《渣了病娇太子后我又穿回去了》 第1章 终于回去了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将于十秒后回到原世界】

机械音响起,云止松了口气。这个世界总算可以结束了,她终于…终于不需要再和他纠缠不休了。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旁的红衣公子上。

那是一个极为貌美的少年,容颜惊艳,薄唇潋滟,歪歪斜斜的倚靠在贵妃椅上,眼眸轻抬,墨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云止,眼中意味深长。

“阿止,为何以这样的眼神看我?”他的手抚上她的手腕,骤然用力一拉,云止整个人都跌入他怀中。

少年抱着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她的下巴抬起。注视着眼前女子的朱唇,裴祁的眸色越发莫测。

他的阿止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爱和他说。

不是说过最爱他了么。

云止笑着,安抚眼前的少年,“殿下,阿止只是…只是觉得很欢喜。”

“哦?”少年轻轻出声,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的手,“为何欢喜?”

因为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心里这么想,可云止并不会这么说。万一攻略人物听了这句话各种数值开始下降,那她可就得不偿失。

“因为,阿止终于可以和殿下永远在一起了。”

她微笑着,面上的表情很是满足。

可少年并不如她想的那么高兴,反而神情莫测,甚至面色隐隐透出冷漠,“是么。”

他如玉的面颊变得凶狠,那层美好的面具被他瞬间撕裂。

裴祁眼里满是怒意,他拿起云止那只渐渐消散的手,愤怒至极,“这就是你口中的永远在一起?”

“你还是在骗我!”他怒吼着,却又害怕云止消失,将她抱的死紧,紧的她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你要走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想过一直陪我!”裴祁情绪很激动,紧紧的抱着她,“你是从天而降的神女,现在你玩够了,你就要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了?”

“可是我不许!你不准走!”他死死盯着云止,琥珀眼眸中是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云止很无奈,为什么每次回去的时候都是逐渐消散。

裴祁又不许她离开他的身边,好不容易稳住了他一段时间,现在怕是…

不过也不重要了。

反正她就要回去了。

少女的身体逐渐消散,她看见裴祁的脸色从愤怒到恐慌,他的怀中逐渐虚无。

“你不要走,别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他近乎癫狂的祈求着,眼里满是依恋。

裴祁发现自己根本抱不住她,根本阻止不了她消失。

“阿止,你不是说过最喜欢我了吗?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呢?”少年卑微的祈求,怀里的空旷让他感到绝望。

云止不为所动,她整个人都已经开始消散了,也许再过片刻,她就会彻底消失。

裴祁见示弱根本打动不了她,当即愤怒的质问,眼中晶莹闪烁,玉面因为怒意而发红,

“云止!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既然迟早要走,为何要来接近我…为何拯救了我,又要再次把我推入深渊…”

少年嗓音哽咽,甚至带着哭腔。“你这样…和那些想要杀我的人有何区别…”

终归,都是来要他的命。 第2章 我他妈又穿回来了! 云止闻言,眼睫颤动,说出了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殿下,无论如何,您都要好好活着。”

任务目标死亡,她会受到影响的。

在一眨眼,她已经完全消失了这片时空,房间里空空荡荡,就好像她从未存在。

裴祁茫然的看着云止离开前所在的位置,伸手去摸了摸。

一片空。

他神情恍惚,面上还带着一片晶莹,红衣潋滟,可他却双眸失神,低声喃喃,“没有你,要我怎么好好活。”

——

云止终于完成了她的最后一个任务,天知道她和那个少年周旋的有多累。

不过才十六岁的小屁孩,那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简直可怕。

她叹了口气,随后很是舒坦的呆在自己的家中。完成任务后系统履行承诺将她救活,并且附赠一千万现金。

所以裴祁,真的不是她狠心,主要是系统给的太多。

就在云止完成任务后的第五年,那道许久没有听闻,熟悉而又陌生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世界崩塌!任务目标崩坏!】

【——开启二次穿越】

云止满脸问号,甚至都来不及问什么,就陷入了晕眩。

“殿下,该起了。”带着温柔提醒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云止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格外陌生,繁华奢靡的宫殿,古色古香的装饰。她一丝一毫的印象都没有。

“奴婢伺候您更衣罢。”侍女温和的说道。

云止从榻上起来,虽然有些不明状况,但好歹也是经历过一次穿越的人,她毫不惊慌,“嗯。”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一惊,却没有表露。

镜中的少女容貌绝色,惊为天人来形容也不为过,黛眉轻弯,朱唇皓齿,一双幽幽的瞳眸如同天上星辰。

眉间一颗朱砂,堪堪压住她浑身的风情,展现出几许矛盾的清冷。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子和她原本的容貌有七分相像。

云止没有说话,她第一时间询问系统,‘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好交易完成就两不相欠吗?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她昏迷前可是听到了,世界崩塌,任务目标崩坏。

可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啊。

然而天不遂人愿,往往人们越害怕什么,现实就会越往那个方向靠拢。

系统回答的很快,冰冷的机械音没有丝毫起伏,【在宿主您离开的五年时间里,裴祁脱离主线,崩塌人设,引起暴乱】

云止一脸莫名其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让他去脱离主线的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接着道,【第五年时他饮酒自杀,世界崩塌】

“自杀?”云止惊讶的说出声,她身旁的侍女被她吓得一惊,浑身颤抖,“殿下,您…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罢。”她收敛了面上的所有表情,淡淡的道。

侍女虽心生畏惧,却也只能替她梳妆。

‘他怎么自杀了?我不是嘱咐他让他好好活着吗?’云止问道。

印象中的裴祁永远是一身潋滟红衣,就算再怎么处于逆境,也是一副放肆恣意的模样。

这样的他,怎么会自杀呢?

阅读须知——

1、男主很病娇很疯批,行为举止非常疯狂,不许学习他哦,接受无能请点xx

2、身体原主人已死,选择这具身体的是系统,并非女主强占

3、作者玻璃心,非常玻璃心,接受建议,但是不要攻击我嘛~

(也不许攻击我的读者!不然我看见会删的!)

4、不要打低分不要打低分,评分很重要哇,如果不喜欢书请点xx,江湖偌大,有缘再见,就不要互相伤害啦 第3章 再见 系统没有说话,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它也不理解为何裴祁见到云止从他面前消失会崩坏至此。

【世界崩塌任务便不算完成,此次将你召回,就是为了改变世界崩塌的既定结局】

云止在心中质问,‘当初任务完成的话可是你说的,现在想反悔就反悔,真是半点信用也无!’

【如若你不从他面前消失,不让他亲眼所见你的离去,也许现在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言下之意便是,这都是她自己造成。

云止真的要气笑了,难不成她就不想善后吗?难不成她就不想像完成其他任务一样,利用意外来掩盖她的离开吗?

可是她有机会么?

有神女这层身份在,裴祁永远都会担心她像来时的从天而降一样凭空消失。每天都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她连离开的机会都找不到,又要如何掩盖?

‘所以现在你要我做什么?我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么?’

好歹长期合作过一段时间,云止也明白,若非情况紧急,系统也不会将她召回。

所以,就算再怎么生气愤怒,如果不完成系统新的任务,她或许是回不去的。

系统回答的很快,【现在是你离开的第四年,裴祁会在明年自杀,而你则需要改变他自杀的结局,阻止世界崩塌,任务完成则顺利回到原世界】

若完不成…那就一辈子留在这里。

‘所以我要顶着一张和之前极度相似的脸去接近他?’云止忍不住苦笑,隐隐有些讥讽。

阻止裴祁自杀的前提是与他有所交集,如果用这样一张脸,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云止回想起她还未曾离开时裴祁不安的将她禁锢在身边的场景,光是那样就已经让她窒息,若是掉马,那后果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系统也明白本次任务具有一定难度,却也无奈,【本次任务我依旧提供帮助,但却无法启动积分兑换】

也就是说,现在的它只有最基础的功能。

话音刚落,云止的脑袋就一阵钝痛,一阵不属于她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

原身是鬼域古国的九公主,虽是九公主,却是唯一的嫡公主,极为得宠,封号琼昭,名曰沈止纤。

鬼域,曾经云止还在裴祁身边时就对此略有耳闻。

那是一个神秘的地界,常年隐匿,传闻鬼域中人皆会巫术。

没想到这次穿越竟然直接穿人家公主身上了。

“殿下,羲国太子举办文会宴,邀请各国使臣前往,我们也得到了邀请。”侍女小心翼翼的道。

云止的思绪却随着她这番话翻涌,鬼域虽不入世,可如今羲国越发壮大,裴祁的崩坏让这个世界犹如乱世,哪怕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此时的鬼域也不得不出世。

在沈止纤的记忆里,羲国如今的太子,正是那裴祁!

短短四年,他竟然坐上了太子之位,还将羲国发展成众国之首!

“去罢。”她缓缓道。

此次穿越不就是为了阻止他自杀么,若是离他远远的,又怎么阻止呢。 第4章 故人 侍女低声称是,不过短短时间,便已替云止梳妆完成。

镜中的女子一身红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间红砂犹如观音降世,繁华的金饰坠在她纤细的腰间,微微一动便叮当作响,极具异域风情。

“去取面纱来。”她轻声命令着身旁的侍女。

这张脸是断然不能让裴祁看见的,七分相似也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是,雪青遵命。”她虽觉得奇怪,却很快为云止取来了红色面纱,然后为她戴上。

云止看着镜中眉眼潋滟,琥珀眸色的女子满意的笑了笑,这下,七分相像就只剩下一分了。

晚宴——

云止下了马车,站在鬼域古国队伍的最前列,莲步轻移,缓缓走至殿前。

门前的侍卫面无表情,“来者何人?”

雪青率先开口,“此乃我鬼域古国嫡公主,尔等胆敢无礼!”

侍卫神情微动,鬼域可是甚少出世,如今竟也来了,“殿下请进。”云止进入殿门,按照惯例,她身后的队伍只能留在殿外等候。

“鬼域古国公主到——”一声通报,云止随雪青缓缓走进殿前。

殿内静了一瞬,云止在无数目光的洗礼下安然走至大殿中央。

各国使臣议论纷纷。

“鬼域?鬼域竟然也来了?看来这羲国太子果真名不虚传,竟然引的长久避世的鬼域也出动了。”

“可惜她蒙着面,不然就能知道这鬼域公主长什么样了。”

“啧啧,听闻鬼域之人极擅巫蛊之术,羲国太子也不怕引火上身。”

云止通通视若无睹,微微低头,行了一个羲国的礼仪,“鬼域古国琼昭,拜见太子殿下。”

她身边的雪青也跟着行礼。

大殿之上的少年漫不经心,嗓音淡淡,同样是一身红衣,张扬肆意,“起来罢。”

云止抬起头,正要入座,突然感受到一股压迫性极强的目光凝结在她身上。

她知道是谁,但她没有停下动作。

“等等。”因为她也知道裴祁一定会叫住她。

云止停在原地,看向坐在大殿之上的少年,眸光闪烁,“不知殿下还有何事?”

他比从前更高更从容了,曾经还带着些许稚气的面容,此时只剩下棱角分明,一举一动之间满是大国太子的气度,斯文有礼,风度翩翩。

裴祁眉目清隽,容貌更为俊美,黑眸幽幽,让人猜不透。

他轻笑,薄唇掀起,嗓音从唇边溢出,“宴会之上,殿下何故掩盖面容?”

云止不卑不亢,面纱之下的朱唇似乎也扬了扬,“太子殿下实乃不知,此乃我鬼域风俗,皇室女子的面纱,只能由未来夫君摘取。”

既然决定了顶着这张脸与裴祁相见,她自然也得想好对策。

外界对鬼域一概不知,鬼域中人自然也不会拆穿于她,此等借口甚好。

便如雪青,虽然眼眸瞪大,却依然是那副沉静的模样。

“原是如此。”裴祁淡淡点头,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他笑着,意味不明,“殿下倒是…与孤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第5章 他的逆鳞 云止心中一惊,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分相像也会引的裴祁如此。

一时竟有些摸不清他是在试探,还是真的只是联想到了曾经的她。

她当即挑了眉头,一副好奇的模样,“故人?不知是怎样一位故人?”

裴祁眸色变得更为幽深,面上笑容竟有些许诡异。

他像是在回想,好半响才回答这个问题。

“是个说话不算话,喜欢什么东西得到后就扔掉的骗子。”他缓缓道,摇着折扇。

云止没想到她在裴祁那里的印象竟然变成了这样。只是这样一个恶劣的故人,他说与她相像,这不是打鬼域的脸吗。

众人隔着面纱都能看出这位鬼域公主脸色不怎么好。

雪青也有些生气,她家殿下乃鬼域最为尊贵的公主,怎能有人对她如此贬低,哪怕那人是羲国太子,也是不能!

她想出头,却是被云止拦下。

裴祁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番话有些不妥,带着几分歉意解释道,“殿下莫要误会,你与孤这位故人定然不同,相似的也不过是容貌罢了。”

“既然这般,那琼昭就先行入座了。”云止道,似乎并不太待见这位与她容貌相似的故人。

说来也是,世上的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独一无二,谁能喜欢有人与自己相似。

可裴祁偏偏不如她愿,他似笑非笑,轻轻叹息,“阿止…”

云止下意识的身体一顿,心底掀起轩然大波,裴祁为何突然开口说出这个名字,是已经开始怀疑还是又在试探?

似乎察觉到她的停顿,少年的眸光反而变得幽深,一双眸子锁定了云止,像是在等她的解释。

“殿下怎知我小名阿止?”红衣女子转过身来,轻轻问道,嗓音里全是疑惑,分毫其他情绪也无。

裴祁摇了摇折扇,骤然笑道,“公主您也名阿止?这可真是好巧。”

他同样是一身红衣,面色平静,嗓音里却藏匿着危险,“孤的那位故人,也叫阿止呢。”

“那可真是有缘。”她脸色实在不好看,又是长相相似又是名字相同的,谁知这羲国太子是何意思,真是巧合还是有意折辱,实在难说。

雪青这下实在忍不住了,当即大声质问。

“太子殿下这位故人实在厉害,竟与我家公主如此相似,只是不知,殿下口中的这位故人又身在何处!?”

若是找到,她必定要给这女子下最毒的蛊,竟敢这般折辱她家殿下,简直该死!

云止心中咯噔一声,一时竟不知雪青这话问的好还是不好。

她如此愤怒,必定会让人觉得鬼域极为不喜太子的这位故人,而裴祁口中的那个阿止必然也不可能是她。

不好的是,阿止…那可是裴祁的逆鳞啊。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几乎是一瞬间,那道红色的身影竟然飞掠至云止面前,她看着少年面色冷如寒冰,那把平平无奇的折扇竟是一把利刃!

少年冷漠至极,嗓音冷凝,“她如何与你何干。”

话音刚落,他便动了,下手干净利落,毫不留情,一出便是杀招!

几乎是他动的那一瞬间,云止马上拉着雪青的手往旁边躲,可即使如此,雪青白嫩的脖间依然浮现出一条血痕! 第6章 是孤失礼 可裴祁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依旧手持利刃向她袭来。少年神情莫测,杀意却尤为凛冽。

云止心中一惊,飞快挡在雪青面前。

她眉头蹙紧,哪怕有红纱遮掩容貌,也能窥见那难看的脸色。

“殿下此举,不知何意?”她一声冷嗤,眸光冰凉,质问道。

裴祁的视线从雪青身上挪至她的眉眼之上,也许是因为那一分相像,他浑身杀意一滞,神情莫测,最后竟化为浅淡笑意。

他与云止对视,笑的温润如玉,“倒是孤失礼了。”

失礼?这何止是失礼。

在众使臣面前意欲取人性命,简直放肆至极!

他折扇又开,缓慢的扇着,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任何人把它当做一柄普通的折扇。

“只是阿止对孤极为重要,自是听不得他人提起。”他说着,漫不经心地睨了雪青一眼。

云止明显感到身后的侍女身影瑟缩,明显有些害怕。

她轻轻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抚,尔后与裴祁对视,目光冷冷,“既是如此,那殿下就不该在别人面前说起这位故人。”

“既然有心提起,又何故不喜他人言论。”

言下之意便是,你自己要将这位阿止姑娘暴露在众人前,又凭什么听不得他人对她进行议论。

裴祁拿着扇子的手一顿,看着她的目光竟也变得冰冷。

云止毫不畏惧。

她现在是鬼域最受宠的公主,身份尊贵,此次前来羲国,更是代表着整个鬼域。

之前差点杀死雪青的举措已经很是不妥,若是当众打她的脸,那么羲国便莫要想与鬼域结交了。

裴祁不是愚蠢之人,他举办文会宴的目的绝不会是为了树敌。

定不可能如此冲动。

“公主说的极是,是孤狭隘了。”他扯了扯薄唇,很是有礼的表达歉意。

本就清隽的眉眼柔和了几分,若非之前杀意凛冽的模样还犹在眼前,云止也许真的会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

涉及两国社交,她必然也不能过于计较。

毕竟往重了说是杀死公主从小到大的玩伴,往轻了说,也不过是失手错杀一个身份卑微的奴仆。

“耽误殿下多时,还望宴会顺利举行。”她轻声道,揭过了这一茬。

雪青也不愧是公主的侍女,胆识过人。

哪怕刚才险些丧命,此刻也收敛了恐惧,除却面色还有些苍白,已经很是从容的跟在自家公主身旁,伺候她入座。

裴祁盯着云止逐渐远去的身影,手中摇扇,眸色幽深。

最终衣袂翻飞,竟是毫不掩盖自己的武功,足尖轻点便回到大殿之上,微一撩袍,随意的坐在那金漆雕龙宝座上。

云止并不是本次宴会最后的来使,在她之后还有数人。

等到他们挨个进入殿内,拜见过裴祁后,这场暗潮汹涌的文会宴才算真正开始。

殿中舞女衣袖飘荡,翩翩起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台基上点起檀香,如烟如雾,好一副奢靡画卷。

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表面尤为和谐,私下却心思各异。 第7章 秦晋之好 云止以手掩面,朱唇轻抿了一口酒,尔后看着大殿内的表演,有些百无聊赖。

鬼域隐世惯了,对于结交他国并无兴趣,若非时局动荡,被逼出世。怕是这些使臣百年也见不上一个鬼域中人。

所幸他们此次出动的唯一目的就是打探羲国虚实,根据当前的局势随机应变。

不需要她与其他使臣进行交涉,还给她靠近裴祁提供了理由。

云止注视着大殿之上的他。

少年仍旧一袭红衣,熟悉的好像还是从前那副模样,只是那浑身的气势早已不同往日。

他所坐着的,是金漆雕龙宝座,那是…皇位。

如今羲国皇帝病重,太子掌朝。

可她记得她离开的时候皇帝尚且身体康健,又怎么可能短短四年便病重至此。

更何况,就算皇帝真的病重,他那么多儿子又哪里轮得到裴祁正位东宫?

云止叹了口气。

他长大了,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再也看不出曾经那副可怜模样。

怕是也更难对付了。

不知是她看了太久,还是裴祁感官敏锐。

他竟侧过头来与云止对视,唇畔还勾着一抹浅淡笑意,他朝她举杯,以示友好。

云止也回敬一杯。

尔后两人眼神再无交集。就好像他方才对云止所流露的兴趣从未有过。

桌上的菜她一口没动,垂着眸子静静听着周围的使臣交谈。

裴祁立于高堂之上,随意的欣赏着殿内的表演,明明是文会宴,他身为举办者却没有半点以文会友的意思,更是丝毫不提与各国的交际。

使臣们虽面上不显,心中却始终焦急。

裴祁越发怡然自得,他们便越发摸不清他的意思。

终究还是有人耐不住,站了出来。

他冲裴祁举起酒杯,尔后一口饮尽,大声夸赞,“殿下年纪轻轻便功成名就,实在令我等佩服!”

少年闻言漫支着下巴朝他看来,有些漫不经心。

只是光这样的回应也足以令那使臣便更加激动,“我朝长乐公主听闻您的功绩更是心生爱慕,为此,我国国主愿与羲国缔结秦晋之好,以示两国情谊。”

裴祁既没同意,也不反对。

他眸光幽幽地注视着那个使臣,薄唇微勾,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话音刚落,一穿着华贵的女子便走进殿中,她莲步娉婷,身姿纤细,朝裴祁盈盈一拜,眉眼藏着几分小女儿的羞涩,嗓音悦耳,“长乐见过太子殿下。”

裴祁的目光则理所当然的从使臣身上挪到那位公主身上。

那女子容貌绝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举一动皆动人。

少年睫羽轻颤,看了她好一会儿,直看得那女子面色发红,颇有些羞涩,正要掩唇一笑。

少年却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唇角勾起的弧度逐渐放平。

他面无表情,折扇合了又开。

那一瞬竟有一支利刃从扇面中飞出,直直朝那女子而去。

她绝美面容上的那丝笑容还未完全展现,刀划过的地方露出血色,鲜血如柱般从她纤细的脖颈爆发而出。 第8章 岂有此理! 她伸着手僵硬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粘腻的触感让她微微愣住,朱唇微张,甚至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轰然倒地。

华贵的裙摆在空中翩跹而舞,染上鲜红血色。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美人,此刻竟是倒在大殿中央,双眼睁开,面上满是错愕,死不瞑目。

殿中丝竹之音不停,仿佛早已习惯这一场面。只是除此之外,在无其他声音。

原本还在交谈的使臣们也静了下来,看着殿内那副血腥场面不敢出声。

殿内维持着一种诡异又和谐的寂静。

云止手中仍拿着杯盏,红纱之下的面色沉着冷静,丝毫不惊。

她从前还是快穿任务者的时候去过许多世界,比这更血腥的场面也不是没有,如今这般倒是吓不倒她。

只不过…

这可是一国公主,献上公主的使臣都还在那,他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人给杀了。

云止抿了口酒,也有些琢磨不清裴祁的意图。

难不成他举办宴会的目的真是为了与他国交恶?可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她眸光闪烁,静静等待后续。

那使臣看着长乐公主从一个活人突然僵硬地倒在那,还愣了片刻。

尔后突然反应过来,拍桌而起!

之前还称赞裴祁年少有为,现在则面色发青,看起来尤为愤怒,“简直岂有此理!”

他与裴祁对视,额间冷汗打湿鬓角,却仍冷声质问,“我国好意与羲国交好,为此献上陛下最为宠爱的长乐公主,你却直接将她杀死!”

“不知殿下这是何意?莫非因羲国势强便要仗势欺人!?”

裴祁瓷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面,侧着头看他激愤十足地说完这番话。

比起使臣的面色铁青,他反倒优哉游哉,甚至表情都没变一下,看起来颇有些闲适。

就好似那质问他的使臣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跳梁小丑,分毫入不得他眼。

见裴祁根本不搭话,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于是更加愤怒的向他问责。

“长乐公主金枝玉叶,乃陛下最宠爱的皇女,如今却在羲国丧命!殿下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恐怕难以服众!”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然后死死紧盯殿上那红衣少年,眸光紧迫。

他们原本也不过是想与羲国联姻,太子妃的位置虽不敢想,封个侧妃也绰绰有余,可谁知这裴祁竟如此嚣张,直接将人给杀了!

裴祁敲打桌面的手一顿,勾着唇轻声问道,“交代?”

还没等使臣点个头,他面色骤然冰冷,站起身将杯盏狠狠砸向他,瞳眸幽黑,气势凛冽,“孤未曾找你们算账,你们还敢找孤要交代!”

夏国使臣被他扔来的杯盏砸的一懵,甚至额头都溢出了血色,可他根本没有空闲去擦。

他面色骤变,有些慌张。

羲国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杀人的不是他吗?找夏国算什么账?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将疑问说出口,裴祁就冷着脸大喝一声,“来人!”

当即就有人进入殿内,朝他行了一记跪拜大礼,“草民李彰,参见太子殿下。” 第9章 仗势欺人 那使臣闻言却是脸色骤变!

李彰?夏国富甲一方的富商李彰!?

他转过头去看向那跪拜之人,此时李彰正好起身,两双眼对上,他朝他微微一笑。

使臣却满脸震惊,双眸瞪大,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果真是他!

远在夏国首都的李彰怎么会到羲国来?还恰巧是羲国举宴这种巧合的时候!

他身影颤抖,脑子里有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猜测。

难不成…这李彰是羲国太子安插在夏国的耳目?

然而接下来裴祁和李彰的对话恰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少年坐在席间,面色冷凝,“你可认得殿中这女子?”

李彰看着那被鲜血染红了衣衫的长乐公主,目光闪烁,十分确认的点头,“禀殿下,此女子乃是夏国太傅之子的庶女,草民去往夏国经商时曾见过她。”

使臣当即面色一变,辩解道,“长乐公主乃陛下之女!身份尊贵!望殿下明鉴,莫要听他胡说八道!”

李彰看了他一眼,微微顿住,然后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又跪下了,“殿下恕罪,草民记错了,这女子确实是长乐公主。”

使臣闻言刚要松口气,就又听见他说,“只不过上月才举行册封之礼,草民一时没想起她如今已是公主,还以为她仍是昔日的官家小姐。”

这话一说完,殿内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是夏国想要和羲国联姻,却又舍不得自家真正的公主,愣是去封了一个献给裴祁。

大臣之女便也算了,竟还是个庶女。

怪不得口口声声说着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死在大殿之上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夏国使臣也是光顾着问责裴祁,根本不关心她。

裴祁面色沉冷,厉声道,“孤还当夏国真心想与羲国交好,没想竟是送个假公主来欺骗孤!”

“如此劣行,你们难道不该给孤一个交代?”

方才的局势在这一瞬间彻底颠倒,明明是裴祁杀了人被问责,此刻竟成了夏国的错!

他话音刚落,夏国使臣便跪倒在地。此番长乐公主的真实身份被拆穿,夏国根本不占理,只得认错。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裴祁就先说话了。

他薄唇掀起,目光寒凉,“若是你们将靠近云州的三座城割与孤,孤便放过你们。”

云止闻言眉头微挑,一时竟有些幸灾乐祸。

不愧是裴祁啊,小时候心眼子多,长大了更多。杀了人家公主,还要人家割城。

当真如夏国使臣之前所言,因为羲国势强,便仗势欺人。

夏国使臣闻言浑身一抖。

一开口就要三座城池,这羲国太子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他十分为难,此前问责的底气再也不见,反而小心翼翼,“殿下若是气恼,夏国定会赔礼,陛下膝下还有三位公主…”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祁打断了。

“看来你们是不愿割城了?”他敛着眸子淡淡问道。

“殿下,三座城池未免…”

“那便开战。”裴祁看着他幽幽道,语气很随意,仿佛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第10章 开战 使臣冷汗直流,惶恐不安。

大殿内有谁不知羲国实力最为强盛,如今前来赴宴的各国使臣都是为了与之结交,哪有上赶着跟人开战的。

长乐公主一事他们本就不占理。若是真的开战,损失的就不仅仅是三座城了。

“殿下此言差矣,既是夏国犯的错,自该由夏国赔罪,若是三座城池能换得两国和睦,夏国自当愿意割城。”

他只能这么说,毕竟开战和割城孰轻孰重谁都明白。

云止在席间看的想笑,这夏国使臣虽是让步了,但面上那表情,肉痛的跟什么似的,着实可怜。

她拿着酒盏的手忽而一顿,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和他比起来,还是她更可怜些。

夏国能靠割地解决问题,她却没地割给裴祁,就算是有地割,他也不一定会放过她。

少年闻言饮了口酒,湿润过后的唇更加绯红,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表情看起来很满意,“如此甚好。”

好,当然好,怎么能不好?

杀了人家的人还抢了人家三座城,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可就算如此,夏国使臣也只能附和,最后陪着笑入座。

揭过夏国这一茬,宴会还在继续。

只是却在无人敢提及与羲国相交一事。

说来也是,别看裴祁狠狠的宰了夏国一顿,看似让夏国颜面尽失,实际上又何尝不是给其他使臣的下马威。

大殿之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武功,轻功了得,更是公然使用暗器,顷刻间取人性命。

长乐公主的真实底细被他摸的一清二楚不说,还毫不避讳的召李彰入殿。

李彰又为何对夏国如此熟悉?在座的使臣都是人精,仔细想想也能明白那是裴祁安插在夏国的耳目。

只是裴祁本事都大成这样了,他们的那点心思又如何够看的?

于是殿内就安静了,大家都不怎么开口说话,都死死盯着大殿内表演的舞姬,仿佛要将她们看出朵花开。

而那位长乐公主的尸体也早就被收拾地不留痕迹,殿内干净的就好像没死过人。

“殿下,我们该如何?”雪青侍奉在云止身边,有些担忧的问。

她既然身为公主的侍女,自然也是不蠢,关于裴祁这番行为下的意义,她怕是也明白的差不多了。

而鬼域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听羲国虚实。

如今看来,实不实还不一定,但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虚。

云止挑了眉头,红纱下的面庞有些无奈。

该如何?还能如何?

她要阻止裴祁自杀就得尽可能的待在他身边,定然不能就这么回鬼域。

若是回去了,怕是她的任务也哦豁了。

“再多留几日。”她轻轻启唇回答。

“是。”雪青应声。

等到宴会结束,云止欲回驿站,却没想竟是直接碰上了裴祁。

月光照耀,少年一身红衣潋滟若血,他就那么站在云止的面前,任是云止想告诉自己这是巧合都不行。

很明显,他就是来找她的。

“殿下便要离开了?”他随意的问着。

云止轻轻嗯了一声。

“即是如此,可否告知孤你的名讳?” 第12章 赴约(一) 女子抿唇一笑,“非也。”她顿了顿,又道:“在我看来,此举甚好。”

“既威慑了他国,又轻而易举获得三座城池。”云止摇摇头,“只是可惜,那夏国公主虽是假冒,却也生的极为貌美。”

“如此绝色佳人,竟是红颜薄命…”

她感叹道,眉心一点朱砂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竟真有几分观音怜世之相。

裴祁闻言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尔后抬头。

不知是在看月,还是在看那比月更加遥远的事物。

少年瞳眸幽深,唇边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轻轻呢喃,“如若不是她,留下又有何用?”

“倒不如杀了省心。”

裴祁的嗓音很轻,轻到云止甚至听不清他前半句到底说了些什么。

等她再回过神时,那道红衣身影却早已消散在夜色中…

几日后——

云止在驿站中看着手里那封带有东宫印章的信皱起了眉,红纱下的唇微微抿起。

乞巧节,裴祁邀她同度。

这是何意?

乞巧节可是古时候极为重要的节日,更有男女借此节日互表心意。

此等节日,他邀她作何?

是裴祁根本没想到那方面,还是他有其他用意?

云止转过头来吩咐雪青,“我的容貌不可泄露,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除非回到鬼域。”

“切记。”

雪青微微俯身,“是。”她虽不懂殿下此举是何用意,但既是殿下吩咐,她必定遵守。

面带红纱的女子轻轻嗯了一声。

无论这乞巧节会发生什么,她都必须得去,即使这是一场鸿门宴。

云止敛着眸子看那封信上的太子私印,思绪逐渐飘远。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完成任务时思及裴祁是个皇子,皇宫尔虞我诈,亲情淡泊,便从未想过要教他宅心仁厚。

可她也未曾教他滥杀无辜罢?

她回想起裴祁杀人时的干脆利落,眸色莫名。

倒不是云止同情心泛滥,毕竟如今正处乱世,无辜之人也并不无辜,她只觉得自己的任务更加艰巨。

原本仅需在不掉马的情况下阻止裴祁自杀,现如今可好,阻止他自杀的前提还得是自己不被他杀。

她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虽说任务者因其他原因死亡都可以复活,可若是被主线人物杀死,便只会判定任务失败。

莫说复活,便是再度进入相同世界都绝无可能。

她想的略微失神,随后又唤雪青的名字,“你派人前去东宫禀明太子殿下,便说我赴约。”

裴祁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也只能等到乞巧节揭晓了。

红衣少年倚靠在那贵妃椅上,闭着眼假寐。

门口站着一人,长的倒是白白嫩嫩,不过看那穿着似乎是个太监。

他被灼热的阳光晒的汗流浃背,却依旧站在原地,不敢闯入。

他虽然年纪轻,却也跟了自家殿下好几年,当然明白这里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毕竟…这可是那位神女曾居住过的地方。

里头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漫不经心的打开门,与他对视。

嗓音藏着危险,“孤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来此。”

“若是无甚要事便敢来此打扰,即使是你,也给孤仔细仔细身上的那层皮。”少年面无表情地警告着。

小太监袖口不停擦着汗,表情惶恐,“是,平安明白。” 第13章 赴约(二) 他虽面上一副恐惧害怕的模样,可他心里明白,太子殿下不过说说而已,定然舍不得杀他的。

毕竟…他可是那位神女捡来赠予殿下的啊。

赠予平安,惟愿殿下世事皆安。

只可惜…

小太监微微低头,十分恭顺的朝裴祁行礼,然后道,“奴才此次前来,是为了向殿下禀明,那鬼域琼昭公主同意赴约。”

似乎只要与神女大人相关的人和事,太子殿下都格外看重珍惜。

即使那琼昭公主与她不过一分相像。

少年一身红衣,眸色淡淡,那柄折扇被他轻缓地扇着,面无表情启唇,“如此甚好。”

言罢,平安便在裴祁的吩咐下转身退下了。

离去之前,他看着那又一次和上的房门,回忆起曾经殿下与神女形影不离的场景,略微失神。

只可惜什么呢?

只可惜…那个赠予平安的人再也寻不到了。

时日越长,日头便越毒,兴许是那灼热的阳光射了他的眼。平安微愣,然后收敛了表情离开。

“阿止…”

轻声的呢喃在空旷的房间中响起,其中藏着无尽的思念。

窗外闪过一阵黑影,最终停留在窗前,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嗓音响起,“禀告殿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话毕,那道黑影便又消失不见,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裴祁微微掀开眼皮,却什么也不说,只更加依恋的将整个人埋入椅中。

就好像那个人还在,她会一直一直陪着他。

云止头一次觉得时间可以过的那么快,明明感觉没有多久,居然就到了赴约的日子。

雪青按照往常那般替她家殿下梳妆打扮,面上带着几分担忧,“殿下,您今日是要去何处?”

云止想起她那天差点死于裴祁之手一事,便没告诉她今日外出的原因。

可越是这般神秘,雪青便越是担心。

“殿下,您还是带上我罢,奴婢不会打扰您办事的,您让奴婢跟着您罢…”

这可是他们鬼域最为尊贵的嫡公主殿下,要是在这羲国出了什么意外…那结果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云止吩咐她把那面纱拿来替她戴上,转而轻轻说着,“我不过是好奇这羲国的乞巧节与我们鬼域有何不同罢了。”

“你瞧瞧你急得。”她失笑。

雪青一听更加急了,“既然如此,殿下就更应该让我跟着呀,乞巧节人多眼杂,那要是有个万一…”

“殿下,你就让奴婢跟着罢!”小侍女可怜巴巴地乞求着,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她。

云止轻轻扯了扯面纱,发现很牢实不会掉后才转过来,“不行哦。”

鬼知道裴祁想干些什么,为了确保场面不失控,她还是一个人去的好。

言罢,云止便走出了房间,离开前又警告雪青,“不许派人跟着我。”

她笑的很甜地威胁,“不然回了鬼域我就同母后告你小状。”

说完这话,她才真的走了,只留雪青站在房内看着自家殿下的背影委屈巴巴。

等走进原本约好的包间时,裴祁已经坐在那了。

他抬眸看了眼云止,然后微微顿住,掀起薄唇发问,“殿下这是只身前来?” 第14章 赴约(三) “不知太子殿下希望我与谁一同前往?”云止这般说着,脚步却不停,在距离裴祁适当的位置坐下了。

少年拿着酒杯随意晃荡,透明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在杯中打转。

他举杯轻抿了一口,殷红的薄唇被酒浸的晶莹剔透。“不,只殿下一人足矣。”

“只是殿下对孤如此信任,倒是让孤始料未及啊。”

云止微微勾唇笑着,眉间朱砂红的靡丽,“若是太子殿下这般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都不能让琼昭信任,那世人怕是要说琼昭小心眼了。”

她当然相信裴祁,她怎么可能不相信裴祁。

抛开他们曾经的一切不谈,一个愿意为了消失的爱人舍去自己的全部,饮酒自杀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其他女人起心思?

她要真那么戒备,反而是低估了裴祁对她的感情。

“如此说来,倒是孤的荣幸。”

言罢,裴祁抬眸看她,“殿下初来乍到,想来对羲国不甚了解,孤身为羲国太子,自然是要尽这宾客之礼。”

闻言,云止这才注意到那桌上早已摆满了各类佳肴,虽不及宫中菜肴那般繁复精美,却也可圈可点。

红衣少年支着下巴笑的和煦,“孤与殿下初相识,尚不知殿下的喜好,便将这酒楼的吃食都上了大半,殿下可得好好尝尝。”

少女垂下眸子看那桌上的菜,不动声色。

她嗜甜,曾经同裴祁出宫时必定会来这天香楼点上一份桂花糖蒸栗粉糕。

这道点心既有桂花的清香,又做的洁白如玉,甜腻的极合她心。

而现如今,这桌上正巧摆着这么一道点心。

云止手中的银筷并未朝那桂花糖蒸栗粉糕去,反而只是随意的夹了一道距离自己最近的菜肴。

她抬袖遮面,缓缓咀嚼,尔后微皱眉头,终究还是将它咽了下去。

辣,好辣。

她从小到大一贯吃不来辣,没想这随便一夹竟然就这么倒霉。

少年坐在云止对面,看着少女眉心微蹙的模样失笑,“殿下这般,可是这道菜不合你心意?”

何止是不合心意,云止都快被辣的冒烟了。

若不是还要提防掉马,她简直想把面纱取下来当场灌它一大碗凉水。

“这道菜…做工精细,只是未免太辣了些。”她倒了杯酒往嘴里送,只想化解这恼人的辣意。

“倒是孤的过失,不知殿下的喜好便罢了,竟也不知殿下不爱这辣。”他虚心认错,态度诚恳的让云止都觉得惊讶。

只是惊讶还未持续多久,便被裴祁的举措弄的一愣。

少年用公筷将那桂花糖蒸栗粉糕夹入她的食碟中,白皙如玉的脸上带着一抹温良的笑,“孤听闻甜可解辣,殿下何不试试。”

云止将错愕展现的很明显,明显的裴祁一眼就能看出。

但她的错愕却并不是因为这糕点,相反,她大大方方地用那银筷又夹了一只白玉无瑕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入口,偏偏不动那裴祁夹的。

她吃完眉头微皱,却又笑,“殿下倒是十分热情,热情地让琼昭有些…吃惊。” 第15章 赴约(四) 裴祁面色如常,见云止不动他夹的糕点也不恼,又饮了口酒,缓缓言说,“羲国民风开放,如此也不足为奇。”

云止抽了抽嘴角愣是硬撑着没有反驳。

这小崽子还真会睁眼说瞎话,民风开放能开放到这地步来了?

她可记得前几年老皇帝还不病重的时候,这羲国可是男女都不能同席的。

“不知这糕点可合殿下口味?”他摇着那柄折扇,轻声询问。

云止皱了皱眉头。

如此明目张胆的试探,她怎么可能承认?

“尚可,只是未免太甜了些。”她吃了半块儿,便将那糕点放回碟中。

明眼可见的并不喜爱。

裴祁唇角的笑微顿,饮了酒的薄唇更加湿润,他合上折扇,轻轻点头,“殿下说的极是,孤也觉得这点心腻人。”

云止抬眸睨了他一眼,回想起曾经一同度过的日子,又淡漠的夹了口菜,神色不明。

现在倒是觉着腻人了。

以前喂他的时候可没见他有半点的拒绝。

见云止不说话,裴祁到也并不多言,只自顾自的在一边拿着酒壶饮酒。

倒一杯便喝一杯。

竟是对那桌上的菜肴丝毫不感兴趣。

许是太过无聊,他的一番眼神竟都凝聚在云止身上。

若非是她知道自己马甲还未曾掉,怕是都要以为裴祁已经认出她来了。

“太子殿下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她夹菜的银筷顿住,实在忍不住的问道。

裴祁紧紧盯着云止,或者说的更明确些,应该是紧紧盯着她那只用来夹菜的手。

少年薄唇微掀,淡色眼眸中意味不明。

他看着少女那握筷的姿势,又干脆利落的倒了杯酒入喉中。

晶莹剔透的酒液从他下颌微微流露,划过他那凸起的喉结,渐渐隐没到裴祁莹润如玉的半截锁骨。

“孤只是很好奇,殿下这层面纱下会是怎样一副容颜。”他轻轻的说着,目光却仍停留在云止的手上。

甚至看的云止都有些不自在,直把那筷子放到桌上才轻松起来。

她悄悄的观察着自己的手,始终没发现有何不对的地方。

这是一具全新的身体,容貌相像便已是极大的巧合,怎么可能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相似。

她皱着眉头答,“只可惜殿下好奇也无用,琼昭的容颜注定只能给自己未来的夫婿看。”

既然无甚相似,为何他要盯着她的手看那么久。

云止心中有这样的疑惑,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裴祁倒是不知她内心在想着这个问题,反而笑着附和,“那孤便在此提前预祝殿下往后嫁得如意郎君,恩爱两不疑。”

“琼昭谢殿下良言。”她同裴祁商业互吹后便低头干饭了。

若是她不低头,或者她稍微抬一抬眸子,便能发现裴祁看向她的眸光有多幽深。

少年一身红衣一如既往。皙白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另一只手借用折扇撑着下巴看面前的少女。

唇角微勾。

殿下呀殿下,您这握筷的手势倒是不似普通人呢…

他家阿止也爱这么握筷呢。 第16章 赴约(五) 等两人从天香楼离去,外头的阳光也渐渐变得温暖。

街道中极为吵闹,各式各样的声音层出不穷。即使如此,云止和裴祁并肩走在其中,依旧格外引人注目。

两人同样都是一身红衣。

少年容貌昳丽,手中拿着一柄折扇,正漫不经心的轻摇,那副矜贵模样,妥妥就是一位翩翩贵公子。

而他身旁的少女虽面带红纱,但仅凭那露出的眉眼,也能看出这是个绝色美人。

更遑论她眉间的一点朱砂,媚而不俗,清而绝尘,令人见之难忘。

云止跟着裴祁晃悠,愣是不知道该逛些什么。

乞巧节的白天似乎与往日里并无什么大的差别,而这些街道中大部分东西都是她几年前就玩烂了的。

实在有些提不起兴趣。

裴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兴致缺缺,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云止却突然眼前一亮,拉着他往那算命的老头走去。

少年眉头一皱,微不可察的避开与她肢体交触,尔后快步跟上。

很快两人便奔至那打着半仙棋子的老头面前。

云止到是先开了口,“你这能算些什么呀?”

她原本是不迷信的,自从见过系统这种非常规的东西后,价值观就有点歪斜了。

有时也会去了解了解这些怪力乱神的事物。

大概就是想求个好的征兆。

那老头子见两人装束顿时眼睛一亮,明白这是来了俩冤大头,马上神情激动地介绍着。

“老爷子我这里什么都能算,升官发财,姻缘劫数,只要钱到位,便是那天神怪罪,我也定将这卦术告之与您。”

云止啧啧了两声,没想到这小老头子还挺会吹牛。

她不过是想算着玩玩,他竟是把后果夸大至此。

不过…既然连天神责罚都敢背下,想来应该也比其他神算稍微准些…?

她从怀中掏出银子,递给那老半仙,还未开口说要算什么,就见那老头儿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这位姑娘你印堂发黑,今日怕是有血光之灾,若是舍己为人,恐要性命难留啊。”

云止闻言懵了一瞬,然后脸色就僵住了。

她被这话呛得咳了两声,摆了摆手,“不算了不算了,你这算的都是什么啊。”

真不是在诅咒么?

她说完便打算拉着裴祁走人,却没想这家伙是觉得这神算准还是怎么的。

竟然递给了他一两银子。

抿了抿唇,沉声问道,“我想算姻缘。”

许是因为太子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此番他没再用那自称,听在云止耳朵里倒是顺耳了不少。

那半仙瞅了瞅他,倒不像替云止算那般,一语惊人。

反倒认认真真的在自己摆的摊上拿出一个卦盘,仔细询问了裴祁的生辰八字,掐指算卦后,才沉声道出结果。

“公子您的命格贵不可言,如今便已是人中龙凤,只是这姻缘…”

他皱着眉头说道,“您这姻缘竟是无法看透,变数良多啊,若说结局善也亦可,若说结局恶也无错。”

“老头我功力不够,只能警戒公子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第17章 赴约(六) 裴祁没有马上回答,垂着眸子表情淡淡,好半响才轻轻嗯了一声。

尔后便同云止一并离开了。

只留那神算坐在自己的摊位上,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银子,又看了看他们离去的背影,最终叹了口气。

“这神算虽算卦不怎么准,但刚才那番话说的倒是还有几分道理。”云止同裴祁道。

她心想,若是裴祁真能像这神算说的那般不强求,怕是现在就没那么多事了。

如此思绪从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她又微微抿唇,有些气恼。

话说的确实好,就是这卦算的什么玩意。

什么血光之灾,他才血光之灾。

云止难得这般幼稚的排腹,转头却看见裴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微愣。大概也明白是那算命的说的话给他带来了影响,“不知殿下如何看待那神算子的一番话?”

裴祁似乎回神了,不再是方才那副模样。

他手拿玉色折扇,红衣如血般红艳,面上却带着温雅的笑容,眉眼弯弯,清隽柔和,“既然算命先生都这般提议了,孤岂有不听之理?”

少年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声音清脆,倒是有几分好听。

他叹了口气,温润如玉,“若是不听,岂非过于为难我那未来的太子妃。”

云止点了点头,赞同道,“殿下所言极是。”

要是真这么认为她可就要乐开花了。

然而她不知道,裴祁握着扇柄的手极为用力,竟是攥的那做好的扇柄都微微颤抖,隐隐有坏掉的趋势。

少年面色如玉,容颜绝美,唇角仍旧勾成那抹温和的弧度。

只是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眸却暗潮汹涌,其中满是癫狂,隐隐接近崩坏边缘。

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有没有,该不该,那都由他说了算。

即使阿止是遥不可及的神女,他也会遍布世间寻那禁锢神明的办法。

尔后——

渎神。

裴祁眼中的崩坏越发明显,明明是淡色的眼瞳,此时竟也给人一种幽黑至极的错觉,深不可测的令人心惊。

阿止,永远都只能是他的阿止。

而此时正站在少年身旁的云止完全不知自己陪伴着长大的小狼崽如今已如此叛逆。

不仅不听别人的劝阻,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不过…

她猛然抬眸看向裴祁,轻轻的问着,“方才卜卦之时听闻殿下生辰将近,只是不知殿下过的是几岁生辰。”

裴祁的生辰乃九月中,即使方才算命之时他不说,她也知道。

她离开的时候裴祁正十六岁,如今四年过去,虚岁应当是二十,只可惜现在还是七月,尚未到他生辰。

满打满算他便也才十九,正是少年之时。

裴祁许久没有回答,久的就像没听见这个问题一般。

云止也以为他没听见,正打算再问一遍,少年却突然转头冲她淡笑。

彼时眼中的疯狂崩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润平和,“弱冠之年。”

云止点了点头,如是说,“弱冠之年礼当行冠礼,太子殿下的冠礼,若是有幸,琼昭真想亲眼看看。” 第18章 乞巧节(一) 怎么说裴祁也是她曾经照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如今孩子都快及冠了,她当然想要看看。

裴祁一摇折扇,翩翩如玉,“那殿下可得在羲国多留些时日才是。”

“这是自然。”云止附和道。

何止多留些时日,她可是得找时机一直待在他身边的……

裴祁似乎已从那神算的话中缓过劲儿来,不再如方才那般失神,倒是认真的带着云止去体会这羲国风情。

天色也随之渐晚。

似乎当夜幕降临之时,真正的乞巧节才开始。

无数男女结伴而行,面上竟都带着笑意,女子娇嗔着同身旁男子言语,男子也斯文回应,看起来羞涩美好。

也有已成家的妻子相公,手里牵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孩子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甜甜的叫着爹爹娘亲,很是其乐融融。

如此繁华热闹的盛景之下,云止和裴祁两人在其中倒是更为和谐了。

云止其实也不是没过过乞巧节。

如此重要又能表达情愫的节日,曾经的裴祁怎会放过,定然是邀她同度过的。

可即使如此,她也离开这个世界五年了,许久未曾回来,如今见此盛景难免怀念。

路边摊贩比白日更多,一个个均是面带喜色。

云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上那几许的兴奋与好奇倒是不假。

裴祁跟在她身后,默默的看着,眉眼如初,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云止停在那卖面具的小贩前,看着那些画的还算可爱的面具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看那不发一言的红衣少年,玩心顿起。

“不知这只怎么卖?”她轻轻问着。

跟来的少年也随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

一只猪。

裴祁默不作声的抽了抽嘴角,缓缓移开目光。

这鬼域公主的审美倒是清奇,摊上那么多小猫小狗小兔子,她全都不爱,偏偏看中这憨厚肥实的猪。

小贩见着眼前这般绝色女子,双眸瞪大,略微失神,好半响才在云止皱眉前回答,“三…三文钱。”

这姑娘可真是好看啊,眉间朱砂犹更是如那观音降世。

“不错不错。”云止点了点头,将银钱付于他,尔后拿着面具塞给裴祁,漫步与街道中。

她笑的狡黠,“殿下,琼昭便借这面具提前贺您生辰,待到及冠之日,鬼域定当奉上大礼。”

她话说的很漂亮,说的裴祁都不好拒绝。

毕竟是冠以鬼域之名的礼,两国如今正处于交涉中,怎好撕破脸皮。

他面色有一瞬间的冰冷,最终还是默默收下那丑的可爱的小猪面具。

少年笑的和煦,“殿下这眼力倒是不错,一眼挑了个最为特别的。”

他含枪夹棒的讽刺,眸光寒凉,只嘴角扬起的笑容依旧潋滟。

他说这鬼域公主怎的这般审美清奇,原来这面具是送与他的。

真是好极。

云止笑弯了眼,看裴祁吃瘪心中难免高兴,“琼昭不过觉得此物与殿下甚配,如今听闻殿下也觉得它特别,想来是同琼昭一个想法了。”

若是被大殿上那群使臣听见这话,定然会满脸惊惶。

这鬼域公主竟敢说羲国太子同猪搭配,真是胆大妄为! 第19章 乞巧节(二) 其实云止也没有裴祁想的那么可恶。

她来此的目的不过是要他好好活着,那她自然就希望他能像这只小猪一般厚实,最好是一刀捅过去都捅不死的那种厚实。

更何况…

他们那个时代有一个动画片名叫小猪佩奇。裴祁的名字…除了字不同,读音根本一模一样嘛。

小猪佩奇,小猪裴祁。

云止扭过头来看向身旁拿着折扇,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忍不住的想笑。

可惜裴祁对她的想法并不知晓。

他只当云止是因为见他吃瘪了才笑。

不过他也没有计较她这一举措,只是把那面具挂在脖颈上,并未佩戴。

说来也是,他这般矜贵公子,光是身上出现那面具便已是极大的违和,也就只有云止能睁眼说瞎话的告诉他搭配。

眼前的场景吵吵闹闹,似乎有不少人都向哪涌去。

云止被这般繁华所牵动,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心,她转头对着少年轻声言道,“殿下,前方似有众人围观,不知是何等趣事。”

裴祁没有回答,只是跟随着云止的脚步向那方向前去。

在那灯火辉煌处,赫然屹立着一座灯楼。

灯楼上悬挂着数十盏灯笼、装饰各异,有缀着灯穗的,也有镶挂着珠玉的,微风若过,它们便随之叮当作响,锵然成韵。

云止见此便明白这许是那猜灯谜之地。

顿时更加感兴趣了。

她交了一两银子作为押金参与活动。

活动规则也极为简单,破解一道灯谜,便点燃一只花灯,只要连续破解十道灯谜便可从那所有被点燃的花灯中挑选一只作为奖品带走。

裴祁跟在她的身后,眼神默默跟随着云止,眸光冰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而此时的云止并无那闲心去关注裴祁,她正一心点着花灯呢。

一人在内(打一字)——肉

一百减一(打一字)——白

一箭穿心(打一字)——必

……

少女眉眼带笑,一边念着灯谜,一边写下答案。她拿过一只花灯便点亮一只,所过之处几乎灯火通明。

终于,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所有花灯中最好看的那只。

与周围所有花灯不同,那只花灯许是店家用来吸引顾客的,别的都浅浅的暖色,唯有它,散发着幽幽的蓝色。

晶莹剔透,灯丝由银线勾成,在夜中散发着光亮,漂亮极了。

云止提着花灯,回想起店家方才一脸肉疼的表情,更加愉悦。

裴祁倒是没有参加这活动。

或许是觉得没有意义,或许是单纯的不想参加。

只不过…

云止看了看他那除了一柄折扇便空空如也的双手,略微抿唇,而后从那灯楼又买了一只花灯来。

少年见此略微挑眉,奢靡的嗓音藏着一分兴味,“殿下这是要带回一只送与你那…”贴身伺候的小侍女?

话还没问完,那只花灯便塞进了他的手里。

“送给你的。”

好歹也曾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孩,这乞巧节别人家孩子手里不是糖葫芦也是一只漂亮的花灯。

就裴祁什么也没有,看着着实碍眼。

少年这下是真的愣了,头一次琢磨不明白这鬼域公主的意图,“殿下此举何意?”

云止头也不回地朝那河边走去,猜过灯谜的下一步,不就是放花灯吗。

她答得漫不经心,“便当是鬼域送给殿下的第二份预祝礼罢。” 第20章 变故生 裴祁沉吟片刻,最终展唇言笑,“那么孤便在此谢过殿下了。”

云止轻轻嗯声,越发靠近河边。

虽说她不能掉马,可若是一副全然避讳他的模样,定然也会引起裴祁的怀疑。

毕竟他那心眼多的跟马蜂窝似的。倒不如这般若即若离,反而不容易让人看清。

比如她刚才送花灯,裴祁不就懵逼了么?

云止微微勾唇,寻至河边,见那河中漂着浮灯,河上燃灯数百。

飘荡着的浮灯映衬的河水越发潋滟,水面霞光回旋,光射彩掩。

两岸千百盏灯彩照耀,晃眼看去,水连天,天连水,这世间仿若都是淡淡的暖色。

少女轻声喟叹。

如此美景,便是现实世界也难得一见。

尔后她转至那书写心愿的摊贩上买了只染过墨的笔,将自己的心愿也写在花灯之上。

写好后,她才回过头来看向裴祁,轻声问着,“殿下可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少年闻言,看着自己手中的花灯,薄唇轻启,“并无。”

云止心想我信你个鬼,你要是真没有我还能被系统给召唤回来?

可她并未说出口,反而将写好愿望的花灯投入河中,然后看着它渐渐飘远……

去过天香楼,猜过灯谜,放过花灯。

乞巧节这一天似乎无甚特殊,除了吃饭时微有试探,半点也无她想的鸿门宴场景。

如今更是跟随着裴祁的脚步走在那回驿站的路上。

整的云止都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只不过比起之前的热闹繁华,此时的街道倒是静觅了许多,来往的人少了,天际纷飞的孔明灯似乎也逐渐远去。

夜幕之下,竟是寂静的有几分诡异。

裴祁走在她身旁,折扇合了又开,开了又合。

在云止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眸光冷凝,面无表情,甚至原本带笑的薄唇此刻也抿的紧紧。

开合的动作重复了三遍,几乎是那一瞬间,一只飞箭从幽黑的远处射来,目标直指裴祁心口!

与此同时云止的系统也发来提示,即使是没有起伏的机械音,也能听出其中的慌乱——

【警报警报!主线人物裴祁生命遭受威胁!请宿主及时化解危机!】

系统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从提示变成了警告。

【主线人物生命遭受威胁!请宿主马上化解危机,否则任务将失败重来!】

【警报警报!】

在一阵吵闹的机械音中,云止想也不想几乎是下意识反应那般飞快旋身,张开双臂挡在裴祁前方。

那只锐利的箭羽刺穿她的蝴蝶骨,楞生生卡在她的肩部。

一阵剧烈的疼痛穿来,痛的云止忍不住双眼氤氲出雾气。

她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却只能不停吐血。

面上的红纱被她染的更加深红,丝丝缕缕的血液划过她的下颌,流向她雪白的脖颈。

云止闭上眼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算命的算的真他妈准,这箭有毒。

俊美少年冷漠地看着少女倒在地上,即使她是因为替他挡箭才至此,他却也不扶。

裴祁眸色冰凉,折扇轻轻摇着,似要扇去那周围的血腥气。

他居高临下,殷红薄唇微微掀起,面无表情地轻声言道,“时机,到了。” 第21章 变故生(二) 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黑衣人,她身背一把弓箭,腰间还别着箭筒,干脆利落地半跪在裴祁面前。

低着头,神色却极为恭敬,“主上,此人要如何处置?”

少年没有说话,反而蹲下身靠近眼眸紧闭,不知生死的云止。

他如玉的手向少女的腕间探去,两指合并,垂着眸子静默地摸她的脉搏。

少女肤若凝脂,手如柔荑,触感极好。

她雪白的皓腕还带着几许温度,只是那脉搏,俨然已不在跳动。

也就是说,现如今躺在这的鬼域公主,已经是个死人。一具逐渐变得冰凉的尸体。

裴祁站起身,面色如常,眉头都不皱一下,语气淡淡,“带回去。”

闻言,那下属便以极快的速度将云止打横抱起。

尔后消失在夜里。

裴祁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纤细修长的手指缓缓靠近心口,最后竟从里衫中摸出一块令牌。

再仔细一看,那竟是太子私令!

他掂量着令牌,感受着它的重量,回想起那一瞬云止替他挡箭的情景。

意味深长地轻轻喃喃,“就算没有你,孤也不会死啊…”

东宫——

裴祁悠然立于塌边,那榻上俨然躺着一个少女。

红纱遮盖了她的容颜,少女瞳眸紧闭,睫羽纤长,雪白的脖颈有些许干涸的血液。

“如何?”他漫不经心的问着。

话毕,裴祁身旁一个身着宫内服饰的年老医者颤颤巍巍收回那只搭在手帕上探脉的手。

尔后起身向少年行礼,“老臣启禀太子殿下,这位姑娘脉象极为怪异,最初探脉时,老臣险些以为她已…已…”

他悄悄看了看裴祁的脸色,发现无甚异常后才敢接着往下说,“不过等到之后在探,便已恢复正常。”

“只是这姑娘恐是受过剧毒,如今虽无性命之忧,却也十分虚弱,须得好生将养才是啊。”

他如此说道,尔后用笔书写了一份药方,还未递给裴祁,便被他温声呵退,“倒是辛苦江太医了,药方交由平安便是,你先退下罢。”

那年老医者闻言弯腰行礼,尔后很快退出寝宫,出去后他就站在道路间,擦着自己额角的冷汗。

谁人不知如今的太子为人狠绝,为了将来荣登大宝,便是对自己的父皇都不曾手下留情。

当他得知自己被这位主儿传召时,他还以为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所幸太子殿下并不如传言那般暴戾,并未要他性命。

不过…像他这般连亲生父亲都不放过的无情之人,房内竟也会出现一位妙龄女子。

实在怪哉。

他这般腹诽,还未等想更多,平安便笑着向他走来。

江太医也迎合着笑。裴祁他得罪不起,裴祁宫中的人他自然也得罪不起。

殿内。

裴祁垂眸看着少女与阿止有一分相似的眉眼,漂亮的手指划过红纱,隐隐出现要扯开的动作。

只是他稍稍用力后便顿住,似是想到些什么,有些犹豫。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最终还是没有动那层面纱,殷红的唇轻启,嗓音幽幽,“你果然也是神女。”

“或者说,孤该叫你任务者。” 第22章 她的心愿 裴祁看的时间越久,神色就越发冰冷。

最后竟是连那皙白如玉的手指都攀上了云止纤细的脖颈。尔后逐渐收紧。

女孩被掐得脸色发青,他却不管不顾,殷红的薄唇掀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孤若是掐死你,你就永远无法进入这个世界了。”

系统的提示再度响起,机械音明显透着着急——

【注意!注意!宿主的生命受到威胁!若是被主线人物杀死,将永远失去进入此世界的资格!】

【注意注意!】

然而刚刚经历过死亡又才复活的云止身体已经虚弱到极致,甚至对外界的感知都极为微弱。

那怕如今被裴祁掐的面色发紫,她的意识也依旧消沉。

全然听不见系统的提示。

少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眸光幽深,突然回想起今日乞巧节的那些场景。

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怕辣,握筷的姿势这两点,仍旧与阿止一模一样。

这两点都是生活习性,怕辣不易掩盖,握筷这种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更是如此。

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同别人不一样,又谈何去掩盖?

裴祁突然缓和了力道,松开掐着少女脖颈的手。

女孩的肺部突然接触到满满的空气,身体更是不由自主的去汲取,以至于呼吸的速度都变得有些快。

少年就这么无甚表情地看着,看了许久才淡淡出声,“倒是与阿止有几分相似。”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一道嗓音响起,没有丝毫起伏,“殿下,捞着了。”

裴祁点头,“拿进来。”

话音刚落,那黑影便进入殿中朝他行礼,看那装束,俨然是他的暗卫。

暗卫将手里沾着几分水渍的东西放在那桌上,尔后飞快消失。

裴祁离开榻边,缓缓走去。

只见那桌面上摆着一盏漂亮的花灯,正是云止破解了十道灯谜,尔后许愿放入河中的那盏。

他拿起花灯,仔细端看着花芯中央的那行字——

早日回家。

少年又将花灯放回桌面,一身红衣张扬放肆,他摇着折扇再度走至云止的榻前,看着她沉睡的面庞。

一声低低的嗤笑从他红的妖灼的唇角溢出,他盯着云止的目光越发莫测。

这位公主殿下书写心愿时他就站在她身旁。

虽说字迹与她无一分相似。

只是,那握笔的姿势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与阿止如出一辙。

如此之巧合,究竟是有意为之,存心误导,还是她本就如此?

裴祁摩挲着少女纤弱的脖颈,目光触及那已经凝固的血渍,轻声呢喃,“罢了,姑且再留你一段时日。”

“若你不是阿止,倒时再杀也不迟。”

他看了许久,直至月光透过窗台,少女的床前洒了一地月辉,他才带着那盏花灯离开。

即将踏出寝宫之际,他又突然顿住,说出的话令人难以捉摸,“即是要回家…”

“究竟是回那个家呢?是那神秘的鬼域,还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话毕,他长腿一迈踏出寝殿,衣袂随之翻飞。

只是这样一番话,不知说给谁听。 第23章 试探 系统沉默了片刻。

如果它有人形,那必定是一副面色苍白,惊讶到极致的模样。

它十分确定自己的宿主已然昏迷,不然方才那焦急的提醒她不可能没有反应。

只是既然如此,那主线人物刚才的话又是说给谁听?

难道是……它么?

系统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一股冷意将它围绕,像是毒蛇的吐息,寒凉刺骨。

如果,如果真的是它想的那样,那裴祁究竟崩坏了多少?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东西的,以及…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系统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依旧沉睡的宿主,心情复杂。

最重要的一点,假设它猜想的方向是正确的,那么云止这个任务,究竟还能不能完成?

翌日。

清晨的暖阳升起,老百姓们在第一声鸡鸣后便起身忙碌着新的事物,昨日的热闹似乎还近在眼前,却也已经过去。

云止蹙着眉头,睫羽微微颤抖,挣扎着睁开了眼。

剧烈的疼痛因为她的醒来也跟着复苏。少女眉头蹙的更紧,心里谩骂着那个要刺杀裴祁的人。

妈的,这他妈是主线人物你知不知道,主线人物是你能随便杀的吗!

人家一个不对劲那可是世界都会崩坏的。

反而害的她给他挡箭。

才穿过来没多久就死了一次,真是…气煞她也!

少女呲牙咧嘴的起身,刚起到一半,身边一个侍女又把她给摁了下去。

云止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侍女又十分激动的跑了出去。

许是太过激动,她甚至都能听清她对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快去禀告殿下,这位姑娘醒了!”

云止抽了抽嘴角,有些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咋咋呼呼的姑娘是如何被平安招用的。

她叹了口气,痛的表情狰狞也奋力起身靠在床梁上。

躺着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太无力了,她不喜欢。

也是在这时,云止才发现她的衣服已经换过了。不再是之前那身潋滟如血的红衣,反倒是极为柔嫩的浅粉。

她心底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抚摸自己的脸,查看面纱是否还存在。

然而刚做出这个举措,她身旁就响起一道少年音,奢靡而又骄矜,“放心罢,孤没动你的面纱。”

云止也是在这时感受到了面纱的存在。

刚松了口气,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提了起来,“果真如此么?琼昭原以为殿下对我的容貌如此感兴趣,许会乘时偷看呢。”

少年轻嗤,有些懒洋洋,“孤若是看了便要娶你,羲国暂时没有和亲的打算。”

他又如何能娶除阿止以外的人。

少女抬眸看他,见其神色正常,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说来也是,如若裴祁真的偷看了她的脸,怕也不会是这般沉静模样。

“殿下真是福大命大,中了致命剧毒都还能活下来。”裴祁摇着他从不离身的折扇,漫不经心的说着,“令孤很是惊讶。”

两人距离极为近,云止这才突然发现,他手里那柄折扇,貌似有几分眼熟。

那上面的题诗…好像是她曾经在他面前吟过的一首。

云止微愣,然后抿唇不语。

她不知道裴祁是否知道她已经死过一次,也不知道裴祁这话问来是为何意,究竟是出于她救了他才出口关心,还是又为了试探。 第24章 喝药 她曾经穿进这个世界完成任务的时候也曾死过一次,那时的裴祁才十四岁,还是个不受宠的小皇子。

亲眼目睹她失去呼吸,脉搏停止,还以为她真的死了。抱着她逐渐冰凉的尸体失声痛哭,好不可怜。

那会子系统还能进行积分兑换。

她才能看到她死时裴祁的反应,才能加快复活的速度。

她复活后便赶紧起身安慰哭成泪人的小裴祁,告诉他她是神女,神女永远也不会死。

却没注意他大喜过后的幽深眼神。

也许是从那时起,他便起了禁锢她的心思。

毕竟,连生死都桎梏不了的神,即使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他又如何相信她不会离开。

云止垂着眸子,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容颜被面纱所遮掩,亦看不出神情。

只是这再一次死而复生,也不知裴祁…他到底知不知晓。

少女微微抿唇,决定再次借鬼域这个由头来忽悠他。

“倒不是琼昭福大命大,只是鬼域皇族出生便会有一只本命蛊,此蛊可救人性命。”

其实也不算忽悠,毕竟按照沈止纤的记忆来说,确实是这样。

鬼域皇族出生时便会有一只伴生蛊,也称本命蛊。

只是这蛊并没有系统的死而复生那么玄乎,只能救濒死,或者重病的人。

像云止那样被一击毙命的毒箭击中,都死的透透的,尸体都凉了的,自然救不了。

更何况…原主的本命蛊早就不在了。

云止记得,好像是沈止纤在幼时给了一位朋友,至于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她一时还有点想不起来。

但抛开这些不谈,本命蛊本身也是一种极为逆天的存在。

只要还吊着一口气,那便是伤的再可怖,也能救得活。

这也是鬼域不出世的原因,这样的东西超出常理,若是被心思不轨之人知晓,定会引起杀戮。

如此秘辛,她原本不该告诉裴祁的。但她知道,即使告诉裴祁,他也不会泄露。

“如此秘辛,殿下何故告知与孤?”裴祁精致的眉眼带着几分疑惑,眉头微挑,轻声问着。

因为足够了解,所以才能够放心告知。

云止笑着,一双漂亮的琥珀眼眸与他对视,“谁人不知羲国乃众国之首,皇帝病重,殿下掌朝,日后更会是名副其实的掌权者。”

她靠在床梁边,语气还带着几分病弱,面色苍白,“如今正处乱世,鬼域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自然,是想寻求庇护的。”

“哦?”红衣少年笑了,他菲薄的唇上扬着,不说赞同,也不否认。

一副之前面对夏国的态度。

他这般,云止也不开口了,只靠着床梁轻轻喘气。

虽然她死而复生了,但伤口还是存在的,疼的要命。

少年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从桌上端起一碗药,“孤可是记性差了,忘了殿下还重病在身。”

说着,他将那碗药递给了云止。

少女接过,倒也不怀疑,就那么用勺子喝了一口,然后眉头紧蹙,一脸痛苦。

妈的,这药里是兑黄连了?苦成这样真是给人喝的? 第25章 连公子 一声轻笑从身旁传来,云止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裴祁。她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突然就有些不想喝了。

苦就算了,还有人看笑话,着实糟心。

云止想起身把药放回去,那道雅致的少年音又忽然响起,“良药苦口利于病,殿下得喝完才是,否则…”

少年顿了顿,摇着他那把折扇,微掀唇角,言笑晏晏,“孤这东宫可是不放人的。”

少女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只觉裴祁是越长大越无耻了,小时候还生的玉雪可爱,现如今怎的这般可恶!

这么苦的东西,那是人能喝的下去的?

“殿下莫忘了,琼昭可是替您挡了一箭才受的重伤,您就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她咬牙切齿的反问。

裴祁看着她那副明显不爽的模样,眼中闪过浅淡笑意。

尔后合上扇子,理直气壮,“殿下说的极是,孤不正是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么。”

他巧言善辩,一双妖灼的桃花眸淡淡的注视着她,竟是丝毫也不心虚,“若是殿下回去之时晕倒在路上,那可就是孤的问题了。”

“如此说来,殿下还是把药喝了再走较为妥当。”

云止面色红了又青,青了又黑,显然是不爽到极点。

最终碍于这是裴祁的地盘,只得拂袖掩面一碗喝下。

等喝完将碗放在桌上时,她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不行,“殿下想的这般妥当,定不会忘记琼昭的救命之恩。”

“我可就等着殿下涌泉相报了。”她冷笑,尔后缓步走出寝宫,头也不回。

独留裴祁一人在殿中,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眸色渐浓。

嗜甜之人,可是比常人更吃不得苦的。

驿站——

焦急等了一夜的雪青看着自家殿下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差点喜极而泣。

她眼中溢满泪水,泪汪汪地看着她,说话都嗓音哽咽,“呜!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奴婢…奴婢担心死了,还好您没事!”

她激动的说着,若不是尊卑有别,她甚至想冲上去抱抱自家殿下,确定一下那不是幻觉。

云止笑着,倒是没想到雪青这般黏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这个委屈巴巴的姑娘,“嗯,回来了。”

这话一出,像是确定了云止就是自家殿下一样,情绪压都压不住,哭的稀里哗啦。

“殿下您昨天去了何处,为何一夜不归,奴婢真的好害怕…您,您要是出事…”

云止挑了眉头,嘴角泛起笑意。

没想到啊,雪青说的还挺准。她还真就出事了,要不是系统人都没了。

云止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询问道,“我离开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罢。”

说到这,雪青就突然想起来了。眼泪一收,红着眼圈很认真的同自家殿下禀报,“回殿下,连公子飞鸽传信来了。”

说着,她又转身去将那份信找出来,献给云止,“请殿下过目。”

少女拿着那封信眉头微蹙,连公子…是哪位?

她拆开信封,看着那上面的署名,心里一跳,想起来了。 第26章 连温玉 她缓步走至桌边,垂着眸子看这封信。

写信的人或许是个谦谦君子,字迹龙飞凤舞,却又极具风骨,带着个人特色的同时,依旧赏心悦目。

云止的视线落在那最后三个字上。

连温玉。

她眸光微动,尔后将这封信又装了回去,放在桌面上。

她说怎么听着这么熟悉…这位连公子可不就是真正的鬼域公主沈止纤心甘情愿献出本命蛊的对象?

云止笑了一声,有些意味深长。

信里的内容也无甚新奇,无非是些关心的话语。

问她何时归来,问她是否安康,一路上可有遇着有趣的事物,舟车劳顿要注意注意等。

一封信里是半点没提羲国和鬼域,满满都是…男女情意。

云止右手撑着下巴,有些失神的回想沈止纤记忆里的连温玉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似乎,是个人如其名的温润公子,生的也极为俊美,一身月白长袍,翩翩如玉,眉眼带笑。

她叹了口气,尔后提起笔模仿沈止纤的字迹和语气,开始回信。

归期不定,身体安康,有趣事物甚多,若是有机会定同你一起游玩,勿忧。

回信时云止不止一遍的庆幸,还好箭矢射中的是左肩锁骨的位置,若是右肩,她这右撇子怕是就无法回信了。

她将信交给雪青,雪青当即也明白她的意思。

走至窗台,一声哨音将信鸽唉来,把写好的信塞入信鸽脚下的传信筒,尔后放飞。

与此同时的东宫。

负责盯着驿站的暗卫一身黑衣飞速来至裴祁的殿前,手里赫然抓着一只雪白的信鸽。

少年立于殿中,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嗓音没什么情绪,“影一,你这是上哪去逮了这么一只肥鸟。”

哪怕他说的是调侃打趣的话,可暗卫依旧头也不敢抬。

他双眼注视着地面,话语同样没有起伏,“禀殿下,此乃千里鸽,飞行速度是平常信鸽的三倍。”

殿内的红衣少年微微顿住了身形,眉眼微挑,“哦?”

暗卫明白这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是从鬼域公主的方向出发的。”

少年闻言便朝影一走去,夺走了那只雪白的信鸽。

“下去罢。”他说。

影一作揖,沉默着正要消失。

裴祁又抬眸看他,琥珀色眼瞳极为漂亮,只是眸光幽幽。他平静的命令着,面上无甚表情,“做的好,继续盯着她。”

若非是那一句赞许,影一怎么也察觉不出这是夸奖的语气,“属下遵命。”

话毕,他便很快消失,东宫内没有他的身影。

裴祁拎着自己手里的信鸽,将那封信从信筒里取出。

他打开信封,看着署名处沈止纤三个字时连丝毫停顿都没有,近乎漠然的读着这样一份信。

待将全部内容读完后,他才又将这封信塞回了信筒。

看着那只雪白信鸽翱翔在空逐渐不见的身影,裴祁坐在椅上,茶水被他倾到在桌,缓缓写出收信人的名字——连温玉。

他睫羽微垂,沉默不言,全然看不出曾经杀人时的暴戾模样,反而有几分难得的乖巧。

只可惜表情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7章 纳妾 最终皙白的手指将水渍混合,湿润一片的桌面在也看不出方才写的那个名字。

许久,他才又突然抬头,薄唇掀起微小弧度,“影二。”

几乎是片刻之后,一个身影瘦弱的暗卫恭恭敬敬的跪在他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少年回想起那鬼域公主提过的本命蛊一事,眸光幽深,“深入鬼域,给孤逮个有皇室血脉的人回来。”

“是。”影卫低声听令,尔后一如既往的很快消失不见。

而此时的云止正在同雪青解释着自己肩膀上的伤,“你莫要担心,不过意外而已。”

小姑娘红着眼眶不太相信,可她家殿下明显不想多说。

她看了云止许久,最终还是抽噎着转身,“奴婢给您煎药去。”

翌日——

“殿下,俞国进献了一位公主。”平安鞠躬道,面色不太好看。

这些人究竟怎么回事?

前有夏国公主被杀,连送三城的例子。怎么还这般不怕死的想要同羲国联姻?!

“人已经送到东宫门口了。”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裴祁的脸色,深怕被牵连。

竟还如此不要脸,好歹是一国公主,直接送到家门口的行为是想逼迫他家殿下接受吗?联姻是那么好联的?

平安在心中唾骂,只觉俞国胆量甚大。

然而裴祁这次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平安甚至被惊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留下罢。”

“什…什么?”他下意识的反问,抬着眸子看了眼自家主子。

红衣少年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茶杯,睫羽纤长,盖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平安不可置信到极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呢?他家殿下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孤说留下,有何问题?”裴祁支着下巴,转过头来微微睨向他,琥珀眼眸依旧没有情绪,嗓音很轻。

“没,没有。”平安鬓角溢出些许汗液,实在搞不明白自家殿下在想什么。

明明这四年都不曾纳妾,怎的突然就同意了?

明明,殿下心悦的是神女大人才是啊…

“奴才遵命。”他默了片刻,虽心存疑惑,却也只能按照裴祁的命令行事。

很快,那位来自俞国的公主便入住东宫。

但…并无名分。

不仅如此,东宫的人都只称她为公主殿下,虽是毕恭毕敬,却从不提及与裴祁相关的事物。

这时平安才松了口气,明白自家殿下同之前一样,并未起纳妾之心。

只是这俞国公主为何进府,他便想不通了。

“嗯?俞国献了一位公主?”倚在塌边的云止听见雪青说起这话,有些感兴趣的问。

“是呢殿下,听闻这位公主乃是俞国的嫡公主,封号镇国。”雪青小心的端着一碗药来。

天知道她昨日得知自家殿下受伤之时心中有多焦急,还好是没出甚么事。

要是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她定然倾尽自己养的所有蛊,也要让这人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雪青这么想着,小心翼翼的喂着云止喝药,“此等封号,想必极受重视呢。”

少女抿了一口,当即眉头轻蹙。

哎,真的还是很苦啊。

不过思及雪青所说之事,她又瞬间舒展了眉眼,“俞国倒是舍得,不像那夏国,想同羲国联姻,又不愿献出真正的公主。”

想套狼又舍不得孩子怎么行? 第28章 危险 她感叹着,对于裴祁这一举措还挺高兴。

收下了好啊,收下不就代表她对裴祁没有之前那么重要了?

最好收她个十个八个。

到那时候,他身边那么多绝色佳人,那里还顾得上她这个消失了几年的故人?又何愁掉马?

云止这般幻想着,突然又叹了口气。

要是裴祁真会这样就好了,只可惜…他都因为她自杀了,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下。

属实难啊。

读取到自家宿主想法的系统沉默了许久,一时竟不知要不要把主线人物已经崩坏到得知任务者这一事告诉她。

它思来想去又怕云止知道任务变成地狱难度后自暴自弃,最终还是憋着没说。

于是,云止在驿站,裴祁在东宫,两人互不打扰,相安无事了些许时日。

这天,雪青觉得自家殿下脸色苍白的模样看起来实在病弱,平时喂药也就罢了,今天居然还喂起饭来了。

云止很想拒绝,可是看着小姑娘那副红着眼睛一脸控诉的委屈模样又实在狠不下心。

便只能无奈同意。

她张着嘴等雪青夹菜,眉梢微扬,吃的还算开心。

毕竟平时自己吃饭时总是牵动伤口,夹个菜还夹的手累,一边面目狰狞,一边手酸的吃。

也难怪雪青看不下去上手喂。

云止这么想着,眯着眼睛十分愉悦的看向雪青的手,眸中流露出欣赏。

小姑娘这双手生的白白嫩嫩,十指纤纤,极为赏心悦目。

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甚是美好。

少女的视线专注于雪青的手间,看了没一会儿,突然神情骤变。

云止回想起乞巧节那天,裴祁盯着她手时的目光。紧迫而又意味深长,像是在确定什么一般,看得人毛骨悚然。

而此时的她同样死死注视着雪青握筷的手。

心中一惊,尔后恍然大悟!

难怪裴祁那日的目光如此诡异,原是…原是因为她握筷的手势与别人全然不同的原因。

怪不得他会那般,如此明显的漏洞,她竟从未注意。

思及此,云止就忍不住往更深处想去。

如此看来,乞巧节最开始的那顿饭便已是鸿门宴,从她拿起筷子开始。

桂花糖蒸栗粉糕更是不用多说,明目张胆的试探。

少女紧紧抿着朱唇,竟是连雪青又夹了道菜在她嘴边也不知。

假如…那顿饭就是为了试探而存在,那裴祁对于菜品的摆盘是否也有插手?

比如知道她定然不会马上吃那糕点,便早早的放了辣菜在最为靠近她的位置,等着她下筷。

如此,便能通过一顿饭食一举得出她握筷姿势,吃不得辣这两点疑点。

云止紧蹙眉头,没想自己一时不察竟让裴祁抓着了几许漏洞。

“殿下,殿下?”雪青奇怪而又担心的嗓音传来,把少女从思绪中唤醒,“您吃饱了吗?”她问道。

云止抬眸看了眼雪青,点了点头,“确实是吃不下了。”

要是再暴露几个漏洞,她马甲就该掉了,这还如何吃得下?

闻言,雪青轻轻回了声是,尔后收拾好残羹剩饭,离开自家殿下的视野。

少女垂着眸子,纤长的睫羽搭在她的眼睑,落下一小片阴影。

云止正思考该以如何的法子把这两点疑点给掩盖过去,打消裴祁的疑虑,却不想刚想出一个可行的法子,系统就又突然出声通知。

冰冷的机械音一如上次那般紧急——

【主线人物正前往边关,或有生命危险,还请宿主马上阻止!!】 第29章 危险(二) 此话一出,云止的神情都变了。

原本还抿着唇极为严肃,此刻可以说是脸黑到极点,甚至比那锅底还黑。

她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骂人的话。

妈的这小猪崽子,她前脚才为他挡箭死的凄惨,这才复活几天啊他就跑出去打仗!?

这尼玛是不把她的性命放在眼里,还是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

云止气的咬牙切齿,却碍于裴祁是主线人物不能死,只能前去阻止,走的那叫一个急匆匆。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记得要将自己已经暴露的两个漏洞掩盖下去。

于是便走到收拾碗筷的雪青面前,随手握着一双筷子说道,“你去找一个老妇人,教她似我这般握筷。”

“记住,定要教的滚瓜烂熟,最好让她忘记原本的握筷手势为止。”

雪青愣了愣,虽不明白自家殿下是为何意,却仍旧遵从命令的点了点头,“是。”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云止便风风火火的踏出驿站,翻身一跃骑上千里马,往系统发布的地址而去。

小姑娘看着自家殿下逐渐远去的身影,懵了,尔后着急的吼着询问,“殿下,您要去那里!?”

少女在百姓带着好奇的眼神注视下,冷声回答,“去教训人!”

云止手握缰绳,尽管左肩已痛到极致,却依旧不管不顾。

马蹄掀起一阵尘土,她那一袭红裙随着逐渐加快的风速翻飞起舞,似那黄昏的天际,一抹不成形状的红晕。

终于,终于她停了下来。

面色苍白的下了马,直冲那城主府而去。

只是还未进去,便被侍卫拦下,红缨长枪阻挡了她的去路,面无表情的守卫声音铿锵有力,“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城主府!”

云止冷笑一声,如何不知现今的城主府住着他们太子殿下,当即干脆利落的翻身下马,面色不怎么好看。

“我来找裴祁。”

守卫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便举枪质问,“尔等何人,竟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你可知这是重罪!?”

两柄长枪架在云止的脖颈,可她竟是丝毫不惧,甚至悠然自若。

少女朱红的唇轻启,嗓音很淡,淡的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你怎的不问我是如何知晓你家太子在这儿的?”

只是她这句话一说出口,那守卫的面色便骤然变了,看着云止的目光极为凝重,甚至还透着几分复杂。

是啊!她是如何得知殿下在此的?竟还敢如此嚣张地直呼殿下名讳!

若非与殿下相识,怕是不敢做出此等举措。

他们思绪翻涌,看着云止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更加怀疑她与自家殿下的关系。

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放下长枪,面色冷凝,却已然多了几分恭敬。

“敢问姑娘名讳,我们这便前去禀报。”

瞧她这明显匆匆前来的模样,也许真有要事,若是耽误在他们这儿,怕是几个脑袋也不够他们砍!

“沈止纤。”云止这般说道,面色越发苍白。

骑马的过程中扯到伤口,她现今只觉得吸口气都疼。

该死的裴祁,究竟到处乱跑些什么? 第30章 打扰 不知该说是这两人效率高,还是鬼域公主的名字好使。

明明才进去通报没多久,云止就真的获得了进入城主府的权利。

方才那位侍卫恭敬的向她行礼,再也没有最初挥枪时的冷厉模样。“这位姑娘,请随我前去面见殿下。”

少女轻轻嗯了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很快便到达目的地,“殿下便在此地。”说完这句话,侍卫就转身离去。

独留云止一人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微微挑了眉头。

她二话不说当即飞起一脚。

几乎是动作刚落下,啪的一声脆响,房门应声而开。

一个红衣少年正立于其中,微微侧眸朝云止看来。

他的眸子藏着冷意,许是因为谈话被打断,眉间隐隐浮现戾气。

只是看清来人是云止后,他的唇边又掀起一抹笑意,意味深长地轻声询问,“殿下此时不应在驿站养伤?何故跑到如此之远的夜城?”

少女抿了抿唇,撕裂的箭伤让她面色苍白,“看来琼昭来得不是时候,倒是打扰殿下议事了。”

原来,除裴祁外,这房中还站着其他人。他们皱着眉头看向云止,均是沉着一张脸。

人群中央的桌上放着一张地图,上面勾勒着复杂的线路。只要不是傻子,几乎都能明白他们所商议的究竟为何事。

而云止这个女人的出现,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裴祁嘴角依旧勾起,如玉的面容上一双琥珀眼眸直直的看向少女,嗓音柔和雅致,“殿下此言差矣。”

说完便摆了摆手,明显是驱逐的意思。

那群不知是地方官还是谋士的人见此动作顿时理直气壮,见云止立于门前还面色阴沉的喝道,“殿下让你滚,你怎的还不明白?”

云止没搭理他,也没离开。

只是从上至下的把少年审视了一遍,见其优哉游哉,并无受伤的模样,才抿着唇转身要走。

妈的,什么生命危险,她看他活的好得很。

云止这般想着,刚跨出一步,少年的嗓音突然响起。

依旧是那般靡丽矜贵,他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城主大人可真是手中权利大了,糊涂了。”

“孤都还未曾说什么,你就敢擅作主张赶走孤的救命恩人了。”裴祁面色一厉,眼中浮现杀意。

闻言,云止脚步微顿,带着些许兴味的转过身来看戏。

她可不觉得裴祁真把她当什么救命恩人,无非是她暴露的漏洞还未补上,引的他心生怀疑。

夜城城主瞪大双眼看向裴祁,一脸的不可置信,显然不明白事态的发展趋势。

几乎是下一瞬,他便马上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嗓音颤抖,透着明显的惶恐,“是老臣糊涂,还…还请殿下恕罪!”

城主都跪了,其他人又如何站得?

一时竟跪倒一片,均是磕头害怕的说着同一句话,“请殿下息怒!”

如此,整个房间除了房内的裴祁,便是房外的云止还站着,两人都是一身红衣,竟然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裴祁似笑非笑与少女对视,方才的杀意仿若错觉,“这般,便不算打扰了。” 第31章 献忠心 云止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是啊,刚才议事的所有人现在都跪了,一个二个生怕他一气之下治他们的罪,全都无心商议。

他们聊都不聊了,她还打扰什么?确实算不得打扰。

“殿下现在可否回答孤,为何前来夜城了?”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长腿一迈缓缓朝云止走去,丝毫不管那跪了一地的人。

少女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祁表情无甚变化。

虽是带着面纱,可她的脸色依旧发白。

云止冷笑,原本心中就压了一股火,说话的语气自然也算不上好。

“太子殿下一声不吭跑来夜城,琼昭还以为这救命之恩不足为重,您想要赖账呢。”

裴祁微愣,折扇一开笑的温文尔雅,“真是如此么?”

云止没有回话,伤口撕裂的有些严重,她现在是张口说个字都痛。

她不开口,少年竟也同样保持沉默,只唇角勾起诡异笑容,一瞬不瞬的看着少女的眉眼。

他才不信呢。

任务者的任务他虽不全然了解,却也明白几分。似乎,不容许他的性命受到威胁?

他前脚离开羲国都城,她后脚就跟来了。

若非担忧他出事,又何故来的如此匆忙。救命之恩这种事情,能重要到她不顾还未恢复的伤口?

裴祁不信,却也不说。

只可惜云止也不是傻的,之前是因为系统警报来的太过急促。

她还以为裴祁面临的是如同上次那支毒箭一般致命的危险,所以情急之下难免心乱。

如今冷静片刻便也明白自己这番说辞太过勉强。

她眉头蹙着,强忍着疼痛圆它,“怎会呢?”

“琼昭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哦?”少年微挑眉头,眼中闪过兴味,显然有几分感兴趣。

“殿下如此君子,想来定然说话算数,既然承诺报恩,理应不会失约。”她越说眉头蹙得越紧,却依旧在夸着裴祁。

毕竟现在裴祁已经起疑,若是掉马,她这个任务将难做千倍百倍。

所以现如今打消他的疑虑也尤为重要。

云止感觉着自己肩部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想骂人却又只能强忍着演戏。

少女启唇,缓缓言说,“琼昭此番前来,不过是想要助殿下一臂之力。”

她语气极为认真,眼神也很是坚定。

比起方才那荒诞的理由,这番话似乎更令裴祁感兴趣,他挑了挑眉头,静候云止的下文。

助他一臂之力?究竟为何助他?

似乎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几乎是下一瞬,云止便将这个问题解答,“琼昭之前就说过,如今乱世之际,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鬼域自然也是如此。”

她顿了顿,看着裴祁接着道,“羲国一国独大,实乃最佳的靠山。”

少女叹了口气,语气透着几分遗憾,“只可惜救命之恩似乎不足以打动殿下,无法成为羲国庇护鬼域的理由。”

“琼昭此番前来,便是为了献忠心。”

听完这些,裴祁的神色并无变化,依旧笑着。反倒令人摸不清他心底的想法。 第32章 筹码 “琼昭上次便提过此事,然而殿下并未给出回应,想来…是不满意鬼域的筹码。”

云止理智的用鬼域当挡箭牌,那副为国着想的模样,差点连她自己都信了。

裴祁眸色幽深,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女。

鬼域公主说的没错,她是提过,他也确实没有答应。

虽说鬼域本命蛊这般秘辛她告知于他便已是极大的冒险,结盟之心比起那些个送公主的国家更有诚意。

可那又如何?知晓这个于他而言有何意义?

因此,裴祁没有答应。

“殿下离开都城前往边疆,想来定是有国家大事。”她的眸光又落在那群跪了一地还未起身的人身上。

“且方才琼昭闯入之时无意间看到桌上有幅地形图,这么多谋士共同商议…”少女目光又收了回来,与裴祁对视。

“琼昭猜测,殿下此番,定有一仗要打。”她冷静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所以,琼昭愿意帮助殿下获胜,以此,作为鬼域与羲国结交的筹码。”

云止说的越多,少年眸子深处的漩涡便翻涌的越重。

因为她说的没错。甚至完美的找不出问题。

若说因为怕他赖了那次救命之恩而不顾自身旧伤前往夜城,裴祁定然不信。

可若是在国家面前,在鬼域面前,她的那点伤又算得上什么?

看着少女那副以鬼域为重的模样,裴祁抿了抿唇,“原是如此。”

尔后轻声询问,“只是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得知孤的行踪?”

他是离开了都城,可他未曾告诉东宫以外的人。

而沈止纤,一个他国公主,又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闻言,云止垂着眸子,眼中情绪淡淡,甚至有几分浅薄的笑意,微微抬起手示意裴祁看。

她方才那些话说的可谓是天衣无缝,裴祁怎么想都不会有疑点。

她死而复生一事更是用本命蛊掩盖了下去,如今除了怕辣和握筷姿势这两个漏洞,便无其他。

等她日后再找机会把这两个漏洞也给填补,裴祁自然就认不出她来了。

云止这般想着,在少年的注视下,她抬起的那只手竟然有只小虫爬出,从她那红衣袖口渐渐探到她的指尖,动作不急不缓。

它似乎有些好奇自家主人为何要召唤它,歪着小小的脑袋看着云止。

“传言道,鬼域擅巫蛊之术。”她说,“此话不假。”

少女抬了抬指尖的小虫,“殿下问我如何得知你的行踪,自然是靠这蛊虫。”

“寻常的虫子嗅觉便极为灵敏,鬼域蛊虫自然更甚。”她戳了戳小虫的脑袋,小虫便摇晃了几下,然后很快爬回她的袖中,消失不见。

“想要寻个人,自然也是易事。”她说。

“不知这个解释,殿下可还满意?”云止轻声反问,唇角微勾。

蛊虫确实可以用来寻人,但那得是特定的蛊才行,若是所有蛊都这般,那可就太逆天了。

不过…那又如何?

反正裴祁对蛊又不了解,不还是只能由着她打胡乱说。 第3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祁又开了折扇,依旧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那双漂亮的琥珀瞳眸深不可测,寒凉至极,其中无半点笑意。

他绯红的唇上扬,“既如此,那孤便等着殿下鼎力相助了。”

少年言罢便转身离去,竟是丝毫不管那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云止挑着眉头,心中的火气经过交谈也早就消弭,见此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她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裴祁,唇畔微翘,同样不再停留。

只留那群跪在地上的谋士,一个个额间溢出冷汗,膝盖酸胀不已,却也不敢起身。

云止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在城主府住下了。

她的庭院同裴祁相隔不远,平日偶尔也能碰上几面,只是她对偶遇并无兴趣。

确定裴祁无事,她自然也就放心地养那撕裂的不成样的伤口。

也是经过这几日的议事,她才知晓裴祁收下俞国公主的理由。

原来在那次文会宴上,裴祁对付夏国的手段确实成功威慑了众国,可同时也引起了他人忌惮。

俞国看不惯他那嚣张做派,夏国更是因连失三城对裴祁心生怨恨。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于是夏国与俞国结盟。

而那位被献上来的镇国公主不过是俞国派来的奸细。此番前往羲国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联姻。

她要做的,只是探测羲国兵力。

而她也不负众望,很快便探测到羲国夜城兵力最弱,将此消息传回去后,两国进行了商议。

最后决定共同出兵,给裴祁一个教训!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祁早就得知这一切,而夜城兵力最弱也不过是他故意让俞国公主偷听到的假消息。

当其他两国都以为自己计划成功喜不自胜时,他们才不过刚刚落入裴祁准备好的圈套。

这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中。

云止坐在殿中叹了口气,虽早有预感裴祁收下公主定然有他的道理,可当得知真相时她还是觉得失望。

哎,这孩子怎么那么执着,哪个国家献来的公主不是绝色美人?他非要在她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殿下为何叹气?”少年微微抬头看向她,皙白如玉的手指微顿,询问着,

云止没有解释,只是笑着让他继续。

现如今,他们正在商讨如何一举歼灭敌军,整个殿中除了她和裴祁,还有之前那群谋士。

他们见云止无故叹气打断殿下说话,殿下询问之际又不作回答,心中不平,却又敢怒不敢言。

也不知这鬼域公主与太子殿下是何等关系,竟容得她如此胡闹。

就算她是尊贵的公主,除却那等身份,也不过一介弱质女流。

看起来便细皮嫩肉,身娇体弱,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歪模样,竟敢口放狂言说要相助太子殿下?

简直荒谬!

他们这般想着,对云止很是不满。可再怎么不满,他们也无可奈何。

毕竟她的身份还摆在那,而太子殿下对她似乎也有几分偏袒。

他们不敢得罪她,便只能在心中讥讽,等着看这位娇滴滴的公主上了战场时那副恐惧落泪的狼狈模样。 第34章 夜袭 是夜。

寂静而又诡异,最易让人放松警惕。

马蹄的声音由远及近,乌泱泱一大片人出现在夜城附近,他们骑着骏马,或是手中拿着长枪,或是背上背着弓箭,面上满满都是势在必得。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将领狞笑着,驾着马来到城门前,他嗓音粗犷,极为放肆的对守卫大喊,“还不快给大爷我开门!”

守卫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回绝,“如今城内已宵禁,若非上头的命令,否则不许进城。”

络腮胡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嗜血,大手往下一探咻的抽出长刀,“不给老子开门,老子就杀了你!”

话毕,几乎是一瞬间,一支飞刃极快的朝他而去,黑夜中甚至能听到那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啊!!”

控制不住的惨叫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凄厉的瘆人。

也是在那一瞬间,原本漆黑的城楼陡然亮起火光,几个士兵手中拿着火把,一时竟然灯火通明。

“是孤不让他给将军开门的,将军也要杀了孤吗?”清越的嗓音响起,宛若翩翩公子那般透着几分雅致。

络腮胡双眼瞪大,震惊的眼睛都快突出来了。

他甚至顾不上自己正在哗哗流血的手,下意识的往城楼上看去。

只见那一片火光中,赫然立着一位红衣少年,他绯红的唇翘起,俊美的面容在微光的映衬下更显惊艳。

少年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隐隐泛着银光。

他笑的极为好看,俨然一副风华正茂少年郎的模样。

若非这个将军不认识他,也许就真的会这么以为了。

“裴…裴祁。”络腮胡颤抖着出声,话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他拿着刀的手还在流血,染红了雪白的刀面。

可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么多,握刀的手渐渐不稳,眼中闪过惊恐,全然没了方才那副嚣张的模样。

不是说夜城兵力最弱吗?那羲国太子又为何在这!?来的时间还如此之准!

“殿下,开战吗?”少年身旁站着一个少女,同样一袭红衣,嗓音悦耳。

裴祁侧眸微微睨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笑,“打,当然要打。”

“这人都要骑到孤头上了,为何不打?”他这么说着,衣袂翻飞。绝佳的轻功让他瞬间落至地面。

竟是与那络腮胡面对面。

一人在马上,一人在地上。络腮胡握刀的手逐渐颤抖,可少年却镇定自若。

裴祁折扇合上,就那么在空中一挥。

原本紧闭的城门瞬间打开。背后站了无数精兵,少年一声令下,他们便骑马而出,“杀!”

身穿盔甲的士兵们纷纷骑着骏马,手中拿着长枪,迎合着裴祁的口号,军心大阵,全都冲出城门,面色坚毅,“杀!杀!杀!”

络腮胡见此情景如何不知自己这边的计划早就被裴祁识破,他额间溢出冷汗,不敢同少年撕破脸皮。

只得干巴巴的问着,“殿…殿下此举所为何意?”

裴祁笑的温雅,容颜绝色,嗓音淡淡,“孤倒是想问问将军夜袭边境是何意?”

“只可惜,没机会问了。” 第35章 蛊术 少年手中的折扇又开。

一支闪着银光的利刃飞驰而去,直指络腮胡的心口。

他瞳孔紧缩,眼里全是恐惧,下意识的拉紧缰绳想要逃,只可惜马儿刚立起前腿,他便吐出一口血,尔后直接倒在地上。

男人心口出现一个细小血洞,直直刺穿他的胸膛,他瞪着眼睛,唇边溢出血迹。

就这么死在了城门口。

裴祁优哉游哉的扇着扇子,有些遗憾的说着,“毕竟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云止站在城楼之上看他,抽了抽嘴角,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敌方将领都死了,我方更是军心大振。明明是幽深的黑夜,却响起了杀戮的声音。

长枪刺过胸膛,大刀划过脖颈,箭羽射穿心口。

明明应是金戈铁马,为国捐躯的热血场景,却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极为诡异。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分不清你我,云止依旧站在城楼上,静静的看着。

她的身后跟着曾经被罚跪过的谋士。

他们面上什么都不显,心中却满是讥诮。

这就是这位公主说的要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就是这么站在上面什么也不干的助力?

他们还以为在怎么畏惧都会上战场意思意思,没想……果然一介弱质女流,只会说说漂亮话罢了。

其中一人耐不住,看似谦卑的试探,实则贬低的问她,“殿下,不知鬼域的援助在何处,还是说您站在这便是援助了?”

云止没有搭理。

她不是听不出这人的阴阳怪气,也并非软柿子好欺负。

完成任务便已经艰难,何来的闲心思管这些明里暗里的讥讽。

云止这般想着,时刻注意着战况。

也是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她找不到裴祁的方位了!

打仗本就场景混乱,就算裴祁一身红衣尤为显眼,现如今也是黑夜,黑暗中的红色,比士兵们穿戴的盔甲更难以寻到。

她蹙着眉头懊恼刚才为何要抬头看那讥讽她的人,否则也不会丢失裴祁的去向。

战场变数良多,就算裴祁武功高强,也有出事的可能。

出事的结果…她可承受不起。

云止皱着眉头手指交叠,纤细雪白的手来回结印,姿势流畅的同时又极为优美,像是在做什么仪式。

几乎是她的动作刚停下,战场便发生了逆转。

无数的哀嚎响起,好似痛苦到极点,甚至有人痛的满地打滚,爬都爬不起来。

都无法站起,做不到进攻了,又何提攻占城池。

敌方被打的节节败退,夜城的精兵乘胜追击。这场战争竟在短时间内便能看出胜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云止方才那番动作。

那几个谋士的脸瞬间僵住,面上不可置信,甚至隐隐透出惊恐。

她甚至没下城楼,也未曾离开过,可刚刚那番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动作,就让战况扭转至此。

简直恐怖如斯。

又是一阵风吹过,离去了许久的红衣少年足尖轻点飞上城楼,缓缓落在云止面前。

他的脸上染着星星点点的血液,本就绝美的面容此时更加惑人。

裴祁冲着云止笑,轻轻侧眸看了眼战场,尔后问,“此番,可是殿下的手笔?”

他记得…任务者是可以使用什么劳什子积分,以此换的道具。

如此逆天之举,绝非常人能做到。 第36章 老妇人 云止抬眸看他,毫不否认,“鬼域中人擅巫蛊之术,琼昭此前就告诉过殿下了。”开战前,她便派人在敌军必经路上的水域下了蛊毒,打战总不可能不喝水的。

而方才倒下的,则都是喝过那水的人。

少年闻言,神情未曾有变化,“哦?”裴祁脸上血液鲜红,落在他白玉般的面颊,显得妖冶而绝美。

少年微顿,尔后慢条斯理的称赞,“如此神秘倒是惹得人好奇,若有机会,孤定当拜访。”

云止笑了笑,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倒是她身后那几个谋士惨白了脸,眼瞳中的情绪极为复杂,既有惊恐,也有庆幸。

而曾经讽刺过云止的那位更是如此,甚至怕的手都在发抖。

是啊,他们怎么给忘了?

这位主儿可是鬼域的公主殿下啊!

鬼域中人那个不会用蛊的?皇室自然更甚!

他们暗暗松口气,不敢看向少女。

还好他们未曾得罪过她什么,否则她一怒之下来个什么蛊虫,怕是他们也得像敌国那些士兵一样躺在地上哀嚎了。

此战,裴祁大获全胜。

虽说远在边疆,可消息却快的诡异,不过十日便传到了羲国都城。

无论他在外的名声如何暴戾,此时却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而云止在夜城待了半月,伤养的差不多后,也跟着裴祁班师回朝。

两人一人一匹千里马,速度极为快,不过几日便回了羲国都城。

大臣们得知自家殿下把敌军打得个落花流水,还攻占了敌国一座城池,纷纷赞扬,意为他接风洗尘,办一场庆功宴。

而云止则决定在这庆功宴上,圆了她曾暴露的漏洞。

不过以后的打算现在暂且不说,如今的她面对着眼圈通红的雪青有些无奈。

怎的这般黏人?不过离开了一月罢,便哭成这番模样。

“我不是回来了吗?怎的还哭哭啼啼。”她拭去雪青面上的泪,轻声安抚。

“殿下,您外出这么久…奴婢,奴婢担心您。”她嗓音哽咽,有些控制不住的抽泣。

云止也很无奈,打仗哪有快的?更何况舟车劳顿,能今日回来已是不错了。

“好了,你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她说着。

毕竟有系统在,就算死了也能复活,只要不是被裴祁给弄死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

“我离开时让你办的事如何了?”她抬眸看她,轻声问着。

雪青微微愣了一下,眼圈还是红的,只是神情已经认真了不少,“殿下吩咐的事,奴婢定当全心全意为您办成。”

云止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毕竟那可是骗过裴祁的关键,她自然很是关心。

“你把人叫来给我看看。”

雪青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少女坐在桌边,手中拿着茶杯,她轻轻抿了一口,朱唇瞬间被湿润。

很快,雪青便又回来了,只是身边多了个老妇人。

那人看了看雪青,又看了看云止,微微怔愣,尔后在雪青的暗示下向云止下跪行礼,“老奴…老奴见过小姐。”

云止抬着眸子向她看去,打量着这个老妇人。

她似乎有一番年纪了,脸上有着被岁月磨砺的痕迹,似乎曾经也是个花容月貌的少女,看起来很是慈祥。

云止点了点头,还算满意。 第37章 庆功宴 她满意,雪青却皱了皱眉头,眼睛依旧泛红,嘴上不饶人,“什么小姐,这可是鬼域最为受宠的嫡公主,你应该尊称一声殿下。”

少女把茶杯放到桌上,倒也没有计较雪青暴露她身份的过错。

反正现在不说,以后也会告诉这个妇人,毕竟她还指望着她帮她办事呢。

而被云止寄予众望的那位妇人此刻手都在抖,俨然没想到这面前的人身份竟如此尊贵。

她扯了扯唇,恭敬而又畏惧的向云止行大礼,双膝下跪,额头低仰,“老奴见过殿下。”

云止应了声,“起来罢。”

话音落下,那妇人便很是听话的起身,站在雪青身旁,面色谦卑,甚至都不敢抬头看面前的红衣少女一眼。

“训练的如何?”云止询问自家小侍女。

“禀殿下,已经完全熟练。”雪青其实不太明白自家公主为何要让人训练握筷的姿势。不过殿下说的,那肯定就是对的。

“好极。”少女低着头押了口茶,旋即又把那妇人叫到自己身边来。

她随手拿了房里的一双筷子让她演示,那妇人也老实的按照训练的姿势握着,除却有些紧张,手微微抖以外,便无什么缺点了。

看着她同自己完全一样的握筷姿势,云止朱唇微勾,更为满意。

她纤纤如玉的手指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倒是把那妇人吓得浑身一颤。

她原本以为许是哪户有钱人家买她回去做嬷嬷伺候人,谁知这要伺候的主子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她何时接触过这般人物?

“你叫什么名字?”云止轻声的问。

妇人微微松了口气,低着头不敢看她,“老奴…老奴梅若。”

少女点了点头,“此名甚好。”她称赞着,说话的嗓音很和煦,“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奶娘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两人同样惊诧的表情。

雪青是真的懵。

她家殿下的奶娘如今正在鬼域王宫当差,就算殿下需要,也可让她从鬼域来到羲国。

虽说路途遥远,用上那最快的马车也不过只需十日,怎的…怎的还要去另找一个?

梅若就不只是懵了,她还觉得匪夷所思。

像殿下如此年纪的女子,就算还未及笄,却也早已不需要奶娘。更何况…她都四十多岁了,那里还有的奶喝?

她实在想不通这位公主此举所谓何意。

云止也没打算解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尔后吩咐雪青,“你把与我相关的事多讲与她听,再好好教教她宫廷礼仪。”

雪青俯身行礼,“是。”

尔后便带着梅若离开,还未走几步,少女又开口,“训练也不可落下。”

“奴婢遵命。”

茶杯中的茶汤已所剩无几,云止悠悠然地又倒了一杯,微微叹气,眉间几分清愁。

这日子,难过哟。

跟心眼长马蜂窝上的小子斗,真是怪累人,偏偏他还对她心存怀疑。

只可惜回到羲国后,她也没能清静多久。

裴祁举办庆功宴,而作为此次战役的一大功臣,她自然也受到了邀请。 第38章 庆功宴(二) 裴祁相邀,她定然不能不去。

但对此她也并不惊讶,毕竟…这也是云止计划里的一环。

翌日。

她带着雪青出席此次庆功宴。所幸裴祁也闲人多聒噪,虽说是宴会,却并没有按照大臣们所想那般举朝欢庆,反而举行在东宫。

如此安排,百姓们倒是更加拥护他,毕竟这般节俭的太子可不多见。

本就民心所向,如今更甚。

云止踏进东宫,在小厮的指引下来到殿门,殿外站着个人,倒是有几分熟悉。

她定睛一看,尔后微微勾唇。

是平安。

她看见他了,他定然也看见了她。

平安瞧着这张与记忆中的神女一分相似的眉眼,微微愣神,尔后笑的灿烂,唇红齿白,“不知小姐可是那鬼域琼昭公主?”

云止点头,他便笑的更为好看,“公主请进,殿下在里头恭候多时了。”

她微微颔首,尔后在雪青的陪同下进入正厅。

明明是曾相识的人,此刻却不容叙旧,甚至连相认也不可能。

平安看着她的背影,有片刻失神。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眼中闪过几分惆怅。

神女大人…您离开了那么久。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可,殿下还在等您啊。

小太监眼里泛起泪意,低着头掩盖自己忍不住想哭的念头,等在一抬头,便又是那副嫩生生的喜庆模样。

只他那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他不同往日的心绪。

平安…平安也在等您啊…

云止看着殿中稀疏的人,目光首先落在了坐在首位的少年身上。

礼节冗杂,此情此景却避免不了。

她低头向裴祁行礼,“琼昭见过太子殿下。”雪青跟在她身后同样如此。

倒是有几分初见时的模样。

裴祁点头,不做多言。云止也乐得自在,进入席中。

很快,人便到齐,这规模不大的庆功宴也开始进行。

少年坐在首座,手中举着酒杯,容色昳丽,漫不经心。

他微微抬手,嗓音清雅,致辞,“夜城一战,倒是多亏了诸位,如今庆功,该赏该罚,理应清算。”

云止手中也端起一杯酒敬他,尔后掩面饮下。

庆功宴庆功宴,明显就是用来庆功的嘛,裴祁居然还要在这时候罚人?

怎的,莫不是又要来个下马威?

她这般想,却并不发表看法。

如今裴祁在上座,正一个个的论功行赏。殿内的其他官员也忍不住眉间笑意。

毕竟是太子殿下的赏,他们自是欢喜的。

只是论功的话,那必定是云止占大头,毕竟战局能够轻松逆转也是多亏了她。

只是她是他国公主,若是论赏,怕是不大好赏。

裴祁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此刻正托着下巴看她,琥珀浅眸淡淡,其中流光溢彩。

“殿下认为,孤该怎么赏你?”他轻声问着,薄唇掀起,唇色绯红。

云止轻押了口酒,提议道,“琼昭不敢居功,如何赏便是殿下的事。”

她把这个皮球踢了回去。

却又不忘自己的诉求,“只是鬼域同羲国关系淡漠,琼昭倒是希望能更进一步。”

这话,可谓是把两国社交放到了明面上。 第39章 按罪当诛 宴中有人大惊,却又不敢贸然出声,只得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裴祁的脸色。

毕竟太子殿下的性子,他们知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说不如传言那般杀人如麻,却也暴戾恣睢,若是擅自干扰他的决定,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少年手中握着一只酒杯,杯中清酒倒映出他俊美的容颜,他笑,竟是应承了下来,“既是殿下心中所想,孤答应又有何不可。”

云止眉间涌出笑意,起身敬了裴祁一杯,“如此,那鬼域和羲国便是盟友了。”

毕竟她用来靠近裴祁的借口一直都是鬼域,如果这时候不言鬼域而提及其他,怕是会引起怀疑。

裴祁殷红的唇畔依旧上扬,“自然。”只是眼中却已生出冷意,“赏过便是罚。”

他启唇,气势忽然凛冽起来,“将俞国公主给孤带上来!”

话音刚落,一位容颜绝色的女子便被押着来到殿中。

她长的极美,一身繁华衣饰,凤尾金步摇缀在她的发间,哪怕是如此境地,却也不慌不忙,不畏不惧。

这等胆识与气质,倒是对得起她那镇国公主的封号。

只可惜…

“镇国公主俞槿心,伙同敌国,传递密信泄露军情。”他看都不看眼前的绝色美人,饮着酒慢条斯理的说着,“按罪,当诛。”

只可惜裴祁并不打算怜香惜玉。

他说完,才肯施舍给这位公主一个眼神,“不知殿下可有异议?”

云止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的看着,眼中有几分遗憾。

如此绝色美人,就这么死了当真令人惋惜。

“并无。”俞槿心面上没有表情,只那只纤细的手有几分颤抖,想来,还是害怕的。

说来也是,谁能目睹自己死亡还平静淡漠。

“早在我来这羲国时便已预想到自己的结局,是死是活,任君处置。”她微微垂眸,不去看裴祁。

少年乖戾一笑,眼中浮起愉悦,他拍着手称赞,“甚好。”

尔后折扇一开,泛着银光的利刃从他的方向朝公主飞去,毫不留情,快而迅速。

在被利刃划破脖颈的前一瞬,那位公主竟是突然凌厉了眉眼,神情隐隐有几分崩溃,双眸瞪着裴祁指责唾骂,全然没了方才那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像你这样的恶人定会受到天罚!”

她的声音很是凄厉,倒是把云止吓得一惊。

她微微抬眸,心中了然。

现在看来,这位公主也没有她口中说的那么淡然,她也是恐惧害怕的,只可惜学了那么多年礼仪,也不可能当众哭求。

如今面临死亡,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爆发,便成了现今这副极端模样。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对裴祁而言不过过耳云烟。

如云止所料,裴祁确实没把俞槿心的话放心上,甚至眉眼弯弯,难得带了几分少年稚气,“孤等着。”

见此,俞槿心更是崩溃,利刃划过脖颈时她眼睛瞪得快要突出来,捂着不停流血的脖子满心恨意。

“我、我诅咒你,一生所求,皆…皆不可得。”

她的嗓音很弱,说完竟是直接倒在殿中,面上还带着仇恨,双眸死死瞪着一个方向,颇为瘆人。 第40章 剥皮抽筋 云止惋惜的叹了口气。

如此美人,死相竟这般难看。

她垂着眸子不愿去想那镇国公主的惨状,原以为她死了这事便也算过了。

谁知裴祁脸色黑如泼墨,方才还上扬的薄唇此刻抿成一条直线,他眯着琥珀浅眸,气势凛冽,眼中的冰冷仿佛能凝结成冰。

这时便是个傻子也能察觉他心情不妙。

殿中无人出声,谁也不愿这时候出头。

良久,少年才溢出一声轻笑,神情莫测,低声称赞,“倒是胆大至极。”

话音刚落,他浑身爆发出浓烈杀意,一只酒杯被他用力地掷在地上,杯面接触平地,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来人,把她给孤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少年命令着,嗓音很冷,“尔后丢到地牢喂狼。”

片刻,一名侍卫便走进殿中,朝自家主子行礼,“是。”

行礼后,他居然就真的站在殿中,从腰间掏出一把刀,面无表情地开始执行裴祁的命令。

无数的鲜血染红侍卫的手,可他却表情淡然,宛若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血腥气逐渐散布,混杂着殿中点好的熏香,一时间味道繁杂,极为刺激。

云止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

虽说她曾在做任务的期间见过更血腥的场景,可她好歹也退休五年了,习惯了平和美好的现代生活,如今让她再看,还真有点让人心理不适。

她忍不住的蹙紧眉头,暗暗的骂着裴祁。

妈的猪崽子,她不就离开了几年吗,变态成这模样至于吗?

接受能力如此之强的云止都觉得恶心反胃,更莫提席间的其他人等。

他们一个个面如菜色,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干呕,想吐又顾及着裴祁还在,根本不敢吐。

原本好好的庆功宴,此时此刻竟便成了一种折磨。

他们不由心生怒意,怨恨那俞国公主,怨恨她都要死了,还特意说这么一番话去触裴祁的霉头。

楞生生害的他们不好受。

云止忍了片刻,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起身举杯。

轻声暗示,“殿下赏罚分明实在令琼昭佩服,只是若让这奸细耽误了庆功宴的举行,怕是…”

她话未尽,可言下之意已很是明了。

裴祁闻言侧过头来看她,目光极为幽深,冷的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就好像下一瞬,云止就会像这位俞国公主一样,被当众抽皮扒筋。

她后背生出一股寒意,却又只能笑着看他。

裴祁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殿中在没人敢说话。

侍卫的动作没停,血腥气越来越重,之前那几位忍住没吐的人此刻低着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好半响,少年终于笑了。

嗓音一如既往的雅致,翩翩公子般温和。

只可惜见识过此等场面后,怕是再无人把裴祁和温润少年郎挂上钩。

“殿下说的极是,让一个奸细耽误了庆功宴,实乃不值。”他折扇微开,赞同着。

“退下罢。”他朝那侍卫颔首。

侍卫行礼,尔后听话退出殿外。

很快便有人来收拾这一地碎骨。地面虽整理干净,只是那被血染的越发鲜红的地毯,却无声地诉说着这曾发生的一切。 第41章 蛊虫的影响 经过如此这遭,哪怕面前摆放的菜肴制作的再精美,云止也是吃不下。

除却她,席间动不了筷的比比皆是。

明明是庆功宴,大家却都在殿中坐着干瞪眼。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反而悠闲淡然的坐在首座,手中拿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明知故问,“宴席既已开始,你们何不动筷?”

他微蹙眉头,一副疑惑的模样,“莫不是东宫的厨子厨艺不够精湛?”

裴祁刚说完,便有朝臣控制着想吐的心,死命的开始夹菜喝酒。

原本静默的席间,一时竟有些热闹。

云止抽了抽嘴角,很想问裴祁,大家为何吃不下饭,你心里没点数?

然而她不能问。

不仅如此,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云止甚至都没碰过筷子,雪青站在她身旁,看了刚才那一遭,此刻也有些面色苍白。

她微微俯身,想要伺候自家殿下用餐。

少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反倒是袖中爬出了一只熟悉的小虫。

它脑袋圆圆,眼睛又黑又亮,一点一点的往外爬,逐渐爬到了菜碟上。

雪青看着它,眼中浮现出疑惑。

若不是殿下召唤,这小家伙怕也不会在这种场合随意地爬出。

只是…殿下为何召它?

她目光投向那只白白嫩嫩,正歪着脑袋吃甜糕的蛊虫,又扭头看自家专心喂虫的殿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殿下想要做的,定然都是对的。

几乎在蛊虫爬出来的那一瞬,殿内就安静了。

席间的朝臣们都似有似无的关注着这只白嫩的小虫子,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这位是鬼域的公主,他们所有人都知道。

从她手里爬出来的虫子,除了是蛊还能是什么?

可这位主子为何要在吃饭的时候把蛊虫弄出来啊?他们本来吃个饭就够胆战心惊了,现在是更担心了!

朝臣们苦不堪言,偏偏又不敢说。

只是云止也没那个闲心去关注他们的想法。

她眉眼弯弯地喂着蛊虫,小声的调侃,“你怎么这么馋嘴,就爱吃这甜甜的东西。”

这才是云止来这趟庆功宴真正的目的。

借此机会打消裴祁对她的怀疑。

少女喂的很愉悦,虫儿张着小嘴一口一口吃的也很开心。

只是她俩高兴了,这一众朝臣就更加惴惴不安。只盼望着这虫能早点吃饱,别待在这吓他们了。

她旁若无人的继续喂,那怕裴祁没有看她,她也不急。

因为她知道,现今的她还没摆脱怀疑,他一定会开口。

果不其然,在云止喂蛊虫第二块糕点的时候,少年扭过头来看她了。

他眼里藏着兴味,倒不似之前下令将人剥皮抽筋那般满含杀意,反倒像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殿下这小虫到十分可爱,夜城一战便是多亏了它罢?”

云止点了点头,又掰了些许糕点喂进蛊虫嘴中。

“立得如此大功一件,殿下就只喂它糕点?”裴祁托着下巴,漂亮的眸子看向云止的方向。

一时竟不知是看她多一些,还是看虫多一些。

少女动作微顿,失笑,“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虫儿天性如此,都爱甜厌苦。”

她垂着眸子看着菜碟上的它,意味深长地说,“鬼域中人的习性更是同虫儿相似。”

“它吃不得什么,我们自然也吃不惯什么的。” 第42章 幸灾乐祸 怕辣,爱甜,吃不惯苦。

虫儿如此,她便是如此,鬼域中人都是如此。这才是云止此次赴宴想要告诉裴祁的东西。

她来这一趟,不过为了填补曾经的漏洞而已。

少年拿着酒杯的手微顿,竟是连笑容都瞬间消失,他垂着眸子没有说话,纤长的睫羽遮住眼中的情绪,反倒令人看不透。

云止依旧逗弄着小虫,她没有再刻意的去说什么。但她知道裴祁一定听得懂。

宴会的气氛仿佛在这一刻又凝固了。

席中的其他人也默默低着头,尽量不让裴祁注意到自己。

心中对俞国公主的怪罪渐渐转移到了云止身上。生怕她像那俞槿心一般又触殿下的霉头,然后他们再被迫看一次活剐死人。

就在他们惴惴不安时,裴祁突然起身。

少年神情莫测,并不将目光落在任何人身上,只那般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庆功宴。

红衣在他的动作下翩跹出一个绝美的弧度,很是张扬。

云止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将桌上的蛊虫收回了自己的袖中,她脸色未变,低头抿酒。

越是这般,便越说明裴祁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少女撑着下巴很是愉悦。

现如今可就剩下握筷姿势这一个漏洞了,梅若也训练的极好,待找到机会将这个漏洞也填补过去,掉马一事,便无需担忧了。

云止心情不错,殿中的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毕竟裴祁都走了,他们也不用担心会有谁动不动就杀人,动不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尸体碎尸万段。

心理上放松了许多,面上自然也轻松了许多。

只是这主人都不在了,宴会就算再怎么举行,也无甚意义,不过是一群老臣在其中互相吹捧罢了。

而云止作为他国公主,又是女流之辈,自然是融不进他们的。

更何况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容易心生恐惧。

她方才随意地将蛊虫放了出来,引得这群朝臣心生忌惮,根本不敢搭理她,生怕一不小心就中了传说中的蛊毒。

对此云止也不在意,反而乐得清闲。

反正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费口舌去做些无用之事。

待到宴会结束,云止离开东宫的途中,都未曾碰到裴祁。

她挑着眉头眼中闪过兴味,猜想着是不是今日之事打破了少年的期望,现在独自散心去了,所以才见不着人。

毕竟若她不填补那些漏洞,或许裴祁会认为他的阿止还会归来。

现如今念想被打破,也不知要怎样难过呢。

云止这么想着,竟还有些幸灾乐祸。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惊了一下,却眉眼弯弯。

幸灾乐祸又怎样,若不是裴祁不听她劝非要自杀,她也不会回到这个世界。

要是裴祁一点都不难过,她还觉得心理不平衡呢。

读取到自家宿主想法的系统无语了片刻,觉得自己没有把裴祁已经知道任务者一事告诉她真是个机智的决定。

可回想着那晚少年掐云止脖子时扭曲的神情,它突然又不知该同情谁。 第43章 十一殿下 只可惜云止想错了。

裴祁根本没有她预料中的那么难过。

少年坐在殿中,眉眼淡淡,题着诗句的折扇被他放在桌边,眸光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那两人都是跪着,一个恭敬十足,一个桀骜不驯。

“主上,这便是您要的人。”低着头的那人说道,嗓音没有起伏。一身衣服干净整洁,气息有些许的虚弱,也许受过伤。

裴祁将视线落到那个少年身上。

若说的更确切些,或许该称之为孩童。

他看起来似乎只有十来岁稚龄,长的倒是颇为精致漂亮,若是日后长成,定也是个令人眼前一亮的美男子。

他身着的衣袍材质名贵,只是颜色有些发白,想来是洗过多次。

“你知道本殿下是谁么!竟然敢抓我!还不快送我回去!”那小孩说着。

虽然被身旁的男人压着给裴祁下跪,眼里却满是不服,甚至带着几分杀气。

小小年纪便这般气势,日后定也不是什么善茬。

只是任凭他如何叫嚣,裴祁也不理他。

反而睨向那个男人,随意地询问,“这便是鬼域皇族?”

男人低着头很是谦卑,“禀主上,这是鬼域的十一皇子,想来十分不受重视,属下掳他出来都未曾引起轰动。”

话音落下,那位十一殿下仿佛很不满意他说的话,眼里杀气腾腾,如若不是被桎梏着,怕是早就动起手了。

裴祁点点头轻轻的哦了一声,“影三,这次你做的很好,退下罢。”

暗卫抱拳行礼,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他才起身,凑近那个小孩,“十一殿下。”他带着笑意的询问,“听闻你们鬼域皇族有一种蛊…叫本命蛊?”

原本凶不拉叽的小孩一听这话,浑身杀气都滞住了,眼瞳下意识的收缩,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说到一半又顿住。

他警惕地看着裴祁,粉嫩的唇抿起,大大的眼睛扑闪,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

对于他的反应裴祁并不意外,甚至能通过这欲言又止的一句话直接得出答案。

可事关任务者便是事关阿止,总归是亲耳听到更为安心。

他长身玉立,握着扇柄的手微动,扇面便舒展开了。

少年嗓音幽幽,很是随意地述说,仿佛说的不是人家的秘辛,而是一件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的事。

“传言道,鬼域皇族生来便有一只本命蛊,不仅可治百病,就是死人,也可起死回生。”他摇着折扇,慢条斯理的说着。

突然动作一顿,垂着眸子睨那小孩,“敢问殿下,孤说的可是事实?”

原本跪着的小孩早在影三离开的时候就站了起来,此刻面色不明,眼中满是震惊。

一时也分不清他是在惊讶那句‘孤’的自称,还是在惊讶裴祁竟会得知本命蛊一事。

他张了张唇,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是…羲国太子?”

裴祁喉间溢出轻笑,不仅直接应承了下来,竟还向这位十一殿下道歉,“贸然将殿下掳到羲国是孤的失礼,还望殿下见谅。”

他顿了顿,面上的笑容越发靡丽,眼里的冷漠就越发深重。

“只是殿下若不尽早给孤一个答案,孤怕是会做出更失礼的事情。” 第44章 忽悠 小孩闻言抿着唇,表情严肃,他甚至不与裴祁的对视,只是也没有张嘴的打算。

虽说他在鬼域并不受宠,可这等要事,又如何能告诉外人。

裴祁静静的看着,眸子深不可测,一眼探去看不清,他面上的笑意灼丽非常,眸子里的情感却几近于无。

他缓缓靠近男孩,男孩小心的看着他,悄悄的后退着。

只是两人力量悬殊这般大,就算是小孩身体娇小,又如何能跑得掉?

几乎是他转身的那一刹,裴祁就飞身来到他面前,速度之快甚至隐隐浮现残影。

红衣少年掐着他的脖子,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只是说出的话却极为冷漠,令人遍体生寒,“殿下好生不识抬举。”

“这般有礼的问你不说,非要让孤动手对付一个稚童。”

男孩被掐着脖子提到半空,双脚离地下意识的扑腾,面色由红转青。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不自觉的瞪大双眼,眼里满是震惊。

他稚嫩的手正扳着裴祁掐他的手。可力量如此悬殊,又怎么可能有用?

裴祁丝毫不管他的反应,白皙如玉的手指越收越紧,他笑的好看,琥珀浅眸却透着扭曲崩坏。

“殿下不愿说也可,若传闻是真,待你死后,本命蛊定然会对你相救。”

他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紫,若是在这般下去,定然会窒息而亡。

“到那时,孤也能知传闻的真假。”裴祁红的潋滟的唇上扬,似乎有些愉悦。

可男孩却不停的摇着头,极度的窒息让他眼珠突起,其中满满都是惊恐。

本命蛊是能救人不假,可起死回生也是不能做到的,若他真被掐死,那便是真的死了!

他摇头的弧度越加激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不知是看出了他的求生意志,还是不愿扼杀一个幼小稚童的生命,裴祁居然真的停下了。

男孩瞬间从半空跌在地上,神情有些微的痛苦,看来摔的不轻。

他甚至来不及站起,就那么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呼吸这来之不易的空气。

过了好半响,他的脸色才终于变得正常。

裴祁冷眼看了许久,摇着折扇询问,“殿下如今是愿意说了?”

他站起身看着他,身高的差距,气势的差距,以及方才濒死的恐惧让他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和面前这位少年抗衡。

如若不说,那便是死。

即使他死了,也难保会不会有其他鬼域皇族遭殃。

他犹豫挣扎了片刻,很快便点了点头。

裴祁突然一笑,甚是惊艳夺目,“如此,孤便愿闻其详。”

那俊美到旁人无法企及的容颜让他略微失神,又马上想起这这人差点掐死他。

小孩抿了抿唇,点头,“传闻不假,鬼域皇族确实是有本命蛊,也确实能保人性命。”

他没有将本命蛊不能起死回生一事说出来,告知裴祁这些,他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又何必多说?

羲国太子若当真那么以为,他也不提醒。

毕竟真假混合,才是忽悠的最高境界。 第45章 消失 小孩的声音沙哑非常,许是因为方才被掐了脖子喉咙也受了影响。

但这并不妨碍裴祁将他说的话听进耳里。

他摇着折扇的手一顿,脸色阴晴不定,就在恐惧将男孩填满,他以为裴祁要杀死自己的时候,少年却又突然勾唇一笑,“原来如此。”

他甚至没有问他鬼域其他的事物。

没有问鬼域的兵力,没有问鬼域的朝政,没有问鬼域的巫祝之术,没有问鬼域人们的弱点。

没有,通通都没有。

他觉得惊讶,虽说相比其他皇族,掳他出来确实不那么费时费力。可手里都握着鬼域皇子的性命了,他就只问了这个?

还不等他觉得疑惑,少年呼唤了一声影三,他便又被那个瘦弱的暗卫抱起,然后关到所谓的暗牢去了。

裴祁神色无甚变化,只坐在桌边,摆弄着摆放整齐的茶杯。

他眯着眸子,回想着小孩说的话,漂亮的瞳眸情绪不明。

如此说来,沈止纤说的竟还是真的,倒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白试探一番。

如若她不是任务者,那又该是谁呢?

裴祁睫羽低垂,纤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茶杯表面,发出极细微的清脆响声。

除却握筷姿势,其余竟都有理由解释,且还解释的如此合理。

究竟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若是寻常任务者,定当不会如此才对,是因为沈止纤不是任务者,还是因为她们换了策略…

少年目光幽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驿站——

“告诉我我是谁,而你又是谁?”

“殿下乃鬼域最为尊贵的嫡出九公主,年方十七,封号琼昭。老奴梅若,是陪伴殿下长大的奶娘,与殿下感情深厚。”

云止看着眼前举止有礼,端庄典雅的梅若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经过这段时日的训练,不仅握筷姿势与她一模一样,倒也有几分公主奶娘的样子了。

为了真实,她还特意把原身的童年趣事告知于她,便是为了抵挡裴祁问起这些,一不小心露馅。

只要能找到机会,将那最后一个漏洞填补,她便能放心的待在裴祁身边,阻止他自杀。

少女弯了弯眸,心情放松。

也不知是她填了爱甜怕苦怕辣这个漏洞的原因,让裴祁觉着自家阿止归来希望渺茫还是怎的。

这半月来,他竟极少出现在众人视线,若非刻意打听,怕是无人知道他在那。

也是因为如此,云止才有足够的时间去训练梅若。

不过她倒不担心裴祁出事,毕竟系统没有通知。

更何况…在过一段几日便是他的二十生辰,男子二十及冠。身为羲国太子,他的冠礼定当极为隆重,而裴祁也必定会现身。

到那时,他的现状,消失的原因就都可以知道了。

少女靠在床梁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为了平时不露破绽,她是连在驿站都带着面纱。就怕裴祁丧心病狂安插密探或是亲自来探。

毕竟她知道的,他做的出来。

只是如今天气热了,房内放了冰碗都热得不行,还要天天如此,实属为难人。 第46章 现身 在对天气的不满下,云止很快迎来了裴祁的冠礼。

而消失了许久的少年也顺理成章出现。

按照惯例,冠礼举行的当天,他应该站在宗庙的阼阶偏北的位置来安排受冠之席,而前来观礼的人应在西阶。

裴祁作为冠者,理应对自己的父亲拜、揖、让。

只是如今皇帝病重,连他的冠礼都无法参与,更何况受礼?

而这群朝臣们也无那个胆量敢接太子殿下的拜。这一茬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云止看着平日里一身红衣的少年此刻身着冠服,表情温和,站在众人前,俨然一副未来储君应有的模样。

他笑,温润如玉。

哪怕再怎么不满他自杀,害的她穿回来这件事,此时此刻云止也不能否认。

曾经那个被所有人厌恶唾弃,避而不及的可怜小皇子真的长大了。

长成了一个俊美,张扬肆意的翩翩少年。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喟叹。

若是价值观不那么歪就更好了。

想到这她表情扭曲了一瞬,似是回忆起一些不太美好的经历。

妈的,喜欢就要禁锢,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她貌似从没教过他这些东西?

然而裴祁对她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此时的他正由太子太傅进行加冠。

原本此礼该由他的父亲来进行,只可惜皇帝病重。

而加冠之礼,常人三加,裴祁身为太子,身份尊贵,自是比他人更多一加,四加。最后一次加玄冕。

四加完毕后,便是冠者的“醮”礼。

同样繁复冗杂,哪怕仅仅只是观礼,云止也觉得十分劳累。她都累成这样,也不知身为冠者的裴祁又是何等的辛劳。

当日头最烈时,裴祁的冠礼才算完成,倒是正好应了吉时。

少年一身繁杂服饰,立在宗庙前,表情无甚变化。他人不敢多做停留,怕这位暴戾的太子殿下一个不小心动杀心。

待行礼告别后,原本紧凑的地方逐渐变得空荡。

云止抬眸看他,因为日头太晒颇有些心情不佳,本能的皱了皱眉后却很快眉眼一弯,走上前去。

雪青微惊,然后收敛神情紧随其后。

“要见殿下一面,可真是千难万难。”她这么对裴祁说道。

少年闻言脚步微顿,原本打算离去却又突然停下。他看着面前的少女,没有说话。眸色淡淡,倒是莫测。

好半响,他才突然勾唇,“哦?”

“殿下这般寻我,莫非鬼域有事相求?”裴祁说道,面无表情,嗓音也没有起伏。

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尝试去过羲国不同的地界。

若沈止纤不是任务者,那必定另有其人才对。是还没来得及到达这个世界,还是距离他太远?

若是前者,那他只需静静等待。若是后者,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任务者等得,他等不得。

然而…此次远行,并无收获。任务者找他容易,他找任务者,犹如大海捞针。

裴祁神色莫名,繁复的服饰衬的他容颜如玉。

只可惜面上一分情绪都无,幽幽凉凉,很是瘆人。 第47章 长寿面 云止有些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裴祁出去一趟竟变得比以往更加冷漠,不过也只是好奇,不至于放在心上。

毕竟这猪崽子,小时候就阴晴不定,如此多变倒也正常。

“是也不是。”她抬头看他,红砂下的朱唇上扬。似有几分愉悦。

裴祁折扇轻开,垂着眸子睨她,似乎不打算多做停留。只是长腿一迈走了没几步,他又突然停下。

云止挑着眉头眼中闪过兴味,静静的等待少年开口。

“既不是鬼域,又是何故?”他问着,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就好像云止除了与鬼域有关之事,就不会与他相见一般。

“今天是殿下的冠礼。”她语气平和的说着,“他国送礼千篇一律,琼昭想代表鬼域送个特别的生辰贺礼,”

说来说去,还是与鬼域相关。

不过云止这般说倒也无错。毕竟她最开始就是不否认不承认的态度,是也不是,又没说真的无关。

少年折扇一并,面色微冷,他凝视了云止片刻,终是展唇,“孤倒想知道是怎样一个特别法。”

任务者不可能长时间不进入世界,若没有其他人是任务者,那么沈止纤也并非全无嫌疑。

云止也没想到裴祁会答应的如此爽快,眼眸略微放大,与他对视,同样是笑,“琼昭多谢太子殿下赏光。”

到此,对话就结束了。

冠服终归过于显眼,且裴祁还是太子,头上的冠乃四加,若是同云止一同走,必定惹人闲话。

虽说他传言太多丝毫不惧,但为了云止的名声,两人还是相约于傍晚的天香楼,待裴祁换了这一身正式的冠服再见。

回到驿站的云止又把梅若叫来练了一次,毕竟今日晚不仅是为了给裴祁庆生,还有填补最后的漏洞。

若是稍有不慎露出破绽。云止前段时间的努力就是前功尽弃。漏洞遮不住不说,也许还会直接掉马。

看着面前极为熟练的梅若,她轻松了些许。

在这样诡异的心理变化下,天色渐晚,云止也早早的坐在天香楼,等待着裴祁的到来。

除了雪青外,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奴。俨然就是梅若。

包间的门打开,红衣少年手拿折扇悠悠而来。

他注视着面前的一切,眉头微微一挑,似乎有些讶异,脸色起伏却不明显,“这便是殿下口中的特别?”

云止抿唇笑着,眉眼极为好看。

她轻轻启唇,站起身来,“听闻羲国民间有个习俗,过生辰时若是吃上一碗长寿面,便可寿命延长。”

“殿下收过千金礼,只是不知这长寿面可有人送过?”

不用裴祁回答她也知道没有。

小猪崽的母亲早在他年幼之时便已亡故,父亲身为皇帝,子嗣众多,又何曾注意得到他。

年幼时便无依无靠,又能有谁去做这么一碗长寿面。

少年看着席间那碗散着袅袅烟气的面,神情莫名,他看了许久,终于入席,嗓音淡淡,“倒是未曾。”

他的阿止曾说过要在他及冠那天亲手做一碗,只是还未等到及冠。

她便消失了。 第48章 奶娘 “若是如此,殿下更应该好好尝尝了。”云止这般说着,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虽说裴祁没长成她所期盼的模样,但好歹也是长大了。

少女抬眸看着少年,眼中多了几分诡异的慈爱。

哪怕感情不深,但至少也是“母子”一场,自己养过的猪崽,如今长这么大只,云止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少年没说话,他垂着眸子看那碗面,手执银筷吃了一口。

梅若站在云止身后,按照这位殿下曾吩咐过的那样,用着训练好的握筷姿势给她夹菜。

她其实是有些害怕紧张的。

听刚才两人寒暄,都称呼对方为殿下,也不知对面这坐着的红衣少年又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皇子?王爷?

但不论如何,必定都是她平日里接触不到的存在。

雪青站在云止另一边,神色谦卑,默默无言,并未如往常那般给自家殿下布菜。她记得殿下的吩咐,要让羲国太子以为梅若是她的奶娘。

裴祁没吃几口便停下了,并没有因为传言长寿面一口不断的吃完会长寿,而真的这么去做。

他看着主仆和谐的三人,视线渐渐落在梅若身上。

梅若此时正不停地给云止布菜,神色言语中皆是关心爱护,仿佛与她感情很深。

裴祁百无聊赖的看着,折扇轻开,缓缓扇着。

突然,他眸子一顿,视线逐渐落在梅若的手上。他看了片刻,甚至连轻摇折扇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少年神色不变,仿佛好奇那般启唇询问,“殿下身边这位又是何人,孤以往可未曾见过。”

云止笑了笑,面上柔和了些许,“你不妨问问梅姨?”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哪有当事人说出口的可信。

梅若握筷的手有些轻微颤抖。在两位身份尊贵的人面前骗人,她可真是有些畏惧。

虽心中这般想,可她却演的极好。若不是云止知道梅若的底细,怕是她也会相信了。

只见她握着筷子又夹了道菜到云止的碟中,脸色温柔,看着云止的目光中透着几分母性的关怀与慈爱,就好似她是她的女儿一般。

梅若开口,虽是在与裴祁对话,眼神却依旧不离云止。

“您有所不知,奴婢呀,是琼昭公主的奶娘。”她说着,又幸福的笑起来,“殿下从小的饮食起居都是由我来照顾。”

她的语气染上几分笑意,隐隐有些怀念的模样,“殿下小时候可是调皮的很呢,爬树抓鱼,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梅若目光中的慈爱更甚,“现如今呀,倒也出落成大大方方的姑娘了。”

而云止也十分配合的装成羞涩的模样,抬着眸子与梅若对视,嗔怪着道,“梅姨,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没有告诉梅若裴祁的身份,就是怕她恐惧。

现如今看来,她演戏的天赋倒也不错。

少年这般听着,看着,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原是这般。”

梅若看了看他,找准时机把云止计划好的话说出来。

“殿下与奴婢长处,有些生活习性竟也与奴婢相似了。”她笑着,似乎很开心,“有时候让改都改不掉呢。” 第50章 欲盖弥彰 她只觉得自己解决了一大顾虑,心情轻松的不行。

然而…裴祁却不如她预想中的那么好骗。

少年看着桌上放着的那盏花灯,花蕊上还写着早日回家四个字,越看,神情就越发莫测。

如若按照正确的思维。

嗜甜怕辣怕苦可以用蛊虫解释,起死回生可以用本命蛊解释,握筷的姿势可以用与奶娘耳濡目染解释。

如果按照这个思维,那么得出的结果就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沈止纤不是任务者。

裴祁摩挲着花蕊中间的字,因为沾了水有些微的模糊。

字迹很好看,却也和他的阿止无一分相似。

这段时间没有人刻意接近他,但任务者绝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进入世界。

除了沈止纤,他身边没有一个疑似任务者的存在。

虽说能判定她就是任务者的证据都被她一一抹消,可如果他不入套呢。

他不按照她预想的那般想呢?

况且……

少年扯了扯唇,殷红的唇色潋滟极了,明明是笑着的模样,眼里却没有笑意。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真假混合最是让人看不透猜不出。如果他反其道而行之,以沈止纤是任务者为结论思考她的行为。

她为何要将所有可以证明她是任务者的证据掩盖?

其他的任务者都不会掩埋这样的证据,她们巴不得与阿止相似,巴不得能让他相信,她们就是他的阿止。

为何偏偏沈止纤不这么做。

为何又都那么巧,所有的证据都能得到解释?

是因为任务者换了策略,欲盖弥彰,想让他怀疑她刻意掩盖自己是任务者身份的目的,从另一个方面向他证明自己是阿止。

还是说……

裴祁的面色依旧没有表情,只是那双眼却藏着几分扭曲的情绪,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海,在其中翻来覆去,癫狂崩坏。

她真的,就是阿止。

只有阿止会避他如蛇蝎,只有阿止会不想暴露身份。只有阿止…会一边说着永远陪他的谎,一边干脆利落的离他远去。

少年瞳光越来越深,仿佛一个引人逐渐沉沦的漩涡,越挣扎,便越不可脱离。

如果云止得知,自己费尽心力去掩埋所有能证明自己是阿止的证据后,反倒引得了裴祁的更加怀疑,她定然会血吐三升,气的不行。

但世上没那么多如果,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有挽回的机会。

“丢了?”少年轻声反问着,情绪不明。

反倒是跪在下方的影卫,额间起了几分冷汗。

这算个什么事儿?明明前几天自家殿下还去地牢探望了那个小孩,现如今居然就不见了!

“东宫周围都找过了?”裴祁转过身来看他,面上并没有怒意,只是却也不笑。

“禀殿下,都找过了。”额间的冷汗还在继续溢出,可他却不敢动手去擦。

他们在禀报殿下之前就找过人了。

没有人愿意把事情闹大,都怕被殿下责罚。

可还真就奇了怪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在戒备森严的地牢不见,竟是连东宫周围都没有。

还能躲到哪儿去呢? 第51章 守口如瓶 裴祁没有说话,他神情寡淡的押了口酒,尔后转身出了寝殿。

独留跪在中央的暗卫不敢回头,好半响才转身看着自己主子离去的方向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主子要亲自去逮人了?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而此刻看见裴祁出现在房门前的云止比他更懵。

“额…殿下前来,琼昭有失远迎。”她惊讶之后便是松了口气。

还好她在驿站也不曾放松警惕摘下面纱,不然遇到裴祁搞偷袭,那不直接完蛋。

少年没有回应,反倒抬着眸子观察四周。

云止心子一紧,然后又很快放下来,面不改色。

还好她为了真实,现在是真把梅若当奶娘使。她现在就随侍在她身边,明晃晃的站在那,她不信裴祁看不到。

少年顿住,面上绽放笑意,“殿下客气。”

他虽是这么说着,做出的行为却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截了当的走进房间,也不管雪青震惊的表情。

“殿下,孤有事相商。”他这般道,话底下的意思尤为明显。

云止抬头看他,倒也不怕裴祁做什么,反正他喜欢的是阿止,她现在是沈止纤。

没什么可担忧的。

于是她冲雪青和梅若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两人看了看裴祁都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在自家殿下的眼色下退下了。

“不知殿下为何事前来?”少女开口询问。

裴祁摇着折扇走到她面前,红衣妖艳,他微微勾唇,“不知本命蛊一事鬼域中人可守口如瓶?”

云止觉得奇怪,鬼域自家人的本命蛊,不藏着掖着,难不成还大张旗鼓的向他国宣扬吗?那不是上赶着被灭国。

这是个什么白痴问题。

她瞥了少年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便启唇回答,“这是自然,如此秘辛,若是宣告天下恐会给鬼域带来灭顶之灾。”

“不会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家破碎,百姓流离失所。”

裴祁若有所思,摇了摇折扇,极为难得的笑的柔和,竟还有几分朗月清风的意思,“原是如此。”

云止实在想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一时也有些好奇,“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少年眸子淡淡,琥珀般的颜色极为好看,他依旧是那副笑着的模样,只是眼睛里却多了几分冷意,“倒也无甚缘故,不过好奇罢了。”

云止闻言抽了抽嘴角,头一次怀疑裴祁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这种白痴问题是怎么问的出口的,按照常理来说也不会有人把本命蛊一事宣扬出去啊。

她突然想到自己告知裴祁本命蛊一事,抿了口茶。

当然,若非裴祁是主线人物,她不能在他面前掉马。

她也不会想要告诉他。

不过裴祁这副模样,倒也不似用那阴损招数的人。

少女抬手掩面抿了口茶,虽依旧疑惑他问这个问题的动机,却还是十分放心的和他闲聊了片刻。

等到裴祁消失在驿站,她才叹了口气。

她不相信裴祁真的只是好奇,多半是还有些其他原因,只是他不愿告诉她罢了。 第52章 东窗事发 影卫在暗中看着两手空空的自家殿下眼中闪过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殿下不是亲自去逮人了吗,难不成连殿下也找不到鬼域十一皇子的踪影?

他眼中的疑惑渐渐变为惊诧。实在想不明白,究竟何等能人力士能带着个小孩从自家殿下手里逃脱。

然而少年并不知他心中疑虑,也从未下过力气去寻找小孩。

既然能平白无故在东宫消失,必定有人暗中捣鬼。

找不找,别人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他又何须多费力气?

这方裴祁和云止都未曾多想,或者说应是一人不知情况,一人有意放纵。

但当东窗事发时,竟这般不好控制。

“殿下,这我们可要怎么办?”雪青满脸焦急地询问着云止。

少女紧锁着眉头,立于驿站中。

云止也没想到,鬼域隐藏了百年之久的秘辛居然能突然爆出来,如今已有几国知晓鬼域皇室生来便有本命蛊,可以治病救人,起死回生。

按照这样的传播速度,距离天下皆知,也不过几日。

“回鬼域。”她拧着眉头淡淡命令道。

如今这意外来的突然,倒是将她原本的计划打得支离破碎。

而她鬼域公主的身份已然不适合待在羲国。

本命蛊这般逆天之物对于天下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香饽饽,她若待在裴祁身边,无疑会替他引来灾祸。

倒不如先行离开,想好解决办法后再度归来。

听闻自家殿下这般言语,雪青抿了抿唇,老实应下。尔后便去告知鬼域队伍离开一事。

羲国此行,唯一的鬼域皇室便只有云止一人,她的生命安全自然最为重要,如果招摇回国定当引起注意,倒不如掩盖身份单独行事。

到了如今,雪青才为自家殿下撒下面纱之谎感到庆幸。

若是最开始便以真面目示人,那人人都知鬼域公主是谁,若有谁生了歹毒之心,想杀人取蛊,云止自然麻烦多多。

倒不如红纱掩面,他人连琼昭公主是谁都不认得,又上哪去动手杀她?

不过…殿下怎会有这等先见之明…

雪青眼中闪过一分犹疑,又很快坚定。

殿下便是殿下,鬼域最为尊贵的嫡公主。这番事物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绝不可能是殿下所为。

而此时的云止正立于千里马之上,等待着雪青通知完毕后一同回国。

她眉头微蹙,始终没想明白本命蛊一事泄露的原因。

鬼域中人定然不会这般愚蠢,可除却鬼域里的人,便只有一个裴祁知晓。

他……

真的会使出这等阴损招数么?做这件事对他而言有何益处?

云止想不明白,又实在不想把这等罪名怪到裴祁身上。

虽说幼时的他便阴晴不定,睚眦必报,如今的性情也实在算不上正义,可她鬼域公主的身份同他无冤无仇,往多了说甚至还有几分恩情。

裴祁何必将此事泄露?

若是此时经历这事的人是真正的琼昭公主沈止纤,比起怀疑鬼域皇室,她定然会将罪名落到裴祁身上。

可如果不是裴祁,那幕后黑手又会是谁呢? 第53章 怀疑 云止皱着眉头思考了良久,最终还是没能得出个结果。

她心生厌烦,索性便不想了。安安静静的坐在马上等着雪青来。只是不想没等到雪青,反倒是等来了她方才一直在想的人。

“殿下?”少女轻挑着眉头,明显有些诧异。

红衣少年此时也骑着一匹马,他的手中仍然拿着那把熟悉的折扇,玉面之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同样说着那两个字,“殿下。”

云止抿了抿唇,面上的红纱随着风轻轻飘扬。

她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询问裴祁本命蛊一事。毕竟除却他,便再无鬼域之外的人知晓此等秘闻。

可她又不觉得裴祁真会做出这样的。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少年面上的笑意浓了些许,“殿下莫不是怀疑孤?”

云止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又是犹豫又是纠结。

虽说她觉得不是他,可他那般的性子,也不是没有嫌疑。

毕竟现如今的她是一个顶着他人外貌的人,不是他的阿止,若是裴祁另有图谋,在他那等计划面前,区区几分恩情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孤说本命蛊一事不是孤泄露的,殿下可信?”

少年摇着他的那把折扇漫不经心地掀唇,神情无甚变化,倒没有因为云止的怀疑而感到愤怒生气。

女孩闻言抬眸看了看裴祁,原本朱红的唇被她抿了过后颜色更加潋滟,“殿下亲口所说,琼昭自然是信的。”

云止的确纠结,可若裴祁亲口否认了,那便不同了。毕竟她知道的,这小孩,没做过的事是坚决不认的。

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反倒是提起了另一茬。

“只是不知殿下此时与我见面,是为作何?”

这个时候本命蛊的事情泄露出去还未太久,不至于天下皆知,趁着这个时机回到鬼域乃是最佳。

她即将开启逃亡,他竟跑来与之碰面。

倒是有趣。

裴祁笑,红衣白扇很是显眼,原本就俊美的面容经此一言,竟显得有些乖巧。

他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云止,扇子在他的指尖翻转。

少年殷红薄唇轻启,眉眼弯弯,“殿下此前救命之恩,如今鬼域危难之际,孤自当涌泉相报。”

他的嗓音很是好听,竟是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相信他。

可云止却依旧有些犹豫。

若是知恩图报便也好,另有图谋便也罢。

她唯独恐他借此机会深入鬼域,尔后以羲国精兵围剿。

她返回这个世界完成任务本就是无奈之举,可她却不想给鬼域招来祸事,若是裴祁包藏祸心,她此举便是引狼入室。

云止许久没有回答,裴祁也不说话,只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眼中笑意逐渐消散。

他此去鬼域确实没安好心,却也未曾想要将其灭国。

沈止纤的担忧他如何不知。

可……那又如何?

少年轻笑,嗓音十足的靡丽,玉面寒凉,透着微弱的冷意,“可是怎么办呢,鬼域向来隐世,从不与他国交好,如今出了此等大事,除了羲国,其他国家谁不是虎视眈眈?”

“殿下除了相信孤,又能有何等办法?” 第54章 启程 话音刚落,云止的神情就变了几分。

虽说裴祁说的不无道理。可他这般态度,简直令人不爽。利诱不成便以威逼。

着实可恶。

她脸色不太好看,最后却只能无奈答应。毕竟裴祁说的对,除却羲国,鬼域再无其他可靠的盟友。

不管他这番行为是为何,鬼域也只能生生受着。

若是裴祁真有围剿之心,比起被他国联合后围剿,两者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

“孤知道殿下聪慧,现今看来果真如此。”听闻云止答应后,少年这般夸道。

只可惜云止并不感到高兴。

这一番夸奖,与那打个巴掌,给颗甜枣有何区别?

她皮笑肉不笑,点着头称是。

然而经过两人不长不短这么一叙,云止吩咐雪青做的事她也早早完成。

此时正拉着一匹枣红色的千里马往自家殿下这边赶。

看着殿下身旁那身穿红衣十分熟悉的少年,雪青浑身一顿,面色极为惊慌。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裴祁听闻了秘闻,觊觎自家殿下的本命蛊,当即咬牙压下恐惧想前来救云止。

虽说她知道自家殿下的本命蛊早就用在了连公子的身上。

可这羲国太子又哪里会知晓,若是见蛊起意,想要夺她家殿下性命,那可如何是好!?

雪青莲足轻点马背,整个人以及快的速度向云止飞身而来。

就算她习武不精,敌不过这羲国太子,可若是能为自家殿下争取逃亡时间,哪怕是死,她也愿意!

云止看着突然像裴祁扑来的雪青,眸中划过不解和惊讶,她下意识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未曾开口。

裴祁便动了。

少年依旧是那副含笑的模样,他将两手背在身后,折扇收起,显然不打算杀人。

他足尖一点便腾空而起,潋滟的红衣在空中翻飞,衣袂迭起。

雪青甚至连他衣角的边都没碰上,便被裴祁一脚踢翻在地。

少年看着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气的侍女,神色微惊,他没说什么道歉的话,反倒扭过头来向云止兴师问罪。

“殿下这是不放心孤,想要派人暗中杀了孤么?”

云止也有些不明情况,她先利落下马将雪青扶起,然后才抬眸看向少年。

她知道裴祁这番话多是玩笑,正想以同样的语气反驳回去。

雪青却是咳了两声,解释道,“咳…咳,此番与殿下无关,是奴婢…”

“奴婢以为…太子殿下您…您觊觎那本命蛊。”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是摔的不轻。不过还能活着,也许也算裴祁手下留情。

少年笑得更欢了,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心中一寒,“孤若是真想要那本命蛊,你现在就见不到你家殿下了。”

云止没有说话,她沉着眸子拍了拍雪青身上的灰,然后扶她到边上坐着,低声询问,“伤的如何?”

小侍女摇了摇头,“奴婢伤的不重,只殿下无事便好。”

裴祁冷眼看着两人主仆情深,翘着唇畔问道,“既然无事,那何日启程?” 第55章 有去无回 “自是现在。”云止嗓音淡漠。

话音落下,雪青也扶马而上,三人一前一后同一条道路而出,微风吹过,衣袂飘飘,竟有几分侠义恩仇的错觉。

有了裴祁的太子私令,她们通过关卡时,甚至都不需要经过检查。

如此说来,他的跟随倒也有几分益处。

客栈。

夜幕将晚,三人将马匹交由店小二,尔后定了三间上房。

雪青伺候在云止身旁,看着桌上的饭食表情有几分不愤和心疼。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如今却只能吃得这等食物,若不是有人刻意泄密,殿下岂会面临如此困境?

云止倒是无甚感觉。

好歹她也做过不少任务,比这条件更差的也不是没有。

她细细咀嚼着,预备着明日能早日出行,早日抵达鬼域。

另一方——

少年坐在桌旁,从不离身的折扇被他放在桌面上。小二送的餐食他未曾动过一口,玉面清隽,神情寡淡。

“殿下…”

窗边闪过一道黑影,嗓音透着恭敬。

裴祁缓缓扭头,朝他的方向看去,没有说话,却是在无声的询问着他的意图。

影卫依旧隐匿在黑暗里,默默地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听闻此地较为特殊,明早若是起了白雾那便是不得出行,不知殿下作何打算?”

少年低头微抿了口茶,嗓音雅致,“既是跟随鬼域公主前行,自是听从她的决定。”

影卫沉默了片刻,大概也没想到自家殿下会如此回答。

想了想又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再加上裴祁是他的主子,即使决策有误,他也不敢反驳。

风中传来一声淡淡的“是”,尔后他便消失在茫茫黑夜。

待太阳东升,三人决定继续赶路时,却是被店家拦了下来。

不知该说巧合还是如何,昨日裴祁的影卫才询问过此事,今个就真的遇上了。

“哎哟,客官,这可不是出行的时候!”他急急忙忙的跑到他们面前,面上带着实打实的焦急和担忧。

云止略微挑了眉头,有些疑惑,“为何?”

店家看着他们三人叹了口气,“客官您是头一次走这条路?这地方起雾可是走不得的,那东西邪乎的很,去过的人全都回不来了!”

“我劝你们啊,还是等雾散了再走,耽搁一天也没啥要紧的,要是把命丢喽,那才…”划不着呢。

他絮絮叨叨的劝告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此时有人进店,便又连忙跑回去忙生意。

少女的视线落在客栈外的滔天大雾上,微微挑了挑眉。

裴祁没有说话,摇着他的折扇跟随在侧,表情莫测,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似乎只有雪青听闻此言苦着一张脸,话里满满都是担忧,“小姐,咱们还是明日再走?”

出门在外不宜招摇,殿下这等尊称自然就被省略。

云止抿了抿唇。

她是分毫也不想耽搁的,如今鬼域出此大事,哪怕只是一天,也极易生出变故,耽搁不起。

如今一行三人,她知道雪青定然会听从她的决定,就剩那最后一个了。

于是云止侧着眸子看向裴祁,轻声问着他的意见,“不知裴兄如何认为?” 第56章 幻境 少年微勾唇,悠悠道,“我听小姐的。”

云止抽了抽嘴角,总觉得用沈止纤的身份听他说这话有种莫名的诡异。

“既如此,那便走罢。”她缓缓道,走出店门。

而裴祁也如他所言那般,跟在云止身后。雪青虽有担忧,可自家殿下都决定了,她便也只能一同前往。

看着三人牵着马陷入雾中的身影,客栈老板叹了口气,眼中闪过遗憾。

怎么就不听劝哟,当真是不怕丢了性命…

云止行走在雾中,并未察觉有何怪异之处,除了视物不如平日清晰,倒也无甚差别。

只是待走了一段后,那所谓的邪门便出现了。

雾越发的浓,回头看不清来处,往前又不知去路,他们仿佛身处一片飘渺之中,竟是连身边人的踪影也渐渐淡去。

恍惚中,云止陷入了另一方世界——

“小止小止,院长妈妈说有人愿意领养我了!”

稚嫩的嗓音重现于她耳边,仿佛真的有人在对她说话。

云止怔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变得很小很小,视线也低矮了不少,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女孩,两眼放光的看着她,蹦蹦跳跳。

一种难以言说的寒凉浮上她的心头,云止瞪大双眼,透骨的冷将她整个人缠绕,犹如置身雪地,无法逃离。

这是…这是她压在心底,最为恐惧的记忆。

…为何会再度浮现?

“那真是一件好事呀。”她没有张嘴,却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小止我真的好开心,我也可以有爸爸妈妈了!”女孩眸子弯弯的看着她,稚嫩的嗓音中满是童真,眼睛如同葡萄那样又大又圆,藏着期待。

云止还在错愕,眼眸瞪大又紧缩,只是还未等她反应,画面又转换成另一幅模样。

一个肌肤雪白的女孩被女人牵着走来,漂亮的围巾遮掩处似乎有一抹吮痕,她面色苍白,眼神空洞。

云止感觉自己向她奔去,明明未曾启唇,可她又听见自己说,“小叶是回来看我的吗?”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小小的女孩笑着,根本不明白小叶为何会被带回孤儿院。

云止也是这时才看清,原来那个被女人牵着的小女孩,正是之前欢呼雀跃的告诉她自己要有家的孩子。

她的眼睛不如以前明亮,仿佛一片死水。

麻木地看向她,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小止…不要爸爸了…我不要爸爸了…”

她说着,眼里便不自觉的溢出泪水,似乎没有知觉那般,一颗接一颗。

云止感受到小小的自己上前安慰,那时的她还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然后画面又一转——

小叶死在了福利院。

她从孤儿院三楼跳下,小小的身躯狠狠跌在地上,啪嗒一声,便只余留一片模糊的血肉。

小止目睹着这一切发生,她害怕极了,走上前去拉急忙赶来的院长妈妈的手。

小声的问着,“妈妈,那是小叶吗?为什么我看不清她的脸呀?”

“不是小叶,那不是你的小叶姐姐,快睡。”她听见院长妈妈这么说。

年幼的小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爬上自己的床,只是眼睛里却满是疑惑。

不是小叶姐姐吗?可她明明亲眼看见她爬出去呀。 第57章 幻境(二) 画面再度翻转——

她看见一向温柔的院长妈妈对着小叶的资料露出凶恶的神情。

她指责,唾骂,“死丫头怎么这都撑不住,不就几个男人吗,这就跳楼死了让我上哪去找合适的女娃娃!”

她呸了一口,气的脸色发红,“还要我浪费钱去办丧礼!”

云止眸子微颤,她感觉自己面上一片湿润,似乎泪流满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双稚嫩的小手出现在视线中。她怔了一下,突然想起幼时的自己似乎就是这般反应。

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的反应。

系统见云止失神很是担忧,出声提醒着,【宿主,这是幻境,你别中招了】

她的眼中依旧带着泪水,仍然是那副小孩的模样,甚至嗓音都很是稚嫩,“我知道。”

她知道是幻境,她当然知道是幻境,这是她童年的记忆,伴随她半生的梦魇。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这句话说出口后,云止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消散,破败的孤儿院,人面兽心的院长,坠楼而亡的小叶。

她从那片幻境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独自一人站在白雾中,除了身后那匹千里马,雪青和裴祁的身影都看不到。

她抬着眸子看向前方,虽说道路还是不清晰,只是一直走下去,似乎也能走到尽头。

系统觉得自家宿主现在有点不太对劲,【宿主,那都是假的,都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了,你别…】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止打断,“我知道。”还是刚才那三个字,没有一丝一毫改变。

她面无表情地牵着马儿的缰绳,神情淡漠,缓缓朝远方而去。

是啊,都是假的。

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呢?

那些记忆的确是她恐惧又不敢面对的梦魇,但那也只是曾经罢了。

现如今的她经过多少世界的变迁,感受过多少阴暗,比这更加令人痛苦的没有吗?有。

所以她怕什么呢,她早就不是从前的云止了。

她似乎找到了出口,走出那片白雾,她看见雪青在那满脸焦急的等候,看见她后又惊喜的朝她跑来,“——殿下!”

她与雪青相拥,目光所及是幽远的森林,泛着绿意,隐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云止突然叹了口气。

只是啊…小叶到底长什么模样,她真的想不起来了呢。

另一边,裴祁行走在白雾之中,雾气突然变浓,遮住他眼前的视线,一阵恍惚中,他仿佛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古色古香的宫殿,装饰极为简陋。裴祁微挑了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这地方他还算熟悉,不正是幼时所处的冷宫么。

他脚步微抬想要试探,却听见身后穿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殿下。”

裴祁微愣,回头却看见一张同阿止一模一样的脸。

他神色骤然冷漠,琥珀瞳眸缓缓眯起,嗓音冰冷,“你才是真正的任务者?”

少女没作回答,她莲步轻移朝少年靠近,眼中带着笑意,声音一如他记忆中的那般动听,“殿下,阿止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少年浑身一顿,似被触到逆鳞那般面色骤然变得阴沉,浑身气势也凛冽可怕!

他手指微动,折扇合了又开。

一把泛着银光的利刃朝她飞快而去。

就在裴祁以为这个冒充阿止的女人要轰然倒地,死不瞑目时,那支利刃竟是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

他一怔,尔后如梦初醒。

是幻象。 第58章 幻境(三) 少年勾唇一笑,知晓眼前一切全是虚假后,反倒比方才更加漫不经心。

…不

也不全然虚假。

至少眼前这个阿止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或者说,这就是他的回忆。

它们如同人生的走马灯一般在他面前浮现——

“裴祁,你这是作何?”倚在椅上的少女这般询问,神情中似有不满。

少年沉默片刻,然后将那细细的金色锁链缠绕在少女纤细的玉足之上。

裴祁就这么看着这些回忆,犹如突然出现的第三个人,无法阻止,也无法插入其中。

他看着曾经的自己抬起头。

那双眸子里藏着深深的晦暗,唇色殷红,玉面隽美,死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我只是想要你陪着我。”

他的嗓音还带着年少独有的意气风发,只是那副模样却不似少年那般纯澈。

眸色幽幽,触目惊心。

阿止似乎有些烦闷,表情都很是不耐,“陪着就陪着,你把我锁起来做什么?”

因为你会逃。

身为旁观者的裴祁心中默答,只是神情依旧没有改变,冷眼看着,仿佛这段回忆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而曾经的裴祁则是抿着唇,睫羽轻颤,好半响才回答,“我害怕…”

“害怕什么?”少女闻言下意识的询问。

“怕你以后不要我了…”他嗓音很低,似乎有些哽咽。

少女似乎愣了一下,晃荡着足间的锁链,顿时叮当作响。她面上绽放笑意,璀璨生姿,“阿止会永伴殿下左右的。”

“真的么?”少年抬起头,眼中满是期盼与喜悦。

“真的。”阿止信誓旦旦,言笑晏晏。

裴祁依旧是旁观者的角度,他仍然没有说话。

只是握着折扇的手却攥的发白,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晦暗,少年低垂着眸,其中隐隐浮现疯狂。

骗子。

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云止牵着马,身边跟着雪青,她看着出口的方向,眉头紧蹙。

这么久了,裴祁怎的还不出来,难不成被困在里面了?

雪青见她面色担忧倒是抚慰了几句,“殿下,您别忧虑了,羲国太子是何等的人物,怎会迷失在这区区幻境中。”

少女没有回应,依旧死死盯着出口的方向。

幻境这种东西,考验的不是武功,是心智。

如若他沉溺于幻境中的美好,或是陷入痛苦无法自拔,那他都无法醒来。

‘系统,裴祁没事?’她问着。

若是裴祁没被他人暗算给弄死,反倒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幻境丢了性命,那她这任务失败的,多可惜。

【目前还没有】

听着这个回答,云止当即把缰绳递到雪青手中,转身便要走。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万一一会儿真出事了她连他位置都找不到,又何谈相救?

“殿下…殿下!”雪青拉着她,焦急的唤着,脸上的忧虑比云止面上的更浓,“殿下你不能去啊!”

云止侧过头,轻轻拍着小侍女的手安抚,嗓音淡淡,“你在这等我回来。”

她倒是不怕死,反正还能复活。

裴祁要是死了,任务就得重头再来。

孰轻孰重,云止当然知晓。 第59章 幻境(四) 她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路走去,在蒙蒙白雾中艰难地寻找着裴祁的身影。

但这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

若是在她踏入白雾或是寻找的过程中,裴祁正好醒来,两人失之交臂。

而云止又不知他已然离去,依旧寻找,那她就极有可能遇上其他的险境。

少女蹙着眉头在白雾中穿梭,一次又一次,毫不停息。终于…她双眸瞪大,飞快地像那抹红色奔去。

少年手中牵着缰绳,一身潋滟红衣,容颜俊美,原本漂亮的琥珀瞳眸紧紧闭上,仿若一块木头。

若非他还有呼吸,或许云止都要以为他死了。

她走到裴祁面前,细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然而看了片刻也没能看出他是愉悦还是痛苦,也就无法分析他所坠入的幻境是借助何等回忆来编织。

她眉头蹙的更紧,又不能傻站在那等着他醒。

于是索性用了最为粗暴的唤醒方式。

“喂,裴祁,醒醒!”云止拍打着少年的脸,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声音清脆,甚至在那白玉一般的肌肤落下红痕。

然而并无用处。

她又凑到裴祁耳边,大声呼唤,“这是幻境,全都是假的,你不要相信,快醒醒!”

这一番吼下来,云止只觉嗓子疼痛。

唯一庆幸的是,似乎有点作用。

少年纤长睫羽微颤,拧了拧眉头——

裴祁身处幻境中,隐约听见外界有人再说些什么,他眸色阴沉,攥着折扇的手依旧很紧,面无表情。

他当然知道这是幻境,他也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那又如何呢?

他真的很久,很久没见过阿止了。

裴祁修长手指微抬,轻轻抚上女孩的面庞,他眼眸幽幽,原本淡色的眸子在此时竟然泛着诡异的黑。

阿止……

不出所料,他的手穿过了女孩的脸,根本无法触碰。

少年低低笑了一声,神情竟有几分扭曲。

我会找到你的。

而此时,云止还站在雾中,看见少年除了颤颤睫毛,拧拧眉头,没有丝毫反应外心中期盼被打破。

这白雾来的异常,她亦不知破解之法,如今喊也喊不醒,她又要如何?

云止越想眉头蹙的越紧,甚至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裴祁究竟怎么回事?好歹也是这个世界的主线人物,真就这般容易的被困在幻境里了?

‘系统,你有法子么?’少女问道。

裴祁自己不肯醒来,她又不知如何把他叫醒,若是不进食不喝水,一直这么当个木头,他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系统叹了口气,也觉得这个情况难搞。

它家宿主如今无法使用积分,这种非自然的东西又如何依靠人类智慧解决?

除了开挂,别无他法。

【有】

几乎是系统话音刚落,云止就感到头晕目眩,啪嗒一下摔到地上,痛的浑身一颤。

她挣扎着睁开眸子,瞳孔瞪大又紧缩。

她发现自己竟然身处裴祁曾经居住的冷宫!

而自己的面前,正好是一座上了锁的宫殿。

她不明所以,却又突然被人敲了下头,然后便是指责的话语,“你这奴婢怎么回事!殿下不是说过此地不容人擅闯?”

“你怎的还往这边走,不要性命了?” 第60章 幻境(五) 声音有些熟悉,引的云止下意识抬眸,然后微微愣住。

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平安。

那个被她捡回去送给裴祁的小太监。

她错愕地观察周围,又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衣衫,突然发现自己竟穿着婢女的衣服。

平安皱着眉头,俊秀的小脸拧成一坨,“还搁这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离开!”

云止虽有些不明情况,却也不是傻子。就着平安的话低头躬身行了个礼,“奴婢遵命。”尔后转身离去。

待到平安不在那处时,她又绕了回来。

看着宫殿前的那把锁,云止面色微沉,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个世界时的记忆。

那座宫殿里锁着的,正是她。或者说,应该是曾经的她。

那会子裴祁发疯,生怕她会离开,便给她的脚套上了锁链,要她一辈子都不许走。

套上锁链后他似乎也安心过一段时间。

只是恐慌若不能被填满,便会一直恐慌下去。

他给她上锁不说,他还要给这宫殿上锁。除了他来,否则她就只能待在这宫殿里。

其实裴祁心里明白,锁链锁不住她,宫殿也围不住她。她之所以不跑,不过是想让他安心,不那么疯。

但她的示弱并未让裴祁得到慰藉,反而变本加厉。

他害怕她对他的好是神明戏弄人的把戏,于是更加担心她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悄然离去,这样的恐惧,让他更为扭曲。

云止抿了抿唇,突然明白裴祁不肯醒来的原因。

因为他所面临的幻境是她和他的过往,也是他最痛苦的同时又最难忘的记忆

少女盯着那把锁,心中隐隐有了头绪。

裴祁依旧陷在回忆里,而他作为这份记忆的主人,并不能改变它,就如同她方才那个幻境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却又无能为力。

而她作为外来者,竟然奇迹般的穿成了这份回忆里的人物。

这不是给唤醒裴祁提供了机会么?

云止这般想着,转身离去。

她也经历过这些,她知道裴祁现在在哪里。

果不其然,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她很快便找到了裴祁。

少年似乎在同他人商议事情,他的对面坐了一个身穿战甲的男人。而他正悠悠的喝着酒,时不时发表言论。

云止没有贸然过去,而是站在一旁守候,犹如一个真的婢女一般。

大概等的日头越发晒,那个男人离去,她才抿着唇来到裴祁面前,嗓音焦急,“裴祁,这是幻境,你别沉溺其中,快醒醒!”

少年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云止看他那副模样也明白他没听懂,当即张嘴想接着提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一滴又一滴,坠成地上变成一朵朵血花。

她微愣,尔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其中鲜血淋漓,如注般喷洒。

她被裴祁给杀了。

她抬着眸子看向他,少年依旧一身红衣,唇角带笑,只是眼神却很是暗沉,“来人,把这个疯子拉下去。”

云止倒在地上,睁着眼睛看影卫处理自己的尸体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妈的,这里明明只有你最疯。 第61章 幻境(六) 画面一转,一阵失重感让云止头晕目眩。

她拧着眉头略有不适,等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道上锁的殿门前。

若非系统的复活能力,现在她就死在幻境中了。

脑袋又挨了一下,依旧是平安,“你这奴婢怎么回事!殿下不是说过此地不容人擅闯?”

这一切和她最开始坠入幻境时没有一分一毫的差别。

云止依旧谦卑低头,把平安糊弄过去后再度回到原地。

她是穿成了他回忆里的人,而不是凭空出现,也就是说她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现在的身份,裴祁也不会相信。

少女的神情逐渐冰冷,看着宫殿上的那把锁眼眸幽幽。

既然他不愿醒,那她便强制唤醒。切断这份过往,打断他的回忆。

从他那处无法下手,那她便从自己身上下手。

云止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到殿门前,看着那把锁。她没去动它,反倒敲了敲门。

她知道这四周有影卫,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们家殿下心心念念的阿止。

更何况,裴祁的命令是不容许阿止逃离,若非出现危险,他们只会静观其变。

云止听到缓缓的脚步声,尔后在门前顿住。

她听见曾经的自己问,“你是来作何的?”

云止抿了抿唇,思考着应用怎样的说辞来让曾经的自己相信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直截了当的开口,“我是你,云止。”

殿内安静了一刹,尔后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很是好听。

“姑娘这话当真好笑,虽说我如今日子过的无聊,倒也不需用这等笑话来逗我开心。”

她对阿止的反应毫不意外,若是如今遇到有人对她这般说,她定然也不相信。

只可惜,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云止,快穿任务者,系统006许诺你一千万现金让你完成任务。”她淡淡的说着,声音没有起伏,仿佛是在叙述,“我说的没错。”

无声的寂静维持了很久,云止明白她在犹疑。

可犹疑又有何用呢?同一个世界里只会出现一个任务者,既然阿止出现了,那么按理说就不会有第二个。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道悦耳的嗓音带上几分冷意。

“我说过了。”云止再度重复,“因为我就是你。”

阿止没说话。若不是还有几分浅淡的呼吸,云止都要以为她觉得自己是疯子不搭理她了。

好半响她才再度出声,“就凭这么点东西你就要我相信你吗?”

“那孤儿院,小叶,院长,这些你曾经最恐惧的东西,除了你,没人知道了?”

