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云塘》 第一章 戾童 扶风云塘,族祠。 临近黄昏,夕阳逐渐消失,微妙的暗紫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族祠里的大钟敲过三响,雨丝裹着阵阵寒气飘了进来。 “列外塘主在上,段召南无德无能,未能使扶风云塘发扬光大,小儿,子衿他,唉……!” 说话的是扶风云塘第八代塘主段召南。 塘主身后,一个侍女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这孩子的身上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戾气,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容。此人,正是段子衿。 “你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霸道的声音突然在这族祠内响起。 不一会儿,便走进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鬓发苍白,看上去明显比段召南年长的人。 那名侍女被吓得面色铁青,腿脚有些颤抖,慌忙行礼道:“拜见师叔祖!” 此人便是塘主段召南的师兄尹伯兮,只见他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板着块脸,根本就不理会那个侍女,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侍女怀里抱着的少主段子衿。 段召南缓缓站起身来,提襟抹了一下通红的眼睛,悲痛地说道:“师兄,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亲骨肉啊,我实在……!” 尹伯兮却面不改色,“这孩子已经被‘寒尸血冥’吞噬了心智,你现在不杀了他,他长大以后……是我扶风云塘的命运重要,还是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重要?” 寒尸血冥是‘上古寒尸’被妖王冤魂诅咒留下的戾气,一旦侵入人体,此人便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成年以后还会被戾气控制,丧失心智变成妖邪。 段子衿出生当天晚上,魔界妖人偷偷潜入扶风云塘把‘上古寒尸’打入了这个孩子的体内,还把孩子的母亲打成重伤,至今未愈。 段召南听了,默不作语,满眼尽是悲伤和无奈。 尹伯兮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道:“我知道这是你唯一的儿子,可这也是我唯一的师侄儿啊!我难道不心痛吗?” 说到这里,尹伯兮停顿了一下,他走上前扶着段召南的肩安慰道:“师弟啊,你是扶风云塘的塘主,你得对扶风云塘世代守护的神器负责,你得对扶风云塘三千弟子的性命负责……!” 段召南打断了他的话,“师兄,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扶风云塘着想,可是,这寒尸血冥也许有破解的办法呢?你在给我一些时间,我肯定能找到……!” 尹伯兮突然又怒道:“我给你时间,可这戾气带来的厄运会给你时间吗?师傅把扶风云塘交给我俩,虽说你是塘主,可我是你师兄,我比你更有责任光大这扶风云塘!” 说到这里,尹伯兮停顿了一下,“现在魔界妖人都在对我们的神器虎视眈眈,而其他仙界两族一直在袖手旁观,我们不能在出什么岔子了,否则你我都难辞其咎,我们将永远都是这扶风云塘的罪人。” 扶风云塘是仙界三族之一,其他两族分别是镜花水月山庄和折花阁,此时的扶风云塘是势力最弱的一方。 …… “不好了,塘主,夫人又呕血晕倒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塘主夫人绿衣的贴身侍女采苓突然来报。 段召南顿感五雷轰顶,他没有多想,便飞快地朝着蒹葭殿跑去。 外面的雨丝越来越大了,空气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浓,好像随时都可以把这蒹葭殿彻底压垮。 段召南一冲进房间,便扑到床边焦急地喊道:“绿衣……你怎么了?” “师傅,师母她……好像伤势又复发了!” 一旁说话的是段召南的首徒鹿鸣。 “汤药喝了吗?”段召南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停地摇头,尽量保持清醒。 鹿鸣也是焦急万分,“喝了,是我亲自给师母熬的药,可是师母她刚喝了一口就……!” 段召南看着榻上脸颊苍白,嘴角乌黑的绿衣,心如刀绞,他只怪绿衣分娩的那天晚上他没在家守护好她,才给了魔界妖人可乘之机…… 这时,侍女采苓也满头大汗地跟了进来。 鹿鸣赶忙上前问道:“采苓,今天师母可曾喝过其它汤药?” 采苓慌忙跪下禀道:“回大师兄,今天夫人确实只喝过你刚才端来的汤药。” 鹿鸣挥手示意她站起身,继续问道:“那师母的膳食可曾经过他人之手?” 采苓怯怯道:“没有,夫人今天只喝了一碗雪藕蜜羹,还是采苓亲自熬的。” 鹿鸣陷入了沉思,刚才他喂师母喝汤药的时候,明显就感觉师母今天气色比往日差了些许,这连续数日以来明明师母的伤势都是逐渐好转的。 “这难道是有人在师母的膳食里做了手脚?”鹿鸣的心里思忖着,他看了一眼颤颤巍巍的采苓,“不可能是她呀,采苓跟了师母那么多年,师母也对她疼爱有加……!” 过了一会儿,段召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猛的一颤! 他慢慢站起身来,“鹿鸣,你快去找医师……!” “啊啊……!” 段召南话还没说完,族祠里突然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 “不好,是子衿……!” 段召南顿时慌了神,他立即吩咐道:“采苓你照看好夫人,鹿鸣快跟我走。” 话音刚落地,俩人便夺门而出,朝着族祠飞奔而去。 进门一看,眼前的一切彻底吓坏了师徒俩人:地面上躺着的那名侍女已经血肉模糊,尸体不远处还有一滩冒着热气的血迹。 难道子衿真的遭遇了师兄的毒手? 段召南的心里万念俱灰,鹿鸣走到血迹旁用手指蘸起一点,凑到鼻子上闻了一下,“师傅,这不是少主的血!” 段召南这才缓了一口气,随即立刻咐道:“鹿鸣,快传令下去,封锁扶风云塘所有出口,然后你快速赶到灵谷跟我会合,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追上你师叔。” 鹿鸣接到命令后,立即冲出了族祠,段召南也御剑飞上了云天。 此时,已经快过子时了,夜空灰蒙蒙的一片,雨丝已经停了,地面黑雾腾腾,肉眼可见的范围及其有限。 段召南尽量飞得很低,集中精力搜索着地面上的一切目标。 他心急如焚,“子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跟绿衣交代啊!”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令他不敢相信的是,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的师兄,竟然会处心积虑地要杀死自己唯一的儿子。 …… 追了一夜,连个人影也没有看到,他心如死灰,缓缓降落在了灵谷。 此时,已经是清晨了,灵谷被囚禁了一夜的光幕照得通亮,重峦叠嶂的峰顶上架烤着一缕缕晨光。 灵谷是扶风云塘最后一道防线,他断定师兄如果想带着子衿逃出去的话,一定会走这条道。 可是,他查看了一下灵谷的结界,完好无损,他的心里更加着急了,“师兄啊,你可不能做这种傻事儿,要是子衿真没了,我会……!” “啊啊……!” 忽然,左边的树林里又传出了两声脆亮的婴儿啼哭声。 “子衿!” 段召南的心里猛震了一下,他没有片刻的迟疑,立即腾跃而起朝着树林飞去。 树林里,一道灰影在疯狂逃窜,段召南凌空一掌击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从掌心急射而出,直插到灰影前的一棵大树上。 砰! 无形真气从剑刃上喷薄而出,瞬间把大树绞成碎片。 段召南趁机陡然收势,一个俯冲下去,持剑迎风慨然而立,挡住了灰影的去路。 段召南愤怒地说道:“师兄,你不是我的对手,放下子衿,你还是我师兄!” 尹伯兮却只是冷哼了两声,道:“哼,今天就算是你杀了我,我也要除了这扶风云塘的祸害。” 段召南神情肃然道:“师兄,我说过,我会找到破解寒尸血冥的办法的,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子衿一条生路,难道非要斩尽杀绝吗?” 尹伯兮冷笑道:“呵,等你找到破解的办法,整个扶风云塘的人都死绝了。” 段召南脸色更难看了,尹伯兮接着说道:“师弟,我没有当着你的面,在扶风云塘处决这个妖孽,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你难道非要……?” 段召南深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师兄,如果这是你的孩子,你还会那么做吗?” 尹伯兮看了一眼怀里挎着的孩子,沉声道:“照杀不误!” 段召南气氛道:“好,你如果非要杀害我的孩子的话,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尹伯兮嘴唇颤了颤,段召南接着说道:“当然,我也不会念及同门,对你手下留情!” 说完,目光冷峻地看向尹伯兮。 尹伯兮却突然大笑道:“哈哈……好,不愧是我的好师弟……!” 段召南眉头微蹙,沉声道:“你是我师兄,今天我就先让你三招,出手!” 尹伯兮顿时气急败坏,狞声道:“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为扶风云塘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一时间,空气瞬间凝结,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这究竟是为了扶风云塘,还是为你自己啊?”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愤怒的声音突然在这树林里响起。 谁? 第二章 野心 那是一道穿云裂石,杀人诛心般的声音。 似幽暗之渊飘零的煞气,亦似隆冬黑夜里震碎的冰块。 俩人闻声侧目望去,远处的树林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鹿鸣?”尹伯兮开始感到害怕了。 身影慢慢走近,俩人这才看清真的是鹿鸣。 鹿鸣快步上前,走到段召南的身边,指着尹伯兮怒道:“师傅,这个人早已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师叔了,他是魔界妖人的奸细。” 尹伯兮大笑道:“哈哈……为了不让大家陪葬,我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铲除扶风云塘的妖孽,现在反倒成了魔界妖人的奸细?” 鹿鸣冷瞥了尹伯兮一眼,道:“哼,你还真是会演戏!”说着便看向了段召南,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师傅,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 一块闪着荧光的方形玉牌,顺着红色绸线从鹿鸣的手里缓缓划出。 段召南一脸茫然的看着那玉牌;而尹伯兮却开始有点慌神了,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却依旧故作镇定。 鹿鸣继续说道:“师傅,这是魔界沧海幽冥的令牌,我昨晚在师叔房门口捡到的!” 尹伯兮冷笑道:“哈哈哈……莫非就凭一块来历不明的令牌,你们就可以怀疑我暗中勾结魔界妖人?” 鹿鸣反驳道:“呵,师叔,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到现在了你还想狡辩?” 说着便抬起左手轻轻一抹,令牌上就显现出一串金光闪闪的符文,光芒散去,只见令牌背面赫然写着:沧海幽冥尹三主。 段召南看了顿感后背一阵发凉,他做梦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他除了师傅以外最信任的师兄居然会暗通魔界妖人。 而尹伯兮却依旧镇定道:“师弟,别听他一面之词,他这是挑拨离间,如果我是魔界的奸细,为什么还要为扶风云塘做那么多事,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我为扶风云塘做的事还少吗?” 段召南的内心开始动摇了,他手足无措地看了一眼尹伯兮,心里五味杂陈。 鹿鸣接着厉声道:“师叔,你还不知悔改吗?” 尹伯兮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鄙夷道:“哼,血口喷人,我看是你自己图谋不轨,暗中勾结魔界妖人,想故意栽赃嫁祸给我?” 鹿鸣反问道:“好,那请问师叔既然非要处死子衿少主,为什么不当场处决,非要把他带出扶风云塘?” 尹伯兮狡辩道:“他的体内有寒尸血冥的戾气,在扶风云塘处决,你想让整个扶风云塘的人都被这戾气所侵蚀吗?” 鹿鸣愤怒道:“错,你是想把少主带回沧海幽冥,交给魔界妖人,把他淬炼成煞血奴!” 这时,尹伯兮的手脚有些颤抖了,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躲闪。 段召南在听到‘煞血奴’三个字时,顿时恍然大悟,再加上这几天师兄的异常反应,他基本上可以判定师兄可能真的是魔界奸细了。 煞血奴,相传是六界之中唯一可以百毒不侵的战奴,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也没有痛觉神经,终身只听命于淬炼他们的主人。 紧接着,鹿鸣又补充了一句:“师傅,采苓也是他的同伙,昨晚她正想对师母下杀手时,正好被我当场抓住了,我们先把师叔抓回去对质!” 话音刚落地,尹伯兮便一剑朝着鹿鸣刺了过来,“小心!”幸好段召南反应快,慌忙出剑挡住了。 双剑相碰撞的那一刹,一道无形气浪瞬间把尹伯兮震退了十来步,然而,段召南却是一步也没退。 段召南剑指尹伯兮,怒道:“师兄,我没想到,你真是魔界奸细,今天我就要为扶风云塘清理门户!” 尹伯兮大笑道:“哈哈哈……你知道的未免也太迟了,你唯一的儿子都中了我的寒尸血冥,我就是要让你痛不欲生……。” 段召南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冰冷的杀气,他没有在迟疑,猛地就持剑飞刺了过去。 就在剑尖快要接触到尹伯兮喉咙的时候,尹伯兮立即后撤一步,单脚撑地一个后仰幸运躲过,段召南却凌空陡然收势,回转长剑再度刺来。 慌乱之下,尹伯兮解下怀里的子衿少主,挡在了前面,段召南却已经来不及收剑,情急之下,鹿鸣一个疾步上前,挡在少主面前,长剑无情地刺中了鹿鸣的胸脯。 段召南见情况不妙,立即回旋拔出了长剑,还好鹿鸣穿了天蚕丝胄,只是被剑气震倒在地。 尹伯兮却乘此机会御剑开溜,可他刚飞上树尖,便被段召南挡在了前面。 无奈之下,他只好抛出手里的段子衿,眼看子衿就要坠落峡谷,段召南慌忙御剑飞了过去,一个俯冲而下就接住了子衿。 此时的子衿也被惊吓的哇哇大哭了起来,等段召南飞回原地时,尹伯兮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鹿鸣挣扎着站了起来,捂着胸口颤声道:“师傅,咱们快回去,师母她还……!” 段召南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骨哨,朝着天空吹了三声。 哨声刚停,头顶上空便飞来一只全身金黄,火光四射,鹰嘴长冠,长羽似遮天蔽日的大鸟。这便是段召南的坐骑玄鸟,六界中飞行速度最快的上古神鸟。 只是瞬息之间,玄鸟便载着段召南和鹿鸣停在了蒹葭殿大门口。 …… 段召南抱着子衿冲进房间的那一刻,他彻底惊呆了。 这是真的吗?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绿衣居然坐在了床头,虽然看上去依旧面容憔悴,但明显精神了许多。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卧病在床,虚弱得像一只受伤的苍蝇,动弹不得。 “召南,子衿……!” 绿衣快速起身,摇摇晃晃着迎了上来。步伐紊乱,基本上是踉踉跄跄的跌撞过来。 “哐当……”她绊倒了椅子。 段召南慌忙上前扶着她,激动道:“绿衣,你没事儿了,谢天谢地,你终于没事儿了……!” 这一刻,他留下了心酸的泪水。 绿衣满眼是泪珠,她伸手不停地抚摸着段召南怀里的儿子,神色凝重,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忽然,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似乎是脑袋要炸裂。 噗! 一股黑色的血柱从她的嘴里喷射而出,她彻底倒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绿衣……!” 段召南声音沙哑,他已经喊不出来了,脸部的肌肉痛苦地扭曲成一团。 过了一会儿,他从痛苦中挣扎出来,他把绿衣和子衿抱到床上。 此刻,绿衣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僵硬,曼妙的身姿,绝世的容颜开始渐渐消褪。 也是此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心如刀割,看着床上躺着的两个至亲,一个中毒,一个消逝…… 悲痛万分之际,鹿鸣押着采苓走进了房间。 “滚进去!”鹿鸣一脚把她踹了进去。 采苓慌忙连滚带爬地跪到段召南脚下,颤声道:“塘主饶命,都是师叔祖指使我干的!” 段召南顿时怒火中烧,他缓缓抬起头来,双眼圆睁,眼眸内,眼珠似崩裂。 他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采苓,狞声道:“混账东西,养你还不如养一条狗!” 说着,他猛地一巴掌甩在采苓的脸上。 啪! 耳光声如雷震。 噗! 采苓牙齿全部脱落,她整个人翻滚在地上,双手捂着嘴唇,不断哀嚎。 就在这时,段召南突然站起身来,一脚踹在了她的喉咙处。 咔嚓! 喉骨断裂声响起。 段召南又接着上前在补了一脚。 砰! 采苓应声破窗而出,砸向地面的那一刻,已经成了一堆肉泥。 …… 这边,尹伯兮已经逃到了魔界沧海幽冥。 沧海幽冥,流沙殿内。 魅气缭绕,流火横飞,八根青铜流柱傲然矗立在两侧,殿前的琉璃宝座上坐着一个黑袍白鬓,凶神恶煞的魔头。 他便是魔界沧海幽冥的二主,太岁。 而殿前两侧,则站的是左护法车攻和右护法考盘,护法后面站着一排排魔仆。 “启禀二主,尹三主来了!” 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众魔闻声望去,二主太岁身边的女护法素戎,已经引着尹伯兮走了进来。 尹伯兮一上殿,便苦诉道:“二主,不好了,段召南识破了我的身份!” 二主太岁听后,忽然暴起,厉声道:“什么,那妖童呢?” 尹伯兮叹息道:“唉,都快带出扶风云塘了,又被段召南截了回去,我也险些丧命!” 二主太岁紧握拳头,愤怒道:“可恶,又是段召南。” 这时,尹伯兮走到二主太岁身边,鬼祟地说道:“不过二主放心,我已经吩咐人在他夫人的膳食里下了断魂散,想必此刻他夫人已经命丧黄泉了!” 说着,嘴角泛起一抹邪笑。 二主太岁大笑道:“好,干得好,这样一来,那扶风云塘的战力又大大折损啦!” 尹伯兮赶忙附和道:“是啊,他那刚满月的儿子又中了我的寒尸血冥。此时,我们若是趁机攻打扶风云塘,那……!” 二主太岁激动道:“我已经等不及啦,现在就出发,我要亲自踏平扶风云塘,抢夺神器补天石。” 尹伯兮邪魅一笑,“好,我对扶风云塘地形熟悉,我在前面打头阵。” 二主太岁随即吩咐道:“素戎留下,车攻,考盘,速去点兵随我出发!” “是!”护法们纷纷领命退下。 这时,一个魔仆突然跪下劝道:“启禀二主,大主还在闭关,是不是应该先请示一下,我怕大主怪罪下来……” 砰! 那个魔仆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一声巨响,便飞撞到青铜流柱上,瞬间灰飞烟灭。 第三章 创伤 顿时,流沙殿内,鸦雀无声,两侧的魔仆呆若木鸡。 而一旁的尹伯兮,也吓得瑟瑟发抖。 二主太岁的眼眸中露出了冰冷的杀气,神色肃然道:“大主不在,一切事务由我做主!” 声音浑厚,似饕鬄咆哮,令人毛骨悚然。 说完,他转身赫然离去。 原地,尹伯兮沉默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去。 …… 魔兵们在二主太岁的带领下,很快便集结到了扶风云塘的灵谷边缘地带。 驻守灵谷的弟子们发现了魔兵,立即派人回蒹葭殿禀告塘主段召南。 此时的段召南还沉浸在绿衣的死亡中无法自拔,他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地一个人瘫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地看着榻上绿衣冰冷的尸体,心如死灰。 一旁的鹿鸣哄着子衿少主入睡,他不敢劝说师傅,他心里明白此时无声就是对师傅最大的安慰。 “报……报告塘主,大事不好啦,师叔带着魔界二主太岁打进来了!” 突然,一道十万火急的军情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段召南闻声缓缓抬起头来,深邃的双眸泛出一片血红,脸部的肌肉狞成一团…… 他拳头都攥出了血痕,大怒道:“吃里爬外的狗东西,老子今天非亲手剁了你不可!” 鹿鸣随即请求道:“师傅,让弟子带人去,我一定把那狗贼的项上人头给你带回来。” 段召南脸色一沉,厉声道:“不,你留下来保护好少主,我带五大塘守去。” 话音刚落地,还没等鹿鸣应声,他便已经走出了门外。 …… 灵谷,尹伯兮打开结界的那一刻,黑压压的魔兵就像刚出笼的猛兽,疯狂咆哮着向前啃食,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驻守灵谷的弟子便全部被屠戮殆尽,魔兵们浩浩荡荡地继续向前压进。 砰! 只听得一声脆响,最前面的一排魔兵便瞬间化为灰烬。 段召南带着五大塘守和三千弟子杀了过来。 五大塘守名曰为:金木水火土,他们是五行的化身,个个精通五行阵法,堪称扶风云塘战力值的天花板。他们所到之处,魔兵们瞬间被击得粉碎。 段召南和尹伯兮在慌乱的人群中对视了一眼,双方瞬间血压飙升,没有多余的废话,便直接持剑飞向空中厮杀了起来。 二主太岁同五大塘守扭打在了一起,左右护法带领魔兵同扶风云塘的弟子们拼命厮杀。 一时间,灵谷剑气纵横,真气肆虐,卷起阵阵尘沙落叶。 双方打得难舍难分,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只见段召南凌空旋转着,从不同方位绞向尹伯兮,剑剑凶险,剑剑致命。由于段召南的兵刃是上古圣剑,北斗天罡剑,所以威力自然比普通的剑要强得多,几个回合下来,尹伯兮就有些吃不消了。 段召南瞅准时机,一招人剑合一,把所有灵力汇聚至剑尖,只此一剑便把尹伯兮震飞出去,飞出的一瞬间似陨石撞击地面,砰然一声巨响,地面便被砸出一个大坑。尹伯兮挣扎着爬出大坑,狂吐鲜血不止,很显然他的心肺已经被剑气震碎了。 段召南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持剑俯冲而下再度杀来,尹伯兮见状慌忙跪地声泪俱下:“师弟,我是你师兄,你不能杀我,你忘了师傅……!” 段召南听到师傅二字的时候,心里忽然软了一下,他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持剑逼问道:“为什么要背叛扶风云塘,为什么要毒害我的儿子……?” 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尹伯兮却玩起了心理战术,他冷笑道:“呵,凭什么师傅要把塘主的位子传授给你?……我才是扶风云塘的大师兄,这一切本应该都是我的,可……!” 段召南听后心里一阵剧痛,他颤抖着闭上双目,可就在这时,尹伯兮突然抬起双臂对准了他。 只听得“嗖”的一声,两只散发着戾气的飞镖,便从他的袖袍疾射而出。 铛! 一道刺耳的金铁交戈声在场中响彻而起,散发着戾气的飞镖瞬间被段召南击得粉碎。 尹伯兮见偷袭不成,瞬间也慌了神。此时,段召南已经失去了耐性,他把所有的愤怒和灵力汇聚至剑尖,飞身旋转着再次使出人剑合一刺向了尹伯兮。 千钧一发之际,二主太岁一个移形换影上前,手持陌魂刀挡住了这一击。 刀剑相碰的那一刻,一股无形气浪瞬间把二主太岁震退数十步,而段召南也均感内力受损。 然而,他没有停止进攻,而是蓄力使出人剑合一,再度旋刺而去。 噗! 二主太岁应声缓缓倒下,然后化做一缕黑烟慢慢消散。 “啊……不好啦,二主被杀啦……!” 此刻魔兵们乱作一团糟,纷纷逃窜,尹伯兮也趁乱溜走了。 段召南正要下令追时,他突然口吐鲜血,栽倒在了地上,五大塘守慌忙带领弟子们也撤了回去。 …… 蒹葭殿,段召南虚弱地靠在床上,他试着提气却怎么提不起来。 噗! 又是一股鲜血喷射而出,那鲜血落地的一瞬间立刻变成了漆黑色。 他感觉体内有一股气流在乱窜,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丹田。 卑鄙! 居然中了那狗贼的毒瘴! “师傅你怎么样了?徒儿这就运功给您疗伤!”一旁的鹿鸣吓得满头大汗。 段召南却制止了他,他喘着粗气叹息道:“没用的,这瘴气已经腐蚀了我的丹田,留着灵力,我杀了太岁,魔界妖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 这边,尹伯兮和左右护法带着魔兵已经逃回了魔界。 沧海幽冥,流沙殿。 一个身着红色长袍,披头散发,满脸横肉的魔王正缓缓走上殿堂。此人正是魔界大主归墟。 “废物,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我让你们看好二主,你们怎么看的人……!” 突然,一道穿云裂石般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跪在殿下的尹伯兮和左右护法吓得面色铁青,直打哆嗦,两侧的魔仆也被吓得不敢抬头。 “怎么,你们都死了吗?” 那道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略显低沉。 尹伯兮颤声道:“大主恕罪,二主他……不过,大主放心,那段召南中了我的毒瘴,想必此刻已经病入膏肓,我们可趁机灭了扶风云塘,抢夺神器,为二主报仇!” 归墟听后面色一寒,狞声道:“好,干得好,你可真是一肚子坏水,等我夺得神器,还要重赏你!” “谢,谢大主褒奖,属下一定鞠躬尽瘁……!”尹伯兮连连磕头,“咳咳咳……”说着便咳出了血。 归墟见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尹伯兮慌忙解释道:“大主放心,属下虽然已经被段召南的剑气震碎心肺,但属下一定冒死打头阵,助大主荡平扶风云塘。” 闻言,归墟邪魅一笑,然后缓缓走下殿来,凑到尹伯兮的耳边轻声道:“既然你的心肺已碎,那我还养你干什么?我送你下去陪二主!” “不,大主,不要,属下……”尹伯兮满脸惊恐,颤抖着向后倒退。 啊! 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便有一堆白骨横七竖八地摆在青铜流柱下。 左右护法和魔仆们瞬间惊恐万状,不寒而栗。 归墟舔了舔手上的血迹,厉声道:“召集所有人,明天,扶风云塘!”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寒气,令人毛骨悚然。 …… …… 扶风云塘,蒹葭殿。 寂静的夜晚,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的昏黄,清如流水的月光,像吐不尽的蚕丝,铺满了整个殿内。 段召南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间,就着月色朝族祠走去。 他刚走到族祠外,便听到里面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女娲大神保佑,列位塘主保佑,师傅和子衿少主一定可以渡过此劫……!” 段召南扶着门框望去,看到鹿鸣怀里抱着子衿跪在地上祷告。 鹿鸣看到门口的师傅,慌忙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搀扶,“师傅,你怎么可以出来走动呢,你的伤……?” 段召南看了一眼熟睡的子衿,瞬间老泪纵横,自责道:“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子,我……!” 鹿鸣劝慰道:“师傅,这不能怪您,是那老狐狸太过狡猾,蒙骗了您那么多年。” 段召南叹息道:“唉,是我这个塘主做得不称职,才酿成了今日的大祸,我愧对师祖啊!” 当年他的师傅仙逝时,把塘主的大位传授给他,就是看中他仙资高,希望他守护好神器,光大扶风云塘,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扶风云塘依旧是仙界三族中实力最小的…… 鹿鸣接着安慰道:“师傅,扶风云塘有女娲大神的真灵庇佑,一定可以安然渡过一切劫难的!” 话音刚落,忽见门口一道白光闪过,那白光绕着族祠旋转了一周,然后呼啸而去。 段召南顿时更加失落了,他讥笑道:“他终究还是走了,不过,他走了,他也要来了!” 他的神色很平静,可是,那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却隐有寒光划过。 谁走了? 谁要来? 鹿鸣感到很诧异,他忽然发现师傅的鬓角多了一缕白发。 第四章 封印 翌日清晨,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扶风云塘朦胧一片,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段召南昨夜一宿没睡,他一直守在绿衣的尸体身旁,直到第一缕光线投进纱窗,他才缓缓站起身来,拖着疲惫去打开了房门。 这时,鹿鸣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师傅,不好了,归墟带领魔兵打进来了。”他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段召南却显得很镇定,他好像提前就已经知道了归墟今天要来。只是淡然道:“打到哪了?” 鹿鸣颤声道:“已经攻破了灵谷,师傅,要不我派人去折花阁和镜花水月山庄求援!” 段召南叹息道:“没用了,他们不会来支援的,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益,况且现在也来不及了。” 他随即又吩咐道:“鹿鸣,你快带着子衿往力量薄弱的地方突围,一定要把子衿护送到风雅颂堡,把他交给清庙。” 鹿鸣摇头道:“不,师傅,你受了重伤……你带少主走,徒儿去……!” 段召南只留下了一句:“我是塘主,我不能走。”便御剑而去。 原地,鹿鸣呆愣了许久。 …… …… 灵谷。 黑压压的魔兵,铺天盖地而来。五大塘守带领弟子们殊死抵抗。 魔兵们一来便摆出了幻阵。 幻阵,以迷惑人的心神,达到伤人目的的阵法,幻阵之中,亦真亦幻,种种幻想弥漫,扰人心神,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幻术挥发时,在人的魂魄真灵中吸取元神,修为低的人会被拖进幻境。在幻境里,人们会被诱发心魔,轻则自相残杀,重则顷刻间化为白骨。 幻阵的魔力越来越强了,只见扶风云塘弟子们,有的抱头痛喊,喊声震天;有的相互攻杀。 这时,玄鸟突然凌空而下,震翅猛扇,顿时,地面狂风怒吼,飞沙走石,靠近的魔兵瞬间被撕扯成碎片。 不一会儿便把这幻阵打破了。 归墟见状,怒不可遏,只见他长袖一挥,一团团黑色的飓风便自袖袍间喷薄而出,朝着玄鸟刺去。 玄鸟拼尽全力,左躲右闪,抟扶摇而上,冲山九天云霄。 归墟便趁机指挥魔兵们摆出困阵 困阵,以麻木敌人躯体,达到伤人目的的阵法。困阵之中,人的身体难以控制,麻木僵硬。一旦吸入困阵中,便会精神失常,从而丧失战斗力。 困阵还未成型时,玄鸟便再次振翅飞来,只见它嘴里喷着冲天大火,冲向魔兵,地面上瞬间腾起一股焦臭味。 归墟怒发冲冠,抛出手里的嗜血杖。 闭目念道:“先甲三日,后甲三日,裕父之蛊,混沌俱灭。” ‘嗜血杖’瞬间膨胀变大,散发出褐色的光,光柱如潮水般涌向玄鸟,玄鸟一个不小心便应声跌入了悬崖深渊。 此时,段召南刚好赶到。他落地的时候,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他还没站稳脚跟。 噗! 一股鲜血便从嘴里喷射而出,五大塘守见状,慌忙上前布下五行结界。 归墟站在结界外大笑道:“哈哈哈……段召南,没想到你还没死啊!” 声音浑厚,像是闷雷在大钟里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段召南冷冷道:“你这魔头都还没死,我不放心走啊!” “哈哈哈……”归墟的笑声更加恐怖了,他威胁道:“段召南,乖乖把补天石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段召南还是冷冷道:“魔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补天石已经被我送出了扶风云塘,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 归墟顿时气得两眼发绿,他闭关这么久,为的就是增强魔力,抢夺神器,一统六界,只要能得到补天石,那么其他神器就可以感应到了。 补天石是上古八大神器之一,威力无穷,能起死回生,是女娲补天时留下的最后一块五色石。于是女娲将自己万年的修为注入,从此这颗五色石就有了灵力。 虽然已经被女娲封印,留给扶风云塘的遗族看护,防止妖魔盗取,祸害苍生;但千百年来,六界却争夺不休,都想重启补天石封印获取万年灵力。 …… 归墟见段召南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顽抗到底,便失去了耐心。 他面色一寒,“既然你不给,那我就杀了你,自己拿。” 说着便抛出手里的嗜血杖,然后虚幻地挥动着双臂,运出魔力撞击那五行结界。 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这结界依旧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啊,我已经破了封摩天,为什么连一个普通的结界都破不了?”归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魔界的修炼境界分为:蹄皮,炼肉,渡身,出窍,劫化,封摩天,帝释。七个等级,而归墟能突破封摩天已经是魔界中法力最高强的了。 现在却破不了一个五行结界,这让他大为震怒。 …… 过了一会儿,段召南冷冷道:“魔头,你别费劲了,五行结界反噬一切幽暗之灵,你是打不开的。” 反噬? 怪不得越用力反而越感觉魔力受损。 归墟怒道:“段召南,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出补天石,否则我就强启封天印,把你这扶风云塘永远封印在煞气里!”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个散发着戾气的方形打印。 果然是封天印。 没想到封天印竟然会在归墟的手里。 瞬间,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封天印也是上古八大神器之一,法力无边,可令人不老不死,颠倒乾坤,封印天地。其上刻有五方天地的形象,并有玉龙盘绕。 曾经是玉帝的法器,在一次大战中失落,掉入冰泉,被弥离天封印。后来在八百年前的‘河西大战’中,被魔界大主归墟抢了去。 重启封天印会耗损百年魔力,所以魔界从未有人解封过。 封天印被归墟注入了自己的魔灵,所以变成了邪恶的煞印。 …… 左护法车攻见状慌忙劝道:“不要啊,大主,强启‘封天印’会耗损您百年的魔力。” 右护法考盘也随即附和道:“是啊,大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还是先撤,日后再……。” 段召南却依旧面不改色,他和他的弟子们已经做好了誓死扞卫扶风云塘的准备。 归墟瞬间更加愤怒了,“我意已决,传令,撤!” 说着,长袖一挥,带走了众魔兵。 段召南和他的弟子们却镇定自若,他们都知道半个时辰后,扶风云塘会被煞气彻底封印,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害怕,也没有一个人想逃走。 他们都是女娲的后裔。 …… 段召南走出结界,从墟鼎里取出补天石,耗尽最后的灵力,他要把这补天石幻化成元灵注入了他的儿子的体内。 他希望这补天石的灵力可以压制子衿体内的戾气,庇佑他活下去…… 当补天石化成一束七彩的光飞出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终于平复了下来。 他们相视一笑,纷纷盘腿坐下,闭上双目一齐念道: “天地玄黄,万气归宗;” “日月照我,不失其身;” “妖魔邪神,皆归尘土;”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昭昭其有,皈依天道;” “昭昭其有,皈依天道……” 所有人一齐,慷慨激昂的念道。 这是‘扶风咒’。 千百年以来,在劫难面前,所有扶风云塘的人都相信‘扶风咒’,就是扶风云塘的真灵。 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的不只是神器,也在守护这真灵。 …… 扶风云塘外。 烟波浩渺,灵气缭绕。 连绵起伏的山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琼楼玉宇,一尘不染。 众魔兵全部撤退到了扶风云塘外。 归墟狞声道:“这么美的仙境,可惜马上就要变成人间地狱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眼神中充满了幽暗之灵的邪恶,令人毛骨悚然。 …… 他把封天印抛起,然后默念道: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或跃在渊,乾坤沌蒙。” 语落,只见封天印不断变大膨胀,发出刺眼的幽暗之光。 光芒万丈,刺破云天。天旋地转,六界震动。 归墟纵上云天,用体内的真气催动封天印。 封天印快速旋转,光芒越来越强烈。 砰! 一声巨响,无数巨浪似的绿黑色光柱如潮水般涌入扶风云塘。 光柱迅速弥漫开来,不断涌入扶风云塘各个角落。 直到煞气把整个扶风云塘填满,归墟才迅速撤掌。 噗! 归墟内力受损,口土鲜血,从空中跌倒下来。 左护法‘车攻’见状,赶紧纵身腾起,接住他。 扶风云塘被煞气充斥,所有生灵迅速被固定住,就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 扶风云塘永远进入了黑夜。 乌烟瘴气,毒胧恶雾,像黑幕一样笼罩在上空…… “大主,你没事,属下先替你疗伤……。” 归墟和车攻一落地,右护法考盘赶紧上前请命。 归墟沉声道:“不,没用的,封天印震碎了我的内脏,需要闭关调息才可恢复!” 由于强启封天印,动静太大,惊扰到了云方六界。 六界各门各派都以为千年浩劫又来了,纷纷派出弟子去查找原因! 素戎突然来报:“启禀大主,扶风云塘大弟子鹿鸣,带着刚出生的少主,往鬼方逃跑了。” 归墟立即吩咐道:“车攻、考盘你们俩迅速率兵去追,一定要把他抓回来。” 左右护法领命遁去,归墟便带着素戎和剩下的魔兵迅速撤离。 原地: 煞气纵横,硝烟如云。 残垣断壁,满目萧然。 第五章 快逃 鹿鸣抱着子衿一路躲开追兵,很快便逃到了风雅颂堡外。 风雅颂堡,黄沙漫天,寸草不生,泥沙俱下。在狂风肆虐的飞沙走石中,一座黄灿灿的城堡若隐若现。 “束手就擒,你逃不了了,把段召南的那个孽种交出来,只要你乖乖跟我回沧海幽冥,兴许大主还能留你一条小命!” 鹿鸣刚要进去,左护法车攻便抢先一个飞旋,纵到鹿鸣的面前,手执长戟厉声威胁道。 “哼哼,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鹿鸣系紧胸前的少主,冷哼了两声,毫不畏惧。 “呵,口气还真不小啊,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时右护法考盘,也带领魔兵出现在鹿鸣后面,手执长枪威逼道。 两面夹击,鹿鸣无路可逃,但他却毫不畏惧。 “好,那就让我用你们两个恶魔的血,来祭奠扶风云塘的亡灵……。”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 鹿鸣说罢,手心里已经悬空出现了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 他目光如炬,杀气顿生。 只见考盘纵身一跃,朝着鹿鸣飞刺一枪,鹿鸣侧身一旋,躲了过去。地面一声巨响,似迅雷疾风炸裂。 紧接着,鹿鸣趁机一个飞身侧踢,连踹数脚,考盘应声飞了出去。 这一脚力道过猛,考盘似陨石坠落,砸起一个巨大沙坑。 车攻见状,大吃一惊,迅速出击。两人跃向空中,苦战数回合,仍不见高下。 一戟猛刺,一剑格挡,来回旋转,俩人打得难舍难分。 这时,车攻急眼了,他瞅准时机,转动长戟柄把,顿时,一根散发着墨绿色光的毒箭,朝着鹿鸣的胸前急速射来。 鹿鸣猝不及防,为了保护少主,慌忙转身用背部挡住了毒箭,毒箭击穿鹿鸣的背部,险些伤到子衿少主。 嗤! 鹿鸣应声从空中坠落,砸在一个巨石上,背部撞击巨石发出的声音如洪钟焖响般,震耳欲聋。 随即,巨石炸裂,惊醒了子衿少主,少主便哇哇大哭起来。 鹿鸣中了毒箭,口吐鲜血不止,但仍然撑长着剑站了起来。 此时,右护法考盘也从坑里爬了起来,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赶了过来,然后左右护法和魔兵们的向鹿鸣再次围了过来。 突然间,四周地动山摇,随后狂风怒号。 怎么回事啊? 魔兵们个个面面相觑,吓得瑟瑟发抖。 原来是鹿鸣撞击巨石触动了风雅颂堡的‘墨家机关道’。 墨家机关道。 暗器之祖,上古战神‘非攻’所创。 诡秘莫测,千变万化,杀人如麻。 汇阴阳,融五行,接奇门,连遁甲。 暗器纵横,连弩车,转射车,藉车……一旦触发,可瞬间万箭穿心,势不可挡。 最可怕的还要属那镇门四灵兽: 朱雀,上古神鸟化身,喷射烈火,被射中顷刻间化为灰烬。 青龙,上古神龙化身,吞云吐雾,被雾气击中真灵俱丧。 白虎,上古神虎化身,噙雷握电,被雷电击中形神俱灭。 玄武,上古神龟化身,喷射弱水,被弱水击中顷刻间化为白骨。 镇门四灵兽是墨家机关道的核心,所有的机关都是围绕着它铺设而成的。 …… 没过多久,狂风突然就骤停了。而下一刻,地面上的沙子发出了嗖嗖嗖的响声。 砰!伴随着一声巨响,地面也突然炸裂,眨眼间便已经是千疮百孔,紧接着便有无数黑褐色的巨蛇从裂缝里弹射而出。 巨蛇们悬空而立,个个磨牙吮血,吐须流涎。 所有人瞬间大惊失色,后背发凉。 下一刻,还没等魔兵们反应过来,巨蛇们便集体出动,疯狂地朝着魔兵们袭来。 啊! 一时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便不绝于耳,无形的气浪卷起了阵阵尘沙。 左右护法车攻则纵身悬空,挥动长戟,斩杀巨蛇。 鹿鸣正要转身时,突然一群巨蛇围了过来,他提起长剑指向巨蛇,眸子里露出了冰冷的光。 那些巨蛇却毫不畏惧,飞身越起,婆娑着涌向鹿鸣。 就在这时,子衿少主突然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然而,巨蛇们在听到哭声的那一刻,突然就停了下来,转而又朝着魔兵们飞速袭去。 “快哭,这蛇害怕哭声……。左护法车攻见状,立即大喊道。 魔兵们便纷纷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声震天,似乎要把这‘风雅颂堡’都压塌了。 果然,没过多久巨蛇们便四处逃窜,钻回了洞孔。 巨蛇阵就这么被破了! 左右护法便飘身回到地面,带领魔兵迅速把鹿鸣团团围住。 “你这又是何苦呢,把那个孽障交出来,乖乖跟我走,我可以饶你不死!”左护法车攻捏紧拳头,面目狰狞地说道。 “恶魔,你别痴心妄想了,就算战至最后一息,我也不会让少主落入你们的手里。”鹿鸣抬起长剑,指向车攻,愤怒地说道。 “好,既然你那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车攻拿起‘丧魂戟’,也指向了鹿鸣。 大战一触即发,魔兵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砰! 又是一声巨响,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青铜拳头,已经重重地砸了过来。 落地的那一瞬间,掀起了阵阵黄沙,迷的人睁不开眼。 那青铜拳头上,还站着一个还站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骨瘦如柴,头顶凸陷,白眉飘飘,看似邋遢而不俗的老头。 是清庙,鹿鸣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便喘着粗气大喊道:“清庙,快,快救救少主……!” 闻言,清庙瞬间也慌了神,“你快带子衿少主进堡,我来断后。” 慌乱中,鹿鸣颤声道:“不,我中了他们的毒箭,走不了了,你快带少主走,我来拖住他们,保护好少主,这是塘主的命令。” 鹿鸣说着,便纵身飞到了青铜拳头上,把少主递给清庙。 “快走,要不然谁都走不了了。”鹿鸣提气一推,清庙便抱着少主倒飞了出去。 “截住他!” 随着一道愤怒之声响起,魔兵们便疯狂扑向清庙。 鹿鸣见状,慌忙持剑飞身向前挡住了魔兵。 “给我上,拿下他!” 愤怒之声再次响起,魔兵们又纷纷扑向了鹿鸣。鹿鸣挥剑一砍,剑气喷薄而出,便震飞了靠前的一排魔兵。 左护法车攻见状,慌忙飞身旋上青铜拳头,朝着鹿鸣猛刺了过去,戟锋威猛异常,只此一戟,便震得鹿鸣口吐鲜血,长剑几欲脱手飞出。 此时右护法考盘也飞身旋转过来,猛劈一枪,压得鹿鸣跪倒在了青铜拳头上。 左右护法接着再出数招,直接将鹿鸣震飞到地上。 两人嫉恶如仇,不给鹿鸣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杀上前去。 鹿鸣中了毒箭,灵力已经消耗大半,被逼得守多攻少。他只能连连后退,左右护法却是紧追不舍,兵锋直指鹿鸣面门。 三人又是一阵刃影纵横,地面黄沙漫天。见鹿鸣灵力越来越弱,车攻便以万般神力推动青铜拳头搏战。 那青铜拳头靠近鹿鸣的那一瞬,车攻便猛然掀起巨拳,压在了鹿鸣身上,左右护法借机飞身站立于巨拳之上。 鹿鸣被压得大汗淋漓,跪倒在地,地面被压得陷下去一个大坑。 突然,鹿鸣使出全力,侧身一转,巨拳落地。然后从另一侧飞出,攻了两人一个出其不意。但毕竟身受重伤,灵力大耗,体力不济,被两人夹击。 此时,鹿鸣早已是筋疲力尽,几乎剑都快要握不稳了。 嗖! 左护法车攻瞅准机会,再次放出一只毒箭,击穿了鹿鸣胸口。 右护法趁也机飞刺一枪,眼看长枪就要刺穿鹿鸣身体,鹿鸣急忙躲闪了一下。拼死抵挡了一阵后,因毒箭发作而瘫软在地,然后昏迷不醒。 …… “走,杀进去把那个孽种给杀了,永绝后患。”右护法考盘,恼羞成怒,义愤填膺的说道。 “不可,这风雅颂堡机关重重,不可贸然进去,还是先把他带回去,等候大主发落。”左护法车攻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撤退。 腥风血雨过后,风雅颂堡外更加凄凉。 飞沙走石中,天愁地怨。 …… …… 沧海幽冥,流沙殿内。 大主归墟,刚服下‘震魂散’。 女护法素戎拱手道:“大主,你没事?要不属下去‘镜花水月山庄’给你偷一粒丹药来疗伤。” 归墟喘着粗气,眼神冰冷,“不可,我现在内脏受损,耗损了百年的魔力,不能再与仙界抗衡,暂时不要再去招惹他们了!” 就在这时,左右护法带着鹿鸣回来了。 “禀大主,鹿鸣带回来了,那个孽种被清庙救走,逃回了风雅颂堡,属下办事不可力,请大主责罚。左右护法同时跪下,向大主请罪。 归墟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嗯,那风雅颂堡机关重重,不可擅闯,你们做得对。” 车攻接着说道:“大主,属下抓到了那段召南的首徒鹿鸣!” 归墟闻言,两眼顿时放光,“把他给我带上来!” 此时,鹿鸣已经奄奄一息了,被两个魔兵硬生生托拽了进来。 “说,段召南把’补天石’藏在什么地方了。”大主归墟一把抓起鹿鸣的衣领,恶狠狠的问道。 “呵,魔头,你不用白费口舌,我什么都不知道。鹿鸣不屑一顾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倔强。 归墟大怒道:“好,有骨气,不愧是扶风云塘的人,一个比一个还嘴硬,把他给我带下去,关进‘魑魅洞’,喂给他腐尸丹,我要让他永远逃不出我的手心。” 语落,鹿鸣便被两个魔兵再次拖了下去。 然后,归墟继续说道:“这次我耗损了百年的魔力,需要闭关调息,这段时间,一切事务由车攻做主,记住不可在惹是生非……。” 车攻担忧道:“大主,我们封印了扶风云塘,那折花阁和镜花水月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万一他们联合起来,我们该怎么办?” 归墟胸有成竹道:“放心,‘封天印’被解除了封印,仙界的人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都在等着‘折花阁’的通天果成熟。” 语落,归墟已经走到了殿门外。 “恭送大主,洪福齐天,早日出关,一统六界。” 一道道穿云裂石般的声音响彻大殿。 第六章 断魂幽蛤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 似水的流年飞逝于指尖缝隙。 不知不觉,子衿已经八岁了。 风雅颂堡。 白天还是黄沙滚滚,看不到任何生机,到了夜晚,彷佛一切都从沉寂中复苏了。 一眼望去,草木丛生,郁郁葱葱;小溪流淌,湖光山色…… 城堡上,月光朦胧,一泻千里,洒满天地。 城堡的西侧是禁地,那里有一个秘密花园,里面长满了荆棘、绿藁、荨麻…… 屋顶爬满了,有剧毒的紫缒藤,似乎要把房子压塌; 绣门和百叶窗,因为腐烂而松脱,栏杆全生了锈; 窗户破烂不堪,似乎风暴一来,就会一一脱落。 凉风袭来,阴森恐怖,从来没有人敢踏入这个禁地半步。 清庙还没有来到里的之前,整个风雅颂堡,就已经没有任何任何人的迹象了。 听说这里以前居住着八个修仙的术士,可是突然在一夜之间,全部都凭空消失了……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云方六界,此后关于风雅颂堡‘墨家机关道’的传说层出不穷。 后来清庙被逐出扶风云塘,无路可去,在路上捡到一个啼哭的女婴儿,取名为‘琼花’。 清庙是上古公输般的后裔,精通奇门遁甲,于是就带着琼花逃到了这里居住了。 他把这里的‘墨家机关术’做了很大的改进,威力比以前更大了。 …… 禁地门口。 一个身穿白色素缟衣,眉清目秀,稚气未脱的小男孩;和一个身穿素绿缟衣,天真烂漫,约摸大男孩两岁的小女孩。 提着灯笼,慢慢靠近破院门。 “琼花姐姐,我好害怕啊!我看还是算了;” “咱们还是回去,师傅知道又要骂你了!” 小男孩颤颤巍巍地扶着女孩的手,战战兢兢地说道。 “胆小鬼,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可不怕;” “趁师傅不在,我今天一定要进去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女孩藐视了一眼男孩,有恃无恐地说道。 “那好,姐姐不怕,子衿也不怕,我们一起进去。” 小男孩挺直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就对了嘛,咋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走……。” 两个小孩像发誓一样,做出了约定。 推开院门,忽然,一股阴风扑面而来,散发着一股血腥味,令人窒息。 小男孩一阵寒颤,抖落了灯笼,马上弯腰捡起。 “没事!” 女孩扶起小男孩,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笑。 “没,没……没事儿!” 小男孩故作镇定吞吞吐吐地说道。 “哈哈哈……都快吓得尿裤子了,还说自己没事儿!” 小女孩在心里思忖着,只觉得想笑。 “走,走……走!” 小男孩哆哆嗦嗦地提着灯笼,两人继续往前走! 推开正门,借着灯火两人探头进去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没有异常,就直接进去了。 只见殿内,破败不堪,到处是蜘蛛网,灰尘堆积,残垣断壁,满目狼藉。 横七竖八的房梁上,几个拇指大的绿色蜘蛛还在吐丝拉网。 大殿正前方有几尊面目全非的神塑雕像,已经看不清是哪路神仙了。 两人面面相觑,好奇心驱使他们继续往前走。 走到神像下,突然看到供台上有一个,散发着萤火虫光的翡翠珠子。 两人激动的上前去伸手就抓,但是一抓就没了,手一放开,珠子又在供台上隐隐若现。 “真是活见鬼了……!” 两人心里思忖着,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来,把灯笼给我。” 说着女孩拿过男孩手里的灯笼,放在供台上。 只见珠子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圆孔。 女孩好奇地把手伸进去,突然右侧墙壁上发出“嗡嗡”的声响。 声音慢慢变大,就像是木门轴摩擦门辕发出的声音。 两人大惊失色,心里一阵发毛…… 不一会儿,墙上就打开了一道石门,石门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走,进去看看!” 女孩硬着头皮拉着男孩的手,假装很淡定地说道。 “啊,这……这个,师傅应该快回来了,咱们还是先回去,改天在进去!” 小男孩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胆小鬼,害怕就别跟着我,我自己去!” 女孩说着,拿起供台上的灯笼就往石门走去。 “哎,等,等等我啊。” 小男孩也吓得慌忙跟上去。 两人顺着门口进去,越往前走,越感觉宽敞,好像进入了一个秘境,里面只有一条道延 伸下去。 开始的时候四周阴森恐怖,慢慢的有了光亮,道路两旁燃起了火把,照亮整个石洞。 只见前面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石狮后面是一道门。 走进去一看,两人瞬间惊呆了。 遍地骷髅,横七竖八、东倒西歪…… 墙壁上还有一把闪闪发光的宝剑,站在门口就感觉剑气逼人。 “姐,……姐姐,咱……咱们们还是走,这儿好像死了好多人。” 小男孩战战兢兢,口齿不清,被吓得直打哆嗦。 “没事的,你不要害怕,这些人早死了。” 女孩抚摸着男孩的头安慰道。 “你看那把宝剑,还会发光呢,应该是个宝贝,咱们把它拿回去!” 女孩指着墙壁上发光的宝剑,高兴地说道。 小男孩颤抖着点点头,然后跟姐姐一起去拔剑。 就在他们碰到宝剑的那一刹那,地面突然晃动起来。 地动山摇,声势浩大。 “踏,踏,踏……。” 门口突然传来声声恐怖的声音,似千军万马,飞驰而过。 两人顿时被吓得,大惊失色,魂飞魄散。 声音越来越近了,小男孩满脸惊恐,瑟瑟发抖。 只见门口突然跳过来一只,墨红色的巨型蛤蟆,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两人爬过来。 眼神犀利,冒着寒光,彷佛要把两人生吞活剥。 “啊,……别,别过来。” 女孩也被吓坏了,慌忙拔下墙壁上的宝剑,挡在小男孩前面。 两人被逼退到死角,无路可退了。 “啊,我跟你拼啦!” 女孩大叫一声,提起宝剑,飞身朝着巨型蛤蟆刺过去。 巨型蛤蟆却是不闪不避,镇定自若。 只见它鼓起腮帮,猛喷一口,一股红色的光柱瞬间把女孩击飞到墙角。 女孩瞬间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姐姐……!” 小男孩赶紧仍下灯笼,跑过去抱着姐姐哭喊。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小男孩后背一阵发凉。 回头一看,那庞然大物又朝着两人爬过来了。 “怪物,你杀死了姐姐,我要你偿命!” 这一刻,小男孩不在懦弱,他提起宝剑指向巨型蛤蟆。 巨型蛤蟆眼冒绿光,两腮鼓起,肚子也瞬间膨胀的像个皮球。 “孽畜,受死!” 清庙突然出现在巨型蛤蟆的后面大喊道。 巨型蛤蟆瞬间挨了几只飞箭,但却毫发无损,反而更加兴奋了。 只见它突然跳转身,朝着清庙飞扑过去。 清庙一个跟头飞旋,躲过了那蛤蟆的攻击。 紧接着,清庙又一挥袖,瞬间飞箭如蝗,击中巨型蛤蟆。 那蛤蟆还是完好无损,又飞扑了几次,都被清庙侥幸躲过。 清庙又挥动衣袖,却没有飞出利箭了! “糟糕,没箭了……!” 清庙暗自思忖,眼神却恶狠狠地盯着巨型蛤蟆,毫不退缩。 那蛤蟆趁机,飞扑一爪,把清庙扇飞在地。 清庙瞬间口吐鲜血,面目狰狞,却怎么也站不起身来。 巨型蛤蟆步步紧逼,朝着清庙爬去…… “咣,咣,咣……。”几声脆响。 巨型蛤蟆被小男孩从背上砍了数下,那蛤蟆的背上被剑气划出了几道口子。 疼的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然后又飞扑过来把小男孩扇飞倒地。 宝剑也被震飞在地上,仍然散发出紫红色的光。 巨型蛤蟆趁机飞扑过去,把小男孩压在右爪下,然后一口咬在小男孩左肩上。” 忽然,小男孩身体里发出万丈光芒。 一股热浪从小男孩左肩上,喷射而出,瞬间就把那蛤蟆烧成飞灰。 小男孩也晕了过去。 过了很长时间,清庙才勉强能站起来。 他踉踉跄跄,拖着受伤的身子走过去,抱起两个孩子走出石洞。 …… 聚沙堂。 大门前立着四尊,高大威武,庄严肃穆的‘镇门四灵兽’青铜塑像。 灵兽的血盆大口分别对应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大厅里只摆了一张青铜案桌,上面镌刻着‘金木水火土’的字样。 四把琉璃椅子分别对应着,青铜案桌的四个角排列整齐。 琉璃椅子坐面上,分别镌刻着‘太阴,太阳,少阴,少阳’天地四象的字样。 地面上全是沙子,走在上面,陷下去的沙子会立即回填,看不出任何痕迹。 天地造化,一阴一阳。 罗生堂下,秋兰生长。 …… 清庙抱着两个孩子,一瘸一拐走进聚沙堂。 他把两个孩子放在床上,赶忙喂给他们两粒丹药。 不一会儿,女孩就醒了,眼睛微醺,说不出话。 清庙赶紧扶她躺下,男孩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清庙心里暗自思忖着,满脸焦虑,却不知如何是好。 “不好,少主中的该不会是‘断魂幽蛤蛊毒’!” 清庙看了一眼嘴角乌青的子衿,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脑海。 他瘫软在地,久久无法动弹。 草蛇灰线,千里追踪。 如驱附骨,如影随行。 第七章 身世之谜 清晨,太阳撞碎暗蓝色的天幕,像一只燃烧的风火轮,冲击着地平线。 千万缕金光像万箭齐发一样,穿过云层,照射到‘风雅颂堡’。 夜间还是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风雅颂堡’,在遇上阳光的那一刻,瞬间“融化”了。 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小溪河流……像是被光芒瞬间吞没了。 只是眨眼的工夫,万物生灵就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就是狂风怒吼,黄沙漫天飞舞…… ‘风雅颂堡’只是飘荡在仙界最东边的一个‘大浮石’,是阴阳交汇之地。 这里没有四季,只有白天和黑夜…… 聚沙堂。 清庙昨夜愁得一宿没睡,看着床上的两个孩子发呆! 看到光线已经漫延到床边,他才回过神儿。 只觉得浑身酸软,疲惫不堪。 “师傅,师傅……!” 琼花突然大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琼花,琼花你没事儿!” 清庙听到叫声,赶忙拖着疲惫的身子蹿到床边,扶起琼花。 “师傅,我……我渴,渴……。” 琼花满脸憔悴,奄奄一息,说话都特别费劲。 “哎,哎,好,……你别动,师傅这就去给你拿水来喝!” 清庙小心翼翼地扶着琼花靠在床案上,慌忙跑去给琼花倒水。 “来,慢点儿喝,别呛着……。” 清庙稍微缓了一口气,眼神中透漏出父亲的慈爱! “师傅,子衿他怎么样了?” 琼花喝了满满一大杯水,才感觉浑身稍微有了一点儿劲,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 “子衿现在还昏迷不醒,恐怕……他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清庙更咽着,只觉得嗓子一阵酸痛。 “师傅,没事儿的,你别太担心了,子衿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琼花心疼地安慰着师傅。 “唉,子衿中的是‘断魂幽蛤蛊毒’,这下麻烦大了!” 清庙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更显焦虑了。 “师傅,什么是‘断魂幽蛤蛊毒啊?” 琼花听到这个恐怖的名字,瞬间也慌了,急忙问道。 “断魂幽蛤蛊毒,是一种蛊气和剧毒的混合物;” “断魂幽蛤,常年生活在极寒地区,靠吃冰层下的剧毒‘寒蝎’修炼;” “如果不被‘寒蝎’毒死的幸存者,长期下来就会变得百毒不侵;” “它们栖息的地方,在一万年前的六界浩劫中,妖王‘帝江’战死,魂魄化为了蛊气;” “蛊气漫延至整个极寒地区,不断侵蚀进入冰层保留了下来;” “那些断魂幽蛤的幸存者,每一千年会蜕化一次角质皮;” “在它们蜕皮的时候,蛊气就会趁机侵入新皮层,从而毒性更大了……” 清庙说着说着,声音更加更咽了。 “啊,那子衿弟弟,这一次岂不是就没救了吗?” “都怪我,是我不好,非要硬拽着子衿去禁地,是我害了他;” “师傅,我没有听您的话,害死了子衿弟弟,你惩罚我;” “呜呜呜……!” 琼花说着泣不成声,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竟然嚎啕大哭起来!“琼花,乖,没事儿的,师傅会想办法救子衿的!” 清庙拍着琼花的背安慰她,僵硬的眸中泛起了怜悯。 “可是……师傅,那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子衿弟弟呢!” 琼花靠在清庙的怀里,感觉整个人都闷在了水里,特别难受。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子衿,可是,可是……。” 清庙瞬间感觉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胸口,他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什么办法,师傅,你快说呀……可是什么!” 琼花顿时感觉看到了一切生的希望,立即坐了起来。 “唉,师傅当初就犯了一次错,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想……唉!” 清庙眼神开始躲闪,彷佛又戳到了痛处。 “师傅,为什么你每次说道这句话的时候,总是支支吾吾?” “每一次我犯错的时候,你总是会说这句话,你到底犯过什么错?” “整个‘风雅颂堡’就我们三个人,为什么我们都要叫你师傅?” “我跟子衿又不是亲兄妹,那么我们的父母又是谁呢?” “师傅,我现在长大了,我有权知道这些!” 琼花一口气把压抑在心里多年的话,全部倾诉了出来,反而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琼花,对不起,不是师傅故意要瞒着你们,实在是师傅也有难言的苦衷;” “我只是想好好保护好你们,我害怕你和子衿会受到伤害!” “我,唉,也罢,既然你也是十岁的人了,今天师傅就把你们的生世都告诉你!” 清庙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压抑在心里十多年的心事说出来。 “我原本是仙界‘扶风云塘’的管家,子衿就是‘扶风云塘’的少主;” “十年前,塘主在一次伏妖降魔大战中,中了妖邪的蛊毒,差一点丧命;” “为了救塘主,我只好去‘镜花水月仙庄’偷丹药;” “后来,塘主知道是我偷的丹药,就把我逐出了’扶风云塘’; “我无处可去,听说这‘风雅颂堡’有‘墨家机关道’我刚好懂机关术,于是就来道了这里。” “在来的途中,看到了你被丢弃在一颗树下,当时你还只是一个婴儿,我也不知道你父母究竟是谁,于是就把你带到了这里!” “八年前,子衿出世那天,魔界大主‘归墟’为了给二主‘太岁’报仇;抢夺神器‘补天石’。趁机带领魔兵偷袭了‘扶风云塘’。” “塘主受了重伤,誓死也不肯交出神器,于是,归墟就耗费百年魔力,强启神器‘封天印’把‘扶风云塘’封印了。” “当时,只有塘主首徒‘鹿鸣’带着刚出生的子衿逃到这里,为了救子衿,鹿鸣也被归墟的手下抓走了……。” 清庙回忆起这段往事,只感觉时光匆匆,带走了太多…… 琼花听到自己可怜的生世,突然感觉很心酸。 “可是,师傅,为什么你救了塘主的性命,他还要把你逐出‘扶风云塘’呢?” 琼花强忍着心痛,装作已经不在乎了。 这一块刻,她似乎真的长大了,不在是那个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了! “塘主只是把我逐出‘扶风云塘’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偷盗东西,按照塘规,应该砍去四肢,永远打入‘扶仙牢’。” 清庙说着眼睛又湿润了。“可是,法规就真的这么重要吗,你救了塘主,他还要那么无情?” 琼花瞬间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来的委屈。 “很重要,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了法规,那么这个世界也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塘主这样做是对的,他是真正的大英雄,哪怕他自己真的中蛊毒而亡,他也不会坏了规矩!” 清庙说到这里时,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瞬间涌入心头,他反而变得坦荡了。 “孩子,你还小,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清庙又补充道! “嗯,师傅,可是当时你为什么不把丹药买下来,而非要去偷呢?” 琼花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很疑惑。 “那是因为‘镜花水月仙庄’也有他们的规矩!” “‘镜花水月仙庄’是‘上古神农氏’的后裔;” “世代以‘炼丹’为生,他们提炼的一种‘九曲丹’是一切蛊毒的克星;” “可是要得到这种丹药,就必须要用自己的‘内丹’和本门派的‘传世心术秘籍’交换;” “失去’内丹’修为就全废了,‘传世心术秘籍’是一个门派存在的根基,所以没有谁会愿意交换的……。” 清庙说道这里的时候,眸子里泛出一丝无奈! “我明白了,师傅,谢谢你一直把我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抚养;” “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以后会好好跟您学习机关术,不会在惹您生气了!” 琼花把头倚靠在清庙的肩上,止不住的眼泪顺着两颊慢慢滚落,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好孩子,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清庙擦着琼花的眼泪,此时此刻,清庙的内心涌动着一股暖流,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被逐出‘扶风云塘’。 “师傅,你告诉我‘镜花水月仙庄’在哪儿,这一次,让我去偷丹药来救子衿!” “你已经承受了那么多年的自责,让琼花为您分担一点……!” 琼花坐起身来,纯澈的眸子中多了一份成熟。 “不,那‘镜花水月仙庄’守卫森严,你进不去的,况且里面的人个个法力高强。” “很少有人能顺利拿到丹药,师傅会‘机关术’不容易被发现;” “唉,我当初在塘主面前发过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再偷盗……!” 清庙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无奈! “现在为了救少主,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少主是‘扶风云塘’唯一的希望;” “他不能有任何闪失,只有它能救‘扶风云塘’,他左肩上的红色标记是‘补天石’幻化的元灵……!” “琼花,记住,千万不能让子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魔界的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清庙说着急忙站起了身,走进偏室里取了法器。 “师傅,我……。” 琼花正欲起身走过去。 “琼花,你好好照顾好子衿,我很快就回来了。” “你放心,师傅去过一次,不会有事的!” 说话间,清庙已经走出了堂门。 …… 聚沙堂外。 黄沙肆虐,天昏地暗。 滚烫的气浪,朝着远方浩浩荡荡的吞噬而去…… 第八章 镜花水月山庄 镜花水月山庄 地处仙界极西端,没有四季,长年飘雪。 清庙凭借‘木石机关术’很快就飞到了‘镜花水月仙庄’。 映入眼帘的是,绵绵白雪装饰的世界,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 雪花像吹落的蒲公英,似飘如飞;像天使赏赐的小白花儿,忽聚忽散。 冰天雪地,傲雪凌霜,飘飘悠悠,轻轻盈盈。 庄门外,一块凌空横起的白色玉匾上赫然写着‘镜花水月山庄’六个大字! 两侧各有六根高大的蟠龙白金玉柱,蟠龙形态各异,有行龙、坐龙、飞龙、降龙…… 鳞爪张舞,双须飞动,好像漂浮在玉柱上;龙的周围还映衬着流云火焰,气势磅礴。 …… 为了躲开庄外的守卫,清庙使出了独门绝技‘两仪透明术’。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闪着黄铜色幻光的木圆盘,左手举起圆盘,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木圆盘上比划两下。 然后口中念道:“太阴华盖,天门地户,丁丑护我,子虚度我。” 刹那间,清庙整个人跟透明似的,他从守卫面前经过,都没有人能看见他。 清庙快速走到‘藏丹邸’,刚靠近门口,感觉脸颊有一股灼热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团白光击飞数十米远。 他扶着台阶站起来,遍体鳞伤,但顾不上疼痛。 只见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青黑色的毛笔,对着门口划了几下。 “离行缺位”四个大字瞬间飞出,撞碎了结界。 清庙趁机赶紧溜进‘藏丹邸’把门轻轻关上。 邸内金碧辉煌,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幕帘。 白金柜格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丹药,丹药匣上刻满珍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海一般。 地面铺着软沚冰蚕垫,似明月一般,熠熠生辉…… 清庙小心翼翼地,在鳞次栉比的丹药匣中,寻找着‘九曲丹’…… 突然看到‘九曲丹’三个闪闪发光的大字时,他的内心一阵窃喜,彷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清庙正要伸手去打开丹匣时,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衣角。 猛然回转身体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一身雪白缟衣,看上去有六七岁左右,小巧玲珑的小女孩。 清庙虚惊一场,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叔叔,你在找什么呀?” 没等清庙开口,小女孩就天真浪漫的问道,眸神纯澈透明。 “叔叔在找一粒丹药呢。” 清庙伸出双手抚摸着小女孩的额头,心慈地说道,满眼尽是慈爱。 “找丹药干什么呀?” 小女孩伸出冰清玉洁的小手,摸了摸后脑勺,如水般的温婉柔美。 花心定有何人捻,晕晕如娇黡。这是纯自然的优雅。 “嘘……,小点儿声,不能让别人听见哦;” “叔叔啊,要找一粒丹药,去救一个被坏人打伤的大哥哥!” 清庙做出一个嘘嘘的动作,眼神中充满了对小女孩的疼爱。 看到这个小女孩儿,清庙想到了琼花,他感到很欣慰。 “哦,好,叔叔,那你快找,待会儿爹爹和师叔就要来了!” “爹爹和大师兄可凶了呢!” 小女孩把一个指头含在嘴里咬着,天真地提醒道。 淡眉如秋水,玉脸伴轻风。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鸿坡。这是一种天然的美,与生俱来! “爹爹,难道这个小女孩是庄主‘长孙蜉蝣’的女儿?” 清庙在心里嘀咕道,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箭步上前去打开丹药匣,取出一粒散发着金光的‘九曲丹’。 “梦语,梦语……你在哪儿呢?” 清庙拿了丹药,正准备开溜时,门外转角处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是‘比兴师叔’叫我!” 小女孩轻声细语对清庙说道。 比兴。 庄主‘长孙蜉蝣’的师弟,云方六界玄仙,化气期修为,手执‘幻灭剑’。 幻术超然,也特别疼爱‘长孙梦语’。 “嘘,……梦语,乖,你悄悄出去把师叔引开,我还急着回去救大哥哥呢!” 清庙弯下腰在‘梦语’的耳边轻轻说道。 “好,叔叔,你快去救大哥哥,我要去找‘比兴’师叔了!” 梦语说罢,转身小跑着出门去。 背影活泼可爱,灿若春华,皎若秋月。 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 “你跑到哪儿调皮去啦,最近坏人可多了,可不能到处乱跑啊;” “当心坏人把我们小梦语给抓去吃喏!” 比兴把梦语抱在怀里,满心欢喜地说道。 “嗯嗯,知道啦,大叔叔也说,坏人打伤了大哥哥,要给大哥哥吃丹药!” 梦语揪着比兴的胡须漫不经心地说道。 “大叔叔?哪个大叔啊?” 比兴突然变得谨慎起来,一脸严肃的看着梦语,厉声问道。 “哎呀,就是你昨天晚上喝醉了酒,对梦语说的呀!” 梦语突然想起大叔叔说,不要让师叔知道,马上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 她撒谎的样子都是那么的可爱! “哦……原来是这样啊,师叔喝醉了尽说胡话……;” “今天是要去‘落仙塔’看你娘亲的日子,咱们还是赶快走,说不定你娘亲想你了呢!” 比兴这才放下心来,抱着梦语往’落仙塔’走去。 …… 镜花水月仙庄外。 冰天雪地,寒气逼人。 流风回雪,纷纷扬扬。 雪仙子尽情地挥舞着衣袖,在飘飘洒洒的弹奏中,天、地、河、山,清澈纯静。 清庙掏出木石,正准备施咒语离开时,被路过的‘高有狐’撞了个正着! 高有狐。 庄主‘长孙蜉蝣’首徒。云方六界散仙,破丹期修为,手执‘迷蝎剑’剑法超群。 “哎,哎,你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高有狐突然喝止了清庙,上下打量着问道。 “哦,小人是给炼丹房送硝石的……。” 清庙一阵胆寒,赶紧俯首作揖道。 “送硝石的,这个月炼的丹都没有用硝石啊……。” “哎,你怎么那么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高有狐仔细打量了一番,总感觉这个人很面熟,可是又一时记不起来。 “哦,小人记错了,以为这个月也要硝石,刚才炼丹房的人已经交代小人,下个月在送来;” “小人经常来送硝石,所以大人才觉得面熟啊……!” 清庙被突如其来的祸事,搞得有点懵,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 “不对啊,送硝石的,我没见过有你啊;” “你是魔界派来的奸细,到这儿来打探我‘镜花水月仙庄’秘密的,对不对?” 高有狐突然变得警惕起来,犀利的眸光寒气逼人,令人颤栗。 “不,不,不,冤枉啊,小人真的是送硝石的,不是什么魔界奸细……。” 清庙瞬间慌了神儿,打算做最后的一搏。 “哼,还想狡辩,待我先把你抓了回去给师傅定夺!” 说话间,高有狐飞身跃起,一剑刺来,打得清庙有点措手不及。 清庙慌忙侧身一闪,躲过了这一剑,然后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把粟米,撒向高有狐。 嘴里还念道:“飞沙走石,乌龙出动,遥遥可棘,漫上天花,开!” 瞬间,一张散发着金光的大网,瞬间把高有狐缠绕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清庙趁机施咒语,召唤木石机关,准备逃跑。 “啊……;砰!” 只见高有狐青筋暴发,全身散发出绿色光芒,直接崩碎了大网。 “哼,还想逃,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音未落,只见高有狐双臂虚晃几下,瞬间,成千上万只白狐飞奔而出。 白狐沿着地面四散开,飞快地扑向清庙,凡是接近人身的,都会立刻被白狐缠绕而上。 清庙只感觉,臂膀一阵酸痛,就挨了两口,鲜血瞬间喷射而出。 眼看清庙就快被白狐缠绕而死,就在这时,‘木石机关术’突然启动了。 眨眼工夫,就把清庙带飞了百米开外,向流星划过夜空一样,转瞬即逝。 “可恶,竟然让你这魔界妖人给逃了……!” 高有狐气得直跺脚,双眸似烈火燃烧。 …… 聚沙堂,夜晚。 琼花坐在床边,焦急地等待着师傅,把丹药带回来救子衿。 看着平日里胆小如鼠,忠实敦厚,却又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子衿,此时此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琼花心如死灰,似乎有无数针尖在心脏里乱窜。 突然,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击了地面。 琼花慌忙侧身一看,师傅重重地摔在门口,满身是血…… “师傅,你受伤……。” 琼花赶紧哭着跑过去,扶起清庙,吓得面容失色,心慌意乱。 “咳,咳……我,我没事儿,快把这‘九曲丹’给子衿服下!” 清庙咳着血,从怀里掏出一粒,散发着金光的丹药递给琼花。 “师傅,你满身都是血,还说没事儿,我先扶你躺在床上……!” 琼花哭得更难过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 “先把丹药给子衿服下,我,我还有一粒‘回魂丹’,吃了就没事儿了!” 清庙满脸憔悴,却挣扎着奋力指向床上的子衿。 琼花赶紧飞奔过去,把‘九曲丹’给子衿服下。 然后又慌忙跑过来,把清庙扶到床上,把‘回魂丹’拿给他服下。 看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亲人”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躺在床上,差点儿死去。 琼花的内心难过极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厚重。 …… 窗外,又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小溪如一曲悦耳动听的歌,哗哗流向远方,直至歌声消失不见…… 第九章 山庄疑案 镜花水月山庄,关雎殿内。 殿中阁顶上一颗雪白的琉璃珠,闪烁着耀眼的白光,似镜子反射白月光一般。 地铺白玉,内嵌白珠,珠内生白莲,花瓣玲珑剔透,宛如步步生白莲之奢华。 那飞檐上的两条白龙,白鳞白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白玉无瑕,冰清玉洁,这是一个真正雪白的世界。 白漆雕狐宝座上,坐着一个身穿金白色长袍,胡须鬓发花白,却又看上去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大英雄。 此人正是‘镜花水月仙庄’第八代庄主‘长孙蜉蝣’。 长孙蜉蝣。 云方六界灵仙,分神期修为。坐骑是上古神兽‘九尾狐’,手执‘南斗极荒剑’,威震六界。 长孙蜉蝣正在同首徒‘高有狐’商榷,下个月去参加’折花阁阁主‘公叔耀龙’的“通天果禅封”仪式。 他的宝贝女儿‘长孙梦语’突然跑上殿来,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爹爹,我求求你了,把娘亲放出来;” “昨天我和‘比兴’师叔去看望娘亲,娘亲都哭了,她一个人在‘落仙塔’一定很孤独!” “梦语不要娘亲一个人受苦,求求你,放了娘亲!” “呜呜呜……。” 长孙梦语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令人额蹙心痛。 “梦语,乖,你娘亲生病了,现在还不能让她出来……!” 长孙蜉蝣感到很无奈,每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都让他很头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编谎话把小梦语哄乖。 “你骗人,你骗人,娘亲根本就没有生病,你是大坏蛋……。” 梦语使劲地捶打着长孙蜉蝣的胸口,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站着的高有狐,见状赶忙过来抱起梦语! “梦语,听话,师傅现在有事呢,你先下去玩,等师母病好了,你就可以天天见到她了……。” “你坏人,你坏人,你和爹爹都是坏人,就是你们把娘亲关在‘落仙塔’的……。” 小梦语更来劲了,她使劲地挠抓着高有狐的脸,在怀里挣扎着。 …… “你打算关她到什么时候,难道你想关她一辈子吗,师兄?” 比兴突然怒气冲冲地走进关雎殿,双手负在背后气愤地说道。 长孙蜉蝣知道跟师弟又免不了,一场唇枪舌剑,赶忙挥手示意高有狐把梦语带下去! “你以为我愿意一直关着她吗,她偷练禁术走火入了魔,一旦放出来,滥杀无辜,谁能付得起这份责任……!” 长孙蜉蝣也气得满脸通红,厉声吼道。 “那你就连我也一起关进‘落仙塔’,长孙蜉蝣,我不像你那样懦弱;” “当初是她选择了你,我也认了,只要她喜欢,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你尽到爱她的责任了吗,她偷练禁术,难道你一点责任也没有了吗?” 比兴更加盛气凌人,步步紧逼。 “你说得对,我是没有尽到太多的责任,可我为仙庄做的事还少吗?” “我是庄主,要始终以光大镜花水月,维护六界秩序为主!” “我也希望‘子鱼’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可是我现在又能怎么样……! 长孙蜉蝣也毫不示弱,把所有的委屈统统说了出来。 “呵,好一个光大镜花水月,好一个维护六界秩序。” “那‘扶风云塘’被魔界封印,无一人幸免,这就是你所谓的维护六界秩序吗?” “你这个庄主,仙界的顶梁柱,做得未免也太称职了!” 比兴冷哼了两声,踱步斥责了起来。 瞬间,整个关雎殿充满一股味。 这是刀与刃的交锋,是两个矛盾积累的太久碰撞出的火花。 “放肆,怎么做这个庄主,还要你来教我吗?” “那魔界大主归墟,虽然耗损百年魔力,可是他们现在有解封了的神器‘封天印’在手。” “仙界谁能抵抗得住神器的威力,难道你想让这云方六界再遭一次浩劫吗?” 长孙蜉蝣一掌拍在宝座的扶手上,站起来怒吼到。 比兴却显得不那么愤怒了,他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看着长孙蜉蝣。 “师弟,我知道你不想看着‘子鱼’受苦,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现在‘扶风云塘’惨遭了魔界毒手,仙界的力量大大削弱了;” “我们镜花水月不能在出什么岔子了,一旦仙界再倒下一方,那么魔界将会更加肆意妄为,为祸六界,到那时……!” 长孙蜉蝣见师弟心软了下来,就开始从大局谈论事情的严重性。 “记住,师弟,以后做事一定要顾全大局,我们作为六界正义的代表,责任太大了……!” 长孙蜉蝣走过去,扶着比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师兄,也许我永远也做不到像你那样,又或许是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话音未落,比兴已经走到了关雎殿门口。 看着比兴远去的背影,长孙蜉蝣的内心五味杂陈。 只觉得时光匆匆,好像一切都失去了它本来的面貌。 他一个人坐在宝座上,眼神死死盯着门口,好像看到了他和师弟刚到镜花水月时的样子。 “师傅教他们法术,剑术,他们在冰天雪地的大树下切磋剑法……。” “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真的在也回不去了。” “是啊,仙界所要承担的责任太大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作为庄主,仙界一派的掌门人,他实在不敢用感情来赌六界的安危!”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有一点心酸。 …… 第二天正午,关雎殿外。 晶莹剔透的雪花,从灰蓝的云层中跳着优雅的舞蹈,轻柔地落到地上。 雪花伴着灵气,缭绕在关雎殿四周,把这个雪白的世界彻底激活了。 “师傅,师傅,大事不好了,比兴师叔被人杀害了,尸首就在庄门外的牌匾下……!” 长孙蜉蝣正在关雎殿抚琴,首徒高有狐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汇报。 “什么……咳……比兴……!“ 长孙蜉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吓坏了,他捂着胸口,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 …… 庄门外。 比兴的尸体血肉模糊,冰冷的躺在地上,元灵已经被凶手吸走,胸口被桶了六个大大的窟窿,血液已经凝固了,手段极其残忍…… 由‘三大庄守’带领弟子层层把守,封锁了所有进出口。 三大庄守。 他们是‘三大赋灵’的化身,凝丹期修为,精通‘音化律术’,堪称镜花水月战力值的天花板。 老大子虚。 面带猞猁面具,手执‘乌有琴’,一旦中了他的‘琴音术’,瞬间让人产生幻觉,从而丧失战斗力。 老二上林。 面带麝牛面具,手执‘魂与萧’,他的‘萧音术’可让千里之外的敌人四肢麻木,瘫软在地。 老三寒窑。面带驯鹿面具,手执‘宿命笛’,他的‘笛音术’杀人于无形,敌人还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已经被音气所杀。 …… “师弟,师弟,……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长孙蜉蝣跪在地上握着比兴的手,痛哭流涕。 “你起来呀,师弟,你起来呀,咱们还有好多剑术没有切磋呢……!” 长孙蜉蝣越哭越难过,漫天的雪花也忧伤地四散飘落。 “师傅,您别难过了,弟子一定查出凶手,亲手杀了他,为师叔报仇血恨……!” 高有狐在一旁安慰着长孙蜉蝣。 “对,查出凶手来,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为比兴报仇!” 长孙蜉蝣想到要给师弟报仇,这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子虚,上林,寒窑,你们负责把比兴的尸体运到‘子寒室’的冰柩存放起来。” “有狐,你带领弟子盘查各进出口结界的情况,看看最近有无外人进入。” 长孙蜉蝣很快恢复了理智,部署捉拿凶手的任务。 “属下遵命,是,师傅!” 三大庄守和高有狐各自领命退下。 …… 夜晚,子寒室。 寒室两侧摆满了白色透明的雪灵珠,把整个寒室照得如同白昼。 室内摆满了用结界密封的冰柩,冰柩里躺着的是,历代庄主或是重要人物仙逝的躯体。 最里面靠近冰窗的是比兴的尸体,长孙蜉蝣和首徒高有狐正在仔细检查伤口。 “师傅,我看这伤口,好像都是师叔自己的‘幻灭剑’所伤……!” 高有狐翻过比兴的尸体,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 “‘幻灭剑’所伤,不可能啊,幻灭剑只有比兴自己能使唤;” “况且比兴最擅长的就是幻术,这云方六界没有人可以用幻术伤到他……!” 长孙蜉蝣心里揣测了一番,然后推理到。 “对了,有狐,你带领弟子去查看的结界,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长孙蜉蝣想了想,然后疑惑地问道。 “师傅,我查看过了,各进出口的结界,都完好无损,没有什么异样……。” 高有狐自信不疑地回禀道。 “哦,对了,师傅,昨天我在庄门口和一个头顶凸陷,长得怪模怪样的人交了手;” “那个人自称是给炼丹房,送硝石的,被弟子识破,然后就动起了手!” “这人武功法术倒是平平,却擅长机关术,他被弟子的‘雪狐’咬伤,竟然还逃了!” 高有狐突然想道昨天在庄门口,和清庙交手的事,立即向长孙蜉蝣禀报。 “竟然还有人可以不触碰到结界,就进入到镜花水月来?” 长孙蜉蝣不可置信地看向高有狐。 “是啊,弟子也觉得不可思议。还,还有‘藏丹邸’的结界被人动了手脚!” 高有狐突然又想到了这件事很可疑。 “那就是说,又有人闯进来偷丹药,然后和比兴也交了手;” “但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所为,能杀死比兴的绝对是一个法术及其高强的人。” “有狐,这两件事就交给你去彻查,注意暗查一下炼丹房的人,我担心有魔界混进来的奸细……!” 长孙蜉蝣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吩咐到道。 “是,师傅,弟子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高有狐领命离开了子寒室。 长孙蜉蝣看着比兴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寒冷的冰柩里,心里似万箭穿肠而过。 子寒室外。 依旧是雪花飘飘,飘进了镜花水月的每一个角落。 第十章 折花阁会 折花阁。 地处仙界极北端,没有四季,长年细雨飘飘。 折花阁是伏羲氏的后裔,世代守护上古神树‘通天果’。 通天神树。 相传是上古大神伏羲从太阳之灵里取出来的种子,只有在极雨的地区才能生长。 通天神树一千年才结一次果,一次只结九个,吃上一个便可有百年的修为。 折花阁的人不可以吃通天果,这是历代阁主留下的法规,偷吃一个便会万劫不复。 外界只有得到阁主的‘飞花令牌’才能得到一个通天果。 因此每到通天果成熟的时候,六界就会掀起争夺令牌的腥风血雨。 折花阁也受到了六界的保护,谁都希望可以侥幸获得一个‘飞花令牌’增加百年修为。 所以就算是魔界、妖界都不敢轻举妄动,折花阁一直保持中立,从不干涉六界的事。 明天是千年一次的折花阁‘通天果禅封’仪式,这就意味着接受‘禅封’的通天果,十年后的今天便真正成熟了。 …… 折花阁,桃夭殿外。 蒙蒙细雨,飘飘落下,像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 那绵绵如丝的细雨落入地面便消失不见,被通天神树所吸收,瞬间化为灵云残雾,吐出地面。 只见地面上白茫一片,云雾缭绕,像袅袅炊烟慢慢升起,缠绕在整个折花阁…… 殿外人来人往,‘四大阁守’正在忙着带领弟子布置会场,准备迎接各界代表。 “四大阁守”是东南西北四方位的化身,凝丹期修为,精通‘候风地动仪术’,堪称折花阁战力值的天花板。 老大终风,擅长呼风术,以疾风杀人于无形,被称为‘儒林风’。 老二行露,擅长唤雨术,以速雨聚水冲散敌人元灵,被称为‘外史雨’。 老三墙有茨,擅长引雷术,以天雷震碎敌人五脏六腑,被称为‘甘石雷’。 老四摽有梅,擅长控电术,以闪电击散敌人的阵法幻术,被称为‘星经电’。 四大阁守,来无影去无踪,让妖魔不敢靠近折花阁半步! …… 通天神树四周,旌旗蔽空,披红挂彩,庄严隆重,一派繁华景象…… 祭坛上,九个青铜香炉在云雾缭绕中尤为显眼,散发出绿幽幽的光。 一个身着红色长袍,头戴金雕羽冠,看上去满面红光、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同一个身穿素白色缟衣,腰间悬挂着一块玲珑玉佩,发髻上横插着一根耀眼的雪白玉簪,看上去婀娜多姿、花容月貌的佳人正在欣赏着这奢华的祭坛。 这俩人就是折花阁的阁主‘公叔耀龙’和夫人‘拓跋静’。 公叔耀龙。 云方六界金仙,化虚期修为。也是折花阁第八代阁主,坐骑是上古神兽‘腾蛇’,手执‘鸿蒙宝剑’,叱诧风云。 拓跋静。 云方六界玄仙,韵丹期修为。手执‘混沌风灵伞’,与‘扶风云塘’塘主夫人‘绿衣’合称为‘仙界双玄’。 …… “耀龙,各界代表都已经到前殿了,你还是赶快去招待一下各派的人,这里有我看着呢!” 拓跋静微微一笑,拍了一下公叔耀龙的肩,高兴地说道。 凤眸中流露出一种高雅的气息。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没事儿,前殿有‘南山’呢!这孩子,也该好好历练一下了……!” 公叔耀龙扶了扶拓跋静的背,欣慰地说道。 南山。‘信南山’,公叔耀龙首徒,云方六界散仙,破丹期修为,手执‘扶苏剑’,擅长破解各种阵法,威风凛凛。 “嗯,南山这孩子,确实很不错,越来越能干了!” 拓跋静也肯定了阁主的想法,他们对‘信南山’都寄予厚望。 说话间,信南山径直走了过来。 “师傅,各门派的代表都已经在殿前就坐了……!” 南山躬身回禀道。 “嗯,好,南山,你带领四大阁守去各个进出口检查一下,防止魔界妖人趁机混迹进来!” 公叔耀龙挥了一下衣袖,吩咐道。 “是,师傅,您放心去,弟子一定会严加盘查的。” 信南山拱手退下,带领阁守弟子们朝各个方向出发,确保这次仪式的顺利完成。 “静女,走,这里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咱们还是赶快去招待宾客!” 公叔耀龙转身对拓跋静说道,然后两人一起向桃夭殿走去。 …… 桃夭殿内。 一条火红的凤羽地毯,从门口直达殿前主座玉阶下,极尽奢华,分外壮观。 两侧摆满了珊瑚桌、玛瑙椅,散发出耀眼的红光。 各派代表们纷纷落座,喝茶畅谈,盛况空前。 宾客后面,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佳人披莎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悠悠扬扬地洒满整个桃夭殿。 歌舞升平间,宾客们谈笑风生…… 此次来参加‘禅封大会’的主要有:镜花水月仙庄的庄主‘长孙蜉蝣’和首徒‘高有狐’、终南山派大弟子‘姬少康’、昆仑山派大弟子‘独孤城’;还有人界商洛城城主‘妙手’和宝鸡城城主‘回春’…… “阁主、阁主夫人到!”正在众人相互嘘寒问暖,谈笑之间,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 顿时,整个桃夭殿内鸦雀无声,悠扬的琴音也缓缓退却,所有的眼睛都聚集在了门口。 “诸位,实在是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感谢诸位拨冗前来参加折花阁本次的‘禅封大会’,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诸位海涵哪……!” 阁主公叔耀龙一进殿门,就微笑着拱手向两边的宾客问候道。 拓跋静也微笑着回敬,雪眸中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语的高雅,一颦一笑竟会是那么的美。 绣面芙蓉一笑开,嫣然散去摄人魂! “哪里,哪里,能亲眼目睹到这通天神树‘千年禅封’,是我等的荣幸啊!” “哈哈,是啊,恭贺阁主……!” 庄主‘长孙蜉蝣’带头站起来拱手回敬道。 公叔耀龙和夫人也一边回敬,一边踩着红毯朝主座上走去。 “诸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请坐请坐!” “蔽阁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略备了一些小菜和薄酒,给诸位接风洗尘!” 公叔耀龙和夫人坐定后又拱手,请宾客们坐下,然后挥手示意上菜。 这时,一群穿着青一色纱衣,半遮着面的侍女井然有序地端着美酒佳肴,走到对应的桌上躬身放下。 菜品丰盛致极,有:什锦苏盘、江米酿鸭、蒸熊掌、蒸鹿尾、蜜蜡肘子、桂花翅子、芙蓉蛋、鱼翅燕窝、银杏蜜饯、栗子糕…… 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应有尽有。 “诸位,我们边吃边聊,希望大家吃喝得尽兴……!” “来,为了表示感谢,我和夫人代整个折花阁的人敬诸位一杯!” 公叔耀龙和夫人站起身来,举起玉樽向下面的宾客们敬道。 “来,来,来,为了感谢阁主的盛情款待,我们大家也敬阁主和夫人一杯……。” 庄主长孙蜉蝣举起玉樽朝着前面大声说道,语言刚劲有力。 一时间,觥筹交错,欢乐声回荡在桃夭殿的每个角落。 三巡酒过后,宾客们正吃喝得尽兴,只见庄主长孙蜉蝣一个人在喝闷酒,满面忧愁意。 阁主公叔耀龙看出了长孙蜉蝣可能有什么心事,便站起身来慷慨地问道:“蜉蝣上仙,为何这般愁眉苦脸,莫非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我们大家也好给你出出主意啊!” 长孙蜉蝣听到有人叫他,这才回过神儿来,赶忙站起身来回敬道:“唉,阁主,云方六界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实在是令我寝食难安哪!” “哦,虽说我折花阁从不插手六界的任何事,不过‘蜉蝣上仙’今天是我折花阁的客人,有什么难处你说,折花阁能效劳的一定尽绵薄之力。” 公叔耀龙见庄主已经话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直接回绝,便客气性地关怀道。 “既然阁主已开了尊口,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八年前,魔界大主归墟,为了给二主太岁报仇和抢夺神器‘补天石’,竟然强启‘封天印’,封印了扶风云塘,整个扶风云塘的人无一幸免;” “上个月我师弟‘比兴’也无故惨遭杀害,至今不知是何人所为…… “现在魔界有了解除封印的神器在手,六界都不敢轻举妄动,我担心魔界妖人是想逐一翦除仙界的力量,一统六界,到时候天下苍生可又要遭殃了……!” “我觉得,我们各界各派应该联合起来,广招门徒,壮大力量对抗魔界妖人,我们是正义的扞卫,不能在这样放任魔界妖人肆意妄为了……。” 庄主长孙蜉蝣义愤填膺地说道,苍白的双眸流露出了无奈。 “对,我来的时候家师们特意交代了,联合各派的事……!” 终南山派大弟子‘姬少康’也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道。 “是啊,对,我们不能再让魔界妖人继续猖狂下去了……。” 一时间,整个桃夭殿声讨声此起彼伏。 “诸位,诸位,静一静,大家请听我把话说完;我觉得我们各界应该联合起来,推举出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带领我们大家对抗魔界!” “我看现在各界中,只有阁主‘公叔耀龙’最德高望重,能带领我们大家伸张正义!” 庄主长孙蜉蝣制止了吵闹声,继续补充道。 “这……,大家也都知道,我折花阁历代阁主都立下规矩,不得参与六界任何争斗,在下也是没有办法啊,这阁规是我折花阁立足的根本!” 阁主公叔耀龙见情况不妙,立即解释道,眼神中也充满了无奈。 “呵,好一个阁规,好一个立身的根本;难道六界遭殃,你折花阁就能幸免遇难了……。” 宝鸡城城主‘回春’拍案而起,大声吼道。 “对啊,难道这云方六界的存亡大事,也永远也和你折花阁没有关系了吗?” 商洛城城主‘妙手’也愤怒地吼道。 一时间,整个桃夭殿陷入了紧张的沉默,好像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到。 “嗯,诸位如此看得起我折花阁,实属我折花阁的荣幸,但明天就是我折花阁千年一次的‘禅封大会’了,我看这件事还是等明天过后再议;” “诸位不辞辛苦,远道而来,还请大家吃好喝好,休息好,明天过后,再行商榷……!” 阁主夫人拓跋静见状,赶紧起身赔罪替阁主解了围。 紧张的气氛,在这位佳人的软语细聊中骤然退却,大家这才纷纷坐回原位。 桃夭殿外。 绵绵细雨,飘然落下,然后消失不见,千年如此…… 第十一章 天降异象 清晨,雾气腾腾,细雨漾漾,折花阁的东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一直延伸到山脚下。 小溪清脆悦耳的欢鸣声,弥漫在折花阁的每一个角落,悄然闯入睡梦中的每一个人心里…… 昨晚在桃夭殿一醉方休的人们也都慢慢醒来,穿戴梳洗,准备参加隆重的‘禅封大典’。 早餐过后。 伏羲园外,祭坛。 八根翡翠绿柱分成两列,整齐划一地矗立在祭坛上,气势磅礴;每一根翡翠绿柱下摆放着一个红白相间的檀木大鼓,鼓手们个个腰粗膀大,手持红绸包裹的鼓槌严阵以待。 九个青铜香炉已经插上九根红色的大香,直入云霄,令人无比震憾! 宾客们在侍女的引路下,也陆陆续续的到齐了,祭坛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阁主‘公叔耀龙’和夫人‘拓跋静’穿着隆重的红色砂蚕礼服,踩着红毯稳阔走向祭坛,神态庄严肃穆,后面跟着八个身穿绿纱娑衣,手提红色香薰笼的侍女。 祭坛四周首徒‘信南山’和‘四大阁守’带领弟子们,披坚执锐,分散执岗。 祭坛上,一个身穿白色道袍,鬓发花白,手执须菩提的道人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开坛做法。此人就是仙界最富盛名的祭师‘蒙需子’。 蒙需子。 祭师,师承道仙‘天机子’,识天文,晓地理,通五行,悉阴阳,宾奇门,知遁甲…… “诸位仙友,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我折花阁参加这千年‘禅封大典’,实属荣幸啊,令折花阁蓬荜生辉,多有不周的地方还望雅涵,诚惶诚恐……!” “我现在宣布折花阁第八次‘通天果禅封大典’现在开始!” 阁主公叔耀龙话音刚落,祭坛下瞬间鸦雀无声,祭坛上鼓声震天,刺破云霄。 只见祭师‘蒙需子’一挥须菩提,九个青铜香炉内的九根冲天大香,瞬间齐刷刷的冒出了缕缕青烟,香气四溢,扑面而来。 蒙蒙细雨不沾衣,也不沾火,只是永远这样肆意地飘洒,落入地面,消失不见,化为残雾。 待到大香燃过三分之一后,‘蒙需子’盘腿坐在八卦垫上,闭目念道:“天道有时,三光洞明,元始定象,太虚冥冥,护我真灵,道!” 刹那间,五彩缤纷的灵光像无数条缠绕腾飞的巨龙,相互裹挟着,混作一团一团的灵雾笼罩在折花阁上空,光彩夺目。 灵雾散尽,阁主‘公叔耀龙’和夫人‘拓跋王静’朝着九个香炉一一跪拜之后,祭师‘蒙需子’起身喊道‘礼成’!” 震撼人心的鼓声也停止了,人心随着鼓声一起停下! 接下来就要进行最后一个程序“挂彩”,台下开始了议论纷纷,终于可以亲眼目睹‘通天神树’了,以前都只是听历代长者说过,在场的人就连庄主‘长孙蜉蝣’都没见过。 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了期待与好奇,只要进入伏羲园就可以看到传说中的‘通天果’了。 开坛做罢,祭师‘蒙需子’在前面念着咒语领路,阁主‘公叔耀龙’和夫人‘拓跋静’紧随其后,宾客们也跟在后面左顾右盼,满心欢喜地往伏羲园走去…… 伏羲园。怪石嶙峋,鸟语花香,小桥流水,清风徐徐…… 只见花园里,紫红紫红的杜鹃花上了一块紫红的花帘子;菊仙子也绽开了笑脸;还有桂花飘香,引来许多蝴蝶和蜜蜂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给花园增添了不少生气。 花园两侧各有一个凉亭,亭子两侧桃花盛开,芬芳吐香,香气袭人。 众人彷佛进入了从未见过的仙境,纷纷点头赞叹,穿过小桥,就能看到‘通天神树’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高耸入云,红光闪闪,枝繁叶茂,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 大树下面长满了青苔,给人一种古老的感觉,这颗参天大树足足有五十个人合抱之粗。 大树上九个长相酷似‘金乌’,散发着红色火焰的‘通天果’尽情的燃烧着,让人不由得内心一震! “这就是传说中的‘通天果’……!” 众人顿时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炙热之感,不由得惊叹不已! …… 祭师‘蒙需子’挥动须菩提又是一通咒语,然后转向阁主‘公叔耀龙’,挥了一下须菩提然后喊道:“挂红,请阁主授红!” 阁主‘公叔耀龙’朝着通天神树躬身行礼后,飞身纵上云天,虚幻地挥动双臂,刹那间,九条散发着红色光芒的红绸,像巨蛇婆娑,顺着树干飞速缠绕而上。 等到阁主’公叔耀龙’飘然落地的时候,红绸已经把九个‘通天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了! 众人纷纷拱手祝贺,阁主和夫人躬身回礼! …… 砰!呲,呲,呲…… 就在大家准备退出伏羲园的时候,一声巨响划过园顶上空,随后便发出呲呲的恐怖声。 大家面面相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阁主‘公叔耀龙’也不知这是为何,同众人一样抬头看着天空,心里疑云顿生! “怎么回事啊,对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不解,心里却充满了恐惧,议论纷纷起来。 “该不会是有魔界妖人来捣乱,也不对啊,归墟耗损了百年魔力,不可能提前出关,魔界除了归墟,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我折花阁捣乱呢!” 阁主‘公叔耀龙,心里思忖着,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时而惊讶,时而惶恐! ‘四大阁守’和首徒‘信南山’也闻声迅速带领弟子冲进伏羲园…… 过了一会儿,呲呲声突然停止了,众人这才放松了下来,紧张的气氛慢慢褪却。 四大阁守和‘信南山’也带领弟子退出园外,可刚走到门口时。 天空又发出了两声巨响,随后白云卷杂着残风,乱窜乱撞,众人惊慌失措,脸色惨淡。 狂风骤停后,向来细雨绵绵,从未停止过下雨的折花阁,突然没雨了,这突然其来的“异象”,把众人都吓坏了! “这,这该不会是魔界大主归墟来了,好像是神器‘封天印’……!” “不可能啊,归墟还在闭关,那‘封天印’也被归墟施了魔咒,除了归墟,没有人能控制封天印……!” 一时间,整个伏羲园又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大家在恐慌中纷纷猜测着。 “南山,你们速速带领弟子去查明事情的真相,‘四大阁守’留下保护大家的安危!” 阁主‘公叔耀龙’感觉情况不妙,立即让信南山带领弟子去查看。 “诸位,诸位,请大家稍安勿噪,可能是有人故弄玄虚,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公叔耀龙提高嗓音安抚着大家。 就在‘信南山’带领弟子刚走出伏羲园的时候,天空中又突然飘起了蒙蒙细雨,一切都又恢复了正常…… “活见鬼了,这真是……!” “哎,哎,既然没事儿了,那咱们就走,反正这大典也结束了……!” 众人纷纷议论着走出伏羲园…… 阁主‘公叔耀龙’和夫人‘拓跋静’也紧随众人其后拱手行礼送大家出来。 一直送到山门外,阁主和夫人一路上关怀备至。 …… 众人到山门外,纷纷告辞,然后御剑飞走,天空像天女散花,各种颜色的光四散飞去…… 庄主‘长孙蜉蝣’留在最后,一路同阁主‘公叔耀龙’畅谈着到了山门。 “阁主,多说无意,我还是那句话,对抗魔界妖人是整个云方六界的事情,我们需要团结起来,这件事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庄主‘长孙蜉蝣’还是抱着一点希望,说服‘公叔耀龙’一起抵抗魔界。 “庄主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你也知道我折花阁的规矩,不参与六界任何争斗;就像你‘镜花水月’的规矩,想要得到丹药就必须用‘内丹’和本派’传世心术秘籍‘交换!” “我们都是按照历代传承下来的规矩办事的,这是我们生存下去的根本啊,又有谁能改变呢?” 公叔耀龙一针见血,直击要害,令长孙蜉蝣无可辩解! “这……,唉,好,打搅多日,我们也该回去了,他日有机会再聚,就送到这儿了,你们多保重,后会有期!” 庄主‘长孙蜉蝣’无可奈何,只好就此作罢,说完转身和首徒‘高有狐’御剑飞去。 阁主和夫人一直目送着他们,消失在云天才回了桃夭殿。 桃夭殿内。 “阁主,噬得‘屯卦’!”祭师‘蒙需子’,把烧裂的龟甲,翻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道。 “‘屯卦’何解?”公叔耀龙疑惑地问道。” 祭师‘蒙需子’站起身来踱步说道:“天降异象,屯卦,下震上坎,坎上,屯,难也,物始生而未通之意!” “嗯,生而未通又是何意?”公叔耀龙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其卦以震遇坎,乃乾坤始,震下,交难而生,乃杂乱之象啊!” “于今日又交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 “九五‘阳爻阴位’,又与‘上六’同是阴爻而不相应,因而轻率冒进必陷困境!” 祭师‘蒙需子’又把龟甲翻过来逐一分析道。 “嗯,有劳祭师了……!”阁主若有所思,心里五味杂陈,他庆幸没有打破‘阁规’。 可是他却没有那么的高兴,他郁闷地走到殿外,放眼望去。 细雨从天空轻轻飘落,那是天空无奈而伤感的泪水…… 第十二章 子鱼惨死 镜花水月山庄,庄门外。 子夜,雪花漫天飞舞,轻柔,洁白,纯洁无暇。 那片片飘落的雪花,不仅仅是洁白,还带着丝丝寒意。 庄门两侧,‘三大阁守’带领着弟子们,分成两列纵队,井然有序地站立着,等待庄主‘长孙蜉蝣’和大师兄‘高有狐‘的归来。 隔着面具,仍然能感受到’三大庄守’的精悍肃杀,空气中的寒意也被这种强烈的气息驱散着…… “啊……!” 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刺破云霄,传到庄门外,声音夹杂着惨烈,震耳欲聋。 “是‘落仙塔’,不好,师母……!” “快,留下两个弟子在这等着禀报师傅,其他人快跟我走!” 听到惨厉的喊叫声,老大‘子虚’立刻带领弟子们飞奔过去。 落仙塔外。 尸横遍野,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守塔灵兵的尸体,个个鲜血淋漓,嘴角乌黑。 只见一个身穿紫色缟衣,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冰冷的寒眸中透露出邪恶的煞气的女人,正在挥舞着乌黑的宝扇在灵兵的包围圈中,怒吼着。 冷峻的空气中散发着可怕的杀气,灵兵们个个跃跃欲试,不敢上前。 此人就是镜花水月仙庄的庄主夫人‘上官子鱼’。 上官子鱼。 云方六界玄仙,破丹期修为。手执‘鉴舒宝扇’,因偷炼‘禁术’走火入魔,此时法力早已超越破丹期。 剑拔弩张对峙之际,子虚带领弟子们及时赶到。 “师母,收手,不要再滥杀无辜了,你要是在这样执迷不悟,就真的要堕入魔道了!” 子虚严肃地喊道,言语中充满了怜悯。 “啊……,都给我滚开,挡我者死……!” 此时的‘上官子鱼’已经丧失了心智,哪里还听得进劝说。 “上林,快用你的‘萧音术‘传音给师傅……!” 子虚见师母已经彻底不能自控了,立即让老二上林通知师傅快回来。 上林刚变幻出‘魂与萧’,正在施咒。 突然,背后一阵残风卷起,然后一团飞速旋转的火球,朝着上林飞速旋来,还没来得及躲避,上林便应声飞出。 老三寒窑赶紧飞奔出去截住即将撞向‘落仙塔’的上林。 紧接着无数火球飞速袭来,众弟子只感觉脸颊有一股灼热感,便瞬间死伤一片…… 一时间,焦味扑鼻,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落仙塔’外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不好,有人偷袭,大家不要乱,摆阵……!” 子虚扯着嗓子在慌乱的人群中大喊道。 众弟子立即变换队形,摆出‘否极泰来’阵,对抗妖术。 否极泰来阵。 此阵是‘镜花水月仙庄’最厉害的一种阵法,它结合了‘阴阳两仪’和‘天决四象’,变幻多端,可随时变化‘生门’,阴阳互补,堪称铜墙铁壁…… 就在阵法已经形成的时候,火球也突然停止了,众弟子神经紧绷,丝毫不敢懈怠! ‘三大庄守’移形换影,纵身跃上云天,查看情况,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正在庄守们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又听到地面发出响遏行云般的惨叫声。 “不好,这是调虎离山,有人想带走师母!” 三大庄守恍然大悟,立即飞身直入地面。 只见一个蒙面黑衣,身法及其高超的人在‘否极泰来’阵中来回冲杀,游刃有余。 如此强大的阵法瞬间就被破了,摆阵弟子死伤过半,受伤的弟子在地上翻滚着喊叫着,一时间,乱得不可开交! “三大阁守见状,立即变幻出法器,弹奏‘音术’,刹那间,无形气浪回旋在整个‘落仙塔’四周,被‘音术’击中的巨石大树,瞬间被炸成齑粉。 天震地骇,响彻云霄。 那个蒙面黑衣人却很轻松自然的躲过,所有‘音术气浪’的攻击,身法娴熟,飞旋躲闪。然后突然腾空后越而起,飘定在‘三大庄守’的头顶,变幻出紫光闪闪的宝剑,飞刺下来。 三大庄守见状,慌忙旋转侧身躲避,然后形成包围圈,飞腾旋转朝着中间的黑衣人攻去。 ‘琴萧笛’和宝剑碰撞发出的脆响,让人心神大乱,久久无法平复。 ‘上官子鱼’也趁机挥舞着‘鉴舒宝扇’冲杀着剩下的弟子们,散发着邪煞之气的扇子,在众弟子身边来回飞旋,被击中的人应声旋倒在地,瞬间死于非命。 三大庄守和蒙面黑衣人打得难舍难分,法力都不相上下,谁也无法迅速占上风。 不堪一击的弟子们却在‘上官子鱼’的宝扇下,显得毫无抵抗之力,几欲被屠杀殆尽。 此时,为了速战速决,快速带走‘上官子鱼’,蒙面黑衣人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只见他连续几个空翻飞旋到‘落仙塔’的飞檐上立起脚尖站立,彷佛整个人都是漂浮在上面的一样,残风卷雪,飘飘欲仙。 蒙面黑衣人不断挥动双臂,默念咒语…… 此时,三大阁守明显察觉体内真气不足,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不好,是‘幻术’……!” 老大‘子虚’话音未落,就被一团白色的光柱击飞出数十丈,撞碎巨石,气浪滔天,瞬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 上林,寒窑,见情况不妙,立即双双腾空而起,然后双手合十,运力击出,霎时间,一股绿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的光柱飞向塔顶的蒙面黑衣人。 蒙面黑衣人却飞身一闪,就躲过了光柱,光柱撞在飞檐上,飞檐旋即被齐刷削去一半,发出剧烈的爆破声。 上林,寒窑见黑衣人毫发无损,正要继续攻击之际,只见黑衣人一个移形换影,又飞回地面,抓起‘上官子鱼’的手就要逃走。 突然,子虚拼尽全力,一跃而起,翻旋至黑衣人面前挡住,黑衣人放下‘上官子鱼’的手,一掌击飞子虚。 子虚被击飞数十米,撞在一棵大树上,狂吐鲜血不止…… 上林,寒窑,也立即飞身跃至黑衣人面前,阻止他带走师母;只见黑衣人又腾空而起,立于树尖站立,然后向前挥动双臂,瞬间,无数魅影手臂在黑衣人面前舞动。 还没等上林,寒窑,反应过来之际,就被飞旋而来的魅影手臂击飞数十米,倒地不起,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蒙面黑衣人见时机成熟,立即飞旋回地面,抓起‘上官子鱼’的手,飞跃而起。 正在这时,庄主‘长孙蜉蝣’骑着座骑‘九尾狐’突然出现在黑衣人面前,拦截住了他的去路。 “放下她,我可以放你走!” 长孙蜉蝣手执白光闪闪的‘南斗极荒剑’,指向黑衣人,厉声喝道。 黑衣人见状,赶忙带着‘上官子鱼’调头飞回地面。 此时的‘上官子鱼’已经神志不清,看上去奄奄一息了。 长孙蜉蝣也飞回地面,同黑衣人对峙。 “你是谁,为什么要带她走,比兴也是你杀的,对?” 长孙蜉蝣愤怒地逼问道,眼神中充满了肃杀之气。 黑衣人却一句话也不说,变幻出一把紫光闪闪的宝剑,飞旋朝着长孙蜉蝣刺来。 长孙蜉蝣慌忙接招,双剑相碰,来回格挡,火光四射…… “此人居然拿着比兴的‘幻灭剑’定是杀害‘比兴’的凶手……!” 长孙蜉蝣一边打斗,一边思忖着。 只斗了数回合,黑衣人就自知不敌长孙蜉蝣,然后又飞身跃起,凌空而立,使出魅影手。 长孙蜉蝣只是虚晃几剑,便破了魅影手。 黑衣人此时彻底乱了阵脚,便使出‘幻术’,无数白色的光柱肆无忌惮的飞向地面上的长孙蜉蝣。 长孙蜉蝣却是不慌不忙,随意挥动‘南斗极荒剑’,利用剑光击散幻术。 蒙面黑衣人知道自己可能逃不了了,于是打算做最后一搏,只见他双手握紧‘幻灭剑’,横身旋转着刺向长孙蜉蝣,剑光和人融为一体,像一个火球砸像地面一样。 长孙蜉蝣见状,只得双脚尖点地,立脚并拢,双臂张开,原地旋转一圈,划出一个圆形,才躲过了这一击。 黑衣人见没有刺到,于是又借助后面大树的力再次旋转飞刺过来,长孙蜉蝣还是原地旋转躲过剑招,可是黑衣人却没有收住势,剑尖直朝着‘上官子鱼’飞刺而去。 “呕,噗……!” ‘上官子鱼’应声倒地,还没等长孙蜉蝣反应过来,‘幻灭剑’刺穿了上官子鱼的身体。 “子鱼,子鱼……你没事儿,你不要死,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长孙蜉蝣飞扑过来把‘上官子鱼’搂在怀里,泣不成声,痛哭流涕,似万箭穿膛而过。 这一刻,他彻底感受到了失去的痛苦…… 蒙面黑衣人心里猛的一怔,然后马上恢复理智,他知道此时在不走,等长孙蜉蝣缓过来就真的走不了了,于是他趁机一跃而起,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 “师傅,不好了,比兴师叔的尸首被人盗走了……!” 长孙蜉蝣还沉沁在悲痛中,搂着‘上官子鱼’痛哭时,看守‘子寒室’的弟子突然来报。 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此刻回荡在他脑海的全是刚认识‘子鱼’时的景象。 内心的世界山崩地裂。 外面依旧是雪花飘飘,寒风阵阵。 雪在叹息,留下一片空白…… 第十三章 变聪明了 风雅颂堡,聚沙堂外。 狂风怒吼,黄沙滚滚,漫无际涯。 到了正午,风沙越来越大,彷佛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尘沙,咀嚼和窒息着万物生灵。 ‘镇门四灵兽’威严地矗立在聚沙堂门口,滚滚黄沙,绕道而行,似乎是被这威武不屈的气势所逼退。 …… “哎,你小心点儿,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呢……!” 琼花扶着子衿走出聚沙堂,耐心地叮嘱着。 “姐姐,我已经好了,不信你看,我的手臂比以前更灵活了呢!” 子衿舒展着双臂,尽情地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感受到太阳的温暖了。 这一刻,他感觉到全身上下,好像有一种被彻底解放的舒适,想去拥抱阳光,融进阳光。 他们慢慢走到门外的一块巨石上坐下,然后一起聆听这久违的风沙肆虐声。 风沙之下,机关重重。 “姐姐,你说师傅干嘛去了,他怎么经常一个人早出晚归的,也不让我们跟着……!” 子衿双手杵着下巴,趴在琼花的肩上,看着黄沙肆虐着向远处慢慢消失,嘴里嘟哝着。 纯澈的眸子里,泛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善良,水灵灵的像闪亮的墨玉! “哎呀,师傅不是说了吗,他去找师祖研习‘墨家机关术’;” “师祖年迈了,腿脚不方便,所以师傅只好亲自去拜习了……!” 琼花偏过头凝视着子衿的眼睛,温柔地说道。 “可是,我都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师祖,师傅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呀;” “人家也想跟师祖请教‘机关术’嘛!” 子衿也抬起头,双眸眨巴着看向琼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是,你别吓我啊,你连师傅教给咱们的‘易理基础’都还没学好,就想找师祖请教啊;” “你这玩笑开的,我都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被那只大蛤蟆咬坏了脑子……!” 琼花看着子衿天真的样子,忍不住有点想笑。 此刻她感到很惊讶,心里思忖着:“这子衿平时挺胆小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啊,怎么自从伤好了之后,就变成有好奇心的人了……!” “谁说我没学好师傅教的‘易理基础’了,我都全背下来了!” 子衿更来劲了,拍着胸脯自信地说道。 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彷佛一个婴儿瞬间长成一个大人的样子…… “行,行,行,还挺自信的是,来,你倒是背给我听听;我到要好好看看,我们子衿是不是长能耐了!” 琼花也较起了真儿,站起身来,摸了摸子衿的头盛气凌人地说道。 “易理,就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之意……!”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又能生‘万物’。” “天地混沌之初的状态就为‘无极’;天地分开就为‘太极’;太极生的两仪分别为‘阴,阳’但是呢,阴阳又是不稳定的,所以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因为‘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所以在‘两仪’的基础上又衍生出‘四象’,四象分别为‘太阴’、‘太阳’、‘少阴’、‘少阳’;” “在‘四象’的基础上又不断衍生出‘八卦’;‘八卦’分别为‘乾’、‘兑’、‘离’、 ‘震’、‘巽’、‘坎’、‘艮’、‘坤’;” “其中‘乾’为‘天’、‘兑’为‘泽’、‘离’为‘火’、‘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坤’为‘地’;” “在五行中呢,‘乾兑’为‘金’、‘离’为‘火’、‘震巽’为‘木’、‘坎’为‘水’、‘坤艮’为‘土’;它们之间相互作用,所以就产生了万物……!” …… 子衿滔滔不绝地,一口气把师傅教过的‘易理基础’全背了出来! 琼花瞬间瞠目结舌、被吓得目瞪口呆,双眸死死地盯着子衿出了神儿! “姐,姐姐,我说得对,嘿嘿!” 子衿揪了揪琼花的袖子,琼花这才回过神儿来。 “不,不是,这才一个月呀,你就比我强啦,哎呀,我居然落后你了……!” 虽然琼花的言语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但心里却是无比的欣慰! “唉,没想到,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子衿这孩子就突然‘长大’了……!” 琼花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她看着面前这个曾经胆小怕事,天真木纳,缺乏生机与活力的弟弟,此刻却变得踏实稳重,眼神中还平添了几分灵气,心里自然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 “姐姐,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快回去,等会儿师傅回来,看到我没有好好养伤,又该生气了!” 话音未落,子衿就站起身来,拉着姐姐的手,往聚沙堂里走去。 两个长大的影子慢慢地消失在风沙之中,稚嫩的灵魂也慢慢地被风沙掩埋。 …… 镜花水月仙庄,关雎殿内。 殿中阁顶那颗雪白的琉璃珠,散发出冰冷的白光。 飞檐上那两条白鳞白甲的雕龙,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活灵活现,变得木讷! 整个关雎殿内,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人感到害怕,好像空气都会随时骤停。 …… “师傅,您都一个多月没吃东西了,弟子求求您还是吃一点,再这样下去……!” 庄主首徒‘高有狐’端着饭菜推开殿门,怯懦地说道! “滚,统统给我滚!” 长孙蜉蝣披头散发,瘫坐在地上,醉得面红耳赤,怒吼道。 高有狐内心一颤,被吓得有点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傅,您别难过了,师母她……!” 只听得‘砰’!一声巨响。 高有狐话还没说完,就连人带簋飞出了殿外,顺着台阶,像陨石坠落般飞滚下去! “噗……!”高有狐只感觉心脏似被烈火烧炸般,瞬间,一股黑乎乎的鲜血从嘴里喷射而出。 “师,师傅,你……!”他双手捂着胸口,面目狰狞,当场晕倒! “滚,滚啊,啊……!” 站岗的弟子看到高有狐躺在地上,正要过去扶起来,忽然,关雎殿内又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 吓得众弟子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他们从来没见过师傅发那么大的火! 一阵风吹来,雪花像撒向天空的细盐,漫天飞舞。 …… 午夜,子寒室。 两侧散发着白色光芒的雪灵珠,把‘子寒室’的每一个角落照得通亮。 ‘上官子鱼’的躯体,安静地躺在透明的冰柩里。 …… “唉,是我害了你啊‘子鱼’,以前的时候,你总是不听我的话,现在好了,这样反而安静了;” “可是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现在‘比兴’也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做这个庄主还有什么意思,啊,你回答我啊……!” 长孙蜉蝣双手扶着冰柩,声泪俱下,痛哭流涕…… 是抱怨,是惋惜,也是悔恨。 正在他黯然神伤之际,三大庄守走了进来。 “禀庄主,弟子已经带人查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找到‘比兴’师叔的尸首;” “属下办事不力,请庄主惩罚!” 老大‘子虚’说完。三大庄守躬身请罪! “算了,这也不是你们的错,不怪你们,还有其他线索吗?” 长孙蜉蝣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踱步问道。 “哦,对了,庄主,这是在‘落仙塔’外捡到的!” 子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散发着白光的珠子,递给了长孙蜉蝣。 长孙蜉蝣接过珠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疑惑地说道:“‘量子纠缠珠’,这不是比兴的法器吗?平时他从不拿出来示人,怎么会掉在‘落仙塔’呢?” 量子纠缠珠。 混沌初开之际,宇宙洪荒之力冲击陨石燃烧而形成。 云方六界之中传音最快的法器,不受任何限制,传音的速度比光速还要快。 从镜花水月传音到距离最远的‘无极界’也只是顷刻间的事情。 世间仅此两颗,一颗落到比兴手里,另一颗至今不知所踪。 “属下也不解啊,这应该是上次想劫走师母,那个蒙面黑衣人落下的!” 子虚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嗯,对了,当时你们同黑衣人打斗的时候,比兴的躯体还在‘子寒室’吗?” 长孙蜉蝣往前走了几步,又接着问道。 “属下后来问过看守‘子寒室’的灵兵了,是蒙面黑衣人走了之后,比兴师叔的躯体才突然消失的!” “对了,那天黑衣人使用的法术都是‘幻术’,而且他的‘幻术’已经超越了比兴师叔!” 子虚突然想到这个可疑点。 “嗯,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和他交手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身法很可疑!” “在这云方六界,‘幻术’能超过比兴的我还没遇到过,况且他还拥有了比兴的‘幻灭剑……!” 长孙蜉蝣继续补充道。 “庄主,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我们镜花水月的人所为?” 子虚更加疑惑地问道。 “现在没有充足的证据,我也无法下定论;” “子虚,你带领上林,寒窑,暗查一下,镜花水月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混进来!” 长孙蜉蝣走到三大庄守面前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三大庄守拱手退出。 子寒室里,长孙蜉蝣每天晚上都来这里陪着‘上官子鱼’。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寒室里,说不出是孤单,还是落寞…… 第十四章 魅影暗杀 聚沙堂,子夜。 烛火摇曳,温暖的光透过屏风,爬上纱窗,倾泻到聚沙堂外。 屏风上镌刻着的‘芙蓉飞鸟’,在烛光的反射下,跃跃欲试,好像随时会飞出来。 子衿和琼花正坐在青铜案桌前看书,等着师傅回来。 …… “姐姐,师傅今天怎么那么晚了还不回来呀?” 子衿实在坐不住了,放下书郁闷地问道。 “对啊,平时这个点也早该回来了呀,今天咋回事儿啊!” 琼花也感到很纳闷,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忐忑不安! 子衿也感觉心里有一种焦噪,于是又呢喃道:“那,师傅今晚该不会不回来了?” “不可能啊,师傅从不在外面留夜,兴许是师祖留着师傅下棋呢!” 琼花也放下书,邹了邹眉头,大概性地猜测道。 “子衿,你要是困了的话,你就先去休息,我来等师傅就好了。” 琼花走过去扶着子衿的肩,爱抚地说道。 “不行,师傅不回来,子衿也不睡,我要陪你等师傅……!” 子衿抬起头看着姐姐,一本正经地说道,星眸中流露出一种倔强。 “子衿听话,这里有姐姐呢,我先送你去休息;” “你的伤刚好,要多休息,要是师傅回来看见你还没睡觉啊,又要责怪我了呢!” 没等子衿说完,琼花就把他拉起来,要送他去休息。 正当他们俩走到屏风后面,准备掀开帘子时。 忽然,烛台上都烛火跳跃了两下,然后光线慢慢下垂,明显暗了很多! 俩人都被吓了一怔,心里暗自思忖道:“这也没风啊,该不会见鬼了!” 正当他们还在恍惚之际,地面上的沙子也开始了蠢蠢欲动,没一会儿,就陷下去了几个漩涡。 漩涡下,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恐怖的吱吱声,好像是什么断裂了,又好像是巨蟒在吞食猎物! 声音越来越大了,子衿和琼花瞬间脸色大变,吓得瑟瑟发抖。 “子衿不怕啊,有姐姐呢!”琼花把子衿紧紧的搂在怀里,尽可能地安慰道。 “姐姐,该不会有妖怪?”子衿颤颤巍巍地问道,这一刻他还真感到害怕了。 “不会的,这里到处是师傅布的‘机关术’,妖怪是进不来的!” 琼花尽量平复内心的恐惧安慰着子衿。 没过多久,声音突然停止了,但是地面陷下去的漩涡却没有恢复。 正在他俩都以为没事儿了的时候,窗外突然又刮起起了大风。 风越来越大,纱窗发出刺耳的嚓嚓声,让人毛骨悚然。 琼花赶忙跑过去关窗子,她刚触碰到窗子的一刹那,一束白色光柱瞬间将她击飞到子衿面前。 琼花脸色苍白,嘴角一股红色的鲜血顺着下巴划到脖颈…… “姐姐,姐姐,你没事儿,你没事儿……!” 子衿赶忙搂起琼花,泣不成声,不停地摇晃着,失声痛哭! 可是任他怎么摇晃,琼花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窗口…… “子,子衿,师,师傅……!” 琼花挣扎着还没说完,双手就缓缓地垂了下去,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姐姐,姐姐……!”子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 窗外狂风大作,忽然,一个‘魅影人’破窗而入,站在子衿面前。 魅影人。 相传是‘蚩尤’的冤魂所化。 以摄人魂灵,吸收灵气维持生命。 来无影去无踪,修为低的人,一旦被他咬上一口,就会幻化成‘散魂’。 …… “哈哈蛤,这样的风景美极了!” 那个‘魅影人’看着地上躺着的琼花,眼神中充满了邪恶,大声咆哮道。 声如洪钟,似乎要摧垮这聚沙堂。 “是你杀死了姐姐!”子衿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魅影人’,悲痛欲绝地喊道。 这一刻,他已经彻底忘记了恐惧,恨不得立刻把这个‘魅影人’撕成碎片。 “别着急,你马上也会去陪她了!”‘魅影人’捏紧拳头,在眼前晃了晃,邪恶地说道。 “砰,砰!”‘魅影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墙壁上飞出的两个‘木拳头’击飞,连续撞翻了三个烛台。 子衿启动了屋里的机关,‘魅影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魅影人’却毫发无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好像很兴奋地说道:“很好,很好,你就那么急着想去死吗?” 子衿趁机一个翻滚跃到青铜案桌前,转动了案桌下的‘五行机关’。 “咔擦,咔嚓……!”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青铜案桌突然快速旋转起来。 “嗖嗖嗖……!”似万箭齐发,青铜案桌上散发着红色光芒的‘金木水火土’五个字,接连不断,齐刷刷地飞向‘魅影人’。 ‘魅影人’却是不闪不避,袖子一挥,无数绿色光柱从袖口喷薄而出,瞬间击碎了‘五行机关’。 “哈哈哈……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启动琉璃椅上的‘天地四象机关’啊!” ‘魅影人’狂笑着,看向正要跑去,启动琉璃椅上的机关的子衿! 声音浑厚,振聋发聩! 子衿知道被看破了动机,于是马上改变策略,只见他遁沙而入,然后消失不见…… ‘魅影人’还是不慌不忙,用余光偷偷地扫视着四周…… 没过多久,子衿突然从屏风后面的流沙里一跃而起,一掌拍在屏风上镌刻着的‘芙蓉飞鸟’上。 瞬间,屏风上的‘芙蓉飞鸟’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魅影人’喷射火焰。 烈火冲天,势不可挡,似乎要把所有愤怒都射向‘魅影人’,把他烧成灰烬! ‘魅影人’惊慌失措,立即侧身后跃而起,躲过了第一团火焰的攻击,见烈火又飞射过来,‘魅影人’慌忙遁入流沙。 聚沙堂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子衿却丝毫不敢放松,他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个‘魅影人’可能出现的角落。 僵持没多久,‘魅影人’突然从子衿头顶倒插而下,飞劈一掌,幸好子衿眼疾手快,幸运躲过了一掌。 掌力却如晴天霹雳,瞬间把屏风劈成碎片。 残渣横飞,轰天震地。 ‘魅影人’彻底被激怒了,只见他迅速调转方向,腾空后越而起,借着墙壁的力又朝着子衿飞劈过来。子衿来不及躲闪,被‘魅影人’一掌击中左肩,瞬间飞出数米,撞在墙壁上晕倒了! ‘魅影人’也被子衿左肩上发出的强光,击飞到纱窗外…… 窗外,一阵冷风吹过,流沙粒打着转儿,从地面呼啸而过。 …… 三天以后。 清晨,天幕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 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过不了多久,阳光就会透过云层,倾泻到风雅颂堡,很多故事就会上演,也有很多故事会谢幕…… “姐,姐,姐姐……!”子衿在噩梦中挣扎着大喊道。 清庙听到喊声,赶忙跑过去。 只见子衿大汗淋漓,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躺在床上,噤若寒蝉! “师,师傅,琼花姐姐,她……!” 子衿泪流满面,抽泣着紧紧的抓着清庙的手,泣不成声。 清庙也双手握紧子衿的手,老泪纵横地叹息道:“琼花她已经死了,唉,都怪师傅,没有照顾好你们,我……!” 清庙捶胸顿足,也是哭得肝肠寸断,此刻他心如刀割! “不,不可能,琼花姐姐是不会死的……!” 子衿哭得更加伤心了,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噩梦,梦醒了,恐惧就会消失…… 可是等真正面对的时候,他却又是那么的措手不及。 …… 风雅颂堡,北郊。 风沙漫漫,遮天盖地。 极目望去,尽是一片苍茫浑厚的黄,长沙绞风,滚滚北上。 “往这儿一直向北走就是风雅颂堡的尽头,也许那里没有离散,没有痛苦!”子衿一个人站在墓碑前,看着远方,心里似翻江倒海! 三天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而现在,这里多了一块石头墓碑,上面写着‘琼花之墓’! 子衿跪在墓碑前,欲哭无泪,也许是在噩梦中已经把泪水流干了! “琼花姐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听师傅的话,好好照顾师傅;” “我会好好学习机关术,保护师傅、找到凶手为你报仇雪恨……!” 子衿在墓碑前哭诉着,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地面上积淀了万年的黄沙,在狂风的怂恿下,无情地扑向子衿的脸颊。 他却没有闭上眼睛,因为这种痛已经微不足道的了…… “走,子衿,你已经在这跪了一天了……!” “琼花她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啊!” 清庙抚摸着子衿的肩,深情地劝说着! “师傅,都怪我,平时没有好好听你的话,好好学习‘机关术’;” “我无能,没有保护好琼花姐姐……!” 子衿扑在师傅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他无法原谅自己。 “唉,这也不能怪你啊,凶手能在如此机关重重之下来去自如;” “我原本以为我的‘机关术’已经无人能破了,没想到……!” 清庙也满眼悔恨之意,不能释怀。 “放心,师傅,我一定会抓到凶手替姐姐报仇的……!” 子衿对着琼花的墓碑,像发誓一样做出承诺。 …… 此刻,他的心里埋藏了太多,别人不曾所知晓的兵荒马乱! 第十五章 你走吧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旦夕之间,风轻花落定,时光踏下轻盈的足迹,卷起那厚重的岁月,悠然长去。 过往的青春如同昙花一现,转瞬之间,子衿已经十六岁了…… 沧海幽冥,流沙殿外。 流火横飞,煞气飘渺,虚无的空气早已被这邪恶的魅气所吞噬…… 女护法‘素戎’满面忧愁地在流沙殿外来回踱步,魔仆‘彤弓’从她身旁走过。 “属下参见护法!” ‘素戎’想事情想得太入神,还没注意到,魔仆‘彤弓’便拱手拜见。 “嗯,你要出去,所为何事啊?”素戎这才回过神儿,转过身来问道。 “这,哦,禀护法,是‘车攻’护法派属下去打探十六年前‘扶风云塘’逃跑的那个孽种!” 魔仆‘彤弓’眼神躲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禀报了。 左护法‘车攻’派他出去的时候,特意叮嘱过,让他暗中查访,不要告诉任何人,但是面对护法‘素戎’的突如其来截问,他还是显得手足无措,只好据实以报了。 “哦,大主闭关的时候,不是交代过,什么事都不要擅作主张,等他出关以后再说吗?” 素戎进一步问道,眼神中带有一种逼迫的意味! “这,属下也不知啊,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魔仆‘彤弓’被惊出一身冷汗,始终不敢抬头,也不敢撒谎,只好小心应付着。 素戎注意到了魔仆‘彤弓’内心的恐惧和闪烁其词,于是她假装心不在焉地继续问道:“你查了多久了,有线索了吗?” 魔仆‘彤弓’更加忐忑了,内心纠结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踌躇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禀护法,查了半月有余了,那个孽种就藏身在‘风雅颂堡’。 素戎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一怔,但是为了不引起注意,她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嗯,没事儿了,你去!” “是,属下告退!”魔仆‘彤弓’这才感觉如释重负,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看着魔仆‘彤弓’远去的背影,素戎陷入了深思:“下个月就是大主出关的日子了,‘车攻’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捉到那个孽种,讨好大主!” “而自己呢,原本就是二主‘太岁’的护法,现在‘太岁’战死了,自己也就失去了靠山,大主马上就要出关了,得做一点什么,才能获得大主的重用!” “如果什么事都让,车攻‘和‘考盘’抢了风头,那自己这个护法也就真的名存实亡了,说不定哪天就被赶出这‘沧海幽冥’了……!” “既然那个孽种还活着,不妨自己先下手为强,杀了那‘扶风云塘’唯一的孽种,既可以永绝后患,又可以替二主报仇雪恨,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得到大主的赏识……!”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忧愁一下子就没了,积压得太久的郁闷得到了释放。 事不宜迟,趁现在‘车攻’还没有动手,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 风雅颂堡外。 天地之间,混沌一片,沙尘暴无情地袭来,整个天空黑沉沉的,一片灰暗。 黄沙一扫而过,咆哮声似闷雷滚动,给人以无穷的震撼! 黄灿灿的城堡,在沙尘暴中却是那么的镇定,远远望去,像是扎了根。 …… “哎,护法小心,这风雅颂堡到处是‘墨家机关道’,不可硬闯啊;” “上一次,左护法和右护法就吃了大亏!”素戎急匆匆地正要往前迈进,被手下及时制止了。 素戎很不耐烦地喝斥道:“我当然知道这儿机关重重,不硬闯还能怎么办,你能破机关术吗?” 手下被怼得瞬间哑口无言,低头不语。 僵持了一会儿,又有一个手下站出来说道:“禀护法,硬闯是不行,但我们可以智取啊!” 素戎瞬间感觉舒服多了,急忙问道:“快说,怎么个智取法?” 那个手下却不慌不忙地说道:“在里面咱们拿他没办法,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把他引诱到这儿来,然后……!” “废话少说,怎么个引诱法?”还没等手下说完,素戎就迫不及待地打断问道。 那个手下却又变得支支吾吾:“这,这属下也还没有想到引诱的办法……!” 话音未落,素戎使出‘残飞剑’,来了个穿膛而过。 “啊……!”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如穿云裂石般,刺破苍穹! 剑气还未散开,那个手下便应声倒下,瞬间化成白骨。 剩下的魔兵吓得呆若木鸡,谁也不敢再废话。 “想,统统给我想,要是想不出办法,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素戎长剑一挥,直指苍穹,愤怒地吼道! 回声雷动,响遏行云。 “哎,哎,是,是,属下这就想,这就想……!”魔兵们立刻趋附道。 ……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魔兵站出来拱手道:“禀护法,咱们可以投石触动这儿的机关,然后躲在暗处,等他出来查看之时我们就……!” “嗯,很好,这个主意不错,可是万一他出来看到了,却又不过来,我们怎么办,又不能靠近机关?” 素戎思索了一下,又设想到了这个问题。 那个魔兵继续说道:“护法,咱们可以找一个人,幻化成受伤的小孩,躺在这里引诱他到包围圈……!” “嗯,很好,你很聪明,你叫什么名字?” “那就让你来冒充那个受伤的小孩,事成之后回去重重有赏!” 素戎邪魅地发出恐怖的笑声,恶狠狠地地说道。 “谢护法提拔,属下‘高有侍。”那个魔兵立刻跪下谢道。 “啊……!”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声,拔地而起,穿破苍穹! “那就有劳你演得更逼着一点儿了,借你一条腿用用……!” 素戎话音未落,便砍下‘高有侍’一条腿,然后袖子一挥,把他变成了一个,被机关卡掉一条腿的受伤女孩。 ‘高有侍’在地上翻滚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残忍致极! …… 魔兵们纷纷退却后面的巨石下藏了起来。 只见素戎双指虚晃一下,地面上便腾起无数块巨石,飞速撞向入口处! 忽然间,地动山摇,狂风怒吼…… “轰隆,轰隆……!”地面上发出陨石撞击般的巨大声响。 狂风骤停后,地面上的沙子就接连发出‘嗖嗖嗖’的恐怖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沙子下面乱窜…… 突然,地面爆破,如迅雷疾风炸裂,没过多久,便有无数黑褐色的巨蛇,从裂缝里飞弹出来。 婆娑向前,吐须吮牙,步步紧逼‘高有侍’。 “啊,啊,别过来,别过来……!”高有侍拖着残缺的腿,吓得面目狰狞,挪娑后退! 巨蛇们却瞪大双眼,磨牙吮血,彷佛看到了世间最可口的猎物…… 就在‘高有侍’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的宣判的时候。 巨蛇们却突然停止不前,顺着裂缝,缓缓地退回到了地下。 …… 只见,风沙之中走出一个,身穿青色镶边刺绣长袍,腰间系着一根草绿色束带,头上精致银白冠,手握一柄长剑的偏偏少年。 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受伤的小女孩,少年便加快脚步,飞奔过来。 尘沙飞扬,落地之间,尽显英雄之气! 少年跑过来,扶起地上的小女孩,焦急地问道:“哎呀,你没事儿,你怎么受了这么大的伤啊?” 小女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色苍白,痛苦地呻吟着。 “她倒是没事儿,不过你要有事儿了!”少年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转过身一看,早已被魔兵们包围了! “你们是谁,想干嘛?”少年站起身来,握紧长剑,内心划过一丝恐惧,却依旧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低头一看,小女孩竟然化成了一堆白骨…… “呵,呵,问的好啊,不过呢,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素戎冷哼了两声,冰冷地回答道。她慢慢逼近少年,眼神中充满了冷峻的杀气。 “我,我叫段子衿,我不认识你们……!” 少年心里一颤,向后退了两步,胆战心惊地说道。 “哟,那还真是找对人了,你就是‘扶风云塘’的那个漏网之鱼啊!” “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我要用你的血来祭奠二主的亡灵!” 素戎言语之中藏满了锋芒,步步紧逼,魔兵们也个个摩拳擦掌,吓得子衿节节后退。 “什么‘扶风云塘’,什么二主啊,我……!” 子衿恐惧中夹杂着无奈,知道来者不善,自己中计了,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找机会向‘机关道’靠近。 “行了,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还着急着把你的人头,带回去给大主领赏呢!” 说话间,素戎迫不及待地飞出长剑,朝着子衿飞刺过来。 子衿见情况不妙,情急之下,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青色的绸布,洒向天空。 绸布瞬间变成一张大网,发出耀眼的绿光,飞扑向素戎,瞬间把素戎团团裹住,动弹不得。 魔兵们见状,纷纷扑向子衿,子衿纵身一跃,借助一个魔兵的肩膀的力,跃向了机关范围内。 素戎气急败坏,使出‘残飞剑’划破大网,叫嚣着飞向子衿。 子衿见素戎进了机关道,立即拔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困’字,素戎只觉得脖颈一阵酸痛,就被一个‘木巨人’掐着脖子,高高地举了起来。 ‘残飞剑’也震落在地,她四肢拼命地针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子衿又举起宝剑在空中迅速划了一个‘开’字,‘木巨人’这才松开手,素戎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你走,这里到处都是机关,你杀不了我的!”子衿慷慨地说道。” “你为什么不杀我?” “不过,你别以为今天你放了我,我以后就不会杀你!” 素戎使劲强撑着爬了起来,不领情地说道。 “我从来不杀人的,刚才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琼花姐姐……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杀死我,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这里到处是师傅布的机关,很危险的……!” 子衿深情地说道,纯澈的眸子燃烧着善良的火焰。 …… 望着素戎远去的背影,子衿彷佛真的看到了琼花姐姐! 许多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在风沙的肆虐中,或残缺,或模糊。 第十六章 卷土重来 沧海幽冥,磷火洞。 洞内漆黑一片,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幽暗之灵。 洞壁四周缠绕着九条乌龙,乌龙张牙舞爪,眼冒绿光,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洞顶上倒挂着一座,看上去凶神恶煞的魔王雕像,魔王眼冒红光,血盆大口里还含着一个烛台。 “啊,哈哈哈……!”只听见洞内的暗室,传出阵阵穿云裂石般的咆哮声。 瞬间,血盆大口上的红烛,似火箭般飞弹至洞壁上的九条乌龙眼里。 一时间,整个洞内,烈火轰雷,磷火横飞,气焰熏天。 洞外列队恭迎大主‘归墟’出关的护法和魔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疾风迅雷气焰,逼退数米。 不一会儿,咆哮声渐渐消逝了,磷火气焰却更加嚣张了,伴随着滚滚浓烟,冲出洞外。 护法和魔兵们纷纷跪下高呼:“恭迎大主出关,沧海幽冥,一统六界,沧海幽冥,一统六界,杀,杀,杀……!” 沸声盈天,回山倒海。 飞禽走兽,落荒而逃,草木珍花,落英溃散…… 归墟气势汹汹的刚走到洞口,左护法‘车攻’便一个箭步划过去,跪下拱手道:“大主您终于出关了,属下特意率领众弟子前来恭迎您出关!” 归墟抬头看了一眼众魔兵,然后满意的说道:“嗯,好,很好,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儿发生?”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冷峻的杀气,声音似饕鬄咆哮,令人毛骨悚然! “回大主,一切安好,待属下们先送您回流沙殿休息,然后有要事禀报!” 车攻继续摇尾乞奉道,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渴望。 “嗯,统统随我回流沙殿……!” 归墟昂首阔步,霸气纵横地走在众魔兵前面,疾风掠过,衣发飘飘! 留下素戎一个人在后面,她转头看着左护法‘车攻’远去的背影,内心翻江倒海,有一种说不出的嫉妒! …… 流沙殿内。 归墟坐在琉璃宝座上,双手轻轻摩挲着这久违的扶手,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这熟悉的亲切之感!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殿下的魔兵们,然后厚重的说道:“车攻,说,你有什么要事禀报?” 车攻赶忙上前一步,跪下拱手道:“禀大主,属下已经派人查明,扶风云塘逃跑的那个孽种,现在还藏身在‘风雅颂堡’!” “什么,他居然还没死,这小子,命可真大啊!” 归墟握紧拳头,愤怒地说道,深邃的眸子里散发着邪恶的力量。 看到归墟很满意,车攻又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属下还查到了神器‘补天石’的下落!” 归墟听道‘补天石’三个字立刻兴奋地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在哪里,‘补天石’现在在哪里?” 车攻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魔兵,给大主使了一个眼神儿! 归墟秒懂,然后装作不屑一顾地说道:“算了,你们先下去,今天本尊乏了,这件事改天再议!” 等所有魔兵都屏退了,车攻跑上台阶,在归墟耳边悄悄说道:“‘补天石’就在那个孽种 段子衿手里;” “属下已经查明,段召南在‘扶风云塘’被封印的那一刻,把‘补天石’幻化成‘元灵’封印到了他刚出生的儿子左肩上……!” “属下本想去把他杀了,夺回‘补天石’,但是那‘风雅颂堡’机关重重,属下就没有轻举妄动了……!” “哈哈哈……没想到‘补天石’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真是得来全不废功夫啊;” “那‘补天石’居然在一个孩子手里,这样一来,就只有那个孩子能凑齐‘八大神器’和召唤出‘八大异兽’了;” “到时候,我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脉冲之灵’和‘太阳之灵’。统一六界的愿望将在我的手里实现,哈哈哈……!” 归墟井井有条的分析着,不时发出可怕的大笑声,眼神中充满了如饥似渴的欲望。 车攻见大主如此兴奋,便上前请缨道:“大主,属下愿带人去杀了段子衿,替您抢回‘补天石’,助您早日统一云方六界……!” “不,此事不可轻举妄动,我们不但不能杀死他,还要助他一臂之力……!” 大主打断了车攻的话,继续说道。 “是,属下一切都听从大主的安排!” 车攻听完归墟的分析,拱手奉承道。 “嗯,没事了,你下去,准备一下,明天率领所有人跟我去一趟‘风雅颂堡’……!” 归墟挥手示意车攻退下,然后吩咐道。 车攻拱手道:“是,属下这就下去准备!”然后徐徐退下。 他刚走下台阶,大主又站起身来叮嘱道:“对了,这件事,千万要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明白了!” “是,属下明白!”车攻再次拱手道,然后径直走出了流沙殿! 空荡的流沙殿,归墟一个人坐在琉璃宝座上,幻想着统一云方六界的那一天! 欲望,像无尽的宇宙黑洞一般吞噬着魔王的野心勃勃。 …… 风雅颂堡,聚沙堂。 清晨,一缕温暖的光线透过纱窗,慢慢地爬上子衿的床,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清新空气,然后起身下床。 他径直走出房间,来到聚沙堂,看见师傅正在用一块黄色的绸布,认真地擦拭着一个青铜罗盘! “师傅,你今天怎么没去找师祖研习啊……?” 子衿看到师傅的一刹那,内心闪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好奇,便上前问道。 “哦,子衿,你醒了,师傅今天不去找师祖了!” 清庙也抬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子衿,然后很平常地答道。 “为什么呀,师傅,您前几天不是还说,今天是师祖的诞辰吗?” 子衿更加好奇了,继续追问道。 “哦,是吗?师傅可能是年纪大了,把这事给忘了!” 清庙心里一怔,他确实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了。 “子衿啊,你下去检查一下机关道,有没有破损的地方,今天有人要来风雅颂堡!” 清庙站起身来,摸了摸子衿的头郑重地说道! “有人要来,谁啊?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师傅您邀请师祖来这过诞辰,然后顺便看一下徒孙的机关术学习的怎么样了……?” 子衿高兴的跳起来,满心欢喜地说道。“师傅,你等着,我这就下去准备,肯定不会让师祖失望!” 子衿欣喜若狂地叫嚣着跑出聚沙堂了。 “哎……!”清庙正欲说什么,却看到子衿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自从来到这成天黄沙漫漫,机关重重的风雅颂堡,他基本上还没有见到过外人。 对于一个正处于好奇期的少年来说,这无异于是饥渴的人们在沙漠中行走,突然发现了水源…… …… 风雅颂堡外,正午。 远远的就可以看得到龙卷风,似雷神风神发怒一般,咆哮着扶摇而上。 沙尘暴铺天盖地的撕扯着风雅颂堡的一切…… 归墟带着众魔兵降落到风雅颂堡外,黑压压的魔兵浩浩荡荡地向前逼近。 一时间,风云突变,天昏地暗。 冰冷的杀气掺杂着沙尘暴,笼罩在风雅颂堡的上空,仿佛要把天空压塌了。 …… “禀大主,前面就是风雅颂堡的入口了,那里有‘巨蛇阵’不好对付!” 左护法车攻上前指了一下巨石前面的路口,回禀道。 “哼,区区一个‘巨蛇阵’岂能阻挡住本尊!” 归墟不屑一顾地冷哼了两声,继续向前。 走着走着,突然,地面开始晃动,紧接着狂风四起,尘沙飞扬…… 风暴骤停以后,沙子下面又开始活动了,不一会儿便破沙而出,成千上万的黑褐色巨蛇,朝着魔兵们乌泱泱的铺天盖地而来。 护法和魔兵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只有大主归墟毫无畏惧之意,反而很兴奋,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巨蛇越来越逼近了,只见归墟仰天长啸一声,然后双手展开,腾空而起,像一只老鹰盘旋在空中伺机寻找猎物一般。 声势浩大,气浪淘天,把巨蛇当场震慑住了。 紧接着,归墟一个悬空翻,运出魔力,双手催倒魔力推向地面上的巨蛇。 只看到地面无数迅雷疾风炸裂,一股焦臭味便从地面扶摇而上,弥漫在整个风雅颂堡的上空。 一时间,地面上彷佛一片火海,烈焰无情地吞噬着地面上的巨蛇…… 归墟缓缓落地,又是一阵邪恶的狂笑,让人不寒而栗! 熊熊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滚滚向前,企图把整个风雅颂堡,完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 没过多久,巨蛇就全部被这淘天的烈火巨浪彻底吞没了。 留下一片黑色的残渣,随风飘荡,任意飞洒在整个风雅颂堡的上空。 …… 聚沙堂内。 清庙用鼻子嗅了一下空气中的焦臭味,满面忧愁中夹杂着恐惧,却依旧镇静地说道:“他来了,他终于还是来了!” “嗯,他来了,是师祖来了吗?” 子衿喜出望外地站在门口眺望着远方,激动地说道。 “不是,子衿,你听师傅说,有妖魔要来追杀你;” “你听师傅的话,快躲进地下机关城去,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千万不要出来,听见没有……!” 清庙一把抓住子衿的衣领,十万火急地交代着。 “什么,妖魔,师……!” 子衿话还没说完,就被清庙一把推进了‘地下机关城’。 …… 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却让他感到害怕,彷佛一转眼世界就会彻底毁灭。 第十七章 再度逃亡 风雅颂堡。 冰冷的杀气在风沙中弥漫开来,黑压压的魔兵们,气势汹汹地朝着聚沙堂逼近。 乌云翻滚,遮天蔽日,就像浓稠的墨汁从天空倾泻而下。 闯过‘巨蛇阵’魔兵们继续浩浩荡荡地向前扑进,没走多远,地面突然又发出阵阵可怕的声响。 这声响越来越逼近了,就像是车轮滚动,碾压坚硬的碎石一般,让人瞬间感觉心乱如麻。 过了一会儿,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安静得让人害怕,就在魔兵们放下悬着的心时,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无数连弩车和转射车。 魔兵们只感觉耳边似有嗖嗖嗖的寒风掠过,便瞬间被万箭穿心,打得措手不及。 一时间,惨叫声夹杂着疾风回荡在风雅颂堡上空,魔兵们死伤一片,哀鸿遍野。 护法们站在归墟面前挥舞着兵器,抵挡着飞旋而来的弩箭,归墟见状,却淡定地紧闭双目,侧耳倾听着飞箭呼啸而过的声音,一脸享受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归墟突然猛地睁开散发着绿光的眼睛,然后大喝一声,便腾空而起,漂浮在空中,左右挥动长袖,无数散发着红光的魔力瞬间击碎弩车射车。 地面爆炸声四起,碎片横飞。 归墟双臂一震,飞身落在魔兵们前面,落地之处,腾起阵阵尘沙…… 破了‘箭弩阵’魔兵们一路披荆斩棘,很快就杀到了聚沙堂外。 门口那‘镇门四灵兽塑像’威严地怒目而视,似蠢蠢欲动,魔兵们看到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清庙手里拿着一个‘青铜罗盘’,镇定地站在‘镇门四灵兽塑像’下。 左护法‘车攻’看到清庙丝毫不惧地把玩着手里的‘青铜罗盘’便手执‘丧魂戟’抢先一步,直指清庙大喝道:“嘿,老头,你想死是,见到我们大主还不下跪!” 清庙却不屑一顾地回答道:“哼,为人者,上跪苍天,下跪父母,岂能给这邪恶的魔头下跪!” 车攻突然吃了如此闭门羹,显得有点猝不及防,但还是故作镇地说道:“呵,你个老不死的,年纪一大把,口气到也不小啊,赶快交出‘扶风云塘’那个余孽,我可以饶你不死!” 清庙还是镇定地回答道:“我这里没有什么‘扶风云塘’的余孽,我早就跟‘扶风云塘’断绝一切关系了,请你们赶快离开这儿,否则我这‘机关术’可不长眼睛!” 车攻彻底被激怒了,长戟一挥大喝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那好,今天就让我先敲碎你个老不死的骨头,再去把那个余孽找出来!” 说着便转动戟把,要飞刺过去,归墟在后面冷哼了一声:“慢着!”车攻这才停手退到归墟身后。 归墟接着上前一步,背负双手,谈判似地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这‘机关术’也奈何不了我,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清庙依旧不屑一顾地回答道:“哼,交易,没门儿,我跟你这魔头有什么交易可做的!” “哎,你先别着急着拒绝,你听我把话说完嘛,这笔交易不但关系到你的生死,还关系到整个云方六界。” “只要你交出那个余孽,我不但会杀你,还会封你做我‘沧海幽冥’的‘法守’。” “你只要负责也给我‘沧海幽冥’建一个‘墨家机关道’就行了。” “到时候,我统一了云方六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做我的‘法守’可比在‘扶风云塘’做一个管家强得多啊。“ “再说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扶风云塘’的人了,你又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丢掉性命呢!” “那扶风云塘已经被我封印,永远也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了,你还是好好想想。” “我可以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归墟来回踱着步给清庙分析着当前的局势和处境。 他话还没说完,清庙便打断了他,坚定地说道:“魔头,你别白费口舌了,正邪不两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们伤到少主分毫……!” 归墟听到这话以后,顿时勃然大怒道:“好,很好,不愧是‘扶风云塘’的人,一个比一个还嘴硬,那今天我就成全你!” 说话间,归墟已经在暗运魔力了,只见他突然转身一掌推出,一团绿色的光柱瞬间把清庙击飞数米,手里的‘青铜罗盘’也被震落在地。 清庙瞬间感觉胸口似被烈火焚烧,狂吐鲜血不止,但他还是强忍着伤痛爬了起来!然后迅速捡起地上的‘青铜罗盘’。 他把手里的‘青铜罗盘’迅速抛出,罗盘在空中旋转,然后慢慢变大,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光芒万丈中,‘金木水火土’五个篆字清晰可见。 不一会儿,五个篆字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结界不断变大,抵挡在清庙面前,似一道天然屏障。 然后清庙从怀里掏出,五枚篆刻五行字样的令牌,分别抛向结界对应的字样。 令牌飞速地旋转着,清庙闭目念道:“太上五行,应变无形,驱邪缚魅,护我真灵,破!” 瞬间,整个聚沙堂一阵天旋地转,天上雷声大作,随即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镇门四灵兽塑像’。 电击过后,‘四灵兽塑像’居然活了,开始向前慢慢的挪动,魔兵们见状,纷纷后退。 清庙再次抛出令牌后,‘镇门四灵兽’便开始了屠戮: 朱雀张开血盆大口,喷射烈火,顷刻间,地火冲天,被火光击中的魔兵灰飞烟灭。 青龙高高盘旋,神龙摆尾,吞云吐雾,被雾灵击中的魔兵瞬间变成冰柱,然后碎落。 白虎咆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奔雷喷电,被闪电击中的魔兵瞬间化为焦土。 玄武飞速旋转,吸风纳气,喷射弱水,被弱水击中的魔兵们瞬间变成骨架,然后散落。 …… 浩浩荡荡的气浪,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吞噬着魔兵。 血肉横飞,喊声震天。 归墟和护法们纵上云天,催发魔力抵抗‘四灵兽’的攻击…… 眼见魔兵们死伤大片,归墟顿时大怒,倒悬在空中,咆哮着使出‘嗜血杖’击向‘四灵兽’…… 没过多久,‘四灵兽’便被魔力逐一击破,炸为灰烬…… 归墟趁势倒悬飞身朝着清庙飞击过来,清庙来不及躲闪,被一掌震飞至聚沙堂内,幸亏有结界护身,否则必死无疑。 魔兵们见‘四灵兽阵‘已破,便更加狂傲地咆哮着冲进聚沙堂…… 躲在‘地下机关城的’的子衿透过‘水镜术’看到了聚沙堂里受伤的师傅,躺在地上束手无策。 情急之下,他突然想到聚沙堂的‘五行青铜桌’下有通往‘地下机关城’的暗道;于是他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飞击出去触动了机关。 清庙瞬间像海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流沙之上,闯进聚沙堂的魔兵们扑了一个空…… 归墟大怒道:“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声震屋瓦,摧枯拉朽。 …… 清庙顺着暗道一直滑落到‘地下机关城密室’,子衿一把截住他,抱着躺在地受伤的师傅,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师傅您受重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什么‘扶风云塘’、什么‘少主’啊?” 子衿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与悲伤,抱着师傅颤颤巍巍地问道。 “咳咳,咳,……子衿,你听师傅说,你本是仙界‘扶风云塘’的少主……!” “你体内有封印的神器‘补天石’,他们想抓到你取出神器……师傅受了重伤走不了了。” “你,你记住,你只有逃到‘无极界’去找‘终南山三纲’拜师修炼,日后找到‘八大神器’和‘八大异兽’才能解封‘扶风云塘’救你的父母……!” 清庙咳着血,奄奄一息的交代着。 子衿听到后,更加伤心地摇头道:“不,师傅不走,我也不走,子衿要带师傅一起走……!” “不,来,来不及了,你听师傅的话快走,快走……!” “师傅在这密室后面设计了一个,任意通往六界各地的‘幽灵粒子通道’。” “你进去以后,找到红色的那个通口,就可以直接到达‘无极界’了……!” 清庙满目狰狞,使劲地挣扎着说道。 “不,师傅,我不能丢下你一个走,走,我带你一起走……!” 子衿使劲想抱起师傅一起走,却怎么也发不出力。 “子衿,听师傅的话,你快走啊,你在不走,就谁都走不了了……。” “你进通道以后,把里面的‘五行罗盘’毁了,这样他们就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清庙使出最后的力气,眼神中透露出悲伤的气息,拼命地说道。 子衿还在痛苦挣扎间,清庙立刻拿出‘青铜罗盘’启动机关把子衿传送进去。 …… 在通道关闭剩下最后一条缝隙的时候,子衿透过缝隙看到了,师傅被魔兵残忍的杀害…… 他应该早就感受到了的,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他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梦境! 第十八章 偶遇雅鱼 无极界,破庙,雨夜。 群山怀抱中,有一座荒无人烟的破庙。 破庙里,断壁残垣,蜘蛛结网,神像毁坏,香炉倾倒,一片破败不堪的景象。 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远处的山林里,隐隐约约能听到野狼长啸的声音…… 这是子衿来到无极界第三天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只能暂时栖身在这荒山破庙。 夜已深,雨却越下越大,地上的篝火渐渐熄灭了,只剩下一堆暗红。 子衿一个人坐在篝火旁,目光呆滞地凝视着火苗的消逝,脑海里尽是师傅和琼花姐姐临死时挣扎的样子…… 忽然,一个身穿白色缟衣,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手里还拿着一把绿色佩剑的绝世风尘女子,冒雨跑进了破庙。 子衿也被从幻想中一下拉回到了现实世界,他转过身来看到这个明眸皓齿,如水般温婉柔美的女子瞬间也惊呆了。 女子一边抖落衣领上的雨水,一边嘟哝着:“哎呀,淋死我了,淋死我了,还好我跑的快……!” 等她恍然抬头看见篝火前有一个男子,正呆愣地看着她时,瞬间就来气了,她走上前蛮横地说道:“哎,你这人,看你人倒是长得还挺斯文的,你怎么这样啊!” 子衿这才回过神儿来,赶忙起身赔礼道:“哦,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啊,我,我那刚才,我想问题想得入神儿了,多有冒犯,请姑娘恕罪!” 子衿说完眼神又开始迷离了,他呆呆地看着女子发髻上白得透光的簪子。 女子一看,更加生气了,她拿起佩剑抵挡在前面,傲慢地说道:“哎,我可告诉你啊,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挖出来’三个字拖得很长,一副任性不拘的样子。 子衿慌忙转过头来,抱歉地说道:“好,好,不看了……!” 女子这才把佩剑双手交叉着抱在怀里,很神气地走到子衿面前,围着篝火转了一圈,然后转过身问道:“这庙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你是从哪里来的?” 子衿再也不敢看女子,回避性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刚来这儿没几天。” 女子还是一副神气兮兮的口吻复问道:“那你来这儿干什么呀?” 子衿开始变得闪烁其词:“我,我来这,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女子却强词夺理地说道:“哦,我明白了,肯定是你家里人不要你了,然后你就一个人偷偷的跑出来了,对不对?” 子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只好随即附和:“是,是啊!”眼神中充满了些许无奈。 “嗐,这有啥的,你跟我一样,我爹是个混蛋,整天把我看的死死的,啥也不让我干!” “我娘呢,她也不怎么搭理我,我一个人闲得无聊,就只好逃跑出来了……!” 女子顽皮中夹杂着一本正经地对子衿说道。 子衿因为从小也没怎么接触过外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好习惯性地吐出了一个:“哦!”字。 女子见到跟自己同病相怜的人,瞬间来了兴趣,她搬来一块朽木坐在篝火旁,看见子衿还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她便大方地喊道:“哎,你坐呀!” 子衿满脸愁容地:“哦!”了一声,然后也坐在了女子的对面。 女子看到子衿很失落的样子,便继续说道:“哎,你也别太沮丧了,你家里人不要你了,那咱俩以后就是好朋友了,你以后想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你看怎么样?” 子衿还是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哦!” “哎,不是,你这人怎么那么敷衍啊,我跟你说话呢!” “你白痴啊,就会哦,哦,哦的,一点儿也不尊重我!” 女子见子衿不搭理自己,瞬间来气了,拿出佩剑夺了一下发呆的子衿道。 子衿的思想又回到了现实中来,他诚恳地说道:“对不起哦,我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 女子听了,却又不介意的回答道:“嗐,没事儿,你可能是第一次离家出走,所以不习惯,你像我一样慢慢的就适应了……!” “哎,对了,你叫啥名字啊,你家是哪儿的?” 女子看着沉默寡言的子衿好奇地问道。 “我叫‘段子衿’,我也记不得我家是哪儿的了!” 子衿挠了一下后脑勺,回忆性地说道。 “哈哈,你这人可真奇怪,像是失忆了一样,连自己家是哪里的都不知道!” “不过你这个名字倒是还挺拘谨的嘛,那我以后就叫你‘子衿’!” 女子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略带调侃地说道。 纯澈的眸子里却流露出一种似水般的温柔。 “我倒还真希望自己失忆了,那样的话就没有了痛苦……!” 子衿心里思忖着,仿佛又陷入了悲伤。 女子接着活泼地说道:“哎,你还没问我叫啥名字呢,怎么,你不想知道啊?” 子衿老毛病又犯了,还是轻浮地:“哦!”了一声, 女子顿时又不高兴了,她气得站起身双手掐在腰间,任性地说道:不是,“你五行属‘木’啊?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 子衿感到很惶恐,他没想到跟人说个话还要那么多讲究,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同琼花姐姐一样活泼开朗的女孩,他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带着这种亲切感,他眸光微闪,看向女孩诚挚地说道:“想,想知道!” 女子却故意刁难道:“大点儿声,听不到,再稍微带上那么一点点儿诚意,我就告诉你!” 子衿拗不过她,只好尽量挤出一个微笑道:“想,我想知道!” “好,那看在你这么有诚意,又那么迫切的想认识我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也无妨!” “听好了,我就是大名鼎鼎的……!” 女子还没说完,又看到子衿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瞬间没了兴趣,就随便补充一句:“哎呀,算了,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叫我‘雅鱼’就行了!” 子衿还是慢吞吞地:“哦!”了一句! “唉,气死我了,跟你说话简直就是要命啊!” 雅鱼长舒了一口气,叹息道。 不过她心里还是挺开心的,因为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这次出来,也算是接触到了‘新鲜的事物’! 沉默了一会儿,雅鱼又问道:“哎,你离家出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打算去哪儿啊?” 子衿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头说道:“我要去‘终南山’拜师,修炼法术!” “哦,是这样啊,那你知道怎么去‘终南山’了吗?找到路了没?” 雅鱼双手支楞着下巴,关心地问道。 “没,我还没有去找,我打算明天就出发去找!” 子衿略带微笑地说道,清澈的眸子里泛出一缕温暖。 雅鱼看了,心里一下子就舒服了许多,便慷慨地说道:“那好,看你这样子估计也是找不到路去,既然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也算是缘分,我就陪你去找‘终南山’!” “可是,我估计要很久才能到那儿,你陪我去,耽误了时间,你家人会担心你的!” 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同伴,子衿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与生俱来的善良还是让她产生了芥蒂。 雅鱼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哎呀,放心,我这又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他们不会太担心的!” 子衿知道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同意了。 “只要有我在啊,你一定能安全到达‘终南山’,我办事你放心……!” 雅鱼见子衿同意了,便感到很有趣,她从小到大都是那样的天真活泼。 …… 他们就这样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窗外,雨声明显小了很多,慢慢的向远处褪去。 地上的篝火也慢慢燃烧成了黑色的灰烬。 过了一会儿,雅鱼感觉浑身困乏,眼睛都快支楞不起来了,便站起身来说道:“哎,我困了,我得找个地休息了!” 子衿指了指神像右面说道:“从这进去右转还有一个小房间,你去那儿休息!” 雅鱼朝着子衿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转角处的破败门板。 她起身带着倦意朝着那儿走去,走到转角处突然又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说道:“哎,我可警告你啊,你可不能进这个房间来,要不然我的一世英名就被你毁了!” 子衿点头道:“你放心去休息,我不会的!” 这一晚,子衿靠在神像下,彻夜难眠,他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是‘扶风云塘’的少主,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师傅突然告诉他这些,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经过这些天的思考,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所以他决定勇敢的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第二天清晨,雾气知趣地退却了,山林苏醒了。 雨后的山林就像是一首交响曲,各种大自然的美妙音调,此起彼伏…… 子衿和雅鱼早早的就起来收拾好,沿着破庙前那条幽深的小道,一直往前走。 小道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就像接下来要走的路,也许没有笔直的选择。 …… 第十九章 见色起意 渭南郡,子布市。 街市门口,一块凌空横起紫檀木牌匾,架在两侧亭亭玉立的紫藤罗上,上面赫然写着‘子布市’三个字。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馆酒楼,当铺作坊……纵横交错,一派繁华景象。 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各种珍奇,琳琅满目。 沿街叫卖冰糖葫芦的小商贩们,左顾右盼,声音此起彼伏…… 子衿和雅鱼刚走进这繁华的街市,就被眼前的热闹景象所吸引。 雅鱼活蹦乱跳,开心得像一只小猪,一会儿拽着子衿去摸摸贩摊上的奇珍异宝,一会儿又去揪下一个面具…… 很显然,经过一路的攀谈交流,他们已经相互熟悉,少了很多芥蒂。 子衿心里感到很窃喜,但同时也很惶惑,因为习惯了沉默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交往。 “要是琼花姐姐看到这么多好东西,她应该也和雅鱼一样高兴得像个孩子……!” 子衿看着眼前上蹿下跳的雅鱼,心里不由自主地思忖着。 他漫无目的的在这繁华的街道上徜徉着,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都与他擦肩而过,然后分道扬镳…… “世间之事也许都莫过于此,相遇,然后又失之交臂……!” 子衿正想的入迷,雅鱼突然拿了一个冰糖葫芦,放在子衿眼前,高兴地说道:“来,这个给你,咬一口,可甜了!” 子衿却一脸蒙圈地地看着她,惶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呀?” 此言一出,顿时就把雅鱼惊得目瞪口呆:“啊,不是,你连冰糖葫芦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呀……?” 雅鱼还想接着往下说,但看到子衿又摆出一副苦瓜脸,她感到很扫兴,于是就换了一个话题。 “喏,这儿有一家酒楼,我饿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吃点东西,然后歇息一晚,明天在赶路……!” 雅鱼指了一下面前的酒楼,然后无精打采地说道。 酒楼上“新忆酒楼”四个大字似从天而降,整齐划一的平铺直序,巍峨壮观。 “哎,哎,两位客官,远道而来啊,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本店啊,什么特色菜和美酒都有,在这方圆几里啊,都是出了名的,包准您满意……!” 他们俩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个满面春风的店小儿,弯腰笑着迎了上来,啰里嗦一阵。 “先给我们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然后在把你们这最拿手的好酒好菜,统统给我上来!” 没等那个店小儿废话完,雅鱼便豪爽的说道。 “哎,好勒,好勒,里面请,里面请……!” 店小儿站在侧面,伸长左手,弯腰躬请道。 …… 店里。 众宾喧哗,装饰一新,古朴典雅。 环顾四周,桌椅都是用上好的檀木制成,精雕细刻的花纹,给人一种细腻而又温馨的感觉。 柜台上,账簿算盘,笔墨纸砚,摆放整齐,掌柜的正低头拨动着珠算,不是抬头对着宾客们点头微笑致意…… 店小二把他们安排坐在靠窗的外置,然后走进厨房吩咐厨子做好酒好菜。 窗外一片旖旎之景,伴随着阵阵扑鼻的酒香,宛如走进了人间天堂,令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店小儿就从二楼走了下来,走到子衿和雅鱼面前笑着说:“二位客官,上等的雅间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就在上楼左转最里面的那两间……!” 雅鱼和子衿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 紧接着雅鱼又问道:“哎,小二,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从这儿去‘终南山’怎么走,还有多远啊?” 小二却一脸茫然道:“这里就是‘渭南郡,子布市’呀。至于终南山,小的就不知道了……!” 雅鱼无奈地看了子衿一眼,然后又对小二说道:“好,那没事儿了,你先下去!” “好勒,二位客官要是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唤小的便是!” 店小二笑着躬身行礼,然后就退下了。 雅鱼一脸沮丧地对子衿说道:“哎,木头人,咱们好像走错地儿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终南山唉!” 子衿正想开口说什么,忽然,对面桌正在喝酒的两个中年人,就笑着迎面走来。 他们径直走到子衿和雅鱼的面前,年长的那个笑着开口问道:“二位是要去终南山?” 这可把雅鱼高兴坏了,她激动地说道:“哎,哎,是啊,是啊,我们就是要去终南山,可是不知道路唉!” 那个中年男子捋了捋胡须,然后又满脸好奇地问道:“终南山,那可是有神仙居住的地方啊,不知二位要去那儿干什么呀?” 雅鱼听到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就更加激动了,赶忙有回答道:“对啊,对啊,就是那儿,我们就是要去那儿找神仙拜师学艺的!” 中年男子听了,故作镇定地说道:“哦,是这样啊,不瞒你们说,我虽不知道那终南山具体在哪儿,但是我认识终南山的老神仙!” “那烦请先生为我们引荐一下!” 还没等雅鱼开口,子衿便拱手道。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子衿,然后一副很难为情地说道:“这,在下也无能为力,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子衿和雅鱼听到后,都感到很开心,纷纷侧耳倾听着。 中年男子接着说道:“从这子布市沿着官道一直往东走呢,就有一片竹林,那是灵气聚集之地,每到傍晚啊就有一个终南山的神仙在那儿修炼……!” 子衿和雅鱼听了以后非常激动,恨不得现在就赶过去。 …… 用过餐,天也渐渐暗下去了以后,雅鱼起身说:“走,咱们先把包袱放在房间,然后赶紧去竹林看看,兴许今天就能拜师了呢!” 子衿也同意地点了点头,心里暗自窃喜。 ……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中年男子说的那个地方。 远远的就看到有一片竹林,浩浩荡荡地向远方铺展开来。 竹子苍翠挺拔,在微风的吹拂下,叶子微微地颤抖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微风伴着虫鸣,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个竹,惬意极了! 雅鱼高兴的跑在前面,欢呼着伸开双臂,把头抬得很高很高,尽情地享受着这份大自然的馈赠。 …… 他们俩在路旁的一个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双目聚精会神的搜索着竹林里的一切风吹草动…… 没过多久,雅鱼就失去了耐心,她烦躁不安地说道:“哎,你说那个神仙今天会不会不来了呀,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子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咱们还是在等等,应该快来了!” “唉,好!”雅鱼垂头丧气地把玩着腰间悬挂的玉佩。 子衿却依旧很淡然地,坐在石头上,双目死死的盯着竹林,好像慌怕它跑了似的。 …… 又过了一会儿,雅鱼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身疑惑地说道:“你说,该不会是那两个人骗咱们的,也许,这儿根本就没有什么神仙来过……!” 子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做出一副很僵硬的动作! 雅鱼接着说道:“哎,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那两个人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可是他们说话的时候却好像很紧张……!” 雅鱼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怀抱长剑的蒙面人,带着一大群黑衣人把他俩团团围住了。 他们个个手持凶器,跃跃欲试,情况十万火急。 子衿和雅鱼却一点儿也不慌,都以为只是遇上了打家劫舍的小毛贼。 这个蒙面人一过来,便从剑尖上划出两个酒杯,将其杯中倒满酒后,立刻邪恶地看向了两人。 蒙面人大笑着说道:“哈哈哈,不想再多喝两杯吗?” 雅鱼听到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这蒙面人就是刚才在酒楼的那个中年男子。 “哼,做这种勾当还要蒙着脸,你可真够不要脸的!”雅鱼嘲讽道。 蒙面人感觉受到了侮辱,瞬间勃然大怒道:“哼,你别不识抬举,本大王看上你了,跟我回山寨,我保你荣华富贵,我还可以考虑放了你旁边那个小子,否则的话……!” 蒙面人话还没说完,雅鱼便接着嘲讽道:“呵,就凭你们这几个小毛贼……!” 话音刚落,蒙面人便不耐烦道:“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随即,蒙面人长剑一挥,杯酒急射而出,雅鱼短剑前刺,接着周身旋转,卸去杯上劲力,将两个杯子稳稳地停在剑鞘之上。 随后便猛地朝前一挥剑,杯子又旋转着飞向蒙面人,蒙面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满脸是酒水。 雅鱼见他如此狼狈,便大笑着调侃道:“哈哈哈,果然是好酒啊,好喝吗……?” 话音未落,竹林中便有数十只利箭飞速袭来,两人虽惊,但却不害怕。 只见雅鱼长剑出鞘,或挑或劈,子衿虽没有兵器,但也跟师傅学过一些基本的躲闪招式,辗转腾挪间,飞箭被尽数击落。 随后,不等两人喘口气,便又有数十余人杀出,竹林中,一时间杀声震天,长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没过多久,子衿便逐渐有些吃不消了,眼看子衿频频遇险,雅鱼双足连点,借势要跃上去相助,但蒙面人却袖口一掀,便有一只绿箭急射而出。 雅鱼应身倒地,口吐鲜血,当即就晕了过去。 子衿见状,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块‘五行令牌’抛了出去。 随着一声巨响,竹林里腾起阵阵浓雾,雅鱼和子衿便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浓雾散尽,留下一片惊慌! 第二十章 独闯归姊 新忆酒楼,客房内。 深夜,烛火透过薄薄的糊纸,散发出橘红温柔的光,把整个客房内照得通红。 墙壁上悬挂着的各种奇山异水画作,也被这耀眼的烛光粉饰得格外透亮。 躺在床上的雅鱼仍然昏迷不醒,嘴角乌青,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一个鬓发苍苍的大夫,熟练的在烛火上炙烤着刀片,辅以银针药酒把雅鱼手臂上的毒箭拔了出来。 绿掩深幽的都毒箭上,散发出冰冷的寒气,使整个房间内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大夫掀起衣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唉声叹气地收拾着行医箱。 子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了大夫?她没事儿了?” 大夫摇了摇头,然后叹息道:“唉,看来又要多了一个冤死鬼……!” 子衿听到后瞬间慌了神儿:“毒箭不是已经取出来了吗?为什么还会死呢?” 大夫一边舒放着卷起的袖口,一边无奈地说道:“毒箭是拔出来了,可这毒箭上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了,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子衿一把抓住大夫的手臂,哀求道:“大夫,你一定有解毒的方法的,求求你救救她!” 大夫还是无奈地叹息道:“唉,不是老朽见死不救,实在是这位姑娘中的毒,老朽是真没办法拿到解药啊……!“ 子衿立即追问道:“那就是有解药了,大夫,只要你告诉我在哪里可以获得解药就行,我自己去拿!” 大夫本不想说实话的,但看到子衿如此执着,也就打算如实相告了。 “唉,也罢,我本不希望看到为救这姑娘,在搭上你一条命,但你非要一试的话我就告诉你也无妨!” “这姑娘中的是‘念奴娇毒’此毒的原产地就是‘渭南郡’本地;因为中此毒的人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因此它还有一个可怕的名字叫‘见血封喉’……!” “此毒的解药目前只有那‘随骨山’的‘归姊寨’寨主‘玄铁风’才有啊!” “但是那‘玄铁风’是子布出了名的山大王,此人心狠手辣,作恶多端,打家劫舍,杀人如麻,他是不会轻易给别人解药的!“ “唉,我看哪,这位姑娘这回是凶多吉少了,你啊,你个壮小伙的,还有很多光阴要过,犯不着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在搭上自己的性命……!” 大夫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收拾好药箱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关心地叮嘱道:“你啊,可千万别犯傻去找‘玄铁风’,否则你就真的有去无回了……!” 子衿没有回话,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昏迷不醒的雅鱼,他感到很愧疚也很害怕,这个曾经素不相识的人是为了救他而受伤的,他又怎么可以苟且偷生呢! “哪怕是豁出命去,也要试一试;可是师傅临时前交代的事情,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这一去就真的在也回不来了,那他肩负的使命又有谁来完成?” “两个最亲的人为了他而惨死,他实在是不敢用生命去做赌注……!” “哎呀,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大男人如果可以忘恩负义,苟且偷生,那么又怎么配肩负重任呢?” 子衿的心里反复挣扎着,一个怯懦的自己和一个勇敢的自己,在不停地绞杀,最终勇敢的那个自己战胜了…… “对,明天早上就出发,上‘随骨山’,绝对不可以苟活于世,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大义……!” 想到这里,他艰难地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夜已深,一颗颗跃跃欲试的星斗,镶嵌在黛色的夜幕上,像熠熠生辉的宝石。 子衿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星星流淌,然后关上纱窗,趴在圆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微明,万物都还在沉睡,早起的店里伙计就开始收拾桌椅,准备开门迎客了…… 嘈杂声穿过悠长的游廊,从门隙中混迹进来,吵醒了睡梦中的子衿。 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床前,掀开幕帘,看到雅鱼依旧是不省人事,憔悴不堪…… 他的心里猛颤了一下,一阵刺痛,然后去楼下叫来店小二,道明原由,并请求店小二帮忙照顾好雅鱼。 那店小二也是厚道人,当即就答应了会好好照顾这位姑娘,并告诉了他去往‘随骨山’的路线,临行前还特意嘱咐他小心。 子衿谢过店小二,便转身下楼,朝着‘随骨山’方向只身前往。 …… 随骨山,归姊寨。 旌旗蔽空,插遍山岗,炊烟缭绕,烈火焚焚。 山寨大门前两旁,插满了各种野兽的头骨,每一个头骨下分别站着一个穿着虎皮的山匪。 子衿来到‘归姊寨’的时候,已经快过正午了,山匪们正在寨中烧烤兽肉。 空气中弥漫着烤炙的气味,子衿站在远处看着前面,那些散发着血腥味的头骨,他并没有感到害怕。 经过昨晚的思想斗争,他俨然蜕变成了一个不再怯懦的勇士。 子衿大步走到寨门前,站岗的山匪看见了他,急忙上前大喝道:“哎,站住,干什么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没等来人说完,子衿便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要见‘玄铁风’! 那人看他一副嚣张的样子,瞬间便来了气:“嘿,你小子不想活了是,我们寨主的名字是你随便能叫的吗……?” 那人还没说完,子衿又接着重复道:“我要见‘玄铁风’。 言语中充满了底气,丝毫不畏惧! 那人见子衿态度如此强硬,以为遇到了狠角色,便招手把周围站岗的山匪都招了过来! 山匪们把子衿团团围住,步步紧逼,子衿依旧丝毫不露半分畏惧之色。 “怎么样,你现在还想见我们寨主吗?” “你要是怕了的话,就给爷跪下磕三百个响头,爷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狗命!” 那个山匪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嘲讽道。 子衿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见‘玄铁风’。 此言一出,差点没把四周的山匪们笑岔气了。 “哈哈哈……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啊,我们寨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那个山匪哈哈大笑着调侃道,周围的山匪们也随即附和着。 正在大家笑得不可开交之际,人群中突然挤出一个看上去像是管事的人,大喝了一声:“干什么呢?” 随即大笑声戛然而止,山匪们立即统统跪下大喊道:“参见二寨主!” 然后那个山匪便起身回禀道:“回禀二寨主,这个人说要见寨主!” 二寨主便上前打量了一番,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昨天逃跑的那个小子。 子衿也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便是昨天在‘新忆酒楼’站在‘玄铁风’身边的另一名中年男子。 没等子衿开口,二寨主便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们寨主早就猜到,你小子一定会来‘归姊寨’的,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敢来啊……!” 二寨主话还没说完,子衿便打断道:“现在可以带我去见‘玄铁风’了!” 还是底气十足,二寨主也感到很诧异,这个工夫平平的小子怎么会有如此胆量。 “大胆,这是我们‘天作’二寨主,岂容你放肆!”那个山匪见子衿如此无礼,便站出来大喝道,随即拔刀指向子衿。 二寨主却上前一步和气地说道:“哎,不可无礼,寨主吩咐了,先不要伤害这小子,寨主还有事儿跟他商量呢!” 那山匪这才放下刀,退了下来。 “老规矩,蒙上眼睛,把他带到‘安康厅’去见寨主!” 二寨主挥手吩咐道,便有两人出列把子衿蒙眼带到了‘安康厅’。 安康厅。 主道两旁摆满了几百把梨花木交椅,正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长椅上,墙上,地板上,都铺垫着富丽堂皇的兽皮,颜色各异,令人眼花缭乱…… 主厅前的虎皮雕龙宝座上,坐着昨天那个中年男子,他一脸不屑的把玩着手里的飞镖。 子衿被带到他面前,解开蒙眼带,他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中年男子,便开口问道:“你就是‘玄铁风’?” 中年男子这才站起身来,随意瞟了一眼子衿道:“怎么,才一夜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子衿并没有理会他的挑逗,直接开口说道:“请你把‘念奴娇毒’的解药给我!” 玄铁风看子衿如此直截了当,也不卖关子了。 他背负双手,踱步说道:“解药可以给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只要你肯给我解药,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子衿想都没想,便信口说道。 玄铁风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条件也很简单,只要你告诉我,你把那个姑娘藏在什么地方了,我亲自去给她送解药,只要她愿意做我的压寨夫人……!” “你休想,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还没等玄铁风说完,子衿便斩钉截铁地反驳道。 这时,玄铁风很生气地看着子衿说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就你那点儿工夫……!” 子衿却依旧毫无畏惧地说道:“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还是会以命相拼!” 玄铁风彻底恼羞成怒了:“哼,就凭你,找死!“ 话音刚落,便一掌把子衿震飞倒地,子衿被打得措手不及,正欲从怀里掏出‘五行令牌’时,就被冲进来的山匪们按住了。 子衿使劲挣扎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力。 玄铁风恶狠狠地说道:“把他给我压进大牢,直到他愿意松口为止!” …… 子衿被毫无反抗之力地带走了,安康厅里却留下了一个人的倔强! 第二十一章 归姊内乱 归姊寨,大牢。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弥漫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灯散发着幽幽的光,火苗在空气中摇摇欲坠。 子衿被关押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地板上铺满了蒲草,只有一块床板,床板上寥寥草草地垫了几块破棉絮…… “把门打开!” 玄铁风背负双手,走了过来,隔着铁栅门藐视地看了一眼坐在床板上的子衿,然后吩咐看守打开铁门。 开门时,铁链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放佛冤魂不甘的嘶吼。 子衿看到玄铁风走了进来,只是下意识地抬头斜视了一眼,然后继续低头不予理睬。 玄铁风缓缓地走到子衿面前,尽量保持平和的情绪说道:“怎么样,想通了吗?只要你愿意把那个姑娘献出来,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 子衿还是一脸不屑地说道:“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呵,朋友,好一个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你就不怕我失去耐心,杀了你吗?” 玄铁风气急败坏地吼道,墙壁上悬挂着的那盏散发着微弱的光的烛火,被气浪震得打闪闪。 子衿却依旧镇定地说道:“要杀便杀,你也别想得到那个姑娘!” “你……!”玄铁风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打算从利弊出发,瓦解子衿心里的防线。 “哎,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这样做不但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那个姑娘!” “你想啊,那个姑娘都中毒两天了,再过两天,毒素就会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到那时,恐怕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了!” “倒不如你带我去给那个姑娘把毒解了,咱们在从长计议,你看如何呀?” 玄铁风踱着步,一副替别人着想的样子,恩威并重地说道。 子衿开始陷入了沉默,玄铁风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心里暗自窃喜。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子衿却抬头依旧冷漠地说道:“那我也愿意陪那位姑娘一同赴死!” “你……!”玄铁风瞬间被气得暴跳如雷,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弱得像一只蚂蚁的少年,竟会如此强硬。 “哼,冥顽不化,那你就好好呆在这儿,准备同那个姑娘一同赴死!” 玄铁风恶狠狠地甩下这句话,便夺门而出。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又回过头来,提醒道:“我可以在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你要是想通了,可以差人来通知我!” 子衿依然不为所动,头也不抬,玄铁风气冲冲地快步走出了大牢。 此时此刻,子衿心里特别担心雅鱼,这个如琼花姐姐一般活泼开朗的女孩,要是因为自己而死,他会终身愧疚不安。 “但是如果答应了玄铁风,也就害了雅鱼一辈子,雅鱼是为了救自己而受伤的,他又怎么能为了活命,做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他还是放弃了答应玄铁风的要求,哪怕是死,他也心甘情愿,至少对得起这个朋友。 ……新忆酒楼,客房内。 雅鱼依然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像是清晨雨露挂在草叶上一般,晶莹剔透。 心地善良的店小儿端进来一碗‘琼浆蜜露羹’想喂她喝下,可是汤勺送到嘴边时,雅鱼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蜜露羹顺着雅鱼的嘴角滑落到脖颈,站在一旁的掌柜的看到了,连忙吩咐小二去后厨叫一个打杂的女佣来帮忙照顾。 新忆酒楼掌柜的。 约摸五十出头,看上去老道稳重,操持这‘新忆酒楼’也有二三十个年头了,为人善良,遇到有乞讨的经过酒楼,他也会吩咐小二们给拿一点吃的送去。 在整个‘子布市’街道上,都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子布市的人都很敬重他,因此这‘新忆酒楼’的生意远远比其他同行要好。 看着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雅鱼,掌柜的也同情地叹息道:“唉,可怜,可怜啊,估计那个小伙是拿不到解药回来了……!” 随即他吩咐女佣道:“这几天你就不用去后厨帮忙了,留下来照顾这个姑娘,有什么状况立即通知我!” 女佣点头道:“是,掌柜的放心,我一定会尽心照顾好这位姑娘的!” …… 归姊寨,深夜。 月亮爬上了树梢,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归姊寨镀上一层银色。 夜,显得幽静,不一会儿,安康厅前的空地上就沸腾起来了,喊叫声、喧闹声响成一片,连月儿也透过树缝悄悄地张望…… “报……寨主,大事不好了,二寨主反啦!” 一个山匪火急火燎地冲进寨主的卧室,报告了这十万火急的紧急情况。 玄铁风正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喊叫声惊醒了。 …… “什么,‘天作’反啦,混账东西……!”玄铁风愤怒地一拳砸在床上,怒气冲冲地吼道。 “寨主,快走,属下们誓死护送你出去,在不走就来不及啦” “现在寨中大部分地盘都被二寨主控制,他们快杀到安康厅了……!” 那个山匪满头大汗地劝说着玄铁风赶快逃跑。 玄铁风这才从愤怒中回过神儿来,赶忙吩咐道:“快去,把大牢里关押的那个小子一并带走,然后带领剩下的兄弟们从后山走!” …… 不一会儿,玄铁风便带领数十个铁血兄弟杀出了重围,带着子衿往后门狂奔而去…… 后面追兵不断,杀声震天,火把散发着愤怒的气息,仿佛要把黑夜吞没…… “玄铁风,你走不了了!” 他们正欲抄近道下山之际,黑夜中,一队人马突然从树林里杀出来,截住了他们的去路,领头的正是二寨主‘天作’。 ‘天作’骑着一匹黑风骓马,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很不屑地看着狼狈不堪的玄铁风,恨不得直接将他生吞活剥。 玄铁风此时也受了重伤,自知可能逃不了了,便站出来质问道:“‘天作’,你为什么叛我,自从来到这归姊寨,我亏待过你吗……?” 天作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哼,没错,你是没有亏待过我,可是,你厚待我了吗,所有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舔血的事儿都是我带领弟兄们做的……?” “哼,胡说八道,我对你还不够厚待吗?哪次抢来的金银珠宝,不是分给你的最多!” “还有这帮兄弟们,我薄待你们了吗?为什么要跟着他反叛我……?” 玄铁风气势汹汹地指着前面的人马骂道。 众叛匪听了,发出阵阵唏嘘声,心里暗自惭愧,平日里寨主确实待他们不薄…… 玄铁风见这群叛匪有所动摇,便使出了他最擅长的打心理战:“兄弟们,你们盲目追随二寨主叛我,我不怪你们,只要你们弃暗投明,我可以既往不咎!” “不要听信他的妖言惑众,兄弟们,快杀了他,谁杀了玄铁风,我赏他万两黄金……!” 天作见众匪被玄铁风蛊惑得摇摆不定,便慌忙大喊道。 听到如此多的赏金,天作身边几名头脑发热的山匪便争先恐后地提刀飞劈向玄铁风。 玄铁风身边的亲信们拼死抵抗,但没一会儿功夫便被屠戮待尽,只剩下一个押着子衿的随从和玄铁风三人。 此时天作更加放肆了:“哈哈哈,玄铁风,你也有今天哪,你做这个寨主做得太久了,久到已经麻木了,今晚,这归姊寨也应该换换主人了!” 言语中充满了讽刺与不满,气得玄铁风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行啦,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今晚我便要用你的项上人头来祭旗!”天作捏紧拳头,愤怒地说道。 随即,便有数十名山匪再次扑向玄铁风,情急之下,子衿突然从怀里掏出五块令牌洒向空中,然后默念咒语。 只见令牌快速旋转,很快便形成一道散发着墨绿色光芒的屏障,扑过来的山匪们都被屏障上的光柱击飞数十米。 众匪瞬间都慌了神儿了,以为是天神下凡,纷纷颤抖着后退,没有一人再敢上前半步。 天作见状,便挥舞着手里的大刀大喊道:“不要乱,都不要乱,给我一起上,谁杀了这小子,我封他做二寨主……!” 尽管天作一再加码,众山匪还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就在天作打算亲自动手杀了玄铁风之际,子衿突然又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抛向天作,令牌在咒语的催动下,很快便形成一块巨网飞向天作。 没一会儿,天作便被这巨网困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众叛匪见了,纷纷下跪哀求道:“天神饶命,天神饶命啊,都是二寨主逼小的们干的……!” 子衿却没有理会他们,转身对玄铁风说道:“把解药给我,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言语中充满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玄铁风这才改变了一往的态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说道:“感谢英雄搭救,还请英雄不计前嫌,留下来为我归姊寨主事……!” 子衿还是一脸僵硬地说道:“我只要解药!” 玄铁风慌忙从怀里掏出一瓶紫金瓷色的解药双手奉上,子衿一把拿过解药便飞快赶往新忆酒楼…… 子衿走后,天作的脑袋瞬间搬了家,玄铁风带着剩下的弟兄们狼狈地回了归姊寨。 月光依旧很美妙,洒下一片银白。 第二十二章 寻觅 新忆酒楼,客房。 夜晚,烛火摇曳,透过屏风,把屏风上镌刻的孔雀开屏照得格外透亮。 墙壁上和梳妆台上交相辉映的古玩字画,在烛光的侵蚀下,留下一片橘红。 服下解药的雅鱼,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轻柔,就像桃花慢慢绽放开来,温婉的气色在烛光的映衬下,也变得吹弹可破。 没一会儿,便慢慢睁开了清澈水灵的双眸,恍恍惚惚的看见了子衿坐在床边呆愣地看着自己…… 子衿也看到她双手动弹了两下,好像要撑着坐起来,子衿赶忙扶她躺下关抚道:“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呢,快躺下休息!” 雅鱼欣慰地挤出一抹淡笑:“哎,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的嘛!”言语和神色中充满了温暖与柔情。 子衿瞬间感觉脖子和耳朵一阵发热,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似乎只是比平时多了一股羞涩在七筋八脉里乱窜。 这种感觉让他的内心世界波涛汹涌,他第一次觉得面对一个人会产生窒息感…… “哎,你怎么了,没事儿?”雅鱼伸出五指在子衿的眼前晃了一下,子衿这才从内心世界回到现实中来。 他一阵慌乱,赶忙急促地说道:“没,没事儿!”眼神躲闪,害怕对视,那双无处安放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手心里却流淌着那无尽的兵荒马乱。 雅鱼看出了他的局促不安,为了打破僵局,她强撑着要坐起来,子衿看到了她的挣扎,赶忙俯身将她轻轻托起。 她靠在床壁上,伸展了一下双手,感觉好多了,一旁的子衿木讷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那不争气的思想,好像刚到脑海,还未浮出水面,又被汹涌的波涛强行压了回去。 “哎,你在想什么呢?”雅鱼忍不住了,只好以聊天的口吻结束这被冻僵的空气。 子衿不敢在抬头看她了,只好低着头拘谨地说道:“那个谢谢你舍命救我,我……!”刚到嘴边的话又一下子挤不出来了。 雅鱼却故作矜持道:“嗐,那都是小事一桩,碰上我也算你走运了,我这个人啊,行侠仗义惯了,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子衿听到后也放松了许多,他感觉自己似乎多想了,于是也赶忙歉意地回道:“哦,还是谢谢你!”虽然言语中多了几分自然,却还是没有了往日的随意。 谈话间,窗外突然涌进嘈杂的欢呼声和敲锣打鼓的沉闷声,不一会儿,透过纱窗,便看到杂乱无间的橘红色孔明灯冉冉升起,染红了整个夜空…… “哇,好美啊,快扶我起来看看……!”雅鱼看到了窗外的繁华景象,惊讶得满脸只剩下喜悦。 子衿轻轻地扶着雅鱼慢慢走到窗阁,把整个窗子完全打开,极目望去,皆是繁华,好像这小小的窗口装下了整个子布的夜空…… 此时此刻,两人的心里也如同那晃晃悠悠,潇洒地飘向远方的孔明灯,承载了满满的美好。 正当他们俩入迷之际,店小二叩开房门,满脸喜悦地说道:“呦,客官,你这么快就康复了,怎么不下去看灯会呀?” “灯会?”俩人同时疑惑地看向店小二。 小二便热情的走进来介绍道:“客官有所不知,今晚啊,是我们子布市一年一度的‘灯会节’。街市上现在可热闹了,猜灯谜,放河灯……可多了!” “特别是‘放河灯’啊,最适合像你们这种‘小鸾凤’了,只要在河灯上写下愿望,就都能白头偕老……!” 店小二接着滔滔不绝的叙述着,子衿和雅鱼瞬间羞红了脸,一股尴尬的气息瞬间占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小二却浑然不知。 “哎,哎,好,我们这就去看看,谢谢你啊……!”雅鱼实在扛不住这尴尬气息的压迫,慌忙打断了小二的话。 小二走后,两人相视一笑,是尴尬,也是默契…… 子布街,灯会。 风萧声动,熙熙攘攘,火树银花,星桥铁锁,暗尘随马……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新颖别致;街道空地上还摆设了很多舞台,耍杂的,卖艺的,舞龙的……把整个子布街市的夜晚彻底填满。 最引人注目的是银杏树下那个表演‘喷火’的彪形大汉,只见他袒胸露乳,一副力拔山兮的气概,在沸腾的人群中,俨然是最亮的崽儿。 熊熊火焰从他嘴里喷射而出的那一刻,欢呼声,尖叫声顿时响彻云霄,烈焰像一条火带在空中翻腾绞杀,让人内心大为震撼! …… 子衿和雅鱼笑逐颜开地走在繁华的街市上,那些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从他们的眼前络绎不绝地穿梭而过,他们的心也随着繁华起起落落…… “哎,哎,快看,前面应该就是放河灯的了!” “走,走,走,我们快过去看看……!” 雅鱼一把拽着子衿满心欢喜指着前方的长廊说道。 长廊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穿廊而过,河岸两边挤满了热忱的信男信女,他们或指指点点,或欢呼雀跃,或谈笑风生…… 子衿和雅鱼趴在长廊上,看着河里密密麻麻,红光闪闪的花灯,就像夜空中的繁星吟游,随着流水缓缓飘向天际,他们的心也跟着飘走了…… 子衿看得正入迷,忽然感觉身边好像少了一点什么,侧身一看,发现雅鱼不见了,吓得他慌忙跑出长廊,用尽所有余光极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索目标。 可是,他把街市上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雅鱼,他的心里一怔,他想大声的喊她的名字,却不管怎么用力也喊不出来…… “哎,这儿呢!”正当他绝望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栅栏,驱散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猛地回头一看,看到雅鱼手里拿着两个河灯,隔着栅栏向她挥手,他欣喜地朝她走了过去。 “喏,这个给你,咱们也去放河灯!” 雅鱼递给子衿一个上面镌刻着好多鱼儿的河灯,怡情悦性地说道。 子衿虽然有一点不知所措,但他的心里却蒸腾起一股失而复得的热气,这强烈的气息促使他没有片刻迟疑,便接过河灯随着雅鱼走向河岸。 他俩各自执笔写下愿望,便一起蹲下身,把这散发着五颜六色光芒的河灯,轻轻放在水面上,然后向前一推。 河灯载着美好的愿望哗哗向前流淌,雅鱼开心得像个孩子,欣喜若狂地沿着河岸,追逐着河灯,纯洁的笑声悠扬地回荡在小河上空。 子衿小跑着跟在后面,心里也不胜欢喜,这是他自逃亡以来最开心的时刻,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 “啊!”一个惨叫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 “雅鱼!”子衿心里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等他恍然回过神儿来,前方的雅鱼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一阵黑色的冷风中。 他赶忙跑过去,站在原地惊恐万分,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了师傅教他的‘如梦令搜寻术’!没有徘徊,没有犹豫,他立即从怀里掏出罗盘,默念咒语。 罗盘在咒语的催动下,迅速旋转变大,‘如梦令’三个散发着金光的大字,投下一缕烟雾,烟雾缭绕,卷起子衿来到一个树洞口。 参天的古树下,一个圆拱形的树洞足足有两个新忆酒楼般大,洞口四周藤萝缠绕,洞里灯火通明,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哎,哎,你别过来……!”树洞里发出了雅鱼惊心动魄的喊叫声。 子衿没有迟疑,迅速冲近树洞。 他看见一个绿色的长相酷似‘蚱蜢’的庞然大物,正煽动着翅膀朝雅鱼慢慢靠近。 雅鱼吓得蜷缩成一团,挤在洞壁,闭着眼睛胡乱挥舞着双手,大叫着驱赶怪物。 那怪物靠近时,却开口亲昵地叫道:“母上……”顿时把子衿搞蒙了,看样子那怪物并不像要伤害雅鱼啊…… “不管了,救人要紧!”子衿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住手,放开她!”子衿朝着那怪物大喝道。 那怪物听到背后有人,迅速变得暴躁起来,只见它一个后空翻腾转过来,张口血盆大口,挥舞着两只可怕的爪子…… 子衿见情况不妙,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块‘五行令牌’飞了出去,那怪物却只是轻轻一爪,令牌便被弹飞倒插到洞壁上,划出一道闪电似的火花。 紧接着,那怪物便朝着子衿飞扑过来,子衿没有来得及躲闪,被这猛烈的一扑,直接撞飞到洞顶,然后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还没等子衿缓过劲来,那怪物便又挥舞着爪子,飞扑过来,慌乱中,子衿看到眼珠里飞扑过来的好像是一团火球,他立即一个翻滚,躲过了一击。 等他转过来看时,刚才的地面上被抓出一条巨大的裂痕,幸亏他躲得及时,否则早已粉身碎骨。 万急之下,子衿慌忙同时抛出五块令牌,令牌迅速变化成大网,飞向那怪物,怪物被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子衿赶紧趁机窜过去,一把拽起雅鱼,准备带她快速逃离,他们刚迈出两步时,那怪物竟撒起了娇,像个婴儿一般哭喊着:“啊……救我,母上……!” 哭喊声越来越大,哭得让人心碎,直起鸡皮疙瘩。 “啊,它叫我母上,我,我根本就不认识它呀!”雅鱼一脸茫然地看向子衿,尴尬地说道。 子衿也是一脸无辜的样子,思索了一会儿,雅鱼突然兴奋地叫道:“哦,我明白了,这是‘声声慢蝗!” “什么蝗?”子衿一头雾水。 “哎呀,你快放了它,它可有灵性了,你降服了它,它以后就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了……”雅鱼补充道。 子衿也没有多想,便立即收回了令牌,那怪物摇身一变,变得只有小指头般大小,飞到了子衿的手掌心上。 它在子衿的手掌心上淘气地打着滚儿调皮地说道:“谢谢家君,我叫‘寻觅’……” 子衿和雅鱼相视一笑,既尴尬又惊喜! 第二十三章 铜川杀机 子布街,白昼。 临近正午,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雾,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照得子布街如同一面镜子。 子衿和雅鱼带着‘寻觅’接着出发了,在灵蝗‘寻觅’的帮助下,他们知道了‘终南山’的具体位置。 为了不耽误下个月‘终南山派’一年一度的‘招收新弟子考核大会’,他们决定即刻就出发,提前赶到终南山附近等候,以免错失良机。 他们兴高采烈地穿过长廊,河岸两边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俨然没有了昨晚的热闹非凡,微风从河面轻轻袭来,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到了晌午,他们已经走出了子布市的地界,前方的界碑上‘铜川’二字被火辣的阳光炙烤得忽暗忽明。 雅鱼用手轻轻扇着额头,不停地吐着热气,一副快要被烤化了的样子…… ‘寻觅’突然从子衿的怀里跳出来,歇到他的肩上,也是一副热得无法无天的样子,它煽动了一下翅膀,抱怨道:“哎呀,热死了,这怎么才到铜川呀!” 雅鱼轻轻捻起它,放在手心里,摘来一片树叶给它遮挡阳光,他们走到一棵大树下乘凉,打算歇息一会儿再走。 …… “哎,照这样的速度,走到终南山,起码还要半个多月呢……!”寻觅接着抱怨道。 雅鱼摸了一下它的小脑袋,然后同情地说道:“那我们就没有近道可以走了吗?” “没有,没有,终南山自古一条道!”寻觅摇了摇头,丧气地说道。 “哎呀,家君,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去终南山拜师了,那儿的考核可严格了,每年只招收六个弟子,你又不会法术,万一被淘汰了不就白跑一趟了嘛!” 寻觅打了退堂鼓,一副过来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样子。 子衿却摇了摇头,固执地说道:“在难我也要进去,我虽然不会法术,但是我跟师傅学会了好多‘机关术’应该能勉强应付得过来的!” 雅鱼也接着子衿的话道:“对呀,再怎么难不是每年也有六个人能进去嘛,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啊!” 寻觅可不乐意了,它打着滚儿撒娇道:“哎呀,考核过程可凶险了,都是真刀真枪的比试,万一我家君不幸身亡了,那我岂不是就成孤儿了嘛……!” “哎,哎,你说什么呢,你咒子衿死啊,你就那么不相信你家君嘛!”雅鱼用指头轻轻敲了敲寻觅的头,一副要训斥它的样子。 寻觅伸出小爪子抱着小脑袋,委屈地说道:“母上的心里只有家君……!”这个动作简直要萌化了。 雅鱼瞬间羞红了脸,怯怯地说道:“那个我,我可没说,我是你母上啊!” 言语中既是掩饰也是默认,自从认识了子衿,她确实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雅鱼了。 子衿也表现得很尴尬,其实他们都心里有底,只不过是碍于尘世的薄面,没有捅破那层纸…… 又过了两个时辰,阳光才稍稍退却它的怒火,他们这才离开大树的怀抱,继续踏上了风尘之旅。…… 傍晚,夕阳染红了万物,远远望去,一个在夕阳的尽头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小镇若隐若现,这像极了‘风雅颂堡’。 子衿看到后心里一怔,要不是周围还有生机,没有漫天黄沙,他会真的以为自己回到家了。 雅鱼看到他有些局促,慌忙问道:“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咱们赶快走!”话音刚落,他已经迈开了步伐,她也紧随其后。 自从找解药回来,子衿的变化也很大,他没有了太多的拘谨,话虽不多,起码会主动开口了…… 走进小镇,街市上还是各种珍奇特产,药材玩物…… 街道两旁依然是店肆林立,茶馆酒楼,铁铺钱庄,客栈赌场……应有尽有,同子布街道上基本上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小镇上所有的房子全是青铜色的,就连地面上铺的地砖,也是青铜色的……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此美妙的景象映入眼帘,确实是一种惬意的享受。 小镇特别的小,半个时辰不到便走到了尽头,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去了,看到前方一座装饰布局,典雅温馨的客栈,他们决定住上一晚在走。 走近一看‘铜川客栈’四个大字赫然倒挂在楼前,客栈里人特别少,吃饭的住店的都寥寥无几,从掌柜到小二基本上一句客气话都没有,显得很僵硬。 “哎,小二,给我们来点好酒好菜,然后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雅鱼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袱里拿出银两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却只是职业性地应了一句:“好勒!”然后接过银两放到柜台,也没说不够或是找零。 掌柜的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周围的几个宾客也是只顾吃喝,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雅鱼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也就放心了,她抬头一看,寻觅咔咔地吃着桌上的肉夹馍,才眨眼的功夫,就把他俩的也吃了。 “啊,不会,你怎么那么能吃啊……!”雅鱼捻起寻觅,放到眼前惊讶地看着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寻觅抿了抿小嘴,回味似地说道:“哎呀,母上,纯瘦的好吃!” 子衿和雅鱼默契地笑笑,身边多了个小精灵,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呢! 用完餐,他们便各自回了客房休息,雅鱼想带寻觅去自己的房间晚上解解闷,可是寻觅却吵着嚷着要跟家君,说是母上太凶了。 …… 铜川客栈,客房。 夜晚,微风拂过纱窗,偷偷溜进客房,把烛台上的烛火戏弄得笑弯了腰…… 子衿正打算歇息,看到烛火跳跃得厉害,赶忙走过去关上窗子,他刚回头,门外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他一边思忖着,一边快步走过去把门打开。 “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原来是雅鱼,还没等他开口,雅鱼便径直走了进来,走到桌前坐下。 子衿也关上门,走到桌前,坐在了雅鱼的对面。“寻觅呢?”子衿刚坐下,雅鱼便开口问道。 “哦,它刚睡下,刚才还吵闹着要去找你呢!”子衿摸了摸后脑勺,习惯性地回答道。 他本以为雅鱼只是睡不着,过来找他随便闲聊,所以也就没太注意雅鱼说话时紧张的神色。 “哎,你发现没有,这家客栈有问题!”雅鱼言归正传。 “问题?没有啊!我感觉一切都很正常!”子衿诚恳地说道,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要说这种情况下,有什么问题的话,他确实没看出来。 “你不觉得这家客栈的掌柜和伙计都很诡异吗?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好像都暗藏杀机……!” 雅鱼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遭了,子衿,快走!”雅鱼话音未落,便有数十个魔兵破门而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哈哈哈,走,你们想往哪儿走啊?”一个女魔头移形换影到魔兵前面,用剑指着他俩恶狠狠地冷笑道。 “是你,就是你们杀了我师傅和琼花?”子衿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便是在风雅颂堡被他放生的那个女魔头素戎。 “哈哈哈,我说过,就算你放了我,我还是会杀了你的……!”素戎还是冷笑着威喝道。 子衿捏紧拳头,愤怒地吼道“师傅和琼花是无辜的,你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素戎却依旧冷笑道:“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们了,现在没了机关道,我看你拿什么跟我斗……!” 话音刚落,素戎便朝着两人飞刺过来,子衿和雅鱼纷纷侧身旋转躲过,这时,魔兵们也一拥而上,雅鱼的宝剑还在她的房间里,只好赤手空拳接招。 子衿依靠‘五行令牌’勉强和魔兵纠缠住,素戎和雅鱼打得翻天覆地,但雅鱼明显处于下风。 雅鱼跃到桌面上,想借机一脚踹飞素戎,没想到素戎反应极快,只见她一剑刺到桌上,雅鱼只好侧身躲过,本想将残飞剑踩住,不料素戎翻身收回,然后再度刺出。 雅鱼见势不妙,立即单手撑桌跃起以作躲闪,素戎再度回剑,雅鱼连连翻身躲过,随即又是腾空翻转避开致命一击。 剑气肆虐,当即把桌椅劈得粉碎,爆炸弹出的碎片瞬间把纱窗冲得粉碎,雅鱼还没回过神儿来,素戎便又持剑继续攻来。 几番攻势都被雅鱼侥幸躲过,素戎大怒,趁机用剑挑起一个长椅,用力一挥直朝着雅鱼身上甩去,雅鱼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应身飞出,撞到床壁上。 雅鱼瞬间口吐鲜血,挣扎着站不起来,子衿见状,慌忙使出‘五行令牌’,还没等令牌变幻成形,素戎便飞身刺出,剑气瞬间击落所有令牌。 令牌倒插进墙壁,力道过猛,直接穿墙而过,房间摇摇晃晃,快要倒塌之际,子衿又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砸在地上,地面腾起一阵烟雾。 子衿趁机带上雅鱼逃了出去,素戎带领魔兵破窗而出,继续追击,还没等魔兵完全撤出,铜川客栈便轰然倒塌…… 废墟里腾起阵阵烟雾,随即,冲天地火便瞬间把整个客栈吞没。 第二十四章 承影剑 铜川,深夜。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好像稍停留半刻就会让人彻底窒息。 恍惚的夜幕下,两道黑色的影子正在拼命的奔跑,前方就是湍急的河流…… “哎呀……!”还没跑到河岸边,雅鱼就被一块大石头绊倒,一个踉跄几欲连子衿也带飞。 “你没事,来,我背你,快走!”子衿赶忙蹿过去扶起她,着急地说道。 雅鱼喘着粗气无力地说道:“我走不动了,你,你快带上寻觅走……!”神色慌张,充满了无奈。 “不行,要走一起走!”子衿固执地说道,随即便慌忙伸手把雅鱼挽起,抱着她往前面的河道跑去…… “不行的,这样咱们谁也走不了,子衿,放下我,你们快走……!”雅鱼在子衿的怀里拼命地挣扎着。 躲在子衿怀里的寻觅跳了出来,歇到雅鱼的额头上哭喊道:“要走一起走,母上不走,我们也不走……!” 