对面的呼吸一顿,然后又很快回复正常,似乎对云止的话已有几分信任,只是心存疑惑“如果你是我,那我是谁?”

树边的影卫看着那个婢女站门前半天也不离去。见她嘴唇一张一合,倒是有些好奇她在和里面那位主子在说些什么。

“你也是我。”云止淡淡的道。

可一个世界怎么可能会出现两个自己呢? 第62章 幻境(七) 阿止也觉得不可思议,将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云止听着她略带茫然的嗓音,有些好笑的撇了撇唇,“在你完成任务后的第五年裴祁那狗东西自杀,然后你又穿回来了,成了我。”

“可笑。”

跟因果报应似的。

阿止又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云止说的都太真实,她不得不相信。但即使相信了,她依旧感到不解,“那你如今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死。”

场景静止了一瞬,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

只是阿止却未曾往其他方向想,反而十分认真的问着,“为何是这个要求?”

云止不想和她拖延下去,长话短说。

“我,也就是你,穿回了裴祁自杀的前一年,而新的任务就是阻止他自杀。”

“裴祁现在陷入了一个幻境,如果醒不来,他就会出事,而我也会任务失败。”

她顿了顿,反问着,“知道他为什么醒不来吗?”

虽是反问,她却自问自答,“因为幻境编织的是回忆,回忆里有你。”

所以只有阿止死去,他才会醒悟,那是唯一的破解之法。

她抬着眸子看阿止所在的方向,像是透过那扇门看曾经的自己,“就算我是在骗你,你也可以借助系统复活。”

“可若是裴祁真的死了,这一切又得重来,你知道他不好对付。”

穿回来到现在,她已经因为他死了两次。

阿止和云止是同一个人,她一定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好,我答应你。”果不其然,阿止同意了。

她说着,有些惋惜,“既然我是幻境构成,那我定然是虚假,只是可惜,如果我是真的,也许就能替我们改变现在的处境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云止就听见一道利器穿过身体的嗤声,很顿,却很干脆。

自远处而来的少年看着靠在门外的云止眸子幽深,冷声斥道,“你是何人,我不是说过不许旁人擅闯此地!”

衣袂翻飞,红衣少年飞快袭至她面前。

熟悉的冰冷刀刃朝她而来,划过她纤细的脖颈。

倒地的声音响起,却是一声来自殿外,一声来自殿内。

她和阿止一起死了。

眼前的一切土崩瓦解,支离破碎,明明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只存在须弥。

几乎是下一瞬,阿止,曾经的裴祁,上了锁的宫殿,全都化为乌有。

云止倒地的那一瞬间仔细思考了阿止说的话。

如果曾经的她在那时提前得知了自己的未来,她能改变这一切吗?

少女睁开双眼,看着白雾中意识朦胧,却同她对视的红衣少年勾唇。

不能。

这就是个死局。

就算几年前的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她不能不完成任务,可若是她离开了,她又一定会穿回来。

“你怎么在这?”少年蹙着眉头问道,嗓音有略微的沙哑。

云止冷笑一声,嗓音中的不爽很明显,“那可就托了太子殿下的福,若非你一直困在幻境中不肯醒来,我也不会出现在这。”

还在幻境里被他杀了两次。

狗东西。 第63章 不惜涉险 裴祁冷嗤一声,竟是丝毫不领情,独自牵着马走到云止前方,嗓音淡漠,透着一分凉意。“孤何曾不知那是幻境?”

“知道你还…”被困在里面。

云止下意识的质问,却又忽然顿住。

对啊,他知道那是幻境和他不肯醒来又不冲突。至于为何不肯醒,答案早就很明确了。

走在前方的少年突然停住脚步,鲜艳的红衣在白雾的遮掩下竟有几分诡异的飘然。

裴祁转过身来,俊美无俦的玉面上无甚表情,嗓音很轻,仿若不经意的询问,“你是怎么把孤唤醒的?”

他原本还沉浸在回忆中,突然一切破碎,他被强制醒来。

云止抿了抿唇,总觉得他这个问题不怀好意。

她很是欠揍地凝视了他片刻,尔后展唇一笑,笑容灿烂,只是说出的话就不那么美好了。

“也许你是被痛醒的也说不定。”

这时裴祁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传来的轻微痛感,他眸子一沉,眉间流露几分戾气,“你对孤做了什么?”

少女无所谓的笑道,见成功转移了话题笑容更加璀璨。

“倒也没做什么,不过见殿下睡的太沉,拍了拍脸,揪了揪耳朵提醒。”

少年眉间的戾气越发明显,甚至琥珀瞳眸散发出浅淡的杀意。

他一瞬不瞬地看了云止好一会儿,却并未真的对她做什么,“照这么说,孤还应谢谢殿下了?”

讽刺意味很浓,说完他便转身往出口走去,毫不停留。

云止不仅不反驳,反倒脸皮很厚的赞同,“我觉得也是。”

少年不理她,依旧自顾自地走着,只是那双被纤长睫羽遮盖的眸子却翻涌着幽深的情绪,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

“——殿下!”

雪青激动的叫声响起,她在出口等了许久,按耐不住内心的担忧差点就要进去亲自寻自己殿下了。

没想这才往里走没几步,殿下就自己出来了!

“呜呜,殿下,奴婢担心死了!”她冲上前去与云止拥抱,眼中带着几分泪意。

这都快要回鬼域了,若是殿下在途中出事…那后果,她根本不敢想。

这期间承受了雪青一记怒视的裴祁略微挑了眉头,眼中闪过兴味。

“你这丫头瞪孤作甚,又不是孤让你家殿下进来的。”

少年哗的一声打开折扇,漫不经心地扇着,嗓音幽幽。一身红衣很是张扬,倒是没了方才的深沉模样。

只是这话说的,着实令雪青生气。

她从自家殿下的怀抱中脱离出来,明目张胆地瞪着裴祁,眼中全是怨怼。

“太子殿下还好意思说,若非您一直不出来,我家殿下又何至于再度进这白雾…”

说着说着她嗓音还有些抽噎,“所幸是没事,若是有事…哪怕,哪怕我鬼域面临危难,也定要你付出代价!”

这狠话放的。

云止叹了口气,虽说她心中也略有不满,却也没想到雪青竟这般胆大,一副要找裴祁算账的模样。

只是裴祁似乎不甚在意,他的关注点貌似落在了其他内容上。

“殿下为寻孤竟不惜涉险,倒是令孤感动。”他笑着说,眼眸暗沉。 第64章 七皇子 他虽薄唇轻勾,眼中却笑意淡泊。与其说是感谢,不如说是话外有话。

隐晦地问她为何不顾自身安危前来相救罢了。

毕竟如今鬼域已经不需要讨好他,他已然同意交好,即使没有裴祁亲自前往,鬼域也能得到羲国的援助。

也就是说,这又是一次试探。

云止面色如常,理所应当的回答着,“若是殿下死在幻境中,我又如何同羲国交代呢。”

少年轻轻地哦了一声,眼角眉梢浮现笑意,“原是如此。”

他摇了摇扇子,又看向云止,嗓音淡淡,却是意味深长,“真是如此么?”

云止浑身一僵,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裴祁知道了什么。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并无可能,即使是在幻境中她将底细告诉了阿止,知道的人也是阿止而并非他。

她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抬眸与少年对上目光,“自然。”

裴祁殷红薄唇依旧掀起,却没有再说话。

经历过白雾这遭,剩下的路途相对而言容易许多。虽说过程中也遇到过山匪,但云止一行人对付起来也很是轻松。

终于——

几日艰辛下,他们到达了鬼域。

他们三人走过阵法时云止还有略微的担忧。

毕竟鬼域擅巫蛊之术,阵法也是蛊阵,若想安然无恙的进入,便需身份无异,她虽用的是人家公主的身体,但灵魂终归不是本人。

也不知夺舍一事,阵法看不看得出来。

只是待她进入鬼域后阵法都没有异样。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好奇。

是因为看不出夺舍?还是因为有雪青?

只是这样的疑惑并未困扰云止太久,因为她踏入鬼域后将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

宫门似乎有人在守候,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阵法所在的方向。

在看见少女身影时,他眸光一亮,尔后面上浮起笑容,飞快朝她奔来。

就在云止还面对他发懵的时候,少年已经唤出了声,“九妹妹!你可算回来啦!”

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身绀蓝锦袍,眉眼弯弯,一双浅色眼眸中似乎藏着万千星辰,唇红齿白,容颜清俊,带着张扬的少年气。

云止抿着唇还未想起他是谁,身旁的雪青已经率先行礼,“奴婢向七皇子殿下问安。”

那位七皇子摆了摆手,凑近云止可怜兮兮的撒娇,“我好想你啊…”

她满脸问号,有些奇怪堂堂皇子怎的还这般软糯。只是虽心有疑虑,却也没挣脱他的亲近。

而七皇子仿佛才看到云止身旁的人,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吃味,语气中透着不满,“九妹妹,这个人是谁?”

云止看了看裴祁,他似乎不甚在意少年的不满,依旧面无表情。

雪青却是笑了,替自家殿下解释,“这位是羲国的太子殿下,前来鬼域是为援助。”

少年闻言面色好了不少,点了点头,“原是如此。”随后便向裴祁行礼,“鬼域沈青砚见过羲国太子。”

裴祁慢条斯理回礼后也不发一言。

而沈青砚竟也差不多反应,行完礼后便不搭理他了,一心一意的缠着云止,“九妹妹,我还以为你要忘记七哥了呢…” 第65章 入宫 说句实话,云止确实不太记得他是谁。

但看着他那张脸,心中喃喃着他方才说出口的名字,脑海中记忆翻涌,倒是突然想了起来。

沈青砚,鬼域七皇子,母亲不受宠,身份低微,是个任人欺压的小可怜。

机缘巧合之下与最为得宠的小公主沈止纤相识,尔后在她的庇护下摆脱困境。

若是用一句话总结,那便应是:阿止于裴祁等同沈止纤于沈青砚。

既是如此,她倒也明白了沈青砚依赖她的原因。

比起裴祁,他这已经好很多了。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的回头瞥裴祁,眼中隐隐有一分怨念。

妈的,你看看别人,在看看你,同样的经历,别人怎么没变态?

简直人比人气死人。

裴祁感受到她眼中的情绪,抬着眸子同她对视。

那双琥珀浅眸很是好看,只是其中无甚起伏。他略带疑惑的挑眉,似乎在问怎么了。

云止没理他,扭过头去同沈青砚寒暄,“七哥,别来无恙。”

少年愣了一下,顿时脸就垮下来了,漂亮的眸子隐隐有水光,很是委屈,“九妹妹,我当然没事,就是许久没见你了,愈发想念。”

她抽了抽嘴角,果然是不太习惯如此黏人又软萌的皇兄。

不过沈青砚倒也未曾一直停留在这一话题上,反倒是一边带路一边提起了其他事情。

比起方才的软乎乎,他现在的脸色倒是正色不少。

“九妹妹,连兄说陛下有要事相商,所以不能来接你。”他轻声道,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少女的表情,像是生怕她不开心。

云止第一时间明白他口中的连兄是谁。待反应过来许是那连温玉时,又觉得庆幸。

沈止纤和连温玉情投意合,可她不是,若是真来了,她还不知要怎么面对他。

不过……

“你怎知我今日归来?”她抬着眸子看向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问着。

沈青砚笑,嗓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我说猜的,九妹妹你信不信?”

云止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比起猜来猜去,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见她不理自己,沈青砚反倒急了,跟在少女身后解释着,“好嘛好嘛,我告诉你好了。”

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耳尖泛红,“我…就…猜测了一下你们大概什么时日会到,然后那段时日里每天都在等着…”

云止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沈青砚用的是这等蠢办法。“倒是辛苦七哥了。”

裴祁看着二人互动,表情无甚变化,手中折扇微掀,观察起了四周。

少年听着自己七妹妹这么一句夸,皙白如玉的面颊也有些泛红,嗓音带笑,“不辛苦不辛苦,九妹妹归来我心情甚好。”

裴祁收回目光,眼中多了分了然。

难怪鬼域神秘,不仅有阵法阻拦外界人员进入,这周围建设也是易守难攻。

不愧是隐世多年的神秘古国。

只可惜云止并不知他所想,此刻正带着他们入宫。

毕竟她身边跟了个羲国太子,若是回来了还一声不吭,倒是惹人生疑。 第66章 受宠若惊 云止好歹是鬼域最受宠的嫡公主,回国一事自然也是传扬的极快。

这方她还在宫门前等候,那方皇宫就闹的沸沸扬扬。

待到陛下传召时,云止同裴祁一同进入大殿。

沈青砚不在传召之内,雪青也未曾陪同。毕竟谁都知道九公主才是陛下真正想见的人。

云止走到中央,当即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裴祁站在她身边,略微抬眸打量了一下鬼域皇帝,尔后也微俯身行礼,“羲国使臣裴祁,见过陛下。”

大殿之上的中年人微愣,然后笑,看着云止的眼神充满宠溺,“起来罢。”

两人都是一身红衣,同样生的绝色,一同起身时的场景倒是有些赏心悦目。

沈止纤果然是备受宠爱的,这才刚起身,鬼域皇帝便迫不及待的冲她招手,“纤儿,到父皇这里来。”

云止也没有犹豫,听从他的命令到他跟前去。

鬼域皇帝把她从头看到尾,发现无甚损伤后笑意更明显,只是心中略有疑惑,“纤儿,你戴着…”这面纱作甚?

话还没说完,便被云止忽然打断。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娇嗔道,“父皇,羲国太子还在底下呢,你怎能只顾着同儿臣说话…”

云止说完还马上看了看裴祁,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听清鬼域皇帝方才所言时才松口气。

开玩笑,这问题要是被鬼域的皇帝亲自问出口,那她这谎想瞒都瞒不下去。

少女皱了皱眉头,脑子里已经在思考要怎么圆面纱这个谎。

而经她这么一言,鬼域皇帝也把目光落到裴祁身上。

他面色严肃,丝毫没有面对云止时的温和,“羲国太子来访,鬼域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这话说的,不仅不客气,反倒有几分讥讽的意味。

云止不知皇帝心中所想,也不明白他为何说出此话。明明鬼域正处危难,若是惹恼了众国之首的裴祁,怕是要险上加险。

只是少年似乎不为所动,安然站在殿中。

如玉面庞上无甚情绪,神情淡漠。明明一身红衣潋滟张扬,他却摇着折扇,漂亮的琥珀眸子流光溢转,颇有些漫不经心。

少年微掀薄唇,眼中有了几分浅薄的笑意,竟是将矛头转向云止。

“陛下此言差矣,若非孤与九公主有些交情…”

他话未尽,像是刻意留了个悬念让鬼域皇帝去猜。至于到底是什么交情,他也未曾说。

倒是听的皇帝面色一瞬铁青,转头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公主,无声询问。

云止心里咯噔一声,没想裴祁竟会如此说,当即摇着头小声反驳,“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解释完又转头瞪了裴祁一眼,瞪的少年也抬眸看她,唇角勾起的笑意味深长。

鬼域皇帝面色好看了些许,又对云止道,“纤儿,你离去数日,你的母后甚是想你,去见见她也好。”

少女点了点头,“那儿臣便退下了。”同皇帝行礼后,她便离开了大殿。

只是如此一来,殿内可就真的只剩鬼域皇帝和裴祁了。 第67章 婚约 云止同雪青汇合,殿外还站着沈青砚。

他疑惑的瞪大双眼,“九妹妹,你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又看了看她周围,接着问,“那羲国太子怎么没同你一块儿?”

云止启唇,淡言道,“父皇正同他商议要事。”

是不是商议要事她不知道,只是她感觉这鬼域皇帝似乎并不希望她与裴祁交好。

少女抿了抿唇,倒是当真往后宫走去。

雪青跟在她身后,沈青砚有些犹豫,看着自家九妹妹的身影逐渐远去后他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待到那凤仪宫,云止头一次看到沈止纤的母亲。

身为皇后,她自然是极为端庄的,只是与自己的女儿分离太久,再如何端庄也无法掩饰她微红的眼圈。

云止一踏入殿中,她便迎了上来。

许是太久没见,皇后也没计较云止面上的红纱。

反倒是一双柔荑抚上少女的手,如同鬼域皇帝一般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尔后才哽咽着开口,“瘦了,纤儿瘦了…”

瘦没瘦云止不知道,她同皇后坐到一块儿,雪青也跟在身边侍奉着。

至于沈青砚,他倒是没有一同进来,许是在外等待。

“是纤儿让母后忧心了。”云止轻轻拍着皇后的手抚慰着,嗓音轻柔。

不这般到好,越是这般皇后眼圈越发红。

她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女儿,眼中满是心疼,“如今遇上这等事,倒是始料不及,你日夜兼程回来,怕是累坏了罢?”

雪青在一旁很想告诉皇后娘娘,何止是累坏了呀,殿下险些就有生命危险了!

可她终究还是没开口,只是面上同样浮现出心疼。

皇后爱女心切,云止自然是不可能将那些险境告诉她让她担忧,“纤儿见着您便心生欢喜,那还有劳累一说?”

如此俏皮样倒是把原本沉重的气氛打破,惹得皇后眉开眼笑。

“如此,那我也不提这事了。”她抚着少女的鬓发,眼露怜爱。

只是云止也没想到,她不提此时,反倒是提起了其他更难应付的事。

“你早已及笄,母后舍不得你便将你在宫中多留了几年,如今遇上这等情况…你和那连温玉的婚期怕是又要拖延了。”

皇后蹙着眉头说道,似乎有几分愧疚。

她看着自家女儿的眉眼,满目心疼,“是母后耽搁了你,若非我执意要将你留在宫中,你与他也不会…”

她越说越难过,很是自责,“原本说好这羲国一行回来你们便履行婚约,如今鬼域又这般。”

“是母后的错…”

云止看着面前自责不已的皇后,被她抚着的手微僵,满脸懵逼。

婚约??

什么婚约?沈止纤同连温玉居然还有婚约??

少女干笑着,猜测会不会是她突然穿来,灵魂融合还不够融洽,所以才未曾在记忆中读取到此事。

不过经过皇后这么一说,云止突然分不清本命蛊一事泄露是好是坏了。

若是本命蛊不泄露,她回鬼域岂不是要同那见都没见过的连温玉成婚? 第68章 儿女私情 少女笑着,面上不见难过,反倒去安抚皇后,眉目坚定。

“母后说的哪里话,鬼域如今面临险境,女儿岂能弃国于不顾,去想那儿女私情?”

皇后愣了下,尔后忍不住眼中溢出热泪,抱着自家宠了那么多年的掌上明珠,嗓音抽噎,“长大了,纤儿长大了…”

云止同样抱着她,还顺带拍了拍皇后的后背以示安抚,眼神淡淡。

开玩笑,若是同连温玉成亲,她还怎的完成任务,若是任务都完不成了,她又要怎么回家?

母女相见,自是需好一番叙旧。

待到云止出凤仪宫时,似乎已过了一阵时间。

她刚出殿门便同殿外守候的沈青砚对上。

少年笑着,眉目弯弯,如玉面容有些泛红,却依旧俊逸,“九妹妹,你可算出来了,外头日头晒,晒的你七哥我都要晕乎了。”

他话虽这么说,却是马上来到云止身前,嗓音带着纯澈,“快到七哥身后来,七哥给你挡挡太阳。”

云止失笑,只觉沈青砚与沈止纤感情真好。

她如他所愿躲到他身后,就这么走了一段后,突然开口,“七哥,我要去寻那羲国太子,你可要与我同行?”

鬼域皇帝把裴祁给留下了,也不知是要说些什么。

但他与这鬼域极为生疏,又不了解蛊舞,若是出点什么意外,那结果云止可承受不起。

沈青砚愣了一下,身影微顿,转过头来看她,漂亮眸子流露醋意,薄唇轻轻抿起。

好半响才委屈的道,“九妹妹,你离开那么久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云止刚启唇想回答,可沈青砚根本不给她答话的机会。

少年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可怜,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你都不陪陪七哥,满心满念就是那个什么羲国太子…”

云止看着沈青砚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她也没想到这七哥哥醋劲这么大,有些无奈的道,“七哥,裴祁是同我一起来的,若是出了事,我担待不起。”

听见这么正经的说法,沈青砚想阻拦也没办法。

最后摇着头,嗓音哑哑的,又不舍又醋的对她说,“我不去,我不喜欢那个太子,九妹妹你一定要记得看我,我真的好想你。”

云止点了点头,尔后带着雪青去寻那裴祁。

独留沈青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气恼,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似乎很是讨厌那个吸引自家妹妹注意的家伙。

殿前——

云止终于看到了裴祁的身影,他许是明白她会来同他汇合,愣是同羲国皇帝谈完话后便待在殿外不在走动。

少女走上前去,默不作声的观察裴祁,待看见他身形完好,无甚受伤,体内也没有蛊虫气息时才放心。

少年一抬眸便锁定了她,说话语气幽幽,也不知是不满,又或是调侃,“殿下可让孤好等。”

云止轻笑,反唇相讥,“琼昭竟不知殿下这般听话,说等就等,愣是连位置也不挪一挪。” 第69章 听话 闻言,少年并未马上回应,一双琥珀浅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面上表情似有些凉薄,殷红薄唇却依旧上扬。

如此这般凝视,弄的云止后背涌起一股寒意。

总觉得裴祁是不是下一瞬就要打开那把熟悉的折扇,然后如同幻境中的那般干脆利落的将她杀死。

但她想多了,裴祁并未动杀心,反而弯了眉眼,衬的他容颜绝艳。

“殿下说的是,孤到了鬼域,自然是要好好听话的。”

令云止更加惊讶的是,他居然应下了。

少女面上浮现惊讶,似乎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杀人杀的毫不留情,阴晴不定的暴戾少年居然会应下这句带着讥讽意思的话。

缓了片刻,云止才抿唇淡言,“太子殿下这话倒是出乎琼昭意料。”

她得了便宜,还得寸进尺。

少女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明显很是愉悦,微抬下巴又调侃了一句,“若是那群使臣见了您这番模样,怕是要惊的嘴都合不拢呢。”

裴祁瞥她一眼,并未说话,反而慢条斯理地开了折扇。

云止看着那玩意就回想起曾经几个死于他手的人的惨状,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眼神略微警惕。

少年见她这般反应,唇角勾起浅笑,似有些疑惑,又好似明知故问。“殿下后退是为何,莫不是怕孤对你意图不轨?”

云止抿着唇,不做回应。

意不意图不轨她不知道,就怕这家伙冲动起来杀人不眨眼。

似是读懂她内心想法,裴祁笑容更甚,本就俊美的容颜越发昳丽奢靡,“殿下放心,孤不会杀你的。”

少女正想着怎么回答才能过了这危险的话茬,突然远处有人走来,步子娉婷,姿容华贵,缓缓而来。

云止毕竟是背过身的,看不见她,便也没发觉。

待到她越走越近,甚至快至少女面前时,云止才被她一声问候惊的转身。

“本宫一早便听闻九妹妹归来一事,如今看来,当真不假。”

那女子笑着,很是温柔,一身服饰也是按照了公主的规格,极为尊贵。

云止愣了一下,还没把她跟记忆里的脸对上号,又不能就这般听着她问好自己一言不发。

身子微弯,同她行礼,“琼昭见过姐姐。”

要认出来可能还得想一会儿,不如直接叫姐姐,反正看她那衣服,又叫她九妹妹的称呼,应该是她皇姐没错了。

那位公主点了点头,也回了个礼,“既如此,那本宫就先行离开了,父皇召见,倒是耽误不得。”

云止点了点头,也没多想。

末了转过头看向裴祁,正想着把杀不杀那一茬糊弄过去,却见少年盯着那位公主离去的背影,眸色幽深。

她微愣,也跟着看去,看了好一会儿也并未发现有何异常,还有些奇怪。

却没想待她再度转头,就看见裴祁同样幽深莫测的看着自己了。

他盯了好一会儿,尔后移开目光,只勾起的唇放平,面色莫测,很是幽幽。

云止看了看自己的服饰,并未发现有甚异常,正想问裴祁为何如此看她,突然整个人一僵。

她方才光顾着应付那位皇姐了,竟是忘了皇姐她未带面纱! 第70章 不攻自破 她可是曾说过鬼域皇室女子都须带面纱的谎,如此这般,岂非不攻自破?

少女红砂下的唇微抿,却又不能露出过于惊慌的表情。

她思绪翻转,生怕裴祁心生怀疑,突然联想到皇后说过的婚约一事,当即眼瞳一亮。

云止上前一步主动同裴祁说话,虽说他并未提起此事,但他若心中生疑,那也是不利于她的。

“太子殿下可是奇怪我这位姐姐为何不戴面纱?”她笑着,眉眼极为好看,尤其眉心那颗鲜红的朱砂痣,很是艳丽。

她说话的嗓音轻柔悦耳,仿佛不经意提起,好似她本身对此事并不在意。

裴祁眯着眸子,盯着她的脸面无表情,好半响唇边才溢出一声轻笑,“确实奇怪。”

他这般说着,白玉般的折扇缓缓轻摇,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

少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一直盯着那张薄薄的面纱,那样危险的目光,云止甚至以为他下一瞬就会掀开它。

还好,并没有。

但他说的话却让她起了一身冷汗,甚至忍不住后退一步。

“殿下莫不是在欺骗孤?”他幽幽地说着,少女后退,他便前进,裴祁勾起薄唇,漫不经心地问,“可殿下为何要这般做呢?”

两人的距离比方才更近,云止甚至感觉他若是更近一步两人便要贴在一起了。

少年修长指尖挑起她的下颌,嗓音略微哑,越发危险,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莫非…这张脸有何不能让孤看见的?”

云止心中一紧,痛骂了一句他果然还是那么不好对付。

然后干脆的偏过头,嗓音疏离又带着几分不满,“殿下离琼昭这般近,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头上方传来少年轻慢的轻哼,他退开了两步,盯着云止的眸光越发深重,意味不明,“孤自是知晓的。”

云止见他那反应只觉不对劲,若是不早点将此事解释过去,怕是后果严重。

她也笑,同裴祁对视,只是笑容略微勉强,“琼昭怎会欺骗太子殿下。”

她这般说着,眉眼刻意弯起,做出一副娇羞姿态。“只是琼昭已有婚约,且…且琼昭很是心悦他,自是只想将容貌给自家夫君看的…”

裴祁眸光越发寒凉,面上却不显,依旧笑的潋滟,“哦?是么。”

“自是这般。”云止毫无所察他眼神的变化,一心只想将面纱一事糊弄过去,生怕裴祁心生怀疑。

她又低头娇笑,愈演愈入戏,“琼昭与他两情相悦,自是非他不嫁的。”

裴祁静静的注视着她,攥着折扇的指节隐隐发白,低笑一声赞叹,只说话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冰凉至极。

“你们倒是情投意合,艳羡旁人。”

少女终于抬眸与他对视,然后突然愣住,有那么一瞬被裴祁的眸光吓到。

只是再一眨眼,少年便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方才那冰冷至极的眼神是她的错觉。

云止轻轻抿唇又看了一会儿,确定真的并无异常后,才大方接受他的赞许。

少女笑着,像是很高兴,“借殿下吉言。” 第71章 彻查 裴祁没再开口。

他手中的折扇也不在摇动,一双琥珀眸子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紧紧锁定云止,宛若潜伏在暗中的猛兽锁定自己的猎物。

他低头轻笑,意味不明,“孤倒真想见见殿下面纱之下的容颜,不知该是何等绝色。”

虽是夸奖,却夸的云止后背升起寒意。

她干笑,继续糊弄,“太子殿下说的哪里话,这张脸自是只给我未来夫君看的。”

说着,又后退了几步。

少年见此眼神越发危险,薄唇却依旧上扬,永远一副笑面虎高深莫测的模样。

“殿下离开故国数日,想来你那未婚夫也甚是思念。”他三步两步渐行渐远,身姿颀长。

微风中传来他未尽的话语,很是凉薄,“如此,孤便不做打扰了。”

云止站在原地要望他,逐渐远去的身影,抿了抿唇,眼眸微凝。

这等反应倒是怪异,只希望是糊弄过去了才好……

红衣少年立于高楼,嘴中微微吹哨,手中便立上一只信鸽,他摸着鸽子干净的羽毛,眸色微谙。

虽说鬼域易守难攻,入口处立有蛊阵,可蛊虫再如何厉害,那也是地上的东西。

这天上的生物,自然是管不了的。

裴祁长身玉立,靠近桌面手中执笔,写了一封信。

他缓缓将信条塞入竹筒,用那极佳的轻功挪至一偏僻角落,才将信鸽放飞。

看着它逐渐远去,他的面上无甚表情。

当初沈止纤便是以信鸽与那劳什子未婚夫交流。

少年唇角微扬,眸色幽深却并无起伏。

鬼域想来也不曾对此戒备。

说来倒也是,若是外人想得知鬼域内情,必定得有人在其中接应才是。可鬼域除却鬼域中人,外人连那蛊阵都过不去,又何谈与外人来信?

当初影三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才得已进入鬼域。

想必…他们定是极为信任那蛊阵。

可惜啊,也不知他们可曾想过有一天自家公主会带个外人进来,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红衣少年衣袂翻飞,诡谲的身影在琉璃瓦上来回,速度极快,仿若只能看见几许残影。

下一瞬他便回到鬼域皇宫,进了那所谓招待,实则监视的宫殿。

少年坐在桌边,垂着眸子,薄唇掀起,带着讥讽,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面。

鬼域皇帝派来的人属实无用,竟是无人察觉他离开过。

东宫——

影二从木筒中取出信条,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家主上那熟悉的字迹:彻查鬼域公主沈止纤的奶娘。

他看着这番字迹,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主上原本就曾动过查此人的心思,只是还未曾查起,鬼域便出了变故,此事便搁置了。

搁置后殿下不提他们自然也不敢贸然去查,便也就一直搁置了下去。

如今怎的…又开始查了?

他没太明白,却也并未耽搁,很快便消失在东宫,动身查起此事。

所幸鬼域突发变故,公主的那位奶娘年迈,不宜同她骑马奔走,便留在了鬼域大队伍中。

如今鬼域队伍还未启程,此事查起来必然容易。 第72章 谎言 回到鬼域后云止的生活同之前相比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裴祁也不知是否相信她的那番话,近日也未曾同她纠缠。

不过…

摆脱了裴祁,另一人又找上了门。

“纤儿,此行可无恙?”

云止看着眼前那位身着月白长袍,姿容绝色,面如冠玉的翩翩佳公子,沉默着揉了揉眉心。

这不是沈止纤那个两情相悦的未婚夫又是谁?

见了少女的动作,青年眉心微蹙,他朱红薄唇轻启,漆黑如古墨的眼中满是云止的倒影,嗓音温雅,透着几分担忧,“可是遇着了什么事?”

云止轻轻叹了口气,学着沈止纤的语气回答,“温玉哥哥,纤儿没事,只是如今鬼域处境颇险,纤儿很是担心。”

连温玉微愣,未曾想云止忧心的是此事,尔后勾唇安慰道,“纤儿莫怕,鬼域众人合心,定能渡过此次难关。”

就算不能,他也会让他的纤儿远离纷争,好好过那小公主的生活。

少女点了点头,像是被安慰到的模样,看着青年的目光带着敬仰,“嗯,纤儿相信温玉哥哥。”

越过此等严肃的话题,连温玉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眉间流露出淡淡疑惑。

他看着少女的面庞,温润启唇,“纤儿为何…面上带着面纱?”

大概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他又出声,只是眉头紧蹙,话中的担忧更深,“可是脸上受了伤?”甚至透着急切,“伤的重不重?温玉哥哥府中还有一支玉肌膏,出宫后就派人给你送来。”

云止听着这说话语气,又见他担心的不行的模样,一时竟不知到底要不要说实话。

少女垂着眸子,心中微谙,轻声喟叹。

果然,撒下一个谎,就要用千千万万的谎去圆。

“温玉哥哥别担心,纤儿没事。”她笑着解释,眼眸温软,有些娇气的哼声,“我只是不想那个羲国太子看见我的容貌,毕竟纤儿是属于温玉哥哥的。”

连温玉这会是真的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眸光带着宠溺,轻轻抚了抚云止的头。“好,纤儿想戴,那便戴。”

然而此时宫外又传来一阵声音——

“七皇子殿下,公主和连公子在一块儿呢,哎…”

那人似乎不听劝阻,就这么闯了进来,一进来就开始指责,面上满是醋意,“纤儿,你都不来和我叙旧,成天就和这家伙在一起!”

他指责完云止又转头指责连温玉,澄澈的少年音里透着浓浓的不满。

“还有你,你和纤儿还没成亲呢就成天黏在一起,要是成了亲岂非天天把她带在身边?”

云止将眸子放在少年的身上,有些无奈,“七哥哥,你瞎说什么呢。”

连温玉轻轻咳了两声,抿着薄唇,耳尖泛着淡淡的红。

“我哪有瞎说,你都不来看我!”蓝袍少年走近几步,浅色瞳眸中满是控诉,有些委屈,“明明…明明前几天答应了我的。”

云止看了看左边耳朵越发红的青年,又看了看右边委屈得不行的少年,一个头两个大。

天老爷的,这让她先应付那个? 第73章 清灵池 另一方——

一身红衣的少年手中捉着信鸽,表情淡漠地将那信条取了出来。

看着上面的字迹,裴祁琥珀浅眸逐渐变得幽深,表情晦暗。

他看了许久,尔后面无表情地将它撕碎。

少年随意往空中一抛,那团碎渣便随着风四处飘扬,偶尔有零星的碎屑落在地上,却也组不成完整的字句。

只那还剩一半的字,似乎是个蹊跷的蹊。

如同出去时的悄无声息,裴祁回也回的无痕无迹,少年立于殿中,神情淡漠,手中的折扇被他放在了桌面上。

他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折扇上那一行题诗,面上的表情越发阴翳。

少年纤白的指节摩挲着扇面,眸中的情绪犹如翻滚的江河,此起彼伏,幽深莫测。

他看了许久,殷红薄唇溢出一声轻笑,明明嘴角上扬,整个人却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意,眼眸幽幽,其中的私欲令人窒息,“阿止…是你罢?”

“一定是你。”

云止头疼的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头一回感觉这端水大师也确实不太好做。

沈青砚依旧气鼓鼓,如玉的面庞气的都嘟成了河豚,而连温玉虽说并未与他计较,暗地里却也是较着劲的。

两人一个委屈巴巴,一个温润如玉,偏偏都不让步。

她哄着这个,那个不乐意,她哄着那个,这个又要哭唧唧。实在是难。

哄了好一会儿都没用,整的云止都气恼了,“出去出去,我可不想在我的寝宫放俩醋缸!”

她这般道,语气虽娇蛮,却明显无甚怒意。

两男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情况翻转。

沈青砚跑到云止的面前,刚才还哭丧着的表情此时已变成璀璨的笑脸。

少年垂眸看她,眼里的宠溺比之连温玉一分不少,他轻声哄着,嗓音纯净,“九妹妹莫恼呢,是七哥不对,七哥给你赔礼道歉。”

沈青砚都已经开哄了,连温玉同样不甘示弱。

他同样立于云止周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纤儿若是心情烦闷,不妨去清灵池散散心?有我同七皇子陪同,想来也不会无趣。”

云止抚了抚眉心看着两人,觉得连温玉这提议实在不错。

若是一直待在这殿中,她怕是要被这俩争风吃醋的醋精逼疯。

“既然温玉哥哥这么说,那便去看看罢,离开鬼域许久,也有些想念清灵池的景色了呢。”她应着,说摆驾就摆驾。

不过身边一有连温玉,二有沈青砚,一个是当朝巫祝嫡子,一个是七皇子,均是身份尊贵,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云止便也未带多余的奴婢,只留有雪青一人随侍。

清灵池乃鬼域皇宫中最为靓丽清新之景,那景色自然也不会差了去。

眼前盛开着一大片水芙蓉,雾气萦绕其中,如烟如雾,宛若仙境,

云止面色浮现惊异,询问,“如今正值良月,早已过了它的花期,怎的还开的如此潋滟?”

沈青砚和连温玉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人,同时开口,“九妹妹颇受父皇宠爱自是陛下疼惜殿下…”

两人话未尽,又对视了一眼,然后谁也不服气的各说各的。

“这是他特意为你准备的。”

“陛下从那高山引了温泉水,自是能延长花期。” 第74章 针锋相对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三人都略微错愕,少年嗓音靡丽,透着凉意,“竟是在此遇着了殿下。”

云止抬眸望去,原以为有人能替她解了这沈青砚和连温玉的围,谁知看见来人却是瞳眸瞪大。

是裴祁。

“好巧。”她眼眸微弯,轻声回应着,并未多说些什么。

少年手拿白玉折扇,一袭红衣在云雾中越发惹眼,他笑,眼眸却极尽冰冷,“不巧,孤找了你许久。”

他说的意味深长,听的云止心里咯噔一下,竟是不知他是字面意思,还是隐藏深意。

正在她微抿朱唇思考着该如何作答时,身旁的青年说话了。

连温玉眉头微蹙,显然不太满意裴祁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他薄唇轻启,温言询问,“不知公子名讳?我倒从未见过你。”

裴祁勾唇一笑,折扇轻摇,他看着连温玉同云止相隔甚近的距离,眸中隐隐闪过疯狂,“问他人名讳前,不应先报上自己的名讳么。”

此话倒是有几分熟悉,云止反应了片刻才想起这话她对裴祁说过。

连温玉一愣,倒是未曾想这面皮俊俏的红衣少年会这般回话,倒是嚣张。

他眯了眯眸子,温声道歉,“是我失礼了。”转而又步子一迈,月白长袍微掀,挡在云止前方,遮盖住裴祁看去的视线。

他向少年作揖,嗓音仍旧温雅,却透着一分冷意,“在下姓连,名曰温玉。”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裴祁同样眯起了眸子。

连温玉,这名字何等熟悉。不正是那同少女往来信件的人又是谁?

一封信里可谓是郎情妾意,情深几许。

少年唇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却无半点笑意。

云止站在连温玉身后,想要说些什么又顿住。

思来想去,觉得如此也好。

有了连温玉做靶子,裴祁应当不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而沈青砚站在她身旁,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争锋相对,眉眼弯弯。

转头同自家九妹妹探讨“九妹妹,你说他们俩会不会打起来,若是打起来了,你是不是便可同我一人游玩了?”

云止未做回答,眼前那俩男人也同未曾听到那般,依旧气势凛冽。

独留沈青砚没人搭理,委屈的瘪了瘪嘴。

连温玉依旧挡在少女身前,身姿笔挺,说出的话隐隐有几分宣示主权的意思,“是九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婿,若非鬼域如今处境特殊,我们原应在此年成亲。”

少年冷眼看着,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只是并不明显,除却他自己,在场无一人察觉。

连温玉同样没有感觉到,依旧温声陈述,“不过即使如此也无甚可惜,今年不成,明年也可,我自是等得的。”

他回头看了眼云止,笑容越发柔和,“想来纤儿也等得。”

裴祁没有先回应他的话,反倒微移步子查看云止的反应。

见其面色如常并未反驳,当即开了折扇,在云止略显惊恐的反应下又收回,并未对连温玉动手。

他怒极反笑,笑的潋滟绝色,“是么。” 第75章 风雨欲来 “自是如此。”身着月白锦袍的青年应承道。

云止抿着唇依旧未曾插入两人的对话。

见裴祁这反应,她猜测定然是面纱一事让他心中起疑,方才开折扇说不定便是他对连温玉心存不满的反应。

至于为何不满她倒是琢磨不清。

许是连温玉对一个疑是阿止的人亲近暧昧让他气愤?

云止这般猜想,尔后更加坚定了不插入对话的决心。

他们要吵便吵,连温玉最好在裴祁面前尽全力表现出她和他的感情深厚,以此减轻那家伙的怀疑。

毕竟…

一个心悦他人的痴情女子,怎么可能是他心心念念的阿止?

谁知两人争锋相对片刻,裴祁竟抬着步子往里走,出于礼仪,连温玉也不能阻拦。

红衣少年折扇轻摇,神情变化并不大。

他同少女对视,察觉到女孩眼中闪过的疑惑和讶异,裴祁掀开薄唇,似是不信连温玉所说,开口向云止询问,“殿下,连公子所言可真?”

云止心里一阵莫名其妙,她只觉今日的裴祁尤为怪异。

可若说是掉马,除却面纱一事其余的漏洞全都被她掩盖,只一处疑点怎的确认?

她觉得奇怪,却抬着眸子回应,嗓音中带着疑惑,“殿下此话说的当真让琼昭不明白,我曾经就同殿下说过…”

“我与温玉哥哥两情相悦,怎的…怎的可能有假?”

连温玉闻言唇角微微上扬,他侧着步子尽力的将云止护住,虽不知裴祁身份,但听云止唤他为殿下,便也跟着言道,“殿下如今可信了?”

裴祁默不作声,白玉折扇挡住他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晦暗沉冷的琥珀瞳眸,眼底情绪莫测,凉的瘆骨。

良久未曾说话,倒是像极了让步。

可正当连温玉想要带云止离去之时,他却抓住了少女的手。

殷红的薄唇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白玉折扇被他攥的死紧,他一字一顿,看着少女的眼神越发浓稠,“孤、不、信。”

如此一话在四人中间想起,倒像是掀起了滔天大浪。

连温玉表情错愕,竟是不知应当为他自称孤感到惊讶,还是当为他对云止的莫名纠缠感到愤怒。

云止内心自然也不平静。

裴祁这番话在她心中像是一记重锤,锤的她直生愣。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明明她没有掉马啊。

她甩了甩手想要挣脱裴祁的桎梏,却没想越想脱离他便握的越用力。

他握的指节泛白,她却眉头紧蹙。

痛吗?肯定是痛的。

痛的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会在下一刻断裂。

青年面色骤变,原本温润的玉面此时也染上怒意,“不知殿下此举何意?纤儿可曾同你有何纠葛,竟惹得你如此纠缠。”

他启唇言道,手下却不留情,凛冽掌风向少年面门袭去。明显是想逼的裴祁松开抓住云止的手。

可即使如此险境,少年也不松手。

他一手抓住女孩的手腕,一手拿着折扇同连温玉过招,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风雨欲来前最后的提醒。 第76章 渊源 两人你来我往,招招狠绝。

即使是那面如冠玉的温润公子,面对此等情形也不会手下留情。

红衣少年同样如此,他手拿折扇,出招极快,接招也稳,甚至还有闲心去回答连温玉的问题。

裴祁眸子睨着他,明明两人势均力敌,却突生居高临下的气势,他冷笑,红的艳丽的薄唇微掀,一张一合,“殿下和孤渊源颇深,一时半会怕是说不清楚。”

云止心中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向红衣少年看去。

她甚至在想,裴祁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或者说她已经掉马?

想到这个可能性,云止忍不住后背生起寒意,甚至眼中隐隐浮现惊慌。

裴祁那可怕的独占欲,她曾经体会过的。

那种令人窒息溺毙的情感,她回想起来都觉得恐怖。

她夹在两人中间,一时竟生了逃脱的心思,不管她有没有掉马,她现在都想远离裴祁一会儿。

可云止想走也走不掉,裴祁那话一出,连温玉更加生气。两人像是当她不存在一般,出手又快又狠,甚至隐隐浮现残影。

少女垂着眸子叹了口气,无奈又无能为力。

说实话,她也不太想看他们打架。

然而令人高兴的是,站在一旁围观的沈青砚似乎也看不下去了,嘴里嘟嘟囔囔,竟也同裴祁交起手来。

他语气抱怨,明显很是不满,一边出手一边道,“我说你们要打就打,能不能别把九妹妹掺合进去,看看她的手,都快青了!”

此话一出,两个男人都顿住了。

裴祁睫羽轻颤,满腹心思都落在云止的手上,咻的一瞬放开,也正因如此,倒是硬生生挨了沈青砚一拳。

少年被打的脸微侧,他顿了片刻,又缓缓转回来,昳丽面容上面无表情,他朱红薄唇紧抿,幽幽地瞥了沈青砚一眼,神情莫测。

连温玉倒是管不了那么多,在裴祁放下的那一瞬就将云止的手拿起,拧着眉头看她的伤势。

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他小心翼翼地给女孩发青的手腕吹气,温声安抚,“纤儿莫怕,温玉哥哥府中还有治愈外伤的膏药,擦用后很快就能好,不会落下什么难看的痕迹。”

红衣少年抬着眸子看眼前极为般配的两人,薄唇抿的发白。

他沉默了片刻,哑声道,“是孤的错。”

云止闻言有些惊讶的抬头,从二次穿越到现在,这可是她头一次听见裴祁低头认错。

惊讶了一瞬,她心中便涌起莫名的怀疑。

他何必对一个无甚关系的女人低头?明明之前杀那些个和亲公主时也无半分留情,杀人不眨眼。

难不成…真的掉马了?

倒是沈青砚松了口气。

他方才打到裴祁时生怕他会打回来,按照那家伙的武功,要真还一拳给他,他可扛不住。

“我看你们似乎有事相商,既然如此,不妨在此好好说清楚,我就先陪着九妹妹回寝宫上药。”

沈青砚道,拉着云止的手便要走。

他也觉得气氛古怪,不想在此地多待,且九妹妹眉头紧蹙,定然也是如此想。 第77章 登徒子 裴祁闻言眸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他幽幽地看着,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沈青砚却像是突然收到惊吓一般,陡然将手收回。

倒是惹得云止愣了片刻。

连温玉抿着唇,脸色不甚好看,他依旧心忧云止手上的伤,当即温声安抚,“如此就拜托七皇子殿下了。”

话毕,他便侧身同裴祁说话,“我同太子殿下还有事相商,倒是不便作陪。”

他也明白若是早日同裴祁说清楚,他怕是会一直缠着他的纤儿。

少年没出声,神情莫测,既不反对也不同意,到像是默认。

沈青砚松了口气,也不敢再去牵云止的手,当即站在少女身后,护着她离去。

云止就更不用多说了,她早在两人打架之时便想脱身走人,如今有了机会,自是走的干净利落,头也不回。

他离去之际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谁知正对上红衣少年的目光。

他死死盯着云止离去的方向,那双琥珀色的浅眸映衬着浓厚的占有欲,似是一只毒蛇锁定了猎物,正吐着信子,嘶嘶作响。

沈青砚心中一惊,当即避开他的视线,转过了头。

蓝袍少年蹙着眉头若有所思,似是察觉了些什么。

而这时,欲要回宫的云止正巧撞上了拿完鱼食过来的雪青,虽说她之前叫了她随侍,只方才观景时想要喂喂鱼儿,便叫了雪青回去。

也幸得叫了她回去,若是见了方才那等场景,她怕是要急得落泪。

小侍女明显有些错愕,拿着手中的鱼食愣愣的问,“殿下?您不是…”

她又看了看她身旁的沈青砚,明显有些疑惑。“七皇子殿下在此了,连公子呢?”

说道这个云止便满肚子气,也不知裴祁发什么神经,突然态度变得如此怪异,着实令她琢磨不清。

倒是沈青砚笑了,挠了挠脑袋解围。“九妹妹逛累了想回宫歇会,连兄碰着了朋友,自是要留下叙叙旧的。”

雪青点了点头,似信非信。

只嘴里忍不住小声嘟囔,“连公子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殿下在此,可除了他,还有那个男子能这般肆无忌惮的在后宫游走…”

云止冷笑了一声,方才被裴祁掐青了手的怨气顿时就出来了。

她讥讽着,语气不佳,“也不知哪来的登徒子,这般无礼,合该被治罪。”

沈青砚没有开口,他沉默着跟在云止身后,心中思绪翻涌。

如今鬼域处境艰难,裴祁又是众国之首羲国太子,若他真的做了些什么,怕是也无人敢治。

云止领着雪青和自家哥哥回宫,当即便要给手腕擦药。

但为了避及雪青见了担忧,她便以同哥哥议事的理由将她遣了下去。

小姑娘下去时还有些委屈,“殿下不信任奴婢了吗?也有事情是奴婢听不得的了…”可即使如此,她也乖乖带上门出了宫殿。

云止看着手上那道青痕叹了口气,当即在宫殿的柜子里翻找起来,寻找治愈外伤的药。

少年制住她的行为,眨着眼睛一副求夸的表情,“九妹妹,七哥这里有,七哥给你抹。” 第78章 暗潮涌动 云止闻言停下了寻找的动作,坐到沈青砚身前去,将那受伤的手腕伸了出去。

其实也就当时很痛,现在到无甚感觉。

只不过看连温玉那担忧的态度,她若是不好好擦药,怕是等他和裴祁交流完,就该由他来上了。

比起连温玉,她还是更能接受沈青砚,好歹同这具身体是兄妹,不那么生疏。

少年很开心的把膏药从衣衫中拿出,眉眼弯弯的替自家九妹妹上药。

看着那青了一片的柔腻肌肤,他眼中闪过心疼,小心翼翼地涂抹着,忍不住指责,“这羲国太子也真是的,明明前几天还很正常,怎的今日如此怪异。”

云止垂着眸子看沈青砚的动作,轻声反问,“我又如何得知?”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便将视线落到那瓶膏药上,“七哥怎的还随身带药?”她问完又夸赞,“如此习惯,倒也不错。”

说到这,沈青砚的情绪就复杂了起来,似怀念又似低落。

“我儿时受人欺压,老是一身伤痕,回宫后奶娘给我抹药总是落泪。我不想见她哭,便自己抹了药再回去,后来便养成了此等习惯。”

他说着,又弯了弯眸子,看向云止的目光柔和,唇边带笑,“倒也多亏了这等习惯,能让这药膏在九妹妹受伤时派上用场。”

云止也上扬朱唇,一副感谢的模样,“如此,倒是多谢七哥了。”

她依旧垂着眸子,整个人有些失神。

裴祁的怪异连沈青砚都察觉得到,她又如何不知?

可究竟为什么呢?

她根本没有掉马的可能啊,难不成仅凭面纱一事他便笃定了是她?

哪有这般容易。

若是当真那么草率,她就该怀疑裴祁对她的感情了。

可若不是如此,又是为何呢?

云止抿着唇心情不是很好,只要一想到掉马这个可能性她就有点心慌。

可百思不得其解后只会更疑惑。

于是她忍不住地问了问系统,‘你说…裴祁是不是认出我来了?不然他为什么态度那么奇怪。’

系统突然被戳一时还有些愣,待反应过来后马上回答:【我也不知道】

它确实不知裴祁有没有认出来,它只知裴祁已经知晓任务者的存在,或许…他也知道系统的存在。

云止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仔细想想又确实是这样。

若是系统知道,它早就把裴祁这个问题解决了,哪里还需要她穿回来完成任务。

沈青砚此时也替她擦好了药,正抬着眸子满脸笑意地看她,漂亮俊秀的脸蛋嫩生生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而另一方却不如公主府这般和谐,反而暗潮涌动,争锋相对——

连温玉脸色并不好看,他盯着红衣少年的眼神也无甚善意,比起面临云止时的温和,此时倒是冰冷了许多。

“不知纤儿做了何等事,竟惹得太子殿下这般纠缠。”

红衣少年轻声嗤笑,嘴角勾起的笑很是寒凉,他同连温玉对视,薄唇掀起,话语间满是暧昧,“孤不是说过么,渊源极深。” 第79章 闺誉 裴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一味强调他同云止的关系。

倒是让连温玉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冷上几许。

青年薄唇微扬,看着倒是温润如玉,说话的嗓音却不尽如此,“我猜定然是殿下想多了。”

他眯着眸子,面上依旧温和,话中带着警告般宣示主权。

“纤儿同我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比起殿下而言,定当感情更加深厚,更莫说我同纤儿早已定下婚约。”

他展唇,轻轻作揖,笑意不达眼底,“若是纤儿做了什么让殿下误会的事,我替纤儿向殿下道歉,还望殿下莫要多想才是。”

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极为客气。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裴祁冷眼听着,不发一言。

好半响,就在连温玉以为他要接受这番说辞时,少年突然开了口,“是么。”

他幽幽然地反问,扯着薄唇轻笑。

少年本就一身红衣,面皮又生的俊俏,如今此举倒是显得有些乖戾。

他没有半分留情,直戳痛处,说话的声音很淡,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残忍,“鬼域如今正当危难之际,连公子认为自己护得住她么。”

未等连温玉作答,他又自顾自开口,“也许曾经可以,可如今有了孤的觊觎…”

裴祁嗤笑,直叫连温玉面色微白,“连公子还护得住她么?”

青年垂在腿侧的手略微攥紧,明显受了裴祁此言的影响,可他面色不改,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世间万事,总要试试才知晓结果的。”

裴祁动作一顿,尔后又接着优哉游哉地摇着折扇,很是随意。而这般的随意,像是不把连温玉放在眼里。

“那便拭目以待。”

连温玉抿唇,按照羲国太子如今的态度,他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打消他那不该有的念头。

可裴祁固执,他又何尝不是?若是仅凭这几句话,仅凭鬼域即将面临的险境,便要他放弃自己深爱了多年的小公主,甚至将她拱手相让,那怎么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

“可纤儿对殿下无一丝一毫男女之情。”他这般说着。

纤儿同他相识多年,青梅竹马,甚至愿将鬼域皇族特有的本命蛊予他,她对他的感情,便如他对她。

谁知少年闻言并未反驳,竟是纠正起了名字。

“纤儿?”他问着,话里带着似有若无的讥讽,听的连温玉眉头微蹙。

红衣少年歪头一笑,眼神却极为冷漠,他纤细手指摩挲着折扇上的那行题诗,缓缓启唇,“她不是你的纤儿。”

他说着,同连温玉对视,像是在揭穿什么真相一般,一字一顿,“她是我的阿止。”

青年一愣,反应过来后神色更冷。

他知晓纤儿的名字中带有一个止字,可阿止此等叫法,何其亲昵。

羲国太子同她非亲非故便这般叫,若是被他人听去,岂不损了纤儿的闺誉!

“太子殿下慎言,您若当真心悦纤儿,就不应如此胡言乱语,损她闺誉。”

显然,连温玉并未理解裴祁话下真正的含义。 第80章 不欢而散 裴祁也未曾理会连温玉的警告,甚至连分毫的怒意都没有。

他就那么静静地睨了他好一会儿,意味不明的笑出声,微垂着睫羽,面无表情,“心悦她?”

裴祁隽秀的眉眼藏着似有若无的戾气,眸子凉幽幽的,他微掀唇角,嗓音淡泊,眼底情绪寒凉,“也许…是恨也说不定呢。”

连温玉心底一惊,近乎错愕地与他对视。

可少年无论是面上还是眼底,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冷冰冰的,只眉间透着几分乖戾,反而让人无法看出他心底的想法。

青年抿唇,一时竟有些摸不清裴祁此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发觉他看纤儿的目光不对劲,那种浓稠得恨不得粘到她身上的目光,他原以为……

竟然…是恨么?

因为恨所以要败坏她的名声,因为恨所以见不得她同自己未婚夫婿情深义重,因为恨,下手也没个轻重,将她掐的手腕发青。

因为恨,所以见不得她好,希望她一切都不如意。原是如此么?

青年抿了抿唇,纤长的睫羽遮住他漆黑的墨瞳。

可他觉得不是。

至少…不是羲国太子口中那般单一的恨。或许,其中还掩藏了些其他的情感。

青年的表情严肃了一瞬,再度朝裴祁作揖,口中说着道歉的话,“纤儿天真无邪,若是做了何等事情惹得殿下气恼,还望殿下莫要同他计较,那都不是她的本意。”

“我自会替纤儿所做的一切收尾,若当真有恨,殿下对我发泄也无不可。”

他不敢赌裴祁话中的真假,但凡他对纤儿有一分恨意,那情况都不容乐观。

因为恨,会让人想到报复。

青年月白长袍极为雅致,嗓音温润,甚至连那眉眼,也比裴祁充满戾气的模样来的柔和。

少年闻言抬眸看他,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问着,“你替她承受,以什么资格?”

他似乎并不想倾听答案,还未等连温玉开口回答,便自顾自的说,“未婚夫么?”

少年嗤笑,看向连温玉的眸光更冷,他微微顿了顿,嗓音一如既往的随意放肆,缓缓言之,“很快就不是了。”

话毕,裴祁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连温玉站在原地注视他的背影,蹙了蹙眉头。

一定不只是恨那么简单。

他垂着眸子,睫羽搭在眼睑上,同样神情冰冷。

如若还有些其他什么情感,他同样也不会让步。

青年微微眯起眼,侧眸看清灵池云止所站立过的地方,看了许久,他同样也掀袍离去。

无疑,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云止此时已经擦好了药,她也不知道连温玉和裴祁聊了些什么,她现在又没有积分,也不能让系统监听。

只能无奈地看着面前唇红齿白的沈青砚同她讲最近听到的稀奇小故事。

看着少年嘴唇一张一合,她唇角微弯,也还算高兴。

只是这听着听着,一个男人突然闯了进来——

“纤儿。”

听见这声音,云止提起的心又骤然放松下来。

还好来的不是裴祁,不然按照他那稀奇古怪的态度,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作者的话——

感觉好多宝贝心疼温玉哥哥…那我就稍微剧透一下,不管过程如何,温玉哥哥的结局是好的啦~

哪怕剧情歪到外太空,我都能圆回来哒,说是好的就是好的,宝贝们放心! 第81章 以下犯上 “温玉哥哥。”她仰起头轻声唤道,嗓音里带着连温玉熟悉的娇软。

他轻轻嗯了一声,方才同裴祁对峙而产生的烦闷舒缓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几许。

青年手中拿着药膏,缓缓而来,月白长袍随他的动作迭起,掀开一个弧度。

他的脸上挂着笑意,落在少女身上的眼神极为温和,轻声关心着,“纤儿,你手腕的伤如何了?”

“我方才命小厮回府拿了玉骨生肌膏,若是还疼,温玉哥哥可以帮你擦药。”

云止愣了一下正想回答自己擦过药了。身旁的沈青砚却突然咋咋呼呼一声惊叫,“玉骨生肌膏?!”

他瞪大双眼一副惊诧到不行的模样,“连兄你可真是疼爱九妹妹,普通的青紫居然也要用上如此珍贵的药品。”

连温玉轻轻笑着,走到云止面前,小心翼翼的撩起她的衣袖,轻柔的上着药,“我的纤儿最是怕疼,若是不用上好的药物,到时候闹起来可不好哄。”

少女张了张嘴,又突然合上。

她本来想告诉连温玉她已经擦过药了,如今看这态度,要是真的不擦,怕是他会觉得奇怪。

沈青砚站在旁边,看着温润玉面公子同娇柔小公主如此和谐的画面,眼里萌生醋意,忍不住的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可是我刚才给九妹妹擦过药了…”

连温玉擦药的手一顿,侧着眸子看了他一眼,道谢,“如此,倒是谢过七皇子对纤儿的照顾了。”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出口沈青砚就更委屈了。

少年咂巴着嘴,清澈的嗓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幽怨,“九妹妹是我的皇妹,原本就应由我照顾,用得着你说谢?弄得好像你比我跟她更亲一样。”

云止看他这幅模样,奇怪又无奈。

奇怪的是沈青砚小时遭受那般待遇,竟还能保持心底纯净,着实难得。

无奈的是由于小时沈止纤救了他的原因,他如今对她很是黏糊,时不时便要到她宫殿一番,一看见她就眉开眼笑。

倒是连温玉,继续了擦药的动作,调侃道,“若是成了亲,许是要比七皇子更亲一些。”

原本沈青砚就醋的不行,现在可好,直接气的跳起来了。

“姓连的,你不要以为你是九妹妹的未婚夫我就不敢罚你,我一会儿就罚你个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

少年气的脸红红的,耳尖也红红的,说完还去跟云止告状。

他扯着少女另一只手的衣袖,清澈嗓音委屈巴巴,“九妹妹,你看他。”

连温玉轻笑一声,并未搭理,依旧认真专注的替云止擦药。

而少女则反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调笑着,“你若真治了温玉哥哥的罪,明日巫祝大人便要乘机找你的不对了。”

玉面公子抬眸看她,眼中笑意更甚,“纤儿莫要胡说,家父岂是如此小气之人。”

沈青砚虽气愤,此时却也附和,“就是嘛,巫祝大人哪有那么小气。”

谁知下一瞬连温玉就转头看他了,“顶多在陛下面前提一提七皇子巫术上的错误,多抄几遍古籍罢了。”

少年原本还得意洋洋的模样瞬间僵住,这下是气的连眼尾都红了,指着连温玉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 第82章 阿止 他眼睛东瞟西瞟,迫切的想要找出连温玉的错误,好好出一顿恶气。

突然,沈青砚眼眸一亮,气鼓鼓的指责,“我都说过我给九妹妹上过药了,你怎的还如此?你不嫌麻烦,九妹妹也要嫌麻烦了!”

连温玉慢条斯理,手上动作不停,“纤儿肌肤娇嫩,再上一遍药也是使得的。”

“你怎知…”九妹妹愿意。

话还没说完,便被云止给打断了,“我自是不嫌麻烦的,七哥你莫要胡闹了。”

她本就因裴祁一事感到心烦,如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说的她脑瓜子疼。

少年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我胡闹?”

他眼里溢出几分水雾,气的咬唇,“民间百姓说得不错,果然是有了未婚夫忘了哥,你就只知道护着他,明明,明明之前是护着我的…”

他看起来有些难过,然后一声不吭的跑去殿外了。

云止叹了口气,这七皇子如此单纯,若是以后遇上何等变故,又该如何?

连温玉替她擦药也擦好了,当即放下衣袖。

许是沈青砚走了,他这时才问出自己想要问的话,“纤儿,你同那羲国太子可有什么过节?”

云止微愣,仔细思考了一下,有些奇怪,“没有啊,温玉哥哥为何这般问?”

何止没有过节,她可是还救了他一命的。

连温玉闻言点了点头,展唇一笑,“无事,只是问问罢了。”

纤长的睫羽遮住青年的眼睑,将他眼中的情绪一并隐匿,以至于云止察觉不到那冷的冻人的寒意。

既然纤儿说没有,那必然就是没有。

如若羲国太子当真想要做些什么,他也不允许他的纤儿受到伤害。

青年抬起头温和的笑,正要说些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

“连公子,连公子,陛下急召!”

连温玉脸上的神色一凝,当即变得严肃。

如今鬼域正处危难之际,此时召见必然也同此事相关。

他抿了抿唇,安抚自己的小公主。“纤儿,陛下召见,温玉哥哥不得不去,你便好好在殿中养伤,这膏药也多涂几次,莫要犯懒,我闲暇之际便来看你。”

云止点了点头,注视着他离开,尔后看了看桌上的药,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变淡的青痕,叹了口气。

她这小伤还涂什么药啊。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听了连温玉的话的,不过只听了那句好好在殿中养伤而已。

毕竟她如今也怕撞见裴祁,倒不如缩在殿中调整好心理再说。

于是云止便在雪青的服侍下度过了剩下的半日时光,用过膳后在顺理成章上榻入眠。

夜幕——

漆黑的幕布中点缀着无数的繁星,弯弯的月亮挂在半空,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一道极为轻巧的身影越过高墙,踩过琉璃瓦,轻轻松松地落在殿前。

守门的小侍女被一阵冷风冷醒,睁了睁眼睛却又什么都没发现,她轻声嘟囔了两句,又接着睡去。

而此时,殿内已然站了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他长身玉立,缓缓朝云止榻间探去,俊美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修长手指掀开少女的衣袖,看着那道青痕眼中情绪莫测。

少年看了许久,默默地从怀中掏出极为珍贵的药物替她涂抹。

微弱的烛光映在他的衣角,那是一抹鲜艳而又潋滟的红。

他轻声呢喃,嗓音轻的甚至听不清,只其中意味不明,颇为幽深,“阿止…”

烛光经过微风的吹拂,又分了些许光芒在少年的脸庞。那极为优越的容颜,精致昳丽的眉眼。

不是裴祁又是谁? 第83章 错觉 他动作极为轻柔,眼神却似黏在少女身上,痴痴地凝望她的眉眼。

裴祁放下云止的衣袖,甚至替她掖了掖被子。

他就那么站在她的床前,眸光不曾挪开一瞬,轻声呢喃,嗓音微哑,带着浓稠的欲念,“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榻间的少女似有所察,蹙了蹙眉头,像是即将睁开眼。

少年唇角微勾,殷红薄唇溢出一声轻笑,他红衣迭起,衣袂翻飞,很快便消失在宫殿中。

弯弯的月亮正高挂高挂于空,落下淡淡月晖。

风中吹来少年未尽的话语,似乎意味深长。

“再也无法离开。”

几乎是他消失的那一瞬间,云止睁开了眼。

她微微怔愣地坐在床榻间,看着眼前的一切失神。

微弱的烛光映衬出房间的轮廓,和她入眠前所看到的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云止抿了抿唇,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她翻身下榻,仔细的查看房间的每一处。

没有异常。

房间的所有摆设都未曾变过,依旧是之前那般模样。

她心怀疑惑,始终觉得不对,于是打开大门,勘察情况。

殿外,一个小侍女正强撑着睡意守夜。

云止走到她的面前,未发一言。

侍女迷茫地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身影,有些微愣。然后突然反应出面前站着的是自家公主。

她连忙起身,动作带着略微的慌乱,十分恭敬地向少女行礼问安,“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云止眉头蹙得更紧,这殿外也无甚异常,“你可有听到什么特殊的声响?”

小侍女仔细回想后很认真的回答,“禀殿下,未曾。”

似乎是觉得云止做了噩梦才会如此询问,她又轻声安抚,“殿下莫怕,奴婢一直在殿外守候,若是有何异常,定然会告知殿下。”

少女点了点头,回到房间内。

她坐在桌边,替自己到了杯茶,抿了一口轻声喃喃,“奇怪…”

真的没人么?为何她总感觉有股浓烈的视线在暗中死死盯着她,就像是在锁定一个永远也逃不掉的猎物。

那种浓稠到令人颤栗的目光,她现在都有些心有余悸。

‘系统,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她问着,心中的不安始终没有化解。

她总觉得有人来过,而且那个人…

一定是裴祁。

目睹了一切的系统此时正诡异的保持沉默,它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又突然想起自家宿主如今避裴祁如蛇蝎的心理。

若是告诉她,会不会影响任务完成?

毕竟只有待在裴祁身边,才能时刻注意他的动向,阻止他自杀。

避开…怎么能行呢。

好半响,云止的脑海中才突然响起系统没有起伏的机械音。

【没有】

少女拿着茶杯的手微顿,拧着眉头轻声反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那为何你刚才回答的那么慢?’云止不信,再度反问。

【机器也是需要休眠的】系统回的滴水不漏。

云止走到榻前,没有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暗中的一切,眉头越蹙越紧。

难不成真是因为她最近忧虑自己是否掉马,裴祁是否察觉一事忧虑过重,才会产生了错觉? 第84章 结盟 翌日。

云止刚用过午膳没多久,一道身影便奔至殿中。

不如平日里的月白长袍,青年此时正身着朝服,俨然是议完要事便直至她殿中。

少女微抬眸,便看见连温玉唇角带笑,眉眼弯弯的愉悦模样。

他原本就生的极好,隽美面容如玉般温和,从容地在云止对面坐下,如墨般漆黑的瞳眸正蕴满笑意,轻轻的看她。

云止原本因为昨晚的错觉今日一日都很是心不在焉,此时却也因为连温玉起了分兴味。

她可从未见过他这般情绪外露。

“温玉哥哥,发生了何事令你这般高兴?”少女托着下巴轻声问道,一如既往的娇柔。

连温玉轻笑,眉眼中的愉悦更甚。

他修长指节拿着茶杯轻押了一口,尔后缓缓启唇,“鬼域同羲国结盟之事商议好了。”

这也就意味着鬼域如今的危难能解决了。

鬼域身为神秘的隐世一国,能在战乱之际不受影响,本就有自己的法子。

毕竟蛊虫一物,对于外族人而言邪乎至极。

此次危难对鬼域来说难就难在本命蛊一事天下皆知,若是其余国家为了获得本命蛊而联手,即使他们的蛊虫再如何厉害,那也是寡不敌众。

可若是有了羲国的支持与庇护,那就全然不同了。

羲国乃众国之首,兵力强盛,即使他国想要出兵鬼域,也要掂量掂量能否得罪的起羲国。

毕竟若是为了一只本命蛊灭国,那可是得不偿失。

而一旦有了顾虑,那么其余国家的结盟就不可能那么顺利,总有人不愿去担那样的风险,来趟这蹚浑水。

云止眉头微挑,有些好奇,“真的么?”

她倒是不奇怪裴祁会同意,毕竟都跟着她来了,若是不同意,她曾经两次救命之恩外加一次夜城相助岂非白费力气?

只是裴祁的性子,向来不愿吃亏,同意归同意,鬼域定然也要付出代价。

她倒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代价,让裴祁这么快松口。

“自然是真的。”青年侧眸看她,眉目温柔,朝堂之上的事情没有丝毫避及就那么直接的告诉云止。

“鬼域打算献上一位公主同羲国联姻,羲国太子答应了。”连温玉这般道。

“联姻?”云止眼眸略微瞪大,明显有些惊讶。

毕竟前两次他国意欲联姻,结果联姻的公主都被裴祁给杀了,怎的这次鬼域就同意了?

她心中有个猜测,以至于脸色也不太好看。

不会…她真的掉马了?裴祁希望的联姻,不会是奔着她来的?

就在云止抿着唇忧虑的时候,连温玉的话却改变了她的情绪。

“联姻是小,本命蛊是大。”他抿着茶,经过茶水浸润的薄唇很是好看。

“若仅仅只是联姻自是无法让羲国太子那般快答应,可公主身为皇室血脉,自是天生便有本命蛊。”

“此等逆天的东西,对谁而言不是诱惑?”他弯了弯唇,看着云止道,“羲国太子也是如此。”

凡上位者,谁不希望长握大权,而做到这样的前提,自然是活的更久。

本命蛊虽无法长生不老,却可治愈一切重伤,哪怕将死之人,用了本命蛊,也可延长寿命。

此等逆天之物,裴祁自然会同意。 第85章 成婚 “原是如此。”少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如果裴祁是奔着本命蛊来的,那么那个联姻的公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

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而言,她都没有本命蛊。

其一,沈止纤的本命蛊早就用在了连温玉身上。

其二,她曾经替裴祁挡箭死亡,那一次用的理由就是本命蛊,这件事裴祁也知道。

所以…不是奔着她来的。

云止的脸色好了些许,心不在焉了一天,此刻总算是回神了。

而连温玉显然同她是一个想法。

既然裴祁是冲着本命蛊去的,那么这个联姻的公主就不可能是他的纤儿。

如此,他自然心情愉悦。

“那联姻的公主定下来了吗?是哪位皇姐?”少女问道,虽说在得知裴祁的企图后安心了不少,但总要听到结果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青年将茶杯放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松的搭在桌边,他回想了片刻,轻声回答,“似乎,是八公主。”

云止微垂眼眸,看起来无甚反应,实际上却是在回想连温玉口中的八公主是谁。

她想了片刻,才突然忆起。

之前她从皇后的凤仪宫去往殿前同裴祁汇合时,遇上的那位公主,那位同她见礼,害的她面纱一事暴露的公主,似乎…就是八公主。

现在想来,当时她说的父皇急召,召的就是这件事罢。

“竟然是她。”云止感慨,一时只觉得缘分颇巧。

她因她面纱一事泄露,她却要因她嫁给裴祁。

毕竟若不是她同裴祁交好,裴祁也不会前往鬼域,更不会有如今联姻一事。

少女叹了口气。

不过话虽这么说,嫁给裴祁也算上上之策,好歹他也是众国之首羲国的太子,他的太子妃,必定是羲国未来的皇后。

若是鬼域没落,那时的后果会更加严重。

云止抿了口茶,依旧睫羽微垂。

听着少女的话语,又闻她那声叹气,连温玉还以为是自己的纤儿心存不忍,当即出声抚慰,“不应说是竟然,此次联姻的人选只能是她。”

青年缓缓言道,眼中温和,“宫中适龄的公主本就不多,唯独你们二人,剩下的十二公主年龄尚小还未及笄,自是不能联姻,而你早已没有本命蛊,自然也达不到联姻的要求。”

“所以无论如何,只能是她。”

少女点了点头,情绪外露并不明显,“我知道的,温玉哥哥。”

连温玉轻轻嗯了一声,他抬着眸子看眼前的少女,她眉间鲜红的一点朱砂宛若映在他心上。

青年抿着茶,轻启薄唇,“纤儿,待鬼域危机过去,我们便成婚罢。”

他已经等不及了。

光是一个羲国太子的觊觎就足以让他难忍,若是在多上几个…

云止微愣,倒是没想到连温玉会提起这一茬。

她微微抿唇,垂眸思索着,若是按照沈止纤的人设,现如今说什么话才最为合适。

青年一瞬不瞬地看她,目光缱绻,带着浓厚的情意。

少女与他对视,虽说面纱的遮掩让连温玉看不清她的脸,可他也能感受到女孩一瞬间绽放的笑意,她眉眼弯弯,嗓音娇柔,“好。” 第86章 处处维护 云止自然不是这般想,

但距离鬼域此次风波过去还有一段时日,倒不如先安了连温玉的心,至于到时如何,那便到时再议。

青年闻言展唇,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曾经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此时听了心尖上的人许诺,也是高兴的白玉脸庞染上薄红。

“如此,那便说定了。”他温声道,漂亮的黑眸中映满了少女的倒影。

“自然。”云止应声道,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不知是该说偶然,还是裴祁有意往云止这方走。

连温玉离去之时,竟就那般巧合的同他撞上了。

虽说裴祁已经同意联姻,联姻的公主也不可能是他的纤儿,可就他之前说的那番话,连温玉怎么也不可能对他以礼相待。

毕竟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他不想同裴祁多说,裴祁自然也是。

只是红衣少年走的那个方向…

青年眉头一蹙,突然顿住脚步,嗓音依旧温润,但明眼人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冷意。

他启唇,淡言,“太子殿下整日往后宫走,怕是不妥,若是撞见哪位娘娘,恐会生出事端。”

少年眸色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并未搭理,依旧自顾自的向前。

如此这般,连温玉又怎能耐得住。

他长腿一迈,月白长袍随之翩跹起伏。

“殿下可是要去寻纤儿?”他问着,面色未变,只眼神更加凉薄。

裴祁也终于停下,约莫是明白若他不回答连温玉的问题,连温玉恐会一直阻拦。

少年转过身来看他,嗓音幽幽,眉间流露一分戾气,明显不耐。

他抱臂,折扇被押与掌下,微挑眉头,漫不经心地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话音刚落,连温玉的眼中便凝满寒意。

羲国太子这般回答,不用细想便也知定然是往纤儿的方向去,既然答应了鬼域的联姻,又怎能惦记鬼域另一位公主?

“殿下既已打算同八公主联姻,就不应同纤儿有过多牵扯。”

他冷声道,玉面隽美,无甚表情。“如此这般,岂非破坏纤儿同八公主间的姐妹情谊,让纤儿难做?”

裴祁冷笑,又陡然想起云止曾经同连温玉的那封来信,看向青年的眼神也是越发莫测,“不愧是九公主的未婚夫,当真字字离不开她,处处维护。”

“只是…”他突然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连温玉,低声笑道,“孤何时说过要娶那劳什子的八公主。”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阿止。

连温玉面色一变,又迅速缓和下来。

裴祁这话倒是映衬了他的猜想,他果然未曾对纤儿放下心思。

可那又如何?

他同少年对视,两两相望,眼中均无善意,除却争锋相对,这两人之间,在无其他可能,“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鬼域愿奉上本命蛊作为最高的诚意同羲国结盟,特此献上八公主,只是纤儿却无可能。”

裴祁也明白原因,毕竟少女的本命蛊早就用在了挡箭那次。

只是还未等他说出知晓二字,连温玉又出声了,嗓音温和,只是意味深长。

似在立威,又似刻意张扬。

“因为纤儿的本命蛊,早在幼时便予了我。” 第87章 不同寻常 裴祁没有说话,微微眯了眯眸子,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幽深,原本琥珀色的瞳色竟显得有几分漆黑。

好半响,他才开口,“原是如此么。”

“自是如此。”

宣扬主权的机会,即使是温润而泽的连温玉,也不会放过。

红衣少年折扇一收,未在往后宫的方向去,反倒是掉头走人,同青年离去的路线一致。

他有些讶异,挑眉,“太子殿下这是?”

少年轻笑,眸色冰凉,“孤认为连公子说的有理,确实不该损了她们的姐妹情谊。”

话毕,裴祁便不再开口。两人同行没有多久便又分道扬镳。

昭和殿——

云止今日难得落的清闲,连温玉上午找她谈过话后,下午便未曾来打扰。

而八公主要同羲国联姻一事更是大大的安了她的心。

她原以为是自己掉了马,才引得裴祁态度如此诡异,现在看来,虽不知缘故,却也能看出他不是奔着她来的。

若当真如此,联姻的就该是她而不是八公主了。

云止心理负担轻了,自然是做何事都轻松。不过即使放心了,她也不打算出殿门。

万一又撞上些什么人,属实会令她头疼。

只是才堪堪舒坦没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又欢呼雀跃的跑了进来,同时附带着少年清澈的嗓音,“九妹妹,七哥来看你了。”

少女忍不住的有些无奈,懒洋洋的应声,“七哥。”

沈青砚完全不被她的态度所打击,明明前几日还因吃连温玉的醋而生闷气,今日哄都不用哄便自己找上了门。

“九妹妹的手涂药了吗?”他问候完的第一句就是关心。

“涂了。”

“那就好。”少年高兴的笑起来,唇边甚至有颗虎牙,唇红齿白,干净纯澈。

“不知七哥今日寻我所为何事?”云止真的很无奈,沈青砚真的太黏人了。

根本不像是哥哥,反倒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弟弟。

“没事就不能来寻你吗?”少年委屈巴巴的嘟囔着,还没等云止安慰,又兴味十足的眨巴着眼睛八卦,“我听闻羲国太子要娶八皇妹,当真如此么?”

“当真。”云止也不知道沈青砚从哪里听来的,但看他那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模样,她也舍不得不告诉他。

毕竟确实挺可爱的。

“啧啧,八皇妹真惨。”他说着。

云止还未来得及询问他为何觉得八公主惨,又被少年抛了个新的问题。

“九妹妹觉得羲国太子怎么样?”他侧过眸子看向少女。

女孩连迟疑都没有,便答道,“无甚特别之处。”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啦!”蓝袍少年喜笑颜开,明显非常高兴,还未等云止问,他又兴冲冲的跑出昭和殿,“九妹妹我先走啦,明日在来寻你玩。”

少女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很是疑惑。

今日的沈青砚真奇怪,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和问题,也不知他究竟在高兴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只觉沈青砚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感慨过后,便又老老实实地待在昭和殿,愣是一步也不出去。

而在这样的宁静祥和下,她又迎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第88章 果然是你 暮色寂静,窗外已无声响,微弱的月光洒在地上,落下一地月晖,万千星辰垂在天际,泛着点点光芒。

在得知裴祁要同八公主联姻一事后,云止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比起前几日的惴惴不安,此时可谓是悠闲惬意。

少女纤长睫羽搭在眼睑之上,眉间一点红砂,鼻息清浅,睡的安详。

她不知道,她的床边正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红衣少年眼眸冰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陷入睡眠的少女,他居高临下的凝视了许久,好半响才站起身来。

裴祁修长指节微动,将云止面上那层红砂掀起。

几乎是少女容颜泄露的那一瞬间,少年的瞳色变得极为幽深。

他没有说话,也未曾有什么其他动作,就那么静静的盯着,锁定着那张同阿止七八分相像的脸。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以至于陷入睡梦的女孩察觉,蹙了蹙眉头,似有几分不适。

见此,少年眼底情绪翻腾,犹如看不透的江河,难以捉摸。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白色瓷瓶。拆开木塞后,将瓷瓶放于女孩鼻下。

云止眉头蹙得更紧,睫羽轻颤,像是即将醒来。少年见此不为所动,甚至弯了弯唇角,只见下一刻,女孩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如此,裴祁的行为更加放肆大胆。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触女孩的鬓角,轻抚她的眉眼,划过她的秀鼻,穿过她的朱唇,摩挲她的下颌。

那每一分每一寸都真实存在的触感,让裴祁微勾了唇角。

他似乎在笑,可眼中又无半分笑意,在微弱烛光映衬下,更是莫测可怖。

少年眼神诡异,明明什么都未曾言语,却又仿佛什么都已说尽。

“果然是你。”他轻启薄唇,意味深长。

他抚着少女白皙绝美的脸庞,眸色越发扭曲,浑然不似常人的模样,表情崩坏,眉间戾气极重。

裴祁缓缓说着,似乎是在询问云止,可一个陷入昏迷的人又怎么可能回答他的问题,“不是说过最爱我么,为何要走呢?”

他似乎也没想得到回答,痴痴地看着她。

少年面上浮现出一丝委屈,甚至眼尾泛红,他轻轻的呢喃,“你怎么舍得走…”

他将少女拥入怀中,下巴搭在她的肩膀,感受着女孩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肩颈,裴祁眼中闪过满足。

他维持了这个动作许久,双手忍不住桎梏,感受到怀中的充盈,他突然回想起几年前少女离开时的场景。

那般虚无,令他想抱都抱不住。

裴祁睫羽轻颤,拥云止拥的更紧,像是疯魔了一般,不肯松开半点。

他侧着头,薄唇对着云止的耳际,似乎想要将话说进她的心里,“阿止…”

“我毕生所求,不过一个你而已。”

只可惜,云止听不到,即使她听到了,她也不会给裴祁他想要得到的回应。

只可能避他如蛇蝎。

窗外月色更凉,谁也不知她们的公主房中闯进一个登徒子,拥着她们的殿下,一拥就是一夜。 第89章 腰酸背痛 再次目睹了一切的系统:【……】

它在空中看着癫狂疯魔的主线人物裴祁,头一次开始担心起自家宿主的人身安全。

毕竟再怎么黑化,它也没想到这家伙会黑的连芯子都烂了。

系统沉默着看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保持静默,毕竟云止都已经昏了,它提醒又有什么用。

而这样诡异的场景,直至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倾洒,房间内微微亮起,红衣少年才松手。

他将女孩的面纱整理地如同刚睡着时的模样,又替她掖了掖被子,才起身。

少年垂着眸子看了她许久,面容之上无甚表情,只眼中流露出几分可惜。

他轻轻喟叹,尔后转身,红衣张扬潋滟,在初阳的映衬下更是耀眼。

而此时的云止正闭着眼躺在榻间,睡意绵绵。

好半响,宫殿中响起了雪青的声音,“殿下,该起啦。”

云止丝毫反应都无,依旧睡的香甜。

雪青有些奇怪,等候了片刻也没见自家殿下起床,于是踏入云止的闺房,然后看见少女仍在熟睡。

她微愣,要知道平日里殿下可是一叫就醒的。

“殿下?”她踏近了几步,接着呼唤,嗓音轻柔,只是云止依旧没有反应。

雪青微蹙眉头,放大了声音。

这次云止有点反应了,她似乎听到了,微微侧了个身,然后接着睡。

小侍女的眉头皱的越紧,心想着自家殿下不会生病了罢,于是抬手摸了摸少女的额头,然而并不烫。

既然并未生病,那便只能是赖床了。

雪青面上带着笑意,探在云止耳边,吼了一声,“殿下,起床啦!”

少女浑身一抖,陡然睁开双眼,眼里还有几分惊恐,俨然被吓了个激灵。

她侧过头来一看,发现是雪青,松了口气。

蹙了蹙眉头,问道,“雪青,你吓我做甚?”

雪青也很无奈,“殿下,您昨晚作何了?今日怎么叫都叫不醒,奴婢还以为您生病了。”

云止微微愣住,她昨晚睡的挺早的,怎么会叫不醒呢?

但她并未说话,而是起身打算下榻,谁知才动了动手臂,她就突然顿住了。

少女揉了揉身体,有些奇怪地道,“未曾生病,只是不知怎的有些腰酸背痛。”

系统沉默,很想告诉云止她被人抱了一宿,还一宿都是同一个姿态,能不腰酸背痛么?

但是想了想,它还是没说。

反正如今裴祁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它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倒是雪青,看了云止的动作连忙替她揉腿揉背,按摩四肢。

一边揉一边责怪地道,“一定是宫中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嬷嬷,见殿下您许久未回鬼域,便不把您的事放心上,起居也敢怠慢了去。”

她忿忿不平,很不满意,“奴婢今日便把这事禀明给皇后娘娘。好好罚一罚这群不长眼的东西!”

她家殿下可是鬼域最受宠的嫡公主,这群嬷嬷居然敢如此,简直该死!

云止没有说话,她猜兴许是雪青说的这般,不过仍觉奇怪。

前几日虽心中忧虑,睡眠较浅,却也并无不适,昨晚睡的格外安心,今日起来竟腰酸背痛。

若说真是嬷嬷怠慢,怎的往日无事,就昨晚不对? 第90章 突生变故 云止叹了口气,想不明白却又不知有何其他可以解释的原因,便只能相信雪青的说辞。

她下榻用膳,尔后开始耗费时间。

为了规避裴祁,云止整日里都窝在昭和殿内,除了连温玉时不时的探望以外,便在无什么新奇事,而今日也是如此,同往日无半分差别。

唯一令云止有些意外的,大概是今日沈青砚竟然未曾来寻她。

少女押了口热茶,眉目微敛,往日天天都能见到他的身影,突然消失了竟还有些不习惯,“雪青,七哥呢?”

要知道平日里沈青砚最爱黏着她逗趣嬉闹了。

除了生闷气的那几日,近乎是每日都要来一次。即使是生气也未曾生太久,没多久就憋不住自己来寻她了。

如此干净澄澈,笑一笑还会露出虎牙的少年郎,生在皇家也实属难得。

小侍女陪伴在自家殿下身边,认真侍奉着。

闻言也抬起头有些奇怪地道,“奴婢也不知道呢,七皇子殿下也未曾告诉奴婢他的行踪。”

云止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雪青笑眼弯弯,“殿下整日待在昭和殿,可是闷了?”

她看着少女,调侃道,“不然怎的突然想起问七殿下了?您上次惹得七殿下生气可也未曾去哄呢。”

云止抬眸看了她一眼,心里也觉得自己是否是闷的有点久了,转瞬又无奈,不闷在昭和殿,出去撞上裴祁又怎么办?

虽说他答应同鬼域联姻让她安心不少,但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她这般想着,面上却一副要怪罪的模样,“好啊雪青,胆子大了,也敢打趣起我来了。”

小侍女脸上笑的更开心,只是话里却讨饶,“殿下,奴婢知错了,可莫要责罚奴婢。”

她这般同云止嬉闹,闹着闹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有些疑惑,“不过说来也是,七殿下同您感情最好,从幼时起便是如此。”

“他昨日既说了今日要来寻您,定然不会食言,这次怎的…”

“约莫是有事耽搁了罢。”云止抿着茶道。

说来也是,沈青砚身为皇子,哪怕不受宠,平日要做的事物也是多的,一次两次食言倒也正常。

“许是如此。”小侍女点着头附和道,又笑逐颜开,“殿下您放心呢,七皇子明日定会来赔礼道歉的。”

少女点了点头,眸子里也映出点点笑意。

想一想沈青砚一脸心虚又害怕自家九妹妹生气的表情,她也觉得甚是有趣。

只是到了第二日,云止依旧腰酸背痛的醒来。

她还未曾等来沈青砚的赔礼道歉,倒是先迎来了一个惊天大变故——

她被软禁了。

吃穿用度依旧是嫡公主的做派,不曾少一分半分,除了不许出昭和殿,与曾经的待遇无半点差别。

她首先想到的可能便是:是否是裴祁想要借此机会攻打鬼域,一举拿下所有皇族,以此夺得所有本命蛊。

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她是他的阿止,所以才做出这般举措。

不然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就在鬼域同羲国商量好婚期,要将八公主献于裴祁一起回羲国的前几日,她就被软禁了呢? 第91章 告状 云止蹙着眉头作势要踏出殿门,殿外的两个侍卫便冷着脸拦住她的去路,“殿下,还望您老实待在昭和殿,这是为了您好。”

语气很恭敬,动作也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伤着她一星半点。

但即使如此,那话中不允许她踏出殿门的强势也尤为明显。

少女垂着眸子沉默片刻,虽说她曾经穿梭过许多世界,武力也算不上弱,可与皇宫中的侍卫比起来那也是差的极多。

若是用蛊,兴许斗得过这两个,可殿外呢?还有多少人在看守着她也未知。

倒不如静观其变。

“本宫不出去,你可否告知本宫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云止极少次数的用上这个自称。

看这两个侍卫的态度,他们的主子定然不是把她当阶下囚看待的,否则也不可能好吃好喝的供着。

“此事恕属下无法答应。”他们依旧冷着脸,甚至连神情都没有半分变动。

云止抿了抿唇,轻声地说着,“既然是为了本宫好,告诉本宫又如何?”

“你们主子这般,定然是不想让本宫受到伤害,如此,那他一定是与本宫相熟之人。”

少女一字一句的缓缓言道,不慌不忙,甚至面上还涌现出一分笑意,“与本宫相熟之人可不多,是你们自己说,还是等着本宫猜到后同你们主子告状?”

两个侍卫表情一僵,俨然没想到九公主居然耍阴招。

这要真跟他们主子告状了,他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其中一个面露犹豫,看着云止启唇,“殿下,您可千万不要这般,我们也是按主子的命令做事,您…”

“所以他是谁?”少女打断他讨扰的话。

“他,他是您的…”他说到一半,被右边那个侍卫制止了。

他显然比左边这个冷静得多,方才的僵硬也已经消失,依旧摆着张冰块脸,声音丝毫起伏都无。

“殿下既与主子相熟,定然也明白他此举是为您着想,还望您莫要戏弄属下,好好待在昭和殿。”

云止有些遗憾,若是他阻拦的慢一点,她就能听到那个名字了。

“是裴祁吗?”少女昂起头,嗓音很平静,浅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两个侍卫,观察他们的反应。

显然,他们微愣,甚至有些错愕,尔后有马上收拾好表情,告诫道,“是与不是殿下日后必然能知,此时还是待在昭和殿为好。”

他们就说了几句话,句句离不开让她待在昭和殿。

云止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模样,“既然如此,本宫便勉为其难地满足你们罢。”

说完便转身往殿内走,在没有回头。

少女坐于桌边,手中把玩着茶杯,面上神情较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云止没有说话,沉默着思考着。

方才那两个侍卫的表情虽说惊讶错愕,但看起来不像是被她猜中的不可思议,反倒…像是出乎意料的表情。

也就是说,她猜的这个人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既然如此,那便不是裴祁。 第92章 安危 少女纤纤玉手托着下巴,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只要不是裴祁,那她便不那么担心了。

刚才左边那个侍卫说,是她的…她的什么呢?

未婚夫么?

难道软禁她的人是连温玉?可是因为什么呢?

云止想不到原因,但目前可能性最高的便是他了,毕竟除了他,没有人同沈止纤更熟了。

况且,那些个侍卫也一直在强调着为她好,想来这是以保护为目的的软禁,那背后的人是连温玉也不足为奇。

她这般思考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既然是连温玉那她就放心了,他必然不会害她的。

就是不知鬼域发生了何等变故,竟引得他出此下策,着实令人着急。

云止面对着偌大的昭和殿叹了口气。

如今殿中只有她一人,雪青也不知被他们带到了哪里去。

她抿了口茶,倒是无甚担心,既然背后的人是连温玉,那她定然也同她一般活的好好的。

果不其然,待到该用午膳之时,雪青便出现了。

她手中拿着饭食,虽是云止的贴身婢女,此时竟也得经过殿外两个侍卫严加检查,没问题后才得以进入。

这副谨慎的模样,着实令云止称奇。

“殿下!”小侍女一进来就哽咽着,将饭食放于桌上,把她从上看到下,全身看了个遍,像是生怕她出点什么问题。

跟在身后的还有站在门外的其中一个侍卫。

如此严防死守,连雪青也不信任的模样,也不知是怕她会动些什么手脚,还是怕她会说些不该说的东西。

“您没事就好,呜呜…奴婢、奴婢好害怕。”她实在忍不住的抽泣,

云止抚了抚她的头,明白雪青的意思是害怕她出事,当即安慰,“我能有什么事?现在不是好好的出现在你面前了?”

小侍女点了点头,将食盒收拾出来,替少女布菜,“殿下快用午膳罢,如今情况特殊…”

她说着,眼圈又有些泛红。

云止看了看食盒里的菜,虽说比不上平日里的精美,却也丝毫没有苛待,雪青一副她受了委屈的模样倒是让她有些失笑。

她们身旁立着的侍卫木着个脸面无表情,似乎只要不涉及不该说的东西,云止和雪青交谈什么他都不会阻拦。

云止按照雪青想的那般开始用膳,她也知道只有她好好的,这个丫头才会安心。

吃完后,雪青收拾好食盒,侍卫似乎也不想要她多留,当即便命令雪青快走。

少女侧过眸子看去,“你无事罢?下次来是何时候?”

“奴婢没事,殿下莫要担心。”小侍女红着眼眶看向自家殿下,“晚膳之时他会让奴婢再入昭和殿,殿下,您一个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云止失笑,她多大了还会照顾不好自己?

“你也是。”她说着,又忍不住问,“如今鬼域出了何等大事,竟需得这般?”

雪青抽泣着,想说些什么,又被那个侍卫很快赶走。

他冷着脸看云止,话里依旧带着敬意,“殿下,您想知道的日后都会知道,此时还请您以自己的安危为准。” 第93章 圣旨 云止叹了口气,大约也明白这个侍卫是不会让她问出什么了。

既然如此,那便静观其变罢。

接下来的时日里,她并未开口在说些什么,即使被软禁,也不吵不闹。

而这样的生活并未持续多久。

终于,在被软禁的第五天,她恢复了自由。

只是自由之身来之不易,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琼昭公主沈止纤秀外慧中,温柔谦和,才貌无双,名德皓贞,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择日与羲国太子结成秦晋之好,永固边疆,钦此。”

云止跪在殿中,听着公公这般说道,后背一阵发凉。

为什么是她,不是八公主吗,怎么会是她?

她近乎错愕地猜测此番行为的用意,可猜来猜去除了裴祁已然得知她是阿止,使了阴谋外,在无其它可能性。

她甚至推翻自己之前的论断,也许软禁她的人不是连温玉,就是裴祁。

不然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这样的发展呢?

宣旨的公公见云止这番失神模样,叹了口气,“殿下,还是先接旨罢。”

他们这些在宫中待了多年的老奴,有谁不知陛下最为宠爱的九公主早已同连公子立下婚约。

若非遇上此等变故,怕也是令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

云止不想接这个旨,若是接了,她同裴祁的关系就没有现在那么简单了。

只是圣旨哪是她不想接就能不接的呢?即使她不接,公公也已把此事传达,板上钉钉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便能逃脱的。

她身旁的小侍女看了看自家殿下,红着眼圈将圣旨拿下了。如今和亲已成定局,她不想她家殿下还落得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公公也面露可惜。

原本圣旨是不能假传他手的,可看九公主如今这模样,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旨了。

他把圣旨放到雪青怀中,劝道,“殿下,今时不同往日,您还是…还是听旨为好,新皇同你兄妹情深,您若听话,他定然不会为难您的。”

云止闻言突然抬起头,浅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新皇?”

她心中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思绪在脑海中翻涌,曾经被她忽略的一切在这一瞬间联通。

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那位宣旨的太监却先行开口,大概是觉得她可怜,面上都带着几分同情,“当令陛下…是您的七皇兄。”

他不敢直呼沈青砚的名讳,便也只能这般说道。

“沈青砚!?”云止瞪大双眸,当即站了起来,凑近那个公公,“是他下的旨?”

公公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有些被九公主突然而来的气势吓到。

最终抹了抹鬓角的冷汗,“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少女抿唇,微微颔首。

他当即如释重负带着一行人出了昭和殿。

“雪青,宫变了吗?”云止轻声呢喃着,抬眸看着殿门外。

小侍女一愣,眼圈更红,拥着自家殿下哽咽,哭的泣不成声,“殿下,他是白眼狼啊,您对他那么好,他却…他却…” 第94章 白眼狼 云止没有说话,垂着眸子看雪青手中的圣旨,最后实在没忍住,一把抄起它往殿外扔。

明黄色的卷轴被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雪青也没敢去捡,只抱着自家殿下啜泣,嘴里说的话,全是被人听着了就会被砍头的大逆不道之言。

“他明明知道殿下您同连公子两情相悦,还这般下旨…殿下您护他,伴他,他却丝毫不顾兄妹情谊…”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救他,任由他被那些个太监宫女欺压,自生自灭才好!”

她红着眼圈忿忿不平地骂道,只觉自家公主可怜。

云止脱离了雪青的怀抱,面色冷静,坐在桌边替自己倒了杯茶,她垂眸看着澄黄的茶水,抿了一口。

说来也是,她怎的忘了呢。

沈青砚的母妃不受宠,幼时又受人欺压,即使后来在沈止纤的庇护下过上了正常皇子的生活。

可曾经那些疼痛,那些侮辱,那些刻在他骨子里的回忆,又怎么可能忘得掉。

她曾经居然还为他的干净澄澈感到惊讶。

惊讶同样的经历,怎的裴祁心思黑得像碳,沈青砚就纯澈至极。

现在想来,有什么好惊讶的,他们根本就是一路人。

云止又抿了口茶,眉头微蹙。

如此,当初软禁她的人不是定然裴祁,也不是连温玉,那个侍卫说了一半没说完的话也不是他是她的未婚夫,而是他是她的哥哥。

只是沈青砚如何称帝倒是其次,她更想知道为何联姻的人变成了她。

少女将茶杯放置于桌上,起身踏出昭和殿,雪青跟在她的身边,毕恭毕敬。

只是未免有些巧,她要去同沈青砚问责,倒是看见了匆忙赶来的连温玉。

青年依旧一身月白长袍,如玉般的面庞表情极淡,眉心紧蹙,显然情绪不佳。

他匆匆而来,似乎正要往昭和殿的方向去。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的遇上了。

连温玉见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眸一亮,眉间的几许愁绪都被冲淡。

他微启薄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突然看见她身旁的雪青,突然顿住。

云止明白他有所顾忌,当即侧身对小侍女道,“你在此地等我,我去同温玉哥哥叙叙旧。”

雪青认真的点了点头,没有意见。

她看着自家殿下同连公子走去,两人相视,尔后转身似要说些悄悄话的模样,忍不住眼圈泛红。

原本她家公主就应同连公子在一起的,现在却要和什么劳什子的羲国太子联姻。

太子又怎么样,身份再如何尊贵,比得上连公子和殿下之间的感情深厚吗?

她这般想着,又忍不住开始怪起沈青砚。

如果不是那个白眼狼,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纤儿。”连温玉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墨色的瞳眸看着面前的少女。

他知道沈青砚不会伤她,可他还是不放心。

总得看看,确定了,才知道自家小公主过得怎么样。

“我没事。”云止应道,也抬着眸子看向青年,“温玉哥哥你怎么样?” 第95章 起兵谋反 青年笑了一声,嗓音温润,温言安抚着,“我自然也无事。”

他说着,看向云止的眸光极为不舍,就像是看一眼少一眼,看完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一般。

连温玉抿了抿唇,原本正常的唇色倒是被他抿得有些发白,他轻轻地问,像是试探,“联姻之事…纤儿可知了?”

少女沉默了一瞬,答道,“自然是知晓的,方才公公还到我殿中宣旨了呢。”

青年的面色骤然一白,嗓音也微微哑,“你此行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少女打断,她昂着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神情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嗓音幽幽,俨然也不怎么高兴。

“对圣旨不太满意,想去问问七哥原因呢。”

连温玉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脸色也不再如方才那般的白。

少女顿了顿又接着道,“温玉哥哥知道原因吗?明明说好是八皇姐,怎的就变成了我呢?”

青年方才还和缓了不少的面色此时又恢复了原样,显然,他对这道圣旨也不满意。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一时竟不知要怎么开口。

沉默了好半响,才斟酌着语言开口,“七皇子伙同羲国太子起兵谋反,八公主同你…”

他似乎有些不想说,看着眼前少女认真的模样,又不自觉的继续说下去,“都被当做结盟的盟礼,献了出去。”

云止没有说话,神情一顿。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沈青砚居然是个小狼崽子。

沈止纤对他如此之好,他不知恩图报便也罢了,居然还无视她同连温玉的婚约,意欲将她嫁往他国和亲。

如此这般,不是恩将仇报又是如何?

连温玉面色一紧,他知道纤儿同沈青砚向来是皇室血脉中关系最好的。

可现如今她视为哥哥的人却如此坑她害她,不知她的心里该是何等的难过。

青年斟酌着语言,想要开口安抚些什么,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他看着少女那副失神的模样,心中也不好受。

连温玉实在忍不住,薄唇轻启,如玉的面庞上满是认真,他轻轻地问着,眼里带着几分希翼,“纤儿,我们私奔罢。”

云止还在思考他方才若说的细枝末节,此刻却是突然一愣,“你说什么?”

温润如玉的青年满眼都是她,像是在做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一般又开了口,“我说,我们私奔罢。”

少女脸上的错愕尤为明显,看得连温玉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

云止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浑身发冷,她警惕地向四周看去,却并无发现。

连温玉看她这反应,也下意识的看了看,有些奇怪的道,“纤儿,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少女抿了抿唇。

也不知为何,她方才总觉得有股极为幽冷的目光锁定了她,看得她脊背发凉。

但仔细想想,若是真有人,连温玉定然早就发现了,也不必等到她来察觉。

云止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提出自己的疑惑,“温玉哥哥,他们结盟就结盟,为何盟礼里还会多出一个我?”

“七哥也知道的,我已经没有本命蛊了。”

所以若是因为裴祁贪心,想要多一只本命蛊保命,那也完全轮不到她去的。 第96章 毁约 连温玉微愣,眼中的希冀淡了几分,一身月白长袍净如月光,他垂着眸子遮住眼中的情绪,缓缓道,“我也不知。”

顿了顿,又抬眸看向自己的小公主,“听闻是七皇子将宫中所有公主的画像都赠予羲国太子过目,而他独独选中了你。”

“至于八殿下…那原本就是鬼域同羲国联姻的筹码,自然是不变的。”

少女睫羽低垂,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是如此。”

谁也看不清她眼中的眸光有多冷。

沈青砚这个狼崽子,这可是把她给坑惨了。

沈止纤这张脸同她原本的容貌可是足足七分像,当初在文会宴上光是一分眉眼的相似都引得了裴祁注意,更莫要说是七分了!

如此一张同阿止相像的脸,裴祁不选才奇怪。

连温玉看着少女思考的模样,心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怪异。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他的纤儿,可他却突然觉得有些违和,就好像他的纤儿不该是这样。

云止并未思考多久,便又突然抬起头,“温玉哥哥,同羲国的婚约能毁吗?我不想嫁给羲国太子。”

连温玉闻言,心中的那抹怪异又被他压下去。

他在想什么呢?他面前的明明就是他的纤儿,有哪里不对的?

青年将心中的这分不对劲归功于最近太过劳累,以至于胡思乱想。

他眸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翘起淡淡的笑容,有些苦涩,“新皇亲自定下的婚约,如何能毁?”

云止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浑身一僵。

不知为何,方才那股凉意又向她席卷,只是比之前更加冰冷,冻的她遍体生寒。

她忍不住目光再度往周围探去,却依旧什么也没发现。

而此时好巧不巧地吹起了一阵凉风,吹的云止有些身体冰凉。她松了口气,并未再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事物上。

想来是她想多了,一阵冷风也惹得她草木皆兵,实属好笑。

“不能毁么…”少女轻轻呢喃着,看起来有些难过。

连温玉同样心里也不好受,好好的眷侣,就因为这般而被拆散,谁又能轻易接受呢?

于是他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青年嗓音温雅,轻声说着,漆黑瞳眸中满是少女的倒影,“纤儿,既然你不想嫁与他,同我私奔又如何?”

云止没想到连温玉还会将话题给绕回来,一时未曾想到应对方法,没有说话。

好半响,她才抬眸看着眼前的青年,嗓音很是认真,“温玉哥哥,我不能同你私奔。”

她没有犹豫,直言拒绝。

“虽然我也很不想与羲国联姻,可若是联姻的公主跑了,那羲国太子将这笔账算到鬼域头上又该如何?”

少女缓缓言道,比起曾经娇俏的模样。此时倒是冷静了许多,“鬼域原本就处于危机之中,不能火上浇油了。”

连温玉有些错愕,他没想到他的纤儿会这么说。

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他很想告诉她那些事情他会解决,他不会让鬼域面临这般危险的困境。

他也很想告诉她他有能力这般做。

可是看着少女那认真的神情,他最后只想让她不要那么懂事,不要一个人承担家国的重担。

青年抚了抚少女的头,眼中闪过宠溺,嘴角的微笑苦涩至极,连温玉轻声开口。

他说,“好,都依你,温玉哥哥都依你。” 第97章 天作之合 少女抬眸看着青年展唇一笑,眉眼中似有几分雀跃,“就知道温玉哥哥最好了。”

青年也勾着唇,牵起少女的手同雪青汇合,尔后往昭和殿的方向走。

他嗓音有些哑,似乎压抑着许多无法言明的情绪,“温玉哥哥许久未见纤儿了,如今甚是想念,纤儿同我说会话好不好?”

云止没有将手收回,反而点了点头,“好。”

沈青砚同裴祁结盟了,那她去找他解除婚约也无甚可能,倒不如先如此。

雪青跟在二人身后,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眼圈越发泛红,她急匆匆低下头,掩盖那即将落下的温热。

若是没有那些事情,她家殿下同连公子的将来定然也是现在这般罢,相濡以沫,天作之合。

只可惜…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

三人逐渐远去,此间道路上似乎在无旁人。

微风又起,掀起一抹衣角,布料极为上等,颜色很是鲜红潋滟。

红衣少年从角落里踏出,衣袂被风吹的翻飞,原本就红的艳丽的颜色,此时更是夺目。

他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只一双琥珀瞳眸幽深莫测。

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垂下眼眸,纤长睫羽搭在眼睑上,遮住他其中的情绪。

裴祁轻轻呢喃,嗓音很淡,只是说的极为缓慢,很是危险,“不想嫁给我,那你想嫁给谁?”

如果少女在此,她定然会被他这幅模样吓到。

因为他面上的欲念及疯狂,比曾经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止最近有些闲,似乎除了安然待嫁,便在无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做了。

和亲已成定局,在如何不满也无法摆脱。

唯一值得庆幸得许是裴祁只是看上了她这张同自己极为相像的脸,并非是她掉马。

毕竟沈青砚那家伙藏的深,也许早就同裴祁结盟了也说不定。

而公主们的画像定然也是早早的就给裴祁过目了。

如此,便也能解释为何他前段时日态度如此奇怪了。想来便是因为这张脸。

云止叹了口气,不知该喜该忧。

没有掉马她自然是很高兴的,可若是同裴祁成亲,成天朝夕相处,便是有心隐瞒,怕是迟早会有掉马的那天。

到了那时,又该如何呢?

她正思考着,殿外却突然走进一个她不想见的人——

“九妹妹。”他轻声唤着,不同往日的澄净蓝袍,反倒是一身象征着身份的五爪龙袍。

雪青随侍在云止身边,听见他的声音浑身一僵。

无疑,她也不想看到他,若非是因为沈青砚,她家殿下同连公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番处境。

可沈青砚如今是皇帝,岂是她不想见便能不见的?

就是云止不想见,现在也只能任由他踏入昭和殿。

“陛下驾到,臣妹有失远迎,还望陛下莫要怪罪。”少女俯身同沈青砚行了个君臣大礼,语气很淡,其中没有怨,却也无其他情绪。

少年进殿就看见这样的场景,唇边泛起的笑容一僵。

他连忙奔至云止身边,将她扶起。 第98章 兄妹情深 “你我兄妹情深,何必行此大礼。”他这般说着,甚至都没有用象征身份的自称,动作也十分干脆,直等到将少女扶起才松了口气。

云止其实真的不怨沈青砚,站在他的立场而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常。

可只要一想到他在她面前装乖巧,扮可怜,背地里却是把她允诺给别人,她就觉得膈应。

更何况原主沈止纤对他是真的好,若是现在在此的不是她,而是沈止纤,不知她要伤心难过成何等模样。

“陛下此言差矣,您贵为九五之尊,就是何等的大礼您也是受得的,更何况君臣有别,即使是臣妹,那也不能逾矩。”

她这般说着,缓缓坐于桌前,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沈青砚浑身一僵,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甚至于方才扶着云止的手都顿在半空,愣生生抓了把空气。

他眸子低垂,有些沉默。

好半响才将手收回,看着桌边的少女,嗓音沙哑,“九妹妹,你可是在恨我?”

少女抿了口茶,却也并不看他,“陛下以为呢?”

雪青伏在她身旁侍奉着,因为低着头,倒是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只雪白的手攥紧,紧得甚至手心都被她掐的通红。

这个白眼狼!

他还好意思来,还好意思问!如果不是他,公主与连公子也不至于落的如此这般!

如若不是她家殿下,他幼时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模样,现如今长大了,居然还恩将仇报!

雪青很气愤,可她并没有像曾经那般气的指责。

无论如何,沈青砚到底是殿下的哥哥,如今又是鬼域的新皇,殿下心善…也许她不一定狠得下心同他断了情分。

若是殿下都未曾开口,她便跳出来指责唾骂…

她怕殿下到时候难做。

雪青这般想着,指甲攥的更紧。

可若是殿下狠得下心,不管他是皇子也好,新皇也好,她定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沈青砚脸色苍白了几分,漂亮的浅色瞳眸一瞬不离少女,“九妹妹,我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你莫要恨我好不好?”

“真的?”少女抬眸看他,轻轻地问着。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面上浮现笑意,一如曾经那般干净澄澈,唇红齿白,甚至露出一颗小虎牙。

只是如今,再也没有人会将他看作那个黏人却可爱的沈青砚。

或者说,曾经的那个他,原本也不存在。

“那我想解除同裴祁的婚约,你可答应?”云止说着,又低头押了口茶。

沈青砚唇角顿住,俨然没想到她会以这个来作为条件。

少年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个干净,他看了她许久,不说话。

他不开口,少女也不开口,像是在玩一个谁先开口谁就输的幼稚游戏。

可沈青砚哪里忍得住呢,他本就心怀愧疚。

少年低着头,似乎有些失魂落魄,他轻轻地呢喃着,很是失落,“你就…那么爱他么?”

云止没听清,蹙着眉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第99章 恨 “没什么。”少年说道,嗓音比方才大了些许。

仿佛方才的难过与失落不过是云止的错觉。

他抬着眸子看少女,眸色是曾经从未有过的复杂,其中的情绪云止看不太懂,但她觉得不舒服。

那种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就好像他要透过你的面皮,去倾听你内心的想法。

“除了这个,你要什么哥哥都答应。”沈青砚说道,面上已经没有了笑。

他本就生的极其俊俏,原本撒娇黏人的时候就显得纯稚可爱,没想到面无表情时竟也有几分帝王特有的凌厉。

少女笑了,将杯子放在桌面,也抬着眸子同自己这个哥哥对视。

她开口,话里再也没了曾经的亲昵,“可臣妹只想要这个。”

云止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现在看来七哥是无法满足臣妹的心愿,既然如此…”

她侧着眸子看向身旁的小侍女,淡声命令道,“雪青,送客。”

少年眼眸瞪大,近乎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皇妹。

送客?

有一天他竟也成了这昭和殿的客!?

沈青砚嘴唇微颤,似乎受了什么打击一般,比方才的模样更为失魂落魄。

他唇色极为苍白,眼尾发红,原本俊逸的容颜此时也有些灰败。

他想说些什么,可雪青已经遵守云止的命令,走到他的身边,很是恭敬的行礼,语气却冰冷,“陛下,殿下不想见您,还望您莫要纠缠。”

不知是那句话刺到了他,他当即抬眸,一双眸子锁定着云止,眼神湿漉漉的,仿佛什么受了委屈的幼兽。

他下意识的如同曾经那般向少女撒娇,嗓音绵软,“九妹妹,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云止没有理他,甚至头都不抬,仿佛面前没有这个同她说话的人,而是一团空气。

雪青见此也更是气愤。

明明殿下都下了逐客令了,这个白眼狼还跟没听到似的留在这。

她唇角泛起冷笑,已经开始上手推人,只是动作虽无礼,说出的话却依旧恭敬,“陛下,请您离开昭和殿。”

不恨?怎么可能不恨?

若是他与自己相爱的人被别人拆散,他能否做到不恨?竟还好意思在此如此不要脸的要求她家殿下!

沈青砚被雪青一步步推离殿门,明明凭借着他的武功,若是他不想走,雪青根本推不动他分毫。

可看着少女丝毫不抬头,仿佛没有他这个人存在的模样。

他突然明白,他的九妹妹根本就不想见他,她是怨他的,怨他拆散了她同连温玉。

他不说话了,沉默着被雪青推出殿外。

做完这一切,雪青又干脆利落地把门给关上,而目睹着她关门的云止却没有一丝反应。

她不阻拦,也不开口。

沈青砚心中一滞,一种极为苦涩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觉得痛苦又难受。

少年如玉般修长的指节抚上殿门,那上面有曾经因为受欺压做粗活而生出的薄茧。

他苍白的唇微颤,嗓音很低,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九妹妹,七哥求你,不要恨我,不要恨我好不好…” 第100章 苦肉计 云止抿着唇,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她感觉今日这茶比往日更苦,“雪青,他走了么?”

她轻声问道,话里没有多余的情绪,不像是关心。

自从她让雪青送客后,沈青砚就一直站在殿门外,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就那么站着,跟个石头似的。

小侍女睨了眼殿门,低着头道,“禀殿下,未曾。”

少女的眉头蹙得更紧,似有几分不满,“这是作何,难不成要使苦肉计?”

“兴许是罢。”雪青应答着,又忍不住骂道,“陛下这般,委实不要脸!”

明明被拆散的是她家殿下,如今陛下这等做派,到像是他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一般。

云止没应声,虽然她也这般觉得。

苦肉计有什么用呢,若是做错了事便用苦肉计,这世上岂非再无罪人?

过了好一阵子,少女又出声问道,“雪青,他还没走么?”

雪青闻言再度抬眸看了看殿门,蹙了蹙眉头,“禀殿下,仍旧未曾。”

白眼狼,想通过这样来获取殿下的怜悯,怎的这般可恶!

云止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用午膳时,雪青提着食盒回到昭和殿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心中气愤,皱着眉冷声对沈青砚道,“陛下,还望您莫要站在此地,很是挡路。”

少年皇帝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挪到了旁边。

雪青愣了片刻,然后更气!

如此这般哪里是在祈求原谅,这根本就是强迫殿下原谅!

她气的不行,出声讥讽,“陛下这般又用何用呢?若是诚心希望得到殿下原谅,何不满足殿下,取消了那婚约?”

“您既然做不到,便不要在此碍殿下的眼!”

尽管沈青砚如今是皇帝,可雪青始终没办法对他产生敬畏,她始终觉得他对不起自家殿下。

而对殿下不好的人,都该死!

她收回目光,很是冷漠地走进殿内,再无曾经同沈青砚亲近的模样。

待到云止用过膳,雪青出去将食盒交与另一位小宫女时,发现这位陛下仍旧未曾离开。

她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等到少女想起他时,烈日已在天上挂了许久。

她蹙着眉头走出殿外,果然见着少年沉默地站在那里等候,身旁的太监似乎在劝他,可他不曾搭理。

云止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如今日头这般晒,沈青砚从小受人欺负,也不知身子骨好不好。

若是中暑,她岂非还要担个谋害新皇的罪责?

她走了过去,少年却眸子一亮,他的额角溢出晶莹汗液,甚至有些流进了眼里,惹得人酸涩难受。

可他仿若未觉。

“九妹妹,你不恨我了么?”他轻声问着,嗓音里满是希冀。

“不恨。”云止缓声道,嗓音很平淡。

沈青砚面上绽放灿烂笑容,嗓音中带着欣喜,他笑的软绵,声音清澈,“那就好,不恨就好。”

可高兴也没有太久,少女看着他,“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少年神色一僵,方才的笑容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苦涩,“我知道…”

他不奢求九妹妹原谅他,他只希望她不要恨他。

沈青砚低声,轻轻地呢喃着,“可我只能这么做。”

只有这样,你才能离连温玉足够远,离我足够远。 第101章 借酒消愁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以至于云止根本未曾听清。

她却也不计较,只是轻声劝道,“七哥,回去罢,现如今这般又是做给谁看呢?在你意欲谋反之前,你的心中就应该对后果有所预想。”

少女眸光淡淡的看着他,十分平静,平静的仿若没有情绪起伏。

沈青砚一时竟琢磨不清自家九妹妹内心的想法。

他微抿着薄唇,睫羽轻轻地颤动着,漂亮的浅色瞳眸眼尾微红,有些抑制不住的难受,就好像凭空出现两只手,撕裂棉布一般干脆利落地撕裂开他同九妹妹的感情。

做给谁看?

原来他这一切落在九妹妹眼中只是做戏么…

沈青砚低垂着头,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也是,在做出这一切之前,在他自私的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行动之前,他就应该预想到后果。

现如今说补偿又有何用呢。

“既然如此,那七哥就不打扰九妹妹了。”少年轻声说着,苍白的唇颜色并不好看。

他看着女孩,眼眸中的情绪很是复杂,复杂的让云止都忍不住蹙眉。

这样的眼神。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好像在谁那里看到过。

是谁呢…?

云止看着少年颓然离去的身影,抿着唇思考,尔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双眸瞪大。

裴祁,她在裴祁眼里看到过。

她缓缓回到宫殿,有些错愕地想着。

为何沈青砚的眼神同裴祁的如此相似,是因为巧合,还是她看错了?

还是说,原本就是因为有所相似,他们才会结盟,才会让她觉得熟悉?

是这样么。

云止没有往那个方向像,倒也不是她迟钝,只是沈青砚向来都掩藏的极好,从未把自己私下里的心思暴露。

哪怕现如今做了皇帝,他也不过意味不明的看少女几眼,从未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感情流露表面。

少女只是觉得奇怪,却也并未多问些什么。

现如今距离前去羲国的时间不剩多少了,比起沈青砚,倒是裴祁更让她头痛。

她叹了口气,回到殿中,如同避着谁一般不在踏出昭和殿,也不知她避的那个人,究竟是裴祁,还是沈青砚。

夜幕降临,星星点点,银白的弯月高挂于天际,干净的月晖洒在白墙红瓦上,很是纯澈。

鬼域待客的殿中,倒是响起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身着蟒袍的少年手中拿着琉璃酒杯,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着,仿佛不会醉一般。

而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个容色潋滟的红衣少年。

他双手抱臂,就这么漫不经心地看着桌边的人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到也不阻拦,只是唇角微扬,轻声调侃,“陛下想喝酒怕也不该来孤这里。”

桌边的人没理他,依旧自顾自地喝着。

有几滴晶莹剔透的酒液从他唇边滑落,划过他轮廓分明的下颌,落在他莹润如玉的锁骨,在慢慢绕了个圈,往胸膛下滑。

微微敞开的衣襟被酒液浸湿,那若隐若现的…似乎是一道又一道去不掉的疤痕。

沈青砚不说话,跑来裴祁这喝闷酒。

只是他喝的干脆,裴祁却不怎么高兴。

红衣少年端起酒杯,玉露琼浆在其中打圈,虽是动作随意,却不曾有一滴酒落出。

他轻轻抿了一口,面上的表情并未有何变化,说话的嗓音却是冷了不少。

“陛下新皇登基,想必过不了几日这后宫定然充盈,如今虽有空旷,却也不至于一人都无。”他慢条斯理的说着,声音一如既往的透着靡丽。

“陛下不去见那秀色美人,却是跑到孤这借酒消愁。”

“怎的,是那美人不合你意,还是你想要的美人不在后宫里?”少年又饮了口酒。

原本就殷红的薄唇经过酒液的浸染,更是红的艳丽。

只是他心情似乎不甚良好,眼睛里满是寒凉。虽是在调侃,却又仿若在质问着什么一般,眉间满是戾气。

沈青砚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原本细白如玉的脸颊此时已经浮现薄红。

他笑了两声,并未回答裴祁这个问题,仿佛已经染上醉意,好半响才转过头来看他,“你会对九妹妹好的罢…”

他这般问着,眼睛里的情绪很是复杂。

裴祁面上表情不变,像是好奇一般的询问,“若是不呢?你又当如何。”

沈青砚的脸依旧很红,只是却没有表情,一双浅色的眼睛锁定着裴祁,脸色有些阴沉。

“若是让我知九妹妹在你那受了何等委屈,哪怕举鬼域一族之力,我也会让你后悔那么做。”他沉着一张脸警告,语气冷冰冰的。

红衣少年轻笑,一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他张着薄唇讥讽,“你连登上那皇位都要我相助,竟还想同我算账?”

身着蟒袍的少年有些沉默,眼眸不自觉的发红。

他忙灌了自己好几口酒,才面带醉意的反击,“太子殿下不妨试试,我会不会同你算账。”

两人一来一往,谁也不给谁留情。

是盟友是真,只是此时…似乎又多了层什么其他的关系。

裴祁嗤笑一声,像是不把他这句挑衅放在心上。

他悠闲的摇着酒杯,慢悠悠的说道,“陛下此时倒是兄妹情深…”

“啧,只是不知你那位天真无邪的九妹妹可曾知道自家七哥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他缓缓地又倒了杯酒,意有所指,“陛下认为,若是她知道了,又该是怎样一番反应?”

沈青砚饮酒的动作一顿,脸色微白,又突然激动起来,双眸发红,忍不住的怒吼警告,“你若是敢告诉她,我必定要你付出代价。”

红衣少年嗤了一声,没开口。

沈青砚眸子低垂,其中意味不明。

人在醉酒之时仿佛最容易想起自己渴望的东西。

而此时,他半醉半醒,能控制住已经的言行举止,思绪却还是忍不住跟着醉意漂浮。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女孩——

她生的极为貌美,娇俏又可爱,虽说有几分被人宠溺的娇蛮,却也完全无法掩盖她的美好。

那年的她似乎很是年幼,走路还有些磕磕绊绊,却是就那么直接地拦在他的面前,看着那群见风使舵的奴婢骄傲抬头,“给本公主住手!”

她扭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辨别什么一般,确定了后又飞速转过头去。

“你们这群贱婢,知不知这是本宫最为喜爱的皇兄!竟敢对他如此,简直罪该万死!”

什么最为喜爱的皇兄,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见过面。

若非他衣袍的布料是鬼域皇族特用,她甚至都不知道她还有这样一个窝囊的哥哥。

少年痛苦的闭上眼,又开始默不作声的饮酒。

可惜他肮脏至极,他对这样善良美好的九妹妹起了那种龌龊的心思,那般…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当了兄妹多年,她定然也不能接受那种畸形的情感,毕竟,她只是把他当哥哥来看的。

哪怕,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亲兄妹。

少年这般想着,思绪却逐渐飘远。

此次谋反只能说蓄谋已久。

他早就得知自己并非那宫女的孩子,而是曾经的四妃之一德妃的子嗣。

只是不知说是好笑还是如何。

德妃德妃,空有封号却是德不配位。

竟是在醉酒后同当朝大将军一夜……

如此,便有了他。

一个没有皇室血脉,没有本命蛊的孩子,她又如何敢认?

于是便狠下心来将他与一届宫女的子嗣调换,于是德妃之子便成了任人欺压的低贱宫女的孩子。

他抿着酒,神情莫测。

可笑吗,十足的可笑。

也许今日的谋逆早在多年前,早在她同那人混乱一夜后,便有了萌芽。

沈青砚表情冷了几分,他抬眸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浅色的眸子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妒恨。

他扯着唇笑,笑意却极为淡泊,面皮依旧俊俏,却在无曾经温软的模样。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现如今,她不是属于你了么。”虽是这么说着,可他眼里的嫉妒与恨意却更是浓重。

原来他根本没办法不在意。

“哦?”沈青砚对面的红衣少年勾唇,听闻他说的那句云止属于他,倒是真真确确的有几分愉悦,“那孤倒是要谢过陛下了。”

沈青砚不说话,若非别无选择,他甚至不想把自己的九妹妹许给这样一个琢磨不透的人。

可是他能如何呢?

将九妹妹嫁与连温玉,看他们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夫妻恩爱么?

他根本做不到。

他怕,他怕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见着她同连温玉情深意重的模样会嫉妒的发狂,他怕他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动不该动的心。

他不敢赌。

既然如此,比起九妹妹一辈子不原谅他,他也要将她送离鬼域,远离他的身边。

比起怨,他更不想看到她恨。

不然他接受不了,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呢,一个自己暗暗倾心了多年的人,他不能将这份感情暴露便也罢,若是她恨他了…

他会疯的。

沈青砚抬头注视面前的羲国太子,这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也不是傻子,早在之前便发现了裴祁对自家九妹妹的感情,于是乘此机会以九妹妹为筹码提出结盟。

毕竟父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九妹妹许给他。

那是鬼域最受宠的小公主,所有人心尖上的小殿下,没有人舍得见她受委屈,更何况,她也没有本命蛊了。

如他所料,当他提出结盟之时,羲国太子便答应了。

裴祁说他有能力让九妹妹嫁与他,可他不想自己逼她。

他不想,便是他这个七哥去逼。

所幸……

九妹妹不爱他。

裴祁默不作声的饮酒,察觉到少年的注视时微一抬头,薄唇晶莹,嗤笑着询问,“陛下怎的这般看孤,难不成想杀人灭口?”

沈青砚没有马上回答,又是干脆利落的拿起杯子给自己灌酒。

他抬头看了眼高空上的月亮,那般皎洁,那般干净。

他一时有些失神,不知是喝了太多有些醉还是怎的,他总觉得自家九妹妹就像是那轮弯月。

那般美好的照耀着他,似乎触手可及,可若是当真抬了手,却又会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比遥远。

他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眼前的少年,“怎会呢。”

杀人灭口?

他为何要杀人,他巴不得裴祁带着九妹妹走,走的越远越好,最好是早日远离鬼域。

沈青砚又倒了杯酒,有些失神。

他和她不是亲兄妹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可他不能说,说了他这个皇位就坐不稳了。而且就算说了又能如何呢,九妹妹也不可能会心悦他。

他的唇角往上扬着,似乎有些莫名的高兴。

既然如此,他得不到,连温玉也不要得到好了。

只有这样公平,只有这样才最公平。

“我相信殿下定然不会说的…”沈青砚这般说着,嗓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

他方才在担心些什么呢,裴祁看九妹妹的眼神便能知晓他对她的心思,这样的人,又怎么舍得自己心悦的人把目光落在他人身上?

自然是不可能将此事告知于九妹妹的。

他真是喝酒喝多了,脑袋都有些不清醒了。

沈青砚满脸通红,甚至耳尖也发红,眼神已经逐渐迷醉,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又觉得一切都极为恍惚。

他看了许久,不知是醉过了头产生了幻象还是如何。

少年竟然举着酒杯,有些天真的笑了起来,唇红齿白,很小声的说着,“九妹妹…我心悦你。”

他越说嗓音越低,想来已然是醉了。

只是醉的有些离谱,那眼里的情意也不知是给谁看的。

他又开了口,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般,嗓音低到甚至听不清,“纤儿……我心悦你,你可知道……”

裴祁冷眼看着,看着那个同他谈条件的少年,那个蛰伏多年一朝化龙的少年。

他不知内心是如何感想,若说愤怒,似乎也并不。

红衣少年神情莫测,好半响才低声附和着,“只可惜,你的九妹妹…早就不见了。”

他又饮了一杯酒,眼神落在已然醉倒的沈青砚身上,暗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响,才随意地命令着,“你家主子醉倒了,你不打算送他回去么。” 第102章 来访 说来也奇怪,云止这几天竟是未曾见到过裴祁的身影。

她如今倒也并未再躲了,偶尔觉得闷时也会出殿去逛逛,但愣是未曾有一次相遇。

比起曾经时不时就遇上的巧合,此时倒是让她有些奇怪。

雪青闻言,虽是不太喜欢裴祁,却也出声调侃着,毕竟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再如何也无用,倒不如安抚自家殿下的心情。

“民间有一习俗,说是未婚夫妻在婚前不能见面,如此才能长久,虽说鬼域对此不甚在意,不过羲国太子也许相信呢。”她轻声说着。

她是真的对于这桩婚事不满的,否则也不会连叫裴祁一声未来姑爷也不愿意。

但当雪青见到他对自家殿下重视,心里还是有几分慰藉。

鬼域离羲国真的太远了,若是殿下不得羲国太子喜爱,那日子说不定会怎样难过。

云止微愣,然后附和了一声,“许是罢。”

她虽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半分也不相信。

她宁愿相信裴祁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没那个闲心思来同她争锋相对,也不相信裴祁是因为迷信。

怎么可能嘛,他那么一个张扬肆意的人,居然会迷信这种小风俗。

而且就算迷信也不可能在她身上迷信啊,她现在又不是他爱的那个人,不过是脸有点相似让他态度有些特殊而已。

云止这么想着,安然的靠在贵妃椅上,表情闲适。

最近倒是清静,沈青砚新皇上任,忙的事情多,没时间来黏她,而连温玉近日也未曾来寻她,三人就像是维持了一种莫名的默契。

她叹了口气,心情复杂。

她这几日也想过了,究竟要不要成这个亲,要不要临阵脱逃,尔后换个身份护在裴祁左右阻止他自杀。

但仔细思考后,确实也只有和亲。

她不能让鬼域火上浇油,也不能掉马,所幸裴祁看上的不过是这张脸,而且有些轻微的怀疑。

但只要怀疑还没落实,那便不急。

少女想的入神,只是殿外却有人来访。

“九妹妹。”

云止听着那个称呼,忍不住的联想到沈青砚,当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抬头一看却并非沈青砚。

来人身着宫廷服饰,华贵端庄,长的也极为貌美,一双浅色瞳眸看向她,不似最初的无波无澜,此时倒是有几分随意。

她愣了片刻,当即认出她便是那倒霉悲催的八公主,于是微一俯身,回礼,“八皇姐。”

“不知八皇姐今日拜访,是有何事?”

这个节点来访,许是同羲国与鬼域的这场联姻相关。

八公主轻轻笑着,声音很淡,“雪青,你先下去罢。”

云止抬眸,倒是没想到她居然先入为主,要把她的贴身侍女赶走。

她抿着唇,思考片刻,微一颔首。

雪青得了自家殿下的命令,当即退出殿外。

“不知八皇姐要说的是何等要事,竟是连我的贴身婢女也听不得。”

她倒是不担心八公主会做什么,毕竟这是鬼域,虽说都贵为公主,但沈止纤同沈青砚感情深厚,她有所依仗,便也不惧。 第103章 洁身自好 “九妹妹莫怕,本宫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联姻一事。”八公主看着她,很是自顾自地在云止附近的桌边坐下了。

云止神色不变,她猜也是这事,毕竟也只可能是这事。

沈止纤虽天真善良,却也不是同每个兄弟姐妹都感情好,巧了,这位八公主便不是。

“八皇姐有话直说便是。”她这般言道,行完礼后安然的倚靠在贵妃椅上。

两人都极为随意,倒是没有什么要吵起来的征兆。

八公主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称赞道,“不愧是九妹妹宫中的东西,竟是连茶叶也比本宫府里的精贵。”

云止没有说话,她知道八公主言语未尽,她也不想去猜测她的言下之意,更不想参与那些个勾心斗角。

于是静静的倚靠在椅子上,静候她的下文。

八公主诧异的抬眸看了她一眼,朱唇微勾着,眼神淡淡的,“九妹妹倒是平静。”

她称赞了一声,便又接着说,“如今身处鬼域,你身份尊贵又颇受新帝看重,自然是有何好东西都往你宫中送。”

“若是去了那羲国,便不一定有如今这待遇了。”她将茶杯放于桌面上,语言轻缓,“届时,你只能全身心的依附着那个男人,你名义上的夫君。”

“若是受宠,便也还算幸事…”八公主托着下巴,看自己这个娇宠着长大的妹妹。

云止如今并未戴面纱,反正裴祁也得知她长什么样了,再戴,麻烦的也只能是她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她的容颜全全落入八公主的眼中。

小姑娘生的极为绝色,肤若凝脂,气若幽兰,琼鼻俏挺,朱唇不点而红,尤其是眉心的一颗红砂,犹如神女降世,悲天悯人。

她看了片刻,收回目光,娇笑出声,“若是不受宠,那可就倒霉了。”

她同自己这个九妹妹倒是不怎么见面,如此清晰的看见她的容貌,倒也是头一次。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更莫提是太子的后院,他府中的女人,定然都不是简单的。”她支着下巴,似是劝导,“九妹妹,你觉得自己当真斗得过那些女人么。”

这话听得云止直皱眉头。

八公主来意为何?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得知裴祁的后院是何等的不好对付,嫁过去是何等的痛苦?

“八皇姐此言差矣,我曾去过羲国,羲国太子的宫中…竟是连个侍妾都没有呢。”她一副惊讶的模样。

尔后又故作天真的开口,“况且,就算是非多,不是还有八皇姐护着我吗?”

八公主一愣,旋即笑道,“倒是未曾想到羲国太子如此洁身自好。”

又言,“可是九妹妹,联姻一事虽下了圣旨,何等名分却未曾说过。”

“究竟你是正妃,还是本宫是正妃,还未曾可知。”她说着,嗓音没有起伏,脸色也无半分得意,仿佛只是普通的谈话,并未有何深意。

“指不定谁护着谁呢。”她抬着眸子看椅上的少女,“又或者,都是侧妃呢?”

“太子的侧妃,说起来倒是尊贵,可终究是妾。”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九妹妹,你真的甘心做妾么。” 第104章 是也不是 若说这位八公主最开始时还有几分避讳,现在可就是无所顾忌,一心想让云止歇了联姻的心。

少女微蹙着眉头,脸上并未浮现出不耐,“八皇姐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去联姻?”

她话里的意思可不就是这般,全心全意的想要她放弃,跟吓小孩似的恐吓着。

若当真是原本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指不定会心生几分退意。

八公主一顿,娇娇笑着,眉眼生出几分笑意,“是也不是。”

这话说的,跟没说有何差别?

云止起身,坐到八公主的对面,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押了一口,“八皇姐可知,如今鬼域处于危难之际,若是我不去,后果…”

她并未将话说完,但她知道八公主明白。

“许久未见,九妹妹倒是比之前长大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天真了。”她也抿着茶,话意未明,说是夸赞倒也不像,说是暗讽却也并无恶意。

“出于鬼域,本宫自然希望你去的。”八公主这般说着,神色淡了些许。

“可出于某些方面,本宫也不希望你去。”她缓缓开口,垂着眸子安静抿茶,倒是令人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

“那些方面?”云止问道。

她自然不会认为八公主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如今鬼域面临的险境人人都知,再如何自私的人也不可能在此刻抛弃自己赖以生存的国家,更莫提她还是鬼域皇族,责任更重。

八公主抬起眸子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笑出声,嗓音是女子一贯的娇媚,“有时候本宫还挺羡慕你的。”

她说道,并未回答云止的问题,反倒是自顾自的起身,出了昭和殿。

少女看着她的身影,眉头微蹙,却又听她道,“如今倒是得知九妹妹的想法了,九妹妹放心,日后本宫定然不再打扰。”

如此,她才彻底消失在昭和殿。

见着八公主走了,雪青给她行了个礼,尔后忙不迭的询问,“殿下,八公主可有为难于您?”

云止摇了摇头,“未曾。”

这是她的昭和殿,八公主就是想要为难也不好出手。

只是她那些话说得颇为莫名其妙,令人奇怪。

是也不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又能说明什么呢。

“如此便好。”雪青松了口气,小声的说着,“这位八公主平日便不怎么出府,性子如何倒也未曾听过传闻。”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她这般说着,语气不佳。

哪个好相处的人会一上来就把别人的侍女赶走,弄得好像她才是她的主子一般。

云止抿着唇,没有回答。

这位八公主来意奇怪,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

言语,眼神,甚至任何可见的地方中都未曾透露出恶意,似乎只是一心劝导,单纯地不想要她同羲国联姻而已。

“殿下,要不要将今日之事告知于陛下?”雪青问着。

虽说自家殿下并未有何损失,脸色也正常,并不像被为难欺负的模样,可八公主这个关头前来,她总是担心的。

“不用。”云止摇了摇头。 第105章 舒适 说与不说也无甚用处,不过是女子出嫁前的私房话罢了,就算告知于沈青砚又有何用呢。

八公主是作为鬼域与羲国结盟的筹码,而她是作为沈青砚同裴祁结盟的筹码。

两相比较,谁也没有比谁更尊贵的道理。

要是她真去告了状,且不说八公主说得话无关紧要,到时指不定她还要落的个小心眼的骂名。

云止抿着茶,忍不住的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八公主最后说得话。

甚至是睡前,都在思考着。

其他方面?什么方面?不会有什么方面比鬼域的安危更为重要了罢。

况且她若是真的那般不想让她嫁过去,定然会极力劝阻,也不至于在她拒绝了一两次便放弃了。

所以……

她是受人嘱托来问她的意见么?可是是受谁嘱托呢。

那般不想她嫁与裴祁的人似乎只有一个,那便是连温玉。可他之前答应过她了,依她。

若不是连温玉,又会是谁呢?

原主的父皇母后么?似乎也说得过去,可自从沈青砚上位后,他们便被控制了起来,衣食住行倒也不差,却是不能出自己的宫殿。

如此这般,又哪里来的机会同八公主通气。

云止想了一会儿,不过只是隐隐有个猜测,还没想出什么确切的东西,竟是就困了。

阵阵困意向她席卷而来,眼皮似乎变得很重。

她依着睡意闭上双眼,微微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尔后沉沉睡去。

翌日。

太阳初升,夜晚的昏暗一扫而空。

雪青如平常一般去唤自家殿下,这次倒是顺畅,醒的很快。

云止在她的服侍下穿戴整齐,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微微哈气,镜子里的少女也跟着双眼氤氲出雾气。

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似乎是刚睡醒,有着轻微的鼻音。

“雪青,近日里我倒是睡的极为舒畅,丝毫腰酸背痛的感觉也无。”少女同小侍女说着,嗓音里还带了分惊奇。

雪青忍不住笑,自家殿下刚睡醒的模样迷迷糊糊的,甚是可爱。

她强忍着想要揉了揉自家殿下的脸的心,认真的替她梳理鬓发,一边梳,一边答,“定然是因为奴婢将此事告知于皇…太后娘娘的缘故。”

“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嬷嬷,自然就不敢造次了。”

她说着,提及皇后时嗓音顿了顿,对于自家殿下的母后突然变成太后也有些微微的伤感。

但她也不想让云止难过,毕竟提及此事殿下就会想到沈青砚的背叛,于是很快转移话题。

“殿下睡的好便是,若是身体不适,奴婢就每日清晨来为您按摩。”小侍女掩盖住眼中的情绪,轻声安抚。

云止的眼里雾蒙蒙的,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

她闷闷的应声,点了点头。

她觉得应该也是雪青说得那般,认同的同时还觉得果然有时候该告状还是得告状。

少女舒了口气,

最近真的睡的太香了,一觉起来全身上下都没有不适的感觉。

虽说不是自然醒,但比起前几日的浑身不舒服,她也已然满足。 第106章 出行 就这般过了一段时日,云止终于迎来再度前往羲国的日子。

只是之前是以鬼域公主的身份前去,如今虽也是,却只能叫人叹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少女坐在昭和殿中,任由雪青替她梳妆。

如今不过只是前往羲国,并非成亲,所以服饰不需过于隆重,却也得显得重视。

少女一袭红裙,面上未曾带有面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目如画,其中朱砂潋滟非常。

云止其实无甚心情起伏,嫁人嘛,她上次穿越时裴祁羽翼未丰,倒也未曾有个名分。

但府里的奴婢们都是一口一个皇子妃的叫,衣食住行也是按照正妃的待遇来。

想来如今也差不多,不过是称呼变了而已。

雪青本来好好的,看着自家殿下面上没什么表情的模样,竟忍不住的眼中带泪,嗓音哽咽,“殿下…您这一行…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鬼域。”

云止微愣,抬眸看她。

小侍女的眼睛通红,泪眼朦胧,鼻头也微红,明显有些难过。

“归宁之日也许能回来罢。”她安慰道。

其实并不一定,虽说婚后归宁新婚夫妻会一同前往妻子的娘家住上几日。

可鬼域与羲国相隔太远,裴祁又身为太子,如今若非为了同鬼域结盟,他又如何能耽误那么多时日,更莫说是陪一个他国上献的女主。

此行,恐怕是一去不回。

雪青哽咽了两声,尽力的想将那些情绪收回去,可始终还是忍不住,小声的抽噎着。

云止看着镜中她的倒影,抿了抿唇。

她无法同雪青感同身受,毕竟她根本就不属于鬼域。

她拥有沈止纤的记忆,可她终究不是沈止纤,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然后回家。

所以她做不到难过,做不到不舍,甚至做不到面对沈止纤的父皇母后时落泪。

她也只是想回家而已啊。

“殿下,陛下驾到。”殿门外的奴婢禀报着。

云止垂着眸子,方才难得流露的几许情感顿时收回,她轻轻说着,“不见。”

雪青对她的决定也不意外,她比殿下更讨厌沈青砚。

如果不是他,自家殿下根本不需要面临如今的处境。

又是远嫁,又是同父母分离,还要同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再也不见。

这等苦楚,岂是他能体会的。

“殿下说不见。”她走至殿门再度重复着云止的话,并未开门。

殿外似乎安静了一瞬,不知是对这个答案有所预想,还是如何,沈青砚嗓音透着些微的痛苦,哑着声音道,“七哥只是想看你最后一眼。”

云止蹙眉,刚想启唇再度拒绝,又突然想起曾经来访的八公主。

她的到来绝非巧合,却也不可能仅仅为了她的一己私欲。

而此时沈青砚的来临,却也有些奇怪。毕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此时来看她最后一眼。

况且,再怎么说沈青砚也是沈止纤的哥哥,如今一去也许就再也无法相见,无论他抱着怎样的心思,见一见也未曾不可。 第107章 儿时 “既然如此,那七哥便进来罢。”云止开口道,面色不变。

雪青虽不喜沈青砚,可自家殿下都已经吩咐了,便只能将殿门打开。

顿时,殿外的少年便进来了。

他长腿一迈,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就那么极为快速往少女身旁走去。

而云止因为方才还在梳妆,此时是背对着他的。

所以她看不见少年的眼睛,更察觉不到他眼中翻来覆去的情绪,那些深沉的,将沈青砚浅色瞳眸都显得幽深的缱绻。

云止转过身来看他,轻声的问着,“不知七哥此时前往,所为何事?”

少女的头上珠钗耀眼,又恰巧一身绯红,若是首饰更多,衣裙更为精美,怕是与那新婚的新娘也无甚差别。

可即使如此,也叫沈青砚失了神。

他近乎错愕地看着少女娇美的面庞,目睹着她蹙着眉头略微疑惑的模样。

眼前却仿若浮现了另一番画面——

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站在小少年面前,颐指气使,娇声娇气道,“七哥哥,你扮演这个书生好不好?”

被唤做七哥的少年微愣,嗓音充满稚气,“为什么要我扮书生,雪青又给你讲了什么话本?”

小女娃笑着,嘴边一个漂亮的梨涡,眉眼弯弯,很是可爱,“是书生和公主的故事。”

“七哥哥,我就是公主呀,可是我找不到人扮书生,宫里的小太监都不敢和我搭话,你陪我好不好嘛?”

“不要。”少年脸红红的,小声拒绝着。

“不嘛不嘛,你扮嘛。”小女娃撒着娇,软软的手拉着少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见少年不松口,当即威胁道,“不然我就去找别的哥哥玩了,不理你了!”

少年顿时就急了,抬着眼睛看女孩,“我陪你,七哥哥陪你,你不要和别人玩,七哥哥只有你了…”

小女娃听不懂他后面的话,只觉得奇怪。

明明七哥哥还有母妃和父皇呀,还有好多兄弟姐妹,怎么可能只有她了呢?

但是她没问,只是很高兴他能答应。

小女娃开心的蹦蹦跳跳,笑的又甜又软,“好,纤儿听七哥哥的。”

说完她又歪着脑袋问,“七哥哥,成亲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公主和书生要成亲呀?”

“我问雪青姐姐,雪青姐姐也不告诉我…”她瘪了瘪嘴,有些委屈。

少年脸更红了,耳尖红成一片,仿佛能滴出血来,“成亲…”

“…成亲就是要一直在一起!”

“那纤儿也要和七哥哥成亲,纤儿要和七哥哥一直在一起玩!”少女天真的说道,丝毫不理解这个词语背后真正的含义。

她充满童稚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沈青砚脑海中回荡,他微微勾了唇,有些无奈。

果然是童言无忌啊,兄妹之间又怎能成亲呢…

少年嘴角的笑容苦涩至极,他微微昂头,掩盖眼中的情绪。

哪怕…

哪怕他们不是亲兄妹。

“七哥,你怎么了?”少女带着担忧的嗓音响起,少年骤然回神,抬起眸子看着面前已然长大甚至要嫁人的少女,回想起儿时的戏言,眼尾不自觉泛红。 第108章 不速之客 少年垂着眸子轻声道,“七哥只是觉得九妹妹穿红衣的模样甚美。”

他的声音有些颤,甚至已经略微变调,“一不小心就…”

“就看呆了呢。”他迅速背过身去,与此同时,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他曲线分明的下巴落下,打湿了衣襟。

少年脚步匆忙的走出殿外,速度快的像是在跑。

他一边离开一边说话,风声吹动着他的嗓音,颤的不成语调,“如今见也见过了,九妹妹好生休息,七哥便不作打扰了。”

云止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只觉他奇怪。

特地进来一趟还真就为了看她一眼?她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呢。

雪青也觉得奇怪,她靠近着云止,替她整理了衣襟,一边整理一边道,“陛下也不知是怎的了,今日与往日颇为不同。”

既不像曾经装出来的纯澈小皇子,也不像朝堂之上雷厉风行的少年皇帝。

方才那般的眼神,像什么呢…?

似乎有几分像连公子看殿下的目光。

雪青愣了一下,低着头一阵失笑,方才还因殿下要离开鬼域而产生的伤感在此刻倒是消散了些许。

她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像连公子。

连公子可是整个鬼域里除了殿下的父母,最为深爱殿下的人。

沈青砚呢?不过一个踩着殿下上位的白眼狼,他的眼神里,怎么可能会有爱。

雪青没有在开口,云止也不说话。

而此时跑出殿外的沈青砚,却是抬着眸子看昭和殿,似乎在透过殿门,看里面的什么人。

他看了好一会儿,又收回目光,满是茧的手指抚上自己的眼睛,又将视线落在颜色比周围更深的那片衣襟。

沈青砚眼神呆滞,有些迷茫。

怎么…哭了呢。

他为何会哭呢,不是他亲手把九妹妹送出去的吗?

少年抿着唇,迈着步子,不再在云止的地界停留,他纤长的睫羽遮盖住眼中的情绪,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异常。

走了许久,他又突然停住,单手扶着宫墙,另一只手摸着心口,呼吸急促,一口一口地喘着气。

不知怎的,他突然好难受。

就好像凭空伸出一只手,穿过他的肉体,捏住他跳动的肮脏的心脏,尔后逐渐收紧。

紧的他喘不过气。

沈青砚靠了墙好半响,才松开手,一步一步踉跄地往前走,他脸色苍白,脚步却未曾有停留。

他知道的,除此一面后,他和九妹妹再也不会相见了。

再也,回不去了。

而此时,云止的昭和殿中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纤儿。”连温玉轻声唤着,嗓音柔和,如玉的面庞俊美非常,只那双墨色眼瞳下却染着淡淡的乌青。

想来是近日劳累过度,又或是未曾好好休息。

“温玉哥哥。”她回应着,只觉有些无奈。不见便不见,这一见面怎的就都来了。

可她也只能想想,甚至在内心苛责连温玉都做不到。

毕竟这是他同沈止纤的最后一面,她虽用了人家的身体,却也不能连人家未婚夫想见她最后一面都不许罢。

毕竟以后…也许就见不到了。 第109章 失信 “温玉哥哥近日可是政务繁忙?”她学着沈止纤说话的模样,专注的看着连温玉,眼中带着担忧。

青年微愣,尔后淡淡的笑,“未曾。”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少女关心的话语打断,“既不是政务繁忙,温玉哥哥怎的看起来劳累了许多?莫不是未曾好好休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她说着,小声斥责,“如此这般可不好。”

连温玉失笑,他注视着少女,眸光一如既往的温和,“最近忙了些其他的事情。”

云止点了点头,并未多问,她唇角微弯,“原是如此。”

青年也笑着看她,眸光不曾挪开一瞬,薄唇却轻轻掀起,对旁边的小侍女道,“雪青,你先下去罢,我同纤儿有些话要说。”

到了连温玉这,雪青给的待遇可就不同了。

他人这般说时她都会询问自家殿下的意思,可连公子不用。

连公子同殿下两情相悦,两心相许,他的话,自然就是殿下的话,更莫提今日殿下便要前去羲国,这样见面的机会,以后也许就没有了。

云止看着雪青离去的身影,抿了抿唇。

她充分的感受到了雪青对连温玉的信任,也有些明白眼前的青年同沈止纤是何等的感情。

毕竟若非沈止纤亲自授意,雪青定然也不会如此。

“温玉哥哥今日前来,可是为何?”云止轻声说道,抬着眸子询问,眼中溢满笑意,似乎对他的到来极为高兴。

青年闻言弯唇,他靠近了云止几步,看着少女一袭红衣潋滟绝美的模样,原本墨色的眼睛却是更深了几许。

他开口,面色如常,只是语气有浅浅的伤感,“今日纤儿若是出了鬼域,温玉哥哥怕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止没有来得及说话,他却是又凑近了几步。

曾经魂牵梦萦的小公主如今近在眼前,却是再也不属于他。

连温玉眸色微谙,又很是斯文有礼的后退。

即使曾经同沈止纤情深义重,此时却也并未有任何的逾矩,立如芝兰玉树,颇为温雅。

他垂着眸子,缓缓言说,言语中的情感,清晰可见,仿佛是在试探,又仿若感叹,“再也无法相见…纤儿希望同温玉哥哥一刀两断吗?”

云止蹙了蹙眉,她觉得连温玉在暗示些什么。

“纤儿自然不想,可和亲实属无奈之举,纤儿也不想同温玉哥哥分开。”她想象着沈止纤会有的反应,说道。

“温玉哥哥,你同八皇姐交情如何?”少女状似不经意的提起。

青年抬眸,唇角的笑依旧温和,却是似是而非的回答,“纤儿认为呢?”

云止同他对视,只觉今日的连温玉有些奇怪,“纤儿不知道,纤儿只是觉得温玉哥哥说得话和八皇姐说过的有些相像。”

“温玉哥哥若是同八皇姐交情颇深,纤儿可是要吃醋的。”她有些嗔怪。

连温玉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依旧温和,却仿若风雨欲来前的警示,“纤儿既然猜到了,又为何要拒绝呢。”

云止眸中闪过了然,明白她之前的猜测并未有错,正是连温玉让八公主再度试探她的态度。

她开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青年靠近,随即便是后颈一酸,视线逐渐朦胧,直至什么也看不清。

青年看着晕过去的少女,眼中闪过歉意和心疼。

他月白长袍干净至极,嗓音有些低哑,“是我失信于你,可是纤儿…温玉哥哥真的无法看着你嫁给他人。”

作者的话——

关于沈止纤这个问题…阿止并非心安理得占用他人身体,具体后面会解释

然后,不剧透过程,但是结局一定是好的,全员he,宝贝们放心~ 第110章 醒来 云止迷蒙的睁开眼,蹙了蹙眉,后颈还有些钝痛,而眼前的一切显得那么陌生。

她手撑着床榻起身,下意识的打量周围。

琳琅如玉的装饰,精致而又整齐的摆放着,就连她身下的床榻,用的也是金丝檀木。

处处可见的精心,一眼便知的华贵。

“你醒了。”温和的嗓音响起,云止略微一惊,然后又忽然放松。

这个声音,不是连温玉又是谁。

青年踏入房内,看着倚靠在床的少女,神情很淡,眼角眉梢却含着笑意,“纤儿,你可知我等今日等了多久?”

那副模样,显然是极其喜悦的。

但关于他这个问题,云止是真的不知道,云止怎么可能知道。

她只觉得连温玉果然也是不简单的,居然把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给悄然弄到了这里。

“温玉哥哥…你是如何,把我带出来的?”说句实话,她挺好奇的。

沈青砚和裴祁结了盟,定然会在暗中派遣人看守,如此这般,连温玉都还能将她带出来,只能说他手下的势力也不简单。

青年并未马上回答这个问题,看向她的眸光愈加温柔。

他缓缓言说,薄唇一张一合,墨色的眼瞳中全是少女的倒影,“再过几日,我们便能离开鬼域了。”

也就是说,现在还在鬼域了?

云止抿了抿唇。

虽说连温玉悄无声息把人带离的举措让她明白他有能力有势力,可要离开鬼域怕也不是易事。

还是说,他找了人替她上马车,只要假的那个她今日随着和亲的队伍出了鬼域,并且未被发现异常。

那便无事。

而他就可以在裴祁走后把她也带出鬼域。

是这样么?

云止垂着眸子,脑海中思绪万千。青年看着她,不知是否猜到她所想,眉眼的笑意更深了几许。

“纤儿自幼聪慧,应是能想到的。”他说着,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止。

少女也笑,装作一副喜悦的模样。

但并未喜悦多久,她又瞥了两眼连温玉周围,然后探着脑袋看房间外。

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脑袋,有些疑惑的询问,“温玉哥哥,雪青呢?雪青不同我一道走吗?”

她没有抗拒,也没有如同之前拒绝连温玉私奔时那般决绝,她甚至都未曾提及和亲一事。

看这态度,俨然是默认了连温玉所做的一切。

青年眼中笑意更甚,如玉的面容清隽温雅,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淡淡的嗯了一声。

看着少女骤然变了的神色,他失笑,嗓音里带上轻微的醋意。

“纤儿可是有了雪青便忘了温玉哥哥了,原本想着过了今日便想法子把雪青也带来,如今倒是有几分不愿了。”

连温玉这般说着,醋意表现的明明白白。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维持着人设同原主那般撒娇,“温玉哥哥说得哪里话,纤儿自是最喜爱你的,只是雪青陪伴我多年,纤儿十分不舍…”

“好了。”青年轻柔的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嗓音里满是宠溺,“温玉哥哥应你便是。” 第111章 用膳 “温玉哥哥不会骗纤儿罢?”云止问道,抬着眸子看他。

连温玉微愣,似有些奇怪少女为何会这般问,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脸色微微沉,他抿着薄唇,叹息一声。

“除却这次,从小到大温玉哥哥何曾骗过你?”青年的嗓音微哑,眸中闪过一丝苦涩。

若非鬼域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与纤儿之间,就连这次的欺骗也不会有。

他这么一说,云止倒是愣了一下,尔后有些小声的解释道,“纤儿…不是这个意思,温玉哥哥莫要多想。”

她只是想维持人设,谁知竟触及了连温玉心中的感伤。

“温玉哥哥知晓。”连温玉垂着眸子,缓缓踏出殿外,轻声的关心着,“睡了这般久,纤儿定然饿了,我准备了些吃食,纤儿快来用膳罢。”

少女应声,随后下榻。

连温玉在外间,她便无所顾忌,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

除却脖颈的酸痛,全身上下无一分不适。

云止并未过多停留,安然坐到桌边,同连温玉一起进食。

经过裴祁那次的怀疑,倒是让她现在谨慎了不少。云止并未用曾经一贯的握筷手势,反倒按照沈止纤的记忆,用她习惯的姿势。

裴祁心细,连温玉更是同沈止纤多年情意,他能注意到的细节,难保连温玉注意不到。

于是云止一边吃饭,一边分心注意着自己握筷姿势有没有问题,以至于吃的有些慢,根本没吃几口。

青年抬眸看了少女一眼,有些诧异,眉间涌现出担忧。

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温雅,启唇问着,一字一句满是关心之意,“纤儿可是有哪里不适,怎的今日吃的这般少?”

说着,青年神情又流露出几分自责,“是温玉哥哥准备的膳食不合你心,还是…”

他抿着薄唇侧眸看少女的脖颈,垂下眸子,睫羽纤长,“还是我下手没个轻重,纤儿如今脖子仍痛,所以吃饭有些费劲?”

云止没忍住呛了一下,“咳咳。”

她未曾想连温玉竟关心沈止纤至此,竟是连饮食多少都如此了解。

“不是温玉哥哥的错,只是纤儿今日胃口不好,你莫要担心。”少女抬眼看面前的青年,出声安抚。

她只是有些不习惯沈止纤握筷的姿势而已。

“如此,温玉哥哥便放心了。”青年神情柔和了下来,握着银筷给少女夹了点菜,无形中流露出的亲密很是自然。

云止并未拒绝,笑着吃了下去。

只是才咀嚼了没几口,便浑身一僵。

辣,太辣了,比曾经裴祁用来试探她的饭食还要辣。

她现在只觉得嘴巴辣的要喷火,甚至很想拿起不远处的茶壶,无所顾忌的一顿灌。

但她不能。

连温玉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夹菜,即使夹了,按照他同沈止纤的关系,夹的定然也是沈止纤喜爱吃的。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瞬,青年含笑的嗓音便传来。

“纤儿向来喜这辛辣之物,平日在皇宫中娘娘注意你的身体,怕你上火,便不让你多食,如今你无甚胃口,吃点辣开开胃口也好。” 第112章 辣 连温玉明显是很贴心的,沈止纤爱吃辣便为她准备了辣,但他也顾忌着她的身体,所以并未准备多少。

可这却苦了云止。

她何曾想到沈止纤的喜好竟同她恰恰相反。

她爱吃辛辣,可云止却吃不得,曾经裴祁在天香楼点的那一碟菜肴不算很辣便辣的她连连灌酒,更莫提如今这辣到极致的东西。

少女尽量让自己面色保持平静,甚至是惊喜。

可她实在辣得不成样,只能低着头一副胃口突然好起来的模样。

一边吃一边赞扬,把自己一脸痛苦的表情遮掩,“果然温玉哥哥对纤儿最好了,母后平日都不让我吃这些的。”

辣,好辣,怎么会这么辣啊。

云止十分痛苦,她真的很想抱着那边那个茶壶灌,方才还辣的感觉能直接喷火,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太辣了,怎么能做到这么辣啊!

连温玉看着少女突然积极吃饭的模样,当真以为她胃口好起来了,唇边溢出一抹笑,玉面温雅,嗓音如玉石碰撞,很是清越。

“既是如此,那纤儿便多吃些。”他说着,又给云止夹菜,夹得仍旧是方才那道菜。

“虽说你爱辛辣之物,但吃多了终归是不好的,皇后…你的母后担心的也未曾有错,所以只今日多吃些。”青年一边夹菜一边温声言道。

云止忙不迭的点头,看着他夹进来的菜,眸子深处满是痛苦。

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辣的飞升了,更莫提什么多吃些。

可按照沈止纤的人设,她本就极为爱吃辣,平日吃的又很少,如今好不容易能稍微放纵一次,她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

哪怕胃口不好也瞬间好起来了。

云止秉承着维持人设少出乱子的心,连温玉夹来的菜统统来者不拒,说吃就吃。

哪怕后背已经辣的冒汗,甚至鬓角都有些微的湿意,却也只能一声不吭继续吃。

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她终于把碗里的饭食给解决了。

看着面前笑得温和,一心给她夹菜的青年,云止头一次生出了想要打人的心思。

真的太辣了。

“温玉哥哥,我吃好了。”她说着,阻止连温玉还想继续夹的动作。

青年微微顿了一下,看着少女的模样,薄唇溢出一声轻笑,有些无奈,“如此,那便不吃了罢,辣的吃多了也不好。”

他说着,有些遗憾的把筷子放下,显然是还想在多夹几次菜的。

云止没吭声,她现在浑身难受,难受的要烧起来了,甚至不自觉的蹙眉。

连温玉还想说些什么,见她这番模样突然就愣住了,方才的笑意瞬间凝固,反倒染上了几分担忧,“纤儿,你怎么了?怎的面色·如此不对?”

少女如今的面色何止是不对,她辣的鬓角全湿了,嘴唇极为鲜红,如同染了血一般,与苍白又透着诡异浅红的面颊极为不适宜。

让人看了就觉得不对劲。

云止咳了两声,这次倒不是呛着了,纯粹是辣的,她觉得喉咙也像是有火在烧,再烧一会儿就能冒烟了。 第113章 她不是纤儿 但她却不能这般说。

她向连温玉绽放出一个淡笑,轻声的解释着,嗓音因为辣而变得有些哑,“不过是方才用膳时同温玉哥哥说话,一不小心呛着了。”

少女面色平常,眉头不似低头时那般蹙起,若非脸色不太对劲,任谁也看不出她难受。

“都怪温玉哥哥,若不是你,我就不会这样了,如今辣意上涌,很是难受呢。”她说道。

连温玉抿着唇,看着少女的脸色也说不出调侃的话来。心中只觉得奇怪。

纤儿素来最爱吃辣,往日里好不容易吃上这些辣的东西都会很是欢喜,从来不会有这般反应,难不成被呛到后的结果这么严重?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到一旁替云止到了杯茶。

然后才又递回给她,嗓音中有担心和关切,“如此,便喝杯茶缓缓,也不是小孩子了,吃饭怎的这般不小心。”

他虽是这么说,曾经的那股子怪异感却又浮上心头。

云止毫不犹豫地接过喝了一口。

茶水温凉,并不滚烫,用来解辣也是颇为好使。

她慢慢地喝着,并未一饮而尽展现出自己的急切,一边喝一边感谢,“倒是多亏了温玉哥哥,纤儿觉得好多了。”

根本不是。

哪怕是再如何好使的凉茶,也不可能一杯下去就能将辣意挥发。

她现在同方才相比较,也不过是辣的喷火和辣的冒烟的差别罢了。

连温玉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少女,不自觉的微微眯起眼眸。

这种怪异的感觉,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未曾言语,心想也许是最近考虑如何将纤儿从皇宫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来而过于忧心,所以才会多想。

可无论怎么自我安慰,这一次他心中的那种怪异之感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就好像…

就好像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青年抿了抿唇,站起身来,他开口同云止说话,刻意忽略心中的感觉,温声言道,“温玉哥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纤儿便先安心待在这里。”

云止点了点头,然后去送了送连温玉。

青年也并未过多停留,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冷静冷静。

而此时送走了连温玉的云止却马上奔至茶壶边,一杯又一杯的灌着,满心满意的只想将那股抓心挠肝的辣意纾解。

她俨然没有想到连温玉会杀她一个回马枪。

青年并未踏进院落中,而是站在门口的隐蔽处,看着少女一口一口喝茶的模样,抿了抿唇,眼眸再度眯起。

心中那股怪异之感越发深刻,像是有个人突然跳了出来,对着他说——

那不是你的纤儿!

你的纤儿才不是这般模样!她根本不可能这般模样!

连温玉有些晃神,然后心底一惊,等到反应过来之时,他身旁的墙面已经被他的手指摁的略微凹陷。

他没有进去,这次倒是真的走了。

只是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自己。

如果那个人不是纤儿,那她又会是谁?如果她不是纤儿,那真正的纤儿又在哪里? 第114章 再往羲国 云止喝完茶后并未在外间多做停留,而是直接进了内室。

她到镜子前看了一眼,发现自己面色苍白,额间溢出冷汗,嘴唇红艳艳的。

少女叹了口气,有些意料之外。

她倒是没有想到连温玉居然会来抢这个亲,还做得这般明目张胆,只是不知裴祁有没有察觉。

若是察觉了,恐怕安宁便维持不了多久。

若是并未察觉…

云止埋着头深思。

那她就可以假借另一个身份接近裴祁且并不露面,到他危险之刻时再相救。

如此这般便可避免许多事端。

即使他如今对自己心存怀疑,只要她不露面,他便不能再加以确认。

少女这般想着,她觉得用这个方法完成任务也是极好的。

若非是沈止纤身份的特殊性,当初不得不与裴祁碰面,否则,她定然是要极力避免同裴祁相见的。

而此时另一方——

“殿下,待上了马车,您便安安生生的呆在里面,羲国太子是不会亏待您的。”一位嬷嬷扶着穿红衣,戴红纱的少女的手轻声道。

少女点了点头,并未开口说话。

那嬷嬷叹了口气,也不多做劝告。

宫中的人也都知道,九公主同连公子两情相悦,她对羲国太子必定是不能产生感情的,如此这般,便也罢了。

少女轻巧的上了马车,动作很是沉稳。

在她身后的那辆马车,八公主同样被嬷嬷搀扶着上去。

她微微抬眸看了眼自己的前方,唇边溢出轻笑,身姿纤细,少女的娇媚与柔美展现无遗,一举一动皆动人。

所以她才羡慕九妹妹呀。

哪怕是鬼域如今危机之刻,也有一个宁愿背负一切,也要将她带离危险与困境的男人。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个红衣少年张扬肆意的立于骏马之上,手中依旧拿着一柄白玉折扇,面上表情淡淡。

他只身前来鬼域,倒是无甚可以使唤的人。

不过这般也无影响,他的身份注定即使没有人在身边,也会有人对他毕恭毕敬。

“九公主来了吗?”裴祁轻声的问道,嗓音如珠玉落盘,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骄矜。

负责照顾两位公主的统领点了点头,朝他俯首行礼,“禀殿下,两位公主都已上了马车。”他并不知为何羲国太子独独关心这九公主,可他也不敢多问。

少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眼神中并无明显的情绪表露。

他轻声呢喃,嗓音微淡,“是么。”

统领不明白他的意思,也许只是无意问起,又或者是些其他的什么,但他并未去问。

毕竟他只负责照顾两位公主的安危,多余的事…便不敢插手了。

裴祁驾驭着马匹,眼眸微垂,纤长的睫羽搭在他的眼帘上,遮住其中幽深的情绪。

阿止…

你当真那般想远离我,竟是别人说走你便走了。

少年轻轻的叹了口气,白玉般俊美的面容上无甚表情,只眉头拧起,流露出了几分刻意压下的戾气。

这般恨不得与我再不相见的作态,真是让我难过…

只可惜,你终究是不能如愿的。 第116章 他是对的 连温玉面上不显,甚至是一副关心担忧的模样,他从旁边接了一盏凉茶,走至云止的面前,轻轻放下。

嗓音很是温和,只垂下的眸子透露出几分冰凉,“若是吃不了辣,又何苦为难自己。”

云止奋斗的手一顿,心中一惊,只觉连温玉怕是发觉了些什么。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青年便袭至她的身旁。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拂上她白皙的面庞,在那靠近耳际的边缘处,一寸寸一点点的探索。

云止忍不住的浑身一颤,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懵。

她下意识的抬眸看向眼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人,头微微侧了过去,轻声的询问着,“温玉哥哥,你这是作何?”

青年没有说话,表情淡淡,以是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扼住她的下巴。

像是在确定着什么一般,轻轻抚上她的面颊。

云止抿了抿唇,做出奇怪又娇嗔的表情,轻轻的抱怨着,“温玉哥哥,你究竟要干嘛呀?”

她知道,因为她吃辣后的反应,连温玉怕是已心生怀疑。

青年薄唇抿得更紧,那双漆黑如墨的瞳眸中流露出一分诧异,他放下手,轻轻将那盏云止未曾动的茶递到她手边,嗓音温和,“看你辣的不成样,解解辣罢。”

不是人皮面具。

的的确确是人肌肤的触感。

可若是如此,为何同纤儿的习性差别这般大?难不成去了趟羲国,连曾经的口味都改了?

既然连温玉都这般说了,云止自然也不会拒绝。

毕竟这可是他亲手递到她面前的,不喝白不喝。

少女押了口茶,白皙的额头之上仍旧浮着冷汗,但她的脸色确实好了些许。

她抬头,看着身旁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朱唇轻轻上扬,露出一个娇软的笑来,“纤儿可是要谢过温玉哥哥了。”

她只字不提连温玉方才诡异的行为,仿佛没有察觉他的怀疑一般。因为脸上的笑意,唇边露出一个梨涡,倒是让青年有些失神。

虽说习性不同,可这张脸也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连唇边的梨涡,眉心的红纱都没有半分错处。

若是单说这张脸,这具身体,那眼前的的确应该是他的纤儿。

只是为何……

突然就变了口味呢?

“温玉哥哥记得纤儿平日里最是爱吃辣,曾经吃这些吃食尤为轻松,怎么今日却…”

他没有把话说完,反倒是偏过头来看向少女,等着她回答。

云止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又喝了一口凉茶,“许是在羲国待了太久,吃多了他们那方的食物,便不如往日里那般能吃辣了。”

青年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如既往的温和,他垂着眸子看自己身旁的少女,有些沉默。

脑海里却是突然想起了裴祁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不是你的纤儿,她是我的阿止。”

当初听时还不明白究竟是何意思,只一心觉得羲国太子想要毁了纤儿的闺誉。

如今再度回想,他却突然感受到了他那话里的深意。

也许…

他说的是对的。 第117章 你究竟是谁 云止正要松口气,却发现身旁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青年突然紧绷,浑身气势凛冽起来,再不如往日的温润如玉。

他薄唇没有丝毫上扬的弧度,曾经永远带着笑意的面上,此刻却无丝毫表情。

原本如墨般温和的黑瞳,此时竟冰冷的犹如寒夜。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修长手指捏起她的下巴,注视着这张同自己心尖上的人一模一样的皮囊。

嗓音依旧温润,只面色冷沉,“你究竟是谁。”

云止微愣,倒是未曾想连温玉如此警觉。

即使是有着同一张脸,同一具身体,也能识别出她同原主的差别。

她朱唇微张,想要解释些什么,可连温玉捏的手劲却突然变大,顿时一股钻心的痛袭来,少女面上浮现出痛苦神色。

她蹙着眉头,抬着眸子看眼前的男人。

心中思索着,究竟是要为了维持人设继续隐瞒,还是就这般全然托出,告诉他真相。

为了维持人设似乎也没必要,毕竟连温玉如今已经怀疑,若是想要打消他的疑虑,恐怕要付出不少心思。

可若是就这般告诉他…

系统那一关又好似过不去。

“温玉哥哥在说什么呢,为何我听不懂?”少女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一双眸子圆润澄澈,让人下意识的便想相信,“我还能是谁,自然是你的纤儿啊。”

注视着少女那双干净的眼瞳,青年浑身气势一滞。

又不由得开始怀疑裴祁的话。

他究竟是在告诉他真相,还是在挑拨离间?

连温玉抿了抿唇,虽说对裴祁的话已然相信了五分,可面对面前这样一具同纤儿完全一样的躯体,他又没法确定。

而此时。云止已经借此机会在心中询问系统。

‘关于这具身体的秘密,我能告诉他吗?’

系统刚想斩钉截铁的说不能,又突然想起这个世界的特殊性。

它犹豫了片刻,才回答云止的问题:【与沈止纤有关的可以泄露,其余均不可能】

这个世界太特殊了,若非是它已然没有足够的积分能够让云止以自己的躯体穿回这个世界。

她也不至于假借一个即将死去的躯壳。

云止抿了抿唇,说句实话,如果不是系统曾经强制要求,关于任务这之类的东西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她定然也不会隐瞒连温玉至今。

毕竟,她对于接受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没有兴趣,她只是想回家而已。

连温玉面色依旧冰凉,他现在是两方都不甚相信。

也许裴祁的话是有他的私心,可面前这人同他的纤儿差别确实太大。

刚想再度询问,却见自己身旁的少女抬着眸子看他,面上的笑容已然消逝,嗓音也没有曾经的温软。

反倒是一种接近冷漠的理智,“或许,你听过借尸还魂吗?”

连温玉的心一颤,墨色的瞳眸紧缩,然后又突然放大,他嘴唇颤抖,好半响才轻声问出口,“……你说什么?”

借尸还魂?怎么可能呢。

要让他相信他的纤儿已经死了,他宁愿相信面前这人就是他的纤儿。

看着面前男人不可思议的表情,云止的神情依旧那般,“否则我也不可能来这里的。” 第118章 自欺欺人 云止说完便没有再开口,她总觉得给连温玉一定的时间消化。

毕竟这样一个荒谬而又诡异的说法,谁会愿意相信呢?

好半响,青年才抬着眸子看她,他薄唇颤抖,墨黑的瞳眸宛若黑夜中的被吹熄的蜡烛,“纤儿在说什么呢…你在吓温玉哥哥对不对?”

“怎么…可能呢…”

他低低呢喃着,说话的嗓音不如曾经那般温润,反倒低哑至极。

少女也抬眸,同眼前的男人对视。

青年一顿,面上强行维持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崩塌。

他知道的,那不是他的纤儿。

他的纤儿不会以这样冷漠的眼神看他。

她会拉着他的衣角,弯着眸子专注的冲他笑,唇边梨涡淡淡,然后娇娇软软的撒娇,“温玉哥哥,纤儿最喜欢你啦。”

可,可她不是纤儿,那他的纤儿在哪呢?他的小公主会去哪里呢?

青年愣愣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手掌抚上她的面容,感受着那张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脸。

他笑着,墨色的眼瞳却不自觉的湿润。

“纤儿莫要调皮,温玉哥哥不喜欢你开这样的玩笑…”他说到最后,甚至都不敢直视云止的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丝毫对他的感情,但凡与她对视,心中就会有一个人跳出来,不停地重复,不停地提醒。

‘她不是你的纤儿,她不是你的纤儿,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连温玉垂着眸子,不说话,那张白玉般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

他就那么站在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明明他的表情如此平静,却让人感到无限的哀伤。

‘她不是你的纤儿,她不是!你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呢,你的纤儿早就不见了!’

那道声音又开始了,就好像贴在他的耳边,不停地说,不停地念,仿佛要把他内心的一切奢望打散。

连温玉眉头越蹙越紧,甚至浮现出痛苦神色。

可它根本就不停止,一直重复,一遍又一遍。

‘你的纤儿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你别说了。”青年皱着眉痛苦地反驳着,原本漂亮的墨色眼睛此时紧紧闭着,声音低的甚至听不清。

云止也没听清,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反问。

可那句话仿佛不是连温玉对她说的,他甚至没有闲暇去搭理她,双手紧紧捂着耳朵,想要逃避那一遍又一遍的魔咒。

可是如此有用么?