子衿已经完全听不到她们的声音了,他只顾抱着她拼命地往前奔跑,背后隐隐约约好像还有追杀声…… 跑到河岸边时,湍急的河流把他震住了,但他没有犹豫太久便闭上眼睛,抱着她拼命趟了过去,河流的咆哮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的回荡着…… 跑着跑着,寻觅突然喊道:“哎,哎,家君,前面好像有一个山洞……!”子衿好像完全听不见似的,只顾拼命往前奔跑。 这时,寻觅急了,它一跃到子衿的耳朵上大喊道:“前面的山角下有一个山洞……!”子衿这才恍然应声道:“哎,好,好!” 这个山洞极其隐秘,洞口极小,就夹在两块巨石之间,周围杂草丛生,如果不注意看,就算到走到跟前也未必能发现。 他们冲进山洞,子衿顺势一脚踹翻一块石头挡住了洞口。走进去一看,仿佛进入了一个仙境。 洞内很宽阔,四面都是五颜六色的钟乳石和石笋,照得洞内通红,水滴顺着钟乳石滴下来,滴在地上。 钟乳石的形状奇形怪状的,像一个个海螺堆积而上。洞壁上刻着各种神怪鬼魅,个个都瞋目呲牙,骇人万分。 …… 子衿轻轻地把雅鱼放在地上的蒲草堆上,他跑得满头大汗也来不及擦拭,赶忙着急地问道:“你没事……!” 雅鱼此时已经感觉比刚才好多了,便撑着子衿的膝盖坐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没事儿的,只是受了一点轻微的外伤,很快就会好的!” “哎,对了,她们谁什么人啊?为什么要追杀你呢?”雅鱼突然开口问道,子衿顿时哑口无言,他感觉有一点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解释。 “要是说了实话,可能会连累到雅鱼……!”子衿心里思忖了很久,终是感觉很难为情…… 雅鱼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同情地说道:“算了,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就别说了,反正我就算知道了,现在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雅鱼,我……!”子衿正要说什么,山洞突然摇晃了几下,随即便隐隐能听到水滴声越来越大,宛如泉涌,寻觅被吓得躲进子衿的怀里。 过了一会儿,水滴声又突然戛然而止,好像这声音是被什么锋利的利器拦腰斩断,没有留下一丝拖沓的节奏。等他们回过神儿时,前方洞顶上倒挂着的一块石笋突然坠落,重重地砸在地面挺拔向上的石钟乳上,摩擦出的火花划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 子衿和雅鱼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们都庆幸没有在靠前,否则此时早已变成一堆肉泥。 他们俩缓缓舒了一口气,相视一笑,忽然,刚才石笋坠落的地方又发出了咔咔咔的声响,不一会儿便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从洞顶倒插而下。 宝剑直入两块石钟乳中间凸起的部分,碰撞发出的剑气,直接削平两块叠加在一起的石钟乳…… 子衿和雅鱼彻底被震撼到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刀刃还散发着一种威猛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寻觅也被这气势惊扰到了,它从子衿怀里悄悄探出小脑袋,四下张望着,忽然它眼前一亮,一跃而起,弹跳到子衿的肩上惊讶地喊道:“是‘承影剑’!” “承影剑?”子衿和雅鱼一头雾水,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觉得这把剑的气势太强了。 “哎呀,‘承影剑’可是上古十大神剑之一呀!” “相传这承影剑是上古大神秦世炎用尽一生才打造出来的。它是融合了日月精华的天山水,和蛟龙、大雁的魂魄淬炼而成的。” “正所谓,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所以说这‘承影剑’可不是普通的剑,六界之中,人人都想得到它呢……!” 寻觅一副博学多才的样子,有条不紊地讲述着‘承影剑’的来历,子衿和雅鱼听得目瞪口呆…… 忽然,洞口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不好,她们追来了,子衿,快去拿‘承影剑’!”雅鱼话音刚落,素戎便带领魔兵闯了进来。 子衿赶忙一个箭步上前,拔出插在石钟乳上的‘承影剑’指向素戎,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好像恨不得立即将她碎尸万段。 素戎看到子衿这副模样,便禁不住嘲讽道:“呦,跑得倒是还挺快的嘛,怎么,长能耐了,你会使剑吗?” 子衿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拳头捏得紧紧的,‘承影’剑刃上流淌着愤怒的寒气。 “哼,我不会再跑了,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替师父和琼花报仇!”子衿愤怒地说道,此刻他的内心堆积起了太多的仇恨,无处释放…… 素戎却不以为然地藐视道:“好啊,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眼神中也充满了愤怒之火。 话音刚落,素戎便飞剑挑起地上的一堆木棍,木棍飞旋着朝子衿袭来,子衿‘承影’掠起,将其砍断,剑气回荡,地动山摇。 素戎一跃而起,纵到石钟乳上,二人持剑在石钟乳上连连对砍,随即双脚相对,跳跃翻转之际又是一波提剑挥砍。 子衿自从逃亡以来,功夫确实精进了不少,二人再度相攻数回合,素戎招招凶险,招招致命,子衿虽然有‘承影剑’在手,但剑术平平,很快便占了下风。 战了二三十回,子衿开始感觉脚步虚晃,招招被逼,却无法反击,此时,他突然想起了师傅和琼花的惨死,怒火中烧,他打算跟素戎同归于尽。 只见他退到洞壁,忽然一个翻身腾起,借助石钟乳的力飞旋转身朝着素戎刺来,素戎随即剑靠于背以作抵挡,然后纵身而起,堪堪几脚便将子衿踢飞。 子衿飞撞到洞壁的石笋上,连同震落的石笋一起坠落地上,地面腾起阵阵灰尘伴随着爆炸声,子衿狂吐鲜血,‘承影剑’也被震落到石钟乳上。 雅鱼见状,赶忙扑过去抱着子衿哭喊道:“你没事?你流了好多血……!”哭声惨烈,回荡在洞壁上空,宛如一曲肝肠断。 子衿却虚弱无力地咳着血,素戎嘲笑道:“哈哈哈,就这么点本事,还吵着嚷着要报仇,可惜了,这是一把好剑哪,你不配拥有它……!” 素戎说着便走向石钟乳,准备夺走‘承影剑’。这时,寻觅突然飞扑向素戎,大喊着:“啊,坏人,我跟你们拼啦……!”素戎和魔兵们瞬间乱作一团。 寻觅飞旋着在素戎和魔兵们的头上,脸上,脖子上……攻击着。由于太小,魔兵们还一时半会儿拿它没办法。 没过多久,素戎便彻底急眼了,只见她双臂微抬,掌心相对,运出魔力击向寻觅,寻觅来不及躲闪,被一道绿色的光柱击飞倒地,瞬间晕了过去。 素戎大笑着朝‘承影剑’走过去,就在她触碰到剑把的那一刻,忽然,一道金光瞬间把她震飞数米。 应声而来的是一个身着素白色长袍,白发飘飘,落逸出尘的老神仙。只见他一尘不染,淡淡的金光晕笼罩周身…… “哼,你是何人,竟然敢坏我的好事?”素戎挣扎着站起身来,挥剑指向老神仙,厉身吼道,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老神仙却一言不发,镇定自若地看着石钟乳上的‘承影剑’,然后转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子衿和雅鱼。 “哼,不说话,找死!”素戎挥剑朝着老神仙刺来,老神仙却不慌不忙,随意挥了一下衣袖,素戎便连人带剑一起飞撞到洞壁上。 魔兵们见状,慌忙蜂拥而上,老神仙还是随意挥舞了几下长袖,便把魔兵们纷纷击倒,有的当成毙命,化为灰烬。 素戎身受重伤,又自知不敌,便慌忙带领剩下的魔兵们逃走了。 这时,寻觅突然从昏迷中醒来,看了一眼那个踏着清风的老神仙,惊讶地喊道:“墨染上仙!” 子衿和雅鱼听到后立即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 “您就是‘终南山三纲之一’的释元‘墨染上仙’”子衿激动地踉跄着上前询问道。 “嗯,我是墨染,二位为何到此,这群魔兵为什么要杀你们啊?”墨染上仙一脸严肃的神色,让人肃然起敬。 子衿慌忙跪下道:“上仙,我是要去终南山拜您为师的!”眼神中透露着诚挚的善良。 墨染上仙疑惑地看着子衿,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进不了终南山的,你的修为太浅,我看你还是另寻他处!” 子衿却固执地说道:“不,我一定会考核进去的!” “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对了,你是怎么得到这‘承影剑’的?”墨染上仙看了看子衿好奇地问道。 子衿诚恳地说道:“刚才我们逃到这山洞的时候,‘承影剑’就从这洞顶掉了下来!” 墨染上仙看了一眼子衿,然后背负双手道:“嗯,那就是它跟你有缘了,这是‘秉持正道’的剑,希望你好好利用!” 话音刚落,墨染上仙便消失在了山洞里。 回音缭绕,‘秉持正道’四个字,在洞壁四周来回碰撞,撞进了子衿的脑海里。 第二十五章 依偎 折花阁,闺房。 竹窗边,一个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 菊花下那细腻的笔法,流淌出温柔似水美感,一看便知闺阁的主人是一个高雅的大家闺秀。 透过竹窗上挂着的紫色薄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道袅袅婷婷的倩影,正在优雅地扶笔朱砂。 …… 夫人‘拓拔静’在竹窗外偷偷看了好一会儿,看到自己的女儿竟然那么认真的练习绘画,瞬间便感觉一股清流从丹田流向每一个细胞。 “嘿,这孩子,还真是长大了……!”拓拔静心里美滋滋地幻想着,她打算悄悄进去,给女儿一个惊喜。 她轻轻叩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儿后面,‘啪’的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欣慰地说道:“嘿,鱼儿,干嘛这么认真啊!” 那个倩影却被吓得惊慌失措,慌忙转过身来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说道:“哎,夫,夫人饶命啊……!” “黍苗!”拓拔静惊讶地喊道,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紧接着生气地问道:“小姐呢?又去哪儿了?我不是让你看好她吗……?” “回禀夫人,黍苖也不知啊!小姐只是让黍苗换上她的衣服,她说出去玩两天就回来……!”黍苗胆战心惊地回答道。 拓拔静严肃地说道:“胡闹,小姐要是出了什么差池,阁主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黍苗委屈地呢喃道:“对不起夫人,黍苗也知道后果,可是小姐她……!”黍苗漱漱地留着眼泪,拓拔静知道肯定是女儿逼迫她干的,也就不好再责备了。 她挥手示意黍苗站起身来,然后尽量平和地说道:“小姐走了多久了?” 黍苗战战兢兢地回道:“快有一个月了!” “什么,快一个月了,为什么不来禀报?”拓拔静又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黍苗还是委屈地回答道:“可是,小姐不让!”拓拔静见继续追问下去也无济于事,只好夺门而出,去找阁主公叔耀龙商量对策。 桃夭殿外。 细雨飘飞,像一颗颗珍珠潇洒地从云层里漏下来。 阁主‘公叔耀龙’和首徒‘信南山’正在凉亭里悠闲地下着棋。 夫人拓拔静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着急地说道:“耀龙,不好了,鱼儿又偷溜出去,都快一个月了!” 公叔耀龙听到后,一把拨开旗子,勃然大怒道:“什么,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怎么可以……!”言语中既有愤怒,也有担忧。 首徒信南山赶忙站起来劝慰道:“师傅息怒啊,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回师妹呀,现在归墟出关了,魔界妖人都在蠢蠢欲动,我担心师妹她……!” 公叔耀龙这才恢复理智,他交代南山去把祭师‘蒙需子’找来,他心里非常清楚,鱼儿这孩子天性贪玩儿,离家出走那么久,肯定去了很远的地方。 桃夭殿里。 熊熊烈火在火盆里疯狂肆虐,没一会儿便把一个硬邦邦的龟甲烧得火红。 火光把这个桃夭殿照得通红,祭师‘蒙需子’用铁钳翻动龟甲自信观察着,然后抛起一枚‘五行币’双手盖住,又念了一通咒语。 “怎么样?筮到鱼儿的去向了吗?”还没等祭师开口,拓拔静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蒙需子点了点头,公叔耀龙也迫切地问道:“什么卦?她现在没遇到什么危险?” “嗯,阁主放心,令爱此时此刻已经化险为夷了!”蒙需子挥了一下须菩提镇静地说道。 阁主和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信南山也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接着问道:“那我师妹她现在在哪儿啊?卦象上有没有显现出?” “嗯,此卦乃是‘乾卦’,今日又交初九和九二!” “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初九阳爻处在‘一’卦的下位,处于最底层,所以压抑难伸,阳气在地下发生,尚未形成气候,也就是说此人前几日有血光之灾!” “九二阳爻升进一步,居于下卦中位,象征潜龙已经跃出地面,阳爻处阴位,刚中有柔,所以有‘利’之说,说明她已经脱离了险境……!” 蒙需子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信南山也大概听懂了,只是有一处不解,便又接着问道:“这‘刚中有柔’作何解啊?” 蒙需子捋了捋胡子接着分析道:“这‘刚中有柔’乃是好事的象征啊!说明此人已经遇到了她中意的人,并且发展的很顺利!” 三人听到后大吃一惊,脸上纷纷露出了不悦的神色,尤其是信南山,甚至有些愤怒…… 沉默了一会儿,公叔耀龙又开口问道:“那小女现在具体在何方呢?”此时除了担忧,他更害怕自己的女儿年幼无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蒙需子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手中的‘五行币’,然后大概性地说道:“她已经离开了仙界,应该是在‘无极界’以南地区……!” 蒙需子话还没说完,信南山便迫不及待地上前请缨道:“师傅,让弟子亲自去找师妹,弟子保证一定会把师妹,安全地带回折花阁……!” “是啊,你就让南山去,这孩子办事踏实,肯定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公叔耀龙正在犹豫,拓拔静又接着哀求道。 这件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折花阁的立场,自己的女儿喜欢上外界的人,无论那个人是哪门哪派,他都不好处理…… “唉,算了,还是鱼儿的安危要紧……!”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还是打算先把女儿安全带回来,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 “南山,你速去‘无极界’把鱼儿带回来!” “但是你要切记,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冷静处理,不可坏了我折花阁,不插手外界任何事物的规矩……!” 公叔耀龙转过身郑重地交代道。 “是,弟子谨记师傅教诲!”公叔耀龙话还没有说完,信南山便焦急地领命出去了。 “哎,这……!”公叔耀龙正要叫住已经走出殿外的南山,拓拔静便一把拽着他的袖子,安抚道:“放心,南山这孩子做事有分寸,不会坏了规矩的!” 公叔耀龙的心里,此时此刻很忐忑,他作为折花阁的阁主,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处理事情,特别是和外界有牵扯的事情,更是马虎不得…… 铜川,山洞外。 清晨,淡蓝色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看上去雾蒙蒙的,犹如蒸汽一般。 没过多久,阳光便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喷洒在洞口,子衿看到门口那久违的光,便执‘承影剑’走了出来。 现在距离‘终南山新弟子考核大会’还有二十多天,时间还很充足,雅鱼又受了伤,所以他打算暂时在这个山洞休整几日然后在出发。 这里灵气充足,是一个修炼的好地方,他打算借助这几天练习一下剑术,以免真的过不了考核。 自从有了这‘承影剑’,他的能力确实增大了不少,此时,这上古神剑在他的手里,也感觉顺手了很多,正所谓宝剑配英雄,即便他现在不是英雄…… 只见他在山洞外的空地上,忽地拔出‘承影剑’,一道寒光剑影随即飞旋而出,瞬间击碎一块巨石,爆炸声起,碎片横飞。 “没想到这‘承影剑’竟会有如此威力……!”他不禁感叹道。 雅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醒,他慌忙走出洞外,却看到子衿正在练剑,身姿虽笨拙,却舞得还算有模有样: 只见他纵身一跃,长剑悬空,或劈或挑或砍,然后空翻回旋,剑走偏锋,如影随形,剑气随着招式变换…… 雅鱼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她没有想到,这个刚认识的时候,还弱得就像一只蚂蚁的少年,此时此刻变化却如此之大: 从性格到功夫,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会主动跟人说话,也会关心别人了,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功夫确实精进了不少,算不上强大,起码不至于每次都用诡异的‘机关术’逃命…… “你还有伤在身,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子衿忽然看到雅鱼坐在一旁发呆,便收剑入鞘走了过来关心道。 直到子衿走到她身边,她这才回过神儿来,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已经没事儿了,这只是一点皮外伤,不打紧的!” “那我们在休息两天就出发,我这几天已经把这‘承影剑’使得顺手了……!”子衿蹲在雅鱼身边,高兴地说道。 “咱们还是明天就出发,我真的已经好了,再说了,路途还很遥远呢,也不知道这一路还会遇到些什么事,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耽搁了……!” 雅鱼也开心地看着子衿,好像她比子衿还要着急着去终南山。 不过,说真的,她确实不希望那么快就到终南山,因为到那儿就意味着要分离了,她也离家出走了那么久,在不回去可能就要露馅了。 “唉,也不知道黍苗能不能撑住,要是露馅了,以后可能就真的出不来了,那岂不是……!”雅鱼陷入了沉思。 “哎,你,你没事儿!”子衿伸出五指在雅鱼眼前晃了几下,她这才回过神儿来。 她没有说话,而是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惊慌失措…… 其实,他早就有预感,尘世的喜欢大抵是如此的,我并没有大声地说喜欢你,只是,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也就成了依偎。 第二十六章 见义勇为 蓝田郡,西郊。 傍晚,骄阳已经谢去,天边彻底被晚霞染红了,看上去就像是被灌醉了酒,红得发晕。 子衿和雅鱼带着寻觅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已经到了蓝田郡的西郊,周围一片荒芜。 走着走着,寻觅突然从子衿怀里探出小脑袋,它一边吮吸着残阳的余晖,一边侧耳倾听…… 雅鱼看到了,便伸手轻轻地揪着它的触角,把它放在手心上,颇感好笑地问道:“哎,你听什么呢,难不成你这小耳朵还能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啊?” 寻觅一扭头,骄傲地说道:“那可不,我可是修炼千年的灵兽啊!”‘灵兽’二字拖得很长,好像它感觉自己很庞大似的。 雅鱼看到它自豪成这样,便随即附和道:“呦,我们寻觅可有本事了呢!那你到是说说,你都听到千里之外的什么啦?” 寻觅当即表演了一个后空翻,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前面直走五百米的低洼处有一条小溪,然后上游好像有打斗的声音……!” “不会,你该不会在山洞里被那个魔女打坏了脑袋,这方圆几里寸草不生的,哪来的河流啊?”雅鱼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赶了一天的路,他们确实又渴又累。“此时要是真有一条小溪,那直接是雪中送炭啊……!”雅鱼心里暗自思忖着。 又走了一会儿,闷躁的空气中突然划过一丝凉意,他们明显的感觉到,越往前走空气中的水分越厚重,他们都没有说话,心里却暗自窃喜。 “哇,还真有一条小溪啊!”雅鱼第一个看到了前方低洼处的小溪,激动地喊道。雪眸中泛出如鱼得水的喜悦之光。 子衿也看到了,他们加快了步伐朝着小溪走去。 小溪清澈见底,夕阳洒在水面上的光,像是许多金针银线,随着水波此起彼伏,然后唱着欢快的歌曲流向远方…… 寻觅直接一头扎进水里,咕嘟咕嘟地喝着水,好像渴了好几年似的。子衿扶雅鱼坐在一块朽木桩上,然后从包袱里取出竹筒接了满满一杯,让雅鱼先喝。 “唉,好甘甜的水啊!”雅鱼喝完站起身来,面朝夕阳舒展着双臂,好像甜美的溪水已经带走了一天的疲劳。 残阳映佳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戏黄昏。一幅江山美人图永远定格在了晚霞的记忆深处…… 子衿喝完又接了满满一筒放进包袱,然后坐在雅鱼身旁陪她一起享受,这大自然的馈赠。 “雅鱼!”子衿突然很不习惯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她们都有一点不适应。雅鱼也只好随即应了一声“嗯!” “那个,谢谢你陪我走了那么久,还害你受了伤,马上就要到终南山了,你出来那么久你家里人也应该担心了,要不你先回去,……!” 子衿话还没说完,雅鱼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都到这儿了,也不在乎这么点路了,我要亲自送你们到终南山才放心的!” “没事儿的,你不用担心我们,我现在功夫精进了不少,我和寻觅可以……!”子衿极力辩解道,他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艰难险阻,但他不希望雅鱼跟着他受苦。 “我当然相信你现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啦!我是放心不下寻觅,我可是她的母上,当然有义务要保护好她啦!”雅鱼也赶忙找借口辩护道。 “可是,你……!”子衿还没说出来,雅鱼便打断了他的话,接着安抚道:“放心,我送你们到终南山,我就一刻也不耽搁,直接回家!” “我……!”子衿知道拗不过她,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好作罢。 寻觅却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唉,还不如做一只虫子呢,无拘无束的多好啊……!”雅鱼双手抱着膝盖看着在水里嬉戏的寻觅,心里暗自叹息道。 此时此刻,夕阳下的一切静得出奇,空气流动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见…… “站住……!”远处突然传来阵阵急促的喊声,打破了夕阳下的宁静。 子衿和雅鱼警觉性地提剑站起身来,目光紧张地搜索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觅也吓得立即飞进子衿的怀里,偷偷探出脑袋四处张望。 声音越来越近了,紧张的气氛好像近在咫尺,不一会儿,只见远处一个绿纱素衣的女子,正在拼命往他们这儿跑来,后面跟着数十名蒙面杀手。 那女子跑到子衿他们面前时,已经精疲力尽了,她一头栽倒在地,奄奄一息地喊了一声:“救,救命!”便晕倒在地。 子衿和雅鱼慌忙拔剑上前喝住了那群蒙面人,只见蒙面人们都是清一色的紫色长袍,个个手执弯刀,头戴斗笠,面遮黑纱,完全看不清样貌。 对峙之际,领头的蒙面人站出来大喝道:“哼,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竟敢坏老子的好事……!”声音沉闷而有穿透力。 雅鱼剑指那蒙面人冷喝道:“呵,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你们那么多人,追杀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那蒙面人却大笑道:“哈哈哈,在这蓝田郡,老子想杀谁就杀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应该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雅鱼一脸不屑的样子嘲讽道。子衿也持剑冷冷地看着那群蒙面人,眼神里多了几分自信。 “你……!”蒙面人瞬间被气炸了,挥刀便朝着雅鱼砍来,后面的蒙面人们也一拥而上。 子衿和雅鱼也挥剑应战,子衿对战后面那群蒙面人,只见他一跃翻纵到人群中间,然后腾空一剑,划出一个弧形。 那群蒙面人只感觉头顶一阵发凉,斗笠便齐刷刷地被‘承影剑’的剑气震烂,蒙面人顿时被吓到惊慌失措,没有人在敢上前。 雅鱼和那领头的蒙面人激战正酣,只见那蒙面人刀法娴熟,刀刀致命,但都被雅鱼巧妙地化解了,数十招之后,还是没有讨到好处,蒙面人便更加愤怒了…… 没过多久,蒙面人就开始转攻为守,雅鱼剑剑紧逼,每一剑都力道极大,几欲刺中蒙面人的喉咙,那蒙面人却一点儿也不慌,招式并没有乱。 为了尽快结束战斗去帮子衿,雅鱼使出了杀手锏,只见她一个后越腾空而起,然后剑尖点地,借力便飞旋着朝蒙面人气势汹汹地刺来。 蒙面人却突然从袖子一挥,霎时间,数十只寒光闪闪的飞镖便飞速朝着雅鱼袭来,雅鱼见状,慌忙一个侧旋回转,然后收势落地,侥幸躲过了暗器。 雅鱼落地时脚步虚晃了一下,几欲摔倒,蒙面人趁机又挥动另一只袖子,数十只飞镖又朝着雅鱼急射而来…… 子衿见状,慌忙飞出‘承影剑’,神剑脱手而出的那一刻,一道寒光也随着剑刃飞了出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些飞镖便被拦腰切断,尽数落地。 地面被那飞镖的碎片撞击出几个大坑,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蒙面人们瞬间胆寒,他们都知道遇到高手了,慌忙逃窜。 雅鱼正要飞剑结果了那领头的蒙面人,却被子衿拦住了:“算了,留他一条命,还是先救人要紧!”雅鱼这才急忙收势。 …… 然后,他们便把地上晕倒的这个女子,背到了‘蓝田郡’街市上的客栈里。 蓝田客栈,客房。 房间装饰得很简单,基本上没有什么华丽的家具,但却给人一种清新感。 窗外就是一个花园,花园里花团锦簇,花香弥漫,在客房的每一个角落的能闻到…… 雅鱼和子衿把那个救来的女子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掌柜的还找来了大夫替她包扎好伤口。 不一会儿,那女子便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还以为被蒙面人抓了回去,于是习惯性地伸手去抓剑,雅鱼看到了赶忙走过去说道:“哎,你不要乱动,你的伤口刚包扎好。” 见那女子还是一副惊恐的样子,子衿也赶忙上前安慰她说:“放心,你现在安全了,追杀你的那帮蒙面人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那绿纱素衣女子这才放下戒心,哭泣着说道:“谢谢二位少侠相救,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去到终南山了!” “终南山!”子衿和雅鱼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你也要去终南山啊!”雅鱼接着补充道。 “是啊,莫非二位少侠也是要去终南山,参加今年的新弟子考核?”那女子顿时感到一股暖流从心脏流遍全身。 雅鱼看了子衿一眼,然后回避性地说道:“不是我,我只是送他去终南山!”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可能仅仅是因为事实如此。 女子听后便起身央求道:“那我可以跟二位少侠一起上路吗?我前几日在酒楼得罪了这‘蓝田郡’郡守的公子,他便派人追杀我,我一个人……!” 她说得楚楚可怜,子衿自然是没有意见带她一起上路的,只是雅鱼似乎有一点犹豫了…… “嗯,好,既然都是要去终南山拜师学艺的,以后可能就是师兄妹了,理应相互照应的!”没没等雅鱼开口,子衿便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二位少侠不嫌我累赘,我叫‘卫夏’!”女子拱手道。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此时,雅鱼心里却产生了不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是女的,又可能是因为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只是希望送子衿到终南山以后就赶紧回家,她不想在节外生枝。 第二十七章 蒙面大侠 蓝田客栈,客房。 清晨,一抹淡淡的阳光洒进窗阁,窗外的花园里好像瞬间就活了,鸟语花香,蜂追蝶引……一派盎然的景象又开始上演了。 子衿是第一个醒的,他住的房间靠近街市这一边,大早早的便被街市上摆摊的小贩们的吆喝声吵醒。 他穿戴洗漱好,便走过去打开窗阁,随意瞟了一眼,街市上早已是炊烟袅袅,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他快速收拾好包袱,正打算开门去叫雅鱼和卫夏出发时,突然又犹豫了,他不知道应该先敲谁的房门,去找雅鱼就必须经过卫夏的房门…… 正当他感到为难之际,房门突然响起,他猜想应该是雅鱼,立即走过去打开房门一看,既然是卫夏! “哎,子衿大哥,早啊,你收拾好了没,我是来问一下你,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呀?”还没等他开口,卫夏便微笑着问道,她说的很自然,好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子衿顿时感觉到有一点局促,他说不清这是尴尬还是不习惯,只好支支吾吾地回道:“哦,快,快了,马上就好!” 卫夏还是微笑着说:“那好,我先回房间等一下下,你要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哦!”说完转身便走了,还没等子衿回答。 子衿赶忙关上房门,回到桌前坐下,这下他犯难了,卫夏刚才问的是‘他’收拾好了没有,没有提到雅鱼,这…… 经历了那么多生死轮回,他已然蜕变成一个心智稍微成熟的少年了,虽然对于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他确实不太懂,但是昨晚从雅鱼的脸色上他还是看出了很多端倪。 “唉,兴许是我多想了,可能卫夏只是顺口而出,没想到这一点呢……!”子衿陷入了沉思,说实话,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咚,咚,咚……!”他还没回过神儿,房门又响起,这一次好像比上次声音小,但是明显能感觉到声音中夹杂着一种急促。 他没有多想,又去打开了门,是雅鱼!她背着包袱婷婷立立地站在门口,子衿一下就愣住了。 雅鱼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轻声问道:“你怎么啦?”声音极小,好像害怕别人听到似的。子衿慌忙摇头道:“没事儿啊!” 雅鱼神神秘秘地走进来,把门轻轻关上,然后转过身悄悄说道:“带上寻觅,咱们赶紧走!” “嗯,你叫卫夏了吗?”子衿茫然道。 “哎呀,你还真打算带上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一起上路啊!” “你是不是傻呀,她得罪了郡守公子,带上她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雅鱼心里很生气,但她还是极力压制,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她不想让子衿觉得自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 子衿却固执地说道:“那怎么能行呢!我们既然答应了人家一起上路,怎么可以为了保全自己就撇下她一个人……!” 雅鱼被气得面红耳赤,她知道子衿是一个固执的人,但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听自己的劝。 “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了吗?我们不能再出什么茬子了……!” 子衿犹豫了,可他始终觉得答应别人的事儿就不能反悔。 “可是,雅鱼,我们……!”他正想辩解。雅鱼堵住了他的嘴,深情地说道:“好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次你要听我的……!” 子衿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妥,雅鱼却一把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他们刚踏出门槛,卫夏就刚好走到他们面前。 “雅鱼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啊,我刚才去你房间叫你,发现你没在,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还没等他们俩开口,卫夏便诚挚地说道。 子衿和雅鱼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卫夏又接着问道:“咱们这是要出发了吗?”没等雅鱼开口,子衿便点头道:“是啊!” 卫夏慌忙说道:“哎,好的,好的,那你们等我一下啊,我去房间拿一下包袱,马上就来!”说着便跑回房间去取东西。 雅鱼也无可奈何,只好听天由命了。 …… 街市上。 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已经开张了。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各种吆喝声,嘈杂声混合在一起,好一个热闹的街市…… 三个人,三把剑,三个包袱,东张西望地走在街上上,他们一直朝着南街走去。 “哎,子衿,你看这儿像不像子布街市啊?”雅鱼被这繁华的景象吸引,便情不自禁地问道。 子衿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嗯,像!”卫夏也插进了行走的行列,好奇地问道:“子衿大哥,子布街是哪里啊?”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还没等子衿回答,忽然,四周就乱作了一团。 “啊,……快跑啊……!”一瞬间,马蹄声和逃跑声混杂在一起,小摊贩们纷纷推着自己的车子拼命地往前跑,繁华的街市一下子变得鸡飞狗跳…… 卫夏在慌乱的人群中,揪住一个卖斗笠的小摊贩问道:“哎,哎,这位大哥,这儿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要逃跑啊?” 那个摊贩浑身哆嗦着:“哎呀,快跑!‘江有汜’来啦……!”雅鱼接着问道:“‘江有汜’是谁呀?你们为什么那么怕他呀……?” 还没等雅鱼问完,那个摊贩便一把挣脱,一边踉跄着逃命一边回头喊道:“哎呀,你们管他是谁的呢!快逃……!” 子衿和雅鱼感到很困惑,卫夏却颤抖着说道:“‘江有汜’就是蓝田郡的郡守公子,我在酒楼不小心得罪了他……!” 雅鱼一把拽过子衿生气地说道:“我就说带上她是个祸害,你偏不听我的,这下又要出茬子了!”既是责备也是担忧,她害怕子衿受到伤害。 卫夏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了,我去拖住他!”说着便快步向前走去。 子衿却上前一把将卫夏拽过来,二话没说便从旁边的摊贩上捡起三个斗笠,让他们戴上混在人群里一起逃出去。 他们刚走几步,就被前面的一群人马截住了去路。 “统统不要动,否则格杀勿论!”一个紫色长袍的人在马背上大喝一声,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 “不好,是昨天放走的那个人!”雅鱼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她小声地在子衿耳边说道。 紧接着一个身穿红色长袍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扇子,骑着一匹红马站了出来,左右还跟着两个长相奇异,手持板斧,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 那个少年说话自带三分邪气:“我今天只找三个人的麻烦,跟其他人无关!”然后他挥了一下扇子,便有数百名身披甲胄的士兵成一字排开,挨个检查。 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不时发出阵阵唏嘘声。 雅鱼扯了一下子衿的袖子,示意他从左边的巷子悄悄溜走,三人对视了一眼,便用手扯着斗笠低头往巷子里走去。 “站住!”他们三刚走到巷口,便有数十个士兵突然从巷子里冒出来,用长枪把他们逼了回来。 那个士兵看了一眼三人,便上前大喝道:“你们三干什么的?干嘛鬼鬼祟祟的,把斗笠摘下来?”说着便要上前扯下他们三人的斗笠。 雅鱼看已经藏不住了,便先下手为强,只见她忽然腾起一脚,便把那个士兵踢飞,还顺带把后面的几十个士兵也撞倒! “公子,就是他们三个!”紫色长袍那个人突然喊道!子衿和卫夏也赶忙拔剑相向。江有汜恶狠狠地说道:“给我拿下,要活的!” 话音刚落,左右手执板斧的那两个恶人,便脚踩马背,一跃而起,飞旋着朝三人劈来,三人侧身避过,地面上瞬间被劈出两条整齐的口子。 紧接着两人又一个侧旋抡起板斧劈来,两人动作如出一辙,他们三人慌忙挥剑格挡,斧剑相碰,擦出闪电般的火花,双方均被震退数米。 第一回合双方实力不相上下,那两个恶人想速战速决,便慢慢退向墙壁,然后借助墙力突然弹跃而起,在空中迅速调整姿势,旋转着朝三人再度劈来。 三人见状,慌忙剑尖点地,然后借力腾跃而起,跃向二人上空,猛踩一脚,两人猝不及防,飞插到一个摊架上,摊架炸裂,发出穿云裂石般的声响。 没等三人落地,那二人便又抡起起板斧,勾住一个木架,用力甩了出去,三人刚落地,便被飞旋而来的木架,迎面撞飞至墙壁。 那二人见他们三个已经受伤,正准备过去把他们绑了,忽然三人又同时站了起来,两人大惊,都感觉是遇到对手了,于是慌忙示意周围的士兵们一起上。 一时间,危机四伏,杀声震天,数百人一拥而上,子衿本想用‘五行令牌’伺机逃跑,但是又怕伤及周围无辜百姓,只好硬着头皮持剑应战。 危急关头,忽然,地面爆炸声四起,扑过来士兵们纷纷被震飞四散,应声从天而降的是一个身着黑衣,戴着面具的大侠。 那两个恶人见状,便抡起板斧朝着黑衣大侠扑来,还没等二人靠近,大侠便随意一掌,一股金色光柱从掌心喷薄而出,瞬间把两人化为灰烬。 江有汜见状,慌忙带着剩下的人,大喊着疯狂逃窜。一时间街市上又乱作一团,百姓们也被吓得连滚带爬,纷纷逃命…… 黑衣大侠看了一眼雅鱼,没有说什么,便御剑飞走了! “此人身影为何如此熟悉啊!”雅鱼嘀咕道。但她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 还好这次有惊无险,三人长舒了一口气,没敢稍作停留,便继续沿着南街扬长而去…… 第二十八章 孤村道观 蓝田郡,孤村外。 夜晚,一片漆黑,薄雾笼罩,没有月亮,只有星辰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光。 他们三人走到了蓝田郡的边界,此时天已经彻底黑沉,周围一片寂静,卫夏打着火把在前面带路。 路特别的窄,周围荆棘丛生,好像只有一条毛毛路一直往前延伸,冷风呼啸,尖锐的刺鸣声仿若鬼怪在叫嚣着要破开地面…… 走着走着,卫夏突然激动地叫道:“哎,你们看,你们看,前面好像是一个村子,有人家户了,……!” 她强调的是‘你们’,而不是子衿一个人,这几天的相处,她已经意识到了一些微妙的情况,那个雅鱼嘴里说着子衿是她的好朋友,却生怕别人跟她抢似的,一句走心的话,都会引起她的恨意。 虽然卫夏心里也很不舒服,她不太喜欢这种占有欲太强的人,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单凭这一点,她也没必要去斤斤计较…… 雅鱼听到有人家户了,也很激动,她上前一把夺过卫夏手里的火把,尽量往前照极目望去,好像还真有一个村子,但是又一点光亮也没有。 “哎,是哎,那我们快走,今晚有住宿的地方了……!”雅鱼一边眺望,一边转头激动地和子衿说道。 …… 三人走到村口才发现这是一个孤村,好像已经荒废很久了,一点生命的气息也没有: 孤村只有一条阴森的大道,大道两旁房屋坍塌,一片狼藉,还有大火焚烧过的痕迹,但是却看不见一具尸骸,也不像是遭了土匪……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着,越往前走越感觉心神不宁,好像掉进了一口看不见光的枯井里,又好像是七窍堵塞,全身上下都闷得慌。 “这儿看上去好像已经荒废很久了,怎么一点儿人烟也没有啊……!”卫夏边走边嘟哝着,还不时用手扇着铺面而来的夜雾。 没走多久,卫夏突然又喊道:“哎,你们看,前面好像有一个道观,看上去还没有完全倒塌,要不我们今晚就在那里将就一晚!” 雅鱼没有说话,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子衿赶忙上前回答道:“好,估计往前走也都一样,那我们就先住下,明天再走!” 说完他看了一眼雅鱼,好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雅鱼也只好点头同意,只要是子衿说的话,她都尽量不反驳。 走到道观门口,雅鱼和卫夏却有些犹豫了,道观门匾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还不时有阵阵阴冷之风从里面冒出来。 阴风里似乎能嗅到血的腥味,一股凉意穿透身体,刺进骨中,仿佛禁锢千年的寒意突然得到释放,让人在大脑无法思考的一瞬颤抖起来…… 子衿却没管那么多,他直接走了进去,雅鱼和卫夏也赶忙跟上。 道观里,荒草丛生,破败不堪,墙皮已经脱落,只有一个看上去勉强还有一点光泽的大钟,摇摇欲坠地悬挂在一个亭子底下。 亭子旁边还有一口古井,里面的水已经干涸了……他们径直走近大殿,殿里的神像已经被洗劫一空,到处是蜘蛛网,地面上还有很多火堆,像是经常有人路过这儿借宿一样。 子衿把地上残余的柴堆点燃,然后去偏殿里找到三块破旧的垫在,他们坐在火堆旁,才稍微感觉心里的寒意被慢慢驱散。 坐了一会儿,雅鱼突然感觉头晕目眩,有一点昏沉沉的,子衿看到,赶忙坐过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你怎么了?雅鱼。”他担心地问道。 雅鱼却像骨头散架似的,提不起神来:“我也不知道啊,刚才好好好的呢,突然就感觉有点儿心烦意乱!” 卫夏赶忙打开包袱,拿出水和干粮递给雅鱼关心道:“雅鱼姐姐,你可能是赶了一天的路累了,来先喝点水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雅鱼没有说话,她感觉浑身没劲儿,子衿赶忙接过竹筒,喂她喝了一点水。 “唉,这儿阴气那么重,是个人都会不适应的,但是我们今晚离开这儿,就没有地方可去了……!”卫夏接着说道,她不是在抱怨,而是在安慰雅鱼。 雅鱼也听出了她的意思,便礼貌性地回道:“我没事儿的,休息一会儿,适应了就好啦……!”她这才意识到,其实这个卫夏也没有那么讨厌。 她之所以显得很讨厌她,那是因为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从一出现就给他们带来了好多麻烦,而且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她的子衿,虽然他们并没有名义上的确立关系,但这一路走来都成了彼此的牵挂。 其实,世间有好多东西都是这样的,特别是情感方面,有时候喜欢上彼此,只是一种心灵的相互感应,这种感应或微妙或强烈,都能轻易捕捉到对方的存在。 又坐了好一会儿,柴火已经慢慢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点暗红在苦苦支撑。 雅鱼此时也感觉好多了,子衿慢慢扶起她:“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赶路呢,偏殿里有一张床,应该是路过的人留宿的,你们俩就去将就一晚!” “那,你怎么办啊?子衿大哥。”卫夏怜悯道。子衿坦荡地说道:“我没事儿啊,我就在这火堆旁随便眯一下就好了!” 雅鱼听到后表现出了很不情愿的样子,子衿赶忙把她交给卫夏,然后叮嘱道:“你赶紧扶她进去休息,我真的没事儿,明天还赶路呢!” 卫夏这才扶着雅鱼慢慢朝偏殿走去,子衿席地而坐,然后双手趴在膝盖上睡着了,赶了一天的路,他确实也累坏了。 …… 深夜,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了。 道观大殿里除了寂静还是寂静,虽然偶尔有冷风袭来,但由于疲倦已经无法感知到了,三人都睡得很熟。 忽然,一道闪电直击到殿外亭子下悬挂着的大钟上,大钟轰鸣,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似乎要把人的耳膜彻底震碎…… 子衿顿时被吓得头皮发麻,雅鱼和卫夏也被吓得大叫着跑出偏殿,三人紧紧挨在一起,子衿慌忙点燃火把,声音却突然消逝了。 “难道刚才是幻觉!”三人暗自思忖着,但都不敢放松警惕,他们紧紧地握着宝剑注视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又过了很久,还是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在他们放松之际。 忽然,天空电闪雷鸣,地面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瞬间破窗而入,三人慌忙撤退至墙壁…… 风声停止后,又传来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恐怖声,这声音杀伤力极强,不但叫得人心烦意乱,还让人四肢僵硬,剑都有点拿不稳。 但他们三人还是没有说话,尽力保持镇静。那恐怖的叫声越来越靠近道观了,仿佛要把整个孤村彻底吞没…… 只听得‘砰,砰……!’几声脆响,便有一群‘狼身人首’的怪物破墙而入,怪物们尖牙利爪,目光如炬,咆哮着恶狠狠地直逼三人。 雅鱼和卫夏被吓得瑟瑟发抖,只有子衿稍微镇定一点,他从小在风雅颂堡的机关城下,什么毒蛇猛兽都指挥过,所以自然没有那么畏惧。 怪物们已经近在咫尺了,子衿慌忙拔出‘承影剑’果断出击,剑光划过,最靠前的那个怪物瞬间化为灰烬,然后消失不见。 其他怪物却好像丝毫不惧,依然大声咆哮着慢慢逼近,雅鱼和卫夏也拔剑出击,只见三人飞跃几剑,便斩杀数十个飞扑而来的怪物。 怪物们却好像越杀越多,轮番进攻,几个回合下来,三人早已精疲力竭。子衿尽量站在雅鱼前面挡住进攻。 对峙僵持之际,子衿不慎被一个飞扑而来的怪物,扑飞撞到墙壁上,雅鱼见状慌忙转身上前搭救,可还没走几步便被一个飞扑而来的怪物扑倒死死压住。 雅鱼拼命挣扎着用手死死撑着怪物的头,怪物凶狠的目光让她腿脚发软,眼看就要被怪物咬到了,卫夏慌忙飞剑刺死了那怪物。 雅鱼正要起身之际,又被两个飞扑而来的怪物死死压住了。子衿和卫夏也被怪物死死纠缠住,子衿动弹不得无法使用机关术。 就在他们都快被怪物咬上之际,突然几道金光飞速袭来,怪物们瞬间被化为灰烬,是昨天在街市上搭救他们的那个黑衣大侠。 只见大侠站在殿门口,随意几掌便把殿里的怪物打得灰飞烟灭,然后虚晃几下双臂,便有无数金光闪闪的光柱飞向殿外,殿外的怪物们纷纷溃散…… 三人还未看清那个大侠面容之际,大侠便消失在一束光柱之中。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天空薄薄的蓝幕,斜射进道观,不一会便把整个道观彻底点亮了。 大殿和偏殿的地面上,印满了铜钱般大小的粼粼光斑,酝酿了一夜的寒气也慢慢被这光斑吞噬,光斑在获得寒气之灵的时候,也慢慢膨胀变大…… “啊……!”三人同时发出尖叫声,纷纷从噩梦中惊醒,雅鱼和卫夏满头大汗地从偏殿跑出来。 三人喘着粗气,这才知道他们做了同一个噩梦,但是他们都感觉这个梦境是那么的真实,好像真的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且受伤的地方明显有淤青…… 第二十九章 噩梦之谜 道观,凉亭里。 碎片横堆,青铜大钟像是散了架似的,横七竖八地堆砌在凉亭里,而且还弥漫着烧焦的糊味…… 卫夏走过去捡起一块碎片,用鼻子嗅了嗅,疑惑地说道:“奇怪,明明是做梦,为什么这大钟还真的被雷击了呢?” “是啊,我也感觉像是真的一样,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真实的梦境……!”雅鱼也感到不可思议。 子衿蹲下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恍然说道:“你们看,这碎片堆积的图案,像不像我们昨晚梦到的那怪物?” “哎,还真是哎,那就是说,我们昨晚可能不是在做梦了!”雅鱼更加吃惊了,她清楚的记得那‘狼身人首’的怪物把她死死地压住,眼神犀利,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可是,这也没有道理啊,我们今天早晨明明就是从梦境中惊醒的嘛!”卫夏接着补充道。 三人都感到很诧异,一时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 “哎,有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这是为什么!”雅鱼突然疑神疑鬼的说道。 “谁啊?”子衿和卫夏几乎同时疑惑地看向雅鱼。 过了一会儿,又把目光齐聚在卫夏身上:“哎,我可真的不知道啊……!”卫夏以为是在说她,慌忙辩解道。 “嗐,我不是说她!”雅鱼感到很尴尬。很明显,她对卫夏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清楚的记得昨晚被怪物扑倒时,卫夏还舍命救她。 即便那只是一个梦境而已,但这也给了她足够的温暖,她也看出来了,卫夏只是性格豪爽了一点,说话比较直,不是真的要抢她的子衿。 “那你说的是谁啊?”子衿很不解地看向雅鱼,忽然间,他好像也预感到了什么。 “对呀,我怎么把她给忘了!”他慌忙伸手进怀里去掏,可是,几乎全身都摸了个遍还是没有…… “啊,你不会把寻觅给弄丢了……!”雅鱼这下着急了,慌忙走过去,帮着子衿一起在衣服里搜索。 “我也不知道啊,这两天她都没动静,就把她给忘了……!”子衿也着急了起来。卫夏却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她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哐当……!’地面发出一声脆响,从子衿怀里掉出的青铜罗盘,重重地砸在地上,子衿慌忙伸手去捡,这是师傅留给他的机关术。 他拿起青铜罗盘时,却感觉里面好像有什么动静,他赶忙凑近耳朵一听,是寻觅的声音,这下可把他高兴坏了,原来寻觅没有走丢。 他赶忙抛起青铜罗盘悬至空中,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一块五行令牌,默念了一通咒语,令牌便飞向空中旋转的罗盘,寻觅应声飞出。 “哎呀,闷死我了,闷死我了……!”寻觅灰头土脸的歇在雅鱼的手心上,用可爱的小爪子不停地擦着脸,好像要化一个淡妆。 “母上,家君虐待我,他想把我闷死……!”还没等雅鱼开口,寻觅就可怜兮兮地哭诉着,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哈哈哈……你咋钻进罗盘里去了,我们还以为把你弄丢了呢……!”雅鱼笑得合不拢嘴。 卫夏看到这个可爱的小精灵也甚是喜欢,好奇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寻觅,好像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好了,别闹了,寻觅,你快看看这是咋回事儿啊?”子衿指着地上的碎片图案问道,他说出了昨晚他们三人做了同一个梦的事儿。 寻觅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们没有在做梦,你们昨晚是被‘七情六欲绝尸’困在了梦境中!” “七情六欲绝尸!”雅鱼和卫夏同时发出了尖叫声,这个名字确实令人细思极恐。子衿却依旧镇定自若,他学过机关术,这个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什么是‘七情六欲绝尸啊’!”雅鱼接着问道,她虽然很害怕,但好奇心却驱使她想知道个水落石出。 “这‘七情六欲绝尸’啊,其实它们都是人变成的,这蓝田郡边界是最靠近无极界终南山的,这里的人都希望能进入终南山修仙得长生!” “但是终南山每年只招收六人,这样长期以来呢,贪欲,私欲,占有欲……就促使了这里的人自相残杀,以至于攻杀外来想去终南山修仙的人!” “后来他们的这种行为惹怒了,从这儿路过的冥界大修‘蛮荒’。大修一怒之下就把他们全变成了‘狼身人首’的怪物,还摄走了他们的魂魄!” “可是呢,这样做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狼子野心,因此他们便抱团在这里利用梦境残害路过的人……!” 寻觅没有卖关子,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出了这‘七情六欲绝尸’的由来。 三人听后,不禁纷纷暗自感叹:“原来人的欲望这么可怕,真是一念成魔啊!”他们也感到很庆幸,幸好昨晚有大侠相救,否则他们都会变成这绝尸。 子衿这才知道,原来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一直没有真正的进入到无极界。但是听到这个悲惨的故事他又动了恻隐之心。 “那这么说,我们是快要到终南山了!”雅鱼激动地说道。其实她不希望那么快就到的,因为到终南山就意味着要分离了,但是她又害怕耽误了时间,出逃的事情败露,那以后可就真的见不到他的子衿了…… “快了,从这儿一直走,过了‘樊川’进入无极界就是终南山了。”寻觅也感到很高兴,因为到了无极界就安全多了。 “嗯,那我们快走!”雅鱼拽了一下子衿,子衿却好像很不情愿走的样子。 “可是如果我们走了,这些‘七情六欲绝尸’还是会继续残害其他路人啊!这里又是通往终南山的必经之路!”还没等雅鱼开口,子衿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耽误了,错过了时间就得等明年……!”雅鱼知道子衿固执的病又犯了。 “寻觅,你告诉我,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子衿一把抓过寻觅,迫切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与期待。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冥界偷‘蛮荒’的‘浣溪沙铃’,释放他们的魂魄,但是从这去冥界走最近的常道,也要三天时间呢!” “况且那‘蛮荒’法力高强,根本不好对付,就算你救了这些人,他们也不一定就能从善……!” 寻觅招架不住子衿的逼问,只好和盘托出了。 “不行,才有一个礼拜时间就到了,我们不能再冒险了!”雅鱼当即否定了子衿救人的想法。 子衿却固执地说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应该放弃救人的机会,不给他们生的机会,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向善呢?” “救人渡人那是神的事情,神都管不了的事,跟你一个凡夫俗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要忘记了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雅鱼彻底生气了。 子衿也感到很内疚,他知道雅鱼是为了他好,可是天性又迫使他必须这样做:“正因为神都不管了,所以才必须要有人管啊!” “好,那你有能耐你就去管,算我多管闲事行了!”雅鱼被他气哭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锋’,是两个不同环境下生长的思想交锋。 子衿想把她哄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是个直性子,不会说话。 卫夏看到赶忙出面制止道:“好了,你们别吵了,子衿大哥,雅鱼姐姐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啊……!” 还没等卫夏说完,子衿便带着寻觅夺道而出:“卫夏,你先走,不要耽误了时间!”说完便扬长而去。 …… “哎,子衿大哥,你等等我们啊,我们陪你一起去!”最终她俩还是跟了上去,三个年轻的灵魂一起进入了常道。 冥界。 彩霞飘飘,红雾观观,幽幽灯火,宛如梦幻…… 三人在子衿机关术的保护下,悄悄隐身混进了冥界。 寻觅带着他们一路避开牛头马面,飞魂丧魄,很快便潜伏进了大修‘蛮荒’的寝宫。 寝宫里什么也没有,房间仿佛也是虚幻的,只有肉眼可见的一团团流火,而且火势很旺,好像火源下面有永远燃烧不完的原料…… 他们溜进一个七彩交织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全身火红,长相怪异,兼具人畜特征的老头躺在一团大大的流火上。 寻觅悄声说道:“那就是大修‘蛮荒’,浣溪沙铃就在他的腰间玉佩下!”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碰见他在睡觉。 但是由于他的身体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所以实在无法判断他究竟穿衣服了没有,子衿只能依靠机关术一步步靠近,慢慢在他腰间摸索。 突然,蛮荒翻了一个身,子衿的手也被蛮荒顺带抱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然后感觉手好像触碰到了一个圈状物。 他顺势拉出来一看,果然是一串散发着七色光茫的铃铛,于是他便轻轻的捂着铃铛,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们激动地往常道口快步走去,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 可是,当他们走到常道口的时候,机关术突然失灵,他们完全暴露了,周围的牛头马面,乌鬼蛇神叫嚣着迅速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危急关头,黑衣大侠再次出现,依然是戴着面具,只见他飞起一掌便打开了一个缺口。 “快走!”大侠看了一眼雅鱼大喊道。 三人慌忙从缺口往常道口跑去。雅鱼却很不淡定了,从声音判断,她认出了那个黑衣大侠原来是南山师兄。 看来出逃的事情已经败露了,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第三十章 勇救双侠 樊川郡,郊外。 正午,骄阳似火,把路边的树叶都晒得蜷缩起来,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聒噪不停,给闷热的天气更添上一层烦躁…… 释放了那些‘七情六欲绝尸’的灵魂后,子衿便用机关术自动归还了大修的‘浣溪沙铃’,他们一刻也没有停留,继续朝着樊川赶去。 樊川是通往无极界终南山的最后一道屏障,樊川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可是却鲜有人能进入无极界,应该说是千百年来也寥寥无几。 无极界只有每年终南山招收新弟子,才打开一次结界,而且还必须有一定仙资,闯过‘临江仙’和‘鹊桥仙’才能参加考核。 每年各界都有数百隐士高手尝试,但闯到考核关卡的确二十人都不到,即便侥幸有资格参加考核了,最终只能有六人胜出,其余的统统遣返…… 其实子衿心里也没有底,凭借自己现在的能力,他不知道有没有胜算的可能,他有时候也会回避这个问题,心里十分抗拒。 这几天他一直心事重重,跟雅鱼也不怎么说话了,上次的争吵让他们产生了芥蒂,好像心里始终隔了一条河,无法跨越。 …… 樊川集市。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街道纵横,四通八达,集市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给人一种“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的繁华之感。 三人无精打采地走在集市上,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如此美妙的环境与他们的心情显得格格不入。 集市主道右侧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河里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河道两侧杨柳依依…… 子衿一个人走在前面,他看到前面有一座石拱桥,桥上多才子佳人赏荷阅桂,他便径直朝桥上走去,好像完全忽略了后面的两个人。 “哎,你……!”雅鱼正要赶上去,卫夏却一把扯住了她:“算了,他这几天心情不好,还是让他单独去散散心!” 说完卫夏便硬拉着雅鱼去附近一个茶坊喝茶了,她俩为了方便子衿寻找,便选择了坐在茶坊外面的凉棚里。 小二微笑着端来一壶上好的‘庐山云雾’,雅鱼轻押一口,瞬间感觉一股清流从丹田涌入墟鼎,舒畅极了。 她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想不到这世间竟会有如此极品,我在折花阁也没喝过这么清爽的茶啊,得带一点回去南山师兄喝!” “什么阁?”卫夏好奇地问道。雅鱼慌忙解释道:“哦,我是说啊,这茶就像是高山楼阁……!” 她话没说完,便不经意间发现了,对面桌上喝茶的人就是南山师兄。顿时把她吓得六神无主,她感觉有一点心烦意乱。 南山师兄只是冲他使了一个眼神,便留下几个铜板在桌上,抓起斗笠径直往一个拐角走去。雅鱼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铜板发呆。 “哎,你怎么啦?”卫夏晃了一下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哦,我,我没事儿,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卫夏还弄清楚咋回事儿,她便走出了茶坊凉棚,拐进一个角落,走进去一看只是一个普通的空巷,里面空无一人。 “难道是我产生幻觉了?”她感到很诧异。正打算回去之际,南山师兄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南山师兄,你怎么来啦?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还没等南山开口,雅鱼便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从小他俩就像亲兄妹一样,没有任何芥蒂。 “当然是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你又离家出走,特意派我来找你喽!”南山既高兴又生气地说道。高兴是因为见到了雅鱼,至于生气应该是雅鱼和子衿的亲密关系。 雅鱼已经猜到可能是出逃的事情败露了,但听到南山师兄这么一说,她还是显得有一点局促,这就意味着她要跟子衿分别了。 南山接着劝说道:“走,跟我回去,师傅已经知道你和那小子的事儿了……!”从南山的眼神中她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我答应过子衿要送他到终南山的,师兄,你在宽限我两天好不好?”她恳求道。 “不行,我不能眼看着你一错再错了,今天你必须跟我走!”南山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那你就杀了我,要么你在宽限我两天,要么你把我的尸体带回去!”雅鱼伸长脖子威胁道。 “你……!”南山感到无可奈何,从小到大他都是一直这样宠着她,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现在竟会变得如此固执。 南山还在犹豫恍惚之际,雅鱼就侧身跑了出去,跑到拐角处才回过头冲南山笑了一下。这一笑他又融化了,不得不妥协。 …… 她还没走到茶坊,突然,整个集市都沸腾起来了:两列身披甲胄,手持长矛的兵士迅速控制了街道。 他们把行人纷纷驱散至道路两旁,然后整齐有序地站列在人群前面,把中间的道路空了出来,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由于声音太嘈杂,雅鱼也听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慌忙赶去茶坊,子衿和卫夏正在焦急地寻找她。 “哎,我在这!”她朝子衿喊道。声音中明显夹杂着踌躇,表情看上去也很僵硬。 其实,她也搞不懂是因为刚才南山师兄的事儿,还是因为和子衿争吵的事儿,或者是因为过两天就要和子衿分别了……总之,她现在心乱如麻。 “哎,你上哪去了?”子衿跑过来握着她的手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担心。 “想不到,他还是挺关心我的嘛!”雅鱼心里一阵窃喜,好像有无数只小鹿在乱撞。但是这种感觉又美妙极了。 “我,我刚才去桥上找你啊,原来你已经回来啦!”她赶忙辩解道,但是远远的看到南山师兄走出空巷,她的心里又愣怔了一下。 此时,卫夏也走了过来:“哎,你们看,这里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啊!”雅鱼一把拽着他俩就往前走:“管它呢,咱们还是快走!” 子衿却突然停了下来,固执地说道:“还是先打听打听!”说着便向围观的人群中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子衿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打听清楚了,郡守待会儿要在这里处决两个犯人!”“犯人,什么犯人啊?”卫夏好奇地问道。 “听说是两个有名的江湖侠客……!”子衿话还没说完,只见前方街道中间,一个骑着黑马,一身达官显贵打扮的中年人正往桥头缓缓走来。 那官人身后跟着一群打扮奇特,看上去特别冷面的杀手,他们都骑着红色宝马,而且手都没有握着缰绳,而是统一抱着自己的宝剑,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慢慢靠近了,他们才看清杀手后面有两辆囚车,囚车里分别绑着一男一女,俩人披头散发,全身血渍,看不清面容…… 那俩人被径直押到石拱桥上,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时,那个官人调转马头,对着面前围观的人群大声说道:“‘浪淘沙’和‘采桑子’杀人越货,现在证据确凿,本郡守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郡守话还没有说完,人群又沸腾起来了:“他们是冤枉的,放了他们……!”声音此起彼伏,人群拥挤着向前推进,却又被兵士们用长矛逼退回去。 郡守见局势有点失控,便策马上桥头厉声喝道:“统统闭嘴,再有故意滋事,扰乱秩序者,杀无赦!” 没一会儿,大声嚷嚷的人群变成了低声议论: “唉,造孽啊,樊川双侠行侠仗义一生,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不是嘛,听说这郡守为了得到人家的剑谱,直接屠了双侠满门啊……!” “哎呦,真可怜啊,啧啧啧……!” …… 他们现在算是弄清楚咋回事儿了,子衿当即决定救下他们,可是,雅鱼却死活不让他再插手这些事情,就连寻觅也苦苦哀求。 拉扯之间,只见桥下的荷花突然蠢蠢欲动,动静越来越大了,人群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河面。 ‘砰……!’伴随着几声脆响,水花四溅,惊得人仰马翻。 应声破水而出的是一群蒙面侠客,他们跃出水面,纷纷从袖子里射出铁钩,钩住桥栏一跃而上。 郡守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身边的杀手和兵士们喊道:“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话音未落,杀手们便已纷纷拔剑越上桥头。 一时间,杀声震天,剑气纵横,河里不时发出阵阵爆炸声,水柱四射,围观的人群吓得抱头鼠窜,乱得不可开交。 侠客和杀手们实力不相上下,打得难舍难分,只见一个侠客好不容易跃上前,一刀劈开‘浪淘沙’和‘采桑子’的铁链,却又被杀手们刺飞到河里。 没过多久,河里便堆满了尸体,河水一下子就被染红了,侠客越来越少了,杀手和兵士们却源源不断地从四周涌出。 几个车轮战下来,侠客们已经所剩无几了,但他们还在苦苦支撑。 子衿见状,慌忙拔出‘承影剑’跃向桥面,随着几道寒光划过,便有数十个杀手坠落到河里,雅鱼和卫夏也拔剑相助。 不到十个回合,桥面上的杀手们便纷纷被报销到河里。子衿见时机成熟,慌忙从怀里掏出五行令牌砸向地面。 地面上腾起阵阵烟雾,子衿趁机救走了他们,烟雾散尽,留下一片惊心动魄…… 第三十一章 定风波剑法 樊川郡西郊,荒院。 院里荒草丛生,院墙四周围上一圈篱笆栅栏,门锁已经生锈,一条似有似无的小道挤开杂草,直通屋内。 为了躲避追捕,他们一路乔装打扮,带着身受重伤的樊川双侠逃到了这西郊的荒院…… 荒院极其隐蔽,四周都是山林,好像这是被花草树木吞没一般,如果不是偶然路过,根本无法发现。 那群侠客们为了大家的安全,纷纷轮流藏在荒院外的大树上,密切注视着外面世界的一举一动。 卫夏拿出身上最后一瓶金疮药来给双侠疗伤,双侠涂了金疮药,没一会儿便慢慢恢复了体力,他们支楞着身体勉强能站起来。 “感谢诸位少侠舍命相救!”双侠突然跪下拱手道。这让子衿有点措手不及,他赶忙上前扶起二人:“哎,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只是路过,听说二位是行侠仗义的豪杰,所以就微尽绵薄之力……!” “路过?哦,在下‘浪淘沙’,这位是我的师妹‘采桑子’……!”他们相互作了自我介绍,看到眼前这两个性情豪爽的大侠,子衿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亲近感。 他们谈的很投缘,子衿便告诉了他们此行来这儿的目的,双侠听了却连连摇头。 “你们二位想上终南山恐怕很难啊!终南山挑选弟子的严苛性想必诸位都是有所耳闻的……!” “且不说能不能通过考核,就是过这‘临江仙’和‘鹊桥仙’也够呛啊……!” “不瞒诸位少侠,我二人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去终南山拜师,可不幸的是第一轮考核就被淘汰了……!” 浪淘沙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们曾经上终南山的历程。这让子衿更加忧心忡忡了,他这几天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要是睡着就不用醒来该有多好,因为人在清醒的时候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有些困难一次就可以让人永远丧失面对的勇气…… 经过一阵思想激烈的交锋,他终于还是坚定地回答道:“不管有多么大困难,我一定要通过考核的!”他的拳头攥得很紧。 卫夏也站起来补充道:“我也是,既然来了,再难也要去面对!”眼神中同样充满了坚定。 双侠特别欣赏他们的执着,在他俩的身上,双侠仿佛看到了他们曾经的影子…… “好,既然二位有如此意志,我便送你们一件东西,它兴许可以帮到你们!”浪淘沙说着便用力撕破袖子,从袖子的夹层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绢帛递给了子衿。 子衿接过绢帛,疑惑地问道:“这是?”浪淘沙接着慷慨地说道:“哦,这便是那郡守想要夺走的‘定风波剑谱’,与其让它落到奸人手里,到不如赠与二位英雄!” 子衿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定风波剑谱’,但他想,既然有人绞尽脑汁的抢夺,那必定不是凡物,便慌忙推辞道:“哦,不可,不可,这剑谱对二位一定很重要……!” 浪淘沙制止道:“少侠有所不知啊,这剑谱虽只有区区几式,却都精妙无比,你们要想闯过那‘临江仙’和‘鹊桥仙’,它便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子衿还是觉得不妥,正要推辞,寻觅突然从怀里钻了出来,惋惜地说道:“家君,这可是真的‘定风波剑谱’啊!好多人争得头破血流也没能碰到一下……!” 子衿还在犹豫,雅鱼也赶忙上前劝说道:“是啊,子衿,既然这剑谱对你们闯关有帮助,那你怎么能辜负二位大侠的好意呢!” “好,那就多谢二位大侠厚爱了!”子衿最终还是决定收下这份厚礼。 …… 夜晚,朦胧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是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荒院的一草一木都笼罩在里面了。 双侠已经带着其他侠客连夜出发,准备离开这樊川郡,到别处谋生。子衿一个人坐在院子的一块石头上,看着密密麻麻的星星发呆。 他这几天心情很沉重,过了明天,就要真正面对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核了,这场考核里集聚了太多人的期盼,他没有后退的资格。 “哎,你在想什么呢?”雅鱼突然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 他却依然镇定地说道:“没,没想什么!”雅鱼转到她面前也坐了下来,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接着说道:“哎,明天我就要走了,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子衿深情地回道:“嗯,你先回家!你把地址给我,等我学成后就来看你!” “算了,告诉你地方你也找不到,你去了终南山就安心修炼,我会找机会去看你的!”雅鱼接着叮嘱道。 子衿没有再说什么,他感觉心里空唠唠的,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雅鱼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靠在他的怀里。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地意识到,离去的时候终要离去,哪怕现在靠得很近很近…… 第二天,清晨。 刚诞生的黎明如同一个嫩红的婴儿,在这浓浓的泼洒中颤抖着…… 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窗边清脆地鸣叫着,子衿以为这是在做梦,也就没有多想继续睡去了。 没过多久,卫夏突然敲着窗子焦急地喊道:“子衿大哥,不好了,雅鱼姐姐不见了……!” 子衿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从床上翻滚下来,跑过去查看。 他走到床边时,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卫夏也跟着跑了进来,愧疚地说道:“今天早上我一醒来,雅鱼姐姐就不见了……!” 子衿却冷静地说道:“没事儿,她已经回家去了!”卫夏生气地说道:“那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就算要走也应该提前说一声啊!” 其实,这几天的形影不离,她也挺喜欢雅鱼这个朋友的。寻觅知道她的母上不辞而别,也是当场气哭…… 子衿像丢了魂儿似的走到院子,冷冷地说了一句:“收拾一下行李,我们现在就出发!” …… 无极界,结界口。 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一块大大的浮石,早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浮石四周,云雾缭绕,后面络绎不绝的人群,争先恐后地顺着石阶往上爬,他们都是要参加此次终南山新弟子考核的。子衿和卫夏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再过三个时辰,浮石就会启动,把他们都带到真正的无极界去。 子衿站在浮石上,俯瞰下面的悬崖峭壁,心里顿生出一种粉身碎骨的畏惧。周围的人谈笑风生,热闹非凡。 …… “子衿大哥,你不用太担心的,雅鱼姐姐功夫那么好,肯定能安全到家的!”卫夏见子衿闷闷不乐的,便上前安慰道。 “嗯,我知道!”他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高兴,可能是因为雅鱼,又可能是害怕辜负师傅和琼花…… 总之,他害怕现实,又无法逃避现实,就是这种忽强忽弱的感觉,让他感到很沉重,窒息。 时辰快到了,地面上的人也都纷纷上了浮石,约摸有三百人左右,他们穿着打扮都各有特色,一看就是来自各界,各门各派,江湖侠客,方生术士…… 此时此刻他们都怀着好奇和恐惧之心,准备迎接挑战,因为没有回头客,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即将面临什么。 …… “嗡……!”像是蜜蜂的声音,又像是悠扬婉转的萧声,从天空倾泻而下…… 嘈杂的人声突然像是被掐断了一般,众人的目光都被这美妙的声音吸走了,他们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白衣飘飘的神仙御剑朝着浮石飞来。 速度极快,从一个点到看清人的长相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的后面还跟着两名身穿素青色长袍的人吹着萧。 还没等众人收回目光,三人便已飘浮在了浮石正前方,萧声也戛然而止。 “各位同僚,感谢大家远道而来,参加本届‘终南山新弟子考核大会’,我是终南山派释元掌门的首徒‘姬少康’!” “本届考核大会由我负责带领大家进入终南山,接下来将会对你们进行六次考核,只有顺利通过六关的人才有资格留下……!” “考核从明天早上开始,今晚就安排大家去‘终南山客栈’住一宿……!” “请大家站稳了,随我一起前往客栈!” 话音刚落,浮石就慢慢震动起来了,众人还来不及惊慌,便感觉身体轻浮,低头一看,那浮石已经距地面万丈高。 “哇……!你们看,你们看……!” 浮石上响起阵阵惊叹声,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在浮云之下的美妙世界: 花草,树木,山峦,宫殿……都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浓雾从山坳里倾泻而出,翻卷着,弥漫着,好像要压倒一切,吞噬一切。 …… 终南山客栈。 红墙绿瓦,霓虹灯下,万物升平,水流双车转,古朴而沉郁…… 客栈四周,旌旗蔽空,尽显磅礴大气。 众人皆惊叹,世间竟会有如此美妙的仙境! 姬少康按照报到的名册,都安排了他们住下,并交代众人用完膳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进行考核。 子衿一个人站在客栈台阶上,看着乳白色的雾气,像流动的浆液扑面而来,他的心也跟着飘浮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闯二仙 终南山客栈,清晨。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朝霞,微风拂来,晨露闪闪,鸟儿们正在枝头追逐嬉戏,给清晨增添了无限的生机。 “咚咚咚……!”鼓声突然响起,惊醒了熟睡的人们,他们纷纷伸着懒腰陆陆续续地走出客栈。 子衿还在熟睡,他没有听到鼓声,可能是最近累坏了。寻觅却被门外嘈杂的人声吵醒,它一个反弹倒跃而起,飞到窗上查看情况。 …… “啊……,不好了,家君,迟到啦……!”它疯狂地用小爪子敲打着子衿的额头,可是子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急了,它直接上口,咬住子衿的耳朵使劲拽,子衿这才从美梦中惊醒。很显然,这是终南山灵气的滋养,让他彻底忘却了烦恼,睡得一笔勾销。 等他慌忙穿戴好,带着寻觅跑到客栈外的广场上时,所有人都已经排列站好了,姬少康正在照着名册点人。 他悄悄插进最后一排,却被一个五大三粗,长得像一头蛮牛的大胡子给推了出来。无奈之下,他只得猫着腰搜寻卫夏,可是人员太杂,他一时也找不到。 “段子衿!”姬少康突然点到。子衿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继续搜寻,姬少康又接着大声叫了一遍,他才慌忙应道:“哎,在,在这儿呢!” “哈哈哈……!”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到了后面。姬少康垫着脚尖喊道:“哎,你怎么一个人站一排啊!” 子衿尴尬的没有说话,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这时,前面一个身穿素白缟衣,清艳秀丽的女孩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子衿只好硬着头皮挤了进去,姬少康也接着继续点到。 “在下‘微醺’!”那女孩微笑着低声同他打招呼。子衿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刚才的尴尬还没有完全消散,他总觉得周围的目光还在盯着他不放。 “哎,你怕不怕啊?听说今天的考核都特别危险!”微醺往子衿身边挪了一下,轻声问道。 “我家君才不怕呢!”还没等子衿回答,寻觅便跳到子衿肩上骄傲地说道,还不时用小爪子梳理一下脸颊。 微醺见了两眼放光,一把抓过寻觅,放在手心惊叹道:“哇,这是什么东西啊?还会说话……!”说着便用指头轻轻拨弄着寻觅的小脑袋。 “哎呀,你别碰我的头,我不是东西,我有名字,我叫‘寻觅’!”它感到很骄傲,作为蚱蜢界的寥寥无几的灵兽。 调皮可爱的寻觅,一下子又征服了微醺的喜爱,她们很快成了好朋友,寻觅得意地飞到卫夏的肩上去炫耀…… 半个时辰后,点到终于结束了,此次来参加考核的总计三百八十六人,这就意味着六轮考核下来,要淘汰整整三百八十人,这让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姬少康站上台阶大声宣布道:“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第一轮考核,请大家随我来!” 说完便带着大家往后山走去,众人议论纷纷,阵阵唏嘘声不绝于耳,紧张的气氛在人群中弥漫开来,只有子衿和微醺却显得很淡定,他们一路闲聊着走在人群中里。 …… 走到场地,大家彻底惊呆了:一个宽阔的广场,被成千上万的桃树围成一个圆形。 桃花挨挨挤挤,簇满枝头,不留任何空隙,花香弥漫,沁人心脾,远远望去宛如一片彩霞。 桃林后面有一道瀑布,一股水帘,飞流直下,溅得满山谷珠飞玉散,花香伴着流水,让人感觉恍如置身于真正的世外桃源…… 人们东张西望,被这绝世仙境搞得天旋地转,就算是见过大世面的王公贵族也不例外。 “肃静,肃静……!”姬少康提高嗓门极力制止喧嚷声,等人们彻底从幻想中走出来,他才当众宣布第一轮闯关规则。 他大声宣读道:“第一轮考核是入赛资格小试,只有闯过大家面前的桃源,然后进入后面的水帘下取到‘参赛令牌’才能参加接下来的五关考核!” 话音刚落,桃林中便破土而出两根橙红色的柱子,柱子摇摇晃晃不断向上生长,随即‘临江仙’三个闪闪发光的大字便顺着柱子倾斜而下。 众人惊叹之际,后面的瀑布突然静止了,水帘像是被固定了一般,直接倒挂在山谷高空停止了流动,然后‘鹊桥仙’三个光芒四射的大字破水而出,悬在水帘上。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临江仙’和‘鹊桥仙’啊!”大家纷纷感叹道。既充满了向往,又感到恐慌。 …… “我宣布,考核正式开始,祝大家好运!”姬少康大喊了一声,随即便带领弟子们退出了桃园。 正在大家还在迷茫的时候,所有的桃树突然悬转了起来,随后便快速形成一个‘八卦阵’:‘乾,坤,震,艮,离,坎,兑,巽’对应的八个生门也迅速关闭…… “啊……!”人群一阵慌乱,纷纷大喊着四处逃窜,子衿却一点儿也不慌,这‘八卦阵’对他来说纯属小儿科。 他把寻觅藏进青铜罗盘,然后拔出‘承影剑’。用余光扫视着阵法的变幻。 “嗖……!”应声飞来的是密密麻麻的桃花瓣,似疾风呼啸,万箭穿心,众人只是忽然觉得耳边发凉,便已被飞旋而来的桃花雨击飞数米。 击飞倒地的人们迅速化成一缕烟雾,然后消失不见,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不能让桃花雨击倒。慌乱中,他们迅速使出自己的武器抵抗桃花雨。 桃花雨攻势越来越猛了,似无数绣花针飞刺而来,杀伤力极强,一个不小心,来不及躲闪的人都被踢出了局。 子衿飞旋腾挪着避开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忽然,背后的桃花也飞速朝他袭来,千钧一发之际,微醺侧身跃至他身后,用剑挡住了数片桃花。 桃花与剑摩擦的瞬间,火花四射,声震雷宵,把微醺震退数米,差点倒地,子衿慌忙一个后空翻腾起,一掌击出,化却了桃花雨的力,微醺才脱险。 “不行,得赶快想办法破阵,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子衿一边挥剑格挡,一边思索着破阵的办法。 可是这‘八卦阵’的变化完全不按常规出牌,他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回头一看,是卫夏。她被桃花雨击飞过来,滑翔了数米,子衿见状,立即侧身接住了她。 还没等他们停下,四面八方又袭来阵阵桃花雨,子衿只觉得满眼都是箭雨袭来,危急时刻,他慌忙抛出五行令牌。 令牌迅速形成一道金光闪闪的结界,桃花撞在结界上,火光四溅,周围的人只觉得脸颊一阵发热,便被撞击产生的冲击波震飞。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乱作了一团,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已经没有心思想着怎么破阵了,而是想着怎么逃命。 桃花雨撞击地面,发出了穿云裂石般的声响,那个五大三粗的大胡子,直接被吓得抱头鼠窜,如惊弓之鸟。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留在场地的人就已经不足一半了,这‘临江仙’果然名不虚传。 …… 子衿布的结界也快被击碎了,万急之下,他突然发现‘乾门’和‘巽门’的桃花并没有交替移动,仅仅只是前后位移。 他赶忙朝着人群中大声喊道:“所有人不要乱,快从‘巽门’杀出!” 众人听了这才慢慢向他靠近,他们围成一个圆心,在子衿的指挥下,慢慢旋转着向‘巽门’推进。不时也有人被击飞,但立即又有人补上缺口。 就这样一直推出了‘巽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冲出了‘临江仙’之际,‘艮门’突然又朝他们包围了过来。 好多人此时已经精疲力竭,腿脚发软,无力抵抗了。子衿也感觉身心疲惫,使不上劲。就在所有人都准备放弃抵抗之际,子衿突然想到了破阵的办法。 他迅速组织大家变幻成‘一字长蛇阵’,首尾相顾,浩浩荡荡地反向朝着堵死的‘离门’杀出。没想到这招反其道而行之的办法真的冲出了‘临江仙’。 姬少康在外围看到,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他们彻底走向‘鹊桥仙’时,剩下的已不足百人,索性卫夏和微醺都安然无恙。 在他们准备闯‘鹊桥仙’拿参赛令牌之时,有很多人临时退出了,他们已经被‘临江仙’吓破了胆,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 子衿依然坚定地第一个走进了水帘,卫夏和微醺紧随其后,剩下的人见他们都安然无恙,也都尽量撞着胆子跟上。 穿过水帘,里面是一面荧光闪闪的琉璃墙,墙壁上镌刻着各种奇形怪异图案,一道金光划过,空气中顿时弥漫着阵阵清香。 香味扑鼻,像是桂花香,又像是海棠花香…… 又是一道金光划过墙壁,那些图案既然自动缓缓脱离,然后变成一块块闪闪发光的金牌飞向众人。 他们伸手接住,拿起来一看,既然是参赛令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 拿着参赛令牌的人瞬间沸腾了起来,他们大声嬉笑着朝外面走去,庆幸自己没有选择退出…… 第三十三章 迷雾之林,毒虫猛兽 桃源外,正午。 一丝风也没有,天空也是一片青灰色,感受不到炙热,却让人烦躁不安。 子衿是最后一个走出‘鹊桥仙’的,由于刚才出色的表现,带领大家成功突破‘临江仙’。他一下成了全场的焦点。 那些早上还嘲笑他呆头呆脑的人,此时也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当然,也不乏一些看不惯别人比自己优秀的人,他们窃窃私语,暗中议论纷纷: “切,神气什么呀!不就是侥幸破了个阵嘛……!” “可不,你看他那表情,跟块木头似的,能不能闯过接下来的五关,还不一定呢……!” …… 诸如此类的明嘲暗讽,子衿全然不放在心上,只顾阔步朝着集合场地走去,他刚入列,微醺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感谢你刚才舍命相救,你没受伤!”子衿先开的口。微醺使劲摇了摇头:“嗐,我没事儿,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子衿没有在说什么,微醺却又靠近一步,微笑着问道:“哎,你,那个寻觅呢?”从她天真无邪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很喜欢寻觅。 子衿也微笑着回道:“我把她藏在了一个罗盘里,考核太危险了,等结束了在放她出来!” 微醺嗫嚅道:“哦,是这样啊,那等考核结束后,如果我们都还有幸留下,可不可以把寻觅借给我玩几天呀?” “嗯,好啊!”子衿毫不吝啬地点了点头,很显然,他又多了一个朋友。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慌忙垫着脚尖,在杂乱的人群中搜索着,他瞟向左前方时,一只手在隔着人群向他招呼,看到卫夏也都安然无恙,他便放心了。 …… 没过多久,姬少康便带着两名弟子走了过来。嘈杂的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他们慌忙调整队形站好,准备迎接下一轮考核。 姬少康也没有废话,只是拿来纸笔,迅速点名,把淘汰的都划了,半炷香的功夫便出了结果,第一轮考核下来还剩八十六人。 听到这个数字,人群中发出了阵阵唏嘘声,他们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恐慌,为了能参加这次考核,他们准备了好多年,所谓十年磨一剑,一点也不为过。 “好,恭喜你们拿到参赛令牌的!但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在接下来的五轮考核中还有八十人要淘汰!” “希望你们都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我们将继续进行第二轮考核,第二轮考核场地是‘迷雾之林’!” “你们将在迷雾之林里度过一天一夜,如果有想退出考核的,折断你们手中的参赛令牌,便会自动退出无极界……!” 姬少康大声宣布完开始第二轮考核时,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声,特别是听到‘迷雾之林’四个字时,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地面便开始晃动了起来,随即所有人便原地消失,纷纷被分散送到了‘迷雾之林’。 …… 子衿刚落地时,他彻底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 大雾弥漫,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粗壮参天的诡异植物,树藤破土而生,层层缠绕,各种色泽妖艳的无名昆虫顺着树藤爬上爬下。 最恐怖的是,有时,森林静谧得仿佛一切都沉睡在死亡的恐惧之中,而有时,鬼怪的身影与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瞬间让人产生到了阴间的幻觉…… 有几个胆小的,刚落地听到这恐怖的叫声,便立即折断参赛令牌退出了考核。 子衿的面前是一条小河,可奇怪的是这河水居然倒着流,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河水还是青黑色的,但他并没有感到害怕。 他顺着河水逆流的方向走,打算先去找卫夏。走着走着,他忽然感觉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却只不过是一根干枯的树藤。 他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多远,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好像周围的树藤在悄悄蠕动。他立即停下脚步,拔出承影剑,密切注视着四周。 可周围也没什么动静,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的诡异植物比刚才的粗壮。“难道是产生幻觉了?”他心想。 正当他准备宝剑归鞘时,正前方突然袭来一根树藤,速度极快,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便被树藤击飞坠落到河里。 他刚从河里站起身来,便看见四周成千上万的树藤,似猛蛇出动,匍匐蠕动着朝他袭来,他慌忙一跃而起,挥剑拦腰斩断数条树藤。 斩断的树藤流着红通通的鲜血,在地面扭动着,似乎是在痛苦的挣扎,子衿刚落地一个不留神儿,便又被后面飞速袭来的树藤击飞至一棵大树上。 他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被缠绕而上的树藤五花大绑,裹得死死的,他用尽浑身力气试图挣脱,可是他越用力树藤缠得越紧…… 正当他以为可能要报销了到时候,忽然,眼前一道寒光划过,树藤迅速松开了‘手’,蜷缩着钻回了树里,仔细一看才知,原来是承影剑挣脱了束缚,击碎了树心。 他一脚踹在树干上,借力腾起,顺势抓住承影剑缓缓落地,他刚落地的一刹那,四面八方的树藤便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它们轮番进攻。 子衿挥舞着承影剑,使出了‘定风波剑法’。只见他一个移形换影划过,伴随着‘嗖……!’的一声,无数剑影便齐刷刷的斩断了所有飞速袭来的树藤…… “没想到这‘定风波剑谱’竟会如此厉害!”他不禁暗自发出了感叹。见四周已经没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他才收起承影剑,继续往前走。 …… 卫夏是落在一群蚂蚁家园里,身旁五颜六色的蚂蚁足有人的脑袋那么大,但这些蚂蚁界的庞然大物,却好像并不关心有人的到来,全都耷拉着脑袋,疯狂地啃食着地面的杂草…… 卫夏也没有多想,便憧憬着往前走去,可她没走几步便察觉不对劲,后面的蚂蚁好像都在悄悄地尾随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她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便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差点没把她吓晕,蚂蚁大军已经疯狂地朝她袭来,黑压压的一大片,踏得地面都裂开了好几条口子…… 她的第一直觉告诉她,跑是跑不了了,于是她便硬着头皮拔剑迎了上去,一套‘定风波剑法’下来,靠近她的蚂蚁纷纷散架倒地。蚂蚁大军却只增不减,好像更加兴奋了,它们咆哮着磨牙吮血,挥动着两只巨钳疯狂进攻,卫夏几个回合下来,便已感觉浑身无力。 “怎么办呐,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她心乱如麻,一个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蚂蚁大军的攻势越来越猛了,慌乱中,她忽然发现蚂蚁军团中间包围着一个红头蚂蚁,只要那只蚂蚁发出叫声,蚂蚁大军便会发动进攻…… 于是她便掐准时机,后退几步,铆足了劲,一个箭步上前,手起剑落,红头蚂蚁应声倒地,其他蚂蚁见状,纷纷逃窜…… 卫夏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 微醺这边倒是风平浪静的,她也落在了一条河边,除了河水的颜色有一点奇怪,周围环境很魔幻以外,并没有什么诡异的。 她沿着水流方向一直往前走,打算在天黑之前找到子衿,也好有个伴儿,在这里她也就认识子衿一个人。 她没走多久,便来到了一个山谷,山谷前面被一座大山堵死,左右也都是悬崖峭壁,还不时传来阵阵可怕的叫声,无法判断出具体是什么毒虫猛兽在叫,只是觉得那叫声让人心烦意乱。 “奇怪,这前面是大山,可这水流到哪里去呢,难不成还会穿山……!”她看着眼前巍峨的山峰,百思不得其解。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子衿就站在前面的山峰前。这下可把她高兴坏了,她赶忙挥手喊叫着子衿的名字,可是不管她怎么叫唤,子衿始终背对着她。 她急了,快步走上去,一把拍在子衿肩上,转过来一看,居然是一个只剩骨架的骷髅人。 “啊……!鬼啊……!”她大叫着扭头就跑,可是没等她跑几步,那骷髅人便一个移形换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情急之下,她决定拼死一搏,于是便拔剑飞刺过来,那骷髅人身法极快,不管她怎么刺,始终碰不到他一点皮毛。 数十个回合下来,她一剑也没刺到骷髅人,紧张加上疲劳使她开始步伐紊乱,骷髅人瞅准时机,一掌击出,伴随着一道黑旋风的力,微醺倒飞数米重重地砸在一块巨石上。 她痛苦地挣扎着杵剑想要爬起来,却感觉浑身无力,支楞不起来,骷髅人发出鬼魅般的咆哮声,一步步朝她逼近。 “完了,这下是真的要玩完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撑地后退着,颤抖得剑都拿不稳,眼神重中充满了绝望。 退着退着,后面便被巨石挡住,已经退无可退了,她遗憾地闭上眼睛,从怀里掏出参赛令牌,正准备折断时,忽然听得‘砰!’的一声巨响。 她睁开眼睛一看,那个骷髅人已经被一个身着淡青长袍,模样俊秀的青年,一扇子击飞撞在石壁上,然后粉身碎骨彻底瓦解。 那个青年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他把玩着手里富贵逼人的扇子,缓缓走向微醺。开口便有讽刺的味道:“怎么,这样就打算退出考核啦?” 微醺听到这话,瞬间就不高兴了,她挣扎着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这个青年一眼,然后转身便离开,一副毫不领情的样子。 第三十四章 闯出迷雾 迷雾之林,山谷。 峰峦叠嶂,青山浮水,小河流到山峰前就消失不见,迷雾之林各种千奇百怪的异象把大家折磨的够呛…… 微醺刚摆脱骷髅人,现在又被一个脸皮极厚的人死缠烂打的跟着,她觉得烦透了。 “哎,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算我求你了……!”她转头无奈地说道,像是恳求。 “咦,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刚才我救了你哎,再说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应该团结起来才能闯出这迷雾之林……!”那个青年跟在她后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微醺越听越恼火:“谁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了,你才是蚂蚱呢!你呢,也别指望我会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又没有求你救我,对?” “哎,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是?早知道刚才就不救你了,让你被那骷髅头给吃了!”他假装生气地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还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呵,被那骷髅头吃了也总比看见你强……!” 争吵间,她俩突然感觉好像有点儿不对劲,耳边凉嗖嗖的…… “哎,哎,你后面,你后面……!”他俩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表情惊恐万状…… 纷纷扭头一看,“妈耶,周围全是骷髅人,一点点的朝他俩靠近!”他俩被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你,你……你不是挺能打的嘛,快用扇子扇他们呀……!”微醺颤颤巍巍地说道,身体几乎蜷缩成一团。 那个青年更是恐慌:“用,用……用完了,今天只带了一个暗器!”他说话的声音和刚才耍帅的姿势一点儿也不搭配。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还以为遇到了高手,原来是个二百五……!”她已经彻底陷入了绝望,准备折断令牌,退出考核。 正在这时,忽然,几道寒光划过,咄咄逼近的几个骷髅人瞬间化为灰烬。 他俩定睛一看,原来是子衿,微醺的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希望之光,她不再感到害怕,而是迅疾挽起掉落在地上的剑,加入了战斗。 子衿借助山谷奇特的环境优势,飞转倒刺,腾空侧踢,旋转挪移……一套‘定风波剑法’下来,骷髅人已经消失一半。 微醺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她的剑法虽然很逊色,但是身法却是极其灵活,只见她侧身跃起,一脚踩在一个骷髅人的肩上,然后借力腾起一剑刺穿两个骷髅人。 那个青年却吓得面色铁青,躲在巨石下面默念阿弥陀佛。子衿一脚踹飞一个骷髅人刚好扑在那个青年的身上。 “啊,救命啊……!”那个青年一把推开骷髅人,大声喊叫着朝子衿身边躲来,子衿见他后面有骷髅人袭来,便后跃而起,直刺过去,一剑刺穿三个骷髅人。 青年这才脱险,子衿顺势旋转一周,一个穿膛而过,接连又刺穿数个骷髅人。 数十个回合下来,骷髅人也被斩碎数百,子衿和微醺也被累坏了,但是没过多久,四面八方又同时涌出大批骷髅人,三人这时才意识到可能凶多吉少了。 他们迅速往中间靠拢,背对着背,持剑相持着。“怎么办呐,得赶紧想一个办法呀!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拖死的!”微醺焦急地喊道,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话音刚落,一个骷髅人便飞扑着朝子衿左侧袭来,速度极快,子衿还来不及出剑,便被骷髅人裹着飞出数米远。 微醺见状,慌忙飞剑刺去,长剑脱手而出,刚好击碎骷髅人的脑袋,子衿赶忙一个侧悬腾起,他还未落地,又有两个骷髅人飞速袭来。 就在那两个飞扑而来的骷髅人快要撞上子衿之际,忽见一道寒光划过,骷髅人瞬间被劈成两半,子衿落地一看,原来是卫夏。 “子衿大哥,你没事儿!”卫夏气喘吁吁地朝子衿走来。“小心……!”子衿突然喊道。卫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个骷髅人飞扑倒地,一个踉跄摔到子衿跟前。 子衿顺势接住了她,然后绕身一个翻转,就把那个骷髅人绞得支离破碎…… 微醺和那个青年也迅速朝他们俩再次靠拢过来,情急之下,子衿忽然想起机关术,他慌忙从怀里掏出五块五行令牌,一字排开,然后抛向空中,默念咒语。 令牌迅速旋转形成结界,把他们四人围在里面。飞扑到结界上的骷髅人都被震飞…… “怎么办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看着越来越多的骷髅人,微醺焦急万分。 “我有办法了!”青年突然拍扇喊道,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哼,都这时候了还扯犊子……!”微醺却不屑一顾,以为这二百五又在耍帅,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出结界,让他被骷髅人撕碎。 那个青年却没有太在意微醺的表情,而是继续说道:“咱们可以把身上所有的银两和值钱的东西,都抛出去,让他们抢夺财宝自相残杀!” 青年话音刚落,三人便投来了鄙夷的目光,以为这人是脑残,可能是脑子被门给夹坏了。 见他们不理睬,青年却自己动起了手,他快速摸索着身上所带的东西,没一会儿便掏出几锭银两和一串翡翠佛珠扔了出去。 这个方法还果然真奏效,那些骷髅人见到银两纷纷上前抢夺,还相互大打出手,一时间乱作一团,打得黄灰冒。 他们三人瞬间被惊呆了,青年却一副小意思的样子:“哎,哎,还愣着干啥?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青年见三人还是无动于衷,便自己动手在她们身上搜刮值钱的东西扔出去。 “哎,你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微醺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很嫌弃地说道。另一只手却早已伸进怀里,把自己所带的银两通通扔了出去。 子衿出于惯性原理,仍然无动于衷,青年却自己上手,把他全身搜了个遍,可是搜了半天,除了搜出一些奇形怪状的令牌,好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青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继续在他的怀里摸索着,忽然摸出一个闪着金光的青铜罗盘,正欲扔出去时,子衿一把扭住了他的手腕,冰冷地说道:“放下!” 青年拧不过,只好乖乖奉还。结界外,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所有的骷髅人就因为抢夺财宝,把自己的同伴锤碎了。 子衿见时机已经成熟,便撤去结界,走了出来,看着山谷随风飞扬的骨灰,子衿和微醺的心情都很沉重。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他们打算离开山谷,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渡过今晚,明天第二关考核过了就可以回客栈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一路上,三人都很安静,基本上没有什么废话,青年却很活跃,一刻也闲不下来,跑前跑后的同他们拉话。 “哎,哎,你们叫什么名字呀,咱们交个朋友呗,一起闯过接下来的关卡……!”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却没有人理他。 但是,这好像丝毫不影响他的表演,他继续跑上前后退着说道:“我叫苏掩,我爹是人界商洛城的城主‘妙手’,可有钱了,你们……!” 微醺在听到‘商洛城’三个字时,脸上很不淡定了,她感到很尴尬,她俩订过娃娃亲,只是相互都没有见过面,令她没想到的是此人居然是个变态。 微醺是人界宝鸡城城主‘回春’的女儿,同属‘大周王朝’的管辖,因此两家关系极好。两个城主也是经常礼尚往来,所以就给他们订了个娃娃亲…… “哎,我救了你们哎,你们怎么能忘恩负义,不理我呀,我爹……!”他话还没说完,微醺顺手从头顶树上摘下一个奇异的果子塞在他的嘴里。 “这位大哥,你要是不想闯过这迷雾之林呢,请你挪一挪,我们还要赶路呢!”微醺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苏掩却依旧不受任何影响,一把拿下果子咬了一口:“嗯,脾气倒是火爆了一点,不过我喜欢!”说完又朝三人追了上去。 …… 迷雾之林里除了那些树藤,蚂蚁,骷髅人以外。还有很多参与考核的人遇到了其他诡异的东西。 一些倒霉的人,一进来便有人落在了‘巨鼠堆’里,被那些饥饿的巨鼠追得满森林的跑,实在扛不住的直接就折断参赛令牌,遗憾地退出了考核。 还有几个更倒霉,落在了‘巨蟒堆’里,看到那些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巨蟒,纷纷颤抖着折断了参赛令牌。 当然了,也有两个奇葩的女孩,算得上是运气好的,落在了一群‘白兔堆’里,但是,当看到那些白兔向她们靠拢时,她们却大喊着折断了令牌。 …… 第二天,清晨。 晨曦徐徐拉开帷幕,迷雾之林却依旧是迷雾重重,灰蒙蒙的一片。 ‘嗖,……!’的几声脆响,迷雾之林西侧空地上,发出了几个信号。 五颜六色的火光直上云霄,惊醒了沉睡的人们,经历了一天的折磨,他们确实感到身心疲惫。但是看到考核结束信号时,心里却是无比激动的。 他们纷纷起来,懒散地朝着信号腾起的地方走去。到了集合地,姬少康点完名,宣告了本轮考核还剩下五十六人。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已经没有太大的反响了,迷雾之林从精神到身体的折磨,已经让他们兴趣全无,只想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 姬少康随即吩咐他们回客栈休息到晚上,然后继续在继续下一轮考核。 五十六人拖着疲惫的身体,风尘仆仆地去客栈寻找枕头。 第三十五章 古树洞里,草木皆兵 夜晚,一阵急促的鼓声穿过终南山客栈的每一个房间,把睡梦中的人们惊醒。 “是集合的鼓声!”所有人立即下床,快速穿戴好,匆匆朝着集合空地上跑去。 子衿听到这催命的鼓声,疲惫使他有些懈怠了,但他却不敢有太多的迟疑,也是慌忙穿戴好朝着集合场地赶去。 集合场地上,灯火齐明,如同白昼一般,姬少康带领几十名弟子早就在场地上等候多时了。见大家基本上已经到齐,他便开始点名。 点名结束,确定没有人迟到落下时,他便引着众人去到一棵参天古树下。 古树金黄一片,藤萝缠绕,足有一座矮小的山峰那么大,它的每一根枝干都宛如冲天巨柱,直指苍穹。 树干正前方似乎有一个散发着金光,若隐若现的洞口,光芒忽暗忽明,同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 姬少康指着古树大声道:“今天的第三轮考核就是穿过前面这个树洞,规则是一样的,中途想退出的可以折断手中的参赛令牌……!”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就一片哗然;“嗐,不就是过一个树洞嘛!原来越往后越容易啊,还好我没有提前退出,要不然肠子都要悔青了!” “哈哈哈……是啊,这传说中的魔鬼考核也不过如此嘛,害我准备了十多年……!” 议论声越来越大,已经盖过了姬少康的声音,但他却没有生气,因为每年都是如此,笑着进去,哭着出来的,他早已司空见惯。 姬少康宣布完比赛规则,便拔剑朝着古树隔空划了一个‘开’字!剑还未归鞘,那个若隐若现的树洞便散发着强烈的金光缓缓打开。 “哇……!”树洞完全打开的一刹那,彻底惊呆了众人。 树洞之内又是一片神秘世界,各种奇花异草,石木珍宝……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姬少康打断大家的好奇之声,“大家排队依次进入,你们谁先进去啊?”话音刚落,众人便争嚷推搡着;“我先进,我先进……!” “哎,你踩着我脚了,别推我呀,你干什么……?”一时间,乱得不可开交。人们纷纷拥挤着迫不及待地进去。 子衿和卫夏排在最后,他们没有参与争抢;苏掩挤到微醺前面,边往前走,边回头笑着说道:“嘿嘿,没事儿,你跟在我后面,我保护你……!” 微醺全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有一点智障,一天到晚只会吹牛皮说大话,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她很庆幸没有从了这门亲事,否则,哎,一言难尽呐…… 子衿最后一个进入树洞时,树洞门又缓缓关上,在洞门还剩最后一条缝隙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姬少康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投去赞赏的目光。 此时,他突然感觉疲惫好像被彻底清除了,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确实需要别人的赞赏和鼓励,诸仙神佛皆是如此。 “哇,你们看,这儿好美啊……!”众人沿着四通八达的小道边走边惊叹,这些奇花异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微醺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的花朵,也是惊叹不已,疲惫的脸颊瞬间摊开一片红晕,这是每一个女孩对于‘美’最基本的捧场。 苏掩见微醺如此热爱这些小花,便开启了疯狂献殷勤的模式。他快步上前,走进花丛中打算摘一朵紫萱花送给微醺。 可是,他的手刚触碰到紫萱藤的那一刹那,周围所有的奇花异草,藤萝枝蔓,都好像收到信号一般,迅速动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 “不好,大家快跑……!”人群中,一个男子话还没说完,便被婆娑袭来的藤蔓缠倒在地,然后被几片不断膨胀变大的花瓣,张口血盆大口吞没了。 “啊,救命啊……!” “别,别吃我……!” 一时间,树洞内乱作一团,惨叫声不绝于耳。 奇花异草不断膨胀变大,疯狂吞噬着众人,藤萝枝蔓,飞速袭来,好多人还来不及躲闪,便被缠倒在地成了这些奇花异草的腹中餐。 反应迅速的慌忙出剑格挡,子衿也迅速出剑,承影剑寒光掠过之处,奇花异草纷纷瘫软在地…… 微醺一个不慎,便被一根藤蔓缠倒,拖着滑行数米,她慌忙大喊道:“啊,子衿,救我啊……!”子衿听到熟悉的叫喊声,慌忙腾跃而起,持剑飞刺追赶。 他快要接近微醺时,却被凌空袭来的一根藤蔓死死的缠住,然后甩飞撞向洞壁,还未落地之时,全身上下便已被藤蔓裹得严严实实。 卫夏看到子衿被束缚,便一个箭步上前,刚好借助飞速袭来的一朵奇花的劲力,弹飞至洞壁,一套‘定风波剑法’快刀斩乱麻,子衿便破藤而出。 此时,微醺已经被一朵红色的大花盯上了,只见那红花膨胀得比微醺还要大,张口血盆花口,疯狂吞噬而来,微醺吓得双眼紧逼,双手死死挡在眼前。 危急关头,苏掩立即躺在地上连续几个翻滚,滚到微醺面前,挥扇一击,那红花瞬间瓦解成碎片,爆炸产生的气浪,迅速摧毁了四周疯狂扩张的奇花异草。 紧跟着,地上嗖嗖作响,似猛蛇出动的藤萝枝蔓也萎缩了,像是中了剧毒一般,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缩回地下…… 整个树洞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杂音,只能听到人们急促的呼吸声和毛发平息之声。地面也光秃一片,除了石头,好像什么也没有了。 环顾四周,好像又少了十多人,大家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子衿依旧面色不改,保持谨慎,持剑密切注视着四周。 苏掩见状,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哎,哎,怎么样,我厉害!我跟你们说啊,就这些雕虫小技根本不值一怯……!” 他极力的推销自己,但是好像并没有人理他,大家都只关注四周还有什么突发情况。 过了一会儿,周围彻底没了风吹草动,大家才继续商量着继续上路,可是却没有人走在前面了,他们相互推搡,子衿二话没说,径直超前走去。 卫夏和微醺也跟在子衿后面,众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苏掩也慌忙从人群中穿插到微醺后面,一路上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个不停。 可是微醺始终不理他,他便跑前跑后,“哎,哎,怎么样,刚才我那招帅,这次靠谱不?我又救了你一命哎!” 微醺实在受不了了,转头轻藐了一眼,“无聊,你这病已经侵入神经了,得治!”苏掩摸了摸后脑勺,“啥病啊?我不是好好的嘛,这额头也不热,脸也没发凉……!” 等他自嗨完,回过神儿一看,他已经被甩在人群后面一大截了;“哎,你们等等我呀……!”他慌忙拼命追赶。 走着走着,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下了,后面的人赶忙散开围过来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木人桩,它们形态各异,双臂指向四面八方,两个相邻的木人桩之间仅仅留出一小条缝隙…… 人群中一个身穿蓝色长袍,英姿飒爽的青年站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分析道:“这应该是‘木人环影阵’!”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长得同那男子一模一样的青年站了出来,“是啊,大家千万不要碰到这些木人桩,它们地下引擎都是连在一起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苏掩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了一眼二人,好奇地笑道:“你们两个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啊,该不会是孪生兄弟?” 蓝袍青年拱手道:“哦,正是,在下‘公孙弘’,这位是我的同孪弟弟‘公孙衍’!”苏掩也赶忙拱手道:“在下苏掩,我爹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微醺推开。 然后微笑道:“那你们二位可有破阵的办法!”两人瞬间沉默了,纷纷摇头道:“只是听说过,却不曾有破解之法!” 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纷纷讨论着如何闯过这‘木人环影阵’,很显然,通过这几天的同生共死,他们已经相互熟悉了,不在是单兵作战。 子衿仔细看着这些木人桩的结构和排列,陷入了深思,他突然想到师傅在教他机关术时,曾讲到过这个阵法,可是却没有告诉他破解的办法。 “有了,咱们可以顺着洞顶爬过去!”公孙弘突然喊道。 “是哎,是哎,只要不触碰到这些木人桩不就安全了嘛……!”大家不由分说,争先恐后地跃上洞壁,四肢使劲儿撑着洞顶婆娑向前。 往上一看,洞顶上仿佛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这些人能闯到第三轮考核,功夫自然是不差的,飞檐走壁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基本功。 苏掩是最后一个爬上洞壁的,他把扇子揣进怀里,笨拙地攀上洞壁,耗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爬到洞顶。 他使劲儿撑开双臂,四肢配合极不协调地往前挪动着,远远看去,像是一坨赘肉悬在洞顶。 第三十六章 惊魂未定,赴汤蹈火 古树洞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除了人们急促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杂音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攀爬着,身体死死的贴紧洞壁,尽量保持着四肢的平衡,半个时辰过去了,大家都觉得四肢乏力,浑身虚脱。 苏掩更是腿脚颤抖的厉害,他朝前大声喊道:“哎,前面的,怎么样了?快到头了吗?”声音颤抖的也厉害,几乎是用哼出来的。 爬在最前方的一名黑袍男子大声回应道:“还看不到边啊!”他的声音夹杂着紧张,或者说是绝望。 苏掩撅着嘴嘟哝道:“造孽啊,我爹要是知道我遭了这份罪,非得让我现在就回去不可……!”很显然,这是娇生惯养的‘宠物’。 他前面一个胡子拔插的壮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扭头厉声吼道:“哎,你他娘的是不是吃着翔了,能不能消停点儿……!” 苏掩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挑衅啊,便立刻反驳道:“这位仁兄,你是吃大粪长大的吗?嘴巴那么臭……!” 听到苏掩这么骂自己,那壮汉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就上脚,他瞅准苏掩的脑瓜子,腾的就是一脚,直接把苏掩当场踢懵逼了,几欲使他坠落下去。 幸亏他抓的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是这一脚也把苏掩彻底激怒了,他腾出一只手,狠狠地抓住那个壮汉的脚,大叫着用力一扯。 壮汉应声坠落,刚好砸在一个木人桩上,瞬间,所有的木人桩都活了,它们疯狂挥舞着双臂,握紧拳头到处乱锤。 那壮汉还来不及呼喊求救,便直接被当场锤成粉末,然后消失不见,众人吓得直打哆嗦。 “砰……!” “哐……!” 嘈杂的声响回荡在树洞里,来回穿梭着,扰人心神,众人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实在是心烦意乱。 没过多久,有几个体力不支的,直接大喊着掉了下去,也是被当场挫骨扬灰。 看到这一幕,更加剧了众人的思想负担,有几个女孩当场就吓哭了,哭喊声和木人桩运作声夹杂在一起,如同鬼魅缠身般撕扯着大家受伤的心。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苏掩,他们纷纷扭头愤怒地看着他,苏掩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惹起了民愤。 他怯怯地低下头,不敢同大家眼神对视,在怎么纨绔放荡的人,在这种处境下,也会忌惮三分的。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他此时此刻会被锤成肉饼,而此时,子衿却没有怪罪苏掩的意思,他只是低头仔细观察着这些木人桩的运作规律。 …… “我想到了!”子衿突然激动地喊道。 众人听到,立刻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到子衿的身上。 “哎,哎,是不是想到破解的办法了……!”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大家议论纷纷,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子衿的身上。 子衿使劲仰起头,“我需要两个人帮忙,你们谁愿意尝试一下!” 听到‘尝试’二字,众人的情绪瞬间又崩塌了;“这,这有把握嘛……!”议论之声又随即响起。“我来!”公孙弘和公孙衍两兄弟几乎同时喊了出来,这铿锵有力的两个字,一下子就把嘈杂的议论声彻底碾碎。 公孙弘继续说道:“兄弟,你说,要我们怎么做?都听你的!”肯定的语气中充满了信任,即便之前素不相识。 子衿接着补充道:“你们看这些木人桩,它们脚踏地面的每一次塌陷,都会牵动地面下方的引线,这些引线就会顺着立柱到达地面,在从地面顺延到木人桩的头顶……!” 公孙衍听后点了点头,“嗯,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只要击碎它的头,就能让它停止运转了,可是这么多木人桩同时运转,我们人手也不够呀?” 子衿却淡定地说道:“我们只需要控制最中心的六个母桩就行了,其他的子桩都是围绕母桩旋转的。” 孪生兄弟俩心领神会,他们仔细搜索着中间六个母桩,中间果然有六个围城一圈,造型别致的木人桩,它们作逆向转动…… 锁定目标,兄弟俩正欲动手时,子衿又强调道:“记住,每人控制两个,速度一定要快!” “嗯,一定行!”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翻滚旋转着朝六个母桩飞去,三人动作如出一辙,就像是从三个方向飞来的陀螺。 子衿借助旋转的力,一掌击飞额头前的一个母桩头,然后又顺势双脚合勾住另一个母桩头,用力一旋,便拧了下来。 完美收工后,他一脚踹在一个子桩头上,倒飞着扑回了洞顶,速度极快,母桩头还未落地,他的四肢已经贴紧洞壁了。 公孙弘也是眨眼的功夫便完成了操作,正欲飞回原位时,突然看到弟弟公孙衍失手了,他被一个母桩一拳揍飞。 他快要落到子桩堆里时,公孙弘慌忙借力弹飞过去,顺势一把提起甩向洞顶,自己却坠向了子桩堆里。 瞬间,无数只木拳头劈头盖脸的朝他袭来,他的眼里仿佛看到了山崩地裂,正当他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宣判时,忽然感觉身体好像被什么拖起。 睁开眼睛一看,是子衿提着他的衣领已经飞至洞顶。卫夏见状也同时出击,一套‘定风波剑法’搅碎了那两个母桩头。 母桩头落地的一刹那,所有旋转的子桩瞬间卡死,一下就停住了,然后慢慢瓦解,化成一堆木屑,铺满了地面。 大家这才纷纷飘旋落地,苏掩是直接坠落的,伴随着,‘嘣’的一声脆响,地面腾起一阵尘屑…… 苏掩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咳咳……我的腰哎,八成是断了……!”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抱怨着。 大家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相互扇着灰尘继续朝前走去…… 等他回过神儿时,众人又走远了;“哎,你们等等我呀……!”他大喊着疯狂追赶上去。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成了大家心目中名副其实的讨厌鬼,特别是他那句:“我爹……!”经典的口头禅配上他那不要脸的自信,让人恨得牙痒痒。 ……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一道强光突然铺面而来,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哎,到了,到头了,我们通关啦……!”前面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寻声望去,那一道强光果然同树洞里的光与众不同,没错,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终于走到尽头了。 他们纷纷大叫着朝前奔去,这是光芒对人最大的厚赠,它能让人瞬间迸发出最大的求生欲望。 “咚……!滋……!” 两个恐怖的声响突然打破了人们的欢呼声,好像是有人落水了。 “啊……!” 随之而起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众人赶忙一个急刹车,定睛一看,差点没吓傻,面前居然有一个水潭。 水潭里热气腾腾,沸水翻滚,刚才跑最前面掉下去的两个人,瞬间被热水煮成蒸汽…… 树洞里瞬间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除了热水的沸腾,就是人们心跳的声音。 更不可思议的是,热气上空还若隐若现的缥缈着一层火苗,火势越烧越旺,熊熊烈火卷杂着热气呼啸而上,不留然后空隙。 “天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赴汤蹈火’,我们不会真的要藏身火海!”苏掩惊叹道。 “闭嘴,你个乌鸦嘴!”微醺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推开。 “这可怎么办呐?” “是呀,得赶紧想个办法呀,否则我们都会困死在这里……!” “唉,早知道第一关就退出,现在都到这个份上了,退出了多可惜呀……!” 人群中又是一阵沸腾,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叫苦连天。 “我有办法了!”卫夏从人群中挤出来,看了一眼前的火海,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句话瞬间成了大家的救命稻草,所有的人都立即围了上来,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什么办法呀?是呀,快说说看……!”大家迫不及待地问道。 卫夏顿了顿,“其实办法也很简单,不过有风险,就看大家愿不愿意赌一把了……!” 她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又是一阵嘈杂,“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冒险总比在这儿憋死强啊……!” 卫夏见大家态度如此坚决,也就直言不讳了,“其实办法也很简单,就是搭人梯!” “搭人梯!”众人异口同声,惊恐万分。 微醺站出来道:“嗯,这搭人梯确实可行,可是得有人殿后啊!最后一个人基本上九死一生!” “是啊,谁愿意殿后呢?都闯到现在了,谁愿意淘汰啊……!”大家又议论纷纷,吵得不可开交。 “我殿后!”子衿从人群中脱颖而出,镇定地说道。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把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子衿。 “子衿大哥……!”卫夏和微醺正要劝说。子衿却伸手示意阻挡住了她们;“快行动,没有时间犹豫了,在这样下去谁也过不了!” 话音刚落,子衿便走到水潭边弯腰俯下,公孙弘俩兄弟也没有犹豫,侧身腾越而起,飞扑挂在子衿肩头,众人见状,纷纷飞扑了上去。 没过多久,一条长长的人梯便直通洞口,摇摇晃晃地悬挂在这火海上空,就像是一串烤鱼…… 第三十七章 火海脱险,鏖战雪狼 滚烫的沸汽夹杂着烈焰的热浪无情地扑向人梯,人们只觉得面颊发烫,一种无法言喻的煎熬吞噬着人性的倔强。 公孙弘面部狰狞,痛苦地喊道:“准备,撤梯,先左后右!” 大家在这号令的指挥下,统一左右摇摆,一串长长的人梯荡漾在火海上空,试图尽快摆脱烈焰的折磨。 “好,前面依次撤!”第二个号令再次穿透热浪,传到最前方时,苏掩第一个弹飞了出去,紧接着,后面的人依次借力荡到彼岸。 最后只剩下公孙弘和子衿,子衿用力一掌推向公孙弘的双脚,公孙弘旋转着趁势勾起子衿用力一甩,二人同时飞了出去。 飞到火海边缘时,由于刚才承载过度,子衿忽然感觉眼前一阵发黑,然后缓缓坠向火海。 “子衿……!”众人瞬间被吓傻了,趴在岸边大声喊叫着。 子衿好像已经失去知觉了,他全然听不见人们的呼喊,但是,就在他身体接触到火海的一刹那,身体突然发出一道红光,随后便从火海里弹射而上。 公孙弘一个箭步跃起接住了他,在洞外通过‘水雾微观’查看洞内情况的姬少康,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也觉得不可思议。 特别是子衿身体发出的红光,居然可以抵抗住这‘丑奴儿烈焰’。要知道,这可是比三味真火杀伤力还要强数百倍的呀! …… “子衿,醒醒啊!你没事儿……!大家摇晃了很久,子衿才从昏迷中慢慢醒来。 看到大家都相安无事,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是他到终南山以来第一次笑…… 他们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树洞,此时已经是白昼了,久违的阳光使他们觉得眼颊发酸,他们伸开双臂,大声呼喊着用疲惫拥抱光芒。 姬少康早就带领数十名弟子,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他大概瞟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很显然,这样的结果比他想象的要好。 按照往年的惯例,从树洞走出来的大概也就十多人,没想到今年破天荒的还剩下这么多,这还是有一点出乎意料的。 他快速组织大家排列整齐,然后拿出名册继续点名,“嗯,不错,还剩下三十一人!” 当再次听到剩余数字时,大家都面无表情,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激情,反而变得很平淡了…… 姬少康接着说道:“恭喜大家通过第三轮考核,接下来我们将继续进行第四轮考核!” 大家听到‘继续进行’四个字时,脸上瞬间黯然失色,疲倦加上精神的懈怠已经无法支撑他们继续。 “想累死我们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是啊,都不让人喘口气……!” …… 抱怨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此起彼伏,把古树上金黄的树叶震得颤颤巍巍。 姬少康身旁的弟子上前大喝道:“肃静,肃静,考核期间不许大声喧哗……!”这才压制住了吵闹声。 “这第四轮考核比较危险,你们要徒手闯出‘雪狼谷’,不准携带任何武器法器,这是考验大家的勇气……!”“当然了,如果有想退出的,现在也可以交出参赛令牌。在受到雪狼攻击时,想退出的也可以折断令牌……!” …… 姬少康踱着步,大声宣读完第四轮考核规则时,大家反而变得安静了,除了惊悚的表情以外,就只剩下微弱的叹息声。 “都到这份上了,怎么还能轻易退出呢……?”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同另一个怯懦的自己抗争着。 过了一会儿,见没有人退出的意思,姬少康便接着说道:“既然没有人退出,那就请大家把你们身上携带的武器法器统统交出来,私自携带者取消考核资格!”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终派南山弟子,提着一个散发着绿光的布袋走了过了,示意大家把武器都放进去,大家只好懒散地排着队上缴。 轮到子衿时,他有些犹豫了,他轻轻把‘承影剑’和‘五行令牌’投进布袋,在伸手摸到‘青铜罗盘’的那一刹,他呆愣住了。 旁边一名弟子提醒道:“还有吗……?”连续问了两遍,他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了!”声音极低,好像是用喉咙卡出来的。 上缴完武器法器,姬少康便带领大家朝后山走去。 走到场地,大家才发现又回到了鹊桥仙,面前那个荧光闪闪的琉璃墙一点儿也没变,只是上面镌刻的图案化成令牌被他们取走了。 “哎,这不是鹊桥仙吗?不会是走错地方了……?” “对啊,不是已经闯过了嘛,干嘛还要来这儿啊……?” 众人疑惑不解,纷纷揣测了起来。 姬少康进来以后,没有做任何解释,他直接拔出宝剑,朝着琉璃墙隔空划了一个‘开’字,忽暗忽明的荧光便迅速膨胀裂开。 琉璃墙在荧光的分裂下,发出了万丈光芒,大家只觉得眼睛一阵晕眩,还没来得及用手去挡,琉璃墙上便打开了一扇门。 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阵阵寒气袭来,冰冷刺骨,令人毛骨悚然。 “大家排着队依次进入……!”一旁的弟子挥手示意第四轮考核正式开始。 “啊……!”前面进去的人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好像是坠落悬崖一般,喊叫声不断被削弱。 轮到苏掩时,他已经吓得腿脚发软,他打小就怕狼,但是看到微醺就在他后面时,他还是故作镇定,假装无所畏惧的走了进去。 子衿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感觉好像怀里揣了一个大石头,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雪狼谷。 冰天雪地,寒风凛冽,白茫茫的一片,四周全是悬崖峭壁,地面上堆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悬崖峭壁上也是寸草不生,只有几棵干涸的枯松倒挂在上面,层峦叠嶂的山峰围成一个小小的山谷,只留下一条狭窄的小道出谷。 三十一人全部落在雪狼谷中央,他们看着这陌生的雪白世界,幻想着雪狼出没的情景,瑟瑟发抖。 子衿提议大家围成一个圆形,慢慢向小道上推进,然后在变成椭圆阵形,逐一通过。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便迅速组合起来。 这几轮考核下来,他多次在危难时刻帮助大家化解危机,已经树立了一定的威信,大家都很信任他。 每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密切注视着四周的一举一动,然后慢慢向前推进,他们没走多远,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们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胸口有一点发闷,直觉告诉他们雪狼应该快出没了,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令人窒息。 “嗷呜……!” 四周的山峰上同时响起阵阵恐怖的叫声,每个人的神经瞬间都绷到了极致。 可是放眼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叫声却越来越大,这才是最让人煎熬的,此时,除了恐慌、崩溃,就是内急,想嘘嘘! “哎,你们看到雪狼了没有啊……?” “没,没有啊……!” “听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小心啊……!” 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与这雪花飘飘的洁白世界极不搭配。 “我怎么感觉这雪狼就在我们身边啊!”苏掩话音刚落,四周便同时破雪而出数百匹雪狼。 “砰,砰……!”伴随着几声巨响,雪狼一圈一圈的破雪而出,很快便把这山谷围得水泄不通。 雪狼全身雪白,就连锋利的爪子也散发出雪白的寒光,它们眼神冰冷犀利,透露出残酷无情的杀气,虎视眈眈地咆哮着盯死人群。 “嗷呜!”随着一声更大的咆哮响起,所有的雪狼瞬间像是发疯了似的,铺天盖地的向人群飞扑袭来。 “啊……!”一阵惨叫声瞬间填满雪狼谷,所有人都乱作了一团,叫喊着四处逃窜。 雪狼们磨牙吮血,扑倒一个人便一拥而上,那个人还来不及叫喊,便被撕扯成了碎片,然后凭空消失。 没一会儿,便有数十人被彻底粉碎了,咆哮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整个雪狼谷震碎,夷为平地。 子衿一个不慎便被三匹凌空而来的雪狼扑倒,大批恶狼瞬间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慌忙翻滚几下,然后双手用力撑地,一个侧悬而起。 他还没站稳脚跟,便又被后面飞扑而来的两匹雪狼击倒,一个踉跄连翻三个跟斗,重重地砸在一个凸起的白石上,石头被砸得粉碎,腾起一阵白烟。 “噗……!”一股鲜血喷射而出,他还没坐起身来,便又有数匹雪狼恶狠狠地咆哮着向他袭来。 卫夏见状,慌忙一个空翻跃至他身旁,然后单手撑地,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悬转,横空踢飞了那几匹雪狼。 她收势刚要伸手去拉起子衿时,便被飞扑而来的一匹雪狼击飞,滚出数米远,公孙弘俩兄弟看到了,立即跃至二人身旁,将他俩拽起。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儿来,就听到微醺一声惨叫,寻声望去时,微醺已经被两匹雪狼扑倒在地,她惊恐的撑地向后挪退着。 那两匹雪狼却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便又咆哮着向她扑去。 危急时刻,苏掩弹跃而起,双手紧紧抱拢,同凌空袭来的两匹雪狼撞在了一起,人狼同时应声飞出。 第三十八章 背水一战 雪狼谷上空回荡着惨烈的哀嚎,生死肉搏,惊心动魄。 苦战良久,雪狼却好像只增不减,苏掩刚才的英雄救美,导致他手臂受了微伤,子衿看样子是受了重伤,不停的呕血。 雪狼却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越战越勇。 又经过这几个回合的激战,剩下的人都伤痕累累,雪狼也是死伤一片,气势也明显没有了刚才的强盛,它们不再轻易单独发动进攻,而是聚拢咄咄逼近。 众人也被逼得慢慢向中间靠拢,他们怒目而视,丝毫不敢放松身上任何一个细胞,同雪狼形成了对峙之势。 “怎么办呐?得赶紧想个办法呀……?” “是呀,这样耗下去,我们都会被活活耗死……!” …… 紧张的议论之声被雪狼的嚎叫,压得没有喘息的机会。 苏掩突然喊道:“我有办法了!” 随即人群中有人急忙问道:“什么办法?快说!” 苏掩接着道:“狼怕火光,只要我们有火把,就可以驱散这些雪狼!” 此言一出便遭到了一片谩骂,“脑残,你这不是废话嘛,这冰天雪地的上哪去找火把……!” “这……!”所有人都瞬间哑口无言。 子衿抬头看了一下四周,手一指,“有火把了,你们看!”大家的目光迅速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山峰上那些倒挂的枯松,绷紧的神经这才得稍微舒缓了一下。 子衿接着说道,“现在我们千万不能乱,大家走在一起,这些雪狼正在寻找进攻的机会。我们先靠近对面的山峰,组成环形防御,就有机会拿到火把……!” 此时,看上去好像只剩下十多人了,力量特别的薄弱,恐惧已经被雪狼的轮番进攻彻底消磨了,剩下的多半是愤怒。 他们背对着背,慢慢向前推进,所经过的地方,雪狼也虎视着慢慢散开,谁也不敢轻易发动进攻。 不一会,他们便靠近了一座山峰。 这时,雪狼似乎也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变得更加暴躁了。 “嗷呜……!”远处的山坳里再次传来这催命的叫声。 所有的雪狼应声出动,似千军万马奔腾,咆哮着向他们袭来。 一时间,地动山摇,山峰上的雪球都被震得,浩浩荡荡地飞滚而下,所有人都被逼到了死角。 置之死地而后生,退无可退,背水一战,也激发了大家战斗的勇气,他们纷纷握紧拳头,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来,小爷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活动筋骨了!”苏掩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 第一个扑来的雪狼,被他蓄力一拳直接震飞几丈远,还顺带撞倒了一大片。 其他人见这个浪荡子都如此英勇,也是深受鼓舞,他们叫嚣着冲向雪狼,拳脚相加,飞踹猛踢,横扫千军……一波操作下来,靠前的雪狼成批倒下。 咆哮声变成了哀嚎声,第一波进攻被大家齐心协力彻底粉碎,又形成了对峙局面。 子衿见时机成熟,便大声喊道:“快,我们三个去取树枝,其他人环形防御,队形不要乱!” 公孙弘俩兄弟应声腾跃而起,子衿也随后跟上,三人借助山峰凸起的石块,飞攀向高处的枯松挺进。 雪狼见状,又发动了进攻,剩下的人拼命抵抗,雪狼集体出动,还是无法摧毁这坚固的防御。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势均力敌,血肉之躯抵住了凶残的进攻,就在大家调整队形时。 忽然,一个瘦弱的女孩被两匹雪狼扑倒,然后拖拽着滑行数米,四面八方的雪狼趁机同时飞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微醺侧身翻跃至上空,一圈回旋跑踢飞所有雪狼,脚步快如闪电…… 此时,环形防御也出现了两个人的缺口,雪狼们疯狂发动了进攻,一下子就冲散了阵形,一时间又乱得不可开交。 被分割开的人们顿时就成了羸弱的猎物,数十匹雪狼同时聚歼一个人,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又消失了好几人。 卫夏和微醺也同是被扑飞,刚好撞倒几匹青面獠牙的雪狼,自己虽没什么大碍,却已经筋疲力竭,挣扎着怎么也爬不起来。 被撞倒的雪狼们更加愤怒了,它们快速翻起身来,后退几步铆足了劲儿,腾空扑向二人,雪狼的利爪在空中被雪光反射成利箭,箭如雨下,炙得人睁不开眼。 就在利爪快要触碰到二人的时候,天空突然急射横来数十根木棍,只听得一串凄厉的鬼哭狼嚎划过空谷,那几匹雪狼就被对穿插在地上。 地面上瞬间流淌出一摊冒着热气的鲜血,被木棍插中的雪狼还来不及呻吟便纷纷毙命…… “接着!”峰涯上传来震耳欲聋的两个字,声音极大,仿佛要把雪狼谷彻底震塌。 众人纷纷应声腾空后跃而起,接住了峰涯上凌空飞来的木棍,然后顺势持棍劈向地面上的巨石,巨石和木棍摩擦的瞬间,似晴天霹雳,火花四溅。 人落地的同时,木棍也燃烧起了熊熊烈火,火焰沸腾如同此刻大家的愤怒;子衿和公孙弘俩兄弟也持着烈焰滔滔的火把飞驰而下。 雪狼看到火光纷纷后撤,凶狠的眼神平添了几分畏惧,但仍然不肯善罢甘休,似乎还在寻找反攻的机会。 子衿迅速组织大家重整队形,两人一组,乾坤互补,摆出了‘天易四象阵’,由于缺少一个人,他便手持两个火把,同时堵住了风门和玄门。 天易四象阵虽说基本上没有什么攻击力,但防御力却极强,它可以迅速开合生门和死门,让雪狼找不到突破口。 他们举着火把,一点一点的向狭窄的谷口挪动,雪狼也是嚎叫着咄咄逼近,寸步不离。每个人的神经细胞都被恐惧绷得死死的。 直到进入谷口,大家才稍放松了一些,面前是成千上万只幽晃晃的眼睛盯着,换作是大罗金仙下凡也会感到恐慌的。 距离出口越来越近了,他们的心里升腾起了一份死里求生的喜悦。 “不对,我怎么感觉后面也有眼睛在盯着咱们呀!”苏掩突然颤颤巍巍地说道。 此言一出,大家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瞬间像雨点一样,摇摇晃晃着缓缓落下。 “嗷呜……!”还没等大家转过身去,背后便传来阵阵要命的嚎叫。 随即前面的雪狼也发出了嚎叫,这惊悚的催命之声前后夹击,不断瓦解着他们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 没过多久,人群中便传出一阵慌乱,“不行了,不行了,我还是退出,看样子是闯不出去了……!” 伴随着绝望的慌乱又消失了几个人,众人面面相觑,环顾周身,剩下的大概已不足十人,这更加剧了大家的心理负担。 苏掩也开始打退堂鼓了,“怎么办呐?要不咱们也降了?”微醺斜视了一眼,“哼,没出息的东西!” 苏掩接着辩道:“哎,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嘛,就咱们这几个人,这前后都是雪狼,怎么可能闯得出去?再说了……!” “好了,别吵了,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是想想怎么闯出去!”卫夏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对,不能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撑到今天!”公孙衍响应了卫夏。 “嗯,对,赌一把,即便是被淘汰也要在战斗中被击垮,也不枉我们不远万里走这一遭……!” “是啊,现在投降太窝囊了……!” “他奶奶的,干脆跟狗日的拼了……!” “畜生,锤了他娘的,大不了同归于尽……!” …… 人群纷纷响应,士气顿时高涨,愤怒的声讨似乎要把这些雪狼彻底吞没。 子衿也点了点头,“嗯,那就拼一把,集中力量,全部从后面突围,速度要快,不能让它们前后结尾!” 话音刚落,公孙弘便大喊着第一个冲了出去,其他人也置之死地而后生,气势汹汹的冲了上去。 一时间,火光四射,杀声震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雪狼谷外的姬少康和众弟子站在‘水雾微观’前,看到这一幕,都被这气势震退数步。 虽然这些雪狼都是他们布的假象,但是这气势却足以撼动一切坚不可摧的力量。 …… 一拳横扫,二脚侧旋,三火相向……雪狼应声飞撞在两侧的悬崖峭壁上,哀嚎阵阵。 经过一番苦战,很快便撕破了一个缺口。 子衿和卫夏见时机成熟,便以火把为剑,使出了‘定风波剑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出了重围。 回头见众人依旧围困在谷中,刚才冲出的缺口又慢慢被堵上,二人便回旋再度杀了回去。 经过两次来回冲锋,缺口算是彻底打开了,所有人立即使出浑身的劲儿,借助两侧悬崖峭壁的力,侧身飞跃出了雪狼谷。 他们把雪狼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雪狼却依旧不依不饶,奔腾咆哮着蜂涌而来,众人立即回旋甩出手中的火把。 火把堆积在一起,火光冲天,熯天炽地。 好像整个雪狼谷都被点燃了,火红一片,燃烧得无法无天,阻挡住了雪狼追击的脚步…… 走出雪狼谷的那一刹,一股久违的生命气息铺面而来,让人忍不住使劲儿呼吸。 第三十九章 震雷削塔 走出雪狼谷,到达指定集合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没有繁星点点,也没有朦胧的月色,天空一片阴沉,夜幕死死的盖住终南山,好像生怕走光。 姬少康带领数十名弟子举着火把站在场地上,远远的就看到众人狼狈不堪地走来,他露出了鲜有的笑容。 他进终南山的时候也是这样走过来的,虽然当时资质极差,但还是凭借这种不要命的精神闯了过来,看到这些曾经的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慨的。 苏掩是第一个到达的,他的手臂受了伤,只能捂着走,这个讨厌鬼虽然说多次出主意救了大家,但是他那张乌鸦嘴有时候说什么就来什么,确实挺吓人的,像一个灾星。 所有人已经陆陆续续到达,排列整齐后,姬少康接着拿出名册点名,刚好还剩下十人,从三百八十六人到十人,确实挺雷人的。 姬少康把名册递给一旁的弟子,走上前道:“恭喜大家顺利通过第四轮考核,接下来还有两轮,当然了,还会淘汰四人,你们只有六人有机会留下。” 听到这些话时,大家已经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了,没有人在议论什么。 姬少康接着说道:“第五轮考核场地是‘震雷削塔’,规则是你们必须在明天天亮之前,从第一层闯到第六层……!” 苏掩突然打断了姬少康的讲话,站出来道:“少康师兄,你看现在夜色已经深了,我们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可不可以明天晚上在考核呀?” 姬少康只是淡然地摇了摇头,“不能,这是三纲的意思,也是终南山的考核的规矩!” 苏掩无奈地捂着手臂退了回去,其他人也感到很无奈,此时他们最想做的事就是美美的睡上一觉。 姬少康看到大家很沮丧,便又道:“当然了,如果你们有现在想退出的,交了令牌,你们就可以回客栈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有专人送你们出终南山。” 此言一出,懒散的人听了也立即挺直胸脯,做出一副还能行,小意思的样子。 姬少康见没有人退出,便又接着道:“你们可以拿回自己的武器法器,‘震雷削塔’内每一层都凶险无比,能不能通过,就要看你们的实力和运气喽!” 交代完,他便示意两个弟子把大家的武器法器归还给他们。 子衿拿到承影剑的那一刻,感觉心里特别的踏实,好像做什么都瞬间来了劲儿;苏掩拿到自己的扇子,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他又可以装酷耍帅了。 所有人整装待发,姬少康便从怀里拿出一把酷似钥匙的东西,然后抛向空中,默念咒语,钥匙散发着金光迅速变大。 万缕金光不断聚拢冲击着地面,地面塌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带道了一座散发着幽光的塔外。 塔顶如盖,塔刹如瓶,塔檐排列整齐,棱角分明。塔的正中间,‘震雷削’三个散发着紫光的符文,像是镌刻上去的一样,紧贴塔身。 正当众人还在愣神儿之际,苏掩便拍打着扇子独自走了上去,他走到塔门时扭头道:“走,大英雄们!” 这话听上去好像是在赌气,八成是因为刚才没人站出来说话,导致大家都没有获得休息的机会,就又接着考核了。 当然了,大家已经习惯了这个纨绔子弟,也没有人计较什么。都纷纷朝塔里走了进去。 塔里一片寂静,他们进门的一刹那,烛台上所有的烛火瞬间齐刷刷地燃了起来。 烛火把整个塔内照得通亮,定睛一看,堂前是一尊貔貅的塑像,貔貅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前方,让人不由得内心一颤。 四周却是空荡荡的,最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他们找遍了所有的角落,始终没有发现通往其他楼层的通道。 苏掩有些不耐烦了,他看到堂前的貔貅塑像就来气儿,“哎,你看什么看啊?不知道小爷现在很累吗?在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说着便要上前用扇子拍打貔貅,微醺赶忙上前拦住,“哎,你神经病啊!这貔貅可是吉兽,对它不敬可是要倒大霉的,你想害死大家呀?” 苏掩却毫不在意道:“切,迷信,你们女孩子家家啊,一天就是疑神疑鬼的!” 微醺听到他话里有话的,顿时就恼火了,“什么叫我们女孩子家家疑神疑鬼的啊?你一个大男人的,说话嗲声嗲气的,你是太监吗?” 苏掩瞬间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微醺小姐,请你对我说话客气一点,我救了你那么多次哎,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他很生气,却没有和他争吵,他知道说不过她,况且他好像很喜欢她。 微醺却不领情,丢下一句:“死太监,老变态!”就瞪眼走开了。 听到微醺又骂他是变态,他瞬间感觉肺都快气炸了,赌气道:“嘿,我还就碰它了,怎么着?你来咬我呀!” 说着便挥扇朝着貔貅塑像的眼睛拍打了两下。 “咔嚓……!” 在他触碰到貔貅的一刹那,塔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转动,听上去像是齿轮相互摩擦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了,貔貅塑像也应声缓缓转动了起来,眼睛还散发着红光,所有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傻傻站着不敢动。 “小心!” 子衿一个飞扑把苏掩推开,貔貅的眼睛突然喷射出烈火,还好子衿眼疾手快,否则苏掩已经化成了焦土。 “快闪开!” 大家还没缓过神儿来,貔貅又转动着方向朝大家喷射火焰,一个大高个男子还来不及反应,便瞬间报销了。 貔貅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几乎便成了飞速,大家飞跃侧闪着躲避烈焰的进攻。 火焰越喷越旺,疯狂地往塔内所有人的身上招呼,尤其是苏掩,挨的频率最高,他笨拙地躲闪着,像一头肥牛乱窜。 有几次险些丧命,两串烈焰同时朝他袭来,来不及躲闪,他便挥扇格挡,虽没有被烈焰熔化,却也被烈焰的气浪震飞数米。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破解,不能被拖延下去了,还有五层关要闯呢……!”子衿心里焦急万分,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危急关头,一个身着素白缟衣的女孩突然喊道:“快看,貔貅尾巴下有一个红色印记,那里应该就是开关。” 子衿应声道:“你们吸引住貔貅的注意力,我去打掉它!”说着便一个翻滚绕到了貔貅后面。 大家慌忙向中间靠拢,吸引貔貅向他们喷火,就在貔貅的目光瞄准众人之际,子衿利刃出鞘,一道寒光划过,貔貅瞬间瘫痪了。 貔貅双目闭上的一刹那,地面上也渐渐裂开了一道口子,口子慢慢变大,最后变成了一道敞开的门。 顺着门口望去,下面铺满了金色的台阶,原来这塔层是往下面走的。大家没有多想,便顺着台阶走到了第二层。 诡异的是,第二层里面彻底是空荡荡的,只有四面镌刻着各种神秘符号的墙壁,没有烛火,却也是通亮的。 “这也太夸张了!啥也没有,让我们怎么找通道啊……!” 由于时间关系,大家也没有拖延,一边抱怨着,一边在各个角落寻找通道。 找了许久,还是什么毛也没发现,子衿和卫夏上前仔细打量着,墙壁上这些神秘的符号,看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微醺急得直跺脚,“怪事儿了,莫非这通道也在地板下?” 就在她再次跺脚的时候,四周墙壁上的神秘符号,突然都散发出了五颜六色的光芒,随即符号便慢慢变大,光芒也越发强烈,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正在他们疑惑之际,一些不断膨胀的符号突然脱墙而出,朝着他们飞速袭来。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纷纷击倒在地。还没等大家爬起来,第二波神秘符号便又飞速袭来。 众人慌忙撑地翻跃而起,纷纷拔出宝剑抵抗;苏掩也挥扇抵挡。 子衿和卫夏一套‘定风波剑法’下来,把第三波飞速袭来的符号尽数击落。可是这些符号却越打越多,威力也是越来越大。 公孙衍一个不小心,便被后面袭来的两个符号击倒,还没爬起来,便又被一波符号连续击飞。公孙弘见状,慌忙跃至面前挥剑格挡。 公孙衍趁机挣扎着站起身来,还没立稳脚跟,俩兄弟便同时被符号击飞撞到墙角。子衿慌忙上前搭救。 一时间,整个塔内乱作一团,符号似乱花飞溅,不给任何人准备的机会。他们每个人的身上瞬间遍体鳞伤。 被符号击中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淤青,几个回合下来,他们都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了,纷纷喘着粗气抵挡着飞横而来的神秘符号。 那些神秘符号越来越没有规律了,开始的时候还是一波一波的袭来,到最后,直接是乱来,而且威力也不断变大。 他们渐渐的也产生了幻觉,眼睛里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好像飞来的不是神秘符号,而是一个个手持板斧的武者…… 挥剑格挡的时候,宝剑同神秘符号碰撞,摩擦的声音也仿佛是利刃相碰。 第四十章 杯弓蛇影 战斗异常的激烈,除了飞溅如蝗的神秘符号乱撞,好像就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回荡。 “你们快想想办法呀!我快不行了……!”苏掩心急如焚,那些神秘符号攻击他的频率越来越大。 为了暂时缓解大家的压力,子衿慌忙从怀里掏出五行令牌,布下结界以作抵挡,大家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儿。 可是没过多久,四面八方的神秘符号就开始集中火力,朝着结界疯狂飞撞,他们明显的感觉到结界很快就要不堪重负了。 此时,子衿突然心生一计,“有了,我们可以拿一个人出去吸引住它们的注意力,其他人趁机斩草除根,直接切断源头!” “嗯,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公孙弘点头道。其他人也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微醺疑惑道:“可是派谁去吸引住它们呢?” “是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不幸被击中,可能就意味着淘汰了,谁愿意冒这个险啊……!”大家议论纷纷。 “我去!”子衿主动请缨。 “不行,你的‘定风波剑法’招式快,待会儿这儿离不开你!”卫夏阻止了他。 “那我去!”微醺站了出来,“就算是不幸被淘汰了,也比困死在这里强!” 苏掩也站了出来,“算了,还是我去!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逞什么能啊!”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成熟。 “你……!”众人都感到很惊讶。 “怎么?你们这些大男人,弱女子,都能做到的事儿,我这个‘死太监’就做不到啊!”他扇着扇子,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子衿还在犹豫,苏掩却已经走出了结界,“哎,你们抓紧点啊,我可还没娶媳妇呢!” 苏掩话音未落,那些神秘符号突然像是猎狗发现猎物般,咆哮着疯狂地朝他袭来,速度极快,如迅雷疾风呼啸。 他旋转腾挪,后撑卧地,前扑侧旋,或跳或翻或跃,极力躲避着。 那些神秘符号却始终穷追不舍,子衿见时机成熟,便慌忙分配道:“两人一组,迅速出击,然后回援,卫夏你负责接应苏掩!” 话音刚落下,大家就极其默契地冲了出去,弹跃而起,翻滚至墙壁上,手起剑落,连根翘起。 此时,苏掩已经被一波神秘符号逼到了死角,无处可逃,卫夏一个疾步上前挥剑格挡,却被连人带剑震飞至墙角。 神秘符号再次回旋向二人袭来,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已经持剑飞跃而下,纷纷趁势旋转着绞来,把剩下的神秘符号尽数绞碎。 “唉,还好有惊无险,差点儿嗝屁了……!”苏掩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 大家惊魂未定,还没缓过气来,地面上又传来阵阵咔嚓声,随即又打开了通往第三层的通道。 随着光线往台阶下走去,一股凉嗖嗖的寒意铺面而来,让人瞬间产生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还没走到底,便隐隐约约能听到有吮吸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喝水。 苏掩是走在最前面的,他刚才的表现获得了大家的好感,就连微醺都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了,因此他走起路来格外自信。 可是,当他刚踏进第三层塔门,身体还未完全进入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随后便快速旋转着飞了进去。 “啊……救命啊!”所有人也应声飘飞了进去。 进去以后却忽然什么动静也没有了,里面光线特别的强,地面上软绵绵的,就是铺垫了天蚕丝,走在上面貌似蜻蜓点水,弹力十足。 四周还是空荡荡的,唯一特殊的就是左面墙壁上,悬挂着一只精致透明的大琉璃杯,杯里盛满了清澈的水,杯底还镌刻着一些模模糊糊的图案。 “这……!”大家感到有些疑惑不解,但又不敢再乱碰里面的东西。 他们踱着步,东张西望,走走停停,还是一无所获。 “莫非这通道就在这杯子里!”他们同时看向了墙壁上的琉璃杯。 苏掩上前正要试探着伸手去摸,微醺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担忧道:“别呀!万一又是机关怎么办啊?” 苏掩却反驳道:“那还能怎么办啊?总不能都傻站在这儿耗着!” “可是……!”微醺正欲辩解。 大家忽然看到前方的墙壁上,好像有许多小蛇的影子在游动,而且越来越靠近了。 “小心后面!”公孙弘突然大喊道。 大家慌忙转身一看,后面的墙壁上居然钻出了无数条红色的小蛇。 那些红色的小蛇看上去虽细,身段却极长,眼神冰冷,杀气腾腾,吐须流涎着婆娑而来。 微醺差点儿就吓瘫了,卫夏也是吓得瑟瑟发抖;唯独子衿淡定自若,他从小就和蛇打交道,这样的小蛇在风雅颂堡他已经司空见惯了。 “怎,怎么办哪?”蛇群一点点逼近,苏掩有些站不稳脚跟了。 “还能怎么办,端了他娘的!”公孙弘叫嚣道。 “打蛇打七寸,都瞄准点儿!”公孙衍回应道。 俩兄弟话音刚落,便拔剑第一个冲了上去,其他人也纷纷拔剑,硬着头皮冲上去就是一阵乱砍乱劈乱刺。 奇怪的是,不管它们怎么打,好像每次劈到的都是空气,刀剑划过的地方,小蛇都会消失不见,然后又继续回旋着朝他们袭来。 速度越来越快,攻势也越来越猛,劈砍到的仍然是空气,他们或攻或守或躲闪,出于本能反应,没有任何人敢有丝毫懈怠。 “他娘的,难道撞鬼了,咋这邪乎呢?”公孙弘一个不留神儿,便被数条小蛇击飞,歪歪斜斜的堆在墙角。 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墙壁上迷迷糊糊的可以看见,成千上万条小蛇蠕动着朝他涌来。 危急时刻,子衿一个疾步上前,一套娴熟的剑法下来,小蛇瞬间消失不见,然后又从对面的墙壁上蜿蜒着回旋而来。 子衿慌忙一把提起公孙弘,然后又是一套定风波挡在前面,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公孙弘转过身来,吐了一口血,好像嘴皮咬破了,他彻底恼火了,“喔尼玛,欺人太甚!” 说着便剑尖点地,一个倒挂金钩,翻旋着朝对面飞刺而去,力道极大,只听得‘嘣……’的几声脆响,对面的墙壁便被捅出了几个大窟窿。 他双脚猛蹬一下墙壁,借力倒飞了回来,落地一看,居然捅了个寂寞,啥也没捅着,反而助长了那些蛇的势头。 墙壁上的窟窿不断扩大,好像是被撑破,从窟窿里钻出了更多的蛇,更恐怖的是,那些蛇不但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而且都盘旋在了一起。 盘旋的小蛇体格不断壮大,直接变成了蟒蛇。 这更加剧了大家的心理负担,那些巨大的蟒蛇成群,一起发动了进攻。 它们不断扭动着身体,穿梭着游射而出。 “砰!”所有人一起应声飞出,堆积到墙角。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墙壁上又是后面铺天盖地袭来的蟒蛇影子。 恐慌使他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欲,所有人几乎同时侧身翻滚躲过了这一波攻击;蟒蛇们却不幸一头栽进了墙壁。 蟒蛇在墙壁里快速蠕动着墙外的半截身体,震得地面都跟着晃动了起来。特别是墙壁上的琉璃杯,颤抖个不停,杯里的水也随之溢出。 溢出的水撒到一些蟒蛇身上,蟒蛇也似空气一样凭空消失。 大家刚站起身来,从墙壁上挣脱出的蟒蛇,没有给他们然后喘息的机会,又立即调转头盘旋着朝他们袭来。 大家慌忙持剑应战,苏掩是最后一个爬起来的,他刚直起腰便被一条飞速袭来的蟒蛇撞飞,倒跪在地上,还好是扇子挡在了前面,并没有什么大碍。 此时,子衿的脑海突然划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杯弓蛇影。”他猜想这些蛇应该都是琉璃杯里面水的投影,只要破坏琉璃杯,这些蟒蛇也自然会消失。 想到这里,他没有迟疑,直接翻腾而起,快速旋转着凌空刺向琉璃杯。就在他快要得逞的那一刹,忽然被一条侧面袭来的蟒蛇卷飞了回去。 子衿落地,便又持剑再度腾起,可是他刚凌空而起就又被一条蟒蛇卷倒在地。 他慌忙撑剑翻转而起,“快,打破墙壁上的琉璃杯!” 话音刚落地,大家便一起持剑飞向了琉璃杯,蟒蛇更是集体出动,横空拦截,又是一番激战。 子衿瞅准机会,直接急射出手里的剑,承影剑脱手而出的那一刻,似寒风呼啸,闪电划过,只见一道寒光掠影穿墙而过。 “砰!” 随着一声脆响,剑归杯碎。 承影剑回到子衿手里的那一刻,杯里的水才应声倾泻而下。 水落地的那一刻,正朝着大家飞速袭来,快到眼前的蟒蛇也忽然凭空消失。 蟒蛇消失,墙体脱落,悬挂琉璃杯的地方露出一面铜镜,铜镜散发出万缕金光。 金光不断围聚,合成一道刺眼的强光,然后冲向地面,地面立即叫嚣着裂开一道口子。 铜镜消失,地面的裂痕也随即消失,所有的人都在裂缝合上的那一刻被吸了进去。 第四十一章 幻境危机 凌晨,灯火微明,摇曳的烛光像是升起一簇簇永不熄灭的礼花,把整个震雷削塔照得格外透亮。 此时,距离考核结束还剩下两个时辰,经过一夜的苦战,他们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最后一层。 子衿是第一个踏进第六层塔门的,基于先前的经验,他先示意后面的人停下,然后轻轻探头瞄了一眼,一切正常,他们才逐一进入。 “哇,好香啊……!”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一股淡淡的清香铺面而来,瞬间填满了每一个角落。说不清是什么香,像是沉香,又像是麝香…… 这最后一层塔布局是最奇异的:十二生肖铜像,从子鼠到亥猪,顺序错乱,毫无规律地排列在堂前的供台上;供台下方还有四个冒着青烟的香炉,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香火……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供台四周摸索着,摸了半天一无所获。 “奇怪,这出去的通道在哪呢?”微醺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卯兔的耳朵。 “小心,别碰!”子衿及时喝止了她。 微醺吓得目光呆滞,表情僵硬的看着铜像;其他人的目光也迅疾凑了过来。 子衿接着说道:“别乱动这些铜像,你们看这十二生肖顺序紊乱,肯定有问题!” 苏掩反驳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可能是摆放的时候没注意呗!” 子衿顿了顿,“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公孙弘焦急了,“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耗下去啊,这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是啊,得赶紧找到出口啊!”公孙衍附和道。 “要不这样,既然这十二生肖的位置是错的,我们不妨把它们按正确顺序排列试试!”一个穿着红色纱衣,貌美如花的女子突然说道。 “哎,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啊!”苏掩顿时两眼放光,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子衿却显得有些犹豫了,“我看这些铜像应该是故意摆放成这样的,说不定下面藏着机关呢!” 苏掩却不以为然,“你呀,别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这都最后一关了,谁还会为难咱们呀!” 子衿镇定道:“越是到最后越不可大意,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苏掩却不耐烦了,“算了,算了,你要是怕了就到后边待着去,我可不想再耗费时间了,这都好几天没睡觉了……!” 说着便示意那个红衣女子过来帮忙,“哎,姑娘贵姓啊?”女子大大方方地回道:“你叫我牡丹就行啦……!” 俩人便有说有笑的开始挪动起了铜像,好像很熟似的。站在一旁的微醺轻声鄙夷道:“果然是个老变态,看见谁都想勾搭!” 其余的人都傻愣愣地站着,他们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可是一想到闯过了这关,就可以回客栈美美的睡上一觉,他们又觉得应该动起来。 “唉,不管了,横竖都是一死,熬不住了……!”公孙衍叹息着也帮忙动起了手。 “干,这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公孙弘也加入了行列。 “唉,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哦……!”其他人也纷纷投入了战斗。 子衿感到很无奈,“哎,你们……!”“噗嗤……!” “咕噜……!” 搬起第一个铜像的时候,供台下方传来两道诡异的声响。 “呜呜……!”声音越来越大了,好像变成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快停下!”子衿突然喊道。 所有人瞬间吓得面色苍白,像是固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就连眼珠子都保持镇定。 过了一会儿,啼哭声停止了,大家才稍微放松了警惕,悄悄挪动了一下脚步。 “嘤嘤……!”恐怖的声音再次从台下传来,这次更加强烈刺耳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叫得所有人心神不宁,脑袋似欲要炸裂。 “轰隆……!”随着一声闷雷从铜像底下传来,大家还来不及躲开,便被一道闪电摄住了魂魄。 …… “师傅,琼花姐姐?”子衿模糊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背影,慌忙追了过去,抬头一看,自己居然到了‘聚沙堂’。 可是,不管他怎么呼喊,师傅和琼花姐姐都没有理会他,只顾往前走。 …… “爹?你怎么回来了呀?”微醺也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正笑着朝她走来,“我看看我的宝贝女儿呀!” 微醺感到很诧异,“您不是说此次出征,没个年的回不来了吗?” 父亲却把她搂在怀里,亲切地安慰道:“我宝贝女儿都要做终南山弟子了,爹高兴,当然要回来看看啦……!” …… “义父?”公孙弘,公孙衍俩兄弟在一阵大雾中看到了他们的义父,正微笑着打开竹栏走过来,“弘儿,衍儿,你们去哪里了呀?还不快来吃饭了!” “义父,你不是已经?”公孙衍泣不成声,义父却握着他俩的手,一脸惊愕的样子,“衍儿,你哭啥?” “哦,没事儿,义父,小衍他是太想你了……!”公孙弘也感到不可思议,他明明亲眼看到义父被仇家杀害的。 “嗐,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义父这不是天天都在你们身边嘛……!”说着便拉着他俩进了篱笆小院坐下来吃饭。 …… “哎,掩子,你看啥呢?”苏掩也看到了父亲站在城楼上,朝他招手,“掩子,你还愣着干啥?快回城呀!” “爹?我不是在终南山嘛?怎么回来了呀?”苏掩疑惑地抓了抓后脑勺,“难道我被淘汰回来了?” “你还愣着干啥,快去打开城门,把少爷接回来呀!”苏掩还在愣神之际,父亲便吩咐旁边一个身披甲胄的将军下城去迎接。 ……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的至亲或是好友。起初他们还以为是做梦,直到近距离接触到,他们才完全相信自己是真的已经回家了。 …… 卫夏却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思想,她闭上眼睛,捂着口鼻。导致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 她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人的背影,然后通过激烈的挣扎,那些背影又在意识里被抹去,她感觉脑袋快要炸了,使劲儿却又动弹不得。 …… 子衿终于追上师傅和琼花姐姐了,但是他们却表情呆滞,一脸无语的看着子衿。 子衿使劲儿地拍打着脑袋,然后又摇摇头,发现不是在做梦,“师傅,我是子衿啊,琼花姐姐,你们怎么了……?”还是没有人搭理他。 “不对,是幻境!”子衿突然意识到。 “咳咳,师傅,放开我,咳咳……!”他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师傅狠狠地掐住了脖子。 同时,公孙弘和公孙衍俩兄弟也被义父掐住了脖子,他们痛苦地挣扎着,却始终也挣不脱;微醺和苏掩也被他们的父亲掐住了脖子……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好像都在痛苦的挣扎着,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 “嘭……!” 子衿的身体里突然发出一道红光,把所有人都震退了数米滑倒在地。 “哎呦喂……!”大家这才从幻境中走出来,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挣扎,就是站不起来。 身体像是散架了一般,不听使唤。 “是迷魂香,快捂住口鼻!”卫夏突然喊道。 众人慌忙卷起袖子死死的捂着口鼻,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理智。 “大家稳住心神,什么都不要想!”卫夏盘腿坐了起来,闭眼默念着什么。 众人也赶紧盘腿坐了起来,使劲儿让自己安静下来。 “噗……!” 牡丹突然七窍流血,奄奄一息道:“造孽啊,这都最后一关了……!”说完便化作一缕白烟飘走了。 牡丹的报废加剧大家的心理压力,苏掩也隐隐感觉到好像耳朵在流血,他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欲望。 又过了一会儿,子衿忽然感觉体内有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在乱窜,好像快要撑破身体了。 “啊……!” 随着一声呐喊,子衿忽然腾越而起,浑身散发着刺眼的红光,眼神狰狞,好像有一团团烈火在燃烧着身体。 “砰……!” 又是一声巨响,十二生肖铜像被子衿一掌彻底击得粉碎。 子衿晃晃悠悠落地的一刹,大家才一个踉跄跌倒,摆脱了幻境的控制。 大家还在慌神儿之际,供台轰然倒塌,塌陷的地方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光柱冲破塔顶,留下一个光圈。 “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睡个香香了!”众人欢呼着,排队站在光圈里依次传送出去。 苏掩和微醺排在最后面,苏掩却不停地回头望着牡丹消失的地方叹气。 “走啊,还看什么?你的牡丹啊,早就为情所困,被你抬走了!怎么,你也想去陪她,给我们减轻点压力啊……!”微醺调侃道。 “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管得着嘛你!”苏掩却顺水推舟,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哎,你该不会吃醋了?莫非你也喜欢上小爷了?”苏掩又开始推销起了自己,“这样,你要是有本事留下来呢,我就给你一次追到我的机会……!” “呵,无聊!”微醺转过头一把推倒他讽刺道:“你还是好好思考一下,怎么用你那不要脸的自信通过最后一轮考核!” 话音刚落地,微醺便被光圈传走了,苏掩连忙跟上。 第四十二章 定力比拼 终南山客栈。 子时,风喝醉了,偷偷溜进纱窗,卷起一缕熏香,扑到子衿的鼻孔里,他感到鼻子微微酸痛。 “哈欠”一个喷嚏彻底把他惊醒。 他掀开被子,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顿时感觉浑身舒畅,连日的考核促使他疲惫不堪,忽然一睡就是一整天,这种感觉真的很酸爽。 “咚咚……”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子衿大哥,你醒了吗?”还没等子衿问话,门外的人就先开口了。 “是卫夏!”他赶忙穿上衣服和靴子,“哎,来了,你等会儿啊!” 打开门的那一刹,他感到很诧异:“哦,微醺,你也来了,快请进!” 微醺点点头,“嗯,我们没打扰到你休息?”子衿连连摇头,“哦,没有,没有,我也是刚睡醒,你们就来了!” 子衿走到圆桌前躬请她们坐下,微醺却一点儿也不拘泥,“子衿大哥,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咱们已经是朋友了!” 还没等子衿说话,微醺便又接着说道:“哎,那个寻觅呢?你不是说考核完把她借给我玩几天嘛,这不,明天就最后一轮了,能不能留下还不知道呢!我想先见见她……!” 子衿这才突然想起,“呀!我把她藏在罗盘里了,你不说我差点儿把她给忘了!”说着便立即伸手进怀里取出罗盘…… “呼……哎呀,家君你想把我闷死啊?”寻觅一出来便插着腰,神气兮兮地大口吐着气。 子衿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微醺一把从后面把她捻起,放在手心,“嘿,还记得我吗?” 寻觅柔了柔眼睛,“呀,微醺姐姐,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说着便往她指甲上蹭了蹭。 微醺揪着她的触角,提到眼前,“怎么,你还以为我被淘汰啦!”寻觅瘪着嘴尴尬地笑了笑,“嗐……!” 活跃的气氛瞬间填满整个屋子,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彼时,烛火也在翻腾跳跃…… …… “哎,子衿大哥,你说明天最后一轮考核到底是啥呀?我们现在就剩下八个人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留下……!” 卫夏双手撑在桌上杵着下巴,满脸尽是担忧之色。 子衿也感到很惆怅,“唉,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们都走到最后一关了,说明上天还是很眷顾我们的……!” 微醺也插了进来,“我听说明天如果通过最后一轮考核,就是正式的终南山派入室弟子了哎!” 卫夏接着说道:“是啊,可是就算侥幸留了下来,也要在下个月的‘青玉案仙剑大赛’上夺得魁首,才有资格获得拜掌门人墨染上仙为师,而且只有一个名额呀……!” 子衿也是听到这事儿他就犯愁,自从他上次在山洞被释元墨染上仙搭救,他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拜上仙为师。 “哎,你们是不是傻呀?那个‘墨染上仙’可是三纲中最冷漠的一个,虽然法力高强,却天天板着个脸,你们不嫌无聊啊!”寻觅突然打断了他们。 微醺顿时来了兴趣,“哟,没想到我们寻觅懂得还挺多的嘛!那你说说看,拜谁为师才有趣啊?” 寻觅也不卖关子了,“叫我说啊,三纲里面脾气最好的就是‘儒元笔云’上仙,但是呢他又太刻板了;所以还是‘道元纸梦’上仙比较好……!”三人被寻觅说得一头雾水,因为凡是进终南山派参加考核的人,都是奔着拜‘释元墨染’上仙为师来的;包括此时的姬少康师兄也是墨染上仙的大弟子。 终南山派自创立以来,已经传承了数千年,在云方六界中举足轻重,‘终南山三纲’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仿佛是云方六界正义的标签…… 魔界和妖界可能不惧怕‘仙界三族’,但对于‘无极界终南山三纲’还是稍有忌惮。 子衿很清楚他此次来终南山的目的,就是学得真本事复仇,解封重振扶风云塘。这是使命也是责任,他不能走错一步…… 子衿陷入了深思,他在担忧明天的最后一轮考核,也在担心下个月的‘青玉案仙剑’大赛。 “哎,家君,你想什么呢?我告诉你啊,你可千万不能拜那个‘墨染上仙’为师,我不想看见你天天板着块脸练剑……!” 寻觅使劲儿咬了一口子衿的手腕,他才从沉思中走了出来。 “唉,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是回去再休息一下,明天还要考核呢!”子衿看了一眼二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卫夏首先站了起来,“嗯,子衿大哥,你也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微醺也紧跟着站了起来,“是啊,子衿大哥,早点休息!” “哦,对了,寻觅今晚就归我了?”微醺正要走时,突然想起来。子衿没有多说什么,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微醺一把抓起寻觅,高兴地走了出去。 子衿一个人趴在窗阁上,看着渐渐被黑幕吞没的月亮,他感到很迷茫,今晚注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 …… 黎明时分,晨曦初照,而终南山像含羞的少女,若隐若现…… 客栈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子衿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他已经忘了昨晚的忧愁。 听到窗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他判断出这是集合的鼓声,慌忙穿戴整齐,朝着集合场地赶去。 子衿赶到的时候,姬少康刚好带领数十名弟子走了过来,他今天系了一块红色的腰带,在微弱的晨光下,显得格外娇艳。 大家看到大师兄来了,立即排列整齐站好,刚好站成一排,看着稀稀疏疏的队伍,没有一种时光流逝的感觉,却平添了一份现实的磨人。 姬少康点名时却发现少了一人,有弟子来报,那人还在客栈酣睡。 姬少康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让他好好睡,醒了送他下山!”人群中传来一阵唏嘘声,他们都庆幸自己还站在这儿。 姬少康接着说道:“现在还剩七人,也就是说还有一人将要在最后一轮考核中淘汰。” 话音刚落,七人都面面相觑,心里纷纷揣测谁将是今天淘汰的对象。 苏掩实在是忍不住了,在这七人中,属他功夫资质最差,便焦急的问道:“哎,少康师兄,今天考核的内容是什么呀?” 姬少康笑着回道:“今天的考核是最危险的一轮,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如果你们都倒下了,那么今年会重新招一批新弟子考核!” 苏掩听到有生命危险时,他的腿脚有点儿颤抖,但当他看到身边的微醺投来鄙夷的眼神时,他立即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怎么,你怕了?你要是怕了现在也可以退出,那我们今天的考核就可以直接结束了!”姬少康上前拍着他的肩轻声说道。苏掩却挺直胸脯,自信地说道:“切,我有什么好怕的?怕就不会撑到今天了!” “是啊,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赶紧开始,我已经等不及了……!” 说话的是一个名叫洛傲的男子,他的武功在这七人中绝对是无敌的存在,这几天的考核也是表现出了惊人的战力。 姬少康看了一眼这个浓眉大眼的男子,也没有打压他的信心,只是背负双手往前踱了几步。然后转身做出一副宣布考核开始的姿势。 这时,从后面走来一名弟子,凑在姬少康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姬少康突然神情严肃了起来,“各位师弟,今天家师召集弟子们商讨考核事宜,我去去便来,你们再此稍后!” 说着便转身带领所有弟子撤去,走了两步他突然又回头叮嘱道:“哦,对了,大家一定要稍安勿躁,我没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人都走光了,偌大的场地上,此时只剩下七人站在一颗银杏树下,远远望去就像是棋盘上的七颗棋子。 …… 过了半晌,日头已经上了三竿,火辣的阳光透过密密的云层,倾斜着毫无保留的倒入了终南山。 燥热一片,湿热的空气袭卷着刺眼的光线,无情地谋杀着银杏树下的七颗‘棋子’。 “哎呀,热死了,热死了……这少康师兄怎么还不来呀?” “是啊,这都快正午了,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呀?” “应该不会?今天可是最后一轮考核哎,天大的事儿啊!” “这倒也是啊!可能是少康师兄有事耽搁了呗……!” 闷热的气流中,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又过了半晌,姬少康师兄还是没有来,可是没有他的指示,大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 直到傍晚,斜阳余晖返照山光水色,把整个终南山照得通红。姬少康师兄还是没有来。 “哎呀,这可真是的,到底还来不来呀?这都站了一整天了!”公孙弘也失去了耐性。 “就是啊,说好的去去就来,这就算是投胎转世也都快一个轮回了!”公孙衍也变得暴躁起来。 “还是再等等!说不定少康师兄是要考验我们的定力呢!”子衿安慰道。 “是啊,也许还真是呢!”微醺和卫夏也赞同子衿的想法。 “唉,站得小爷蛋疼!”苏掩接着抱怨道。 “哼,流氓!变态!”微醺白了他一大眼。 此时,洛傲直接走到银杏树下坐了下去,“我看哪,少康师兄一定是有事耽搁了,这站着又没有生命危险,怎么可能是考验我们呢?” “我看也是!”苏掩接着说道。 “那你怎么不去坐着呀?”微醺讽刺道。 “呵,我今天还就偏不去了,你能站得我也能!”苏掩赌气道。 又过了一会儿,姬少康突然带着几名弟子出现在他们身后,洛傲看到了,慌忙站起身来。 姬少康却当即喝止:“哎,你坐着!”然后走上前拿出名单宣布道:“除了洛傲,其余六人恭喜你们成为终南山派新弟子的一员!” 话音刚落,洛傲便瘫软在地,苏掩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其余的人没有沸腾,只是感到一阵局促…… 第四十三章 新徒大典,三纲授灯 夜深了,子衿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到手了,他却没有那种得到的喜悦,反而变得很迷茫。 “雅鱼!”这个念头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一种久违的亲切瞬间占领了他所有的心灵要塞,他还没来得及设防,便被这股神奇的力量彻底征服。 此时,一缕温柔的月光缓缓淌进纱窗,他彷佛看到了雅鱼就裹挟在月光里,他没有多想便起身追了出去…… 走廊里,满满的月光相互拥挤着抵抗夜的孤独,没有看到雅鱼,他感到有一些失落。自从进了终南山,每天都被这魔鬼考核折磨的身心疲惫,他有时候几乎已经把这个心心念念的女孩,删除在了容量有限的记忆里。 “唉,雅鱼要是知道我已经顺利通过考核,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扶着围栏同这皎洁的月光,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白。 …… 第二天清晨,客栈外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 这鼓声就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默默的夜幕,迎来一缕缕温暖的阳光。 “家君,家君,快起床了!今天可是‘新徒大典’啊……!”寻觅使劲儿抠着子衿的耳朵,才把他吵醒。 子衿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咦,不会睡过了?”寻觅摇摇头,“没有,才敲过三鼓,还有半个时辰呢!”子衿这才缓了一口气,“哦,那就好!” 寻觅蹦到梳妆台上,回头提醒道:“家君,今天可就要见到三纲啰!还不赶紧梳洗一番!”子衿还在愣神,寻觅低头细语道:“唉,不管你了,我还是先化个淡妆!” …… 最后一个鼓声响起,所有人都已经在客栈外东侧的场地站好了。 姬少康师兄却姗姗来迟,大家还以为又是在考验定力,全都规规矩矩地站好,没有一句多余的闲聊,只是眼神间的相互切磋。 “哎,来了,来了!”苏掩扯了一下微醺的衣角,轻声说道。微醺还是一副鄙夷的样子,“看到啦,你不说话会死吗?”说着还不忘猛踩一脚…… 姬少康带着数十名弟子走过来,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今天大典的流程,便让他们纷纷站上浮石出发了。 浮石穿破薄薄的云层,虚无地缥缈在天际,云海之下就是终南山。 峰峦如聚,灵气四溢。 “哇,真的好美啊!”六人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这天地之造化。 “看见了没?这左下方就是‘花好月圆殿’、右下方是‘落花流水殿’、这正中间就是‘易生殿’……!”姬少康微笑着向新弟子们介绍着终南山的布局。 “少康师兄,平时三纲都住在哪个殿啊?”风太大听不出是谁问的。 姬少康也提高嗓门,“当然是‘易生殿’了,其他两个殿是平时弟子们修炼的场地……!” 谈笑间,浮石已经飘落在了终南山门外。在姬少康的带领下他们真正踏进了终南山派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八根巍峨矗立的紫金石柱,柱身玉龙盘绕,每根柱子下各放着一个巨大的金鼓;往前走便是雕刻精细的玉阶,玉阶两侧的护栏上披红挂彩;走上台阶便可俯视终南山。 玉阶的尽头,就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门正中间‘易生殿’三个符文散发着耀眼的金光;殿外广场上已经布置妥当。 …… 午时已到,锣鼓喧天,旗帜迎风招展,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易生殿外的广场四周,终南山派的弟子们已经排列整齐,正前方的华盖下摆放着三把翡翠镶金椅,子衿他们六名新弟子就站在椅子下方。 钟声已过三响,姬少康便在前方躬迎着三纲从易生殿走了出来,三纲皆是白发飘飘,仙风道骨…… 子衿一眼就认出,走在正前方的那个便是释元‘墨染上仙’。三纲相互谦让着落座后,姬少康便上前大声道:“终南山派本届新弟子授牌大典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鼓声和钟声齐鸣三响,已示昭告天下。姬少康接着说道:“有请掌门人墨染上仙讲话!” 在大家翘首以盼的目光蜂拥下,墨染上仙背负双手,缓缓走下看了一眼六名新弟子,然后又走上前,转头顿了顿说道:“恭喜你们成为本届终南山派新弟子!”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就传来了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停了,墨染上仙接着说道:“终南山派的宗旨是‘除魔卫道,怜悯苍生’,我希望你们永远谨记。恪守本分,戒骄戒躁,勤学苦练,维护正义!” 儒元‘笔云上仙’也上前补充道:“是啊,修行之人一定要戒骄戒躁,保持六根清静,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道元‘纸梦上仙’也站起身叮嘱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魔界妖界蠢蠢欲动,想必大家也听说了,那仙界‘扶风云塘’都被妖邪封印了;正邪迟早要有一战,所以我们一定要加强修炼……!” 听到‘扶风云塘’四个字时,子衿心里一怔,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也是他最原本的归宿。即便是此刻已经成为终南山派的入室弟子,他还是没有一点把握能完成师傅遗留的使命…… 他越想越觉得烦闷,这时,卫夏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轻声道:“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子衿才猛然回过神儿来,“哦,没,没想什么!”他说话的声音极小,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 最后,墨染上仙强调道:“你们最近要跟着少康师兄勤加练习,下个月的‘青玉案仙剑’大会上,胜出的就可拜入我门下,同少康师兄一起执掌终南山的未来!” 此言一出,子衿顿感心里似有万马奔腾,久久不能平息。 他不是害怕不能胜出,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胜出:他们六人中,剑法能和他抗衡的就只有公孙弘和卫夏,但是这段时间大家的朝夕相处,他实在不忍心抢走大家想要的东西,成为墨染上仙的徒弟,就意味着未来有执掌终南山的机会。 其实他也不是为了未来有当掌门人的机会,而是为了跟墨染上仙学到真本事报仇和拯救扶风云塘。至于打败公孙弘和卫夏他还是有把握的,但是赢了他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这些情与现实最是扰人心神。 …… 墨染上仙刚讲完,便有六名弟子手捧着锦盒依次从易生殿走了出来。 打开锦盒,耀眼的白光喷薄而出,里面放着六个闪闪发光的白色玉石,这就是终南山入室弟子的‘宫灯’。 这宫灯不仅是终南山派弟子的身份象征,也是出入终南山打开结界的法器。 子衿他们六人在姬少康师兄的示意下,排队依次走过去,掌门人墨染上仙亲授宫灯。 轮到子衿时,他感觉心跳加快,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让他颤抖着接过宫灯,他怯怯的看了一眼墨染上仙,上仙却并没有多看他一眼,表情愈加严肃。 宫灯上,‘段子衿’三个被白光彻底浸泡的符文忽暗忽明,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毁灭又重生。 大典最后是以三响钟声结束的,子衿望着三纲的身影随着钟声消失在易生殿,才恍然醒悟:是悲是喜,尘缘已注定。 捧着宫灯的微醺和苏掩高兴得合不拢嘴,子衿不经意间看向公孙弘和卫夏时,发现两人面露惆怅之色,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姬少康师兄把他们六人全部分配到了‘易生殿’东侧的新弟子临时住处。并嘱咐他们明天辰时在‘落花流水殿’场地上练剑。 子衿回到房间,刚关上门,还没坐下,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会是谁呢?”他犹豫了一会儿便打开房门。 “哦,是少康师兄啊!快请进来坐!”他感到很意外。 姬少康也没有客套,便径直走了进来,子衿轻轻关上房门,便走到桌前给姬少康倒茶。 “在终南山住得还习惯?”姬少康先开口问道。 “嗯,一切都好,感谢少康师兄关怀!”子衿深深一礼。 姬少康赶忙让他坐下,“以后我们大家都是师兄弟了,不用那么客套!” 子衿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不知少康师兄来找我所谓何事啊?” 姬少康直言道:“考核的时候,我见你剑法了得,还精通机关阵法,你之前在哪里拜师学艺啊?” 子衿犹豫了,“这……!”姬少康见他很为难,便又说道:“哦,如果不方便奉告,那我不问了便是!” 子衿坦诚道:“也不是不方便,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姬少康顿时来了兴趣:“师弟可直言相告,师兄会替你保密的!” 子衿顿了顿,“我这套剑法名曰‘定风波剑法’,并不是拜师学艺而来,而是我在来终南山的途中救下一对江湖侠客,他们便赠与了我这套剑法作为答谢!至于这机关阵法乃是把我养大的师傅所授!” 姬少康不解道:“那家师是何人哪?竟会有如此精湛的机关术!”说精湛是一点儿也不足为过的,这几轮考核基本上的涉及到了机关术,能顺利闯过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 “嗯,师傅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已经去世了!”子衿面露伤感。 姬少康感到很抱歉,慌忙赔礼道:“不好意思啊师弟,先前不知,多有冒犯……!” “没事儿师兄,都过去很久了!”子衿尽量掩饰着内心的悲伤。 “嗯,今晚休息早一点,明天辰时别迟到哦!” 姬少康说完便直接开门走了出去,子衿正想送送他,可是,眨眼的工夫少康师兄已经走远。 第四十四章 深藏不露 新弟子住宿装饰得特别典雅别致,一条长廊呈一字排开,每个房间外面都摆上一盆君兰,君兰盛开出墨绿色的花儿,花香弥漫,沁人心脾。 房间里面的桌椅床都是用竹子编制而成,就连窗子都围了一层精竹细藤,墙壁上镌刻着各种名诗佳画,栩栩如生。 后窗阁台下就是悬崖峭壁,云烟缭绕,相映成趣,仿佛房子都是飘浮云海峭壁之上…… 姬少康走后,子衿又陷入了迷茫,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关系到自己的一生,在这样的转折点上,确实让人难以抉择。 “唉,要是雅鱼在就好了,她是最有办法处理这些繁杂琐事的……!”子衿一个人趴在阁台护栏上,看着下面的万丈深渊,陷入了沉思。 今天寻觅又被微醺借走了,他一个人确实感觉无聊孤独,他想去找公孙弘他们消遣,却又觉得见面也没啥说的。 天色越来越暗了,阁台下的一切也慢慢变得模糊,他打算回房间休息,猛然回头却发现卫夏居然站在他的身后,看样子是已经来了好久了。 “子衿大哥,你一个人在这想些什么呢?”卫夏微笑着先开口问道。 子衿感到很惊讶,“卫夏,你怎么进来的?” 卫夏却很自然地回道:“哦,我刚才在门外叫了你两声,你没有应,门也开着,我便自己进来了!” “门不是少康师兄走的时候已经关上了吗?”子衿心里思忖着,“难道是我记错了?” “子衿大哥,你怎么了,没事儿?”卫夏上前一步,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子衿这才跳出思维的禁锢,“哦,没事儿,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有点儿恍神儿!” “哦,对了,卫夏,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子衿接着问道。 卫夏顿了顿,“嗯,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一个人闲得无聊,来找你聊聊天!” “哦,外面风大,那咱们到里面去聊!”说着便引着卫夏进入了房间。 刚坐下,卫夏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哎,子衿大哥,你想拜墨染上仙为师吗?” 子衿也毫不避讳,“想,我就是专门为了拜墨染上仙为师而来的。” “那你呢?”直接接着问道。 卫夏支支吾吾道:“我,我啊,我就是向往传说中的终南山修仙,特意来圆了这个心愿,我可不想当什么未来掌门候选人……!” 子衿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一阵窃喜,“真的吗?”此话一出口,他又感觉唐突了,兴许卫夏只是探探他的口风。 其实他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刚才卫夏居然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卫夏接以肯定的口吻说道:“嗯,我看好你,子衿大哥,你是我们六个人中资质最好的一个,一定可以……!” 子衿犹豫了,“可是,我……!” 卫夏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开释道:“唉,子衿大哥,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顾虑太多了!” 子衿默不作声,卫夏接着说道:“你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呢,就不应该瞻前顾后,有些事情啊,你越是害怕面对,它就越要缠上你……!”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卫夏!”子衿听完卫夏的分析,顿时感觉心里舒畅了许多。 “哦,对了,明天可是第一次练剑,可不能迟到哦,子衿大哥,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哦!”卫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完便匆匆告辞了。 卫夏走后,子衿关上房门,吹灭烛火便上床睡觉了。 这一夜,他睡得很熟,还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 第二天,辰时。 天微蒙,月隐星稀,残月最后一丝光芒被晨暮挤到云层背面。 落花流水殿东侧场地上灯火通明,随着熟悉的鼓声敲过三响。 子衿他们六人已经统一换上白纱缟衣,不约而同地一起打开房门,谈笑着向集合场地赶去。 场地特别宽敞,四周都被密密麻麻的竹林包围着,竹林外围应该有一条环绕的小溪,哗哗的流水声透过竹林的缝隙,徘徊在弧形的场地上…… 姬少康师兄还是早早地就带领数十名弟子,在场地上恭候多时了。 奇怪的是,少康师兄后面的数十名弟子,穿着打扮特别奇怪,全都是黑袍斗笠黑纱遮面,看上去不像是终南山弟子,倒是像极了蒙面黑衣侠客。 他们统一配备弯刀,背后还都背着一个神秘的木箱,木箱两侧镶嵌着一个兽头,威武不屈地站着一动不动。 子衿他们六人刚到场地,便被这股威严的气势震撼到了。寻觅也吓得慌忙从微醺的肩上飞到子衿的怀里,怯怯地钻了进去。 “嗨,少康师兄,早啊!”苏掩第一个上前微笑着招招手,好像是在讨好大师兄。 “嗯!”少康师兄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 他们六人还没站好,少康师兄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今天不要集合了,散开我们直接开始!” “今天是第一次传授大家‘终南山御剑术’,在传授之前,三纲特意交代,要考验一下大家剑法的根基如何!” 说到这里,少康师兄停顿了一下,往右侧退了几步又接着说道:“大家看到我身后这十八个刀客了!他们并不是终南山弟子,但他们个个剑术超群……!” 六人被惊得目瞪口呆,特别是听到这十八名刀客,独斩三千蛇妖时,骨头都被吓酥了。 “怎么样,有没有谁敢挑战?我会让他们都留手的!”姬少康接着问道。 公孙弘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喊道:“我来!”紧接着公孙衍也站了出来,“我也来试试!” 少康师兄看了一眼二人,由于今天新弟子们都穿了同样的衣服,他也认不出这俩孪生兄弟到地谁是谁。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纷纷笑了起来。 少康师兄为了缓解尴尬,便直接说道:“那你们俩兄弟一起上!” 话音刚落地,顿感一种杀气铺面而来,在看向那十八名剑客时,他们早已弯刀出鞘,刀刃上的寒光刺得公孙弘俩兄弟一阵眩晕。 俩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十八刀客同时飞踹过来,数脚相交,踢飞数丈倒地。 “咳咳……他娘的,这么不讲武德!”俩兄弟挣扎着站了起来。 “小心!”公孙衍话音刚落,俩兄弟又被数脚踹飞。 他们出脚的速度极快,两次雷霆出击都打得俩兄弟措手不及。 “他奶奶的,欺人太甚!”公孙弘叫嚣着翻跃而起,在空中拔剑飞刺向十八刀客,公孙衍也随后跟上。 就在双剑快要刺上十八刀客时,十八刀客突然就原地消失了,公孙弘俩兄弟慌忙一个剑招回旋落地。还没等他俩站稳,后背又挨了数脚。 俩人只是感觉脊椎骨火辣辣的疼,便又飞出数丈远,长剑纷纷震落在地。 “我滴妈呀,还没出刀就倒下了?这也太强了!”苏掩惊叹道。 “呵,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去试一下呀!”微醺随即反驳道。 “哎,不是,我说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啊?”苏掩半生气半开玩笑的问道。 微醺白了他一眼,“因为你贱!” 苏掩无奈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去就我去……!” 说着便上前大声说道:“少康师兄,让我来试试!” 此言一出,卫夏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姬少康虽然感到很意外,但也没有打击他的自信,只是点头表示同意。 “哎,少康师兄,我没带佩剑,可不可以把你的佩剑借我用一下啊?”苏掩接着说道。 姬少康没有多想,便直接把佩剑抛给了他。苏掩笨手笨脚的拔出剑,然后把剑鞘轻轻放在地上,提剑走了出去。 “嗖……”他刚迈出几步,就是一阵疾风划过,定睛一看,数十只脚已经飞踹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苏掩慌忙双手后撑倒地,弯曲成一个弧形,脚风就从他的脸颊划过。十八刀客一起落地,便又一个极速转身出刀飞刺了过来。 苏掩却显得淡定了许多,十八刀客速度虽然极快,但他还是反应了过来,只见他一个后仰持剑滑翔而去,轻松从十八刀客的脚下躲了过去。 第三回合时,十八刀客刚落地转身,苏掩便主动出击,持剑空旋着刺了过去,十八刀客却也只是轻松一挥刀便把苏掩震飞了回去。 苏掩却趁此机会剑招突变,再度回旋飞刺了回去,期中一个刀客还来不及防备,便被苏掩一剑把刀震落在地。 弯刀落地的一刹那,那名刀客一个后跃猛踢,把悬在头顶的苏掩踢飞了出去,苏掩在快要落地的时候,身体突然一个侧翻,藐视道:“想打倒我,也没那么容易!”便又回旋刺了回去。 这一波操作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十八刀客却是不慌不忙,只见他们一个转身,背对着苏掩,苏掩在刺过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体一阵轻浮,便飞了出去。 长剑也震落在地,在看向那十八刀客时,他们背上的木箱已经关上,还散发着五彩的光…… 第四十五章 祸不单行 十八刀客身法缥缈,来无影去无踪,两战下来依然毫发无损,特别他们背上的神秘木箱,出击的时候堪称神速,还没看清楚,人就倒下了。 苏掩虽败,可他刚才的表现,大家已经心知肚明,这个纨绔子弟的功夫明显在公孙弘俩兄弟之上。 此时,天空已经彻底透亮,一圈圈绯红的光晕洒满了落花流水殿的每一个角落。一阵清风袭来,十八刀客衣带飘飘,却依旧纹丝不动。 “还有人想挑战吗?”姬少康看向剩下的人,最后目光落在子衿身上。 “我来试试,少康师兄!”子衿终于站了出来。 “哎,少康师兄,可以俩人一起吗?”卫夏突然喊道。 “嗯,可以!”姬少康朝俩人点了点头。 俩人向十八刀客走近的那一刹,场中明显有一股很强的气流在肆虐,十八刀客也清晰地感应到,可能是遇到劲敌了。 透过遮面黑纱,子衿看到了十八刀客冷峻的目光藏满了杀气。 子衿和卫夏刚拔出剑,十八刀客便飞踹了过来,鉴于先前观看的经验,俩人只是分别往两边一个侧旋便轻松躲过了。 “子衿大哥,小心!”卫夏话音刚落,数十只飞脚已经近在咫尺,俩人慌忙弹跃而起,在空中半圈回旋跑,同十八刀客脚心相对的那一刻,双方均被内力震退回原地。 十八刀客这才意识到,这俩角色确实不好对付,于是再次弯刀出鞘,刀锋和光交汇的那一刻,刺眼的光芒瞬间激起阵阵落叶。 子衿和卫夏相互对视了一眼,便同时使出了定风波剑法冲向十八剑客,速度极快,仿佛是两道影子穿梭在人群中。 十八刀客也是快如闪电,一时间,无数影子厮杀在一起,外面的人也分不清谁是谁,只觉得鬓发飘飘,好像被什么强大的气流威慑。 砰! 场中再次散发出五彩的光,子衿和卫夏应声倒飞了出去。就在快要落地的那一瞬间,子衿慌忙侧身旋转,趁势剑尖点地平稳的站住了。 卫夏却来不及翻转便直接重重地砸向了地面,由于劲力太大还滑行了数米。 “哎,小心!”微醺突然喊道。 子衿刚抬头时,便被数脚再次踹飞,幸好承影剑韧性十足,撑住了他倾斜的身体,可是落地的一刹他还是感觉胸口火辣辣的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十八刀客却再次放大招,只见他们同时转身背对着子衿,神秘木箱便同时弹开,瞬间,无数散发着五彩光芒的竹尖从木箱里喷射而出。 只是眨眼的功夫,竹尖便已经全部招呼到了子衿身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就在竹尖触碰到子衿身体的那一刻,子衿体内再次发出万丈红光,直接把所有竹尖反弹了回去,十八刀客纷纷被弹回的竹尖震飞出去。 此时,子衿感觉体内有一股无法控制的强大力量乱窜,“啊……!”他爆喝了一声便顺势一拳轰出。 一团红色的火焰卷杂着强大的气浪,从他的拳头里喷薄而出,十八刀客还没爬起来便被这火焰和气浪彻底吞噬。 再次眨眼时,十八刀客已经从爆炸声中彻底粉碎,然后化成十八根竹笛。 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子衿却突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然后就晕倒了。 …… 子衿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他躺在自己床上刚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了公孙弘他们五人全部坐在桌前好像在商量着什么。 “呀,家君,你醒啦!”寻觅突然激动地喊道。 公孙弘他们听到慌忙围了过来,“你没事了……?”大家纷纷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子衿坐了起来,“嗯,我没事了!”他看上去还很虚弱,脸色有一点苍白,嘴唇干涩。 “家君,你都昏睡了一整天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寻觅忽然哭了起来。 “哈哈……!”搞得大家哭笑不得。 “家君,要不咱们现在就离开终南山!今天你打死了十八刀客,三纲说你生性太残暴,正商量着要惩处你呢……!”寻觅接着哭诉道。 子衿听到后顿时就愣住了,他只感觉脑子嗡嗡的,好像有无数虫子在里面乱爬。 “寻觅,你别乱说了!”微醺制止了她。然后又接着说道:“现在事情都还没有弄清,他们怎么会轻易处罚子衿呢!” “是啊,子衿大哥生性纯良,怎么会滥杀无辜呢?他只是当时失控了……!”卫夏接着说道。 公孙弘也安慰道:“子衿啊,你也别太担心了,那十八刀客就是十八根竹笛而已,又不是什么人命,况且……!” “没事儿,如果三纲真要处罚你,我们几个一起去作证,给你求情……!”公孙衍接着安慰道。 “我看哪,没那么容易,说是检验我们的剑法,分明就是故意坑我们……!”苏掩却在一旁说丧气话。 “行了,怎么哪都有你啊!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微醺瞥了他一个冷眼。 子衿却依旧沉默不语,深澈的眸子里泛起一丝寒意。 …… 易生殿。 金碧辉煌,古色古香,水晶玉璧为灯,格外明亮;玉璧外围还有一排排烛台,烛光与灯光交汇,更显富丽堂皇…… 一股紧张的气氛,压得烛火喘不过气儿来,摇摇欲坠地跳跃着,好像随时会熄灭。 “师傅,我看子衿真不是故意的,他当时只是一时失控,所以才……!”姬少康极力为子衿开脱。 释元墨染上仙却摇头道:“少康啊,你不要再说了,为师心意已决,一定要废除他的修为,再把他逐出终南山,否则日后……!” “哎,师兄,我看哪,他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他之前习得什么秘术,无法控制呢……!”儒元笔云上仙也为子衿开脱。 “嗯,是啊,师兄,我看这孩子眼神纯净,不像什么嗜杀成性的人,再说了,这不是你让他们展示剑术的嘛……!”道元纸梦上仙接着说道。 墨染上仙忽然变得很愤怒了,“师弟,你……你糊涂啊!今天上场的只是竹笛,要是真的是我终南山弟子,他也痛下杀手怎么办?” 纸梦上仙辩驳道:“哎,师兄凡事不可一概而论,日后只要我们稍加以调教……况且,我看这孩子资质不凡……!” 墨染上仙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行,我终南山绝不能容纳心术不正之人,日后他习得真本事,要是闯出什么大祸,我怎么向终南山派各祖师交代?” 笔云上仙却说道:“师兄,日后作日后的打算嘛,他在有本事,不也是我终南山派的弟子嘛,难道我们三师兄还降服不了他了?” 纸梦上仙顺势说道:“是啊,师兄,咱们终南山派本来就是……再说了,现在魔界妖界那么猖狂,我们要的就是这种仙资好的人……!” 墨染上仙有些心动了却还是嘴硬,“可我当时已经放出话,要严惩他,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笔云上仙微笑道:“这还不好办,罚他面壁思过一个礼拜,再让他抄写终南山派规一百遍,既保住了掌门师兄的面子,也给了其他新弟子一个警示,叫他们日后……!” 姬少康立即表决道:“我赞同儒元师伯的意见!” 笔云上仙趁机道:“嗯,好了,少康啊,你去传达你师傅的惩罚!” “是,儒元师伯!”姬少康微笑着拱手道。 “哎,你……!”墨染上仙还没同意,姬少康却已经走到了殿门。 笔云和纸梦上仙拍着墨染上仙的肩说道:“好了,掌门师兄,消消气儿,咱们去下棋!”说着三人便朝后殿走去。 …… 姬少康走出易生殿,直接就趁着朦朦的月色来到了子衿的房间。 大家听了少康师兄的传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子衿却有一种悲喜交加的感觉,他不是觉得委屈,而是觉得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做人做事好像永远都在和人斗,和自己斗,和天斗! …… 接下来的三天里,子衿就没日没夜夜的在房间里,抄写着派规,寻觅觉得无聊,经常悄悄溜到厨房去拿好吃的。 时间一长,倒还跟厨房里做饭的师弟师妹们混熟了,他们送去给子衿的饭菜也就异常丰盛。 公孙弘他们五人依旧是每天辰时起床,然后到落花流水殿去练剑,他们被禁止来看望子衿。 子衿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壁思过,实在是感到无聊极了,但是抄写派规又让他觉得心静如水,好像外面是一个无声的世界…… 一天傍晚,寻觅火急火燎的飞进房间,焦急地说道:“家君,微醺姐姐她们都学会御剑飞行术了……!” 寻觅还没有说完,子衿就瘫坐在地上了,御剑术是基本功,他却错过了,这月底的‘青玉案仙剑’大赛还怎么打啊? 看着地上成堆的帛书,他再次陷入了迷茫。 他害怕和未知的世界搏斗,但是他又无法真正的回避…… “雅鱼!”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这个念头反而更强烈了,不知道为什么。 第四十六章 神秘刺客 子时,一丝寒意从后山袭来,顺着新弟子住宿的后窗阁台直扑进来,好像是要下雨的征兆。 公孙弘刚去关上阁台上的后窗,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大哥,你睡了吗?”公孙弘还没走到门边,敲门的人就说话了。 “小衍,这么晚了,他还来干什么呀?”公孙弘思索着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的一刹,公孙衍微笑着说道:“大哥,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公孙弘感到很诧异,“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公孙衍直接走了进来,“也没什么事儿,一个人闷得慌,就是来看看大哥睡了没,随便闲聊几句!” 两人坐定后,公孙衍又接着说道:“还有二十天就要参加仙剑大赛了,大哥你有把握赢吗?” 公孙弘沉思了一会儿,“说实话,一点把握也没有,且不说那段子衿和卫夏剑法超群,现在又忽然冒出一个苏掩,唉……!” 公孙衍也叹气道:“是啊,苏掩这小子,隐藏的确实深,通过这几天的表现来看,此人势力绝不容小觑啊!” 公孙弘无奈道:“唉,义父的仇能不能报,就看这一次能不能胜出拜墨染上仙为师了,若是能得到墨染上仙的真传,那……!” 公孙衍点头赞同道:“最关键的是,日后若是真能成为终南山派掌门候选人,那就可以集整个终南山派的力量,一举灭了那狗贼!” 说着便愤怒地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茶杯也震落两个。 “哐当!”茶杯落地的一刹那,后窗忽然连想三声。 难道是风吹的? 公孙弘也没有多想,便走过去查看。 砰! 一声巨响划过,公孙弘应声飞了出去,把门撞得粉碎。 “大哥!”公孙衍刚站起身来,便从后窗跳进一个蒙面黑衣刺客。 那刺客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便一个疾步出现在他面前,一拳把他震飞出去。 公孙弘俩兄弟挣扎着站了起来,那刺客却大摇大摆的朝他俩走了过来,他蒙着面不说话。 公孙弘一个箭步上前反手掐住了刺客的喉咙,逼问道:“你是谁?既然敢擅闯终南山!” 公孙衍也赶忙从墙上取下佩剑,拔剑威胁道:“快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刺客却一言不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微醺和卫夏的房间靠得最近,由于刚才动静太大,把他俩也吵醒了,俩人匆忙赶了过来。 “怎么了?公孙弘大哥!”微醺一进门便惊呆了。 “有刺客?”卫夏的第一反应。 公孙衍扭头道:“这小子擅闯终南山,还偷袭了我们,现在被我们擒住了!” 微醺擦了一下冷汗,“我去拿绳子来,把他绑了,交给三纲处理!”卫夏也点头道:“好,我去找少康师兄!” 说着俩人便往回走,她们刚走了两步,又传来两声巨响,回头看时,公孙弘和公孙衍已经飞撞到墙角了。 那刺客正想往后窗逃走,卫夏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微醺也立即从后面杀了过来,三人拳脚相加,打了数回合,仍然不分高下。 这时,公孙衍持剑朝刺客杀将过来,那刺客一个翻转侧踢便把他的长剑踢落在地,公孙弘也爬了起来,他趁机从后面飞踹一脚。 那刺客直接被他一脚踹飞出门,四人赶忙追了出去,那刺客一溜烟就已经跑到转角处了。 “追!”四人疯狂追了过去,追到转角处时,发现刺客已经没了踪迹。 公孙弘气喘吁吁地说道:“那刺客受了伤,肯定走不远,我们分头追,你俩朝左边追,我和公孙衍朝前面追,追到发信号!” “嗯,好,追!”微醺和卫夏点了点头。 四人便兵分两路,在朦胧的月色下追了出去,此时,月色有一点昏暗,微风中还夹杂着一丝寒气。 四人刚走,苏掩也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到公孙弘房间门口时,看到破窗破门,也是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吓得赶忙跑去微醺房间,开门一看人没在,他又立即去了卫夏的房间,发现还是没有人。 这时,子衿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慌忙拍着门问道:“哎,外面怎么了?” 苏掩听到子衿的声音,便跑过去打开了门。 子衿看到苏掩便焦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啊?” 苏掩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我刚被吵醒,出门儿一看,他们四个全没了踪影,公孙弘房间的门窗还都破碎了……!” 子衿迷茫道:“我早就听到了打斗声,可今晚是我最后一天面壁思过,我又不能出去……!” 苏掩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咱俩去找少康师兄来看看,反正过了今晚你的惩罚就结束了,也没有人会在意这几个时辰的事儿!” 子衿犹豫了,“这……!” 苏掩叹息道:“唉,算了,我自己去!” 说着转身便要走,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公孙弘他们四人却窃窃私语着走了过来。 苏掩赶忙上前问道:“你们去哪儿了呀?”公孙弘边走边说道:“被一个刺客袭击了,不过刺客已经逃走了,我们没追上……!” 苏掩立即走到微醺身边关抚道:“那,那你没事儿!怎么有刺客你也不叫我呀?万一……!” 微醺却没有理会他,只顾往前走,来到子衿房门外,大家都停住了脚步。 “子衿大哥,你也被吵醒了呀?”卫夏先开口问道。 子衿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们都没事儿?” “嗯,没事儿,就是一个小毛贼而已,伤不了我们!” 子衿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微醺接着问道:“子衿大哥,寻觅没被吵醒?”子衿摇了摇头,“没有,这几天晚上她睡得可熟了……!” 公孙弘微笑着说道:“有劳大家费心了,这事儿明天再给少康师兄禀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跟少康师兄下山历练呢,我们还是早些休息!” “嗯!”大家都点头道。 临走时,微醺回头关心道:“子衿大哥,你早些休息哦,明天你就恢复自由啦,辰时出发……!” 子衿微笑着回道:“嗯,好!” 苏掩却有些不开心了,“那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呀?”微醺没有理会他,直接就回了房间。 公孙弘由于房间的门窗破坏,只得去公孙衍的房间暂住一宿。 刚进房间,他就立即把房门和后窗都锁好,然后坐下同公孙衍低声说道:“哎,小衍,你说今晚的刺客可能是谁?” 公孙衍感到很懵圈,“这……咱们刚到这儿不久,还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是刺客没有蒙面也不认识呀!” 公孙弘摇了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想啊,这终南山到处是结界,而且戒备森严,外人很难进来,这刺客的功夫也平平……!” 公孙衍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这刺客是终南山派的弟子?”公孙弘压低了声音道:“我想这刺客不仅是咱们终南山派的人,而且就是咱们几个新弟子……!” 子衿?苏掩? 公孙衍一口就否定了,“不可能啊,这绝对不可能,刚才不是六个人都在场吗?” 公孙弘沉思了一会儿,“这也不能排除,这俩人是我们回来之后才出现的,当时并没有在场……!” 公孙衍还是否定道:“绝对不可能是他俩,子衿生性纯良,考核的时候还多次救过大家,他没有那么多心思,至于那个苏掩,就更不可能了,他比我还懒……!” 公孙弘的神情立即变得很严肃了,“你忘了义父临终前的交代了吗?让我们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人心隔肚皮,不可不防啊!” 公孙衍还不是不可置信,公孙弘便安慰道:“好了,可能是我多想了,时辰也不早了,快去睡,明天……” …… 此时,月光已经隐去了骄傲,星辰也埋没了光辉,终南山的夜晚寂静得宛如一片死海。 公孙弘躺在床上昼夜难眠;子衿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子衿倒不完全是因为今晚的事,主要还是因为明天就恢复自由,要下山历练了。 山下又是另外一个神秘的世界,他向往也害怕,他总是感觉体内有两股莫名的力量在相抗,有时候就难以控制,他害怕这股控制不住的力量会伤害到别人。 第二天,辰时。 熟悉的钟声再次响起,经过昨晚一夜的折腾,大家都实在不想起床,但一想到今天要下山历练,好奇心还是会吞噬懒惰。 这次集合的地点是在山门前,少康师兄还是老样子,很早就在山门前等候了。 公孙弘一见到少康师兄,便上前禀告了昨晚有刺客的事情。 少康师兄听到后,心里一怔,疑惑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子衿等其他人也觉得很疑惑。 思索了一会儿,少康师兄接着问道:“那刺客用的是哪个门派的功夫?” “不知道!”所有人都摇了摇头,他们确实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少康师兄接着说道:“算了,这件事还是不要惊动三纲了,等我们下山回来我再处理!” 说完,姬少康便带着子衿他们六个新弟子往山下走去。 第四十七章 采花大盗 山下有一个湖泊,湖水清澈见底,湖面像宝镜一样的映出了蓝天白云的倒影,碧水与蓝天相连,浩浩荡荡地扑向远方。 湖泊四周都是重峦叠嶂的山峰,密密麻麻的山峰把湖泊挤在中央,宛如众星捧月。 湖边停满了很多长长的竹筏子,少康师兄等一行人到达湖边时已经是中午了,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哎,少康师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历练啊?”苏掩上前问道。 姬少康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周皇城。” 苏掩心中暗喜,虽说自己也是大周朝子民,却从未去过皇城,他爹只不过是一个地方小城的城主,进皇城面圣的机会不多,还不带他去…… 微醺听了,心中也感到很欢喜,小时候总是听她爹说皇城里的繁华,皇宫里的气派,自己却一直没有机会一睹这人间盛世。 子衿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已经好久没有出来活动,连日的罚抄派规使他的手有些麻木,这次下山来正好放松一下。 走到一条大竹筏子上,姬少康交代道:“我们这次是去大周皇城历练,大家一定要切记三点,第一点,除了遇到魔界妖人,不得使用法术,有异议吗?” 微醺抢问道:“那如果遇到强盗土匪呢?” 姬少康严肃道:“可以用武功驱散!” 众人微微点头,姬少康接着说道:“第二点,你们可以带佩剑,但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路过的江湖人士,还有异议吗?” 见众人皆摇头,姬少康便接着说道:“最后一点,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听清楚了吗?” “是,少康师兄!”众人拱手道。 说罢,姬少康左手微微一划,湖面便泛起阵阵水花,花浪推着筏子慢慢向前行驶。 在那一望无际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白云,在蔚蓝的天空掩映下湖水是那样湛蓝,那样晶莹透澈。 众人皆站在筏子上敞开双臂拥抱着自然,感受微风拂面的清凉。只有公孙弘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坐在后面…… 子衿是第一个发现公孙弘心情不好的,他猜想可能是因为月底仙剑大赛的事情,所以也就不方便说什么。 这时,少康师兄走了上去,坐下微笑着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公孙弘却摇头道:“也没什么事儿,可能是好久没出来活动了,有点儿不习惯!” 少康师兄接着问道:“昨晚的刺客为什么要行刺你呢?是不是你最近在终南山得罪了什么人?” 公孙沉思了片刻,道:“也没有啊,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住宿,况且那个刺客没有带什么凶器,好像并不是真的要杀死我……!” “哦?” 少康师兄感到很迷茫,“既不是真的要行刺,又为何冒险闯进终南山呢?再说了,这终南山到处都是结界,外人不可能轻易进入,莫非……!” 基本上每年都有新弟子遭到过类似的袭击,可是最后追查下来又没有什么结果,这事儿他也感到很头疼,区区小事又不方便惊动三纲。 这几年三纲基本上都在闭关,终南山派大小事物都是他在打理,除了这件事从未出过纰漏,因此他暗下决心,这次回去一定要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 …… 思索间,竹筏子已经靠岸了,这是一个荒无人烟的码头,好像已经荒废很久了,到处是破烂的船只渔网…… 他们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往竹筒里灌满了水和吃了些干粮就往皇城方向走去了。 皇城外。 远远的就可以看见,高大的城墙上,站岗士兵身披甲胄,手持长长的金色长矛,城门也是镀上一层金黄,阳光反射出的金光,照得方圆几里金黄一片。 这还没进城就感到如此奢华,真是琼尽帝王家,繁华三千里…… 当他们抵达皇城城门下时,就见一支禁军驻守在那里。 披坚执锐,精悍肃杀。 禁军前,还有一个看上去像大将军的人,手里拿着一幅画像严格盘查着过往的行人。 这等豪华阵容,搁在宝鸡城和商洛城都是极少见的,苏掩和微醺不禁暗自感叹! “站住!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那个将军喝止住了姬少康他们一行人。 姬少康上前微笑着回答道:“将军,我们只是行走江湖的普通人士,要进城去看望一个老朋友。” 那个将军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摊开画像仔细对比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嗯,走!” 少康师兄谢过之后,便回头让大家跟上。 微醺走在后面,好奇地打听道:“哎,请问这位将军,你们是在抓捕什么罪犯吗?” 那个将军见她如此肤白貌美,可爱怜人,便微笑着说道:“是啊,昨晚舒妃娘娘被人杀害了,皇上雷霆大怒……!” 说着便摊开画像,“看,这就是那个逃犯!”微醺随意瞟了一眼,然后突然脸色大变,一团红晕瞬间从脸颊向两边弥漫开来。 “表哥?”她彻底愣住了! 那个将军凑近问道:“哎,姑娘,你怎么了……?” 