声音依旧存在,却只有连温玉一人能听得见,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撕碎他所有的幻象。

‘她不是,她不是!你那么爱纤儿你看不出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吗!’

“我让你别说了!”青年怒吼出声,抬着头看着周围,然后又一愣。

除了云止,他的身边没有一个人。

连温玉低低笑出声,嗓音里满是苦涩,他不说话,可原本温和的墨色眼瞳却在那一瞬变成死寂。

是啊,他自欺欺人什么呢,哪怕是同一张脸同一具身体,可身体里的灵魂早就不是他要的那个人了。

他的小公主不见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消失了。 第119章 死 “那我的纤儿呢?”青年无意识的呢喃,终于鼓起勇气同那双冷漠地眼睛对视。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双眸空洞,近乎失神地一遍遍问,“我的纤儿去哪里了?”

云止下意识的启唇便想回答这个问题,与连温玉目光撞上的那一瞬又怔住了。

青年就那般看着她,犹如古井般温和的瞳眸黑的看不清,就好像沉寂了所有情感,透过她在看向另一个人。

他说着话,嗓音没有起伏,就好像失去了所有感知的木头。

只会重复的问那一个问题,问他的纤儿。

云止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原本想告知连温玉的话忽的就说不出口了。

只觉张开嘴唇这样一个简单的举措,都是那般的困难。

“你告诉我,我的纤儿呢?”他这般问着,甚至有些执着。

少女闭了闭眼,才再度抬眸看他,“如果,如果她已经死了…”

若非沈止纤已然死亡,或者命不久矣,否则她不会来到这具躯壳。

系统虽然不要脸,却也不会做出剥夺活人性命,只为了给她腾地方的缺德之举。

“死了…”青年轻声重复着,仿佛没有理解这两个字是什么好意思。

他呢喃了片刻,才突然大声质问,“死了?”

“她离开鬼域的时候还好好的,你现在告诉我她死了!”他狠狠抓住云止的肩膀,原本面色还如同木头般无神,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骤然清醒。

云止痛苦地能闷哼一声,青年的手指也随之轻微颤抖。

似是不忍看到那张脸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手劲小了,声音也跟着小了。

“怎么可能呢,我的纤儿才不会死,她说了让我等着她回来,她说了要嫁给我的…”

如玉般隽美的面容此刻湿润的不成样,一张脸上满是泪水,不停地流。

“怎么可能会死呢。”他说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已然划过他的下巴,一滴一滴地坠在他的衣襟,形成一片暗色。

云止看着面前满脸泪水,狼狈的看不出曾经翩翩如玉模样的连温玉。

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喉咙很闷。

她艰难的启唇,不敢去看连温玉的脸,“我没骗你。”

系统没有积分让她以自己的身体二次穿越,便借用死去的人。

而借用他人身体与用自己身体唯一不同之处便在于——

当任务完成后,任务世界的一切都将照旧发展,但曾经被她穿过身体的人的生命却会延续,且在她离开的那一瞬原主回归。

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坏。

若是任务者缺德,那穿回来的那个人就要收拾任务者的烂摊子。

若是任务者能力出众,那留给原主的就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喜。

云止不爱用他人的身体,也不想让别人替她收拾残局,所以每次完成任务都宁愿花积分用自己的身体穿越。

只是裴祁的黑化出乎意料,她又因为穿回原世界积分清零,所以不得已借尸还魂。

明明这一切都不是她造成的,按照某一方面来说她甚至都不需要愧疚。

可看着连温玉那副模样,她突然觉得很难受。

难受的…说不出话。 第120章 故人 诡异的寂静保持了许久,连温玉的手从云止的肩上松开了。

他沉默着,面上的泪水已然干涸。

云止也不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好半响,青年才再度抬起头,他看着少女,目光中在无情绪,原本就黑如泼墨的眼瞳此时深不见底。

他缓缓地开口,嗓音依旧很哑,却莫名地投出一股冷意,“纤儿她,是怎么死的?”

云止一怔,抿了抿唇,“我也不知,待我醒来之际便已然到达羲国,也许是途中被人下了暗招也说不定。”

连温玉又沉默了片刻,手越攥越紧,浑身气势再度凛冽。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流淌着一种情绪。

那种情绪,叫恨。

云止心中一惊,那样凛然的恨意,不知是对她还是对害死沈止纤的人。

她没有辩解什么,虽说借谁的躯壳是由系统来决定,虽说沈止纤已然死去,可她终究用了别人的身体。

这时候不管说什么,似乎都苍白无力。

少女想到完成任务后沈止纤会回归一事,又见连温玉如今同曾经全然不同的模样。

她张了张唇,轻声的说着,“她会回来的。”

连温玉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

云止只感觉有道隐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垂了垂眸子,嗓音很淡,“在我离开之后。”

【警告!警告!不得泄露无关沈止纤的任务内容!】

机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少女依旧垂着眸子,没有再说话。

泄露这些本不应该,可方才连温玉的模样同以前而言,真的差别太大了。

全然失了曾经的温润如玉。浑身上下只剩下恨。

她抬眸看了眼眼前的青年,又垂下眸去,微微抿唇。

若是他这样的恨也针对她,那他会杀了她吗。

可她身为任务者,若非被主线人物杀死,其余时候根本不可能死亡。

到那时,他又会怎么办呢?

只是云止的思绪还未翻涌多久,一道突如其来的嗓音打破了整个房间的寂静。

来人一身红衣,张扬肆意,手中的白玉折扇开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他微勾薄唇,看着面前气氛诡异的二人,声音幽幽的,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原来九公主在这儿,倒是让孤好找。”

云止瞳孔紧缩,全然没想到裴祁会找到这来,她下意识地向青年看去,似在无声询问。

连温玉抿了抿唇,显然也未曾想到这个结果。

他静静地注视着少年,眸子里的情绪有些寡淡。

裴祁挑了眉头,长腿一迈,衣袂翻飞,一步一步缓缓逼近。

明明他的脸上带着笑,甚至笑的极为昳丽,可云止却感觉后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仿佛要渗进骨里。

她没有说话。

只觉少年看她的目光极为诡异。

他死死盯着她的脸,不曾挪开一瞬,眼底情绪翻来覆去,待她望去之时,却又只剩一片幽深。

“殿下这张脸,同我某位故人可甚是相像。”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没有起伏,仿佛不甚在意。

可他手中折扇的扇柄,已经被他攥的发出轻微声响,仿佛下一刻便要承受不住力度坏掉。 第121章 不想嫁也得嫁 连温玉蹙眉,曾经刻进记忆的反应让他下意识挡在云止面前。

待到真的替她挡住了裴祁目光之时,他却又浑身一顿,抿了抿唇。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他明知故问,嗓音很淡,面上的泪痕早已消失,衣襟上的一片暗沉也渐渐干去。又恢复了曾经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裴祁被连温玉这么一挡,倒也不恼。

只是方才还扬起的唇角此时已然放平,嗓音中透着似有若无的危险。

“连公子此话说的甚是奇怪,孤的未婚妻子在你这里,你说孤来作何。”

云止站在连温玉身后,垂着眸子未曾开口。

方才裴祁的目光引得她心惊。

那样粘稠,幽深,死死锁定一个人的目光,像极了他曾经看她的模样。

青年并未说话,好半响才掀起薄唇道,“她不想嫁你。”

他没有说纤儿,只一个她字便指代了云止。

红衣少年眯着眸子,悄然逼近,嗓音幽幽,琥珀瞳眸依旧看向云止的方向,“如今,她是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

话毕,他便上前同连温玉抢人,似乎不欲同他商议。

连温玉也很快招架,两人一来一回,均是毫不留情,招招杀招,狠厉快速。

只是看起来虽如此,裴祁始终没有动他那柄白玉折扇,似乎未曾想要连温玉的命。

少女看两人打来打去,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她抿了抿唇,倒是从两人身边避及,缓缓喝了一口凉茶,倒也不劝。

裴祁见她悠闲起来了,眸子越发幽深,丝毫没有再同连温玉打斗的心思。

当即一发狠,一掌打在青年胸口,雄厚的内力让连温玉忍不住闷哼出声。等再一睁眼,云止已然落入红衣少年手中。

他桎梏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拉进怀中。

浑身气势依旧凛冽,由于方才的打斗,甚至还残留了几分狠意。

连温玉看着少年运用绝佳的轻功,将少女带出此地的背影,墨色的眸子淡淡,并未去追。

他转头看着那一桌辛辣菜肴,面无表情,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方,云止被裴祁死死桎梏着,手劲大的惊人,她根本无法脱离分毫。

她甚至毫不怀疑,她的腰部或许已然起了乌青。

少女不吭声,被他带着在屋檐上来去自如。

少年似乎不满她的沉默,突然停住,捏着她的下巴看她,琥珀瞳眸极为莫测,盯着她那张脸盯了许久,才缓缓出声。

“孤曾经倒是不知,九公主胆大至此,居然敢在此时同你那位前未婚夫婿私奔。”

他情绪不明,“可他却连追来都不敢,这等的未婚夫婿,你还要他作何?”

云止没有回话,她知道连温玉不追的原因。

因为她不是纤儿,因为她只是一个徒有纤儿身体的陌生人。

见她如此安静,少年的不满越发浓厚。

他轻笑出声,殷红的薄唇轻启,缓缓靠近云止的耳际,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引起些许痒意。

云止却突然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甚至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裂。

他说,“你觉得呢,阿止。” 第122章 公主莫急 “…你说什么?”云止下意识的轻声呢喃着,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栗,怎么止都止不住。

他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

红衣少年抚着少女纤细的腰肢,感受着少女轻微的颤抖,琥珀瞳眸眯起。

抖成这样,就这么怕他认出来?

“孤不过是随便叫叫,九公主怎的反应这般大。”他顿了顿,冰凉的手指抚上云止的脖颈,气息很是幽冷。

云止张了张唇,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是真的随意喊喊,还是有心试探。

可若是随便喊喊,怎么会对她喊?

“殿下说的哪里话,琼昭只是恐高,如今心生畏惧,自…自然未曾听清你方才说了些什么。”

她低垂着眸子说道,还刻意颤抖着语气装出害怕的模样。

不管裴祁是何意思,她也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少年轻轻的哦了一声。

还未待云止接着说些什么,冰凉的手掌便遮住她的双眼。

她被裴祁用轻功带着离开,只是却什么都看不清,眼中一片黑暗,奢靡骄矜的嗓音响在她耳边,“既然九公主怕高,那不看便是。”

云止下意识的又是一颤,尔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人在一片黑暗的情况下,其他感官的感觉会不自觉放大,更加敏感。

她纤细的手不自觉往裴祁的方向探去,微微摸索了两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

也不知她方才摸到了哪里,少年竟然闷哼出声。

他没有说话,云止也没有,可她却明确地感受到一股极为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分毫不离。

她垂下了眸子,没敢开口。满脑子都是裴祁方才叫她阿止的声音。

她蹙着眉头思考原因,可除了掉马,无论如何她都想不透他为何会这般叫她。

真的掉马了吗?可若是真的掉马,他也不应当是如此正常的反应啊。

这方她想的入神,裴祁也看的入神。

少年琥珀色的瞳眸翻涌着,眼底的情绪莫测,他睨了眼少女捏着他衣角的手,殷红薄唇微微上扬。

云止不问,他也不刻意提起为何叫她阿止。

他倒要看看,她能憋到几时。

裴祁武功极佳,拥着少女来去自如,竟是在极快的速度便同鬼域的送亲队伍汇合。

“见过太子殿下。”铿锵有力的呼唤响起,云止想睁开眼,可少年未曾挪开手,她便始终看不见。

“嗯。”她听见裴祁这般应了声,然后便拥着她要走。

云止不想就这般跟着他离开,鬼知道跟着他离开过后会发生什么。

似是看出她的抗拒,那个行礼的人出了声,“殿下,这可是九公主?若是,不妨…”将她送回轿中。

只是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她便听见裴祁充满冷意的嗓音,“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似乎极为不喜他人过问她的事情。

那个人愣了一下,又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属下逾矩了。”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就走了,云止看不见,只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

她有些急了,毕竟不知道裴祁叫她阿止是何用意。

原本拉着裴祁衣角的手顿时往眼睛处伸,用力掰他遮住她眼睛的手。

可少年不动分毫,甚至轻笑出声,“九公主这般急,是想要作何?” 第123章 弄晕他 云止想做什么?云止不过是想离裴祁远一点。可看如今这等情况,怕是也不能实现了。

没听见少女说的话,裴祁也不失望。

只是依旧捂着她的眼睛,桎梏住她的腰肢,让她全然依赖自己的情况下,把她往客栈天等间带。

“你想…干什么?”她问着,又去掰裴祁拥着她腰的手。

可哪怕两只手一起用力,也掰不动分毫。

裴祁不吭声,于是云止就越发的急,挣扎的弧度更加明显。

可直到她被放在一番软绵中,她也没有挣脱开。

她的手往身后胡乱摸索了几下,柔软的布料,木质的底板。她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床!

“你到底想做什么!”少女嗓音忍不住的放大,甚至带了略微的颤,纤长的睫羽不安的颤动,面上表情有几分惶恐。

少年终于回答了。

他伏在她的脖颈边缘,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边,痒的像是有人在挠,“你是孤的未婚妻,羲国未来的太子妃,你说孤想做什么?”

云止身体僵住了,僵了一瞬后又剧烈挣扎。

她现在脑子乱的跟浆糊一样,如今的处境似乎出乎她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一定是裴祁认出她来了,如果没有认出来,他不可能这样的。绝不可能这样的。

可究竟为什么啊!

云止始终想不通,到底是自己哪里不对劲掉了马,明明她把能认出她的漏洞都填上了啊。

可她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敌得过裴祁。

一具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的躯体,要如何同一个武功绝佳的男子斗争?

她怎么可能挣脱得开。

少年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贴近她,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云止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许是在脱衣服,可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更崩溃。

妈的她就知道不能让裴祁认出来,认出来就没好结果。

现在这样要她怎么办?

云止抿了抿唇,似乎清醒了些许,她闭着眼,衣袖却有只白白嫩嫩的小虫探出头来。

她怎么忘了,鬼域擅蛊术,沈止纤身为鬼域的九公主,身上的蛊虫自然也不少。

裴祁要发疯就任他发疯好了,她先用蛊虫把他弄晕再说。

见少女突然安分,裴祁并未有什么她突然想明白了的想法。

他的阿止最会骗人。

此时面上如此乖巧,也不知心里在打什么坏主意。

红衣少年眯着眸子,扯着发带的手顿了顿,突然眼神一凌。

他轻笑出声,只是嗓音很冷,不如之前那般漫不经心,甚至透着几分戾气。

裴祁随手抄起榻边的白玉折扇,扇尖将蛊虫端起,尔后狠狠仍在地上。

看着被甩在地板,晕乎乎的蛊虫。

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

就在云止还在疑惑裴祁怎么还不晕的时候,少年幽幽地凑近她。

他看着少女的容颜,眼神越发浓稠,就那么死死的盯着,薄唇倚在她左耳边,仿佛在说着眷侣间最为缱绻的情话。

可他的声音是那般的冷,那般的狠厉。

“你想杀孤?” 第124章 付出代价 这话一出,云止整个人都僵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裴祁为何说出这句话,无非是他察觉了,也不知蛊虫如何,会不会被他弄死。

裴祁见少女此时都还在走神,眉间的戾气越发浓厚。

他探在她的耳际,突然舔舐了一口。

云止方才还走散的魂在这一刻又凝聚了。

她浑身僵直,动也不敢动,只声音微小的解释着,“没有…”

“没有想杀你。”

红衣少年微挑了眉头,方才那一瞬间的怒火倒是让他忘了,任务者来到世界就是为了保护他,怎么可能让他死。

又怎么可能亲手杀了他。

倒是他想岔了。

“是么?”他心中已然知道答案,可面上还是一副怀疑的模样,甚至嗓音都透着冰冷的怒气,有些阴翳。

“那九公主为何放出蛊虫?”少年垂着眸子看少女的脸庞,幽幽地问着。

云止抿着唇,心知若是不解释清楚,后果怕是会很严重。

于是她也未做隐瞒,老实承认,“我只是想要你晕过去。”似是怕他不相信,她又重复了一遍,“没有想让你死。”

裴祁瞳色越发浓,像是眼中坠入了墨水,明明是琥珀色的眼眸,此时竟是极为幽黑。

他箍着少女纤腰的力道越发重,重的云止忍不住皱眉。

活的,真实的阿止,现在就在他面前…

少年眼里闪过满足,却是装作气怒的模样,故意去恐吓云止。

他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语气,说出的话里满满都是戾气,“孤不信。”

他近乎一字一顿的说着最后四个字,那样的狠意令云止感到心惊,“孤要你为自己的轻狂,付、出、代、价。”

这样的语气,她初次穿越时都未曾听过。

她张了嘴匆忙地解释,语速很快,似乎很怕裴祁误会,“我真的没有想杀你,那只蛊虫不具备杀人的能力,你可以试试,真的,我没有想杀你的。”

语速快的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

裴祁看着她着急解释,甚至眉间流露出一分恐惧的模样,眸中的笑意更浓。

他接着逗她,扮演一个盛怒的自己。

丝毫不听云止发言,伏在她的脖颈似乎就想要做些什么。

云止急了,这般怎的能不急。

尽管被裴祁捂住了眼睛,可裴祁依旧感受到她的眼眸在瞪大,似乎极为不可置信,又似乎有些惊惧。

她的手开始胡乱摆动,脚也开始胡乱摆动,甚至刻意往他身体最脆弱的那个地方踢。

开什么玩笑,她上次穿越一直把裴祁当崽崽养,虽然最后养成了变态。

可即使变态了,他们也未曾有过那般事。

现如今这样,她怎么接受得了!?

这和我把你当儿子你却想上我有什么差别??

云止接受不了,即使看不见,脚也很有准星的往那个方向踢,只是踢了还没几下,就被少年桎住。

原本箍在她腰间的手也松开了,直直将她两只乱动的手牢牢握紧,立于头顶。“九公主当真心狠,面对自己的未婚夫婿也不手下留情,孤很是佩服。” 第125章 对得起她么 云止颓了。

打也打不过,反抗也反抗不过,她如今还没有积分,要是有积分,也不至于被裴祁摁着连手也还不了。

她突然很是气愤,可这样的气愤又不能对裴祁发泄。

毕竟现在啥也没有的她在他手里,那就是他为刀俎,她为鱼肉,哪怕是想杀她,她也没办法。

‘傻逼系统,你能不能救救我。’

又悲又愤的情况下,云止实在忍不住的想求助外援,但凡系统能帮她一点都好。

她也不要求多了,就把裴祁整晕就好,晕一下都好。

系统沉默了许久。

说实话,像这种场面它是看不见的,它的画面里只有一片马赛克。

面对云止的求救,它也无能为力:【抱歉宿主,没有积分,你自求多福】

自求多福,这他妈还自求多福?再自求多福她贞操都要没了!

察觉到云止又在走神,少年眯了眯眸子,有些漫不经心。

他的阿止在和谁说话呢?系统么。

他紧紧盯着少女,幽深地眼眸里是极为深重的占有欲。少年微勾着薄唇,笑的很好看,只是面色却很冷。

要是能把系统也毁了就好了。

他的两只手一只捂着云止的眼睛,一只桎梏着少女的双手,根本分不出多余的手再去做什么。

可裴祁丝毫不慌,面色尤为平静。

他微一偏头,方才扯了一截的发带便往他那边飘,裴祁眸子微眯,薄唇略微张开,整截发带就被他用嘴扯了下来。

少年一头鸦羽也跟着倾泻而下。

原本就极为昳丽精致的容颜,此时此刻更是染上了一层不可言说的妖异。

仿佛是坠入人间的妖灵,拥有最为惑世的容貌,最为靡丽的嗓音。

引人一步步沉溺,渐渐深陷,直至再也无法脱离。

那截红的潋滟的发带被他用嘴扯在云止手边,而他原本箍着少女的手也顺势拉起它,慢条斯理地将少女的双手桎梏,最后打了个结。

看着自己的杰作,裴祁眸子中的色彩更浓。

少女皙白如雪的肌肤搭配上那红的鲜艳的发带,对于裴祁来说,那是这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云止知道裴祁在干什么,她只觉得无奈又悲愤。

妈的,好好的一个小可爱是怎么变成变态的!?

明明小时候还那么可爱,还会软萌软萌地叫姐姐,怎么现如今就变成这样了?

云止的眼睛依旧被捂着,她也不知道裴祁为何要捂。

少女叹了口气,到了这时反倒放松了。

她接着演戏,死不承认自己是阿止,只要裴祁没有咬定,她就当他是在试她,“太子殿下,我记得你曾说过自己有一位故人。”

裴祁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曾经对那位故人甚是维护,连我的贴身婢女雪青都因为她险些被你杀死。”

“我猜,你定然是极其喜爱这位故人的。”

裴祁还是不说话,只是云止却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眸光犀利了许多。

“你这般,可对得起那位故人?”

少年轻笑出声,骄矜的嗓音从喉咙溢出,极为轻缓,“是么。”

可这位故人,现在就在我的眼前啊。 第126章 是他的阿止 裴祁似是而非的答了一句后便不再说话了。

少年一只修长的手捂住少女的眼睛,另一只则死死桎梏住她的腰,云止像条死鱼被裴祁摁在案板上一样,动弹不得。

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洒在她的耳际,滑过她的脖颈,惹得人一阵发痒。

云止整张脸都要扭曲了,她使出吃奶的劲挣扎着。

可双手被发带禁锢,两腿被对方压制,甚至眼睛都看不清。越挣扎越无力,原本白皙的皓腕被磨出了淡淡的红,很是奢靡。

云止急了,云止真的急,她现在要什么什么没有,裴祁如果真的要干点啥,她根本阻止不了。

“裴祁!你好歹是羲国太子,如此急色,怎的堪当大任!”

她嘴还没被捂着,哪怕阻止不了也不想让裴祁安心,不停的骂骂咧咧。

“你的那位故人要是见你这般模样,定当极为失望!”

少年身形一顿,眸色更为幽深,什么也不回应,薄唇接着向下。

他的一阵阵呼吸全都落在云止身上,引得她不自觉颤栗,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她眸子颤动的弧度越发剧烈,然后骂的更凶。

“如此之举乃是君子所为?你个登徒子!”

“不要脸的登徒子!”

曾经的冷静与理智在此刻土崩瓦解,云止无论如何都无法在此刻保持平静的态度,一张嘴还在说着,企图能影响到裴祁。

她知道自己对他很重要,于是便用自己来激他。

“故人?我见你也没怎么把你那位故人放在心上,否则怎的这般风流!”

“亏得你那位故人,识得你这样的登徒子,实属不幸!”

少年停了动作,明显是被少女的话说动了。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少女的脸,俯首帖耳,嗓音低哑,“这种时候,便不要惹孤发怒了。”

“否则,下场可是要殿下自己承受的。”

说完,他又伏了上去,轻轻吐息着。

云止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少年似乎已然意识到她想分散他注意力的想法,不为所动不说,反而把腰间的手捂在了她的唇上。

他刻意摩挲了两下,习武而来的茧抚在少女的唇珠上,竟然有些微痛。

云止眼眸颤的更加剧烈,明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裴祁,你…唔唔…”

少年薄唇轻轻舔舐着那片肌肤,微微眯起了眸子,其中的暗色很是深重。

他微张了唇,嘴边的一颗尖牙很是明显,雪白而又锋利。

随着少女浑身一颤,裴祁已然狠狠咬在女孩的锁骨之上。

云止顿了一下,然后呜咽出声,“唔唔唔…唔唔!”你他妈是狗啊,见人就咬,是不是有病!

可少年根本不为所动,甚至丝毫不留情,咬的又狠又用力,幽色的眸子里满是满足。

是他的阿止,会痛会叫会骂人的阿止。

不是那个没有感情,强大到连死都不怕,任何人都桎梏不了她的神女。

鲜红潋滟的血液顺着他雪白的齿尖往下流,一点一点…

染红少女的眼尾,也染红了他的薄唇。 第127章 你不配 云止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猪啃,她从来没想过。

可今天她就被猪啃了。

很痛,痛的她要是能挣脱开定然咬回去,而且她会咬两口。

可是她也挣脱不开。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对自己狠一点,来个咬舌自尽的时候,少年居然不动了。

他就这么拥着她,一句话也不说,骨节分明的手依旧遮住她的眼睛,却已然不在捂着她的嘴。

可即使如此,云止也不敢说话。

她生怕这个狗东西又发疯,一口挺痛的,再来一口她会忍不住想要踹死他。

房间在那一瞬间静谧了下来,少女没有说话,少年也不曾言语,只剩下低哑的,透着奢靡的细细喘息。

红衣少年趴在少女的颈边,眯着眸子满足地拥抱她,绯红的唇边溢出几声呢喃,“阿止…我好想你。”

云止愣了一下,试探性的询问,“殿下,你莫不是叫错了人?我不是你的那位故人。”

裴祁眯着的瞳眸睁开,他微微起身看着少女,眼神幽幽。

骗子。

现在还想骗他。

他浑身气势一顿,然后整个人变得冰冷,甚至说话的声音也如同冰锥那般寒凉刺骨,“孤当然知道你不是阿止。”

“你不配同阿止相提并论。”

少女浑身僵住,似乎是为此话所羞辱,很是气愤。

可实际上云止只觉得兴奋。

她原以为按照裴祁那诡异的反应,也许是认出她来了,可他又并未做到最后,现在又如此这般说。

想来还是并未认出她来。

不过没认出她来还做出这些举措,因为什么?这张熟悉的脸么。

云止抿着唇思考着,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吐槽。

毕竟上个世界裴祁因为她自杀,这个世界碰见个跟她长得像的就…就动手动脚,她原以为他多么深情,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知道内情并读取到宿主内心想法的系统:……

它多的也不敢说,只希望宿主不要作死,自求多福。

其实云止想岔了。

裴祁根本就未曾打算同她做些什么。

若是真的在此刻做了些什么,阿止定然会心生怀疑。

他不能让阿止怀疑。

他曾听说过的,任务者可以选择放弃任务并退出世界。

阿止那般避他如蛇蝎,若是被她知道他已然知道她是阿止,她定然会逃。

他经历了几十世的变迁折磨,好不容易才同阿止再度相见,若是她选择放弃任务退出世界,他会疯。

他一定会疯。

只可惜,裴祁也并不知道,云止现如今连积分都没有,又哪里来的放弃任务退出世界的权利。

“殿下既然这般认为,何不放了我?”云止轻声的问着。

知道裴祁什么也不会做后,她放松多了。

“你和阿止真像,要是没有那颗痣,就更像了。”少年没有理她,自顾自的轻声喃喃,嗓音很淡,淡的其中的思念仿佛也不存在。

云止愣了一下,然后又反应过来一般睫羽微颤。

她说呢裴祁为何要遮住她的眼睛,原来遮住眼睛后的她同原本的自己更像啊。

原来…

他娶她的原因是因为把她当成了阿止的替身?

少女又抽了抽嘴角,心情有些复杂。

自己当自己替身这种勾当,她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算头一次了。 第128章 误会 裴祁并未在房间停留多久,拥了云止好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还面无表情神色冰冷,引得云止还以为是她说了什么话让他觉得心情不爽。

但实际上,裴祁不过是故意的。

他怕阿止知道自己认出她来了,也怕拥抱太久克制不住自己。

云止只看到了他离开时冷如寒霜的神情,却没发现他忍不住上下滑动的喉结,以及那越发低哑的嗓音。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少女瘫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她的双手此时已然被解了绑,只是挣扎了多次,以至于周围一圈都泛着淡淡的绯红。

并不明显,不过轻轻巧巧的一点,却很是引人遐想。

云止闭着眼瘫了好一会儿,睁开眼时眼里还氤氲着雾气,眼周一圈都红红的,眼神雾蒙蒙的,像是被人欺负狠了。

她轻轻抚了抚锁骨处的伤痕,一碰就忍不住小小的嘶了一声,由此可见裴祁咬的时候定然是下了狠劲。

少女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光是把她当替身都这般放肆地上嘴啃,若是发现她是本人还得了?

回想起首次穿越经历过的囚禁,锁链,云止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算了,当替身也挺好。

不就是被猪啃几口吗,有什么大不了。总比被关着出不去好。

她一边想一边叹气,一边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

从前的任务都没出过岔子,就裴祁这里崩了,还崩的这么彻底。

崩就崩还叫她来挽回,挽回就挽回还一点金手指都没有,让她跟变态得像疯子的裴祁斗,那不是玩她吗?

云止因为锁骨痛,忍不住地瘫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抱怨。

她也只是想回家,她得罪谁了吗,都回现实世界了还要被系统逮回来。

然而听见所有抱怨的系统也不敢吭声。

裴祁疯成这样它们也没有预想,若不是总部实在解决不了,也不会叫她来。

而此时的云止依旧瘫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因为方才同裴祁挣扎衣衫也很是凌乱,整个人都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九妹妹。”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少女的闭目养神。

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走进房间,甚至都未曾问过云止的意见。

少女没有抬头,光听这个声音她就知道是谁。

果不其然,如云止所料,来人正是八公主。

她看着云止的惨状,双眸瞪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瞳孔紧缩,然后又恢复正常。

语气间有几分暧昧,“本宫倒是未曾料想,那羲国太子看起来斯文,私底下竟这般…”

“这般…”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八公主便未再继续。

她从上到下把云止打量了个遍,面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像是怜惜,又像是羞涩,像是疼爱,却又似乎有一瞬的幸灾乐祸。

“八皇姐,你误会了。”云止无力地说道。

她现在只觉完成任务艰难,说话都没劲了。

八公主挑了眉头,娇媚的嗓音很是好听,“都见血了,怎的还能说是误会?” 第129章 噩梦 云止又沉默了片刻,竟不知该怎么解释。

最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误会就误会罢,是裴祁干的,又不是她,她替他掩盖什么。

八公主笑而不语,俯下身来看着自家一脸麻木的九妹妹,眼中的笑意深了几许。

她轻轻抚了抚云止明显带了圈牙印的锁骨,看着少女瞬间蹙眉的表情,又将手挪开。

“太子殿下未曾给你留药?”她问着,又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先将就着用罢,本宫府里的东西向来没你宫里的好,不留疤是做不到了,但药效也不差。”

云止看了一眼,依旧瘫在床上,“多谢八皇姐了。”

八公主颔首,起身坐在了距离云止不远的桌上,自己给自己到了杯茶。

她慢悠悠地品着,说话也说的缓慢,“本宫原以为你能逃掉的,毕竟连公子废了那么大的心思。”

说着,她又抬眸看了眼云止,眉间有淡淡的兴味,“只是未曾想这羲国太子竟这般看重你,哪怕是逃婚也要把你逮回来。”

云止闭着眼睛没吭声,心里只觉得好笑。

看重?什么看重,无非是把她当她自己的替身。

八公主见自家妹妹一副无甚兴趣的模样,也不多提此事扫兴。

只微微抿了口茶提醒道,“如此这般,想来太子妃的位子要落在你的身上了。”

“九妹妹可要小心,羲国太子的太子妃,不是那般好当的。”

说完,她便放下茶杯,亭亭袅袅地走人了。

云止微抬眸子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又轻巧地闭上。

八公主说的这番话究竟是何意义她不在乎,警告也好,劝诫也罢,是好是坏都无甚关系。

她这般想着,闭目养神。谁知就那般沉沉睡去。

只是她方才睡着没多久,榻上便涌进了一个红衣少年。

他死死地箍住她的腰,将头埋在了少女的脖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跟着缓缓闭上双眼……

云止睡得不太好。

她仿佛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有条巨大的蟒蛇,将她整个人死死圈住,一点都不容许她逃离。

圈住她便也罢了。

那条蟒蛇还用蛇信子舔着她的脸,嘶嘶作响,又冷又瘆人。

少女紧紧蹙着眉头,忍不住地想翻身逃脱,可别说翻身了,哪怕动一动都没有空间。

她睡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从噩梦中惊醒,睁开了双眼。

然而比梦境更可怕的是,她的眼前有一张放大的人脸。

那张脸很是清隽俊美,容色惑人,白的宛若玉瓷,睫羽纤长,安静的模样甚至有几分乖巧。

他呼吸很均匀,俨然已经入梦。

可即使入梦,他也拧着眉头,显然防备心极为重。

云止看了几眼,默默的移开目光。

一觉睡醒发现裴祁睡在自己身边,这简直比噩梦还他妈吓人。

作者的话——

看到有些读者宝贝说这不是阿止的身体,要是真的做了什么会觉得膈应

其实这具身体目前来说就相当于阿止的,若是纤儿要回来,会干干净净的回来,所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第130章 妆发 只是在她移开目光后没多久,少年竟然就睁开了眼。

他睫羽轻微颤了颤,琥珀色的瞳眸在那一瞬间锁定云止。

那样专注的眸光,云止想不注意都难。

她缓缓侧过眸子,试探性地看他,却没想这一看,两人就对视上了。

她眼瞳放大,又连忙闭上眼睛。

裴祁看了她一会儿,白玉般的容颜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响,才轻启薄唇问道,“怎么了?”

云止不吭声,装作听不见。

诡异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流淌,寂静的有些可怕。

少年并未发怒,只是把少女拥的更紧了一些。尔后缓缓闭上双眼,轻声道,“接着睡罢。”

云止闻言转头看了看窗外。

夜幕降临,一轮弯月高挂其中,繁星点点,散发着些微的光芒。

她依旧不出声,收回了目光,只是闭上了眼。

确实很晚了,该睡觉了。

云止心中有些无奈,本就被抱的太紧,现在裴祁又加重了力道,她整个人跟什么似的被他箍在怀里,属实有些难受。

待少女气息逐渐平稳,呼吸变得规律绵长,她身旁早已熟睡的少年又睁开了眸子。

他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脸庞,很是依恋的轻声喃喃,“阿止…”

翌日。

云止醒来的时候还有些微愣,看着头顶的房檐发呆。然后十分戒备地看了眼周围。

裴祁不在。

许是比云止醒的早,此时已然去用早膳了也说不定。

少女松了口气,若是让她一觉醒来还要面对裴祁,那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下榻的时候却是蹙了蹙眉头。

少女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疑惑,“这怎的和我曾经在昭和殿的感觉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腰酸背痛。

“真是奇怪。”她小声嘟囔着,穿好服饰后缓缓走出房间。

云止并未往裴祁曾夜袭昭和殿这个方向想。

毕竟雪青给原主的母后告完状后就没有那种感觉了,再加上裴祁好歹也是羲国太子,若在他国做出夜袭公主闺房的事,那还是何等的不妥。

所以也不能怪云止迟钝,只能说她太信任裴祁的道德了。

少女缓缓下楼,倒是那般巧的同八公主打了个照面。

“九妹妹。”她柔媚的嗓音在云止耳边响起,少女抬眸,正好看到八公主微微笑着的模样。

她正想开口,八公主却上下打量着她,尔后掩唇一笑,有几分调侃的意思,“九妹妹的妆发…倒是十分特别。”

云止一愣,下意识的用手抚了抚发丝,抿唇笑了笑,“雪青不在,我也不擅妆发,便只能这般了。”

再怎么说她终究是个现代人,古代人的发型太过复杂,她是不会的。

起来用膳也不能披头散发,便随意扎了个丸子,倒是没想到会碰上八公主。

“无事,如此这般,倒也清凉。”八公主轻轻笑出声,尔后在侍女的搀扶下下楼。

少女看着婢女离去的背影,顿了片刻,叹了口气。

雪青如今不在她身边,原本连温玉说会让她同她汇合。只是现在他已然发现她不是沈止纤,怕是不会将雪青还回来了。 第131章 睡眠 云止拿了早膳后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

并未发现裴祁。

她低着头吃着菜,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只是才吃了没多久,就不安生了。

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面前投下了一片阴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极为浓稠,盯着她不放的视线。

云止头也不抬,几乎看都不看她就能猜到那个人是裴祁。

她慢悠悠地用着早膳,只觉这人怎的这么闲,怎么说也是太子,一天到晚围着她转个什么劲。

只可惜云止敢怒不敢言,裴祁发疯的样子她是见过的,她可不想又被啃一口。锁骨上的伤还没好呢。

见少女将自己全然忽视,裴祁眉头一蹙,隐隐有几分戾气流露。

他自顾自地坐下,红色锦袍随着他的动作翻飞,鲜红潋滟。

少年手中依旧是那把白玉折扇,动作缓慢的摇着,他微抬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少女,就那般幽幽地看着。

云止没有说话,只是握筷的手微微顿了顿。

说实话,被人看着用膳的感觉属实不大好,她有点吃不下了。

少女刚想放下筷子不吃了,对面的少年却突然出声,他修长的手指支着下颌,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很是漫不经心。

“昨夜公主睡得可还好?”

这问题问出口,云止浑身都僵住了。

她抬眸去看裴祁,浅色的瞳眸瞪大,一副你还敢问的表情。

少年一愣,尔后轻笑出声,眉间的戾气算是淡了不少,反倒有些愉悦,“看样子…九公主睡得不错。”

云止没吭声,她只觉得裴祁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睡得不错?她昨晚就差被他勒死了。

见云止始终不爱搭理自己,裴祁握着折扇的手越攥越紧,原本被压下去的戾气又浮了上来。

少年如玉容颜很是惊艳,只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神情,甚至眼神阴翳,显得他有些乖戾。

云止见裴祁气势不对劲,便抬眸又看了他一眼。

见着他那幽深的眼神,她不动声色地又将目光移了回来,然后安抚,“殿下说的是。”

再不说点什么,她怕裴祁又发疯。

只是云止话音刚落,少年竟然就勾唇笑了。

他薄唇上扬着,甚至眉眼弯弯,原本就白若玉瓷的肌肤映衬着他的笑意显得更加白嫩。

方才还乖戾阴霾的模样一瞬间就消失了,裴祁笑的唇边露出一颗尖牙,竟还有些诡异的乖巧。

幽深莫测的太子殿下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个张扬肆意的红衣少年。

“如此这般,为了殿下良好的睡眠,看来孤应当夜夜作陪才是。”

云止睫羽颤了颤,实在没忍住起身,一个字不说走人。

太不要脸了,她不过就是应承了一句,他还当真了?要当真夜夜作陪,她迟早被他勒死。

看着少女气愤离开的背影,裴祁未有动作,绯红薄唇上扬,眸色愈来愈深。

而目睹了一切发生的八公主此时正慢条斯理地用着膳,轻轻言道,“看来羲国太子果然极为喜爱九妹妹,她的日子应当不会难过。”

婢女没应声,只接着服侍她用膳。 第132章 满脸是血 和亲的队伍并未停留多久,在裴祁将云止带回去后更是休整了一日便直接启程。

这途中倒也遇到过他国觊觎本命蛊想要打探鬼域信息的人,只是但凡被发现的,都被杀了。

路途中倒也有经过裴祁和云止来时遇到的那片白雾,只是送亲的队伍人多,又有三位主子,自然是不敢硬过的,便只能等待雾散那天。

所幸不过一晚就散了,耗费的日程也不算长。

而在此这般白日赶路,夜晚休息的作息下,十日后,总算是抵达了羲国。

云止同八公主先住进了驿站,毕竟是来和亲不是做客,又是如今正值危机的鬼域的和亲公主。

若是先行住进东宫或是皇宫,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不妥。

而裴祁作为太子离去羲国数日,虽说有他的人时时给他发送密信禀报羲国局势,但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臣子敢借此时机作乱。

此等状况,裴祁定当要去处理。

以至于有一日云止准备入睡时,裴祁突然翻进她的房间,虽脸上带笑,眼中笑意却浅薄,甚至面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鲜血。

云止当即一惊,下意识地用干净的洗脸帕替他擦拭,一边擦一边问,“可有受伤?伤的哪里?重不重?”

裴祁没吭声。

她问完也才突然反应过来的动作一顿。

说来倒是她傻了。

按照裴祁的武功,再加上他还随身带着那把堪称杀人利器的折扇,这世上的人要想伤他,谈何容易?

少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好歹也养过裴祁一段时间,身怀一颗慈母心。再加上他要是出事她这任务就完了,完了就回不了家,自然是有些关心的。

哪想关心则乱,倒是忘了裴祁杀人的功夫也甚是厉害。

少年自闯进来便未曾说话,只是在云止要将沾了血的帕子拿回去清洗的时候他才动了。

他突然抱住云止,脑袋埋在少女的脖颈。

他轻轻呼吸着,温热的气息让云止觉得有点痒,但她没动,打算看看裴祁此举是要作何。

好半响,红衣少年才启唇,嗓音响在云止的耳际,有些低哑,“阿止,我好想你。”

云止愣了一下,没说话,倒是用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她这段时间下来都习惯了。

裴祁在只有他们两人之时便喜欢叫她阿止,自称也不会用孤。而在人多之际便又会恢复成公主,殿下的叫法。

她也不知道今日闹事的人是做了什么,让裴祁反应如此怪异,甚至一脸的血。

少年也没回答究竟是因为什么,只那么抱着她。

云止也看不到,裴祁的那双眼里满是寒意,冷的宛若堆积了百年的冰层,怎么凿都凿不开。

原本还微微上扬的薄唇此时也已然放平,俊美面容上除了杀意便是杀意。

他不会告诉云止他方才杀了上百人。

动他便也罢了,居然想动他的阿止。

死便算是善待了,理应抽筋扒皮断骨,扔进地牢喂狼才是。

少年脸色阴翳的可怕,眼底翻涌的情绪莫测,眉间满是狠厉。 第133章 正妃之位 而在事物处理完后,从云止离开鬼域到如今,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不知是裴祁刻意授意还是如何,羲国太子同鬼域公主和亲的消息也散布他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过云止对此也无意见,散出去也好,散出去鬼域的处境定然会比之前好上许多。

毕竟鬼域地处神秘,若是那群人找不着地方,定然会将主意打到已然知晓踪迹的两位鬼域公主身上。

如此这般转移他们注意力,也算是一个招数了。

虽是她和八公主如今处于明处,但好歹也是羲国太子的和亲人选,哪怕她们要下手,也没有那般容易。

而羲国皇帝病重,大家都默认太子掌权,所以圣旨传来云止发现自己是正妃之时,倒也不意外。

毕竟裴祁把她当自己的替身,给他心爱的阿止一个名正言顺的正妻位分,自然也是正常的。

不过令云止觉得诧异的是,八公主竟然未曾收到羲国的圣旨。

毕竟是鬼域与羲国结盟的献礼,她原以为八公主再不济也会有侧妃的名分,未曾想竟是连圣旨都没有。

云止抿了抿唇,有些奇怪。

难不成裴祁要给她其他位分?良娣,良媛,还是更低?只是更低会低成何样呢,奉仪?

少女蹙了眉头。

奉仪这等位分同侍妾也无甚大的差别了,八公主好歹是鬼域的公主,不可能低成这般罢。

只是她觉得奇怪,八公主反倒丝毫不急。

云止昨日碰上她的时候,她还优哉游哉的喝茶,问及想法如何,八公主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九妹妹可是当局者迷,本宫身为旁观者,倒是看的很清楚。”

那羲国太子明显就是心悦于九妹妹的,娶她回去作何,当摆设么。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云止虽然有几分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也并未应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和裴祁可并没有八公主想的那般简单,关系也不能那般轻易鉴定。

而自从圣旨下来后,裴祁便未曾夜夜翻她窗门了,如此这般行为,倒是让云止想到了曾经雪青和她提过的民间风俗。

一对新人成婚前不得见面,如此才能长长久久。

云止记起这条风俗的时候还摇头浅笑,只觉雪青说的这个风俗裴祁也许都不曾知晓,又谈何遵守。

想完她又一愣。

倒是许久未曾见雪青了,也不知那个粘人的小姑娘现如今如何。

虽说现在鬼域送亲的队伍里又派了个人来侍奉她,但好歹习惯了雪青的念叨撒娇,突然换人,还有点不适应。

她这般想着,又缓缓呷了口茶。

如今羲国已然开始筹备大婚了,量尺寸的宫中绣娘也来过几个。

虽说有些麻烦,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裴祁毕竟是太子,太子的大婚,定然不可能简约的。

但云止想不到,就在大婚当日。她在宫人的侍奉下穿上复杂华丽的嫁衣,整理头饰,嬷嬷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那些繁冗缛节的时候。

她那个新来的小侍女,把她打晕了。 第134章 大婚 说来倒也有些丢人,这是云止第二次被打晕了。

曾经被连温玉打晕时有过防备,只可惜如今这具身体终究抵不过一个习武的男人,再加上连温玉对沈止纤那般好,哪怕她起了戒备之心,也起的太晚。

而这次就更加气人了。

云止本就不愿嫁给裴祁,奈何已无退路。

那天她正在宫中嬷嬷的服侍下穿上嫁衣,她知道这些人都是裴祁派来的,也许还会武功。

毕竟她虽然只能嫁给他,可依照他那般多疑的性子,终究是多一手防备才更为好的。

而就是在这般对裴祁的信任下,她着了道——

“太子妃,老奴们给您请安了。”一群宫中而来的嬷嬷鱼贯而进,个个面上都带着恭敬。

“起来罢。”云止淡声道,“莫要叫我太子妃,我如今还未曾嫁与你们太子呢。”

话毕,那群嬷嬷抬眸看了她几眼,小心翼翼地不敢吭声,尔后围绕至少女身边,伺候她梳妆,更衣。

女子嫁人之前要绞面,痛的云止眉头直蹙,面上微微浮现痛色。

嬷嬷们倒也察觉了她的神色,动作轻了些许,尔后安抚,“太子妃娘娘,您且忍忍,一会儿便好了。”

即使云止下了吩咐,她们也并不听从,依旧称呼她为太子妃。

少女抿了抿唇,未曾说话。

她猜这定然是裴祁的命令,想来她们也不敢忤逆。

云止点了头,并未有所为难。

见此,那群嬷嬷面露喜色,尔后替少女更衣。

她们可是听说了的,当今太子殿下极为喜爱这鬼域公主,甚至是未曾大婚之前就曾进过公主的闺房…

也不知…也不知可曾有做过什么。

嬷嬷们年纪也算大了,经历过不少事情,对于此除却最开始的惊讶,倒也未曾有诧异。

不过看这位公主的态度…

似乎不太喜爱她们尊贵至上的太子殿下。

她们这般想着,却也不敢表露出什么,毕竟再如何,那也是主子们的事,与她们这群奴婢无关。

她们替云止更衣完成后,看着面前身穿华丽嫁衣,绝色倾城的少女后,也忍不住地呼吸一窒。

她身着嫁衣,容色惊艳,一时之间风光无二。

少女肌肤白若微雪,浅色瞳眸莹莹而又潋滟,朱唇皓齿,睫羽纤长,眉间一点朱砂宛若神女降世。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纤纤十指宛若世间最鲜嫩的葱尖,头戴璀璨凤冠,熠熠生辉,仿若天间最亮眼的骄阳。

红的艳丽,红的妖冶,红的令人移不开眼。

她们愣了一下,尔后笑的脸上起了褶子,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恭维。

“公主容颜堪称绝色,老奴在宫中待了多年,见过许多宠冠后宫的宠妃,倒也未曾见过公主这般倾城倾国的美人。”

云止没吭声,那嬷嬷没讨着赏觉得有些尴尬,便摸了摸鬓角未曾言语。

她取来盖头给少女戴上。

那一层红砂落在少女面上,衬得她肌肤更是雪白,就在嬷嬷们又想借机说些好话讨赏之时,云止身边突然没了声。

她蹙了蹙眉,直觉有些不对劲。 第135章 雪紫 她眼神骤然一厉,飞快转身,纤手合实,掌风凌厉,一出手便抵住了身后人的袭击。

虽说她未曾同裴祁大婚过,可这些嬷嬷的反应她都是知道的,这时候不说话,必定有鬼。

少女眸色冰冷,甚至面无表情。

就在她的身后,方才还想方设法讨赏的嬷嬷们,躺了一地。个个闭着眼,面色迷糊。

她睨了一眼,随后瞳孔紧缩。

因为眼前袭击之人,正是鬼域送亲队伍里献给她的新侍女——雪紫!

因为雪青不在,她身为公主身边也不能无人服侍,鬼域也知晓这个道理,便将一名侍女取了同雪青相似的名,尔后交与她。

云止不是未曾戒备,可这毕竟是从鬼域选出来的侍女,土生土长的鬼域中人,怎的可能心生背叛。

再加上裴祁也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他未曾有意见,便证明这人没有问题。

只是…她也没想到雪紫竟是一直在等待时机,而这出手的时机却是她与裴祁的大婚之日。

雪紫面上同样满是惊讶,敛了神色冷声道,“殿下,得罪了。”

话毕,她便飞身而来,同云止交手。

云止蹙着眉头应对着,抽身闪躲,步子一旋,明显打算直奔窗外,一跃而下。

雪紫自然也明白她的意图,甚至有些诧异,“奴婢倒是不知,殿下身法这般灵巧。”

说完,她撤步一晃,腕脉翻转,正好握住云止的皓腕。

少女眉头蹙紧,双肩微动,旋身而上,步法玄妙,欲要挣脱她的控制。

可奈何这具身体底子太差,再如何好的身法都撑不起来,不过交手数十招,她便气喘吁吁,已然不敌。

雪紫神情未变,依旧那般死死握住云止的手,疾翻玉腕,一掌落在少女的后颈。

看着少女眸子一颤,尔后缓缓闭上眼的模样,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殿下,得罪了。”顿了顿,又道,“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

云止晕过去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妈的,怎么打人都打后脖子,很痛的好不好?

只可惜,她暂时是说不出口了。

马车之上……

云止颤了颤睫羽,悠悠转醒。她缓缓睁开双眼,一时间还有些懵。

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她被贴身婢女雪紫给打晕了去。

少女抿着唇打量周围,发现她正身处一辆马车上,似乎是怕她受凉,身上还披了小毛毯。

她皱着眉头动了动手,全身无力。

似乎是察觉她已然醒来,身旁闭目养神的雪紫也睁开眼。

她双手抱臂,手中拿着一柄长剑,显然不是简单的侍女。

她看了看云止,挑了眉头,略带兴味的道,“殿下莫要费那心思了,奴婢给您下了软骨散,如今的您那是乏力的连手都抬不起来,更莫要说做些其他的了。”

云止没吭声,她方才试过了,雪紫说的是真的。

不过未曾绑住,反倒是下软骨散,想来她的主子不愿伤她。

雪紫又是来自鬼域,虽说如今时局动荡,各方国家的人都觊觎本命蛊,可若是想要在鬼域埋卧底,且埋上好几年,定然也不可能。

如此说来,她背后的人就极好排除了。

不愿她嫁给裴祁,又不舍得伤她的人,便只有那一个—— 第136章 逃婚 “连温玉派你来的?”少女抿了抿唇,抬眸看向雪紫,有些费力的启唇,嗓音很小,甚至有些哑。

她其实有些微的不明白。

她已然将这具身体的秘密告知连温玉了,他也知道她不是他的纤儿了,怎的突出此招,倒是让她猝不及防。

雪紫一愣,没有说话。但她那一瞬间的怔愣也足够说明答案了。

云止垂眸,舔了舔略微苍白的嘴唇,极为乏力地开口,因为无甚力气,甚至说话都是一顿一顿的,“他想做什么?”

手中持剑的少女依旧没有说话,甚至面上的表情更加平淡,俨然不打算交代。

云止也不急,同样闭上眸子养神,缓缓地道,“不用瞒了,我知道是他。”

雪紫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眼里有几分郁闷,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公主一眼就猜出来了,让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雪紫垂着头有些沮丧,一个字也没回答。

她不开口,云止自然也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沉默,寂静的有些诡异。

而另一方——

红衣少年面色阴沉,注视着躺了一地的嬷嬷,眉间戾气极深,甚至浮现杀意。

他薄唇轻启,冷声呵道,“影一,给孤滚出来!”

话音刚落,暗卫便从角落中飞至少年面前,鬓角已然浸透,他垂着头,眼中是明显的惶恐与畏惧,“殿下。”

“不是让你看好人吗,人呢!?”裴祁怒斥,随手抄起一个茶杯朝影一砸去!

影一不敢躲,那只茶杯便直愣愣地冲他额头而去。

瓷器与血肉碰撞的声音响起,他闷哼一声,额间鲜血缓缓而流。茶杯打中他后又落在地上,哐当一声,碎成一片。

暗卫低着头,语气依旧恭敬,沉声认错,“是属下失职,还望殿下责罚!”

少年幽幽地看了他许久,手中的白玉折扇又开又合,每次打开都是在刺激影一的内心。

他此时不仅鬓角湿透,甚至连后背也全然浸湿,出了一身冷汗。

裴祁嗤笑一声,眸子在昏迷的嬷嬷和影一身上来回,唇角溢出一声轻笑,面色却冷若寒霜,“责罚你有何用,人都跑了。”

话毕,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驿站。

红衣飘荡,肆意飞扬,少年眼中满是戾气,琥珀的瞳眸幽深的宛若黑眸,其中翻涌的情绪令人心惊。

果然不该给机会的。

不听话的人,还是抓回来关着的好。

看着裴祁离开的身影,影一依旧跪在原地,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提醒般的吼道,“殿下,请柬都发了,如今出此变故,您要如何?”

哪里是变故,这群嬷嬷就是因为蛊虫昏迷的,而这时,鬼域公主又同侍女一并消失。

这一切的一切就只剩下一个解释的方向,那便是鬼域公主本就不愿嫁给殿下,早早的便谋划好,特地选在今日逃婚。

他们的太子大婚,太子妃却不见踪迹,这该是何等的耻辱。

难怪殿下这般气怒。

只可惜影一不知,裴祁气的从来都不是云止给他的耻辱,而是她的远离。

就在影一以为殿下不会回答之际,他家殿下幽冷的嗓音传来,“孤亲自去逮人。”

既然要逃,那便做好应对惩罚的胆量。 第137章 逃婚(二) 然而此时的云止并不知裴祁误会了什么。

她仍旧坐在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身旁的雪紫不发一言。

走了一段时间,她蹙了蹙眉,忍不住地轻声问道,“他不会要你把我送回鬼域罢?如此这般可行不通,羲国太子发现我丢了定然会找人的。”

羲国到鬼域的路程少说也得几日。

这几日时间,完全足够裴祁追上来,说不定人都能被他给找到了,还谈何回鬼域。

雪紫依旧默不吭声,抱着剑一句话也不肯说。

云止有些无奈,她都猜到的差不多了,这还掩藏个什么劲,有什么必要?

“雪紫,你告诉我又如何,我如今又跑不了,连温玉不可能让你把我带回鬼域,所以我们究竟要去哪?”

抱剑的侍女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就在云止以为她要把目的地告诉她的时候,雪紫又是一抬手打在了她的后颈,她又晕过去了。

看着她抬手朝她后颈来个手刀之时云止整个人都是懵的,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她猜都猜得差不多了,告诉她又能如何,怎么还要把人劈晕呢?

而成功劈晕公主的雪紫却是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她真的掩饰的那么差?怎么什么都没说公主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全都让她猜完了,她还怎么完成公子发下的任务?

雪紫又轻轻替云止调换了一个舒适的动作,更便于她入眠。

看着陷入昏迷的公主,她又摸了摸鼻子,小声地说道,“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按照公子吩咐行事。”

说完,又将功补过似的替少女掩了掩被子,眼神闪躲,心虚得不成样。

如果此时云止还醒着,定然会冷着脸质问一句:你家公子让你把我打晕了?还打晕两次?你知道我后脖子有多痛吗?

只可惜云止醒不来,她还在昏迷着,且还因为此次的误会惹恼了裴祁。

也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何等后果。

夜幕。

寂静无声,夏日的蝉鸣在秋季已然听不见,安静的宛若整个地方没有活人。

云止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片帷幕,她愣了一些,随后便明白自己是被雪紫给带到目的地了。

她微微起身,软骨散还有几分余效,撑着手起的十分艰难。就好像骨折刚好那般的使不上劲。

她揉了揉后颈,忍不住地嘶了一声。

她这可怜的后脖子今天挨了好几下,属实有些悲惨。

云止叹了口气,揉着揉着突然浑身一僵。

只见她面前立着一道黑影,房中并未点灯,月色也有几分晚,她看的并不真切。

只是那人就那般在那立着,并未有所动作,没有靠近她,也未曾伤害她,跟个木头似的站在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如此黑暗的境地,如此具有穿透性的目光,倒是让云止忍不住的有些后背发凉。

她没说话,垂着眸子顿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询问,“连温玉…?”

“是…你吗?”

裴祁不可能这么快追来,而像这样盯着她不动的,除了连温玉,她也想不到谁了。 第138章 是我 那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移开脚步走至窗边,点上了灯。

原本黑暗的房间在那一瞬间明亮,云止也清晰地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她猜的没错,就是连温玉。

只是此时的连温玉同之前又有了一番变化,倒是让云止一愣。

青年身着他贯爱穿的月白长袍,面目依旧清隽,只是眉眼中再无曾经的温和,那双黑眸仿佛深不见底,一眼望去,叫人看不清。

不知是近日过于忙,又或是无心顾及旁的事物,他的下巴竟然生出了些许胡茬。

发羽凌乱,俨然未曾认真打理。

那番模样,与曾经那个清风明月般的贵公子倒是有几分差别,似乎多久些许沧桑。

他静静地站在那,看了云止许久,才缓缓应出声,“是我。”

云止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连温玉方才的目光太过专注,着实有些瘆人。

好半响,她才疑惑的问,“你把我掳来作何?”

自从告知连温玉她不是他的沈止纤后。她也不再为了维持人设叫他温玉哥哥了。

青年未曾回答,倒是问起了其他。

他缓缓走进,看着少女的眸光淡然,并未有何波动,也不如曾经那般眼底全是缱绻柔情,“你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

云止倒是未曾想连温玉会问这个问题。

她拧了拧眉头,并不是很想说,“你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虽说只是问名字,并未提及系统不让说的内容。可她终究是要离开的,多一个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无甚意义。

青年见她这般问便知晓她并不想告诉他,面上表情未改,背过身去不看少女,“不愿说便不说。”

“我不过只是想答谢你一番罢了。”他这般言道,倒是把云止整的抿了抿唇。

答谢她?她有什么好答谢的?

少女垂着眸子,只觉连温玉这话说的极其怪异。

话毕,青年又转过身来,只是这次看她的目光比方才诡异了许多。

“放心罢,不会很疼的。”他轻启薄唇,静静地道,尔后便缓缓走近了云止。

一股危机感上涌,云止下意识地想要躲避逃脱,

可如今软骨散的效用还未曾散去,更莫提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很是娇弱,便是平日里也打不过连温玉,更莫说这种状态了。

青年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隔得近了云止才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她愣住,脑海中思绪翻涌,瞳孔瞬间紧缩,就在那一刻,云止想到了连温玉将她掳回来的原因!

可是还未等她开口说些什么,青年近身,一阵莫名的迷香传来,少女的唇才张开一半,便又失去了意识。

连温玉看着她晕过去的模样,墨黑的幽瞳甚至连起伏都没有。

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好半响,他才轻柔地将云止打横抱起,那副小心翼翼的动作,同他之前看少女的目光截然不同。

“纤儿…”青年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轻声呢喃了一句,瞳眸中的情绪更加深沉,似乎一片漆黑。 第139章 夜黑风高 待云止再度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之地。

四肢酸乏无力,除却能睁开眼张张唇,她甚至连动一动手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即使能启唇,她也说不出什么话,哪怕说出来了,嗓音也极小。

这等感觉,同之前中了软骨散的感觉相差无二,只是要更加猛烈些。

她想起身起不来,便也只能打量周围。

只是这一看,却有些心惊。

她所处的地方正是这片地域的中心点,四周无甚遮拦,此时夜黑风高,周遭安静诡异。

而她的手腕之上竟是有一道伤痕,此时还未结痂,却也并未流血,俨然是新造成的伤口。

也不知是因中了药物无法动弹,以至于她触感也有所降低,竟是真的无甚疼痛。

云止抿了抿唇,继续打量着周围。

房顶之上挂了几许衣物,件件都制作精致,尤其是布料华贵,一眼便知是皇亲贵胄才能使用。

而拥有沈止纤记忆的她又怎会认不出,那是真正的沈止纤曾穿过的衣物。

云止心中闪过一个可能性,蹙着眉头抬头望向天际。

如她所料,夜色之上正高高挂着一轮圆月,圆的宛若玉盘,没有一丝一毫的缺憾。

它就那般挂在天际,散发着银色月晖。

少女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如此时机,如此布置,难不成连温玉想要…

此时,一阵脚步传来,云止费力的侧眸去看,不是连温玉又是谁?

他依旧是那身月白长袍,容色如玉,只是手中拿着一个小碗,碗中液体流淌,鲜艳至极。

似乎…是血。

云止乏力的启唇想要说话,声音一顿一顿,低的几不可闻,“你想、布阵?”

连温玉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看向少女纤瘦手腕上那道伤痕时眼中满是心疼,可待到注视云止之时,眼神又恢复了平静,黑漆漆的,甚至有几分冰冷。

“姑娘知晓的事物这般多,也难怪能够借尸还魂。”

青年说道,那碗鲜血被他极为规律的倾洒而下,竟是围绕着少女画了一道血色的圈。

随后连温玉便脚步微抬,离少女远去。

他的手中握着一只铃铛,左手微动,周围便叮叮作响。

清脆悦耳的铃铛响声在寂静又黑暗的夜中此起彼伏,原本还极为好听的声音,此时竟是显得吵闹又诡异。

连温玉立于云止的正前方,那只铃铛依旧不停地摇着,他左手指尖溢出鲜血,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咒。

血腥气极为重,铃铛声依旧不减,吵的云止眉头越蹙越紧。

青年呼唤了两声沈止纤的名字,尔后便开始念起了咒语,语速很快,咒语似乎也不是被云止所熟知的语言。

总而言之,她听不懂。

围绕在她周围的血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迅速消弭,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而连温玉的面色越来越差,月光照耀下,他的脸近乎惨白!

云止想开口说什么,可此时她的喉咙宛若被堵住了一般,只一股铁锈的味道横溢,令人十分难忍。

她说不了话,身体也动不了,竟然处于一种任人宰割的境地。

可若是连温玉所做的事无人阻止,任由他这般下去,她也许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因为他所布的…是招魂阵。 第140章 代价与反噬 招魂阵,顾名思义,便是将死去的人保存好躯体,以秘法唤回魂魄。

躯体完好,成功率便会相对增高,若是成功,便可起死回生。

云止曾经去往其他世界之时偶然见过这般事物,所以对此也算有几分了解。

只是招魂,不管是阵法,术法,又或是怎样的秘传,起死回生终究都是有违自然规律,有违生死轮回。

哪怕准备的再如何齐全,行事的那个人都将受到一定的反噬。又或者,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鬼域向来神秘隐世,本命蛊一物就已经算是逆天,有招魂阵这等秘术,云止也能理解。

只是她并不清楚连温玉所行的是哪种类型的招魂之法,自然也不知道他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如何。

且不说这等不容天道所接受的逆天之事,成功率向来都是极低。

就算沈止纤这具身体完好,也不一定就能成功。

连温玉此举,就是一场豪赌。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哪怕最后失败,他所付出的代价也收不回了。

云止抿了抿唇,轻声的提醒着,她的嗓音很弱,弱到此时若是吹来一阵风,就会散去。

“连温玉,你知道你做这个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承受多重的反噬么。”

按照连温玉对沈止纤的执念,她倒是未曾想过让他放弃,也未曾想能用这么几句话让他动摇。

毕竟看他这架势,这些准备的极为齐全的器物,以及埋藏在她身边许久的雪紫便可知。连温玉此举,怕是早早便准备下了。

也许在当初他得知她不是沈止纤,在裴祁把她从他身边带走的那一天,他便想过这么做了。

所以云止想的,不过是能够耽误他一会儿,拖一拖时间,能给让裴祁尽快找过来。

虽说她对裴祁也无甚喜爱,可此时此刻能救她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青年没有回答她,依旧默默地念着那些个听不懂的咒语。

只是微微睨了少女一眼,眸色漆黑,犹如泼墨。

他的态度已然明显,这般专一布阵的模样,想来不把代价与反噬看在眼里,一心一意的只想要他的纤儿回来。

若不是云止如今身处危机,她定然也会感叹一句痴情人。

可如今她的处境实在算不上好,甚至面上溢出冷汗,眉头紧蹙。

连温玉的脸色也不好,比方才更加苍白,白的像个马上便要死去的病人。

云止此时已经无力说话了。

她整个人只感觉到了一股撕扯的痛感,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撕碎重组。

可这具身体除了最初腕间的那道血痕,莫说伤疤了,甚至连轻微的伤口都没有。

少女蹙着眉,原本绯红的朱唇被她抿得发白,额间涔涔冷汗,甚至痛苦得连鼻尖都溢出了汗珠。

她难受极了。

耳边依旧想着吵闹的铃铛声,连温玉听不懂的咒语也依旧在念。

一遍又一遍,越来越近,似乎就围绕在她的耳边,不停的念,不停地吵。

她痛苦的忍不住攥紧手指,想要用手捂住耳朵,可莫说抬手了,她根本没有那个力气。

云止痛到意识混沌,甚至痛得有些麻木。

她这时才明白为何连温玉方才说要谢过她。

他自然要谢,虽说她借尸还魂占了沈止纤的身体,可与此同时她也保全了沈止纤的身体。

让它完好如初,不会腐烂,不会化为白骨。

他当然要感谢她。

就在连温玉咒语一顿之时,少女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那种蚀骨的痛感一瞬间消失。

可还未等她轻松多久,一股别样的痛又席卷而来。

连温玉的咒语也变了,依旧听不懂,但云止勉强能分清与方才的不同。

少女睁不开眼。

若说方才的痛是要将她撕碎撕烂,那么此时便是仿若有千万斤的东西在不停挤压她的身体。

要撕破她的皮肉,碾碎她的骨头,将她剁成一滩血水。

她无意识的启唇,已然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无意识的痛吟。

另一方——

身穿红衣的少年骑着一匹红棕骏马,拿着缰绳的手绷得发白,昳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一双琥珀瞳眸冷得宛若寒冰。

他的确不知阿止在哪里,可为了避免阿止逃离,也是为了她的安全,他在她的身上下了幽冥香。

此等香料世间难寻,香味极其微弱,却是能够经久不散。

若非用特质的药水洗掉,怕是得相隔一年半年,才能渐渐散去。

如今距离阿止离开不过一日,定然不可能距离羲国太远,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他特意从东宫中找来了速度最快的千里马,定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现她。

少年面色沉冷,手中一只蛊虫识别着香味的方向。

潋滟红衣在月色的照耀下越发艳丽,浑身却满是凛冽杀意……

“呃啊…”少女痛苦的呼唤出声,这样地痛感持续得太久,她已然不知招魂阵进行到了何种地步,也无心去关注连温玉。

只是青年的状态同样糟糕。

方才还只是面色苍白,此时已然神情恍惚,甚至脚步都有些不稳。

他死死咬着唇,以痛感刺激自己,又勉强镇定下来,继续念着咒语。

狂风大作,铃铛响得更清脆。

屋顶上挂着的沈止纤曾经穿过的华服也跟随着风飘摇,仿佛夜间杀人性命的鬼魅,没有脸庞,却极为妖异。

圆月仍旧挂在天空之上,不知是云止的错觉还是如何,她甚至觉得连纯洁干净的月亮也染上了血色。

少女微张的唇闭上,满是痛楚的脸逐渐变得没有表情,她缓缓闭上眼,已然失去自我的意识。

只手指还在因为疼痛微微颤抖,眉间也依旧蹙起。

房顶上挂着的衣物因为狂风而吹落了一件,它在空中飘了片刻,尔后缓慢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方才还在念咒的青年身形一顿,一口鲜血从他唇中喷洒而出!

星星点点的血液落在地面,颜色极美,宛若点缀在布匹之上的朵朵红梅,妖艳至极。

连温玉痛苦的闷哼,晃荡了几下身体又强撑着重新站稳。

他薄唇颤抖,明明脸色白的可怕,却依旧开口,念着那无人能够听懂的咒语。 第141章 阵法断 无尽的黑夜漫长却并不宁静。铃铛的清脆依旧未曾散去,却又平添了远方而来的凌乱马蹄。

系统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松了口气,【宿主,主线人物来了】

它知道此时的云止听不见,但它也未曾想让她听见。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自己的安慰,裴祁来了,这般的境地便可改变了。

红衣少年脸色冷厉,骑着红棕骏马如同踏空而来。

他不管不顾未曾停歇,跟着蛊虫探寻的方向直接奔入空旷的平地。

在看到那个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女孩时瞳孔一缩。

与此同时铃铛声一顿,这次未曾再继续。

青年脸上浮现痛苦,手指攥紧,甚至装血的器皿也拿不稳,直接落地。

他身形晃荡,薄唇控制不住的微张。

又是鲜血,喷洒而出,红的妖艳,红的灼丽,无数细小血点宛若染了色的漫天雪花,倾洒在干净的地面,平添几分诡异。

一件衣服落在地上便已然让他控制不住吐血,裴祁这般的行为与打断阵法无甚差别。

阵法断了,反噬却更加剧烈。

连温玉此遭,恐怕也极为危险。

只是裴祁根本无暇顾及站在那里脸色惨白的连温玉,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阿止。

可云止现在正生死不明地倒在地上,不会说话,也不会看他。

薄唇被他抿的发白,他翻身下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少女的情况。

试探呼吸。

少年将手指探在女孩的鼻际,垂着眸子感受着她清浅微弱几近于无的呼吸时,手指轻微颤抖。

他松了口气,只是还未等面色缓和几分,便又眸子一沉,脸色一厉!

只见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腕处明显有一道血痕。

血已经止住,却未曾结痂,俨然是刚割伤不久。

他的目光缓缓偏移至那个半跪在地,甚至连月白长袍都沾染了血迹的青年。

眸中翻滚的情绪越来越深,修长指节被他攥得咯咯作响。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做,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抱入怀中,翻身上马便要走人。

他知道他的阿止不会死。

她是任务者,是神女,拥有一次又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死亡的确桎梏不了她…

可她会痛。

半跪的青年挣扎着起身,他的唇角还残留着鲜血,踉踉跄跄,已然稳不住身形。

可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再次见着少女被带走。

他纵身一跃,轻功斐然,立于红衣少年前方。

若非裴祁顾及着少女如今的状况不敢纵马奔行,恐怕他就要被横冲直撞的骏马撞死了。

青年嘴唇颤抖,脸色白的可怕,一字一顿艰难地说着,唇边缓缓溢出血液,“把我的纤儿还给我。”

裴祁未曾回答,拥着少女的手紧了紧。

他此刻无心关注其他,他只想知道他的阿止怎么样,为何脸色如此苍白,为何会是那般即将死去的凄惨模样。

“让开。”少年道。

连温玉一动不动,哪怕身形颤抖,却依旧站在那,明明唇边的血不停地流,却仿若未察。

“把我的纤儿还给我!”他怒吼,双眸发红。 第142章 阵法断(二) 少年沉默了片刻,突然抬眸,同样眸子泛红,“我说过她不是你的纤儿!”

此时此刻,他已然记不起自己是羲国的太子,记不起他应该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自称,他的眼里,只剩下怀中不知状况的少女。

少年与青年怒目相斥,似乎又同病相怜。

连温玉轻轻的笑了,月光映衬而下,洒在他的脸上,却让人觉得他的脸色比月光更白。

他轻声喃喃着,嗓音低哑,仿佛失了魂,“很快就是了。”

裴祁听清了,可他未曾说话,看也不看青年,直接攥着缰绳轻轻一拉,便带着少女远去。

他不知道连温玉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敢知道,也不想知道。

比起少女闭着眼面无血色安静得宛若死去的模样,他果然还是更喜欢会说话的她。

哪怕她会撒谎,会骗他,永远不会爱他。

可他已经等了她几十世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只是想让她陪着他而已,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阻拦,那么多人要他放弃呢?

放弃?

哪有那么容易,当他…没有心吗…

而裴祁身后的青年却是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唇边的鲜血仿佛止不住那般,滴答滴答不停地落。

他意识已然混沌,垂着脊背两只手掌撑地,看着被他染红了一片的泥土,突然一笑。

视线逐渐模糊,他看不清远去的少年少女,眼里似乎只剩下一片黑暗。

连温玉跄然倒地,缓缓闭上双眼。

自远方而来的,似乎是一个少女紧张的呼喊。

她匆匆跑来,手中还拿着一把长剑,面上满是担忧与着急,“公子,公子?你没事罢?公子!”

云止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炸裂般的痛。

这种痛不仅仅存在于肉体,更存在于精神之中,就好像原本用来装短剑的剑鞘,却非要往那把剑鞘里放一把大刀。

那是一种不合时宜又无法摆脱的痛。

她蹙着眉头轻轻动了一下,忍不住的发出痛吟。

还未等她用手揉一揉太阳穴,便有人制止了她的动作。

“别动。”少年低沉的嗓音响起,甚至有几分微哑,他轻轻握住女孩的手,轻声解释着,“你手上还有伤。”

云止看着面前一身红衣的少年愣了片刻,才启唇,呐呐地道,“你来了。”

裴祁沉默了许久,才拥着她,毛茸茸的脑袋陷在女孩的脖颈,声音有些颤,“我来了。”

两人像是互相安慰这般相拥了片刻。

好半响,云止才哑着喉咙小声地说道,“你能不能起来,头发有点挠人。”

少年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住。

然后拥着女孩的动作更紧,声音很闷,闷得让云止甚至觉得他似乎有些委屈,“不能。”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失笑。

委屈?

怎么可能呢,裴祁现如今又不是当初那个会甜甜的冲她叫姐姐的乖小孩了。

现如今的他,可是令众国望而生畏,一人担起羲国的太子殿下啊。

“可是真的很痒。”她说着,声音有些微弱。

也不知是受了招魂阵的影响还是如何,云止现如今浑身上下都残留着一种无法抑制的痛。

从醒来到现在就一直痛着。

甚至连说话都有些费劲,更莫提去做些其他的什么了。

“我还以为你要离开我了。”少年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可他的头就倚在云止的脖颈,哪怕说的再如何小声,她也是听得见的。

他呼吸间的热气全打在她的耳廓,比头发还要挠人。

“我不会…”死的。

她说了几个字,还没说完就突然停下,眉头一蹙,面色浮现出痛苦。

云止知道裴祁是怕她死了,毕竟她要是死了,又要上哪去找那么一个同阿止相像的人呢?

她猜,她现在就类似于裴祁的情感寄托。

但其实云止不知道。

裴祁不是怕她死,他知晓她不会死,他就是怕她离开。

怕她跟上次一样,在他眼前离开,偏偏他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在这段感情里,他太被动了,所以才会拼了命的想要禁锢,以此确定她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你起来,我想喝水。”云止缓慢地开口,眉头越蹙越紧。

痛,真的很痛。

但比起招魂阵进行之时的痛倒是好了许多,还算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裴祁抿了抿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便起身去外间给她到了杯茶,甚至贴心的将茶杯贴近她的嘴边,似乎是在喂她。

云止喝了一口便不想动了。

她其实也没有很渴,不过是裴祁一直趴在她身上,头发和呼吸都太挠人了,有些痒,叫他起来又不起,便只能这般了。

红衣少年静静地看着她,昳丽的面容神色很淡,认真地替她掖了掖被子。

少女靠在床梁边,脸色苍白,原本漂亮的朱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她倒是没有想到裴祁也能有这样贴心又温柔的时候,倒是和之前疯子一般的模样大相径庭。

“连温玉呢?”她启唇轻声地问着,靠在床梁便不动了。

她也不知招魂阵是进行到了何种地步,若说成功了,那她现在就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回原世界了。

若是没成功,她身上这样的钝痛又是如何回事。

后遗症么?云止不信。

少年看着她,薄唇轻抿,琥珀色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现如今他也明白是他误会了。

想来并非是阿止早有预谋的逃跑,应是连温玉早有预谋的劫人。若是她准备充足的逃跑,定然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而连温玉又怎么可能伤害他爱的沈止纤呢?

现在看来,他应当是知道如今的沈止纤,并非是真正的沈止纤了。

裴祁睫羽纤长,搭在他的眼帘上,遮住了几分幽深的情绪。

“孤怎得知晓。”他说道,又恢复了曾经的模样,薄唇掀起弧度,有些残忍,“也许是死了罢。”

只是虽说他和连温玉如今都知道这具躯壳下的人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却不能让阿止知道他知道。

所以按照常规思路,自家太子妃被曾经最为深爱她的前未婚夫婿痛下杀手,他这个太子理应发表疑惑。

“公主这位竹马甚是有趣,这般叫如何,得不到便毁掉么?”

少年薄唇微勾,嗓音一如既往的骄矜,只是这次有些哑,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讥讽。

只是他虽然这般说着,拿茶杯的动作却依旧小心,仿佛怕洒到云止身上一般。

云止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没有马上开口。

对于裴祁这般忽冷忽热的模样她丝毫不奇怪,反正他这个人本就阴晴莫测,怎样都正常。

至于连温玉的安全,她觉得应当还是有所保障的。

要是真的死了,裴祁就不会说也许了。

她沉默着不回答,裴祁也一直不说话,一时之间竟还有几分诡异的寂静。

好半响,裴祁终究还是忍不住,扯着唇哑着声音问,“你还好罢?身体可有何处不适?”

云止靠着床梁缓缓闭上眼,有些疲倦,“不好。”

她眉头微蹙,语气没什么起伏,竟有些风轻云淡,“哪里都不好。”

这话一出,裴祁整个人就紧绷起来了,下颌线流畅利落,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哪里痛?”

他在云止醒来之前找过大夫了,个个都说她没事,脉象很正常,完全没有受重伤的模样。

若非手腕上还有道血痕,她甚至宛若没出事一般。

云止微抬眸子看着少年不自觉着急的模样,眸间涌出笑意,“浑身上下都痛。”

她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可她又未曾骗人。

她确实很痛,抑制不住的痛。

红衣少年一张俊脸都绷紧了,薄唇抿得发白,漂亮的琥珀瞳眸直直地锁定着她,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云止看他那副模样,原本就不太好的精神突然有些恍惚。

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他幼时的那段时期。

那会子他还是个奶白奶白的小可爱,也是如同现在这般,一动不动地出现在她的床边。

那天夜里打了雷,风雨交响。

他悄悄地拉着她的手不说话,一直那么站着。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问他为何不叫醒她的时候,小少年紧紧拉着她的手,不回答问题,只是低垂着眼睛,小声又心虚地说道,“姐姐,我害怕。”

“阿祁害怕。”

云止实在没忍住闷笑了一声,嗓音很小,但其中的愉悦却很明显。

后来阿祁长大了,长疯了,于是就轮到她这个姐姐害怕了。

听到笑声的少年手一顿,盯着少女的视线越发深沉。

茶杯被他突然摔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一下碎成好几片,未曾喝完的茶水映衬在其中,颜色很淡。

云止一愣,倒是没想到裴祁是这个反应。

生气了么…这么不经逗呀。

她乏力的闭上眸子,什么也没说。

生气就生气罢,她也阻止不了,她真的太累了,痛感时时刻刻压着她的神经,丝毫不想让她好过。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没有发怒,他只是拥抱着少女,眼尾泛红,很小声很小声,小的让云止再度想起了他的幼时,“你莫要骗我。”

“莫要骗我好不好…” 第143章 雪青归来 云止没说话,少年得不到回应唇色更白,

她不知道他当时看到的她的模样,也不明白他当时的感觉。

他的阿止是神女啊,那般狼狈地宛若死去的模样,他这么多年只见过一次。

而这是第二次。

“不要骗我。”裴祁没得到回应,又说了一遍,只是嗓子哑的不成样。

明明出事的是云止,他这样反倒让人以为是他了。

少女明明闭上了眼,听他这说话语调,倒是忍不住地眼皮一颤,然后龇牙咧嘴地抬手抚了抚他的脑袋,“没有骗你。”

少年浑身僵住,几乎是下意识反应般把她的手塞进被窝里,“你受了伤,别乱动。”

云止不说话了。

她感觉现在的裴祁就跟精分了一样,根本就不像他。

一会温柔一会冷漠一会可怜巴巴。

这还是曾经那个张扬肆意,杀人不眨眼的红衣少年吗,怎么像个会哭鼻子的小娇娇?

“我没事。”她有些无奈的说道。

裴祁不搭理她,十分认真的替她掖被子,仿佛她是颗随风飘摇的草,外界的风都能把她给吹飞掉。

“我真的没事。”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和裴祁针锋相对那么久,突然让她体会他这样体贴温馨的模样,云止不觉得惊喜,她只觉得有些瘆人的诡异。

“可你刚才还说你浑身都痛。”裴祁倚靠着她的肩膀,毛绒绒的头发挨在少女的脸颊上。

蹭的云止又有些发痒。

他嗓音很轻,像是在轻声呢喃。

云止看不见他的脸,也就看不清裴祁脸上的神情。

她只觉今日的他有些奇怪,却也能够理解。毕竟若是他不来,也许她就要死在那里了。

“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难得的温情。

云止抬眸看了眼门的方向,刚还被少年藏进被窝的手又钻了出来。

她轻轻地推了推裴祁,说道,“去开门。”

少年没动,依旧把脑袋埋在女孩的颈窝,感受着她跳动的血管,温热的体温,甚至浅浅的呼吸,微微闭了闭眼,眉眼中有几分满足。

要是能一直这般就好了。

要是阿止能永远…陪着他就好了。

“去开门。”见他不动,云止又轻轻推了推。

她现在这个状态也不是开不了门,就是可能会有些艰难,更何况裴祁压着她,属实起不来。

少年闷闷的应了声,似乎不大愿意。

他站起身,又替云止把手放了回去,紧了紧被子后警告似的低声道,“不许伸出来。”

云止垂着眸子点了点头,有些无奈。

小猪崽今天怎么回事,管的还挺宽嘛。

她当然理解不了,也不明白裴祁以为她要离开时的那种恐慌与害怕。

所以她只是靠着床梁,一双眼眸看向房门的方向,并未怎么把裴祁的话当回事。

而少年起身背对云止后,琥珀瞳眸里的情绪就变得幽深莫测,甚至有几分阴翳。

他面无表情地朝门的方向走去,鲜艳的红色衣角微微翻飞,很是肆意。

裴祁确实不高兴。

他和阿止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平和的待在一起说话了。

往日里不是争锋相对,便是他强势的桎梏住阿止,才能换来那么片刻的温存。

如此良好的时机,却是被这个不速之客搅没了。

少年二话不说打开门,眯着眸子看门外站着的人,他神情淡淡,甚至几近于无。

那副没有情绪,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看起来很冷漠。

“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裴祁这般说道,视线很是寒凉,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外的少女,似乎要将她穿透。

女孩嘴唇颤了颤,又攥紧手心,好半响才开口说道,“殿下…在这里么。”

少年冷着眉眼睨她,轻嗤一声,刚想说话,却被房内的少女打断。

云止瞪大双眼,有些惊讶,微微笑了笑,“雪青?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女孩应了声,嗓音哽咽,透着几分苦涩,“殿下,我找了您好久。”

“快进来罢。”少女说道。

她倒是未曾预想会在此地碰上雪青,如今见她的模样,似乎同她分离这段时日并未遇上什么变故,如此也甚好。

女孩闻言哽咽着点了点头,眼睛一圈都泛着红。

裴祁站在门边,冷冷地注视了雪青片刻,甚至看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才缓缓关上门。

雪青走进里间,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云止。

少女面色苍白,甚至连往日里极为绯红的朱唇此刻也没有丝毫血色。胸口间的起伏很小,呼吸微弱到几近难以察觉。

她眼眶又红了,忍不住地泛出泪水,乌黑的睫羽被打湿,黏成一揪一揪,“殿下,您这是…这是怎么了?”

裴祁此时也走进了里间,看着女孩抱着云止哭泣的模样面无表情,眸子中的情绪极为淡,瞳色却愈发的深。

云止有些无奈,侧过眸子看向裴祁,眼神示意着,想要让他出去。

毕竟雪青来的目的不明,虽说如今一副担心她的模样,可这种时候找过来,终究是奇怪的。

若是她到时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被裴祁听到,那她又要怎么圆回去。

少年抿着薄唇,神色更为冷峻,但他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

此时雪青的情绪已经有些止不住了。抱着云止就开始哭,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一直往下掉,面上湿润一片。

“您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是如今这般模样…”她抽噎着询问,一双眸子又红又肿,“殿下…呜呜…”

云止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抚,“我没事,你别担心。”

说完又侧过头来看裴祁,只是这次驱逐的意思比上次更明确。

她眸子往门外看,伸出的那只手也是不停地摆动,一副赶人的模样。

裴祁抿得薄唇发白,最终还是没耐住云止,转身往外走。

只是他面色不善,眼神也极为寒凉,宛若凝结了多年的冰山,怎么也化不掉。

看着红衣少年离去的背影,少女这才伸出手替雪青擦了擦眼泪,轻声抚慰,“我真的无事,你莫要哭了。”

雪青抽抽噎噎地抬眸看向自家殿下,手指抚着少女毫无血色的脸颊,刚要收敛住的情绪宛若河水决堤,再度崩塌。

“殿下,您这般奴婢怎么可能放心…奴婢从未见过您如此模样…”

她不停地哽咽,漂亮的眼睛已然哭肿。

云止见她止不住情绪便也不提此事,反倒问起了其他。

声音很淡,无甚起伏,到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开心,对于雪青的到来似乎也并不惊喜“你怎得知道我在这?”

雪青愣了一下,因为刚刚哭过,此时嗓子还很哑,“奴婢与连公子相隔很近,连公子说待殿下回归后,会让奴婢去见您。”

她红着眼睛看云止,继续说道,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疑惑,“奴婢相信连公子的话,便也一直耐心等待。”

“…可是奴婢的蛊虫明明察觉到了殿下的气息,连公子也未曾派人告知奴婢。”

“奴婢以为连公子有何事情耽搁了,便也未曾着急,想着定然能同殿下见面…”

雪青的语气急了起来,甚至让云止都能够体会到她当时的急切与担忧。

“只是后来殿下的气息越来越淡,甚至快要消失在那处地界了,奴婢也未曾等到连公子的通知。”

她小声地说着,话里还带着哭腔,“奴婢…奴婢实在担心殿下,便自己追了上来。”

“还好殿下无事。”

少女眉头微蹙,点了点头。

蛊虫的效用她是知道的,雪青用它找到她这样的说法,倒是勉强说得过去。

只是…连温玉对雪青说的这句话…

待沈止纤回归,他会告知他。

这句话无甚问题,问题在于她不是沈止纤,所以连温玉没有告诉雪青她回来了也是正常,毕竟她本就不是那个人。

现在看来,他应是打算待招魂阵成功,真正的沈止纤回来后,再去通知雪青。

只是谁又能想到裴祁会这么快找来,还那么阴差阳错的断了他的阵。

云止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雪青抬着眸子看她,抱她的力度也紧了些许,似是因为分别太久又突然见面,心情激动便有些控制不住。

她轻声地问道,眉目间满是担忧与疑虑,“殿下,您说连公子为何不告知奴婢您已然回归?”

还没等少女开口,她又问,有些小心翼翼,似是怕触怒了云止,“您如今这般,是因为连公子吗?”

似是太过疑惑,她思考了片刻,自顾自地回答,“可是连公子为何要这样对您呢?他不是心悦于您吗…”

“我也不知。”云止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至于后面的问题,她并不是很想回答。

告诉雪青就是连温玉做的吗?可是理由呢,连温玉那么爱沈止纤,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对他最爱的人下手。

她不说话,雪青也没开口。

明明应是痛哭流涕叙旧的温情场面,此时此刻却是有几分诡异的寂静。

许是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两人又都想缓和这般情况,竟是同时开了口。

“殿下,您最近…”“你费劲找来想来…”

同时出声,又同时一顿。

尔后雪青红红的大眼睛看着云止,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脸,丝毫不愿挪开。

倒是比曾经更为黏人,“殿下您说。”

云止也不推拒,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你如此费劲找来,想来花了不少精力,累不累?若是累了,便歇一歇。”

倒不是云止贴心,不过是她对于叙旧这一门不太感兴趣。

比起故作思念的叙旧问好,她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更为舒服。

更何况,她虽同雪青是有那么一段情谊,可这段情谊的基础是建立在她以为她是沈止纤。

若没有了那个基础,那她们之间便无什么关系了。

雪青微愣,眼眶更红,她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不累,奴婢能找到殿下便已是最值得高兴的事了。”

少女没吭声,倒是笑了笑。

“殿下,您定然受了伤,奴婢替您包扎罢。”女孩擦了擦眼泪,便开始检查云止的身体。

云止想说不用,可看雪青那副架势,似乎不容拒绝。

她没有问少女伤了哪里,反倒是自顾自地查看着。

可云止全身上下就只有手腕一处有伤,且那唯一的伤也早就包扎好了,根本不需要雪青再去操心。

也不知是关心则乱还是怎的,她非要看看才觉得安心。

云止拗不过她,便也就如此了。

在雪青查看她的后颈时,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手指微微颤动,甚至抿着唇不说话。

“怎么了?”她问道。

女孩颤抖着手,替云止掖了掖被子,哑着喉咙低声回答,“没…没什么。”

她垂着眸子,眼里掀起惊涛骇浪。

殿下的左耳耳后有一块类似于心形的胎记,很小一块儿,若非她陪伴殿下长大,时时刻刻关注着殿下,否则也不可能知道此事。

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可现如今这个人的后耳的确是有这么一块儿胎记,擦也擦不掉。

她方才看过了,不管是眉心的红砂,手腕的小痣,还是耳后的胎记,都同殿下一模一样。

按理说这就是殿下啊,可为何连公子告诉她这个人不是呢…

雪青想不明白,可她又觉得连公子不可能骗她。

毕竟鬼域中人都知道九公主同巫祝嫡子两情相悦,那么多年来,她也亲眼目睹了他们之间的深厚感情。

她不相信连公子会伤害公主。

更何况他曾询问过她,可否有觉得公主行为怪异。

她是有觉得的,从殿下去往羲国却惨遭袭击,险些丧命那次开始,殿下便有些不对劲了。

可她听闻人在遭受危难后极易产生变化,便也以为殿下也是如此。

但按照连公子曾说话的话,性情大变的确有可能,但生活习性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呢?

再回想殿下曾做过的那些奇怪的事…

什么找奶娘,莫名其妙出去找人,动不动就消失…

当初她担忧询问会让殿下想起那次险些丧命的不好经历,便也未曾说什么,现如今回想起来,不管怎样都觉得不对劲。

“真的没什么吗?”云止抬着眸子,眼神沉静,轻声问道。 第144章 雪青归来(二) “没有。”雪青垂着眸子,不敢看云止,说话声也比平日小。

云止点了点头,将自己被扯上去的衣袖拉了下来,她顿了顿,轻声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说实话。”

也不是她戒备。

只是雪青归根结底是沈止纤的人,而她不是沈止纤。

如今连温玉已然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被连温玉带走的雪青,又有多大的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呢?

女孩闻言双手颤了颤,抬起眸子看她,眼里依旧还残留着泪水,却也透露着几分怀疑,“殿下,您…真的是奴婢的殿下吗?”

少女倚靠着床梁,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她将手放回被子里,与雪青对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云止很平静,雪青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原本就极为大,这种时候找过来更奇怪,并且方才她的行为举止都那般怪异。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

若说叙旧,方才也叙了,客套也客套过了,在别人已然知道内情的情况下还要接着演下去,那便没什么意思了。

女孩手指颤抖的弧度更大,她小声喃喃,“若您不是殿下,那奴婢的殿下在哪里呢?”

少女没说话,看着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却让雪青觉得有几分凉薄,那不是殿下会看她的目光。

雪青笑了一声,声音里还藏着哭腔。

她着急地拉住云止的手,匆忙的说着,“殿下,您是在逗奴婢玩罢,连公子也是骗奴婢的对不对?”

明明方才还在怀疑,可当云止真的把这个真相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接受。

少女甩开她的手,就好像方才的体贴,曾经的温情,都是假的,“你都知道了,为何还来问我呢。”

她这样说着,便等同于变相承认了。

承认她不是沈止纤,承认她不是雪青想要的殿下。

她的声音很淡,神情也很淡,明明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尾音有些许的颤抖。

雪青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相信连公子,可他说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她也不敢全然相信。

于是便自己前来试探。

只要她待在云止身边,哪怕这个人拥有同公主一样的躯体,哪怕她再如何伪装,时间久了,她也能察觉真相,最后接受真相。

可雪青从未想过,云止连遮掩都不曾遮掩,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把一切摆在她的眼前。

“你…为何要这么做。”她轻轻地问着,有些失神。

少女闻言,反倒有些奇怪地挑眉,方才说话的颤抖似乎是雪青的错觉。

云止不知道连温玉和雪青说了些什么,自然也不能完全确定雪青这句话是在指责些什么。

但一定与沈止纤有关便是了。

雪青嚅喏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询问,“为何要占用我家公主的身体?”

云止脸色依旧很苍白,没有什么变化。

如今看来,连温玉是什么都和雪青说了。

“占用她的身体?”她轻轻地反问着,阵法残留的痛依旧存在,折磨着云止的神经,宛若刀子一下一下捅进她的身体。

少女的脸色更白,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雪青一愣,一时没明白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眼中明显疑惑,“难道不是吗…”

“你说是,那便是罢。”云止垂眸一声轻笑。

她低垂着眉眼,眸中的情绪被纤长的睫羽遮挡,让雪青有些看不清。

少女微微叹了口气,就那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靠在床梁上。

这样的疼痛不知何等时候才能消失,虽说不如阵法进行时的那般痛苦,可若是一直伴随在身,也有些难熬。

她真的觉得好痛啊。

雪青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云止居然是这副反应。

她凑近了少女,看着她闭着眼睛的模样,突然不知怎的心底竟升起几分痛恨。

“你为何能这么淡然?”女孩问着,嗓音很低,情绪已然有些不对劲。

占用了她家公主的身体,为何还能做的这么理直气壮?

她不应该感到愧疚,感到羞愧吗?

云止依旧未曾抬眼,眉头却蹙得更紧,那只藏在被子里的手甚至微微攥了起来。

她轻轻地说着,嗓音似乎没有起伏,声音却透着轻微的颤,“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去要求系统换一个人的身体起死回生?还是强迫没有积分的系统为她重新塑造一个身体?

若是她能做到这些,她也不会在完成任务后还要被系统拉回来,也不会违背心中的意愿继续同裴祁纠缠。

她也不想这样啊。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掌心突然传来的刺痛令少女微愣,她怔怔松了手,另一只手的指尖缓缓抚摸过手掌,她明显感受到先前被她掐着的地方已然出现几道深深的印子,

大抵已经红了,也说不准会渗血。

她依旧闭着眼,面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唇畔却流露出一分笑容,似乎有些苦涩。

如果她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就好了,那就不至于被系统毁约,回到这个几近陌生的世界。

但她只是个普通人。

她什么也做不了。

雪青噎了一下,面对这张熟悉的脸,她根本无法做什么,可她依旧痛恨。

“如果不是你,公主就不会消失,连公子也不会同她分离,我还能侍奉在殿下左右…”

为什么一个占用她人身体的小偷能够丝毫也不愧疚,能够安然地待在这里,享受她家公主应该拥有的一切。

为什么?

“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她抑制不住地说道,曾经被打湿的双眼此刻依旧布满泪水,只是却浸染了其他情绪。

云止知道那是什么,她曾经在连温玉的眼里看到过。

那是恨。

方才还在同她叙旧,哭泣,温软关心的女孩,此刻变成了这副模样。

其实云止也不意外。

也许雪青方才那些温软模样就是在伪装,目的是想试探出连温玉曾对她说的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

也许她早在听闻连温玉告诉她的那一切时,心中便有了埋怨,不过只是一直不敢相信。

而现在听她承认了,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绪自然也找到了发泄的口子,于是怨恨终于爆发。

“是吗?”她睁开眸子,轻轻地反问着,只是浅色的瞳眸里有几分红血丝,明显精神不好,嗓音也很弱。

云止看着眼前激动的女孩,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可她居然奇怪的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就好像小时候被院长妈妈冤枉偷东西时的那种难受,就好像亲眼看见小叶姐姐跳下去时的无力。

可雪青说的又确实是这样,她的确占用了沈止纤的身体,这一点,她似乎根本没办法反驳。

少女纤长的睫羽不停地颤抖,嗓音很低,低到甚至都快听不见,她不看雪青,就那么垂着眸子轻轻地问着。

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问自己,“她真的是因为我才消失的吗。”

雪青脸色骤然苍白,甚至眼神都有几分破碎。她指控着云止的手颤了颤,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她知道的。

即使没有眼前这个突然闯入的异类。

她家公主也会消失。

因为她已经死了,死在前往羲国的路上。

她当时就侍奉在殿下的身边,她亲眼看见那只染了毒的短箭刺破马车,穿进殿下的手臂。

她拼命地捂住殿下受伤的伤口,可那鲜红的血宛若止都止不住,一直流一直流。

她看见她家殿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白的好像一张薄纸。她听见殿下的嗓音变得很小,小到甚至听不清。

沈止纤曾经的死状在雪青脑海不停回放——

少女脸色惨白,唇边溢出血丝,一点一点向下蜿蜒,她无力的垂着头,手臂上有一支细小的箭羽。

鲜血,滴落在她的衣襟,染红了那身妃色玉锦华服。

一时竟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少女容颜更为惊艳,还是那血色更为潋滟。

雪青咬着牙,表情愤恨。

殿下出事后,鬼域队伍中的医师曾替殿下看过,表情惊奇,语气震惊。

他说殿下活下来了,他说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

她原以为殿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看来…

女孩抬眸看向云止,眼中的恨意越发浓烈,“那你凭什么占用我家殿下的身体,就算她死了,也轮不到你!”

曾经那个粘人的小侍女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疯狂,满眼恨意的人。

“如果不是你…”

沈止纤临终前的遗言在雪青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

“替我告诉温玉哥哥,就说纤儿要、要失约…了,让他…莫要、莫要…”等我了。

像是在惩罚她未曾将自己最后的话带到一般,沈止纤的声音不停地在雪青耳边徘徊,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就像要响彻雪青的脑海。

女孩浑身一僵,指责云止的话都突然顿住。

她捂住耳朵,有些失控地自言自语,“不要说了…”

“殿下您不要说了,都怪奴婢,都怪奴婢!”

云止看着雪青如今这副癫狂的模样,明明应该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可她却觉得她的愤怒那么理所当然。

她睫羽颤了颤,在雪青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时,才慢半拍的意识到雪青这样的状态她可能会有危险。

虽说之前为了防止裴祁听到什么不能听的将他赶了出去,可现如今若是不把人叫回来,她怕是又要面临不可控的境地。

云止启唇刚喊出一个裴字,原本捂住自己耳朵的雪青却又突然抬头。

她一边捂住云止的嘴,一边扯着云止的手,手劲很大,面色激动到甚至变得狰狞。

“如果不是你,殿下还能同连公子在一起,如果不是你,我家殿下一定不会消失!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忘记把殿下最后的遗言告诉连公子!”

“祁…”云止好不容易把刚才喊到一半的裴祁的名字说全,雪青便更加用力的捂住她的嘴,眼神中是止不住的癫狂与恨意。

“你都能借尸还魂,凭什么我家殿下回不来!?”

“都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

雪青此时已然控制不住情绪,更无心关注其他事物。如今的她只一心向云止问罪,要她把沈止纤还回去。

云止脸色越来越难看,托连温玉的福,她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本来说话都难,更莫提同丧失理智的雪青对抗。

“连公子说只要你消失了殿下就能回来。”

“那你去死好不好?”雪青扯着云止手腕的手突然掐住她的脖子,十分的用力,像是恨不得马上将云止给掐死。

“只要你死了我家殿下就回来了,你去死罢!去死罢!”

云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解,甚至被雪青捂住嘴连启唇都做不到。

她要怎么说呢?

告诉雪青她离开后沈止纤就会回来吗?她会相信吗?系统会让她说吗?

系统不会。

她只能闷在心里,只能见证着她的癫狂,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看着雪青的神情越来越扭曲,甚至嘴唇被她捂的喘不过气时,头脑里竟然有些认同雪青的做法。

对啊,她就是占用了别人的身体。

都是她的错。

云止以前完成任务从来不用别人的身体,这是头一次,可她却觉得这次比曾经的任何一个任务都难受。

她被掐的意识混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见到了曾经的小叶姐姐。

她笑着,轻轻的对她说,“小止,等我们长大了就去看海好不好?我们一起去。”

云止浑身一顿,方才麻木的头脑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在想什么啊。

她还要回家,她怎么能任由别人把自己掐死呢?

云止费力的召唤着蛊虫,脸色却极为难看。

只要一下,只要蛊虫碰到雪青一下,那处境就可以完全改变。

云止的脸色由青转紫,而那只白乎乎的小虫也正一点点向疯狂的女孩爬去,越来越快,就差分毫。便要碰上她的后脖颈。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一瞬间,门被人踢开了!

雪青动作一顿,根本不顾及身后即将袭来的红衣少年,掐云止的手更加用力,像是生怕掐不死她一般。

裴祁横冲直撞,看见这副场景后面色一沉,他干脆利落的一个手刀,直直打在雪青的后颈!

动作没有丝毫留情,又狠又快!

雪青当即就浑身一软,动作一松,没有意识的摔在地上。

原本缺氧的肺部突然汲取到慢慢的空气,云止弓着身,忍不住的大口呼吸,却又一边呼气一边猛烈的咳嗽。

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裴祁脸色阴翳,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一双琥珀瞳眸冷冽非常。

他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雪青,长腿一伸似乎想要狠狠地踹她一脚,却在听到云止的咳嗽时顿住。

他飞快地转身坐在云止的身边,抿着薄唇眼神冰凉的可怕。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去询问发生这一切的原因,只是替不停咳嗽的少女拍了拍背,然后去外间倒了杯茶。

他将茶杯递到云止唇边,另一手轻柔地安抚着她。

云止喝了一口,蹙着眉头喘气。

“好些了么?”少年轻声地说着,明明眉间止不住的杀意与戾气,声音却被他刻意放柔了些许。

少女又咳了两声,原本就虚弱的声音经过雪青这么一掐,更是听不出,声音沙哑的可怕。“没事。”

裴祁闻言没有说话,将茶杯递到云止手中,站起身往昏迷的雪青走去。

他浑身气势凛冽,止不住的杀意。

因为太过着急甚至都没带上那把白玉折扇。

他一步一步临近雪青,慢慢蹲下身,修长的手如同雪青方才掐云止那般,桎梏住她的脖颈。

少年眉眼中的戾气越来越重,重的根本掩盖不住。

云止放下手中的茶杯,目睹着雪青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紫,直到快要窒息之时,才抿着唇出声,“别杀她。”

裴祁闻言动作一顿,站起身来看她。

那身鲜红潋滟的红衣映衬着他如玉般俊美的容颜,原本应当有几分鲜衣怒马的少年感。

可此时的他面无表情,浑身凛冽,除却杀意便只剩怒意。

“别杀她?”裴祁嗤了一声,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止,脸色更冷。“公主何时这般宽宏大量了?”

面对要杀她的人都能手下留情,当初他百般祈求怎的就毫不心软?

云止咳了两声,没有理会裴祁的讥讽。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雪青许久,久得似乎过了一刻钟。

明明浑身脱力,甚至嗓子哑的都要说不出话,她却仍旧开口替雪青保命,“把她交给连温玉。”

若是换做曾经任何时刻,她定然会让想要杀死自己的人付出性命,毕竟不杀她,她就会想要杀你。

若是一直留着,定然是个隐患。

但今日不知为何,她突然就出声制止了。

也许是因为目前她所用的身体确实是她家公主,也许是她方才的疯狂触目惊心到甚至有些可怜。

云止也不知道理由。

她只是微微靠在床梁上,闭上双眼闭目养神,可睫羽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觉得自己好累,似乎…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作者的话——

关于雪青黑化其实是一个必然的事情,因为她本身的性格是很偏激的

在她眼里,对她家殿下不敬不好的人都该死,前文曾经写到过,她对已然登上帝位的沈青砚都敢出言不逊,就因为她觉得沈青砚对不起她家殿下,更莫提她认为害的她家殿下消失的阿止了 第145章 不宜多动 裴祁脸色并不好看,他死死盯着闭眸的云止,直看的她后背发凉,绯红薄唇溢出冷笑,“孤回来再收拾你。”

说完,少年一手握住雪青的脚腕,红衣随着他的动作肆意飘扬,将昏迷不醒的侍女拖出门外。

云止颤了颤睫羽,并未说话,身体缩了缩,在温暖的被窝中闭上双眼……

裴祁回来的时候发现云止已经睡着了。

她似乎睡得极为不安,哪怕是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呼吸声很弱,弱的甚至察觉不到。

他静静地看着她,眉间的戾气平息了不少。

修长手指攥了攥,尔后轻轻抚上少女的脸颊,动作很轻柔,像是怕被发现,也像是怕指尖的茧伤到她。

他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眉目间的情绪稍微平和了些许。

尔后又突然凛冽。

少女白皙脆弱的脖颈处存在着一圈极为明显的青痕,下手的人似乎想要她的性命,丝毫也不手下留情。

伤痕又青又紫,看起来很是骇人。

裴祁抿了抿薄唇,脸色在那一瞬间又变得阴翳沉冷。

他知道这圈伤痕的来由,毕竟他亲眼所见那个女人掐着他的阿止。

他甚至知道她对阿止动手的原因。

无非是因为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所以他没有问云止,他知道问了她也不会告诉他,只会想办法去隐瞒,去埋藏真相。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依旧什么话都不爱和他说。

少年深深凝视着那道青紫的甚至有些难看的掐痕,转身走出了房间。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然拿着一罐药膏。

他指腹沾上软绵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替少女涂抹着,动作很轻。

只是越涂脸色就越阴沉。

那道伤痕宛若蛇一般盘旋在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极为不合时宜。

女孩蹙了蹙眉,神情中似有几分不安。

裴祁见此动作更轻了几许,眉头同样微皱。

少年神情专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脖颈处的伤,琥珀瞳眸涌起黑色漩涡。

他本想杀了那个女人的。

可是阿止不让。

他动作顿了顿,又继续涂抹着,一层一层,似是生怕少女留疤。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阿止会对那个女人手下留情。

明明是她曾经亲口告诉他的,若是有人要伤害自己,定当百倍奉还,怎的到她自己这里,便说话不算话了?

如果真的那般心软…

那为何当初面对他的时候又能那么狠心。

说离开就离开。

红衣少年薄唇微眯,盯着少女的视线有几分幽深,其中意味不明,却让人觉得莫名危险。

云止蹙着眉头,睫羽轻轻颤了颤,裴祁见此停下动作,可她最后还是醒了过来。

她骤然睁开眼,便看见面前立着一个人影。

等到视线逐渐清晰,才发现那个人是裴祁。

少女瞳孔紧缩,尔后又恢复正常,想要起来靠在床梁上,却又被裴祁摁了下去。

她张了张唇还未开口,少年便将药膏收了起来,嗓音淡淡,“若是要说什么,就这般说也可,你身上的伤还未曾痊愈,不宜多动。” 第146章 归属感 云止没吭声。

难怪她方才觉得睡着不舒服,就好像有一只小猫不停地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她的脸颊,又痒又有点刺痛。

原来是裴祁在给她擦药。

她也没有乱动。

虽说就这般躺着说话有些别扭,但听裴祁这不容反驳的语气,估计就算她起来了也还是要被摁下去。

还是不费那个没用的劲了,就这样躺着也挺好的。

少女左右看了一下,抿了抿唇,面色平静,轻轻地问道,“雪青呢?”

少年方才还缓和了几分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去。

他神情莫测地盯着少女,好半响才扯着唇说出两个字,语气冰冷,戾气十足,“杀了。”

云止面色平静,闻言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只是淡淡的拉了拉被子,声音微弱,“我不信。”

她知道裴祁心狠手辣,能做出这样的事,可此时她却莫名的觉得他就是没有对雪青动手。

也不是什么直觉和第六感,但她就是这么觉得。

少年没说话,冷嗤了一声,好半响才幽幽地开口,语气不明,“你倒对孤很是信任。”

云止看着他,双眸沉静,可裴祁知道她在问关于雪青的事情。

少年同她对视,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她的额头,替她梳理有些杂乱的头发,淡淡地道,“扔去给连温玉了。”

除此之外,他还废了她的武功。

不过阿止不问,他也不会说就是了。

少女点了点头,眉间涌出几分疲惫,她的嗓子经过雪青这么一掐,原本就说不出什么话来,现在是声音又小,还又沙哑。

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裴祁蹙了眉头,嗓音中透着些许不耐,少年音中隐藏着几分还未消散的戾气,“你说什么?”

云止微愣,又皱着眉头压抑着喉咙的痛重复了一遍。

也不知是她声音太小还是如何,裴祁竟然依旧没听清。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眉眼中的暴戾也浓烈了几分,那样阴翳的眼神,云止甚至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

然而裴祁并没有。

他俯下身来凑近少女,耳朵靠在她的唇边,嗓音里还有少年独有的肆意,“再说一遍。”

少女抿了抿唇,轻轻地重复着。

她温热的呼吸打在少年的侧脸,软又微哑的嗓音在他的耳际徘徊。

她看不到,那个眉间满是狠厉的少年,此时眼中洋溢着笑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听阿止说话了。

俊美少年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几分愉悦,与之前杀意凛冽,浑身戾气的模样差别甚大。

云止轻声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是要回羲国吗?

裴祁听完,侧着头薄唇贴在少女的耳畔。

少年呼吸间的热气全都倾洒在少女脸际,宛若一只羽毛,不停地挠着,痒的不行。

云止被刺激的起了细微的鸡皮疙瘩,甚至不自觉的往旁边躲,想要离裴祁远一点。

但是少年却不许。

他另一只手梏住少女的肩膀,不让她动一分一毫。

绯红薄唇轻启,嗓音很是磁哑,一字一句都说的极为清晰。

“孤的太子妃逃了,孤好不容易才将她抓回来,自然是要将婚约进行到底的。”

明明应是正常的交谈,却被他弄得这般暧昧。

云止抿了抿唇,耳尖有些不自觉的红。

倒也不是她害羞,主要是裴祁真的贴的太近了,她甚至连他呼吸的频率都能感知到。

而他一说话就朝她吹气,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习惯性的,弄得她耳朵痒痒的。

“哦。”她轻轻地应了声,嗓音沙哑的很,听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过裴祁也不恼。

反正不管阿止愿不愿意,她都是要嫁给他的。

他微微仰起头,没有再同少女保持一个俯首帖耳的状态,反倒看了云止许久,看的她都有些忍不住的避开他的视线时。

少年才轻声问道,“想不想喝水?”

他说话的嗓音比之以前轻柔许多,眼里还有几分隐匿的笑意。

云止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她老早之前就有些渴了,奈何浑身上下都痛,现在好了,脖子也痛,喉咙也痛。

自然是想要喝些水润润嗓子的。

裴祁点了点头,转身去外间替她倒水,云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

如今裴祁已然长的这般大了。

小时候那个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的少年成了现在长身玉立,俊美无俦的羲国太子。

依旧多疑,却又更加心狠。

她要怎么和他斗呢?

如今的她除了能够无限复活,什么都没有。

偏偏复活这个被动也不敢乱用,要是用了她还得和裴祁解释为何她都死了还能活过来。

云止叹了口气,胸腔中上升起一种莫名的烦闷。

她在这个世界似乎…

孤立无援。

【宿主,你还有我呢】不知是听到了她内心的想法还是如何,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突然出来冒泡了。

云止开不了口也不敢开口,便只能心说。

‘怎么突然出来了?之前我被掐的时候你可是一声不吭’

埋怨吗?其实也不。

她知道没了积分系统什么也干不了,所以它也只是有心无力。

可她就是想这么问问,找找茬,哪怕系统的声音是没有起伏的机械,可它好歹曾陪了她许久,这般听着,似乎觉得自己也不那么孤单。

系统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云止的问题。

而此时裴祁也回来了,手中端着茶杯,将云止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尔后喂她。

少女小口小口的喝着水,而见证了这一幕的系统却有些疑惑。

【宿主,主线人物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不考虑留下来呢?也许留下来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它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时机。

它不是没见过主线人物崩坏。

但裴祁是它陪伴各个宿主做任务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崩坏程度大到连上头都无法解决,只有那个离开的人回来了才好的主线人物。

它身为系统,它清楚上头的能力。

若是连上头都无法解决,那裴祁对云止的感情究竟得深厚到何种地步?

云止喝水的动作一顿,又接着喝了几口。

她没有马上回答系统的问题,反而垂着眸子把茶杯里的水喝完,将杯子递还给裴祁后,缩进被窝里,闭着眼,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少年手中拿着杯子,眯着眸子看她。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拿着杯子走到外间去了。

而以为云止不会做出回答的系统,此时才听见她心中答复的声音。

少女睁开眸子,有些失神地盯着床帘,眼中似乎没有聚焦。

‘你知道归属感吗?’

她轻轻地问着,似乎也没想系统能够理解,只是顿了顿,又接着说。

‘哪怕我在另一个地方过的再好,哪怕我身份尊贵无人敢欺,可只有待在属于我的地方,我才是我,才能称之为我。’

系统听不懂,它只觉得裴祁对她感情真的很深,即使这样,也不能让她放弃这种归属感吗?

云止不说话了,她缓缓闭上眸子,放松精神。

她本来也没觉得系统能明白,不过是它问了,便顺势回答而已。

少女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脸色也因为酣睡稍微红润了些许,不再如方才那般苍白如纸。

只是她似乎隐藏着说不尽的烦扰,哪怕再如何安睡,眉心永远都是微微蹙着的。

方才出去的少年此时又绕了回来。

他垂眸看着少女睡着的模样,带有几分薄茧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企图将她内心的忧愁抚平。

裴祁琥珀瞳眸情绪莫测,他没有说话,只是利落的翻身上榻,红衣随着他的动作翩跹起伏,翻飞出一个弧度。

他小心翼翼地拥着少女,似是顾虑到她的伤口,又怕把她给吵醒,并未敢太过用力。

浅浅的暖阳通过窗户洒了进来,落下一地光辉。

而榻上的少年少女正相拥而眠,悄悄安睡。

另一方——

连温玉不擅医术,所以当裴祁将看起来半死不活的雪青扔回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她受了什么重伤。

只是如今诊断后才发现,除却一身武功被废,脖间有轻微掐痕,其余地方均未曾有伤痕。

青年抿着薄唇,回想起那天阵法的细节,有些入神。

招魂过程中不仅出了纰漏,还让裴祁突然出现打断了阵法,也不知完全成功的可能性会有多少。

不过多亏了那个占用身体的女人,让纤儿的身体保存的极为完好,想来…应该也不会彻底失败。

他想的过于投入,自然也未曾注意到榻上的女子已然苏醒。

雪青抚了抚额头,有些迷蒙的看向周围,发现连温玉后一惊,尔后匆忙立起身想要行礼,“连公子。”

连温玉也是这时才发现她醒了。

青年阻止了女孩的动作,轻声道,“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只是还未曾走出房间,雪青便问道,“连公子,奴婢为何会在此…?”

她有些疑惑,似乎想到某种可能性,眼里绽放出希冀,“奴婢是不是在做梦?”

是不是她曾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的梦境。

只要她醒来了,殿下就还是她的殿下。

青年沉默了片刻,抑制不住的咳了几声,尔后温声道,“不是梦。”

明明他的嗓音那么温和,却无端地透出几分残忍。 第147章 凭什么 雪青愣了一下,呐呐的问,“都是…真的?”

青年看向她,那一瞬的眼神不知该用何等的词语来形容,总之有些复杂,“都是真的。”他重复着,善意的谎言在此刻似乎并不适合。

女孩沉默了好久,才抬起头与连温玉对视,她眼眸发红,其中不知该说是恨还是怨。

“连公子,她毫不愧疚,她为何能毫不愧疚?!”她嘶吼着询问,脑海里全都是那个女人淡漠的仿佛理所当然的模样。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家殿下销声匿迹,却有人假借她的身体借尸还魂。

雪青不满,甚至觉得不公平。

青年面色依旧温润,他侧眸将女孩疯狂的模样落入眼底,薄唇轻启想说些什么,最终也不过提及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的武功被废了。”

还未等女孩做出回答,他又道,“羲国太子说,若是你再靠近她一步,他一定杀了你。”

雪青神情错愕了一瞬,眸子中的恨意更甚。

“杀了我?他不应该先杀了身边那个女人吗!?她根本不是殿下,根本不是!”

连温玉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不是纤儿,裴祁也定然知道。

也许,他从始至终要的根本就不是纤儿,而是那个被他称之为阿止的女人。

青年月白长袍干净整洁,眸子深处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静静地对雪青道,嗓音一如既往,若珠玉落盘,“这件事你莫要再管。”

他背过身,缓缓朝门外走去,嗓音随着轻缓的风向雪青飘来,“若是纤儿还在的话,定然不希望你为此丢了性命。”

雪青张了张唇,很想开口问一句:殿下不愿看到我如此,难道就能看到你如此了吗?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声,只看着连温玉的背影越来越远。

他同以前似乎一样,长身玉立,温润如玉,一言一行都透着翩翩公子的斯文。

可雪青也知道,不一样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切都变了。

云止醒来的时候,面前依旧有颗毛绒绒的大脑袋。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似乎有点无奈,又似乎有些习惯。

她看着少年熟睡的面庞,看他纤长睫羽垂在眼帘上,看他优越的鼻梁,绯红的薄唇。

裴祁曾经的许多模样都在她的面前在现。

嚣张肆意的,目中无人的,冷漠狠心的,甚至是幼时的孤苦无依。

相似却又透着细微不同的面目在她脑海中闪烁,最终还是化为了眼前的模样。

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近乎不可能的想着,若是裴祁平日里也如他睡着的这般乖巧,那该多好?

只可惜,她也只能这么想想。

裴祁永远不会那么听话,从几年前她就应该明白。

少年的睫羽颤了颤,不知是云止的注视太有穿透性,竟是让他睡梦中都产生警觉,还是他睡得本就不沉。

漂亮的双眼睁开,琥珀色瞳眸流光溢转。

云止看到那里面有一个倒影,也只有那么一个倒影。 第148章 梳头 “醒了?”少年陈述着,似乎是因为刚睡醒,嗓音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沙哑。

云止轻轻嗯了一声。

“要不要再睡会儿?”裴祁问道,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廓,还是很痒。

少女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她睡得已经够久了,若是再睡下去,怕是骨头都要酥了。

裴祁见此倒也不强求,翻身下榻,动作干脆利落。

不过一瞬,他便笔直地站在女孩床前,鸦羽略微凌乱,红衣也起了轻微的褶皱。

他勾起薄唇,面上浮现轻微笑意,容颜昳丽,哪怕仅仅一分的动容,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似乎也颇为惊艳。

只可惜云止无心欣赏。

阵法残留的隐痛依旧存在,像是在报复她占了别人的身体,要一直这么跟随她。

“既然如此,不如出去透透风。”少年漫不经心地说道。

少女缓缓起身靠在床梁上,想要开口,嗓子却又哑又痛。

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裴祁见她这般,略微蹙眉,近乎养成习惯似的又去外间接了杯水,递给她后,才好整以暇的看她小口小口的喝。

润了嗓子后,确实没有方才那般难受了。

不过声音终究还是哑的,“嗯。”

少年见此眼中闪过兴味,缓缓言之,“看来公主对此甚感兴趣,那便收拾收拾,孤同你一起出行。”

云止确实想出去透透气。

回到这里几个月了,似乎都未曾好好看过这里变成了什么模样。

现在的羲国,同四年前的羲国,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行程便这般定下了。

云止蹙着眉头费力的想要从床上起来,然而还未曾用多大的劲头,便被少年抱在了怀里。

他拉着少女坐在梳妆镜前,好整以暇地把弄她的头发。

镜中是一对依偎的少年少女,他们挨得很近,宛若凡世里亲密的眷侣。

云止坐在裴祁的大腿上,感受着他腿部明显的力量,她未曾乱动,任由他的手在她发间穿梭纵横。

“会梳头么?”少年凑近女孩,薄唇几乎贴在她的耳际。

她抿了抿唇,老实回答,“不会。”

裴祁毫不意外,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轻柔地梳着她一头青丝。

恍然间云止突然想起快要出嫁时,嬷嬷也是这般梳着她的头发,一边梳一边说:

“一梳举案齐眉,幸福安康。”

“二梳生活无忧,平安喜乐。”

“三梳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她是裴祁派来的,吉祥话自然也是挑顶顶好的去说,一番短暂的话里,包含着对新人的祝福。

只是不知这样的话,究竟是她自己定下的,还是有人吩咐的。

看着镜中少女失神地模样,裴祁也不恼,修长手指拿上一只檀木钗。

缓缓地插进她的发间。

云止没有想到会是檀木钗,她原以为按照裴祁的身份地位,拿出的东西定当都是宫中那等华贵之物。

“为何是檀木做成的钗子?”她轻声问着,有些疑惑。

少年贴在她的耳廓,呼吸倾洒,让云止忍不住的觉得有些痒,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因为木钗最是耐久,极难损坏。”他回答着少女的问题,又好像是在暗指其他。

作者的话——

在古代,发钗是寄情之物哦~ 第149章 糖葫芦 云止点了点头,看着镜中的少女。

不得不说裴祁是具有欣赏能力的,这只木钗虽不如金钗那般华贵雍容,却自有一番古朴典雅之感。

不会让人觉得穷酸,反倒多了些朴素。

她知道裴祁会绾发,从前他便极喜这般给她梳妆,她并不质疑他的技术。

反正绾的比她自己弄出来好。

少女这般静静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宛若听话的木偶,动也不动,就看着自己的头发被他一点点的盘上去,变成一个好看的发髻。

红衣少年抬眸,注视着镜中的少女,唇畔微扬。

他显然很满意云止这副模样,甚至眼角眉梢满是愉悦,看了许久,才凑近女孩,“殿下认为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好歹他也练过那么几年。

不过…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般发髻似乎是成了婚的妇人才会盘。

云止张了张唇想要说点什么,却仍旧未发一言。

如此便也罢,她和裴祁定有婚约,若非大婚当日被劫,此刻已然成为他的太子妃了。

他想这般,便由着他罢。

“好看。”她听见自己这般说道,嗓音很淡,听起来不像是赞赏,反倒有些敷衍。

裴祁却并不计较。

他凑近了少女,细细盯着她这般模样,好半响才掀起薄唇,眉眼中有浅浅的笑意,“孤也这般觉得。”

他凑得比方才更近,甚至绯红的唇已然贴上云止的耳垂。

他说话,热气落在她的肌肤,薄唇摩挲她耳边的软肉,很轻,却莫名地让她升起一股酥麻之感。

想马上去挠一挠,却又分不清究竟哪里痒。

她忍不住的颤栗,少年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怀中的少女轻微颤抖的弧度。

他眸子微沉,翻涌着几分幽深的情绪。

裴祁什么都没做,只是靠在女孩的肩膀说话,声音就响在她的耳边,又仿佛响在她的心际,“等你伤好了,孤便带你回都城。”

回都城,嫁给他,然后把她…

关起来。

云止没吭声,她只觉此时的他们似乎非常暧昧,尤其镜中那副缠绵缱绻的场景,让她加深了这般的感觉。

少年见她不说话,桎梏在她腰间的手便紧了紧。

云止回过神来,表示自己已然知晓,“嗯。”

“如此,那便走罢。”裴祁轻声道,并不将少女放在地上,而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云止没有反抗,虽说她身体之上只有两处伤痕,可内里却被阵法余留的钝痛折磨。她实在无心去做这种没有必要的事。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

少女盯住抱着自己的少年,视线一瞬不瞬,根本不移开,那般的目光,犹如曾经裴祁盯她时的模样。

红衣少年脚步不停,走的又快又稳。

他低下头,嗓音一如既往地骄矜,“怎么,抱得你不舒服了吗?”

云止摇摇头,轻声问道,“你腿,不麻吗?”好歹她在他身上坐了那么久。

裴祁一愣,反应过来后嗤了一声,嗓音中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轻的跟根羽毛似的,轻轻一掰就断了,好意思问这个问题?”

方才那一瞬的柔和仿佛是她的错觉,他又变成了最初那副肆意的模样。

走出房间,云止便不希望被裴祁抱了。

毕竟客栈人多眼杂,古代又是封建的时代。

若是被人看见,裴祁倒是没什么,她怕是要被人在背后指着骂放浪形骸了。

少女扯了扯少年的衣服,未曾言语,但意思已然足够明确。

裴祁神情莫测,但终究没说什么,轻轻地把少女放下,尔后拉住了她的手。

云止微愣,却又觉得他的行为似乎理所当然。

毕竟,她是他的太子妃。

她被少年牵着走出客栈,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小商小贩们不停吆喝着招揽生意的模样。

云止轻轻抿唇,感觉自己躺的快要酥了的骨头突然鲜活起来。

她跟在裴祁身边,从人群中过,听见不知名的老妇同商贩讲价,听见年幼的孩童抱着自己的母亲撒娇,听见…

她听见许多声音。

这等热闹的场面,倒是让云止想起了自己刚刚回到这个世界的场景。

那时是乞巧节,裴祁诡异的邀请她前去。

两人都是一身潋滟红衣,默契应约,却又各自心怀鬼胎。

她想着,却又听见身旁少年带着浅淡笑意的嗓音,“阿止,要不要吃糖葫芦?”

虽说知道裴祁这般叫是因为她此时梳了妇人髻,叫公主不合适,叫小姐更不合适,也只有亲昵的称呼,才对的起他们这般亲密的模样。

可她听到的时候,依旧会下意识地浑身一僵。

云止没应声,也没回答裴祁的问题。

他却全然不在意,自顾自地替她买了只糖葫芦,揣在她的另一只手里,嗓音透着不自觉的靡丽,“快尝尝甜不甜。”

少女低头,看着手中那串鲜红的糖葫芦,抿了抿唇,咬了一口。

染了糖浆的山楂当即入口,甜味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正想说一句很甜,她又突然蹙起了眉头。

山楂的酸在她的舌尖盘旋,酸的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甚至盖过方才的甜。

云止知道糖葫芦都是外面甜里面酸,可也未曾想到这只糖葫芦竟然是个极端。

甜的时候很甜,酸的时候很酸。

裴祁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这糖葫芦可能不是那么好吃,当即忍不住挑眉。

眉眼中洋溢着少年独有的张扬,“真有那么酸?”

云止点了点头,将它咽了下去,然后把糖葫芦伸到少年嘴边,声音微弱,“你尝尝。”

裴祁瞥了她一眼,咬了一个入嘴。

他缓缓咀嚼着,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听见她疑惑又有些幸灾乐祸的问,“是不是很酸?”

裴祁面无表情,将糖葫芦吞下去,麻木的点了点头,“不,很甜。”

云止本来想问他是不是味觉有什么问题,可是看着裴祁蹙着眉头,甚至眉眼中流露出一分痛苦的模样,她忍不住的弯了弯唇。

“既然你喜欢,那就都给你吃好了。”

太酸了,她不爱吃酸的。

裴祁接过糖葫芦,表情有些麻木,甚至瞳孔收缩,俨然没想到这么一夸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他还是沉默着,摆着那张死人脸,一口一口的把糖葫芦吃完了。

少女看着他明明酸的连嘴都要抽抽,却硬要吃的模样,忍不住眉眼弯弯,“你那么喜欢,不如我再给你买一串?”

少年明明一身红衣张扬肆意的模样,身体却突然僵住了,像是个木头。

他沉默片刻,薄唇微掀,声线颤抖,“好、好啊。” 第150章 酸味的糖果 裴祁没有想到云止当真那么狠心,居然真的又给他买了一串。

看着她笑的极其灿烂的苍白笑脸,又看了看她手中红艳艳的糖葫芦。

少年沉默了片刻,身体僵硬的接了过去。

女孩挑着眉头,明知故问,“你不是很爱吃吗,快吃呀。”

裴祁张了张唇,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一口咬在糖葫芦身上。

这串比刚才那串更酸。

他被酸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一张脸皱的不成样。

看着少女期盼的目光,他嘴唇颤了颤,轻声道,“…真好吃。”

云止看着他被酸的一脸痛苦,还要以十分真诚的语气夸赞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唇畔勾起浅笑。

“没想到你居然爱吃酸的,那正好,街上的东西多,我多给你买些。”少女眉眼弯弯,牵着少年的手在街上走。

裴祁沉默了片刻,很想把手里的糖葫芦扔掉。

可偏偏每次他想行动的时候,女孩都会转过头来看他,然后弯着眉眼,像是在说:快吃哦,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这是他头一次产生某样东西烫手的感觉。

云止看他吃完了,眼中的笑意更甚,拉着少年的手紧了紧。

裴祁一愣,尔后眉间也流露出几分隐晦笑意。

这是阿止回来到现在,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去牵他的手。

还不等少年薄唇上扬,笑的更加潋滟,他就看见女孩把他往糖果摊拉,他以为是阿止想要吃糖了,毕竟她嗜甜。

谁知她开口第一句就是,“老板,你这里有没有酸的糖果,越酸越好。”

裴祁闻言下意识地眉头一凛,回想起方才糖葫芦的味道,转身就想跑。

然后少女轻轻一扯就把他给拉回来了。

摆摊的是个老大爷,看见两人这般亲密时还微愣,待到发现云止头上的发髻后眼中闪过了然。

“小娘子可是胃口不好,需要酸的开胃?”他这般问着,眸光落在少女身上。

这小娘子生的可真俏丽啊,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云止点了点头,微微笑着,再次强调,“越酸越好。”

裴祁的手被她死死握住,一副生怕他会松开的模样。他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此时面无表情。

摊主熟练的将糖果用油纸包了起来递给少女,少女问好价后便付钱。

乘着这个闲暇,老大爷也有时机去打量裴祁。

眼前的少年无疑是极好看的,红衣鲜艳,俊脸白嫩,除却摆着一张死人脸外,便再无缺点了。

老大爷又侧过头看云止,眼中笑意更甚。

两人都生的这般俊俏,看起来如此登对。

想起家中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婆子,他抚了抚胡须,忍不住的称赞,“郎君同夫人当真是般配…”

闻言的两人皆一愣,刚对视了一眼,就听见摊主又道,“虽说陪夫人出行难免琐碎,但郎君也…也…”

他有些犹疑,仿佛在斟酌语言。

犹豫再三,还是看着裴祁道,“还是多笑笑的好。”

云止微愣,看着裴祁更冷的脸,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

她谢过摊主,甚至替裴祁辩解了两句,“你说他呀,他就是这样的,劳烦费心了。”

说完,便拉着少年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看着裴祁冷的不行的脸,忍不住又笑出声。

那个摊主以为他是不想陪她逛街才摆出一张死人脸吗?其实可怜的裴祁不过是不想吃酸而已。

云止笑的眼角眉梢都满是愉悦,将糖果递了过去。

裴祁站在那盯着少女白嫩的小手,抿着唇,久久未曾动作。

方才的糖葫芦已经够酸了,如今这样的糖,也不知会酸成何等模样。

“你到底吃不吃呀?”少女催促道,甚至连拿着糖的手都往少年面前凑了凑,就差指着他的鼻尖说了。

裴祁深深地睨了她一眼,眼中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阿止给他的东西,他怎么会不吃呢?

红衣少年没有接过云止手中的糖,反而手掌握上少女纤细的手腕,就这么引领着她的手,将整颗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而少女的半截指尖,也落入少年嘴口中。

云止愣了一下,当即想要收回来。

谁知裴祁仿若明白她所想那般,握住她手腕的手用力了些,便将她的动作打断。

一阵濡湿的感觉从指尖传递,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说的酥麻之感,宛若小猫的爪子,一点点爬上她的心头。

少女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只见此时此刻的裴祁竟然拉住她的手舔舐她的食指。

不仅如此。

他一边舔还一边抬眸看向少女,琥珀色瞳眸中翻涌着幽深莫测的情绪。

好像他舔舐的并不是一节食指,而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云止扯了扯手想要收回,可如今她跟个风一吹就会到的病弱美人一般,又哪里挣脱得了裴祁。

“你干嘛?!”她凑近了少年质问,因为被掐过,此时喉咙还很哑,以至于声音也小小的。

可这样的小并不妨碍裴祁听清。

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云止如今的嗓音实在算不上好听,裴祁也觉得她带着疑惑指责抗拒的话语那般类似少女娇嗔。

娇滴滴的,越听越觉得…

想…

只可惜云止不知道裴祁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若是知道的话,她定然会心情复杂。

毕竟她上次穿过来时可从没教过他这些。

“不过是阿止手指沾上了糖渍,我想帮你处理干净罢了,怎的反应这般大?”少年疑惑地说着,隽美的眉眼都微微蹙起,似乎真的不明白云止的意思。

云止哽了一下,实在没想到裴祁这般不要脸。

偏偏少年像是知道她正在心里悄悄骂他一般,不仅轻笑着又舔了她的指尖,甚至张着唇略微重地咬了一口。

细白牙齿若隐若现,云止清晰的看见自己食指周围起了一圈牙印。

都说十指连心,指尖的触感自然是极其敏感的。

微微刺痛的感觉当即便涌上心尖,似乎很痛,却又仿佛更痒,说不明白究竟是那种感觉占了上风,云止只觉手指发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我坏话。”裴祁轻声道,嗓音透着几分微哑,稍微用力一扯,云止便顺势落入他的怀中。

少女脚步有略微的跌荡,刚一站稳,便被少年箍住了腰肢。

手还在他嘴里,云止抿了抿唇,依旧想要扯回来。

只是裴祁不动分毫,依旧咬着她的指尖,左手握她的手腕,右手扶她的腰。

“想要拿回去吗?”少年问着,垂眸看眼前的少女。

云止点了点头,这可是她自己的手,扯什么想不想的,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用东西和我交换。”少年说道,眯了眯双眼。

少女眼眸瞬间又瞪大了。

开什么玩笑,她的手,这可是她的手,还要让她用东西去换,裴祁脑子没病??

红衣少年同她对视,明显读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轻轻一声反问,嗓音有几分危险,“嗯?”

云止扯了扯嘴唇,有些无奈。

她怎么忘了,现在的裴祁她轻易得罪不起。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得,除了当大爷供着,还能怎么办?

她定然不知,在少年眼中,她也是这么一个存在。

云止停顿了片刻,最终在少年期盼的目光中,用另一只空余的手又递给了他一颗酸糖。

裴祁:“……”

他沉默了许久,注视着怀中女孩的目光有些难以形容。

就在云止以为他不要这份交换礼,正打算收回的时候,少年慢悠悠地把唇凑了过来,将糖吃进嘴里。

然而他吃下这颗糖后也没把云止的那只手松开,反倒让她另一只干净的手也沾了他的口水。

“你能,把我的手还给我了吗?”少女透着几分虚弱的嗓音传来。

少年眉间涌出浅淡笑意,并不明显,甚至被他掩藏的很好,让人察觉不出来。

他没有笑,也没有冷着一张脸,就那般无甚表情的模样,反倒令人揣摩不透。

“很酸。”他轻轻道。

云止当然知道酸,毕竟这可是她故意买来收拾裴祁的,若是不酸便无什么意义了。

更何况,她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个东西能给他了。

“我以为你爱吃…”才给你吃的。

她一脸无辜的辩解,企图蒙混过关,谁知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少年便低下了头,少女浅色的瞳眸放大又紧缩,耳边是裴祁张扬的一声嗤笑。

她挣脱不开,整个人都被少年箍在怀里,“唔…”

面前是裴祁放大了数倍的俊脸,清晰的甚至连脸上的绒毛也看得清。

她没闭眼,裴祁也没有。

两人对视着,少年微微眯了眼眸,似乎对云止这般的反应并不满意。

他禁锢女孩的动作更紧了些许,少女的脑袋被他埋住,若是不仔细看,别人甚至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尔后他突然就发了狠。

专注而又迷离,像是要引领怀中少女沉溺。

“唔…”云止以为裴祁会浅尝辄止,可他没有,不知是谁惹了他,越发凶狠。

可他这般,云止就有点受不住了。

怎么说她也是带病之躯,更何况这具身体娇生惯养,耐力和攻击力都不甚好,哪里能坚持多久?

她推了推裴祁,毫无疑问的根本推不动。

时间越来越长,街道中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变来变去,唯一不变的便是街口处的红衣少年。

他怀中似乎拥着一个人,仿佛极为珍爱,将她藏的好好的,甚至连脸也未曾露。

云止却有些站不住了。

她只觉双腿发软,身体没有依靠般的想要向下滑,她扯了扯裴祁的衣角,企图能借力站稳些。

可偏偏她手也无甚力气,衣角是拉住了,却依旧站不住。

少年似乎察觉了,又似乎没有,只轻笑一声,双手桎梏住女孩的腰,将她托起来些许。

云止忍不住一惊,微微闭上双眸。

裴祁却似乎满意了,吻的更加深入。

酸糖果的味道在云止唇中蔓延,她忍不住了蹙了蹙眉,实在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酸。

透明的丝线从两人的唇角渐渐溢出,夕阳照耀之下,竟显得有几分晶莹剔透。

云止实在是不行了。

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她就要窒息了。

少女使劲的扯着裴祁的衣服,甚至他的衣角已然被她捏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充分展现出少女的用力。

她去拉少年抱住自己腰肢的手,扣了几下,俨然不想再继续。

少年仿若未闻,依旧专心致志,琥珀瞳眸此时幽深的几近黑色,眼中翻涌着触目惊心的欲念。

云止扣裴祁手的力度越发的重,甚至少年手背都起了月牙印子。

亲你妈啊,在亲她就要窒息了!

就在她心中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裴祁停下了。

云止得到不限的空气,当即睁开眼不停地喘息着,原本沉静的眸子此刻氤氲了几分水气,朦朦胧胧的。

一张朱唇原本就鲜红娇艳,此刻却宛若上了何等深色的口脂,潋滟非常。

少女此刻完全顾不得搭理裴祁,只是被他搀扶着不至于站不稳。

裴祁也不说话。

静静地看着云止这般喘气,看得久了,他甚至眼眸闪过愉悦。

这是他的阿止,曾经高高在上无所不及的神女,如今却因为他而双颊发红,耳尖宛若滴血,甚至不得不依靠着他轻微的喘气。

这般景象…

真的极易让他产生一种把神拉下神坛的错觉啊。

云止缓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不那般难受了,她雾蒙蒙的双眸注视着裴祁,眼中闪过怒意,正想说些什么,少年略微粗粝的指腹却抹过她的唇边。

她愣了一下,便见少年舔了一下指腹,而指腹之上,原本存在的一片晶莹便消失了。

唇边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淡淡地称赞道,“很甜。”

云止被他这么一打岔,也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只顺着他的话语去问,“什么很甜?”

张扬肆意的红衣少年幽幽注视着她绯红的唇,看得云止忍不住想反问他看什么的时候,他又突然收回了目光,意味不明地说道,“糖果。”

云止愣了一下,脑子里下意识回想起糖果的味道,方才她嘴里就洋溢着这个味道。

根本就不甜,特别酸。 第151章 想要抱吗 似是看明白云止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裴祁面上愉悦更甚。

他轻轻靠在少女的肩膀,嗓音又低又哑,透着股莫名的邪气,“阿止…真的好甜啊。”

中间的停顿并不明显,一时让人分不清他说的甜,到底是谁。

云止此时已然清醒多了,没有方才那种晕乎乎的感觉了。

虽说她这方面的反射弧是长了些,但她也不是傻子,毕竟裴祁刚才盯着她嘴唇的目光实在放肆。

云止一想到刚才的场景脸就黑的不行,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想要同裴祁拉开距离。

然而她才退了半步,将脑袋放在她肩上的少年便察觉到了。

眉头一蹙手掌一紧,她便又被逮了回来。

“阿止想去哪?”他轻轻的问着,修长指节摩挲着少女纤细的腰肢,竟是带来些许痒意。

云止被他强势的禁锢在怀中,动也动不了,全身上下都是裴祁的味道,她甚至觉得她都要熟悉了。

见少女不回答,少年眯了眯眸子,贴在她的耳际浅浅低喃,嗓音透着明显的危险,“还是说阿止不希望能有力气走路?”

这话一出,云止整张脸都僵了。

回想起方才因为缺氧而腿软站不稳,导致她不得不拉裴祁衣角的场面,她整张脸都黑了几个度。

红衣少年抬头,不再靠在云止的肩上,反倒抬起了眸,颇有些居高临下的询问道,“看来阿止确实惫懒,既如此,我满足你也无不可。”

话音刚落,他便低头再做了一遍之前的举措。

云止惊了一下,当即捂住自己的唇不想给裴祁亲。

开玩笑,方才因为腿软就丢过一次脸了,再来一次?傻子才干啊。

但出乎云止意料的是,裴祁既没有用手硬生生掰开她的手接着亲,也没有脸色化为冷沉。

他就这般,就着云止的手背,轻轻的落下一吻。

不如方才那般凶狠灼烈,却也不是一触即松的模样。

云止只感到自己的手背宛若落下一只蝴蝶,轻轻巧巧的留下自己的足迹后又漂漂亮亮的走了。

少年垂眸看她,看少女白皙手背上留下的一点痕迹,绯红薄唇颜色更深,宛若被茶水润过的那般晶莹剔透,“阿止还要抱吗?”

少女戒备的抬眸看了他一眼,“不了。”

同意便等同于要被接着亲,她生病未愈,还是觉得走一走会更好。

裴祁笑了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轻轻握住少女的手,然而还没握上多久,便被少女躲了过去。

许是之前的亲密让她有些担心,觉得哪怕仅仅只是手落在裴祁那里,也不安全。

少年眉头微拧,轻微的戾气便浮了上来,只是并不明显。

“阿止不想和我牵手,便是想要抱吗?”他专注地看着云止,低声问道。

云止未曾想裴祁这般不要脸。

抿了抿唇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反正她现在也干不过他,稍微妥协一下下,也没什么的。

红衣少年接过那只手,喉结上下微微移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拉着她的手继续往街里走。 第152章 他朝若是同淋雪 日落跌进昭昭星野,夜幕已至。

街中灯笼高挂,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便这般展现于寂静的夜。

这座城位于羲国靠北,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经济方面虽不如都城元羲那般富裕,却也已然足够。

一身红衣的少年将娇小的少女护进怀中,捂的暖洋洋的手牵着她。

如今天气已凉,夜晚的温度更低,时不时便会有一阵寒风吹过,若是生了风寒,依照阿止如今的身子骨,恐怕会很难熬。

他更加靠近少女,将她完全揽入怀里,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将她完全捂热。

然而云止并不知晓少年在想些什么。

她和裴祁在人来人往中屹立,无数老百姓从他们身边经过,个个神色不一。

他们也如同平凡的眷侣那般手牵着手,缓慢地在其中行走。

一片晶莹落于云止脸边,有些过于冰凉。

她愣了一下,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脸颊,方才的冰已然化成一小片湿润。

云止下意识的抬头,随后又是一怔。

在暖黄色灯笼的照耀下,天空似是飘起了点点飞雪。

雪势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微弱,只那么缓缓地向下坠落,像柳絮,像芦花。

她失神地顿住脚步,伸出手去接。

少年见她这般,也抬头看向天际。

如今将近季冬,下雪似乎正常,却也有些出人意料。

冰晶落入少女手中,很小一朵,六个棱角,雪白的极为纯净,只是还不待她看清细节,它便仿若害羞一般很快融化。

“裴祁,下雪了。”她轻轻地说道。

红衣少年闻言低头看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漫天雪花,飞舞翩跹,犹如匆忙坠入凡间的雪精灵,悄然的来,又很快离去。

裴祁的一身红衣站在其中,怀里还拥着个少女,容颜潋滟俊美,引得行人频频回头看他。

他并不在意,只低着眸子专注地看眼前略微失神的少女,“阿止怎么了吗?”

云止没说话,伸出的手没有收回,浅色的双眼依旧注视着纷纷而落的雪花。

和路间赶路回家要收衣收粮的老百姓比起来,有几分格格不入。

雪,渐渐得变大。

少年微蹙了眉头,如今阿止的身子骨这般弱,如此的雪,若是不早些回客栈,染上风寒是极有可能的事。

他正想说什么,少女却突然转过头来看他,浅色瞳眸中除了几许白色的雪花,便只剩下他。

裴祁心中一动,原本想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你以前看过雪吗?”女孩问着,漂亮的双眼一瞬也不离他。

红衣少年垂下眸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当然看过雪,他甚至看过许多场雪。

它们纷纷扬扬,掩埋了道路与屋檐,在他可见的视野内把一切都变成雪白。

他不喜欢雪。

似乎一直都不喜欢。

幼时是因为它冷,冷的他只能缩在冷宫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后来是因为它们过于苍白,苍白的好像他只剩下自己,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他不喜欢自己一个人,他也不喜欢其他人。

他喜欢的,寻遍世间也仅有那么一个而已。

少女抬着眸子,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她恍然想起方才被他拉进怀里的场景。

思绪翻涌,曾经听过的一句话幡然跃上脑海——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云止微愣,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想起这句话,抿了抿唇,又不说话了。

少年倒是将她裹得更紧,轻轻将下颌放上她的肩。

“阿止,你喜欢雪吗?”他问着,嗓音就响在云止的耳边,很轻,带着几分少年意气。

此时的他倒是不像那个权倾朝野的太子殿下,反倒有了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

如果阿止喜欢,他也可以试着喜欢。

云止没有马上回答,伸出手又想去接雪花,只是刚伸出去一半,就被裴祁掰了回来。

她沉默片刻,同样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也说不上多喜欢,不过是见的比较少,有些新奇罢了。

裴祁抬起眼看被阿止所喜欢的雪景,一如既往的苍白一片,并无什么新奇。

他挑了挑眉,贴在少女耳际,“其实我也喜欢。”

话毕,不等云止反应,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拥入怀里。

一边说一边解释,“天气凉了,回驿站罢,若是染了风寒你就会难受了。”

云止没有意见,她知道裴祁是为了她好。

她只是静静地依靠在少年怀中,脑袋贴在他的胸膛。

耳边是少年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宛若响在谁的心尖,极为规律。

不知怎的,她突然抬头,轻声道,“裴祁,你的头发白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宛若一道惊雷,炸裂在平静的夜幕。

少年顿住脚步,低头看她,有些疑惑,“嗯?”

云止又偏过头,不与他对视,像是什么也没说一般,缓缓闭上眸子。

裴祁见她这般也不追问。

只是仍旧有些奇怪阿止开口说这个的原因。

雪落在头上,自然会有几分白色,形同白发也极为正常,这路中残留的行人不也是一头白发?

他抿着唇,心想着是不是怀中的少女不爱这般颜色,若是如此,那还是黑发更好。

裴祁想着,走路的脚步更为沉稳,不急不缓。

直到驿站门口,他才垂眸看向怀里的女孩。

不知是走的太稳还是如何,她竟然睡了过去,呼吸平稳,双眸微阖。

明明是下雪的时候,她的脸却透着几分薄粉。

红衣少年唇畔微翘,落在云止身上的眼神是他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柔和。

他长腿微抬,正要踏入驿站,突然脚步一顿。

少女虽被护的极好,露出来的乌发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雪花沾染。

发羽没有温度,便也一直未曾融化,半边头发都是雪白一片,倒是让裴祁想起了云止之前的那句话。

裴祁,你的头发白了。

他唇畔的笑容不自觉上扬,想要抚一抚女孩的脸颊,却又空不出手。

阿止说他的头发白了,她又何尝不是呢?

两个白头发的待在一起,当老妇老叟么。

他这般想着,又突然愣住。

怔怔的看了云止片刻,才踏入客栈,将她放在床榻之上。

又去拿干净的布巾替她擦头发,动作很轻,又或许是云止睡得太沉,总之并未被吵醒。

他替她脱衣服鞋子,剩下里衣后便停下,小心翼翼地给她盖被子。

替云止收拾完,裴祁才开始收拾自己。

待到一切处理完毕,他才钻入被窝,拥着少女。

他沉默地注视着她,琥珀瞳眸中闪烁的情绪莫测,俊美面容之上无甚表情。

好半响,他才低笑出声。

奢靡骄矜的嗓音从少年绯红的薄唇溢出,他闭上双眸,睫羽纤长。

眉间有几分淡淡的愉悦,并不明显。

也许,他知道阿止未说完的话是何了。

云止醒来的时候,旁边依旧有颗毛绒绒的脑袋。

少年似乎睡得很香,甚至头顶上翘起一根呆毛,就那么直愣愣地立着,与他平日里的形象丝毫不符。

她沉默了片刻,最后一言不发。

这段时间以来,她似乎都有些习惯睡醒一睁眼就看到旁边有颗毛绒绒的脑袋了。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日后可不能如此。

少女用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替他把那根呆毛压下去,尔后轻轻翻了个身,又闭上眸子沉沉睡去。

然而她身边的少年却突然睁开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眸色幽深。

好半响,拥抱少女的力道更紧,同样闭上双眸……

窗外的阳光在两人相拥的时间中缓缓穿透窗户,洒在地上,留下一片金黄辉光。

“该回去了。”少年漫不经心地道,声音很随意,像是不经意的提起。

云止没反对,“回去罢。”

她同裴祁在这里待的时间也够久了,他又是一国太子,停留太久总归是不太好的。

而她的伤早已好的差不多。

确实该回去了。

裴祁微挑眉,绯色薄唇轻微上扬,他倒是没想到阿止答应的这般干脆利落。

不过如此也好,若是不愿…

少年垂着眸子,令人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方才微微扬起的薄唇放平,眉间浮现戾气。

若是不愿…

那他便只能将她逮回去了。

只是到了那时,阿止怕是会不高兴的。

坐上马车的那一刻,云止还有些恍然,她的身边依旧坐着裴祁,少年手中拿着白玉折扇,悠悠地扇着。

驾车的人云止不认识,不过应当是裴祁的人。

他面对裴祁时那种不自觉流露的恭敬与敬畏,哪怕再如何掩藏也能够看的出来。

她抿了抿唇,没有去问。

此地距离元羲并不算远,却也需要一日的路程。

整日坐在马车中,哪怕是再如何舒适华贵的布置,那也是烦闷的。

她蹙着眉头靠在少年的肩膀,精神状态不太好。

阵法留下的钝痛依旧存在,只是随着时间的加长缓和了些许,不如最初那般痛苦,却也依旧深入骨髓。

也不知这样的状态,什么时候能过去。

若是让她一直承受着这样的疼痛熬到任务完成,那她觉得任务的难度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第153章 再见平安 云止住进了东宫。

她倒是并无意见,毕竟是裴祁名义上的太子妃,不住东宫才奇怪。

不过对于这件事裴祁似乎早有安排,她住的那所宫殿同鬼域的宫殿名字相同,装饰虽大有不同,却也极为合她心意。

就好像他知道她喜欢什么风格一般。

云止下马车时,东宫洋洋洒洒跪了一片,全都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她抿了抿唇,又看向裴祁。

少年反应不大,似乎被叫了多年早已习惯,只是自顾自地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进了正门,云止便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唇红齿白的清秀小太监走上前,行了一个礼后便上下查看着裴祁的状况,一副生怕他出什么意外的模样。

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也透着不自觉的着急,“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怎的耽搁了这般久,奴才…”担心…

是平安。

她曾经从宫里捡到的可怜小太监。

与此同时,平安说话的嗓音也忽然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云止身上,眸色从最初的愤懑不满变成震惊与不可置信。

小太监怔在原地,眼瞳放大又紧缩,他死死盯着云止,嘴唇颤了颤,不自觉的轻声呢喃,“神女…大人。”

云止没应声。

她如今这具身体确实同原本的自己有七分像,平安又与她几年未曾相见,认错似乎也情有可原。

她这般想着,正想装作听不懂的反问。

平安又自己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瞳孔依旧紧缩,低声重复着,“不…你不是神女大人,你不是…”

少女微启的唇又合上。

反倒是裴祁,脸色冷了下来,云止甚至感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力度都大了些。

“平安。”他富含警告的说了一句,藏着几分隐隐的危险,“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孤想你应当明白。”

平安面色苍白了一瞬,蓦然跪地,“奴才知错,还望殿下责罚。”

少年抿了抿唇,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薄唇轻启,“去领十板。”

“是。”小太监低头,恭恭敬敬说完又行礼,尔后缓缓离开。

云止看着他的背影,刚一回头就看见红衣少年唇角带笑,眼神却极为寒凉的看着她,明明两人还牵着手,却仿若隔了千万层的距离。

她微愣,裴祁却极为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鬓角,“公主,你什么都未曾听到,什么也不记得。”

“孤说的可对?”

云止扯了扯嘴角,未曾想裴祁会这般言说。

现在看来他或许不允许东宫里的人将阿止提到她的面前。

毕竟她现在是个替身,是他目前的精神慰藉,若是不见了,他怕是再难找一个同阿止极为相似的人。

“我知道了。”少女轻声应到,睫羽低垂,面上的神色很平静。

只要听明白平安嘴里的神女对裴祁很重要,再回忆她同裴祁文会宴见面时他说她与某个故人相像的话语,哪怕是个傻子都能得出自己是替身的结论。

若是旁人或许会觉得屈辱愤怒,可她就是本人。

屈辱没有,愤怒也不至于。

就是有些感慨,最初听到裴祁饮酒自杀的消息时还很震惊,以为他多么深情。

现在看来…

貌似也不过如此。

“殿下真乖。”少年感叹道,抚摸她鬓角的手转到了她的脸颊。

明明动作极为轻柔,指尖却冷若寒冰,让云止忍不住后背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什么也没问,也没应声。

毕竟她自己就是阿止,她能对自己的往事有多好奇?

裴祁也不说话,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昭和殿。

来的路上总能碰到一溜站的整整齐齐按吩咐做事的婢女太监,见了她和裴祁也是纷纷行礼。

云止不知他此举何意,到底是替她立威,表明她这个太子妃极受宠爱,还是单纯的就想牵她走路。

她也没问,只跟着走便是。

待到达昭和殿时,已然有数十个侍女跪在地上等候,微微抬眸发现来的不止太子妃,还有太子,当即更加恭敬。

她们的嗓音宛若清脆的黄莺,混在一起,很是悦耳,“见过殿下,见过太子妃。”

裴祁轻轻嗯了一声,将云止带入殿中。

殿中的装饰奇迹般很合她喜好,看着极为顺眼。

他将她扶坐在床边,低声嘱咐鱼贯而进的一群婢女,“太子妃身子弱,千万好生照顾。”

然后云止便听见婢女们整齐划一的应声,“是,奴婢定当不负殿下嘱托。”

少年满意的点头,劲腰微弯,俯首帖耳同少女对话,“孤还有事,阿止乖乖在这待着。”

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温热又微微濡湿,令人忍不住的想要去抓一抓挠一挠。

她点头,少年眉眼微弯,正打算起身,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警告,“莫要想要逃离,你跑不掉。”

云止睫羽低垂,声音微弱,“我知道。”

她本来就没想跑。

这下裴祁是彻底满意了,漂亮的琥珀眼眸中带有笑意,俊美面容上表情很淡,却也能看出他心情不错。

潋滟红衣翩跹而过,那一角衣袍从云止的指尖离去。

她突然想要捏一下,却没捏住。

少年已然离去,方才还在她指尖待过的衣角,此时正因为他迈步的动作微微起伏。

从背影来看,他长身玉立,脊背笔直,一行一动都极有气势。

云止这般想着,身旁却突然响起了其他声音——

“奴婢见过太子妃,殿下万福金安。”

她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自己面前跪了一地的婢女。

她们个个都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只是嗓音都透着恭敬。似乎规矩学的极好,跪了许久愣是不曾改变动作。

“起来罢。”她轻声道,嗓音很弱。

话毕,一众的婢女便站起身,齐刷刷的谢礼,“谢过太子妃。”

云止嗯了一声,看向那个为首的婢女,“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道,目光也落在那个婢女身上。

她见着比周围的婢女年纪都大,也许双十年华,毕恭毕敬的站在那,听见了主子问话便马上抬起头。

嗓音清悦柔和,面容算不上绝色,却也清秀好看,“回太子妃,奴婢槿禾,擅医药,奉太子殿下之命照顾您饮食起居。”

少女哦了一声,又问了问其他人的名字。

了解的差不多后便让大部分人下去,各司其职。

而槿禾作为裴祁派来的人,自然是以贴身侍女的名义留在她身边的。

云止有些犯困,毕竟舟车劳顿,而槿禾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疲惫,很是贴心的道,“太子妃,让奴婢伺候您入眠罢。”

少女点了点头。

说槿禾只是单纯为了照顾她饮食起居她是不信的。想来定然还会些其他东西,照顾之余,用来监视。

看着少女闭着眸子沉静的睡颜,槿禾安静离开内室,站在殿门处,等待云止醒后可能会有的吩咐。

说实话,对于当今这位太子妃殿下,她是极为惊讶的。

或者说不应是惊讶,而是震惊。

大婚当日逃婚太子,狠狠打了她家主子的脸,主子立马追去,她原以为这位太子妃会被马上抓回来以严刑以待。

毕竟是她的主子,心有多狠她是明白的。

却未曾想主子不仅没有带人回来,甚至连自己都没回来,等到回东宫时已然过了好几日。

她原以为定然是主子动用了私刑,也许那个胆子大得敢逃婚的女人会直接消失,又或者回来了也是凄凄惨惨。

却没想这一切的发展根本不如她想。

太子妃不仅回来了,还完完整整的回来了,甚至见殿下的模样,似乎还对她颇为宠爱。

槿禾叹了口气,只觉云止是个奇人。

老实说,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这位太子妃,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乞巧节。

那日殿下设计要演一出戏,是她将死去的太子妃带回东宫。

婢女眼眸中闪过几分敬佩,微微回头看了眼云止所在的方向。

所以这位也果然厉害,上次见面她家主子还对她痛下杀手,这次见面便是一副疼爱怜惜的模样了,还吩咐她这个暗卫来守护,看来当真很是看重。

槿禾这般想着,面上却很是沉静,不发一言,恭恭敬敬的守候在门口,偶有经过的人会唤她一句槿禾姐姐。

已然失去暖意的阳光投过窗户投进殿内,落下一片光明。

少女迷迷糊糊地蹙了蹙眉头,睫羽轻轻颤抖,尔后睁开了眼。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她一时还有些发懵,反应了片刻才回想起她如今住在裴祁的东宫,人人都要叫她一句太子妃。

她挣扎着起身,头发有些微乱。

少女下榻,朝殿门外走去。

殿外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声响,当即出声询问,“太子妃醒了?可要用膳?”

是槿禾。

云止走出去,刚想说不用,却发现殿外站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似乎并不喜爱她,只是隐藏的极好,虽说面上毕恭毕敬,可眼神中的愤怒与厌恶却是真实存在的。

见她出来了,马上低声行礼,“奴才平安,见过太子妃。”

动作较为缓慢,甚至眉头蹙着,额间溢出冷汗,显然做的有些吃力。

“起来罢。”云止这般说道,回想起之前裴祁罚了平安十大板,倒也能理解他为何是这个状态。

不过平安不是她送给裴祁的么,怎的跑到她这里来了。

“公公来此可是殿下有何吩咐?”她下意识的便想到是裴祁有何事要召她,所以才派平安前来。

谁知一说到这小太监便浑身一僵,原本就有些泛白的脸此时更是不好看。

他沉默了片刻,又是行礼,低着头道,“殿下命奴才领完罚后便来太子妃这,从今往后,奴才便是昭和殿的奴才了。”

他说话的语气无甚起伏,是少年那般干净纯澈的声音。

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云止知道他定然是不高兴的。

从太子的奴才变成太子妃的奴才,看着似乎差别不大,毕竟两位都是极尊贵的主子。

可太子妃毕竟属于后院,原本伺候主子爷,赏罚如何地位如何都是看太子的脸色,如今却要看太子妃的受宠程度。

就像是朝堂之上被分权的皇帝,地位依旧是那个地位,却又似乎不如从前了。

搁谁身上都不乐意。

云止不自觉地眉梢流露出几分笑意,有些幸灾乐祸。

最为重要的是,她如今的这张脸可是同原本自己的那张脸极为相似,落在被她救过的平安眼里,那不是纯膈应人吗?

他定然觉得,她就是因为这张脸才得了裴祁看重,而那些看重,原本都是属于他口中那位神女大人的。

她这个赝品仗着神女大人不在,作妖作福便罢了,还这般不识好歹的敢逃婚。

也不知平安心里多堵得慌呢。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竟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而小太监此时还处于行礼的动作,闻声手掌攥紧了不少,虽看不见面上神色,却也能猜出几分。

“起来罢,你如今受了伤,莫要动不动便行礼,我现在也不需要你伺候,伤养好在来也不迟。”少女说道,嗓音中没有过多的情绪,淡淡的,听起来很是体贴。

平安没有起身,经过云止方才那般的笑,以及她之前做过的那些行为,他如今对这位鬼域公主,已然选定的太子妃实在无甚好感。

哪怕她此时说着关心的话,他也觉得她不过是做个样子。

“禀太子妃,殿下吩咐了奴才要伺候您左右,奴才不敢抗命。”

云止微愣,倒是未曾想裴祁居然这般吩咐,看了看平安冷汗直流,明显疼痛的模样,抿了抿唇,“那你先去擦药,药擦完了再来。”

平安这个年纪,比裴祁还要小上两岁,他用起人来倒是把人家当陀螺使,分毫也不留情。

“是,奴才谢太子妃体谅。”这下平安到未曾拒绝了,谢过云止后便转身出了昭和殿。

看着小太监一瘸一拐离开的模样,云止眸间依旧有几分微薄笑意。

看平安如今的态度,似乎很讨厌她呢,裴祁这吩咐也确实有意思。

像是存心给人家添堵似的。 第154章 大可试试 “我睡了多久?”少女转过身来看身旁的女孩。

槿禾唇角带笑,对云止道,“现在已然快至用膳之时,太子妃这一觉看来睡得很是安稳。”

“午膳还是晚膳?”云止轻轻的问着,漂亮的瞳眸很是清澈,倒是让她身旁的小侍女忍不住一愣。

怔了片刻,有些失笑,“太子妃,即将用晚膳了,您要不要准备准备?”

槿禾看她的目光很专注,只可惜满眼都只写满了一句话:你莫不是睡懵了罢?

云止是有点懵,这一觉睡的当真舒适极了。

也不知槿禾在房间内点了何等的熏香,闻起来很是清淡,却又让她睡的极香。

她没问,倒是同意了小侍女说的准备一事。

她刚睡醒,定然是不怎么饿,但裴祁一定会同她一起用膳。比起头发乱糟糟的被他调侃,还是梳理一下的好。

云止想的没错,裴祁确实要和她一同用膳。

甚至都没有让她去前厅,而是直接来了她的昭和殿。

少年红衣耀眼潋滟,面无表情,他踏入内室,见着房间中静静等待的少女,脸色缓和了不少。

槿禾非常有眼色,早在替两位主子摆好盘后,便离开了内室。

如今整个房间内就只有云止和裴祁两人。

少年并未曾让少女布菜,他自顾自地吃着,只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止。

云止也吃了几口,只是原本胃口就不是很好,又被人一直看着,属实吃不太下去。

“怎么了吗?”她抬眸,轻声问道。

少年摆弄着筷子,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凤眸微扬,嗓音淡淡,“倒也无甚要事,不过是希望阿止今日能好生休息。”

少女一愣,有些没明白裴祁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疑惑,便也问了出来。

红衣少年的脸色未曾有丝毫变动,睫羽低垂,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夹了口菜,然后道,“太子妃当众逃婚让孤很是丢脸。”

“自然…”

“是要重办一次的。”

云止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也未曾想这都晚膳了,除了裴祁,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明日要重办大婚。

她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有些试探的问了一句,“殿下就不怕…我再逃一次?”

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提这个问题,总之就是十分好奇。

话音刚落,少年用膳的动作便彻底停下来了,原本低垂地瞳眸抬起,与她对视。

看起来并不生气,似乎还有几分笑意。

只是眼中的情绪那般寒凉,像是要将淬了雪的冷意深入她的骨髓。

意图将她整个人一寸一寸的冻结。

裴祁似笑非笑,绯红薄唇掀起,奢靡的嗓音从他唇边溢出,“阿止大可试试。”

他顿了顿,瞳眸幽深,嗓音更冷,“试试你多久会被抓过来。”

“又或者,跑不跑的掉。”

云止没说话,只觉后背升起一股寒意,似要将她冻住。

她原以为裴祁会暴怒生气,倒是未曾想他这般笑着警告,明明态度看起来很平和,却又让人深刻的体会到他话里的威胁之意。 第155章 大婚 她抿了口茶,轻声安抚着,“我不过好奇随便问问罢了,殿下怎的这般反应?”

裴祁没有去问这般反应是何等反应。

他只是瞬也不瞬地锁定着少女,嗤了一声,意有所指。“好奇心会害死人。”

“阿止还是莫要知道后果的好。”

意味深长地说完这么一句话,裴祁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用膳的欲望似乎也不剩多少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几口,尔后便不动筷了。

用完晚膳,自然会有奴婢来收拾碗筷,所以云止并不需要管。

她只是挑眉看向眼前的少年,朱唇轻启,“殿下政务繁忙,现如今不需要处理吗?”

她这话说的,赶人的意思极为明显。

裴祁倒也不恼,就坐在她面前,一双凤眸轻轻扫了过来,云止便感觉到他眼中的幽冷,“看来太子妃不希望孤留下来?”

不是阿止,而是太子妃。

像是在提醒云止的身份,提醒她他是她的夫君。

云止立于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她轻轻的抿着,抬眸笑道,“怎会呢。”

“我不过是怕殿下留在昭和殿会耽搁您处理政务罢了,怎会不希望殿下留下呢。”确实不希望,只可惜不能说。

“若当真如此,孤将政务搬来昭和殿处理也无甚不可。”

少年言笑晏晏,看着她道。

云止噎了一下,着实没想到裴祁这般固执,最后却也无话可说。

毕竟现在看来,东宫是他的,昭和殿是他的,若是说的再过一点,连她也是他的。

还是不和他扯这些好了。

见阿止不再同他辩解,裴祁无声的勾了勾唇,眼底少见的浮现出少年人才会有的得意。

这种得意,是云止再度穿到这里那么久,头一次看到。

她微愣,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可那样带着少年心性的情绪却是在她转头再去看的时候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反倒还给了裴祁一个反问的机会,“阿止在看什么?孤的脸上有何不对么。”

“没有。”云止低声道。

少年轻轻哦了一声。

天色已晚,原本依靠日光便可照亮的寝宫此时需要烛光才能保持亮堂。

昭和殿中空旷却又充足。

空旷是因为整个殿中,除了守门的奴婢,便只有两人。充足却是因为那两人的身份是东宫中顶顶尊贵的。

红衣少年很熟练的当着少女的面脱衣服,丝毫也不羞耻。

云止并不回避,静静地看着,目光中无甚过多的情绪,似乎并不害羞,也不脸红。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裴祁转过身去,幽幽地同少女对视,像是在无声的问她看什么一般。

云止没回答,只微微垂了眸。

有什么好避讳的,反正脱到剩下里衣他便会停。

这样的眼神,弄得她好像是个流氓一样。

见少女不看了,裴祁便继续脱,如同云止预想的那般,脱到里衣便停下。

他翻身一跃,悠然上塌。

就那么依靠在她身侧,微微闭上眸子,似乎有几分满足。

云止也没什么意见,在之前客栈的时候便是如此了,每天一睡醒就看到自己身边有个毛绒脑袋。

看久了,似乎也不怎么惊悚。

但裴祁肯定是不知道她的心理变化的,

他只觉得自家阿止抱起来很软,尤其是听着她微弱的心跳,知道她会在他身边。这样陪伴的感觉,才最让他感到安心。

不过他安心归安心,云止却蹙了蹙眉头。

这狗崽子抱得太紧了,她有点喘不过来气。

“你能不能稍微松一松?”她问道,语气有些不耐。

裴祁像是没听到,依旧拥着她,紧闭双眸,纤长的睫羽微垂,颤也不颤。

云止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但这才上榻没多久呢,要是真入眠那么快,那不成秒睡了?

她纤细的手去掰少年的手,非常用力,甚至用力的脸都皱了起来。

然而掰不动。

她觉得有点气,这都快睡觉了还不给她喘口气,是想把她勒死吗?

于是少女动了动手肘,去戳身旁的少年,语气依旧不耐,“和你说话呢,听见了吗?”

这时候裴祁好像反应过来了。

凤眸微抬,琥珀眼瞳与她对视,像是真的被吵醒的模样,有些懵懵的,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应了声,“什么?阿止觉得太松了要抱紧一点?”

“好,孤满足你。”

话毕,她就感觉自己腰间箍着的手更用力了,她更喘不过来气了。

云止:“……”

她沉默了片刻,最后什么也没说,有些认命似的闭上双眸。

算了,不和狗崽子计较。

她自然也看不到,少年微扬的唇角,以及被黑暗所隐匿的眉间的愉悦。

翌日。

冬日的光线洒进殿内,不至于刺眼,可云止还是皱了皱眉。

少女的睫羽颤抖了几下,她陡然睁开双眼,然后看着一屋子的人懵了。

“这…什么情况?”她不自觉地问出声。

听见云止醒了,槿禾马上走到她面前,回答问题,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微的着急。

“太子妃,您可算醒了,今日是您和殿下的大婚,您可是忘了?”她说着,又催那站了一屋子的嬷嬷奴婢,“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替太子妃梳妆!”

这一声吼完,那群站着的人便动了,走到云止面前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

云止摆手让她们起身,然后便被槿禾服侍着下榻。

小姑娘脸上的着急依旧在,甚至没忍住道,“得亏是您醒了,若是再睡上几刻,那可就要耽误吉时了。”

她扶着少女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等待了许久的嬷嬷奴婢马上就找到了事情做,原本十分安静得昭和殿一时也有些热闹。

云止坐在那不动,静静地看着别人在自己脸上捣鼓,有些奇怪,“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一说到这槿禾的面色就苦了下来。

她倒是也想叫啊,主子不准啊。

说什么太子妃舟车劳顿理应好好休息,别去扰她。

什么舟车劳顿,就算是舟车劳顿不是也午睡过了吗,她倒是怀疑是昨夜主子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惹得太子妃如此困顿。

“太子妃,是…”主子不让奴婢叫的。

话还没说完,云止就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

她也没有打断槿禾说话,只是看着自家太子妃这神情,槿禾就说不下去了。

这一脸我知道我明白原来如此的模样,那还问什么啊?

槿禾心里苦,槿禾不敢说。

云止闭着眸,趁着她们给她梳妆的时间,又小小的眯了一会儿。

这次倒是没有绞面,不痛,便睡的更加沉了些,云止也乐得舒坦。

待到该穿嫁衣之时,少女还在困觉,直直被槿禾摇了两下才醒。

看着太子妃睁开眼时懵懵的模样,小姑娘叹了口气,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殿下怎的这般耐不住,都要大婚了还如此折腾太子妃。

看她困成那副模样,也不知昨夜何时才入睡…

云止刚睁眼就对上槿禾不知是怜悯还是可怜的复杂目光,一时间还有些许的不理解。

不过她也没问,或者说来不及问,便被那群奴婢宛若对待现代的洋娃娃般给她一件一件的套衣服。

如今天气渐凉,元羲虽不如她和裴祁之前待过的那座城那般,冷到下雪,气候却也是低的。

如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往上套,她倒是不觉得热,反倒有些暖和。

如同头次大婚那般,身旁的奴婢有些没忍住发出惊艳的吸气声。

不得不说,这位太子妃虽行事嚣张,胆敢逃婚。

可她当真生的绝色倾城。

肌肤宛若白雪,腰肢纤细似乎盈盈一握,明眸善睐,尤其眉心那颗朱砂,与鲜红潋滟的嫁衣相映,更是绝美。

嬷嬷仍是上次那几个嬷嬷,曾见过她穿嫁衣的模样,倒也不至于像小奴婢那般大惊小怪。

不过仍是忍不住眼中的惊艳。

不得不说,太子妃确是极美,美得惊心动魄,一见难忘。

她们甚至忍不住想,她做了逃婚这般打太子殿下脸面的事,却依旧从殿下手里完完整整的活下来了。

甚至殿下未伤她分毫,是否是因为她生的这般绝色的缘故。

嬷嬷给云止盖上盖头,上次的流程便是进行到这便停止,这次她们可不敢让太子妃再跑了。

槿禾扶着少女走出昭和殿。

花轿早已在殿外等候,见了太子妃出来也是恭恭敬敬,由着槿禾将她扶上轿。

原本应当由云止的哥哥将她背上花轿。

但羲国和鬼域确实不算近,这一流程便也只能省去。

云止盖着盖头,独自一人坐在花轿中,感受着轿子摇摇晃晃,她又萌生了些许睡意。

反正裴祁定然在暗处藏了不少人预防她跑路,轿子外还跟着槿禾。

跑肯定是跑不掉的。

还不如好好睡一觉。

这般想着,少女便又闭上了眸子。

也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嗜睡,阵法留下的那种钝痛依旧存在,却已然是淡了许多,没有那般难受了。

轿子摇晃了许久,不知是多远的路程,云止也不知目的地,便只能这般等待。

等的时间长了,便真的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第156章 大婚(二) 云止定然也不知,花轿是照了裴祁的吩咐,特意在都城元羲各处转,像是生怕别人不知今日是他大婚,轿子里是他的太子妃一般。

待到花轿抬到目的地,该她下轿时,槿禾才发现太子妃又睡着了。

她暗暗唾骂着自家主子,却也只能无奈的叫醒云止。

少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她的搀扶下出了轿子。

这时她才发现,目的地似乎是羲国平日里上朝的地方,且阶梯之上站了许多观礼的臣子,全都盯着她看。

如此强烈的被凝视的感觉之下,云止一愣,竟真的有几分清醒了。

她被槿禾搀扶着走,身后跟着一片奴婢。

她听见似有鼓声敲响,一个司仪大臣道——

“两仪既定,阴阳斯位。于皇储圣,惟德是媲。自天之佑,罔不淳备。乃启甲观,而登淑懿。苑桃之华,有烨其光。”

云止也随着他的呼喊下被槿禾搀着上正殿,交予裴祁手中。

她倒是见惯了他穿红衣的模样,只是当他一身红色喜袍出现时,却还是有几分惊艳。

成婚这样的大喜日子,似乎作为高高在上的太子也是高兴的。

裴祁凤眸微弯,俊美无俦的面容上薄唇轻轻勾起,眼角眉梢似乎涌现淡淡笑意。

他身姿笔挺,长身玉立,鲜艳华贵的喜袍衬得他更是容色潋滟。

云止甚至能听到观礼的大臣中有些年纪轻的臣子带着惊讶的语气小声说道,“太子殿下平日暴戾恣睢,成亲之日却笑的如此好看,当真是奇观。”

旁边有人似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臣子呼了一声痛,云止便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殿下大婚,娶的是心爱之人,自当高兴。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要是被旁人听到,当心你的脑袋!”