连续问了两声,微醺这才缓过神来,她强装镇定道:“哦,没,没事儿!” 那个将军提醒道:“嗯,你进城去可得小心点儿啊!最近城里可不太平,到处在抓捕逃犯。那个逃犯可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专门对那些长得貌美如花的女子下手……!” 微醺愣了愣,慌忙回道:“谢谢将军提醒!” 说罢,便转身朝着少康师兄他们追了上去。 皇城里。 府苑林立,参差十万家…… 街道两旁,茶馆客栈更不必多说,皆是一派繁华气象。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霞光染红了整个皇城。 歌舞升平间,一群群刚从酒楼喝得醉醺醺的达官贵人,王孙显赫,富商巨贾们又跌跌撞撞的走进了青楼。 青楼外,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娇艳欲滴的舞女们,挥动着手里的丝巾,妩媚着身姿表演才艺…… 苏掩看了直流口水,腿脚发软,其他人皆不屑一顾。 少康师兄回头瞪了他一眼,苏掩这才连忙跟上。少康师兄叮嘱道:“我们修行之人呢,一定要心无旁骛,禁色禁欲……!” 众人皆点头道:“嗯嗯!” 少康师兄又瞥了苏掩一眼,厉声道:“特别是你,色字头上永远都悬着一把刀哪,切记……!” 苏掩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微笑着答道“嘿嘿,记下了,少康师兄!” 可他的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不让近女色,那男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女娲造人的时候干嘛不全捏成女的?……?” 其实说来也奇怪,修行者都强调:禁色禁欲方可成仙,贪念红尘美色皆堕魔道。可事实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呢? 当然了,少康师兄说的是不可近女色,这对于一个刚踏入修行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种历练…… 他们朝着北城方向一直走着,自从进了城门,一路上微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这要是搁以前,少康大师兄训斥苏掩,她肯定还要补上一刀的。可刚才她却无动于衷,完全不再状态。 苏掩感到很纳闷,心里思忖着:“这难道才下山一天不到,就把她历练成窈窕淑女了?” 这时,子衿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便慢慢靠近她,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儿?” 微醺只是摇头道:“没事儿!”她的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脸色愈发沉重。 …… 天色彻底黑幕了,皇城里却是灯火通明,橘红一片。 夜市上的人比白天还要多,到处是乐琴之音和喧闹之声。 少康师兄他们找了一家客栈,打算先吃点东西,住一宿明天再出发。 客栈名曰:话上江湖。装饰典雅,古朴焕新,进门便有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 熟睡了一整天的寻觅,也被这浓烈的酒香勾去了魂魄,她嘟哝着小嘴从子衿怀里爬了出来! 他们坐定以后,小二刚热情地端来一壶好茶,还没倒呢,便闯进来一支禁军。 禁军首领厉声喝道:“统统不要乱动,朝廷搜查采花大盗!” 话音刚落,整个客栈内顿时鸦雀无声,繁华散落一地,好像瞬间丧失了生机。 那个首领再一声令下:“搜,给我仔细搜,每一个人都不要放过,看仔细了,出了差池,都得吊脑袋!” 禁军们立刻行动起来,楼上楼下翻箱倒柜,那个首领眯着眼睛,在客栈里来回走动着,把每个人都扫视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禁军们纷纷归队,“报,没有……!” 那个首领挥了一下手,“撤,搜下一家!”禁军们立刻踏着清脆的小碎步走了出去。 临走时,那个首领还走到柜台前,啪,的一声甩下一张画像,斜着眼睛轻声道:“发现采花大盗,立即到衙门报告,否则,掉脑袋!” 掌柜的吓得浑身哆嗦,颤声道:“哎,哎,是,官爷,若是发现,小的一定第一时间报告!” “这采花大盗究竟是谁呀?” “是啊,胆子可真够肥的!连皇上的女人都敢动……!” 那个禁军首领走后,客栈里一片哗然。 第四十八章 曲水流觞 禁军走后,话上江湖客栈又恢复了它的生机: “小二,再来壶酒。” “好勒,三位爷慢用,有事儿招呼小的。” “哎,哎,小二我们的蒸熊掌咋还不上啊?” “呦,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厨房给您催催。” …… 小二忙忙碌碌,端来玉盘珍羞美酒,宾客醉生梦死,吃相百出…… 如此繁华,看得子衿他们六个新弟子眼花缭乱。在终南山吃得太清淡,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美味,确实有点煎熬人。 特别是卤牛肉的酱香夹杂着酒香,不留任何死角的在客栈的每一个角落厮杀,最令人窒息…… 苏掩实在忍不住了,微笑着说道:“哎,少康师兄,这好不容易下一次山,要不咱们大鱼大肉的磕劲儿吃,再整上两坛夺命大杜康?” 少康师兄没有回话,苏掩便接着说道:“放心,我请客!” 寻觅拍着小爪子激动地说道:“好哎,好哎,苏掩大哥,再整上二十个肉夹馍,纯瘦的……!” 苏掩站起身来,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好,安排!”说着便要叫小二过来重新点菜。 这时,少康师兄制止了他,“苏掩,修行之人怎可胡吃海喝呢?” 苏掩却反驳道:“少康师兄,你怕啥呀,我们谁也不说,三纲是不会知道的。” 寻觅也嘟哝着小嘴回应道:“就是嘛,在终南山天天粗茶淡饭的,吃得我肠子都快绿了!” 少康师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子衿赶忙拍了一下寻觅,苏掩也吓得灰溜溜地坐了下来。 少康师兄坐下后,肃然道:“我们是下山历练的,连这么一点诱惑都抵抗不了,怎么能成为终南山派优秀的弟子呢?” 子衿等人莫不作语,少康师兄接着补充道:“切记,修行之人一定要知行合一,不管有没有人监督,都要自觉遵从本心……!” 说话间,小二端来了热腾腾的馒头和几盘素菜,“几位客官慢用,雅间也为客官们准备妥当……!” 小二上完菜转身正要走的时候,少康师兄叫住了他,“再来二十个肉夹馍。”小二应声走了的那一刻,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这半个月以来,与少康师兄的相处还算和谐,少康师兄为人正派,人也热心肠,就是有时候固执了一点。 膳后,他们都各自回了房间。 微醺站在窗前发呆,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烟花寻柳,白天画像上那个逃犯的模样在他的脑子里翻江倒海。 她陷入了沉思,“这个人真的是表哥曲流觞吗?” 往事也一幕幕涌现在脑海里:宝鸡城里,两个少男少女经常学着大人的模样玩过家家…… 少男拍着胸脯说:“放心,长大了我娶你!” 少女怯怯地答道:“可是爹爹已经把我许配给了商洛城的少城主!” 少男接着说道:“那有啥的,咱不去不就行了!” 少女问:“那他们过来抢亲怎么办?” 少男道:“那我就剁了他们” …… 可是没过多久,少女便收到了一个噩耗: 那是一个隆冬的夜晚,整个宝鸡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像饥饿的猛兽扑打着地面,卷起雪白如画。 少女坐在房间里,举着烛火炙烤少男为她捏的泥藕人,还不停地傻笑着,笑声是那样的清脆纯澈。 这时,一个侍女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房间,告诉少女,“曲流觞全家昨晚一夜间被屠了满门,只有曲流觞一个人不知所踪。” 少女听到这个噩耗以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后来,少女再也没有听到过少男的下落。 直到今天在皇城门口看到那幅画像,虽已隔数十载,可是那眉宇之间的一抹残笑,却依旧历历在目。 此刻,微醺的心里更偏向于那个逃犯,就是自己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表哥曲流觞,因为那种笑独一无二。 当然了,她更不希望那个人就真的是曲流觞,她的心里两个念想正在拼命厮杀。 “快走,他奶奶的,你倒是接着跑啊,我抽死你……!” 就在这时,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皮鞭抽打的声音和白天城门口那个将军的声音。 微醺的心里猛的颤抖了一下,她赶忙趴在窗阁上侧着身体往下看去。 灿烂的灯火下,她看到街道两边站满了行人,那个将军正用皮鞭狠狠地抽打着倒在地上的一个犯人。 那个犯人戴着枷锁铁链,蓬头垢面,看不清脸,将军的身后是一支威风凛凛的禁军。 而两边的行人,则惊叹不已,小声唏嘘着,没有人敢大声喧哗。 微醺没有多想,便急忙从墙上取下佩剑,一个俯冲便挂在了对面的一根旗杆上,然后轻轻飘落到人群里,身轻如燕。 他挤上前去,仔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犯人。 “真的是他,流觞哥哥!” 微醺差点晕倒,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站不稳脚跟。忽然,后面一只手推住了她。 谁? 她转过身,下意识的一掌击出,却被那个人单手挡住了。 “子衿!”她感到很诧异。 “走,过来说话。”子衿把她拽到一个巷口。 微醺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子衿诚恳道:“白天我就看出来了,所以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微醺又问道:“那你知道我要来干什么?” 子衿点头道:“救那个犯人。” …… “哎,你要救那个采花大盗,怎么也不带上我啊?” 巷道里突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苏掩?”这是俩人的第一反应。 声音刚消逝,巷道里便走出了一个人。 还真是苏掩。 还没等微醺和子衿开口,苏掩便接着说道:“哎,我可不是来帮你的啊,我是为了要跟那个采花大盗结拜为兄弟,让他传授几招……!” 微醺冷瞥了他一眼,“无聊!” 子衿赶忙调解道:“行了,既然都来了,那就赶快帮忙救人!” 微醺看了一眼街道上的阵容,担忧道:“少康师兄交代过,不能使用法术,况且周围那么多平民百姓,要是动起武来,恐怕会伤及无辜。” 子衿也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苏掩突然激动地说道:“我有办法了。”然后示意俩人凑了过来,他轻声在俩人的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便一个闪身移到了街道中间。 他朝着那个将军大喊道:“哎,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干什么呢,我才是你们要抓的采花大盗!” 话音刚落,周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将军和他身后的禁军,愤怒地凝视着他。 苏掩却依旧痞笑着挑逗道:“诶,你们来抓我呀,要是抓不到,我就把你们的姐姐妹妹全采了!” 此言一出,当场把那个将军和禁军们气得发毛,脸都绿了。 那个将军拔刀怒吼道:“留下两个人看守罪犯,其他人给我上,抓住这个鳖孙,我要活剐了他。” 话音刚落,禁军们就跟在那个将军后面疯狂扑了过去,苏掩见情况不妙,立即开溜。 见禁军们已经走远,子衿和微醺相视一眼,然后飞身跃到那两个看守的禁军面前,两个禁军才刚反应过来,便被微醺一掌拍晕。 子衿赶忙俯身背起地上的犯人便往巷道里跑去。此时,两边围观的人群才反应过来。 “有人劫罪犯啦……!” 围观的人群大叫着,四处溃散。 声音惊扰到了客栈里的少康师兄和公孙弘俩兄弟,他们纷纷打开窗阁看向街道。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们都感到很疑惑。 “咚咚咚……” 少康师兄刚关上窗阁,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他没有犹豫,便赶紧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子衿,微醺,这……!” 少康师兄感到很惊讶,但还是招呼他们赶快进来,然后立即关上了房门。 一进门,微醺便哀求道:“少康师兄,求求你,救救我表哥!” 声泪俱下,哭得很伤心。 少康师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采花大盗是她表哥,怪不得她今天总是心不在焉的。 子衿把那个犯人轻轻放到床上,少康师兄走过来看了一眼,生气道:“胡闹,你们怎么可以擅自行动,他可是朝廷要捉拿的罪犯,你们这样做会暴露我们的身份的。” 微醺沉声道:“可是,他是我表哥,我不能见死不救。” 少康师兄指责道:“那也不能鲁莽行事啊!终南山派弟子历练期间,不得暴露身份,这是规定,你们……!” 子衿和微醺低头不语,沉默了一会儿,少康师兄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慈祥,“算了,这次就暂且不追究了,下不为例啊!” “是,少康师兄”俩人点头道。 微醺立即祈求道:“少康师兄,求求你快救救他,他好像受了很重的内伤。” 少康师兄走过去,让子衿扶起那个犯人,他伸手去摸了一下那犯人的喉咙,然后给把了一下脉…… 微醺在一旁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少康师兄,他还有没有救啊?” 少康师兄微微点头道:“没什么大碍,他只是灵墟穴和膻中穴被人封住了。” 说罢,双指运出灵力,轻轻在那犯人背上点了两下。 噗! 一股鲜血喷射而出,那个犯人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四十九章 南宫大人 犯人睁开眼睛看到身边陌生的人们,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用微弱的余光扫视了房间一周,但很快,他便看到一个亲切的面孔正在深情地看着他,眼泪淑淑的往下流。 “这个女孩为何如此面熟啊?”他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只是觉得第一眼看到的那一刻很亲切。 “流觞哥哥!”微醺抹了抹眼泪走到床前。 “醺儿?”他愣住了。 微醺抓起他的右手,撸起袖子一看,一条蜈蚣似的伤疤从手腕直达肱臂,这是小时候他为她挡刺客受的伤。 “你真的是流觞哥哥啊,我终于找到你了!”微醺泣不成声,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掉落下来。 “你是醺儿!”曲流觞也留下了心酸的泪水。 俩人紧紧相拥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往往使人产生一种生离死别的错觉。 就在这时,苏掩突然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景象,内心不由得衍生出一丝妒忌。 他瞬间也有点愣神儿,心里咒骂道:“造孽啊,小爷差点被砍死,你却在这泡我的女人,早知道救你搓哦……!” 苏掩刚走进来,公孙弘俩兄弟和卫夏也随后跟了进来。 公孙弘上前问道:“少康师兄,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了你们都还没睡啊?” 少康师兄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子衿也是一副无奈的样子。苏掩指着床边鄙夷道:“还能干什么,救采花大盗喽!” 闻言,三人朝床边望去,顿感尴尬。 这时,少康师兄走过去肃声道:“他是朝廷要捉拿的钦犯,我们不能留他在身边,会暴露我们身份的,让他赶紧离开皇城!” 微醺突然跪下祈求道:“少康师兄,求求你带上他一起出城,现在满城都在捉拿他,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呢!” 少康师兄一脸无虞道:“他杀了皇宫里的人,带上他我们就是从犯,我们这次下山是有任务的。” 曲流觞慌忙辩解道:“舒妃娘娘不是我杀的,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杀害了。” 微醺也立即辩道:“是啊,少康师兄,我表哥他生性善良,是不可能杀人的。” 少康师兄问道:“那你去皇宫里干什么?” “报仇,报血海深仇!”曲流觞紧握拳头,满脸狰狞道。 微醺扭头死死地凝视着他,“为什么?” 曲流觞难过地说道:“当年就是她派人屠了我全家,是我娘把我藏在了地窖,我才幸免于难……因此我发誓,一定要她血债血偿,可她真不是我杀害的……。” 少康师兄接着问道:“可她为什么要杀害你全家呢?” 曲流觞回忆道:“算起来,她还是我亲姑姑,当年我爹是朝廷的参议侍郎,深得皇上的信任,她为了当上娘娘便拉拢我爹,残害其她嫔妃,我爹不从,还劝她收手,于是她就怀恨在心……!” 听完,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如此狼心狗肺的人,为了个人私欲,竟然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放过。 少康师兄顿了顿,“那你为什么不上奏皇上,平反澄清此事呢?” 曲流觞无奈道:“这几年,皇宫里到处是她的眼线,我一个平民又怎么能轻易接触到皇上呢!所以我只能冒死一博,想办法刺杀她……!” 少康师兄叹了一口气,子衿他们也深感震撼,关于背叛,他们都还很少亲自深切感受到过,至于不幸,则几乎是印在所有人骨子里的东西。 这世间有两种东西最让人难以挣脱,一种是欲望,一种是自私……此刻,子衿他们六个新弟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就连寻觅,也被这贪婪的人心所震撼到了,在虫子的世界里,无非就是为了争夺一块美味而大打出手……她怯怯地钻进了子衿的怀里。 …… 子衿恳求道:“少康师兄,要不我们陪他进皇宫面圣,帮他洗刷冤屈!” “是啊,少康师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不能……!”其他人也附和道。 少康师兄却摇头道:“不行,我们不能插手这些凡间的事物,况且我们不能暴露身份,要是出了事情,我回去怎么跟师傅交代。” 这时,曲流觞从床上挪了下来,感激道:“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实在不能连累你们了。” 说罢,起身便要往外走,微醺连忙跟上去,“流觞哥哥,我陪你一起走,我护送你出城去!” 曲流觞一把推开了她,“不行,那样会连累你的,你跟他们去办你该办的事……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以为再也……!” 此时,俩人虽依依不舍,却已经没有了儿时的那种留念,他们中间好像永远隔了一条河。 公孙弘也上前劝道:“少康师兄,我看我们就帮帮他,他一个人恐怕出去就会被抓,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少康师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明天我们可以护送他出城,但以后能不能翻案,得靠他自己,我们还有任务在身,不能耽搁太久!” 微醺连忙躬身道:“谢谢少康师兄……!”其他人也露出了喜悦之色。 …… 第二天,清晨。 天刚明,街道上就传来阵阵马蹄声和脚步声,一支禁军朝着北街浩浩荡荡地开去。 这几天自从皇宫里出事以来,这样的场景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因此客栈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跑堂的早早就起来挨个房间送热水,给客官们洗漱。 少康师兄他们也被这忙碌的脚步声吵醒,他们刚穿戴好便有跑堂的来敲门了。 少康师兄趁机给跑堂的买了一套工作服,把曲流觞打扮成店小二的模样,准备混出城去。 子衿他们也洗漱好集合到了少康师兄的房间里,少康师兄又重点强调,不管发生什么冲突,都不能使用法术解决,遇到危险可以武力驱散,但不可伤人性命。 他们刚下楼时,楼下突然寂静了,掌柜的和店小二们纷纷怯怯地看向他们,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脚步。 少康师兄看出了端倪,提醒道:“大家小心,可能有埋伏,不管发生什么,切记,不可伤人性命!” 话音刚落,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楼阶就轰然倒塌。 还好少康师兄他们反应快,纷纷凌空而起,翻转着落在了楼道里。 “咻咻咻……” 刚落定,只听得耳边有疾风划过,楼道两边便同时射出无数利箭,少康师兄他们慌忙出剑格挡。很快,飞来的利箭便被尽数击落。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楼顶便有无数张红色大网以迅雷不及掩耳,铺天盖地的袭来,少康师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便纷纷被那红网裹住。 他们越是挣扎,那红网越勒得紧,正在这时,子衿的承影剑突然自动飞了出来,只见一道寒光划过,便划破了那红网。 他转过身接住承影剑时,少康师兄也凭内力崩碎了红网,他俩立即挥剑解救众人。 此时,堂下已经跑得空无一人,周围再次陷入了寂静,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着。 没走几步,卫夏忽然感觉不妙,空气明显沉重了许多,“少康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少康师兄答道:“好像有迷烟,不好,大家快捂住口鼻!”话音刚落,滚滚浓烟便已将他们彻底覆盖,然后纷纷晕倒在地。 …… 醒来时,他们已经被铁链绑在皇宫的刑房里。 刑房特别宽敞,烟熏火燎,靠后墙是三排铁桩呈一字排开,每个角落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正前方摆着三个火盆,火盆里的烙铁烧得红里透黑,散发出可怖的气息…… 一个烙铁在苏掩的眼前晃来晃去,“嘿嘿……小子,你不是挺能跑的吗?来,给爷在跑一个!” 说话的正是昨晚捉拿曲流觞的那个将军。 将军的身后站着三个手持大刀的刽子手。 苏掩被吓得直打哆嗦,“哎,你可别烙我的脸啊,我,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那个将军嘿嘿一笑,“呵,你小子可真是个狠人哪,死到临头了,还敢跟我开这种玩笑,那我就先把你阉了,然后再慢慢烙!” 说着便去刑架上取来一把明晃晃的小刀。这时,曲流觞突然大喊道:“住手,你们要抓的人是我,放了他们,舒服娘娘是我……” 那个将军听到后,更加兴奋了,“哟,你终于承认自己就是采花大盗啦,那我今天应该先阉你呀!” 说着便一步步向曲流觞逼近,然后忽然又转头训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那天在城楼下我就看出来了,大胆刁民,等我先收拾了这贼厮,在挨个给你们好吃的!” 就在这时,刑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有些怯怯的声音。 “南宫大人到!” 众人闻声望去,门口已经站着一个头发花白,年逾古稀,却依旧一丝不苟地穿官服官帽梳着长髻的人。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当朝太傅,南宫大人。 第五十章 皇城闹鬼 “拜见南宫大人!”那个将军慌忙上前深深一礼,三个刽子手也紧随其后跪了下去。 少康师兄等人则疑惑地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南宫大人。 南宫大人挥手示意他们免礼,然后问道:“听说宋将军抓到了杀害舒妃娘娘的采花大盗?” 宋将军微微一笑,“回禀南宫大人,属下还抓到了他们的同党,正要审讯呢!”说着便往后面的刑架上一指。 “哦!”南宫大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疑惑道:“就是他们几个破了我的‘冰蚕网’?” 宋将军赶忙上前挡在南宫大人面前,“呦,南宫大人,您可得当心哪,这几人武艺高强,属下还是用迷烟才把他们统统抓住的。” “放了,把他们统统都放了!”南宫大人挥手示意道。 宋将军诧异道:“什么,放了?这,他们可是……!” “行了,行了,快给他们松绑!”宋将军话还没说完,南宫大人接着又强调了一遍。 “是,属下遵命!”宋将军无奈只好示意门口的侍卫也赶紧进来,给他们松绑。 “诸位大侠,请受老朽一拜!”南宫大人忽然行礼道。 少康师兄赶忙上前扶起南宫大人,“不敢,不敢,我等只是路过京城的普通江湖人士,怎敢受南宫大人如此大礼!” 南宫大人笑道:“各位英雄有所不知啊,抓捕你们用的那红网可是我用冰蚕丝缝制而成的天网,能从天网里面逃脱的人可不是普通江湖人士啊……!” 这时,曲流觞突然走了过来,沉声道:“您就是南宫阙。当朝太傅南宫大人?” 宋将军一把推开曲流觞,厉声道:“大胆贼厮,竟敢直呼南宫大人的名讳!”说罢,便要上前鞭打他。 南宫大人拦住了他,“哎,不可造次,听他把话说完。” 曲流觞颤声问道:“南宫大人可还记得太鼎年间的参议侍郎,曲长发?” 南宫大人点头道:“嗯,记得,我与他交情很深。后来,听说他暗通蛮夷被屠了满门。” 曲流觞泣声道:“不,他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暗通蛮夷,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就是他的儿子曲流觞。” 南宫阙震惊道:“哦,他还有后人?” 曲流觞接着说道:“我是被藏在地窖才免遭奸人毒手的!” 南宫阙皱了皱眉头,:“遭奸人陷害?那你可有证据啊?” 曲流觞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陈旧泛黄的帛片,递给了南宫阙,“南宫大人请看,这就是舒妃娘娘密谋杀害我全家的证据!” 南宫阙接过帛片,仔细看了一眼,点头道:“没错,这是舒妃娘娘的字迹。”他接着看完帛片上的字,然后叹息道:“没想到,杀害曲兄全家的凶手,竟会是舒妃娘娘!” 曲流觞立即跪下祈求道:“恳请南宫大人深明大义,为我曲家澄冤昭雪!” 南宫阙赶忙扶起他,“放心,你爹是我的故交,如果他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说着便把帛片交给身后的宋将军,并吩咐道:“宋将军,着你跑一趟内衙府,把这个交给赵大人,让他速查明真相……!” …… 宋将军领命出去以后,南宫阙便屏退了刽子手和门口的侍卫。 然后抱拳道:“诸位英雄,可否告知实情,诸位出自哪门哪派?为何有如此了得的功夫?” 子衿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南宫阙接着笑道:“哦,诸位大可放心,若是有什么秘密,老朽一定不会张扬。” 少康师兄上前拱手道:“南宫大人,还请多多见谅,我们这次来到京城,是有任务在身,实在不方便透露身份!” 南宫阙笑道:“嗯,既是有难言之隐,那老朽便不多问了。说实话,老朽喜欢结交奇人异士,听说你们破了我的天网……!” “哦,纯属侥幸!”少康师兄接着问道:“那既然能证明舒妃娘娘不是我这位朋友所杀,是不是可以放我们走了呢?” 南宫阙豁然道:“自然,诸位英雄随时可以走。不过,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诸位英雄可否愿意帮老朽一个忙?” 少康师兄点头道:“南宫大人请说,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一定效劳!” 南宫阙蹙眉道:“诸位英雄有所不知,自从那舒妃娘娘被人杀害以后,整个皇城内就不得安宁,特别是舒妃娘娘的寝宫,一到了晚上就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搞得整个宫里的人啊,天天提心吊胆的。” “哦,奇怪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少康师兄问道。 南宫阙接着说道:“好像是人的哭声,听宫女们说是舒妃娘娘的哭声,都说舒妃娘娘死后鬼魂不散……老朽也找过几个江湖术士去看了,可全都惨死在了里面。”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皇上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一个礼拜以内把这件事解了。听说诸位英雄武艺超群,所以老朽想……!” 少康师兄点头道:“嗯,驱鬼降魔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既然南宫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又怎好推辞呢!” 南宫阙激动道:“好,如此甚好。事成之后,老朽一定重金酬谢,还会奏明皇上给诸位英雄加官进爵!” 少康师兄摇头道:“南宫大人言重了,我等行走江湖惯了,不需要什么银两官爵,只是劳烦南宫大人秉公处理一下我这位朋友的事。” 南宫阙拍了拍胸脯,承诺道:“诸位英雄尽可放心,这位曲世侄的事就是我南宫阙的事,我一定会速查明真相,给故友一个交代。” 曲流觞赶忙跪下感激道:“谢南宫伯伯,我替曲家的三十多口亡灵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南宫阙立即扶起他,“曲世侄不必多礼,令尊在世之时,我们情同手足,如今令尊含冤而死,老朽怎可置之不理。” 少康师兄接着说道:“那就请南宫大人前面带路,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南宫阙担忧道:“现在是子时,正是那鬼魂最猖獗的时候,现在去恐怕凶多吉少,不妨请诸位英雄到我府上住一宿,明天辰时在去如何?” 少康师兄摇了摇头,“不妨是,我等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妖魔厉鬼都经见过不少……况且我们明天还有要事要办……!”南宫阙只好点头同意,“既是如此,就请诸位英雄随我来!” …… 出了刑房,穿过长廊,南宫阙引着他们向前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个贴着封条的宫殿门口。 宫殿门匾上赫然写着:凤鸾宫。三个褪色的符文,像是荒废了很久,又像是刚翻修过的一样,还能闻到油漆未干的气味。 此时,已经是子时了,但月光却是极其的微弱,他们刚靠近凤鸾宫门口时,门缝里忽然闪过一缕红光,然后里面的灯笼好像都发出了暗红色的光。 南宫阙解释道:“这就是舒妃娘娘生前住的宫殿,听说以前每天晚上,都有一个采花大盗从这里翻进去,然后里面的灯笼就会自动点燃。” “呜呜呜……” 南宫阙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阵阵恐怖的哭声。 寻觅吓得赶紧缩回到了子衿的怀里。南宫阙和他身后提着宫灯的侍女们也吓得瑟瑟发抖。 少康师兄他们却是很镇定,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妖魔鬼怪本身就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他们要消灭的对象。 少康师兄看出了南宫阙等人的窘迫,便安慰道:“南宫大人不必惊慌,有我们几个师兄弟进去就行了,你们可暂退到宫外稍后,等我们降服了鬼怪……!” 南宫阙拱手道:“有劳了,诸位英雄小心。”说着便示意后面一个宫女拿钥匙来把门打开。 少康师兄看了一眼曲流觞,关抚道:“这事交给我们就行了,你也随南宫大人一起去宫外等候!” 曲流觞忧心忡忡地看着微醺,默不作声,微醺上前安慰道:“流觞哥哥,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凤鸾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两列忽暗忽明的灯笼一直铺向正门的台阶。 刚进门,便有一股阴风铺面而来,凉嗖嗖的,令人毛骨悚然。 少康师兄轻声道:“大家小心点儿!” 苏掩颤声道:“哎,少康师兄,我们现在可以使用法术了?” 少康师兄点头道:“可以,驱鬼降魔都可以用法术。” 微醺却鄙夷道:“就你事多,害怕的话就出去,别在这碍我们的手脚。” 苏掩顿感被轻视了,但是考虑到微醺这几天心情沉重,好不容易愿意跟他搭话了,也就不好跟她斗嘴。 只是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好的,我躲在你后面。” 微醺也没有再搭理他,她已经习惯了同他相互斗嘴拆台,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讨厌鬼有时候确实还挺仗义的…… 他们刚走到台阶下,后面的两列宫灯忽然齐刷刷地熄灭了。 顿时,四周一片漆黑,寂静得让人害怕。 “你来了!” 一个声音忽然自脑后响起,听不清具体是从什么方位传出来的。 少康师兄等人停住了脚步,纷纷拔出宝剑凝视着四周。 “你终于来了!”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好像很亲切,似是久别重逢,相见恨晚的老友寒暄。 第五十一章 冤魂附体 忽然,一道劲风掠过,吹得少康师兄等人袖袍微微鼓起。 劲风过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与先前不同,这次好像是个男的,声音浑厚,悠长而深远。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连续重复了三声,少康师兄明显感觉到附近有妖魔,绝不是普通的鬼魂。 “有妖魔,大家小心,千万不要被这声音扰乱了心智!”少康师兄也变得警觉了起来,他密切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时,寻觅突然颤抖着大喊道:“哎,家君,后面,房顶上!” 子衿等人慌忙转身,眼前的房顶上却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黑袍遮掩全身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的脸部,身体,双手和脚皆已腐烂得可见白骨,只有眼睛还有两颗凶恶的珠子在转动,他咧开了嘴,里面腐肉烂糜,黑血浸透的舌头上,隐有蛆虫蠕动。 那男子咆哮道:“哈哈哈……我等了十多年了,终于等到你了,还我命来!” 声音似鬼魅般阴森恐怖,子衿他们还没恍过神来,那个男子就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像是一缕黑烟突然从地上冒出来一般。 “妖孽,休要猖狂!”少康师兄当机立断,一个跨步上前,掌心运出灵力,向着那男子一掌拍去。 霎那间,一团火焰从自他的掌心迸发,似疾风劲箭,向前刺去。 那男子的尸身瞬间被烈焰撕出一个血口,血口不断膨胀扩大,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男子的尸身瞬间炸裂成碎片。 碎片落地的瞬间,地面腾起阵阵黑烟,黑烟散去,少康师兄等人皆神色大变,地面上只有几盏置地的宫灯。 哪来的什么腐尸男子? 难道是出现幻觉了? 少康师兄收回掌势,甚觉不可思议。就在这时,后面的微醺突然尖叫了起来。 “少康师兄,你的脚!” 少康师兄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变,他的裤角上已经爬满了黑色的蛆虫。 他想要运出灵力再度攻去,却发觉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一股寒意自后脑勺涌起,瞬间扩散至全身。 子衿见状,慌忙飞出承影剑,随着一道道寒光划过,少康师兄裤角上的蛆虫瞬间化成了黏稠的血液。 那血液像糖浆一样浓烈,顺着他的裤角往地上缓缓流出,众人皆吓得脸色大变,却不知如何是好。 少康师兄还是动弹不得,他明显感觉到身体已经彻底不受控制,只剩下意识在抵抗,他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很快,地上那些黏稠的血液便聚合在了一起,迅速朝着子衿等人如潮水般涌来,众人慌忙躲闪,微醺还没来得及跳跃,便被黏住了。 微醺瞬间吓得两眼直冒绿光,大喊道:“救命啊!”苏掩听到后奋不顾身,飞跃回来挡在微醺前面,然后挥扇拂去。 扇子在接触到血液的那一刻,瞬间被石化,苏掩也被黏住了,子衿等人正要回转搭救,却也被地面涌起的无数血柱追得抽不开身。 “小衍,小心!”公孙弘刚喊出的那一刻,兄弟俩几乎同时被血液黏住了,血液流淌的速度极快,一旦黏住人,便疯狂覆盖其全身。 此时,只剩下子衿和卫夏在殊死抵抗,俩人因为学过定风波剑法,身法极快,所以那些血柱很不容易击中他们。“子衿大哥,千万别触碰到这些血柱!”卫夏边逃边大喊着提醒子衿。 “哈哈哈……一下来了那么多仙体,已经够我复生了。”那个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时,少康师兄的体内忽然暴发出一股热气,砰然一声挣脱了血液的束缚,他双手撑地,脚尖向上旋转一周,凌空划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太极漩涡,地面涌起的血柱很快便被漩涡稀释。 “敢坏老子的好事!”那个恐怖的声音又从空中传来。 “杀了他!”房顶上一个女声回应道。 少康师兄等人闻声望去,房顶上又站着一个披着白袍的女子,同刚才那名中年男子一般,她的血肉已经糜烂不堪,还散发着腐肉的恶臭。 那恶臭令人窒息,少康师兄没有迟疑,他立即飞身跃起,双掌推着太极漩涡便朝着房顶上飞去,可他刚飞到房顶上,那女子便化成黑烟向空中逃去,少康师兄拼命追了上去。 少康师兄刚走,那个男子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好一个煞血奴胚子啊,还有我最爱吃的寒尸血冥……哈哈哈……!” 那声音刚停,卫夏就感觉身体好像飘了起来,低头看时,却已经被一团黑烟卷起,“子衿大哥!”她刚喊出的时候,便被黑烟卷到房顶上,然后又重重地抛向地面。 这一刻,她彻底晕厥了,子衿正要赶过去搭救时,便也被一团黑烟裹住,承影剑也被抖落在地上,他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 黑烟越裹越紧,他的眼前突然出现无数黑点,那黑点迅速占据了他的瞳孔,等他看清时,那些黑点已经汇聚成一个黑影钻进了他的身体。 黑影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他的意识不断被吞没,然后陷入了死寂,在眼睛微微闭上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仙境,那个仙境的名字叫“扶风云塘。” …… 第二天醒来时,他们全部都在太傅府,子衿还躺在床上。 当天夜里,少康师兄追上云天,彻底粉碎了那个女腐尸,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女子就是死去的舒妃娘娘,只不过是她的躯体被妖魔驱附。 子衿是最后一个醒的,他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围在床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寻觅兴奋地喊道:“啊,太好啦,家君,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了一个晚上了。” 微醺也激动地说道:“是啊,我们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 …… 少康师兄得知子衿已经苏醒时,慌忙从客厅赶了过来,进门看到子衿时,却发现子衿的眼神中透露着诡异的凶光,他不敢同少康师兄对视。 少康师兄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快速走到床边扶着子衿坐起,关心道:“怎么样了?子衿,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啊?” 子衿怯怯地回道:“我没事儿了,少康师兄!”他的声音居然变得浑厚了,好像是吼出来的一样。 少康师兄等人顿时警觉了起来,就连寻觅也明显感觉不对劲。 寻觅嚷着,“家君,你怎么了?你的声音?” “声音?” 子衿一脸茫然。 微醺怯懦道:“是啊,你的声音好像变,变了!” 这时,卫夏站出来说道:“昨晚子衿大哥为了救我受伤,可能是摔坏了嗓子,要不我去找大夫来给他看看!” 少康师兄点头道:“嗯,卫夏,你速去找南宫大人说明情况,请求他找一个大夫来给子衿看看!” 子衿却连连摇头道:“哎,哎,不用了,少康师兄,我真的不要紧,只是觉得喉咙干痒,应该过两天就好了的。” 少康师兄这才放心道:“嗯,今天你就好好休息,等南宫大人奏明皇上,把曲流觞的事情解决了,我们明天就出发。” 出发? 去哪儿啊? 子衿等人感到疑惑,这下山历练究竟是要去哪里?历练什么呢?都出来那么多天了,还是没有一个准确的目标。 苏掩忍不住问道:“哎,少康师兄,我们这次下山究竟是历练什么呀?怎样才算合格呀?” 公孙弘也好奇道:“是啊,少康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大家都是师兄弟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们!” 公孙衍等人也投来了期许的目光。 少康师兄便起身直言道:“其实,所谓的下山历练呢,每一届终南山派的新弟子都是如此,主要就是到这普天之下去,看、听、察、闻。” 公孙弘接着问道:“那我们究竟是,看什么?听什么?察什么?闻什么呢?” 少康师兄道:“看象,听声,察颜,闻道。” 子衿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少康师兄接着说道:“就拿昨晚的那个舒妃娘娘冤魂来说,你们觉得她死的冤吗?” 微醺等人摇头道:“不冤,她罪有应得。” 少康师兄却摇头道:“嗯,这只是你们看到的象,众生相中的一个表象。” 哦? 所有人都更加疑惑了。 少康师兄接着补充道:“象是最普遍的,看到象就要听声,听象后的声音,也就是这个象发生的缘由,你们仔细想想,为什么会发生亲兄妹相残的事情?” 公孙弘答道:“因为欲望和贪婪。” 少康师兄赞许道:“嗯,这就是相由心生,当你听到象后的声时,就要察颜。” 哦? 何谓察颜? “察颜就是一种思想的纬度,当你站在高纬度看象时,你就能明辨是非,抑制欲望和贪婪。而到达这种高维境界时,就说明你已经能闻道了。” “修行之人,重在闻道,只有闻道,你才能入行,只有入行,你才算踏入修行的常……!” 少康师兄说得头头是道,虽然这些新弟子们并没有完全领悟,不过,他们已经感知到了下山历练的方向和目标。 …… …… 子时,明月高挂,一缕缕温柔的光洒满太傅府,透过纱窗,投下一道光幕。 这几天的劳累使少康师兄等人身心疲惫,他们躺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微醺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忽然间就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人,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留念。 她反复在思考一句话:“人长大了,心也会跟长大吗?如果只是身体变化,心却依旧如儿时那般,又会怎样?” 恍惚间,她突然看到一个黑影站在窗前的光幕上,再一眨眼时,那个黑影已经慢慢向她的床边靠近。 你是谁? 第五十二章 寒尸血冥 那道黑影移动速度极快,如鬼魅般只是瞬息之间便已经出现在微醺的床前了。 微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死死的掐住了脖子,她痛苦地挣扎着,“咳咳……放开我……!” 她感觉快要窒息了,清澈的眸子里瞬间被血丝挤满,可她越是挣扎,那双手越掐得紧,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就在这时,苏掩突然破门而入,那个黑影还是死死掐住微醺的脖子不放,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 “放开她!” 苏掩没有迟疑,他直接飞扇朝着那个黑影攻去,扇子脱手而出的那一刻,似疾风掠过空旷的原野,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呼啸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黑影腾出左手一掌击出,那扇子便又旋转着朝苏掩袭来,情急之下,苏掩一个拦腰低绕便化去了扇子上的劲力。 抓住扇子的那一刻,苏掩明显感觉到脖子上有一股灼热感,他还没反应过来。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他便被那黑影掐着脖子倒飞了出去,声如雷震,门被撞得粉碎。 声音惊醒了少康师兄等人,他们立即持剑冲出了房间。而此时,苏掩已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此人是谁? 身影为何如此熟悉? 思忖间,那黑影缓缓转过身来。 “是子衿!”少康师兄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攻击微醺和苏掩的那个黑影居然会是子衿。 …… 念至此,卫夏也没有多想便跑了过去,“子衿大哥,你怎么了?” 可她刚碰到子衿肩膀的那一刻,一股灼热几欲使她晕厥,烫,那是一种滚热的烫。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卫夏倒飞了出去,少康师兄慌忙一个疾步滑出顺势接住了她。 公孙弘正欲上前,少康师兄立即喝止了他,“别靠近他,他被妖魔控制了心智!” 此刻,子衿却依旧显得很安静,他低着头站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少康师兄等人能明显感觉到他愤怒的眼神。 “现在该怎么办哪?少康师兄……!”公孙弘已经满脸是汗珠了,他看到子衿现在这个样子,就想起了在终南山偷袭他的那个神秘刺客。 顿时,一股寒意自后背涌起,似有蜈蚣顺着脊椎一节一节地爬了上来。 公孙衍也是惊恐万分,跃跃欲试着却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太傅府的侍卫已经闻声而至,子衿看到那些身披甲胄的侍卫,瞬间变得暴躁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有好似有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血……!”随着一声暴喝,子衿一个移形换影出现在了冲进院落的侍卫面前。 少康师兄等人还来不及上前阻止,便听到了一声脆响。 咔嚓! 领头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子衿一口咬断了喉咙,然后不停地吮吸着喷射而出的血液,此刻,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吸血狂魔。 “啊……有鬼啊……” 后面的侍卫瞬间乱作一团,拼命奔逃。子衿疯狂地扑向了他们,少康师兄慌忙一个疾步上前,一掌拍在子衿脑门上。 子衿只是被震得微微后退了几步,少康师兄接着倒跃而起,一记鞭腿横扫了过去,子衿却趁势抓住他的腿,用力一甩少康师兄便倒飞了出去。 公孙弘俩兄弟见状,迅速出击,同时飞踹向子衿,就在他们双脚刚触碰到子衿身体的那一刻,一股热浪瞬间把他们弹飞。 子衿的体内爆发出了一缕缕暗淡的红光,红光外围还萦绕着一层黑色的飓风。 这是怎么回事? 两股不同的力量怎么可以同时存在体内? 少康师兄和公孙弘俩兄弟被刚才那一击的热力所震伤,躺在地上只是感觉胸口发焖,像是要爆炸一般的火热。 而四周的院落里,侍卫们已经逃窜得没了影儿。 少康师兄刚支楞着身体站了起来,便被子衿一个箭步上前,凌空横飘着掐住了脖子,此时的子衿变得异常兴奋和暴躁,他仿佛饥饿的老虎抓住了管饱的羚羊。 子衿眼神里释放出的那种饥渴与怨气,不禁让饱经风霜的少康师兄也感到一阵后怕,就在他的牙齿快要接触到少康师兄脖颈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他的双脚好像被什么缠住了。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被公孙弘俩兄弟抓住了双脚。 “少康师兄,快撤!”公孙弘俩兄弟用力一甩,子衿一个措手不及便被甩到了院墙上。 轰隆! 西侧院墙被砸出一个大坑,然后轰然倒塌。 公孙弘俩兄弟趁机一把拽起少康师兄。 “小心!”少康师兄话音刚落,公孙弘俩兄弟便被俯冲而来的子衿,撞飞至东侧墙壁上,也是砸出了两个大坑。 少康师兄无奈,只好选择出剑,他双指并拢,用指尖运出灵力,控制着宝剑飞刺向了子衿。 “哐哐……” 像是宝剑撞击到硬器发出的摩擦声,子衿完好无损,宝剑却被弹飞了回来。 怎么回事? 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少康师兄更加担忧了,而撞飞的公孙弘俩兄弟,也晕厥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拼死一搏。 人剑合一! 少康师兄一把抓住弹飞回来的长剑,双脚猛的一蹬地,一个疾冲双手握着宝剑快速旋转着刺向了子衿,速度极快,似龙卷风卷砸着乱石飞撞。 可就在剑尖快要接触到子衿身体的那一刻,子衿忽然恢复了理智,一道有些怯懦的声音在姬少康的耳边响起:“少康师兄,我,热!” 话音刚落,子衿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倒地,少康师兄在最后一刻也翻身斜刺,避免了伤到子衿。 就在这时,南宫阙和曲流觞也带着禁卫军冲了进来,把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南宫阙见状,慌忙上前询问:“姬少侠,发生了什么事?”眼神里满是惊恐。 姬少康答道:“南宫大人,快把他们抬回房间,他们都受了重伤!”他感到有些精疲力竭,说话的声音明显微弱了许多。 南宫大人立刻吩咐道:“来人啦,快把他们抬回房间。”禁卫军们领命快速行动了起来。 他没有思考的余地,方才侍卫匆匆来报,说是有人着了魔,具体是谁他也来不及过问,便带着禁卫军飞奔而来。 曲流觞看到地面上的血迹,愣了一下,也赶忙上前询问道:“少康师兄,醺儿呢?”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姬少康指了指前面房间,用微弱的口吻答道:“在里面!”曲流觞慌忙顺着手指的方向冲了进去。 这时,南宫阙注意到了躺在地面上血肉模糊,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的那个侍卫首领,瞬间吓得脸色苍白。 他惊恐地颤声道:“姬,姬少侠,方才是谁着了魔呀?”他腿脚也抖得厉害。 姬少康沉声道:“南宫大人,请容我先给我的师弟们疗伤,然后再确情相告。” 南宫阙点头道:“好,少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月亮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星辰也被黑幕掳走光辉。 院落里,树影婆娑,置地的宫灯被重新点燃,远远看去,像无数散发着荧光的萤火虫聚集在树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姬少康才同曲流觞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俩人的心情同样沉重。 南宫阙赶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了?姬少侠,你师弟妹他们都没事儿了!” 姬少康抱拳道,“嗯,感谢南宫大人关爱,我师弟妹他们已经相安无事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都会醒来了。” 南宫阙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哦,那就好!” 曲流觞没有说话,他还在为微醺受了重伤而担忧,小时候曾经拉过勾发过誓,要永远保护她,可现在…… 少康师兄叹了口气,自责道:“南宫大人,我师弟刚才丧失了心智,失手杀死了贵府的侍卫首领,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您交代!” 南宫阙顿了顿,“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姬少侠也不必太自责,我会安抚好他的家人,多给些银两的。”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疑惑道:“姬少侠的师弟为何突然丧失心智,莫不是患有什么疾症?” 姬少康摇了摇头,“我师弟平日里也都正常,就是那晚自凤鸾宫回来之后,才有今晚的……!” 哦? 那舒妃娘娘的鬼魂不是已经被彻底粉碎了吗? 南宫阙和曲流觞同时投来了惊恐迷茫的眼神。 少康师兄接着说道:“舒妃娘娘死前怨气太重,贪欲之心太强,所以她的尸体被妖魔侵蚀,魂魄也被妖魔控制住了。” 有妖魔? 南宫阙顿时脸色巨变,他毕竟是凡人之躯,对妖魔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自然是畏惧三分。 而曲流觞却面无表情,虽也是凡人之躯,但是这几年的生死流亡,再加上亲人全部死于非命,他已经不那么害死死亡了。 相反,他曾经多次尝试死亡,试图解脱这尘世的痛苦,可是一想到大仇未报,全家含冤而死,死后还永世背负叛贼的罪名,他又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借口。 南宫阙尽量平复了一下情绪,担忧道:“那少侠的师弟可有性命之忧?少侠可有破解之法?还有若是少侠们走后,那妖魔又寻到府上,我该如何是好啊?” 少康师兄道:“暂时无碍,我师弟体内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抵抗,不过,日后可能还会被反噬,我暂时也想不到什么破解之法,不过请南宫大人放心,我不会让妖魔危害到贵府的。” 南宫阙这才松了口气,“嗯,有劳姬少侠费心了,老朽代府上全体人员谢过少侠!” 说着便要跪下,姬少康连忙扶起他,安慰道:“南宫大人不必行此大礼,除魔卫道本就是我们修行之人分内之事。” 南宫阙又接着问道:“那姬少侠知道这是何方妖魔了吗?” 姬少康沉思了一会儿,“不确定,可能是寒尸血冥!” 寒尸血冥? 第五十三章 离奇失踪 一股紧张的气氛瞬间填满院落,南宫阙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了。 细思极恐,寒尸血冥在六界之中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这可是厄运界和心魔界的天花板。 他的内心很纠结,“要不要现在就赶他们走?这寒尸血冥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全府的人都要给他陪葬!” 他陷入了沉思:“此时若赶他们走,未免有些太不厚道了,如果不是这几个人驱除了凤鸾宫的厉鬼,自己可能小命和乌纱帽都不保了……可若不赶他们走……!” 一旁的曲流觞却完全不在意,他现在只想翻案,等着皇上平反的圣旨,至于这寒尸血冥会不会给他带来厄运,或者……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少康师兄看出了南宫阙的担忧,便直言道:“还请南宫大人放心,我师弟体内的寒尸血冥被另一股神奇的力量所压制着,并不会给别人带来厄运,也不会轻易丧失心智。” 闻言,南宫阙表面说不妨事,可心里却依旧如坐针毡,他的两只手在袖袍里不停地摩擦。 少康师兄为了彻底打消他的余虑,便接着说道:“今晚我师弟之所以丧失心智,是因为那个厉鬼化作魔魂附进了他的体内,暂时诱发了寒尸血冥的戾气,不过,现在魔魂也被他体内那股神奇的力量封印了……。” 南宫阙听后连连点头,“嗯,如此甚好!”随即,他眉间隆起两条壑脊,接着问道:“那,魔魂会被永远封印吗?日后会不会……?” 少康师兄心里一怔,“现在还不好说,在下修行尚浅,得回去问过师傅才知晓,不过南宫大人尽可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保贵府平安!” 南宫阙这才满意地捋了一把胡须,“那就有劳姬少侠费心啦!” 语气极其平淡,看不出有任何感激之情,反倒是那深邃的眸底却泛起了一缕水深火热。 姬少康也没有太在意,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曲公子的事情可有眉目了,大概还要多久?我们师兄弟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是……!” 一旁的曲流觞也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南宫阙拍着胸脯,像是保证似的,“姬少侠尽可放心,老朽已经查明真相,向朝廷递上了折子,最迟明天正午便会有人来宣读曲家的平反昭旨。” 曲流觞听后连连道谢,少康师兄自然是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这只不过是在委婉的传达逐客令罢了。 先前热情留客是为了防止还有其他厉鬼作祟,他看出了这一行人确实不是普通的江湖侠客,而现在,他已得知子衿体内有寒尸血冥…… 当然了,姬少康他们本就不愿意耽搁时间,他之所以还留下等结果,完全是因为微醺的请求,做为她们的大师兄,他有责任照顾和她们。 念至此,少康师兄也随即附和道:“那真是太感谢南宫大人了,我等明天正午就可以出发啦!” 出发? 南宫阙感到很好奇:“诸位少侠究竟要去哪里啊?” 姬少康莞尔一笑,“行走江湖,顺便替家师处理一些事务。” “哦!”南宫阙点头道:“若少侠们有需要,我可派遣一些侍卫随行,也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少康师兄推辞道:“南宫大人费心了,只不过区区小事,我等师兄弟人手已经足矣,就不叨扰了。” “嗯!”南宫阙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匆匆离去了。 南宫阙走后,曲流觞也随即告辞。 姬少康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了良久,他在考虑子衿的事情回去要不要给三纲说。 说了,子衿可能会被赶走。 不说,日后出了什么岔子,谁也承担不起责任。 说实在的,他心里是比较偏袒子衿的,他虽不知道子衿的来历,也不知道子衿为什么会中了寒尸血冥,但是他打心底里欣赏这个耿直的师弟。 …… 第二天,辰时。 朝霞越过宫墙,投射在院落里,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快,快,弓弩手就位,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走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墙外响起,惊醒了少康师兄等人。 他们纷纷打开房门一看,彻底惊呆了:门口,院墙上,院角,屋顶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弓弩手控制了起来。 弓弩手们身披银灰甲胄,头戴红盔,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勉强能看到两颗深邃的眸子在转动,青一色的弩机上隐有寒光掠过。 怎么回事儿啊? 少康师兄等人一头雾水,子衿更是一脸茫然,显然是昨晚的事情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寻觅悄悄从子衿怀里探出小脑袋,用惊恐的眼神瞅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子衿,心里还是感到一阵后怕,她怯怯地缩了回去。 公孙弘忍不住了,上前大喝道:“哎,你们什么意思啊?这帮你们驱完鬼就想杀了我们吗?” 弓弩手们却眼皮儿也不眨一下,死死地盯着他们。 苏掩也忍不住了,“哎,你们哑巴啦!帮你们办完事儿就想杀人灭口啊?是不是以为你们人多我们就怕你们啊?” 公孙衍也气愤道:“再不说话,我们可就要动手了啊!” 弓弩手们还是没有反应,个个虎视眈眈,严阵以待。 卫夏愤怒道:“跟他们废什么话呀,干脆杀了他们!”她的眼神里露出了冷峻的凶光,一股肃杀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她拔出长剑,正要动手时,少康师兄阻止了她,“不可造次,我们不能随便随便杀,把兵刃都收起来” 卫夏无奈只好退了回来,双方对峙之际,两个禁卫军押着曲流觞走了进来,南宫阙也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流觞哥哥……!”微醺顿时血压飙升。 曲流觞拼命挣扎着,“放开我,我们不是凶手……”看到微醺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热流。 南宫阙走进来后,冷冷地瞟了一眼少康师兄等人,他眉头微挑,嘴角泛起一抹讥笑,“哼,我好心帮你们翻案,你们却仗着帮我驱了个鬼,就在我府上为非作歹……” 闻言,少康师兄等人皆感震惊。 为非作歹? 他们不曾踏出这院子半步,如何为非作歹? 微醺愤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怎么为非作歹了?” 南宫阙没有回答,只是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们。 少康师兄上前问道:“南宫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您是不是误会了,我等从未离开这院子半步,又怎么可能在贵府为非作歹呢?” 南宫阙厉声道:“哼,少在我面前装蒜,你们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 “少康师兄,我看他们是故意找茬。”公孙弘更加气愤了。 “是啊,给他们点儿教训……”卫夏附和道。 子衿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虽然已经记不得昨晚的事情了,但是还隐隐感觉有一点头晕目眩,好像提不起神来。 空气再度升温,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个禁卫军首领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道:“南宫大人,夫人和侍女们还是没有下落!” 南宫阙沉声道:“可有什么新线索?” 那个禁卫军首领答道:“没有,只是发现一摊血迹,可是血迹到这院子的后墙就没有了。” 南宫阙听后脸色更加阴沉了,他怒指道:“你们还有何说辞,我好心帮你们,你们却恩将仇报,我劝你们赶紧把人交出来,若是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闻言,众人更加迷茫了,昨晚除了少康师兄,其余的人都昏迷不醒…… 少康师兄极力压制怒气,上前理论道:“南宫大人,昨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根本没有作案的嫌疑啊!” 南宫阙冷笑道:“哼,你们神通广大,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分身术!” 少康师兄接着说道:“我想这肯定是误会,我们跟您夫人素未谋面,也无冤无仇的,我们为什么要害她呢?” 这时,曲流觞也挣扎着说道:“是啊,南宫伯伯,这件事如果是他们做的,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帮你驱鬼降魔呀?……” 此时南宫阙将信将疑,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凭这几位少侠的身手,别说是想在他府里抓个人了,就是此时此刻想要取他项上人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姬少康,“可是,这血迹到你们后院就消失了,这又作何解释啊?莫不是你这位师弟又丧失了心智……” 说着,他把目光放在了子衿身上。子衿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 什么丧失心智? 对于昨晚的事情,他确实没有了任何记忆。 少康师兄立即解释道:“这不可能,我师弟的情况昨晚我也给你说过了,况且昨晚他一直昏迷不醒,根本不可能……” 子衿仿佛是在听哑谜,他不解地看向了卫夏等人,可她们的目光都在躲着他。 南宫阙瞬间哑口无言,“这……” 少康师兄接着说道:“这样,南宫大人,你给我们一天的功夫,我一定把这件事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南宫阙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如果这件事你能给我一个交代,那我一定亲自给你们赔礼道歉,至于曲世侄的事儿,我照办不误。” 说着便挥手示意弓弩手们纷纷退下。 他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眼下也没有办法,他心想,就算不是姬少康等人所为,那也跟子衿体内的寒尸血冥带来的厄运脱不了关系…… 弓弩手退下后,少康师兄等人随同南宫阙来到了院子后墙。 后墙下,草丛里一条条泛黑的干渍血迹,一直延伸到墙角下,再往墙角四周寻时,就没有了任何蛛丝马迹。 少康师兄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夫人和侍女们是昨晚何时失踪的?” 南宫阙答道:“不确定,是今天辰时侍卫才发现的。” 少康师兄接着问道:“侍女失踪多少人?昨晚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南宫阙想了想,“侍女失踪六人,都是我夫人的贴身侍女,昨晚倒是一切都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哦? 七个人,一夜之间全部离奇失踪? 第五十四章 曼珠沙华 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像是粘稠的糖浆附上一层灰烬,表面有些黢黑,这看上去好像已经很长时间了,所有人都感到很震惊。 “少康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子衿的手里拿着一块雪白透明的玉佩,玉佩上镌刻着一只火凤凰。 少康师兄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玉佩除了富贵逼人,并没有有什么独特之处。 南宫阙盯着玉佩看了良久,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离,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少康师兄问道:“南宫大人,这可是夫人之物?” 南宫阙愣了愣,“好像是,不过这玉佩之前并不是我夫人的,我也从未见她佩戴过,只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显得有些犹豫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堪,好像是在痛苦中挣扎的人,看不到希望那样,甚至有些绝望。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恍过神来,嘴里念叨着:“这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 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南宫阙的身上。 少康师兄疑惑道:“南宫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线索?” 南宫阙叹了口气,“唉,老朽说实话,这玉佩是舒妃娘娘生前赏赐给我夫人的,可我夫人只佩戴过一次,说是戴上之后头晕……!” 头晕? 莫不是这玉佩被歹人施了蛊? 少康师兄接着问道:“那,舒妃娘娘为何要把这玉佩赏赐给夫人呢?” 南宫阙顿了顿,“老朽也不知啊,她俩素不相识,这玉佩是有一天我不在府上,舒妃娘娘派人送来的。说是可以避邪!” 避邪? 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少康师兄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请求道:“南宫大人可否带我们到夫人的房间去看看?” 南宫阙点了点头,“嗯,请诸位少侠请随我来。” …… 夫人的房间坐落在太傅府的最西端,名为西厢院,院子里全是曼珠沙华,花香弥漫,令人陶醉。 房间里,墙上挂满了各种名贵字画,梳妆台上,胭脂粉黛整齐地摆放着,最起眼的是主客桌上的那一个玉净瓶。 瓶身呈椭圆形,色泽鲜艳,颈口细长,颈脖下方还镌刻着一株奇妙的曼珠沙华…… 这房间里毫无挣扎的迹象,桌椅床榻也都完好无损,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 还有那血迹,为何都过去这么久了才有人发现? 少康师兄陷入了深思,“莫非人不是昨晚失踪的?” 恍惚间,一道悠长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圣旨到!” 南宫阙侧目望去,认出了这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 他慌忙拉着曲流觞准备同他一起出去接旨,他猜想这一定是曲流觞家的平反诏书。 俩人匆匆出了房门,跪迎圣旨。 李公公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傅南宫阙,驱鬼有功,佑我皇城,赏赐黄金千两,锦百匹;太鼎年间,参议侍郎曲长发案,经重新审理,确定为冤案,反贼佞臣,已捉拿归案,特予昭雪,着曲长发之子曲流觞世袭参议侍郎一职。钦此! …… 曲流觞接过圣旨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房间里,微醺看着曲流觞疲惫的身躯,亦流泪不止。曲流觞的事情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可夫人和侍女离奇失踪一事,又搞得大家焦头烂额。 少康师兄表面上很焦急,可心里还是很平静的,这些事情恰好可以历练一下这些新弟子们,让他们日后遇事学会冷静思考。 南宫阙接完圣旨就接待李公公去了,让少康师兄等人可以在府上随意走动,曲流觞也走了,他想去城隍庙告慰一下家人的在天之灵。 微醺也跟着曲流觞一起去,留下少康师兄等人继续追查此案。 人走后,子衿忍不住问道:“少康师兄,南宫大人说的我丧失心智是怎么回事儿啊?” 少康师兄一愣,然后搪塞道:“哦,没事儿,你当时可能是梦游,就是胡乱说了一些怪话。” 少康师兄的语气极其平淡,神情也是满不在意的样子,这才打消了子衿的顾虑。 而一旁的公孙弘等人则面面相觑,想起昨晚的事情,他们仍然心有余悸。 这时,寻觅突然从子衿的怀里爬出来,跳到玉净瓶上,看了一眼曼珠沙华,然后说道:“家君,这曼珠沙华看上去怎么感觉怪怪的呀!” 哦? 苏掩他们也凑了过来。 寻觅接着说道:“这一般的曼珠沙华鳞茎都是近圆形的,而且外面还有一层紫褐色薄膜,叶狭带状,花蒂比花蕊要长,可这株却完全相反。” 苏掩摸了摸寻觅的小脑袋,两眼放光,“嘿,没想到你这只小虫子知道的还挺多的嘛!” 寻觅却没有了往日的激情,看到子衿走过来,她反而有一点害怕,昨晚她亲眼目睹了子衿变成吸血狂魔的样子,确实把她吓坏了。 少康师兄赞许道:“不只是这曼珠沙华有问题,就连这玉佩上的火凤凰也很诡异。”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刚才子衿捡到的那块玉佩。 大家把目光都凑到了玉佩上镌刻的火凤凰身上,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好像刻的不是凤凰。 那究竟是什么呢? 少康师兄用指甲用力一抠,玉佩表层便脱落了下来,那镌刻的火凤凰瞬间变成了一只普通的母鸡。 咦? 这是咋回事儿啊? 莫非…… 子衿等人若有所悟地看向少康师兄,少康师兄微微一笑,“正是如此!” 土鸡还想变凤凰? 苏掩不解道:“可南宫大人说,舒妃娘娘与太傅夫人素未谋面呀,她为什么要这样讥讽人家呢?” 卫夏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女人的世界里永远都埋藏着一根无形的针,一旦她的地位受到威胁,这根针就会破体而出,刺向对方。” “哦!”苏掩坏笑道:“你是说舒妃娘娘爱慕这年迈的南宫大人,然后他们私下还有染……!” “咳咳……我可没这么说,都是你自己猜的……!” 卫夏显得有些局促了,子衿等人也是感觉耳根一阵发烫。 少康师兄拿起玉净瓶,然后把玉佩压在瓶子底下,转身道:“走,今晚子时再过来!” 说罢,便带着子衿等人出了房间。 原地,苏掩呆愣着,“子时?不睡觉来干嘛?” 公孙弘一把拽走了他,“当然是抓鬼喽!” …… 这边,微醺和曲流觞从城隍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傍晚,霞光染红了整个皇城,这是一个金黄和火红交织成的世界,城门缓缓关闭,霞光却从城墙上倾泻而下,洒满一地。微醺同曲流觞沿着这金红的光毯朝着太傅府走去,一路上他们都沉默寡言,心情十分沉重。 微醺打破了沉默,她安慰道:“流觞哥哥,你也别太难过了,皇上已经还了你们曲家一个公道……” 曲流觞心不在焉,“没事儿,我,我已经习惯了。” 微醺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就留在皇城做参议侍郎了吗?” 曲流觞摇了摇头,“不,我回去拜谢过南宫大人就要走了。” “走?去哪里呀?” “回宝鸡城!” “那里不是已经没有家了吗?” “可那里还驻扎着我的记忆!” “嗯,我有空回宝鸡城就去找你。” “好,那你现在究竟是干什么的呀?为什么要来皇城?” “我也不知道啊,少康师兄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嗯,也好,你现在长大了,那就去办你想办的事。” “待会儿要走的时候我送送你,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了。” “不用,有缘自会再见,就像现在!” “……” 夜幕慢慢笼罩下来,俩人沿着官道一直朝太傅府走去,好在有淡淡的月光和明亮的灯火,前方的大路一直明晃晃的。 …… 微醺回到房间,一打开门,就看到子衿已经在她的房间里等候多时了。 她先是一愣,想起昨晚子衿掐住她的脖子时那凶恶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可随后看到寻觅也在桌子上开心地玩耍时,她才放下了心里的戒备。 她走了过去,微微一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啊?” 子衿也笑道:“少康师兄说今晚子时去捉拿凶手!” 微醺疑惑道:“凶手这么快就找到了?”她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点难以置信,但心里却是肯定的。 “嗯!”子衿点了点头,“哦,对了,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公孙弘和苏掩看我的眼神好像很怪异?” 他明显感觉到,这俩人好像在故意回避他的眼神,甚至是嫌弃…… “没有啊!”微醺摇了摇头,“他俩脾气就是这样,你不要多想哦!” “难道是我多虑了……?”子衿心里思忖着,清澈的眸子里却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历练完成,回到终南山就要举行仙剑大赛了,而自己又是他俩唯一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也就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微醺劝慰道:“好了,子衿大哥,你不要多想了,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子时还有事要办呢!” “好,你也早些休息。寻觅这几天就跟你,她老念叨着你!”子衿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微醺一把抓起寻觅,凑到嘴边轻声道:“好啊,要不然他吸干你的血,还不如让我现在就生吃了你,听说虫子大补!” 寻觅嘟哝道:“哎呀,你要吃了我呀!” …… 子时,朦胧的月色下,西厢院里的曼珠沙华开始蠢蠢欲动,花蕊和茎蔓不断膨胀着匍匐前进,从高处往下看,似无数四脚蛇在地上婆娑。 少康师兄等人早就埋伏在院墙上,密切注视着这些曼珠沙华的一举一动。 苏掩轻声问道:“少康师兄,咱们啥时候动手?” 少康师兄喃喃道:“只要屋里有动静,就立即动手!” 第五十五章 阴魂不散 那些曼珠沙华的藤蔓不停地抽搐着,茎叶像是会无限生长延长一般,从枝条上脱颖而出,然后朝着房间门口梭去。 吱吱…… 房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像是不堪重负,随时会被挤爆一般,声音越来越凄厉。 嘡! 房门最终伴随着一声闷响便彻底敞开了。 那些茎叶瞬间变得异常兴奋,相拥着如潮水般涌入屋内。 俯身猫着腰趴在院墙上的子衿等人皆被这景象震撼到了,纷纷暗自感叹。 苏掩又有些按捺不住了,“少康师兄,可以行动了?好像都进去了。”他说话的声音貌似有些颤抖。 “再等等,看看里面还没有什么动静!”少康师兄说着,不经意间便看到苏掩的腿在抖,于是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苏掩颤声道:“没,没什么,好像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像,像是蛇。” 微醺等人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她们把目光缓缓移到苏掩的脚上。 “是曼珠沙华,别乱动!”少康师兄小声喊道。 苏掩的血压瞬间飙升,听说无缘无故被曼珠沙华缠身会有厄运降临,这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原本就是来自地狱之门,象征着死亡的花。 所谓彼岸花,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这孰能不害怕? 忽然,屋里传出一道有些凄厉的声音。 “彼岸花仙子,你的容颜举世无双,你那曼妙的身姿,要把今晚的月亮都羞掉!” 话音刚落,另一道同样凄厉的声音也在屋内响起。 “哈哈哈……那是自然,我是乌鸦群里飞出的火凤凰,我的羽毛都要比那孔雀要鲜艳得多!” 子衿等人听得心里发毛,身上瞬间长满了鸡皮疙瘩,但从声音里可以判断出是同一个人自问自答。 “花仙子骑着火凤凰出来了!”少康师兄敏锐地察觉到,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上!”他脚尖轻轻一点,第一个持剑飞了出去,其余的人也紧随其后,苏掩挥扇斩断腿上缠绕的藤蔓,也跟了上去。 柔和月光下,七道飘飘欲仙的优美曲线轻轻落在了院子里,然后朝着房门快速划过去,速度极快,几乎只是眨眼的一瞬,就听得屋里砰然一声脆响,那声音便刺破了这寂静的夜。 什么声音? 好像是瓶子打碎的声音。 房间里,少康师兄一掌划燃了烛台上所有的烛火,整个房间瞬间变得透亮起来。 只见烛光下,傲然站立着一个身着雪白纱衣,肩披七彩罗带,看上去清艳绝俗的女子。 那女子圆圆的鹅脸蛋两颊露出一片晕红,眉宇之间透着迷人的微笑,宛若清风。 而她的对立面,少康师兄等人持剑相向。 那女子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手里那块精致的铜镜,只顾欣赏自己的美,完全把少康师兄等人当做了空气。 公孙弘厉声道:“妖女,休要在这装神弄鬼,快把人交出来,否则顷刻间便将你化为齑粉!” 那女子淡然道:“呦,哪里来的臭男人,如此这般粗俗,打扰了我的美!” 声音极其柔和,像小溪流水,不掺杂任何杂音,扣人心弦。 闻言,公孙弘等人瞬间羞红了脸,就连卫夏和微醺都瞬间被“打败”,而苏掩却笑得满面春风,只觉得心里痒痒。 少康师兄神色肃然道:“花仙子,修行不易,把人交出来,我们可留你性命!” 那女子这才把视线暂时转移到子衿等人身上,只是轻轻一瞟,便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 沉默了一会儿,那女子才微微笑道:“嗯,不错,一眼就看出我是这花中仙子,你这粗俗的汉子倒还算有几分眼水!” “你……”少康师兄被怼得无语。 顿时,一股尴尬的气氛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争夺厮杀。 躲在微醺怀里的寻觅笑得合不拢嘴,她心想:“少康师兄如此英俊潇洒,在这花仙子眼里,却成了粗俗的汉子。” 激烈的言语交锋又持续了一阵,可那花仙子却是避而不谈放人的事情,只是每句话都夹杂着“粗俗”二字。 莫非这花仙子是美出病来了? …… 公孙弘实在是受不了了,便第一个持剑刺了上去,可他的剑尖还没有触碰到花仙子,便被地面上缠绕而起的藤蔓死死裹住。 少康师兄等人见状,纷纷出剑刺了过去,可是剑尖刚触碰到花仙子的那一刻,人却凭空消失了。 忽然,背后又传来一道凄厉的声音。 “哈哈哈……影响我的美,都得死!” 少康师兄等人刚反应过来,便被后面飞速袭来的藤蔓死死缠住了。那藤蔓越缠越紧,几乎要把人彻底勒爆。 危急关头,少康师兄一个金蝉脱壳,便绕到了花仙子后面,花仙子刚要出手,长剑就已经悬在了她的脖颈上。 少康师兄厉声威胁道:“放人,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说着剑锋就已经划破了那花仙子雪白的肌肤,一股清浅的血痕瞬间弥漫开来,仿佛花蛇添足般,毁了一幅绝世佳画。 花仙子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的绝世容颜被毁,一怒之下便摔碎了手里的铜镜,铜镜破裂的那一刻,花仙子便从下到上渐渐化为了一束七彩的光。 那七彩的光消失后,捆绑子衿等人的曼珠沙华藤蔓便瞬间枯萎了。于此同时,南宫大人也带着禁卫军冲进了房间。 南宫阙一进门便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姬少侠,我夫人找到了吗?是不是已经……?” 少康师兄点头道:“找到了,夫人安好无恙!” 说着便从地上捡起一块破碎的镜片,然后拿起主客桌上的那块玉佩,用力一划,玉佩便瞬间化作一道铁门,铁门徐徐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七个女子。 南宫阙上前一把抱住为首的红衣女子,激动道:“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而后面,紧跟着的六名青衣女子见到南宫阙,慌忙跪下请罪。南宫阙也没有治罪她们,便让她们下去了。 侍女走后,南宫阙发现夫人眼神迷离,像是丢了魂儿一样,沉默不语,好像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这……?”南宫阙感到很茫然。 少康师兄安慰道:“南宫大人不必担忧,夫人只是被花仙子迷住了魂灵,过几天就好了。” 花仙子? 南宫阙愕然道:“那这花仙子再回来可咋办呀?” 少康师兄答道:“只要南宫大人把这玉佩毁了,然后把夫人院子里的曼珠沙华移植到其他地方,那花仙子自然就不会再找来了。” 哦? 南宫阙浑然不解,子衿等人也是似懂非懂。 少康师兄接着说道:“这花仙子就是太执着于自己的容颜,导致迷失心性,被禁锢在了思维的牢笼里,所以当她遇到同样执着于某件东西的人,就会产生同样的振幅,从而禁锢此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南宫阙显得有些局促了,赶忙赔礼道:“先前多有误会,冲撞了诸位少侠,还请诸位多多海涵,今晚暂且在府上多住一宿,明天我设宴为诸位少侠饯行!” 少康师兄连连摇头道:“南宫大人客气了,我们已经打扰多时,明天早晨便要走了,至于这宴会嘛,我们本是行走江湖之人,就不凑这份热闹了。” 闻言,南宫阙自知这几位都是修为高尚之人,便也打消了这些念头,他坦言道:“既是如此,那就请少侠们自便,日后若是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尽管回来!” 少康师兄拱手道:“嗯,谢过南宫大人,时候也不早了,我等就先回房间休息了,大人多多保重!” “嗯,保重,告辞!” 少康师兄等人出了西厢院,便径直朝着客房的院落走去。 此时的月光依旧是那么的柔和,光辉洒满一地,树影婆娑,交织着灯火一片。 路上,苏掩问道:“哎,少康师兄,咱们啥时候回终南山啊?” “嗯?”少康师兄停下脚步看了众人一眼。然后边走边说道:“后天!” 后天? “那我们明天要去哪里呀?”苏掩接着问道。 少康师兄顿了顿,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啊?” “哦!”苏掩不语,少康师兄接着说道:“明天带你们去个地方,今晚早些休息!” ……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客房院子里。相互问候之后,便纷纷回了房间,然后安然睡去。 子衿刚要躺下时,忽然看到窗外好像有一个黑影闪过,他以为是出现了幻觉,也就没有理会。 可当他刚躺下时,吹灭的烛火又突然全部着了,他慌忙警觉地起身。 这时,刚才那道黑影再次从窗外快速掠过。速度极快,隔着纱纸都能把靠近窗子烛火掐灭。 他感觉这道身影很熟悉,绝不止这一次见到过,可是具体在哪里还见过,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他还在犹豫时,那道影子再次出现,这次那影子却停在了窗外,瞟了他一眼,然后匆匆离开。 他没有再多想,便取来承影剑慌忙追了出去。 翻过院墙,那道黑影跑得越来越快了,他紧随其后,与那道影子之间只保持了十来步的位置。 跑到一片树林时,那道影子突然停下了,他拔剑一个前空翻飞跃上前挡住了那黑影的去路。 此时的月光比较暗淡,星辰投下的幽光里,还勉强能看清那道黑影。那黑影身穿黑袍,头戴斗笠遮住了面容。 那黑衣人先开口道:“嗯,不错,你的功夫确实精进了不少!” 从声音里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中年男子。 子衿愕然道:“你是谁?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那个黑衣人哈哈大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加强修为,你这次回终南山一定要赢得仙剑大赛!” 这笑声为何这么熟悉? 子衿默不作语,那黑衣人便接着讥讽道:“怎么,你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吗?你的大仇还要不要报了?” 报仇? 子衿这才反应,此人就是杀害琼花姐姐的那个魅影人。 念至此,他忽然变得很愤怒,持剑厉声道:“原来是你,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哪!” 第五十六章 一个香袋 黑衣人微眯着眼睛用余光瞟了子衿一眼,然后笑道:“嗯,不错,你说话比以前更有底气了,就是不知都这功夫修炼的怎么样了。” 愤怒,子衿的眼里满是怒火,承影剑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在手里不停地颤动。 出剑! 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子衿的剑便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 然而,下一秒,黑衣人却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后面,子衿隐隐感觉到背后有人影晃动,他定睛一看,眼前刺中的居然是一棵大树。 忽然,背后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不过,你还是很弱,弱得像一只蚂蚁。” 闻言,子衿一个急转,他没做任何停留或犹豫,便一套定风波剑法刺了过去。 砰! 一棵大树应声倒下,瞬间炸裂成一堆木屑。 “哈哈哈……你是杀不死我的,我可以死很多次,也可以复活很多次!” 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从他的背后响起。 此时,他已经有一点精神错乱了,他好像听到了整片树林里都是那黑衣人的声音。 “不对,这些都不是他的真身。”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从怀里掏出了五行令牌,也就是在这一秒,忽有一道寒光划过,他手里的五行令牌便被震落在地。 “哼,雕虫小技!”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子衿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似有无数蚂蚁在背上啃食。 他没有再出招,而是微眯着眼睛,用心感受那黑衣人的具体位置。 可是,那黑衣人好像飘浮不定,他感到很诧异,“奇怪,此人究竟是谁?他的机关术居然比师傅还要高明?” “莫非他就是师傅所说的师祖,不对,师傅说师祖从未离开家门半步,况且他也不可能会杀死自己的徒孙……!” 子衿的心里很崩溃,可那黑衣人的声音却好像越来越逼近了。 就在这时,树林外面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子衿大哥,是你吗?” 也就在这一刻,那个黑衣人彻底消失在了树林里,好像是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卫夏? 他转身迎了上去,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卫夏顿了顿,“额,我去你房间发现你没在,然后听到树林里好像有动静,所以就跟了过来,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哦!”子衿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还以为那个黑衣人就是卫夏。 卫夏看他满天大汗,便追问到:“子衿大哥,你怎么了?你大晚上的一个人来这树林里干嘛呀?” 子衿犹豫了片刻:“哦,没事儿,我就是刚才感觉闷得慌,然后就一个人出来练练剑。” 他接着反问道:“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卫夏想了想,然后回答道:“我也是睡不着,就想着去找你聊会儿天。” 子衿没有看她,“哦,那我们回去,时候也不早了,明天还有事情要办呢。” “嗯,走!”卫夏点了点头。 俩人沿着树林里的小道,在暗淡的月色掩护下,聊着天径直朝着院子里走去。 “哎,子衿大哥,月底的仙剑大赛你准备的咋样了,有把握了吗?” “嗯,在准备,不确定,我尽力就行。”“哦,你是想念雅鱼姐姐了?”她停了下来。 他默不作语,只顾往前走去。这段时间他几乎把雅鱼这个名字都快忘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回到房间,子衿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他陷入了深思:“那个黑衣人究竟是谁啊?为何身法如此熟悉……?” 还有,最近他明显感觉到体内好像有一股无法控制的气流在乱窜,然后又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压制下去。 …… …… 翌日,天刚朦朦亮,少康师兄等人便匆匆收拾好行李,悄悄离开了太傅府。 他们出了太傅府便沿着官道,一直走出了皇城,此时的天空才彻底透亮。 一缕缕金光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向大地投下一片光明。 走了许久,他们来到了皇城东郊的一座茅屋外面。 茅屋被一片竹林包围着,屋子外围是一圈篱笆砌成的围墙,篱笆墙内有一口看上去特别古老的井,古井四周种满了各种名贵的药材。 “这是?”众人感到很疑惑。 少康师兄微笑道:“这是我一个故友的居所,明天就要回终南山了,特意来看看他,顺便带一点驱寒的药物回去给师傅。” 驱寒的药物? 墨染上仙怎么了? 少康师兄如实答道:“师傅他曾经下山历练的时候,为了救一个受伤的孩子,被寒冰玄蟒咬了一口,每年冬天毒性都会发作……!” 闻言,子衿等人皆大吃一惊。 寒冰玄蟒,那可是六界中毒性最强的蛇,修为低的人,只要被咬上一口,余生绝对凉凉…… 当然了,少康师兄并没有告诉他们,其实那个被救的孩子就是他自己,便带着他们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的空地上,晒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却没有任何人的迹象。 “彦修……”少康师兄连续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应答。 “难道是上山采药去了?这么早,也不应该呀?”他心里思忖着。 他们绕过古井,走到门前一看,大门是敞开着的,斜眼望去,里面好像很乱,桌椅家具,全都碎裂在地。 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少康师兄的脑海里浮现。 他慌忙走进去一看,眼前的一切让他彻底惊呆了,子衿等人随后跟了进来,亦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冰冷的地上,蜷缩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中年男子尸体,尸体已经糜烂不堪,隐有蛆虫蚊蝇蠕动。 “彦……”少康师兄有些更咽了。 他踉跄着走过去看了一眼,确定了这就是彦修。他瞬间感觉脑子嗡嗡的,几欲晕倒。 子衿等人走过来一看,也感受到了一阵晕眩,彦修的内脏已经被掏空,眼珠子也被挖了出来,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残忍至极。 但奇怪的是这尸体并没有散发出恶臭,而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环绕。 奇怪? 这香味为何这么熟悉? 子衿隐隐感觉他在哪里闻到过这种香味,但一时也想不起来。 少康师兄始终沉默不语,他呆愣地看着尸体,心里五味杂陈。 卫夏上前安慰道:“少康师兄,别难过了,人都已经死了,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把他安葬了!” 少康师兄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公孙弘等人便从外面找来一个大药匣,把彦修的尸体装好抬了出去。 …… 过了许久,少康师兄才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 这个名为彦修的人,原本也是终南山派的弟子,算起来还是姬少康的师兄,俩人关系一直很好,后来,彦修因为经常下山私会一个女子,而被逐出了终南山派,然后就一直隐居于此。 少康师兄每次下山路过皇城,都会特意来看望他,顺便带一些药物回去……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微醺突然从房间里走了出,她手里拿着一把银灰色的匕首和一个粉色的香袋。 “少康师兄,这是在屋里找到的!”她把匕首和香袋递了过去。 少康师兄接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发现这匕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到是这香袋里的香味比较特别,说不出是什么香,但味道特比普通的熏香浓烈。 苏掩接过香袋闻了闻,然后猜测道:“这可能是甘松香。” 甘松? 可这大周朝境内并没有甘松啊! 这时,寻觅从子衿的怀里钻出来,凑上去细细闻了闻,随即否定道:“这不止一种甘松香,而是由五种香味混合调制而成的。” “五种?”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寻觅。 寻觅接着补充道:“这香味会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刚才在屋里是清香,现在变成了浓香,这就说明它是由龙涎香,麝香,檀香,沉香和甘松香混合而成……。” 闻言,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仅凭一个香袋能说明什么呢? 大家都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可能找得到杀人凶手啊! 沉默了一会儿,微醺又问道:“少康师兄,我们要留在这里追查凶手吗?” 少康师兄摇了摇头,“不用,待会儿就走,直接回终南山!” 闻言,众人皆感震惊,纷纷投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以少康师兄的脾性,遇到这种事情,必定是要追查到底,捉拿争凶的。 今天怎么? …… 走时,苏掩不解道:“少康师兄,这彦修不是你的故友吗?如今他喊冤而死,我们为什么不帮他查出凶手,替他报仇呢?” 少康师兄只是冷冷道:“不用查了,凶手就是他自己!” “他自己?”苏掩等人瞬间惊呆了。 他自己还能把自己的内脏掏了? 苏掩接着问道:“可是他自己干嘛要如此残忍的杀害自己啊?” 少康师兄还是冷冷道:“他是被曾经为了她被逐出师门的那个女子所杀。” “那个女子,为什么要杀他呀?”苏掩等人更加疑惑了。 少康师兄淡然道:“因为心魔!” 语落,便走出院子,扬长而去。苏掩等人赶紧跟了上去。 路上,苏掩还是忍不住问道:“少康师兄,你是怎么知道凶手是那个女子的?” 少康师兄顿了顿,“因为那个香袋。” 香袋? 苏掩拿起香袋闻了闻,“挺香的呀!” 少康师兄摇了摇头,“这世间太香的东西,往往都有毒!” 闻言,苏掩立即抛出了香袋,那香袋挂在一根细小竹枝上,风一吹,竹枝和香袋便一起坠落在地,然后摔得粉碎。 第五十七章 何方妖孽 少康师兄等人走了没多久,突然,他们停了下来。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有一大批人正疯狂地往这边跑来,看样子好像是在逃命。 人近了,声音也近了。 “快跑啊……” 一道道慌乱的声音像是迅雷疾风炸裂,卷起阵阵尘沙落叶,肆无忌惮地摧毁着大路两边的杂草野花。 大规模的人群过后,后面还跟着一个道士打扮的老头,忽然,那个年迈的老道摔倒了。 “师傅,快起来走啊……!”老道的身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赶忙上前搀扶。 子衿见状,赶忙跑过去扶起起了那老道,然后问道:“请问这位师傅,你们为什么要逃跑啊?” “咳咳……”老道士喘着粗气,他试图使劲儿地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少康师兄等人也走了过来,他们这才看清,那老道的脖子上全是血痕,好像是被什么抓伤了,后背上隆起的道袍也是褴褛不堪。 这时,那个小女孩颤声道:“前面的村子里有妖怪,师傅做法降妖被打成了重伤!” 她的眼里满是惊恐之意,而那老道已经开始奄奄一息了。 少康师兄立即放下手中的剑,指尖运出灵力,往那老道后背轻轻一点,老道这才缓过气来,他没有多停留片刻,便起身拉着地上的小女孩继续往前跑去。 老道和小女孩走后,子衿等人把目光齐聚在了少康师兄身上,“怎么办啊,少康师兄,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少康师兄想了想,然后回答道:“走,降妖除魔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语落,他们便加快了脚步,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不远处,一个冒着青烟的小村庄若隐若现,连接村庄唯一的路便是此刻子衿他们脚下的这条道。 临近村口,少康师兄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眼里充满了惊慌的神色,子衿等人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微醺诧异道:“怎么了,少康师兄?” 少康师兄没有说话,而是微微闭上眼睛,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大一会儿,少康师兄才缓过神来,他正色道:“大家小心点儿,前面有妖气,看样子那妖怪还不止一个!” “嗯!”子衿等人点了点人头。然后继续向前走去,只是,他们明显放缓了脚步。 走近一看,村子里满目狼藉,地面上到处是村民们逃跑是落下的遗物,所有人家户的大门都是敞开的,但周围却静得出奇。 越是往前走,越是感觉到安静,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就是低沉的呼吸声。 此时,忽有一股阴风铺面而来,那风凉嗖嗖的,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阴风过后,地面上便平地而起一阵阵黑雾。 寻觅躲在子衿的怀里,也感受到了丝丝凉意,便怯怯地钻了回去,她已经学会了躲避危险。 过了一会儿,黑雾散尽,村子里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们相互靠近,谨慎地朝前走去。 苏掩又耐不住性子了,便开口问道:“哎,少康师兄,这妖怪是不是走了,咋没动静了?” 少康师兄捂着鼻子嗅了嗅,“不确定,还是小心为妙!” 这时,子衿突然喊道:“少康师兄,你看这时什么?” 众人闻身望去,只见眼前的一户院子门口躺着一只小狐狸,那狐狸全身雪白,明眸皓齿,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却依旧目露凶光。 微醺没有多想,便直接走了过去,想要抱起那狐狸。 可是,就在她的手刚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少康师兄突然厉声道:“别碰,这是雪狐,它全身都是有毒的!” 雪狐? 微醺吓得立即缩回了手,子衿等人亦是惊出一身冷汗。 微醺嗫嚅道:“少康师兄,它好像受伤了,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它!” 少康师兄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右手轻轻向上一抬,一股无形的气浪便把那只雪狐拖起,悬浮在空中。 子衿等人这才看清,原来那雪狐只有三只脚,脖子下还隐隐有一条血痕,渗出的血液已经干涸,结成了黑色的小疤。 那雪狐悬在空中依旧是一动不动,要不是它的眼神里透露着冷峻,看上去一定会觉得楚楚可怜。 少康师兄在轻轻一放手,那雪狐便缓缓回落在了原地,微醺等人用怜悯的目光看响了少康师兄。 少康师兄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救不了了,它的狐灵已经被人掏空。” 微醺气愤道:“谁这么残忍啊,连这么一只小狐狸都不放过!” 少康师兄答道:“它可不是普通的雪狐,它已经拥有了千年的道行,可能是渡劫的时候,被人趁机下了黑手。” 渡劫? “一只小狐狸也可以渡劫飞仙?”子衿等人甚觉不可思议。 少康师兄接着说道:“万物皆有灵性,万物皆可得道,只要它肯坚持。 微醺怜悯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它性命吗?少康师兄,它都修行了上千年,不应该死于非命啊!” 少康师兄叹息道:“没有,生死有命,它命中该有此一劫,谁也就不了它的。 微醺等人愣住了,此刻她们虽然对劫难这个概念还不是特别的理解,但是对于眼前这只雪狐,千年的道行忽然毁于一旦,她们还是抱有同情心的。 “嗷嗷……” 就在这时,那雪狐突然发出了凄惨叫声,好像是在求救,众人在看向它是,它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凶光,反而变得很温顺的样子。 目睹了这一切,微醺等人的同情心更是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 微醺再次央求道:“少康师兄,我们还是想办法救救它,它好可怜哦,你在好好想想,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救它了吗?” “嗯,救救它!”子衿等人恳求道。 “这……”少康师兄感到很无奈,其实他确实不知道怎样才可以救这只雪狐。 这雪狐的狐灵都被人掏了,怎么可能还救呢,就像人没有了心脏,那还有救吗? “当然有救啦!” 寻觅突然跳出来,悻悻地说道。 “嗯?”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寻觅的身上。 微醺一把抓起寻觅,放在手心里,急切地问道:“快说,怎样才可以救它呀?” 寻觅忽然犹豫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救是能救,只是这药材可不好找!” 微醺激动道:“寻觅,你快说呀,只要能救它药材的事儿,我们再商量嘛!” 寻觅深吸了一口气,“唉,这两味药材都不在同一个方向,一味是雪焰豆蔻,只有那西垂边域的天山才有,另一味是梦魇之牙,只有那东海之滨的蓬莱仙山才有。” “这……。”所有人瞬间哑口无言,都把目光都移到了少康师兄身上。 少康师兄愣了愣,然后无奈道:“不行,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去,顺利取得两味药材,这来回至少也得一天时间,明天午时三刻下山历练的时间就结束了,如果不能按时回去,师傅那边我没法交代。” 子衿却反驳道:“少康师兄,墨染上仙要是知道,我们是为了救一个生灵而耽误了时辰,他也不会怪罪我们呀!” “这……!”少康师兄犹豫了。 微醺接着恳求道:“少康师兄,我对蓬莱仙山地形熟悉,我去找梦魇之牙,你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肯定能在明天正午前把药给拿回来!” 苏掩也站出来说道:“我陪你去,蓬莱仙山我也熟悉!” 这时,公孙弘也主动请缨道:“我俩兄弟去找雪焰豆蔻,我们对天山地形也熟悉,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天亮之前就能回来。” 少康师兄叹息道:“可这,你们要是出来什么事情,我也没法交代呀!” 微醺自信地说道:“你就放心,少康师兄,我们都是两个人一组,相互都有照应,不会出什么事的。” 公孙弘也回应道:“是啊,少康师兄,我们都已经学会了御剑术,如果遇到危险,我们也可以脱身的。” 少康师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叮嘱道:“好,那你们要切记,不管能不能找到药材,明天正午前一定要赶回来,还有,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一定不可逞强!” “嗯,放心,少康师兄,我们记下了!” 话音刚落,四人便御剑而起,朝着自己的目标出发了。 少康师兄表面上很不乐意,其实心里却是特别高兴的,这也是在历练他们的心性,修行之人,常怀慈悲仁义之心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明天会误了时辰,那也只是一个说辞,目的是考验一下他们会不会知难而退。 很显然,他们的表现他是很满意的。 四人走后,少康师兄便吩咐道:“今晚我们就在这住一宿,等明天他们回来就出发。” “嗯!”子衿和卫夏点了点头。 子衿从包袱里取出一块锦帛,然后把那个受伤的雪狐包裹起来,抱进了屋里。 …… …… 夜晚,这个村庄依旧是安静得出奇,除了能听到微风和虫鸣的声音,再无任何杂音。 子衿坐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发愣,他现在完全没有睡意,他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雪狐,陷入了深思: “白天那些逃跑的村民说,这村里有妖怪,可他和卫夏基本上找遍了整个村子,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那些村民所说的妖怪就是这只雪狐?” “可这,也不对啊,这只雪狐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它的狐灵都被人掏了” …… 念至此,他忽然站起身来,慢慢走向那只受伤的雪狐,然后悻悻道:“你应该是被那妖怪打伤的!” 那只雪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风越来越大,把窗子都吹开了,他走过去关窗子。 忽然,窗外闪过一道黑影,他没有犹豫,立即持剑追了出去。 追至村口时,那个黑影突然停下了,他一个空翻跃到黑影前面,持剑逼问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再此兴风作浪?” 第五十八章 诡异之声 那个黑影却沉默不语,他依然背对着子衿。 子衿心想,“此人莫不是昨晚把我引到树林里的那个黑衣人吗?他为何三番五次的要把我引出来?” 片刻之后,那个黑影沉声道:“怎么,昨晚才见过面,现在就不认识了?” 子衿听后,并没有感到很惊讶,这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但他感到很疑惑,此人修为远在他之上,就连他最拿手的机关术,在此人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可他却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念至此,他再次逼问道:“为什么要一直跟踪我?” 那黑影嘿嘿一笑,道:“不为什么,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修为怎么样了?” 试探?我的修为跟你有关系吗? 子衿并没有这样问,而是沉默不语,他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黑影,只见他黑袍斗笠,遮裹严实,此外在无任何有用的信息。 片刻之后,那黑影再次笑道:“你现在连最基本的御剑飞行都不会,弱得像一只蚂蚁,我随时都可以一脚踩死你!” 哦? 像踩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吗? 子衿并没有感到很震惊,而是开始同情起了自己,上次受罚,他错过了学习御剑飞行的时间,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请教少康师兄。 忽然,子衿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斜视了那黑影一眼,神情肃然道:“琼花姐姐是你杀的?” 那黑影点了点头,“没错,是我杀的!” 子衿瞬间暴怒了,他那清澈的眸子里开始露出凶光,“为什么?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害她?” 那黑影狞声道:“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下一刻,子衿一剑封喉,速度极快,几乎是在那黑影话音刚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的长剑便刺入了那黑影人的喉咙。 可是,他抬头一看,那黑影人竟然又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但是他明显感觉到剑尖是刺到了什么东西的。 忽然,背后又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我说过,你是杀不死我的!” 这一刻,子衿的内心彻底崩溃了,他持剑到处乱刺,一时间,剑气纵横飞舞,寒光所到之处,皆发出震耳欲聋的炸裂声。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子衿大哥,你怎么了?” 子衿听到后却更加愤怒了,他持剑朝着后面又是一阵乱刺。 铛! 一道道金铁交戈声在场中响起。 “子衿大哥,你冷静一点!” 当第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子衿才突然恍过神来,定睛一看,卫夏连人带剑,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他立即上前去扶起卫夏,“怎么是你啊?” 卫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咳咳……子衿大哥,你最近怎么了?好像走火入魔了一样!” 子衿一脸无虞道:“我也不知道啊,今晚我明明看到有一个黑影把我引到这儿,可是,到这儿好像又消失了。” “黑影?”卫夏一副很茫然的样子。 子衿看向卫夏,接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身边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卫夏安慰道:“子衿大哥,你可能是最近思想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没有什么黑影人啊,要是有,我就住在你隔壁,怎么我就没听到呢!” 难道是真的产生幻觉了? 子衿变得更加茫然了,他一时也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真的了,但他更偏向于那不是幻觉。 卫夏看向他,接着安慰道:“好了,子衿大哥,你不要疑神疑鬼的了,放松心态,幻觉就会自然消失。” “嗯,也许!”子衿点了点头。 卫夏也点头道:“好了,子衿大哥,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 说罢,俩人便往回走。此时,月光才慢慢突破乌云的包围,洒下一片金黄,把周围的房子照得透亮。 俩人刚走没几步,突然,他们停了下来。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居然站着一个庞然大物,正俯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俩人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什么怪物? 只见那怪物长得青面獠牙,体型硕大,酷似狼又酷似野狮,它那凶狠的眼珠子被月光反射出一道道寒光,那寒光令人胆怯。 卫夏颤抖道:“怎么办啊,子衿大哥?” “小心!”子衿话音未落,那怪物便已经飞扑了过来,似一只急射而出的利箭,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砰! 俩人应声倒地,手里的长剑也震飞数丈之远。 那怪物见俩人如此不堪一击,瞬间变得异常兴奋,只见它四脚弯曲下垂,崩成一张弧形大弓,然后又朝着面前的俩人弹射而来。 它的身体掠过空中的那一刻,远远望去,仿佛它是朝着月亮吞噬而去的,子衿和卫夏的眸光里,投影出一道天狗食月的奇观。 “嗷呜……” 就在那怪物的利爪快要触碰到俩人时,忽然凌空横来一道金光,那怪物便伴随着一声哀嚎飞了出去。 “是少康师兄!”俩人心中大喜。 那怪物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少康师兄也刚好脚尖点地。 “嗷呜……”躺在地上的怪物疼得撕心裂肺,它的獠牙被那金光击得粉碎。 少康师兄背负双手,上前厉声道:“孽畜,你走,看你修行不易,我也不忍心杀你,但日后你若是再出来为非作歹,我便饶你不得!” 语落,那怪物好像听懂了似的,哼唧着缓缓站起身来,冲着三人摇了摇尾巴,然后平地而起,便凌空消失。 少康师兄立即上前把俩人扶起:“你们没事儿?” 俩人异口同声道:“少康师兄,我们没事儿,只是受了些轻伤。” “嗯,那就好!”少康师兄接着问道:“你们俩咋在这儿呢?” “哦!”卫夏慌忙解释道:“子衿他心里烦闷,他说睡不着,我就陪他出来走走,然后就遇到了那怪物。” 出于本能反应,子衿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少康师兄蹙眉道:“嗯,没事的话,尽量不要乱走,这里不安全!” 卫夏点头道:“嗯,知道了,少康师兄,那我们回!” 语落,三人并排着朝前走去。 路上,卫夏疑惑道:“少康师兄,你说,那只雪狐就是被这个怪物咬伤的吗?” 少康师兄回答道:“是啊,狐灵就是被它吃了的,所以才会有如此强悍的攻击力。” 子衿却不解道:“同样是修行的灵性,可它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 少康师兄语重心长地说道:“弱肉强食,这是自然法则,人性都是自私的,况且一畜类乎?” 子衿哦了一声,但好像还是很迷茫。 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然后浸透到地上,三个影子便随着光继续向前移动。 …… 这边,微醺和苏掩经过半宿的御剑飞行,已经到达了传说中的蓬莱仙山。 此时,虽是深夜,却仍然能感受到蓬莱仙山的巍峨与气派: 整座蓬莱仙山全部被海水包围着,浩浩荡荡的海水自四面八方向蓬莱仙山吞噬而来,然后又回荡而去,山上多亭台花榭,琼楼玉宇…… 俩人就着月色,沿着上山的唯一一条栈道走去,栈道特别窄,刚好只能容纳下俩人并排而走。 路上,寂寥无语,微醺先打破了沉默:“哎,你说咱俩就这样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能找到梦魇之牙嘛?” 苏掩却痞笑道:“找不到梦魇之牙,找一个仙女也不错呀,听说这蓬莱仙山是个灵气汇聚之地,盛产仙女呢!” “无聊!”微醺白了他一眼,“你这么好色,你家里人知道嘛?” 苏掩反驳道:“我这是男儿本色。这天底下,哪有不好色的男人呀?” 微醺冷笑道:“当然有啊,我看子衿就比你强,至少他不像你那样,天天色眯眯的看着周围的所有女子。” “切!”苏掩又接着反驳道:“你看他有时候跟块木头似的,他那是不懂得欣赏美,我就跟他不一样了,我可是懂得怜香惜玉,擅长于欣赏美的人。” 微醺又白了他一眼,“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怪不得这世间会有厚颜无耻这个词呢,分明就是一个好色之徒嘛,还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服了!” 服了? “咦!”苏掩又痞笑道:“莫非,你也被我的绝世才华深深的折服了,然后你此时此刻就是在拐着弯的向我示爱。” “妈耶!”微醺双手一摊,“大哥,自恋是一种病,时间长了不治可能会把自己猝死,我建议你回去的时候,让墨染上仙给你开副药,好好调息一下,你这都已经快病入膏肓了。” 苏掩听后,一点儿也不尴尬,他始终相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于是,他便停下脚步看向微醺,接着调侃道:“我明白了,你的言外之意就是要嫁给我,然后你不方便表达,不过呢,你还算有眼光,嫁给我肯定稳赚不亏,我爹可是……!” “哎,停!”微醺打断了他,讽刺道:“麻烦你以后不要在提你爹了,到处拼爹,你爹要是知道他养了这么个坑爹的货色,他肯定得活活气死。” 苏掩依旧笑道:“嘿嘿,不影响,我反正是已经接受你委婉的爱了,你现在只要告诉我,你家是哪的,你爹是谁?我马上飞鸽传书让我爹去认亲家!” “你……”微醺顿时感觉肺都快要炸了,她气呼呼地看着他,每次言语上的交锋,她都会被这个纨绔子弟怼得哑口无言。 忽然,栈道两侧的树林里传来了一道诡异的声响。 “漱漱……” 这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树林里乱窜,而且速度极快,很明显的能感觉到那声音在疾速朝他俩逼近。 该不会有鬼? 微醺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只是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好像是有无数蜈蚣沿着脊椎往上爬。 第五十九章 琢磨不透 苏掩的腿脚也在不自觉地颤抖,很显然,他也被吓坏了,但他的脸上却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诡异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好像就在耳边,却又迟迟不肯出现。 微醺双眼紧闭,嘴里默念道:“是幻觉,一定是幻觉,爹说过,安静到了极点的地方容易产生幻觉……!” 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那诡异的声响很快瓦解了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啊……” 下一刻,那死死抱住苏掩的手臂,颤抖的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牛肚。 “咦!”苏掩愕然,没想到这个嘴上不饶人的女孩,胆子却这么小。 没过多久,那诡异的声音突然又停止了,好像是被人拦腰斩断般,呼啸着朝两边扩散,然后消失不见。 苏掩轻拍了一下微醺的肩,“好了,不用怕了,鬼已经被我吓跑啦!” 闻言,微醺便立即松开了手,而且还表现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这一刻,苏掩有些后悔了刚才的冲动,不应该告诉她鬼跑了的,应该告诉她,“放心,有我在,没事儿的!”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突然变成了惊愕,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微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走啊,发什么愣啊!” 苏掩还是一动不动,眼睛瞪得更大了,死死的盯着前方,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狰狞。 下一秒,他一个疾步挡在了微醺的面前。 “小心!” 话音刚落,他便飞了出去,凌空倒挂在了侧面的一棵大树枝丫上。 微醺这才反应过来,她慌忙出剑,反手朝后面刺去。 呲! 像是刺到了什么,她立刻一个疾转,只是感觉持剑的那只手冰凉冰凉的。 定睛一看时,才发现一股血流沿着剑尖已经流淌到了掌心。 而面前,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人一剑,就只剩下空气了。 空气也会流血了? 自然不是,因为下一秒,她手里的长剑也被震落在了地上。 “啊……” 伴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微醺全身上下已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像是被巨蟒缠住了,她感觉呼吸困难。 “咳咳……”她不停地咳嗽着,眸子里流淌出了惊恐。 然而眼前,还是什么也没有。她猛地一挣扎,缠绕在她身上的空气便被瞬间被崩炸了。 就在这时,苏掩也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走了回来。 微醺伸手扶着他,关心道:“你没事?” 苏掩摇了摇头,“没事儿了。”声音明显微弱了许多,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微醺警惕地凝视着四周,“刚才是什么东西袭击了我们呀?”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惧。 苏掩深呼了一口气,“我想,应该是幻觉。” 幻觉? “嗯,对”苏掩压低了声音,“这么安静的地方,只要有人的声音就会产生幻觉。” “哦!”微醺也压低了声音,“那现在怎么办啊?我们不能在耽误时间了,得赶紧想办法找到梦魇之牙啊!” 苏掩轻声道:“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微醺一脸茫然的样子。 苏掩神秘道:“就在附近,或者我们身上!”没等微醺作何反应,他便又接着说道:“刚才我们遭受到了幻觉攻击,说明这梦魇之牙就在附近!”“嗯,有道理!”微醺黛眉微蹙,“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言语中多了几分赞赏。 苏掩思索了一会儿,“我想办法把它引出来,只要看到影子,你便刺它!” “嗯!”微醺点了点头,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完全信任他的,这个纨绔子弟在关键时刻,有时候确实很不一般,思维和普通人不一样。 片刻之后,苏掩突然凌空而起,挥扇朝着身旁的树林极力劈去,扇子挥出的那一刻,一股无形气浪瞬间把面前的一棵大树压弯。 嗤! 大树弹回来的那一瞬间,一道人形黑影从繁茂的叶缝中脱颖而出。 嗡! 剑芒轰鸣,微醺手起剑落,长剑刺破云天的那一瞬间,那道人形黑影便应声倒地。 落在地上的人形黑影挣扎着变成了一颗长相酷似萝卜的仙草,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苏掩一把抓起地上的那株仙草,激动道:“就是它了,走!” 微醺愣了愣,疑惑道:“哎,你怎么敢确定这就是梦魇之牙啊?寻觅不是说这梦魇之牙晚上一般都是在山顶,咱们这才到山脚呀?” “哎呀,放心,错不了!”苏掩拍了拍胸脯,“直觉告诉我,这一定就是梦魇之牙!” 直觉? 这不是莫名其妙嘛! 微醺还在愣神之际,苏掩一把拽起她,踏上了迅速变大的扇子,然后飞向云天,别人都是御剑飞行,唯有他,御扇而行。 也不知道他这把破扇子是什么来头,竟可以使唤得像剑一样具有攻击性。 途中,微醺好奇地问道:“你为何仅凭直觉就敢这么肯定这就是梦魇之牙啊?” 苏掩微微一笑,“这还不简单,所谓的梦魇之牙那一定是跟梦境幻觉分不开的了,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产生了幻觉。” “幻觉?”微醺回忆道:“好像我有哎,当时就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了,呼吸困难,还有特别犯困……。” “嗯,是的,这只是幻觉。”苏掩接着说道:“梦魇之牙把你带入幻境之中,让你产生幻觉时,它就会趁机攻击你!” “哦!”微醺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问道:“那你当时产生幻觉的时候,你眼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一动不动的?” 苏掩毫不掩饰,直言道:“我看到了我爹好像很愤怒,正轮着大嘴巴子朝我抽来,啪!然后我就飞出去了。” “哈哈哈……你在家里,你爹经常抽你大嘴巴子吗?” “那到是没有,我爹对我可好了,他是城主,可有钱了。” “钱,有那么重要吗?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一块比较坚硬的石头罢了。” “钱当然重要了,我爹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钱不能搞定的,如果有,那就是钱给的不够多!” “……” 柔和的月光洒在她俩的身上,沐浴着那自然的芒,他俩一路闲谈着往回赶。 …… 翌日午时,炙热的阳光撒下它最强烈的光线、喷吐出全部热量时,地面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少康师兄等人站在一个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四人的凯旋,那只受伤的雪狐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它的眼里充满了绝望。 寻觅飞到最高的树枝上,极目远眺,它很担心微醺姐姐的安危。 子衿突然道:“少康师兄,要不让我和卫夏分头去接应一下他们?”卫夏也点头道:“是啊,少康师兄,这么久了,他们还没回来,可能是路上遇到了麻烦,我们……!” 话音未落,便听到寻觅在树枝上激动地喊道:“他们回来喽!” 三人闻声望去,只见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而且那个黑点正在快速扩大,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黑点就已经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没错,正是微醺和卫夏。三人赶忙迎了上去。 子衿迫切地问道:“怎么样了?药找到了吗?” “嗯,顺利拿到!”微醺又接着问道:“公孙弘大哥他们还没回来吗?” 子衿摇了摇头,“还没有,应该也快了!” 语落,另一边的天空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响。 “雪颜豆蔻来了!” 没错,公孙弘俩兄弟也回来了,听口气是不用担心,药自然也带回来了。 救了那雪狐,少康师兄等人便火速朝着终南山赶去,子衿在少康师兄的点拨之下,很快便掌握了御剑飞行术。 他们飞上云端的那一刻,地面突然就变得渺小了,云雾掠过脸庞,留下一片温馨恬淡。 微醺笑道:“少康师兄,我们以后还可以下山历练吗?” 少康师兄也微笑道:“可以啊,新弟子每年都有好几次机会下山历练的。过两天就是仙剑大赛了,你们可得抓紧时间调整啊,到时候你们只能有一个人胜出。” “哦!”微醺等人相视一笑。 这几天他们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了,有时候就像亲人一样,看着对方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当然了,从现实条件来说,他们还没有达到完全的契合,因为中间悬着一个仙境大赛,无论谁胜,都会成为一个烫手的山芋。 特别是公孙弘和子衿,明里暗里都可能避免不了一场厮杀,子衿厌恶这种争斗,但为了师傅和琼花以及扶风云塘,他没有退路。 …… 午时三刻,他们准时回到了终南山,少康师兄吩咐他们这两天可以自由准备,不用辰时操练了。 公孙弘的房门已经修好,可是关于神秘刺客的事情,依旧是一头雾水。 如此戒备森严的终南山,一个普通的刺客既然可以如此猖獗,这要是传出去,终南山派的百年声誉自然会受到影响,因此少康师兄打算暗中查访。 子衿回到房间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个黑影的笑声,卫夏说那可能是他产生的幻觉,其实他自己真的无法判断出是真是假。 寻觅被微醺带走了,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想陷入了沉思,想得正在出神之际,房门突然响了。 他猜想要么是卫夏,要么就是微醺,于是他便阔步上前打开了房门,可是当打开门的那一刹,他惊呆了,居然是墨染上仙。 子衿差点吓傻,慌忙拱手道:“弟子拜见墨染上仙!” “不用拘礼,我们之前在山洞见过。”墨染上仙挥手示意让他坐下来交谈。 子衿坐定,墨染上仙便直言道:“我看你回来之后,眼神中多了一丝血色,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偷练过其他秘术。” 子衿一脸茫然道“没有啊,弟子在来终南山之前,只学过一套剑法。” “嗯!”墨染上仙接着说道:“后天的仙剑大赛,不许再伤人无度,否则你将会被永远逐出终南山派!” 语落,墨染上仙便直接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原地,子衿呆愣了许久。他实在是琢磨不透墨染上仙此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第六十章 只此一剑 墨染上仙走后,子衿仍然呆愣在原地,他好像被石化了一般,除了思想能跳动以外,肉眼可见的器官皆已沉默。 许久,他才缓缓吸了一口气,这墨染上仙说话向来都是点到为止,换作是老江湖都不一定能揣测到他的真实用意,更何况子衿一个刚出生的牛犊。 他在想,莫非上仙的意思是不能用承影剑? 他这么想也不是不无道理的,之前在山洞里的时候,墨染上仙死死的盯着承影剑,临走时还嘱咐他,这剑要用在正道上。 可是,上仙刚才又问他是否偷练过其他秘术?言外之意又什么呢……? “咚咚……” 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次又是谁呢?”还没等他走过去,来人便自己推门而入。 “公孙弘!”子衿感到很惊讶。 自从考核结束,此人从未主动找过他,明里暗里都把他当做唯一的对手,有时候甚至还很讨厌他…… 公孙弘一进门就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他径直走到子衿面前,微笑道:“子衿兄弟,到你这来讨杯茶水喝!” 子衿忙招呼他坐下,给他递了一杯茶水,“公孙弘大哥,怎么有空到我这来玩呀!” 公孙弘又笑道:“这不是刚历练回来嘛,闲着也无聊就到子衿兄弟这来闲聊几句。”说着他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子衿墙上的佩剑。 他指着那把剑夸赞道:“承影剑,这可是上古名剑呐,子衿兄弟真是好福气啊,习得机关术,又得此宝器!” 子衿微微一笑,“是啊,承蒙上天眷顾,赐给我如此趁手的兵刃。” 此时,公孙弘突然脸色沉了下来,叹息道:“唉,子衿兄弟深得上天厚爱,我就不一样了,只能靠自己勤修苦练,况且资质又差。” 子衿连连摇头,“不不不,公孙弘大哥剑法超群,又是我们这届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哪里会资质差呀!” 公孙弘哈哈一笑,“子衿兄弟这是抬举我呀!还请在仙剑大赛上手下留情啊!” 说完,还没等子衿回应,公孙弘便笑着离开了。 原地,子衿又懵了。不过他也听出了公孙弘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嫉妒他有承影剑嘛。至于手下留情不知是忌惮还是讽刺。 …… …… 月末,正午十分,天空灰蒙蒙的,雾气夹杂着一丝寒意席卷着整个终南山。 易生殿外。披红挂彩,天梯两侧插满了朱雀旗,风吹旗动,宛如地动山摇。场上布置一新,场中央立着一尊铜像,铜像上篆刻着“青玉案”三个符文。 青玉案大神是终南山派的开派师祖,每一届的新弟子都是通过“青玉案仙剑大赛”确立大师兄的位置,少康师兄就是如此。 “咚咚咚……” 钟声和鼓声交汇,场外围已经挤满了各界弟子。三纲也在少康师兄的陪同下缓缓走来,落座后,弟子们纷纷行礼。 少康师兄站在台上大声宣读完比赛规则后,子衿等六名新弟子便分成两排,从两边走上场地,左边是子衿,公孙弘和卫夏,另一边是微醺,公孙衍和苏掩。 比赛的规则还是三轮淘汰制,只有第一轮胜过对手的,才有资格参加剩下的两轮,最后一轮胜出者便可拜掌门墨染上仙为师。第一局对战的是苏掩和卫夏。在少康师兄眼里两人实力相当,或者说卫夏更胜一筹,她有独特的定风波剑法。 鼓声停,钟声也过了三响,随着少康师兄一声令下,俩人便缓缓走到场中央。 苏掩手里的兵刃还是他的扇子,那把扇子看上去很精致,但他一上台便引发一阵嘲笑,对比另一边手提长剑的卫夏来说,这扇子确实是一种滑稽。 双方凝视了一眼,苏掩面带痞笑,这是纨绔子弟的标配,卫夏则是神情严肃。 随着场外的一阵沸腾和欢呼声,卫夏缓缓拔剑了,她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苏掩明显感受到了对方强大的气场,也慢慢收起了痞笑。 嗡! 只听得一阵剑声轰鸣,卫夏便以一套定风波剑法开局,速度极快,苏掩只是感觉额前的发丝微微上扬,卫夏的长剑就已经逼到了眼前。 但是他并没有惊慌,而是单脚点地,金鸡独立般往后漂移,卫夏的长剑也紧随其后,一直逼到台子边缘,苏掩才挥扇格挡,然后伺机跃起一脚踢向卫夏。 砰! 卫夏应声倒飞出去,直至另一侧台子边缘时,卫夏才回转长剑向后死死撑住,险些跌落台下。 顿时,场地四周一片惊呼,一旁,子衿原地石化,另一旁,少康师兄目瞪口呆,而对面的公孙弘也极为不淡定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苏掩竟可以一招就差点秒了卫夏,而且从出招来看,苏掩明显还有所保留。 落地后的卫夏脸色阴沉得可怕,而苏掩却研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坐在正前方坐着的三纲倒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只能说是看看谁更有资质。 卫夏心想,“此人手里的扇子太过诡异,武功倒是平平,要是先把他手里的扇子挑了,也就不攻自破……” 念至此,她再次使出了定风波剑法,只见她脚尖点地,微微躬身,然后整个人便弹跃而上,只听得“嗖”的一声,她的长剑便已经倒疾而下。 速度比刚才还快,几乎只是一瞬,台下的人都还没有看清,长剑便已经悬到了苏掩的头顶。 而下一秒,苏掩合扇一拍,剑尖在触碰到扇尖的那一刻,卫夏突然感觉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气浪抬起。 砰! 第三道熟悉的声音在场中响起,卫夏便连人带剑直接倒飞到台下。 “咦……”场地四周再次发出一阵惊叹声。 此时,台上最担心的人是公孙弘,他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会强到这种程度,今天要是换作他上,可能也是如此下场,而子衿反而变得很平静了。 微醺更是全场惊叹,她没想到这个天天和她斗嘴,一副总是不正经的样子的讨厌鬼,居然会如此深藏不露。 三纲微微点头,少康师兄便继续宣布道:“第一局,苏掩胜,第二局公孙弘对战微醺。” 话音刚落,俩人便已经拔剑相向了,公孙弘是一个急性子,而微醺虽然稍微稳重一点,却又玩心太大。 毫无悬念,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这次胜出的一定是公孙弘。 寻觅趴在子衿肩上看到微醺出场时,也是高兴得不得了,在这只虫子的眼里,微醺同她的母上雅鱼是一样重要的。 铛! 一道金铁交戈之声在场中响起,响彻云霄。 公孙弘和微醺扭打在了一起,俩人剑法一个力拔山兮一个轻盈伶俐,身法都相当了得。 两个回合下来,双方仍然不分伯仲,一旁的寻觅拍着小爪子为微醺打气。 第三回合俩人均弹跃而上,飞至台子中央上空相互挥砍数剑,一道道无形剑气在场中肆虐,只见公孙弘一个后翻然后回旋劈砍,微醺猝不及防被逼落台上。 公孙弘再度持剑倒插而下,目露凶光,一看就是对顺利的渴望,而一旁的苏掩顿时也慌了神,比赛是一对一,他不能出手相助。 另一旁的子衿和寻觅也是担心之至,就在公孙弘的剑尖快要触碰到微醺时,一道金光突然前方疾射而来。 伴随着“哐当!”一声,公孙弘的长剑便被那道金光击落在地,他急忙一个后翻稳稳的落在了台子中央。 那道金光是从前方主座上发出的,由于速度太快,子衿等人也没有看出是哪位上仙出的手。 三纲相视一眼,然后看向少康师兄,少康师兄心领神会,便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微醺。随即他大声叮嘱道:“比赛点到为止,凡是倒地或是落下台子的,便不可再出手,伤及同门。” 公孙弘听罢朝着三纲深深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少康师兄接着宣布道:“第二局公孙弘胜,第三局子衿对战公孙衍!” 语落,公孙弘神情呆滞,他知道弟弟不是子衿的对手,但是他不希望弟弟和子衿对战,那样的话输得太难看。 他心里寻思的是,让子衿对战苏掩,肯定是一场恶战,不管谁胜出,都肯定会耗费不少元气,甚至还有可能被打成重伤…… 子衿凝视着对面那个同自己一样,平时沉默寡言,心地单纯善良的公孙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出剑,要是不是现实所迫,他是绝不会对这种人出剑的。 嘤! 子衿手里的承影剑开始剧烈地颤动着,好像已经忍不住要脱鞘而出。 下一秒,那个老实厚道的公孙衍已经拔剑朝他飞刺而来了。 寻觅大喊道:“家君小心啊!”子衿这才恍过神来,他慌忙一个原地旋转,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剑。 公孙衍落地的一瞬剑,突然又猛地弯腰倒刺而来,子衿这才出剑格挡。 双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两个回合下来,子衿明显占优势,他都还没怎么出招,公孙衍就已经开始脚步虚浮,力不从心了。 紧接着,公孙衍再度一个疾射而来,人和剑悬在空中,速度极快,身轻如燕,看上去潇洒轻灵却又暗藏杀机。 子衿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出狠招了,这一次,他并没有躲,而是双眼微闭,利用耳朵警觉地分析着对方剑的力道。 对方的剑尖都快要刺中他的眼睛了,他还是镇定自若。 一旁,微醺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子衿大哥,快出手呀!” 另一旁,寻觅更是焦急万分,“家君怎么这时候犯傻呀!” 而子衿却在心里默念道:“近了,就是现在!”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霎时,一道寒光划过场中央。 “啊……” 一道凄厉的声音在场中响起,公孙衍便应声倒飞了出去,轻轻跌落到台下。 对,只此一剑! 简单粗暴的一剑,子衿便胜了。 第六十一章 各凭本事 顿时,场上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震撼到了,他们没想到子衿出剑的速度竟会如此之快,那速度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单位来形容了。 良久,场上才恢复了生气,寻觅和微醺激动得手舞足蹈,卫夏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喜色。 一旁的公孙弘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弟弟的惨败让他很挂不住面子,同时,他意识到自己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劲敌。 而另一旁的苏掩却面不改色,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沉着冷静。这个有多动症的纨绔子弟,此刻的表现确实让人惊掉下巴。 主座前的三纲冲少康师兄微微点头,少康师兄便走上台大声宣布道:“第三局,子衿胜。接下来继续进行第二轮比赛。” 话音刚落,场中央便从天而降下一块散发着白光且透明的棋盘,棋盘上楚河汉界分明,将帅车马跃跃欲试。 少康师兄指着场上的棋盘继续说道:“此乃‘破茧残局’三名胜利者从左侧进入,三个时辰内能闯到另一侧出来者才有资格参加第三轮比赛。” 说到这里,少康师兄停顿了一下,看向三人,“当然了,如果你们三人都没有通过,那么这一届将没有胜出者,第三轮的比赛根据剩下的人数制定。” “嗯!”三人皆朝少康师兄点了点头。 霎时,棋盘上出现了一个漩涡,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吸了进去。 棋盘内,楚河之水浩浩荡荡,气浪滔天,日月星辰,更替流转,三十二颗棋子蠢蠢欲动……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棋子的位置全部是错乱的,而且好像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鬼魅嚎啕的声音。 三人刚落入棋盘的一瞬间,便被这恐怖的声响惊出一身冷汗。 公孙弘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人,“怎么,分开走还是一起走?” 苏掩冷声道:“当然是各走各的了,这是淘汰赛,难不成还要互相帮忙啊!”眼神里充满了傲慢。 子衿微笑道:“我都无所谓。” 公孙弘瞥了苏掩一个冷眼,“那你一个人走,保重!”说着便拽着子衿往右上角走去。 原地,苏掩不屑地呢喃道:“切,只有乌鸦才会成群结队,神龙都是独来独往的。” 说罢,他独自往左下角走去。 这边,子衿和公孙弘没走多远便来到了楚河边。他俩正要御剑飞越时,忽然,地面开始晃动了起来,河水也变得汹涌异常。 过了一会儿,地面恢复了平静,可眼前的河水却越发的不可收拾,滔天巨浪卷杂着河底的泥沙形成冲天水柱,阻挡了他俩的去路。 俩人相视一眼,打算硬闯。可就在这时,那鬼魅般的嚎啕声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逼近,好像就在耳朵旁,叫得令人心烦意乱。 直觉告诉他们,背后有东西,俩人慌忙一个急转。 此时,背后的那些擎天棋子已经近在咫尺了。 砰! 一道爆炸声响彻河岸,俩人便应声倒飞了出去。倒飞至空中时,忽然感觉背后凉嗖嗖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被身后的滔天水柱撞飞回去。 棋子和水柱同时两面夹击,俩人瞬间也慌了神,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挨了两轮攻击。 公孙弘大喊道:“先往棋子方向撤出攻击范围!” 子衿也没有犹豫,便出剑劈碎了迎面而来的擎天棋子,那些棋子被击碎后又会立即复原。 索性三个回合下来,他俩都逃离了那些棋子和水柱的攻击范围。另一边,苏掩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不过他却巧妙地化解了,他把自己当成诱饵,让水柱和棋子相互碰撞。 棋子撞击水柱产生的气浪,瞬间把他席卷到了彼岸,然后他便继续向前。 这边,子衿闭上眼睛苦思冥想:“马走日,象走田,车炮走直路,吃子炮翻山,将在九宫转,仕只走斜线,小卒攻过河,可横可向前……。” 一旁,公孙弘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想到了吗?” 忽然,子衿猛然睁开眼睛,比划道:“拐角马,这是拐角马!” “拐角马?”公孙弘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把这些棋子的位置复原,就可以过河了?” “嗯,对。”子衿接着说道:“我想,破茧残局应该就是说,只要各司其职就可以破局!” 公孙弘看向眼前那些躁动的棋子,担忧道:“可是我们应该怎样才能复原呢?这些棋子攻击力太强,无法靠近。” “以柔克刚!”子衿微微一笑。 公孙弘不解,“如何以柔克刚?” 子衿指了指那汹涌的水柱,“这世间最柔弱的东西是水。” 公孙弘赞同道:“以水复其道,合乎常理。” 说罢,俩人相视一笑,纷纷御剑飞向那滔天水柱。 轰隆! 一道道声音响彻云霄,那些滔天水柱追在俩人身后,紧隔数尺,凶险无比。 “炮五平三,车二进八……”半盏茶的功夫,那些擎天棋子便原封不动了。 此时,那些水柱突然咆哮着汇聚到一起,然后平铺成一座水桥,连通楚河两岸。 片刻之后,俩人便到达了彼岸。 奇怪的是,彼岸却显得安静异常,那些棋子的位置也是完全正确的。 公孙弘提醒道:“小心点儿,这种情况下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有可能埋藏着凶险。” 嗒嗒嗒! “这是什么声音?”子衿感觉有些不对劲。 “声音?没有啊!”公孙弘侧耳倾听。 “在地上!”子衿话音刚落,四周草丛里便同时涌出大批白得透明的巨蚕,它们蠕动着身体,所到之处,草木瞬间枯朽。 俩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满眼尽是恐惧之色。 公孙弘颤声道:“这是冰蚕,剧毒无比,千万别让它碰到!” 那些冰蚕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便疯狂袭来。他们俩人慌忙出剑,子衿一套定风波剑法下来,便冲出了包围圈。 回头一看,公孙弘还陷在包围圈里殊死搏斗。 子衿在心里痛苦地挣扎着:“怎么办?要不要救他?救了就会多一个竞争对手,不救,以后还可以是朋友吗?” “啊……”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子衿抬头一看,公孙弘被一个飞速袭来的冰蚕撞飞至棋子上。 他没有在犹豫,挥剑再度杀回去,所到之处,皆是白血成河。 “走!”子衿跃至公孙弘面前,一把拽起他,飞至棋子顶端。 那些冰蚕仍然不肯善罢甘休,纷纷沿着棋子四周爬了上来。 眼看那些冰蚕就要爬到脚底了,情急之下,子衿突然想到了机关术,他慌忙从怀里掏出五行令牌,抛向空中,然后一道咒语开封。 那令牌在咒语的催动下,很快变成一张五彩的结界,冰蚕们触碰到结界的那一刻皆被震飞。 公孙弘沉声道:“谢谢你回来救我!” 子衿焦急道:“现在不是说谢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出去,时辰快到了!” 棋盘外,微醺和寻觅左顾右盼,还是不见子衿出来。 而一旁的三纲却面不改色,品茶不语。 棋盘内的另一边,苏掩渡过楚河以后也遭到了冰蚕的围攻。 他挥舞着手里那把精致的扇子,穿梭在蚕群中,游刃有余,那些冰蚕丝毫靠不近他半分。 这边,子衿又开始了闭目冥想,“为什么棋子的位置是正确的,这些冰蚕还会发动进攻呢?破茧残局,到底如何破?” “破茧!”子衿突然想到了,他猛地睁开眼睛,激动道:“我明白了,小卒过河,蚕茧便破!” “小卒过河?”公孙弘一脸茫然。 “嗯,我想应该是这样。”子衿接着说道:“我们只要把这五个小卒逼过河,这残局便自破!” 说罢,俩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另一边,苏掩与那些冰蚕已经缠斗了近一个时辰,此时他已经快要虚脱了,而更可怕的是,楚河对岸的那些错乱棋子也疯狂朝他袭来。 两面夹击,他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死扛着寻找逃脱的机会。 突然,一个不慎,他便被三颗同时飞速袭来的棋子死死夹住。此时,一个冰蚕瞅准时机,张开血盆大口彻底把他吞没。 苏掩被吞没的那一瞬间,棋盘外的漩涡口嗖的一声便弹出一个人。 众人闻声望去,居然是苏掩。很显然,他已经被淘汰了。 场上所有人顿时脸色大变,没想到这么有实力的人会被淘汰出局,那么子衿他们俩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正在众人担忧之际,忽见棋盘中心飞出一朵七彩祥云,等到那七彩祥云缓缓降落,众人这才看清祥云上站的是子衿和公孙弘。 “耶!我家君赢了呀!”一旁的寻觅激动不已。 而另一旁的苏掩则邋遢着脸,尴尬至极,他没想到一次次小小的失误竟会被淘汰出局,要是同他二人同行,撑过第二轮,那么无疑第三轮的胜利者便是他,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打得赢这二人。 主座前的三纲见二人落地,便纷纷起身离开了场地。 场上的人瞬间被石化,除了少康师兄,其余的人都感到很茫然。 “这……?” 少康师兄为了缓解尴尬,立即走到场中宣布道:“第二轮子衿和公孙弘胜!依据三纲的意思,明天正午时分,二人在此比试剑法,谁赢了便是本届仙剑大赛的魁首!” 语落,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 散会以后,苏掩气冲冲的便退出了场地,这个从来不会尴尬的纨绔子弟,今天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尴尬的样子。 公孙弘和子衿是最后一个离开场地的,俩人一起朝着住宿走去。 路上,公孙弘问道:“你想夺得魁首吗?” 子衿没有犹豫,直言道:“想,做梦都想,这也是我此行来终南山的目的!” “嗯!”公孙弘沮丧道:“可这名额只有一个,你觉得咱俩谁赢的可能性大?” “不知道!”子衿摇了摇头,“明天拿出你的实力,我们各凭本事!” “好!”公孙弘点头道:“那就各凭本事!”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各凭本事的背后永远埋藏着一个刀光剑影。 第六十二章 有惊无险 子衿走到自己的房门时,看到微醺和卫夏已经站在门外等候了,他会心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看到子衿,俩人便微笑着迎了上来,异口同声地说道:“恭喜你啊,子衿大哥!” “嗯,谢谢!”子衿一边开门一边微笑道:“进来说话!” 很显然,此时的子衿说话做事都自然了许多,他渐渐的发现,与人交往其实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并不需要刻意去考虑回避太多东西。 他也清楚地意识到,特别是面对朝夕相处的人,更是要做到从容,人们之所以有太多的芥蒂和顾忌,往往是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道德门槛。 寻觅听到微醺说话的声音,也激动地探出小脑袋,笑得合不拢嘴,她已经熟悉了这个永远待她如初恋的微醺姐姐。 进门坐下后,微醺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子衿大哥,明天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知道,看天意!”子衿沉思道:“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会全力以赴。” 其实,子衿心里的胜算很大,但他觉得公孙弘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儿,关键时刻可能会血拼到底,到时候胜算却实难料。 一旁,卫夏嘴角微微上扬,“放心,明天子衿大哥一定必胜。”说着她看向了子衿,意志坚定道:“子衿大哥,相信自己,你有这个实力。” 另一旁的寻觅撇着小嘴嘟哝道:“那可不,我家君现在是最棒的!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夺魁呀!” “嘿嘿!”三人会心一笑,微醺一把抓起寻觅,张口嘴假装要吃了她,寻觅却表现出一副全场最靓的崽儿的模样。 就在这时,苏掩突然推门而入,痞笑道:“嘿嘿,都在呢,说什么好玩的呢,怎么也不叫上我呀!” “这可是稀客呀!”子衿心里一怔。 微醺走过去指着脑门调侃道:“怎么我走到哪都有你啊,你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跟屁虫!” 苏掩笑得更灿烂了,“你长得好看呗,再说了,我今天是特意来恭喜咱们的大魁首的。” 一旁,子衿顿感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咦!”微醺继续调侃道:“你怎么不继续耍帅了,分明是自己把自己装没了,看我们子衿大哥比你厉害,跑到这儿来抱怨来了?” “嗐,格局小啦。”苏掩绕过微醺走了过来,然后回头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要跟子衿大哥叙叙旧。” 微醺白了他一眼,“演,你继续演,我才不想看你表演呢!”说着便带着寻觅走了。 一旁的卫夏也颇为尴尬,便沉声道:“你们聊,我先走了。”说着也夺门而出。 房间里,苏掩看向子衿,“子衿大哥,听说你的承影剑是上古神剑,威力无穷,可否借我一看?” 子衿也毫不吝啬,转身便去取来,递给了苏掩,笑道:“也不是什么宝贝,就是一把比较趁手的剑。” 苏掩接过承影剑,拔出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剑刃,称赞道:“刚柔相济,寒光逼人,纹饰巧致,果然是好剑!” 子衿笑而不语,他只是感到很诧异,这个纨绔子弟平时都不怎么搭理他,今天怎么还主动拜访来了。 沉默了良久,苏掩把剑放在桌上,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道:“祝你明天好运,今晚早些休息!” 好运?早些休息? 子衿不解,前者可能多有嫉妒讽刺之意,可这后者又唱得是哪一出啊?…… 深夜,易生殿外。 皎洁的月光洒下一片雪白,树影,人影,在微风中摇曳,虫鸣聒噪不已,可能是蛐蛐儿,也可能是秋娘。 子衿一个人在场上散步,忽听得树林里有剑鸣声响起,心想:“这是谁呢?这么晚了还在练剑?” 他绕过石阶,寻声望去,昏黄中一道道无形剑气在林间呼啸,剑气所到之处皆是尘沙飞扬,石破树倒。隔着树林便能感受到一股寒气逼人。 子衿再走近些,方才看清舞剑之人正是公孙弘,为了不引起注意,他慌忙悄然退出了树林,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上,他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这也一个隐藏实力的高手,看来明天真的是胜负难料了。 回到房间,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今天他俩走出棋盘的那一刹,三纲好像表现出了极度的不满。 “这又是为何?”子衿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天接踵而来的问题,搞得他焦头烂额,摸不着头绪。见识到了人心的险恶,他现在必须小心谨慎行事,走错一步可能都会前功尽弃。 看着窗外的月光渐渐隐去光辉,他心里烦躁不安,今晚,注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 另一边,卫夏在自己的房间里突然看到一封书信,她便拿着书信悄悄走了出去。 …… …… 翌日,正午时分,阳光明媚,易生殿外的场地上,钟声过了三响,场外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三纲在少康师兄的陪同下缓缓走来。 子衿和公孙弘也分别立于台上两侧,卫夏等其他新弟子则站在一旁静候,寻觅也激动地爬在微醺的发髻上,看着台上的子衿傻笑。 少康师兄在三纲的授意之下,走向场中央大声宣布道:“今天是最后一轮比赛,依据门规,夺得魁首的将成为墨染上仙的弟子!” 说着便看向二人,继续叮嘱道:“但是要切记,把握尺寸,点到为止,不可伤及同名,如果失手将同门伤残致死,永远逐出师门。” “嗯。”子衿和公孙弘皆微微点头。 语落,台下一阵欢呼声响起,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台上。 少康师兄徐徐退到台角,子衿和公孙弘俩人便持剑从两侧走向了台中央,俩人先是微微一礼,然后便是长剑出鞘。 子衿承影剑出鞘的那一刻,一道寒光直逼得公孙弘双眼微眯,俩人相视一笑,然后便纷纷脚尖点地,弹跃而起,攻向对方。 铛! 双剑交戈的瞬间,一道无形气浪自场中腾起,俩人均被震退数十步,台上的木板也被掀翻出一个长长的豁口。 “咦……” 一道唏嘘声自台下四周响起。 公孙衍死死地攥着衣角,满眼尽是担忧之色,他心里清楚大哥一定会拼死一搏,一旁的微醺和寻觅也是一阵惊慌。 台角的少康师兄也颇感震撼,而主座前的三纲却是面不改色,只观不语。 台上,公孙弘再次腾跃而起,翻转着朝子衿倒刺而来,子衿慌忙一套定风波剑法接招,这定风波剑法最大的优点就是快。 然儿,子衿的长剑突然在半空中胶住不动,用力前推,剑尖竟无法向前推出分毫,剑刃却向下缓缓弓起。 砰! 一道穿云裂石般的声响自场中响起,子衿便应声倒飞出去,快要跌落至台下时,他旋即一个凌空翻稳住了阵脚。 顿时,台下又传来一阵唏嘘声,他们都没有看清公孙弘的剑招,子衿便被震飞,一旁的寻觅和微醺更是吓得哑口无言,呆愣在原地。 台上,子衿颇感意外,此刻他心乱如麻,“没想到他竟然能破我的定风波剑法,看来这剑法是不能再用来。” 另一侧,公孙弘眼睛微眯,面露喜色,“早就猜到你会用这套剑法,不过,此人内力淳厚,接下来可不能轻敌啊!” 念至此,公孙弘再度飞刺而来,陡然之间,子衿心中灵光连闪,“剑招虽被破了,可是剑风却可以抵挡一二。” 剑风,说到底就是人与剑的契合度,契合度越高威力便越大,最高的剑风便是人剑合一,当人和剑合二为一之时,就可以达到无坚不摧,一招制敌。 就在公孙弘的剑尖快要触碰到子衿的眼睛时,子衿手中的承影剑突然剧烈地颤动着。 下一秒,承影剑便脱手而出,公孙弘只听得耳边“嗖”的一声,便被子衿的剑风催得倒飞出去,险些跌落台下。 公孙弘大惊,“他居然可以用意念控制剑,看来还是不可大意呀!” 台下,众人皆是惊掉下巴,台上二人作为新弟子,竟可以达到如此程度,无论从速度还是剑招都绝不输给四周的师兄们。 这一次,主座前的三纲也微微一惊,墨染上仙心里思忖道:“没想到此人小小年纪就可以领会剑风,只是出手无度,往后若是加以调教,或许能堪大任。” 而子衿心里却是很平静,这一回合虽然险胜,但他也大概摸清了公孙弘出剑的路数,只是那公孙弘出剑的速度虽然慢,但力量却很均匀,基本上是剑气与剑刃同锋而出。 众人还在惊叹之际,公孙弘突然疾跑了过来,速度极快,台下众人只是看到一道影子在穿梭,子衿的眼里也有一个黑点在飞速袭来,他下意识的一闪,影子便落了空。 嘣! 一道石破天惊的声音再次自场中响起,那个疾跑的影子所携带的剑气把台子一分为二。 可公孙弘并没有停下,而是加快了速度,朝四面八方向子衿飞速袭来。 众人只是看得台上有一道白光和一道红光在厮杀,速度快得让人眼睛迷离。 一时间,子衿也被打蒙了,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根本无法判断出公孙弘出剑的方向,每一次基本上都是剑尖快要触碰到肌肤他才反应过来。 此时的子衿只能静待时机,如果贸然出击,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体所有的气门,他缓缓闭上眼睛,凭听觉和意念同公孙弘厮杀。 大概过了数十回合,忽然,子衿感觉额头有一道亮光袭来,他在心里默念道:“坤位艮门,就是现在!”他果断出剑,眼睛睁开的那一瞬,剑气也从剑刃脱颖而出。 噗! 一道凄厉之声响彻云霄,公孙弘便被剑气震飞,在空中吐了一口鲜血,然后重重跌落到台下。 霎时,台下众人和主座前的三纲瞬间脸色大变,而公孙衍更是脸色煞白。 台下许久鸦雀无声,子衿也是被这种场面吓坏了,细密的汗珠悄悄包围了他的额头,刺骨的寒风也悄然钻进他的脊梁。 莫非是出手太重了? 子衿感到一阵后怕,他不敢直视台下。 良久,公孙弘才撑着剑缓缓站了起来,台下便是一阵沸腾。 子衿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叹息道:“唉,索性有惊无险!” 第六十三章 莫名其妙 公孙弘站起来的那一刻,三纲的脸色才慢慢平复,随即少康师兄便快步走到台子中央大声宣布道:“第八届青玉案仙剑大赛的魁首是,子衿!” 语落,台下又是一阵沸腾,子衿凭借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与认可。 而一旁的公孙弘俩兄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苏掩冷哼了一声便从人群里悄然离开了。 微醺和寻觅激动得热泪盈眶,子衿心里又惊又喜,前者是因为刚才触目惊心的一幕,后者是因为他终于又迈出了一步。 这时,墨染上仙仍然无动于衷,一旁的笔云上仙轻轻推了一下他,他这才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子衿。 子衿心里一阵窃喜,但是他的眼神却有一丝畏惧之色。 就在万众瞩目的瞬间,墨染上仙递给了子衿一块玉佩,然后还没等子衿行礼便拂袖而去,走时只留下一句话:“今晚戌时到易生殿来找我。” 子衿看着墨染上仙远去的背影呆愣了很久,手里却紧紧地攥着那块洁白无瑕的玉佩,这玉佩是掌门人收徒的标志。 仙剑大赛已经结束了,众人慢慢退却,公孙衍扶着公孙弘回到了房间,然后取来酒精绷带金疮药等为公孙弘包扎伤口。 子衿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回房间的路上,此刻,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一笑而过。 他路过公孙弘的房门时,突然有些犹豫了,他的心里在痛苦地挣扎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好几次手都触碰到门栓了,他又慢慢缩回来。 此时的输赢对他来说都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但是他必须要赢,别无选择。 踌躇了片刻,他还是没有敲门,而是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 易生殿。 少康师兄奉命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他的师傅墨染上仙一个人在踱步。 少康师兄进门便深深一礼,“师傅,你找我?” “嗯!”墨染上仙看向少康师兄,“为师找你来是想问一下,这个段子衿品质怎么样?” 少康师兄道:“师傅,子衿他心性纯正善良,仙资也俱佳,而且他还精通墨家机关术。” “哦?墨家机关术?”墨染上仙疑惑道:“那他之前师承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少康师兄摇了摇头,“据弟子打探得知,他是自小就会这机关术的,而且他使的那一套定风波剑法也是偶遇一个高人传授。” “哦!”墨染上仙想了想,又接着问道:“那你们这次下山历练,没遇到什么什么状况?我怎么感觉他自从回来以后,眼里就多了一丝血色和凶狠!” “有!”少康师兄回忆道:“我们在太傅府帮忙驱鬼时,子衿被一个妖魔幻化的冤魂附体,不过,奇怪的是,他体内竟然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那冤魂压制住了。” 说着,少康师兄看向了墨染上仙,恳求道:“师傅,您就放心收他为徒,子衿他聪明能干,又没有私心,弟子也正好缺一个这样的帮手。” 墨染上仙顿了顿,“他能使唤得动上古神器承影剑,足见此人天赋异禀,就是有时候出手无度,恐怕日后会酿成大错!” 少康师兄道:“子衿他现在年轻气盛,做事有些冲动,日后加以调教,定能堪大任。” 墨染上仙挥手道:“嗯,为师知道了,你下去!” “弟子告退!”少康师兄徐徐退出。 …… 戌时,月光灰蒙蒙的,勉强能看清脚下路。 子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朝着易生殿走去。他设想了好多种同墨染上仙对话的方案,可刚走到殿门时,脑子里又浮现出一片空白。 于是,他便硬着头皮走进殿去,殿内灯火通明,墨染上仙就坐在大殿左侧的一个小桌前。 子衿心里先是一怔,然后他便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道:“拜见上仙!” “嗯?”墨染上仙嘴角泛出一抹残笑,“你还叫我什么?”这是少有的一抹残笑,子衿到终南山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墨染上仙笑。 “哦!”子衿心里猛地震颤了一下,然后重新行礼道:“弟子拜见师傅。” 墨染上仙这才起身挥手示意道:“起来!” 说着,便重新打量了一眼子衿,然后严肃道:“你是哪方人士,为何会这机关术?” 子衿听罢,瞬间脸色大变,他没有预想到墨染上仙会问这个问题,清庙师傅临死前交代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正色道:“弟子也不知,弟子从小就是一个孤儿,被一个老道收养,他视我如己出,我们便以师徒相称,这机关术便是师傅传授给我的。” “哦?”墨染上仙好奇道:“那你师傅现在何处?” 子衿沉声道:“师傅他被魔界妖人杀害了。”说着,他脸色又沉了下去。 墨染上仙也没有在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让他把白天的那块玉佩拿出来。 子衿从怀里摸出玉佩,然后双手奉上,墨染上仙接过玉佩用手轻轻一抹,一束红光穿过玉佩,玉佩瞬间变成了紫红色。 墨染上仙接着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墨染的第二个弟子了,你要好好潜心修炼,做什么事多跟你少康师兄请教。” 说着,便把玉佩归还子衿,叮嘱道:“这里面我注入了自己的法灵,日后你若不堪约束,肆意妄为,你便会遭到这法灵的反噬。” “是,弟子谨记师傅教诲!”子衿恭敬地接回玉佩,然后深深一礼。 墨染上仙接着交代道:“以后辰时起床,这个月你就先跟着少康学习剑术,下个月到易生殿后院来,为师要传授你心法。” 子衿激动道:“师傅,弟子一定会勤学苦练,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嗯,你下去!”墨染上仙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徐徐退下。 回到房间,子衿难掩心中的喜悦,一旁的寻觅却有些沮丧了。 子衿抓起她,亲昵地问道:“你今天怎么了?我好不容易夺得了魁首,你干嘛还不开心啊?” 寻觅耷拉着脑袋,低声道:“可惜母上不知道,要是知道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子衿顿时脸色阴沉,呢喃道:“是啊,也不知道雅鱼现在怎么样了?” 突然,子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寻觅,疑惑道:“墨染上仙说下个月要传授我‘心法’,是不是我学会了心法,就可以感知到你母上在哪,然后就可以来去自如去看她呀?” 寻觅连连摇头道:“那还差的远呢,学会心法相当于刚刚起步,这终南山派修行分为:剑术,心法,意领,遁化,格物,致知,无上绝蔻,九重天。” 说着,寻觅看向子衿,“你要想来去自如起码得到达‘遁化’,也就是少康师兄那个层次。” 闻言,子衿脸色一沉,“造孽啊!那我得干到啥时候呀!” …… 从此以后,子衿便每天起早贪黑跟着少康师兄练习剑术。 微醺等其他新弟子都搬到了落花流水殿去住,子衿则同少康师兄住在花好月圆殿,而公孙弘因为有伤在身便暂且留在原住宿。 这天傍晚,子衿觉得心里郁闷得慌,他决定去看望公孙弘。 他怀着愧疚的心情叩了两下门,屋里便传来一道有些微弱的声音。 “进来,门没锁!” 子衿也没有犹豫,便直接推门而入。 进门的那一霎,他彻底傻眼了,只见公孙弘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嘴角和眼圈呈乌黑状,好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子衿心里一怔,暗自思忖道:“这也不至于,只是受了一点剑伤,怎么会严重到这种程度呀!” 公孙弘看到子衿的那一刻,眼神明显有些失落,“你自己坐,我就不招呼你了!” 子衿走到榻前坐下怯怯道:“我,我来看看你,你感觉怎么样了?” 公孙弘尽量提高嗓门笑道:“快了,可能过两天就好了!” 子衿感到很内疚,他沉声道:“对不起啊,当时没控制好,不小心伤到你,害你躺了那么久。” 公孙弘却笑道:“没事儿,各凭本事,我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子衿:“……” 就在这时,公孙衍突然推门而入,看到我在子衿也在,便直接板着脸走了。 “哎,小衍……”公孙弘正要喊,可是公孙衍却已经走远了。 公孙弘看向子衿,“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我他弟平时就这样,你别放在心上啊!” 子衿轻声道:“没事儿,我知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伤,改天我在来看你!” 说罢,起身便往外走去。 公孙弘目送道:“慢走!” 子衿刚走出门时,便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苏掩,此时的苏掩说话明显有些带刺儿。 他斜视了子衿一眼,哭笑道:“哟,这不是魁首大师兄吗?怎么也有空下来体察民情啊?” 子衿没有理会他,只是与他擦肩而过。但子衿心里很清楚,不知不觉中又树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敌人。 唯一令子衿感到不解的是,比赛本来就是公平的,谁赢算谁的运气和本事,怎会又无端生出那么多事。 子衿回到房间,也没有再多想,他沐浴完便直接躺在了床上,关于这些糟心的事儿,他只想一梦而过。 …… 深夜,子衿睡得正酣。 咚咚……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在这屋内响起。 迷迷糊糊中,子衿轻声问道:“谁啊?” “子衿大哥,你快逃!三纲带着人捉拿你来了!” 另一道声音突然也响起,从声音里可以判断出,敲门的人是微醺。 “为什么要捉拿我呀?”子衿心里暗自问道。 第六十四章 凶手是谁 起初,子衿还以为是在做梦,可他刚准备继续沉睡时,忽然听得敲门声更大了,这时,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来不及多想,他便立即起身打开了房门,一进门微醺便握着他的手,颤声道:“子衿大哥,你快逃,再晚就来不及了。” 子衿心里猛地一震,“到底怎么回事儿?”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好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所谓何事。 情况紧急,微醺一边拽着子衿往外走,一边道:“有人诬告你杀害了公孙弘大哥。” 什么?公孙弘死了? 子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的太突然了,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这时,落花流水殿那边传来一道可怕的声响。 “快,给我抓住那逆徒,别让他跑了!” 子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微醺一把将他推下台阶,“子衿大哥,快带着寻觅下山去,走得越远越好,千万别回来!” 此时,子衿明显感觉到精神有些涣散,他在心里痛苦地挣扎着,“不行,不能走,要是逃走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远处的声音越来越逼近,见子衿还是犹豫不决,微醺又越下台阶,猛推了他一把,厉声道:“快走啊,你一个人解释不清的!” 子衿这才幡然醒悟,“对,解释不清,得逃,找机会再回来解释!” 念至此,他一个箭步跑回房间,取来承影剑,然后朝着山门快速奔去。 逃到山门时,他突然感觉不对劲,平时这里戒备森严,今晚怎么如此安静,直觉告诉他这肯定有问题。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齐刷刷地亮了起来,所有的火把几乎是同一瞬点燃的,那冲天火光,照得他心里一阵发烫。 紧接着,那道可怕的声音再次从场中响起。 “逆徒,你想逃到哪里去!” 师傅! 子衿还没反应过来,三纲便摇身一变,出现在了山门口。 子衿心如死灰,他知道可能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墨染上仙便宛如一阵疾风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子衿面前,俩人离得很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声。 子衿的呼吸明显加快,“师傅,我……” 话音未落,墨染上仙便一巴掌轰了过来。 啪! 声如雷震,响彻云霄。子衿应声扑倒在地。 墨染上仙面色阴沉,厉声道:“逆徒,为何要作弊,还故意伤害别人性命?” 子衿挣扎着站起来,颤声道:“师,师傅,徒儿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墨染上仙大怒道:“住嘴!从今往后我墨染没有你这个徒弟。” 子衿一脸茫然,“师傅,徒儿真的的不知身犯何罪,还请师傅明示!” 说着,便恶狠狠地看向子衿,“逆徒,你为何在自己的佩剑上做手脚,导致公孙弘中毒身亡……我今天就要废了你。” 做手脚? 闻言,子衿顿时面色铁青,“师傅,我没有,我真的没……” 话音未落,又一道声音在场中响起。 “我相信子衿师弟绝不是那样的人!” “是少康师兄!”子衿的心里顿时升腾起一丝希望。 少康师兄走到墨染上仙面前,躬身道:“师傅,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怎么可以听凭他人的一面之词,就给子衿师弟定罪呢?” 墨染上仙肃然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那公孙弘就是受了他的剑伤才毒发身亡的,还有何说辞?” 少康师兄摇了摇头,“师傅,子衿不可能是那样的人,这件事也许另有隐情,请你给弟子一点时间,弟子一定查明真相!” 这时,一旁的笔云上仙和纸梦上仙也赶忙劝道:“是啊,师兄,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们不能轻易下定论,还是等……” “可,这……”墨染上仙气急败坏。 笔云上仙拍了墨染上仙的肩,“师兄,我看还是先让少康去查明真相,然后再定罪也不迟啊!” 少康师兄随即附和道:“是啊,师傅,弟子一定会以最快的时间查明真相,你就……” …… 在众人的轮番劝说之下,墨染上仙只好松口,“好,那就先把这逆徒关进伏仙洞,待查明真相。” 说着,便看向子衿,沉声道:“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还公孙弘一个公道。” 子衿沉默不语,眸子里全是委屈,他始终不敢相信,公孙弘会因为受了一点皮外之伤而死。 说罢,墨染上仙便挥手示意外围弟子把子衿带了下去。 …… 公孙弘房间内,公孙衍抱着他的尸体失声痛哭。直到两名弟子把公孙弘的尸体强行带走,公孙衍才发疯似的跑到外面去要寻子衿复仇。 俩兄弟自从义父被仇家杀害以后,就一直东躲西藏,相依为命活到现在,没想到义父大仇未报,俩人便天人永隔,这无论换作哪一方都是不能接受的。 另一边,微醺火急火燎的跑去找卫夏商量搭救子衿的办法。 子衿被关进后山的扶仙洞,由终南山十大剑侍看管。 …… 翌日清晨,后山扶仙洞。 洞里漆黑一片,安静得让人害怕,隐隐能听到有水珠滴落的声音。 子衿一个人死气沉沉地靠在洞壁上黯然伤神,他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可是此刻他心乱如麻,什么也想不起来。 恍惚间,一个熟悉的影子提着一盒饭菜走了进来,子衿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突然,洞内橘红一片,洞壁四周的烛火一下子全着了,子衿这才恍过神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少康师兄来了。 他并没有起身迎上去,而是依旧垂头丧气的低着头思考。 少康师兄走了过来,把饭盒放在他身旁,轻声道:“师弟,先吃点东西,我知道这事不是你干的,放心,我会找到凶手替你洗刷冤屈的。” 子衿还是不为所动,他现在内心一片空白,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这时,寻觅突然从他的怀里爬出来,把饭盒扒开,咔嚓咔嚓就啃起了鸡腿。 寻觅一边吃一边安慰子衿道:“家君,你还是赶快吃一点东西,你就算一年不吃东西,这问题也无法解决啊,还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少康师兄也随即道:“是啊,子衿,你先吃点东西,这事你就别操心了,相信师兄,我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子衿这才缓缓抬起头,喃喃道:“少康师兄,我不饿,不想吃。” 少康师兄接着说道:“那咱们来聊聊这件事,你一定要把你知道的都全部告诉我。” “嗯!”子衿点了点头,道:“少康师兄,你问!” 少康师兄想了想,“比赛之前公孙弘可曾找过你?或者在这之前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找过你?” 子衿摇头道:“没有,他很少跟我说话,之前来找过我的就只有微醺她们,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人。” 少康师兄疑惑道:“那你的承影剑可曾借过人?” 子衿还是摇头道:“没有,承影剑我一直随身带在身边,从未借过他人。” 少康师兄接着问道:“你在好好想想,确定没有吗” “嗯,确定没有!”子衿回答得很肯定。 …… 少康师兄和子衿又交谈了数个时辰,仍然没有找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这时,寻觅也吃得差不多了,少康师兄便起身叮嘱道:“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千万不要走出洞口,外面有十大剑侍看守……” “嗯!”子衿抬头看向少康师兄,“谢谢你,少康师兄,我不会乱走动的!” 少康师兄微微一笑,道:“相信师兄,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子衿也会心一笑,“我等你,少康师兄!” 说罢,少康师兄便提着饭盒出了扶仙洞。 …… 易生殿内。墨染上仙一个人看着手里的夜明珠发呆,这颗夜明珠是他的师尊传给他的,它能预知祸福。 每当夜明珠颜色变暗时,终南山就会有一些大事要发生,前几天他就发现了夜明珠的颜色不对劲,可是由于当时太忙,他并没有太多的关注。 现在想来,恐怕就是这件事情了,正当他想得出神之际,一道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 “拜见墨染上仙!” 墨染上仙闻声望去,发现来人正是微醺和卫夏,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何事?” 微醺先开口道:“上仙,子衿他肯定不会是凶手,我了解他,他不会为了赢得一场比赛而不择手段,甚至谋害他人,我求求你放了他!” 卫夏也随即道:“是啊,上仙,子衿他天生心地善良,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弟子愿以性命担保!” 墨染上仙听罢,斥责道:“那你们有证据证明他不是凶手吗?” 微醺和卫夏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 墨染上仙接着说道:“他是我的徒儿,你们以为我不想救他吗?只是我得对终南山上千人负责,任何事情我必须秉公处理!” “可,子衿他……”微醺正欲说什么。 墨染上仙便打断了他,“你们先下去,这几天好好待着,不要再节外生枝,我已经让少康去处理了,如果子衿他真是无辜的,我一定还他一个公道。” 微醺和卫夏无奈道:“是,弟子告退!” 俩人刚退到殿外时,忽然遇到了迎面走来的苏掩。 第六十五章 神秘婆婆 看到苏掩,卫夏主动迎了上去,“苏掩大哥,你也是来为子衿求情的吗?” 还没等苏掩回答,微醺便跟了上来,鄙夷道:“哎,没想到你这个讨厌鬼,关键时候还挺仗义的嘛!” “额!”苏掩犹豫了片刻,“我不是来替他求情的,我找上仙是有其他事的!” “哼!”微醺冷哼了两声,然后道:“白眼狼,亏得子衿大哥平日里还拿你当兄弟,现在他落难了,你们就不管不问!” “我……我又没证据证明人不是他杀害的,你让我在怎么去给他求情!”苏掩的态度明显强硬了许多。 “你……”微醺手指着苏掩的面门,气得浑身哆嗦。她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也会有强硬的一面,一时也找不到语言回怼。 卫夏见状,慌忙拽走了微醺,安慰道:“算了,我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平日里他俩本来就合不来,他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帮子衿呢!” 微醺气呼呼地嗫嚅道:“他就是个白眼狼,明明知道子衿大哥是被冤枉的,却不站出来帮忙说话。” “冤枉?” 卫夏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顿了顿,然后激动道:“对呀,我们与其去求三纲开恩,倒不如去帮少康师兄追查凶手,这样不就可以早些救出子衿大哥了嘛!” “也是哦。”微醺愣了愣,然后正色道:“你看我,都急糊涂了,那我们赶紧去找少康师兄!” 说罢,俩人便朝着花好月圆殿扬长而去。 这边,苏掩进到易生殿,他没有马上拜见墨染上仙,而是悄悄在一旁看着墨染上仙手里的夜明珠发呆。 突然,墨染上仙猛然一抬头,就看到了苏掩那副充满欲望的面容,心里不禁一怔,然后沉声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哦!”苏掩这才回过神来,躬身道:“回禀上仙,弟子刚进来。”他的腿脚明显有些颤抖,脸色却是及其的平淡。 “刚进来?” 墨染上仙脸色有些诧异:“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啊!” 苏掩立即解释道:“可能是上仙刚才太专注于手里的夜明珠,没注意到弟子!” “嗯!”墨染上仙举起手里的珠子,然后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夜明珠?” “哦!”苏掩正色道:“弟子是在家的时候听家父说的,家父说这终南山派有一颗夜明珠,能预测吉凶祸福,刚才又看上仙如此入神的盯着这颗珠子,就猜想这肯定就是那夜明珠了。” 闻言,墨染上仙接着问道:“那你父亲谁是谁呀?” 苏掩微微一笑,自豪道:“家父正是凡界商洛城的城主回春。” 商洛城墨染上仙自然是知道的,可这城主是谁他自然就不得而知了。 “嗯!”墨染上仙收起手里的夜明珠,神色肃然道:“那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苏掩犹豫了片刻,然后突然道:“回上仙,弟子是要来向你揭发,那段子衿体内藏有寒尸血冥的。” “寒尸血冥?” 墨染上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训诫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乱说,这寒尸血冥可不是普通俗物,如果你所言属实,那可就关系到终南山生死存亡了!” 苏掩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讥笑,“弟子当然知道此言兹事体大,又怎敢胡说呢!” “哦?”墨染上仙脸色更加难看了,惊讶道:“你是如何得知子衿体内藏有寒尸血冥的?” 说着,便陷入了深思“这子衿都已经成年了,如果他体内真的有寒尸血冥,又怎灰一点迹象都没有你呢……?” 这中了寒尸血冥的人,除了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更可怕的是,成年以后还会丧失心智变成妖邪。这一点在六界之中基本上成了共识。 苏掩回答道:“这不是弟子一个人知道,还有少康师兄和其他新弟子都亲眼目睹的。” “亲眼目睹?” 墨染上仙更加吃惊了,“此事从何说起?” 苏掩继续说道:“上次少康师兄带我们几个新弟子下山历练,在大周皇城的太傅府上,那段子衿突然发作,把我们几个新弟子全打伤了,最后还是少康师兄把他降伏了。” “哦?”墨染上仙皱了皱眉头,甚是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个丧失心智的妖邪,以少康的修为又怎么会对付得了呢? 转念,他又一想,“把少康叫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少康这孩子是他从下看着长大的,为人忠实厚道,不会撒谎。 随即,他便吩咐道:“苏掩啊,这件事你可不要往外乱说,千万要守口如瓶。” 说着便一挥手,“你先下去,去,让少康速速来见我!” “是,弟子谨记!”苏掩深深一礼,然后徐徐退下。 …… 过了一会儿,少康师兄便匆忙的赶到易生殿。 一进门,少康师兄便察觉有些异样,墨染上仙的脸色明显有些阴沉。 少康师兄也没敢多想,便走上前,怯怯道:“师傅,你找我?” “嗯!”墨染上仙直接问道:“少康啊,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下山历练,在太傅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言,少康师兄心里猛的一怔,“师,师傅,上次弟子不是已经给你汇报过了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少康师兄心里却已经有底了,师傅是在问子衿丧失心智的事。 “放肆!”墨染上仙突然怒道:“你连师傅都敢隐瞒,师傅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 少康师兄顿时吓得脸色铁青,支支吾吾道:“师,师傅,我……!” 墨染上仙缓了缓,接着说道:“你就告诉我,子衿体内有没有寒尸血冥?” “师傅,我……!”少康师兄还是不肯说什么,可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这世间,凡是天性淳朴善良的人,眼睛是不善于撒谎的,子衿也是这样。 墨染上仙严厉的眼神再次直逼少康师兄,“有?还是没有?” 这死亡凝视的眼神,恰巧又是不善于撒谎的人最难以招架的。 最终,少康师兄还是妥协了,他怯怯道:“有!” “荒唐!” 墨染上仙勃然大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敢瞒着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傅,还有没有这个终南山派?” “师傅!”少康师兄吓得立即跪下,颤声道:“弟子不是故意要瞒着师傅,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只是子衿他已经压制住了那寒尸血冥的戾气。” “压制住了?”墨染上仙一脸惊愕:“这寒尸血冥岂是普通凡人能压制的?即便是修行再高的人都会被腐蚀!” 少康师兄也是一脸茫然,“弟子也不知啊,可子衿师弟他体内确实有一股气流,强行压制住了那寒尸血冥。” 墨染上仙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他是虽没有亲眼目睹过寒尸血冥的厉害,可他的师尊在世时也是给他普及过的。 不过转念又一想,他又觉得完全有可能,因为子衿现在已经成年,确实没有什么异样。 唯一让他起疑心的是,上次历练回来,他特意去子衿房间里,看到子衿眼睛里明显多了一丝血色,好像刚从大劫难中摆脱出来。 念至此,他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少康师兄,他的心里又泛起了一阵涟漪。 即便是子衿真的被寒尸血冥腐蚀了,可作为他的师傅,他也有责任想办法救他的。 沉默了片刻,墨染上仙突然道:“起来,这件事暂且保密,待为师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是,师傅!”少康师兄缓缓站了起来。 墨染上仙抚摸了一下他的肩,然后叮嘱道:“切记,约束好知情的几个新弟子,此事关系到终南山的安危,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少康师兄看向墨染上仙,眼神坚定道:“师傅放心,弟子知道轻重缓急的。” “嗯,那就好!” 墨染上仙点了点头,然后叮嘱道:“公孙弘案一定要加快追查进度,还有一定要看好他的同胞弟弟公孙衍,切不可再生事端!“ 少康师兄躬身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随即,墨染上仙便挥手示意他退下。 望着少康师兄远去的背影,墨染上仙心里又泛起了难,这两件事都非同小可,若是处理不当,可能会影响到终南山派百年的声望。 作为终南山派的掌门人,他所肩负的重任自然是无比巨大的,在处理问题上,他向来是雷厉风行,严加约束弟子们。 …… 扶仙洞。 自从少康师兄上次来点燃洞内烛火以后,整个洞内确实明亮了许多,可子衿的心里却仍然一片黑暗。 好不容易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突然又来这么一茬,这对他的打击确实很大,他虽已经成年,可是对于一些突发事件,依旧是感到有些兵荒马乱。 现在一个人被关在这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洞里,他感到烦闷极了,虽有寻觅的陪伴,可这寻觅毕竟只是一只虫子,她知晓六界一切事务,又哪里会晓得人的心境啊! 这天,子衿正在沉睡中,他忽然听到洞里好像有人在笑,而且笑得还挺大声。 他猛地睁眼一看,洞里除了洞壁上那几块奇特的石板却是什么也没有。 这扶仙洞跟其他的山洞其实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洞壁上有几块五颜六色的石板,石板里隐隐传来水滴声。 子衿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异样,他以为是产生了幻觉,便没有在多想。 正当他正要接着入睡时,眼前那奇特的石板里突然又传来一阵大笑声。 子衿立即起身前往查看,他走过去惦着脚尖摸了摸那石板,却是什么也没有,笑声却越来越大。 从笑声里可以判断出,应该是一个老婆婆在笑。 子衿立即变得警觉起来,他颤声道:“谁,是谁在笑?” 话音刚落,一道强劲的声音便在洞内响起。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 第六十六章 灵魂抉择 那道声音的力量特别大,几乎要把整个扶仙洞摧毁。 子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朝后退了数步,仔细打量了眼前的那些奇特石板一番,却是什么也没有。 出现幻觉了? 子衿的脑海中刚出现这个念头时,那道声音却是再次响起。 “你体内的寒尸血冥是怎么回事儿?” 子衿愣住了,“寒尸血冥?那是什么?” 沉默了片刻,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唉,可怜哪,它已经在你体内伴随你十八年了,你却全然不知!” 子衿听得一头雾水。 这时,那道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师傅是墨染那小子?” 墨染,那小子? 子衿大惊,心里思忖道:“此人究竟是谁呀?居然敢称墨染上仙为小子,想必是修为远在师傅之上?” 念至此,子衿躬身道:“前辈,你是?可否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地,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你就叫我常仙子!至于见面嘛,额……以你现在的修为是看不见我的。” 常仙子? “哦!”子衿再次躬身道:“晚辈子衿,拜见常老前辈!” 这时,那位自称是常仙子的人,轻声道:“诶,你还是叫我常仙子,什么前辈前辈的,叫得年纪一大把,我还年轻呢!” “年轻?”子衿感到很诧异,心想,“这听声音好像比师傅还年迈了,怎么还自称仙子啊?”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了在太傅府的那个彼岸花仙子,不禁笑了起来,“想必这位老婆婆也是这般沉自己的美貌无法自拔!”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在洞内响起。 子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火辣辣的一阵疼,原来他隔空挨了那常仙子一巴掌。 子衿气愤道:“前辈,你怎么打人呢?” 啪! 又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洞内响起 很明显,子衿又挨了一巴掌。 还没等他开口,常仙子便冷冷道:“把我想象成那白痴彼岸花仙子,该打!叫我前辈,不叫我仙子,该打!” 子衿顿时感到很诧异,心想,“她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这时,常仙子又冷冷道:“连你这么个小屁孩在想什么我都不知道,那以后还怎么混呀!” 子衿愕然,“前辈可真是神通广大啊,晚辈佩服!” 啪! 话音刚落,子衿又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差点儿把他的牙齿都震飞。 常仙子又道:“记住,叫我常仙子,要是再叫前辈,我还揍你,懂?” 子衿:“……” 沉默了许久,常仙子又接着道:“叫啊,你怎么不叫?信不信我把你的脸打成猴屁股?” 子衿却厉声道:“那你就打,我就是不叫!”说着还抱着双手原地坐下,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 良久,常仙子突然又道:“哎,小子,这就生气了,玩不起?” “哼!”子衿冷撇了石板一眼,保持沉默。 常仙子又冷冷道:“好了,我不打你了,说正事,你是怎么被关进这扶仙洞的,犯了什么事儿?” 子衿沉默不语,心里却骂道:“你不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吗?干嘛还问我?” 这时,常仙子突然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犯了啥事,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 闻言,子衿立即站了起来,激动道:“前辈,哦,不,仙子,你知道我是被陷害的,那你能帮我澄清吗?” “不能!”这是子衿得到的唯一答案。 “为什么?” 子衿疑惑道:“仙子,你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不愿意救我呢?” 常仙子冷冷道:“不是我不救你,你命中有此一劫,这得靠你自己化解,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可是,我……!” 子衿话刚要出口,常仙子便抢先道:“放心,你乖乖在这里待着,时间到了,会有人来救你的!” 子衿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这常仙子难道是我肠道里的蛔虫,怎么我想啥她都知道?” “咳咳……!”常仙子突然又道:“你恶不恶心哪?你才是蛔虫呢?” 子衿愕然,常仙子又接着道:“哦,不对,你不是蛔虫,你应该是蛆才对!” “呵呵!”子衿嘴角微微上扬,泛出一抹弧笑,“这常仙子下手是狠了点儿,不过人到是不坏!” 当然了,他并没有这么想,因为如果这样想的话,可能牙齿就不保了。 子衿突然好奇地问道:“前……辈,哦,不,仙子,你刚才说我体内有什么寒尸血冥?” “咳咳”常仙子冷冷道:“还好你没叫出来,否则你又可以获得你最爱吃的大嘴巴子了!” “嘿嘿!”子衿摸了摸子自己的后脑勺。 常仙子接着说道:“这个嘛,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子衿感到很诧异。 常仙子解释道:“因为我听到了你那个傻蛋师傅墨染的脚步声,我不喜欢被外人知道我的存在,等他待会儿走了我在告诉你!” 子衿一脸茫然,“师傅要来这里?我什么师听不到啊?” 常仙子轻声道:“行了,你赶紧过去装睡,墨染那小子疑心重,你要让他看到你没事儿他才会走!” “哦!”子衿不知道为什么要装睡,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傅,所以只好听从常仙子的话。 果然,子衿走过去靠着洞壁刚合上眼,墨染上仙便拂袖而来。 可是,墨染上仙并没有叫醒熟睡的子衿,而是静静地站在远处观望。 子衿明显能感受到师傅的呼吸声,但他却不敢睁开眼,只能假装安然睡去。 墨染上仙看着眼前这个普通的孩子,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寒尸血冥侵蚀过。 “难道是弄错了?”他拿出夜明珠照了照,那夜明珠也没有什么变化。 关于公孙弘案,墨染上仙是更偏向于相信不是子衿干的,可那公孙弘确实是受了他的剑伤而中毒身亡的。 他手里掌握着终南山的命脉,遇到这种事情,他必须站在大众的那一面,才能保全终南山派的名节。 当然了,在他的心里也不排除子衿的嫌疑,他对这个刚收得到弟子毕竟还是了解的太少。 思索了很久,他还是拂袖而去,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以前,他也不会轻易下定论。 墨染上仙刚走没多久,那道强劲的声音再次响起。 “行了,行了,不用睡了,那个蠢蛋走了!” 闻言,子衿感到有一点好笑,如此威严的一个仙翁,在这个仙子的眼里,竟然不是傻蛋就是蠢蛋。 他不知道这个看不见的仙子是何方神圣,但师傅进来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说明此人的修为应该远在师傅之上。 子衿快步走到石板前,还没等他开口,常仙子便淡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直接说了,你体内不仅有寒尸血冥,而且还有上古神器补天石!” 子衿听得满脸雾水。 “可……”子衿正要开口问。 常仙子便打断了他,接着淡声道:“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其余的你日后自然会明白的。” “哦!”子衿无奈地摇了摇头。 常仙子突然又道:“你也不用知道我是谁,叫你师傅小子呢,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以他的修为根本不配让我提他。 闻言,子衿对眼前这个神秘的仙子更加好奇了。 要知道,墨染上仙可是这终南山派修为最高的人了。 子衿正欲说什么,常仙子便冷笑道:“你那个蠢蛋师傅,都快土埋半截的人了,还只是个九重天中级修为,实在是愚蠢至极。” 子衿不解道:“可是,仙子,不是九重天就已经是修为的最高境界了吗?” 常仙子哈哈一笑,“非也,看你小子慧根这么好,怎么会拜这么蠢的师傅,浪费资源!” 子衿疑惑道:“那最高的境界是什么呢?” 常仙子直言道:“通灵炬!” 通灵炬? 常仙子接着说道:“通灵炬简单的说就是肉身与魂灵的分离,达到此境界者可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子衿顿时来了兴趣,“那达到通灵炬可以聚齐上古八大神器和异兽吗?” “额!”常仙子的声音有些狰狞,“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聚齐它干嘛?” “哦!”子衿摇了摇头:“不,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谈到神器和异兽,子衿明显能感觉到,常仙子有些不高兴了。 子衿不知道的是,在六界诸天中,上古神器和异兽是恐怖力量的象征,无论修行到达何种境界的人,都无法控制这两股力量。 沉默了片刻,子衿突然问道:“仙子,那我可以修炼到通灵炬吗?” 你? 常仙子顿了顿,然后道:“不能!” “为什么?” 子衿有些不服气,“仙子不是说我有慧根吗?” 常仙子直言道:“你不具备那种气质!” 气质? 子衿疑惑道:“什么气质?” “杀人!”常仙子直言不讳。 杀人! 子衿有些愣住了,“好好的为什么要杀人呀?杀人,那不就是坏人了嘛?” “对,杀人!”常仙子冷冷道:“杀更多的人,越多越好,你每杀一个人,你体内蕴藏的玄天罡气就可以提高一成,长期的积累,你的丹田就会变强……。” 闻言,子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不是都成魔了嘛?” 杀人,无缘无故的杀人,这对天生心地善良的子衿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提高修为,他完全是为了铲除魔界给清庙师傅和琼花姐姐报仇,还有为了他的使命。 见子衿犹豫了,常仙子又道:“那你还想不想学了?我可以帮助你!” 子衿再次确认道:“非杀人不可吗?” 常仙子依旧冷冷道:“非杀不可!” 子衿正色道:“那我不学了!” “不学了!”常仙子感到很诧异,“你不想变成最强的了?” “不想了!”子衿说着便已经回到了他睡觉的地方。 “有点意思!”常仙子又突然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家是哪里的呢?我的通判典里面怎么没有你啊?” 第六十七章 血珠之谜 子衿不屑道:“你不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吗?干嘛还问我呀?” “额!”常仙子淡声道:“你这个人比较特殊,像是被人做了手脚,我的通判典里确实查无此人!” “通判典?” 子衿疑惑道:“什么是通判典呀?” “这个嘛!”常仙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接着说道:“以你现在的修为,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子衿愣了愣,“好,那我不问了,我要睡觉了,仙子,你也赶快睡,时候也不早了!” “睡觉?” 常仙子冷声道:“我已经三万年没有睡过觉了……不过,你小子心倒是挺大的嘛,这种处境下还睡得着……!” “呼呼……” 常仙子话还没说完,洞内就响起一阵鼾声,这鼾声不是很大,却有一种自然的放松状态。 很显然,子衿对于这种无形灾祸的免疫已经渐渐增强。或许是出于一种心境,此刻子衿睡得很安详! 常仙子叹息道:“不错,是个好苗子,我喜欢!” 当然了,此刻子衿是听不到常仙子的夸赞了,因为他已经沉睡在梦境里! …… …… 翌日清晨,扶仙洞外。 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洒在扶仙洞外的场地上,场地四周绿树藤曼缠绕,宛如天地编织而成的一个仙篮。 扶仙洞的洞口也是被各种无形的藤曼缠绕,远远望去,一个散发着幽光的绿网若隐若现。这便是扶仙界,虽只是一种普通的结界,却是天地精华应韵而生,坚不可摧。 这扶仙洞是终南山禁地,由无极十大剑侍看守,除了三纲特许,基本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出。因此这里每天都很安静,静得让人心生寒意。 这天清晨,突然来了一个手持长剑的白袍青年,青年一直低着头,直逼洞口。 这时,十大剑侍忽然从天而降,长剑直指青年。 “站住!你是何人?” 为首的红袍剑侍暴喝一声,试图制止青年前进的步伐。 声音极大,似穿云裂石般,瞬间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可来人却似乎有恃无恐,根本不理会十大剑侍的警告,依旧低着头往前走。 从他走路的姿势可以看出,此人此刻非常的愤怒。 “再往前,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剑首话音刚落,其余的剑侍便身形一闪,出现在了青年的面前。 这时,白袍青年才缓缓抬头,满眼尽是怒火,“滚开,我只找洞里关押之人的麻烦!” 语落,他整个人便持剑直接冲了出去,这一冲,宛如猛虎下山,人还未到,一股无形的气浪便已经压在了剑侍们的身上。 十大剑侍却是面不改色,忽然齐刷刷地举起长剑,然后向前轻轻一划。 咔嚓! 一道骨头断裂之声突然在场中骤然响起。 只此一招! 那白袍青年便直接被剑气震飞数丈之远,撞在一棵大树上,直接昏死过去。 从声音里可以判断出,那白袍青年应该是筋脉尽断。 十大剑侍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持剑继续缓缓走向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白袍青年。 “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恐惧的声音自剑侍们的背后响起。 剑侍们回头一看,来人正是少康师兄。 少康师兄快步上前,恳求道:“别杀他,他也是终南山派的弟子!” 红袍剑首站了出来,厉声道:“他擅闯禁地,按规,就地诛杀!” 少康师兄慌忙解释道:“他是新弟子,不懂规矩,容我带回去交给三纲发落!” “这……”剑侍们面面相觑。 少康师兄再次恳求道:“饶了他这一次,出了事情,三纲那边由我去交代。” “嗯,好!”红袍剑首这才点了点头。 少康师兄立即跑过去,把躺在地上的那个白袍青年背走。 原来此人正是公孙衍,他一口咬定他大哥公孙弘就是被子衿杀害的。 可惜,他不是这十大剑侍的对手,这十大剑侍乃是终南山绝顶高手,战力值的天花板。 少康师兄把公孙衍带回落花流水殿以后,立即跑去找墨染上仙来救他。 墨染上仙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公孙衍,然后叹息道:“筋脉尽毁,得重新给他做一个肉身。” 闻言,少康师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知道子衿又树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对于这个处处不幸的子衿师弟,少康师兄一直都很同情的。 沉默了一会儿,少康师兄自责道:“唉,都怪弟子没看好他,才会惹下如此大祸!” 墨染上仙沉声道:“这也不能怪你,一个心里装着仇恨的人你是永远也看不住的。” 说着便看向了少康师兄,“关于公孙弘的案子,你还得加快追查进度,否则这样下去还会再生事端!” “嗯!”少康师兄叹了一口气,道:“弟子也想尽快找出凶手,可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说着也看向了墨染上仙,“师傅,如果查不到凶手,是不是这个黑锅就得由子衿来背?” “是啊,总得给众人一个交代嘛!”墨染上仙叹息道:“而且要尽快,最迟两个月的时间,必须在公孙衍恢复以前把这件事处理了!” 少康师兄气愤道:“可这……弟子以性命担保,这件事绝不是子衿师弟做的。” 墨染上仙摇了摇头,“为师也是情不得已啊,谁让事情偏要这么巧合呢,要是这人命关天的事情都不能给天下一个交代,那我终南山派的声誉何存哪。” 少康师兄:“……” 墨染上仙挥手道:“你下去,抓紧时间追查此案,为师要做法了。” “是,师傅!”少康师兄深深一礼,然后便徐徐退出房间。 少康师兄走后,墨染上仙轻轻扶起公孙衍,然后盘腿坐下,开始施法。 半个时辰以后,公孙衍才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墨染上仙,他依旧面无表情。 此时,仇恨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兄弟俩从小便是孤儿,还是义父好心收留他俩,从此三人相依为命,后来义父被仇家杀害,直到现在大仇还未报…… 这种仇恨的轮回,压得他有一点精神失常。 墨染上仙轻轻扶他躺下,叮嘱道:“你躺着好好休息,你的肉身刚接上,暂且不要活动……” 公孙衍没有说话,眸子里隐有泪珠滚动,泪珠里埋藏着一股血腥味。墨染上仙神色震惊,心里思忖道:“平日里如此通情达理的一个人,怎么在仇恨面前那么的丧失自我?” 过了好一会儿,公孙衍才眨了一下眼睛,“谢谢上仙!” 简单的吐完这四个字以后,他便转头用被子捂住了自己。 墨染上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放心,你大哥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公孙衍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 墨染上仙只好拂袖而去,这个老仙翁曾经也同他一样的固执,最后也是被生活磨平的。 这世界上最磨砺人的向来不是灾难与困惑,往往是这样的仇恨,无论是哪种仇恨,都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 这边,少康师兄出了殿门便直接去了公孙弘的房间,他打算再去查探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房间也是空空如也,可一进门他便闻到一种异香。 他循着异香一直追踪了过去,异香却在榻前戛然而止。 他低头往榻下一看,不经意间他看到了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他没有多想便俯身捡起那珠子。 珠子晶莹剔透,呈椭圆状,散发着一层薄薄的幽光,珠子内部红的发紫,宛如有一团团烈焰在燃烧。 少康师兄把珠子凑近鼻孔,仔细闻了闻,确定了那异香就是从这颗珠子里散发出来的。 这珠子明显就不是男子之物,倒像是女子随身携带的熏香珠。 看着这怪异的珠子,少康师兄陷入了深思:“难道这凶手是一个女人?” 可令他费解的是,“终南山弟子三千,女子不足百人,况且公孙弘作为新弟子,根本不可能认识其他人呀!” “若凶手是外人所为,那概率更小,终南山戒备森严,普通人很难进入,而且这里那么靠近易生殿,凶手都会有所忌惮的。” 念至此,少康师兄突然想到了那天查验公孙弘的尸体时,他发现公孙弘的手里握着一颗血珠,奇怪的是那颜色极为深重的小巧血珠,竟然不会滚动。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血珠是搭在相扣的拇指与食指之间。 当时,他只是轻轻一触碰,那血珠便迸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墙壁滚了上去,带起一条长长的血迹。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比赛那天,子衿刺中的是公孙弘的左臂,可那天验尸的时候,他清楚的记得公孙弘的伤口是在右臂。” 而且伤口处有化脓的迹象,虽然同样是剑伤,但两个剑伤是截然不同的。 普通的剑伤一旦包扎过,很快便会愈合,而公孙弘右臂上的剑伤,却在区区半个时辰内就能化脓,说明这伤口被人做了处理。 少康师兄看着墙壁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思忖道:“什么样的剑法可以达到让血珠凝固呢?” 良久,少康师兄猛地一抬头,他神色微惊,自言自语道:“有,还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可转念又一想,“应该也不太可能呀?此人基本上没有作案嫌疑!” 不过,他当下决定先不要打草惊蛇,找机会来一个瓮中捉鳖。 片刻之后,少康师兄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更加惊恐,便没有多作停留,当即夺门而出直接朝着易生殿走去。 第六十八章 何去何从 少康师兄进了易生殿的大门,便径直朝着西阁的雪魄室走去,那里存放着公孙弘的尸体。 他进入西阁院落的时候,用剑鞘轻轻掩上了院门,将栓推好,然后望向了雪魄室那白得透明的雪门。 雪门的缝隙里流淌出阵阵肉眼可见的寒气,那寒气把整个院落推挤得没有了温暖的空间,少康师兄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决定进去重新查验一遍尸体,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 雪魄室里,寒气袭人,一排排透明的冰棺陈列有序,冰棺之上皆悬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之上的穹顶悬着一个铜牌,上面记载着死者的所有信息。 少康师兄进门一眼便看到了公孙弘的铜牌,走过去一看,甚觉不可思议,那铜牌上除了公孙弘三个字便没有任何信息。 他用剑柄轻轻触碰了一下铜牌,神情陷入了恍惚:“难道是灵仵出了纰漏?也不对呀,那天晚上我明明看见灵仵房的人补了信息的呀?” 少康师兄明确记得那天晚上,灵仵房的长老还特意询问了他一些关于死者的信息。 他除了如实相告以外,还帮忙把尸体运回了雪魄室,这个公孙弘对他来说,也算是新弟子中他比较赞赏的一个,此人非常有主见,做事一丝不苟…… 如此一个深明大义的人,而此刻却躺在这冰冷之地,少康师兄望着冰棺里的公孙弘,不禁再次心生寒意。 “莫非这铜牌后来被人动了手脚?” 他望着公孙弘紧闭的双眼,和那苍白憔悴的面容,终究还是忍着刺鼻的血腥味,将他翻了过来,一手抄起腿弯,一手搂住后背,深一脚浅一脚,很是吃力地把他抱到灵台上。 他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不管了,还是先不要惊动任何人,现在凶手肯定会千方百计阻止追查真凶的,还是谨慎些为妙!” 念至此,少康师兄便小心翼翼地扒开公孙弘的裹袍,他的左臂上的剑伤已经痊愈,只是隐隐能看到一条蜈蚣似的疤痕,紧紧地贴着肩胛骨。 而那右臂上的剑伤,虽已凝结成血痂,用手指轻轻一触,仍有血液渗出,那皲裂皮肤的伤口,甚至隐约可见其下白骨,极为醒目。 果真如他所料,凶手为了混淆视听,故意用了某种特殊的东西,把伤口伪装成是受了子衿的剑伤后,毒入骨髓而暴毙身亡。 少康师兄接着扒开了公孙弘胸膛的裹袍,奇怪的是,刚才自伤口溢出的血凝结之后,已然紧紧沾上了裹袍,而且血液开始泛黄。 少康师兄只好拔出长剑,用剑尖沿着缝隙轻轻挑起,然后在小心翼翼地撕去裹袍。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这雪魄室里响起。 “少康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啊!” 少康师兄猛然一回头,便看到了微醺和卫夏已经缓缓走来。 于是,他便放下手中的长剑,疑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啊?” 微醺叹了一口气,“我们刚才去你房间找你,发现你没在,猜想你一定是到这儿来查找线索了。” 说话间,俩人便已经走到少康师兄面前,卫夏上前一步,沉声道:“怎么样了,少康师兄,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 少康师兄沉默片刻后,突然道:“目前还没有什么铁定的证据证明子衿不是凶手!” 在没有找到凶手以前,少康师兄打算暂时不泄漏任何信息,每届的新弟子都是龙蛇混杂的,有些甚至还是魔界混进来的奸细,因此发生重大事故时,他会选择悄无声息的解决。 卫夏看了一眼灵台上躺着的公孙弘,没有再说什么话。 一旁的微醺却气愤道:“那可怎么办啊?现在所有人都一口咬定子衿大哥就是凶手,而且公孙衍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担心……” 微醺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既然有人要加害子衿,那么一定是想借此机会除掉他,因此凶手一定不会就此罢手。 然后少康师兄却摇头道:“放心,子衿他现在很安全,师傅把他关进扶仙洞,目的就是在保护他!” “哦!”微醺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我们还是要赶快找到真凶,省得夜长梦多。” 这时,卫夏突然道:“少康师兄,我看到公孙弘大哥的房间墙壁上有一道血痕……?” “对呀!”少康师兄突然灵光一闪,“那血珠不也是可以快速凝结的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看向俩人:“你们知道什么东西可以使血液快速凝结吗?” “快速凝结?” 微醺想了想,道:“有到是有一种东西可以使血液快速凝结,但是那种东西在整个无极界都没有。” “哦?什么东西?”少康师兄一脸茫然。 “你说的可是益母酥?”卫夏接着问道。 “嗯,正是。”微醺点了点头,“不过这益母酥别说是无极界了,就算是整个六界之中也是寥寥无几呀!” “是啊,我听说只有人在凡界的昆仑山顶见过这东西。”卫夏接着说道。 “昆仑山顶?” 少康师兄的眸子里泛出一缕狐疑,“可我终南山弟子三千,来自昆仑山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这从何查起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为了不动声色的实施他的捉凶计划。 紧接着,少康师兄看向了俩人:“你们俩否则帮我看好公孙衍,不要让他在跑出了惹是生非,就说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嗯!”卫夏接着问道:“那我们还可以帮到你们什么吗?” “暂时不需要。”少康师兄沉声道:“你们先下去,有需要我会去找你们的。” “嗯!”俩人朝着灵台上的公孙弘深深一揖,然后便退出了雪魄室。 原地,少康师兄沉思道:“凶手肯定不是来自昆仑山的,目前凶手也不会再去扶仙洞找子衿,那么……” “嗯,对,凶手应该会斩草除根,等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接着杀人灭口,那样的话公孙衍也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随即,他便把公孙弘的尸体放回冰棺,然后掩上雪门,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按照他的猜想,凶手暂时不会冒险,最起码得等这件事的风波过后,凶手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而师傅给他的两个月期限破案,已经绰绰有余了。 当然了,少康师兄猜测,凶手耐心在好一点的话,他应该会等到子衿被放出来以后,接着对公孙衍下手,然后再嫁祸给子衿。 而这边,子衿在扶仙洞里虽然很郁闷,不过这几天那个神秘的常仙子,一直在给他普及一些六界之前发生的大事。 在说到扶风云塘时,子衿却只是认真聆听,脸色并没有神秘明显的变化,很显然,此刻的子衿已经学会了保护自己。 最让子衿感到不解的是,这个自称常仙子的老婆婆,究竟是何许人也?她的修为远在师傅之上,放眼整个六界恐怕都无人能及。 可为什么这样,她还要藏身于这暗无天日的扶仙洞里呢? 关于这个问题,子衿多次询问,可那常仙子总是支支吾吾的,不愿透露。 寻觅知道这常仙子的真实身份,可是每次刚要开口,却又被常仙子施法术封住了嘴。 这天,子衿正在盘腿席地而坐,参悟定风波剑法,可惜他的承影剑被师傅没收了,否则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练剑是最惬意的。 他想得正入神之际,突然,那常仙子的声音又打断了他的思维。 “喂,小子,你想清楚了没有啊?到底想不想修炼到通灵炬?” 子衿缓缓睁开眼睛,坦然道:“想,但是非要杀人的话就不想!” 常仙子冷冷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不用杀人,就能在一个月之内达到通灵炬?” “什么方法?” 子衿顿时来了兴趣,他一跃而起,走到石板前,激动地问道:“那你可以把把这个方法传授给我吗?” “咳咳……”常仙子顿了顿,厉声道:“没规矩,请叫我常仙子!” 子衿杵着腮帮,笑道:“,嘿嘿,常仙子,你愿意传授我方法吗?” 常仙子却依旧冷冷道:“没诚意,重来,回原位坐着,要有仪式感,懂?” 子衿哦了一声,他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为了能报仇和完成自己的使命,他只好满足常仙子那犯贱的要求。 子衿退回原地坐下时,常仙子才淡声道:“喂,小子,你还想不想修炼到通灵炬了?” “想!”子衿突然一跃而起,快步走到石板前,躬身道:“晚辈笨拙,还请常仙子不吝赐教!” 一旁的寻觅看得捧腹大笑,她没想到她这个倔强的家君,遇到比自己还犟的人时,也会妥协。 沉默了片刻之后,常仙子才故作矜持道:“咳咳,好,看在你这么真诚的分上,我就考虑一下勉强教你!” “晚辈多谢,常仙子赐教!”子衿心里一阵窃喜。 迟疑了片刻,常仙子又冷冷道:“不过,我有两个条件,你若是答应我这两个条件,我便教你。” 子衿没有犹豫,“仙子请讲,只要是晚辈力所能及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 常仙子淡声道:“第一,你要拜我为师,并且以后只能有我这一个师傅;第二,我教了你之后,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你必须要永远保密,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我,怎样?” “不行!”子衿当即否定道:“第二个条件我能做到,可第一个不行,我永远不会背叛师门的,就算要拜你为师,也必须经过我师傅的同意。” 啪! 子衿话音刚落,便凭空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不是很大,声音却是很响亮。 第六十九章 九霄元鼎 一时间,伏仙洞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似乎只剩下子衿微弱的喘息声,气流在洞壁相撞的那一刻,只是隐隐能感受到有人的存在。 良久,子衿才放开手,生气道:“你咋又打我呀?大不了,我不学了嘛。” 说着便摊开双手,怂了怂肩,耳根下的脸部却是一片殷红。 “没出息,该打!”常仙子泠然道:“你那师傅跟头蠢驴似的,把你这么一个好的苗子都教傻了。” “住口!”子衿更加气愤道:“不许你天天辱骂我师傅,我自己学艺不精,与师傅没有任何干系……” 说着便走回了原地,“算了,我不学了,仙子,你还是留着教给其他人!” “唉,世间竟会有如此傻蛋!” 墨染上仙叹息道:“你年纪轻轻的,对师门倒是一片忠诚,可惜墨染那小子有眼不识泰山,随便听信别人几句谗言,便硬是要给你扣上杀人的帽子。” 子衿坦然道:“师傅有他自己的难处,况且那种情况下,除了怀疑我是凶手,还能怀疑谁呢?” 这几天的平静和苦思冥想,子衿在这一点上还是看得比较开阔了。对于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磨难,子衿慢慢的也看得透彻了。 少康师兄说得对,万物皆是象,你所经历的困顿,只不过是表象所产生的映射…… 沉默了许久,常仙子突然道:“嗯,不错,心境开阔,的确是个好苗子,这样,你不拜我为师也可以,我也不想收你这么傻的徒弟,不过……” 常仙子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只能助你突破九重天的修为,跟你那师傅一个层次的修为,至于以后能不能再破通灵炬,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闻言,子衿心里一阵窃喜,他立即重新走到石板前深深一礼,“请仙子赐教,能到达九重天已经是子衿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修到九重天得多少年啊?师傅现在都白发飘飘了,才修到九重天,自己也不可能永远被关在这扶仙洞,等事情的真相查明,自然也就要离开这里了,到时候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嘛……?” “咳咳……”这时,常仙子打破了他的思维,沉声道:“放心,我这儿有速成法,最多一个月,你便可破了九重天。” “可是……” 子衿话还没说出口,常仙子便又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这一个月里没有人会顾忌得到你的,他们都在忙着对付终南山将要发生的大事。” “大事?” 子衿一脸疑惑,担忧道:“什么大事啊?是不是终南山有难?” “算是!” 常仙子冷冷道:“不过,也不算是什么大难,都能够轻松应付过去的!” “哦!”子衿这才放下担忧,转而抬头看向石板,“仙子,那我应该如何修炼呢?还请赐教,若是真能突破九重天的修为,晚辈一定感激不尽。” 说着,便又是对着那石板轻轻一礼。 常仙子道:“看到你后面那个鼎了没有?” 闻言,子衿一个急转,背后果真凌空出现了一个散发着紫色光芒的金色大鼎。 大鼎巨大无比,仿佛可以把整个扶仙洞尽收囊中,鼎的四周还有无数散发着金光的神秘铭文,两个鼎手上各镶嵌着一个狮子头,鼎内看上去则是深不可测。 常仙子接着说道:“此乃,九霄元鼎,是天地初开之时,混沌之灵吸收日月精华所产生的灵物,在里面修炼可以事半功倍。” 子衿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却是升腾起了无数幻生幻灭的欲望。 常仙子突然又问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啊?若是你这般点头,我便送你进去?” 子衿犹豫了片刻,“那我可以带我的灵兽寻觅一起进去吗?” “嗯,当然可以!” 常仙子泠然道:“这只虫子知晓天地万物一切根源,你带上她进去,她还可以帮助你解决好多修炼时遇到的问题。” 说罢,九霄元鼎便飞速旋转了起来,哪些神秘的铭文也瞬间化作一缕缕青丝状的条痕,只听得嗖的一声,子衿和寻觅便被那条痕吸了进去。 九霄元鼎内。 进入九霄元鼎内,子衿的视野一下子就变得开阔起来了,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个神秘的境外世界,子衿看得两眼放光,寻觅也被震住了。 子衿扫视了一眼四周,四周的墙壁之上,雕刻着各种神奇的日月山川,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会蠕动的神秘符号在墙壁滑动。 犹豫了片刻,子衿便带着寻觅走进了眼前一块透明结界,进入结界的那一刻,子衿突然傻眼了,因为他们好像已经被分割了。 结界里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好像被隔离了一般,明明是透明的,却怎么也看不见结界以外的世界,而且这里的空间明显变得狭小了。 周围静得出奇,除了呼吸声,没有任何杂音,基本上是人的毛发竖立的呲呲声都能听到。 寻觅颤声道:“家君,这里应该便是心法修炼场地了,你赶紧开始,这儿太恐怖了,你修炼完我们赶紧去下一个层修!” 子衿一脸茫然,“可是,我不知道这心法怎么修炼啊?师傅还没来得及教我心法,我便被关进了扶仙洞。” 寻觅叹息道:“唉,你忘了我是知晓天地万物的灵兽了吗?这修炼的方法,我肯定也是有所耳闻的啦!” 说着,寻觅便指向前面的一个黄色蒲团,“诺你就去那个蒲团上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你的耳朵里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为所动,不出三日,便可大功告成。” “哦!”子衿笑道:“原来这么简单啊,我还以为有多么复杂呢!” 寻觅叮嘱道:“这可不简单啊,心法修炼的程度直接关系到后面的层级,所以你一定要切记,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分神,要控制住内心的一切冲动。” “嗯,好,我知道了!” 说罢,子衿便缓缓朝着面前的蒲团走去,然后盘腿席地而坐,寻觅则飞向了另一侧的一个浮雕上,静静地看着子衿。 子衿刚坐罢,蒲团四周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火焰越烧越旺,迅速形成了一股股冲天火柱,那火柱瞬间阻隔了子衿的视野。 子衿的眼里也满是铺天烈焰,朝他席卷而来的景象,他吓得满头大汗,瞬间也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寻觅见状,焦急地喊道:“家君,快闭目养神啊,不管发生什么千万别睁开眼睛。” 闻言,子衿立刻变得警觉了起来,他便迅速调整坐姿,开始了闭目养神。 可他刚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便更加慌张了。他感觉四周的火势好像越来越大了,而且好像正在焚烧他的身体。 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产生了灼热感,子衿心里默念道:“稳住心神,这都是假象……” 果然,没过多久,子衿便感觉那些烈焰全部被浇灭了,他的身体也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姿态。 可没过多久,子衿又感觉耳畔隐隐好像能听到滔天巨浪朝他袭来,似乎只是顷刻间便可以把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子衿虽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可身体还是不自觉地颤抖,显然那假象的杀伤力正在摧残他的身体磨灭他的意志。 一旁的寻觅,则死死的盯着子衿,为她的家君捏了一把冷汗,她生怕子衿抵不住这些意象的攻击,那么就会导致心法的根基不稳。 一旦心法根基不稳,后面的层级修炼,可能会受阻,严重者还没到达九重天就已经走火入魔了。 心法虽位于剑术之后,可它却是根基,因为剑术虽位于终南山修仙的第一层级,可它却贯穿始终,一直到九重天,甚至是通灵炬,都是辅以剑道为第一仙。 良久,子衿的身体仍然在不停地颤抖,因为此刻,他的耳朵里传来了另一种声音,不对,是各种千奇百怪的野兽咆哮之声。 他明显的能感觉到,有雪豹,猛狮,苍穹虎……朝他袭来,此时,不管他的心里怎么默念,却始终还是静不下心来。 突然,他的七窍开始流血了,那一丝丝血痕顺着他的眼耳口鼻,不断铺卷开来。 只是眨眼的功夫,子衿的全身便已是血迹斑斑。那红得发紫的血液宛如潮水般不断涌向他的全身。 寻觅此时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她的家君安然无恙。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子衿的身体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血迹也凭空消失了。 …… 九霄元鼎外,常仙子嘿嘿一笑,“这小子,果然有些慧根,要是意志在坚定一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声音在扶仙洞里徘徊了许久,然后才慢慢顺着洞壁流出洞口,冲上九天云外,也冲向扶风云塘。 而扶仙洞外,十大剑侍明显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虽然周围看似一切正常,可他们全部人都产生了一种眩晕感。 为首的红袍剑侍,走到洞口看了一眼,扶仙洞里没有任何动静,这才回到原地继续站岗。 九霄元鼎内,子衿的身体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出现什么异样了。 按照寻觅的计算,如果今天不出意外的话,心法就可以修炼而成。 就在寻觅准备庆祝心法圆满成功时,忽然发现子衿的身体开始了剧烈的颤动,宛如山崩地裂般,顷刻间便已震跨他的意志。 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没过多久便成了汗如雨下,脸颊两侧也出现了一片晕红。 他的嘴里还一直轻声呼喊着:“师傅,琼花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于是,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第七十章 熏火檀石 就在这时,子衿体内忽然涌出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流,那气流分青紫两色在他的周身萦绕,似水珠迸碎弹射出的雾气,模糊而又依稀可见。 气流过后,子衿的身体如同水分蒸发一般,隐隐可见发丝之间有热气冒出,那热气如袅袅炊烟,逶迤而上,然后慢慢飘散。 看上去他好像很痛苦,眼睛虽一直没有睁开,浑身却不住地打颤,身下的蒲团也在微微颤抖。 很显然,子衿这是遭到了心法的反噬,一旁的寻觅能看清这一点,可她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关于心法反噬,古书中鲜有记载。 “反噬?” 忽然,寻觅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世间有以毒攻毒,那么肯定有以反噬攻反噬!” “那日墨染上仙收下子衿为徒时,送给了子衿一块摄了法灵的玉佩,并且强调以后如果肆意妄为便会遭到反噬。” 念至此,寻觅没有在犹豫,而是立即弹飞道子衿怀里,把那紫色的玉佩叼出,玉佩在接触到热气的那一刻,忽地发出万丈光芒。 “啊,烫死我啦!” 寻觅大喊一声,然后便翻滚到了地上,“呲”的一声,地面好像被突然灌了一壶热水,慢慢蒸发,差点把寻觅烫熟了。 子衿被玉佩发出的光芒裹挟着,光晕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的,似雨雾蒸腾开来,慢慢把整个人都覆盖蒸汽里。 “啊!” 忽然,一道穿云裂石般的暴喝之声在这九霄元鼎内响起。 声音的力量非常大,把外面的扶仙洞都震得摇摇欲坠,洞外却没有任何动静。 声音消散的那一刻,子衿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如炬,他的眸子里明显多了几分力量。 躺在地上的寻觅见状,立刻弹越而起,仔细打量了子衿一番,然后激动道:“家君,你终于突破了心法,而且还是上乘心法!” 闻言,子衿欣喜万分,他感觉体内一片燥热,仿佛充满了力量。 这上乘的心法是筑基最好的征兆,只要体内具备了足够的丹气,那么在接下来的:意领,遁化,格物,致知,无上绝蔻,乃至于突破九重天,那都是平步青云的。 寻觅甜甜一笑,然后飞到子衿的肩上,子衿便左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来,他走出心法层的那一刻,便被另一股神奇的力量吸进了另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极其狭窄,只是眼前有一个冰池,池内寒冰冒着白腾腾的寒气,寒气弥漫得把整个空间都塞满了。 子衿的眉毛以及发丝瞬间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冷,不是一般的冷。”这是子衿的第一感觉。肩上的寻觅也是冻得瑟瑟发抖。 这真可谓是冰火两重天哪! 前面修心法的时候,热得让人几欲晕厥,而这意领的空间里却是这般的天寒地冻。 寻觅不禁叹息道:“还真是冷暖自知啊!” 子衿苦笑道:“不会是要让我到这个冰池里,泡上三天三夜?” “不然呢?”寻觅摊了摊她的小爪子,“这便是要把你体内的所有杂念,彻底的清除,融化于寒冰之中,只有心无旁骛了,你才能接着修下一个层级。” 说话间,那寒气的威力更加迅猛,话语间夹带的热气,也会被迅速冻死,凝结在空中。 子衿便没有在多想,他把寻觅放进青铜罗盘,然后闭上双眼,纵身一跃坠入冰池。 咔嚓! 一道骨头断裂之声在冰池内响起,子衿瞬间便被冻成了一条冰柱。 就连眼珠子,都被冻得无法转动,只剩下意识在飞速旋转,子衿下意识里,一旦意思停止旋转,或是转得慢了,也会被这寒气冻住。 而躲在青铜罗盘里的寻觅,却是没有任何冰冻的感觉,这青铜罗盘同时兼具金木水火土,可以平衡内部一切力量。 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三夜之后,子衿便可成功脱离冰池,突破意领层级。 令人费解的是,这修行竟会有如此速成之法? 那些入终南山一辈子的弟子,资质好一点的也就是修得一个遁化,要想再提升,恐怕是难上加难。 那子衿这岂不是因祸得福,捡了一个大便宜? 九霄元鼎外。 常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小子,终于上钩啦,他将会成为我的第一个小白鼠,嘿嘿嘿!” 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邪魅。 …… 落花流水殿,深夜。 一片昏黄的光洒进公孙衍的房间里,他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眼神迷离,神情似呆瓜。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公孙衍听到了,可是他却并没有理会。 很显然,他已经无法从哥哥的死亡中走出来了,义父死后,他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可是现在唯一的亲人也撒手人寰。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刚成年,单纯善良的青年。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吱”的一个推门声,然后又是“哐”的一个关门声。 声止,一个瘦条的身影便朝着床榻走来,公孙弘只是下意识地暼了一眼,认出来人是苏掩,便又回归了这一个礼拜以来的招牌性动作。 见公孙衍不理会,苏掩也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榻前。 他并没有急于开口,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躺在床上似一块木头的公孙衍。 公孙衍却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榻顶,连呼吸声都极其细小呆滞,要不是偶尔还能看到他的眼珠子在动,那么将会给人带来一种此人已死的假象。 沉默了许久,苏掩才缓缓开口道:“你想报仇吗?” 公孙衍依旧不为所动,还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苏掩接着说道:“你要是想杀了段子衿替你大哥报仇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公孙衍的身体虽没有动弹一下,嘴巴却猛颤了几下。 苏掩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冷哼了两声,然后沉默不语。 公孙衍却略显焦急了,“快说,什么办法?”然而,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动弹一下。 苏掩看向他,目露鄙夷之色,讥讽道:“呵,就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想报仇?” 闻言,公孙衍猛地坐了起来,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瞅苏掩一眼,身体依旧僵硬如干尸一般。 他终于还是开口了,“现在可以说了?”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苏掩冷笑道:“你这副样子,还是杀不了他!你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拿什么杀死他?” 公孙衍顿时暴怒,一把掐住了苏掩的脖子,狞声道:“你的废话有点多。” “咳咳……”从苏掩的反应来看,这一把颇具几分力道。 公孙衍再次狞声道:“现在可以说了!”苏掩用扇柄轻轻敲了一下公孙衍的手,公孙衍这才慢慢松开。 苏掩看向他,“我可以帮你引开那十大剑侍。” 公孙衍先是一喜,随后又变成失望,最后变成了绝望。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沉声道:“我不是他的对手,没有剑侍插手,我也杀不了他。” “废话!”苏掩轻藐一笑,“实打实的,你这辈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智取。” 公孙衍这才暼了他一眼,“如何智取?” 苏掩没有说话,而是从秀袍里取出一支墨绿色的飞镖递给了他。 那飞镖只有拇指般大小,镖身呈锯齿状,镖尖隐隐可见寒光划过。 “用这个?”公孙衍明显有些质疑,正欲用指尖去试试镖刃时,苏掩立即制止了他,“别动,这镖上有剧毒!” 公孙衍停下手,神色一寒,嘴角泛起一抹凶狠之色,“有几成把握?” “十成!”苏掩邪笑道:“打斗之时,只要找机会把这飞镖插进他的身体,哪怕只是划过他的皮肤,不出半个时辰,必死!” 苏掩说着,脸颊扭曲成一团。 公孙衍却突然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面对质疑,苏掩并没有着急着解释,而是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帛片递给了他,“把飞镖裹好,不要触碰到,毒性很大。” 公孙衍接过帛片,把飞镖放在帛片上随手一捏,便揣进了怀里。 苏掩再次看向他,神色肃然道:“因为他抢走了我的东西,我才应该是墨染上仙的弟子。” “仅此而已?”公孙衍依旧持怀疑态度。 “仅此而已!”苏掩神色却很坚定。 公孙衍心里自然清楚,苏掩不是因为这一件事而要取子衿的性命。 那么,具体还有什么原因,他已经不想刨根究底了。 此刻,他只想报仇,他的眼里也只有报仇。 片刻之后,公孙衍又问道:“什么时候动手?你能牵制住剑侍多久?” “明……”苏掩刚要开口,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掩这才恢复神色,提高了嗓门,“谁呀?” “是我!”门外的人达道。 “哦!”苏掩接着说道:“进来,少康师兄,门我没锁。” 少康师兄推门而入,两人心里一寒,表面却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少康师兄!” 苏掩笑着迎了上去,“这么晚了,你还来干嘛呀?” “哦,原来你也在这啊!” 少康师兄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来看看公孙衍的伤好些了没有,顺便给他带来了一些调息的药材。” 说着,便把手里的两个黄白色药包放在了桌上,然后便朝榻前走来。 药包鼓涨得棱角分明,一看就是上好的熏火檀石。 熏火檀石在六界中都是非常珍贵的,不但有提神凝心的作用,而且还有提高免疫力,促进血液循环之功效,此乃调息的佳品。 少康师兄一下子带了那么多熏火檀石过来,很显然,应该不止是简单的关心一下公孙衍的伤势。 苏掩紧随其后,疑惑道:“少康师兄,你一下子带来这么多熏火檀石,可只是给公孙衍调息用?” 少康师兄突然停住了脚步,神色微惊道:“那还能有什么用?” 第七十一章 修炼空间 少康师兄此话一出,房间里立刻变得死寂一般,苏掩的脸色显得有些紧张,手心里也捏出了一把冷汗。 床榻上的公孙衍脸色顿时也沉了下来,他们都没有预料到少康师兄会这样反问,这出其不意的一问,确实让他们有些猝不及防。 少康师兄的目光完全落在了苏掩的脸上,心里沉思道:“他居然可以一眼就看出这是熏火檀石?而且还知道这熏火檀石有其他作用?” 迟疑了片刻,苏掩突然笑道:“少康师兄,我,我一下看到这么多熏火檀石,所,所以就有些好奇,以为还有其他作用呢!” 他脸上的神色极为慌张,与平时那个纨绔子弟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少康师兄的心里难免产生了怀疑,他总觉得这个苏掩自比赛结束以后,整个人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做事明显老练了许多。 此时,床榻上坐着的公孙衍突然又躺了下去,少康师兄也就没有再和苏掩辩论,便直接走了过去。 苏掩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也跟着走了过去。 少康师兄坐到榻前,扫视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公孙衍,关心道:“怎么样了?经脉还会酸疼吗?” 公孙衍只是应付性的说了一句,“嗯,好多了。”他的身体依旧是呈弓形,蜷缩在榻上一动不动。 “嗯,那就好。”少康师兄又接着说道:“这段时间你就不用动了,好好养伤,你大哥的事,我会加大调查力度的。” 公孙衍又是沉默不语,站在少康师兄身后的苏掩却突然道:“少康师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嗯!”少康师兄转头看向苏掩,吩咐道:“桌上的熏火檀石,你每天放两块到香炉里。” 苏掩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少康师兄,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好了。” “嗯。”少康师兄缓缓站起身来,“走,时辰也不早了,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语落,苏掩便跟着少康师兄走出了房间。 原地,公孙衍摸了摸怀里的飞镖,陷入了沉思:“此人靠谱吗?” 苏掩今晚的表现确实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他没想到此人竟会有如此深的城府。 话又说回来,行动的具体时间他都还没有交代清楚,他还会回来吗? 不过,他现在考虑的是,不管事情的成败,他都打算在冒一次险,此时的他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这边,苏掩同少康师兄出了房门,转过墙角,分道扬镳以后,少康师兄便径直往花好月圆殿走去,而苏掩却既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在返回去找公孙衍。 他站在原地,看着少康师兄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以后,他才又跟了上去,出了落花流水殿的大门,他便突然凭空消失了。 不一会儿,苏掩便出现在了易生殿外不远处的树林里,他走到一棵古树下,用扇子轻轻拍打了一下树干。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黑影缓缓跪下道:“少主,有什么吩咐?” 苏掩没有转过身,而是使劲扭动了一下脖颈,然后狞声道:“找机会,把公孙衍干了。”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邪恶力量,让人不由得胆战心惊。“是!”那黑影轻轻应了一声。 “嘘”苏掩转头看向那黑影,沉声道:“一定要把屁股擦干净,不要让你留下任何把柄,否则,死!” 在说到“否则”的时候,苏掩抬起右手指向自己的喉咙,当吐出“死”字的时候,他的手向右轻轻横拉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肃杀之气。 “是,少主放心,属下一定做得干干净净!”那个黑影再次轻轻应了一声。 “嗯!”苏掩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接着问道:“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那个黑影迟疑了片刻,然后回答道:“目前还不确定,不过请少主放心,属下已经锁定了目标。” “要尽快!”苏掩叮嘱道:“只要查清楚,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少主!”那黑影再次轻轻应了一声。 语落,苏掩一挥手,那黑影便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之中,速度极快,不带走一粒尘埃。 随即,他的嘴角泛起一抹狐笑,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 落花流水殿。 少康师兄和苏掩走后没多久,微醺便也走进了公孙衍的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寂静一片,微醺点燃了烛台上的烛火。 公孙衍只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然后便接着发愣,这段时间以来,他晚上既不睡觉,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同一个地方。 微醺在桌上倒了一杯茶,端了过去,关心道:“公孙衍大哥,你渴了?来喝口水。” 公孙衍没有理会她,只是继续发愣,此时,微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默了许久,微醺又开口道:“我知道,公孙弘大哥走了,你心里憋闷得慌,可你这样也不能换回什么呀,是?” 公孙衍还是无动于衷,微醺便接着说道:“你就算要替你大哥报仇,也得把身体养好,你现在天天这样,怎么报仇啊?” “不关你的事!”公孙衍突然轻声道。 声音极小,基本上是用哼出来的,他的身体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包括眼睛,依旧是招牌性的。 “怎么不关我的事了!”微醺气愤道:“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你便要找子衿报仇,我们……。” 微醺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只是感觉一股气堵在喉咙里,烦闷得很。 公孙衍眨了一下眼睛,狞声道:“证据确凿,他该死,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微醺被气得脸色苍白,无话可说。 她知道公孙衍是一个重情重义而又固执的人,想要他改变观念,除非有人能把凶手捉拿到他的面前,并且凶手亲口承认人是他杀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微醺才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同情道:“你好好休息,不要在多想了,你给少康师兄一点时间,他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公孙衍又变得沉默了,微醺接着说道:“听我一句劝,你就不要在这样鲁莽冲动了,你就相信少康师兄一回!” 语气极为缓和,可是公孙衍还是油盐不进。 微醺无奈,只好转身把茶杯放回桌上,然后轻轻走出了房门。 这些天公孙衍的状态一直都是这样,上次硬闯伏仙洞险些丧命,这使得他更加不在乎生死了。 其实人都是这样的,当你太执着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就会丧失自己的判断力,思想一旦拐入了死角的胡同,就很难真正走出。 今晚,终南山山的月亮不是特别圆,倒是像极了平常时间的弯钩状,然而它的光芒,却依旧是那么的温柔。 …… …… 九霄元鼎内,冰池。 子衿泡在冰池里已经快三天了,虽看上去只是一根冰柱,可那冰柱上隐隐约约可见有热气涌出。 他的意识也被这寒气侵蚀得有一点模糊,他只是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寻觅躲在青铜罗盘里,虽无冻馁之患,可她时时刻刻都在担忧子衿的安危。 这意领层的修炼,不仅是对意识的高度磨厉,更重要的是把意识里那些怯懦的杂念,统统祛除。 修炼难度最高的,往往就是这意领和九重天。意领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承接,而九重天则是一种质的飞跃和突破。 在这三天的意识斗争里,子衿的毅力经受住了一层又一层的寒气侵蚀。 终于,伴随着砰然一声脆响。 子衿身上的冰柱便轰然倒塌,冰块剥离的那一刻,犹如蛋壳慢慢脱离蛋清和蛋黄,顺滑而又高度协调。 他抖了抖肩上,便一跃而起,当他凌空的那一刻,地面上的冰池也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冰晶。 落地时,他明显感觉体内各个气脉血门通畅了许多,唯一让他感觉不对劲的是,随着修为的增强,好像体内那两股不同的力量就越活跃。 有时候,他甚至感觉那两股力量要冲破体内的一切内脏。随时会给他带来窒息感。 九霄元鼎外。 常仙子轻轻一叹,“不错,这小子,居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那寒冰都奈何不了他……” 九霄元鼎内。 子衿把寻觅从青铜罗盘里放了出来,当寻觅见到子衿的那一刻,她有些呆愣了。 她的眼神里泛出了一丝惊恐,颤声道:“家君,你的眼里怎么充满了血丝啊?” “血丝?”子衿想了想,“可能是最近一直在修炼,疲劳导致的!” 他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了一种沙哑的感觉,他自己没有感受到,寻觅却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对!” 寻觅摇了摇头,“疲劳产生的血丝只局限于眼角,而你眼里的血丝已经蔓延至眼皮了,并且声音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寻觅说话的时候满眼皆是惊恐之色,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子衿也注意到了寻觅的担忧,便安慰道:“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没有问题的。” 说着,便弯腰捡起了地上那闪着绿光的冰晶,然后看向寻觅,疑惑道:“接下来的遁化怎么修炼啊?为什么没有其他空间了呢?” 按照上一个层级的经验,应该会自动进入下一个空间的,可现在好像就已经没有了空间可寻。 寻觅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恳求道:“家君,我感觉有问题,要不咱们退出!” “有什么问题?”子衿一脸茫然。 第七十二章 原来是你 那个冰晶呈六棱状,每个棱角上有一个梅花似的裂纹,纹路清晰如手腕上凸起的脉搏,明显能看到脉络的跳动。 寻觅瞅着子衿手里的冰晶,愕然道:“遁化层级的空间肯定在这冰晶里,可是你不觉得这修炼来得太容易了吗?” 子衿看向寻觅,脸上露出一抹弧笑,“这容易不是更好吗?难道非要什么东西都难于上青天才好呀?” “不对,这好像一切都是刻意安排好的。”寻觅分析道:“你想啊,那个常仙子跟咱们素不相识,你跟她又无任何瓜葛,她没有理由全心全意的帮你呀?” 子衿微微一笑,“常仙子不是说了吗,她看上了我的慧根,不忍心看着这先天性的慧果无终,所以……!” 子衿话还没说完,那常仙子的声音便在这九霄元鼎内响起,“怎么,小子,你怀疑我在害你?你到底还想不想炼了?不炼的话我撤鼎了?” 常仙子的声音明显比之前浑厚了许多,尤其是字句间拖着很长的调,让人听了顿时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过,或许是这九霄元鼎内部空间回音的缘故,因此子衿并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子衿顿了顿,“哎,仙子,不好意思啊,我们刚才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啊,我们这就开始。” 常仙子嗯了一声,那声音似闷雷作响,余音久久缭绕,好像出不了鼎,听得人头皮发麻。 寻觅还想说什么,子衿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一方面是怕得罪常仙子,自己就前功尽弃,另一方面是他已经尝到了快速升级的甜头。 可能是苦难中苦水的浓度太高,一旦遇到甜头,所有人都会拼命抓住。在这一点上,诸天神佛皆是如此,子衿自然也不例外。 遁化是最磨砺人的恒心的,所谓遁化,顾名思义就是要潜心,似地股牛钻土,心无旁骛,一心钻研,方可化之。 子衿没有在犹豫,而是直接心一横便握碎了手里的冰晶。 “呲”这是冰晶破碎发出的刺耳声响,声音虽不大,却有产声一种牙崩的脆感! 冰晶破碎的那一刻,子衿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道紫色的霞光,那光彷佛是凭空而来,没有光源可寻。 霞光汇聚,四周一片灼热,子衿还没看清光柱的去向,便被那灼热的漩涡吸了进去。 九霄元鼎外。 常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去遁化,我送你上九重天,对抗一切藐视你的力量!” 声如洪钟,挫锐而沉闷,没有响彻云天的气势,却足以摧垮这天长日久的伏仙洞。 …… 落花流水殿,子夜。 一声惊雷划过,随之而来的便是狂风大雨,雨丝如瀑,与狂风起舞,左右摇摆然后拦腰折断。 躺在榻上终日消沉的公孙衍,彻底被着雷声和雨声所惊醒,如醍醐灌顶,浇醒了他沉睡在寂静的心。 砰!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他翻身一看,原来是窗子被风吹开了,阵阵寒意乘机而入,使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迟疑了片刻,他侧身一跃而起,快速跑过去关好窗子,然后回到榻前。 速度极快,去时飘起的床帘,回来之后方才落定。 他刚坐下不久,便看到窗前唰的一下闪过一个黑影,黑影的速度刚好同天空的闪电重合,看似天衣无缝,让人误以为是闪电的杰作。 因此公孙衍并没有多想,而是低头穿好靴子,然后起身去打算去桌上倒水喝。 兴许是躺得太久的缘故,他起身的那一刻,竟是发出一连串好似黄豆爆裂的轻微声响。 他拖沓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桌前,提壶倒起一杯茶水,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 “咳”这是喝足之后发出的满足声响。 自从公孙弘意外死亡后,他终日躺在榻上,水米不进,少康师兄便只好每日派人端来米粥喂他,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起来喝水。 这几天他躺在榻上如死尸一般,不过他想了很多,从义父到哥哥的死亡,他都是亲眼目睹,却无能为力为他们做些什么。 至于报仇的意志他至今未消沉,越是堕落的时候,这种念想反而越是强烈。 那日晚上与苏掩密谋的复仇计划,也被少康师兄打断,因此他只好在等待时机。 他每天除了无声的哭泣和以泪洗面,就是内心被仇恨冲击洗刷留下的伤痕,义父和哥哥死亡的景象,总是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好似永远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屋内砰然响起一声脆响,这声响已经盖过了外面的雷声和雨声。 闻声望去,一个黑衣人已经破窗而入,直立在距离他不到五米的远的位置。 由于距离太近,他们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对峙间,那个黑衣人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是我送你走,还是你自裁?”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窗外的风声雨声,传到公孙衍的耳中,且从声音里可以分辨出此人是一个年轻女子。 公孙衍顿时脸色大变,随即脱口而出,“你是谁?” 声音也不大,却凭空产生一种急促感和仇恨感,好像在大一点就会把眼前这个黑影撕碎。 那个黑衣人嘿嘿一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马上就会同你的哥哥一样,长眠在我的剑下。” “原来是你!”公孙衍瞬间被激怒,眸子里流露一股可怕的凶光。 他没有丝毫犹豫,便是直接后越至榻前拔出长剑,朝着那个黑衣人飞刺而去。 黑衣人侧身躲过当头一刺,顺势握住公孙衍持剑的手腕,只是稍稍用力,公孙衍便被甩出了窗外。 然而公孙衍并没有倒地,而是依旧持剑站在雨水中,宛如一道坚硬的墙壁。 黑衣人也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紧随其后,飞身撞碎窗前的那面墙壁,落在了公孙衍的面前。 雨水打在他们俩人的剑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雨水在他们衣襟的斜面上汇聚成道道细流,沿着衣襟的边缘,如线一般滴落下去。 俩人之间仅隔一剑的距离,公孙衍这次没有贸然出击,而是在等着眼前的黑衣人率先出击,刚才的冒失让他意识到了,此人修为不低。 倘若再主动出击,可能还会被掐住命门,甚至被对方一击毙命。 那黑衣人却没有跟他僵持,大笑一声后,直接挥剑朝他刺去,就在黑衣人的剑尖快要触碰到公孙衍眉心的时候,公孙衍慌忙剑一横以作格挡。 黑衣人的剑尖低着公孙衍的尖身,俩人一前一后推着滑行了数丈之远,最终是滑至院墙上,公孙衍的后背撞在了墙壁上,方才停下。 黑衣人邪魅一笑,“你比你哥哥弱得太多,取下你的这颗狗头,最多十个回合,你信不信?” 公孙衍目光如炬,“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还我哥命来!” 说话间,公孙衍只是感觉右腿的小腿肚上有一股灼热,低头一看,却已经被黑衣人另一只手里的匕首,划出了一条长痕。 公孙衍满脸不可置信之色,因为他好像看清了黑衣人的真面容,这黑衣人虽然用黑纱遮住口鼻,眼神却是清晰可见。 惊骇之间,腿肚上流出的血水便很快消失在磅礴大雨之中。 “啊”随着一声暴喝,公孙衍用力一掠,竟直接震退了黑衣人数步,可是那黑衣人依旧稳如老牛,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然而公孙衍却由于这几天基本上没有吃饭,而颇感体力不支,出现了一点晕厥之感。 黑衣人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隔空划了一剑,公孙衍只是觉得眼前一亮,便被那剑锋划伤了胸脯。 噗! 一团血雾在公孙衍的胸前暴起。 他明显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只好单膝跪地,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持剑撑地。 而那黑衣人的剑锋却再次袭来,剑锋划过雨幕,将正在滴落的水珠一分为二,变成一朵朵小小的水花,砰然爆裂。 就在剑锋快要触碰到公孙衍眉心的时候,屋内突然传出几道红光,直接击碎了那剑锋。 黑衣人顿时脸色大变,她没有再迟疑,而是再次挥剑朝着公孙衍砍去。 黑衣人刚举起剑的那一刻,屋内的红光再次袭来,她只是感觉持剑的手腕一阵酸痛,长剑便直接震落在地。 黑衣人满脸惊恐,“是熏火檀石?” 她的心里一阵后怕,顿感后背有无数虱子在乱爬。 她心里明白,这熏火檀石是注入了灵力的石头,除了调息用,更可怕的是只要周围存在杀气,它便会发力帮助弱的一方,而且还会招来注入灵力的主人。 此时,直觉告诉他,“快跑,否则就来不及了!” “你不用跑了,已经逃不了了!”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这院子里响起。 声音穿碎雨幕,回旋到黑衣人的耳里,如晴天霹雳,霎时便把黑衣人震住了。 单膝跪在地上的公孙衍,也瞬间被这低沉而又有力的声音震撼到了,几乎是惊得目瞪口呆。 那黑衣人刚要提起脚开溜时,少康师兄已经带领众弟子,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就连院墙上和房顶上赌博已经站满了人,黑衣人心里明白这次可能插翅难逃了,可是她并没有放弃逃跑的欲望。 就在少康师兄慢慢逼近的时候,黑衣人突然侧身一个翻滚,捡起了地上的长剑,朝着少康师兄刺去。 很明显,她想孤注一掷,挟少康师兄做人质逃出去。 可是,她却打错了算盘,少康师兄早有防备。 就在长剑快要刺到少康师兄的额头时,黑衣人突然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雨幕中,少康师兄一把握住了从屋里飞出的熏火檀石,“还是这玩意对你这种内奸有用!” 说着,便看向了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说,你是谁?” 黑衣人没有说话,而是死死的盯着少康师兄手里的熏火檀石,神情呆滞。 少康师兄上前了两步,正色道:“我早就感觉这新弟子中有内奸,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又耐不住性子了!” 语落,少康师兄趁其不注意,一掌煽飞了那黑衣人的遮面黑纱。 黑纱伴随着掌风落地的那一刻,透过雨幕,黑衣人的真面容彻底暴露了出来。 霎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特别是公孙衍,被惊得呆若木鸡。 少康缓缓上前,惊讶道:“原来是你!” 第七十三章 浮出水面 卫夏! “怎么会是你?”少康师兄的脸色更加凝重,他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卫夏是同子衿一起上终南山的,而且还处处维护子衿,这次子衿遭人陷害,她更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帮助少康师兄查找真凶。 这让所有人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把凶手的帽子扣到卫夏的头上,可现在…… 雨越下越大,躺在地上的卫夏被雨水浇得透彻,雨水打在她的脸颊上,汇聚成线条沿着她的下巴奔流而下。 然而,她的神色却显得极为平静。她身旁不远处的公孙衍杵着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双目圆睁,死死地凝视着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凝视了许久,卫夏突然看向公孙衍,然后仰着脖子,紧闭双眼,不屑道:“你动手!你哥就是我亲手杀害的!” 公孙衍挥剑指向她的面门,怒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害他?” 这一刻,空气更加凝结了,公孙衍的怒吼声彻底盖过了雨声。 一旁的少康师兄,莫不作语。 卫夏微微睁开双眼,一字一顿道:“不为什么!” 公孙衍针锋相对道:“那就用你的命来抵!” 说着,便挥剑直刺而来,雨幕中,公孙衍的长剑似一道白光,穿过雨线直逼卫夏的眉心。 卫夏看到白光逼近的那一刻,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的面容显现出了一种安详。 可就在剑尖距离卫夏的眉心只有一厘位置的时候,少康师兄突然一挥袖,袖袍迸射而出的两道金光瞬间击落了公孙衍手里的长剑。 长剑震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发出“哐哐”的脆响,公孙衍也被那金光震得后退几步,然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少康师兄收势拂袖道:“她是我终南山的弟子,杀人理应处死,但得先交由三纲审判发落。” “审判!”躺在雨水中的公孙衍更加愤怒道:“现在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审判的?” 说着,便挣扎着徒手扑向卫夏,少康师兄再次出手,把公孙衍逼回了原地。 随即便看向后面的其他弟子,吩咐道:“拿下!” 语落,少康师兄身后便冲出四名弟子,把卫夏和公孙衍押了起来,公孙衍仍然挣扎着要扑向卫夏。 少康师兄的眸子里泛出一抹同情之色,安慰道:“放心,三纲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说着,便朝押着公孙衍的两名弟子使了一个眼色,“带下去,看好他!”那两名弟子便一前一后拖拽着把公孙衍带回了房间。 原地,卫夏依旧面不改色,但她的眼神始终不敢直视少康师兄。 少康师兄看向她,“到了三纲那里,老实交代,如果另有隐情,三纲会酌情处理!” 卫夏的眼皮微颤了两下,默不作语。 雨幕中,少康师兄捡起地上的长剑,然后径直朝着易生殿走去,押解卫夏的两名弟子紧随其后。 易生殿内。 灯火通明,橘红一片,雨丝中透出的冷风沿着殿门纱窗席卷而来,烛台上的烛火被冷风刮得似起似伏,捉摸不定。 接到通知的三纲已经早早来到易生殿等候多时了。 卫夏被押进殿门的那一刻,墨染上仙双目圆睁,眉宇之间透漏出些许愤怒,笔云上仙和纸梦上仙则神色凝重。 终南山新弟子出了叛徒,这对掌门人来说不仅是一件耻辱的事,而且关乎终南山派的声誉。 少康师兄上前深深一礼,“禀三纲,凶手已经抓到,请三纲过审!” 语落,少康师兄便缓缓退到了一旁。 墨染上仙上前瞟了一眼卫夏,脸色大变,“说,谁指使你干的?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卫夏默不作声,墨染上仙神色更加凝重了,一股紧张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一旁的笔云上仙上前劝解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从实招来,如果事出有因,可饶你性命!” 卫夏还是一声不吭,纸梦上仙也上前劝解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不说话就直接判死刑,你若是老实交代,兴许还有一丝生还希望!” 少康师兄没有说话,而是在心里思考另一个问题:之前公孙弘遭神秘刺客偷袭,以及历届终南山弟子都会遭到类似袭击,是否与这件事有关呢? 沉默了许久,卫夏才缓缓开口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如今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傲气。 “哦?奉命行事?”墨染上仙神色稍缓,“奉谁的命行事?” 卫夏低着头,没有再说话。笔云上仙又接着劝道:“交代出你背后的主谋,我可保你性命。” 闻言,卫夏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可怜之色,冷冷道:“供出幕后主谋可以,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没有资格谈条件!”墨染上仙厉声道:“你作为终南山弟子,做出这样的事,你……” 墨染上仙话还没说完,纸梦上仙赶忙打断道:“哎,师兄,让她把话说完嘛!” 说着,便看向卫夏,“旦说无妨!” 卫夏祈求道:“你们可以处死我,但不要告诉子衿大哥是我陷害的他,我,我愧对他的信任。” 她的眼皮猛颤了两下,神色有些慌张,却极力保持镇定。 墨染上仙冷笑道:“自己做了这样的事,还怕别人知道吗?” 卫夏:“……” 场面再次陷入沉默,笔云上仙抚了一下墨染上仙的肩,然后上前承诺似的说道:“可以,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们可以找其他借口恢复子衿的自由。” “谢谢上仙!”卫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悔声道:“我是魔界护法素戎的手下,是她让我混进终南山当内应的。” “魔界,护法素戎?” 三纲微惊,一旁的少康师兄也瞬间被惊到了。 终南山派作为六界的大派,在六界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之所以谈到魔界还会感到惊恐,完全是因为魔界大主归墟强启神器封天印。 封天印的威力是六界都忌惮三分的,封印扶风云塘就是一个杀一儆百的例子,这件事让六界都为之震撼。 至于终南山派,也是笼罩在魔界和封天印杀伤范围之内的。 少康师兄上前扶起卫夏,疑惑道:“可是你们为什么要从子衿身上下手呢?” “他是仙界扶风云塘的少主。”卫夏接着说道:“扶风云塘被我们大主封印以后,子衿大哥被人救出,素戎护法为了讨得大主欢心,便派我主动接近子衿大哥,混进终南山伺机取他性命。” 闻言,三纲和少康师兄瞬间脸色大变。 “没想到扶风云塘还有人逃出!”这是他们此刻内心的想法。 之前,外界一直传言,扶风云塘被归墟封印,一只蚊子都没有逃脱厄运,这加剧了六界所有人的恐惧。 墨染上仙沉思了良久,然后厉声道:“你既然是魔界之人,又杀害了我终南山弟子,我便饶你不得。” “弟子罪孽深重,只求速死。”卫夏缓缓闭上眼睛,颤声道:“我对不起子衿和公孙弘大哥,你们杀了我!” 闻言,墨染上仙脸色更加难看了。 只见他食指和中指并拢,运出灵力。霎时,凭空突然出现一把散发着墨绿色的长剑,长剑在灵力的催动下震颤着朝卫夏的后背袭来。 殿外的雨势更加迅猛了,雷神伴随着长剑的绿光铺天盖地而来,使人的视觉和听觉同时产生一种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错觉。 千钧一发之际,少康师兄突然上前挡住凌空袭来长剑,墨染上仙见状,慌忙收手,长剑几乎是擦着少康师兄的眉骨皮肉停下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少康,你……”墨染上仙瞬间气急败坏。 少康师兄恳求道:“师傅,卫夏虽罪不可赦,可她毕竟是我终南山弟子呀,就算要处死她,也得按规矩行事啊。” 按规矩行事! 终南山派有一个成文的规定,凡是终南山派的弟子犯了死罪的,行刑时必须召集所有山门弟子前来观刑,以示引以为戒。 墨染上仙闻言,也只好就此罢手。 随即便吩咐道:“把她带下去,好好看押,明日午时召集所有山门弟子前来观刑。” 话音刚落地,卫夏便被身后的两名弟子押着走出了易生殿。 走到殿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少康师兄,眼里露出了一丝愧疚。 殿里,墨染上仙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少康师兄上前劝慰道:“师傅,请恕弟子刚才冒失之罪,弟子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我们还是把事情都弄清楚再处死凶手也不迟啊!” “另有隐情!”三纲顿时脸色大变。 少康师兄接着说道:“弟子以为卫夏还有余党混在终南山派弟子里面,而且他们应该还有其他计划。” “哦?”三纲看向少康师兄,脸上泛出一抹疑虑之色。 少康师兄正色道:“弟子以为,卫夏的修为远远不及公孙弘,凭她一己之力,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杀了公孙弘呢?” 此言一出,墨染上仙才突然恍然大悟,那次仙剑大赛上,他也是亲眼目睹的,卫夏的实力与那公孙弘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墨染上仙点头道:“嗯,这一点我倒是忽略了。”说着便看向少康师兄,“可我终南山弟子三千,又如何能揪出幕后同伙呢?” 少康师兄顿了顿,“请师傅给弟子三天时间,弟子一定揪出卫夏的同伙!” 墨染上仙拍了两下少康师兄的肩,沉声道:“少康啊,这件事关系到我终南山派的安危和声誉,你可要小心谨慎啊!” 说完,三纲便拂袖而去。 原地,少康师兄沉思了许久,然后顶着倾盆大雨离开了易生殿。 第七十四章 将计就计 雨声渐渐小了,雷声却是越发狂躁,轰隆的脆响震得易生殿外的一对石狮惊颤不已,闪电划过上空时,把地面照得宛如一张薄纸。 薄纸上黑白相间,黑的是一个人影,一个硕大的人影,少康师兄刚走出易生殿转过拐角时,透过薄薄的雨幕便看的了那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朝一旁的树林里走去。 少康师兄先是一愣,心里思忖道:“奇怪,这么晚了,谁还会冒雨出来呢?”愣怔间,那个人硕大的人影已经拐进了树林。 少康师兄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此时又刚好有雷声做掩护,因此少康师兄的脚步便肆无忌惮的迈大。 树林里的树不是特别密,站在外面的场地上都能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少康师兄在树林边缘处停了下来。 他惦着脚尖,侧目望去,那个硕大的人影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并没有太大的距离差距。 此时,天空又是一连串“轰隆”声响起,少康师兄也被震得心里一塌糊涂。 恍惚间,他在回过神时,眼前那个人影突然凭空消失了,而且是没有任何征兆的消失,几乎只是眨眼的一瞬。 “淑淑”树林里一阵树叶与矮枝摩擦的声音响起,少康师兄便已经冲到了那个人影消失的位置。 这个位置及其普通,没有什么显眼的标记,唯一与四周截然不同的就是正前方多了一个缺口,缺口下面便是一片密林。 少康师兄蹲在缺口处,仔细搜寻着那人影留下的足迹,可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地面上居然只有自己的脚印。 这一刻,少康师兄又愣住了,“难道是我产生了幻觉?” 心里是这么想,可是直觉却不太信服自己的这个措口,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人经过这里。 细雨洒落在少康师兄的衣襟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慢慢站起身来抖落了一下衣襟上的雨珠,然后又蹲下。 与先前不同的是,少康师兄这一此蹲下,他并没有用眼睛去搜查线索,而是微微闭上眼睛好像在回想什么。 这是洞察回溯术,就是利用地力的回溯反弹之际,感受这个地方短时间内所经历过的事,不过,这只是一种模糊的脑海成象,回溯出来的人永远是模糊不清的。 少康师兄是遁化修为,模糊成象甚至维持不会超过两秒。当然了,修为越高的人自然是成象时间越长。 以墨染上仙的九重天修为来计算,可成象半炷香的功夫,此法却有一些耗损灵力,因此修行之人却是很少用的。 恍惚间,少康师兄的脑海里,一个模糊的东西一闪而过,虽没有看清是怎样形状的一个东西,可他心里却有底了。至少可以证明此处先前确实有人经过,并非自己产生幻觉。 少康师兄缓缓睁开眼睛,用余光扫视着眼前的这个缺口,心里泛起一丝疑虑:“那人影莫非是进了密林?” 不过转念又一想,概率也不大,这密林的中央便是终南山的禁地“伏仙洞”。少康师兄判断此时必定是终南山弟子。 若是终南山弟子便都知:闯密林者如同闯禁地。 就在这时,少康师兄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直觉告诉他,此刻他的身后一定有人,虽然先前一声惊雷划过,大意之人必定会以为这是雷声造成的幻觉。 可少康师兄操劳这终南山事务这么多年,早就锻炼出了异于常人的直觉,因此此刻他并没有犹豫,而是直接来了一个猛然起身回转。 转过头的那一刻,少康师兄只是感觉胸口燃起一股灼热,他的眼皮都还没来得及眨一下,整个人便如一块巨石坠落般倒飞了出去。 只听得他的身后砰然传来一声脆响,两棵大树便被拦腰撞断,大树折断的背后便是那个通往密林的缺口。 噗! 少康师兄当场狂吐了一口鲜血,他眉头紧蹙,却是咳不出声来。 等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时,眼前却是什么也没有,可胸口的灼热感却是只增不减。 他的神经崩得紧紧的,目光入炬,死死盯着前方,脸颊一片晕红,宛如一个患了绝症的老人临死前最后的绝望。 凝视了许久,树林里除了微弱的雨声,仍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断定刚才偷袭他的人已经离开了此地。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此人的修为应该远在他之上,杀他可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可为什么只是暗中一击,然后就逃之夭夭了呢? …… 惊惑之余,少康师兄拖着受伤的身躯踉跄着走出了树林。 此时,雨彻底停了,雷声也不再聒噪,天空隐有闪电疾速划过。 少康师兄走出树林以后,便捂着胸口加快脚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烛光下,他轻轻掀起自己的胸袍,只见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团大大的淤青,那淤青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胸膛。 从淤青的形状可以看出,偷袭他的人是蓄力踹了他一脚,而且几乎是用了浑力的。 除了胸膛受伤,少康师兄明显还感觉后背也有一股灼热感,这便是他倒飞出去撞断大树留下的震伤。 他一边用烧酒擦拭着胸口的淤青,一边思索着偷袭之人会是谁? 首先,他唯一肯定的是此人一定是终南山弟子,这是从那人影走路不紧不慢的姿势可以看出的;其次便是此人的修为,既然远在他之上,这在终南山弟子中是屈指可数的。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些人都统统否决掉了,原因是这些人目前达不到这种神出鬼没的境界。 胸口的淤青在烧酒的滋润下,很快便恢复了些许血色,血污摊开的一刹那,少康师兄也明显感觉灼热感在慢慢消散。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外面已经没有了任何风吹草动,只剩下雨丝带来的阵阵寒意,还在不断地往房间里凑。 少康师兄还是没有任何头绪,不过,他打算这件事先不要惊动三纲。在接下来三天的时间里,所有的事情他都必须不动声色地暗察。 烧酒擦拭完毕,少康师兄便轻轻把烧酒的火芯吹灭,然后把那个装酒的白色颈瓶塞进桌下的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打算先睡上一觉,然后明天在开始追查此时。 就在他走到烛台下,正要吹灭烛火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还没等他开口,敲门的人便开口了,“少康师兄,你睡了吗?”从声音里可以判断出来人是微醺。 少康师兄愣了愣,然后轻声道:“哦,还没有呢!”说着便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要事吗?”少康师兄双手扶着门把疑惑地看着微醺。 微醺点了点头,“嗯,少康师兄,我有一些事情要给你说。” “哦?”少康师兄满脸疑惑,“那进来说!” 微醺坐定以后,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少康师兄,卫夏的事,我听说了!” “嘘”少康师兄冲它打了一个手势,然后继续说道:“这件事暂时不要泄露出去。” “为什么?”微醺一脸茫然。 少康师兄用余光扫视了一下窗外,然后轻声道:“卫夏不是主谋,那个魔界护法素戎也只是一个幌子!” “幕后还有黑手?” 微醺的神色明显警觉了起来,“公孙弘不是卫夏杀的?” “断然不是!”少康师兄用肯定的口吻说道:“卫夏只不过是幕后主谋的一颗棋子。” “棋子?”微醺更加茫然了。 “对!”少康师兄接着说道:“而且一旦那幕后主谋知道卫夏暴露了,那么卫夏就会变成一颗弃子,所以这件事万万不可声张。” “嗯!”微醺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道:“少康师兄,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呢,你也相信卫夏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不!”少康师兄摇了摇头,道:“论实力,十个卫夏也杀不了一个公孙弘。” “嗯,这一点我倒是忽略了。” 微醺又疑惑道:“可卫夏姐姐为什么宁愿自己会被处死,也不肯供出幕后主谋呢?” “不知道!”少康师兄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说道:“不过,可以断定的是,那个幕后主谋就是我终南山弟子,而且此刻就在终南山。” “终南山弟子?” 微醺倒不是质疑这个问题,只是出于本能反应做出了这个动作。她也刚入终南山不久,对于终南山的人员构造还不是特别熟悉,因此也不敢妄加猜想。 少康师兄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缕失望之色,叹息道:“师傅只给了我三天时间,要我揪出幕后主谋。” 微醺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无奈之色,然后问道:“少康师兄,那你有头绪了吗?打算从何查起?” “没有!”少康师兄伸手捂了一下受伤的胸口,然后一字一顿道:“走一步看一步!” 就目前而言,这件事确实是无从查起,既不能声张,又没有确切的目标,要想在整个终南山寻找一个暗箱操作的人,犹如大海捞针。 先不说每一届弟子参差不齐,就是上终南山投师之前,那些弟子的修炼路数也是五花八门,说到底这终南山就是一个大杂烩,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这些年,三纲基本上都在闭关,露面最多的就是每届招收新弟子的时候,其余的事情都是交给少康师兄管理。 因此,也许三纲没有发现这个弊端,少康师兄却是深有体会的。不过,终南山派自古以来也没有限制其他绝学的禁令,少康师兄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沉默了片刻,微醺突然感觉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少康师兄,正色道:“少康师兄,我有办法了!” “哦?” 少康师兄的眸子里泛出一缕疑惑,“什么办法?” 微醺一字一顿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嗯,好!”少康师兄突然恍然大悟,“那就将计就计!” 第七十五章 果真是你 微醺走后,少康师兄便拖着疲倦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烛台下,轻轻吹灭了那苦苦煎熬了半夜的烛火,然后摸黑走到榻前。 他轻轻下蹲的时候,背部发出了黄豆爆裂般的低鸣声,很显然,背部撞击大树时,肋骨发生了轻微的错位,他强忍着疼痛用手扳住臂膀,然后用力扭动一下身躯。 咔嚓! 一道骨头断裂之声在屋内响起,声音虽不是很大,却已经盖过了外面的风声。 “呃”他的脸形微微扭曲了一下,背部的疼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他没有用手去脱靴子,而是双脚相互协调着抹去厚重长靴,然后缓缓躺下。 对于一个遁化修为的人来说,这一点伤并算不了什么,顶多就是练剑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只要美美睡上一觉,第二天便又是生龙活虎。 这一夜,他睡得很熟,但是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睡梦中,少康师兄看到了一条小溪,一条很长很长又弯弯曲曲的小溪,流水哗哗淌过鹅卵石的时候,发出了悦耳的脆鸣声,那声音似杜鹃夜啼,沁人心脾。 小溪是是从一处山坳里流淌出来的,他站在山坳下,面前是一条弯弯曲曲,完全由鹅卵石铺垫而成的小径,小径两侧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巨石,巨石上却无端长出许多五颜六色的花朵,花朵上挂着一些红色的丝纶。 那些迎风飘飞的丝纶,似乎是为了举行某种庆典而特意准备的,可天色却十分的阴沉,若是没有那悦耳的水声作伴,定会让人心情压抑到极点。 小径一直蜿蜒向下,消失在一片雾气之中,看不到尽头。 少康师兄在迷迷糊糊之间沿着小径,向下一直走去,耳畔传来一些奇怪的呼声,似是有女子在喃喃细语。 走着走着,那些花朵上挂着的丝纶飘摇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像女子的发丝在风中舞动,可是周围并没有风。那丝纶扑打到他的鼻孔时,散发出看奇异的芳香。 不知走了多久,少康师兄耳畔的女子声音变得清晰,那是一种特别熟悉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到过,可具体是在哪儿听到过,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少康师兄的脑海里突然涌出巨大的惊恐,他听到了苏掩的呼喊,让他过去。 可他的脚好像是被粘住了,无法动弹,意识却是渐渐苏醒,他整个人都变得身不由己。 他又隐隐约约听到了公孙弘的喃喃细语。 他努力凑上耳朵去聆听公孙弘的话语,却根本听不清楚公孙弘到底在说些什么。 少康师兄的心里及其抵触,可是身体却又不会回避,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恍惚间,少康师兄又看到卫夏朝他迎面走来,不过奇怪的是卫夏居然是披头散发,她的半边面容彻底被长发遮住,露在外面的另外半边面容,看上去及其苍白。 卫夏靠近他时,并没有说话,而是冲他使了一个“跟我走”的眼神。 少康师兄便不由自主地跟在卫夏的身后,一直朝着小溪的尽头走去,穿过浓雾,小溪居然就消失不见了。 小溪消失的地方是,是一块极大的空地,卫夏就站在空地中央的一滩血迹前,那血迹还冒着热气,那热气很快弥漫开来,萦绕在卫夏的周身。 渐渐的,少康师兄只能看到一道修长的倩影,慢慢消失在一层浓到化不开的热气之中。 此时,少康师兄突然猛地想到,“刚才不是看到苏掩和公孙弘了吗?” 恍惚间,公孙弘俨然已经站在了卫夏身影消失的地方,然而苏掩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地面上蒸发的那滩血迹已经干涸,公孙弘就站在那干涸的灰烬上,他不断扭动着身躯,靴底与干涸的血渣摩擦发出了“呲呲”的声响。 可是公孙弘却始终背对着少康师兄,少康师兄快步上前几步,在距离公孙弘仅仅两步之遥的位置时,他愣住了。 此刻,少康师兄的脑海里升腾起一个念想,“不对,公孙弘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念想如晴天霹雳,直击他的心脏,让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愣怔间,公孙弘已然缓缓转过身来,少康师兄抬头的那一刻,他的血压瞬间飙升,彷佛心脏里的血液一下子就冲到了脸部。 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瞬间破开心房,传遍全身,只见公孙弘的脸部已经彻底溃烂,只剩下一个面部骨架,还有两只散发着血红光茫的眼珠子在转动。 就在这时,少康师兄顿感一阵天旋地转,刚才消失的小溪,也突然从公孙弘血腥的眼珠里激射而出,犹如疾风闪电突袭而来。 砰! 一道刺破苍穹般的声音在这空地上响起。 少康师兄低头一看,他的胸口直接被那激流来了一个对穿。 然而,他却没有一点疼痛感。 公孙弘的眼珠里,那水流依旧浩浩荡荡,奔腾不息而来,朝着少康师兄胸口的大洞里川流而过。 一瞬间,少康师兄突然惊醒过来。 汗水已然透湿了他的全身,他伸手摸了摸胸口,感觉没有什么异样,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一场噩梦。 此刻,一束接着一束的亮光已经破窗而入,少康师兄掀起帘子一看,天已经麻麻亮了。 一向早睡早起的他,此时却感觉浑身没劲儿,于是他又放下帘子躺了下去。 躺在榻上的他,已然没有了睡意,他回想起昨晚的梦,仍然心有余悸,感觉一切都跟真的一样。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榻顶上悬下的几串白珠,脑海里却尽是公孙弘那双闪着血光的眼珠,血与火交织的瞬间,胸口依旧一阵发闷。 就在这时,他再次把梦境串了起来,一个模糊的概念在他的脑海里翻云覆雨,他嘀咕道:“回魂诉。” 回魂诉! 这是死者与他与他生前信赖的人,念想共振产生的一种信息传递。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是冤死的话,那么他可以通过梦境潜意识的告诉信赖的人,杀害他的凶手是谁。 人死后,魂归冥界便很难在突破常道结界出来,因此只能等结界七天一个更新松弛时,悄悄释放自己的念想。 那些所谓的冤魂厉鬼,其实就是冥界常道松弛释放的怨气念想,当怨气堆积到一定程度时,也就成了人们眼中所谓的鬼。 少康师兄心里思忖道:“倘若这个梦境真的是回魂诉,那么卫夏便不是真凶,梦里的卫夏是在血渣里被蒸发的,消失的那一刻眸子里始终透露着一丝绝望。” “而梦境的始终除了公孙弘,却一直贯穿着一个容易被忽略的人:苏掩。 “苏掩?”想到这里,少康师兄猛地坐了起来。 他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倒是真把这个一直隐藏实力的人给忘了。由于苏掩经常一副纨绔子弟的形象,自然不会有人把凶手的帽子扣到他的头上。 少康师兄拂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自言自语道:“如果幕后主谋真的是他,那么此人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昨晚偷袭的人,莫非也是……?”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彻底打断了少康师兄的念想。 “谁啊?”少康师兄隔着帘子喊道。 “少康师兄,是我!”门外传进来一道音色压得极低的声音。 “微醺!”少康师兄赶忙起身穿戴好,走过去把门打开。 他的步伐又恢复了稳重,显然昨晚的伤已经彻底好了。 微醺看到他时,他的额头面颊上仍然有一些干涸的汗迹,那些没有规则的汗迹,如同一条条蜈蚣横七竖八地堆积满他的面门。 微醺看向他的眼眸,怔了怔,“少康师兄,你,你没事?” “哦,没事儿,进来!”少康师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微醺收回了目光,“不了,少康师兄,我是来告诉你,卫夏是叛徒且被监禁的消息我已经散播出去了。” “嗯!”少康师兄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监禁卫夏的水牢,布置得怎么样了?” “都已妥当!” 微醺轻声道:“我已经同看守水牢的各位师兄们,在水牢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现在就等那幕后主谋得知消息后,闯水牢了。” “好!那你先过去,我随后便到。”少康师兄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微醺有些犹豫了,少康师兄疑惑地看向她,“还有什么事吗?” 微醺愣了愣,随即又问道:“可是,少康师兄,那幕后主谋真的会中计吗?” “一定会!”少康师兄肯定道:“他还没有达到杀死子衿的目的,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一定会铤而走险,杀人灭口。” 话音刚落,易生殿南侧方向突然传来一道号角声。 “是水牢!”少康师兄的眸子里泛出一缕惊恐,“凶手落网了?走,快去看看!” 说罢,俩人便火急火燎地朝着水牢赶去。 …… 水牢外的空地上,一张金光闪闪的大网里,一个男子正在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挣脱束缚。 金色大网四周,看守水牢的终南山弟子们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少康师兄走在微醺的前面,率先挤进人群,看清金色大网里的人的真面容时,他的心里猛颤了一下,“果真是你!” 随后,微醺也赶了过来,挤进人群看了一眼大网里的人。 那一刹,她彻底惊呆了,“怎么会是你?” “苏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微醺节节后退,神情开始变得有些恍惚了。 第七十六章 退无可退 金色大网愈发收缩得厉害了,苏掩的脸形开始变得扭曲,透过金蚕丝交织的密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整个身体微微的变形。 这大网是由无极界特有的金蚕丝编制而成,金蚕乃天地初开之时,混沌之灵与菩提树孕育的产物,由于长年吸收日月精华,导致其吐出的金丝韧性具备天道运行的雄健。 只见苏掩越是挣扎,那散发着金光的大网就越勒得紧。苏掩疼得直在地上翻滚,地面留下道道似铁爪勾过的裂痕,及其醒目。 一旁的微醺满脸狰狞,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上次俩人去蓬莱仙山回来之后,微醺对他刚好稍有好感。 而在这之前,微醺一直认为这个纨绔子弟,就是一个普通的讨厌鬼,总的来说,苏掩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一个脸皮极厚,只会耍酷的纨绔子弟。 他怎么可能是幕后主谋呢? 就算他之前是隐藏了一些实力,可是站在一个心高气傲的纨绔子弟角度来看,偶尔的装傻充愣也是完全符合常规的。 至于非要把他与幕后主谋,这种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深不可测的人混为一谈,那基本上是天方夜谭的事。 而此刻,落网之人就是这个纨绔子弟,这不免有点儿让人大跌眼镜! 众人惊讶之余,苏掩却越发挣扎得厉害了,翻滚间,地面腾起阵阵尘沙,迷得人睁不开眼睛。可是,他却没有发出一声声响,只是能看到他脸上的痛苦之色。 一旁的少康师兄沉声道:“你束手就擒,不用挣扎了,这是金蚕网,你今天逃不了的。” 苏掩却是不理会,反而挣扎得更猛烈了,那金蚕网被他崩得忽大忽小,忽放忽收。好像随时会炸裂的样子。 见此状况,少康师兄同周围的终南山弟子们开始有点慌神了。 就在这时,众人似乎听到了一道丝线被崩碎的“呲呲”声。声响越来越大,有一种山崩地裂的仓促感。 少康师兄见情况不妙,慌忙冲周围的人喊道:“摆阵,压制住!” 语落,四周的弟子们同时腾跃而起,围成一个圆形悬在大网的上空,手掌交错间,一道道红光如闪电般自众人的掌心发出,然后射向地面上翻滚的金网。 红光在触碰到那金网时,金网似被胶水黏合一般,开始慢慢收缩下沉,越勒越紧。 此时,苏掩开始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声音极大,穿透力极强,似乎要把水牢外的山体震塌。 这水牢是有个露天的,水牢里的水是一种看上去黑得像墨汁一样,浓得化不开的粘稠物质,肉眼看上去晃晃悠悠的。 水牢的四周是陡峭的山峰,山峰之上只有枯松,枯松就长在石缝凸起之处,看上去及其巍峨壮观,水牢的空地上只有正前方有一个缺口。 当金网彻底收缩到贴紧苏掩的身体,不再伸缩时,悬在上空摆阵的众人,忽然感觉有一股强大的气体在顽强抵抗,无论他们如何用力,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一旁的微醺也明显感觉到,身体似漂浮而起,慢慢被那无形的气体抬起。 少康师兄见状,立即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微醺前面。 啊! 就在这时,一道暴喝之声在这场中响起。 砰! 紧接着,又是一道穿云裂石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苏掩应声飞出,一把不断变大的扇子悬在他的脚底,疾速滑跃而上。 只听得砰然一声脆响,悬在上空的众弟子便如天女散花般四散坠落。地面上又是一阵雾气腾起,所有人便重重砸在了地上。 苏掩趁机悬着扇子冲上云天,水牢上空的结界被他脚底下的扇子直接刺破。 只是眨眼的瞬间,天空便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一眨眼,那黑点便消失不见了。 苏掩逃走了! 少康师兄一脸茫然,不可置信地望着天空。微醺则是还没有从惊恐中走出。 坠落在地上的众弟子们发出了阵阵痛苦的呻吟! …… …… 九霄元鼎内。 子衿经过半月的折腾,已经突破了格物,致知层级。 今天是严格意义上的无上绝蔻层级修炼,只要顺利突破无上绝蔻,下一个层级就是终点九重天。 子衿看着眼前似一层绿色薄膜的结界,神情陷入了恍惚,他显然有些犹豫了,脚下似乎被什么粘住了,迟迟不肯跨越眼前的这道结界。 结界外就是无上绝蔻层级的空间,只要他此刻迈出脚步,三天以后,他便是无上绝蔻修为的人。 一旁的寻觅也是苦苦劝他,不要在往前了,寻觅虽不能准确感知问题出在哪里,可是直觉告诉她,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就在子衿无法抉择之际,他的头顶上空传来了常仙子的声音,“怎么,你要前功尽弃吗?” 声音沉郁而有力,似乎要把这九霄元鼎震碎! 子衿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使劲地摇晃着脑袋,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感到烦躁极了。 就在这时,他的头顶又传来常仙子的声音,“喂,小子,你还在犹豫什么?” 子衿愣了愣,“仙子,我怎么感觉我的肚子快要炸裂了?” “哦?” 常仙子疑惑道:“你是不是感觉体内有两股不同的气流在乱窜?” “是啊!”子衿沉声道:“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而且修炼的层级越高,那两股气流越强,好像外丹田要崩碎了!” “外丹田?”常仙子的声音明显微弱了许多。 人体的丹田分为两层,即内丹田和外丹田,然而它们的位置却截然相反,内丹田在外丹田之外。 内丹田是一层浑浊气体凝聚而成,外丹田则是附着在内丹田的另一股气体。外丹田主气,内丹田主皮。相互协调运作则为人体提供行动的力。 子衿所说的外丹田受损,就是在内的凝聚气体,也就是说,那两股强大的气体已经侵入了他的丹田内部,与外丹田的凝聚气体发生了碰撞。 常仙子顿了一下,然而冷冷道:“那就是你体内的寒尸血冥和补天石觉醒了!这可不是好兆头啊,如果你不尽快突破九重天的话,很有可能变成煞血奴。” “煞血奴?”子衿听得一头雾水。 常仙子又接着说道:“时间不多了,现在外面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师傅师兄们都无暇顾及到你,是进是退,你自己看着办!” 子衿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提起衣襟擦了擦,“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这个,你不必要知道,也不用考虑,你现在要思考的问题是,进或是退!”常仙子明显失去了耐性。 “可是,仙子,我……。”子衿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无奈。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寻觅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常仙子封住了嘴。 沉默了片刻之后,常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唉,说,你还有什么疑虑,今天我就破例一次,勉强回答你一个你最想知道问题。” “真的?”子衿的心里升腾起一丝希望,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 “嗯,说!”常仙子又提醒道:“不过,你只有问一个问题的机会,想好了再问,其他的问题,我便不再回答你!” 子衿想了想,然后开口问道:“为什么我的体内会有寒尸血冥和补天石?” “呃,这个嘛……。”常仙子有些犹豫了。 到也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她根本不知道,子衿的身份完全被补天石的灵力掩盖了,在常仙子的通判典里确实是无从查起。 良久,常仙子才冷冷道:“这个我确实无法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是寒尸血冥和补天石。” 闻言,子衿明显有些失望,他低头沉声道:“请仙子示下!” 常仙子叹了一口气,道:“寒尸血冥是一种剧毒戾气,中了此戾气的人不但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而且成年以后还会被戾气控制,从而丧失心智变成妖邪。” “变成妖邪?”子衿一脸疑惑。 “对!”常仙子继续说道:“至于补天石嘛,它是六界都争得头破血流的上古神器,此神器威力巨大,可惜被封印了,不过,这补天石一旦解除封印,拥有之人便能获得无穷无尽的能量。” 说到这里,常仙子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了。 没等子衿开口,常仙子便又继续说道:“不过,你现在不用担心自己会变成妖邪了,因为这一正一邪的力量,刚好维持了你体内的平衡,你还算是幸运的,因祸得福!” 子衿哦了一声,他还是感觉一头雾水,只是大概性的知道了一些之前不理解的信息。 就在这时,常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间不多了,你自己看着办,我在伏仙洞等你!” 语落,那声音似是飘走了,虽拖得很长很长,子衿却能明显感觉到常仙子已经离开了这九霄元鼎。 原地,子衿愣了愣,随后看向肩上的寻觅,冷笑道:“我还有退路吗?不进怎么办?” 说着,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无上绝蔻的空间层,随后,另一只脚也踏了进去。 双脚并行时,他反而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连日以来的压抑,已经让他对这种感觉产生了依赖。 进入到无上绝蔻空间层,映入眼帘的却是无数难以捉摸的彩色气体,而那气体汇聚之处彷佛形成了一道道模糊的幕布。 那幕布好像在蠕动,看上去特别的虚幻。 子衿凝视了很久,只觉得眸子里有无数烈焰在燃烧。他再次看向寻觅,脑海里闪过一丝念想,“退无可退,那就只能硬着头皮撞得头破血流咯!” 随后,他便义无反顾地往前踏去,脚步的声音特别清脆。 第七十七章 大雨又至 苏掩逃走的消息是傍晚才传到三纲那里的,三纲为之震撼,立即召来了少康师兄到易生殿商量对策。 他们能接受幕后主谋是苏掩这个事实,可唯独不能容忍的是,一个新弟子竟然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挣脱金蚕网打破结界,逃之夭夭。 这事要是传出去,那这终南山百年声誉可能就要毁于一旦,让大名鼎鼎的终南山三纲颜面何存? 少康师兄接到通知以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进了易生殿,他倒也不是害怕师傅责备他,而是他觉得做为大师兄,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没脸见师傅。 少康师兄一直都是一个厚道,精明能干之人,这几年把终南山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这次,他竟然失手了,而且失得离谱! 易生殿内,此时虽只是傍晚,值守的弟子却早已点燃了烛火,烛光倒映在地面上,折射到每一个角落,把大殿照得通亮。 少康师兄走到三纲身后,扑通一声跪下,似是忏悔地诉道:“师傅,弟子辜负了您的栽培,这事没能处理妥当,弟子恳请师傅责罚。” 他没有抬头,也不敢直面三纲,进门的时候,他看到三纲的背影,宛如是一道坚硬的墙壁矗立在这大殿之上。 闻言,三纲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刚才他们还商量着,这事要好好惩罚一下少康师兄,要是赏罚不明,这终南山可就越来越没规矩了。 顿了顿,笔云上仙首先转过身来,扶起少康师兄,语重心长地安慰道:“少康啊,这事也不能赖你,魔界妖人诡计多端,偶尔的疏忽也是情有可原的。” 笔云上仙虽是三纲中,资历辈分最小的,可一直都是和事老的身份,在各种矛盾的场面,他总能轻易化解各种尴尬。 “师叔,我……。”少康师兄还是感到很惭愧,他虽已起身,却还是不敢直视三纲。 这时,墨染上仙也转过了身,他拍了拍少康师兄的肩,“少康啊,这件事不要传出去,一定要严厉约束其他弟子,慎言慎行。” 说到这里,墨染上仙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道:“这不仅关系到终南山的百年声望,更有甚者还会牵扯到一些实力对咱们终南山派的觊觎。” 少康师兄这才慢慢抬起头,“师傅放心,弟子已经吩咐下去,让知情的弟子严守机密。” 三纲默然,少康师兄继续问道:“可是,师傅,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呀?” 墨染上仙再次看向少康师兄,“这件事我同你的师叔们已经商量过了,首先派人去商洛城打探一下消息,苏掩是魔界派来的奸细,那么他父亲作为城主,岂能不知情?” 少康师兄的眸子里泛起一缕疑惑,“师傅的意思是,可能整个商洛城都已经成了魔界妖人的爪牙?” 一旁的纸梦上仙突然道:“很有可能,不过目前也没有可靠的证据,还不能轻易下定结论。” 商洛城作为人界大周朝的重镇,地理位置极其险要,它就像一个咽喉要道,通过它可直捣大周朝的内脏。 而大周朝又是人界实际的主宰,大周朝四面八方虽步伐其它诸国,可实力却是无法同大周朝比肩,明面上都是臣服于大周朝的。 因此只要控制了大周朝,也就相当于节制了人界诸国,到那时,魔界的势力范围也就扩大到了人界,这对于六界势力平衡来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少康师兄也是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的,因此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难有的惊恐。 墨染上仙赞同道:“嗯,所以我们还是先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铲除这颗毒瘤,让那归墟老儿无机可乘。” 少康师兄点了点头,“嗯,那就请师傅就派弟子去,弟子一定会谨慎行事的。” 墨染上去却是摇了摇头,“不,这件事还是派其他人去,终南山大小事物离不开你打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们终南山派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魔界妖人心狠手辣,此去定是凶多吉少,墨染上仙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为了保护少康师兄。三纲对少康师兄一直抱有很大期望。 而三纲却又不能亲自前往,堂堂终南山三纲,公然插手外界事物,还打算灭人界一个小城,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无疑是给你魔界妖人一个维护六界平衡,伺机铲除终南山派的借口。 可一旦终南山派倒下了,也就意味着无极界倒下了,六界势力就会严重失衡。 到那时,魔界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扩充势力,从而危及六界安危。 少康师兄当然知道师傅是为了保护他,可他从来就不畏惧生死,为了终南山派乃至是整个六界他都是万死不辞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少康师兄喟然道:“师傅,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担次重任了,你就让……” 少康师兄话还没说完,墨染上仙便打断了他,“好了,这件事为师自有安排,你就别掺和了。” 墨染上仙语气和脸色特别的坚定,少康师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场面一度陷入了沉寂。 片刻之后,少康师兄突然道:“那子衿师弟的事情应该怎么呢?既然已经知道了真凶,是不是应该立即释放他?” 墨染上仙摆了摆手,“不急,他现在身份特殊,魔界妖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把他关在伏仙洞反而是安全的,还是等商洛城的事有着落了在说。” 墨染上仙虽然同扶风云塘交情不深,但不管怎么说子衿也是他的徒弟,保护子衿的安全也是在维护终南山的颜面。 六界之人,多半是为了颜面而存活,一切德高望重,其实都是建立在颜面之上的。 “嗯。”少康师兄随即又问道:“那,卫夏怎么办呢?” “终身监禁。” 墨染上仙冷冷道:“她也是魔界派来的奸细,虽不是主谋,可也罪孽深重,让她好好忏悔!” “哦!”少康师兄又问道:“那派谁去商洛城打探消息,师傅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了吗?要不要弟子代为传达?” “不用了,我已经安排妥当,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墨染上仙随即吩咐道:“少康啊,公孙衍那里你去同他好好沟通一下,就说等抓到苏掩以后,为师会给他一个合理交代的。” 说着便朝少康师兄挥了一下手,示意他退下。 少康师兄拱手道:“是,弟子这就下去办。” 语落,便转身走出易生殿,然后朝着落花流水殿扬长而去。 原地,三纲望着少康师兄远去的背影,心里叹息道:“看来六界又要有大事发生啊!” 从魔界的这些暗箱操作来看,归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路上,少康师兄还在思考着如何同公孙衍解释,连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太过混乱,他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绪。 思忖间,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公孙衍的房间外。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终于还是叩响了房门。 不一会,那透露着一丝悲凉气息的房门缓缓打开。然而,开门的却是微醺。 “微醺!”少康师兄愣了愣,然后问道:“事情你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微醺点了点头,脸上无精打采,嘴角微微上扬,慢慢吐出了两个字,“说了。” “哦?”少康师兄的脸上露出了一缕疑惑之色,“他,怎么样了?” “老样子!”微醺走出房间,把门轻轻关上,然后道:“他现在情绪还是很不稳定,让他一个人静静,过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 说着,俩人便走出了院落。 路上,微醺又问道:“少康师兄,苏掩的事情,三纲打算怎么处理啊?” 少康师兄停下了脚步,微醺也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俩人对视一眼,少康师兄缓缓道:“师傅已经派人去商洛城查了,贸然去抓人的话,可能会出乱子。” “嗯。”微醺点了点头,她也明白少康师兄的意思。 少康师兄接着说道:“子衿目前的处境很危险,师傅说暂且让他在伏仙洞里待着,那里相对安全。” 微醺沉默不语,少康师兄拍了一下她的肩,“哦,对了,你这段时间还是要去跟师兄弟们好好练剑的,有空的话就多来看望一下公孙衍。” 语落,没等微醺回答,少康师兄便朝着禁地外那片树林走去。 他打算再去看看,那天晚上偷袭他的人还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他虽然已经想到了那个人就是苏掩,可是他还是感到很吃惊,这个人真的太强,连自己都招架不住。 原地,微醺犹豫了片刻,然后走到院落外的一个护栏处。她趴在护栏上俯视着护栏外的万丈深渊,心里五味杂陈。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足以震碎她的三观,说到底,她还只是一个刚初出茅庐的女孩子,涉世不深,自然有些手足无措。 起初一起拼进来的六个弟子,出了两个叛徒,而且那个叛徒主谋名义上还算是她的未婚夫。她现在心里很抵触这个世界,无法真正融入。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终南山没届新弟子中,都会出这样的人,由于终南山招收弟子的范围比较广,而且数量少,因此龙蛇混杂是比较正常的事。 “六”是终南山的开派吉数,因此没届只招收六名新弟子,这看似有些荒唐,但却是历代掌门人的信仰。 …… 这天夜里,终南山又下起了倾盆大雨,这次的大雨是毫无预兆的,不闻雷声,也目不及闪电,大雨便悄然而至。 微醺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忽然窗子就发出了吱吱的响声,随后便是一阵冷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然后下意识地走过去关窗子。 她刚走到纱窗时,眼前唰的一下就划过一道身影,那身影的速度极快,几乎只是眨眼的瞬间,那道身影就跳出了院墙。 砰! 一道声音突然自院墙外响起,声音不大,却已经盖过了雨声。 微醺的眼皮微颤了两下,随后便追了出去。 第七十八章 扫地婆婆 雨夜,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朝着院墙外的树林里跑去,前者与后者相隔不过十来丈的距离。 脚步轻盈,雨花四溅,地面刚被踏出的浅痕,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又恢复原状。 两道身影快速掠过树林携带的疾风,把树叶与矮枝刮得沙沙作响。雨势越来越大,前面的身影却明显慢了下来。 终于,在一片空地上,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驻足间,地面明显被那厚重的身躯压出无数条裂痕,一股无形气场瞬间弥漫开来。 微醺见那身影停了下来,便一个凌空飞跃至那身影前,挥剑直指那身影,冷声道:“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引出来?” 她说话时眼睛并没有直视那身影,而是侧身斜视,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清那身影的轮廓,那身影高挑端庄,低头沉默不语。 雨水刺啦刺啦地打在微醺的剑身上,发出清脆的低鸣声,她的全身也湿透了,额头上的雨水顺着两颊汇聚成流,漱漱地往下淌。 对峙了许久,那身影还是毫无动静,微醺有些不耐烦了,“快说,你究竟是谁,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便平地而起,直刺了过去,手里的长剑与身体完美协调成一条直线,顺着雨丝朝那身影划了过去。 那身影却依旧岿然不动,剑尖很快便刺中了那人的胸膛。 铛! 一道金铁交戈之声在空地上响起。声音特别的刺耳,与哗哗的雨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刺耳的声音响起之时,微醺忽然感觉耳边呼啸而过一阵冷风,随后她便倒飞了出去。 她的脚尖落地的一刹那,身上的劲力依旧未减半分,踉跄了几下,滑行了数米方才止住退势,地面也被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 脚下泥泞四溅,溅起的泥水很快坠落下去,落到草叶上瞬间压弯了周围的草叶。 然而,那身影依旧似一道坚硬的墙壁,巍然不动。 微醺快速调整将要倾倒的身形,在看向那身影时,她的脑海中划过一道灵光,“此人身形为何如此熟悉?” 那身影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提脚正要离开之时,微醺突然喊道:“站住,你是苏掩,对不对?” 此话一出,那身影却是愣住了,没有再往前迈步,而是轻轻放下了刚要踏出的脚步。 不过,那人却始终背对着她,呼吸也是不紧不慢,给人一种内心毫无波澜的镇定。 微醺再次挥剑厉声道:“怎么,敢做不敢当?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 沉默了片刻,那身影才缓缓开口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 没错,此人正是苏掩!虽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从他特有的拖音中,微醺还是勉强能听出。 此时,微醺的内心一阵翻云覆雨,如此刻的雨夜一般,她抖了一下肩上的雨水,或许是颤抖,沉声道:“你还有脸来看我?” 苏掩似是更咽了一下,“知道,以后不会再来了。” 说着,便转过了身,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微醺,夜幕太黑,双方都看不起对方的脸。 微醺把剑抬高,透过雨幕直指苏掩面门,“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为什么!”苏掩话音刚落,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事实上,他只说了一个“不”字,至于“为什么”三个字,微醺似乎感觉是苏掩消失后,从远处凌空袭来的。雨点在慢慢变小,从声音里可以判断出,大雨甚至已经在向终南山以外的远处飘去。 原地,微醺呆愣了许久,然后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房间。 此刻,她感觉内心的夜雨好似越下越大,大雨倾盆,足足下了一夜。 …… 次日正午,微醺还在沉睡,煎熬了一夜,此刻的她却是睡意正浓。 门外已经日上三竿了,在大雨了浸泡了一夜的白昼,此时迸发出了强劲的生命力,地面上的积水很快被灼成一片阴影。 阴影干涸之后,留下一滩滩泥渍,微风轻轻袭来,那泥渍便粉身碎骨,散落一地。 唰! 一道道地面摩擦之声在门外的院落里响起。 声音越来越靠近房门,尚在睡梦中的微醺突然惊醒,或许是太过于敏感的缘故,一切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警觉。 她没有多想,便掀开帘子穿靴下地,然后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一看,目及之处却是什么也没有。 只是耀眼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伸手挡在额头,眯眼走出了门外。 她走到院落里,从左到右扫视了一周后,方才看到一个年迈的老婆婆正在打扫她的院落。 那老婆婆抬头看见她便冲她点了点头,面露慈祥之色,微醺顿感一股暖流袭遍全身。 她微笑着走了过去,老婆婆看到她走过来也停下了扫帚,似是歉意地笑道:“姑娘,不好意思啊,打搅你睡觉了!” 微醺这才看清那老婆婆的面容,老婆婆虽头发花白,似是暮年之垂,可脸颊上却没有一丝皱纹,还颇有几分姿色。 微醺看得有些出神了,那老婆婆便一手扶着扫帚,一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哎,姑娘,你怎么啦?” 声音清脆,似是黄鹂鸣翠柳,又似是空谷小溪撞击石板。完全听不出是暮年之人的嗓音。 微醺这才恍过神来,“哦,老婆婆,你,你一直都是打扫这院子的吗?” “是啊,我每天这个时候都来打扫的呀!我还经常看见你从这儿匆匆忙忙的进出呢。”老婆婆一脸茫然。 微醺挠了挠手背,“啊,我咋没印象呢?”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 老婆婆却是笑道:“可能是你平时太忙了,没有注意到!再说了,我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又不是什么靓丽的风景线,也不会引起你们年轻人的注意呀!” 老婆婆说话除了声音清脆以外,最大的特征就是自然,一种纯天然的自然。 微醺有些窘迫了,“可,可能是,我平时都太忙,这个点也没怎么回房间,就没太注意到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的内心还是有些偏向于之前没有见过这个老婆婆的。之前这个点她也回来过,虽来去匆匆却也不至于忽略这么一大个活人? 老婆婆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她。 微醺疑惑道:“那,老,婆,婆,你在这打扫了多久了呀?”叫面前这个如此俊俏的人老婆婆,微醺心里确实是有些忐忑的。 以面容和声音来论,面前之人起码与自己年龄不相上下呀! 老婆婆似乎是看出了微醺的心思,她微微一笑,“有些年头了,老生也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当年犯了错,被关进水牢,改过自新被三纲宽恕以后,便一种在这里打扫院子了。” 她说得极其淡然,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个普通的故事,而且故事好像跟自己关系不大。 微醺有些诧异了,这让她想到了卫夏,不禁脱口而出,“想必卫夏以后也是这样的?” 声音虽然极低,但老婆婆还是听清楚了的,随即便疑惑道:“卫夏?什么卫夏呀?” “哦,没什么,没什么。”微醺有些惶恐,“我是说,老婆婆你犯了什么错呀?为什么会被关进水牢?”她压低了声音,“还,还有,我怎么感觉你很年轻啊?” “哦!”老婆婆哈哈一笑,坦然道:“我啊,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懂事偷练了一些本派的秘术,被三纲知晓以后就打进水牢咯!” 说到这里,她神情有些严肃了,“我也不年轻啦,你看我这头发都全白了呢!” 说着,还撩拨了一下自己花白的头发,似是有些悲伤。 微醺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有些唐突,随即便岔开了话题,“那,请问老婆婆,是不是在这犯了什么错,只要是悔改以后,都可以既往不咎呢?” “那要看什么事咯。”老婆婆直言道:“只要不是勾结魔界妖人的大罪,改过自新就都可以得到三纲的宽恕。” 微醺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她心里想,“那苏掩和卫夏估计是永远不能被宽恕了?” 六界之中,以魔界和妖界最为邪恶,妖界被封印,可魔界依旧是邪恶妖人的代表,作为名门正派与魔界划清界限,自然是情有可原的。 微醺看向老婆婆,突然道:“对了,老婆婆,你知道怎样才可以进入伏仙洞吗?” “进不去,那伏仙洞是禁地,没有三纲的允许,谁也进不去的。”老婆婆连连摇头,“况且那伏仙洞有十大剑侍把守呢。” “哦!”微醺此时心里想的是子衿,他都被关进去快一个月了,虽洗清了嫌疑,却还是不能重见天日。 过几天便是中秋节了,阖家团圆之人,在这终南山子衿,少康师兄等人无疑就是他的家人。现在这事闹腾得。 这次的中秋或许就是一个寂寞的中秋! 微醺不禁暗自嘲讽道:“这就是修行吗?摒弃一切杂念,包括‘情’?” 老婆婆突然问道:“你要去扶仙洞干嘛?” 微醺愣了愣,“我一个朋友被关进去了,我想去看看他。” “朋友?” 老婆婆有些诧异道:“什么样的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微醺正色道:“哦,不对,是两个朋友,两个都很重要的朋友。” 另一个朋友自然指的是寻觅! 语落,微醺有些不悦了。除了子衿,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寻觅了,那个同她的家君出生入死的虫子,到底还是她在终南山的“亲人”。 老婆婆愣怔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双手杵着扫帚,“不过,你要真想见你那两个朋友一面,到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微醺突然猛地抬起头。 “中秋!”老婆婆直言道:“过几天便是中秋节,当天晚上三纲会撤回十大剑侍参加宴会,那时扶仙洞便没有了把守。” “真的!”微醺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到时候,我就可以浑水摸鱼,天天溜进去咯。” 老婆婆却又突然道:“那可不一定,洞口还有结界呢,不是谁都能进的!” “那可怎么办呀?”微醺又陷入了迷茫。 第七十九章 火人 “这……”老婆婆有些犹豫了,她并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低头瞥了一眼四周,然后继续扫地。 “唰唰”清脆刺耳的扫帚与地面摩擦声响彻整个院落。这声音的穿透力极强,似是扫帚上挂满了铁钩,而且那铁钩应该是纯正的陨铁打造,否则断然没有那么强大的劲力。 微醺也感到很纳闷,自己在这住了这么久,却是好像真的没有听到过如此奇妙的声音,这声波久久地回旋在她的脑海里,让她顿时心生烦闷。 她闭目塞听,只是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她双手抱着脑袋,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却突然倒了下去。 在最后的记忆里,她眯着眼睛看向那个扫地的老婆婆时,似乎看到的是一个虚晃的人影,刚好能装下瞳孔,不是特别醒目。 微醺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她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夕阳透过纱窗折射在她的脸颊上,晕红一片。 而一旁,少康师兄坐在她的床沿上,闭目养神。 她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褶皱的被角便抽了回去,少康师兄缓缓睁开双眼,凝视道:“你终于醒啦?” 微醺心里一怔,疑惑道:“我不是在院子里吗?老婆婆呢?” “什么老婆婆啊?”少康师兄一脸茫然道:“今天正午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你晕倒在了院子里,就把你抱回了房间。” “啊?”微醺略显尴尬,嗫嚅道:“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少康师兄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道:“也没有发烧呀,你怎么会突然晕倒在院子里呢?” “嗐!”微醺不自觉地回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娇羞,“可能是我最近太疲惫了,就有点儿精神恍惚了!” “哦!”少康师兄似乎也意识到了微醺的窘迫,赶忙伸回了手,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叮嘱道:“那你注意休息,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 “哎!”微醺叫住了他,“少康师兄,我,还有事儿想跟你打听一下。”她的眼神并没有直视少康师兄的眼睛,而是顺势往下一瞥,一副极不自然的样子。 少康师兄微微一笑,“瞧你,说话都变得生分了,我可是你师兄呀!”说着便看向了她,“说,什么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微醺愣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少康师兄,我就是想问一下你,过两天就是中秋了,咱们终南山是不是特别热闹呀?” 少康师兄回答道:“其实也不是特别热闹,只是正午祭祀完祖师爷以后,晚上在易生殿有一场宴会。到时候所有终南山弟子都要参加的,我还打算过两天在跟你们说呢!” “啊?”微醺有些惶恐道:“所有人都必须到啊?”说着脸色就沉了下去,“那缺席会怎么样啊?” “是啊!”少康师兄正色道:“缺席的话那要看是什么事了,情有可原的话三纲自然是不会追究的。” 微醺哦了一声,心里却好像在想着什么,想得很入神。 少康师兄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她,“你,你不会要缺席?你可是新弟子哎,三纲那边很重视新弟子的礼仪培养。” “哦,不会不会。”微醺随即表示道:“我这个人就是特别喜欢凑热闹,从小热闹惯了,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不会缺席的。” 其实,此刻微醺心里想的是,“当然会缺席了,没有子衿大哥和寻觅的中秋是不完美的。” 至于缺席的借口,她想的是,“那天大概,也许是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可能是着了凉,脑袋欲裂,实在无法动弹。” “嗯,那就好!”少康师兄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语落,少康师兄轻轻起身,拍了一下褶皱的衣角,便往外走去。他刚走到桌子那个位置时,微醺突然又叫住了他。 少康师兄戛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疑惑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还有最后一小件事情。”微醺似是有些歉意道:“最后打扰少康师兄一个问题。” 少康师兄冲她笑笑,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微醺侧起身问道:“请问少康师兄,打扫这个院子的那个老婆婆,是不是之前也犯过错呀?” “老婆婆?” 少康师兄有些茫然,“什么老婆婆呀?打扫这院子的不一直都是厨房的高狸师弟吗?” “哦,是啊,你瞧我,睡了一觉都睡糊涂了。”微醺拍了拍脑袋,歉意道:“少康师兄,那你回去早点休息!” “嗯”少康师兄微微一笑,随后便走出门外,回头轻轻掩上门,然后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微醺则起身下床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沉睡了一天,她实在口渴难耐,刚才少康师兄在这,她才强忍了下来。 她知道少康师兄是个厚道人,对所有师兄弟们都是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跟少康师兄好像永远都隔着一道客套的大门。 喝完茶的微醺瘫坐在桌前,她陷入了沉思,“这,没有老婆婆,那就说明自己可能是做了一个梦,可做梦干嘛会晕倒在院子里呢?” 因此,她更倾向于,那老婆婆是故意来给她指点迷津的。至于,老婆婆的真实身份,对她是好是坏?她已经我从顾忌了。 “先想办法见到子衿大哥和寻觅再说!”她甜甜一笑,然后起身爬回了床榻。 苏掩的事,她现在不想再去想,这几天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感觉大脑快透支了。 此刻,她只想躺下做一个好梦,一个关于子衿大哥和寻觅的好梦。她已经记不清是多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窗外,月色睡去,她也慢慢睡去。 …… …… 两天后的正午,中秋。 终南山祠堂外,披红挂彩,通往祠堂正门的主干道两侧摆满了很多金鼓,每个金鼓下站在一个膀大腰圆的终南山外门弟子。 终南山的弟子分为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 这内门弟子自然就是常伴在三纲身边,一般修行资质较好,慧根先天各方面都比较出色的。 至于这外门弟子嘛,到也不是说散布在终南山以外的弟子,而是指山门以外,把守各个进出口要塞的弟子。 一定意义上,终南山弟子若不是三纲吩咐了重要的事情,非下山不可,是不允许离开终南山半步的。这也就导致了终南山的神秘不为外界人所知晓。 六界中唯一的常识就是,终南山派乃是无极界的门面,终南山三纲是除魔卫道的上仙。其他的就好像是一个永远也化不开的谜团。 今日正值中秋,外门弟子也全部召回,自然就是为了祭拜终南山祖师爷。 随着一声声沉郁的鼓声响起,三纲便在少康师兄的陪同下,踏着红绸慢慢朝祠堂内走去。 …… 这边,微醺称病告假没有去参加,少康师兄派人来催促了好几次,都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刚服下药需要静养。 她就是在等待晚上宴会时,趁看守伏仙洞的十大剑侍被召回,然后伺机溜进去看看子衿和寻觅。 至于能不能打开洞口的结界,她心里也没有底,那扫地的老婆婆也没有交代清楚,她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看看。 此刻,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忙活了起来,她一边想子衿和寻觅平日里爱吃什么,一边往饭筐里放什么,可忙活了半天,她总是觉得好像又少了点什么东西。 于是,她又悄悄地跑去厨房里偷…… 终于熬到了晚上,她一个人提着竹筐,打着灯笼悄悄咪咪地朝伏仙洞赶去。 中秋的月亮格外的圆,格外的透亮,柔柔的月光一泻千里,把整个终南山照得如同白昼。 微醺刚走到禁地边缘时,甚是觉得光照太强,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她干脆吹灭了灯笼,就着月光独自踏进了禁地的树林。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微醺凭着白天探路的直觉,终于是摸到了伏仙洞外的空地上。 她欣喜若狂地加快了脚步,可是没走几步她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侧身一跃,躲到了一个岩石旁。 怎么回事? 十大剑侍居然还守在洞口? 她的心里一阵慌乱,好像有无数小鹿在乱撞。 她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嘀咕道:“难道是看错啦?”于是,她便放下手里的竹筐悄悄探头望去。 这一探,她终于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这十大剑侍还真在!这可怎么办呀?”她的心里焦急万分,“这可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呀,错过了,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 伏仙洞内,常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小子,终于突破九重天了,我的绝世魔王就要出世啦!” 声音中透露着些许诡异,让人听了顿时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常仙子话音刚落地,洞内突然传出“砰”的一声脆响。 似闷雷炸响,声响过后,一道无形气浪瞬间从洞内喷薄而出,气势非常强大,微醺虽隔数丈之远,依旧被那气浪震倒在地。 而洞口那十大剑侍,却是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宛如死人一般站立在原地。 微醺刚挣扎着爬起来时,却看到一个火人从伏仙洞里冲了出来,速度极快,先闻火光,眨眼便是人影接上了那火光,中间几乎没有空隙的时间。 那火人浑身上下都燃起了熊熊烈火,就连轻轻的喘息声,喷吐出来的都是冲天大火。 热,一股非同寻常的热气,瞬间把十大剑侍震飞到微醺身旁的巨石前。 那剑侍身上所残余的热气,也瞬间把微醺灼晕。 第八十章 剑影交错 啊! 一道凄厉的叫声响彻夜空,原本透亮的月光此刻却显得有些朦胧。 那火人高举双手,做出托天般的姿势,那朦胧的云层下忽然就是一阵电闪雷鸣,雷鸣过后,竟是引发了天火。 铺天盖地的大火悬在夜空中,把整个黑幕瞬间点着,一股强大的灼热感瞬间袭遍终南山的每一个角落。 此刻,正在易生殿参加中秋晚宴的三纲以及终南山弟子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以及灼热所震撼。 三纲和众弟子们纷纷冲出殿外观望天火,火势越来越大,那跳动的烈焰如同沸腾的热水,发出阵阵“噗嗤噗嗤”的嘶吼声。 不一会儿,那铺满天际的烈火开始慢慢聚拢,形成无数弥漫天际的火球,索性那火球的烈焰没有坠落到地上的趋势,倒是凭空产生一种冉冉上升的气势。 望着那冲天火球,三纲瞬间大惊失色,墨染上仙慌忙派少康师兄带几名弟子到山门外去查探情况。 少康师兄领命走后,十大剑侍随后补上,出现在三纲后面,做出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怎么回事? 十大剑侍不是刚才还在伏仙洞外把守吗? 而伏仙洞外,刚才被那火人气焰震飞的十大剑侍,这才挣扎着站起身来,挥剑指向洞口那火人。 火人越发暴怒了,只见他不断虚幻地挥动举起的双手,顿时搅得一阵天翻地覆,那悬在空中的火球迅速聚拢变成火柱。 火柱在那火人的掌控力之下,竟都聚集到了他的掌心,形成一把巨大的火剑,那火剑就悬浮在火人的左肩上,像是生了根。 为首的红袍剑侍怒吼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撒野?还不快束手就擒!” “妖孽?”那火人缓缓开口道:“我是妖孽,那么你们是什么物种?” 他说话的瞬间,从嘴里喷吐出的也是沸腾的烈焰,而且他周身的烈火却是越烧越旺。 闻言,十大剑侍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因为从音色里不难判断出,眼前的火人便是他们看押的逆徒“段子衿。” 段子衿成魔了? 十大剑侍虽与之相隔数丈之远,却还是感觉到灼热感越来越强,对峙间,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手背上,脸颊上露出的皮肤毛发被灼软的劈啪声。 终于,十大剑侍还是按捺不住了,趁子衿吸收天火之际,剑侍们突然暴起,挥剑朝着子衿凌空劈砍而去。 长剑挥出的那一瞬间,十道无形剑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子衿乌泱泱的席卷而去。 而那子衿却是不闪不避,就在剑气快要劈到自己身上时,他突然张开了火盆大口,只听得吸啦一声,那摧枯拉朽的剑气便被子衿吞噬。 “他竟然可以吞噬剑气?”十大剑侍的眸子瞬间被惊恐填满。 子衿再一吮吸,做出一个享受美味的动作时,却是一脸邪笑道:“怎么,堂堂十大剑侍,终南山派战力值的天花板,就这点能耐?” 闻听此言,十大剑侍的脸色更是深沉得可怕。恰如这红火的夜空,深沉得化不开。 悬浮在空中为首的红袍剑侍,怒道:“逆徒,你竟不思悔改,甘愿堕入魔道,枉费墨染上仙的一番苦心教导,今日我兄弟们便……” 那红袍剑侍话还没有说完,子衿便呵笑道:“墨染那小子,我到还要找他算账呢!” “你……”十大剑侍瞬间被气得怒发冲冠。 忽然间,悬浮在空中的十大剑侍突然举剑,齐刷刷地朝着地面上的子衿飞刺而去,那身影似离弦的箭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剑侍们在快要接近子衿时,突然合并变成了一把闪着绿光的长剑。 那绿光长剑与子衿左肩上方悬着的火剑,大小一般,却平添了几分杀气。 铛! 一道金铁交戈之声在这场中响起。 绿光长剑与火剑碰撞的瞬间,一道道红色的气浪瞬间把这周围数丈之内的大树全部拦腰斩断。 而子衿身上的熊熊烈火也被这气浪瞬间扑灭。“呲”的一声,似是刚出炉打造的玄铁突然放入水中兹一下,子衿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天上的火柱也随即消失,就在火柱消失的那一刹,被火剑震伤的十大剑侍也从绿光长剑中分离出来,倒飞跌撞到地面。 此刻,一把透着寒光的长剑突然凌空飞到子衿的面前,刚站稳脚跟的子衿,顺势一把抓住了这长剑。 “承影?” “我的承影剑终于回来了!”子衿邪魅一笑。 躺在地上的十大剑侍此时已经经脉尽断,无论如何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子衿把手里的承影剑一横,他头顶上方飘浮着的那把火剑,瞬间化成一缕红色剑魂,融入了承影剑身。 火光消散的那一刹,承影剑散发出了更强烈的寒茫。 子衿突然持剑跃至地上躺着的十大剑侍上空,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挥剑砍了下去,寒芒自剑刃上喷薄而出。 只听到砰然一声脆响,地面便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尘沙腾起的瞬间,十大剑侍也随之消散在阵阵尘雾里。 子衿缓缓落地,脚尖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响起了常仙子的声音,“收拾完这十个废物,下一个就轮到三纲了。” 而同一时刻,易生殿外,三纲身后的十大剑侍也随之消散,化作一缕尘埃飘向这朦胧的夜空。 三纲和众弟子瞬间吓得脸色煞白! 墨染上仙平复了一下此刻躁动的心,沉声道:“剑灵消散,剑身也就灭亡,十大剑侍被人杀了?” 四周一片默然,除了众弟子急促的呼吸声以为,却是没有任何杂音。 原来十大剑侍的剑灵出窍,赶来参加了中秋晚宴,而剑身依旧驻守在伏仙洞外。刚才子衿杀死的是剑身。而剑身碎,剑灵亦亡! 就在这时,易生殿上空突然闪过一道寒茫。 再一眨眼时,那道寒茫便落到了易生殿外的场地上。 三纲和众弟子透过朦胧的夜幕看清了那道寒茫便是子衿。 子衿落地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绿幽幽的光,脸色极其狰狞,似是刚从幽暗之灵里孵化而出的妖兽。墨染上仙一挥手,周围的众弟子便一拥而上,把子衿四周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子衿被围在中央,远远看去,似是一只萤火虫在场中起舞。 子衿瞬间暴怒,手里的承影剑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就在承影剑正要出鞘时,三纲突然一个移形换影,身如鬼魅般出现在子衿面前。 墨染上仙大怒道:“逆徒,你当真要大开杀戒吗?” 子衿抬头看向三纲,然后邪魅一笑,“呵,是你们三个废物啊!” 闻言,三纲和周围的众弟子瞬间脸色大变! “你们三个废物自裁!”子衿接着笑道:“那十个蠢瓜都扛不住我一剑,你们不配我出手。” “你……”墨染上仙怒指道:“你竟然杀了剑侍……今天我便要用你的人头来祭奠剑侍的灵魂!” 他的手脚有些颤抖了,脸色也气得煞白,此刻他也看不出子衿究竟是怎么了,只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子衿八成是被寒尸血冥控制了心智。” 就在这时,子衿的脑海里突然又响起了常仙子的声音,“杀了墨染那小子,整个无极界你最牛!” 子衿会心一笑,然后看向墨染上仙,藐视道:“你,我让你三招,出剑!” 闻听此言,周围的众弟子和墨染上仙身旁的其他两个上仙便要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墨染上仙却挥手制止了他们,“这是我的徒弟,谁也不得插手,让我亲自废了他。” 语落,众弟子便纷纷往外退去,场中间留出了一块宽阔的空地。 墨染上仙斜视了一眼对面的子衿,此刻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自己虽是九重天的修为,子衿修为虽低,可如果他真的被寒尸血冥控制了心智,那么将胜负难料。 但是,今天晚上他必须站出来,他是掌门人也是子衿的师傅,现在所有终南山派的弟子都在场,不管情况好坏,他都没有选择权。 沉默了片刻之后,墨染上仙突然食指和中指紧扣,然后双目紧闭,嘴角微颤了几下,似是掐了一套剑诀。 当他缓缓睁眼那一刻,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剑突然从他的头顶飞出,长剑悬浮在他的面门上空,震颤不停。 而对面,子衿手里的承影剑也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中,突然从剑鞘里疾射而出。 两把剑同时悬在空中跃跃欲试,发出了“嗡嗡”的脆鸣声。声波扰人心神,周围的众弟子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 再一眨眼时,那两把剑便在场中央上空发生了第一次碰撞。 第一次碰撞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是撞出了一股强大的气流,那气流冲向子衿时,子衿还是被震退了两步。 而对面的墨染上仙,却是一步也没有退。不过他手里却捏了一把冷汗,他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没有被震退,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九重天修为,有玄灵真气护体。 子衿刚稳住脚跟时,却见墨染上仙的长剑再次凌空袭来,他的眸子里满是一个个火球朝他疾射而了。 在一阵慌乱中,子衿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然后朝前一个跨步,紧接着便是一拳轰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尸体不见了 砰! 一道穿云裂石般的声音在这场中响起。破音而出的是一道道无形的气浪,墨染上仙和子衿皆被震退数丈之远。 而四周靠近内圈的弟子却被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气浪瞬间融化,外圈的弟子也有数百人被卷起数丈之高,落地之后便气绝身亡。 “他居然也突破了九重天?”墨染上仙满脸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子衿,心生畏意。 他心里非常的清楚,自己若是败了,也就相当于整个终南山派都败给了自己的一个新弟子。这要是传出去,那可就不是颜面的问题了。 一旁的笔云和纸梦上仙也看出子衿是突破了九重天的修为,也是大为震惊! 就在这时,两把被气浪催到在地的长剑又开始激烈地颤抖着,片刻之后,那两把剑便毫无征兆地从地面疾射而起,悬浮在空中。 子衿的是承影剑,而墨染上仙的是指天剑,两者皆是上古神剑,只不过是后者比前者年代更为久远。 子衿和墨染上仙对视了一眼之后,俩人突然同时弹跃而起,一把抓住自己的剑,然后随意挥砍向对方。 一时间,夜空中似有两个火球在激烈的碰撞,地面上的人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只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打斗间,两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是格外的卖力,几乎是招招凶险,招招致对方于死地。 数个时辰之后,空中的一个火球突然坠落在地,声音不是特别大,地面上却还是腾起阵阵烟雾。 周围的众弟子瞬间脸色大变,表现的有些惊慌失措。此刻,他们还无法判断出坠落之人究竟是谁? 烟雾慢慢散去之后,大家这才看清坠落之人原来是子衿! “好!”四周一片沸腾,大家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可没过多久,大家的心又崩得紧紧的,因为子衿竟然缓缓从地面支楞着爬了起来,脸上还挂着一抹残笑。 跌落在地上的承影剑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突然颤抖了两下,然后便飞回到了子衿的手里。 这时,墨染上仙也手持指天剑飘然落地,身轻如燕,似鸿毛浮水,只是轻轻一点,水面便泛起阵阵涟漪。 子衿嗤笑道:“堂堂终南山派的掌门人,大名鼎鼎的墨染上仙也不过如此嘛!” 语落,便是一阵仰天长笑,笑声震天,朦胧的月牙被震得摇摇欲坠,月光散落一地,像是洒满了盐。 墨染上仙冷哼了两声,“逆徒,你已被寒尸血冥控制了心智,今日我非杀你不可,免得你日后残害苍生。” 寒尸血冥? 墨染上仙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阵慌乱,众弟子们面面相觑,就连笔云和纸梦上仙也瞬间脸色铁青。 寒尸血冥这玩意儿,虽说亲眼目睹过的人少之又少,可是它威名却让人闻而生畏,六界之中的一切生灵对它都是避之不及。 墨染上仙说着便是指尖运出灵力,控制着手里的指天剑飞向子衿,就在指天剑飞到距离子衿不过一丈之远时,少康师兄突然挡在了子衿的面前。 墨染上仙见状,急忙撤去指天剑上的灵力,那丧失灵力的指天剑,宛如一头被施了摄魂术的老牛,瞬间呆愣在原地。 “少康,你……”墨染上仙气得瑟瑟发抖,脸上的经脉青一块白一块的。 “师傅,子衿可是你的徒儿呀!”少康师兄恳求道:“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杀了他呢?” 少康师兄话音刚落地,场上突然响起一道急促而又暴烈的声音。 “小心!” 那声音还未散播开来,场上又响起了另一道微弱却勉强能盖过惊慌的声音。 噗! 少康师兄应声倒地! 他的胸膛被子衿一剑来了个对穿,鲜血如柱,喷洒一地。 “少康!”一向老持稳重的墨染上仙此刻也慌了神,他踉跄着跌撞过去,一把挽起地上的少康师兄,泣不成声。 少康师兄的脸颊被鲜血浸染得模糊不清,那粘稠的血液凝聚到他的下巴,聚拢成一股血柱流淌到胸膛的剑口。 他睁大眼睛,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终于,他的血液还是流干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瘫软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逆徒!”三纲瞬间暴怒。 子衿手里握着的承影剑开始颤抖,此刻,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我杀了少康师兄?”他的嘴里不停地叨念着。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得似一只落汤的鸡。 然而,他的脑海里却是再次响起常仙子的声音,“杀,你已经没有回头路啦,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他们亡。” “不,他们是我的师傅,我的同门!”子衿心里一阵亢奋,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别傻啦,他们可没把你当做徒儿,也不会念及同门!” 常仙子冷声道:“他们的眼里只有那虚无的声誉和名望,杀了他们,你就可以主宰这一切!” “对,杀了他们,我才应该是这世界的主宰!”子衿缓缓抬起头来,眸子里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烈焰彻底充斥。 寒光划过承影剑的那一刻,子衿突然暴起,一个箭步杀将过去,就在剑尖快要刺中墨染上仙眉心的时候,子衿突然感觉身体被什么束缚住了。 再低头看时,三纲的手掌已经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卡住了子衿的腰间,子衿顿时感觉全身一片燥热。 随即,他便慢慢飘了起来,他听到了骨头的咔咔声,三纲手心里喷薄而出的热气,彻底融化了子衿的意志。 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融化了! 然而那燥热感却是只增不减,那是比先前他化成火人还要强烈的燥热。除了意志被击垮,他的身体也开始错位变形。 他的脸颊扭曲成一团死肉,那死肉里透出了被烤焦和死亡的气息。 “生存还毁灭?”这不是一个可以思考的问题。 终于,“生存”二字彻底占据了他的内心,他被生存的欲望再次拖起。 啊! 又是一道撕心裂肺的的声音在这场中响起。 不知是时辰到了白天,还是夜空被这声响震塌。 此刻,天空已经彻底透亮,云层之下散发出万丈金光,那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子衿终于在这一暴喝声中彻底挣脱出了那片燥热,三纲也应声撤出了掌力,被子衿的暴喝声震退数丈之远,踉跄着险些跌落在地上。 在金光与白光交织的苍穹之下,子衿的身体似一根羽毛般飘浮在承影剑上。 那承影剑似是懂得主人的意思:“打不过就逃!” 只是眨眼的瞬间,子衿便已经被承影剑托举着飘到了落花流水殿的上空。 三纲见状,突然一齐闭目念咒,然后便是齐刷刷地消失在了原地。再一出现时,却是已经拦住了子衿的去路。 三把金光闪闪的长剑一齐指向子衿的面门,墨染上仙怒道:“想逃,你还逃得出去吗?” 子衿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悬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再一眨眼时,三钢已然同时出剑,三道金色的剑气与一道寒芒相撞的瞬间,天地似是被割开了一个缺口。 那缺口里透出阵阵寒气,又是一道剑影交错,子衿追究是双拳难敌四手,突然被墨染上仙一剑封喉,剑气划过脖颈的瞬间,没有留下一丝血痕。 砰!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脆响,子衿便应声坠落到落花流水殿的屋瓦之上。 屋顶被砸出一个人形大坑,那金色的琉璃瓦片瞬间四散飞落,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子衿被身上残余的劲力裹挟这滚落到殿外的场地上。 三纲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飘落在了子衿的面前。台阶场地下的众弟子也纷纷围了上来。 此刻,躺在地上的子衿已经彻底没有了一丝生的气息,他的身上以及脸颊上没有任何伤势,看上去完好无损,似乎只是安然睡去。 唯一明显的地方就是喉咙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条红色的线痕。 那线痕不是特别清晰,若不仔细看,根本很难发现那就是剑伤。 一剑封喉留下的剑伤! 墨染上仙冷瞥了一眼被自己一剑封喉的子衿,然后看向身旁的弟子,厉声道:“把这逆徒的尸首给我抛到蛆疾坑里去,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蛆疾坑乃是禁锢灵魂的地方,坑里长眠着各种毒虫猛兽的怨灵,只要有人的尸体,那怨灵便会被唤醒,唤醒的怨灵便会与那尸体的灵魂融合。 一旦尸体的灵魂与怨灵融合,那么尸体的灵魂将会永远被禁锢在蛆疾坑里,除非乾坤颠倒,否则将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刚落地,墨染上仙的身后便走出两个身材壮硕的弟子,一人拖着子衿的一条腿,像拖一条死狗似的把子衿拖拽着往殿后走去。 …… ……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刚陌上枝头,整个终南山陷没在一片朦胧的昏黄中。 易生殿里,三纲正在为少康师兄举行葬礼。 白色的纸花堆满一地,白绸挂满了殿内殿外,与外面世界的昏黄显得格色不搭。 殿内一片沉默,除了隐隐能听到微风拂进大殿,掠起地上的纸花划出的轻微声响,便没有了任何杂音。 突然,一道声音从殿门口穿堂而过,瞬间打破了殿里的沉默。 “师傅,大事不好啦,子衿的尸体突然从蛆疾坑里凭空消失!”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公孙衍气喘吁吁地从殿门外走了进来,他脚下踏着纸花,发出“呲呲”的声响。 闻言,三纲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墨染上仙惊讶地看着公孙衍,失声道:“尸体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第八十二章 寻觅呢? 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毫无悬念地把这殿内的空气冻结了,众人除了惊讶,更多的还是恐慌。 恢宏而又气魄的易生殿,似是禁不起这噩耗的摧残,瞬间陷入了死寂! 倘若子衿死里逃生,那么无疑是放走了一个死而复生的寒尸血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整个终南山派都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 公孙衍也被这出奇的寂静吓得似是失了魂魄,他呆愣在原地,拱手看着三纲,不知该如何接话。 片刻之后,墨染上仙压低了声音,再次问道:“尸体什么时候不见的?” 公孙衍低声一叹,“弟子也不知,只是刚才路过蛆疾坑的时候,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可曾看清?”墨染上仙的脸上泛起一抹疑惑之色,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公孙衍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坚定的神色,“千真万确!弟子反复求证了好多次,才赶来禀报的。” “哦?” “死了还能凭空消失?”墨染上仙脸色更加难看了。 而四周,众弟子依旧呆若木鸡。 那天晚上,子衿发疯似的大开杀戒,他们是亲眼目睹的。最令他们感到可怕的是,他居然连待他最好的少康师兄都痛下杀手! 少康师兄胸膛破开一个大洞,嘴里喷吐出一团血雾的那一刻,成了其他众弟子心里抹不掉的阴影。 为了处理好终南山接下来事务,墨染上仙破格收公孙衍为弟子。微醺自从那天晚上在伏仙洞外被热浪灼晕,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至今未醒。 一下子出了这么多大事,终南山上下肯定都是手忙脚乱的。目前还有一件特别棘手的事情迫在眉睫:苏掩勾结魔界的事。 可是,墨染上仙派去商洛城打探消息的两批弟子,都相继回来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苏掩确实是商洛城的少城主,可自从去终南山以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苏掩既然没有逃回商洛城,那么他究竟去哪儿了呢? 子衿的突然消失与他有关系吗? 这一个个接踵而来的问题,使得整个终南山派的人都颇于身体和精神的疲惫。 特别是墨染上仙,同时痛失两个徒儿,这让他有些厌倦了处理终南山派的任何事务。他的额头也明显平添了许多皱纹…… 场面僵持了很久,墨染上仙终于抬头看向公孙衍,吩咐道:“这件事你带领几个师兄弟去彻查一下,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公孙衍沉声道:“是!弟子这就去。”说着便匆匆走出了殿外。 原地,三纲仍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说是彻查,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一旦子衿的尸体离开终南山的地界,那便是永远查无可查。 这六界太大了,终南山派又一直属于闭目塞听的状态,外界也没有其他弟子分散,因此关于外界的一切事务,自然是知之甚少。 最令他们感到诧异的是:子衿在伏仙洞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突然间变得这么强? 他出手的时候明显是九重天的修为,绝不仅仅是寒尸血冥发作,可具体是因为什么,也是无从查起。 …… …… 人界,大周朝,商洛城。 城主府地宫内,一张黑漆榻板,榻板上躺着一个白袍少年,榻板后头摆着几个酒坛子,蒙在坛口的红绸上已经洒满了灰尘,瞧着似乎有些年头,隔着老远就能嗅到酒香。 地宫内终年暗无天日,漆黑一片,偶尔还从破败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寒意。 也不知是何时,地宫内的长长甬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不大却似地震般把这地宫踏得摇摇欲坠。 兴许是地宫太过于寂静的缘故,普通的脚步声在这地宫里,竟会产生如此震撼的效果。 躺在榻板上昏迷多日的白袍少年,也被这脚步声惊醒。 他猛然起身的时候,脊椎却被那僵硬的榻板磕得咔咔作响,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肘关节,只觉得浑身酸痛。 他强忍着疼痛翻身坐到榻板上,想要活动活动筋骨时,却发现额头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而他却懒得伸手去擦,因为此刻出的全是虚汗,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虚脱。 大慨半炷香的工夫,白袍少年便清晰地感觉到那急促的脚步声,似是已经停在了门口,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 终于,那破败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伴随着吱吱的声响,白袍少年四周角落的宫灯突然亮起。 宫灯亮起的那一刻,坐在榻板上的白袍少年,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了自己眉头,瞳孔在那光的刺激下,也微微紧缩了起来。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绿袍少年,在明亮的宫灯照射下显得格外地清晰可辨。 白袍少年闻声望去,下一刻,他呆愣住了,随即便脱口而出。 “苏掩?” 不过,下一秒他又恢复了理智,仔细打量了一番迎面走来的绿袍少年,心里泛起一连串疑虑:“苏掩?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终于,苏掩加快了脚步,他走到榻板前,冷哼了两声,然后叹息道:“啧啧啧,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墨染上仙关门弟子,子衿少主嘛!” “少主”二字拖得特别长。言语间,讽刺,嫉妒,调侃,挖苦皆有。 没等子衿开口,苏掩又接着嘲讽道:“我真搞不清楚,你哪点比我强了?同样是少主身份,凭什么你就是墨染上仙的关门弟子?” “你……”子衿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喉咙似被针扎了一下。 苏掩随即斜瞅了他一眼,目露凶光,“我哪里都比你强!” 语落,苏掩身上传来阵阵咔咔声,似骨骼断裂,再看向他时,只见他的拳头已经崩得通红,满脸狰狞之色。 此刻,子衿似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可他却连与苏掩争论的力气都没有,喉咙拼命耸动,却几乎没有声音。 见此情景,苏掩冷冷道:“你喉咙上的伤,就是你师傅亲自用指天剑给你补的?” 子衿默然不语,神色却更加深沉。 “好一个一剑封喉,几乎看不出痕迹!” 苏掩接着冷冷道:“要不是我把你从蛆疾坑里救出来,你早就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这就是你拜的好师傅?” 子衿终于说出了声音,“是你陷害的我?”声音极低,基本上是用哼出来的,可在这寂静的地宫里却勉强能听清。 “没错,公孙弘是我杀的!” 苏掩凶狠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冷光,一字一顿道:“可,我也救了你!” “算是扯平了!”苏掩没有这么说,可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了这个意思。 子衿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挣扎着站起来跟苏掩拼命,可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他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苏掩。 苏掩却是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着一些闲杂琐事。 就在这时,常仙子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你现在灵根已断,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暂时妥协,借助这棵大树慢慢修复慧根再说。” 闻听此言,子衿便放弃了挣扎。 他被墨染上仙一剑封喉,灵根也被指天剑的剑气割裂。灵根乃是修行者修炼的根基,没了灵根修为自然全废,就好比人的丹田,是灵气孕育的道场。 苏掩自然是听不到常仙子的声音的,他不经意间瞟了子衿一眼,发现他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发出阵阵叹息。 子衿听到苏掩不再说话,便缓缓抬起了头,他木讷地凝视着面前这个曾经,毫无欲求的纨绔子弟,现在却变成这般模样,不禁悲从心中起。 “怎么,很意外?”苏掩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成这样?” 子衿没有说话,只是转移了目光。 “呵,这有什么想不开的?”苏掩冷冷道:“我本来就是混进终南的魔界奸细!” 说到这里,他看向子衿,目光透出一丝诡异,“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卫夏也是我身边的一条狗。” 语落,他便哈哈大笑着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你好好在这待着恢复灵根,这里很安全,等你恢复了,咱俩做一笔交易。” 话音刚落地,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地宫的甬道踏去。脚步声依旧很大,震得子衿身后酒坛上的灰尘摇摇晃晃地坠落到地上。 此刻,子衿已经心性大乱,他哪里还听得进苏掩的话。 “卫夏?”子衿的心里波涛汹涌,“她怎么可能是魔界奸细,还要陷害我呢?” 就在这时,常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没错,她也是魔界奸细!” 闻言,子衿突然暴怒道:“常仙子,你究竟是何方妖神?为何也要害我?” “不,我不是妖神,我是六界中最善良的仙子!” 常仙子冷冷道:“我也不会害你,我只会帮助你,让你变得更强,强到没有对手!” “可是我听了你的话,还没突破九重天就丧失了心性!” 子衿愤恨道:“我还杀死了我的师兄,我现在永远成了终南山派的罪人,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那是你自己太过心急!”常仙子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指责,“为了救你,还把我自己也搭进去了,我现在被困在你的身体里,修为尽失。” “你在我的身体里?”子衿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然呢?”常仙子冷声道:“我怎么跟你说话?” 子衿一脸茫然! 突然,子衿似是想到什么,他使出浑身的劲猛然站了起来,然后疯狂地摸索着全身,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喂,小子,你找什么呢?”常仙子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别找了,我在你的丹田里,目前出不来!” “不是,寻觅呢?”子衿焦急道:“我是在找寻觅。” “寻觅?”常仙子冷笑道:“原来你在找那条虫子。” 第八十三章 我真是你爹 子衿没有理会常仙子,而是继续摸索着全身。怀里,袖子里,甚至是鎏冠上都被他翻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有找到寻觅。 他忽然瘫坐在榻板上,耷拉着脑袋,只觉得心里一阵慌乱,一个不好的念想涌上心头,“难道寻觅被烧死了?” 那日中秋之夜,子衿正在九霄元鼎内突破九重天修为,聚心凝神之际,忽然听得鼎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起初,那声音比较微弱,子衿也没有听清。可就在他刚进入状态的时候,那声音却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的意识。 恍惚中,他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有人在叫他,而且那声音久久地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随之而来的便是体内的一片灼热,那灼热几乎使他晕厥。 终于,他还是没能抗住那声音的攻势,他大喊了一声:“师傅!”然后全身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火是从他的眼睛里开始灼起的,瞳孔释放的那一刻,似两颗太阳内核爆发,身体的温度也随之骤增。 只听得“轰”的一声低鸣,他的全身便被瞳孔里喷射而出的烈焰点燃,一股热浪随之崩碎了那九霄元鼎。 子衿清楚的记得,当时寻觅就在他的身旁,可那时他的意志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之后他便发疯似的冲出了伏仙洞。 …… 莫非寻觅真的被烧死了? 此刻,子衿心如死灰,如这寂静的地宫,低沉到了极点。 忽然,常仙子发出了一连串似闷雷的笑声,子衿这才意识到,常仙子确实在自己的身体里。至于在没在丹田里,他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那笑声的载体,子衿感觉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承受那声波的撞击。 “你笑什么?” 子衿最终还是被那笑声击垮,他怒斥道:“能不能安静点,都这处境了,你还笑得出来?” 常仙子又连笑了三声,方才停下,她调侃道:“我笑你居然现在才想起自己的虫子丢了。” “怎么,你不觉得好笑吗?”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那时候意识都是迷离状态,自然顾不上她了。” “额,那你想知道她在哪吗?” 子衿突然来兴致,他一个踉跄从榻板上跃起,困惑道:“仙子,你真的知道寻觅在哪吗?” “不知道!”常仙子却泼了一盆冷水。 子衿:“……” “不过,我能确定她还活着。”常仙子又给他浇了一盆热水。 “她还活着?”子衿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你是如何确定她还活着的。” “你?额……”常仙子支支吾吾道:“没规矩,我叫常仙子,不叫‘你’,明白?” “哦!”子衿立刻道:“请常仙子示下。” “嗯,别以为我现在修为尽失,你就可以那么放肆,没规矩。” 常仙子唠叨道:“虽然我现在被困在你的丹田里,可是等你的灵根恢复了,我的法力自然也就回来了,到时候……” “好好好,是我冒失了!”子衿打断了常仙子的絮叨,似是歉意道:“请常仙子大人有大量,还是快告诉我寻觅……!” “好,那看在你那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不同你一般计较了。” 常仙子泠然道:“我只能确定她还活着,那天你走火入魔,把我的元灵吸入体内,冲出伏仙洞以后,我看到她也唧唧喳喳地飞了出去,然后就飞走了。” “飞走了?”子衿疑惑道:“她往哪个方向飞走的?” “记不清了!”常仙子道:“不过,她飞走的时候嘴里叫着什么‘母上’!” “母上?” “雅鱼?” 子衿的脑海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雅鱼”这个念想随之便占据了他内心的半壁江山。 这段时间以来,他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他的内心还驻扎着一个天仙女孩。 良久,他低头沉吟道:“寻觅可能是去找雅鱼了?” “雅鱼?”常仙子突然道:“雅鱼是谁呀?” “雅鱼是我们的一个朋友,很好的朋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子衿喃喃道:“仙子不是能掐会算,知晓外界一切事物吗?干嘛还明知故问呢?” 子衿强调雅鱼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此刻在他的心里一点儿也不为过。卫夏和苏掩的叛变让他朋友这个名词对产生了心理免疫。 而雅鱼的存在却又瞬间贯通了他的心脉! “废话!”常仙子厉声道:“要不是我现在修为尽失,无法感知到外面的世界,我还会问你?” 子衿默然不语! 常仙子却催促道:“你还不赶快抓紧时间恢复灵根,你想困死我,还是想困死自己啊?” “对,得赶快恢复灵根,逃离这个鬼地方。”子衿这才重新振作起来。 他踮起脚尖,以臀部作为支撑点,挪到了榻板上,然后盘腿坐下,闭目调息。 他的身后飘来一阵浓烈的酒香,酒香扑鼻,馋得四周的宫灯摇摇晃晃。 那宫灯是置地的宫灯,散发出的光是橘红色的。整个地宫只有这一个房间,房门外却连接了多条复杂甬道。 那长长的甬道内一片漆黑,寂静得出奇,就算是在房间里能听到脚步声,也是无法分辨出来人究竟从哪条甬道走来。 苏掩出了房间以后,走的是最笔直的那条甬道,可他仍然走了大概半柱香的工夫才走到地宫的出口。 出口处有一道暗门,苏掩走到暗门后,摸黑伸手在墙壁上轻轻敲了三下,那暗门便吱吱呀呀地动了起来。 暗门打开的那一刹,一束强烈的阳光直射他的面门,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随即便低头一钻,走出了地宫。 他的衣角刚好缩出暗门的那一刻,那暗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关闭,在一眨眼时暗门便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块竖起的石板。 石板四周是一座假山,假山被包围在一个豪华别致的花园里,花园里栽种着各种不知名的奇花异草,花香扑鼻。 苏掩刚沿着面前的那个缺口走出假山的那一刻,迎接他的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大刀,那明晃晃的大刀直接擦着他的鼻尖划过。 他下意识地撤去地上右脚,那从鼻尖划下的大刀刚好插进了他撤脚的那个位置。 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那近一尺长的刀尖便没入了坚硬石板地面。 苏掩不由得惊出了一声冷汗,提脚踹起那插在地面的大刀,那大刀似是会被设置过程序一般,在空中弹跳了几下后,就飞到了他眼前的一块巨石后。 那巨石虽大却不是特别高,高度也就恰好陌上苏掩头顶上鎏冠的那个位置。 大概就是在大刀落地的那一刻,巨石后突然走出一个身着黑袍,戴着披风斗笠的人,那人的肩上扛着刚才苏掩踢飞的那把大刀。 由于斗笠上黑纱的太长,已经遮住了那人的整个面容,因此苏掩并无法判断出,这个敢在自家后院偷袭他的人是谁? 他着实吃了一惊,却故作镇定道:“你是谁?” 那人却一言不发,只是扛着那厚重的大刀肆无忌惮地朝他逼近。 那大刀的刀背上有七个圆孔,每个圆孔上都扣着一个金色的圆环,走起路来哐哐作响,那刀刃上散发着阵阵寒光。 就在那人扛着大刀走到距离苏掩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苏掩明显有些惊慌了,他厉声喝道:“站住!你,你到底是谁?” 说着,右脚便有了后撤姿势。 这时,那人方才停了下来,苏掩悬着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些。他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人。 而那人却是一副挺拔的姿势,好似眼皮都不眨一下。 凝视间,苏掩的眼里突然闪过一缕寒光,那寒光特别的刺眼眼,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 再一眨眼时,竟看到那人的刀尖,已经与自己的眉心近在咫尺了。 他顿时惊慌失措,不过意识却促使他双臂伸展,然后倒滑了出去,他的背脊很快便抵住了身后的假山。 退无可退,可那大刀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他杀将而来。 就在刀尖触到他额前飘下的一缕长发时,苏掩突然侧身一个旋转,成功躲过了那一刀。 而那大刀却直接插进了那假山的石板上,刀尖彻底没入石板,刀背上的七个金色圆环发出一阵“嗡嗡”的轰鸣声。 轰鸣过后便是砰然一声脆响,只见那人用力一抽刀,刀尖刚破石而出的那一刻,那石板便轰然倒塌,变成一堆碎块。 苏掩大惊,慌忙从怀里掏出那把精致的扇子,扇子“嚓”的摊开那一刹,那人便又一刀紧随而至。 刀扇相撞的那一刻,一股无形气浪瞬间把四周的假山削平一半。削落的巨石坠入地面的那一刻,那人的大刀却已经架在了苏掩的脖子上。 苏掩愕然道:“你究竟是谁?” 此时,那人才哈哈一笑,“我是你爹!”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狂傲。 说着竟然还伸手进斗笠的黑纱里捋了一把胡须,做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我才是你爹呢!”苏掩突然趁其不注意,侧身一脚把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大刀踢飞了起来。 随后便朝着那人一拳轰了过去,那一拳刚好打在那人的胸膛上,拳上内力充劲,那人直接被震倒在地。 此刻,那飞起的大刀刚好垂直落下,苏掩便顺势接住了那大刀。 下一刻,刀尖直指那人的眉心! 那人瞬间慌了神,失声道:“我真是你爹!” 第八十四章 这酒真的有毒 刀刃上的寒光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格外的刺眼,就在寒光掠过刀尖呲溜一下划破那人的斗笠时,苏掩突然停了下来。 斗笠划破的那一瞬间,那人的发髻上的鎏冠也随之轰然碎裂,那乌黑里透着些许白丝的长发四散开来,随意耷拉在两肩之上。 苏掩这才看清楚,此人果真是他爹,商洛城的城主回春。 “爹?”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春喘着粗气,却面带笑容,道:“咳咳咳,你想弄死你爹啊?” 下一刻,苏掩立即扔了手里的刀,俯身扶起回春,陪笑道:“嘿嘿,爹,没想到真的是你呀!你怎么也不吱个声儿啊……” “我已经强调了我是你爹,你还下那么重的杀手。”回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嘀咕道:“臭小子,好久不见,功夫倒是精进不啊!” “嘿嘿”苏掩略显尴尬,随手挠了一下后脑勺,笑道:“爹,你啥时候回来的呀?” “这不是刚回来嘛。”回春撩了一下遮挡在眉前的头发,一脸严肃道:“事儿我已经听冷面说了,你没受伤?” “倒是没有。”苏掩赫然道:“不过,险些丢了性命。” “唉!”回春脸色微沉,叹息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办事儿要多动动脑子,没有把握的事,一定要学会隐忍,你看看你……” 苏掩默然不语。 回春接着问道:“你把那小子救回来干嘛呀?他现在灵根都被打断了,留着还有何用?” “哎”苏掩摇了摇头,“爹,你可别小瞧了这个人,这小子可不是凡人呐,他居然能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内突破九重天的修为。” “哦?”回春的脸色泛起一抹狐疑,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人?” 九重天! 要知道能突破九重天的人,在这六界之中也是为数不多的。就拿终南山派来说来说,目前健在的也就只有墨染上仙一个人突破了九重天。 九重天是无上绝蔻的加冕,有此修为的人,可以随意出入六界任何地方,这要是有野心的人突破了九重天,势必也会引起一场六界的轩然大波。 然而那墨染上仙却只痴迷于修为的精进,对于六界的一切权势地位他毫不关心,因此名声在外成了一桩美谈。 而那些去终南山拜师的人,说到底就是馋上了那九重天的修为,还有墨染上仙手里的那把上古神剑指天剑。 三纲对此也是了然于心的,却是避而不谈,之所以还开门收徒,完全是为了守住终南山派的基业。名义上的维护六界正义,真的拿到台面上,怕也只是一个口号罢了。 苏掩顿了顿,然后一本正经道:“真真切切,这是孩儿亲眼目睹的。” 此刻,苏掩说话的语气,神态动作,看上去成熟而又稳重,已经彻底同之前那个嗲里嗲气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回春的嘴角泛起一抹邪笑,“嗯,当真如此的话就留下此人,倘若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九重天的秘密,那我商洛城还怕谁呀!” 不过,转念又一想,事情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于是他便再次问道:“此人会轻易把这绝妙的秘密告诉你吗?” “当然不会!”苏掩叹了口气,随后意志坚定道:“不过,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说着,脸上露出了可怕的神色。 “嗯,那就好!” 回春又突然道:“可他现在毕竟是终南山派的死敌呀,搞不好被那终南山三纲知道了,我商洛城恐怕有灭顶之灾呀!” 苏掩笑道:“这倒是不必担心,这地宫极其隐秘,只要看好不让他出来乱走动,那就没有人会发现的。” “嗯,到也是。”回春提醒道:“这段时间你也要小心隐秘,千万不可抛头露面,我回来的时候听冷面说,这几天一直有终南山派的弟子暗中蹲守在府上。” “这个我知道!” “那可怎么办呢?” “随他去,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时间长了,摸不到线索,他们自然会离去。” “这倒也是,那你就先委屈一阵,等风头过了再说。” “嗯,我知道了。”苏掩突然道:“对了,爹,你这次去沧海幽冥,大主可有什么指示吗?” 回春顿了一下,然后道:“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指示,就是让我们密切注视神器的下落,必要的时候可以出手抢夺……” “嘘!”苏掩突然比了一个“小心”的动作,回春也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苏掩往后轻轻退了几步,全身便周围的假山挡住,回春也下意识地往前轻挪了几步,脸上泛起一抹疑虑,“有细作?” 苏掩轻声道:“是墨染上仙派来打探消息的,就在房顶上。”说着便往左面的房顶一指。 回春转身趴在巨石缺口处,悄悄探头望去,前面的房顶上果然蹲着一个灰袍少年,左右眺望,好像在搜寻什么目标。 回春悄悄退了回来,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困惑道:“莫非那终南山三纲,已经知道我们商洛城暗中勾结魔界的事?” “不会”苏掩摇头道:“这件事除了我们父子俩,便只有冷面一个人知道。可能是来打探我的消息的。” 冷面是回春身边最贴身的侍卫,也是商洛城名义上的守城将军。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自然是不会出卖他们的。 “哦!回春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以后魔界派人来,都转移到暗室去谈,还是要小心谨慎的好,不能让那三纲抓到口实,否则我商洛城就恐怕不保了。” “嗯,放心。”苏掩安慰道“这样的日子就快就结束了,等孩儿搞到快速突破九重天的秘诀,我们就可以抢先一步拿到神器,到时候第一个踏平终南山。” “好,那就先忍忍。”回春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恐怖之色。 一声低沉骨头碎裂之声在这假山中间响起,声音虽不是很大,却有一种让人闻之挫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 …… 地宫内,那置地的宫灯像是燃不尽的火柴,看着橘红一片,光芒却异常的耀眼。 子衿盘腿坐在榻板上闭目会通,他在常仙子的指导下,试图让那断裂的灵根重新复位。 脑海里,常仙子的声音不停地回旋着,“轻脉三络,长筋舒起,玉盖沐渎,承上天元……” 忽然,子衿感觉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反噬,他丹田内的气息刚复出,便又被那股气流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的脸颊晕红一片,额头上不停有细密的汗珠冒出,那汗珠在宫灯的照射下,晶莹剔透,似颗颗密集的珍珠悬在额上。 他的头顶鎏冠上,隐隐约约可见有一股青烟冒出,那烟雾很快便缭绕他的全身,似乎温度极高,他的脸颊上也布满了汗珠。 那汗珠在烟雾的摧残下,很快便汇聚成流,沿着他的下巴漱漱流下,流到了他的衣襟上,沾得一湿。 他只是感觉汗珠流过的地方,留下一阵钻心的刺痒,像是浑身爬满了虱子那种感觉。 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伴随着“啊”的一声暴喝,他的体内便涌出一股强烈的热气,那热气险些把这地宫覆灭。 所以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摇晃,却在内心产生一种轰然倒塌的错觉。 就在他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一刹,一股迷人的酒香便铺面而来。 他立起身然后坐到榻板上,随意瞟了一眼身后的陈年酒坛子,垂头丧气道:“仙子,我实在是不行,意念无法集中。” 就在这时,常仙子的声音又轰然响起,“你的顾虑太多,杂念太深,再这样下去,还会走火入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子衿无奈道:“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好多人,我实在是无法做到心无旁骛。” “不可操之过急!”常仙子冷声道:“实在不行,你先暂缓两天,等心静了,你在尝试控制意念。” 这时,子衿的肚子里一阵咕咕作响,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嘀咕道:“我好像是饿坏了。” 自从被关进这地宫,还没有人来送过饭菜,子衿确实感觉有时候饿得头晕目眩。 “修行之人怎么会饿呢?”常仙子冷笑道“我在你的丹田里,已经快被你消化成了便便,唉……” “呵呵。”子衿有气无力地笑道:“可我是刚步入修行的人啊,自然也会饿啦。” 说罢,他便看向了后面的酒坛子,疑惑道:“仙子,这里面是酒吗?我可以喝不?” “应该是。”常仙子道:“你若是不怕死的话,就尽情的畅饮,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哦,这些东西应该不能乱动。” “为什么?”子衿不解道:“这无非就是一个藏酒的地宫,若是这酒水中有毒,那他还藏了干嘛?” “你这孩子,吃了那么多亏,怎么还不长点记性呢!”常仙子似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天上哪有会掉下馅饼的好事啊!” 话音未落,常仙子忽然感觉到全身一片燥热,她透过丹田看子衿时,却发现子衿直接抱起酒坛子猛灌了起来。 “咕嘟咕嘟”子衿的喉咙不停地怂动。 那醇香的烈酒顺着他的喉咙流到胃里,在胃里翻滚一阵后,便呼啸着流进了他的丹田里。 常仙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感觉到燥热的,她颤声道:“喂,你别在喝了,这酒有毒,你想毒死我呀!”说着便发出一阵低吟。 子衿却是只顾一阵猛灌,没一会儿,那坛子酒便被他喝了个精光。 可就在坛子口的最后一滴酒滴到他的唇上时,他突然感觉浑身似火烧一般,随后便跪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狞声道:“这酒真的有毒!” 第八十五章 丹田世界 那橘红色的宫灯在子衿的眸子里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像是每一束光都在摇摇欲坠,眼前的昏黑与肚子里的翻云覆雨,让他跪倒在地上的双腿不住地颤抖。 其实,当第一口烈酒钻进他的胃时,他就明显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由于连日以来的饥饿和口干舌燥,因此他并没有停下。 直到喝完满满的一坛,那酒的烈性才彻底征服他的身体,现在他已经哼不出声了。 热,这是一种钻心的灼热,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好似被点燃,与当初变成火人的那种疼痛,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终于,当那股灼热化成一缕烟雾从喉咙破口而出的那一刻,子衿还是轰然倒地,晕厥了过去。 常仙子在他的丹田里大声呼叫着,可是子衿的意识却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四周火红一片,除了霞光,貌似什么也没有,而那霞光竟然好似在流动。 当子衿的双脚彻底踏入那虚幻世界的一刻,他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脚是踏空的。 他低头一看时,忽然间又彻底愣住了,他的脚下踩着的竟也是肉眼可见的流动霞光,霞光之下是一片透明的蓝。 子衿站在那流动的霞光之上,眼睛里满是一片虚晃,他不敢在俯视脚下的虚空,嘴角也在不住地打颤。 迟疑了片刻,他忽然想到后撤,可就在他转过身,准备拔腿就跑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个虚幻世界彻底包围。 而他,只不过是这虚幻世界中央的一个黑点! “我这是死了吗?”子衿的脑海里突然产生这个奇妙的想法。 然后他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脉搏,他竟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脉搏还在跳动,一个莫名的念头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人死了脉搏还能跳动?”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响起一阵刺人的轰鸣声,那声音似波浪拍击海岸的发出的脆鸣,又好似龙卷风袭卷飞沙走石撞击苍穹的雷鸣。 他的内心一怔,“我这是到魂归冥界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因为他的全身竟没有一丝痛感。 人若是因为疼痛而死,那么他的魂魄里也会被这种疼痛裹挟,甚至疼痛感还会增强。 此刻,子衿唯一的念想是赶快逃离这个可怕的世界,可脑子是这么想,身体却完全不听从指挥,只是原地打转。 挣扎了许久,他彻底陷入了绝望,他抱着脑袋蹲着原地,不敢在凝视这虚幻的一切。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这虚幻的世界里响起,“臭小子,原来你跑到这来了!” “常仙子?”子衿的心里一阵窃喜,他猛地站起身来,“仙子,是你吗?”他有些不确定,因为那声音太小,被这轰鸣声很快便覆盖了。 “废话,当然是我了!”常仙子颤声道:“你想毒死我吗?你体内的毒酒全被我稀释了。” “哦?”子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疑惑道:“仙子,你不是在我的丹田里吗?为什么你的声音是从我的头顶响起呢?” “你傻呀,咱俩现在都在你的丹田里!”常仙子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丹田?”子衿一脸茫然道:“我还可以进入自己的丹田?那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呢?” “咳咳”常仙子冷咳了两声,叹息道:“你问我,问谁去?我怎么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我发现你可真是个人才呀!” 说到这里,常仙子顿了顿,“你能看见我那还得了了,这六界之中都没有人见过我的真身。” “真身?”子衿感到很困惑,“莫非仙子没有躯体?” 常仙子低声一叹,“我的躯体早就被人毁坏了,你现在听到的是我的一律神魂罢了。” “神魂?”子衿怯怯道:“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还有,你的躯体被谁毁了呀?” 常仙子冷声道:“现在我是谁并不重要,我的躯体被谁毁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快想办法把你的神魂弄出去,否则咱俩都得葬身在这。” “哦!”子衿低头一叹,然后嘟哝道:“可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又该怎么出去呀?” “唉,没出息的玩意儿,迟早被你害得形神俱灭!” 常仙子责怪道:“让你别喝那酒,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了,把自己也喝进了丹田,你可真是个奇葩呀!” 这算是一个冷笑话,可子衿根本笑不起来,他现在担心的是如果真的出不去,那么他的躯体可能会被人损毁。 如果没了躯体,自己的神魂就算出去了,也会变成孤魂野鬼。 脚下的霞光和头顶上的霞光飞速流动着,那橘红色的光芒似千万根银针扎进子衿的眸子,一瞬间,他的瞳孔便被挤压得没有任何空间。 恐惧,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欺身而上,子衿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出去,现在还能出去吗? 这看上去貌似是一个笑话,世人皆提倡不可贪杯,可他这是真的把自己贪死了呀! 他突然间有些绝望了,可是直觉告诉他,“雅鱼和寻觅还在外面等着他呢!” “对,雅鱼来了!”他突然猛地颤抖了一下,嘀咕道:“绝对不能待在这里,既然能进来,肯定也能出去。” 想到这里,他便重新振作了起来,一股求生欲瞬间占据了他的五脏六腑,他被这股力量托了起来。 他的身体开始轻轻飘起,悬在空中,四周的霞光竟也慢慢汇聚到他的身上。远远望去,仿佛是一个光晕悬在一个虚幻的世界。 这时,常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意念,对,集中意念,只有意念可以摧毁一切虚幻的东西,千万不可分散意念。” 此刻,子衿的脑海里只有“出去”两个简单字眼,他把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到了这个唯一的奢望上。 嗖! 子衿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疾风划过的声音。再一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地宫里。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地板上微颤了两下,随后便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踉跄着爬上榻板,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便转身坐下。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体内充满了力量,再一运气时,手掌间竟散发出了肉眼可见的红芒。 他的心里猛颤一下,吃惊道:“我的灵根接上了?”惊讶之余,他的指尖轻点一下,一股红芒便缠绕在他的指尖。 下一刻,那红芒便脱指而出,再一眨眼时,那红芒竟已经击碎了两处置地的宫灯。 只听得轰隆一声脆响,地宫仿佛受了惊吓,竟发生了轻微的震颤。 子衿心里一阵窃喜,他的嘴角泛起一抹残笑,“九重天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这只是轻轻一点。” 这时,常仙子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嗯,不错,居然还意外捡了一个九重天,算你小子走运,换做是别人,恐怕得重修。” 之前子衿在九霄元鼎内突破九重天时,由于走火入魔便中途而废,这导致他的体内灵力不纯。 灵力不纯也就意味着战力减半,因此在与三纲抗衡时,同样算是九重天的修为,竟也被墨染上仙一剑封喉! 子衿摸了一下肚子,激动道:“是啊,仙子,我终于突破九重天的修为了,我以后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去完成使命了。” “使命?” 常仙子疑惑道:“你究竟有什么使命呀?” “这……”子衿有些犹豫了,“仙子,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以后你会知道的。” 突然,他话锋一转,“对了,仙子,我现在恢复了灵力,可以救你出来了,你快告诉我怎样做,才能把你从我的丹田里释放出来?” “行,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常仙子冷笑道:“我现在不能离开你的丹田,我只是一律神魂,没有了寄所,立马就会烟消云散。” “啊?”子衿不解道:“那为什么之前你在扶仙洞就能存活呢?” 其实,子衿想问的是,之前常仙子在扶仙洞的寄身是什么?莫非扶仙洞还另有他人? 常仙子犹豫了片刻,然后沉声道:“扶仙洞那石板上封印了一只幽魂断蛤,我便寄身在它的身体里咯。” 常仙子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自卑与无奈。 “幽魂断蛤?”子衿并没有取笑,而是心里暗自叹息道:“这世道也太荒唐了,竟然把一个仙子挤压得栖身到癞蛤蟆的身体里!” “喂,小子,你想什么呢?”常仙子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维。 “哦,没什么。”子衿习惯性地摇了摇头。就在上一秒,他还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被幽魂断蛤咬伤,险些丧命。 而现在又遇到了一个与幽魂断蛤有一段孽缘的人,这不禁让他感叹,“剧情竟会如此相似,相似之人,好像还会相遇!” “你还不快想办法逃出去?”常仙子突然提醒道:“你现在灵力已经恢复,可以闯出这地宫了。” “对呀!”子衿突然跃下榻板,尴尬道:“我一时竟也把这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语落,他便自嘲一笑,然后径直走向了地宫的出口。 在那漆黑的长长甬道里,子衿听到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在这寂静里回荡,竟凭空产生一股悲伤之感。 半柱香之后,子衿终于走到了地宫的出口,他摸黑在这门上摸索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机关,只是觉得这门上有一股莫名的寒气。 他后撤一步,掌心凝聚间,一团红芒自他的掌心里破皮而出,把周围照得一片绯红,好似中秋之夜那悬在夜空的灯笼。 第八十六章 死亡之声 那红芒自掌心喷薄而出的那一刻,子衿竟凭空产生一种眩晕感。 砰! 一道低沉的轰鸣声响彻地宫,子衿被震得连连后退,直到脚后跟抵在墙壁上时,他才勉强停了下来,险些跌倒。 然而那地宫的大门,却是完好无损! 子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扪心问道:“世间竟有如此坚硬的门,九重天都奈何不了?” 甬道是连接出口的大门的,由于甬道里好像没有灯火,自然这出口也是漆黑一片。子衿刚才还是摸黑碰壁才确定自己走到出口的。 刚才子衿掌心推出的红芒,把这地宫的大门也是照得透亮,子衿看清了这大门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无非就是一道普通的石门。 不过,要说特别的话,就是摸上去感觉异常冰冷,而且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寒气铺面而来。 就在这时,常仙子的声音又在他的脑海里想起,“喂,小子,你这九重天该不会是假的,连道破门都打不开?” 子衿愣了愣,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用的是全部功力,好像皮儿都没蹭到一下哎,刚才在那房间里威力不是还挺大的嘛?” “这……” 沉默了片刻,常仙子突然道:“我明白了,你这九重天修为八成是因为上次走火入魔,刺激回了丹田,无法释放。” “啊?” 闻言,子衿着实吃了一惊,“那我现在是啥修为啊?” “假使那样的话,无上绝蔻都算不上!”常仙子坦言道:“这短期内提高修为,本来就是有风险的,倘若不慎走火入魔,那灵根便会遭到反噬,修为也就大打折扣了。” “唉!”子衿叹息道:“那我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倒也不是!”常仙子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折扣,起码也还算是格物层级,估计致知都没保住。” “唉,又白搭了,这好事坏事,全让我给赶上了!”子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着在了地上。 他的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不知是这地宫常年不见天日的缘故,还是此刻他心如死灰的缘故,他竟感觉自己仿佛此刻就躺在冰天雪地里。 冰冷刺骨,他蜷缩成一团,骨骼不禁发出了轻微的颤抖。 常仙子哀声一叹,“这不完犊子了嘛,就算不困死在这地宫里,迟早也会被你体内的寒尸血冥把我彻底蚕食。” 子衿颤声道:“仙子,那我还能恢复九重天吗?”他的全身都是颤抖的,说话都是靠嘴唇上下颤磨,轻微抖落。 常仙子顿了一下,沉声道:“也不是没有可能,看造化,日后若是有什么机缘巧合,兴许还有得救。” 闻听此言,子衿这才感觉身体不是那么寒冷了,他正襟危坐起来,搓了搓手,努力让自己稍微暖和些。 沉默了一会儿,子衿突然道:“不好意思啊,仙子,都是我害了你,害得你只能栖身在我的丹田里,若是我能出去,一定想办法放你出来。” “嗯,那你快想办法。”常仙子泠然道:“只要你出去给我找一副好的灵体,然后你运气把你的丹田界门打开,我就自由啦!” 语落,还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笑声,那笑声里还透露着些许诡异。“还要找其他灵体?”子衿心里一怔,困惑道:“那我把你放出来,你岂不是还要寄生到别人的躯体,控制别人的灵魂?” 常仙子止住了笑声,沉声道:“没办法,谁让我只是一律神魂呢,没有灵体我根本没法活下来。” “那可不行,我不能让你出来害人。”子衿正色道:“我情愿让你永远寄生在我的丹田里,也不愿意让你给他人带来痛苦。” “臭小子,你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常仙子有些着急了,“你这体内充满了寒尸血冥的煞气,要不是有补天石的力量压制,我早死在你丹田里了。” 子衿没有再说话,而是双手扶着墙壁爬了起来,开始在漆黑的墙壁上摸索着。 但是他的内心已然坚定,绝对不会放常仙子出来害人,他愿意承担这份苦果。 “喂,小子,你还没回答我呢!”常仙子好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声音明显压低。 子衿嘟哝道:“别吵,我在找出口的机关。” 子衿是在机关城的世界里长大的,眼前这道门看似玄幻,可在他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道普通的障碍罢了。 终于,没过多久,子衿还是找到了开启大门的机关,他只是轻轻一扭,具体手是触在什么位置,他也无法判断。 随着“哐”的一声,那石门竟如闪电般弹开,子衿顺势低头一个跨步,便走出了地宫。 地宫外,朦胧一片,清如流水的月光,柔和地洒在眼前的花园里,置身于假山里,子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倒映在假山之上。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感到有些诧异,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他猫着腰趴在一块巨石后,悄悄探出脑袋,打探外面的动静。 花园里寂静一片,只能听见蛐蛐的聒噪声。 假山的右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是包围在亭子里的,亭子上方悬挂着许多灯笼,那些灯笼散发着微弱的橘红色光芒。 子衿突然想起苏掩之前说过,他是商洛城的少主,那么想必这便是城主府了。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从走廊的尽头传来的,可以说是极其的微弱,只能勉强辨别说话的是一群女子。 子衿正打算凑上前去听个清楚时,忽然便看到走廊里一排火光在移动,速度不是很快,但正在一点点的朝他靠近。 他下意识的把头缩了回去,没过多久,便有一群女子打着灯笼,从他前面的小道里走过。 子衿眯起眼睛,就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看清这是一群穿着红色罗裙的侍女,大概有五六个人这个样子,她们嘴里嘀咕着一些碎语,径直往花园左面走去。 子衿没有多想,便悄悄尾随而至。 他的脚步放的极轻,几乎是按着蛐蛐叫声的节奏进行的,快慢有致,不紧不慢。 没过多久,他便跟到了一个别致的小院外面,之所以别致,是因为这小院看上去装饰的特别精致,里面却是漆黑一片。 这小院与周围的院落相比,一下就显得黯淡失色,竟会一个宫灯也没有。 子衿在与那群侍女相隔不过百步的距离时,便停了下来,他侧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悄悄观察着这群侍女的一举一动。这群侍女走到小院门口时,突然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然后又一齐举起手里的灯笼,然后一口吹灭。 动作娴熟,出奇的一致,似是周围有人密切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让她们变得循规蹈矩。 灯笼灭,那群侍女便恭恭敬敬地朝着门口深深一礼,然后便原地消失了。 消失的速度已经超过了眨眼的速度,因此子衿并没有看清,那群侍女除了向门而拜,还做了什么其他动作。 子衿没有犹豫,便一个箭步跑了过去。他跑到那小院门口时,惯性促使他差点撞在那院门上。 他后退到刚才侍女消失的那个位置时,轻轻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地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地板砖的硬度成色,都与周围的一致。 子衿有些愣住了,他嘀咕道:“明明就是从这消失的呀!怎么会没有什么动静了呢?” 他正打算开口问常仙子,不过转念又一想,常仙子现在修为尽失,就算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估计也没有破解之法。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他又咽了回去。 他起身走到门口,凑上去眯着眼从门缝里望去,发现里面就是一个普通院落,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不过,此时天色已晚,他估计也走不出这城主府,既然都来了,还是进去探个究竟。 下一刻,子衿后撤两步,蓄力一个空翻便凌空跃至院子里。 落地的那一刻,他惊奇的发现,这院子里竟然同他在门缝中看到的截然不同。 这院子里不但有置地宫灯,而且院子上空竟还悬满了灯笼,这宫灯和灯笼的光芒,也明显比那长廊里的要亮得多。 这时,一个念想自他的脑海里破喉而出,“楔子长湖,梦幻泡影!” 所谓的这“楔子长湖,梦幻泡影”指的是一种墨家机关道里,常见的机关术,通俗的说,也就是利用天地间一种自然的采光,造成人体视觉上偏差来掩盖布局内的真实情况。 念至此,子衿便从怀里掏出五行令牌,拇指和食指间掐了一个口诀,那五行令牌便悬在空中把那些灯笼全部吸了进来。 就在最后一个灯笼歪歪斜斜地压扁至五行令牌里时,子衿也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子衿便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下城里,这里依旧是灯火通明,一眼望去,这地下城虽不大,道路却是十分的复杂。 子衿落地的地方,刚好是路口的交叉处,四面八方,羊肠小道遍布,小道的尽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阁楼。 正在子衿犹豫之际,忽听得前面一阵惨叫声响彻这地下城。 那声音极其刺耳,像是死亡之声,从声音里可以判断出,那是一个女子受了酷刑之后发出的惨叫。 子衿原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便循声而去。 那惨叫声不绝于耳,刺激着子衿的每一根神经。他走到前方小道尽头的阁楼时,突然停了下来。 站在原地,他看到了阁楼二楼正中的一个纱窗上,映出了一个女子双手被捆绑悬在房梁上的影子。 地面上,一个男子用皮鞭狠狠地抽打着那悬在房梁之上的女子。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破窗而出,站在阁楼之下的子衿顿时心头一紧。 第八十七章 侍奴 子衿犹豫了片刻之后,便径直朝二楼走去,他走到第一个阶梯时,便放缓了脚步,双脚交叉向前,似匍匐前进。 楼梯的踏板是上等的檀木镶嵌玉石铺成的,走在上面有一种纯天然的硬度,尽管子衿放轻了脚步,却依然掩盖不住那清脆的脚步声。 就在他刚好踏上最后一个阶梯时,屋里突然走出了两名男子。 听到门声吱吱作响的那一刻,子衿下意识地后撤一步,他单手扶着扶手,然后一个悬空翻便轻轻坠落到了楼梯下。 他躲进楼梯里,透过阶梯的缝隙,看到了后面那名黑袍男子掩上房门以后,俩人便一前一后的慢步下楼。 前者是一名绿袍男子,子衿细细瞟了一眼,方才看清这名男子就是苏掩,紧随其后的黑袍男子有半边脸被一块红色的铁面具遮住,看不起面容。 苏掩手里拿着的依旧是那把精致的扇子,而那名黑袍男子手里却拿着一把长枪,单手别在身后,那长枪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俩人走下台阶后,突然停在了原地,子衿就躲在他们身后的木板夹层里,双方只是一层木板之隔,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苏掩回头看了一眼阁楼,然后沉声道:“冷面,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秋娘的嘴撬开,拿到侍奴的炼制办法。” 被唤做冷面的黑袍男子深深一礼,然后道:“少主放心,属下自有办法让她开口。” “嗯!”苏掩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凶狠,“还是不可大意,这娘们就是嘴硬,如果屈打不成招,就要想想其他办法。” “是!”冷面肃然道:“少主放心,属下已经想到了让她开口的办法,只是……” 冷面突然犹豫了,没有继续说下去,苏掩看了他,“有何为难之处就直说!”冷面这才接着说道:“只是这事儿如果城主知道了,属下恐怕无法交代,这秋娘可是城主的……” 说到这里,冷面战战兢兢地看向了苏掩,苏掩心领神会,随即便直言道:“这娘们确实有一股子狐狸劲儿,不过越是这样,她就越该死,我爹那儿你不用担心,出了事儿,我担着。” 苏掩并没有拍胸脯,而是眸子里露出一股可怖凶光,好像恨不得把那人碎尸万段。 “嗯,”冷面点了点头,“那属下便放开手做了。”然后他突然又话锋一转,“可是,少主,如果她招了以后,还留她吗?” 闻言,苏掩把手掌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抹,冷笑道:“尸体挫骨扬灰,撒到池子里喂鱼,懂?” 说完冷冷看向冷面,面色冰冷异常! 躲藏在暗处的子衿也感受到了那股子狠劲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面并没有直接应答,而是脸上又泛起了一抹疑虑。苏掩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有话直说。 冷面这才缓缓开口道:“属下还担心秋娘使诈,万一她招供的秘诀是假的,之前又没有先例,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这有何难!”苏掩冷声道:“人不是已经给你找来了吗?挑选两个人先试试,没问题再按计划进行。” 冷面随即应声道:“是,属下明白!” 闻听此言,躲在他们身后的子衿暗自叹息了一口气,思忖道:“想必先前那群侍女便是他们要炼制的对象了。” 关于用活人炼制侍奴,子衿之前也是有所耳闻的,普天之下曾流传着一种说法:女子十六,骨骼清奇,颇有仙资者,可炼制诛天侍奴。 这侍奴之所以可与诛天相提并论,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传闻。 相传,在大周朝境外的楼烦国度,曾有一位女性楼烦王痴迷于长生不老,于是遍访诸天下奇人异士,得之一奇异老道。 那老道便有炼制侍奴之法,凡是被炼制成侍奴的女子,不但可以长生不老,更可怕的是那些女子便有诛天神力,而且只听命于炼制之人。 不过,那被炼成侍奴的人也就意味着丧失了意识,彻底沦为行尸走肉每年月圆之夜,还会引发雷劫,逃过雷劫者,方才会变得更强,倘若不幸被天雷一击毙命,那便没了长生之说。 那位女楼烦王为了得长生获取诛天神力,竟心一狠,强迫那老道把自己同她最宠爱的两位公主,一同炼制成了侍奴。 成为侍奴的楼烦王和那两位公主,一时间竟神力大增,在那老道的控制下为祸苍生,彻底把周边诸国夷为平地,就连这中原势力最强大的大周王朝,也险些遭到灭顶之灾。 而此事惊动了天帝,天帝便派雷公之子闪异人持符下界,引天雷诛杀了那三个侍奴,那老道也永远被镇压在了雷泽之下。 自从那老道被镇压之后,民间流传的炼制侍奴的秘诀也就从此销声匿迹。 “那么苏掩口中的秋娘,也就可能是那老道的嫡传弟子了。”子衿是这么想的。 不过,民间后来也没有流出,关于那老道是否有弟子的传闻! 子衿想得入迷,忽然恍过神时,苏掩同那叫做冷面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再一恍神时,房间里便又传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子衿没有再犹豫,而是侧身一跃便来到了二楼纱窗外。他半掩着身子眯起眼睛往纱窗里望去。 房间内,先前那六名侍奴齐刷刷地站在一旁低头不语,身子还在不住地打颤。 而房梁之上悬挂着的那个女子,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年岁,那女子天蓝色的罗裙上已经被血渍浸染得失去了原有的格调。 女子脚底下,血流成柱,那黏稠的血液沿着靴尖滴溜溜地淌下,发出阵阵清脆的滴答声,而那地面上的血液有的已经凝固。 一旁的冷面手持铁鞭厉声喝道:“老妖女,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不说,再不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便扬起手里的铁鞭狠狠地抽打了一下地面,铁鞭上长满了倒刺的铁钩,与地面摩擦的瞬间,竟拉扯出一道连绵的火光。 冷面身后的那六名侍女脚底下竟湿漉一片。 纱窗外的子衿也被震得有些惊慌失措,双脚竟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 再看向那房梁上悬挂着的女子时,好像已经晕厥,奄奄一息的嘴角还留下两股血滴。 子衿心里犹豫不决,救肯定是要救的,只是该怎么搭救,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如果贸然行事,可能连这地下城都走不出。 摆平一个冷面对他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如果惊动了整个城主府,人救不到,恐怕自己也要丧命于此。就在这时,冷面突然把自己手里的铁鞭扔到地上,铁鞭落地的那一刻,他身后的侍女也随着那节奏颤抖了一下。 “把她给我放下来!”冷面突然转身看向身后的六名侍女。 那六名侍女慌忙蹑手蹑脚地搬来一旁的桌子,踩着上去轻轻把那女子放了下来。 那女子就这样瘫软到自己的血泊中,如死人一般,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 冷面抬手一挥,身后便有一个侍女一盆冷水泼到了那女子的身上。 水流过那全身的瞬间,那罗裙上的血痕也顺着水流,漫到了那女子的脖颈,天蓝色的罗裙这才勉强恢复原有的色调。 那女子也应声仰起头“噗”的一下,吐了一口鲜血,那鲜血同样流淌到她的罗裙之下。 一旁的冷面一只脚踩到那女子的头颅上,冷笑道:“怎么样,秋娘,你这又是何必呢?交出秘诀不但免受皮肉之苦,还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呸! 躺在血泊中的秋娘一口吐到了冷面的靴子上,那白绽的靴子瞬间晕红一片,隐有热气冒了出来。 冷面撤开脚,轻轻蹲下用手在靴子上蘸了一点血液,然后伸到嘴边用舌头舔了一下,随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过后,冷面一巴掌呼到秋娘的脸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秋娘的脸颊上便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口子里很快便渗出了冒着热气的鲜血,冷面伸手到秋娘的脸上擦拭了一下那血痕,然后露出了一抹邪笑。 秋娘怒吼道:“呸,狗奴才,城主要是知道了,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声音虽不大,却可以明显感受到一股愤怒。 “扒皮?”冷面笑得更放肆了,“城主是不会知道的,因为对于一个凭空消失的人,城主也就是性子一热,然后派人打听一下,随后便不了了之。” “呸,狗奴才,你不得好死,老娘就是做了鬼,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 秋娘又吐了一口,然后意志坚定道:“你也别妄想得到秘诀,我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会交出秘诀。” “不不不!”冷面笑道:“死有什么难的,活着才难呢。你就算现在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你开口。” 说着,便站起身来,踱步道:“我听说,秋娘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儿,长得水灵水灵的,你说要是我把她卖到窑子里,会不会……” 话音未落,秋娘便怒道:“畜生,你不得好死!” “我,不需要好死。”冷面压低了声音,“现在你该考虑的是你自己,和你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该怎么活,懂?” 秋娘默然不语! 冷面见此奏效,便立即展开了心理攻势,“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交出秘诀;要么你死了,你的女儿接着受罪,何必呢?” 良久之后,秋娘突然改变了态度,她话锋一转,“要我交出秘诀也可以,不过你怎么确保我女儿的安危,我拿什么相信你?” “这还不简单!”冷面耐心道:“你女儿现在就在我的手里,只要你交出炼制侍奴的秘诀,我便交出你的宝贝女儿。” “我女儿果真在你的手里?”秋娘的脸上露出一抹狐疑。 第八十八章 阴谋 秋娘的脸色愈发深沉,似一朵低悬的乌云遮住了她的面容,明显能看见一道若隐若现的阴影,肆无忌惮地铺散开来,瞬间填满了脸颊的空缺。 冷面则是一脸茫然,倒也不是秋娘态度忽然间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而是他心里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回答这个问题。 沉默了片刻之后,冷面突然道:“那,那是自然,只要你乖乖交出秘诀,你就可以马上同你的宝贝女儿见面。” 冷面话音刚落地时,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担心秋娘刁难,非要见到自己的女儿才肯交出秘诀,那么自己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至于秋娘的女儿,现在却没有在他的手里,那天夜里,秋娘中计落网被抓住以后,他随后便带人去秋娘府上翻了个底朝天。 一方面是寻找秘诀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是为了抓人质,逼迫秋娘就犯,可是他却两者都扑了个空。 当他带人赶到秋娘府上的时候,府里上下早就空空如也,好像有人事先走漏了风声,扑了空的冷面甚为恼火,本想一把火烧了那院子,但畏于城主威势,只好就此作罢。 就在冷面不知所措之际,秋娘的做法却与他心之所想背道而驰。 只见秋娘的脸色突然变得红润起来,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然是淡声道:“那好,我可以告诉你炼制侍奴的秘诀,但是你要确保我女儿的安全。” “没问题!”冷面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悻悻道:“只要你说出秘诀,你马上就可以离开这儿,去见你的女儿,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妥当!” 说着他拍了拍胸脯,做出一副保证性的样子。 秋娘顿了一下,然而沉声道:“不过,炼制侍奴没有那么简单,单是那一味特殊的药材,就很难得到。” “什么药材?”冷面迫不及待道:“你尽管说,只要是这世间有的药材,我都能搞到。” “那可未必!”秋娘看向冷面,“这味药材千年难得一见,就算你走遍这个六界也不一定能得到。” “哦?”冷面的眸子里泛出一缕好奇之色,“究竟是何药材?” “说了你未必懂。”秋娘蹙眉道’:“我倒是藏了一味,你先过来我告诉你那味药材的藏身之地。” 说着,便招收示意冷面蹲下,冷面心领神会便俯身把耳朵凑了过去。 冷面的耳朵凑到秋娘嘴边时,秋娘突然面色一沉,缓缓吐出了四个字:“狗奴才药!” 下一刻,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又响彻这阁楼,震得纱窗嗖嗖作响。 纱窗外偷瞄的子衿只是觉得耳膜欲碎,再看向屋内时,那冷面却翻滚在地上似疯狗一般哀嚎了起来。 而那血泊的边缘处,赫然堆着一只血淋淋冒着热气的耳朵。 一旁的六名侍女瞬间吓得面色铁青,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地上哀嚎不断的冷面,秋娘发出了阵阵狂笑,那笑声似要把这阁楼震塌。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冷面捂着耳朵一边哀嚎,一边朝着那六名侍女大喝道。 那六名侍女却依旧呆愣在原地颤抖不止!秋娘的笑声却越来越大。 片刻之后,冷面突然暴起,一脚勾起靠在墙边的银色长枪,然后双手紧握俯杀而下。 就在那银色长枪刚好触到秋娘的发丝时,冷面突然连人带枪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之上,那墙壁承受这重重的一击之后,竟开出了一团蜂状裂纹。 原来是子衿出手了! 就在刚才万分危急之际,不知身在何处的承影剑,突然感受到了子衿的意念。 当一道寒光划过纱窗之际,承影剑便抢先子衿一步,破窗而入直插冷面心脏。 那承影剑插向冷面胸膛之际,并没有穿膛而过,而是随即发出了一道金铁交戈之声,冷面便应声倒飞了出去。 承影剑也在这一刻飞回到了子衿的手中,子衿握紧承影剑的那一刻,一种久别重逢的久违之感瞬间涌上心头。 下一刻,子衿便破窗而入,一把拽起地面上的秋娘,然而破门而出,动作出奇的快,冷面都还没挣扎起来,子衿便带着秋娘消失在了那道门的碎裂声中。 冷面见有人劫走了秋娘,便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封死了自己的涌泉穴,然而便持枪破楼顶而出。 就在楼顶轰然塌陷之际,子衿刚好带着秋娘冲下了楼梯,冷面腾起屋顶然而便朝着子衿俯杀而下。 子衿见状,慌忙放下手里受了重伤的秋娘,然而一个疾转,踩踏着楼梯的扶手迎面而上。 双方就在楼顶靠近房门的上空,迎来了第一击,枪剑交戈的那一刹,冷面身后的楼阁瞬间崩塌,子衿身后的楼梯也轰然碎裂。 一道白影同一道黑影穿梭在漫天的尘沙里,忽远忽近,一攻一守,打得地下之城灯火乍响,乱石飞溅。 冷面一身黑袍里透出一片雪白,想必是刚才在屋内被承影剑搅碎,若不是黑袍之下还穿着龟鳄甲,那么他的胸膛已经被承影剑来了一个对穿。 数个回合之后,子衿灵力消耗极大,由于上次走火入魔摧塌了墟鼎之气,至今还未痊愈,所以出手时总有一种灵力虚空的状态。 终于,在一声脆响里,冷面一记鞭腿横扫在子衿的胸前,子衿痛哼一声,便似沙包般砸到地上,他立刻翻滚,躲过了接踵而至的一个飞枪。 长枪刚好在子衿坠地的那个位置直插而下,地上的青砖瞬间化为齑粉,随着剑气飘散,到处灰蒙蒙一片。 冷面并没有给子衿丝毫喘息的机会,那长枪才刚插入地面,他便俯身而下,一把撩起长枪朝着刚起身的子衿攻杀而去。 长枪拖拽过的地面,那沉浸百年的青砖之上被划出一条长长的火花,子衿顺势撩起手中的长剑做出一个接招的姿势。 冷面脸色一沉,低声道:“你找死!” 就在长枪掠过子衿发髻的那一刻,子衿突然身子向后一倾斜,然而单脚撑地,另一只脚忽地腾起,猛然发力,那长枪便被他一脚踹飞出去。 子衿顺势化掌撑起身子,撩腿如刃横扫而去,冷面一个猝不及防便被那突如其来的一记重腿击飞。 青砖炸开一片人形空缺,冷面应声坠地。 噗! 冷面狂吐鲜血不止,灰尘散尽后,他看清了子衿的面容。 子衿看向他,厉声道:“你太残暴了,迟早有人杀你,今日我便饶你一命。”说着便指向地面的秋娘,“人,我必须带走。” “你,是你!”冷面双目怒睁,“你居然逃出了地宫。” 子衿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走向了秋娘,此刻的秋娘已经奄奄一息,如同一堆碎衣随意堆在地上。 就在子衿背起秋娘打算离开这地下城之际,躺在地上的冷面突然狂笑起来。 那笑声穿透力极强,地面上堆积起的灰尘都被震得此起彼伏。而此刻,那六名侍女也跑出了房间,看到外面的一切又忽然静止在了原地。 冷面笑道:“小子,你以为打败了我,你就可以走出这地下城吗?这地下城到处是机关,哈哈哈……”说着又狂笑了起来。 “这个不用你操心!”子衿不屑道:“我能进来自然就能出去。” “是吗?”冷面止住了笑声,“那你能逃出这城主府?你能逃出这商洛城?” 子衿冷冷道:“试试看。” 冷面提高了嗓音,“我们少主看好你,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同整个商洛城作对呢?不如你把人交给我,你乖乖回地宫待着,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子衿冷哼了两声,“并不是所有商洛城的百姓都可以容忍,堂堂城主府竟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炼制侍奴为祸苍生。” 闻言,冷面脸色瞬间僵住了。 他心里明白,这事别说是让商洛城百姓知道,就算是城主知道了,也可能会亲手杀死自己。而少主苏掩终究是扛不起全部责任,自己也就成了替罪羊。 子衿掏出怀里的五行令牌时,留下了一句话:“担心你的另一只耳朵!” 话音刚落地,俩人便消失在原地。冷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另一只耳朵,而双腿之间的地面上已经流出一道水痕。 地下城外面,此刻已经是晌午,阳光照射得地面一阵滚烫。 子衿带着秋娘逃出地下城,便在秋娘的指引下悄悄逃出了城主府。 城主府,后花园。 一股奇异的芳香引来了一群肥头蜜蜂,那肥头蜜蜂每只足有拳头那么大,它们循着香味歇在那闭合的食人花上,那食人花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所有肥头蜜蜂。 城主回春指了指那食人花,对一旁的苏掩厉声道:“你看到了,做人就是要像那食人花一样,要么饿死,要么不择手段。” “孩儿谨记!”苏掩沉声道:“父亲的意思孩儿明白!” “不,你不明白!”回春突然指责道:“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哦?” 苏掩疑惑道:“孩儿愚笨,请父亲示下!” 说这话的时候,苏掩心里一阵忐忑不安,他以为父亲是知道了自己私自抓捕秋娘的事。 回春看了他一眼,肃然道:“食人花虽狠毒,可如果那肥头蜜蜂不贪心,能把自己给搭进去吗?” 苏掩愣怔了一下,“自然不能!” 就在这时,花园阁楼的转角处,冷面突然冲苏掩比了一个手势,随后苏掩便匆匆告辞了父亲,走了过去。 阁楼转角处,苏掩沉声道:“人被他带走了吗?没露出什么马脚?” 第八十九章 猪上楼烦国 冷面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叹息道:“人是带走了,只不过,只不过是没有计划中的那么顺利。” “哦?”苏掩微惊,不解道:“还出了什么幺蛾子?” 冷面沉默了片刻之后,嘴角却忽然浮现出了一抹淡笑,他望着苏掩,哭笑道:“也没啥,他的灵根好像没有受损,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强大。” 闻言,苏掩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他的眸子里泛出一缕疑惑,“你同他交手了?” 冷面点了点头,“不分伯仲,只是他诡计多端了些,我大意了。” 苏掩吃了一惊,他心里明白,以冷面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是子衿的对手,至于所谓的不分伯仲,可能是子衿没有真正出手。 就在这时,苏掩才忽然发现冷面身上的伤,他疑惑道:“你的耳朵……是他做的?” “不是!”冷面平静道:“着了秋娘的道,那狐狸精果然有些手段。” “哼!”苏掩冷哼了一声,责备道:“我早就提醒过你,此人不简单,必须小心谨慎才行。” 看上去是责备,其实心里是谩骂,眼前这个人有时候有点不识抬举,做事总爱耍小聪明,自以为是,这次刚好给他一点教训。 “是属下大意了!”冷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还好,秋娘并没有起疑心。” “嗯,那就好!” 苏掩突然问道:“布置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冷面压低了声音,“我已经派人密切监视,只要秋娘说出秘诀,我们就立即收网。” “好,抓紧,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不可留下任何痕迹。”苏掩提醒道:“这段时间风头紧,做事一定要低调,我爹可能派人监视我们了。” “城主发现秋娘不见了?”冷面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那倒没有!”苏掩提高了警惕,“刚才城主话中有话,也不知所谓何事,我便猜想可能是注意到我们的行踪了。”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冷面的肩,接着交代道:“不管有没有被城主发现,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走漏任何风声。” “是,属下明白!”冷面点了点头。 “嗯,你下去!”苏掩挥手道:“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向我禀报。” “属下告退!”冷面深深一礼,然而便转身离开。 看着冷面远去的背影,苏掩不禁发出一声冷笑,那深邃的眸子里泛出一缕鄙夷之色。 冷面刚走,便有一个侍女匆匆忙忙地赶来过来,一脸惊慌道:“少主,城主让你速到他的书房去。” 苏掩注意到了那侍女惊慌的神色,便开口问道:“城主召我,所谓何事?” “女婢不知!”那侍女依旧低着头,颤声道:“城主只是让女婢传话,让少主速去见他,不过,城主好像很生气。” “生气”二字压得极低,这让苏掩不禁心中一寒,在他的印象中,城主很少因为任何事动怒,如果城主很生气,那有可能是秋娘的事情暴露了。怀着忐忑的心,苏掩犹豫了片刻之后,便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走到转角处时,他突然转身对那侍女说道:“你去传话冷面,就说我说交代了,该收网时果断收网,不用等我的命令。” “收网?”侍女有些诧异。不过她并没有多问,而是低声道:“是,女婢这就去告诉冷面将军。” 苏掩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担心如果事情暴露,自己可能被父亲软禁起来,那么冷面收不到命令,秋娘的事情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搞不好,事情泄露了出去,自己还可能成为商洛城的千古罪人,因此即便是“放走”秋娘,仍然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片刻之后,苏掩便战战兢兢地走到了书房门口。他想推门而入,但就在手指碰到门栓的那一刻,他又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他后撤了两步,打算退却,可书房内突然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进来!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干啥呢?” 苏掩心里一怔,随后便直接推门而入。 书房内,回春正在弯着腰书专心地写着什么,案桌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帛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印满了墨迹未干的陌生符文。 回春的身后是一把精致梨花椅,有一种久违的年代感,椅子的后面是一排占据一面墙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古老的典籍文献。 一股淡淡的书香和熏香交织在一起,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书香世家。 苏掩反手别上门闩后,便面带微笑地叫了一声:“爹,你找我啊?”回春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一直头也不抬地书写着那陌生符文。 苏掩挺了挺胸脯,便轻声走到了案桌的对面,他随意瞟了一眼案桌上的那些陌生符文,眼神和身体突然僵住了。 他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赶忙跑过去关紧门窗。 “慌什么?”还没等他转过身来,回春便抬头大喝了一声。 苏掩慌慌张张地走到案桌前,失声道:“爹,这难道是‘楼烦文’?” 楼烦文! 在整个大周朝境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对之谈虎色变。因为此乃是大周朝宿敌楼烦国的文字。 楼烦国位于大周西北部,这是一个放牧族部落形成的国家,一直对大周王朝虎视眈眈,大周王朝历经几代人的战争,却依旧无法撼动这个强大的帝国。 由于楼烦人世世代代以放牧为生,因此楼烦人便成了天生的“猪上强国”。之所以被称为猪上强国,这可并不是空穴来风。 在楼烦国,人们放牧的多以牛羊为主,然而那牛羊却并不是供人享用的,而是给“猪”吃的。猪在楼烦帝国,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楼烦人对猪有一种天然的热爱和守护,他们外出征战坐骑也是猪,他们的猪与普通的猪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无非就是长得稍微高大健硕。 楼烦国的猪最特别的地方便是,那些猪全部是食肉动物,而且要喂之上好的牛羊肉,楼烦人也禁止宰食猪肉。 有传闻说,楼烦人都是食草人,终身以各种草类植物为食。 更有甚者说,楼烦人好吃人肉,那些被俘虏的大周将士们,被带回楼烦国,便会被当成一种美食犒赏给有功的大臣们烹食。 因此在整个大周朝的民间内,楼烦人被传得神乎其神。大周历代皇帝也下令,不得与楼烦人有丝毫接触,违者诛九族。 苏掩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楼烦国的文字,但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由于商洛城地处楼烦国与大周朝的接壤地带,因此还是偶尔会有一些“小道消息。” 当他第一眼看到案桌上那些陌生符文的时候,他的第一感便是“楼烦文。” 然而回春并没有矢口否认,而是一言不发,淡定地写完最后一个字以后,他还撩起袖子轻轻扇了一下,直到墨迹烘干。 墨迹干涸以后,他不紧不慢地卷起那帛纸,然后装进一个金色的信筒,随手便摆在了案桌上。 这一波骚操作看得苏掩目瞪口呆,他的手心已经捏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回春却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然后镇定道:“没错儿,这就是楼烦文。” 闻言,苏掩犹如五雷轰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嘴唇也在不停地打着颤,这九个大字每个都足有千斤重,普通人若是听了,估计会被当场压垮。 通楼烦,诛九族!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而是真真切切的刀剑加身,然后挫骨扬灰,祖坟也会被掘鞭尸,遭受大周子民万世唾骂。 良久,苏掩仍然心有余悸,他颤声道:“爹,这可是诛九族的通敌大罪呀!若是朝廷知道了,恐怕整个商洛城都会化成一片焦土。” “哈哈哈”回春突然狂笑了起来,那笑声此刻却犹如万箭穿心,瞬间把苏掩击垮,他一向硬朗的身子,竟在此刻轰然坍塌。 他摇摇晃晃地瘫软在地上的那一刻,回春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回春突然转喜为怒,大声喝道:“起来,我堂堂商洛城城主的儿子,岂能是一个经不起大风大浪的软蛋。” 苏掩一下子又振作起来,倒也不是那声音有多么恐怖,而是父亲那烈焰燃烧的眸子给了他一种强悍的震慑。 苏掩撩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然后看向回春,眸子的惊恐反而减小了许多,他咽了一口气,哑然道:“爹,我们真的要造反吗?” “反?笑话!” 回春做了一个托天的手势,厉声道:“我要让这天下都臣服在我的脚下,这天下原本就应该是我的,我的。” 苏掩还是难掩惊慌之色,他愣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此刻有些陌生的父亲,竟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爹,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先传姜尚医来给你看看好不好?”苏掩的眸子里流露出一股同情之色。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之声响彻书房,震得梨花椅身后的典籍文献摇摇欲坠。 回春怒斥道:“混账东西,你才生病了呢,你爹我都装病装了大半辈子,现在,病好啦!” 说着,他的胸脯挺得格外高耸,宛如一道铜墙铁壁。 第九十章 谋逆 书房里的空气如死寂一般,似是瞬间被冻结,案桌上那泛着金色光釉的信筒,也在那巴掌的回声里似是不堪重负,竟滚动着坠到地板上。 地面上的青砖瞬间开了一柄梅花纹路,那声音却极小,似是闷雷炸响,砰然一声碎裂在苏掩的心里。 苏掩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才挨巴掌的那半边脸,明显有些淤肿,嘴角已隐隐有血污渗出,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回春却有些心软了,他脸色一沉,抚摸着苏掩的肩,安慰道:“算了,这事儿也怪我没有提前给你透透风。不过,为父就是要告诉你,干大事一定要学会隐忍。”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更显阴沉,“你还是太年轻,很容易意气用事。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今后不管做什么事情,当你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一定要学会‘潜龙勿用,方能见龙在田’。” 苏掩微微点头,他还没有完全从震惊里走出来。 眼前这个平日里平淡朴素,看似胆小如鼠的城主,竟会埋藏造反的野心? 苏掩不是一时难以适应,而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心里,父亲向来稳重厚道,八竿子也同谋逆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搭不着。 而此刻,竟是他亲眼目睹,亲而所听。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这突如其来的定时炸弹着实令他吃惊不小。 回春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信筒,他拍了拍信筒上的灰尘,然后轻轻一吹,信筒上的金色光芒又乍现它的耀眼。 苏掩突然道:“爹,这事儿还有人知道吗?”他的神色舒展了许多。 “除了你,目前暂且还没有人知道。”回春镇定道:“之前时机还未成熟,我便一直暗藏在心底,会见楼烦的使者,也是秘密进行。” “时机?”苏掩诧异道:“什么时机?您早就暗通楼烦使者了?”他的眸子里流淌出一股难以置信之色。 回春双手负于背,踱步道:“就在昨天楼烦国换新王了,新的楼烦王已经派使者同我签订盟约,他决定出兵助我拿下皇城镐京,然后平分大周的土地。” “这,楼烦人可信吗?”苏掩疑惑道:“万一是楼烦王设的圈套呢?爹,你想啊,这楼烦王要是有能耐灭了大周,他干嘛还愿意跟咱们平分秋色呢?” “当然不可信。”回春坦然道:“楼烦人素来言而无信,他们又怎么会轻易把能到手的肉拱手让人呢?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苏掩,“楼烦人想要夺取镐京,就必须经过我商洛城,如果我们不借道,那么他商洛城都还没拿下,便会被朝廷派来驰援的王师剿灭。” “可是,爹,你想过没有。”苏掩疑惑道:“就算能成事儿,倘若以后楼烦人反悔,我们又怎么应付得了呢?” “我当然想过。”回春的眸子里露出一缕寒光,“我还留了后手,若是那楼烦人敢卸磨杀驴,我便联合北边的犬戎和南边羌蛮一举灭了他。” “灭了他”三个字音调压得极重,他一拳锤在案桌上,那深邃的眸子里似有烈火焚烧。 大周朝地处凡界中原地带,西北面是楼烦国,北面是犬戎国,南面是羌蛮国,东面滋水国。前面三者都是强国,实力悬殊不大,而那滋水国倒是不足为惧,基本上是一个零散的部落。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大周朝虽是凡界最强大的帝国,却被挤压得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实力国土均是第一,却偶尔还要向周边的小国上贡。 鉴于此,朝廷对与周边接壤的城池监管格外严厉,没有朝廷的旨意不得擅自与邻国私自交往,就算是朝廷的使节相互往来,到了边界的城池也不能留宿,更不得与城主有任何瓜葛。 朝廷为来往使节颁发了特殊的令牌,令牌上刻有准确日期,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均被朝廷把握。这一特殊的外交制度,也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大周王朝近百年的安稳与繁荣。 就是因为此,像苏掩这样玩世不恭的少主都没有想过造反,这对于大周境内所有城池的人来说,造反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大周朝地方只设置“城”一级单位,各城直接归朝廷管辖。 商洛城是大周的咽喉要塞,朝廷的监管自然是严上加严,因此苏掩在听到父亲说要造反时,才会表现得如此惊讶。 良久之后,苏掩又突然问道:“爹,这个有十足的把握吗?万一大周朝还有外援呢?这灭族的大罪可不是开玩笑的呀!” “放心!我已经暗中买通了周边诸国,他们答应不插手,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出兵协助,事成之后给他们好处。” 回春的脸上舒展出一抹淡笑,“况且现在无极界那最爱插手人间事物的终南山派也是自顾不暇,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呀!” 终南山派自顾不暇当然是因为子衿同苏掩的事情了,十大剑侍和少康师兄的死,这在终南山可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因此终南山派现在是焦头烂额之际,根本没有精力插手其他事物。 此刻,苏掩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略显镇静道:“嗯,那就好。”说着他眸光一转,落到回春的身上,“爹,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兵?” 说着,他的脸上竟有了一抹难掩的兴奋。 这时,回春突然话锋一转,厉声问道:“你的侍奴什么时候能炼成?”然而他的眼神并没有看向苏掩。 闻听此言,苏掩一下子就愣住了,他脸颊上的那一抹晕红瞬间涌向耳根和脖颈,手脚也在不住地颤抖。 他颤声道:“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回春冷笑道:“这天下的一切事物都在我的手里握着,更何况发生在我府上的事呢?” 苏掩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心里一阵冷一阵热。长舒了一口气之后,他忏悔道:“孩儿无知,请爹爹恕罪,秋娘她……” “哎!”回春突然挥手打断了他,然后沉声道:“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秋娘,只要能夺取大周的天下,就算是牺牲一百个秋娘也不足惜。” 这时,苏掩才感觉压在他身上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他凭空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秋娘是城主的人,这在整个城主府乃至商洛城都基本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关于秋娘这个人,在商洛城一直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她的具体来历。只是清晰的记得,那年冬季的第一场雪洒落到城里的长街时,街坊邻居第二天打开门便看到了长街最繁华的地带新开了一个染坊。 染坊的主人便是那个年过三旬而又风韵犹存的女人秋娘。 秋娘的横空出世,彻底搅乱了长街的染坊生意,同行被碾压得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原因是秋娘有一手绝妙的拿手好艺,她们家的绫罗绸缎,布匹织锦总是比其他染坊色泽要鲜艳得多。 秋娘本人也是一个美人坯子,人称“染坊西施”。又深得城主的宠爱,在整个长街自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至于她有没有一个女儿,这就不得而知了,她们家住宅的院子好像永远都是紧闭,除了每周固定时间的伙计外出买菜,那道深红色的大门便永远封锁。 红色大门以内的事物也就成了一个谜。估计除了城主回春,没有第二个外人知晓那深闺院落里的花开花落。 片刻之后,苏掩彻底恢复了平静,他看向回春,自信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拿到秘诀,不出三个月,此事便妥。” “好,好啊!”回春听罢,连连拍手叫好,他的瞳孔微缩,“有了那侍奴的神助,那就是如虎添翼呀!不出三天定可踏平镐京皇城。” “可是……”苏掩有些犹豫了。 “嗯?”回春疑惑道:“可是什么?” “哦,没啥!”苏掩眉头紧蹙,保证似地说道:“放心,爹,这事儿你就交给孩儿去办,三月之后,我一定把侍奴带到您的面前,听从您的指挥。” “好。”回春哈哈一笑,重重地拍了拍苏掩的肩,笑道:“如此甚好,你就好好等着当太子!” “太子?”苏掩的眸子里释放出一股无坚不摧的欲望之火,那火在深邃的眸子里翻云覆雨。 从少主一下子变到太子,无论从何角度来说,那都可是质的飞跃。 兴奋过后,他突然变得有些迷茫了,眼神里竟还流露出一股失望的神色,回春把案桌上的金色信筒递给了他。 苏掩接过信筒,便立即塞进袖子,回春握紧他的双手,满怀期望地交代道:“这封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是掉脑袋的大罪,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亲自跑一趟!” “嗯。”苏掩点了点头,承诺道:“放心,爹,我知道轻重缓急的。” 回春接着说道:“你把它送到长街的大话驿站,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你要把信件亲自交到楼烦王子的手里,切不可大意。” 苏掩沉声道:“放心,爹,我会随机应变的!”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苏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春却依旧面不改色。 “谁啊?”回春镇定道:“我在忙,有什么事儿就直说!” 门外那人压低了嗓门,轻声道:“城主,朝廷派钦差大臣来了,说是要秘密会见您。” “哦?”回春心里一怔,脸色一下便沉了下去,他有些颤声道:“到,到哪了?” “大话驿站!” 第九十一章 长街烽火 “大话驿站?” 闻言,俩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回春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似是天崩地裂,苏掩也是一阵兵荒马乱,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莫非朝廷有所察觉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回春理了理衣襟,做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咳咳。”他提高了嗓门,故作镇定道:“知道了,你去告诉钦差大人,我随后便到。” “是,城主!”门外的人应了一声,然后便听到脚步声越来越小。 苏掩的额头早已湿透,手心也攥出了一抹血迹。 回春叹了一口气,眉头紧蹙然后又舒展开来,“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罢。” “爹,不管是不是巧合,咱们都不能不防呐。”苏掩分析道:“朝廷对我们这样的边关之城本来就不放心,一直都在明察暗访,千万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嗯。”回春捋了一把胡须,略显老态道:“看情况,到时候如果箭在弦上,那就不得不发了。” “爹的意思是?”苏掩疑惑地看向回春,眸子里泛出一股凶光。 俩人对视了一眼,回春沉声道:“我先去试探一下钦差大人的口风,倘若朝廷有所察觉,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杀了钦差。” “杀”字咬得很重,“杀”字破口而出的那一刻,他的眸子里似有烈火焚烧。 “杀钦差?”苏掩的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颤声道:“这也是死罪呀!” “历代改天换地者,哪个不是提着脑袋从刀尖上走过来的!”回春微眯着眼睛,苦笑道:“想要成就大事业,就不能吝惜自己的命。” “嗯,孩儿明白!” 苏掩疑惑道:“爹,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样,我先去会会那钦差大人,探探他的口风。” 回春压低了嗓音,“你挑选几个身手好的暗人埋伏在驿站四周,只要听到我的命令就立即斩杀钦差和他的侍从。” 说着他随意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没等苏掩应声,他便再次交待道:“记住,如果事情真的败露,绝不能放走一个活口,宁愿让朝廷派人来追查他们的行踪,也不能放他们回去高密。” 苏掩有些愣住了,而回春却已经夺门而出,就在房门“哐”的一声关闭之际,苏掩才习惯性地猛颤了一下,对着房门拱手道:“孩儿谨记!” …… …… 这边,子衿救下秋娘以后,便在秋娘的指引下逃回了秋娘的染坊。染坊的后院就是秋娘的住宅府邸,住宅的府邸大门自西北开。 然而整个长街所有的府邸都是自东南开。街坊邻居纷纷传言,秋娘这么做,一来是为了防止自家的染坊秘法被外人窃取,二来是因为秋娘是寡妇,为了避嫌。 秋娘同子衿狼狈翻墙进入染坊之时,里面早已经是树倒猢狲散,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满目狼藉的布匹绸缎。 染池里的染料已经干涸,池壁上还有一条条五颜六色的染痕,特别醒目。 秋娘带着子衿从自己留的暗道进入后院夹层,暗道的入口就在一个看似很寻常染缸下。 沿着暗道摸黑进入夹层时,里面突然明亮了起来,夹层里的房间同外面的房子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墙壁上那些橘红色的置地宫灯,肉眼根本无法判断出这是另外一个世界。 子衿扶着秋娘进入寝间时,秋娘突然吐了一口鲜血后,直接晕厥了。 就在这时,床下突然爬出一个身着红色罗裙,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的鼻尖和脸颊上浮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想必是在里面藏了很久。 她站起身来,怯怯地看了一眼子衿,然后便一把扑到秋娘的怀里,哭喊道:“娘,你,你怎么了呀?” 小女孩泣不成声,哭得涕泗横流,在她的身上子衿仿佛看到了琼花姐姐的影子,他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种感觉了。 他心一酸,随即腾出一只手扶起小女孩,安慰道:“没事儿的,小妹妹,你娘亲只是太疲倦睡着了而已,等会儿就会醒的。” 小女孩的哭声明显低了下去,可脸颊上隐有泪痕划过,子衿一脸严肃,冲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轻声道:“声音小点儿,别打扰你娘亲睡觉。” 闻言,小女孩这才彻底止住了哭声。然后便帮着子衿把秋娘扶到了榻上。 子衿让小女孩扶着秋娘盘腿坐下,然后他的指尖轻轻往秋娘的背上一点,一股虚幻的红光便萦绕在他的指尖,然后腾腾地涌向秋娘的全身。 染坊外的长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客来商往,络绎不绝,茶坊酒肆,一派繁华景象。 回春出了城主府,便快步走向了长街,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便一个人只身前往,没有带任何随从。 当他走到大话驿站门口时,他假装低头擦了一下靴子,然后趁机瞟了一眼驿站内,确定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切都向往常时,他才挺起胸脯走了进去。 他刚迈进大门坎,驿站老掌柜的便笑着迎面走来,老掌柜已经年过花甲,鬓发苍苍,笑起来时满脸的皱纹堆积到一起,把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细长的缝儿。 老掌柜的在距离回春还有两步之遥时,便拱手笑道:“老朽恭候城主大驾光临!” 回春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跳,这大话驿站是商洛城地标性的建筑,历经了几代人的饱经风霜,仍然经久不衰。 驿站既是过往商旅歇息的地方,也是达官贵人下榻之地。大话驿站的老规矩商洛城的人基本上都知晓:老掌柜的亲自迎接,必定是分量足的大人物。 回春虽贵为一城之主,可在这老掌柜的心目中,却依然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今日亲自迎接必定是因为朝廷的钦差大臣。 见到老掌柜恭迎,回春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便怀着忐忑的心深深回了一礼,笑道:“老掌柜安详,有劳您带我去见钦差大人了。” 老掌柜的并没有直起腰,而是向侧面一转,做了一个招牌性的动作,微笑道:“城主请,钦差大人已经在雅间等候您多时了。” “好,好,好。”回春连连点头,回敬道:“老掌柜的请!” 寒暄谦让过后,俩人便一前一后的朝着内堂走去,进了大堂,老掌柜的便走上前带路,往二楼最靠东边的雅间走去。 二楼分东西两个规格的房间,达官贵人谈事一般以东为尊,富商巨贾谈买卖一般以西为尊,若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义士,便直接上三楼。 走到雅间门口,老掌柜的又转过身,弯腰行了一礼,笑道:“城主里面请,老朽就在外面恭候,钦差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传唤便是。” “哦,那到不必!”回春恭敬道:“老掌柜的请行忙活去,我与钦差大人有要事相商,若是有需要,传唤伙计便是。” 闻言,老掌柜也就知趣地恭敬退下! 回春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冠,抖擞了一下精神,然后便轻轻叩响了房门。 三响过后,雅间里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苏城主,请进!” “祭天王子?”回春一脸茫然。 祭天王子是楼烦国新君的长子,他精通大周朝的语言,先前与回春接过好几次头,这熟悉的声音给回春的第一感觉便是祭天王子。 “不是朝廷的钦差大臣吗?”回春怀着忐忑的心轻轻推开了房门。 进到房门的那一刻,回春彻底傻眼了,端坐在桌前的那个穿着一身大周重臣官服青年,果真是楼烦国的祭天王子。 