少女失笑,很想告诉他们,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的殿下武力高强,耳聪目明,自然也听见了。

可她并没有机会说。

反倒是回想起那句心爱之人愣了片刻。

她微微侧眸看向身旁的少年,他像是听不见别人的小声议论般,依旧薄唇微勾,牵着她的手,缓缓踏上殿门前。

云止惊奇的发现,一直被传病重将死的陛下也露了面。

虽说盖着盖头,不过似乎也是怕她看不见摔跤,所以盖头做的并非全然遮挡,她能够看清几许。

仪驾中的陛下丝毫看不出病重之态,反倒红光满面,似乎自己的太子成亲,他也极为高兴一般。

但云止知道不该是如此。

当今陛下同裴祁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说他曾经都不知道自己有裴祁这么一个儿子。

太子之位都是他算计而来,如今想来也是。

就是不知他是用了何等的办法让这位病重将死,还对他很是怨恨的陛下出现,还一脸笑呵呵的模样。

似乎是察觉到云止的走神,裴祁有些不满。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指头,以示警醒。

而这时云止自然也回过神来了。

那位司仪大臣又开了口,随之而来的是面前端上的两杯合卺酒,“合卺而饮!” 第157章 大婚(三) 她与裴祁同时端起酒杯,一同饮下,不可避免地对视了两眼,尔后又十分默契的将酒被放回原处。

奉酒的太监便将它们端走了。

司仪大臣再度开口,声音铿锵有力,足够在场的所有大臣听清——

“令月吉日,新人行礼!”

闻言,云止同裴祁一起转身面朝她来时的方向。

“一拜天地共欢!”

两人跟随着司仪大臣的声音端起手行礼。

“二拜高堂!”

两人又转过身面对仪驾中坐着的陛下,又是低头行礼。

陛下似乎也极为高兴,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很是柔和,看起来甚是满意的模样。

云止趁着抬头低头行礼的时机仔细观察了陛下的脸色神情,发现似乎有几分清明,并不浑浊。

于是她便更加奇怪。

既然不是被控制,难不成羲国皇帝当真乐意见证裴祁这场大婚?

她可不相信。

前脚刚拜完,后脚司仪大臣又开口了,“三拜内外亲正!”

两人又侧过身,对着观礼的大臣们行礼。

“四拜伉俪同心!”

彼此面对面,看着对方,低头行礼。

羲国终究是男子身份更为尊贵的,云止也知道行礼时应当将头低于夫君。

这种众人观礼的情景,她倒也未曾想胡闹,老老实实的把头低于裴祁。

谁知她不胡闹,裴祁到开始胡闹了。

她低多低的位置,他便跟着低多低的位置,也不知是跟她对着干还是如何。

云止抿了抿唇,为了不出错,又把头往下低了低。

裴祁见状,也跟着往下低。

两颗脑袋撞在一起,一颗顶着玉冠毛绒绒,一颗盖着盖头红彤彤。

少女忍无可忍,蹙着眉头轻声询问,嗓音里有轻微的责怪之意,“裴祁你作何?”

红色锦袍的少年弯了弯唇角,嗓音磁哑,“阿止为尊。”

她愣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裴祁却已然抬头了。她便也只能跟着抬头。

于是大殿之上的人便清晰的看见自家太子殿下主动将头与太子妃齐平,若非太子妃不愿,似乎还想更往下低些。

他们心中错愕,委实没想到行事干净利落,作风狠绝不留情面的裴祁竟还是个痴情种子。

但他们不敢多言,太子与太子妃对拜后,便由得他们去拜了。

“交拜礼成,众臣拜贺!”

果不其然,下一瞬司仪大臣便开口这般说了,而太子和太子妃两位主子也应声转身,从面对面的姿势变成“一致对外”。

“庆成入奏,群公稽首!”

而此时,另一个司仪大臣面对仪驾中的陛下,并手行礼,“皇太子佳聘礼成,克崇景福,臣等不胜庆忭。”

“谨上千秋万岁寿,惟赞羲国万岁千秋,昌盛亨久!”

话毕,殿内的大臣奴婢侍卫全都跟着下跪附和,“万岁千秋,昌盛亨久!”

“万岁千秋,昌盛亨久!”

而方才观察了陛下许久的云止这才发现,原本端坐着的陛下,在司仪说到惟赞羲国万岁千秋,昌盛亨久时攥了一下手,甚至面色都有些微的变动。

她抿了抿唇,想起四年前,羲国似乎还不叫羲国,如今这个名字,是裴祁刻意改了国号。

作者的话——

大婚礼仪流程借鉴于电视剧东宫,作者对这方面也不太熟悉,只能看着电视剧写一写了qaq 第158章 大婚(四) 如此看来,倒也难怪皇帝脸色不对。

裴祁此举,无异于让他看着夺自己江山的人在自己面前肆意妄为,若非他还是皇帝的子嗣,怕是在皇帝眼中同他国贼子无异。

裴祁不知云止所想。

台下贺声震耳欲聋,臣子们面上的坚毅模样显得他们很是忠诚。

只是这样的忠诚是真是假,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朝堂之上的一切,与云止并无什么关系。

此时的她又回到了东宫,一身嫁衣端坐在太子寝宫。

大婚理应举办宴席,太子的宴席更是庄重,竟是连数量也比平常王孙公子多上一倍,甚至群臣晏贺。

但这同样和云止无甚相关。

此时的她如同普通的新娘一般,端坐于床榻之上,头上盖着盖头,身下的被子里混着花生桂圆。

好在还给她留了块坐的空地,不至于扎屁股。

少女安静地在殿内等待,垂着眸子看自己交并在一起的手。

有些失神。

说来,这还是头一次她这般盛大的结婚,若是落在现代,无论凤冠还是嫁衣,恐怕都不便宜。

更何况太子大婚,样样东西都是顶顶好的,想来更是奢靡。

云止的思绪飘荡翻涌,竟也难得想到裴祁身上。

如今她在此等候,裴祁应当在宴席中觥筹交错,只是按照他的身份地位,应也不会有人敢灌他的酒。

如此倒也是甚好,她不用迎接一个醉鬼。

云止想的多了,就难免有些饿了,她轻声呼唤着槿禾的名字,询问她能否有何吃食。

门外的槿禾听到身响走进殿内,看着太子妃小声地问她能不能吃东西的模样,难免有些心软。

可她到底是第一次见人成亲,也是第一次做新娘子的婢女,也不是很熟悉流程,于是就有些为难,“太子妃…这…不好罢?”

云止很想把盖头掀了问她有何不好,奈何身体虚弱,又寄人篱下。

当然,也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自己寄人篱下。

东宫的所有侍卫婢女太监,全都是把她当主子捧着,不敢出丝毫差错的。

毕竟这是太子爷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且不说感情如何,光是那个名头,便由不得他们慢待了去。

槿禾满脸为难不知所措,云止却是饿的有些忍不住,“就一点点,应当无事的。”

“更何况,你不说我不说,就无人知道此事。”

她从起床到现在,愣是一点东西都没吃,似乎是为了避免出现特殊情况耽误正事,所以不允许新娘子进食。

云止只觉得荒谬,饿的都快没力气走路了又怎么去办正事?

“好、好罢。”槿禾没忍住答应了。

主要是太子妃小小一只,看起来娇娇软软的,本来就已然够瘦了,若是在饿上一饿,怕是就更没什么肉了。

小姑娘拿出自己从天香楼买来还没吃,私藏着的桂花糕。

有些不舍,却还是给了太子妃。

云止接过,从盖头的下方运输到自己嘴里,轻轻的咬了一口,顿时满足的眯起了眼。

虽说不如她曾经爱吃的糕点那般甜,却也是清香爽口,令人尝了便满口桂花香气,饥饿的状态下便觉得更加好吃。

她一口一口吃完,最后抬起头同槿禾对视,眯着眸子,嗓音微弱,却透着女子的娇柔,“槿禾,谢过。”

若非嫁衣无法装什么东西,否则她一定会掏出钱财给面前的小姑娘。

槿禾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奴婢该做的,太子妃不必客气。”

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这么倾城的美人同她道谢。

聊了片刻,槿禾自己也知道她不应多待,很是识趣的又回到方才的位置守门。

殿中就又剩云止一人了。

有了东西垫肚子,她也不至于太饿。而现如今她除了端坐于此,她什么都不能做。

坐着坐着,又是一股睡意浮上心头。

云止发现自己近段时间似乎真的很嗜睡,也不知道是因为何,等过了今日定要找个医师看看。

她这般想着,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睡了过去。

两只手交并于腿间,端端正正坐着,脑袋却是一点一点,连带着盖头也跟着一动一动。

裴祁进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他愣了一下,低笑一声,“怎的这般贪睡。”

少年一身红色喜服,不紧不慢地踏步至云止面前,随手拿了摆放好的喜秤,并未叫醒云止,就那般慢慢悠悠的掀盖头。

少女的容颜印入眼帘,只是双眸闭着,呼吸很均匀。

裴祁看着云止这副模样,忍不住的弯了弯唇角,将喜秤和盖头都放在一边,慢悠悠地替她取头间的发饰。

凤冠的重量不低,也不知今日阿止为何这么乖,竟当真如此听话的坐在这,一动也不动。

甚至还睡了过去。

裴祁失笑,取发饰的动作快了些许,因为这个举措,他与云止也挨得很近。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颊之上,有些痒痒的。

可是她还是没醒。

甚至少年替她将头间的发饰全都取完了,她依旧没有醒来。

裴祁抿了抿唇,明明方才见到她乖巧地坐在这里时他心里很愉悦,可此时她还在睡着,他突然就有点不高兴了。

少年垂了凤眸,目光落在少女鲜红潋滟的朱唇之上。

又瞥了眼她紧闭的双眸,低低骂道,“跟个小猪似的,睡不醒。”

云止是被吻醒的。

她非常明显的感到自己唇间一片濡湿,眸子稍微颤了一颤,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的面前有个红衣少年。

近乎虔诚的拥着她轻吻。

云止感到惊奇,裴祁作为太子,居然真的有人敢灌他的酒!?

其实她的猜测是对的,无人敢灌他的酒,入宴的臣子们都不敢招惹他,生怕引火上身。

是他自己没忍住喝了几杯。

似乎察觉到少女的走神,裴祁不太满意,蹙了眉头更加专心。

云止清晰地看到他的眼尾,泛着一种同酒一般醉人的红,很轻很薄,却又颜色潋滟。

她有些喘不上来气了,纤细的手指扯了扯裴祁的衣襟,示意他停下。 第159章 大婚(五) 也不知裴祁是感受到了还是没感受到。

云止总感觉他抬起凤眸轻飘飘的扫了自己一眼,明明看她了,却仿佛没听进去。

只能说是更加投入。

他吻得动情,她却很是遭殃。

实在有些喘不过气。若是裴祁再不松开,她觉得自己怕是要憋死了。

世界上有因为这事憋死的人吗?

越到这个时候,云止的脑回路越发清奇。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真的没有人因为这个而死亡。

但她觉得自己也许会成为第一个。

少年眯了眯眸子,有些不善的凝视她。

两人的距离相隔甚近,呼吸相融,热气都洒在对方的脸上。

他松开,手依旧禁锢着少女的腰,看她的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好。

但云止无心计较这些,她趁着这个机会连忙喘气,原本朱色的唇此时颜色更是绯红,甚至唇角上有个不经意咬出的伤痕。

并不明显,但被裴祁看在眼里却是极为…秀色可餐。

“你怎么老是走神?”少年皱着眉头问道,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少女,似乎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云止没有马上回答。

她喘气的弧度稍微小了些,只是眼角依旧泛着靡丽的桃花色,眼中氤氲着雾气,水润水润的。

“没…”没走神。

话还没说完,裴祁就掐着他的下巴,脸色阴翳,似乎是因为有些醉了,压不住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戾气也浮上眉间。

“在想谁?”

云止抬着眸子看他,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刚张了唇想要回答。

少年的眸光却又落在她的唇上,尤其是她唇上那到显不显的伤口。

喉结上下滑动,没等她说一个字,他就又堵了上来。

云止:“……”

所以这人是不是有病?

她很想问,但是说不出话,只能被少年禁锢在怀中,口腔中满是酒的清甜之气。

明明她未曾饮酒,此时竟也觉得有几分醉了。

少女的腮边流露出几分酡红,忍不住得闷哼一声,身体周围都是裴祁的气息。

他很久之后才松开云止,幽幽地看着她,警告道,“不管你在想谁,最后都只能是孤。”

云止没有说话,她只觉浑身瘫软,正靠着床梁轻轻喘气,企图舒缓那股子软劲。

只她的唇边有一抹可疑的晶莹,令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

少年倒是镇定自若,根本不像她这般反应大。

若不是耳尖通红,脸颊也透着绯色,他倒是像极了平日里面无表情,清隽如玉的模样。

云止平复好了,只是眸子仍带着水汽,看得人心念一动,她自己却不自知。

说实话,这种时候,她还真不知道该跟裴祁说些什么。

都已经大婚了,接下来合应是洞房花烛夜。

可她从来没有为了任务献身过,上次穿来的时候裴祁也还小,离开的时候不过十六岁,甚至都未曾及冠。

虽说在这个年纪的古人有些早已娶妻,甚至生子。

但在云止眼里就总觉得他是个小孩,所以也并未产生过什么旖旎的心思。

如今…

倒是有些令人为难。 第160章 大婚(六) 少女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好开口。

如今鬼域还依仗着他呢,总不能危机刚解决,她就把人甩开罢?万一裴祁恼羞成怒…

但云止从另一个角度想又觉得裴祁不会动她。

毕竟她只是自己的替身啊,谁会对替身动真格,那不是开玩笑吗?

巧了。

裴祁也这么觉得。

不过他只是因为怕阿止察觉自己已然认出他,然后选择放弃任务退出世界,所以只能做出一副把她当替身的正常反应。

少年紧紧锁定着面色红润的少女,看了她许久,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般。

好半响,才幽幽道,“殿下一直杵在那,是打算今夜不再入眠了?”

云止心底一惊,眼底有些不可置信。

她抬起眸子去看裴祁,眼眸控制不住地放大又紧缩,明显很是错愕。

不会?

她只是个替身而已啊,替身裴祁也能下得了手?

看着少女略显惊惧的模样,少年勾了勾唇,垂下的眸子中有几分笑意。

虽然不能做些什么,但吓一吓她,捞捞甜头也未尝不可。

他与云止对视,嗓音淡淡,面无表情,“公主不会以为…洞房花烛夜便是两人这么坐着,两两对望干瞪眼罢?”

云止觉得有点震惊。

她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往后靠,只可惜身后是床梁,她再往后也躲不到哪去。

“你…当真…要和我洞房?”

声音都带上颤了,足以见得她对此事的内心想法。

大概就是不敢相信加不可思议。

“你是孤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上了宗碟的妻子,不和你,应当和谁?”少年反问道,眯着眸子看她,嗓音有些危险。

云止注视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醉鬼,抿了抿唇。

她觉得也许离他远点会比较好。

少女扶着床梁站起身,一心就想往放喜秤的桌子处走,根本不管身后的裴祁。

然后裴祁的脸就黑了。

他只是逗她她都想跑,若是来真的,那她岂不是想要离他个十万八千里,最好再也不见面?

然后裴祁就不高兴了。

他看着少女渐远的背影,眯着眸子看她袅袅身姿,明明方才还觉着看一眼都要被灼伤双眼,现在却只觉还是关起来更为安心。

云止被扯回去了。

因为步子站不稳,跌跌撞撞地便往榻上摔。

摔的嫁衣凌乱,摔的两眼发懵。

“你干…”什么。

话说到一半呢,裴祁便倾身俯首,温热的气息洒了云止满怀,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

云止下意识的侧过头,甚至动着脚步想要往外爬,只是这两个动作却刺痛了裴祁。

少年眯着眸子看着,没有制止。

就在少女快要爬出去的时候,他又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脚腕,略微用力就把她给扯了回来。

他摁住少女的两只手,缓缓举上头顶,低声反问,“跑什么?”

云止抿着唇没吭声,她如今体弱,此刻就犹如案板上的鱼,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屠夫的刀刃。

裴祁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满是酒味,他凝视着少女的眼睛,像是没看出那其中的震惊,只是侧过头,啃咬她的脖颈。

濡湿的感觉让云止瞪大双眸,忍不住得怔了怔。

只可惜力量差距太大,没有办法。

她手虽然被摁住,嘴却还能说话,看着似乎不打算停下的裴祁,云止抿了抿唇,蹙着眉头道,“殿下,您这般…怕是,怕是对不住您那位故人罢?”

裴祁愣了一下,低笑一声,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意味不明地道,“叫夫君。”

嗓音仿佛就响在云止的耳边,因为带了几分醉意,比平日里更漫不经心。

可云止总感觉他是认真的。

“殿下,您不是深爱您那位名叫阿止的故人吗,如今这般,以后还要如何与阿止交代呢?”她不理会,一副全然替裴祁和阿止之间感情着想的模样。

少年顿了一下,不说话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动。

就是有些莫名的瘆人。

好半响,奢靡的嗓音从薄唇溢出,他又低低笑出声,像是往声音里也灌了酒,竟是有几分磁哑,“叫孤夫君。”

他重复了一遍,眼神幽幽。

云止愣了一下,觉得这个称呼不太好叫出口,于是继续和他辩解,“殿下,您若是真和我有些什么,阿止…”该多伤心啊。

话还没说完,她就双眸放大,又迅速紧缩,控制不住地痛哼一声。

裴祁这个王八蛋!

居然咬她耳朵!

“孤想听。”他咬完后还抬起头,继续说着关于云止叫夫君这个事。

云止愤恨的盯着裴祁。

别说叫夫君了,她现在和他对咬的心都有了。

真他妈是狗啊!动不动就咬,上次是锁骨,这次是耳朵,再用力点她耳朵就没了!

似乎是察觉到少女眼神中的怒意和愤懑,裴祁勾着笑,又催了一句,“快叫。”

云止哪能答应,云止直接扭头不理她。

叫你妹!

和会叫的过去!

少年眼神暗了暗,原本还捏着云止下颌的手松开了。

云止还以为他是打算放开她了,正打算缓和一下面色。

结果这家伙是用这只手脱她的衣服!

到底是古代人,虽说对女子的服饰不甚了解,却也比她快得多,三下五除二,她居然就只剩下小衣了。

似乎还不满意,他又扯了扯小衣。

然后那件衣服便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前,细细的带子仿佛一扯就会断。

云止脸色变了。

她终于意识到危机了,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裴祁你不要乱来啊,你这么做阿止是不会原谅你的…”

裴祁不为所动。

低头舔了舔她的锁骨。

上次留下的疤似乎还在,只是很浅,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来。

裴祁就使坏,刻意往伤口处下嘴,本来愈合了的伤,却让云止突然感觉涌起了痛意,烫的她生疼。

但不止,他根本没停,他还要接着往下。

云止眼神中已经出现了惊恐的神色,她使劲挣扎着,甚至用脚去踢裴祁,被压住了,挣不动。

“裴祁,你不能这样,你…你那位故人怎么办?你替她想想?”

少年仿佛听不进去,修长手指掐着她的腰肢,呼吸间满是酒气,喷洒在少女的肩头,她忍不住得起了鸡皮疙瘩。

没听到想听的那两个字,裴祁就不停。

可问题在于,已经不能再往下了。

云止完全被压制着,又一次痛骂系统什么也干不了,就知道欺负她。

她眼里全是惊恐,原本还想好言相劝,直到裴祁开始动手扒她的裤子。

少女浑身一僵,眼里的惊恐仿佛要溢出来,她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急急叫出声,只想快些制止裴祁的行为,“夫君!”

裴祁动作一顿,立起身一瞬不瞬地看她。眼神晦暗,瞳眸幽深,眼底翻涌着莫测的情绪。

看着少女惊恐的眼神,感受着她紧绷的身体,他笑了一声。

然后一下趴在云止前方,不动了。

这一压差点没给云止压死。她咳了两声,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挣了挣手腕。

没想到还真的挣脱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把裴祁从她身上推下来。

好说也是个男人,一百几十斤的重量,让她来抗,那属实是在为难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全身上下仅剩的小衣和亵裤,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地下把被少年丢了的里衣穿上了。

做完这个,她有安全感多了,也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旁边那个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醉倒的少年了。

她试探性的戳了戳裴祁的脸…

没有反应。

她又稍微用力的扯了扯裴祁的耳朵…

依旧没有反应。

云止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又回想他突然安静的反应,猜测他应该是醉倒的,于是顺理成章的报复起来。

醉倒的人往往不容易醒,尤其是他这种突然醉倒的。

少女一边掐着他的耳朵,一边痛骂,“你他妈是狗啊,动不动就咬,怎么牙齿比较尖很得意啊!”

她扯着裴祁耳朵的手更加用力,哪怕他的耳朵已然通红也不停手,“咬咬咬,迟早有一天我把牙给你掰了!”

“简直有病。”她低低的唾骂着,又是薅裴祁头发,又是扯他的脸颊,非常有报复心的嘟囔,“头发给你扯完,以后当秃子你。”

不过话是这么说,云止扯了没几根又开始骂裴祁,“头发长那么多干嘛,我要扯到什么时候?”

她嘟囔了一句,停下手。

看着少年耳朵通红,脸颊满是被捏出来的红痕,甚至头发都乱七八糟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不在祸害裴祁了,就是有点奇怪。

按理说她在他眼里就是个替身啊,怎么她提醒那么多遍都跟没听到似的?

“难不成喝醉认错人了?”她小声呢喃着,只觉得这个可能比较大。

可即使是这个可能,云止也觉得牵强。

喝醉认错人是有可能,毕竟现在的她和原本的自己七分像。问题是她说了那么多话,提醒了那么多次,裴祁不可能一句也没听到?

难不成喝醉了还容易耳聋吗?

云止独自怀疑着,又悄悄瞅了瞅裴祁。

很好,一动不动,跟开始一个姿势,果然是个醉鬼。

她放心的把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要睡觉了,被折腾这么一场,不困才奇怪。

就是这床褥底下的桂圆花生什么的有点硌人,她睡的不太舒坦。

黑暗中,少年微微翘了翘唇角,明明脸和耳朵都残留着火辣辣的痛意,可他薄唇上扬的弧度却是止都止不住。 第161章 进宫 云止又被软禁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总之一觉醒来,身边就没人了。

不仅如此,还有一屋子满脸惶恐的奴婢,看也不看她,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惹她不高兴。

最后还是槿禾告诉她,太子殿下不让她出寝宫。除却她的昭和殿,她哪都不许去。

云止满脸问号,只觉裴祁是不是发疯?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把她关起来了。

“他人呢?”她轻声问道,下榻起身看向槿禾。

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奴婢也不知晓,不过殿下若是想要见您,定然会来的。”

少女不说话了。

一屋子的奴婢见状有些颤抖,同样一个字都不敢吭。

明明云止到东宫以来也未曾做过什么杀鸡儆猴令她们恐惧害怕的事,如今却这副畏惧的模样。

她蹙了蹙眉,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有些不明状况。

槿禾试探性地问道,“太子妃,要奴婢们伺候您梳妆吗?”

少女轻轻点头,同意了。

古代人这些东西,她自己是搞不大明白的,还是让她们来弄好了。

话毕,云止就看见这些奴婢们手指颤抖的替她梳妆,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然后轻声问道,“你们抖什么?”

谁知话音刚落,替她梳头的那个便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刷的跪在地上,声线都在抖,“奴婢知错,请太子妃恕罪!”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是转过头来看了看其他的人。

发现她们虽不如跪下的那个反应大,却同样是面色苍白,神情中带着畏惧。

云止眉头蹙的更紧,刚想问些什么,槿禾倒是先一步开口了。

“不知轻重的奴才,当心吓着太子妃,还不自己下去领罚?”她呵斥道,嗓音冷淡。

梳头的那个小姑娘却如释重负一般,连忙磕头,“是,奴婢这就去。”

说完便向云止行礼,尔后头也不敢回的出去了。

少女眉头蹙得更紧,她觉得诡异极了。一觉醒来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槿禾站到她身后,浅笑着梳理她的乌发,一边笑一边说,“刚才那个是新来的,胆子不怎么大,还是奴婢来伺候太子妃罢。”

她心不在焉的轻轻嗯了一声,还是觉得奇怪。

方才那个胆子小也就小了,这一屋子的人是怎么回事?全都胆子小吗?

这个解释未免太过荒谬。

“太子妃,太后召见,您今日需得进宫呢,到时殿下会同您一起的。”云止还在思考,槿禾的这番话却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太后?”她轻声呢喃,然后又讽刺的说道,“不是说你家殿下哪都不让我去么,怎的不推了太后的邀请?”

云止知道槿禾是裴祁的人,所以也不避讳,就这般直接的问。

小姑娘的手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沉默了片刻,垂着眸子道,“本是如此的,但殿下后来又改变主意了。”

云止一噎,没想到裴祁为了软禁她,居然真的想过要推了太后的邀约。 第162章 进宫(二) “那后来呢?怎么又同意了。”她脸色不太好,语气却还是方才那般,没有过多的情绪。

可哪怕只是如此,她身边那些奴婢都会颤抖的更加剧烈。

云止抿着唇,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

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见到她是这个反应?

槿禾抬眸看了眼镜中的太子妃,伸出手替她揉了揉眉心,云止紧蹙的眉头马上就放松了下来。

她安抚道,“太子妃莫恼呢,眉头皱起来就不美了。”

少女没有说话,并不吭声。

美不美的她现在无心在意,她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导致这些人一见到她就怕得不得了。

槿禾顿了顿,似乎明白方才那句话并不能做到安抚云止的作用,于是回答道,“至于为何又同意了奴婢也不知,若是太子妃想知晓。不妨问问殿下。”

“他应当会告诉您的。”她说着,语气很肯定。

云止点了点头,闭上眸子不再说话,一副要假寐的模样。

其实她没睡着,她只是觉得比起睁着眼睛,也许这般会让身旁那些畏惧的不成样的小姑娘们好受些。

果不其然。

几乎是她闭上眼后没多久,她就听见了小小的呼气声,似乎松了口气。

她没说话,假装没听到,直到槿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才睁开眼。

“太子妃,妥当了。”她轻声说道。

云止闻言看向镜中的自己。

服饰发型都十分合适,不会过于华贵,也不会太素净,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端庄。

少女点了点头,站起身,然后又蹙了眉头。

不知是坐了太久还是如何,腰酸背痛的,就像是去做了什么重活一般。

“太子妃,殿下已然在殿外恭候多时,您要不要出去看看?”槿禾提醒着。

云止倒是不知裴祁在等她,不过确实该出去看看,也只能出去看看。

毕竟她有好几个问题需要得到答案,且入宫也得靠他。

少女走出殿外,槿禾忙不迭地跟在身后,看着两人站在一块儿后,又默默退下,只眉间有几分担忧。

云止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似乎极为喜爱艳丽的红色,永远都是一身红色锦袍,不过如今天气冷了,身上披了一件毛皮大氅,内里的那件红袍便没那么明显了。

她刚张个口,“你…”

还没说些什么,就被裴祁握住手腕往外拉,“有何事马车上说,皇祖母召见,不得耽误。”

云止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跟上,只是心中一阵奇怪。

方才槿禾不还说他之前打算推了太后的邀约,如今怎的就这般看重了?

等坐上马车,裴祁坐在她身边,依旧紧紧牵着她的手不放。

少女抿了抿唇,问出第一个问题,“你为何要将我软禁?”

肯定有理由,不然她又没犯错,平白无故把她软禁岂非打她的脸。

云止看向裴祁,等待他的回答。

总不能因为她昨天晚上揪他头发,扯他耳朵,他都睡着了,也察觉不到啊。

到底…是什么原因… 第164章 侧妃之位 云止并未迎合,也不搭话,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曾经待在羲国时为了避免被裴祁认出,时时刻刻都带着面纱,甚至连大婚之日也是盖着盖头,几乎未在别人面前露过脸,也不知太后是从何处听闻。

倒是裴祁忍不住先开口了,“皇祖母,阿止是孤的太子妃,您一口一个鬼域九公主,怕是不妥。”

太后的脸僵了一瞬,又笑,面上隐隐有几道细纹,“看来太子很是喜欢她。”

“这是自然。”裴祁应声。

少女侧过眸子去看身旁的少年。

此时他的手中正悠悠然拿着一杯热茶,氤氲的雾气飘在茶杯上空,他缓缓呷了一口。

诡异的沉默在三人中蔓延,谁也未曾再说话,倒是那些伺候的奴婢们觉得气氛诡异,忍不住地低下头。

约莫是被巴结惯了,太后也没想到云止竟不和她搭话。

除却最开始的行礼问安,她竟是真的一句话都不和她说,越等下去,太后的脸色便越发难看。

实在忍不住,她自己启了唇。

只是一开口,便将她对云止的不喜表现的极为充分,“鬼域颇为神秘,哀家只在传闻中听过,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得见公主一面,方知鬼域同羲国的差别。”

少女挑了眉头,却并未言语,她知道太后定然话还未尽。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太后便看着她笑,笑容倒是有些慈祥,只是她并不显老态,这般的笑,便有些不伦不类。

“鬼域女子确实比之羲国女子更加有胆量,实令哀家佩服。”

她这般说道,面上却并无赞赏之意。

云止也轻飘飘地喝了口茶,面色不变,丝毫没有被羞辱的模样。

她又如何不知太后说的乃她逃婚一事。

表面是夸她有胆量,实则贬她做事不知轻重,胆大妄为。

裴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品茶,一双眸子却是盯紧了少女,等候着她的回应。

只是他和太后都未曾想到,云止并未去狡辩,甚至大方的应承了下来。

她挽着少年的胳膊,眉眼娇俏,一副少女不知事的模样,“太后娘娘谬赞了,孙媳自幼便被父皇母后娇宠着长大,确实是比平常女子放肆些。”

“不过…”

她转头去看身旁的少年,看了几眼又垂下眸子,十分不好意思的小心嚅喏着,“夫君似乎…也极为喜爱我这般呢。”

虽不知太后为何对她存有这般大的敌意,但她都这般不客气了,她又何须礼貌。

只要把事情扯到裴祁身上,哪怕她想发作,也发作不了。

殿中宫女的头低的更低了,隐隐露出的面颊有几分羞红,俨然没想到太子妃会这般直截了当。

裴祁也没想到,看向少女的眸光中有淡淡的讶异。

但他终究是乐意的,毕竟云止唯一唤过的一句夫君便是他在洞房花烛夜威逼利诱时才听到,如今白捡了一句,他又怎能不满意?

少年抚了抚她的头,浅笑,“阿止说的极是。”

太后的脸色不好看了,整张脸上的神情都是僵硬的,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

她实在未曾想云止竟这般放肆,将这等…这等事摆到明面上说。

简直不知羞耻!

可偏偏裴祁又是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模样,她即使有心训斥,却也无法开口。

毕竟宫中谁人不知如今太子掌权,皇帝和她手中的权利早已被架空,若是惹了太子不满,怕是处境会更加艰难。

太后抿着唇,握着茶杯的手攥的很紧,面上却一派平和地笑着,“虽说夫妻恩爱乃幸事,如此宠溺却也难免失了分寸。”

她没有训斥云止,反倒是说起了裴祁的不是。

裴祁自然虚心接受。

两人聊了几句,竟又扯到了其他话题。

她笑的慈祥极了,时不时的看向云止,“公主从小受过良好的教导,哀家相信你定然能管好太子的后院宅府。”

太后顿了顿,云止也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她真正想说的。

她面上挂着体恤的笑,话里话外似乎都是在为云止着想,“只是公主毕竟乃金枝玉叶,如此麻烦之事极为烦扰人心,哪怕处理的好,想必也多有劳累。”

“若是有人能在你身旁协助,定然能好上许多。”

少女眉头微挑,这意思,是要给裴祁的后院塞女人咯?

果不其然,太后又看向裴祁。慈声建议,“如今公主为正妃,只是侧妃的位置却还空悬,哀家这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说完,她身旁的大宫女便将室内安放的画像展出。

云止顺势看了过去。

果然太后不会亏待自己的孙儿,画像上的女子们虽算不上绝色佳人,却也个个都是美人,各有各的风格。

柔情似水的,媚骨天成的,端庄大气的,古灵精怪的,活泼俏皮的。

倒像是提前选妃,看的她目不暇接。

云止抿了口茶,面色平静。

她与裴祁成婚不过一天,太后便要给裴祁塞女人,看来她确实未将她放在眼里。

说来也是,毕竟鬼域此次若非背靠羲国,怕是极易陷入险境,她这个九公主,不像是来和亲的,反倒像是卖女求安的。

太后不把她当回事也正常。

她这般想着,又转头去看裴祁,有些好奇他面对这几位美人的反应。

却不想少年低头饮茶,眼睛都不抬一下。

如此情形,怕是连画像上的人长的如何模样都未曾看清,自然也无法做出什么反应了。

云止未看成戏,有些失望。

却不曾预料裴祁竟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她,“既是选来协助阿止,自然应当问阿止的意见。”

太后闻言,唇角的笑容微不可察的顿住,却也是将目光落在了云止身上。

面上笑的一派和睦,眼里似有若无藏着威胁,“既然太子都如此说了,公主又是何等看法呢?”

“这画像上的女子可都是哀家精挑细选,对于管账此等劳心费力之事也是极为擅长,公主觉得哪位更为合适?”

这意思,便是让云止无论如何都必须带走一个了。 第165章 侧妃之位(二) 少女慢悠悠地又喝了口茶,倒是没想到自己不过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什么也不说也能被殃及池鱼。

她放下茶杯,仔仔细细的将各张画像上的女子都看了几眼,又瞅了瞅裴祁。

少年面上并无波动,手里那杯茶也不知喝了多久,总之就是还拿着。

看那副模样似乎会此事不怎么在意。

她点了点头,眉间难得流露出些许兴奋。

反正她不可能同裴祁圆房,如今他这个年纪却是年轻气盛,万一憋久了憋出个什么毛病,她怕是担待不起。

好歹是自己养过几年的小孩,她虽不能当他老婆,看着他娶老婆也是一件好事。

更为重要的是,若是有哪个女子能够吸引裴祁注意,让他的目光不再落在她这个替身上,那岂非一件天大的好事?

云止点了点头,觉得太后此计甚妙。

于是缓缓启唇,“孙媳觉得太后娘娘目光甚好,所选之人皆是妙人,不妨…”全纳入东宫,也可解夫君平日忧愁。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腕就被裴祁攥住了,劲头极为大,甚至大到云止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他拧断。

她下意识顿住言语,甚至忍不住痛呼出声。

潜意识便想要去掰裴祁锢住她手腕的手,但她那点力气又哪里够裴祁看的?不用猜便也知道掰不动。

疼痛让云止眉头蹙起,她抬起眸子看少年,一开口便是质问,“你…”作何!

结果才吐出一个字,又愣住了。

少年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她,眉心满溢戾气,他握住云止手腕的力度控制不住地加重,那双漂亮的琥珀瞳眸中翻滚着幽深的情绪以及怒意。

云止有些懵,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对裴祁说:我给你娶老婆,娶好多好多老婆,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裴祁死死锁定着她,胸腔中翻涌的蓬勃怒意像是满的将要溢出来,灼伤他自己,也灼伤云止。

他睫羽颤动,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尔后抬头对太后浅笑,明明笑容很是靡丽,可云止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颇为压抑。

“皇祖母说的哪里话,阿止虽不擅于账目管理,却也可以慢慢学,且此等小事,若是她不爱做,东宫中自有人乐意代替,再不济,孤也可亲自帮她。”

他顿了顿,又瞥了少女一眼,笑容更加潋滟,“孤与阿止新婚燕尔,怕是无心关注其他人,怕辜负皇祖母一番苦心,也辜负佳人。”

云止没吭声,她觉得后脖子有点凉飕飕的。裴祁又老往她这里看,目光似乎并不怎么友善。

太后摆了摆手,那群举着画像的小宫女们便退下了。

她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扶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俩倒是琴瑟和鸣,两心相许。”

并非太后不想劝,可如今裴祁都已然表了态,她又该如何强求。

若是来人是鬼域九公主便也罢,她原本只邀约她的目的便在此。

若是来人是她,那她替裴祁纳侧妃的想法便可实施。

毕竟就算鬼域九公主再如何不愿,她在羲国也是无所依仗,虽说背靠大国,可在她这个太后面前,却也是不能放肆。

若是来的只有她,纳侧妃一事便妥了。

谁也不知裴祁竟会跟来…

“罢了罢了,哀家年纪大了,便也不掺和你们之间的事了。”太后再度摆了摆手,语气不甚良好。

然后云止和裴祁就被赶出去了。

殿外,云止本应该和裴祁一同走的,可是回想起方才脖颈一凉的感觉,云止觉得和他走可能会不太安全。

于是她下意识的便想将挽着裴祁的手松开。

谁知只是手指动了那么一下,她整只手就被少年扯住,原本还只是挽在一起的手,突然就变成十指相握。

云止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然后一不小心抬头就对上了少年阴鸷的目光。她愣了一下,原本还想收回的手突然就顿住了。

少年一言不发,云止也不怎么敢说话。

怎么说她也不是傻子,知道裴祁现在情绪不太对劲,若是不顺着来,遭殃的怕还得是她。

几乎是一阵小跑,才能合上裴祁的步子。

她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问,“我们去哪?”

少年不吭声,只顾着走,似乎察觉到了少女跟不上,渐渐放慢了步子。

云止眼中闪过讶异,却也并未盲目行事,老实跟在裴祁身后。

他带她走的路似乎是来时的路,却又不完全像,貌似抄了几条小道。

比起他们前往寿康宫所花费的时间,回去时似乎要快上不少。

云止甚至已经看见了马车的踪影。

只是不知为何,越要到达目的地,裴祁反倒走的越快,甚至因为云止跟不上他的步子停了下来。

正在少女看着他神情莫测的脸,猜测他要作何时,他却突然走来将云止打横抱起,运用起了他那绝佳的轻功,三步两步便飞跃至马车前,然后将云止一下推了进去。

路边偶然经过的宫人羞红了脸颊,低着头向两人见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裴祁嗯了一声,同样跃入马车中。

看着轿子里略有几分呆愣的少女,他呼吸急促,一双隐隐发红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她,不曾挪开半分。

云止被他那样执拗的目光看的胆战心惊,有些想要逃离。

那样的目光她太熟悉了,裴祁曾在原本的她面前暴露过无数次。

她悄悄地挪开,想要离少年远一点。

可这辆马车再如何大,再如何华贵,也终究只有一方空间。

屋内她尚且逃不掉,这样一个地方,又当如何逃。

裴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冷嗤了一声,修长手指再度锢上她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拉,少女便整个人都跌入他的怀中。

云止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少年却只是冷眼看着,将她整个人箍在怀里,长手落在她的腰间,不再给她任何离开他怀抱的机会,“阿止想要逃到哪去?” 第166章 推开 逃什么,为何逃,往哪逃,逃不逃得掉?

几乎是裴祁话音刚落,云止的脑海中便出现了这样几句话。她微微抿着唇,没有看上方的少年。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云止甚至能听见裴祁频率比平常快些的心跳,

扑通、扑通。

却似乎并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起伏过于大的情绪。

少年另一只手掐上她的下颌,让她只能抬头看着自己,裴祁眸色阴沉,语气冰凉,“说话。”

云止喘了几口气,方才追的太急,倒是有些气短。

“嗯?”没听见少女的回答,裴祁便再度重复了一遍,只是相较于方才,语气更加冷寒。

少女红唇依旧处于微张的状态,她没有去应答什么,反倒问起了其他,“你在生气?”

裴祁沉默了片刻,低头看她,两双眸子对上,他莫名一笑,面上的表情又很快消失,“你觉得孤不该生气么?”

他反问,又把问题推了回来。

老实说,云止不太明白。

太后是他带她来见的,主意是他要她拿的,为何她按照他说的那般做了,他反而要升起怒火?

她哪里没有依他?

若说他不想要那些女人进东宫那他回绝便也就罢了,他既然把下决定的这个人变成她,难道不是做好了她会下出如何决定的打算么?

除却此,她进宫的所作所为可都是按照他想的那般做的,他为何又要发脾气?

看着云止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裴祁又如何不明白她的想法。

少年眼圈已然有些发红,颜色很淡,并不过于明显,“你为何要把孤推给旁人?”他忍不住地问道,尽力压制着心绪,尾音却依旧发颤。

可这话在云止耳朵里听起来却有些怪异。

推给旁人…

她何曾这般做?

她可有主动提起要给裴祁纳妾娶侧妃?可有主动说是东宫事务繁多她一人忙不过来需要助力?可有向太后表明东宫后院空虚,需要填补佳人?

没有,未曾。

她什么都不曾主动提起,什么都不曾主动说过。

是太后说起此事,是他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她,他明知道太后对她不如对他,若当真让她处理此事,无论如何都会让她带一个女子入东宫。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他仍然要她处理此事。

他既然已经想好结局,又为何生气,何故羞恼?

“裴祁,是你要我处理此事的。”她静静地说道,垂着眸子,并未看他。

“是。”

“是孤要你处理此事,可孤不是要你坚定不移的推开孤!”他忍不住地斥道,眼尾泛着胭脂色。

“你应该知道,如若这件事…”话没说完,云止瞪大了双眼。

少年已不管不顾地吻上她的唇。

说的更明确一些,应当是堵上。

他实在不想再听她嘴里说出的那些话。

似乎义正言辞,顺理成章,却一字一句都在狠狠地往里捅上一把刀。

无所顾忌,不在乎他是否会难过,是否会感伤,也不在乎那把刀子捅的有多深,他抽出来时,又该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作者的话——

阿止她目前对自己的认知始终停留在觉得自己是替身,她寻思既然裴祁都能找替身了,那么说明她对他而言也没有多重要。

所以她不能联想到裴祁对自己有感情,即使察觉到了,她也只以为他是把她当做原本的自己才产生的一点感情

嗯…佩奇真惨 第167章 回东宫 不同以往的任何一次,这次的裴祁强势,暴戾,甚至狠绝,仿若对待战场上的敌人一般,丝毫不曾对她留情。

云止蹙着眉头就想躲避,可她如今整个人都被他箍在怀里,又能躲到哪里去?

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裴祁闭着眸子,睫羽颤抖,漂亮的眼尾早已染上了靡丽的桃色。

这不是亲吻。

这应是一场对弈。

两个互不认输,互不退让,互相折磨的人的对弈。

血腥味越来越重,两人的表情均不愉悦,一个蹙着眉头推拒,一个箍着腰肢非要继续。

谁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动情,可那股铁锈味实在过于浓重,仿佛要从舌尖爬进喉咙,从喉咙钻进心口,让原本就控制不住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品尝一番这样的苦涩。

裴祁的眼睫微微濡湿,不知是额头滴落的汗正巧打湿了睫羽,还是如何。

这场对弈分不出胜负,两人都不算绝对的赢家。

云止靠在裴祁怀里喘气,一双浅色瞳眸控制不住地氤氲出雾气,看似圆润晶莹,可其中并无过多的情绪。

裴祁也不说话,就那般将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肩膀,紧紧地搂住她。

明明离开寿康宫时是一副盛怒至极,戾气十足的模样,可面对云止时,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

少年轻声呢喃着,嗓音很轻,轻到此时若吹过一阵风,他的话语定然会随着风远去。

“阿止,别推开我…”

不是孤,是我,不是尊贵的太子殿下的自称,而是平凡朴素的一个我。

云止轻轻嗯了一声反问,裴祁的声音太轻,她又因呼吸不太顺畅不停喘气,他那句轻声呢喃便只听清了半句。

少年没有马上回答,死死地将少女箍在怀里。

似乎是在收敛情绪,他平静了片刻才缓缓松开她,俊美面容与她对视,琥珀瞳眸中无过多起伏。

仿佛方才那个眼尾泛红,声音沙哑又微小,近乎祈求着呢喃出声的那个人不是他。

“孤说,你若是再敢将孤推给其他女人…”他眯着眸子,明明眼尾依旧泛着好看的胭脂色,却无端有些危险。

“孤便与你行夫妻之实。”

他探过身,殷红潋滟的薄唇擦着少女耳际而过,引起云止一阵似有若无的颤栗。

她没有说话,垂着眸子抿了抿薄唇,才淡淡出声,“我知道了。”

又忽而抬头,“若是如今日太后一般不好拒绝之人,我替殿下回绝了,还望殿下替我撑腰才是。”

裴祁低声道,“自当如此。”尔后拥着少女闭眼假寐,唇边勾起似有若无的讽笑。

他也明白,便只有这般,才吓得住她。

云止同样闭着眸子养身,马车已然晃荡了一段时间,想来过不了多久便可回东宫。

马车内很静,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终于等到达东宫,裴祁如来时那般将她扶下马车,等候多时的槿禾在门口想要接过自家太子妃的手,却是被太子给阻了下来。

她愣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阻拦。

于是云止便在裴祁的一路搀扶下来到了昭和殿。

不是其他地方,是昭和殿。 第168章 男人心海底针 是那个,只要裴祁不松口,她就会被一直软禁的昭和殿。

少年缓缓将她安放于座上,面上表情已然恢复正常。只眼眸还有些微的薄红。

云止乖巧的坐着,只觉裴祁的情绪颇为变幻莫测。

方才还在生气,现在又好了。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看不透,捞不着,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打算润一润唇,谁知刚抿了一口,她又蹙了眉头。

细微的痛从唇上穿来,云止轻轻的抚了抚疼痛的那一处,本能的摁了一下,更痛了。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有着一个很小的血点,大概便是由唇上而来。

她没说话,又抬头去看对面的裴祁。

少年正垂着眸子漫不经心地玩弄茶杯,杯中的水被他颠来倒去,也未曾洒出。

她把视线落在他唇上,同样也看到了一个细小的破口。

云止点了点头,满意了。

她的动作那么明显,裴祁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歪了下头,同样将视线落在少女的唇上,看着那艳丽的朱色,眸子微微深了些许,下一刻,才注意到那个破口。

他回想起马车内的一切,情绪莫测,倒是抬起眸子,先说了话,“你就不好奇孤为何带你去见太后?”

“不是为了替你拒绝那些个女人?”

裴祁指尖转动的茶杯被他放在桌上,缓缓道,“孤都见了阿止的父皇。若是不让阿止见见孤的亲人,岂非说不过去。”

云止没吭声。

若真是这个理由,何不让她去见皇帝,若是因为皇帝病重不宜见人,自然还有皇后。

怎的非就越过这两人,去见那太后。

她虽然不说话,但裴祁也能明白她所想,“太后想给孤塞女人,总得过问你的意见罢。”

他就是想看看云止对这件事的态度,才会推了邀约又复尔前去。

谁知结果不如他意,还白白被气了那么一场。

云止沉默了片刻。

“再如何,她也不过失了权的太后,即使地位再如何尊贵,也只是纸老虎,若是你不想要,亲自拒绝便是,她又怎敢强迫与你。”

若是由她出面,太后定然无论如何也要往东宫塞个人。只有裴祁亲自拒绝,才最有决定性。

少年动作一顿,侧眸看她,“阿止此言差矣。”说完又凑近了些许,把玩着云止的手,仿佛那是件多么好玩的玩具。

“虽说她无权,却终究是孤的皇祖母,若是以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名义往孤这送人,孤也是不易拒绝的。”

太后的确已然失权,可她不傻。

她明白局势,知道裴祁的太子之位极为稳固,谁也无法殃及,那么以后登基为帝便是必然。

既然她无法重振家族,便让家族中的女子嫁与他。

如此,等到裴祁登基之时,这些在他身为太子时便陪伴左右的女子自然会晋封高位,而在后宫得意了,前朝自然也能得到些许益处。

她不过是将希望放在了族中其他女子身上罢了。

谁知裴祁和云止都不松口,愣是一个女人也没送进去。

云止这般听着,不说话了。 第169章 共食晚膳 她垂着眸子,慢悠悠地收回被裴祁放在手心把玩的手指。

裴祁那么嚣张,他国使臣送来的公主说杀就杀,两国关系如此重要,他说开战就开战。

区区一个并无多亲密的皇祖母的命令,他便拒绝不了了?

说到底,不过是想让她经手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呢?

想看看她的态度么,可她的态度又能代表什么,她又不是他爱的那个人,难不成把她当替身久了,自己也入了戏。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推给别人了。”她终于抬头,说出这句话。

也许这是裴祁此时最想听见的内容。

既然如此,她满足他也无甚不可。

少年明显愣了一下,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计较云止抽开的手,就那般看着她,眨了眨眼。

“嗯。”他应道。

微微低着头,面上表情并不明显,可那隐匿在阴影下的薄唇,却轻轻翘起。

不一样的。

方才是阿止被他威胁,才答应,如今却是她主动承诺,这之间的意义,差了太多。

云止也轻轻点头,此事便以此作为结局过去了。

她依旧被软禁在昭和殿中,但裴祁今日却整日陪着她。

槿禾和平安都未曾来打扰,其他的侍女自然也不敢贸然前进。一时间,昭和殿似乎安静的只剩下他们二人。

晚膳之际,云止发现裴祁极为乐意替她夹些甜食,甚至曾经被她称赞的天香楼所制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此时也明晃晃地摆在餐桌上。

她抬眸看了眼少年。

他此时正悠悠然地用银筷替她夹菜,夹的正是那道桂花糖蒸栗粉糕,“这个极甜,想来阿止会喜欢。”

云止点头算是谢过,倒是未曾客气的直接品尝起来,少女愉悦的眯起眸子。

这道糕点她自然喜欢,她曾经就极为爱吃。

只是裴祁如今替她夹这道糕点,怕也是将她当做他的阿止,所以喜好也是按照阿止喜爱的来照顾布置。

云止这般想着,又抬头看了看昭和殿。

就比如这方宫殿,便是按照她曾经流露出的喜好来装饰的,所以她入住时便觉得极为和她心意。

那是因为她就是阿止,自然会喜欢自己原本就喜欢的东西,但昭和殿存在的过程中,裴祁未曾问过身为鬼域九公主的她一分一毫的意见。

如若站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和亲公主,按照她的视角来看这一切。

那就太可悲了。

自己将要共度一生的夫君心里装着其他人,若是相敬如宾便也罢。

偏偏她还被当做那个人的替身,整日面对他的深情与贴心,整日撞见他眼眸中浓厚的情意,却又深刻的知晓他眼睛里装的根本不是自己。

云止又咬了口糕点,有些自娱自乐的想着。

得亏她就是真正的阿止,所以对这一切都无甚感觉,若真如她所想那般由真正的和亲公主面对这一切。

那岂不是妥妥的古言虐文?

她曾经年幼时也看过几本,替身梗这种东西看过一次就再也没动过,实在是糟心,虐的人心肝脾脏肺都疼。 第170章 沐浴 用过晚膳,天色便渐渐阴沉起来。

冬日与夏季相比,本就更易面临黑夜,当昭昭星河跌入夜幕,银月在其中熠熠生辉时,昭和殿中同样一片祥和。

少年依旧未曾离开,少女却已然在槿禾的伺候下净脸褪衣。

云止抿着唇有些戒备地看向少年,理直气壮地道,“你先出去。”

裴祁挑了眉头,这还是他这几年来头一次被人赶出去。

“阿止要作何,还需要孤特意回避?”他轻声问着,视线落在少女身上。

云止犹豫了片刻,抬眸看他,“我要沐浴。”

今日进宫不是跪就是拜,要同太后斡旋,还要去追裴祁的步子,冬日衣服厚,她自然不可避免的出了汗。

若是就这般睡去,她觉得有些不适应。

毕竟现代有热水器,再怎么不济,冬日里也是两日三日洗一次澡的。

“哦?”少年闻言眼神中绽放出骤然的光亮,像是在期许着什么。

云止微愣,眯着眼有些怀疑的看他,那抹光亮却又转瞬即逝,仿佛一切都是她看错了一般。

她狐疑的又瞅了少年几眼,却发现裴祁仍旧是往日那副面无表情情绪莫测的模样。

她又抿了抿唇,再度陈述,“所以你出去。”

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在她沐浴时待在她的房间,她总觉得很怪异。

裴祁坐在榻边,一动不动,试探着云止是否能有松口的可能,“一定要出去么?”

“一定要。”少女坚定不移。

“可孤在昭和殿中又不会影响你什么,孤今日也累了,想早些休息。”

“你沐你的浴,孤睡孤的觉,岂非两全其美?”他尽力争取着留下的机会。

“不行。”云止的态度很坚决,甚至因为裴祁这般不同寻常的反应,有些诧异。

裴祁见无论如何她也不松口,便也不强求,只是站起身,长腿一迈往外走,尔后缓缓关上殿门。

嗓音中似有若无有几分遗憾,“真可惜…”

可惜什么?

云止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跳了跳,她不是真的读不懂裴祁话中的含义。

只是他这样的话语和反应,真的要让她误会他想要干些什么了。

她走到屏风后,一件一件缓缓脱下衣衫,整个人浸入水中,各种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起伏,甚至有的沉入水中。

槿禾早已在屏风后等待多时,此时正专心的用木勺将热水洒入木桶中。

雾气氤氲而上,让云止的睫羽都染上了水雾,甚至视线都有些模糊。

她靠在桶边,有些失神。

若真对替身做些什么,怕是不妥罢。

她思考着,槿禾也知道她今日辛劳了一天,水加的差不多后便替她按摩。

一边按一边夸赞,“太子妃当真肤若凝脂,肌肤白若瓷玉,光是这般按着,都叫人不敢用力,生怕伤着了您。”

似乎是为了映衬她所说的话,槿禾的力道确实不甚大,甚至都没有云止曾在北方体验过的按摩酸爽。

不过她力道适中,并不会产生痛意,却也叫人十分舒适。 第172章 你给我出去! 云止原本闭上的眼眸一瞬间睁开,瞳孔瞪大又进群,她控制不住地身体一僵,浑身紧绷,那截莹白的腰肢自然也变得更加纤细。

“槿禾”不说话,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僵硬与紧绷,若无其事的按揉着。

少女抿着唇,微微放松了些许,又缓缓闭上了眼瞳,只是有些奇怪的问道,“按腰在水下按,真的能有效吗?”

“槿禾”不回答,自顾自地继续。

云止有些诧异,毕竟槿禾不理她的情况屈指可数,除却她曾经过于虚弱,声音小到槿禾听不清,其他时候,她从未不理她的。

难不成按摩按的太过专心,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她这般想着,仍旧觉得离谱,扭过头想去看她,却未曾想脑袋刚偏移了一下,就被“槿禾”给扭了回来。

云止:?

她有点懵。

然后再度转头,依旧是扭到一半被压了回来。

她放弃了,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不再转头,只是身体又紧绷了起来。

她靠在木桶边,闭上眸子,轻声地询问着,“槿禾,大婚之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家主子不愿告诉你,你定然知道真相罢?”

“槿禾”不吭声,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得有些诡异。

“罢了罢了。你也是你家主子的人,他若是不想说,你也无法告诉我的罢。”她叹了口气,一副非常无奈的模样。

“槿禾”依旧不说话。

云止心中的猜测此时已经被她单方面证实。

她蹙了蹙眉头,装作疑惑地问道,“可我真是好奇,大婚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引得那些奴婢们这般反应。”

“槿禾”还是一个字也不说。

云止浑身一颤,眼眸不可置信地瞪大,浅色的眸子中满是讶异。

她身后这个人虽不曾开口,手…手却不老实,尽往不该伸的地方伸去!

她猛地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一角红袍。

颜色鲜红潋滟,布料华贵非常,哪怕仅仅只是红色,看起来也极为赏心悦目。

似乎是明白少女已然察觉她的存在,身后的人动作更加放肆。

骨节分明的手探过她的腰肢,留下一阵酥麻。

他笑,漫不经心,“阿止既然这么想知道答案,何不如直接来问孤?”

这样熟悉的靡丽音色,不是裴祁又是谁?

云止瞪着眼眸,下意识的还嘴,“我没问过你吗,我问你你又不告诉我!”

少年愣了一下,放肆轻笑。

少女眼眸瞪得更大,身子微微颤抖。

她可曾能想到,在她曾经的谆谆教诲下,裴祁还能长成现在这般的登徒子!

简直气煞她也,气煞她也!

裴祁大概也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的阿止都能走神,眉头微蹙,不太满意。

他有力的手掌箍在她的腰间,两手用力便想将她整个人提拉起来。

云止也察觉到危险,睫羽不停地颤动,双臂紧紧扒拉着木桶边缘,一边扒拉一边控制不住厉声斥道,“你给我出去!”

嗓音很大,她很久没这般大声了。

甚至连门外的槿禾听到了声响都忍不住抖了一抖,却仍旧站在殿外。

只是有些好奇的想着,究竟自家主上做了什么,让太子妃情绪起伏这般大?

她当然不知道殿内的云止此刻正面临着怎样的险境。

她扒拉着木桶边缘的手指已经泛白了,可裴祁对于她说的话却宛若未闻,一副听不见听不懂的模样。

“裴祁你听不听得明白,我叫你出去!”

她再度呵斥。

少年皙白的指节落在她纤瘦的腰间,两种不同的白交相辉映,映衬着缓缓升起的水雾,竟有几分绯靡。

他顿了顿,眼眸幽深,唇角勾起浅笑,“水冷了,再待下去该着凉了,阿止听话,快出来。”

“我知道水要凉了,你出去我自己换衣服!”

云止急急吼出声,力气已然不如最开始大了,面上全是急色。

“阿止不乖,为何非要避开孤呢,孤不是你的夫君么?”少年漫不经心,微微俯身,热气打在少女的身上,令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少女实在是急得很了,她未曾想到裴祁竟这般不要脸,全然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小时候那个可可爱爱娇娇软软的小少年哪去了?

万般情急之下,她口不择言,“你不是将我当做那个人的替身么,你如今的举措对得起她吗!”

裴祁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未曾想到云止竟会这么说,桎梏着她腰肢的手也松了松。

而少女已然借此机会挣脱他,微微蹭起身,飞快拿过旁边的衣服,尔后有马上缩进桶里。

红衣少年神情莫测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在云止眼里,也许是因为她揭穿了他心中的隐秘,所以他面色阴沉,很不高兴,也许他看向她的目光中还会蕴含杀意,毕竟她提到了那个整个东宫都不敢提及的人。

但其实她想错了。

裴祁的确面无表情,却并未对她心生杀意。

毕竟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他寻了许久,一次又一次自杀才换来的阿止,他怎么舍得对她产生杀意。

他只是…

心情有些复杂。

少年沉默了许久,云止也一直戒备着,生怕他再做那般登徒子才会做的事。

看着少女警惕的表情,他突然笑出了声,淡淡道,“那你便好好穿衣,在水凉之前出来,若是一直躲在这,孤便亲自将你请出去。”

他眯了眯眸子,嗓音中透着似有若无的危险,“想来…你也不愿意让我亲自来请罢?”

云止神色僵住,紧紧抱着衣服。

裴祁口中的请,怕就是如方才那般硬生生把她扯出去。

她当然不愿意。

想来少年也明白她所想,很快便走出去,袍角随着他的动作翩跹翻飞,有几分似有若无的美感。

云止透过屏风悄悄地观察他,发现少年未曾离开殿内,只是坐在桌面给自己到了杯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他居然很快转过头来看向她的方向,像是透过屏风与她对视。

他没动,但云止却觉得很受威胁。

“阿止,真的要孤来请你么?” 第173章 裴祁的执念 云止后背突然升起一股凉意,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她站起身,并不敢看裴祁的方向。

她其实觉得他走开是为了平复内心对她的杀意,毕竟她提起的是整个东宫的禁忌。

虽说她在裴祁眼里是阿止的替身,但替身终究是替身,某天不需要了杀了似乎也正常。

所以为了抑制内心深处涌出的怒火,他现在应当不会想看到她。

但话虽这般说,可裴祁的五感又实在太过灵敏,她怕她这里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便将视线投诸过来。

而她不想一转过头就对上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

云止穿衣服穿的很快,生怕一不小心慢了裴祁就要走过来亲自请她出去。

明明是繁复的古代服饰,明明她其实不太会穿,但此时竟然也穿的勉强能看。

大概,就是人在险境中什么都能学会。

她穿的十分专注,自然也无暇顾及其他。自然也不知道裴祁其实一直在悄悄地看她。

只是并未看得太过明显,一边抿茶一边注视着屏风那边影影绰绰的曼妙身形。

若说在平日的任何一个时刻,看见自己心爱之人这般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他定然会心情激荡。

更别提这个人他等了一世又一世。

看见她这般活生生地出现,还以这等魅惑的姿态,说没有感觉那一定是假的。

但此时,他是真的没有感觉。

他的心情很复杂,心口闷闷的,就好像压了一口永远也排不出去的气,明明不会危及性命,却仿若万蚁噬心般疼痛。

阿止方才的话他听的十分清晰。

那般情形下说出口的,定然是真心话,她是真的觉得他把她当做她自己的替身。

他也确实是想要她这般想的。

他不敢让她知道他已经知晓她回来了,他怕她选择放弃这个任务,怕她离开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光是这一次相见他便费了天大的力气,若是她再度离开…

他真的还能让她回来吗?

她要是回不来了他又该怎么办。

他不敢想,所以也不敢让她知道真相。

可…

当她说出那般的话时,当她真的那般认为时,他仍然觉得心口如同被侵蚀那般的难受,一阵一阵的疼痛,仿佛永不停歇,就那么一直折磨着他。

他其实也很想知道,究竟为何呢?

为何他和阿止只能借着别人的身份相见,为何他们相见却都要装作毫不相识。

明明是世界上最近的距离,却又似乎相隔的那般远。

他曾经也恨过云止。

既然迟早会离开,为何又要来接近他?为何接近了他,却又能那么决绝的毫不停留。

她没有心吗。

还是当他没有心,觉得他能够轻易放下。

恨意逐渐蔓延,却又在一年又一年,一世又一世的等待下消弭。

从最开始浓烈的怨恨变成奢求,只要她回来就好,只要她留下就好,只要他能再见她一面就好。

但云止始终不可能会回来。

也是在这般的情形下,裴祁对云止的执念一步步加深加重,直到变成再也不可能放下的程度。

他无数次的想,若是他有足够的能力,若是他能强大到脱离世界的桎梏,若是他能打断系统对宿主的控制,若是…

那么阿止会不会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永永远远的陪着他。 第174章 裴祁的执念(二) 云止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裴祁依旧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好像是在出神。

她挑了下眉头,猜测裴祁也许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但如今的她只是个替身,方才还说了那般的话,现在还是不要在他面前瞎晃,触他的霉头的好。

云止尽量的避开裴祁目光所及的地方,悄悄地往床边探。

但她是一个大活人,再加上昭和殿可躲避的地方本就不多,她再如何小心翼翼,再如何尽力避及,那也是躲不开的。

除非裴祁是瞎子。

但很显然,裴祁并不瞎,相反,他还非常敏锐。

“阿止是觉得,孤有眼疾未治?”他轻轻的问着,原本垂着的眸子此时已然锁定了她。

云止浑身一僵,面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殿下何出此言?”

裴祁起身,她却下意识的后退,明明两人相隔并不近,她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倒也不怪云止过于戒备,实在是方才裴祁的行为过于登徒子。

少年眼中闪过兴味,方才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心想法在此刻尽数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似乎只有他站起身,他便还是那个嚣张张扬,肆意妄为的太子殿下。

似乎只要这般,他和他的阿止便不会隔着那么多难以跨越的东西。

哪怕此刻她把自己当做替身,哪怕他不能同她相认,他们之前,也阴差阳错的再度在一起了。

裴祁不敢奢求太多。

如今这般,便也够了。

他靠近少女,似笑非笑,故作疑惑,“否则怎的如此…敷衍的隐蔽自己?”

“是觉得孤看不见么?”

他问着,距离云止更近。

云止却是一步步的后退,直到双腿贴上榻边。

她只觉得心情繁复。

什么敷衍的隐蔽?她那不是觉得他此刻正在气恼,心情定然不好,所以才尽力的避着他,不去惹他。

结果还被笑话一通。

云止这般想着,又觉得男人的心情真是千变万化,明明方才还生气的垮着一张脸,如今怎得又笑嘻嘻了,还笑得这般阴森。

令人看着就觉得后背发凉,极为瘆人。

“你误会了。”她说着,内心非常无奈。

“哦?”他轻哼了一声,又问,“那阿止这般躲着孤,又是为何?”

云止答不出来了,她总不能对裴祁说,因为你刚才看起来非常生气,我怕你一怒之下把我给杀了,所以…

那裴祁听了岂不是更生气。

少女抿着唇,看着近在眼前的红衣少年,说不出什么话来。

也正是因为她未曾言语,少年的眸色更为危险,“看来阿止真是为了躲孤了。”

他又逼近,与云止只差那么一拳的距离,然而云止身后已然是床榻,明显退无可退。

她叹了口气,觉得十分心累。

她甚至都不知道事情的发展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他明明应该生气啊,明明应该气的不想见她,然后几日不来昭和殿,让她乐得个清静。

如今这般的发展,倒是让她未曾预料到。

“我…”她刚说出一个字,裴祁却又近了一步,方才还相隔一拳的距离,此时已然贴了上去,“嗯?” 第175章 太子妃的异常 迫于这样的压力下,她一个没站稳,居然就愣生生的跌在了床上。

本来就没怎么穿戴整齐的衣服经过这么一跌,也跟着翻舞。

最后呈现在裴祁眼前的,居然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裴祁眸色幽深了些许,云止也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正想翻身下榻,少年却制住了她的动作。

少女的身体又僵硬了,十分戒备地看着他,一副只要他要做什么,她就趁机赶紧跑的模样。

裴祁失笑,翻身上榻。

云止都已经打算要跑了,却未曾想少年居然只是这般静静地搂着她,尔后闭上双眸,嗓音微哑,“睡罢。”

她惊讶的瞪大双眸,侧过头看了身旁少年好几眼。

他确实是闭着眼睛,很是老实,除了手习惯性地桎梏住她的腰,并未曾乱动乱摸。

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也如同往日一般,悄悄地往她颈窝处靠,似乎这般让他很有安全感。

云止抿了抿唇,将头转了回来,同样闭上双眸,听着耳边少年沉稳的呼吸,似乎更加容易入眠。

月明星稀,夜幕晦暗,点点光亮落在黑夜中都会变得极为显眼。

月晖偷偷探入窗户,撞见两人相拥而眠。

而此时在殿外守着的槿禾却是一脸莫名。

什么情况?

方才不是还动静很大吗,怎么现在就没声了?难不成主上就这么点能耐!?

她觉得不可置信,甚至将脑袋贴在耳边,仔细的听着房内的动静,不敢错过一分一毫。

但不管她贴的有多紧,听的有多认真,听了多少遍,又或者换了多少个地方去听。

她最后依旧什么都没听到,一丁点的动静都没有。

槿禾震惊了,她又回到了自己最开始站的地方,回想着最开始太子妃那道气怒的吼声,陷入了沉思……

夜晚似乎没有什么差别,无论是在何时何地,它似乎永远都那般的纯粹,若非没有星星点缀,或许那就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夜幕的平静。

守在门口的槿禾被吓得猛然睁开眼睛。

她下意识地便想朝声音发源处闯,正要推开门,又突然想起自家主上就在殿中,且上次大婚之夜…便也是这般诡异的场景。

她不知道太子妃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主上在场,便也不需要她担心。

思及此,槿禾又顿住了脚步,回到了自己应该守着的地方。

但即使她对裴祁很是敬佩,觉得他定然能解决这般情景,此时此刻,却也无法当做事情未曾发生,无法闭上双眼继续陷入睡眠。

而殿中的少年也如同槿禾所想的那般睁开了双眸。

他的眸子中满是冷意,动作也无对待云止时的那般柔和,就那么死死地桎梏着少女,不让她挪动分毫。

此时的云止已经不能称之为云止。

她眼中满是惊慌与惊恐,挣扎着想要逃脱裴祁的怀抱,可无论她如何用力,如何挣扎,都无法逃出一星半点。

在她这般激动的情绪下,她的袖口爬出一只又一只的蛊虫,似乎是受着她的驱使,正一点点的向裴祁爬去。

其中一只裴祁甚至见过。

正是云止此前去夜城时,用来对付敌军的蛊虫。

当时的情形吓得夜城城主及几位谋士都心生惧意,他自然也有几分印象。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

想要他死。

裴祁一只手禁锢着她,另一只手拿起放在榻边的白玉折扇,干脆利落地挥扇,那些个致命的蛊虫便已然落在地上。

他没有杀死那些蛊虫,他不知道鬼域中人是以何等方法养蛊,却曾听闻有人以身噬蛊,以血喂蛊,而那般养成的蛊虫效用极好,但若是蛊虫死了,养蛊之人也会收到反噬。

所以他不敢杀死它们。

身旁的女人见此愣了愣,不再驱使蛊虫行动,只是眼眸幽幽,那般看着他,有些空洞。

她说着话,明明声音还是那道熟悉的声音,却好像缺了些什么东西,令人听起来极为怪异。

“温玉哥哥呢…我的,温玉哥、哥呢?”

她说话不怎么连贯,有些顿,死死地盯着裴祁,似乎要等到一个答案。

裴祁对上她的眼睛。

那明明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浅色瞳眸,此时此刻却莫名有些黝黑,黑的令人心惊。

因为其中空的看不到底。

裴祁也是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她缺了些什么。

是生气。

活人所具备的生气。

她似乎没有这种东西,又或者说有,却极为浅淡,浅淡到只会让人觉得诡异。

“我的、温玉哥哥呢?”因为没有得到答案,她又开始问了。

却也只重复那么一句话,多得什么也不说。

裴祁面无表情,直直同她对视,他的眼睛里同样没有情绪,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个死人。

只是借用了不为人知的秘术,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也就是说,如今睡在裴祁身边的不是他的阿止,而是沈止纤,那个早已经死去的沈止纤。

“放心罢,他活得好好的。”裴祁嗓音很淡,表情甚至有几分凉薄。

一说到连温玉,他便能回想起那日阿止所受的痛苦。

他知道眼前这个沈止纤是由那天那个奇怪的阵法所召来,他也知道他似乎无形中打断了连温玉的阵法。

只是这等秘法往往都极难成功,即使没有他去打断,成功的可能性也极为低。

比如眼前这个,应当就是未成功所造成的局面。

说她是沈止纤罢,她不过只是拥有沈止纤的记忆,感知,说她不是沈止纤罢,她又有沈止纤的意识。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便是。

不管她是不是沈止纤,她都不应该存在。

他对系统有所了解,对任务者也有几分了解。如若任务者借助他人的躯体来完成任务,那么这个寄宿体,只可能是个死人。

从来都不会出现占用活人躯体的情况。

系统也畏惧平白无故占用活人躯体,导致有人崩坏,从而产生任务世界受影响的局面。

“带我去见他,我要…见我的、温玉哥哥。”

沈止纤急切的说着,明明声音一顿一顿,却是透着极为明显的疯狂。 第177章 昨夜 奇了个怪了。

她神情复杂,实在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姿势入睡,才能枕头好好的,脑袋反而落枕了。

她叹了口气,一抬头又愣住了,“槿禾…?”

她面前站着的侍女气色不是很好,眼下一片乌青,像是瞬移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别的不说,这么突然出现,倒是有些吓人。

“你这…”她看向槿禾的脸,眼神凝视着那片乌青,抿了抿唇,问道,“可是有何事情令你感到烦扰?”

小姑娘没吭声,依旧死死地盯着云止,最终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松了口气,“奴婢无事,让太子妃忧心了。”

她不会告诉云止她一夜未曾闭眼。

所幸太子妃如今还是好好的,昨日的事情并未造成什么影响。

云止点了点头算是应过槿禾,“无事便好。”

但话虽这么说,她仍旧觉得有些怪异,“你今日怎得这般快出现,倒是让我始料未及。”

小姑娘强忍着想要打哈欠的心思,回答着,“太子殿下离开时吩咐的,让奴婢在您醒来之际照顾您。”

“原是如此。”少女若有所思。

若是槿禾这般举措,那很值得怀疑,但若是裴祁的吩咐,那就能理解了。

毕竟他这个人总是阴晴不定的,行事作风也极为莫测,让人琢磨不透。

小时候还好,大了过后这个特点便完全展现了。

但即使云止能够理解,她仍旧感到奇怪,“裴祁可曾对你说过让你这般做的原因?”

槿禾微愣,倒是未曾想到云止会追问。

她很快调整好表情,语气平静的回答,“奴婢不知,太子妃若是想要知晓,不妨去问问太子殿下。”

少女应下了,笑着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了。”

需要去问裴祁的东西,定然是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告诉她的东西,与其在此同槿禾掰扯,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找去裴祁。

槿禾连忙应声,“奴婢替您按一按脖子罢。”似乎是在感谢云止的不计较。

少女点头,她的脖子确实很痛,以槿禾的按摩技术,想来会好许多。

两人都没说话,槿禾也十分认真专注地替云止按摩着,一副主仆和睦的模样。

直到云止又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脖子不太舒服的呀?”她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不经意的提起。

只是这般的不经意,却让槿禾动作一顿。她笑着,顿了一下便继续按揉,“奴婢为了能在您醒来时好好照顾您,便一直注意着您。”

“方才见您按了按脖子,想来是睡得不太舒服,所以便想替您缓解一番。”她解释道。

少女又点了点头,一副突然明白过来的表情,不再询问。

槿禾也不敢多说什么,老实地替她按揉着,尔后又伺候她穿衣梳妆,多的根本不敢提起。

她确实一直观察着云止,但提起替她按摩却不仅是因为她按脖子的动作,更多的是昨夜主上在昭和殿中,而她回想起那阵声响,似乎更像主上使用武功时的声响。

所以才隐隐有了猜测,哪知太子妃竟会提起。

等到云止穿戴好服饰,端端正正地出现在镜中时,槿禾内心的波澜起伏才方平息。

朝阳的暖光迎着微微开启的窗户投射进来,让沉寂了一夜的昭和殿变得极为亮堂。

往往这个时候,便该用早膳了。

云止摆了摆手,她便走出殿外去吩咐小侍女领早膳了。

少女看着槿禾逐渐远去的背影,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不对劲。

槿禾的反应不对劲。

虽说裴祁做事确实是让人揣摩不透,但若真是他的吩咐,她大可理直气壮地告知于她。

但槿禾说那话之前,表情一瞬而过的怔愣,她并未错过。

再加上按摩一事也实属奇怪,明明有理由,为何还会一愣?

只能说明她有事瞒她,而这件事裴祁不让泄露。

云止睫羽颤了颤,面色未曾变化,她猜,这新发生的不能告诉她的事,怕是同大婚当夜所发生的如出一辙。

或者说,极有可能是同一件事。

她这般想着,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与原本的自己极为相似的那张脸,微微抿了抿唇。

说起来…

原本阵法所残留的钝痛,似乎消失了。

她原以为那样的痛会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完成任务的,突然消失,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太子妃,早膳到了,该用膳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云止抬眸看见槿禾提着食盒,轻轻应了声。

小姑娘也走进殿内,将食盒里的饭食都摆到桌上,尔后非常认真的替云止布菜。

云止也不再多问什么,安安静静地吃着。

只是吃完时才突然抬起头打探裴祁的行踪,“你家主上呢?怎得不见他。”

平日里裴祁是很乐意同她一起用早膳的,今日不在,定然是因为那件大家都瞒着她的事。

槿禾收拾着碗筷,将菜碟收进食盒,“主上去了何处奴婢并不知晓,只是听闻似乎要处理某些事情。”

她确实不知道具体的,唯一知道的便只是他为了某事亲身前往,居然连陪太子妃用早膳都未曾到,想来这件事定然极为重要。

“那他何时能回来?”云止又问。

槿禾此时已然将桌面收拾干净,闻言倒是有些羞愧地将头低的更低,很是不好意思地道,“这个…奴婢实在不知。”

似乎是怕云止失望,她又飞快抬头,语气十分认真,信誓旦旦。“太子妃您莫要担心,主上心中是有您的,若是办完事归来,定然会先回昭和殿的!”

她真的很羞愧。

太子妃之前问的东西她明明知晓内情却不能说,只能尽全力的瞒着她,甚至一星半点都不能泄露。

这好不容易遇上个她能回答的,偏偏她又不知道答案。

少女面上闪过了然,“如此,我便等着他归来。”

她真的太想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槿禾眼神一亮,不停的点头。

若是主上在此,听见太子妃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定会面上带笑的。 第178章 欺瞒 等到午膳之时,云止终于见到了裴祁的身影。

少年来的匆忙,甚至还有些风尘仆仆,一进昭和殿便坐到云止旁边,红衣翻飞,眼中带有兴味,“听槿禾说,阿止很想见我?”

云止若无其事地吃了口菜,丝毫不意外槿禾会将此事告知于裴祁。

毕竟说到底,裴祁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她抬眸看他,毫不犹豫的承认,“正是。”

裴祁闻言,倒是真如槿禾预想的那般唇畔扬起浅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哦?”

他了解阿止,她从来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想他,更莫提如今的她把自己当做自己的替身,除非有何事危及到他的性命,否则她不可能会那般迫切地想要见他的。

云止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便问了。

“昨夜是否发生了何等我不知晓的事?”她很理智,表情都无甚变化,只是这般静静地看着少年,等待答案。

裴祁同她对视,原本就浅薄的笑意此时更是淡,他不回答,反倒询问少女,“阿止何故问出这个问题?”

云止没吭声,顿顿地看了他几眼。沉默片刻,又低下头吃口菜。

“我也不是傻子,不仅昨夜有事,大婚当夜也有罢,或许它们还是同一件事。”

“你瞒得住,她们呢?”

“即使你瞒得住,又能瞒多久呢?总有一天我还是会知晓的。”她轻声说着。

裴祁垂着眸子,看那一桌精致的菜肴,突然也伸了筷子,仍旧不做回答,“阿止这般疑神疑鬼,莫不是作了何亏心事。”

“不若告知孤,兴许孤心情好了还能替你解决。”少年嗓音很淡,品不住什么情绪。

云止也懒得再同他打太极,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和连…”她下意识的想要说名字,又想起什么似地突然改口,“和温玉哥哥曾经布下的阵法有关罢?”

原以为会跟着她直到任务完成的阵痛突然消失了,她怎么可能不怀疑。

少年闻言却陡然眯了眸子,凑近云止,“温玉哥哥?”

“阿止倒是叫的亲切。”

他讥讽,方才还勾起的唇突然放平,面无表情,“原来阿止知晓那是阵法,既然如此,何不告诉孤那是何等阵法?倒也能让孤省省查的力气。”

云止并不抬头看他,只慢悠悠地接着吃。

她当然不会告诉裴祁,若是真说了,他问起连温玉招魂的原因她又要如何回答。

毕竟所有人眼里,连温玉都是深爱着沈止纤的,这点不可否认。

所以他定然也不舍得对沈止纤下手,更莫提亲自划伤她的手腕,接一整碗的鲜血。

既然是解释不了的东西,那便含糊过去。

少女同样不回答裴祁的问题,低头喝了口汤,轻声问道,“殿下这般是承认昨夜及大婚当夜发生的事同阵法有关了?”

裴祁嗤笑,替云止夹了块糕点,“都说了疑神疑鬼不好,怎得就不信孤呢?”

云止看着碗中的糕点,沉默了片刻,又抬头看他,“你总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第179章 宁安寺 裴祁浑不在意,只是筷子动了几次便放下了,语气冷冷,面色不甚好看,“孤还以为你当真如此心念于孤,却是张口温玉哥哥闭口隐瞒欺骗。”

“真是扫兴。”

他说完,利落转身毫不回头的走了。

云止抬起头凝望他的背影,什么也不说继续吃。

倒是门外的槿禾看得着急。

主上才来多久啊?一刻钟都没有怎得就又走了?明明来时火急火燎风尘仆仆,如今竟还给太子妃甩上脸了。

他竟也舍得。

她叹了口气,又走进殿内向云止行礼,“太子妃,奴婢伺候您用膳罢。”

少女并未拒绝,点了点头。

待用完午膳,那个冷着脸离开的少年就又回来了。

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模样,宛若根木头般立在昭和殿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冷气。

同方才来时唯一的不同便是换了声衣袍。

虽说仍旧是潋滟的鲜红,但锦袍上金线所绣的花纹倒是不同方才。

似乎也洗过头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完全风干,就好像仅仅只用了帕子去擦了几下,擦到不滴水便就这么来了。

甚至额头上的头发都湿漉漉的,还耷拉在他眼睛上,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云止原本正依靠在椅上看书打发时间,见他这幅模样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

槿禾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她就说呢,主上那么在意太子妃,怎么可能舍得不理她,这不就眼巴巴地又上赶着回来了?

女孩偷摸地抬头观察裴祁,看见他湿哒哒的发尾十分不听话的滴着小水珠,小水珠又落在锦袍上,让原本就鲜红的颜色变为深红,她就忍不住地偷笑。

只是笑容才刚扬上去没多久就僵住了。

她十分敏锐地感觉到有一道极具杀伤力的目光正一瞬不挪的朝向她。

槿禾连忙低头,笑容放平,毕恭毕敬地对云止行礼,“太子妃,奴婢先行告退。”

她要是再留下,怕是要死在主上的凝视之下了。

“不用。”哪知刚走没几步,云止便悠悠然地出声,让她快走到门口都只能生生顿住。

槿禾转过身来冲着云止干笑,“太子妃,奴婢看您与殿下似乎有事相商,还是不打扰的好。”

她要是再留下她怕主上的眼刀要把她生生活剐了去。

“我与他无事相商,你留下罢。”少女甚至都不抬头看两人,一心关注自己手中的话本。

“呵呵…奴婢遵命。”小侍女也不敢再回云止身边,生怕又收到自家主上的凝视,于是就这般站在原地,站在裴祁身后。

如此,主上就看不到她了。

谁知云止像是知道她所想一般,蹙着眉看她,“你不过来站在那作何?”

“哈哈…奴婢,奴婢这就过来。”槿禾僵着身子,很乖的回到云止身边立着。

然后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她甚至不敢看裴祁所在的方向,只觉得欲哭无泪。

为何主上和太子妃吵架,要让她这个可怜人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槿禾头很痛,又不敢吭声。

裴祁动也不动,就那么站在那。

直到湿哒哒的头发快要将他后背的衣袍全都打湿,他才长腿一迈走到少女身边夺过她的书,“何等书这般好看,何不让孤也看看?”

他说完就打开话本随手翻了一页,然后看着那行字生生愣住——白衣书生冷着脸靠近那高高在上的太子,俯首帖耳,“殿下,您便从了臣罢。”

他愣了好久,又黑着脸看封面——娇太子与俏书生。

裴祁脸色冷若冰封,将话本往地上一撂,斥声问道,“谁把这东西拿到她面前的!”

槿禾哪里敢应,低头,“奴婢不知。”

“随手在东宫捡的,你大惊小怪个什么劲。”云止替槿禾解释。

只是这般…的话本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东宫,她这理由编得也太过敷衍。

只是云止都出面维护了,裴祁又怎得好说些什么,只能借着这个由头把槿禾赶出去,“莫名的物件也能进入东宫,若是日后混进个人又当如何?”

“你身为奴婢看守不周,去殿外跪一刻钟!”

“奴婢遵命。”槿禾高高兴兴的领了罚出去了。

这是她头一次领罚还这般开心。比起留下掺和主子们的事,她还是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一刻钟也不长,她长年习武,这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主上这罚相当于没罚,实在手下留情了。

槿禾一走,殿内便又只剩云止和裴祁两人了。

“你有何事?”云止低下头捡起那本被裴祁扔在地上的话本,正要翻开接着看。

说实话,古代的话本同现代的还是有些差别,但只要一想到这是古人写的,她就觉得更带劲了。

少年抿唇,面色冷若冰霜,一把抢过话本甩老远,竟是直接扔出了门外,“不许看。”

云止顺着话本飞的方向一路看去,然后顿了顿。

在门外端端正正无辜被砸的槿禾:……?

哪个崽种偷袭我!让姑奶奶知道我一定砍死你!

她左右看了两眼,又看见裴祁的身影,方才还气愤填膺的表情瞬间焉了下去,接着老老实实跪着了。

是主上啊…那还是算了。

砍不过。

云止将她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裴祁脸色更冷,直接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虽说面色不好看,嗓音却还是寻常那般,“今夜你早些休息,明日启程去宁安寺,此地距离元羲有段路程,你且忍忍。”

少女闻言突然抬头,“宁安寺?去哪作何?”

少年额发已然干了,毛绒绒地垂在他眉间,有一两根顽固的立在头顶,“你去了便知。”

他今日便是前去宁安寺寻那位传闻中的寻鹤师傅。

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

今日去时那位寻鹤师傅正巧不在,好的是他明日便会云游而归。

宁安寺这几年大名远扬,若是能解决阿止身上一身双魂的问题,也不枉他跑这一趟。

云止哦了一声。

裴祁这人并不信佛,她不觉得他会平白无故去寺庙,想来定有原因。

或许,便和他隐瞒的事情有关。 第180章 宁安寺(二) “我说不去你便会同意了吗?”云止心中虽已然决定同裴祁去往宁安寺,但介于他扔书之仇,她还是决定呛他一句。

“不会。”少年果断地回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云止翻了个白眼,倚靠在椅上,“那你问个什么劲。”

裴祁不吭声了,默默地站在原地,乌发已然不再滴水,快要遮住眼睛的鸦羽湿漉漉的。

若是他的眼神不那么阴翳,看起来也有那么几分可怜。

云止闭上眸子,不去看他,裴祁却也不管不顾,死死地盯着她,两人一个随心所欲,一个固执坚持。

只是无论此时两人如何针锋相对,无论云止有多不在意,当夜晚的那抹月晖投入殿中时,两人依旧会相拥入眠。

翌日。

云止是被裴祁摇醒的。

彼时少年正靠在她身边,她一睁眼便能看见那张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脸。

少女蹙了蹙眉,很是不满,“大清早的你又发什么疯?”

昨夜裴祁就发疯,抱她抱得死紧,若非她知道他并不会伤害她,她真的要以为他想把她勒死。

也是因为他力道大得不行,勒得她半夜才睡着。

如今没睡多久便被吵醒,云止也是有几分火气。

少年沉默片刻,似乎也明白她情绪不对,难得温顺地道,“该出发了。”

少女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他昨日提及的宁安寺,抿了抿唇,十分勉强的起身。

而此时槿禾也十分何适宜地走了进来,替她梳妆。

待云止同裴祁一起坐上马车,不经意地翻开窗帘时,才发现天才蒙蒙亮。

她又缓缓地放下窗帘,转头,“这个时候就出发,宁安寺是有多远?”

红衣少年坐在她身旁,手中还是那把熟悉的白玉折扇,“你睡一觉便到了。”

云止抿着唇沉默,尔后闭上双眼准备去见周公。

按照裴祁这个说法,看来是真的特别远,她还是睡觉好了,正好昨晚没睡够。

看着少女闭上双眸,裴祁也不说话,只安静地注视她,待到她完全睡熟,呼吸平稳后,才轻轻用手将少女的头挨在他的肩膀上……

云止又是被摇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语气有些沙哑,“到了?”

“嗯。”裴祁应道,将她扶出马车。

她迷迷糊糊地走了几步,看着面前仿佛没有尽头的长梯突然愣住,“我们…要从这里爬上去?”

那一阶一阶的阶梯似乎时常有人打扫,以至于虽有几片落叶,却也极为整洁,阶梯边缘有些许青苔,泛着绿意。

少年嗯了一声。

云止不说话了,她甚至都不动了。

刚一睡醒就让人爬数不尽的阶梯,她觉得属实有些困难。

只是她对于事情的真相也很是好奇,并不是轻而易举便能放弃的。

少女喘着气做了几个热身动作,感觉放松的差不多后对裴祁说,“走罢。”

如今这个季节衣服穿的厚,光是活动那么几下她便觉得热了,待爬完阶梯到达目的地时,想来可能会汗湿后背。

少年奇怪的看了她几眼,走过来搂住她的腰,轻功一使就飞出好大一截。

云止:? 第181章 寻鹤(一) 你他妈会飞你不早说?

云止内心这般想着,身后却是响起了正在一阶一阶爬着阶梯的行人的惊呼。

不仅如此,她还听见有些人带着羡慕的语气感叹,“若是我也会武功便好了,如此也能一跃而上,又何须在此疲乏的向上爬呢。”

却也有人反驳他,“拜佛最讲究的便是诚心,这般连区区阶梯都不愿攀登之人又有何诚心可言,想来佛祖也不会允诺他之所求。”

云止闻言,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带着她一跃而上的裴祁,有些担忧若是他听见这番话,那个百姓将会是何等的下场。

毕竟当初俞国公主因为一句诅咒触了裴祁的霉头被剥皮抽筋,碎骨数段,他这般的话,同当初的俞国公主貌似也无甚不同。

只是少年似乎正一心一意带她上千阶阶梯,轻功用的很是精妙,并未去注意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云止抿了抿唇,也并未去主动提起。

待到她稳稳的立在寺庙前,看着宁安寺那几个大字时,手还牢牢地拉住裴祁的衣袖。

不知是衣服过于厚重还是这具身体体弱,这般飞下来,她也会产生眩晕的感觉。

少女站在原地缓了片刻,少年也不曾催促。

她缓和地差不多便也有心思去打量如今的处境。

这座寺似乎香客不断,哪怕千阶阶梯那般难爬,却也有不少人忍着疲乏劳累,坚持往上爬,甚至站在阶梯终点往下看,也能看到不少人正一步一步缓慢而上。

而已然到达寺庙门前的,自然是有着各种祈愿的人们。

他们表情不一,有人面上带着紧张,有人双眼透着希冀,有人难掩内心期待,有人眉头紧蹙担心忧虑。

人们来来往往,所求皆是心中所想。

这般看来,她与裴祁站在其中似乎也并不奇怪。

“可是能走了?”少年轻声问道,玄色大氅之下是一件鲜红的锦袍。

他替少女整理着袍角,一边这般问。

云止点了点头。

如此,裴祁也不再耽搁,拉着她的手,直截了当地往殿内走。

似乎是明了裴祁身份,早早地便有几个僧人等在一旁,一见他来便迎接而上,面色不卑不亢,却又有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殿下。”

裴祁嗯了一声,牵着云止的手紧紧不放,“寻鹤师父此时可回寺了?”

领头的僧人双手合十微微低头,算是行礼,尔后便道,“师叔今日正巧云游而归,还请殿下随贫僧来。”

云止同裴祁跟着他的步伐,往寺庙的内里而进。

越走人便越少,甚至到最后一个香客也看不见。

只是如此诡异的安静并未维持多久,很快,他们便听见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师叔,今日有贵客拜访,您可莫要耍脾气不见,这人比不得其他,宁安寺得罪不起。”小僧人劝阻道。

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似乎有些不满,“我管他多贵的贵客,不想见便是不想见!”

“师叔…”小僧人有些无奈。

领头的僧人有些无奈地冲着裴祁笑了笑,似乎也未曾想那人会这般回答,尔后敲了敲房门,“师叔,太子殿下拜访。” 第182章 寻鹤(二) 房内的声音停了一瞬,尔后那位被称为师叔的人又传出了嗓音,只是比起方才更为不满,“太子?哪国的太子?大老远跑我们这座小寺庙来,怕是担待不起!”

这般的态度,极为不善。

之前劝阻他的那位小僧人却是隔着一扇门轻声唤了句师兄,而如今站在云止和裴祁面前,领着他们进来的那位僧人也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少女抿着唇,抬眸去看少年的面色,想要借此揣摩他的情绪,最终却也只能看见裴祁优越的侧脸,似乎无甚情绪起伏。

她蹙了蹙眉。

倒不是因为这人的态度如何,而是她觉得这人的声音…似乎有那么几许的熟悉。

也许是曾经听过,只是同如今间隔了一段时日,所以她才会觉得熟悉,却又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

大概是未曾想到自家师叔的态度会如此嚣张,领头的僧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急急出声提醒,生怕他把人得罪的彻底,“不是别国的殿下,是当今太子!”

里面的声音又一顿,安静的不成样,尔后十分惊讶的惊叹出声,“当今太子!?”

领头僧人以为自己这么提醒能让自家师叔收敛些许,谁知他反倒更加不相信。

“明净你可莫要骗我,那个传闻中的煞星怎么可能来此,我可从未听过他对礼佛有何等兴趣。”里面的人嘟嘟囔囔着,显然觉得明净在说笑。

甚至还为了证明裴祁不可能来此,提起了其他,“羲国皇室的秘辛我虽不全然知晓,却也有几分了解,而身居高位的尊贵之人若是突然对礼佛产生兴趣,定然是因杀人太多心中不安,怕影响运势。”

他猜测着。

“不过这种说法指的是一般的贵人,对那位太子殿下可就不一定了。”

“俗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实在无法相信他那般心狠之人还会有何不安可言。”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门外,站在裴祁和云止面前的明净却是僵硬了身体,鬓角溢出冷汗,就那般愣愣的站了片刻才敢转过身同裴祁请罪。

“殿下,请恕贫僧师叔无礼,他在外游历惯了,性子也…也…”明净解释着,说到最后也觉得自己理亏,好半天也想不出解释的话。

他这师叔何止是无礼,若裴祁当真算起来,那可是对皇室大不敬之罪,是要被砍头的!

严重的甚至会被抄家!

他们这样一座小小的宁安寺,哪够抄的?

云止去看裴祁,很想知道他会是如何的反应。

毕竟屋内这人不仅知道皇室的几分秘辛,还对他出言不逊,这一项项,可都是重罪。

只是少年神色依旧不明,不过轻轻扬了扬手中的白玉折扇。

明明是大冬天,明明他随身带着折扇的模样会显得滑稽,可由裴祁做出来,却总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他笑,嗓音靡丽,眼眸冰凉,“无妨,孤等寻鹤师父等了许久,自是不会轻易要了他的性命。”

意思是,若是再触及什么禁忌,便要动手杀人了?

云止抿着唇将视线落在那把干净的白玉折扇上。

扇面的一角还若隐若现着一句题诗,看起来极为高雅,令人完全想不到它竟是沾染了几条人命,见证了多少鲜血。 第183章 偷听 裴祁这话一出,屋内的声音倒是彻底顿住了,诡异的沉默维持了许久,尔后又突然吵闹起来。

那位师叔吱嘎一声突然推开房门,脆弱的门晃荡了几下差点不堪重负。

他瞪圆了眼睛去看明净,一张脸上除了震惊便是不可置信,“太子殿下竟真来了宁安寺!明净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也许确实是游历久了,性子也游得野了,寻鹤推开房门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向裴祁赔罪,而是先询问自家师侄。

明净悄悄去看裴祁的脸色。

待发现这位得罪不起的主依旧唇畔勾着浅笑,面上并无怒意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有些无奈,“师叔,我从一开始便告诉过你太子殿下拜访,是你自己不信。”

寻鹤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哪知道他居然真的会来。”嗓音随意,到像是个老顽童。

一边说,他也一边看向明净身后的云止和裴祁。

三目相对,同样的两个字响起——

“是你。”

少年眯着眸子,话中意味不明,少女轻轻言道,似乎意料之中,只有那位寻鹤师父,再度瞪大了双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明明是一届僧人,却身着麻衣,头发也完整,不知是从未剃过,还是因长出新发而掩盖了剃度的痕迹。

他明显有一番年纪了,脸上还有着几道皱纹,此刻怔愣的瞪着眼睛,有些滑稽。

看着他这张脸,云止想记不起他来都难。

这位寻鹤师父,可不就是曾经在乞巧节说她有血光之灾的那个算命的?

少年依旧眯着眸,唇畔笑容尚在,“原来是你,倒是叫孤好等。”

寻鹤也不曾想当初被他当做冤大头坑了一笔,做做样子随意算算的贵公子居然是当今太子!

他干笑道,“这可真是巧。”

一旁站着的明净和屋内那位小僧人均是面露疑惑,想来都很奇怪自家师叔为何会同当今太子认识。

明净也不敢贸然插入他们之前的对话,只双手合十对三人行礼,尔后将屋内的小僧人呼唤而出,“既殿下同师叔相识,那贫僧便也不再打扰,师弟,还不快走。”

小僧人闻言马上走出房内,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跟在明净身后离开了。

一时间,幽静的院落便只剩下云止、裴祁以及寻鹤三人。

云止和裴祁倒是无甚不适,反而是寻鹤,摸了摸鼻子一副心虚的模样。

他也不知是要先担忧太子殿下计较乞巧节那日被他坑走的银钱,要他全数归还。

还是先忧虑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会被治大不敬之罪,尔后惨遭砍头。

说起来他如今无钱也无物,还钱还不起不说,他又觉得砍头很痛。

好歹他也一把年纪了,实在遭受不起这般的皮肉之苦。

正想开口求个情,却见身着墨色大氅的少年将折扇合上,幽幽地笑着,仿若知晓他心中所想,“寻鹤师父何必忧虑,孤早说过,孤有求于你,自是不会让你命丧黄泉的。”

寻鹤噎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你当初算的可真准。”云止这般说道,语气不明,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在称赞。

小老头又将视线落在少女身上,捻了捻胡须,“你没死贫僧也很…”惊讶。

话还没说完,他就突然顿住。

少年折扇又开,一瞬不瞬地凝视他,甚至都未曾开口,却让寻鹤觉得无端的危险。

当初不知阿止是阿止,他为了试探她是否是任务者将她杀死。

如今…

寻鹤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只觉自己不应此时云游而归,他应该不回来才对,“您福大命大,自是不会香消玉殒。”

这太子就差把他面前这个少女拴在身上了,那副在意固执的模样…再思及他前几日在他国听闻关于羲国太子妃的消息…

竟是连逃婚都未曾被责罚,想来的确颇受太子喜爱。

他又不是傻子,无论如何,这位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云止看着他不对劲的反应,扬了眉头,“也许我听了你的劝告,并未舍己为人也说不定。”

寻鹤不敢随意附和,只能将目光转向面前站的那尊煞神身上,“不知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虽然很是不敬,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当今太子心狠手辣,怎会有不安愧疚可言,想来如今此行,是为了他身旁那位娇柔美人。

裴祁抚了抚少女的发丝,对她轻声道,“此事重大,你且等等,孤同寻鹤商议出结果便归,莫要乱跑。”

云止点了点头。

对于裴祁的决定她并不意外,连事情都不愿告知她,又怎么可能让她听到商议过程。

少年抚摸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尔后同寻鹤走进房中,缓缓关上房门。

云止站在院落中,看着紧闭的房门,走了几步。

不想让她知晓,那她就偷听好了。

两人四目相对,谈及阿止的事情,裴祁的神情也正色了不少。

他不同寻鹤客套,不说那些场面话,直截了当地便问,“师父可曾听过招魂阵?”

小老头原本还有些怕兮兮的,听闻这句话却也同样严肃起来,“招魂阵?”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云止将耳朵贴在房门,她不觉得这间房隔音做的好,否则方才寻鹤同那位小僧人的谈话他们就不会听见了。

但此时确实是,一丝一毫的声音也无。

她依旧不觉得奇怪。

既然裴祁不想让她知晓,定然也做好了她会偷听的准备,有所预料有所防范,她听不见也正常。

‘系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么?’

但没关系,她还有一个外挂。

虽说比起曾经,系统的功能已经几近于微,做不了什么大事,也无法积分兑换,但偷听这等小事情,定然是能做到的。

系统:【……】

它沉默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告知云止。

它一直都怕云止知晓内情后会自暴自弃不好好完成任务,而如今裴祁已然崩坏,除了云止,再无其他人能将他拉回来。

所以她是唯一之选,她不能退缩。

思量了片刻,系统决定半遮半掩,【他们在讨论招魂阵】 第184章 系统的欺骗 云止抿了抿唇。

讨论招魂阵?所以裴祁走这一趟只是为了得知连温玉曾经布下的是何等阵法?仅此而已么…

可若他们讨论的是招魂阵,讨论完后裴祁出来了她又要如何同他解释。

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裴祁不起疑的同时还察觉不到她不是沈止纤。

少女蹙了蹙眉头,神情不定。

如若真的只是为了鉴别阵法,又何必特地将她带来,她总觉得…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屋内的对话依旧再继续——

“老头我活了数年,倒是也曾听过有关此的阵法,只是招魂阵乃逆天之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强行逆转,恐怕后果严重啊。”寻鹤不如方才那般吊儿郎当,语气透着经历世事的沧桑。

少年安静地听完,尔后轻启薄唇,“孤并非为求招魂阵如何实施而来,孤所求的,是招魂阵的破解之法。”

提及到此,寻鹤愣了一下。

眸光下意识地向门外的方向而去,回想起方才少年对少女呵护备至的模样,张了张唇有些错愕。

他刚想开口问些什么,裴祁便启唇应下,“你猜的不错。”

“孤的妻子,羲国的太子妃,被人施了招魂阵。”他简而言之。

只是寻鹤却有些困惑,“招魂阵布阵目的是为了招逝去亡魂,按照常理,太子妃此时能安好应多亏了招魂阵,殿下怎么还要破解它?”

“要知道此阵法极难成功,瞧太子妃如今模样,竟是同活人一般无二,若是破解,恐会变成一具毫无生命可言的尸体。”

裴祁静静地看着他,神情莫测,“招魂阵并未成功。”

小老头下意识地便想反驳,若是未成功,那么此时站在门外的云止怎么可能那么正常!?

只是反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少年打断,“回来的根本不是孤的阿止。”

寻鹤懵了,一时半会竟有些理解不了裴祁话里的意思。

他原以为云止是死在了那次乞巧节,如今能安然无恙是因为有人启用禁法替她引魂。

他方才还在为她的正常感到震惊,招魂阵这等逆天禁术,光是实施便已然要承担巨大代价,成功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奇事!

若是未成功…若是未成功…

“殿下,我实在理解不了您话中之意,烦请您说的更明白些。”寻鹤盯着裴祁,仔细地听着他的一言一语。

此间奇事举世难见,如今一遇,他当真很是好奇。

裴祁也不避讳,此时说出的话,都是云止想要知道的真相,“简而言之,便是这具身体早先便已是一具尸体,孤的阿止借尸还魂,便也有人替尸体招魂引魄,造成了如今一体双魂的局面。”

寻鹤此刻惊讶地连眼睛都瞪大了,清明的眸子里除了震惊便只剩惊叹。

他原以为招魂阵成功便已然是极难见到的事情了,如今竟还撞上了借尸还魂,一体双魂!

每一件单拎出来都算奇事了,如今竟一桩桩一件件地叠在了一起!

这可真的算得上举世难闻了。

“原是如此。”他强压下心中翻滚起伏的心绪,饮了口面前的热茶,让自己不那么激动。

门外的云止却还在等待系统给自己回馈。‘他们还说了些什么,都告诉我。’

系统沉默半晌,实在不知该如何半遮半掩了。

它总觉得裴祁是故意如此的。

他明知道它能听见的,却又对它并不避讳。是因为知晓云止会向它提问,而它不会告知云止实情吗?

系统注视着自家宿主犹疑了片刻,像是刚反应过来那般回答:【他在询问招魂阵实施的方法】

它能读取到宿主的想法,它知道云止已然有了几分怀疑,而那样的怀疑靠近真相。

它不能那么快让她知晓裴祁已然明白她一体双魂,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已然掉马。

至少,在她将裴祁掰回来之前不能。

它知道云止不傻,也许此行回去便能想到沈止纤的魂魄被招了回来,也许很快就能想通裴祁欺瞒她的是何等事情。

但为了这个崩坏的世界,为了这个连总部都解决不了的主线人物,它只能将云止的头绪往错误方向引导。

云止愣了一下,轻声呢喃,“这样么…”

【嗯】系统答的干脆利落,却也有几分情感不明。

同云止共事许久,它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样微薄的感情,比不上总部的利益。

它是总部创造的,一切发展都以总部为主。

云止没有怀疑系统话里的真实性,毕竟他们曾一起合作多年,虽说强制她二次穿越这事做的不地道,但好歹交情在那,它没有必要骗她。

少女不再将耳朵贴于门边,转身在院落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思考着应当以怎样的理由把连温玉对她用招魂阵这事糊弄过去。

只可惜,云止不知道系统的处境,不知道它为了自己的总部骗了她多少次,又隐瞒了多少。

她只当它还是曾经那个尽心尽力为宿主服务的系统。

说来也是,她根本没有怀疑系统的理由,若是它存心欺瞒,她也无从知晓。

云止想好欺瞒裴祁的理由时叹了口气,只觉得撒下一个谎,果然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她都快变成撒谎精了。

少女垂着眸子站在松树前,明明已然是冬日,那颗青松却依旧挺立。

她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裴祁询问招魂阵的实施方法是为了自己。

也许是同连温玉想唤回沈止纤一样的心思,他也想唤回原本的她。

毕竟替身终究是替身,若是原来的那个人有回来的机会,谁愿意要一个替身呢?

长的再像性格再像又如何,终究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不是?

若是这般,倒也能说通。

不过她有时候也很不明白,为何裴祁明明那么爱她,却同样能找替身,若是说他没那么爱她,可他又偏偏因为她自杀。

这样的疑惑并非是因为云止虚荣,明明不爱裴祁,还希望裴祁能够爱她。

她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以一个正常人的思想去提出这样一个疑问。

她不怀疑裴祁的感情,只是有些不理解,又或许,感情这个东西,原本就这么复杂。 第185章 破解之法 而此时,屋内的两人已然商议得更加深入。

“破解之法么…”寻鹤蹙着眉头,仔细的回忆着,原本就有几道皱纹,此刻更加明显。

“太子妃身上所发生之事本就匪夷所思,世间难见,招魂阵又属禁法,虽有人知晓,却也不多,更莫提去行动,更何况太子妃情况特殊,一体双魂…”

“招魂阵想要成功便已然困难,更莫提去破解。”他神情凝重。

裴祁不置可否,眸色很淡,“孤知道难,但孤只想知晓究竟能不能破解。”

寻鹤叹了口气,“贫僧曾翻阅古籍,偶然看到同招魂阵有关一页。”

“招魂阵布阵需要付出极大代价,要布阵人心甘情愿献出他的一半寿命,说是招魂,但贫僧以为这一做法同一命换一命也无差别。”

“毕竟阵法极难成功,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布阵人所献出的寿命都…”无法收回。

裴祁有些不耐,“你不用说这些,孤都知晓,孤只想知道破解之法是如何。”

“殿下…知道?”寻鹤有些惊讶。

那本古籍都是他偶然而得,未曾想太子殿下竟然也知道!

少年嗯了一声,眉间有些微戾气。

他当然知晓,当初阿止离开后他便想过用这个方法,只可惜并未成功。

寻鹤噎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的他喟叹。

他看向门的方向,就好像在透过门注视门外的云止,“太子妃能够借尸还魂自是有自己的一番造化,如今一体双魂也实属意料之外。”

“但世事皆有因果,谁也说不清其中的谁是谁非。”

他又将视线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少年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就那么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甚至因为多听了几句废话导致眉间的戾气更加深重。

寻鹤甚至觉得若非这位殿下有求于自己,恐怕他真的想杀他了。

小老头苦笑一声,同裴祁对视,“也许今日之事便是以往种下的因所得的果,实在是不巧,破解之法那一页被焚毁,古籍中也无多余记载。”

少年的脸色更加难看,也不知是因为不耐,还是因为突然想起自己曾获得的那本古籍也曾被焚毁过。

小老头倒是毫不不奇怪裴祁这样的反应。

怎么说也是金尊玉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如今在这简陋的小寺庙中听他说这么些废话,听了便也罢了,偏偏想要知道的东西没得到结果。

他那样的性子,有怒意和不耐倒也正常。

“殿下,贫僧虽不知晓破解之法,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想要解决太子妃一体双魂的境地,不妨同当初的布阵之人商议。”

裴祁不说话了,垂着眸子阴晴不定。

他只觉得可笑,他怎会不知晓连温玉对招魂阵有所了解,怎会不知可以向布阵之人商议。

但他同连温玉立场不同。

他为了沈止纤,而他为了阿止。两人就仿佛站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而这样的处境背景之下。连温玉又怎么可能将破解之法告知于他。 第186章 三魂六魄 少年嗤了一声,语气幽幽,让人能明显地觉察出其中的不善,“孤远行而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番废话。”

若只是他便也罢了,偏偏还带上了阿止,让阿止也跟着白跑一趟。

裴祁越想脸色越不好看,手中合上的那柄折扇竟又开扇了。

寻鹤干巴巴地笑着,知晓自己理亏,但为了宁安寺的名声,他也不能让裴祁就这么离去。

“殿下莫恼,虽说贫僧不知晓破解之法,无法助力于殿下,但招魂阵乃禁法,极为复杂,殿下又言阵法并未成功,想来召来的魂魄并不完全。”

少年冷着脸点头。

“殿下可知,人有三魂六魄,归来的魂不同,魄不同,对太子妃的影响自然也是不同的。”小老头喝着茶润唇,一抬眼就看见少年死死地盯着他,当即吓了一跳。

他猜也许是归来的魂魄已然对云止造成了几分影响,以至于这位殿下如此紧张。

“殿下也不必过于担忧,太子妃如今无恙,想来影响还算微小。”寻鹤说道。

只是他说出这话后,裴祁的面色反而更加难看。

少年那双淡色的琥珀瞳眸原本就没有多少情绪,此刻更是冰凉的宛若千层寒冰。

“如今的影响都只能说得上微小,那要如何才算大?”他这般道,神情莫测,语气不明。

但只要单看他说话时冰冷的脸色,就能知道他不高兴。

如今沈止纤已然能正常使用那具身体且不被阿止察觉,若这也算影响微小,那是否是要他的阿止永远沉睡在那具身体,再也醒不过来时才叫影响重大?

寻鹤噎了一下,不知自己哪句话触了裴祁的霉头,只觉这些金尊玉贵的主子果然不好伺候,动不动就变脸,变脸便也罢了,偏偏还变的莫名其妙。

要是其他权贵他还能拒而不见,偏偏是他们国家的太子殿下。

哎。

这尊煞神可得罪不起。

寻鹤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尔后又问,“殿下…可否将太子妃的异常详细告知与贫僧?”

他还是问清楚好了,免得哪句话又说得不对惹得这尊煞神生气。

万一他一生气就控制不住自己,要砍他头怎么办?

裴祁冷眼看他,最终还是启唇。

而此时,屋外的云止却是遇上了一个突如其来的人。

青年一袭墨色锦袍,脚步匆忙地冲进小院,身后跟着面色紧张的明净和那个方才跟出去的小僧人。

“施主,寻鹤师父不在,您莫要擅闯!屋内有人谈论要事,施主!”他们劝阻道,却还是劝不住他。

少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向他看去。

青年容色清俊,鼻梁高挺,发羽翩翩,即使脚步匆匆,也不难看出他优越的容颜。

巧合中云止与他对上了一眼,转瞬又一愣。

不为其他,只因少年有着一双举世罕见的红瞳,宛若这世间最潋滟靓丽的朱色组合而成,流光溢彩,好看却又奇异,令人忍不住惊叹。

他甚至都不回头看他们,扬着薄唇,明显不相信明净的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师父你可莫要骗人啊,我昨日还听下属说寻鹤师父即将云游而归呢。” 第187章 求卦 青年似乎也看见了她,弯着眸子轻笑,明明一身玄色锦袍,明明是那样沉重严肃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不显沉冷,反而有些雀跃。

“这位姑娘也是为了寻鹤师父而来?”他问,又看向身后带着急色的明净和那位小僧人。

眼角眉梢带着笑意,竟同云止告起了状。

“你看看这些出家人,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根本就说话不算话,寻鹤师父明明就在,居然告诉我没回来,真是荒谬。”他骂道。

“姑娘你来寻寻鹤师父算什么呀?听闻他算卦挺准的。”骂完又和云止搭话唠起了嗑。

跟自来熟似的,明明云止都不认识他,他也能这般熟练。

少女注视着那双红瞳,有些失神,回过神后思及青年说的话又一阵失笑。

她能算什么啊,她在这个世界又无所求,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回家。

不过说起寻鹤算卦这件事,她还是得由衷地赞叹一句,“寻鹤师父算卦的功夫的确极佳。”

准啊,怎么不准。

说她死她就死,想活都活不成。

青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也这般觉得,所以特意来寻他算一卦。”说着说着他似乎又很气愤,转过头去又骂明净。

“算个卦而已,又不是要做什么逆天改命的事,怎么就不让我见了?”

明净被他骂的不好开口,只站在一旁求助似的看向云止,希望她不要将自家师叔在此的消息说出去。

云止笑了一声,问青年,“你是要寻他算什么,这般急迫。”

青年唇边勾起笑容,红眸注视着她,那样极致的朱色宛若世间最纯粹的玛瑙,“姑娘这话问的奇怪,我这般年纪还能算什么?”

云止下意识地想到名利,权势,地位。

他却是薄唇上扬,“自然是算姻缘咯。”

少女微怔,实在想不到他千里迢迢来这么一趟,又是让下属打探消息,又是费劲追到这里,竟然只是为了让寻鹤卜一卦姻缘。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隐隐约约觉得面前这人似乎还是个情种?

只是未等她感叹一句,青年却话音一转,笑盈盈地看着她,“不过如今看来,似乎不用寻鹤师父出面了。”

“我看姑娘就十分不错,很是合我眼缘。”

“只是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芳邻几何,可曾嫁娶啊?”他张着薄唇,叽里咕噜地问了一大堆。

云止沉默了片刻,决定收回自己觉得面前这青年是情种的荒谬想法。

有哪家情种是这般见色起意的,合眼缘就开始问人可曾嫁娶的?

一旁的明净更是惊得又起了冷汗。

他方才还在担忧太子妃会泄露师叔的行踪,如今却是要担忧太子妃的安全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门的方向,观察了片刻发现并无动静。

明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奇怪,按照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看重程度,此时听闻这样一番话不应气怒的推门而出?

怎么好一会儿都没反应?

难不成殿下未曾听见这人说的话?

那不是更奇怪吗,太子殿下武功那般好,怎么可能听不见呢? 第188章 灵魂 明净揣测不懂裴祁的心思,冷汗是越流越厉害。他看着面前玄色锦袍的青年和披着雪色大氅的少女犯难,又时不时看向门那边。

心里只犯嘀咕。

太子殿下啊,有人在挖您墙角啊!您怎么不为所动呢!

然而明净不知道,不是裴祁气量大到能容忍旁人对他的阿止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是真的没听到。

包括寻鹤在内,都未曾听到青年同云止之间的对话,甚至连明净之前欺瞒青年说寻鹤不在此地的声音他们也未曾听到,安静至极。

一切就好像还处于云止一人待在院落安静等待时的境地,静谧的连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没有。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谈论招魂阵,谈论魂魄的声音——

“依殿下所言,召来的魂魄既已达到此等地步,若是放任下去,恐后果严重。”寻鹤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原以为不过是日常生活受些影响,实在未曾想到这不该存在的死人之魂,居然都操纵起活人的身体来了!

裴祁脸色依旧不好看,白玉折扇自从方才打开就未曾再合上。

眉间的戾气也是愈发深重,语气中的不耐更加明显,“你这般的秃驴是否都这么爱说废话?”

若是后果不严重,他何至于来寻他?

寻鹤又被呛声了。

小老头此时已经笑不出来了,自从谈话开始他不知道被这位太子殿下明里暗里讥讽了多少次。

他叹了口气,安慰自己。

罢了罢了,年轻人心火旺,易怒也是正常的。

他这般想着,神情却是极为认真的,“原生的魂魄总是比太子妃借尸还魂来的更容易融合躯体,若是放任下去,太子妃或许会失去躯体的操纵权。”

“为今之计便只能极力压制太子妃体内多余的魂魄,直到招魂阵破解。”

“无法彻底压制?”少年反问。

寻鹤顿了一顿,无奈道,“无法。”

“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招魂阵这般难以启动,付出的代价又极为大,好不容易召来的魂魄,哪有那么容易便能送走。”

“不过听殿下所言,贫僧猜测召来的魂魄也许是三魂中的灵魂。”

“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叹息。

“灵魂主灵性,通晓万物之情,换言之,这一魂往往代表了情感。”寻鹤解释道,“若是召来的是生魂或觉魂,那么太子妃的处境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生魂主生息,若是一具躯体里出现两抹生魂,那么那具躯体极易陷入混乱,觉魂主意识,同生魂一个道理,若是一个人的意识被影响,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裴祁闻言蹙了蹙眉,回想起沈止纤一苏醒便问起连温玉的场景。

想来便是因为回来的那一魂是灵魂,而她的情之所系正是连温玉,所以才会执着于他。

“那灵魂的影响是何?”他问道。

寻鹤也并不卖关子,说得直截了当,“既然是通晓万物之情的一魂,自然是影响太子妃的情感了。”

“常人灵魂只有一魂,而太子妃有两魂,除却其他坏的影响,殿下只当她比旁人多了一道情恨便是。”

作者的话——

玄学这方面…作者也不太懂,一切只为剧情服务,宝贝们不要太当真哦~ 第189章 另辟佳偶 多了一道情恨?

少年抿了抿唇,薄唇瞬间发白后又染上殷红。也就是说,阿止对情感的感知会变得比以往敏锐?

如此这般…

他侧过眸子看向门的方向,眼中隐隐有一抹希冀。

他能等到她爱他吗?

经历那么多世,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无数遍的反复辨认,好不容易等到她,确定她,如今却是给了他另一个希望。

不。

裴祁琥珀眼眸中闪烁的期盼并不明显,亮了片刻又暗了下去,他苦笑一声,嗓音嘶哑。

不用爱。

只要他的阿止能对他生出哪怕半分心悦之情。他便不觉得曾经反反复复仿若没有尽头的死亡又重生苦了。

而屋外,青年还在坚定不移地挖裴祁墙角——

“姑娘,你怎么不说话?”他有些苦恼,似乎怕云止误会,“我并未玩闹,只是觉得姑娘甚合我心意,令我一见难忘,若是姑娘尚未嫁人,我必珍之重之。”

“此时所言,绝无半句虚言!”他承诺着。

云止拢了拢大氅,离他远了几步。

说得倒是好听,什么一见难忘,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妾身已嫁做人妇,妾身的夫君此时正在屋内同人谈话,公子这般当众言语,实属轻浮。”她拒绝着,不想看裴祁发怒,“公子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出门在外,身份暴露会很麻烦,所以云止也并未趾高气昂自称本宫,如今这幅模样,倒是像极了寻常人家的妻子。

青年愣了一下,看向云止被兜帽拢住的发羽,似乎这时才发现她梳的是妇人髻。

他抿了抿唇,就在云止以为他要放弃的那一瞬,他竟是直接一语惊人。

青年那双绯色红眸一瞬不瞬地凝视她,唇畔带笑,明明很是清俊的一张脸,却是尽说些狂放的话语,“真是可惜,姑娘竟已嫁人。”

“但那又如何?”他轻笑。

明知道云止已是人妇,却也不称之为夫人,依旧固执地一口一个姑娘地叫。

“姑娘面色如此憔悴苍白,想来你的夫君定然不懂怜香惜玉,不妨同他和离,另辟佳偶。”他扬着薄唇,将话说的很是猖狂。

而闻言的明净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这都是些什么事?这又是个什么人?

擅闯寺庙便也罢,竟然胆子大到光明正大地撬太子殿下墙角,这话说得简直嚣张至极。

这可是尊贵的太子妃,羲国未来的皇后!

他是有何等的胆量敢让太子妃另辟佳偶?这世上还有比羲国皇后更尊贵的身份吗!?

明净很震惊,只是令他感到更震惊又疑惑的,是太子殿下为何还不出面?

这人就差当众抢妻了,太子殿下也能忍么…

裴祁当然不能忍。

只是他真的没有听到任何多余的声响。明明这间房隔音也不如何,但他确确实实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直到他同寻鹤商议的差不多,推开房门踏出去的那一瞬。

青年才抬眸看向他们。

尔后又浑不在意的同云止对视,“想来那便是姑娘的夫君了…”血色瞳眸幽异,“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第190章 云玄 他似乎是才发现裴祁身后还站着个寻鹤,当即叹一声,“看罢,我就说寻鹤师父在罢?”叹完又转头去骂明净,“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怕是犯了戒律,该领罚才对。”

面对这位胆子大的快要蹬破天的主,明净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闷着不吭声。

只是青年却不计较,又转过头对着云止笑的眉眼弯弯,“既然姑娘的夫君来了,那我便不多纠缠了,若是让他误会你红杏出墙,那你可有得罪受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

走了没几步又回过眸来,朱色瞳眸幽异,闪着潋滟诡异的流光,他却言笑晏晏。

“对了,我叫云玄,你可千万要记住呀。”

云止没吭声,明净却是有些奇怪。

这人不是为了寻鹤师叔而来么,怎么见到人反而走了?难不成知道自己说的话过于放肆,不敢面对太子殿下?

可他似乎也不知晓太子殿下就是太子啊…

僧人皱着眉,神情流露并不明显。

为何…他总觉得他那副模样不像是唯恐被太子殿下发现落荒而逃,反倒像是某种目的达到了,满意而归。

云止看着青年的背影,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云玄。

竟这般巧,同她一个姓。

刚踏出房门的少年闻言眸色阴翳,注视着那抹渐远的黑色身影,抿了抿薄唇。

他走到少女面前,却并未发火,只是依恋地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骄矜靡丽的嗓音响在她的耳际,“阿止,他是谁?”

云止并不奇怪他的靠近,挑着眉头道,“他刚才不是说了他叫云玄?”

裴祁眸色渐浓。

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云玄这个人,同样的,阿止在这个世界的生命轨迹中,也未曾有这个人。

他是突然出现的。

寻鹤跟在裴祁身后,明净依旧处在原地,小僧人也同样站在自家师兄后面,三人默契的移开了目光,不敢看他们亲昵。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少年替少女理了理兜帽,从她身后的位置挪到她身前,他低头看云止,嗓音泛着哑,“孤是问,他为何出现在你面前。”

说到这个云止反倒觉得奇怪了,抬着眸子看他,诧异的问,“你没听到吗?”

裴祁一愣,皱眉反问,“听到什么?”

这话一出,云止更奇怪了。

裴祁武功高强,耳力自然也比普通人更加灵敏,且她同云玄说话时云玄不见有所顾忌放低音量,院落与屋内又是如此近的距离,她原以为他都听得见才是。

她原本还想着他不出面制止是否是因为招魂阵让他见到了阿止归来的曙光,以至于她这个替身便不再重要。

原来…

是根本未曾听见吗。

但为何…会听不见呢?

云止蹙着眉思考,始终想不到一个能解释得通的道理。

而裴祁见她这般反应,更觉得事情不对劲,眸中阴翳更深,眸色沉冷。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轻轻拥着少女,嗓音依旧有些哑,轻声询问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第191章 云玄(二) 云止抿了抿唇,潜意识认为不应告诉裴祁她同云玄的对话内容。

那些东西,他听了是会生气的。

但转念一想,即使她不说,裴祁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去打探,最终依旧会知道。说与不说似乎无甚差别。

不对。

少女颤了颤眸子。

也许还是有几分差别的。

若是裴祁打探到的内容同她告知他的不相同,他定然会更为气怒。

“他说你不怎么样。”这般想着,云止也不遮掩了,直截了当地将云玄说过的话简明扼要的告诉裴祁。

回想起青年说那些话时的表情,她又忍不住地扬唇,“要我另辟佳偶。”

说起来,这还是她穿回来头一次看到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下裴祁脸面,像是不把他当回事似的。

倒是嚣张。

她幸灾乐祸,少年的脸色却是阴沉,“阿止似乎很高兴?”

高兴,云止怎么不高兴。

虽说云玄态度是嚣张了点,但云止作为受裴祁压榨的一员,能看到他吃瘪,自然还是觉得有些愉悦的。

但即使她这般想,她也不会这么回答。

如今还得看裴祁的脸色呢,万一惹得他不高兴了,她肯定遭殃。

“非也,我觉得他胡说八道,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弯着眸子,答着。

“哦?”裴祁轻轻出声,脸色和缓了些许,虽看起来不大相信,却也并未再去质问。

“不信你问问明净小师傅。”少女的目光落在站在一旁低着头垂着眸子什么也不敢听什么也不敢看,就恨自己没有多长出一双手捂耳朵的明净。

裴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明净察觉到他的注视下意识地抬头,结果看到两人亲密的就差亲在一块儿的模样睫毛一颤,马上低下头去,“太子妃…所言非虚。”

少年轻笑,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轻柔地抚摸着少女的面颊,“是么。”

他低头,专注地看着她,许是在夸赞,意味深长,“阿止真听话。”

云止不去附和,感受着少年指尖的冰凉,顺势拥入他怀中。

她并未去回答什么,却是是同系统对话,‘你有感觉到云玄很奇怪吗?’

按照裴祁的耳力,那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听不见,若问题不是出在裴祁身上,那定然就是云玄有问题。

系统这次回答的很快,只是答案依旧无甚作用:【并未察觉出问题】

在无关裴祁,不影响任务完成的时候,系统是很乐意替云止解决问题的。

但这一次,它是真的没有察觉出异常。

云玄身上的确是没有任何怪异,正常的不能更正常,

‘这样么…’云止依靠在裴祁怀里,蹙着眉头。

既然系统都这么说了,那只能说明云玄确实没有问题。可若真的没有问题,为何…裴祁会听不见?

是因为什么才会听不见?

系统听着自家宿主心中所想,沉默着并未说话。

依照它现在的能力,只能看出云玄身上没有问题,多余的…例如裴祁为何会听不见的原因,它一概觉察不出。

而少年的怀中,少女依旧皱着眉头。

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双漂亮过头的妖异红眸…有些熟悉呢? 第192章 成也不成 夜幕。

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宁静的寺庙。

所幸贵客的降临让宁安寺今日未曾留客,除却寺中的僧人,不会有其他人听见此声,知道此事,自然也无法宣扬出去。

红衣少年将少女死死压制在床上,看着她透着愤怒和杀意的眼眸不为所动。

听到声响的寻鹤很快赶了过来。

听着脚步,裴祁蹙着眉头犹豫一瞬,还是用被子将少女裹住,哪怕她穿了里衣亵裤。

也是因为这个放松的空档,让原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少女动的更加剧烈,面色狰狞,挣扎之余纤细的手竟是凑近了少年的面庞。

修剪得当的指甲在此时竟也成了利器,恍惚的一刹,擦脸而过。

少年的面上浮现出一条细小的抓痕,鲜红的丝线很快溢出。

那样潋滟的殷红,同他白若瓷玉的面色相映衬,竟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嘭——!”

门被踢开的闷响顿时出现,随之而来的是穿着僧袍的寻鹤。

他将目光锁定在榻间,看着两人纠缠的模样愣了一瞬,尔后又严肃着走来。

“出现了?”他问道。

裴祁有些不想回答他,他觉得这个老头真的很爱说废话。

少年蹙着眉头,面色不耐,“你觉得呢?”

寻鹤噎了一下,看着少女疯狂的模样有些心惊,仔细辨别了两番,确认的道,“的确是三魂之一的灵魂,且看这劲头,似乎对情感的感知极为重,如此这般…”

裴祁不想再听废话,当即制止老头未尽的话语,急声道,“莫要跟孤扯这些别的,能压制就快些压制!”

他真的不想睡着睡着身旁的阿止就变成别人。

也不想半夜好不容易能拥着心爱之人安眠时,那人伸出双手要掐他的脖子,至他于死地。

老头又噎住了,只觉如今的年轻人当真没有耐心。

但他也就这般想想,面上的表情依旧严肃,裴祁话音刚落他便应答,“贫僧已经布好了阵,还请殿下将太子妃移至阵眼。”

少年抱着裹得跟毛毛虫似的女孩,言简意赅,“那就走。”

阵眼。

被裹住且五花大绑的少女嘴中塞着布条,表情依旧凶狠,即使这般情形她也不甘示弱,凶恶的呜呜着,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裴祁站在阵法之外,为了不影响法阵的实施不曾挪动一步,也未曾有何行动。

他还记得曾经闯入连温玉的阵法让招魂阵中断一事,如今关乎阿止,他不敢“轻举妄动”。

寻鹤面色凝重,手中拿着黄色符纸,鲜红的血液从他指尖溢出。

他念念有词,额间鬓角齐齐溢出冷汗,可他却不敢停下动作。

诡异的符文从法阵边缘亮起,忽起大风,阴风阵阵,刮的人面目生疼。

纹路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像是以沈止纤为终点靠近。

她面上的狰狞与扭曲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控制不住地痛苦。

她瞪着双眼,表情皱在一起,似乎想要哀嚎,却因为嘴被堵着,依旧只能发出呜呜声。

她扭动着身躯,企图摆脱这般的痛苦。

可法阵像是锁定了她一般,越发繁复的符文出现。

阵内的寻鹤和阵外的裴祁都面色严肃,不敢错过少女一分一毫的变动。

少年更是死死盯着她,眼神执着的可怕。

当他们全身心都放在了云止身上时,黑暗的夜空中却是浮现出一道身影。

他竟是漂浮在空中,像是脚踏云端,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神情冷漠,不似凡人。

玄色衣袍融合在漆黑的夜,显得那张清俊面庞更为瞩目。

青年神情很淡,淡的像是没有表情。

可若真这般说,似乎也不尽然。

他注视着阵内发生的一切,并不去阻止,放任的同时又紧紧锁定着阵中的少女。

他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其他人,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眸中有几分复杂。

月光映衬之下,青年的瞳色也显出几分踪迹。那般潋滟的绯红,除却云止白日间所遇到的云玄,还会有谁?

云玄看了许久,看到少女意识混沌,痛苦地昏迷过去时依旧未曾离去。

时间渐渐的过,月色渐浓。

寻鹤吁了一口气,控制不住的跌坐在阵边,此时的少女早已昏迷。

裴祁不敢贸然上前,却又很关心云止的状况。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少女昏迷过去的模样,并未看出什么不同。他蹙眉,又看向寻鹤,明显是在无声的询问着云止的状况。

老头喘着粗气,比起失去意识的少女,似乎他的脸色更为苍白。

他的鬓角湿了一片,额间的冷汗甚至流进眼睛,酸酸涩涩,让他忍不住地闭了闭眼。

寻鹤缓了好一会儿,才虚弱着冲裴祁应答,“成也不成。”

这番话说得,着实惹人着急。

裴祁眼尾荡出绯色,宛若从树上坠落的片片桃花,薄唇被他抿住又松开,鲜艳的有些绯靡,明明早有预料,听到这句话时仍心绪起伏。

他张唇,冷声质问,声音似乎有些颤,“成也不成?”

“我要的是一个准确的结果。成与不成?这是什么,你告诉我!”

到了这种时刻,他甚至都记不起应该自称一句孤,声线颤抖的只顾着质问。

他甚至都不敢跑去阵眼拥抱少女。

他怕打断阵法,却更怕拥抱的那个人不是她。

空中漂浮的青年神情冷眼旁观,可他似乎也融入其中,片刻不移地注视着少女。

直到月晖洒上他的脸庞,那双本就溢着流光的红眸变得更加艳丽。

云玄垂着眸子,终于收回视线。

他没有再看下去,身后缓缓浮现出一道裂痕,仿佛生生撕开夜幕而成。

青年没有丝毫犹豫,似乎是看够了,又或者不想再偷窥下去,干脆利落地走进裂痕,整个人便踏破虚空,消失地无影无踪。

然而从云玄的出现到再度消失,他未曾说过一句话,也未曾被任何人察觉。

而此时被裴祁质问的寻鹤却是沉默片刻,脚步踉跄地走出阵外,逐渐靠近少年,重复了一遍曾经说过的话。

“殿下,商议之时贫僧便告诉过您,招魂阵所招来的魂魄无法彻底压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全然成功。”

“半成,已然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叹了口气。 第193章 反噬 闻言,裴祁沉默着,睫羽不停地颤,步伐急匆地直冲阵眼而去。

他拥着怀中的少女,垂着眸子看她,整个人很安静,只是那样的目光…却仿若看一眼少一眼。就好像等他看完了,眼前的少女就会彻底消失。

无法彻底压制…

那会不会将来有一天,他的阿止睁开眼后就不再是他的阿止?

裴祁拥着少女的手不停地抖,方才还绯红的薄唇此时苍白得可怕,却又无力地颤抖着。

他终究,只能等来短暂的一时相逢吗?

寻鹤站在阵外,看着拥抱少女的红衣少年,深深叹了口气,有些不能理解。

何必呢。

太子殿下站在那样一个至高至上的位置,何等女子未曾见过,怎么就这般决绝地钟情太子妃一人?

小老头依旧注视着阵眼中的一切,却突然有些茫然。

他看着少年眼尾泛起薄红,睫羽颤抖,甚至连手也止不住颤的模样,一时心绪起伏,竟是不知应该先感叹裴祁的痴情,还是可怜两人悲戚的爱情。

这可是传言中心狠手辣到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放过的羲国太子啊。

何时有人见过他这般模样了?

只是不管裴祁如何脆弱如何可怜,此时的云止都是看不见的。

她仿佛依旧处于睡眠状态,只是却深深的陷入那一片漆黑与死寂,意识浮沉,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而另一方,惊慌失措的叫喊骤然响起——

“公子?公子!”

身着浅色衣衫的婢女惊叫,甚至顾不得手上的事情,急急忙忙地便向青年靠近,唯恐他出事。

只是她的眼中却映衬出一副绝美画卷。

青年生生呛出一口血,眉头微蹙。

他用手死死捂住薄唇,鲜红潋滟的绯色却依旧从指间喷洒而出,滴落在面前的画纸,染红他干净的衣衫。

婢女急忙上前查看他的状况,面上满是着急,“公子,公子您无事罢?怎会如此!?”

青年依旧捂住唇,摆了摆另一只手,示意自己无事。

只是婢女却无法放心。

无事?怎么可能无事?公子身上的血迹如此夺目,这也能算得上无事!?

如她所见,青年月白长袍的一角沾了血迹,些许又些许,宛若高挂于夜空中的星,浸染了这世间最绯丽的红。

他咳了两声,眉头仍然蹙着,温声道,“我无事,你出去罢。”

“公子…”婢女未曾听从命令,依旧待在书房内,神情犹豫。

“我让你出去。”青年的嗓音大了几分,比起方才气势凛冽的不少。

只是他方才吐血,此时就算再如何凛冽,却也是透着虚弱。

两次命令,婢女虽心中担心,可终究主命难违,只能压着内心的心绪走出书房。

青年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又收回目光。

他睫羽搭在眼睑之上,明明衣袍染血,唇角带血的狼狈模样,那双墨色眼瞳却无过多的情绪

他从袖中拿出布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唇边血迹。

擦拭过程中忍不住又咳了两声,让不那么整洁的布帕变得更加绯红。 第194章 鸠占鹊巢 明明如此虚弱狼狈,明明唇色被染的殷红,明明脸色苍白到甚至人人可欺。

可偏偏他那双墨瞳无波无澜,淡若远山。

像是对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理智而又平静。

青年那只干净的手抚上画卷,画上是一个言笑晏晏的少女,笑不露齿,却天真烂漫。

只是方才呛出的血落了上去,散在少女翩跹的裙摆,像是笔者特意替她添上的玫瑰花红。

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画卷,抚过少女的面庞。

他看了许久,轻笑着反问,嗓音是一种透着虚弱的温润,宛若珠玉落盘,“招魂阵是那么容易便能破解的吗?”

青年神情莫测,语气凉薄,“鸠占鹊巢也企图长久。”

“简直可笑。”

云止醒来之时,亮堂的日光已然从窗户中投射而进,她意识朦胧,皱着眉头下意识用手去挡。

床榻边缘,一个身着红衣的俊美少年正垂着眸子看她,眼下隐隐有着乌青。

他替少女理了理被子,又走到窗边将支摘窗放下。

如此,屋内的日光便少了大半,也不再晃眼。

但这样的行为并未让云止睡得更舒心,光线明暗的交替,让她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面前的一切印入眼帘,她一时有些懵,同裴祁对视了好几眼,才骤然起身坐在榻上。

刚坐好,她又蹙了蹙眉。

也不知怎得,云止总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就好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顿。

少年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辨别着什么。

云止觉得奇怪,这要换是平时,他早就坐到她身边来了,怎么还能在那站那么久?

她试探地问了一句,“你…”

谁知话还没说完,红衣少年便走到她身边,轻哼询问,“嗯?”

少女呐呐张开的唇,在那一刻又闭上了。

果然,还是这样的裴祁正常些。

云止心中感叹,看了他几眼,突然眉头一皱,

她思及昨日系统告知她裴祁同寻鹤商议招魂阵一事,顿时想起她被连温玉施加招魂阵的第二日似乎也浑身不适。

方才的酸痛顿时有了理由。

“怎么了?”察觉到云止的异常,少年问道。

云止看了他好几眼,抿着唇,“无事。”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是在询问系统。

‘昨日夜里,他同寻鹤可是做了什么事?’

系统猜到云止察觉出异常后一定会问出这个问题,它模棱两可地回答,【他们在使用阵法】

使用阵法,使用何等阵法?招魂阵还是破招魂阵的阵?系统并未详细说明。

因为它就是想让云止往错误的方向想。

少女闻言并未再问,只是觉得奇怪。

既然裴祁要施加招魂阵,为何不在她清醒时使用?明明连温玉也是在此时进行的阵法,他那么在乎沈止纤,只能说明这样做定然是最易成功的。

裴祁却要等她睡去,难不成不想让她再次见证阵法的实行?

云止突然弯了眉,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没想到小猪崽还挺有善心啊,知道让人二次经历曾经的痛苦会很残忍,还会悄悄瞒着她么? 第195章 解释 这般玩笑的想法自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并未停留。

但调笑终归调笑,云止可不会当真这般认为。

裴祁既然特意挑她睡着时进行法阵,那么他所进行的事定然不是一个招魂阵那么简单。

更莫提此时的她在他眼中不过一个替身,只要招魂阵成功,阿止回来,那她这个替身就消失了,他又何必顾及她的想法。

不过…

看他这副神情寡淡,甚至眼下存有乌青的萎靡模样。想来,招魂阵“并未成功”嘛。

其实云止知道,招魂阵原本就不可能成功,毕竟她本人的魂魄就在这里了,裴祁要往哪里去招?

但只要看到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她突然就有些幸灾乐祸。

但她也不知道。

裴祁之所以这般狼狈,是因为在床前守了她一夜。

他害怕。

害怕她睁眼后就不是他的阿止了。

少年眯着眸子看女孩忍不住笑的模样,大概猜到她在想些什么,故意出声呛她,“既然你无事,可否给孤好好解释解释?”

云止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裴祁便问,“例如,你最爱的温玉哥哥为何要对你施予招魂阵?”

她抿了抿唇,抬眸看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这是我同温玉哥哥的事,为何要告诉你?”

云止语气娇蛮,将维护爱人的模样演了个十成十。

裴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出这番话,眼神幽凉。

其实他知道。

阿止是装的。

但他不能拆穿,他知道阿止误会了什么,但他只能让她这么误会下去。

若是她知道他已然知晓她是阿止,她一定会逃的。

而他不能忍受她离开他。

少年不动则矣,一动便是凶狠冷厉!

他瓷玉般的手指掐上少女纤细脆弱的脖颈,顺势一倒,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床榻之上。

红色的衣袍同素色的里衣纠缠。

他伏在少女耳边,语气寒凉,轻轻的反问一声,“为何?”

他轻笑,“说不说随你。”尔后指节毫不留情的收紧,“但你不说,孤一定杀了你。”

明明那般旖旎的气氛,却让他毁的一干二净。

云止瞪大双眸,人潜意识里对生存的渴望让她下意识用手去掰裴祁的手。

可少年并未有丝毫的留情,像是真的要杀了她一般,无论云止怎么掰都掰不开。

他的表情依旧是云止醒来时看到的那般寡淡,眼下依旧有一圈乌青。

但此时的他却丝毫也不狼狈,甚至危险至极。

他的手越掐越紧,越掐越用力,云止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从自己肺部渐渐跑掉的空虚。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脸色由红转青。

少年并未停手,眼神透着杀意,甚至看向她的目光中,还有一丝恨意。

云止依旧用手去掰他,甚至脚也不停地蹬着,只可惜收效甚微。

男女间天生的差异让她无法推开裴祁,更何况他武功高强。

察觉到那丝恨意时云止甚至愣了一下,那时她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紫,她掰着裴祁的手也已然失力。

她呼吸微弱,有些困惑。

为何会恨呢?

只是因为招魂阵失败了,阿止没回来,所以他要迁怒吗。 第196章 演戏 直到云止被掐到晕过去,她也没说出连温玉为何要对她使用招魂阵的原因。

直到她晕过去,裴祁才松开手。

两人仿佛这世间最会演戏的戏子,又仿若棋盘上势均力敌的对手。

一个为了演出维护爱人的模样宁死不屈,一个为了让对方觉得他不爱她,痛下狠手。

一时竟不知该说他们般配至极,还是说他们是一对互相纠缠的怨偶。

少年看着少女晕过去的模样,指尖轻抚她脖颈处的淤青,熟练地找出药膏替她涂抹着,动作极为轻柔。

小心翼翼地像是害怕伤着她一星半点。

若是有旁人在此,定然不会认为他就是掐晕少女的罪魁祸首。

系统飘在半空中目睹裴祁所做的一切,沉默着不敢说话。

这个主线人物确实够崩坏了,明明知道宿主就是他想要的人,却也能狠心掐她,掐完又是这副视若珍宝的模样。

简直精分的可怕。

它替云止默哀了片刻,却仍旧未曾改变自己的决定。不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它绝不可能告知云止有关这些内容。

总部的利益不可侵犯。

哪怕是它也不能。

云止再度醒来之际,不仅浑身酸痛,喉咙更是痛的要冒烟。

她尝试开口发出声音,结果刚哼了一声就马上蹙紧眉头,脸上隐隐浮现疼痛的神情。

妈的,裴祁是真打算掐死她,丝毫都不带手下留情,若不是这张脸同原本的自己有七分相像,估计她此时已然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她喉咙痛到仿佛有炙火在其中燃烧,仿若要焚尽一切。莫提说话了,哪怕是发声都困难。

少女控制不住地咳嗽。

咳的同时喉咙的痛意也向她呼啸而来,于是她又忍不住皱紧眉头。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茶杯,云止顺势看上去,印入眼帘的是一只修长如玉的手。

她原以为是裴祁。

心想着他真是有病,前脚差点把她掐死,后脚又跑上来献殷勤。

结果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时,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面前这张脸的确极为俊美,肤若瓷玉,眼眸狭长,但他不是裴祁。

那双极为特殊的红眸此刻正幽幽地看着她,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肤若白雪。

明明是形容女子的词,此刻用在他身上,云止竟也不觉得突兀。

她启唇想要喊他的名字,想要质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却是先被塞了一盏茶。

少女微怔,面前青年却笑意盎然。

她沉默片刻,默默饮下那杯茶,嗓子被茶水浸润后也不如方才那般难受,她手中拿着那只喝的一干二净的茶杯,也不递给云玄。

云止嗓音很哑,一点都不好听。

“你…咳咳,为何会出现…在此?”

云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地开怀,并不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反倒调侃,“姑娘的声音怎么变成这般了?哑的像是桥底下浅游的水凫,当真有趣。”

水凫,鸭子。

他这话说的当真不客气。

云止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很是简略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为何、在此。” 第197章 出卖 青年妖异红眸注视着她,面上浮现粲然笑意,“若是我说我对姑娘见之难忘,特意来寻姑娘的呢?”

呸。

她信他才有鬼。

似乎是为了映衬她所想,门外很快响起了几位僧人的谈话,“那般金尊玉贵的人物来咱们宁安寺,昨日午间用过膳后主持便将其他施主遣散,偏偏他不肯走,非要留下。”

“主持无法只能强逐,谁知他今日竟是又找了上来!”

僧人的语气无奈又懊恼,“看他的穿着也不似寻常人家,理应收过先生教导,怎么这般不识礼数。”

闻言,云止将眸光放在云玄身上,没有说话,就那么片刻不移地盯着他。

云玄被她看的笑容都僵了一瞬,连忙辩解,“你误会了,他们说的不是我。”

然而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才知道原来打脸可以来的那么快。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下一刻,僧人们又开始议论,“不过这人也是稀奇,生的一双举世罕见的红瞳,像是寺庙里上香时燃烧的火星。”

另一人同样惊叹,“我也是头一次见这样朱色的眼睛。”

这下好了,云玄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云止也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脸上仿佛写了几个大字:我就知道。

“你们说他会躲到哪去呢?也不知他为何非要往我们宁安寺跑,若说是为了寻鹤师叔,明明他昨日就见着了,何必今日再见一面?”

“如今主持都下了逐客令他还非要硬闯进来,倒是累得我们费劲去找。”个别僧人不满,语气中也多了分怨怼。

“师弟莫要这般言说,既是师兄分给我们的任务,定当也是对我们的考验,应要全力完成。”另一个人劝导。

“行行行,考验考验,只是师兄,我当真不知那人去了何处,整个寺庙都快找遍了,他还能在哪呢?”

这句话一出,僧人们安静了片刻。

尔后有人试探性地轻声提醒,“整个寺庙都快找遍了,似乎这个院子还没找过。”

然而他这话说出来后僧人们沉默的时间比方才更久。

好半晌才有人回应,但即使是回应,却也有些怕兮兮的意思,“这可是那位主儿的妻子,那般顶顶尊贵的人,怕是轻易冒犯不得。”

“况且…他又怎会跑到这里来呢?”

云止嗓子很痛,捧着茶杯同云玄对视,“你说…我要是供出你,咳咳…你会如何?”

青年原本僵住的笑容此刻又重新浮现,“姑娘这般心善,定然不会出卖云某的。”

少女没说话,蹙着眉压制喉咙中火烧的痛。

云玄见此挑了眉头,抢过她手中的茶杯又替她到了杯茶,淡色的流光自茶水中一闪而过,尔后又消失不见。

他将茶水递给少女,少女自然也接过。

她明白云玄不会伤害她,毕竟他此刻还有求于她呢。

少女一口一口地喝着茶,眉目舒展了不少。不知是因为她方才说了太多话的缘故还是如何,她竟然觉得这杯茶格外爽口。

甚至连喉咙里那股消散不去的烧痛也淡了不少。 第198章 玉雪聪明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门外一位僧人带着歉意的话语,“夫人,贫僧有事相商,可否开门?”

云止此刻还坐在榻上,闻言抬眸看了眼面前的青年,像是在问:如今这般,你又当如何?

云玄观察了屋内的摆设,抿了抿唇。

到底是寺庙中给客人住的厢房,就算布置得再如何精细,也不能同寻常人家的居所相比较。

除了一张床和摆放了笔墨纸砚的木桌,其他陈设简约至极。

一眼看去,似乎无处可躲。

少女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此时门外的敲门声已然又重复了一遍。

云玄与她对视,感觉到她眼神中看戏的意思,展唇一笑,灵活的缩进了云止的被窝,就露出个脑袋看她,笑意斐然,“姑娘定然不会告发我的对不对?”

云止被他挤得身子都往外倾斜了些许,见他这般挑了眉头,起身下榻。

她往门的方向去,却并未开门。

少女轻柔的嗓音响起,“让小师傅们久等了,是我的不是。只是我方才醒来,还未梳洗,若是就这般开门恐有不妥,小师傅若有事相商,不妨就在门外说,我听得见的。”

门外沉默了片刻,尔后又道,“既然如此,贫僧也不进门打扰夫人了,只是寺庙中闯进一个红瞳男子,不知夫人可曾见过?”

对于云止的担忧他们也能理解,毕竟事关女子的闺誉,哪怕他们是出家人,那也是冒犯不得的,更何况里面这位可是太子妃。

少女闻言又向被窝里那颗露出来的毛绒脑袋看去。心想我不止见过,如今他人都在我这里。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告发云玄,“未曾。”说完,语气中又展现出几分惊惶,“不知小师傅口中这位红瞳男子可是什么贼人?怎会到宁安寺来…若是哪日撞上…”

越说,她语气便越发不平静,甚至有些微颤。

一听云止这般说道,僧人们连忙安抚,“夫人莫要担心,宁安寺有寻鹤师叔坐镇,定然能保证您的安全。”

他们又安抚了几句,觉得云止的反正很是正常,并不像有人威胁的模样,便也放心离去,去其他地方搜查了。

而应付完僧人的少女此时正抱臂看着被窝里的男人,“该出来了罢。”

她维护云玄也并非心善,不过是因为她与他目前相互牵制。

他正是因为有求于她所以才不会伤害她,但若没了那点所求,那么取她的性命对他而言恐怕轻而易举。

她可不会忘记他们曾经的对话连裴祁都听不见的事。而连裴祁都无法察觉的人,又该是何等的诡异莫测?

看似她有两个选择,但实际上她只能选择不告发他。

男人看了她两眼,默默地从还残留着她体温的被窝中钻了出来,神情有些尴尬,眼底却隐匿着一分贪恋。

他笑呵呵地硬夸,“姑娘当真玉雪聪明,轻易便将他们糊弄了去。”

云止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放到一旁,出声逐客,“你需要我帮的事我已然做了,你还不走,可是想叫我夫君发现?” 第199章 赠铃 青年叹了口气,似有些难过,“姑娘当真绝情,这般便要将我赶走,我为了你孤身闯入宁安寺,如今还被那些僧人追查,你却…”

他的语气抑扬顿挫,宛若惨遭抛弃的可怜人。

云止未曾想他竟这般脸皮厚,一时还有些好笑,“为了我?”

“说话昧着良心可是会被雷劈的,公子可要当心。”微薄的笑意被她收回,少女脸上表情淡泊。

“怎么会是昧良心呢?”按照云玄展现在云止面前吊儿郎当的性格,他理所当然的不承认。

青年看向少女,烈焰般绚烂的红瞳与她对视,其中的情绪掩藏在那漂亮的朱色中,“你是真的抛弃了我…”

云止被他看的一愣,反应过来后反倒有些莫名其妙,“抛弃?我赶你出去就算抛弃了?”

“这是我的房间,若是被人看见误会了什么,你是无甚畏惧,最多被人称一句风流,我又当如何自处?”她难得正色道。

云玄不说话,低下眸子,一副被少女说的心虚的模样。

可他那双红眸却是更加幽深,翻滚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俨然未曾将云止说的话听进去。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有些委屈,“我又没说错,你就是抛弃了我。”

云止有些无奈。

她同云玄素昧平生,如今不过初见,他这副模样若是被别人见了,怕是要以为她把他始乱终弃了。

她不想同他掰扯,驱逐之意更加明显,“云公子,你前往宁安寺就未曾有何正事需办吗?何必…”在此同我纠缠。

话没说完,被云玄打断。

青年一身墨色锦袍,明明那般严肃冷沉的颜色,被他穿出来却宛若纨绔子弟般漫不经心。

他故作大度的叹口气,“罢了罢了,看在你替我将那群僧人支走的份上,便不同你计较了。”

说着,他手掌握拳放到云止面前,轻声问道,“你猜这里面有什么?”

少女看着他紧闭的手掌,无奈又无力,“这是你的手,里面有什么我怎会知晓。”

云玄这般神秘,不能同他硬碰硬,如今便是最好的局面,至少和善的面具还未曾撕破。

但云止真的想不明白。

他这样诡异莫测,又爱穿一身黑,若是面无表情什么也不说,一定会很唬人,但他怎么偏偏跟个小孩似的变幻莫测?

张扬又放肆,放肆又孩子气,当真…

变化多端。

云玄又觉得委屈了,眉头一蹙,红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姑娘怎么这般敷衍,猜也不猜便说不知晓。”

他将手掌打开,掌心正安然躺着一只圆滚滚的金色铃铛。

这只铃铛是镂空的,做工很是繁复,花纹细致,想来是精心雕刻。

云止微愣,有些奇怪,“既然是铃铛,那为何方才你拿在手中时不会响?”

云玄的手原本是垂直落于腰间的,如今伸直了放在云止面前,这期间的动作一定会引起铃铛发响。

可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听过一声叮当声,难不成这铃铛是个哑的?

青年展唇,薄唇同眼眸一般潋滟,“此铃铛很是玄妙,平日里自不会响,但只要你将它拿在手中,呼唤我的名字,它自然就又会响了。” 第200章 赠铃(二) 云止沉默片刻,一时竟不知这是云玄用来撩拨她的手段还是当真如此。

若当真如此,那这铃铛确实玄妙。

似是看出云止的不相信,青年将铃铛放入她的手中,之前的委屈一扫无痕,眉梢轻扬又那般肆意了,“不信你试试。”

云止半信半疑地看着手中那只漂亮的金铃,又抬眸看向云玄。

他正冲着她笑,红眸如同绯色的玛瑙,眼里只有她一人的倒影,又重复一遍,“试试。”

少女轻声呢喃,“云…玄?”

说实在的,她从未在古代看过这等稀罕玩意,若真如云玄所说的那般有灵性,那这东西就不像是古代该有的了,那应该属于仙侠才对。

不知是否因为她过于怀疑,就在她心中想法浮现后的那一瞬,金铛便叮铃作响,声音清脆悦耳,许久都未曾停下,就像是在反驳她的内心想法一般。

她错愕地看着它散发响声,第一反应便是询问云玄铃铛的来历。

青年薄唇勾起,眉开眼笑,“不过是随处寻来的稀奇小物件罢了,姑娘何必如此惊讶。”

云止刚想问是何处寻来,云玄却将她的手掌合上,轻声道,“看在你方才帮了我的份上,这只铃铛就送给你好了。”

少女下意识地便想要躲闪,云玄却紧紧桎梏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

云止抿着唇,已然想要出声斥责。

青年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认真地看着她,眼神专注到云止也注意到那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云玄轻笑,嗓音肆意,“若是有何事情需要帮助,你也可以将铃铛拿在手中呼唤我的名字,待它发出响声后,告知于它。”

“它会听到,我也会听到。”他轻轻说着。

“若是碰上我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帮你呢。”青年容颜清俊,说出的话却是有几分轻狂。

话毕,他也松开手,不再同云止有何肢体接触。

云止抿了抿唇,并未收下铃铛,“公子一番好意,但我却不能收下,如此稀罕的物件,恐世间难寻,还望公子收回。”

若非云玄不欲多说,否则她还真想问个所以然出来。

这只铃铛过于玄妙,看着确实不像这个世界该有的,也不知他是从何处淘来。

云玄也不接,有些无所谓的耸肩,“送给你的便是你的,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要,扔了便也算给它一个归处。”

说完他便转身不再停留,朝云止摆了摆手只留给她一个后背,“好啦,我也要去忙我自己的事情了,姑娘不用相送。”

云止不吭声。

说实话,她本来也没打算送。

青年正要翻窗离去,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语气轻狂,“若是遇到何等事需要相助,定要记得告知铃铛,我替你全部解决!”

说完,不等少女反应,他便一翻身从窗户处消失了。

独留云止一人站在厢房中。

她看着手中的铃铛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未曾扔掉它。

这种不应属于这个世界的神秘物件,怎么可能说扔就扔,好歹也做过任务者,这点判断云止还是有的。 第201章 赠铃(三) ‘系统,能辨别出它的材质么?’她看不出来,问云玄也问不出来,自然便只能询问系统了。

它见多识广,想来应当能识别。

云止问完后就等待着系统的回答,谁知往常都能很快给出回应的系统,这次却是好半晌都不出声。

如今大白日的,也不存在休眠。

她这般想着,蹙着眉头又问了一遍。然而如方才那般,仍旧好半晌都不出声,就好像它听不到她说话一般。

云止眉头蹙的更紧,启唇又要再问一遍,系统却是突然出现了。

【滋…滋】

然而它出现后的第一句话并不是给出回答,反倒是响起了一阵莫名的电流音。

这样的声音虽然微弱,但云止依旧听到了,‘系统,你怎么了?’她皱着眉头问。

系统没有理她,莫名的电流声又响了一阵后,它才说话,【放心宿主,我没事】

系统的声音一直都是机械,自然也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到底有没有事,云止也听不出来。

‘真的么?那方才的电流声是怎么回事?’

【真的没事】系统又重复了一遍,却并未回答电流声一事。

它也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就好像自己被屏蔽于这个世界之外,重新链接上宿主,自然而然的就发出了电流声。

既然系统都这么说了,云止也不好再问下去,既然它说没事,那相信它便是。

于是她又问了一遍有关铃铛的事情,说起来,这是她问的第三遍了。

方才又说了那么多话,都有些口渴了。

云止将铃铛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而系统正打算将铃铛收回系统空间识别一番,却惊愕的发现它居然连把铃铛收进去都做不到了!

它尝试了第二次第三次,无一例外…

统统失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连系统自己也感到困惑和不解。

可无论它如何困惑如何不解,收不进去就是收不进去,它也没办法识别出这个铃铛的材质,【抱歉宿主,识别不出】

云止喝水的动作顿住,忍不住出声,“识别不出?怎么会识别不出?”

她可从来没有遇上过系统识别不出的东西,这是头一次。

系统沉默片刻,只能道歉,【抱歉宿主】

云止又拿起那只铃铛,仔细端详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同,除了花纹更为精致繁复,似乎同普通的铃铛也无甚差别。

她叹了口气。

说来也是,若是看都能让她看出不同,系统也不至于识别不出它的材质。

也不知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连系统都拿它没有办法。

而另一方,翻窗离去的云玄正站在原地,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方才在云止面前展现出的委屈轻狂风流,在此刻一丝一毫都不剩,冷漠地像是没有情绪。

他的下颚线弧度很流畅,血红色瞳眸幽幽闪烁。

云玄的面前再度撕裂出一道空间,宛若凭空划出来的划痕,他迈开长腿,走了进去,整个人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在宁安寺过。 第202章 当局者迷 而此时,身着红衣的少年正要轻叩房门,却又突然顿住。

他站在门外,垂着眸子。

阿止只一人在房中,如今这等语气也不像自言自语,那么她是在同谁说话呢?

裴祁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内确实只有她一人,少女看见他出现时反应也很平淡,轻轻瞥一眼就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喝水了。

少年笑,“终于醒了,孤还以为你要睡到正午呢。”

是啊,系统啊。

他怎么忘了他的阿止是神女,身体里还藏着个系统呢。

系统那般无所不能,定然也能解决阿止体内多余魂魄这一事罢,如此想来,阿止不需要法阵压制定然也能够安然无恙罢?

裴祁依旧是笑着的模样,浑身的沉重在那一瞬卸下,仿佛曾经担忧了许久的事突然有人告诉他不会发生。

他走上前将云止拥在怀里,力道不自觉的有些大,也不顾少女此时还在喝水。

他轻声呢喃着,“你醒了…”

“真好。”

云止被少年勒的喘不过气,甚至连拿着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她一脸莫名其妙,只觉得裴祁这话说的神经兮兮。

什么玩意她醒了就真好?难不成她还会醒不来吗。

少女朱唇张了张,正想问裴祁怎么了,脑海中突然又有根弦绷紧了似的,让她还未说出的话全咽进了喉咙里。

裴祁情绪外露不多,多数都与她相关,而这副庆幸的模样,更是少之又少。

但为什么会是庆幸?

若他当真对她使用了招魂阵,但阵法却并未将他想要的阿止召唤回来,他不应该感到失望吗,为何会庆幸?

而他方才那番话又是何等意思?说得好像她不会醒来一般。

还是说,这就是裴祁同槿禾隐瞒她的事,也许她是真的差点醒不来,所以他才会觉得庆幸?

云止任由裴祁抱着自己,并未有推拒的动作。

她将下巴放在少年的肩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际,仿佛是在无声的安抚。

但实际上,云止只是抿着唇,脑海中一点点回放着自鬼域离开后同裴祁发生的事。

越回想她越觉得不对劲,甚至越回想越心惊。

那时变故太多,又当局者迷,她理所当然的觉得裴祁把她当自己的替身。

可如今这么一回想,她又觉得裴祁有时的举措过于亲密,不像是对待替身应有的态度。

反倒…反倒像是对待曾经的她应有的模样!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云止就忍不住身体紧绷,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不敢想象,如果裴祁真的已经知晓她就是云止,那样的情景…

那样被禁锢自由,被锁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除了他便只剩下他的情景。

哪怕只是回想,云止都觉得窒息。

但…

少女朱唇抿得更紧,又突然有些想不通。

如果裴祁真的知道她是云止,为何昨日又会掐她呢。如果他知道她就是云止,他一定也知道她和连温玉没有关系。

又怎么可能那么狠心,差点把她掐死呢? 第203章 旁观者清 云止蹙着眉头,眼前的一切仿佛拢了一层迷雾,让她怎么也看不清。

也许,便只有旁观者才看的格外清楚了。

似乎是察觉到少女的不对劲,裴祁轻声的问道,“阿止,你怎么了?”

云止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便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她悄悄的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没事,就是你抱的太紧,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裴祁愣了一瞬,尔后松开些许力道。

怎么可能理智呢。

今日寻鹤特意寻他探讨,似是怕他为了解决阿止体内多余魂魄一事做出违背生死定论的举措,神情严肃的同他强调了一遍又一遍。

他说。

“招魂阵布阵难,破阵更难,更何况太子妃情况如此特殊,根本不可能会有彻底压制的办法。”

“哪怕殿下寻遍世间,也找不出那般的法子的。”

他劝。

“殿下,贫僧知晓您同太子妃夫妻情深,可她确实…”

“也许在将来的某一日她便会彻底沉睡,再也不会苏醒。”

“殿下,您要顾念羲国,念及羲国的百姓啊,您是他们的倚仗,若是没了您,他国进犯,百姓流离失所,那等场面,该是何等的民不聊生啊!”

“殿下,太子殿下!您真的忍心为了太子妃,让羲国所有百姓流离失所,您真的忍心看那般情景吗!?”

一声声劝告由心而发,一声声质问真情实意。

可寻鹤不知道,裴祁存在的意义就是云止。

他一世又一世的孤独等待,一次又一次的自杀然后又回到原点,一遍又一遍的去辨别每一个模仿阿止试图获取他信任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那两个字——

云止。

而这两个字也早已成了他的执念。

一个内里崩坏腐烂,只剩下执念可以依靠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别人的倚仗呢?

他明明…

连自己都救不了。

少年拥着云止,他箍在她腰间的手泛着青色的筋络,它们明明那么纤细,却又鼓起得那么明显,似乎蓄势待发。

裴祁真的很想将怀中的女子揉进骨血,可顾念着她方才所说的有些喘不过气,便也只能尽力放松力道。

原本那么绝望,绝望到以为无法改变的事情,突然发现它其实可以不存在。

到头来,他也只能自嘲的笑一声,然后对自己说一句关心则乱。

明明曾经那么怨恨系统将云止带走,那么深切的产生过想要将它毁掉的念头,可如今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只能感到庆幸。

曾经害他坠入深渊的东西,此刻又给予他光明。

这般说来,似乎还有些可笑。

窗外的光透过夹缝投射进来,挥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暖色的晖光映衬着素净的厢房,倒是显得有几分异常的温情。

只可惜这样的温情不过一层轻轻一戳便能破裂的砂纸。

并不长久。

裴祁也不知晓,云止的二次穿越同第一次的到来截然不同。失去积分兑换功能的系统,除却能让宿主无限复活,回答基础问题,便也无甚作用了。

偏偏,他还将那满腔期望,都寄予在它身上。 第204章 回家 “我们回家罢。”少年轻声道。

由于语气过于轻柔,云止刚听见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又因为他口中家这个字眼愣了片刻。

家?

是东宫还是昭和殿?原来那个地方对他而言已经可以称之为家了?

“你要办的事都处理完了?”安静许久,云止终究还是没有问裴祁关于他眼中家的定义,转口提起了其他问题。

“嗯。”少年回应,声音响在女孩的耳际,情绪很淡,但由于两人距离太近,云止也能听出几分。

他的声音并不沉闷,反倒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就像是一直困扰他的愁恼,突然散了。

少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她倒是没什么意见,索性宁安寺同昭和殿对她而言都无甚区别,不过一个住的地方罢了。

但…

裴祁要办的这件事处理完的时机当真巧合,她前脚刚醒没多久,后脚就可以回去了。

如今云止已经起疑,裴祁曾经偶尔流露出的细节总让她怀疑自己已然掉马。

若非裴祁足够狠心,险些将她掐死。

云止甚至都能够确定自己已经掉马了。

可他的行为举止又实在诡异,明明昨日那般心狠手辣,今日又抱她抱得像要把她勒死那样紧。

也正是因为这般模糊不清,奇怪莫测的态度,才让云止逐摸不透,不敢确定。

若她能够得知裴祁来宁安寺的真实目的,定然就能知晓真相了。

只可惜。

如同她不想掉马那般,裴祁也不想让她知晓他已然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两人都在演戏,一个比一个演技精湛。

但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必定生根发芽,没完没了。

拥抱的时间长了,云止便推开了他。

少年也不恼怒,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冷静下来了,原本还有些不对劲的微末情绪,此时已然全部掩盖。

云止与他对视片刻,不是很想说话。

虽说比起刚醒时的喉咙疼痛嗓音沙哑,现在她已经好了很多。咽喉不痛了,也说得出话了,说话的声音也不至于哑到听不清了。

但看见这个把自己弄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她还是有点憋闷。

少女给自己又到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说起来,她的声音能恢复这么快似乎就是因为醒来时喝了很多水。

毕竟除了喝水她什么也没做。

云止这般想着,突然觉得原来多喝热水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

不过她以前喉咙哑的时候喝水怎么好像不是很有用?该哑还是哑,也就喝了水喉咙会舒服些。

少女把视线落在自己手中捧着的茶杯上,看了片刻又喝了一口。

难不成得是茶水才有这等奇效?

因为云止的动作,裴祁也注意到桌上还有只金色铃铛,他轻声问道,“阿止,这是何物?”

云止现在听见阿止这两个字就觉得心尖发颤,但她面色平淡,语气也很正常,同少年呛声,“难不成殿下看不出这是个铃铛么?”

这话的意思,就差指名点姓的问他是否有眼疾了。 第205章 抉择 但她这样的反应也恰到好处。

若说方才的温顺是因为裴祁不对劲所以需要安抚,那么此时的讥讽就是因为他已经恢复正常了,而她同样需要发泄自己的气愤。

毕竟怎么说也是他动用了武力。

少年愣了一下,又突然轻笑,“阿止说得是。”

如此,他也不再过问这个铃铛。

毕竟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铃铛,问与不问对裴祁而言无甚大的差别。

也许是阿止从昭和殿里带出来的也说不定。他没必要为了一个铃铛同阿止较劲,兴许她如今还在气头上呢,何必再去惹她。

“你梳妆去罢,我们即刻启程。”少年道。

云止把茶水喝完后哦了一声,将茶杯放到桌上。

而此时的少年已然走出厢房。

少女穿好服饰,用裴祁曾经送给自己的那只檀木钗将头发随意挽在身后。

正要推开门走出去,又突然想起桌上放的那只金铃。

云止利落转身,淡色的裙袍随之翻飞出一个弧度,她纤手拿上铃铛,藏于袖中,尔后终于走了出去。

这个铃铛过于特殊,她还是收着等任务结束上交总部,又或者下次碰见云玄再还给他好了,总之随意丢弃是不可能的,

下山时寻鹤亲自相送,一直看着裴祁,目光复杂,也不知是想表达什么。

云止觉得这小老头倒也挺有诚意,一把年纪了还跟着他俩瞎跑,上千阶的阶梯说走就走,也是老当益壮。

“殿下,谨慎抉择,莫要冲动啊!”寻鹤站在山下,真心地劝阻着。

抉择?抉择什么?

少女闻言下意识地向他们看去,这才发现寻鹤看着裴祁的眼神似乎有些专注地过了头,像是迫切的希望裴祁给出回答,许下承诺。

只是少年对他爱搭不理。

“嗯。”他应声。

有系统在,想来阿止不会出事,既如此,他担忧的情况便不会发生,同理,寻鹤担忧的情况自然也不会发生。

话音落下,云止便看见寻鹤似乎松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不少,又恢复了曾经顽劣小老头的模样。

他不标准地行了个礼,“如此便好,贫僧恭送殿下。”

裴祁颔首以示回应,说完便要带着云止离开。

寻鹤自然也不多留,正要转身离去,只是脚步一顿,似乎才注意到站在少年身旁的云止。

他的眼中闪过怜悯,深深地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说便离去。

独留少女站在原地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小老头那眼神什么意思?叹气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又要死了?

然而云止并没有过多遐想时间,因为她很快就被裴祁拉入轿子,抱在怀中。

而此时的寻鹤已然站在阶梯之上,看着他们离去的车轿,久久不说话。

眼神悠远,一如方才看裴祁时的复杂。

好半晌,他才动了。

小老头跺着脚往寺庙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似乎有些不满,“便宜没捞着,反倒成苦力了。”

“下次再有这种麻烦事,可别让老头子我遇上。” 第206章 平安的想法 云止回到昭和殿之时,槿禾率领一众奴婢来迎,站在她旁边的还有一个清秀小太监。

俨然是平安。

比起初见时那般明显的不满和惊愕,此时的他倒是毕恭毕敬。

到底是跟了裴祁几年的人,再怎么也不会是个蠢货,最初那份替她不平的极致愤懑过去后,此时倒也将忠心和恭敬演得淋漓尽致。

“——奴婢奴才恭迎殿下回宫,恭迎娘娘回宫。”

他们低头行礼问安,少年却仿若未闻,牵着她的手走进昭和殿。

直到两位主子消失在众人视线,侍女们才直起身,而平安依旧弯着腰,看向他们两人的方向,抿着唇一言不发。

一旁的槿禾奇怪的轻推他一把,“殿下和娘娘都走了你还行什么礼,伤都好利索了?”

平安不说话,缓缓直起腰,好半晌才闷闷的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槿禾嘟囔着,“好了就行。”

她侧眸看小少年沉默的模样,以为他因为裴祁把他调到昭和殿而伤神,忍不住劝了一句,“娘娘怎么说也是太子妃,身份尊贵,若是忠心,同样能前途无量,你便…”莫要难过了。

槿禾虽是暗卫之一,却是云止离开后才被裴祁捡来的,故而也不知晓她同他的渊源,也就更不会知道她同平安的过往。

话还没说完,就被平安打断,“槿禾姐姐,我明白的。”他微微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槿禾一愣,又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说完便到昭和殿殿门守着去了。

其余的奴婢们也早已各司其职,不在原地停留。

只有平安还站在那,垂着眸子很安静。

印入眼帘的是打理的极为干净的平地,他默默地看着,扯了扯唇。

太子妃?

凭她也配?

不过一个替身罢了,名不正言不顺,竟也敢占了这样一个名头。

这一切,原本都应属于神女大人。

这般想着,平安又抬眸看了看天际,眸中几分感伤。

若是…

若是神女大人能回来…若是她能回来…

眉目清秀的小太监睫羽不停的颤抖,固执的盯着那个方向,不舍得挪开。

为何连来见他们一面都不愿呢?

难道…您真的要抛弃平安,抛弃…殿下吗?

而此时,被平安心心念念想着的云止正坐在桌前,慢慢悠悠地品茶,对平安内心的情绪不知晓便也罢了,还极为悠闲。

红衣少年坐在她对面,手中拿着白玉折扇,时不时地扇扇风,偶尔还会抿一口茶。

两人都不说话,一时寂静的有些诡异。

云止实在熬不下去了,不说话便也罢,偏偏对面这家伙跟看猎物似的一直盯着她,视线不曾挪开半分,看的她心底发凉。

瘆得慌。

放下茶杯,少女抿着唇凝视少年几眼,刻意找了个话题,“你很热?”

裴祁闻言挑眉,“不热。”

“那你大冬天的扇什么风。”这不是纯有病吗,不热还扇扇子。

少年拿着白玉折扇的手一顿,合上扇面,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第207章 真的回得去吗 好半晌,他才轻笑一声,“约莫是习惯罢,总喜欢手里拿着点什么东西。”

少女扯了扯唇。

她信他才有鬼,什么习惯,估计是手头有暗器才会觉得安心。

她不附和,裴祁便又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开口,“说来,似乎快要除岁了呢。”

云止一愣,低声问道,“是么。”

原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这么久了吗。

少女的目光看向窗外,原本干净的空中,此时竟也飘起了些许雪花,很小很小一朵,雪势也不大。

但明明方才还是阴天,此刻竟然就开始飘雪了。

裴祁随着她的视线向窗外看去,看见那纷纷而下的小雪时,他突然回想起曾在另一个城镇,两人一同淋雪的场景。

阿止未说出口的话,也被他牢牢记在心里。

“阿止,你不是说过你尤爱雪吗,可要出去看看?”少年问道。

云止却是摇了摇头。

她并非爱雪,只是她在现代所处的城市长年无雪,有些新鲜罢了。

如今冬日,屋子里暖暖和和,她实在不怎么想动。

少年闻言轻轻哦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

云止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又抿了一口热茶。

除岁,除夕。

快要过年了呢。

不知为何,明明方才还在同裴祁调笑,此刻却觉得很是沉重。

她沉默着不说话,裴祁也沉默。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像是在互相较劲,却又不完全像。

“殿下,除岁应当怎么过啊?”少女问道。并不是为了打破僵局,而是她真的想知道。

如今裴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比起曾经那个不被看重,受人冷落的十四皇子,过年定然也要热闹许多罢。

“阿止想怎么过?”红衣少年反问。

氤氲的雾气飘荡,遮挡住他的眉眼,倒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她想怎么过…

云止未曾想裴祁会这么问,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到新年,她心中却无多少过年的喜悦,满心满念只想到另一件事。

她穿过来时是裴祁自杀的前一年,如今已然要除岁,而过了除岁就是第五年了,恰好就是他自杀的年头。

只要熬过这个年头,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云止不知为何始终高兴不起来。反而蹙起了眉,心里悬乎乎的。

仿佛有道声音不停地对她说——

你回得去吗,真的回得去吗?