祭天王子抬头看了一眼回春,然后便站起身来,做了一个东道主的动作,微笑道:“苏城主,您请坐!” “祭,祭天王子!”回春惊讶道:“不是说有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嘛?怎么会是王子您呢?” “哦!”祭天王子笑道:“这个嘛,苏城主您先请坐,喝杯凉茶,我慢慢为您细细道来。” “嗯!”回春点了点头,便轻轻掩上房门,径直走到桌前,然后恭敬地坐了下去。 祭天王子看向他,微笑道:“城主不必惊慌,之所以冒充钦差大臣,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 闻听此言,回春的心态放宽了些,却仍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祭天王子便再次笑道:“哦,城主放心,此事天衣无缝,祭天已经打理妥当,可确保万无一失。此次祭天是受父王之托,特来与城主商榷起兵之事。” “起兵?”回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惊讶地看向祭天王子,疑惑道:“不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吗?蚕食国王改变计划了?” “倒也不是!”祭天王子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然后揭开杯盖,轻轻抿了一下茶沫,镇定道:“父王只是遣我来与城主商榷一下具体的起兵计划。” 说着便轻轻抿了一口茶,继续道:“至于何时起兵嘛,那就看城主的计划和安排了。” “哦,原来如此!”回春也端起茶杯,翻过杯盖抿了一下茶沫,然后轻呷了一口。 就在茶水刚滚过喉咙时,回春突然感觉眼前一阵灼热,他斜眼望去时,一团烈火已经朝他扑面袭来。 那团烈火与他的眼眸相距不过一指的距离,危急关头,回春下意识地侧脸一避,那烈火便呼啸着破窗而出。 再一眨眼,纱窗外的长街已是烽火连天。 第九十二章 较量 “幻影烈火?”回春的瞳孔瞬间被那凭空而起的烽火占据,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这个可怕的念头。 ‘幻影烈火’顾名思义就是幻念产生的臆象,江湖传言这幻影烈火乃是楼烦国修士特有的障眼法,只有高级修士才能真正掌握。 别看这秘术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障眼法,可修为低的人一旦被拖入幻境,倘若不能突破自己的幻觉,那么一定会凶多吉少。 令回春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眼前的这个少年虽贵为王子,却也只不过二十岁出头,他怎么会这幻影烈火呢?” 思忖间,那股灼热再次铺面而来,回春转身定睛看去时,一只烈火焚焚的烛烈鸟已经快扑到了他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他下意识地端起茶杯朝着那烛烈鸟一泼,似一片刀幕的茶水瞬间把那烛烈鸟吞噬。 烛烈鸟在灰飞烟灭的那一刻还发出了惊悚的叫声,而桌子对面的祭天王子,手里却还捏着一只火红的蜡烛,只是那火芯已经彻底泯灭。 火芯腾起一圈白雾时,祭天王子眯着眼睛看向回春,然后会心一笑,“苏城主,好本事啊,晚辈佩服!”说着还拱手一礼。 回春亦拱手还礼,然后笑道:“哪里,哪里,祭天王子过奖啦,老朽已经暮年枯朽,祭天王子才是真的好本事啊,年纪轻轻竟能使出幻影烈火。” “哦?”祭天王子莞尔一笑,“苏城主竟识得这幻影烈火?莫非苏城主之前去过我楼烦国。” “哈哈,倒也不是!”回春微笑道:“老朽早年间流浪在外,江湖中隐隐有传闻,却从未见过,今日有幸一见,也算是大慰平生啊。” 闻言,祭天王子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思忖道:“此人果真是深不可测啊,竟能轻易破解我的招术,说话也是不动声色,这可比我楼烦真正的修士厉害得多呀!” 就在回春刚进入房门之际,祭天王子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鬓发苍苍,看上去已经到了古稀之年的城主,竟还有如此野心? 一眼看上去,此人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一不同于常人的便是他的身上自带一种强大的气场,这只有修为高的明眼人能感受到,碌碌无为之辈是永远也无法感知到的。 出于好奇心,祭天王子便稍以试探,回春虽破了他的幻影烈火,可他却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人绝不止这么简单,应该是故意隐藏实力。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祭天王子便微微一笑,道:“苏城主哪里是暮年老朽之人啊,如苏城主这般不动声色之人,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啊!” 说到这里,祭天王子眼睛微眯,皮笑肉不笑道:“苏城主的本事晚辈甚是敬佩,不知城主可否赏脸,给晚辈一个讨教学习的机会。” 回春心里自然是明白,这哪里是讨教啊,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一来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实力,看看自己还有没有能力起兵,二来也是双方还未深入合作之间的一种较量。 不过这却让回春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自己如果输了,那么也就会被看扁,或许有可能丧失继续合作的机会。如果是赢了,眼前之人毕竟是一国的王子,可能心高气傲,从此结下梗。 沉默了片刻之后,回春还是决定接受挑战,他哈哈一笑,委婉道:“祭天王子果然是好雅兴啊,承蒙不嫌弃,那老朽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简单的陪王子玩两把。” 说着,他的笑声变弱了,“只是老朽确实已经暮年垂矣,拳脚上功夫已经自然是不能同祭天王子相提并论了,还请王子手下留情啊!” “哈哈,苏城主过谦啦!”祭天王子拱手道:“还请城主不吝赐教!” 语落,俩人会心一笑,便纷纷落坐,祭天王子的茶杯里还是热情腾腾,只是那密密麻麻的茶沫碎泡却已经蒸发殆尽。 就在回春刚坐下的那一刻,他忽然听到一阵“咔咔”声响彻这雅间内,似是骨头断裂,又似是寒冰碎裂。 等他稍微缓过神时,他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无法动弹,双手也随之僵硬,眸子转动时,他的全身已经被寒冰冻住了。 然而他却没有一丝慌张,反而觉得有点意思,他的嘴角微微一颤,低声道:“幻影寒冰!” ‘幻影寒冰’顾名思义也不过是幻念产生的一种臆象,只要打破自己的知觉,这寒冰自然就不攻自破。 回春却并没有立即破法,而是假装被束缚得有些动弹不得。一者是为了给祭天王子留一点面子,二者是他想看看这祭天王子还有什么能耐。 让他觉得好笑的是,这祭天王子为何痴迷于这种障眼法?这些小把戏对于经见过世面的回春来说,充其量就是个变戏法的。 可是,没过多久,回春便不这么想了。因为此刻他的意识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的眸子里平白无故增添了八个一模一样的祭天王子。 下一刻,祭天王子突然凭空捏出一只彩色毛笔,他隔空对着回春轻轻点了几下,回春的左右两面突然从空气里走出两个红衣女子。 那两个女子肤白貌美,唇齿间泛着淡淡的白光,嫣然一笑时,明媚的双眸里竟有一个肉眼可见的紫色气体流出。 她们似小蛇般缠绕在回春的身上,双手不停地在回春的身上摩挲着,指尖划过衣襟处,皆留下一绺梅花状的裂纹。 忽然间,一个女子双手锁住了他的脖颈,却是没有用力,而是妩媚着身姿左右摇晃,另一个女子也忽然坐到了他的腿上,然后搂着他的脖子,嘴里吐着芳香。 此时,回春想挣脱这种束缚,却发现自己真的动弹不得了,就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只剩下意识在翻云覆雨。 没过多久,那两个女子的笑容越来越惨淡,最后变成了邪笑,邪笑间,两条雪白的狐狸尾巴突然竖在回春的身后。 紧接着,那狐狸尾巴突然虚幻地蠕动起来,然而便裹紧了他的全身,只留下两只红扑扑的耳朵在空气里纠缠不休。 回春的意识拼命地在脑海里挣扎,却发现直觉也越来越僵硬。 而就在这时,那两个女子的唇间,突然齐刷刷地挤出两颗泛着寒光的伶牙俐齿,那牙齿看上去尖锐无比。 下一刻,只见那两个女子微微一耸肩,那锋利的牙齿,便直接同时咬上了回春裸露在空气中的耳朵。 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那耳朵竟直接变成了两堆碎肉,滴溜一下坠到桌上,回春的耳根瞬间血流如柱。 由于他的全身都是被那雪白的狐狸尾巴缠绕密封住的,因此那两股血柱便异常清晰可辨,宛如喷泉般激射而出。 压迫,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瞬间让回春产生了窒息感。先前的幻影烈火只不过是让他有一股模糊的灼热感,而现在的幻影寒冰却没有让他有丝毫冰冷之觉。 “不对,这不是幻影寒冰!”回春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灵光。 灵光过后,他的心里也突然传来另一个臆想,“这是雪融冰枯!” 表面上看,这寒冰冷冻的时候是肉眼可见的,这也就容易让人迷惑以为就是普通的幻影寒冰,从而就会放松警惕。而真正的雪容冰枯就会趁机肆意狂扩散至全身。 想到这里,回春心里一阵窃喜,他迅速调整意识状态,用意念催发出丹田的纯阳之气,然后通过肠道内意识的相通管道运至全身。 就在他感觉浑身一片燥热之时,脚上的寒冰突然迸碎开来,几乎同一时间,那两个女子也随着那迸裂的冰块消融。 回春慢慢地睁开眼睛,习惯性地耸动一下双肩,然后看向对面还在闭目屏息,用意念同自己在虚幻世界里厮杀的祭天王子。 他微微一笑,思忖道:“功力还是尚浅,我都出来了,他还沉浸在自己的虚幻世界里。” 回春想要唤醒他,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甚是不妥,倘若如此冒失便会让祭天王子失去面子,这王子毕竟还是一个未见过大世面的孩子嘛。 犹豫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应该闭目养神,等王子走出幻觉时,自己在假装同一时间破解了他的雪融冰枯。 这样既不会让祭天王子有失体面,也不会让王子觉得他已经暮年老垂,不堪重任,无以为继合作。 然而,就在回春缓缓闭上双眼的那一刻,雅间内突然响起一阵爆破之声,那声音直接震得桌面上的茶杯轰然碎裂。 茶水漫迹之时,苏掩突然带着数十名杀手,气势汹汹地踩踏着地上碎门板冲了进来。 与此同时,回春与祭天王子也同时睁开了眼睛,似是被那房门碎裂之声震塌了心房,俩人的耳根竟同时晕红一阵。 苏掩冲进房间的那一刻,看到父亲面无血色,以为那祭天王子便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竟直接飞剑刺了过来。 寒光掠过祭天王子头顶的那一刹,回春突然一掌击出,掌心喷薄而出的一股热浪,瞬间把那悬到祭天王子头顶的长剑融成一缕青烟。 然而祭天王子却未被那热浪伤到分毫,回春厉声喝道:“不得无理,这是祭天王子!” 闻言,苏掩等人才停下了手。祭天王子也着实吃了一惊,额头上那细密的汗珠顷刻间便成朝暮之露。 回春赶忙站起身来,拱手歉意道:“祭天王子勿怪,此乃犬子苏掩,是特意来给王子送信的,方才想必是误会了。” “送信?”祭天王子转身疑惑地看向苏掩等人。 第九十三章 信不见了 那股热浪精准地灼化长剑之际,祭天王子也算是见识到了回春的真本事,由于当时事态紧急,因此他并没有多想。 当他疑惑地看向处于惊慌失措的苏掩时,他才真正地意识到这个问题。 苏掩听到父亲的喝止,竟一时也不知所措,他呆愣愣地看着祭天王子,就连支支吾吾的解释都被卡死在喉咙的耸动间。 苏掩身后的那几名杀手在看到城主完好无损的那一刻,也瞬间原地石化,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依城主而言,眼前之人是祭天王子,那么他与城主定是在谋划什么掉脑袋的事情。现在被他们无意知道了,城主会不会杀人灭口? 双方僵持之际,回春笑着走到苏掩身边,朝他使了一个眼神,正色道:“掩儿啊,这便是我经常同你说起的祭天王子,还不赶快拜见王子。” 苏掩这才恍过神来,赶忙躬身道:“哦,不才苏掩,见过祭天王子,方才多有误会,还请王子多多见谅!” 祭天王子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苏掩,见此情景,回春脸色一沉,手心里捏出了一把冷汗。 片刻之后,祭天王子突然哈哈一笑,“苏公子过谦了,苏公子一表人才,身手也是了得,刚才若不是令尊及时出手相救,在下可能早就成了公子的剑下亡魂了。” 闻言,苏掩的心瞬间凉透了,祭天王子明着是在夸他,其实这字字诛心都是在暗讽苏掩自以为是。 “不敢,不敢!”苏掩不胜惶恐道:“在下刚才有眼无珠,不小心冲撞了王子,还请王子不要放在心上。” “是啊,王子息怒!”回春也立即圆场道:“犬子鲁莽,还请王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担待。” “哈哈哈”祭天王子突然大笑道:“苏城主严重啦,我并没有怪罪令公子的意思,你们中原不是有一句俗话叫‘不知者不怪嘛’。这也不能全耐苏公子呀,这冒出朝廷钦差会面,事先也没通知城主一声……” 回春随即附和道:“祭天王子海量啊!”说着他看向苏掩,又使了一个眼神,苏掩立即道:“哦,感谢祭天王子不究之恩。” “哪里,哪里!”祭天王子突然道:“听说苏公子是来给在下送信的,请问是什么信呢?” “哦哦,在这,在这。”苏掩说着便慌忙伸进袖子去找那封信件。 那信件本来是要苏掩亲自交给祭天王子的,可是家丁突然禀报朝廷派钦差到此密会,这件事便暂且搁浅了。 然而,当苏掩伸手进袖袍里摸索那金色信筒时,却扑了个空,他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慌忙摸遍全身,可还是什么也没有。 “奇怪,我当时就放在袖袍里的啊!怎么会不在了呢?”苏掩的内心一阵慌乱。 回春也被吓得不清,他甚至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要知道,那信件可是用楼烦文字写的呀!一旦弄丢了,被人不幸捡到交给朝廷,那可就是诛九族的问题了。 祭天王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便笑道:“想必苏公子是出门急切,把那信件落在了家里了?不妨事,在下明日才启程回楼烦,苏公子也可今晚送来。”“嗯嗯,可能是!”苏掩回敬道:“今天匆匆出门,也没有太注意到,请王子稍后,在下定在明天之前把信找到,交与王子。” 祭天王子还没有说话,回春便抢答道:“是啊,犬子疏忽,王子稍后,那信件是写给令尊的,老朽这就差犬子回府取来。” 语落,他冲苏掩挤了一下眼睛,苏掩便带着身后的杀手匆匆遁去。 苏掩走后,驿站老掌柜的得知雅间房门破碎后,便又匆匆赶来为俩人换了一个新的雅间。 房间里,回春微微一礼,“祭天王子请坐,我们接着探讨一下发兵的问题!” 祭天王子回敬道:“城主请!” 俩人坐定以后,祭天王子再次斟上两杯茶,或许是茶凉的缘故,那茶沫竟冷冷冒了几个泡泡后,迅速归于平静。 祭天王子轻抿一小口茶水后,正色道:“我来时,父王让我问问城主,具体什么时候发兵?最好是有准确日期,我们也好做打算。” “三个月后!”回春沉声道:“具体哪一天得看情况,不过我会提前一个礼拜写信告知令尊的。” “三个月后?”祭天王子疑惑道:“为什么拖那么久呢?俗话说夜长梦多,城主为何不早做打算呢?” “哦!”回春解释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得多腾出一点时间来布置,确保能一举拿下皇城,否则恐怕给我们都带来灾难啊!” “我们”两个字咬得很紧,祭天王子自然知道这是套近乎的激将法,逼迫楼烦国承认他们之间的捆绑关系。 关于此次结盟,楼烦国自然是持观望态度,就看回春的实力如何,倘若回春赢了战争,那么他们楼烦国便会鼎力支持,如果回春败了,那么他们会立刻倒向朝廷这一边。 回春心里也是捉摸不定,他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楼烦国飘忽不定,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强大靠谱的盟友,要撼动一个强大的朝廷,凭借一个小小的商洛城自然是不行的。 皇城内也是文臣武将,高手如云。如果没有第三方势力的介入,那么任何人想要谋反,成功的概率都是极低的。 祭天王子想了想,于是笑道:“城主做事谨小慎微,必成大器啊!我楼烦一定举国之力,助城主君临大周皇城。” “好,有王子这句话,老朽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回春的嘴角泛出一抹残笑,继续道:“只要楼烦愿意助我,事成之后老朽一定兑现诺言,平分大周国土,划线而治,世代结为姻亲。” “嗯,城主的态度我一定转达给父王。” 祭天王子捻起杯盖,轻轻划着那残留的茶沫,轻声道:“城主可拟定一个出兵计划,我带回去与父王参考一下,也好助城主早日拿下皇城。” “哦,王子放心,此事老朽已经办妥。”回春抿了一口茶,微笑道:“刚才犬子苏掩就是回去拿,我拟定的那份出兵计划,烦请王子稍后,犬子找到信件之后,一定会火速赶来。” 说到这里,回春的内心反而无端升起一丝恐惧,那信件若是遗落在府上还好,若是不小心落在这长街之上,那么他恐怕还没有起兵,全家人就已经彻底凉凉了。 祭天王子回敬道:“不打紧,我明日才启程,这事儿不着急!只是……”祭天王子突然停下了,言语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哦?”回春困惑道:“不知祭天王子还有何疑虑?有话不妨直说,老朽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嗐,其实也没有什么要事。”祭天王子突然话锋一转,“此次前来就是受父王之托,讨城主一个出兵的准信儿。不过,祭天还有一件私事,想跟城主讨教。” 回春慷慨道:“祭天王子请讲,能为王子解疑,此乃是老朽的荣幸啊!” 祭天王子又抿了一口茶,然后看向回春,轻声道:“祭天听说这商洛城有一染织美妇,唤做秋娘,此人与城主交情颇深,不知城主可方便引荐一下。” 说着,他的眼神落到了回春的脸颊上,死死地注视着他的情绪变化。 闻言,回春先是心里一怔,面部却表现的极为镇定,他已经注意到了祭天王子,正在密切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片刻之后,回春突然大笑道:“我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原来王子只是为了见一个普通的染坊妇人啊!”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心里却早就缩成一团,他万万没有想到,祭天王子会突然来这一手。 他现在不敢确定的是,这祭天王子到底知不知道,秋娘有炼制侍奴的秘诀? “哎”祭天王子轻轻一叹,“我可听说此人乃是远近闻名的染坊西施啊,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妇女呢?” 说着他便看向回春,继续笑道:“祭天也只是好奇罢了,还请城主不要吝啬嘛。祭天只是想结识一下,又不跟城主抢。” 面对这种威逼之势,一向擅长于打心理仗的回春,却也显得束手无策,他表面虽笑得不拘一格,心里却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沉默了片刻之后,回春突然咧开嘴笑道:“既然王子如此执着,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可以引会一见。只是……” 回春也变得有些吞吞吐吐,眼神还在不住地躲闪! “哦,还请城主直言!”祭天王子放下手里的茶杯,拱手一礼。 回春苦笑道:“只是那秋娘有一癖好,从不在白天接见任何人,王子若是想结交,怕是得等到今晚子时。” “不碍事,不碍事。”祭天王子微微一笑,“如此特殊之人,有一点癖好是正常的,只要能得见,等到几时都可啊!” “嗯”回春点了点头,陪笑道:“既是如此,王子可在驿站先用完膳,稍作休息,老朽便先行一步去给王子约见。” 祭天王子端起茶杯,敬道:“那就有劳城主费心了,祭天感激不尽,日后城主到了我楼烦,祭天一定好好款待,以报今日之盛情。” 就在这时,苏掩突然又急匆匆地推门而入,他的脸上已经被汗珠彻底浸湿。 他还来不及擦拭,便失声道:“爹,大事不好啦!那封信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回春的心里一阵波涛汹涌,他腚下的梨花椅子发出了吱吱的响声,桌上的茶盏也在不住地颤抖。 第九十四章 全城戒严 回春的汗珠冻结在额头上,他抬起了头,神色冷淡漠然,颤声道:“府上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吗?” “找了。”苏掩撩起衣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我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啊!” “没有?”回春诧异道:“除了经过长街,你还去过其他地方吗?”他始终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只要那封信不是遗落到长街,那么他们就是安全的。 长街上人多眼杂,若是被那些行走江湖的侠客义士捡了去,那么他们拼死也会把这份功劳送到朝堂上。 他不敢接着在往下想,这是一个惊天的定时炸弹,足以瞬间填平整个商洛城。 一旁的祭天王子也有些惊慌失措,他心里清楚,以现在楼烦的国力,还无法真正同强大的大周王朝抗衡,即便是举国之力拼个鱼死网破,那么楼烦无疑会成为那网里的死鱼。 毫无悬念,倘若那封信递交到了大周朝堂之上,那么就意味着楼烦正式同大周宣战了。 楼烦与大周有世仇,当年楼烦国因为边界问题同大周发生了战争,楼烦国不幸战败,被迫称臣两百多年,一直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些年楼烦国一直忍辱负重,表面上臣服于大周,暗地里却一直在招兵买马,邦交大周邻国,企图孤立大周,然后一举吞并。 商洛城作为大周的咽喉要塞,竟主动向楼烦抛出橄榄枝,这让楼烦看到了一雪前耻的曙光。 可是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这兵力布置问题双方都还没达成具体协议呢!要是大周借机兴师问罪,那楼烦可能随时有灭国的危险。 祭天王子故作镇定,轻抿了一口茶,然后看向回春,“城主,这事儿可非同小可啊!我看还是当机立断,你赶紧下令封城!现在就算那封信落到他人之手,也千万不能让它离开这商洛城。” “对呀!”回春突然一拍脑门,竟有些心奋道:“你看我刚才也是急糊涂了,竟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苏掩的身上,随即吩咐道:“你赶紧跑到城门去,让今天当值令官及时封城,千万不可放走一人!然后,你快速赶回府去,召集所有禁军今晚全力搜查。” “是,父亲,我现在就去!”苏掩应允了一声,然后便火急火燎地朝城门奔去。 原地,回春愣了愣神,然后看向祭天王子,微笑道:“王子海涵,犬子年幼无知,做事难免有些纰漏。” 说着,他的眸子里流出一股凶光,“不过,王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那封信从我眼皮子底下溜出商洛城的。” “嗯,如此甚好。”祭天王子轻轻吐了一口气,道:“不过,目前我们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那封信真的跑到大周朝堂之上,那么我们就得提前出兵了。” “王子想得周到!”回春沉声道:“过了今晚,倘若那封信还是没有着落,那么我们就得提前商量一下举兵计划了!” 说着,他略带歉意道:“王子啊,这一次实在是对不住啦!老朽恐怕也得折腾起来了,你看,那会见秋娘的事……” “哦!”祭天王子心领神会,随即笑道:“城主,那信件的事才是滋事体大,目前应该以大局为重,这秋娘的事嘛,我看赶下回!” “感谢王子体谅!”回春抱了抱拳,“那王子好生在驿站歇息,老朽就不奉陪了,王子尽可放心,明天一早这事儿就会有着落!” “嗯,城主不必客气!”祭天王子的嘴角泛起一抹残笑,“城主赶紧去布置,祭天明日等城主的好消息便是。” “好,老朽告辞!”说罢,回春起身便往外走去。 “恕不远送!”祭天王子微微一点头,那方房门便“哐”的一声掩了上去。 …… …… 染坊,夹层房间里,经过子衿的救治,秋娘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俩人交谈了数个小时后,双方都彼此知道对方的一些底细。 秋娘也对子衿坦诚了自己手里的确有炼制侍奴的秘诀。不过子衿劝其销毁秘诀,以免落入野心人之手,为祸天下。 秋娘却只是不住地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僵持了半晌之后,秋娘的女儿突然推门而入,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方才秋娘醒来安然无事之后,那个小女孩便悄悄溜出了夹层,到长街上去为秋娘买她最爱吃的包子。 秋娘看到手里提着两个热腾腾包子的女儿,傻傻地站在门口,她慌忙起身踉跄着跑过去,一把拽进女儿,然后扶在门上左右瞟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跟踪后,她才轻轻掩上了房门。 她一把拽过女孩,厉声道:“琼儿,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都跟你说了外面有坏人,不要随意走动!” 被唤做琼儿的小女孩就是秋娘的女儿,全名叫琼瑶,与子衿的琼花姐姐只有一字之遥,然而子衿却一点儿也不感到好奇。 因为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又呆傻,胆子又小,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灵活,这与琼花姐姐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甚至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琼瑶被秋娘的训斥吓得有些哆嗦,她颤抖着把手里的包子递给秋娘,颤声道:“娘亲,这是你最爱吃的包子。” “唉!”秋娘叹了一口气,怜悯道:“活祖宗哎,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秋娘的来历一直都是一个谜,她是如何得到炼制侍奴秘诀的也是一个谜。所以琼瑶的父亲是谁?自然也就同样成了谜。 子衿的目光落到琼瑶的身上,微笑道:“秋娘,你就别责怪她了嘛,她也是出于好心呀!” 琼瑶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下一刻,她的袖子里突然落下一个金色的信筒,那信筒含金量十足,“铛”的一声坠到地面,竟还划出一丝火花。 子衿的目光全被那声响吸走,飘忽了一会儿后,落定在了那小范围来回滚动的信筒上。秋娘诧异地捡起那信筒。 她把那泛着金光的信筒举到与视线平行的位置,眸光与那金光对冲了一下,脸上便露出了一抹疑虑,“这不是城主府的信筒吗?” “城主府?”子衿站起身走了过来,他接过信筒仔细端详着。 “琼儿,这是谁给你的呀?”秋娘一脸茫然,心里却已经泛起了恐惧之意。 琼瑶天真地笑了笑,道:“街上捡的,金枯枯!”“街上捡的?”秋娘不可置信地看向子衿。 子衿赶忙拧开信筒,抽出了一卷泛黄的帛纸,那帛纸平铺开来,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子衿看了一眼后便摇了摇头,把信筒递给秋娘。 秋娘接过帛纸看了一眼,脸上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似是黑间里一个人走夜路,忽然遇上了阿飘! 子衿疑惑道:“怎么了?秋娘,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呀?” “楼烦文!”秋娘有些颤抖道:“这是城主给楼烦王的信,城主与楼烦王密谋要推翻大周王朝。” “城主要造反?”子衿的脸上也露出了惊恐之色,“那信上可有提到苏掩。” “嗯,他们都是一伙的!”秋娘点了点头。 “怪不得苏掩要炼制侍奴,原来是要图谋造反!”子衿的心里一阵后怕。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竟有如此野心。 要知道,覆灭一个王朝,就算是终南山派也未必能做到,城主和苏掩代表的可只是一个小小商洛城啊! 这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嘛? 思忖了片刻之后,子衿突然道:“不行,不能让他们挑起战端,否则天下黎民百姓又要饱受战乱之苦。” “嗯。”秋娘点了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这可是城主的地盘啊!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这父子俩诡计多端。” “把信交给大周朝廷,揭发他们的阴谋。”子衿肃然道:“让朝廷提前派兵镇压。” “嗯。”秋娘先是一点头,随后话锋一转,“这信既然遗落在了长街之上,那么说明此刻城主已经知晓,估计现在已经封锁城门,到处盘查了,咱们恐怕出不了这商洛城。” 子衿思索了片刻,然后沉声道:“晚上,趁黑摸出城墙,走水路,一日便可到达镐京皇城。” …… …… 长街上,从傍晚一直到夜晚,到处被城主府的禁军搞得鸡飞狗跳。人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全城戒严,全城搜查。 子时,明月似是偃旗息鼓,光辉逐渐暗淡了下去! 子衿同秋娘带着琼瑶乔装打扮成商人的模样,悄悄摸出了染坊。 长街上的灯火已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那密集火把,火焰连成一片,似一条长长的火龙横躺在长街之上。 子衿三人在漆黑的胡同里躲躲藏藏,终于是摸到了长街的尽头,就在快要靠近城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秋娘与子衿的脑海里同时炸出一个人:“冷面。” “怎么办?”秋娘颤声道:“此人心狠手辣,若是被他抓回去,恐怕必死无疑。” “先别回头!”子衿镇定道:“我去拦住他们,你带着琼瑶翻出城墙,往南走五里就是水路了。” “不行!”秋娘固执道:“他们要抓的人是我,还是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琼儿走,帮我照顾好她。” 争执间,身后那长长的“火龙”在冷面的带领下,已经摇摆着游移了过来。 第九十五章 交锋 泼天的夜色里,整座商洛城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先前的静谧被城里的禁军彻底打破。 禁军手里的火把似是要点燃整个夜空,冷面手里的长枪别在背后,拖拽着地上的青砖发出“呲呲”的声响,一条起落暗明的火花在袍子身后乍起。 先前在地下城与冷面交手,子衿总有一种内力耗尽,青黄不接被榨干的感觉,此刻又听到那熟悉的长枪拖拽之声,子衿反而有些无所畏惧了。 双方相距不过十步之遥时,冷面突然停了下来,然后长枪一指,厉声喝道:“你们三个,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那声音划过夜空时,竟凭空产生一种空灵的回音,琼瑶被吓得躲进秋娘的怀里,那日秋娘在染坊被冷面强行带走,当时小女孩被藏在夹层里,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子衿没有接话,他知道此时若是应声必会暴露无遗,可他一时也想不到应对的办法。 见他们没有反应,冷面再次大声喝道:“你们三个,把头转过来。” 琼瑶被吓得瑟瑟发抖,秋娘虽无所畏惧生死,可她又怕女儿受到伤害,因此现在对她来说,生死成了一种煎熬。 子衿突然想到了丹田里的常仙子,他轻轻敲了一下肚子,轻声道:“喂,仙子,你在吗?现在该怎么办呀?” “行了,别敲了,我看着呢。”常仙子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这种情况下还能怎么办?硬拼咯!” “哦!”子衿有一种问了等于白问的感觉。 下一刻,他突然转过身,冷瞥了一眼冷面,淡声道:“有能耐的咱俩单打独斗,不要伤及无辜。” “是你!”冷面先是一惊,随后便狂笑道:“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我还正愁没找不到你们呢。” 说着,他长枪一偏,指向子衿的身旁,声音似鬼魅般咆哮道:“秋娘,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心的,乖乖跟我回去!” 那日苏掩他俩设计故意让子衿救走秋娘,他断定只要找到信奈之人,秋娘就会把秘诀和盘托出,到时候他们就来个瓮中捉鳖,坐收渔利。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派出的高手刚跟随至染坊内院时,秋娘同子衿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他正愁这事儿没法同苏掩交代呢!而现在,俩人又原模原样的站在了他的眼前,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就在秋娘缓缓转过身时,冷面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看来,这是上天要赐给我这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呀!” 此刻的冷面,仗着身后的禁军,已经狂到没边了,子衿却当头一棒,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我实在想象不到,一个手下败将,竟会如此骄傲?” “你……”冷面当即止住了笑声,气得满脸通红,似是烈酒浇透了五脏六腑。 子衿接着讽刺道:“我要是你,干脆逮根头发把自己勒死算了,还站在这耍什么威风,你可真够厚颜无耻的!” 当然了,这并不是子衿自己想到的,而是常仙子暗中教他用激将法激怒冷面与他单挑,好让秋娘有脱身的机会去朝廷搬救兵。 果然,冷面真的中了子衿的计,当子衿话音刚落地的时候,冷面就气得暴跳如雷,他长枪一挥,怒道:“上次大意了,让你小子侥幸占了点便宜,你还真以为自己行了,是?” “呵!”子衿冷笑道:“行与不行,不是要试过才知道吗?不服咱俩公正的打一场,我要是输了,任凭你处置。” “好!”冷面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的眸子里泛出冰冷的光,斜视道:“小子,这回可没上次那么走运了。” 说着,他一甩袍子,后撤两步大喝道:“通通退下,这是我与他的单打独斗,生死由命,谁也不许插手。” “是!”一道嘹亮的应喝之声响彻夜空,随后那条“火龙”便摇曳着退到了冷面身后。 禁军退却以后,距离城墙不过数丈的中间留出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上铺满了岁月浸透的青砖,青砖的缝隙之间隐隐有苔藓冒出,在灰暗的月光下似一潭死水。 秋娘带着琼瑶站到一旁后,子衿的手突然颤抖了两下,随后那承影剑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居然凭空捏出。 冷面长枪一横,捏在手心里旋转数圈后,暴喝一声,“来!小子,明年的今夜就是你的祭日。” 话音刚落地,长枪便已经飚至子衿的眼前,他刚一抬头,那枪尖恰好撩中了他的发丝,青丝落地的那一刻,子衿也挥剑格挡住了这一击。 冷面的枪尖抵在子衿的剑身上,寒芒凭空掠起,竟推着滑行到了城墙下方才止住,只听得“轰隆”一声脆响,子衿的后背便承受了几块城墙碎砖的压力。 一旁的秋娘顿时吓得面色铁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去死!”冷面的暴喝之声再次响起。那长枪竟从子衿的睫毛上撩过,寒光紧贴着眼膜划过,倘若在进分毫,那么子衿的眼珠便会化成两颗血肉。 冷面的这一枪刚落地,下一枪便紧随而至,就在长枪快要撩到胸前时,子衿忽然长剑一横,那剑刚好压在枪刃上。 子衿便借势一个腾起,一个直飞冲天然后垂直倒刺而下。天旋地转间,冷面隔空盲刺数下,均被子衿长剑搅乱,严重偏离了主攻方向。 暴怒促使冷面彻底丧失了理智,他的每一枪几乎都是用尽全力的,而子衿虽一直处于防守状态,却没有耗费太多的力气。 就在冷面手里的长枪再次偏离方向时,子衿突然趁机直刺而下,那剑尖竟沿着冷面的鼻间划过,然而直下胸前的衣襟。 就在长剑“铛”的一声插入地面的青砖缝隙间时,冷面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而那长剑插下的位置,刚好是冷面刚才驻足的位置。 险!无比的惊险!冷面要是在慢一步,那么他的一只脚掌便会毫无悬念地领了盒饭。 踉跄着站稳脚跟的冷面,胸前的袍子也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向两边散开,而他的鼻剑也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肆无忌惮地滴落到青砖之上,那袍子也在此刻彻底迸碎溅落到地上。冷面身后,禁军们着实吃了一惊,纷纷叫嚣着要上前帮忙。冷面却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他转过身厉声喝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可轻举妄动,违令者,杀!” “杀”字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冷面的眸子是盯紧子衿的。 子衿的长剑直接没入了青砖缝隙深处,裸露在外面的剑身已不及一半。 冷面趁机再次撩起长枪攻杀而来,就在枪尖快要直入子衿头颅时,地面上的青砖轰然炸裂,随之腾起的一缕青烟中,发出了一道金铁交戈之声。 铛! 承影剑与长枪再次碰撞在一起,那擦起的一连串火花,似深夜里突然暴起的烟火,竟发生了违背常规的连锁反应。 砰! 火花碎裂的那一刻,俩人中间竟似疾风迅雷炸裂般,发出了刺耳的爆炸声。 那声波的威力极强,俩人均被震退数十步!在场的禁军们也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被那回音震得头皮发麻。 子衿朝一旁的秋娘使了一个眼色,轻声道:“快走,在耗下去谁也走不了了!” 就在这时,一道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声音突然在这场中响起。 “你们谁也别走了!” 众人闻声望去,城主父子俩已经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长街的尽头。 “恭迎城主!”禁军们话音刚落,回春与苏掩便一个箭步疾走到了冷面的身旁。 冷面慌忙深深一礼,歉意道:“城主恕罪,属下无能!” 回春轻轻一挥手,沉声道:“起来!你拖住他也算立了大功,待我擒住他,回去重重赏你。”苏掩却冷瞥了他一眼,眸子里抛出“废物!”二字。 冷面谢过城主之后,便怯懦地退至了城主身后。 回春冷眼看向子衿,厉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把东西交出来,乖乖跟我回去,我可既往不咎,重用你!” “哼!”子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轻藐道:“今天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与尔等反贼同流合污!” “反贼?” 回春突然眼前一亮,似是燃起了熊熊烈火,他随意拉扯了一下袖袍,沉声道:“这么说,那封信也在你的手里了?” 子衿还没有接话,不远处的秋娘便怒道:“没错儿,那封信就是在我的手里!” “哦?秋娘!”回春这才注意到她。 苏掩突然道:“爹,让我去杀了她!这狐狸精诡计多端,不可与她纠缠!” “是啊,城主。”冷面也附和道:“此人太过狡猾,留着终究是一个祸患!”说着,还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那残缺的耳朵。 闻言,回春先是不动声色,随后便冷瞥了苏掩与冷面一眼,俩人便知趣地退到了他的身后。 他上前两步,苦笑道:“秋娘,你也敢背叛我?” “呸!”秋娘冷冷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也配说‘背叛’二字?” 第九十六章 再见之时 夜色越来越深,长街的星空显得暗淡无光,唯一的亮便是那火把悬空的焰。 秋娘的谩骂声已经盖过了朦胧的夜幕,弥漫开来时竟搅碎了寂静,城主身后的禁军一阵唏嘘,那焰火也有些跳跃。 回春斜眼看向秋娘时,秋娘竟有些畏惧,耳根下的晕红竟悄无声息地铺满了脸颊。 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时,他却又突然笑道:“没错儿,我是不配提背叛,不过,既然你一切都已经知晓,那你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说着,那深邃的眸子散发出一股可怖的光。 四周瞬间哑然,静谧得让人不惊心生胆寒! 秋娘斜眼看向他,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怕死吗?只是,死在你这种伪君子的手里,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 “不,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回春压低了声音,“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敢叛我,你将会成为商洛城死得最惨的一个人。” “废话少说!”秋娘不屑道:“今天落在你的手里,要杀便杀!” 而此刻,先前袭击苏掩的那把大刀已经被禁军侍卫递到了他的手里。 回春握紧大刀,那刀把在他的手里竟发出了“嚓嚓”的声响,刀刃闪过寒光,刀背上的圆环发出了阵阵轰鸣声。 子衿慌忙一个疾步滑至秋娘母女的面前,挥剑指向回春等人。回春怒道:“杀!一个不留!” “杀”字脱口而出的那一刻,苏掩同冷面已经腾空而起。苏掩手里的兵器仍然是那把精致的扇子。 枪扇未至,还悬停在空中时,子衿便抢先一步上前,挥剑隔空劈向二人,紫色的剑气自剑刃喷薄而出,化作一条笔直的光痕,只是眨眼的瞬间,那光痕便出其不意地划破夜空。 苏掩同冷面在空中与那光痕发生了碰撞,光痕轰然碎裂的那一刻,俩人均被震得倒飞出去,落地时踉跄了数步方才止住。 子衿正欲补剑时,回春的大刀已经杀至眼前,那轰鸣声竟迫使子衿倒退了两步。 子衿刚立稳脚跟时,回春便撤转刀锋横劈了过来,子衿侧身一避,那大刀却胡乱横竖劈砍尾随而至。 刀剑纷乱,似是折断了月光,刀光剑影交错,似是刺破了苍穹。寒光所掠之地,皆似迅雷疾风炸裂。 回春招招抢攻,刀刀致命,子衿险些招架不住。回春力道极大,那饱经风霜的大刀在他的手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子衿明显处于防守的劣势,就在大刀再次凌空劈来时,子衿的脑海里突然传来常仙子的声音,“小子,你的定风波剑法呢!” 闻言,子衿心里一亮,脸上露出了难掩的兴奋:“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先前与冷面对战时,他总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具体是什么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只是隐隐有一种“缺了点什么”的意识状态。直到与回春对决时,那种意识也变得更加强烈,当常仙子点破时,子衿的顿时产生一种拨云见日的强烈震撼。 下一秒,随着意念的催发,那承影剑似是感受到了主人召唤,轻微的轰鸣声响起时,承影剑也震颤着脱手而出。 寒芒划过夜空时,回春便应声跌落在地,然而他并没有摔倒,只是踉跄着倒滑了几步,那大刀便撑住了地面碎裂的青砖。 子衿趁势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承影剑,悬空倒刺而下,一旁的苏掩同冷面慌忙疾杀而至,竟侥幸地挡住了这一剑。 子衿落地之时,还未站稳脚跟,三人便合力击杀而来。慌乱间,子衿使出了定风波剑法,那寒芒在三人中间乱窜。 于此同时,禁军们感觉大事不妙,便举着火把冲上来,把秋娘母女俩围得水泄不通。琼瑶吓得把头死死埋在秋娘的怀里。 天地间,那无形的剑气本着催跨一切的气势,割裂在长街之末。地面上,那承载着岁月浸染的青砖如数化为齑粉。 定风波剑法以快为准,几乎只是能看到人影的穿梭,而那剑气也凌空萦绕在人影穿梭间。 尽管子衿有如此精妙的剑法和神剑随行,可终究是寡不敌众,终于,在一声青砖碎裂之声响彻夜空时,子衿还是应声倒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在空中旋转数圈后,竟似铁锤般砸向数丈开外的城墙。又是一声轰然的青砖碎裂之声响起,子衿便伴随着脱落的墙体坠落到墙根下。 然而那承影剑却依旧紧紧地握在他的手里,未曾脱落,他一个翻滚,躲过了紧随而至的青砖掩埋。 处在禁军包围圈里的秋娘见状,瞬间吓得面色铁青,她慌忙拉着琼瑶冲了过去,试图救出子衿。可禁军们迅速却收缩了包围圈。 秋娘母女俩似是皇家苑林里围猎的梅花鹿,已经撞不出了牢不可破铁骑栅栏。 回春看到包围圈里不知死活的秋娘母女俩,火气瞬间飙升。 下一刻,两道破空而起的惨叫声便响彻夜空。 众人闻声望去时,回春的大刀已经同时穿透了秋娘母女俩的身体。 那泼天的血液沿着刀尖汇成溪流涌向地面,滴落到青砖的缝隙间,染红了破砖而出的苔藓,地面上剔透一片。 秋娘的脸上露出了最后的狰狞,随后便倒在了血泊中。 回春抽回大刀横到眼前,竟变态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刀尖上残留的血液,嘴角露出一抹残笑,不禁叹息道:“嗯,叛徒的血味道果然与众不同,真乃世间少有的美味啊!” 说着,便转头看向地上挣扎不起的子衿,厉声道:“怎么样?我还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那封信,投到我的麾下,我可以既往不咎。” “哼!”子衿恶狠狠地看向回春,嘴角微颤了两下,态度决绝道:“痴心妄想,你做梦去!”他手里的承影剑也随之剧烈地颤动起来,却无法拖起他沉重的身躯。 “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回春怒气冲冲道:“那我今天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那大刀的寒芒便已经快要飚至子衿的眼前,子衿面不改色,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因为此刻他的眸子里还是秋娘倒在泼天血水里的场景。 刀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墙之上突然疾射过来一道金光,那金光毫无悬念地击中回春的大刀,那刀瞬间被金光弹飞数丈之远。 紧接着第二道金光便紧随而至,回春下意识地侧身一避,那金光便射向了地面,地面炸裂之声响起,腾起了阵阵青烟。 青烟还未消散,地面便有无数藤蔓破砖而出,那藤蔓似是设置了识别人体位置的程序,竟摩挲着冲向城主同他的禁军们。 一时间,长街之上也乱做一团,所有的禁军们都遭到了那藤条的轮番进攻,那条“火龙”也失去了它原有的形态。 就在所有人都忙着对付那些飞速袭来的藤条之时,子衿忽然感觉周身一紧,再向下看时,他已经被三根藤条凌空架起,飘向了城墙之上。 再一眨眼的工夫,子衿便消失在了城墙之上,朦胧的天际只是留下一抹残影。 而那城墙之下,城主同他的禁军们被那些藤蔓逼得节节败退,一直退守至城主府,那些藤蔓才凭空消失。 此刻,朦胧的夜色似乎也快挂不住,摇晃着产生了模糊的意识形态。 …… …… 翌日清晨,当夜幕彻底被撕碎时,一丝曙光便破开薄雾洒向了整个商洛城。 城外,渭水河边的一座破庙里。 子衿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座倾倒的破败神像,他再一眯眼时,神像后面赫然蹲着一道紫色的倩影。 朦胧间,一种亲切之感瞬间涌上心头,他似乎感受到了那倩影就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雅鱼?” 他用尽全力,支楞着身体坐了起来。或许是昏迷得太久,那道倩影在他的眸子里竟是摇摇晃晃的模糊不清。 终于,那道倩影注意到了子衿已经苏醒,她缓缓站起身来扭头微微一笑,那笑容足矣倾塌整座破庙。 子衿的心里一阵波涛汹涌,他吞吞吐吐,有些更咽道:“雅鱼,真,真的是你啊?” “不然呢?”那道倩影微笑道:“我还以为你都把我给忘了呢?” 下一刻,俩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雅鱼嗫嚅道:“子衿大哥,我差点儿就在也见不到你了,好险啊!” 子衿呢喃道:“我以为真的见不到你了。” 他的鼻孔埋在她长长的青丝里,那种久违的再次相见之感瞬间填满了他的心房。 再见之时,没想到剧情竟会如此惊人的相似,同样是在破庙,同样是相偎的两个人。 第九十七章 一箭三雕之计 那座破庙斜矗在渭水河的上游滩涂地背面,距离渭水河边不过数十丈之远,由于杂草绿树交相掩映的效果,站在对面的任何位置几乎都看不见庙身。 渭水河从商洛城直通皇城镐京,商洛城属于边缘地带,因此去皇城的最佳交通枢纽便是走水路。 昨晚雅鱼把子衿从城主的手里救出之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到城外荒无人烟之地躲避,在夜幕的笼罩下,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破庙。 当时子衿由于伤得较重,一直处于迷离的状态,只是恍惚之间,他能隐隐约约感受的感受到,黑暗之中托起他身躯的是一只熟悉的手。 此刻,他放开雅鱼,轻轻把她推到距离自己一臂之距,他双手扶在她的肩上,看着她那泛着灵光的雪眸,他又感受到了黑暗中那种托举的力量。 子衿苦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雅鱼笑了笑,“寻觅把你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我了,后来我去了终南山寻你,一个叫微醺的姑娘说,你本来已经死了,尸体却凭空消失,我便一路找来了。” “寻觅?”子衿有些诧异道:“那你怎么确定我还没有死的?” “不,我当时也以为你已经死了。”雅鱼看着他的眼睛,怜悯道:“我只是想找到你的尸体,没想到你还活着。” “嗯,我差点死了。”子衿沉声道:“只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把我卷出了死亡的漩涡。” “你命真大!”雅鱼的笑容堆进了酒窝,嬉笑道:“要是我晚来一步,你又死了!” “嗯!”子衿深深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寻觅呢?她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雅鱼有些遗憾道:“不过她没来,为了让我逃出来见你,她甘愿牺牲自己。” “牺牲?”子衿的眼睛瞪得似两颗滴溜旋转的铜铃,失声道:“她死了?” “没有。”雅鱼连连摇头,惭愧道:“她只是替换我留了下来,不过你放心,她在那里会过得很好的。” 子衿一脸茫然地看向她,雅鱼接着说道:“好了,现在我也给你解释不清楚,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嗯!”子衿会心一笑。不管怎么说,重逢都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 …… 商洛城彻底乱套了,自从子衿昨晚被救走,那封密谋造反的信就成了悬在城主头顶的一把利剑。 苏掩昨晚带着禁军在城里城外翻了个底朝天,好几次隔河与对面的破庙相望,却都没有发现藏身绿树藤蔓间的破庙。 禁军们举着火把沿着河岸搜寻了一夜,始终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直到清晨的第一缕光穿透渭河两岸之时,他们才纷纷退却。 回到城主府,苏掩刚踏进大堂的门槛,便看到了愁眉苦脸的父亲背着手来回踱步。这一夜,他如坐针毡。 回春看到灰头土脸的苏掩时,慌忙迎了上去,他的眼圈已经熬得通红,脸色也愈发惨白。 当他抓住苏掩的手,看到他一脸沮丧的样子,他的心里便有底了,不过,他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迫切问道:“怎么样了?” 苏掩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便叹息道:“连个人影都没有,估计是已经逃出了商洛的地界。” 听到这个消息,回春的心里顿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他脸色一沉,踉跄着连退好几步,然后瘫坐在庭前的台阶上,心如死灰,似是一具灵魂已经出窍的死尸。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产生这种挫败感。苏掩见状慌忙上去扶,他却一把推开了苏掩,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一旁的苏掩也是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没有精气神。 整个大堂外安静得出奇,除了偶尔响起的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便只剩下俩人急促的呼吸声。 沉默了片刻之后,苏掩突然一拍脑门,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走过去坐在回春的身旁兴奋道:“爹,我们还没有输,搬回局面的胜算至少还有九成!” “哦?”回春的眼里瞬间放出了光,他急切问道:“此话怎讲?” 苏掩长舒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回春疑惑地看向他。 苏掩道:“第一条,按兵不动,我们可以继续追击截杀他,毁了信件;第二条,铤而走险,提前布置兵力控制皇城的要塞,反正现在秋娘死了,侍奴的事儿也没了希望。” 闻听此言,回春的脸颊顿时回满了血色,不过他却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说着,那深邃的眸子便陷得愈发深沉。 “啊?”苏掩困惑道:“可我们目前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啊!” “三条!”回春突然笑道:“陈兵皇城要塞,难上加难,况且如果他活着把信件送到皇城,那么皇上定会立即派兵覆灭整个商洛城。” 说到这里,回春捋了一把他那花白的胡须,然后继续道:“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 “可是我们现在兵力不足,楼烦那边又还没给出,出兵助我们的具体方案。” 苏掩担忧道:“此时如果贸然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没错儿!”回春继续道:“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第三条,我们可以暂时不出一兵一卒,便可以达到制衡皇城的目的。” “不出一兵一卒?”苏掩不可置信地看向回春。 回春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背负双手道:“皇城那边没有楼烦国的倾力相助,以我们小小商洛城的实力是啃不动这个硬骨头的。” 苏掩也站起身来,紧随其后,有些愤恨道:“可楼烦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们并不想倾尽全力帮我们,而是一直在坐山观虎斗,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不是更好吗?”回春笑道:“如果我们单独吞并大周,楼烦在我们眼里就会变成小国,永远都得臣服于我们。” “可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有把握取而代之吗?”苏掩不解道:“大周像我们这样的城池还有一百余个,若是他们打着勤王的口号,趁机吞并我们,那又该将如何应对呢?”“这个倒是不难,只要我允诺他们事成之后,给他们比大周还丰厚的俸禄,他们便会装傻充愣。” 回春胸有成竹道:“就算那封信被送到了朝堂之上,我们也没必要记着发兵,可以率先宣布独立,到时候朝廷必然派重兵来剿我们,那么皇城就会空虚!” 说着,他邪魅一笑,冲苏掩使了一个眼色。苏掩瞬间秒懂,随即便附和道:“发兵皇城,一锤定胜负。” “嗯。”回春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掩儿,刚才我真是急糊涂了,还好你提醒了我呀!” 苏掩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问道:“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一箭三雕。”回春吩咐道:“掩儿,你先带几个得力的杀手,提前潜伏到他去皇城的必经之地宝鸡城,如果能截杀便立即销毁信件,省得夜长梦多。如果他逃出宝鸡城,那就任他去,不必继续追击。” 苏掩应声道:“孩儿明白!” 回春继续道:“如果你那边失败了,你就立即让冷面回来报信,我马上宣布独立,这样就不会受到朝廷的节制。我现在就去找祭天王子谈重新布兵的事,然后便接着游说诸城。” “可是……”苏掩担忧道:“爹,那么多城池,您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为父自有办法。”回春补充道:“我可能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你从宝鸡回来以后,不管事儿成没成,都不要在离开商洛城半步,好好坚守到我回来!” “好,爹,您就放心!”苏掩自信道:“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便拱手一礼,然后徐徐退出了院门。 苏掩走后,回春到书房重新写了一封信,然后便带着信件向大话驿站走去。 此时,长街上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小商小贩又开始扯着嗓子叫卖,穿梭的人流如过完的云烟,从长街两个方向交叉走过。 就在回春路过秋娘的染坊时,外面虽大门紧闭,可里面却隐隐传来有人翻箱倒柜的声音。 那声音虽被院门分割变得稍显细小沉闷,可对于久经江湖的回春来说,却是已经盖过了街上繁华的嘈杂声。 于是,他便借着假装在院门旁边一个卖拨浪鼓的摊贩上,摆弄拨浪鼓玩的机会,斜眼沿着门缝看向院里。 可是,那院门的缝隙还是太小,他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在里面转悠,具体是谁也无法看清。 没过多久,西边院墙上便翻出一个人影,那人影的速度极快,只是“唰”的一下便消失在了院墙之上,就连回春也没有看清到底是谁! 他正想赶过去看时,院墙的巷道里突然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祭天王子?”回春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人,只是他的心底还是发出了惯性的反问。 他的眸子里泛出一抹狐疑,心里思忖道:“原来他此次前来是为了得到炼制侍奴的秘诀啊!还好我提前把秋娘解决掉,否则可就真的后患无穷了。” 思忖间,祭天王子已经走到了大话驿站的门口,随后,他便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第九十八章 暗影浮动 祭天王子走进大话驿站厅堂时,老掌柜的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招牌性的抱了抱拳,低声道:“恭迎钦差大人,早膳已经备好了,待会儿就派伙计给您送到雅间去。” 空手而归扑了寂寞的祭天王子,此刻哪里还有用膳的兴趣,他只是习惯性地回敬道:“我刚才在外面已经吃过,就不劳烦掌柜的费心了。” “额!”老掌柜的眉头微皱,似是吃了个闭门羹。 他尴尬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一时间也找不到话接,老掌柜的虽饱经风霜,江湖上的大人物他也是接见过不少,可向眼前这么分量的他倒还是头一次接待。 朝廷的钦差大臣下榻此地,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蓬荜生辉的事情,老掌柜的自然也不例外。 那日伙计突然来报,二楼雅间住着钦差大人,老掌柜的当时是悲喜交加。悲是因为钦差大臣的分量太重,他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而这喜嘛自然就是增加了驿站的名气。 可是当他匆匆忙忙赶到雅间看到眼前这个青年时,他的心里是五味杂陈的,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钦差大人好年轻,以至于他都在怀疑此人是不是冒出的。 不过他当时想的是,冒充钦差大臣,那是死罪一条,谁会胆大包天,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呢? 而现在,他才发现得不偿失的人是他,这个钦差大人说是微服私访不得宣扬,就这样白吃白喝了两天,掌柜的连他的真实身份都没发现。 沉默了片刻之后,老掌柜的又皮笑肉不笑,道:“那钦差大人还有何吩咐,请尽管给小人说,小人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也没什么事了!”祭天王子想了想,又突然道:“哦,对了,城主要是来,让他马上来见我。” “钦差大人请放心!”老掌柜的笑道:“小人就在这侯着,城主要是来了,小人一定速速带他去见您。” 祭天王子嗯了一声,然后便径直朝着二楼的雅间走去。 原地,老掌柜的看着祭天王子远去的背影,不禁狠狠地扇了一下自己的脸,呢喃道:“造孽啊,打掉的牙齿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说着,就低头往外走去,可是他刚走到大门口时,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城主。 “哟,城主大人,不好意思啊!”他连连歉意道:“小人老眼昏花,望城主多多海涵。” 回春微微一笑,拱手道:“老掌柜的严重了,是我走路太急,没注意到您!” 老掌柜的战战兢兢道:“城主海量,钦差大人还在上面等着你呢。”说着他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回春微微一点头,便背负双手往二楼雅间走去,老掌柜的紧随其后,一直到了雅间门口,方才恭敬地转身离去。 回春轻轻叩响了房门,祭天王子知道是他,便轻声道:“城主请进,门没锁!” 回春进去掩上门栓坐定以后,祭天王子还是习惯性地端起茶,敬道:“城主请,咱们先喝一杯早茶,然后在详谈。”“王子请!”回春也回敬了一下,然后便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放下茶杯,回春开门见山道:“王子,那封信没能追回来,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被人呈到大周朝堂之上。” 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假装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王子啊,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了。” 祭天王子无动于衷,回春便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只要那封信送到镐京,皇上会即刻发兵商洛城,然后兴师问罪于你们楼烦国。” 闻听此言,祭天王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处在被动位置,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便假装若无其事地把茶杯推到桌子的一旁。 “城主所言极是啊!”祭天王子顺势道:“此次父王遣我来,就是为了与城主商榷起兵之事。”说着,他微笑着看向回春,问道:“城主以为,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先下手为强!”回春斩钉截铁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我们兵合一处,一举拿下镐京,我们的脑袋才可以完整地安在自己的脖子上。” “嗯,城主说得厉害关系祭天都懂。” 祭天王子叹息道:“可是,要一举拿下镐京谈何容易啊!先不说那皇城能征善战的将军多如牛毛,若是大周其他城池勤王都城,我们就会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局面。” “嗯,王子所说的老朽早就已经想到了!” 他看向祭天王子,保证性地说道:“不过王子请放心,大周其他城池交给我,不出半月我便会说服他们,不插手皇城的任何事物。” “当真?”祭天王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回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回春不紧不慢道:“这关乎到我们那么多人性命的大事,若是没有把握,老朽怎敢轻易冒险?” “嗯,如此甚好!”祭天王子长舒了一口气,道:“只要城主能摆平其他城池,我楼烦一定举国之力助城主成就大事。” “好,有王子这句话,老朽就放宽心了。”回春顿了顿,继续道:“如若王子没有异议,那我们今日就歃血为盟,如何?” “歃,歃血为盟。”祭天王子有些颤抖道:“这个结盟的事儿,祭天也做不得主,我只能把城主的意思传达给父王,然后一切大事由父王定夺。” 此言一出,回春顿时感觉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本想趁此机会胁迫楼烦承认结盟,把这悬在空中的画饼落实,没想到又扑了个空。 不过,久经江湖老谋深算的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反而笑道:“那,就有劳王子把这其中厉害关系,转述给大王,请他尽快裁夺,否则我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回春笑里藏刀恩威并施,祭天王子看在眼里,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得顺从道:“城主放心,此事事关我楼烦安危,祭天万不敢拖延。” 说着,他便着急地站起身来,拱手道:“事不宜迟,祭天就先告辞了。” “哦!”回春突然从袖袍里取出一个金色的信筒,躬身递了过去,“这是我草拟的合兵计划,请王子带回去交给大王,就说,老朽期待他的回信。” “嗯,好,告辞!”祭天王子颤抖着接过信件,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走到驿站门口时,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咔”的一声打开,然后挡在自己的额头上,径直朝着城外走去。 雅间里,回春邪魅一笑,然后端起茶杯一吟而尽。 …… …… 这边,子衿把秋娘的事儿以及城主密谋造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雅鱼,并坚持自己的想法,一定要把信件送到镐京。 雅鱼虽不希望他插手这些危险的事情,不过,当她看到子衿现在变成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时,她也坚定了他的想法,并且决定与她生死与共。 俩人出了破庙便赶到了渭水河的一处港口,这里停泊了大大小小的船只,都是前往皇城镐京的。 由于商洛城是边界重城,来往贸易频繁,因此朝廷特意在这里开设了船舶司。只不过,这些船只并不能直达镐京,而是要先中转到宝鸡城,然后陆路从宝鸡就可以直达镐京。 子衿同雅鱼赶到港口时,城主府的禁军刚好搜查过去,俩人便趁机乘船前往宝鸡城,一路上倒也是风平浪静。 到达宝鸡城时,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了。 霞光染红整座宝鸡城,站在港口远远望去,似是一座火焰山横七竖八地胡乱堆砌在那里,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火红。 离开港口,踏上前往宝鸡城的官道时,子衿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微醺,那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不过,他现在是以死人的身份活着,就算此时微醺在宝鸡城,他也不敢贸然相见,若是传到终南山去,他恐怕又在劫难逃。 他想得正入迷,雅鱼突然打断了他,他看向雅鱼时,却发现雅鱼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 他停下脚步,疑惑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雅鱼也停下脚步,神色略显慌张道:“子衿大哥,你有没有感觉这里有些不对劲啊?” “哦?”子衿诧异道:“没有啊,哪里不对劲了?” “你看看这里,刚才还人来人往的,怎么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雅鱼担忧道:“我感觉这里有埋伏。” 闻听此言,子衿立即警觉了起来,想必是先前想问题想得入迷,他竟没有发现这个端倪。 他抬起头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偌大一条官道上,竟只有他们俩人行走。而此刻,他们俩刚好处在管道中心的位置。 从这里去宝鸡城和回到港口的距离大致是相近的,周围一片静谧,只是隐隐约约能听到,官道两旁的草丛里有一些风吹草动。 子衿下意识地感觉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下一刻,他拽着雅鱼的手,快速朝着宝鸡城赶去。 可就在他们快走到一半的路时,官道两旁的草丛里忽有暗影浮动。 第九十九章 链刀门血徒 风漫过草丛的腰际,瞬间压倒一片,周围摇摆不定的灌木矮枝也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子衿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只身挡在雅鱼面前,雅鱼看着眼前这个在风雨中逆行成长起来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片刻之后,那些被风压弯的蒲草又奇迹般的反弹了回来,而挡在雅鱼面前的子衿也似一道矗立不倒的铜墙铁壁。 嗖! 草丛里突然发出一道疾风陌上利箭的寸劲之声。 下一刻,子衿只是觉得眸子里忽有一束银光袭来,定睛一看,草丛里竟有一只银色长枪飞速袭来,枪尖上闪过一缕寒芒。 霞光与那寒芒在草丛上空相遇时,官道两旁投下两道橘黄色光条。 与此同时,子衿手里的沉影剑也似乎是感应到了危险的来临,竟剧烈地颤动了起来。雅鱼也轻轻拔出了手里的长剑。 转瞬之间,长枪至,承影接。枪剑相碰之时,一道金石破碎之声响彻官道上空,震得雅鱼喉咙微微耸动。 而接住这突如其来一招的子衿,却似是没有感受到那股回音带来的震感。 就在长枪被子衿横剑挡弹回去时,草丛里忽然跃出一个人影,踩着草尖扶摇直上接住了那柄长枪,然后顺势轻轻落到子衿的面前。 子衿一眼便看出了此人正是苏掩的得力干将冷面。 冷面的脚尖刚触碰到地面时,官道两侧同时出来了一排戴着斗笠披风的杀手。他们面无表情,斜眼凝视着子衿同雅鱼,似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那些杀手肩上皆扛着一柄弯刀,刀身弯曲得近乎一个圆,缠绕在脖子上,刀刃却突破常规呈卷口状,手握处的刀把上还缠绕着一根铁链,把手指与弯刀无缝对接在一起。 雅鱼见这阵状心里瞬间生出一丝寒意,她虽贵为仙界折花阁的大小姐,可从小就贪玩不习仙术,只不过是会有些拳脚上的功夫罢了。 先前在商洛城使用那些藤蔓击退苏掩等人,还是她跪求土地神帮忙的,土地神虽不愿插手人间杂事,但念在她身份特殊,就勉强帮了她一把。 冷面斜视了一眼子衿俩人,讽刺道:“哟,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身边还带你这么一个水灵的妞儿,这可比秋娘妖娆得多啊!” 说到这里,他不禁邪魅一笑,然后便接着说道:“这样,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只要交出那封信和你身后的小妞儿,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怎样?” “呵,大言不惭!”子衿冷冷道:“你只不过是一个手下败将而已,凭什么让我向你妥协?” “凭我手里这把索命连魂枪。”冷面笑道:“你小子可真够狂的,你也不看看你目前的形式,就敢大放厥词。” 说着,他的眸子微微旋了一下,暗示子衿看看官道两旁的杀手,想给子衿施加一点压力。 可子衿却连眼皮儿都不眨一下,他当然知道此时形式与他不利,可他并不知道这群奇异的杀手,究竟是何方神圣,心里自然没有了任何芥蒂。 这时,常仙子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小子,这可是链刀门的血徒啊!今天恐怕难缠咯。” “链刀门血徒?”子衿的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他确实不知晓什么是链刀门血徒,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奇怪的名字透着些许恐怖之意。 常仙子也没有在多说,只是叮嘱了一句,“不可恋战,找机会开溜。” 此刻,子衿的眼神微微躲闪了一下,冷漠心里一阵窃喜,以为他要放弃无谓的抵抗,乖乖束手就擒。 可子衿却怒视了他一眼,冷笑道:“废话少说,信就在我身上,有本事的便来拿了去。” 此言一出便彻底激怒了冷面,他长枪一挥直指子衿的面门,脸上的肉狰狞得堆积成一团,“给我杀,片甲不留。” 话音刚落地,官道两旁的杀手便已经杀至他的面前,弯刀掠过之处,皆有疾风炸裂。 子衿同雅鱼瞬间被那数十把轮番而上的弯刀分割开来,冷面见状,飞身一枪朝着雅鱼刺了过来。 雅鱼终究是有些拳脚功夫的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被一介凡夫俗子所擒。冷面的长枪还悬停在她的头顶上空时,她便挥剑直刺而上。 地面上,那群杀手把子衿围得密不透风,刀剑交错之时,官道上的青砖被那剑气搅得支离破碎,炸裂之声响彻云霄。 官道上空,雅鱼同冷面已经交手了数个回合,弱女子终究难敌猛丈夫,冷面功夫虽平平,劲儿却特别大,每一枪都给雅鱼造成空前的压力。 苦苦支撑数招后,雅鱼突然感觉体力不支,一个不留神儿,便被冷面凌空一枪压了下来,她的长剑举过头顶,死死抵住他的枪尖。 身形极速下坠之时,还拼命挣扎着试图调整姿势顶上去,冷面却没有给她任何间接发力的机会,而是双手用尽全力,死死压在抢柄之上,面露狰狞之色。 终于,伴随着一道无形气浪催倒官道两旁一片蒲草之时,雅鱼重重地落到了地面之上,然而她的长剑还在死死支撑着那长枪的重压。 雅鱼的手臂开始剧烈颤抖,她渐渐感觉到有些体力不支,冷面却没有丝毫心慈手软的意思,而是横飘在她的上空,死死压住那枪柄。 情急之下,子衿慌忙一个定风波剑法杀出重围,飞身一剑朝着悬在空中压制雅鱼的冷面,直刺了过来。 冷面的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轻声道:“找死!” 说着便枪身一转,身体也紧随着长枪翻滚了数圈,雅鱼便趁机撤出压势。紧接着冷面一枪猛劈而下把子衿压了下去。 子衿刚一落地,还没站稳脚跟,地面上的杀手便蜂拥而至,轮番出刀,子衿同雅鱼仓惶迎战。 那杀手的弯刀虽短,由于人数众多,打法却是极其的迫近,几乎没一刀都是贴着俩人的腰身劈了过来,长剑不易近接,俩人瞬间倍感压力。 一旁的冷面大笑道:“我还以为一个九重天的人能牛到什么程度,也不过如此嘛。” 话音未落,他又难以抑制心里的急切,再次腾地而起,然后直插而下,那枪尖上的寒芒愈发显得仓黄而直白。 子衿心想,“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人多势众,迟早会被彻底拖垮。” 思忖间,冷面的长枪却已经招呼到了他的左肩之上,枪尖划破发丝之时,他的耳畔就响起一阵轰鸣,只是情况太过紧急,他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拼命抵抗杀手轮番进攻的雅鱼,亲眼目睹了那长枪铺天盖地朝着子衿劈砍而来的情景,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然而,就在长枪刚好接触到子衿左肩时,子衿的体内突然发出了一道猛烈的红光,冷面只是感觉面颊被一股突然而至的灼热拂过,便连人带枪倒飞至官道下的草丛里。 子衿身旁的几个杀手,也被那红光小范围的击飞倒地或是滚落到草丛里,砰然几声骨头碎裂之声打破了疾风抢占的官道。 侥幸的是雅鱼被杀手分割得与子衿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并没有被那红光所伤。 剩下的杀手见状,虽心生畏惧,却没有丝毫罢战的意思,反而是愈发勇猛,那固定在手上的弯刀似乎成了身体上的一部分。 劈砍横扫把握有度,绑定手腕和弯刀的铁链,也在出刀的瞬间发出金铁交戈之声,震得人心烦意乱,似是在铁匠铺里淬铁造器。 红光散尽之后的子衿,瞬息之间又恢复了平常,杀手们愈发肆无忌惮地轮番而上,子衿节节败退着殊死抵抗。 雅鱼也是顽强抵抗,虽早已透支,手上的劲儿被酸痛感缴了械,却依旧接住了那弯刀的寸步不让。 就在子衿退到官道边缘处,退无可退就快要坠入灌木丛之时,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灵光。 下一刻,他纵身一个回旋踢,把逼到身边的杀手们纷纷击退数丈之远。然后便匆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五行令牌。 他把令牌悬到空中,唇齿颤动间,快速掐了一个口诀,那五行令牌便散发出五彩的光,就在那光汇聚成两道光幕投向地面之时,子衿同雅鱼忽然凭空消失。 周围的杀手们瞬间哑然失色,而就在这时,方才坠落草丛的冷面才扶着腰,双手拽着官道的楞坎爬了上来。 他走路时,腰间的脊椎竟发出了黄豆炸裂般的低鸣,为首的杀手赶忙走上去搀扶。 冷面怒视了一眼杀手们,狞声道:“链刀门就养了你们这帮饭桶?连两个普通的大活人都抓不住?” 杀手们默不作声低低下了头,冷面愈发怒道:“废物!养你们还不如养一条狗!” 话音未落,身旁的几个杀手便“啪啪”挨了几个大嘴巴子,那声响的动静极大,靠近官道的蒲草都被震得摇摇晃晃。 而就在这时,苏掩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他的身形极快,如鬼魅般袭来,几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冷面同众杀手见了,慌忙深深一礼,颤声道:“少主!” 啪! 官道上突然响起一道明显盖过之前脆响,冷面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再摊开手时,他的嘴角已经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那自牙龈间浸出的血渍沿着痕迹滴溜溜的滑向脖颈。 苏掩的眸子里泛出了火光,直勾勾地盯着冷面,大怒道:“你也是废物!一个受了重伤的人都拿不下?” 说着,他把余光瞟向了其他杀手,不可置信道:“这就是链刀门血徒?还到处明码标价,干脆叫你们链刀门狂徒得了。” 第一百章 黑夜里的慰藉 链刀门是江湖上的大派,他们在各个城池都有据点,因此在整个大周颇富盛名,弯刀用铁链捆绑在手上,刀就可以终身不离手,这便是链刀门名字的由来。 之所以又称为“链刀门血徒”,不是因为他们不怕死,或是残暴不仁;相反是因为他们杀人不见血,并且还从事雇佣买卖。 链刀门的杀手一旦被买主雇下,便誓死效忠买主,直到任务完成。说他们杀人不见血,是因为他们出刀的速度极快,脑袋被削下来,心脏里的血液都还来不及反应。 链子是难缠的意思,而链刀门也属实难缠,一旦你杀了他们的人,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们的门徒也会找你清算。 甚至有江湖传言:“宁愿惹街边的疯狗,也不可沾上链刀门。”苏掩雇佣链刀门的人也就是出于这样的心思,他想让子衿与链刀门结下梁子,即便是杀不了他,也可以让他天天过得提心吊胆。 然而现在,他的计划却落了空,这群链刀门血徒虽没有自己想象那般凶狠,却也没有被子衿杀死,与链刀门的仇恨也就结不下了! 良久之后,苏掩才慢慢消了火气,方才官道上激战时,他就躲藏在官道下的一棵大树上,他没有出手,因为这是微醺的地盘,他现在无法判断微醺有没有在宝鸡城。 不过,他并不想让她永远仇恨他,况且这样贸然出面,倘若微醺真的在宝鸡城,可能还会引来其他终南山派的弟子,到时候可能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现在他估计子衿已经逃到了宝鸡城,此刻天色已晚,他们必然会在城里住上一宿,他还有一次机会杀了他,可是他又不方便抛头露面。 思忖了许久,他还是决定派冷面带人进城,想办法天亮之前杀了子衿。 为了给冷面等人增加压力,他故意压重了语气,沉声道:“冷面,你跟了我多久了?” 闻言,冷面有些傻眼,支支吾吾道:“少主,属下已经跟了你十多年了。” “好。”苏掩一拍扇子,问道:“那我现在让你去死,你愿意吗?” “愿为少主肝脑涂地!”冷面想都没想便承诺似地拱手道:“属下这条命本来就是少主的,若少主需要,可随时拿回去。” 他的眼神里流露的是无比的忠诚。冷面原本是楼烦逃过来的叛逆,当初被他的父亲抓住,本来要当街斩首示众的,可在苏掩的一在哀求下,冷面才得以保全性命,所以就对苏掩在他的眼里是真正的主人。 苏掩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冷面啊,这一次事情的严重性你是知道的,整个城主府的性命可都攥在你手里了,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教你了?” 说着,他的眸子里流露出一股强烈的逼迫感,冷面不敢直视,只是低声道:“属下明白,不成功便成仁!” “嗯,很好。”苏掩强调道:“记住,这是咱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语落,他摸了摸冷面竖起的枪尖,目露凶光道:“去,我就在这儿等你们的好消息,明天天亮之前,我希望看到的是段子衿的人头插在上面,而不是你的。” “你”字故意拖得很长,言外之意便是:要么他死,要么你亡。这一点冷面自然是谙熟于心的。 冷面还是没有犹豫,眼神坚定道:“属下就算是豁出性命去,也一定会杀了他!”他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话音刚落地,他们的脚下突然钻出一团黑雾,扶摇直上间竟彻底包裹住了他们的身体,虚空如平静的水面轰然碎裂。 转瞬间,冷面同链刀门血徒众人便消失在了这黑雾弥漫的尽头,随后,整个世界也跟着暗了下来。 原地,苏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黑雾消失的尽头,沉吟道:“小城里驻扎这一个人,我却只能驻足于此。” …… …… 宝鸡城,江上水月客栈。 这是一家极其普通的客栈,几乎与民房差不多,若不是二楼窗台上斜插着一面小旗,旗上绣着六个大字“江上水月客栈”。路过的人定以为这只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普通院落。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子衿同雅鱼便在这里住下了。 二楼房间里,目之所及之处几乎只是一张陈旧的圆木桌,以及一个看上去似是上了年纪的竹篾榻。 烛台上洒满了灰尘,那似有非有的烛火似是承受不住人声的重压,子衿同雅鱼坐在桌前说话,隔得老远的烛火却一直点头哈腰。 黑间,纱窗外传来一道清脆的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当那道声音一直向街道远处飘走时,房间里的烛火似是被回旋的声波掐住了,竟“噗”的一下彻底沦陷了下去。 雅鱼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子衿慌忙蹲下身去,在圆木桌下的暗格里摸索着打火石。雅鱼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子衿安慰道:“不怕,等我找到打火石就有光了。” 雅鱼却低声道:“子衿大哥,别找了,就这样挺好的。” 说着,子衿似是感受到了手臂被一股强烈的力托举到了桌面。他便顺着那力坐回到了原位。 黑暗中,雅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随后便靠在了他的怀里,子衿心头一紧,一股灼热感瞬间从脚底涌上头顶,中间竟畅通无阻,他的心跳明显加快了好多。 他抬起右手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肩,然后又颤抖着微微抬起,他的左手是挽着雅鱼的腰间的,而右手成了无处安放的灵魂。 月色已经陌上了房顶,房顶以下的部分自然是漆黑一片,俩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没有突破纱窗的重围,自然也飘不到外面去。 “子衿大哥,你好傻呀,这原本就不关你的事!” “天下苍生皆是命,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 “可你只不过是一个凡人之躯,又怎么救得了这天下呢?” “正因为我是凡人之躯,所以才要拯救我的同类啊!” “可是你可能会因此而丢掉性命,这样做值得吗?” “救人于水火这件事,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只有你愿不愿意去做。”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死了,你的使命谁替你去完成?” “没有想过,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目之所及之处,在眼前发生的事情,我无法假装闭上双眼。” “为了你所谓的苍生,你会不惜一切吗?” “不惜一切!”子衿的声音明显比之前底气更加充足。 雅鱼似是笑出了声音,“子衿大哥,你好像真的长大了。”说着,他的身体贴得更紧了。 子衿愣了愣,沉声道:“也该长大了,哪有永远也长不大的人啊!” “嗯!”雅鱼呢喃道:“长大了也好,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嗯?”子衿突然问道:“那你还会走吗?” “可能会。”雅鱼的声音明显又压低了许多,“难道你不想见到咱们的寻觅了呀?” 子衿愣怔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右手也搭在了雅鱼的肩上,他把她搂得更紧了。 呢喃细语间,常仙子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你浓我浓的,那几个臭虫又找来啦!” 闻听此言,子衿猛地一把推起雅鱼,他自然知道常仙子所谓的臭虫便是指冷面那帮人,只是他并没有感受到他们此刻藏身于何处? “怎么了,子衿大哥?”雅鱼有些茫然,因为她也并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 子衿突然站起身来,桌上的承影剑也在微微颤抖着,他厉声喝道:“既然来了,干嘛还要躲躲藏藏的,见不得人吗?” 话音刚落地,那已经冷却的烛火忽然“噗”的一下全亮了,而且比之前还要明亮。 与此同时,纱窗也发出了“嚓嚓”的声响,那受力面好像是瞬间弥漫的。只是转瞬之间,纱窗竟轰然碎裂,成了一堆灰屑。 第一百零一章 黑夜里的血拼 纱窗外是一片极暗的世界,没有月光星辰,只有黑得肉眼可见的冷风,房间里是那轻颤的烛火,似是与外面隔绝一般。 烛火周身被橘红色的光晕包裹,就在纱窗破碎的那一刹,那光晕竟横洒向烛台上托盘,照得整个房间无比透亮。 陈旧的木制地板上灰屑轻轻扬起的瞬间,冷面的长枪已经倒插在了距子衿不过尺寸的地板上。 伴随着一阵哈哈大笑声,冷面的手已经抓住了那寒光刺目的长枪,他似乎是突然从那堆灰屑里冒出来的一般,还没有看清他的身形便已闻笑声。 冷面的身后,那群链刀门血徒依旧低头不语,为这紧张的气氛增添了些许燃料,他们肩上那曲得离谱的弯刀,发出了阵阵冰冷的寒光。 房间不是特别宽敞,几乎被人群塞满,圆木桌是靠墙而立的,所以基本上还能盛放下那么多人,只是间距稍逊些罢了。 冷面的长枪已经指向子衿的面门,他冷笑道:“交出那封信,不然我与你同归于尽。” 然而他得到的是三个拖得特别长的字,“不可能!” “冥顽不化!”冷面的眸子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下一刻,那长枪似疾射而出的利箭,竟擦着子衿的鼻尖划了过来,危急时刻,子衿下意识地一把挽住雅鱼后撤了两步。 扑了空的长枪径直刺入了那面墙壁,墙壁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与长枪相撞的那一刻,竟发出了惊人的回音。 余音绕梁,久久不能消散,就连那一向淡定得雷打不动的链刀门血徒,也被这回音震得抬头抿了抿嘴唇。 子衿后撤之际,桌上的承影剑也轻颤着脱鞘而出,跳动到了他的手里,雅鱼也慌忙一个侧身抓过了悬挂在墙上的宝剑。 这时,立在冷面身后的链刀门血徒也蜂拥而上,刀剑就在这狭窄的房间里碰得脆响,把那轻颤的烛火震得忽暗忽明。 冷面使出了浑身的劲儿,一把拽出了那陌入墙体半截的枪身,长枪再次直逼子衿的面门,子衿轻搅一剑,承影剑上的寒光竟把那长枪隔空挡在了圆桌之上。 悬空的长枪终究是顶不住那长足的余力,在摇摇晃晃中垂直劈向了圆木桌,只听得砰然一声脆响,那桌腿的四脚便已萎缩至地板。 桌面看上去还完好无损,只有横竖对齐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压痕,而那桌脚已经彻底没入了地板,似是一块圆镜之薄片胡乱堆砌在这房间里。 下一刻,冷面突然暴起,轮枪横扫而过,他的发髻已经触碰到了房顶,那凌空悬来的长枪竟把子衿震飞到墙壁上。 幸好有承影剑挡在面前,否则此刻他已经经脉尽断。不过这一枪还是让他的后背脊椎承受了莫大的撞击力。 撞击力过后,子衿一个踉跄竟杵着剑单膝跪在了地上,脸上泛出了一抹狰狞。一旁的雅鱼见状,慌忙侧跃过去拽起了他。 这一次,子衿彻底怒了,他一个疾步划向前去,然后使出了定风波剑法,承影剑似乎也是愤怒了,竟发出了比以为更为惊人的威力。 只是眨眼的瞬间,那群链刀门血徒的弯刀,几乎与承影剑碰了个遍,屋里发出了乒乒乓乓的打铁造器之声,震得人耳膜欲碎。 快,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快!双方虽然都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是被承影剑刃上那突如其来的剑气震得有些头晕目眩。 剑气的轰鸣声还未消散,子衿便趁机一把拽起身旁的雅鱼,撞碎靠近纱窗的一面墙壁,逃出了客栈。 就在他们的脚尖刚触到街市上的青砖地板时,后面的冷面与链刀门血徒们又凌空而下。 夜空无比的黑暗,子衿回头望去时,那悬停在空中的人似是黑色的雨点,绷不住地面引力的作用,急速坠了下来。 黑暗中,子衿一把推开雅鱼,气喘吁吁道:“你先走!” “不,要走一起走!”这是他听到的答复。 他的心里不禁掠起一股酸意,鼻尖明显刺痛了一下。 还未等他转身,周围的黑色“雨点”已经全部落了下来,只是噗噗连贯的两声,他便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俩人陷入了包围圈。 雅鱼持剑再次向他靠拢,俩人背靠着背低声呢喃着从哪个方向突围出去。 忽然,子衿感觉头顶上空悬下一道利刃的轰鸣声,他慌忙再次推开了雅鱼,果然就在他也侧身一避之时,地面上的青砖碎裂之声便响彻夜空。 冷面的长枪刚好刺入了子衿俩人的分割线中间,好险的一枪,俩人险些成了一对肉串。 街市上太过黑暗,此时双方并不能准确锁定对方的准确位置,只能凭借着急促的呼吸声粗略感知对方的存在。 长枪在地面上拖拽起一串长长的火花,那火花竟似照明灯般暂时照亮了子衿的立身之地。 下一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链刀门血徒的数十把弯刀便已经凌空劈了过来,凭着直觉他再次侧身翻滚着跃起。 大慨是在他的身体刚好超过链刀门血徒的头顶时,那弯刀已经齐刷刷地招呼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精准无比没有丝毫的错位。 宁静而又黑暗的街道上再次响起了疾风迅雷炸裂之声。 那些不堪重负的青砖也没有任何悬念地化成了齑粉。 双方仍然不分伯仲,又激战了数个回合,每一击都是毙命的,却又被巧妙化解,如此极暗的环境下,竟没有发生自相残杀的事情,这在极大程度上展现了双方实力的不容小觑。 当长枪拖拽起第二条长长的火花时,子衿果断出击,挥手便把承影剑甩向了冷面,就在承影剑脱手而出的那一刻,子衿感觉手心里一股强大的内力注入了承影剑。 啊! 黑暗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冷面便应声倒在了一片血泊中,承影剑彻底穿透了他的身体,然而那柄长枪却还在他的手心里紧紧地攥着。 那惨叫声的威力极大,彻底打破了黑暗里的宁静。街市上的人家户纷纷有了动静,却也只是躲在被窝里发出轻微的尖叫声。 而那纱窗以内,几乎没有任何火光,噪声也是极其的有限,还盖不过众人的喘息声。 就在那声惊鸿似的惨叫声掠起之时,远在城外的苏掩似乎也是感应到了冷面的不测,但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他并没有赶来,而是站在原地颤抖了两下。 承影剑穿过冷面身体时,又以极快的速度回旋到了子衿的手里,四周的链刀门血徒感知到此情景,并无一人有退缩之意。 说是内心毫无波澜肯定是有些夸张成分的,至少还是内心紧了一下,毕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链刀门血徒此刻不退,反而把弯刀再次指向了俩人,摆出一副死战到底的阵势。 就在这时,街道两侧同时传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声响,那声音瞬间压垮了黑暗中的一切。 片刻之后,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火把极速游移而来的景象,那马蹄声把这火光的威力拔到了极限。 再一眨眼时,那火把的光辉已经印在了他们的脸上,小范围的夜空被照得透亮。他们也被两队人马包围在了街道中间。 左侧街道上,骑着花马絮着一咎雪白胡须的人突然喊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我宝鸡城肆意打杀!” 闻言,子衿心里一阵窃喜,慌忙上前两步问道:“你可是这宝鸡城的城主妙手?” “哦?”那人借着火光瞅了一眼子衿,疑惑道:“你认得我?” 第一百零二章 噩耗来袭 透过火光,子衿这才看清那人身着紫皮甲胄,头戴玄铁银盔,足蹬上方的马背上斜挎着一把红色的长剑,俨然是一副大将军的模样。 那人眉宇之间竟与微醺颇有几分相似,若不是略显老态,眼角下的皱纹已经漫上太阳穴,子衿甚至会以为此人与微醺是龙凤同胞。 子衿看得有些出神,一时间竟忘了回答那人的问话,一旁的雅鱼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这才突围出了想象的识海。 “哦,见过城主!”子衿立刻拱手道:“我与城主的女儿微醺是好朋友。” “哦?”城主妙手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下,然后看向子衿,问道:“你是终南山派的人?” “额!”子衿愣怔了一下,他的视线忽然下移落到了那花马上,回避性地回道:“不是,我与微醺是皇城里相识的。” “皇城?”妙手的脸上竟露出了同样疑惑的神色。 “嗯!”子衿想了想,便又接着说道:“那日微醺好像是与终南山派的弟子到皇城历练,无意中我们便结识了。” 一向诚实善良的子衿,突然撒了这么一个谎,心里自是有些不自在的,他的眼神始终不敢上移,因为现在他是以死人的身份活着,自然是暴露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妙手这才打消疑虑,回敬道:“敢问这位少侠怎么称呼?” 子衿微微抬了一下眼皮,轻声道:“城主请叫我子衿就行了。” “嗯。”妙手随意瞟了一眼子衿身旁的杀手,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些杀手都是链刀门的人,随后他便看向子衿同雅鱼,问道:“子衿少侠为何会与链刀门的人有过节呢?” “因为……”子衿显得有些犹豫了,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然而,一旁的链刀门血徒却依旧镇定自若,面对身后的千军万马,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妥协的意思,就连眼皮儿都不眨一下。 链刀门在宝鸡城也诸多据点,做为江湖大帮派,朝廷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不敢轻易对他们妄动干戈,只得默认他们的存在。因此他们自然不会害怕一个小小宝鸡城的兵马。 子衿支支吾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雅鱼上前两步抢先道:“城主,我们这里有商洛城城主回春暗通楼烦,意图谋反的证据,他们想杀人灭口。”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坚定。 此言一出,妙手以及他的兵马皆大为震撼,一阵唏嘘声霎时把控了街道的主流,城主骑着的那匹花马反响最大,竟不停地眨巴着眼睛,蹄子踏在那浸透岁月的青砖之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而那一向雷打不动的链刀门血徒,此刻也显得尤为不镇定。 谋反,那可是灭门的死罪呀!它链刀门再怎么拽到天上去,终究只是大周朝一粒分量稍重的沙子,涉及到朝廷的大事,同样灰飞烟灭。 或许是害怕殃及池鱼,为首的链刀门血徒,竟开始在慌乱中寻找突围的缺口,他那被低沉岁月侵蚀得毫无活性的眸子,变成了四下打量的夜明珠。 先前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舵主收了钱派他们来完成这个杀人的任务。 谋反这个词之于城主这个职衔来说,那就是天塌下来的事,处理不慎可不仅仅是乌纱帽不保的问题,而是九族人的性命。 片刻之后,妙手看向了雅鱼,确认性地问道:“你又是谁呀?当真?”他的靴子明显在马蹬上轻微地抖动,那饱经风霜的眸子也毫无目的的打着转儿。 “我叫雅鱼,是子衿的朋友。”雅鱼直言不讳道:“城主,我们这有回春给那楼烦王子的信件。”说着便伸手示意子衿把那信件拿出来。 子衿抬起袖子轻轻抖了一下,那泛着金色光芒的信筒,便从鼓起的秀袍里滑落到手心,子衿怯怯地把那信筒递了上去。 倒也不是畏惧城主,而是他不确定眼前这个城主是否靠得实? 妙手接过信筒,一旁的侍卫立即将火把举得靠近些。此刻,那帛纸上的字在这飘忽不定的火光上,竟凭空产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妙手昂着头仔细瞅了瞅,不由得心里一惊,额头上早已爬满了细密的汗珠。再抬头时,脖颈的衣领竟湿漉一片。 不过,他的脸色却表现得极为镇定。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突然道:“这封信件上的字并非我大周朝的文字,目前不能妄下定论,得带回去找专人研究一番方可定夺。” 霎时,在场的所有人皆陷入了沉默,黑夜的街道上更显寂静。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来人啦!把他们统统拿下!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说。” 妙手的命令一出,他的身后便涌出数十名禁军,朝着子衿等人逼近。 子衿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雅鱼却给他使了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子衿这才松开了那捏得铁青的拳头,任其用铁链拷住手脚。 一旁的链刀门血徒也没有做任何反抗,而是乖乖束手就擒。他们心里清楚,此刻若是还有动作,可能殃及整个链刀门,不反抗反而可以判个不知者无罪,回去他们也好交差。 就这样,子衿等人便统统被妙手带回了城主府。 而那躺在血泊中的冷面,却被两个禁军像扔死狗般扔到了护城河里。他的身体已经冰冷异常,嘴角的血液已经凝结成霜,那长枪依旧紧紧地攥在手里。 城外的苏掩在一棵大树上苦苦煎熬了一夜,直到天亮还不见有人来汇报,他猜想一定是出了事,可又不敢进城去看。 他在树上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乔装打扮进城打探消息的办法。于是他便在官道上抓了一个农夫,强行与那农夫交换衣服悄悄咪咪混进了宝鸡城。 此刻,天已经麻麻亮,云层下从那缝隙里透出来丝丝亮光,还不足以照亮整个宝鸡城,城里依旧是处在朦胧与白昼交替的结点上。 街道上人烟稀少,几乎还没有人活动的迹象。苏掩沿着昨晚冷面战死的那条街上走去,看到地上凝固的血滩以及破碎的青砖,他猜想昨晚的大战应该是在这里发生。 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干硬的血迹,风一吹便成了灰屑散裂一地,并没有什么判断视觉的依据。 他试图利用地力回溯查探昨晚这里发生的事情,可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闭上眼睛刚有一个模糊的画面时,脑海里却是一阵波涛汹涌,直接冲散了画面。 他接连试了好几次,却始终是半途而废,那画面除了模糊就是无法串联。 良久之后,他忽然起身一直朝着城外走去,那虚晃的背影在朦胧里也变得模糊不清。 …… …… 城主府,后院书房。 书房里的烛光亮了一夜,摇曳的烛火已经慢慢下垂,橘红色的光晕所能铺散的范围越了越小。 妙手与白发军师姜云子商量了一夜,却始终没有统一意见。 姜云子主张把信件交给朝廷,免得日后惹火烧身。可妙手却持反对意见,他与商洛城城主回春本就是兄弟之交,两家又是姻亲,他害怕背上残害兄弟之邦的罪名。 争吵停了大概半个时辰后,白发苍苍的姜云子突然站起身,走到案桌前敲着桌上的砚台,沉声道:“城主,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可是块烫手的山芋,处理不当我怕会搭上整个宝鸡城人的性命啊!” 妙手默然不语! 姜云子继续道:“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可越不能意气用事,关键时期非常之事,我们必须要大义灭亲,唯有此方能保住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说到这里,姜云子停顿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砚台,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的城主哎,你怎么关键时刻犯傻呀!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嘛,怎么会是非不分呢?难道你真的要与那商洛城一起谋反不成?” 老人家已经年过花甲,走路都有些吃力,说起话来却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吐沫都快要飞到妙手的脸上去了。 可妙手却依旧一脸茫然的样子,好几次到口中的话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心里自然是不糊涂,如果包庇了回春的罪行,那么他们起义失败,皇上秋后算账第一个要斩杀的人便是他。 “知情者不报,一律视为同党。”这在任何一个王朝,任何一个国度都是明码标价的死罪。 思虑再三之后,妙手突然嘀咕道:“妙手回春,原本就是一家情同手足。若是回春不在了,妙手焉付?” 这像是在反问自己,又像是在反驳姜云子。 “呸!”姜云子突然有些愤怒道:“狗屁情同手足,你当他回春是手足兄弟,可他拿你当兄弟了吗?甚至还想置你于死地呢!” “住嘴!”妙手一拍桌子,回怼道:“军师,这话可不能乱说,回春兄弟一直对咱们宝鸡城照顾有加,还多次在皇上面前替我辩护,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不仁不义的话呢!” “非也!”姜云子一脸无虞地看向他,嘴角露出了一抹残笑,义正严辞道:“我看当你是手足是假,拉拢你密谋造反才是真。” “不可能。”妙手一口回绝道:“回春他不是那样的人,或许是有人要故意陷害他,伪造的证据呢?” “对,一定是这样!”妙手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道:“这事儿不能草率,我亲自去商洛城找回春对质。” 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姜云子却突然挡住了他,厉声喝道:“你醒醒!你也不好好想想,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伪造这个。” “可……”妙手还要说什么。姜云子却打断了他,沉声道:“你要是现在去,捅破了这层篓子,你认为他们还会放你走吗?” 话音刚落地,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禀城主,回春城主求见!” 闻言,俩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噩耗。 第一百零三章 唇枪舌剑 沉寂了一夜的后院就此惊醒,那朦胧的雾气似是受到了惊吓,竟在那道急促的声音响起之时,融化在了原地。 书房里的妙手与姜云子在惊愕中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便把目光一齐瞟向了门外。 “小心应对,断断不可答应他一同谋反!” 姜云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道:“此人善于攻心计,千万不能被他迷惑了心智,不管他开出什么条件。” 妙手没有思绪听姜云子说什么,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乍响,此刻的心境完全被一种莫须有的东西占领,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但却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识海。 姜云子走到门口时,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的手刚扶到门栓时,又愣怔了一下,继儿回头提醒道:“城主,关键时刻,可以大义灭亲,我和禁军随时在外恭候!” 此言一出,妙手顿感识海里那团扰人心神的黑雾,轰然碎裂于天地的空白间。 他的眼神有些忧郁,却不曾抬头看向姜云子,他不敢直视那双凌厉的眼睛。 在妙手的眼里,这姜云子既是他的军师,也是他的假父,多年以前,是姜云子把他扶上了城主的宝座。多年以后,他也对他言听计从。 而此刻,他却要他大义灭亲杀了自己的把兄弟!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世间最难以两全的便是“忠义”。 模糊间,恍然听得“吱”的一声,那门便打开了,姜云子侧身出了那道门,忽见回春已经踏进了院门,笑呵呵地朝他迎了上来。 “参见苏城主!” 俩人还相距数十步之遥时,姜云子在便弯下腰深深一礼。 “老军师请起,您这是折煞回春了!” 回春立即快步上前,双手握紧姜云子的臂膀,恭敬地把他扶了起来。 姜云子拘谨道:“苏城主,快进去!我们城主正在书房恭候您的大驾光临呢!” “嗯,好!”回春哈哈一笑,道:“老军师日理万机,辛苦了,快下去歇息!” 说罢,姜云子便轻轻一礼,然后退出了后院。 回春侧目斜瞅了一眼走路都有些晃荡的姜云子,心里不禁嘀咕道:“你现在老啦,也该轮到我们这帮年轻人出场了,好生歇着罢。” 言语间,兴奋,讽刺,敬重,感叹皆有。 …… …… 书房里,俩人向往常一样,没有太多客套,只是简单的寒暄一番,妙手便引着回春坐到了书房卧角的茶桌上。 一杯铁观音入喉,解去了一路奔波的乏力,回春便轻轻放下茶杯,似是有些惆怅道:“妙手老兄,愚弟匆匆前来,确实是遇到了天大的难处,望老兄出手帮扶一把。” “回春老弟请讲!”妙手故作镇定道:“只要是愚兄能做到的,定会全力以赴!” 妙手的话语里透露着玄机,按往常惯例,此刻应该插一句,“回春老弟这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说,而是镇定中略显出一种心有余悸。回春也似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哦!”回春下意识地往门外望了望,做出一副警觉性的样子。 妙手赶忙宽慰道:“老弟请放心,外面的仆人我早已屏退,有什么难处尽管说罢!”此刻他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回春这才暂时放下警觉,因为方才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这院子的外围似是有禁军窜动的脚步声。 他单手蹭着茶桌,把头尽量靠了过去,轻声道:“助我推翻大周,咱哥俩坐享天下!” 说罢,他的眸子里泛出一股凶狠的光,似是顷刻间便要把大周吞没。 妙手愣怔了一下,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颤声道:“你当真要谋反?” “哦?”回春有些诧异道:“莫非老兄已经知晓?” 妙手的反应与回答确实令回春有些始料不及,按照他之前预想的,他这位老兄倘若听到他要谋反,肯定是先指责他一番,“莫要把玩笑开大”,然后才是进一步了解情况。 而此刻,妙手虽有些慌张,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沉默了片刻之后,妙手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案桌前把那金色信筒拿来,然后面无表情地递给了回春。 回春接过信筒,一脸茫然道:“这这怎么会在你这里?” “还好这是在我这里。”妙手蹙眉道:“它要是跑到那朝堂之上,想必此刻老弟你的人头已经挪地方了。” 回春默然不语,他好像还没有从惊愕中走出来,妙手趁机劝道:“老弟听我一言,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反正朝廷还一无所知,只要我们把屁股擦干净,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开弓没有回头箭。”回春突然冷笑道:“再说了,这是势在必得的事情,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势在必得?” 妙手不屑道:“我看未必!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商洛城,外加一个楼烦小国,就想把大周数百个城池拿下?你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呵呵。”回春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淡然道:“没有把握的事儿,你认为我会做吗?” 妙手没有说话,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 回春放下茶杯,继续道:“我已经说服了周边诸国,他们答应不干涉,必要的时候还会出兵相助。至于大周的这些城池嘛,我可以在半个月之内全部说服他们。” 说道这里,回春嘿嘿一笑,得意道:“到那时,镐京只不过是一个孤家寡城,弹指间我便可以把它彻底从大周的地图上抹掉。” 听回春一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妙手并不这样认为。 “我看不见得!”妙手轻蔑道:“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大周朝存在了数百年,若是真有这么容易拿下,那不知都换了多少朝代了。” 正如妙手所言,大周朝比起之前的那些短命王朝,确实算得上是一个长寿的朝代了。在这期间当然也不乏有反贼兴风作浪,试图改天换地,却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 “大周气数未尽!”这是反贼们失败以后留下最为普遍的话语。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在那个神人共治的久远朝代,天下显得太平了些许,没有了长年的战乱,大周自是繁荣昌盛。 大周有名的风水先生常言,“大周顺应天命而生,以苍生为念,自是得到了神灵的庇佑,想要推翻大周,除非你能压垮神灵。” 而现在,居然又有人高举旗帜,扬言要改朝换代,这怎么听都是不自量力的狂言,更别说还支持了。 妙手自是不傻,可他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手足兄弟误入歧途,此刻他忧郁的是该怎样劝说他放下这该死的执念。 就在妙手想得入神之际,回春突然大笑道:“你说得对,就是因为大周存在的年代太久远啦!久到它已经麻木了,若此刻下手,不就是最佳时机吗?” 荒唐,真是莫大的荒唐! 妙手是这么想的,然而他并没有这么说。他看着眼前这个似是走火入了魔的大周城主,心里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悲悯。 回春依旧淡定地抿了一口茶,他突然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放下茶杯,指着信筒问道:“持信者现在何处?他可是一个危险的人物啊!” “在大牢里!”妙手有些踌躇道:“还有你雇来的那些链刀门杀手,现在都在大牢里候审。” 回春急切问道:“可有伤亡?” “死了一个领头的。”妙手回忆性地说道:“手持长枪,半掩着面具。” “冷面!”回春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他一拍桌子,怒道:“谁干的?”桌上的茶杯似是禁不起这一击,竟颤抖着发出了轻微的轰鸣。 妙手道:“就是持信者,好像叫什么子衿。” “没错儿,就是他。”回春两颊的肉扭曲成一团,狞声道:“带我去大牢,我先杀了他替我的手下报仇。”说着便站了起来。 “你先别着急。”妙手抓住他的胳膊拽他坐下,劝阻道:“他既然知道了你要谋反的事,那他就必须得死,但这不是当务之急。” 回春强忍着愤怒坐了下来,妙手继续劝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把这个消息压下去。” 闻言,回春态度决绝道:“这事儿没得商量,我已经决定举兵,我尊你是兄长,你要是愿意支持我,事成之后,咱们平分天下,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说到这里,他注意了一下妙手的态度,见他迟迟不肯表示,他却突然怒道:“当然,你也可以做大周马前卒,那咱们到时候战场上见。” “你……”妙手瞬间气得满脸通红,他只觉得心里一阵气血翻涌,竟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群披坚执锐的禁军。 那明晃晃的大刀一齐指向了回春,回春吓得脸色有些惨白,他看向妙手,颤声道:“咱们是手足兄弟,莫非你要捉拿我去邀功?” 妙手一脸茫然地看向禁军,大怒道:“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 为首的禁军竟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回城主,军师说苏城主欲对您图谋不轨,特命我等前来捉拿他。” “无稽之谈。”妙手失声道:“纯属无稽之谈,我与苏城主情同手足,我们正在商量国家大事,他怎么会加害于我呢?” 突然,一个侍卫火急火燎地冲进了房间,禀报道:“城主,大事不好啦!那俩叫子衿和雅鱼的人,越狱逃跑啦!” “什么,逃跑了?”妙手站起的身子,突然又瘫坐在椅子上。 那椅子与地面摩擦出的声响,竟如雷鸣炸响般清脆。 第一百零四章 那片霓虹 这一噩耗如雷劫突然来袭,妙手微微颤抖着身体,他的脑海里出现一团如山厚重的雷云,就在他愣怔之际,那雷云竟如分娩般蠕动着。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这是那团雷云里包裹的全部信息。 他之所以如此紧张,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害怕回春惨遭灭门,核心的元素还是担忧殃及池鱼。 人是从他这里逃跑出去的,他自然也免不了串联到那艘“谋逆之船。”他心里清楚,一旦卷入,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死倒是并不可怕,他已经上了这般年岁,按民间的论调,这已经算是土埋半截的躯体了。但是他的族人是无辜的,况且他的宝贝女儿微醺才年芳十八,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 他的额头已经被细密的汗珠,滚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压痕,不可否定的是,他的确是感到害怕了。 然而,一旁的回春却一点儿也慌,心里反而在暗自窃喜,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残笑,心里思忖道:“这下看你如何全身而退?” 为首的禁军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回春幸灾乐祸的样子,可由于位卑足羞而不敢揭发。 书房里挤满了人,却听不到丝毫的杂音,除了那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就剩下相互间的挤眉弄眼。 “老兄,你看这……”回春欲言又止,他的指头轻轻地在茶桌上叩了两下。 妙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抬头看向身旁的禁军,轻吐了两个字,“出去!” 为首的禁军显得有些为难,不过他还是执行了城主的命令。 就在房门“哐”的一声重新掩上之际,妙手这才勉强回过神来,他一脸无辜地看向回春,嘀咕道:“这下可如何是好?” 回春慢慢坐下,苦笑道:“老兄,事已至此,看来我们不得不反喽!” 说罢,他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逼真至极。 妙手则如坐针毡,他的手在茶桌上不停地摩挲着,那近在咫尺的茶盏,却在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 回春见状,便微笑着把茶盏推到他的手心里,然后一把握紧他的手,沉声道:“老兄,现在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赶紧拿定主意,晚啦,可能你我的脑袋就真的要挪地方了。” 妙手的眼神有些忧郁,回春继续旁敲侧击道:“老兄,这也许就是天意呢?谁说大周就不能改朝换代了,它大周当初不也是踏着别人的棺材建立的吗?” 妙手还是不为所动,回春却有些着急了,他一拍桌子,冷喝道:“既然老兄不愿与我为伍,那愚弟也不强求,只要老兄不横插我一刀,事成之后,我照样把大周的天下分一半给你。” 说着,便要起身告辞。而就在这时,妙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踌躇道:“你着什么急啊,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嘛!” 他的脸上这才恢复了血色! “哦?”回春抿了抿嘴唇,迫切道:“老兄的意思是愿意助我啦?”他迫于听到答案,那深邃的眸子里竟放出诡异的光。 “那还能怎么办?”妙手叹息道:“都被你逼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有退路吗?” “哈哈哈,好!”回春激动道:“有老兄相助,此事必成,到时候我俩兄弟一起坐享天下,它不香么?” 妙手犹豫一下,担忧道:“可你真的有把握说服其他的邦城吗?” “那是自然!”回春一拍胸脯,保证似地说道:“这可是掉脑袋营生,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会轻易去做吗?” “嗯,那就好!”妙手微微一点头,道:“那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尽管说,事已至此也只好放手一搏了,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掉脑袋。” “好。”回春大笑道:“有老兄这句话,愚弟悬着的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这样,只要老兄……”回春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妙手的身旁,俯身伏到他的耳边,呢喃细语了一番。 妙手听罢,点头道:“嗯,如此甚好。那我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老弟什么时候发兵,只要给我传个口信即可。” 闻言,回春退后了两步,然后伸出了手,大喝道:“盟誓于天。”妙手亦站起身来,一击掌道:“万古成灰。” 两只强有力的手腕紧紧地扣在一起,似是手心里已经攥住了整个天下的命脉。 …… …… 那日,俩人立完誓之后,回春便兴致勃勃地踏上了去往其他邦城的大道。 子衿同雅鱼自城主府逃出后,便径直出了宝鸡城,往小路抄近道赶往了皇城镐京。 倒也不是他俩硬逃出来的。那天晚上他俩被禁军带回城主府,与那群链刀门血徒分开下放到大牢里。 就在他俩苦苦等待城主审讯时,外面突然毫无预兆地刮进了一团黑风,随后那些看守的侍卫便纷纷晕倒在地。 黑暗中,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悄悄打开牢房,并让他俩换上侍卫的服饰,趁黑混出了城主府。 救他俩的人到底是谁,子衿心里也没有数,那人送他俩出了城主府以后,只留下了一句话:“你们走,城主要杀你们!”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不过,从身形和音调来看,子衿倒是想到了一个人,他隐隐约约感觉此人有点像微醺的表哥曲流觞。 只是那人一直遮面不愿透露姓名,苦于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也不敢轻易妄下定论。 这是子衿第二次来皇城,对于眼前的一切他并不感到陌生。 看着那条熟悉的街道,似是有些陌生的景象,子衿只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此时已经快天黑了,薄薄的暮色开始变得浓郁,子衿打算先在城里住一晚,明天正午趁太傅南宫大人上早朝回来,他俩便在太傅府门口等候,然后托付南宫大人向朝廷传达信息。 于是,他便带着雅鱼来到了上次他们同少康师兄下山历练,住的话上江湖客栈。 子衿走到客栈门口,看到“话上江湖”四个字时,不由得悲从心中起,他又想到了可怜的少康师兄,那个在终南山对他最好的人,却被他亲手杀死。 虽是误杀,可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过不去的坎。雅鱼见他有些犹豫,便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疑惑道:“你,怎么了?” 这时,门口值守的店小二也笑着迎了上来,招牌性地点头哈腰道:“哟,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雅鱼淡然道:“住店。”而一旁的子衿却还有些愣怔,那店小二便笑道:“客官,您就甭犹豫嘞,我们这话上江湖虽不是全城最高档的客栈,可也不耐呀。” 说到这里,小二便弯腰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客套道:“进去看看呗,不满意包退哦!” 子衿这才从忧郁里回到现实,他如同一个行尸走肉般,跟随在那店小二同雅鱼的身后,走进了客栈。 内堂里布置一新,刚踏进门槛,那浓烈的酒香依旧扑面而来,这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子衿侧目望去时,之前他们下山历练坐过的那张桌子,此刻也坐满了人,只不过是面孔换了罢了。 再看向二楼,之前他们同太傅府的人打斗之时,那些震碎的楼板却又幡然一新,一股岁月冲刷的记忆便瞬间涌上心头。 店小二跑到柜台去拿了钥匙,便引着他俩上了二楼,悠长的楼道上雅间林立,子衿也记不得他上次住的具体是哪间。 …… …… 黑幕漫上纱窗,雅间里的烛火已经燃起,似是把黑夜隔绝在了窗外,屋内橘红一片。 皇城里的灯火也相继燃起,瞬间把那黑幕推到了苍穹之上,灯火辉煌之地,亦是繁华的藏身之处。 大周皇城镐京,一直都是繁华之地,穷尽天下极奢,人尽其才,物尽其华。 外邦人前来朝贺,曾留下这样的感叹:“琼楼玉宇,天庭造化,神仙踏会,不舍昼夜。” “神仙踏会”自是指皇城夜晚那连绵的灯火。至于“不舍昼夜”听说是指一物,具体是什么东西,那就鲜有人知了。 雅间内,子衿同雅鱼站在纱窗旁,极目望去满眼皆是一片繁华,那种繁华不只是一种视觉感,而是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一种奢侈。 雅鱼的脸上被两种挤压得一片嫣红,他把五指散开蒙在脸上,透过指缝看向远处,呢喃道:“要是可以永远陪你在这里看灯火,那该有多好呀。” 子衿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刻。 雅鱼突然放下手转身看向他,问道:“这件事办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子衿犹豫了一下,沉声道:“终南山是回不去了,我现在又丧失了九重天修为,我想先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恢复修为再说。” “也好。”雅鱼的脸上露出一抹甜笑,呢喃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我不想回去了。” “真的吗?”子衿的脸上摊开了一团红晕,心里泛起一股难掩的兴奋。 雅鱼扑倒在他的怀里,悻悻道:“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跟着你,我害怕走散。” 子衿把她搂得更紧,月光透过纱窗,洒到俩人的身上,一道相偎的倩影便从地面扑上墙壁。 窗外,还是那片霓虹。 第一百零五章 猪狐妖出没 这天夜里,子衿睡得很熟,他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然而梦里具体的景象却是极其模糊,甚至说是断片的。 他感觉身体很轻,好像是飘浮在云端之上,舒坦极了,那些连日以来紧崩的弦,似乎也在这种舒适里彻底断裂。 他的嘴唇微微抿动着,好像在吃什么绝品的美味佳肴,嘴角的涎水似一条极细的曲线,蜿蜒盘旋至脖颈,汇成溪流。 然而隔壁客房的雅鱼却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何缘故,她只是隐隐感觉心里堵得慌。 先前在折花阁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全是子衿的影子,她做梦都渴望自己能永远守在他身边。 这个之前有些呆傻的少年,半年不见竟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这是令她始料不及的,她好像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如何与他相处? 然而,似乎只是眨眼间,却就真的面临这样的考验。更令她有些烦躁不安的是,寻觅还在折花阁替她顶着。 想到寻觅,就更令她有些气血不顺了,她的心里一阵气血翻滚,为了忘却烦恼,赶紧进入睡眠状态,她把脸埋进了枕头,然后双手堵住耳朵,心里不停地默念道:“睡着啦,睡着啦……。” “哎呀,烦死啦!”她终于还是没能顶住耳畔“嘤嘤”的杂响,一跃而起翻滚下床,重新点燃了烛火。 外面的世界已经彻底黑沉了下去,方才的繁华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消散得无影无踪。 雅鱼打开纱窗,探头望去,月光没有了任何辉线,只剩下几颗影影绰绰的残星,像是挂在一片死海里,没有了太多光源的支持,看似拉朽。 先前嘈杂的夜市,此刻也变得如同死寂一般,只是偶尔能感受到微风和虫鸣。 雅鱼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吐出,嘟哝道:“睡不着也得谁呀,明天还有事儿呢!” 就在这时,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如箭一般划过她的脸庞,那烛火应声而灭,窗外忽有马蹄声似山崩地裂般传来。 雅鱼心里一惊,侧目望去时,皇城各地均有火把照明,那冲天的火势连绵在一起,似一条火龙盘绕在皇城里。 耳畔鼓声擂动,紧接着外面便响起一片杀喊声,那声音极大,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把整个皇城震得有些颤抖。 那杀喊声里还夹杂着女子和小孩的尖叫声。 此刻,她的眸子里,整个皇城一片慌乱,火把亮起的地方,哀嚎声也拔地而起,似要把整个皇城吞没。 雅鱼也吓呆了,她大喊了一声子衿的名字,只是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风越来越大,像一只无形的手推在她的双肩上,她竟抵抗不住,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搂住了她快要倾斜倒地的身体,那力量极大明显盖过了风的劲儿。 慌乱之下,她一把抓住了那尚有余温双手,颤声道:“子衿大哥,外面好像有野兽出没?” 她的身体好像已经缩成一团,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害怕,而是女孩子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普遍的一种心理反应:寻求保护。 子衿一只手把他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摊开挡在她的面颊,不让那似箭的风割她的脸。 他的眼睛已经被那来势汹汹的大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角的泪水断断续续地渗出,衣袂飘飘青丝披散在双肩,俨然一副迎风慨然而立的大英雄模样。 那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瞬息之间便突然戛然而止,似是被拦腰折断,忽然就没了踪迹。 风停下之后,外面的慌乱之声便更加刺耳了。 慌乱之中,一道声音特别醒目,“猪狐妖……猪狐妖进城啦!” 那些喊叫声是隔着门缝发出的,因此听上去明显有些沉闷,一扇扇屋门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音,自是城里的人都被惊醒,用各种硬器具抵死那最直接的防线。 而黑暗的大街上,忽然亮起了无数双泛着寒光的眼睛,一群猪身狐首形似豺狼,半身烈焰缭绕的野兽突破了那火把的防线,迅速占据了城里所有要塞。 每个角落里,似乎都亮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些被抵死的大门,好像大门里都是它们垂涎已久的猎物。 子衿慌忙关上窗子,一把拽过雅鱼,紧紧地靠着内墙壁,尽量远离了那喧嚣的是非之地。 雅鱼颤抖着身子,这次她倒是真的害怕了,听到有人喊“猪狐妖”三个字时,她的心里已经扭曲成了麻花。后两个字对她一介仙人之躯来说,倒也没啥可大惊小怪的。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第一个“猪”字。她害怕猪这种动物,她第一次逃出折花阁,来到人间贪玩,便是被一头“蠢猪”追着满街跑。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当时旁人所幸灾乐祸喊叫的“蠢猪”,与现在外面的“猪狐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 前者是地痞无奈的专属名词,而后者却是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野兽妖种。 纱窗外街道下那些猪狐妖,还在死死地盯着它们事先划分好的猎物,连眼皮儿都不眨一下,好像只要等到一声命令,便会发起猛攻。 而城里主要街道上,那些亮起的火把是皇城里派来剿灭猪狐妖的精锐之师,之前雅鱼听到的马蹄声,便是那些领头的将军骑马奔驰而过,与那些猪狐妖厮杀的声响。 此刻,整个皇城里彻底乱套了。那些皇宫里倾巢而出的精锐之师,只不过是一些凡人之躯,硬撑着同那些稍有修为的野兽妖种作战,自是以卵击石。 除了那些领头的将军武艺高强,勉强能与那些猪狐妖拼杀个平手,而那些小卒就成了炮灰,还没冲到猪狐妖面前便被一口吞了下去。 那些尚在猪狐妖嘴里挣扎的小卒,被那猪狐妖一怒便直接腰斩,把前半身吞了下去。 街上早已血流成河,那粘稠的血水汇成了溪流,流淌在街道的每个角落里,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 那杀喊声此刻也变得极其微弱,好像朝着皇宫飘了过去,倒像是那些精锐之师在疯狂撤退。 奇怪的是那些恐怖的猪狐妖,只是吃人异常凶猛,倒也不发出任何恐怖的声音,按常理来说,只要有野兽出没的地方,必然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吼叫声。 皇城里发出的那些喊杀声和尖叫声,都是那些小卒被撕咬和屋里被吓坏的女人同孩子发出的。 子衿甚是困惑! 忽然间,天地之间突然响起一声狼嚎,那嚎叫声似乎是从天上和地下同时发出,震得满城摇摇晃晃。 嚎叫声退却之后,那些蹲守猎物的猪狐妖,突然似箭一般冲向了它们守了半晌的猎物,它们对着那些无辜的大门疯狂地撞着。 不知它们是用头还是身体去撞击?屋子里的人只觉得地动山摇般晃动。 随着撞击声越来越强烈,惊天动地的恐惧声也瞬间填满整座皇城。两种频率相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震得人头皮发麻。 片刻之后,外面便传来一些门板被撞得粉碎的声响,随之而起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雅鱼还躲在子衿的怀里颤抖着,她捂着耳朵不停地叨念着,“蠢猪快走,蠢猪快走……” 而子衿的手心里,承影剑已经剧烈地颤动着,发出阵阵雷人的轰鸣声,似是要脱手而出,准备大干一场。 子衿明显的感觉到,客栈的大门被猪狐妖撞开了,楼下已经慌乱一片,店小二的惨叫声也漫上楼顶,雅间里的客官们早就缩成一团躲在榻下。 就连白天喝得醉醺醺的那些达官贵人,此刻也变得异常清醒,他们钻到榻下双手抱紧头颅,恨不得找个地缝先埋半截。 砰! 楼道上突然传来一道道剧烈的声响。那些饥渴的猪狐妖此刻已经杀至二楼雅间。 楼道上有人拼命奔逃的声音,子衿的承影剑也在这一刻出鞘。他轻轻地拍了拍雅鱼的背,安慰道:“别怕,那猪狐妖只不过是普通的野兽罢了。” 话音刚落地,那房门便砰然碎裂,子衿下意识地拽住雅鱼的手腕,用力一甩便把她扯到了身后。 再一转身时,无数猪狐妖已经踏着门板的碎屑,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那狐首猪身的野兽呲牙咧嘴,半身烈焰缭绕,似是刚从火山里逃出生天。 房间里的温度也骤然上升,不知是由于紧张的缘故,还是猪狐妖身上的烈焰灼烧,子衿只感觉心底突生出一种莫名的灼热。 那股灼热瞬间带来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猪狐妖身上的烈焰把整个房间照得通红,子衿亲眼目睹了猪狐妖嘴角连成线的血水,滴溜溜地坠落。 地面似是染上了一绺朱砂,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也从那朱砂里弥漫开来。 子衿瞪大了双眼怒视着那些凶狠的猪狐妖,毕竟是天生的野兽,那猪狐妖的目光明显比子衿凶狠凌厉得多。 对峙了片刻之后,一只缓缓靠近的猪狐妖突然凌空袭来,它的身体在空中扭成一串麻花,那血盆大口下的獠牙瞬间让人心生寒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子衿并没有后退半步,而是提剑对砍了过去,承影剑在挥砍的瞬间,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力。 那剑刃上喷薄而出的一束寒光,在空中汇成一条细线,以摧枯拉朽之力斩向了那猪狐妖。 第一百零六章 血流成河 剑气把那只最冲动的猪狐妖凌空切成了两段,坠落地板上的两块碎肉,看上去有些模糊,随后那半身缭绕的烈焰便瞬间熄灭。 后面的猪狐妖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不停地朝子衿飞扑而来,似一团团烈火铺天盖地而来,子衿的眸子里已被那烈火填满。 承影剑悬空搅动的瞬间,房间里血肉飞溅,那杀不尽的猪狐妖,似是看不见尽头的蚂蚁搬家,接连不断地涌来。 片刻之后,靠近门的那一块地板,碎肉已经堆积如山,而那可怕的猪狐妖却是只增不减,仍然源源不断地排队送死。 真有一种豁出去了玩命的感觉! 外面火红一片,火把却越来越少,火光是那猪狐妖下半身缭绕的烈焰,照亮了整座皇城,远远看上去,像是皇城经历了一场千年火灾。 那批皇宫里派出的精锐之师,几乎被被猪狐妖杀得片甲不留。剩下的还在拼命往皇宫的地方逃窜。 皇宫里现在到是异常安静,那猪狐妖自是不敢闯入皇宫地盘的,因为此刻的皇宫里,一群破妖老道早已严阵以待。 那群破妖老道是南宫大人,特意花重金从昆仑山请来护卫皇宫的,它们道行虽浅,而那猪狐妖在它们眼里,却也算不上什么妖魔野兽,充其量就是一群稍难缠野蛮子。 然而皇上却不让他们到城里去斩杀猪狐妖,偏偏要把他们全部留下,守在皇宫的每个进出口,生怕有猪狐妖突然来袭。 那些猪狐妖虽是亡命之徒,但却不敢与道人较量,听说道人手里的神符,不但可以瞬间把他们烧成灰烬,还会留他们留下永世不得超生的创伤。 道人们也极其自私,就因为他们手里的神符材质太过珍贵,他们宁愿看着城里尸横遍野,也舍不得抛洒半张神符吓唬一下那些猪狐妖。 有一爷孙俩逃到皇宫外墙,后面紧跟着的一只猪狐妖,咬住了爷爷的脚后跟,拖拽着滑行数丈之远,孙子哭着喊着追了上去。 就在快要追赶上时,那猪狐妖突然转身,朝着小男孩咄咄逼来,小男孩踉跄着瘫坐在地上,似一团被水分拖住的海绵般动弹不得。 小男孩并没有哭喊,大概是方才的紧张气氛把他吓哑巴了,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无奈。 那猪狐妖突然凌空而起,然后一个抛物线落下,血盆大口合上的瞬间,小男孩的半个身子已经被猪狐妖吞下,只剩腿弯以下的部分还在那猪狐妖的嘴角摇晃着。 那如柱的血水沿着悬空的腿弯,如喷泉般疾射而出,溅落一地。 而那小男孩被吞没的地方,当时就站着一个破妖老道,那老道习惯性地伸手进袖袍,取出一张黄灿灿的镶金神符。 当他看出那猪狐妖并不想吃他,只是想生吞活剥那爷孙俩时,他竟嫌神符价格太过昂过,舍不得用掉,眼睁睁地看着那爷孙俩被猪狐妖嚼碎。 倘若那破妖道人方才出手,就算是不用神符,他也勉强能杀了那只猪狐妖,然后救下爷孙俩。不过他却不愿意得罪那只猪狐妖。 些许是嫌麻烦,或是害怕猪狐妖大军前来报仇雪恨,浪费他们的灵力和神符。 此刻,所有残余的精锐之师都已退至皇宫里。 而那皇城的街道上,已经被血水覆盖,血水上堆积的多是那残缺的手脚,凡是被猪狐妖撞破门的人家,都没有幸免于难。 猪狐妖还有一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不喜吃人的手和脚,因此它会用獠牙嚼碎他们的手脚,然后顺带着血水喷到地上。 经过一道咀嚼工序的手脚,看上去已经不成形状,好似一堆鲨鱼的鳍,掺杂着血红的朱砂胡乱堆砌在地上。 子衿同雅鱼还被困在那房间里,涌进房间的猪狐妖明显变少,可是子衿也有些体力不支了,他的手臂已经很难端住那悬空乱搅的长剑。 若不是先前使出几套定风波剑法,暂时杀退一批猪狐妖,想必此刻他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就在子衿快要支撑不住时,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雅鱼突然杀出。 那把看似温柔的长剑,此刻在她手里却如同一个饥渴难耐酒疯子,竟乱颤着把那些飞扑而来猪狐妖搅得粉碎。 寻常情况下,雅鱼的眼睛应该是紧闭的,比较女孩子都害怕毒虫猛兽。 然而此刻,她不紧圆睁双眼,而且竟连眼皮儿也不眨一下,那温柔致死的眸子里,还散发出了可怖的寒光。 她杀红了眼,甚至一剑可以刺穿两个猪狐妖。 “小心!” 雅鱼的后面突然袭来一只猪狐妖,子衿刚喊出口时,雅鱼已经被那猪狐妖扑倒在地。 其余的猪狐妖见状,顿时变得格外兴奋,似是眼前的猎物更可口,竟疯狂地全部一涌而上。 危急关头,子衿突然爆发出了所有力量,他的身上散发出万道红光,似一个火球般冲了上去。 砰! 一道道似晴天霹雳般的声音响彻夜空。 远远望去,像是一颗稍大的火球与无数略小的火球,凌空撞了个遍。 而最终,那大火球碾压性的胜利,先前密密麻麻的小火球,竟被撞到墙壁之上,然后瞬间熄灭。 子衿停下之时,他身上的红光也赫然退却,而那面被小火球撞得遍体鳞伤的墙壁,竟猛地颤抖了一下,那些坑坑洼洼里,有细沙漱漱落下。 “房子快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自脑海的虚空里响起。 子衿没有犹豫,便一把拽起地上的雅鱼破窗而出。 就在俩人刚落到斜对面的一个巷道时,这座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的客栈,瞬间轰然崩塌。 雅鱼似是受了很重的伤,子衿只感觉他紧拽住的手腕,明显有些下坠之势。 “你没事儿?” 子衿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火热,借着巷道外面猪狐妖身上的火光,他看清了雅鱼的嘴角已经有血线渗出。 她的脸色有些煞白,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突然,子衿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似是被刺骨的寒风忽然掀了一下,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他强忍着心中的慌乱,慢慢地转过了身体。 漆黑的巷道里,一个个“小火球”正在朝他俩缓缓逼近。在一转身时,后面的也是星星点点地靠了过来。 巷道特别宽敞,能容得下数十只猪狐妖并排而过,然而现在,他俩却被两面夹击,后面的猪狐妖数量自是不会少。 子衿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全身的寒毛也在暗地里微微竖起。 恐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害怕雅鱼受到伤害,若是自己的话,他已经在死亡线上走过了好多回,也大可不必如此惊慌。 他的心里万念俱灰,手里的承影剑却在剧烈地颤动着,似是感受到了危险的靠近。 “杀!”他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了那毁灭之火。 而就在这时,巷道上空突然出现有一团黑风划过,“嗖”的一下,那团黑风竟悬停在了巷道上方的一侧砖瓦上。 子衿抬头望去时,只见黑风之上隐隐约约好像站着一个人。 巷道两侧的猪狐妖也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然而它们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从咄咄逼人变成了疾速狂奔而来。 那些疾速袭来的猪狐妖还未跃起时,黑风上的那人突然动了。那人速度极快,身如鬼魅般朝着一侧的猪狐妖杀将而去。 只是眨眼的瞬间,靠前的猪狐妖便消失一片,那人的剑气威力极强,像是一道飓风突然扫过巷道,随后就倾倒一片。 而另一侧的猪狐妖,此刻已经逼近子衿的身体。子衿一只手搂着雅鱼,一只手挥动着承影剑随意劈砍而去。 那些靠前的猪狐妖自是毫无悬念地成了碎肉,然而子衿却是已经精疲力尽,每一剑的挥砍似乎都是用上了吃奶的劲儿。 终于,另一侧的猪狐妖被那人彻底覆灭了,随即那人便一个疾跑跃上墙壁,然后踩踏着墙壁斜冲了过来。 他挡在子衿的前面,猛地挥剑砍向前方,似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灵力,那剑气竟比之前的还要强烈而震撼。 砰! 巷道里响起了一道穿云裂石般的刺耳声响。 地面上的青砖被那道穷尽灵力的剑气,掀起了数丈之高,然后碎裂成了齑粉飘落地面。 地面上鬼使神差地留下一条,一直延伸至街道上深不可测的裂痕,足以塞进两个人之宽。 剩下的猪狐妖也从裂痕里陷了进去,那人做了一个收剑的姿势。 子衿问道:“你是谁?”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反问道:“你又是谁?” 第一百零七章 天劫 那人方才气海沉淀斩出的一剑,使得巷道左侧彻底沦陷,两侧的围墙也几乎塌陷,立不稳的墙跟已经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漆黑的巷道里,本来什么也看不见,可街道上奔流不息的猪狐妖,那半身缭绕的烈焰却不时让巷道里,猝然生出一种强烈光照。 那光照进入巷道时,与两侧的墙壁对撞,掩映成了橘红色,似是从墙体里发出的一般。 流动的光线极其不稳定,闪得人眼睛始终处于一种模糊的状态。 当那丝最为强烈的流光再次冲出墙体,印在俩人脸上时,他们方才看清对方的真实面容。 那人身着淡青色长袍,剑眉厚唇鼻尖高高隆起,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残笑,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终南山卫道士的感觉。 子衿心里一怔,他猜想此人该不会真的是终南山派的某届弟子,受师傅之托到皇城来除妖的? 还没等他恍过神来,那人却突然开口自报家门道:“在下镜花水月山庄,长孙蜉蝣首徒高有狐。” 说着他的双手向前一拱,做了一副抱拳的动作,那合掌之下悬着的长剑,发出了一道刺目的寒光。 听到那人不是终南山派的人,子衿这才松了口气,那颗悬着的心也算是有了个着落。关于那人所说的镜花水月山庄,他自是不知道具体是在哪的,他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那应该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他微微一低头,回敬道:“在下江湖流浪人,你叫我子衿便可。” 而他怀里靠着的雅鱼,此刻却松软得像一个皮球,喘息声也变得极其微弱。 “子衿兄弟,小心后面!” 漆黑的巷道里,高有狐突然暴喝了一声,他的青筋凸起,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天的恐吓。 子衿闻声转过身去时,一只来势汹汹的猪狐妖已经欺身而上,距自己的额头不过一臂舒展之远,他的眸子里满是火球飞撞而来的景象。 出剑,此刻是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倘若挨了那一扑,那么他的头颅便会瞬间碎裂成一堆烂肉,即便是自己一扭身,侥幸躲过那一击,那么他怀里的雅鱼便会毫无悬念地替他承受这一击。 两种结果对比之下,子衿的双眸开始微微有了阖上的趋势,做出一副认命的样子。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看到那团近在咫尺的火球,竟朝着相反的方向倒飞了出去,直到消失在瞳孔。 砰! 那“火球”撞击到了巷道尽头的房檐上,竟发出了雷鸣般的乍响声。 而子衿再一眨眼时,那乍响声起的地方,竟真的燃起了通天大火,火势一经出现时就异常凶猛,顷刻间便漂向了周围的房屋。 “你们没事儿?”高有狐做了一个收功的动作,然后看向子衿。 原来方才那猪狐妖是被他击飞的,子衿心想此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迅速的动作,想必也是一个修为极高的人! “多谢有狐兄救命之恩!”子衿于慌乱之中做了一个答谢的动作。 高有狐随意瞟了一眼雅鱼,道:“你这位朋友想必是受了重伤,咱们还是赶紧杀出重围,先找个地方给她疗伤!” 说罢,高有狐便提剑走在了子衿的前面,子衿也没有犹豫,便蹲下背起雅鱼紧跟在高有狐的身后。 出了巷道,子衿这才发现那街道上的猪狐妖,好像比之前又多了几番,它们发疯似地拼命飞撞着那些还未撞开的大门。 大门里面,妇女和小孩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震得人头皮发麻,甚感心神不宁。 而那疯狂乱窜的猪狐妖,看上去就像是密集火球,从不同的方向飞速袭来。 高有狐挥剑在前面开路,凡是朝他们飞扑而来猪狐妖,不管是从什么方向袭来,均被他尽数击落。 然而,由于街道上太过于慌乱,到处都是猪狐妖的横冲直撞,他们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能硬着头皮往皇宫的方向挺进。 那些凶猛异常的猪狐妖,露出锋利的獠牙,逮到人就疯狂地啃食,鲜血溅得一地,黏在那岁月浸透的青砖之上。 子衿只感觉脚底下似是黏上了某种温度极高胶水,他的脸颊烫得发晕,那种灼热感是从脚底下传来的。 忽然,他感觉脚底下一个踏空,随后便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雅鱼也被那劲力带倒下去,幸好子衿一个翻滚垫在了下面。 “咳咳。”压在子衿背上的雅鱼猛地咳嗽了几下,支楞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子衿的手掌下压着一摊热乎乎的东西,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指,而他的身下那种黏乎乎的东西,已经沾满了他的衣襟。 前面厮杀的高有狐见状,慌忙一边退着向子衿靠拢,一边挥舞着长剑砍向那些,似乱箭般袭来的猪狐妖。 退至子衿身旁时,高有狐蹲下伸手一只手递给了子衿,子衿挣扎着一个翻身跃起,顺势抱住了雅鱼。 而就在他刚站稳脚跟时,四个猪狐妖突然从不同的方向,朝着他疾射而来,他的耳畔响起了疾风呼啸而来的冷嗖声。 此刻的高有狐却在前方拼命厮杀,为他俩开路,完全忽略了后面潜在的危险。 子衿的眸子里,那熊熊的烈焰再次填满瞳孔。 可就在那猪狐妖的獠牙,快要触到子衿的身体时,残星微弱的夜空突然撩下无数道闪电,那似梅花盛开的闪电瞬间在皇城上空炸响。 飞扑向子衿的那四只猪狐妖也应声倒地,整座皇城的猪狐妖也被那闪电的乍响,瞬间吓破了胆,它们突然停下一切疯狂的行为,怯生生地看向了皇城上空。 那闪电从黑幕散下的那一刻,便立即裂成无数条,细长得似人体脊椎的形状,铺天盖地而来,中间未曾有间歇,一直连绵不断 子衿同高有狐也诧异地抬头看夜空,那连绵的闪电把整个皇城照得格外透亮。 守在皇宫要塞的那些破妖道人,此刻却显得极为慌张,他们的眸子里瞬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镇定,他们的身子缩成一团,双手不停地摩挲,好像在祈求着什么。 闪电持续了片刻之后,皇城上空突然卷过一层黑云,似一张黑毯盖在头顶,让人凭空产生一种黑森可怖的感觉。 黑云消散后,倾盆大雨便毫无预兆地接踵而至,就在大雨坠落皇城之际,那些沾染上雨水的猪狐妖,瞬间变得暴躁异常。 它们似是中了剧毒一般,竟倒在地上疯狂地翻滚着,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叫声,不过从翻滚的程度来看,它们此刻是极其痛苦的。 终于,整座皇城都被那倾盆大雨洒遍,而所有的猪狐妖也倒在了地上翻滚,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蹦跳得虽厉害,却是极其的狼狈。 大雨已经在皇城里形成了水灾,虽不至于把人冲走淹死,却还是足以让人生畏。 而那些粘稠的东西,已经与水流融为一体,换了一个颜色。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而那些猪狐妖身上的烈焰,也逐渐被大雨浇灭,整座皇城慢慢黑沉了下去。 …… …… 大雨连续下了一夜,中途没有间歇过,那些烈焰被雨水浇灭的猪狐妖,像是没有了燃料的篝火,瞬间丧失了热的动力。 半身缭绕的烈焰被掐灭后,那些猪狐妖也就丧失了战斗力,纷纷朝着城外的方向退却。 皇宫里的官员们得知猪狐妖没了战力,正在疯狂逃命时,便又重新派出了一支更为精锐的御林军,追到城外斩杀。 前面跑得快的猪狐妖倒是侥幸逃出了生天,而后面拥挤无法前进的猪狐妖,却通通成了御林军的刀下亡魂。 经过一夜的追杀,猪狐妖的尸体堆满城外的官道,由于城门意外的道路比较多,猪狐妖分开逃窜,勉强保留了一批种子。 当天晚上,猪狐妖退却以后,高有狐便带着子衿同雅鱼,随便找了一个荒芜的院子住了下来。 倒也不是院子真的荒芜了,而是院子的主人在昨天晚上,统统成了那些猪狐妖的晚餐。 雅鱼受了很重的伤,她的脊椎被猪狐妖的冲击力撞断,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她的手腕被猪狐妖的獠牙刮伤。 伤口处已经化脓,那细而狭长的口子里,隐有青灰色的脓血流出,似是血液感染了某种变异的病毒。 子衿也是第一次见过这种伤势,至于中的是什么毒,他和高有狐都是出于茫然状态的。 为了救雅鱼,子衿只好亲自动口把那毒血吸出。 …… …… 翌日清晨,子衿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他和高有狐是趴在桌上睡着的,为了防止猪狐妖再次来袭,便只好如此。 子衿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高有狐已经醒来,端坐在他的对面,用一块红得发紫的锦布擦拭着手里长剑。 长剑上沾满了猪狐妖的血,那块锦布便是被这妖血染红。 子衿揉了揉眼睛,诧异道:“有狐大哥,你最晚没睡吗?” 闻声,高有狐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头看向子衿,微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罢了。” “哦!”子衿有些不好意地笑了笑,然后又开口问道:“那昨晚的那些猪狐妖,不会再来了?” “不知道!”高有狐摇了摇头,也是有些茫然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过这怪物,之前只是听家师谈论过,说是一千年一次的天劫。” “天劫?”子衿疑惑地看向高有狐。 第一百零八章 风雨过后的皇城 高有狐会心一笑,他并没有立刻解答子衿的疑惑,而是抬头瞅了一眼暮色沉沉的院子,虽是清晨,可天空依旧笼罩在暮色里。 昨晚那场连绵的大雨,把整座皇城冲刷得有些泛白,那些粘稠的人血和妖血,此刻已经伴随着那滔滔流水,闯入了护城河。 那护城河彻底被染红,宛若水里藏了一汪夕阳。 他们所处的院子与街路背道而驰,高有狐的目光有些呆滞,他好像是在幻想此刻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忽然,子衿耷拉在桌上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就要站起身来往内间走去。 高有狐却叫住了他,他的语气很和婉,“你是在担心你那个朋友吗?” “是啊!”子衿无可厚非地应了一声。 “先坐下!”高有狐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一本正经道:“她中了那猪狐妖的毒,此刻需要静养,你还不是暂时不要贸然不要去打扰到她!” 子衿哦了一声,随后便坐下,他的眸子不停地翻转,多少有些不镇定道:“那她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放心,并无大碍!”高有狐淡声道:“那猪狐妖的毒,也算不得什么鹤顶红之类的剧毒,只是会耗损人的灵气罢了,只要稍加静养休息,灵气自然就会恢复了的。” “嗯,好。”子衿放心地笑了笑,道:“昨晚多谢有狐兄出手相救,若不是有狐兄及时出生,我俩可能已经成了那猪狐妖的腹中餐了。” 高有狐摆了摆手,笑道:“我也是刚好路过此地,忽然看到一个异样的火光从街道上一闪而过,我便跟了下来,侥幸救了你们罢了。” “异样的火光?”子衿不解道:“昨晚到处都是那猪狐妖身上的火光,哪里还有什么异样呢?” “倒也不是。”高有狐回忆性地说道:“昨晚我在上空看到的那个火光,与猪狐妖身上那些缭绕的烈焰明显不同,那火光带有一种强大的力量。” “哦?”子衿疑惑道:“那你后来看到那异样的火光了吗?” “没有!”高有狐似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刚跟下来,那火光便消失在了巷道里。” “在巷道里消失的?”子衿更加困惑了,自诩道:“我们闯进巷道时,什么也没有啊!倒是后面来了许多猪狐妖。” 高有狐好像并没有听子衿讲话,而是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子衿,嘴里呢喃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啊!”子衿惶惑道:“有狐兄,你方才是在说我吗?” “嗯。”高有狐点了点头,道:“那火光好像是从你的身体里发出的。” 闻言,子衿心里一怔。他想起昨晚雅鱼在客栈里,受到那猪狐妖攻击时,他忽然感觉身体一阵虚热,随后便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救出了雅鱼。 常仙子曾说过,他的体内有寒尸血冥和补天石,两种对冲的力量,因此他猜想,这应该就是其中的一种力量爆发了。不过,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子衿只好装作满脸糊涂的样子,反问道:“有狐兄,你该不会是看错了?我昨晚不是好好的吗?” “嗯,也许!”高有狐微笑道:“可能是昨晚皇城里太乱了,我看花眼了!” “那你到皇城里来,是专门为了斩杀这些猪狐妖的吗?”子衿突然问道。 “不是。”高有狐摇了摇头,坦诚道:“我只是路过此地,事先并不知道这里有猪狐妖作乱。况且我修为太浅薄,也不是那些猪狐妖的对手,最晚若不是那场大雨,恐怕我现在也身首异处了。” 闻言,子衿对眼前这个诚恳的人顿生好感,他觉得这才是真英雄,救人于危难却从不夸耀。 “那些猪狐妖是从哪里来的呀?它们为什么要在皇城作乱呢?”子衿又问道。 “这便是我方才给你说的天劫咯。”高有狐的脸色突然有些沉重,继续道:“我之前听家师讲过,这猪狐妖乃是山中修行的灵兽,千年修行期一到,只要扛过天劫,便可得道飞升。” “自是修行之物,为何还要残害苍生呢?”子衿疑惑道:“这样做不是反而会废了自己的千年修为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儿。”高有狐有些不确定道:“可毕竟要扛过天劫,那猪狐妖也得有足够的罡气护体才行呀!或许它们吃人就是为了增强罡气!” 关于猪狐妖的事儿,其实高有狐也是知之甚少,他在镜花水月山庄听说,人界大周朝有猪狐妖渡天劫,好奇心便驱使他来到了这儿。 可令他大跌眼镜的是,这些猪狐妖竟没有一个扛过天劫的。他心想如果天劫仅仅只是电打雷劈的话,兴许还能诞生一批幸运儿。 然而像昨晚的那种天公不作美,一场不测的风雨便葬送了它们的千年修为,那些被浇灭的烈焰,也就是上天震怒的灭欲。 这一点子衿也是有意识的,先前在风雅颂堡,清庙师傅给他讲的五行易理中就有这么一条“天道运行,据握残暴,欲大于天者,怒震之。”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子衿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接高有狐的话,只是脸上写满了倦意。 高有狐却突然问道:“对了,子衿兄弟,我看你俩也不是皇城里之人啊,你们到这皇城里来做甚?” 子衿没有多言,而是从怀里取出那金色的信筒递了过去。高有狐疑惑地接过信筒,便直接打开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把信筒轻放在桌上,然后问道:“你是朝廷派去商洛城的卧底?” “不是。”子衿摇了摇头,正色道:“我只是意味得到这封信,不想看到天下打乱,所以便拼死把信送到皇城,正准备交给朝廷官员呢,就遇到了猪狐妖做乱。” 高有狐哦了一声,随后便赞叹道:“子衿兄弟心系苍生,有狐甚感佩服。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只管说,我与你也算是投缘,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不含糊。” 子衿立刻道:“感谢有狐兄照顾,昨晚就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江湖救急嘛!”高有狐豪爽地摇了摇头。 此时,天空已经放晴,大雨酝酿了一夜的皇城,稍显得有些沉闷。 子衿忽然站起身来,请求道:“有狐兄,我们此行来皇城的目的就是送信,现在我朋友又受了伤,可不可以烦请你照看一下,我把信送进皇宫便回来。” “这有何不可。”高有狐爽快地应了一声,随后又犹豫道:“不过,你这位朋友想必也快要醒来了,可能需要你的照顾,要不你把信给我,我帮你送到皇宫里去!” “这……”子衿有些犹豫了。 高有狐一脸茫然地看向他,正要开口询问时,子衿便解释道:“这信若是随便交给皇宫里的官员,恐怕他们很难以信服,我刚好与太傅南宫大人有些交情,还是我亲自把信交给他,比较稳妥!” “哦!”高有狐舒展了一下微皱的眉头,慷慨道:“既是如此,那子衿兄弟就快去快回,等你朋友醒来时,我会告诉他你的去向的。” “那就有劳有狐兄了。” 说罢,子衿卷起桌上的信筒,便径直走出了院落。 …… …… 街道上一片狼藉,碎砖烂瓦,破门杂屑,胡乱堆砌一地,昔日的繁华此刻好像成了一堆废弃物。 最令人脑神经崩溃的,还要数那横七竖八摆在街道上,尚无人认领的尸体,想必他们的亲人都死在了昨晚的慌乱中。 那些尸体经过了雨水整夜的浸泡,看上去有些滋软发白,他们的血液已经被雨水榨干。完整的尸体倒是没有几具,大部分是被猪狐妖吃剩下的手脚。 街道上行人极少,到处是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昨晚猪狐妖的侵袭,至少让这座醉生梦死的皇城锐减了一半以上的人口。 除了那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事先得到猪狐妖渡天劫的风声,早就重金聘请来昆仑山的破妖道人守家护院,那些凶残的猪狐妖无法靠近,方才捡了一条性命。 而那些普通的平民百姓,几乎都遭了殃。整座皇城像是经历了一场优胜劣汰的重新洗牌。昔日那些挤破了脑袋想要挤进皇城做贵人的平民,此刻大多已经领了盒饭。 子衿走在这伤痕累累的街道上,顿生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感伤,他轻叹了一声:“众生皆是命呀!”随后便径直朝着太傅府走去。 整座皇城的布局是一幅阴阳太极图的形状,皇宫的位置就处在阴阳交汇的中心点上,而太傅府却阳爻的眼上。 此刻子衿现在所处的位置刚好是阴爻的眼上,为了节省时间,他打算直接绕过阴爻的缘边,直插到阳爻的眼上。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子衿终于走到了太傅府。 他定睛一看时,太傅府的大门上,既然帖上了两道交叉的封条,封条的中央还上了一把大大的铁锁,看上去特别醒目。 子衿愣怔了一下,心里嘀咕道:“难道我走错了?” 第一百零九章 太傅府里的道人 周围一片静谧,地上没有尸体和抓痕,好像是昨晚猪狐妖不曾到过此地,一切完好如初。 子衿快步上前,抬头看去时,大门的牌匾上“太傅府”三个大字,隐隐约约闪着一道肉眼可见的白光。 那白光的外缘还附上一层薄薄的光晕,看上去有些模糊,仔细分辨时还是能勉强感受到,光晕投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白幕,笼罩在门框之上。 子衿怀揣着忐忑的心,伸出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道白幕,刚一触到时,那白幕竟缩成无数针芒对准了他的之间。 他吓得赶紧缩回了手,与此同时他便感受到指间凭空产生一种钻心的痛,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证实了这不是错觉。 他抬头仔细瞅了一眼那两道交叉的封条,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封条,倒是像极了一种神符。可具体是什么符,他一时也想不到。 他心想既然太傅府没有遭殃,那么此刻南宫阙应该还没有去上早朝,昨夜皇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官员们上朝也肯定是零零散散拖拖拉拉的。 他抬手去叩门,可是不管怎么用力,他的手好像始终无法触及到那近在咫尺的大门,似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他。 他后退了几步,目光如箭,脸上泛起一抹疑虑,心里思忖道:“莫非这门沐了结界?” 随后,他的掌心便凝出一团红芒,轻声叹道:“不管了,赶时间要紧。” 当那团红芒变得足够大时,他便撤掌朝着那道白幕推了过去。两道光幕隔空发生了对抗,红芒瞬间吞噬了那模糊不清的白幕。 就在白幕破碎时,门上的神符以及那固若金汤的铁锁,也瞬间耷拉着坠到了地上。 伴随着“哐”的一声,门也猝然敞开了,子衿侧目望去,发现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他便径直走了进去。 可就在他刚踏进府门没走几步时,那深沉的漆红大门忽然又毫无预兆地关上了,速度极快似是安装上了特殊的感应装置。 院内同样寂静,偌大个太傅府好像一个人也没有,就连那司空见惯的风声,此刻也略显得有些低调。 子衿的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可为了赶时间,他也并没有顾及太多,便硬着头皮往东厢房走去。 他没走几步时,忽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后面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于是他便悄悄停下了脚步,猛然一回头时,却看见几个虚晃的东西一掠而过。 他的四周特别空旷,除了一些常见的花草树木,便没有了什么新鲜的东西,可当他一往前走时,那飘忽不定的东西好像又缠了上来。 就在他准备回头继续前进时,忽然看见一只桃木剑拔地而起,悬浮在空中对准了他,那桃木剑快速翻转着,随后便旋出一圈略小的桃木剑,严严实实地把那把稍大一点的桃木剑包裹在了中间。 铮! 那桃木剑的轰鸣声震得人头晕目眩。 子衿被那强烈的气场震退了几步,他抬起右手挡在眉心,那悬浮的桃木剑却似疾风般呼啸而来。 危急关头,子衿一个后跃避开那桃木剑的突然袭击,然而平地而起悬浮在空中,承影剑也在这一刻脱鞘而出,子衿顺势抓住剑柄。 地面上传来一道摧枯拉朽的乍响声,一团蘑菇状的黑烟便腾空而起,子衿方才被站立的位置,被那来势迅猛的桃木剑削出了一个罪恶的深坑。 扑了空的桃木剑再次齐聚到一起,震颤着指向了悬在空中的子衿,动作整齐划一,好像是暗中有人操控着。 下一刻,在子衿的视线出现了一道寒芒,那是桃木剑聚拢在一起发出的,那道寒芒越来越大,不过子衿却没有丝毫的畏惧,而是直接挥剑俯冲而下。 他的速度极快,数丈的距离几乎是转瞬即至,然后与那桃木剑擦身而过,这一剑轰然刺入地面的青砖之中,几乎整个剑身都没入了地面,使得地面上出现道道蛛网状裂痕。 他的身体倒立在空中,宛若一个倒悬的酒壶,那剑像极了壶中倒出的酒。 紧接着,子衿转动腰身猛地一抽,长剑方才破土而出,那青砖瞬间平铺一地,他的脚尖点地时,青砖才碎裂开来。 他还没有立稳脚跟,那冲上云霄的桃木剑便再度回旋杀来,近在咫尺间,那种咄咄逼人之势彻底惹怒了子衿。 为了赶时间,他只好使出杀招,只见他手臂微抬,运足力气直接把承影剑抛向了空中,接着便双指并拢,然后掐了个剑诀。 承影剑在接收到剑意催动后,突然变成了与那桃木剑相同的剑数和阵容,剑身比那桃木剑还要大数倍。 地面上,子衿再次掐了一个剑诀,默念道:“破天绝云,一贯长虹。”头顶上空,那承影剑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突然变得异常暴怒。 那是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子衿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暗中操纵这些桃木剑,他只想速战速决,然后回去照顾雅鱼。 天地昏暗间,承影剑似一阵飓风狂虐而上,那桃木剑阵瞬间被飓风吞噬,化成齑粉随风飘散开来,像是天女散花。 承影剑阵也随之消散,然后回旋到子衿的手里。可就在子衿一把抓住承影剑时,这院子里突然传出一道狂笑声,却是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那笑声越来越大,似是要把整个院子震碎。而且笑声里夹杂着一种诡异,给人一种到了阴间的错觉。 子衿挥剑指向苍穹,冷喝道:“何方妖人,莫要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子衿的面前突然出现七个灰袍道人,看上去像是已经上了些年岁,他们手里各执一把与刚才一样的桃木剑。 为首的老道斜瞅了一眼子衿,冷笑道:“你是哪里来的妖人,竟敢擅闯太傅府?” “我不是什么妖人。”子衿慌忙解释道:“我是南宫大人的故友,今日贸然闯入是有要事求见南宫大人。” “胡说!”那老道呵斥道:“既是南宫大人的故友,为何不提前告知,你不知道这两天城里有猪狐妖作乱吗?” 闻听此言,子衿这才明白过来,想必这些道人便是南宫大人花钱请来守护太傅府的,错把他当成妖孽了。 子衿并不想多言,他只想快一点见到南宫大人,奈何这帮来者不善的道人,竟死死地盯着他,好像他就是猪狐妖似的。 见子衿迟迟不肯回话,那道人瞬间变得暴怒了起来,他把手里的桃木剑指向子衿的面门,逼问道:“你就是那猪狐妖的余党,对不对?” “你看我像猪狐妖吗?”子衿冷哼了一声,道:“那猪狐妖被昨夜的大雨全灭了,你们不知?” “我们当然知道了。”那道人冷冷道:“只不过谁又能保证,那猪狐妖有没有余党留在城中呢?” 说着,其余的道人皆挥剑指向子衿,摆出一副捉拿妖孽的阵势,倒颇有几分专业的样子。 子衿只觉得心里一阵寒酸,他没想到这些除魔卫道之人,竟是连真正的妖魔也没有见过! 第一百一十章 秋观主伏妖 太傅府里充斥着一股浑浊的气息,地面上似是有一层若隐若现薄雾在涌动。 那群所谓的破妖道人始终纠缠不休,好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等待着什么时机,他们那吃人般的眸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子衿的身体。 子衿有些不耐烦了,他迫切想要快点见到南宫大人,于是他便做了硬闯的准备,可当他迈出第一步时,那为首的破妖老道竟主动让开了道。 俩人对视了一眼,那老道的眸子里充满了杀气,子衿再往前迈一步时,其余的道人也迅速朝两边散开,只是那鬼鬼祟祟的目光,依旧如箭般对准子衿的身体。 子衿虽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群老道没有动手之前,他自然也是不能轻举妄动。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甚是觉得每往前迈出一步,脚下都有一种似千斤重物压迫的感觉。 然而他并没有回来,而是加快了速度,头也不回地朝着东厢房走去。 终于,就在子衿走到一处红砖绿瓦的房子转角处时,先前的那种压迫感瞬间变成了一种逼迫,他的耳畔响起一道不知名的轰鸣声。 那道轰鸣声虽不是特别大,但力量却大得离谱,那是一种排山倒海般强大力量,以至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那股莫名的力量轻轻抬起。 当他停下脚步低头看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脱离地面数丈,他这才意实到自己已经悬浮在了空中。 霎时,那股强大的力量开始撕扯着他的身体,耳畔的轰鸣声此刻显得愈发不可收拾,像是飓风来临之前的预兆。 他的身体不受任何控制地往后倾斜,仅凭意念和定力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平衡,那失重感变成了最后夺命的稻草。 最后他竟彻底平躺在了空中,宛若悬浮在云端下一块玉石,耀眼是那云层里挤压出的芒。 “怎么回事儿?”子衿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也好像渐渐的有些模糊。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块黑色的幕布,那幕布足以遮盖住整片天空,于此同时,云端之上就真的投下一块遮天蔽日般的黑色幕布。 子衿仰面望去时,方才发现他的头顶上空悬着一个红色的布袋,足有半边天那么大,那敞开的口子里放出一片黑幕,黑幕里裹挟着肆无忌惮的飓风。 他还没来得及挣扎,便感觉眼前一片漆黑,随后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紧接着,地面上的那群破妖老道一起举起手中的桃木剑,迎着苍穹隔空画了一个“封”字,成型后便一举推向了那鼓涨的布袋。 为首的那破妖老道做了一个收剑的姿势,把那桃木剑别在身后,凝视着头顶上空不断压缩变下的红色布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其余的道人皆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好像是捡到了黄金。 “收!”那老道仰天长喝了一声,那被压缩得只有拳头般大小的红色布袋,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老道双指并拢捻着布袋上的细绳,大笑道:“就装这么个玩意儿,可就价值五百两白银啊!” 周围的道人也纷纷围了过来,看着他们观主手里的红色布袋,不由得发出了阵阵咋舌声。 那老道的眸光也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手里的布袋,好像里面装的是一条价值连城的锦囊妙计,眼珠子都快要盯出来了。 片刻之后,那道人把布袋轻轻塞进袖袍,然后看向其余的道人,讶声道:“这钱也太好挣了!” 旁边一道人随声附和道:“这随便装个二愣子就能稳赚五百两白银,要是多有几个不长眼的瞎猫撞进来,那还不得发呀!” “哈哈哈……” “走,拿钱去。” “哦,不对,是要拿白花花银子去。” 那老道狂笑着在前面引路,其余的道人便紧随其后,一起大摇大摆地朝着西厢房走去,颇有一副道士下山的样子。 南宫大人原本是住在东厢房的,听闻那猪狐妖喜欢吃身份显贵之人,便躲到了西厢房同下人们挤到一屋。 为了安全起见,他除了在院子里安排了一批破妖道人把守,还特意留了几个眼疾手快的道人死守西厢房。 他承诺这些道人们,凡是抓住一个猪狐妖,便赏赐白银五百两,外加三百号子的钱票算作是香火钱。 此刻,西厢房的道人虽已得知猪狐妖已经退出皇城,但为了防止猪狐妖的残余势力,他们仍然没有丝毫懈怠。 房间里,南宫阙彻夜未眠,正坐在梨花椅上发呆,一方面他担心猪狐妖会攻破皇宫,那么他头上的乌纱帽就成了废墟,另一方面他害怕太傅府的这几个破妖老道是徒有虚名,抵挡不住猪狐妖的轮番攻势。 而昨晚当他得知猪狐妖未及皇宫,只在城里肆虐时,那颗悬着的心却崩得更紧,皇宫与太傅府相隔甚远,皇宫没事儿不代表太傅府就相安无事。 他虽这把年纪了,可钱还没花完呢,该享的荣华富也还意犹未尽。 房间外的道人就守在院子的门口,他们在院子里布下了神符结界,只要一有妖魔靠近,那结界便会自动收网,挡住一切风吹草动。 道人们一夜没睡,自是有了些许困意,虽说他们也是修行之人,可他们修的只不过是普通的捉妖拿怪本领,说到底也不过是凡人之躯罢了。 那些道人崩了一夜的神经此刻也在慢慢放松,他们的形态开始变得七倒八歪。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时,里面的道人瞬间来了精神,他们纷纷取出桃木剑,列阵以待。 房间里的南宫阙等人听到敲门声,也是瞬间警觉了起来,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窗外。 阵势摆好之后,院里一个道人隔着门缝轻声道:“隔夜皇城,安然无恙?” 门外的人应道:“满城风雨,尽带金甲!” 闻听此言,院里的道人方才松了口气,房间里的南宫大人也带着下人们走了出来。 院门轻轻的打开了,方才捉拿子衿的那群道人,个个眉飞色舞地走了进来,为首的那老道更是笑得满面春风。 南宫大人主动迎了上去,对着那老道行了一个教礼,然后慌忙问道:“秋观主,听说府门结界松动,是否有猪狐妖作乱?” 被叫做秋观主的老道回了一礼,然后悻悻道:“无量天尊,猪狐妖擅闯太傅府,已被我等收服!” “收服了?”南宫大人的脸上露出了难掩的兴奋。 秋观主深沉一笑,然后从袖袍里取出那红色的布袋,“南宫大人请看,那猪狐妖就在这里面。” “这……”南宫大人有些深信不疑,不解道:“这一个小小的布袋,竟能装下一个赤嘴獠牙的猪狐妖?” 秋观主的脸上露出一抹残笑,解释道:“南宫大人有所不知啊,这,可不是普通的布袋啊!”说着他轻轻抖了一下手里的布袋,“这可是上古八大神器之一的乾坤袋啊。” “乾坤袋?”南宫大人吃了一惊,讶然道:“传言这上古八大神器不是都被封印了吗?这乾坤袋既然也位列上古神器,为何还能伏魔?” “正是如此!”秋观主正色道:“若是这乾坤袋没有被封印,那么我们这等道行的人是近它不得的,这乾坤袋虽说已被封印,但是它的灵力还是略微尚存的,而像猪狐妖之类的小妖兽,自是不在话下的。” “哦!”南宫大人心领神会道:“原来如此!” 随后,他伸手摸了一下乾坤袋,好奇道:“老朽听说这猪狐妖长得狐首猪身,还有半身烈焰缭绕,却是从来也没有亲眼目睹过,不知秋观主可有把握把他放出来,一睹真容后又将他收服?” “这……”秋观主有些犹豫道:“南宫大人,这猪狐妖与传闻多有不符,我看与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呀!” “咦?”南宫大人的好奇心更甚了。 周围的破妖道人与那些下人瞬间哑然失色,他们既害怕又想看看传说中的猪狐妖究竟长什么样子。 秋观主赶忙劝阻道:“南宫大人,一个小小的猪狐妖,对我等来说当然是手到擒来的事儿,我担心的是万一让它侥幸逃了?” 说着,他一脸无虞地看向了南宫大人。 南宫大人自是明白他的心思,便承诺道:“秋观主请放心,就算那猪狐妖侥幸逃了,赏金我照付,绝不少你们一毫。” “南宫大人多虑了。”秋观主讶然笑道:“我等倒也不是担心赏金的问题,堂堂太傅自然是说话算数的,主要是考虑到大人您的安危啊!” “有秋观主在,我的安危不就是最好的保障了吗?” 南宫大人执意道:“快请秋观主做法,满足一下老朽的好奇心!” “既是如此,那贫道也就只好尊敬不如从命啦!” 秋观主轻声道:“还请南宫大人离的远些,以免被那猪狐妖伤及无辜。” 说着,他两手一摊做了一个散开的动作,南宫大人慢慢向后退却,其余的道人便迅速摆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阵法。 秋观主后撤一步,把手里的乾坤袋抛向空中,举起桃木剑隔空划了一个“开”字,顺势一挥剑便把那指令推到了悬浮在空中的乾坤袋上。 受到指令的乾坤袋迅速膨胀变大,似一件敞在沙漠里抗衡龙卷风的捕衣,飘然而又离碎。 第一百一十一章 梦语殿下 苍穹之下,一股强大的气流在疯狂地嘶吼蹿动,乾坤袋在一阵飓风的撕扯下敞开了一道口子,一块似蓝屏的光幕便倾泻到院子里。 子衿便沿着光幕投到了那群破妖道人的中间,道人们挥舞着手里的桃木剑,摆出一副要与子衿同归于尽的样子。 一旁的南宫大人同家丁们纷纷后撤,瞪大了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猪狐妖,他们神色慌张腿肚不停地打着颤。 就在子衿缓缓站起身的那一刻,南宫大人有些愣住了,他的手指微颤了两下,讶声道:“你,你不是子衿少侠吗?” 子衿转身看向南宫大人,一旁的秋观主却大喝道:“保护南宫大人!” 话音刚落地,周围的破妖道人便围着子衿转了起来,从高空俯瞰似是沙漠里不断深陷的漩涡。 南宫大人仔细瞅了一眼漩涡里的人,确定是子衿后,便抬手示意道人们停下,“住手。”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犹豫。 那些破妖道人听到南宫大人的命令后方才停下,秋观主疑惑地看向南宫大人,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南宫大人,休要靠近,这可是猪狐妖啊!” “误会。”子衿随意撩拨了一下眉前的发丝,解释道:“南宫大人,我是特意有很重要的事儿来找你的,我不是什么猪狐妖。” 闻言,南宫大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残笑,“还真是子衿少侠呀!” 霎时,秋观主同那群道人们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们手里的桃木剑慢慢地垂了下去。 南宫大人看向秋观主,脸色有些不悦,“秋观主,带着你的人先下去,我与这位故友有些要事相商。” 秋观主的心里一阵忐忑,他不是担心这样做会得罪南宫大人的朋友,而是惶恐南宫大人觉得他们道行低浅,以后便会丧失皇宫这个肥肉。 皇宫里所有的法事祭祀,大多是南宫大人一手操持的,很多庙观都是靠南宫大人维持生计,在那些道人眼里南宫大人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因此只要取悦他,就可以有赚不完的银子。 而现在,他们却不小心得罪了南宫大人的朋友,这不是砸了自己吃饭的家伙吗? 犹豫了片刻之后,秋观主还是收起了乾坤袋,低声道:“南宫大人辛苦,既是有要事,那我等就先前退下了,以后有事还望南宫大人多多照顾呀!”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勉强挤出一个空洞的笑容。 道人们纷纷退却以后,南宫大人收了心思,领着子衿进了房间,屏退了下人之后,俩人便坐到桌前展开了交谈。 南宫大人把茶盏轻推到子衿面前,问道:“子衿少侠,不知找老朽有何贵干?” 子衿微微一点头表示谢意,随后便从怀里取出那个金色的信筒递了过去,“南宫大人请看!” “哦?”南宫大人半信半疑地接过信筒,当他打开的那一刹,他的神情瞬间呆住了,随后脸色便沉了下去。 片刻之后,南宫大人啪的一下把那封信拍在了桌上,疑惑道:“子衿少侠,这信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子衿道:“商洛城,回春府上得到的。” “如何得到的?”南宫大人的目光越来越迫近,盯得子衿有些不自在。 子衿神色淡漠,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烦请南宫大人赶紧奏报朝廷,制定应对措施,回春现在已经开始私下勾结楼烦国同其他邦成,暗中蠢蠢欲动。” 南宫大人回转目光,蹙眉道:“此事非同小可,可是……。”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子衿突然道:“莫非南宫大人不相信我?” “不,不,不!”南宫大人连连摇手,道:“不是不相信子衿少侠,只是老朽不敢确定这信的真假,奏报一个城主谋反,这可不是儿戏。” 子衿没有说话,南宫大人继续道:“少侠确定这信确实是亲自从苏城主府上得来的?你看到苏城主亲笔所书了吗?” “千真万确。”子衿神色坚定道:“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可能开玩笑呢,南宫大人不信可以亲自派人去查,只是耽误了时间,恐怕皇城就不保了。” 南宫大人还是有些犹豫,子衿便话锋突然一转,沉声道:“不过,这不是信的原本,原本在路过宝鸡城时,被妙手城主夺走了。” “啊?”南宫大人双颊上的赘肉微微颤动了两下,指着桌上的信,问道:“那这是少侠临摹的矫本?” “算是。”子衿慨然道:“不过这也是如假包换的原本。” 说着他便从怀里取出了青铜罗盘,然后对着桌上的茶盏虚晃了两下,一道掠影划过后,桌上竟凭空生出一个同模样同花色的茶盏。 子衿举起那两个一模一样茶盏,正色道:“为了以防万一,这信我便同样衍生了一份。” 子衿是从伏仙洞里逃出来了以后,他才偶然发现这青铜罗盘具有衍生灵力的,先前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个变换阵势的法器。 “嗯。”南宫大人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老朽便可放心把这封信呈交给皇上了。” “南宫大人尽快。”说着子衿便突然站起身来,拱手道:“我还有事要去办,这就告辞了,南宫大人保重,这几日若有事需要帮忙,可派人到城隍庙去寻我。” “城隍庙?” 南宫大人不解道:“子衿少侠住在城隍庙吗?” 还没等子衿开口,南宫大人便接着关心道:“子衿少侠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不如就在府上住下,休息几日再走也不迟呀,你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我可差遣下人去办。” “不必了!” 子衿回敬道:“南宫大人客气了,我现在确实有非常紧急的事儿,就不叨扰了,大人还是抓紧时间去朝堂上商讨这件大事。” 语落,他躬身一礼,便径直走了出去,他的步伐有些紊乱,但看上去却是极其的稳重。 子衿走后,南宫大人匆匆卷起信件,叫来管家吩咐好进宫的轿子和护卫以后,便起身把那信筒猛地塞进袖袍,然后朝院外走去。 一路上,他的腿脚不住地颤抖,没走几步他便感觉额头一阵发烫,掀起袖袍去擦拭时,那细密的汗珠已经划过了双颊。 他倒也不是担心回春造反的事儿,而是害怕城里还会有猪狐妖,先前匆匆辞退那群“袖珍道人”,此刻他反倒有些懊悔了,那群道人虽有些废物,可毕竟还是有些道行的,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顶些用。 他之所以不太担心回春造反的事儿,是因为这样的事儿他已经屡见不鲜,算不上司空见惯,可却也是亲自目睹好几起邦城造反事件的。 不过,他坚信那些邦城造反无异于螳臂当车,有些自不量力,大周朝堂上能文能武之人比比皆是,凭他一个个小小商洛城,也是掀不起多大风浪的。 还有一点便是他们的皇上,那个神秘的年轻女子,梦语殿下。 大周的皇上是一个年芳十八岁的女子,这个女子具体什么来历,朝堂上也是各执一词。私底下有大臣议论说,梦语殿下是先皇与死去的舒妃娘娘的私生女。 在皇室,正统的接班人必须是太子,而论身份,梦语殿下只不过是一个公主。就算轮回也轮到她当皇上呀,然而先皇驾崩时却突然传位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梦语殿下。 不过,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貌美如花看似娇嫩的女子确实能干。 自梦语殿下继承大统以来,整个大周可谓真的是风调雨顺,朝堂上的奸臣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坐下犯乱的叛逆也被统统镇压。 至于大周的邻国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民间纷纷传言,说那娇美的梦语殿下是狐狸精变的,震怒时即便是武艺在高强的大将,也会被他顷刻间就生吞活剥。 这事儿传到朝堂上,更是闹得人心惶惶。 大臣们办事向来不敢有疏漏,生怕真的被梦语殿下生吞活剥。 然而,南宫大人却是一点儿也不害怕她,反而对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第一百一十二章 婵娟殿里的灯火 南宫大人的轿子落在了婵娟殿的门口,大殿一侧漆得幽黑的殿门无声打开,两列撑着油纸伞的宫女缓缓走出了殿门。 为首的宫女身着紫色长裙,手里还提着一个象征性的红色灯笼,看着近在咫尺的南宫大人,她的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南宫大人,里面请,殿下早就在里面等候您多时了!”那宫女深深一礼,娴熟的动作让南宫大人吃了一惊。 南宫大人抬头瞥了一眼这个声音清脆得体的宫女,突然问道:“你是新来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闻听此言,那宫女慌张的神色反而有些淡漠了,她抬头看向南宫大人,莞尔一笑道:“不是,我一直都是伺候梦语殿下的,只不过是郸曦姐姐今日告假,我便被叫来顶替了。” “哦!”南宫大人紧锁的眉头,这才稍微舒缓了一些。他以为殿下又因为某事大发雷霆,肆意斩杀了值令官。 所谓的值令官就是皇帝身边负责传令的宫女,宫里有感于前朝太监专权误国的教训,并没有设置太监一职,于是皇帝身边最贴心的宫女,便顺其自然地代掌太监传令的职责。 历代帝王对值令官的依赖程度极高,不过梦语殿下却截然相反,她对这些值令官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甚至发怒时还会将她们斩尽杀绝,然后换新人。 至于梦语殿下为何会如此痛恨值令官,宫里纷纷传言说,梦语殿下的父亲先皇就是被值令的宫女谋杀的。 不过这种说法好像不怎么站得住脚,至今没有人能拿得出实锤的证据,大臣们只记得先王是突然暴病身亡的。 由于梦语殿下对值令官的喜怒无常,值令官一职一时间在宫里成了高危职业,南宫大人看着眼前这个替身的慌张神色,对于殿下今日的心情也就谙熟于心了。 那宫女见南宫大人有些迟疑,便又刻意提醒道:“南宫大人,快些请!殿下交代若是南宫大人来了,便即刻宣他来见,有要事相商。” “哦?”南宫大人满脸难以置信道:“殿下怎会知道我要来?” “奴婢不知!”那宫女使劲地摇了摇头,好像特别为难的样子。 南宫大人没有在多言,只是习惯性地伸手扶了一下头上的官帽,然后拢了一下发髻,便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走了进去。 值令官在前面引着路,南宫大人身后的两列宫女低着头紧随其后,那红花油纸伞宛若游移在天池里的神鱼。 片刻之后,南宫大人一行人便进到了内殿,此刻虽已是白昼,殿内却漆黑一片,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一般。 这婵娟殿是梦语殿下的寝宫,听说梦语殿下不喜欢光,所以便很少点宫灯,方才那值令官手里提着的那个象征性灯笼,也并没有点燃。 宫女们走到内殿门口时,就都一起停了下来,前面引路的值令官也突然停下,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似是有些惶恐道:“殿下今日只见南宫大人一人。” 南宫大人瞅了一眼漆黑的内殿,心里有些不自在道:“殿下还有说什么吗?” “哦!”值令官似是回忆性地说道:“殿下还说了老地方见。” “嗯,知道了。”南宫大人挥了挥手,道:“你们退下,我一个人去见殿下。” 说着,他便一脚迈进了那漆黑的殿门,当他另一只脚刚迈进去时,那殿门就似是迫不及待地自动合上。声音却极小,几乎没有声音。 南宫大人摸黑往前迈着脚步,此刻他甚是觉得脚掌有些厚重,踏在那质地柔软的红毯上,反而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然而他的心里却是没有一丝慌张,这条漆黑的道他是永远的常客。 片刻之后,南宫大人的手便触碰到了殿内的另一扇门,他没有用力推只是试探性地虚晃了一下。 犹豫间,门内突然传出一道柔情似水的声音,“南宫叔叔,进来!” 南宫大人愣了愣,还是一把推开了那道门,径直走了进去,他没走几步,那门又毫无预兆地轻轻合了上去。 与此同时,里面突然亮起了一片绿光,把整个房间照得透亮,那绿光有些梦幻的感觉,却让人顿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舒适感。 南宫大人借着光望去,只见房间的正前方玉石宝座上,端坐着一个一袭雪白绒裳的年轻女子,她的乳白香肩裸露在白裳之外,脖颈下微微耸动的锁骨清晰可辨。 一副美人胚子的形态勾勒于这绿光的掩映之下。 她的怀里搂着一只同她衣裳一样雪白的猫,若不细看,定会给人那是绣刻在衣裳上的图案的错觉。 那女子见南宫大人进来,并没有立刻抬头,而是一直低着头不停地用右手抚摸着她的猫,那纤细的玉指划过猫头的瞬间,那白猫就表现出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南宫大人向前挪动了几步,然后深深一礼,恭敬道:“殿下,老臣今日前来是与殿下有急事相商。” 闻言,梦语殿下却只是不紧不慢地站起了身来,那水润淡白的脸颊上看不出一丝异色。 白猫在她的臂弯合抱处安详地睡着懒觉,也是没有丝毫的波澜,似是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一样。 梦语殿下抬头看了一眼台阶下的南宫大人,脸上露出一抹甜笑,一字一顿道:“可是苏城主谋反之事?” “啊!”南宫大人不可思议道:“原来殿下早就知道了?” “嗯。”梦语殿下轻轻踏下了台阶,走向南宫大人,微笑道:“这个我几月前就知道了,那苏城主竟背信弃义,暗中勾结楼烦国,想要图谋我大周江山。”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慌张或是诧异之色,反而笑得很平静。 南宫大人感到很讶异,他抬头与梦语殿下对视了一眼,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梦语殿下默然不语,低头把玩着白猫。 南宫大人有些焦急道:“殿下,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老臣听说苏城主正在招兵买马,到处笼络大周邦城,若不及时出手,恐怕会翻船呀!” “不如殿下立刻拟一道圣旨,老臣派人以假借传圣旨之名,趁他跪旨之时将其斩杀。”南宫大人补充了一句。 梦语殿下依旧显得很淡定,她莞尔一笑,道:“他既然已经放出了风声,自是不会再受朝廷的节制,又怎么会接圣旨呢?” “这……”南宫大人有些懊悔道:“殿下所言甚是,老臣倒是忽略了这个因素。”其实这句话是为了恭维梦语殿下,在处理这些事情上,他远远不及眼前这个方才十八岁的少女。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坐以待毙?”南宫大人又问道。 梦语殿下轻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南宫大人有些晕头转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这个年轻的殿下向来都是这么镇定,在任何大灾大难面前,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沉默了片刻之后,南宫突然道:“殿下,老臣还有一个妙招,要不多派遣一些刺客潜入商洛城,即便是暗杀不了苏城主,也可以抓获他的家人来威胁他就犯。” “没用。”梦语殿下终于又开了口,她的笑容依旧毫不掩饰地暴露在这绿光之下,“现在他早有防备,区区几个刺客是近不得他身的。” “这倒也是。”南宫大人有些失望道:“老臣年迈,想问题做事有时候总是有些力不从心,望殿下恕罪,老臣没用。” “南宫叔叔。”梦语殿下突然亲切地叫了一声。 “殿下有何吩咐?”南宫大人惭愧地低下了头。 梦语殿下含情脉脉道:“南宫叔叔还记得我父王驾崩之时的嘱托吗?” “记得,老臣当然记得。”南宫大人伤感道:“先帝托孤让老臣辅佐殿下,可老臣却越来越愚钝,唉……” 他的喉咙有些更咽,说话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很多。 梦语殿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欣慰道:“南宫叔叔记得便好。” “殿下有何吩咐,老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南宫大人俯下了身。 “南宫叔叔言重了!”梦语殿下搀扶了一下他,道:“梦语想请南宫叔叔帮忙办一件事儿,这事儿如果办成了,叛军的事自然瓦解。” “殿下请讲,老臣万死不辞!”南宫大人的脸色很凝重,似是这绿色的灯火压迫所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暗侍独孤城 婵娟殿里一片静谧,平日里也是这样的,这与所谓的宫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人们的普遍识海里,皇宫就是繁华醉生梦死之地,理应是丝竹之声琴弦之音不绝于耳。 可偏偏这梦语殿下的寝宫却安静得像一个道场,殿下虽是一介女流,可她毕竟也是堂堂一国之君呀,怎会如此落寂? 在大臣们的眼里,梦语殿下永远都是那么神秘莫测,她的脸上好像永远都挂着甜甜的微笑,可对于那些犯了事儿的大臣,不管权力有多大,她却从不心慈手软。 “笑里藏刀”这是大臣们私下给她贴的标签。梦语殿下自是知道的,可她从不以公谋私,暗自报复。 不过人们会很难以把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同这个贬义的词联系到一起。 梦语殿下真的太美了,那是一种难以形容,能满足天下所有男人欲眼,令所有同龄女子无地自容的美。 南宫大人抬头瞥了一眼那白猫,梦语殿下依旧是莞尔一笑,那笑容似过眼云烟,过后便不在留恋。 “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南宫大人又重复了一遍。 “不急!” 梦语殿下终于开口了,她轻抿了一下那胭脂薄唇,突然问道:“昨夜那猪狐妖在城里作乱,损失多少?” “满城几乎半数人口尽丧于此乱!”南宫大人哑然道:“殿下,这样的代价可不小呀,现在城里人心惶惶,纷纷指责殿下只顾皇宫安危,不管黎民死活!” 南宫大人的声音越压越低,几乎变成了嘀咕,“我看当务之急是解决叛军的问题,至于那猪狐妖留下的创伤,日后可以减免赋税弥补。” 说着,南宫大人悄悄抬头瞅了一眼梦语殿下的表情,发现并没有震怒,便接着说道:“城里的怨言只是暂时的,只要朝廷有所表示,百姓们自是无话可说的。” “不!”梦语殿下突然严肃道:“南宫叔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黎民百姓就是承载我们的江河大海,若是他们愤怒了,我们的舟还能平稳行驶吗?” “这……”南宫大人惊出了一身冷汗,惭愧道:“殿下所言甚是,可问题是现在叛军的事儿刻不容缓呀!若是保住了这大周的天下还是殿下的,保不住又何来的江河大海呢?” “那保住了这江河大海的心还是我们的吗?”梦语殿下反问了一句,她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牵强。 南宫大人又吃了一惊,支支吾吾地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的眉头皱成一团,心里上蹿下跳的,似是捅了马蜂窝。 良久之后,南宫大人怯怯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齐头并进!” 梦语殿下镇定道:“先把皇宫里的储粮全部发给城里的百姓。” “全部发了?”南宫大人打断道。 “嗯,全部发下去。”梦语殿下肯定道。 南宫大人一头雾水,不可置信道:“把粮草的分给了百姓,叛军攻城时守城的将士吃什么?” “不用守!” 梦语殿下又恢复了笑容,淡声道:“倘若叛军真的来攻,敞开城门让他们进来便是。” “什么……,敞,敞开城门!”南宫大人一脸茫然地看向梦语殿下,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殿下做事向来如此,看似玄乎没有逻辑不按套路出牌,可每次处理下来又十拿九稳妥妥的。 于是他便不再多疑,转而应声道:“老臣遵旨,这就让治粟太尉去办!” 紧接着他又迫不及待地看向梦语殿下,等待她下一步的指示。 梦语殿下绣眉微挑,纤细的玉指再次抚过白猫的头,似是不屑地问道:“南宫叔叔,今日到你府上送信的那个少年是何来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南宫大人倒是并不感到吃惊,他知道大周的地盘上到处都是殿下的眼线,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太傅府呢? 他微微耸动了一下肩,坦诚道:“回殿下,他是终南山派的弟子,之前宫里舒妃娘娘闹魂的事儿,他帮了很大的忙,也算与老臣有些交情!” “他回终南山了吗?”梦语殿下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没有!”南宫大人摇了摇头,继续道:“他说他最近就住在城里的城隍庙,让我有事儿可以去那儿寻他。” 闻言,梦语殿下只是神色稍微起伏了一下,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南宫大人却追问道:“殿下,莫非此人有问题?要不要我派人把他监视起来?” “不必!”梦语殿下淡声道:“我只是看到此人斩杀猪狐妖时,运力不俗想必修为也不凡,兴许以后对我们有用。” 南宫大人哦了一声,接着问道:“那殿下关于叛军的事儿,究竟做何打算?殿下不明示,老臣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啊!” “我自有筹划。”梦语殿下冷撇了一句,“南宫叔叔,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需替我去办一件事就行。” “殿下请讲,老臣誓死效劳!”南宫大人终于有了一种言归正传的感觉。 梦语殿下放下手里的白猫,那白猫似是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一般,“喵”的一声便蹿到了那玉石宝座的扶手上,随后便石化成了扶手上的装饰,似是雕刻上去的一样。 南宫大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心里虽有些震惊,但却默然不语。 紧接着,梦语殿下从那雪白的袖袍里伸出娇嫩的玉手,轻轻拍了两下。霎时,房间里绿光的交汇处突然走出一个黑衣少年,似是从光的缝隙里钻出来一般。 那黑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上去格外凌厉,手里拿着一把雪白透亮的长剑,却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好像从来没有笑过似的,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少年板着脸走过来,对着梦语殿下行了一个剑礼,神色淡漠道:“参见殿下!” “独孤城!”梦语殿下看向少年,淡声道:“跟随南宫大人出宫去,替我杀一个人。”“杀”字压得很重,而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神色变化。 “是!”那个被叫做独孤城的少年应了一声,他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冷峻得让人有些心生寒意。 “殿下要杀谁?”南宫大人突然问了一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梦语殿下挑眉道:“让他先在你府上住下,随后等我的通知!” “是,老臣遵命!”南宫大人应承了一声,也没有再多问。 梦语殿下轻轻一挥手,道:“下去,告诉大臣们今日殿下身体不适,朝会取消!” “是!”南宫大人同独孤城对着梦语殿下深深一礼,然后便徐徐退了出去。 俩人出了这道门,便是一片漆黑的婵娟殿内殿,南宫大人轻车熟路,摸黑在前径直朝 着殿外走去,独孤城凭着敏锐的洞察力紧随其后。 梦语殿下的寝宫很少有人能来,至于寝宫里的那间暗室更是鲜有人知道,南宫大人虽与 梦语殿下最为亲切,算是她的心腹之臣,可他也不知道殿下为何不让在自己的寝宫掌灯。 关于梦语殿下,在皇宫里一直都是一个谜一般的存在。她很少上朝总是称病,处理起事 情来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一个看似娇嫩的女子对朝堂的洞察力,对所有未知事情的敏锐嗅觉,远超那些为官大半 辈子的老臣。这既让大臣们肃然起敬,也让他们感到惶恐不安。 这样的君主实在是可敬也可怕,好多人脑袋搬家只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儿,因为他们没 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这个看似乳臭未干的年轻女君主。 特别是梦语殿下喜欢杀值令官的事儿,传出去更是雷人,被提拔为值令官的宫女也就意 味着可以多吃几顿饱饭,然而洗白脖子等着换个地方接着吃了。 南宫大人带着独孤城走出了婵娟殿,门口候着的那群窃窃私语的宫女见来,慌忙低头不 语,一直等到南宫大人走出了外殿大门。 殿外,南宫大人指了一下自己的轿子,嘱咐道:“你先去那儿等我,我去趟大殿,安排 妥了就来。” 独孤城嗯了一声,便径直朝前走去,他的神色依旧很淡漠,那把雪白的长剑在阳光下显 得格外耀眼。 南宫大人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可真是个怪人!” 说着他便朝着皇宫大殿走去,他现在有两件事要去办,第一是传达殿下今日不朝的命令; 第二是找治粟督蔚传达放粮的政令。 关于这些大事,梦语殿下向来只找南宫大人商榷,说是商榷其实只不过是招呼一声,南 宫大人倒也不计较这些,他是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小殿下”的。 半晌后,南宫大人赶回了婵娟殿门口,他远远地瞅了一眼站在他轿子旁的独孤城,似一 座厚重的大山立在那儿。 走近后,轿夫们纷纷俯首行礼,恭请南宫大人入轿,只有那独孤城依旧神情淡漠,就连 眼皮儿都不眨一下。 南宫大人抚了一下他的肩,打趣道:“独孤城,好一座独孤城啊!巍峨不动屹立不倒!” 闻言,独孤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南宫大人好奇道:“你跟随殿下多久了?” “回大人,很久了!”独孤城终于应了一声。或许是常年沉默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一种 独特的沙哑。 “你是暗侍?”南宫大人又问了一句。 “嗯!”独孤城轻轻一点头,眉头也不皱一下,一种无语言表淡然让人心畏。 暗侍。 大周最恐怖的杀手,除了诸仙神佛,基本上没有人能从他的剑下逃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城隍庙那一剑 皇城的西面有一座城隍庙,这里供奉的不是天上的神仙,而是守护皇城功勋卓着的兮甲大将军,人们也尊称为城隍爷,说是能保平安。 城隍庙周围也是普通百姓的居所,那夜猪狐妖在城里作乱,几乎把整座皇城掀了个底朝天,然而这城隍庙却毫发无损。 猪狐妖过后,人们纷纷传言是城隍爷显灵,降下甘霖浇灭猪狐妖救了全城百姓,因此城隍庙这几日门庭若市,门槛都快被它的信徒踏破了。 城隍庙的监持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道士,那道人颇有些修为,猪狐妖在城里滥杀无辜那晚,他还亲自带领城隍庙的所有弟子去斩杀猪狐妖。 他的弟子们道行较浅,比起那些昆仑山派的破妖道人,自是逊色得多,因此那夜大战猪狐妖也是死伤过半。 这几日监持一直在为他那些丧命的弟子超度,基本上无暇顾及香客,来烧香求平安的人,一直都是他手下的弟子们接待。 子衿那日从太傅府回来以后,为了找个僻静的地方恢复修为,同时让雅鱼养伤,他便带着雅鱼以远道而来香客的身份住进了城隍庙。 高有狐说他在城里还有要事处理,便于他俩不辞而别,只是留下一封书信便走了。 城里这几日算是恢复了太平,可街道坊市间,基本上没有人影,都被那猪狐妖吓破了胆,萎缩在家里不敢轻易出来走动。 那些猪狐妖洗劫后留下的尸身,被朝廷派人下来收集掩埋到了城郊的一片空地上。 城里的血腥味儿也被那场突如其来的风雨吞噬,只给皇城留下一片恐慌。 …… …… 夜晚,一轮明月似一张弓般悬挂在城隍庙上空,薄薄的光幕如仙人吐雾弥漫开来,红砖绿瓦的城隍庙与这柔和的月光显得十分默契。 子衿同雅鱼正在城隍庙后院散步,这是再次见面以来他们过得最惬意的时刻,先前一直处于亡命天涯的状态。 雅鱼的心性变化了不少,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任性,竟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子衿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轮明月漫过高墙之时,寂静的后院变得黯淡了许多,子衿搀扶着雅鱼坐在了院中亭子的石凳上。 那亭子有些陈旧,翘檐上镌刻着一些不知名的鸟兽,在朦胧的月色下还颇有几分威严的气势。 此刻,一股凉丝丝的晚风拂过亭台,雅鱼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这是入秋前的征兆,过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就会变成枯黄。 “子衿大哥,我们为什么要留着皇城呀?这里过几天会很危险。”雅鱼突然问道。 子衿眸光微闪,双颊间挤出一个笑容,道:“你害怕威胁吗?” “怕!”雅鱼凝视着他的眸子,郑重道:“我怕你又犯傻丢了性命。” 子衿同她对视了一眼,似是自嘲道:“我很傻吗?” “嗯。”雅鱼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认真道:“你比以前更傻了。” “哦,是吗?”子衿又问道:“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 “都不喜欢!”雅鱼回答的很干脆,没有任何的犹豫或是拖泥带水。 子衿不解道:“那你还跟着我干嘛?”这句话一经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他以为雅鱼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可雅鱼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雅鱼怔了一下,脸色僵硬道:“我怕你把自己傻死。” 子衿会心一笑,悻悻道:“有你在身边,我怎么可能轻易傻死呢!” 雅鱼双手杵在石桌上,支楞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子衿,她的雪眸里泛出一缕柔和,与这温柔的月光产生一种不期而遇。 她的薄唇微微颤动,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时间过得飞快,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变化真的好大,好像一切事情都有了自己的盘算。 作为一个女孩子,她自是不愿意掺和男子的任何想法,只是在冒险与安稳之间,大多女孩子更倾向于安稳。 其实此刻她的心里很乱,具体在想什么,她自己也拿捏不准,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她原本就是折花阁高傲的大小姐,可在子衿面前,她只想做一只小绵羊。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沉默了许久后,雅鱼突然又开口问道:“子衿大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如果离开这里,我们会去哪里?” 子衿愣了一下,猝然道:“我还没想好,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想办法先恢复我的九重天修为,然后才能考虑下一步。” “可以告诉我,你要找神器和异兽干什么吗?”雅鱼突然又问了一句。 闻听此言,子衿的脸上顿时沉了下去,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而是耷拉着脑袋,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算了!”雅鱼嘀咕道:“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 子衿忽然抬头看向雅鱼,眸光交汇间,似是流淌出一种感激。 “不过,我听说那上古神器和异兽虽被封印了,可力量仍然不容小觑,希望你做的事都是你有把握的。”雅鱼补充了一句。 “嗯,我知道。”子衿的嘴角微微上扬,冲着雅鱼使劲地点了点头。 雅鱼欣慰地笑了笑,道:“你的修为恐怕很难恢复,你的心肺被指天剑震伤,短时间内灵根是很难重聚。” 子衿嗯了一声,正色道:“我会抓紧时间恢复的,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方法。” 雅鱼甜甜一笑,“嗯,那就好。” 转而她又好奇道:“可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留在皇城里做什么?若是为了恢复修为,不是哪里都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子衿有些恍惚道:“我总觉得留下来好像有事儿,具体是什么事儿,我自己也说不准,直觉告诉我,好像是为了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雅鱼疑惑道:“谁呀?” “不知道。”子衿摇了摇头,有些茫然道:“直觉并没有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哦?”雅鱼不解道:“那直觉没有告诉你,见那个人干什么吗?” “没有!”子衿的眸子里闪过一缕迷茫,叹息道:“只是隐隐约约能感受到那人的存在。” 话音刚落地,院墙上好像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只听得“漱”的一下那人影便原地消失。 子衿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他猛然站起身,目光如箭,死死地盯着那面墙壁,背上的承影剑开始剧烈地颤动,雅鱼怔怔地看着他,困惑道:“怎么了?” 下一刻,一道猩红的剑气从院墙上升起,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力压向亭子,子衿的眸子里满是熊熊烈火燃烧的场景。 “小心!”子衿大喝一声。慌忙一把拽起雅鱼,搂着她的腰身一个侧悬翻出了亭子。 就在俩人的脚尖刚点地时,那陈旧的亭子便被突如其来的剑气一分为二,只是眨眼的瞬间,那亭子就彻底散架,轰然碎裂成一堆废屑。 砰! 地面上腾起阵阵烟雾,似有无数迅雷疾风炸裂。地板被那道剑气的劲力压出无数梅花裂纹。 好险的一剑。子衿的神色变得极为慌张,雅鱼的神色也突然骤变。 忽然,一道黑色的人影从那院墙上蹿了出来,快如闪电,只是瞬息之间便来到俩人面前,落地的声音极小,几乎是没有任何声响。 那人一袭黑衣,戴着黑色头套,只有两只一动不动,却散发着可怖杀气眸子露在外面,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你是谁?”子衿的承影剑已经对准了那人的面门。 “哼。”那人冷哼了一声,“等你死了你就知道了。” 语落,他手里的长剑便没有任何预兆的劈砍而来,子衿慌忙举剑横档在胸前,顺势一把推开雅鱼。 那人的剑刃压在承影剑身上,竟推举着子衿滑行了数丈,直到他的后背抵死在院墙上方才停下。 墙壁上破出一道人形压痕,那人却越来越用力,压得子衿喘不过气来。剑刃的交汇处摩擦出一条长长的火花。 就在这时,雅鱼突然拔剑朝着那黑衣人飞刺而来。黑衣人虽背对着雅鱼,可他的耳朵却极其的灵敏,雅鱼的剑尖刚要触到那黑衣人的背脊时,那黑衣人突然用力一压剑整个人便跃上了院墙。 雅鱼已经控制不住力道了,长剑还在向前,子衿慌忙一个侧身位移了半尺,那剑刚好擦着他的衣襟刺入了墙壁,入墙将近三尺之深。 雅鱼脸色骤变,额上晕红一片,子衿亦然,眸子里似万箭穿心那般恐惧。 院墙上站立的黑衣人却是眼皮儿也不眨一下,又趁机持剑倒刺而下,雅鱼已经来不及躲避,那剑尖都已触及她的发丝。 危急时刻,子衿突然暴起一拳砸在了那黑衣人的胸膛上,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砸飞数丈。可旋即那黑衣人又凌空一个后翻,暂时止住了退势。 雅鱼借此机会抽出了那插入墙壁的长剑,紧接着便一个翻转,躲过了那黑衣人接踵而至的一剑。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仟面郎君 长剑破空,剑气纵横飞舞,地面青砖乍响破碎,惊醒了城隍庙里的道人,那年迈的监持拄着一根同他一样年迈的枯杖,站在前院里瑟瑟发抖,以为是猪狐妖又来作乱了。 监持身旁的弟子们更是惊慌失措,先前同猪狐妖在城里的一战,让他们对猪狐妖身上缭绕的烈焰产生了畏惧,据说那虚幻的烈焰真的会灼死人。 后院的动静越来越大,好像是房屋被掀翻。监持在弟子们的左拥右护下退回了殿里,殿门被抵死,兮甲将军的神像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威严。 “城隍爷保佑,猪狐妖遁死!”殿内叨声一片。年纪稍轻的小道士裤角隐有泉水涌出。 后院里,那黑衣人的身影在连接的屋顶,碧色青瓦上腾跃闪烁,黑影弹跃间,那猩红的剑气铺天盖地而来,如那万丈深渊奔腾而下的瀑布,接连不断地斩向子衿同雅鱼。 朦胧的夜色下,俩人伶俐的身形左右腾挪,躲避着接踵而来的剑气,那黑衣人的每一剑都精准无比,却都被俩人巧妙的化解。 子衿的身体落在屋顶,黑衣人的剑虹如蟒蛇游走,滑过屋顶的瞬间,那些瓦片如刀刮鱼鳞一般被掀去,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黑衣人出剑的速度极快,子衿的定风波剑法勉强能与之持衡,可长时间的拉扯让子衿感觉到有些体力不支,他的步伐开始有些紊乱。 院子里的雅鱼方才用力过度,先前与猪狐妖鏖战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的意识出现了模糊状,抬头望向屋顶时,雪眸里尽是鸡飞狗跳的蹿动。 长空乍响,如一声惊雷悄然降临这城隍庙,一道黑影同一道白影在空中乱舞。 终于,在一道刺拉声响彻夜空时,那道白色的人影疾速坠落,好似一颗流星突然划破云层,直愣愣地朝地面撞了下来。 砰! 白影坠落在雅鱼身前,那青砖密布的地板瞬间隧起无数蛛网,似小蛇游走开来。 噗! 紧随而至的是一口黏稠的血柱,溅落到那或深或浅的裂痕里。 “子衿大哥,你没事!”雅鱼的声音有些更咽。 “咳咳……,没,我没事儿!”子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或松或紧的肌肉缩成一团。 与此同时,头顶上空再次响起那黑衣人剑鸣的刺拉声。 “小心!”子衿忽然纵身一跃,从雅鱼的怀里挣脱而起。 下一刻,他一把捏住那凭空而下的剑刃,他的瞳孔里那黑衣人被放大无数倍,捏着长剑的手渗出鲜血,却似浑然不知。 “哼,找死!”那黑衣人低吟一声,用力压了一下剑柄。 黑衣人倒立悬空,似一根牵牛花藤隔空连接到另一棵树上。 子衿咬紧牙关苦苦支撑,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却,雅鱼在一片慌乱中摸索着掉在地上的长剑。 千钧一发之际,那黑衣人的双脚突然被凭空出现的蚕丝拽起。剑刃从子衿的手心里带着血痕抽出。“该死!”黑衣人眉头一紧,悬空翻腾而起,脚上的蚕丝却越缠越紧,整个人被拉扯成一个茬劈,大大咧咧地悬停在空中。 黑衣人挥舞着长剑左右乱劈,剑虹划过蚕丝却又被反弹回来。 就在这时,院墙上突然暴起一道人影,只是瞬息之间,那道人影就伴随着一道金色的剑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黑衣人飞速袭来。 那剑光直直对准黑衣人的眉心,然而就在那剑光快要触到黑衣人面门时,黑衣人突然凭空消失,只留下两截零碎的蚕丝慢慢飘落。 那道人影悬停在黑衣人消失的地方,目光如炬,眼耳并用搜索着一切可能的目标。 终于,东面屋顶上的绿瓦发出了被脚踩踏的刺啦声,那人的目光伶俐地汇聚到屋顶上。 旋即,那人低头叮嘱了一句,“子衿兄弟,堵住他的退路!” “有狐大哥?”子衿愣了一下,随后便持剑顶着伤势,跃至西面的屋顶上,死死凝视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高有狐冷喝一声,“影忍术,练到家了吗?”紧接着便持剑朝着东面的屋顶上,直拉拉地飞刺了过去,如一只黑暗里觅食的鹰,突然发现猎物那般。 嗤! 高有狐的剑似是刺到了什么软和的东西,质地的手感传达出一道闷沉的低鸣。 高有狐顺势一撩剑,那黑衣人便又出现在了屋顶上,只是他的腿弯明显挨了一剑。 然而,那黑衣人似是没有任何痛觉般,竟内力一涌直接翻腾而起,然后朝着高有狐飞刺了过来。 情急之下,高有狐侧身一个后仰,身体弯成一张弓倒插在屋顶上,躲过了这一击,那黑衣人的身形受惯性影响,却是还在向前。 就在那黑衣人的腿弯超过高有狐发冠时,高有狐突然顺势弹跃而起,一记鞭腿踢在了那黑衣人的靴地上。 承受了这一击的黑衣人似失重的足球般,朝着子衿站立的方向横冲直撞而去,子衿的眸子里有一团烈焰呼啸而来。 下一刻,他凌空一剑,朝着黑衣人斩了过去,一道无形的剑气破剑而出,黑衣人却顺势侧身几圈空旋,便坠落到了院子里。 那道剑气咻的一下便斩落到高有狐的身旁,险些划到高有狐的右间,屋顶上的绿瓦又被掀起一层。 黑衣人坠落庭院的瞬间,迎接他的是雅鱼突如其来的一剑。 然而那黑衣人却反应及其迅速,就子雅鱼的剑尖触到他的衣领时,他突然用脚尖钩住地面上翘起的青砖,原地一个三百六十度的低悬便躲了过去。 刺偏的雅鱼止住了向前的趋势,再度回旋杀了过来,站稳身形的黑衣人面色冷眸一寒,随即侧身跃起一脚踢到了雅鱼的剑上。 这一脚的力道极大,竟毫无悬念地把雅鱼连人待剑震飞数丈,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鱼儿!”立在屋顶的子衿暴喝了一声,便脚一用力弹跃而起,朝着地面上的黑衣人凌空劈砍了数剑。 那凌乱的剑气似狂风卷起的海啸,呼啸着朝黑衣人站立的地方,以摧枯拉朽之势乱撞而去,剑气里裹挟着子衿的愤怒。 地面上传来阵阵轰鸣的脆响,那黑衣人竟完美地躲过所有愤怒的剑气,还有数道错乱的剑气被他尽数击碎。 “好厉害的听觉!”立在西面屋顶上的高有狐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 乍响声里,子衿持剑穿过浓雾升起的上空,旋即落到了雅鱼的身旁。 他仍了手里的长剑,一把搂起意识有些模糊的雅鱼,颤声道:“鱼儿,你怎么样了?你……” 雅鱼只是轻咳两声,苍白的脸色便瞬间恢复了血色,看上去并无大碍,只是她使劲儿想说话,却好像有些卡喉。 此刻,那黑衣人却趁机飞出手里的长剑,朝着子衿疾射而来,长剑脱手而出,似一只猛虎出洞,突然撞见了可口的羚羊,那势不可挡的气势夹带着冷风的寒意。 “可恶,暗箭伤人!”高有狐大喝一声,便持剑悬空而下。 铛! 一道刺耳的金铁交戈之声拔地而起,响彻整个院子。 就在那突如其来的一剑险些触到子衿后背时,高有狐的长剑刚还从空中悬下,摧毁了那剑的前进之意。 紧接着,高有狐用力一挑,那剑便原路逼退了回去。 那黑衣人侧身一个原地旋转,顺势抓住了飞回的长剑,然后撒了一把黑烟,等到烟雾破开一道口子时,那黑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刻,子衿已经搀扶着雅鱼站起了身。 高有狐一个转身,疾走了过去,问道:“你们没事儿?” “没事儿!”子衿摇了摇头,嘴角挤出一抹惊险退却后的无奈。 “我也没事儿了!”雅鱼应了一声,只是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气息的微弱感,脸颊上的血色已经摊开。 子衿看向高有狐,疑惑道:“有狐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哦!”高有狐勉强一笑,道:“我方才路过这,看到有剑气便过来看看了,没想到是你们啊!” 子衿也挤出了一个微笑,道:“多谢有狐大哥,你又救了我们一次!” “客气了,这些都是小事儿,不必放在心上!”高有狐慨然道:“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子衿同雅鱼微微一点头,略表谢意。 “哦,对了,子衿兄弟,你们怎么会得罪仟面郎君啊?”高有狐突然问道。 “仟面郎君?”子衿一脸茫然,困惑道:“我不认识什么仟面郎君呀!” 雅鱼也摇了摇头,做出一副不知情的动作。 高有狐顿了顿,不解道:“方才那人是暗侍,仟面郎君的手下,若是你们没有得罪他,他为何要对你们痛下杀手呢?” “可我们确实不认识什么仟面郎君呀!”子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那就奇了怪了!”高有狐的脸上泛起一抹狐疑,不可置信道:“那仟面郎君可是大周皇城响当当的人物呀,不得罪他他又怎会置你们于死地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意识中那个人 初秋的城隍庙,冷风还不似刀割面那般锋利,今夜不知为何,圆月竟是猩红色的月光如薄纱般从夜空垂落大地,在起伏错落的皇城里,把一切渲染得有些发晕。 先前那黑衣人突然斩落的一剑,险些被子衿误以为是月光洒下的绯色,而在生死一念间,直觉还是区分了虚幻与现实的亘故。 后院的声响彻底消停时,监持同弟子们方才以为猪狐妖已经离去。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收尸。 就在三人沉默之际,那尘封而又厚重的院门吱的一声,似是支撑不住倒向两边般缓缓打开了。 一个小道士半缩半就地探出了脑袋,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院子,然而停留在子衿三人的身上,尖声道:“师傅,人,人还在,没,没死!” 院子里,三人的目光也一齐聚焦到了,那畏首畏尾的小道士身上,似是半截还未出土的萝卜夹在土里。 那半截萝卜再次缩回去时,院门彻底打开了,年迈的监持同他的弟子们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监持如冰凝固的眸子放出一缕讶异,声音有些沙哑道:“你,你们杀死了那些猪狐妖?” 子衿正色道:“这里没有猪狐妖啊!” 监持神色更显诧异道:“那方才?” “哦!”一旁的高有狐解释道:“方才是有一个刺客偷袭我这两位朋友,然后我们便同那刺客打了起来。至于猪狐妖嘛,早就被那天劫给灭了。” “刺客?”那监持一脸茫然地看向高有狐。 城隍庙里怎么会有刺客呢? 这可是城隍爷神魂的栖息地,就算是妖魔鬼怪路过此地,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道行。哪个刺客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此行凶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刺客是仟面郎君的手下。” “仟面郎君!” 闻听此言,那些弟子彻底惊呆了,他们没有窃窃私语,而是神情变得异常淡漠。 那监持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如果是仟面狼郎君的话,那么别说是这小小的城隍庙了,就是那皇宫也似是他的家呀。 监持顿了顿,旋即又把目光瞟向子衿,叮嘱道:“若真是仟面郎君的人,我看你们还是尽快离开皇城,否则你们可能就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一旁的雅鱼突然道:“为什么呀?这个仟面郎君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们又没得罪他,他干嘛要跟我们过不去呀?” “哎,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呀!” 监持面色一沉,手里拄着的枯杖有些微微颤动,道:“那仟面郎君可是个狠角色啊,若是惹火了他就连皇帝的账他都不买。” 雅鱼呢喃道:“有这么夸张嘛,那还要皇帝干嘛!” 子衿却有些好奇道:“请问监持,这仟面郎君究竟是谁呀?我们确实不曾得罪过他!” 子衿之所以感到好奇,倒也不是因为那仟面郎君是个狠角色,而是他觉得此事有蹊跷。 方才那黑衣人虽招招凶险,看似想置他于死地,可却每一剑都点到为止,好像是在试探他的修为。 他能明显的感觉得到,那人的虽修为不是很高,但剑术确实特别的惊人,就连自己的定风波剑法,也只不过能勉强同他打个平手。 监持抖擞了一下身体,把他那双似枯树皮的手缩回了道袍,紧紧压住那枯杖,开口道:“这仟面郎君是培养暗侍,接刺客生意的,说到底就是个地下土皇帝。” “仟面郎君只不过是他的江湖称号,他的原名叫严仆夜,听说他原本是这皇城里的名门望族,后来家道中落便做起了这门营生……他手底下的五百暗侍,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刺客……” 子衿突然打断道:“可他为什么叫仟面郎君呢?”言外之意便是莫非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监持似是不确定道:“好像是因为一个女子!” “哦?”雅鱼突然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样的女子?” 监持皱了皱眉头,道:“听说是因为当时皇城里最富盛名的娇娘吴忆小姐。” “娇娘,那她一定很美了!”雅鱼又接着问道:“那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呢?”她自然知道娇娘便是指花魁。 监持叹了一口气,道:“他们之间具体有着怎样的故事,倒是不怎么流传,只是香客们偶有谈起,说是那严仆夜喜欢上了花魁吴忆小姐,可是呢那吴忆小姐又被吏部尚书于大人霸占了,于是那严仆夜一怒之下便屠了于府满门,而那吴忆小姐却突然不知所踪。” 雅鱼叹道:“原来是个痴情男子啊!” “可这与仟面郎君这个称号又有什么关系呢?”子衿突然问道。 监持继续道:“就是因为吴忆小姐的突然失踪,那严仆夜追寻未果,后来就抑郁寡欢,听说他有很多副面孔,兴许是受了刺激,他的情绪就像那面孔一样变化无常,又是一个钟情郎,所以便有了仟面郎君这种说法。” 高有狐突然道:“子衿兄弟,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看你们还是尽快离开皇城,我也听说过那仟面郎君不好惹,既然这次没得手,他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是啊!”监持用强调的口吻说道:“那仟面郎君喜怒无常的,就连当时皇城势力最强大的吏部尚书都被屠戮满门,还是躲着点好。” 子衿感到很郁闷,之前自己连仟面郎君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怎么会就突然得罪了他呢?这也太离谱了? 他也想离开这儿,找一个清静之地尽快恢复自己的九重天,可直觉中要找的那个人却成了一块心病,这是他离直觉最近的一次。 他不知道直觉要的见的人究竟是谁,可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甚至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雅鱼却害怕子衿再卷入任何波澜,目前留在皇城既面临着叛军之祸,又得防着那个所谓的仟面郎君。 终于,她还是开口了,“子衿大哥,我看他们说得有道理,不如我们连夜出城去,我不想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了。” “可是我要见的那个人还没出现!”子衿恳求道:“在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如果那个人不出现,我便依你所言。” “唉,好。”雅鱼无奈地点了点头。 …… ……婵娟殿,内殿密室。 