“怎么想的这么入神?”少年突然的嗓音将她一切思绪打断,云止抬起头,却看见裴祁正弯着唇看她。

她一愣,苦笑着解释,“羲国同鬼域习俗不同,我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要怎么将两国习俗融合,很是苦恼呢。”

真的是这样吗,不是。

她知道,裴祁也知道,却并未拆穿,“如此,那便不想了,索性离除岁也还有段时日,慢慢思考也无甚不可。”

云止轻轻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不再交谈,昭和殿又变成了那副寂静的模样,窗外的雪还在下,时大时小,令人琢磨不透其中的规律。 第208章 噩梦 夜晚,两人相拥而眠。

云止也不知晓裴祁究竟有没有睡着,只是他此时闭着眼,睫羽安静地搭在眼睑上,呼吸平稳的模样很是乖巧。

他面皮本就生的巧,又白,此刻卸下防备更是符合他堪堪及冠的年纪。

多了几分少年气。

少女抚着他的脸颊,面上表情很淡,心情却尤为复杂。

只要有了怀疑的开端,就很难再让它停下。此时此刻,裴祁已经知晓她就是云止的揣测在她心中百转千回。

云止真的不想往这方面想,因为她真的不想再重温那种受人禁锢的感受。

可曾经忽略的细节一个个在她面前重现,让她不得不深思。

每当夜晚,每当裴祁叫她阿止时,她都会忍不住的去怀疑,忍不住的心中一惊。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也许只有经历过才能够明白。

或者…

也只有受过囚禁,才能懂得自由的美好。

她很快收回手,缓缓闭上眼眸,希望自己能尽快入睡。

如果从裴祁这方不好下手,不妨想想其他方向,比如说……平安。

他不喜她,至少不喜现在的她。

若是能将这样的不喜利用得当,或许,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少女的呼吸逐渐平稳,胸间的起伏也变得极有规律,似乎已然睡去。

而她的身旁,裴祁的睫羽却是颤了一颤。

翌日。

云止坐在梳妆台前,槿禾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拿着梳子梳理她的长发,时不时会夸上一句。

只是少女却无心去听。

她昨夜睡得不甚安宁,梦到自己已然掉马,又被裴祁给抓起来困在房里的场景。

她的脚腕被套上赤金锁链,会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哗啦响。

没有人知道她被关在里面,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生活,除了裴祁,便只剩裴祁。

那原本只是场噩梦,却让她身临其境。

那场梦比现实更加恐怖。

毕竟上次穿越系统还可以进行积分兑换,云止为了让裴祁各项数值稳定,心甘情愿被关。

可她知道她能跑得出去,她知道她有能力摆脱。

但现如今不同。

系统除了反复复活,什么也做不到,而她如今的身体经过阵法折腾,变得更加体弱,武力不行,想跑也跑不了。

更何况。

即使身子强健,武力顶尖,就能打得过裴祁了吗?就能逃得出这座东宫了吗?

有时结局太过一定,甚至连假设都变的没有必要。

这场梦做的太真,云止陷入其中,无法自救。

但她想不到,令人更加绝望的还在以后。

比方说。

她梦里的一切,成真了。

只是以后还是后话,此时的云止依旧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有个小侍女替她摆弄头发。

少女有些不太精神,眼下微微起了乌青,任谁看了都会知晓她未曾睡好。

槿禾也知道,张了张唇还想要问些什么,但看见自家太子妃这副焉了唧的模样又很快闭了嘴,默不作声地继续梳理发髻。

云止却有些百无聊赖的开始把玩梳妆台里的饰品。

昨晚的梦实在令她毛骨悚然,她不想回想,还是看看其他的转移转移注意力。

谁知刚拿起裴祁曾经送她的檀木钗看了没几眼,手突然一抖,整只钗子落在地上。 第209章 檀木钗 甚至钗子落在地上时,云止的手还在轻微的抖。

槿禾听见声响,发现滚落在地的檀木钗,替云止捡了起来,轻轻的放在梳妆台上,有些好笑的调侃,“娘娘,可是昨夜发生了何事,竟让您连只钗子都拿不稳了?”

结合少女眼下的乌青,槿禾越发觉得事情就是她想的那般。

偏偏此时云止微微低下了头不吭声,槿禾更加觉得是自家太子妃害羞了,眼神也更为暧昧。

甚至大着胆子的接着道,“娘娘,奴婢可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对那个女子亲近一分一毫,如今这般,想来定是爱极了您呢。”

老实说,在太子妃之前,她家主子没半点展现出对女子的兴趣时,她是真的怀疑过他那方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看来,曾经那般,不过都是因为殿下还未曾遇上太子妃,未曾遇上自己心悦的女子罢了。

槿禾唇角带上淡笑,见主子和太子妃这般,她心中也很是高兴。

只是她不知道,云止低头不是为了掩饰脸上的绯色,只是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而她不吭声也不是害羞,因为她实在说不出话。

若是云止此刻抬头,槿禾就能看清,自家太子妃的脸上并没有她预想中的羞红,反倒脸色苍白。

少女凑近了那只木钗,昨夜那场噩梦加上方才一瞬的惊吓让她实在没忍住,手一颤,便让钗子落在了地上。

此时她镇定下来,细腻的指腹仔细的摩挲着图案,双眸也看的认真。

只见木钗繁复的花纹中心有一个隐匿的字。

那个笔迹云止很熟悉。正是裴祁的笔迹,也就是说这只钗子是裴祁亲手刻成。

但比起这个,更令云止惊讶的是刻在木钗上的字。

因为那个字云止更熟悉。

正是她名字的其中之一。

止。

云止抿着唇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将檀木钗放回首饰盒中,不再去动它。

面色如常,心中却掀起滔天大浪。

裴祁为何要送这种东西给她?为何要将刻了止字的木钗送给她?

她不信这个止是沈止纤的止,它定然是云止的止,只是为何呢?为何要送给她呢?

云止默不作声地看着那只木钗,心中突然蔓上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不是因为害怕裴祁,不是因为害怕这只钗子的意义,也许是昨晚那场梦太过无助,又或许是因为她即将失去的自由。

云止也不知道,她只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一个不正常的人,一个像他那样的疯子,真的会将自己精心做成,用来思念曾经最心爱的人的东西,送给一个替身吗?

真的会吗?

怎么可能会呢。

也是在那一瞬间,曾经困惑她的一切,在此刻宛若拼图一般,那些零散的回忆正一点一点清晰地拼接在一起,分明而又直接的呈现在她面前。

让她想逃避都逃避不了。

如果替身真的有用,真的能抑制裴祁崩坏的情绪,那为何系统会违背曾经许下的承诺?

如果替身真的有用,那系统再制造出一个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不就好了吗?

为何非要她呢,为何宁愿失约也要将她召回呢?

除非…

只能是她。

作者的话——

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卡文,很纠结应该怎么把这篇文的节奏调整适当,但我会努力加油的,宝贝们也要开心呀~ 第210章 惊恐 裴祁定然,认出她了。

云止面色如常,甚至有几分理智到极致的冷漠,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只是她的呼吸却是不由自主的变得急促。

只要熟悉她的人定然能知晓,她越是这般反应,内里便越是慌乱。

他什么时候认出她的?

是在去宁安寺的途中?还是招魂阵实施后?又或者更早?

无数个问题在云止的脑海中百转千回,她抿着唇,低垂着眸,仔细的回想着曾经的一切细节,企图判断出裴祁认出她的时刻。

可越是想要想清楚,思绪便越发混乱,最后留在她印象里的便只剩昨夜那场仿佛没有尽头的梦。

哗啦作响的赤金锁链,牢牢禁锢住她的双腿双手。

宛若牢笼的华丽宫殿,一个身着红袍的俊美少年紧紧抱住她,下巴依恋的靠在她的肩膀,一遍又一遍,“阿止,我好想你。”

“阿止,我终于等到你。”

“阿止,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我要你一辈子留下来陪我…就像…你曾经许诺的那样。”

“阿止,永远留下来罢。”

她想的入神,眉头却忍不住蹙紧。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吱嘎一声门响,云止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来人。

不巧。

来人正是她梦中将她永远囚禁的少年。

不知是因为太过沉迷于思绪,以至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还是目前的一切都太过突然,让她有些浑浑噩噩。

在那一瞬间,云止竟误以为裴祁是来将她抓去囚禁,浑身一颤,漂亮的浅眸里满是惊恐。

但她反应也很及时,下一瞬便明白裴祁此刻并不知晓她已然知道他认出她来了,又恢复曾经那副淡然的模样。

表情没有起伏,看了一眼便转回头去,整个人背对裴祁,“怎么突然来了?”

少年依旧一身红袍,与她梦中的模样极为相似。

他倚靠在门边,看着少女的背影,似笑非笑,“你是孤的太子妃,孤来看看你又如何?”

话中似有笑意,面上依旧如此。只是那双琥珀瞳眸,似乎有些寒凉。

他没有错过那一瞬的眼神。

他极为熟悉这样的眼神。

曾经他将自己内心的龌龊心思第一次暴露在阿止面前时,她也是这样看他。

仿佛不可置信,仿佛他不应该,仿佛那些感情,那些欲念,都该被收回。

只是裴祁不明白,为何此刻的阿止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她的确调整的极为快,快到但凡是其他人,恐怕都不会看见她那一瞬的眼神。

可他是裴祁,那个荣获救赎后又被狠狠抛弃的裴祁。

当曾经做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再度出现,他怎么可能浑不在意?他定然最为关心。

少年走到女孩身后,一个眼神将槿禾遣了下去。

他拿起梳子轻轻梳着云止已然挽好的发髻,仿佛什么也没发现,同平时一般的语气,“该用早膳了,阿止同孤一起罢。”

云止没拒绝。

镜中的少女容颜绝丽,神情如常,轻轻嗯了一声。

今日的早晨似乎同平日里没有半分差别,可两人心底都知晓,差的恐怕不止一星半点。 第211章 有无怪异 各式餐食摆放在桌上,皆是制作精心。

云止安静地坐在裴祁身旁,低着头用膳,丝毫看不出有何异常,只是一边吃一边想,既然裴祁已然认出她,为何不同她相认呢?

她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原因到底如何如今也无从知晓,不同她相认倒也好,就如现在这般,她装作不知道,而他装作把她当替身的相处模式云止就挺满意的。

若是当真相认了,那局面不知该是何等的尴尬。

少年似乎无甚食欲,吃的不怎么多,只余光专注的观察着云止。

他实在想不通那一瞬她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只可惜,云止想开了些,倒也不那么慌乱了,方才还有些急促的呼吸,此刻也早已平息。

所以裴祁看不出什么来。

他也未曾往云止已然知晓他知道她是她的方向想。

毕竟在裴祁看来,阿止此番用其他人的身份靠近他,想来就是不愿让他认出她来的,若是知晓他已经认出她了,定然会忙不迭的便放弃任务,怎么可能还留下呢?

他也面色如常,用完早膳后又将云止给送回了昭和殿。

这时云止方知,原来自己的禁足还未曾解。

两位主子共处一室,槿禾在殿外候着,少女坐在桌边,无奈的问,“殿下,你打算禁足禁到何时?”

少年不说话。

云止见此也不再多问,默默给自己倒茶。

裴祁不说她也能猜到,既然宁安寺一行都没能让她解开禁足,这以后怕是也别想解开了。

不过云止也并未过多忧虑。

虽说她正在禁足中,但裴祁对她禁足的范围似乎宽限了许多,虽口头说着不许她离开昭和殿,但实际只要在东宫,在他的地盘内,便可随意活动。

她抿了口茶,润了润喉,打算去补个回笼觉。

昨晚那场梦太过恐怖,她没睡好,以至于精神头也不是很好。

如今裴祁在这也不像是要做什么,应该不至于管着她能不能睡觉。

于是云止又坐在梳妆台前,自己拆着头上的头饰,拆着拆着心里还有点愧疚。

好歹槿禾给她挑选头饰时也是用了心的,如今却被她拆下。

她叹了口气。

下次要睡回笼觉还是和裴祁说一声,在昭和殿内用膳便是,免得浪费槿禾的心意,梳妆后又给拆了。

见着云止将头饰都取下,裴祁抿唇,大概猜到她要作何,问道,“昨夜没睡好?”

少女动作都不带停顿一下的,解完头饰便直截了当地往床的方向去,一边走一边嗯一声当做回答。

可不是没睡好吗,方才还看见镜中的自己有黑眼圈呢。

云止藏进被窝,暖洋洋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放松,不消片刻,呼吸便规律了起来。

见少女睡着,裴祁替她掖了掖被子。

尔后长腿一迈踏出昭和殿,同槿禾询问云止的状况,“今日太子妃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守在门外的槿禾仔细回想着早晨的状况,觉得云止很正常,于是摇头,“回殿下,娘娘同往日无差,并无什么异常。” 第212章 禀明 裴祁蹙眉,又命令,“那便将今早太子妃所做所说事无巨细一一禀明。”

槿禾微愣,详细到甚至连云止几时起的床都禀告而出,如此具体,自然也不会忘了云止不小心将钗子掉落在地上一事。

她倒是不知钗子是自家主子亲手制成,便附和着调侃一句娘娘身娇体弱,竟是连支钗子都拿不稳,又说起云止眼下起了青黑,恐是昨夜未曾睡好,暗示裴祁节制。

只可惜裴祁并未听懂她的言外之意,面色不变的吩咐槿禾好生照顾。

小侍女点头,维持着谦卑低头的行礼动作,直到裴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昭和殿,她才奇怪的直起脊背。

她也不知主子询问这等小事是为何,想来想去便只能将原因归结为主子关心太子妃上。

而此时的裴祁正端坐于书房,桌上摆了一叠奏折。

他低垂着眸看了些许,偶尔也批上几句。

但终究看不了几本,他便将笔放上,半开的奏折也被随意甩落在地。

裴祁回想起槿禾的话,眸色渐浓。

那支木钗是他送给云止的,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钗子上的细节。

阿止端详它许久,定然也能发现那个止字。

但他不明白。

即使发现了止字又如何?她一直把自己当替身,定然也能明白那个止字是为曾经的她而刻。

但现在的她明面上的身份是沈止纤,不是云止,又何必用那般惊恐且惊惧的眼神看他?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面,发出噔噔的清脆响声。

他站起身来,面无表情。

裴祁不傻,云止能想到的他定然也能想到。

既然她都借檀木钗确定他已然认出她来,他又怎能不借她的反应怀疑她已然知晓自己暴露了身份。

少年抿唇,一瞬间涌起同云止一样的慌乱。

只是云止是恐慌自己再度被囚禁,他却是因为害怕云止放弃任务离他而去。

绯色的薄唇被他抿得发白,他却仿若无知无觉,直直站在原地。

明明身姿笔挺,却又因窗外微光的照耀,愣是镀上一层浅薄的脆弱。

许久,他又重新坐下。

潋滟的袍角随着他的动作翻飞。

他不说话,眼眸明明灭灭,终究还是未曾做出何等失智的行为。

裴祁心中仍然抱有侥幸,心想若是阿止当真知晓自己泄露了身份,定然在知晓的那一瞬就放弃任务离去了,怎么可能还留下呢?

定然,是不知晓的罢?

他又哄骗自己。

即使事情到了最不可挽回的地步,即使阿止真的知晓了一切,那她依旧选择留下来,是否…也对他有那么半分情义呢?

或者、或者…

也许她有留下来的理由呢?她终究没有马上离去不是吗。

此时的裴祁矛盾极了。

他怕阿止会放弃任务离开,却又期盼着她知晓一切仍旧选择留下。

少年睫羽不停的颤,脑海中满是他同云止相处的回忆。

似要寻遍所有蛛丝马迹,企图为云止留下是因为他这一幻想找到证据。 第213章 背叛 只可惜,寻无可寻。

自云止穿回来后他们相聚的每时每刻不是互相试探便是针锋相对,便是和谐说话都已算是难得,又要从哪去寻情爱的痕迹呢?

终究不过妄念罢了。

云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自己爬起身去桌边到了杯凉茶来饮,胸腔一股冷流迅速划过,倒是让她清醒不少。

她坐着,一边喝着茶一边整理思绪,精神头好了不少,便也清醒了许多。

她倒是已经确定自己掉马,虽说不明白裴祁为何装作不知她是她,硬要把她当沈止纤掐上一顿,但具体原因之后总会知晓,她也不急。

不过…

‘系统,你老实告诉我,你当真半点都看不出裴祁的端倪,半点都不知晓他已经认出我了?’少女眯着眼询问,面色微冷。

系统沉默好半晌,不曾回答也不敢吭声。

它不知道吗?

它知道。

它比云止更早知道,它比谁都清楚,从它知道到云止知道这其中隔了那么多时日,它半个字都未曾泄露给云止。

甚至连曾经发现的蹊跷也未曾告知于她。

如今却是木已成舟,它有心欺瞒也瞒不下去了。

‘为何不告诉我?’云止继续问。

沉默在许多时候都代表着回答。

系统既然沉默,便说明它确实如云止所想,看出过端倪,也知晓真相,只是就是不愿告诉她。

为什么呢?

她不是它的宿主吗,它不是与她相伴数年吗,为什么连这个都不告诉她呢?

云止很想知道答案,可系统依旧不说话,就好像不回答,这件事就从未发生过一般。

‘我问你为什么。’少女没有出声,她知道门外站着槿禾,若是声音过大,定然会让她起疑,只是哪怕在心中质问,神情也不可避免的冷凝。

避无可避,系统终究只能回答。

可它看着云止如今的模样,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它明明只是个机器啊,竟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我…】

【我……】

依旧是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冷漠的完全没有情绪。

只是比起它冷冰冰的声音,它说出的话明显更加伤人。

【为了避免宿主知晓此事影响完成任务的态度,避免…避免你自暴自弃,所以才不告诉你】

【这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任务早点完成,你也能早点回家不是吗?】

云止愣了,垂眸看着手中握着的那杯茶,沉默片刻,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为了我好?’

她反问,神情很淡。

‘为了我好所以不告诉我,为了我好所以看着我盲目摸索,为了我好所以明明知道一切还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揣测又不得其果!’

少女握紧了茶杯,力道大的仿佛要把它捏碎。

她倒宁愿系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宁愿它同她一样被裴祁欺骗,被裴祁掌握于手心,也不想它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了,只是不愿告诉她。

她原以为,如它曾经安慰她时所说的那般,在这个人地生疏的异世,她还有它陪着。

可如今。

这个唯一陪伴她的家伙,原来也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背叛她了。 第214章 背叛(二) 系统保持沉默,一时竟没有胆量去面对云止的愤怒。

可它也是为了总部的利益。

若是连唯一能改变裴祁的她都放弃了,总部又该如何?

房间变得很安静,可云止却感觉胸腔像坠了一块巨石般沉闷,它就那么死死压着她,叫她喘不过气来。

良久——

【抱歉】

系统终究还是明白自己的决定站在云止的方面来看太过绝情。但它也不过只是为了创造自己的总部出力,于理而言,似乎又无甚错处。

少女不回应,态度模糊,既不说原谅,也不拒绝原谅。

她只是垂着眸子看杯中的茶。

茶水本是清亮,少许的茶渣沉在杯底,却又因为她方才不受控制捏紧的动作导致杯子晃荡,原本清澈的茶水竟也浑浊起来。

云止唇畔浮出笑容,敛着眸子接着饮了一口,语气似有讥讽,“道歉若是有用,古时便不会有衙门,现代也不会有警察了。”

少女坐在桌边,杯中的茶已经见底,神情不如最开始那般愤怒,轻轻呢喃,“系统,你让我很失望。”

系统听着云止的话,突然很想开口辩解,它也只是为了总部啊,若是任务能早些完成,她也能早些回去不是吗。

但见着少女的模样,它只能死一般沉寂。

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与此同时的门外,槿禾看见突然来临的太子殿下一惊,匆忙俯身打算行礼。

结果动作才进行到一半,尊称还没喊出口,少年如玉般的手指便放在唇边,示意她安静。

槿禾一愣,又突然反应过来,很是恭敬地站在一边。

少年也未曾做什么,不过站在门边,似乎在仔细听着屋内的声响。

裴祁耳聪目明,武力高强,平日若是想要听什么,定然能听个清楚,只是如今到底隔了一扇门,云止的嗓音也不算高,他只听到了几个模糊的字句。

什么系统…警察,失望。

他下意识的蹙眉,下颚线紧绷。

系统他是知道的,警察又是什么?失望,究竟为何会失望?

少年站在门外,不曾前进一步,只是站在原地,神情明明灭灭,倒是引的槿禾心中一阵莫名其妙。

主子这是作何?

既然关心太子妃,为何不直接进昭和殿?一直站在门外边,即使再如何关心,太子妃也不会知晓啊…

只是还没等槿禾猜出个所以然,裴祁便又转身离去。

鲜红潋滟的红袍随着他的动作翩跹,少年神情晦暗,浅眸幽幽。

只是这么一来,槿禾便更奇怪了。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既不进殿内,也不说什么,就在门口站上片刻便又离去了,似乎,不太像关心啊…

倒像是在试探些什么。

这样的想法刚浮上心头,槿禾便一愣,然后觉得好笑。

怎么可能啊,殿下对太子妃的感情有多深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去试探太子妃呢?

她真是够胡思乱想的。

槿禾摇了摇头,又继续站在昭和殿门口守候。

而此时的云止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安静地坐在桌边,桌上的茶杯仍然停留在方才的位置,没有动过。 第215章 哄 时间在此刻变得很慢,却又极快。

系统听见少女口中失望一词时,不知为何竟然会突然愣住。

就好像经过精密计算的程序突然被某种不知名的外来因素入侵,继而受到它的影响。

【宿主,抱歉】系统干巴巴的重复着。

它明明拥有巨大容量的数据库,哪怕简单的道歉也能搜寻到无数种表达方式,可不知为何,它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一句。

云止没有回答它,她垂着眸子愣愣的注视着桌面。

看了好半晌,突然抬起头。

方才的愤怒,不可置信,甚至失望错愕等所有负面情绪,在此刻都化成了一句话。

她轻声说着,嗓音低的仿佛在自言自语。

“系统啊…”

“我在这个地方真的举目无亲了呢。”

她话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声音很轻很轻,轻到甚至听不清,轻到淡泊又淡漠。

可之前所表现出的愤怒又能很确切的证明她不过是故作镇定。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那可是陪伴她多年的系统,身在异处唯一的伙伴啊。

然而系统道了几次歉,这次竟然不吭声了。

也许是因为未曾得到原谅,又觉得不能获得谅解,便不再做无用的事罢。

只是它不吭声,云止又怎会开口呢?

一人一统之间都保持沉默,直到用过午膳,用过晚膳,甚至天气渐晚,一整个下午过去都未见他们有何对话。

只是这气氛到底怪异,系统便又重复了一遍抱歉。

然而它的机械音还未吐出,便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盖住。

“——咚咚。”

少女从床边坐起,抬眸看向门的位置说了句进。

门咯吱一声响,便有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

是槿禾。

她很快锁定少女所处的位置,恭敬的行了一礼后道,“太子妃,殿下让您前去书房。”

云止抿唇,“他可有说是为何?”

今日裴祁反常的没有同她共进午膳与晚膳,若是平时,他定然会准时出现在她身边,然后坐在她对面,笑着替她夹菜。

倒不是说今日他不来云止便不习惯了。

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偏偏裴祁又在夜幕将至之时唤她去书房。无论从哪个方面想,云止都觉得诡异。

“奴婢不知,若是娘娘想知晓,不妨此刻就前去?”槿禾低着头,嗓音很柔和,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急切。

不单是因为自家主子的吩咐,更多的是她也知晓主子今日未曾在昭和殿用膳一事。

虽说主子无妾室,可太子妃的姐姐,另一位和亲公主此时还在东宫里养着呢。

若是在平日,槿禾定当不会如此警戒。

可今日主子未曾进昭和殿见娘娘便神色怪异的离开,一天下来也未曾陪娘娘用膳,甚至连面都不肯见,她又如何不担心?

哪怕娘娘的姐姐无名无分,不过被当做鬼域的客人安置府中,可她到底是和亲公主,若是哪天动了什么心思,娘娘又该如何?

槿禾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双眼看向云止。

主子那般深爱太子妃,即使是生气,定然也舍不得不理她的,只要哄哄就好了。

哄哄就好了。 第216章 红袖添香 届时,主子消了气,娘娘的恩宠自然也就回来了。

只是云止却并未有所动作,反倒站在原地,反倒惹得槿禾着急,“娘娘,您这是作何?”

作何?

云止抬起头。

她要作何且不提,裴祁又是要作何?结合今日他的举措,这个命令实在令人生疑。

只是云止也知道,即使她如何揣测如何疑惑,书房这一趟都不得不去。

“无事,现在就走罢。”她说完,便跟上了槿禾的步伐。

她对如今的东宫不算熟悉,毕竟一嫁进来就被裴祁禁足,还没来得及熟悉就困于昭和殿了。

槿禾松了口气,立马领着自家太子妃往书房走,路途中还忍不住地劝,“娘娘,殿下今日似乎颇为烦忧,您可得好好劝上一劝。”

云止没吭声。

她都要自身难保了,又要上哪去得知他的烦忧。

槿禾见她不回应,便默默噤声,直到将少女带到书房门口,才叹了口气,“娘娘,主子就在里面,快进去罢。”

她并未提及裴祁今日要踏进昭和殿却又突然转身离去一事。

虽说她是云止的奴婢,可她到底听命于裴祁,主子没吩咐要说,她便也不敢私自开口。

少女脚步停顿了一瞬,又毫不迟疑的走了进去。

门外守着的侍卫知晓太子殿下唤了太子妃来,也不敢有所阻拦,当即恭敬的行礼问安,“见过太子妃。”

云止颔首,进入书房。

太子的书房自然是规模极大的,大得仿佛是三分之一个昭和殿,无数书籍安放于书架中,一个又一个的书架摆放整齐。

不知道的见了怕是要以为这是个藏书阁。

少女在侍卫的引领下很快来到了裴祁所在的位置,她推开门,便见红衣少年坐在书桌前,桌上摆放着一叠奏折。

修长漂亮的手指正握着一只毛笔,似乎在写着些什么

似是察觉到云止的到来,少年侧眸轻轻瞥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道,“替孤磨墨。”

云止倒也不拘谨,先用砚滴往砚台里注入一定量的水,尔后拿起墨条一圈一圈细磨。

浓黑的墨当即浮现于砚台中,那般的颜色,一看便知她手中的皆是上品。

磨的时间久了,云止的手也有些发软。

她抿了抿唇,动作迟缓了许多。

女子不可涉政,更遑论裴祁还是太子,他的书房更是严防死守,不可轻易踏足,云止不信他叫她来就只是单纯的让她磨个墨。

“既然手无力了,便停下罢。”少年抬起头说道。

云止这时倒是很乖巧听话,说停就停,又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才发问,“你叫我来只是为了被看添香吗?”

裴祁微愣,倒是未曾想云止会用这么一个词,殷红薄唇溢出轻笑,“阿止此话说得不对,若是被看添香,又何止磨墨那般简单。”

云止总觉得裴祁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偏偏他又语气淡淡,倒是让她分辨不出究竟是她想多了还是他真有那层意思。

但看少年那副模样,她真是半点也觉察不出他有何烦忧。 第217章 花灯再现 到底是离书案近,哪怕云止再如何避及也还是能看清裴祁所写内容的一二,偏偏他又对她不甚避讳,就那般大大方方的摆了好几份奏折。

叫云止想避都避不了。

少年的字如他人一般,龙飞凤舞,张扬肆意,笔锋尤其锐利,许是上位者积养许久的气势,他的字里总透着股隐约的戾气。

不知是真心想得到建议还是一时兴起,裴祁突然抬头看她,问道,“阿止觉得孤的字写的如何?”

云止仔细看了看。假装思索,尔后启唇,“殿下的字自然是极好的,我遥不可及。”

谁知话音落下,裴祁却一声轻笑,“此言差矣。”

“怎会遥不可及呢?孤觉得阿止的字也甚有灵气,不比那些文人差。”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前,当着云止的面用机关打开了一个暗格。

还没等云止思索裴祁这般行为是为何,她却先睫羽一颤,瞳孔剧烈收缩。

少年正提着一只晶莹剔透,用银线勾勒而成的花灯,许是时间长了,光芒暗淡了许多,却也泛着极为微弱的幽蓝。

只是这只花灯云止却极为熟悉。

这不正是她曾经在乞巧节上放入河中的吗!

她亲手写上了心愿,她现在甚至都能回想起自己写上那几个字时内心的期盼,可如今,这个本该落入河中寻不到踪迹的花灯居然出现在了裴祁手里。

这让云止怎么能不惊讶?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这个本应顺着河流飘走的花灯不仅出现在裴祁的东宫,还藏在书房的暗格这样一个隐蔽的位置。

这可是她用来许愿的花灯啊,谁会平白无故把一个陌生人的花灯捞起来呢?

除非…除非…

除非他当时就已经知晓她是云止了!

这个可能性宛若平地惊雷般让云止不自觉地感到惊骇,睫羽控制不住的轻颤。

甚至连裴祁说的什么话都听不清了。

究竟是他当时就已然知晓,还是她刚穿过去,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就已经认出她了?

云止强忍着身体的颤栗,故作冷静的站在原地,轻声问道,“这不是我曾经许愿用的花灯吗,怎么在你这?”

她只要一想到裴祁第一眼就认出她来,却又故意不拆穿,就那么冷眼看着她演戏,看着她用各种拙劣的手法掩盖自己早就暴露的身份,她就控制不住的后背发凉。

明明知道一切,却又什么都不表露的看着你往他早就埋好的陷阱里走,甚至还故作不解的同你对戏。

看着你在圈套中挣扎,深陷,不得解脱。

他却眼角眉梢浮现笑意。

光是想想,云止便觉得可怕至极!

红衣少年将花灯放在桌上,似乎想要云止仔细端详,可如今的云止又哪里敢看,光是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性,她曾经做好的心理防备便支离破碎,又要如何去面对?

裴祁唇畔勾起,轻声说道,“不是说阿止的字迹甚有灵气吗?自是因为此,孤才将花灯收藏起来,阿止不明白吗?”

作者的话——

明天就国庆啦,祝伟大的祖国生日快乐,也祝宝贝们节日快乐!

会考虑加更哦~ 第218章 晦暗 明白?她要怎么明白!

像他这样的疯子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收集陌生人的笔迹?而有灵气的文人墨又何其之多,为何偏偏是她?

云止不信。

云止真的不信。

她只觉得裴祁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已经认出了她,偏偏还要故作懵懂的同她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而她,就是那只自作聪明的老鼠!

这让她怎么接受,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少女沉默着,面色控制不住的苍白,可她又只能强装镇定,“殿下这般夸奖我,我还真怕担待不起。”

两人都未曾捅破那层薄纸,她也只能装作不知晓真相那般回答。

红衣少年笑了。

骄矜靡丽的嗓音从殷红薄唇溢出,唇畔弯出一个恰当的弧度,“孤说称得上,你便称得上。”

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有微末的愉悦,似乎心情甚好。

只他那双被睫羽遮盖的琥珀眼眸,仿佛没有情绪般冰冷,原本颜色就很是浅淡,此刻更是如此。

与他所表现出的愉悦半点不符。

云止此时仍旧没有缓过劲来,却也本能的知道不能让裴祁知晓自己已然明白真相,便跟着笑,“殿下说的是,只是若以后有人嘲笑我的字迹,殿下可一定要为我出头才是。”

“那是自然。”少年应承。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云止待了片刻后便寻了个理由离开书房,裴祁颇为体谅的答应,然后决定今日又会同云止一起用晚膳。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裴祁面无表情。

方才的笑消失殆尽,似乎连略微伪装都不愿意。

从早日得知阿止见了檀木钗后的反应,到去昭和殿正巧听见那番话,云止那个眼神在裴祁的脑海中回放无数次。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个下午,关到天边出现夕阳,关到甚至白日都要进入夜幕,才将曾经的细枝末节梳理清楚。

他曾经认为有系统在,阿止就定然不会出事,即使她体内沈止纤的灵魂无法彻底压制,系统也定然有办法解决。

可他今日才想明白。

若是系统出手,那一开始沈止纤的灵魂就不会出现,阿止也不会在睡着后变成沈止纤,或许连招魂阵都不可能有半分成功的可能。

可为何如今不仅招魂阵成功了,沈止纤的灵魂也附在了阿止身上呢?

裴祁关心则乱,甚至忘了怀疑系统明明能出手,却非要袖手旁观的理由。

如今想明白了,却是心冷。

若是系统出手,定然不会出现这等局面,可它为何不出手呢?

根据多年来对系统的了解,裴祁知道它会听从宿主的决定做事。

所以是阿止不让它出手。

是她不愿留在他身边,所以连面对他也变得不愿,知晓招魂阵的结果依旧宁愿让一具魂魄附在她身上,只为能有人替她与他周旋。

少年垂着眸子,说不清神情如何,却让人莫名感到寒凉。不知是否是心的温度透过躯壳,连带外界也变得如此凄冷。

裴祁下颚紧绷,死死压制住内心的晦暗想法。

尽管他很想那么做。

作者的话——

佩奇黑化指数增高,距离阿止被关不远啦~ 第219章 不得解脱 红衣少年睫羽不停地颤,方才还摆放整齐的奏折此刻杂乱无章的出现在桌上,甚至有几本落了地。

他紧紧闭上自己的眸子,似乎如此便能将满心不可言说的想法收回。

似乎如此,便能忘却云止的冷漠。

只是裴祁不知,此刻的他煎熬痛苦,身在昭和殿的云止却同样如此。

甚至回去的路上槿禾向她搭话她也无心回答。

抿着唇脚步急切的往昭和殿走,一到达目的地就干脆利落的关上殿门,坐在桌边维持着一个表情。

反倒是槿禾,想进入内室伺候自家太子妃,谁知那门关的比她练的箭术还快,差点夹掉鼻子!

她有点忍不住的郁闷,却也只能站在殿外,心中猜测着太子妃同主子是否吵架,不然怎么火气这般大。

此刻的云止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说,她不知晓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惊愕吗,惊愕。意想不到吗,确实未曾想到。可更多的是逐渐爬上后背的幽深凉意。

她原以为裴祁是最近才知晓她身份的。

可那只花灯表明他早就已然知晓,偏偏知晓了也不曾告知她,让她像个傻子一般每日战战兢兢,因为他一点异常的反应心生不安,甚至想各种计谋去掩盖。

这样的她,在他眼里是否如同曾经那些企图危害他的人呢?

愚不可及偏还自作聪明。

他还想作何呢,装作不认识她又或是有其他企图?

云止都不知晓。

她只觉得恐惧。

她不否认裴祁明智,从幼时起便心眼子多,多次与他交锋后她也曾感叹为何会有人多智近妖至此,可即使这般,她也觉得自己同裴祁差距算不上太大。

毕竟她对他很是了解,而他对二次穿越的她却不是。

可如今看来,她原来从始至终都被他掌握于手心,如同困于佛祖掌中的孙悟空,不得解脱。

这要她如何接受,又怎么接受得了?

看着少女沉默的模样,系统突然觉得有机可乘。

它能读取云止的想法,自然也知晓这个认知对她有多大的打击性,更能明白她的心理防线已经趋近崩塌,可它却有些庆幸。

它与云止之前还在冷战,虽然现在也是。可裴祁这件事却给了它一个搭话的由头。

一味的道歉云止已然不接受,但系统知道,这时的一剂强心剂定然能缓和它同她的关系。

至少她不会再连同它搭话都不愿。

【宿主,冷静】

冷静,她要怎么冷静,所有的一切都被裴祁掌控,他什么都知晓,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系统除了让她反复复活甚至连基本情况都向她隐瞒,而她自己却连人都在裴祁手里,她要如何冷静!?

云止很想出声质问,可她又不能。

槿禾还在门外守着,她连发泄情绪的资格都没有,谁知道被裴祁知晓后又会怎么样呢。

似是读取到云止内心的想法,系统沉默了片刻,又答。

【宿主,主线人物并没有第一眼认出你,乞巧节也并未认出你,冷静】 第220章 他的陷阱 它虽不知裴祁是在何时确定了云止的身份,但系统日日在云止身边,有无数次观察的机会,它也能明白裴祁并未知晓的那般早。

只是这样的只言片语又怎能让云止相信呢?要迅速冷静又何尝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毕竟系统都已经背叛过她了。

少女不说话,无边的惶恐如同一阵阵海浪不停拍在岸边,而那掀起的每一朵浪花,都击打在她薄弱的心尖。

系统一时也有些无奈,它始终不明白云止为何会如此恐惧,明明裴祁对她那般情深,甚至情深到总部都无法解决问题非云止不可的程度。

为何她就要那么畏惧,那么恐慌。

即使裴祁发现她的身份又如何?他会对她不好吗。

他不会,他会视若珍宝。

所以为何要躲呢,接受这份深情不好吗,到那时总部的问题也解决了,她也能回家。

为什么不呢。

但即使心中疑惑,系统也明白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云止的恐慌,否则还没等裴祁做什么,也许她自己就要奔溃了。

冰冷的机械音响在她的耳尖,【宿主,还记得曾经乞巧节你曾经死过一次吗?】

云止微愣,眼眸被睫羽遮盖,看不出情绪,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只是她答的干脆利落,系统却有些犹豫了。

它即将说出口的话将会让云止知晓,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它便隐瞒了她许多,也许她会对它更加失望。

可系统也明白,若是它不说,自家宿主临近崩溃的心态就无法调整了。

所以哪怕犹豫再三,系统还是开了口。

【当时你身体死亡失去意识,但我却能目睹一切,我亲眼看到主线人物从胸口掏出太子私令,说了句即使没有你,他也不会死】

【所以,你替主线人物挡箭死亡那一次,根本不是他人刺杀,而是主线人物自己布置的陷阱】

云止睫羽颤了颤,心中强烈的恐慌让她头脑思考的能力都慢了一瞬。

但下一刹,她还是明白系统这些话所代表的意思。

少女的睫羽颤抖得更加厉害,声音低的沙哑,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当即便想迫不及待的抓住。

“你是说…他在试探我。”

试探代表存疑,若真的确定了她的身份,裴祁是不会试探的,更何况是这种杀她一次的残忍方式。

【对】

听见这个回答,云止闭上眼睛,睫羽依旧在颤,朱唇紧抿,语气更沉更低,“系统…”

“你真的没有骗我。”

她再三确认,生怕这根救命稻草是海市蜃楼,一晃眼便消失不见,摸也摸不到。

系统又重复一遍,【是真的,我何必在这个时候骗你呢,如果你撑不下去了,任务就完不成了】

任务完不成,它又要怎么向总部交代。

云止不说话,她紧抿的唇开了一条小缝,嘴巴突然取代了鼻子的作用。

她尽力的压制住喘气的声音,可极致的震惊惶恐和极致的镇定交织,她又怎么可能面无表情。

还好,没有骗她。

还好,裴祁并未发现的那般早。

还好,她并非被他掌控于手掌,并非逃脱不得,并非什么都做不了。

作者的话——

遇上同学聚会,所以更新拖到了今天,抱歉抱歉,然后然后,怕有宝贝理解不了阿止的心境,解释一下下

因为阿止孤身一人在异世,唯一可以依靠的系统又骗她懵她背叛她,她还要独自面对比幼时心计重了不知多少的裴祁,原本心理压力就很大了,所以一旦误以为裴祁早就认出自己,以为自己被他当成玩物一样戏弄,愤怒羞恼不安恐惧等多种情绪交织,就难免会有些奔溃~ 第221章 何时发现 云止明白系统这次真的说了实话,当涉及任务能否完成时,它的态度永远比她更加坚决。

只是心境的调整不可能如同身体主人所期盼的那般快速迅疾。

她喘着气问,“那你知道他是何时发现我的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

它知道吗?它不知道,因为它并不确定。

它是云止的系统,知道云止的内心想法却不会知晓裴祁的内心想法。

所以它不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系统依旧深刻的记得,裴祁曾经身在鬼域时,依旧大胆的夜闯鬼域所在的昭和殿,甚至掀开了云止的面纱。

那时他的表情,它忘不了。

【也许,是在进入鬼域后知晓的】

系统这次并未隐瞒,将裴祁曾经夜闯闺房,并掀开她的面纱,甚至用药让她睡得更沉,尔后拥抱她一整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

云止也终于明白为何她在鬼域有段时间会莫名的腰酸背痛。如今想来应是长久维持一个姿势的缘故,倒是错怪了那些嬷嬷们。

而裴祁趁着她睡着时所说的话,也被系统一一告知。

——“我毕生所求,不过一个你。”

——“不是说过最爱我么,为何要走呢?你怎么舍得走…”

云止垂着眸子,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好回答。

为何要走?

谁愿意一直过着被禁锢被掌控被操纵的生活,谁愿意自己的人生除了特定的一个人便什么也见不到,谁愿意想要出去晒晒太阳都要祈求装乖。

谁愿意…

永远失去自由。

这个问题对她而言真的太好回答,好回答到甚至失去提问的必要。

只是,哪怕再好回答的问题,当你再度面临它的一天,又能同首次解答那般给出一个自己都满意的答案吗。

现实不给云止准备的机会,她必须二次面临裴祁。

避无可避。

“——咯吱。”

推门的声音响起,云止一转头就看见身着红衣的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搭在门边。

他面上的表情很淡,似是察觉她的目光,也抬眸看过来。

两人眼神对上,云止却是下意识的想要闪避。

虽说她已然知晓自己之前误会了裴祁,他并未那么早认出她,也并未把她当做玩物随意戏弄。

可方才那些畏惧恐慌的情绪都是切实存在的,又怎么可能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但云止到底是理智的,知晓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后便也强迫自己冷静。

她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闪避。

甚至压抑住自己的本能反应同裴祁对视,面上神情也很平淡,如同平时那般同裴祁说话,“殿下来的这般晚,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在昭和殿用膳了呢。”

这话若是由其它女子来说,定然大部分都是娇嗔的语气,就像是在对裴祁撒娇一般。

只是按照云止如今的心理和情绪自然也说不出撒娇的话来。

于是这句话便成了讥讽。

裴祁也不恼怒,倒是有几分习惯了的意思,长腿一迈走进殿内。

身后的奴婢们也低头提着食盒靠近桌边,尔后认真摆膳,不敢抬眸看两位主子一眼。 第222章 怎会失约 “既然答应了你,又怎会失约呢。”裴祁这般答,脚步轻缓,站立在云止面前。

顿时一阵阴影便蒙住了她。

她抬眸看少年,藏于袖口的手指捏紧,掌心一阵刺痛,她的面上并无负面情绪,全然没了在书房时恐慌的模样。

冷静,理智。

就如曾经的云止。

看着这般迅速平静的少女,裴祁勾起的唇放平。

她越是冷静,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便越发恣意生长,宛若以云止的情感为养料,长的又快又壮,直至撑破那层遮羞布。

布膳的侍女们又哪里知晓两位主子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想着快些布置好,别惹了主子不高兴。

所以布完膳后,她们也理所当然的退出昭和殿。

一时间殿内又只剩下裴祁和云止两人。

云止站起身,绕过面前的少年,自顾自地坐到了桌边,垂着眸子看那只干净的碗。

少年也转了过来,再度看向她。

也许是不想与他多说话,少女自己盛了碗饭,握着筷子菜,慢慢咀嚼起来。

裴祁静静看着,面无表情。

他不敢贸然做什么,却又很想做些什么。

想打破阿止面上的冷静,想让她因他而改变表情,想把她紧紧桎梏于自己身边,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这是裴祁的执念。

永远都无法忘却的执念。

他坐到云止对面,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饭,云止夹什么菜他就跟着夹什么菜,也不说话。

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云止把筷子搁上了,“殿下这是何意?”

她又看他,极力压制住内心的不安,以至于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裴祁缓缓咀嚼着嘴里的菜,吞咽后才漫不经心的回答,“阿止吃的如此专心,孤还当今日的晚膳何等美味,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话说的,不知是在控诉云止不理他,还是想要云止注意他。

简单总结下来就两个字。

要哄。

少女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她自己的心理都还没调整好呢,眼前还有这么大只太子殿下需要哄。

也是有点累了。

云止夹了道菜,是她惯爱吃的甜食,轻巧的放在少年唇边,“啊~”

少年愣了一下,张开嘴一口吃了进去。

“这个糕点很甜,挺好吃的。”少女说道,自己也夹了一个来吃。

裴祁安静的咀嚼着,腮帮子一动一动。

糕点被咀嚼成小块,落在他的口腔各处,原本微微发苦的嘴里此时只剩下腻人的甜。

真的很腻。

可是也真的很甜。

阿止喜欢的吃食,永远都是甜的,越甜她便越喜欢,裴祁一直都知道。

“好吃吗?”

“还要不要?”

裴祁点了点头。

于是云止又投喂了一个她喜欢的糕点给他,就伸在少年的唇边,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啊~”

裴祁又是嗷呜一口。

少年眉梢微扬,明明方才那般难过,那般失望。

可此刻看着云止如同平常妻子一般与他柔情蜜意,裴祁又忍不住推翻方才的推测,不停安慰自己。

阿止原本就不愿回来的,甚至若是她不想完成这个任务还可以选择不做,可她来了,不仅来了,如今知道了真相也未曾选择马上离开,是否…是否她对他也有一丝感情呢?

为何要戳穿那层布呢?

就这样不好吗。 第223章 除岁将近 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裴祁脑海中盘旋。

沈止纤一事让他觉得心冷,可云止的没有离开又让裴祁心中升起奢望。

也许…

也许……

她有爱他呢?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云止看着面色略有和缓的少年,又给他夹了点菜。

只要不涉及她要离开他这种原则性问题,裴祁一直都很好哄,好哄到甚至一句软话都可以把他打动。

只是云止如今还不想说话。

她怕说得多了,就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泄露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少女安静地吃饭,吃着吃着也不忘继续投食对面一瞬不瞬看她的少年,一时之间,昭和殿的气氛难得的和谐。

灿星坠入深深夜幕,两人相拥而眠。

……

火红的灯笼挂上殿门,漂亮的剪纸映在窗上,来往的婢女们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甚至连槿禾都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云止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替她梳妆,微微挑眉,“怎么这么高兴?”

槿禾动作没停,依旧很稳重的绾发,只是一边绾一边说,“娘娘,过几日便是除岁了,奴婢自然是高兴的。”

少女一愣,又点着头轻笑,“除岁啊…那我可得好好赏一赏你了。”

“娘娘!”一闻此言,槿禾也忍不住有些脸红。

只是见她如此,少女笑容反而更甚,“难不成我说错了?”

每逢过节,府里的下人总是能得赏钱的,像槿禾这般伺候在主子跟前的奴婢,得到的赏自然比其他人多,也更重。

小侍女被自家太子妃调侃的脸红,一声不吭的继续梳妆。

云止也不逗她了,只是轻轻呢喃,“都快要除岁了呀…时间过得真快呢。”

原来…

她来这里已经半年了。

自从云止和裴祁发现对方知道真相后,一个不敢暴露自己已然知晓,一个不敢贸然做出举措,生怕对方选择离开。

于是两人很有默契的装作都不知道,如同以前那般相处。

但比起以前,似乎也有几分不同。

比如云止的态度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发现哄好的裴祁更好对付,也许是因为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总之,两人之间格外和谐,就如同那日云止投喂裴祁时那般。

以至于很多时候,他们竟也像极了一对平凡的夫妻。

而云止忙着哄裴祁,又要梳理自己内心的情绪,以至于忙到竟然都忘了裴祁曾经问过她除岁要如何过这个问题。

自然而然的也就忘了除岁将近。

如今突然发现要过年了,她还有些恍惚。

一旦过了今年,她便要迎来第五年了,也是裴祁自杀的那年。

而他是否自杀,又事关云止是否能完成任务,是否能回家,一时间,少女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如今的裴祁看起来倒是不像会自杀的模样。

只是看起来如何就真的会如何吗?她总觉得任务不会那么容易完成。

云止思考着,被突如其来的呼唤吓了一跳——

“阿止,你在想什么?”

她面上露出受惊的表情,看到来人是裴祁又放松下去,无奈道,“你进来怎么没声?”

自从同裴祁演了好长一段时间夫妻情深的戏,她之前的惶恐畏惧也彻底消失,倒是根本不怕了。 第224章 出东宫 少年弯了眉眼,嗓音中也藏着几分笑意,他轻声说道,“大概…”

“是因为阿止想的太过入神?”

入神到甚至忽略了推门的声音。

槿禾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要转过身来向少年行礼,裴祁却微一颔首,中断了她的动作,也抢了她该做的事。

原本被槿禾拿着的梳子此刻落入了少年手中。

他轻轻梳着女孩的头发,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云止丝毫破绽也没展现,笑盈盈的转头看他,裴祁也很巧妙的将梳子拿开,倒是没扯到她一根头发。

“在想过年要怎么和你过呀。”少女说的理所当然,眼神专注的看向裴祁。

自从云止尝到哄好裴祁所带来的甜头后,便时常同他演蒹葭情深的戏码。

而演的多了,总会有人入戏。

少年眉眼弯的弧度更加上扬,绯红的薄唇轻启,“那你想好了吗?”

裴祁的理智告诉他云止口中的理由并不全然真实。

即使是在想应该怎么与他过年,也不可能这般入神,定然是更为重要的东西,或许同任务有关。

可他又会忍不住回想这段时日云止对他温柔专注的画面。

仿佛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裴祁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阿止能够离开却也不选择离开,明明只要她不想继续了,系统就一定会同意,可她为何不放弃任务呢?

他一直想不通。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想不通,让他心中的奢望越发执着。

或许她真的对他产生了感情呢?虽然这份感情还不够深,但好歹有了不是吗。

而这样的可能性,也影响了裴祁的判断。

就像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突然只属于他一人,曾经遥不可及的神女也终于对他心软。

他又怎么可能不为所动呢?

当一个人过于执着时,他便会变得疯癫,明明知晓事实如何,却也不愿去相信,只一味去追寻自己想要看到得到的东西。

如今的裴祁便是如此。

“不然我们去东宫外看看?”云止提议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裴祁虽然已经不将她禁足,却也不同意她离开东宫。

以至于曾经不甚熟悉的太子府邸,此时不需要人带路也能找到想要去的地方了。

少年沉吟片刻,看着少女满眼期待的表情,终究还是没忍住薄唇一勾,答应她的要求,“好。”

此话一出,云止也弯了眉眼。

她在东宫闷的太久了,久到甚至再精致的朱墙碧瓦,再名贵的花草树木,再精美的吃食糕点,都有些看惯吃惯了。

总是想要见一见新的事物,放松放松的。

“那我们今天就出发,怎么样?”少女一双琉璃浅眸专注的看向面前的少年,眼里的期待比方才更浓。

作者的话——

怕有些宝贝觉得进展快,解释一下~

从阿止投喂到现在的时间跨度差不多是半个多月,也就是说阿止同佩奇演了半个多月夫妻情深的戏,所以如今这个相处是正常的

然后然后,年过了之后裴祁就要黑化囚禁啦~尽请期待! 第225章 好哄 裴祁挑了眉头,梳子理了理少女柔顺的青丝,“不行。”

云止的睫羽马上垂了下来,见此,红衣少年喉间溢出轻笑,嗓音靡丽,“至少要用过早膳才行。”

少女闻言登时抬起眸看他,眉眼弯弯,“那我们现在就用膳罢。”

裴祁点头,不置可否。

槿禾在一旁站着,低眉顺眼,眼神中也是喜悦的。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是希望娘娘同主子恩爱的,而现如今的云止和裴祁也确实十分恩爱,她们见了又怎能不高兴呢。

槿禾去到殿外呼唤婢女布膳,很快昭和殿的桌子便摆的满满当当。

做完这一切,她们又极为识时务的退出殿外。

谁知退到一半,又被裴祁叫住。

少年似乎心情很好,唇角微勾,“去账房领赏罢。”

侍女们一惊,又整齐划一的行礼,“奴婢谢太子殿下赏赐。”待出去殿外,她们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云止走到裴祁身边,牵住他的手,轻声问道,“心情很好?”

红衣少年紧紧回握少女的柔荑,带她到桌边坐下,嗯了一声。

怎么会不好呢?

曾经无论如何都求而不得的阿止如今坐在他身旁,笑眼弯弯的看他。

光是如此,便能让裴祁高兴。

所以云止才会说裴祁好哄。

少女将菜夹到少年碗里,托腮看他吃饭的模样。

到底是一国太子,无论曾经如何凄惨落魄,此时也将礼仪学的极好,虽说刻意收敛了气势,却也隐隐能够察觉。

少年坐得板正,如玉般修长的指节握住银筷,缓缓咀嚼口中饭食。

发现云止在偷偷看他,或者也不能说是偷偷,因为她的视线很是直白,甚至可以说是光明正大的看。

他停下动作,轻轻睨她。

云止笑,夹了块糕点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回答,“你接着次,我不…康尼了。”

闻言,少年又收回目光,真的很听话的接着吃了。

云止却是不遵守诺言,一边满足的吃着手里的甜糕,一边毫不避讳的接着注视裴祁。

只是看着看着,她突然心尖一颤。

也不知为何,云止忽然觉得就这么和裴祁过着似乎也不错。

没有禁锢,没有桎梏,相处和谐的宛若普通的夫妻,柔情蜜意,情深意切。

尽管这些柔情蜜意,情深意切都是她演出来的,可比起曾经的针锋相对,这真的好太多了。

她也明白皇室女子不宜张扬,所以只要裴祁时不时能带她出东宫,去其他地方待一待,放松放松,她便也觉得不错。

如今她无法离开裴祁,却还是要完成任务。若是能一直维持着这般的相处直至任务结束,那也是极好的。

因为现如今的裴祁真的太听话,太乖了。

乖到甚至让她恍惚,曾经那个偏执到病态的疯子和现在的他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只可惜,云止忘了一个词——

物极必反。

越是乖巧,越是听话,越是出乎意料。

待到如今这层虚假的幻境被戳破,一切谎言被他察觉,待到她不能再给予他所期望得到的感情时。

他便会比曾经更加疯魔,更加执着,更加痴狂。

让彼此都不好过。 第226章 打雪仗 裴祁总是说话算话的。

两人从偏门而出,少年身着墨色大氅,内里一件潋滟红袍,少女牵着他的手,缓缓踏步于雪地之中。

“又下雪了。”她感叹道,伸出手去接。

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又很快融化,只留下微湿的水渍。

裴祁也抬头看向天际。

漫天雪花纷飞,比曾经看过的那场雪更大。

只是这样的雪也不影响人们出行,早有官府的人将道路清理出来,老百姓们也扫净了自己门前的雪,他们打着伞,行走于街道中——

“大牛!吃我一记猛虎拳!”一个小孩揉了个雪球。

云止随着雪球的踪迹看去,啪嗒一声闷响,那个被称之为大牛的孩子被砸了一脸雪。

他似乎有些懵,还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马上在树下捏了好大一个雪球,“好啊,竟敢偷袭!”说完便气冲冲的扔了过去。

于是方才那个笑嘻嘻的男孩瞬间就被砸到在雪地里,爬都爬不起来。

云止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裴祁挑眉看她,似乎在问怎么了。

少女没回答,挣开他的手,飞速的跑开,少年却误以为她要借机离开他,脸色骤变。

几乎是云止跑到树下刚捏了个雪球的功夫,裴祁便运用轻功飞到她面前。

他嗓音低哑,脸色阴沉,陡然爆发的气势凛冽又瘆人,“阿止,你又想要…”

话还没说完,一个大大的雪球十分精确的砸在裴祁脸上。

…逃到哪去。

于是他就这么生生哽住,还被云止给砸的一脸懵。

然而事实告诉他,懵逼不会只有一次,还能有更多次。

还没等裴祁反应反应,一个接一个的雪球宛若想把他砸死似的横冲直撞地朝他袭来,目标很精确:他的脸。

于是他又被砸懵了。

裴祁:???

雪球四散开来变成雪,糊了他一脸,方才还俊美清隽的少年,此刻一张脸白的像是死了好几天刚从坟里挖出来。

他伸手擦了擦眼睛上的雪,视线依旧有些模糊。

他勉强睁眼,结果还没等看清自己心心念念的阿止,又是一个大大的雪球直奔他的脸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带着嘲讽的话语,“大哥哥,你怎么连我的猛虎拳都躲不过!”

这声音,不是方才砸大牛的小孩又是谁?

只是除了他,大牛也开始嘲讽了,“就是就是,就连我的飞狼掌也敌不了,大哥哥真弱,肯定不能称霸武林。”

裴祁揉了揉眼睛不管这俩小孩,刚要睁眼就又察觉到有雪球袭来。

视线清晰后他闪避极为快,绝佳的轻功让他一瞬便飞至少女面前。

于是方才还嘲讽他的小孩就又开始惊叹了。

“哇!大哥哥你好厉害!这招叫什么?可不可以教教我?”

“这一定就是武林秘籍里的移形换影对不对?大哥哥你教教我罢!”

裴祁不搭理他们,眯着眼睛看面前不停偷笑的少女,嗓音有些危险,“阿止似乎很开心?”

云止憋笑憋的很辛苦,到最后索性不憋了,直接笑出声,“他们要拜你为师呢,不考虑考虑?” 第227章 生气 裴祁眼神更加危险,“嗯?”

云止唇畔绽放笑意,伸出手暖了暖少年被雪冻得冰凉的脸,还不忘推卸责任,“不怪我啊,我就只砸了你一个。”

少年却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直到云止替他暖得脸都热乎起来了,还这么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

少女脸上的笑意突然顿住,动作也僵了,她张了张唇,试探的问道,“你不会…生气了罢?”

不会?

她就只砸了一个雪球啊!

少年还是不说话,一直看着她。

云止有点瘆了。

她颤了颤手,又踮起脚尖想要摸摸裴祁的头安抚一下,“别…”生气嘛,乖乖的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呢,红衣少年突然握住她要摸他头的手,用力一扯。

云止毫无防备的跌入他怀中。

裴祁低下头,与她脸贴脸,声音有些闷,“明明这样更容易暖起来。”

云止一愣,又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回抱住他,弯了眉眼,“是是是,听你的可以吗?”

两人相拥,裴祁与少女距离极近,近到甚至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绒毛。

好半晌。

他才低低嗯了一声。

只是这样旖旎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

身旁的两个小孩可不懂他们为何要拥抱在一起,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学到武学秘籍。

登时,两人一左一右的拉住裴祁两边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道,“大哥哥。你就告诉我们罢,这个阿姐都这般说了,你就告诉我们罢!”

“大哥哥,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别这样了,教教我你方才是怎么飞过来的好不好?”

小孩天真又童稚的嗓音传进两人耳中。

云止下意识的想要从少年怀抱中退出来些许,却被他紧紧遏住动作。

裴祁黑着一张脸,低头看腿边的两个小孩,“走开。”

但是小孩子哪是那么好打发的,一听这话就知道面前的哥哥不打算教他们秘籍了。

顿时脸色一跨,抱着裴祁的腿就开始嚎,“爹爹,爹爹你不要走…大牛知道错了,你不要抛弃大牛和这个阿姐走…”

另一个小孩愣了一下,大概是在想大牛真厉害,也马上有样学样,抱着裴祁的另一只腿哭,“爹爹,我会听话的,你不要和…和呜呜…”

两人演的有模有样,甚至时不时哽咽,就好像他们说的是真的一样。

喜当爹的裴祁脸黑的像是锅底。

他动了动腿后发现两个小孩实在抱的太紧,如果硬要挣脱恐怕会伤着他们。

少年下意识地向云止看去,发现她嘴角荡着笑意,抿了抿唇。

又低下头去威胁两个小孩,“再不走,杀了你们。”

小孩一愣,顿时哭的更厉害了,呜哇哇大叫,“呜呜呜!爹爹居然要为了这个阿姐杀了我们!呜呜呜…”

街道偶尔有路人经过,时不时的看他们几眼。

裴祁心情有点烦躁了,呵一声,“不许哭!”

然而他越说两孩子就哭的越厉害,眼泪不停流,像是流不尽一样。

云止就在一旁偷笑。

看着裴祁面对两孩子束手无策的模样,她唇角怎么都下不来。 第228章 想家 笑着笑着她甚至想,就如今裴祁这模样,训也不会训个什么狠话,就干巴巴一句不许哭,以后一定镇不住孩子。

说不定会是个慈父。

云止眉眼越弯,弯着弯着又突然愣住。

她为何会想到这些?裴祁是个怎样的父亲和她有关系吗,她为何…

少女恍惚了一下,而此时两个小孩正一边哭一边小声威胁裴祁,“大哥哥,只要你教我们武功我们就不纠缠你了,你告诉我们罢。”

裴祁被烦的不行。

又顾忌着云止在这里,他也不敢贸然把两个小孩从他腿上弄下来。

于是杀伐果断的太子殿下头一次耐着性子哄小孩,嗓音难得的温和,“好,我教你们。”

他说道,“首先,气聚丹田,两手握拳放于腰间。”

少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两个小孩看他的模样倒是当了真,当即松开抱着他腿的手,努力攥紧拳头,放在圆滚滚的肚子边缘。

只是他们俩这一松,裴祁就飞了。

潋滟的红色衣角在空中翩跹,他紧紧拥着少女,在不知名老百姓家里的房顶停下。

雪很大,瓦片上盖了厚厚一层,房顶也白茫茫一片。

若非裴祁武功绝佳,平衡力也极为好,也许就要拉着云止和他一起摔倒了。

少女此时早已回神,看着平地正一脸懵的到处东张西望找人的两小孩,唇角又止不住上扬。

她也不再纠结为何自己会去想如果裴祁成为父亲会是一个怎样的父亲。

拉着少年的衣角,调侃道,“还好别人都明事理,若是真把你当成那般不负责的父亲,你莫不是要去衙门走一趟了?”

裴祁和云止的衣着打扮虽低调,但旁人也看得出布料同方才那两个小孩截然不同。

也许心里以为两个小孩是来讹人的,又或许是不敢招惹裴祁,无论如何,并未有人真去报官。

少年站在云止身旁,听着她这番话,又垂眸看着地面上正不停张望想要找到他的两个小孩,睫羽颤了颤,轻轻启唇,“才不会。”

少女没太听清,“嗯?”

裴祁却不再说话了。

云止见他不吭声也不执着他说了些什么,只抬起头看向四周。

房顶总是高的,而站在高处所看到的事物与身临其中时又截然不同。

火红的灯笼挂在老百姓的门前,漂亮的剪纸贴了一窗又一窗,无数的小商小贩在街道中不停吆喝,小孩子们在其中穿梭纵横。

甚至于酒楼的客人都多了许多,门前还贴着对联。

人来人往,喜气洋洋。

云止这么看了片刻,又垂下眸子。

现代生活节奏快速,城市中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年味越来越淡。

倒是这里的人们,仿佛是幼时对过年充满期待与喜悦的自己,而古时对过年极为看重,年味确实也比现代重的多。

过年啊…

云止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又抬头看向天际。

是和亲人团聚的日子,可她没有亲人,她该去海边看看小叶姐姐了。

只是可惜,古时的海边,没有小叶姐姐。

她却不知道,在她看向别处的时候,她身旁的少年一直注视着她,眼神不曾挪开一瞬。

裴祁抿了抿唇。

阿止…是想家了吗?

他沉默着,揽住少女腰的手却不自觉的紧了紧。

裴祁终究也没有解释,他方才所说的才不会,是不会去衙门走一趟,还是不会做一个不负责的父亲。 第229章 孔明灯 天色将晚,云止和裴祁手牵着手走在繁华街道。

百姓们都穿着喜庆的新衣,面上带着笑意,甚至已然有人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响得热闹。

无数只孔明灯被人们放上天际,灯中藏着他们内心最真诚的祈愿。

如此多的灯笼,比乞巧节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止抬头看漫天纷飞的花灯,它们越飞越高,整片天际都闪着微明的光亮,明明夜幕将晚,却让这闪烁的孔明灯映得仿若白日。

“要不要也放一只?”裴祁察觉到她的目光,轻声问道。

少女却摇了摇头。

她乞巧节放过花灯了,再放一次孔明灯也无甚作用,愿望许一次就够了。

裴祁沉默片刻,自顾自地拉着她的手往旁边售卖孔明灯的商贩走去。

云止愣了一下,“不用买,我不许愿。”

“无事,我许。”

红衣的少年与红衣的少女站在商贩前,看着卖孔明灯的大伯拿出一只和天空之上纷飞的一模一样的花灯。

大伯很贴心,还提供了笔墨。

裴祁接过孔明灯,垂着眸认真地书写着,睫羽根根分明,盖住眼中的情绪。

云止站在他身旁,正想凑过去看看裴祁究竟写了些什么,偏偏少年似乎不愿让她知道,抱着自己的灯避开了。

云止有些错愕,瞪大双眼下意识的问,“你许了什么愿还不能让我看?”

少年戒备地注视她,像是生怕被她偷袭。

抱着自己的宝贝孔明灯躲得老远,直到写完剩下的内容才又回到她身边,“不告诉你。”

他向大伯买了根蜡烛,左手提着灯,右手拥着云止,飞身一跃竟是跃上了此地最高的房顶。

少女看着身旁点灯的少年,有些奇怪,“飞这么高放灯吗?”

昏黄的灯光映衬在红衣少年如玉般隽美的面上,明明灭灭,清晰得云止甚至能看清他认真到微蹙的眉头。

他松开提着灯把的手,看着这只同万千孔明灯无甚差别的灯飞上天空后,才回答云止的问题,“因为飞得高,上天才看得到罢。”

云止也抬头看裴祁那只孔明灯,发现它是比其他花灯飞的稍微高一些。

想起少年之前护什么似地护灯的模样,她还是有点好奇,“你到底许了什么愿啊。”

裴祁仍旧注视着那只越飞越高的孔明灯,无数灯光映入他的眼中,明亮极了。

听见云止的话,他侧过头看她。

那双漂亮的琥珀浅眸微微弯起,平日阴晴莫测的太子殿下此刻眼里光亮一片,盛满笑意。

他轻声说着,语气像普通少年那般澄澈干净,“都说了不告诉你。”

“告诉你就不灵了。”

云止一噎,有点难以置信裴祁居然还信这个。

但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会死缠烂打的去问。

少女拉着他的衣角,看了看地面,“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去?”

她其实不是很想站在屋顶上,怪冷的。

“现在。”少年紧紧拥住云止,似乎也知道她怕冷,很贴心的将自己身体的热度传给她,飞身一旋,稳当当的落在地面。

街巷很热闹,少女拉住裴祁的手,钻进欢声笑语的人群中。像是一对平凡又恩爱的夫妻……

那只孔明灯越飞越高,肉眼看起来甚至有些靠近月亮。

纯净的月晖映衬出字迹,隐隐可见其中的内容。

——愿阿止与我,白首不相离。

——裴祁 第230章 卖惨 月色过晚,天际中还飘荡着万千孔明灯,照耀得路都微明。

还想再玩会儿的云止被裴祁桎梏在怀中,少年云步一旋,足尖轻点,踏过一个又一个屋顶,精确的落在东宫殿门前。

他牵着云止的手走进东宫,门口的侍卫恭敬的行礼问安,“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少年颔首,看着还有些恋恋不舍的云止无奈,“若是这般喜爱闲玩,日后孤多陪你去便是,何必这副模样。”

云止仰头看他,“你说的啊,可不许反悔。”

两人牵着手一步步往昭和殿走,裴祁翘着唇畔,轻声问,“孤何时对你说话不算话过?”

少女闻言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没有,于是捏了捏他的手心,“那你要一直说话算话才好。”

她的指甲比起裴祁总是长的,因为身居高位,哪怕指甲都被保养的极好。

这么一掐没用多少力道,却有些微微的刺痛。

裴祁眼眸潋滟,抿着唇思考了片刻,决定卖惨,于是突然痛嘶一声。

云止当即吓得脚步顿住,忙不迭地摊开他的手,连忙问着,“掐痛你了?”

他的忍耐力她是知道的,若非是真的痛,他又怎么可能出声。

少年也不阻拦她的动作,伸开手光明正大地让她看。

然后云止就仔细观察他的手心,观察不出什么又用手指去摸了摸,最后十分确定裴祁的手上甚至连指甲印都没有。

指甲印都没有,怎么还痛出声?难不成被指甲掐的痛比其他伤更痛?

云止不相信。

她狐疑的抬头去看裴祁,问他,“真的很痛吗?”

裴祁面不改色,“嗯。”

少女蹙着眉头反复看他,面上的神情仿佛再问:你认真的?

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抄起少年的手,对着他的手心一阵吹气,不停安抚,“没事啊,吹吹就不痛了。”

活脱脱哄小孩的态度。

裴祁看着她这幅模样,并不觉得幼稚,反倒眸色渐深。

他曾经年幼时,阿止就是这么哄他的。

当时的自己觉得没有必要,很用力的想把受伤的手抽回来,可偏偏当时伤在手臂,他又是个瘦弱的小孩,敌不过阿止的力气,便只能抿着唇一脸不情愿地任由阿止吹吹。

她当时还笑,说他是个别扭小孩。

他回忆起曾经的美好,面上忍不住流露出笑意,然后被云止看见了。

她当即停下吹气的动作,用力的掐了一把裴祁的脸,嘟囔道,“你就骗我罢你。”

方才被掐手心不怎么痛,这次倒是真的痛了。

裴祁又痛嘶一声。

少女原本还有些气,见他这副惨样又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远处的侍女见此只得匆忙的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未曾看到般绕开两位主子,只在心中感叹:太子殿下当真爱极了娘娘,竟然如此纵容…

裴祁如今确实挺惨的。

如玉的面颊红了一片,还红的极为醒目,甚至明显可以看出一道掐痕。

他又卖惨,声音闷闷,“阿止,你好狠的心。”

作家的话——

不要急不要急,离佩奇黑化不远啦,真的过完年就黑,马上黑!你们期待的情节会看到的~ 第231章 嫌弃 云止理直气壮,“谁让你先骗我。”

少年自知理亏,没吭声,垂着眸子牵着少女走到昭和殿殿门,尔后踏了进去。

然后云止就松开与他相握的手,自顾自跑去桌边倒了杯茶来喝。

她实在有点渴了,之前玩的起劲还没感觉到,现在闲下来就觉得渴的不行。

看着她那副急切的模样,裴祁实在没压住唇边翘起的笑。

他靠近少女,将那杯没喝完的茶饮了下去,轻声说道,“明日要祭祖,你想去吗?”

除岁于古人而言是重大节日,似乎每年除岁都要祭祖。

而皇室更是将这样的仪式办得重大,裴祁身为太子,自然需得去的。

“不想。”云止答得毫不犹豫。

祭祖这般重大的仪式,原本女子是不可参与的,但云止身为皇室,又是太子的嫡妻,上过羲国的宗碟,自然也是应去的。

但因为裴祁小时候的悲惨经历,连带着她对他家里那些先辈也没什么好感。

既然如此,还是不去罢,免得她去祭了又说她不诚心,给人家先辈气活了才不好。

她瞅了两眼那只茶杯,心想着也许裴祁要接着用,便拿了个新的重新倒了杯茶。

少女呷了一口,满足的眯起眼眸。

且裴祁既然敢这么问,就说明他有让她不去的本事。

少年点了点头,并未问她原因,又道,“既然如此,不若把宫宴也推了罢,想来你应当不甚喜爱这等场合。”

云止没拒绝。

她确实不喜欢这种场合,宫里多少人精啊,光是说个话都需要反复揣测话背后所代表的意思,太累了,还是待在东宫里舒坦。

裴祁也明白她的想法,一阵失笑,“便说你抱病在身,想来也无人会追究。”

少女又抿了口茶,很是赞同。

哪是不追究,是根本不敢追究罢。裴祁去就已然算给面子了,就算她不去,又有谁敢有异议呢?

但云止不会知道,在未来的一段时日里,她会后悔让裴祁替她撒下这个谎。

当然,这是后话了。

红衣少年眯了眯眼,眸光从她手中的那只茶杯渐渐游移至她的朱唇。

嗓音有些哑,“阿止嫌弃我?”

经过这半个月来亲密无间的相处,裴祁在只有他和云止的时候已然不会自称为孤。

云止愣了一下,话题突然跳转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刚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便没机会了。

“我没…唔。”

少年近乎虔诚地凑近她,轻轻闭上了眸子,纤长的睫羽不停的颤。

明明主动的是他,如今这般,倒像是云止占了他的便宜。

少女错愕的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近到她甚至能看清裴祁脸上的绒毛。也正是因为此,少年的每一分神情全都落入她的眼中。

他眼尾染上薄红,十足的绯靡,睫羽颤得越发厉害。

似乎是察觉到云止的不专心,裴祁有些不满意。

他睁开眼,眸色晦暗,抱云止抱得很紧,一遍遍低声呢喃,“阿止…阿止…”

尔后再度凑近。 第232章 新年将至 天色越晚,甚至连月亮都害羞的躲进云层。

云止被裴祁放开的时候,绯红的朱唇破了一个小口,唇色鲜妍潋滟。

她喘着气,衣衫却极为整齐。

极致的反差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少女瞪着裴祁,眼神带着几分幽怨。

但由于嗓音实在太微弱,听起来反倒像在撒娇。

裴祁得了便宜还卖乖,靠在少女身边,声音低低的,似乎还觉得自己委屈,“又不是我让你重新拿一只茶杯的。”

云止都给气笑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反问,“还成我的问题了?”

少年哪敢反驳,闷闷的不说话。

好半晌才转移话题,“阿止,夜深了,我明日还要参加祭祖和宫宴,我们歇息罢。”

当然,是很单纯的歇息。

云止此时还有点气,随意的抬起腿踢了他一脚,“做梦。”

谁知少年顺势握住她的脚腕,将她整个人小心翼翼地扯到身边,尔后打横抱起,唇畔勾起浅笑,“嗯,做梦。”

“入睡就能做梦了,阿止果然懂我。”

云止扯了扯唇,翻了个白眼。

现在看来,不仅厚颜无耻,还会歪曲事实。

但即使这般想,云止也并未挣扎,反而老老实实地缩在裴祁怀里,被他轻柔的抱上榻。

月亮此时又钻了出来,淡淡月晖透过窗间撒进殿内,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

云止睁开眼时身边已然不见人影,一问才知裴祁早已进宫。她倒也不惊讶,很是从容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槿禾摆弄。

今日倒是有的裴祁忙,又是祭祖又是宫宴,都是些繁杂的活动。

反观她,羲国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此时反倒窝在东宫里等着裴祁归家。

还真有点像在家等着丈夫回来的妻子。

云止又想象了一下裴祁忙来忙去心情不好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槿禾站在她身后,听着自家娘娘的笑声,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虽说她不知娘娘在笑些什么,但回想起今早殿下出昭和殿时春风得意的模样,想来两位主子高兴的事都是与对方有关罢。

她这般想着,又认真地替云止佩戴发饰。

云止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首饰盒,竟然破天荒的将那只檀木钗拿出来递给槿禾,“替我戴上罢。”

小侍女愣了一下,没太明白自家太子妃为何要这般吩咐。

这只檀木钗虽说也极为精致,但如今是除岁,这等发饰便有些过于朴素了。

“娘娘…真的要戴它吗?”槿禾问了一遍,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

“嗯。”云止应声,她大概也明白槿禾在不解些什么,好心的解释了一句,“如今我整日在昭和殿待着,即使穿的再华贵又给谁看呢?便是这般就够了。”

槿禾顺着云止的话想了想,发现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于是那只檀木钗便成功出现在少女的发髻。

云止看着它,伸手抚了抚。

除却裴祁将它送给她的那日,其余时刻她从不戴它,想来是因为这是裴祁送给阿止的,而她当时不敢承认自己是阿止。

如今裴祁知道她的身份了,她反倒轻松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明天便是新的一年了,她想要他高兴些。 第233章 守岁 云止整日都未曾出门,果真一直待在昭和殿中等待裴祁归来。

直到黄昏将至,才听见他回来的消息。

她撩了撩裙角,脚步轻快地往东宫大门而去。果不其然,一个红衣少年正面无表情地迈步而进。

似乎是看到她了,裴祁唇畔绽放笑意,不自觉地步子也快了些。

两人面对面,少年笑道,“原来孤也能等到阿止来迎我的一天,当真令孤喜不自胜。”

云止听着他这般的调侃,又轻轻掐了他手心一把,尔后邀功似的问他,“你有没有发现我今日有何不同?”

裴祁闻言当真仔细观察了起来,待发现她发髻上佩戴的檀木钗时,眼神顿住,眸子猛地一颤。

一种极致的喜悦从他心头蔓延而上。

他努力地将心底的情绪压下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模样,“嗯…比昨日衣着朴素些?”

阿止从不曾佩戴这只檀木钗,他一直以为她不愿接受他的心意,既然她不愿戴,他也未曾提起,但内心总归是失落的。

如今却突然发现它出现在阿止的发髻,这让裴祁怎么不高兴?

他甚至在想,原来如今这般才是对的,给阿止自由,放任她,原来这样她才能明白他的感情,也会试着接受他。

云止却不乐意了,她特意来迎可不是为了听这个答案的,“你仔细看看?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不同?”

裴祁又装着模样仔细看,微微蹙眉,似乎真的看不出来了。

“你再看看?真的看不出来?”

听着少女含着惊讶的话语,少年唇角的笑意更浓,轻轻将云止拥入怀中,薄唇贴在她的耳际,嗓音很低,很哑,“阿止,谢谢你。”

云止微愣,转瞬又明白他早就看出来了,方才不过是为了逗她。

她下意识地又想掐他,但听着少年那般的语气,最终还是选择了回抱。

……

两人相依而坐。红衣少年轻声道,“按照习俗,今日当守岁。”

云止微挑眉头。

守岁她还是知晓的,现代某些地区也会有这样的习俗,虽说她的家乡并无,但总归也有所了解。

“你要守吗?”她问。

守岁要将房间保持灯火通明,一家人端坐于房间内,坐到天明,寓意家人平安,新年顺意。

“守。”少年答道。

云止有些意外,有些奇怪裴祁居然也信这个,但又觉得能理解,毕竟他若是不想守,也不会主动提起了。

“那我同你一起守。”她如今的身份是裴祁的妻子,倒也算得上是他的家人,既然他要守,她自然也该奉陪。

“不,你早些歇息,明日新年,东宫内合该大赏,你若是起不来,昭和殿的奴婢们该难过了。”裴祁笑言。

“无事,起不来你叫我不就好了。”这好不容易和小猪崽一起过年,陪他熬个夜都不愿就未免太没诚意了。

裴祁见云止这般坚持,便也不再阻止。

昭和殿灯火通明,两人面对面端坐开始守岁。

起初倒还好,两人都很精神。

只是云止到底太久没熬过夜,守着守着就开始昏昏欲睡,眼皮倒睁不睁。

甚至到最后脑袋一点一点,宛若小鸡啄米。

裴祁见到这般的云止倒也不意外,反倒唇边溢出轻笑,将她小心翼翼抱上榻,盖好被子,尔后熄灭昭和殿的所有蜡烛,换个地方继续守岁。

传闻守岁可以祈愿家人平安。

他希望阿止事事皆安。 第234章 横生枝节 但裴祁不知道,他的离开致使他错过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现象。而这个现象,会让他和云止的关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少女睡在床榻上,呼吸极为规律,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安。

下一瞬,她陡然睁开眼睛,眼神空洞,轻轻呢喃出一个名字,“温玉哥哥…”

“…温、玉哥哥…”她重复了一遍,然后又突然闭上眼,恢复方才睡着的模样。

与此同时的远方——

原本垂着眸神情温柔地抚摸画卷的青年骤然抬头,眼神冰冷。

他薄唇一掀,自言自语的冷笑,“占用他人躯体还妄图安宁吗?”

他站起身来,一袭月白长袍干净文雅,青年命令道,“雪紫,摆阵。”

暗处隐藏的少女突然现身,弯腰行礼,语气中满是担忧,“公子,阵法不可加固了,您为了九公主已然只剩一半寿元,若是再加固…怕是…”

连温玉侧眸看她,嗓音依旧温雅,只是隽美面容上神情淡漠,“我说摆阵。”

雪紫咬了咬唇,最终只能叹气遵命。

公子原本施阵便付出了一半寿元,如今又固执地要加固阵法,怕是…怕是不剩几年了…

越想,她心中便浮现出几分怨怼。

究竟是何等人这般可恨,将九公主害成如此便算了,连带着她家公子也这般凄惨!

翌日……

云止醒来的时候裴祁正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注视她。

她睁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当即吓了一大跳,然后又很快缓过来。

她翻身下榻,自顾自地梳洗完后,才坐到少年身边,随意的拿了个糕点吃着,一边吃一边问,“你怎么不吃?”

裴祁听着少女模糊不清嘟嘟囔囔的声音,唇边微勾,伸手拿了个同样的糕点,“这不是等我的阿止吗。”

“原来如此。”云止点着头应了一声,又问,“你真的守岁守了一晚上啊?”

“嗯。”

少女闻言顿住咀嚼的动作,仔细观察裴祁,然后发现他眼下果然浮着淡淡的乌青。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影响他的容颜,看起来依旧赏心悦目。

云止想起自己昨夜也是坐在这个位置陪裴祁守岁,守着守着醒来就在床上了。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她没熬过被裴祁抱上去的。

“你真能熬。”她接着啃糕点,赞叹了一句。

裴祁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话语中满是笑意,“今日除岁,你可莫要忘了昭和殿一众讨赏的人。”

“放心,都有你提醒了,我怎么可能会忘。”云止道。

果不其然,一用完早膳她便把昭和殿所有伺候的下人都叫了上来,让槿禾挨个发赏赐。

这其中也有一个云止算得上熟悉的人——

平安。

他依旧是之前那副恭敬的模样,至于心底到底有多少敬意云止也不清楚。

此时的他估计还觉得她抢了曾经那个她的一切呢。

云止之前还想过从平安这里找突破口来得知被裴祁隐瞒的真相,未曾想会因为檀木钗阴差阳错的知道一切。

少女收回目光,不再看底下正行礼的小太监。

既然如此,便不接近他了。

原本事情就复杂,没必要牵扯到平安身上,横生枝节。 第235章 祈福 昭和殿的人领了赏,个个面色都带着喜意,而裴祁也大赏东宫,以至于整个东宫的气氛都极为和谐。

新年的第一天云止同裴祁一起过,两人吃元宵放鞭炮。

他们又出了一次东宫,与平凡的老百姓们一同欣赏夜间的烟花。

虽说古时的烟花不比现代花样繁多,但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下,云止竟也觉得它别有一番特色。

他们在外游玩了整日,吃糖人看杂技,逛天香楼来又赏戏。

街巷间称得上好吃的东西都买来尝了尝,称得上有意思的东西也会去看一看,当真玩的畅快淋漓。

云止玩的尽兴了,回到东宫才感觉到腿有些酸。

槿禾替她打了桶热水泡一泡,裴祁坐在她身旁看着桶里那双小巧的脚。

抿了抿唇,然后也凑了进来。

两双大小差别极大的脚丫泡在一个桶里,也多亏了木桶够大,不挤。

云止有些惊愕,然后用脚去踩裴祁的脚,嘟嘟囔囔,“你不是不累吗,也要泡脚啊。”

裴祁弯着唇,任由少女踩他,“谁说我不累?”

此时槿禾已然被他打发了出去,昭和殿就剩下他们二人。

“行罢,那你一起泡罢。”云止无甚所谓,只觉得水温真暖和,一整日的疲乏都被缓解了。

“明日要去宁安寺祈福。”少年说道,足被热水泡的通红。

阿止怕冷,她所习惯的水温对于他而言是有些烫的。

“去就去呗。”云止扑腾了两下脚丫子,溅起些许水花,打湿了她和裴祁的袍角。

她倒是也明白古时过年的流程。

不就是祭祖守岁拜年祈福嘛,拜年怕是没几个敢同裴祁拜,那么便只剩下祈福了。

红衣少年将女孩的衣裙拉上来些许,尔后压住她晃荡的脚丫,她扑腾不起来了,也就没有水花了。

云止倒也不挣扎,说起宁安寺她又想起寻鹤那个老头。

上次走的时候他不知道让裴祁谨慎抉择些什么,她如今也没试探出答案。

更离谱的是他当时看她的目光。

眼睛里面全是怜悯,就好像她活不长了一样,结果她现在还是活的好好的。

但鉴于曾经被寻鹤断言有血光之灾,结果没多久就被裴祁属下一箭射死的经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次去一定要找寻鹤问清楚他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泡完脚,两人便开始梳洗,不知是今日玩的太起劲还是如何,云止总觉得她已经开始犯困了。

但这样的困意又有点熟悉。

有些像最开始被施加招魂阵时的困意。

但比起那时又轻松很多,至少还打的起精神,不至于控制不住的睡着。

月色渐晚,两人相拥而眠,听着云止规律的呼吸,少年眼角眉梢浮现满足之情。

但随着陷入夜晚的时间越长,少女眉头便渐渐蹙起,她张着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没发出声音。

作者的话——

古时其实是有烟花的哦,据说隋唐时期便有了,然后然后,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在明天的更新内容里佩奇就会黑化啦~ 第236章 转瞬即逝的美好 隶属东宫的队伍停留在宁安寺山脚下,个个面色严肃。

寻鹤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面前两人。他说呢,大过年的怎么会看见乌鸦,原来是因为他们俩,真是太倒霉了,“你们怎么又来了!?”

少年眸子一眯,“怎么,不欢迎?”

裴祁此次是代表皇室来为羲国百姓,民生祈福,阵仗自然是大的。

老头当即摆手,“哪敢哪敢,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宁安寺蓬荜生辉啊!”

他果然应该出去云游。

云止站在少年身旁,目光带着审视,一瞬不瞬地盯了寻鹤许久,盯的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娘娘,您…您为何这般看贫僧?”可别看了,没见你身旁那位快要用眼神把他杀死了吗。

“无事。”云止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寻鹤松了口气,引领两人去曾经居住的客房。

虽说裴祁此次是代表皇室而来,并未隐瞒身份。但除却寺内部分僧人,并无多少人识得他。

毕竟是皇室的仪仗,普通老百姓即使看到也不敢前来冲撞,自然不会知道太子殿下长什么模样。而朝中大臣的家属即使知道,也不敢招惹。

羲国能够位立众国之首可谓是裴祁一手造成,他的手段如何,羲国中人如何不清楚,

少女坐在桌边,喝着茶,抬眼正好看见一扇微开的窗,她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云玄曾经送她的那只铃铛。

她将它放入首饰盒锁住后便再未动过,如今自然也未曾带来。

待任务完成后上交总部好了。

少年熟练的喝云止手中拿着的茶,轻轻说道,“我去祈福,总归是要做做面子,你若觉无趣便四处走走,别走太远,我会早些回来。”

云止嗯了一声。

裴祁弯了弯唇,脚步一抬踏出殿外同寻鹤汇合,去参与隆重盛大的祈福仪式。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又收回目光,喝完茶慢悠悠地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她之前就有点困了,睡会。

等到云止再度睁开眼时,她的眼前毫不例外地出现了裴祁的身影。

少女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嗓音有些哑,“祈福完啦?”

“嗯。”少年看着少女这副模样,眼角眉梢浮现笑意。

这段时间以来,不论他何时而归,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她会笑着和他说话,心情好时还会亲自迎他。

原来…

这就是被阿止在乎的感觉。

裴祁走到床边,把少女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嗓音很轻,“该用膳了。”

他不想理会曾经被抛弃,被欺骗的回忆了,他希望能和阿止一直这般下去。

就这样就好。

“好,正好我也饿了。”云止应了声,揉了揉眼睛,依着少年的手顺势下榻,又嘟囔着,“你们祈福真费时间。”

裴祁给她夹了道菜,“下次不会这么晚了。”

两人紧挨在一起,一起用膳。

夕阳透过窗投射进来,使这副美好画卷又填上一层旖旎。

只是天色越晚,美丽的夕阳便消散而去,而那层似有若无的旖旎,更是仿佛从未出现。 第237章 败也情恨 “…温…”

“温、玉哥哥…”,少女小声地呢喃,眉头蹙紧。

少年睁开眸子,看着怀中的女孩,以为她在说梦话,便将她抱的更紧,尔后用手轻拍她的背,哄孩子一般的安抚着,“无事无事。”

只是云止并未因为他的安抚而舒展眉头,反而越皱越紧,甚至皱出一个川字。

裴祁失笑,“原来阿止这么大了也会被噩梦吓到啊。”

他这般说着,又靠近少女,想要听听究竟是个怎样的噩梦,才能让他的阿止都感到不安。

只是这一听,却让裴祁浑身发冷。

甚至血液凝固。

只闻少女不停说着一个名字,“…温、温玉哥哥…温玉哥哥…”

他睫羽颤抖,再度伸头去听,似乎不愿相信耳朵里听到的是真的。

只是哪怕再听无数遍,他听到的永远都是那个名字。

连温玉。

裴祁瞳孔紧缩又放大,全身血液仿佛要逆流而上。

不…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他固执地将心中一切揣测压下,然后对少女使了点穴之法,闪身出了厢房。

他不信。

他绝不相信!

怎么会呢,明明阿止这段时间那么好,明明她对他那么好,怎么可能呢?

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少年步子一旋,绝佳的轻功让他一路极快到达寻鹤所在的房间。

他面无表情,看起来似乎很冷静,只是那不停拍打房门的动作却将他出卖个彻底。

“谁啊,大半夜的要不要人睡觉啊!”寻鹤不耐烦的骂着,翻了个身接着睡。

裴祁敲门的动作不停,甚至越来越激烈。似乎若是他不抓紧来开门,他便要将门给拆了。

“烦死人了,来了来了,别拍了!”老头骂骂咧咧的坐起身,缓步往门外走去,开开门正要骂,“哪家的小子欠…”抽…

发现是裴祁又瞬间僵住,脸色切换极为快,笑呵呵地问,“原来是太子殿下,深夜降临,不知所谓何事?”

裴祁没有废话,甚至连问好铺垫都没有,直截了当地将云止的异常告知于寻鹤。

说完时,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寻鹤听完,明白了,“原是如此,难怪您这般着急。”

说来也是,除了那位太子妃,还有谁能让这位殿下如此乱了阵脚。

他叹了口气,“贫僧冒昧的问一句,太子妃近日情感流露可否比曾经浓厚许多?”

少年死死盯住寻鹤说话的嘴,点了头。

老头看了他几眼,又叹了口气,“不知殿下可还记得贫僧曾说这多出的一魂乃灵魂,掌控人的感情。”

裴祁又点了头。

他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关于阿止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此说来便是了,这多出的情根都发挥了作用,身体原本主人的魂魄自然也压不住了,再者,招魂阵施法不易,本就无法彻底压制的。”

少年听着,手忽的攥紧,在安静的夜中咯咯作响。

他转身离去,不再管寻鹤。

而寻鹤则看着少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回想起这位主儿同他那位太子妃的过往,又想着今日两人蒹葭情深的模样。

发出深深喟叹,“真是成也情根,败也情恨啊。”

然而高人的姿态并未维持多久,突然吹来一阵冷风,他打了个哆嗦。

抱着手回到房内关上门,骂道,“真是的,问完老头子就不管人了,卸磨杀驴也没得这般狠。” 第238章 痴心妄想 裴祁站在少女床前,厢房的门都未曾去关,他垂着眸静静地注视她,解开了她的点穴。

方才不愿相信的事实此时不得不接受。

裴祁如今很明白,也无比确定,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他的阿止了。

解开穴道的那一瞬间,少女陡然睁开眼,一双漂亮的浅色眼瞳中没有半分人的情绪,只固执地呼唤着连温玉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温玉哥哥…”

“温玉哥哥…”

“温玉哥哥……”

裴祁面无表情的听着,手指抚上她的面颊,动作很轻。他专心的注视少女,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一声声的呼唤。

他早该明白的。

阿止有系统,阿止自己都可以解决多出的一魄,若是她想,她甚至能让连温玉的招魂阵都施不起来。

可她没有。

明明有能力,为何不去解决,为何又要放任呢?原来她连亲自面对他都觉得不愿了。

偏偏他还因为那么一段时日的温存以为她回心转意,以为她愿意接受自己。

裴祁看着少女,像是觉得她听得见,轻轻地说道,“你骗我。”

与此同时,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跌上少女的面颊,又顺着她面容的弧度,渐渐滑向耳朵。

“你骗我。”他似乎失了神,再度重复。

可少女听不见,她不知道裴祁在说什么,她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个对她而言似乎很重要的名字。

裴祁眼尾红的仿佛要滴血,眼里满是红血丝,他似乎恨极,死死盯着少女,声音破碎带着哭腔,“你究竟为何要骗我!”

可再如何大声又有何用呢,听不到就是听不到。

裴祁只能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看也不看他一眼,依旧不停的重复,“温玉哥哥…”

“温玉哥哥…”

随着这一声声不间断的呼唤,裴祁曾经同云止和谐相处的画面,他曾经真心许下的祈愿,甚至满心欢喜对将来的期盼,碎的七零八落,再也拼不回来。

裴祁笑出声来。

原来他所期望的一切,不过都是痴心妄想。

阿止从未想过要和他有将来,甚至连这段时日以来的温存,都不过是耐着性子与他表演罢了。

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被她骗的团团转,因为她一时兴起演的一场戏感到欣喜万分,甚至内心迫切的希望这样的生活能一直下去。

多么可笑啊。

少年抚摸着少女的脸,明明方才还情绪激动到难以自抑,此时竟诡异的安静下来。

给他希望,又将他打入深渊。

曾经阿止做过的事,如今还想再做一遍。

那他曾经孤注一掷无数次的自杀,曾经一世又一世的轮回,曾经寻不到她的痛苦绝望。

原来…

都是笑话啊。

少女眉头依旧微蹙,却并不再呼唤那个名字。

显然,云止回来了。

少年并未吵醒她,依旧用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转而又替她抚平蹙着的眉头,闭上眼与她脸贴脸,嗓音低哑,语气温柔的令人毛骨悚然,“既然要骗,为何又要露出破绽让我看出呢?”

什么给她自由,什么放任,即使如此她依旧不会明白他的心意,依旧不稀罕。

那么…

便永远失去自由。 第239章 桎梏 云止睁开眼看见床幔时还有点发懵。

宁安寺的厢房是没有床幔的,所以她应当不在宁安寺,但昭和殿的床幔也不是这般,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少女揉了揉眉头,并未去怀疑什么,只当自己睡的太熟,裴祁没来得及告知她今日的出行计划。

她起身想要倒杯茶喝,却突然感觉自己被桎梏,不仅起不来,甚至能听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哗啦哗啦——

她下意识看去——

只见她的手腕上,竟然套着一条赤金锁链!

少女瞳孔剧烈收缩,甚至眼瞳微微颤抖,她又看向右手方向,居然同样有一条锁链!

“你终于醒了。”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云止这才发现原来裴祁一直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桌边。

他面无表情,眸子幽幽,不知看了多久。

“这般贪睡可不好”少年感叹道,面上依旧没有情绪起伏,语气也很平静,只是结合她被锁住的四肢,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诡异。

云止愣了片刻,已然明白自己是何处境,但她潜意识的不想去相信。

怎么会呢?她这段时日同裴祁亲密的就像真的夫妻,他怎么可能突然把她关起来呢?

云止觉得这是一场梦,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场噩梦。

少女没有说话,也不看裴祁,只用力掐自己的手心。

会痛。

她有些错愕,正打算使更大的劲,少年却似乎注意到她的动作,突然走过来,扼住她的手让其无法并拢,幽沉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她,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阿止在怀疑什么呢?”

“都是真的。”

云止愣愣的看了他片刻,突然挣开裴祁的手,用力挣扎着。

哗啦——哗啦——

链子剧烈地响,却也只是响。她四肢都被锁住,又只有那么点力气,除了让锁链发出声音,又能做到什么呢。

云止挣不开,锁链冷硬的边缘甚至磨红了她的肌肤。

红衣少年就这么冷眼看着,也不阻止。

锁链响个不停,一阵接着一阵,尔后突然顿住声响。

云止挣不动了。

“为什么?”她抬头看少年,张唇问道。

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但正是因此,她反而觉得不可置信,因为没有理由。

她和裴祁的关系明明已经和缓,也相处的很好,甚至昨天都还很正常的共同出行,拌嘴打闹,怎么今日就变成这样了?

“你觉得呢?”少年没有回答,反而转身走到桌边到了杯茶。

似乎也知道她睡醒了口渴,将茶杯递到她嘴边。

但云止却喝不下了。

她侧过头不管那只茶杯,双眸同裴祁对视,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裴祁静静地看着她,自己将那杯茶喝了下去,语气过于平静,“这句话应当由我来问罢。”

他随手将茶杯放到一边,抚摸着少女的脸,动作很轻,只是手指过于冰冷,让云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何…”

“你要骗我呢。”

云止瞪大双眸,下意识地反问,“我骗你什么了?”在那一瞬间,她与裴祁的许多过往又在她脑海中回荡。

云止突然发现,她似乎的确对他撒过谎。

而最大的慌,是许诺永远不离开他。 第240章 噩梦成真 少年不说话,手指却已然落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摩挲得原本朱色的唇变得更加绯红。

云止又惊又怒,实在没忍住狠狠咬了他一口。

清晰的痛感夹杂着湿润的柔软,裴祁面无表情地看着,好半晌,突然用另一只手扼住少女下巴,他并未留情,力道不轻,掐的少女腮帮子红了一片。

她被迫张开嘴,而他却将手指取了出来。

少年眼眸幽深,不曾挪开半分,幽幽道,“看来是我太惯着你了。”

“如此,便莫要回去了。”

意思是,他要永远这么关着她。

云止瞳孔放大又紧缩,曾经做过的那场噩梦飞快在她脑海重现,那种被所有人遗忘的孤独感,那种无法逃脱,只能依赖裴祁一人的无力感。

她的心中突然升起恐惧,却又不忿,盯着他怒道,“我现如今是羲国的太子妃,你要是就这么把我关起来,一定会有人起疑!”

堂堂太子妃突然失踪,定然会有人注意。

少年静默地看着她,神情莫测。

好半晌才低低笑出声,露出云止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笑,但即使如此,他的语气却是冷的,“阿止忘了么,你如今身体抱恙,正在宁安寺养病呢。”

至于养多久,也许永远都养不好呢?

云止睫羽颤了颤,未曾想曾经为了偷懒不参与祭祖与宫宴而撒下的谎,在此时居然成了禁锢她的理由。

少女垂着眸安静了片刻,仿佛接受了这样的后果。

只是片刻,她又突然挣扎起来!

力气比方才更大,劲头也更加猛烈,锁链被她晃的哗哗作响,声音清脆又吵闹。

甚至整张床都被她晃动,咯吱咯吱的不停响,她却挣扎的更加用力。

裴祁冷眼看着,看她这幅动弹不得任人宰割的模样。看她四肢被磨出绯红,咬牙用力想要摆脱锁链禁锢却不得其果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诡异的感觉心口被填满,就仿佛一件无论如何都握不住的东西,此刻被他牢牢抓进手心。

哗啦哗啦——

锁链的声音越响,云止的手腕脚腕也感到疼痛,可她仿若不曾察觉一般继续挣扎,竭尽所能的想要摆脱这般受制于人的困境。

声音越响越快,却又突然变得缓慢,直至停下。

她没力气了。

云止喘着气,少年却仍旧站在她视线上空,比起她额头溢出薄汗的凌乱模样,他却是衣衫整齐,容颜清隽,好一个翩翩公子。

他的手中拿着那柄白玉折扇,明明许久不曾见他用过,不知怎么今日又突然拿出来使了。

他打开折扇,轻轻的替云止扇风,唇畔勾起浅笑,语气幽凉,“阿止热么?不若歇歇罢。”

少女沉默了,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启唇问道,“这是哪?”

这里不是东宫,也不是宁安寺,她实在想不到裴祁会把她关到哪里去。

少年手掌抚了云止的额头,替她擦了擦未干的汗,又随手将折扇一收,说话语调漫不经心,“冷宫。”

……冷宫?

云止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却是身体紧绷,眼中满是惊惧。

除了皇宫中有个冷宫,还有那个地方会有冷宫?

裴祁幼时便是住在冷宫,这个地方如何她最是知晓。

无人管顾,无人提及,甚至无人愿意踏足这里半步,若是裴祁真的把她关进冷宫,那么谁也不会猜到她在这里!

如此,她便真的沦落至只能依靠裴祁的地步。 第241章 噩梦成真(二) 曾经那场噩梦中的一切在此刻沦为现实,繁复华丽的宫殿,红衣潋滟的少年,哗哗作响的赤金锁链。

身在冷宫,她会被所有人忘记,她的生活将只剩下裴祁。

无助,惊惧,无能为力,种种复杂的情绪宛若潮水般疯狂向云止涌来,冲击着她的思想,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被裴祁囚禁的事实。

可知晓不代表接受。

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反扑,云止一双眼眸死死盯住裴祁,愤怒让她怒斥,“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快把我放开!”

锁链又开始哗哗作响,床榻也不停地震动,可见她有多么激动,有多么不能忍受被囚禁这件事。

裴祁不为所动,琥珀瞳眸中没有丝毫情绪。

好半晌,绯红薄唇突然溢出一声轻笑。

“我发疯?”他反问,微微弯腰与云止凑的更近,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面容骤然变得狰狞,手指攥得咯咯作响,眼里满是恨意。

他一拳打在云止头侧的被面,砰的一声巨响,惊的少女不自觉安静下来。

“我是疯了。”少年轻声喃喃,与少女对视,他的眼尾泛起一层潋滟薄红,似乎有些恍惚。

可下一瞬,他又突然眸子一凝,怒声吼道,“都是被你给逼疯了!”

少年气势冷冽,表情冷漠,他伸手掐住云止的下颚,因为内心深处的恨意,他控制不住的用力,劲头大的甚至让云止痛呼出声。

可他却仿若听不到那般,像是陷入了魔障,看着少女一字一顿,“是你骗我。”

“是你弃我而去。”

似乎终于察觉少女蹙紧了眉,他松开手,云止的下颚肉眼可见的飞快浮现一抹红痕,由此可见他的力道有多狠。

他凝视着她,神情扭曲又病态,一双眼里是隐藏不去的疯癫,他贴在少女的耳际,热气洒在她脖颈周围,让她忍不住的颤栗。

少年嗓音奢靡,眼尾染着潋滟的薄红,低低笑道,“是你逼我的,阿止,是你逼我的。”

他这幅模样,俨然已经不正常。

“既然你不想好好过,我不介意重蹈覆辙,相互折磨。”少年站起身冷冷道,表情淡漠,仿佛刚才的疯癫不过幻象,可他的眼底却满是郁色。

云止刚刚还僵住的身子,一听到这句话瞬间又反应过来,她不停的扑腾,少女的怒斥伴随着哗哗作响的锁链响,“裴祁!我让你放开我你听见没有!你不能关我!你不能关我你知不知道!”

他不能关她。

如今系统帮不了她,若是他真的不想放她,那她永远都逃不出去。

她不能被关起来,她会疯的。

红衣少年充耳不闻,坐在一旁的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又站起身往殿门而去,“我晚些时日再来看你。”

话毕,他的身影便消散在冷宫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独留云止一人被锁住四肢,不停地扑腾,不停地挣扎,“裴祁!你不能走!”

“你放开我你听到没有!你不能走…”

“放开我啊…”

锁链声响彻冷宫,她却无能为力。

手腕脚腕被磨的火辣辣的疼,云止没了力气,扑腾的力度也小了去。

她盯着床幔,心中蔓延出一种绝望,一时精疲力尽地闭上双眼,竟是沉沉睡去。 第242章 噩梦成真(三) 任谁也不会猜到,凄清的冷宫中有一间繁华异常的宫殿,其中囚了一个少女。

而这个少女,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

云止闭着眸睡着,衣衫略微凌乱,白皙的肌肤被锁链磨的通红,严重之处甚至微微破皮,她的下颚有一处指印,掐她的人似乎气极,痕迹如此久都散不去不说,竟然微青。

她似乎极为不安,甚至额头都起了薄汗,眉头紧蹙着,睫羽微颤。

呈现出一种破碎的凌虐美。

红衣少年沉默的看着,将食盒放到桌边,修长如玉的指节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脸,动作小心翼翼,眼中藏着贪恋。

他不说话,忽然拿出一盒药膏,轻柔的涂抹在少女受了伤的四肢和下巴。

不知是药膏带来了痛感还是云止本就睡的不熟,她眼帘颤动片刻,竟是突然睁开双眸。

见来者是裴祁,她甚至都顾不上看他正在作何,当即又开始扑腾,费劲全身力气,像是竭尽所能的想要离他远点。

锁链哗啦哗啦的响,少女眼里满是惊惧。

只是再如何使劲,她依旧逃不脱锁链的禁锢,费那么大的劲,也不过加重自己手腕脚腕的伤罢了。

少年整个人僵住,药膏拿在手中涂也不是,不涂也不是。

好半晌,他才将它放在床头,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一般,说一个字都困难,“你就那般…不喜我?”

锁链声一顿,云止抬眸看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一味的重复,“你放了我罢,放了我好不好?我不能被关起来,不能的…”

她会疯的,她真的会疯的。

少年不说话,又是沉默。

少顷,才拿起床头的膏药继续替她涂抹,却对她的请求置若罔闻,“阿止放心,这药膏药效甚佳,绝不会留疤,不出一日,你的伤便能好全了。”

云止怔怔的看着他,看了不过片刻,又突然变得激动,“我让你放了我啊!你听到没有,裴祁!”

红衣少年睫羽颤了颤,不理会她的话,装聋作哑,“阿止不怕,无碍的,很快就好了,不会痛的。”

云止看他那模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同裴祁就仿若身在两个世界,无论她如何愤怒痛斥,如何大声请求,甚至一遍遍呼喊,他都视若无睹。

说出的话一直没人理会,她突然就不想说了。

少年涂抹好她身上的伤,转身到桌边将食盒拿了过来,放在云止床边的小几上。

饭菜显然是东宫厨子做成,菜品也是平日她喜欢的,一打开盖子便有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云止以为到了用膳之时裴祁就会把她身上的链子解开。

她也不奢求能解开全身的,怎么说也要解开手腕上的以便她吃饭,可裴祁没有。

他夹了一道云止爱吃的糕点,贴心的递到她嘴边,俨然是打算自己伺候云止用膳。

云止愣了,愣完后是更深的绝望。

裴祁甚至连这时都不愿解开锁链,难不成他真的要永远关着她吗? 第243章 听话 少女侧过头不接受裴祁的投喂,轻轻喘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那么激动,她闭着眸,甚至不想去看裴祁,嗓音有些压抑,“我不想吃。”

永远关着她就意味着永远失去自由,这样的结果是云止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又哪里吃得下。

少年动作一顿,眸中翻涌着幽深情绪,嗓音却很温和,似乎还带着笑意,“怎么会呢,阿止一整日未曾进食,一定饿了。”

说完,他又将那块糕点夹的凑近她些许。

“很甜的,阿止尝尝罢。”

云止侧过头不想同裴祁接触,身子却因为锁链的禁锢只能维持平躺。

少年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看,将糕点放回食盒,又夹了一道新的菜递到云止唇边。“可是刚才的糕点吃腻了?那不若尝尝这个。”

温热的菜香靠近,云止蹙着眉头避躲。

可她越躲裴祁就越要靠近,似乎一门心思喂她吃饭。

躲了几次都躲不过后,云止实在忍无可忍,睁开双眼与少年对视,明明嗓音都有些吼哑了,她还是以怒吼发泄自己的愤怒,“都说了不想吃你要我说几遍!?”

裴祁被她吼的一愣,突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只掐着云止的下颚,神情冷漠地把菜喂进她的嘴里,一边喂一边说。“阿止要听话,不吃饭会饿的。”

他的脸上明明没有表情,语气却很是关切,两者搭配起来全然不连贯,反倒给人一种瘆人的寒凉之感。

云止瞪大双眸,完全没想到裴祁会这样。

她吞下一口菜后有些被呛到,控制不住地咳了几声,少年就又停下喂菜的动作,转身去给她倒了杯茶。

“喝杯茶缓缓罢。”他说道。

少女眼神已然染上惊惧,如此的裴祁极不正常,他比曾经的他更加病态。

曾经的裴祁根本不会这般做,根本不会。

“我不喝!”云止侧过头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再度闭上眸子不愿看裴祁一眼,牙冠咬的紧紧的,俨然为了防止他又掐她。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手中仍旧拿着那杯茶。

直到热茶逐渐放凉,云止都未曾睁开眼,只紧紧闭着眸,紧紧咬着牙冠,不肯松口半点。

裴祁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平静的注视着少女不愿让步的模样,眸色深沉的仿佛能滴出墨来,他下颚线绷得很紧,浑身气势冷凝。

好半晌,少年突然冷笑一声。

他抬起手将那杯早已凉掉的茶一饮而尽,尔后俯身贴近云止,用力捏着她脸颊两侧的软肉,气势凛冽,不容反抗的袭来。

这样的行为是云止更没想到的,她眸子闭得更紧,就是不愿去看裴祁。

赤金锁链随着她挣扎的力度不停哗哗作响。

她想要推开裴祁,可锁链死死桎梏住她的手腕,便是连裴祁的衣角都碰不到,又哪里能推开?

少女手脚并用的扑腾,整个床都在咯吱响,裴祁却仿佛没有听到,只一味的将那口茶渡给她。

云止被逼的急了,便咬他,动作恶狠狠的,血腥味很快蔓延。 第244章 博弈 裴祁却没有停下动作,同样发了狠,眸色愈发阴郁。

浓厚的铁锈味在两人口中横溢,又腥又重,少年仿佛饮血而活的邪魔,一旦尝到甜头,便非得将所有血液吸食殆尽。

只是他这般,云止哪里受得住。

她不断扭头想要打断这场仿若博弈的亲吻,眼圈红了一片。

锁链响的更激烈,又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发出声响。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裴祁置若罔闻,皙白如玉的手掐着她的下巴固定住她的头,丝毫不给云止任何的躲避空间。

他眸色愈冷,动作愈狠。

直至云止眉头蹙成川字,又惊又惧又怒的睁开眼瞪着裴祁,他才松开掐她下巴的手。

但裴祁依旧没有放过她,甚至脸凑的更近,血腥味更重。

少女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缺氧让她头脑发晕,浅色瞳眸中似乎只剩下眼前少年的身影。她的眼睫略微濡湿,明显禁不起裴祁那个狠劲。

少年看着云止有些焉巴巴的模样,满意了。

他停下动作将头靠在她的颈侧,感受到少女大动脉跳的飞快,极为依恋的深吸一口气,嗓音漫不经心,“不过只是喝杯茶,何必那般犟呢,到了如今,受罪的可是你。”

云止已然没有闲心去搭理他,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气。胸口剧烈起伏,明显缺氧缺的有些过头。

只是她这般,看起来就比方才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乖多了。

裴祁愉悦地眯起眼,待少女缓得差不多后,又夹菜喂她。云止沉默片刻,冷冷笑一声。

她依旧不肯妥协,哪怕口中的血腥味仍然浓烈,浓烈到仿佛永远不会散去。

“裴祁你个疯子!强迫女人算什么本事,我当初是他妈这么教你的?!”

她怒不可遏又气喘吁吁。

对自由的向往,对裴祁如今做出此等行为的气怒,以及被囚禁的恐惧让她实在无法冷静,甚至连同裴祁接着演下去都不愿了。

两人如今本就对彼此都心知肚明,那层纱戳不戳破已然没了意义。

只是事实虽如此,裴祁仍旧没想到云止会不再装下去,眯起眸子。“可阿止教我,若是无法独善其身,便竭尽全力取胜。”

“对你,亦是如此。”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喃喃。

云止闻言整个人都哽住了,气的脸色青白。她说这句话是为了让他用在她身上的吗?

她明明是为了告诫他皇室争斗若不能避免,便莫要忍气吞声。

到头来竟被他这般曲解!

云止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喘着气呼吸急促,“你这个混账…嗯…!”

裴祁听着,倒也不反驳,薄唇轻启,热气洒在少女颈侧,轻轻舔舐着少女的耳垂,引的她一阵颤栗。

他轻笑,愉悦的眯起眸子,“混账又如何,即使高高在上的神女大人,不也败在我这个混账手里了?”

云止不搭理他,依旧气喘吁吁。

少年却是伏在她耳边,隐隐轻笑,带起一阵酥麻,嗓音哑的不成样,“你猜,我是何时发现你的?” 第245章 博弈(二) 云止心中有个大概的推测,但她不想和裴祁说话,正要侧过头避开,少年又辗转薄唇,舔舐她耳处的软骨。

少女顿时红了眼圈,睫羽微微湿润,看着裴祁的眼中浮起氤氲雾气,不停哈气,“孽障…”

裴祁闻言面色没有变化,也不反驳,只眸色幽深,贴在她脖颈漫不经心地笑,“孽障也罢,混账也好,阿止不好好吃饭,许是想听锁链摇的更响?”

少女睫羽不停的颤,死死盯着少年,一副唯恐他做什么戒备至极的模样。

少年咬了一口她的颈侧,动作很轻,但牙齿刮过皮肤所带来的酥麻依旧使得云止止不住颤栗。

他立起腰,似乎也明白仰躺着吃饭容易被呛,悠悠然从怀中掏出钥匙,解开云止手腕处的赤金锁链,将她轻轻扶起靠在床沿。

云止脊背紧绷,面色仍旧绯红。

在他幼时,她教过他谋略,教过他人情世故,好歹也算得上他半个老师。

少女手掌攥紧成拳,尽了天大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想要一簪子捅死裴祁的冲动。

如今,他就是这么报答她这个老师的。

“听话,张嘴。”少年哄着,将饭菜夹到少女唇边。

少女沉默着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张开嘴吃了进去,只是拳头攥的更紧,甚至微微攥出声响。

看着云止吃了,裴祁的眉眼不自觉弯起来,接着认真的投喂。

他喂一口,云止便也吃一口。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倒是难得的和谐。

天色渐晚,许是冷宫太过偏僻,甚至连傍晚的黄昏都不愿降临此处,云止侧过头去看时,只能看清越来越黑的天。

裴祁没有将她的手腕再上锁,却也不会解开她脚腕处的锁链。

云止抿着唇看他收拾食盒,问道,“天晚了,你该回去了。”

红衣少年动作一顿,翘起的唇又放平,“你就这般不愿见我。”

云止没吭声,裴祁这话问的没有丝毫意义,任谁被平白无故囚禁,想来都不会待见那个罪魁祸首。

少年见她沉默,脸色更是一沉。

就在少女以为他要发怒爆发之时,裴祁却只是将食盒放在桌上,干脆利落地翻身上榻,紧紧抱住少女,一声不吭。

云止愣了一瞬,被裴祁抱得喘不过气,下意识地用手去扯他锢住她腰的手,少年却抱得更紧,薄唇画过她的耳际,嗓音低沉,“好不容易解开,就这么想继续被锁住?”

少女动作一僵,不动了。

裴祁见她安分,也不说话,依旧紧紧拥住她。

滚烫的呼吸近在咫尺,像烧开的热水不停喷洒在少女的脖颈,一呼一吸都让云止起鸡皮疙瘩。

她蹙了蹙眉,以为自己将整夜整夜睡不着,事实却是她闭上眸子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因为云止今日精神过于紧绷,极易陷入睡眠,还是因为她的身体已然习惯裴祁在身边,哪怕心底抗拒,也很是安然。

红衣少年躺在她身侧,手掌撑起头看少女睡着也蹙起眉的模样,眸色愈加浓重。

他看了许久,突然弓起身很是虔诚地凑近云止额头,薄唇落下。

半晌,低声喃喃。

“若是…你有半分心悦我,该多好。” 第246章 博弈(三) 翌日。

云止睁开眼之际并未看到少年的身影,她松了口气,坐起身来活动身体。

被裴祁紧紧箍着抱了一夜,脚上又套着锁链,哪怕睡的再熟,醒来时也腰酸背痛。

她替自己揉了揉腰和腿,却又很快被脚腕上的锁链吸引注意。

锁链很细,恰到好处的把她两只脚腕都拴住,许是由纯金打成,颇为奢靡,赤澄的金与纯粹的白相交,极致的反差突显出一种另类的美感。

云止动手去扯,锁链立马哗哗作响。她脊背顿时紧绷,却又很快放松。

裴祁不在,她怕什么?

于是少女更加放肆的去钻研,即使锁链声响的吵闹她也不管。

锁链上有一把小锁,她昨日亲眼看见裴祁用钥匙打开她手腕的锁,也不知脚腕上的同手上的是否是同一把。

她还记得裴祁把钥匙放在了身上。

只是要从他身上偷东西,绝非易事。

少女抿了抿唇,看了那把金灿灿的锁许久,突然呼唤系统,‘系统,你能解开吗?’

没了积分,系统很多功能都无法使用,但云止仍旧想要尝试一下。

万一呢?如果呢?

但凡有一分的可能性,那都会成为她逃出生天的曙光。

系统沉默,甚至有些不敢回答自家宿主的问题。

发生变故的这几日,云止经历了什么它比谁都清楚,只是它无能为力,无法给予帮助。

事到如今也是如此,云止听到的永远是那道没有起伏的机械音,【抱歉】

她朱唇抿得发白,倒也说不上失望,这个结果本就是情理之中,内心却涌生出更重的无力感。

就仿佛无论如何也逃不脱裴祁的禁锢,只能像只狗一样一直被拴在床上。

她垂下眸,安静地不像样。

如墨的青丝也跟着垂落,部分落到她肩膀边,挠的她脸有些痒。

云止手握那揪头发,想要将它甩到后背,却又突然动作一顿,转而飞快的往自己的发髻伸去,待摸到一支发簪,便迅速将它拔下。

她怎么忘了这东西。

少女抚摸着发簪尖利的末尾,拿着它正要伸进脚腕小锁的锁芯尝试解开,便闻轻微的开门声。

她面色一变,又飞快把簪子插回自己的发髻,理了理被子装睡。

少年踏进门,提着的食盒中装着云止今日的早膳,他将它放在桌上,长腿一迈往床边走去。

云止也未打算一直装睡,此刻便作悠悠转醒状睁开双眸。

只是刚睁开眼便正对裴祁目光,她还是没忍住心中一跳,瞳孔收缩。

他目光很专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琥珀瞳眸中也只有她一人,可越是这般专注,云止反倒越不安,心中怀疑裴祁是否发现了什么。

是发现她装睡,还是发现她撬锁?

云止不敢确定,精神也有些紧绷。好在裴祁并未再盯下去,转过身将食盒提了过来,一如昨日那般喂她吃饭。

云止心绪未定不敢轻举妄动,便也未再作妖,这早膳用的反倒比昨日轻松。

少年喂完饭后幽幽地看着她,意味深长,“阿止今日这般听话,倒是叫我颇为不适应,总感觉…”

“像是在隐瞒什么。” 第247章 博弈(四) 云止听闻这句话惊的寒毛倒竖,想要开口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张了张唇保持沉默,倒是和她昨日不愿搭理裴祁的模样如出一辙。

见此,少年反倒弯了眉眼自圆其说,“应当是我想岔了,你说对罢?阿止。”

少女没应声,裴祁便越过这一茬,走到桌边替她倒了杯茶。

看着红衣少年的背影,云止这才惊觉自己后背起了层冷汗。

她微微喘了口气,精神仍旧紧绷。云止敢断定,裴祁绝对怀疑了什么。

少年此时正好端着茶过来,云止伸手想要接过,却不料少年避开她的手,亲自喂到她唇边。

少女喝了一口便顿住,嗓音因为昨日怒吼过多,消耗太过有些微哑,也微弱,“我自己能喝,饭也能自己吃。”

她都那么大了还让裴祁喂,云止总觉得怪异。

少年漫不经心的笑一声,似乎很愉悦,“我偏喜欢喂呢。”说完,眸光又落在少女身上,幽深又寒凉,“若是阿止不习惯,我也可以让你做不到自己吃饭喝水。”

这话说的,俨然是在威胁云止要么被他喂,要么手腕锁起来只能任由他喂。

少女不吭声,脸色不太好看。

如此说来她手腕的锁链解开又有何意义,吃饭喝水还是由裴祁照料,她就负责被裴祁欺负时用手抓紧他的衣角吗。

不等云止脸色更差,裴祁却率先拔出她发间的白玉嵌珠簪。

他和云止二次去宁安寺是代表羲国皇室祈福,穿着自然不会朴素,是以云止发髻间的珠钗并不少。

怕会压到她头发,昨夜他趁她睡着已然尽数取走,倒是没想过于困倦导致眼拙竟漏了一支。

几乎是裴祁拿走簪子的一瞬,云止的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

看来裴祁不仅怀疑,而是真的发现了。

少女脸色又白,几乎下意识的想要启唇挽回这只簪子,可她又明白那不过是徒劳。

要怎么和裴祁说呢,说她喜欢这只簪子的图案?

东宫里好看的簪子数不胜数,往日不见她这般喜爱,怎么今日就上心了?

即使说了又有何用,裴祁知晓她的意图,不可能还给她。

见少女未曾阻拦,少年唇畔向上弯了弯,很是关切,“昨日夜里恍惚了眼,竟是未曾发现阿止发间还有一支。”

他摩挲着簪子尖细的末端,轻声问道,“不知阿止睡的可好,可曾被它扎到?”

云止抿抿唇,又摇了摇头。

如此,裴祁才满意了,将整支簪子掰折,弯着眉眼,“若是喜爱这些,用木制的就好,这般金银若是不甚伤着你,我会心疼的。”

少女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发簪,睫羽颤动,沉默了。

裴祁是在警告她?

一定是在警告她。

若只是为了避免她被扎伤,将簪子拿走就好,又何必当着她的面掰折。

红衣少年眉眼更弯,将食盒提到床边,“厨子做了你爱吃的酒酿圆子,阿止尝尝?”

云止没吭声,眼睁睁看着裴祁舀了一颗在勺子中,轻轻吹了吹,尔后递到她唇边,“啊,张嘴。” 第248章 转折 她不说话,吃进嘴里咀嚼两下。

甜糯的汤汁瞬间洋溢她的口腔,甜而不腻,是她一贯爱的口味。

只是不知为何,就在她快要吞下去的时候,云止竟觉得那股甜变成了微微的苦,且越来越苦,苦的她忍不住皱眉。

吃了一个,少女就失去了食欲。

裴祁却全然不知,又用勺子舀了一个,圆子不停冒着热气,氤氲他的眉眼,雾气中,他的容颜看起来那般清隽,那般柔和。

少年笑道,“好吃吗?知道阿止爱甜食,我偷偷多放了一勺糖。”

云止张了张唇,多么想回答他。

不好吃。

太苦了。

她从来没吃过这般苦的东西。

可一旦回想裴祁发疯时的病态疯魔,回想四肢都被锁住全然不能动弹的无力,她也只是垂着眸,轻轻应了一句,“嗯。”

裴祁骤然弯了眉眼,显然很开心,那副喜悦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普通少年。

一个普通的,用甜食哄着自己心尖人的少年。

“那再喂一个,啊。”

“好。”

可他们都知道,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

云止被裴祁关了将近半个月,她如今只剩一只脚腕还锁着锁链,裴祁无论如何也不愿解开它。

但比起最初连床也下不去的无力,她的活动距离倒是扩大成了囚禁她的那所宫殿

走到锁链绷直的时候,她可以站在门口边迎接裴祁,云止试过的,那是她可以走到的最远距离。

她如今倒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裴祁的禁脔。

她反抗不了,系统也帮不了她,除了听话,她似乎别无选择,但云止若是真的听话,她就不是云止了。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除却回家,还有自由。

少女垂眸看自己脚上的赤金锁链,她一动,它就哗哗作响。

这也是她同裴祁之间最大的分歧,只要他有将她关起来的想法,她就永远不可能陪在他身边。

云止抿了抿唇,翻身下床走到殿门便坐下,静静地等着裴祁到来。她知道他喜欢她这么做。

云止没有放弃逃跑。

若是一直被囚禁,还没等任务完成她就会被逼疯,更莫说回家。

但因为裴祁给的警告,那两截断的利落的簪子,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故而,她以被囚禁半月为代价,放松他的警惕。

裴祁不傻,他很聪明,云止一直都有这个认知,她最初不知他囚禁她的原因,如今经过系统的提醒才明白原来裴祁莫名其妙发疯是因为沈止纤那多出的一魂。

虽说云止并不确定裴祁究竟误会了什么,但她不信经过这半月以来的相处,他会不知道这是个误会。

他定然知道。

少年踏雪而来,一身红袍在茫茫雪景中极为瞩目,看着少女守候在冷宫殿门的身影,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笑意。

他走到少女身边,将大氅搭在她身上,轻而易举地把少女打横抱起,锁链哗哗作响,他仿若未闻,薄唇翘起,“不是说让你莫要在此处等我,你身体不好,受凉会难受的。”

云止猜的没错,裴祁知道。

他只是不愿放她。 第249章 转折(二) 少女伏在他怀中,听着裴祁平稳的心跳,嗓音闷闷,似乎不太高兴,“你今天来的好晚。”话里有几分娇嗔,偏那张埋在少年胸口的脸却没有表情。

这半月以来,她与裴祁的相处模式从最初的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潜移默化成曾经在东宫情深意浓时的模样。

裴祁将她放在榻上,用被子把她裹起来,轻声解释,“今日处理政务耽搁了,是我的错。”

云止抬眸看他,看了许久,嗓音微软,“我们回东宫好不好?这样即使你处理政务我也能去书房找你,我不想老是见不到你,不想每天眼巴巴的在门口望着。”

少年动作一顿,沉默片刻,哑声道,“以后不会了。”

他没有回应云止的请求。

云止并不失望,这个结果本就在她意料之中,可她偏又做出一副失望的模样,扭过头去不想搭理裴祁。

看着少女缩成一团的身影,裴祁良久说不出话。

他不蠢,最初浓烈的恨意与愤怒过去后,通过与阿止的相处,通过她话语中透露出的细枝末节,他也猜出是自己误会了。

也许并非阿止骗他,而是她也无能为力。

少年抿着唇,转过身坐到桌边,一杯一杯喝着茶。

见过喝闷酒的,喝闷茶倒是新奇。

裴祁垂着眸,纤长睫羽遮住他眼中的情绪,同样遮住他眼底涌动的晦暗。

这不是他头一次企图关住阿止,曾经便有过的。

只是曾经阿止的反应同现今可谓是天差地别。

那时的阿止即使被囚禁也淡定自若,除却有些错愕他会做出此等疯魔的行为外,甚至表情都没有起伏,

仿佛拴在她身上的不是锁链,而是一堆可有可无的废铁。

正是因为如此,即使她被他禁锢,他也依旧惶恐,依旧不安,依旧畏惧,依旧恐慌。

因为他知道,只要阿止想逃,无论多少锁链都锁不住她。

可这次却不是,阿止歇斯底里,愤怒至极,质问怒吼,惊惧恐慌,反倒像极了曾经因为无法将她永远留在身边而崩溃的他。

如同曾经他一次次祈求她留下那般,如今她一次次请求他放了她。

少年摩挲着茶杯杯沿,眼眸更加幽深。

可为何要请求呢?

裴祁突然停下触碰茶杯的动作,朝缩在床上,脚腕拴着锁链不愿理他的少女看去。

因为她自己做不到了。

他推翻曾经的猜测,终于明白阿止并非骗他,也许是她的系统出了何等问题,不能再同曾经那般给予她帮助,不能替她解开锁链,不能替她解决沈止纤多余的一魂。

想明白这点后,裴祁自然也知道沈止纤一事是他误会了。

不是阿止不想解决,不是阿止连面对他都不愿,不是阿止虚情假意骗他,是因为她无能为力。

但不知为何,误会解开后,他反倒更不想放她了。

就好像一只从来只吃草的狼有朝一日突然尝到了肉的滋味,比起曾经无望的期盼祈求,裴祁发现他似乎更喜欢将阿止掌控于手。

他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被关住了。 第250章 转折(三) 夜幕。

原本闭着眸陷入沉睡的少女陡然睁开眼,看着身旁拥抱着她的少年。

月光并不喜爱这孤寂的冷宫,甚至吝啬的都不愿多光顾半分。

云止也看不清裴祁此时的模样,只能听见他沉稳的呼吸,感受他呼吸间喷洒而出的滚烫热气。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似乎很是依恋,那双浅色眼瞳却诡异的有些黝黑,不知是受了夜色的影响还是如何,黝黑到甚至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少女并不担心吵醒裴祁。

今日她借着裴祁不愿放她回东宫的由头对他一阵折腾,不是想吃天香楼的糕点,就是想要西街小巷中的烤饼,裴祁亲自买来后,她又对他一阵挑刺。

他明白她心中不舒坦,便也由着她任性,只当是在哄她,很听话。

于是云止变本加厉,就跟泄愤一样使劲使唤人,偏偏她说的那些要买的东西都不甚出名,又因为她如今对羲国都城元羲不熟悉,为了收拾裴祁,甚至胡编乱造些名字出来。

如此便也罢,她又不许他动用暗卫,等少年快要寻遍整个元羲都找不到她要的东西时,少女才佯装成突然想起般蹙着眉说一声记错了。

明显就是记裴祁的仇刻意报复他。

好歹当了几年储君,裴祁也不是个好性子,虽说面对云止时完全换了副模样,但骨子里的戾气却依旧存在。

就在少女放肆过度,他薄唇轻启想要警告时,云止脱口而出一句‘那你别关着我,我自己出去买’又把他说得浑身僵硬,提醒的话更是卡在喉咙里。

他心里清楚是他误会了云止,而非云止骗他。

如今误会解除他不肯还她自由便也罢,还要训她?

天王老子都没这般厚的脸皮。

裴祁是理亏的,尤其是在面对云止的时候。

最终,身着红衣的少年只能轻轻叹口气,无奈地抚着少女的头,“好,都听阿止的,阿止还要哪条巷子里的吃食?我都给你买来。”

待到裴祁将云止口中想要的东西全都带回冷宫时,他已经绕了元羲跑了不止三遍,哪怕武功再高,此时也是额头溢出薄汗。

见他那副模样,云止似乎觉得够了,也不再折腾他,哼哼唧唧勉强原谅。

倒是让裴祁忍不住笑,想着阿止这般大,竟还如此童真,跟个小孩一般用这等顽劣的法子收拾人。

殊不知,云止并非幼稚,她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

而这冷宫也确实无人看守。

或许是觉得她手无缚鸡之力派人看守也无必要,又或许是想要满足全天下只有他找得到她的诡异心理,总之,这也给云止出逃创造了条件。

少女看着睡着的少年,衣袖边缘突然钻出一只小脑袋,它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往裴祁耳朵里爬,直到爬不见。

少年却只是皱了皱眉,不曾醒来。

云止见此,紧绷的脊背也终于放松,直到裴祁睡熟到她一巴掌都拍不醒的地步,她才将手伸进裴祁的衣衫中,寻找着解开脚腕处锁链的钥匙。

这段时间以来,她忘了,裴祁忘了,甚至连系统都忘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是鬼域公主,擅蛊。

而方才那只蛊,便能使得裴祁睡上一整日,只是使用前提是他毫无戒备,这也是云止今日这般折腾他的原因。

睡得熟,自然防备也浅, 第251章 出逃 云止是在半夜走的。

所幸她记忆不算差,勉强记起上次进宫的路,又通过蛊虫蛊惑巡视太监,未曾被发现抓捕。

她从一处宫墙翻出去,墙面太高,她落下去时狠狠摔了一跤,甚至站起身时还一瘸一拐,可她未曾停留,忙不迭的跑了。

对云止而言,这是等待了许久的机会,若是不及时抓住,或许就真的只能沦为裴祁的禁脔,

她甚至不敢去深究是否成功的过于容易,唯一的信念便是一定要逃。

她不愿永远被关在冷宫,不愿做一个没有思想,只能天天围着裴祁,以他喜好度日的菟丝花。

少女脚步急切,面色因为摔伤有些苍白,她不敢过多停留,若是裴祁醒来,定然要封城,越早离开越安全。

时间拖的越长,变故就会越多。她打算一开城门就走。

天刚蒙蒙亮,便有小商小贩忙于生计早早出行,街巷中百姓的身影时常出现——

云止身上没有货币,只能不停依靠蛊虫的蛊惑能力。

她借此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又以熏香熏之,顺便骗走店小二的路引,把自己弄的面目全非,才踏出成衣铺。

寻人的方式有很多,古时亦是如此,她不知上次招魂阵裴祁是如何找到她的,但在那种时刻还能如此之快寻到人,云止也只能想到通过气味这一法子了。

在裴祁眼皮子底下逃跑,她不敢掉以轻心。

云止一瘸一拐行走至城门时,已然成了个面色黝黑的少年,她拿出路引递给守门的侍卫,另一只手的袖子内却已然冒出蛊虫白白嫩嫩的小脑袋。

只要侍卫生疑,她就会再次动用蛊惑的能力。

所幸她偷的路引并无问题,侍卫也只是简单盘问了几句,并未为难于她。

伪装成少年的云止点点头将路引收回,一瘸一拐出了城门。

她走的并不快,只是却感觉自己的腿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疼痛。

是因为许久未得的自由。

只是并非事事都按照她想的那般发展,计划中明明要昏睡一整天的少年,不过半日竟然就醒了!

裴祁习惯性收紧怀抱,只是这次却什么都没抱到。

他蹙眉,迷蒙地睁开双眼,甚至嘴里轻轻呢喃,“阿止…”

只是身边早已没了少女的身影,锁链也已然被解开,床榻空空如也的仿佛从来只有他一人。

裴祁微怔。

他沉默着捡起落在地上的钥匙,眯着眸看了片刻,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少顷,琥珀瞳眸瞬间变得锐利。

少年下颚线绷得极紧,整张脸上面无表情。

那把钥匙被他猛地一扔,砸在桌上又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桌腿凹进去一个洞,可见他是怒极!

他眯着眸,咬牙切齿,“好啊。”

裴祁眸色幽冷,俊美面容冷冽的可怕。到了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得很!”

鲜红衣袂翻飞,裴祁浑身气势凛冽,眉间涌出压不住的戾气,他目光寒凉,足尖轻点,很快消失在冷宫中。

作者的话——

她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 第252章 出逃(二) 一阵规律的马蹄声响起,声音由远及近,众人顿住,朝来者看去。

“嘶——”一匹红鬃烈马高昂着头嘶吼一声,随即停下。

马上的少年面色阴沉,修长手指攥着一枚令牌,居高临下。轻启薄唇,嗓音冷而凝,“封城。”

城门处负责核查身份的侍卫才将目光落在令牌上,便骤然下跪,周边的侍卫也是乌泱泱跪了一片,低着头畏惧而又恭敬地道,“谨遵殿下谕旨!”

元羲彻底戒严,进出皆需经过严查。

人们不明真相,只知宫里逃出个刺客,刺杀太子殿下不成,畏罪潜逃。

凡是体型纤瘦,身形不高,眉心一颗红砂者,无论男女,全部收押,交由太子殿下辨认,亲自处置。

若有人能提供证据或准确线索,赏黄金百两。

此命令很快下达至各城,凡是羲国境内的地方,全部戒严。

此时的云止并不知晓裴祁为了抓她做的这般绝,她正坐在一艘船里。

船内并无几人,除却船夫,便是与她同行的一位少年,或者…说是少年都算不上。

他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生的粉雕玉琢,只是不知为何,初见她时眼睛瞪的像是见了鬼。

而另一个角落里则坐着一个大娘,背着包袱,时不时同船夫搭话。

云止有时闲得发慌了,也会听听他们的谈话,打发打发时间。

她的脚似乎是摔骨折了,走起路来钻心的痛,这几日虽好了些许,却也依旧一瘸一拐。

更糟糕的是,她当初为了尽可能安全走了水路,如今坐上船才知道,她居然晕船!

本来脸色就不好看,这下是黑里透白,就连她涂在脸上的灰都遮不住她面色的程度。

船只静止时,她也会借着河面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然后被吓一大跳。

这般想着,云止又将目光落在身旁的小少年身上,理解性的点了点头。

倒也不怪他初见她时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了,她这黑里透白白里透黑的,可不就是个鬼么。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小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又坐近了她些许,嗓音还带着稚气,“九…哥哥,你坐船是要去哪里呀?”

云止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果可以,她还挺想一直待在船上。

她对如今的羲国人生地不熟,其他国家正值战乱,麻烦事多不宜掺和不说,她也过不去,鬼域更是不能回,想来想去,还真没个归所。

小少年轻轻哦了一声,抬眸看了云止脚腕处被锁链磨破皮的地方好几眼,眼神闪烁,他低着头,像是在思考。

又突然抬眸,“既然如此,哥哥不妨与我一道。”

云止微愣,看着眼前稚嫩的少年,“和你一道?去哪里?”

投奔亲戚的大娘坐在离船夫近到位置,两人闲聊着,根本无心关心少女与她身边的小孩。

小少年抿了抿唇,突然有些丧气,“我也不知道。”

云止难得的绽放出笑容,摸摸他毛绒绒的脑袋,虽说心情依旧郁闷,也依旧提心吊胆,但在此刻,她是开怀的。 第253章 出逃(三) 少女又揉了揉他的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抬头看她,弯着眉眼,“哥哥,私塾老师教过我一个词叫做礼尚往来,也不知是何等意思。”

云止失笑,心想这小孩还挺鬼灵精,便将自己偷来路引上的名字告诉了他,“我姓李,单字一个坚。”

小少年点了点头,眼眸飞快闪过失落的情绪,却又马上喜笑颜开,“我叫沈十三。”

“沈十三…”少女喃喃,“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

披着大氅的红衣少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双琥珀瞳眸宛若灌了墨,幽深阴沉。

他的面前齐齐整整跪了一溜人,有男有女,身形相似,只是个个都面带惶恐,身子抖若筛糠,低眉垂眼不敢看他,不敢说话。

裴祁目光沉静,飞快掠过眼前几人,他下颚线绷得愈发紧,留下一句放行便向殿外走去。

不是她。

没有一个是她。

少年立于城门前,目光幽幽得了看着城门,看了许久,突然回想起之前同侍卫的对话——

“殿下,在您到来之前,属下曾给一个少年放行,他…眉心一颗红砂,疑似刺杀您的刺客。”似乎有些惶恐,他鬓角都起了薄汗。

少年没有治罪,薄唇轻启,“接着说。”

“他的路引并无问题,属下盘问时他说要南下寻亲,只是他似乎腿脚不利,像是受了伤。”侍卫说完,又突然跪下,“是属下识人不清,还望殿下恕罪!”

“下去领十军棍。”他道。

侍卫却松了口气,又行礼,“谢殿下大恩!”

少年面如冠玉,容颜被红衣衬的昳丽,他却冷漠至极。

他知晓骑马赶到时,阿止定然已成功离去,她是有筹谋才逃的,也猜到了他曾经寻她所用的办法。

他不怨云止逃跑。

反而她不跑才令他觉得意想不到。

裴祁将手指攥得发白,甚至发出清脆的咯咯声,气势冷沉的可怕。

他恨的,是云止骗他。

她又骗他。

好半晌,少年转身离去,而守城门的侍卫们也大大的松了口气。他们可不敢得罪这尊大佛,生怕他有半分不如意。

裴祁回府时,碰巧遇上了槿禾。

或者说并非碰巧,而是槿禾一直在等候着他,“主子…”她依旧身着侍女的服饰,眉头微蹙,隐隐有些担忧。

好歹是东宫暗卫,总不会是个傻的。

宁安寺一行太子妃未同殿下归来她便有些疑虑。毕竟她是云止的贴身侍女,自家太子妃是否重病她又如何不清楚?

但碍于此等说辞是主子亲口说出,她并未去质疑。

但如今殿下下令收押的人……眉间有一颗朱砂,体型纤瘦,身形不高。

这不是太子妃又是谁?

“您同娘娘…”槿禾不知晓裴祁同云止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如今主子连谕旨都下了,可见此事定然不小。

“她会回来的。”

她脚受了伤,也跑不远。

少年嗓音低哑,一分多余的眸光都不曾留给槿禾,长腿一迈转身离去。

小侍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叹了口气,心情复杂。

这般说来,娘娘是真的逃了。 第254章 出逃(四) 云止出逃三日时,各城戒备森严,只是依旧没有关于她的信息传来。

她是有筹谋才逃的,也猜到裴祁曾经寻她所用的办法,知道以熏香掩盖她身上幽冥香的味道,原本她这么做是无甚大用的,因为幽冥香香味极为持久,而熏香却能很快淡去。

但好巧不巧,云止来到这个世界少说也有半年,正好赶上幽冥香香期即将过去。

所以哪怕特定的蛊虫也无法确定她的位置,只能知道大概地域。

裴祁派了诸多暗卫巡查,宁可错认不可放过,若非他因国事耽搁,怕是早就亲自来了。

“哥哥,我们要一直住在船上吗?”沈十三问道。

然而此时的云止正努力的用削细的树尖插鱼,她神情专注,并未回答小少年的问题,干脆利落一击下去,等再抬起手时树尖上正穿着一只左右摆动的鱼。

她连鱼带树枝放到船上,回过头来摸摸沈十三的脑袋,“不知道。”

她原以为小少年口中的与他一道是玩笑话,也并未当真,谁知他居然就真的缠上她了,怎么劝也劝不走。

云止劝不动便也由着他了,毕竟买船的钱还是他出的。

“下次我插鱼的时候你可别出声,若是把鱼吓跑了,我们就没饭吃了。”少女将船停靠在岸边,用打火石生了火烤起来。

沈十三紧挨着她身边,闷闷的应了一声,“哦。”

云止看着他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只当他是住腻了小船,倒也并未责怪,继续认真的烤鱼。

说起来,她也不想住船上。

可城中戒备实在森严,进出都要严查,若非上次远远在城外观望时看见一个同她差不多体型差不多身高的少年被收押,及时跑了,恐怕她此时也已经沦为阶下囚。

云止叹了口气。

她如今逃了快十日,这段时间天天东躲西藏,一没钱二没能用的路引,进不了城买不了生活必需品,偏偏深山老林裴祁也不给她躲,时不时就派些侍卫出来转悠,一见着同她体型相像的就全部收押。

但不知为何,即使如今她还在外逍遥,可时常会觉得虚假,就仿佛如今的一切不过镜花水月,不过须臾就能尽数破碎。

他在等她回去。

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云止吓得握着树枝的手都颤了一颤,这才惊觉鱼似乎烤熟了。

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有个小孩正眼巴巴地盯着她。

少女微愣,一阵失笑,将鱼分给沈十三大半,又摇了摇头。

她在想什么呢。

她又未曾进城,也不曾贸然出现在别人面前,裴祁要上哪里找她。

大隐隐于市,她如今都快成野人了,足够隐了罢。

身旁的小少年一口一口吃着,明明就是个小孩,看着倒很是斯文,慢条斯理,像个学过礼仪的贵公子。

云止也咬了一口,马上蹙眉。

没有孜然的鱼,果然还是不够好吃。

她有些好奇身旁的沈十三怎么吃得这么香,问道,“有那么好吃?”

小少年顿了顿,弯着眉眼看她,“我从未吃过兄长烤的鱼,如今一尝,自然是美味的。”说完,他又嗷呜一口。 第255章 出逃(五) 这般说来,他还真把她当自己兄长了。

云止一边吃,一边又有些好奇,“瞧你话里的意思,你原是有兄长的,为何不去寻他呢?”

沈十三吃鱼的动作一顿,安静下来,眸光似乎深了些许。

他突然抱住云止的胳膊,瘪了瘪嘴可怜兮兮道,“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不想要他们。”说着又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哥哥这么问,是想丢下我了吗?”

少女一僵,虽说这几日沈十三时常对她做些亲近的动作,但到底还是不太习惯。

她安抚般揉了揉小少年的脑袋,“放心罢,哥哥不会抛弃你的。”

说是沈十三依赖她,倒不如说是现在的她离不开沈十三。

经过裴祁这番举措,她的路引已不能用,又不敢贸然暴露在人面前,银钱也不够,若非沈十三在,怕是许多境况都难以度过。

“嗯嗯!”小少年高兴的眯起眼,靠着云止继续吃鱼。

云止也没有再问,他都已经说了哥哥不喜欢自己,若是再问,那就是揭人家伤疤了。

夜幕——

云止同沈十三如往常一般蜗居在船上,突然,许久未曾说话的系统竟然冒了出来,【宿主,有人来了】

云止一惊,没还来得及问清楚,就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且逐渐向他们靠近。

她忍不住心尖一颤,却又马上冷静下来仔细去听。然后松了口气。

不是裴祁。

少女抱着沈十三没有出声。虽说裴祁未曾亲自来,但这些人定然都是他派出的,如今只闻脚步声,却不能确定究竟有多少人。

只是如此紧急又不确定人数的情况,若是回答不好,怕是会打草惊蛇。

云止做好被问话的准备,袖中又爬出一只白乎乎的小虫,脊背绷直,浑身紧绷。

在用蛊这方面,她还是不够熟悉。曾经夜城一战能大助裴祁,全然是因为早有准备。

可如今危机突如其来,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完美的解决办法。

蛊虫能蛊惑一个,却不能全都蛊惑了去,裴祁手底下的人聪明,但凡有一个察觉到不对,将此事告知于裴祁,她就又要回到曾经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或许,会比曾经更加绝望。

少女攥紧了手,皙白手指无意识地掐着手心,甚至掐出指印,她却全然未察,只一味专心的注意船外的景况。

她身旁的小少年却悄然睁开双眼,月色中,那双浅色的瞳眸与她极为相似。

他扑闪着大眼睛,看了少女片刻,突然指节微动。

一排小虫从他袖子中钻出,丝毫声音都无,整齐而又有序地沿着船的边缘爬上岸,朝着那行人而去。

【宿主,他们走了】

闻言,云止绷紧的脊背放松下来,手掌也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她有些奇怪,‘走了?怎么就走了?’

看样子像是奔着她来的,怎么查都不查就走了?

系统正要告知云止她身边这个小孩会蛊,突然他就说话了,“哥哥,你睡不着嘛?”小少年揉了揉眼睛,似乎很是困倦。

云止抚着他的背,“我吵醒你了?” 第256章 出逃(六) “…没有。”少年嘟囔一声,似乎觉得云止暖和,没忍住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尔后靠着少女的肩膀闭上眼,“只是哥哥,天太晚了,该入睡了。”

听着沈十三充满困意的迷蒙话语,云止轻轻嗯了一声,哄小孩一般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也闭上眼。

只剩下系统,看着一大一小温馨的画面沉默。

翌日。

天蒙蒙亮云止便将沈十三喊醒了,看着小少年迷迷糊糊犯困的模样,她抿了抿唇,“我们今日进城。”

少年陡然睁大双眼,似乎有些惊讶,“…进城?”

“嗯。”云止应声。

虽说昨日那伙人莫名离去,但难保不会再回来,山野之地已然不安全,那不若趁着他们都以为她在哪个偏僻之地躲着时,反其道而行之。

“我还以为哥哥打算一直住在船上呢,怎么突然想进城了?”沈十三笑弯了眸子,“不过进城也好,城里很热闹的。”

云止点了点头,在小少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下了船。

她的脚还没好,走起路来还是疼。

少年早就注意到了,也很好奇,究竟是何缘故能让他这位“哥哥”受伤,且受了伤也要跑。

他眯了眸子。

也不知羲国太子和他“哥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印象里,羲国太子看起来确实凶,武功也的确高强,但和传闻中那般杀人如麻,狠绝暴戾的模样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沈十三又将视线落在云止身上。

此时的她正用昨天烤鱼剩下的灰涂脸,不仅涂脸,还涂头发,转而又用树枝尖端被烧成的炭将自己眉心的红砂掩盖。

他眸光下移,看着少女脚腕处微微破皮的伤痕与另一只脚脚踝处明显的红肿,眸色微深。

他很清楚这位“哥哥”的身份,能让高高在上的她沦落至此,羲国太子也是好本事。

还没等沈十三想得更多,云止却是手腕一转过来祸害他了。

沈十三被突如其来的灰弄的有些呛,连忙咳了两声,哭丧着脸,“我也要涂啊?”

少女点了点头。

既然要一起进城,自然得差不多扮相才是。

她捧着小少年的脸,仔仔细细涂了一层灰上去,白生生的脸蛋顿时就黑了好几个度。

两人伪装好后,将船只靠在岸边,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越是靠近城门,云止与沈十三相握的手就牵得越紧。她没有扮作小少年的哥哥,反倒是佝偻着背,促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慢慢走着。

一边走一边抹眼泪,“你说你爹怎么就出事了呢?往日都好好的,怎的忽然遇上山中猛兽,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她抽泣着,沈十三跟在一旁,同样挎着个脸,看起来还真挺像一回事。

两人走至城门时果不其然被拦住,守城的侍卫要路引,云止便将沈十三的给了他,递过去之时,一只蛊虫顺着她的指尖爬到侍卫的耳边。

不止她,少年的袖子中也钻出一只蛊虫,悄悄地爬到侍卫的另一只耳朵。 第257章 出逃(七) 他接过路引,上下扫视了云止几眼,看见她腿脚不利时蹙了眉头,待到发现她头发花白,身旁还有个沈十三时,才放下心来。

只是心放下还没多久,便看见手中只有一张路引,他面色一变正要质问云止原因,谁知话还没说出口,眼神却在那一瞬变得恍惚混沌。

“官爷,我们能走了吗?我儿子死了,要赶去投奔城中亲戚,老头子我怎么这么惨,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她哭诉道,甚至挤出一滴泪。

侍卫愣愣地看着她,声音飘忽,拉的很长,“走…走…”

云止感激般点了点头,连忙拉着沈十三离开,头也不回。

等到两人走远,侍卫又突然眼神恢复清明,只是皱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明显有些懵。

他刚才…在作何来着?

还不等侍卫多想,新的人又要进城,他连忙接过路引,继续执行自己的职责。

与此同时的另一方——

巡查云止那群人在客栈醒来,均是摸着头一脸困惑迷茫,喃喃自语,“怪哉,明明昨夜搜船去了,怎的我分毫不记得那艘船的情况…”

巡查为首者连忙推开房门闯入其他人的房间,问道,“你可知晓昨夜那艘船上是否有人,长何等模样,当真如那两人所说?”

谁料那人同他一样困惑,“我们去搜船了吗?可我对昨日之事毫无印象…”

负责巡查的首领面色一变,又连忙去询问其他人,然而大家皆是如此,对于昨日之事无半分记忆,均是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客栈。

首领蹙着眉,觉得此事诡异至极。

若说一人睡过头倒也罢,难不成所有巡查的人都睡了过去?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

几相商量下,他们决定立马再探。

然而云止料想到他们的打算,此时已然进城,他们如今的巡查,定然只能扑空。

“哥哥,你要不要找个大夫治治脚伤?”沈十三提议道。

云止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小孩,缓慢地走着。

她思考一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急。”

一方面,为了让大夫更准确的确定伤势,她定然需得脱鞋。

表面还能伪装,皮肤的状态又要如何?老人同年轻人的皮肤可是大有不同的,一旦脱鞋,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另一方面,当初出城门时她脚疼的钻心,又着急逃出去,便也未曾掩饰,一瘸一拐忙不迭地就逃了。

如今元羲已封,裴祁定然去过城门处。

如此,也定然会知晓她腿脚受伤一事,他或许会派人看守药铺或医馆,为了避免碰上,还是不去为好。

小少年点了点头,“如此也可,若是哥哥不放心他人,十三略懂医道,十三也能替哥哥看病。”

少女没吭声,听沈十三这么一说,她越发感觉是自己依赖他。

沈十三牵着她的手往客栈领,他倒是常进城,对城内比云止熟悉得多,很快便到达目的地,付完银钱后又牵着她上楼梯。

少女不说话,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慢慢地跟着他走。

与此同时,她同沈十三生活了几日的船只周围站满了巡查的人。

他们个个面色都算不上好,甚至说得上有些难看,咬牙切齿恨恨骂了一句,“…让他们跑了!” 第258章 出逃(八) 有人看向巡查之人中权利最大的带头者,壮起胆子问道,“林兄,如今我们该作何?”

被称为林兄的人黑着一张脸,他思及众人对昨夜之事毫无印象的诡异情景,眉头一皱,“自是禀明主上。”

客栈内。

云止和沈十三定了两间房,不过如今天色还早,两人便共处一室。

小少年坐在桌子旁,摸了摸少女随手砍的树枝拐杖,轻声问道,“姐姐,你为何要扮成这幅模样?”

少女正要回答,忽又一愣,转过头看向沈十三,反问,“你叫我…姐姐?”

她抿了抿唇,算不上特别惊讶。

是了,方才沈十三说自己略懂医理,而他们之间相处时间算不上短,他又时常牵她的手,顺势摸摸脉象似乎也无甚不对。

“嗯哼。”小少年弯了眸子,撑着下巴看她,似乎有些骄傲,“你能骗的过守城的侍卫,可糊弄不过我。”

云止没反驳。

看出她的默认,沈十三又问,“姐姐,那些人要逮捕的是不是你呀?”

还未等云止回答,他便笑着道,“你眉心也有一颗红砂,还如此躲避,想来应该就是你了罢?”

少女抿了抿唇,既然被沈十三看出性别了,猜到这个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抬眸与他对视,轻声问道,“那你会告发我吗?”

既然都被看透底细,再不承认就是欲盖弥彰了。

小少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此刻他的脸上依旧涂着灰,只那双浅色眼瞳流光溢彩,“当然不会了!”

云止喝了口茶。她也觉得不会。

若是要告发,这途中不知有多少机会,又何必帮她。

“不过…”沈十三凑近了她,抱着她的胳膊,似乎有些疑惑,“听闻被通缉的人是刺客,刺杀太子不成潜逃出宫,姐姐这般身娇体弱,却是不像。”

少女端茶杯的动作一顿,面色如常,指尖却隐隐有些颤栗。

哪怕如今逃出裴祁身边数日,但凡有人提到他,曾经身在冷宫的无力感又会爬上心头。

“所以,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沈十三将她的反应收入眼中,眸色幽深些许,语气却依旧天真。

“因为他说谎。”云止将茶一饮而尽,不欲多说。

小少年闻言却是瘪了瘪嘴,他当然知道羲国太子说谎,他问云止是想知道真相,偏偏她说了等同于没说,什么也不愿泄露给他。

“好罢,既然姐姐不愿告知于我,那便不说罢。”沈十三失望地摆了摆手,“还是让我先看看姐姐的伤势好了。”

云止也不客气,闻言就将鞋脱掉。

沈十三看着那双白皙细腻的玉足,眸色更深,伸手抚上她的脚腕,查看伤势,调侃道,“女子的脚若是被人看了,可是要以身相许的,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少女毫不留情的给他来了个脑袋蹦,“若所有医者皆如你这般,岂不是都妻妾成群了?”

小少年又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地专心看起伤来。

少顷,他才开口,“万幸,未曾骨折。” 第259章 出逃(九) 云止挑眉,倒是不如她想的那般严重。

沈十三又接着道,“原本只是高处落下受力不稳所导致的错位,但因为姐姐这段时日未曾好好休息,腿脚操劳过度,是以,哪怕归位后仍需将养一段时日。”

少女听罢,点了点头,面色未曾有何变化,“那你替我归位便是。”

小少年的手依旧停留在云止红肿的脚腕处,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她,“会很痛。”

“无事,动手罢。”云止没有犹豫。

沈十三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云止,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尔后点头称是。

他这个姐姐,倒是不如他想的那般娇弱。

云止平躺在客栈的床榻上,沈十三的手落在她的脚腕上,轻轻按揉了几下,然后突然停住动作,话中带着笑意,“姐姐,我突然想起,你既然是个女孩,那你之前告诉我的名字也是假的罢。”

“嗯。”少女没有否认。

小少年垂下眸子,未曾想她这么理直气壮,瘪了瘪嘴,“那姐姐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云止张了张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是告诉他她叫沈止纤呢,还是云止呢?

思考片刻,她开口,“你可以叫我小止姐…嗯!”一声闷哼,骤然的剧烈疼痛让云止忍不住蹙眉。

沈十三却勾起唇,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小止姐姐…?”

“嗯。”云止应声,也明白了沈十三之前同她对话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那么疼。

“已经归位了,这段时日要好好休养才是。”他心情似乎很好,眼角眉梢流露出笑意。

“好。”少女点头。

她倒也想好好休养,但如今的局势怕是不甚允许。

东宫——

搜船归来的一行人此刻正跪在槿禾面前,毕恭毕敬,“槿禾姑娘。”

“起。”钱财总是能鼓动人心,故而提供证据的百姓也许多,而这些证据有真有假,裴祁无心全部兼顾。是以,他将此事交由槿禾处理,但凡遇上疑似云止的事例,通通上报。

槿禾这几日忙的团团转,头一次体会到做暗卫的辛苦之处。

“说。”她倒是未抱希望,这几日事例繁多,真正同云止沾边的却少之又少,多数都是浪费人力空跑一场。

搜船的带头者闻言连忙事无巨细将全部禀明。

槿禾面露疲惫,原以为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听了片刻,却突然眯起眼,眼神锐利。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原本温和的小侍女此时竟也有了几分气势。

带头者被吼的一愣,看着槿禾严肃的模样,当即明白些什么,同样表情严肃道,“禀姑娘,此事怪哉,我记得昨日去搜过船,却对当时情形无半分印象,今日一早醒来便身在客栈,尔后再去搜船时,已无人。”

槿禾抿着唇,“确定如此?”

带头者表情坚定,语气也毫不迟疑,“属下不敢有半分欺瞒,不止属下,同行的人皆是如此!”

说完,他蹙了蹙眉,“这等怪异之事,当真匪夷所思。” 第260章 出逃(十) 槿禾面色冷凝,眼眸深长。

这些人不知内情,当真以为殿下抓的是刺客,可她却是知晓的。

当今太子妃,眉间一颗朱砂,出身鬼域,擅巫蛊之术。这等怪异之事对他人而言确实匪夷所思,可对娘娘而言却是常事,甚至十有八九,就是娘娘出手。

“姑娘?”似乎看出她脸色不好,那位下属唤了一声。

槿禾抿了抿唇,“你且退下,”话毕,她转身便要往裴祁所在之处走去,却又突然脚步一顿,面露犹豫。

她不知娘娘同殿下之间闹了何等矛盾,竟气怒到出逃,只是娘娘那般和善的性子,若非殿下作了何,怕也不会…

只是未曾犹豫多久,槿禾又抬起脚往前方走。

无论发生何等矛盾,总归见面说更好解决。

夫妻没有隔夜仇,如今殿下心还挂在娘娘身上,自是可以任性妄为,若哪天殿下不上心了,出逃这般损耗天家颜面的举措,怕能让娘娘一举失宠,甚至落下话柄。

她还是盼着殿下能同娘娘情深意切,早日生下个小殿下的。

如此这般,不好。

槿禾脚步坚定,很快踏入裴祁所在的书房,将此事禀明。

无论如何,她是殿下的下属,自当以殿下的命令为主。

客栈——

云止躺床上休息了半日,又突然坐起身来,桌边慢悠悠喝茶的沈十三将目光投过去,轻声问道,“可是口渴了?”

少女摇了摇头,唇被她抿得发白,“或许我们应当换个地方。”

“为何?”小少年问道,“我们可是今日才进城。”

云止看着他,“我们在船上住了几日,不曾见过哪个百姓,故而也不会有百姓见过我们,即使见过,我们当时的模样也不符合通缉标准。”

“为何…为何突然有人来巡查。”她问道。

“虽说有可能是巡查的人沿着河流一路过来,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姐姐是说,船夫出卖了我们?”沈十三又抿了口茶。

云止点了点头,“我最初上船时还未曾有通缉令,故而对通缉内容一无所有,我当初虽对面容有遮掩,但我的身形,眉心的一点红砂,甚至腿脚处的伤,都极为附和通缉标准。”

“赏金可是黄金百两,你说船夫,或者同路的那位大娘知晓此事后,敢不敢斗胆上报?”

事实确如云止所料,甚至更糟——

“殿下,民妇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欺瞒呐!”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女人跪在地上,头发隐隐发白,身子颤抖。

她哪里想到会见到当今太子,如今胆子都快下破了。

在她身旁同样跪着一个男人,头发花白,想来有一把年纪了,他声音颤抖,毕恭毕敬,“殿…殿下,草民不敢妄言,不敢啊!”

裴祁立于殿中,手中一把白玉折扇开开合合,他神情莫测,瞳眸幽深。

若是一人这般言说便也罢,同时来了两人上报,想来情况属实。

“她身边可还有旁人?”他敛着眸子看折扇上的题诗,声音泛着冷意。

如今阿止的系统已失去作用,若只有她一人,怕不会在外逃如此之久。

定然有人相助。

两个跪在地上的人连忙回忆,又惶恐又急的回答,生怕答的晚了,这位威名在外的太子殿下便将他们杀了。

“有…有!还有一个少年,不知是相约出行还是偶然遇上,同他交谈甚佳,似乎很是亲密。” 第261章 出逃(十一) 沈十三闻言顿顿地看了云止片刻,忽然无奈笑道,“姐姐,若真如你所说这般,怕是已经迟了。”

云止没说话,心跳骤然加快,甚至身子微微颤栗。

她心里也清楚,若当真如她所想,怕是裴祁此时已经追到这座城了——

一匹红鬃烈马肆意闯入城门,分毫不顾拦截的侍卫,它高昂着头,奋力嘶吼。

侍卫手握长剑纷纷将它围住,言辞令色看向纵马少年,大声呵斥,“大胆!”

律法规定,百姓过城门时不允骑马,需得手牵缰绳缓步而过。

裴祁此等行为,已是有违律令。

“何等小儿如此张狂,还不速速下马!”侍卫呵道,面带怒意,一群人将少年围住,手中均握着长剑。

靠近城门的百姓也被惊动,纷纷投以目光。

少年神情冷漠,手中高举一枚令牌,丝毫不惧,嗓音宛若十里冰寒,“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孤是谁。”

话音刚落,方才还怒声呵斥,举剑相围的侍卫们哗啦啦跪了一片。

一改当时的气势,均低垂头颅,恭恭敬敬,甚至有人隐隐畏惧,“参见太子殿下!”

客栈——

“杀了我。”

闻言,沈十三惊的眼眸瞪大,甚至嘴不自觉张开,明显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他看着眼前说出此话的少女,“你…你说什么?”

“我说。”云止语出惊人不算,还要再重复一遍,“杀了我。”

小少年整个人从凳子上弹起来,手中的茶杯也因为突然失力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他眼瞳瞪得大大的,被吓得不轻,“你…你确定?活着也许还有转机,死了可就真的死了,什么都没了!”

“我确定。”云止再度重复。

她不会死的,只要不是被裴祁亲手杀死,系统都能让她复活。她只需要在裴祁找来的这段时日,让他寻不到人便是了。

“真的要死啊?”沈十三还是不确定,反复地询问云止。

这羲国太子究竟做了什么?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让她宁愿自杀也不要被抓回去。

“非死不可。”云止很坚定。

死人埋在地底,只有死人,才最好掩藏。

看着少女坚定决绝毫不畏惧的模样,沈十三几乎以为她有活过来的办法,从刚才的惊吓转变为疑惑不解,“你不是没有本…”命蛊了吗。

问到一半,又突然反应过来,顿住不说话。

“没有什么?”云止蹙眉。

小少年摇了摇头,抬眸看她,眼中满是困惑,“那个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竟是非死不可…”

少女又蹙眉,将早已寻到的刀塞进沈十三的手中,“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赶快,杀了我。”

沈十三手中握着那把刀,应了声好,刀尖逐渐靠近云止的胸口。

他略微用力,鲜红的血液便微微染红了少女灰色的麻布衣衫,他动作一顿,抬眸看云止,轻声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云止本是因捅自己心脏有些下不了手才交给别人,哪曾想沈十三这般磨蹭,正要抢过他的刀自己动手,却被他略含伤感的话说得一愣。

尔后轻笑,“会的。”

沈十三点点头,手起刀落。

即使她说话不算话,他也能让她活过来的。

作者的话——

因为阿止休息了半日,所以时间线上是不冲突的哦,大概一大早巡查的人回去禀明,几番波折后,裴祁下午才到,宝贝们不用纠结~ 第262章 出逃(十二) 血色晕染,少女胸口染红一大片,心脏位置正准确的插着一把短刃。

她看着面前握刀的手还不住颤抖的少年,唇角缓缓溢出鲜血,仿若解脱那般绽放出笑容,声音很微弱,却又似乎很轻松,“记得把我…埋…”埋起来。

一定要埋深一点,让他找不到她。

只是话还未说完,云止的意识却逐渐朦胧,随着脚步的一个踉跄,她永远跌落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沈十三的手指还残留着鲜血,滴答滴答坠在地面,又渐渐晕开。

他看着地上的少女,此时她已经闭上双眼,呼吸似乎也已然停止,那红的宛若朝霞般艳丽的血色从她嘴角蜿蜒而下,他睫羽不停颤抖,愣愣地看了好久,才突然上前用袖口擦掉她唇边的血迹。

不知为何,明明她方才承诺了一遍又一遍,可看着她身体变得冰凉,停止呼吸,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面前时。

他依旧觉得无力。

就仿若曾经被人掐住脖子,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的无力。

他没有过多犹豫,将少女胸口的短刃拔出,将她迅速背起,从客栈的后门跑了出去。

他知道情况紧急,也许过不了多久姐姐惧怕的那个人就将到达这里,所以他也不敢拖延,一路跑的很快,背着少女往无人的地方去。

终于,他寻到一片合适的土地,将少女放下。

看着少女永远闭上眼的模样,小少年抿了抿唇,沉默着用那把短刃刨土。

沈十三双手布满泥土,手中那柄利刃同样如此,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深坑,突然有些失神,“姐姐,你好轻啊。”

少女被他埋入地底,他看见无数黄土落在少女的脸上,弄脏她的面容。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对自己说。

他曾经见过她的,当时的她金尊玉贵,被所人捧在手心高高在上,悄悄藏在暗处偷窥的他反倒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其实他对她并未有多深的感情。

可为何亲眼见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亲眼看着她为躲避那个人去死,甚至面临死亡时仍旧面露轻松时,他会觉得难受呢?

就应该是这样的。

沈十三又对自己说。

他的姐姐就该骄纵些,就该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笑的开怀肆意地待在阳光下,活的比谁都好。

小少年埋葬好云止后跌跌撞撞地转身向客栈方向奔去,手中仍然握着那柄短刃。

他知道,如今还需要他善后。

与此同时的另一处,几乎是云止被刺穿心脏的那一刹那——

“噗…!”

鲜红血液喷涌而出,青年面色惨白如雪。

他的手指攥紧栅栏,用力的甚至起了青筋,栅栏上浮现星星点点的血迹,红的触目惊心。

远处的婢女见此场景面色大惊,不管不顾奔过来,“公子!公子您如何了?”

“为何会吐血?为何又会吐血!”她急的面色都变了。

可青年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怔怔然地擦干唇角血迹,睫羽遮住墨色眼瞳,看着手心一片血红,不可置信,“…死了?”

作者的话——

怕有宝贝理解不了沈十三的两句话,解释一下~

第一句不应该是这样的:意思是阿止不应该这般了无生机的死去,不应该沦落至此

第二句就应该是这样的:意思是她就该被所有人宠着爱着,过得比谁都开心,活的比谁都漂亮 第263章 出逃(十三) 客栈。

距离沈十三回到房间洗净手,清理好地面再逃出客栈过去不久,红衣少年的马匹便停在店前,面色冷漠踏了进去。

既然能查到这座城,那么查到客栈似乎也并非难事。

同时,客栈外也被城中卫队层层包围。

掌柜早已被这架势吓破了胆,萎缩在一旁颤颤巍巍地问道,“不、不知官…官爷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小店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不曾…不曾骗人啊!”

裴祁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冷声命令,“搜。”

身后的卫队当即行动,动作迅速,不敢有丝毫不从。

算不上大的客栈被他们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搜查了个遍,几乎要将客栈翻个底朝天。

只是结果似乎不如人意。

领头者鬓角被汗染湿,低垂头颅毕恭毕敬答道,“禀太子殿下,未曾寻到刺客。”

闻言,少年面色未有变化,只是下颚绷紧,隐隐透出凛冽气势,他抿着唇,神情很是冷峻。

此答案在他意料之内,能出逃十日之久,阿止绝非毫无准备。

掌柜原本就受了极大惊吓,未曾想站在眼前的竟是当今太子,极度惊惧之下两眼一翻就要昏过去,却被一个侍卫弄醒。

被问及与云止同行人的身份,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又是畏惧又是惶恐,说话都说不利索,“草民禀…禀告太子殿下,那个同、同行人是个少年,叫沈…沈十三。”

姓沈。

裴祁眸子幽深,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中白玉折扇不断开合,最终还是走出客栈。

跟随他的卫队也步伐整齐地退去。

被吓破胆的掌柜恭恭敬敬将他们迎出去,终于在看不见他们身影时,脚步踉跄晕倒在地。

站在身旁同样畏惧的店小二连忙将他扶起,嘴里不停呼唤,“掌柜的,掌柜的!”

……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城主惊惧交加,几乎是得知此事的瞬间就决定立马动身,毕恭毕敬跑到裴祁面前来迎。

只是裴祁对他的殷勤浑不在意,而城主也懂得看眼色,当即明白太子殿下怕是有心事烦忧,为保项上人头,不敢再去打扰。

而新的通缉令又已发布。

传闻城内闯入敌国奸细,是个身形偏瘦的十来岁少年。

城中戒备更严,不仅封城不允进出,家家户户更是常驻士兵排查,非祖籍城中,又恰巧符合通缉令条件者,统统收押,由太子殿下亲自辨别。

此事闹的人心惶惶,都不敢胡乱收留外来者,城内客栈亦有卫兵把守,凡身份存疑者,全部收押。

裴祁似乎还做了全面准备,召集特殊暗卫前来,而这名暗卫的才能便是,破蛊。

如此全城戒严的情况下,要找出一个沈十三太容易。

裴祁漫不经心地睨了小少年几眼,薄唇轻启似有几分危险,“果真是你。”

只是他并未有同人叙旧的打算,一双琥珀瞳眸直直凝视沈十三许久,哑声问,“你皇姐在何处?”

为了寻到云止他毫无顾忌,城中百姓如何他不曾在意,只是未曾想这般手段之下,竟也只找到一个沈十三。 第264章 出逃(十四) 小少年紧紧抿着唇,沉默好半晌终究不愿开口。

眼前这个男人居高临下被所有人畏惧恭迎,可越是如此,沈十三脑海中少女被利刃刺穿胸膛,被脏污的黄土掩盖容颜,埋于地底的场景便愈加深刻。

他的唇抿得更紧。

似是看出他的不愿,裴祁脸色未变,只是眸光更加晦暗,薄唇溢出轻笑,不知是夸是讽,“孤记得,殿下似乎极识时务。”

未等沈十三回答,他自顾自言语,“当初为了求生,鬼域秘辛也不惜透露,如今这是怎么?竟也姐弟情深起来。”

小少年垂着眸,经过几日的东躲西藏,他如今是浑身狼狈,原本稚嫩的面庞也沾染灰尘,发羽凌乱,更是被绑住手脚,受制于人。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紧紧抿唇,仿若不曾听到裴祁的讥讽,分毫未理。

身着红衣的少年静静看了他片刻,眸中升起渗入骨髓的冰寒冷意,喉结上下滑动,忽得冷嗤,“许久未见,殿下比往日变了许多。”

“好生嘴硬。”

话毕,他衣袂翩跹,快的几乎浮现残影。

沈十三一声闷哼,待到视线再清晰时,已然被裴祁扼住脖颈,提到半空。

他下意识地扑腾,腿在空中晃荡,却并无作用。

少年俊美容颜近在眼前,他甚至可以看清他纤长的睫羽,幽深的浅色瞳眸,以及那双瞳眸中浓烈的杀意,“她在哪。”

沈十三被掐的面色发红,他双手去掰裴祁狠狠捏住他脖颈的指节,却是不敌,脸色又泛青。

“不说么。”少年面上的清隽笑意此刻早已消失殆尽,他眉心蕴满戾气,一个字一个字宛若从喉间挤出来,森冷至极。

沈十三此时连晃荡腿脚的力气都没了,窒息到双手垂落,脸色紫得可怕。

这般模样,竟是宁死不屈。

裴祁见此更是怒极,手上的劲头大到皮肤泛起青筋。

沈十三的本命蛊似乎察觉主人有性命之忧,竟不顾指令开始爬动,白生生的小虫从袖口钻到他的胸膛。

他摇晃着头,脑海意识涣散,眼前一切也逐渐看不清,不过片刻垂下头去,彻底没了响动。

几乎是沈十三窒息将亡的一瞬,本命蛊牺牲自己护住了他的心脉。

裴祁依旧没松手,他眼睁睁目睹小少年从活到亡,又从亡到活的一个过程,眼眸冷冽得瘆人,眉间杀气与戾气也尤为深重。

沈十三醒来,又对上裴祁病态的脸庞,瞳孔紧缩。

他绯色的唇微勾,明明方才还面无表情,此刻又笑的绝丽,只是说话语调诡异,“殿下,你的本命蛊已然用尽,若是再不招,可就真的死了。”

看着如此疯魔癫狂的裴祁,他突然能明白为何云止宁死不见人了。

沈十三放弃挣扎,脚也不再扑腾,甚至闭上眸子,一副等死的模样。

他不会说。

但沈十三这副模样却激怒了裴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愈发收紧,似乎想要再杀他一次。

然而在他即将再度窒息时,裴祁却蓦地松开掐他的手。

沈十三突然摔在地上,浑身生疼。

裴祁看也不看他,气势凛冽地离开,红袍随着他的动作翻飞,很是潋滟,“将他关起来,严加看守。”

这小孩宁死不屈,想来同阿止关系斐然,他不能杀他。 第265章 出逃(十五) 匆匆几日,整座城中严防死守,不许人进,不许人出,可即使如此,裴祁依旧没有寻到云止的半分踪影。

明明幽冥香的香味一直停留此处,却始终不见人。

地牢内。

“她到底在哪!”裴祁怒呵,狠狠掐着沈十三的脖子,眼眸发红,眼尾泛着浅浅的潋色,修长骨节攥紧,掐得小少年直蹙眉。

始终寻不到人,甚至连丝毫踪迹也无,哪怕裴祁再如何冷静,此刻也要疯了。

沈十三不理他,偏过头去。

裴祁见此更怒,将他狠狠摔在地上,之前还顾忌着沈十三同云止之间的关系,可如今连人都找不到,已然不管不顾。

他琥珀瞳眸直直盯着沈十三,唇边勾起诡异的笑,拿起一旁的鞭子,干脆利落一鞭下去,小少年疼的额间溢出冷汗,身体紧绷,“不说是罢。”

“孤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多久。”

鞭尾布满倒刺,哪怕轻轻划过皮肤都令人生疼,更莫说他如此大的劲头。

沈十三蜷缩着,鞭子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背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晕染了整件粗布麻衣。

他死死咬着唇,依旧不吭声。

见无甚用处,红衣少年停下手,将鞭子摔落在地,转身拿起一块烫的烧红的烙铁。

他渐渐靠近沈十三,沈十三见此也忍不住颤抖,那是下意识的恐惧。

“说罢,阿止在哪,说了孤便放过你。”裴祁并未立马下手,反倒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眼神很淡,淡的没有一分情绪。

沈十三嚅喏着唇,艰难的开口,“你…”

红衣少年以为他要说,微微俯身,沈十三却一口唾沫吐在裴祁的袍尾,“你做梦!”

少年垂着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好半晌,忽而一声嗤笑,面无表情感叹,“冥顽不灵。”

话毕,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一手遏住沈十三的脖颈,一手将烙铁靠近他的手臂。

“啊——!!”随着一声惨叫,皮肉被烤熟的滋滋声响起,沈十三昂起头,眼角隐隐闪现泪花。

痛吗?

很痛。

可他知道,不会更痛了。

不会有什么比一刀穿心更痛了。

见着小少年的惨状,裴祁正欲开口,忽然有人匆忙赶来,十分恭敬地在红衣少年身旁跪下,低头行礼,鬓角被汗液打湿,面色隐隐惶恐,“禀告太子殿下,有人硬要进城,属下实在拦不住。”

裴祁将烙铁随意扔在地上,又将小少年摔落,转过身来看他,“哦?”

只一声,便让前来禀报之人神色骤变,头埋到地面,声音中满是畏惧,连忙认罪,“是属下失误,望殿下责罚!”

裴祁并未立马降罪,只问道,“来者何人?”

禀报的人松了口气,又马上回答少年的问题,“禀太子殿下,似乎是鬼域中人,属下亲眼目睹他用蛊术伤人,年纪不甚清楚,只身着月色长袍,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女,唤他公子。”

裴祁眯起眸子,似乎猜到来者是谁,“他来作何?”

跪着的人不敢吭声,一旁蜷缩着浑身疼出冷汗的沈十三始终蹙眉,不知是否同裴祁一般猜到来者是谁,眉头蹙得更紧。

作者的话——

沈十三是四十三章里被佩奇从鬼域逮来的无辜皇子哦,不知道的宝贝可以看一看四十三章~

然后,佩奇真的很疯,又疯批又病娇,为阿止默哀… 第266章 出逃(十六) 裴祁转身踏出地牢,衣袂翩跹间忽又脚步一顿,淡淡道,“今日之事不过小惩,若始终如此嘴硬…”

话未尽而意已明。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而身后那名跪着的下属也在他的命令下起身跟上。

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这个节骨眼来了,又恰巧来的是阿止最后留有踪迹的地方。

裴祁猜测,连温玉此行,许是同阿止有关。

于是他不敢有何耽误,袍子都未曾换,只用匕首将沈十三弄得脏污的那一片袍角割去,旋即脚步迅速,往城门赶去。

他自然也不知道,沈十三又消失了——

刑具满布,阴森脏污的地牢中,浑身是伤,蜷缩在角落的小少年面前突然撕裂出一道空间,裂痕中迈出一条长腿。

沈十三痛的面色发白,迷蒙的睁了睁眼,只见一个熟悉的青年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身着一身玄色锦袍,容颜清俊,神情淡漠,即使见到沈十三如此惨状,面色也无起伏,下颚线凛利,颇为冷漠。

青年的腰间挂着一只繁复的金色铃铛,铃铛很是怪异,无论他如何活动,也无半分声响。

看守小少年的狱卒察觉到异样,瞪大眼睛正要喊出声,青年手指微动,他便整个人顿住,不得动弹。

青年看了小少年几眼,又是指尖微抬,沈十三便感觉自己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他抬眸看他,入眼的是那双妖异的红瞳。

沈十三安心的笑了笑,又突然启唇,声音很虚弱,弱到甚至听不清晰,“大人,救救她,救救我姐姐…”

他说过不要她死的。

他和她约定好要再见面的。

青年漂亮得宛若红玛瑙的眼眸中闪过几分小少年看不懂的情绪,原本淡漠的面容忽然浮现一抹复杂,他声音很低,哑然道,“时机未到。”

沈十三眉头微蹙,不解又疑惑。

明明大人也是想要带姐姐走的,为何这般言说,若是有那份心,以大人的能力,还需要讲究时机么?

“可您…明明也想要她离开。”沈十三再度问道。

“可她还未做出决定。”

话毕,裂缝合上,青年带着沈十三离开了地牢,关押他的地方空无一人,除却地面残留一块烧红的烙铁,墙角映着些许血迹,丝毫看不出此处曾有人待过。

而方才被定住的狱卒则在他们离开后恢复行动能力,很是困惑,“我怎么到这来了…”

刚把话说完,视线向前,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大牢瞳孔紧缩。

愣了片刻惊慌失措,“来人呐!来人呐!殿下收押的奸细不见了!”

城门处——

红衣少年眯着眸子凝视被卫兵围住的青年,眼神很凉,凉得没有情绪,手中一柄白玉折扇忽开忽闭。

他依旧是曾经初见时的模样,但比起那时似乎又多了几分不同。

曾经的连温玉一袭月白长袍宛若翩翩公子,清隽的面容上永远扬着一分恰到好处的浅笑,很是温润。

哪怕曾经他经历那般变故,性子偏执了些许,看起来也依旧如月下公子般皎洁。

但如今却是…

若非他还有呼吸,裴祁甚至都不确定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甚至薄唇都无一分血色的青年是不是个活人。 第267章 出逃(十七) “连温玉?”红衣少年蹙着眉问。

青年抬眸看他,一双黑如泼墨的眼瞳正对裴祁目光,他启唇应道,“是我。”

比起上次见面他似乎瘦了许多,面色白若瓷玉,原本合身的衣袍也变得宽松,竟是多了几分脆弱的破碎感。

地面上有许多小虫正围绕在他身边爬动,以至于即使连温玉被重重围住,也不显得弱势。

反倒卫兵对他忌惮颇多。

“公子…”许是知晓裴祁的威名,他身旁的侍女一见他靠近便将手中刀刃出鞘,极为警惕地护在连温玉身边。

少年并未计较,却也并未呵退卫兵,将侍女忽视的彻底,他折扇一开,问道,“不知连公子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连温玉并未马上回答裴祁的问题,命令侍女将刀收回。

她却担忧他的安危,不愿听从,“公子…”

“雪紫。”连温玉又唤了一声,嗓音比起曾经的温润平添几分病弱,却依旧极具压迫力。

来的路上他想了许多。

起初他极为气怒,恨不能将裴祁生吞活刮,可纤儿早已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死人不可复生,他作何也无甚用处,更莫提他如今时日无多,比起同裴祁争论,他更愿同纤儿死亦同穴。

雪紫无奈,只能将刀收回。

见此,裴祁也命卫兵退下,独自一人上前。

两人像是知晓对方要说什么一般,颇为默契的呵退所有人,两相对峙。

“我的纤儿呢?”连温玉问道,苍白薄唇轻启,声音很低,如玉的脸庞上并无过多情绪,只瞳眸幽深。

裴祁却不懂连温玉的意思,以为他又是来要人的,方才还柔和些许的面庞此刻更加凛冽,浑身气势冰冷,像是宣示主权一般,“孤说过她不是你的纤儿。”

“她是。”青年一瞬不瞬地同他对视,墨眸中翻涌着复杂情绪,却又似乎转瞬即逝,眼中什么也无。

裴祁琥珀瞳眸再次泛红,眉间满是浓烈戾气,杀意翻腾,明显气极。

“孤说她不是!”少年怒呵。

连温玉却不明白他的争辩有何用处。

曾经有灵魂寄身,那具身体里的的确不是他的纤儿,可如今人已亡,借尸还魂的魂魄走了,自然应将原本属于纤儿的躯体还给他了。

两人对视。

裴祁死死地盯了连温玉许久,见他那副病弱模样,突然嗤了一声,面无表情,“连公子今日前来若为此事,恕孤拒不相迎。”

红衣少年冷声道,转身离开时又下令,“送客。”

卫兵对连温玉忌惮非常,可比起他,他们更加畏惧自家殿下。于是哪怕再如何惧怕蛊虫,依旧听从裴祁的命令,壮着胆子应对。

如此之下,不免挥矛刺死几只毒蛊。

连温玉站在原地,掩唇猛咳了几声,鲜红的血液浮于掌心,唇边残留一分血迹。

雪紫见此万分焦急,面色骤变,“公子…您,您又吐血了!”

青年擦了擦唇角的血迹,面色更白,温声道,“无碍。”

语毕,他墨眸看向少年背影,“如今人已亡,魂已散,殿下该将纤儿的躯体还与我了。” 第268章 出逃(十八) 少年闻言脚步一顿。

蓦然转过身,鲜红潋滟的衣袍被风吹的翩跹,明明极具风华,却神色颇冷。

他眸子紧缩,一瞬不瞬地凝视青年,“你说什么!?”

骤然放大的声音惊得卫兵们身体一颤,又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裴祁。

连温玉唇色苍白,对于他的惊讶感到诧异,眉头微蹙,反问,“殿下不知吗?你所在乎之人已经死了。”

裴祁微怔,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连温玉。

好半晌,忽然笑出声。

这几日的困惑骤然解开,他眼眸寒凉如冰,他低声喃喃,累积于心的疯狂与病态在此刻达到顶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啊,他怎么忘了。

他的阿止是神女,能够死而复生。

连温玉看着红衣少年时而笑时而面目冷然的疯癫模样,眉头蹙得更紧,“殿下,纤儿的躯体呢?”

少年抬眸,面无表情,神色比方才更加冷峻,那双浅色的眸子此刻幽深的仿若能滴出墨来,他又一遍重复,“孤说过她不是你的纤儿。”

青年又咳了两声,嗓音微哑,“躯体是纤儿的,她就是纤儿,你心上之人已然死了。”

裴祁仿若未闻,再度转身。

见此,连温玉气极,胸腔剧烈起伏,仿佛用了莫大的力气,怒声道,“她已经死了,死了许久了!你该把纤儿的躯体归还于我!”

红衣少年脚步又一顿,回过头来深深睨他一眼。

“她会活过来的。”少年轻声呢喃,嗓音中透出诡异,一张脸上爬满不同情绪,他眼眸幽凉,眸中翻涌着扭曲与病态。

他从未想过,阿止为了避他,竟宁愿去死。

裴祁幽幽地笑出声,卫兵从未听闻太子殿下笑成这般,只觉遍体生寒,极为瘆人。

连温玉见裴祁如此,质问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死人如何复生呢?

死了就是死了,永远都不可能活过来。

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少年又突然转过身,面色冷然,方才的疯癫痴狂在这一刻骤然消失,他气势凛冽,厉声言道,“众人听令!”

方才还将连温玉围住的卫兵连忙下跪,甚至一旁守城的侍卫也跪下,毕恭毕敬,“属下在!”

“寻一女尸,掘地三尺,在所不惜。”红衣少年面无表情地命令,眉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侍卫同卫兵在场无一人明白自家殿下的心思,却也不敢违抗,齐声回应,“是!”

话毕,便有人开始行动,寻来铲子和锄头,从城门处挖起,很快便见一个深坑。

不见女尸踪迹,他们便换个地方接着继续。

裴祁见此,方才还正常些许的神情此刻又变得晦暗,纤长睫羽遮住他眼底翻滚的扭曲情绪。

如此疯魔之样,连温玉越看眉头蹙得越紧,但他也不阻止。

只要找到纤儿的躯体,他便将她带回鬼域。

少年绯色薄唇勾起一抹笑,明明绝美潋滟,却不知为何让人一见便觉不寒而栗,

无妨。

不论阿止藏的有多深,逃得有多远,他都会把她找回来,永远留在身边。 第269章 寻到 裴祁无疑是聪明的。

他不仅下令城中所有侍卫出动,还以巡查奸细尸体为由鼓动百姓行动。

寻到者,赏黄金万两。

如此钱权交加,威逼利诱下,城内百姓也开始挥起锄头,遍地寻找那名死去的奸细。

城主府内——

青年不愿离开,裴祁更是全身心放在云止身上,无心管他。

倒是城主起了表率,将这位鬼域远道而来的公子邀请进府,连温玉欣然接受。

城主府离裴祁最近,若是寻到纤儿的尸体,或是事情有个风吹草动,他也能够很快知晓。

他对裴祁如此极端的行为颇为不赞同,但他也迫切的想要拿回纤儿的躯体,所以不仅不会阻止,反倒希望能快些找到。

而裴祁为寻云止举城出动,寻到不过时间问题——

“报——”一个侍卫焦急地冲进府内,奔至裴祁面前匆忙跪下,低头不敢目睹君颜,“禀太子殿下!奸细找到了!”

裴祁动作一滞,话都未曾讲一句,当即跟随他前去。

与此同时,悄然安排人盯视裴祁去向的连温玉也很快得到消息,紧随其后。

少年再度见到云止时,她被埋在一个深坑里,紧紧闭着眸子,浑身沾满泥土,那副脏污的模样,浑然不像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裴祁睫羽不停颤抖,他命人驱退所有围观的百姓,脚下云步一旋,衣袂翻飞间便落入坑底。

半月未曾见到云止,如今一见,他心底的痴念更加潜滋暗长。

少年颤抖着手靠近少女的脸庞,轻轻抚摸着,仿佛在确定眼前这具尸体当真是他要寻找的人一般。

他没有半分嫌弃,干净清隽的面庞去触碰少女布满泥污的面颊,眼底满是依恋,“阿止,我找到你了。”

话毕,他便紧紧拥抱着这具冰冷的尸体。

“我好想你。”

“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的。”

“阿止…”

他一遍遍的轻声喃喃,一遍遍的祈求诉说,明明知晓如今的云止是个死人,却依旧如此。

连温玉赶来时险些被侍卫拦住,所幸他如今虽武功退步,蛊术却依旧精通。

而当他走到深坑边时,看到的便是红衣少年疯魔般紧紧抱住一具尸体,与她脸贴脸,不停说着什么的诡异场景。

他抿了抿唇,神情复杂。

裴祁听见脚步,察觉有人到来,嗓音一顿,拥着少女抬眸看向上方,眼神狠厉。

好巧不巧,正对上连温玉的目光。

红衣少年神情骤然冰冷,足尖轻点,再一睁眼时,青年便见他抱着少女站在自己面前。

“连温玉。”裴祁面无表情看向他,眉间隐隐浮现戾气,却将怀中少女保护的极好,从连温玉的方向看去,甚至看不见她的脸。

“既然已寻到纤儿,殿下归还于我便是。”青年咳了两声,隽美面容苍白。

“还你?”红衣少年嗤笑,将女孩抱的更紧,冷着一张脸,“不是你的人,凭何还你。”

闻言,连温玉面色骤变,手掌攥紧成拳,甚至发出咯吱响声。 第270章 寻到(二) 两人争锋相对,眼神交错间便是一场战役。

系统刚刚苏醒便见到如此场景,它愣了片刻,旋即大惊。

【宿主!】

【主线人物追来了!!】

曾经裴祁留给它的阴影让它下意识地呼唤云止,呼唤完才想起自家宿主此时是个死人。

意识全然消散不说,对外界更无半分感知。

然而此时对峙的两人并不知晓系统已然苏醒,连温玉怒极,一心想要得到自家纤儿的尸体。

而事关云止,裴祁更是不愿放手。

红衣少年冷着脸,嗓音低哑,暗声警告,“让开。”

他不想同连温玉纠缠,也不想同他争论怀中人究竟属于谁这等无丝毫意义的问题。

他好不容易寻到阿止,他只想见她。

青年不说话,也不肯退让半步,袖中爬出数只蛊虫,迅疾快速地往裴祁方向而去。

显然,他要争。

争裴祁怀中那具尸体。

红衣少年见此薄唇一掀,喉间溢出嗤笑,“不自量力。”

他一手紧紧桎梏住少女,另一只手却陡然出现一把白玉折扇。折扇一开,泛着寒光的银刃精准地刺穿地上一只蛊虫。

连温玉唇边溢出血迹,丝丝缕缕蔓延而下。

他依旧未让。

“顽固不化。”少年又是一声冷嗤,神情比方才更冷,眉间戾气越发深重,甚至隐隐流露杀意。

他步子一旋,倏然沉腕一抖!

数枚细小银刃将无数只蛊虫穿透。

白乎乎的小虫被刺穿后接着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又突然顿住,尔后再也不动。

倒是连温玉,身形摇摇欲坠,苍白手掌捂住唇,用力的甚至起了青色脉络。

鲜红血液如注般从他指缝溢出,滴在他干净的月白长袍,坠成一朵朵艳丽的花。

他猛地咳了两声,脸色白得宛若瓷玉。

裴祁不再看他,抱着少女便要离去,他却分毫不让。

哪怕步子不稳,哪怕指尖不停滴血,哪怕面色同裴祁怀里已是死人的云止相差无几。

他不让。

“把纤儿还给我。”青年说道,明知自己受了阵法反噬,武功骤退,时日无多,根本不可能敌过全盛的裴祁,可他依旧固执。

裴祁眸子一眯,原本就戾气十足,如今更是狠绝。

少年人影一晃,凌云步微,速度快至浮现残影!若非怀中抱着一个少女,定然步法更加莫测。

如方才那般身形诡谲,几乎再一睁眼,他便出现在连温玉身后。

他暗凝内力,折扇一关,并未飞出利刃,却是扇柄击打青年后颈,力道之大,几乎动作落下,连温玉便身形欲坠,尔后闭上双眸,倒在地上。

裴祁并未停留,终于抱着少女离去。

并非他不想杀他。

只是此次多亏连温玉他才寻到阿止。当然,裴祁也并非报恩,他只是察觉到连温玉同阿止所在的这具身体似有莫名感应,竟能知晓她的方位。

虽说有了此次出逃后,裴祁定然不会让云止再有机会离开他,但与她有关的事,他总是格外警惕。

留下连温玉,有备无患。 第271章 寻到(三) 城主府。

裴祁刚将少女安置于榻上,便有暗卫来报。

“禀主上,大牢关押的那名奸细凭空消失,属下寻遍城主府都未曾找到踪迹,此事甚怪,可否彻查?”他半跪行礼,眼神不敢有丝毫逾矩。

暗卫虽内心奇怪为何殿下对这名死去的奸细如此呵护,却也不敢多问。

“何时的事?”红衣少年垂眸注视少女胸前的暗红血迹,神情莫测。

“连公子前来当日。”暗卫答道,眼露畏惧,后背冷汗涔涔。

主上近日为寻奸细,行踪不定,故而他时常寻不到时机告知殿下此事,但按照东宫定下的规矩,发生几日的事如今才告知主上,他应受到重罚。

裴祁面色如常,似乎对此事并不意外,轻启薄唇漫不经心,“不必查,下去罢。”

曾经沈十三身处东宫地牢时同样能够凭空消失。

而东宫防卫比起城主府严密数倍,那般情形他都能逃掉,这次自然也无甚可惊,只是这般消失无踪,绝非凡人所为。

裴祁冰凉手指抚上少女的面庞,颇为小心翼翼。

他猜测沈十三或许也同任务者有何关系,否则怎会那般巧在阿止出逃时出现。

索性如今阿止已然找到,他的存在不过可有可无。

暗卫闻言面露惊愕,仿若劫后余生般狂喜,只张了张唇依旧不敢抬头,最终磕头行礼,语气铿锵有力,“谢主上大恩!”

少年微微侧眸睨他一眼,给颗甜枣,打个巴掌,“若有下回,以死谢罪。”

暗卫面色瞬间煞白,却还是行大礼,“是!”

话毕,迅速离去,消失殿中。

裴祁同样离开少女身边,再度归来时手中拿着一张净帕,他垂着眸子,小心却又仔细地替少女擦拭面颊。

擦完面容又替少女褪去衣物,欲替云止擦拭身子。

只刚褪去小衣,少年便顿住动作,眼神死死盯住少女胸口处的伤。

此时血液早已凝固,不再往外渗血,只那刀口空洞,若仔细看去,其中血肉清晰可见。

伤势之重,一刀毙命,如此狠绝利落,想来当时并未留情。

少年抿着唇一言不发,拿着净帕的手却越攥越用力,清脆的咯吱声响得彻底,他面色阴沉如墨,下颚绷紧。

似乎盛怒,原本被拧干的净帕此刻竟然也被他攥出水来,一滴一滴顺着他指节而落,滴在床榻上。

“不愧是我的阿止。”他轻声说道,顷刻间又面色骤变!狠狠一拳砸在床梁上,力度之大,甚至骨节出血,血肉模糊!

当真好极。

为了避他,竟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系统龟缩在少女身旁,对裴祁颇为忌惮。

它跟着宿主一起被埋在地底数日,原本已做好待裴祁寻找未果离开后,便让云止复活的打算。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裴祁居然将宿主挖了出来!

是以,它并未让云止被挖出来后就复活,自从见过裴祁狠心囚禁宿主的情形,见过他阴晴莫测的疯癫模样,此刻的系统很清楚云止醒来将会面对什么。 第272章 寻到(四) 裴祁寻到云止后便不再停留,马不停蹄赶回东宫。城内百姓不了解内情,只当这名奸细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

至于连温玉,他无心关注。

昭和殿——

少女安详地躺在床榻之上,若非身体冰凉,无丝毫呼吸,或许会有人以为她睡了过去。

裴祁坐在榻边,而槿禾站在一旁。

她并不意外主子将娘娘寻回,只是槿禾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主子寻回的会是个死人!

小侍女不可置信,眸子瞪大又紧缩,心头大惊,不顾规矩急声问道,“殿下…娘娘她…”

明明出逃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了一具尸体呢?

然而槿禾还未把话说完,就被裴祁打断。

他启唇,嗓音低哑,语气坚定,透着股疯狂的执拗,“她会活过来的。

只是闻此言,槿禾却突然愕住,所有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所有的情绪像是猛然被人掐住无法流露。

她也不愿相信娘娘已然死去,可她未曾想到主子会因此陷入魔怔。

起死回生?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之事。

便是凡间再妙手的医师,宫里再技术高超的御医,都不可能做到,生死有命,岂能如此轻易扭转。

一时间,竟也跟着沉默。

两人都不言,而榻上的死人更是无法开口。

良久,裴祁侧过头看她,低声命令,“你来替阿止医治伤口。”

死人是没有痛觉的,此时医治能让她少受一遭。

槿禾却觉愕然,眼眸紧缩惊诧至极,她走近几步微一低头便能看见床榻上紧闭双眸的少女。她似乎死了有一段时日,甚至白皙的肌肤上出现青色的斑点。

小侍女嘴唇抿得发白。

那是尸斑。

犹豫再三,槿禾还是决定开口劝诫主子死人不可复生,转头却对上少年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瞳眸。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浅色的眼睛,可她越看越觉得像是浓厚的黑色。

对视片刻,槿禾又抿唇,微一沉默后行礼转身,眼角隐现泪光,“是,奴婢这就去拿药箱替娘娘医治。”

裴祁不言,依旧守候在少女床前。

待到槿禾当真拿了药箱回来,他才让开位置,坐到一旁的桌边,手中把玩一把短刃。

短刃在少年指尖来回,银光乍现,明显刀锋极利。

若是用来割人喉咙,定然轻轻一划便能毙命。

良久,槿禾小心翼翼地绑好绷带,手提着被子,明知面前是尸体,甚至皮肤冰凉到让她忍不住打寒战,却还是替云止盖上。

她像个寻常医师转过头向裴祁叮嘱该有的注意事项,表情认真,说得很仔细。

少年听着,虽说面上不显,细节之处却再三询问,俨然听得极为用心。

槿禾说着说着忍不住想落泪,既悲戚又哀痛。

如今这般有何用呢。

莫非死人还能喝的进去药吗?

裴祁却不管,将所有忌讳一一记下后,将她呵退。

槿禾恭敬行礼,“是。”她只当主子心伤难愈,退了几步后转身走出昭和殿。

然而,少年却在她离开后将手中那把利刃直对心口,眸子死死盯住云止所在的方向,俊美面容扯出一个扭曲的笑,“系统,你不想任务失败的罢?” 第273章 寻到(五) 系统大惊,一时游移不定。

它十分清楚宿主醒来后将面对什么,出于私心也一直未曾让她复活。

当一具尸体对云止而言并非坏事。

可它始料未及裴祁竟会这般。

系统很是犹豫,一时未曾有所举措,而少年也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刀尖抵着心口。

片刻,似是明白它的决定,裴祁唇往上扬了扬,笑容依旧潋滟,手却干脆利落。

利刃穿透衣衫,刺进皮肤,映衬着少年一身红袍,当真相得益彰。裴祁脸色瞬间苍白,唇角当即溢出丝缕的血迹,顺势而下,红的妖艳。

可他浑不在意,一双眸子锁定云止所在的方向。

此时系统已不受控制的响起警报,一声接一声。

【警报警报!】

【主线人物裴祁生命遭受威胁!请宿主及时化解危机!】

只可惜少女是个死人,五感皆失,对外界一切无所察觉,表情安详的仿若刚刚睡去。

“或许,我应下更狠的手。”少年嗓音低哑,胸前的利刃被鲜血染红,他脚步踉跄,站起身走到少女身旁,抚摸着她的脸,意味不明,“你说是罢,阿止。”

话毕,裴祁握刀的手攥紧,血液浸湿他的手心,利刃微往前刺杀正要穿透心脏之际,少女的睫羽出现轻微颤抖。

裴祁的手顿住,系统如释重负。

它感觉自己从没有那次复活是如这般紧张快速,生怕一个来不及裴祁就将自己捅死了!

少年俯身靠近少女,侧耳听她微弱的近乎没有的呼吸,手指不停颤抖。

他听了许久,似是终于安心,这才站起身对着殿外呵道,“槿禾,进来替你家娘娘诊脉。”

槿禾听命而至,看着自家主子寸步不离娘娘身边的寂寥背影,回想起那些她亲眼见证的情深意切,眼圈发红。

小侍女立于榻边,将药箱放下,双指搭上少女的脉络,

就在她思考该如何言说时,突然动作僵住,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面露惊诧错愕,甚至把脉的手都在轻微颤抖,“…活了!?”

槿禾惊得又替云止诊了次脉,裴祁也并未怪罪。

确定结果时,小侍女呆呆的看了少女好几眼,又反复观察她身上的尸斑,确定都是真的后,精神有些恍惚。

槿禾只觉匪夷所思,甚至惊疑不定。

可在这些情绪过去后,她内心最深的情绪依旧是喜悦。

娘娘活过来了,殿下便不会无望等候。

她转过头来欲告知裴祁诊断结果,却又大惊!

只见少年胸口插着一柄利刃,血液丝丝缕缕顺着刀面溢出,他脸色惨白,唯独唇角的血液触目惊心。

“殿下!”槿禾控制不住惊叫一声,当即站起身。

少年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修长骨节握住匕首,将它拔了出来,残留的鲜血顺势甩到槿禾脸上,迷了她的眼。

她怔愣站在原地,只闻裴祁平淡一声,“无碍。”

只是武功再如何高强,体质再如何强劲,也禁不起他这般折腾。

话毕,便身形摇晃,砰的一声闷响倒在地上。 第274章 寻到(六) 不过几日光景,太子同太子妃齐齐重伤,裴祁受伤之事又不可轻易泄露,因此东宫擅医者忙的不可开交。

幸而利刃刺得虽狠却及时停止,裴祁性命无虞。

槿禾侍奉在云止床前,看着太子妃面色苍白的模样,用净帕替她擦脸。

她眼圈依旧泛红,眼泪在眼眶不停打转,越擦越止不住,“娘娘…您快醒过来罢,快醒罢。”

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夫妻间闹矛盾会达至此等地步,竟是以性命做赌注。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滴落少女面庞,又顺着她的侧脸滑落,云止睫羽微颤,却终究未睁开眼。

系统虽动用复活功能,但如今的它没了曾经的能力,即使复活,云止这等毫不手下留情一刀穿心的致命伤,还是需得用心调养。

故而裴祁都已然醒来之时,她依旧紧闭双眼。

……

少女睫羽不停颤动,意识逐渐清晰,疼痛也随着五感的苏醒而越发浓重,她蹙着眉头,重重的嘶了一声。

恍惚间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死去那般久,一时苏醒竟觉恍若隔世。

但她好歹在昭和殿住过那般长时间,不过片刻,云止就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少女面色苍白,第一反应就想掀开被子逃走。

她明白如今的境况,既然她身处昭和殿,只能证明裴祁找到了她,她被抓了回去。

云止动作急切,只是她如今重伤,手才刚刚抬起,便觉四肢乏力,痛感在那一瞬席卷而来。

“阿止,你终于醒了。”

熟悉的嗓音响起,少女动作一顿,怔怔地转过头看向床边的人。

依旧是一袭红衣,与她离开前无甚两样,只脸色白了许多,唇色也浅了些许。

此刻他笑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拥有那般清隽的面孔,裴祁笑起来无疑是好看的,只是云止却无心欣赏,她只觉得胆寒。

几乎是与他视线对上的瞬间,少女就抱着被子往床榻角落里缩,哪怕浑身钻心的疼,她依旧如此。

少年静静地注视她,唇畔依旧浮着浅笑,可惜笑意不达眼底,像是看一个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的猎物,眼神浓稠的可怕,“离我这般远作何?”

云止抱着被子,瞳孔紧缩,那副模样甚至有些惊恐。

她张唇,嗓音微弱,死死攥着被子,指尖用力到泛白,“裴祁…”

她是无法冷静的,哪怕潜逃数日,曾经身处冷宫的经历依旧让她恐惧。

深深的无力再度爬上心头。

看着少女这般模样,裴祁抿唇,到底顾忌她心口的伤,嗓音软了许多,“你如今伤重,莫要如此动弹,若是扯到伤口,受罪的还是你。”

此等话语,何其熟悉。

——“不过只是喝杯茶,何必那般犟呢,到了如今,受罪的可是你。”

被锁链锁住的画面于脑海中闪现,云止闭了闭眸子,未曾听劝,呼吸急促些许,又睁开眼看向面前的少年,嗓音干涩,似乎问得极为艰难,“你是…”

“如何发现我的?” 第275章 苏醒 裴祁并不意外她的疑惑,若非连温玉出现,兴许他就真的找不到她了。

与此同时的驿站——

青年不停猛咳,为夺纤儿尸体,他一路紧跟裴祁,几乎是醒来后便马不停蹄的往元羲赶去,只是舟车劳顿,他因阵法反噬而病弱的身体越发虚弱。

连温玉用锦帕死死捂住嘴,胸腔的猛烈起伏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待他放下锦帕,其上早有鲜红血迹。

青年习以为常,面色未曾有何改变,突然,他瞳孔紧缩,面露惊愕,无意识的启唇,轻声喃喃,“纤儿…活了?”

极惊极喜之下,连温玉的身体经受不住这般猛烈的情绪,他又开始咳,咳的甚至弯起了腰。

“或许,我应该谢过连温玉。”昭和殿中,少年用平淡的语气回答了云止的问题。

少女怔然,一时没想明白这两件事有何关联,只扯着被子恍惚道,“因为他…么。”

话毕,她又突然变了脸色,扯着被子的手更紧。

裴祁见此自然也明白云止定然想通其中缘故,眉眼微弯,嗓音柔和的称赞着,“阿止自是聪慧。”

只是云止闻言却忍不住苦笑。

若她真是聪慧,定能想到更佳的应对之策,何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但少年并不知她内心所想,见她始终缩在角落,抿着唇走近床边欲要离她近些,只是他越靠近,云止便缩到更远的角落,始终同他保持距离。

裴祁唇抿得更紧,隐隐有些发白。

最终碍于云止的伤势妥协,他走至桌边,端起一碗汤药,微微试了温度后发现有些凉,于是又走至殿外命人加热。

等到他回到昭和殿时,少女依旧缩在角落。

裴祁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云止那副戒备的模样一时又无言能说出口。

半晌,他立于床榻边,垂着眸子低语,“放心,我不会把你关到冷宫了。”

云止没吭声,光是听着冷宫这两个字,曾经那段无力崩溃却还要同裴祁虚以委蛇的记忆便浮上脑海,闷的她难受。

她伸手捂了捂心口,一言不发。

少年却以为她伤势严重疼的厉害,面色骤变,当即大呵,“槿禾!”

云止抬眸看他紧张急切的模样,看了片刻,很快低下头,睫羽遮住她眼中的情绪。

不关在冷宫,关在昭和殿罢。

终究是为人禁脔,关在何处也无甚区别。

小侍女挎着药箱匆忙冲进殿内,看见少女倚靠在床的角落处,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般怔怔地看了她好几眼。

她揉了揉眼睛,脚步踌躇,像是不敢确定眼前之人当真是太子妃。

直到眼睛被揉的红肿一片,她才来到床边,泣不成声,“娘娘…当真是您,奴婢还以为…以为…”

死而复生已是奇迹,她还以为娘娘要再也醒不来了。

少年蹙眉,神情不耐。他叫槿禾来是为了让她给阿止看病,可不是为了见证这出场景,“哭够了就诊脉,阿止心口疼痛,你看看是何缘故。”

他说的话刚落下不久,云止就白着一张脸摇头,“我无碍。”

槿禾红着眼圈,一时也不知是哭的还是方才揉的,啜泣着道,“娘娘,还是让奴婢看看罢…奴婢担心您…” 第276章 相互折磨 云止看了她片刻,最终缩在角落伸出手腕,对槿禾妥协,却依旧戒备裴祁。

少年见此眸色更暗,却只是抿唇。

早先热的药此刻已由侍女端进殿中,毕恭毕敬放置于桌上,尔后低着头离去。

槿禾对于云止的举措愣了片刻,眼圈更是发红。

她并不知晓云止是因裴祁才如此,她只当自家娘娘在外出逃受了委屈,故而如此警戒。

小侍女抽噎着,轻轻抚上少女的手腕,认真诊断。

片刻,松开手。

“娘娘既已苏醒,自是已无大碍,只是伤的颇重,身子虚弱,仍需好生将养才是。”她轻声说道,压不住言语中的心疼。

裴祁闻言略放下心,端起桌上的药吹了吹,待温度合适后才走向云止。

他舀了一汤匙,将勺子靠近少女,面色柔和,“啊~”

只是云止并不领情,甚至不想搭理他,明明已经退无可退,依旧往里缩。

见此,少年整个人僵住,握着勺子的手蓦然攥紧。

槿禾夹在两人中间,见两人如此模样只觉不解,究竟何等矛盾要闹得至此。

她试着想要劝解些什么,可娘娘神情甚是抗拒,而主子脸色亦是难看。

张了张唇,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

“出去。”未等她想通该如何劝解,少年就已然开口,嗓音透着冷意,眸子却直直盯着云止。

可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在场的人都清楚。

小侍女弯腰行礼,将药箱挎于腰间,“奴婢遵命。”临走前,她侧头看了少女一眼,倒是未曾说什么,但内心所想都展现于眼中了。

云止抿唇,垂眸不接受。

槿禾的意思她明白,她希望她同裴祁如之前那般情深意切,希望她稳固太子妃的地位,不希望她失宠。

古时侍女为主所求似乎便是这些了。

少年面无表情地攥着勺子攥了许久,忽而一笑,笑的温和柔顺,轻声哄着,“喝药好不好?你如今伤重,不喝药会难受的。”

云止顿顿地看了他许久,哑声道,“给我罢,我自己喝。”

只可惜她和裴祁之间隔着一道天大的鸿沟,只可惜曾经那般的情深意切也不过是表演。

裴祁捏着勺子,眸中情绪交织起伏。

他不喜欢阿止抗拒他。

很不喜欢。

少年并未说什么,表情温软地将药碗递给少女,笑的眼睛弯起,轻轻应道,“好。”

云止不说话,只默默喝着药。

但她吃惯了甜,又尤爱甜食,如今这等苦涩的药物,只喝得她整张脸都皱到一块。

裴祁见着,从袖中拿出一只布袋,又抖出一颗蜜饯,示好般递到少女面前,“这个甜,阿止尝尝?”

少女喝药的动作一顿,静静看了他半晌,中药实在太苦,她终究接过蜜饯。

裴祁如今甚是精分,怀柔政策么。

只是对她却无用。

这般想着,云止又低头喝药。但比起方才喝的艰难的模样,此时她干脆利落一口闷下,被苦的表情狰狞,一腔苦涩时,她把裴祁给的蜜饯吞了下去。 第277章 守诺 云止喝完药,将碗递给裴祁,少年接过,表情微僵。

他以为阿止畏苦,定然一口药一口蜜饯,正欲借机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未曾想她竟是如此抵拒。

少年抿唇,神色更加难看,眼眸阴沉宛若浸染浓墨,方才还言笑晏晏,此刻面冷势凛,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俯腰,微靠近云止。少女却瑟缩着往后退。

只是退无可退,她早已躲到角落最偏处。

云止依旧是畏惧裴祁的,曾经那段经历过于压抑,她无法忘却。但她懂时态,知晓自己如今伤重,裴祁再如何疯癫,怕是也得顾忌她的伤口。

少年浑身又僵住,脊背紧绷,面上表情仿若面具骤然破裂般顷刻黯淡,他指尖颤抖替云止抹去脸上一滴汤药,哑着嗓子道,“我只是…”

“想帮你擦擦脸。”

云止没吭声,抬起手指又擦了擦裴祁方才触碰的地方。

也不知是为了确保药汁无所残留,还是为了抹除少年抚摸过的痕迹。

少女并未明说,也没什么表情,裴祁眼中却溢满落寞。

他启唇,抬着眸子看了云止许久,张了张嘴,又垂下眸子,声音嘶哑,哑得仿佛被人掐过,“我不会关着你了。”

云止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

少年苦笑一声,“也不会锁你了。”

阿止离开这段时日,他气怒,恐惧,焦虑。

发现她前他曾无数遍考虑,若是找到她,他定要用世间最为牢固的材质打磨一条金链,命无数人暗中监视她,将阿止永远囚于身边,不给丝毫逃脱的机会。

但当见到云止为了逃脱他甚至不惜赴死,如今又如此抗拒恨不得理他千里之远时,裴祁觉得自己或许错了。

少女愕然,倒是未曾想裴祁竟会松口,一直困于他们之间的高架,竟然被他亲手拆开么,“你…”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不愿错过他一分一毫的表情,似要通过那细微神色来判断他口中所说,究竟是真是假,“说话算话么。”

裴祁点头点的很坚定,之前面色冷冽,方才神情失落,如今倒是义正言辞,的确精分,“说话算话。”

“如何证明呢?”云止轻声问道。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入少女手中,“此为太子私令,以令三军,见此令如见太子亲临,若我有一日违背诺言,你将此令赠予谁对我而言都是不小的麻烦。”

云止并未接过令牌,又问,“太子私令予我又有何用,若你哪日发疯,又将我囚于某地,我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何处使你这劳什子的太子私令。”

这是她醒来后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却是将别人求而不得的太子私令贬入地底。

裴祁抿唇,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哨子,递到云止跟前,缓声道,“还有一支暗卫,不过刚收编,对我忠心不足,你可驯服以为己用。”

“或者,鬼域的蛊虫应当也能做到驯服人心。”

如此这般,算是诚心了。

云止接过哨子,把令牌放到一边,戒备地看了裴祁一眼,又重复,“定要守诺才是。”

少年见她收下令牌,应了声,眸子却愈加染墨,瞳色幽深,“自然。”

枉他被敌国痛恨狡诈诡谲,竟是连“看菜下碟”如此浅显的道理都参悟不透。

他应换适合阿止之策才是。

作者的话——

佩奇还是黑的,一点没变,看着是服软,实际不知怎么算计阿止呢

然后看到有宝贝说看不懂主线,主线其实很简单呀,就是系统发布的任务:阻止佩奇在第五年自杀的既定结局,改变世界崩塌的惨剧,至于为什么佩奇自杀世界会崩塌,这种设定很常见的呀,不用纠结啦~ 第278章 虚与委蛇 许是药效如此,喝过药后云止竟有些犯困,明明刚苏醒不久,此刻又昏昏欲睡。

她缩在角落,双手扯着被子,即使裴祁已然许诺,她依旧不肯放下戒备。

少女蜷缩成一团,想睡却又因裴祁的存在始终不敢闭眼。

裴祁见此,指骨攥的更紧,垂眸道,“为避免碰到伤口,在你伤好前我不会同你共枕。”说完,他转身将药碗放到桌上,靠在桌边静静地注视少女。

原本就苍白的唇被云止抿得更白,她很想开口让裴祁不要盯着她,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困意如海浪袭来,不过闭眼片刻,顷刻意识就已朦胧。

确定云止睡着后,少年才站起身靠近她。

他的手指抚上少女的面颊,许是指尖冰冷,少女轻微瑟缩,尔后又沉沉睡去。他又划过云止眉间的褶皱,似乎这般她在梦里就能睡的安宁。

裴祁看了云止许久,他似乎极爱这么看她。

只有这种时候,她安然躺在他身边时,他才觉得阿止是抓得住,摸得着的。而非天边的云雾,当她想要消散时,他攥紧手心也无用。

裴祁说话还是算话的,并未同云止共枕,站起身坐回原本的位置,静静守候着少女。

系统飘在空中,默不作声将一切目睹。

它与宿主一体,宿主所处环境的一切,无论听到或是看到,它都能共享。

故而,它也知晓裴祁许诺的话语。

不会禁锢。

不会囚锁。

他说的时候很认真,认真到甚至坚定,若是站在他面前的是其他任何人,或许就相信了。

可系统不信。

裴祁太过病态,俨然一个活脱脱的疯子!一个疯子说出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

不止它不信,宿主定然也不信。

只是立场所困,即使不信,也无法摆脱,只能装作顺从。

少年支着下巴,他并不知晓系统所想,目光始终追随云止,担心她睡在角落不太舒坦,又小心翼翼替她挪位置,挪完还不忘将被子盖好。

少女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手背,很柔和。

似乎贪恋这般不经意的美好,裴祁维持着俯身的动作一动不动,看向云止的眼神浓稠得仿若有实质,浅浅的瞳孔中都是她的倒影。

若是少女此刻醒来,指不定又会被吓得往角落里缩。

系统飘在她身边,竟难得的能有同样的无力感。

它很想告诉云止此刻裴祁看她的眼神有多可怕,同曾经囚禁她时一模一样,它多想如曾经那般发挥作用,在任务能够完成的前提下减轻宿主的痛苦。

可它做不到。

除了无数次死而复生,它什么也做不到。

系统有些沮丧,少年却锁定住少女低声喃喃,“就这样…”

“永远留在我身边罢。”

透过窗外,似乎能看见空中漂浮一朵硕大的乌云,好巧不巧将高挂于空的骄阳遮挡,天色随之变暗。

风乍起,殿外飘起细微小雨,雨势越发的大,嘀嗒嘀嗒落在瓦上,响的清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止睁开眼时已然是半夜,昭和殿中点着琉璃灯盏,微黄烛光摇曳,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袭潋滟红衣。

她下意识地全身紧绷,待发现少年闭着眼眸分毫不动后,又逐渐放松。

他倒是守诺,支着下巴靠在桌边,并未靠近床榻分毫,面色安然,睫羽搭在眼睑之上,似乎已然睡去。

殿外依旧下着雨,雨势颇大,殿内窗户都被紧紧关上,似乎生怕透了一丝凉风进来冷了殿中病弱少女。

云止缩在被窝中盯了裴祁片刻,最终翻到看不到他的那一侧,闭上眸接着入睡。

任凭他做的这些事,吹吹冷风又如何,如果可以,她巴不得他冻死。

她不知道,在她翻身转过去的那一刹,少年睁开眼。

一如她方才盯他那般,裴祁也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止,不曾挪开半分。

只是针对性太强,云止如芒刺背,无法入眠。

少女眸子依旧闭着,眉心却微蹙,脊背僵直,尤为明显的不安。她怕裴祁要做什么,又不愿同他交锋。

在她与他的对弈中,她输过多次了。

“阿止。”谁比谁会演的游戏在此刻宣告结束,一声低语在寂静的寝殿中响起,清晰到让人想忽视都无法。

云止依旧背对他,仍旧不愿睁开双眼,于是干脆装作已然睡着听不见的模样。

裴祁见此也不恼,依旧静静地注视她,突然站起身,与此同时,少女脊背绷得更紧。

当闭上双眼时,五感会更加强烈,云止甚至能听清轻盈脚步踏在地上的摩擦声。

声音愈来愈近。

一步…

两步…

三步…

忽而又顿住,没有了脚步。

云止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回头去看裴祁走到了那里,只固执地闭着眸子装睡,一直保持一个睡眠姿势,生怕被发现。

昭和殿中安静的可怕,当两人都选择不说话时,偌大的寝宫中甚至能听清风刮过的声音。

呼,呼——

好半晌,依旧没有人发出声音。

就在云止猜测裴祁是不是已然离去,纠结要不要悄悄眯眼试探时,骤然响起的声音宛若平地惊雷将她吓得汗毛倒竖——

“我知道你没睡。”

她控制不住失声惊叫,少年俯身倚在她脖颈边,温热气息倾洒在少女耳廓。

此刻云止不仅汗毛倒竖,甚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眼中满是惊恐,就这么同裴祁对视,手掌下意识攥紧,脸色苍白似乎吓得不轻。

裴祁微愣,想要抚摸云止后背以示安抚,少女却又开始往后退,见此,他声音都哑了,“阿止…我…”

云止退到角落喘了几口气,缓了些许突然察觉手掌有轻微疼痛。

她未搭理裴祁,低头看掌心,这才发现方才惊惧之下将手掌掐了个通红。

裴祁顺着她的视线自然也看清她掌心的伤,当即握住少女的手腕,另一只手在衣袍中寻药。

只是药还没找到,倒是先被云止使劲挣开。

少女被吓得够呛,此刻也极为气怒,她张了张唇想要大骂,只是终究病弱,声音微小,骂也骂不出气势。

她自己似乎也察觉到这个问题,闭了闭眸,又睁开眼同裴祁对视,无力道,“你做什么?” 第279章 虚与委蛇(二) 裴祁未曾想会将云止吓成这个地步,抿了抿唇想要解释些什么,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寻找药膏。

他倾身靠近少女,嗓音柔和许多,带着哄意,“阿止,先擦药好不好?”

少女不说话,盯着他又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你做什么?”

少年动作一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手中拿着药膏接着哄她,“阿止先擦药,擦了就不疼了,先擦药好不好?”

比起面对他人时的冷漠,裴祁此刻很是温和,缱绻烛光衬得他尖锐的棱角都变得柔软,一时竟真有几分少年不识男女感情,惹了心爱的姑娘生气,低声下气去哄的模样。

只是他如此忽视云止的提问,一味要她擦药,虽出于关心,却让云止心中的无力更加蔓延。

就像和别人搭话时,无论说什么,无论怎么做,他都置之不理,仿若未闻。

像是永远听不到。

少女唇抿得苍白,心中累积的无力渐渐衍生成一种悲愤,她同裴祁对视许久,突然开口。因为伤重,声音又微弱又沙哑,“我问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听不见我说话吗?”

如此几个问题抛出来,狠狠砸进少年耳朵里,将他砸的一怔。

裴祁拿着药膏的手渐渐垂下,睫羽遮住眼中情绪,他面上的表情似乎归于平静,未待云止完全看清,他却又低下头去。

两人保持沉默,寂静在昭和殿中充斥。

就在云止以为裴祁又要如曾经身处冷宫那般突然发疯时,少年抬起头却眼圈通红。

他直直锁定她,眼尾泛着潋滟朱色,声音微低,嗓子哑得不成样,“我只是不想你抗拒我…忽视我…”

“阿止,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少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轻轻攀上少女的手腕。

云止瑟缩一下,看着裴祁突然精分,又变得委屈甚至有些可怜的模样,丝毫不觉得怜悯。

不要这样对他?

那他呢。

又为何要那般对她。他明知晓她受不了被囚禁,受不了为人禁脔,依旧为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做出她不能接受的事。

如今不过只是被忽视,只是被抗拒,就如此承受不住吗?

少女并未甩开裴祁的手,她静静地看着他,方才的悲愤仿佛随着那三个问题流逝,平静的不像话。

可越是平静,越是让人恐慌。

裴祁瞳孔骤然收缩,并未再说什么,指腹抹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替少女涂着她受伤的手心。

微凉的药膏溶于滚烫的肌肤,少年埋头仔细的模样看起来比对待国事更加凝重。

完毕后,他还是忍不住张唇,同少女对视。

眼圈依旧是红的,甚至比方才更加灼目,一片绯色落于眼尾,衬着他那身红衣。

“阿止。”少年呼唤道。

“我们好好过日子罢。”他嗓音低哑,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几分哀求。

“就像今年除岁时一样,我不关着你,你也不要躲我,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可好?”他问。

云止看了他半晌,未曾给出答案。 第280章 虚与委蛇(三) 她不知裴祁是抱着怎样的心理提出这个请求的。她与他怎么可能如除岁时那般再次做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呢?

当初也只是虚假,如今就能真了吗。

良久。

直到昭和殿寂静到只剩下雨声,直到少年眼中的希冀逐渐黯然,少女的声音才响起,“可以。”

她的嗓音很虚弱,语气却尤为平淡,仿若裴祁所求不过一件小事,竟是出乎意料的应了下来。

少年未曾想云止会同意的如此干脆,惊得怔愣许久,尔后突然抱住少女,似乎很是激动。

云止犹豫片刻,最后选择回抱。

好与不好又如何,裴祁看似给她选择,若她真的不愿,难道就能如意不同他打交道吗?

怎么可能。

她闭上眸子,下巴靠在少年的肩上,轻轻说着,似乎很是疲惫,“我累了,睡罢。”

她累了。

她不想再同裴祁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了,若是真能如他所说,他给她自由,她陪他演一场夫妻情深的戏,那便如此罢。

少年点了点头,揽在云止腰间的手都在轻微颤抖,他将脸埋在少女颈侧,低着声音,嘶哑着喉咙,“好,阿止睡罢,我再抱抱你。”

云止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如方才约定那般并未再抗拒。只是这个拥抱里到底有几分真心,有或没有,终究也只有她才知晓。

或许这次,是彼此间的虚与委蛇。

……

翌日。

云止醒来时裴祁正靠在床榻边缘,因为顾忌她的伤,他不敢离她太近,只远远地护着,看她入睡时的模样。

尽管如此,少女醒来时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吓了一跳,只是一瞬,她就极快地调整过来。

少年眸光一直围绕着她,自然不可能错过她那一瞬的惊恐,垂着眸子有些失落,又抬起头,当真如曾经相处那般柔顺温和,“阿止醒了?先用膳罢。”

云止看着他,点头。

她伤在心脏,行动间有所牵扯难免抽疼,为此,裴祁甚至连穿衣洗漱都一并负责,她只需待在原地做个木头,便什么都有他替她备好。

云止也遵守约定,并不拒绝。

她与少年共同坐于桌前,桌上是备好的早膳,槿禾并未进殿,为了拉进距离,皆是裴祁在投喂。

他知道云止的喜好,投喂的多数是甜食。

但她到底伤重,甜食也不宜多吃,用完膳后又被裴祁哄着喝了一盅药汤,美名其曰补身。

小厨房许是知晓她畏苦,故而均是往甜里做,但为了保持药性,也甜不到哪去。

少女蹙着眉头,实在不大乐意喝。

裴祁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跟喝毒药一般的痛苦模样,忍不住失笑,“若是喝药膳都这般,接下来一段时日你每日喝药可要怎么办?”

云止好不容易喝了一半,闻此言,又将药碗放到桌上,往少年方向一推,言简意赅,“你喝。”

虽说话不多,但比起之前的畏惧躲避,如今能得到回应对裴祁而言已然值得喜悦。

他欣然拿起碗,当真喝了起来,倒是比云止利落的多,一饮而尽。 第281章 虚与委蛇(四) 见此,少女抿了抿唇。

她未说话,只提壶倒了杯茶欲为自己解一解苦味。

少年瞧见,又拿出曾经装有蜜饯的布袋,给她抓了几颗,声音软和,“一会还要喝药,少吃些。”

云止接过,一颗一颗往嘴里塞,头一次后悔自己选择匕首穿心的死法。

但凡她当初跳河或是上吊,也不至于如今成个药罐子。

看出女孩的不乐意,裴祁眼中笑意深了些许,轻声道,“我陪你一起喝,好不好?”

云止动作没有丝毫停留,十分干脆利落的点头。

她醒来之后问过系统她死去时发生的事,自然知晓裴祁寻她的过程,也明了他是如何强制让系统将她复活。

果真难对付,居然连威胁系统的事都干得出来。

少女眸色微沉,咬蜜饯的力道更狠,不像是在吃东西,反倒像是在暗喻什么。

裴祁见她这般翘起唇畔,好笑之余又觉得如此也好。

比起之前那副死气沉沉,平静到令他恐慌的模样,如今这般稍稍活泼些,倒是更令他安心。

少年启唇,专注地看着女孩,温声劝着,“还是莫要大力嚼,当心你的牙。”

云止咀嚼的动作一顿,侧头瞥他一眼,尔后嚼得更加用力,用力到裴祁甚至能听清牙齿碰撞的声音。

他微愣,倒是未曾想云止会这般,于是又劝了一句,“小心核。”

少女不理他,泄愤一般恨恨地大力咀嚼着。

故而动作一顿,神色痛苦。

她连忙将核吐在手心,一双眼看向裴祁,声音很弱,却明显不大高兴,“你…乌鸦嘴吗?”

倒是没崩了牙,就是一不小心咬到嘴,口腔里有些微的血腥味。

裴祁被指责倒也不恼,将云止手心的核取出,放到一旁,又转身走到远处取水将帕子打湿,准备替少女擦拭手心的黏腻。

云止看着他的背影,方才暗喻的活力尽数消散,眼中没有情绪。

裴祁既然能以自己的生死为制约威胁系统,那么他一定知道内情,但是知道了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却不得而知。

系统这时突然冒出来,提供有利信息,【宿主…似乎…】

它说的艰难,因为它知晓这个消息代表着什么,【早在当初乞巧节你被暗箭射杀时,主线人物似乎…就知道我的存在了】

云止呼吸一沉,指尖微微颤抖。

她听闻裴祁利用系统时还惊惧了一阵,却未曾想,他那般早就知晓了么。

他知道了多少,是否知道任务内容,又是否知道完成任务所需的条件?

云止越想越觉后背发凉,她同他交锋那般久,他却是在那么早以前便知晓她同系统的底细,

少女面上表情起伏不大,心跳却越发剧烈。她伤在心口,心跳越快,自然难免疼痛。

她蹙着眉,呼吸略微急促。

原本任务就极难,如今裴祁还对她和系统有所了解,而她除了能够死而复生什么也未曾有。

若是裴祁当真知晓任务完成所需的条件,那她这个任务根本就不可能有完成。 第282章 虚与委蛇(五) 裴祁对她心中所想却是分毫不知,洗净了帕子,转过身走回云止身边,认真仔细地替她擦拭手心处因果核残留而导致的黏糊糖渍。

少女没动,乖乖地坐在原处任他擦着,只是心跳却越来越快,而疼痛也越发清晰。

她眉头越蹙越紧,呼吸也比之前有明显差别。

少年对云止的观察永远是细致入微的,方才和缓的面色骤变,一张脸上满是担忧和焦急,他问道,“是不是心口又痛了?”

还未等云止回答,裴祁又突然站起身,对着殿外大斥,“槿禾!”

小侍女一听呼唤急忙背着药箱跑进来,她也知晓裴祁叫她只可能是因为太子妃,当即目光锁定云止,准确无误的向她走去。

槿禾站在少女身边,药箱放置于桌上,她轻声问着,“娘娘可是心口又痛了?”

云止紧蹙眉头并未回答。

小侍女自顾自握起少女的手,低声道了句娘娘得罪了,便将手指放在女孩手腕处开始诊脉。

红衣少年站在一旁,死死盯着两人相触的手,一言不发。

裴祁此刻很是痛恨。

轮回几十世,他居然从未想过学医。

若是他会医术,也不至于见着阿止这般痛苦却无计可施!

槿禾将手收回,又替少女将拉上去的衣袖拉下,微松了口气,先是转头给裴祁答复,“娘娘如今无大碍。”

说完又转回来劝云止,“只是此伤合该细养,娘娘还是莫要忧思过重,以免劳心伤神。若是实在烦愁…”说这话时她悄悄观察了裴祁的脸色,发现无甚异常后才放心道,“可多出殿走走。”

云止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经过诊脉这一遭,她稍稍冷静些许,决定定要寻找机会试探。

少年却是将小侍女的话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朵里。

槿禾有眼力见,知晓自己不应多待,诊完脉便转身出了昭和殿。

偌大的殿中顿时只剩裴祁和云止两人。

少年并未说什么,也并未停留,干脆利落地走出内室,等在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然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

药味很浓,浓到他一进来云止就蹙紧眉头。

少女掐着鼻子,不爱闻这种苦兮兮的味道。

裴祁端着药径直向她走来,甚至将药碗端到她面前,雾气升腾,氤氲了两人的眉眼。

少年轻声道,“阿止,该喝药了,喝了就不疼了。”

云止却偏头。

中药的味道实在太重,熏得她浑身难受。

“闻着就苦。”她很是抗拒。

云止向来嗜甜畏苦,更莫提喝一口就让整张嘴都苦哈哈的中药。之前喝的那般干脆利落是不想被裴祁喂,不想同他接触,如今却是不同。

“阿止听话,喝了药,伤才好得快。”少年嗓音柔和许多,专注地看着她,像是哄小孩那般耐心。

说着他又将装着蜜饯的整只布袋都放到桌上,又道,“只要你喝完,它们就都是你的。”

云止看着一整袋的蜜饯,终究没忍住妥协,端起药碗喝了一口。

当了几日药罐子,她嘴里不是药味就是苦味,如今自然更加嗜甜。 第283章 虚与委蛇(六) 只是她刚喝了一口就顿住,抬起眸一瞬不瞬地看向少年。

裴祁以为是药有问题,正要询问是否太烫,可否需要冷一冷时,少女却问,“不是说陪我一起喝吗?”

少年微怔,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弯了弯唇,“是说好的。”

话毕,他转身出了昭和殿,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比云止的药碗大得多的盅,里面装着黑乎乎的中药,药味浓烈得云止再一次掐住鼻子。

“阿止喝完,我就喝完。”红衣少年说道,与少女对视。

这招可太好用了,比起用蜜饯诱哄更加管用。

就像是报复心理,云止不想让裴祁好受,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端起碗昂起头就开始喝,一边喝一边眉头紧皱,竟是比之前自己喝时速度更快,裴祁见此也说话算话,只是比起云止喝毒药的模样,他眉头都不蹙一下一饮而尽。

若非整个昭和殿洋溢着浓到呛人的药味,或许真有人以为他们在对饮。

少女喝完咳了几下,嘴里满是药味,苦的她皱着一张脸,当即拿了好几颗蜜饯放入口中。

少年支着下巴静静看着她,面前放着一只干净的盅。

干净到什么程度?一点药渣都没有。

直到甜味将苦味盖过,少女这才舒展了眉头。

见此,裴祁反倒启唇,优哉游哉地看着她,像是问蜜饯甜不甜一般的随意,“方才槿禾说,阿止忧思过重,劳心伤神。”

“只是不知,阿止为何所忧?”他笑着,唇畔还残留几分笑意,模样很是温良。

可依照云止对裴祁的了解,他绝非随意发问。

少女抿唇,拿着蜜饯的手一顿。

方才还决定日后定要寻找机会试探,可云止未曾想到机会竟来的这般快,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动作恢复正常,慢悠悠地将蜜饯喂进嘴里,抬起眸看裴祁,不曾遮掩,“我听说,你以死威胁系统让我复活?”

在面对裴祁时,系统同她站在同一阵地,如此慎重之事,想来不会胡编乱造。

她对他如何得知系统的存在一事不甚在意,她只在乎他是否知晓任务内容和完成条件。

少年笑容更甚,似乎对云止的诚实感到愉悦,唇色绯红,“系统所言非虚。”

云止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又吃了一颗蜜饯,垂着眸子不看他,实际指尖微抖,“为何是以死相胁?”

是因为知道任务和他的生死相关,还是如何?

裴祁离少女极近,琥珀凤眸锁定云止,回答的干脆,“我一无所有,唯有一副身躯。”

他顿了顿,又道,“当初阿止身为神女时接近我的原因,我至今都不甚清楚,但你来到我身边不求财,不求权,我猜,也许是我本身对你而言有何重要之处。”

“故而只能以此相胁。”

少年又弯了弯眸,似乎庆幸又喜悦,“万幸,我赌对了。”

他说的有理有据,仿佛事实就是这般,只是云止到底被他骗过几次,长了记性,对此说辞不敢全信。

她也没想错。

裴祁就是在撒谎。 第284章 虚与委蛇(八)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全都知晓,包括任务内容,包括任务完成所需条件。

“如此…么。”云止呢喃着,裴祁这般说,想来再试探也依旧是这副说辞,于是退而求其次,问起那个她不那么在意的问题,“那你是如何得知系统的存在的?”

少年老实回答,“我曾经听过你们起争论。”

少女眉头微蹙,“起争论?”

云止刚反问这一句,还未等裴祁回答具体时间,她就自己反应过来是裴祁所指的是何时候了。

当初系统事事对她隐瞒,她又怒又失望,一时没压住情绪质问出声。

她眯了眸子,“你居然偷听?”

裴祁自知理亏,未接话茬,很快转移话题。

少年轻声问道,抛出一个诱人的条件,“方才槿禾说若是阿止实在烦心,应多出殿走走,只出昭和殿想来无甚乐趣,不妨出东宫玩玩?”

云止闻言侧眸看他,“什么时候?”

裴祁倒了杯茶,轻轻呷了一口散散嘴里的苦味,“待你的伤好些,我们就出去。”

少女应了声,并未说什么。

此等画面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和谐,只是落在系统眼里,却让它甚是不安。

它总感觉,它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忘记告诉宿主。

究竟是什么呢?

一时又想不起来。

……

云止这几日和裴祁相处不错,她尽心尽力扮演夫妻情深,而裴祁沉溺其中也是时常面带笑靥。

东宫中人除却槿禾都对云止出逃一事一无所知,而裴祁此前以云止在宁安寺养病为由囚禁她,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反而病更重,喝的药更多。

奴婢们觉得奇怪,悄悄议论便也罢,议论着议论着,竟是莫名其妙弄出个太子妃思太子成疾,养病越养越重的言谈。

再由那说书先生一传,如今元羲的百姓皆知当今太子同太子妃两心相许,佳偶天成。

云止觉得好笑,却也并未阻止。

此等传闻,想来裴祁会很乐意听见,或者说,这其中指不定就有他在推波助澜。

槿禾端来药碗,放于少女面前。

娘娘不爱喝药,主子吩咐过她要她亲眼看着娘娘喝完。

小侍女正要开口,一道红色身影忽而出现,嗓音柔和,似有笑意,“阿止,我回来了。”

槿禾听着裴祁自称我,从始至终脸色都未曾变过。从云止回来到如今,她已经听过主子这般自称无数遍,莫说是惊讶,便是丝毫心情起伏都无。

她也很识眼色,知晓只要主子回来,那么娘娘喝药一事便落不到她身上,朝少年行礼后就转身离去。

裴祁端起药碗,很贴心的吹了吹,散散温度后才递给云止。

做完此举,他很熟练的转身出昭和殿,再回来时手中又拿着那只比药碗大得多的盅。

云止喝他就喝,非常遵守之前说的陪她一起喝药的约定。

最开始少女还能抱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态度喝的飞快,如今裴祁陪的次数多了,她也没了劲头,每次喝都蹙着眉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往她药里下毒。

红衣少年在她好不容易喝完后将自己那盅药一饮而尽,尔后掏出一个布袋放在桌上,“回来时顺手买的蜜饯,据说是整个元羲中最甜的。” 第285章 虚与委蛇(八) 云止挑眉,欣然接受,并未拆穿裴祁。

顺手?

顺哪门子手?

她又不是不知那家铺子距离东宫有多远,还真把她当路痴哄着骗着。

少女拿起一颗吃了起来,眉眼舒展,神色间皆是满足,方才因为药太苦而产生的抗拒神情此刻早已消失不见。

少年弯着眸看着,目光不曾离开云止一瞬。

少女吃了好几颗,突然抬头看他,“闷了几日,实在无趣,不如我们今日就出东宫。”

一连数日,天天喝药,一天三碗,不是裴祁守着就是槿禾守着,如此便也罢,他还天天撺掇小厨房给她炖各种补汤。

喝的她快吐了。

少年并未拒绝,又大呵一声将槿禾喊进来,尔后对云止道,“若是你的身体无甚问题,那我们就出东宫。”

小侍女将两人的对话收入耳中,提着药箱恭恭敬敬地走到少女身边,认真诊脉。

片刻,她放下手,轻声道,“脉象平和,娘娘身体无碍,若只是出去游玩,自是无甚影响。”

云止闻言毫不惊讶。

就裴祁那种费钱费力费人的养法,这伤要是没有好转,她才觉得奇怪。

只是槿禾一语未完,又接着叮嘱,“但伤还未好全,仍需忌口,需得小心莫要牵扯伤口,避免撕裂,也不可…”她说着,抬眸看向裴祁,脸微红,声音有些低,“不可行房。”

最后一句声音太小,云止差点没听清。只看到少年很是认真地点头,表情郑重。

等到槿禾离开昭和殿,她才反应过来她方才说了什么。

少女微愣,尔后失笑。

她至今都未曾同裴祁行房,槿禾这般叮嘱实属无用。

想着想着,云止唇边又浮出一抹笑。

也不知当她知晓此事时的表情该是何等震惊诧异,毕竟她可是一直以为他们夫妻恩爱呢,想象着那副情形,云止唇畔微翘。

“阿止笑什么?”大概是她太过愉悦,又或是裴祁的目光永远追随着她,以至于一举一动皆入他眼。

只是少年不问也罢,一问云止就想起他方才答应槿禾时一脸认真的模样,明明他与她之间无夫妻之实,如此这般还真像那么回事。

“一想到不用再闷在昭和殿,我就心情甚好。”她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想想就算了,若是说出来,万一裴祁一个想不开,当真要和她坐实夫妻关系,那她不是上赶着找罪受。

“原是如此。”少年眉眼微弯,将茶杯放于桌面,“既然身体无恙,那便走罢。”

云止点头。

两人乔装打扮后,从后门出了东宫。

如今天气更加寒冷,云止常日待在名为昭和殿的温室中,哪怕衣衫穿的极厚,身体也没那么快适应,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裴祁发觉,把她往自己怀里捞,又牵过少女的手,紧紧握住。

少年的体温通过手传达过来,倒是暖和不少。

云止微愣,刚要伸回来,又被裴祁牢牢抓住,方才还只是他的手握住她的手。

如今却是十指相扣,掌心炽热。

少年嗓音低哑,侧眸看她,“我牵着你,就不会走丢了。” 第286章 虚与委蛇(九) 少女抿唇。

她不知晓裴祁此话是无心之语,还是暗示她曾经出逃一事,但她并未甩开少年的手,反而应了一声,“嗯。”

她这般,裴祁自然极为高兴,笑意甚为明显,眉眼弯起,绯唇一扬,喉咙中溢出同样一个字,“嗯!”

两人手牵着手漫步于街巷中,如今雪势甚大,时不时便见杂役清扫道路,到也算不上举步维艰。

往来的行人少了,但元羲中央依旧热闹。

云止同裴祁走进天香楼,定了一间包间,位置很熟悉,是他首次邀约她时所定的那个。

一桌菜肴皆是云止所爱,不过她如今不甚饥饿,只是坐在包间内看着楼外。

大雪纷飞,雪花朵朵悠悠而下,整个世界一片雪白。

不知为何,云止竟觉得有些寂寥,似乎不如她曾经第一次看雪时的新奇与兴奋。

少年察觉她的视线,也随之看向窗外,看了片刻侧眸,有些疑惑,“楼外可有何奇景,为何阿止看的如此专注?”

少女依旧注视着窗外雪花纷纷,伸出手去接了一朵。

她的手温度高,甚至都未曾看清,雪花就化了,只留下一片湿润。

云止转过头与少年对视,又伸手拿了一只糕点,这才道,“就是感觉,雪似乎也没有那么好看。”

未曾见过时觉得有趣,看得多了,似乎很是凄凉。

裴祁没有说话,只是将少女那只沾了雪水的手仔细擦拭,替她搓暖和后塞进自己的袖口。顿时,他的体温不间断的传递而来。

云止愣了片刻,看了少年两眼,并未收回手,失笑,“我不冷。”

“嗯,我冷。”少年低声道。

她倒是未曾想裴祁会这般说,眸光闪烁,弯眸,“不若我们去赌场罢?”

“去那作何?”裴祁诧异。

“去了你就知道了。”

片刻后——

云止喘着气,小脸微红,紧跟在少年身边,时不时戒备地看向身后,“快跑,千万别给追上了。”

堂堂太子妃,竟然带着政治清明的太子去赌场。

运气倒是不错,赚的盆满钵满,偏偏不知进退,眼见着赌坊掌柜黑脸,依旧继续,如今好了,被人撵了。

“好。”比起她这幅狼狈模样,裴祁就淡定许多。

衣衫整齐,悠然自若。

“为何不让我用轻功?”少年侧眸看她,鲜少的摸不清云止的意图。

若是用轻功,那群人定然寻不到他们的踪影,偏阿止阻止,就这般愣生生的跑出来。

少女抬眸看他,方才因雪景寂寥而略有落寞的心情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为了逃脱打骂而奋力奔跑的刺激与兴奋。

“我们是不是跑了有一段距离?”她问。

裴祁未得答案也不恼怒,只点头,眸光柔和地注视着她,“回东宫后莫要忘记药浴,跑了许久想来会腿脚酸软。”

云止应了声,“我就问你我们是不是跑了一段距离。”好好的太子,现在怎么跟个爹一样。

“嗯。”少年附和。

“那你热吗?”她又问。

裴祁愣了一瞬,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突然反应过来,唇畔上扬,“嗯,不冷了。” 第287章 虚与委蛇(十) “如此就好。”少女说道,依旧牵着少年的手接着跑。

裴祁却拦腰一搂,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脚下云步飞旋,衣袂翩跹,如墨的大氅映衬着雪景,倒是颇为合适。

云止诧异片刻,顺势靠入少年怀中,立于积雪的屋顶上注视着地下那群凶神恶煞,手拿棍棒,追赶而来的赌坊来者。

他们东张西望,蹙眉疑惑,“真是怪哉!我方才就看见他们往此处而来,怎么如今却寻不到人了?”

另一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恶狠狠的道,“这地就这么大,他们定然跑不远,追!”

话毕,一群人就各奔一个方向,四面八方的寻人去了。

云止站在屋顶上,无数雪花落下沾在她的发髻上,裴祁看见,将兜帽替她带上。

“嗯?”她转头看向少年。

“小心着凉。”裴祁嘱咐道。倒是真像一个为女儿操碎了心的爹。

然而就在两人言语之间,方才寻人的赌坊来者居然回来了一波。

只是这次眉头蹙的更紧,满脸诧异,直直地在此地转了好几个圈,才语气不耐的大骂,“他们居然不在此处,娘的,要是让爷爷我找到,不打死他们!”

说完,又骂骂咧咧的跑了。

殊不知他要找的人此刻正悠然自得的站在高处看戏。

“元羲的赌坊何时嚣张至此了?”云止问着。

她曾经头一次穿过来时也被追过,目的是为了将钱抢回去,那时系统功能完全,她闲的无趣便逗弄了几番,吓得那群人以为自己撞了鬼,追到一半哭爹喊娘的跑了。

如今为夺钱财,伤人便罢,竟还要将人打死?

“大半都让你赢了去,你说呢。”少年应道,揽住少女的腰,足尖轻点,便落于地面。

“他们可是想要我…不对,要我们的性命,你竟还有闲心替他们说话?”云止看向少年。

“我不过是夸阿止赌技精湛,何时替他们说话。”裴祁又理了理少女的兜帽,动作很是温柔,语气也颇为温和,笑着解释,却透出一种温吞的残忍,“这等恶霸,确实不该存于元羲。”

而此时,那群恶霸仍拿着棍棒寻人,他们不知,今日一行踢到铁板,他们会因为那句恶语付出怎样的代价,又会将赌坊陷于何种田地。

雪越下越大,地面堆积一层薄雪。

裴祁牵着云止的手走的很慢,生怕身旁的女孩摔倒。

原本云止也是如此,可见着裴祁这幅抿着唇小心翼翼的模样,恶从胆边生,陡然一用力,将少年往她的方向拉。

裴祁无所防备,眼眸瞪大,竟是身形晃荡如她所愿。偏偏云止预算失误,裴祁一倒她又怎么可能不倒?

于是两人往同一个方向倾斜,险些落地的时刻,裴祁抱着少女的腰,一个翻转,两声闷哼,他成功的垫了底。

少女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头撞在他的下巴,一副吃痛的表情。

“阿止…”少年低声喃喃,忽而又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给你吃的补汤太多了?”

这话说的,可不就是变相的告诉云止她长胖了?

那个女生能忍得了被人这么说,云止亦是不能忍受,原本还在揉头的手一顿,当即反驳,“你以为我想喝?不是你让我喝的?”

不是他一天三顿,天天不断的喂她吗,喂的她都快吐了,现在居然还说她胖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眼见着少女要炸毛,少年及时发觉,咳了一声,力挽狂澜,“没有,我是说你身上药味挺浓的,一扑过来就能闻到,不知是否是补汤喝多了的缘故。”

万幸裴祁误打误撞撞上了,这话说的还真不假。

云止近日天天接触药物,每天不是药汤就是药膳,整个昭和殿都是散不去的药味,而她处于这样的环境下自然也是如此,浑身都洋溢着淡淡的药味。

平常或许不明显,只若有若无极为清浅,这么一凑近却是整个鼻腔都充斥着这般味道。

并不刺鼻,相反会让人感到很安宁。

“是吗。”少女蹙着眉头反问。

裴祁说话的神情和语气都太认真了,一时让她分不清是真是假。

“自然,难不成我还会觉得阿止胖吗?”少年背靠雪地看着她,发冠因为这一倒歪了些许,鸦羽凌乱,极度的墨色与极端的雪白相映衬,竟有几分惊艳。

云止趴在他身上端详他片刻,眯着眸子反复确认裴祁话中的真实性,最终点点头,“好罢,姑且信你这一回。”

裴祁松了口气,只觉逃过一劫。

阿止自然是不胖的,只不过方才情急,他下意识地护住她,而她也控制不住地往地面倒,雪地又不软,衣物也颇为厚重,两相冲击,自是难以承受。

裴祁难得不过脑子说出这等话,就给自己挖了个深坑。

“阿止,我可以起来了吗?”少年哑声道,眸子专注地看向少女。

云止依旧趴在他身上,闻言应道,“嗯,你等我一下。”

裴祁以为云止要先起来,便依旧躺在地上没动,谁知少女竟是一只手伸向旁边的雪地,给他抓了一把的雪回来!

少年意识到云止要做什么,瞳孔紧缩正要躲开,偏偏少女又趴在他身上,动也不敢动弹,犹豫之下,一把雪啪地一声干脆利落的打在他脸上。

顿时裴祁整张脸全是雪,他一睁开眼甚至连睫毛上都挂着雪。

云止一看,忍不住了。

哈哈哈的就开始笑,趴在他身上幸灾乐祸,一边笑一边又抓了把雪砸上去。

一边砸还一边用手将雪抹均匀,均匀到裴祁整张脸除了眼睛还能看见,嘴巴还能说话之外,其他都被雪盖住,像是戴了只纯白色的面具。

裴祁也不阻止,由着她乱来,只是有些无奈,“阿止,你老实告诉我,你刚刚是不是根本没信我。”

少女动作一顿,眉眼弯弯开怀的看着他,“你当我傻呢,那么好哄?”

少年叹了口气。

如此看来,他还是没逃过一劫。

“冷吗?”云止问道,坐在少年的腰上,两只手还残留着方才用剩下的雪。 第288章 虚与委蛇(十一) 少年抿了抿唇,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终薄唇轻启,摇了摇头,“不冷。”

云止闻言眉眼更弯,兴致盎然,“那太好了。”

话毕,两只手都伸进裴祁的脖子,冰冷的温度冻的少年忍不住浑身一颤。

“现在冷吗?”她又问。

“……冷。”裴祁犹豫片刻,答道。他唇间的血色渐渐淡去,甚至有些发白,俨然是冻的。

云止却不管。

反正裴祁武功高强,冷个一时半会应当也无事,正好让她出出气。

于是她唇角弧度更加上扬,两只手伸出来又沾了不少雪,接着往少年脖子里伸不说,居然还接着向下。

“我也冷。”她说,“借你暖一暖。”

云止的手越加放肆,从脖子摸到锁骨,从锁骨接着往下。

她双手冰冷,寒凉刺骨的指尖落在裴祁的每一寸肌肤,她滑过的每个地方,都在忍不住轻轻颤栗。

若非此地还算偏僻,平日无人经过,故而也无人看见。

否则,就他们如今这紧紧相靠,一人在上一人之下的模样,倒甚易令人误会。

裴祁薄唇紧抿,被雪所掩盖的面庞泛起绯红,只可惜云止看不到。

他双手扼住少女的双手,制住她的动作,琥珀瞳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嗓音有些哑,“阿止,别闹了。”

云止下意识想要挣开,裴祁的手却宛若铁爪,死死桎住她。

她这才与他对视,反问道,“怎么,冷的受不了了?”好意思说她胖,不好意思承担后果。

裴祁默了片刻,眸子似乎沾了浓墨,幽深许多。

他看着少女,看了好半晌,看到云止甚至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才缓缓开口,嗓音比方才更哑,“嗯,受不了了。”

云止闻言很是愉悦,正要问他你不是武力高强吗,原来在怕冷这一点上还是和普通人一样啊?

结果刚启唇正要说出口,她突然发现裴祁看她的目光似乎不太对劲。

云止一惊,连忙将手从少年衣服里伸出来。

她蹙着眉仔细一想,突然又反应过来方才裴祁答的那句话似乎也不对劲。

而裴祁此时还专注地盯着她,一双琥珀的眸子幽深的仿若墨色。

她瞳孔缩了一下,趁着少年扼住她手的力道松懈后马上站起身,尔后低头看着依旧躺在地上发羽凌乱,衣衫也凌乱的他。

最终实在没忍住,蹲下身又抓了把雪撒过去,不可思议的大骂,“你在想些什么?”

雪引面而来,裴祁下意识地闭眼,等再睁开之时,他的发羽间也染了白。

他弯唇,并不着急站起来,知道少女明白他方才所说之话是为何意后,眼角眉梢荡出愉悦,“我想…”

话没说完,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少女的脚腕,用力一拉,云止顿时身体失去平衡,晃荡几下,她面色微变,调整脚步刚要站稳,裴祁又是用力一扯。

顿时,她又跌倒在地。

只是有少年护着当垫背,她倒是不疼。

裴祁闷哼一声,突然一个翻转覆上少女,眉眼也弯,唇角也弯,俊美脸庞靠近云止,薄唇轻轻与之相碰,“这样。”

作者的话——

甜吗?

但别忘了章节名哦~(坏笑) 第289章 虚与委蛇(十二) 哪怕只是唇角相碰,裴祁依旧很满足。

他同阿止从两厢僵持至关系和缓,花了不少力气,如今能有这般亲密的行为,实属不易。

少年的眉眼蕴藏着止不住的笑意,明明唇色冻得发白,却也笑的极为愉悦。

若是大臣们见到自家太子笑成这幅模样,兴许还要以为羲国大一统了呢。

云止微愣,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祁的脸,抿了下唇,连忙推开他,再度站起身来,擦了擦脸。

原来因为裴祁方才那一动,本就盖的不牢实雪全都散开,甚至有些落在了少女的脸上。

云止擦着脸,把落进衣服里的雪都清理干净后才不满地踢了少年几脚,骂道,“赶紧起来。”

少年动作利落,闻言一个翻身就站立于少女面前,他理了理胸前凌乱的衣衫,又拍了拍浑身沾上的雪。发现发冠实在是歪后,索性将它取了下来。

鸦羽瞬间落下,映衬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庞,云止甚至觉得此刻的裴祁更像个容貌绝美的女子。

只是裴祁却不知少女所想,唇畔勾起,似乎从方才占了云止便宜后就没下去过。

只要阿止的态度有所动摇,只要一直这般柔情蜜意下去,只要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与她更加亲昵,定然,能让他抓住将她永远留下的机会。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云止看得久了,突然叹口气,感慨,“你为何不是个女子?”

这下轮到裴祁愣了。

他抬头,诧异地看向眼前少女,反问,“为何要是个女子?”问完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神情瞬间柔和,“难不成阿止更喜欢女孩?”

如此也好,他也觉得男孩顽皮吵闹。

云止摇头,“不是。”给出否定答案后她又夸赞,“只是觉得你生得这般俊俏,若是做女子,定然会将元羲大半的郎君都迷了去。”

这是她的真心话,却又不尽然。

她只是觉得,若是裴祁身为女子该多好,那他就会把她当做姐姐一般尊敬敬仰,他们就可以如那些高门大户中嫡亲的姐妹那般相处。

而非如今这般…

虚与委蛇,假意周旋。

裴祁闻言一怔,倒是未曾想云止的想法竟是这般,抿了抿唇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堂堂太子,被人说不如做个女子。

若是他人,或许此刻已经被问罪,偏偏说出此话的是他的太子妃,是阿止。

少年忽而一笑,“我对倾倒众生可无兴趣。”说着,他眯起眸子低声问,嗓音很轻,却让云止无端的感到几分危险,“莫非阿止对此有所想法?”

这可答应不得。

云止又摇头,答道,“自然也无。”

裴祁闻言点了点头,勾唇,“如此甚好。”

话毕,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利刃,拿起自己衣袍的一角干脆地划了下来。

云止挑眉,不明所以。

少年却是将利刃收了起来,薄唇咬住红色衣带,鸦羽被他极快的用手收拢,尔后一手扯住衣带开始缠绕起来。

片刻,原本散下的发羽被他尽数扎了上去。

原是将衣带当发带使。 第290章 虚与委蛇(十三) 云止见此终于明白他所为何意,伸手摸了一把少年飘扬的鲜红发带,转而牵住他的手,“走罢。”

裴祁紧紧回握,薄唇不自觉上翘。

天色渐晚,雪势竟愈发小了起来。

两人安坐茶楼中,手中均是拿着一杯茶,少女轻呷一口,支着下巴看说书先生讲故事,而裴祁则悠然晃荡茶杯,悄悄看她。

不知该说巧还是如何,说书先生讲的竟正是当今太子。

云止默不作声地听着,时不时剥个花生塞进嘴里,又抿口茶压下满嘴的咸。

说书先生手拿折扇,一边说一边摆动,眉高高的翘起,兴致盎然,“说起当今太子殿下,自是令人避之不及,杀伐果断之名远扬,偏生利其百姓,是乃明君。”

少女闻言却侧眸看向少年,意想不到,“他说你是明君,你居然是明君?”

宴上杀人,下令剥皮抽筋他国公主,这般凶残,落在百姓眼中,居然称得上明君。

当然,云止并非认为裴祁当不得此等称呼,只是一想到他做过的事,便无法将他与明君一称联想到一起。

少年默了片刻,呷了口茶,“当街议论太子,可处重刑。”

云止一愣,忽而笑道,“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听个故事而已,也要杀人?”

她又抬眼看向高台。

许是说书先生也不敢对政事上议论过多,突然转了个角度。

如同英雄配美人一般,百姓们也乐于听这样的故事。

“世人皆知太子殿下行事狠绝,更是在众国宴上将诸国吓得节节败退,却不知啊…”他可以停顿一下,留下悬念,又突然提高嗓音,“太子殿下也有柔情蜜意之时!”

台下听书的百姓跟着激动起来,纷纷议论,“是太子妃罢!我可是有所耳闻,说是太子妃在宁安寺养病,养着养着竟是思太子成疾。”

“听闻太子殿下担忧她的病情,也是极快将她接回。”

少年闻言,垂着眸子默默饮茶,似乎无所触动,耳尖却微红。

说书先生见气氛到了,一拍折扇,扬声大道,抑扬顿挫,“诸位猜的没错,正是太子妃娘娘!”

云止原本还在优哉游哉地剥花生,准备听点裴祁的八卦,谁知突然被点名,整个人一惊,居然呛住了。

她咳了两声,裴祁连忙走到她身后替她拍着后背,一边拍一边又责备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云止没吭声,待喉咙里那股子痒劲下去后,她才又看向台下讲的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

所幸他们处在二楼雅间,否则就凭这喷唾沫的势头,怕是一杯茶也喝不下。

“我国势大,自然会有人想与之交好,金银财宝,绝色美人,世间罕物那是毫不吝啬地往太子殿下府中送,你们猜,太子殿下如何处理此事?”

说书先生等听书的人们议论地差不多后才接着道,“钱财物件被悉数退回,而那些个美人…”

他又故意停顿,然后突然大声道,“全被杀了!”

云止被他陡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去看裴祁,问道,“真的都杀了?”

少年点头,眸色微冷,“嗯。”

刻意接近他的人多是任务者,只要不是阿止。

都该杀。 第291章 虚与委蛇(十四) 虽说事情已然发生,再过问也无法改变什么,但云止依旧有些疑惑,“为何全都要杀,难不成个个都是奸细?”

退回去总比杀了更好向他国解释。

少年抬眸看她,眼神十分专注,“阿止,我曾回答过这个问题。”

云止闻言,回想片刻才想起那位以假充真的长乐公主。

她死后,她与裴祁也确实有所谈论,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留下又有何用,倒不如杀了省心。”

少女抿了抿唇,“那么多人,个个都杀,总归不是最佳的处理办法。”

裴祁轻笑,一听这话就知道云止想起来了却又没完全想起来,“阿止似乎忘了这句话的前提。”

——“如若不是你。”

云止微愣,被他的倒叙整的云里雾里,差点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明白后却又是抿唇,只觉裴祁此话说得甚是怪异。

她问他为何全都要杀,他答曰只要不是她都杀。

这答了跟没答一个样。

简直莫名其妙。

然而云止忘了,系统也没察觉这个举措背后所隐藏的目的。

甚至一人一统都将那条不成文的规则抛之脑后:任务者进入世界后若因意外死亡,可反复复活,但若被主线人物亲手杀死,则再也无法进入同一世界。

而裴祁之所以将所有献来的人都杀死,就是为了杜绝任务者二次进入世界的可能。

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快找到阿止。

云止对后来的故事不感兴趣,无非就是宣扬她和裴祁多么的夫妻情深,让百姓们知晓原来狠厉果决的太子殿下也会难过美人关。

她留下一两赏银,牵着少年的手走出茶楼。

雪似乎停了,天色也更加晚,恰逢不远处有场皮影戏,云止又拉着裴祁去看。

皮影戏在现代少有,她也见的不多,人总是对少见的事物抱有好奇心。

两人给了赏钱后就依偎在角落里观看,他们身旁还有无数年幼的稚童,恩爱的夫妻,皆是目光专注地观赏。

裴祁与云止融入其中,似乎并不突兀。

月光撒下,地面上两人的背影紧紧连在一起,少女的头靠在少年肩膀,欢声笑语萦绕周围,当真有几分平淡的美好。

可云止并不知晓,这样温馨安宁的时光持续不了多久了。

待到两人回到东宫时,天色已然晚到险些看不清路。裴祁怕云止摔跤,又觉得她走了一日颇为劳累,索性背着她走回东宫。

其实他幼时也这么背过她。

当时情急,她为救他丧命,他便驮着她的尸体艰难行走,几乎一步一摇。

比起那时,此刻的他已然长大,就连脊背也比幼时宽厚,能够稳稳当当地将阿止背回昭和殿,不再摇摇欲坠。

少年叫着云止的名字,却未听见回答,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榻上。

只见少女面色酡红,双眸紧闭,俨然因为整日的游玩劳累而眠。

裴祁失笑,替她脱衣脱鞋,又十分轻柔地替她擦过脸后才开始捣拾自己。

他看了少女好半晌,抿着唇躺在她身边,启唇道,嗓音很轻很轻,“阿止,我可以和你共寝吗?”

然而少女已然陷入睡眠,莫说答话,甚至根本听不见。

于是裴祁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方才更轻,“阿止,我可以和你共寝吗?”

半晌,依旧没有回应。

少年弯唇,眼角眉梢蕴藏笑意,“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作者的话——

虚与委蛇的阶段要结束了哦,猜猜后面会发生什么? 第292章 虚与委蛇(十五) 翌日。

云止刚醒来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人脸,当即被吓的头往后仰,缓过来后发现是裴祁,她松了口气。

倒不是云止胆子小,但她确实自己独寝有段时日了。

或者说,从她回来到现如今近乎半月的时间,都是她一人独眠。裴祁晚间虽睡在昭和殿,却并不上榻。

要么睡在寝宫中的小榻,要么歇在偏殿。

突然眼前冒个人出来,不被吓一跳才怪。

少年睫羽微颤,陡然睁开眼,眸中氤氲着水雾,声音是刚醒所致的沙哑,“阿止醒了啊,饿不饿?”

“有点。”

“那我叫她们准备早膳。”裴祁翻身下榻,干脆利落地穿衣穿鞋,动作很快。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又突然叫住他,“别再做药膳了。”

少年顿住脚步,转头看她,“为何?”

“喝药就够苦了,再者,你不是嫌我胖了吗?”她答道,慢悠悠地起身梳洗。

一听这话还得了。

裴祁连忙倒回来,站在云止面前,表情严肃,“阿止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瘦的都快成骨头了,抱起来都硌手,我又怎会嫌你胖。”

“简直睡昏了头。”他骂了一句,嗓音却是柔和的。

话毕,刚要转身出去吩咐侍女,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再度转头,认真地盯着她,“无论你变成如何模样,你都是我的阿止。”

见少女不说话,他又问,“知晓了吗?”

“嗯嗯知晓知晓,你怎么啰哩巴嗦的。”云止嘟嘟囔囔,有些不耐烦。

见少女答的不甚认真,裴祁抿了抿唇,忽而又道,琥珀眸中满是执拗,语气笃定,像是在许下诺言,“阿止,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会永远追随你。”

说完,他才离去。

云止却微怔,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思考着少年方才的话,突然笑出声。

到底会不会说情话。

别人都是我会永远爱你,他来句我会永远追随你,她又不是他的主子,有什么好追随的,简直怪哉。

少女感叹道,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呷了口茶。

……

她被裴祁精细养了一个多月,伤好了大半,与他之间的相处也更加和睦,倒是比曾经首次做戏时更显夫妻情深。

二月中,恰逢上元节。

裴祁宴请宾客于东宫,借过节之名论功,该赏赏该罚罚,倒是让云止想起了曾经把众官吓得吃不下饭的庆功宴。

少女看向面前屈膝行礼的诸位夫人,她们个个眉眼恭顺,毕恭毕敬,“见过太子妃,恭贺娘娘上元佳节,万事顺心。”

云止应了声,让她们坐下,轻挑眉头。

她不太明白,既是借上元节论功行赏,又何必将官员们的妻子召来,将他们的妻子召来倒也罢,这些个夫人怀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席间诸位身着华服的女人身边都跟着一个小孩。

他们或男或女,或大胆或怯懦,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向坐于首位的云止。

作者的话——

必要情节必要情节,不要说我水字数啦!真的没有嘛… 第293章 虚与委蛇(十六) 每一个都生的粉雕玉琢,如同年画里的娃娃。

有些胆大的甚至同云止对视,眼睛又大又黑,盛着月下银辉般的光亮,笑的宛如月牙,小脸嫩生生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把。

云止没说话,支着下巴静静地看。

身为太子妃,后宅之事她应当精通,只是云止不爱交际,又偏生身份贵重,即使她不说话,也依旧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不知是受命于娘亲,还是当真那般胆大,一个年幼的孩子迈着步子向她走来,小小的手拉着她的袖子,“姐姐,你是不是在生气呀?”

见此,席间的夫人们都将目光投来,似有若无地观察着。

如此法子的确能最快接近太子妃,但贸然前去颇为失礼,不算上策。

云止摸摸稚童的头,笑问,“为何这么问?”

小少年穿的厚厚的,似乎是怕他冻着,领口还有毛绒绒的披肩,他扑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道,“那你凑过来哦,我悄悄告诉你答案。”

少女笑意深了些许,竟当真弯下腰将耳朵凑过去听。

见此,方才还犹豫的妇人们又开始觉得可惜了。

摇了摇头只在心中感叹,若是早知太子妃是这般平易近人好相处的,当初哪怕是失礼她们也该让孩子去,这可是夺得太子妃喜爱的好机会,如此畏手畏脚,倒是生生浪费了。

小少年童真的声音响在耳际,“因为呀,每次我生闷气的时候也不想说话,爹爹和娘亲我都不理的!”

说着他似乎还有些小得意,“气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哄我啦,娘亲会抱着我,说我是她的小心肝,爹爹会偷偷给我准备礼物,然后我就不生气了。”

云止听完,弯着眸子看他,“原来是这样呀。”

她其实算不上喜欢孩子,但人都有怜弱心理,就如同喜爱可爱的小动物一般,她对于这样纯稚天真,单纯软萌的小孩也能有几分亲近。

“是呀是呀。”小少年点着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眨巴着眼睛,认真地问道,“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猜没猜对呢。”

“猜错了要怎么办呢?”云止笑着问。

小少年瞬间变得沮丧,耷拉着一张脸,张着红嘟嘟的嘴巴,有些不开心,“啊……”

云止刮了下他的鼻子,哄道,“骗你的,猜对啦。”

他又瞬间恢复活跃,笑的很甜,像是蜜糖,“我就说嘛,娘亲说我聪慧,肯定不会…”猜错的。

话还没说完,席间妇人们行礼的声音将小少年充满童稚的话语盖过——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裴祁颔首,算作回应,“嗯。”话毕,便走向首位,朝云止而去。

少女身旁的小少年有些愣,拉着云止袖子的手连忙放下,端端正正地行礼直到裴祁赦免后才放松,却还是站的笔直。

他表情严肃,这等神情出现在那张稚嫩的脸上到有些不伦不类。

男孩靠在少女身边,悄悄的问,“姐姐,是不是他惹你生气了?”

他尚年幼,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稚龄,堪堪启蒙的年纪,却也明白太子意味为何,敬仰之余却又担忧云止,嘴唇都抿紧了。

然而还没等云止回答,裴祁就已然来到她身边,看着一人一孩的画面,语气柔和,“你们在说什么呢?”

若非孩子不是他的,或许他能笑的更开心。

云止挑眉,“你怎么来了?”

裴祁站在她身边,同样抚了抚小男孩的头,那副温和的模样,都不像传言中杀伐果断的太子了,“君臣之宴甚是无趣,倒不如待在阿止身边。”

席间的妇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见此却面上隐隐露出惊讶。

她们倒也曾听闻太子殿下同太子妃夫妻恩爱的传言,却都以为不过是谣传,又或许只是殿下顾及鬼域颜面刻意放出的消息。

如今一见,却似乎当真如此。

“席间皆是妇孺,难不成这便算有趣?”少女反问,刻意曲解裴祁的意思。

裴祁知道她是在隐晦的问他为何要举办如此宴会,为何席间的妇人身边都有一个孩子,他这般做,究竟是为何意。

“阿止认为呢?”他眉眼舒展,似有笑意,转而又蹲下身,动作温柔的摸了摸男孩的脸,逗弄着问,“这位小公子,你和孤的阿止都说了些什么呀?”

语气极轻柔,似是怕吓到他。

而云止许久未听裴祁自称孤,竟是有些不习惯了。

至于那些原本就十分惊讶的妇人们,此刻则更加惊讶。

太子殿下的出现本就在意料之外,如今这等和睦相处的场景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裴祁所邀的臣子多数官位甚高,故而席间大部分都是豪门贵女出身,喜行不言色,即使惊讶也不曾表露明显,情绪掩于眼中。

只有极少数的女人将不可置信挂在脸上。

至于为何不可置信。

她们出身内宅,从小到大的阴私手段见多了,究竟是真的恩爱还是做戏,到底也能辨别一二。

实在令人意想不到,传言居然是真。

令人闻风散胆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会有铁血柔情的一面。

小少年闻言,瞅瞅裴祁,又扭头瞅瞅云止,张着小嘴巴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片刻,应是想明白了,摇着头,糯糯道,“我不告诉你。”

裴祁神情未变。

但鉴于他的“前科”,云止还是担忧他凶小孩,于是抢在裴祁说话之前道,“若是想知道问我就是,为难一个小孩作甚。”

而孩子的母亲则在席间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自家孩子哪点出差错惹了太子殿下气怒,忧的掌心都攥出指甲印来了。

裴祁微怔,倒是未曾想会因为一个陌生的小孩被阿止训。不是亲生都维护至此,若是亲生岂非更甚?

裴祁这般想着,心里闷闷的,原本想好的打算突然都有些纠结。

他不动声色地将小男孩从云止身边扒拉开,让自己离她更近,尔后反驳,似有几分委屈,“我哪有为难他。”

作者的话——

即将回归剧情线,甜甜的小日常要结束啦,甜了那么久,我都快腻歪了(狗头) 第294章 撕破脸皮 小少年黝黑的大眼睛扑闪,看了几眼把他扯开的裴祁,忽然涌起泪水,偏又因为裴祁身份尊贵,瘪着小嘴敢怒不敢言。

一大一小都十分委屈,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云止看着表情相似的两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将小孩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抚,又伸出手戳了戳裴祁的额角,笑骂,“多大的人了,连孩子的醋都吃。”

裴祁眸光微沉,隐晦地瞥了男孩两眼,又在云止察觉前迅速很快收回目光。纤长睫羽微颤,遮住眼中情绪。

他不喜欢孩子。

如果将来会出现这样的处境,他就更不喜欢。

席间的妇人们已经倒吸一口冷气,哪怕再如何理智,面对如此场景依旧难掩惊讶。

裴祁抱过男孩,动作轻柔,半责怪半体谅地道,“你的病未曾痊愈,还是交由孤来罢。”

小男孩被他抱得动也不敢动,甚至连表情都是僵的,像个木头。

病?

云止闻言挑眉,她这“病”被他细细温养,早已好的大差不差,再者,即使未曾痊愈,抱个孩子又能如何,何至于那般娇贵。

果真是个陈年老醋缸。

她心知裴祁真正目的,却也并未说什么,甚至应了声,“如此也好。”

裴祁唇角翘起,转过头哄小孩,“孤的阿止生病了,不要同她玩闹,生病的人需要静养的。”

席间妇人感叹太子同太子妃情深意切,令人艳羡。若非今日宴席,她们怕是永远也不见不到太子殿下如此一面。

云止听闻却觉好笑。

裴祁要当真知晓生病的人需要静养,又何故让她看这场宴会,恐怕另有深意。

而被抱在怀里的男孩却四肢僵硬。

眼前的姐姐不知晓,他的娘亲不知晓,座中的所有人都不知晓。方才这个人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碍眼的脏物,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驱逐。

裴祁时不时同男孩说上几句话,面上带着笑,仿佛真是一个和蔼的父亲。

只是他眸光幽远,眼底并无笑意。

他不喜欢孩子。

他也不是傻子,看不出云止同他演戏,但比起曾经的针锋相对,即使是虚假的美好也让他沉溺。

而沉在梦中多了,总想将梦变成真的。

只有这样,才能让阿止彻底留下。

昭和殿——

宴席散后,云止便回到殿中歇下了。

被裴祁娇养了一月,她养成了十分规律的作息,午后是定要午睡的。

然而一睡醒,就看见床边坐着个人。

云止瞥他一眼,悠然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呷一口解渴。

从宴会结束至如今,她未曾再询问裴祁此举所为何意。

虽说她不如他聪明,但她又不蠢,不至于连裴祁究竟想要作何都看不出,更何况,他这举措过于刻意,隐含的意思太明显了。

只是云止不问,不代表裴祁不会提起。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没动,依旧坐在床边,替她理了理被子,忽而道,“阿止,你就不好奇我今日为何要举办此宴?” 第295章 撕破脸皮(二) 云止又抿了口茶,假装不懂,“为何好奇?你做的事我有几件猜得透的,要是事事都好奇,岂非整日活在忧虑中。”

怎么可能不懂,偏偏只能懂装不懂。

少年清楚云止的态度,沉默半晌,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装模作样的与她碰杯,像是在对饮。

“太常寺卿的小公子甚是聪慧,令人见之欢喜,阿止觉得呢?”他问。

裴祁口中的小公子,自然是今日同云止亲近的那个稚童。

少女垂眸,回想起小男孩粉雕玉琢的面貌,奶声奶气的嗓音,唇边不由自主泛起些微笑意,却并未应承裴祁的话。

这话应不得。

她又喝了口茶,只觉自己不应下榻,她应一觉睡到晚间,然后以养伤之由把裴祁轰出去。

少年见此,捏着杯沿的手指紧了紧,指尖发白,面上却是笑着,眼角眉梢隐隐弯起,“我却觉得那孩子讨人喜欢,生的白嫩,又似乎极擅言辞。”

哄的他的阿止反过去帮他。

“你是太子,既然你这般觉得,那自然是无错的。”云止应和道。

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有一个:因为你是太子,所以我才这么觉得,并非真心。

“那阿止呢,阿止如何认为?”只是裴祁又何尝不明她的言外之意,将话题绕了回来,似乎无论如何都要云止正面回答。

少女放下茶杯,转过头来看向裴祁,神色认真道,“我不喜欢孩子,一点都不。”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如今的处境根本不允许她喜欢。

裴祁唇角上扬的弧度微僵,却又很快恢复正常,像云止装作不明白他举办宴会背后的含义一般,也装作听不明白她说的话。

“阿止说的是,再如何天资聪颖的孩子,若非自己亲生,要想心生喜爱终究不是易事。”他道,呷又了口茶。

水渍映上他的薄唇,衬的颜色更加鲜妍。

他弯着眉眼,嗓音轻柔,“血浓于水,若是亲生骨肉,想来便不会如此。”

终究还是躲不掉,裴祁想说的话,千方百计都会说出口。

云止垂着眸,握着茶杯的手松开,转身走向床边,并不搭理裴祁,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少年又一次看向她的背影。看她慢悠悠地缩进被窝,又将残留余温的被子裹紧,然后翻了个身背对他。

无论是一句话不吭,还是装作看不到他自己睡自己的觉,总归云止的一举一动都在深刻地表明着她的抗拒。

甚至背对着背对着,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睡了过去。

裴祁抿唇看了片刻,并未去吵云止,他知晓阿止如今有午睡的习惯,若是不让她睡够,那剩下的半日都会不清醒,要是被吵到,她会恼的。

他只是来到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少女的睡颜。

回想起云止今日对待太常寺卿家小公子时温柔的语气与柔和的神情,裴祁的面色不由松动几分,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眉目舒展。

若当真有孩子。

阿止定会是这世间最好的娘亲。 第296章 撕破脸皮(三) 云止再度醒来的时候终于没看见裴祁,也终于不用面对有关孩子的话题,她觉得心情甚好。

同裴祁演了一个半月的戏,原本进展十分不错,她与他相处和睦,夫妻情深的派头十足。

按照原定时间线,如今是她首次离开后的第五年,也就是说裴祁会在今年自杀,只要她和他一直“夫妻情深”下去,安然度过自杀节点,那么任务就可以完成。

她就能回家了。

只是不知裴祁突然又发什么疯,整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宴会,赴宴的每个女人身边都带着个孩子,什么意思?暗示她他也想要孩子了吗。

他当初和她约定的时候可并未说过此事。

少女坐起身,靠着床梁并未下榻,纤长睫羽搭在她的眼睑,遮住她眸中的情绪。

她是要走的。

不能在这个世界留下羁绊。

只是不巧,裴祁与她所求截然相反。

他知晓云止任务的内容,知晓任务完成的时间,知晓系统的部分内幕,甚至他自己就是主线人物,是整个任务中最大的变数。

他也知晓云止完成任务后就会离开。

所以,他不要她走。

少女靠着床梁,思考着要如何让裴祁放下想要孩子的念头。虽说他还没有明确说出口,却也差不离了。

奈何刚睡醒脑子晕乎,云止想了好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她叹了口气,又缩回被窝。

虽说昭和殿不冷,但终究没有被窝中暖和。

只是刚缩回去没多久,殿门突然打开,她原以为是裴祁,不想同他接着谈论有关孩子的话题,马上背对房门闷头装睡,谁知装着装着她突然发现来人似乎不是他。

裴祁轻功极佳,平时走路是没声的。来者却步伐轻盈,云止猜是槿禾。

能出入昭和殿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不是他就是她。

云止猜的没错,的确是槿禾,

小侍女背着药箱,走进殿内发现自家娘娘还在睡时有些惊讶。娘娘午睡睡的极为规律,若是平日,此时应当醒了才是。

但她也并未怀疑什么,只是提着药箱坐于云止身边,拿起她藏在被窝里的手,诊起脉来。

云止也没动,仍由她诊。

片刻后,槿禾将她的手放回被窝,蹙着眉头低声喃喃,“这身子恐怕得再养养才是…”

再养养?

少女在被窝中同样蹙了眉,她好不容易摆脱一天三碗药膳的日子,如今又要再来一次?况且她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再养,养什么?

云止抿唇,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槿禾诊完脉后就出去了,出去之前还替云止掖了掖被子。

只是她似乎撞上了裴祁,同他交谈了几句,具体是何云止不清楚,毕竟离的太远根本听不见。

他不好骗,云止正纠结要不要继续装睡,门就被推开。

她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缩在被窝一动不动。

少年缓缓走至她的床边,冰凉指尖抚上她的脸,安静看了片刻,忽然出声,嗓音仍旧温和,“睁开罢阿止,我知道你醒了。” 第297章 撕破脸皮(四) 云止睫羽轻颤,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睁眼。

她对上裴祁的目光,少年唇边依旧泛着浅笑,他开口,不知是在调侃还是在笑闹,“装睡的把戏玩了几次,阿止怎么还是玩不腻?”

云止没有在意他说的这句话,又坐起身从被窝里出来,眼眸盯着裴祁,轻声地问道,“槿禾说我的身子还应当养养,为何?”

她的伤已经快好了,如今药也不怎么喝了,若是在养养,养的定然不是伤。

少年与她对视,明知故问,“槿禾未曾告知你吗?”

云止一噎,她不是装睡了吗,怎么告诉她?哪个正常人会和一个睡着的人说话。

不正常人裴祁笑弯了眼,打趣道,“也是,忘了阿止睡的沉。”

“我觉得我现在很好,不需要再喝药了。”少女这般说。

既然不是养伤那养什么一目了然。

裴祁闻言依旧笑,坐在她床边,轻轻抚摸着云止微乱的鬓角,动作轻柔,“身子不好怎么能不喝药呢?阿止要听话。”

云止抿唇,不吭声。

好半晌,才看向裴祁,神情认真,“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孩子。同理,我也不想生,你明白吗?”

任务一定能够完成,差的只是时间,她不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允许任何会影响到她回家的因素存在。

少年指尖微顿,冰凉的温度让云止浑身一颤。

他还是笑着,唇角上扬,眉眼弯弯,举止言语都很是温柔,温柔地令人毛骨悚然,“你会喜欢的,会的。”

云止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又停住。

她闭上眸,深吸一口气。

又是这种感觉,时隔一个多月,曾经那种无力感再度浮上心头。

明明他们和睦了那么长时间,如同真正的夫妻那般生活了许久,明明开心的时候同样很开心,云止不明白,为何曾经真实存在的时光如今如同幻影。

一碰就散。

“你为何突然想要孩子,我之前也未曾听你提起过。”云止问道。

她不想生,但她突然想起,裴祁曾经以死要挟威胁系统一事,当时他说,是因为他只有自己能作为条件,而他除开一条命什么都没有。

可云止却是不信。

现在又在如此关键的时机提出想要孩子,着实容易令人多想。

云止曾经同系统怀疑过裴祁是否知晓任务内容,但当时没有足够证据能证明,如今虽也不够,但过巧总有异,总得试探一二。

少年终于将她微凌乱的头发理清,收回手又替她提了提被子,轻声道,“盛世江山,总是需要人接手的。”

如今皇帝不过是他的傀儡。

只要裴祁想,随时都可登基为帝。

云止抿唇,这个理由倒是无错,裴祁是太子,日后他登基,他的孩子就是皇太孙,也只有他的孩子能做未来的太子。

“孩子何时生不是生,为何突然这般急。”她又问。

但即使有皇位需要传承又如何,裴祁如今年纪轻,距离他及冠也才过了几个月,岁月漫长,又何愁没有孩子。 第298章 撕破脸皮(五) 少年闻言微俯身,就在云止以为他要作何的时候,他却只是垂着眼睫,小声开口,似乎很委屈,“阿止是否忘了我还有个皇祖母?”

云止点头,“但这和生孩子又有何关系?”

“她可极不喜你。”

“嗯?”少女轻嗯一声以示疑惑,不喜便不喜罢,“所以呢。”

裴祁坐在她床边,学小男孩博云止喜爱的法子,也瘪了瘪嘴,琥珀眼眸直直看她,“若你无所出,她便会想尽法子给我立侧妃纳妾室,难不成阿止希望如此?”

不希望。

云止脑海中只蹦出来这三个字。

她瞳孔略微放大,甚至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听完裴祁的假设,她的心里居然会有那么一丝不甘愿?

可究竟是不甘愿他日后也会三妻四妾,还是不甘愿他明明不把太后放在眼里,却三番四次受她影响。云止分不清。

少女抿唇,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摒弃。

她终究是要离开的,待她离开之后,无论甘愿与否,都没有意义。

少年见她不回答,眼眸神色愈深,面上神情却比方才更加委屈。

不知是在邀功还是在解释,他凑近云止耳边,轻声说道,“之前宫宴你并未参加,可她那时就已然在催,只是我回绝了。”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后多么想要抱皇太孙。实际却只是为了给裴祁赐婚,想要振兴母家罢了。

“阿止…”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藏有希冀。

云止叹了口气,“你明明不怕她,何至于受制于她,若是不想娶,回绝便是了,难不成她还能硬逼着你娶吗?”

裴祁垂着眸,轻声地说,“孝道不可违。”

少女闻言却眉目微掀。

孝道?

若他当真心存孝道,当真遵循孝道,如今的羲国皇帝又怎会沦为如此地步。这般言说,不过是为了唬她的理由罢了。

“那便从宗室过继一个到你名下。”她道。

少年抿唇,绯红薄唇略微发白,他抬眸看她,理由很多,“阿止不是说不喜欢孩子,若不是亲生,怕是更难心生喜爱才是。”

云止不说话,同他对视,看了好几眼,忽而出声,“是你自己想要罢。”

裴祁沉默片刻,并未否认。

阿止没说错,他想要,想要借此让她走不了。

“裴祁,我真的不喜欢孩子,也不想生,你能听明白吗,我不想生。”她许久未曾叫他的全名,然而即使这般指名点姓,她的声音也是温软的。

被娇养了一个多月,的确人也变娇了。

少年没说话,同云止对视。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尾染上绯色。红的潋滟,红的靡丽。

少年开口,嗓音很轻,轻的像是在祈求,“就一个,就生一个好不好?”

他知道云止任务的内容,自然也明白她不想生的原因。嘴里说着不喜欢孩子,可阿止哪里知晓呢?那天她看向太常寺卿之子的神情分明那么柔和。

她不是不喜欢孩子,她是要离他而去。 第299章 撕破脸皮(六) “你及冠不过几月,即使皇位需要继承,如今风华正盛,又何须着急。”云止阐述事实。

二十岁,堪堪及冠的年纪。

便是寻常人家都少有如此年纪就孕育子嗣的,名门望族更是如此,但凡家教严格,只要嫡妻尚未过门,都不会允许庶子存在。

“还是说,你…”云止有些迟疑,抬眸直直看向裴祁,似是不愿错过他一分的神情变化。

“另有图谋。”

她一直都怀疑裴祁知道些什么,偏偏一直无所证据。

方才也犹豫究竟应当小心试探,还是直截了当,但犹豫过后,最终还是选择直接问出口。

若是裴祁执意要瞒她一件事,定然会竭尽所能的隐瞒。

少年闻言睫羽微颤,瞳眸小弧度的收缩着,他抬眸,瞬瞬地盯着少女,嗓音很低,“当初不是说好…好好过日子的吗。”

为何,不守诺言呢。

云止抿唇,忽然明白若是不答应裴祁,或许他会在这个问题上一直纠缠,她注视着他发红的眼,轻轻摸了一下。

“槿禾说过了,我的身子需要再养养,等养好后再说这件事罢。”看他如今这反应,想来槿禾诊脉也是为了孩子一事。

既如此,那便顺势而为罢。能拖一时是一时,所幸距离任务完成的时间也差不了几个月了。

只要熬过去。

只要熬过去……

她就能回家了。

少年微愣,没想到云止会这么说,虽算不得答应,却也是松了口,他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笑弯了眼睛,其中似有氤氲雾气,令云止恍然。

她再度抚上他的眼,有些不可置信,“你…”

“要哭了吗?”她问道。

裴祁握住她抚上自己面颊的手,轻轻摩挲着,不仅不否认,反倒大方承认了,男子一向顾忌的面子,在他这里似乎不存在,“是啊。”

他轻轻拥着她,下巴靠在她的肩膀,嗓音低哑的不成样,“我太高兴了。”

所以,

激动的要哭了?

云止被他抱着,又因为少年的反常有些手足无措。

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裴祁也不是爱哭的,除却她曾经离开和她曾经快死去之时见过他眼中带泪,他哭的太少了。

也正是因为此,云止更加不知所措。

子嗣一事能少谈论就少谈论,她也不过为了拖延时间才那般说,他却激动成这样。

少女抿唇,心里闷闷的,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过意不去。

裴祁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抱的太紧怕她不舒服,抱的太松又怕抱不住了。

他只是轻轻地靠着,头埋在少女颈窝,又一遍低喃,声音比方才更哑,“我真的…”

“太高兴了。”

眼里的氤氲打湿睫羽,变成一揪一揪,睫羽刮蹭颈部肌肤,带来细微痒意。

裴祁知晓云止并未完全答应此事,但她松口了,光是如此,就很让他感到喜悦。

既然阿止能松口,也许就有可能改变她的决定呢?

云止感受着少年的体温,忽然伸出手拥住他,算作回应。 第300章 撕破脸皮(七) 微一松口的后果是什么呢?

云止又开始了她的药罐子生活。

鬼域中人以身养蛊,寻常蛊倒也罢,本命蛊一物近乎逆天改命,要饲养它,身体亏空自然也会更加厉害,尤其鬼域皇族,寿命总是比寻常人少数十年。

万幸的是,沈止纤的本命蛊用在了连温玉身上。

她饲养本命蛊时间不长,加之常年娇生惯养,身体亏空并不严重,只要对症下药好生修养一段时日,便可同寻常女子无异。

昭和殿中满是药味,云止端着药碗,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也不知这药是不是兑了黄连,比她之前喝的苦了许多,简直难以下咽。

裴祁在一旁监督,约莫也知道这药不好喝,生怕槿禾心软守不住,于是每天都坐在云止面前看着她喝完。

而为避免与药性相冲,如今连蜜饯都给的少了。

云止恨恨地瞥了两眼支着下巴满脸笑意守着她喝药的裴祁,之前的过意不去全都烟消云散。

“阿止快喝罢,喝完我悄悄多给你一颗蜜饯。”他眉眼舒展,似乎为了避免被槿禾听见,说的较为小声。

云止喝的艰难。她平生最烦吃苦,偏这次过来吃了不少。

待好不容易喝完药后,裴祁也按照方才所说,精挑细选出一颗大点的蜜饯喂到她嘴边。

少女顺势吃掉,缓缓咀嚼。蜜糖般的甜蔓延,她皱着的脸舒展。

裴祁见她吃的开心,目不转睛的注视她,趁着气氛不错,突然启唇问道,“阿止,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云止咀嚼的动作顿住,看过来。

少年唇畔翘起,“你说若是生个女孩,这皇位将来我是传给她,还是拱手让人?”

女子称帝者,鲜少。

裴祁所处的这个世界,历史中几乎没有女子称帝的事例。

“亲手打下的江山,转手他人似乎有些可惜,若她对羲国感兴趣…”他自言自语道,一个近乎违逆历史的决定被他说的轻而易举,“不如扶她做女帝?

少年突然抬眸,询问云止的意见,“阿止觉得如何?”

云止抿唇,没有说话。

见此,裴祁笑意更甚,并不计较,“你看我,如今还什么都没有呢,就思考起以后了。”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阿止,你是喜欢男孩多一些,还是女孩多一些?”

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云止突然张不了口。

他对未来是如此真心如此期盼,预想着各种可能性,而这些可能性里,毫无疑问都有她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裴祁,她又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她之前说的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她根本没想过和他有以后,什么孩子,根本不可能有孩子,她完成任务就要走,连他都不要。

那种心里发闷的感觉再度涌现,她将蜜饯的核吐出,艰难开口,哄着裴祁,“只要是自己的,男孩女孩都好。”

说着,她眸子一眯,故意转移话题,“只是生男生女又不能由我决定,你这般问,莫非更希望能有个嫡子?” 第301章 撕破脸皮(八) 裴祁哪敢应下,连忙摇头,“阿止说的哪里话,只要是你所生,男孩女孩我自然都会喜欢。”

他不在乎孩子。

他只是想要留住她。

云止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误会的模样,明明很有反差很好笑,可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是笑不出来。

怎么办呢?

他那么真诚的期望着,可她却要打破他的所有期许。

云止嘴角微动,只觉方才蜜饯所带来的甜蜜,此刻都化为了说不出的苦涩。

“阿止?”看她失神,裴祁唤了一声。

“嗯?”她恍然回过头,应道。

少年唇畔上扬,轻轻笑着,满眼皆是她,“无事。”

云止闻言轻拍他一下,表达自己的不满,“无事你喊我作何。”

少年笑意更浓,连忙道歉,“是是是,不该喊,是我的错,扰到阿止想东西了,只是不知,阿止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什么?

云止抿唇。她在想,上一次快要离开时,她有这么难受吗?有这么愧疚吗?会觉得对不起裴祁吗?为何这次,会有这般感受呢。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年,“我只是在想,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好。”

闻言,少年的表情明显灿烂起来,曾经那个令人闻风散胆的太子殿下仿佛一去不复返。

他弯着眸,专注地注视着少女,轻声问道,“那阿止想到了吗?”

云止摇了摇头,“没有呢。”

她根本就没想过生,又要怎么取名呢?

“还说我呢,阿止不也如此,还什么都没有呢,就已经开始想着以后了。”他调侃着,又悄悄给了云止一颗蜜饯,“别告诉槿禾。”

“我又不傻,告诉她我就没得吃了。”云止应道,将蜜饯拿在手里。

她静静地看着少年神采飞扬的模样,指尖微顿,将蜜饯伸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眉头微蹙。

苦。

怎么是苦的,好苦。

似是看出云止的不对劲,裴祁凑近她,“不好吃吗?阿止不是最喜甜。”

云止没说话,将蜜饯全吃下,核放在手中,扯着唇笑,“是啊,我最喜欢甜食了。”

裴祁见此毛遂自荐替云止丢核,云止也并不拒绝,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目微敛,替自己倒了杯茶。

她轻轻呷了一口,问系统:【我上次…快要完成任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系统出来的很快,马上给出回答:【宿主很决绝,只可惜上次任务主线人物看的太严,无奈只能从他面前消失】

若非如此,也许这次就不用回来了。

云止闻言,又喝了一口茶,茶味冲刷着口中的味道,她哦了一声,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所以这次,她为何会觉得愧疚。

似乎读取到云止心中所想,系统担忧她心软,连忙出声制止,【宿主,完成任务你就可以回家了,此刻想这些做什么,你忘了他当初关你的时候了?】

忘得掉吗?

怎么可能。

裴祁回来了,云止抬眸看他,他也与她对视,弯弯眸,坐到她身边。

她只是奇怪这样情绪的源头,绝不可能动摇回家的念头。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第302章 撕破脸皮(九) 如两人口头上说好的那般,云止如今一门心思养身子,时不时也会出东宫散散心。

她现在只期望时间能过的快点,再快一点。

最好在她身体养好之前,到达任务完成的节点。

否则,她这个谎就该圆不下去了。

系统也如此期望着,任务完成它就可以向总部交代了,它希望以后再也不要遇到像裴祁这样变态的主线人物。

云止喝着药,裴祁一如既往的在一旁守着,她看了他两眼,收回目光。

看的如此严,想趁机倒掉都没机会。

她老实的喝完,然后回到床上睡回笼觉,少年替她拢了拢被子,转身前去书房处理政务。

待到裴祁离开,云止才再度睁眼,望着床檐。

等到身子彻底养好的那天,她又该以怎样的理由说服裴祁将这件事拖延下去,要是说服不了,又要如何呢?

半晌,她叹了口气。

如今许是在刀尖起舞,进一步也是错,退一步也是错。

然而越是不想面临,越是不愿发生的事,它往往越容易发生——

一月后。

小侍女坐在少女身边,手放在她的手腕上,认真地诊着脉。

少顷,收回手,替少女将袖子挽下来,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毕恭毕敬浅笑着道,“娘娘如今身子已无碍,可以为殿下延育子嗣了。”

裴祁闻言一喜,当即走到少女身边,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嗓音难掩欢喜,他轻声说道,“阿止,你听见了吗?我们可以有孩子了。”

云止抿唇,没说话。

怎么可能听不见,槿禾说的话可是一字不落的落进了云止的耳朵里。

可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

她扯了扯唇,唇畔翘起,面上绽放出微笑,“当然了。”只是细微处却略微僵硬。

她要怎么办。

她应该怎么办?

槿禾见此也很高兴,眼中的欢欣不比裴祁少。

虽说如今东宫后宅独娘娘一人,她的地位已然足够稳固,但将来殿下荣登大宝,一国之君定然后宫佳丽无数,若到了那时,恐变数良多。

如今主上虽一心一意深爱娘娘,可她在外流浪多年,见过许多变故,总觉得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最为妥当。

只要娘娘诞下嫡子,未来主上登基,她的孩子就将是嫡长子,立嫡立长,无论如何她的孩子都会是太子,只要无大错,绝不可能被废黜,而娘娘的地位自然也无可动摇。

槿禾是喜欢云止的。

她希望娘娘能过得好,最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比起裴祁和槿禾的激动,少女却抿着唇,只是装着露出微笑,抬眸看少年欢欣喜悦的模样。

“阿止,你以后都不用喝这么苦的药了。”少年弯着唇,明白该如何说才能让云止高兴。

少女闻言也叹了口气,“是啊,再也不用喝药了。”

只是她却突然希望这个药能永远喝下去。

槿禾见两人如此也弯了弯眸,行礼后转身退出昭和殿。

真是值得高兴啊。

也许过不久东宫就会有小殿下了。 第303章 拖延 槿禾离开后,裴祁看向云止的目光更加专注,甚至专注到锐利的程度,他还是笑着的,一双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期待她能说些什么话。

然而越是这样的目光,越是让云止觉得无法开口。

她垂着眸,坐在桌边替自己到了杯冷茶。

慢慢喝下后,才抬头看向裴祁,“你如何想?”

少年弯着眸,理所当然地道,“槿禾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可以有孩子了。”似是想起什么,他忽又抬眸,“还是说,阿止还未曾想好要不要?”

云止抿唇。

她不要生,她早就想好了。

少女不说话,安静了许久突然出声,“裴祁,我考虑了许久,我觉得我做不到,我不想生。”

少年唇角上扬的弧度忽然顿住,面上的欢喜也土崩瓦解,眸色微沉,可他依旧笑,明知故问,“为何呢?”

因为要回家。

云止抿唇的力道更重,甚至唇色发白。这个原因不能告诉裴祁,她要选一个其他的理由骗他。

可能说的理由早就说了,裴祁就是不肯松口,硬要她生。

有时候云止自己都怀疑,他是不是知道她过不久就要离开,所以非要她生下孩子,以此拴住她,让她跑不了。

“我好歹曾经养过你,算你半个…”云止本来想说母亲,但是看着裴祁瞬间黑沉的脸,只能把这个词咽下,“…姐姐。”

“我曾经也教导过你,说是你名义上的老师也无错。”

“如今却要我同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弟,亲手教大的学生行夫妻之实,繁育子嗣,我接受不了。”

直接拒绝行不通,干脆一拖再拖。

“原是因此么?”裴祁眸子死死盯着她,唇边咧开一个笑,“若我说,我从未将阿止当姐姐,当老师呢?”

“我接受不了。”云止再一遍重复。

少年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竟是选择退步,“如此,那便再给阿止半月时间,希望阿止能早些做出决定。”最好是令他满意的决定。

话毕,裴祁转身离开。昭和殿仅剩云止一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语。

半月?这点时间哪够。偏偏等半月后,她又该苦恼用什么法子拖延。

昭和殿外——

裴祁方才吩咐槿禾寻找元羲技艺最为稳妥的稳婆,槿禾欣然领下任务,只觉自己此前所想果然没错,东宫很快就会有小主上了。

她并不知晓,她家娘娘百般抗拒,并不愿生下子嗣。而她的主上也毫不迁就,口头上退步,实际却不管不顾。

少年立于书房,桌上放着一盏泛着幽蓝淡光,由银线勾勒而成的花灯。

那熟悉的模样,不是云止当初在乞巧节赢的那盏又是什么?

他轻轻摩挲着花灯上的字迹,忽而一用力,手指戳破纸张,早日回家四个字支离破碎。

裴祁垂着眸一言不发,面上也无丝毫表情。

他其实并不奇怪云止会这么说。

甚至他心里十分清楚,即使给她半月时间,她也不会愿意。

但他依旧期望着,期望着也许云止就选择他了呢?也许她就心软了呢?也许呢?会不会有也许。

作者的话——

佩奇的性子很扭曲,几乎崩坏了个彻底,所以和谐只是表面,乖巧也只是表面,两个人在相互演戏,所以之前的章节名会叫虚与委蛇,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呀~

然后,他近期还会再黑化,宝贝们期待嘛?(反正我挺期待的,感觉写起来好带感吼吼吼,搓手手) 第304章 拖延(二) 夜幕。

云止蹙着眉头睡不着,身旁的少年倒是呼吸均匀,睡的安稳。她翻来覆去,距离裴祁给的期限越近,她便越发苦恼。

没几日了。

若是裴祁再度问起,她应该怎么回答?

她想不通,突然翻身下榻为自己到了杯凉茶,一饮而尽企图浇灭心中愁绪。明明已然有段时日未曾喝药,竟也从茶中品出几许苦味。

她回过头看榻上安睡的少年,手中发簪锐利。

裴祁既想要她留下孩子,又不愿她生产时遇上什么波折,故而吩咐槿禾精心调养,如今调养好了,只待她改变心意。

只是半月时间将近,她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改变决定。

既改变不了,不妨让身体重新调养。

索性系统能让她反复复活,只要能拖延时间,痛些又如何?

少女摩挲着经过刻意打磨而变得十分尖锐的簪头,明显早有准备。

若非她此前以死相避让裴祁长了记性,时时派槿禾注意她的举措,又将昭和殿中利器一并收取,她也不至于每日钻研怎样用发簪伤人还能伤的最重。

云止抿唇,手指握上簪尾,正要有所动作,突如其来的响声又惊得她下意识顿住。

“怎得坐那?”少年半梦半醒间未曾探到少女身影,陡然睁开眼,便见不远处端坐一人。

他醒的太过及时,出声也太过及时。

及时到只要他迟上半分,此刻的云止就已然拿着那把磨尖了的簪子刺伤自己。

少女面色未变,只是指尖略微颤抖,很平静地应声,又倒了杯茶,“有些口渴。”

裴祁闻言同样翻身下榻,笑着道,“阿止这么一说,我似乎也有些渴了。”

察觉到他的靠近,云止忙将簪子藏进衣袖,转而又替裴祁倒了杯茶,“喏,渴了就喝罢。”

少年接过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突然道,“喝完就回去睡觉罢,虽说昭和殿足够暖和,但起来时间长了终归会受凉。”

云止身子一僵,抿着茶低低应声,“嗯,这杯喝完就回去。”

太巧了。

真的太巧了。

醒的如此之及时,恰好在云止要伤害自己时出声,究竟是有心之举,还是无心撞上?

裴祁等她喝完那杯茶后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上了塌也是如此,他理了理被子,头埋在少女脖颈间,“睡罢。”

云止哪里睡得着,经过裴祁这么一打岔,她惊疑未定,甚至袖中还藏着发簪,她又哪里敢睡。

然而夜色漫长,困意最终战胜了恐惧,为了等待时机,她本就一直装睡,如今又怎会不困?

原本埋头在她脖颈处的少年这才睁开眼,淡色的琥珀眼眸在昏暗烛光下像是水一般幽凉。

裴祁抬头,注视着少女并不安稳的睡颜。

修长如玉的手指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又轻轻摩挲过她的面颊。

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他约莫知晓阿止的答案了,又或许阿止的答案从未变过,只他一味奢求,以为阿止会因他改变,会留恋不舍,但……

她不要他。 第305章 拖延(三) 半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恰如白驹过隙,倏忽即逝。

“阿止考虑好了么?”少年靠在云止身边,手撑着下巴轻轻地问着,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视她。

他知晓结果,可未到最后时刻,他还是忍不住心存希冀。

云止与他对视。

她总觉得裴祁知道她想做的一切,无论是刺伤自己拖延时间,还是过不久她就即将离去。

她这几日总找不到机会,即使是夜晚,他也会恰到好处的将她伤害自己的行为打断。

过于巧合便有异。

“我…”她启唇,说了一个字,突然又说不下去,裴祁眼中的期许太过深重,重的仿若她后背压了一座大山,正一点一点剥夺她说话的力气。

于是她转移话题,“生孩子如此危机,你难道不怕我出事吗?”

古时生产不比现代,许多孕妇死于生产当时或产后病症。

少年眼中的期许霎时消弭,琥珀般的漂亮眼眸此刻竟泛着浅淡的灰,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若是平时,他定然会认真而又信誓旦旦的告诉云止:

他会将她养的很好,会寻到宫中医术最好的医女,会找到整个元羲技术最为稳妥的稳婆,他会布置好一切,绝不让她有半点不适,更不可能允许意外存在。

但他没有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失望,平静的有些诡异。

“所以阿止还是不想生?”少年看着她,嗓音很轻。

裴祁一点都不惊讶。他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当预料成真时,他突然觉得他之前的希冀,期望,甚至祈求,都那么可笑。

你看啊。

即使再回到他身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想着离开。

云止微微愣住,她没想到裴祁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以为他会大失所望,会歇斯底里,又或者卑微祈求,以各种方式一遍又一遍说服她。

可他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问着,仿佛已然不在乎结果。

她垂着眸,最终还是抬头,肯定了裴祁的反问,“对,我不想生。”

她不能在这里留下羁绊,那样她就回不去了。

少年与她对视,面上表情无甚起伏,眼中也没有,他听完云止的话,点了点头,应声,“如此么…”

云止看着他,眼神不由自主变得警惕,他那般想要一个孩子,保不齐会用什么其他方法。

似是察觉到少女眼中的戒备,裴祁扯了扯唇勾出一个笑容,嗓音柔和却也有些哑,他再度重复,“那便如此罢。”

少女瞪大了眼,明显的错愕浮上面容。方才裴祁的反应已经让她意外,如今更甚。

“你……答应了?”

他答应了?不用她生孩子了?是这个意思,她应该没听错?

听见云止的问话,裴祁没有看她。他能猜到如今的阿止是什么表情。他只是替自己倒了杯茶,润一润有些哑的喉咙,“你似乎很意外。”

何止是意外,这个结果云止简直想都不敢想,错愕又震惊,“你不是需要人继承皇位吗?不是有太后在催吗?”

“阿止再多说上几句,也许我就反悔了。”茶水湿润他本就绯红的薄唇,此刻更加艳丽。 第306章 撕破脸皮(十) 云止闻言连忙闭嘴,不再去问。生怕他当真就反悔。

少年垂下眸,纤长睫羽盖住眼睑,同时遮住他眼底翻涌起伏的情绪。

答应等同放任她离开。

他怎么可能答应。

……

云止不明白裴祁为何松口,她未曾去问,裴祁也未曾主动说,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曾经虚与委蛇的时候,却又比那个时候多了一分温情。

直到,某日夜里——

云止缩在被子里,看着身旁的空旷,蹙眉。

她翻身下榻,走到门外,槿禾不出意料的在外守候着,见她出来,微一弯腰行礼,尔后问道,“娘娘是醒了?”

哪里是醒了,她根本没睡。

见她摇头,槿禾又问,“娘娘可是有事烦扰?”

云止这下点头了,“你家主上呢?怎么此时都不见人?”

换做平日,裴祁定然早早地便在昭和殿中,哪怕偶尔政务繁多,也会搬到昭和殿处理,如今夜色浓重,居然见不着人了,真是怪哉。

谁知槿禾竟也不知,同样摇着头,“若娘娘都不知晓主上踪迹,那奴婢就更不知晓了。”

云止应声,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到床边坐着,眼眸盯着门的方向。

等了片刻,未见裴祁身影,她眉头蹙得更紧,有些不耐,又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然而等她喝了好几杯凉茶,也不见人回来。

云止不等了,直接回到床上缩在被窝里,闭上眼眸准备睡觉。

似是睡起来不怎么舒服,她翻身换了个姿势,然而没过多久,她又蹙着眉转回来。

翻来覆去好几次,竟是睡不着。

云止蓦地坐起身,脊背靠着床梁,又开始盯门的位置。

也不知是习惯了身边有个人抱着她的腰把她箍得死紧,还是一个人睡着不如两个人一起暖和,她竟然无法入眠。

云止盯了很久,盯到她甚至开始幻想等裴祁回来她要怎么收拾他,然而即使如此,依旧不见少年踪影。

时间长了,再如何睡不着也开始犯困,她靠着床梁,脑袋一点一点,如同小鸡啄米。

终于,就在她快要睡去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昭和殿中。

他走路稳健,却又似乎比平时步子更快,身子小弧度地歪斜,慢慢走到少女身边。

背影挡住烛光,云止察觉到有人,恍然睁开眼,便看见裴祁。

她的第一反应是怒,眉头一蹙就开始骂,“大晚上的上哪去了?不打算睡觉了吗?这个时候才回来。”

窗外一片漆黑,似乎飘起飞雪,除却淡淡月光,什么也看不见。

裴祁慢吞吞抬眸,见是云止,略微倾身抱向她,带来一阵冷气,他嘴里轻声喃喃,又只是呼唤,“阿止…”

云止正要推开,忽又愣住,问道,“你喝酒了?”

裴祁没说话,只抱着她不停地唤,“阿止…”

云止蹙眉,仔细靠在少年衣襟边,轻轻一闻,一身的酒气。

“阿止……”他又开始唤。

云止应声,想要起来将他扶到床上,谁知刚一动,少年便将她抱住,明明醉酒,力道却大的离奇,她动弹不得。

“我好想你…”裴祁轻轻地说着,一张嘴便是酒气,倾洒在少女脖颈,又热又有些痒。

云止敷衍道,“嗯嗯,想我想我。”说完揉了揉少年的头。

裴祁还是抱着她,不停的说,“我等了你好久…”

云止闻言动作微顿,又接着揉他的头,毛绒绒的手感让她想起曾经摸过的猫。

仗着裴祁醉酒,她也有几分放松。

叹口气无奈道,“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让你好好活着,话都听到哪去了?我才回去五年呢,你就把自己整没了,真是气死我,让你惜命惜命,都学到哪里去了。”

似乎是醉酒的缘故,裴祁甚至都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面色酡红,眼中一片晶亮。

只箍着云止一味地说话,“你终于回来了。”似乎还有些委屈,头埋在少女的颈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要走好不好?不要再走了,不要…”

云止一愣,许久没吭声,忽然又摸了下他的头,嗓音很低,“可是我要回家呀。”

热气洒在她的颈侧,裴祁重重地呼吸着,突然抬起头,眼神迷离的看着她,竟然听懂了她的话。

他似乎很疑惑,转过身指着昭和殿,声音哑哑的,断断续续地问,“这里不是…你的家吗?”话毕,他又用脸去蹭云止的脸,委委屈屈道,“你以前不是说,你就是我的家人…”

云止启唇,想要说什么,又忽然顿住,好半晌才回答,“这里不是我的家。”

“为什么?”

少年愣愣地看她,明显很困惑,漂亮的眼睛水光潋滟,脸色通红。

见他这副模样,云止突然恍然,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面庞,像是回到了曾经裴祁还年幼的时候。

她弯着唇,哄道,“阿祁乖,天色晚了,该睡觉了。”

裴祁听闻这句称呼,睫羽轻颤。

阿祁。

她很久没有这么叫他了。

少年似乎耍起了酒脾气,明明迷迷糊糊醉的不成样,还死劲箍着她的腰,“阿止…你为什么要走…”

他抬起头,眼中水光更甚,问出许久以前的疑惑,“…为什么拯救了我,又要将我抛弃?”

云止彻底顿住,甚至脊背都微僵,方才那个问题她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更是如此。

偏偏裴祁不让她逃避,嗓音带上哭腔,“为什么?”

她松开安抚他的手,突然开始沉默。

云止觉得奇怪,她穿越过那么多世界,虽说业务能力算不上好,但好歹心是狠的,还是说裴祁如今的模样和曾经那个孤苦无依的小皇子太过相似,相似到连她也看不下去。

云止抿唇,又觉得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奇怪。

若论可怜,最可怜的不应是她么。

裴祁等了五年,便觉捱不下去,她若是任务失败,却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再也回不了家。

她沉默许久,沉默到除却两人交缠的呼吸,再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少年依旧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回答,云止甚至搞不懂一个醉酒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固执。

还是说喝醉的人都这么固执。 第307章 撕破脸皮(十一) 裴祁不依不饶,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她的名字,似乎非要问出个答案。方才还安静的昭和殿,此刻全是他的呼唤。

“阿止。”

“阿止…”

“阿止……”

许是被他喊的不耐烦,又或是其他的什么,云止终于抿唇,最终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嗓音从喉咙里钻出来,比平时哑。

她只这么道了一声歉,便再也没说话。

裴祁盯着她,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明明是个酒鬼,睫羽却湿润了。

他也不说话,就抱着她,死死的抱着她,像是生怕松一点力气,他就会再也抓不住她。

诡异的寂静再度重现,比呼吸更加沉重的是心跳。

“阿祁,睡罢。”

裴祁原本都安静下来了,闻言又抬头,睫羽似乎被泪水打湿,变成一揪一揪,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声声询问,执拗又迷茫,“究竟为什么?”

裴祁重复地问,云止也只能重复地答,“对不起。”

她只能这么回答,若是再选一遍,她依旧会是这个答案,她依旧会选择抛弃他,她要回家,小叶姐姐还在海边等着她。

“睡罢,阿祁,”

“睡罢。”

浅声的叹息响在少年耳际,他伴随着声音缓缓闭上眸,睫羽似乎比方才更加湿润。

又是这样,又是当初这样。

……

第二天裴祁醒来的时候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反倒平日晚起的云止醒的比他早。

看他那副痛苦的模样,少女挑着眉头幸灾乐祸,“怎么,昨夜喝酒的时候可曾想过醒来会如此难受?”

裴祁不说话,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静静看着她。

眼神平静的让云止心里咯噔一下,当即问道,“你还记得你昨夜醉酒说了些什么吗?”

少年依旧揉着太阳穴,慢吞吞地抬眸看她,然后摇了摇头,“不记得。”

“真的不记得?”云止又问。

这下裴祁好奇了,略微凑近她,还是一身的酒气,轻轻地问着,“难不成我昨日说了些什么让阿止高兴的事?”

云止没说话了,回想起昨夜他的惨状,微勾唇畔。

何止是高兴,简直抱着她痛哭流涕呢。

“你在这好好坐着,我叫槿禾替你温一碗醒酒汤。”话毕,云止就出去了,临走前替裴祁提了提被子,如同他平时替她提那样。

裴祁看着她的背影,眼眸逐渐幽深,依旧一言不发。

等云止端来醒酒汤,他也很听话的喝下,他一边喝,云止一边教训他,“下次不许喝酒了知道吗?喝的烂醉就罢了,还得我来照顾你,你知道你有多重吗?”

裴祁听着,偶尔抬眸瞥她一眼,待喝完,才将碗还给云止,然后闷闷地嘟囔一声,“你好啰嗦。”

少女接过碗,本来想要将碗端出去,一听这话,怒了。

她把碗放到桌边,走到裴祁身前,学着家乡女人收拾自己爱人的模样扯住他的耳朵,然后开始骂,“你还好意思说,昨夜喝的烂醉的不是你?你自己闻闻,一身的酒气。”

裴祁没想到云止会这么做,双眸瞪大,头往她的方向倾,忍不住地道,“痛…”

“你还知道痛?”少女反问,又拧了一下他的耳朵。

少年眼眸都湿润了,直直地盯着她,眸子亮晶晶的,声音很小,似乎有点委屈,“真的好痛…”

云止松开手,告诫般又说了一句,“不许喝酒了知道吗?”

裴祁忙不迭点头,算作应承。

见他那乖巧模样,少女也笑了一下,摸摸他的头,又轻声重复一遍,“不许喝酒了啊。”

她记得,

她离开的第五年,他饮酒自杀。

裴祁慢吞吞地点头,似乎是喝酒喝的反应都迟缓了,说话都有些顿顿的,“好…”

云止没说话,突然又觉得心里有些闷。

那时,他也是这样的烂醉如泥吗,还是一杯毒酒下肚,就再也没了声息。

“阿止,你揪我耳朵揪得我好痛…”少年委屈巴巴地说着,耳尖通红,看起来确实有些凄惨。

云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回答,“我家乡的女子都是这般收拾…不听话的人。”她微顿,没有说爱人。

裴祁闻言,抬眸看她,动作依旧是慢吞吞地,又或许正是因为此的缘故,她觉得他的眼睛有些黑。

真是奇怪,他的眼睛明明浅的跟琥珀一个颜色。

“原来如此吗…”他轻声喃喃了一句,又靠在云止的肩头,又闷又糯地道,“真想…去阿止的家乡看看。”

云止愣了一下,沉默片刻,顺势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打以示安抚,“如果有机会的话。”

可惜。

裴祁所在的王朝在云止的时代里,甚至没有被计入历史。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不止是一个时代,不止是上下几千年,不止是一个次元,是永远也到达不了的虚幻。

“嗯…”裴祁应声,嗓音越发的低,缓缓闭上眸,呼吸逐渐沉稳,居然又睡了过去。

昨日夜里他等到阿止都困了才回昭和殿,又是装醉,又是装哭,今大清早又被叫起来喝了一碗醒酒汤,仍旧跟着装醉。

如今到真有几分困意。

云止愣了愣,倒是未曾想裴祁也有如此怠懒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替他掖了掖被子,生怕把他吵醒。

见着少年沉睡的模样,她抚过他的面庞,轻声叹了口气。

要是一直都这么乖,一直都这么听话就好了。

然而事不如意,到了又一个夜间,云止又是许久未曾等到裴祁的身影——

她眉头蹙得更紧,双手抱臂,死死盯着门的方向,脑海中思绪翻转:裴祁答应过她不饮酒,想来应当不是因为此事,可若是因为其他,又何故不愿与她说。

然而等到少年跌跌撞撞闯进昭和殿的时候,云止才知原来裴祁也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

他喝的比之前更醉,上一次不过一身酒气,脚步温吞,这次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她面前,眼神迷离,面色酡红。

作者的话——

猜猜佩奇要做什么?然后,这一章和上一章是两千字哦,别说我更新少嘛 第308章 撕破脸皮(十二) 他的呼吸比之前更重,呼吸间浑然全是热气,靠在少女身上一动不动,像是醉的失去了行动能力。

云止蹙着眉头有些气闷,当即喝道,“裴祁!不是说好不饮酒了吗?”

似是被她的喝声惊到,他缓缓抬眸,动作温吞,看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阿止…是你…”

“是你…”他喃喃着,嗓音又如昨日那般逐渐低迷,“你回来了…”

眼中水光潋滟,耳尖绯红仿若滴血,他轻轻抚过她面庞的一寸又一寸,委屈巴巴地抱紧她,“不要离开我,不要。”

云止想要挣开他,却又被他紧紧箍住,一下推到床榻之上。

他半趴在少女身上,发羽凌乱,偶有几许披散下来,垂到云止的面庞。

少年看着她,轻轻地说道,一遍又一遍重复,“阿止,不要离开我,留下罢…留下…”

云止没有回答,依旧蹙着眉头看他,腰间的手死死桎梏住她,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她想等着裴祁把酒疯耍过去,然后再安抚他入睡。

偏偏裴祁越说越疯,越说越执着,又委屈又不解,不停地启唇,一声又一声,不知是在说服云止还是心中执念太浓,“阿止,为何不留下,为何要抛弃我…”

“为何接近我,又要将我狠狠抛弃…”他又问了昨夜的那个问题。

这个问题云止回答不了,只闭了闭眸,再度道歉,“对不…”起。

然而话还没说完,裴祁突然捂住她的唇,头靠在她耳边,遍遍重复,“留下罢阿止,我们好好过日子…”

“生一个孩子,我会把他教的很好…我们白头偕老,就像你以前说过的那样…”

就像她说的,此生共白头。

云止心底一惊,未曾想裴祁对此事仍旧心存执念,自从他答应她不生孩子后,便再也未曾提过此事,她以为他已然放下。

甚至有时恍然这是否是他偶然的念头,不过昙花一现。

未曾想居然一直未曾放下。

云止不说话,更不答应,被裴祁死死锢在怀里,一个字也不肯说。

少年见她如此,眼眸更红,呼吸也比方才重,充满酒气的鼻息洒在她的面庞,又热又痒,“阿止不想生吗?”

“阿止不愿答应我吗…为何呢?为何不答应…”

云止沉默片刻,开口,“裴祁,你醉了。”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逃避。

裴祁伸手抚她的脸,眼眸中水光更甚,一时不知是喝醉的缘故,还是其他,“叫我阿祁…”

云止不理他,又一遍提醒,“你醉了。”

少年微一低头,鼻尖与她相触,声音依旧很轻,却透着股执拗,“叫我阿祁。”

“阿祁,你醉了。”

“不,我没醉,我很清醒,阿止…你别走,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我求求你。”说完,他根本不给云止回答的时间,低头俯身与她朱唇相触。

两人本就距离极近,如此这般轻而易举。

云止惊愕,蹙眉想要推开他,然而手被裴祁握住,力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至于让她感到痛,却也挣脱不开。 第309章 撕破脸皮(十三) 不同于曾经任何一次的接触,少年闭着眸,动作轻柔,像是触碰他的神明那般小心翼翼,辗转间睫羽越发地颤抖。

云止没有闭眼,她亲眼看着裴祁如何侧头,如何靠近,抖动着睫羽如同奉上自己真心一般颤颤巍巍迎面而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云止没有饮酒,口腔中却满是浓重的酒气。

似要引她醉溺。

她恍然,突然想起曾经那个布满酸糖果味的口勿。

似是察觉到她走神,少年有些不满,咬了她一口,委委屈屈地道,“阿止在想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却有闲心去想别人吗?”

云止蹙眉,微微的痛感让她又将目光放到裴祁身上。

她叹了口气,“阿祁,你真的醉了。”

裴祁不信,清隽眉眼染了醉意,耳尖绯红,他轻声说着,“阿止,我们生个孩子罢,我会好好教他的…好不好?”

云止有些无奈,她不太明白,明明裴祁都醉成这样了,为何还能逻辑清晰的纠结于这件事上不肯松口。

见她始终不回答,裴祁的表情越发委屈,委屈到头了又伏在她耳际,嗓音哑哑的,“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话毕,云止身子一颤,瞳孔下意识紧缩。

湿润的触感从耳际传来,少年轻轻舔舐她的耳垂,他唇畔掀动,偶尔露出细白的齿尖。

烛光昏暗,越是光线低黑,越是五感敏锐。

裴祁的脸在光下明明灭灭,头依俯在少女脖颈,一寸寸向下。

云止瞳孔紧缩又瞪大,她下意识地挣扎,却又被少年死死摁住手腕,动弹不得。

少年注视她的锁骨,突然顿住。

修长手指抚上一片极不明显的伤痕,他看了片刻,神情莫测,慢吞吞地轻轻摩挲。

些微的痒随着他的动作一寸寸攀上她的心尖,带来些许的热,又如百爪挠心,越发难熬。

“你要…作何?”少女嗓音微颤。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真蠢,裴祁如此直截了当,还能是作何?

带着酒气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少女脖颈,裴祁静静地看着她,又伸手摸了摸那细微到近乎看不出的牙印。

他记得,那是他曾经咬的。

他突然又笑,低声喃喃,嗓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溢出来,十足的哑,“要和阿止…”

“生孩子。”

话毕,他启唇,轻轻舔舐伤口,像是如此便可疗伤。

云止浑身颤栗,手使劲地挣着,一边挣一边不停地说,“裴祁…你醉了,莫要如此,你醉了你知道吗,裴祁…啊!”

她失声惊叫,裴祁竟将她肩膀处的衣衫扯坏,露出半边手臂。

他像是听不懂她说的话,又或是根本听不到,低头启唇舔舐每一寸白皙,动作很是温柔,可桎梏少女皓腕的手却难掩偏执。

云止有些慌了。

她原以为裴祁会如之前那般听话,却未曾想这次如此倔强。

少女挣扎弧度更大,甚至床幔都被她扯的轻微摇晃,她踢腿,想要一击命中裴祁要害。

作者的话——

静静看,不该评论的别评论哦,最近查的严,大家都要乖乖的,嘘~ 第310章 撕破脸皮(十四) 少年却似乎早有预料,长腿一屈,将她的动作狠狠压制,云止扑腾几下,便没了响动。

温水煮青蛙不成,苦肉计不成,那便霸王硬上弓。

索性他现在是个醉鬼,借酒耍疯又如何。

裴祁动作越发放肆,她原本只露出半只肩膀,如今却是松松垮垮,只剩下一件小衣。

系带纤细,似乎用力一扯,她唯一的庇护也将瞬间落地。

云止瞳孔缩成一团,不理解为何事情发展变成如今这般,偏偏手腕被禁锢,腿脚被制住,她似乎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裴祁…你清醒清醒,看看你在做什么!”她大声怒斥,眼眸却瞪圆,其中氤氲雾气,水光潋滟,看起来似乎有些可怜。

裴祁闻言动作微顿,抬眸看她一眼,舔了舔唇,仿若未闻。

他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清醒得很。

纤细薄弱的系带忽然断裂,裴祁手指拎着小衣一角,微一掀开——

少年瞳眸霎时幽深,浅色的眼瞳此刻仿若纯黑,一眼根本望不到底,似乎要将眼前所见拆分入骨,细细咀嚼,直到与他身体血肉融为一体才罢休。

越罗衫袂迎春风,浓烈的危机感像是海水般将她整个淹没。

她瞳孔缩到不能再缩,面上隐隐浮现惊恐,使劲地挣扎着,手脚并用,甚至腰部也用力,企图滚到榻边,离这个听不进话的醉鬼远一点。

可她越是挣扎,越是不愿,裴祁便越是禁锢,越是强硬。

少女的皓腕甚至被捏的发红,腕间一片绯色,隐隐透出扭曲美感。

明显的吱嘎声响起,若是守夜的婢女听到或许会面红耳赤,然而事实不如她们所想,或者说不完全相同。

帘内锦衣解,白雪之上红樱落,极大的反差触目惊心,靡丽而又颓美。

云止脊背紧绷,甚至连用手护住自己都不能。

她脚趾蜷缩,一双眸死死盯着他,声音又颤又抖,“裴祁!你喝醉了!”

她尖声叫道,企图唤醒眼前失去理智全靠醉意支撑的少年,可他只淡淡瞥她一眼,尔后埋下头去,动作慢吞吞地,似乎将少女蚕食。

朱雪红缨,被翻红浪。

小荷才露尖尖角,轻拢慢捻抹复尝。

少女瞳孔涣散,极端的刺激让她眼中雾气更甚,她咬着唇,抑制住那声即将溢出喉腔的轻唤。

裴祁靠着她,似要继续向下,云止却陡然失了力。

他甚至能感觉到被他遏住的皓腕一动不动,纤细腿腕陡然放松,像是放弃了反抗。

裴祁诧异地抬起头,却见少女闭着眼,睫羽不停地颤,再睁眼时,其中氤氲雾气让整双瞳孔雾蒙蒙,似是看不出其中情绪。

她轻轻哈着气,眼中雾气散去,竟有几分平静。

裴祁愕然,耳尖依旧染着血色,面上依旧沾着薄红,他听见少女启唇,嗓音略有起伏,更多的是无可奈何,“裴祁,其实你没醉罢。”

他身体僵住,犹如一桶冷水迎面而下,将他浇的浑身冰凉。

“你昨日也没醉罢。”少女又道,静静地看着他。

少年扯了扯唇,薄唇牵动,却最终什么都未曾言语,他不知该说什么。是大胆认下,还是继续装醉。

云止见他那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闭了闭眸,只觉胸口闷的慌,像是有人掐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呼吸一样。

少年无措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错下去,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要她永远留下。

可看着裴祁的举措,云止心中一阵又一阵如水淹般的难受,曾经的美好,昨日的担忧,平时的欢笑,仿佛都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悉数破裂。

原来还是演戏。

云止突然笑出声,笑容嘲弄,笑的裴祁心慌,他不知所措,原本坚定决心将错就错,却又停下,一双眼仓皇地看着她。

“你真是我教的最好的徒弟。”将她虚与委蛇那一套尽数学去,此刻骗她放松警惕。

裴祁愣住,轻声喃喃,“阿止…”

云止叹了口气,不顾此刻的狼狈,抬头轻声问他,“为何要逼我呢,我说过我不想生孩子,为何要逼我呢?”

少年浑身一僵,脊背绷紧,看着她那副平静又坦然的模样,胸腔中突然升起无数愤怒。

曾经一次次被抛弃的场景再现,她忽视他,不要她的场景再现。

极端的恐慌伴随着陡然升起的怒火,在裴祁心中熊熊燃烧。

他气势一凛,又怒又怕,只顾着斥声,将内心的情绪一泄而尽,“我为何要逼你?问的好啊。”

他红着眼,眼尾仿若沾染桃色,伴随酒气沾染,散发出阵阵醉人的红。

“你说我为何要逼你!那你又为何要离我而去!”他怒声质问,看起来比云止更加愤怒。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根本就没想同我好好在一起,你根本没想同我一起生活,你还是要走,你还是要和以前一样!”

他红着眼,眼中同样氤氲,湿润了睫羽,嗓音似有哽咽,“为什么呢…不是答应了我要好好过日子吗,为何说话不算话,为什么!”

云止惊愕,裴祁的愤怒与可怜又一次展现在她面前,她甚至还来不及深思他话里说的话,少年的面色却又迅速扭曲。

似是看出她哑口无言,看出她无法给出回答。

裴祁突然低低地笑了,嗓音很哑,响在她耳边,如同羽毛一层一层刮蹭她的心。

他红着眼,低声喃喃,眼中氤氲沾染上睫羽,形成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绝望至极,“你看啊…你连回答我都做不到,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最后都要走。”

他突然疯癫,狠狠抓住云止的肩膀,面目狰狞,抓得她皮肉生疼,他声声控诉,声声指责,又怒又委屈,又委屈又痛恨,“你个骗子…”

“你就是个骗子!”

“既然做不到说话算话,当初又为何要答应我,都是为了骗我吗?骗我很有意思吗!”

见他这疯魔癫狂的模样,云止突然不知该说什么,肩膀的痛让她蹙紧了眉头。

作者的话——

嘘~

文中诗句由: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以及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改编,别记混了呀~ 第311章 撕破脸皮(十五) 可裴祁已然疯狂,全然不管她是否答得上来,死死摁住她的手,将她全然桎梏,薄薄的衣衫犹如一层破纸,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孽障!”云止大声骂道,未曾想两人都已撕破脸他还要继续。

少年睨她一眼,冷笑一声,“孽障就孽障罢,阿止若没了力气,自然就骂不出口了。”

少女惊恐地瞪大眼眸,哪怕被扼住,依旧奋力挣扎,不停扑腾,一张床摇摇晃晃似乎要断开。

她愈发扑腾,裴祁便愈加用力压制,两人谁也不让谁。

但两人力量相差悬殊,更莫提裴祁武艺顶尖,云止如今这具身体又十足娇弱,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无胜算。

事实也确实如此,哪怕云止使出浑身的力气,依旧收效甚微,如同砧板上的肉被裴祁死死按在榻上。

他逐渐向下,绯红薄唇一点点舔舐过白雪,云止顿觉尾椎升起一股酥麻,渐渐传达到她的胸腔,麻得她不由自主浑身颤栗。

似是察觉到少女脊背紧绷,裴祁抬眸,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可云止却侧过头来咬他,明明受制于人依旧不愿服输。

少年闷哼一声,呼吸都不曾急上半分,抬眸瞥她一眼,尔后报复。

尖锐细齿一咬,不甚留情。

疼痛顿时传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如电流般的刺激感也随之涌上心头,云止甚至不知究竟是痛更多还是痒更多。

她只是注视着少年,大骂,“畜牲!”

裴祁充耳不闻,一双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胯骨,冰凉的触感冻的她浑身一颤。

似是察觉他要作何,云止又开始剧烈挣扎,动作比之前更加用力,一双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唯恐他有何举措。

少年将云止翻了个身,死死压住她,长臂一捞,将亵裤顺势脱下。

如此,她再无遮掩。

云止急了,她真的急,如此这般怎能不急。

她立即出声,语气说不上好,只是语速很快,说的又急又焦,生怕裴祁有下一步举动,“我是骗子?你也好意思说出这等话,我是骗子你又是什么?另一个骗子?”

“对,我是骗了你,我是会离开,我原本就应该离开,可你呢,你答应过我的事又做到了吗?”

“是你自己说的不用我生孩子,是你自己说的不会关我,是你自己答应我的,可你如今又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裴祁睫羽颤了颤,顿住动作。

他的确没做到,可他若是守诺,阿止就会在不久的将来,永远离开。而到了那时,他已然不知无数次的自杀,无数次的轮回,还能否唤回她。

他要她留下,他只能这么做。

少年停下的动作继续,而此时云止已然“坦诚”,再无庇护。

少女瞳孔放大又紧缩,趁着自己如今背对裴祁,手脚并用的挣扎,甚至滚动身体企图让他无法抓住自己。

只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小智慧都是徒劳。

裴祁轻而易举便锢住她的腰,修长指尖点上某一穴道,她便浑身失力。 第312章 撕破脸皮(十六)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只能仍由裴祁胡作非为。

云止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幽深海底,暗中浮出一根又一根的海草,将她脖颈死死勒住,不容她有半分呼吸。

她越沉越深,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然后被海水淹没。

少年红着眼,俯身在她耳边启唇,声音哑得不成样,又似乎略有哽咽,“阿止说得对,我也是骗子。”

“既然是两个骗子,那就永远在一起罢,莫要祸害他人了,我们多相配啊…”他轻声喃喃。

云止却突然闭了眼,呼吸薄弱。

她忽然明白,

她和裴祁大概永远也无法和平共处,他不可能诚心予她自由,她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们之间永远存在隔阂,而这样的隔阂永远不可能消散。

他们俩都是骗子。

少年话毕,下定决心要将云止留下,便将少女翻了回来,正对着他。

就在他即将动作之际,云止睁开眸,平静地注视着裴祁,她的嗓音很轻,轻到似乎下一刻就会烟消云散,“裴祁,你觉得有了孩子我就会留下吗?”

少年微怔,下意识应答,“会的,你一定会的。”

她明明那么喜欢孩子,哪怕对别人家的孩子也那般温柔。她自己却不知晓。

“我不会留下的。”云止反驳了他的话,轻声说道,眼神平静的没有起伏,平静的近乎诡异。

没有那个女子面临如此处境时还能沉着,哪怕面上再如何冷静,内心也是慌乱的,而明明方才的云止也慌乱无措,此时竟变成这般。

裴祁见她如此,一时愕然。

他没有再桎梏她的手,因为他点了她的穴,哪怕云止再如何使劲也不过只能使些微末力气。

可她此刻却仿若放弃抵抗,哪怕他已然松手,她依旧将手脚安安静静地放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静静地看着他,神色都没了起伏,“这具身体不是我的,即使有了孩子,那也不是我的孩子。”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心存不舍,为他舍弃即将到手的自由吗?”少女反问,神色淡淡,方才的畏惧恐慌仿佛昙花一现。

裴祁愣住,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以为只要有孩子了就能让阿止留下。

云止抬眸看他,忽然又道,“你别忘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是谁,即使有了孩子,那也是你同她的孩子,这个孩子的身体里不会有半分血脉属于我。”

“我和你依旧不会有任何瓜葛,而我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没有我血脉的孩子留下。”

“等我走后,你的妻子就会是真正的鬼域公主沈止纤,而这个孩子,就会是你们的血脉。”

“你说,到了那时,我们还有以后吗?”

她说完,敞开手脚,直愣愣地面对裴祁,一双眸子直直盯着他,轻言细语,“你若真想如此,那便来罢。”

裴祁见她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心底一惊,睫羽颤抖,指尖抖的更是厉害。

他轻轻抚上少女的肌肤,云止随之闭上眼,似乎已然无谓。可他却顿住动作,突然无法继续。

作者的话——

没成没成没成,按照现如今的剧情发展和人设考虑,如果真的成了,那阿止和佩奇就不会有以后了,然后,佩奇的行为不值得学习,不许学不许学千万不许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313章 撕破脸皮(十七) 裴祁抚摸她的手陡然收回,指尖颤得不成样,他甚至不敢再看她,匆忙转身,落荒而逃。

云止侧头注视他慌乱狼狈的背影,看了许久,微闭眸子,始终没说话。

嗓子像是灌了铅,想出声都难。

她以为裴祁一心期盼有个子嗣,为自己无法满足他的期待而感到愧疚,她以为裴祁诚心答应,庆幸他改变决定的同时也因他的无可奈何而感到难受,可最终…

原来都是骗她的啊。

什么给她自由,什么不想生就不生,什么好好过日子,这一切的一切,终究都是弄虚作假。

他根本没想放过她。

少女终于睁开眼,眼中情绪很淡,淡到没有起伏。她觉得自己错了,她就不该心软,反倒给了裴祁可乘之机。

云止缓缓下榻,身体依旧虚软无力,她捡起被少年扔在地上的衣衫。

小衣已然碎得不成样,明显不能穿,幸好亵裤还完整,不至于沦落全身空荡。

少女缩进被子里,一言不发。

系统见她这般模样想安慰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回想起裴祁的所作所为,它也只能感叹:如此变态疯魔的人,怎么还能做主线人物。

云止翻了个身,才经历这等事故,哪怕身体和心情如何憔悴疲累,精神却依旧紧绷,任她闭上眼也无法入睡。

系统目睹,愈加难受。

若不是为了总部,若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它又怎会将已然功成身退的宿主召回。

她明明都离开这个世界了。

等等…世界?

浑身的数据都在颤动,系统根本没有心脏,可此刻竟也体会到人类心跳如雷是种什么感觉。

它看着背对着它的云止,突然出声:【宿主,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曾经那件被它忘掉的事,它想起来了。

可这对云止而言并不是好消息。

“你说什么?”少女瞳孔紧缩,脊背绷直,整个人靠在床梁上分毫不动,不可置信地反问,“裴祁知道被他杀死的任务者不会再进入同一个世界?”

【是的…】系统承认。

又描述的更加详细,【曾经乞巧节你被杀死的当晚他曾来看过你,你当时堪堪复活,他却掐着你的脖子想要将你掐死,又说了句若是把你掐死你就没办法进入世界了】

【最后因为你这具身体的容貌和你原本的容貌相似,放过了你】

云止没说话,脸色却骤然白下来,甚至身体轻微颤栗。

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在此刻又被轻易打碎。

她原以为他只是想用孩子将她拴住,以此让她留下,可他竟然连这个都知晓!

云止沉默着,好半晌才艰难启唇,“除了这个,他…他还知道其他什么事?”

【我不知晓】系统同样沉默,片刻后才给出回答。

云止不说话了。

难怪元羲会传出其他有意靠近太子殿下的女子全都死亡,无一幸存的传言,而裴祁对此传言毫不掩饰,甚至欣然应下。

因为那些人,都被他当做任务者杀死了。包括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宴会上,死的那位假公主。 第314章 撕破脸皮(十八) 少女抓着被子的指尖已经泛白,面上表情依旧沉静,可心底已然慌乱。

裴祁连这个都知晓,他为何会知晓?谁告诉他的,他又知晓其他什么?他让她生孩子仅仅只是为了拴住她,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一个个问题不停盘旋在她的脑海,一遍又一遍重复,令云止眉头紧蹙。

但她不知晓,更糟糕的还在以后。

许是因云止说的那几句话太过犀利,深深地刺痛了裴祁,又或是他自己也认为她说的对,不含云止血脉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为它留下。

故而这几日,他都未曾在云止面前露面,倒是难得的幸事。

云止原本也想过跑,她手中还有太子私令和调动一支暗卫的口哨,都是曾经裴祁给她的,许诺若是他再囚她便用如此逃脱。

他如今的确没囚她,云止却觉得差不离了。

只是此物同样也是双刃剑,她不知晓暗卫对她的忠心程度是多少,对裴祁的又是多少,他们极有可能将她出卖。

而太子私令更是不可轻易动用,一旦启动,裴祁绝对能在第一时间知晓她的行踪。

还是故技重施?逃出去挑个地方死?

可她如今没有同谋,要逃出去且不被裴祁的人跟踪,几率甚小。

少女抓着被子的手十分用力,她蹙着眉,抿唇。

她似乎,走进了死路。

【宿主…】似是读取到她的内心想法,系统呐呐呼唤。

云止猛然回神,反问,“怎么了?”

【我们应该怎么办?】

云止沉默片刻,“我不知道。”能怎么办呢?她如今完全受制于人,裴祁也不如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他知道任务者,知道任务者若是被主线人物杀死,就无法在进入同一世界的规则,他还知道什么?会不会知晓她的任务。

等等…

少女瞳孔紧缩,被她忽视的东西突然在脑海中清晰,她手指越攥越紧,指甲盖完全变成白色。

她方才因为裴祁知晓这条规则而感到恐慌,却忘了,这都是任务者的秘密,他是怎么知晓的?

且…

“还有多少任务者来过这个世界?”为了公平秩序,当任务者进入一个世界时,那个世界不可能再出现其他的任务者。

而裴祁知晓这些,绝不可能靠一个任务者就能探听到,一定还有更多。

系统被云止这么一提醒,也想到了这个被忽视的重要问题,【宿主稍等,我去查询数据】

然而当它点进裴祁的数据库时,却发现根本无法进入!

没有起伏的机械音不停重复,一遍一遍像是踩在云止的心上,将她的希望打破。

【滴——滴——】

【警告警告!机密文件,无权限不可查阅!】

【警告警告!机密文件,无权限不可查阅!】

与此同时,远在他方的青年突然抬眸,注视着空中透明面板上出现的查阅被阻记录,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

【主神大人】

【系统230号申请查阅主线人物裴祁过往资料,可否予以通过?】

青年不说话,注视着面板许久,半晌轻轻启唇,嗓音低哑,“拒绝。” 第315章 撕破脸皮(十九) “无法查阅?”云止失声问道,震惊又错愕,“怎么会无法查阅!”

怎么可能?其他任务世界中主线人物的资料永远对任务者公开,怎么可能无法查阅?怎么会需要权限?

系统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

它也觉得奇怪,其他主线人物从未出现资料无法查阅的情况,怎么裴祁就是个特例。

“拒绝?拒绝什么?”

青年身旁的小少年闻言诧异抬头,浅色的眼睛看着他,明显有些疑惑。

青年绮丽红眸转向他,淡淡道,“你听错了。”

小少年看了他一会,未曾执着于这个问题,只是抿唇,又问,“大人,何时才能将我姐姐救出来?如今都过了这么久,时机还未到吗?”

待在那个疯子的地方,他怕姐姐会被逼疯。

青年沉默,漂亮到甚至幽异的红眸看向远方。片刻,又垂下眸子,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似乎并无情绪波动,却又隐约有些失落,“可她还未做出选择。”

小少年皱眉,不解。

选择?什么选择?很重要吗?重要到不做就不能救吗?

……

“不能查阅,是总部下的命令?”冷静下来,云止轻声问系统。

【应当是,只有总部才有权限封锁资料】

少女点头,低眉沉思。

她上次穿过来的时候,裴祁的资料还是开放的,这一次就无法查阅了,他有什么经历是不能知道的?怎样的秘密值得总部替他掩藏。

云止想不明白,她只觉得如今处境艰难,说是让她完成任务,可此刻她才像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门外守了许久的小侍女眉头紧锁,实在忍不住踏进殿内,手中端着饭食,恭敬俯身,“娘娘,您就吃些罢…若是殿下知道了,又该气怒了。”

少女闻言抬眸,思绪中断。

裴祁有什么资格生气,该气的不应是她么?

她瞅了槿禾一眼,淡声道,“那就由他气怒罢。”反正她不会哄了。

槿禾看着她,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娘娘…何等的仇怨值得您绝食,前段日子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

云止不搭理她,自顾自地翻身。

槿禾见此更加着急,忍不住地替裴祁说好话,“殿下前几日还吩咐我寻元羲内技艺最佳的产婆,想来也是为您着想,若是诞下子嗣,将来不管多少女子进东宫,您的地位都不可动摇。”

“娘娘,殿下是真心喜爱您的!您可莫要…”她犹豫片刻,还是控制不住地劝,“莫要恃宠而骄啊。”

她却不知,这些好话,这些劝告,正巧触了云止的霉头。

她当即就想反驳怒斥,什么喜爱,什么为她着想!都是为了剥夺她的自由。而她的反抗,竟还成了恃宠而骄!

可当云止转身,对上小侍女诚心诚意替她担忧的神情,又突然嘴唇一顿,什么都骂不出口。

胸腔仿佛被何等东西挤压,压得她内脏破碎,呼吸都困难,只觉内心苦毒。

少女垂眸,声音弱了下去,“我不想吃,你出去罢。”

她不要劳什子的宠,她只想回家。

槿禾嚅喏着唇,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撞上云止疲惫又无力的目光时,她又嗓音顿住,将食盘放下,劝道,“您一定要吃啊…”说完,转身离去。

她还是想不明白,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生下子嗣未来做皇后不好吗,为何非要犟呢?

作者的话——

有些小可爱不理解为何佩奇要杀任务者,我看到有个读者宝贝解释的很好呀~

任务者被主线人物杀死不会死,但却不能再进入同一世界,所以只要佩奇一直杀,杀到再没有任务者能到他的世界的时候,阿止就一定会来 第316章 纠缠 约莫是云止绝食抗议的态度过于坚决,裴祁面无表情踏进昭和殿。

他的手中端着饭食,温温热热还冒着热气,他将它放于桌面上,抬眸看向少女。

两人对视,半晌未曾有一句交谈。

许久,少年才哑着嗓子出声,“阿止…何至于此?”

云止抬眸看他,抿唇,“关于任务者,你究竟知道多少?”她没有掩饰,直截了当的询问,双眸直直盯着他。

裴祁微愣,未曾想她提及的是此事,安静片刻,眯起眸子,“阿止以为呢?”

她以为?她要如何以为,资料无法查阅,系统无积分可用,如今又受制于人,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

给裴祁生孩子,被迫留下。

云止闭上眸子,嗓音难掩疲惫,“裴祁,你放过我罢。”

虽说裴祁如今不曾动她,但他也不过是因她的话语一时有所犹豫,待他想通,想明白她最终还是会离开,那时他又怎会在乎孩子到底是谁的?只要出自她的腹中,他就会为了留下她强求子嗣。

而到了那时,她根本阻止不了。

少年动作僵住,微微掀起的笑此刻已然放下,如琥珀般漂亮的凤眸溢满阴霾,眸色浓重的像是染了墨,如同要将云止穿透般死死盯着她,将她吞噬殆尽,融为一体。

他凑近云止,俯身低头靠近,嗓音却很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你想都别想。”

生生世世,他都会抓住她。

永远抓住她。

云止感受到裴祁的靠近,不想说话,闭着眸子,一言不发。

少年见此,神色也未曾有所变化,只是将桌上放着的饭食端来,坐到床榻边,用勺子盛起,轻轻吹气,嗓音温和,“不吃饭会饿的,阿止应当听话。”

说着,他将勺子放到少女嘴边。但少女并不领情,闭着眼眸侧过头去。

裴祁不言,眸色却愈发幽深。

此等场景多么熟悉,似乎发生在他和阿止身上无数次,然而一次比一次僵持。

“阿止为何要绝食呢?”他将勺子放回碗中,眸子低垂,静静地问着。

云止心底一惊。

哪怕裴祁只是随口询问一句,她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自小聪慧,如今更是多智近妖,若是被他猜到绝食的目的,那她岂不是更加无力。

“不想吃。”她睁开眼看他,回答,转移话题,“你杀了多少任务者?”

少年闻言挑眉,又重复一遍之前的话,“不吃饭是会饿的。”

云止盯着他,嗓音沉了许多,“我问你杀了多少任务者?”

“阿止怎会对此感兴趣。”他将碗放在一旁,“难不成善心大发,觉得我做错了?”话毕,他抬眸,“可她们又不会死,只是离开而已。”

云止抿唇,她当然知晓任务者不会死,至于她们离开这个世界后会如何更不是她能管控的范畴。

她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问这个也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绝食的目的罢了。

“所以呢?你杀了多少。”

少年闻言,漫不经心勾唇,“数不清了,或许很多罢。” 第317章 纠缠(二) 云止没信,以为裴祁故意吓她。

怎么可能数不清,她穿来时才第四年,哪怕一个月一个,截止她到来之前也才三十六个,怎么会数不清。

她嘲弄一笑,并不当真,“你就骗我罢。”

裴祁也不反驳,只抬眸看她,又将手中的碗举起,盛了一勺子粥喂到她嘴边,“阿止听话,吃饭。”

云止抿唇,沉默片刻,最终乖巧张嘴。

她不能和裴祁硬碰硬,现在吃了,一会吐掉便是,若是当着他的面抗拒,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事。

半碗喝完,少女蹙眉,“吃不下了。”

裴祁闻言也不强求,端着碗走出昭和殿,不多做停留,却又在转身离去前又重复了之前的话,“阿止最好还是听话为好,不吃饭会饿的。”

云止浑身一僵,低下头不看他的背影。

是嘱咐,还是警告?