那梦幻的绿光就像一道道巨大的疤痕和伤口,杂乱无序地交织在一起,吞噬着房间里仅有的一丝生气。 梦语殿下抱着那白猫缓缓走下台阶,她的脚步极轻,似是海绵擦着珊瑚礁而过,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台下立着的独孤城,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似一座坚硬的假山矗立在湖水中央。 “怎么样?那人修为如何?”梦语殿下突然开口问道。她的稚脸上挂着一抹残笑。 “极低,剑法倒不错!”独孤城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 “你确定他没有隐藏实力?”梦语殿下甚觉有些不可思议。 独孤城冷冷道:“他为了保护那个女的,已然使出了全力。” “哦?”梦语殿下不可置信道:“那他就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独孤城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没有,他很普通,若是没有那把宝剑,他会弱得像一只蚂蚁。” “可知那是什么剑?”梦语殿下又问道。 独孤城想了想,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上古神剑承影。” “承影!”梦语殿下冷笑道:“一个能控制神剑的人会是凡人?”她的雪眸里透出诡异的光,独孤城却依旧镇定自若。 沉默了片刻后,梦语殿下突然又问道:“探清他体内会爆发红光的原因了吗?” “没有!”独孤城镇定道:“他与我交手用的都普通招式,并没有刻意隐藏实力。” “不过……”独孤城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可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过什么?”梦语殿下追问道。 独孤城顿了顿,怅然道:“他体内的真气好像被什么压制着,没有完全释放出来,交手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剑气不纯。” “嗯!”梦语殿下道;“这还差不多,我就想此人应该没有你说得这么简单。那夜猪狐妖作乱,我亲眼见到他体内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随后好像又被压了回去。” “那我还要继续去试探吗?”独孤城问道。 “不!”梦语殿下摆了摆手,道:“你暗中继续监视他就行,此人不简单,也许日后对我大周有用。” “是!”独孤城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异常淡漠。 梦语殿下的玉指轻轻抚过白猫的雪绒,突然问道:“仟面郎君怎样?” 独孤城道:“园主说一切听从梦语殿下差遣。” “嗯!”梦语殿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复问道:“他现在何处?” 独孤城道:“一直在芙蓉园,从未离开过!” “好!”梦语殿下冷冷一笑,道:“传他即刻来见我,老地方。” “是!”独孤城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密室,于漆黑的内殿深处突然消失。 原地,梦语殿下的雪眸聚精会神地盯着白猫,思忖道:“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之前见过?” 思忖间,她把脑海彻底腾空,却还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意识中,她也在寻找一个人,她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幕深处的那一声 “商洛城宣布独立了,苏城主自立为王!” 这个惊天的消息如初春的一声惊雷,突然在皇城里乍响。 此刻的皇城真如热锅上的蚂蚁,民众彻底沸腾了。先前只是听说过有人谋反,叛军未至皇城便被王师所灭。 然而这一次的消息却与众不同,居然有人宣布独立了,大周的地盘上出现了两个皇帝,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呀。 皇城里的气氛特别紧张,猪狐妖带来恐慌尚且还残留在记忆深处,接踵而至的却又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乱。 朝堂上,大臣们议论纷纷: “西北的楼烦,北边的犬戎,南边的羌蛮,东边的滋水。纷纷倒戈,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周的邦城,几乎有一半都倒向商洛城,外人还没来,自家的后院就先起火了,这才是最可怕!” “内忧外患,大周这次可能真的要亡了!” 还有个别武将抱怨道:“这都火烧眉毛了,殿下怎么还不来呀?” “可不是嘛,我估计啊殿下这会儿已经彻底乱了分寸,难道我大周真的就这样亡了吗?” …… 梦语殿下今日依旧没有来上朝,大臣们派人去婵娟殿请了好几次,都说殿下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金銮殿上的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后来成了争吵,说到最多的还是:“大周亡矣!”这句话。 而就在这时,殿门口突然传来南宫大人怒吼声,“谁说大周要亡了?” 声如洪钟,强大的摧毁力几乎要把这金銮殿震碎。 话音刚落地,南宫大人便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的脚步极其沉重,踏出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魔力,容易让人产生天旋地转的错觉。 南宫大人的身后,数十名虎背熊腰的禁军肃然而立。 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大臣们低头不语,眸子都在不住地打着转儿,一副大难临头时死气沉沉的样子。 南宫大人左右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到了方才争论最激烈的几个大臣身上,那几人瞬间被吓得瑟瑟发抖,完全没有了先前谈天论地的慷慨气势。 “把这几个造谣生事的狗东西拖下去,统统砍咯!” 南宫大人的手指配合着眸子,一并从那几人身上掠过,冷喝了一声。 “南宫大人饶命啊!下官只是担忧朝廷安危,说了句无心直言。”一个年迈的老臣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得像落汤的母鸡。 “南宫大人饶命,小人不敢造谣!”其余被指中的人也纷纷跪了下去,不停地磕着头。 “哼!”南宫大人冷瞥了他们一眼,道:“国家危难之际,不想办法为殿下分忧,倒有闲情逸致在这儿造谣是非,怎么,你们想造反啊?” “不敢,不敢!”那几人的声音愈发颤栗。 剩余的大臣则是默然不语,低着头不敢直视南宫大人。 南宫大人向前迈了几步,然后突然转身,怒道:“真不知道殿下花钱养你们这帮废物干什么?现在城里谣言四起百姓如惊弓之鸟,身为臣子不有所作为,安抚百姓,却在这儿大放厥词。” 说到这里,南宫大人停顿了一下,朝着禁军挥了挥手,痛心疾首道:“罢了,带下去,砍。” 此言一出,跪倒在地上的那几人脸色一阵煞白,身体一下酥软瘫地。 禁军立即上前架起他们,像拖死狗一般把他们倒拖出了殿外。 片刻之后,殿外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殿内,剩下的大臣颤抖得更厉害了,身体像筛糠。 南宫大人冷哼了一声,转身便往殿外走去,走到殿门口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沉声道:“多干点儿实事,我的大人们,保不齐明天脑袋又搬家了。” 语落,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而那句杀伤力极强的话语,却久久地在大殿里回荡。 大臣们愣了片刻之后,便纷纷踏着小碎步离开了金銮殿。 …… …… 殿外的某个转角处,梦语殿下一袭雪白色龙袍裹身,龙袍上两条腾龙张牙舞爪,龙身蜿蜒盘旋占据了衣身大半,龙头交汇处,其上悬浮着一颗血红的珠子,威严霸气至极。 梦语殿下平日里只要离开寝宫,不管上不上朝,她一定穿这一身雪白龙袍。 说来也奇怪,历代君王皆以黄色或黑色龙袍为吉兆,唯有这梦语殿下偏爱白色。要知道白色可是死亡的象征。 梦语殿下极目远眺着那些惊慌的大臣,畏畏缩缩地离开宫殿,她的雪眸里透出一丝诡异的光,稚嫩的脸颊上泛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就在这时,南宫大人朝她缓缓走来,立在她的身后,低声道:“殿下,事儿已经办妥了!” “嗯,干得好!”梦语殿下莞尔一笑,道:“也难为你了,让你又当了一回坏人,那帮大臣私下里该有多么痛恨你啊!” “殿下哪里的话!”南宫大人惶恐道:“承蒙殿下厚爱,能为殿下分忧解难是老臣的福分,老臣这把老骨头了,随他们恨去。” “你倒是看得很开。”梦语殿下突然转身,看向南宫大人,忧心道:“宫里的谣言算是掐断了,可城里百姓的恐慌却是早已深入骨髓。” “可,这真的是谣言吗?”南宫大人突然问了一句。 “不是!”梦语殿下摇了摇头,道:“七分真三分假。苏城主故意夸大其词,目的就是瓦解我们的斗志。” “哦?”南宫大人疑惑道:“那殿下以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梦语殿下从袖袍里伸出玉手,拢了一下头发,道:“苏城主自立为王是真,大周半数邦城依附是真;大周邻国纷纷倒戈是假。即便是那楼烦国也未必真心实意想助他。” “为何?”南宫大人不解道:“苏城主不就是事先暗通楼烦的吗?书信还在我这呢。”说着,他便要伸手进袖袍取出那封信。 梦语殿下却挥手示意他停了下来,书信一事儿她自是上次就知情的,不过她现在关心的倒不是这件事儿。 梦语殿下顿了顿,正色道:“我们的邻居们永远也不会相信,一个小小的邦城可以灭亡一个强大的王朝。” 闻言,南宫大人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它们并不会真的出兵助那帮叛贼,只是表面应承,坐山观虎斗,然后捞渔利?” “正是如此。”梦语殿下的嘴角微微上扬,甜美的笑意自两颊散开,道:“当然也不排除那楼烦国冒险一试,它们对我们一直不满。” “那可如何是好?”南宫大人的神色略显得有些慌张。 梦语殿下不屑道:“掀不起什么大浪。” “不过,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平息城里的乱象,谣言会让这镐京城变成一座空城。”梦语殿下补充了一句。 南宫大人想了想,叹息道:“嘴上长在他们自己身上的,要想让他们像这帮大臣一样统统闭嘴,很难。” “这有何难?”梦语殿下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南宫大人心里一怔,惭愧道:“老臣愚笨,请殿下示下。” 梦语殿下转过了身,扶着那白玉石围栏,淡声道:“找源头抓几个闹腾得最凶的,杀一儆百。” 闻言,南宫大人却有些犹豫了,他的神情有些呆滞,顿了一下方才开口道:“可那链刀门就是个刺头儿,搞不好惹火烧身呐。” 梦语殿下冷冷哼了一声,道:“非常时候,非常手段,你别忘了,这大周的江山可是我们的,容不得任何不守规矩的人撒野。” 她的语气明显沉重了许多,可她的神色依旧是那样的淡漠。 “嗯。”南宫大人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殿下放下,老臣即刻带领禁军搜捕链刀门的人,将他们统统就地正法。” 梦语殿下却会心一笑,道:“不必了,这事儿朝廷不要插手,我已经交给芙蓉园的暗侍去办了。” “殿下高明!”南宫大人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前这个小殿下做事向来出乎他的意料,好像天下的一切事物都攥在她的手心里一样。 …… 城里一夜之间谣言炸开锅以后,仟面郎君手底下的暗侍,便查出了散播谣言的是链刀门的人。 链刀门血徒同芙蓉园暗侍,在大周的地盘上一直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大周的江湖其实就是这两股势力的江湖。 然而两家却一直不对付,可又谁也吞不了谁,链刀门据点多门徒多,芙蓉园只有皇城一处据点,暗侍也不过五百人。 可要论门徒的武力,那链刀门血徒可就逊色得多了,毕竟暗侍的武力一直都是人间的天花板。 由于势均力敌,没有第三方势力的干扰,两家一直都是暗地里小打小闹。 可现在就不同了,链刀门散布谣言,明显是投靠了叛军,芙蓉园现在可以得到朝廷势力的支持,灭了链刀门实属名正言顺。 …… …… 南宫大人从皇宫里回到府上的那天晚上,皇城里杀声响了一夜。 城里的百姓以为是叛军杀进来了,纷纷把门抵死,战战兢兢地煎熬了一夜。 那天夜里,子衿正在熟睡,当那杀喊声穿进城隍庙时,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样的场景是他梦里的常客。 在梦境里,他不只一次感受到这种杀声一片,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的情景。 可就在他不以为然之际,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道瓦片碎裂之声。 那声音过后,接踵而至的是一道撕心裂肺惨叫声,子衿顿时从幻觉中惊醒。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起身提剑冲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月色很黑,外面的世界朦胧一片,似是梦境一般,与子衿的内心世界如出一辙。 就在他冲出屋外的那一刻,视觉给他的是一种茫然,他的眼眸眯成一条线,目光如箭那般锋利,极力搜寻着那道惨叫声响起的地方。 终于,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处漆黑的院角,在模模糊糊的视线里,他似是看到了一个黢黑的身影躺在旮旯里蠕动。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快步走了过去,方才看清那果真是个人,那人被对着他发出了轻微的痛吟。 声音虽小,几乎是把声带压缩到了极限,可子衿却隐隐约约能感受到,这声音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黑暗中,子衿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却是没有说话,似是受了很重的伤,身子不停地滚动。于此同时,高有狐与雅鱼也闻声而来。 雅鱼的脸色有些煞白,方才的那一声惨叫她也听到了,起初她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听到子衿的声音时,她才断定那不是梦,于是便匆匆忙忙赶了出来。 “子衿大哥,怎么了?”雅鱼开口问道。 “这里好像有一个受伤的人!”子衿手指了一下。 高有狐也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忽然就面色一沉,“这好像是链刀门的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闻言,雅鱼怔了一下,扯着子衿的衣角,呢喃道:“我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听说链刀门投靠了叛军,皇上正在剿灭链刀门。” 子衿却反驳道:“可是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雅鱼说得对。”高有狐拍了拍子衿的肩,道:“子衿兄弟,链刀门现在朝廷的要犯,我们不能惹火上身,这可是在皇城。” 子衿:“……” 他自是知道与朝廷作对的下场,他也不想惹是生非,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雅鱼害怕子衿又多管闲事,于是她便一把拽着他往回走,可就在他刚走两步时,那个熟悉的痛吟再次响起,而且明显比之前的要大。 终于,子衿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挣脱了雅鱼的手,疾步走了过去。 下一刻,他的脸上惊现出一抹诧异,“曲流觞?”三个字脱口而出。 “真的是你啊!”子衿的声音有些更咽。 一盆的雅鱼同高有狐皆叹了一口气,雅鱼知道这次可能又要闯祸了。此刻她最懊悔的是没有跟随爹爹和大师兄好好修炼,自己虽是仙界之人,可论武力修为却与凡界普通刺客没有任何区别。 打心底里来说,她正是喜欢子衿这种率性的善良。 “咳咳……”曲流觞咳着血,呻吟道:“子衿兄弟,微醺,她,她现在可好?” 曲流觞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脸部的肌肉已经与痛苦浓缩成一团,他的身上满是剑伤,黑色的袍子也被血液染成褐色。 子衿沉声道:“微醺她现在很好,你别说话了,我先带你回去疗伤。”说着便抱起曲流觞往屋里走。 可就在他刚踏出没几步时,面前的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放下他,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那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诡异,似是有魔力一般久久在院子里回荡。 子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却在这时,屋顶上突然蹿下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那几名黑衣人速度极快,像是一道闪电突然凌空而下。 高有狐跟了上来,靠近子衿的耳朵,轻声道:“先放下,他们是仟面郎君手下的暗侍,不好对付。” 子衿无奈只好暂且把曲流觞放在了地上,此刻的曲流觞好像已经昏迷,他手里的承影剑发出了阵阵刺耳的剑鸣,他知道这是遇到了高手,否则承影剑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剑指子衿的面门,冷冷道:“这是朝廷的钦犯,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语落,三人这才反应过来,此人便是那天晚上在这,与他们三人鏖战的黑衣人。 其他的几名黑衣人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他们的眸子死死地盯在三人身上,夜色虽浓却依旧能感受到一股强悍的杀气。 “是你!”子衿的眼珠瞪得极大,厉声道:“我并不想与你们芙蓉园为敌,不过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 “还算你识相。”那黑衣人冷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芙蓉园的人,那就乖乖闪开,不要插手这件事,我们要取他的人头回去交差。” “不可能!”子衿冷喝道:“他是我的朋友,要杀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呵。”那黑衣人冷笑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殿下护你,我早拿你的人头来祭剑了。” “什么殿下,我不认识。”子衿的态度愈发生硬。 “梦语殿下。”那黑衣人同样生硬地回了一句。 子衿正要回怼,雅鱼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臂膀,劝道:“子衿大哥,还是算了,你今天救不了他的,他们人多是众,你这样也会害了有狐大哥的。” 子衿:“……” 沉默了片刻之后,那黑衣人突然道:“考虑得怎么样了?识相的话就快些闪开,否则我把你们全杀了。” “杀”子咬得极重,他的眸子里隐有烈焰燃烧,似是饥饿的花豹看到了美味的绵阳,顿时变得无比渴望。 雅鱼的眼神变得楚楚可怜,她期待着子衿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妥协。 高有狐却默然不语。 终于,子衿开口了,“那你们就先问问我的承影剑答不答应。”他的态度异常坚定。 “好。”黑衣人轻轻转动了一下剑柄,冷声道:“那我就成全你。” 其余的黑衣人也剑拔弩张,目光如炬,摆出了一副杀无赦的架势。 大战一触即发,子衿却突然喊了一声,“慢着!” “哦?”那黑衣人放下了剑,疑惑道:“你想通了?” 子衿凝视着黑衣人,道:“看你也是一条英雄好汉,冤有头债有主,此事乃我一个人所为,与我这两位朋友无关,可否放了他们?”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摇了摇头。 “子衿兄弟,你说什么呢?”高有狐推了一下他的肩,冷笑道:“我高有狐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芙蓉园虽不好惹,可我高有狐也不是吃素的。” 闻言,子衿顿感体内有一股暖流在窜动,很快便传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雅鱼也点了点头,道:“子衿大哥,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不要再有什么后顾之忧,出了事我们一起扛。” “嗯。”子衿激动地点了点头,他的眼角已湿漉一片。 “子衿兄弟,你是条汉子,这事过后倘若都还健在,我们结拜为兄弟可好?”高有狐说着,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只听得砰然一声脆响,离他最近的一名黑衣人,便被他一脚踹到脑门,似沙包般撞向了对面的墙壁,那面墙瞬间来了个对穿。 “好嘞,有狐大哥。”子衿也冲了出去。 铮! 剑声轰鸣,他的剑尖直指那黑衣人的面门。 黑衣人被逼得脚尖滑地,倒飞出了数丈之远,直至退到院墙时,方才脚尖用力一点地,腾跃而起悬浮至空中。 子衿顺势侧身一跃,借助墙壁的力直刺而上。 “找死!”黑衣人冷喝了一声,便出剑倒刺而下。 铛! 双剑交壁,凌空划出一条长长的火光,两道绯红色的剑气与那火光融为一体,竟散发出了似天火燃烧般的气势。 俩人皆被剑气震退,身体一上一下,似两支反向离弦的箭。 而这边,雅鱼也同两名黑衣人扭打在了一起,雅鱼虽剑法不入流,可毕竟是仙人之躯,区区两个凡物要想杀她,也没有那么容易。 那两面黑衣人出剑极狠,几乎每一剑都擦着雅鱼的衣襟划过,雅鱼似一只掌控力极强的海燕,舞动着灵巧的身躯,于飞檐走壁间纠缠住了那两名黑衣人。 高有狐却是以一敌四,四名黑衣人轮番出剑,几个车轮战下来,他明显感觉到有些吃力,为了分散开杀伤力,他只好腾挪到房顶。 他的脚尖刚落到那岁月浸蚀的瓦砾之上,还没有回转身,那四名黑衣人的长剑,便已经快要触及他的发丝。 天地间,一片晕眩,他的后背一阵虚热,明显感知到了剑气的威逼之势。 为了避开剑锋,他用力一沉,那瓦片便似乱花飞溅般四散开来,他的脚底下踩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身体便直直地坠了下去。 四名黑衣人追至屋顶时,皆以重力碎瓦沉了下去,屋内长剑擦火的声音响彻夜空,隔着墙壁似闷雷乍响。 为首的黑衣人数剑落空后,心里却是异常的淡定,剑法依旧沉稳至极,子衿招招抢攻,丝毫不给那黑衣人喘息的机会。 俩人战至屋顶,皆以瓦砾之力腾跃至城隍庙上空。 黑暗间,两个虚晃的身影,在两道绯红色交叉的剑气上纵横飞舞,似中秋之夜悬浮在朦胧里的孔明灯,成了夜空中最亮的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记住你了 天地间惊雷乍响,霎时夜空亮如白昼。 那两道绯红的剑气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冲击波,直击地面,地面开裂,然后塌陷,化作一缕缕青烟。 屋顶上,雅鱼曼妙的身姿成了月色下一抹靓丽的风景线,华裳舞动,轻浮飘闪于锃亮的绿瓦之间,那两名黑衣人的剑刃始终贴着她的裙摆舞过。 院子里,高有狐已经击倒两名暗侍,剩下的两名依旧与他苦缠不休,他毕竟也是仙人之躯,这凡间之人即便修为再高,也好像难伤他分毫。 地面上的青砖碎瓦被高有狐的迷蝎剑掀起一层又一层,皆以剑气催动击向对方,可那暗侍毕竟也是有两下子的,竟都轻松以剑气搅碎。 打斗声惊醒了前院的监持与众弟子,精明的监持从剑声里听出了是芙蓉园的人,为了防止事后被追责,便让弟子们退至地下暗室,暂且躲避风声。 城隍庙上空,子衿与独孤城已经战了二三十回合,却仍然不分高下,子衿的修为受损,论真正的实力自是打不过独孤城的。 可他的丹田里,常仙子的指点偶尔在他的脑海里回荡,这个常仙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出言帮助他的。 至于最近常仙子在他的丹田里做什么,子衿却是浑然不知,他只是隐隐觉得常仙子的话变少了。 当然,他是不会轻易放常仙子出去的,善念教唆他不能让常仙子再寄生于其他灵体,他宁愿牺牲自己作为寄生体。 在子衿的心里,始终有一把衡量生命尺寸的戒尺,好人和坏人他并不是分得很清,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了,不过那把戒尺却始终不偏不倚。 黑夜的长空里不断吞噬着那冲天的剑气。 俩人的剑刃上皆裹了一层耀眼的电芒,似闪电在空中乍响,扣人心弦。 “臭小子,定风波剑法剑法搅乱他的视线,伺机而动,封他的任脉穴。”常仙子的声音再次自子衿的脑海里响起。 顷刻间,独孤城的长剑已经逼近子衿的胸口,子衿下意识地曲身,弯成一个弓形,仍然飘浮在空中,独孤城自他的身体上空划过,俩人对视了一眼。 落了空的独孤城再度回旋杀来,那剑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夜空。 “仙子,什,什么穴来着?”子衿一边躲闪避让着,一边迫切地问道。 “呃,任脉穴,蠢蛋。”常仙子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无奈。 “任,任脉穴,穴,在哪啊?”子衿有些茫然。 “我哪知道,又不是我打!”常仙子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独孤城的剑锋已至,子衿的眸子里竟是万箭穿心的情景,手里的承影剑似是感应到了危险,颤鸣中那缠绕剑刃的电芒变得异常兴奋。 终于,他的眸子微微合上,眼睛眯成一条线,仅凭直觉感受那剑气的嘶吼。 “就是现在!”子衿的双眼突然睁开。 他的身形已然飘至独孤城的头顶,比移形换影的速度还要快,独孤城心里一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的视线就彻底模糊。 他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腹部隐隐作痛。 等他恍过神时,他的身形已然在极速下坠,似陨石坠落失了重心,他的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身体上萦绕着一团团肉眼可见的飓风。 砰! 屋顶上空传来一道穿云裂石般的脆响,那瓦片似雪崩般炸裂开来,碎得一地。 子衿的身形紧随而至,宛若一只饥饿的老鹰扑向地面的目标。 他的脚尖刚立在屋顶上时,独孤城竟又从一片废墟里站了起来,他竟然没有坠落到屋里,可想而知他的体内蕴藏着怎样恐怖的内力。 他的身躯依旧挺拔,宛如一道坚硬的墙壁,身上一尘不染,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并无大碍。 他随意瞥了一眼子衿,冷冷道:“殿下说得对,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子衿不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应该知道,要不是殿下留你,我绝不会心慈手软。”独孤城的声音里充满了诡异。 子衿冷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带着你的人走,回去告诉仟面郎君,我叫段子衿,人是我救的。” “呵,大言不惭。”独孤城转身便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下,只留下了一句:“没有人能从暗侍手里救走一个人,你也不例外。” 那声音久久回荡在夜空,忽远忽近忽大忽小,似是千里传音。 彼时,子衿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他的瞳孔里满是烈火燃烧的情景,“遭了,调虎离山。” 慌乱中,他的脚尖崩碎一片瓦砾,借助那瓦片之力,他的身体向下一斜,便落到了庭院里。 与此同时,高有狐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雅鱼也从院墙上飘浮而下。 三人快步走到院角一看,曲流觞已经变成一摊烂肉,他的脸颊被乱剑搅碎,血肉黏稠在一起,模糊得看不清模样,只有那象征性的袍子勉强可辨。 子衿心里一紧,拳头捏得咔咔脆响,他的双眼紧闭,不忍直视这残忍的画面,再一睁眼时,眼角已经湿润一片。 …… …… 只是一夜之间,皇城里的链刀门血徒便被芙蓉园暗侍屠戮殆尽,链刀门其余邦城的据点收到消息后,也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心里都清楚,没有皇上的授意,芙蓉园的人是不敢轻易挑起事端的,可他们心里更清楚,链刀门就是捅上天去,它终究只是大周地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至于这颗棋子是炮是卒,还不得看将军的意思? 这天说到底还是大周的天,这地说到底也还是大周的封地嘛! 链刀门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彻底倒向叛军,唯有商洛城的叛军取得大周的天下,它们方才能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翌日,皇城里又炸开锅了,关于叛军的消息,又流传出了另一个版本:“商洛叛军,纯属谣言,散播谣言的链刀门血徒已被就地正法。” 数百具链刀门血徒的尸首,像是烤肉般悬挂在城门之上,下面站了一排威严的禁军,城墙上张贴了公布链刀门罪状的圣旨。 城墙下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议论之声响彻云霄。 此事传到商洛城,独自镇守城关的苏掩听了,不禁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朝廷的动作竟会如此快。 不过,转念又一想,皇上这样做虽是稳住了皇城的阵脚,可也把链刀门逼到了死胡同,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得到了链刀门的誓死效忠,实力自是又增了一成。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链刀门这个大帮派,那可是实打实的一块肥肉呀! …… …… 婵娟殿,内殿暗室。 那只白猫诡异地叫了一声,梦语殿下的玉指轻轻抚过白猫的雪绒,摩擦出了与那绿光截然相反的金色静电。 南宫大人走了进来,象征性地冲着殿下深深一礼,激动道:“殿下,皇城里的慌乱平息了,那帮大臣们也规矩了。” “嗯,在我的意料之中。”梦语殿下淡淡地回了一句。 “殿下神机妙算呐。”南宫大人仪式性地夸赞了一句。 不过,转而他的脸色又变得极为严肃,随后是失望绝望皆有。 梦语殿下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绣眉微蹙,冷笑道:“放心,一个小小链刀门不足畏惧,有芙蓉园的暗侍制衡,他们永远也掀不起任何大风浪。” “嗯。”南宫大人点了点头,随后又担忧道:“可是,殿下,我们一直就这样按兵不动,真的有把握击败叛军吗?” “不是击败。”梦语殿下冷笑了一声,眸子里放出一股凶光,冷冷道:“而是彻底让他们从大周的版图上消失。” 闻听此言,南宫大人喜极而泣,他自是相信殿下有这个能力,这个嗅觉敏锐的小殿下,做事永远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在面对叛军这种问题上,他还是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尽管这个小殿下在神通广大,他还是担心有个万一。 就在这时,独孤城突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梦语殿下背对着他,雪眸直盯着怀里的白猫,问道:“可否顺利?有漏网之鱼吗?” “没有,全部一网打尽。” 独孤城顿了顿,突然又道:“不过,出了点岔子。” “说。”梦语殿下轻吐了一个字。 独孤城依旧面不改色,镇定道:“追一个叛逆至城隍庙时,他出手了,打败了我,还打伤了我们两个暗侍。” 闻言,一旁的南宫大人面露惊讶之色。 “哦?”梦语殿下却狐媚一笑,道:“你不是说他修为很低,很普通吗?” “殿下恕罪,小人眼拙。”独孤城似有些惭愧道:“没想到这小子隐藏得如此之深。”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他的修为确实很低,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梦语殿下追问道:“那他为什么能击败你?” 独孤城:“……” 沉默了片刻,梦语殿下突然道:“他叫什么名字?” 独孤城道:“段子衿。” “段子衿。”梦语殿下的脸色微微一沉,一字一顿道:“我记住你了。” 第一百二十章 皇城异动 在猛然一刻,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好像已经深入骨髓,梦语殿下有些不确定她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她的识海在气血翻滚里试图搜寻一些有效的信息,闭目凝神之际,一个虚幻的身形总是在她的记忆深处若隐若现,那好像是一个白衣少年。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隐隐觉得他在冲着她笑。 她的绣眉微蹙,嘴角已挤出一抹淡笑,那吹弹可破的雪白鹅蛋脸暴露在绿光掩映之中,那是一种纯天然的美。 “殿下,你怎么了?” 南宫大人的声音突然在她意识的无底深渊里响起,震得她凭空产生一种耳膜破碎的幻觉,她被拉回了现实。 她的雪眸微微张开,似昙花一现那般迷人。脸颊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摊开。 南宫大人凝视着她,似是想要问些什么,可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没事儿,刚才想到了一个人!”梦语殿下淡淡地说了一句,她面无表情。 南宫大人避开了她的眼神,诧异道:“殿下想到了谁?” 其实南宫大人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梦语殿下就有这种出神的“病”。但他从来没有问过,今日斗胆一问只不过是一种常年挤压的口无遮拦。 他心里也没有底,这个神秘的小殿下会不会因为这一问而大发雷霆?因此他的眼睛始终不敢与之对视。 就在他忐忑之际,不曾想梦语殿下只是笑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转而,梦语殿下忽然看向独孤城,眸子里似是充满了某种严格意义上的渴望,她淡淡地问了一句:“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皇城吗?” “不知道。”独孤城镇定道:“他们三人一直住在城隍庙,已经有些日子了。” “哦?三人?”梦语殿下一脸茫然,疑惑道:“除了那俩人,还有一个是谁?” 独孤城想了想,似是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一个修仙者,修为还颇高有些实力,听他俩都叫他有狐大哥。” “有狐?”梦语殿下若有所思道:“他是镐京人吗?” “看样子不像。”独孤城顿了顿,道:“不过,倒颇有几分昆仑山真人的样子。” 霎时,梦语殿下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那记忆的碎片,零零散散地在每一个神经的渡口横冲直撞,她甚至有些晕眩。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好像记起一些人,想起一些事儿,可具体是什么人和什么事,却好像又只是残留在那无底的深渊。 触不可及,她曾经也试图用意念去捕捉那些散碎的记忆,却始终是徒劳,聚拢又崩碎,如她的心情一样复杂。 她在睡梦里经常听到娘亲在呼唤她的名字,可每次都是她刚应了一声,那声音又飘远甚至消散。起初她还以为是舒妃娘娘的冤魂作祟,也请来了道法高深的老道做法,老道们得出的结论惊人的相似:都说是骨肉血脉的冤魂。 其实她也记不得娘亲的样子,只是偶尔听南宫大人说起一些关于娘亲的事情。 南宫大人说她的娘亲是一个贤淑的女子,帮助先皇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干预政事却被奸臣谋害。 可在梦语殿下的记忆深处,娘亲又是仙子一般的人物,她法力高强能掐会算,偶尔脾气还有点暴躁,与“贤淑”二字貌似有些词不搭调。 愣怔间,那白猫突然发出一声诡异的尖叫,白猫的眸子里散发出墨绿色的光,开始变得有些暴躁,似是警惕到有什么东西靠近,让人顿生恐惧之感。 于此同时,梦语殿下也从思维定式的泥淖中拔出,她的脸上依旧堆砌着笑意。 她轻轻抚了一下白猫,似是哄那受到惊吓的孩子一般。 独孤城突然问道:“殿下,那个人怎么办?要不要杀?” 梦语殿下自是知道,这是仟面郎君要的问话,于是她便直言道:“回去告诉仟面郎君,不但不能杀了此人,还要派人暗中保护好他。” “是。”独孤城也没有多问便满口应了下来。 梦语殿下又接着说道:“这几天你就不用亲自去盯了,你留下来我还有其他事儿要你去办。” 独孤城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出了暗室。 原地,梦语殿下的目光转移到了南宫大人身上,南宫大人竟吓得有些哆嗦,慌忙问道:“殿下还有什么事儿要交给老臣去办的吗?” “暂且没有。”梦语殿下淡淡地回了一句。 南宫大人的脸色有些煞白,倒也不是害怕或慌乱,而是在担心皇城的安危,在他的眼里叛军的事儿才是天大的事儿。 可每次来见殿下,殿下总是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不禁让他有些挫败感,叛军没有攻进城他依旧是位极人臣的太傅,可一旦叛军攻进来呢? 梦语殿下看出了他的心思,却也不着急跟他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南宫叔叔,我有些乏了,下去,有事儿我会传你。” 南宫大人无奈地叹息了一口气,然后便转身离开暗室。 暗室里,那绿光突然原地消失,里面漆黑一片,两只绿幽幽的猫眼在黑暗中不停地晃动着,似幽暗之渊突然亮起的幕灵。 …… …… 城隍庙。 曲流觞的尸体被秘密埋葬,由于他是链刀门的人,城隍庙里的道人担心殃及池鱼,并不敢给他做法事。 子衿对此感到很内疚,终日闷闷不乐,他总觉得对不住微醺,那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儿。 这天晌午,子衿等三人漫无目的的走在皇城里。虽说是过了晌午,可这天空却是一片阴沉。 猪狐妖洗劫过的皇城,彻底丧失了生机,昔日的繁华彻底黯淡无光,皇城里到处是死气沉沉的一番景象,与之前的绝世繁华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昔日车水马龙的街市上,繁华望不到尽头,而现在肉眼可见之处,人流几乎屈指可数。 子衿三人坐在一家露天茶肆喝着茶,周围一片寂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小商小贩的吆喝声。 忽然,桌面上的茶盏剧烈的晃动了起来,那茶沫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呼啸着漫到桌面。 皇城似是又在酝酿着另一场危机!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玄甲骁骑 地面毫无征兆地颤动起来,茶桌摇晃,子衿等人瞪大眼睛看着茶水跟着木桌晃荡,皆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茶盏。 街市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震颤吓破了魂儿,皆停下匆忙的脚步驻足四处张望。 大概是过了半盏茶的时光,地面的擂动声愈发刺耳。与此同时,西街上突然冲出一群朱红色的铁骑,绵延成两条红线,仿佛没个尽头。 青砖乍响,尘土飞扬中,汗血宝马与兵士们甲胄的颜色融为一体,耀得人睁不开眼。 马鞍上各插着一面褐色王旗,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字“周”! “玄甲骁骑!” 茶肆掌柜的惊叹了一声,脸上血色全无,他手里提着的茶壶如地震般剧烈地颤动着,险些抖落在地。 铁骑自西街而来,往东门口出,前后拉扯出一条百十余丈的人线,具体有多少人马,谁也恰不准,只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流淌过一种强有力的震撼。 终于,在最后一声闷响消失在皇城上空时,人们方才从惊惶中苏醒,皆不自觉地原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该干嘛干嘛。 头发花白头戴青色纶巾的茶肆掌柜,似是老年痴呆般怔了半晌,方才扶着桌边一瘸一拐地朝着子衿三人的茶桌走来。 掌柜的走到子衿身旁,娴熟地给三人添满了茶水,举手投足间尽显老道,仿佛他的动作也同这皇城一般古老。 “掌柜的,方才出城的是些什么人呀?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排场?”高有狐突然问了一句。 子衿同雅鱼也一起看向了掌柜的,嘴角略带笑意,渴望着同一个问题的答案 掌柜的把茶壶轻轻放在桌上,咧嘴一笑,道:“几位客官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怎会连这玄甲骁骑也不认得呀?” 子衿三人微微一点头。 掌柜的把那枯树皮似的手掌从桌面上撤了回来,继续道:“这些都是殿下的嫡系军,也属皇宫禁军的范畴,不过他们的使命不是守护皇宫的安危,而是外出作战。” “外出作战?”子衿不解道:“这个时候了,不是应该坚守皇城吗?万一叛军攻进来怎么办?” “嗐,谁知道呢!”掌柜的轻描淡写道:“这是殿下的决策,我们这些小民又怎能揣透殿下的心思呢?” 高有狐轻抿了一口茶,又问道:“这玄甲骁骑有这么大把握吗?区区数千人就敢主动出击叛军?” “咦。”掌柜的叹了一声,道:“你可别小瞧了这区区几千人呀!这可抵得上百万雄狮呢。以往,楼烦国觉得它的二十万猪骑军敢逆其锋芒,可结果呢,商洛城一战,全军覆没,震慑得楼烦国数十年不敢向东而望。” 闻言,子衿三人皆感到很震惊。 不过,子衿依旧隐隐感觉到这玄甲骁骑贸然出击,不一定能歼灭叛军,以他对苏掩父子的了解,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被化解。 即便是那玄甲骁骑个个如芙蓉园暗侍那般凶猛无敌,可双拳难敌四手,终究也可能落下个寡不敌众的下场。 皇城里的人是目送着玄甲骁骑出城的,在他们的心里,玄甲骁骑就是一把陨铁打造的利刃,一旦它出鞘,所有的叛军都会烟消云散。 …… …… 商洛城,城主府书房。 苏掩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前方边关传来的密报,这是关于玄甲骁骑出城的消息,苏掩不由得一惊,吓出一身冷汗。 身为大周的臣子,他自是知道玄甲骁骑威名。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房门却突然开了。 进来的是父亲回春,苏掩快步迎了上去,“爹,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啊,出大事了……!” 苏掩话还没说完,回春便开怀一笑,不屑道:“是不是玄甲骁骑出城的事儿?” 苏掩惊讶地抬头望着回春,疑惑道:“爹,你,你都知道啦?” “废话,爹刚从边关回来能不知道嘛!” 回春不惊反喜,道:“你慌啥,不就是区区几个虾兵蟹将嘛!” “爹,不是几个,是倾巢出动。”苏掩提醒似地说道:“也不是虾兵蟹将,而是大周最精锐的铁骑。” 说是最精锐,一点儿也不足为过。民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玄甲出城,寸草不生。” 苏掩说得很认真,回春却笑得更灿烂了,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径直走到茶桌上提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苏掩也搞不懂父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心里却更着急了。 直到父亲喝完一壶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时,苏掩方才走了过去,他凝视着父亲,问道:“莫非爹有什么良策?” “皆在胸中。”回春拍了拍胸脯,正色道:“放心,掩儿,明天你就会收到玄甲骁骑全军覆没的消息。”他的眸子里充满了自信。 “啊?”苏掩不可思议道:“爹,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您真的有把握嘛?” 苏掩倒也不是不相信父亲的实力,他也知道没有把握的事情父亲不会做,可一提到玄甲骁骑,他仍然是心有余悸。 在大周的土地上,玄甲骁骑无疑是神一般的存在,那个在尸骨上建立起来的钢铁军队,谁敢与之争锋? 回春依旧笑道:“爹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儿,爹会轻易去做吗?”说着,他拍了拍苏掩的肩,一种淡然溢于言表。 苏掩慢慢放下了心,他的两只手不停地在一起摩搓着,他做梦都想当太子,这是离太子之位最近的一次,可越是这样看似唾手可得,他就越感到心里不安。 “对了,爹。”苏掩突然问道:“这次你走访邦城怎么样了?它们都同样不插手了吗?” 回春愣怔了一下,有些失望道:“有六十二城明确订立了盟约,还有四十多城含糊其辞,没有具体答应,说是容它们思考再三。” “哼。”苏掩怒道:“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说到底就是坐山观虎斗嘛,到时候风往哪边吹它们就倒向哪边。” 回春当然知道它们的心思,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轻易得罪它们,搞不好它们狗急跳墙,到时候从背后插自己一刀,那可就是自断后路呀。 要不是考虑到这一点,他真想直接把那群奴才剁成肉馅包饺子。 回春的笑声戛然而止,不过他依旧镇定道:“目前也是没有办法呀!还不能与它们撕破脸皮,不过他们既然喜欢看戏,那我就好好演一场好戏,让它们大饱眼福。” 他的眸子里透出诡异的光,眼角的皱纹缩成一团,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苏掩迫不及待地问道:“爹,那你打算怎么做?” 回春想了想,道:“还是那句话,杀鸡给猴看,先荡平他的玄甲骁骑,一者可以重创朝廷的元气,那玄甲骁骑毕竟是皇宫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再者,也可以好好震慑一下那些左右摇摆不定的小人。要让他们看到,大周气数已尽,我们有能力取而代之,它们才知道应该拥护谁。” “嗯。”苏掩点了点头,兴奋道:“只要能彻底摆平玄甲骁骑,就能给它们制造压力,孰轻孰重它们自会掂量。”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忧郁之色,“可是,爹,我还是不明白,您现在不出一兵一卒,怎么可以灭了那玄甲骁骑?” 闻言,回春咧嘴一笑,他靠近苏掩的耳朵轻轻嘀咕了几句,苏掩的脸上瞬间恢复了血色,他的两眼放出异彩,兴奋道:“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些玄甲骁骑就真的是成了一堆废铜烂铁呀!” 语落,父子俩发出了尖锐的笑声,极其刺耳! …… …… 皇城。 今晚的夜空格外明亮,薄如纱幕的月光像吐不尽的蚕丝倾斜到皇城里,堆积起一道道屏障般的暮光。 自打白天所有人亲眼目睹玄甲骁骑出城以后,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了许多,他们都坚信,第二天玄甲骁骑就会提着叛军首领的头颅穿城而过。 因此今晚的皇城明显在慢慢恢复昔日的繁华,烟桥画柳,灯火人家,兴许是猪狐妖之乱压抑得太久,此刻的皇城竟流淌着一种别样的生机。 城隍庙西院。 子衿同雅鱼在庭院里散步,月光倒映把他俩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秋风撩过发丝,吹拂出淡淡的清香,雅鱼停下脚步轻轻拢了一下头发,然后看向子衿,她问道:“子衿大哥,你要等的人为何迟迟不肯出现呢?” “不知道为什么?”子衿愣了一下,似是深思熟虑道:“我总是感觉那个人与我近在咫尺,可我又无法捕捉到它的行踪。” 雅鱼思忖了片刻,突然道:“那有没有可能,你要等的那个人就是有狐大哥呢?” “不是他。”子衿重重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雅鱼不解道:“我感觉你俩挺投缘的呀!况且你们不是要结拜为兄弟嘛。” “嗯,结拜这事儿你不说我都差点儿忘了,有狐大哥与我们素不相识,却屡次救我们于水火,理应尊他为兄长。” 子衿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他绝对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我在他身上找不到那种感觉。” “感觉?”雅鱼好奇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很微妙。”子衿忧郁道:“有时候甚至无法感受到,但那种感觉却又真真实实的刻在骨子里。” 就在这时,高有狐突然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俩人便终止了谈话。 高有狐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面露喜色,道:“子衿兄弟,我是来向你们二位辞行的,我要离开皇城了。” “哦?”子衿疑惑道:“有狐大哥,离开了皇城,你打算去哪儿啊?” “没有明确的方向。”高有狐笑道:“我是出来帮师傅寻找一个人,反正天下这么大,走到哪算了呗,直至找到为止。” 一旁的雅鱼会心一笑,道:“有狐大哥,没想到你也要走了呀,我们刚才还正说起你呢。” “哦?”高有狐微笑道:“你们说我什么啦?” 子衿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道:“当然是结拜的事儿了,你忘啦?” “我怎么会忘呢!”高有狐同样拍了拍子衿的肩,正色道:“子衿兄弟,你重情重义,我敬重你是条汉子,若承蒙不嫌弃,我就勉强做一回兄长。” “有狐大哥哪里的话。”子衿有些惶恐道:“我只是个普通人,萍水相逢,有狐大哥却多次舍身救我们,无以为报,若能与有狐大哥结为异姓兄弟,也是子衿的福分呀。” “哈哈哈。”高有狐咧嘴大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可就不谦让啦,不妨我们现在就结拜。” 说罢,他径直走进供奉室里,取出六柱青烟缭绕的香,递给了子衿三柱。 俩人便以天地为证,完成了这一神圣的仪式。 片刻之后,高有狐看向雅鱼,笑道:“瞧我这大哥当得,也没给未来的弟媳准备啥礼物,以后若是有缘再见,一定给补上。” “有狐大哥客气了。”雅鱼微微一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要什么礼物呀!” “倒也是。”高有狐有些尴尬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显得见外了。” “有狐大哥,你要找的人可有什么特征,若是日后我们不小心见到了,也好告知她去找你啊!”子衿突然问道。 “特征?”高有狐思索了一会儿,道:“她是我师妹,失踪那年她才八岁,我已经找过了好多地方,如果她尚在,现在也已经长成大人了,特征也变了呀!” 子衿有些怜悯道:“那你就这样一直找下去吗?” 高有狐顿了顿,点头道:“对,碰运气,兴许就不小心遇到了呢!” 第一百二十二 砂魔猪兵 “玄甲骁骑全军覆没了!” 这个消息不翼而飞,很快便在皇城里泛滥成灾。 玄甲骁骑,那可是大周的顶梁柱啊!天地间,竟还有人可以吞噬这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天军? 那究竟是何许人也?商洛叛军?九天玄魔?…… 随着消息的炸锅,皇城也乱成了一锅粥。街市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当然也不乏几个不知死活的剑客还在街上瞎晃悠。 子衿三人是过了清晨才离开城隍庙的,今天也是子衿同雅鱼约定的一个礼拜期限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他俩也要离开皇城。 吃过早饭后,俩人决定送高有狐出城门。 可三人刚走出城隍庙,拐进街市大道时,这兵荒马乱的一切就刚好发生,街道上的人瞬间做鸟兽溃散,毫无征兆。 那些惊慌失措奔跑逃命的人,嘴里皆呼喊着:“玄甲骁骑全军覆没了!”之类的话语。 慌乱中,一列身披黄金甲胄的禁军,骑着高头大马穿城而过。 为首的将军手提皮鞭,朝着那些欲出城逃命的人,大声喝道:“不要乱,统统回去,城门已关闭,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城,违令者立斩不赦!” 这声音似催命符般在皇城弥漫开来,给皇城平添了几分莫名的窒息感。 虽是初秋,可皇城的大风却格外的寒冷,子衿三人走在大街上,只觉得耳边呼呼乍响,脸颊似刀片划过隐隐作痛,将军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啪!”将军挥舞着手里的皮鞭,像赶野兽般把街上逃窜的人群赶回家。 大风卷起阵阵尘沙,眯得人睁不开眼,这风好像是伴随着那恐怖的消息突然而来的,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子衿三人拐进了一个胡同避风,街道上的声音瞬间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有狐大哥,城门已经关闭,看来一时半会儿你是走不了了!”子衿突然道。 “唉。”高有狐叹息道:“早知道我就昨天走好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仅仅是隔了一天就成了另一番景象。” 一旁的雅鱼默然不语!脸上有些不悦,她一直劝子衿赶快离开皇城,没想到又出了这幺蛾子。 她心里清楚,玄甲骁骑覆灭了,那么离叛军攻城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不管皇城能否守得住,他们都避免不了卷入这场风波。 原本她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自从认识子衿以后,她开始意识到了生命的厚重。 皇城危机,子衿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这才是她所担忧的! “不过也好,出了城也不一定安全!”子衿安慰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有狐大哥,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城隍庙暂且避一避,等风波过了在做打算?” “嗯。”高有狐点了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语落,三人便沿着胡同走小路回到了城隍庙。 一路上,风声不止,慌乱声聒噪,让人心烦意乱。 子衿心里自是喜悦的,这样他就可以多留几日,一来可以继续等待意识中的那个人,二来若皇城有难,自己也可以尽些绵薄之力保护百姓。 …… …… 皇宫,婵娟殿暗室。 绿光之下,那白猫在暗室里上蹿下跳,与平日里那只懒惰淡定的猫截然相反。一向淡笑的梦语殿下露出了难得的生气面容,那白猫见了瞬间秒怂,全身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刺耳的低鸣,乖乖跃上那玉石宝座扶手,幻化成了一个雕像。 南宫大人匆匆赶了进来,极不淡定地撩起衣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殿下,大事不好啦!”南宫大人的声音里满是慌张。 谁知,梦语殿下却依旧淡定道:“慌什么,不就是玄甲骁骑覆灭了嘛!” 南宫大人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梦语殿下,失声道:“原来殿下都已经知道啦!这可如何是好哦?” “这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梦语殿下有些自责道:“是我低估了这狗奴才,轻敌了。” “这也不能全怪殿下呐。”南宫大人叹息道:“谁能想到回春那老儿,居然能让砂魔猪兵为他冲锋陷阵呢?唉……” 砂魔猪兵。 长相酷似野猪,却都是直立行走,而且还有两只凸到鼻孔的锋利獠牙,听闻能断金碎玉。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它那半身缭绕的黑雾,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砂魔猪兵原本只是山林里普通的野猪,可魔界妖人为了争夺六界的地盘,竟把那些野猪抓来,抽掉它们的痛觉神经,浇上砂魔沥水然后放到火油锅里炸,炼就一副钢筋铁骨。最后以魔力淬炼,赋予它们魔性,便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兵马前卒。 民间有这样的传闻:“砂魔猪兵吼,山河碎成瓦。十万里江山,气崩乾坤倒!” 可想而知,这砂魔猪兵有多猛?难过梦语殿下都有些不淡定。 “这砂魔猪兵都上阵了,说明回春那老儿暗中还勾结了魔界妖人。”梦语殿下愤愤道:“怪不得这狗奴才胆敢公开叫嚣。” 南宫大人还有些惊魂未定,他喘着粗气,问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我断定过不了几天叛军就会率领砂魔猪兵前来攻城。” 此刻,梦语殿下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她没想到,她最引以为豪的玄甲骁骑,在那砂魔猪兵面前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可转念又一想,玄甲骁骑在怎么能征善战,可他们毕竟也是凡人之躯呀,又怎么能同魔界妖兵抗衡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平衡了许多,可究竟该如何应对?她却还是一头雾水。 沉默了片刻,南宫大人突然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不咱们撤?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日后再做图谋!” 闻言,梦语殿下的脸上突然沉了下来,那桃花晕面霎时变成朱砂铺垫。 “放肆!”梦语殿下看向南宫大人,怒道:“南宫阙,你别忘了你是我大周王朝的太傅大人?身为大周人,你可以战死,但绝不能后退半步,懂?” “懂”字压得极重,她的雪眸里散发出冰冷的光,南宫大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殿下,老臣不敢忘!” 南宫大人突然跪了下来,颤声道:“老臣并非贪生怕死,都这把岁数了,按说也算是上天厚待了,老臣死不足惜,可殿下还年轻呀!老臣答应过先王,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保殿下平安……” “够了。” 南宫大人话还没说完,梦语殿下便喝止了他。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沉声道:“南宫大人,请你记住了,普通人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纵然是万死,我也不会退半步,身为大周王朝的殿下,就应该与大周子民共存亡。”说到这里,她低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南宫大人,轻吐了两个字:“明白?” “老臣明白了!”南宫大人颤声道:“老臣愿与殿下共存亡,哪怕是粉身碎骨,也绝不后退半步。” “嗯。”梦语殿下紧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双眼,道:“记住,身为朝廷的命官百姓的父母官,你的职责是永远冲锋在前为百姓遮风挡雨。” 南宫大人惭愧道:“老臣记下了。” “起来!”梦语殿下斜视了他一眼,薄唇微颤。 南宫大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不敢直视梦语殿下那犀利的眼神。 平时里,他们是君臣也似父女,可南宫大人的心里始终有一个梗,这个深不可测做事一向淡定的小殿下,即便是亲切地叫他一声南宫叔叔,他也会忐忑与惶恐。 “城里现在怎么样了?”梦语殿下淡淡地问了一句。 南宫大人毕恭毕敬道:“回殿下,城门已经封死,百姓统统劝返回家,可依旧是人心惶惶呐!” 梦语殿下思索了片刻,突然又问道:“百姓们现在知道是砂魔猪兵打败了玄甲骁骑了吗?” “尚且不知。”南宫大人忧郁道:“不过,老臣以为过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便会在城里开花。” “压下去。”梦语殿下斩钉截铁道:“把这道消息彻底封死,民心一旦散了,这皇城也就彻底崩盘了。” 说到这里,梦语殿下顿了顿,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一定要安抚好百姓,想办法动员大家一起守城。” “是,老臣明白!”南宫大人应声道。 梦语殿下挥了挥手,声音疲惫道:“就这样,你先下去,动员百姓的事儿,你负责亲自带领百官去做。” “殿下放心,老臣这就去办!”南宫大人深深一礼,然后便躬身退却。 他刚退至门口时,梦语殿下又突然交代了一句:“让仟面郎君来见我!” …… …… 商洛城,城主府后院。 城主回春坐在亭子里独自下着棋,他喜欢一个人下棋,同自己对弈,这个嗜好已经坚持了十多年。 而现在,他下的是一盘大棋,关于天下的一盘大棋。 回春正在兴头上时,苏掩领着宝鸡城城主妙手走了过来。 两位城主一见面,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席对而坐。 一旁的苏掩赶忙撤棋,给俩人续上了茶,难掩兴奋道:“爹,你可真了不起,居然把那不可一世的玄甲骁骑都给灭了。” 妙手也趁机遛马拍须道:“是啊,恭喜回春老弟,铺了一条好路呀!” “不值一晒。”回春咧嘴一笑,道:“灭几个小骑兵不是轻而易举吗?我要灭的是整个大周。” “嗯。”妙手笑道:“看来回春老弟已经胸有成竹了,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等!”回春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个字。 “等?”妙手一脸茫然,不解道:“还等什么呢?此刻我军势气正盛,为何不乘胜追击,一举攻克皇城?” 回春轻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等一个人。” “哦?”妙手的脸上泛起一抹狐疑。 苏掩迫不及待地问道:“爹,等谁呀?”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周的压箱底 回春轻蔑一笑,并没有说话,而是端起茶盏用杯盖轻抿着茶沫,然后一口吹散那些聚拢挨挤到一起的泡沫,轻呷了一口茶,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妙手同苏掩则是轻哽了一下喉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回春的脸,期待着他说出那振奋人心的答案。 良久,回春终于放下茶盏,只是轻叹了一句:“啧,好茶,这种天气喝茶最舒坦不过了。” 妙手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回春老弟,你就别卖关子啦,快给我们说说,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回春双手扶到桌边,嘴角浮出一抹淡笑,喟然道:“当然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妙手有些不解,问道:“那东风是指谁呢?” 回春收敛住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道:“当然是魔界妖人了。”他的脸上极其淡定,好像一切都在把握中。 妙手却心里一惊,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苏掩也感动很意外,他原以为那些魔界妖人只是随口说说,逢场作戏罢了,哪有心思管人界这些破事儿。 六界之中,属人界最弱也最难啃。弱是因为人界修为再高的人,都很难与诸天一战,而难啃则是因为人界受到诸天神佛的庇佑,人界本来就是神人们创造出来的,因此魔界即便在强大,在没有足够底气的情况下是断然不敢侵犯人界的。 倘若人界没有了诸天神佛的庇护,那么魔界要想统治人界,那将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沉默了片刻之后,苏掩突然问道:“爹,难道是魔界大主归墟要亲自出马?” 妙手也同样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回去却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归墟大主志在六界,他哪有那个闲工夫插手我们人界的小打小闹呀!” 苏掩垂下了头,看似有些失落。 回春顿了顿,又道:“不过,大主派了他最得力的护法亲率砂魔猪兵前来助阵。”说着他咧嘴一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苏掩不解道:“砂魔猪兵不是已经来了,还亲自打败了玄甲骁骑?” “嗯,不错!”回春淡声道:“昨夜确实是砂魔猪兵打败的玄甲骁骑,但是车攻和考盘护法并没有亲自督阵,说是过两天处理好一些事物便赶来。这些砂魔猪兵若是有那两位护法的统率,那么战斗力将会提高一个层次,到那时……” 说着,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出了声,那声音听上去有些诡异,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妙手突然问道:“那楼烦国那边怎么样了呢?还有大周其他邦城,它们的态度是……?” 回春兴奋道:“楼烦国已经签订盟约,举国之力助我们攻城。”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只有一些邦城,目前还举棋不定,不过,我琢磨着玄甲骁骑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大周,它们会很快做出选择的,至于孰轻孰重嘛,那就看它们自己掂量了。” 妙手听得明白,这也是在内涵他,目的是逼他表率,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一直持观望的态度。 毕竟造反这事儿,谁也不敢说一定能成。 见妙手迟迟不肯表态,回春却有些心急了,他故意讥讽道:“那些邦城就像那狗尾巴草,风往哪边吹它们就往哪边倒,只要让它们见识到我们的实力,自然就会倒向我们。” 说到这里,他看向妙手,嘴角挤出一抹淡笑,“你说是,妙手兄?”言语中多有几分恩威并重之意。 妙手自然也不傻,这回春话里话外把他当自己人,又以其他邦城内涵自己,说到底就是逼他痛痛快快的给个话呗! 不过,于他而言,现在装傻是最明智的选择,他不希望自己昔日的好兄弟走九死一生的谋逆之路,但他心里也清楚,以回春现在这架势,继续苦口婆心劝他回头,反而会招致他与他为敌,他自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的。 犹豫了片刻,妙手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呀!”然而他的脸上并无笑意。 一旁的苏掩也是看得明白,为了缓解尴尬,他只得勉强一笑,然后看向父亲,道:“爹,我看我们还是商量一下魔界护法们来了,我们怎么攻城!” “嗯,对啊,这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呀!”回春突然一拍脑门,陪笑道:“瞧我光扯了一些没用的废话,把正事儿给晾下了。” 说着,他起身从一旁的桌上捏了一把黑色的棋子,苏掩也迅速把茶盏收到一旁。回春依次把棋子摆放到桌面上。 他指着正中间的棋子,分析道:“你们看这就是皇城,北面是犬戎,南面是羌蛮,东面是滋水,西北面是楼烦。等魔界护法一到,我们便可联合楼烦国一起走水路,自宝鸡城发起进攻,沿途可能会有誓死效忠大周的邦城军队,我们顺道把它们一举歼灭,给我军壮士气。” 说着,他突然看向妙手,压低了嗓音,“为了防止南面的羌蛮横插一脚,老兄你看能否派出宝鸡城全部精锐南下陈兵渭水河,替老弟震慑一下那帮蛮子?” 闻听此言,妙手愣了愣,脸上血色全无。 “这……”妙手终于开口了,他支支吾吾道:“这我得回去与军师商量一下对策。” 此言一出,回春脸上颇有些不悦,他故意挖苦道:“老兄,不是我说你,你才是宝鸡城的城主,他姜云子只不过是你帐下的一个军师而已,凭什么事事都得由他做主呀?” 妙手苦笑道:“回春兄弟,你也知道我家军师身经百战,向来是我主内他主外,况且我宝鸡城就那么点家当,要抗衡一个大我数倍的羌蛮国,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哎”回春叹了一口气,拉长了语调,“又不是要老兄你去当炮灰,与那些蛮子硬刚,只是烦请老兄率军去震慑一下,防止它们趁机偷袭我军后部,那些蛮子可不讲信用啊。” 妙手当然知道这哪是震慑呀,说到底还是炮灰嘛,战事一开谁顾得上那些呀! 听着回春轻描淡写的话,妙手不禁在心里叹息道:“说得倒是轻松,这是要把我彻底拉下水呀!这兄弟做得……” 关于两家订的娃娃亲,自打微醺懂事反对以后,两家在也没有提过,要不然这种情况下,回春可能还要搬出亲家这层关系来道德绑架一番,说些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之类的客套话。 正在妙手左右为难之际,苏掩赶忙出来打了个圆场,他笑着对父亲说道:“爹,既然妙手伯伯要与姜军师商量对策,那我们就等伯伯回去商量好了再说嘛!” 说着,他冲父亲使了个眼神儿,回春这才心领神会道:“也好,那愚弟就等老兄的好消息了!” 苏掩之所以出来打圆场,一方面是化解尴尬,另一方面是因为微醺,他早就知道微醺便是妙手伯伯的女儿,他这么做无非就是留一个好的印象罢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微醺,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准,他第一次见到微醺时,心里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这种感觉有时候令他无比向往,但自从终南山一别,他以叛徒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时,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心力交瘁。 即便如此,他也希望可以尽力去维护那种微妙的感觉。 听到回春这么说,妙手也就着台阶下,“回春兄弟请放心,愚兄回去与军师商定好计策,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消息。” “静候佳音!”回春微微一礼。 “告辞,先行一步,还有要事在身!”妙手起身回了一礼,然后便匆匆离去。 原地,回春望着妙手不断在瞳孔里缩小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 …… 宝鸡城,城主府书房。 妙手一回来刚喝了口茶的功夫,军师姜云子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书房。 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了,你没有答应他出兵羌蛮?” 闻言,妙手愣怔了一下,他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手里的茶盏微微颤动,有些不解道:“军师怎会知他要我出兵羌蛮。” “嗨呀!”姜云子长叹了一口气,喟然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宝鸡城与羌蛮接壤,他害怕羌蛮背后捅刀子,唯有拉拢你他才有机会把全部力量压到皇城上。” “军师说得对。”妙手悻悻道:“我还没有明确答复他,只说此事兹事体大,需回来与军师商量对策,然后便借机溜了回来。” “嗯,这就对了。”姜云子长舒了一口气,道:“这可是一个天大的陷阱,咱们可不能往里面钻呀,否则必招致杀身之祸。” “可……”妙手有些为难道:“可如果我们到时候不出兵,等他躲得天下之后,可能第一个要修理的就是我们宝鸡城。” “我看未必!”姜云子不屑地摇了摇头。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问道:“城主觉得他能成事儿的把握有几成?” “十成!”妙手想都没想便坚定道:“最低都有九成。” “不!”姜云子一字一顿道:“他一成的把握也不会有。” “为什么?”妙手心里一惊,疑惑道:“他现在得到了魔界的帮助,况且殿下身边最精锐的玄甲骁骑都被他灭了,这大周王朝不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名存实亡了嘛?” “那是表面的。”姜云子不以为然道:“城主只看到了摆在桌面上的东西,那么锁在箱子里柜子里的呢?” “哦?”妙手一脸茫然,不解道:“莫非殿下还有杀手锏?” “你以为呢?”姜云子冷笑道:“一个王朝能存在上百年,没有一定的压箱底,它拿什么去证明自己的存在是合理的?” 妙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姜云子的谆谆教诲。他只是好奇,大周的压箱底会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全军列阵 姜云子也说不清梦语殿下的杀手锏究竟是什么? 做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军师,他只是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然而他判断的依据也很简单,在他的记忆里,大周经历的叛军作乱,甚至比他的年岁还要高,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会是巧合? 姜云子支支吾吾绕了半天,仍是没有给妙手一个准确的答案。 妙手有些烦躁不安,他长叹了一口气,脸色微沉,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他现在已经把我们当做盟军,我们总不能站在他的对立面?” “按兵不动!”姜云子思索了片刻,道:“表面应承下来,他若派人催促,只需随便派遣一支小队做做样子,先观察一下局势,没必要搭上咱们的家底。” “啊?”妙手心里一惊,瞪大双眼凝视着姜云子,有些为难道:“这也太不厚道了,我与他好歹也是结拜兄弟呀!” “你糊涂!”姜云子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指责道:“他谋逆造反视为不忠,贪图权贵结私营党视为不仁,坑害结义兄弟同他赴死视为不义。” 说到这里,姜云子盯着妙手的眸子,口气明显变得有些愤怒,“如此一个不忠不仁不义之人,你为何要为了所谓的厚道,给他陪葬呢?” “这……”妙手没有说什么,只是他脸上的神色突然有些狰狞。 他心里自是清楚军师说得有道理,可真要这么做,他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当然他主要还是因为担忧家人的安危,谋逆这种诛九族的大事,没有人能承担得起后果。 姜云子突然道:“哦,对了,我猜过不了多久,殿下便会派人前来传圣旨,令我们出兵抵御叛军,殿下这是要试探哪些邦城死心塌地的投靠了叛军。” 妙手心里一惊,只觉得身体一阵虚热,他撩起衣襟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失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啊?他要是知道我们接了朝廷的圣旨,还不得第一个灭了我们?” 妙手越想越觉得复杂,他现在的处境就好比,孤身驾一叶扁舟,不小心闯入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海中央,进退两难。 姜云子微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须,思考了一会儿,便郑重其事道:“圣旨肯定是一定要接的,否则就掉到河里也洗不清了。” “这样,咱们先大张旗鼓的接过朝廷的圣旨,然后将计就计,派人告诉他接过圣旨是为了蒙蔽朝廷的眼睛,让朝廷放松警惕,也好打它个出其不意。” 闻听此言,妙手觉得身上的燥热更甚。 这烫手的山芋随时会变成火山爆发,导致他万劫不复。先前骑虎难下的局面,他大大小小还是经历了一些,可从未像现在这般棘手。 沉默了良久,他像是失了魂一般,目光如箭,直视着前方,冷冷道:“虚以委蛇,此计甚妙,军师看着办便是,我亲近几日。”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他感觉身体似山般沉重,每走一步都会地动山摇。 …… …… 皇宫,婵娟殿暗室。 “参见殿下!” 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暗室里的宁静。 绿光掩映下,地上跪着一个黑衣中年,剑眉长髯,看似比实际年龄略微大上几岁,他的胡须絮成小绺状,一副隐士的模样。 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仟面郎君严仆夜。 “起来!” 梦语殿下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她缓缓从台阶上走下。 严仆夜应声而起,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问道:“殿下,你匆匆唤我,不知所谓何事?” 他的动作看似很急促紧凑,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异常镇定,或者说是僵硬。真不愧是仟面郎君,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淡定! 梦语殿下看向他,面无表情,故意问道:“玄甲骁骑全军覆没的消息,你听说了吗?” 闻言,严仆夜一下就愣住了,他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殿下会这样问,可殿下又下达了不准任何人散播这个消息的命令,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嗯?”梦语殿下鹅眉微皱,脸色变得极其严肃。 “听,听说……”严仆夜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梦语殿下有些不耐烦了,那原本只是一句普通的问话,却被严仆夜理解得这么复杂,她自然有些不悦。 “接下来叛军就会大举进攻皇城,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梦语殿下转过身,背对着他似是有些生气。 严仆夜内心一片惶恐,表面却是极其的淡定,他道:“死守皇城,叛军远道而来只要我们拖住他,耗费他的士气和粮草,不出半月叛军断然会内部瓦解。” 梦语殿下轻蔑一笑,担忧道:“可这次有魔界妖人为叛军助阵,恐怕没有那么好防守,况且他们有砂魔猪兵打头阵,我们的禁军即便战斗力再强,可他们终究只是凡人之躯呀!” 梦语殿下的担忧也是不无道理的,若是叛军只是勾结周边几个,诸如楼烦国这样小国,那么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这次面对的可是魔界妖人率领的魔兵呀! 面对魔界妖人的突然横插一脚,梦语殿下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自她继位以来,大大小小的叛乱也历经数十次,可她从未向现在这样心力交瘁。 朝廷里能征善战的将军倒是不少,可面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砂魔猪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严仆夜自是明白,梦语殿下的言外之意便是,让他带领他的暗侍冲锋在前,哪怕换命也先把砂魔猪兵灭了,那么她的禁军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商洛城叛军和它的党羽。 虽说严仆夜手底下的暗侍也是肉体凡胎的人,可他们毕竟战力远超正常人数百倍,这对付砂魔猪兵应该是绰绰有余,梦语殿下就是这么想的。 严仆夜思忖了片刻,他知道既然殿下已经盯上了他的暗侍,那自是推脱不了了,况且他也是大周子民,这个时候如果退缩了,那就枉为大周人了。 暗侍的指责也是保江山护社稷忠君王! 梦语殿下再次看向严仆夜时,他突然上前一步,镇定道:“殿下,那砂魔猪兵虽猛,但我手底下的五百暗侍也不是吃素的,首功就让给我芙蓉园!” 说着他轻蔑一笑,做出一副不屑一顾而又视死如归的样子。 严仆夜的这一表态,令梦语殿下很是欣慰,她露出了少有的异样神色,惋惜道:“那样的话,你们可能都回不来了,你们不怕死吗?” “怕,哪能不怕死!” 严仆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浑厚,“但能为国赴死是我们暗侍最大的荣耀!” “嗯。”梦语殿下微微一点头,然后半膝跪地拱手道:“我替大周的百姓谢谢你们了!”她的神色异常严肃,这对于一向保持淡笑的梦语殿下来说,是很少有的表情。 严仆夜心里一惊,慌忙伸手去扶梦语殿下,声音有些颤抖道:“殿下使不得,这是在折煞小人们,家国有难,这是我们的本分。” 梦语殿下起身,勉强一笑,她双手拢了一下头发,然后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准备,叛军可能随时会攻城。” “是!”严仆夜深深一礼,然后便轻轻退了出去。 绿光掩映的黯淡里,梦语殿下把手放下,轻轻缩进秀袍,抖擞了一下身体,轻吟了一声:“出来!” 话音刚落地,南宫大人便从暗室的另一道门走出。 梦语殿下问道:“你觉得他们能挡住那砂魔猪兵吗?” “很难说。”南宫大人摇了摇头。 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这芙蓉园是我大周境内目前战斗力最强的代表,仟面郎君既然答应了誓死尽忠,那么那些暗侍一定会与砂魔猪兵玩命的,可能会两败俱伤!” 梦语殿下长舒了一口气,仿佛祛了一块心病,连日以来砂魔猪兵的事儿一直让她头疼不已。 “给各邦城的圣旨都发出去了吗?”梦语殿下突然问了一句。 “发出去了。”南宫大人悻悻道:“只有二十五城抗旨,其余的皆表示誓死效忠殿下。” “宝鸡城呢?”梦语殿下又问道。 “也接了!”南宫大人道。 梦语殿下脸色突然一僵,冷笑道:“派遣一支精锐监视好宝鸡城的一举一动,必要的时候可以先斩后奏。” “殿下的意思是……?”南宫大人看向梦语殿下,脸上露出一抹疑虑之色,似是在打哑谜。 “嗯。”梦语殿下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老臣明白!”南宫大人应了一声。 转而,梦语殿下的脸色难得地沉了下去,她目光如箭,狞声道:“凡是抗旨的邦城,给距它最近的两个邦城追加一道密旨,今晚突袭,杀无赦!” 还没等南宫大人回应,梦语殿下又接着说道:“另外,战事一开,令所有的邦城集中兵力阻击楼烦军队,若楼烦军战败,不留活口,可长驱直入趁机占领楼烦国。” 闻听此言,南宫大人着识吃了一惊,这个小殿下敏锐的嗅觉,以及天马行空的应变能力再次令他折服。 梦语殿下想了想,又道:“在挑选几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各率领一只军队驻军边境,震慑其他邻国,严防死守他们趁机侵占大周国土。” “殿下想得周到。”南宫大人叹道:“如此,我大周有望矣!” “哼。”梦语殿下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几个乱臣贼子,也敢图谋我大周,不自量力。” 她的眼神里隐隐有杀气蹿动。 如此说来,目前也就只剩下商洛城那股叛军了,这自然是梦语殿下的菜。 南宫大人却突然主动请缨道:“殿下,剩下的商洛城叛军,就交给老臣,老臣亲自带军去灭了他们。” “不!”梦语殿下冷笑道:“我要御驾亲征,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你留守皇城。”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月色如灯,话里江山 “御驾亲征?” 南宫大人愣住了,那明亮的眸子顿时丧失生机,甚至有些空洞,神情呆若木鸡!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殿下尚未婚配没有子嗣,依据祖训,应以江山社稷为重。御驾亲征无疑是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舔血。 恍惚间,南宫大人很快恢复了理智,苦口婆心劝道:“殿下,皇宫不能没有您呀!这样会乱套了的,再说了,这剿贼除奸本来就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本分,我大周朝精兵强将不胜枚举,还没有穷酸到让殿下您御驾亲征的地步呀!” 梦语殿下冷瞥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仿佛是失落的表情。 “望殿下三思,以社稷为重!” 南宫大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南宫叔叔!”梦语殿下叫了一声,语气很大,神情依旧淡漠。 “你别忘了,我身上流淌的是大周皇室血脉,现在正是生死存亡之际,我理应冲锋在前。” 梦语殿下颔首低眉道:“父皇把皇位传给梦语,梦语纵是万死也绝不能愧对列祖列宗。”她的表情很严肃,雪眸里透出一种令人敬畏的冷光。 “可是,殿下……”南宫大人还想说什么。 梦语殿下却打断了他,神色坚定道:“没有什么可是的,我意已决,南宫大人不必多言。” 这句“南宫大人不必多言”,犹如晴天霹雳般令南宫阙有些猝不及防,他的身体猛颤了一下,似是经受不住这话的分量。 此刻,南宫大人却是清醒的,他知道倘若自己再多言,恐怕会被梦语殿下直接轰出去,甚至还可能罢免他的官职。 不过,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弱不禁风的小女孩,俨然成长为一个独挡一面的君主,南宫大人的心里倒是蛮欣慰的。 梦语殿下是他看着长大的,八岁那年还差点儿因为一场大病丢了性命,巫师说是被蛇鬼附体,除非找到蛇鬼的躯体过渡灵魂,否则精气耗尽就必死无疑。 先皇为了这事儿绞尽脑汁,曾下令全国搜查青色蟒蛇躯体,一时间大周境内凡是带青色花纹的蟒蛇,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灾难,几欲灭绝。 可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梦语殿下却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她的病一下子就好了。也就自那以后,梦语殿下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变得有些神秘莫测! “起来!”梦语殿下淡淡地叫了一声。 南宫大人知趣地站起身来,然而他的身体却还在轻微地晃悠,像是年迈接近人生终点的老人,经受不住折腾。 南宫大人轻声道:“殿下若执意如此,还请多带一些禁卫军在身边,老臣府上有几个颇有些道法的门客,也请陛下带在身边,叛军那边可是有魔界妖人呐,不得不防。” 梦语殿下却一口回绝了,“不必,我自有打算,那几个门客你还是留着守卫皇城。” 她的态度异常坚决,南宫大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听从殿下的安排。 “哦,对了。”梦语殿下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南宫叔叔,你去帮我办件事儿。” “殿下请吩咐!”南宫大人应了一声。 梦语殿下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你去城隍庙里帮我找一下那个段子衿,就说我有事儿请他帮忙。”她的话语很流畅,表情却极不淡定。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晚猪狐妖在皇城肆虐,她扮作江湖侠客在皇城里斩杀猪狐妖,陡然间看到一团红光撑破话上江湖客栈,她好奇跟了过去,便看到了子衿同雅鱼。 她只是远远的瞅了一眼子衿,心里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者说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准,只是隐隐约约能被那种力量所牵引。 她能看出,那个白衣少年修为不凡! “殿下突然找他做甚?”南宫大人一脸茫然。 “咳”梦语殿下轻咳了一声,肃然道:“这个你别管,只需叫他今晚到殿外等候便是。” “万一他要不来呢?”南宫大人又问了一句。 “他一定会来的。”梦语殿下淡声道:“你只需跟他说梦语殿下要见他,他自然会来。” “老臣这就去办。”南宫大人深深一礼,便转身离去。 暗室里,那绿光突然神秘消失,梦语殿下的身影也渐渐暗了下来。 …… …… 城隍庙,西院。 傍晚的天空没有火烧云,只是飘着几片淡淡的乌云,似是感受到了这即将要来临的灾难。 子衿同雅鱼正在房间里用膳,监持领着南宫大人突然走了进来。 南宫大人一见到子衿,便眉开眼笑地走来过去,略带歉意道:“哟,老朽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二位用膳的雅兴了!” “哪里,哪里,南宫大人来得正是时候。”子衿慌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微笑道:“南宫大人快快请坐,一起用膳。” 雅鱼也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甜笑,让开了座位。 “不用不用,快快请坐。”南宫大人一手负于背后,一手忙推辞道:“我方才已经在府上用过膳了。” “那南宫大人突然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呐?”子衿礼貌地问了一句。 “嗯。”南宫大人肃然道:“受殿下之托,特来寻子衿少侠,殿下请子衿少侠到皇宫一聚,说是与少侠有要事相商。” “殿下?”子衿一脸茫然,不解道:“我与殿下素不相识,她找我做甚?” 关于殿下,他只是隐隐记得,在城隍庙后院里偷袭他的那个暗侍提到过,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信息。 “老朽也不知呀!”南宫大人笑道:“梦语殿下点名要见你。” 听到“梦语殿下”四字,雅鱼心里顿时有些不悦,从字眼里就可听出,这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君主,至于有没有貌美如花,她自是不知,但起码能证明这是一女子。 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呢? “这……”子衿有些犹豫不决,倒也不是他不想去见殿下,而是他看到了雅鱼的不悦,因此只得表现出推辞的模样。 他心里自然是好奇这个梦语殿下的,从那暗侍口中得知,梦语殿下既然暗中保护他,他一直想弄明白殿下身为一国之君,为什么要暗中保护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普通人? 僵持间,雅鱼突然道:“子衿大哥,我陪你去见殿下!既然我们身在皇城,也不能失了殿下的面子呀!” “嗯。”子衿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额。”南宫大人却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梦语殿下只是要见子衿少侠一人,皇宫里戒备森严,实在是……” 闻言,雅鱼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沉,她冷眼看向子衿,有些失望道:“那你还是独自去,殿下只见你一个人。” 言语中多有几分暗讽之意。 子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表情变得有些木讷,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雅鱼的话,而是扭头看向你南宫大人。 南宫大人灵机一动,赶忙圆场道:“如此甚好,那子衿少侠快些随我入宫,殿下还等着呢,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这句话自是说给雅鱼听的,南宫大人在怎么权势滔天,可毕竟这是涉及到人家的家事,他自然也是识趣的。 “哦,哦,那好。”子衿顺着台阶下,抚了一下雅鱼的肩,安慰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雅鱼只是略带笑意,没有再说什么。 南宫大人微微屈身道:“子衿少侠,请,轿子已经在外面侯着了。” “南宫大人请!”子衿回敬道。 于是俩人就这样出了城隍庙,外面的世界还不是很黑,街上却一个行人也没有。 自从玄甲骁骑出事以来,朝廷就下了宵禁令,没有重要事务,一律不准出门。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安全,一方面也是防止有人逃走。 战端一开,人就是杀敌的利器,倘若叛军真的攻进城来,朝廷也会发给百姓武器,共同抵御叛军,说不定还有一丝胜算。 …… …… 轿子落到婵娟殿门口时,天空已经彻底黑沉了下去。不过今晚的月光倒是特别亮,把整个皇宫照得一片金碧辉煌。 两列侍女已经提着散发出橘红光芒的灯笼,站在殿门口恭候多时,殿里置地的宫灯已然亮起。 南宫大人走过去叮嘱了侍女几句,侍女们便在前面引路带着子衿进了殿门。 梦语殿下一袭炫白龙袍裹身,立在殿外的台阶下,背对着殿门,静静地看着夜幕里悬上的月亮。宛若月光下的一只小白兔,而她身后的宫殿自是那白玉盘里的桂树。 “殿下,人已经带到了!”为首的侍女轻声道。 “嗯,下去!”梦语殿抬手示意了一句,然而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月光里。 侍女退却后,子衿忽然感觉有些尴尬,因为从背影里就可以看出,这个所谓的梦语殿下定是一个美人胚子。 一个思想正常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尴尬与局促并存的。 子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梦语殿下却还是头也不回,甚至眼皮儿都没有眨一下,她的目光似是凝固在那月亮上一般,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看今晚的月色美吗?” 闻言,子衿愣了一下,梦语殿下散披的秀发漫过双肩,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甚是迷人,子衿罪恶地看了一眼,便迅速转移开目光。 他不知道是何种力量牵引着他的视线! “美,像是风灯。”子衿淡淡地回了一句。 “呵,子衿少侠可真会比喻!” 梦语殿下突然转过身,目光直逼子衿,问道:“那子衿少侠以为是月色美,还是我美,与江山又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灵魂拷问 少女眸子微敛,香肩下薄嫩的雪肤里,凹凸有致的锁骨隐隐耸动,脸上的晕红恰到时宜地弥漫开来,极富吸引力。 月光也是恰到好处的洒下一片昏黄。 子衿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他总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沿着血液的缝隙流遍全身,他有些魔怔了,竟呆愣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嗯?”梦语殿下微笑着看向他,薄唇微颤了一下,脸上充满了期待感。 “哦!”子衿这才愰过神来,他的脸颊浮现出一抹尴尬神色,略带歉意道:“殿下说笑了,月色是臆想,殿下是君王,江山乃是社稷,怎么会有可比性呢?” “哦?”梦语殿下有些惊讶,却故作镇定道:“你这个人还挺有趣的嘛!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三者确实不能相提并论。” 子衿有些不解,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两岁的殿下,竟然一开口就问出这样的问题,好像他们之前很熟似的。 梦语殿下倒是心里颇为震惊,她以为这个问题子衿会遵循三选一的规则,没想到这个少年的脑回路竟会如此奇葩。 晚风呼啸而过,梦语殿下的秀发飘飘若仙子,那一身洁白与此刻的月光不期而遇。 少年脑子里是一片万念俱灰,如死寂一般,他也不知为何会产生这种错觉。 终于,他还是抬起头直视眼前的少女。只是声音明显有些沙哑:“殿下,你找我所为何事呢?”少年的眼神没有在故意躲闪,而是鼓足勇气直面少女那醉人的眸。 少女的眸光自带一种天然的魔力,让人心生涟漪,有些无法抵抗。 梦语殿下并没有直面回答子衿的问题,而是另辟蹊径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微笑道:“子衿少侠,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为什么我见到你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梦语殿下又补充了一句。 “没见过!”子衿肯定道:“这是我第一次到皇宫里来,至于皇城我也只不过来了两次,想必殿下为民操劳,深居宫中从未出去过,那就不可能见过了。” “嗯。”梦语殿下微微一点头,表示赞同。 随即,她又忽然问道:“那子衿少侠可有过这种感觉?” “没,没有。”子衿脸色骤变,支支吾吾道:“我,我见到殿下的时候感觉很陌生。” 子衿自是撒谎的,其实当他听到暗侍口中的梦语殿下时,他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只是相对于雅鱼,那种亲切之感则是微不足道的。 先前梦语殿下的突然一问,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本以为殿下找他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竟是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从一个老实人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件极其尴尬的事情。 梦语殿下看出了子衿的窘迫,对于这种神秘的人,更是能激发少女的好奇欲。 沉默了片刻之后,梦语殿下突然莞尔一笑,神情肃然道:“你身边的那个女子很漂亮,她是你的妻子?” 闻言,子衿又吃了一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那双无处安放的手,竟情不自禁地在衣角上做起了小揪揪。 这梦语殿下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呀? 子衿甚是感到迷茫,他与这个小殿下只不过是刚才的一面之缘,可她问的问题竟已经延伸到了他的家事! 不过,为了尽快摆脱这样的尴尬处境,子衿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算是。” “哦?”梦语殿下瞬间兴趣更浓,她问到:“那她叫什么名字。” “雅鱼。”子衿震惊之余,还是随口说道。 “雅鱼!”梦语殿下一只手托着香腮,一只手托着肘子,若有所思道:“好名字,风雅而有灵气,穷尽天地之繁华。” 子衿勉强一笑,转而他问道:“莫非殿下找我来,就是为了闲谈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他极力表现出有点生气的样子,可眸子依旧是那样的纯澈。 “当然不是。”梦语殿下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子衿少侠不要着急嘛,我只是随便与你闲聊几句,找你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嗯,殿下请赐教!”子衿躬身一礼。 “不急。”梦语殿下却微微一摆手,笑道:“子衿少侠一路辛苦,不妨到殿中喝口茶,我与少侠细细道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那丝纯粹的微笑就像一根独有的标签那样,一丝不苟地悬挂在她的酒窝上。 她正在等他往前迈进一步,然后说着“谢殿下盛情……”之类的话时。他却是拒绝了。 他的态度很坚决,语气也很生硬,“不用了,殿下有何吩咐尽管说,在下还着急着回去呢!”只此一句简单通俗的话甩下。 他以为她会暴怒,甚至叫来禁军将他拿下斩首示众。这好歹是一国之君,谁敢这么跟她说话? 然而她的脸色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笑得更灿烂了,“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耽搁少侠回去与娇妻藕断丝连了。” 她说得极其自然,完全与她尊贵的身份不符。 不过子衿还是强忍着默然不语,他害怕这个小殿下又琢磨出一些其他,“无聊”的问题为难他。他只想快点把事情解决完,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梦语殿下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突然一下变得紧锁,似是被镇定的神情突然吞噬。 她的口吻极其温和而又充满力量,“想必子衿少侠也知道,我大周遭受了叛军与魔界妖人勾结的灾难,过不了几天可能这个皇城就会变成一座坟场。” 子衿嗯了一声,并没有着急回话,而是等待着梦语殿下接着往下说。 梦语殿下瞥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身为大周王朝的君主,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有责任守住列祖列宗留下的疆土,也有责任保护我的子民。” “魔界妖人诡计多端,修为也不浅,殿下可有具体计划?”子衿弱弱地问了一句。 “当然有。”梦语殿下一字一顿道:“所以我才有求于你。” “我?”子衿有些不自信地看了梦语殿下一眼,沉声道:“在下也是修为鄙薄,对付那些魔界妖人一点把握也没有,殿下高估在下了。” “不。”梦语殿下斩钉截铁道:“除了你,没有谁有能力打败那些魔界妖人。” “为什么?”子衿不解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皇城里的公鸡 梦语殿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勉强挤出一抹残笑,她的目光移到了子衿的脸上,只是笑而不语。 子衿有些不自在,这个小殿下总是一惊一乍的,说话不按套路出牌,对于一个长年压抑的老实人来说,确实是琢磨不透的。 月光洒下一片昏黄,昏黄里俩人身后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好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总是背道而驰。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就在子衿犹豫要不要再问一遍时。梦语殿下突然开口了,她微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直觉告诉我,你一定行!” 子衿自嘲一笑,问道:“殿下就不怕直觉欺骗你吗?” 梦语殿下神色坚定道:“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像相信此刻你就站在我的眼前一样!” 子衿依旧保持着那牵强的笑容,不过他打心底里是很敬佩这个,看上去还很稚嫩的小殿下的。 见子衿没有回话,梦语殿下便故意道:“莫非子衿少侠怕了?当然了,也不勉强你,毕竟大家都是凡人之躯嘛,谁能不害怕魔界妖人呢?这说出去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梦语殿下滔滔不绝地说着,子衿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他与魔界妖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殿下不找他帮忙,他也一定会出现在战场上的。 虽然此刻他的修为受损,暂时也不能恢复,但是他早就暗下决心,就算战死也要杀几个魔兵先出口恶气,他现在所有的憋屈,全是因为魔界妖人作祟。 “殿下,我助你一臂之力,能不能翻盘看造化。”子衿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不过他的内心却是极其澎湃的。 “嗯。”梦语殿下浅浅一笑,道:“那就看造化!”她的眸子里流淌出一种坚定,那好像是一种信仰。 子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他害怕雅鱼久等,产生一些节外生枝的想法,便笑道:“殿下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在下就先告辞了。” “你急什么?” 梦语殿下的脸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莫非你一个大男人,还害怕我吃了你不成?” “那倒不是!” 子衿有些惶恐道:“只是天色已晚,殿下终日为民操劳,应该早些歇息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梦语殿下故意刁难道。 子衿勉强一笑,却是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梦游殿下突然道:“好了,说正事,既然子衿少侠着急着回去,那咱们就长话短说。” 子衿轻声道:“殿下请讲。” 梦语殿下拢了拢披在双肩的秀发,极其自然地问道:“子衿少侠以为这次与叛军一战,胜算如何?” 子衿当然知道梦语殿下的言外之意,便是打探一下他的底气,现在玄甲骁骑全军覆没的消息,就像瘟疫一样击垮了好多人的斗志,更别提什么胜算了。 “嗯?”梦语殿下的眸子微微上瞟,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子衿淡声道:“这不是都在殿下的手心里了吗?” “哦?”梦语殿下故意装糊涂,摊开双手道:“没有啊,你看我的手心里不是空空如也吗?” 子衿笑了笑,坦言道:“既然没有在殿下的手心里握着,那么殿下又怎会找到在下呢?” “不错。”梦语殿下满意地点了点头,用赞许的眼光看向他,“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得多,我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子衿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殿下还有其他事儿吗?” “没有了。”梦语殿下虽意犹未尽,却还是摇了摇头,道:“子衿少侠若着急着回去,就请自便!” 子衿躬身一礼,然后转身边走,他的脚步极其沉重。好像每一步都重若千斤,压到了梦语殿下的心里,她竟有些心烦意乱。 就在子衿的左脚刚踏出门槛,右脚微微提起时,梦语殿下突然叫住了他,她提高了嗓音,“子衿少侠,你会喝酒吗?” 子衿愣了愣,提起的脚又轻轻垫了回去,然而他却没有回头。 梦语殿下又说了一句,“等打完仗,如果都还活着,咱们大醉一场如何?” “谨遵殿下旨意。”子衿意味深长地回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迈出了另一只脚。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殿门,可梦语殿下的眸子里,竟还停留在他背影倚门的那个画面里。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却是一片空白。 她轻轻呢喃道:“这会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吗?可为什么一点记忆也没有?” 就在那最后的画面淡出少女的视野时,少女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些散碎片段: 一个大雪纷飞的洁白世界里,一个长相酷似她的小女孩绝望的走向悬崖边,那小女孩大概只有八九岁这个样子,长相极其清纯,眸子里却满是哀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小女孩走到悬崖边,低头望了一眼脚下的万丈深渊,心里却没有任何涟漪,她的神情极其淡漠,只是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罪恶的世界,便纵身跳了下去。 …… …… “不要……不要……”梦语殿下嘶声力竭地喊出了声。 紧张的情绪里,那漫天的白雪竟变成了一片朱砂般的红,似火烧云般铺天盖地地涌向那万丈深渊。 天地晕眩里,梦语殿下终于猝然醒来,她的额头早已被细密的汗珠爬满,晶莹剔透的白点汇成细流,在她的两颊留下几条很深的纹路。 一个贴身侍女闻声走进了她的闺房,隔着纱帘跪了下去,颤声道:“殿下,你醒啦!您没事儿?要不要给您传太医?” 梦语殿下长吐了一口气,掀开那雪白的绒被,她撩起衣襟擦了擦脸颊,应了一声:“我没事儿!” 意识里,她好像又看到了子衿跨出殿门时身影。 她并没有掀开榻上的纱帘,只是略微提高了嗓门,她问道:“子衿少侠走了吗?” 侍女不敢抬头,只是轻声道:“回殿下,昨夜就走了呀!” “走了?”梦语殿下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侍女这才抬起头来,“殿下,昨夜子衿少侠走后,您就突然晕倒在殿外,想必是着了凉,奴婢还是去传太医来给您看看!” 闻言,梦语殿下突然变得有些暴躁,她的声音明显多了几分威势,“不用了,传令下去,今日不朝!” “是,奴婢告退!”侍女一刻也不敢停留,猝然起身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侍女走后,梦语殿下摸了摸自己的脉搏,自问道:“莫不是我真的害病了?” 她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经常做这个梦?而且除了这个梦,识海里竟还会浮现出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 她昨晚怀疑那个白衣少年就是子衿,可现在醒来这个念想却变得极其模糊,她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昨夜的谈话。 现在已经过了正午,殿外早已日上三竿,秋季的太阳虽会迟些,但好像从来不缺席。 梦语殿下轻揉了揉眼睛,然后便起身穿靴,径直走到梳妆台上,凝视着铜镜里的自己,她笑了笑,只是呢喃道:“像你,好像又不像你!” …… …… 城隍庙,西院。 子衿同雅鱼正在屋里闲聊,高有狐突然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有狐大哥,外面怎么样了?”子衿一边请高有狐坐下,一边问道。 “风声还很紧!”高有狐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继续道:“估计一时半会儿,这城门是开不了了。不过也不打紧,反正我找人嘛,这会儿出去也不一定能找到,看天意!”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慢慢地在俩人的身上,游移了一转,然后问道:“子衿兄弟,昨晚那个女殿下找你所谓何事呀?” 关于“女殿下”这个词倒也不是他凭空捏造,或者是信口开河,而是昨晚他外出时,特意来告诉子衿一声,没想到雅鱼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被那个女殿下请进宫了。” “她希望我留下助她消灭叛军。”子衿坦言道:“叛军里有魔界妖人助阵。” “这个我早就听说了。”高有狐道:“宫里派出去的玄甲骁骑,就是魔界妖人的砂魔猪兵所灭。” “那你答应她了吗?”高有狐又仪式性地问了一句。 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子衿肯定是答应了的,对于这种事情,在子衿眼里,永远都是无可厚非的。 “嗯。”子衿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我答应她了。” 一旁的雅鱼白了她一眼,脸上明显有些不悦。 高有狐顿了顿,还是道:“那我留下来帮你们,反正外面有叛军,我就算侥幸混出去,估计也不落好。” “这……”子衿有些歉意道:“之前有狐大哥就救了我们好多次,这又要把你卷进去,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有狐大哥,你还是找机会溜出去,办你的事儿去……” “嗐,子衿兄弟说得是哪里话呀!”高有狐一脸不屑道:“之前的事暂且不提,现在咱俩既然是结拜兄弟,我这个做大哥的,难道不应该与兄弟同生共死吗?” 子衿惭愧道:“可这是两码子事儿,是我逞强答应殿下的,现在又怎么能拉有狐大哥下水呢,这次的对手很棘手,生死难料……” “打住。”高有狐打断了子衿的话,埋怨似地说道:“是兄弟的就别说这些。” 子衿甚是为难,一旁的雅鱼赶忙说道:“既然有狐大哥执意要帮忙,那我们多了个强大的帮手,也就多了一丝胜算呀!” 高有狐嘿嘿一笑,道:“你看看,还是弟媳会说话,子衿兄弟,你可得好好跟弟媳学习呀,做事别磨磨唧唧的,爽快一点儿多好。” “唉,那好。”子衿无奈道:“又要给大哥添麻烦了。” 子衿心里当然明白,雅鱼之所以希望高有狐留下,自然是担心他的安危,毕竟他们是结拜兄弟,若子衿遇到危险,高有狐断然会挺身而出。 高有狐却是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他忽然自顾自地低声叹道:“也不知道这叛军何时攻城,把这皇城给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的。” 皇城里这几日何止是鸡犬不宁,而是报晓的公鸡也打了哑谜,似是感知到了灾难即将来临,整个皇城的公鸡竟一夜之间哑巴了。 “应该过不了几日。”子衿沉声道:“依我对苏掩父子的了解,他们突然不动声色,一定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晦气。” 高有狐叹息道:“造个反还磨磨唧唧,真没劲!” 他说得极其自然,神色毫无变化!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乱坟岗上的触目惊心 宝鸡城,城主府内院。 午时的阳光分外妖娆,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也感受不到有风,空气仿佛凝滞了,秋季里像这样的燥热是很少见的。 城主妙手步履蹒跚,背着个手来回在庭院里踱步,他的心情正如此刻的气候,燥热不安。 “城主,信我已经给大小姐发出去了,可她还是执意要回来!” 妙手的身后,姜云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兴许是想得太入神,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竟吓了他一跳。 “唉,这死丫头!”妙手回过神,叹了口气,埋怨道:“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却偏偏要这个时候回来,这不是给我添乱嘛!”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心里倒还是挺欣慰的。自从微醺去终南山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说要回家探亲,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嘛,哪能不疼? 可他担忧的是,他这个宝贝女儿喜欢多管闲事,这大周都快乱翻天了,除了叛军就是盗匪猖獗,流民四起冒充悍匪,到处打家劫舍。 微醺虽是大家闺秀,也识得体面,可就是太过于争强好胜,用城主的话来说就是顽固。 他也想念自己的女儿,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卷入这场纷争。当初同意她去终南山修行,目的也就是为她寻一块清静之地,学些本事日后好继承他的衣钵。 “城主,这大小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姜云子无奈道:“她说什么时候要来什么时候要走,谁也拦不住呀!” “也罢。” 妙手转过身,看向姜云子,叮嘱道:“沿途多加派一些人手,现在外面不太平。” “放心!”姜云子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唉。”妙手还是一个劲儿地叹气。 姜云子问道:“城主是担心大小姐的安危?还是忧心叛军的事儿?” 妙手顿了顿,脸上一片阴沉,与此刻火辣的天气显得有些不入流,语气浑厚道:“两者皆我忧啊!” 姜云子豁然道:“城主,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忧愁的,大小姐在终南山修行那么久,想必也是有些修为的人,不但能保护好自己,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呢!” 说到这里,姜云子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至于叛军的事儿嘛,我们目前只能在朝廷和叛军两者之间周旋,反正它们谁输谁赢对咱们都没多大影响……” 闻言,妙手突然来了精神,兴奋道:“对呀,不管这些啦,反正今天我的宝贝女儿要回来,这才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儿,其他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姜云子淡然一笑,“城主,马已备好,您是要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大小姐吗?” “那是当然啦!”城主面露喜色,高兴得像个孩子,“我都那么久没见我的宝贝女儿啦,当然要亲自出城迎接。”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微醺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再娇生惯养,况且她现在是修行之人,以后还得继承自己的衣钵呢,得让她学会孤独。 是的,他不得不承认,身为一城之主,他确实是孤独的,至于何种孤独,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很难体会得到。 姜云子在前面走着,忽然他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别过头时竟发现城主站在原地不动,“城主,你怎么不走呀?”姜云子有些不解。 “不去啦!”城主淡声道:“让那丫头自己回来,你去把沿途安插的人手都撤了!” “啊?”姜云子一脸茫然,失声道:“不去啦,还把人也撤了?” “嗯。”妙手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抹狐疑。 姜云子也搞不懂城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完全不像城主平日里的风格呀,不过他还是照办了。 …… …… 宝鸡城外,五里岗。 骄阳似火,枯黄的枝叶上,那肉眼可见的热气,宛如一块块透明的幕布,倾倒在上面,那叶子似是不堪重负,竟滋溜溜地落下。 树叶坠落到干草尖上静止不动,很快便堆叠起一层薄薄的轻纱。若是有风它便会掀起至空中,搅拌成尘埃。 微醺站在五里岗山头上,远远地眺望了一下那座熟悉的小城,虽然很热但她的脸上却挂满了笑容。 “久违的小城,我回来啦!”她莞尔一笑,加快了脚步,心里是这么想的。 五里岗又被称为乱坟岗,这里有好大一片坟墓,说不清是哪个朝代留下的,这距离宝鸡城门不过两里路,至于为什么叫五里岗,那就不得而知了。 微醺感觉脸颊上黏乎乎的,干涸的汗沟深一条浅一条地布满了她白嫩的肌肤,脚底也是湿润一片,不过她还是满心喜悦地迈大了脚步。 眼前大大小小的坟墓,就像是一座迷宫,密密麻麻的小道让人看了,不禁有些头晕目眩。 不过微醺打小就喜欢同伙伴们,到这儿来玩耍,这里对她来说自是轻车熟路的。 可是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周围的蒲草好像在动,此时无风听不到声音,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蒲草在微微怂动。 终于她还是停下了脚步,目光警觉地瞟向四周时,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大白天的难道有鬼?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早已面红耳赤,不过她还是故作镇定,双手已然握紧剑柄,轻轻拔鞘。 极静的环境里,剑刃与剑鞘摩擦的声音清晰可辨。 蒲草怂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像是麦浪滚动。 微醺把剑横在胸前,撞着胆子大喝了一声:“何方毛贼,瞎了你的狗眼,不知道我是谁吗?休要装神弄鬼,出来!” 剑柄在她的手里微微颤动着,然而她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恐慌。 这一地带经常有贼寇藏匿于蒲草里,打家劫舍掉单的路人,区区几个毛贼倒没什么,她的恐惧是来源于这里凌乱的坟墓。 早些年这里也不乏传出,有人走夜路被女鬼生吞活剥的小道消息。 这天地间,凡人之躯,又有谁不畏惧厉鬼妖魔呢? 微醺目光如炬,她只是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似是有无数蜈蚣乱爬,她的余光是硬着头皮扫视周围一切的。 忽然,她身后的一座高坟里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脆响,似是闷雷乍响。 她猛然转过身,只见坟头竟然立着一个,黑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形怪物,那怪物黑蓬下居然是一片虚空,好像没有五官。 那怪物是脚尖立在石碑上的,宛若飘在上面一样,声音也是极其刺耳,“哈哈哈,不错,是个美人胚子,带回去孝敬阎王爷。”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足以瞬间催跨一个人的意志。不过微醺还是极力守住了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微醺怒喝道。 旋即,她便转动剑把,突然疾射而出。长剑脱手而出的那一刻,竟似飓风般狂啸着飞向那怪物。 “雕虫小技。”那怪物冷喝了一声。就在长剑快要接近胸脯时,那怪物突然跃起凌空一个侧踢,长剑便毫无招架之力原路弹射回去。 微醺脚尖猛一点地,借力弹跃而起顺势接住了长剑,然后便朝着那怪物飞刺而去。 铛! 一道金石碎裂之声响彻乱坟岗,差点让人误以为是诈尸。 微醺长剑直刺而去的那一刻,那怪物突然双脚并拢,借助踩踏石碑的力旋转而起,然后向下猛地一压,长剑便被死死压在那石碑之上。 微醺被迫倒立悬停在空中,她用力一转动剑柄,竟把那石碑的一块棱角削成碎沫,宛如胸口炸开的一团血雾。 那怪物感觉脚底一阵刺痛,便一甩衣袖转身踩踏着蒲草尖,向远处飞去,微醺顺势撩起长剑紧随其后。 俩人一前一后,脚尖踩踏着蒲草尖,飘浮在乱坟岗之上,似两只羽翼极轻的鸟雀凭空掠过乱坟岗。 那些被踏弯的蒲草尖,待两人掠过后,又立即反弹了回来,其间的间隔不过分毫而已。可想而知俩人内力之强劲。 终于,在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那怪物突然直掠而下,似一只海燕扑地般停在了地上,动作极轻,没有溅起一粒尘埃。 第一百二十九章 破防 小道上空惊起一缕亮光,极其刺目。 那怪物回首的瞬间,微醺的长剑已然沿着那缕亮光直刺而来。 “醺儿,别,别……”那怪物吓得连连后退,声音变成了筛糠。 “爹!”微醺睁大了眼睛。然而那与光同行剑却已经止不住进势。 千钧一发之际,微醺双手紧握住剑柄,使出浑身的劲儿,凌空三百六十度旋转周身。 天地晕眩间,微醺的长剑擦着那怪物的袖边而过,旋转着直刺入面前的一块石碑之上,就在微醺踩踏着石碑凌空后仰而下之际,那石碑竟轰然坍塌。 微醺的心里一阵气血翻涌,她愣着神看向那怪物。 怪物摘下头套的瞬间,微醺傻眼了,她的声音里悲喜参半,“爹,真的是你呀!” “嗨呀,我的宝贝女儿果然是修为渐长啊!”妙手面露喜色,大笑着朝微醺走来。 微醺扔了手里的剑,一把抓起他的手,哭笑道:“爹,你咋能这样呀?要是我不小心伤了你,那可如何是好啊!” 妙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要真是这样,爹也就放心啦!这说明当初把你送到终南山去修行是对的,你变得越强大爹就越开心。” 微醺望着他那皱巴的双颊,不禁心里一酸,“爹,你脸上的皱纹又长了好多!” “是呀,岁月不饶人呐。”妙手叹道:“我的宝贝女儿都长这么大了,爹自然也就老了嘛!” “唉。”微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既有喜色也有忧郁。 “走!跟爹先回去。”妙手拽着微醺往前走,怅然道:“回去跟爹好好说说,你在终南山都学会了些啥?” 父女俩穿过乱坟岗,便踏上了通往城里的官道。 官道之上,两座红花小轿早已制备妥当,他们坐上轿子很快便到了城里。 微醺掀起轿帘,把手搭在轿框上,用新人一样的异样眼光重新审视着这座小城,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随着轿子的深入,微醺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茫然。 今日这是怎么了?人咋这么少呢? 她以为是自己的视觉出现了问题,于是她便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放眼望去时,依旧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街上瞎逛有。 他们都背着一些刀剑之类的武器,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江湖侠客。 莫非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微醺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轿夫身旁跟班的管家,她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管家撸起袖子,摇晃着脑袋小跑着靠近微醺,笑得合不拢嘴,“大小姐,您有何吩咐?” 微醺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啊?”管家有些懵圈儿,回道:“大小姐,今天就是普通日子呀,也没啥特殊的。”其实他当然是知道微醺要问什么,只不过是故意装糊涂罢了。 微醺疑惑道:“那为什么今天街市上人那么少呀?” “这……”管家有些犹豫了,他的眼珠子在不住地打着转儿,刻意躲避着微醺的眼神。 微醺看了管家一眼,便猜到肯定有事儿瞒着他,于是她的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她提高了嗓音,“说,反正我迟早都要知道的。” 管家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城主的轿子,脸色愈发忧郁。 “我爹那儿,我替你顶着。”微醺加重了语气,恐吓道:“你要是不说,就不用跟我们回府了,找个凉快地儿待着去。” 管家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大小姐还是那么任性。 他靠得更近,压低了嗓音,“大小姐,商洛城造反了,要夺取大周的天下。” “什么?造,造反?”微醺有些猝不及防,她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 “这事儿全大周的百姓都知道了。”管家继续道:“就连皇上派出的玄甲骁骑,都已经全军覆没,看来这大周真的要换主人啦!” “不会!”微醺有些不解道:“一个小小的商洛城,能有这实力?” “那倒没有。”管家的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是苏城主同他的公子勾结了魔界妖人,那玄甲骁骑是魔界派出的砂魔猪兵消灭的。” 闻言,微醺心里着实吃了一惊。但是她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商洛城的城主姓苏,还勾结魔界妖人。这让她想到了苏掩。 微醺以前只知道商洛城城主叫回春,与他爹的名字不谋而合,两城的百姓甚至流出这样的传言:妙手回春,牵一发而动全身。 两家有姻亲,又是结义兄弟之邦,小时候她也是见过回春伯伯一眼的。不过她还想到了一个问题:商洛城造反了,宝鸡城不是也得卷入叛军的阵营吗? 细思极恐间,她问道:“那我们宝鸡城也是叛军吗?” “这……”管家吞吞吐吐道:“这个我也不知,城主给谁都没说。” 微醺没有在意管家的回答,她突然又问道:“你可知苏城主的公子叫什么呀?” 管家想了想,犹豫道:“好像叫什么苏掩。” “苏掩!”微醺心里一惊,嘀咕道:“没想到还真是他。” 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微醺的心底五味杂陈。此刻她满脑子里,尽是那天雨夜苏掩扮成刺客,引她出院门的画面。 她的心里也下起了滂沱大雨。 思忖间,轿子已经停在了府门。府门外明显高于其他地方,轿子哐当一声落地的瞬间,产生了巨大的晃动感,然而微醺却全然不知。 她的神色极为木讷,像是失了魂儿一般,完全心不在焉。 “哎呀,醺儿,到啦!”妙手已经走到她的轿子旁,笑道:“你怎么还不下轿呀?”说着便掀开了轿帘。 微醺这才回过神,她哦了一声,然后便起身躬着腰走了下来。 她目光如箭,极其冷峻,逼问道:“爹,我们是叛军一党吗?” 这一问,妙手虽有些震惊,但还是镇定的摇了摇了,轻吐了两个字:“不是!” “那就好!”微醺会心一笑,便挽着父亲的手走进了府门。 妙手早已为女儿精心准备好了各种美味佳肴,可微醺却只是随意吃了几口,便慌称说自己一路舟车劳顿,想早些回房休息,便直接离席而去。 席间,她也很少说话,做父亲的自是知道她有心事,也不好过问,只是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 微醺回房后,精心打扮了一番,便吩咐下人不要打扰她休息,自己则从后窗悄悄溜走。 …… …… 夜晚的商洛城是极其繁华的,街头巷尾霓虹一片,宛若瑶池仙境,然后行人却也是少得可怜,不时也有大批军队穿城而过。 马蹄声和脚步声响成一片,震得那霓虹似是微微颤抖。 这几日城门口查得严,防止有皇宫里的奸细混入城里,打探消息。微醺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是从城墙上翻越进来的。 凭着幼时的记忆,她很快便来到了城主府。 她以黑纱遮面,俯身趴在后院的屋瓦之上,极力搜索着她要寻找的目标。城主府里的巡逻也是一茬接着一茬的,走晃个不停。 月光洒在瓦砾上,照得屋顶上一片雪亮,宛若白昼的苍穹,她的身影像极了一块微微翘起的飞檐,若不是脑袋左顾右盼。 终于,她的目光落在了院子西边的一间单房里。等到巡逻过后,她便起身借助瓦片之力飞跃而下,身轻如燕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隔着纱窗,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屋里走来走去。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抛出了手里的飞镖。 只听得“嗖”的一声,那飞镖便已划破纱窗,擦着苏掩的耳朵钉入了墙壁。 “谁?”苏掩下意识地侧身一避,然后便追了出去。 微醺已经立在房顶上,她是背对着苏掩的,她的影子却被月光拉得老长,径直铺下了院子。 苏掩没有犹豫,他一个箭步向前,借助院里一棵大榕树的力,飞跃而起朝着那道倩影追了过去。 微醺见势,便踩踏着瓦砾朝后院疾速而下,苏掩也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最终,两人是在城主府院墙外的一片空地上停下的。 俩人相距不过二十步开外,苏掩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微醺转过身,缓缓揭下黑纱的瞬间,苏掩愣住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是,是你?” 微醺冷哼了一声,目光如炬,厉声道:“我是应该叫你苏少主,还是苏太子?” 苏掩沉默了,他不敢直视微醺的眼睛。 微醺走近了两步,问道:“为什么要勾结魔界妖人造反?现在的锦衣玉食还满足不了你的野心吗?你知道魔界妖人插手人间事物,会给百姓带来怎样的灾难吗?” “不,不是我。”苏掩颤声道:“我也是被迫的,我不能与我爹为敌。” “呵。”微醺冷笑道:“做老子的不守规矩,做儿子的也是有样学样,还真是家族遗传呀!” 说到这里,她又向前了几步,俩人都可以清晰的看清对方的脸,她的目光愈发冷峻,“你这样夺得天下又能怎么样?你不还是你吗?” 苏掩的脸色开始变有些狰狞,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逼问,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极静又极躁动的环境里,一道刺耳的声响突然从空地里响起。 “不,我不满足,我要当太子,我还要当皇帝,这天下都应该是我的!” 苏掩瞬间破防。 第一百三十章 夜空里乍起的血雾 那道刺耳的声音足以诛心,空旷的草地上,微微枯黄的秋草似是受到了惊吓,竟凭空掀起一阵麦浪。 微醺的脸色有些煞白,震惊之余,她的视线已然从苏掩的身上移开。 她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失魂落魄一般。 苏掩走了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她,失声道:“我喜欢你,等我们取得大周的天下,我要册封你为太子妃。” 啪! 寂静里,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彻空地。苏掩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脸色一阵水深火热的绞痛。 看来这一巴掌打得不轻。 微醺转身一把推开苏掩,怒道:“做你的白日梦,可惜这世间同时死的两个人,不能相互收尸,否则我们师兄妹一场,应该给对方收尸才对。” 苏掩捂着脸气极而愤,然而他并没有对微醺动怒。 微醺略带劝诫的口吻说道:“殿下向来待我们这些邦城不薄,为人臣子理应忠于圣君,且不说你造反的不忠,拉我们宝鸡城下水的不义。就凭你们勾结魔界妖人涂炭生灵,就应该下地狱,枉你们还披着一张人皮。” “够了!” 空旷的草地上,一道暴喝之声突然响起,秋草又是一番波涛汹涌。 苏掩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然暴起,似是要撑破那层薄薄的肉囊。 他目光如箭,步步紧逼,微醺被迫节节后退,他的鼻尖都快要触到她的脸颊,俩人的目光产生了剧烈的厮杀。 苏掩勃然大怒道:“你不要不识抬举,更不要把我对你的喜欢,当成你犯贱的资本。” “我也是人,我也有私欲,我不是神,没有义务以神的标准来规范自己……!”苏掩的头仿佛高出微醺的半截,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压在微醺的脸颊之上,气势凌人,似是要将她吞没。 微醺倒还真被他的这种强势所压倒,只是做了后退的姿势,竟找不出回怼的话语针锋相对。 苏掩一口气泄了愤之后,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愧疚之色,他抄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巴掌,好像是为自己方才的鲁莽而惩罚自己。 微醺愣了愣,忽然直起腰来,厉声喝道:“没错儿,你不是神,也履行不了神的义务,可你别忘了,你是人,难道人就不应该履行做人的义务吗?” “呵呵。”苏掩冷笑道:“做人难道就不能有私欲了吗?凭什么那个十八岁的弱女子,就可以当皇帝,高我们一截,让我们对她俯首称臣,难道她是人我们就不是了吗?” “她是君,我们是臣。” 微醺的声音同样冷峻不禁,“臣忠于君,乃是天道,大周是先祖皇踩踏着他们家的坟墓建立的,理应由他的后世子嗣继任衣钵。” “笑话,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苏掩自嘲道:“当年太祖皇打江山的时候,我苏家流的血汗也不比他家的少,可凭什么这皇位就应该由他家一直坐到底?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为我的祖先讨回公道罢了。” …… 俩人的争吵声比厮杀还激烈,空地上的秋草在一波接着一波的怒气里起伏跌宕。 月光下澈,影布石上。俶尔远逝的两道身影在寂静里,被无限拉长放大。 “算了,我懒得跟你争吵,既然是这样,咱们就此别过。”苏掩转身便要走。 “站住!”微醺的长剑已经直指他的背心,她抬高了音调,厉声道:“既然你执意要反,那我就先替苍生铲除你这一祸害。” 苏掩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摊开手里那把精致的扇子,轻轻把微醺的长剑压下,他的目光变得极其诡异。 他微微摇着头看向微醺,脸上露出一抹残笑,声音也里夹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更不忍心杀你,但我警告你不要再触碰我的底线。” “哦,是嘛?”微醺讥笑道:“那我今天还就真的要领教一下,苏太子的高招。” “苏太子”三个字被她故意压得很重拉得很长。言语之中充斥着挑衅的意味。 “你找死!”苏掩的眸子在极其狰狞的脸上,愈发凸显得暴戾。 微醺那清澈的眸子里,也燃起了熊熊烈火,暴躁的情绪如山一般压在她的上眼皮,厚重感使她产生了魔幻般的错觉。 她的脑海里隐有恶魔压迫,她冷冷地看了苏掩一眼,昔日那个纨绔子弟,此刻在她的印象里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魔鬼。 铮! 剑声轰鸣,她最终还是压不住胸中的怒火,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出剑。 苏掩以扇格挡,那剑尖闪过一丝冷光,直直抵在那扇面的中心。 微醺用力一推,苏掩顺势侧身一晃,借力拉扯,微醺便刺空跌了一个踉跄,那长剑径直刺如空地上的一块巨石。 轰然一声脆响里,微醺回转长剑再度刺来,而那巨石却瞬间被肢解大卸八块。 微醺剑招极狠,剑尖几乎都是擦着苏掩的衣襟而过,苏掩却处处忍让,不忍痛下杀手。 两道如梦幻般的身影在空地上起舞,秋草发出呲呲的声响,凭空而起的一连串火光,拉扯出寂静里的笙箫。 俩人战至空中,两道离奇的身影开始周旋不下,微醺爆发出了她最强的内力,以纯真之气催动剑刃,凌空推进。 苏掩快速躲闪,多次化险为夷,他的修为本就在微醺之上,承接化劲几个剑招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微醺怒火中烧,剑招愈发狠毒,竟猛地一剑刺破苏掩的扇子,那扇面凭空绽开一个,刚好能容纳剑身的缺口。 长剑寸进,发出刺啦的声响,苏掩的眸子里似有万箭穿心,微醺却还在用力推进。 凌空滑行数丈之后,苏掩还是止住了退势,他狞声道:“你在这样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废话少说,反贼,拿命来!”微醺暴喝一声,用力刺了进去。 寂静的夜空里,那长剑刺破扇面,直指苏掩的眉心,只是眨眼的瞬间,那剑尖便已划破苏掩的皮肉,一股浅浅的鲜血沿着剑尖滚落。 苏掩眉头紧皱,那万念俱灰的疼痛感,几欲让他晕厥。 “找死!”终于,这一剑彻底激怒了苏掩,他的脸色变得极其狰狞。 天地晕眩间,苏掩的另一只手突然捏住剑刃,微醺用力一推,却始终未进尺寸。淋漓的鲜血似溶洞水滴般坠落地面。 “啊!”苏掩暴喝一声,抓住剑刃的手突然用力一拽,借力腾起,一脚猛踹在微醺的腹部。 这一脚的力道极大,微醺竟被震飞出去,手里的长剑也脱手而出。苏掩顺势单手向上一滑,抓住了剑柄。 那要命的疼痛感,已经让苏掩彻底丧失了理性。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 “杀”字破出脑海的那一刻,苏掩手中的长剑已然刺穿了微醺的身体。 噗! 夜空中乍起一团血雾,似雾凇突然受到某种强撼力的摇晃,竟以天女散花般的姿态弥漫开来。 刺鼻的血腥味腾起的瞬间,微醺的身体似沙包般坠到地上,长剑没出她后背的那部分也刺入了地面,入地二尺之深。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死亡瞬间 寂静的夜让人产生窒息的错觉,柔和的月光却迟迟不下,似是在悲怜这世间的爱恨情仇。 苏掩满身是血,落地时那锥心的疼痛感,让他眼前猝然一黑,脑海里满是万箭穿心的场景。眉心的血流钻进鼻孔,一股酸咸味在他的味觉里隐隐作祟。 躺在地上被长剑钉死的微醺,此刻呼吸已经及其微弱,她双手捂着小腹,晕红的双颊极度扭曲成团,额头上的晶莹汗珠,被月光反射成锃亮的水花。 终于,在一声痛哼里,她的手臂微微垂下,紧扣的食指与小指回光返照般地颤动了两下。 霎时,苏掩从疼痛里渐渐恢复了理智。他的双手慢慢滑下,袖袍随即掩没指尖。 他呆愣愣地看着地面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微醺,眼神恐怖到了极点,他的心里一阵绞痛。 “我杀了她?” “我亲手杀了她?” “不可能,这不是我干的,这一定是梦!” “对,一定是在做梦,做梦……” 苏掩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声泪俱下。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只是在做梦,等到梦醒了,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半晌之后,苏掩突然双手抱着脑袋,跪倒在微醺的声旁,泣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我待你不好吗?为什么……?” 他的哭喊声引来了城主府的禁军。 不一会儿,父亲便带着禁军举着火把,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而此刻,苏掩宛若失了魂魄一般,他的意识极其模糊,只是一个劲儿地责怪自己,责怪微醺。 身后的父亲看到他浑身是血,瞬间也傻眼了,他把手里的大刀推搡到一个禁军的怀里,一把拽住苏掩的手臂,失声道:“掩儿,你怎么了?” 苏掩停下了疯狂的举动,他颤抖着看向父亲,神情呆滞,“爹,我杀了微醺,我亲手杀死了她!”他终于还是没绷住,搂着父亲的脖子放声痛哭。 “什么?微,微醺?”回春脸色煞白,他颤抖的手指缓缓指向地面上,那具已经冰凉的尸体。 片刻之后,回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道:“这,这是你妙手伯伯的女儿,微醺?” 回春虽然在宝鸡城见过几次微醺,可那时候微醺还小。看着苏掩死寂一般的痛哭流涕,回春瞬间明白了一切,之前苏掩从终南山回来,多次提到过此人,他没想到的是,此人居然是他的结义兄弟的女儿? 啪! 一道清脆瓦亮的声音响彻夜空,然而苏掩却没有一丝疼痛感,他的神情依旧呆滞,也没有捂着脸,他甚至都没有感受到挨了父亲一巴掌。 “混账东西!你坏了我的大事!” 回春一把推开苏掩,破口大骂道:“你知不知道宝鸡城是我们攻占皇城的必经之地?你现在杀死了它们的大小姐,你是不是想让我们的军队,还没出渭水就被堵死围歼……?” 此刻,回春心乱如麻,这一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虽说他们有魔界妖人助阵,可说到底也还是得经过宝鸡城呀!如果宝鸡城与朝廷联合起来,在渭水河岸布下天罗地网,那么砂魔猪兵也不一定能突围出去。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打个感情牌,把亲家拉下水,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久久回荡,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 周围的禁军看到这场面,也是束手无策,只得低头默然不语。 其实此刻回春的脑海里,还浮现出另一个念想:“莫非真是大周气数未尽,天意如此?” 诸如“成大事者,必然是历经沧桑,九转百折……”之类的话语,他却感觉到很陌生。 先前祭天王子的事儿,就让他差点崩溃,现在又出了这幺蛾子,除了迷茫他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其实,他本身是及其有能力的人,只不过是年轻时害了畏惧的病,一遇到棘手问题的第一反应就是惊慌,手足无措。 良久,他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他的脑海里突然浮出这样一个念想:“谁看见微醺是死在我儿手里了?” “对呀,我们商洛城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微醺!”他缓缓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抹残笑,眼神恐怖到了极点。 半侧着身瘫坐在地上的苏掩,虽然止住了哭声,可脸上依旧是一片死寂,那眉心淌下的血迹已然干涸,死死固定在双颊的凹槽里,像是蛆虫依附在上面。 秋风掠过草尖,回春的视线突然转移到身后的禁军身上,手里拿着他的宝刀的禁军,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眸子里突然泛起一丝冷意。 回春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目露凶光朝着禁军走去,他的每一步似有千斤重,竟踩踏得那些秋草毫无招架之力。 禁军们只感觉心里一阵发凉,回春却步步紧逼。 “哎,哎,城主,我们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为首的禁军突然跪倒在地,颤不成声。 其余的禁军也慌忙跪了下去,浑身颤抖得像筛糠,地面上的秋草也随之微微颤动。 嗤! 寂静的空地上突然划过一道沉闷的声响。 声响过后,方才跪倒在地上的禁军,全都双手捏着脖子,双目睁得如铜铃大,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有没有看见,你们去告诉阎王爷!”回春把大刀横在眼前,轻轻在刀刃上吹了一口气,眸子里透出诡异的光。 下一刻,他身后的禁军全部齐刷刷地倒了下去,动作整齐划一,就连倒地的姿势方向皆如出一辙。 回春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大刀插入地面,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沫,洒向倒在地面上的那群冤死鬼。 禁军的身体在接触到那黑色粉沫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秋风掠过,灰烬便飘得没影,地面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此刻,苏掩也回过了神,只是他的心里依旧钻心的痛。 然而,回春的目光却转移到了微醺的尸体上,他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他的眼神却是异常坚定。 他的手再次伸向怀里,开始蠢蠢欲动。 “不要啊,爹!”苏掩突然奋不顾身地扑到微醺身旁,摇着头心如死灰般地盯着回春。 “闪开!”回春的眼神愈发可怖,他冷冷道:“我们现在已经别无选择,这事儿要是做得不够利索,那么下一个消失的人就是你我!” 说着,他缓缓逼近,眸子里隐有烈火燃烧。 “不!”苏掩张开双臂死死护住微醺的尸体,使劲地摇晃着脑袋,颤声道:“爹,求求您了,留她一个全尸!” “滚开!”回春一脚抵在苏掩的脖子上,怒道:“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成何体统!我们今天留她全尸,日后粉身碎骨的人就是我们!” “你要毁了她的尸体,就先杀了我!”苏掩突然暴喝了一声。 吼声极大,地面上那些不知名的野虫,也吓得连夜举家逃离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是非之地。 回春也被这一吼声震住了,他提起靴子后退了几步,脸色阴沉至极。 他恨不得上去给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几大嘴巴子,活活扇死。 不过转念又一想,儿子重情意也是一件好事,于是他便把手从怀里伸了出来。 随即,他转身一把拽起插入地上的大刀,背对着苏掩,冷冷道:“藏好尸体,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语落,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地,苏掩看着微醺怒睁的双眼,他爬过去轻轻抚手一盖,微醺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苏掩愣怔了片刻之后,突然起身,用力拔出那穿透微醺身体的长剑,然后狠狠地用力一甩插在了地上,剑柄兹溜溜地震颤了两下。 他俯下身子抱微醺,便失魂落魄地朝着后院走去。 片刻之后,他一脚踹开后院假山里的那道石门,然后抱着微醺的尸体走进了地下城。 …… …… 两日后的一个正午,回春正在书房里用棋子模拟着战场,妙手突然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一进门,妙手就开门见山道:“你们把我女儿怎么了?快交出来!” “嗨呀!原来是妙手老兄呀,你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呀!” 回春笑脸迎了上去,故作镇定道:“什么你女儿不女儿的呀,我这里没有你女儿,倒是有你最爱喝的大红袍。” 说着,他别着头往外大喊了一声:“管家,看茶,上好的大红袍!” “是,城主,属下这就去取!”门外的人应了一声。 回春扶着妙手的肩,躬身笑道:“来,来,老兄快请上座!有什么事儿,咱们坐下慢慢说!” 妙手却一把推开他的手,不领情道:“你少跟我来这套,我来就一件事,把我的宝贝女儿微醺交出来。” “微醺?她不是在终南山修行吗?” 回春一脸茫然道:“我又没去过终南山,你找我要什么人呀?老兄可真会开玩笑!” “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妙手正色道:“我女儿就是前天晚上,到你府上来找贵公子的,至今未归,我不找你要人,我找谁呀? “侄女儿来过?” 回春依旧镇定道:“可我府上近来从未有生人来过呀!你老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迎接呀,莫不是半道出了什么岔子,你老兄就来兴师问罪了?” 妙手自是知道回春演技的,于是便直截了当道:“你敢让在你的府上搜一搜吗?” “好啊!”回春不屑道:“老兄若是不信,随意便是!” 就在这时,妙手带来的一个金甲侍卫,突然疾步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长剑。 妙手看到那把白色佩剑,心里不禁猛地震颤了一下。 那名金甲侍卫把剑递了过来,拱手道:“城主,这就是大小姐的随身佩剑,我在后院外墙的空地上发现的。” 话音刚落地,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结,如死寂一般!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黑夜那一镖 正午的阳光格外毒辣,光线一点点的偏离预定轨道,城主府的书房位置比较偏西,那该死的燥热却与紧张的气氛水火不容。 两位城主的目光齐聚那白剑之上! “这……这……”回春颤抖的手指如那轻颤的烛火,在飘忽不定的环境里再也无法镇定。 妙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努力控制着那颤不成形的双脚,一步千斤般地往前挪了两步,接过那柄白剑,他的心里还暂存着一丝侥幸。 他仔细端详着那柄再也熟悉不过的白剑,剑刃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却如冤魂一般,纠缠着不放。 “这该作何解释?”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回春,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回春有些心虚了,不过他还是继续装傻充愣极力掩饰恐慌,“这我怎么知道呀!老兄,我冤呐,我是真没见过令爱。至于这佩剑为何在我府上,我……” 回春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妙手有些不耐烦了,他目光如炬紧逼回春,威胁道:“把我女儿交出来,否则我让你们过不了渭水,我宝鸡十万水师,随时候命。” 这可不是妙手随意性的恐吓,大周王朝所有邦城里,水师就数宝鸡城最为精锐,南方的羌蛮甘愿俯首称臣,迟迟不敢反,一定程度上是觊觎宝鸡城的强大水师。 普天之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地上虎狼看骁骑,水下厉鬼看宝鸡。言外之意便是,宝鸡城的水师与皇宫的玄甲骁骑,都是大周王朝的门面。 这也就是妙手接了圣旨,梦语殿下还要派人暗中监视的缘由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没有魔界妖人的插手,仅仅是商洛城联合周边几个小国,与朝廷对抗的话,那么宝鸡城就是一个天平,它偏向哪边,哪边的胜算就无限偏大。 面对妙手的咄咄逼人,回春心里虽感到恐慌,但是他的脸色却极力压制,显得没有那么惊慌。 思忖了片刻之后,回春突然笑道:“妙手老兄莫要动怒,这事儿咱们从长计议嘛,你怎么能仅凭一把佩剑,就怀疑是我把令爱藏了起来呢?”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妙手的肩,妙手却一副极不领情的样子,竟嫌弃地揩了一遍被回春拍过的地方。 回春背负双手,继续道:“且不说令爱曾经与犬子订过亲,我与妙手老兄是异姓兄弟,情同手足,令爱也是我侄女,她若是到我府上,理应奉为座上宾,难不成我这个做叔叔的,还能把她吃咯不成。” 回春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密切注视着妙手的神色变化,他试图用讲道理的方式瓦解这场危机。 闻言,妙手紧绷的神色开始有了松动。 “可,这……”妙手指着手里的白色佩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回春见他放下了警惕,便接着深入心理攻击,他的语气极其缓和,“老兄莫急,这佩剑若真是令爱的,我自会派人查清此事,给老兄一个交代好?” “真真切切,这佩剑就是小女的,还是我送给她的成人礼,我怎会不认得?”妙手的语气也稍微缓和。 “咦?”回春装作一副深入思考的样子,疑惑道:“莫非是有奸人故意陷害我?” “为何?”妙手问道。 回春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兄你想啊,朝廷知道我们要联手谋反的事,肯定会想方设法的破坏我们两家的关系,逐步瓦解我们,它们好变被动为主动。” 此言一出,妙手的愤怒开始渐渐平息。他在心里思忖道:“若真是这样,那么朝廷一定会把微醺扣作人质……也就是说微醺只是被抓了,并无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他紧张的情绪慢慢有了松动。 他把白色佩剑别于身后,重新酝酿了一下情绪,略微带着歉意道:“老弟见谅,方才有失礼仪,实在是小女的事情搅乱了我的心绪,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呀!” “理解,理解,念女心切嘛!”回春握着妙手的手背,安慰道:“老兄请放心,既然这佩剑是在我府上发现的,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把令爱给你找回来。”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妙手无奈只好坐到茶桌前。 一旁的金甲侍卫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妙手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便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管家已经上好了茶候在一旁。回春接过那把白色佩剑,递到管家手里,吩咐道:“出动府上所有侍卫,满城搜查,一定要找到这把佩剑的主人。” “是,城主,属下这就去办!”管家领命拿着佩剑退却。 回春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妙手,转而叫住管家,故作强调道:“记住,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尽快找到此人,否则你们统统……明白?” 说着,他以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管家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应承道:“明白,明白,小的这就去办。” 妙手当然知道,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只是他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因此脸色并无明显的变化。他的心里只有微醺前天吃饭时,一筹莫展的样子。 管家走后,回春坐到妙手对面,礼貌性地指着桌上的茶盏,客气道:“老兄,先请用茶,不用太过着急,我已经派人去找侄女了,在我商洛城丢的人,愚弟负责到底。” 妙手却没有理会他,目光依旧呆滞,更别说一些“有劳了,费心了……”之类的感激话语。 微醺母亲去世得早,从小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做为父亲他确实是很合格的。城主府家大业大,侍女如云,他却从不把照顾孩子这样的重任交给其他人。而是亲力亲为,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抚养长大。 长大后的微醺,虽说有时候确实有些任性,可也还算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她说她向往无极界终南山派的修仙,她想做一个剑仙,做父亲的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直到今天,微醺突然离奇失踪整整两天,他再三逼问下,才从管家口中得知,原来微醺已经知道商洛城叛变的事儿。 那日,管家还听到微醺嘴里絮絮叨叨的提到苏掩这个名字,因此他判定以微醺的个性,一定会找苏掩拼个你死我活,于是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商洛城。 沉默了片刻之后,妙手突然道:“对了,令公子呢?我女儿就是来找令公子的呀!我女儿有没有来过,把他叫出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嘛!” 闻听此言,回春先是一愣心里一虚,随后他便很快恢复平静,故作镇定道:“嗨呀,还真不巧,犬子被我派去楼烦国商榷军事去了,这还得好几天才能回来呢。” “哦!”妙手将信将疑道:“那我女儿既然没有见到令公子,断然是遭了有心人之手,还请老弟多派些人手,一定要尽快找到她,迟了恐怕就凶多吉少啦!”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早已湿润。 “放宽心。”回春保证似地说道:“正如我所料,凶手应该就是想扣押人质,破坏我们两家的联盟,我一定会抓到凶手,救出令爱。” 说到这里,他故意瞥了一眼妙手,本想与他商榷一些攻克皇城计策的,但是见他神色依旧淡漠,便话锋一转,道:“老兄,着急是没有用的,先暂且在我府上住下,这一时半会儿也应该找不到,你给我一些时日。” “嗯。”妙手只是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回春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老兄请先到客房休息,我再去加派些人手,严防各个要塞,尽快给你找到令爱。” “唉!”妙手叹息道:“我现在心乱如麻,哪有心思休息呀!你先去忙你的事儿,我还是去城里找找看。” “也好,老兄稍后。”回春客气道:“容我去换件衣服,陪你去城里找找看。” “不用了,人多眼杂,容易惊动凶手。”妙手道:“你还是去忙你的事儿,我自己去看看。” 语落,他便径直走出了书房。 “哎,老兄,记得回来吃晚饭。”回春追到门口喊了一声。 “不用了,我可能晚些回来,不用等我。”已经走到院门的妙手,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妙手与那金甲侍卫的身影消失在院落,回春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撩起衣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彼时心里如释重负。 那细密的汗珠刚擦尽,随即便又冒了出来,如雨后春笋般一发不可收。 …… …… 妙手与金甲侍卫回到城主府时,已经是晚间了,具体是什么时辰,他自己也没有心思去记,只觉得心里一片漆黑。 俩人在城里明查暗访了一个下午,却没有探听到关于微醺的半点讯息。 此时月光刚好爬上院墙,把庭院照得一半透明一半黢黑。置地的宫灯到底还是比不上纯天然的光,明显比那月光黯淡了许多。 管家领着俩人走进客房后,便匆匆退了出去,兴许是害怕妙手动怒,他的动作极其猥琐,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火烧眉毛的人。 那管家的脚步声消失在俩人听觉范围之内后,金甲侍卫疾步向前,走到窗子边眯着眼睛,警觉地探查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片刻之后,他回转身冲妙手微微点头,示意外面没有耳朵。 “你说大小姐为什么会在院墙外,突然凭空消失了呢?”妙手问道。 金甲侍卫道:“城主,属下已经仔细查探过了,捡到大小姐佩剑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哦?”妙手想了想,疑惑道:“你说会不会是他们把大小姐,秘密关押起来了?” “完全有可能。”金甲侍卫压低了声音,道:“城主,他们有可能把大小姐抓了起来,到时候威胁您出兵助他们攻打皇城。” 闻言,妙手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凑到金甲侍卫的耳边,轻声道:“你悄悄出去在府上,到处蹲点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嗯。”金甲侍卫微微一点头,然后便转身走出了客房。 当金甲侍卫走出房门的一瞬间,迎接他的是一只血红色的飞镖,直射他的天灵盖,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将他一击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金甲侍卫猛然一偏头,那飞镖便擦着他的耳尖钉在了门框上,镖身全部没入墙壁,只剩下红色的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黑夜那一镖 正午的阳光格外毒辣,光线一点点的偏离预定轨道,城主府的书房位置比较偏西,那该死的燥热却与紧张的气氛水火不容。 两位城主的目光齐聚那白剑之上! “这……这……”回春颤抖的手指如那轻颤的烛火,在飘忽不定的环境里再也无法镇定。 妙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努力控制着那颤不成形的双脚,一步千斤般地往前挪了两步,接过那柄白剑,他的心里还暂存着一丝侥幸。 他仔细端详着那柄再也熟悉不过的白剑,剑刃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却如冤魂一般,纠缠着不放。 “这该作何解释?”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回春,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回春有些心虚了,不过他还是继续装傻充愣极力掩饰恐慌,“这我怎么知道呀!老兄,我冤呐,我是真没见过令爱。至于这佩剑为何在我府上,我……” 回春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妙手有些不耐烦了,他目光如炬紧逼回春,威胁道:“把我女儿交出来,否则我让你们过不了渭水,我宝鸡十万水师,随时候命。” 这可不是妙手随意性的恐吓,大周王朝所有邦城里,水师就数宝鸡城最为精锐,南方的羌蛮甘愿俯首称臣,迟迟不敢反,一定程度上是觊觎宝鸡城的强大水师。 普天之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地上虎狼看骁骑,水下厉鬼看宝鸡。言外之意便是,宝鸡城的水师与皇宫的玄甲骁骑,都是大周王朝的门面。 这也就是妙手接了圣旨,梦语殿下还要派人暗中监视的缘由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没有魔界妖人的插手,仅仅是商洛城联合周边几个小国,与朝廷对抗的话,那么宝鸡城就是一个天平,它偏向哪边,哪边的胜算就无限偏大。 面对妙手的咄咄逼人,回春心里虽感到恐慌,但是他的脸色却极力压制,显得没有那么惊慌。 思忖了片刻之后,回春突然笑道:“妙手老兄莫要动怒,这事儿咱们从长计议嘛,你怎么能仅凭一把佩剑,就怀疑是我把令爱藏了起来呢?”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妙手的肩,妙手却一副极不领情的样子,竟嫌弃地揩了一遍被回春拍过的地方。 回春背负双手,继续道:“且不说令爱曾经与犬子订过亲,我与妙手老兄是异姓兄弟,情同手足,令爱也是我侄女,她若是到我府上,理应奉为座上宾,难不成我这个做叔叔的,还能把她吃咯不成。” 回春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密切注视着妙手的神色变化,他试图用讲道理的方式瓦解这场危机。 闻言,妙手紧绷的神色开始有了松动。 “可,这……”妙手指着手里的白色佩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回春见他放下了警惕,便接着深入心理攻击,他的语气极其缓和,“老兄莫急,这佩剑若真是令爱的,我自会派人查清此事,给老兄一个交代好?” “真真切切,这佩剑就是小女的,还是我送给她的成人礼,我怎会不认得?”妙手的语气也稍微缓和。 “咦?”回春装作一副深入思考的样子,疑惑道:“莫非是有奸人故意陷害我?” “为何?”妙手问道。 回春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兄你想啊,朝廷知道我们要联手谋反的事,肯定会想方设法的破坏我们两家的关系,逐步瓦解我们,它们好变被动为主动。” 此言一出,妙手的愤怒开始渐渐平息。他在心里思忖道:“若真是这样,那么朝廷一定会把微醺扣作人质……也就是说微醺只是被抓了,并无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他紧张的情绪慢慢有了松动。 他把白色佩剑别于身后,重新酝酿了一下情绪,略微带着歉意道:“老弟见谅,方才有失礼仪,实在是小女的事情搅乱了我的心绪,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呀!” “理解,理解,念女心切嘛!”回春握着妙手的手背,安慰道:“老兄请放心,既然这佩剑是在我府上发现的,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把令爱给你找回来。”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妙手无奈只好坐到茶桌前。 一旁的金甲侍卫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妙手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便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管家已经上好了茶候在一旁。回春接过那把白色佩剑,递到管家手里,吩咐道:“出动府上所有侍卫,满城搜查,一定要找到这把佩剑的主人。” “是,城主,属下这就去办!”管家领命拿着佩剑退却。 回春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妙手,转而叫住管家,故作强调道:“记住,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尽快找到此人,否则你们统统……明白?” 说着,他以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管家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应承道:“明白,明白,小的这就去办。” 妙手当然知道,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只是他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因此脸色并无明显的变化。他的心里只有微醺前天吃饭时,一筹莫展的样子。 管家走后,回春坐到妙手对面,礼貌性地指着桌上的茶盏,客气道:“老兄,先请用茶,不用太过着急,我已经派人去找侄女了,在我商洛城丢的人,愚弟负责到底。” 妙手却没有理会他,目光依旧呆滞,更别说一些“有劳了,费心了……”之类的感激话语。 微醺母亲去世得早,从小就是他一手带大的,做为父亲他确实是很合格的。城主府家大业大,侍女如云,他却从不把照顾孩子这样的重任交给其他人。而是亲力亲为,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抚养长大。 长大后的微醺,虽说有时候确实有些任性,可也还算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她说她向往无极界终南山派的修仙,她想做一个剑仙,做父亲的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直到今天,微醺突然离奇失踪整整两天,他再三逼问下,才从管家口中得知,原来微醺已经知道商洛城叛变的事儿。 那日,管家还听到微醺嘴里絮絮叨叨的提到苏掩这个名字,因此他判定以微醺的个性,一定会找苏掩拼个你死我活,于是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商洛城。 沉默了片刻之后,妙手突然道:“对了,令公子呢?我女儿就是来找令公子的呀!我女儿有没有来过,把他叫出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嘛!” 闻听此言,回春先是一愣心里一虚,随后他便很快恢复平静,故作镇定道:“嗨呀,还真不巧,犬子被我派去楼烦国商榷军事去了,这还得好几天才能回来呢。” “哦!”妙手将信将疑道:“那我女儿既然没有见到令公子,断然是遭了有心人之手,还请老弟多派些人手,一定要尽快找到她,迟了恐怕就凶多吉少啦!”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早已湿润。 “放宽心。”回春保证似地说道:“正如我所料,凶手应该就是想扣押人质,破坏我们两家的联盟,我一定会抓到凶手,救出令爱。” 说到这里,他故意瞥了一眼妙手,本想与他商榷一些攻克皇城计策的,但是见他神色依旧淡漠,便话锋一转,道:“老兄,着急是没有用的,先暂且在我府上住下,这一时半会儿也应该找不到,你给我一些时日。” “嗯。”妙手只是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回春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老兄请先到客房休息,我再去加派些人手,严防各个要塞,尽快给你找到令爱。” “唉!”妙手叹息道:“我现在心乱如麻,哪有心思休息呀!你先去忙你的事儿,我还是去城里找找看。” “也好,老兄稍后。”回春客气道:“容我去换件衣服,陪你去城里找找看。” “不用了,人多眼杂,容易惊动凶手。”妙手道:“你还是去忙你的事儿,我自己去看看。” 语落,他便径直走出了书房。 “哎,老兄,记得回来吃晚饭。”回春追到门口喊了一声。 “不用了,我可能晚些回来,不用等我。”已经走到院门的妙手,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妙手与那金甲侍卫的身影消失在院落,回春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撩起衣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彼时心里如释重负。 那细密的汗珠刚擦尽,随即便又冒了出来,如雨后春笋般一发不可收。 …… …… 妙手与金甲侍卫回到城主府时,已经是晚间了,具体是什么时辰,他自己也没有心思去记,只觉得心里一片漆黑。 俩人在城里明查暗访了一个下午,却没有探听到关于微醺的半点讯息。 此时月光刚好爬上院墙,把庭院照得一半透明一半黢黑。置地的宫灯到底还是比不上纯天然的光,明显比那月光黯淡了许多。 管家领着俩人走进客房后,便匆匆退了出去,兴许是害怕妙手动怒,他的动作极其猥琐,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火烧眉毛的人。 那管家的脚步声消失在俩人听觉范围之内后,金甲侍卫疾步向前,走到窗子边眯着眼睛,警觉地探查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片刻之后,他回转身冲妙手微微点头,示意外面没有耳朵。 “你说大小姐为什么会在院墙外,突然凭空消失了呢?”妙手问道。 金甲侍卫道:“城主,属下已经仔细查探过了,捡到大小姐佩剑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哦?”妙手想了想,疑惑道:“你说会不会是他们把大小姐,秘密关押起来了?” “完全有可能。”金甲侍卫压低了声音,道:“城主,他们有可能把大小姐抓了起来,到时候威胁您出兵助他们攻打皇城。” 闻言,妙手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凑到金甲侍卫的耳边,轻声道:“你悄悄出去在府上,到处蹲点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嗯。”金甲侍卫微微一点头,然后便转身走出了客房。 当金甲侍卫走出房门的一瞬间,迎接他的是一只血红色的飞镖,直射他的天灵盖,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将他一击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金甲侍卫猛然一偏头,那飞镖便擦着他的耳尖钉在了门框上,镖身全部没入墙壁,只剩下红色的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速之客 金甲侍卫再转头望去,一道身影从阴影里翻墙而出,速度极快,肉眼基本上很难捕捉,只是意识里的蹿动。 妙手闻声赶来,脸色有些绷不住的煞白,眸子里尽是诧异,腿肚在裤腿下微微打着颤。 金甲侍卫看向他,强忍镇定道:“城主,有人偷袭!” 说着,他伸手去拽那嵌入门框里的红色尾羽,气海沉定运力一扯,那红色尾羽却似是土生土长在门框里一般,纹丝不动。 妙手怒火中烧,他在心里基本上可以判定,就是他们扣押了微醺,以此作为要挟他出兵。 金甲侍卫道:“城主,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属下护送您出去。” “不。”妙手眼里无光,怔怔地凝视着那红色尾羽,压了压手,道:“估计现在外面有重兵把守,贸然闯出去,会被视为朝廷细作乱箭射死。” “城主的意思是……?”金甲侍卫疑惑地看向妙手。 “没错儿!”妙手神色淡然道:“他这是在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妙手是这么想的,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此刻他那宝贝女儿的尸体,已经躺在冰冷的地下城了。 “这……”金甲侍卫神色中多了几分忧郁,问道:“那可怎么办呀?” 妙手抚着腮,思索了片刻,道:“今晚你哪也别去,就在门口守着。” 金甲侍卫问道:“那大小姐怎么办?” “明天再看!”妙手有些不知所措道:“我再想想办法。” 说着,他转身魂不守舍地往屋里走去,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金甲侍卫担心刺客还会再来,本想询问城主如何防范时,却看到城主已经走回了里屋,便只好作罢。 妙手现在考虑的问题是,明天要不要跟回春摊牌,刺客的事儿明显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他也是一城之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 不过转念又一想,微醺还在他们手里呢。如果直接摊牌,不但救不了微醺,自己也可能搭进去。 他心里明白,现在的回春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城主了,一个人一旦野心膨胀到极致,便会成为不念旧情的恶魔。这种情况下若是顺从才能相安无事,若是针锋相对,那么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妙手现在陷入了两难,如果顺从那就成了明目张胆的叛军,如果敢说个“不”字,父女俩都会葬身在这里。 他现在思绪很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城主府的东院里,回春还在策划着如何排兵布阵的事儿。 棋桌上,那颗被他视为“宝鸡城”的棋子,被他摆来摆去,始终觉得不妥。他做了很多种猜想,最终都是悔棋。 就在他举棋不定之际,房门突然叩响了,声音很小很沉闷,一听就知道是自己人。 他头也不抬,只是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进来!” 房门再次被轻轻掩上的那一刻,他的身后走来一个蒙面黑衣人,走路时竟不发出一点声音,一看便知道是了不起的刺客。 那黑衣人躬身道:“城主,差点得手了,不过还是被那小子给躲了。” 黑衣人口中的那小子,自然指的就是金甲侍卫。 “哦?”回春的脸上泛起一抹狐疑,不解道:“难道他比你还强?” “不知道。”黑衣人摇了摇头,道:“没交上手,我下手早了,没想到屋里还有人。” “废物。” 闻言,回春当场震怒,他一把捏碎手里那颗“宝鸡城”的棋子,扬着手里的粉末,目露凶光。 黑衣人被吓得一哆嗦,低头不语,腿肚似地震般摇晃,隔着蒙面黑纱也能感受到他的恐惧。 回春的目光渐渐转移到黑衣人的身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让你办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留着你真是浪费粮食。” “属下无能,城主饶命!”黑衣人当即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得似雪花受到风的引力,飘零而又破碎。 咔嚓! 这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嗤! 这是鲜血迸射的声音。 回春甩手挽起袖子,做了一个收功的动作,脸色慢慢恢复血色。 而那跪立在地的黑衣人,自头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身体慢慢裂开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纹,缝隙里还透着可怖的光。 “城主……”黑衣人痛哼了一声,心中的惊骇难以形容。 片刻之后,地上只剩下森森白骨,胡乱堆砌。 回春却是眼皮儿也不眨一下,淡定地从怀里捏出一把黑色的粉末,朝着地上那堆白骨轻轻一洒,地面便迅速恢复原来的样子。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棋桌上那错综复杂的棋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此刻他的心情正如这盘棋那般复杂。 “宝鸡城”这颗棋子之所以变得棘手,就是因为他害怕微醺的事儿暴露,两家反目成仇。虽说有魔界妖人助阵,可毕竟造反这事就是少一个敌人就多一份胜算。 掉脑袋的事情永远马虎不得,更何况现在人家追查到了家门口,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可如何是好? 回春不停地叹着气,他只怪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尽给他添堵,若是此刻苏掩在他身边,他会气得再扇他几大嘴巴子泄火。 父子俩其实都是狠人,隐藏实力的高手,若是论单打独斗,别说这商洛城,就算是放眼大周王朝,也很难有对手。 可父子俩却都犯了同一个病:遇事惊慌失措,棘手的事儿优柔寡断。 最要命的是,父子俩有时候还娘们唧唧的。 这正印证那句古话:普天之下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毛病。 这一夜,两位城主只隔着一个院子,都没有睡着,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 长夜漫漫,万物皆已入眠,他们心中的那颗棋子,却还在蠢蠢欲动,一直僵持到天明。 …… …… 拂晓,天空刚破出一点亮芒,妙手便拖着疲惫的身体,摇晃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兴许是用力过猛,他的膝关节竟发出芝麻碾碎般的低鸣声。 一宿未眠,他的眼圈已经熬成了正宗的熊猫,眸子上布满了细密的蛛网血纹。 门外的金甲侍卫听到屋里的动静,他知道是城主醒了,便直接推门而入。 他战战兢兢地在门外守了一夜,本以为还会发生点什么,因此他眼皮儿都不敢眨一下。倒也不是他怕死,而是担心城主的安危。 他是城主身边的贴身侍卫,保护城主比保护自己更重要。这就是侍卫最神圣的信仰,必要的时候他们永远以生命致敬信仰。 “城主,咱们现在怎么办?”金甲侍卫问了一声。 妙手揉了揉通红的眼睛,道:“得先回到宝鸡城,然后再想办法救大小姐,否则有可能一直被软禁起来。” “嗯。”金甲侍卫点了点头,随后质疑道:“可是他会让我们走吗?” “不好说。”妙手有些不确定道:“这样,我去见他,想办法周旋一下,你就在门外等我,不要让他看见你,昨晚他就是冲着你来的。” “属下明白。”金甲侍卫应了一声。 妙手推测,可能是他的侍卫捡到了微醺的佩剑,所以回春怀恨在心,想制他与死地。 不过事实也正如他所料,只是令他不敢相信的是,回春既然真的敢在他眼皮底下动手? 这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还得看主人呢。回春这么做无非就是要警告妙手,在自己的地盘上最好老实一点,不该看不该打听的就要学会恪守本分。 怪不得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逆天行谋逆之事。原来他是真的胆大包天。 妙手庆幸的是,还好他听从了军师姜云子的建议,否则就回春这副吃相,别说平分天下了,恐怕到时候留他个全尸,都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妙手已经来到书房,他看着棋桌上凌乱的棋子,冥冥之中心生涟漪,转眼又稍纵即逝难以捉摸。 两位城主相视一笑,实则各怀鬼胎。 让回春有些难以置信的是,妙手今天的态度竟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进门既然没有直接开口微醺的事儿? 这与昨天完全判若两人呀! 随后,回春也装傻充愣,以东道主的口吻,问道:“老兄昨晚可睡得好?实在是事物繁忙,也没去给老兄请个安,照顾不周,实在抱歉!” “哎,忙咱们的大事要紧。”妙手悻悻道:“一切安好,只是可能念女心切,前半夜有些难寐。” “嗐,老兄放心!”回春正色道:“我已经派出了全部禁军去搜查,相信很快就会找到令爱的。” “唉。”妙手叹了一口气,忽然话锋一转,道:“兴许是我搞错了,也许小女只是贪玩,不知到哪里鬼混去了。” “咦?” 回春脸色微惊,疑惑道:“可她的佩剑为什么会在我府上呢?” 妙手灵机一动,道:“正如老弟所料不假,可能是朝廷派人干的,绑架小女嫁祸与老兄,目的就是拆散我们的联盟。” “唉,我早就说嘛。”回春以为妙手真的误解,便趁机道:“我怎么会对自己的侄女儿下手呢?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嘛!” 说着,他注意观察了一下妙手的脸色,见他没有异动,于是问道:“那老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嗯。”妙手顿了顿,装作满不在乎此事的样子,道:“我先回宝鸡城!调动水军南下羌蛮,我觉得只要我们起事成功了,小女自然得救。” 闻听此言,回春先是一愣,然后便笑道:“老兄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府上,还没来得及款待呢,得多住些时日,调兵的事嘛,老兄一封亲笔信,我派人送去不就行了。” 妙手心里一惊,他自然知道这是想软禁他。 他低头默然不语,脑海却极力翻腾,试图折腾出一个金蝉脱壳的借口。 就在这时,苏掩突然走了进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刺破苍穹 书房的空间极大,或许是拂晓的缘故,光线始终有点昏暗,琉璃般透明的纱窗,白色的光线不断地涌入,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脸。 苏掩垂头丧气地走进书房的那一刻,回春脸色骤变,一股紧张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空气流动的速度也骤然缩水。 妙手的脸色也是一丝不挂,极为彷徨。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苏掩无精打采地叫了一声:“爹。”然后就耷拉着脑袋,这是他这几天的招牌性动作。 他好像完全忽略了妙手的存在,或许只是意识看了一眼。 回春心里一惊,赶忙上前抓住苏掩的手,掩饰道:“哦,掩儿,你刚从楼烦国回来是?” 还没等苏掩回答,他便硬拽着苏掩的手走了过去,无比热情道:“来来来,快来见过你妙手伯伯。” 苏掩却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没去楼烦呀!这几天都一直待在地下城呢!” 回春脸色阴沉,却强忍着挤出一抹残笑,他提高了音调,试图盖过苏掩刚才的胡说八道,“快,给你妙手伯伯请安!” 苏掩这才抬头瞥了一眼妙手,冷淡地说了一句:“见过伯伯,侄儿请安。” 然而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表示,诸如躬身拱手之类的常规礼仪,好像都已经被简化到忽略不计。 他的表情也是异常僵硬,他当然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微醺的父亲,可是他还是提不起神。这两天一直待在地下城,守着微醺的尸体发呆,他整个人都已经魔怔到麻木了。 妙手愣了愣神,他当然是听到了苏掩方才说的,自己并没有去楼烦国,他本想质问,不过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到了嘴边的话他又咽了回去。 转而,他嘴角微微上扬,抚着苏掩的手背,传统客套道:“侄儿不必多礼,没想到才几年不见,苏侄儿就长这么大啦,还生得眉清目秀。” 说到这里,他打量了苏掩一番,“嗯,跟你爹一样,英俊潇洒。” 这句话倒也不是说给回春听,而是苏掩父子本身就有一副帅气逼人的好皮囊:剑眉,高鼻梁,线唇,顺风耳……风逸男的标配尽显祖传的好基因。 然而,苏掩对于长辈这样的赞词,好像并不太领情,而是一言不发地走到茶桌,端起茶盏咕嘟咕嘟猛灌了两口,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望着苏掩远去的背影,回春甚感尴尬,然而他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转身看向妙手,突然道:“嗐,别理他,可能是在楼烦国吃了些亏,心里有点不自在,打小就这样,受了点气就谁也不待见。” 妙手当然知道这是故意的说辞,不过为了尽快脱身,他只好陪笑道:“年轻人嘛气性大,你我年轻的时候不也这样嘛。” 回春心里极度窘迫,表面却表现得极为镇定。这逆子差点又害死他,他真的好想冲出去,直接几大嘴巴子涮死他。 如果没有外人,他兴许真的会这样做,这种丢人丢到家的事儿,他最为痛恨。 房间里越来越亮,他们都可以清晰地看清对方的脸,却都又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两位城主的心里都各有自己的小纠纠。 妙手抬头瞟了一眼纱窗外,突然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我还是先回宝鸡解决调兵遣将的事!至于款待嘛,咱俩谁跟谁呀,等起事成功了在畅饮可好?” “哎,不着急。”回春还是道:“方才不是说了嘛,调兵的事儿老兄一封书信就行,哪用得住亲自费心呀!你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我都还没设宴款待呢。” 妙手有些心急了,可回春句句在理,他心想不能再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得找一个彻底的理由。 忽然,他灵机一动,便随口说道:“我也想与老弟小酌几杯呀,但老弟有所不知,我宝鸡成铁骑归军师管,水师是我直辖的,没有我亲自现身发号施令,他们是不会出动的。” 为了理由更充分,妙手接着心急如焚道:“早一点布置好,省得夜长梦多,万一小女真的是朝廷细作所抓,那晚了也会有性命之忧呀!” “这……”回春有些犹豫了。 他一边思索一边悄悄用余光观察妙手的脸色,见他只是担忧自己的女儿,好像并没有怀疑微醺是被苏掩所杀的事实。 于是他便放松了警惕,他也希望宝鸡水师赶紧南下,遏制羌蛮,等魔界护法一到,便立刻发动进攻。 现在主动权还在他手里,逼急了他也怕宝鸡水师与他为敌,到时候也是棘手的一道坎,迈不好满盘皆输。 “嗨呀。”妙手见他内心有所松动,便又催促道:“老弟真是糊涂,喝杯酒比咱们夺取天下还重要吗?” 终于,回春还是松了口,他迫切道:“既是如此,老兄还是赶快回去布置。等夺了天下,咱们好好畅饮三天三夜。” “好!”妙手激动道:“老弟放心,羌蛮那边有我顶着,你放开手的干,咱们共谋大业。” “如此甚好。”回春面露喜色,高兴道:“有老兄这句话我就放心啦!事成之后,咱们共享天下荣华富。” 为了避免回春突然反悔,妙手便趁着兴头拱手告辞。 妙手走后,回春走到棋桌前,看着南面那颗空缺的棋子,心中大喜,难掩兴奋道:“小卒攻过河,可横可向前。” 霎时,他仿佛看到了那盘棋“活”了。 他的眸子里,商洛禁军已经占领了皇城各个要塞,城头上插满了“苏”字旗,旗面迎风招展,发出真正刺耳的嘶吼声。 回春闭上眼睛,伸长了脖子,竟手舞足蹈起来,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 …… 妙手与金甲侍卫回到宝鸡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阳早已染红城池,战旗一片血红。 为了防止回春突然反应过来,半道派人截杀,俩人虽走了水路,但却扮成了客商的模样,混迹进商船秘密回城。 直到商船驶进宝鸡地界,看到精壮的水师巡航,俩人方才松了口气。 想必回春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竟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 而此刻,妙手心里的怒火已然烧起,他恨不得马上发兵,将那对披着人皮的狗父子腰斩于市。 什么狗屁兄弟?无非就是棋盘上少了一颗挡炮火的卒,于是便与你歃血为盟。 妙手回到城主府,马上召来军师姜云子议事。 …… …… 皇宫里,婵娟殿的东侧有一片园林,这是梦语殿下登基后,亲自开辟的秋猎莆苑。 深秋时节,梅花鹿尤其猖獗,它们肆无忌惮的叫声,惹得梦语殿下极为反感。 此时虽以是黄昏,梦语殿下秋猎的兴趣突然上头。他不顾侍卫的阻挠,非要在黄昏下进行一场激烈的抓捕游戏。 侍卫们想要赶走毒虫猛兽,剩下毫无攻击力的梅花鹿,做为梦语殿下解闷的猎物,可她却偏偏不肯。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战场上,没有任人宰割的梅花鹿,有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虫猛兽。” 褪却龙袍的梦语殿下,一袭紧身劲装着体,勾勒出别样的身材曲线,她的腰身极细,胸脯却是隆得与这个年龄段大相径庭。 夕阳下,高头大马上,少女手里的雪白雕弓极其刺目。 一只黑斑猛虎缓缓向她靠近,侍卫们发现了异常,正要上前阻杀,却被梦语殿下压手示意停下。 黑斑猛虎先是试探性的缓慢靠拢,见梦语殿下无动于衷,便开始变本加厉,疾走如风。 高头大马似是受到了惊吓,马蹄不住地踩陷地面,随后发出了雷鸣般的嘶吼声。 嗷! 一道刺破苍穹的吼声响彻莆苑,夕阳也仪式性地微微颤抖了两下。 “殿下当心!”为首的侍卫大喊了一声。 然而梦语殿下却是眼皮儿也不眨一下,脸上不惊反而露出一抹残笑。 那夜子衿离开婵娟殿时,她淡淡一笑,今日面对这黑斑猛虎时,她还是浅浅一笑。 一向淡定得少有情绪的她,好像只是在这两种情况下勉强一笑。然而少女的笑却又是极其迷人的,定力小的人,可能会脑冲血而暴毙。 就在侍卫话音刚落地是,那黑斑猛虎的突然暴起,如刃的利爪被夕阳反射出刀光剑影的效果。 大地在震颤,天空在晕眩,梦语殿下手里的雪白雕弓,已然对准了那黑斑猛虎的喉咙。 嗖! 一道疾风般的嘶吼声掠过上空,震得人耳膜欲碎。 嗤! 随之而起的是一道,刀刃游走肥肉筋络的低鸣。 梦语殿下浅浅一笑,随手把那雪白雕弓挽在手臂,像是盘龙缠绕一般。 而那黑斑猛虎却已应声坠地,似是陨石坠落般,竟把地面砸陷出一个深坑。 周围的侍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惊慌的眼神里,所有的兵荒马乱瞬间化为乌有。 然而,就在高头大马也停止躁动时,深坑里却突然有了异动。 疾风掠过上空,深坑里像是埋藏了万条蛟龙,吼声震天,借助风的力量破土而出。 侍卫们眼前一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扯天的嘶吼声带来阵阵黑风,只是眨眼的瞬间便覆盖整个莆苑,黑风滚动,宛若从天上压下来一般。 方才侍卫们眼前一黑,正是这突如其来的黑风蒙蔽。 出乎人意料的是,那黑风来得快竟去得也快,一切都几乎是同时发生在眨眼的瞬间。 黑风过后,深坑的四周开始蠢蠢欲动,好像是边缘的泥土松动。 梦语殿下绣眉微皱,深澈的眸子如死神一般凝视着,那微微蠕动的深坑。 终于,在轰然一声脆响里,那深坑四周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出无数条深不可测的纹路,随后塌陷。 高头大马长啸一声拔蹄后仰,马身倾斜成半坡状,梦语殿下险些从马背上跌落,若不是马蹬与缰绳勾勒得及时。 马蹄再次与地面接触时,那塌陷的地面刚好与马蹄处吻合,若是再进尺寸,一定陷落进去。 “保护殿下!”为首的侍卫大喝一声,随后便驱马呼啸而来,数十名装备精良的侍卫紧随其后。 梦语殿下勒住缰绳,用力一夹马背,那高头大马体会到主人的用意,主动后退了数十步。 侍卫们刚好赶到梦语殿下身后时,地面的深坑里,那只黑斑猛虎既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与先前不同,它的身躯明显大了许多,头顶已经没出坑面。随后便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里,纵然跃出地面。 那黑斑猛虎的利爪如闪电般砸向地面,惊起一片尘埃。它的眼睛梦幻般地闪着红光,龇牙咧嘴,巨齿横生,看上去极其雷人。 侍卫们纷纷亮出刀剑挡在梦语殿下前面,严阵以待,心里虽有恐惧之意,脸色却崩得极紧,看不出丝毫的慌张。 黑斑猛虎掉转身子,怒视着梦语殿下,好像要将她整个吞没。然而梦语殿下却是异常镇定,她再次张弓搭剑,动作极其娴熟。 少女端坐在马背上,雪弦没过眸子,准心捻于指尖,蓄势待发的利箭铆足了劲儿,于火红的夕阳里碾出遮天蔽日之势。 终于,在一声天崩地裂的响声里,那跃跃欲试的黑斑猛虎还是耐不住性子,突然凌空一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压了过来。 “畜生,去死!”梦语殿下脸色骤变。 嗖! 那雪白的雕弓迸射出一支与夕阳同色的利箭,黑斑猛虎刚好在腾起的那一刻,同那支利箭撞了个满怀。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那只利箭刚要插入黑斑猛虎的喉咙时,突然被一个血盆大口硬生生折断吞了下去。 黑斑猛虎的身体依然在凌空向前,与梦语殿下不过相隔两臂的距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侍卫们纷纷腾地而起。 夕阳下,数十把刀剑破空指向了黑斑猛虎。 砰! 地面传来一道轰鸣的脆响。 侍卫们应声坠地,刀剑横插在他们的胸前同一个位置,瞬间纷纷毙命。 然而那黑斑猛虎的身躯,却已经扑到了梦语殿下的身上,巨大的撞击力使梦语殿下一个猝不及防,便坠飞出去。 黑斑猛虎坠地的那一刻,地面上却是已经没有了它的攻击目标。 梦语殿下竟然凭空消失了! 只剩下那已经受了惊吓,跑出莆苑围栏的高头大马,最后一蹄留在猎场的身影。 下一刻,黑斑猛虎只是感觉后背一沉,随后脑袋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梦语殿下骑在黑斑猛虎的背上,腰间里那把精致的匕首,此刻已经全部插进了虎头,只剩下半截刀把暴露在皮肉之外。 嗷! 莆苑里响起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吼声,那黑斑猛虎如发疯了一般,狂躁不止。 梦语殿下死死抓住它的鬃毛,任凭那黑斑猛虎随意摆布,虽也被颠簸起来好几次,但还是没有使她坠落。 嗤! 又是一道血肉搅碎的声音响起。 那匕首竟被黑斑猛虎活活用内力逼了出来,匕首弹射到天空之际,梦语殿下腾身而起,借助踩踏黑斑猛虎的力,飞身而上顺势接住了匕首。 黑斑猛虎的头顶血流如柱,染红了整个虎头,然而它却好像一点事儿也没有,蹦跳了两下又掉转身来,虎视眈眈着刚落地的梦语殿下。 “哼。”梦语殿下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来,使出你的虎劲儿,让我见识见识你有多大能耐,竟有吞下我大周的野心?” 梦语殿下目光如炬,盯得那黑斑猛虎浑身不自在,很显然,她是把那黑斑猛虎当成了叛军。 下一刻,黑斑猛虎的后腿弯屈成弓箭一般,突然疾射而来,梦语殿下也冲了过去,身如鬼魅,肉眼很难捕捉到。 就在快要靠近黑斑猛虎时,梦语殿下突然暴起,猛地把手里的匕首插进了黑斑猛虎的眼睛里,随后便一个翻滚,躲过了黑斑猛虎的利爪。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彻底催跨那黑斑猛虎的意志,它忽然猛地转身,扬起那长长的尾巴,用力甩向梦语殿下。 啪! 梦语殿下应声倒飞出去。似是被皮鞭狠狠地抽了一下,她的胸前瞬间暴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占据了半个身子。 坠地的梦语殿下猛然翻身跃起,用凶狠的目光凝视着那黑斑猛虎,她伸出拇指,拭去嘴角浸出的血痕,脸上血色全无。 毕竟是天生的畜牲,梦语殿下能明显感觉到硬刚不过,可是心里却没有半分畏惧。 黑斑猛虎的一只眼睛里插着匕首,另一只眼睛却依旧瞪得极大,都成这样了还是没有怂半分,好像它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对峙之际,梦语殿下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梅花鹿的叫声。由于注意力太集中,她并没有听清楚那是梅花鹿的叫声。 只是意识里有了其他异动,她以为是毒虫猛兽要从背后偷袭她,于是便忍不住扭头去看。 黑斑猛虎却趁着她分神之际,猛然飞扑而来,直接将她摁倒在地。 那巨大的身躯彻底将来埋没,她感觉身上压了千斤的重物,不管她如何用力挣扎,却还是无法喘息。 就在这时,黑斑猛虎的后背,突然被一道剑光割开一条口子,鲜血直流,瞬间浸湿它的皮毛。 钻心的疼痛感暂时让它乱了分寸,身上的压力也骤然减轻,梦语殿下趁机用力推起一缝,然后一个翻滚逃出了黑斑猛虎的魔爪。 就在黑斑猛虎重新振作之时,它的身后已经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剑指苍穹。 白衣少年迎风慨然而立,衣带飘飘,像极了传说中的剑仙。 那黑斑猛虎不顾身上的疼痛,竟变得愈发暴怒,突然扑向了白衣少年,扭动的身躯依旧显得庞大。 白衣少年却是面不改色,镇定地举剑凌空划出几道,纵横交错的剑光,那剑光以摧枯拉朽的力凌空斩向了黑斑猛虎。 万籁俱寂的时刻,在砰然一声脆响里,地面上腾起阵阵烟雾。 烟雾散尽后,那黑斑猛虎炸得连渣都不剩,只有一轮残阳斜挂于天际,染红了这片领域。 梦语殿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白衣少年走了过去。 夕阳的余晖下,少女的身姿愈发显露出一种独特的韵味。 梦语殿下会心一笑,问道:“子衿少侠,怎么会是你?” 子衿同样会心一笑,答道:“我说是路过,殿下相信吗?” “不信。”梦语殿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久违的淡笑。 子衿问:“为什么?” 梦语殿下莞尔一笑,道:“因为这里是皇宫,任何人都不可以随意路过。” 自从那夜见过子衿之后,梦语殿下的心里就种下了一种魔怔:她始终觉得眼前这个白衣少年似曾相识。 可具体在哪见过?什么时候见过?她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只是那种熟悉感无法消磨。 子衿的心里同样有这样的魔怔,只是他并没有这么强烈,只是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 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准确感知到意识中,他要见的那个人。至于为什么偏要见,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一种错觉,他曾经这样想过。但是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下,他又否定了这种想法。 面对梦语殿下天衣无缝的回答,子衿也没有了对症话方,只是淡淡一笑。 片刻之后,子衿突然问问道:“殿下知道我会来?” “是的,我猜你一定会来。”梦语殿下淡声道。 “哦?”子衿故作深沉惑道:“殿下就那么确定?” 梦语殿下绣眉微蹙,道:“就像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一样。” “嗯,你的直觉很准。”子衿茫然道:“其实,我并不确定,我真的会来,只是我最终还是来了。” 梦语殿下想了想,道:“子衿少侠相信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样的荒谬吗?” “荒谬?”子衿不解道:“这很荒谬吗?” “这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儿。”梦语殿下淡声道:“我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心有灵犀。” “是吗?”子衿问道:“那你相信我现在就站在你的眼前吗?” “相信。”梦语殿下肯定道:“而且你此刻就站在我的眼前,离我不过分毫而已。”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杯酒 夕阳的余晖已然淹没,莆苑猎场变得有些漆黑,梦语殿下娇俏的身姿也渐渐黯淡下去,俩人已经看不起对方的脸。 黑暗中,一向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梦语殿下,突然一反常态地放下原有的骄傲,语气柔和道:“子衿少侠,既然来了,可否赏个光,移步到殿里小酌一杯?” 她猜想,尊贵为一国之君的殿下,邀请一个游方侠客喝酒,那是多么令人诚惶诚恐的事儿?子衿少侠就算没有感到受宠若惊,也会放低姿态卑微几句软言。 哪成想,子衿非但没有感激之类的言语,也没有任何自降身价的举动。 她在等少年恭维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若是想要奉承她,她会感觉很恶心,唯独对于子衿,她觉得是一种奢望。 子衿犹豫了片刻,直接道:“殿下真是好清闲,叛军的刀都快要架到脖子上了,竟还有心情喝酒。” 没等梦语殿下作答,子衿便作死地来了一句:“殿下还是好好想想御敌之策,至于喝酒,过了这一关,一定奉陪。保重!” 语落,梦语殿下便听到黑暗中响起一道远去的脚步声,那声音不是很大,却在这无可厚非的寂静里被无限放大,仿佛每一步都在践踏她的尊严。 “子衿少侠既然敢来,难道连一杯酒也不敢喝吗?莫不是还害怕我一个娇小女子?”梦语殿下突然提高嗓音喝了一声。 黑暗里,她听到了那个远去的脚步声突然停下。 “有何不敢!” 那道声音仿佛是贴着她的耳边响起。 少女的雪面竟情不自禁地晕红下去,耳根隐隐发热。 转而,少女冷笑了一声,便寻着那折回的脚步声,走回了婵娟殿。 一路上,少年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少女也是闭口不言,只是乖乖地跟在后面,不远也不近,完全没有任何君主的架子。 其实少女也不知为何?她竟会因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而放下骄傲。 不过倒也不是骄傲,应该说那是她自那场大病之后,性情中的改天换日。 置地的宫灯照得婵娟殿的庭院橘红一片,越是走近,那光晕越是红得耀眼。似是那剥皮的血橙,越是往里剥愈发红尘似血。 俩人就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今夜无月也没有星辰,婵娟殿却格外明亮,倒也不全是宫灯的效果,而是石凳旁的大榕树上,无数的萤火虫隐隐作祟。 落座后,梦语殿下吩咐侍女端来一壶佳酿,那壶是木质的,壶口似鹰勾,弯弯翘上,壶塞却是银质的,木与银的结合是固味最好的材质。 侍女轻轻把托盘放桌上后,梦语殿下便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子衿的目光停滞在那精致的壶上,脸上泛起一抹残笑,似是猜到了这酒的品名。 梦语殿下突然起身,弯腰揭开那银质壶塞,然后一手托壶底,一手提壶把,朝着托盘里的两个金质杯子里斟酒。 子衿虽有些出神,但也还算清醒,慌忙起身阻拦,诚惶诚恐道:“使不得,殿下贵为九五之尊,怎可为我一个平民百姓斟酒,实在是受不起。” 梦语殿下淡然一笑,她要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不喜欢卑躬屈膝的人,但也不喜欢腰板挺得太直,比自己还要冷漠的人。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亵渎! 子衿的手触到了她紧握壶把的手背上,顿时产生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他颤抖着缩了回去,将指尖也掩入袖袍,脸色有些心神不宁。 梦语殿下看出了他的窘迫,便故意道:“怎么,子衿少侠的手可以提剑斩那黑斑猛虎,却畏惧我一个弱女子?” 说着,还故意用手臂蹭了一下他臂弯,挑逗意味十足。 子衿却一笑置之! 他心想,这哪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呀!真正的手段,兴许比那黑斑猛虎还要恐怖!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只是识海里,那胡思乱想的火花,点燃了本不该有的火油桶。 就在子衿愣神之际,梦语殿下已经把一个酒杯递到了他的眼前,另一只手捻着另外一个酒杯。 俩人相视一笑,子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撩起袖袍拭去嘴角的残露。 梦语殿下却还在端着酒杯,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她的心里具体在想什么?她自己也没有分寸,只是觉得一切都在猝然间。 “子衿少侠都不用干杯的吗?真没情趣!”那句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她强行压了回去。 子衿把那酒杯轻轻放回托盘里,撩起袍襟向后一扬,端坐了下去。 梦语殿下端着那空洞,好像缺了点灵魂的酒杯,毫不尴尬地凑到了薄唇,轻抿下去。 “子衿少侠好像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梦语殿下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霎时,一股浓烈的淳香味儿顺着子衿的喉咙,一直畅通无阻地翻涌到鼻孔。 子衿心里感到很诧异,这酒为何是喝下去以后才有反应? 面对梦语殿下的突然质问,子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倒也不是他故作深沉,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 看着梦语殿下淡定如初的脸颊,他想起来了傍晚他在城隍庙院子里,突然看到皇宫里隐有天火燃起,他便情不自禁的一个人走到了莆苑。 或许他看到的天火,就是那黑斑猛虎引来的那阵黑风,至于他是怎样闯过戒备森严的皇宫,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莆苑,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先前梦语殿下那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却是令他吃惊不少,因为他确实有些一无所知。 顿了顿,子衿还是坦然道:“或许我真的只是路过这里。” 梦语殿下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可还是没有借题发挥。只是淡然道:“子衿少侠一定是在想,这酒为何是这样!” 子衿浅浅一笑,算是肯定她的猜想正确。 他已经做好了听她娓娓道来的准备,然而她的回答却让有些猝不及防,甚至说极为尴尬。 “这个嘛,我以后慢慢告诉你!”梦语殿下的口气极为委婉。 子衿虽感到有些出乎意料,但终究也还是没有表现在脸上。 梦语殿下起身再斟满酒杯,这次却没等她开口,子衿便回味似地端起酒杯吟了下去。 放下酒杯,子衿突然问道:“殿下布置得怎么样了?” “棋盘在手,领兵,将军。”梦语殿下轻吐出这八个字,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同样是两股浓烈的醇香搅合在一起,一股醉人,一股醉秋。俩人的脸上皆有半片晕红。 酒过三巡,梦语殿下突然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子衿问道:“殿下是想问,我为什么与你素不相识,而要答应你留下来对付叛军吗?” “你完全可以不用卷入这场争斗。”梦语殿下直言道:“况且对面有魔界妖人助阵。” “嗯。”子衿微微点头,道:“你说得对,正是因为叛军有魔界妖人助阵,我才愿意留下来。” “哦?”梦语殿下困惑道:“你与那些妖人有仇?” “不共戴天。”子衿说得极为轻巧。 梦语殿下面不改色,异常淡定。 子衿又道:“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梦语殿下看了他一眼,蹙眉道:“子衿少侠是想问,我是真的敌不过那只黑斑猛虎吗?” 说完她的脸上又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那么你现在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梦语殿下问道。 “嗯。”子衿的嘴角微微上扬,同样以那抹残笑开天辟地。 …… …… 这是俩人第二次交谈,同样是在夜里,只是今夜无月。 子衿已经离开,梦语殿下看着桌上那壶与酒杯,冥冥之中心生灵犀,只是稍纵即逝未能抓住。 子衿回到城隍庙时,由于月光始终没有光辉,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不过意识中他觉得已经很晚了。 他推开院门,雅鱼却早已立在门口等候,微弱的灯光下,雅鱼的身躯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子衿看了不禁心里一酸。 “你怎么还不睡?”子衿走了上去,轻轻抚着她的肩,言语中多少有些愧疚。 雅鱼握紧他的手腕,扑倒在他的怀里,喃喃道:“你都还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子衿把她搂得更紧,指尖抚过她披散在双肩的秀发,问道:“你知道我去了哪里?” “嗯。”雅鱼轻声道:“她是你意识中非见不可的那个人吗?” 子衿使劲儿摇了摇头,模棱两可道:“不是,我见到她时,那种意识便消失不见。” 西风拂过发梢,吹来的记忆却是零散的,识海并没有将它们集中,只是粗略碾碎然后释放出去。 子衿觉得心里糟透了,甚至于上升到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所做一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可他还是踩踏着意识的轨迹,寻寻而去。 “有狐大哥呢?”子衿突然问道。 “他说出去打探一下消息。”雅鱼放开了他,“你走后没多久,他就出去了,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话音刚落,院门哐的一声便朝两边开来,发出滋溜地回音。 “子衿兄弟,又出大事了!” 高有狐迎面走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冰棺之上 微弱的灯光下,三人对立的身影被无限拉长放大,高有狐的那一声急促,迅速收拢了俩人的目光。 子衿常识性地问道:“有狐大哥,又出啥事了?” 高有狐不紧不慢道:“听说宝鸡城同商洛城两位城主掐起来了。” “哦?”子衿的脸上泛起一抹狐疑,不解道:“这两位城主不是狼狈为奸的好兄弟嘛?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搞窝里斗了。” 一旁的雅鱼淡声道:“可能是分赃不均呗。” “倒也不是。”高有狐摇了摇头:“听说是因为商洛城的城主扣押了宝鸡城城主的女儿,以此要挟他出兵南下威慑羌蛮。” “什么?” 子衿有些不淡定了,他先是一怔,随后脱口道:“微,微醺!” 高有狐与雅鱼自是不知道,子衿口中的微醺是何许人也?不过从子衿的语气中,俩人仿佛也知道了一些猫腻。 当然了,雅鱼心里虽不悦,这是天底下所有女人的通病:从自己喜欢的男人口中听不得任何其他女人的名字。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她也是一个识大体的端庄女子,她了解子衿的为人,他绝不是一个拈花惹草的蜜蜂。 “怎么,子衿兄弟认识?”高有狐问道。 “嗯。”子衿一本正经道:“商洛城城主的公子与宝鸡城城主的千金,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弟。” “那你会插手吗?”雅鱼问道。 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子衿也毫不避讳道:“我得去救微醺。” 这句话重若千斤,压得雅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不过她还是坦然接受,一方面她希望子衿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大男子,而一方面她又不希望子衿以呆傻的姿态存活。 这两者之间,永远都是矛盾的,不过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她的道德意识里,前者永远都是碾压性的,凌驾于后者之上。 雅鱼怔了一下,最终还是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还有我。”高有狐接了一句。 子衿嗯嗯了两声,没有拒绝也没有感激之类的话语。在波涛汹涌与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他俨然已经成长为一个波澜不惊的谪仙人。 “走。”子衿平淡地说了一句,说话间他已经迈开了厚重的步伐。 雅鱼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原地,高有狐愣了一下:“现在就去啊?” “哎,等等我呀!”随后他也跟了上去。 …… …… 婵娟殿,密室。 梦语殿下走进房门之际,那绿光自然而然地亮了起来,也不知道光源具体在什么地方,好像是凭空而起。 绿光焚出之时,白玉宝座扶手上的镌刻的白猫,也立刻“活”了过来。 只听得“喵”的一声,那白猫便已爬到梦语殿下的手臂上,臂弯回曲,白猫似是印在上面一般,乖乖地熟睡在梦语殿下的怀里。 玉指轻抚过那雪白如毯的绒毛之时,白猫已然鼾声如雷。 “出来!”梦语殿下轻声道。 话音回荡间,独孤城如鬼魅般从密室的另一个门里走出,他的脸色一如往常那般淡定。 “拜见殿下!”独孤成微微一礼。 梦语殿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问道:“他人呢?” 独孤城挺直腰身道:“三人都去了商洛城,说是要营救宝鸡城城主千金。” “呵”梦语殿下好像冷笑了一声:“为了一具尸体,他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独孤城突然道:“殿下的意思是,此人不凡?” 不过,话音刚破口而出之时,他就有些后悔了,之前与子衿在城隍庙一战,他输得毫无体面,他心里也清楚,并不只是低估了他大意而失手,而是此人确实有些本事。 梦语殿下并没有回答他这一毫无意义的问题,而是又问道:“芙蓉园的人都动身了吗?仟面郎君可有什么话要说。” “昨夜子时动的身。”独孤城道:“家师只是临走时吩咐我,保护好殿下。” 梦语殿下心情沉重道:“下去!” 独孤城躬身一礼,然后一声不响地消失在了绿光之下。 …… …… 子衿三人到商洛城时,天空已经快要擦亮了。朦胧的状态下,城里巡逻的禁军却丝毫没有放松,城门是紧闭的,城头的战旗到是招摇得肆无忌惮。 趁着天际那一抹亮光还没有完全破开云层,子衿三人翻墙而入,直插城主府。 子衿猜想倘若微醺被囚禁,那么囚禁之地一定是之前逼供秋娘的地下城。 在子衿的带领下,三人很快便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地下城。 子衿看着之前与冷面大战过的地方,心里顿生寒意,倒也不是害怕,而是时过境迁还没有物是人非,凭空带来的感伤。 那座二层小楼的房屋已经修缮,子衿带头走上阶梯,透过阶梯的缝隙,他仿佛看到了之前自己躲在阶梯之下,偷听苏掩与冷面谈话的自己。 或许只是潜意识里的一种模糊概念,但那种感觉却在识海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以至于他凭空产生一种莫名的眩晕感。 房门打开之际,一股寒气突然冒了出来,好像是到了冰窖里。 三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心里的鸡皮疙瘩瞬间沿着血液漫延至全身。 子衿是第一个迈进门槛的,可就在他的脚尖刚好垫地之时,迎接他的却是一排从房梁而下,连着的银枪,直击他脚的脚背。 子衿于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开,这些银枪擦着他的靴尖插入他刚才脚尖点地的位置,枪尖全部没入地板,枪身还在不断颤动。 子衿身后的雅鱼惊出一身冷汗,她的手颤抖着抚到子衿的肩上:“你没事儿?” “没事儿。”子衿摇了摇头,脸上还是淡定的神色。 高有狐也吓得不轻:“子衿兄弟,不可大意啊,这个地方阴森之际,杀气弥漫,应该是藏了不少杀手。” 话音刚落,插在地面上的那排银枪,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轰鸣声。 “小心!”子衿突然大喝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慌忙两手分别往两边用力一推,雅鱼同高有狐顺势被推开,各往一边踉跄退去。 而就在这时,那排银枪已经拔地而起,明晃晃的枪尖已经对准了他的眉心,与皮肉之间不过分毫而已。 子衿的眸子里填满了万箭穿心的场景,而他的脚尖已然离地倒飞了出去。 长枪紧随而至,退至楼下地面时,子衿的退势未止,靴尖擦着地面的青砖滑行数十步之远,拉扯出一条长长的火花。 退至墙壁之时,子衿借力侧身往前一跃,边上的那只长枪擦着他的睫毛划过,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子衿飞身旋转落地,那墙壁却似是承受不住重压,竟猛颤了两下,墙体上的灰尘簌簌掸落。 好险的一枪,索性的是那排银枪像是在墙壁上安了家,没有再次袭来。不过子衿心里却不再那么淡定了,他甚至凭生出一种畏意。 楼上的高有狐同雅鱼冲了下来,雅鱼感觉有些腿软,明明她离子衿是那么的近,走起来却是异常的费劲。 “你没事儿?”俩人异口同声道。脸上血色皆无。 子衿淡然一笑:“我没事儿。” 雅鱼的心却依旧狂跳不止,方才的惊险还停留在她的心房,久久不能退却。 高有狐道:“子衿兄弟,房间里肯定还有其他机关,我看还是不能贸然闯入啊!” 子衿想了想,突然道:“没事儿,我有办法。”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尘封已久的青铜罗盘,轻轻抛起到空中,闭目掐了个口诀,那青铜罗盘瞬间散发出阵阵五彩的光,然后旋转着投下一块幕布似的结界,将三人罩住。 为了安全起见,子衿从怀里掏出了五行令牌,钉于结界的合缝处。 三人在结界的掩护下,从新踏上了阶梯,径直入内。 与方才一样,三人的脚尖刚好垫地时,房梁上还是没有任何悬念的插下一排银枪,不过却都被结界稀释成渣。 再往前走时,房间四周为他们准备的是万箭穿心,那密密麻麻的飞箭似镇压千年的老妖,迫不及待地疾射过来。 雅鱼心里一紧,眉头紧蹙,好歹她也是一个大家闺秀,这样的场景自是不多见。 子衿却显得很是镇定,他谙熟一切机关,精通于它们的设置原理,他知道方才的万箭穿心只不过是一种障眼法,说到底只是心里在作祟,而并不是真箭来袭。 密集的飞箭很快被结界稀释,三人继续前行,没走几步,只见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横陈一口冰棺。 冰棺之上雾气腾腾,好似天庭瑶池里散发出的灵气。 子衿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走近一看,正如他所料,冰棺里躺着的人就是微醺。 冰棺里飘忽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微醺面容憔悴,身体却依旧安详,那雾气萦绕在他的周身,保证了她的尸体没有任何腐烂的痕迹。 子衿心里责备道:“该死,又来晚了一步。” 而就在这时,冰棺之上突然传出一阵惊天的狂笑声,似是挣脱幽暗之渊的魑魅魍魉,令人毛骨悚然。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夜阑卧听风吹雨 那声音好像是从冰棺之上萦绕的雾气里,悠然传出的,声波由近及远迅速弥漫开来,只是眨眼的瞬间,便已填满整个屋子。 霎时,子衿三人只觉得脑海里一片轰鸣,喉咙里的音垂一阵酸痒难耐。 天地震碎间,三人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他们试图张合嘴巴,以分担那道恐怖之声的压力,可心里还是浮乱,散做徒劳。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青铜罗盘与五行令牌罗织的结界,也似不堪重负,摇摇欲碎。 终于,在“噗嗤”一声碎响里,那耀着五彩光芒的结界被无情撕裂开来。 子衿心里一阵慌乱,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高有狐却屏住呼吸,运指于眉心,催出一团白色亮芒,以指尖之力推出,弥合那隐隐裂开的缝隙。 似是天地重合之际,那道惊天的狂笑声突然戛然而止。 “不好,我们被包围了!”高有狐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额头早已细珠密布,剔透如芒。 “怎么了?”子衿茫然道。 高有狐猝然道:“这是夜阑卧听风吹术。” “不错,铁马冰河入梦来。”雅鱼应声道。 子衿愈发茫然,在他的意识里,这声音是从那缥缈的雾气里释放出来的,哪里会有人? 诚如高有狐所言,此刻他们确实是被包围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地下城杀手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了。 所谓的夜阑卧听风吹术,诸天地之间,曾有这样的梦魇,邪魔以灵雾幻雨,术也作雨,辅以妖术淬体,固化成流云,缥缈于穹顶,承接如音。 也就是说,那雾气里的声音,其实是自外面反射过来的,只是由于寒气太盛,给人造成了铁马冰河的幻觉。 子衿看着冰棺里昔日活蹦乱跳的微醺,想到她与寻觅那小家伙的和谐,心里一阵绞痛。 高有狐拍了拍他的肩:“子衿兄弟,我看咱们还是先撤,反正人已经死了……逃出去在想办法。” “不行。”子衿却固执道:“我一定要把她的尸身带走。” “可……这……”高有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雅鱼也是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是好?以她对子衿的了解,他是绝不会丢下她的尸体不管。 僵持间,另一道同样阴邪的声音破门而入。 “不用走了,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三口同款的冰棺。” 话音刚落地,苏掩父子便带着数十名红衣杀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子衿与父子俩对视了一眼,方才知道又中了这俩狗东西的奸计,可现醒悟在好像已经为时已晚? 高有狐却甚是迷茫,他不认识苏掩父子,可他心里也清楚,这是来者不善。 对峙间,回春一脸淫笑道:“子衿少侠,别来无恙啊!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嘿嘿!” 霎时,子衿勉强一笑,他并没有被回春激怒,好像已经习惯了这对尔虞我诈的父子,一切有违常规的骚操作。 苏掩指着子衿的鼻梁骂道:“畜生,你杀死少康师兄还不够,现在竟又亲手杀了微醺,你丧心病狂,简直禽兽不如。” 此言一出,子衿忽然脸色骤变,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苏掩父子故意设的圈套,目的就是嫁祸他杀害微醺。 这样一来,子衿就同时惹上了两股势力,一股是终南山派,一股是宝鸡城。无论哪一股势力,都足以让这个初生牛犊的少年死无葬身之地。 苏掩痛恨他,痛恨他身份比自己尊贵,痛恨身边的人都向着他,更痛恨他明明不如自己,还意外突破九重天修为,好像世间所有的光都在围绕着子衿转。 而自己,好像是一个不存在的笑话,却又时时成为别人的笑柄。 “卑鄙!”子衿目光如炬,全身的青筋突然暴起,袖袍微微鼓动。 承影剑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愤怒,竟也在他的手心里剧烈颤动,发出阵阵刺耳的轰鸣声。 苏掩看到他有苦难言的神情,瞬间感觉心里舒服了许多,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喜欢看到他痛不欲生的样子。 苏掩冷哼了一声,继续往伤口上撒盐:“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我把你这个逆徒送回终南山,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我可以替你求情,让墨染上仙给你留个全尸。”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你看,怎样?” 子衿怒而不语,手里的承影剑颤动得愈发不可收拾。 苏掩的目光却突然瞟向了子衿身旁雅鱼,挑衅道:“想必这就是你的生死眷侣?你放心,你死了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好她的,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我会好好疼她,绝不可能把她卖到窑子里。” 咻! 苏掩话音刚落,子衿手里的承影剑便朝着他的眉心疾射而去。 就在剑尖快要触到他的眉毛时,回春手里的大刀已然抵到苏掩身前。 铛! 一道金铁交戈之声在这二层小楼里,以摧枯拉朽的力量迸裂开来,震得人耳膜隐隐发馈。 很显然,回春的大刀毫无悬念地接住了承影剑的怒火。刀剑碰撞之时,一连串烟花般的火花膨胀炸裂。 承影剑回旋之际,子衿指尖早已运出灵力,顺势抓住剑柄,横在胸前,目光依旧如炬。 高有狐与雅鱼的长剑已然出鞘,三剑皆横于胸前,排列整齐得如一剑独尊。 苏掩身后的红衣杀手也利刃在手,就等待回春一声令下,便可杀他个片甲不留。 大战一触即发,回春却突然压了压手,示意身后的杀手们都放下武器,杀手们也似听话的狗,齐刷刷地竖刀于地。 “哎。”回春上前两步,笑道:“子衿少侠,你这又是何必呢?反正不管怎么挣扎,你们也是逃不出去的,还不如放下手里的剑,我们不妨好好谈谈。” “呸。”子衿终于还是吐了出来,他狞声道:“狗贼,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今日哪怕是死,我也要拉上你垫背。” “嘴巴放干净点儿!”回春身后的苏掩大喝了一声,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哎,不打紧。”回春似是在训斥苏掩:“年轻人嘛,气儿都盛。” 回春之所以极力拉拢子衿,倒也不是看中他的九重天速成秘密,而是他自打见到子衿的第一眼,他就隐隐约约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绝非凡人。 他也说不出子衿哪里不凡,只是这种感觉可以压倒一切,非要杀死他的理由,回春也算是阅历无数的老江湖人,这世间有真本事的人,在他眼里是藏不住的。 他觉得子衿体内可能掩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力量足以助他踏平一切,顺利坐上龙椅的障碍。 他甚至愿意以身家性命作为赌注,来押子衿这一注,只要这个少年肯冲他点头,他便永远化干戈为玉帛,重用他。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子衿倒也不是在思考要不要妥协?而是在观察从哪里可以逃走。 他嗅到了这地下城其他埋藏在暗处的杀气,为了雅鱼,他不能战死在这里,况且高有狐是他的义兄,他也没有义务为自己陪葬。 回春见子衿沉默不语,以为是子衿考虑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事儿,便加大了旁击侧敲的力度。 他抿抿嘴唇,皱眉道:“子衿少侠,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的阵营,等夺得天下,你就是我的护国大将军,世代享受大柱国的待遇。” 见子衿依旧不语,回春的话语便更深入了一层:“老朽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如果非要顽抗到底,那么结局便只有一个,你们统统都会被擒,况且杀害宝鸡城的千金,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苏掩有些不耐烦了,他打断了回春的话,狞声道:“爹,跟他们费什么话,先逮了他们再说。” “你住嘴!” 回春收敛起了笑容,脸色一下变得深沉起来,他看向了子衿:“怎么样?子衿少侠,你想好了没?”言语中多了几分威势。 就在子衿一筹莫展之际,那个几乎已经销声匿迹的常仙子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臭小子,你作死呢?这里明处暗处都是杀手,先低一下头会死吗?” “不。”子衿的意识在脑海里回答道:“仙子,我宁死不屈,只是有愧于……他们是无辜的。” “唉。”常仙子叹息道:“好一个宁死不屈,而又有情有义的汉子,可惜了,这样的人马上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躺在这冰冷的棺里。” 子衿也长叹了一口气,愧疚道:“仙子,若我死了以后,你就自己想办法逃出我的丹田,重新找一个寄身!你是一律善良的神魂,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哦,是吗?” 常仙子似是有些激动道:“在你的心里,我真的是一律善良的神魂吗?” “嗯。”子衿咽了一口气,算是诚恳的回敬。 “无论何时都是这样吗?”常仙子又问了一句。 子衿还是咽了一口气,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也是烦躁不安,那种兵荒马乱的感觉,令他有些窒息。 “哈哈哈”常仙子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里却多了几分心酸,她道:“臭小子,记住你今天的话,如此我便告诉你逃出生天的办法。” “逃出生天?” 子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复问道:“仙子,我们真的还可以逃出去吗?” “当然!”常仙子不屑道:“小小一个夜阑卧听风吹雨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宝鸡水师 思维似是夜空荒废,在漆黑之后,光线重新一点点涌入识海,撑开那片已经黑得透底的领域。 子衿突然眼前一亮,他此刻宛若置身黑暗之中已久,忽然看见一道撕开夜幕的光,将他笼罩在久违的光明里。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是渴望光的,因为光可以撕开黑暗之幕。 而此刻,子衿的心里就有一束光,那一束光就像一柄剑,只要握住它,就可以逃出生天。 终于,那一束光在欲望的唆使下,还是破体而出,好像是自他的头顶迸出,那光还未落地之时,便已在房间里爆炸开来。 那炸开的光极其耀眼,似是瞳孔在太阳耀斑里来回穿梭,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刺眼。 在场的所有人皆下意识地拂袖遮眼。 就在那片光占领地下城之际,常仙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话音缓缓垂下,落于无痕,似隆冬之夜飘零的雪花,轻盈而优雅。 嗖! 一道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声音紧随而至。 子衿三人瞬间感觉身体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悬浮于空中。莫名的失重感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此刻三人的错觉便是身体已经沉溺于水底,呼吸困难。 在这种陌生而又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人的能反应都是闭上眼睛,以此减小心理的阴影面积。 再一睁眼时,子衿三人的身体已经落在了渭水河边。 原地,苏掩父子的眼睛如死寂一般,还停留在屋顶那束亮光消失的地方。 “可恶!”回春怒不可遏,气得暴跳如雷。 苏掩抱怨道:“爹,我早就说过,此人深不可测诡计多端,要是刚才一刀结果了他,也不至于放虎归山呐。” “唉”回春叹了一口气:“可惜此人性子太倔,若是能驯化为我所用,那么他可是战场上不可多得的一只利箭呀!” 语落,他便转身拂袖而去。其余的红衣杀手也跟了出去。 回春等人走后,地下城突然颤动了两下,房梁之间隐有灰尘簌簌落下。这应该是藏在暗中的杀手已撤去。 苏掩原地愣了愣,然后走到冰棺前,俯身化掌撩去,那悬停在冰棺之上的雾气瞬间弥漫开来,覆盖住了微醺的尸身。 地下城的机关竟是以诗句的联袂为对接口,那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实际就是幻术,主要是用于干扰人的判断力,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找出暗藏杀手的具体位置。 这也就是为什么子衿三人刚进入房间,苏掩父子就随后杀到。说到底就是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 而那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则是故意倒置过来,让人误以为前面两句就是结尾,常仙子之所以轻易就破了那幻术,就是因为悟透了这一点。 苏掩背靠着冰棺蹲了下来,他双手捂着脑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也不知该责怪自己还是责怪微醺。 …… …… 子衿三人在渭水河边发生了争执,子衿想今夜再次偷偷潜入地下城,带走微醺的尸体。 理由很简单,微醺不仅是他的同门,更是他与寻觅的好朋友,他不希望她死后都不得安宁,躺在那冰冷的地下城。 但雅鱼与高有狐觉得这样太冒险,能不能破地下城的机关不说,通过上次的贸然闯入,苏掩父子肯定会有所防备。 虽然子衿并没有透露这次闯出来,全是靠常仙子的暗中指点,可雅鱼始终觉得倘若再次被抓,就没那么好运了。 争执了片刻,雅鱼突然伤心地坐蹲在河边暗自哭泣。 其实她并不觉得她的爱是自私的,而是一种守护。既守护自己也守护她爱的人。 子衿也并没有觉得她管得太宽,只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情义感,让他不得不顶撞她。不过看她伤心,他又觉得于心不忍。 一旁的高有狐拍了拍子衿的肩,示意他去安慰一下雅鱼。 子衿虽有些执拗,不过他还是服了软。他走到雅鱼身旁蹲下抚了一下她的背,感到有些愧疚。 “好了,别难过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吗?”他的言语里既是自责也是抱怨。 雅鱼听了反而觉得更加难过,她推开子衿的手,抹了抹眼泪,神色淡漠地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要去你就去,干嘛委屈自己,我不管你了。” 说着,她便起身赌气往河岸下游跑去。 “哎……你”子衿看着雅鱼远去的背影,他的手停留在空气中,脸上神色僵硬。 高有狐抚了抚他的肩,沉声道:“子衿兄弟,快追上去哄哄,那地下城杀气太重,说明藏了不少杀手,还是不要冒险啦,人都已经死了,你把她的尸体带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子衿顿了顿,语气和缓道:“有狐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她走的不安宁,我能做的就是让她瞑目。” “唉。”高有狐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先去把雅鱼追回来,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好?” 子衿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道:“有狐大哥,劳烦你帮我照顾一下雅鱼,这事儿我自己去解决。” 说着,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就朝着商洛城的方向走去。 “哎,子衿兄弟,那儿危险,等我陪你一起去呀!”高有狐喊了一声。 子衿回了一句:“有狐大哥,我一个人去就行啦,帮我照顾好雅鱼,今晚子时我们在这儿遇。” 话音刚落,子衿便用机关术逃遁了。 看着子衿原地消失的地方,高有狐叹了一声:“你朋友在天之灵,也肯定不希望你这样冒险啊!” 犹豫了片刻,高有狐还是沿着渭河下游的方向走去。 …… …… 商洛城,城主府后花园里。 回春立在假山的一块石板上,身影被光线拉得极长,他的神色有些庄重,宛若一尊石像立在那儿。 不一会儿,通往地下城的石门响了,苏掩同样神色庄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掩儿。”回春从后面叫住了他。 “爹?”苏掩感到很诧异,他以为父亲早就回书房,去研究他的排兵布阵了。 惊讶之余,他还是怯懦地走了过去,他把头压得很低。 回春跃下石板,语气比平日里温柔了许多,他问道:“掩儿,你会责怪爹爹吗?” 苏掩心里一阵惶恐,他也不知道父亲说得具体是指哪件事。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淡声道:“不会。” “那如果谋反失败,你我皆走上断头台呢?”回春又苦笑着问了一句。 其实,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原本策划得天衣无缝的事情,正在一步步偏离预定轨道,他甚至感到有些心力交瘁。 本为庶民,何必天子? 这句话是回春小时候,老城主告诉他的,时隔多年,这句几乎已经腐朽变质的话,此刻却如同闷雷一般,在他的脑海深处乍响。 面对父亲突如其来的这一问,苏掩并没有心理准备,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甚至没有抬头看父亲。 或许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他也有些力不从心,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微醺的事儿,而是一开始他就没有那么大的把握。 “嗐。”沉默了片刻,回春突然道:“想这些干嘛,我们现在要思考的是,如何攻取皇城!” “嗯。”苏掩也似是认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略带微笑道:“爹,魔界的二位护法什么时候到?” “后天!” 回春正色道:“等二位护法一到,我们便立刻发起进攻,不能再拖了,拖久了可能会夜长梦多。” “爹,我们究竟有多大把握取胜?”苏掩突然问道。 回春不假思索道:“八成!” “但愿!”苏掩勉强一笑。 就在这时,一个禁军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禀报道:“城主,大事不好啦!宝鸡城水师沿着渭河杀过来了。” 闻言,苏掩父子俩瞬间神经紧崩。 不过,回春还是故作镇定道:“来了多少人?” “黑压压的一大片。”那个禁军有些不确定道:“大大小小有百来条战船,绵延数百里。” 回春愣了愣,还是道:“掩儿,你带领商洛水军去先拖住他,切记,拖住就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动手。” 苏掩不解道:“爹,咱们不是有砂魔猪兵在手吗?干嘛不直接灭了他们?省得留有后患。” “你以为我不想吗?” 回春无奈道:“那宝鸡水师是我大周,唯一一支能抵抗羌蛮的,若是灭了它们,羌蛮从我们后背捅刀子怎么办?” 倒也不是回春故意夸大其词,别看宝鸡水师与商洛水军,只是“师与军”的一字之差,可这里面却是大有文章的。 打造一支水师所花费的成本,远远要超出水军的数百倍,除了时间就是装备的烧金,打造水师被称为是举国之力,一点儿也不足为过。 也正是因为耗时耗资,所以即便是强大的大周王朝,也只不过打造了一支宝鸡水师,用以抵抗羌蛮侵略。 砂魔猪兵消灭一支水师,自是不费吹灰之力,毕竟是野兽的化身,在怎么强大的军队,它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的人呀! 但回春放眼的是长远,即便是拿下皇城,日后没了魔界的撑腰,羌蛮强大的水师依旧是不可估量的隐患。 就在苏掩准备动身时,地下城突然传来了异动!  第一百四十章 地下城的蚕丝 一道缥缈得近乎不可捉摸的声音,零零碎碎地从地下城传了出来,像是小溪流水,拂过鹅卵石摩擦引起的轰动。 “莫非他又折了回来?”回春的脸上泛起一抹疑虑之色。 苏掩亦是感到疑惑:“爹,难道是他们真的又回来,想要盗取尸体?” 回春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呀!他们刚吃了个哑巴亏,那么快就不长记性了?在怎么傻也不能傻到这种程度?” “很难说。”苏掩心有余悸道:“这小子做事有时候不按套路出牌,他不达到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或许真的又杀回来了呢!” “嗯,有可能。”回春深沉地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 苏掩道沉声:“爹,要不你先去应付一下宝鸡水师,地下城交给我,我带人进去看看,倘若他们还敢回来,我当场杀了他们。” 苏掩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之色,目露凶光,“杀”字被他咬得极重,好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不行,那样太冒险了。” 回春担忧道:“倘若那小子真的还敢回来,必定是有备而来,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我去。你先率领水军去渭河周旋一下宝鸡水师,为父处理掉那小子,马上赶来。” “不!” 苏掩摇了摇头,执拗道:“爹,你不相信我能斗得过他?放心,我了解他,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况且地下城里藏了那么多机关杀手,他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回春有些不放心。可他的心里还是在盘算着如何与宝鸡水师周旋,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宝鸡水师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可一锤砸碎。 “哎呀,爹,你放心去,办咱们的大事要紧。” 苏掩抚了一下父亲的肩,似是安慰道:“您儿子又不是还小,做事有分寸的,若是真的打不过,那这是咱们的地盘,他也抓不到我呀。” 回春还是有些犹豫,苏掩却拔腿就往地下城的方向走去。可他刚走出没几步,回春又叫住了他。 “哎,把这个拿上。” 回春随即从袖袍里缩出那把大刀,抬手抛了出去。苏掩一把抓住刀柄,于心不忍道:“爹,这可是你最称手的兵刃呀,还是你拿着。” 说着便要把那柄大刀原路返还,回春却抬手制止了他:“哎,爹这是去谈判,又不是打仗,用不着这个,还是你带上。” 苏掩也不好在争执,只好把刀别到身后,懂事道:“行,那爹你也要小心呀!” 语落,他便急匆匆地拂袖而去。 原地,回春看着苏掩心高气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心里顿生出一股寒意。 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会意气用事,倒也不是苏掩完全没有脑子,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绝对是同自己一样深沉的人,只是心气儿太高,容易误事儿。 片刻之后,回春冲那个禁军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急匆匆地往府外赶去。 …… …… 苏掩来到地下城的时候,首先检查了一下里面机关。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所有机关皆完好无损,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莫非见鬼啦?可刚才那声音就是有人触发了机关呀!”苏掩心里泛起了嘀咕。 彼时,他已经走到了那栋二层小楼之下,他的视线迅速扫视了楼上一圈,发现门窗也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他坚信没有任何人进去过。不过,他却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好像就掩藏在他的周围。 “怎么,敢进来还不敢露面吗?”苏掩把那大刀插进地面青砖缝隙间,冲着空气大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地,他的身后已然出现一个白衣少年。好像是从空气中挤出来一般,没有任何预兆。 来人正是子衿。他本来打算晚上在进来,可转念又一想,晚上应该戒备会更加森严,于是他便硬着头皮闯了进来。 他虽谙熟于一切机关道,可还是由于心急,不小心踩了一根墨线,这才引起了苏掩的警觉。 苏掩转过身,双手按在刀柄上,视线移到了子衿的身上,脸上露出一抹残笑:“还真是你呀!你比我想象的有种?” 子衿却脸色僵硬道:“为什么要杀害微醺?她待你不薄。” “呵,你以为是我想杀她吗?”苏掩似是自嘲道:“可她她却真的想杀了我。” “哼。”子衿的鼻孔微微耸动了一下,冷笑道:“像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岂是微醺一个人想要杀害你?” “我卑鄙无耻!”苏掩同样冷笑道:“那么你是什么?难道少康师兄薄待你了吗?” 子衿的脸色突然一阵煞白,心里又在隐隐作痛,谈到少康师兄,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过不去的坎,不管过了多久。 他陷入了沉默,少康师兄虽是死在他无意识的状态下,可毕竟是他亲手所杀,那种血腥的画面,最终成了他不可逾越的梗。 “怎么,你心虚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世界上还有你子衿少侠害怕的事儿?”苏掩趁机讽刺道。 这句话又把子衿拉回了现实,他冷冷道:“我不像你,为了自己的私欲,什么事儿都可以在所不惜。” “啧啧啧。” “精辟呀。”苏掩连连咋舌道:“不愧是子衿少侠,你杀人就可以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别人杀了人就必须罪该万死。” 子衿瞬间被怼得哑口无言,但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阴沉,承影剑也发出了轻微的低鸣。 苏掩又趁势道:“同样是刽子手,你就比我高尚吗?” 终于,子衿还是爆发了,他怒道:“废话少说,今天咱们就来个了断。” 苏掩后退了几步,佯装很害怕的样子,挑逗道:“哦哟,我好害怕呀,这可是曾经突破九重天的大神呀!我生怕少侠一不留神,一剑结果了我,那就亏大了呀!” “你的废话比你的本事还要多。”子衿的承影剑已然出鞘,剑尖直指苏掩的眉心,一股气贯长虹之气萦绕在剑刃之上,好似是回龙。 苏掩也收起了惺惺之态,单手撩起大刀,横于胸前,怒发早已冲冠而上。“找死。”苏掩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 随后,他便一个疾步向前,在连续踏出数步之后,突然脚力一沉,借力腾跃而起,俯冲于空中之际,他的双手紧握刀柄。 在蓄足劲力之后,他猛地斩向了地面。 霎时,一道绯红色的剑气凌空压下,似一条细线受到某种重力的作用,突然坠落。 砰! 地上毫无悬念地腾起阵阵烟雾。碎石横飞之际,子衿破烟雾而出,悬浮至苏掩的上空。 苏掩抬头之际,便听得刺啦一声轰鸣。他还没有来得及眨眼,子衿的剑尖便与他的发冠不过分毫的距离。 苏掩于千钧一发之际,横刀于头顶,一手紧握刀柄,一手抵住刀面。 铛! 刀剑交戈的瞬间,地下城里响起一道山崩地裂般的脆响。 子衿的剑尖刺中了苏掩的刀面,幸好刀面足够宽厚,否则他的项上人头早已落地。 子衿倒悬于空中,用力下压,苏掩的身体极速下坠,似一颗失了引力的陨石,砰然而下。 苏掩下坠之际,使劲儿调整身体的重心,他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控制力,在无情地撕扯着他的身体。 那是剑意,剑道的一种欲念,只有掌握剑术精髓的人,才可以获得那种意念。 终于,在砰然一声脆响里,苏掩的身体坠落到了地上。 咔嚓! 地面上响起一道骨头断裂之声,甚是雷人。 苏掩的靴子地下,那沉浸了岁月腐蚀的青砖,轰然裂开一道道蛛网痕迹。 子衿的力道却只增不减,苏掩的双腿开始不住地打着颤,似是承受了千斤的重压,他的脸色猝然煞白,嘴里喘出的气息也变得急促。 就在苏掩的双腿弯成一张弓之际,腿肚开始蓄力的撑起那不堪的重负。 “啊……去死!”苏掩发出了一声怒吼。他整个身躯已然崩直。 下一刻,他忽然侧身一旋,子衿的剑尖便毫无悬念地插进了地面的青砖之上。身体依旧倒立悬浮与空中,好像没有什么支撑物,身体的缥缈程度可见一般。 紧接着,子衿用力一个翻滚,拔出了那没于青砖里的长剑,顺势躲过了苏掩接踵而来的一刀。 杀气瞬间弥漫到地下城的每一个角落,俩人皆眼冒火光,彻底杀红了眼。 在刺啦一声连绵的脆响里,刀刃与剑刃拉扯到了一起,摩擦之际,那冲天猝散的火花足以照亮整个地下城。 “九重天也不过如此!”苏掩脸色愈发狰狞,手里的大刀也是发挥到了极致。 这是俩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决斗,挤压在心底的怒火,也在这一刻彻底的释放了出来。 就在那火花熄灭之际,刀刃与剑刃的交锋也刚好拉扯出来。俩人皆使出浑身解数,脚力再次下沉,腾跃而起。 两道虚幻的身影悬浮在空中,缥缈如云。 “该死!”苏掩突然怒吼了一声。 低头看时,他的双脚已经被无数该死的蚕丝缠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那个少女 地面上,那些从青砖的缝隙之间凝结出的雪白蚕丝,忽然如山岳般浮起,像是涨潮一般,一点点漫过苏掩的脚,向着他的全身攀附过去。 嗤! 一道道勒陷之声响彻地下城。 苏掩强忍着脚踝上的痛意,小腿上的肌肉暗自蠕动,下身猛地一拧,那些蚕丝一下割入他的肌肤,那渗出的鲜血沿着蚕丝滴溜滚落。 雪白的蚕丝瞬间绯红一片,于此同时,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苏掩的脑海里涌出,瞬间沸腾至全身,每一个器官都在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霎时,苏掩的双颊极度扭曲成团,心底埋藏多年的愤怒也在这一刻爆发。 “啊!” 紧接着,地下城里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喝。 那声音似是有魔力一般,竟凭空滋生出多个版本的回旋效果。 那些柔韧不可催的蚕丝很快燃烧成灰,灰烬飘然落下的瞬间,一道雪白的身影也随之飘然落下。 与此同时,苏掩也凭空坠落在了地下,或许是疼痛产生的错觉,他感觉落地时他的脚跟是处于一种失重的状态。 手里的大刀也有气无力地插进一块青砖里,他的双手都是依靠刀柄支撑的,险些站不稳。 而那道雪白的身影就立在俩人的中间。 那人戴着雪白的遮纱,看不清脸,发冠上别着一根白得透亮的雪簪。 不过从身形上可以看出,此人绝对是一个身材绝佳的旷世美儿。 不知何处刮起阵阵微风,轻拂过那雪白遮纱时,一股淡淡的清香竟凝结成线,飘忽到每一个人的鼻孔里,不禁让人把持不住,迷醉于这密不透风的清香世界里。 “咳咳!” 这是藏匿于暗处的杀手发出的轻咳,也是被这无法抗拒的清香所致。 苏掩撩起大刀,刀尖相向,逼问道:“你,你是谁?”他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因为他已经预感到了此人绝非俗物,而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哼。”那人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凭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言语之中的傲慢,不亚于剑仙遇到小扒肉。 “你……”苏掩瞬间气得面红耳赤。 一旁的子衿一脸茫然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雪白无疵的少女,从声音里他倒是无法判断出此人究竟是谁? 少女好像在故意掩盖自己的身份,那傲慢的音调明显是有意而为之。 不过,此刻子衿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苏掩站直了腰身,脚踝上的勒痕里隐隐还有鲜血渗出,覆盖了之前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的目光扫过少女曼妙的身姿,突然冷笑道:“不管你是谁,今天你们统统都要死在这里,一个也别想逃出去。” “哦?” “是嘛?”少女故意疑惑道:“你就对自己那么有信心?” “哈哈哈。”苏掩从冷笑转换成了狂笑:“我对自己倒是没有多大信心,不过我对这里的阵法机关格外自信。”少女似是冷笑了一声,嘲讽道:“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能培养出什么样的人才。” 说是人才,这不是明摆着骂苏掩父子都是蠢猪吗?心高气傲的苏大公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 他愤怒地跺了跺脚,大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在我的地盘上竟敢如此嚣张,不知死活的东西,真不知你是九天玄女下凡,还是掌管天庭的王母大神?” 少女笑出了声,不过声音却极小:“你猜错了,我既不九天玄女也不是那王母大神,不过……” “嗯……”少女支吾了片刻还是道:“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先祖我也不介意。” 噗! 躲在暗处的杀手笑出了声,苏掩气得暴跳如雷。 他在心里咒骂道:“没用的东西,真不知道我爹花钱养你们这帮废物干什么?” 这句话倒也不是指责杀手沉不住气,嘲笑自己,而是埋怨方才自己被那蚕丝困住,这帮藏匿于暗处的杀手却无动于衷。 真的是一群只长脑袋不长脑子的废物,难道没有命令就可以看着主子死? 当时那种情急之下,苏掩也是全然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无形的杀手,他太想打败子衿了,他想亲手砍下这颗比自己优秀的头颅。 天地间,所有的嫉妒最后的会转换成恨意,而仇恨又会让人丧失最基本的判断力。 苏掩感觉到自己今天是遇到对手了,不管斗嘴还是斗法,他都有一种力不从心的仓促感,这种感觉往往就是被极度碾压后,心里最后的倔强。 不过,他也不敢贸然发起进攻,此人虚实难测,方才的蚕丝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地下城里的阵法机关,还有暗中的杀手,不一定是这俩人的对手,这是苏掩受伤后的第一直觉。 加之父亲又出去应付宝鸡水师,他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先前的那种锐气也挫减了一半。 对峙间,少女看向了子衿,冷冷道:“你是呆子吗?” “啊!”子衿感到有些局促,他也不知少女此言何意,不过他感觉自己这样傻站着,确实像极了呆子这号人物。 “喂。”少女的声音明显大了许多:“还不赶快去做你想做的事?难道还要等那老不死的回来,把咱俩都拿下?” 少女口中的那个“老不死的”自然是指苏掩的父亲。 此刻,苏掩却愈发局促了,一股慌乱之感瞬间涌上他的心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哎,哎,好。”子衿感激地应了一声。随即便转身朝着楼上疾步走去。 “任何人都别想带走我的微醺!” 见情况不妙,苏掩突然暴怒道:“雾隐杀手何在?拦住他。” 话音刚落地,子衿的身前身后便凭空出现数十名红衣杀手,迅速将他团团围住,不留一点缝隙。 红衣杀手统一佩戴两把银色匕首,一把刃上呈卷曲状有凹槽,另一把刃上光滑至极,皆闪着耀人的亮光。 关于雾隐杀手究竟是和来历?子衿却是全然不知,不过他能明显感觉得到,这些杀手绝不是善茬,硬拼不一定能讨好。 苏掩面色狰狞,手里的大刀轰然猝响。子衿也摆出了与杀手决斗的架势,只有那少女依旧面不改色,雪纱下一副不屑的样子。 “嚣张,那是要付出代价的!”苏掩突然冷喝了一声。 随后,他的大刀已然凌空劈向少女,刀锋所致之处,皆留下一道银色而又略显深沉的弧线。 就在刀锋快要接近少女面纱时,少女方才微微扭侧了一下身体。 下一刻,少女突然原地消失不见,苏掩的刀锋也毫无悬念地落了空。 他的心里闪过一丝讶异,手里的大刀已然落在了地面的青砖之上。在砰然一声脆响里,那无辜的青砖再次炸裂一片。 与此同时,子衿也同那些雾隐杀手扭到在了一起,一道道绯红色的剑气,缥缈于雾隐杀手的包围圈里。 雾隐杀手却皆以匕首堪堪化却,子衿明显感觉剑刃有一种落空的感觉,好像永远也刺不中人,那些视觉上已经刺中的人,却于现实里缥缈在他的身前身后。 他的身前身后皆是人影浮动,像是阴魂不散的厉鬼缠身,猝然间,几套定风波剑法下来,却还是无济于事。 然而他的腿肚却一阵隐隐作痛,就在他一个疾步掠出包围圈时,裤腿已经被那似乱箭穿梭的匕首划破多处。 鲜血已然把那银白的裤角,浸染的一片血红。只是低头的那一瞬间,雾隐杀手的匕首包围圈又至。 而这边,凭空消失的少女,突然出现在了苏掩的身后,少女双手负与后背,雪白的身躯飘浮在苏掩后脑勺的位置。 “蠢驴,给你洗洗脑子。”少女似是浅浅笑了一声。 脚尖突然用力,腾腾踢到了苏掩的脑袋上,苏掩一个猝不及防,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踢飞到墙角,连人带刀摔了一个狗吃屎的姿势。 少女飘浮的身躯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忽然一个凌空后跃至子衿的头顶上空。 少女雪眸微闭,指尖捻出一缕白芒,那白芒迅速破茧成蝶,似是天女散花般绽放开来。 密闭的空间里,那开花结果的无数白芒,瞬间涌出千条万条雪白的蚕丝。 霎时,雾隐杀手们直觉得脚底一片虚空,便一一被那该死的蚕丝,像是吊死狗一般凌空拽起。 那蚕丝刚好是缠在腿弯的位置,身体的两端失去平衡,雾隐杀手挣扎的瞬间,还真有几分死狗病态之势。 地面上,子衿趁机一个箭步冲上二楼,推门而入。 墙角处的苏掩这才猝然起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明显感觉到一个鼓包起伏于指尖肌肤。 “臭娘们!”苏掩的嘴角泛起一抹狰狞。身体却没有稍做停留,而是一个翻滚抓起了跌落在地上的大刀。 就在这时,二楼的屋子里突然腾起一道金光,那光线似是要撑破屋子,如障目之叶,竟让人凭空产生了短暂的错觉。 紧接着,地下城迎来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晃动,似是不堪那光线的重负一般,视线范围内的一切都仿佛在翻云覆雨。 第一百四十二章 魂归之处 雾隐杀手们只觉得自己飘飘忽忽,好像飞上苍穹之顶。 苏掩的眼前一片漆黑,周围忽然变得非常安静。 一瞬间,视线范围内的一切如潮水般向后退去,那个少女,以及二层小楼都变得模糊,最终如水中泡影般消失不见。 “微醺?” 苏掩的脑海里一阵沸腾,他微眯着双眼,眼缝拉得老长。 他也隐隐约约感应到了什么,只是那种感觉虚无缥缈,就像是人立在深峡之中,流水自四面八方涌来,忽然将其彻底淹没。 片刻之后,苏掩方才回过神来,他没有再犹豫,而是托着手里的大刀,如野狗发情般向那二层小楼跑去。 大刀刮在木质的楼板上,发出刺耳的咔嗒声,那是一种酥掉板牙的感觉。 就在他砰然一声推开房门之际,那些被蚕丝悬在楼下场地上空的雾隐杀手们,这才噼里啪啦坠落在地上,砸得地面凹凸不平,深坑四起。 “哎呦喂!” 雾隐杀们如断脊之犬躺在地上打着滚儿,那杀猪般的声音震得地下城隐隐晃动。 苏掩走到冰棺面前,脸上突然泛起一缕无辜的惨白,一头披下的长发更是枯燥如暮秋时的野草。 他半眯着眼,神情恍惚,目光之中却闪着狼一般的亮芒。 冰棺里早已是空空如也,就连微醺的轮廓幻影也没有留下。他又经历了一次身如鸿毛的感觉,脑海里一片空荡寂静,没有半点声音。 冰棺一旁的地面上,香炉中的熏香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炉散发着幽香的香灰。 香炉顶上的两根白蜡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到是没有燃尽多少,烛泪不多,却人流水般结晶悬挂在香炉上,一如苏掩此刻的心情,不着地儿。 不知是不是凝视冰棺太久是缘故,他的瞳孔都泛着铁青色。 “啊!” 一道突如其来的暴怒之声掘地而起,震得楼房摇摇欲坠。 “还我微醺来!” “我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 苏掩疯了,疯得有点深不见底,似是脑震荡一般。他怒吼着提刀冲下楼底,见人就杀。 嗤! 一道道利刃切瓜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那些刚强忍着剧痛,踉跄着站起身来的雾隐杀手们,大多做了冤死鬼。 还躲藏在暗中的杀手们,自是不敢吱声,好像没了动静。 “少主,你冷静点儿!” 一个胆大的雾隐杀手,撩起双匕首叉住苏掩的大刀,颤不成声劝道。 苏掩却愈发暴怒,目光如炬的瞬间,用力压下了刀刃,那名雾隐杀手直接被一分为二,均匀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撇向两边,甚是骇人。 呃! 就在苏掩再次挥起大刀之际,他忽然被身后的一个雾隐杀手打晕了。 瘫软在地上的苏掩,嘴角泛着暴饮两斛鹤顶红的青紫色。 雾隐杀手们怯怯相视一顾,然后蹲下身抬起苏掩往地下城外走去。 …… ……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化做一片浩瀚虚空,一座熟悉的宫殿就飘浮在不远处。子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朦胧的雾气缭绕。 便在这时,一个同样被雾气缭绕的雪白身影,慢悠悠地朝着子衿走来,恍若雪中仙子,美丽至极。 子衿打量了一眼,正是方才地下城帮助自己的那个少女。 她依旧雪纱遮面,看不清面容。 子衿现在深处皇城外的一片荒野,这里是埋葬曲流觞的地方。周围极其荒凉,除了枯萎的杂草,再无其他任何视线可寻的东西。 枯黄的狗尾巴草堆里,一块突兀的石碑显得格外惹眼,那便是曲流觞的墓碑,当日深夜,子衿悄悄把曲流觞的尸体带到这里,由于皇城动荡,只是匆匆掩埋。 他能隐约感觉得到,微醺的心底还是爱曲流觞的,于是他方才冲进那二层小楼之际,便启动了青铜罗盘里的机关,把微醺的尸身收入罗盘里,带到此处与曲流觞合葬。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现在修为受损,来去自由穿梭于天地自是做不到的,他当时只是意念中想到了这个地方。 闭上眼睛之际,便被一股模糊的力量带到了这里。 少女悠然走到子衿面前,离她不过尺寸,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凝视了片刻,子衿感觉体内一阵虚热,耳根与面颊便以肉眼不可捉摸的速度,晕红开来。 子衿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问道:“你究竟是谁?” 少女转过了身,背对着子衿,反问道:“这重要吗?” “不重要!”子衿摇了摇头,还是略显意外道:“不过,我想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只是没想到你有这么强大。” “哦?” 少女故意道:“这位少侠可真会开玩笑,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何况别人呢,又怎会得知?” “无聊。”这是子衿心里的想法,不过他并没有这么说。而是恭敬道:“谢谢姑娘刚才出手相助!” 闻言,少女似是笑出了声,她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子衿,问道:“那别人帮助了你,你是不是应该报答人家呢?” “那是自然。”子衿有些尴尬道:“姑娘有何需要帮助,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子衿说得很诚恳,而少女却莞尔一笑,复问道:“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子衿坦然道:“姑娘请讲!”他做了一个恭敬的动作,眸子里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善意。 少女想了想,突然道:“那,我要少侠以身相许呢?可否?” 少女说得很淡然,隔着面纱的脸颊上,好像闪现着一抹独有的灵气,像是栀子花开,温文尔雅。 子衿感到有些局促,心里一阵忐忑不安。 最终,他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慌张,重重地摇了摇头:“当然不行,在下早已有婚配,姑娘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不知为何?子衿嘴里一百个不情愿,而心里却一阵小鹿乱撞,好像是情窦初开。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他的心里忽然出现雅鱼的身影,他感到有些惶恐甚至惊慌失措。 “哈哈哈”少女笑出了声,打趣道:“想不到一个不怕死的人,还怕自己的老婆!”子衿默然不语。 少女的指尖交叉在一起,摩挲了片刻,又问道:“少侠刚才说,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强大?莫非我之前在少侠面前表现得很弱吗?” 说到这里,少女顿了顿,还是道:“也许少侠猜中的那个人并不是我呢?” 子衿的嘴角泛起一抹强忍的笑意,直言道:“殿下可真会开玩笑!” “殿下?” 少女笑意更甚:“我可不是那个冷冰冰梦语殿下,我比她更多了几分……女人味儿。” “呃……”子衿感到很无语。 在地下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子衿心里便笃定,此人一定是梦语殿下。不知是哪里来的直觉,此人一出手,他虽有些意外,但还是锁定了这个念想。 加之刚才少女说话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他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那丝念想。 沉默了片刻,子衿伸手进怀里,摸出了青铜罗盘。 少女见了,好奇道:“少侠为何非要把她的尸身带到这儿来?” 子衿转身指了指狗尾巴草掩映的墓碑,道:“与她生前爱的人合葬!” “为何?”少女的薄唇微微颤动了两下,话语明显比之前正式了许多:“人都死了,葬在一起又有什么用呢?” “两个契合的灵魂,即便是身体消亡,没有了栖息的地方,不也应该重合在一起吗?”子衿喃喃道。 “嗯。”少女微微低头,沉吟道:“他们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片刻之后,少女抬起头,凝视着子衿的眼眸,忽然问道:“那少侠以后会和自己相爱的人葬在一起吗?” “但愿!”子衿的脸色变得有些深沉,他顿了顿,还是道:“如果时间允许。” 其实子衿的心里是很矛盾的,特别是情感上,他是爱雅鱼的,倘若真的要为了她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 但是这种情感却又是与生俱来的性格所致,他自己也折磨不透,他对雅鱼的爱到底有几分?或是浅如溪流,或是深入骨髓? 平日里,他不太习惯正视这个问题,倒也不是心虚,而是他心里的那杆称,不知应该如何平衡? 少女没有在说话,而是转过了身,佯作无所谓的样子。 子衿把那青铜罗盘置于掌心,与眸子抬平,指尖凝于眉心,催出一缕亮芒,掐了一道口诀,凭空抛起那青铜罗盘。 霎时,悬空的青铜罗盘发出刺目的红光,飞速旋转起来,筛出一道白光,那墓碑周围干涸的狗尾巴草微微颤动了两下,动作整齐划一。 白光直入墓碑之上,无声穿行而过,破碎,然后消散,如一缕烟火。 子衿双掌端平,缓缓压下停于丹田,长长吐了一口气,那突然黯淡下去的青铜罗盘,忽然变小缩进了他的怀里。 他凝视着墓碑,微微弯曲了一下腰身,然后转身看了少女一眼,微笑道:“就此别过!” 语落,没等少女作答,他便头也不回地朝着皇城走去。 原地,少女愣了愣,还是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你还没说我到底是谁呢?” 子衿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朝前走去,少女冷哼了一声,嘀咕道:“我可不是那个冷冰冰凶巴巴的殿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唇枪舌剑,暗箭难防 深秋还未至,渭河里的水便弥漫着阵阵刺骨的寒意,河面倒是还没有结冰,只是隐隐有密密麻麻的水珠,聚集到一起作祟。 不知何处来的大风,似是倾倒进河里一般,不时漾起阵阵滔天巨浪,起伏错落于河水中央,然后快速推向两岸,赶集一般。 河水中央两侧黑压压的一片,那是宝鸡的水师与商洛水军的战船。 宝鸡水师的战船无论是从体积,还是排面,更不提战力,一眼望去,都是足斤足两的碾压商洛水军的战船。 那宝鸡水师每一艘战船单是长度起码就有数百丈,船面足有一座宫殿那么大,可容纳上万名将士,船体四周还配备各种攻击力极强的火铳。 相比之下,商洛水军的战船就略显得寒酸了许多,估摸着起码要十艘绑在一起才低得上宝鸡一艘战船。 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开战之前,应回春的请求,妙手还是先忍着怒气同他先谈判,说是如果真是他的错在打也不迟呀!反正两边的家伙事都摆在那儿呢,又跑不了。 妙手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同意了回春的请求,一来他对自己的水师有信心,二来微醺还在他们的手里,自己若是贸然进攻,可能会害死自己的宝贝女儿。 两位城主相约只带一名侍卫,均驾着一叶扁舟划到两军对阵中央谈判。 两叶在浩瀚河里如蝼蚁的扁舟,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浪里靠在了一起,相互逼停。 而他们的身后,皆是大周王朝的精锐。 两位城主站立在船头,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的战袍在风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地英雄了得。 妙手的脸色极其阴沉,回春却一脸的陪笑,而且笑得极其猥琐,一看就是卑鄙小人的样子。 “哎呀,老兄你兴师动众的,这是要做甚呀?难道真的要把愚弟生吞活剥吗?前天在我府上还说得好好的,容你回去调兵南下,咱们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今日为何就刀剑相向……” “愚弟已经说了,令爱真的没有在我手里,你不能毫无凭证就把这份罪名扣到我的头上,你看,你这……” 回春一开口便是一阵大道理小道理,诉苦卖乖的话语,如此油腻的话,让人听了不禁鸡皮疙瘩横生。 “哼!” 回春话音刚落,妙手便怒吼道:“畜生,我把你当兄弟,你却动我的女儿,今天我非要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你……”回春抬起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两下,一副热脸贴冷屁股的尴尬样子。 妙手战袍一撩,威胁道:“我奉劝你快把小女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只要我动一动指头,我身后十万水师,便可将你身后的乌合之众化为齑粉。” “放肆!” 回春顿时气得怒发冲冠,狞声道:“你别得寸进尺,我正是拿你当兄弟,才这样百般礼让,跟你谈判。如果真是我抓了令爱,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是你不可以这样凌辱我。” 他的声音极大,好像怒火更盛,一时竟把妙手盛气凌人的气势压了下去。 “没错儿,你宝鸡水师天下无敌,我商洛水军确实无法抵抗。” 回春缓和了语气,威逼利诱道:“可你老兄也别忘了,我商洛城外还驻扎着十万砂魔猪兵,连皇城那玄甲骁骑我的都不放在眼里,难道还怕你的水师。” 他本想说“难道还怕你的那些虾兵蟹将”的,不过他只想达到制衡的目的,并不想真的激怒对方,于是便改成了“水师”的尊称。 因为那宝鸡水师还真不是盖的,没有那两把刷子,还真不敢公开说自己是狠人。 回春本以为搬出砂魔猪兵就可以唬到对方,比较是非人的畜生,有谁不怕?然而现实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大不了同归于尽!”妙手怒气冲冲道:“别以为你养了一帮畜生,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为了小女,我宁可跟你玉石俱焚。” 此言一出,回春心里一阵发毛,他竟有些不知所措,那些陈腔滥调好像杀不死父爱。 他在心里思忖着,看来硬的是行不通,其实硬刚他也不虚,而且必定取胜,可这样就真的得不偿失,于是他便软磨起来。 两叶扁舟在浩瀚的波涛里显得极为渺小,然而双方的气势却足以滔天。 回春苦笑道:“老兄,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们兄弟俩一直都是唇亡齿寒,干嘛非要闹得兵戎相见两败俱伤呢?”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妙手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可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停滞在了回春的脸上,似是有些恳求道:“只要你交出我的宝贝女儿,我保证不犯一兵一卒,并且极力配合你攻取皇城,怎样?” “唉!” 回春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可令爱真的没有在我手里呀!我这不是正在派人去找吗?可是满城都找了个遍,还是一点音讯也没有啊!” “你少在我面前装蒜。” 妙手态度忽然又变得强硬起来,他愤愤道:“分明就是你们对我不信任,故意扣押了小女,想逼我就犯,替你们切断羌蛮的威胁。” “我冤枉呀!” 回春哭丧着脸,极其委屈道:“我现在就是跳进这渭河里也洗不清了。但是凡是得讲个确凿的证据?怎么能凭一把佩剑就说是我扣押了人呢?” “不是你还能有谁?” 妙手语气生硬道:“小女就是去找令公子突然消失不见的,若非你们扣押,难不成她还会凭空消失,上天了不成?” 此言一出,回春也甚是无语。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回怼道:“那如果真按你所说,我扣押小女就是为了逼你就犯,此刻你都快兵临城下了,我什么还不拿出人质来逼你退兵?还在这跟你唇枪舌剑的浪费时间干嘛?” “这……”妙手也觉得此言颇有几分道理,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压倒性的话语,拿回主动权。 他虽也知道回春能言善辩,这对父子平日里一唱一和狗得很,凡事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否则就会带入死胡同,受制于他。 可此刻,他搜遍了整个脑海,却还是觉得一片漆黑,思维宛如一摊死水,流不出任何可以辩论的话语。 就在妙手踌躇之际,一个飘忽于浪花之上的身影,突然落到回春的扁舟上,震得那叶小舟晃荡得有些不着边际。 那人一身打更人的装束,跃上小舟之际,便跪倒在回春的面前,大声道:“禀城主,微醺小姐找到了。” “哦?” 回春愁苦的脸色忽然一下变得活润起来,他赶忙问道:“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书房,正同少主下棋呢。”那人抬起头应了一声。 还没等回春反应过来,妙手就已经跃到了他的小舟上,抓住他的手,一脸兴奋道:“哎呀,没想到小女真的是意外走失,差点儿错怪了兄弟。” “哼!”回春冷哼了一声,略显矫情道:“这哪里是误会呀?老兄还要将小弟挫骨扬灰呢!”说着他转过了身,拂袖与身后,表现出一副极为生气的样子。 “误会,误会。”妙手笑道:“还请老弟莫要见怪,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这不是着急嘛,就有点情绪过激。” 说着他微微一礼,一脸歉意道:“还请老弟莫要怪罪,愚兄给你赔不是啦!” 回春赌气道:“我哪敢怪罪老兄呀?老兄身后十万水师可不是什么善茬,惹不起……” “好啦,好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妙手拍了拍回春的肩,迫切道:“若老弟真要怪罪,还是先等我见了小女,你在慢慢惩罚我。” 回春见时机已经成熟,便转身陪笑道:“老兄说得哪里话呀,我怎么会怪罪你呢?咱们还要一起谋划大事呢!有误会,解开不就行了嘛!” “唉,不说这些了,还是你们父女团聚要紧。”回春叹了一口气,挽着妙手的袖袍,郑重其事道:“老兄快随我回府上亲自接回令爱,要是再出了什么差池,小弟可担待不起哟。” 此时,妙手兴奋过头,也没有多想,便吩咐身后侍卫传令水师原地休整。自己便独自一人随着回春去了商洛城。 …… …… 商洛城城主府,后院书房。 妙手迫不及待地走在前面,踏进后院的大门时,他加快了脚步,回春一行人被他甩在身后老远。 走到书房门前的阶梯下,他一个箭步跨过六个阶梯,一把推开了房门,侧目望去时,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这时,回春与数十名侍卫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妙手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似是有无数蜈蚣沿着脊背攀爬,激起了神经的亢奋。 他的身体一下就僵在了原地,靴子底下像是被黏胶黏住一般,无论怎样用力,都未能挪动分毫。 “多谢老兄带来的十万水师!”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响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城主之战 妙手一咬牙,低头看时,脚下的地面竟变得黏软起来,像是雨后渗出的淤泥,又像是野猪的心肺,宛若活物一般大幅蠕动起来。 随之而起的是一股黑色的雾气,不断上升,一经漫过脚面后就向着他的全身攀附而去。 黑雾散尽,妙手整个人便被无数莫名的藤蔓,缠绕得密不透风,只剩下两只眼睛在有限的空间里打着转儿。乍一看去,像是一头落荒的野猪被猎人罚跪。 “唔,狗养的贱坯子,你不是人……!”妙手突然破口大骂,他的声音被阻隔得似是蚊子嗡鸣。 闻听此言,回春不怒反喜,他的脸色被笑意攻占得没有忧愁的地盘:“老兄啊,你就别折腾啦,这玩意儿不是普通人能破滴。” 回春的每一句话都极其犯贱,挑衅意味十足,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跨上台阶,拍了拍那似猪笼的藤条,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畜生,你敢放我出去吗?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妙手依旧是骂骂咧咧。 回春冷眸一敛,收起了他的假惺惺,突然变得极其严肃,他把头偏到妙手耳部的位置,低声道:“事到如今,我不妨跟老兄说一句实话,微醺就是我杀的。” 说着他不禁狂笑起来,脸部的肌肉扭成一团,就像是练功走火入魔一般。 “畜生,我要杀了你!”妙手的声音还是破藤而出,震得人头皮发麻。 然而他的身体却依旧纹丝不动,被那藤条缠绕得死死的。 片刻后,妙手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阴笑着凑了上去,冷冷道:“老兄放心,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会把你们葬在一起,让你们父女在九泉之下团聚。” 语落,他又是一阵狂笑,笑声里似是有魔力一般,房顶上的瓦砾竟凭空微颤了两下。 “啊!” “狗养的坯子,给老子去死!” 一道穿云裂石般的怒吼声突然响彻整个院落。 下一刻,那密不透风的藤条笼子轰然碎裂,炸为灰烬散落开来。 在这片墨绿色的灰烬里,妙手的身躯显得格外庞大,他的神色极其淡漠,端庄地站立在原地,像是一尊历经风霜的雕像。 一旁的回春瞬间脸色大变,眸子里竟是惊慌之意,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不可置信道:“你,你……破了我的天罡吞噬……” 挣脱束缚的妙手,此刻心里满是杀意,他的眸子里忽然释放出一股红色的戾气,眼珠子也似是被怒火点燃,火红一片。 他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那宽松的袍子底下,忽然如充气一般鼓胀起来。 霎时,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飓风,突然席卷了整个院落。 妙手运足气力,腿部的肌肉忽然聚拢到一起,他用力扭动了一下靴子,脚底下黏糊便拖泥带水般拔地而起。 “保护城主!” 台阶下的侍卫这才冲上台阶,持刀挡在回春面前。 府上的禁军也闻声而至,那整个后院围得水泄不通。 妙手向前了两步,与回春怒目而视:“畜生,我今天要你给微醺陪葬。” “哼”回春双手向外一趴,扯开了两名侍卫,同样向前逼近两步:“你别忘了,这是在我都地盘上,还轮不到你撒野。” “即便是死,我也要拉你垫背。”妙手的目光凑了过来,眸子里的烈焰愈发雷人。 “好。”回春冷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给你这个机会。” 说着他抬手压了压,示意周围的侍卫以及禁军全部撤出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两个城主,这是他们之间的决斗,积压了大半辈子的仇怨,也在这一刻爆发。 对峙间之际,妙手突然脚力一沉,地面上裂开一道口子时,他便朝着回春冲了过去。 嗖! 回春只是感觉耳边响起一道急促的风声,似是一支离弦的箭擦着耳尖划过。 他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身子也随之微侧。 在砰然一声脆响里,妙手如沙包般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回春身后的一根梁柱上,拳头洞穿梁柱。猛然抽回时,那承载了百年风雨的梁柱竟顷刻崩塌下来。 碎屑落得一地,房屋幸好有其他柱子支撑,否则此刻估计已是一片废墟。 躲过致命一击的回春,转身调整了身形,冷眼目视着怒气冲天的妙手,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方才用力过猛失手的妙手,此刻手背上已是血肉模糊一片,然而他自己却没有任何知觉,而是忽然运出内力,以一双血红的手掌重重拍在脚下地面上。 顿时,地面上便蔓延出无数丝丝缕缕的墨绿色气息。 回春则站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那藏于身后的一只手却暗中不动声色地摩挲了起来。 妙手已经可以看到,回春周身缭绕着肉眼可见的五色光晕,那光晕聚散不定,极其刺目,显然要比寻常护体真气高出一筹。 天地晕眩间,地面隐隐有气爆之声响起。 视线可见的范围内,那墨绿色的气息,瞬间便被不断膨胀变大的五色光晕所吞噬,化为乌有。 妙手突然起身,怒喝了一声,狠狠吐出一口怒气,借着冲势,再次打出毁天灭地的一拳。 拳至,回春撩掌腾起,借着五色光晕的力量倒飞出去,妙手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而是脚力一沉,借力腾起,伦拳追了出去。 “去死!”妙手一记重拳落下,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拳就好像打到了棉花上,或是打在了空气中,竟没有丝毫着力之感。 回春退势已止,妙手的拳头却被那五色光晕吸住,任凭他如何用力,却始终是抽拔不出,好像是固定死在上面一样。 “轮到我了。”回春突然双目圆睁,怒吼了一声。 声落,那五色光晕便应声而破,似是瓦斯爆炸一般,顿时产生了催倒天地的冲击波。 妙手的脸上呈现出一抹惊诧之色,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催飞出去,直至撞碎身后摆放兵刃的木架,方才止住退势。 地面上毫无悬念地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杂乱之声,木架上各种各样的兵刃散落一地,匪徒洗劫一般。 他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刚才若不是自己定力足够强,恐怕脑袋早就碎裂成一摊肉泥。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五尸散魂 妙手身形还未立稳,处于颠簸之势,便一个翻滚躲过了回春接踵而至的一记飞镖。 那吃了空的飞镖疾速旋转着破空向前,镖尖紧贴着妙手的眉毛擦过,最后是插进了散落地面上的一口戒刀上,镖身全部没入刀面,擦起一条二尺之余的火光。 与妙手相隔不过十步之遥的回春,忽然脸色一沉,袖袍一挥,凌空捏出一把朴刀,一刀劈出,未曾有片刻迟疑。 刀气在地面上硬生生撕裂出一条破荒的口子,那气劲距离妙手还有两步之遥,便已使得其游刃岁月数十载的发丝向后蓬去,可见刀气之盛。 便在这时,妙手身形后掠,拂掌撩起地面上的那口戒刀,横劈了过去,两道势均力敌的刀气撞在一起的瞬间,地面上碎石横飞,堪堪乍响。 回春没有片刻的迟疑,一个疾步向前,如一支离弦的箭般扑向妙手。 一时间,庭院里刀气缭乱飞舞,地面沟壑纵横,或浅或深,碎石夹杂着凌冽的刀气向四周激射而去,大多擦着两人刀口掠过。 旁若无人,若是溅在血肉之躯上,定是非死即伤。 辗转数个回合之后,回春后撤了两步,双手握紧刀把,一怒劈出,刀气如冰块激射,散落到妙手身前。妙手竖刀于地,脚尖一点,急急后撤,差点儿殒命。 再次吃瘪的回春顺势一刀横扫,刀刃裹挟着狂乱刀气,将妙手身后的一棵千年榕树拦腰斩断,由于刀法太快,那榕树上下切口瞬间弥合,并没有倒塌。 妙手躲开这一刀后,单手撩刀,一掌忽然运出内力,疾拍向刀面,只听得啪得一声,方才插进戒刀的那一支飞镖便疾射而出,宛如狂龙咆哮,嘶吼着逼向回春。 慌乱之中,回春下意识地横刀在前,竟凭空接住了那一镖,镖尖与刀面碰撞在一起,金石之声大作。 索性的是那飞镖并没有再次穿膛而过,否则回春的脑袋将会出现一个细小缺口,或许还来不及疼痛便已毙命。 两位城主刀法不相上下,然而具体是什么阶段的修为,俩人自己都不知,只不过是年轻的时候出去历练,胡乱习得一些邪门秘法。 像这样的邦城世子,弱冠之年皆会被老城主赶出去历练两年,不给金银仆人,全靠自己本事闯荡,以便日后有能力担起一城之主的重任。 微醺与苏掩便是这样,只不过是相当于历届城主,他们算是侥幸的,直接送到终南山修行,免却了好多皮肉之苦。 妙手刀法大开大合,无非是凶狠二字,而回春刀法阴晴不定,无非是杀伐二字。 回春现在完全可以做到杀伐果断四字,因为一旦杀了妙手,从他身上取下兵符,他便可以找一个替身,炼化成妙手的模样,率领宝鸡水师南下,威慑羌蛮,以便自己攻取皇城之时可以甩开膀子干,无后顾之忧。 对于炼化一个活人的模样,回春早年间外出历练时,便在一个老师傅的教导下,习得了这一歪门邪术。 此刻,他就等亲手杀死眼前这个碍手碍脚的坯子,然后逐步实现他谋划了数十年谋逆之路。 回春在自己的地盘上,之所以同意妙手单打独斗的犯贱要求,一方面是他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另一方面则是他也很好奇同样是城主,一个层次的修为究竟谁强? 不过开战数十个回合以来,他明显感觉到若是这样死拼刀法,恐怕是拼个三天三夜也没有胜出的一方。 庭院里不时有惊雷乍响,院门外严阵以待的禁军则是面不改色,就等回春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蜂拥而上。当然,若是回春败北,他们也会立刻出手。 大概二三十回合后,回春彻底丧失了耐性,他开始变得狂躁起来,出刀愈发狠厉,几乎每一刀都挨着妙手的衣襟划过。 躲过数刀后,妙手突然倒持戒刀,然后甩手一掷。 戒刀如长虹,直奔距离自己不过五步之遥的回春而去。 由于回春站在靠西的位置,他的光线刚好被妙手的身形挡住,等到他看清那一抹长虹时,已经为时已晚,那戒刀直刺他的心窝。 在砰然一声脆响里,回春的外袍彻底被刀气撕裂,碎布横飞间,回春的身体已被刀力催飞出去,直至撞到身后墙壁上,方才止住。 噗! 巨大的冲击力促使回春呕出第一口鲜血。 侥幸的是他外袍里面穿了软内甲,那戒刀并没有洞穿他的身体,只是刀气给他造成了轻微震伤。 “城主!” 院外的禁军破口叫了一声,只要回春一点头,他们便会破门而入,斩杀妙手。 然而回春却脑残般地怒吼了一声:“谁也不许插手,我要亲手宰了这坯子。” 院门外的燥热这才退却。 回春站稳脚跟,冲着妙手邪魅一笑,然后撩起手中的那把朴刀,顺势挑起地面上的那口戒刀,随手掷了回去。 妙手则毫不客气地一把接住了那戒刀,面色依旧冷峻。 “哼。”回春上前两步,冷哼了一声,嘲讽道:“比起你那不争气的女儿,我看你也强不了多少,就这点本事还想杀我报仇。” 此言一出,妙手瞬间气得暴跳如雷,他的心里似是有乱箭狂沸。 “不得好死的畜生!”妙手怒道:“今天我非要用你的人头祭奠微醺不可?” 说着,他手中戒刀上的刀芒猛然间一涨再涨。 回春脸色一沉,横刀于身前,做了一个接招的姿势,冷冷道:“那就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在这般不中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妙手终于用出了自己的全力一刀。虽然妙手早已做好接招的准备,仍是被这一刀逼退数步。 刀芒本就发挥到了极致,再加上妙手胸中怒气的推波助澜,威力自是比寻常一刀多出几分。 院门外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禁军们,瞬间脸色铁青一片,握刀的右手微微打颤。 凭借凌厉刀法化却刀芒的回春,脸色多了几分阴沉。 “废物,送你去见阎王!” 回春这时也不在藏着掖着,而是双指并拢在刀身上一抹,生出一道比方才妙手更盛气凌人的刀芒,然后凌空一刀劈去。正在往戒刀上灌输真气的妙手,忽然感觉一道寒气扑面而来,已顾不得真气逆转,便一个侧悬堪堪躲过。 噗! 躲过这一刀的妙手,由于受到真气逆转的吞噬,甚感体力不支,竟狂吐数口鲜血。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潮红一片,深邃的眸子里隐有烈火焚烧,似是走火入魔一般。 接连吃瘪的回春,这次是真的怒了。他忽然扔下手里的朴刀,运足气力,提脚裂砖,一股突如其来的狂风瞬间掘地而起。 狂风肆虐中,回春的声音明显盖过了风声:“五尸散魂,榨干他的血。” 话音刚落,地面继而漆黑一片,如阴云密布般,不断有黑雾涌出。乍一看去,宛若一滩死水。 在这滩死水之下,不断蠕动的地面突然生出一个地雷一般,蓬头垢面的黑鬼,只见这恐怖的面孔双眼紧闭,脸色极其狰狞,双颊隐有黑血流动。 更令人恐惧的是,那黑鬼竟将毫无血色的惨白手掌伸出地面,抓住了妙手的脚裸。 与此同时,妙手的耳畔有无数孤魂野鬼的嚎叫声响起,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神。 霎时,妙手只觉得脑海里一阵狂轰滥炸,手里的戒刀竟毫无招架之力的颤落在地。 戒刀落地之际,那黑鬼突然盘住妙手的身躯,以闪电般的速度欺身而上,缠住妙手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啃食着。 啊!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妙手瞬间化为一具干尸,直愣愣地站立在原地。 那黑鬼吃饱喝足后,抿着嘴唇跃到地上,摇摇晃晃地走向回春,似是一只听话的狗。 终于,在砰然一声脆响里,只剩下骨骼身躯支撑的妙手,碎裂成了黑色的灰烬,消失在那片死水里。 回春的嘴角泛起一抹残笑,他蹲下身抱起那个矮小如地雷的黑鬼,抚着他蓬乱的毛发,咧嘴道:“五尸散魂,我的好宝贝,这坯子的血味道如何?” 五尸散魂,顾名思义那便是由五种动物的尸体炼化而成。 传闻在湘西地区,炼制五尸散魂是一种地下黑色交易链。当地由于特殊的气候条件以及巫术盛行的历史,为了赚到中原地区的真金白银,当地便有很多人从事这门特殊的手艺,专门供给中原大户。 具体是如何炼制?民间倒是没有准确的说法,都是基于一些道听途说,就连这五尸散魂是由哪五种动物的尸体炼制而成,也是鲜有人知。 由于这种东西太过邪门,朝廷多次颁布政令,一旦发现有人私自炼制五尸散魂,全家连坐剥皮。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是手里有真金白银的人,想要得到五尸散魂,也就难上加难了。 那黑鬼似是能听懂回春的话,竟摇头狂吠不止。 回春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狠厉之色,狞声道:“我的好宝贝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已经是你喝过的第九百九十九个人血了?” 五尸散魂又是一阵野狗般的狂吠。 回春突然话锋一转,低声道:“若是我要吃了你,你可愿意?”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间出走 五尸散魂咧嘴一声嚎叫,一股浑浊的黑气自牙缝里冒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开来,它的下颚里一片黢黑,隐有蛆虫蠕动。嘴角还涎着一股被腐蚀的黑血,滴溜溜地落到回春的靴尖上。 回春收起脸上的锋芒,面露喜色,淫笑道:“哟,宝贝儿,这可是好东西,别浪费了。” 说着,他竟蹲下身子用手指蘸起那绺黑血,伸到嘴里涮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点头,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嗯,还是老味道,叛徒的血味道就是酸爽。”回春双眼紧闭,抿了抿嘴唇。 片刻之后,他微微睁开了双眼,脸色慈祥了许多。回春在不开杀戒的时候,看上去都是很善良的,就像将刀收入鞘中,不见半点锋芒。 院门外的禁军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隔着门缝都瞬间感觉身体被一股寒气裹挟,握着刀把的手微微颤抖了两下。 这一颤似是惊动了五尸散魂,它开始在回春的怀里狂躁起来。 回春轻拍着它的脑袋,安抚道:“宝贝儿乖,我知道你还在饥渴,不过你不能在喝啦,再喝的话你的血就会变味儿。”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莫名的邪念,眸子里隐有幽暗之灵涌动。 下一刻,他的双手忽然死死掐住五尸散魂的脖子,然后发疯般奋力一口,咬断了那五尸散魂的喉管。 霎时,院子里一阵风起云涌,紧随而至的是一道杀猪般的吼叫声,破风云而起响彻院落。 声落,回春随手将那已经被榨干的皮囊扔在地上,仰天长啸了一声。 低头时,他的脸上满是血污,脸皮下的青筋突然暴起,脸颊两侧的肌肉开始剧烈滚动,堆积成团,如枯藤老树般,尽是一片坑坑洼洼。 “城,城主……”院门外的禁军被吓得缩成一团,手中那握了数十年的佩刀,也在这一刻簌簌颤落。 惊诧之余,那数十名禁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要逃跑,身体已然被掏空,只剩下僵硬的躯壳慢慢化为灰烬。 回春凝视着那些慢慢消散的身形,心中的邪念愈发膨胀,却只是淡淡地轻吐了一句:“绽放,真的很美丽。” 此刻,他俨然已经成了百毒不侵,钢筋铁骨的散魂人。 那五尸散魂的蛊气在他的身体里,掀起阵阵惊涛骇浪,以至于他的脸色极其狰狞。 不过,只需半个时辰以后,等到他的肉身彻底稀释蛊气,他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那五尸散魂吸收了九百九十九人的纯阳之气,通过特殊的魂魄消化成蛊术,一旦被人体吸收便可获得相当于九重天的修为。 这在整个大周以至于人界来说,几乎已经是修为境界的天花板。要知道那无极界终南山的墨染上仙,也只不过是九重天的的修为而已。 子衿之前也意外获得过此等境界的修为,不过后来受损,至今也未能恢复。 约摸半个时辰后,回春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他双手微微抬起,然后缓缓压下,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一切便又复归于平静。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难掩兴奋之色,随后便撩袍而起。 …… …… 那日子衿回到城隍庙,一直等到日落还是未见雅鱼回来。他原本以为雅鱼只是赌气,过不了多久便会自己回到城隍庙,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他开始有些心慌了。 夕阳已经隐没了光辉,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走动,那双无处安放的双手总是摩了又挲。 就在他准备亲自出去找时,高有狐突然推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有狐大哥,雅鱼呢?”子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高有狐撩起袖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脸惭愧道:“子衿兄弟,我对对不住你,人没能给你带回来。” 闻言,子衿怔了一下,脑海里一阵五雷轰顶,他的脸上忽然变得煞白,声音有些颤抖道:“她,她怎么了?” 高有狐顿了顿,似是注意到了自己说话的语气稍有不妥,于是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也不知道啊,那日你走后,我沿河而下,愣是没有发现她的痕迹,我还一路打听过来,都说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 子衿顿时陷入了沉默,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心底涌起。 高有狐有些不知所措道:“子衿兄弟,你也别太着急了,说不定她现在就在皇城里,只是太生你的气,故意躲起来不见你呢!” “女孩子嘛,都有小脾气,这脾性上来了,就非得等气儿消了不可。”高有狐又拍着子衿的肩膀嘀咕了一句。 子衿还是有些惊魂未定,他深知雅鱼虽气性大,可也是理性之人,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迟迟不归,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犹豫了片刻,子衿突然道:“有狐大哥,我还是去找找,你留在这里,若是雅鱼回来,麻烦你传音通知我一下。” 高有狐抬头看了看天色,忧心道:“子衿兄弟,都这么晚了,城门的戒备一定加强了,想要出去,恐怕……不如等明天再看,兴许雅鱼她真的已经回到皇城,只是……” 皇城这几日依旧是大门紧闭,为了防止有人私自逃出暗通叛军,护城河的堤坝也特意加宽了许多,那几百斤的玄铁吊桥,若非紧急军情,是断然不会轻易放下的。 前几日子衿他们自是走了暗道,城墙根下有一条贯穿城内外的暗道,暗道口被杂草遮蔽很难发现,好多逃犯就是从那里进出的。 只是那暗道里有一个禁忌:夜间不可过。 听闻说暗道里晚上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孤魂厉鬼出没一般,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因此知道暗道的人,都听说过一句话:夜间宁可走城门被抓,也不可走暗道。 可想而知,那暗道里晚上是有那么的骇人? 子衿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有狐大哥,我必须去找雅鱼,我……走暗道!” “什么?” 高有狐不可置信道:“等你走到暗道口估计已经天黑了,夜间不走暗道,这是禁忌呀!神人都不敢轻易走,更何况你一个肉体凡胎呢!” 子衿不屑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听天由命!” “唉。”高有狐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子衿兄弟,既然你执意要去,那老哥就陪你走上这一遭,大不了一起死在里面。” “不行,那样太冒险了。”子衿当即反对道:“有狐大哥,你还是留在这儿给我通个信,我一个人可以的。” 子衿的眼神里透露着一股坚定,这倒也不是什么倔脾气,而是他心里的那杆秤更偏向于勇敢无畏。 “子衿兄弟,瞧你说的,还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这就要把老哥撇下啦?” 高有狐拍了拍他的肩,脸上露出一抹同样的坚定之色,轻声道:“走!我铁了心要陪你去的,说好的生死与共呢?” 话音未落,高有狐已然朝着院门走去。 子衿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 …… 商洛城城主府,西院。 夜晚的光线极其黯淡,院子里漆黑一片,置地的宫灯已经好几天没有点燃过。苏掩脾气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蜷缩在房间里,不准有人掌灯。 自从误杀了微醺以后,苏掩的心就如同这院子里的宫灯一样,陷入了死寂。 回春摸黑走到苏掩的房间,看到的是苏掩披头散发,一个人神经兮兮地在幽暗的灯光下念念叨叨。 他的身影投缘到屏风上,倒颇有几分丐帮长老要饭时的姿态。 回春看了,不禁心里一酸,急忙走到烛台下,先点燃烛火,让这寂寞的屋子里稍有几分透亮。 烛火跳跃之际,房间里橘红一片,苏掩却没有任何察觉,依旧蓬头垢面,嘴里念叨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字眼儿,具体念叨些什么?却是听不清。 回春走过去一把握紧苏掩的手,撩拨开他遮面的蓬发,抚摸着他的脸颊,心疼道:“掩儿,你怎么了?” 苏掩木讷地抬起无神的眼睛,呆滞地凝视着回春的眸子,嘴角轻颤道:“微醺……不是我杀的!” 随后他便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脸上却无半点灵色,呆滞到了极点,血色也极少,多是一片惨白。 回春眼睛一酸,眸子里已经浸满了水珠,他这才意识到:苏掩这次是真的疯了! 小时候他犯了错,害怕父亲惩罚他,他总是装疯蒙骗父亲,有几次还真把回春给唬住了,不过后来还是被识破,他也没能逃过一顿毒打。 父亲打他主要是嘴巴子伺候,民间传闻,打嘴巴子容易打成失心疯。回春想到这些,不由得心里一阵绞痛。 他没想到一向城府颇深的儿子,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把自己搞疯了? 回春陷入了沉默,完全忽略了眼前的苏掩,此刻他的脑海里一片轰鸣,乱得不可开交。他的意识沉浸在一片熙熙攘攘的世界里。 苏掩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好像是出了院门朝着后城门走去的。守城的禁军首领见他低头不语,也不敢得罪,只好亲自开门放行。 回春还愣在原地发呆,脸上尽是失望之色,深邃的眸子里一片空洞。 “城主,少主一个人出城去了?”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回春拉回了现实。 回过神之际,守城门的禁军首领已经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 回春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那禁军首领低声道:“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 “为什么不拦住他?”回春的语气明显重了几分,脸上的血色也逐渐消失。 禁军首领颤声道:“属下……不敢!” 回春怒火中烧,厉声逼问道:“那为什么不派人跟上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负得起责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那只白猫 “废物,要你有何用?”回春突然面色剧变,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那禁军首领。 禁军首领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与地面碰撞不休,哀求道:“城主,饶命啊……饶命!” 回春冷眸一闭,一步踏出,劲风掠过,他的身子竟在眨眼的一瞬间过了数丈远,似是出其不意的冷箭般射到院外。 而屋子里那个身材魁梧,身披甲胄的禁军首领,只是感觉眼前出现一抹黑点,那死灰般的双目怔怔地看着前方。他的脸部,身体皆以腐烂得可见白骨,盔甲里隐有黑气冒出。 在砰然一声巨响里,那具白骨碎裂成灰。 回春收起恐怖的面色,嘴角泛起一抹残笑,他的双手上,黏稠的黑血顺着指缝滴落。愣怔了一下,他还是把手指伸进嘴里,挨个涮了一遍。 “掩儿,你别怕,爹这就去寻你!” 回春抬头看了一眼月色,脚下突然生出一团黑雾,随和他便消失在黑雾里。 院子里的树叶忽然齐刷刷地静止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 皇城,城门东侧。 子衿同高有狐躲过了一茬又一茬的巡逻,终于来到了那个在夜晚,被称为死亡之地的暗道口。 口子不大,隐没于荒草之中,里面漆黑一片。若不是有心之人,确实很难发现,就连日日巡逻经过此的禁军,估计都没有人发现过。 高有狐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随后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烛火,吹燃后便纵身第一个跳了下去,子衿紧随其后。 别看暗道口仅能容下一个人,里面却是宽阔无比,像是一个可容下十辆马车并排而过的栈道。 子衿与高有狐俩人并排走着,没走两步,耳畔忽然隐隐有一种布棉被撕裂的声音响起,忽大忽小忽远忽近,让人捉摸不定声音发起的地方。 越往里走,那声音就越是玄乎,仿佛就是从耳边响起,给人造成有冤魂栖身的错觉。 一阵阴风刮过,高有狐手里的烛火轻颤了两下,烛火边缘那橘黄色的光晕也突然黯淡了许多。 子衿只是觉得心底一阵虚寒,仿佛是置身于极寒之地,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能明显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 高有狐隆起手掌,轻抚了一下烛火:“子衿兄弟,小心点儿,这儿好像有冤魂。” “嗯,我知道。”子衿应了一声,他的手已经紧握住承影剑的剑柄。 就在他俩抬头准备继续往前走时,面前居然凭空分出数十条岔路,每个路口都极其狭窄,还不时腾起阵阵薄薄的雾气。 高有狐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道:“奇怪了,白天我路过的时候,这儿才一条道呢?” 子衿的视线微微上移:“可能是幻觉。” “那我们应该走哪条道啊?”高有狐问道。 子衿想了想,然后手指了一下,轻声道:“就走最中间这条!” 高有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在前头。 俩人刚好踏入那岔路口时,耳畔那些恐怖的声音突然停止了,里面却是极其的安静,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那种安静也是极其可怕的,几乎能听到毛孔竖起的声音。高有狐虽有些恐惧,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在这样的环境下,神人之躯也是不例外的,因为神人死后,也会入地府化为鬼魂。 大概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脚下的道路就慢慢变得宽敞起来,足以俩人并排而走。 不过那道路却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似有似无的缥缈于薄雾之中。 高有狐突然停下了脚步,子衿快步上前,瞅了一眼,问道:“有狐大哥,怎么了?” 高有狐的手指向前一伸,疑惑道:“子衿兄弟,你看那儿怎么好像是皇宫呀?” “皇宫?” 子衿顺着高有狐手指的方向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他不解道:“有狐大哥,那儿什么也没有啊!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呀?” 高有狐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时,不远处还是有一座虚无缥缈的宫殿矗立在那里。 “没有看花眼呀。”高有狐确信道:“那儿确实有一座宫殿呀,如皇宫一般大小。” 子衿也揉了揉眼睛,举目望去时,眼前除了一层层肉眼可见的薄雾,还是什么也没有。 出于对雅鱼安全的考虑,他也顾不上那么多,只管大步向前,高有狐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 可没走几步,高有狐忽然感觉脚下像是被什么黏软的东西缠住,低头看时,一股黑绿色软带竟已经漫过脚踝,向着全身攀附而上。 “啊!救……” 子衿的身后突然传来高有狐的惨叫声。他慌忙一个急转身,高有狐却已经消失不见。 原地,那轻颤的烛火孤独地扯着光,似是随时会泯灭。 “有狐大哥!” 子衿的脑海里一阵慌乱,他一个疾步上前,捡起那烛火四下照了照。视线可见的范围内,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子衿的脸色刷的一下变成了惨白,因为他的耳畔又响起了另一阵恐怖的声音。像是女子哭喊的声音。 那声音一经入耳,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在身体里乱窜。子衿的心底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一股狂乱之气令他的心神乱到了极点。 他一手执剑,一手举着烛火,已经无法可掩耳。只能闭着眼咬紧牙关,任凭那魔幻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殿下?” 他的脑海里突然突然浮现出这个人。倒也不是幻觉,而是那哭喊声像极了梦语殿下。 子衿犹豫了片刻,还是睁开双眼,寻声而去。 可他没走几步,脑海里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臭小子,你不想活啦?别去!” 那是常仙子的声音。 子衿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他问道:“仙子,那是殿下的声音吗?” 常仙子冷冷道:“没错儿,是她!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过去。” “为什么?”子衿的意识里挤出了这三个毫无分量的字眼。 常仙子还是冷冷道:“当然是有生命危险了,这还用问嘛!” “不行。”子衿摇了摇头,意识还是驱使他往前走去:“我或许应该救她,如果她有难的话。” …… …… 子衿越是往前走,梦语殿下的哭喊声愈发嘹亮,好像就是贴着他的耳根响起。 他停下了脚步,毫不犹豫地吹灭了手中的烛火。 漆黑过后,光线重新进入了视野,那是一片雪白的世界。连绵起伏的山峦,堆积起了数迟深的白雪,雪花还在不停地从天空筛下。 子衿低头看时,他的脚尖竟已经悬空在了一处断崖,眼前的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周围本是极寒的世界,然而他的脑海里却是一阵虚热。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脚底下的那种悬空感方才退却。 然而,耳畔里梦语殿下的哭喊声却变得清晰起来:“救命啊!”简单而又直白的三个字,在他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子衿愣怔了一下,判断出那声音就是自悬崖下响起,他便硬着头皮再次涉足到悬崖边,他的脚是踩在堆砌的冰雪上的,每走一步,靴子底上都会传出硬物碾碎的声音。 他俯身趴到悬崖边,探头望去时,瞳孔里忽然出现一个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好像是挂在半山崖的一棵枯松上。 由于距离太远,他并不是看得很清晰,他手掌支撑的地方却不时有碎石滚落,好像这个崖壁随时会坍塌。 子衿扯着嗓子喊道:“殿下,是你吗?” “子衿少侠,快救我,我快撑不住啦!”梦语殿下的声音从半山崖下传了上来。 “怎么办?”子衿的心里一阵慌乱。 他用膝盖顶了一下并不厚实地面,后退了两步,还是问道:“仙子,我不的御剑术好像用不了了,你能帮我救救她吗?” 常仙子似是犹豫了一下,突然道:“臭小子,你还是先别想着救你的小情人了,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我……怎么了?”子衿不解道。 “唉。”常仙子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自己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闻听此言,子衿的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恐惧,脑海里的那股虚热迅速传遍全身。 就在他缓缓站起身,然后猛然转身之际,他的意识瞬间凝住了。因为他的眼前已经站着一只巨大两足白猫。 那白猫与周围的世界一样雪白,几乎是白得透明,身体如野象般大,两条没有绒毛,却依旧白得无法无天的腿,却是如长颈鹿的前足那般细。 天地间竟会有如此夸张的猫? 喵! 一道空灵的声音响彻山崖。震得那飘零的雪花,纷纷改变了既定的坠落轨迹。 子衿的心里一阵发毛,脸上的惨白瞬间被突如其来的血色覆盖。 那白猫龇牙咧嘴,极其愤怒地注视着他,视线未曾偏离半分,直勾勾地盯死他手里的承影剑。 承影剑也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危险,颤动个不停。 铮! 一道剑鸣声响起,承影剑已然脱鞘而出,悬浮在子衿面前,子衿顺势一把抓住了剑柄。 与此同时,那白猫也突然用力一沉,借助积雪的力弹跃而起,似失重的陨石般凌空冲向了子衿。 子衿一步踏出,主动刺出了一剑。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白猫的头竟如玄铁般坚硬。 铛! 就在一道金铁交戈之声响起之时。子衿竟连人带剑倒飞出去,身体已然没出悬崖,毫无悬念地坠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白雪如梦,拥你入画 飘出悬崖边后,子衿的身体开始往下疾速坠去,脑海里尽是那种悬空的失重感,凌冽的寒风让他的嘴唇有些变形。 那只两足白猫看似毫无章法地向前踏出两步,一圈肉眼可见的雪雾顿时弥漫开来。 喵! 那道空灵的声音再次响彻山崖,凭空带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白猫已经走到悬崖边,眸子里闪出一抹诡异的光,然而它的上半身却是纹丝不动。 子衿的身体忽然停止下坠,他能明显感觉得到风速的骤减。睁眼看时,他的衣领刚好挂在半山崖的一棵枯松末端。 而那枯松的另一端,梦语殿下的双手死死抓住树干,她的指甲已经嵌入树皮深处,指踝关节上的血迹已然干涸,然后又添新红,浅浅流淌。 “殿下!” 子衿费力地喊了一句,他的脸色极其阴沉,眸子里骤然无光。 更可怖的是他的衣襟咔咔作响,隐隐有布棉撕裂之声响起。 子衿下意识地一把拽住枝干,轻微扭动身体向着殿下攀附过去。 幸好那枯松并非寻常朽木,在承受俩人的极限挣扎时,仍然没有丝毫要断裂的迹象,只是着力点偏激,有些晃荡得厉害。 “子衿少侠,救……救我。”梦语殿下有气无力地喊道。她的嘴角乌青一片,不知是冻伤还是体力不支所致。 靠近时,俩人的脚底皆是悬空踏云的状态,梦语殿下的手臂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死死拽住树干成了一种本能反应。 子衿的手臂却是抖动得厉害,肌肉已经骤缩成一团,身体里的虚热熬成了灼热,嘴角也顺应着手臂的节奏,颤动不止。 “该死!”子衿的意念微动了一下,承影剑却没有任何反应,兴许是已经坠落崖底。 梦语殿下的精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好像随时会塌陷,彻底覆盖住那水灵的眸子,永远暗无天日。 “殿下,你坚持住,我很快就会想到办法救你上去。”子衿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梦语殿下的腰身,试图给她减轻一些坠落。 而就在这时,梦语殿下原本无光的眼神里,忽然闪出一抹异彩,直愣愣地凝聚到子衿的脸上。 那是一种邪恶的意念。 子衿还来不及反应,一股锥心的疼痛感,忽然就从肩上迅速传遍全身。 梦语殿下咬烂了他的肩。 然而子衿却没有叫喊出来,只是轻轻地痛哼了一声。 等他彻底反应过来时,梦语殿下的双脚已经盘在他的腿弯,双手死死勒紧他的脖子,锋利的牙齿又咬上了他的另一只肩膀,如巨蟒吞噬藏羚羊一般。 “殿下,我,我是……”剧烈的疼痛感已经让子衿的意识有些模糊,他的声音已经很难串联起来。 啊! 子衿终于还是喊了出来。那喊声回荡在山谷里,震得崖边积雪簌簌颤下。 紧接着便是一道咔咔的骨头断裂之声。树干彻底断裂。俩人的身体也似陨石般疾速坠了下去。 …… 子衿醒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躺在山谷里的,他的身下是厚厚的积雪,一道雪白的人形印记横空铺在雪毯上。 他双掌反撑于地,直至把积雪压到厚实贴地,方才着力衬起身子。 就在他翻身之际,身体的骨骼皆发出黄豆炸裂般的低鸣,却没有任何疼痛感。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奇怪的是肩上竟完好无损。 “殿下?” 子衿的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梦语殿下死死咬住自己双肩的画面。 “莫非这是幻觉?”子衿的脸上泛起一抹迷茫之色。 基于之前种种的幻觉,子衿这么想并不是不无道理的。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次还真不是幻觉,因为他的双肩在沉默片刻后,忽然那伤口又炸裂开来,他的袖袍上很快便鲜血淋漓。 那股锥心的疼痛感忽然又席卷全身。 袖口滴落的血线很浸入地面积雪里,原本雪白的世界在子衿模糊的视线里,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好像变成了绯红。 子衿忽然感觉眼皮上似是有千斤重物压坠,那种突如其来的疲惫感,令他有些心力交瘁。 终于,在轰然一声崩塌里,子衿摇摇晃晃的身体终于还是不堪重负,如巨人般倒在雪泊里。 片刻之后,就在他身体的不远处,梦语殿下忽然支楞着站了起来。 “子衿少侠?” 看着茫茫的雪白世界,梦语殿下的脑海里同样浮现出,半山崖那枯松上的一幕。 不过,梦语殿下脑海里的记忆,并不是她咬烂了子衿的肩,而是子衿忽然兽性大发扑向了她。 世界忽然漆黑了下去。 后来的记忆皆是一片模糊,眼前依旧是绯红。 山崖上,那白猫伸出倒勾密布的舌头,卷到鼻子上抿了抿,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天地晕眩间里,梦语殿下的视线忽然锁定了,如拓荒者般躺在雪泊里的子衿。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过去。 “子衿少侠!你醒醒……醒醒!”梦语殿下双膝跪在雪地里,扶起僵硬的子衿,使劲儿地摇晃着。 “咳咳。”子衿忽然轻咳了两声,那厚重的眼皮也慢慢重新撑开,思维也随之挣脱了那片绯红世界的束缚。 看着子衿醒来,梦语殿下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抹久违的笑意,她激动道:“子衿少侠,你终于醒啦!” “你,没事儿?”梦语殿又补充了一句,然而这一句她却说得很牵强,一向冷漠的脸上居然泛起娇羞之色。 因为此刻她的脑海里,好像是子衿与她的欢好之事,画面极其模糊,而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却是如此的真实。 刚刚苏醒的子衿,似是看出了殿下的心思,赶忙挣扎着站起身来,慌张道:“没,我……没事儿。” “殿下,你没事儿?”子衿随后又问道。算是缓解尴尬。 但是两人的尴尬是不同的,子衿的尴尬是源于,孤男寡女共处于荒无人烟的世界里。而梦语殿下的尴尬,则是意识中的子衿对她“动粗。” 梦语殿下愣了愣神,还是道:“我没事儿,幸好下面积雪很厚,要不然我们早都粉身碎骨啦!”她故意这样发散话题,无非也是为了缓解尴尬。做为一国之君,她冰冷了数十年,忽然身体一下热了起来,给她带来的自是一种局促。 “哦,对了。”子衿忽然问道:“殿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啊!”梦语殿下挠腮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我好像在寝宫里做了一个梦,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挂在了那枯松上。然后就见到了子衿少侠。” “哦?” 子衿困惑道:“殿下没有经过那条暗道吗?” “暗道?” 梦语殿下一脸茫然地看向子衿。 她自是不知道子衿所说的那条暗道,放眼整个朝堂上,估计也没有达官贵人知晓。平日里他们只在乎自己的俸禄以及职位升降,对于眼皮底下的窟窿,自是看不见的。 “哦,没事儿。”子衿也不做任何解释,只当是自己说了胡话。 梦语殿下突然道:“那子衿少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呢?莫非少侠也是做了同一个梦?” “那倒不是。”子衿摇了摇头,道:“我在夜间里行走,忽然听到殿下的求救声,然后便不知不觉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带到崖上,好像是一只白猫把我推下了悬崖。” 说到白猫,梦语殿下忽然心头一紧,因为整个皇城就只有一只白猫,就是婵娟殿密室那一只。 那本是一只流浪猫,还是殿下微服私访之际,在一个旮旯里捡到的,她心疼那只白猫,便把它带回皇宫。 那白猫颇有几分灵性,竟会变化成雕像,昼夜守候在密室里,陪伴着殿下,每到中秋月圆之夜,竟还会凭空消失在密室里。 梦语殿下甚是喜爱那只白猫,又害怕那白猫月圆之夜走失,再也找不回来。于是便颁布圣令:皇城里不准有毛色雪白的猫。 庶民们纷纷议论,可能是殿下嗜好白色,而白猫刚好冲撞了殿下,为了避讳也只好忍痛割爱,把自家白猫活埋。 殊不知那只是殿下一个荒唐的想法:害怕毛色混搭,找不回心爱之物。民间流传的穷尽帝王家,奢靡无度,大抵是如此的。 当然也不乏一些聪明过度的人,竟将自家白猫染成其他花色。不过,在暴雨之夜冲刷后,那家人自是难逃一死。 梦语殿下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那是一只什么样的白猫?” “很大,与那野象无异。”子衿尽量从脑海里掏出记忆的真实印刻:“只有两腿,腿上也没有绒毛,与那长颈鹿也无异。” 子衿像是在讲童话故事一般,梦语殿下听得一团雾水。她的那只白猫虽有些诡异,可也不像子衿说得那么夸张呀! 说话间,梦语殿下的双目突然圆睁到了极点,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眸子里竟是恐怖之意,身体倒也没有颤抖。 子衿看出了梦语殿下的异样,于是问道:“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梦语殿下尽量压抑着脸上的恐惧,抬手指了指子衿的身后,颤声道:“子衿少侠,那……那白猫好像就在的你的身后。” 此言一出,子衿只觉得后背一阵虚热,那处在冰天雪地里的寒毛,也肆无忌惮地竖了起来,像是一幅细腻到感官的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杀机来临 雪落无声,像是一层白得透明的茧衣,铺天盖地到这层峦叠嶂的山谷里。大雪漫过的地方,皆在视野里留下一片惨白。 这是子衿心中的雪,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缥缈得不可捉摸。 先前在崖顶上,那白猫突如其来的一扑,险些让他跌落峡谷,粉碎成真正的雪花。就连那不可一世的承影剑,也没能扛住这一击。 而此刻,那白猫竟又出现在他的身后,这样的压迫大抵是窒息的,就算是换做神人也一样。 梦语殿下的脸上也流失了淡定。忧郁,彷徨,纳闷皆有之,她自己也搞不懂更偏向于哪一个。只是那白猫凶恶的眼神,令他有些不解。 暂且不论那白猫的眼神,就它那如子衿所述,童话故事里走出一般的身躯,也着实令殿下吃惊不少。 子衿的手脚有些麻木,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去。 那高出他几个头的白猫,嘴角拉出一股涎线,正虎视眈眈地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霎时,子衿脸色骤然苍白,额上青筋暴起,有冷汗渗出,不过他也真是个汉子,硬是咬紧牙关,没发出半点声音。 那惨不忍睹的白猫,往前踏出一步,试图慢慢靠近,然后突然发动袭击。地面上的积雪似骨骼碎裂般,在俩人的心底响起。 “精灵!”梦语殿下叫了一声,用恳求的眼神望向白猫。 这是那白猫的名字。梦语殿下从它忧郁的眼神里,还是认出了它。 那被唤作精灵的白猫似是听懂了她的话,竟真的停在原地驻足观望。 子衿下意识地悄悄退后了两步,动作极轻,几乎是在妥协,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激怒那白猫。 梦语殿下上前两步,眼神一刻也没离开那白猫,她轻声道:“子衿少侠,这应该是幻镜,我拖住精灵,你快想办法打破镜面,我们逃出去。” 幻镜? 子衿有些不解,之前他只是听说过“幻境”一说,即是幻觉。而这“幻镜”他虽不知是何物,可从字面意思来说,大抵是一面镜子。 子衿熟悉各种机关术法,可唯独这幻镜却还是头一回听说,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打破,那所谓的镜面。 慌乱中,子衿问道:“殿下,不知镜面在何处?” 梦语殿下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精灵,震慑得它不敢向前半步。 要知道在这种环境下,任何灵体包括人的意识都是时好时坏,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先前精灵忽然变得暴怒,把子衿推下悬崖,梦语殿下忽然咬烂子衿的肩,都是基于这种错觉。 子衿必须在意识还处于正常之际,找到突破口,否则意识迷糊之时,他们便会互相残杀,统统死在这幻镜里。 梦语殿下尽量保持头脑冷静,她努力回想着之前梦境里,总是莫名坠崖的场景,他相信突破口就在里面。可不管她怎么努力,思维似是不受控制,总是无法凝聚成串联的画面。 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就在意识快要连接之际,忽然又断弦,她开始变得有些心烦意乱:“屈离玄……又上三竿……三竿立于彼岸……不对,不对。” 识海在轰然一声崩塌里,梦语殿下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子衿也陷入了思维的埋伏,他极力想挣脱那些莫名的纠缠,可总是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在梦语殿下恳切的眼神里,精灵似是读懂了她的心思,竟放下了那该死的敌意,眸子里透出之前的那种温顺。 子衿的目光移到了精灵的身上,随后又划到梦语殿下的身上,他忽然道:“殿下,或许这精灵知道镜面在哪儿!” 梦语殿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前迈进了两步。 然而精灵却警觉地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见精灵不买账,梦语殿下忽然变得暴躁起来,她怒道:“混账东西,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我是你的主子,难道在这种情况下,你就要吃了我吗?” 话音刚落地,精灵突然双膝跪地,然后把头埋进雪地,一副小孩子做错事祈求大人原谅的样子。 梦语殿下这才放下戒心,走到精灵身旁,伸出雪白的玉指,在精灵那凸起而又没有绒毛的腿上,来回抚摸了一下,轻声道:“精灵,你一定知道镜面在哪里的,快带我们出去,晚了我们就谁也走不了了。” 喵! 那道空灵的声音再次响彻山谷。 然而这一声却比之前的力量更为震撼。叫声还未散开,山崖就已经开始颤动起来。 紧接着,地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皲裂开来,千条万条或深或浅的裂痕,似是蜘蛛拉网般四散开来,把这原本雪白的世界分割成无数个离散的区域。 在这片即将崩塌的世界里,耳畔本应该是震耳欲聋的惊天动地之声,然而俩人的脑海里却是一片寂静。 或许是裂声太大,震得人暂时失去听觉罢,子衿真的感觉这一刻太过安静,那种从未有过的祥和在他的心底彻底点燃。 就在裂痕崩至脚底时,精灵忽然把头从雪地里拔出。它的嘴角全是血痕,咧嘴时,那琉璃般澄澈的碎片,从牙缝里崩挤而出。 那雪白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彻底黯淡了下来。 …… …… 子衿回到现实世界时,已经是白昼了,他的身躯是投射到城外暗道口的。 他刚站稳脚跟,刺眼的光线便耀得他有些措手不及,等到适应光线时,高有狐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子衿兄弟!”高有狐叫了一声。 “有狐大哥!”子衿一个猛然转身。 高有狐一把按在他的肩上,激动道:“子衿兄弟,我还以为你也被那怨鬼抓了去呢?没想到你已经先我一步,走出了暗道,我在里面南辕北辙了一个晚上呢!” “怨鬼?”子衿一脸茫然地看向高有狐。 “哦,没事儿!”高有狐笑道:“就是一只普通的怨鬼,在暗道里略施了些迷魂术,把我掳了去,不过已经被我斩碎魂魄了。” 子衿哦了一声,微笑道:“有狐大哥,你没事儿就好,我也是在暗道里迷了一夜的路,方才走出来的。” 子衿不明白的是同样是在暗道里消失,为何他与高有狐的境遇会如此偏差? 记忆中,那片雪白的世界依旧是大雪纷飞。 子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肩,感觉有些酸痛。 高有狐见他神情有些恍惚,于是问道:“子衿兄弟,你是不是受伤了呀?我怎么感觉你气色不对呀?” “哦,没,没有。”子衿重重地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刚才在想一些问题,想得有些入迷了,不打紧的。” 子衿方才在想,昨晚那个人真的是梦语殿下吗? 凭着肩膀的酸楚,他心里是笃定的,只是没有理由让自己信服。那幻镜破碎之时,他的心底是那么的平静如水,从未有过的一种舒畅。 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沉浸在那莫名的“幸福”里。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他招手。他收回思绪,微笑着向那个人走了过去。 那人正是雅鱼。 “鱼儿,你去哪里了呀?我还以为……”子衿似是有些自责,率先开口道。 雅鱼看向他,假装生气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呀?” “不,不是。”子衿摇了摇头,正色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放心!”雅鱼会心一笑,一抹淡淡的笑容自两颊晕开,半是戏谑半是正经道:“你都还没死,我怎么会撇下你一个走了呢!” 闻言,子衿也是会心一笑。两抹欣慰的笑意就这样淡然化开。 就在这时,高有狐也跟了上来,三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雅鱼突然道:“我来的路上看到了宝鸡水师和商洛水军,好像在对峙,估计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嗯。”高有狐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也预感到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就要降临。” 子衿的脸色毫无变化,他也不知道此刻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总感觉忽然有些捉摸不透自己。 “走!回城!”雅鱼的目光移到了子衿身上,一本正经道:“这大战在即,我们应该去皇宫了,莫要让那殿下久等。” “嗯?”子衿有些茫然。 “你不是答应那个殿下,要帮她对付叛军吗?”雅鱼微笑道:“莫非你想临阵脱逃呀?”她的眸子里闪出一抹机灵,像极了一个看破红尘的道观女子。 子衿默然一笑,抓了抓后后脑勺。三人便朝着暗道里走去。 白天里走暗道是安全的,倒是没有什么猫腻。 …… …… 婵娟殿,暗室。 梦语殿下身着一袭宽松的雪白龙袍,面无表情地抚摸着怀里的精灵。 她的脑海里满是昨夜与子衿行欢好之事的画面。 “老臣叩见殿下!” 南宫大人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彻底打断了她的意念。 梦语殿下回过神来,转身看向南宫大人,依旧是冷冷道:“南宫叔叔,明日我就要御驾亲征,皇宫就交给你了。” “殿下是如何得知叛军明日就要攻打皇城?” 南宫大人困惑道:“老臣刚收到线报,宝鸡水师与商洛水军对峙起来了,应该一时半会打不过来?” “魔界妖人已经到了,他们自是不会拖延。” “哼。”梦语殿下冷哼了一声,笑道:“恐怕那愚蠢的妙手已经死在老狐狸手里了,白白断送了一支强有力的水师。” “哦?” 南宫大人不解道:“殿下又是如何得知魔界妖人到了?我派出去的眼线并没有发现有魔界妖人的痕迹呀?” 梦语殿下莞尔一笑,从袖袍里取出一块光泽透亮的铜镜碎片,递给了南宫大人。 “这?”南宫大人接过碎片,借着绿光端详了一下,脸上泛起一抹疑虑。 那残缺的碎片之中,隐隐透出一股可怕的杀机。 第一百五十章 皇宫里的客人 那碎片似天幕搅碎,边缘粉屑无数,在幽幽的绿光掩映间,更是淡漠清寒。 南宫大人端详了一会儿,还是无半点头绪,仅凭一块异常的铜镜碎片,他始终无法与魔界妖人的到来联系在一起。 梦语殿下此刻却在沉思,她有一事想不明白:为何魔界妖人要把她与子衿同时收入幻镜,让俩人自相残杀? 若是魔界妖人只是单独收她入幻镜,那便很好解释,所谓擒贼先擒王嘛!再不济也能提前震慑一下,这个嚣张跋扈的小殿下,算是给她个下马威。 可这些魔界妖人却硬生生绕了一圈,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莫非子衿身上藏有什么玄机? 梦语殿下这么想也不是不无道理的,先前猪狐妖祸乱皇城,梦语殿下是亲眼目睹子衿体内爆发出红光的。 她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只是隐隐觉得那是拯救世界的光。 “殿下,这是铜镜碎片?”南宫大人突然问道。眼神中飘忽着一种不确定的疑惑之光。 梦语殿下这才回过神来,她接过碎片,双指捻于中心,对准眉心的位置,蹙眉道:“这是幻镜,只有魔界沧海幽冥才有的法器。” 魔界妖人大部分修炼时间都是在这幻镜里度过的,因为这种虚幻的世界很安全,不会被打扰到,还可以吸收幻镜之灵填充境界攀升,所造成的魔气亏损。 这种修炼方式就好比一柄入鞘剑,虽不见其锋芒,但剑刃不与空气接触,也不容易生锈,反而有韬光养晦的效果。 魔界大主归墟闭关时也不例外,他的肉身虽暴露在外界,可他的元灵却是入幻镜的。修为每提高一个境界,幻镜的魔力自也是节节攀升的。 昨夜困住梦语殿下与子衿的幻镜,魔力明显不是特别深厚,梦语殿下是在睡梦中突然被控制住的,却也只是短暂的丧失意识,并没有造成真正实质性的伤害。 倘若梦语殿下是在清醒状态下突然被控制,那么那幻镜也未必能伤她分毫。 鉴于此,梦语殿下可以判断出,魔界这次派来助阵的妖人,充其量可能只是护法级别,并没有派遣什么修为高深的大魔头前来。 南宫大人想了想,心中有些不解,还是问道:“殿下与魔界妖人交过手了?” 梦语殿下顿了顿,淡声道:“算是!” “可有胜算?”南宫大人进一步追问道。 梦语殿下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凝重,雪眸里闪过一抹忧郁,她并没有摇头,而是依旧用那临危不惧的口吻,冷冷道:“很难说。” 虽只是简短的三个字,但这三个字的分量却不容小视。倒也不是梦语殿下怯阵了,而是她心里真的没有底。 就昨晚而言,那种交手是毫无意义的,看不出什么端倪,无非就是证明对方来了,仅此而已。 南宫大人从未听见过梦语殿下,说出这样明显不自信的话语,一时间竟也有些慌张。 在他的心里,这个看似娇嫩的小殿下,可比他们这些饱经风霜的元老,厉害得多,而且这种差距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倘若这样的人都不确定,是否能击败对方?那么这种力量的悬殊就不言而喻了。不过他还是打心眼里相信,这个神秘的小殿下,一定早有预谋,胸中早有御敌之策,定当会一举歼灭叛军,然后凯旋而归。 “这……”南宫大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一言难尽的诧异。 “对了。”梦语殿下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又抬头问道:“仟面郎君的人到达指定地点了吗?” 南宫大人答道:“刚收到奏报,仟面郎君带着他的暗侍,已经在距离砂魔猪兵,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了,正在等殿下下一步指示。” “嗯,那就好。”梦语殿下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淡然道:“让他们原地休整,没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这……”南宫大人的脸上又多了几分阴沉,他诧异道:“殿下,我们为何不趁砂魔猪兵不备,打它个出其不意?为何非要等魔界妖人亲自领兵来犯?那不就更难取胜了吗?” 梦语殿下转过身,背对着南宫大人,冷冷道:“你能想到的难道叛军就想不到吗?” 南宫大人进一步道:“可我听说那砂魔猪兵阵形懒散,娇纵专横,并未设防,兴许是并不把我们这些凡人放在眼里,如若我们发动突然袭击,或许能将其一举歼灭。” “哼。”梦语殿下冷哼了一声,并未转过身,依旧是冷冷道:“那是障眼法。” “哦!”南宫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再次惊讶于这个高深莫测的小殿下。 “对了,独孤城呢?”梦语殿下忽然转过身,问道:“怎么这几日都不见他人影?” 南宫大人回道:“独孤城正在整顿御林军,说是保护殿下御驾亲征。” “他倒是挺有心啊!”梦语殿下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他心里早就明白,整顿御林军还不是南宫阙的主意,他担心自己在战场上受伤。 南宫大人似是看出了梦语殿下,已然知晓自己的心思,故意道:“殿下找独孤城有何要事?要不要老臣这就差人去遣他来?” “不用了。”梦语殿下回答得很干脆。 转而,她的视线移到了南宫大人的身上,南宫大人有些怯场,但还是硬着头皮保持微笑。 梦语殿下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了许多,她轻声道:“南宫叔叔,你下去准备一下,今晚宫里有贵客要来。” “哦?” “谁要来?”南宫大人不解道。 “你下去准备便是。”梦语殿下不紧不慢道:“到时候自然便知。” 南宫大人问道:“那殿下打算在哪里会客?” 梦语殿下道:“就在殿外,你只需在庭院里摆好茶棋便可。” “老臣领旨。”南宫大人应了一声。 随即他又问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先下去!”梦语殿下莞尔一笑,压了压手,道:“今晚你在殿外迎客,把他们带到亭子里去。” “老臣明白。”南宫大人徐徐退出:“老臣告退。” 原地,梦语殿下的脸上多了几分忧郁,她的心情很沉重。因为她并没用必胜的把握,只是相对于等死,她更像一个持剑血拼到底的战士。 …… ……子衿三人到皇宫里时,天空已经彻底黑沉了下去,深秋的夜空只是飘着几朵淡淡的流云,似是凝固一般,肉眼无法捕捉到它在动。 月光也不是特别盛,薄薄的光幕像是闹着玩儿一般,随意铺洒到婵娟殿的庭院里。 南宫大人早早就立在殿门外等候,见来人是子衿等人,便主动笑脸迎了上去。 他的身后,两排宫女提着宫灯,紧随其后。 “子衿少侠,殿下已经在殿内等候你们多时,特命老朽在此迎接。”南宫大人微微一礼。 子衿三人回了一个剑礼。 “殿下怎会知道我们要来?”子衿困惑道。雅鱼同高有狐也是一脸茫然。 南宫大人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抹笑意:“因为她是殿下,大周的君主呀!” 子衿三人也是微微一笑,然后便在南宫大人的领路下,朝着殿内庭院走去。 皇宫极大,婵娟殿也是,子衿等人与梦语殿下虽只是一墙之隔,然后却足足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穿过两个长廊,方才来到亭子里。 梦语殿下并没有穿龙袍,而是一改常态穿了一身黑色劲装,看上去没有半点君主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游侠的行头。 由于衣襟极紧,她那精致的身段便暴露无疑,像是一条优美的曲线,配上那绝世的容颜,绝对碾压皇城里所有诞生的花魁。 三人来到亭子里,南宫大人立在亭下,提高嗓音道:“殿下,人已经带到。” 梦语殿下是背对着他们的,只是抬手示意道:“南宫叔叔,你去殿外守候,无论谁来都不见,就说殿下已经歇息了,有事明日在奏。” “老臣告退。”南宫大人躬身一礼。然后对着子衿三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自己则领着宫女徐徐退出。 “参加殿下!” 三人的声音突然从梦语殿下的身后响起,仿佛是贴着她耳边响起一般,夹杂着一种浑然的魔力。 梦语殿下侧身看向三人,最终目光落在雅鱼的身上,嘴里却说道:“子衿少侠,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必拘礼,请就坐!” “谢殿下!”子衿同高有狐回道。雅鱼却没有发声,因为殿下那带有敌意的眼神,看得她有些不爽。 在折花阁,她好歹也是众星捧月的大小姐,若真论起身份来,眼前这个冷傲的殿下,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界宠物。她自不会怯场,眼神同样犀利地盯着她。 子衿似是看出了一些端倪,赶忙悄悄扯了一下雅鱼的衣角,暗示她就坐。雅鱼这才移开眼神,与殿下席对而坐。 坐定以后,梦语殿下抬手优雅一推,微笑道:“子衿少侠,到了皇宫就是到自己家一样,你们不必客气,请先用茶。” “梦语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包涵。”梦语殿下补充了一句,言辞中多有几分放低姿态,降低身份的谦逊。 “梦语?”高有狐突然叫了一声。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梦语殿下的脸,眸子里隐隐有水花滚动,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哦?” “这位少侠,你是在叫我吗?”梦语殿下的视线落到了高有狐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论战 那是一双极浅极淡的眼眸,似是盛夏之夜那萤火虫散发出的微弱光晕,亦似脑海中忽然一现的灵光,浅淡而又温婉。 亭子里,烛火摇曳,一片寂静。 梦语殿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是少女独有的气质,在人间,很是难得。 高有狐有些出神,那深陷的眼窝里,本就木讷的神色,忽然有些沦陷。 眼前的殿下自称是梦语。他苦苦找了十多年的师妹,镜花水月山庄大小姐,不也叫梦语吗? 他忽然想起师母上官子鱼,意外惨死的那个夜晚,作为师傅与师母唯一的女儿长孙梦语,也是在那个夜晚离奇失踪。 师傅长孙蜉蝣一怒之下,竟杀害了好几名劝他节哀的弟子。打那以后,师傅有时候清醒如故,有时候又好像疯了一般,总是一个人关在屋里自言自语。 至于师傅嘴里念叨的究竟是些什么?没有人能听清,只是从他忧郁黯淡无光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师傅对爱女的思念。 仅有八岁的小师妹忽然失踪,这在任何人的意识里,皆是生死参半。可师傅始终偏向于前者,她觉得是他没有照顾好她的娘亲,她生气离家出走了。 于是做为庄主首徒的高有狐,便悄悄离开山庄,试图帮师傅找回师妹。 这十多年以来,高有狐几乎踏遍了六界,却连师妹的半个影子也没看到过。他之所以停留在人界那么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里师妹的气息更重。 三年前,高有狐第一次到人界,也是在这大周王朝的邦城里,他偶然间听闻烟花寻柳之地,有一花魁女子叫梦语。他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他第一次来人界,不知青楼的规矩,硬是要把那女子强行带走,老鸨不让还逼得高有狐大打出手。后来还是那青楼女子主动承认,自己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此事方才作罢。 也就是打那时候起,高有狐从心里认为,师妹就是来到了这里。不过也是打那时候起,高有狐几乎游便了整个大周王朝,却再也没有听到过“梦语”二字。 直到刚才,殿下自诩为“梦语”,这两字就像有魔力一般,彻底镇住了他的心窍,让他有些呼吸困难,心里却是又燃了起来。 “嗯?”梦语殿下绣眉微挑,目光再次掠过高有狐的脸颊。 一旁的子衿与雅鱼也是看得一头雾水,俩人从未见过高有狐如此这般走神。 “哦!” 高有狐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歉意道:“殿下恕罪,我方才把殿下想象成了我的一个朋友,有点恍神了。” “哦?”梦语殿下眉头微蹙,瞬间来了兴致。便接着问道:“少侠的意思是说我长得像你的一个朋友。” “倒也不是。”高有狐正色道:“我那失踪多年的师妹,竟撞了殿下的名讳。” “哦!”子衿突然道:“有狐大哥,原来你要找的那个人,也叫梦语啊!” “正是!”高有狐叹了一口气,脸上又多了几分忧郁。 闻言,梦语殿下的脸上虽有些挂不住,不过还是极力表现得很近人情的样子。天底下与君主撞名讳,本就是一大禁忌。 雅鱼则是默然不语,她的眼神既不回避也不躲闪,一切皆是很自然的样子。 梦语殿下顿了顿,忽然问道:“请问这位少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哦!”高有狐似有些惶恐道:“在下高有狐,孟州人,打小就跟在师傅身边。” 这当然是高有狐现编的,他方才以为眼前这个少女就是师妹,不过后来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心想,此人能当上殿下,必定是正宗的皇族血统,又怎么可能是师妹呢? 不过眼神中倒是透露着几分相似,只不过是性格反差太大,因此高有狐便在心里笃定,此人绝不是他要找的师妹。 梦语殿下并没有再接高有狐的话,而是忽然把目光移到了雅鱼身上。雅鱼注意到了她异样的神色,可依旧是不卑不亢,连眼皮儿也不眨一下。 梦语殿下的目光里好似多了几分嫉妒:“想必这位就是雅鱼小姐?”她的语气也是极为不善。 “……”雅鱼淡淡一笑,回敬道:“承蒙殿下惦记,雅鱼倍感荣幸。” 这“惦记”二字却是妙极,既有尊重殿下的意思,又隐隐夹杂着巾帼不让的气势。 “呵。”梦语殿下陪笑道:“早就听说子衿少侠,找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呀!那细嫩的肤色,恐怕我大周所有的花魁也自叹不如!” 闻听此言,雅鱼的脸色瞬间骤变。 这话里话外,言外之意就是在内涵她与那些风尘女子无异嘛。 子衿也听出了梦语殿下话里有话,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慌忙道:“殿下见笑了,雅鱼是我此生挚爱,我又岂是图她的美貌呢?” 此言一出,雅鱼的脸上方才慢慢恢复了血色。她的心里也是很欣慰的,子衿这简简单单两句话,既回怼了梦语殿下的不当言辞,又体现了对自己的宠爱。 这普天之下的女子,又有哪个不希望自己是欢喜男子,心里的一朵花呢? 不过令子衿不解的是,这梦语殿下为何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处处挑拨他同雅鱼的关系。还颇有几分争风吃醋的意思。 要知道,自己与她只不过是见过两次面而已呀!应该没有这么夸张? 念至此,子衿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毛。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丝丝缕缕,确实够乱人心神的。 一旁的高有狐则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心里极其矛盾,甚至是纠结,可具体是纠结些什么,连他自己也拿捏不准。 高有狐此刻的心情就好比,一个放牛的孩童骑在牛背上,忽然头顶飘过一朵白云,看似是唾手可得,可伸手去却又只是捕风。 子衿的话让梦语殿下很是难堪,不过身为殿下的她,并没有借题发挥,而是忽然看向子衿,强忍欢笑道:“子衿少侠,你的这两位朋友也是来帮助我的吗?” “正是。”子衿看向高有狐,言归正传道:“殿下,有狐大哥是我的结义兄长,修为远在我之上,有他助阵,也会多出几成胜算呀。” “嗯。”梦语殿下会心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感激之类的话,反而有几分理所应当的意思。 高有狐突然开口道:“殿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讨论一下,明日的出兵计划!大战在即,其他的我们改日在论。” “嗯。”梦语殿下点了点头,问道:“不知诸位有何看法?可有什么御敌良策?” 高有狐道:“我想听听殿下的布置。” 梦语殿下轻抿了一下嘴唇,逐一道:“砂魔猪兵有芙蓉园的暗侍牵制,问题不大。楼烦国那群猪瘟自有我大周锐士收拾。我担心的是那几个助阵叛军的魔界妖人,毕竟我大周的将士都是肉体凡胎的人。” “这个殿下不必忧心。”高有狐底气十足道:“魔界的妖人就交给我和子衿,殿下只需领军专心对付叛军即可。” 子衿突然道:“还有一股力量不容小觑。” “哦?”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子衿身上。 子衿正色道:“那些跟随商洛叛军的邦城,俗话说外盗好防,家贼最难治。” “这倒是不足为虑。”梦语殿下道:“这些叛变邦城我早已暗中派人监视起来,一旦开战,其余誓死追随的邦城就可以奉旨剿贼,灭了它们。” 说这句话的时候,梦语殿下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凶光。好像恨不得现在就宰了这群狗腿子。 “嗯。”子衿点了点头如释重负道:“既是如此,那就胜券在握了。” 雅鱼却突然道:“你们还忽略了一股力量!” “还有谁?”梦语殿下看向了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雅鱼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宝鸡水师。” “可恶。”梦语殿下吐了一口怒气,破有几分无奈道:“这宝鸡水师现在被回春那老儿控制住了,他有令牌在手,可直接号令一部分水师南下震慑羌蛮,一部分开拔皇城,也是不小的威胁。” 高有狐问道:“那殿下可还有抵御之兵可用?” 梦语殿下的脸上多了几分阴沉,叹息道:“我大周就只有商洛,宝鸡这两支水军,现在都落入了贼人之手。” 闻言,高有狐同子衿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忧虑。 “都落入了贼人之手?” 雅鱼忽然冷笑道:“我看未必!” “哦?”三人的目光也同时集中到了雅鱼身上,异口同声道:“此话怎讲?” 雅鱼顿了顿,然后看向梦语殿下,开口道:“殿下可放心把对付宝鸡水师这件事交给我去办?” “你?”梦语殿下诧异道:“你一个人如何对方得了,一支如此庞大的水师?” “对呀。”子衿赶忙带着劝说的口吻道:“鱼儿,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许胡闹啊!” 雅鱼却没有理会子衿的话,而是略带赌气的口吻道:“不管我用什么办法,我都保证牵制住宝鸡水师,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调动水师,助你们一臂之力。” 转而,她目光轻挑,看向梦语殿下,问道:“殿下可敢博一把。” “有何不敢!”梦语殿下趾高气扬道:“这天底下还没有梦语不敢做的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御驾亲征 “苏掩真的失踪了!” 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般压到回春的头上。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痛心疾首的感觉,大战在即,他却食无味睡不寐,整日里一个人瘫坐在房里喝闷酒,偶尔还说一些胡话。 整个城主府里,没有一个人敢去劝说,回春暴怒时喜欢杀下人,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更何况他现在获得了五尸散魂的力量!若真发起飙来,谁你扛得住? 苏掩他唯一的宝贝儿子,一旦起事成功,那可就是未来太子的不二人选,辛辛苦苦打下一片大好江山,总不能拱手让给其他人? 那天夜里,回春一路追出城门三十里,却连苏掩的影子也没看到。他知道苏掩是故意躲着他,于是他便站在原地,破口大骂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可无论他如何咒骂,却始终不见苏掩露面,此刻他才明白儿子对他是多么的失望。 做为父亲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苏掩打小时候娘亲就去世,是父亲一手把他拉扯大,不过父亲一直暗地里忙于筹划谋逆之事,很少真正照看苏掩,一直都是由府上的奶娘照管。 这样的人生轨迹,导致苏掩很少有主见,城府倒不浅。 关于谋逆之事,苏掩先前本就不赞同,现在自己唯一心爱之人又惨死,这种雪上加霜的双重打击,彻底击垮了他的意志。 或许他是真的疯了!又或许他只是厌倦了这种生活方式。 子衿等人进宫的那个夜晚,回春正在房间里喝闷酒。模模糊糊间,忽然有侍卫来报,说是魔界左右护法已经到府上了。 回春本来意志消沉,谁也不想理会,不过转念又一想,得罪魔界那可是灭顶之灾呀!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见了。 书房里,左护法车攻背负双手,欣赏着墙壁上悬挂的古玩字画,不时发出啧啧赞叹之声。而右护法考盘却只顾狼吞虎咽茶桌上的点心。 回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二人竟毫无察觉。可想而知那五尸散魂的力量有多恐怖?竟能让一个肉体凡胎的人获得如此高强的修为。 “二位护法久等了!” 回春的声音突然自他们的身后响起,俩人霎时吓了个愣神,目光齐聚到回春身上。 回春微微一礼,笑道:“实在是抱歉,方才有要事处理来晚了。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二位护法多多海涵。” 车攻上前两步,扶起回春,陪笑道:“苏城主客气啦!我等也是刚到。这不看这些优雅的字画太入迷,就连苏城主进来都毫无察觉。” 话虽这么说,可车攻心里却并没有这么想,透过回春袍子底下微微涌动的蛊气,他能明显感觉到此刻的苏城主远比自己强大。 这么一说只不过是碍于颜面,相互给个台阶下罢了。 然而一旁的考盘可不这么想,惊讶之于还不忘往嘴里塞一些果珍。若是有旁人看来,这哪里像什么护法,无非就是个排面比较高的饭桶嘛! 回春与车攻俩人倒是又相互寒暄了一阵,方才落座。 回春微笑着把茶盏轻推到车攻面前,车攻笑脸以接,可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茶盏时,一股突如其来的灼热却让他指如针扎。 不过他并没有任何退缩,而是满把捏住了茶盏,忽然涌动体内寒气,逼退了那股灼热。 俩人会心一笑,车攻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问道:“苏城主准备得如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回春笑道:“就等二位护法前来助阵啦!” “嗯。”车攻微微点头,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转而他又叮嘱道:“那小殿下可不简单啊!苏城主切不可大意。” “哦?”回春皱了皱眉头,不解道:“车攻护法何出此言?莫非你们已经交过手?” 车攻冷笑道:“算是!” 见车攻并没有接下去阐述的意思,回春心里虽有些好奇,也并没有在刨根问底。只是会心一笑。 俩人又交谈了一些攻城的策略。回春本欲打算安排他们歇息,然而车攻却忽然站起身来,道:“苏城主,可否带我们去砂魔猪兵营地探望?” “现在?”回春也站起了身来,疑惑地看向车攻。 “对,就现在!”车攻一脸平静道。 回春也没在多言,只是微微一点头,然后便在前面带路,车攻紧随其后,考盘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了上去。 …… …… 那晚子衿等人与梦语殿下在婵娟殿里,商榷完出兵计划以后。梦语殿下于第二日正午便御驾亲征! 虽已是深秋,正午的皇城阳光却依旧不折不扣,分外刺目! 清一色的蓝甲银盔大军连成两条连绵不绝的长线,浩浩荡荡地在全城百姓以及文武官员的簇拥下,开拔出城,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最后一个士兵方才离开城门。 大军所到之处,地面震颤不已,尘沙滚滚,皆是一片雾色。 梦语殿下骑高头大马在前,一袭白袍裹身,就连盔甲也是白如隆冬之雪,腰间悬挂一把银鞘天子剑,阳光落在上面,分外耀眼。 子衿与高有狐也骑马伴其左右侧,独孤城则率领数百轻骑于前方探路。 因为前后战线拉得太长的缘故,马匹跑得并不是很快,只能日行几十里,原本计划半天到达的路程,此刻又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而且天气天气也逐渐变冷,骑兵长时间坐在马背上,难免有些手脚发麻。好在行军打仗士兵们都带了酒水,一方面是为了解乏,一方面是为了战场上壮胆。此刻那些酒水刚好派上用场。 黄昏时刻,大军踏进了一片戈壁滩,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连个地标也没有,这里人烟罕至,只有一些似有似无的棘草。 夜幕渐至,戈壁滩浓烟四起,大军点起了火把,连绵起伏的火光连成一条长线,似一条火龙匍匐在那茫茫戈壁。 继而是冷风忽起,越来越大,渐渐锋利起来,如刀子一般,割在脸颊上极痛,好像非要从人的脸上割下几两肉不可。 冷风中还夹杂着细小沙粒,打在脸上生疼。 士兵们纷纷低着头行走,好像是要把脑袋埋进脖子里。 独孤城送来一顶遮面斗笠给梦语殿下,然而殿下却不是矫情女子,直接把斗笠扔在地上,勒马踏碎,命令大军继续前行。 再不多时,大军忽然行至一处貌似戈壁客栈的地方。 客栈不大,不过二层小楼,一眼望去拢共不到十间房,像是一个脱群孤独的骆驼,硬生生地立在风沙里。 客栈里并没有任何火光,漆黑一片,还隐隐有阵阵冰冷的寒气掠起。 大军至客栈院外停下。子衿察觉可能有猫腻,便主动请缨道:“殿下,此处隐隐有杀气,还是等我们先去查探一下,再过去也不迟。” 说着便与高有狐翻身下马。而梦语殿下却也跟着下马,她雪眸微闪,冷冷道:“子衿少侠,我也去。” “这……”子衿有些为难,但也不知说什么好。 与此同时,独孤城也带领数十名侍卫跟了上来,梦语殿下不再多言,便握着腰间银剑走在了前面。 独孤城等人慌忙紧随其后,子衿与高有狐也跟了上去。 梦语殿下推开紧闭的竹门之际,一股腐肉的味道瞬间就着冷风铺面而来,所有人立刻捂住口鼻,轻咳了几声。 然而梦语殿下却连眼皮儿也不眨一下,她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厌恶之色,而是平静地第一个踏了进去。 庭院里,两排整齐的尸体停放在过道两侧,全部都用白布盖住。 见此情景,众人皆是吃了一惊。梦语殿下与子衿却是面不改色,径直朝着那些尸体走了过去。 梦语殿下蹲下身,掀起第一具尸体的白布,露出一具脸色苍白的尸体,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但由于天气寒冷的缘故,还未完全腐烂。皮肤看似光滑还有弹性。 不过这具尸体的死状颇为凄惨,神色极其狰狞,似乎是死前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面门上有两个尺寸如出一辙的血窟窿,分别在双颊酒窝的位置处。 紧接着,子衿等人又掀开了其他尸体的白布,皆是如此惨状。 梦语殿下起身看向众人,神色凝重,开口问道:“诸位有何看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屠血奴 梦语殿下突如其来的这一问,如恐怖之夜毫无防备的惊悚一剑,直直插入识海,暂时让众人丧失了思维的火花。 高有狐看向子衿,却是摇头无奈叹息,这种伤口倒也很常见,可以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亦或是逃难的兵匪用特制的兵刃所为。 然而死者面部表情却无从解释,若只是普通人为所致,断然不会令死者产生如此惊恐的表情。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死者并不是由于失血过多而死亡,倒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看到恐怖之物,然后死于神魂出窍的一瞬间。 就在这时,一向少言寡语的独孤城开口道:“尸血全部被榨干,脖子上却没有咬痕,可以排除不是吸血魔,或是僵尸一类鬼神所为。” 梦语殿下眉头紧蹙,问道:“你的意思是还是人为?” “这……”独孤城有些犹豫:“属下不敢妄加猜测,只是觉得这荒无人烟之地,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人为的可能性也极小。” 这时,子衿忽然开口道:“殿下,完全有可能。” “哦?”众人的目光凝到了子衿身上。 梦语殿下问道:“子衿少侠何出此言,可有凭证?” 子衿想了想,道:“人死之后,魂归于天,魄归于地,亘古不变。然而这些尸体的魂魄好像都是从身体里直接消散,并未回归天地。” 梦语殿下听得一头雾水,甚是不解,从哪里可以看出,这些尸体的魂魄去向? 正当梦语殿下要开口问时,一旁的高有狐突然道:“子衿说得有道理。” 说着,高有狐伸手指向这些尸体的面部,接着道:“你们看,死者在死亡的一瞬间,目光皆望向了同一个方向,这说明他们的魂魄并未来得及出窍,便死于非命。” 梦语殿下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他们的魂魄早已被杀害他们的人吸噬,然后在虐死!” “正是如此!”子衿点了点头。转而他又疑惑道:“可我想不明白,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呢?就这种地方,妖魔都不可能路过,若非是有意为之。” 梦语殿下也是一脸茫然,更令她感到疑惑的是,这些尸体为什么会挡在自己出征的必经之路?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天意”。若真是天意,那么出师未捷就这般晦气,也就预示着出征不祥。普天之下只要是有人的地方,皆普遍敬奉天意。 顺天则昌,逆天则亡。这已经是烙在人们心上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就连梦语殿下这种桀骜不驯不拘一格的君主,在出征之前都特意找来占卜师算了一卦。 占卜师说,此次出征是讨伐叛逆,顺应天意王事必出。又出征恰逢六五,上位天元,对应的就是“临卦。” 临卦六五:知临,大君之宜,吉。象征阳刚之气正在渐渐上升,逼退阴柔之气,从儿阴阳感应,前近无滞,同时兼俱“元,享,利,贞”四德。 关于这一点梦语殿下一直是深信不疑的,做为君主御驾亲征,她的心里必须要有这样的笃定,方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高有狐思忖了片刻,突然道:“有一种东西能做到?” “什么?”梦语殿下轻吟道。 高有狐一字一顿道:“五尸散魂。” 此言一出,众人皆陷入沉默。一向淡定的独孤城都脸色阴沉了许多。 民间传言:五尸出,魂不归,散魂人,雾霭之处遍尸痕。这也很好理解,大致就是说五尸散魂戾气重,会造成出师不利。 梦语殿下似是明白了什么,她冷冷道:“这应该是回春那老儿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要让我知难而退。” 说到这里,她冷笑了两声,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狠厉之色,不屑道:“他低估我了,我看要知难而退的是他。不过,我不会给他这个知难而退的机会了。” 这几句话的分量极重,若非君王,便只有邪恶之人会这样说。一个正常的人往往会留三分余地。梦语殿下也不确定自己属于哪一种。 身为一国之君,他的职责就是守住祖宗疆土。倘若周失一地,那么自己就是千古罪人,哪怕自己只是一介女流,也概然如此。 君王在享受天下供奉时,同样兼俱了守卫天下的重任。这也是梦语殿下为君十多年以来,脑海里崩得最紧的弦,从未断裂。她的冷漠,淡然,怅然若失皆是此弦所致。在这一点上应当试图理解她。 子衿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的弦断了又续,续了又断,诚如修行,总是磕磕碰碰,最后到达终点时,那根弦上已经是打满了死结。 子衿突然叹道:“若真是回春所为,那危险便又添了几分。” 梦语殿下问道:“此话何意?” “回春能控制五尸散魂杀人,说明他圈养了这蛊物。”子衿不紧不慢道:“很有可能他还获得了五尸散魂的力量,那么他此刻的修为便在你我之上,要想在战场上击杀那他,恐怕要难上加难了。” 闻言,众人的脸上有多了几分负担。 “狗贼。”梦语殿下怒道:“等我抓到你,非将你五马分尸,然后剁成肉酱不可。” 就在这时,独孤城忽然道:“殿下,请看!”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独孤城翻过身的一具尸体,背面上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窟窿,几乎快要洞穿腹部了。 不过奇怪的是那窟窿周围并无血迹,只是一圈异于其余肤色的惨白。 紧接着,侍卫们在独孤城的示意下,纷纷把其余的尸体都翻过了身来,皆是同样的惨状。 这并非同一个人所为,明眼人都能看明白,也就是说尸体死后又遭到一轮劫掠。 梦语殿下赶忙命令侍卫们检查一下尸体的五脏六腑。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尸体的五脏六腑俱在,只是都受了震伤,心脏严重偏离位置,腰子更是骇人,直接粉碎成片,糅杂在身体里。 起初,看到尸身背部那么大的窟窿,众人还以为是一些不法阴教之徒,盗取了尸体里的五脏六腑拿去炼丹。 五脏六腑支配着身体运转,乃是天生的灵物,用以淬炼丹药最好。这可并非空穴来风,江湖上就曾有传言:皇城之外,阴教徒聚集,或宰杀活人,或刨坟掘墓取尸,专事贩卖器官灵丹,牟取钱财。 而这些所谓的器官灵丹,无非就是人体的五脏六腑所炼化。朝廷里有耳目所闻,曾奏报过老君主,当时老君主以为这并不是什么匪患之害,就没有重视过。 这既不是阴教徒所为,那么又该是何人所为呢?梦语殿下这样想着。 “殿下,很有可能是屠血奴所为?”独孤城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维。 “屠血奴?” 梦语殿下有些诧异道:“屠血奴不是早在我太爷爷那辈就被斩杀殆尽了吗?” 屠血奴是至阴之物,外貌酷似人,只是手掌皆为锤子状,并没有手指,下唇里还翘出两颗弯钩状的蛇牙,极其骇人。 此物原本就是普通人中了蛊毒幻化而成的,至于是中何种蛊毒所致,倒是鲜有人知。只是江湖上流传着,屠血奴是靠饮人血而维持生命的。一旦失去了人血的供养,它们便会顷刻化为干尸。 它们的战力也是惊人的,特别刚饮完人血的时候,暴怒异常,听说那一双锤子般的手,便能开山断玉。再来对比这些尸体背部的窟窿,已经算是屠血奴锤下留情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屠血奴只能靠人血活着,它们也就极容易被武艺高强的人控制,一旦被人控制的屠血奴就会彻底依赖那个人,终身视那个人为屠主,并且唯命是从。 “殿下有所不知。”独孤城道:“屠血奴是不可能真的被斩杀殆尽的,只不过是没有以前那么猖獗罢了。就像是人心,永远也没有满足的时候。” 闻言,梦语殿下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眸子里闪出一抹凶光,只是轻吐了两个字:“该死!” 高有狐顿了顿,还是道:“殿下,大事不妙啊!回春除了拥有五尸散魂,可能已经是屠主了。此刻正是子时,阴气最盛,若此地真有屠血奴,那么我们可就危险了。” “嗯。”子衿点了点头,道:“殿下,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连夜行军,穿过这片戈壁滩再行休整!” 梦语殿下似乎有些犹豫,独孤城赶忙劝道:“殿下,我们还是快走,等天明阴气过了再说,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任何差池,否则我们身后的三十万将士,可能还没到战场上就殉国了。” 梦语殿下心里也知道此事兹事体大,不容半点马虎,她方才犹豫是因为身为一国君主,她不希望处处被人牵着鼻子走。 也就是说别人不能事事都替她操心,那么她的存在还有何价值? 这是普天之下君王都会犯的毛病,不分时候,不顾场合,犟上了就任性。 犹豫之际,忽然一阵阴冷风刮来,吹得地面沙沙作响,好像那阴风就是专门冲着他们几人而来的,别处并无这样的阴风。 风声里,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庞然重物声音。 “不好,是屠血奴!” “保护殿下!”独孤城忽然大叫了一声。 第一百五十四章 身后的影子 风声大作,一股莫名的寒意侵入手脚,那割面的痛感再次袭来。独孤城与侍卫们在梦语殿下面前迅速摆起一道人墙,似是坚不可摧。 子衿与高有狐也伴其左右,手握剑柄,严阵以待。 梦语殿下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双目紧闭。 风声过后,竹门上有黑影一蹿而过,梦语殿下睁开了眼。 不过那只是极短的一瞬,众人一呼一吸还未结束,无数锤子般的拳头便骤然袭来。 砰! 一道胸口碎大石般的声音响起,站在最前面的一排侍卫瞬间毙命,胸间暴起一团血雾之后纷纷倒地。 那排侍卫刚倒下,后面的侍卫又迅速补上缺口,人墙未被撕开豁口,看上去似是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然而那锤子状的拳头在发出第一轮攻势以后,便凭空消失,许久未曾有半点动静。 现场一片死寂。 独孤城大喝道:“保护殿下撤退!” 话音刚落,侍卫们便井然有序地动了起来,人墙慢慢向竹门方向移去。 直至退到大军阵营前,那该死的拳头也没再发动任何袭击。独孤城同侍卫们依旧无半点松懈,紧握长剑目视前方,耳朵尽量捕捉黑暗里的一切躁动。 “该死!”梦语殿下眉头微蹙,不屑道:“一群只敢在暗地里倒腾的废物。” “殿下!”高有狐道:“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们这样太被动了,得赶紧想办法穿过去呀,否则我们今晚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嗯。”子衿道:“我看这是苏掩父子故意设的局,目的就是拖延我们是行军速度,消耗我们的粮草,让我们到不了战场就产生内乱危机。”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可有破这些屠血奴的办法?”梦语殿下问道。 高有狐道:“主要是它们老藏着,来无影去无踪的,根本没办法击杀它们。除非我们能把它们引出来。” 独孤城突然道:“殿下,你们在此稍后,容我引一队人马进去,把这些屠血奴统统杀了。” “不可!”子衿道:“屠血奴就算露面,凡兵根本近不了它身,这样做只会折损人马。” “这……”独孤城有些不知所措道:“那我们总不能一直困在这儿!” 此刻风声已止,那彻骨的寒意却依旧未减半分。梦语殿下身后的大军被冻得有些哆嗦,然而队形却并没有乱。 这些全是皇城里的精锐之师,虽不如玄甲骁骑那般善战,可战力比起那些强盗悍匪却是要强得多。梦语殿下这次御驾亲征,皇城几乎是倾巢而出,只留下三千老弱病残给南宫大人守城。 梦语殿下想把全部兵力押到前线,相当于一锤子买卖,成交了便可守住祖宗江山不被外人践踏,失败了便无任何可以回转的余地。 出征前夜,她与南宫大人商讨过,倘若收到他们战败的消息,就焚粮仓毁宫殿,不给叛军留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向淡定的梦语殿下也变得有些烦躁,她没想到大军还未开拔到战场,就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在这位城府破深,却依旧稚嫩的小殿下眼里,打仗无非就是两军开到阵前,一声令下生死凭天定,其余的旁枝末节皆是无聊之举。 沉默了片刻,子衿忽然道:“殿下,我有办法了。” “快说。”梦语殿下迫不及待道:“什么办法?” 子衿有些犹豫了,不过他还是道:“我只需要殿下一人帮忙即可。” “我一个人?”梦语殿下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 “嗯。”子衿点了点头,继续道:“殿下一人足矣,多了便是累赘。” “不行!”独孤城当即大喝道:“殿下跟你去,出了事情你担待得起吗?” 子衿也不甘示弱回道:“那我们就这样耗下去,耽误了行军速度,吃了败仗,你又担待得起吗?” 子衿很少反驳甚至与人狡辩,他之所以这样暴躁是因为他此刻在担心雅鱼的安危。 那日晚上在婵娟殿,雅鱼同梦语殿下似是打赌般的誓约,其实就连子衿,雅鱼都没有告诉他,她牵制住宝鸡水师的办法。 只是那夜回到城隍庙之后,雅鱼就收拾行李连夜出发。说是让他好好辅佐梦语殿下,她会在必要的时候出来助阵的。 子衿当然相信雅鱼的能力,没有把握的事情,雅鱼是不会轻易允诺的,于是便没有过问。 子衿当然也知道,雅鱼并不是有意要帮助梦语殿下,也不是因为一时同梦语殿下的赌气,而冒险这么做。相反,她这样做完全是在帮助子衿。 雅鱼想快点解决完眼前的事情,她好与子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他们安稳的日子。 “我不管这些。”孤独城倔强道:“我的指责是保护好殿下,因此我必须与殿下寸步不离。” “独孤城,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子衿突然怒道:“殿下的安危由我来负责,你们只需在这里守住阵行就行。” “呵。”独孤城冷哼了一声,同样怒道:“你拿什么负责?” “闭嘴!” 梦语殿下忽然眼神冰冷地看向独孤城,一字一顿道:“你就在此稍后。” 话音未落,梦语殿下就已经朝着客栈门口走去,子衿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原地,独孤城无奈道:“是!” 高有狐一脸茫然地看着两道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狐疑,他不明白子衿为什么只带梦语殿下一个人去?明明自己的修为远在殿下之上。 梦语殿下走到竹门前,毫不犹豫地推开走了进去。进门后,子衿与他并排而行。 梦语殿下一边走一边问道:“子衿少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要我做些什么?” 子衿压低了声音,道:“借殿下的蚕丝一用。” 梦语殿下冷冷道:“你就那么确信,那天在地下城救你的人是我?” 子衿莞尔一笑,道:“殿下现在不是已经承认了吗?” “无聊!”梦语殿下并没有看向子衿,只顾往前走。 俩人来到尸体旁,那些白布散落一地,眼前的尸体血肉已经模糊,一眼看上去极其骇人。不过身为女孩子的梦语殿下,却是连眼皮儿也不眨一下,淡定自若。 子衿看了一眼梦语殿下,正色道:“殿下退后些,待我做法把那些屠血奴引出来,殿下立刻使出蚕丝将其困住,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梦语殿下退后了数步,手里的白剑连同剑柄一齐插在地上,指尖微动,勾成弧状,紧锁的袖袍里隐隐有气体蹿动。 子衿同样把承影剑插入地面,从怀里取出五行令牌,抛向空中。然后双指凝于眉心,掐了个口诀。 霎时,头顶上空呈一字排开的五行令牌,发出了耀眼的五色光晕,把整个院落照得透亮。 黑暗的角落被光线一点点占据以后,子衿明显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后面,隐隐约约浮现着一道道虚幻的,黑色的影子。 梦语殿下看清那些屠血奴的具体位置,便当机立断,拂指而出,无数雪白的蚕丝自指尖里涌出,像极了蜘蛛拉网。如潮水般向着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屠血奴翻腾而去。 只听得咻得一声,那些与子衿头部仅有一拳之距的锤子拳头,竟全都齐刷刷地停了下来,不管他们如何挣扎,却始终未进分毫。 子衿转过身时,眼前就已经飘浮着数十道离奇的黑影,看不清他们的具体面容,不过从那些跃跃欲试的锤子拳头上可以看出,这便是屠血奴无疑了。 屠血奴悬浮的身后,梦语殿下用力拉扯着攥紧在手里的蚕丝,那些雪白蚕丝的末端,分毫不差地全部嵌入屠血奴的脚踝。 子衿后退了两步,五指并拢宛如鹰钩,袖袍如鼓风般胀起时,他一步踏出,向着前方拍去:“玄离破空!” 霎时,数十道红光自他的袖袍间涌出,一道道皆如利箭,向前刺去。 那屠血奴身体炸开裂口,却没有发出然后撕心裂肺的惨叫,便纷纷向后倒去,坠落到地面上。 与此同时,悬浮在子衿身后的五行令牌,也似是劲风般朝着地面上的屠血奴袭去。 嗤! 一道道骨肉分离的声音破空而起,那些屠血奴皆被一分为二,上半身与下半身严重脱节。 子衿运气收回五行令牌,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梦语殿下也收回蚕丝,脸上却泛起一抹疑虑之色,她嘀咕道:“就这么简单?屠血奴?” 子衿走到梦语殿下面前,眯着眼看向她,问到:“莫非殿下还觉得不过瘾?” 而此刻,梦语殿下却忽然神色一变,眼里竟是惊恐之意。最终她还是尖叫了出来。 “子衿少侠,你的身后!” 子衿下意识地向后看去,面色剧变,而他双手上,皆有一股粘稠的血液沿着指缝划落。 他敢确定,那就自己的血。 然而那血究竟是从哪里而来,他却浑然不知,因为他的身上并无任何痛感。 至于他的视线里,此刻已经浮满了无数锤子拳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孤独的心 子衿的眸子里已经燃烧了起来。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锤子拳头,似是夜幕里划破苍穹的流星,还透着些许银亮。 银亮的光芒外,笼罩着炽热得有些发白的焰火。 而那密集的锤子拳头依旧一刻不停地向前推进着,虽然那速度已经越来越慢,而子衿也觉得自己的气海似快要煮沸一般,整个胸腔热浪翻涌,似是随时会从中炸开。 啊! 子衿忽然仰起头,伸长脖子,如高猿长啸。 漆黑的院子里,伴随着那轰然一声脆响,似星火溅入枯草,夜色被瞬间点亮,刺眼的光芒瞬间照得那戈壁滩亮如白昼。 院子外不远处的精锐之师们目睹了这一切,被惊得目瞪口呆,那死寂一般的眸子里,庸散地闪着几乎要熄灭断绝的光。 然而没有梦语殿下的命令,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那跃跃欲试的脚步,始终未挪动分毫。 就在声波与光芒同时泯灭的那一刻,那些蕴含着毁天灭地力量的罪恶拳头,真的似锤子遇到超过熔点的温度那般,瞬间枯萎软了下去。 砰! 地面腾起阵阵黑烟,所有不堪重负的青砖也随之沦陷。 子衿原本立得如同一道墙壁的身躯,也在这一刻坍塌在地。 虽然此时他已经晕厥了过去,但他的脑海里却依旧是那阵翻云覆雨,或者是对于强大的渴望,他的神色充斥的是狰狞。 “子衿少侠,你没事儿?” 黑烟散尽后,梦语殿下疾步走了过去,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罕见的慌张。 她蹲下身以手臂挽起昏迷中的子衿,看着他略显疲倦的狰狞,心里不禁泛起一抹怜惜之意。 “子衿少侠,你醒醒呀!”梦语殿下摇了摇子衿的头,失声道。 然而子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梦语殿下竟开始变得有些悲伤了。那从未与陌生世界见过面的眼泪,竟如珍珠般一颗颗滴落到子衿的额上,声音极小却还是溅成了水花。 那水花很快汇聚成细流,沿着子衿的眉心滑下,在鼻梁的上方分向两颊。夜幕偏黑,却看得清清楚楚。 模糊中,子衿的手指忽然轻颤了两下,他似是感受到了雅鱼的召唤。于是极力挣脱黑暗的束缚,朝着雅鱼走去。 就在他感觉挽住了雅鱼的手时,雅鱼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原地,吓得他一溜烟地醒了过来。 然而,当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梦语殿下的面容时,他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那是一种超越了羞涩的尴尬。他能确定自己是躺在殿下怀里的。 下一刻,子衿吓得猛然一个翻身,乱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神色慌张道:“殿下恕罪,刚出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他能意识到,方才在梦里他的手触摸到了雅鱼的脸颊,好像是替她擦眼泪。至于现实里他的手有没有触到梦语殿下的脸,他却是浑然不觉。 心里一片慌乱,他不敢正视殿下的目光。 梦语殿下却主动朝他走了过来,殿下的眸子里依旧挂着泪光:“子衿少侠,我还以为你……”她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脸上铺满了忧郁。 不过她的眼神倒是温和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殿下”,好像此刻她只剩下“梦语”这个不在天阶的标签。 为了转移尴尬,子衿只好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地面上那些深陷到地下的锤子拳头,叹息道:“这些罪恶的血魔,不知榨干了多少人的血!” 梦语殿下也收起了脸上的动容,神色恢复了以往的高傲,她冷冷道:“待我平定叛军,定让它们统统下地狱,一个都逃不了。” 子衿不知道梦语殿下这一席话,是故意迎合他,还是为了她的子民?总之这样的说辞让他有些忐忑。 不过梦语殿下如疾风骤雨突变的语气,着实令子衿吃惊不小。以至于他的目光无意识地移到了殿下身上。 梦语殿下似是看破了他的疑虑,目光也不回避,而是忽然道:“子衿少侠是不是在好奇,我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方才还是娇滴滴的弱女子,现在又回到了冰冷的殿下?” 子衿没有回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子衿少侠,你有这样想法并不足为奇。” 梦语殿下嘴角微微上扬,强行挤出一抹残笑,继续道:“我是殿下,所以平常在人前的时候,我要端着架子,维持自己的姿态,让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符合别人对我的期待和看法,我可以傲慢,也可以冷得像一块冰,却不能软弱,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有妇人之仁。” 语落,她向前逼近了几分,冷峻的目光重新落到子衿的脸上,与子衿的视线大体一致:“子衿少侠,你能懂吗?” 子衿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没想到梦语殿下年纪轻轻的就看得如此透彻,他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眼前这个小殿下,并非别人眼中的故作深沉,而是她处在特殊的位置上,她有自己的考量。 事实证明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梦语殿下的有些话,甚至让他觉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过正如梦语殿下所说,这样活得很累。若是不论朝堂,把台面摆到红尘中,又有哪个女子不愿意过得自在,少一些包袱呢? 索性的是既然子衿已经见过梦语殿下私下的样子,那么梦语殿下反而能在子衿面前摘下面具,活得稍微轻松一点。 说实话,那个不可一世冷冰冰的殿下,并不是她喜欢的样子。可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女子,又身为一国之君,她又能怎么办呢? 子衿问道:“那么殿下想过回常人的生活吗?” “不想!”梦语殿下摇了摇头,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子衿接着问道。 梦语殿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答应了父皇,要把老祖宗留下来的江山治理得妥妥当当的。” 子衿有些不知所措,问道:“就这么简单?” 梦语殿下毫不犹豫道:“就这么简单!” 子衿相信是这样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心里很笃定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他打算帮梦语殿下平定叛军以后,便带着雅鱼找一个清净之地静修,等到恢复九重天修为,他便开始找神器异兽。 不过令他感到遗憾的是,他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意识中非见不可的人。起初他以为是梦语殿下,因为只有见到这个女子,他心里的好多疑虑才暂时抑住。 直到后来,那种感觉慢慢消逝以后,他便不再那么认为。梦语殿下与子衿的感觉是惊人的一致的,她后来也认为子衿并不是她意识中想要见的那个人。 俩人的目光僵持了许久,那种相互异样的目光最终化为相视一笑。 梦语殿下从地上拔起那柄白剑,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走,子衿少侠,今晚我们必须穿过这片戈壁滩,明日休整半晌,要不然见到叛军我们都疲了。” 诚如梦语殿下所言,行军一日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倘若此刻遇到敌军,那么这样的队伍会不击自溃。 …… …… 翌日清晨,当夜幕逐渐被第一缕亮光撕开一道口子时,大军终于走出了那片茫茫戈壁滩。 在一阵喳喳的鸟叫声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沃野。因为深秋已至,昔日的碧绿此刻已经枯黄。 浅草没过马蹄,走在上面嚓嚓声响不止,似是千军万马踏河而过,惊起一片枯草中沉睡的鸟,震颤着翅膀飞向天际。 大军行至沃野中央,后面的队伍也已踏入草地,梦语殿下方才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马蹄声停时,那心里莫名的刺啦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这才静了下来。 梦语殿下用力一夹马腹,走上前几步,然后又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她举目望了一眼绵延得望不到尽头的大军,最终把视线落到了独孤城身上。 梦语殿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独孤城答道:“殿下,这是陈仓。” “嗯。”梦语殿下点了点头,神色淡漠,脸上看不出丝毫高兴或是不悦。 随即她便第一个翻身下马,她放开了手里的缰绳,一个侍卫赶忙跑过了牵走马匹。 独孤城问道:“殿下,我们就在这里休整吗?” 梦语殿下道:“传令下去,大军原地休整半日,埋锅造饭,把所有好酒好肉分给全军将士,让他们敞开肚皮吃。” “这……”独孤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殿下,数十万大军在如此暴露的地方休整,我担心叛军会……” 独孤城话还没说完,梦语殿下便打断了他,加大嗓音道:“我让你传令下去。” “是!”独孤城无奈,只好应了一声,便掉转马头向后奔去。 子衿与高有狐也翻身下马,他们身后的骑兵也紧随而下。成线的大军很快分散开来,好像要铺满整片沃野。 梦语殿下超前走了几步,高有狐与子衿也跟了上去。 高有狐问道:“殿下,方才独孤城说得有道理啊!我们这样做不是明摆着让叛军摸清我们的底细吗?” 闻言,梦语殿下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俩人,脸上露出一抹狠厉之色,不屑道:“我就是要让回春那老儿知道,我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陈仓沃野的子时 这片沃野,没有浓郁的灵气流动,冷风刺骨,杂草犹如秋霜覆在荷叶上一般,泛着深浅不一的干枯颜色,满目疮痍。 梦语殿下摘下银色头盔,盘在怀里,乌黑亮丽的秀发在冷风中起舞,颇有些仙人指路的姿态。 她抬头望着沃野之上轻微蹿动的阴云,心如此刻深秋的天气,有些阴霾。 子衿问道:“殿下,我们带的粮草并不多,如果让士兵们敞开吃,只怕撑不了多久。道路艰险,皇城的粮草一时补给不上,万一敌军固城不出,耗干我们的粮草怎么办?” 梦语殿下没有回头,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片阴云,冷冷道:“回春那老儿现在有魔界妖人撑腰,再加上砂魔猪兵的助威,他自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高有狐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叛军会主动发起进攻?” “没错儿!”梦语殿下肯定道:“而且他会选择在这陈仓的沃野之上,光明正大的与我们打一场。” “为何?”子衿不解道:“我们长途跋涉,他们完全可以以逸待劳消耗我们,然后在忽然发动进攻,将我们一举歼灭,倘若贸然出击,我军有殿下作镇,士气正盛,他们不一定能讨好。” 说到这里,子衿顿了顿,语气轻佻了几分:“我想,这一点苏掩父子不可能没有想到?” “呵。”梦语殿下冷笑了两声,语气不紧不慢道:“他们当然会想到这一点,不过回春那老儿一定不会这么做?” “为何?”子衿的语气更进了一分。他的心里甚至有些笃定,眼前这个稚嫩的殿下可能还是太过年轻,对于行军打仗这样的事,还是缺乏经验。 梦语殿下却没有着急回答,反而转身看向子衿,问道:“子衿少侠,依你对苏掩父子的了解,他们会那样做吗?” “不知道!”子衿摇了摇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揣测的成分:“这个很难说,苏掩父子行事向来不寻常理,也许会!” “也许”两个字子衿压得很重,其实他的心里没有底。倒也不是他不会揣测人心,而是苏掩父子有时候确实有些脑残,让人琢磨不透。 子衿也很坚定一点,回春这个人极度变态,没有他干不出的事儿。如果有,那就是你还没想到。 梦语殿下却是同样坚定的语气,她道:“回春老儿断断不会这样做,他太想证明自己的强大了,他太想证明他夺取大周是顺应天意的事情。因此他一定会选择光明正大的打败我们,证明自己。” 诚如梦语殿下所言,回春就是这么想的。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取代大周是合乎天意的。 天要亡周,必会让王师坦荡的败! 子衿能明白这一点,而高有狐却是不解。他认为这样就是多此一举,搞不好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得不偿失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少数。 好多时候,自信的人就是死在这样的盲目自信上。 高有狐突然问道:“那殿下以为叛军何时会对我们发动进攻?” 梦语殿下沉思了片刻,语气依旧肯定道:“子时便知晓!” “子时?”高有狐与子衿皆一脸茫然与震惊。 就在这时,独孤城走了过来,他的神色有些沉重。这对于一个暗侍来说却是少有的情绪。 梦语殿下自是知道他的心里所想,因此上前拍着他的肩,安慰道:“王朝的存亡,总有人要用尸骨搭建,包括你我。” 转而,她又退后一步,目光与独孤城的眉心持平,她问道:“仟面郎君他们何时动手?” “今夜子时!”独孤城沉声道。 梦语殿下的视线移到了子衿身上,突然道:“子衿少侠,劳你在这片沃野上布置一道机关,今夜抓贼!” “抓贼?”子衿不解道:“莫非回春今夜也会对我们发动进攻?” “倒是不会!”梦语殿下道:“子衿少侠只需布置一道可以困住普通贼寇的机关便可。” 高有狐有些走神,鬼使神差地说道:“其实殿下有什么主意可以说出来,我们大伙儿一起探讨探讨,这样可能会更完备。” 话刚出口,高有狐便发觉不对,只是覆水难收,已经晚了。 果不其然,梦语殿下的目光已经凝到了他的脸上:“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妨说得明白一些。莫非你是觉得我不信任你们?” “不不不。”高有狐轻咳了一声,连忙解释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殿下不信任我们的意思。” 梦语殿下却莞尔一笑:“我知道!” …… 子衿虽不知梦语殿下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子衿布的机关是“囚牛甲”。 这种机关倒也简单,只不过是在几根普通的弓弦线上施了法术,把它们捻长,然后根据北斗七星的位置布线。每一颗星所在的位置上就有弦的交汇,如此往复,直到绘成囚禁犯人囚车状。隐匿于枯草里是最好。 别看这种机关那么俗气,可它的威力却不容小视,单从名字上来看就颇为不简单,即便是那荒野猛牛入了圈,也甭想挣脱出去。因为那囚车的七个角都是死胡同,只有一处生门,具体在哪个位置只有布阵之人知晓。 也就是说这样的机关,普通人进去了,便成了砧板上待宰的傻牛,要想逃出去,几乎不可能。 子衿大概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把数十个“囚牛甲”布置妥当,这样机关对于他来说自是轻车熟路。 等他布完机关,这片茫茫沃野之上已经是遍布营帐,清一色的战旗插遍大军所在之处,冷风撕在战旗上,皆是一片惨鸣,仿佛是布棉被撕碎。 望着这样空前的盛状,子衿的心里反而多了一份厚实。他心里笃定这就是强者要做的事,哪怕梦语殿下是一介女流,可她做的事却是多数男子所不能及的英雄勾当。 这也就是他答应帮助她的主要原因,一路走来,他开始学会敬畏英雄,向强者靠近,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不想在苟活。 …… …… 子时,明月高挂。陈仓沃野上却依旧是阴风不止,刮得帐篷沙沙作响,像是裤裆被撕裂。耳畔的呼啸一刻也不曾停过。 梦语殿下盘坐在营帐的案前闭目养神,她的神色极其淡定,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由于深秋寒气太甚,所有营帐内都生了篝火,士兵们轮流值守在外,为了保暖换班时间也是一刻钟一次。 营帐外虽有月光,却依旧有些漆黑,深秋的月亮本就不亮,加上乌云的作祟,便更显凄凉。 不过梦语殿下却命令值守士兵们高举火把,防御既不可太严密也不可太懒散,平常就好,尽量不让敌军看出什么端倪。 按照梦语殿下的猜想,今夜子时有敌军的间隙偷袭,他们想活捉梦语殿下,逼迫大军投降。如若不成,便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这是回春的计谋,他想用最简单的方式换取最大的成果。 之所以梦语殿下断定他们会在子时突然发动袭击,是因为子时刚好是阴阳交汇的缺口,阴气下沉,占据主导地位,那是五尸散魂力量最强的时候。 正如梦语殿下所料不假。子时刚到,她还在案前与子衿和高有狐商讨明日计划,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道破风的声音。 “站住,你们是哪个营伍的?” 帐篷外,一行穿着与殿下侍卫一模一样的数十人,悄然向梦语殿下的营帐靠近,一眼看上去像是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他们一直耷拉着脑袋,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还是独孤城首先发现端倪的,那几人在他的大喝下倒是停住了脚步。不过他们却已经低沉着头,一动不动,好像那脑袋有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来。 独孤城带领几名侍卫走了过去,距他们还有数步之遥的时候,独孤城与侍卫们停住了脚步,拔剑相向道:“抬起头来!” 帐篷里,梦语殿下忽然起身,目光看向子衿,冷笑道:“送死的还是来了!子衿少侠,看你的了!” 子衿心领神会,遂与殿下快步朝外走去,高有狐也随后跟了出来。 独孤城见那几人毫无动作,也没有回话的意思,便又持剑上前了两步。 就在他的后脚跟还未立定时,那群人忽然像发疯了似的朝他扑了过来,身如鬼魅,只是眨眼的瞬间他的剑便被击落在地。 他也不知剑是如何被击落的,只是感觉手心一阵麻痛,肌肉便瞬间松弛,握不紧那攥在手心里几十年,鲜有脱落的剑。 侥幸的是他是妥妥的暗侍,对于这种突然袭击,自是不会惊慌,也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就在眸子里浮现出无数锤子状的拳头时,独孤城突然一个后仰,脚尖如踩在冰面上一般,竟从那群人的裆下滑了出去。 然而他身后的几名侍卫却遭了殃,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便已被那突如其来的锤子拳头击穿。 在怦然一声响里,一团团血雾如昙花一现,绽放在这陈仓沃野之上。 与此同时,子衿已经冲出了营帐,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食指与中指紧扣,凝于太阳穴前,然后闭目掐了一个口诀。 一阵阴风过后,枯草里忽然腾起一片雨雾般的薄幕,伴随着子衿意念的催动,那正在下落的雨滴变成一朵小小的水花。一朵朵水花连成线,在漫天的雨幕中形成一条条肉眼可见的水线。 那水线快速缝合,形成一个大大的囚车,将那群人死死困在里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河谷滩一炬 漫天的雨幕似幻觉般破碎,囚牛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收拢,七个角散发出绯红的光芒,宛若钉上七颗明珠。任凭那屠血奴如何挣扎,却始终未松动分毫。 下一刻,梦语殿下忽然出剑与屠血奴擦身而过。 然后数十名屠血奴的喉咙上分别多出一条鲜红的线,有黑血从中缓缓渗出。 那些屠血奴紧崩的锤子拳头慢慢垂了下去,耷拉到腿弯的位置,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然后不甘倒地。 杀完屠血奴后,梦语殿下停住了脚步,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发生在同一时间。 子衿心里大为震撼,这么快的剑法他还是身平第一次得见,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定风波剑法确实很快,但与梦语殿下方才的剑招一比,马上就显得捉襟见肘。 他想过梦语殿下会很强,没想到竟会如此强!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个高深莫测的小殿下。子衿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高有狐虽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这么快的剑招,他的师傅长孙蜉蝣也能做到。兴许还比这快上几倍。 梦语殿下转身收起了剑,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看上去极美,只是略显得有些深沉,把那种古典的自然美压却了半分。 独孤城捡起了地上的剑,走到梦语殿下身旁,惭愧道:“殿下,该……该如何处理这些尸首。” 梦语殿下冷冷一笑:“架起火,烤成肉饼给回春那老儿送去。”她说得极其自然,脸色毫无变化,反而给人一种很享受这个过程的感觉。 子衿与高有狐皆为之震惊,谁又能想得到一个如此绝世的美人,竟会如此心狠手辣? 独孤城倒是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只是低头应了一声:“遵命!”随后他便示意几个看守与他一起去架火堆。 独孤城走后,梦语殿下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把佩剑合抱在怀里,一副游侠行侠仗义之后退场的样子,朝着营帐里走去。 可就在她刚迈出两步时,忽然感觉靴子地下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她低头看时,一个屠血奴居然咬住了她的靴子。 子衿也发现了这一幕,脸色忽然沉了下去,他大喝了一声:“殿下小心!” 梦语殿下却是莞尔一笑,随即提起另一只脚,朝着那不怕死的头颅猛地踩了下去。 噗嗤! 地面响起一道血肉搅碎的声音。 那屠血奴的脑袋瞬间成了一滩豆腐脑。虽未像液体那般流动,却是极其骇人。 梦语殿下提起脚,在草地上随意揩拭了一下血迹,脸色依旧毫无变化,只是多了几分不屑。 子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这个小殿下的狠辣程度,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屠血奴残尸害命固然该死,可是这样的死状未免太过残忍,何况殿下终究是一个女子! 也不知道刚才那个屠血奴是不是脑残,本已经被一剑封喉,却还要挣扎起来补上一口。关键是咬谁不好,偏要咬这个永远也不皱眉头的女子殿下! 火堆已经架起在营帐外,柴薪上堆满了屠血奴的尸体,为了防止烧成灰烬,独孤城特意在尸身上施了一道结界。 梦语殿下换了一双靴子走出营帐,柴堆已经被点燃,不过燃起的并非正常火焰,而是透出诡异的血色。 在熊熊烈火中,几具本该被烤熟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周身烈火萦绕,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火人,胡乱挥舞着那锤子状的拳头,发出刺耳的嘶吼,十分骇人。 子衿见状,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终南山的那一幕,当时他就是这样的惨状。 梦语殿下却依旧神色淡漠,握在手里的那柄剑忽然脱手而出。咻得拖起极长的剑芒,笔直地向着前方激射而去,瞬息之间与那层结界相撞,两者撞击处,结界如蛋壳破碎,裂纹横生。 那剑的锋利程度超乎了独孤城的想象,他还未来得及撤去结界,便已破碎。 烈火把长剑点燃,长剑震颤着化作流光来回穿透了那些屠血奴的身体。仅仅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所有的兴奋瞬间烟消云散。 那些将要起死回生,重新为祸人间的屠血奴,终于还是瘫软在火堆里,发出阵阵黄豆炸裂的闷响。 梦语殿下神色冰冷,一把接住飞回的剑,看向独孤城,吩咐道:“不要烧化了,烤焦了差人给那老儿送去。” 还没等独孤城应声,她便头也不回地进了营帐。 此刻立在原地的独孤城脸色有些生硬,倒也不是被梦语殿下的残暴所震慑,而是因为未能及时反应过来保护殿下,感到有些惶恐。 身为暗侍,这样的场面自是见怪不怪,芙蓉园的暗侍们比这么残暴的事情都干过。独孤城做为仟面郎君最得意弟子,这样的事情当然也没有少干。 独孤城与高有狐却还在呆呆地立在原地。如此血腥的画面俩人倒是也没有少见,只是讶于殿下方才的神通与手段。 …… …… 月色已深,但也是在子时。另一边的战线上,就在渭河中游河谷地带。仟面郎君带领他的五百暗侍与砂魔猪兵,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砂魔猪兵这边的统帅是魔界右护法考盘,那个手持长枪又脑子有点打铁的家伙。 左护法车攻则是与回春作镇商洛城,待到屠血奴抓住殿下,明日他们便会以此为杀手锏,直接迫降皇城大军。 不过事情显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屠血奴非但没有得逞,反而把自己变成了烧烤。 战端一开,右护法考盘倒也是个直人,没有任何阵法套路,直接率领那群饥肠辘辘的砂魔猪兵与芙蓉园的暗侍火拼。 芙蓉园的暗侍手里的兵刃全都是贴身短剑,这种剑与常规的剑倒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尺寸上短了几分,便于贴身刺杀。 月光很淡,渭河河谷地带的杀声却很浓。就着湖面泛起的冷风,那撕心裂肺的杀喊声直接响彻整个夜幕,就连百里之遥的独孤城也都听到了那杀喊声。 暗侍们与那些外形酷似野猪的妖兵扭打在了一起,短剑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杀猪般的声音。 虽是第一次经见这种怪物,但有着极强心理素质的芙蓉园暗侍们,却是眉头也不皱一下,直接持剑在乱兵里横冲直撞,来回穿杀。 很快河谷地带便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从尸体的分布情况来看,芙蓉园的暗侍已经占据了上风,几乎是一比十的差距存在。 一直冲杀在前,看上去骁勇善战的考盘,恍然间注意到这种力量的悬殊,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寒意。要知道砂魔猪兵的数量可是暗侍的数十倍啊! 开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竟是这般凄凉惨状,换做谁是主帅,心理的负担也是不言而喻的。 嗤! 这是除了惊天动地的杀喊声以外,唯一别致的声音。 那些暴躁如猛虎的砂魔猪兵见到暗侍们的那一刻,皆是毫不犹豫地借助冲力飞扑上去,这样的动作倒也容易简单化解。 无非就是暗侍们侧一身偏一下头,然后手里的短剑顺势划出,凌空割裂那些野兽的脖子。如杀猪一般简单。 当然也有反应稍微迟缓一点,或者是贴得太紧还来不及躲闪,便被那些野兽扑倒在地的暗侍,几经折腾在地上翻滚几个回合后,也是一剑毙命。然后翻身而起,继续战斗。 运气不好的暗侍,在被那毫无节操的野兽扑倒时,肋骨瞬间折了几根,动弹几下便被那些猪嘴咬得面目全非。 忽然刮起的大风,卷着浪花冲上岸,风力撤劲后,失去推力的河水倒退了回去。不过带走的却是一滩血水,染红了快要结冰的渭河。 大水冲刷过的岸边,很快又铺上一层新红,在月光的折射下,像一滩发光的金子,亮得剔透。 大战持续了大约两个时辰,双方的兵力均已锐减到不足一成。芙蓉园这边只剩下不到五十暗侍,砂魔猪兵看上去虽还是黑压压一片,不过战力却已经不行。 当初那些不可一世的玄甲骁骑,竟一夜间惨死于这些野兽的血盆大口下。然而芙蓉园的暗侍却能让它们元气大伤到这种程度。可想而知暗侍蕴藏着多么恐怖的战力。 又是一炷香的工夫,那漫天的嘶吼声终于停了下来。所有的嘈杂在这一刻突然烟消云散,仿佛世界已经毁灭。 战场上浓烟滚滚大雾弥漫,然而透过那深不可测烟雾,偌大规模的厮杀竟只剩下了双方的统帅。 俩人的战袍皆已被血雾染红,脸上也是沾满了血污,只剩下两只闪着凶光的眼睛在打着转儿。就连飘逸的发丝也被黏稠的血水粘成柄。 “哈哈哈……” 俩人相视一顾,皆是放身狂笑。 那笑声听上去异常惨烈,却是夹杂着英雄间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豪情气概。 笑声停后,考盘问道:“你就是那仟面郎君严仆夜?” 严仆夜冷笑道:“既然知道是我,你为何不逃命?” “逃命?”考盘同样冷笑道:“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不过逃命这个词它不在我的字典里。” “哦?” “是吗?”严仆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笑意全无,他问道:“你对自己如此自信?” 考盘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反问道:“是你强还是我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吞噬 子时已过,那漆黑的河谷滩地带,本该如日月之辉般的光芒一点点被黑幕吞没。河面反射的光极小极淡地亮着,像一只只窥视的眼。 除了湖水滚动的声响,周围几乎静得落针可闻。 严仆夜怔怔地看着考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闭上了眼,回想起方才的刀光剑影,脑海中的画面似走马观花,待到所有凶险翻转过后,时间又回到了现在这个节点上。 “嗯?”考盘转动了一下枪柄,眸子依旧死灰般地盯着他:“怎么,你好像对自己也很自信?” 严仆夜的神色淡然了许多,他虚握了一下手里的短剑,语气还是同样生硬道:“我敢打赌你走不出这片河谷!” 闻言,考盘倒是笑了两声,不过笑声里依旧夹杂冷气,他反而一副劝人向善的样子,道:“何必呢?你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明日当俘虏的命。” “倒不如……”他顿了顿,还是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你现在倒戈,兴许苏城主夺取天下之后,还会封你个爵位,保你衣食无忧。现在冲动死了,什么也得不到,是?” “笑话!”严仆夜轻蔑道:“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向尔等邪魔歪道乞降,这样有失我们暗侍的体面。” “呵,体面!”考盘的眸子里散发出了凌厉的杀气,他一字一顿道:“命都没了谈何体面!” 严仆夜已经摆出了将要进攻的姿势,他手里的短剑发出尖锐的轰鸣声,目光如箭:“你的废话真多,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下一刻,考盘只是感觉到一阵风吹草动,严仆夜的身体便如离弦的箭般朝他激射而去。 俩人相距十步之遥,严仆夜几乎是一掠而过。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见一道似有似无的黑线,不愧为暗侍,实在骇人。 考盘在严仆夜前掠的同时就已经做好了接招的准备,不过他还是低估了严仆夜出剑的速度。就在他的长枪刚横到胸前时。 一道刺耳的金铁交戈之声便已破空而起。 严仆夜的剑尖刺在考盘的枪把上,他的手被迫挪到了半尺。然后俩人就一前一后撞向一块巨石。 严仆夜是近,考盘是退。 考盘的脚后跟划碎一绺鹅卵石,双脚在地面摩擦出两道肉眼可见的血痕,直至后背撞到那块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巨石上,在巨石上留下一个人形印痕,方才止住退势。 “哼,紧儿还真大!”考盘的脸色极其狰狞。他使出浑身解数抵住严仆夜的推势。 此时俩人之间不过近在咫尺,不过严仆夜背光而立,并看不起脸庞,只是能感觉到他猛烈的粗喘声。 “送你见阎王!”严仆夜冷喝了一声。忽然提脚踹在考盘的小腹上,趁着考盘分心之际,他猛然撤回推势凌空一剑劈砍了下去。 砰! 一道穿云裂石般的巨响响彻夜空,明显盖过了河水翻滚的声音。 那块巨石被无形的剑气一分为二,碎屑四散纷飞。严仆夜与考盘也随之分开。 严仆夜只是被那道剑气逼退数步,身形依旧稳如老牛,手里的短剑轻弹了两下,发出刺耳的颤音。 考盘则是从巨石的位置向左退出数十步,几个踉跄后方才站稳脚跟,险些跌倒。 不过他紧握长枪的右手一阵麻痛,不得不悄悄换手握枪,把右手别于身后虚握了几下。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严仆夜的脸庞。 只不过是两个回合下来,考盘就明显感觉到有些体力不支。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出剑像魔鬼,丝毫不留余力,不禁让他有些胆怯。 他心想,这样的剑法即便是二主太岁在世,恐怕也很难招架,除了快更可怕的是力道极大,这样的力道在魔界也是极其罕见的。 不过考盘却没有逃命的想法,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给力的对手。自从当年扶风云塘一战,他就在也没有出过枪。 此刻手里的长枪既陌生又熟悉,他隐隐可以感觉到,严仆夜虽来势迅猛,不过体力消耗也大,只要再扛过几轮猛攻,双方实力就会不相上下。 念至此,考盘忽然转动抢把,主动朝严仆夜刺了过去。 严仆夜屏住呼吸,一股磅礴真气自体内涌出,好似渭河汛时大潮,以践踏山河的气势同样朝考盘刺了过去。 这番交手,俩人动作看似很慢,实则是拼尽了全部内力。那尘封多年的内劲也在这一刻迸发。 铛! 刺耳的金石撞击之声卷集着一股狂乱之气,瞬间把俩人震退数丈之远。 两人朝相反的方向滑行至力道消失的位置时,脸色同样惊骇,目光如炬死盯着对方。好像要把对方一口吞下去。 枪剑似蛇阴狠至极,可却又都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打,既没有太多的花里胡哨,也没有故意的虚晃阴谋诡计,全凭实力。 而此刻远在百里之遥的独孤城,正站在营帐外闭目冥思,好像是在用心感受百里之外的那场血腥之杀。 独孤城的神色极其淡然,注意力却是很集中,就连子衿站在他身后多时,他也是浑然不知。 终于,子衿还是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闻言,独孤城似是从噩梦中惊醒,犀利如箭的眸子猛然睁开。他意识到了身后之人是子衿,便故作镇定道:“没想什么!” 子衿上前了两步,走到他面前,正视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你刚才想的很入神!” 独孤城倒也不意外,只是淡声道:“我并没有想,而是在看!” “哦?”子衿不解道:“闭上眼睛还能看到。” “那是当然!” 独孤城并没有正视子衿,而是朝前踏出两步,背对着子衿,冷声道:“我在看百里之外的一场肃杀,惊天动地的肃杀。” 这是俩人自城隍庙那一战之后,第一次这样平心静气的对话。老实说,子衿的心里倒是很敬佩眼前这个暗侍。 在这个暗侍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他甚至觉得,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像是无话不谈的老友。虽谈不上相见恨晚,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子衿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知道暗侍总有些过人的地方,这也许并不以为奇,倘若自己此刻恢复九重天的修为,同样也能看到? 沉默了片刻,独孤城突然转身,目光直逼子衿的眼眸,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殿下?” 这话多有几分质问的意思,不过从独孤城的神色上又可以看出,好像是在“谈心”。 子衿没有想过可以同这样一个,比自己冷漠的人谈心。因此他的脸上多了几分诧异。 “怎么?”独孤城又问道:“不方便说?” “倒也不是!”子衿意味深长道:“只是有些一言难尽,不过以后你会知道的。” 独孤城面色毫无变化,他的视线从子衿身上,转移到了遥远的百里之外,看得极其入神。 子衿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同样看向那个模糊的世界,他问道:“先前在城隍庙,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刺杀我们。” 闻听此言,独孤城倒是有几分不淡定了,他收回视线看向子衿,义正言辞道:“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子衿问道:“奉谁的命?” 独孤城没有说话,眼睛依旧盯着子衿的脸颊,眸子隐隐有躲闪之意。 “仟面郎君?” “梦语殿下?” 子衿又轻声问道。 独孤城还是没有说话,脸上强行逼出的镇定,让子衿也看不出答案。 不过子衿的心里是偏向于后者的,他在心里盘算过,自己与仟面郎君素未谋面,不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仟面郎君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可能轻易对他们下手,这于江湖道义不通。 倒是梦语殿下,从认识到现在,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好像自己的一切都逃不出那个小殿下的法眼。哪怕是心里的一个想法。 不过他敢确信,殿下绝无害他之意。 …… 月光渐渐隐去光辉,星辰的芒倒是多了几分亮。百里之外的河谷滩地带,严仆夜与考盘的厮杀还在继续。 数十个回合下来,俩人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却仍然不分伯仲。由于长时间的拉锯战,严仆夜虽猛,可他毕竟是凡人之躯,体力自是跟不上考盘这样的魔界妖人。 严仆夜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优势正在逐渐消逝,必须尽快解决战斗,否则不出十招,自己定会元气耗尽而暴毙。 念至此,严仆夜突然暴起,身体凌空旋转数周后,劈出了摧枯拉朽的一剑。考盘依旧是横枪格挡。 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这么侥幸,严仆夜当头一剑劈下之后,顺势撩剑划了一下,考盘便握不住手中的长枪,五指松开,长枪落到了地上。 严仆夜坠地后,脚步依旧不停,与已经手中无兵刃的考盘擦肩而过。 考盘的肚子被整个刨开,肠子瞬间流了一地。 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腹,一脸惊恐之色,双目圆睁,瞪得如铜铃般大,狰狞片刻之后便跪倒在地,当场气绝身亡。 严仆夜撩剑往袖袍上一抹,擦拭一下血迹,脸上露出不屑之意,冷冷道:“看来你的废话远比本事多!” 语落,他便转身准备离开此地。可就在他迈开第一步时,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无法挪到分毫。 他低头看时,一股剧烈的疼痛感已经传到他的头顶。那是致命的疼痛。 他的小腿已经被考盘咬烂,血肉模糊一片,腿肚上的碎肉落了一地。 他还来不及痛喊,考盘便顺势抓住他的手臂,似巨蟒缠身般攀附到他的脖子上,一口咬了下去。 嗤! 鲜血如柱,溅得一地。 严仆夜如同一道坚硬墙壁的身躯,也伴随着鲜血迸射之声倒了下去。 远在百里之外的独孤城忽然心头一紧,眉头紧蹙,淡淡地说了一句:“皆以吞噬!” 第一百五十九章 那股杀气 独孤城的眸子睁开了一线,呈半眯状态,这是芙蓉园暗侍们特有的对于同门逝者最高的敬意。 天地大风,冰冷刺骨。 他裤腿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残血浸染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几乎没有呼吸的声音,脸色更是煞白得渗人。 常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呼吸急促的,不过他是暗侍,天大的事情在他的心里,可能都是过家家。 子衿没有说话,只是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 方才独孤城是借助月光回溯的神通,窥探百里之外发生的事。 这种神通乃是芙蓉园暗侍特有的手段。不过它是有局限性的,只有月光才能回溯清晰,其它的光源浮出的画面是极其模糊的。 当然了,诸如此类的神通在民间是禁术,除了皇权特许,很少有人敢私自习练。因为它有一个比较官方的名字叫虚魂残游。 所谓虚魂残游,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元魂出窍,留下躯体在原地,由于那出窍的元魂只是魂魄中最虚幻的一律,对身体没有支配作用,所以也叫虚魂。 听说这种虚魂能进入他人的梦境中。在许多演义传说中,有人在梦中遇到世外高人点拨,醒来后就意外获得一些神通。这可不是人为瞎谝,多半是在梦中不小心吞噬了高人的虚魂。因为那虚魂出窍以后便很难受身体控制,遇到阳气重的人就会遭到反噬,所以此类神通是有一定风险的。 也有那些居心不良之人,习得此神通之后,专门趁方龄女子熟睡之际进入她的梦境中,行龌龊之事。女子醒来,只当是春梦一场。 基于以上两点,朝廷便三令五申,哪怕是道德颇深的游方和尚道士,也不得私自习练。 至于芙蓉园的人则是例外,他们作为朝廷抗衡链刀门的爪牙,自是神通越大越好。 “怎么样了,他们得手了吗?” 梦语殿下的声音突然在俩人身后响起。 子衿怔了一下,慌忙转身看去,也不知梦语殿下是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自己竟然一点察觉也没有。 独孤城倒是显得颇为镇定,梦语殿下这样的操作,他早已见怪不怪。 见子衿讶异的表情,梦语殿下的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怎么,子衿少侠有疑问?” 子衿摇了摇头,反而淡然道:“没有!” 独孤城已经转过身来,对着殿下行了一礼,神色凝重道:“回殿下,皆以吞噬!” “嗯。”梦语殿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冷笑道:“不愧是暗侍,都是好像的,我大周之幸。” 说着,她伸出纤纤玉手搭在独孤城的肩上,表情同样凝重,她问道:“你怕了吗?” “不怕!”独孤城面无表情,回答得很干脆。 一旁的子衿淡定地看着他们,好像是在听哑谜。“很好!”梦语殿下伸回了手,缩进袖袍,双臂微微垂下,冷冷道:“明天早上派你去给回春那老儿送一份大礼,你敢不敢?” “有何不敢!”独孤城躬身道:“殿下请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这话倒像是说给子衿听的,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梦语殿下转身往营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把这些屠血奴烤肉给他送去,就说下一个就轮到他!” “是!”独孤城应了一声。 子衿望着梦语殿下慢慢变小的背影,心里生出许多莫名的情愫,忽然觉得眸子里这个人很陌生! …… …… 翌日清晨。陈仓沃野的上空,亮起了一道炽烈的芒,起初,那是一道极细的火线,以均匀的速度划破天幕,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火线开始加速,如书法家写到兴处,酣畅淋漓的一笔,遒劲而又风韵。 那火线很快便分出许多枝节,中央凝出一团团知白的锋芒,边缘处却是大放光明,将空间酌成绯红一片,然后一点点扭曲剥落,似是凋零的残花。 在子衿视线的前方,独孤城带领着两名青衣侍卫,载了一辆马车朝着商洛城疾去。 凌冽的鞭声响起,马儿飞快驰骋。而马车里载的就是那些已经烤焦的屠血奴尸体。 马车进城以后,径直朝着城主府驶去,一股刺鼻的烤焦味儿惹得路人纷纷捂鼻叹息。以为是卖熏腊肉的小贩。 这几日虽大战在即,商洛城里反倒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宁静。可见回春为了安抚民心也是煞费苦心啊。 大清早的,回春接到线报说是梦语殿下派使者来送礼,他感到很好奇,这个稚嫩的小殿下要搞什么名堂?便早早立在府门外等候。 独孤城与那两名青衣侍卫驾着马车,拐角城主府官道以后便下了马车,他牵着马走在前面,两名青衣侍卫分别走在两侧。倒颇有几分押送金银珠宝送礼的样子。 马车停在城主府大门前,回春背负双手朝着马车走来,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独孤城则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皮儿都不眨一下,外界传闻,回春嗜杀成性,换作别人单枪匹马前来,估计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回春走到马车前,看了一眼白布覆盖的马车,转而他又把视线移到了独孤城身上,叹了一声:“好强的杀气!” 独孤城僵硬的表情微微松弛了一些,冷笑道:“苏城主是说在下吗?” 回春不屑的神色又进了几分,他反问道:“阁下配吗?” 独孤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面色凝重了些许。 回春瞥了一眼那两名青衣侍卫,目光很快又收回到独孤城身上,他又问道:“说,你们那个贪生怕死的小殿下,派你们三个不怕死的废物,给我送来什么大礼了?”独孤城手指了一下马车,冷冷道:“殿下吩咐,礼物太过贵重,请苏城主自己扯开遮羞布查验。” “遮羞布!”回春冷笑了一声,缓缓道:“有点儿意思!” 说着他便上前两步,一把拽住那白布的一只角,猛掀了一下,那白布似纸糊般碎裂一地。那股令人窒息的刺鼻烤焦味儿瞬间弥漫开来。 回春下意识地以袖袍捂了一下口鼻,斜眼望去时,马车上竟然是一堆烤得焦黑,却依旧轮廓清晰可辩的尸骨。 那尸骨肉质已经浓缩成一团,黢黑一片,看不起具体是何人。不过那几双锤子状的拳头倒是完好无损,齐整整地堆砌在一起,极其醒目。 回春霎时明白过来,原来他昨夜派出去的屠血奴,已经被那个小殿下烤成了熏肉。他瞬间气得脸色血红,像是野猪面临死亡时的面色狰狞。 “对了,苏城主,殿下让我转告你。”独孤城冷冷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独孤城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毫无变化,只是深邃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狠厉的光,似是深夜的群狼遇到了落单的野猪。 回春的面色极其阴沉,脸颊上的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戾起来,他的手指私下里弯曲成鹰钩,指缝间隐隐有黑气涌出。 下一刻,他忽然一掠而起,一个移形换影,身如鬼魅般分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出现到那两名青衣侍卫面前。 那两名青衣侍卫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的喉骨便已被捏碎,发出黄豆炸裂般的轻微脆鸣,身体摇摇晃晃地不甘倒地。 而此刻,独孤城的长剑已经出鞘。 回春的身影合二为一,缓缓向独孤城逼近,在距离独孤城仅有一剑之距的位置停了下来,独孤城的剑尖刚好触到他的衣领上。 两人冷眼相对,回春问道:“是我动手,还是你自裁?” 独孤城面不改色,紧握长剑,冷冷道:“怎么,堂堂苏城主竟要杀一个使者?” “哼!”回春冷哼了一声,苦笑道:“看你有几分杀气,战力自是不俗,竟也会卑微到要拿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样的条条框框来保命吗?” “那倒不是!”独孤城依旧冷声道:“我只是好奇,一个吃了五尸散魂的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话音刚落地,独孤城顿感手里的长剑,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分量极重,臂膀有些吃力。 他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剑柄,朝前刺了过去。然而这一剑却是刺了个寂寞。 长剑悬空,独孤城定睛望去时,回春已经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见。他的脸色瞬间大变,还没来得及回头时,便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似是有无数蜈蚣顺着脊椎往上爬。 那是一股冰冷的杀气,独孤城纵横江湖多年,经见过的杀气自不是少数,然而却都没有现在感受到的这股杀气那么渗人。 第一百六十章 侥幸逃过一劫 独孤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那股杀气带来的压迫感让他有些窒息,好像是整个身体置身于黑暗的矿井之中,畏意自心底涌起。 恍惚间,他的身体已经悬在空中,四肢离奇的失重感令他有些发毛。 回春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背部,做了一个托天的姿势,独孤城就这样如被拎一只死狗般举了起来。 地面冷风四起,不知是回春的怒气所致还是天气的配合,两人的的袍子皆如鼓风般隆起。 “啊!”回春怒吼了一声,面部极其狰狞,那暴凸起的青筋如梦魇般骇人。 独孤城使劲儿挣扎着,可是由于四肢没有着力的地方,只是胡乱抓扯一番。 “没有谁可以阻挡我夺取天下,如果有,他就必须去见阎王!” 回春怒骂了一声后,双手突然用力向前一倾,独孤城悬空的身体便如运动员投掷铅球般,抛向了空中。 独孤城的身体直至撞在一棵合抱粗的槐树上,方才停止了前倾的势头,就在他坠落到地面上之际,那棵无辜的槐树也拦腰折断。可见力道之大。 失重的树干很快笔直坠落,直插独孤城胸口的位置。独孤城于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开。 他刚站稳脚跟以后,回春如鹰钩般的手又至。 就在那鹰钩手快要接近独孤城眉心时,回春突然变爪为拳,那一拳直直打在独孤城额头眉心处,拳风所致,使得独孤城发丝猛地向后飘浮而起。不过就在拳头距离额头还有寸许的时候,独孤城的身形向后倒掠而去,侥幸躲过这一拳的余势。 回春得势不饶人,身形紧随而至。 他看似毫无章法的双脚向前踏去时,地面上的青砖皆被掀开一条沟壑。这样的威逼之势,哪怕独孤城是久经战阵之人,此刻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竭尽全力一退再退,暂避其锋芒。 两道飘逸身形滑过之处,碎石四溅。 回春每向前踏出一步,地面便是一颤,那沟壑里留下一排排深深的脚印。 独孤城的背部已经被另一棵槐树抵死,退无可退,回春的攻势却愈发嚣张跋扈。 就在回春的一只拳头迎上眉心之际,独孤城猛然一偏头,那一拳便重重地悍进了槐树里。独孤城紧接着一个翻身侧仰,躲过了接踵而至的另一拳。 回春的另一只拳头也毫无悬念地悍进了槐树,然而本以为躲过一劫的独孤城,还未恍过神之际,胸口便又挨了一脚。 那一脚力道极大,直接把独孤城踢飞数丈之远,身体似沙包般砸向地面,那深陷的浅坑里瞬间卷起阵阵尘埃。迷得人睁不开眼。 噗! 独孤城用力仰起上半身,一股鲜血瞬间溅到他的战袍上。 也不知回春是何时从槐树上抽出拳头的,一切都在独孤城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吃了五尸散魂的人会强到这种程度。 回春把双拳别与身后,收起了凶恶的嘴脸,缓缓向前,淡笑道:“你现在知道五尸散魂的威力了?” 独孤城面色狰狞,挣扎着说不出话。 回春继续冷笑道:“看了身上有如此重的杀气,我还以为是个高手,不成想也是一个十足的饭桶。浪费我的力气。” 独孤城挣扎着侧起了身,同样冷笑道:“五尸散魂也不过如此嘛!就像挠痒痒。” “哦?是吗?” 回春加重了语气:“我本以为这一脚可以将你直接踢成两截,没想到你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竟会如此倔强。” 半卧在地的独孤城深吸一口气后,单掌一拍地面,身形自形立起。脸色煞白得如同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以回春现在的力量,倘若真的实打实地一拳悍在独孤城的眉心,那么独孤城的头颅就算没有炸裂,八成也会被五尸散魂的戾气毒伤,活不了多久。 回春望着重新起身的独孤城,依旧冷笑了一声:“呵,没想到你还能站起来,说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为何出招就弱得像一只蚂蚁?” 独孤城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目光如箭,冷峻不禁道:“我不但能站起来,还能打得你六亲不认!” “六亲?”回春皱了皱眉头,半是玩笑半认真道:“自我记事起,我爹娘就已经死了,七大姑八大姨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前几年我老婆也死了,如今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也不知所踪。你如何能打得我六亲不认?” 独孤城的视线移到了回春身后地面的佩剑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剑是如何从手中脱落的,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是何时脱落。 方才回春接二连三的猛烈进攻,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避其锋芒上,身形也是乱得不可开交。以至于他现在还有些发懵。 回春的脚步开始像他逼近,目光如炬,厉声道:“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独孤城目光不闪不避,冷冷道:“那倒真是我失算了,还请苏城主多多见谅!” “没事儿!”回春眯起眼,同样冷冷道:“我从来不和死人计较!” 说着,他的手指再次弯曲成鹰钩状,指缝间那肉眼可见的黑气愈发膨胀。 独孤城也不再说话,他后撤了两步,双膝微曲,身形似弯弓状。就在回春一爪袭来时,他忽然一个疾步冲了上去。 不过出乎回春意料的是独孤城并没有打算徒手拼命,而是就在双方的肢体快要触上之际,他忽然侧身一闪,与回春擦肩而过。 回春再次回转身形时,独孤城已经抓起了地面上的佩剑,摆出一个在平凡不过的出剑姿势。 剑,向来都是暗侍的生命。 头不离肩,剑不离身!这是暗侍的信仰。 “呦呵!”回春的脸上泛起一抹冷意:“没想到看似这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也要玩小心眼儿了。这剑可是好东西你玩得明白吗?” “你马上就知道了!”独孤城冷冷道。 回春并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他不管独孤城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后手,他都不会让他再有喘息的机会。 下一刻,回春忽然一步踏出,地面同样深陷下去,他的身形如一张崩得极紧的弓。鹰钩的爪子也变换为拳头,横于胸前,那拳头便是将要离弦的箭。 还没等独孤城出剑,他便一拳轰了过去。 独孤城的佩剑也在这一刻微颤了两下。剑刃有绯红剑气萦绕,看去虚实不详,却是极其醒目。 回春的这一圈并没有落在剑尖上,而是巧妙的避过了剑锋,落在了独孤城的肩上。 独孤城顿感体内真气流窜。侥幸的是由于他手里长剑阻隔的缘故,回春的劲力并没有全部招呼到他的身上。因此他并没有倒飞出去,身体也没有裂开。只是感觉心肺受到了震伤。 回春在站稳脚跟后,另一只拳头继续向前攻向独孤城的脑袋,用力也很明显就是要一拳打爆他的脑袋,速战速决。 即将被打碎脑袋的独孤城却是无半点畏惧之意,身体忽然似护城河吊桥般向后倒去,在侥幸躲过这一拳的同时,仍是以单掌斜拍向地面,身形顺势侧旋而起。 这一拳落空的回春,显得十分暴怒。他快速收回拳头,顺势踏出一步,猛踩地面借力暴起,身体跃至独孤城眼前上方时,忽然猛砸了下去。 刚躲过一拳的独孤城此刻还有些惊魂未定,面对这一拳竟显得有些毫无招架之力。他的眸子里满是一片熊熊烈火,身体已经短暂凝滞。 不过就在回春的拳风触及独孤城的发丝时,独孤城猛然回过神来。他的身体下意识地侧开,回春的这一拳刚还是擦着他的衣襟滑下的。 只听见“澎”得一声,地面瞬间深陷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深坑边缘四周的地砖也随即开出一道道珠网状裂痕。 站在裂痕上的独孤城也感受到了,那恐怖如斯之力的震撼,他的脚底板微微发麻,像是靴子被撕裂连带着劲力扯向肉体。 又是一拳落空的回春,此刻愈发暴怒,恨不得落实一拳,直接将独孤城震成一堆碎肉。他好久没有舔血了,有些饥渴难耐。 回春的拳头倒是收放自如,即便是落了空也很快调整身形,再度重拳出击。不过身为暗侍的独孤城,面对这样的攻势也是有心无力。 若是真刀真枪的碰,他兴许还能接他几招。这样的轮番式进攻,毫不讲武德,对于有修养的暗侍来说,属实有些变态。 回春的拳头右至,此刻的独孤城却有些傻眼了。他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受控制,甘愿堕落。 侥幸的是就在回春的拳头落下之时,忽然有一道白光卷起了他的身体,然后消失不见。 第一百六十一章 等待机会 那厚重如山的白光似巨蟒吞噬猎物般蠕动着,一缕缕如盘龙腾飞般的电芒萦绕在白光边缘。周遭的空气充斥着嘶嘶震动的怒吼,像是要撕裂苍穹。 回春的拳头还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地面瞬间沦陷出一个深坑,一道无形气波以深坑为中心,向四周推散而去,震得那些本就光秃的槐树枝干摇摇欲坠。 烟气散尽后,回春撤步收回了拳头,他的脸上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怒意。他心知肚明,多半是自己这一身异于常人的体魄露出了端倪,才使得独孤城防备心理没有丝毫懈怠,也就导致自己接连数拳落空。 当然了,最主要原因还是他自己分心了。昨夜砂魔猪兵全军覆灭,加之魔界右护法考盘战死。令他有些头疼,出拳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不过最棘手的还是后者,考盘战死自己折了一只臂膀不说,归墟那儿他也没法交代呀! 归墟若是震怒,对于考盘的死借题发挥,那么他就算夺得这天下,也会被魔界妖人顷刻间覆灭。 清晨的曙光已经彻底铺开,马上就要入冬,那种把大地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阴风倒是又刺骨了几分。 回春走过深坑后,突然双臂环胸打了个寒颤,好像很冷的样子。 五尸散魂是至阴之物,深秋季节阴气极度盛行,按理来说吃了五尸散魂的回春,此时力量最强。可俗话说得好一分强一分伤,物极必反,因此他也要遭受异于常人的寒伤。 跨过深坑以后,回春径直朝着西厢房走去。那里停放着考盘的尸体,他得去哭一场假慈悲给车攻看。 …… …… 独孤城被子衿搀扶着回到了梦语殿下营帐内。方才救他的人正是子衿,独孤城与回春打斗时,他一直藏在暗处观看。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帮忙,是因为他想看看这回春老儿到底有多大能耐,竟然敢大张旗鼓的造反? 不过回春接连几拳下来,身为暗侍的独孤城竟毫无还手之力,若是躲避不及时,恐怕他带回来的就是一堆碎肉。 救下独孤城后,子衿的心里更加笃定了苏掩父子的狡诈与不简单。 看见子衿扶着奄奄一息的独孤城走进来,梦语殿下的心里突然紧了一下,然而她的脸色却依旧显得极为淡定。 “怎么回事儿?”梦语殿下淡声问道。 子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独孤城轻放到靠椅上,独孤城耷拉着脑袋,空洞的眸子死寂一般放着微弱的光,他的嘴角还挂着红里透黑的血线。 子衿转过身,看向梦语殿下,神情恍惚道:“殿下,他被回春打成了重伤,好像中了五尸散魂的戾气!” “哦?”梦语殿下绣眉微蹙,清澈的眸子忽然如老鹰般警觉起来。 如她所料不假,回春那老儿果然获得了五尸散魂的力量。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她承认自己也是一个潜在的高手,可真要跟一个拥有五尸散魂力量的人来一场决斗,她心里却是没有几分胜算的。 况且大军出征,遇到五尸散魂本就是不祥之兆。 梦语殿下走上前,扶着独孤城的肩,问道:“你哪里受了伤?” “殿,殿下……”独孤城颤声道:“恕独孤城无能,给您丢脸了,没能接住那老儿一招!” 闻言,梦语殿下心里一酸,她没想到像独孤城这样强的暗侍,居然一招都接不住,可想而知就那五尸散魂的力量是有多么恐怖! 子衿的视线移到了独孤城的身上,他回想起刚才艰险的一幕,至今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来人!”梦语殿下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怒意。 两名青衣侍卫应声走了进来,躬身听从梦语殿下的差遣。 梦语殿下手指了一下靠椅上的独孤城,厉声道:“把他带到太医处,吩咐太医用最好的药,让他尽快恢复!” 声落,两名青衣侍卫领命搀扶着独孤城走出了营帐。 原地,梦语殿下顿了顿,问道:“子衿少侠,你怎么看?” 子衿想了想,正色道:“殿下,回春现在拥有了五尸散魂的力量,恐怕你我联手都未必能伤他分毫,看来我们不能硬拼,得想个万全之策!” 梦语殿下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愁容,她问道:“你看清他出手了吗?怎样?” “看清了!”子衿点了点头,回忆性地说道:“他出拳的速度很快,力量也很大,每一拳都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力量。拳上隐隐有黑气蹿动,面部的青筋也是出奇的鼓动,像是中了魔!” 闻听此言,梦语殿下反而很镇定道:“看来这老儿也是豁出去了,竟然对自己如此狠毒,倒是我低估他了!” 子衿现在当然没有心思听这些废话,因为他的心里还在想一个人,那就是雅鱼。他也不知道雅鱼现在怎么样了?此刻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场战斗,让他爱以及爱他的人不再受到伤害。 战争向来是用白骨堆积出来的,每一场战争的背后,不知要哭干多少孤儿寡母的眼泪。这一点也是子衿不愿看到的。 可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恐怕要超出他的预料了。单是昨晚那一战的损失,就让他看到了战争的代价,五百训练有素的暗侍全部死于非命,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局。 “哦,对了!”沉默了片刻之后,子衿突然道:“殿下,我还在商洛城打听到,回春的儿子苏掩突然离奇失踪了,至今都没个踪影!” 梦语殿下不解道:“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子衿答道:“起码又少了一个对手嘛!那个人同他父亲一样,可不是一个简单之人,关键时刻总能想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主意,而且城府极深!” 梦语殿下嗯了一声,听子衿这么一说,她心里自是知道了苏掩的重要性。 子衿愣了愣神,忽然问道:“殿下,我有狐大哥呢?怎么今天早上就不见他人影?” 梦语殿下心不在焉道:“我也不知,可能是出去找你了!” 子衿之所以这么问,倒也不是担心高有狐的安危。高有狐本事比他大人也机灵,自然不必担忧。只是他总感觉高有狐最近很奇怪,可具体怪在哪里?他心里却又很模糊。 沉默了一会儿,子衿还是平心静气道:“殿下,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御敌之策!我估计回春今日便会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 梦语殿下却冷笑道:“那倒不会!那老儿今日断然不会对我们发动进攻!” “为何?” 子衿不解道:“现在芙蓉园的暗侍已经全部覆灭,我们的力量明显削弱,回春不可能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子衿心里很笃定他的想法,以他对回春的了解,此人除了心狠手辣以外,眼光还特别独到,特别会抓机会,但凡有他心里有底的事情,他便会做得出其不意! 梦语殿下转身回到案前,淡定地盘腿坐下,她伸手拢了一下头发,不紧不慢道:“你还是不了解回春那老儿,他可是个神经质!此刻正忙着给别人唱戏呢!” “唱戏?”子衿一脸茫然道:“唱什么戏啊?” 梦语殿下顿了顿,淡淡道:“哭戏,他在给死人唱戏!” 子衿:“……” 诚如梦语殿下所言,回春确实在唱戏,为了博取魔界妖人的同情,把考盘的死统统转嫁到梦语殿下这边。让大周朝与魔界妖人彻底结仇! 梦语殿下也是精明人,回春能想到的她自是早已谙熟于心。 子衿虽也是久经江湖之人了,不过由于他性情耿直的缘故,看问题的层面还比较浅显。 就在这时,高有狐突然气喘吁吁地走进了营帐。他的靴子底下全是泥泞,发丝凌乱不堪,好像是刚从湿地里走出。 “有狐大哥,你去哪了呀?我正要去找你呢!”子衿主动迎了上去。 “哦!”高有狐微笑道:“我大清早的就独自去勘察敌情了,怕影响你睡觉偷偷走的,不好意思啊,害子衿兄弟担心了!” 子衿同样微笑道:“有狐大哥,你没事儿就好!”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心底的疑虑却还是没有打消,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高有狐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梦语殿下却是淡然一笑,她问道:“有狐少侠,你勘察到什么敌情了?” “也没什么!”高有狐微微一礼,淡声道:“一切都正常,就是驻守在商洛城外的敌军,既然一点动静也没有,队形极其松散,好像没有现在就对我们发动进攻的意思!我怀疑这是在故意麻痹我们,想趁我们放松之际突袭我们!” “嗯!”梦语殿下一手伏于案上,淡声道:“你没看错,叛军的确没有现在对我们发动进攻的意思。不过他也不是故意麻痹我们,而是他们在等待机会!” “等待机会?”高有狐讶异道:“等什么机会呀?” 子衿同样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梦语殿下。 梦语殿下却忽然站起身,向营帐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忽然转身,淡淡地说了一句:“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流水的世界里 初冬将至,陈仓沃野的上空已经开始飘雪,雪粒太小,也不是很密,肉眼几乎是无法察觉的。 梦语殿下走出了营帐,她双手负于身后,抬头感受轻轻落下的雪。 雪落无声,触脸即化,没有稍微停留片刻的意思,好像是无法与不确定的温度融合。 这更像她心目中的雪,从不磕磕碰碰,却能如约而至。 片刻后,她低下了头,寻着水声一直朝南走去。有几名侍卫不放心想跟上去,被她喝止了。 从这朝南走两里有一条小溪,一直绵延到商洛城,与渭河连通。梦语殿下昨夜便闻得水声潺潺,她一直想去看看。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从那场大病醒来后,她便喜欢上了孤独与静谧,她不喜欢人潮喧嚣的地方。在皇宫也是如此,她与精灵可以在密室里连续待上数月。 以至于大臣们有时候都会忘却,还有早朝这么回事儿。等到殿下哪天忽然恍过神来,召集群臣早朝议事,大臣才会慌慌张张地进宫面圣。即便是有人迟到,梦语殿下也不会怪罪,在这一点上她到是不任性。 梦语殿下来到了小溪边。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她喜欢这样近距离聆听自然的声音。 小溪不宽不窄,刚好与她躺平差不多。溪水清澈见底,此地地势低平,流水倒是蛮快的,不遵循常理。 梦语殿下撩起战袍,轻轻蹲下身,看着水里的自己,脸上的笑容一圈圈在水里开花,然后漾去,破碎在未知的世界里。 她搂起袖袍,纤纤玉指轻轻搅动了一下水里那个熟悉的面容。她的食指刚好触到眉心的位置,那倒影便彻底支离破碎。 不过她却完全沉浸在了这种静谧的世界里,完全忽略了此刻子衿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凝视了许久。 子衿也是看得极其入迷,倒也不是被她的绝世容颜所吸引,而是对这个阴晴不定的身躯产生了好奇。 那晚子衿被屠血奴震伤,醒来后竟然看到她在哭,加之殿下的一番陈诉,让他渐渐产生了想要彻底了解她的好奇心。 不过昨晚梦语殿下的残暴不仁,又让他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真的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她。 有时候子衿确实也很反感她,不过越是这样,心里那股莫名的好奇心又愈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他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梦语殿下好像感受到了子衿的存在,不过她的思维还是沉浸在那个静谧的世界里。现实的喧嚣好像已经无法唤醒她的身体,朝后一瞥。 终于,子衿还是开口道:“没想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殿下,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声音并不是很大,不过已经明显盖过了水声。 这道声音在梦语殿下的心里是极其刺耳的,她不希望别人假装很了解她。即便是真的了解,说出来也会打破少女心中的美好世界。 子衿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还是说出了口。算是打招呼,也算是宣誓自己内心的那种正义感。在这一点上,俩人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子衿的猜想很快得到了验证。梦语殿下已经缓缓站起身来。褶皱的战袍悠悠顺着身躯落下,如一块绣花的地毯优雅铺开,给人产生无法言喻的视觉美感。 俩人虽然还没有正面相视,不过子衿已经看出了殿下的故作不悦。 梦语殿下酝酿了一下情绪,忽然转身看向子衿,她的脸色有些不友好,略带讽刺道:“子衿少侠,你这样看着我,若是让雅鱼知道了,你不怕她吃醋找我拼命吗?” 子衿冷笑了一声,摇头道:“雅鱼生性善良,孰轻孰重她自是分得清。” 梦语殿下这才恍然大悟,子衿这是在含沙射影,说到底还是在怪罪她太心狠手辣嘛。 不过子衿不知道的是他眼里看到的这些,其实正是王道。他总有一天也会踏上这条路的,至于到时候他会不会手下留情,没有人会知道。对于还没有发生的事,任何的盲猜都是心里的成见在作怪。 “是嘛!”梦语殿下朝着他走了过来,与他目光相视,冷冷道:“那子衿少侠的意思是我不够厚道了?” 子衿没有回答她,不过眼神却有意回避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梦语殿下走得更近了些,嘴唇几乎是擦着子衿的耳朵,目光如箭,轻声道:“那么你以后还会看到,比这么更不厚道的我。” 子衿面色毫无变化,只是鼻孔轻颤了一下。 梦语殿下继续朝前走了两步,身体与子衿错开,走到与他后背相距一臂的距离时,脚步停了下来。眼神冰冷道:“若是你后悔了答应帮我,随时可以离去,不算你不遵守诺言。” 子衿愣了愣,还是道:“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只是我始终不明白,我身后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很重要吗?”梦语殿下问道。 子衿顿了一下,摇头道:“也许不是很重要!” 梦语殿下又退了回来,与他并肩,面部仍然与他相向,脸色倒是红晕了几分。她问道:“那么子衿少侠,你真的了解自己吗?” 子衿正想说我当然了解自己。不过转念又一想,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从离开风雅颂堡,踏上去往终南山拜师的那一刻,他好像就真的不了解自己了。倒也不是自己变了,而是一路磕磕碰碰总是事与愿违,他已经很难准确认识自己。谈何了解? 特别是在终南山,他的尸体被扔进蛆疾坑。虽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他的心却已经真正的死了。 不过他始终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善良的,只不过是涉足的太深,我们都会在这样的盲目里,渐渐陌生自己。可能会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也可能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大部分是基于后者。 子衿心里的那束光已经开始渐渐泯灭,他也不确定会不会被重新点燃?但是他的心却没有停止跳动。 “嗯?”梦语殿下绣眉微蹙,颇有几分逼问的意思。 子衿愣怔片刻,退后了一步,目光与梦语殿下持平,他摇了摇头,神色淡漠道:“不了解,我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呵!”梦语殿下笑出了声。笑声里夹杂着些许无奈与心酸。溪水流淌的声音沉浸在俩人的内心世界以外,很难弥合这种世俗的抛弃。不过经过方才的问答,他们好像更了解对方了。 只是离他们自己了解自己又远了一步罢了! 梦语殿下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她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等到那个意识中想要见的人了吗?” “没有!”子衿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愁容满面道:“她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或许她已经不在大周境内了。” “那你还会去找她吗?”梦语殿下又问道。 子衿肯定道:“会,一定会的。等战争结束了就去!” 梦语殿下轻咬了一下薄唇,好像是在问为什么。 子衿确信猜到了她的意图,便直言道:“我有很多问题,但是我总感觉只要见到她,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梦语殿下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觉得她会在哪里?” “不确定!”子衿模棱两可道:“也许她就在我身边,也许她远在天涯海角。” 梦语殿下没有在说话。或许是离得太近,他们好像能听到彼此内心世界的喘息声。 子衿问道:“那殿下找到意识中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了吗?” “没有!”梦语殿下感同身受道:“他也好像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我几乎已经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了。” “但是我却不能去找他!”梦语殿下补充了一句。 子衿不解道:“为什么?殿下不是说非见不可吗?” 梦语殿下收敛起了脸上的愁容,反而淡然道:“因为我是君王,我是大周黎民百姓的天,我放下一切走了,天塌下来,那些无辜的生命都会陪葬!” 闻听此言,子衿面色一沉。他好像忽然隐隐约约对这个殿下生出了几分同情! 在这片安静到只有流水的世界里,天空那似有似无的雪好像也会突然骤停。 梦语殿下心里笃定,过不了多久,她经常在梦境里看到的那片雪域,就会原原本本的呈现在这片沃野之上。 若真到了那是,那个困扰她多年噩梦的真相,也许就会像鹅毛入水那样,突然浮出水面。 至于意识中想要见到的那个人,或许永远都只会沉浸在臆想的世界里,无法与现实的世界触碰。 沉默了片刻后,梦语殿下面带微笑,突然道:“我曾经以为,我意识中想要见的那个人就是你!不过后来我就没有了那种强烈的感觉。” 子衿同样微笑道:“我曾经也有过这种臆象,不过现在我确定了,那个人不是你!” 梦语殿下有些意外,没想到俩人的心境会是如此的相似。 就在这时,阵营里的号角声突然破空响起。打破了这片流水的世界。 那是紧急军情的号角声! 梦语殿下神经一崩,猝然道:“莫非有人偷袭阵营!” 没等子衿反应过来,梦语殿下的身形便已经超出了他的视线。 子衿放下心里的包袱,也跟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蚕殓雪母 楼烦国的骑兵偷袭了前方阵营,人数不多,不足百十人,个个骑着高达健硕的猪,在这群号称天兵的大周阵营里,肆无忌惮地闯了个来回。 前方的将士吓得不清,慌忙吹响了号角声求援,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奇怪的玩意儿嘛! 