她并未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很快便借着出恭的理由,扣着嗓子眼将刚吃进去的东西一下子吐了个干净。

回到昭和殿之时,她脸色微白,因为呕吐而胃部不适所以眼角带泪,槿禾见了关切的询问了两句,都被云止给糊弄过去了。

她绝食的原因很简单,一心求死。

她当然知晓绝食轻易死不掉,如果能死成,那便是幸事,若是死不成,肉体虚弱不适生育也已然足够。

裴祁最终若依旧强求子嗣,为确保孩子顺利生产,定然需要母体无虞,而她自杀虽不能改变被软禁囚困甚至被强迫的结局,却能让身体处于重伤,极需修养。

体弱的母体不适合孕育子嗣,只要她一直让身体保持体弱状态,就能减少生育的可能,同时降低裴祁以孩子威胁她的可能性。

她此前也想过绝食,但裴祁当时看她看的太紧,再加上他口头又答应了不要孩子,故而她放松警惕并未做出寻死的举措。

谁知他后来喝酒装疯。

也是幸好他如今因为受她话语刺激并未整日待在她身边,倒是给了她机会。

云止这般想着,此后的每一顿饭,只要不是裴祁亲自守着,她便悄悄倒进盆栽,若是有人亲自守着,她便借机将肚中饭食吐掉。

如此下来,不出三天,她便面色苍白。

饥饿时时刻刻缠绕着她,每当疼到蹙眉之际,她就闭眸睡觉,如此这般,竟是一天大半时间都在睡。

她迅速的消瘦下去,却又因整日待在床榻上令人看不清她身形的变化。

只是她身边的槿禾身怀医术,又整日侍奉她左右,时间一长,云止变化一明显,她便心中生疑。

偶然借着云止睡着之际替她诊脉,这才惊觉太子妃脉象竟如此虚弱!

她当即禀告主上,而主上也极快到达昭和殿。

注视着床榻上陷入昏迷的少女,他轻轻抚摸她的脸,神色莫名不曾言语,许久,才开口,然而这一开口竟是将槿禾打发出去。

小侍女有所犹豫,连连看了云止好几眼,才犹犹豫豫地退出去。

一时间,昭和殿又只剩下裴祁同云止两人。 第319章 纠缠(三) 他不说话,依旧静静地注视她,眼眸隐现癫狂。

裴祁不是傻子,他不会猜不到云止绝食的原因,也正是因为猜到了,才更加气怒。

“就那么…想离开我?”少年低声喃喃,失魂落魄。

榻上的少女依旧昏睡,却随之蹙眉,似乎只要听到他的声音,也让她感到不安和恐惧。

见此,裴祁指尖一顿,浑身僵住,神情凝固。

哪怕睡梦中,她依旧下意识的躲避。而这样的躲避,生生刺痛了裴祁。

两人之前的和谐仿佛骤然破碎,少年面色越发的沉,绯红薄唇死死抿紧,漂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定云止,一刻不曾离开。

他强忍着心中陡然升起的暴虐,强忍着将少女弄醒怒声质问的冲动。

裴祁想不明白。

她就那么厌恶他吗?

厌恶到宁愿自杀,宁愿绝食,宁愿将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究竟为何呢?

他没有问,即使现在问也无何用,因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少女,此刻紧闭双眸,面色苍白的陷入梦境。

……

云止醒来时双眼盯着床幔,眼神略微怔愣,虽说这几日她已然习惯饿的忍不下去时便闭紧双眸入睡,但这般不规律的睡眠,让她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清醒些许,她正打算用手揉揉眼睛,却突然发现床边有个影子伫立。

那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衣衫,无一不让云止瞳孔一震。

无数个问题如同浪潮般突然向她脑海涌来,少女双眸瞪大,惊恐到极致。

他是何时来的,因何事而来?只是随意探看,还是知晓了她绝食一事?

她愣愣的盯着裴祁的背影,错愕与恐慌交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

怔了片刻,她下意识闭上眼眸。

无数想法在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剩下逃避。

云止不敢想象,当裴祁知晓她绝食的原因后,会是怎样一副疯癫模样,她更不敢面对,心生畏惧,飞快闭上双眸。

她装作从未醒来,内心期盼着裴祁能够快些离开。

少年转过身,看见少女依旧沉睡,眼眸低沉,并未言语。他就那么靠在床边,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时间在此刻变得快速而又缓慢,云止精神紧绷,脊背绷直,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偌大的昭和殿声声徘徊。

扑通、扑通。

她下意识的微蹙眉头,埋怨着自己的心跳为何如此之快,声音如此之大。

若是被裴祁发现她并未睡去,她又该如何?

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面对发疯的裴祁了,她也不想再同他争执那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如果可以,云止只盼望着时间能够过得快一点。

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到裴祁已然离去,不再靠在她的床边,快到她不需要再停留在这陌生的世界,快到她能够一睁开眼,就躺在熟悉的房间,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少年轻轻抚上云止的手腕,一只手轻拍她的手掌,似乎是在安慰睡梦中也睡得极为不安的她。

云止的呼吸却在他抚上她肌肤的那一刹停滞,身体更加僵硬。

只是良久,裴祁都未曾做出什么,云止也逐渐放下心来,呼吸渐渐恢复正常,只心跳依旧极快。

她无法控制她的心跳,哪怕她此刻那么希望它能够停止。

少年幽幽地注视她,手指冰凉,凉得仿若冬日堆积的雪,要将人生生冻死在冰冷的冬天。

他们都不说话。

云止极力的装着已然睡去,裴祁安静的等着她醒来。

窗边天色渐渐暗淡,昭和殿中的两人依旧僵持。

少女闭着双眸,意识逐渐模糊,明明刚醒来也并未过去多久,这么一直闭着双眼,竟然又开始困倦。

她呼吸略沉,又逐渐趋向平稳,似乎又要睡去。

少年也弯腰,双手提着被角似乎担忧她受凉。

他小心翼翼的替云止掖了掖被子,薄唇擦过她的耳朵,在少女将要陷入沉睡之际,俯首帖耳,淡淡低语。

“阿止,你还要演多久?”

作者的话——

呜呜呜看到宝贝们的话了!谢谢你们的安慰和鼓励!

我会听你们的话,记得还有你们在,不会轻易受差评影响啦,你们说的对,一千个人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没有必要因为部分人的评价而迷失自我,否定本身,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构思写的!

爱你们!

(答应会加更就一定会的,但是不要为了等我更新而熬夜呀,我写的很慢,你们明天再看就可以啦!) 第320章 决裂 说话而吐出的冷气倾洒在她的耳际,一股寒意直朝天灵盖而去,云止全身仿若被钉子狠狠钉住,一丝也不能挪动,她浑身紧绷,寒毛竖立。

极度的刺激之下,她陡然睁开眼,恰巧与少年眼神对上。

他幽幽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情绪,一双琥珀的眸子在此刻如同山林中的幽凉古泉,水之深,探不清来源。

云止的呼吸不受控制的变得急促,甚至心跳越来越快,快的她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瞪大双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两只手下意识抓紧被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祁却离她极近,近的将她所有的反应都收入眼底。

他眸色更沉,面上却泛起一丝笑意,声音温和,犹如之前哄着云止吃饭那般,“都被我看透多少次了,阿止怎得还这么爱玩装睡的把戏?”

然而云止依旧处于滞愣的状态,只定定的看着他,瞳孔收缩着,惊疑未定。

见此,裴祁伸出手在云止面前晃了晃,蹙眉,“怎么不说话?”

话毕,他正要伸出手去摸摸少女的脸,云止却条件反射般往后一缩,裴祁的手落空,愣生生僵在离她不远处。

少女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唇角上扬,嗓音如平日一般,没有起伏的问道,“你怎么来了?”只是再如何伪装,她的笑容不是真心实意,难掩勉强。

裴祁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轻声回复,“自然是想见你。”

云止抿唇,没有回答。

少年却并不介意,依旧距离她极近,他弯着眸,声音极其柔和,很随意的启唇,“阿止还未告诉我呢。”

“明明装睡失败过那么多次,为何执迷不悟。”

他笑着问,却让云止瞳孔颤动。

或许他问的不是她为何爱假装睡着,他是问她,明明妄图逃脱又失败过那么多次,为何不认命。

“我…”少女嗓音很哑,哑到她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出声。

少年那张虚伪的笑脸近在眼前,云止突然闭上嘴,给不出答案。

他知晓她在绝食了,也知晓她绝食的目的,那么接下来呢?裴祁会如何。要发疯吗?又为何笑的这般虚假。还是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闭了闭眸,似乎这样就能看不见他,可终究也只能睁开眼,只觉无力。

她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失去了提问和解答的意义。

无论答案如何,裴祁都不会听从。

“怎么不说话?”少年步步紧逼。

云止与他对视,轻声说道,“我口渴了,想喝水。”

少年抿唇,看了她两眼,衣袂翩跹,转身替她倒了杯凉茶,端到云止跟前,嗓音幽幽,“阿止,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少女没说话,伸手欲要接过裴祁递来的茶盏,或许是因为饿了太久,即将接过之际,她的手陡然失力,连茶带杯竟滑落在床。

一声脆响。

茶水打湿了被褥,杯子却碎成两半。碎片落在床上,一块大,一块小。

似乎怕误伤云止,裴祁急忙握住云止的手腕,一边查看一边道,“可曾有烫伤?” 第321章 决裂(二) 云止未曾说话,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裴祁越发着急,眸子隐隐发红,语气急切,“我问你有没有烫伤!”

少女抿唇,抬起头与他对视,牵动唇角,“它是冷的。”

少年一愣,忽而神色一顿。

凉茶,不可能烫伤。他关心则乱了。

裴祁也跟着沉默,嗓音低哑,“那…没有划伤罢?”

“没有。”云止又摇了摇头。

两片碎片都离她较远,又哪里划的到。

裴祁这才放下心来,低头捡起两片碎片,正要命令槿禾进来将它们处理了,少女突然唤他,“阿祁。”

少年怔住,抬起头看向少女,动作也顿住,不可置信地询问,“你叫我…什么?”

阿祁。

她很久没这么称呼过他了,上一次听见这个称呼还是他逼着她叫的。

云止垂下眸,轻轻说道,“听不清吗?那你凑近点。”

裴祁怔怔地看着她,半晌,缓缓靠近云止,睫羽不停颤抖,心跳加快,隐隐有所期盼。

少女感受着他温热呼吸洒在自己的脖颈,朱唇轻启,一个字刚说出口,“阿…”

话还没说完,她就以极快的速度握住裴祁的手,就着那片碎玻璃往自己手腕刺去!

裴祁大惊!

少年瞳孔紧缩,手掌死死攥住那片碎片,手指抵住尖锐处,不让它再前进半分。

青色的脉络浮现在他白皙的肌肤,鲜红灼目的血液从指尖滑出,一点点滴下,染红他的手,也弄脏了洁净的被褥。

“你想干什么!”裴祁怒吼出声,眼眸比他指尖流出的鲜血更红。

比起他的气怒,云止却是在那一瞬间颓靡。

失败了。

她垂着眸子愣愣地看着少年手间流出的鲜血,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的手掌鲜血淋漓,她的手腕却干净若雪,一分一毫的伤口都未曾有。

裴祁扔掉手中的碎片,手指扼住少女下巴,力道大到云止蹙眉,他与她对视,眼眸泛红,愤怒到极致,“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就那么厌恶我?厌恶到永远不想见到我!”

主线人物杀死任务者,任务者再无法进入同一世界。

这是她和他都知道的规则。

而现在,云止想利用这条规则,让自己永远解脱,再也不用面临裴祁。

“云止!”他咬牙切齿喊出这个名字,眼中满是血丝,一声声质问,“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你想走就走,想将我抛弃就将我抛弃,如今还要我亲手杀了你,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云止瞳孔中倒映着少年疯狂的神情,她面色惨白,下巴疼的像是要被捏碎,鲜红血印印在上面,颇为触目惊心。

她怔愣地注视面前少年,动了动唇角想说些什么,又觉似乎说什么都无用。

她仿佛坠入一片深海,想爬爬不起来,想扑腾却又被人扼住手脚,尔后逐渐失去力气,被海水吞没。

无力,只剩下无力。

“你说话啊,你为何不说话!”少年怒声质问。

云止被强迫着看他,一言不发。

她原本是想拖延时间,只要拖到任务完成就够了,可她绝食被发现了。

她不敢想象裴祁知晓她绝食的目的时会是怎样一副疯癫模样,她也不敢面对。如今的他已经够疯,够让她忌惮畏惧了,若是更疯,她一定会被他磋磨。

于是云止突然想起这条规则,突然想起她已经完成了所有任务。

裴祁再度黑化的后果实在不该由她承担,她应该回家的,只要被裴祁亲手杀死,她就能回家了。

她不想受制于人,不想与他纠缠了。

只可惜,她没死成。如今,还要承受他的暴怒。

作者的话——

笔力不到位,没写出阿止的心境变化(哭泣)

大概,她也很累了,她不想再同裴祁这么不明不白的纠缠下去,不想体会想逃逃不掉,无论如何都只能依附裴祁的无力感,她真的太想回家,太想要自由了… 第322章 决裂(三) “云止…”少年突然红了眼眶,明明真相都已经摆在眼前,可越到这时,他越发不愿面对。

“你快说,说你只是无意,你没想让我杀你,你没想离开,你说啊…你快说…”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只要你说我就原谅你,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和以前一样好不好?你说罢,你快说…”他一声声重复。

“我求你了,你告诉我你没想这么做的,你没想…你只是饿久了控制不好力道对不对…你只是太饿了…”

“只要你亲口告诉我我就相信,阿止,我求求你…”

明明是云止想要借助规则离开他,做错的却成了他一般,一声声祈求,声声悲戚。

云止被迫抬着下巴看他。

她看见他仓皇失措,他眼尾泛红,他一遍又一遍乞求,他的手掌还在滴血,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染红衣襟,红的鲜艳,红的刺眼。

他面色泛白,神情急切又焦灼,看起来似乎很可怜。

可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他会使尽阴谋诡计将她困住,他会以自己的生死为饵让她连死也死不了,他癫狂又疯魔,甚至连自己亲口许下的诺言也不愿遵守,然而每到这种时刻又总爱扮可怜。

他真的可怜吗?云止问自己。

然而还未等得出个答案,下巴突然传来尖锐的疼,像是在催促她说出他想要的结果,疼的钻心。

可为何她觉得自己更可怜呢?

“阿止…你说话啊…你说我就信的,你说啊…”少年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重复,眸子死死盯着她,似乎只要云止这么说了,他就真的能骗过自己她没想永远离开。

云止与他对视,方才还能扯扯唇角,此刻却是连动一动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明只要撒谎,只要如裴祁所说那般否认自己想要离开,她就可以躲过一劫。

少女却闭上眸,侧过头不去看他,也不说话,坚决表明她的态度。

云止知道,她应该服软,如果她不想同裴祁对峙,她就应该服软,那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可她不想说。

她不想再违心了。

见此,裴祁浑身一僵,捏住少女下巴的手泛白,青色脉络根根分明,清晰而又明显,他眼尾染着胭脂色,绯红得似乎用血晕成。

指节越攥越紧,少年不自觉的用力,想要逼迫云止看他,想要逼迫云止回答。

可是脸转过来了又如何,云止不愿睁眼,她的眼中永远无他。

“凭什么…为什么?你连骗骗我都不肯!”裴祁质问着,情绪突然激动。他手掌的伤原本就未曾包扎,此刻又因为突然用力鲜血直流。

力道大的让云止蹙眉,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少女闭着眸子启唇,嗓音很低,很轻,很哑,“因为我后悔了。”

裴祁似乎察觉到什么,伸手要去捂她的嘴,神情惊惶。

然而云止却将头往后仰,避开他的动作,终于睁开眼与他对视,她的眼睛很好看,倒映着他的身影,可当裴祁细细探究时,又看不见自己

“或许我的确有过对不起你,或许我不该欺骗你的感情,不该将你抛弃,或许因果报应,我罪有应得。”

“可是裴祁,够了。”她说。

“我如今活成这样,已经够了。”她重复。

“你放过我罢…”

“别让我后悔认识你。” 第323章 决裂(四) 够了,后悔,放过她?

少年闻言瞳孔紧缩,偶有怔愣,捏住云止下巴的手骤然失力,啪嗒一声落在床榻上,鲜红的血滴在被褥,染出最艳丽的潋色。

他突然笑出声,方才乞求的卑微模样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疯癫痴狂。

他死死盯住少女,眼中一片漆黑,轻声喃喃,“那谁来放过我呢?”

放过他一年又一年的无望等待,放过他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的奢求无果,放过他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

他好不容易等到了,等来了,她说让他放过她?

“除非我死。”少年薄唇贴在少女耳际,坚决又笃定地给出答案。

他不可能死,他要和她生生世世——

永远纠缠。

云止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神色都未曾有何变化。

她只是略微挪动身子,微微往里靠,又将被子往上提,将染有裴祁鲜血的那一面扯开,转身背过他。

少年见此却红了眼睛,“你就那么憎恶我?”

不想看到他倒也罢,不想同他有一丝一毫的触碰也罢,甚至连沾染过他鲜血的被子都不愿触碰!

裴祁怒极,愣是掀开云止的被子,将她整个人扯起来面对自己,眼睛赤红,面对她怒声质问,“你对我就那么厌恶,憎恨!”

少女不说话,甚至连眼神也不愿同他对上,侧过头,态度疏离。

可她这般,却让本就濒临崩溃的裴祁更加癫狂。

少年像是瞬间疯癫,嗓音嘶哑,指尖发颤,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喃喃,“不想触碰我是吗,不想与我有任何纠葛是吗,厌恶我憎恨我讨厌我是吗?”

“那我偏要你让浑身上下都布满我的气息。”他睫羽不停颤抖,指尖泛白,抖着双手拥住云止,头靠近她的脖颈,动作慌乱,几乎没有章法的舔舐触碰。

点点湿意落在她的肌肤,云止冷眼旁观,眸色平淡。

裴祁越亲手越抖,手指冰凉,凉得像冬日屋顶上的霜,泛着白,又透着冷。

他将少女摁在榻上,只手桎梏她的手腕,可少女腕间发软,根本未曾打算反抗。

见此,裴祁睫羽颤了颤,神情仓皇地解开她的衣襟,薄唇顺势而下,企图让云止有何情绪波动。

可她只是任由他动作,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吭,双眸看向床幔,眼神略微空洞。

少年从上至下,从下至上,近乎如他所言让云止浑身沾满他的气息,可她依旧一副死气沉沉,无所顾忌的模样。

就好像他做什么都没关系,她都不在意。

裴祁终于停下,身形略微颤抖,他抬起头看向少女。

眼前的人依旧躺在床榻之上,眼眸睁着,却不看他,双眸盯着床幔,仿佛那上面有何引人注目的稀奇绣纹。

少年不说话,云止也不说话,诡异的沉默将整个昭和殿灌满。

看着看着,裴祁突然眼眸湿润,视线也变得模糊。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似乎动手杀过一个女子,她满脸痛恨,她说什么呢?

她说——

“像你这样的恶人,必定会受天罚!”

他不在乎,他不怕天罚,他亦不信天。

她说——

“我诅咒你,一生所求,皆不可得!”

他亦不信诅咒,此等话语不过弱小无能之人的宣泄之言,可如今,怎么成真了呢?

裴祁扯着唇,似乎在笑,却又笑得很难看,他愣愣地盯着少女,突然一滴晶莹滑出眼眶,坠在被褥之上,晕出一小片深色。

或许他当初就不应该杀她,或许那样诅咒就不会灵验。

可是怎么办呢?

他毕生所求,只有眼前的阿止。 第324章 决裂(五) 少年不再言语,盯了云止许久,又仓惶转身,明明手掌还有伤,却固执地将两片碎片握于手中,攥的很紧。血染红碎片,他却一无所察。

他甚至将桌上的茶杯茶壶一同收走,不容许云止有丝毫寻死的机会。

裴祁跌跌撞撞冲出昭和殿,脚步踉跄,不敢回头。

良久,几乎殿内安静到只剩下云止的呼吸声时,她才挪动眼珠,看了眼门的方向。

少女起身,浑身泛着青痕。

昭和殿内炭火足,裴祁离去时又替她盖上了被子,可云止终究未身着衣物,一离开床,冷气似要将她包围,浑身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

一双瓷白玉足踏上地毯,青色经络埋藏在皮肤下缓缓流动,脚腕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云止面无表情,环视殿内。

之前为了尽可能隐蔽,故而采取绝食的方法,如今都同裴祁撕破脸,又何必计较明显不明显。

寻死是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撞击墙壁头破血流会死,口吞金属肠穿肚烂会死,咬破舌头血流而尽会死,想死的法子太多了…

只要不是整日整夜被人守着,总会有机会。

然而知云止者莫过于裴祁,许是明了她的想法,几乎是他刚出昭和殿,甚至片刻都未曾过,槿禾就进来了。

几乎是她进来的瞬间,云止将被子拢在身上。

虽说有被褥遮掩,但云止到底未着衣物,槿禾以免冒犯,仍旧不敢看她,只低头行礼,毕恭毕敬,“娘娘,夜深了,您可要入睡?”

她只字未提云止寻死一事,像是对此并不知晓,她也不曾抬头,似乎不敢亵渎云止,可她的眼神总是似有若无地追随少女,似是生怕她有丝毫伤害自己的举措。

云止没说话,低头看着地上凌乱碎裂的衣衫,沉默片刻,忽又道,“槿禾,替我寻几件衣物来。”

槿禾僵在原地,抿着唇不动。

少女略微诧异地看向她,眸光闪烁,又道,“不必担忧有所冒犯,你将衣物给我,我自己穿。”

槿禾依旧无所动作。

云止走到她面前,距离越近,槿禾的头低的越往下,少女眯起眼,轻声询问,“难不成裴祁吩咐过你…不许给我衣物?”

槿禾的头低得不能更低,声音小如蚊蝇,“主上说…您的衣物乃东宫所制,一针一线,甚至制衣绣娘都是他出的银钱,既然您不愿触之与他相关之物,这衣物自然…自然也…”

她说不下去了,头低的即将埋进地底。

槿禾不明白,太子妃同殿下这又是闹哪一出?就算是要算账,又有哪家的夫妻连衣物的账目也算在里头的?还是说这不过是闺房之乐…?

云止闻言却是冷笑出声,“何必如此,非要算那么清楚,不如给我休书一封,将我逐出东宫。”

不许着衣物?

这不就是变相的囚禁。

即使有裴祁之前给的太子私令如何,有一队暗卫又如何?她如今衣衫不整,不说东宫,甚至连昭和殿都出不去,又何谈使用裴祁给的这些东西。

果然,之前给她这些不过都是缓兵之计。到了这种时刻,他终究还是要露出真面目,难改夺人自由的坏毛病。

小侍女不敢搭话,只劝,“天色晚了,娘娘不若先睡罢…”

云止看她一眼,赤足踩过地毯,依槿禾所愿,裹着被子默默上床,见此,小侍女也松了口气。

翌日。

云止醒来后,槿禾如往日那般侍奉她,“娘娘,奴婢替你梳妆罢。”说完,她又突然顿住,只恨自己养成了习惯,竟忘了如今的云止根本没有梳妆打扮的必要。

是啊。

一个连宫殿都出不去,衣物都穿不了,只能裹着被子的人,梳妆来又有何用呢?

云止并未怪罪她,反倒答应了下来,“好啊。”

槿禾愣了片刻,又连忙点头,“是,娘娘。”

少女坐于梳妆台前,槿禾替她梳着头,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纤细白皙的手腕从中伸出,摆弄着梳妆匣里的首饰。

约莫又是为了避免她寻死,珠钗首饰全被换成了木制,打扮起来颇为素净。

槿禾替她梳好鬓发,见着匣子里全是素色钗饰,一时也神情复杂。

云止倒是浑不在意,依旧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将簪子拿走又如何,她就不信翻不出一只有挂钩的耳坠来。

只要找到,刺破脉搏也是易事。

少女将匣子里的首饰都把玩个遍,耳坠是没寻到,倒是突然从里面钻出只金色的铃铛来。

许是因为铃铛并不尖锐,也无甚致死的可能,故而并未被收走。

小侍女存心宽慰云止,见着铃铛便顺势夸上两句,“娘娘,这铃铛可真是稀奇,这般动它居然都不曾发出响声,看起来似乎也颇为漂亮。”

云止抿唇,看了铃铛片刻才突然应声,“是啊,很漂亮。”

她细细摩挲着金铃精致繁复的花纹,曾经被忽略的记忆涌上脑海,只是有些模糊——

“此铃铛很是玄妙,平日里自不会响,但只要你将它拿在手中,呼唤我的名字,它自然就又会响了。”青年展唇,似乎是在邀功。

他说,“若是有何事情需要帮助,你也可以将铃铛拿在手中呼唤我的名字,待它发出响声后,告知于它。”

“它会听到,我也会听到。”青年眉眼弯弯,嗓音轻柔。

“若是碰上我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帮你呢。”回想起这句话,云止甚至觉得自己耳边都响起了那个青年肆意的笑声。 第325章 逃脱 少女面不改色,随意把玩着手中金铃,看的久了,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双红得妖异的漂亮眼瞳。

云玄。

他说他叫云玄。

“槿禾,它为何不响呢?”云止明知故问,抬起头看向小侍女,眉头微蹙,似乎真的疑惑。

槿禾再度将视线投向铃铛,仔细端详一番,摇头,“奴婢方才还觉得奇怪呢,原来娘娘也不知晓吗?”

云止闻言又摸了摸金铃,“不知。”

他说只要唤他名字它就会响,他也能听到,那她可否一试,借此摆脱如今困境?

可裴祁身为羲国太子,有权有势,与他对上,一个不慎就会生出事端,云玄真的愿意为了一句戏言做到如此地步?即使他愿意,与一国太子争斗绝非易事,恐怕他也力不从心。

兹事体大,若真将他牵扯其中…

云止想着,不自觉抿紧了唇。

还是说…她应该继续等待寻死的机会。

槿禾却不明她思绪,一味劝和,“主上送的礼物,稀奇也是常事,娘娘若好奇,不妨去问问主上?”

她不知晓铃铛的由来,又因这是从梳妆匣中拿出,想当然的以为是裴祁送的。

劝着劝着,槿禾又突然软了声音,替裴祁说好话,“主上送娘娘铃铛,是在告诉娘娘他甚是思念您,又盼望着您平安喜乐呢。”

云止没吭声,当即将铃铛随意放在桌上,表明自己对裴祁的嫌弃。

既然槿禾以为这是她主上送的,她自然也应做出面对裴祁送的东西时应有的反应不是?

小侍女见此,方才还微张的唇闭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云止倒也不管她,顶着一头梳好的发髻,许是因为被褥阻碍,用膳也用的缓慢。

片刻后,少女放下碗,拿着铃铛缩回床上。

她像是只被裹成团的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颗毛绒绒的脑袋,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着,慢吞吞的模样让人好笑。

但槿禾却笑不出来。

娘娘本就病弱,身姿纤瘦,这好不容易养好,如今用食却比往日更少,若是长此以往,怕是再如何好的补药也补不回来了。

小侍女叹了口气。

主上这次做的未免过了些,堂堂太子妃,竟沦落到无衣可穿?若是被他人知晓,皇家脸面又要往哪搁。

她转头看向趴在床上玩弄铃铛的少女,想劝不知从何劝起。

娘娘到底还是心怀主上,方才还不愿碰铃铛分毫,此刻依旧将它带在身边把玩欣赏。

槿禾实在不懂两位主子在闹些什么,明明两情相悦,非要弄成如今这般。

她叹了口气,始终想不明白,就像她也不知晓这铃铛不是裴祁所赠。

少女趴在床上,一心思考着是否要向云玄求助,她抚过金铃繁复的纹路,突然想起槿禾方才说过的话。

赠人铃铛,代表思念及祝福。

祝福倒是能够理解,只是这思念又从何而来?云止心中疑虑,她可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云玄,宁安寺一面,乃是初见。

但她并未深究,只当云玄不知赠人铃铛的寓意。

作者的话——

阿止就要逃啦

还有一件事,为什么会有读者宝贝觉得佩奇和云玄是同一个人?不能因为云玄是主神就觉得佩奇是云玄哇,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不会是同一个人的~

啊还有,想不起来云玄是谁的可以翻翻赠铃那一章,当初在宁安寺送阿止铃铛的红眸青年就是他! 第326章 逃脱(二) 犹豫再三,云止最终还是决定启用铃铛。

像是生怕她自戕,槿禾整日整日的守着她,几乎寸步不离,她要寻死也难找机会。

而她目前的处境实在算不上好,如今裴祁未曾想做何倒还好,若是他想做什么了,她根本无法反抗。就如现在,裴祁不愿她穿衣,那么谁也不敢给她衣服。

傍晚。

少女靠在床梁对着铃铛自言自语,槿禾起初还觉得奇怪,听多了倒也习以为常。

只是心中仍觉可惜。

若是有何话,当着主上面说不更好,说与一只铃铛听,主上又不会知晓。

云止又使唤她站远些,不许偷听她说话,槿禾心想娘娘或许要对铃铛抒以情思,借物怀人,便也老实听命。

少女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突然放轻声音,“云…玄。”

铃铛骤然发出声响,叮铃叮铃,像是只乐器,清脆而又连贯,很是悦耳。

云止闻声立马抬起头看向槿禾所在的方向,只见小侍女站在原地,神情并未有何变化,像是不知晓铃铛响了。

少女放下心来,看着手中铃铛。

此物果真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东西,竟也知晓她处境艰难,将铃声放小。

远在他处的另一方——

玄衣青年腰间挂着的铃铛突然响起,铃声急促,像是生怕他听不见,叮铃声一阵接一阵。

他立马将铃铛取下,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涌现出细微情绪,青年将铃铛放在耳边,抿着唇认真专注地听着铃铛中传来的任何声音。

身旁的小少年诧异抬头,却也并未问什么,只默默跟在他身边。

“云…玄。”他听见她说。

“云玄。”云止试探地又喊了一遍记忆中的名字,铃铛又开始响,确定无错后,她抿了抿唇,轻轻问道,“你真的能听到吗?”

他能听到,他当然能听到。青年垂着眸,睫羽轻颤。

“如果你能听到的话,救救我罢。”少女自顾自地说着,将自己如今的处境和身份简单概述。

说着,她苦笑一声,“羲国太子位高权重,你要帮我谈何容易,我知晓这个事实,可我实在没法子了。”毕竟,她连死也死不成。

云玄闻言,攥着铃铛的力道越发紧,甚至面色阴沉,薄唇抿得发白,下颚线弧度干脆利落,隐隐透出一分狠绝。

他就知晓会如此。

他就知晓一定会如此!

云止抚摸铃铛,动作极轻,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品。她的声音也轻,又一遍重复,诉说着她最后的希望,“救救我罢,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话毕,她就不再出声,闭上眼眸,将铃铛放在一边,从槿禾的角度看来,只会以为她已然睡去。

云止闭着眸,睫羽不停地颤,说完这些话,她仿佛浑身都失去力气,一种全身脱水的感觉将她笼罩,让她感觉难受又窒息。

救救她。

是谁都好,只要能把她从这个牢笼里救出去。

云玄依旧将铃铛放在耳边,他维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再也无法从中听出任何声响。

他缓缓将手放下,转过头看向身旁少年,“将你准备的房间收拾收拾。”

少年未曾听清,疑惑轻问,“嗯?”

“我们迎你姐姐。” 第327章 逃脱(三)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迷蒙睡去的少女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划痕,宛若锐利刀刃划破纸面,生生撕裂出一道空间。

夜色中突然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叮铃——叮铃——

少女不安地蹙眉,整日来的精神紧绷让一些小响动都足以将她惊醒。她颤抖睫羽,迷蒙睁开双眼,视线逐渐清晰,瞳孔剧烈一缩!

只见她面前的裂痕中突然走出一个玄衣青年,夜色照耀下,他弯起眸子,一双宛若红玛瑙的幽异瞳眸与她对视,潋滟生辉。

他注视着云止,轻轻说道,“姑娘,我来救你了。”

云止裹着被子,愣愣地看着他,看了没几眼,又突然侧过头去瞅坐在桌边闭目养神的槿禾。

明明青年出声说话了,可她却不曾有所察觉,依旧紧闭双眼。

少女松了口气,抓着被子的手攥紧,指尖泛白。

云玄的出现出乎她意料,他的出现方式和来的速度更是令她惊异,可云止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只一味道,“走,快带我走。”

青年点头,伸出一只手递到云止面前,云止想也没想地抓住,却又因未着衣物,手里依旧拽着一截被褥。

云玄没有多问,甚至面色都未曾有变化,只小心翼翼地牵着少女的手,一步步走进裂缝,“好。”

两人消失在撕裂的空间中,裂缝也逐渐合上。

槿禾依旧靠在桌边闭目养神,不曾听闻任何声响。

整个昭和殿空空如也,唯一囚在牢笼中的金丝雀早已悄然逃脱,唯独床榻之上逐渐冷却的余温昭示着她曾经存在的事实。

“——姐姐!”

裂痕再度打开,云止刚走出去,正要寻云玄答疑解惑,便有一个等候多时的小少年扑进她怀中,这个拥抱来的猝不及防,扑的云止连连退了两步方才站稳。

她低下头去,这才看清小少年的面容,云止一愣,呢喃出声,“…十三?”

沈十三连忙抬头,看着少女苍白的脸,眼中隐隐闪现泪光,他抱着云止,嗓音哽咽,“是我,是我呀…”

她没死。

她还活着,她还活的好好的,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云止扯着被子伸出手摸了摸沈十三的头,轻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

这一幕颇具温情,云玄反倒像是被隔开了,可他并不介意,只站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的画面,面上神情一如既往,一言不发,只红眸闪烁,眼中浮现贪恋。

他终于。

又见到她了。

感受着少女温暖的体温,拥抱间传来的浅浅气息,甚至呼吸时胸腔的起伏,沈十三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这是他的姐姐,活生生的姐姐,不是那个躺在泥泞中面色惨白胸口染血的冰冷尸体。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少年眼中的晶莹终于化作泪水,将浅色被褥晕出一小片深色。

他哽咽着退出少女的怀抱,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眼圈通红,抽噎着牵上少女的手,正要带云止去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房间安置,回过头,又突然怔住。 第328章 逃脱(四) 白瘦的手指抚上被褥,小少年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又极为震惊。像是为了确定,沈十三侧过头去看青年,然而青年眼中满是云止,并未给他回应。

他颤抖着睫羽与少女对视,眼眸水光潋滟,喉咙微哑,有些说不出话,“姐姐…”

他的姐姐可是鬼域最为受宠的嫡公主啊…从小锦衣玉食,在皇宫众人的娇宠呵护下长大。

虽说如今鬼域不如往日,她的身份却依旧尊贵,更莫提她还是羲国太子妃。竟沦落到衣物都未曾有一件,只能用被褥蔽体的悲惨地步。

简直是有意羞辱!

沈十三将手指攥的发白,本就泛红的眼圈此刻更是一片赤色,见到云止的大喜以及情绪上涌的大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浓重的愤怒!

世间怎会有羲国太子这般喜怒无常,心思诡异之人。

当初迫切寻人的是他,如今肆意羞辱的亦是他!

得而不惜,合该千刀万剐!

牵着她手的小少年气极,甚至连握住云止手的力道都有些增加,虽说不至于痛,却也攥的过于紧了。

云止微俯身,她知晓沈十三因何如此,于是刻意不提,只抚着他的头轻轻问道,“十三方才是想带我去哪里?”

沈十三一怔,突然回过神,抿着唇将心中的气怒压下,这才想起如今夜已深,哑着嗓子道,“姐姐,你累了罢,我带你去休息可好?”

闻言,少女侧过头去看青年。

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比如他为何会撕裂时空,他到底来自何处,真的属于这个世界吗?赠她铃铛是无意还是有心,又为何帮她?

最重要的是,他同系统有没有关系?

然而云玄并未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唇畔翘起,一如同云止初见时那般散漫随意。

少女抿唇,最终还是被沈十三拉着离开。

罢了。

云玄救她已是大恩,若不想说,她又何必刨根问底,每个人都有秘密,她只负责完成任务离开就好。

见着云止与小少年手牵手离去的背影,云玄眸光紧紧跟随,一刻也不曾挪开。

待看不见两人身影,他才收回目光,面无表情。

沈十三能察觉的事情云玄自然也能察觉,甚至他刚同云止见上面,就发现她浑身只着被褥。

青年清俊面容只余寒意,浑身气势凛冽,犹如冬日飞雪,泛着瘆人的冷。

那双瞳眸翻滚着情绪,红的宛若宝石,又极其锋利,似要将人吞噬殆尽,割的鲜血淋漓。

他就知晓会如此,手段卑劣龌龊,裴祁往往如此,他也只会如此。

沈十三拉着少女来到房间,点上灯后,立马翻找出一条衣裙,捧着拿到她面前,见着少女面色苍白,身形瘦弱,只能裹着一条被子站在原地的模样,方才平复的心情此刻又激动起来。

小少年略有哽咽,声音又低又哑,“姐姐你看,还好我早有准备。”

他牵着少女的手摸到自己的头顶,扯着唇笑,笑中藏着哭腔,“快夸夸我呀,姐姐。”

不会了。

他的姐姐生来尊贵,合该高高在上,不会如此了,再不会了。 第329章 逃脱(五) 昭和殿——

槿禾身为暗卫,本就睡的不沉,偶然睁眼下意识往床榻方向看去,然后瞬间瞪大双眸,她骤然站起身,飞快走到榻边探寻情况,确定云止确实不在床上。

小侍女面色骤变!

她连忙寻找整个昭和殿中所有可以躲藏的角落,乃至寻遍都未曾找到少女身影。

槿禾又急急推开殿门,问过殿外守夜的侍女,又去问附近看守的暗卫,然而都未曾见过太子妃踪迹。

她整张脸煞白,腿脚几乎瘫软。

完了,太子妃不见了。

槿禾知晓太子妃对主上的重要性,内心恐惧非常,可她不敢有所隐瞒,只能强压着畏惧将此事禀报裴祁。

她面色苍白的跪在一旁,毕恭毕敬将头贴近地面,声音颤抖,“禀…禀告主上,娘娘,娘娘她不见了!”

这是一件何等荒谬的事。

从小娇养在深宫,体弱多病又不会武功的太子妃,竟然在堪比皇宫守卫,有层层暗卫严防死守的昭和殿凭空消失,偏偏还无任何人见过她的踪迹!

“你说什么?!”少年骤然站起身,浑身爆发出凛冽气势。

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眸死死盯住槿禾,眉眼间溢满暴戾,眼底翻滚着浓厚的杀意,“不见了?”

槿禾根本不敢抬头,亦没有胆量同裴祁对视。

浓烈的杀意令她浑身止不住颤抖,两边鬓角更是溢出汗液,她额头贴紧冰冷地面,艰难地抑制着内心的恐惧。

是主上将她捡来东宫不错,可她身为暗卫,又怎会不知主上私底下的手段?

槿禾抖的更厉害,甚至牙齿碰撞发出小声的咯咯声,“禀告主上,娘娘她…她是在昭和殿凭空消失的,未曾有任何人见过她的踪迹。”

裴祁二话不说飞旋一脚将槿禾整个人踢翻在地。

他拳头攥的死紧,眼眸被怒火烧的赤红,额角青筋鼓起,拿起一个砚台就狠狠砸了过去!

暴怒之下,甚至连太子的自称都已然忘记,“我让你替我看着人,你就是这么看的?”

槿禾不敢躲,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鲜血淋漓,“属下失职,还望主上责罚!”

她磕头的那一瞬,砚台堪堪擦着她的头颅而过,重重砸在远处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槿禾不敢回头去看,后背被冷汗打湿,全身僵住一个字也不敢吭。

裴祁冷冷睨她一眼,眼中杀意浓重,可他没说什么,长腿一迈速度极快地走出书房。

直到他离开许久,槿禾才彻底瘫软在地面上,浑身控制不住剧烈的颤抖,眼中残余惊恐。

她明白。

主上方才是真的想杀她!

“——给孤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宵禁时间,元羲城内多数府宅一片幽暗,唯独东宫此刻灯火通明,无数暗卫齐齐凝聚,只为寻找太子妃踪迹。

裴祁不信云止能从有暗卫层层看守的东宫逃离,她定然是寻了某个地方躲起来,或许是同上次那般自戕的把戏。

少年眼底翻涌,一片漆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眸色冰凉。

她要他惊慌失措,他偏不如她意。 第330章 逃脱(六) 细碎的光透过窗棂照射而进,整个房间因此变得明耀,屋内装缮无一不是精心布置,繁复华美,台基上点着安神的香,如烟如雾。

榻上女子似乎为何事所烦扰,即使入睡亦眉头紧蹙,手不自觉地抓紧被褥。

或许是光太强,晃了她的眼,少女睫羽颤动,竟睁开眼。她怔怔地坐在榻上,茫然地看着屋内的一切,突然浑身颤抖,却不是畏惧。

她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加快,扑通扑通,一声盖过一声,身体控制不住轻微颤栗,浑身气血骤然上涌,直窜天灵盖而来!

少女死死盯着屋内装饰,盯了好半晌,突然笑出声。整个屋内似乎都是她的嗓音,痛快又肆意,却似乎藏了无数难言的情绪。

她自由了。

一滴晶莹突然坠落,落在床榻之上,将被褥染出极小一块深色。

云止伸手去摸,一个动作间被褥又染上几滴水渍,她再度伸手,抚向自己的脸。

这才发现,原来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愣住,愣了片刻又开始笑,又哭又笑的模样甚是怪异,若是被人看见,或许会认为她已然疯癫。

云止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眉眼舒展,即使难受,却也欢喜。

她终于自由了。

不是被软禁在一个宫殿,不是无数人看守,不是连穿衣都需要祈求卖乖,不是时时刻刻心情忐忑,随时随地都披着被褥不敢放开手。

许是哭声惊动了旁人,小少年的嗓音骤然响起,其中带着急切与担忧,“姐姐,你没事罢?”

云止闻言擦了擦眼泪,嗓音有些哑,却也应承着,“我无事。”

沈十三不敢误闯,却又实在担忧云止,于是站在门外,轻声地说,“无事就好,姐姐快些罢,我和大人等着你一起用早膳呢。”

他已经忍不住想见到她了。

少女应声,起身下榻,颇为快速地替自己打理,她不会梳繁复的发髻,就用簪子替自己绾发,倒也看得过去。

她推开门,正对上小少年亮晶晶的眼眸,他看了她两眼,并未说什么,倒是很自觉地牵上云止的手,眉眼弯弯,“走罢,大人该等不及了。”

云止微愣,又很自然的握住,行走在回廊间,一抬头便见远处假山,游水,甚至平凡的一花一木。

她忍不住翘起唇畔,明明眼眶微红,嗓音却是温和,她应和着,尽力压下自己起伏的心绪,嗓音很轻,轻到甚至有些哽咽,“好呀。”

原来,这就是昭和殿外的世界。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东宫——

“寻不到?”少年转过身,眯着眸子睨视面前所有跪在地上的暗卫,嗓音又低又哑,面无表情。

暗卫们低着头,鬓角溢出冷汗,一个字也不敢说。

为首者更是后背濡湿,却又不得不开口,声音铿锵,却又似乎有些抖,“禀告主上,未曾寻到太子妃踪迹。”

“活人找不到,死人呢?”裴祁又问,嗓音幽然响起,眸子仿佛渗了墨,黑的可怕。 第331章 逃脱(七) 暗卫闻言惊愕抬头,因着裴祁平日对云止的看重,此刻竟觉主上颇为凉薄,谁知恰巧对上少年目光,连忙低下头去,冷汗直溢,寒毛倒竖,“未…未曾。”

“未曾?”少年凝视他,神色看不出有异。

他走近两步,又突然出声,眉头一蹙戾气横生,“寻个不会武功的女子都做不到,孤要你们何用!”

暗卫们面色骤变,脊背僵硬,控制不住浑身颤抖,冷汗打湿他们的衣衫,染湿他们的鬓角,滑过下巴滴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水渍。

空气在此刻凝滞,所有人不敢开口,惧怕至极。

为首者浑身紧绷,头用力磕在地面,连忙出声,不知是为求原谅又或是解释,说得急急忙忙,又慌又畏惧,“禀报主上,我等寻遍了整个东宫,当真未见太子妃踪迹…”

“昨日夜里也不曾见她出过昭和殿,至于为何失踪…属下、属下实乃不知啊主上!”

少年面无表情地听着,“你的意思是太子妃凭空消失?”

暗卫那敢承认,又是重重磕头,恭敬又恐惧,“属下不敢!”

裴祁的目光像是悬在脖颈上的一把刀,此刻刀刃压上皮肉,刀尖隐见血液,他不知何时会被斩首,又或许立马就会被斩首。

只要一时不出结果,暗卫们就永远忐忑。

裴祁半晌不说话,转过身透过窗棂看向昭和殿的方向,目光寒凉,并不管身后跪了多少暗卫。

只是他如此,暗卫却不敢漠视主子,一个个跪的膝盖生疼。

好半晌,少年突然出声,嗓音幽凉,“一群废物。”

闻此言,本就心怀恐惧的暗卫更是瑟瑟发抖,头紧贴地面,甚至连乞求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然而就在他们心生绝望之际,裴祁又道,“滚下去领五十大板。”

暗卫怔住,皆是面露错愕,瞪大双眼极为不可置信。

少年蹙眉,眉头一厉,戾气尽显,浑身气势再度凛冽,眸子黑得宛若墨砚,“还不滚等着被孤赐死么。”

话音刚落,整个书房只剩下暗卫们谢恩的嗓音。

五十大板乃重罚,可他们原以为自己会死。

等少年微一颔首,暗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祁没说话,衣袂翻飞抬起步子往昭和殿走去,进了殿内,看着其中熟悉的一切,他坐到榻上,伸手抚了抚床梁和枕头。

它们都没有温度,甚至冰冷。

他轻轻摸着,仿佛她还在,笑得乖戾,“又是这样,又是当初这样…”

裴祁并未赐死暗卫,因为他知晓事实确如他们所说,云止凭空消失。

按理说怪不到暗卫身上,她的逃离或许是坏掉的系统恢复正常,她使用积分离开,可他忍不住迁怒。

可与此同时裴祁并不慌乱,任务完成近在眼前,他不觉得云止会放弃任务。

他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呢?

少年手指摩挲过床梁,轻碰过床幔,将自己埋在床榻间,眼眸染上绯色,却又似乎极为依恋,他闭上眼,轻声喃喃,“又离开我。” 第332章 逃脱(八) 另一方——

面色苍白的青年死死攥住茶杯,呼吸急促些许,闭眸缓和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眸,他语气难掩惊诧,声音低得仿佛听不清,“……跑这么远?”

身旁的小侍女闻言诧异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两眼,未曾言语。

半晌,青年再度开口,“雪紫,备马。”

雪紫愣住,下意识询问,“公子才在元羲定居,如今还未住上多久,又要启程前往何处?”

“备马。”青年重复一遍。

小侍女垂眸抿唇,内心实在担忧,抬眼看向面前的主子,眉头蹙起,顾虑非常,“公子,您如今的身体还需修养,若是车马劳顿,怕是…”

“我让你备马。”青年又开口,或许是说得太急,竟开始咳起来。

雪紫无法,见自家公子这般也只能遵从,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默默转身去马厩拉马。

她不知晓公子下这个决定是为何,但她能猜到,定然又是同九公主有关。

每次公子贸然做出举措,都是她那方出了何事。

一说到此事,雪紫就觉得气愤。

明明身在那具躯壳里的已然不是九公主,不过一个鸠占鹊巢,借尸还魂的小人,甚至当初雪青寻那小人算账,还被毁了浑身武功,原本一个公主的贴身侍女,如今只能留在府中打杂。

如此境地,何其可悲。

那小人行事,实乃狠毒。

雪紫始终不明白,公子为何如此为她操劳,又为何因她落得如今这般模样,因为那人用了九公主的躯体吗?可她明明不是她啊。

然而青年并不知她所想,只抬眸看了一眼她逐渐远去的背影,遂收回目光,他抬起手,将茶水一饮而尽。

因着招魂术,他同纤儿的身体有一层微弱的感应,他能知晓她的所在。

而上次感应断裂,他确信身体已亡,故而寻裴祁索要躯体。

只是不知为何断裂的感应再度链接,只是比曾经更加薄弱。他知晓那女子已然起死回生,虽不知是使了何等法子,但定然是同招魂术不相上下,或许反噬更加严重的禁术。

他原打算在元羲定居,待到裴祁被禁术严重的反噬折磨得痛不欲生之际,将纤儿的躯体带走。

只是未曾想突生变故。

他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让纤儿的躯体一夜之间离他那般远。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能坐视不管。

只要寻到那个人,哪怕待在她所在之地也好,他要她好好的,他要纤儿的躯体好好的。

以后,他是要带纤儿回家的,他同纤儿约定好要成婚的。

虽说她骄纵任性,说话不算话,偷偷背着他藏到了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可他这个温玉哥哥却是不能如此的。

他们要成婚,要蒹葭情深,要艳羡旁人。

都是说好的事情,怎么能耍赖呢。

“公子,马备好了,即刻启程还是休整一日?”方才离去的小侍女此刻牵着马回来了,她手中拿着缰绳,抬眸看他。

青年闻言起身,方才微有波动的神色又平静下来,只一张脸苍白,“今日就走。”

他得快些寻到她,尽快。 第333章 逃脱(九) 然而云止对此一无所知,此刻的她正被沈十三缠着“喂饭”。

小少年夹了丸子进少女的碗里,献宝似的说道,“姐姐,快尝尝这个糯米粉蒸六宝,特别甜。”

沈十三与沈止纤并不熟络,他只躲在暗处略略地看过她几次。可他曾经同云止生活过一段时日,对于云止的饮食习惯,他有几分了解。

少女接下,还没吃上一口,小少年又夹着一道新的饭食来了,“这个甜酥桂花糕清香可口,你一定会喜欢。”

云止咀嚼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眼沈十三。

小少年两眼亮晶晶,眉眼弯成月牙,云止与他对视,发现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于是她接过糕点又咬了一口。

看见她吃了,沈十三笑的更开心,起先还会问两句,之后就一边说一边直接放到她碗里,动作十分流畅,没有丝毫犹豫,愣是把云止的饭碗堆成一座小山。

云玄见了,筷子一顿,看了眼无奈且不知该不该吃的云止,抬眸呵斥沈十三,“好了,没看你姐姐都吃不下了么。”

话毕,替云止将她没碰过的一部分吃食捞进碗里,动作很是自然。

少女微愣,抬眸看他。

云玄这样的举措,若是在外人看来,或许会认为他们是一对眷侣,举止实在亲密。

青年眯眼,一改在沈十三面前没有情绪的冷漠模样,笑容翩翩,倒是和云止初见他时的轻佻如出一辙,“我也极喜甜食。”

不知是云止的错觉还是如何,她总觉得云玄刻意强调了这几个字。但仔细想想她又想不通他强调这句话的意义在何处。

怕她和他抢食吗?

整个府邸都是他的,想吃多少不也由他说了算。

云止觉得奇怪,却也并未询问,“原是如此,那我们口味倒甚为相似。”

云玄轻轻应声,垂着眸子将糕点吃下,睫羽纤长,盖在眼睑之上,遮住眼底翻涌的失落。

还是…

记不起他。

只是沈十三被这么一呵斥就不高兴了,他盼云止来本就盼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她,自然难掩激动。

可他又不敢忤逆云玄,于是只能眨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云止。

少女实在没忍住摸了一把他的脑袋,轻声哄道,“你叫我用早膳,自己不吃怎么行。”

沈十三光顾着给云止夹菜了,自己的碗倒是空空如也。

小少年瘪了瘪嘴,“姐姐,我好想你。”

一直都想,未确认她的生死时更想。

“可你一点都不想我。”沈十三委屈巴巴地说道,漂亮眼眸中隐见雾气,将死之际都不屈服的小皇子,此刻却像是平常人家的小孩,缠人得紧。

“我…”云止想说些什么,一时又说不出口。

她刚从被禁锢被控制的处境挣脱,却始终惴惴不安。就像上次出逃怕被裴祁寻到那般,一直无法放下心去思考其他事宜。

如今被沈十三这么一质问,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她说不出话。

小少年更为失落,从木凳上下来,似要转身离开。

云止见此张了张嘴,想将他叫住,然而话还没说出口,沈十三就将她整个人紧紧抱住,他抱的很用力,声音很闷,闷得甚至有些发哑,“没关系。”

“我会想你的,我会一直想你。” 第334章 逃脱(十) 他当初捡这个小孩回来的原因是什么呢?

云玄注视着面前的一大一小,手中拿着筷子,将一道味甜的菜夹入口中,不面对云止的时候,他的脸上似乎都没有表情。

像。

和曾经的他太像了。

只是如此相像,云止依旧记不起他是谁。

什么时候才能记起呢,又或者永远都记不起来。

青年看着沈十三和云止相拥的画面,又似乎透过二人在回忆曾经的往事,他将筷子放在桌边,潋滟红眸闪烁着奇异的光,支着下巴,一言不发。

若非裴祁过于疯狂,她会不会记得裴祁呢?

那想不起他是否也属常事?

可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小少年终于从云止的怀里退出来,乖乖地又坐上木凳开始用膳,这次他倒是听话,给云止夹菜的同时不忘自己吃饭。

三人同桌,若是沈十三年纪再小些,倒是像极了普通幸福的一家……

“姐姐,你可想出府?”早膳后,小少年轻声问道,

他总是喜欢缠着云止的,若非男女有别,或许他一整日都能待在她身边,此刻自然也不例外。

云止倒不是没听清,只是下意识地反问一声,“嗯?”

沈十三牵着她的手活泼地甩了甩,弯着眸子抬眸看她,“大人说你闷久了,出去逛逛或许会好很多。”

其实他个人也很想同云止一块儿游玩,上次相遇虽说是奉大人之命,可他未曾想需要他帮助的那个人是姐姐,也未曾想她当时处境那般艰难。

然而忙不曾帮到,倒是同她东躲西藏了许久,最后还把自己搭了上去。

沈十三并不后悔,他只是想借此机会同姐姐好好地走遍街巷,就像真正的姐弟,就像她对那个人一般。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侧头往云玄的方向看去。

或许是知晓她内心所想,青年当即抬头,碰巧与她目光对上,妖异红眸灼灼生辉,他薄唇牵动,神色柔和许多,“去罢,他不会找到你的。”

云止未曾想云玄如此清晰地知晓她的顾虑。

但这句答复,如同定心丸。她方才还惴惴不安的心绪,此刻竟安定不少。既然如此,她也不再犹豫,低眸看向沈十三,轻轻应声,“好呀。”

说起来,距离上次出行,似乎恍如隔世了。

见云止同意,沈十三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当即往宅院外冲。

走到一半又突然回头。收敛了表情,像是完成任务般认真严肃,“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绝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云玄才微一点头,还来不及叮嘱些什么,小少年就拉着云止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青年默默注视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才收回目光。他的手撑着下巴,墨黑睫羽闭上,盖住艳丽的赤眸,似是在假寐。

他的腰间依旧挂着一只繁复的金色铃铛,即使风吹过,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作者的话——

这里沈十三说得那个人不是佩奇,是很久很久以前出现的沈青砚,记不起来沈青砚是谁的回顾第六十四章呀~ 第335章 逃脱(十一) 远在他处的另一方——

少年手中卧着一只白嫩的蛊虫,它探着小脑袋,在昭和殿中伸左伸右,最终依旧确定不了方向,懒洋洋地靠在他的指骨一动不动。

裴祁脸色阴沉,手掌攥紧,甚至咯咯作响,他侧眸看向一旁的女子,琥珀般漂亮的眼瞳此刻沉如黑墨。

女子的目光落在蛊虫身上,又很快收回,她倒是不惧裴祁,笑得娇媚,“如今妹妹失踪,殿下终于想起我来了?”

话音刚落,少年就睨向她,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眸色幽冷沉郁,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以为孤不敢杀你?”

他杀的人多,向来数不清。

女子摇头,鬓角步摇不曾晃动分毫,笑容僵了一瞬,又恢复正常,“我可不是九妹妹,又哪里敢同殿下您较量。”

裴祁不说话,面无表情。

越是如此,那女子越不敢拖延,当即说道,“幽冥香哪怕即将消散,也必然会有大概的方向显示,如今母蛊寻不到,想来是九妹妹将香洗去了。”

少年依旧不说话,眸色微谙,如同山间幽深的古泉,翻涌起伏,一眼望不到底。

好半晌,他才再度出声,“你可有寻她的法子。”

女子略微一愣,倒是答的很快,“这如何能有呢,九妹妹聪慧,若是刻意要躲一个人,想要寻到定然是极难的。”

裴祁侧眸,一瞬不瞬死死盯住她。

极致的压迫力朝她一人倾泻而来,她不自觉的身体紧绷,甚至觉得环境都变得困窘,一呼一吸间,竟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什么都没说,她却觉得自己身处险境,似乎一步行错就将万劫不复!

女子已然喘不上气,对上少年满含戾气的眉眼,她蓦然错开眼躲避。

“殿下,我当真不知,如今鬼域还需仪仗您呢,我又…哪敢欺骗于您。”她话说得艰难,额角溢出冷汗。

明明身在宫中多年,竟是被少年一个眼神威慑。

裴祁逐渐移开目光,眼神杀意收敛,冷冷一句,“最好如此。”

后又逐客,“滚。”

女子并未停留,行礼后丝毫犹豫都没有地离开,像是只要慢了一步,她就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一般。

许久,少年转身,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昭和殿,他半倚在榻上,眉目流露温柔,他轻轻抚过枕头,那样轻柔的力度,像是在抚摸一个人的头。

“我会找到你的。”少年轻声呢喃,话语缱绻,仿佛情人间的密语,眼神却极为执拗,执拗的可怖。

阿止身为任务者,若是她不寻他,他想要找她算不上容易,如今没了幽冥香,她又有系统帮助,更是难上加难。

但…无妨。

他会找到她的,一定会的。

东宫他处——

“公主…”小侍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耐不住内心的担忧,“太子殿下…可有为难您?”

方才的女子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转身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蹙起眉头,“无事。”

好歹也是威名在外,杀人不眨眼的羲国太子,倒是她之前轻视他了,一时竟被吓住。 第336章 逃脱(十二) 如此一说,小侍女便放下心来,她站在女子身后,动作轻柔地替她按摩太阳穴。

到底是贴身侍女,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说起私房话,倒也无所顾忌。

侍女眉间微皱,明显困惑不解,“羲国太子不是向来偏宠琼昭殿下,如今怎么将您唤了去…”

说起此事她还甚觉不平。

都是来羲国联姻,九公主荣登太子妃之位,她家公主却是连个名分都没有,就如此不明不白地在东宫住下,东宫的下人也未曾将她家公主当东宫的人,一口一句公主,叫的好生疏离。

躺在榻上的女子倒是平静,只听闻她提及此事时睁开眼,“前几日那么大的动静,你竟是不知?”眼中略显讥讽,“他的宝贝疙瘩呀,跑了。”

“什…什么?”侍女瞪大双眼,甚至按摩的力道都不自觉变大,惊声喃喃,“琼昭殿下逃了!?”

女子蹙眉,捏了捏她的手腕,呵道,“如此大惊小怪作何,如今羲国太子正忙着寻人,想来无甚心思找鬼域的茬。”

小侍女立马放轻了力道,恭敬附和,“说来也是。”

倒也不怪她消息闭塞,羲国太子藏九公主藏的严,竟是连她家公主这个亲姐姐也没得见。

“只要不牵连鬼域,再如何也不必管。”她微微侧身,不咸不淡接着道:“九妹妹与巫祝之子情意深重,许是同他走了也说不定,她是个有福的,想来定会化险为夷。”

“殿下说的是。”侍女赞同。

“嗯。”女子点头。

羲国太子是个疯子,而疯子的心思,最是难以揣测。明哲保身便以足够,多的,她也做不到了。

她闭上眸,不再言语。

暖光透过窗棂投射而进,洒在女子恬淡的面庞,那张与云止些许相似的容貌,不是八公主又是谁。

“——姐姐!”

小少年弯着眉眼兴奋地唤着,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飞快朝云止奔来。

云止微愣,抬眸看他,脸上刚绽放出笑容,然而待目光触及糖葫芦,又迅速僵住。

沈十三并不知少女所想,将红艳艳的糖葫芦塞进她手中,笑的又甜又软,“姐姐快尝尝,保管甜!”

云止勉强地扯了扯唇,动作缓慢地将糖葫芦伸到嘴边,然而伸了片刻,也未曾吃下。

少年酸的整张脸都皱到一起,却还硬生生说甜的模样再现,然而此时的云止再也不觉得好笑。

沈十三似有所察,漂亮的大眼睛一丝阴霾转瞬即逝。

都怪裴祁那个畜牲,将他姐姐害成如此。

他拉着少女另一只手,抬起脸看她,软软糯糯地撒娇,“姐姐,吃嘛,甜的。你尝尝嘛…”

云止回过神,轻抚他的头,咬了一口,口腔中遍布糖葫芦的味道,无论如何也散不去,她倏地愣住——

甜的。

真的很甜。

一点都不酸。

“是罢是罢?我说得对罢?”小少年立马讨夸,一双眼眸亮晶晶,里面全都是她。

云止低头看他,愣愣地看了许久,突然眼中氤氲雾气,她动作轻柔,手掌抚着小少年的头,应道,“对呀,十三说得都对。”

作者的话——

想不起八公主是谁的,可以翻一翻第六十九章~ 第337章 逃脱(十三) “姐姐,你有…和他这样过吗?”小少年原本乖顺地靠在她肩膀,突然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着,眼中隐隐浮现希冀。

少女一愣,险些以为是裴祁,“…谁?”

沈十三抿了抿唇,精致的小脸难得浮现出负面情绪。

他犹疑片刻,嘴里吐出几个字,声音很小,小到云止甚至听不清,“沈、沈青砚。”

云止更加愣了,却也松了口气,如今提及那个名字,似乎都让她觉得沉重。

“为何这么问?”她与他对视。

少女咬了一口糖葫芦,未等沈十三给出回答,又道,“你知道沈青砚,还姓沈,不会是我弟弟罢?”

沈十三呆住,未曾想自己一不留神就自报家门,霎时脸就红了。

“看来真是了。”云止点头,掐着他的小脸,微俯身,“那么我的弟弟,可否将你的真名告知于我呢?”

他耳尖红若滴血,在她的逼问下只能招了,“我叫沈子衿。”

是他娘亲取的名字,可他娘亲已经死了,他不得宠爱,不会有人记得他,也再不会有人这么叫他。

不被叫出口的名字,原是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的。

小少年眸色黯然,却并未表露,佯装骄傲地昂起头,“是不是很好听?”

云止见他那副模样实在可爱,没忍住掐了一下他的鼻子,“是的,子衿弟弟。”

小少年怔住,转瞬却红了眼眶,他低头,转移话题,“你还没有告知我呢,有没有和沈青砚一起吃过糖葫芦…”

如此明显的表现,云止又怎会不知他是吃味,眉眼舒展,答的坚决,“没有。”

她拥有的沈止纤的记忆并不完全,除了重要信息,甚至大部分记忆都极为模糊,到底有没有同沈青砚一同吃过糖葫芦,她还真是记不清。

但无论有没有,此时此刻,她只会回答两个字。

没有。

沈十三当即笑弯了眼,浅色眸子中蕴满星辰,他将脸埋在少女的肩头,嗓音隐有哽咽,却又被他很快压下,“没有就好。”

他也不想他有,他嫉妒,嫉妒的发狂。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是姐姐的弟弟就好了。

小少年放在侧边的手掌攥紧。

他很想将当初本命蛊一事暴露的原因告知云止,可思量片刻终究未说。

沈青砚与姐姐一同长大,定然无法接受他为自己的利益将鬼域至秘公诸于众一事,那可恨的羲国太子又将姐姐害成如此,若是贸然将此事告知,或许姐姐会受不住打击。

最重要的是,到底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若姐姐不相信他,以为他刻意抹黑沈青砚,那他得不偿失。

小少年不说话,略微濡湿的睫羽遮盖住眼中闪过的狠色。

沈青砚这种窝囊废,根本不配待在姐姐身边!

“好啦,诺,吃糖葫芦罢。”云止举起手中的糖葫芦,伸到沈十三嘴边,还真是把他当弟弟哄。

沈十三微愣,回过神却是面色骤红,咬了一个后匆忙错开眼,不敢同云止对视,“走…走罢,我们去逛逛其他的。”

作者的话——

沈十三对阿止只有亲情,不要误会哈~

其实很早就有埋下伏笔说明本命蛊泄露一事不是阿止做的,她虽告知了佩奇,但佩奇没有告知旁人,雪青也不会说,不可能泄露出去的

而沈十三当初被暗卫抓的时候无人看守,哪怕他再如何不受宠,也不可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被掳走还无人察觉,除非他知晓了何事,有人想要他离开鬼域,甚至想要他死,而本命蛊泄露后,最大的获益者是… 第338章 不速之客 “滚!都给孤滚!一群废物,寻个人都寻不到!”少年目眦欲裂,勃然大怒!

他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脆弱的玉瓷当即破碎开来,碎片往旁边迸去,茶水散成一滩。

跪在地上的暗卫们头也不敢抬,即使有个别被碎片划破脸,血液顺着脸庞滴落在地面,后背被汗水浸湿,也不敢吭一声。

自从太子妃失踪,主上就阴晴莫测,寻遍羲国个大地界,下了通缉令,关了城门,甚至出动所有暗卫,向地下城下达追踪令,向鬼域施压,手段比之上次更加果决。

可如今半月过去,竟是寻无可寻!

主上本就暴戾恣睢,如今更甚,稍有不顺就会动杀心!他们日日盼着太子妃回来,却又寻不到她的下落。

他们更不敢留下,生怕主上杀人泄愤,当即听命消失。

少年死死盯着碎成几片的茶杯,盯了许久,眼前突然闪现出云止低头抿茶的动作,他身形晃动,重重跌在地上。

裴祁神情恍惚,眼尾染着胭脂色,潋滟非常,他嘴里不停喃喃,嗓子嘶哑,“怎么会寻不到呢,一定会找到的,你一定是在何处躲起来了,阿止…你到底在哪?”

他一遍遍重复,一声声低喃,仿佛只要一直这么说下去,话里的一切就会变成真实。

可即使如此,依旧填补不了内心的恐慌。

裴祁原本坚信云止不会放弃任务。

怎么可能呢,就差一点她就可以成功了,她怎么舍得离开,一定不会的。

可他寻了许久,什么法子都用上了,能做的都做了,他找不到她,甚至一分一毫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不会的…你一定等着我呢,不会的,不会离开的…”他越说越快,一边说一边摇头,眼下一片青黑,像是得了失心疯,哪怕面容昳丽,也压不住他那股疯劲。

裴祁怕。

他非常害怕。

如果阿止选择放弃任务怎么办?他还有什么法子留下她,他还能怎么将她召回?

惊惧与恐慌将他整个人灌满,少年像是失了魂,空洞的双眸死死盯住一个方向,裴祁只觉心都被人挖了去,胸腔永远空了一块,风吹过时嘶嘶作响,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空缺。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方才暴戾阴霾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彻底消失,只剩一个跪坐在地自言自语的疯子。

而这一切,云止都不知晓——

她同沈十三,云玄住了半月,彻底的自由让她放松许多,曾经被囚禁的记忆恍如隔世。

只是今日,似乎来了个不速之客。

“姐姐…”沈十三抬头看她,欲言又止。

云止垂眸,有些疑惑,“嗯?”

小少年犹豫片刻,又侧头去看一旁的云玄,期望他能阻止自己说话,又或者将那个来客赶走,然而青年的目光永远落在云止身上,根本不搭理他。

他张了张唇又闭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斟酌着语言开口,“连…连公子来了。”

“连公子?”云止跟着说了一遍,许久未见竟是差点想不起人,最后瞪大双眸,惊道,“他来作何?” 第339章 不速之客(二) 沈十三又哪里知晓呢?他也不想连温玉来。

他知道姐姐同此人两情相悦,可连温玉护不住她,依旧让羲国那个疯子伤害姐姐,只有大人身边最安全,只有大人才能避免姐姐受到伤害。

少女抿唇,神色复杂,她扭过头看沈十三,轻声问道,“为我而来?”刚说完这句话,不等小少年回答,她又兀自扯唇,“也是。”

为了她,又不是她。

沈十三和云玄他都不认识,除了沈止纤,连温玉还能为了谁呢?这个问题问的毫无意义。

云止正要自嘲自己的愚蠢,忽又面色一变,指尖颤抖。

因招魂阵,连温玉同这具躯体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他能感知到她在何处,而上次…裴祁就是借着连温玉找到她的,若是,若是…

她不敢想,下意识地侧头看向云玄,两人目光对上,青年弯眸一笑,嗓音轻柔,“放心,他找不到你。”

云止瞳孔微颤,眼中倒映着云玄,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我们去见见他罢。”她说。

既然裴祁没有跟来,她无所顾虑,自然要知道连温玉因何而来的。

沈十三点头,垂眸遮盖眼中的不情愿,转身去请连温玉。

这个人护不住姐姐,可若是姐姐要同他走,他应该怎么办?

少顷。

一高一矮的身影渐渐清晰,小少年身旁跟着一个青年,他面色苍白,薄唇无甚血色,手掌掩唇时不时咳上一声,仿佛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看起来尤为脆弱。

云止瞪大双眸,不可置信。

连温玉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然而等距离越近,她的惊诧才越发浓重。

曾经清隽温雅的贵公子此刻很是狼狈,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血液,似乎是方才咳出的,他比以往瘦了许多,身上药味浓重,竟是成了个病秧子。

“你…”云止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连温玉站在她不远处,十分守礼的并不靠近,他抬眸,将她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一番,才略微松口气,嗓音沙哑,“姑娘无碍就好。”

沈十三早就走回云止身旁,听见此话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想不明白。

不是两情相悦吗,怎么如此生疏。

难不成是个真君子,姐姐嫁了人便同她分道扬镳?可若当真如此,又为何远道而来。

云玄坐在一旁,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铃铛,漫不经心地关注着少女,并不参与其中。

“你远道而来,所为何事?”犹豫片刻,云止还是直接问出口,同沈止纤的故人纠葛,她隐隐有些愧疚。

青年抿唇,眸光锁定住云止,在看她,似乎又在看另一个人,沉默片刻,又道,“你突然从元羲消失到此处,我忧虑有何变故,特意跟来看看。”

云止没说话,她知道他是为了看什么,不过为了确定沈止纤的身体有无伤残。

“你怎么…他为难你了?”她问。

连温玉摇了摇头,“这不过是禁术反噬。”他也知晓云止在担忧些什么,又道,“未等他想起我我便消失了,姑娘不必担心。” 第340章 不速之客(三) 云止沉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同连温玉关系本就尴尬,她在他眼中不过只是个占用他爱人躯体的小偷,虽说并非她自愿,可事实就是如此。如今和谐谈话,倒是让她极为不适应。

沈十三更是发懵,待在云止身边听的云里雾里。

什么禁术?连温玉又是如何找来的?如今这一口一个姑娘的模样,实在不像对他姐姐有情啊。

最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连温玉同姐姐眼神对上时无一分情绪起伏,反倒看着他姐脸的时候,那隐隐浮现的狂热和执拗,一点不比羲国狗太子少。

“既然姑娘无碍,在下也不多做打扰,告辞。”青年说道,微俯身向她行了一礼,正要转身离去,忽又顿住。

他开口,似要说些什么,突然眉头微蹙,手掌掩唇咳了起来,待他放下手时,掌心隐见血迹。

病得不轻。

沈十三得出这个结论,漂亮的大眼睛眯起,他想,只要连温玉敢说出让姐姐跟他走的话,他一定把他逐出去。

都病成这样了,就别祸害他姐姐了,若是被裴祁那条疯狗找到,他可是要死逮着他姐咬的。

连温玉轻启薄唇,嗓音如珠玉落盘,哪怕如今如此脆弱,依旧有几分曾经翩翩公子的风范,“姑娘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受伤才是。”

说完,他才真的转身离开了

云止注视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身旁的沈十三反倒点了点头,很是满意,看来此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如今对姐姐无益,也不痴心妄想。

云止转身走到一旁,替自己倒了杯热茶,轻呷一口。

她原以为连温玉是来同她算账,毕竟曾经在东宫她出不去他进不来,如今却不同,未曾想只是叮嘱几句如此简单。

虽说,她知晓他话中的含义,约莫是提醒她,不要损伤这具身体。

“好喝吗?”座上青年询问。

“嗯。”她应答道,又喝了一口。云止对茶道并不精通,却觉得此茶有几分熟悉,也不知曾经在何处喝过。

云玄把玩铃铛,抬眼看她,红眸妖异,似在讨夸,“我泡的。”

“算账?”青年重复一遍小侍女的话,又询问,“我为何要同她算账?”

雪紫很是气愤,手中抱剑,剑却已然出鞘,“那人占了公主的躯体,将雪青害得武功尽废不说,还将您害成如此,简直罪大恶极!”

可恨她当初还以为她是真的公主,对她手下留情,想来就应当一剑杀了她!

连温玉垂眸,重重地咳了两声,嗓音略有嘶哑,“是我自己布的阵。”

他早就查清楚了。

事实确如那女子所说,纤儿被歹人所害,死于毒箭,他在那些人体内养了蛊,死对他们而言太过轻松,就应当忍受五脏六腑被蛊虫吞噬一空还无能为力的痛苦,才能体会他失去纤儿时的绝望。

他亦使用招魂阵,想将纤儿唤回,可阵法失败了。

如今禁术反噬,他也没几年活头,不若守着纤儿的躯体,最后再护她一程。

青年突然抬头,似乎想起什么似地对身旁女子道,“若我死得比她早,你一定要将我的躯体好好保管,待她死后,将我们葬在一起。”

既不能生同裘,那便死同椁,葬在一起,做一对亡命夫妻。 第341章 不速之客(四) 雪紫惊诧瞪大眼,当即就想反驳,可触及青年那副认真的模样,最终还是将话咽在喉咙里,哑着嗓子答应下来,“是,公子。”

几日后。

清晨,饭桌上的三人正在用膳,沈十三十分不满,一边吃一边嘟囔,“姐姐,连温玉在这附近住下了。”

云止握着筷子的手微顿,又很快恢复正常,低下头接着吃饭。

沈十三却有些好奇,眨着眼睛问道,“姐姐对此有何看法?”还未等云止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补充,“我记得姐姐同他青梅竹马,此前还定下过婚约,如今羲国狗太子找不到此处来,若是你们依旧有情,再续前缘也并非不可。”

虽说连温玉是个病秧子,有大人庇护,也不怕裴祁那条疯狗,且只要他住在此处,他也能随时见到姐姐,实在两全其美。

少女抬眸看他,抿唇。

沈子衿这话说的出乎她意料,却又合乎情理,只是他不知晓,她并不是他真正的姐姐,同连温玉也并无情意。

小少年见她久久没回答,正要再问一遍,忽闻一道咔嚓声,清脆利落。

两人都下意识地向声源看去,只见云玄手中握着的两只筷子齐刷刷断成两截。

似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他抬头,唇畔泛起一抹笑,略带歉意地道,“抱歉,手滑。”

沈十三眼睛都瞪大了,云止虽并未如此,神色也略有怔忪。

这得是手滑成哪样才能把两只筷子一齐掰断?

小少年闭了嘴,十分敏锐的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好歹是在皇宫长大,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此时不是说话之时。

云止愣完,站起身,“我去给你换双筷子。”正走出饭桌几步,又被青年拉住,“不用,我已经饱了。”

少女闻言低头,将目光放在云玄几乎没动几口的饭上,又抬眸看他,虽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已经将自己的疑问充分表明。

云玄微怔,又扬唇,“既然如此,我同你一起罢。”

两人一齐离开,独留沈十三一人坐在饭桌上。他终于抬起头,注视两人渐远的背影,沉默。

大人同姐姐似乎…

有事瞒他。

青年同少女并肩而行,明明使唤婢女就可以做到的事,都非要亲自去一趟。

走了一截,云玄停下步子,少女后知后觉才发现,转过身看他,问道,“你怎么…”

还没说完,青年薄唇轻启,将她的话打断,“你想帮他吗?”

“谁?”云止下意识地问道,又立马反应过来。

连温玉,云玄说的是连温玉。

“你能帮他吗?”她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呢?”

哪怕在府中住了一个月,与他朝夕相处。云止还是不明白云玄救她的原因,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想,或许需要她付出什么代价。

青年与她对视,赤色瞳眸妖冶潋滟,他静静地看着她,翘起的唇放平,突然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都这么久了…”

“云止,你为何还是认不出我。” 第342章 他的来历 少女霎时怔愣,错愕的心绪将她整个人萦绕,她微蹙眉,眉目间是明显的疑惑,她下意识地盯住云玄,企图从中获取一个答案。

她同他认识吗?为何这般说。

“或者说,我该叫你…”

“神女大人?”

久违的称呼再度入耳,云止面上的疑惑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慌乱,她瞪大双眸,却又瞳孔紧缩,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她想要后腿,却又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腿脚被钉了钉子,挪不开半步。

“依旧想不起我吗?”云玄注视她,视线全然落在她身上。

“你…你到底,是谁?”云止艰难问出这句话,她死死盯住云玄,瞳孔缩到极致,甚至嘴唇都在无意识的颤抖。

神女,这个称呼是她第一次穿去裴祁身边胡诌的。

若是他同裴祁有何联系…

云玄袍角翻动,靠近几步,可他越靠近,云止就控制不住的往后退。

可他又为何帮她!?

她似乎惊恐到极致,甚至脚步有些踉跄,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青年顿住脚步,定定地与她对视,那双漂亮的赤瞳闪烁着妖异光芒,他神情平静,指着自己的眼睛,轻声问道,“神女大人,看见它,你依旧想不出我是谁吗?”

云止怔住,顺从他的指示往眼睛看去,那双红眸漂亮昳丽,纯粹的赤色如同鲜血横溢,极为罕见。

少女颤动唇角,放在他眼睛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曾经的一切在此刻被放在她脑海中无数次细化。

第一次相见时怪异的熟络,对裴祁的敌意,相差不多的口味,极为熟悉的茶香,甚至这一身玄色的锦袍…

她愕然,近乎不可置信地喊出那个名字,“……小黑?”

青年却眉眼一弯,此前的失落失望消失殆尽,他翘起唇畔,轻声应道,“是我。”

云止松了口气,却依旧震惊,整张脸上都是疑惑,她主动靠近青年,万般惊讶,“你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了?”

云玄没说话,只低眸看着她神秘的笑,眉眼中的愉悦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去,“既如此,不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话毕,云止只觉自己脑海突然传来一阵电流,不痛,只是略有酥麻,和曾经初次绑定时的感觉极为相似。

紧接着,她就听闻她许久未曾说话的系统突然出声,以一种恭敬甚至惧怕的语气——

【主…主神大人】

她愣住,抬眸对上他的眼眸,重复了一遍系统的称呼,“主神?”

“是我。”云玄应道,眉目柔和地看着她,微俯身行了一礼,如同许久许久,久到云止都快忘记的之前,他们头一次见面那样,“小黑,见过神女殿下。”

云止张着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如今的一切如同一道惊雷将她的意识炸得模糊,即使认出云玄是小黑,她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按照正常发展,现在的小黑根本不可能是这幅模样。

“你…不是跟在裴祁身边吗?”她站在他面前,接受了这个近乎不可能出现的事实后,发出自己的疑问。 第343章 他的来历(二) 提到裴祁,云玄的表情并未有过多变化,只是眉眼略有平静,但看向少女的目光依旧温和,“自然是被他驱逐了。”

“驱逐?”云止跟着呢喃,并未在这个问题上深问,极为困惑,“若是他将你驱逐,如今你不是…”话还未说完,她又自己顿住,瞳孔放大。

若是云玄说的是真的,那时的他被裴祁驱逐,那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云止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只觉头脑突然窜过一道电流,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是啊。

只有死人才会绑定系统。

虽然她不知晓主神同普通任务者之间的差别,可主神…依旧是有系统的?也就是说,此刻的云玄,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他…”少女开口,却连她自己都不知她在说什么。

云玄却像是知晓她所想一般,再度笑起来,赤色的瞳眸如同这世上最妖艳夺目的宝石,“万般荣幸,小黑再次见到您。”

小黑…

这个称呼在云止脑海百转千回,她死死地盯住青年身上的衣衫,回想起他的名字,恍然发现,原来在最初相见时,云玄就给了她相认的线索。

玄,不就与黑色同义吗?

云字更好理解,正巧是她的姓氏。

她突然笑了,笑间有几分苦涩,“是我害了你吗?”

云玄没说话,他靠近她身边,替她理了理方才乱掉的鬓发,两人眼眸相接,他摇了摇头,很是坚定,“是裴祁的错。”

提及到他,云止垂眸沉默,又忽然抬头,“那你如今…”

其实她大概猜得到。

如同她在现实世界死去然后绑定系统一般,云玄约莫也是死后绑定的系统,至于如何成为主神,她并不知晓,但主神这样一个职位,定然权利极大,穿梭世界想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这也能够解释,为何当年的云玄明明比裴祁年幼,如今却看起来比他年长。

任务者能够在进入一个世界前,决定自己的初始模样,决定后不可更改。就如同修仙世界的修炼者练到一定程度能够将自己的外貌永远定在一个时刻一般,只要任务者想,就是如此。

“这是你长大后的样子?”她问道。

青年弯眸,“也许是罢。”他死在了幼时,如今的面目不过是系统按照他死去时的面貌推测而来,长大究竟该是什么样,其实他也不知晓。

两人在交谈,系统却是瑟瑟发抖畏惧之至。

它原本时刻待在云止身边,突然有一天仿佛被人断开了连接,不知晓她在做什么,也不知晓她身处怎样的境地,就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她这个宿主。

如今好不容易连上,却让它震惊恐惧。

它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宿主究竟是如何同主神大人扯上了关系。

“你终于认出我了。”青年感叹。

云止沉默片刻,回答道,“我实在没想到会是你。”

其实也不怪云止,任谁也想不到曾经随手捡来的一个幼子,同平安一般的存在,如今会成为主神,更莫提现在的云玄与曾经的他除却那双红瞳,几乎没有半分相像。 第344章 他的来历(三) 光是他明明比裴祁年幼,如今却看着比他年长一事,就足以让云止迷惑混沌了。

“你想帮他吗?”青年问道。

“嗯?”话题跨越太大,云止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微愣,然后又问,“可以吗?”

云玄唇畔上扬,“你觉得呢?”

少女抿唇,睫羽轻颤。

是啊,如今的云玄是主神,权利之重,权限之广,在一个小世界中肆意妄为,想来应是不成问题的。

“我想帮他。”她说,又抿了抿唇,顿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对于她的犹疑,云玄率先开口,“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直接告诉我,不要有所隐瞒。对我,你不需要客气。”

云止闻言唇抿得更紧。

云玄话虽这么说,可她与他之间到底许久未见,她还险些没认出他来,要是真对他予取予求,也不知得多厚的脸皮。

但无法,她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云玄帮助,“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换回自己的身体吗?”

如曾经雪青所指责的那般,即使沈止纤已然死去,或许她依旧没有资格占用她的遗体,哪怕并非她本意,但这仍然对沈止纤的故人造成了伤害,

说不上多有善心,只是云止自己也极为不习惯用他人的身体来生活,如果能有法子换回来,自然是想换的。

“我还以为是何事让你开不了口。”云玄笑着调侃,忽又道,“若是有其他要求,也可一并提出,只要是神女大人的命令,我自然是会执行的。”

比如摆脱这个任务,摆脱裴祁,只要她提出来,他都会帮她,哪怕将有责罚,他一定会帮她。

云止摇了摇头,“能帮我换回身体就足够令我高兴了。”说完,她又提醒道,“还是莫要再叫我神女了,如今你应当也有系统,知道这个称呼不过是当初用来糊弄人的罢了,再这么叫我,我该羞愧了。”

她哪里算得上什么神女呢,不过只是一个想要回家偏还无法得偿所愿的普通人罢了。

云玄没说话,并不反驳云止,却也不附和。

她或许不明白她对他而言是个怎样的存在,但没关系。

“那我应当怎么称呼你呢?”青年问道。

云止一愣,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在这个世界,与她相熟的人不多,也只有一个会天天用亲密的昵称唤她,可那个称呼,她现在甚至不愿去回想,“叫我小止罢。”她说。

小叶姐姐曾经也是这么叫她的。

“好,小止。”青年眉目舒展,眼角眉梢满是笑意,他又问,“真的没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帮助了么?”

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裴祁,回家。

只要她说,他都会帮他。

云止摇头,“这就够了。”

云玄见此手抚动铃铛,“那便如此罢。”虽说他很想让云止说出这些要求,他也很乐意帮她,可他尊重她的选择,既然如此,那便如此罢。

可惜,云玄不知晓云止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他是主神,维护小世界的秩序是他的工作,她根本想不到他会愿意打破自己的职责来帮她。

她以为他问的是她在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事情什么需要帮助。

当然,如果云玄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能帮她回家,即使觉得不好意思,云止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他的帮助。

只可惜…

太可惜了。

作者的话——

哈哈哈嗝看到好多读者宝贝看到小黑两个字都发懵了,一脸懵逼的问是谁哈哈哈

其实关于这个名字,前文并没有直接的出现,但是有伏笔,不过可能埋得比较深你们没察觉到,但也没关系,后面都会解释,不影响阅读~ 第345章 跟踪 假山后。

小少年蜷缩在角落偷听二人说话,神色凝重,疑惑不解。

他发觉姐姐同大人有事瞒他,犹豫再三还是小心跟上,倒是并未听到多少。但如今偷听到的,已经足够令他困惑了。

换回原来的身体?什么意思。

这不是姐姐的身体吗?为何要换,神女又是何等身份,比大人更厉害吗,为何大人对姐姐如此…如此百依百顺。

沈十三蹙紧眉,百思不得其解。

云玄依旧同云止谈话,“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就将身体换回来?”说着,他视线微移,睨了一眼假山的方向又收回,依旧眉目温和的看向云止。

“这么快吗?”云止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缓几日再帮我的。”

“如今那家伙都住到隔壁了,若是缓上几日住到我们府里可怎么办?”青年低声说道,方才还笑呢,此刻声音就闷了起来,大抵是不怎么高兴。

少女一愣,失笑,正要反驳他连温玉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因为她如此做,还未说出口,就见云玄从袖中拿出一只与他腰间一模一样的铃铛。

他靠近几步,云止下意识地想躲,回想起云玄的身份又生生止住后退的动作。

只见青年微俯身凑近她,眉目微敛,十分仔细地将那只铃铛坠在她腰间,做完这一切他又替她理了理略有褶皱的衣服。

云玄抬起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直视云止,“你忘记它了。”

云止看着腰间金铃,怔住。说来确实是,上次光顾着逃离昭和殿,逃离裴祁,她用了铃铛就没带走,倒是有些卸磨杀驴的意思。如今铃铛出现在他手中,想来是特意回去取过。

“我不是故意的。”她解释道。

“我知道。”云玄并未计较什么,只是与她对视,眼神很是认真,“以后不要再忘了。”

云止抿唇,她不太明白为何他执着让她收下铃铛。曾经是,如今也是,但云玄好歹救了她,又帮了她如此大一个忙,若是回绝,实在说不过去,“好。”

东宫——

少年垂着眸,手中拿着那把熟悉的白玉折扇,他修长手指微动,漫不经心地把玩。

手中折扇跟随他的动作一开一合,裴祁抬头,面无表情,“太子妃寻不到便也罢,找个病秧子也要这般久,到底是孤太宽纵你们了。”

暗卫领袖低头拱手,鬓角湿透。

他不敢抬头看面前居高临下的主子,又生怕那折扇中的暗器要了他性命,“禀告主上,那人早在太子妃失踪当日就已离去,故而费了些力气。”

话毕,他又连忙接着说,生怕慢了一句话就惹的少年动杀心,“但经过这几日巡查,我们已然寻到他的踪迹,他就在元羲以南,洛城城中!”

裴祁不说话,眸光幽幽。

好半晌,他才缓慢收回目光,合上折扇,嗓音秾丽,喉腔中只溢出两个字,“启程。”

他寻了阿止一月有余始终寻不到人,倒是恍然想起还有连温玉这个人,上次阿止死去他能找到她,这次定然也能。

只要跟着他…

少年眸色逐渐幽黑,抚摸折扇的动作越发温柔,似乎落在他手中的不是折扇,而是其他什么物件。

一定要等着他啊。

等他与她相见。

作者的话——

看见好多小宝贝想换男主,哈哈哈哈嗝知道佩奇很狗,但是最开始的故事就是以他和阿止作为预想开始的,所以换男主不考虑哦

不过可以考虑更改结局,宝贝们更喜欢he呢,还是be? 第346章 跟踪(二) “你说的是真…咳咳…”青年激动地站起身,不停地咳着,胸腔一阵阵起伏,他幽黑的墨瞳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侍女,嗓音沙哑,“她真的如此说的?”

“公子…”雪紫满脸担忧,欲要上前又止住脚步,应答道,“确实如此,她邀公子今日前往,期望早日将事办成。”

青年咳得更大声,一阵又一阵,似是过于激动,咳嗽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他用手掌死死捂住唇,然而仍旧有鲜红血迹从中溢出。

咳了好一会儿,他才顿住,哑着嗓子从喉腔中发出声音,“走。”

“公子!”雪紫瞪大眸子看他,“您真的相信吗?万一是那女子的陷阱呢?若是能换,她为何不早些换!”

她说着,嗓音甚至有些哽咽,“偏要挑这时候,如今您身子病弱,若是她有什么阴谋,岂非轻易就能得逞。”

那个女子如此可恨!占用了琼昭殿下的身体不说,还将公子害成如此,为何公子就这般相信她说的话呢?

连温玉顿住脚步,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帕。

他敛眸,仔细认真地擦拭着唇边、手上的血迹,直至干净到再无法落下一分血色,他才哑着嗓子重复,“走。”

连温玉没有回答雪紫的问题,甚至漠视,脚步无一分停顿地往门外走去。

既然是同纤儿相见,又怎能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她的温玉哥哥,曾经可是鬼域最负盛名的巫蛊师。

“——驾!”

一匹红鬃烈马高昂起头,发出尖锐的嘶吼,少年立于马上,气势凛冽,他面无表情地甩动缰绳,掀起一阵尘土。

日夜奔波似乎并未侵蚀他的意志,裴祁紧握缰绳,明明用于军营的千里马都已然感到疲累,他却依旧绷着下颌,表情冷峻。

一月有余,他与阿止分离已经一月有余!

如今连温玉就是唯一的线索,他得尽快抵达洛城。

“驾!”马蹄奔踏,踏向城门,守城的士兵纷纷举起长矛,一致对上少年,警惕又戒备,守关的兵将站在高处朗声质问,“来者何人!城门前不许纵马!还不速速…”

话还没说完,少年掏出私令,甚至还未曾启唇,就见城门处齐刷刷跪了大片,“拜见太子殿下!”

他们均是低头俯身,神情恭敬又畏惧,不敢抬头看这位传闻中暴戾恣睢的太子殿下哪怕一眼。

然而云止并不知晓裴祁动作如此之快,已然快马加鞭赶到距离洛城仅有一城之隔的襄城。

她的面前只有一个小少年,拉着她的袖子,小声地问,“姐姐,今日连公子要来吗?”

“嗯?”云止侧头看他,刚要应下,又一顿,“你怎么知晓?”

小少年干巴巴地笑着,挠头掩饰,“听…大人说的。”

他很想问,又不知晓怎么问出口。

沈十三一直都不是傻子,一个身份低微还能在皇宫中安然无恙存活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傻子。

他只是不敢问。

“是呀。”少女答道,抚着他的头,“或许晚些你就能见到他了。”

小少年点头,牵着云止的手紧了紧,垂着眸,低低地应声,似乎有些失望,“哦。” 第347章 久别重逢 连温玉到达云玄府中,神情平静,他看向二人,一个字也未曾多问,直截了当地说道,“开始罢。”

云止甚是惊讶,她原以为连温玉会多问上几句,又或是质疑,她甚至都已然想好说辞,就等着告知于他,然而他却只字不问。

少女侧过头面向云玄,点了点头。

身着玄色锦袍的青年颔首,血色瞳眸妖异,他薄唇轻启,出声,“系统。”

云止神情并未有变化,连温玉也没有,系统极快给出回应,【主神大人】

“系统230号宿主回归本体,寄宿躯体重塑。”他说道。

【是】

几乎是青年话音落下的瞬间,云止便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抽离,像是人死亡之前的灵魂出体,她如同游魂一般看着身体外的一切。

也是她意识离去的时刻,那具躯体犹如失去倚仗般骤然跌落在地,青年神色一紧,忙不迭地俯身接住它。

紧接着,云止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势的吸力拖拽,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就好像她本就属于那里。

等到再一睁眼,她已然站在云玄身边,眼前是连温玉抱着曾经那具她最熟悉的身躯的场景。

青年怀里的女子两眼空洞,呼吸孱弱,像是即将死去。

连温玉紧紧抱住她,抬起头看向云止,语气焦急迫切,“不是说可以让她归来吗?为何她是如今这般模样。”

云玄上前一步挡住他对少女的注视,解释道,“这具身体长久被他人所用,身体本身对灵魂的感知已然失去,原本的灵魂将被排斥,故而需要重塑。”话毕,他难得好心的安抚道,“放心,很快的。”

连温玉不说话了,紧紧拥抱自己怀中的女子,像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再也无法分离。

少顷。

一具崭新的躯体出现在三人眼前,如同睡去般安然闭着眼,她躺在地面上,双手合并极为安详。

而这幅躯体的容貌,同连温玉怀里抱着的女子一模一样。

云玄眸光落在这具躯体身上,又开口,“系统,灵魂替换。”

【是,主神大人】

话毕,连温玉便觉自己怀中的女孩失去呼吸,甚至皮肤间的温热也逐渐冷却,他恐慌地抬眸,却见不远处那具崭新的躯体胸口开始起伏。

云玄再度开口,“等她睁开眼,就会是你想要的那个人了。”他的手指又指了指青年怀中的女子,“至于这具原本的躯体,为了不留下破绽,还是消失的好。”

话毕,那具躯体消散成一片莹光,在三人眼前消弭。

与此同时,不远处躺到在地的少女睁开眼,双眸依旧空洞茫然,却轻轻呢喃,“温…温玉哥哥…”

连温玉呼吸一窒,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来不及问,连忙站起身,向她奔去。

青年紧紧拥着少女,两人额头相触,他一声声应和,难掩哽咽,“是我,是我…”

他怀里的少女似乎很是迷蒙,抬眸见是他,轻轻活动手臂,拥住他的腰以示回应,“温玉哥哥…”

“是我…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青年不停地回应,生怕落了一声。

他说着,墨黑的眼眸泛起泪意,“我还以为你要永远离开我,我还以为我们要阴阳相隔…说好要嫁给我的…你可不能耍赖…”

嗓音越发哽咽,甚至起了哭腔,泪意如江水翻涌,一旦触碰不再停歇。

少女抬起手,轻抚过青年的面庞,轻声安抚,“不哭…”

“温玉哥哥不哭…” 第348章 久别重逢(二) 云止站在云玄身后看着,看连温玉同沈止纤相拥的画面,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闷得慌。

如果…如果不是她占用了沈止纤的身体,会不会…

其实云止自己也知道这不能算作她的错,可这是她穿梭世界以来,头一次使用别人的身体。她总是忍不住地想,如果当初系统能让她说明白这一切,连温玉会不会就不动用招魂阵,更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病弱的下场。

愧疚一旦生起,便满腔四溢,一发不可收拾。

云止垂眸不敢再看,身前的青年却陡然握住她的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却像是在宽慰。

终于,连温玉将半倚在他怀里的少女扶起,两人并肩站立,他嚅喏着唇,苍白的唇瓣掀起,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云玄与他对视,将云止护在身后,“先别急着谢,我先提醒你一句,你要的这个人当初已然死亡,你虽逆天改命召回一缕残魂,但终究只是一缕残魂。”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

“她没有完整的人的意识,三魂中只余灵魂,只有对情感的感知尚存,所以除了情感,其他事情,她恐怕宛若幼儿,甚至无法给予你回应。”

像是应了云玄的话,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沈止纤站立的脚步就略微晃荡,似乎将要摔倒在地。

连温玉迅速将她扶住,随即又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墨眸注视着怀中眼神迷茫,只轻轻呢喃着他名字的少女,青年的眼神柔和又专注。

他甚至都不去看云玄,眼中满是自己的小公主,“无事,我会教她。”

他有无限的耐心。

话毕,青年抱着少女转身,正欲离开,脚步又一顿,再一次重复了方才的道谢,“…谢过。”

说完他才推开房门,没有丝毫停留的彻底离去。

而房门外,沈十三正站在开门处,抿着唇同屋内的两人对视。

他启唇,嗓音像是从喉咙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一般哑,浅色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二人,嘶哑着从喉腔发出声音,“姐姐…”

“你真的…”

“不打算同我解释一下吗?”

“——开城门!”洛城城门处,守关的将领面对众士兵下令。

他汗如雨下,不敢有丝毫耽误。因为此刻城门处来了一个任谁都得罪不起的人物——

羲国最为尊贵的太子殿下!裴祁!

“殿下可有什么吩咐?”将领对面前骑着骏马,神色冷峻的少年点头哈腰,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城内请。

虽说他不知晓是何等风把这位爷吹来了,可他知晓这个主性情暴戾,若是一个伺候不当,那可是要杀人的!

裴祁骑在马上,衣袂翻飞,他启唇,嗓音无一分起伏,厉声命令,“封城!”

“是!”领兵的将领一句都不敢多问,当即严加看守,派人封锁城门。直到做完这些,他才敢凑到裴祁跟前,“洛城已封,属下保证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立于马上的少年瞥他一眼,幽幽道,“洛城进了叛国谋逆之徒。”他眸光寒凉,声音冷凝,“领兵,给孤挨家挨户的搜。” 第349章 久别重逢(三) “子…子衿?”云止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外的小少年愣了神,神情错乱。

他是何时出现的,又听到了多少?

少女启唇,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然而未等她出声,云玄突然神色一凝,长腿一迈踏出门外将沈十三拉到身边来。

沈十三想要犟,却被他死死扼住动作,愣是拉着后颈的衣服提到云止身边。

他觉得委屈,正要说话又被云玄捂住嘴,青年站在云止身边,手上提着沈十三,他赤瞳冷沉,闪过幽异烁光,“有何事之后再说,他来了。”

一大一小齐齐一愣,然后都突然反应过来般脸色泛白。

几乎是应了云玄这句话,府外顿时响起铁骑靠近的声音,极有节奏且规律。

连温玉才走出云玄府中并未过多久,洛城中突生变故,似是有人寻他,一个士兵刚见着他的模样,便有一堆人过来将他围住,企图羁押他。

若是一队人倒也罢,偏偏是满满当当一大堆人,连温玉如今病弱,更莫提他还要保护怀中的沈止纤,又怎能敌过。

最为重要的是,他已然猜到寻他的人是谁。

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

果不其然,连温玉被士兵推搡着来到马前,甚至有人企图给他腿弯一脚令他下跪,青年哼都不哼一声,身躯略微倾斜又迅速站住。

如今他的怀中有纤儿,他的小公主最爱干净,又怎能跌落尘埃里。

他抬眸,看见那个意料之中的人,“果然是你。”

少年闻言低头睨他,他立于马上,微眯起眼居高临下,“是孤。”

裴祁。

连温玉想起这个名字,将自己怀中的人护得更紧,少年瞧不见面貌,却仍旧冷嗤一声,“你又当如何?”

这人不惜使用招魂阵,他还当他多痴情,如今不也温香软玉在怀,可笑。

“阿止在哪?”不等连温玉回答,他就直截了当地问出口,话间不见犹豫,幽深瞳眸死死锁定连温玉,如同一个无穷的黑洞,若他不说出个答案,便将他吞噬殆尽。

“您的太子妃,我又怎会知晓。”连温玉冷声回应,语气中似有嘲讽之意。

裴祁的脸色更沉,下颚线紧绷宛若利落的刀刃,他压着声音,气势凌厉,“孤再问你一遍,阿止在哪?”

“我不知晓。”青年的答案一成不变。

少年幽幽地注视他,眉间溢满戾气,他突然咧开嘴,笑的阴森,嘴里吐出两个字,“很好。”

话毕,那柄华美的白玉折扇再度出现在裴祁手中,几乎是一开一合间,一只泛着银光的暗器从中飞出,速度极快,直奔青年怀中的少女而去。

连温玉脸色骤变,抱着沈止纤一个利落旋身,速度快到甚至衣袂翻飞出残影!然而即使如此,依旧比不上暗器的速度。

裴祁没想杀连温玉,毕竟他还要靠着他找到云止,他的目标不过是连温玉怀中的女子,以此给他教训。

然而连温玉一心护她,飞快躲避间,暗器划破他的手臂,月白锦袍被刮出裂痕,鲜红血液顿时浸染而出,将衣衫融为血色。

而女子的面貌也在这番闪躲中不可避免地展露。 第350章 久别重逢(四) 少年瞳孔紧缩,从尾椎处升起一股电流,一路顺势涌进他的大脑,剧烈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不受控制地唤出那个名字,“阿止…”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裴祁翻身下马,一双眼瞳仿若染血,赤红得令人触目惊心。

他差点杀了她,他方才差点杀了她!

少年冲到青年身边,动作小心翼翼却又极为强势地企图抢人,“你把阿止还给我!”

他怒吼,理智再这一瞬间溃败。那是阿止,那是他的阿止,他们分开一月有余,如今终于又见面了。

连温玉不松手,将沈止纤死死抱紧在怀中,即使面色苍白,甚至唇畔咳出鲜血,染得他薄唇一片绯色,他依旧顽强抵抗,“她是我的纤儿,她跟你无半分关系。”

他反驳着,无论如何都不愿将怀中少女交给裴祁。

“你把她还给我!她是阿止,她就是阿止!”裴祁眼眸赤红,眼中红血丝满布,神情甚至狰狞扭曲。

两人身边围绕的士兵对此场景极为震撼,纷纷扭过头痛恨自己怎么长了双眼,若是太子殿下日后问责,将他们杀人灭口又当如何!?

然而此等场景何其熟悉,曾经招魂阵时连温玉似乎也对裴祁说过这句话,把她还给他,把他的纤儿还给他,如今不过风水轮流转。

倒是应了曾经寻鹤说的一句话,世间皆有因果,今日之事便是往日的因所得的果。

两人争执不休,争抢间难免有所伤,连温玉伤得最重,可他宁死不松。

裴祁又要避免伤了少女,又要尽力去抢人,偏偏青年也不愿松口,几番争斗间,人居然还在连温玉怀里。

如此大的争端,即使再如何小心,少女依旧不可避免地被吵得睁开眼。

她看见青年唇瓣染血的模样瞳孔剧烈一缩,甚至都没来得及抬眸看裴祁一眼,就下意识地用手去擦着连温玉唇边的血迹,一边擦一边喃喃,“温玉哥哥受伤了…”

裴祁身影晃荡,瞳孔放大又迅速缩成一竖,像是冷血的蛇,可他却难以置信。

少年握住折扇的手不停地抖,盖住眼睑的睫羽也不停地颤,像是控制不住,像是不听使唤。

他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痴痴地叫出那个名字,企图得到回应,“阿止…”

可哪里又能有回应呢,连温玉怀中的女子根本不关心他,眼中氤氲的雾气也不可能是因为他。

裴祁只觉浑身仿若坠入冰谭,无数冷水泼打他的心脏,一阵阵刺痛从胸腔而出,并不激烈,丝丝缕缕,却令他痛苦难耐。

“不…不是我的阿止…”他轻声呢喃,顿住所有动作,像是失心疯一般失魂落魄。

手掌失力,折扇跌落在地,可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捡。

少年连退两步,如同失了魂般路都走不稳。

他不敢去看那副场景,他根本不敢。

然而就在连温玉以为裴祁要离去之时,他又突然转过身,瞳眸紧缩,语无伦次般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嗓音,“她是阿止…她一定是…”

话毕,少年云步一旋,眉间戾气凝固,作势又要来抢!

倘若此人不是阿止,那他的阿止在哪里?她所长处的身躯换了人,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选择了…

不,绝不会是这样。

这人一定就是他的阿止,或许阿止的系统恢复了一定功能,却依旧不能压制招魂阵中所残留的一魂,故而出现此等情况。

一定是这样,阿止不会选择离开的,这一定是他的阿止!

一定是!

作者的话——

担心有小可爱看不懂佩奇的心理想法,解释一下下

佩奇在同温玉争抢的过程中就已然认出温玉怀中的纤儿不是阿止,但他不知晓阿止已经通过云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不是阿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阿止选择了放弃任务。

佩奇接受不了这个可能,所以宁愿相信纤儿就是阿止,宁愿相信阿止只是暂时被残魂压制陷入昏迷,以此欺骗自己她还留在他的世界 第351章 久别重逢(五) 然而裴祁疯,连温玉又何尝不疯?

他为了纤儿已然用尽所有方法,费尽所有力气,就在他终于接受自己命不久矣等待云止离去与纤儿共葬的时刻,又有人突然将纤儿还给他!

那种狂喜,那种沉浸在黑暗甚至习惯黑暗后蓦然给予他光明的劫后余生之感,不会比裴祁对云止的执念少半分。

“我说过很多遍她不是你要的那个人,你要的那个人她早就走了。”连温玉护着怀中的少女,一双墨瞳死死盯住裴祁,哪怕浑身是伤也不愿松手半分。

裴祁眼眸一片赤色,甚至眼中满布血丝,他神情甚至狰狞,恶狠狠地怒斥,“我让你把人还给我!”

连温玉与他对视,拥着沈止纤的手更紧,却面带嘲讽,突然冷笑出声,“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想想你都做过什么,难道不是她被你逼走的吗?”他嗓音微顿,近乎冷漠地强调,“被你亲手逼走。”

云玄曾嘱托过他关于那个女子的事皆需保密,如今他把纤儿还到他身边,他自然也要遵守诺言。

青年的话一遍遍回荡,响彻在裴祁的耳际,像是在提醒,像是在折磨,更像是一把锐利的剪刀,将他脑海中所有与云止共处的画面剪得稀碎。

温情与美好,顷刻不复。

似乎还有个小人,踩在那堆稀碎的碎片上,不停地叫嚣,嘲笑,“他说的没错,阿止就是被你逼走的,她根本不可能为你留下!你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裴祁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却更觉得吵。

好吵。

少年死死捂住耳朵,死命摇头,自我否认,模样近乎癫狂,“不…我不相信,你骗我…你骗我…”他一遍遍重复,不知是在反驳连温玉,还是在反驳心中的那个人。

“——你骗我!”

裴祁瞳眸缩成一竖,眼中竟有仇恨这般浓烈的情绪,一支泛着冷意的暗器从他袖中飞出,竟直截了当地往连温玉心口射去。

既然他已寻到阿止,连温玉就不再有用,他不愿将阿止归还于他,那就死罢…只要他死了,阿止就是他的了!

他要杀了他!

裴祁神情扭曲,眸中全是疯狂。俨然已经失去理智,满心满意只想确认云止并未离他而去。

青年瞳眸骤缩,眼中倒映出暗器的缩影,又尖又利,显然是取人性命的利器。

可此时察觉已然是晚,暗器的速度何其之快,此时要躲闪,根本避之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即将丧命之际,他怀中的柔弱少女迅速扑腾而起,立起身来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沈止纤闷哼一声,身子剧烈一颤。

本应刺穿连温玉心脏的暗器,此刻生生插在她的肩膀,鲜血迅速溢出,浸湿她的衣衫。

“——纤儿!”青年紧紧搂住少女,眼眸泛红,像是被血染成的颜色,他甚至顾不上在意裴祁,双眸急切的关心怀中女孩的情况。

裴祁只觉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两步,脚步急切,可也仅仅只是两步,便又顿住。

他看见那个少女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摸连温玉的面庞,用他最熟悉的声音安抚,“只要…温玉哥哥没事,就好啦…”

她不再看他。

她的眼里没有他。

崩掉的弦在此刻直接化为灰烬,裴祁抿唇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切,并不上前半步。

他脸色阴沉,疯癫褪去,看起来像是已然恢复理智,可他的内心早已溃败,一片荒芜,甚至寸草不生,似乎有个自己在其中歇斯底里,崩溃呼救。

究竟要怎么编,怎么骗,怎么对自己撒谎?

他该如何欺瞒…

才能再骗自己一遍她是阿止。 第352章 久别重逢(六) 连温玉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宛若一个黑洞,一眼看不到底,他抱着少女,眼中恨意燃烧。

无数只蛊虫从他身上落下,密密麻麻一大片,颜色各异,或急或缓地在人群中爬行,看得人头皮发麻。

侍卫们当场一声惊呼,震惊又惧怕地举矛指向他。

蛊虫…

那是蛊虫!

还没等他们说什么,一个侍卫不甚触碰到连温玉的蛊,他的耳鼻喉当即流出鲜血,两眼泛白,整张脸又红又紫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不得呼吸,不出片刻,窒息而亡。

他骤然倒下,身体触碰地板发出一声闷响。

而侍卫们更是慌乱不堪,甚至有些人连矛都拿不准,却迫于裴祁在场,不得不与之对抗。

这究竟是什么人?

竟能随手拿出如此多毒蛊!

少年冷漠与他对视,毫不畏惧,他就那么站在原地,并不后退半步。此时的他瞧起来倒是正常许多,不见方才的疯癫痴狂,像是全然恢复了理智。

可他的手已然攥出青筋,不长的指甲刺破手心,鲜红血液顺着他掌心的纹路蜿蜒而下。

胸腔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闷响,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像是响在他的耳际。

扑通、扑通、扑通…

裴祁被吵的受不了,他的手逐渐靠上胸膛,一手化爪,虎口用力,竟是想将身体里那颗跳动的心脏活生生掏出来。

几乎是他的动作将要落下之时,突然一道呼唤将他阻止。

“——殿下,小心!”

少年瞳眸一缩,突然回过神,这才发现原来有只蛊虫已悄然来到他身边,正要攀爬上他的身体。而不远处的连温玉瞳眸如墨,眼中不带丝毫温度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裴祁放在胸口的手垂下,微闭上眸。

他有那么一瞬竟觉得就如此也不错。死过那么多次,他还从未尝试过被蛊虫杀死是什么感觉。

如果这次死了…

阿止还会来吗。

他又要轮回多少次,才能换来再一次相见?

侍卫们瞳孔紧缩,神情惊愕,甚至控制不住地惊吼出声。

太子殿下这是在作何?寻死吗!

时间仿佛静止,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在他身上,个别人不忍见太子殿下七窍流血轰然倒地的惨状,悄悄闭上了眼。

就在众人都认为裴祁必死无疑之时——

少年足尖轻点,衣袂翻飞,卓绝的轻功令他骤然飞起,轻盈如一只飞鹤!

他落在青年身后的不远处,缓缓睁开眼,然而刚一睁眼,便有一暗器飞旋,直奔连温玉后颈而去,速度之快,空中甚至可见一道白色的残影。

青年护着怀中的少女,动作颇为受阻,刚抬起手便被暗器击中。

随着一声咚的闷响,暗器落在地上,青年垂下头。

众人正要夸赞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刚一张嘴又顿住。

哪有什么暗器?只见地上安静地躺着一把白玉折扇,想来是殿下的,明明方才还不甚滑落在地,也不知殿下是何时捡的。

如此看来,这青年也并非死去,不过是被殿下击晕。

“都带回去。”裴祁面无表情地命令,“将这女子好生医治。”

“是!”侍卫听令。

少年这才转身,微俯身再度将折扇捡起,他擦了擦扇柄上的灰尘,垂下眸子打开折扇摩挲扇面上的诗句。

他方才在想什么?

万一阿止并未离开呢?或许她只是被残魂压制的厉害,需待一段时日才能苏醒?又或许她的系统已经恢复所有功能,能够令她使用原本属于她的躯体?

万一…

即使他堕入轮回,阿止也再不与他见面呢。

作者的话——

佩奇大概…怎么说呢,处于一个很纠结的阶段,阿止离去了他就不想再活,打算如曾经那样寻死,可他又奢望阿止没有走,奢望到哪怕明知晓纤儿不是阿止了,依旧期盼着或许有一日她再睁开眼依旧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感觉没有写出来他的思想变化,所以解释一下怕宝贝们不明白哈哈哈嗝 第353章 久别重逢(七) “他方才从何处来?”少年问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并不知晓,就在裴祁脸色阴沉欲发作之际,有人突然出声回答这个问题。竟真有那么巧,他在巡街之际恰巧撞见了连温玉从一间府邸出来。

少年点头颔首转身要走,又突然顿住脚步,他回头,眉目间没有丝毫情绪,握着折扇的手略微攥紧,寒声,“将他的行踪彻查,禀告与孤。”

洛城虽远,但人多物茂,若两人有接触,定然能有人察觉。

或许,他能从连温玉处寻到阿止的踪迹。

“是!”侍卫弓腰行礼。

少年衣袍翻飞,脚步极快地来到府邸前,微抬眸,尔后面无表情地敲门。

当真怪哉,如此大一间府宅,门前竟没有牌匾。

不消片刻,一位侍女开门,见着裴祁满脸疑惑,正要询问他是谁,少年就熟练地拿出令牌。

侍女当即下跪行礼,言辞恭敬,“参见太子殿下。”

裴祁颔首,当即发问,“这家宅院的主人呢?”

小侍女抬头,眼神清亮却恍若无物,恭敬之余又不卑不亢,实在不像是普通侍女,“禀太子殿下,我家主子方才带着夫人出去了,若您想同他见面,怕是需得等上片刻。”

少年不说话,眸色冷沉地注视眼前侍女,眉眼间戾气游荡,浑身气势凛冽,明显在向她施压。

可侍女神情如初,虽畏惧恐慌,却眼神诚恳,似乎没有半分说谎痕迹。

若按照她的意思,这间府宅属于连温玉,而沈止纤就是她口中的夫人。

裴祁不信。

他抬脚走进府宅,碍于他的身份,侍女也不好阻拦,倒是想将他奉为座上客好生伺候,然而他并不领情,顾自探寻。

若非如此,他又怎知是否有阿止的踪迹。

“——他来了。”青年轻声说道,赤眸潋滟,挥手而过,三人面前似乎被设下一道透明结界,还未等云止发问,他就十分自觉的解答,“这道空间并非障眼法,而是在原有空间的基础上建立的次空间。”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在此寻到我的踪迹?”云止转眸看他。

“正是。”云玄答道。

沈十三立于少女身旁,小手不自觉地攥紧她的衣衫,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相信大人。

大人定能护住姐姐。

可即使如此,即使知晓云玄定不会让云止落入险境,他依旧控制不住担忧。

若那个人真的要来,那这就是姐姐离开以来同他的第一次会面,姐姐会是如何心情,她会不会很难受?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他这个想法刚出现,房门就被踹开,一个少年站在门口,长身玉立,不是裴祁又是谁?

云止瞳孔紧缩,抿紧唇瓣。

许久未见,她原以为记忆已然淡化,虽不至于将一切过往都抛诸脑后,至少不如曾经被囚禁时那般痛恨绝望。

可如今对上他的脸,她的心头又浮现出无力,是当初想挣脱链条却只能晃得它当当作响,想自杀时却连机会都寻不到,连穿衣这等日常小事都无法自己决定的那种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深的无力。

生命并不仅属于自己,可生死却是人一直能够决定的事情,然而当这个权利都失去,她究竟是人还是一件物品?

作者的话——

麻麻病了,结石要住院(哭) 第354章 久别重逢(八) 少年长腿一迈踏入房中,琥珀瞳眸犹如泼墨,黑的触目惊心。他的手中仍旧握着折扇,另一只手手心处的血液却已然凝固。

从南至北这是最后一间宅院,若是此处无线索…

裴祁抿唇四处翻查,仔细寻找线索,甚至连细微的蛛丝马迹都不愿错过,那副模样,竟是比捕快破案时更加细致。

他并不知晓,房间中有三人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其中之一,正是他费尽心力苦心寻求的阿止。

她近在眼前,他却看不见。

少女眼眸锁定裴祁,眉头不自觉蹙紧,生怕他寻到任何线索。

青年抬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又言道,“放心,连温玉的行踪我早已安排妥当,这间府邸包括府中的人都是凭空捏造,只要数据清除,不会有谁知晓你的踪影。”

云止抬眸看他,未曾想云玄竟安排的如此妥当。沈十三听不懂青年说的这些东西,只是更攥着少女衣服的手无意识地更加用力,

少女收回目光,一时竟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挫败。

她不恨裴祁,他们或许是这世间最不般配的怨偶,爱恨两字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应该用在他们之间,只有分离才最为合适。

她也不再畏惧他,可即使如此,一旦如今撞上,哪怕她身处次空间,哪怕她并无恐惧,可她依旧不敢开口,似乎只要她说话,他就定然能看见她。

若他看见她,定然不会放过她。

她不愿与他相见,不愿与他纠缠不休,若是前尘一笔勾销,他不记得她该多好。

“你若不愿,那就不见。”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云玄出声安抚。

少女点头,并不说话。

他们在对话,裴祁却愈发急躁,他的眉眼浮出戾气,方才堪堪压下的疯劲此刻隐隐流露。

他的手里拿着一只砚台,原是要查看砚台之下可否有隐藏书信,然而未等他耐心翻看,衣袂随他的举措翻动,他竟是突然振臂将砚台狠狠砸到在地。

砚台击落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少年控制不住地怒吼,“没有…怎么会没有!”

他寻不见阿止的踪迹,哪怕一丝一毫都无!整间宅子更是没有丝毫破绽。

“我应该去哪里找…为何没有,你到底在哪?”他突然靠在书桌旁,捂着头一声接一声的轻声呢喃。

他似乎极为痛苦,清俊面容上满是挣扎,有些字句甚至说得模糊不清,再没有曾经杀伐果断的太子模样。

“阿止…阿止…”少年一声声一遍遍不停地喊着这个名字,所有的疯劲在此刻被凝进这两个字中,每一次喊出口,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可每一次听见这两个字,他都能想起她的模样。

云止不说话,眼睁睁地看着。

看他瞳眸发红眼圈一片潋滟,看他寻遍房间不得线索苦苦哀求,看他脆弱破碎宛若瓷人,看他疯癫失智如丧家之犬。

如今空虚所带来的痛苦与曾经温情所带来的愉悦都随着这一声声呼唤深入裴祁的脑海,像是要传遍他的四肢百骸,将他生生逼疯。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云止,她就站在他面前,神情冷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少年抬手去摸,然而还没碰到,少女的模样就已经消散。

他更加痛苦,甚至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已然失去,整个人滑落在地,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如同曾经幼时那般,无助又脆弱。

他不知晓,云止真的就站在他面前。

近在眼前,求而不得。 第355章 千里之隔 他看起来似乎极为可怜,可云止却不这么觉得。

身旁的沈十三攥她衣服的动作变成了握住她的手,小少年恶狠狠地盯住裴祁,目睹他的狼狈,却不为所动,“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心软。”

少女闻言扯出一个笑来,回握他的手并未给出回答。

心软?

怎会呢。

面前的裴祁依旧兀自颓废,将自己的头埋在膝盖间,他们看不清他的脸,偶尔能听见几声微弱的呜咽,像是发不出声从喉咙里钻出的气音。

云玄冷眼旁观,对这个人从未有过好脸色,他甚至不愿让云止和他相见。

青年转头,看向少女,“短时间内他应当不会离开洛城,又或许已将洛城封锁,总之,此地不适合我们留下,若是你不想面对他,我现在就带你走。”

云止听完甚至都没再看裴祁一眼。点头应下,“好啊,走罢。”

若是早如此岂不更好,连这次会面都可以省下。

她刚说完,本就属于次空间的时空中突然出现一道划痕,犹如云玄曾经出现时从划痕处踏出一般,此刻他们三人也从这划痕踏入,凭空消失,仿若从未出现。

少年依旧蜷缩在角落,兀自疯魔,兀自落寞。

他不知晓,他所求之人曾经离他那么近,近到只要再靠近些,甚至能够面对面。

云止三人从划痕中走出,已然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为了不惊扰百姓,他们所到之地没有一个多余人。少女打量着周围,轻声问道,“这是何处?”

划痕恢复,空间再无异样,青年浅笑,嗓音柔和,“江南。”

她点了点头。

江南水乡,气候宜人,江南的姑娘更是吴侬软语,温柔似水,是个好地方。

小少年依旧跟在云止身边,方才情急光顾着应对裴祁,倒是把其他事给忘了。如今闲下来,之前的憋闷情绪又浮上心头,叫他心烦气闷。

他没说话,云止一侧眸却看见他瘪着嘴垂头丧气的模样,愣了片刻,又突然明白他如今是因为何事。

他撞见了连温玉,撞见了沈止纤复活的时刻,他已然知晓她不是他的姐姐。

“…子衿,我应该怎么解释呢?”少女轻声问道。

沈十三抬眸,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应该怎么解释?其实他也不知道。

云玄见两人如此,神情无甚变化,只是找了个借口,“初来乍到,我去布置住处。”说完,他就转身离开,独留一大一小面对面。

有误会就应该说清楚。

更何况,他认为沈十三所做出的决定,定然不会让他失望。

云止与他对视,嗓音有些哑,“觉得我可恨吗?利用你姐姐的身份同你套近乎,若是如此,我定会帮你回到亲姐姐的身边。”

连温玉与沈止纤及雪青已经被这场借尸还魂害得凄惨,若是沈子衿也这般想,她定然不会让局面又变得如曾经一样。

小少年愕然,从未想过云止是这么觉得的,他怔愣片刻,神情一变,急匆匆的扑进少女怀里,将她紧紧抱住,“不,我不要回去。” 第356章 千里之隔(二) 他急急地说着,精致的眉眼满是急色,生怕慢了一步就被云止会错意,“我从未觉得你可恨,我只是生气,气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云止愣住,抿唇。

小少年的嗓音逐渐低下去,似乎极为失落,“你不是我的姐姐吗,难道没了那层血缘你就不认我这个弟弟,不要我了吗?”

说着,他突然抬起头看云止,手握住她的手腕,漂亮瞳眸死死盯住她,有些委屈又颇为愤怒地怒吼出声,“可是我根本不在乎血缘,如果它不能让我们变得更亲近,这样的东西不要也罢!”

云止沉默半晌,突然轻声问道,“所以你并不介意我不是你的亲姐姐吗?”

沈十三一瞬不瞬极为认真地看着她,又突然投入少女的怀抱,“我为什么要介意呢?”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与我认识的是你吗?”

“是我。”

小少年将她拥得很紧,嗓音颇有些闷,“那我为什么要介意?”

他自己提出疑问,又自己回答,“相反,我还很高兴呢,既然姐姐不是沈止纤,那就代表你同沈青砚没有关系,我幼时看到的不过是另一个人同他的事情,我再也不用为了曾经看到的场景吃飞醋,这很好啊。”

他又言道,“姐姐不是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的,我想要守护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人。”

小少年踮起脚,凑到少女身边,“是姐姐你啊。”

云止怔住,完全想不到沈子衿会是这般想法。

她以为他会如连温玉或是雪青那般,对她怀恨在心,又或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到真正的身体主人身边。

她甚至已经做好将他送回沈止纤身边的准备。

此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是啊,若沈子衿真如她所以为的那般想,又怎会留到现在呢。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小少年突然出声,嗓音响在她的耳际,很轻,“我是说,属于你真正的名字。”

云止晃神,不知怎么居然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明明她身为任务者很少这么做:“云止,我叫云止。”

“好的,小止姐姐。”少年弯了眉眼,方才还有些憋闷的声音此刻盛了笑意。

他曾经听过,她让大人这么叫她。

——洛城。

裴祁并未在府邸寻到云止的踪影,也并未从连温玉的行踪中发现有何可疑。但越是如此,他越不相信。

他将整座洛城封禁,甚至是洛城周围的城池依旧如此,手段如曾经云止头次逃脱那般,全城封禁,城中百姓共同搜寻,以千金黄金为诱,封官进爵为惑。

这般疯狂作风,甚至称得上一声昏君。

然而即使如此,他依旧寻不到人。

又怎么可能寻到呢?

此时的云止已与他千里之隔,裴祁却只是以洛城甚至洛城附近的城池为搜寻范围,哪怕是将地翻了去,也是不可能找到的。

作者的话——

电脑码字好慢,一个多小时才写这么点,果然还是手机更适合我qaq 第357章 千里之隔(三) 一月后——

裴祁依旧未曾寻到云止的踪迹。

比起最初找到连温玉的惊喜,与他争抢的愤恨,发现他怀中之人并非云止的失落,以至于寻遍洛城寻无可寻的绝望。

裴祁不知晓该如何诉说自己如今的心情,似乎怎么说也没用。因为他想要让她听的那个人,如今已经找不到了。

少年注视着面前的青年,甚至看了几眼青年身旁的少女。

那具身体里,原本装着他的阿止。

“你说,她会在何处呢?”他手中拿着一壶酒,或许是酒气迷了眼,眸中微有晶莹。

“我怎会知晓。”连温玉看向面前两颊通红的少年,垂着眸子淡淡的回答。

谁能够想到,曾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两人,此刻竟也有如此平和的一幕。

裴祁抬眸看着面前相依偎的眷侣,眼神迷离,嗓音颇哑,似乎已有几分醉意,“真是令人艳羡啊,一对活鸳鸯。”说着,他笑了几声,不知是在笑谁,又或许是在笑自己说的话,身形晃荡地转身离去。

连温玉终于抬眸注视他远去的背影,未置一词。

裴祁是个疯子,这是他很早之前就知晓的事情。

甚至在他们洛城相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依旧是一副暴戾非常,阴晴不定的模样。

他会质问他他的阿止在哪,会摇晃纤儿的肩膀逼她变回去,曾经还对他施刑逼他说出那个女子的下落,施刑后又怕他病死再也找不回他的阿止而对他实行救治。

心情不好时杀人不眨眼,甚至血腥子溅到脸上也不过是慢悠悠擦掉。

真是一个疯魔又癫狂的人。

只是他最近突然不疯了。

身旁的少女突然将他抱住,满是依赖地呼唤,“温玉哥哥。”

“我在。”他应道,收回目光,轻柔地将少女抱紧,修长手指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为何不疯了?

他并不知晓。

裴祁依旧暴戾,依旧狠绝,洛城中的封赏及禁令也都仍在,城中的百姓们依旧在找,他与纤儿也依旧住在城主府中。

他似乎并没有放弃他口中的阿止从纤儿体内苏醒的可能,也似乎并没有放弃寻找他要找的那个人。

只是他们都知晓,找不回来了。

羲国境内,权势滔天的太子殿下寻了那般久都找不到的人,不可能找回来了。

——另一方。

云玄告知云止,他替她申请的恢复宿主权利已通过且下达。

这代表从今天开始,她曾经完成任务所得的积分将全部回归,她再也不会是曾经那个受制于人、空有神女之名的的弱者。

且她已经回归自己的身体,曾经鬼域所带给她的桎梏将全部消失,体弱所导致的武力低下也将不复存在。

不过唯一需要注意的一点是,由于她是被强制召回,终究同一般的任务者不同,再加上权利是由云玄申请的,她需要一直佩戴他送的那只铃铛,才能一直维持积分的存在。

云止欣然答应了,她甚至突然明白为何之前云玄不让她取下铃铛,或许那时他就在替她申请恢复权利了。

少女抚摸着腰间不会发出声响的金铃,微垂眸。

既然如此,她自是不会将他取下。

有了积分,即使有一天避无可避又要与裴祁对上,她也不会沦落至曾经的那般处境。

作者的话——

好啦,阿止终于加强啦!电脑码字好累,这一章写好久… 第358章 千里之隔(四) 【系统,查询积分】云止这般想着,询问系统。

【是,主……主人】系统应答的很快,就是中间的称呼问题卡了会儿壳。

少女觉得好笑,出声调侃,“你是太久没发挥作用忘了自己是个系统,连称呼也会叫错,之前不都是叫宿主的吗?”

系统没吭声,默默地查询着,尔后汇报出答案:【宿主剩余积分为】

云止不算个厉害的宿主,穿梭过十个世界,最多可获得十万分,但她去掉兑换东西用掉的,加上完成任务获得的,总共就只剩五万三千多。

但即使如此,她依旧很满意。

五万多分,足够她这个世界挥霍了。

云止查看着系统的页面,其中可兑换的物品依旧如他曾经看到过的那样。

只是她翻看着,突然惊讶出声,“居然可以查看了,之前不是说需要权限才可以吗,还是说他的资料并未封锁,只是这所谓的权限不过是一个正常的任务者的身份。”

读取到云止想法的系统不敢说话。

它怎么敢告诉云止权限一直都没变,只是因为她如今拥有了查看权限的身份才能查看。

比方说,主神的身份。

这也是为何它方才会叫错称呼的原因。

因为云玄给她的铃铛并不只是让她能够使用积分那么简单。

那是主神身份的象征。

他将自己的神格一分为二,分了一半给她。

云止如今不仅可以使用积分,主神所拥有的权利她也一并拥有,也就是说,哪怕如今的她想要退出任务世界,也是能做到的。

系统唯一庆幸的就是云玄并未将此事告知云止,而它身为时空管理局的造物,自然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云止。

它的确是她的系统,可如今她的处境已不同往日,任务完成近在咫尺,它还是希望能够完成,以绝时空管理局之患。

然而此时的云止对系统所想一无所知,她正凝眉认真查看裴祁的资料。

——洛城。

夜幕愈黑,少年正拿着酒壶独自消愁。

他眼眶晶莹,漂亮的眉眼仿佛晕了一层赤色,双颊通红,慵懒懈怠的将手举起,又灌了一口酒。

透明的汁液打湿他水光潋滟的薄唇,又划过他弧线分明的下巴,坠在他半截莹润的锁骨,打了个转,落入深色的衣衫中,再也瞧不见踪影。

他似乎醉的不成样,甚至意识都已经开始不清晰,举起酒壶不知是在敬谁。

他抬起头,迷迷糊糊地说着,嗓音又哑又低,约莫是在自言自语,“阿止…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什么时候…”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你回来好不好……”他顾自说着,不知说给谁听。

少年眸色越发红,如同沾染了血液那般的靡丽,他一遍遍地认错,酒气弥漫,“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回来罢阿止…求求你…”

不知是人在濒死关头越发容易看见自己一生所求,还是他真的醉了,醉的都不清醒了。

他居然真的看见一个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如上次恍惚所见那般,居高临下,一脸冷漠地注视自己。

只是那张脸不是沈止纤的脸,而是曾经他最为熟悉,日思夜想的一张脸,是他的阿止,他寻了许久的阿止。

他突然扑过去,紧紧抱住她,明明怀里一场空,他却像是真的抱住了人一般。

裴祁面露惊喜,眼圈一片朱色,他哽咽着,一声声呢喃,大概真的是醉到极致,卑微祈求,“阿止,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了,我求你…求求你…”

血液从他的唇边溢出,如丝如缕,不停地流,滴落在他的衣衫,浸湿了布料,染红了漆黑的天,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第359章 他的记忆 另一方——

云止突然发现裴祁有一处资料居然仍旧设置了权限。

她颇有些疑惑,于是尝试着点开资料,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个资料竟然真的对她开放了。

【是否确认查看?】

【是】

云止并没有犹豫,只是更令她想不到的是查看资料的方式。

她原以为是如同其他资料那般的看完即可,谁知她的意识居然开始模糊,强烈的眩晕将她整个人环绕,她甚至感觉自己睁不开眼。

待到视线清晰,云止都来不及询问系统如今是何情况,就被眼前的人惊的瞳眸瞪大。

“裴祁?!”看着那张脸,她惊叫出声,整个人错愕到极致,根本来不及去思考为何眼前的裴祁看上去更要小上几岁,她就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

【宿主,不是他】系统提醒。

云止抿唇,还未向系统发出询问,她又突然发现裴祁似乎看不见她。

若是能看见她,他定然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反应。

除此之外,这里除了裴祁,还有另一个人——

平安。

他似乎是在劝导,眉头拧在一起,面目之上满是担忧,“殿下,神女大人已经离开,您…您即使如此也无用啊…”

少女愣了一瞬,险些没反应过来。

神女?

这是许久以前的称呼了,她已经很久未曾听见平安这么叫她了。

云止抬手想触碰他们,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如同虚幻那般,明明能看见,却会在即将碰到他们时穿透而过。

少女抬眸再度注视眼前的两人,恍然大悟。

她触碰不到自己,而他们显然也看不到她。

换言之,用另一种更为恰当的说法表述的话,眼前的裴祁和平安同样是一种影像,又或者,他们属于过去。

“闭嘴。”裴祁面无表情地斥道,却因为尚处年少,嗓音中始终有股化不去的靡丽。

此时的他还不是云止穿回来后所面对的裴祁,他甚至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

此时的裴祁依旧住在狭小又无人在意的冷宫,除了平安,他身边至少明面上没有任何可信任的人。

云止目睹这般场景,又上下打量冷宫的装潢,脑海中闪过一道骤光。

她突然想起,既然这资料是以回忆的方式展现,那就代表她所看到的都是曾经裴祁的记忆。

也就是说…

如今她所身处的时间,是自己离开后的第一年!

还等不及云止多想,一个孩童突然提着木桶从冷宫外走进来,打断她的思绪,他并未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木桶放在殿内,然后又默默地走出去。

他没有任何地方亮眼,若非整个冷宫中就只有他们几人,云止甚至根本注意不到他。

直到他略微抬眸,漆黑的发羽下露出一双赤眸。

云止愣住,又迅速反应过来。

是小黑。

她眸色微转,神色并未有何变化。说来也是,她怎么把小黑给忘了。

约莫是如今的云玄太强,以至于她都不能把曾经那个凄惨的他联想到一起。

平安被裴祁骂了情绪有些低迷,可他依旧没忍住说道,“殿下…如今这般又有何用呢,倒不如、倒不如寻法子将神女大人找回。”

神女大人离去,殿下疯了好一段时日,如今好不容易正常,却整日如同行尸走肉,沉溺在神女大人曾待过的地方,没了人气。 第360章 他的记忆(二) “找回?”少年抬起眸,云止这才发现他那双眼早已血红,其中满是红血丝,他盯着平安,突然嗤笑出声,“怎么找回?”

平安嚅喏着唇想要回答,裴祁却先他一步开口,他站起身与平安目光相接,死死锁定住他,胸口起伏逐渐变大。

他问,不停地问,嘴唇抖动,手也在控制不住颤,他很激动,激动到额头鼓起青筋,整个人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只要有谁稍微一激,他就会断成两半。

“你告诉我怎么找!”他怒吼着,眼睛微突,表情甚至狰狞,“你难道不清楚吗?她是神女!神女!死亡在她眼里也不过虚无,她什么都能做到,我使劲一切方法都不能将她留住,如今她腻了乏了走了,我又哪里找的回?”

“我甚至都不知晓她的家乡在何处,应该去哪里找…”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表情逐渐化为麻木。

歇斯底里后是安静,无穷的沉默。

平安愣在原地,被裴祁的突然发作吼得怔住,而一旁的小黑依旧不曾言语,唯独裴祁提起神女两个字时眼神略有浮沉。

“她是神女啊。”

裴祁轻轻说着,又垂下头。

“或许…或许其他人能有法子呢?”平安说道。

殿下如今活得像个死人,他又如何对得起曾经神女大人嘱托的话,他可是承诺过要好生照顾殿下的。

如此一想,平安方才的怔愣全数化解,小声劝道,“殿下,世间这般大,既然存在神女,又或许神女之上亦有能者,您未曾试过,怎知行不通呢。”

裴祁依旧垂着头,不知是否在听。

平安见此,方才还略有犹豫,此刻连这分犹豫都没了,神色一凝,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您整日困在冷宫自甘堕落,奴才看,即使世间有寻回神女大人的法子,您怕是也不会知晓!”

话音落下,少年依旧没有反应。

平安不知该如何了,抿着唇正想着,裴祁又突然抬起头,眼睛盯着他,明明是浅色的眼瞳,此刻竟让平安觉得犹如一个黑窟窿,要将他吸进去,吞噬殆尽。

他后背起了冷汗,这才恍然,即使他是为了劝殿下才说出那番话,可殿下终究是皇子,若是气怒想杀他,那也是极为容易的。

他膝盖微抖,腿有些打颤,正要迫于威压匆忙跪下时,裴祁又突然收回目光。

他沉默好半晌,突然张嘴,嗓音很哑,说得很慢,“你说得对…”

话毕,少年抬脚,缓缓走出冷宫。

云止目睹这一切,神情依旧正常,她收回目光,回过头看冷宫内的平安和小黑。

平安明显刚从恐慌中缓过来,抚着胸口不停舒气,而小黑则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似乎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情绪波动。

少女看了两眼,未曾说话,抬起脚跟上裴祁。

她倒是想知道,他出这冷宫,是要作何。

作者的话——

我我我…我就开个玩笑,不是真想让佩奇挂(心虚)

佩奇吐血是因为他实在找不到阿止了,打算故技重施,在试一次自杀能不能引她来,吐血也不是因为体虚喝不起酒(他一个男主怎么会体虚啊喂!)是因为酒里有毒… 第361章 他的记忆(三) 云止不紧不慢地跟在少年身后,他挪至隐秘处,吹了声口哨。一个暗卫突然出现,垂头拱手向他行礼等待候令。

裴祁看向他,抿唇,轻声道,“告诉舅父,我有要事同他商讨。”

“是。”话毕,暗卫迅速消失,像是从未出现。

云止站在裴祁身后不远处,抬眸看这个少年,不语。

既然这是她离开后的不久所发生的事,也就说明如今的裴祁仍处十六岁稚龄,尚未及冠。但经过首次穿来的云止帮助点拨的他,哪怕年幼,依旧不容小觑。

要商讨什么呢?少女收回目光,回想起刚穿回来时见到的裴祁在文会宴上高高在上的模样。

夺嫡吗?

云止恍然想起,她第一次穿过来时裴祁的愿望就是权势滔天,让所有欺辱他的人付出代价,且高高仰望他。

那时的他才十四岁。

发出这样的愿望对从小受欺负看人眼色的他而言很正常。

为了满足他,云止以做太子为目标帮助且培养他。

使得他养了一众暗卫,且在民间潜藏一股势力,与他舅父勾结,又与朝中官员有所牵连,扮猪吃虎被他演得极好。

但他后来放弃了。

少年转过头往回走,云止也提起脚步又跟上他。

如果裴祁想重走夺嫡之路,怕是算不得容易,曾经效忠他的官员被他那么一放弃,自然会有部分对他失望。不再效忠他都算得上好,怕就怕重新站队又将他背叛。

更莫提前有皇后所出的嫡子,后有德才兼备的长子,更是有宠妃所生,皇帝最为喜爱的皇子。

本就三足鼎立,他要从中分一杯羹都算难,夺嫡又如何容易。

云止这般想,脑海中裴祁在文会宴一摔酒杯就惹的他国使者惶恐,一挥折扇就取人性命的场景再现。

只是他之后依旧当上了太子,这个过程,也不知是如何艰险。

……

如云止所料,不久后裴祁同他舅父会面,一句废话都不曾多说。

他开口,“我想做太子。”

裴祁的舅父看着他,神情平和,他静静地说道,“你若是想,舅父定然鼎力助你。”

他们商讨,云止在一旁听。

裴祁的舅父与裴祁的母亲是嫡亲的兄妹,她对这些旧事算不得清楚,也知晓这位舅父同裴祁的母亲关系上佳。

当初帮助裴祁与他舅父搭线时,他看见年幼的裴祁更是愣了许久,面露愧疚。

等到两人聊完,云止乱七八糟的空想也差不多结束,又跟着裴祁回冷宫。

说起来,她不甚明白裴祁这段资料有何用,如果只是记录他从皇子到太子的上位史,似乎不需要权限之上再加权限。

也不需要以这种穿进他记忆亲眼目睹的特殊方式让任务者知晓事情经过。毕竟平常的资料都只是字句,一眼看去,就能知晓主线人物的生平。

云止不明白,她问系统,系统似乎也不知晓:【抱歉宿主,我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于是一人一统只能待在裴祁身边,看他为夺太子韬光养晦,暗自筹谋。 第362章 他的记忆(四) “——抓刺客!”

夜幕中一声惊吼,原本冷肃的皇宫灯火通明,无数侍卫护在皇帝身边,而中间的皇帝则沉着张脸,面色苍白。

他手攥成拳,明显极为气怒。

皇宫戒备森严,竟能直接闯入刺客对他行刺,此等事例少之又少,他倒要看看这个刺客究竟受谁指使,又是哪来的熊心豹子胆!

“给朕追!留下活口严查!”

所有侍卫均动身去查,而皇帝也跟在搜查队伍后,打算一探真凶。

谁知刺客越逃越偏,路越走越远,等皇帝反应过来时竟来到了偏僻的冷宫。

天子冷沉脸色,目睹侍卫捉拿刺客,然而这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引得他探去目光。

“平安,我说过多次了,不必为了我同他们起争端。”是一个少年,身着一身缝补后的旧衣,嗓音中颇有无奈,声音温润而泽。

皇帝刚抬头,愣住。

那是一张生得极为昳丽的少年,眉眼更是同他有几分相似。

还未等皇帝想起这是谁,又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刺客从夜色中探出,身法迅速,手拿一柄短刃,分明又要行刺!

“——陛下!”又是一声惊呼,侍卫察觉皇帝又遭刺客,可多数侍卫都在追查头一个刺客,又那能那么及时来到皇帝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刺客即将成功之际,一旁的少年神色一变,拿起身旁奴才手中的东西就往他拿手砸去,刺客动作一顿并未回头,表情阴狠,目标依旧是皇帝,他手起刀落——

“嗤——”

皇帝只听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响起,自己被狠狠推开,他瞪大眼,只见一个少年赫然挡在他身前。

云止在一旁目睹这场闹剧,她甚至想给裴祁鼓个掌捧场。

多么好的一场戏啊。

自导自演。

“查!给朕查!朕到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刺客一事,皇帝震怒,下令势要找到凶手。

天子下令,谁敢不从。自然是费尽心机寻找真凶。

而下完令的皇帝走至一间寝宫,沉着脸注视昏睡的少年。

见他到来,太医立马行礼,“陛下。”

皇帝挥手,看了眼昏睡的裴祁,示意太医小声些。

太医明了的点头,接着继续道,“额…皇子他已然生命无恙,只是受此重伤险些丧命,需得好生温养。”他不知晓裴祁是哪个皇子,犹豫一番只能以两字带过。

皇帝点头,“好生治,什么名贵药物尽管用。”救命之恩,护驾有功,自然不能慢待。

想着,皇帝又皱起眉。

堂堂皇子住在冷宫,成何体统!最令他气怒的是,这都长了这么大,他才知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底下人吃什么干事,居然连龙嗣之事都敢欺瞒。

思虑间,少年睫羽颤动,竟是缓缓睁开了眼。

太医激动呼唤,“陛下!皇子醒了!”

皇帝还未曾想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却因裴祁的苏醒只能上前,他以为少年见着他会情绪激动,质问他为何多年不管不顾。

未曾想少年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尔后很快收回目光,恭敬行礼,“儿臣见过…陛下。”

他唤他陛下,不是父皇。 第363章 他的记忆(五) 皇帝心情复杂。

他原临时准备好一番说辞,想着应要如何回答少年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哪曾想他根本问都不问。

“你不恨朕多年来对你不管不顾吗?”许是裴祁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他不问,皇帝就自己问出口。

“那陛下为何对我不管不顾呢?”少年嗓音温雅,脸色苍白,一双眸子静静地注视他,唯独攥紧的手体现出他对这个问题的在乎。

皇帝察觉,眉眼舒展,到底是孩子,怎么可能当真对父亲无所期望。他这般想,将原因说给裴祁听。

原来,当初裴祁的母妃残害嫡子,虽说事未做成,却依旧被打入后宫,当时无人知晓她也有了身孕。

她想将此事告知于皇帝,然而身处冷宫,又因残害嫡子与皇后结仇,冷宫中的奴才听了皇后的命令将此事掩盖,想趁机将她的孩子堕掉。

不知该说裴祁福大命大,还是他母妃福大命大,他竟安然出生,还活了下来,艰难地生活在冷宫,长成如今这般的少年。

这些事,皇帝也是近日才知道,在裴祁救他之前,他甚至不知晓冷宫中还有个皇子。

裴祁听着,眼中氤氲雾气,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皇帝看向自己这个最年幼的儿子。

他脸色惨白病弱,明明眼眶晶莹,还要强装坚强的模样,思及他救了自己的命,自己又忽视他多年…

他叹了口气,心中升起浓烈愧疚,“朕会补偿你的。”

少年点头,“谢过陛下。”并未改变称呼。

皇帝又叹了口气,正决定说些其他事情拉近距离,又突然想起他还不知晓自己这个皇儿叫何名字,于是顺势问出。

少年神情一怔,抿唇,“裴祁。”

皇帝问为何是这个名字,是否隐含着他母妃对他的期盼。毕竟祈字可是颇为吉利的。

裴祁沉默好半晌,又答,“母妃说,祈同弃,若非生下我,她不会被刁难折磨,这些都是我带给他的,她说当初就该把我掐死。”

她原本想依靠他出冷宫,谁知不仅出不去,还被皇后一番收拾,若非害怕真把他弄死了皇后会再度以残害皇嗣的罪名告发她,或许她真的就掐死他了。

皇帝听完脸一片黑,他原以为会是好的含义,未曾想那个女人想的是弃!

裴祁好歹是他的孩子,是皇嗣,竟被厌弃至此。他提议换个名字。

裴祁拒绝,“那么多年,这个名字用习惯了。”

阿止说,祈字寓意极好,有前程顺遂,繁荣兴旺、锐不可当之义。

她说好,定然就是好。

云止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这父慈子孝的场面,她走进几步,穿过皇帝的身体,凑近去看裴祁心口的伤。

若非她碰不到他,她还真想撩开衣服看看他到底伤得如何。

当真心狠啊。

为吸引皇帝注意,打破被困冷宫的局面,竟让暗卫对自己下此狠手,这时的裴祁才十六岁,这般年幼,亏他想得出来。

……

十四皇子横空出世,据说是因体弱从小送往寺庙,如今陛下思念皇儿,皇子身体又休养得宜,故而回宫。

迎他的宴会办得很是隆重,明显皇帝对他极为看重。

只能说裴祁这算盘确实打的不错,如今这般既能得到皇帝关注,又不至于引起其他皇子忌惮。

毕竟他不如皇嫡子嫡出身份尊贵,不如皇长子排最长,也不如九皇子受宠,还有母妃撑腰。

云止就见着他整日空闲往养心殿跑,别的皇子对皇帝或敬或畏,唯独九皇子稍微活泼些却也不如裴祁跑的勤。

皇帝本就对他颇为愧疚,又有救命之恩加持,长此以往,倒真有几分父子之情。

试问,有哪个儿子愿意为他豁出性命呢?

裴祁当时可真的差点就死了。

这期间皇后对此略有微词,被皇帝三言两语挡了回去,“小十四为何会这般,你心里清楚!”,九皇子对此略表醋意,同样被皇帝一句,“你十四弟离宫多年,朕自然得关心些。”说的只得作罢。

作者的话——

佩奇在这样一个母妃的照顾下长大,心理不扭曲其实挺难的

然后…这些章节一方面是为了让宝贝们更加了解佩奇,让他变得更加有血有肉,一方面则是为了填以前埋的坑,如果觉得写的拖了,一定要提出来,我好及时调整qaq

顺便再提一嘴…

祈字还有一个意思是向上天或神明求福,而阿止是神女,从某方面来说,他们这样是注定的,他算是因她而生 第364章 他的记忆(六) 时间愈长,云止待在裴祁的记忆中看他整日冲皇帝卖乖,倒真真像极了一个多年来缺乏关心,渴望父爱的孩子,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同和她演戏时一模一样。

若非她伴随他左右,看他暗中收集皇后同前朝牵连的证据,或许还真以为他洗心革面要做一个闲散小皇子。

就这般过了半年。

裴祁的受宠程度逐渐越过九皇子,只是他依旧未曾引起其他皇子过多关注。暗地里议论两句,就算过了。

毕竟只是一个没有母妃没有后台的野种,若非整日缠着父皇,哪里引得起半点水花。

直到三月后,一封匿名密信送至皇帝书房,其中将皇后勾结前朝官员的证据列的一清二楚。

皇帝看完大怒,却压抑着并未对皇后做出惩罚,他下令彻查是何人将此密信送来,又将他最看重的几个儿子叫来。

后宫不得干政,此乃大忌,外戚专权更是忌讳。

他到要看看,他的儿子们对此是何等看法。

这其中自然没有裴祁,他是一个连母妃都没有的人,更莫提他在皇帝眼中一直都是个渴望父爱,聪慧却没有过多心机的孩子。

将来给他封地,封王便是。再如何愧疚怜惜他,皇帝也从未想过将太子之位传给他。

三个儿子跪在底下,皇帝沉着脸试探,他并未说明是哪位嫔妃勾结前朝官员,只模棱两可的试探他们的态度。

三个皇子听完均是心惊胆战,后宫干政,这是多大的罪名!无论落在他们谁的母亲身上,都不是一件小事。

皇帝问嫡子,嫡子跪在地上冷汗直流,他并不知晓自己的母后是否事情败露,又不敢盲目应答,皇帝未曾得到答案,冷哼一声颇为失望。

他又问嫡子身旁的九皇子,九皇子颇受宠爱,此刻虽恐慌,却也不出差错。

四皇子更是回答的极好,他向来德才兼备,自是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露出马脚。

事后,嫡子将此事告知皇后,皇后心中更急,同样不知是自己还是其他嫔妃事情败露。

于是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自己的母族向皇帝施压,着急立自己的皇儿为太子。

而四皇子和九皇子则互相猜忌,暗中给对方使坏。

皇帝本未曾想立马惩治皇后,好歹几十年夫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知她不识好,非要跳出来惹事,他本就因她对小十四的出生隐瞒心有不满,如今更是怒火滔天。

于是曾经那封密信派上用场,残害皇嗣,勾结前朝官员,后宫干政等多项罪名联合到一起,数罪并罚。

当今皇后贬为庶人,幽禁冷宫永不得出。

她身后的母族更是被一贬再贬,再难重起。

皇嫡子,废矣。

同年十一月,德才兼备的四皇子被发现同后宫妃子有染,被人看见时满脸通红不停叫着那个嫔妃的名字,脖子上更是挂着她的小衣。

皇帝震怒,但为了皇室脸面将此事隐瞒,隔月将四皇子封王,封地却是穷苦的漠北一带,表面封王,实则流放。

四皇子,废矣。

作者的话——

本来想写一下佩奇当太子的艰辛,但是发现宝贝们不太爱看,那就省略啦

其实真正的夺嫡之争是很艰难的,不会这么儿戏,不过为了略过这段剧情那就这样,可别说我胡编乱造呀…

然后然后,佩奇的回忆是必定要写的,如果不写前文埋下的伏笔就会变成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伏笔的完善有利于剧情发展,所以必须要写呀(不过你们不想看的剧情我会考虑略过的~) 第365章 他的记忆(七) 当初有资格参与储位争夺的如今就只剩下九皇子,可他作为这场斗争的最终获利者,哪怕再如何受宠,皇帝也不可避免的对他心生忌惮。

立太子一事一拖再拖,天子甚至选择提拔其余皇儿,只为不让九皇子一人独大。

而这被提拔的皇儿中,自然就有裴祁。

皇帝提拔裴祁并不是看好他,正是因为他知晓裴祁无缘储位,才更要将他拉起来与九皇子对抗。

一是为了平衡九皇子势力,二则是利用裴祁这块磨刀石,将九皇子这把刀好生磨一磨。

他原本更中意老四,奈何老四不争气,居然…居然…!

无奈,太子之位除却小九,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然而磨刀磨刀,刀没磨成,倒先断了。

第二年,九皇子野外骑射坠马,昏迷不醒。

此事发生后一月,皇帝重病,太医对外称是忧思过度,气血上涌,故而意识不清。

裴祁自然每日侍奉左右,煎药试药全被他揽在身上。

一片孝心令朝中大臣都感动不已。

皇帝虽然活着,却因意识不清无法执掌朝政,九皇子更是重伤昏迷,裴祁背后的党派顺势推举他上位。

没有对手,再加上他手里有皇帝曾经放的权,裴祁轻而易举掌朝。

起初,大臣们以为这位代管朝政的十四皇子年纪小好糊弄,对他并不崇敬。

裴祁不以为意。

见他如此,大臣们愈发得寸进尺。

终于,在某一日早朝,尚未及冠的十四殿下手拿长剑一剑捅穿了大臣的腰腹,剑刃刺过他后腰,他浑浊的眼瞳瞪大,不可置信到极致。

“你…你…”

没等他说完一句话,少年又面无表情地将剑拔出来,血花溅了他一脸,大臣再也说不完剩下的半句话,轰然倒地。

其余臣子恐慌跪下,连忙磕头求殿下息怒。

有人见好友被杀,气愤填膺,站起身怒斥裴祁滥杀无辜,枉为皇子。

裴祁目光看向他,走到刚才倒下的大臣,脚狠狠碾上他的脸,一边脚下发狠,一边将早就搜集好的罪证一一罗列。

数罪合并,罪名之重,甚至能够株连九族!

说完,少年又走到反驳他的大臣面前,如刚才一剑穿腰那般,面无表情毫不手软地将剑捅穿他的身体。

他很快拔出剑,扯了扯唇,面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他回过头,笑眯眯地回头看朝堂上跪着的其他大臣,“谁还有意见?”

大臣们全都抖如糠筛,只纷纷重复裴祁没错。

此事一出,再无人敢随意糊弄这位年幼的十四殿下。

半年后,裴祁将朝政治理的井井有条,如今的他有权有势,就缺太子这个名头。

一日早朝,一位大臣错将裴祁唤成太子,其他大臣犹豫片刻,想起裴祁的狠厉手段,以及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正常的陛下,顺势跪下,高呼参见太子殿下。

是矣,裴祁在他们的推崇下顺利荣登储位。

云止伴随在他左右,看他整日接受朝臣跪拜,整日处理政务,她原以为裴祁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直到他第五年时想不开饮毒酒自杀。

然而变故忽生。

年轻的太子突然迷上鬼神之道,下令召集整个国家中最有名的道士,巫师。 第366章 他的记忆(八) 一位又一位道士进入宫中,一个又一个巫师毛遂自荐。

奴才们毕恭毕敬地将他们请进来,然后看见自家太子客气地对待每一个道士或是巫师,那样的礼遇,除却意识不清醒的陛下,他们从未见过殿下这么对待其他人。

裴祁知晓让云止归来艰难,他也不敢直接提出这个要求。

他怕被直接拒绝,怕听见别人告诉他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所以他刚开始的要求很简单。

他许久没见过阿止了,这个人当真狠心,离他而去就算了,甚至连入他的梦都不肯。

“孤想见她,如果你们能让孤梦见她,赏黄金千两。”他说。

于是不管是道士还是巫师,为了得到那千两黄金使劲浑身解数尽全力让裴祁梦到他想梦的那个人。

但是没有。

她依旧不愿入他的梦。

裴祁最开始还能理智地将这些道士请出去,可时间一长,他始终梦不到云止。

他连想要梦到她的愿望都没人能满足?又何提将她找回来!?

曾经的疯癫再度席卷他的身躯,占据他的思想,他将书桌上的摆物一挥而尽,茶杯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摔成好几瓣。

他赤红着瞳眸,嘴里一遍遍痛骂,激动到甚至连太子的自称孤都忘了,“滚!都给我滚!一群江湖骗子!不想死就滚!”

果真有个不怕死的道士,看着其他道士纷纷逃窜,心想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爬到裴祁面前,神色殷勤道,“殿下,我能帮您梦到那个人,您相信我!”

裴祁动作一顿,垂眸看他,道士也顺势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红血丝遍布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杀意凛冽,他吓得浑身一颤,转身也要跑!

可是没有机会了。

少年站起身,从一旁的剑鞘中抽出剑来,干脆利落竖着向下,利剑洞穿道士身躯,他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鲜血横溢,染脏裴祁的书房。

他却只是蹲下身,缩在角落中抱住自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他一声声质问,嗓音嘶哑又绝望,少年眼角一片赤红,红得就像是地上的血,艳丽异常,“为什么?为什么!”

“两年了…”

“为什么你连入我梦都不肯,为什么连让我梦见你都不肯!”

他嗓音破碎,眼里氤氲雾气,甚至泪水不受控制坠下,一滴一滴,将他的脸沾湿,“你怎么这么心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十七岁的裴祁抱住自己的双臂,将头埋在臂窝,声音低下去,“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云止站在他面前看他悲痛哭泣,抿唇。

裴祁这样的悲惨模样云止穿回来后见过多次。多次都是刻意扮可怜以求她心软。

但这份记忆里的裴祁不是。

因为那时她早已离开,他即使刻意假扮,她也看不到。

或许此时的他是真的无助,毕竟让他梦到阿止都没人能做到,又要怎么找回她?或许他永远都找不回她。

云止转身,走到道士面前,看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闭上的眼睛,又回过头看了眼裴祁。

只是太疯了。

真的太疯了。

作者的话——

最近在筹备新文了哈哈嗝,也是病娇,我真的深爱病娇… 第367章 他的记忆(九) 裴祁始终不曾离开,蜷缩身体蹲在地上,而云止就站在一旁看他。

不知看了多久,时间又过去了多少,直到窗外的天空逐渐泛黑,石砖上的鲜血渗透石板,甚至凝固,他依旧蹲在那。

就在云止怀疑他是不是哭累了睡着的时候,少年又站起身,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麻木地走出书房。

他迈着步子,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冷宫走去,宫中遇见他的奴才婢女们都慌忙跪下行礼,他并不理会,兀自行走在夜色中。

他踏进冷宫,来到曾经禁锢云止的宫殿,将自己藏进少女曾待过的角落,闭上眼一言不发。

云止跟在他身后,看见这熟悉的地方,神情复杂。

从前裴祁就喜欢把她囚在这,那时的她还有积分可用,勉强算是个名副其实的神女,而他明知道关不住她,却执意为之。

“阿止…”少年手捧着少女曾穿过的衣物,嗓音中满是依恋。

“我好想你…”

他闭上眼,睫羽不停颤动,冷宫中没有他人,宫殿内也没有点灯,他呼吸逐渐平稳,手指紧紧攥着那片衣角,仿佛握住了它,就握住了阿止。

随着天空颜色的沉寂,裴祁也归于夜幕的黑暗里。

等到翌日他从冷宫走出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昨日蜷缩在书房痛哭质问,在冷宫依恋脆弱的少年仿佛不是他。

云止以为经过那些道士连让她入梦都做不到这一遭,裴祁会放弃追寻神学。

但她想错了。

少年下悬赏令全天下寻找擅长此道之人,悬赏之重,加官进爵,黄金万两。像是个被迷信遮了眼的昏君。

无数人揭榜进宫,裴祁一一亲迎。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勇夫之中不乏浑水摸鱼之辈。

于是坑蒙拐骗者,杀。

偷奸耍滑者,杀。

直言不讳做不到者,更杀。

东宫的尸体堆成了山,深红的血浸湿了地板。

云止看着裴祁手起刀落,了结一条又一条人命。

冰凉黏腻的血液洒在他的脸上,少年睫羽都不曾颤动一下,只是浅色瞳眸微微转动,像是杀的麻木,只轻飘飘说了句下一个。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月,东宫的血腥气重得就连天上飞的麻雀都不愿降落此地,在此筑巢。

如此之下,倒还真让裴祁找到了一个法子。

“招魂阵?”少年蹙着眉头翻看手中的古籍,喃喃出声。

而站在他身后的云止听见这三个字则瞪大双眸,瞳孔紧缩。

招魂阵!?

连温玉用来复活沈止纤的法子,他曾用它来复活过她?

可沈止纤尸身保存完整,而她却是在他面前消失,什么都未曾留下,他又要怎么施这法阵?

少年突然起身,传唤留下古籍之人。

他死死攥住那人的手,眸子瞬也不瞬地盯住他,一声接一声地质问,“你有办法让她回来?应该怎么做?快告诉我!”

那人被他攥的手疼,连忙说道,“殿下,这些古籍之上都有记载,您按上面的法子做就成。”

少年骤然失力,眼圈泛起一阵潋滟桃色,他轻声喃喃,嗓音中迷茫浓重,像是一个被迷雾混淆,找不到前路方向的人,“可我没有她的尸身…” 第368章 他的记忆(十) 那人大惊,心道没有尸身弄什么招魂阵。

但他并不敢言说,为了封官进爵将这辈子所有想得起的事都回忆了个遍。

最后眼睛一亮,倒是真想到了——

“我曾听家里长辈说头发中残存着人的一缕精魄,若是没有尸身,或许头发也可,只是以头发为媒介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那人说着,声音低下去,“并且极难成功。”

他不敢确定,裴祁愿不愿意付出那样惨重的代价。

“除了头发呢?还需要什么!”像是看到希望,少年复又扼住他的肩膀,力道大的那人皮肉一阵生疼。

他眼尾染着浓重的胭脂色,神情急切,一声声质问,根本不管他口中的代价是什么,“告诉我!”

那人痛得眉毛蹙起,抖了抖嘴唇全说出口,“需要一具同样生辰,且死亡时间不超过七天的躯体,您重要之人的衣物,以及…您的心头血。”

少年闻言快速松开手,转身扭头就走,很是急切,恨不得马上将招魂阵布置完成,“我这就去派人找同生辰的躯体。”

那人看他步履如飞,下意识地唤了声殿下。

少年回过头,眼尾依旧沾染赤色,映衬着瓷白的肌肤,美的妖冶,可他眸色冷沉,嗓音更是低哑,“你放心,若是方法可行,孤势必大赏。”

他嗓音微顿,“若是你敢欺瞒孤…”

裴祁神情骤然冷凝,眉眼间隐现戾气,浅色的瞳眸中翻滚着杀意,看得那人竟不自觉的发抖,“东宫后山那一片尸地就将是你的归处。”

话毕,少年毫不停留地走了。

而那人停在原地,回想起裴祁刚才说过的话,双腿一曲,一时竟瘫软在地。

他嘴唇发抖,一时竟不知晓自己为官为财淌这趟浑水的决定是对是错。

可是无法。

他已经掺和进去,走不掉了。

……

裴祁下了命令,东宫暗卫全部出动,甚至皇宫守卫也有部分他的人在借机巡查。

少年站在冷宫,云止跟在他身后,看见他从之前关她的宫殿中翻找出一个密匣,打开来竟是一截交缠的头发!

他小心翼翼地将稍长的一缕拿出,又复而翻寻她曾经的衣物。

一边找一边低声喃喃,“阿止…我找到法子了,我们又能相见了…”

云止盯着他手里的发丝,瞳眸放大。

他什么时候剪的她头发?

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你等我,我会让你回来的,很快的…你等我…”少年不停呢喃,像是陷入疯魔,拿着头发抱着衣服面容上渐渐扯出一个笑容。

“很快的…”

“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他说着,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嗓音中满是依恋,“我们很快就能再相见了…”

云止注视他的背影,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正打算抬步跟他离开,却忽然注意到一个黑影潜藏。

她蹙眉,定睛一看——

竟是小黑!

少女顿住脚步,掉头走到他身边,他偷偷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而裴祁因急迫地想要启用招魂阵,对此竟没有发现。

等到少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小黑才偷偷潜入冷宫。

约莫是冷宫偏远,少有人来,除了裴祁所信任的人,不会有人知晓冷宫中曾藏过一个女子,而他因此也并未设下眼线,倒是给了小黑潜入的机会。

云止站在原地,想知晓小黑来此是为何,谁知他只是起身悄悄拿了一张她曾用过的布帕。

不等她疑惑,小黑就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吹就燃,将火折子扔进宫殿。

他凝眉见宫中火势逐渐变大,见那人曾经的痕迹被逐渐销毁。

火光映入他的眼眸,很亮,他有些不舍地握紧手中布帕,低声道,“你该是自由的。”

作者的话——

新文还没发布,发布会告诉你们哒,写新文是因为快过年啦,时间充足啦,到时候两本一起写,不会因为有了新文就抛弃佩奇和阿止的! 第369章 他的记忆(十一) “殿下…”

“——殿下!”

一道身影急急忙忙地闯入殿中,面上满是焦急,甚至额头溢出汗液,想来是跑着过来的。

此时的裴祁正在同献出古籍的道人交谈,商议招魂阵实行一事,见平安急急忙忙闯进,斥了一声没有规矩,随后问道是何事。

平安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裴祁,他嘴唇颤抖,额头接触地面,竟是磕了个响头,“冷宫…冷宫…”

裴祁原本神情自若,听见这两个字骤然起身,浑身气势冷沉,忙质问道,“冷宫怎么了?”

平安突然抬头,眼中晶莹闪烁,他带着哭腔回答,“走水了!冷宫走水了!神女大人的踪迹都被烧没了…”

“你说什么?!”

道人下意识地抬头,却正巧撞上少年目光。

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眉眼间更是错愕惊讶,仿佛听见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震惊至极。

他觉得奇怪,思考着平安口中的神女是何人,又猜测太子殿下弄这么一出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位神女。

然而没等他想明白,裴祁已然脸色黑沉当即飞奔出宫殿,衣袂翻飞,他如一阵风般立马不见踪影,他甚至都未等平安回答。

那般模样,比方才被他斥责没有规矩的平安更加焦急。

小太监注视他离去的方向,闭上眼睛,嘴唇颤抖,不再说话。

他不敢想象,殿下看到那番场景时会是怎样的…

绝望。

冷宫——

裴祁使用轻功飞速到达地点,此时成堆的宫女太监们正端着木桶灭火,然而冷宫偏远,发现时就已然烧的厉害,此时救火也为时已晚。

少年怔愣地站在冷宫前,注视着面前被烧毁的颜色发黑的残根断垣,火光在他眼中燃烧迸跳。

理智在那一瞬土崩瓦解,脑海中一直绷着的弦骤然断裂。

裴祁眼睛赤红,甚至没有分毫犹豫,脚步一迈就急切地往还未灭完的大火里冲,他速度极快,像是看不见那烧得正旺的烈火。

身边的奴才奴婢大惊,当即跑来拉住裴祁,尖声劝道,“殿下!殿下!火势未减,您莫要往里进!莫要啊!”

他们并不知晓冷宫中藏着何等重要的东西,值得太子殿下这样不顾性命,他们只知晓要拉住他,一定要拉住他!

少年用脚狠狠踢开他们,嗓音嘶哑如同从喉咙里生生扯出来,脖子处的青筋鼓起,他怒吼,“滚开!全都给我滚开!”

太监被他踹开,捂着心口一阵闷痛,而宫女则更甚,竟是直接被踹晕了过去。

其他人见此略有犹豫,又很快咬牙前去阻拦。

如此大的火势,若是太子殿下在此丢了性命,他们定然全都会被斩首!

裴祁却回过头,眉眼皆是厉色,大呵,“谁要再敢拦我,通通诛灭九族!”

话毕,他疯癫般冲进火海,那股毫不犹豫的劲头,简直就是去找死。

一旁站着的奴才们因为他那句话不敢有所行动,他们始终猜不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太子殿下连性命都不要,就这样闷头冲进去。

他们不知晓,他们看到的是熊熊燃烧的火。

而裴祁眼中却是在火光中渐渐消失的云止。

她冲他摆手,如同两年前消散在他面前那样,身体被火光淹没,然后逐渐没了踪影。

作者的话——

新书又不开了,我的编辑大大怕我写不过来,让我这本写完再开呜呜qaq 第370章 他的记忆(十二) 一个太监尖声道,一语惊醒梦中人,“还愣着干什么!救火啊!不想被诛九族难不成想自个没命吗!”

方才站着不动的太监宫女们才如梦初醒般连忙提着装满水的木桶救火。

此时宫中禁卫军也来了,忙问裴祁踪迹,在场人不敢答,禁卫军头目一声怒吼才纷纷道,“殿下闯进冷宫了!”

“冷宫?”禁卫军眼睛都瞪大了,指着焰火冉冉的建筑问道,“这个冷宫!?”

“是…”

“你们怎么不拦住他!”禁卫军严词厉色,气得面目发黑。

太监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敢开口。

他们倒是想拦…

但是根本拦不住啊!殿下那模样,活像是进去寻死!

而此时被人惦念的裴祁正在火光中穿行,他捂住口鼻,眼睛依旧被熏的赤红,他脚步迅疾直奔曾经那所宫殿而去,然而四处都是火,不停燃烧。

他依旧在找,找那所宫殿在何处。

可冷宫内早被烧毁,四周尽是熊熊火焰,断壁残垣,烧成炭块的木头到处林立,叫他分不清何地是何地,又如何找得到那所宫殿。

他不知晓,冷宫最开始着火的就是曾经关云止的宫殿,其他地方都可能有所存留,只有那里绝无可能,甚至早在裴祁知晓着火之前,就已然被烧个精光。

少年不停地走,不停地找,火焰中空气稀薄,他眼中映衬着熊熊火光,整张脸却被憋的通红。

他的头上一根房梁被烧毁一半,失去支撑力,直挺挺往他身上砸去!

裴祁飞快转身躲过木头,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未曾,依旧专心寻找。

他不停咳着,即使有衣物遮挡口鼻也不顶用,呛的他像是要将肺从胸腔生生咳出。

细小的火苗从木头悄然爬上他的衣袍,从侧面袍尾而上,裴祁一心找宫殿,根本注意不到自己身侧,等他发现之时,火苗已经烧上他的腿部。

他蹙眉,不想在此多费时间,草草拍两下就算了事,谁知就在他侧头拍火之际,又是一根房梁坠下,生生砸在他身上,直接将他砸到在地!

裴祁被砸的额头磕上石砖,顿时鲜血淋漓。

他身上压着房梁,或许是过多浓烟侵入身体,他竟感觉浑身无力,尝试推起木梁好不容易站起半步,又是半根木头砸下,他狠狠倒在地上。

约莫这一砸被砸出内伤,少年控制不住咳两声,唇边血迹竟像止不住那般顺着他下巴而流。

血透进石砖缝隙,将边缘染红。

火光映得他眼底一片透亮,裴祁意识渐渐模糊,甚至视线也不再清晰,他知晓自己即将撑不住,却又极不甘心。

明明…

明明都找到寻回阿止的法子了,明明他们很快就能相见了,他却要…

死在这里了吗?

裴祁尽力睁着眼,可如今的他终究也不过十七岁,身体早已支撑不住,他只感觉自己的眼皮好重…重得像是…

少年眸光昏沉,眼睛一闭,就没有再睁开。

云止看他倒在火光中,垂眸不语。

这是他的记忆,她属于察看的状态,大火对她全然没有影响,除却听和视,她什么都感受不到。

体会不到浓烟的呛鼻,没有被火烧的痛感,她只看见他倒在地上,方才灭了火的衣袍再度沾染上火苗,烧上他的后背。

此时外方突然传来声音,云止扭头去看,恰见无数冷水扑来,有人将砸在裴祁身上的断梁推起,焦急惊呼:

“——殿下!” 第371章 他的记忆(十三) 他昏迷了一天。

云止站在裴祁的床前看他,脸上无甚表情。

此时的少年浑身绑满麻布,听诊断的太医说,他身体存在大部分烧伤,后背处更是被烧的皮肤溃烂,留疤都算好的,就怕一直恢复不好,反复溃烂。

再加上他停留冷宫过久,体内吸入大量浓烟,若是长时间醒不过来,恐有性命之忧。

而他一天都没醒。

云止站近了几步,蹲在裴祁旁边。

少年的发尾早被烧掉,原本束好的长发此刻一绺长一绺短,耸拉地垂在一旁,和主人一样失去生气。

甚至有些被烧的乌漆麻黑,杂乱无章地搭在裴祁额头,显得他像一只掉了毛的乌鸦,看起来很好笑。

可云止有点笑不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裴祁疯。

可她未曾想过他竟然疯的那么不可理喻。

明明当时的火势明眼人都知道不能往里冲,他却像不知不觉没有痛感一般奔进火海,就为了冷宫里那些不值一提的东西,死活不听劝。

如今好了,躺在这里不省人事。

少女静静注视着面前脸色惨白的裴祁,神情一如既往地没有起伏,她伸出手,想替他捋一捋杂乱到甚至有些滑稽的碎发。

忽又一顿。

她突然想起如今的自己只是以第三视角在目睹这场回忆,她是摸不到他的。云止叹口气,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并未说什么。

【宿主…?】

许久未曾出现的系统迟疑地呼唤。

少女摇了摇头,手撑着下巴,“无事。”

“阿止…”

“不、不要走…”

嘶哑嗓音响起,微弱至极,若非整间寝宫极为安静,云止甚至都听不见他在说话。

她回过头,看见少年神情痛苦,额角溢出冷汗,紧闭着眼眸不停摇头,苍白的唇中却吐露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被噩梦魇住。

“不…不要…”

“回来,求你、我求你…”

他嗓音断断续续,眉眼间的痛苦越发明显,额间青筋暴起,看起来很是狰狞。惨白的脸上五官都搅在一起,明显对梦里的内容很是抗拒,急切地想要摆脱。

云止并不知晓他到底梦见了什么,但听他说的这些话,也能猜到个大概。

推门的声音响起,平安前脚刚谢过太医,心中暗悔自己不应马上把冷宫走水的消息告知主子。

他踏进裴祁寝宫,听见自家主上微弱的嗓音以为他醒了过来,立马奔到床前。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是面色骤变!

于是前脚刚被平安谢过的太医此刻又被请了回来。

裴祁发起了高热。

他的额头一片滚烫,太医摸过后神情凝重,于是又替他诊脉,欲言又止。

平安急得不得了,忙问,“大人,你倒是说呀,我家殿下到底如何?说呀!”

太医嘴唇抖动,闭了闭眼答道,“殿下如今情况甚是危急,若是今夜仍醒不过来,恐、恐怕…”

“恐怕什么你说啊!”平安眼睛一直盯着他,急得手心冒汗。

“轻则痴傻,重则…重则…”太医不敢继续,神情惶恐,膝盖跪地,额头触及石砖发出咚地一声闷响,话中含义不言而喻。

小太监见此瞪大眼睛,腿一软竟是直接瘫软在地,他难以置信,摇着头重复着,“不、不会的,殿下不会醒不过来的…”

他又抬眼看床榻之上神情痛苦不停呼唤阿止两个字的少年,跪爬到裴祁榻前,哭喊道,“殿下您醒醒…你醒醒啊,您别睡,千万不要睡…”

“您不是要寻回神女大人吗?您还未寻到她…你还未寻到她呢…” 第372章 他的记忆(十四) 不知是平安太过聒噪,还是他口中的神女大人一词刺激了裴祁。

少年神情更加痛苦扭曲,眉头拧在一起,睫羽不停地颤,牙关紧咬,明明处于昏迷,竟也将嘴唇咬出血丝。他那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挣扎着要苏醒,可他就是迟迟不睁开眼睛。

云止坐在一旁注视他,垂着眸微抿唇。

她记得她穿回来的第一天系统告诉她,裴祁在她离开后的第五年自杀。而如今才第二年,也就是说这次的他伤虽重,却不会致命。

他今晚一定会醒。

天际一片漆黑,唯独星辰满布,其中一轮弯月高挂其中,月晖如水弥漫。

少年睫羽颤抖,眼皮微动,眉头依旧紧蹙,冷汗自额头而下,他痛得不受控制闷哼一声,倏然睁开眼!

如云止所料,他终于醒了。

然而裴祁刚醒就不安生,明明浑身裹着麻布,甚至后背烧的肌肤溃烂,他依旧动作迅速地翻身下榻,若非痛得身体止不住微颤,或许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没有知觉的死人,

少女见此一愣,未曾想裴祁居然这般作死!

才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好不容易苏醒甚至烧都没退全就又急着乱跑!

他要跑去哪?冷宫吗。

平安一直守在裴祁寝宫,抵不住困意迷糊睡了过去,此时被声响吵醒,睁开眼竟见到自家殿下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大喜过望,甚至喜极而泣,立马站起身走到裴祁面前哀嚎,“殿下…您终于醒了,平安还以为…以为您…”

他的眼眶中泪水打转,眼圈一片通红,见着裴祁那副凄惨模样,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忙道,“奴才…奴才这就去给你唤太医!”

然而裴祁却没时间与他抒情,忙避开他往殿外走去。

平安看着自家殿下愈远的背影怔了片刻,终于察觉裴祁并非简单苏醒,而是另有目的。

他急忙跑到少年面前拦住他,眼眸中还闪烁着晶莹,好言相劝,“殿下,您如今重伤在身,不宜多动,还是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为好…”

然而裴祁却不管不顾。

他回想起今日印入眼帘的大火,回想起在火中消失的阿止,惨白脸上隐现戾气,少年怒斥,脖子上鼓起青筋,嗓音嘶哑如同生生扯开喉咙在叫,“给我滚开!”

平安不让,裴祁就掉头。

即使他如今重伤,身手依旧比普通人迅捷。

平安见此神色急切,一边劝一边伸手想拉住裴祁阻止他,“殿下!”谁知裴祁身手稍快,原本应该抓住他的手生生拍在了他的背上!

少年当即闷哼一声,身形一歪,险些跌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浑身颤抖,额间冷汗浸进他的眼睛,带来一阵酸涩之感,脚步更是踉跄不稳,脸色惨白如纸。

平安见自家殿下那副痛苦模样,也跟着面色发白。

他想认错,又觉得此刻拦住主上显然更为重要,于是抿唇伸开双臂做阻止状。

裴祁摇摇晃晃地走着,为尽快摆脱平安竟使用轻功,他飞出一截,将平安稳稳甩在身后,随后撑着一颗树调整凌乱气息,可他撑着树的手就连指尖都在抖。 第373章 他的记忆(十五) 他并未休整多久,三步并作两步,一边走一边喘气,身形晃荡严重,脚步踉跄仿佛下一刻就将倒下。

明明曾经极轻易就能跨越的距离,此刻却似乎远上千里万里。

少年迈步,后背的伤口裂开,血液浸透衣衫,逐渐浸染成深色的红。

他走着,一步更比一步艰难,脸色惨白,薄唇微张喘着粗气,胸腔起伏剧烈。

云止紧紧跟在他身后,看他扶着宫墙,急切又蹒跚地向前走,夜色之下,她实在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晓他此时的处境,她甚至闻不到那浓稠到近乎扑鼻的血腥气。

她只看见少年拐过无数条路,绕过许多楼阁,终于来到冷宫…不,或许不应该叫冷宫。

此时的冷宫根本看不出曾经的模样,它依旧冷清,依旧寂静,依旧无人问津,却少了宫廷建筑的高墙,少了早已褪色的朱门,甚至少了歪倒一半的牌匾。

她只看见无数被烧成黑炭的木头堆积在此,眼前一片焦黑。

裴祁曾经生活过十六年的地方,此刻只剩残垣断壁。

大火来的猝不及防,似乎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少年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就那么看着,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月色照耀下,他的影子投射在地,像是一只没有感情的诡异木偶,一旦失去主人的操纵,就会永远停在这里。

良久——

久到云止忍不住蹙眉,久到她以为系统出了问题将这段回忆暂停,久到天色愈发昏暗甚至连月光都变得模糊。

他终于动了。

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身形止不住地颤抖。

云止看不清他的脸,少年映衬着月色来到那片焦黑的灰烬面前,他伸出手抚摸过已经烧掉的木头。轻轻摩挲着被染成墨色的指尖,他失神,久久不出声。

他身体颤得越发厉害,后背的伤在月光照耀下终于也让云止看清。

少女瞳孔紧缩,入目一片红。

裴祁跑出来之际身上就只着里衣亵裤,此时那白绸之上只剩斑驳血迹,一点点晕染开,衣物被血打湿后又粘在他满是伤的后背,血色更艳。

他怔怔地待在木头中央,刚提起脚步想往里走,夜色漆黑,似乎被何物拌了脚,身子一歪彻底倒在地上。

约莫是磕到什么,少年发出一声闷哼。

云止没有说话,她不敢想象。裴祁一身的烧伤,此刻倒在木头堆里,虽说大多都是被烧过的木头,却仍尚存棱角,而他此时整个人都落入其中,伤口触碰棱角,该是怎样的疼痛。

裴祁回答不了她的疑惑,他指节发白,撑着一块儿木头艰难地爬起,身体控制不住剧烈的颤,手臂失力一弯,又倒下去。

少女站在一旁,眼睛盯着裴祁所在的方向。

不知是手臂失力严重,又或是身体的疼痛让他无法动弹,她看见裴祁倒在木块里,好久都没爬起来。

“没了…”

微弱到近乎听不清的声音响起,云止瞳孔瞪大靠近了几步才确定这是裴祁在说话。

“全都没了…” 第374章 他的记忆(十六) 他的嗓音嘶哑至极,像是生生扯开喉咙从胸腔里冒出的声音,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似乎连出声都变得格外艰难。

他没有歇斯底里,曾经的疯癫痴狂在此刻只剩下无力。

少年声音很弱,一声更比一声低,眼泪无声落下,一颗颗坠在木块上,怎么都止不住。

他抬头看了眼天,唇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不愧是神女大人,知晓我要寻你回来,竟是连这仅剩的东西都不愿让我留下…”

“当真绝情啊…”

云止蹙眉,有些不习惯裴祁如今的模样。

她见过裴祁无数次疯癫发狂的样子,见过他赤红着眼眸死死盯着她的模样,见过他如同疯子般情绪难以自抑的模样,她头一次看见他这样。

沉默又寂静,像是忘了该如何发泄情绪,甚至失去歇斯底里的力气。

少年嘴唇嗡动的弧度更小,说到最后甚至都没了声音。

他整个人就这样埋在木头里,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满是血迹的后背抑制不住剧烈地颤。

他或许很疼,可他并未喊过半声,又或许曾经那个愿意在他伤痛时哄着他的人,早就离他远去。

远处灯火将近,云止看见平安提着宫灯满脸急色地往此地靠近,可她回过头,裴祁仍旧埋在木头堆里。

“殿下!”

平安喊着,不知是否看见了裴祁的踪影,他焦急地冲过来,宫灯随着他奔跑的弧度晃动,如同闪烁在夜间的幽幽鬼火。

少年没有给出回应,似乎连回头斥责平安的力气都已然失去,他下巴放在木头块上,背对着小太监一动不动。

平安临近,看见自家殿下的模样更急,连忙唤了两声,依旧不得回应。

他把宫灯放在一旁,靠近木头堆,脚步微一踉跄,又靠着木头站稳。他小心翼翼地扶上自家殿下,可触碰之际又指尖一顿。

湿的。

一片濡湿。

平安甚至分不清这是自家殿下奔走而来的汗液还是撕裂伤口所浸出的血液,可他鼻尖所萦绕的浓重血腥气又告诉了他答案。

平安手指顿住,突然不敢用力。

他只尽全力小心的将裴祁从木头堆里挪出,将少年轻柔地靠在木头边缘。

平安松口气,手心黏腻的触感让他微怔,他伸出手,月晖洒下,带来些许光亮。

只见他的指尖完全湿润,手掌早已染上斑驳血迹,甚至连袖口都被血色打湿,红的触目惊心。

平安倏然愣住,瞳孔放大。

他明明没怎么用力,甚至很轻很轻,都如此这般,依旧满手染血。

该是撕裂成什么样,该是多重的伤?

他不敢想。

云止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裴祁并非不想回应平安,而是他早已陷入昏迷。

少年双眸紧闭,眼皮却不停颤动,惨白无血色的唇微张,说不出半个字,明明已然昏迷,他的身体却依旧在轻微痉挛。

平安背着裴祁,脚步略有摇晃,手中拿着宫灯,又依照来时的路回去。

云止跟在他们身后,回过头看了眼早已化为灰烬的冷宫,微抿唇,抬起脚步离开。 第375章 他的记忆(十七) 裴祁又发起了高热。

于是今日才离开不久的太医又被请了回来。

太医原本还十分惶恐,可看了少年后背处与衣物黏成一团的伤口,见他如此不惜命,也不免生气,“怎么伤的如此重?真不把性命当回事?还没好上多少又贸然出行,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躯!?”

平安面上满是急色,却又不知所措,“太医,您先看看我家殿下应要如何治,其余日后再说可好?”

“还能如何,自是用剪子将黏在血肉上的衣物去除,弄个血肉模糊。”老太医吹鼻子瞪眼没有好脸色,又命平安拿剪子。

平安闻言立马脚步迅疾地替他寻来。

云止站在一旁看太医替裴祁处理伤口。

约莫是意识已然模糊,忍痛的能力也不如清醒时那般顽强,当太医将带着血沫的里衣碎片撕下时,云止听见裴祁蕴含痛苦的哼声。

他的后背的确血肉模糊,甚至比太医说的更加凄惨。

整件里衣都和后背处的伤紧紧贴合在一起,一旦撕掉一块,就会溢出更多血液,其他未曾处理的地方就贴得更加密和,最后无论是皮肉还是衣物,都是一片血红。

她走到少年那头,看见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裴祁双眸紧闭,嘴唇无意识地颤动。

待到太医将黏在肉上的衣物都处理干净,又替裴祁上好药时,少年浑身都被冷汗打湿,大约是痛的。

太医叮嘱平安,千万要看好太子殿下,不可再让他随意走动,更不可受风受凉,烧退之前何处都不可去,又耍脾气说下次再如此不惜命干脆就莫要治了。

平安点头又摇头,终于将气怒的太医送走后才盯守在裴祁床前。

云止闻言也觉得对,如此执拗如此犯倔,像是觉得自己不会死那样把性命随便糟蹋,还治什么呢?

她这么想着,又走几步到平安面前,陪着他一起。

几日后。

裴祁的烧退了,人也醒了,只是伤口并未愈合,约莫要养上许久。明明是个脸色惨白的病秧子,竟亲自查起了东宫走水一事。

他不信是他国派来的细作,先不说别国细作探进皇宫有多艰难,如若他想要国之机密,最应去的应当是他的东宫又或是皇宫的书房。

费劲千辛万苦只为烧掉什么都没有,只藏着云止物品的冷宫,简直荒谬。

知晓云止一事的人又极少,除却他的身边人,再无其他,而从身边查起,颇为容易。

少年脸色阴鸷,眼底郁色与戾气交织,他死死盯住眼前孩童,嗓音嘶哑,极为确定,“是你做的。”

平安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眼睛却也看着面前的同伴,瞳孔放大,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他呢?

他同殿下相伴几年,知晓神女大人对殿下的重要性,怎么会是他?又为何要这般做?

云止注视着站在裴祁面前不卑不亢的小黑,微抿唇,心情有些复杂。

“是我。”他承认了。

“很好。”裴祁称赞道,脸上咧出一个笑,只是笑容扭曲,眸色阴沉,浑身气势更不像夸赞一个人时应有的模样。

作者的话——

好滴,你们的意见我已经收到啦,会尽快结束回忆哒

至于更新这个问题…等到一月份就会多更啦!到时候岁岁也放寒假啦,每天好几更,你们开不开心? 第376章 他的记忆(十八) 他站起身,逐步向小黑走去,甚至都未曾问及理由,就直截了当地扼住他的脖颈,动作收紧,甚至青筋鼓起。

小黑当即双脚离地,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掰裴祁的指节,忽又顿住,放弃抵抗。

少年见此冷笑一声,手劲愈大,掐得小黑的脸都已然由红转紫。

他未曾停,他也不曾抵抗求饶。

平安在一旁看着却是急了,好歹和小黑一同生活几年,好歹算得上一起长大的情分,要他看着他死吗?

小太监连忙奔到裴祁面前,扯着他的衣角,替小黑求情,“殿下…殿下!怎么会是他呢?一定是查错了,一定是错了!不可能会是小黑的…”

裴祁没说话,只收紧手指,小黑连着咳了好几声,已然呼吸不过来。

他垂着手,脚也不曾扑腾,闭上眼睛,似乎打算欣然赴死。

平安见此更急,他始终想不明白小黑为何要这么做,可他不能见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不能见着殿下亲手杀死他,不仅是为了那几年的情意,更为了曾经神女大人的嘱托。

“殿下!您忘了神女大人曾说过的话吗!难不成您想违背诺言吗!”他急切地吼出声,心中畏惧却也惶恐。怕裴祁向他问罪,更怕他真的把小黑杀死。

云止站在一旁看三人混乱的场面,瞳眸闪烁。

她倒是没说过什么,只是如同平常家长嘱咐孩子那般,希望他们兄友弟恭,和睦相处。

少年闻言手一抖,甚至浑身气势一滞,原本扼住小黑脖子的动作陡然松开,而小黑也顺势摔在地上,神情痛苦止不住地咳。

平安连忙扑到小黑身边,关切地看着他,“你没事罢?”

小黑摇了摇头,不说话。

裴祁见此场面脸色阴鸷,可他回想起曾经云止说过的话,又不能对小黑下杀手,尽管他此刻真的只想掐死他。

压抑许久,少年从喉腔中生生挤出几个字,似乎说得极为艰难,咬牙切齿,“给我滚!”

小黑闻言从地上爬起,抿唇沉默着转身离开,平安目睹他的动作微愣,却又碍于裴祁不敢去拦。

几乎就在小黑即将踏出宫殿之际,他又突然回过头,一字一顿说道,“她该是自由的。”

这是他火烧冷宫前面对一间云止遗物所说的话,他今日说给裴祁听。

少年一愣,反应出来后神色更冷,他眸子盯住小黑,其中翻滚着杀气,而眉间更是充满阴戾,“你要是还不滚,我现在就杀了你。”

小黑微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平安却怕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命下一瞬就又被了结。

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连忙冲到小黑身边把他往外面推,一边推一边骂,“没听见吗!殿下让你滚!”

等到小太监再回来之际,身边已然没有小黑的踪影。

少年也并未说什么,只兀自坐到桌边替自己倒了杯茶,他脸色泛白,抿唇呷了一口,微闭眸。

方才用力过度扯到后背伤口,此刻倒是也疼。

裴祁又睁开眼,看向身旁的平安,沉默片刻,忽又道,“招魂阵准备起来罢。”

作者的话——

小黑,也就是云玄,一把火烧了东宫是因为他见证过阿止曾经被禁锢的日子,明白她的感受,知晓她不愿回来

他和佩奇大概是两个极端,佩奇极端占有,希望阿止身边只有自己,云玄极端放任,给阿止绝对的自由和选择权,在她做决定前不会有任何干预,真是差别很大的两个人了~

最近更新略少,因为岁岁要期末考了qaq,一月份就多更!没有几天了,等我! 第377章 他的记忆(十九)

一轮圆月高挂于空,银色月晖顺势而下,繁复阵法围绕,其中留存着一截乌黑发丝。

少年站在阵法外,上身只着里衣,他将衣物敞开,露出交缠着伤疤的胸膛,他面无表情,手起刀落,锐利刀刃当即刺穿胸口。

裴祁脸色骤然惨白,可他并未手下留情,甚至下手更狠。

刀刃又往里一进,越多的鲜血潺潺而流。一滴一滴顺着刀柄而下,落进少年另一只手举着的碗里。

“殿下,月圆了。”曾经奉上招魂阵一法的道士毕恭毕敬地说道。

裴祁闻停下动作,微一颔首,走上法阵中心。他将方才取出的心头血围绕发丝洒下,闭上眸子口中默念咒语。

月亮似乎越来越圆,圆的甚至极为诡异,方才落下的鲜血浸入阵法符文里,将整个祭坛衬得宛若梦魇。

少年的脸色愈白,白的像是一层薄纸,甚至连唇色都是苍白一片。

一旁站着的道士脸色焦急,心中更是担忧恐惧。

阵法能否成功他也不知晓,可即使不成功,实行阵法所需的代价依旧无法挽回,到了那时,太子殿下将如何,他又要如何?

月色诡异,不知是否看错,它似乎染上如鲜血一般的红。

从下至上,渐渐将整个月亮染色。

裴祁紧闭双眸,他胸前的伤口依旧在滴血,可他念着咒语的模样却极为认真。

少年脸色更白,几乎没有一分血丝。他眼前的那缕发丝逐渐消弭,如同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透明的阴影,似乎是个浅淡的人型。

云止站在一边旁观,看见这虚化的人型也颇为惊讶。

有人出现的迹象,也就是说如果成功她就会回来吗?

可还不等系统提醒,云止又自己想通,随后就连惊讶的心绪都沦为复杂。

她并未在自己离开后的第二年回去,而是在第四年归来,也就是说这次招魂阵并未成功。

少女抬眸注视脸色惨白浑身是伤的少年,微微抿唇。

说来也是,招魂阵原本就是逆天禁术,连温玉尚且有躯体都并未完全成功,更莫提裴祁只有她的一截发丝,又何谈将她召回呢?

可云止知道,裴祁却不知道。

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知晓自己会失败,他只是固执地将招魂阵当做能够召回云止的全部希望,并全身心寄托。

他只能这样,也只有这样。

人型逐渐明显,甚至少女的面容都隐隐出现,她闭着眼,安然地漂浮在少年面前。

接着是脖颈,躯干,手,足。

直到最后少女完完全全出现在少年面前时,他的脸色已经不似正常人,方才还只是惨白,此刻竟如同死了许久的死尸,浑身冰凉,俊美面容上浮现尸斑。

真的是招魂阵吗?还是一命换一命。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晓,也无法解答。就在少女微启朱唇将要出声之际,少年一口鲜血豁然喷出。

“——噗!”

血花四溅,犹如冬日缓缓落下的白雪,又如昳丽娇艳的红梅,四散而下,整个阵法甚至角落处都出现星星点点的血迹。

人型也在那一瞬间骤然破碎,犹如脆弱的玻璃。 第378章 他的记忆(二十) 少年身形晃荡,脚步已然不稳,可他不愿放弃,于是强压下喉咙处的铁锈味,沾染血迹的薄唇轻启,又开始轻声念起咒语。

越继续他的脸色越白,身后那轮圆月却红的更加诡异。

方才消散的人型此刻又聚集到一起,依照方才的顺序重新聚拢。

云止在一旁注视,眸子死死地盯着他,方才还情绪平和,此刻竟也不自觉地咬紧唇瓣,可见裴祁此时的处境该是何等艰险。

几乎在人型将要睁眼的那一刹,它又骤然破碎。

少年神情一顿,咒语只念到一半,喉腔那股腥气已然抑制不住,顺着他的喉管向上。

又是鲜血,顺势而出。

少女在那一瞬蹙眉,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她动作一顿,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缓缓闭上嘴。

无数血花落下,坠在发灰的石砖上,犹如特意的点缀,鲜红潋滟,比之方才吐血时的场景过犹之而无不及。

少年脚步踉跄,身体歪斜,阵法的反噬让他七窍流血。

可裴祁偏不信邪。

明明差点就成功了,明明每次都只差点就成功了,或许只要他再尝试一下,阿止就回来了呢?

于是他又闭上眼,凝眸接着念咒语,人型又再次聚拢。

祭坛下的道士实在看不下去,若是再这么下去,裴祁迟早死在阵法反噬里!

但他不敢贸然上前打破阵法,唯恐对裴祁造成更大伤害,于是只能在台下出声劝阻,“殿下!停下罢,别继续了!你的身体已经受不住反噬了!”

可裴祁不听。

他充耳不闻。

道士劝的越大声,他咒语也念的越专心,反噬越来越严重,他的皮肤像是被无数小刀割裂,鲜血顺势冒出,不消片刻,他就已然变成个血人。

人型又破裂了。

少年又昂头,无数血雾喷洒,甚至将阵法中心血色的符文都染成深红。

他依旧不听劝,站不稳就索性两脚一并跪坐在沾满血液的石砖上,不停地念咒,不停地重复。

甚至脸被血液沾得模糊,七窍流血浑身冒血都不能阻拦他要召回云止的意志。

少女站在一旁,嘴唇抿得发白,眸子瞬瞬地盯着他。

看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裴祁,你停下罢,没用的!”

她靠近少年,明知道自己如今只是作为观看者在查看这段回忆,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可目睹裴祁亲自将自己变成这般不人不鬼的凄惨模样后,她好像没法维持之前的缄默。

“都说了这阵法没用,你快停下啊!”

少年听不见,他只是在固执地依托着自己唯一的希望。

又是鲜血,他微弯腰,顺势呕出一大滩。

云止看得心窍都紧了,浑身发僵,愣了一瞬后破口大骂,“我让你停下!这根本不可能成功,都失败了那么多次你看不出来吗!”

少年眸子颤动,甚至跪坐的身子都已瘫软,明显没有力气。可他颤抖着将指尖并拢,染满鲜血的薄唇又启。

他还要继续。

云止见此嘴唇一张气极,想狠狠骂些什么,突然顿住动作。

不知为何,明明方才气愤非常,此刻见着台上那个血人,她突然又说不出话,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住。

若是再继续,裴祁还有那么多血可吐吗?

少女沉默半晌,又自己给出答案。

约莫是没有了。

少女抿唇,转过身去不再看裴祁的惨状,她微闭眸,命令道,“系统,回去,这段资料我不看了。”

【好的,宿主】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作者的话——

之前宁安寺写过一个情节,寻鹤提到招魂阵时,佩奇表示自己知晓这个阵法,这就是知晓的原因,因为他和寻鹤一样,亲眼看过古籍,但后半页的破解之法后来被小黑烧掉了

然后…回忆结束啦~ 第379章 又重逢 然而云止刚从这段记忆中抽离,甚至还未将心中的复杂情绪散去,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且慌乱的机械音——

【警报警报!主线人物裴祁生命遭受威胁!请宿主及时化解危机!】

少女闻言愣住,系统却又一遍重复,明明只是没有起伏的机械音,此刻却也焦急万分。

【警报警报!主线人物裴祁生命遭受威胁!任务即将失败!请宿主及时化解危机!】

云止反应过来,神情骤变,当即出声,“系统,不管用多少积分,瞬移到裴祁面前。”

她知晓任务者可以通过使用积分实现瞬移,但瞬移消耗极多,云止本不打算使用。

谁知刚出来就遇上裴祁性命堪忧,如今距离任务完成时间将近,他不能死。

【是!】

系统连忙回复,话音落下之际,云止面前出现一个撕裂的裂缝。

少女没有犹豫,抬脚踏了进去,转瞬消失。

她不知晓,瞬移只能实现短距离,而她和裴祁之间隔着千万里,哪怕将积分耗尽都不可能瞬间到达。

她能做到这一切,是因为她腰间的金铃,因为云玄分她的一半神格,以及那层主神的身份。

几乎是她离开的瞬间,身在府宅另处的青年下颚绷紧,面上表情一瞬消弭。

他摸索着腰间同样花纹繁复的金铃,微抿唇,身旁亦是一道裂痕浮现,云玄转身,裂缝合上,房内再无人迹。

“阿止……”

是充满依恋与欢喜的语气。

云止整个人完整地从时空隧道中走出,她身后破裂的空间也骤然恢复,她抬眸,注视不远处的少年,抿起唇瓣,瞳眸乍缩。

系统没有骗她。

少年手边的酒壶坠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明明怀里一无所有,却像真的拥住什么一般唇角勾起诡异弧度,笑的依赖又满足。

可他确是将死的模样——

鲜血从他唇边流出,不知流了多少,又流了多久,丝丝缕缕缓缓滑落,颜色颇深,将他衣襟染红。

犹如一朵朵开的正艳的红梅,在生命中最昳丽美好之刻凋零。

也许是因为裴祁衣衫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血太过引人注目,或许是如今这幅画面太过熟悉,云止突然想起不久前她看到的场景。

同样是止不住的血,同样是刺眼的深红。

云止没有说话。

可少年却似被脚步声吸引,迷离眼眸往她方向看去。

他瞪大双眸,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到极致。

裴祁看了看她,又收回眸光观察自己眼前,方才依赖满足的神情倏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位置。

什么都没摸到后,又卒然抬头,眸子死死盯住云止,他眼眸通红,其中水光潋滟,像是哭过,眼中酒气弥漫,明显迷醉,却也映出挣扎和希冀。

他不知晓这次是否如方才那般又是幻象。可他又怕自己眨眼后就连幻象都不能看到。

裴祁又想,

或许是他要死了才能见到最想见的那个人。

但他内心深处却在深深地期盼:会不会是阿止呢?或许是他以命作饵用计成功,她真的出现了呢?

他脚步踌躇,想站起身靠近她,却觉浑身瘫软无甚力气,约莫是酒中的毒扩散到了心脉。

于是少年启唇,鼓起勇气试探,谁知刚一开口,甚至说不出一个字,胸腔起伏,咳出一大摊深红血液。

作者的话——

佩奇看到阿止会疑惑,又去摸自己怀里位置的原因是因为他喝醉了,出现了幻觉,错以为阿止被他抱在怀里,所以当他看见真正的阿止时会发懵,以为出现了两个阿止~ 第380章 又重逢(二) 云止神色一凝,然而还不等她说什么,系统早已先一步跳出来提示,语气远比之前更加紧急。

【主线人物生命垂危!请宿主及时化解危机,否则将任务失败!】

它重复着,像是在催促她想法子。

少女同样着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裴祁身边,蹙着眉头询问道,“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总是了解他的,了解到甚至不用考虑其他,就知晓如今这副惨状定然是他自己的手笔,目的就是为了引她现身。

少年看着她逐步靠近,甚至整个人出现在他身旁,近的触手可及。

可他却没有说话,整个人顿在原地,像是僵住的木头,想动也不敢动。

他瞳孔不断放大,又突然紧缩,直愣愣地盯着愈来愈近的少女,像是失了神,一个字都钻不出来。

他依旧害怕,依旧不安,依旧不知晓如今这个处于他身旁的阿止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人之将死的又一层幻象。

裴祁低下头,颤抖着手逐渐靠近云止的衣衫,距离越近,手就抖得越厉害。

将要触及之际,他又突然顿住。

真相究竟如何?此时的裴祁却不敢亲手揭开它。

他害怕,真的好害怕。

如果这样都不能引来阿止呢?如果这也只是假象呢?

他会不会就连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都不是她。

“裴祁!我在问你话,你对你自己做了什么!”少女语气更急,瞧如今他这般惨状,同之前幻境中出现的真的无甚两样了。

若是能知晓原因,或许能有解法。

耳边是阿止熟悉的声音,甚至有热气拂过他的耳际。

裴祁瞳孔不停地颤,颤得像是永远无法恢复安宁。

他微闭眸,约莫是眼前的真实给了他勇气,少年手上用劲,终于大胆抚上少女的衣衫。

真实的,柔软的布料。

他瞳孔颤动,方才内心深处的所有担忧,所有害怕,在此刻倏忽放下。

他终于敢确定,站在他眼前的是阿止,真真正正的阿止。

少年眼圈一片通红,像是受了委屈急需安慰的孩童。

他小心翼翼地牵上她的手,委屈巴巴地喃喃,嗓音很哑,哑得像是从喉管里生生挤出来,“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云止有些发愣,未曾想裴祁会是这样一番态度,可她并未忘记系统的提示,并未忘记即将失败的任务。

她拧紧眉头,严词厉色,再度询问,“我问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少年又愣住,痴痴地目睹少女隐有怒气的模样,突然唇边扯出一个笑。

他微低头,轻轻靠在她手边,像是小猫祈求安抚那般主动用头蹭她,嗓音低迷,“没有呢。”

“我只是…”想你了。

话甚至都来不及说完,裴祁瞳眸骤缩,他眉目染上急色,捂住嘴连忙错开头。

少年屈腰,蜷缩在石桌旁,抑制不住的咳声从他胸腔漫出,鲜血如花雨而下,染红石砖细缝。

云止微怔,原本抚着少年发羽的手颤了一下。

石砖一片血红,她的裙摆干干净净。 第381章 又重逢(三) “咳…咳!”

他咳着,胸腔起伏间用呕出一大口鲜血,少年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抓住石桌边缘,手指攥紧,紧得发白。

云止如此看着,脚步略微向前,又突然顿住。

瞳孔一片发颤,却什么都说不出。

她原本想要怒斥,斥裴祁的作死,斥裴祁不将性命当回事。他是真觉得自己不会死吗,吐血吐成这般还想着饮酒。

可她话还没说出口,裴祁弓起身接着咳,随之露出的还有方才那只被他随意摔在地上的酒壶。

她怔怔地看着它,思绪在此刻凝结。

电光火石间,一切疑惑骤然消散,方才一直询问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她突然想起,自己二次穿回这个世界时,系统曾说过的话——

‘【在宿主您离开的五年时间里,裴祁脱离主线,崩塌人设,引起暴乱,第五年时他饮酒自杀,世界崩塌】’

饮酒…自杀。

云止瞳孔颤动,目光游移间锁定那只酒壶。

多么熟悉的死法。

“咳……咳咳!”

裴祁还在咳,像是已然止不住,无数血点自他口中而出,与石砖的一片深红相融合。

云止愣愣地注视,话语从唇边溢出,声音很低,“裴祁…”

她呢喃出这两个字,又好似再也说不出其他。

少年却倏地回过头,像是生怕不给出回应她就会消失。

他启唇,想要应云止的话,然而才刚说出一个我字,又急急捂住自己的唇。

裴祁眉头紧蹙,整张脸皱到一块,胸腔剧烈起伏,随之而起的又是一阵咳声。

他捂住唇的手随之用力,指节攥紧,两颊皮肉甚至被掐的凹陷。

鲜红血液从他指缝钻出,缓缓爬上他手背的纹路,星星点点的血色点缀在他苍白的肌肤,像是诡异的符文,刺眼又艳丽。

云止瞳孔紧缩,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飞快跑到他身边,手搀着他的手肘将他扶起,嘴里急急问道,“解药呢!解药在哪里!”

少年虚坐在石凳上,脸色惨白,唇角溢出的鲜血却潋滟非常。

他的声音很低,咳嗽却剧烈,“咳!没…没有解咳…”

云止动作微僵,脑海中系统催促更急,不停地警告她任务即将失败。

“没有…”她张开嘴重复裴祁说过的话,嘴唇牵动又闭上。

少女眼眸发红,忍了许久实在忍无可忍,“只是做戏引我出来,何必做这么足,没有解药…没有解药你是真打算去死吗!”

裴祁听着她的痛骂,侧过头捂住嘴避免鲜血染红她的衣裳。

手捂得紧了,声音自然也低了。

“我以为…以为你离开这里了…”他小声地解释,像是知晓自己做错了事,睫羽止不住颤。

甚至眼尾染上一层绯色,如同用胭脂在其上细细涂抹过,红的极为均匀。

“你觉得可能吗!我要是能离开早离开了!”云止听见裴祁这话更气,止不住痛骂,“你不是太子吗!做事要留后路你不知晓吗!”

裴祁侧眸目睹她的愤怒,指缝依旧有鲜血溢出,可他手掌下捂住的唇却扯出一个笑。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知晓阿止的愤怒究竟是因为她的任务快要失败,还是因为他快要死去。

可…

她那么着急,那么担忧,甚至口不择言…她不想他死的,对罢?

裴祁没有说话,只眼眸紧盯少女神情,掩在手下的唇扯出笑来。

至少此刻是的。 第382章 又重逢(四) 云止并不知晓裴祁所想,她脑海中不停响着系统的提示,一遍又一遍催促她,让她尽快想出办法。

可云止又要如何,这毒酒没有解药,系统也并非万能,若是事事可助,自然也不需要她这个任务者存在。

少女眉头蹙紧,整张脸都皱到一起,明显极为焦急。

这般情急之下,她甚至注意不到不远处的空间起了波动,

原本平整的时空突然划出一条裂缝,犹如她方才从裂缝中踏出一般,此时裂缝中也踏出一个青年,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幼的少年。

“——阿姐!”

一声呼唤,小少年如同一把开弓的箭,倏地一下朝云止射去。

她闻声抬头,这才发现云玄已然站在不远处,红眸静静地注视她,而沈十三则奔向她身旁,小手紧紧握住她,十分戒备地瞪着裴祁。

她张了张唇,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她突然消失,并未对云玄打过招呼。

然而不等她想好说辞,青年已然走到她面前,微垂眸瞥了一眼裴祁,嗓音低沉语气中并无恼意,“系统让你来的?”

云止愣了一下,并未作答。

而她身旁的少年此刻依旧止不住的呕血,捂住薄唇的手掌此刻血色蔓延。

他发现了云玄的存在,但他并不知晓他是谁,少年颤抖着手伸向少女想要触碰她,然而刚伸出又被沈十三打掉。

“滚开!”

小少年死死盯着他,原本就对他颇有成见,此刻见他竟想触碰自己阿姐,自然更是毫不掩饰敌意。

云止神色一变,扯了扯小少年的衣衫将他拉远,眉头蹙紧,阻拦道,“你别动他。”

吐血吐成这样,若是情况更加严重,她要如何救他?

沈十三闻言更是委屈。

明明就是羲国的狗太子将他阿姐害成那般,凭何不让他打?

借着这个空闲,少年另一只干净的手抚上少女,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他捂着唇的手愈加用力,甚至两颊都被掐出指甲印。

五脏六腑间似乎漫出一种无可言喻的疼痛,正慢慢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似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裴祁没有说话,胸腔却止不住起伏,他剧烈的咳嗽着,紧紧握住少女的手。

其余一切他浑不在意,只要阿止在他身旁…只要…

“任务快要失败了罢?”云玄轻声问道,神色并无改变。

云止点头,心中焦虑。

她想要向云玄求助,如今裴祁没有解药,而她也无法子,若是任由毒蔓延下去,裴祁必死无疑,而裴祁一死,任务定然失败。

可她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毕竟当初害云玄死亡绑定系统的,正是裴祁。

“那就让任务失败罢。”青年嗓音越发寡淡,轻飘飘的说着,分毫看不出对任务的在意,语气像是在说晚膳吃什么那般随意。

少女瞳孔紧缩,根本不曾想云玄会这么回答。

而她脑海中的系统也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立马响起声音,似乎是在抗议。

【主线人物生命垂危!任务即将失败!请宿主勿要放弃,尽快想出破解之法!】

【任务完成宿主即可回到现实世界,请宿主勿要放弃!】 第383章 又重逢(五) 约莫是真的害怕任务失败,系统一遍又一遍地劝说,一遍又一遍的让她不要放弃。

云止同样不敢应承云玄的话,若是真让任务失败,她就回不了家了。

“云玄…你救救他罢。”她颤抖着唇,终于说出这句话。

如今距离任务完成时间极近,甚至可以说是近在咫尺,若是此刻放弃,她要如何?永远困在这里吗?

一旁呕血的少年却骤然眯起眼。

云玄…姓云?

能提及任务,定然同样身处时空管理局,和阿止有何关系呢?是她的兄长还是如何?

如此想着,他却突然眉头一蹙,痛苦神色浮现,裴祁实在忍不住一声闷哼。

血色蔓延,纷纷扬扬。

他极快侧过头,为了避免弄脏云止的衣裳,甚至方才好不容易握上云止的手都已然松开,连忙低下头剧烈咳嗽。

如同平日下起的蒙蒙细雨,他的唇边喷出一口血雾,将本就一片血红的石砖染得颜色更深。

原本还只是商议交谈,瞧见裴祁如今这幅惨状,云止也实在忍不住,神色更加焦急。

“快救救他,他饮了毒酒,快要死了,他不能死…你知道的,他不能死!”她不停说着,满眼慌张。

若是裴祁死了,她就回不去了!

云玄静静注视少年如今的惨状,出声安抚少女,嗓音柔和,“无事的,你放心。”

他那样说着,眸子深处却泛出厌恶。

裴祁一贯爱用这样的把戏。

以自由相要挟,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以她所重视的任务相要挟。

云玄其实很好奇,等到他无所可倚仗,无所可威胁之时,他会如何?又能如何?

云止听闻云玄让她放心,以为他将要出手对裴祁实行救治,可如今过去片刻,依旧未曾见他有所动作。

而系统的提示更紧更急,甚至不停重复好几遍让她不要放弃任务。

裴祁的情况似乎也更加危急,她微侧头,只看见他不停吐血,甚至耳际缓缓溢出一缕血痕。

少女瞳孔紧缩,如此场景与她曾经在幻象中看到的裴祁七窍流血的模样相重叠。

云止心窍一紧,转过头紧紧盯着云玄,嗓音急切,“你不救他吗?他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

云玄不为所动,轻轻说着,“让任务失败罢,无事的,我会帮你的。”

他尊重她的所有选择,可救裴祁这个决定,他不觉得是她诚心想要做的。

是他逼她的。

是裴祁逼的。

云玄妖冶赤眸中厌恶更深,嗓音却越发柔和,轻声安抚,“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她想要的他都会帮她,哪怕任务失败,他依旧会让她回家。

裴祁此刻坐都坐不稳了,身子一滑跌在地上,捂住心口不停地咳,像是止不住,像是控制不了,血喷洒而出,他却只觉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

他脊背一紧,恐慌将他席卷。

“……阿止?”他轻轻地问道,试探地问道。

裴祁知晓如今这般是毒素蔓延的结果,或许他就要死了,其实他死过很多次,向来不怕死。

可他害怕,怕无法看见阿止,无法知晓她的位置,无法确信她真的…

在他身边。

作者的话——

四章更新完毕

然后…云玄不愿救佩奇是正常的,他的确给了阿止绝对的自由和决定权,她想要回家,他就帮她回家,她真心想要的他都会尽力满足,但如正文所说,他不觉得救佩奇是她诚心愿意的

系统逼的了阿止,佩奇逼的了阿止,但逼不了他

所以不要觉得不救佩奇云玄就崩人设了呀,这是正常的选择,再者,他又不是冤大头,费心费力救情敌(狗头) 第384章 又重逢(六) 云止并未给出回应,此时的她正因裴祁即将死亡,任务将要失败而焦急万分,更莫提他试探性的嗓音颇为低哑,她着实听不清。

只是云玄始终不愿松口,云止急的眉头都蹙成川字。

“…阿止?”没有听到回答,裴祁忍不住又一遍呼唤,薄唇咬的发白,语气不自觉染上急迫,像是一个寻不到归处的孩童,固执地守着自己内心唯一的期盼。

这次云止倒是听清了。

她匆忙回头给出回应,原本就蹙着的眉拧得更紧,“我在这里!”

说完,她又很快转过头去同云玄商讨救活裴祁一事,甚至都来不及看他一眼。

她回答了,可裴祁却听不到。

他只感觉自己似乎坠入一片虚无,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黑,全是黑,他什么都看不见,整个天地中似乎只剩下他自己。

无尽的恐慌从心口蔓延,渐渐弥漫至四肢百骸,裴祁感觉浑身穿来一股钝痛,比方才更加剧烈。可那不是来自身体的痛。

“阿止?”

他又开始呼唤,嗓音中透露出无尽的恐慌,整个人倚靠在石桌旁,本就因毒浑身无力,此刻一动就直接跌坐在地。

干净的衣袂染上刮过石砖,染上深色血液。

“阿止…!”他不停地问着,声线颤抖,隐隐藏着哭腔。

裴祁修长的手往四处探着,企图能够抓到云止的裙摆,借此寻到她的踪迹,可他磨得指甲都参差不齐,甚至指腹渗出血珠都找不到半分少女踪影。

少年抬起头,眼眸无神,其中甚至没有焦距。

他盲目摸索着,像是一个真正的盲人,跌在地上抚摸四周。

方才同云止见上面未有多久,此刻又什么都看不见,裴祁甚至忍不住推翻云止已然回来的事实。

她真的回来了吗?还是刚刚所见到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如今这般什么都看不到才是真实处境?

云止再度听见他的声音,当即转过头,原本就因任务将要失败焦急万分,此刻被裴祁不停呼唤更是忍不住内心涌出火气。

她回过头去看他,瞳孔瞪大,嘴角脱口将出的话语倏忽顿住。

裴祁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此刻磨的到处都是血,原本干净的衣衫也处处沾上深红血迹。

他不停地问道,眼眸没有聚焦,毒素蔓延以至于浑身无力。或许他知晓自己如今的窘迫被他人目睹,或许他知晓自己凄惨困顿。

可他不在乎。

于是少年双手使劲磨着地面,一点点爬动,一点点靠近,喉咙发出声音,似乎说得艰难,“阿止?你在哪?你到底在哪,回答我好不好…”

他浑身狼狈,衣袂染血,眼盲耳聋。

云止瞳孔骤缩,方才升起的急意和怒气在此刻像是被一桶冷水从头灌到脚生生浇灭。

她不知晓该如何表述此刻的心情,只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傻住了一般。

恍惚间,云止忽然想起,如今的裴祁似乎是太子,高高在上的太子。

此刻浑身脏污,狼狈至极,卑微如泥。

少女身子僵了一瞬,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般骤然朝裴祁方向奔去,她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回答他的问题,“我在,我在这里,就在你面前…” 第385章 又重逢(七) 裴祁的手被她握住,他依旧听不见,依旧看不到,可他尚存感知。

少女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他耳际,之前的恐慌在此刻霎时消弭。

他终于放下心,却又有些不舍。

毒素逐渐深入,已经渗透至心脉,或许他算计错了,或许他真的将死,裴祁呼吸渐弱,他的意识似乎也渐渐低迷。

云玄目睹少女骤然冲出去的身影,微抿唇,下颚线绷得极紧,隐隐透出冷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攥的咯咯作响。

他实在看不惯裴祁的做派。

这般算什么?

卖惨吗。

饮毒酒的是他,如今凄惨的也是他。这般是要作何,刻意做给小止看?企图让她心生怜悯?

青年转过头,眼底厌恶更深,唇边泛起冷笑。

他突然有些好奇,如此卑劣的把戏,用来对付小止,当真有用吗?

然而一旁茫然了许久的沈十三目睹如今这般情况,虽说不明云止口中的任务是何,却也明白此时的她不希望裴祁死去。

他抿唇,颇为犹豫。

他是极不喜裴祁的,且不说他与裴祁间的仇,就只说裴祁将他阿姐作贱成那副模样,就足以他杀他泄愤。

只是如今看来…他似乎还不能死?甚至得好好活着。

犹豫许久,沈十三又抬眸看向云止的方向,待看见她面上的焦急,听见她又一次祈求云玄救裴祁的话语,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小少年渐渐走到少女身边,抿了抿唇,扯着她的手认真说道,“阿姐,记得鬼域为了同羲国联姻许诺了羲国什么吗?”

联姻之时他虽不在鬼域,但他好歹是鬼域中人,自然关注自己家乡。

更莫提当初羲国同鬼域联姻一事在他国闹的沸沸扬扬,他想不知道都难。

云止一愣,眉目间仍残留急色,脑海里不停响着系统的警告声催促声劝告声,从云玄说出让她任由任务失败一话后就一直响,从未停过。

响的她甚至头脑混沌,思绪不清,甚至都未曾思考,就盲目的顺着沈十三的话问下去,“什么?”

小少年又抿唇,唇色更深,越发唇红齿白,“本命蛊。”

少女瞳孔乍缩,脑海中电光火石交错,这件被她忽视的事情终于又被想起。

对啊,八公主…

本命蛊!

当初鬼域以本命蛊为饵与羲国联姻,唯一适龄的八公主也被送进裴祁东宫。

只是她自和亲队伍入羲国后就再也没同她见过面,以至于竟然忘了她!

云止陡然站起身,喃喃自语,“对,本命蛊,只要未曾身死,无论何等重伤都可被治愈…”

说着,她脸色一凝,当即命令道,“系统,时空穿梭到八公主面前!”

只要拿到本命蛊,裴祁就能获救,任务就不会失败。

系统闻言自然也是分毫不敢停顿,几乎是少女话语落下的瞬间,她的面前就出现一条时空裂缝。

云止顾不得此刻失去她就六神无主的裴祁,两腿一迈当即跨入裂缝中,骤然消失在三人面前。

裴祁呢喃了几声云止的名字都得不到回应,倒是身旁的沈十三越想越气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嘴里痛骂,“孽畜,有多远滚多远!”

反正此刻阿姐不在,他打他她也看不到。 第386章 又重逢(八) 云止从时空裂缝踏出之际,已然身处一所宫殿中。

她眉头蹙紧,抿着唇上下打量如今的环境,脸色焦急,当即寻找起八公主的身影。

既然她让系统穿梭到八公主面前,想来八公主定然距离她不远。

云止四处寻找,倒也不怕惊动他人,她如今最急切的就是要找到八公主,至于其他她已浑不在意,再加上她有系统傍身,想来不会身处险境。

终于,少女顿住脚步,在殿内的一处矮榻中发现八公主踪影。

她似乎是在养神,鬓发间珠钗未褪,衣衫平整,只裙摆略起褶皱,身上披了件狐绒披肩,闭着眸子面色安宁。

云止逐渐靠近她,脚步急切无半分遮掩。

许是因为她过于焦急,又或许是皇室中人从小练成的警觉,八公主秀眉轻拧,竟缓缓睁开双眼。

云止见此神色并无变化。

要得本命蛊,除非蛊主主动交出,又或者将蛊主杀死夺蛊,除了这两种方法,再没有其他法子能从鬼域中人手里拿到蛊,所以不惊动八公主本就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似乎并未往有刺客或他人闯入的方向想,只当是自己的婢女来了,纤指按了按眼侧太阳穴的位置。

颇有些懒散的问道,“朱儿,什么时辰了?”

云止并未应下,她要救裴祁,阻止任务失败。

于是并无遮掩,当即走到八公主身侧,直截了当地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出,“交出本命蛊。”

陌生的声音响起,八公主身子一僵,脊背登时绷紧,一双眸子立马朝云止方向看来。

看到她时又陡然放松,轻声笑道,“我还当是谁,原是九妹妹来了,太子殿下寻你多时,如今怎出现在我的地方?”

云止准备好的说辞一顿,突然说不出口。

她倒是未曾想八公主竟将她错认成沈止纤,略有沉默。

虽说八公主同沈止纤是亲姐妹,但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皇宫中子嗣众多,自然也不能天天见面,更莫提沈止纤与她有七分相似。

认错…

虽有这般可能…

云止抿了抿唇,思虑片刻后还是觉得有些牵强。

但八公主将她错认成沈止纤也是给她省事,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会去拆穿。

于是她再度重复方才的要求,眉头拧紧,刻意学成沈止纤说话的语气,“八皇姐,突发要事需要你的本命蛊,还请你…”

“哦?”话还没说完,八公主眉眼一弯,轻声道,“当初鬼域同羲国联姻可是说好本命蛊赠予太子殿下,如今你可是奉太子的命令来取?”

云止顿住嗓音,抬眸注视眼前女子眉眼弯弯的模样,眉头拧得更紧,神色更急。

她甚至想,若是实在无法让八公主主动交出,或许让系统想办法也无不可。

只是还未付诸行动,八公主又笑了,“好了,姐姐逗你玩罢了,九妹妹同太子殿下情深似海,既然是你要,定然是殿下应允的。”

话毕,她的袖中爬出一只圆脑袋的白胖小虫,缓缓爬到她的指尖,又被她交付给云止。 第387章 又重逢(九) 云止同八公主道别,走出殿外后又利用时空裂缝回到裴祁所处的位置。

她骤然消失又骤然出现,一现身在场三人的目光都齐齐聚在她身上。

云玄倒是未曾说什么,依旧是最初的表情,除开他不愿自己出手救裴祁,似乎也不阻止她救裴祁。

沈十三倒是想凑到云止身边,但被裴祁抢了先。

少年紧紧抓住云止的袖子,似是方才的离开给他造成了极大的恐慌,明明眼睛已然看不见,眸子一片黯淡,却也透着惊惶。

“阿止…你回来了…”

他轻声说道,睫羽不停地颤,嗓子更是哑的不成样,像是生生从胸腔中挤压出的声音,甚至说一句话唇边都会溢出血迹。

云止没有回答,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保住裴祁的命,阻止任务失败。

她当即扼住少年下巴,将盘旋在她指尖的蛊虫送进他嘴中,蛊虫进入他体内,自然会发挥作用。

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这才刚喂下去,云止瞧着裴祁的脸色竟也觉得好上些许。

她当即松了口气,方才剧烈起伏的心绪以及因任务紧绷的身体在此刻霎时放松,脑海中不停响着的系统也终于安静。

任务的危机解除,沈十三见云止恢复平日模样,当即冲到她身边讨夸。

一方面是想同云止亲近,另一方面则是戒备着裴祁将他踹了他一脚的事告诉云止。

云止左手安抚裴祁,右手搂着沈十三,方才着急的神情此刻逐渐趋于平淡,她微微抿唇。

这本命蛊来的…

实在太容易了些。

此时的东宫,偏殿——

“朱儿,本宫乏的厉害,来替本宫按按。”女子躺在矮榻上命令道,语气不咸不淡。

“是。”一个小侍女闻言出现,毕恭毕敬地走到她身旁,替她按摩鬓发。

终究是耐不住困惑,朱儿犹疑再三询问出声,“殿下,那个人来了?”

榻上女子微侧身,露出那张绝丽面容,那副模样,不是方才同云止对话的八公主又是谁。

她睁开眼,惰懒地回答道,“自是来了。”说完,又笑着哼声,“到真如羲国太子所说,同九妹妹颇为相像。”

小侍女指尖一顿,又接着按揉,试探地询问,“那殿下您的本命蛊…”

“自然是给她了。”八公主应着,语气很是随意。

倒是小侍女颇为着急,按摩的动作都停了,“那可是殿下您的伴生蛊,如此重要的东西怎能说给就给…”

八公主眸光波转,与她对视,语气淡淡,“你说错了,那不是本宫的东西。”

她垂下眸把玩指尖蔻丹,浑不在意,“和亲之时本宫的本命蛊就被当做筹码许了出去,那是羲国太子的东西,他叫我给,自然是要给的。”

“如今羲国一家独大,立于众国之首,鬼域秘辛又已泄露,除了倚仗羲国,在这乱世,又要去何处寻求安身之所?”

八公主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本宫未曾想到,羲国太子对九妹妹的看重…竟是因另一人而起?”

良久,她才恍然回神。

侧过头看向小侍女,嗓音颇淡,“朱儿,你逾矩了。”

作者的话——

佩·腹黑·心机·卖惨·病娇·奇:我死了…

哎我装的! 第388章 又重逢(十) 一旁站了许久的云玄此刻终于走到云止身边,他神情始终寡淡,嗓音也没有起伏,“如今他活了,任务也不会失败,我们走罢。”

沈十三闻言附和道,嗓音中难掩对裴祁的痛恨,“对呀姐姐,大人已经布置好新居,你可莫要因为他如今的模样就心软!我们回去罢。”

云止听此低头去看裴祁。

他已然没了听觉,不知晓云玄和沈十三在说些什么。若是他知晓他们在劝她离开,定然极为气愤,又或许勃然大怒。

少女点了点头,“好。”

话毕,她渐渐松开与裴祁相握的手。

约莫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又或是恐惧她的远离,少年将手攥的更紧,他抬头,眼里倒映着少女的模样,“不…不要走…”

他说道,一双眼眸没有焦距,眼边甚至残留血痕,他的声音很弱,弱到几乎听不清,可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求你…”

云止动作一顿,裴祁以为事情还有转圜,整个人跪在地上,死死攥住她,“别走,我才见到你…”

他不停地祈求着,一声接一声。

少年的眼尾染上靡丽的红,面上神情悔悟又诚恳,嗓音却是又低又哑,甚至藏着哭腔,“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离开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求你,求求你…”

裴祁很想同云止亲近,可他浑身血污,脏的像是街边受尽欺负的乞儿,于是只能跪在原地,手却紧紧攥着她。

少女微抿唇,将他攥她的手生生扯开。

本命蛊才刚发挥效用,此时的裴祁仍旧四肢无力,竟是连如此都无法阻拦。

他只能感受着她的离去,方才见到云止的喜悦此刻又被绝望漫过。

裴祁很清楚,只要云止走了,除非她的任务再度濒临失败,那她绝不会再回来。

她的态度多么坚决,坚决的让他看不到一丝希望。

“求你,求求你…”

少年近乎卑微地喃喃,手被云止甩开,他就试探着去攥她的裙摆,好像只要拉住了,云止就会留下一般。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从前都怪我,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裴祁不停地认错,不停地否认曾经的自己,声声泣血,喊得嗓子嘶哑,甚至快发不出声都不愿停。

他如今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清,他不知晓云止对待如今的自己是怎样的态度,厌烦,痛恨,又或是其他。

可他才见到她啊…

他同她分别许久,如今才见到她啊…

云止抿唇,扭过头不愿看裴祁,只是手上用力,将少年扯住她裙摆的手生生甩了出去。

裴祁不安地向前抓,可凭他如何敏锐,如何武功卓绝,如今也只是个瞎子,聋子。

手落了空,生生跌在地上,沾染上血污,一片深红。

云止没有回头,方才的惊慌失措过去后,此刻倒是渐渐冷静下来。

她不是傻子,知晓裴祁如今这幅凄惨模样都是他自己喝毒酒所造成,目的就是为了引她回来。 第389章 又重逢(十一) 她回来了,可她凭何不能走呢?

若非裴祁寻死,以任务作胁,她会来吗?

不会的。

云止刚踏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少年绝望的嘶吼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阿止…阿止!”

他什么都看不见,双手撑着地努力地向前攀爬靠近,企图探索到云止的踪迹,但摸到手里的不是空气就是冰冷的石砖,“不要…我求你,求求你…”

求这个字仿佛成了他最爱说的话,直至嗓音嘶哑到只剩气音,他仍在祈求。

云止脚步一顿。

她此前身临其境地经历过裴祁的回忆,知晓他为了找回她都做过什么,见过他一身是伤,七窍流血,站都站不稳的模样。

同现在很像。

若说完全没感觉那肯定是假的,否则也不会明知晓自己什么都阻止不了,却依旧呼唤出声希望能够喊醒裴祁,能让他停下使用招魂阵。

她有所触动。

但也仅此而已。

如今任务接近末端,距离任务完成不剩多少时间,她应该回家了,回家看看小叶姐姐,看看那个熟悉的城市。

云止甚至贪心地打算过,等到她回到现实世界,就去求云玄帮她救回小叶姐姐。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厚脸皮,可若是能救回小叶姐姐,厚脸皮些又如何呢?如今云玄身为主神,位高权重,想来应当能做到罢?

身后的少年仍旧在卑微祈求,云止的脚步却不再停顿。

她走的更加干脆,抬起脚踏入云玄刚撕裂的空间中,人一探进去,就整个消失,再也没了身影。

若真能救回小叶姐姐,她就更应当回去。

沈十三见着云止离去,急急忙忙跟随其后,而走在最后的青年却回头看了眼裴祁。

他嗓子似乎哑了,哑得说不出话,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听不见的聋子甚至连云止已然离开都不知晓,明明都说不出声了,嘴还不停地张合。

或许又是和方才一样祈求原谅祈求小止留下的话。

云玄觉得无趣,回过头同样踏入裂缝中。

最后,裂缝渐渐合拢,方才撕裂的空间此刻又恢复原状,裴祁依旧无力地伸着手四处探索,企图能摸索到少女的踪影。

他不知晓,云止早已离去,任凭他将整个地方摸干净都不会找到她一分踪迹。

……

云止从裂缝中走出,出现在云玄置办的府邸院落中,一大一小紧随其后。

沈十三很熟练地跟在云止身旁,小手牵上她的手,将她握的紧紧的,皱着眉头,嘴里骂着,“阿姐,那羲国太子之前还仗权耍横,现在又求你原谅,好生不要脸!”

说着,又抬起头认真地劝告她,“我看他诡计多端,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云止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沈十三的头,随口附和道,“好,都听子衿的。”

倒是云玄,刚将时空裂缝合上,转过头正巧对上云止目光,两人齐齐一愣,竟是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犹豫再三,还是云玄先出声,“今日之事,并非我不帮你。” 第391章 再生变故(二) “阿止…”少年将头靠在她手上,刚靠上又怕额间的血迹染红她的手,于是飞快挪开。

他嗓子哑的只剩气音了,“不要…不要走,求你,求求你…”

云止站在原地,微低头,就能看见裴祁凌乱的发羽,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竟觉自己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少女沉默片刻,最终用手揉了揉少年的头。

一旁的云玄走到她身边,沈十三见此也紧随其后。

青年瞥了眼此刻浑身狼狈的裴祁,淡声问,“他无事。”话没有说完,言下之意是询问云止是否要离开。

云止有些犹豫,少年却颇为不安,双手死死攥着她的手,求这个字在她回来后就从未停止从他嘴里脱出,“不要离开我,求你…”

终于,少女摇了摇头,“算了,索性距离任务结束也不剩多久了,他如今这幅模样,我若走了恐怕更加危险。”

一个树敌万千的太子,沦落至此的消息散播出去后,会面临什么?

云玄沉默,微抿唇,“既如此,那便听你的。”

少女回头看向两人,询问道,“你们要留下吗?”

沈十三举起自己的手,正要跳到云止面前,“要!”他当然想同自家阿姐待在一块儿,最好天天腻在一起。

只可惜,被云玄拉住了。

青年摇了摇头,“不了,任务结束后我来接你。”

索性小止身上佩戴着他所送的金铃,他能确定她的方位,若有情况突发,也能及时救助。

至于让他成天待在裴祁身边看他使计卖惨…

还是罢了。

云止点了点头,将裴祁扶起。

她倒是不嫌弃裴祁身上的零星血迹,只少年有些畏缩,身子往旁边避着,生怕自己弄脏了云止。

云止眉头一皱,一只手勾住他的腰,把他推回自己身边,同时斥道,“安分点。”

都成瞎子了还不让人扶,是打算走一步摔一跤吗?

然而话刚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又忘了裴祁如今什么都听不见。

青年撕开空间,小少年被他牵着跟在身边,一步三回头,大眼睛里全是对云止的不舍,似乎失去云玄的桎梏,他就能立马朝云止的方向奔来。

云止冲他眨了眨眼,又摆了摆手。

沈十三这才瘪着嘴彻底走进裂缝中。

最后裂缝合上,此间地界只剩云止和裴祁两人。

“阿止…”似乎生怕云止骤然消失,哪怕被她扶着裴祁依旧攥住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松。

他嘴里唤着她的名字,嗓音中全是依恋。

云止很想告诉裴祁让他省省力气,可面临一个没有听觉的人,她也犯了难。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未曾做,搀扶着裴祁跨入另一个时空裂缝。

裴祁重伤的消息不能传出,与官府有关的地方都不能待,东宫亦是如此。

大隐隐于市,还是随意买间府邸,好好替他养养这伤。

如此想着,云止与裴祁同样消失在苍凉月色中。

……

“你…”青年眼眸骤缩,神色惊讶地注视着面前少女,“你怎么回来了?” 第392章 安顿 云止堪堪将裴祁安置在一间破庙中,又突然想起许久未见的连温玉。

裴祁能找到她与云玄在洛城暂居的府邸,定然是知晓了连温玉的踪迹。

或许他就被关在城主府中。

秉承着探一探的想法,她又回来了城主府,谁知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连温玉的踪影。

“回来看看你们。”她道。

青年怀中拥着一个少女,眉间一点朱砂,神情纯澈稚嫩,似乎不谙世事。

她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男子,甚至连云止的到来都未曾吸引她一分注意。

云止沉默片刻,又道,“他…”刚说出个字,又不知晓该如何说下去。

虽说她当初并未想到连温玉会被抓,可她等到裴祁自杀不得不回来之时才想起查看他们的情况,似乎颇有些…马后炮的意思。

青年摇头,又咳了两声,“无事,他倒也并未做些什么。”只要不波及纤儿,对他而言都不是大事。

连温玉如此道,又突然回想起今日裴祁醉酒,看着他和纤儿眼神艳羡的模样。

他垂下眸,轻柔地抚着怀中少女的鬓发,一时觉得裴祁可恨又可悲。

终究是爱而不得,自作孽不可活。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云止这般呢喃着。

裴祁可能什么都不做吗?其实她心里知晓答案,但如今听连温玉这般说,到底减轻些许她内心的愧疚。

云止注视眼前相依偎的眷侣,张了张唇。

经历一番变故,似乎只有连温玉依旧如初,虽说也曾偏执病态,但如今仍是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你突然回来,可是裴祁又闹了何事?”连温玉还记得当初云止对裴祁避极恐极的模样,若是走了,她定然不会再归,莫不是又出了何等变故。

少女摇头,“无事,我能处理。”

“如此便好。”青年应道,也不多问。

云止微抿唇,轻声说,“此地不宜久留,想好要去何处了吗?我送你们去罢。”

连温玉唇边泛起笑意,“如此,就谢过你了。”

话毕,他抱着怀中的少女站起身,又笑着解释,目光落于沈止纤身上,颇为柔和,“如此这般让你见着实在不妥,但无法,纤儿还未学会走路。”

云止摇了摇头,“无事。”

青年跟随在她身后,嗓音很轻,“去瀛洲罢,纤儿最喜芙蕖,此处芙蕖开的最盛,她定然喜爱。”

少女闻言陡然想起曾在鬼域所见的清灵池。

那是沈止纤的父皇为迎合她所喜,特意引了温泉水所养。

当时并非芙蕖盛开的时节,可清灵池却开满了芙蕖,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尽头。

她抿唇,回想起如今鬼域的情形,又沉默。只命令系统撕裂时空。

裂缝出现,连温玉的神情却不变。

自从见过云玄徒手复活纤儿的举措,他自然也不会将云止当成普通人。

“走罢。”云止说道。

“好。”青年应下,抱着怀中少女走进裂缝。

裂缝合上,三人齐齐消失。

作者的话——

好啦,连温玉和纤儿的故事到此为止告一段落啦,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是有番外哒~ 第393章 安顿(二) 待到云止回到破庙之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阿止…你在哪?不要走,我找不到你了,我真的找不到你,别离开我…”

云止皱眉。

她甚至不知道明明已经快失声的嗓子是怎么再度发出声音来的,只觉这一声声呼唤像是扯着嗓子生生挤出来,字字嘶哑。

废弃的庙宇中并无光源,除却从屋顶投射的月光。只是月光淡泊,即使照射而下,也不过照亮一小片区域。

云止根据声音往裴祁方向靠近。

又用积分兑换了一只夜明珠,当珠子出现在她手中,她才彻底看清裴祁的情形。

少年蜷缩在角落,伸着手往四处摸索,脸上的血迹已然干涸,独留一个坑在额头上,看着不甚美观。

他手上颇脏,掌心染着污色,指甲被磨的参差不齐甚至生生断裂,有几根还藏着泥垢。

裴祁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脸上神情茫然无措,唇角的血迹依旧尚存,染的他唇色殷红,他启唇,一张嘴里念的全是云止的名字,一声接一声,一遍又一遍。

“阿止,你在哪…我看不见你,摸不到你了…”

矜贵的锦袍早已脏污,衣袂的血迹斑斑点点。

“你在哪,究竟在哪?回来好不好,求你…”

他很急,急得眼角隐现泪光,又似乎很不安,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祈求的话从云止进庙前到现在都没停过。

裴祁很想出去寻找云止,又怕云止回来找不到他。

少女并未说话,她知道裴祁听不见,便也不费那力气。只是抬脚走到裴祁身边,手轻轻捂住他的嘴。

倒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他嗓子哑成这样,实在不该说话了。

裴祁僵住,浑身紧绷,又骤然放松。

方才的恐惧不安在此刻消失,他蹙着的眉松开,瞬间乖顺起来。

他两只手都脏了,更不敢去碰云止,于是就用脸蹭蹭她的手,像是一只猫,动作很轻。

云止摸着他的脸以示安抚,将夜明珠放到一边,看着裴祁浑身的伤,她有些愁。

此刻夜色已晚,购置府宅定然是不可能,就在此处歇一晚吗?似乎有点委屈裴祁。

堂堂太子,再不济的时候也是住的冷宫,如今跑一破庙里…

她叹了口气,只觉自己实在走的匆忙,方才去城主府见连温玉时,何不顺手绑个大夫,如今可到好,待庙里和裴祁干瞪眼。

云止微俯身,去碰裴祁的手,谁知才刚碰上,少年就条件反射般一缩,手拿得远远的,嘴里低声喃喃,“脏……”

云止一愣,唇一抿不容拒绝地将裴祁的手直接扯了过来,在他手心里缓缓书写着:我去给你寻大夫,稍后就回,你待在此处等我。

裴祁感受着她在自己掌心落下的痕迹,他觉得有些痒,指尖控制不住地微颤,然而待明白云止都写了些什么后,又骤然将手收紧。

云止猝不及防被他捏住了手指,扯了两下都扯不开,又抬头去看裴祁。

“别、别走。”少年颤抖着唇说出这句话。

“我伤的不重,都是皮外伤,很快就能好了…无事的,你别走。”他道。

云止闻言看了眼裴祁染血的脸,一时有些沉默。

不重吗?

额头磕了个大坑,眼睛底下是血,唇边也是血。

她用另一只手把裴祁的手掰开,摸了摸他的眼睛,又摸了摸他的耳朵。

言下之意是皮外伤能愈合,瞎了的眼睛和聋了的耳朵呢?

裴祁顿了一瞬,又急急出声,“那你带上我!”

不要把他抛下,他不想再被抛下。

云止没说话。

若是他处倒也可,但她打算去东宫。

现如今,裴祁最不能露面的地方就是东宫。

‘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她又写着,写完后安抚性地抚摸裴祁的头,随后撕裂时空离去。

裴祁看不见云止的背影,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猜测着云止的大概方位,双眸空洞地面向那个方向,就当是在看她。

良久,少年垂下头。

他不喜欢这般,不想连阿止的模样都看不见,不想只能如个废物一般连跟随她都做不到,不想待在原地,只能等待她归来,不想满心惶恐,不知她是否还会归来。

裴祁不想这样,可是无法,他只能这样。

若非如此,阿止根本不会留下。

“——大胆!胆敢擅…”闯东宫,你可知这是死罪!

话还没说完,又突然顿住。

小太监看着面前的少女,愣了片刻,恍惚地揉了揉双眼,然而眼前的少女并未消失。

他怔怔地盯了好一瞬,又闭上眼,翻了个身,嘴里喃喃,“这个梦怎得如此真实…”

云止被他的反应逗笑,摸了摸小太监的脸,轻声道,“平安,是我。”

平安浑身一僵,闭着的眼皮连带着睫羽都开始颤,他没有睁眼,依旧轻声呢喃,只是嗓音有些哽咽,“这什么梦啊…神女大人竟会说话。”

云止将手伸到他的脖颈,冰凉的温度冻的平安控制不住一哆嗦,她又道,“你看,不仅会说话,还会动呢。”

小太监瞬时睁开眼,抱着她就开始嚎,眼睛雾蒙蒙的,很快氤氲泪水,“神女大人…!平安,平安…”

话还没说上几句,被云止捂了嘴。

“嘘。”她轻声道,“告诉我东宫府医在何处。”

平安有些懵,眨着沾染泪水的双眸看她。

“暂时不便告知你寻他缘由。”云止道,“将府医住所告知于我就好。”

裴祁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完,她松开了捂着平安嘴的手。

小太监懵懵的,不明白云止寻府医是为何,但神女大人的命令,他自是会听从。

平安从床榻上爬起,甚至连外衫都来不及披,一边朝云止行礼,一边告诉她府医住所,他刻意压低声音,神情却难掩激动狂喜。

云止点头,“谢过,好生睡罢。”

话毕,她又离去。

独留平安一人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云止撕裂时空出现在平安所说的宅院,看着熟睡中的老者,微抿唇,良心略有不安。

然而最终还是手起手落,一个手刀将人打晕,随后艰难地拖着老者进裂缝。

裴祁的伤起源于毒,平常医者或许力不从心,但东宫的府医是他从皇宫中找来的医术最佳者,定然有法子。

若非她不知晓府医的位置,又怕盲目寻找惊了东宫暗卫,云止也不会在平安面前现身。 第394章 安顿(三) 或许是手刀力道太大,云止拖着府医到裴祁面前时,府医还未苏醒。

裴祁也很听话的待在原地,这次没有呼唤,没有摸索。他十分乖顺地蹲在方才的角落一动不动。

约莫是云止到来掀起的风落到他脸上,少年睫羽颤动两下,轻声问,“阿止,你回来了。”

云止下意识嗯了一声,又一顿,轻轻摸了摸裴祁的脸以示安抚。

然后府医就被她打醒了。

许是睡的太沉,手刀太狠,云止无奈之下打了好几巴掌才把人打醒。

刚醒来的府医十分愤怒,怒目圆睁,当即痛骂,“何人击打老……老…老臣参见太子殿下!”话还没说完,看清眼前来人瞳孔一缩,当即更改话意。

他甚至不敢多看上几眼,一发现面前蹲着裴祁,问都不敢多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出声行礼。

裴祁不叫起,他就一直跪,一边跪一边抖,抖到最后甚至连白花花的胡须都在颤巍巍。

云止被他迅疾的反应能力看的一愣,随即挠了挠裴祁的手心。

好歹一大把年纪了,总让人跪着也不好。她如今还指望着他帮裴祁治病呢。

裴祁约莫也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府医松了口气,仍不敢探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太子殿下需要老臣作何?”

云止走到他面前,将他扶起来,“起来罢。”

府医抬头看她一眼,不敢听从,依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少女见此抿唇,随后走到裴祁身边,手探进他的衣襟摸索,摸的裴祁浑身一僵。

但云止并无他意,摸到一块儿冷冰冰的令牌后就停了手。

她拿出令牌,放到府医面前,府医定睛一看,竟是太子私令!

他更加惶恐,抖的更是厉害。

云止却顺势将他扶起,淡声道,“太子伤重,此事不得宣扬,故而将你带来,若你好生医治,自是赏金无数。”

她微顿,眯起眼,恩威并施,“若我知晓太子伤重的消息泄露,你的命,你一家子的命,可就无法保证了。”

府医被她吓得双手一抖,当即又跪在了地上,颤动着嘴,恐惧地回答,“是…是,老臣定竭尽全力医治!”

云止见到位了,又将他扶到裴祁身边,将他的手搭在裴祁的脉搏上,不再有何耽搁,将裴祁的情况简单叙述。

府医抖着手,查探情况。

片刻,府医冷汗淋漓,一声声艰难地回答道,“禀…”

他不知晓云止的身份,于是唤她大人,“禀大人,太子殿下身中剧毒,虽身体无恙,心脉无损,但若寻不到解药,即使医治,恐也收效甚微啊。”

云止眉头一皱,与府医交谈片刻。

她这才知晓,若不得解药,普通的药物只能让裴祁恢复部分视力和听力,始终无法如从前那般当个正常人。

可…

少女眉头蹙得更紧。

裴祁亲口承认过并无解药。

且,若当真有解药,他当时性命攸关,她也已然来到他身边,引她出来的目的已然达到,又何必由着毒素蔓延。

作者的话——

看你们都说好虐,那最近轻松一点好啦 第395章 安顿(四) 翌日。

云止购置了府邸,也多亏裴祁身份尊贵,银票这种东西自是不少。

“喝药。”拿着药碗的少女说道,处理好居所一事后,她第一时间按照府医所说抓了药煎熬,如今药熬好了,总得试试效果。

少女将盛着药的汤匙带到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几下。

温度合适后她又伸到少年嘴边,轻声道,“啊,张嘴。”说完又一顿,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

真是,她总忘记裴祁如今什么都听不见。

少年试探地启唇,云止就将药喂进去。如此一来一往,一碗药很快将尽。

云止满意的点了点头,端着空碗出去。

喂药的过程十分顺利,裴祁非常配合,乖顺得像个任她操纵的木偶,听话的不得了。

少女离去后,裴祁微微侧头,似乎在根据触觉风向感受她的位置,漂亮的瞳眸像是披上一层雾,朦朦胧胧。

云止出去后又顺带将碗洗了。

因着裴祁一事不可泄露,她也未曾安排小厮,整个府邸除却她和裴祁就只剩府医,整日里除却照顾裴祁,她也无事可做,可以说是格外悠闲。

“诶!你出来作何!”

刚才还觉裴祁乖顺,此刻他又不听话了,云止急急忙忙跑到裴祁身边,下意识地斥道,随即搀扶住他的手。

少年沉默片刻,紧紧拉住她,像是松了口气般轻声唤道,“阿止。”

裴祁失去听觉,若云止不在他手上书写,他就无法与她正常对话,因此,他整日里喊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

云止有些无奈,真是片刻都离不得她。

但她也并未说什么,默默牵着裴祁走回屋中,与他一同坐在榻边。

她还未起身,他就生怕她要走,手攥着她,“别离开我。”

云止拍了拍他的手心,更加无奈。

裴祁如今这幅脆弱模样,又哪里离得了人。

但一直面对面坐着终究无聊,于是云止打算同裴祁闲聊。

她拉起少年的手,一字一句的慢慢书写着:你如今这般境况,羲国怎么办?

她好奇这个问题许久了,倒不是怀疑裴祁的能力,他聪明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再如何聪明,再如何多智近妖,他如今也远离元羲,还是个…废人。

羲国怎么办?或者说,东宫怎么办?

他就不怕有人反么。

裴祁感受着掌心略微的痒,耳尖泛上一层薄红,他回答道,嗓音很低,“我虽大权在握,但皇帝还未死,自然是他处理烂摊子。”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整理措辞,睫羽颤了颤,道,“我肆意妄为那么多次,总归有所安排。”

云止看他那略微不好意思的模样,心道原来你还知晓自己天天跟着一个女人转是肆意妄为,也亏的裴祁没把皇帝杀死,否则羲国怕是早就乱了。

然而她刚那么想,裴祁又说话了,“再者,羲国如何我又不在乎,即使有人造反又怎样,反罢。”

云止抽了抽嘴角,一时竟无言以对。

如此看来,裴祁不仅是个恋爱脑,还颇有当昏君的潜质。 第396章 安顿(五) 于是她在裴祁手心写道:你真棒。

看似夸奖,实则讽刺。

然而不知是裴祁未曾察觉还是如何,竟是连原本苍白的脸都染上绯色,轻声喃喃,“多谢阿止赞许。”

云止脸都木了,完全未曾想他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天,于是拍开了裴祁的手。

然而裴祁反倒先犯了委屈,低声问道,疑惑不解,“是我做错什么了吗?阿止为何这般…”

云止听着他这十分茶气的话,嘴角抽动的弧度更厉害,并未搭理裴祁的话,继续之前的闲聊:那你寻死前就布置好一切了?

这问题是个坑。

羲国一事裴祁留有后路,那寻死一事呢?是否也留有后手?

倒不是云止多疑,她原本都未曾回想这件事,毕竟当时裴祁都快死了也拿不出解药,但…

确实如沈十三此前骂的那样,这家伙诡计多端,最为主要的是…

本命蛊来的太轻松了。

如今顺势提到这件事,自然还是要问问的。

裴祁神情未变,反倒言笑晏晏,因为此前嗓子哑了,所以最近说话的声音都略轻,“布置好一切?”他先是反问,又笑,“阿止是指哪方面?”

云止写道:本命蛊,你明白我问的是什么。

她并不同裴祁拐弯抹角,他向来慧极,和他兜圈子还不如直说。

少年唇角勾起,轻轻捏住停留在掌心的纤细手指,摩挲两下,又道,“我不太明白。”

未等云止再问,他又言,“阿止是怀疑我自己布局,寻死前与鬼域公主通气,让她将本命蛊交于你,避免丧命?”

少年的睫羽颤了颤,“可若真如此,我为何非等到沈十三提起,直接告知你去取本命蛊不好吗?又何必给自己留这样一个纰漏。”

“况且,若为避免丧命,我为何不准备有解药的毒?”

他捏着云止手指的动作紧了紧,启唇,声音很轻很轻,“难不成阿止觉得…

“我怕死吗?”

云止手指一顿,竟不知是被裴祁捏住了无法动弹,还是听见这话下意识的反应。

裴祁怕死吗?

这个问题就像在问一个箭术极佳的人会不会拉弓,毫无意义。

他若怕死,云止就不会有二次穿回。

少女微抿唇,虽说裴祁的说辞很充足且很有说服力,按照他的性子确实不会留那么大个明显的纰漏。

但…

云止没说话,抬眸看着眼前这个一心一意掐她手指的人。

他额头被白色绸带包裹,隐隐透露血迹,唇角微有破裂,也不知是被他自己咬的还是吐血时就有的,手上把玩着她的手指,眼睛却迷茫朦胧地眨着,无辜到极点。

云止看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

算了,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然而方才还乖巧无辜的少年此刻捏着她的手指,竟伸到了嘴边。

因为看不见,她的手指被他操纵着戳了几下他的上唇,然后才被放进嘴里,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两颗尖牙咬合,裴祁清晰的感受到云止手指皮肉下掩藏的指骨。

云止微愣。

倒是不怎么痛,就是被咬后会感觉略微的痒,这样的痒很轻,像是磨在人的心间,还要持续一阵时间才肯消下去。

她皱眉,终于反应过来要伸出去。

谁知裴祁又舔了她的指尖一口,云止顿时感觉指腹一片湿润。

她神情微冷,面无表情地用另一只手在裴祁空闲的掌心写道:忘了告诉你,我今天出恭没洗手。

不出意料,少年身子僵住了。

方才那副无辜的表情骤然消失,抓着云止手指的手动作停顿,不知该松还是依旧如此,整个人像根绷紧的弦。

云止没忍住笑,掐着裴祁的两颊,看着少年呆愣愣张着嘴的模样,自己把手救了回来,还顺势摸了摸裴祁的脑袋。

随后才离开房间,转身出去洗手。

如此的生活持续了几天,一个清晨,裴祁突然拉住云止的手,欲言又止。

“你怎么…”话还没说完,云止又闭上嘴,抬起裴祁的手字字书写:你怎么了。

裴祁不说话,就是拉着她的手。

‘究竟怎么了。’云止又写。

然而少年还是不说话,抿紧了唇,只是耳尖通红,朦胧的眼眸中氤氲雾气,隐隐有几分湿润,看起来有些娇。

云止见问也问不出来,于是直接一掀被子作势要走。

“我…我想沐浴。”裴祁终于吭声了。

少女沉默片刻,又回过头去看裴祁,见他脸色通红,额头的绸带也已去除,只剩结了痂的疤。眯眼一想,似乎确实该沐浴了。

之前恐他伤口感染,所以只是换了衣物,擦洗了手脚,如今好几天没洗…

云止抿唇,突然不知晓自己这几天睡他旁边是怎么做到的。

‘我去给你找府医。’她这么写道。

然后裴祁就僵住了。

“阿止…”他扯了扯她的袖口,轻轻呼唤着,眼中氤氲更甚,明明眼睛没有焦距,偏偏也水光潋滟,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云止又沉默了。

约莫是失去视力失去听力让他恐慌不安,又因为不想她离开,近段时间裴祁总是十分依赖云止。

这她到也能理解,毕竟人的惯性。

但…云止又看了裴祁两眼。

他之前多是惨兮兮,浑身狼狈的模样,现在就喜欢眨着他那对什么都看不见的大眼睛迷茫又试探性地寻找她的方位,乖巧又听话。

偏偏裴祁生得一张漂亮的脸,效果更佳。

有时候云止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学后宫妃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企图迷惑她然后给她下套。

“阿止…”少年又说话了,声音低低的,像是擦着云止耳朵根说的,又轻又软,引诱着她作出决定。

作者的话——

阿止和佩奇探讨的本命蛊一事,佩奇不主动说就是想给毒酒的毒性扩散争取时间,好造成现如今眼瞎耳聋的局面,顺势让阿止留下,另一方面就是想让阿止心疼

至于阿止信没信他那堆说辞,一半一半,毕竟真的很充足很有说服力,但阿止肯定有自己的判断,好歹和裴祁周旋那么久,总得有进步的嘛 第397章 相得甚欢 ‘那你自己洗。’她又写。

裴祁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瘪了瘪嘴似乎不太乐意,颤抖着睫羽眼睛登时就红了,“阿止,你让一个瞎子自己沐浴?”

云止盯着他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抿唇。

她也不傻,再加上裴祁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不过…

老这么惯着,万一他得寸进尺怎么办?

于是云止又写,‘那让府医帮你。’

裴祁沉默了,睫羽止不住颤,抿着唇安静的很,只眼眸绯红,好半晌才答,“阿止真大方,舍得让那老东西吃我豆腐。”

云止一愣,旋即唇畔微翘。

这话说的,当真不尊重极了。人家医者真心诚意替他治病煎药,这家伙到好,张嘴就是一个老东西。

还没等她训什么呢,裴祁又道,神情略有失落,眼圈一片绯色,委屈极了,“只是阿止如此大方,我却不能不守夫道,还是我自己洗罢。”

不守夫道?

真会说话。

云止笑的更欢,但对裴祁自己洗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她起身下榻,正要离开,又回过头在少年手心上写,‘我去给你弄早膳,吃完歇上片刻再沐浴,你好生待着,别乱走。’

写完,心情很好的离开了。

近日来,裴祁明里暗里地试探她的偏好,试探什么样的态度会让她更高兴,一点一点琢磨下来,最后画风突变。

此前果决阴狠的太子殿下一去不复返,就剩眼前这个只会在云止面前各种可怜各种委屈的小娇娇。

云止最开始也很诧异,但持续几天后又感觉这样的相处方式比之从前争锋相对各不相让时要好上许多。

总之她是感觉轻松不少。

少女走出门外,来到厨房捣鼓锅碗瓢盆。她厨艺算不上好,但养活人还是够的。

而房间内的少年就真那般听话,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漂亮的眼睛面向床顶,等着云止归来。

少女煮了菜粥,此前顺便给府医也送了一碗去,吓得老人家两腿直打颤,说谢过时声音抖的听都听不清。

她把裴祁拉起来,怕他冷着又给他裹了件外衫,这才慢悠悠地吹着汤匙,一勺一勺的喂他吃。

裴祁也是乖得不得了,云止勺子送到他嘴边他就张嘴,也不评判云止厨艺如何,她喂他他就吃,吃不下了就说,省时又省心,一点都不闹。

云止喂完,自己端着微凉的粥喝起来,比之对裴祁的细心,她倒是三下两下就喝完了。

她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照顾起人来可以这么顺利。

裴祁坐在她身旁,嚅喏着唇轻轻地劝,“阿止,不然你以后先吃在喂我罢,冷食吃多了怕要肚子疼。”

云止回过头看那个明明自己都病弱的不行,还要抽出嘴来小小声念叨她的少年,一时竟不知该做何感想。

最后喝完了粥,捏着他的手,写:我去烧热水,你乖乖的别乱走。

少年点了点头,蒙了雾的双眼通过云止转身时飘来的风判断她的位置,睫羽轻颤。 第398章 相得甚欢(二) 待热水烧好了,云止又调整好水温,这才搀着裴祁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浴堂走去。

少年乖巧地站在木桶前,云止扯着他腰间的衣带替他脱衣。

若非裴祁实在不愿,她真的很想让府医代劳。

所幸裴祁并未将衣服穿齐全,如今只剩里衣亵裤,倒是轻松了云止,不用面对古代繁复的衣饰。

秉承着面对病人的心态,云止僵着一张脸十分利落的将裴祁扒个干净。

然后侧过头不去看他,拉着他的手把他领到装着水的木桶前,拍拍他的左腿示意他自己进去。

裴祁依旧很乖,不搞幺蛾子,乖乖坐进桶里一动不动。

倒是云止松了口气,但仍旧耳尖通红。

她想避嫌,但又不能让裴祁摔着,这种两难的情况在怎么不想看也避无可避的会看到什么。

比方说精瘦的腰,又细又白。

云止都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腰怎么能细到这种程度。

比方说那两颗漂亮的朱果,颜色同裴祁的唇一般鲜红潋滟。她只看了一眼,正要移开目光,又突然顿住,瞳孔一缩。

她略有怔愣,轻轻抚了上去。

那是一个很大的疤,就那般张扬的停在那处,看起来触目惊心。

暗红色的疤痕蜿蜒交错,彻底盘踞在少年的心口,将整个心脏的位置彻底概括,足以见得曾经伤的有多重。

她抚过伤痕,裴祁却控制不住颤。

他五感失了两感,其他的感知自然会更加敏锐。

少年抖着声音,嘶哑地问道,“怎…怎么了?”

云止沉默片刻,拉起他的手写道:你胸口上有个好大的疤。

裴祁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想起伤疤的由来后又抿唇。

阿止曾经为躲避他自尽,死去的人怎么也救不活,于是他为胁迫系统复活阿止,自己用刀刺进心口留下的。

他微启唇,却又犹豫。

如今他与阿止好不容易相得甚欢,让阿止想起曾经那些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极为痛苦的回忆来打破如今的局面,裴祁实在不愿意。

少年将薄唇抿得发白,最后道,“以前上战场被敌军刺的。”他甚至不敢多言,生怕云止察觉纰漏。

云止没说话,也不知信没信。她松开抚摸裴祁伤疤的手,将枣夹递给他,意思很明确:你自己洗。

裴祁看不见云止的反应,不知她作何感想。

可他也不敢得寸进尺让她帮他,虽说他最开始确实抱着这样一个想法。

但现如今他不知她是否知晓伤疤的由来,生怕触了云止的霉头,于是只得自己拿着枣夹动手。

云止原本是打算走的。

可她看着裴祁什么也看不见,只一味的拿着枣夹试探地使用,还偏偏找不对位置数次用在木桶上的模样…

她突然就想起此前裴祁用头撞石凳的场景。

当时也是如此,他什么也看不见,把自己的头当木鱼一样敲,一下又一下,偏偏五下里有三下都敲不中。

云止顿住脚步,一时竟觉得有些无奈的好笑。

她回过头,将少年手中的枣夹抢了去,慢慢擦拭他的手臂,肩膀,知道裴祁听不见,光明正大地说坏话,“真拿你个瞎子没办法。” 第399章 相得甚欢(三) 裴祁愣了一下,不明白云止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但他乐得高兴,并不作死的去询问缘由,只是热气上腾,把他蒸的浑身通红。

云止并无察觉,依旧很专心的替他擦洗,只是擦到后背时手又微顿。

印入眼帘的是一道道分不清大小的疤痕,比方才更甚,盘根结错,犹如裴祁后背的点缀,一时竟让她分不清,是裴祁的后背留了疤,还是疤痕上才肯长出皮肤。

她顿了一下,又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接着擦洗,只是手上动作更轻,轻得裴祁险些感受不到枣夹的存在。

她拿起木勺,替少年冲干净身子。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前胸后背早已一片绯色,面上表情更甚。

因为失去听觉和视力,裴祁其他方面的感知敏锐到了极点。

此时此刻少年睁着一双眼,睫羽却不停的颤,不知是否温度过高,他的额间,鬓角,渐渐溢出汗珠,顺着他脸的弧度滑下。

滴落在他莹润的锁骨,绕了个圈又往下滑去,与木桶中的水融为一体。

少年的耳尖红的仿若滴血,眼尾处更是一片艳色,像是被人狠狠欺负过,眼中氤氲出一层雾气。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的咬唇,绯红的唇色被他咬的生生发白,竟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意思。

云止看了几眼,淡然收回目光。

她不知晓这是裴祁正常的反应,还是他刻意为之,但无论如何,方才还尚存的不好意思在此刻被压下,竟让她觉得谈及情色似乎都是一种罪过。

许是因为少年后背处一道道丑陋狰狞的伤疤。

她不知晓那都是怎么伤的,但或许永远去不掉了。

云止这般想,眸光又落到眼前这个乖巧坐在木桶里,满脸绯红的少年。

她唇畔微勾,舀水的木勺落在木桶里,少女抬起手,指尖落在裴祁的肩头,一笔一画慢悠悠地写着。

字迹尚不明确,少年身子却抑制不住的颤。

云止指尖冰凉,动作轻柔,被修剪的圆润的指甲一点点划过少年的肌肤,激起一片颤栗。

他感觉她的指尖在自己后背落下一片文字,察觉出内容后又启唇,抿着唇瓣辩解道,“没有,阿止…我没有。”

少年喉咙上下微微滑动,嗓音又低又哑,睫羽止不住的发颤,足以表现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但其实云止也并未写什么,她不过是调侃了一句:沐个浴也不愿安分吗?

裴祁被她这么一激,又确确实实的安静了,云止见此唇畔越发上扬。

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当病人。

若是非要作妖,她也不是没有法子治他。

但云止也并未过多磋磨裴祁,拿起一旁的猪苓落于手上,又缓缓去揉裴祁的发羽。

相比皂荚,猪苓使用后会产生浓郁的香气,但也正因如此,普通人家并不使用。

云止当初购置时也略有犹豫,但仔细一想,反正花的是裴祁的银票,他又是个病人,身份还是太子,怎么说也不能委屈了他。

少女轻柔地替裴祁按揉着头,替他清洗头发,一边洗一边胡思乱想。

古代人的头发可真长啊,都这么长,是怎么做到一散头发就看出那些女扮男装的女子是男子的呢?

云止有点想请教裴祁这个问题,但看着他舒服的闭上眼,神情难掩愉悦的模样,仔细一想还是算了。

清洗干净后,少女撒开手,把一旁的枣夹往他怀里一扔,手在他背上书写:剩下的自己洗,洗完叫我,我出去了。

裴祁甚至都来不及说什么,只能急急忙忙地握着手中枣夹,又根据风向试探她的位置。

他依旧什么都看不清,但触感敏锐了许多,比起之前的抓瞎,倒是能大概率知晓云止的位置。

但这不够。

少年微微抿唇,自顾自地清洗起来,并不言语。

云止也走到屋外,坐在凳子上思虑着。

如今裴祁眼瞎耳聋,又没有利器在手,只要她天天盯着他,应该是没什么寻死的机会。

想到此她又叹了口气。

距离任务结束的时间越发将近了,希望这中间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阿止…”少年的呼唤声响起,云止闻言踏步走了进去。

见裴祁依旧乖巧的缩在木桶里,暗暗松口气。

她走到他面前,将他扶起,随后又替他擦干净身子,这过程中云止眼观鼻鼻观心,坐怀不乱,十分正人君子。

替少年穿好新准备的里衣亵裤后,她才领着他走出去。

外衫还在房间内,要穿齐全得回房间才行。

途中碰上吃完早膳来洗碗的府医,给人家吓得当即抱着碗就行了个跪拜大礼。

云止见此场景有点无奈,也不知裴祁当初都做了些什么,如今都成瞎子了还把人吓成这样。

她道,“快起来快起来,他如今什么都看不见,你跪他作甚。”

府医一动不动,直到裴祁的身影渐行渐远,被云止扶着进房间彻底消失在他面前后,他才颤颤巍巍抖着双腿起身,颤颤巍巍走去后厨洗碗。

如此过去半月,裴祁在一日的清晨突然发现,他似乎能视物,也能听到声音了。

作者的话——

佩奇画风突变是因为他在试探阿止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方式,经过这么久的相互折磨,他其实有些明白之前的自己似乎错了

他想以阿止喜欢的方式与她在一起,不想阿止抗拒他,故而肯压抑自己的本性,当然,也有一方面原因是因为阿止如今有积分可用,他也不可能如以前一样禁锢她

尽管这样的改变只是表面伪装,他内心依旧黑成芝麻,但他肯伪装肯妥协,这样的改变对佩奇来说挺不容易了,但还是很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

至于阿止…她现在肯定是不爱佩奇的呀,顶多是看见他那么惨,内心有些可怜而已(佩奇辛辛苦苦卖惨,总要有作用的呀)

所以她的态度看起来会有些奇怪,看起来对佩奇有纵容,有心软,但她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回家

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多,虽然有点烦人,但这确实是两人目前的想法啦 第400章 相得甚欢(四) 但能看到的不多,只是模模糊糊的剪影,需要距离很近,才能看清形状。

听觉亦是如此,只是略微听到声音。

但这对于又瞎又聋了半个月之久的裴祁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了。

他微侧头,看着身旁还未苏醒的少女,眼神间难掩雀跃欣喜,却又极为柔和。

阿止伴他半月,衣食住行皆有她负责,可他却未来得及好好看看她,就瞎了。

少年的手落于云止的眉心,轻轻往下滑动,蹭过她闭着的眼眸,划过她挺翘的琼鼻,玩闹般点了点她的鼻尖,又落于她的朱唇。

他轻轻摩挲着少女的唇瓣,心跳如雷。

他微微凑近,呼吸都在此刻变得急促,少年眼前是少女柔和的面容,他闭上眸,睫羽不停地颤,近乎虔诚的与之相触。

他甚至不敢多有举措,触上片刻便如惊弓之鸟般头往后仰,飞速掩饰。

他抬手触碰自己唇瓣,愣了好瞬,唇边绽出丝丝笑意。

少年支着下巴,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少女,耳尖一片潋色,红的灼目,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不知晓其实他的脸颊也染上绯色。

他一动不动的看啊,像是要把以往岁月的空缺都补回来,要将她刻进自己的灵魂,直到闭上眼尚存的依旧是她。

看得久了,裴祁的唇角咧到后嘴根,怎么都止不住。

他甚至幻想,等到阿止知晓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是翘着眉梢欢快盎然地说自己终于轻松了,还是将手指放到他眼前带着兴味的问他是几。

少年眉眼弯弯,唇畔翘起,浑身洋溢着愉悦的气息。

然而他所注视的少女却嘤咛一声,似乎将要醒来。

他慌忙错乱,许是心虚的缘故,生怕云止发现自己在偷看她,惊慌之下竟是掀起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上,紧闭双眸一动不敢动。

如他所想,没过片刻云止就醒了。

刚醒似乎还有些懵,直直坐在床上好半晌才彻底清醒。

然而一回过头就看见裴祁把头都给盖住,眉头微蹙,伸出手就给他掀了起来,然后又替他掖了掖被子。

嘴里嘟囔着,“跟谁学的臭毛病,把头盖着睡,昨日也不见如此啊。”

云止嘟囔完,又发现裴祁脸色通红,上去摸了一把,还很烫。

她神色骤变,当即去抚少年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后才松口气,“这脸烫的,我还以为发烧了,吓我一跳。”

说完,她起身穿衣,出去洗脸然后准备早膳。

裴祁依旧缩在被窝里不敢动,脸却比方才更红,腮若桃花,耳尖殷红,红若滴血,活脱脱一只被蒸熟的螃蟹。

好半晌他才敢坐起身,望向云止离开的方向,右手轻轻抚上胸口。

扑通、扑通、扑通。

跳的好快。

裴祁惊叹道,但一想这样的心跳是因阿止而来,他又觉得十分正常。

抚过心口后,他的手又抚上自己的脸。

一片灼热的温度自脸上散发,他摸了两下,轻声嘟囔着,死鸭子嘴硬,“哪有好烫…” 第401章 相得甚欢(五) 等到云止自己都吃好早膳,给府医送了一份去,再端着裴祁的膳食进房间时,发现少年居然还在睡。

不得不说,云止略微有那么些惊讶。

因为裴祁平日里都醒的挺早,有时候甚至比她还早。今日居然如此贪睡。

她将早膳端到桌上,走到床前轻拍裴祁的脸。

少年后背一紧,生怕被发现自己假装睡着,于是用低哑的嗓音应道,“嗯……”

然后翻了个身接着睡。

云止愣了,完全没想到裴祁也会赖床,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她将手伸进被子摸裴祁的手,然后就开始拉他。

裴祁被拉的整个人半坐。这才顺势而为,蹙了蹙眉装着堪堪苏醒的模样缓缓睁开眼。

又学着云止今早醒的模样,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都不下去。

云止越看越好笑,走出门外拿了张拧干净水的布帕拿到裴祁面前,对着他的脸就是好一顿磋磨,虽然知晓裴祁听不见,却还是没忍住道,“我看你是该醒醒神。”

裴祁并不反抗,任由她弄,只是擦完脸后一双漂亮的眼看着她,委屈巴巴地哭诉,“阿止…我脸疼…”

少年眼尾染着薄红,嗓音压着哽咽,云止听了不由感叹一句,好茶。

但偏偏她还有点吃这一套。

于是少女将布帕放到一旁,将裴祁拉起来替他穿衣,穿好后才在裴祁的手上写道,‘好了,用膳了,在不吃就凉了。’

少年糯糯的点了头,正要自己找个凳子坐下,云止却像照顾惯人了一般,牵着他的手走到凳子面前,扶着他坐稳。

裴祁张着嘴正要说自己如今眼睛和耳朵好上些许,已然能视物和听清,还没说呢,被云止喂了一口吃的。

他微愣,下意识地咀嚼,吞下去后才道,“是面!”

云止当然知道是面,用筷子头戳了戳他的脸示意自己要继续喂,然后一挑面条就喂到裴祁嘴里。

这过程中裴祁不止一次想说话告诉云止他能自己吃,然而一张嘴就被塞了一口面条。

他也想直接抢过碗向云止证明,然后才一动就被敲了一筷头。

力道到不重,一点都不痛。但裴祁一抬眼就看见少女充满谴责的眼神,仿佛再说:你吃不吃?吃不吃?不吃打你啊。

于是他安静了,又安静又乖顺,喂一口吃一口。

裴祁乖乖地享受着被投食的待遇,心想这样一个好消息,吃完再告诉云止也不迟。

然后他专心的被喂起了面。

说起来这面还是挺好吃的,虽说只是最简单的鸡蛋面,但汤汁浓稠新鲜,有种淡淡的甜香。虽不如东宫膳食可口精致,也不比宫中佳肴精心繁复。

但只要出自云止之手,裴祁就觉得这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待到一整碗面吃完,裴祁突然想起曾经云止向他许诺,待他及冠之日,定要煮上一碗长寿面以表祝贺。

对裴祁而言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需要追溯到上一世,上上一世,上上上一世,上上上上一…

他甚至要记不清云止说这话时的语气。 第402章 相得甚欢(六) 他及冠时也确确实实吃到了一碗长寿面。

他还记得她当时似乎是这么说的,‘殿下收过千金礼,只是不知这长寿面可有人送过?’

没有,未曾。除她一个,再无旁人。

于是他顺势提起此事,“阿止,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在我及冠时亲手为我煮一碗长寿面?”

他感叹道,嗓音低了些许,“此前你未曾待我及冠就离开了…”旋即又提上去,唇边泛起笑意,“倒是未曾想回来后履行了诺言。”

只是他当时虽有怀疑,却还是未认出她就是他的阿止。

好好的一碗长寿面,吃了几口就不曾吃了,如今想来,甚是可惜。

云止愣了一下,将筷子放到桌上的动作也停了一瞬,表情明显有些懵。

思考片刻后她才想起这件事,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后在裴祁的手心写道:当然记得。

裴祁本想阻止她书写的动作,打算告诉她自己听得到。

但想起方才少女明显发懵的表情,不知怎么,明知此事间隔略久,明知云止想不起也正常,他还是抑制不住有些略微的失落。

于是阻止的手微顿,就那么停在那。

但裴祁也并没有过于气馁,反倒弯着唇继续夸赞,“阿止今日的面味道都甚好,想来曾经那碗祝我及冠的长寿面定然更是美味。”

扬完后抑,“只是可惜,当时不曾吃完,如今已回忆不起那等美味了…”

少年抬起头,一番悔悟的感叹下,竟是连神情都沾染上了几分可怜。

然而被裴祁一夸再夸加感叹的云止却有些讪讪的。

当初及冠之时她在天香楼摆了一桌邀请裴祁赴宴,美名其曰送他一个与众不同的生辰贺礼,实际上只是为了让扮成她奶娘的梅若将他对她的怀疑打消。

所以送贺礼是假,避免掉马才是真。

且…

虽说她当初确实给他准备了一碗长寿面祝贺生辰,但那碗长寿面却并非她亲手所做。

当时她急着撇清一切能证明自己是云止的证据,又哪有那么多闲心思去亲手做成一碗长寿面。于是只随意让天香楼上了一碗。

如今裴祁这么诚心诚意的夸她,她倒是有些受之有愧。

她打着哈哈笑了两声,又突然反应过来应该用写的,于是牵起裴祁的手接着写:确实很可惜,不若待你生辰,我再给你…

还没写完,云止又突然顿住。

她突然想起裴祁的生辰是九月中,可按照任务结束的时间,她等不到九月中就要离去了,根本不可能再陪他过生辰。

她顿了那么一瞬,又恢复正常,拍了拍裴祁的手书写道:无事,你若是想吃,我明日就给你做。

但她却不知晓,裴祁已然恢复部分视觉,他们之间又隔的极近,她的神情变化,甚至眼神变化,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她想到的东西,裴祁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少年眼睫微垂,掩盖住眼中的情绪,睫羽不停地颤,嘴里虽说着,“好啊,终于可以弥补此前未吃完长寿面的遗憾了。”

可他眼中的欢快雀跃却在那一瞬消失殆尽,脸上滚烫的温度也已然降下,仿佛有人从头到脚泼了他一桶冷水。

哗的一声落下,冻的他浑身冰凉,瑟瑟发抖。

他恍然想起。

是啊。

阿止是要走的,他好不容易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可她依旧是要走的,任务结束后她就会离开。

那么现在呢?

知晓他恢复视力和听觉后,她会不会连这么一时的陪伴都不愿意?

裴祁沉默片刻,唇边翘起笑意,轻轻拉着云止的手,嗓音很轻地道,“阿止,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听力恢复一些了,能听见你说话了。”

云止愣了一下,面上绽出笑容,“确实是个好消息。”

既然裴祁恢复听力,那她就可以和他正常交谈,不用手写比划让他猜了。

少女的表情轻松许多,拍了拍裴祁的头,笑道,“真好。”

虽说手写也不错,但终究没有交谈来的方便。

更何况云止不是个地道的古人,和裴祁存在文化差异,有些字切换成古文字她不知晓应该怎么写,而这种时候就只能靠裴祁自己猜。

也得亏她还是会一些古文字的,不然和裴祁的交流就只能是两眼抓瞎了。

少年也笑起来,“我也觉得很好。”

云止点了点头,又突然缓过劲来,眯着眼睛问道,“那你方才怎么不告诉我?我还辛辛苦苦写那么大半天。”

少年睫羽不停地颤,嗓音低下去,却并不心虚,更多的反而是委屈,“我也想说啊…”

“可是你根本不给我机会啊…”

云止这才想起,方才裴祁不止一次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偏偏都被她以为要吃东西一口面喂了过去。

他甚至想直接抢过碗,似乎想借此告诉她这个消息。

然而被她以为胡闹,一筷头就敲了过去。

云止突然有些心虚,摸了摸少年方才被敲的头,又吹了吹以示安抚,“痛不痛啊?我给你呼呼。”

她距离比喂食时更近,温热的呼吸落于他的额头,他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裴祁看了片刻,闭上眼,委屈巴巴地扮可怜,“痛…”

他想…

要是能和阿止一直这样就好了。

哪怕现如今的他听力和视力都已微末,哪怕他失去了滔天的权势,哪怕他只是个普通人,哪怕现如今的他受制于阿止…

他不在乎,全都不在乎。

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就这么在一起就好。

“好了。”云止吹了好一会儿,终于挪开自己,她拿起碗和筷子,道,“我出去洗碗筷,你好好在这待着。”

裴祁糯糯的应声,“嗯…”

云止拿着碗筷心情很好的感叹,果然还是正常交流更好啊。

她走去后厨,将碗和筷子洗干净后,又转步走向府医的房间。

她敲了敲门,然后就听见老人家急促的脚步声,随着吱嘎一声,门开了。

“大人。”府医称呼道。

云止推拒道,“都过去这般久了,还如此叫作何。”她天天给府医送饭,关系也和缓不少。

不等府医说什么,她面上带着笑意,十分高兴的道,“裴祁说,他能听见声音了。”

作者的话——

佩奇要的一直都是阿止在她身边,或者他在阿止身边,什么样的形势,谁主导都不重要,他就是想阿止和他在一起 第403章 暗潮涌动 府医愣了一下,惊声重复道,“殿下能听见声音了?”最开始他还会纠正云止应该唤殿下,这半月来也习惯了。

云止瞧他这反应生怕有什么不妥,正要问道,却见府医面上也带着笑意。

她又放下心来。

老人家笑逐颜开,因自己的药起了作用而感到高兴,他又抬起头问云止,“眼睛呢?殿下可有说眼睛如何?”

云止看着府医期盼的眼神,仔细回想后摇了摇头,“这倒未曾。”

府医闻言,嘴边的笑意压下去些许,在屋子里转着圈,一边转一边喃喃,略微疑惑,“怎会呢…还是说药效不够?”

于是他一拍手,走到一旁准备笔墨纸砚。

又给云止写了张新的药方,慎重的交到她手里,“大人,烦请您按照这个方子抓药,让殿下好生吃上几日,应当能视物。”

云止点了点头,道了谢后正打算直接出府抓药,又想起还乖乖待在房间里的裴祁。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知会他一声,于是又掉头走了回去。

她打开门,果不其然少年正乖乖地端坐在凳子上,甚至连姿势都未曾变过。

她走过去把方子往桌上一放,又牵起裴祁的手去摸。

唇边溢出盎然笑意,“裴祁,府医给你换了副药,说吃上几日就能视物,高不高兴?”

然而少年的手却略微僵硬。

未等云止察觉,他的面上也绽放出笑容,眉眼弯弯的模样搭配上那张容色昳丽的脸,十足十的美貌,“当然高兴啊。”

他应和完,又拉着云止的手,眼中氤氲雾气,睫羽不停地颤。

他问道,听起来很没有安全感,“那能看见以后呢?阿止会不会因为我能看见就抛弃我?”

云止完全没想到裴祁会这么问,反应过来后轻轻摸着他的手安抚他,“怎么会呢?你若是能看见我只会觉得轻松。”

经历了裴祁三番四次寻死之后,云止已经打算好在任务结束之前都不会离开裴祁身边。

她得好好看着他。

少年闻言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溢满喜悦,他启唇,嗓音很轻很轻,“那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嗯,我说话算数。”云止承诺道。

可裴祁却并不相信。

他还是恐慌,还是惶恐,甚至畏惧。

云止方才那一瞬没反应过来而导致的呆滞都被他解读成各种各样的可能。

他侧过头扮着盲人,眼睛却看向云止离去的方向。

他觉得不行。

他不能好,至少现在都不能。

终于,在云止彻底离开府邸之时,少年抬起脚往府医所在的院落走去。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了进去。

年老的府医以为云止去而复返是因为对药方有何疑惑,转过身刚喊出大人两个字,又骤然跪,“老…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他惊呼,语气欲扬顿挫。

裴祁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叫府医起来,而府医也不敢擅自起身,依旧跪在原地。

“阿止说,你开了一道新方子,服上几日就足以让孤眼能视物?” 第403章 暗潮涌动 府医愣了一下,惊声重复道,“殿下能听见声音了?”最开始他还会纠正云止应该唤殿下,这半月来也习惯了。

云止瞧他这反应生怕有什么不妥,正要问道,却见府医面上也带着笑意。

她又放下心来。

老人家笑逐颜开,因自己的药起了作用而感到高兴,他又抬起头问云止,“眼睛呢?殿下可有说眼睛如何?”

云止看着府医期盼的眼神,仔细回想后摇了摇头,“这倒未曾。”

府医闻言,嘴边的笑意压下去些许,在屋子里转着圈,一边转一边喃喃,略微疑惑,“怎会呢…还是说药效不够?”

于是他一拍手,走到一旁准备笔墨纸砚。

又给云止写了张新的药方,慎重的交到她手里,“大人,烦请您按照这个方子抓药,让殿下好生吃上几日,应当能视物。”

云止点了点头,道了谢后正打算直接出府抓药,又想起还乖乖待在房间里的裴祁。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知会他一声,于是又掉头走了回去。

她打开门,果不其然少年正乖乖地端坐在凳子上,甚至连姿势都未曾变过。

她走过去把方子往桌上一放,又牵起裴祁的手去摸。

唇边溢出盎然笑意,“裴祁,府医给你换了副药,说吃上几日就能视物,高不高兴?”

然而少年的手却略微僵硬。

未等云止察觉,他的面上也绽放出笑容,眉眼弯弯的模样搭配上那张容色昳丽的脸,十足十的美貌,“当然高兴啊。”

他应和完,又拉着云止的手,眼中氤氲雾气,睫羽不停地颤。

他问道,听起来很没有安全感,“那能看见以后呢?阿止会不会因为我能看见就抛弃我?”

云止完全没想到裴祁会这么问,反应过来后轻轻摸着他的手安抚他,“怎么会呢?你若是能看见我只会觉得轻松。”

经历了裴祁三番四次寻死之后,云止已经打算好在任务结束之前都不会离开裴祁身边。

她得好好看着他。

少年闻言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溢满喜悦,他启唇,嗓音很轻很轻,“那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嗯,我说话算数。”云止承诺道。

可裴祁却并不相信。

他还是恐慌,还是惶恐,甚至畏惧。

云止方才那一瞬没反应过来而导致的呆滞都被他解读成各种各样的可能。

他侧过头扮着盲人,眼睛却看向云止离去的方向。

他觉得不行。

他不能好,至少现在都不能。

终于,在云止彻底离开府邸之时,少年抬起脚往府医所在的院落走去。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了进去。

年老的府医以为云止去而复返是因为对药方有何疑惑,转过身刚喊出大人两个字,又骤然跪,“老…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他惊呼,语气欲扬顿挫。

裴祁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叫府医起来,而府医也不敢擅自起身,依旧跪在原地。

“阿止说,你开了一道新方子,服上几日就足以让孤眼能视物?” 第404章 暗潮涌动(二) 府医不敢居功,明知裴祁看不见,头还是更往下低,“殿下福泽深重,便是没了老臣的方子,也定能恢复如初!”

裴祁却不吃这一套。

他脚步轻挪,直接走至主位,一撩衣袂,轻松坐下。

府医也随之掉了个头更改跪拜姿势。

跪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面上满是震惊,甚至连语气都愕然到极点,“殿下!您…您…”

是了。

殿下方才开门到走至主位的脚步都十分顺畅,且大人应当也出府抓药去了,无人搀扶,殿下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且…

他正奇怪为何今日大人只说殿下能听见却依旧不能视物,他原以为是药力不够,如今看来,确实殿下有心向大人隐瞒!

“江太医是个聪明人。”裴祁道,嗓音清越。

光是这么一句话,就将府医吓得后背绷紧,冷汗直流。

他是从皇宫出来的太医,长居宫中又何曾不知这位主儿的手段?

眼看着底下跪着的老者越抖越厉害,甚至鬓角溢出汗液。

裴祁一声轻笑,面上却无甚表情。

他沉声道,嗓音尚存笑意,眼中浪潮翻覆,眸底一片暗色,“待阿止归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江太医应当明白罢?”

府医忙不迭的磕头,一句也不敢多问,“是!是!老臣明白!”

少年满意了,缓缓站起身,整理了衣角,走到府医身边时,轻声说道,“如此,那便起来罢。”

府医不停磕着头谢恩,“是,老臣谢过殿下。”却依旧不敢起身。

裴祁也不多管,抬起脚就离去,丝毫也不停留。

好半晌,待裴祁走的都看不见人影了,府医才敢起身,一起身就是踉跄,险些站不稳身子,忙扶住一旁的柱子才堪堪稳住。

府医叹了口气,额间已是涔涔汗液,甚至后背冷湿一片。

他用手抹了把额头,看着打湿的手心,一时间又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他一会儿见了大人又该怎么说才好啊!

府医很是忧愁,走到屋外洗了把手才回到房间内,独自坐在凳子上,声声叹息。

待云止回来时,手上已然拿着好几包药,一看就足够吃上几日了。

然而还未等她拎着药去见裴祁,倒是先遇见了府医。

或者说不应是遇上,老人家就像是站在门口特意等她的,一看见她的身影就抬着步子走到她面前了。

“这是…有何事吗?”她问着,心下疑惑。

府医又叹了口气,他已然不知晓这是自己叹的第几口气了。

“是这样,您方才出去抓药时我才想起,这个方子中有一味药与另一味药性相冲,是用不得的。”他低着头,似乎很羞愧,“我也是老糊涂了,药材的性质都记不清了。”

云止抿唇,倒是未曾责怪,只是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能用原本的方子了?”

府医点点头,羞愧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是我老了,倒是麻烦大人跑这一趟。”

少女摇头,“无事,你不必愧疚。”

只是回想起方才裴祁知晓自己或许能看见时的欢欣模样,她突然有些沉默。 第404章 暗潮涌动(二) 府医不敢居功,明知裴祁看不见,头还是更往下低,“殿下福泽深重,便是没了老臣的方子,也定能恢复如初!”

裴祁却不吃这一套。

他脚步轻挪,直接走至主位,一撩衣袂,轻松坐下。

府医也随之掉了个头更改跪拜姿势。

跪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面上满是震惊,甚至连语气都愕然到极点,“殿下!您…您…”

是了。

殿下方才开门到走至主位的脚步都十分顺畅,且大人应当也出府抓药去了,无人搀扶,殿下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且…

他正奇怪为何今日大人只说殿下能听见却依旧不能视物,他原以为是药力不够,如今看来,确实殿下有心向大人隐瞒!

“江太医是个聪明人。”裴祁道,嗓音清越。

光是这么一句话,就将府医吓得后背绷紧,冷汗直流。

他是从皇宫出来的太医,长居宫中又何曾不知这位主儿的手段?

眼看着底下跪着的老者越抖越厉害,甚至鬓角溢出汗液。

裴祁一声轻笑,面上却无甚表情。

他沉声道,嗓音尚存笑意,眼中浪潮翻覆,眸底一片暗色,“待阿止归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江太医应当明白罢?”

府医忙不迭的磕头,一句也不敢多问,“是!是!老臣明白!”

少年满意了,缓缓站起身,整理了衣角,走到府医身边时,轻声说道,“如此,那便起来罢。”

府医不停磕着头谢恩,“是,老臣谢过殿下。”却依旧不敢起身。

裴祁也不多管,抬起脚就离去,丝毫也不停留。

好半晌,待裴祁走的都看不见人影了,府医才敢起身,一起身就是踉跄,险些站不稳身子,忙扶住一旁的柱子才堪堪稳住。

府医叹了口气,额间已是涔涔汗液,甚至后背冷湿一片。

他用手抹了把额头,看着打湿的手心,一时间又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他一会儿见了大人又该怎么说才好啊!

府医很是忧愁,走到屋外洗了把手才回到房间内,独自坐在凳子上,声声叹息。

待云止回来时,手上已然拿着好几包药,一看就足够吃上几日了。

然而还未等她拎着药去见裴祁,倒是先遇见了府医。

或者说不应是遇上,老人家就像是站在门口特意等她的,一看见她的身影就抬着步子走到她面前了。

“这是…有何事吗?”她问着,心下疑惑。

府医又叹了口气,他已然不知晓这是自己叹的第几口气了。

“是这样,您方才出去抓药时我才想起,这个方子中有一味药与另一味药性相冲,是用不得的。”他低着头,似乎很羞愧,“我也是老糊涂了,药材的性质都记不清了。”

云止抿唇,倒是未曾责怪,只是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能用原本的方子了?”

府医点点头,羞愧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是我老了,倒是麻烦大人跑这一趟。”

少女摇头,“无事,你不必愧疚。”

只是回想起方才裴祁知晓自己或许能看见时的欢欣模样,她突然有些沉默。 第405章 暗潮涌动(三) 终究,她还是抬起头,轻声问道,“不知府医可否想想与之药性不冲突的药材?只要能让裴祁恢复视力就好…”

府医听着,脑海里却想起方才殿下警告他的话。

眉头不自觉蹙了蹙,终究还是点着头应声,“大人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效力,早日研究出新的药方!”

至于这个早日究竟是多早呢?

总之在殿下改变主意之前都不会有了。

云止连新抓的药都没带上,生怕裴祁知晓后难过。

她走进房间,看着乖乖巧巧坐在凳子上等她的少年,心停了一瞬,最后什么也不敢说。

可她不说,裴祁却会问。

“阿止抓完药回来了吗?”他薄唇轻启,弯着眉眼问道,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转过头来想要迎她。

那副模样,一看便知晓是期待的。

云止张了张唇,她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少年那满脸希冀的表情,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她走进几步来到裴祁身边,轻轻牵上他的手。

裴祁却诧异地微微歪头,明显疑惑的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阿止?”

“嗯,我回来了。”云止终于应道。

少年笑了,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不自觉摩挲她的手心。

他启唇,眉间洋溢笑意,嗓音柔和,带着几分真实的疑惑,“那抓的药呢?怎么未曾听见阿止将药放到桌上的声音。”

裴祁是假瞎。

他当然知晓云止进来时手里根本未曾拿药。

可是他要问,他该问。那是他如今必须做出的正常的反应。

云止手僵住,翘起的唇畔也顿住,她尝试着开口,终究是不知该怎么言语。

她甚至在想,不若告诉裴祁药已然在煎了。

哪怕这只是哄他的,也好过前脚才给他希望,后脚又将希望掐灭。她实在有些不忍看见他那时的表情。

然而她却忘了裴祁一向感觉敏锐,她这般犹犹豫豫,早已被他发觉异常。

“怎么了吗?是药出了问题还是如何?你为何不说话。”他轻轻问道,看向她时脸上有迷茫和疑惑。

云止启唇想要撒谎,可她又觉得撒谎也艰难。

若是过几日裴祁的视力依旧没有恢复,他询问她时她又要如何解释呢?

云止微咬唇,眼眸紧闭一瞬又睁开,最终心一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于是直接告知裴祁,“府医说她配错药了,那个新方子用不了了。”

裴祁见证着云止的纠结与挣扎,见证着她一鼓作气直接说完时颤抖的睫羽。

他微垂下头,看起来像是还未明白少女话里的意思反应不过来,甚至肩膀略微颤动似乎十分难过。实则眼里闪过浓厚的笑意。

他真的太喜欢…

太喜欢太喜欢阿止因他考虑,因他伤神,因他喜悦时的表现了。

太喜欢,真的太喜欢了。

云止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肩膀颤动的少年微愣,唇瓣抖了抖,伸出手去抱住他,一字一句轻声安抚,“没事的,会好的,府医说过会研究出新的方子的。”

“阿祁别怕,会好的,都会好的。” 第405章 暗潮涌动(三) 终究,她还是抬起头,轻声问道,“不知府医可否想想与之药性不冲突的药材?只要能让裴祁恢复视力就好…”

府医听着,脑海里却想起方才殿下警告他的话。

眉头不自觉蹙了蹙,终究还是点着头应声,“大人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效力,早日研究出新的药方!”

至于这个早日究竟是多早呢?

总之在殿下改变主意之前都不会有了。

云止连新抓的药都没带上,生怕裴祁知晓后难过。

她走进房间,看着乖乖巧巧坐在凳子上等她的少年,心停了一瞬,最后什么也不敢说。

可她不说,裴祁却会问。

“阿止抓完药回来了吗?”他薄唇轻启,弯着眉眼问道,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转过头来想要迎她。

那副模样,一看便知晓是期待的。

云止张了张唇,她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少年那满脸希冀的表情,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她走进几步来到裴祁身边,轻轻牵上他的手。

裴祁却诧异地微微歪头,明显疑惑的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阿止?”

“嗯,我回来了。”云止终于应道。

少年笑了,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不自觉摩挲她的手心。

他启唇,眉间洋溢笑意,嗓音柔和,带着几分真实的疑惑,“那抓的药呢?怎么未曾听见阿止将药放到桌上的声音。”

裴祁是假瞎。

他当然知晓云止进来时手里根本未曾拿药。

可是他要问,他该问。那是他如今必须做出的正常的反应。

云止手僵住,翘起的唇畔也顿住,她尝试着开口,终究是不知该怎么言语。

她甚至在想,不若告诉裴祁药已然在煎了。

哪怕这只是哄他的,也好过前脚才给他希望,后脚又将希望掐灭。她实在有些不忍看见他那时的表情。

然而她却忘了裴祁一向感觉敏锐,她这般犹犹豫豫,早已被他发觉异常。

“怎么了吗?是药出了问题还是如何?你为何不说话。”他轻轻问道,看向她时脸上有迷茫和疑惑。

云止启唇想要撒谎,可她又觉得撒谎也艰难。

若是过几日裴祁的视力依旧没有恢复,他询问她时她又要如何解释呢?

云止微咬唇,眼眸紧闭一瞬又睁开,最终心一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于是直接告知裴祁,“府医说她配错药了,那个新方子用不了了。”

裴祁见证着云止的纠结与挣扎,见证着她一鼓作气直接说完时颤抖的睫羽。

他微垂下头,看起来像是还未明白少女话里的意思反应不过来,甚至肩膀略微颤动似乎十分难过。实则眼里闪过浓厚的笑意。

他真的太喜欢…

太喜欢太喜欢阿止因他考虑,因他伤神,因他喜悦时的表现了。

太喜欢,真的太喜欢了。

云止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肩膀颤动的少年微愣,唇瓣抖了抖,伸出手去抱住他,一字一句轻声安抚,“没事的,会好的,府医说过会研究出新的方子的。”

“阿祁别怕,会好的,都会好的。” 第406章 暗潮涌动(四) 云止温声软语地哄着,裴祁的身子却在听见那声阿祁后骤然僵住。

然后颤抖得更厉害。

云止依旧在哄,但在发现他的反应更剧烈后骤然停住,她沉默片刻,嗓音柔和到极致,很轻很轻地问道,“阿祁,你是在哭吗?”

少年不说话,只是身子抑制不住地颤,睫羽遮盖下的眼眸一片幽深,他压抑着嗓音中的兴奋,否认道,“没有…我没有。”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阿止已经很久未曾这么唤过他了。

“再这么叫我几声好不好?阿止再这么叫我几声好不好?”裴祁陡然抬起头,面上神情已是全然换了一副。

换成了云止想象中的模样。

少年眼尾泛着一层胭脂色,睫羽不停地颤,眼中氤氲出雾气,即使还未曾哭,却也是将要哭出来的神情。

他小声地说着,像是在祈求。

云止愣了一瞬,看着他那双朦胧的眼睛,脑海中响起府医说过的话,又想起少年方才控制不住颤的肩膀。

她闭了闭眸,张开怀抱拥住他,嗓音响在他耳边,“都听阿祁的。”

“以后也这么叫好不好?”裴祁得寸进尺,嗓音却更低,听起来越发脆弱。

“好。”

云止哄好了人走出房间又去准备午膳,这期间不由叹一句造化弄人。

若是早些发现药性相冲也好,若是能在她告诉裴祁之前就发现多好。

又或是她不应该那么早的告诉裴祁,她应该在他恢复视力后才提及这件事。

如今到好,让人空欢喜一场。

她这般想,瞅了一眼锅里的菜色,转个身拿起装着盐的罐子,往菜里一抖,抖出来的盐十分合适不多不少。

既不会过咸,也不会过淡。

这是她负责吃食负责了半个多月锻炼出来的,不然怎么说熟能生巧呢。

云止这般想着,将炒好的菜装到盘里放置一旁,正要接着炒下一道菜时,又突然顿住。

她凝眉立在原地,拿着锅铲一动不动。

云止突然感到疑惑。

她不过是整日做三次饭,这般做了半个月也能熟练到随手一撒调料都刚刚合适,能看一眼菜色就知晓什么时候该翻面起锅。

那府医呢?

他行了大半辈子医,如今两鬓斑白,胡子也长到遮住下巴。熟能生巧对他而言不是更容易吗?

他那样的年纪,又是皇宫中医术最为卓绝的一个,以往都是伺候宫中贵人,时时刻刻都需得警惕自己脑袋,稍有不慎就会丧命的处境。

他那样的医者,真的会记错了药性,开错方子吗?

更何况这是开给裴祁,开给羲国最为尊贵的太子殿下的药!他在开之前…

真的未曾好好思量吗?

云止觉得奇怪,仔细回想了此事,可府医向她道歉之时的态度又实在诚恳。一把年纪还骗人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当真是老糊涂了?

云止揣着锅铲想,最终还是觉得此事不妥。

她摸摸下巴,决定得找个时机验一验这药方。 第406章 暗潮涌动(四) 云止温声软语地哄着,裴祁的身子却在听见那声阿祁后骤然僵住。

然后颤抖得更厉害。

云止依旧在哄,但在发现他的反应更剧烈后骤然停住,她沉默片刻,嗓音柔和到极致,很轻很轻地问道,“阿祁,你是在哭吗?”

少年不说话,只是身子抑制不住地颤,睫羽遮盖下的眼眸一片幽深,他压抑着嗓音中的兴奋,否认道,“没有…我没有。”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阿止已经很久未曾这么唤过他了。

“再这么叫我几声好不好?阿止再这么叫我几声好不好?”裴祁陡然抬起头,面上神情已是全然换了一副。

换成了云止想象中的模样。

少年眼尾泛着一层胭脂色,睫羽不停地颤,眼中氤氲出雾气,即使还未曾哭,却也是将要哭出来的神情。

他小声地说着,像是在祈求。

云止愣了一瞬,看着他那双朦胧的眼睛,脑海中响起府医说过的话,又想起少年方才控制不住颤的肩膀。

她闭了闭眸,张开怀抱拥住他,嗓音响在他耳边,“都听阿祁的。”

“以后也这么叫好不好?”裴祁得寸进尺,嗓音却更低,听起来越发脆弱。

“好。”

云止哄好了人走出房间又去准备午膳,这期间不由叹一句造化弄人。

若是早些发现药性相冲也好,若是能在她告诉裴祁之前就发现多好。

又或是她不应该那么早的告诉裴祁,她应该在他恢复视力后才提及这件事。

如今到好,让人空欢喜一场。

她这般想,瞅了一眼锅里的菜色,转个身拿起装着盐的罐子,往菜里一抖,抖出来的盐十分合适不多不少。

既不会过咸,也不会过淡。

这是她负责吃食负责了半个多月锻炼出来的,不然怎么说熟能生巧呢。

云止这般想着,将炒好的菜装到盘里放置一旁,正要接着炒下一道菜时,又突然顿住。

她凝眉立在原地,拿着锅铲一动不动。

云止突然感到疑惑。

她不过是整日做三次饭,这般做了半个月也能熟练到随手一撒调料都刚刚合适,能看一眼菜色就知晓什么时候该翻面起锅。

那府医呢?

他行了大半辈子医,如今两鬓斑白,胡子也长到遮住下巴。熟能生巧对他而言不是更容易吗?

他那样的年纪,又是皇宫中医术最为卓绝的一个,以往都是伺候宫中贵人,时时刻刻都需得警惕自己脑袋,稍有不慎就会丧命的处境。

他那样的医者,真的会记错了药性,开错方子吗?

更何况这是开给裴祁,开给羲国最为尊贵的太子殿下的药!他在开之前…

真的未曾好好思量吗?

云止觉得奇怪,仔细回想了此事,可府医向她道歉之时的态度又实在诚恳。一把年纪还骗人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当真是老糊涂了?

云止揣着锅铲想,最终还是觉得此事不妥。

她摸摸下巴,决定得找个时机验一验这药方。 第407章 暗潮涌动(五) 她这般想,又眯起眼。

若是府医想对裴祁不利,即使他一把年纪,她也不会轻易纵容。

此时的云止还未怀疑到裴祁头上,毕竟他方才那副凄惨可怜控制不住肩膀颤抖的模样实在太真了些。

更何况裴祁又何必这么做?他本就又瞎又聋了,再伤害自己图什么呢?

突然,一股烫意袭来,云止瞪圆了瞳孔将手往后躲。

低下眸一看,这才发现因为她想的太入神,方才锅中残存的油此刻油花四溅,正好溅到她手上。

她连忙将菜倒入锅中拿着锅铲炒起来,又悻悻地吹了吹被烫伤的肌肤。

待到云止做好午膳顺便送去给府医时,她都未曾提及此事,只是顺口一问新的药方何时才能研磨出。

而府医一边谢她,一边蹙着眉为难地说裴祁所中之毒并非普通的毒药,如今保住性命已是幸事,若要完全恢复如常人,还是得下一番功夫。

云止点了点头,激励几番,转身离去给裴祁送饭。

她踏入房间,看着脚步缓慢走到房门的少年,眉头一蹙就开始训斥,“不是让你乖乖等我吗?怎么自己走动了。”

裴祁知错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温顺至极,“我…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少女把菜和饭都放到桌上,又要接着训,突然又顿住,诧异地问,“我不在你是怎么走到这的?”

“走到这又有何用?你什么都看不见,即使我就站在你面前不远,你也不会知晓不是吗?”她又问。

被云止牵着坐回凳子上的少年毫不慌乱,启唇解释道,“住在屋子里久了,对摆设自然就熟悉了。”

这句话解释了云止的第一个问题。

少年又弯唇,嗓音依旧温雅,从云止站立的角度看坐着的裴祁,只能看见他毛绒绒的发羽和半边漂亮的脸。

看起来乖巧极了。

“习武之人听力总是异于常人,我如今的听力虽不如以往,但依旧是敏锐的。”

“你行动时的脚步,风拂过你裙摆吹出的轻响,我都能听见。”

真的能听见吗?

那自是非也。

如今这一切不过是裴祁为了让云止相信而夸大的说法。

他武功再如何卓绝,当初下在酒里的毒也是实打实的,并不会因为他习武就消减半分。

云止拧眉,表情略有些复杂。

她一个现代人,学的只是各种格斗术和防身术,实在不太懂古人所用的内力,也不明白耳力敏锐到裴祁所说的程度是什么感觉。

“真有这么厉害?”她轻声喃喃。

“真有这么厉害。”少年笑着应声,眼眸中闪过浓厚笑意。

阿止半信半疑的神情实在可爱,令他忍不住逗弄。

“算了,总之你以后不许随意走动,万一摔了碰了又当如何?好好待在屋子里,听见没有?”云止说道,夹了口菜给裴祁。

少年吃着,又糯糯的点头。

不许随意出门,只能乖乖地待在屋内等着她归来,用膳也只能她喂。

不知怎么,裴祁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熟悉。 第407章 暗潮涌动(五) 她这般想,又眯起眼。

若是府医想对裴祁不利,即使他一把年纪,她也不会轻易纵容。

此时的云止还未怀疑到裴祁头上,毕竟他方才那副凄惨可怜控制不住肩膀颤抖的模样实在太真了些。

更何况裴祁又何必这么做?他本就又瞎又聋了,再伤害自己图什么呢?

突然,一股烫意袭来,云止瞪圆了瞳孔将手往后躲。

低下眸一看,这才发现因为她想的太入神,方才锅中残存的油此刻油花四溅,正好溅到她手上。

她连忙将菜倒入锅中拿着锅铲炒起来,又悻悻地吹了吹被烫伤的肌肤。

待到云止做好午膳顺便送去给府医时,她都未曾提及此事,只是顺口一问新的药方何时才能研磨出。

而府医一边谢她,一边蹙着眉为难地说裴祁所中之毒并非普通的毒药,如今保住性命已是幸事,若要完全恢复如常人,还是得下一番功夫。

云止点了点头,激励几番,转身离去给裴祁送饭。

她踏入房间,看着脚步缓慢走到房门的少年,眉头一蹙就开始训斥,“不是让你乖乖等我吗?怎么自己走动了。”

裴祁知错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温顺至极,“我…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少女把菜和饭都放到桌上,又要接着训,突然又顿住,诧异地问,“我不在你是怎么走到这的?”

“走到这又有何用?你什么都看不见,即使我就站在你面前不远,你也不会知晓不是吗?”她又问。

被云止牵着坐回凳子上的少年毫不慌乱,启唇解释道,“住在屋子里久了,对摆设自然就熟悉了。”

这句话解释了云止的第一个问题。

少年又弯唇,嗓音依旧温雅,从云止站立的角度看坐着的裴祁,只能看见他毛绒绒的发羽和半边漂亮的脸。

看起来乖巧极了。

“习武之人听力总是异于常人,我如今的听力虽不如以往,但依旧是敏锐的。”

“你行动时的脚步,风拂过你裙摆吹出的轻响,我都能听见。”

真的能听见吗?

那自是非也。

如今这一切不过是裴祁为了让云止相信而夸大的说法。

他武功再如何卓绝,当初下在酒里的毒也是实打实的,并不会因为他习武就消减半分。

云止拧眉,表情略有些复杂。

她一个现代人,学的只是各种格斗术和防身术,实在不太懂古人所用的内力,也不明白耳力敏锐到裴祁所说的程度是什么感觉。

“真有这么厉害?”她轻声喃喃。

“真有这么厉害。”少年笑着应声,眼眸中闪过浓厚笑意。

阿止半信半疑的神情实在可爱,令他忍不住逗弄。

“算了,总之你以后不许随意走动,万一摔了碰了又当如何?好好待在屋子里,听见没有?”云止说道,夹了口菜给裴祁。

少年吃着,又糯糯的点头。

不许随意出门,只能乖乖地待在屋内等着她归来,用膳也只能她喂。

不知怎么,裴祁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熟悉。 第408章 暗潮涌动(六) 确实熟悉,曾经有段岁月里,他就是这样对云止的。

但裴祁没有云止当时的半分不愿,他甚至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到什么地步呢?

只要每日都有阿止作伴,他宁愿永远被关在这间屋子里。

要支开裴祁实在太难,除却准备一日三餐,云止根本寻不到更多正当的理由让他好生待在屋内等着她。

幸得昨日裴祁提到了长寿面,而她又提议今日给他做一碗当做弥补。

撑着这个机会,云止在出门时将药方带上了。

只是药方她拿到屋里去过,要拿出来自然也是从屋里拿出来。

她以为裴祁看不见,却不知她将药方悄悄藏进袖子里的动作被他收入眼底。

少年当时什么都未曾说,温声软语地告诉云止要她早些回来。

等到云止一出门,他就往府医房间去了。

习惯了府医的恭敬畏惧,裴祁面色并无异常,只是如上次那般优哉游哉地坐在主位上,声音缓缓地逼问江太医当初是如何骗过云止的。

江太医不敢隐瞒,当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少年垂眸睨他,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接一声的轻响,却默而不言。

江太医依旧跪在地上,身形颤抖,听着这一声声的叩击,仿佛一个刽子手立于他面前,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手中砍刀。

惊得他汗毛竖立,后背汗湿。

裴祁终于开口了,嗓音很淡,“那你可知,阿止已然怀疑你了。”

府医更惊,当即抬头自证清白,“殿下!殿下!老臣什么都未说啊!您不让交代的事老臣一个字都不曾提啊!”

“老臣…老臣实在不知大人如何起了疑,但老臣对殿下忠心不二,当真未曾告密,还望殿下明鉴啊!”

他一声声地嘶吼,嘴巴用力到连胡子都在抖,生怕裴祁不相信,又要开始磕头。

少年当即叫停。

此时磕头,若是待阿止回来发现府医额上伤痕,他岂不是直接暴露。

“孤不是来问罪的。”裴祁淡声道,指节还敲个不停。

他半点都不急。

如今阿止应当怀疑不到他头上,即使她查证了药方,也顶多觉得府医有问题,府医是万万不敢供出他来的。

“那…殿下…”府医眼神开始闪烁,似乎再思考裴祁寻他的意义。

突然眼睛一紧,想起什么般道,“殿下不必担忧,臣并未胡编乱造欺瞒大人,那药方中确实有两味药药性不适宜,大人应当查不出问题。”

药性不适宜并不代表不能一起用,只是会引起不适。

再加上是草药,除非用量猛,又或是日积月累,一般来说不会出大问题。

即使出问题,也不会致命。

府医侍奉的可是太子,又哪敢用药性相克,足以致死的药。

而另一方,如府医所想,云止询问药材铺掌柜时,掌柜也说其中两味药药性相冲,听得少女直皱眉。

难不成…是她想多了?

作者的话——

中药我不太懂,百度了药性这个问题也没有百度出答案,为剧情服务,宝贝们别当真啦qaq 第408章 暗潮涌动(六) 确实熟悉,曾经有段岁月里,他就是这样对云止的。

但裴祁没有云止当时的半分不愿,他甚至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到什么地步呢?

只要每日都有阿止作伴,他宁愿永远被关在这间屋子里。

要支开裴祁实在太难,除却准备一日三餐,云止根本寻不到更多正当的理由让他好生待在屋内等着她。

幸得昨日裴祁提到了长寿面,而她又提议今日给他做一碗当做弥补。

撑着这个机会,云止在出门时将药方带上了。

只是药方她拿到屋里去过,要拿出来自然也是从屋里拿出来。

她以为裴祁看不见,却不知她将药方悄悄藏进袖子里的动作被他收入眼底。

少年当时什么都未曾说,温声软语地告诉云止要她早些回来。

等到云止一出门,他就往府医房间去了。

习惯了府医的恭敬畏惧,裴祁面色并无异常,只是如上次那般优哉游哉地坐在主位上,声音缓缓地逼问江太医当初是如何骗过云止的。

江太医不敢隐瞒,当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少年垂眸睨他,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接一声的轻响,却默而不言。

江太医依旧跪在地上,身形颤抖,听着这一声声的叩击,仿佛一个刽子手立于他面前,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手中砍刀。

惊得他汗毛竖立,后背汗湿。

裴祁终于开口了,嗓音很淡,“那你可知,阿止已然怀疑你了。”

府医更惊,当即抬头自证清白,“殿下!殿下!老臣什么都未说啊!您不让交代的事老臣一个字都不曾提啊!”

“老臣…老臣实在不知大人如何起了疑,但老臣对殿下忠心不二,当真未曾告密,还望殿下明鉴啊!”

他一声声地嘶吼,嘴巴用力到连胡子都在抖,生怕裴祁不相信,又要开始磕头。

少年当即叫停。

此时磕头,若是待阿止回来发现府医额上伤痕,他岂不是直接暴露。

“孤不是来问罪的。”裴祁淡声道,指节还敲个不停。

他半点都不急。

如今阿止应当怀疑不到他头上,即使她查证了药方,也顶多觉得府医有问题,府医是万万不敢供出他来的。

“那…殿下…”府医眼神开始闪烁,似乎再思考裴祁寻他的意义。

突然眼睛一紧,想起什么般道,“殿下不必担忧,臣并未胡编乱造欺瞒大人,那药方中确实有两味药药性不适宜,大人应当查不出问题。”

药性不适宜并不代表不能一起用,只是会引起不适。

再加上是草药,除非用量猛,又或是日积月累,一般来说不会出大问题。

即使出问题,也不会致命。

府医侍奉的可是太子,又哪敢用药性相克,足以致死的药。

而另一方,如府医所想,云止询问药材铺掌柜时,掌柜也说其中两味药药性相冲,听得少女直皱眉。

难不成…是她想多了?

作者的话——

中药我不太懂,百度了药性这个问题也没有百度出答案,为剧情服务,宝贝们别当真啦qaq 第409章 暗潮涌动(七) 但她还是觉得不对,于是又掉头回去再问了一遍,“掌柜的,你看看这药方,除却药性相冲可还有他处不妥?”

掌柜瞅了一眼,有些苦恼,“姑娘,我只是个卖药材的,实在医术不精啊!”

云止抿唇,从袖中掏出银票。

掌柜一看银票眼睛就亮了,可他却依旧耷拉着脸,沮丧地道,“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实在拿不了这钱,看不明白啊。”

他说着,神情一变,又往里处指了指,“只是你今日运气好,黄大夫在我这购置药物还未走呢,姑娘可寻他看一看。”

云止点了头,拿着药方往里走,走了没几步脚步一顿,又倒回来给了掌柜一张银票。

掌柜登时喜笑颜开,连连说着谢过贵人。

“——孤要你再开一张新的药方。”

少年缓声道,敲击桌面的手终于停住,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地的府医。

府医却并未会出他的意思,神情略有疑惑。

裴祁微转步子,衣袂随他的动作翩跹,他又道,“只是这新方子,要比原本药效更缓,不服上许久,不可起效。”

说完,他又睨了府医一眼,夸赞道,“江太医明智,应当明白该怎么做。”

府医愣了一瞬,连忙点头,“是,是!老臣定当按照殿下吩咐行事!望殿下安心!”

裴祁闻言转身,也不叫起,长腿一迈跨过门槛消失在江太医面前。

江太医连忙喘了口气,这才迈着步子走向一旁的书桌研起墨来。

好半晌,直到额角湿意消散,他才提起毛笔书写起来。

而此时的云止,已经将药方递到黄大夫手里了。

“大夫,您替我瞧瞧,这方子除却药性相冲,可还有其它不妥之处?”

黄大夫似乎也行医多年,头发花白了。云止看着,竟是分不清他和府医谁更年迈些。

黄大夫也是个实诚人,原本在整理药物,见云止请教就停了下来,接过她手中的药方,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他的眼睛就瞪得越大,表情也从明显的平淡变成惊讶。

云止抿着唇,心想难不成这药方真有大问题,竟让黄大夫神情如此怪异。

正当她启唇打算问时,黄大夫却已惊叹出声,直接打断她还未出口的疑惑。

“好法子!好法子啊!”他连连赞叹,那副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神采奕奕。

看得云止直发懵,“啊?”

黄大夫抚了抚自己的两鬓,兴奋地询问云止,“不知姑娘这药方从何而来,写下药方之人又在何处?可否告知老夫,容老夫厚着脸皮求他赐教!”

云止更懵了。

但她也知晓事情约莫是不像她想的那般了,于是直截了当地问,“可是这药方有何惊人之处?”

黄大夫大笑两声,当即开夸,“这药方妙啊!”

“虽说有两味药药性不甚适宜,却也并非不能一起用,只是会对用药之人造成较轻微的不适,但比起药效而言,这点不适又算得了什么!”

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姑娘这方子是医治眼疾的罢,若是以此方熬药,甚有疗效啊!” 第409章 暗潮涌动(七) 但她还是觉得不对,于是又掉头回去再问了一遍,“掌柜的,你看看这药方,除却药性相冲可还有他处不妥?”

掌柜瞅了一眼,有些苦恼,“姑娘,我只是个卖药材的,实在医术不精啊!”

云止抿唇,从袖中掏出银票。

掌柜一看银票眼睛就亮了,可他却依旧耷拉着脸,沮丧地道,“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实在拿不了这钱,看不明白啊。”

他说着,神情一变,又往里处指了指,“只是你今日运气好,黄大夫在我这购置药物还未走呢,姑娘可寻他看一看。”

云止点了头,拿着药方往里走,走了没几步脚步一顿,又倒回来给了掌柜一张银票。

掌柜登时喜笑颜开,连连说着谢过贵人。

“——孤要你再开一张新的药方。”

少年缓声道,敲击桌面的手终于停住,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跪地的府医。

府医却并未会出他的意思,神情略有疑惑。

裴祁微转步子,衣袂随他的动作翩跹,他又道,“只是这新方子,要比原本药效更缓,不服上许久,不可起效。”

说完,他又睨了府医一眼,夸赞道,“江太医明智,应当明白该怎么做。”

府医愣了一瞬,连忙点头,“是,是!老臣定当按照殿下吩咐行事!望殿下安心!”

裴祁闻言转身,也不叫起,长腿一迈跨过门槛消失在江太医面前。

江太医连忙喘了口气,这才迈着步子走向一旁的书桌研起墨来。

好半晌,直到额角湿意消散,他才提起毛笔书写起来。

而此时的云止,已经将药方递到黄大夫手里了。

“大夫,您替我瞧瞧,这方子除却药性相冲,可还有其它不妥之处?”

黄大夫似乎也行医多年,头发花白了。云止看着,竟是分不清他和府医谁更年迈些。

黄大夫也是个实诚人,原本在整理药物,见云止请教就停了下来,接过她手中的药方,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他的眼睛就瞪得越大,表情也从明显的平淡变成惊讶。

云止抿着唇,心想难不成这药方真有大问题,竟让黄大夫神情如此怪异。

正当她启唇打算问时,黄大夫却已惊叹出声,直接打断她还未出口的疑惑。

“好法子!好法子啊!”他连连赞叹,那副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神采奕奕。

看得云止直发懵,“啊?”

黄大夫抚了抚自己的两鬓,兴奋地询问云止,“不知姑娘这药方从何而来,写下药方之人又在何处?可否告知老夫,容老夫厚着脸皮求他赐教!”

云止更懵了。

但她也知晓事情约莫是不像她想的那般了,于是直截了当地问,“可是这药方有何惊人之处?”

黄大夫大笑两声,当即开夸,“这药方妙啊!”

“虽说有两味药药性不甚适宜,却也并非不能一起用,只是会对用药之人造成较轻微的不适,但比起药效而言,这点不适又算得了什么!”

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姑娘这方子是医治眼疾的罢,若是以此方熬药,甚有疗效啊!” 第410章 暗潮涌动(八) “我怎么就想不出这等药方呢?”黄大夫说着,还有些懊恼。

只是云止已无心思计较他的心情,微蹙眉再度确定道,“也就是说,这方子并无任何问题?”

黄大夫连连点头,“当然!”

即使药性相冲又如何?

比起那点弊端,这方子的疗效就足够让人用它了。

“如此奇方,也不知是何等高人想出,当真想求教一番。”说完,他又一脸殷切的看向云止。

云止一怔,解释道,“这药方我也只是偶然得到,并不知来源。”

生怕被黄大夫缠上,她连忙往他手上塞银票,抢过药方就想走。

黄大夫却是不要银票,跟在她身后急急追着,嘴里不停说,“姑娘!姑娘!你莫走,老夫不要钱,你只要把这方子给我摘抄一份就好!”

同时又把钱塞了回来。

最后,云止站在一旁等黄大夫抄完药方后,才成功离开药铺。

她抿着唇,转身走去卖面条的摊贩处。

她不会手工制作面条,直接买又不够有诚意,于是交了银票当学费,好生学了一番。

直到她自己觉得熟练掌握了技巧,才提着买好的面粉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云止一边走一边想。

难不成真是她想多了?府医其实并没有问题?

写了方子又说不可用是顾忌着药性相冲所导致的不适,所以不敢给裴祁用?

云止抿着唇一言不发,出神的思考着。

若是这般说,似乎也说得过去?

她走回府中,将大门关上后打算替裴祁亲手做长寿面,谁知这刚转过身,瞳孔一缩。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面前的老人家脸上就堆起笑容,把一张笔墨刚干上不久,明显新写成的药方往她手上塞。

那架势,和方才把钱塞回来的黄大夫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人,我又钻研出了新的药方,这次绝不会有任何不妥,更无任何会相冲相克的药物!”不等云止开口,他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云止接过药方,看了两眼,嘴里应承道,“好,我明日就去抓药。”

见云止反应平淡,府医跟在她身后又说了几句,“这次用的药材都甚是温和,定不会再有纰漏,还请大人放心!”

可不温和吗?不吃个好几月,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

少女又点了点头,将药方藏进袖中,道,“我去给裴祁准备吃食,你早些回罢。”

“诶!诶!好!”方才还兴致冲冲的府医,一听到裴祁的名字,着急忙慌的扭头就往自己院子赶。

像是见鬼了一般。

云止觉得好笑,原本打算直接往后厨去,动手做长寿面。

但仔细一想,她出去买面粉,又找人看药方,如今回来不和裴祁打声招呼。

万一他许久不见她人,又走出屋子要亲自寻她该怎么办?

于是少女步子一转,又往裴祁所在的方向去。

但她这次学明白了,上次盲目告诉裴祁药方的消息,让他空欢喜一场,如今就不和他说,等到方子见效罢。

云止提着面粉道,“诺,买回来了,一会儿就可以给你做长寿面了。” 第410章 暗潮涌动(八) “我怎么就想不出这等药方呢?”黄大夫说着,还有些懊恼。

只是云止已无心思计较他的心情,微蹙眉再度确定道,“也就是说,这方子并无任何问题?”

黄大夫连连点头,“当然!”

即使药性相冲又如何?

比起那点弊端,这方子的疗效就足够让人用它了。

“如此奇方,也不知是何等高人想出,当真想求教一番。”说完,他又一脸殷切的看向云止。

云止一怔,解释道,“这药方我也只是偶然得到,并不知来源。”

生怕被黄大夫缠上,她连忙往他手上塞银票,抢过药方就想走。

黄大夫却是不要银票,跟在她身后急急追着,嘴里不停说,“姑娘!姑娘!你莫走,老夫不要钱,你只要把这方子给我摘抄一份就好!”

同时又把钱塞了回来。

最后,云止站在一旁等黄大夫抄完药方后,才成功离开药铺。

她抿着唇,转身走去卖面条的摊贩处。

她不会手工制作面条,直接买又不够有诚意,于是交了银票当学费,好生学了一番。

直到她自己觉得熟练掌握了技巧,才提着买好的面粉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云止一边走一边想。

难不成真是她想多了?府医其实并没有问题?

写了方子又说不可用是顾忌着药性相冲所导致的不适,所以不敢给裴祁用?

云止抿着唇一言不发,出神的思考着。

若是这般说,似乎也说得过去?

她走回府中,将大门关上后打算替裴祁亲手做长寿面,谁知这刚转过身,瞳孔一缩。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面前的老人家脸上就堆起笑容,把一张笔墨刚干上不久,明显新写成的药方往她手上塞。

那架势,和方才把钱塞回来的黄大夫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人,我又钻研出了新的药方,这次绝不会有任何不妥,更无任何会相冲相克的药物!”不等云止开口,他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云止接过药方,看了两眼,嘴里应承道,“好,我明日就去抓药。”

见云止反应平淡,府医跟在她身后又说了几句,“这次用的药材都甚是温和,定不会再有纰漏,还请大人放心!”

可不温和吗?不吃个好几月,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

少女又点了点头,将药方藏进袖中,道,“我去给裴祁准备吃食,你早些回罢。”

“诶!诶!好!”方才还兴致冲冲的府医,一听到裴祁的名字,着急忙慌的扭头就往自己院子赶。

像是见鬼了一般。

云止觉得好笑,原本打算直接往后厨去,动手做长寿面。

但仔细一想,她出去买面粉,又找人看药方,如今回来不和裴祁打声招呼。

万一他许久不见她人,又走出屋子要亲自寻她该怎么办?

于是少女步子一转,又往裴祁所在的方向去。

但她这次学明白了,上次盲目告诉裴祁药方的消息,让他空欢喜一场,如今就不和他说,等到方子见效罢。

云止提着面粉道,“诺,买回来了,一会儿就可以给你做长寿面了。” 第411章 她做的长寿面 少年神情明显带上欢欣,一听见云止的声音立马站起身,张开双臂摸索着四周向她靠近。

云止见此神情一急。

虽说裴祁告诉过她他对屋内已经很熟悉,可以摸索着行走,但她还是恐他摔倒摔伤。

少女急急跑过去将他抱住,少年张开的两只手也顺势把她拦在怀里。

云止语气中略有责怪,“都说了好好待着了,即使熟悉也不要随意走动,万一就碰到了摔倒了呢?”

裴祁听着她担忧的语气,下巴靠在她的肩头,漂亮的眉眼中满是笑意。

他应承道,“因为我想快点到阿止身边。”

云止眉头一拧,严厉地叫了声他的名字,“裴、祁!”

但裴祁却毫不畏惧,犯了错还好意思委屈巴巴地依偎在她身上,嗓音瞬间低下去,可怜兮兮地道,“阿止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叫我阿祁的…”

“现在还凶我…”

云止眼睛一翻,本来想好生训他一顿,听着他如今的茶言茶语,一时又训不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从他怀里脱出,无奈道,“下次不许随意走动了。”

说完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我去给你做长寿面,你乖乖待在这,不许乱走动!”

她转身要走,裴祁却不依。

拉住她的手,眨着漂亮的眼睛看她,小小声地说道,“我也去好不好?”

云止一愣,“你去干什么?”

“去帮你做长寿面呀。”他唇边绽放笑容。

少女拍了拍他的手,“你又帮不上忙,乖乖等吃罢你。”

裴祁拧眉,还是不依。

像个小孩一般缠在云止身上,她不同意他就不松开,“你让我去嘛,我听听你做长寿面的声音,想象一下场面也好呀。”

云止无法,“好好好,你去你去。”

裴祁高兴了,却也只是高兴了一瞬,很快又耷拉下薄唇,靠在她耳边,央求地道,“叫我阿祁好不好?”

“好好好,阿祁阿祁。”

这家伙,真是又娇又茶。

手工制作面的方法算不上难,却也并不简单,还是那个词,熟能生巧。

首先倒入面粉,加温水搅拌揉和成团。

用湿布将面团盖上,醒面。

时间适宜后揉搓面团,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圆形。

抹上一些干淀粉,将面团一层层包裹在擀面杖上,不停地滚动擀面杖…

裴祁在一旁站着,耳朵里是少女揉面滚擀面杖的声音,眼睛里是她认真制作,额角出汗的身影。

他忍不住地唇边绽出笑意,一双琥珀瞳眸中除却她,只剩她。

他不止一次幻想,一次感叹,若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时,又或是将这段过往无线延长,再长一点,哪怕就一点点,该有多好。

面下了锅,云止已经累的鬓发都被染湿。

她又往面里下了两个整的鸡蛋,这才用手背擦了擦汗。

然而一回头就看见裴祁站在那,唇角带着笑意,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浑身干干净净,一点脏污也没有。

本来这面是给他下的,但不知为何,看见裴祁这模样,云止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她走过去,轻声问道,“你听声音听得很开心呀?”

裴祁不明所以,神情略有懵懂的地点了点头,笑容弧度也随之越发扩大。

“我让你开心!”话毕,云止抬起两只沾着面粉的手,飞快地蹭到了裴祁脸上。 第411章 她做的长寿面 少年神情明显带上欢欣,一听见云止的声音立马站起身,张开双臂摸索着四周向她靠近。

云止见此神情一急。

虽说裴祁告诉过她他对屋内已经很熟悉,可以摸索着行走,但她还是恐他摔倒摔伤。

少女急急跑过去将他抱住,少年张开的两只手也顺势把她拦在怀里。

云止语气中略有责怪,“都说了好好待着了,即使熟悉也不要随意走动,万一就碰到了摔倒了呢?”

裴祁听着她担忧的语气,下巴靠在她的肩头,漂亮的眉眼中满是笑意。

他应承道,“因为我想快点到阿止身边。”

云止眉头一拧,严厉地叫了声他的名字,“裴、祁!”

但裴祁却毫不畏惧,犯了错还好意思委屈巴巴地依偎在她身上,嗓音瞬间低下去,可怜兮兮地道,“阿止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叫我阿祁的…”

“现在还凶我…”

云止眼睛一翻,本来想好生训他一顿,听着他如今的茶言茶语,一时又训不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从他怀里脱出,无奈道,“下次不许随意走动了。”

说完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我去给你做长寿面,你乖乖待在这,不许乱走动!”

她转身要走,裴祁却不依。

拉住她的手,眨着漂亮的眼睛看她,小小声地说道,“我也去好不好?”

云止一愣,“你去干什么?”

“去帮你做长寿面呀。”他唇边绽放笑容。

少女拍了拍他的手,“你又帮不上忙,乖乖等吃罢你。”

裴祁拧眉,还是不依。

像个小孩一般缠在云止身上,她不同意他就不松开,“你让我去嘛,我听听你做长寿面的声音,想象一下场面也好呀。”

云止无法,“好好好,你去你去。”

裴祁高兴了,却也只是高兴了一瞬,很快又耷拉下薄唇,靠在她耳边,央求地道,“叫我阿祁好不好?”

“好好好,阿祁阿祁。”

这家伙,真是又娇又茶。

手工制作面的方法算不上难,却也并不简单,还是那个词,熟能生巧。

首先倒入面粉,加温水搅拌揉和成团。

用湿布将面团盖上,醒面。

时间适宜后揉搓面团,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圆形。

抹上一些干淀粉,将面团一层层包裹在擀面杖上,不停地滚动擀面杖…

裴祁在一旁站着,耳朵里是少女揉面滚擀面杖的声音,眼睛里是她认真制作,额角出汗的身影。

他忍不住地唇边绽出笑意,一双琥珀瞳眸中除却她,只剩她。

他不止一次幻想,一次感叹,若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时,又或是将这段过往无线延长,再长一点,哪怕就一点点,该有多好。

面下了锅,云止已经累的鬓发都被染湿。

她又往面里下了两个整的鸡蛋,这才用手背擦了擦汗。

然而一回头就看见裴祁站在那,唇角带着笑意,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浑身干干净净,一点脏污也没有。

本来这面是给他下的,但不知为何,看见裴祁这模样,云止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她走过去,轻声问道,“你听声音听得很开心呀?”

裴祁不明所以,神情略有懵懂的地点了点头,笑容弧度也随之越发扩大。

“我让你开心!”话毕,云止抬起两只沾着面粉的手,飞快地蹭到了裴祁脸上。 第412章 她做的长寿面(二) 这下可好。

原本干干净净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一只小花猫。

裴祁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看得见,知晓云止给他蹭了什么,但云止不知道他看得见,于是少年微蹙眉,故作疑惑的问,“阿止,你往我脸上抹了什么?”

云止开心得很呢,哪管他。

弯着眉眼就开始骗,“没有呀,我手凉,借你脸暖暖。”

小花猫拧着眉头不相信,又开始犯委屈,“可是我明明…明明摸到了。”

“没有没有就没有。”少女摇着脑袋不承认,手却接着往少年脸上蹭。

不止是脸,脖子也没放过。

暖阳落下,映衬在两人身上,浅浅的光为他们渡上一层晖色,少女扯着笑容,脸花的只剩眼睛完好的少年眸中同样溢满笑意和宠溺。

若是不计较得失,不计较立场,时间真的能停在此刻,这会是一张极美好的画卷。

只可惜…

时间从不为任何人停止。

“来,我喂你。”少女说道,夹着面往裴祁嘴巴里塞。

一边塞一边嘟囔,“我废了好大劲做的,你今天必须给我吃完。”

裴祁忙不迭地点头,忙着吃面都没有嘴去回答云止。

“还有两个蛋,都是你的。”云止说道,又把蛋夹出来,等到裴祁吃完面后塞给他。

裴祁吃了一个,等到云止打算塞第二个的时候,他摇了摇头,“阿止吃。”

云止手一顿,反问,“可这是给你做的。”

“吃了长寿面就可以长年百岁,这是你以前告诉我的。”他说,唇边笑意更浓,“我分一半给你,以后要死我们死在一起,合葬好不好?”

云止怔住了,反应过来后直接把蛋塞他嘴里,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给裴祁,“滚,谁要和你死一起。”

……

翌日,云止带上府医新给的药方出去抓药。

抓药之前,她先去了趟黄大夫的居所,询问了这张新方子是否有不妥。

虽说之前那张方子没有问题,但她还是觉得府医有些奇怪,说不上那里奇怪,就是很不合逻辑。

还是查一查,问一问的好。

如此想着,云止将新药方递给了黄大夫。

谁知原本十分期待满脸激动的黄大夫看了药方后迅速耷拉了脸,变脸速度可谓是让云止都没反应过来。

她微愣,然后问,“这药方是有何处不妥吗?”

黄大夫摇了摇头。

云止见此更懵,没有不妥怎么变脸如此之快。

还不等她问呢,黄大夫就自己嘟囔起来,“这方子不行啊,起效甚慢。”

云止闻言微抿唇,“但药材都很温和罢?”

黄大夫听此转过头来与她对视,附和道,“是挺温和。”附和完又神情一变,连声叹气,“温和又有何用,起效如此之慢,还治什么病啊。”

“啊?”云止疑惑,“温和不好吗?”

“温和也要看是什么病啊,不是所有疾病都需要温养的,能好生养就好生养,单看药性治病那不是顾此失彼嘛。”黄大夫一出口就是大道理。

云止对医学方面并不懂,抿了抿唇问道,“那昨日的方和今日的方相比,大夫认为那个更适宜?” 第412章 她做的长寿面(二) 这下可好。

原本干干净净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一只小花猫。

裴祁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看得见,知晓云止给他蹭了什么,但云止不知道他看得见,于是少年微蹙眉,故作疑惑的问,“阿止,你往我脸上抹了什么?”

云止开心得很呢,哪管他。

弯着眉眼就开始骗,“没有呀,我手凉,借你脸暖暖。”

小花猫拧着眉头不相信,又开始犯委屈,“可是我明明…明明摸到了。”

“没有没有就没有。”少女摇着脑袋不承认,手却接着往少年脸上蹭。

不止是脸,脖子也没放过。

暖阳落下,映衬在两人身上,浅浅的光为他们渡上一层晖色,少女扯着笑容,脸花的只剩眼睛完好的少年眸中同样溢满笑意和宠溺。

若是不计较得失,不计较立场,时间真的能停在此刻,这会是一张极美好的画卷。

只可惜…

时间从不为任何人停止。

“来,我喂你。”少女说道,夹着面往裴祁嘴巴里塞。

一边塞一边嘟囔,“我废了好大劲做的,你今天必须给我吃完。”

裴祁忙不迭地点头,忙着吃面都没有嘴去回答云止。

“还有两个蛋,都是你的。”云止说道,又把蛋夹出来,等到裴祁吃完面后塞给他。

裴祁吃了一个,等到云止打算塞第二个的时候,他摇了摇头,“阿止吃。”

云止手一顿,反问,“可这是给你做的。”

“吃了长寿面就可以长年百岁,这是你以前告诉我的。”他说,唇边笑意更浓,“我分一半给你,以后要死我们死在一起,合葬好不好?”

云止怔住了,反应过来后直接把蛋塞他嘴里,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给裴祁,“滚,谁要和你死一起。”

……

翌日,云止带上府医新给的药方出去抓药。

抓药之前,她先去了趟黄大夫的居所,询问了这张新方子是否有不妥。

虽说之前那张方子没有问题,但她还是觉得府医有些奇怪,说不上那里奇怪,就是很不合逻辑。

还是查一查,问一问的好。

如此想着,云止将新药方递给了黄大夫。

谁知原本十分期待满脸激动的黄大夫看了药方后迅速耷拉了脸,变脸速度可谓是让云止都没反应过来。

她微愣,然后问,“这药方是有何处不妥吗?”

黄大夫摇了摇头。

云止见此更懵,没有不妥怎么变脸如此之快。

还不等她问呢,黄大夫就自己嘟囔起来,“这方子不行啊,起效甚慢。”

云止闻言微抿唇,“但药材都很温和罢?”

黄大夫听此转过头来与她对视,附和道,“是挺温和。”附和完又神情一变,连声叹气,“温和又有何用,起效如此之慢,还治什么病啊。”

“啊?”云止疑惑,“温和不好吗?”

“温和也要看是什么病啊,不是所有疾病都需要温养的,能好生养就好生养,单看药性治病那不是顾此失彼嘛。”黄大夫一出口就是大道理。

云止对医学方面并不懂,抿了抿唇问道,“那昨日的方和今日的方相比,大夫认为那个更适宜?” 第413章 药方 “这还用问吗?昨日那张方子妙极,也不知是何等医者所写,实在令老夫佩服。”一说到昨日的那张方子,黄大夫就激动到难以自抑。

云止固然不明白两张方子的差别,但看黄大夫这神情,也能知道之前的药方真是极好了。

但涉及裴祁的眼睛,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再度确定道,“黄大夫的意思是,昨日那张药方医治眼疾效果更佳是吗?”

黄大夫连连点头,“自然如此。”

“会不会有副作用呢?”她还是担心。

“会。”黄大夫回答,“服药之人约莫会嗜睡且食欲骤减,但这不是何等大问题。”

他的神情十分笃定,那副认真地模样,就差手指一竖直接发誓了,“姑娘你可信我啊,昨日那张方子定然是比这新方好上数倍,或许很快就能有效果了。”

云止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谢过大夫了。”

说来也是,裴祁服药服了半个多月,如今听力已然恢复,就差视力了。

若是能让他听见,嗜睡和食欲骤减这样的副作用,倒也不是不能承受。

大不了他想睡就由着他睡,吃不下东西她催着他吃好了。

她的话,他应当还是会听的。

云止如此想,拿回药方后转身去昨日的药铺抓了几日的药,掌柜看到她还打了声招呼。

她礼貌回应,随后回府。

这次府医倒是没迎她了,她也未曾向府医提及她未用新方一事。

虽说府医如今无甚害裴祁的嫌疑,药方过于温和也可以解释为他不敢随意给太子开药。

但云止始终觉得他奇怪,始终放不下对他的疑心。

同样,她也并未向裴祁提及此事,换药了她也未曾告知他。

上次给了他一场空欢喜,他那失落的表情让她明白有些事情没成之前,不宜宣扬。

“张嘴,喝药。”少女将新抓的药熬制完成,温度适宜后端给裴祁。

少年也乖乖张口喝。

一入口,他就微挑了眉头。

当初本命蛊来的及时,没有让毒素蔓延至他失去味觉。

虽说中药味道都差不多的苦,但裴祁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还位居危险的太子之位,这药味中的微末差别,他还是尝得出的。

但裴祁并未多问,只以为云止是换成了他吩咐府医写的药效慢的方子。

而云止不告诉他的理由他也能想通,就顺势而为了。

待到裴祁喝完药,云止又去后厨洗碗。

等她再回房的时候,发现少年已然支着下巴眼神迷离,似乎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惊了一下。未曾想这副作用竟来的如此迅速。

“阿止…”听见她走路的声音,少年抬起头,他似乎有些苦恼,拧着眉头,“不知为何,我觉得有点困乏…”

云止拥着他,轻声道,“困了就睡,我帮你更衣。”

少年点了点头,又摇头,“不要,我不睡…睡着之后你就不见了…”

他嗓音渐低下去,眼睛半睁不睁,却还很固执地坐在凳子上,任由云止怎么拉他都不动。 第413章 药方 “这还用问吗?昨日那张方子妙极,也不知是何等医者所写,实在令老夫佩服。”一说到昨日的那张方子,黄大夫就激动到难以自抑。

云止固然不明白两张方子的差别,但看黄大夫这神情,也能知道之前的药方真是极好了。

但涉及裴祁的眼睛,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再度确定道,“黄大夫的意思是,昨日那张药方医治眼疾效果更佳是吗?”

黄大夫连连点头,“自然如此。”

“会不会有副作用呢?”她还是担心。

“会。”黄大夫回答,“服药之人约莫会嗜睡且食欲骤减,但这不是何等大问题。”

他的神情十分笃定,那副认真地模样,就差手指一竖直接发誓了,“姑娘你可信我啊,昨日那张方子定然是比这新方好上数倍,或许很快就能有效果了。”

云止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谢过大夫了。”

说来也是,裴祁服药服了半个多月,如今听力已然恢复,就差视力了。

若是能让他听见,嗜睡和食欲骤减这样的副作用,倒也不是不能承受。

大不了他想睡就由着他睡,吃不下东西她催着他吃好了。

她的话,他应当还是会听的。

云止如此想,拿回药方后转身去昨日的药铺抓了几日的药,掌柜看到她还打了声招呼。

她礼貌回应,随后回府。

这次府医倒是没迎她了,她也未曾向府医提及她未用新方一事。

虽说府医如今无甚害裴祁的嫌疑,药方过于温和也可以解释为他不敢随意给太子开药。

但云止始终觉得他奇怪,始终放不下对他的疑心。

同样,她也并未向裴祁提及此事,换药了她也未曾告知他。

上次给了他一场空欢喜,他那失落的表情让她明白有些事情没成之前,不宜宣扬。

“张嘴,喝药。”少女将新抓的药熬制完成,温度适宜后端给裴祁。

少年也乖乖张口喝。

一入口,他就微挑了眉头。

当初本命蛊来的及时,没有让毒素蔓延至他失去味觉。

虽说中药味道都差不多的苦,但裴祁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还位居危险的太子之位,这药味中的微末差别,他还是尝得出的。

但裴祁并未多问,只以为云止是换成了他吩咐府医写的药效慢的方子。

而云止不告诉他的理由他也能想通,就顺势而为了。

待到裴祁喝完药,云止又去后厨洗碗。

等她再回房的时候,发现少年已然支着下巴眼神迷离,似乎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惊了一下。未曾想这副作用竟来的如此迅速。

“阿止…”听见她走路的声音,少年抬起头,他似乎有些苦恼,拧着眉头,“不知为何,我觉得有点困乏…”

云止拥着他,轻声道,“困了就睡,我帮你更衣。”

少年点了点头,又摇头,“不要,我不睡…睡着之后你就不见了…”

他嗓音渐低下去,眼睛半睁不睁,却还很固执地坐在凳子上,任由云止怎么拉他都不动。 第414章 药方(二) 云止觉得好笑,于是就停止了动作。

心想不然待裴祁睡去,她再把他慢慢扶到床上好了,他如今病弱,应该不至于扶不动。

谁知少年像是明白她所想一般,明明两只眼睛都要闭在一起了,又在最后一刹睁开,然后再度慢慢合上,如此反复。

好半晌,云止才终于等到他的眼睛彻底闭上。

她叹了口气,去碰裴祁的手,企图把他扶起来。

然后裴祁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长在木凳上了一样!任凭云止怎么用力,他就是不动。

拉了扯了拽了好半天,云止没力了。

她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喘着气,兀自歇息,这才发现原本紧闭双眸的少年又睁开了眼,小心翼翼地偷偷看她。

由于眼神太过专注,所以再如何偷偷,都被发现了。

“你没睡着?”云止愕然地问道。

少年委屈巴巴,“本来睡着了,然后被你拉醒了。”说着又看了云止两眼,瘪了瘪嘴明显不高兴,“我就知道你要偷偷拽我然后跑掉。”

少女启唇,想要说什么,但看他那又委屈又指责脸上还写着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气笑了。

“那你到底睡不睡!?”云止声音细了些,再度问道。

裴祁看着她愣了片刻,声音更委屈了,像是只可怜的小狗,“你看罢你还凶我…”

云止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了。

她是真的没想通曾经那个又病又疯的裴祁是怎么变成现如今这个又娇又茶还爱撒娇的哭包的。

人的风格可以相差到这种程度吗?这是北极和南极的差距了。

“那你要如何?”她叹了口气,心中默念这是病人这是病人,她不能对病人使用暴力。

“阿止陪我一起睡。”裴祁小声地说道,睫羽不停耷拉,又要困得睁不开眼了。

云止万般无奈,却又别无他法,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两人一同躺在被窝里,少年缩在云止的颈窝,缓缓闭上眼,唇边翘起笑容,神情满足。

……

如此的生活反复了几日。

云止比以往多了两项工作,催裴祁吃饭,哄裴祁睡觉。

在云止陪着他的情况下,裴祁都很乖顺。

他倒也察觉到新的药让他嗜睡和不爱吃饭,但他并未往深处想,只以为这是新方子的副作用,再加上多了云止的陪伴,他反倒乐在其中。

事实上,这的确是新方子带来的副作用,但他想的新方子,和云止用的,并不是同一张。

某日清晨,云止突然问裴祁,“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眼睛好了一点?”

少年有些疑惑,“嗯?”

云止又更改说辞,“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眼睛清明了一点?”

裴祁微抿唇,并不慌乱,摇了摇头,反问,“阿止为何这般问?”

云止明显有些失落,却依旧未提及新药方一事,“只是在想你喝药这般久,听力都已恢复正常,视觉又会是什么时候。”

“原来如此。”裴祁道。

随后笑着安慰云止,“阿止放心,定有一日能恢复光明。” 第414章 药方(二) 云止觉得好笑,于是就停止了动作。

心想不然待裴祁睡去,她再把他慢慢扶到床上好了,他如今病弱,应该不至于扶不动。

谁知少年像是明白她所想一般,明明两只眼睛都要闭在一起了,又在最后一刹睁开,然后再度慢慢合上,如此反复。

好半晌,云止才终于等到他的眼睛彻底闭上。

她叹了口气,去碰裴祁的手,企图把他扶起来。

然后裴祁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长在木凳上了一样!任凭云止怎么用力,他就是不动。

拉了扯了拽了好半天,云止没力了。

她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喘着气,兀自歇息,这才发现原本紧闭双眸的少年又睁开了眼,小心翼翼地偷偷看她。

由于眼神太过专注,所以再如何偷偷,都被发现了。

“你没睡着?”云止愕然地问道。

少年委屈巴巴,“本来睡着了,然后被你拉醒了。”说着又看了云止两眼,瘪了瘪嘴明显不高兴,“我就知道你要偷偷拽我然后跑掉。”

少女启唇,想要说什么,但看他那又委屈又指责脸上还写着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气笑了。

“那你到底睡不睡!?”云止声音细了些,再度问道。

裴祁看着她愣了片刻,声音更委屈了,像是只可怜的小狗,“你看罢你还凶我…”

云止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了。

她是真的没想通曾经那个又病又疯的裴祁是怎么变成现如今这个又娇又茶还爱撒娇的哭包的。

人的风格可以相差到这种程度吗?这是北极和南极的差距了。

“那你要如何?”她叹了口气,心中默念这是病人这是病人,她不能对病人使用暴力。

“阿止陪我一起睡。”裴祁小声地说道,睫羽不停耷拉,又要困得睁不开眼了。

云止万般无奈,却又别无他法,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两人一同躺在被窝里,少年缩在云止的颈窝,缓缓闭上眼,唇边翘起笑容,神情满足。

……

如此的生活反复了几日。

云止比以往多了两项工作,催裴祁吃饭,哄裴祁睡觉。

在云止陪着他的情况下,裴祁都很乖顺。

他倒也察觉到新的药让他嗜睡和不爱吃饭,但他并未往深处想,只以为这是新方子的副作用,再加上多了云止的陪伴,他反倒乐在其中。

事实上,这的确是新方子带来的副作用,但他想的新方子,和云止用的,并不是同一张。

某日清晨,云止突然问裴祁,“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眼睛好了一点?”

少年有些疑惑,“嗯?”

云止又更改说辞,“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眼睛清明了一点?”

裴祁微抿唇,并不慌乱,摇了摇头,反问,“阿止为何这般问?”

云止明显有些失落,却依旧未提及新药方一事,“只是在想你喝药这般久,听力都已恢复正常,视觉又会是什么时候。”

“原来如此。”裴祁道。

随后笑着安慰云止,“阿止放心,定有一日能恢复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