之前只是隐隐听到过一些关于楼烦骑兵的小道消息,与楼烦国息战近百年,这一批士兵自是没有亲眼目睹过,那群传说中骑着猪打仗的草原猛士。心里多少有些芥蒂。 梦语殿下来到前方阵营时,那股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楼烦骑兵已经没了踪迹。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消失的。 高有狐比梦语殿下先到了一步。看到梦语殿下与子衿急匆匆地赶来,高有狐主动迎了上去。 梦语殿下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造成伤亡?”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几乎不眨一下。 高有狐跟在一旁,回答道:“死了两个,伤了六个!” “人呢?”梦语殿下又问道。 高有狐手一指,道:“就在前面!” 梦语殿下顺着高有狐的手势望去,前面不远处已经围上了一圈士兵,他们相互窃窃私语,唏嘘声不断,像是看戏看到了精妙之处。 梦语殿下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围观的士兵们发现了殿下,慌忙转身单膝跪地,手握长戈,低头齐声道:“参加殿下!” 梦语殿下没有理会他们,直接穿过人群,来到地上那两个尸首面前,俯下身去查验尸体。 尸身完好无损,脸上也无明显血迹,只是胸口同一位置处皆有两个拳头大的血窟窿,距离特别的匀称,好像是刻意捏造。 那血窟窿的边缘隐隐还有血流渗出。兴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那渗出的鲜血里还冒着肉眼可见的热气。 梦语殿下目光停留在那血窟窿上,他伸出白得似玉手指做了一个丈量血窟窿的动作。 此刻,子衿与高有狐也走过来蹲在了她身旁。 他们的身后,士兵们已经恢复阵形。 看着双目圆睁,好像死不瞑目的两具尸体,子衿心里不禁猛颤了一下。他皱眉道:“这该不会又是屠血奴所为?” “不!”高有狐摇了摇头,面色阴沉道:“听将士说是楼烦骑兵干的。” “怪不得这次的伤口,明显比上次客栈发现的要规整得多!”子衿喃喃道:“好像是比着尺寸下去的,这应该是被那畜牲所伤!” 梦语殿下脸色煞白,心里泛起了小纠纠,她没想到那些畜牲竟会如此凶猛,一蹄子下去竟可以洞穿一个人的身体。 这才来了那么几个探底细的,就可以轻而易举打散他们的阵形。要是真的全面开战,前方皆是密密麻麻的楼烦骑兵,那么她的将士们还不得彻底乱成一锅粥。 假使那样的话,那么就算他们的战力远在叛军之上,也会被吓得溃不成军,最终不攻自破。 梦语殿下心底犯起了愁,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棘手的问题,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不容她稍有迟疑。 高有狐突然道:“殿下,看来将士们心里很恐惧楼烦骑兵,你看这两具尸体,死前面容皆是惊恐之状。这样的话我们的将士们就会完全丧失斗志,得想个万全之策啊!” 梦语殿下陷入了沉思,此刻她的心里很乱。她自是不会畏惧什么楼烦骑兵,可将士们一旦产生畏惧,军心就会彻底涣散,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难控制心理恐惧的。 片刻之后,梦语殿下忽然站起身,转过头去吩咐道:“把这两具尸体就地火化了,此事万不可张杨,谁要是传出去,我要他的脑袋。” 她的目光极其可怖,话语中也是充满了肃杀之气。令眼前的将士不敢出一口大气,皆是低头哆嗦着心里祈祷殿下快些离去。 有四名兵士应声而出,怯懦地把那两具尸体抬走。 那尸体被抬起的一瞬间,一股恶臭瞬间扑鼻而来,险些让人窒息。 子衿与高有狐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梦语殿下却是眼皮都不眨一下,面色毫无变化。好像她根本就闻不见气味儿。 那四名士兵猛地咳嗽了几声,手脚不停地乱颤,头皆向一旁扭去,目光不敢直视。 周围的将士们也是扭头不敢多言,极其嫌弃的样子。这应该是他们味觉里平生最大阴影。 那恶臭像是野兽死于荒野,经过数月风雨侵蚀,然后肉体被各种细菌腐蚀,彻底糜烂之后覆上蛆虫一般。直接是臭得超出了意识范围,让人闻上一次便会怀疑人生。 梦语殿下叫停了那四名兵士,她淡定地走过去,低头一看,地面的枯草上沾满了黑血。那两具尸体的背部还有血线流淌,皆是黢黑一片,好像是中了剧毒。 子衿也跟了过来,梦语殿下正要伸手去触那黑血,子衿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他劝道:“殿下,不可啊,这尸体上好像有毒!” 梦语殿下的目光转移到子衿的手上,子衿慌忙放开了她,嘀咕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不打紧!”梦语殿下面色稍显红润,转而又问道:“子衿少侠以为这是什么毒?” 没等子衿答话,一旁的高有狐便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蚕殓雪母!” 蚕殓雪母? 梦语殿下与子衿一脸茫然地看向高有狐。这个名词他们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梦语殿下问道:“何为蚕殓雪母?” 高有狐道:“这蚕殓雪母也是蛊毒的一种,不过它远比一般蛊毒威力要大得多。一旦中了此毒,身体里的血液便会迅速遭到腐蚀,肉体也会随之坏死。而且目前这世间并没有解药!” 说到这里,高有狐顿了顿,继续道:“蚕殓雪母其实只是冬天藏在雪地了的一种寻常蚕种。不过听说楼烦国有巫师可以炼化此物,把它变成无药可解的蛊毒。这马上便要入冬了,正是蚕殓雪母繁殖的季节……殿下,看来我们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高有狐一脸愁容,子衿也是一筹莫展。 梦语殿下随即压手示意兵士把尸体抬下去。此刻她的心底更是乱得一团糟。本来楼烦骑兵就已经够棘手的了,谁知又出来这么个玩意儿,无疑是雪上加霜。 子衿担忧道:“殿下,看来我们必须赶在大雪覆面之前,一举剿灭叛军,否则我们三十万大军可能都要葬身于此地。” 梦语殿下怔了怔,愁道:“这谈何容易啊!回春既然能想到这一招,他就必然做好了拖延时间的充分准备。商洛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他若是坚守不出,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呀!” 梦语殿下原本以为回春没有发动进攻,就是因为考盘战死,他要唱戏稳定与魔界妖人的关系。没想到这老狐狸还留了这么一手。 此刻梦语殿下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些低估那老儿了。 高有狐想了想,突然道:“那我们就想办法让回春主动出城攻击我们。只要我们能想到克楼烦骑兵的办法,就可以在这片沃野之上一举灭了他们!” 子衿道:“这更是天方夜谭啊!且不说回春不会轻易上当,就是对付这楼烦骑兵也是一筹莫展呀!” 梦语殿下思忖了片刻,眸子里忽然放出冰冷的光:“我倒是有办法引叛军出城。只是对付楼烦骑兵……” 梦语殿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高有狐却突然道:“只要叛军敢出城,对付楼烦骑兵,不是有我子衿兄弟吗?” “我?”子衿一脸茫然地看向高有狐。 第一百六十四章 猎杀行动 梦语殿下的目光同样茫然,甚至有些迷离。楼烦骑兵的问题确实让她焦头烂额。 从那两具尸体上可以看出,那些骑兵的坐骑不像普通的猪,虽不至于青面獠牙,但攻击力绝对是破天荒的存在。 将士们本来就畏惧那些畜牲,加之骑兵随身携带的蚕殓雪母,更为致命。将士们若是得知,还不用上战场就已经崩溃了。 行军打仗除了靠谋略武器辎重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了。 子衿有些不确定道:“我一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那么多骑兵呢?况且他们都带有蛊毒!” 高有狐拍了拍他的肩,面带微笑道:“又不要你正面迎战,只不过是用到你的机关术罢了!况且那蚕殓雪母也得等到深冬时节才会大量繁殖,我估计刚才他们对那两具尸体施毒,只是试毒以壮声势罢了。” 子衿哦了一声,然后便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维已经停留到如何布置机关上。 梦语殿下突然道:“那万一他们存储了大量的蚕殓雪母呢?” 梦语殿下的担忧也不是不无道理,方才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嘛? 高有狐却摇了摇头,神色淡定道:“那倒不会,蚕殓雪母生长周期本来就短,经过炼化以后生命更是处于禁止状态,不出一个礼拜便会彻底坏死。” 闻言,梦语殿下的脸上还是有些疑虑。高有自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便接着道:“殿下放心,方才那两个兵士所中的蛊毒并不是叛军的库存之物,现在虽还未进入严冬,但是也有个别蚕殓雪母生长的迹象,就目前这种天气状况,要想找到两例蚕殓雪母估计得翻遍整个陈仓沃野呢!” “如此便好!”梦语殿下的脸色这才稍微平静了许多。 高有狐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殿下,你真的有把握能让回春主动出城攻击我们吗?我想那砂魔猪兵一覆灭,估计此刻他不会轻易出兵了。” “我试试!”梦语殿下莞尔一笑,却并没有点破具体计划。 不过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严密的计划,她相信自己可以引蛇出洞。梦语殿下的目光移到了子衿身上,她忽然问道:“怎么样了?子衿少侠,你能设计出控制住数十万楼烦骑兵的机关吗?” “这……有些棘手。”子衿犹豫道:“恐怕有些难度!” 梦语殿下神色淡然道:“有何难处,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子衿手杵下巴略微思考了一下,直言道:“从方才那两名兵士的伤口上可以看出,那些猪的蹄子极其健硕,能同时用前脚洞穿一个人的胸口,说明它们的高度基本上可以与人持平。想要困住它们确实很难,除非能找到弹性极好的材料,只要能顶住那致命一击,接下来就好办了!” “弹性极好的材料?”梦语殿下陷入了沉思。她在脑海里把所有经见过的东西翻了个遍。可还是有些一无所获的感觉。 要说弹性好,那就要数弓弦了。但是总不能把弓箭手吃饭的家伙都拆了,这是一场硬仗,弓箭手的地位不容小觑。 若是现在催促皇城征集,估计加工赶制也得个把月时间。到那时估计就已经用不上了。 高有狐似是猜到了梦语殿下的难处,便抢先一步道:“殿下,拆了弓箭手吃饭的家伙自是不行。不过卸他们几件布棉应该没问题?” 闻听此言,梦语殿下忽然神色一惊,眸子里泛出了活光,她嘀咕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惊讶之余,她的心里是极其忌惮的,身为一国之君,大周最尊贵的殿下。在她的世界里,绝不允许有人比她想得周到。神人也不例外。 高有狐自是没有看穿梦语殿下的心思,非但不收敛,反而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幸幸不已。 子衿也听懂了高有狐的意思,就是让将士们卸下几件衣装,裁成布棉用以编织阵法。可别小看这些普通的布棉,虽弹性不如弓弦,可韧性也不是盖的。特别是施以法咒的布棉,那可就与牛筋无异了。 不过子衿担心的是把将士们保暖的衣物扒了,现在又是冬季,毅力不坚将士到了战场岂不就成了冻饺,任人烹饪了嘛? 梦语殿下看出了他的担忧,便直言道:“子衿少侠放心,兵士的保暖问题我自有办法。你只管放开手脚干就行!” 梦语殿下说得办法便是滕军丸。所谓的滕军丸其实只不过是一种强健体魄的丹药。这是急行军必备的。 这种丹药服下后可以短时间内提升体力,特别是大军跋涉千里时若是补上一粒,便胜似充饥的酒肉更令人兴奋。 由于丹药的成分里面含有当归,所以冬令服下还有抗寒的功效。至于为什么叫滕军丸嘛?听说是一个叫“滕”是仕人研制出的,后世为了纪念他的功绩罢了。 子衿嗯嗯了两声,回答道:“殿下请放心,两日后便可出结果。” “好!”梦语殿下脸上泛出了一圈红晕,拍了拍子衿的肩膀:“有劳子衿少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子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请殿下多派给我一些兵士,我需要大量的人手。” “那是自然!”梦语殿下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 说着她便从腰间解下一个白色的玉佩,递给了子衿,颇有几分托孤之意道:“见此物如见殿下,你拿上这个便可以随意调动所有将士,拜托了!” 子衿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接过了玉佩,紧紧握在手里,不过他的脸色却有几分愁绪,额上已经冒出了些许冷汗,好像这玉佩的分量太重,心里无法承受。 转而,他看向了高有狐,也是毫不犹豫地就把那白色玉佩交到了他的手里,语气凝重道:“有狐大哥,有劳你现在去帮我收集布棉了,我先去勘探一下地形,随后便来找你。” “嗯。”高有狐淡然一笑,同样握紧玉佩便朝着后方的阵营里扬长而去。 原地,梦语殿下神色一凝,淡声道:“子衿少侠,如此我们便各自行动了!” 此刻,子衿却显得有些犹豫了,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不知殿下是要用何种办法把回春大军引诱出城?” 梦语殿下莞尔一笑:“我自有办法,不必过问!” 语落,她便拂衣而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西域妖僧 凌冽的寒风吹过商洛城,呼啸声凄厉不绝。守城的兵士冷得缩成一团,哆嗦个不停。 小雪漫过城墙,似细小鹅毛般轻轻飘飘落在地,然后消失不见。这是初雪,在地面温度没有达到凝点时,暂且不会堆积的。 梦语殿下顶着雪花一个人悄悄混进商洛城。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巡逻的兵士倒是只增不减,毕竟是特殊时期嘛,自是没有人敢松懈半分。 梦语殿下这是要去拜访一个西域妖僧。 传闻说商洛城里有一个逃难的西域妖僧,他养了一种阴气极盛的灵虫。 梦语殿下是这样想的,回春吃了五尸散魂,体内阴气需求极大,需要不断吃一些致阴之物补充。若是把那西域妖僧手里的灵虫搞到手,势必会引起他不惜一切代价争夺的野心。到那时想要引诱他带兵出城,自是一件顺水推舟的事情。 至于那西域妖僧以及他养灵虫的具体情况,梦语殿下也是不太清楚,只能说一知半解。她还是偶然从仟面郎君那里得知的。 其实梦语殿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那传闻中的西域妖僧。但是就目前这种情况而言,她必须冒险一试。 梦语殿下打扮成一个富家公子,只身一人进了城,为了不引起叛军的注意,她并没有带随从或侍卫。 进城后,她先是找了一家酒楼,打算先整上一壶热酒去去寒。目标也很明确,酒楼人多眼杂消息自然流通。 这是梦语殿下第一次打扮成男子模样,一袭素白缟衣裹身,手里端着一把精致的扇子,颇有几分书香门第的世家公子风范。 梦语殿下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慢悠悠地走进一家四四方方的酒楼。她刚踏进门槛,小二看她穿着打扮不俗,一眼便相中她是富家公子,连忙躬身上前迎候。 “哟,这位公子爷,好是面生啊!第一次来?您可算是找对地儿了,小店可是商洛城最有排面的酒楼啊!……夺命大杜康我们这儿也有!” 店小儿一上来就叨叨个不停。梦语殿下却没有理会他,只顾迈步径直往里走,神色淡漠,眼皮儿都不眨一下。 这让店小二更加笃定了这位爷身份不凡,兜里的银两自是不用说,倘若来上几壶夺命大杜康。那么小二这个冬天就过得滋润了。 小二心里正美滋滋地想着,梦语殿下突然转身,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道:“给我来上二十坛大杜康!” 语出,方才还喧闹声不止的酒楼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好像那喧闹声是突然被拦腰斩断,或是隔空阻绝,总之发生得很猝然。 正在吃菜喝酒的宾客们表情动作都僵住了,目光齐聚这翩翩风度的富家公子哥身上。 柜台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霎时也凝住了,他的手指同目光那样呆滞,好像永远固定在了那漆黑色的算珠上。 二十坛夺命大杜康!折合现银至少也得一百两呀!价格不论,商洛城出手阔绰一次性能喝得起的自是大有人在。 不过,一人一次要二十坛酒的,那倒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茬! 店小儿愣得不轻,还是掌柜的连连咳嗽了两声,那店小二方才回过神来。他神情恍惚,支支吾吾道:“二二……二十坛?” 梦语殿下嗯了一声,目光犀利地看向店小二,有些不耐烦道:“怎么,有问题?” 小二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二十坛,而不是二十壶,方才抑住自己内心的躁动,强作镇定道:“没,没问题。” 就在这时,动作有些迟缓的掌柜迎了上来,脸上露出了招牌性笑容,卑躬屈膝道:“不知这位公子爷是堂食,还是要小的派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梦语殿下二话没说便从怀里掏出两锭白花花的银,这一锭是一百两,两锭便是二百两。 掌柜的看得眼睛直冒星星,双手在私底下不停地摩挲,他心里谙熟一般这种情况下,有一百两自是赏银。 果不出掌柜的所料,梦语殿下直接把银两按到他颤抖的手里,冷冷道:“二十坛酒分给这里所有的顾客,我买账,剩下的一百两是赏银,把这里的客官们都伺候好了!”说完,梦语殿下便直接走到靠墙的一个空桌上坐下。动作潇洒自如,比当初苏掩到这吃喝还要有模有样。 掌柜的拍了一下有些呆愣的店小二的肩,呵斥道:“还不快去给这位公子爷叫上好酒好菜。” “哎,哎,好勒!”店小二这才招牌性地应了一声。 周围的宾客们也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儿?不过既然有人慷慨解囊,自是应该客套一番,于是便纷纷举起酒杯,朝着梦语殿下齐声道:“谢谢公子赐酒!” 梦语殿下莞尔一笑,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虽未说话,却一切都在不言中。 宾客们也纷纷坐了回去。这时小二便领着后厨的人,抬着醇香的杜康挨个桌子放酒。 梦语殿下独自喝了一碗酒后,对面桌子的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便朝她走了过来。走到桌子旁,那中年人一脸笑意道:“公子,可否赏脸喝一个?” 梦语殿下陪笑道:“求之不得!” 那人坐定以后,半眯着眼睛打量了梦语殿下好一会儿,便问道:“不知公子是哪家少爷?可否结识一下。” “哦!”梦语殿下淡声道:“在下并非商洛人,只是苏城主的一个远房亲戚!” “原来是苏城主的亲戚呀!失敬失敬!”那中年人笑意更甚,又问道:“大战在即,公子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到这饮酒,果真是豪情呐!” 闻言,梦语殿下的脸色毫无变化,不过她并没有接话,而是端起一碗酒畅快地一饮而尽。 那中年人也端起碗喝了下去,接着问道:“看公子一脸愁闷,莫不是有什么烦恼?不妨说出来,或许在下可以为公子排忧解难呢!” 梦语殿下目光如箭,瞪了那中年人一眼,直言道:“我要找一个人。” “不知公子要找谁,可否奉告?”那中年人正色道:“小人在这商洛城住了几十年,或许能帮到公子。” 梦语殿下目光愈发锋利,盯着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西域妖僧!” 第一百六十六章 灵虫 “西域妖僧?”那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让人看不出真假。 梦语殿下很是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她又端起一碗酒递到嘴边,并没有喝,而是极其淡定道:“怎么,你不是在这住了几十年嘛?怎么连西域妖僧的名号都不知?” 语落,还没等那中年男子回话,梦语殿下便仰起头,猛灌了两口酒,然后佯作很淡然,并不是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样子。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在问一个陌生事情,倘若你表现得急于想知道,那么人家反而会卖一些关子,甚至故弄玄虚。如果你表现得很淡然,反而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真如梦语殿下所想的那样,那中年男子还是着了道。 “嗐。”中年男子拍了拍胸脯,似有些赌气道:“西域妖僧我当然知道啦,只要是这商洛城的事儿,还没有我不知道的呢!” “哦,是嘛?”梦语殿下还是用同样不屑的眼神,瞥了那中年男子一眼。 “不过……”那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听闻那西域妖僧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富家公子,找那玩意儿做甚。” 梦语殿下见收网的时机已到,便也不再故作伎俩,她收敛起了一切镇定,直言道:“找他做一笔买卖,一笔大买卖。” 那中年男子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双手抚在桌缘,凑近了些,眼神放光,低声问道:“什么大买卖,可否奉告?” 梦语殿下也把头微微凑了过去,同样低声道:“不管什么买卖,倘若你愿意带个路,成了之后分了一杯羹!” 那中年男子缩回了头,脸上神色僵硬,眼珠子却一个机灵地不停转动。他心想出手如此阔绰的一个人,所谈的买卖自是不会小,若是腿一趟就能额外捞一点油水,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中年男子忽然轻轻一拍桌子,脸上露出得意的喜悦,爽快道:“那成,虽然这事儿有些风险,我就当是舍命陪君子了!” “哦?”梦语殿下颇为不解道:“带过路有何风险?” 中年男子踌躇道:“听说那西域妖僧胃口很大,脾气也暴怒,只做大宗买卖,我怕公子的买卖他不满意,回头他一生气把咱俩都搭在那儿了!” “放心!”梦语殿下莞尔一笑:“我的买卖绝对让他满意,也会让你大开眼界!” “如此甚好!”中年男子似是得到了保障,语气更加坚定道:“公子果真是性情中人呐,能结识到像公子这样的大人物,也是鄙人的福分。如此,我们这就出发可好?” 梦语殿下也没有多言,直接站起身从桌上一把抓起扇子,拍打着手心便迈步在前:“走!” 中年男子也随即起身,一脸春风得意地跟了上去。 出了酒楼,那刺骨的寒风自四面八方涌来,吹打在人的脸上生疼,像是刀子割来。与酒楼里的温暖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中年男子下意识地撩起袖子挡了一下,待走了几步方才适应。梦语殿下却面色毫无变化,动作也是收放自如,好像是天生的冷坯子。 梦语殿下跟在中年男子身后,一直朝着南街的尽头走去。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除了除了茶肆酒楼赌坊这样的快活之地,其余的门店基本上都是大门紧闭的。看上去满目萧然,造成这样的格局都原因,一方面是大战在即躲避战火,一方面是隆冬即将到来,这座小城可是出了名的冷城。 因为靠近渭河又与楼烦接壤缘故,商洛城冬季要承受的寒气压力,一点儿也不亚于偏北的西域。这也就给了蚕殓雪母足够的发育生长机会。 穿过长长的街道,拐近一个巷道又折出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中年男子就带领梦语殿下到了,他所说的西域妖僧住处。 中年男子忽然止住脚步,微微屈身,抬手向前一指,面色有些惊恐道:“公子,这里便是!” 梦语殿下顺着中年男子的手势望去,只见距离他们大约一百步的地方,一座破烂得几乎没有门框房子孤独地立在那儿。 这里远离街市,极其荒凉,周围没有任何陪衬的建筑,只是他们的身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座,貌似已经破烂不堪的道观。 商洛城的人还是比较笃信道教的,做为大周王朝对外的窗口,这里三教九流混杂。导致中原传统佛教在这里面临极大的生存压力。 大周王朝的信仰是以佛教为主的,因此很少对外发动侵略战争。主要是抗击侵略者以及叛军,历代皇帝大多时候不是在平叛,就是在平叛的路上。就如梦语殿下此刻。 冷风呼啸而过,吹得那座孤房上的瓦砾猎猎作响。 梦语殿下心里微惊,脸色却依旧镇定道:“西域妖僧就住这种地方?” 梦语殿下这么问也是不无道理的,她听仟面郎君说过,西域妖僧养了几顷奇异的致阴灵虫,这些灵虫可以提高人的修为,卖价也是不匪。很少有人出得起价钱。 也正是由于这是一宗大买卖,加之灵虫有毒性,普通人被咬上一口便会化脓而死,没有办法医治。因此西域君主便颁布了禁令,任何人不得私自养这种灵虫。 西域妖僧本就是灵虫大户,被西域王下令抓捕后,便带着他的灵虫独自一人逃到了商洛城,秘密养殖秘密走私。 不过这件事却鲜有人知,仟面郎君也是偶然一次到商洛会客,意外得知的。 至于叫妖僧,倒也不是那人是和尚之流。而是西域普遍笃信佛教。在西域,佛教比大周王朝盛行,教徒也甚多,几乎没有几人是不信奉佛教的。因此外界人士都称西域人为“僧”。 前面加个“妖”,大抵意思是说,那是一个擅长做买卖的西域人,狡猾得像妖人一样。 中年男子看向梦语殿下,语气生硬道:“没错儿,公子放心,我与那西域妖僧虽不熟,却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错不了!” 闻言,梦语殿下假装打消了心头的疑虑。继续迈开步子走在前面:“那快些走!” “哎,好嘞!”中年男子应了一声,赶忙跟上。 走到门前,梦语殿下才看清,这破房子是有门的,只是门面已经腐烂,只剩下一个方形的门框紧贴墙壁。 梦语殿下没有丝毫犹豫,低着头径直走了进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与外面竟仿佛不是一个世界。从外面看时给人一种荒废很久的错觉。而身临其境时才发现,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目之所及一切摆放整齐,没有任何荒废的感觉。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四个院角处,皆摆放着一个类似大鼎或是缸的东西。外表镶上一层镀金,看上去像真的黄金一样闪闪发光。 梦语殿下随意瞟了一眼,忽然转身看向中年男子,她眼神里透出几分狠厉之色,冷冷道:“你这些灵虫我全要了,开个价!” “什么?”中年男子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慌张道:“这……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去找那西域妖僧商量呀!” “呵!”梦语殿下冷笑了一声,淡声道:“我早就知道你就是那所谓的西域妖僧。我现在没工夫跟你废话,开个价!” “哦?”中年男子倒是来了兴趣,他目光犀利,不可置信道:“看不出来啊,你一个如此年轻美貌的女子,竟会有如此胆识。” 说到这里,他围着梦语殿下转了一圈,像是恶狼欣赏猎物那般,继续道:“其实我早就看出你是女扮男装,而且相貌不俗。说,你是怎么看穿我的?” “我懒得跟你废话!”梦语殿下神色一凛,冷冷道:“要么你开个价,要么我把你杀了,灵虫我自取,你选!” “呦呵!”西域妖僧突然一脸痞笑,猥琐道:“小姑娘性子挺烈呀,不过爷喜欢!想要灵虫也行,那就把你的身体贡献出来!爷好久没尝到这么鲜嫩可口的女人了!” 他说着便把鼻孔凑到梦语殿下的脖子上,闭上眼睛嗅了一下,然后一脸享受的样子,狞声道:“嗯,是处女的味道!美儿,你真让我兴奋呐!” 话音未落,他的咸猪手已经伸向了梦语殿下。 下一刻,一道骨头断裂的咔嚓声便响彻院落。 梦语殿下反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撇便将那西域妖僧制服于地。 西域妖僧面部极其狰狞,扭曲成一团,怒道:“小贱人,下手可真够狠的!” 梦语殿下面色一寒,正欲加力,却忽然感觉手心一滑,好像是捏到了母牛产犊时淌出的黏液。那种丝滑感又脏又恐怖。 等她下意识地定睛一看时。她的手里已经沾满了青绿色的液体,像沥青一样还散发出肉眼可见的黑气。 那液体顺着她的指缝连成线滴落,越滴越多好像流不尽,堆砌在地上宛若某种动物的内脏被绞碎,使人顿感胃觉发酸,极其恶心。 而那西域妖僧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该死!”梦语殿下用力一甩,那液体还是像缠上了她一样,给人造成一种是从她的身体里流出的错觉。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后背一阵虚热,好像身体被掏空,明显与现实的气温不符。 与此同时,一道诡异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小贱人,你敢对我动手,待我把你捉上床,好好磨磨你的烈性!” 梦语殿下猛然转身,定睛一看时,眼前的西域妖僧竟变成了一个,浑身流淌着青绿色黏液的怪物。他的脸部已经看不清,只是明显凸起肌肉,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除此之外,院子里还弥漫出一种令人恶心到极点的恶臭。她能感觉得到那恶臭就是黏液里散发出的,这更加剧了她的心理负担。 一向淡定的梦语殿下,此刻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慌张。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估计换作是神仙也扛不住。 没等梦语殿下恍过神来,西域妖僧便舞着利爪朝她扑了过来,来势迅猛,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 不过就在那双恶心的爪子接近梦语殿下的脖子时。梦语殿下于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开。 西域妖僧扑了个空,那似鹰钩般的利爪毫无悬念地悍进了地砖里。两块地砖瞬间裂出一道道蛛网状的裂纹,不幸也波及到了其它砖块。 梦语殿下立稳了脚跟,她趁着西域妖僧还未起身之际,果断跃起撩腿如刃,一脚猛劈了下去。 砰! 一道穿云裂石的声响伴随着一阵灰尘滚滚,响彻云霄,震得本就薄弱的雪花愈发飘零。 地面上,西域妖僧的身体整个镶嵌进了地下,像是一个人形模具,看不出人为的痕迹。 站稳身形的梦语殿下闭目凝神,运起另一只未黏上那液体的手,以体内的真气催发出一道烈焰,燃于指尖,好似一根烛火忽然被人点亮。 梦语殿下睁开了眼睛,心里默默掐了个口诀,那烈焰便凌空而起,化成一条细小的火龙飞向那只沾满液体的手。 那青绿色的液体在与火龙相触之际,瞬间凝成了水珠滚落到地上,那股莫名的恶臭也随之消失。 与此同时,西域妖僧也从模具里爬出。他摇身一晃恢复了方才中年人的模样。然后颤抖着跪倒在地上,颤声道:“仙子饶命,饶命!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仙子,该死该死!” 梦语殿下上前一步,提起一只脚踩到他的肩上,面色铁青,冷冷道:“我本应该杀了你这废物,奈何你对我还有用。我便饶你一条狗命!” “谢仙子饶命!谢仙子饶命!”西域妖僧连连道:“仙子有何吩咐,小人莫敢不从!” “起来!”梦语殿下放下脚,冷喝了一声。 西域妖僧便颤抖着站起身子,耷拉着脑袋听候梦语殿下的差遣。像是小孩犯了错被大人责罚,不敢顽抗。 梦语殿下甩了一下袖袍,冷眼看向西域妖僧,厉声道:“带上你的全部灵虫,跟我走!” 第一百六十七章 独臂粮掮客 梦语殿下走出屋外时,这个世界的雪忽然变大了。飘零的雪花似鹅毛般轻浮于地面,但很快又消融。 隆冬未至,这些雪花是很难堆积的,倒像极了不久即将迎来的雪白世界的嫁妆。梦语殿下能感觉得到,不出半月,这个世界一定是俏雪浓妆的新娘。 不过真要到了那时,倘若她们还没有彻底消灭叛军,那么她以及她的三十万大军,就会毫无悬念地成为这美丽新娘陪葬品。 梦语殿下的心里是渴望雪白世界的,因为那场梦的缘故,她对雪花产生了独特的情感。她心里也很清楚,此地的雪越大,蚕殓雪母的威胁也就越大。因此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还深爱着那个雪白的世界。 风声不停在耳畔呼啸! “仙子,我们可以走了!” 愈发密集的雪花外,隐隐有光线透出,西域妖僧的声音也随之透过风雪缓缓响起。 梦语殿下想得有些入神,竟误以为那声音是自苍穹之顶逶迤而下。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面无表情,脚步却已经迈开。 西域妖僧挎着一个行医者的木箱跟在后面,他始终低着头,害怕这个仙子在使出狠招,他上过一次当,心里自然是有阴影的。 不过他心里却是极为不爽的,那么多灵虫,又是他的宝贝疙瘩,权当送人,谁会有这么大度啊? 这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冒着生命危险偷摸出来的营生,若是分文不取,保住命又能怎么样呢? 念至此,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与梦语殿下并肩。 他知道梦语殿下是个爽快人,不喜欢磨磨唧唧,因此他便直言道:“仙子,虽然我是你的手下败将,但也是个赏人,所以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句,把这些灵虫都给你,我能得到什么回报?” 这话说完,他忽然又有些后悔了。好像保命最重要,命都没了,人家许以黄金万两那也享受不到啊。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了,覆水难收,他只好再次硬着头皮等待这个狠人开口。 出乎他意料的事是梦语殿下却没有说话,而是权当没有听见,目光极不凶恶也不温和地阔步向前。 西域妖僧注意到了梦语殿下神情,知道她可能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于是便更加大胆地问了一句:“敢问仙子是何许人也,要这么多灵虫干嘛呀?” 梦语殿下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直视前方,并没有看向西域妖僧,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就是这大周的皇帝陛下!” “啊!”西域妖僧的表情瞬间凝住了,他的双腿却不住地打着颤,吞吞吐吐道:“莫,莫非你就是……梦语殿下。” 梦语殿下语气坚定道:“没错儿,我就是来剿灭这伙叛军的梦语殿下!” “小人参见殿下!小人有眼无珠,殿下恕罪,恕罪!” 西域妖僧已经跪倒在地,头磕个不停。一旁的木箱在这片寂静的世界里,好像有噼噼啪啪的声音传出。 “起来!”梦语殿下侧过身冷喝了一声。 西域妖僧没敢有片刻的迟疑,便哆哆嗦嗦地挎着木箱站起了身,他的眼神死寂一般空洞。好像心里的世界已经毁灭,若是早些看出此人便是大周皇帝陛下,小心侍候说不定还能谋个一官半职。 梦语殿下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加上眼下急需用人,便用承诺的口吻说道:“你刚才问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回报……” 梦语殿下正欲接着说下去,西域妖僧却打断了她,低头连连颤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一时失言,殿下担待!” 梦语殿下目光温和了许多,轻声道:“你可以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誉!” 荣誉,看不见摸不着,似乎只是一句空话,只是这世上的道理从来没有这么简单。 小人物的千言万语敌不过大人物的一两个字,寻常人的承诺不值钱,大人物的承诺却是重若千金,多少人求之不得。 官场上有一句明哲保身的话叫作:“伴君如伴虎,功高不能盖主!”大致意思是说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后,不要太操心治理的事儿,这会引得皇帝猜忌。不过倘若有小恩与帝王,反而会得到皇帝的宠信。 如果西域妖僧帮助了梦语殿下,那么他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有小恩于皇室。那荣誉的背后不就是封侯拜相,良田美妾? 西域妖僧身为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自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于是便干脆在添一把火,他抬头面带喜色道:“殿下若有需要,小人这里倒是还有一剂猛药。” “哦?”梦语殿下终于换了一个表情,讶然道:“什么猛药?” 西域妖僧得到肯定后,心里愈发激动,一字一顿道:“独臂粮掮客!” 闻言,梦语殿下心中大喜,脸上的神色更是欲罢不能,好像此刻已经踏在了叛军的坟墓上。 独臂粮掮客。 在整个大周王朝傻子都知道,那是一伙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偷!听说他们只有八个人,都只有一只臂膀,由于他们不偷金银财宝,却执迷于偷粮食。而且他们偷盗粮食皆用单肩扛,因此便有了这独臂粮掮客这个威名。 这可不是欺世盗名,而是他们的确有这个能力。曾有传言说,他们八人一夜间盗完了西域朝廷的粮仓,贩卖给楼烦国君。导致那年西域朝廷不得不对楼烦发动战争,夺取粮食以谋生存。 两国打得不可开交,几乎都快亡国了才谈判止战,最终楼烦国迫于压力,主动归还了一半粮食给西域。 不过也就因为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独臂粮掮客成了西域同楼烦的缉拿要犯。这个名字后来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一样,在也没有人听说过。 就连梦语殿下这样的千里眼顺风耳,她能把整个大周的邦城都置于自己眼皮子底下,却对这样的小人物毫无办法。若不是听这西域妖僧谈起,她原本也以为独臂粮掮客已经彻底消失了。 欣喜之余,梦语殿下忽然问道:“他们在哪儿?” 西域妖僧也不卖关子,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破烂道观,低声道:“他们就藏身于那道观之中。” 梦语殿下又问道:“你跟他们很熟!” “有过一些往来。”西域妖僧直言道:“去年我从他们那儿给灵虫买过粮草。” 梦语殿下神色微惊:“他们还敢做这营生?从哪里偷来的粮食?” 西域妖僧道:“就是从这商洛城的粮仓里盗窃而来的。” 梦语殿下更为惊讶,居然有人能从回春老儿这样,心机城府极深的人眼皮子底下偷粮食,而不被发现?莫不是回春故意放水?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既然能叫做粮掮客,想必偷盗粮食这方面肯定有独特的神通罢! 梦语殿下想得入神之际,西域妖僧突然猥琐道:“殿下,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我们能指使独臂粮掮客,盗空这商洛城的粮仓。那么这伙叛军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此言一出,梦语殿下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她本想警告西域妖僧一句:“你的话有点多了!”不过她并没有这样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带我去见他们!” “哦,殿下请!”西域妖僧也没有再多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梦语殿下随手扔了手里那把精致的扇子,然后迈步在前。因为有了西域妖僧这个引路人,此刻她已经没必要在掩饰身份了。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西域妖僧方才指的那座道观门前。道观四周也是极其荒凉,几乎看不到活物。一眼看上去也好像长久没有人居住,黑漆大门却是死死紧闭,有些不透风的感觉。 梦语殿下正欲上前直接推门而入,西域妖僧却突然横身挡在前,唯唯诺诺道:“殿下不可,他们还不知道您是尊贵的皇帝陛下,唯恐冒犯了您再生出枝节,还是容我先去盘盘道!” 盘道。这是江湖黑话,大致意思是说探探对方口风。梦语殿下久居深宫,自是不太懂这些繁琐规矩。不过像西域妖僧这样做不正当买卖的人,甚是谙熟这些门门道道。 梦语殿下虽然有些不耐烦,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使了个眼神示意西域妖僧快去。 西域妖僧得到命令后,便轻轻放下肩上挎着的木箱。然后踏着小碎步走了过去。 然而他却并没有叩门,而是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针,伸近锁里随意撬动了两下,那门便咔得一声朝两边推开。 西域妖僧收起银针,跨过高高的门槛,直接走了进去,动作极其娴熟,看来也不是头一回了。 梦语殿下留在原地等候,她是这样想的,让独臂粮掮客去盗光叛军的粮草,那么回春便只剩下了开城门速战速决这一条路。 当然了,倘若回春原地等待楼烦国的粮草支援,那么也得有些时日。此时她在抛出灵虫的诱惑,两者环环相扣,回春断然顶不住诱惑。 这就相当于又上了一把锁,多一层保障! 不得不说,人的名,树的影。西域妖僧没进去多久后,便红光满面地出来了。 他的身后也毫无悬念地跟了八个,穿着朴素一身乞丐行头,却带着斗笠,背上还都背着一口黑锅的独臂人。 “拜见殿下!”独臂粮掮客一出门便跪倒在地,齐声道。 梦语殿下只是冷冷道:“知道我要你们来干什么了吗?” “小人明白!愿为殿下肝脑涂地!”独臂粮掮客再次齐声道。 “知道就好!”梦语殿下转过身去,多说了一句:“随我走!” 话音未落,梦语殿下便已经迈开了步子。她还是那个如此刻冰冷世界一般的冷坯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局中局 大约是傍晚时分,梦语殿下带着西域妖僧与独臂粮掮客回到了陈仓沃野。 米粒般大小的雪花,给这片沃野镶了一层泛白的边。尤其是在霞光的映射下,显得尤为剔透,好像是镀了一层白金。 子衿远远地就看见了梦语殿下一行人,他立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朝他们走了过去。 此刻的天空已被云海包围,不过毕竟是飘雪的季节嘛。那浩瀚的云海好似被一刀劈开,一分为二的被刀风推着向地面涌来,于空中化作液态的雪花,凝向地面,带来阵阵寒意。 “子衿少侠,怎么样了?”梦语殿下迫切问道。 子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她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梦语殿下随即招呼过来一个侍卫,把他们带下去暂且安顿下来。 看着这群怪人远去的背影,子衿好奇问道:“殿下,他们是什么人啊?” 梦语殿下低头在一块石头的棱边刮了刮靴底上的污物,用神秘的口吻道:“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子衿嗯了一声,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梦语殿下抬起了头,接着问道:“你的机关布置得怎么样了?” 子衿正色道:“快了,只剩下最后一步。估计明天就能完成。” “那就好!”梦语殿下缓缓舒了一口气,神色平淡了许多。 子衿布的机关叫作“天罡地煞阵”。 这种机关杀伤力极弱,不过却是天生的迷宫,一旦有人闯进去,要想平安无事地走出,那比登天还难。 这阵法的道理也很简单,就是利用天气与地力的相互转换,相互配合辅之以衣物连接编织成七角困阵。那七个角分别与北斗七星对应,无论从哪个角逃脱都会触发七星连珠的感应。此时那些衣物编织的巨网便会反弹。这就刚好正中了那些猪的下怀,铁蹄在硬,恐怕也敌不过弹力的反噬。 而且这种阵法的隐秘性极强,它可以根据天气与地面温度和周围的颜色深度融合,若不置身于内,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 楼烦骑兵在这样的沃野上,冲锋陷阵几乎是畅通无阻的,必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就容易上套了。 不过这样的阵法却并非天衣无缝,倘若真的遇到暴雪这样的极端天气,威力便会减半。因为雪花太密会减缓七星的感应速度。 梦语殿下忽然问道:“独孤城的伤势怎么样了?” 子衿轻轻摇了摇头,讶然道:“我也不知,这阵子太忙,也没顾得上去看望他。” “没事儿!”梦语殿下面不改色道:“我待会儿亲自去看看。” 子衿又问道:“殿下,你真的有把握把叛军引出城吗?” 梦语殿下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挤出一抹残笑,反问道:“子衿少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还是担心回春那老儿太过狡猾?” 闻言,子衿面色一沉,不知如何作答。在他的心里两者皆有,只不过是更偏向于后者。但是梦语殿下是一个猜忌心极重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子衿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当言论,再生出枝节。 “嗯?”梦语殿下面色一寒,语气中多出了几分咄咄逼人之势。 子衿想了个折中的借口,他沉声道:“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能将叛军一网打尽,那么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几十万将士的生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是自然!”梦语殿下面无表情,随即应了一声。 不过她的口吻里胜算的百分比好像降低了许多。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御驾亲征,她也深知江湖水深,能人辈出,凡事都不可一概而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次御驾亲征虽还未真正与叛军正面交锋。不过回春的这几波骚操作,着实令她长了不少见识。 之前她一直是处在深宫之中,靠着各种情报网,把天下所有事物捏与掌心之中。她原以为自己真的掌控了天下,现在想来还真有几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眼花缭乱。 她现在心里很笃定,君王治理天下不在掌而在控。前者只需要自己的强大,能让臣民俯首帖耳即可,而后者却要真正置身于民间,大费周章方能有所成效。 当然了,她心里也很清楚,现在不是自己检讨的时候,而是要集中所有注意力,一举消灭叛军。保住忠于她的臣民,自己才算一个合格的君王。 “对了,殿下!”子衿突然道:“我昨天收到了雅鱼的来信,她说让我们放手一搏,宝鸡水师的事儿她已经搞定了,不必担忧。” 这一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如晴天霹雳般,彻底打断了梦语殿下的胡乱思维。 “好呀!”梦语殿下叫出了声,面露喜色,底气十足道:“如此一来,我们又少了一个威胁,看来回春那老儿的命数已经不久啦!” 惊喜之余,梦语殿下轻声喃喃了一句:“我还是低估了雅鱼那丫头,没想到她一个如此文雅的女子,竟会有如此胆识与气魄!” 闻听此言,子衿心里自是美滋滋。因为他也很意外,雅鱼竟还有如此本领。他不由得在心底感叹,这世间真的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有些事情并不只是那些修为极高的人才能办到。小人物虽为蝼蚁却也能蛀垮一座大厦。 直到现在,子衿才意识到,即便是自己重新恢复了九重天的修为。若是在面对这世间之事,恐怕也会有一种冰山一角的感觉。 这个消息无疑雪中送炭,梦语殿下忽然有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她仿佛已久嗅到了胜利的味道。 转而,她又迫切问道:“雅鱼还说了什么?她有没有说清楚自己是怎么节制住宝鸡水师的?” “那倒是没说。”子衿也有些遗憾道:“她只是附上了一句,必要的时候,她将率领部分宝鸡水师,沿渭河而上助我们一臂之力。” “哦?”梦语殿下愈发好奇,她原以为在婵娟殿的时候,雅鱼这样说只不过是在与自己赌气,为了避免不占下风,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是说到做到,这倒是自己有些妇人之仁了。 不过这个晴天霹雳的好消息,让梦语殿下对雅鱼的好感瞬间倍增,她的心里开始重新审视身边的每一个人。 或许自己真的是别人眼中那个冰冷的殿下,不过自己的狂傲确实应该收敛了一些。毕竟凭她一举之力,真的无法攥动这天下的一草一木。 梦语殿下的脸色有些忧郁,子衿以为是殿下不放心,便安慰道:“殿下,放心!雅鱼做事一向稳重,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此刻,梦语殿下的心里已经听不进去其他无关紧要的话,她只是淡淡道:“子衿少侠,劳烦你抓紧时间赶制阵法!我希望明日阵法成型就可以与叛军决一死战!” 语落,没等子衿回答,她便头也不回地朝着中军大营走去。 不过子衿却能感受到她明显的变化。从“劳烦”两个字可以明显看出,昔日那个不可一世的梦语殿下已经放低了姿态,甚至是脱胎换骨,孑然一身的蜕变。 子衿的心里也是欣慰的,这段时间身边人的成长虽让他吃惊不少,但他也在同她们一样慢慢破茧成蝶。 此刻子衿的心里有一种模糊的概念,说不清是直觉还是错觉。但他能清晰的感知到,也许大战结束,他的九重天修为就会自动恢复! “是这样吗?仙子!”他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丹田里的常仙子。 得到的回复是却是常仙子的模棱两可:“呃,这个嘛,大概也许是!” 对于这样回答,子衿却是置若罔闻,勉强一笑。 …… …… 梦语殿下来到独孤城的营帐,看到独孤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把自己的计划对他和盘托出。 独孤城听后,先是一惊,随后脸上便恢复了一个暗侍该有的平静。 梦语殿下不解道:“莫非有何不妥?” 独孤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殿下,恕我直言,这西域妖僧和独臂粮掮客得来的太过容易,会不会有诈?” 闻言,梦语殿下脸色一沉,目光如箭,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回春故意布的局?” 独孤城斩钉截铁道:“完全有可能!” 梦语殿下问道:“此话怎讲?” 独孤城想了想,心里也拿不出什么具体的说辞,只是老树盘根道:“回春那老儿是何等的狡猾!他又怎会轻易让我们捞得,这些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便宜呢!” 见梦语殿下陷入了两难,有些举棋不定,独孤城又接着苦口婆心道:“殿下,这世间的好多事情,越是容易得到的反而越没谱,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梦语殿下自是深谙其中的道理。但是她也拿不出具体的证据来佐证这其中的猫腻。就像两个下死棋的人,看似他们只是手指上的踌躇,其实他们的心里已经陷入了这死局的轮回。那么为何会陷入?置身其中的人自是很难感知。 沉默了片刻,梦语殿下突然道:“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独孤城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殿下,是真是假,今晚一试便知!” “哦?”梦语殿下立时明白了独孤城的意思:“你是说将计就计?” “正是!”独孤城眸光一闪,轻轻点了点头。 梦语殿下面色一沉,随即吩咐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殿下放心!”独孤城应了一声。 就在独孤城正欲领命出帐之际,梦语殿下忽然又叫住了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记住,要不动声色!谁也不能告诉!” “明白!”独孤城再次轻轻一点头,然后便匆匆而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暴风雪来临前 独孤城走后,一向精明的梦语殿下神色有些恍惚。此刻回想起与西域妖僧的巧遇,她又觉得疑点重重。可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心里却又没底。 这是江湖而不是朝堂。俗话说得好,大人物博弈于朝堂,小人物行走于江湖。如果把这两者比作一盘棋,那么前者便是下棋之人,属于操控者;而后者便是这棋盘上的棋子。 话虽如此,不过下棋之人可不是一个人在博弈,而是有对手,基于这样的限制,棋子自是不能随意摆布,而要讲规则。往往这规则又是下棋之人琢磨不透的,搞不好满盘皆输。 梦语殿下此刻就是面临这样的一盘棋,她手里的车马将仕都齐全,至于该如何一步步渡河碾碎对方,完全靠自己摸黑行走。 暴雪很快就会来临,她心里明白,能不能顺利扛过去,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因此凡事她都必须格外小心。 梦语殿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离开中军大帐。 …… …… 红幕很快退却,黑幕随即粉墨登场。天际像是被打泼的墨汁涂了个遍,黑得透底。不过在那片黢黑的领域里,洁白无瑕的雪花依旧从中簌簌落下,像是画家故意的留白,只是肉眼上却没有黑白相间的感觉。 冷风从四面席卷而来,吹得帐篷猎猎作响。这样的夜晚是没有月亮和星辰的。不过这片沃野上却透着些许亮芒,兴许是雪花的故弄玄虚。 站岗的兵士们冷得瑟瑟发抖,心里都祈盼着这场该死的战争赶紧结束。 梦语殿下盘腿坐在自己的帅帐里闭目养神。由于帐篷特殊的材质,隔声效果极好,因此她听不见半点风声。 却在此时,一个黑甲侍卫匆匆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地跪倒在她身旁,凑到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侍卫说完后便轻轻起身离去。梦语殿下旋即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诡异之色。她没有犹豫便起身朝着中军粮营走去。 那里囤放着大军所有的粮草,自是有重兵把守。 还在老远的地方,梦语殿下便看到粮营外的火光,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也有失算的时候。 数百名手持长枪举着火的兵士,把粮营围得水泄不通。 包围圈里,那八个独臂粮掮客像失去羽翼的鸟儿一样,被网在铁链编织的笼子里。他们惊慌失措地在里面蹿个不停,好似一群受惊的老鼠。背上的黑锅更是碰得噼啪作响。 听说那黑锅是陨铁打造,不会被任何东西腐蚀。而那独臂粮掮客背着黑锅到处走,竟只是为了偷运粮食的时候饿了,就地取材煮上一锅填饱肚子。 这个说法十分荒谬,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这世间真有如此奇葩的人呢? 梦语殿下已经来到人头攒动的包围圈外,兵士们认出了她,纷纷把视线转到了她身上,正欲俯身行礼时,她却摆手示意免了。 人群中让开一线,梦语殿下冷着脸走了进去,那条线便很快又缝合。 独孤城就守在包围圈里,看到梦语殿下走了进来,慌忙上前深深一礼:“殿下,这几个狗东西果然早就与叛军沆瀣一气,企图偷走我们的全部军粮。被我逮了个正着,请殿下发落。” 梦语殿下嗯了一声,冷冷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谁的粮食他都敢偷。” 说着,她便借着火光冷瞥了一眼笼子里,已经放弃了挣扎的八人。目光锋利道:“你们说像你们这样的狗东西,我是烹了你们喂野狗好呢,还是把你们剁成肉酱,直接给你们的主子送去得好呢?” 那所谓的“主子”自是指回春。 闻言,那八个独臂粮掮客瞬间瘫软在地,哆嗦个不停,齐声道:“殿下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哼!”梦语殿下目光愈发犀利,冷哼了一声,反问道:“这世间难道还有你们不敢的事儿吗?” 此话犹如五雷轰顶,独臂粮掮客们被吓得不轻,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讨饶。 梦语殿下心里也是大为震惊,这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谋生的人,竟也会怕死? 这比起她手底下那些面对骇人的砂魔猪兵,也不皱皱眉头而壮烈牺牲的暗侍,反差的确有点大。 梦语殿下最为痛恨这种贪生怕死的人,因此脸上的冷意又多了几分。这要是搁在往常,她早就挨个踩碎了他们的脑袋。但是她现在不能这样做,因为这些狗东西对她还有用。 见独臂粮掮客们几乎都被吓尿了,梦语殿下也不再多言,她觉得是时候收网了。于是便朝独孤城使了个眼色。 独孤城立时明白过来,便装腔作势道:“殿下,像这样的狗奴才应该把他们剁成肉酱,然后烹熟了再给他们的主子送去。” 此言一出,更如火上浇油,那帮胆小如鼠的独臂粮掮客愈发不可收拾,额头磕破不说,就差没把自己脑浆也磕出来。 “哦?”梦语殿下故意问道:“为何要烹熟了才送去呢?” 独孤城有样学样道:“殿下,听说回春那老儿喜欢吃生肉,咱们也不能事事遂了他的愿,煮熟了侮辱性才大呀!” “嗯,有道理!”梦语殿下稍加思索道:“就按你说的办,跺些细省得磕牙。” 语落,梦语殿下佯装要离开。独孤城却突然一改口风道:“不过,殿下,看他们如此怕死的份上,其实烹了他们意义也不大,干脆留他们一条狗命,为我们所用,若是立下功劳便将功折罪饶了他们。” “对对对!”独臂粮掮客们顺势道:“殿下与其杀了我们,倒不如让我们为殿下做一些事儿。小人们这次在也不敢蒙骗殿下了。” “哼!”梦语殿下冷笑了一声,也不再废话,便直言道:“口说无凭,让我怎么相信你们?” “这……”独臂粮掮客们瞬间哑口无言,他们也不知如何让殿下信任他们。毕竟叛徒被公认的天生反骨,一旦被贴上这个标签,便很难洗白。 独孤城忽然道:“殿下,不如让他们服下腐蚀散,若是他们敢背叛我们,便让他们自取灭亡,若是他们立了功回来,便给他们解药。” “嗯?”梦语殿下冷眼瞥向了独臂粮掮客们。 独臂粮掮客们立时明白过来,赶忙应承道:“小人们愿意,请殿下开恩!” 得到了独臂粮掮客的承诺,梦语殿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摆手示意独孤城看着办。 她没想到这样一场危机就这么轻松化解了,倘若这颗炸弹没有被发现,那么带给他们的将是毁灭性的伤害。 不过梦语殿下现在没有心思纠结于这些事情,因为眼下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那就是西域妖僧。 西域妖僧在得知独臂粮掮客是回春的狗腿子时,已经畏罪潜逃了,兵士们搜遍了这个陈仓沃野,就是不见其踪迹。 他原本只是想讨得殿下欢心,立下一点功劳,谋个一官半职的,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幺蛾子。他担心殿下怀疑他也是回春的狗腿子,殃及池鱼,于是便玩起了消失术。 梦语殿下之所以不杀他,完全是因为担心灵虫没有人喂养,若是撑不到把回春大军引出城,那么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此刻,梦语殿下的脑海里只有“灵虫”二字。那是致胜的关键所在。 很快,她便来到了西域妖僧的帐篷。如她所料不假,帐篷里已是空空如也,那西域妖僧在紧急逃命时,也不忘了带走他的宝贝疙瘩。 不过,那东西是好东西,可是带在身上也会给自己带来杀生之祸,西域妖僧只是个纯粹的商人,凡事以利益为主,甚至生命都置之度外,自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梦语殿下走到西域妖僧放过灵虫的案前,单膝半跪在地,两手摊开指尖撑住地面,身子前倾耳朵贴紧地面,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多时,她的脑海里便有了一个人拎重物疾跑的声音,脚步虽急促却也能感觉到极其稳重。她可以断定那便是西域妖僧。 梦语殿下施展的是“化瘀开地望气术”。 原理很简单,倒不是利用地力回溯展开追踪。而是利用天地阴阳之气与识海气机的融合,寻到要追踪者身上的气息,丹田就会趁机洞开一道口子,把那个人的影像捕反射到口子上。便可观察到此人的一举一动。 此类功法倒也十分常见,譬如终南山的弟子,昆仑山的道士,以及东海玄女派的女修皆会。不过要运用自如,甚至成像却是不容易,特别是成像。 就拿方才梦语殿下来说,她所施展的也并未真正看到西域妖僧的像,而仅仅是从脚步声来判断。因为成像的时候会耗损阳气,所以很少有人用身体的代价换取这样的信息。 至于梦语殿下为何会这门功法,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自从那场大病痊愈后,她整个身体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因此是不是她本人在施展功法,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那西域妖僧也甚是狡猾,他似是感知到了有人窥探他的动机,便故意分出两律残魂扰乱梦语殿下的视线。 当然了,梦语殿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种障眼法在她眼里,纯属鲁班跟前弄斧子,分不清祖师爷。 就在西域妖僧庆幸自己快要逃出这片是非之地时,他的两律残魂忽然回归本体,其中还有一律已经被震伤。 “想逃?”梦语殿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下一刻,案桌前的地面忽然裂开一道指缝般大小的口子,就在那口子闪过一缕亮芒之际,梦语殿下的身体也凭空消失不见。周围的一切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像是有大雾弥漫! 第一百七十章 暝天敕魂散 暗黑的天空与雪海打成一片,枯草上已经铺成一层淡淡的白,天地之间浑然一色。这样宁静的雪夜,像极了一幅新鲜出炉的水墨画。 西域妖僧的步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他好像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到,有气态的重物压在他的身上,导致步伐也出现了紊乱的迹象。 不多时,另一种更为可怕的感觉又掠过他的识海。 像是一种极度压迫的窒息感! 最终,迫于这种压力他还是停住了脚步,目光如箭般快速扫过周围的一草一木,只要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未能幸免于他的贼眼。 他隐隐感觉得到有一个比自己强上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人在跟踪他。 不对,准确的来说是两个人! 此刻的西域妖僧心理虽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不过为了壮胆,他还是扯着嗓子大喝道:“谁?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不服出来让爷爷舔舔你的血!” 话音刚落地,他便感觉一股凉意自尾椎处升起,一路向上,最终在脑海里炸开。 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头顶已经悬下一把剑,剑尖对准他的头顶漩涡处,直直刺下。剑芒如虹,促使他眼前一阵虚晃。 在最为致命的一刻,西域妖僧忽然晃过神来,他于千钧一发之际紧急后撤两步,竟是侥幸躲过了这一剑。 那长剑“嗤”得一声没入那西域妖僧方才站立的地面,四周风雪涌动,本就堆积得十分薄弱的雪花凌乱飞舞。 也就在西域妖僧踉跄着立稳脚跟之际,一道雪白的身影如破开阴云的闪电般自天而降,坠到那剑首上。 来人正是梦语殿下。 梦语殿下一只脚尖立起,好像是悬浮在剑首上,另一种脚微微勾起停于那只脚的脚踝处,双手环抱于胸前,眸子成半眯状态,不屑的神情里夹杂着几分寒意。 西域妖僧自知难逃一死,但他也不甘示弱地放下肩上的木箱,故作镇定道:“殿下,你这是……?” “哼!”梦语殿下的眸子睁开了一线,冷冷道:“你觉得你逃得出我的手心吗?” “殿下哪里的话!”西域妖僧还在演戏,他手指了一下身旁的木箱,依旧镇定道:“我并非要逃走,只是这灵虫快饿死了,昨天走得匆忙,没有带够伙食,我正打算回去取呢!” 梦语殿下神色一凛,毫不客气道:“我应该在商洛城的时候就杀了你的,因为像你这种狡猾的小人,留着只是浪费空气!” 其实西域妖僧也很纳闷,以殿下的本事,在商洛城的时候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他,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带走全部灵虫,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思忖了片刻,西域妖僧问道:“那殿下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梦语殿下目光愈发凶狠,言简意赅道:“因为这些灵虫今晚还不能死。” 说到这里,梦语殿下眸子里的冷意变成了杀气:“不过,子时很快就到,你已经没用了。对于叛徒,我会亲自踩碎他的脑袋。” 出乎意料的是西域妖僧面对这样的狠人狠话,心里不惧反而淡定了几分,他不再故作镇定,而是强颜欢笑道:“既然我都快要死了,那么临死前我也要尝尝你这冷美儿的味道,这么漂亮的妞儿,若是不与之行个房事,实在是可惜了,恐怕做鬼都不安生!” 说着,那西域妖僧的嘴角竟挂出两条白线,他不由得兴奋地伸出舌头一卷,硬生生把那涎水掳了回去,还一脸享受的样子。 真是印证了那句古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像天下男人都在这样犯病。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梦语殿下这样的绝尘美儿,又有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呢?就算是太监,恐怕心里的肾上腺激素也会狂飙。 在商洛城的时候,西域妖僧之所以那么爽快的就答应带上灵虫跟殿下走,除了保命谋个高官厚禄,其实主要还是贪图殿下的美色。他心里笃定也许以后有机会下手,那就真的做鬼也无憾啦! 梦语殿下却并不把这样的戏谑当一回事儿,因为天底下像这样猥琐的男子实在太多。她偶尔上朝就会发现,下面总有几双不正经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脯看,只不过碍于她是殿下,没有当堂流出那令人作呕的口水罢了。 西域妖僧还在不知廉耻地幻想着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而梦语殿下的却侧身凌空一脚踢了过来。那雪白的身影在雪花里宛若一条美丽的弧线,笔直地朝着西域妖僧的头颅卸来。 不过这西域妖僧也绝非等闲之辈,之前在商洛城被殿下一招打得狗吃屎,八成也是装的。就在梦语殿下如刃的脚尖快要触及他的额头时,他忽然腮帮鼓气一吹。 一道无形的飓风忽然自那西域妖僧的齿缝里脱颖而出,梦语殿下竟一个不防备倒飞出了数丈之远。身形所掠过之处,雪花破碎裂舞,宛若白色的雾气蒸腾。 落地后的梦语殿下没有片刻的停顿,而是接着一个疾步上前,单手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直接了当地刺了过去。 于此同时,那西域妖僧已经变成了一个赘肉横生,全身流淌着青绿色黏液的怪物。 梦语殿下的脸上依旧不见半分惧色,反而持剑的手愈发生猛,凭空捏出一道道火红的电芒,缭绕于剑身上。 剑刃很快便擦着西域妖僧的脸颊划过,那火红的电芒在触到青绿色黏液时,竟发出嗤嗤的烤肉声。 西域妖僧没有避让,不过他齿间吹出的飓风,仍是令梦语殿下的长剑发生明显的错位。否则这一剑下去,他的脑袋便会直接被洞穿。 不过幸好梦语殿下的长剑临时注入了气机,要不然西那青绿色的黏液便会瞬间将长剑腐蚀成一块废铁。 那青绿色的黏液便是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暝天敕魂散。” 这是真正融蛊毒与药毒为一体的全阴性上古寒毒。比起那些所谓的鹤顶红,千机以及断肠草之流要强上数百倍。 不过出乎人意料的是一旦中了此毒的人,虽不会当场暴毙死个痛快,但往后余生可就惨了。随着毒性的不断腐蚀,身体会慢慢浓缩成一个肉球,最后膨胀炸裂而死。 因为它是全阴性的毒汁,按理来说只要能找到全阳性的东西便能克制。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此路不通,天底下所有权威的医书都没有明确记载过此毒的解法。 西域妖僧竟然能把此毒与自己融为一体,可想而知此人绝非梦语殿下所想的那样,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与好色之徒。 止住进势的梦语殿下一个疾转身,脸上多出了几分错愕:“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哈哈哈”西域妖僧狂笑道:“你别忘了,我是妖僧,若没有那么两下子,怎会对你这么漂亮的美儿产生邪念。” “好久没沾荤腥了,老天竟然给我送来这么一个绝世女子,还是身份尊贵的大周皇帝陛下,那我就收下了!”西域妖僧面露凶狠之色。 话音刚落,他便化掌为勾,猛地虚抓了过去。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了!”梦语殿下心里愈发恼火,冷喝了一声之后便一个后仰,倒刺了过去。 铛! 一道金石撞击之声随即响起。还未落地的雪花瞬间碎成泡沫,如幻影般骤然消失在这夜幕之下。 梦语殿下的那一剑刚好刺中西域妖僧的手心,然而那西域妖僧却一点儿事也没有,反而紧紧握住了剑尖。任由梦语殿下如何用力推,始终未进分毫。 望着梦语殿下微微隆起的胸脯,那西域妖僧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不禁感叹道:“你太美啦,不适合玩这些铁家伙。” 说着便猥琐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想去触碰梦语殿下的脸颊。 “卑鄙!”梦语殿下冷喝了一声。只感觉胃里一阵翻云覆雨,好像这几天吃下去还未消化的食物,都在隐隐作祟。 西域妖僧依旧沉浸在将要唾手可得的臆想里,脸上猥琐的笑容又添了几分小人得志。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感觉心口一阵刺痛。身上那似沥青一般的暝天敕魂散瞬间簌簌落下。 梦语殿下的剑不知何时刺穿了他的心窝。 西域妖僧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双手捂住胸口,疼得嗷嗷直叫,似是落单的野狗被狮群咬断了肠子。那叫得一个凄惨。 不过梦语殿下也没落好,西域妖僧体内储藏的暝天敕魂散,也沿着剑身流到了她的手腕上。她没来得及像之前那样,运转体内气机崩碎那些毒物,手腕便黢黑一片。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铁青一片。 她预感到自己已经被那暝天敕魂散所腐蚀。 “小贱人,好狠的心呐!”西域妖僧捂着胸口躺在地上打滚儿,颤不成声。 也不知那西域妖僧是修炼了何种移心术?那洞穿他心窝的那一剑,竟没有使他当场毙命。 梦语殿下强忍着心理的压力,举起手中的长剑,打算在西域妖僧的头颅上补一剑。 然而就在她瞄准时机准备全力刺下时,一道诡异的声音突然破开夜幕,直直坠到地面。 “多么美味的暝天敕魂散啊!” 那声音自带一种强大的震撼力,地面刚铺上的一层新雪,被那气爆悍得支离破碎。 第一百七十一章 血魔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掠过这片沃野,地面随即腾起一圈圈雪雾,拂过梦语殿下的发梢。仿佛是小小的雪花里都暗藏杀机,打在脸上生疼。 梦语殿下用力压下双手紧握的长剑,想要快点结果了那西域妖僧的性命。但手中之剑却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绞得震颤不已,完全不听使唤。 世间竟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 梦语殿下能感觉得到,暗送秋波之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那西域妖僧已经疼得失去知觉,自是感觉不到这股强劲的力,只顾在地上打滚儿。 梦语殿下撤回了长剑,别于身后。她目光如炬,小心翼翼地扫过这片沃野,尽量捕捉能够用肉眼探知到的蛛丝马迹。 她心里笃定方才发声之人就在周围。 不过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那股强大的劲力忽然就退却了。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切都发生在猝然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风声渐息后,周围静得出奇,几乎能听到雪花轻轻落地的声音。 不过往往越是忽然这样安静得离谱,越有可能是在酝酿另一场毁灭性的危机。 果不出梦语殿下所料,那场暗藏的危机很快就降临。 就在梦语殿下再次出剑打算结果西域妖僧之际,一道似泼墨般的黑风骤然朝她袭来,没有任何预示,“突然”二字都难以准确形容。 刹那间,梦语殿下只是感觉脑海里一阵翻云覆雨。意识让她暂且退避了二尺。 砰! 一道穿云裂石的气爆声在这漆黑的夜幕里乍响。 那道黑风几乎是擦着梦语殿下的皮肉而过,堪堪撞向地面的。 余音缭绕,久久徘徊在梦语殿下的耳畔。 与此同时,一身黑衣的回春忽然从夜幕里悄然走出。若不是仔细看去,定会让人误以为是夜幕里骤起的黑雾。 回春在走到距离梦语殿下不到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脸上带着阴险的笑意。 他的身后还跟着五个手持奇形怪状兵刃的杀手。其中那个手持双板斧的壮汉最是引人注目,看似胖得走路都困难,很难让人想象得到这样的人是杀手。 “是你!”梦语殿下冷眼看向回春,不屑道:“我正愁找不到你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哦?”回春故意道:“原来是尊贵的皇帝陛下呀!小臣来时走得匆忙,没有带贡礼来孝敬您,恳求殿下恕罪!” “哼!”梦语殿下冷哼了一声,语气平淡道:“像你这样的狗贼是不配死在我的剑下的。但是我今天可以破个例,亲手穿透你的心脏。” “是吗?”回春皮笑肉不笑道:“殿下长得如此妩媚,小臣若是不配死在您的剑下,那就恳求殿下赐小臣死在您的石榴裙下!让小臣也做个风流鬼!” 说着,他竟把目光瞥向了躺在地上翻滚的西域妖僧,阴阳怪气道:“殿下对付男人果然是有一套,连这秃驴都吃了瘪,啧啧,属实罕见呐!” 果然,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看美人时从不带欲望。哪怕是像回春这样都快土埋半截的老男人,看到美人时也恨不得通过污言秽语就从人身上割下二两肉。 不过,出乎回春意料之外的是梦语殿下并没有被他的言语激怒,反而愈发淡定了许多。 殿下始终是殿下!回春不由得在心底暗自感叹。 其实这样的污言秽语在梦语殿下的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诛心的话。她是孤独里衍生出的女子,这在她心里顶多就是一个病殃殃的土狗日常发情,无伤大雅。 因为如此好奇的一个女子,她的心里装得一定是天下! 梦语殿下的目光绕过回春,大致打探了一下那五名杀手的战力情况。 她大致可以肯定,这样看似气焰嚣张的杀手,多半是些乌合之众。 回春见梦语殿下无意同自己唇枪舌剑争论一番,于是便直入主题道:“其实我并不想乘人之危,但是你今日落到了我的手里,因此我不会对你客气。识相的你自己跟我们走。否则……我可不会像这秃驴一样,对你怜香惜玉!” 梦语殿下不屑道:“就凭你们几个废物?” “殿下好大的口气!”回春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怒意,皮笑肉不笑道:“我到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回春话音刚落地,他身后的五个杀手便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出尘绝世的美人,毫无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找死!”梦语殿下也不再寒暄客套,冷喝了一声之后便持剑冲了出去。 梦语殿下的身体似是离弦的箭,一旦开弓便势如破竹。 不过这些杀手非但不曾害怕,反而是被激起了凶性,举着兵器蜂拥而上。还是处在最前面的那名双板斧壮汉死得最惨。板斧还未落下,便被梦语殿下来了个透心凉。 那壮汉双目圆睁不甘倒地后,他身后剩下的四个杀手,齐刷刷地把手里的兵器对准了梦语殿下的头颅。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一击毙命。 不过他们追究还是慢了一步,那些杂七杂八的兵刃落下之时,梦语殿下不知以何种速度,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而那些杀手也毫无悬念地统统落了空,砍了个寂寞。 梦语殿下趁机跃起一圈回旋跑,厚重的靴底以闪电般的速度,把那四个杀手的后背挨个点了个遍。 那四个杀手应声倒地,身体皆是狗吃屎的姿势,极其狼狈。 而就在梦语殿下脚尖刚落地之际,两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杀手忽然侧身跃起,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再度杀来。 一名手持盾牌,一名紧握大砍刀,看上去像是一对组合。持盾牌的那个杀手试图用盾牌撞翻梦语殿下,却被梦语殿下随意一剑,身体连带盾牌刺了个穿。那名砍刀杀手以为已经得手,毫不犹豫地顺势一刀砍了过来。梦语殿下只是微微侧了一下身形。不曾想祸水东引,那大刀直接把盾牌杀手的脑袋削下,死得不能再死。 剩下两名不信邪的杀手依旧毫不犹豫地再度杀将而来。最前面手持流星锤的杀手正欲掷出手里的重家伙,不曾想被梦语殿下抢先一步,一剑划破了小腹,血流不止,肠子都快要淌出来,他踉跄着前行几步。不成想被自己的流星锤砸碎脑袋彻底死透。 最后是那名手持长枪的杀手,奋力一枪朝着梦语殿下的额头刺来,用力极猛。不过这样的招式对梦语殿下几乎没用。她只是略微侧了一下身,由于惯性缘故杀手已经控制不住身体继续前冲。梦语殿下顺势补了一脚,那名杀手猝不及防间,长枪竟斜插进了地面,抢把刚好抵住他的咽喉,直接穿喉而过,当场气绝身亡。 解决这群乌合之众拢共不到半柱香的工夫。 梦语殿下豁然转身望向回春,竟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沾满了青绿色的黏液,还不停地伸出那令人作呕的舌头抿了抿嘴唇。好像刚吃完绝世美味佳肴的样子。 而地面上那西域妖僧已经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骨架,极其骇人。 骨架旁盛放灵虫的木箱也已经成了一堆碎屑。 霎时,梦语殿下只觉得一阵反胃。 回春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狞声道:“不错,这些阴东西实在可口,我在城里便嗅到了气息,可惜太少,不管饱!” 原来,西域妖僧的暝天敕魂散以及他的灵虫皆是全阴性。在这样阴冷的雪夜里,气味飘得最远,因此便引来了回春。 而回春在吃下五尸散魂之后,对阴性东西产生了依赖,由于他体内已经拥有了五尸散魂的蛊毒,因此这西域妖僧的暝天敕魂散已经奈何不了他,反而会给他提升功力。 此刻的回春已经成了真正的血魔。 梦语殿下强忍着心里的恶心,用余光瞥向回春,怒道:“你可真够变态的,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去。” “那是当然!”回春顺势道:“我的胃口可比殿下您想象得要大得多,这些东西还不够我塞牙缝呢,只有你的江山才能填饱我的肚子。” “你不配坐享这天下!”梦语殿下直截了当道:“你只不过是一个缩在城里不敢出来的乌龟,有何能力吞下我大周的江山。” 说到这里,梦语殿下故意激道:“若是你真有本事,明天就率领你的大军到此,咱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若是我输了这大周的江山自然是你的。” 话虽如此,不过回春哪里会上这种当啊!倒也不是他不敢出城迎战,而是他在等隆冬里的蚕殓雪母。 他坚信只要有了蚕殓雪母的助攻,梦语殿下的大军便会不攻自破,这样是最稳妥的。倘若贸然进攻,不一定落好。 “不要着急嘛!”回春一脸放荡地看向梦语殿下,狡猾道:“殿下远道而来,千里奔袭恐怕是也乏了,现在与你们决战,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小臣还是等殿下休整好了,在好好与殿下讨论一下这江山的归属权,可好?” “卑鄙!”梦语殿下见激将法对付不了这狡猾的老狐狸,便直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杀了你这狗奴才,然后在踏平你商洛城。” 回春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狞声道:“我本想念在昔日君臣之宜,放你一次,没想到你如此不识抬举。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废话少说!今日必取你狗命!”梦语殿下手里的长剑已经震颤不已,那飘零的雪花也不敢靠近半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雪夜别战 回春也不在多言,伸手一摄,凭空捏出了那把戒刀。刀锋雪亮,隐隐有白色的电芒在闪烁,本就有风的地面愈发涌动,残雪发出龙吟虎啸之声。 夜色黯淡,整片陈仓沃野也随之变得黯淡,回春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真切。不过梦语殿下却能感觉得到,回春身上蕴藏的力量在暗自沸腾,宛若超过沸点的热水。 这是两个冤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较量,梦语殿下自是不敢有丝毫松懈。 若是回春没有吞下五尸散魂,获得蛊毒的力量,他断然不是梦语殿下的对手。更何况他方才又吃了西域妖僧,意味又得到了暝天敕魂散的邪恶力量。两人之间的力量悬殊便是显而易见的。 更为致命的是梦语殿下方才中了暝天敕魂散,虽是慢性发作的毒物,却也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负担。 不过梦语殿下却没有半分畏惧之意,心里的气焰反而愈发膨胀。 这是她身为一国之君的傲气,早已入骨。 两人身上气机缭绕,周遭的雪花似是感应到了这不可撼动的力量,竟在两人中间主动让出了一条道。 “诛国贼。”梦语殿下冷喝了一声,便大步向前,衣衫无风而动,双袖鼓荡。 “找死!”回春脸色凝重了几分,忽然脚下一顿,枯草伴着雪花在风中绞杀。他整个人接着这股反震之力,如离弦之箭,直冲向梦语殿下。 两人之间十步之遥的距离,几乎是一掠而过。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戈之声也随之响起,几欲震碎这本就单薄的夜幕。 第一轮交锋后,双方均被气机震退数步。回春却没有丝毫的停顿,继而撩掌如刃,好似是一指点在梦语殿下的剑身上。 梦语殿下身形暴退,双脚在薄雪堆积的地面上摩擦出两道醒目的痕迹,貌似是刮痧。 她还未止住退势,便急忙侧身一个翻滚,躲过了回春接踵而至的一刀。 砰! 地面传出一道司空见惯的气爆之音。一层雪雾瞬间蒸腾而起,好似雾凇摇曳。 雾气沉地后,回春这个横空出世的女殿下,眼底阴沉,一字一顿道:“你还是太弱。” “我看未必!”梦语殿下目光如炬,隐隐有烈火在眼眶里燃烧,似是狠不得把眼前这个天杀的叛贼焚为灰烬。 黑暗之中,梦语殿下再度出剑。 回春没有再废话,骤然伸出一手,五指摊开,掌心向上,其间气机凝聚,隐隐有黑雾缭绕。 就在梦语殿下与他近在咫尺之际,回春冷笑一声。然后轻描淡写地向前一拍。 一掌之下,那陨铁打造的王剑竟是寸寸碎裂。 梦语殿下神情惊骇,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回春便反手一掌,直拍到她的左肩上。 霎时,梦语殿下只感觉胸腔中有一股热流激荡。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体已经飞出数丈之远,重重地砸向地面。 热流消逝后,紧接而来的是喉咙一阵咸热,一股鲜血随即喷射而出。滴落到雪地上,冒着丝丝热气。 回春竖刀于地,单手拖着戒刀缓步走向梦语殿下,大约是在距离殿下两步之遥的地方,回春停下了脚步。他冷声道:“我以为你至少能撑过十个回合,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哼!”梦语殿下强忍着疼痛,冷哼了一声,狞声道:“狗贼,今日落到你手中,要杀便杀,休要多言。” “本事不大,脾气倒还挺倔!” 回春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考虑不杀你,只要你交出玉玺,昭告天下禅让于我,我会给你一个闲职,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说到这里,回春的眸子里竟流出几分异彩,进一步道:“怎样?” “你做梦!”梦语殿下直截了当道:“凭你这么个狗东西,如何做得了这天下的主?我大周的子民岂能交到一个魔头手里。” “哦?”回春的目光愈发阴沉了一些:“我是魔头,那么殿下您是什么?难道殿下您就没有杀过人,做过一件坏事?”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梦语殿下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做得每一件事都对得起大周的子民!” “哼!”回春一脸不屑道:“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那么请殿下告诉老臣,什么是该杀之人,什么是不该杀之人?” 梦语殿下毫不犹豫道:“像你这样的人祸国殃民的人,就是该杀之人!” “漂亮,堪称精辟呀!”回春一脸苦笑道:“殿下所言甚是。既然殿下只杀我这样的人,那么殿下为何要把屠刀伸向秋离子这样的无辜之人。” “秋离子!”梦语殿下愣了愣神,她好像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很快,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对应的画面。那个所谓的秋离子确实是她所杀。不过那可不是什么好人,与回春无异,野心勃勃不说,还私自炼制五尸散魂偷偷售卖。 这是一桩大案,梦语殿下刚登基不久。皇城中就发生了几起人口失踪案,且皆为年迈的老者和年幼的孩童。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朝廷多次司衙查访此事无果。梦语殿下便秘密指使仟面郎君暗中查访。 梦语殿下之所以指派仟面郎君暗查此事,主要是起初她以为这是链刀门的人干的。一旦仟面郎君抓住把柄,就可以借口除了这帮摇摆不定的两面派人。 不过很快仟面郎君便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链刀刀毫无干系。而是一个叫秋离子的老道暗中使坏,私自炼制五尸散魂买给皇城里的一些财绅。 由于五尸散魂喜好喝人血,堆炼戾气,便有了很多无辜的老弱惨遭毒手。 梦语殿下在知道这件事后,亲自带领芙蓉园的暗侍把那些财绅统统灭门,绞杀了他们手里还未修炼成魔的五尸散魂。 做为五尸散魂的罪魁祸首,那个叫秋离子的老道自是没能幸免于难。不但惨遭灭门,还被挖祖坟鞭尸。 思维回到当下,梦语殿下问道:“秋离子是你什么人?”她本不想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不过她想回春突然造反可能与此人有关,再三斟酌之下,她还是问了。 回春也毫不掩饰道:“他是我的师傅,也是我的父亲。” “哦?”梦语殿下感到有些意外,她想到此人与回春可能有关系,只是没想到竟会如此亲密。 不过像这样的败类,梦语殿下自是不会心慈手软的,因此她的脸上并无太多异样的神情。反而义正严词道:“他该杀,只是我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一个漏网之鱼。” “哈哈哈!”回春冷笑了两声,声音愈发阴沉道:“你当然不会想到,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殿下。于你而言,我们这些臣子的性命就是草芥,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被你连根拔起。” 回春转过了身,背对着梦语殿下,他手里的戒刀直直插在地上,风雪愈大。他顿了顿,还是道:“不过你杀错了秋离子,他只不过是被人抛弃的替罪羊,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我亲手所杀的!” “那又能怎么样!”梦语殿下不屑道:“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主谋,只要他参与了犯罪,我同样要他的脑袋。” “可你也太心狠了些!”回春转过了身,明显提高嗓音道:“你不分青红皂白也就罢了,还刨祖坟鞭尸!” “那是他咎由自取!”梦语殿下依旧冷冷道。 此言一出,回春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的鼻孔里隐隐有黑气冒出,与这黑白相间的雪夜明显有些不着调。 “那今晚也是你自找的,我便成全你!”回春忽然怒意横生,脸颊上凸起的青筋似是要撑破血管。 话音未落,回春便手腕一抖,五指成钩,指间黑雾缭绕,向梦语殿下当头抓去。 半仰躺在地上的梦语殿下猛地一个后仰,堪堪躲过的同时,伸手握住回春插在地上的那口戒刀。 梦语殿下正欲拔出戒刀时,回春轻描淡写地单手按住梦语殿下的手,又将这一刀生生推回地下。 梦语殿下猛地发力,想要挣脱回春的魔爪,回春却愈发用力。两人便以那口戒刀为桥梁媒介,陷入到气机的逐角之中。 回春脸上的怒意渐渐敛去,似是讥笑道:“都说殿下美若天仙,若是与之亲热一口便可治腿寒。看来老夫今是有口福啦!我先享受完再杀也不迟!” 他的眼神极其放荡,好像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女人似的。尤其是那有些发霉舔过无数尸血的舌头,更是肆无忌惮地朝着梦语殿下的脸颊梭去。 梦语殿下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呕,她极力使出全身的劲力,试图推开这个丧心病狂的魔头。可回春毕竟是男人嘛,劲力自是要大得多,梦语殿下渐渐失去了优势。 就在此时,回春的身后突然炸起一道惊雷,惊雷声里伴随着一股天罡之气。 毫无防备的回春竟是一个踉跄朝前扑倒在地。 等他回过头时,眼前已经蹿出三个人影。好像是从那道惊雷里乍出的,令人有些猝不及防。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地大风 风雪大作,有些雪花落在梦语殿下的发丝上,好似在发丝上染了一层月光。她像是一朵娇嫩的花,在风雪中不愿低头。 就在方才命悬一线之际,她还是有些害怕了。 说到底,她在如何内心强大,又如何早熟,她是殿下一国之君,也只是个少女。 恍过神的回春发现事情不妙,他能感受得到来者不善。即便是自己早已并非凡人之躯,但为了以防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一溜烟隐没了踪迹。 地面隐隐有一圈黑雾腾起的瞬间,梦语殿下终于还是倒在了雪泊中。 方才那三道人影正是子衿,独孤城与高有狐。 回春之所以选择遁逃,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惧怕三人,而是他不想被拖延住抽不开身。说到底这里驻扎着殿下的三十万大军,就算是真正的神人,也恐怕没有绝对的胜算。 “殿下,你没事儿?”独孤城第一个跑了上去。 此刻寒风呼啸,提前到来的冰天雪地封堵了今夜的无明。 …… …… 梦语殿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正午。 天地大风,撕裂一切。 子衿早已来到她的榻前,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庞,心里不禁翻涌起一丝怜悯。 他想象不到眼前的少女究竟有着怎样的强大心境,换作是自己恐怕也会崩溃。 所谓天子,上安黎民,下恤群臣。这样的道理子衿还是懂得的。 梦语殿下的眼眸睁开了一线,她能把子衿看得真切,完全映在视觉以内。 “你醒啦!”子衿面无表情道。 梦语殿下虽有些惊愕,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随后便支楞着身体坐了起来,她看上去有些吃力。子衿正想伸出手去扶她。不过最终他还是缩回了手。 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束缚,说不上是道德的压制,也谈不上是观念的抵制。 或许那只是心里的一道坎,虽不高,却很难跨越。 子衿的视线移到了梦语殿下的脸上,俩人的目光都没有回避,他问道:“殿下,你好些了吗?” 梦语殿下微微一点头,脸上的笑意中掺杂着几分苦:“嗯,好些了!” 子衿直截了当道:“可是你中了暝天敕魂散,虽是慢性发作,可……我担心你撑不到大军凯旋之日。” “这算什么!”梦语殿下面不改色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能把叛军斩尽杀绝。” 不愧是殿下!这样的念想不只是在子衿一个人的脑海里有过,基本上与梦语殿下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叹。 这个少女也的确有着异于常人的五光十色。 子衿咳了一声:“殿下还是好好养好伤再说,杀敌的事暂且缓一缓。” “缓?”梦语殿下的神色有些错愕:“难道要等到隆冬之时,我们全部人都给那蚕殓雪母陪葬吗?” “我的意思是……”子衿顿了一下,还是道:“殿下安心养伤便是,攻打叛军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了。” 梦语殿下也深知中了暝天敕魂散,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在怎么养伤也是徒劳。便态度强硬道:“我的伤势不要紧,不劳子衿少侠费心了。” 梦语殿下说着便要起身下榻。子衿赶忙制止道:“殿下这是要做甚?” 梦语殿下暂且停了下来,气愤道:“我觉得我们不能在等了,现在能把叛军引出城的两个砝码都没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破罐子破摔,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兴许还有些胜算。” “没用的。”子衿泠然道:“商洛城易守难攻,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太冒险了,我们身后是三十万将士的性命,不只是殿下你我。” 梦语殿下愈发愤愤道:“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 “殿下先不要着急,我正在想办法。”子衿神色恍惚道:“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一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梦语殿下不再执拗,她虽有傲骨,可她也深知三十万将士性命的重要性。 子衿站起了身,踌躇道:“殿下安心养伤便是,我去找独孤城他们商量一下对策。” 语落,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外。 那无情的寒风嘶吼着刮在脸上生疼,子衿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原地,梦语殿下侧起身靠在榻壁上。她的脸色第一次显得无光,像是绝望也像是重生。 …… …… 商洛城,城主府的大门紧闭。看上去不是在防范敌人,而是在躲风。 回春自己也觉得今年的风比往年来得早,也吹得生猛。颇有些天地发怒的势头。 车攻推开了书房,径直走到回春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神色看不出喜忧。 “车护法,请用茶!”回春手背一掸推过去了一个茶盏。 车攻并没有在意这一举动,而是单刀直入道:“听说苏城主已经打伤了那个不可一世的皇帝陛下!为何今日不趁势发起进攻,一举歼灭这伙不自量力的贼寇?” 车攻的神色明显有些愤怒,不过他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优柔寡断的苏城主,若不是奉了归墟大主的命,他断然不会屈身于此。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极其碍眼,一直想跟他争宠的饭桶考盘,终于名正言顺的死在了这里。倒是给自己除了一个眼中钉肉中刺。 “哎!”回春语气拖了拖,义愤填膺道:“护法不要心急,那个贼女子虽然中了暝天敕魂散,可毕竟她还没有驾崩,那么她身上的那群疯狗依旧不容小觑。” 车攻一脸不屑道:“那苏城主的意思是……?” “等!”回春淡声道:“现在等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一来若是毒性发作,那个贼女子一死,贼寇的战力便会减半,二来隆冬将至,我的蚕殓雪母就可以大量繁殖,到时候……贼寇必死!” 在说到“贼寇必死”四个字时,回春深陷的眼窝里放出强烈的光,像极了吞噬者魔性暴涨的时候。车攻心里有些不耐烦,他是个内心狂躁的人,最介意的就是“等”。不过碍于情面,他并没有刻意表现得很明显。 沉默了片刻,车攻突然道:“对了,听说宝鸡水师那边出了点状况,苏城主还是派人去探探,这个节骨眼上最好哪儿都不要出什么差池。” 语落,他便起身拂袖而去。 回春兴奋的脸色黯淡了些许,他摸不清是车攻故意说气话还是真的另有玄机。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节骨眼上确实是小心谨慎些的妙。 最终他还是派了一个心腹侍卫前去查探。 …… …… 雪越下越大,像是筛糠,无辜的颗粒总是肆无忌惮的落下。就像是画家在留白上随意挥洒一样,既有那种酣畅淋漓之感,又有别致的天衣无缝。 梦语殿下走出了帐外,她的嘴角有些乌青,脸色倒是与寻常无异。 刚好路过的独孤城碰见了她,赶忙疾步上前道:“殿下,你受了伤,怎么可以随意走到呢?快回去歇息,我扶你回帐!” “不用。”梦语殿下抬手制止了他,有气无力道:“我不打紧的伤得也不重。反正这暝天敕魂散也无解,与其躺着等死倒不如出来活动活动。” “可是……”独孤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外面风大,殿下身体正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几十万大军可怎么办呀?” “嗯?”梦语殿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眸子里突然有了神,低头自言自语道:“我有个三长两短……?” 沉吟了片刻之后,梦语殿下忽然一拍脑门,兴奋道:“对,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好了。” “啊?”独孤城面露惊恐之色,以为是自己的无心直言冲撞了殿下,连忙歉意道:“殿下恕罪,我一时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还请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不!”梦语殿下一把抓住独孤城的手,面露喜色道:“你提醒了我,何罪之有!” “什么?”独孤城的脸上泛起一抹狐疑。 梦语殿下不紧不慢道:“如果你是回春,听到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消息后,你会怎么做?” 独孤城直言道:“我会毫不犹豫的就发动进攻。” 独孤城说着,立时明白过来,他凝视着殿下的目光,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诈死?” “嗯。”梦语殿下重重地点了点头,如释重负道:“只要我驾崩的消息传到回春的耳朵里,他便会义无反顾地对我们发起进攻。” “殿下,我明白了!”独孤城的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 梦语殿下冲他使了一个眼神,轻声道:“记住,办得利索些,不要拖泥带水。” “殿下放心!”独孤城应了一声。随即转身便要走。 梦语殿下又叫住了他,叮嘱道:“这件事千万要保密,除了你我还有子衿少侠,任何人都不要告知。” 独孤城神色一凛,似是无意间问道:“那高有狐呢?” 梦语殿下摇了摇头,轻吐了两个字:“不可!” 第一百七十四 夜幕里的肃杀 梦语殿下驾崩了! 这个消息顺风而走,很快传遍整个商洛城。 绵延千里的陈仓沃野真正成了一片雪白。 白帆随风飘动,三十万将士哀嚎遍野,吼声震天! 晶莹的雪花随意飘散到迎着冷风大肆摆动的白帆上,受到无情撞击后,瞬间粉身碎骨涂满天地,像是一簇簇寒风撕裂的残花败柳,凭空产生一种无法言喻的凄凉。 数万将士跪在帐外向东而拜,寒风呼啸而过,吹过脸庞,好似要从脸上硬生生刮下二两肉。 帐篷内,梦语殿下静静地躺在榻上,嘴角有些泛白,昔日那双独一无二的明亮眸子此刻显得黯淡无光,不过整体看上去还是很安详的。 乍一看去,让人很难联想到这是诈死。 独孤城就立在她的身旁,面色忧郁,愁容满面。一代绝顶暗侍能有如此情绪,这绝对让旁人没有怀疑的余地。 子衿与高有狐在帐外被侍卫拦了下来,这个时候外人自是不让随意进入的。 陈仓沃野的雪越下越密集,狂风卷集着悲歌掠过枯草,那些本就还未安生的雪花从中簌簌落下。 半晌后,独孤城如丧魂般走出了帐外,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明显能感觉得到心不在焉。 子衿走上前去,盯着他眼睛问道:“殿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会不会是搞错了?” 独孤城有气无力道:“我找太医鉴定过了,殿下确实已经殡天!” 子衿:“……” 眼神僵持之际,高有狐走了上来,他顿了顿,还是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殿下可曾留下口谕,是进还是退?” “没有!”独孤城重重地摇了摇头,语气生硬道:“殿下走得仓促,还没来得及留下口谕便已撒手人寰。” 子衿陷入了悲伤之中,老实说他在心里已经把梦语殿下当作了亲人一般,甚至地位基本上快要与雅鱼持平。 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奇异女子,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用苏掩常与陌生女子搭话的口吻来说,那就是似曾相识。 不过这种感觉在他心里又是飘忽不定,不可随意捉摸的,有的时候就很强烈,没有的时候就味同嚼蜡,毫无气味可寻。 高有狐倒没有太大的触觉,于他而言殿下只不过是与自己苦苦找寻数十载未果的师妹,撞了个名讳罢了。若是要硬生生贴上一层情感的标签,这明显有些道德绑架。 沉默了片刻之后,独孤城突然抬起眼皮,凝视着二人,郑重其事道:“你们俩都是殿下最信任的人,既然殿下已经不能下旨,那就由我们三拿一个主意!” 闻言,高有狐与子衿抬头无奈地看向独孤城,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独孤城语气依旧生硬道:“是进是退,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我一个人也拿不定主意!” 高有狐这才开口道:“我觉得现在进就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先退回皇城,等明年开春再说,至少可以避开蚕殓雪母的毒害。” 独孤城似是有意无意地嗯了一声,随后他又看向子衿,问道:“你的意见呢?” 子衿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觉得我们现在退,士气就会彻底散架,叛军一定会趁势追击,或许我们还到不了皇城,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高有狐打断了子衿,他问道:“你的意思是破罐子破摔,跟叛军拼了?” 子衿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略微绕了一圈:“况且机关我已经布好了,此刻退不就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吗?” 高有狐道:“可叛军一直在拖延时间,机关根本用不上,越拖延时间我们就越危险,这可是三十万将士的性命呀!” “有狐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可……”子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其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独孤城无奈叹息了一口气,有些举棋不定道:“既然我们意见不统一,不如让将士们自己决定。” “不可!”子衿当即反对道:“人多口杂,意见也很难统一,况且这样耗下去只会击垮大家意志。” “那你的意思是……?”独孤城看向了子衿。 子衿顿了顿:“我觉得殿下驾崩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商洛城了,今晚回春一定会引军来攻,现在撤退必然是已经来不及了,前后战线拉得太长,容易被分割包围。反正我们已经布置好了机关,倒比如以逸待劳,打他个措手不及。” “嗯。”独孤城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神,他问道:“那你有把握回春一定会来攻吗?” “有。”子衿语气中肯道:“我了解回春,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我猜想此刻他已经在调兵遣将,准备摸黑进攻我们了。” 独孤城正要说话,高有狐却抢先道:“可是殿下都已经驾崩了,我军士气正处于低迷期。这段时间叛军之所以不敢轻易来犯,说到底是因为殿下御驾亲征,我军士气全盛,叛军没有把握才不敢轻举妄动。现在那股子精神气没了,叛军一来不就溃不成军了吗?这样做太冒险。” “不。”子衿道:“有狐大哥,我军士气并没有萎靡不振,相反他们现在骨子里正憋着一股为殿下复仇的气,战力一定会大增。” 闻言,高有狐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把子衿拉到一旁,避开独孤城,单独道:“子衿兄弟,你是不是犯糊涂呀,现在殿下已经殡天了,咱们没必要再搭上自己的性命!你听我的,咱俩待会儿就找机会溜,去办我们自己的事儿要紧,不跟他们耗了。” 高有狐此言一出,子衿感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他眼中如此刚正不阿的有狐大哥,既然会为了顾全自己的性命,而抛弃诺言。 “嗯?”高有狐蹭了一下子衿的肩,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子衿毫不犹豫道:“有狐大哥,我是不会走的,我既然答应了帮助殿下,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后退半步的,要走你自己走!” 这倒不是子衿说赌气的话,他心里也是希望高有狐走的。毕竟是他一个人答应的殿下,如果高有狐因为他的这个诺言死在战场上,那么他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这世间,虽说生死有命,但说到底人性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也不假! “唉。”高有狐长长叹了一口气,再次苦口婆心道:“子衿兄弟,你是答应了殿下不假,可是就算你做到了,她现在又能看到吗?说到底还不是白搭上自己的命,做了一件与自己已经不搭调的事儿。” “有狐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子衿拍了拍高有狐的肩,语气和缓道:“但是我答应别人的事就不会反悔,哪怕是粉身碎骨。不过你并没有承诺过什么,你还是先走,反正我是不会离开这半步的。” 语落,子衿便头也不回地朝着独孤城走去。 原地,高有狐气得直跺脚,愤愤道:“就你会逞英雄,我看等真正到了战场,刀尖抵在面门上的时候,你还能嘴硬!” 子衿走到独孤城身边时,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太黑之前一定要保证全部机关没有任何差池。” 子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心里笃定独孤城没有退的意思。他相信这个暗侍除了对梦语殿下绝对忠诚之外,最难得的是他还有一种犟到底的精神。 况且,退,这个字在暗侍的字典里是不曾有过的。 独孤城听到子衿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后便走进了帐篷。 …… …… 诚如子衿所言,回春在得知梦语殿下驾崩后异常兴奋,想都没多想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今晚的出兵计划。 他先是找到了楼烦的祭天王子,商量让楼烦骑兵打头阵。毕竟楼烦的骑兵先前已经让对方胆寒,祭天王子也没有推辞,便满口答应了。 随后他又找到魔界护法车攻,让他带领一部分人马紧随其后,协助楼烦骑兵破敌。 回春自己则是领着一群雾隐杀手,绕到梦语殿下大军身后,打算切断他们的退路,一举歼灭。 回春自认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于是便火急火燎地布置开来。因为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渴望胜利已经成了他识海里的主旋律。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君临天下,他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跑前跑后。 这个时候的回春让人很难把他想象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就像刀收入鞘中,没了半点锋芒。 …… …… 夜幕将至,陈仓沃野的上空弥漫着一股杀气。纷纷扬扬的雪花也变得有些急促,像是被什么压迫着,落得不知所措。 子衿等人已经完全布置好了阵法,就等回春来犯。 就在最后一缕霞光被云层隐没后,地面忽然传来阵阵清脆的响声,像是地震一般,抖得积雪支离破碎。 那股肃杀之气彻底在夜幕里弥漫开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漫天雪幕下的气焰 那声音明显比马蹄声要深沉得多,单从力道上就可以听得出是楼烦骑兵。 地面似是被踏碎,已经不是鸡飞狗跳这样单纯的词汇可以形容。内心世界的极度崩塌远远比这气势要凌人。虽然是早有准备,可真到这个时候将士们还是显得有些慌乱。 子衿站在阵前依旧面不改色,火光照射到他的脸上,雪花擦着那火光簌簌掸落,像是受惊的马匹,一眼望去全是惊慌。 独孤城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最前线,寒风拂过战袍,刮得猎猎作响。 而他的身后,五千黑甲弓箭手早已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战端未开,整片陈仓沃野就已经火红一片,亮如白昼。就连弓箭手沉重冷静的脸颊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弓箭手的身后便是骑兵,往后是步兵,子衿的机关阵法就处在步兵的包围圈中。一旦骑兵落败,退至步兵的位置,机关便会启动。 高有狐持剑站在子衿身旁,作为他们中修为最高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是站在最前线的。不过他并不想冒这个险,对于他来说梦语殿下已死,犯不着在为她卖命。 楼烦骑兵骑着那些异常凶猛的猪奔驰而来,所掠之处,地面皆是一片微微撕裂的痕迹。 天地大雪,白芒与火光交织成一片,璀璨夺目。 独孤城的眸子睁开了一线,那火光很快便填满他的视线。 就在狂风卷集着暴雪铺面而来的那一刻,独孤城拔出了腰间悬挂的佩剑,剑指苍穹。 嗖! 一道道破风的羽箭之声响彻夜空。 火红的天幕下,那些离弦的箭像是脱缰的野马,冲上云霄然后直刺而下。 与此同时,叛军的乱箭也破空而来。 两道势均力敌的箭阵在半空相遇,嘶吼着皲裂对方。剩下的箭依着惯性的原理继续向前,分别在两军的阵形里绞杀而下。 啊! 随之而起的是一道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不幸中箭的兵士瞬间躺平一片,像是蚁窝突然被暴雨袭击一般,大水冲刷过的地方皆是一片光秃。特别是站在最前面的弓箭手,头盔都被利箭穿成血葫芦。 就有两支直刺独孤城面门的利箭,隔空破开雪幕而来,独孤城却是不闪不避,于千钧一发际忽然凌空一剑,绞碎了那两支不知死活的残箭。 箭头碎裂,箭身一分为二,羽尾淬成雪花。散落一地。 紧接而来的是第二波箭阵,方才倒下刚填满弓箭手的地方,又是一片空缺。 楼烦骑兵越来越迫近,独孤城却依旧坐怀不乱。沉着指挥弓箭手射出一波又一波箭阵。 密集的箭头与漫天的雪幕撕扯到一起,凭空产生一种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江山如画势头。 箭阵过后,楼烦骑兵已经逼到眼前。 独孤城挥剑大喝了一声:“破甲!” 话音未落,剩下的弓箭手们便纷纷丢弃手里的弓箭,皆从腰间抽出一把二尺之余的软刀,冲了出去。 这种软刀是弓箭手的标配,由于刀身采用特殊陨铁锻造,因此便异常的柔软,可以当做腰带缠与腰间。一旦敌人靠近,便可直接使用,既快捷又不会耽误射箭。可以说是为弓箭手量身定做。 独孤城策马向前,第一个冲入楼烦骑兵阵营,一剑挥下便把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楼烦骑兵,连人带猪劈成两半。 后面的弓箭手随即跟上,皆以血肉之躯,顶着被那些胸猛野兽踩碎的风险,冲进了叛军阵营。 霎时,杀声震天,本就支离破碎的雪花愈发缭乱。 大概半柱香的工夫,由于入手悬殊,独孤城率领的弓箭手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然而楼烦骑兵还在奔腾向前,气势愈发不可抵挡。 领头的祭天王子手持一对流星大铁锤,见人就砸,如切菜瓜。 片刻后,楼烦骑兵便与梦语殿下的骑兵厮杀在了一起。不过远近闻名的楼烦骑兵毕竟是天生的骑兵,战力自是远在普通骑兵之上。 两对人马同时穿插过对方的阵形,两边皆被撕裂出无数破荒的口子,只是楼烦骑兵的口子明显要小得多。 胜负一眼可见。 子衿本以为这些骑兵身负梦语殿下的深仇大恨,战力会提高两个层次。不成想或许还得低估了楼烦骑兵的威力。 第一轮厮杀过后,楼烦骑兵不顾对方回头追赶的影响,继续向前。 两军形成真正的夹击之势。 就在楼烦骑兵快要接近步兵阵营时,子衿却忽然下令撤退。兵士们瞬间傻眼,不过还是没有违抗命令,皆转身跟着他疯狂向后逃窜。 祭天王子以为是敌军害怕了,想要逃命。便愈发勇猛,指挥他的骑兵穷追不舍。 两对肉眼可辩的军队在漫天的雪幕里一前一后,与密集的雪花形成鲜明的对比。 等到所有步兵撤出阵地时,子衿忽然勒转马头,大喝了一声:“停下!” 这道声音的力量极其迅猛,明显盖过了楼烦骑兵震地产生的气势。 步兵们霎时勒住前进之势,纷纷调转了矛头,直指楼烦骑兵。 子衿骑在马背上,长剑悬空,脸上杀气凌人。他的目光如箭般死死盯着楼烦骑兵的阵势。 就在最后一波楼烦骑兵踏进机关阵营时,子衿见时机成熟,便突然举剑凌空划了一个“困”字。 承影剑此刻在他的手里气焰已经发挥到了极致,火红的电芒萦绕于剑身上,比周围的火光还要强上数倍。 那“困”字便是由这火红的电芒连接而成,像是夜空中突然点燃的篝火,气焰极其嚣张跋扈。 那足足有一个人那么大的“困”字凌空压下的那一刻,地面忽然地动山摇般摇晃了起来,震得人仰马翻。 地面似乎在沦陷,祭天王子一阵惊慌。他这才反应过来上当了,慌忙指挥骑兵急急后撤。 第一百七十六章 挣扎 地面沦陷之际,只见陈仓沃野的上空,忽然有一道火影缓缓压下。炽热的焰浪翻腾过雪幕,所过之处的空间,好似被灼烧过的画布,拖出一条极长的黑影。 那道黑色的影子慢慢地弥合着,边缘处,漆黑的空间之烬如劫灰般飘落,最后被雪幕吞噬。 而那引燃的巨大火焰向着地面的阵法呼啸而来,夹杂着壮阔的风声,似是要把雪幕撕裂,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颤。 那是夜幕上倒悬的火海。 而火海之下,楼烦骑兵的哀嚎声明显盖过了那烈焰的气势。 子衿站立在马背上,与火海相望,像是簇拥在火海的焰浪里,白衣迎风猎猎作响。 转瞬之间,那火海已经压到地面。 沦陷的地面停止了蠕动,转而是更为剧烈的晃动。还没等楼烦骑兵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方形的矩阵四周便突然弹射出一道道漆黑的幻影墙。 那墙体一片黢黑,与火海的格调明显存在视觉上的差异。不过看似虚幻薄透的墙壁却是牢不可破,楼烦骑兵在骑着高大健硕的猪,冲向墙壁的时候,皆被弹射回来,撞倒一片。 祭天王子被包裹在机关阵法的中央,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悬浮的火海,与自己不过是咫尺的距离,好像只要稍微一抬头,脖子以上的部位就会被火海吞没。 最令他感到绝望的还是地面那坚不可摧的幻影墙壁,那锋利如刃的猪蹄竟也拿它毫无办法。 此刻楼烦骑兵的处境,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索性的是当那火海彻底压下时,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原因很简单,倒也不是焰火熄灭,而是那些焰火与楼烦骑兵的坐骑同属“火”性。两者相互兼容,擦不起把对方化为灰烬的火花。 子衿的眸子里散发出惊恐的神色,他事先并没有料到这一点。 祭天王子的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兴奋之色。他举起手里的长剑,凌空搅动了两下,于人群中大喝道:“不要乱,都不要乱,集中兵力往西北角突围!” 其实祭天王子并不知道这等阵法的生门在哪个方位,只是他心里笃定西北的方向是楼烦国所在之地。只要给他的将士们以回家的信念,他们就将战无不胜。 果然那些楼烦骑兵在这种信念的催发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西北角的幻影墙似是遭到了狮群的撞击,声震雷宵。 不过毕竟那幻影墙是柔韧的布棉编织而成的,越是强大的力反而越适得其反。 虚幻的黑影在肉眼可见的焰浪里翻滚着,那些如野兽般想要突破重围的楼烦骑兵们,疯狂地蹿腾于烈焰之下。 倘若换做是其他人,恐怕此刻听到的就是嗤嗤的烤肉声,漫天的雪幕里弥漫的将是烧焦的糊臭味儿。 天地之间,狂风怒号,雪花裹挟着惊慌之气,杂乱无章地飘浮于阵前,寒意从心中起。 祭天王子手中的剑不停地挣扎着,他右臂的每一线肌肉似都拉到了极限,骨肉之间似有碳火燃烧着,细密的汗珠不停地顺着手臂淌下,坠入那深不见底的焰浪里。 阵法里,肉眼可见的一切都在拼命挣扎着。 第一百七十七章 黎明之前 子衿挥剑斩去。 焰浪之下,一双巨大的手臂剥开焰浪,一个漆黑而巨大的骷髅头突然从焰浪中探出。 那骷髅头似一座小山包,头颅的额上生长着一对犄角,而那本该空荡荡的眼眶位置,在剥开雪幕之后,骤然亮起,如一对金色的灯笼,散发着刺目的光亮。 原本已经精疲力竭,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祭天王子,在看到那探出焰浪的骷髅头之时,神色瞬间变了。 此刻已处在楼烦骑兵身后阵法之外的独孤城,在亲眼目睹这一切之后,即使隔得很远,他也能感受到那种压迫感。当日在城主府与回春险战,面对五尸散魂的力量,他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这便是楼烦骑兵撞击幻影墙时触发的机关。子衿在布置阵法的时候,利用冷风的牵引作用,使地面的阵法与地下的机关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种做法虽说耗费了一些灵气,不过对付楼烦骑兵却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特别是在这样寒风凛冽的夜晚。 惊诧之余,那骷髅头已经张大骨骼嶙峋的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啊! 天地大风,一道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陈仓沃野。 已经绕到子衿身后的回春,在听到这样的惨叫声后,误以为是楼烦骑兵已经把皇城的军队彻底击溃。他的脸上露出了更为诡异的笑意。 而回春身旁的雾隐杀手们,此刻已经抽出明晃晃的贴身短刀,就等皇城的军队撤退到他们的刀口上。 令他们失望的是等了半晌,却是不见半个人影。只不过是那渗人的惨叫声明显小了许多。 阵法里,那骷髅头似是巨蟒吞噬猎物那般,毫不口下留情,只顾填饱饥肠辘辘的身体。一炷香不到的工夫,楼烦骑兵便已死伤过半。 而远在独孤城身后数百里的商洛叛军,此刻还在隔火观望。由于焰浪太大,看不清具体是哪方人马落败,因此迟迟未动。 这片尘封了上百年的沃野,今夜是血的洗礼。 在这之前,这里也有过大大小小的战役数百场,可像今晚这样如此规模血腥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楼烦骑兵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阵势,除了惊慌自也是无计可施。 一向聪明伶俐的祭天王子,面对这样的局势,也是束手无策的,只能在挣扎中任由战火的掩埋。 子衿站立在马背上,靴底抹出一道金光,像是悬浮在上面一样。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阵法唯一的生门,像老鹰看守猎物一般,生怕一眨眼到手的猎物就会趁机逃窜。 这是他踏足人间江湖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他能隐约感觉得到,在这场战斗里,成则千古,败则无数生灵必遭涂炭。 王朝的兴衰向来是用白骨堆积起来的。不过要是能守住盛世的江山,那么就可以少一些孤儿寡母的眼泪。 就在他以为楼烦骑兵即将全军覆没的时候,意外却突然发生了。一向配合得很好的夜幕,突然被一束白光撕开了一道口子。 刺目的光线瞬间如潮水般涌向地面,照得这片漆黑的领域亮如白昼。 地面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苍穹之上。 光线覆盖完这片领域之后,紧随而至的是一道道蜂窝状的闪电,在已经透亮的苍穹之下撕扯开来。 天地震怒,这是黎明之前的前奏。 ps:(抱歉,今日又耽误,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死灰复燃 那闪电在成形后,很快便嘶吼着扯向地面,直击阵法。说来也奇怪,那本该粉碎一切的电芒在到达地面时,竟是成功避开了楼烦骑兵。绕着阵法旋转一周后,赫然劈向了那骷髅头。 接着,似是火星泯灭,那骷髅头的瞳孔之中,光线一点点黯淡下去,像是垂危的老人,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此刻,雪幕看上去已经变得极其淡薄,宛若一层透明的雪白纱衣,没有任何花哨颜色的修饰。 祭天王子绝望的双目如死灰复燃,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似都化作了真实燃烧的火焰,变得异常兴奋。 终于,在无数密集的闪电接二连三暴击之下,那阵法还是不堪重负,彻底被撕裂开来。 祭天王子高举流星大铁锤,勒猪在人群中大喝道:“勇士们,杀呀!灭了他们,才是我们的活路。” 霎时,楼烦骑兵彻底沸腾了起来。 面对局势的突变,子衿并没有慌神,而是顺势滑坐到马背上,挥剑指挥步兵冲锋陷阵。 骤然亮起的沃野之上,杀声一片,血染万里长空。 双方人马彻底厮杀在一起,地面几乎要被震碎。 就在子衿挥剑看出第二剑的时候,他的头顶上空忽然悬下一个高大的人影。还没有看清面容,他便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压迫感,忽然涌上心头,好像随时都会让自己的身体彻底粉碎。 他已经好久没有那种感觉了,就算是那日在城主府与回春缠斗,他也没有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他能隐约感受得到,此人很强,随地一拳下来,便足以毁天灭地。 为了摆脱那种极度的压迫,子衿主动出剑迎了上去。 只听得“咻”的一声,子衿的身体便已悬至空中,与那道神秘的黑影持平。两人皆是悬停在空中,由于那闪电劈空产生的亮光迟迟不肯退却,他们都能看清彼此的脸。 那道黑影正是魔界左护法车攻,子衿在风雅颂堡的时候,从他的魔爪里逃脱过,自是不会陌生。 “是你?”车攻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子衿,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子衿同样是讶异之色,只不过是微眯的瞳孔里多了几分怒意:“没错,你一定感到很意外,没想到我还活着?” 车攻的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意,不屑道:“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呵,是吗?”子衿冷笑了一声,带着蔑视的口吻道:“你好像对自己很自信!” “哦?”车攻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同样藐视道:“你好像学到了一些本事,就是不知道手上功夫与嘴上的功夫,哪个更胜一筹?” 子衿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厉声问道:“琼花姐姐也是你们杀的?”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车攻并没有用嚣张的口吻说道:那又怎样?而是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和缓道:“不是,不过我知道是谁杀的!” “谁?”子衿眸子里的怒意愈发暴涨,似要把瞳孔撑破。 车攻却讥笑道:“你太弱了,不配知道。” 子衿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且不论车攻是魔界的护法,就单从方才一招闪电破阵来说,此人的力量都不容小觑。 面对眼前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子衿终于不在沉默。他手里的承影剑似是感受到了他前所未有的怒意,竟震颤得比平时更加厉害。 铮! 剑声轰鸣,子衿的身体在承影剑的托举下,直直冲向了车攻。 剑刃上,绯红色的剑气似是夜空中突然升起的烟花,看似破碎实则充沛。 于此同时,车攻也凭空捏出一把长戟,戟上同样是气机缭绕。 “就凭你!”就在子衿的剑尖距自己不过一戟之距时,车攻突然转动戟把,对刺了过去。 噔! 一道乱箭刺入门板,箭尾隔空的颤音响彻夜空。 薄薄的雪幕瞬间被拦腰斩断,久久无法弥合 子衿与车攻的身形连连暴退。 方才若不是兵刃上的气机对撞,那么响彻夜空的将是金铁交戈之声。或许二人不至于暴退,那么他们手臂上承受的震力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车攻并没有退出几步便已止住身形,子衿则是连连暴退出数丈之远,方才勉强止住退势。 立稳脚跟的车攻,眼神中更添了几分不屑之色。他横戟于身前,冷笑道:“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我看你比地上那蚂蚁也强不了几分。” 子衿自知不敌,可仇恨令他心里不曾畏惧半分:“你也强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是杀你稍微费力一些罢了。” “那就拿出你的真本事,让我对你刮目相看。”车攻脸上的不屑之色未减半分。 子衿步伐后撤几步,凌空随意挥砍了几下,剑气划出一个“破”字之后,以剑尖戳中那破字的中心,倒推向了车攻。 车攻单手转动戟把,同样凌空搅动了几下,一圈圈黑色似雾气的气机,凝成了一个编钟似阵形,悬浮在戟尖上。 转瞬之间,两道实力悬殊的气机便撞在了一起。凌空拉扯出数丈之长的火光,一道道无形真气在雪幕里肆虐不止,宛若猛虎咆哮。 子衿明显处于劣势,若不是自己修为受损。恐怕车攻早就成了自己的剑下亡魂。即便是他现在有多么愤怒,可面对这样的强敌,他仍然觉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子衿迫切想要为清庙师傅报仇,因此他刺出的每一剑,都是全力以赴,没有半招虚晃之意。 车攻同样想拔掉眼前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不过他并不想一招结果了他。对付这种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一点点藐视他比一掌拍死他,要痛快得多。就像老猫抓住耗子,总是要戏谑一番,方才一口咬断它的喉咙。 漫天的雪花也似招摇撞骗一般,在连成雪幕之后,忽然又炸裂开来,就像乱石溅起的水花,总是昙花一现。 子衿在辗转数十招之后,由于用力过猛,剑剑不留余力,开始变得有些体力不支,每一步看似脚踏实地,实则虚晃无力。 车攻也看出了子衿已精疲力尽,这才出狠招报复。 “你累了,看我的!”车攻冷喝了一声。忽然脚下用力一沉,借助凌空踩踏的力,跃至子衿头顶上空,双手紧握戟把,用尽全力劈了下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戟,子衿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还是下意识地抬剑横挡。 霎时,余光未歇的夜空,黑白相间的两道身形忽然急急下坠,像是天外陨石般朝着地面砸来。 车攻的戟尖压在子衿的剑刃之上,以绝对的碾压之势悍下。 子衿只觉得耳边呼啸的风声愈发猖獗,长袍乍得猎猎作响,身体的失重感让他产生四肢被分裂的错觉。 嘭! 地面似是突然被引爆一般,一道气爆之声震得人耳膜欲碎。 子衿脚踝以下的位置全部没入地面,像是插稻草一般,力道不深不浅。 车攻也被那道突然乍起的气机震落在地,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 站稳身形的车攻冷眼看向子衿,语气愈发嚣张道:“你弱成这样怎么跟我打,还想为你的师傅报仇,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子衿单手杵着承影剑,用力一拔,方才破土而出。 侥幸的是他并没有骨折,就在靴底触地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身体里涌出一股莫名的力量,为他化却了一部分劲力。 气爆的余力消散后,雪线开始连成幕,在两人的视线里迅速铺垫开来,似是白地毯从天而降一般,虽然有些猝然,但也会在意料之中。 而车攻的身后,双方的人马依旧埋没在漫天的厮杀声里。 由于吼声太大,两人暂时也分不出哪方人马更胜一筹。 子衿横剑于胸前,眸子里的怒意依旧未减半分:“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清庙师傅报仇雪恨。” 车攻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一抹残笑:“凭你?下辈子!” 话音刚落地,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自他的身后响起:“那加上我呢?” 车攻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去,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形,已经立在距自己不过五步之遥的地方。 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大周的皇帝梦语殿下。之前他在幻镜里见过她,这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女子。 子衿的视线也移到了梦语殿下身上,他颇感意外道:“殿下,原来你还没有……” “嗯?”梦语殿下的视线绕过车攻,停留到了子衿身上,似是戏谑道:“原来我还没有死是?我若是不死,他们恐怕就要窝死在商洛城里,不肯出来了。” 这话自是故意说给车攻听的,子衿脸上的怒意退却了几分,他心里笃定现在这架势倒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快意。 车攻的神色了多了几分诧异,他冷冷道:“当真是我们低估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女娃娃了,没想到你还有诈死这一招。” 梦语殿下的收回视线,冷峻的目光落到了车攻身上,不屑道:“你们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哼!”车攻冷哼了一声,竖戟于地,用指尖刮了刮戟尖,语气愈发嚣张道:“就凭你们两个,我也不惧!于我而言,只不过是多了一个祭戟的亡魂罢了。” 话音还未落地,又有一道声音突然自他的身后响起:“若是不够的话,那你连我一块儿祭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压势 那道声音明显比之前的要直截了当得多,不难分辨出,来人也是潜在的高手。 江湖之中,对于潜在高手的判断依据无非就两种而已,闻其声而见其人者视为一等,见其人而闻其身者视为二等。 车攻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方才产生一丝寒意。不过他并没有后背发凉的那种感觉,说到底他才是真正的魔头,不至于被凡界的小虾米吓破胆子。 正在车攻犹豫要不要转身之际,来人忽然一个移形换影,似一道鬼魅般出现在梦语殿下身旁。 就着那雪幕与闪电交织出的亮光,子衿这才看清来人正是独孤城。 想必方才故意压低声调,是为了给车攻制造压力罢! 车攻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到独孤城身上,邪魅一笑道:“果然是个祭戟的好苗子!” “呵”独孤城冷笑了一声,不屑道:“迷之自信!像你这样的人唯有死,才能缓解你痴人说梦的病。” “好大的口气!”车攻还是认真了几分,他能明显感觉得到,眼前这三人都不是善茬。若真动起手来,自己不一定能落好。只是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刚。 梦语殿下轻声问道:“前面战事如何?” 独孤城如释重负道:“一切都好,只要我们把这魔头解决了,殿下振臂一呼,我大周的将士就会更加勇猛。” 梦语殿下不在说话,而是悄悄伸出手按住了剑鞘,神色淡漠。 子衿同独孤城也相继出剑,剑锋直指车攻的头颅。 而他们的身后,两军的厮杀依旧悍天。 车攻冷冷一笑,目光如炬,单手抡开长戟,做了一个普通的接招姿势。 梦语殿下猛一踩地面,借助反弹的力,身形第一个拔地而起,跃至车攻头顶上方时,忽然倒悬身形直直刺下。 与此同时,子衿与独孤城也纵身刺向车攻,身形似是雪幕里忽然掠起的飞燕,蜷带劲风。 面对三道如同离弦之箭的身形扑面而来,车攻虽然感到有些局促,但也没有太多的惊慌之举。就在三剑同时刺向车攻三处要害之时,他依旧站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任由长剑临身,周身荡漾起层层气机涟漪,使剑尖在距离肉身还有半寸距离的时候,再难进分毫。 气机外泄,如披软内甲胄,三剑悬空,看似近在咫尺,而用力推进,却是恍如隔世。 以气机护体而巍然不动的车攻,忽然用力搅动戟尖,似是翻江倒海一般,那气机漩出无数莫名的黑风,吹落雪花无屑。 霎时,子衿三人只是觉得身体有一种可怕失重感。接踵而至的就是身体的前倾之势,剥开惯性的限制,任凭他们如何挣扎,身形还是止不住前进之势。 车攻狞声一笑:“我以为都是九天玄圣下凡呢!不曾想比那乌合之众还要逊几分!” 梦语殿下双手抓住剑柄,身形临风招展,由于她是处在车攻头顶的位置,所以那气机对她的牵引是反斥的。 独孤城与子衿分别处于车攻手臂两肋的位置,因此身形顺风而进。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要等他们贴身之时,忽然避开身体,借助气机的涡旋,让两人自相残杀。 当两人的剑互相刺入对方身体时,再凝住气机隔空一扯,便可借处在两人头顶上空的梦语殿下,给两人补上一个透心凉。 而车攻则顺势一戟劈来,把那不知死活的殿下隔空一分为二,此乃一箭三雕之举。 车攻还在心里打着他的如意算盘,而就在他以为时机成熟撤开身形之时,子衿与独孤城却忽然相向一掌,均把对方推出气机的涡旋范围。 梦语殿下也是趁势翻身而下,伴着飘零的雪花平稳落地。 失了算的车攻临时调整身形,打算再凝气机。可子衿等三人却不给他这个反应的机会,同时撩剑刺来。 危急关头,车攻也顾不得还未成形的气机,索性便抡戟横扫而来。 铛! 一道金石碰撞之声拔地而起,震得雪花与火光簌簌掸落,似是溅如枯草。 三人还未撤势,地面的枯草便被点燃,忽然卷起的火光把双方硬生生隔开。不过车攻身为魔界妖人,这凡间之火自是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子衿等人还未回过神之际,车攻便以从火光里平步青云走出。 等他们看清之时,那戟尖已经一分为三,直刺三人眉心而来。 虽来势迅猛,可就三人的灵敏程度而言,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叹一声惊险而已。 就在戟尖与皮肉不过半寸之距时,三人皆以后仰弓身躲过。似是受惯性的影响,那戟尖进势未减半分,竟呼啸着破空向前,然后消失在无尽的夜空。 反弹回身形的梦语殿下借势一个翻滚向前,然后半蹲起身,持剑朝着车攻的双腿随意挥砍。 车攻急急后撤几步,避过初来乍到的剑锋后,单手持戟朝着梦语殿下横扫而去。梦语殿下后跃翻滚,堪堪躲过数戟。 而此时,子衿与独孤城的剑锋再次威逼至车攻的头顶上空。 车攻顿感脑海里一片盲针激射,像是要炸开一般,凭空产生一种黑暗压迫的错觉。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双手横戟于头顶。 町! 一道乱针落地的声音哑然响起,极其微弱却感到显而易见。 子衿与独孤城的剑尖刺到车攻的戟身上,两人用力压下,车攻死扛,地面硬生生被撕裂出数道蜂网状裂痕。 “啊!” 车攻的脸色极其狰狞,手臂上的每一线肌肉都拉伸到了极限,腿部扛硬的肌肉更是凸兀得明显,像是即将要塌方的山峦,发出寸断的咔咔声响。 就在车攻一筹莫展打算死扛到底之际,迎接他的又是梦语殿下的雪上加霜。只见梦语殿下忽然凌空直刺而来,剑刃上隐隐有乳白色的电芒闪烁,寒光一闪而过的剑尖直面车攻的眉心。 此时的车攻已经手忙脚乱,子衿与独孤城的压势愈发猛烈,他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梦语殿下的这一剑。 而就在他已经命悬一线之际,一道黑风突然自他们的中心乍开,那突如其来的气爆震得四人纷纷倒地。 与此同时,一道阴森恐怖的声音拔地而起:“原来都在这打得鸡飞狗跳呢!!!” 第一百八十章 剑气破风 地面风雪涌动,卷起的雪花似是无故的尘埃,在猝然长逝的夜里显得离经叛道。不过只要等这道蕴含着极强力量的声响散去,它便可以再卷土重来。 令子衿等人没有想到的是那黑风竟会如此强劲,若不是他们有罡气护体,可能会震碎心肺。 梦语殿下倒是感到不足为奇,因为从那黑风里不难判断出,来人必定是那彻底沦为血魔的回春。 回春不但拥有了五尸散魂的力量,现在又吃了西域妖僧,意外获得暝天敕魂散,可以说他现在已经是毒上加毒。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就在子衿等人捂着胸口踉跄站起之际,他们的中间雪地上忽然冒出一团血雾,像是真的鲜血那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翻腾滚动,极其逼真。 血雾消散后,回春便一脸邪笑地从中走出,像是新鲜出炉的黑面馒头,还隐隐冒着蒸腾的热气。 车攻看到是自己的救星到了,原本失落的双目一下来了神,那厚重如山的眼皮一下猛抬了起来:“哎呦,苏城主你可算了,要是再晚一步,我恐怕就交代在这儿了。” 回春神色一凛,拱手一脸歉意道:“车护法受惊,救驾来迟,望海涵!” 话是这么说,不过恐怕他心里已经骂了这护法是个“废物”千遍。回春最讨厌这种身居高位,却又极其残废的人。他本就天生反骨,自是容不下这等雷声大雨点小之人,不过碍于这“废物”的上头是强大的魔界,他又只能忍气吞声,这要是搁在平日里,恐怕车攻的废血已经被他榨干。 梦语殿下掸了一下肩上密布的雪花,视线落到回春的脸上,两人冷眼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随后回春抬头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冷笑道:“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没想到你们……命可真大呀!” “呵。”子衿向前踏出了一步,抬头看着飘零的雪花,眼神蔑视道:“你这魔头都还没死,我们怎么敢放心走呢?” 回春不怒反笑:“那待会儿我送你们走!” 梦语殿下斜视了回春一眼,突然道:“听说令公子苏掩是被阁下亲自送走的。也难怪你这贼厮见了谁都想送走,莫非是祖传的?” “你……”回春瞬间脸色通红,气急败坏道:“我儿就是被你们逼疯的,今日我便要榨干你们的血,以泄我心头之恨。” “大言不惭!”梦语殿下转身背对着回春,语气愈发生硬道:“你不会以为你和你的这群废物,今日还能活着走出这片沃野?你以为你躲在城里坚守不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既然能把你诈出来,就能拿下你的狗头。” 回春知道自己上当了,不过他的心里并没有任何波澜,而是从容镇定道:“虽然我并没有想到你会用诈死蒙我,不过我还是有把握拧断你们,以及你们身后那三十万废物的脖子。”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回春心里并没有多大的底。方才他在后方收到车攻被埋伏的消息,他就隐隐感觉到事情的不妙,于是他便立刻赶来。 还有一个特别棘手的问题,这几天突然没有了独臂粮掮客的消息,他无意中想起时,忽然有一种脊梁骨被刺穿的感觉。若是前线战败,粮草再丢,那么自己就真的走投无路了。因此他在临走时,还把所有雾隐杀手派遣回城,看守粮仓。 “好大的口气!”梦语殿下似是看出了回春底气不足,于是便直截了当道:“废话少说,今日我一定要亲自踩碎你的狗头,再诛你九族,你全家都会享受同你一样的待遇。” “哼!”回春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已经中了暝天敕魂散,一个将死之人,你才是好大的口气。” “那又怎样!杀你绰绰有余!”梦语殿下手里的长剑已经在轻轻颤动。子衿与独孤城的剑尖已经对准了车攻,剑鸣之声犹如秋蝉破风,不疾不徐。 车攻后撤一步,同样摆出了接招的姿势。现在少了一个人的压力,方才那种猝不及防的压迫感自是少了几分。 回春也不在多言,原地伸手一摄,一把明晃晃的朴刀便自掌心里凭空化出。 天地阴寒,风雪滚动。 独孤城与子衿同时纵身掠向车攻,剑锋拉起两条长长的火光,似烟花初绽般平地乍响。 车攻急急后退数步,躲过了这开山裂石的两剑。 地面瞬间被那火光炸开无数血口,烟气缭绕熏人,颇有几分陨石坠地的感觉。 烟雾未烬,车攻便凌空一戟朝着两人劈砍而来。 与此同时,梦语殿下也单手回剑,长剑悬浮在她的掌心极速旋转几周后,便跟随着她的手势一起扑向了回春。 回春恼羞成怒,浑身黑气涌动,一脚重重踩地,将脚下地面生生踏碎的同时,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激射向梦语殿下。 一圈肉眼可见的黑风顺着他的头顶,涌向没出头顶的刀尖,凭空产生势不可挡的气派。 两人错过刀剑相撞在一起,梦语殿下以素女缭绕化解掉这巨大冲力,身形向后飘摇而退,同时又是一剑轻描淡写地扫出,好似闲庭信步,优雅至极。 回春第一次流露出凝重之色,身形还在半空之中,一刀同时劈出。然后急急坠地。 下一刻,两道黑白相间,同时又势均力敌的剑气凛冽破空,撞到了一起,均是拦腰斩断。剩余的剑气瞬间瓦解,凭空消失不见。 不过那剑气炸裂产生的后劲,还是迫使两人后退了数步。 两人对峙了一眼,没有多余的废话便再度前冲,梦语殿下一剑前指,没有丝毫留手的回春将全身气机灌注掌间,催动刀锋破空向前。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雪中悍刀行 白芒与黑风相撞到一起,刀光与剑影化作一片虚无。撞击所产生的力量,硬生生把梦语殿下与回春的身形摄起数丈之高。 两人的袖袍无风而动,像是要撑破。 回春沧桑的脸上有无数血管突兀而起,如同一根根蚯蚓在皮肤下不断游动。他的眼神愈发凶狠,瞳孔上立时爬满了丝丝血红,像是着了魔一般。 这便是五尸散魂与暝天敕魂散同时在体内爆发,双重引动下发出的反噬,其力量毋庸置疑。哪怕是换成墨染上仙那样的旷世高手,也未必能够取胜。 雪幕似是要被撕裂,只见梦语殿下与回春斗在一处,气机的角逐中回春明显占了上风。那黑风一点点吞噬本就薄弱的白芒,像是开水入茶杯,一点点摊开那茶叶上的余韵,然后渗透到每一个水分子里面。看上去极其醒目。 不过真正让梦语殿下感到忌惮的还是回春体内输出的一种诡异能量,入体之后,很快便占据每一块血小板,难分彼此。发作之时,竟是使得自己体内血能紊乱,甚至是自相残杀。 这也就罢了,那诡异能量入侵完血液以后,很快便直冲心脏,使得梦语殿下的胸脯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 梦语殿下的脸色极其狰狞,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饱受着巨大的冲力,好像随时会压塌。 “去死!”回春愈发用力,紧握戒刀的双手手背上,青筋如同灌了铅一般,鼓动得极其骇人。 梦语殿下的身形一点点下坠。 就在此时,一道青色的剑光从旁斜斜地朝着回春劈头盖脸而来。 回春受制于体内气机的衔接,没有选择格挡,而是急急闪躲开来。 那道剑光落到地上,劈出一道裂痕,剑光外层上附着绯红色的火焰炸开许多火星,仿佛明亮到极点的萤火虫。 那一剑正是高有狐的杰作。 回春坠到了地面上,动作极其轻松,好像不曾受那突如其来剑光的半点影响。 梦语殿下与高有狐一齐坠地,动作同样轻快敏捷,脚尖触地时荡漾起一圈圈雪雾。 回春的袖口盖住了刀把,可那刀锋却不曾有半点收敛。他的视线落到了高有狐的身上,低声道:“没想到又来了一个送死的!” “哦?”高有狐负剑与身后,狞笑道:“你对自己也未免太过自信了?” 回春目光如箭,快速扫过高有狐全身,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子并非凡间俗物。从方才那一剑的力道来看,此人修为至少比梦语殿下高出许多,也是不容轻视的刺头。 不过回春并没有太多的畏惧,他笃信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已经足以催垮眼前这几个碍眼的坯子,只是稍微费些力罢了。 “哈哈哈”确认过眼神后,回春突然大笑了几声,语气愈发嚣张道:“面对一群蝼蚁,何需自信,不是有手就行!” 梦语殿下手指了一下身后的厮杀,语气中多了几分自信:“你还有你的这群乌合之众,今晚都得葬身于此地。整个天下的苍生都会以你们为耻,我说过对待叛徒,我一定会亲自踩碎他的脑袋。” 回春的身后,两军的厮杀声明显小了许多,不过从楼烦骑兵的声响中可以判断得出,叛军的力量正在锐减。 车攻虽然击碎了子衿的机关阵法,不过楼烦骑兵还是损失大半,加上方才那骷髅头的血腥恐吓,战力和意志自是要逊色许多。 “哈哈哈”回春又是一阵狂笑,狞声道:“都说殿下是个美人胚子,怎么动不动就要踩碎别人的脑袋呢?未免也太不雅观了?不过就凭你三寸花莲靴,恐怕踩死一只蚂蚁都够呛,倒不如你把这天下拱手让给我,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我封你做我的皇后,照样享受荣华富贵,若是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只怕殿下还真没那个实力。” 回春倒不是故意要激怒梦语殿下,而是他真的抱着劝降的态度同殿下对话。倒也不是他突然大发慈悲,而是真的有点稀罕眼前这个芙蓉冷面的倔女子。 梦语殿下的美在所有男子的眼里,都是一种破天荒的存在。她脸蛋上的五官,精致到了准确无误,哪怕是五官上的一根寒毛,都能用恰到好处来形容。 这样的旷世容颜,最容易激起男子的保护欲,就连回春这样土埋半截的抠脚大汉,自然也不会例外。 江山和美人,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但很多人还是选择了后者。冲冠一怒为红颜,大抵都是如此的。 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再说也不假。 这样脍炙到人口的毫无悬念,很快便在回春身上再次上演。 就在回春还沉浸在自己的口舌之快时,梦语殿下的剑尖已经抵到了回春的喉咙上。来势凶猛,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这对于久经沙场的回春来说,虽也有惊恐,但还不至于慌张。 猛然回过神来的回春心里清楚,现在出刀格挡肯定是来不及了,为今之计便是先避其锋芒,然后再找准机会反手。 终于,在一阵寒风呼啸声里,回春急急后撤的身形还是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高有狐也没有闲着,悬剑与胸前,配合梦语殿下朝着回春攻去。 …… 而另一边,子衿,独孤城同车攻的拉锯战还在持续。 车攻不愧是魔界护法,面对一个曾经拥有过九重天修为,以及一个大周最强暗侍的轮番进攻。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只见独孤城突然暴起一剑劈下,剑气呼啸着朝车攻笔直落下,车攻只是小撤一步,同样一戟抡出,劈碎那道该死的剑气。 他还未落戟,子衿便又是当头一剑劈来。车攻也毫不介意这样的下三滥,反而表现出应对自如。他只是略微挪了小半步,便成功避开这致命一击。 子衿落空的一剑直接招呼到了地上,距离车攻脚尖不过尺寸距离的地面,瞬间沦陷出两道突兀的裂痕,兴许是贴得近,车攻的脚底板竟产生一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便在这时,独孤城的长剑又至。这个昔日威风八面,只有他刺人没有人刺他的魔界护法,面对这样的阵势也不得不再次急急后撤。 子衿顺势撩起长剑,“咻”得一声凌空拉出一条极长的剑芒,对准车攻的头颅,招摇而去。 躲过惊慌一剑的车攻,还未立稳脚跟,便被迫出戟。虽然看似有些仓促,却是恰到好处地将这横空一剑,拦截卡死。 单手握剑悬浮于空中的子衿,忽然补上了另一只手,双手压剑,用力前推,任他如何用力,却是未进分毫。 已经立稳脚跟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车攻,势必要将子衿拦腰斩断。他的双脚微微下曲,然后猛然崩起,借助身躯反弹的力,手腕骤然一拧,戟尖转动着凌空挑飞子衿。 车攻得势不饶人,双脚用力一沉后,纵身跃至子衿的身体上空,毫不犹豫地就是一戟斩下。 气势磅礴,在这道力量的逼迫下,子衿的发丝竟突然向后蓬去。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然而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独孤城的身形突然自车攻的身旁一掠而过,快如闪电,肉眼基本上无法捕捉。 车攻只觉得握戟的手腕一阵发麻,还没弄清是咋回事儿,那长戟便脱手而出。他整个人的身形也倒飞出去,好像是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震撼。 三人的身形同时坠地,只不过是相向而行。 原来方才独孤城在紧急时刻,使出了暗侍的独门绝技“无影破风镖”。难怪车攻会感觉手腕上有痛感。 那“无影破风镖”倒也不是真正用铜铁打造的飞镖,而是意念上的“镖”。换句话说就是以意念操控风力做“镖”,伤人于无形。会此门绝技的人都是先天之人。独孤城能成为大周第一暗侍,靠得正是这门绝技。 手里已经没有了家伙的车攻,此刻心里还是多出了几分凉意,他没有想到凡间竟会也能出这样杀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夺走自己的兵刃,这对于一个堂堂魔界护法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面对这样的咄咄逼人之势,车攻还是爆发了妖人的本性。他强忍着手腕上的刺痛,挥动的双臂凌空虚抓了几下。 霎时,他的胸前出现一个黑洞一般的风口,黑风绞着气机狂乱舞动与风口漩涡处,像是龙卷风拔地而起还未成形的那一刻,虽不至于毁天灭地,气势却是不曾减去半分。 风口不断膨胀变大,像是要吞噬天地一般,四周凌乱飞舞的雪花突然静止不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世界停止运转的那一瞬,那些处于静止状态的雪花忽然剧烈跳动了起来,然后朝着风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来。 片刻之后,整个陈仓沃野上空同时撒下的那片雪花,全部被吸进风口。那风力愈发不可收拾,在吞噬完“猎物”以后,变得极其暴躁。 旧雪落幕,新雪又下。 雪幕里像是藏了刀,锋利无比。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剑来 那风口的外缘隐隐透着一层淡淡的白,就像将烛光一层层剥开,去掉炽热以后,剩下的那层虚无,白得透亮。 就在那层白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与黑风融为一体之后。车攻骤然收拢手势,呈合抱状态,面相了子衿,好似怀里抱着一团幽暗之灵。 “毁灭!”车攻仰天嘶吼了一声,如龙虎咆哮。 话音未落,他便悍然出手,无数黑气涌动如影子般的黑疙瘩自阴影中,一团团激射而出,接连不断直奔修为较弱的子衿而来。 子衿只觉得腥风扑面,像车攻这样不可一世的妖人也懂得柿子挑软的捏,动作却是丝毫不停,翻滚躲避和出剑一气呵成。 只见子衿在躲过数团黑疙瘩攻击的同时,纵身一个翻滚,顺势朝着已经快要扑到面门的黑疙瘩拦腰斩去。 数团黑疙瘩被子衿拦腰斩断,却并未消散,反而呼啸着重新合为一体,再度从子衿身后袭来。 面对这样的双面夹击之势,子衿心知肚明格挡肯定是来不及,于是他果断选择纵身跃起,悬浮至空中,侥幸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那两道黑疙瘩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瞬间撞得粉碎。 地面隐有气爆之声响起,吹落雪屑无数。 就在此时,独孤城单手向前平伸,一团强烈的红光从他手心中射出,两团正要扑向子衿的黑疙瘩立时化作青烟,消散无痕。 独孤城望向子衿,认真说道:“兵刃反噬,辅以法术。” 子衿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那该死的黑疙瘩却没有给他片刻的喘息,来势愈发凶猛。 子衿身形微微摇晃,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去,或许是速度太快的缘故,他感觉后背与雪幕相撞都有一种莫名的刺痛,像是雪中真的藏了刀。 独孤城话音刚落地,便有数团黑疙瘩已经逼近他的面门,来不及多想,他只能急急后撤的同时,又是一掌击出。 一道红光自手心里再次激射而出,暂且挡下了燃眉之急。 然而由于距离太近的缘由,独孤城咽喉位置还是被那黑疙瘩的余韵,割开一道细长的口子,隐隐有血迹渗出。 独孤城惊恐万分。 刚才那一刻,他几乎是在鬼门关的门槛上徘徊了一次,若是慢上一步,那么他的喉咙已经被割断。 那黑疙瘩像是源源不断的黑泉,输出不停,同时朝着两人掠来。 好在两人这次已是有了防备,运转周身气机,凝于掌心,悍然推出,竟是将那要命的黑疙瘩强行格开。 三道无法预估的力量僵持在一起,像是三道青黄不接的飓风相互抵制,却均未能前进分毫。 …… …… 另一边,躲过致命一击的回春,气儿都还未喘匀,迎接他的又是高有狐破天荒的一剑。 回春的眸子里满是乱剑袭来的场景,几乎要将眼眶撑爆。 不过对于这样的血魔来说,越是这样反而越发刺激,既可以大展身手活动筋骨,顺道试试五尸散魂与暝天敕魂散的威力,又可以灭了这伙碍眼的坯子,足登天下。 真可谓是一举三得。高有狐长剑被格挡击退的同时,梦语殿下的剑锋又至。 回春同样横劈一刀拦下之后,翻身一脚踢到梦语殿下的小腹上,力道极大,震得梦语殿下以风速倒地。 回春得势不饶人,刀锋紧随而至。 躺在地上暂且无法动弹的梦语殿下,眼神直勾勾地凝到那寒光刺目的刀锋上,面色骤然潮红一片。 就在她以为恐怕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那寒气逼人的刀锋忽然错落到她的身旁,几乎是擦着她鬓角的发丝落去。 原来是高有狐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到回春的手腕上,他手里的戒刀也随之飞了出去。 不过这一脚却是彻底激怒了回春,只见他忽然仰天暴喝一声。随后他脸上的肌肉便成块堆积,宛若山峦般起伏,青筋也在蠕动。不过比起那夸张的横肉,好像又显得不值一提。 更为可怕的是他的手臂也在剧烈挣扎,很快便撑破衣衫,露出健硕的肉块,看上去坚硬如铁,仿佛世间的一切力量都不足以摧毁。 高有狐趁机搀扶起梦语殿下。望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两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寒意。 回春紧握双拳,捏得咔咔作响,再次仰天长啸了一声之后,他的眸子里竟燃起了肉眼可见的焰火。 隔着数十步之遥,梦语殿下与高有狐也能感受得到,那股覆灭山河的灼热。 “殿下小心!” 高有狐话音未落,梦语殿下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黑风催飞出去。 回春狂笑一声,身形紧随而至,数十步的距离几乎是一掠而过。 高有狐只是觉得喉咙里涌出一股刺鼻的腥味,他的身体便已经被回春单手掐着脖子,高高举起。他手里的长剑不知何时被震落,只能挥舞着四肢极力挣扎,像是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帜在雪幕里猎猎作响。 回春愈发用力,高有狐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不过好歹高有狐也是仙人之躯,这样的死手能伤他不假,若真是要他的命,恐怕也没有那么轻而易举。 很快高有狐便展现了他仙人独到的一面,只见他心一横,竟猛然发力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一颗人头与脖子以下的身躯同时落地,却是不见半点血迹。 回春僵硬的脸上泛起一缕讶然之色,只不过是被那如山峦一般的死肉,掩饰得看不太真切。 落地后梦语殿下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身为凡人的她确实被唬得有些心惊肉跳。 不过就在梦语殿下惊魂还未定之际,一颗崭新的头颅又从高有狐的胸腔中探了出来,与被回春捏掉的头颅一模一样,甚是骇人。 民间有壁虎断尾求生,老蛇吞噬尾巴充饥之说,可拧下头颅躲避伤害,倒是不曾有过。高有狐的这一操作,确实足以吓瘫一个凡人之躯。 回春并不惧怕,只是有些惊讶道:“你果真不是凡人。” 高有狐冷笑道:“还算有些眼力。” 于此同时,他已经化掌为钩,朝着回春的心脏抓去。 此时的回春已经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身形向后退去,身周涌出滚滚黑雾,遮蔽自己的身形。高有狐数爪盲抓,统统落了个寂寞。 再一闪,回春的身影已经绕到了高有狐的身后,宛若一个巨大的吞噬者,让人骤然产生畏惧感。 高有狐顿感一股凉意自尾椎处升起,但他还不至于丧失行动能力,而是愈发凶猛地向后抓去。 回春又是一闪,身影似鬼魅般出现在高有狐的前后左右,任高有狐如何虚抓,都好像是捕风。 就在高有狐瞅准时机,以为这一爪下去回春必死无疑的时候,回春的身形突然彻底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一切发生得有些出乎意料。 高有狐瞬间性情大躁,他的身形在雪幕中来回穿行数次,将偌大的雪幕搅得支离破碎,仍是没有找到回春的半点踪迹。 然而下一刻,梦语殿下突然大喊了一声:“小心头顶!” 与此同时,梦语殿下一个翻滚过来,推开了尚处在迷茫中的高有狐。 只听得“嗤”的一声,高有狐方才站立的位置便破开了一个大大的血口,那破碎的地面好像真的有流不尽的黑血涌出,不禁让人心生寒意。 回春的身体悬浮在那血口上方,好像是黑色的蒸汽将他托起。 梦语殿下冷哼了一声,强行压下身体里的诡异能量,全力出剑,长剑所过之处,都会留下一道凝聚不散的白色痕迹,那痕迹越来越多,就像一张细密交织的落网,不断收紧。 回春却不收其困,只见他运足气力,纵身一跃,瞬间穿碎了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天罗地网。 回春身形不停,朝着地面上的梦语殿下横冲直撞而来,好似一只从高空突然掠下的海燕,身带劲风。 梦语殿下竟被这一冷峻不禁的撞击扑倒在地,呕血不止。 回春动作不停,接连踢出数脚,还未站起身的高有狐也凭空吃痛,胸腔都几乎要被踢爆。 最后是回春蓄力一脚,将他彻底踢飞出去,落地后也是狂吐鲜血不止。 回春彻底杀红了眼,眸子里的焰火愈发变得不可收拾,放佛只要一眨眼,那火星溅到地面上就点燃整片陈仓沃野。 …… …… 子衿,独孤城同车攻的斗气已然接近尾声。最先撤劲的是车攻,倒也不是他不敌二人,而是僵持得太久,双方仍然不分上下,让他有些不耐烦。 车攻是个急性子,喜欢速战速决,对于任何战斗从不拖泥带水。 只见撤出气机角逐的车攻忽然原地极速旋转,身体似陀螺般几乎要钻透地面,雪幕里夹杂着沙尘飞扬。 下一刻,他一个移形换影,身体一分为二,如鬼魅般同时出现在子衿与独孤城身前。 两人一个猝不及防竟被击飞数丈之远,然后重重砸在地上。 地面上腾起一圈圈雪雾,空气的压力也骤然上升。 车攻一脸邪恶地看向躺在地上挣扎不起的二人,心生歹念,打算将他们一击毙命。 可就在他腾起身形,扑向二人之时,雪幕里突然飞出无数细密的长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车攻的身体乱剑穿心而来。 那剑像是来自天外。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进退维谷 车攻的身形悬停在半空中,手势托天,他的眸子里满是星火,仿佛那些冲他而来的飞剑与雪幕擦出了火,反射到他的眼眶里,竟是那么的真实。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只要眨一下眼睛,他的身体就会千疮百孔。不过意识里他是想暂且躲避的,只是回到现实他又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无法逃遁。 那飞剑很快便与他近在咫尺,由于受制于意识的操控,他好像感觉瞳孔如破碎的蛋壳,裂纹横生。 纹路里填满的仍是火星,滚烫而炽热。 然而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耳边隐有风声呼啸。当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时,回春已经托举着他的身体飞出了那片剑域。 片刻之后,耳边的风声骤然消逝。两人已经平稳落地,似雪燕滑翔过草尖,只留下一阵事后的风吹草动。 而就在距他们不过数丈之远的地面,在一阵雪雾过后,遍地插满了明晃晃的长剑,围成一个极大的圆,看上去极其规整。 剑刃流光可见,不幸擦伤的雪花均是一分为二,落得个粉身碎骨。 车攻双手捂着胸口,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眸子里依旧是掩盖不住的惊慌。 那飞剑来得太过突然,即便是自己法力高强,面对这样毫无预知的突发状况,也是束手无策,险些丧命。 回春的目光顺着那片剑域一直爬到苍穹之上,试图搜寻那施剑之人。以剑力来看,暗中出剑之人绝不是普通凡间鼠辈。 子衿等躺在地上的四人也把目光移到了天空,破开雪幕,极力寻找着那暗中的救命恩人。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搜寻无果,那茫茫夜空中除了雪花,便只剩下薄薄的光,再无任何蛛丝马迹。 回春的心里泛起了一股后怕的涟漪,那暗中出剑之人竟可以逃过那么多人的目光,想必是位神仙之流的世外高人。若是再贸然出击,恐怕会给自己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 就在他徘徊于要不要暂且撤退时,一道如洪钟那般厚重的声音,突然自百里开外的商洛城传来,分外响亮。 那是紧急事故才能吹响的号角之声。 回春的视线被那声音吸引了过去,此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思维却发出了强烈的警示:粮仓出事了! “不好,是独臂粮掮客!”回春突然尖叫了一声,脑海里瞬间炸开了锅。 撤退! 一道摧枯拉朽的声音突然响彻整片陈仓沃野,仿佛要把天震塌。 话音的余韵未散,楼烦骑兵与商洛叛军瞬间乱作一团,等到那余韵彻底落幕时,叛军们早已抱头鼠窜逃得没了踪影。 这片沃野瞬间安静了下去,除了雪花与草丛的亲昵,便再无任何杂音。 梦语殿下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她只觉得眼皮重若千钧,已经无法撑起眸子要收揽世界的野心。 最终,在一片慌乱声里,梦语殿下的眼眶与手,还是缓缓垂了下去。 最后一声记忆里的声响是:“殿下,你没事儿!” …… …… 梦语殿下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一个清晨,兵士正在埋锅造饭。由于粮草严重不足,加之大雪封路,皇城的粮草迟迟未到。大家只能一天一顿,早上尽量吃早一点,以便有力气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突发状况。 先前那一战,双方损失都是惨重二字。 梦语殿下虽是守株待兔的一方,可由于楼烦骑兵实在过于生猛,也是没占得多大便宜,损失将近半数人马。 而楼烦骑兵与商洛叛军在子衿的机关里,也是吃尽了苦头,人马折损大半不说,还把士气给丢落在了这片沃野之上。以至于这三天时间里,闭城不出,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看来叛军是做了死守到底的准备,想要利用商洛城易守难攻的优势,彻底拖垮梦语殿下。等到蚕殓雪母问世,再一举歼灭他们。 醒来的梦语殿下嘴角乌黑一片,眼眶里隐隐有黑丝蹿动,像是血管里钻进了蚯蚓,十分骇人。 这是暝天敕魂散在身体里慢慢扩散引发的后遗症。 坐在榻前刚从沉睡中醒来的独孤城,看到梦语殿下挣扎着坐起身时,赶忙上去搀扶:“殿下,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梦语殿下挪靠到榻壁上,明显有些吃力道:“我没事儿了,只是手臂有些酸痛。” 独孤城重新坐了下来,望向梦语殿下,语气柔和道:“殿下,你都沉睡了三天三夜,我还以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目光注意到了梦语殿下的面容,忽然哽咽道:“殿下,你……没事儿?” 梦语殿下用力摇了摇头,语气生硬道:“放心,暂时还死不了,这暝天敕魂散没个把月,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独孤城忽然跪倒在榻前,惭愧道:“殿下恕罪,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回春那王八蛋……!” “这不怪你。”梦语殿下压手示意独孤城起身,喃喃道:“是我太过心切,才上了那老狐狸的当。” 独孤城坐起了身,低头不语。 沉默了片刻之后,梦语殿下突然问道:“子衿少侠呢?” 独孤城道:“他说去找雅鱼,应该快回来了。” “雅鱼?”梦语殿下无光的眸子往上翻了翻,问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独孤城抬头看向梦语殿下,认真道:“听说雅鱼率领宝鸡水师全歼了商洛水军,现驻扎在河滩地带,围堵商洛城的叛军。” “哦?”梦语殿下立时来了兴趣,眸子里多了几分亮光,呢喃道:“当真是我小瞧了这丫头!” 梦语殿下此刻倒不是在思索雅鱼是怎么做到的?而是在考虑下一步计划,他也心知肚明,先前一战已经打草惊蛇,回春不会再轻易出城应战。这样耗下去危险可想而知。 这次是真的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进只是徒增伤亡,退恐怕后军遭突袭前军遭埋伏。她深知回春的奸诈狡猾,每一步棋都是把她逼到死路。 独孤问道:“殿下是在思考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吗?” “嗯。”梦语殿下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有气无力问道:“你觉得我们是该进,退还是继续死守,这样耗下去?” 独孤城也知道这三条路的后果,每一条都是致命的,这三天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始终是一筹莫展。 望着独孤城忧郁的目光,梦语殿下愈发感到心力交瘁。 就在这时,子衿突然从帐外走了进来,头顶上肩上满是雪花,看样子真正的隆冬已是迫在眉睫。 独孤城往边上挪了一下,子衿顺势坐下,没有太多寒暄客套的话语,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殿下感觉好些了吗?” 其实当他进帐第一眼看到梦语殿下憔悴的面容时,他就已经一知半解情况不容乐观。 梦语殿下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雅鱼怎么样了?” “嗯,她很好。”子衿低声道:“殿下不必费心。” “对了。”梦语殿下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那天夜里暗中施剑之人是谁,你们知道吗?” 子衿与独孤城同时摇了摇头,神色淡漠。 不过这个问题子衿当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常仙子,他也私下里问过,常仙子却是矢口否认。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那人身份特殊,不便泄露!” 子衿也没有再过问,他只是感觉自从常仙子出现之后,很多事情变得非常巧合起来,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着这一切。只是他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服自己的猜想。 梦语殿下叹息道:“要是那个高人肯现身助我们一臂之力,也许我们还有机会。这样耗下去我们不是被饿死,就是被蚕殓雪母毒死。” 独孤城突然道:“要不跟回春拼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等死岂不是太窝囊。” “不可!”梦语殿下语气凝重了几分:“这样正中了那老狐狸的下怀,他现在巴不得我们全力攻城,且不说我们能不能攻破城池,即便是攻破了里面恐怕也是机关重重,讨不得好。” 独孤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后,微微垂下了头。遇事沉着冷静是一个暗侍的基本素养,特别是像独孤城这样优秀的暗侍。 暗侍也没有感情,没有情绪,只有杀戮。不过独孤城显然在这一方面已经不合格,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凡事情非得已。 梦语殿下忽然想起一事,她的眸子再次泛出光,问道:“独臂粮掮客得手了吗?” 独孤城老树盘根道:“本来已经得手了,可是又落到了回春手里,估计粮食和人都没了。现在商洛城把守严密,一只苍蝇都很难进去,已经打听不到消息。” “该死!”梦语殿下狠狠抓了一下被褥,最后一丝希望还是破灭。 沉默中的子衿突然道:“殿下你还有伤在身,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给我一些时间,一定会有办法的。” 语落,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他的脚落在雪地上,深一行浅一行地向远处铺去,像是失了魂的人,留下的全是颠沛流离。 第一百八十四章 独木桥 寒风凛冽,穿透天地。 隆冬正式向这片天地宣战,尤其是商洛城,残雪像是要杀人祭天,打在脸上生疼,恨不得硬生生从人脸上割下二两肉来。 街道上已经没了行人,家家户门紧闭,有钱的人家还给门缝上了一层棉,生怕冷风会只认准他们家的招牌。 回春站在书房门看着院落里厚厚的积雪,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有个打扫积雪的仆人不小心回头看了他一眼,回春顿时眼冒杀气。 下一刻,院子里便平白无故多了几具无辜的尸体。脑袋皆与身体分家,双目瞪得如铜铃般大小,透出可怖的惊恐之意,胸腔里不断有黑血涌出,覆盖到雪地上,瞬间凝成遍地黑花,十分骇人。 回春轻抖衣袖,随意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脸上再现那诡异的笑容,只是看上去比方才满意得多。 他喜欢在下雨的时节和飘雪的季节里杀人。前者最为舒畅,人一死大雨立刻把血迹冲得一干二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而后者只要天儿足够冷,血迹凝成血花也是一番独有的风景。 在记忆里,他的师傅也是他的父亲秋离子就是这样的人,童年的他一直生活在这样的阴影里。他那时不明白平日里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师傅,为什么喜欢杀人?直到他弱冠之年第一次在雨夜里,徒手杀死了他的师妹,他才感受到了杀人的快感,之后便愈发不可收拾。 回春之所以杀死自己心爱的师妹,还要从师傅秋离子私下贩卖五尸散魂说起。虽然秋离子在整个交易中,都只不过是一个牵线搭桥的小角色而已,然而一向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师妹却一直揪着不放,甚至要去朝廷告密。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解决了那个嗜他如命的师妹。 也就是从那时起,回春心理就扭曲到了极点,他痛恨背叛,也痛恨所谓的正义…… 不过他也还算看得透彻,世间一切看似合理的东西,特别是那牢不可破的王朝等级秩序,只不过是有野心的人为他的臣民,强行带上那些该死的紧箍咒罢了。而真正为民操劳的君主,却是少之又少,甚至看起来像是写在纸上的童话故事。 下一刻,一道咳嗽声打断了回春的回忆。 他冷不丁地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推开院门,正朝自己快步走来的车攻,立时收起了脸上的杀意。他心里也清楚,眼前这尊爷代表的可是整个魔界,得罪不起。 还没等车攻开口,回春便上前两步,微微一礼,强颜欢笑道:“车护法的伤势如何啦?这几日诸多烦事缠身,未能亲自探望,还请车护法多多包涵。” 车攻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只是头一撇,丢下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找你有事商量,进去说。” 语落,他便头也不回地朝着书房里走去,一副把自己当成东道主的嘴脸。 回春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看着车攻不屑一顾的背影,立时多出了几分憎恶,心里嘀咕这玩意儿迟早死在他手里。 不过等到他也进屋,掩上房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又强行挤出,而且笑得比之前灿烂,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杀意。 回春坐下后,车攻便直言道:“苏城主,为了你的霸业,我魔界那么多砂魔猪兵损失怠尽不说,你这样一拖再拖迟迟不肯进攻,我车攻还要跟你耗到什么时候。我实话跟你说,归墟大主早就对你不满啦,若是没有我为你求情。” “这……”回春一脸委屈地看向车攻,有苦难言道:“车护法,实在是抱歉啊,不是我故意要拖延时间,你也看到了,那群疯子实在是不好惹,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呀!” 回春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早就问候了车攻祖宗十八代。这瘪犊子玩意儿从来的那天起就一直装大爷,处处拿归墟大主的名头来压自己,实则就是要回春认他做爹呗。 说什么替自己求情,恐怕不参自己一本就是好的了,还旧事重提那砂魔猪兵的事儿,说到底还不是那群养膘的蠢猪本事不打家,被凡间区区五百个暗侍全部宰杀,还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回春越想越生气,眼前这自私又可恶的小人实在是倒胃口,对于自己的竞争对手考盘的死,他倒是只字不提像没那回事儿。只要是跟自己利益挂钩的事,他却是比谁都爱强出头。 不过回归到现实,回春却又只能忍气吞声。 车攻见回春笑得勉强,也没有再出言不逊,他深知以回春现在的实力,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所以有些事情拿下气势场面就好,凡事留三分余地,太贪杯可能会把自己真的醉死。 两人眼神对峙了片刻,车攻突然语气和缓道:“那苏城主打算何时出兵?总得有个期限,这样死守下去,粮食耗尽了怎么办?外面被宝鸡水师围得水泄不通,粮草也运不进来,总不能等死?” 回春陪笑道:“车护法放心,老夫早有计划安排,就以现在这样的天气来计算,不出一个礼拜,雪蚕就会破土而出。到那时,只需再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便可炼化出让那群肥猪统统殒命的蚕殓雪母。” 说着,回春的脸上露出一抹狠厉之色,令空气都有些毛骨悚然。 说到宝鸡水师突然倒戈围城这事儿,回春想破脑袋也没搞明白,明明妙手已死,自己炼化的那个替身也是看不出任何破绽。怎么就突然有了这一茬呢? 那晚陈仓夜战,幸亏自己撤兵撤得及时,宝鸡水师晚来了一步,否则说不定这会儿脑袋已经搬家了。不过自己多年精心培养出来的商洛水军,竟然被宝鸡水师一个在一个时辰内就全部歼灭,可想而知那宝鸡水师的战力有多么惊人。 想到这惊险一幕,回春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其实回春想不明白的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复杂。正如他所料不假,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妙手的替身并没有被发现。宝鸡水师都听了他的召令南下震慑羌蛮。 一路南下途中军师姜云子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还是雅鱼半道截胡戳穿了回春的阴谋,那个替身才被当场处死。然后在雅鱼与姜云子都谋划下,宝鸡水师才将计就计,也就有了回春后面看到的这一茬。 车攻此刻也无计可施,他只是想早点办完事儿,回魔界好好休息一阵,最近他在回春府上得了些修炼的秘法,他急需一个安静的环境提高修为。 现在考盘已死,素戎又曾经是二主太岁的护法,自从太岁战死后,归墟大主也不待见她。说到底自己以后在魔界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法,没人争没人抢,也落个舒坦。 想到这里,车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贪婪的笑,随即他便站起身,假装镇定道:“那我就先走了,恭候苏城主的好消息。” “车护法慢走!”回春起身回敬道。 车攻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阔步走了出去。 原地,回春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拳猛砸在茶桌上,气愤道:“可恶,耍威风耍到我头上来了,迟早榨干你的血。” 话音未落,那桌子便以拳头为中心,向两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开了梅花开枝头,一如雪花无限放大那般优雅,最后轰然吞噬于一道裂响声里。 …… …… 陈仓沃野的雪要比城里厚实得多,寒风也更加入骨三分,风卷残雪,呼啸着掠过这片沃野的每一个角落,不留一点私密空间,好像提前预感到这里又要有悲剧发生。 站岗的兵士冻得直发抖,脸颊上,鼻尖上,手背上露头的地方,均是晕红一片,像是中了某种慢性发作的剧毒。 饶是如此,寒风也丝毫不手下留情,反而愈发残忍地在他们身周乱窜,本就薄弱的衣衫好似灌风,鼓胀起伏于错落的肌肤之间,横生出心弦断裂的寒意。 已经有数百兵士活活冻死了,尸体直崩崩地矗立着,眼神迷离,像是房梁上挂下的冰条,不折不扣。 子衿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像是针扎。他不敢在往前走,因为积雪下掩埋的全是那夜战死的尸体,由于当夜大雪,尸体还来不及集中处理,第二日便被积雪彻底覆盖。 陈仓沃野成了真正的乱坟岗,脚下都是无息的声音,只是没有那矗起的坟堆罢了。 子衿站立在原地,任凭风雪拂面,他感到很迷茫,脚下的这一步始终迈不出,如他此刻的处境,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常仙子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响起:“臭小子,你连走路都不会了,怎么打败对手!” “仙子”子衿眼前骤然一亮,心底那片漆黑的领域一点点被光线占据。他问道:“那我现在该如何迈出下一步呢?” 常仙子轻咳了一声,问道:“棋盘之上,其他棋子都损失殆尽,只剩下双方主将时,谁会是决定胜负的主角?” 子衿想了想,脑海里隐隐有“将军”二字回旋。不过他并没有脱口而出,因为他还能感觉到有一点不妥,至于是哪里不妥,他却又说不出道儿,那层轻薄的迷雾,好似永远化瘀不开。 常仙子自是知道子衿心里所想,她并没有点破,只是略带提醒的口吻说道:“河水结冰了,幸好人都上岸了,不至于被封死。” 子衿感到不解,他也知道若是追问下去,常仙子也会接着打官腔,愈发让人琢磨不透。 寒风依旧一丝不挂如裸体婴儿那般纯粹,吹打在脸上不留一丝余地。子衿脚力一沉,靴底下有水迹渗出,像是从脚心里榨来,不着边际。 他的脚就横在那水迹两岸,宛若一座独木桥,皮肉里的血液沿着桥梁攀附而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梦里梦外 夜晚,一阵风雪涌过,刮得帐篷猎猎作响,整片陈仓沃野完全沉浸在轰鸣的世界里,耳畔的呼啸从未停止过,仿佛世界毁灭。 子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准确的来说是一个跨度很长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八岁那年在风雅颂堡的时候,记忆里那段岁月他唯独接触到过的人,便只有清庙师傅和琼花姐姐两个人。 奇怪的是在梦境里,他看到黄沙滚滚之下竟站着一个浑身雪白的小女孩儿,从背影上看去与琼花姐姐差不多一般大小。可是等风沙过后,他才看清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孩儿。 子衿感到很好奇,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可以算得上是禁地的地方,除了师傅和琼花姐姐,怎么还会有外人呢? 就在子衿还在为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犯难之际,那雪白罗裙的小女孩儿竟忽然转身,笑容满面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她的笑容极其美丽,就像是桃花绽放,一点点铺就开来,最后晕红一片。完全符合这世间嫣然一笑的所有契合点。 随着那雪白身影的一点点靠近,子衿反而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两只无处安放的小手几乎快要把衣角扯破。 他的眼神一点点垂了下去,略显空洞无力,那么大还未经见过外人的他,确实是把憨态可掬这样的形象发挥到了极致。 出乎子衿意料之外的是那小女孩儿走到他身旁时,脸上的笑意突然黯淡了下去,反而变得很幽怨,像是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子衿刚抬起的头又悄然低下,有些彷徨道:“你是谁呀,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不怕风沙把你吃了吗?” 那小女孩儿一口娇嫩的嗓音,似是有些迷茫道:“我叫长孙梦语,我在找我的娘亲。” 听到那女孩儿并没有敌意,子衿这才缓缓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女孩儿虽小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精致的五官恰到好处不说,那纯天然的气质就给人一种异外世界的错觉。 “你的名字真好听!”子衿放松了心态,又问道:“那你找到你娘亲了吗?” 长孙梦语没有再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眸子里的迷茫又甚了几分。 子衿天真道:“你娘亲叫什么名字,她长什么样,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找?” 他本以为她会忽然眼前一亮,然后说一些感激不尽的话语,不成想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了,找不到的,我找了好多年,好像娘亲离我越来越远。” 子衿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于是便有意岔开话题,他问道:“你家是哪儿的,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你爹爹不见你肯定很着急了。” 那个叫长孙梦语的女孩儿在听到“爹爹”二字时,眼里突然冒出火光,脸颊上露出与自己年龄不相匹配的恨意,纤纤玉手捏得咔咔作响,宛如一只发飙的野兽。 子衿被吓得连连暴退,长孙梦语却步步逼近,眼神杀人寒意顿生,他支支吾吾问道:“你……你要杀死我吗?”话音刚落,长孙梦语就停下了脚步,脸上的恨意也骤然消退,她转身背对着子衿,喃喃道:“娘亲就是被爹爹杀死的,我恨他。” 子衿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未反应过来,女孩儿便已经走进了肆虐的风沙中。 再一眨眼时,女孩儿的身形就越来越淡,起先是一片剪影,继而变成一个模糊轮廓,然后只剩下几根简单的线条,彻底瓦解,不甘地消失在漫天的风沙之中。 子衿的身周突然漆黑一片,视线里那铺天盖地的风沙也变成了燃烧的焰火,好似龙卷风里夹带的三味真火,竟朝着自己吞噬而来。 子衿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惊慌霎时爬满脸庞,不留一丝余地,他已经喊不出了声,任凭那怒气点燃的焰火焚烧肉身。 …… 时间回到现在的节点上,子衿忽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的脸上没有惊恐之意,额上也没有细密的汗珠,反而一副很从容的样子,他能感觉的到这个梦并非空穴来风。 记忆里,这已经是他第七次做这个梦了。只不过是当局者迷,他当时不能确定自己是在做梦罢了。 但这一次他隐隐有一种亲切感,好像梦境中那个叫长孙梦语的小女孩儿,此刻就在他的的身边。 那晚在皇宫里,高有狐说他要找的师妹也叫长孙梦语,他本想把这个梦和盘托出,不过转念又一想,说到底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梦境之人与现实出入很大,更不可真的见到,于是他便埋藏在了心底。 不过想到长孙梦语这个名字,子衿不得不想到了此刻与自己一帐之隔的梦语殿下,莫非她们是同一个人? 这个问题子衿想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是想法刚冒出头来,便又被理智硬生生压了回去。梦语殿下是凡界之人皇室血脉,而梦境中那个女孩儿好像与凡界挂不上钩,无论从相貌还是气质来说,都有诸多出入。 子衿想得正入迷,忽然听到帐外有人叫他的名字,由于风声太大,那声音变得有些陌生,他也不太确定具体是谁,于是只好起身亲自去开门。 来人是高有狐。俩人没有太多的寒暄客套,子衿便引着他进来坐下。 高有狐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子衿兄弟,我看情况不妙呀!我已经打听到回春正在收集雪蚕,大肆炼制蚕殓雪母,我估摸着过不了一个礼拜,我们都得陪葬。” 子衿的视线停留在高有狐的眸子上,四目对视,他突然问道:“有狐大哥,你会逃吗?” 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高有狐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早就预料到子衿会这样问。于是他便把事先想好的答案娓娓道来:“我想过要逃,因为我不想还没有找到师妹就丧命于此,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师傅。不过……我后来放弃了这个念想。” 子衿问道:“为什么?” 高有狐道:“因为我师妹兴许真的已经魂飞魄散,那么我再这样盲目找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师傅曾经对我说过,人活着就要做一件自己能引以为豪的事,否则就是在辜负自己。” “嗯。”子衿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我小的时候我师傅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高有狐会心一笑:“那就让我舍命陪君子一回,也把自己燃烧得有价值些!” 子衿勉强一笑:“谢谢你,有狐大哥!” 高有狐问道:“子衿兄弟可有良策了?时间太紧迫,退现在就是死路,进也是九死一生,我们万万不可大意啊,几十万人命握在我们手里呢。” “我知道!”子衿轻吟道:“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可总有一点想不明白。” “哦?”高有狐突然来了兴趣,抬头望向子衿,他问道:“哪一点想不明白,可否说出来愚兄也参考参考。” 子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棋盘之上,所有的棋子都已经损失殆尽,只剩下双方主将时,谁会是决定胜负的主角呢?” 高有狐随即沉思了片刻,确定自己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错开轻描淡写道:“将军!” 子衿默不作声,想了想突然道:“我也这样想过,可这样的话就与现实不符,双方主将实力悬殊太大,这样的厮杀胜负已经毫无悬念。”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高有狐为自己的浅薄感到有些惭愧,又补充道:“可是已经没有棋子了,棋盘就是一个空格,将军只存在于谁率先一步。” “没有棋子了……”子衿反复吟诵着这句话,他的手指不停地在桌上敲着。 高有狐也是若有所思,他的思维也陷入了子衿手势的节奏里。仿佛两人此刻正在棋局上博弈。 就在两人同时闭上眼睛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盘残局,双方的“马”接连踏碎仅剩的“车”后,皆陷入了拐角,动弹不到。 而双方的主将也是奇迹般的处于无法“将军”的境地。除此之外,棋盘上也是空空如也,荒凉至极。 这是两人意识中的棋局。 就在僵持始终不下之际,子衿的手指不小心触到了“楚河”,指甲硬生生在湍急的河流上刮出一条道,那道像是一座桥,高高悬浮与波浪滔天之上,巍峨壮观。 等到他的手指撤出棋盘时,那桥上居然出现了五支军队,个个身披黄金甲胄,手持金戈,气势威严肃穆。 再一眨眼时,那黄金甲军便已渡过“楚河”,简单整理队形后,竟朝着对方的主将冲杀而去。 两人的眼眶里满是冲天的火光,脑海里的杀喊声似要震塌天地沦陷万物。世界正在历经一场毁灭。 将军百战死,城池碾成灰。 下一刻,两人眼眶里的火光骤然熄灭,脑海里的杀声也戛然而止。 子衿猛然睁开了双眼:“我明白了,棋盘上不是孤家寡人,还另有棋子。” 高有狐的眸子也睁开了一线:“不错,过河的‘卒’才是不容小觑的有生力量。” 第一百八十六章 沉醉 小卒过河,有进无退,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别无选择,只能破釜沉舟拼死一搏,兴许还有个活头。 子衿已深谙这其中的道理。他随即伏于案前,取来纸笔,书信一封,派人快马加鞭传给雅鱼。 隆冬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生机的,渭河水已经彻底结冰,上百艘绵延千里的宝鸡水师战船,像是被固定在另一个洁白世界一般,动弹不得。 军师姜云子不得不连夜下令兵士带上所有辎重,小心翼翼地踩踏着还未完全牢固的冰面过河。侥幸的是天公作美并没有人落水。 水师上了岸就变成步兵,这便是子衿心目中那些过了河的“卒”子。 雅鱼同军师姜云子这阵子相处下来,两个年龄跨度近半百的人竟成了忘年之交,特别是在排军布阵上,两人竟是出其不意地心照不宣。 不过他们水师没有过上岸的先例,因此并没有带帐篷之类的避风所,今晚注定是一个难熬的日子。 所幸水师的装备穿着足够厚实,也不至于冻伤或者是悍死。 …… …… 子衿一个人来到梦语殿下的帐篷里,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梦语殿下听后脸上并无喜悦的血色,反而愈发忧郁了许多。子衿注意到她的脸庞已经开始有了明显浮肿的现象。 这是暝天敕魂散慢慢渗透血液造成的后果,不出半月便会彻底改变她的美丽容颜,就像撕毁一幅绝世佳画那般,不留半分墨色丹青。 梦语殿下也深知这其中厉害,身为一国之君,对于她来说死亡并不可怕,但她希望的是死在战场上,哪怕是被敌人一刀斩断头颅,她也死而无憾。 毒性折磨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毁了作为一个心高气傲女子的体面和自尊。 子衿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安慰道:“殿下放心,等战争结束了,我一定会给你找到暝天敕魂散的解药。” 梦语殿下自嘲一笑:“不打紧,反正都是将死之人,只不过是换一种我讨厌的死法罢了,如果能亲自手刃那老贼,我就是到了那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也能含笑九泉了。” 子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愧疚之色,他还想说一些宽慰的话,却被梦语殿下压手打住了。 梦语殿下端坐于案前身体笔直,看不出病恹之态,王者之气依旧侧露。她抬起的手并没有放下,而是顺势拢了一下头发,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根白得发光的簪子,轻轻插进发髻。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把手微微缩进袖袍,抖擞了一下双肩,看似精神焕发,她问道:“你觉得姜云子他们真的能拖住叛军主力吗?” 子衿当然知道梦语殿下心中所想,毕竟宝鸡水师只擅长水战,平地里战力自是折扣不少。不过他相信雅鱼会有办法拖到他们攻下商洛城池。 “嗯?”梦语殿下的眼神又逼近了几分。 子衿原本僵硬的表情一下子活乏过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宝鸡水师经过今晚的恶劣生存,明日一定会拼死血战,问题不大。” “嗯,那就好。”梦语殿下放松了许多,双手杵着下巴伏于案前,眼神里流淌着未知的迷离。 看到她这个样子,子衿想起了小时候与琼花姐姐等师傅回来的景象,眼眶一下湿润起来。 梦语殿下忽然问道:“子衿少侠,你还记得我在皇宫里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殿下说过很多话。”子衿侧身望向她,不解道:“不知殿下问的是哪一句?” 梦语殿下微微一笑:“我说等消灭了叛军请你喝酒,咱们大醉一场。” “嗯,我记得,殿下说过这话。”子衿正色道:“等明日攻下商洛城,叫来雅鱼和有狐大哥他们,一定与殿下不醉不归。” 闻言,梦语殿下脸上的笑意忽然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无精打采道:“胜负未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一天!” 子衿鬼使神差道:“殿下不必忧虑这些,您好好养伤便是。其实我也不确定胜算是多少,但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条路了。” 这两句前不着边后不着地的话,让梦语殿下有些错愕。 子衿与梦语殿下接触时间长了,也逐渐摸清了她的性子,她的话语严厉,说明她没有动怒可能只是在想问题,可当她一反常态地不说话时,那就要小心了。 这个殿下的思维确实异于常人,古里古怪的让人难以捉摸。 正如子衿心里所想,梦语殿下很快便来事儿了,她十指紧扣在一起,头凑近了些,认真道:“你去帮我取些酒水来,咱们先干一个,我想喝酒了。” 子衿迟疑道:“殿下有伤在身,不好喝酒?” “不妨事”梦语殿下摆了摆手,喃喃道:“我就喝一点点,没什么大问题,你快去!” 子衿无奈道:“那殿下想喝什么酒?” 梦语殿下不假思索道:“风花雪月,这样的景色下喝它最合适。” 子衿心里一怔,她自是知道这风花雪月背后的故事,在整个大周王朝,即便是街上的乞丐都知道这酒是有情人喝的。 子衿心想,若真与殿下喝了这酒,恐怕传出去一些口舌,容易引起雅鱼的误会。两人在外界人的眼中本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样岂不是做实了那些流言蜚语? 思忖了片刻,子衿还是站起身来,面色平静道:“殿下稍等!” 待到子衿回来的时候,梦语殿下已经在案上摆了两个青铜酒樽,樽首还缠上两根红线,看上去极富仪式感。 子衿把一坛烈酒摆到案上,自己则坐在梦语殿下对面,说道:“风花雪月没有了,只有烽火燎原。” 烽火燎原是出了名的烈酒,虽不如杜康那样极富盛名,但其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醇香味儿,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传言这酒是商王朝时期,那个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和宠妃褒姒酿造的,很难想象得到,一个昏聩无能的暴君,竟然也有这样性情的一面。 梦语殿下也不挑剔,然而轻轻把两个酒樽推到子衿面前,示意他满上。 子衿二话没说便拔开酒塞,往两个酒樽里面倒酒。 霎时,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像是少女的芳香,很快便填满了帐篷。 这样的醇香,若是好色之人又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闻到这味儿估计会有一种把持不住的冲动。 子衿一边倒酒一边叮嘱道:“殿下还有伤在身,不宜喝多,小抿一口解解馋便是,等战事结束我给殿下找到解药在大醉也不迟。” 话音落下,子衿刚好把一樽酒倒满,一滴不多一滴不少,恰到时宜。 接着他又往另一个酒樽里倒了半杯,然后手势骤停,望向了梦语殿下。 梦语殿下莞尔一笑,伸手按住酒坛轻轻往下压:“俗话说得好茶满欺人,酒满敬人,你这是不尊敬我喽?” 子衿感到很诧异,今晚已经是梦语殿下第二次直接称呼他为“你”,之前可一直都是子衿少侠长子衿少侠短的。 突然的改口让子衿有些莫名的心虚,他抬着酒坛的手不禁冷颤了两下,眸子也是一直盯着梦语殿下的手。 案上传来“哗啦”一声的脆响,声音本来是不大的,可在这样安静到能听到对方心跳声的环境下,那声响竟似瀑布从百米高空飞驰而下那般,清脆缭绕。 俩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到案上,酒水已经水漫金山给案桌洗了个通体浴。 子衿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放下酒坛:“殿下恕罪,我方才有些走神了。” 梦语殿下没有说话,而是端起一樽酒直接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底朝子衿一照,示意没有剩余残酒。 子衿也随即端起剩下的那樽酒,同样一饮而尽,刚入口时有些苦,又有些涩,在苦涩之后,才慢慢泛起它本质的醇香,与喝蜂蜜时的感觉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后子衿也学着梦语殿下的样子将酒樽一照。他的面色却是晕红一片,颇有几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架势。 梦语殿下抬头望向子衿,似是打趣道:“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啊,一樽就成了这样了。” 子衿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他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好像是照顾病人一般:“殿下说得是,我确实有些不胜酒力,我看今晚就到此为止,等班师回朝再与殿下同醉。” “不”梦语殿下却使劲摇了摇头,颇有几分伤感道:“接着倒酒,就今晚不醉不归,我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殿下哪里的话。”子衿心里一酸,喃喃道:“战事结束了,不就天天可以开怀畅饮。” 梦语殿下夺过酒坛,接着满上,皆是一饮而尽。 子衿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不多时,那坛象征着醉生梦死的烽火燎原便空空如也,梦语殿下也不知何时已经醉倒在案桌上。 子衿有些昏沉,醉眼朦胧中望向梦语殿下,只见她面如凝脂,似牡丹烟罗那般娇艳欲滴,微敛的眼眸,好似有一股浓到化不开的孤寂。 此刻他的心里也是孤寂的,他多么希望人都是处于这种半分醉半分醒的状态,假使那样的话,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了,那该有多好? 最终,那烽火燎原的后劲儿还是促使他眼皮一沉,倒在了案桌上,昏昏睡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画鸟点睛 时间一点点向后倒去,烽火燎原的后劲儿还在作祟,用苏掩装豪横的话来说就是,除了烧刀子就只有烽火燎原这样的美酿,能让我冒险一醉。 这烽火燎原的劲头与其他酒是截然相反的,酒如其名,喝下以后真的像烽火一点点吞噬一片沃野那般,起初给人以零碎火星的错觉,接着就是铺天盖地毁灭一切。 酒香还未散去,子衿与梦语殿下便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池。 那城与皇城并无本质上的差异,甚至从奢靡程度来说,给人的第一视觉比皇城还要豪华得多。 那城里也是雪花覆盖的世界,像是撒了一层盐,白得剔透。 不过刚走两步,梦语殿下便意识到这是一座杀戮之城,不见血的杀戮之城。 城里虽没有什么兵荒马乱的迹象,却是出奇的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梦语殿下的视线落到了城里最高的楼顶上,那是一座看上去特别古旧的佛塔,虽已被冰雪彻底覆盖,但那独树一帜的高,却还是足以勾走一切陌生的眼光。 周围陌生的环境给人以凄凉的错觉,不过梦语殿下还是一咬牙,打算登上那最高一层的佛塔看清这个陌生世界的全貌。 等到她加快脚步时,这个世界的雪便开始消融,肉眼可见的范围内,皆是一片萎靡不振。 如今应该是春天,这些雪本就不是真实的雪,只是她心境上飘零多年的梗。 “你不该来这里的!” 愈发稀薄的雪花外,有春哥透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也随之透过风雪缓缓响起,可以判断出就是眼前佛塔上传出的。 梦语殿下心头一紧,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硬着头皮朝那最高地走去。 在抵住心里压抑的恐惧后,梦语殿下还是登上了那佛塔的最高层。 佛塔之上,天风浩荡。 梦语殿下扶着漆黑色的围栏,身子只是微微前倾了一下,这个陌生世里的一切就如缩影般印到她的眼里。 “你为什么还要来这儿?” 梦语殿下立在一幅如自己那般倾国倾城的美人画轴前,高处的大风吹得她墨发乱舞,衣袂飘飘。那道似幽灵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那声音明显比之前要温柔得多,像是孩子犯了错,母亲在苦口婆心地谆谆教诲。 “你是谁?” 梦语殿下转过了身,她的眼前,是俯瞰视角中整个城池的缩影,而她的身后,是比城墙还要高出数倍的塔刹。 那塔刹合二为一的位置处有一个半弧形类似与珠子的东西,其间描绘着朱红色的线,构成一只吞噬太阳的火鸟,双翼高展,每一片羽毛的边缘都泛着血红的,似永不剥离的漆色,它的尾羽如飞流而下的瀑布,而它的瞳孔处,却是一片惨白,好像还未点睛。 梦语殿下忽然觉得后背变得很温暖,那种温暖缓缓融化着心头泛起的霜雪,消抹恐惧。 她转过了身,只觉得眸子里覆盖着橘黄色的光晕。 还未等她眨眼时,那火鸟便把头探到了她的眼前。 周围的世界一片天火肆虐,而梦语殿下的心却平静了许多,她没有做出任何退让或是惧怕的举动。 那火鸟的脖子伸得老长,身周烈焰缭绕,比真实的火焰还要入目三分。 旋即,那火光一点点剥落下来,像是贴着面颊的炉火,她以手遮住额头,眸光顺着指缝望去,才模模糊糊地看清那火鸟真的没有眼睛,空洞的眼眶里还淌出熔岩般的流火。 那纯粹而巨大的火红里,周围的雪白世界也黯然失色。 火鸟轻轻抖动一下脖子,声音如被烈火灼蚀的铁块,又带着极尽彻骨的寒冷:“你果然是心狠手辣,杀人都不眨眼……还敢回来,你就不怕这满城的冤魂将你撕成块儿,把你的尸身一点点分食?” 梦语殿下放下了手,正视那栽赃陷害自己的火鸟,语气平静道:“我明白了,这满城的人都是被你杀死的,你的心灵抵不住良知的谴责,便等着嫁祸给别人,好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受道德的鞭挞。” “你可真会狡辩。”那火鸟拉长了声音:“你提屠刀如宰杀猪狗那般挥向人群中的妇孺老幼,那么多人在你眼前死去,你难道没有半点恻隐之心?” 梦语殿下哑口无言。 那火鸟讥笑道:“你可真是个称职的刽子手,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波澜不惊,其实你的心里住着鬼,你害怕承认自己杀人,因此你更喜欢理所应当地认为那些人不是你杀的。” 梦语殿下面色狰狞。 那火鸟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愈发底气十足道:“其实你完全不用自责,也不用害怕受到天雷的惩罚,只要你交出自己的内丹,我替你把它炼化成再生灵,救活这些死在你屠刀下的冤死鬼,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到这里生活。” “够了!”梦语殿下终于忍不住,暴怒道:“你住嘴,你想要我的内丹,连我也杀死这里,自己好逍遥法外,没门儿,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你这只该死的蠢鸟,只配一辈子被镇压在这里,孤独终老。” “你的话有点多了!”那火鸟同样怒道:“在我的地盘上,太放肆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你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魔。” “那就让我们做个了断!” 梦语殿下的手里凭空虚抓出一把火剑,剑身通红,隐隐可见烈焰燃烧的痕迹。 那火鸟却突然话锋一转,似是惧怕道:“你还年轻,别冲动嘛,若是非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恐怕不值当,不如我们做个买卖。你帮我抓一个替身来,我吸干他的元灵,逃出去后可以满足你想要的一切。” “你做梦去!”梦语殿下语气愈发生硬道:“我是不会与邪魔同流合污的,除非我死了!” “口气不小。”那火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压低声音道:“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回到你自己的领地上去?” 梦语殿下轻轻转动了一下剑柄,狞声道:“杀了你,我就可以离开这儿。” 话音未落,她便挥剑斩去。 剑火落下,塔身的一处棱角被横空切下,切面光滑,似是建塔时设计师故意留下的点睛之笔,看不出半点受到外力侵蚀的痕迹。 而眼前的火鸟却不见了踪迹。 梦语殿下的眸子里闪出一抹异彩,面色紧崩。 “就你这杀鸡的剑法,还想跟我这样的九天玄圣斗?”那火鸟的声音突然自她身后响起,明显诡异了许多。 梦语殿下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便挥出第二剑,势头与方才那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条长长的剑火划破惨白而已掺杂着雾色的世界,似火龙那般朝着那火鸟呼啸而去。 …… 城池的某处,子衿背着一把桃木剑,看着那凭空而起的剑火,神色木讷。 就在那剑火落地劈砍出一道深渊之际,子衿方才看清悬在半空中出剑的那个白衣少女竟然是梦语殿下。 子衿来不及多想,便二指并作缓缓地抚过剑身,那桃木剑竟发出一道真实的金石撞击之音。 手掌翻覆间,那桃木剑脱掌而出,化作一道流光,一片虚影,纵横穿梭于天地之间。 而子衿的身形也随之被摄到那穿梭的流光上。 “殿下闪开!” 就在那流光托举着子衿的身躯快要穿透火鸟巨大的身躯之际,子衿突然大喊了一声。 梦语殿下幡然醒悟,抬头望去时,子衿的身形已经伴随着那道流光穿透了火鸟的身躯,如破壳的雏鸡那般从另一边身体穿出。 那流光以肉眼无法捉摸的速度朝着梦语殿下袭来,不过她还是于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开。只是受的惊吓也不小。 出乎意外的是那火鸟竟没有炸开身躯,反而是那穿破身躯的大洞迅速弥合,只是眨眼的瞬间便重归于好。 那火鸟愈发兴奋地震颤着翅膀朝两人扑来,此刻两人的眸子里尽是那真实燃烧的焰火,思维也被迫停止了运转。 然而就在那火鸟的喙快要触到梦语殿下的头颅时,两人的脑海里竟同时闪出一个相同的念想:“画鸟点睛。” 下一刻,那火鸟便被两人同时刺来的一剑如扎糖葫芦般穿透而过,他们还来不及反应,那火鸟巨大的身躯便如烟花般破碎。 与此同时,两人也同时醒来。 案桌上的烽火燎原还流淌着淡淡的酒香。 而外面却已经是鼓声大作。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同一个梦境 那鼓声如丧钟般沉闷,不过却没有半分真实感,即便是刚从醉酒中清醒过来,头还有些昏沉的梦语殿下与子衿,也能很快否定了那不是真实世界里的鼓声。 倒是颇有几分内心世界里的咚咚作响,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心里莫名紧张所致。 两人对视了一眼,神色淡然。 梦语殿下狠狠掐了一下手背,确定已经脱离梦境后,那宛若覆冰般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亮芒,她眉头一蹙,伸出了手,所有经过自己身侧的光线皆黯然退避。她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眸光微动,带着震撼与不确定,又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真的是你?”她轻咬下唇,不可置信道:“可我一直待在皇宫里,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呀,父皇把我视为掌上明珠,生怕我在外面走丢,打小我就没有离开过婵娟殿半步……这不可能。”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狰狞,声音也是莫名的颤出独有的磁性。 子衿一脸茫然地看向她,十指紧扣攥到小腹前,一时也不知所措。 不过从她的眼神中,他确定两人方才是做了同一个梦。 记忆里,梦语殿下与自己同时刺出的一剑,恰巧正中那火鸟的双目,如画鸟点睛般,既完善了一幅绝世佳画,也毁了一个捣乱心耳的魔鬼。 其实那桃木剑并不是他真实的兵刃,只不过是臆象里斩妖除魔救死扶伤的意念所化。子衿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他心中确实埋藏着那样一剑,出鞘即无敌,斩断世间的一切妖邪罪恶。 从那醉里一梦,梦语殿下却好像隐隐知道了些什么,她甚至可以确定自己绝不是大周的皇帝陛下,只不过是披了她的身躯罢了。 不过她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 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子衿问道:“殿下,你是在说我吗?” 梦语殿下停止了胡思乱想,深吸一口气,反问道:“你刚才也梦到那只火鸟了?” “嗯。”子衿重重地点了点头,鬼使神差道:“可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可以到同一个梦境里?” 子衿还想说什么,梦语殿下却打断了他,接话道:“我能感觉得到这不会是一个巧合,一定是另有玄机。” 说到巧合,还不如用命中注定更为合适。二人自打相识的那天起,一切都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他们只不过是瞎子摸象,凭着感觉走罢了。 此刻梦语殿下心里生出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少年她一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见过,而且很熟很熟。 不过她无法确定在哪见过,以什么身份见的面?记忆也只给了她这么一点灵光,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子衿忽然想到一事,于是不经意间问道:“殿下小时候是不是生过一场大病,痊愈后就经常会做同一个梦?” “你怎么知道?”梦语殿下的眸子里泛起一丝亮光,如潮水般涌出眼眶。 子衿心里一怔,还是道:“因为我小时候也害了一场大病,之后就会莫名其妙地重复同一个梦境。” 梦语殿下本想问,那你都梦到了什么?不过转念又一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的梦境里没有出现过眼前的少年,一直都是她跳下悬崖的画面。说到底梦境中只有自己一人,所以两人的梦境就不可能相同。 至于两人为什么会有同种境遇?如果巧合无法穿插,那就听天由命,梦语殿下是这么想的。 子衿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也没有再接这个话题。 他也可以确定之前绝不可能见过眼前这个少女,打小他就没有踏出过风雅颂堡半步,况且那里机关重重,外人也不可能随意出入。 不过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意识中想要见的人,念头本已经黯淡得几乎消逝,此刻却忽然变得那么强烈。 莫非那个人真的是殿下? 这同样是梦语殿下此刻的真实想法,只是苦于没有任何的证据支撑。 她忽然想到了方才那火鸟的话语,内心深处又多了一层创伤。 难道那一城的人真是自己所杀? 虽说是梦境,可那种真实感却不容得她有半点狡辩。那火鸟好像灼伤了她的面颊,此刻脸上确实有一种火辣辣的疼。只不过她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子,还不至于当场取出那女孩子揣在怀里时刻准备补妆的铜镜,惋惜一下有没有毁容罢了。 梦语殿下虽美,可她从来不在意自己妆容。 古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殿下二者皆不占,她更像一个纯粹的君王。 “你提屠刀如宰杀猪狗那般挥向人群中的妇孺老幼,那么多人在你眼前死去,难道你没有半点恻隐之心?”那火鸟恶毒的话语再次掠过她的识海,迅速传遍全身,然后诛心。 梦语殿下忽然双手捂着脑袋,面色狰狞道:“去你娘的杀人如麻,只要不顺从我的旨意,都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这是她的心魔在作怪,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暝天敕魂散的毒性在发作。 “殿下,你没事儿?”子衿慌忙站起身,双指并拢点在梦语殿下的肩胛骨上。 她的眸子睁得极大,满是惊恐之意,随后便安静地倒在了案桌上。 子衿来不及多想,便直接抱起她轻放到榻上。 这时独孤城听到声响走了进来,看到已经安静下来的殿下,以及旁边正在拉扯棉被的子衿,眼神不由得识趣地往一边瞥去。 子衿给梦语殿下盖好棉被后,转身与独孤城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竟是有几分心虚。 好在两人身上衣衫整齐,也没什么不对劲。 独孤城开口问道:“殿下没事儿?” 子衿走下榻阶,径直来到独孤城面前,开门见山道:“殿下身上的毒性已经开始发作,得赶紧找到解药,否则恐怕性命危矣。” 独孤城的脸上泛起一抹难为之意,无奈道:“可这暝天敕魂散至今无药可解。” 子衿叹息了一声:“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被折磨致死!咱们都再想想,肯定是有解药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怎会无独有偶?” 独孤城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自己的师傅仟面郎君,虽然人已经死了,不过他在芙蓉园却留下许多医书典籍,兴许有用。 “看好殿下,给我一天时间!”独孤城急急甩下一句话,便飞奔出去。 子衿还在沉思,只听得帐篷“唰”得一声,眼前又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雪上加霜 梦语殿下晕厥了整整一夜都未苏醒,其间高有狐来探望过,可身为仙人之躯的他却也没有想到任何解毒之法。 事发突然,子衿只好请求高有狐连夜去给雅鱼传信,让她们暂且按兵不动,原本定于明日午时攻城的计划只能作罢。 翌日清晨,独自一人在梦语殿下榻前守了一夜的子衿,此刻开始变得有些睡眼惺忪,倒也不是犯困,只是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疲倦。 他的眸子上隐隐可见有丝丝血红,像是细小的血管里有蜈蚣安营扎寨,纹路清晰。 梦语殿下依旧安详地躺在榻上,稚嫩脸颊上浮肿的迹象愈发明显。 子衿一筹莫展地走到帐外,抬头看了看雪屑漫舞的天空,白得透光。 不知是不是幻觉?子衿仿佛看到陈仓沃野的上空,有无数道极细的剑气割开雪雾,似白虹挂空,一道道缠绕交织成雪白莲花的模样,而自那花蕊的位置,隐隐有一点寒芒亮起。 一时间,天地之间灵气震荡,整个陈仓沃野的雪花在剑气与雾气的冲洗之下,皆被震成粉碎,于寒风中飘浮,化作泼天雾气。 在剑气即将追及的一瞬,那一抹寒芒好似忍无可忍,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一道雪幕自它们相隔之处高高腾起。 剑气穿过雪幕之时,那抹寒芒变得清晰起来,一道熟悉的身形破开寒芒,倒悬在空中。 子衿心头一紧双目如炬,死死盯着那熟悉的背影。那道一往无前的剑气好似在这一刻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那剑气滞留之处,底下的雪花炸出石破天惊般的声响,空中已然塌陷成一个极大的深坑,大量的雪花自四面八方涌来却无法将其填满。 那道剑气的浪势渐渐变淡,雪亮剑芒中,一柄闪烁着黑紫色电芒的长剑刺入了那道熟悉的身形里。 噗!一道血泉突然喷射而出的声响漫过天际。 那剑气交织成的莲花瞬间破碎,化作星星点点向着中心汇拢,如光粒般依附在那身影上。 那身形终于平摊在那片白芒之上,然而那剑气的势头还在推举着向前,那被刺穿的身形也自然而然地向远处的地面飘去。 随着那身影极速下坠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子衿也愈发看得真切,虽还未完全看清。不过他的心底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出水面。 雅鱼? 这是那道身形坠地后,子衿脑海里升起的可怕念头。 就在距自己数百丈的地面腾起一圈气雾之时,子衿恍然回过神来。 来不及多想,他便一个箭步前冲,身形掠过茫茫雪雾,数百丈的距离几乎只是一瞬便直插那心脏腹地。 子衿停住脚步时,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从身体外表到内部每一个器官,都出现了短暂性的停滞。 片刻之后,他那僵硬的脸颊上迅速回血,肉眼可见的露天部位也在那一瞬猩红一片。 “雅……雅鱼”他想大声呼喊,可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 此刻,躺在地面上的雅鱼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的迹象。她的面颊血肉模糊一片,只有那死寂一般的眸子还在微微打着颤,腹部上一个血红的窟窿里流血不止,还冒着肉眼可见的热气。 终于子衿还是喊出了声,他整个人跪倒在雪地上,单臂挽起雅鱼,紧紧搂住她。他的脸死死贴在雅鱼的面颊上,可任凭他如何大声呼喊她的名字,雅鱼始终没有动弹一下。 在一阵天旋地转里,那象征着雅鱼最后的倔强的眸珠也停止了颤动,那厚重如山的眼皮还是覆盖了下去。 子衿只觉得心底一阵翻江倒海,脑袋像要爆炸一般,仿佛周围的一切已经淡出他的世界。 在一阵急火攻心后,他也倒在了这片血泊中。 …… …… 子衿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子时,天地间漆黑一片。 他的身体如死尸般躺在床榻上,眼角干涸的泪痕在火光下依稀可见。 高有狐就坐在他的身旁,醒来后的子衿一把抓住高有狐的手,猛然挣起身,宛若从噩梦中惊醒,他神色恍惚道:“有狐大哥,雅鱼她……?” 高有狐低下了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不敢与他直视。 子衿顿感脑海里一片狂轰滥炸,他双手捂住脑袋,不停地摇头,神色痛苦:“不可能,这一定是在做梦……” 下一刻,子衿忽然似着了魔那般跃下床榻,披头散发就要朝外面跑去。 高有狐顺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子衿兄弟,你冷静一下,雅鱼她已经……你这样只会让她不得安宁。” 然而子衿现在哪里还听得进人话,只顾使劲儿往外挣扎:“不可能……雅鱼已经过了河,她就在河岸,我得去寻她……” 高有狐实在无奈,只好扬起手猛地一巴掌扇在子衿的脸上。 啪! 一道清脆的声响在密不透风的帐篷里横冲直撞,本就狭小的空间,这样的声音会被无限放大。 声响褪却后,子衿也安静了下来,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没了半点血色,眼眶湿润一片,那本该空洞无光的眸子此刻却大放异彩,那是痛苦的到了极点的最后狰狞。 高有狐双手扶着他的肩,安慰道:“子衿兄弟,你先冷静冷静,现在不管你做什么都已经晚了,还是保住身体要紧。” 子衿的身体呈半僵硬状态,只剩下思维还在痛苦挣扎,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第一百九十章 死在盲目里 子衿感到痛心疾首,白日里,他本已经捕捉到了那缕突如其来的血腥味,只是事发突然他的念头还来不及汇成完整的想法,一切便电光火石般发生在眼前了。 他身旁的高有狐脸色骤变,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却置若罔闻。 那心底时不时翻涌而上卷起的痛意,一遍遍地掠过他的识海,然后在每一根神经里绞刺开来,最终汇成锋利的芒,倒刺回心底凝作扎心的钩,似要钻破心脏。 随之而起的是一股厚重的压迫,促使他脑海里一片空白,然后抱着头蹲在地上,愈发痛苦。 高有狐叹了一口气,也随之蹲下身抚着他的肩,不知该说什么好?对于一个处于极度痛苦的人来说,任何安慰的话都会变得不痛不痒。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没个定数,正如子衿此刻的心,冰冷到了极点。 过了很久之后,子衿忽然抬起头看向高有狐,目光如箭,冷不禁问道:“你不是给她送信去了吗?她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高有狐神色茫然道:“我去到宝鸡水师营地后,他们军师姜云子说雅鱼她大清早就来找你了,可我在路上也没遇到呀!” “谁干的?”子衿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高有狐顿了顿:“可能是回春那老东西,雅鱼现在成了宝鸡水师的主帅,他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一定是早早就布了局。” 子衿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手臂上的每一线肌肉极力拉伸着,眸子里怒火中烧:“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说着,他便猛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去。 “子衿兄弟不可!” 高有狐见势赶忙拽住了他的手臂,言简意赅道:“回春这么做的目的除了削弱宝鸡水师,不就是想引你上钩,然后将我们逐个击破嘛!” 闻听此言,子衿冷静了些许。 高有狐继续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们一定要慎重,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这个节骨眼儿上哪怕走错一步掉入回春的圈套,都会万劫不复……回春就等着我们自乱阵脚呢。” 说到这里,高有狐停顿了一下,拍了拍子衿的肩,接着安慰道:“子衿兄弟,听我一句劝,为了给雅鱼报仇,也为了大家,你冷静一点,等我们打败叛军抓到回春那老儿,交给你怎么处置都行。” 子衿终于不再犟,不过他此刻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无法支起他负重前行的身躯。 他撩起袖子擦拭掉眼角的泪痕,有气无力道:“雅鱼的尸体在哪儿?我想见见她。” 高有狐别过脸去,“子衿兄弟,你暂且还是好生修养,雅鱼的躯体就交给我处理,我可以把她的残魄凝成‘神识珠’,这样也好给你留个念想。” 子衿没有在说话,独自一人走到榻前坐下,脸色崩得极紧。 高有狐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子衿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心如死灰。 其实,他的心早就死了,死在破碎的三观里,死在缥缈的理想里,死在无望的感情里,死在虚无的回忆里。 但好像他又还活着,活在现实的压迫里,活在陌生世界的角落里,活在逝去亲人的期盼里,活在儿时的梦里。 至于身躯,本就是一个装饰的外壳,他也不确定它是否还活着? 一路走来,他也渐渐看透了人性。总结到一点,无非就是,这人呐,你太坏他们会灭你,太怂他们会踩你。而你太好或太好强,他们也会不放心,他们会打压你疏远你。只有你跟他们差不多,他们才会安心的接受你。 在思想的剧烈冲击之下,他的身体已经弱不禁风,好像只要心底的寒风再掠起,他就会原地轰然崩塌。 这一夜,子衿通宵未眠,就这样低沉着头在悲痛中度过。他的脑海里并没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与雅鱼在一起时的画面,而是每当想起时又断了线。 那残缺不全的记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旦脱离了手的束缚,便会飘到未知的地方,再也无法捕捉到。 …… …… 天刚麻麻亮,陈仓沃野的上空撤出了一片白,兴许是时候还未到,那白里还裹着一层淡淡的乌黑,明显有些不透彻。子衿还在沉痛的隧道里轮回,完全忽略了周围世界包括时间的口是心非。 高有狐立在帐篷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掀起帘子走了进去。看到子衿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心也刺痛了一下。 高有狐的手里握着雅鱼残魂所化的神识珠。由于她的三魂六魄均已受到不同程度的震伤,已经无法凝聚起来,只能收集一些残缺还未消散的魂魄凝于法珠内,以摩天咒语压迫也不至于彻底灰飞烟灭。 子衿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那神识珠,立时来了精神,他猛地站起身夺过神识珠紧紧贴到心窝上。好像雅鱼已经复活就握在他的手心里。 这世间最大的痛莫过于生离死别,这样的事却时刻与他撞个满怀,说到底他也还是个孩子,要想看透甚至放下一些东西,实在过于残忍。 一旁的高有狐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想说一些安慰的话语,可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正在这时,独孤城忽然疾步走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安静了下来,高有狐轻轻走到独孤城身旁,低声道:“雅鱼被杀害了,子衿他……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 独孤城的脸色也立时沉了下来,他不敢看向子衿的面颊,同样低声道:“我找到了化解暝天敕魂散的药方。” 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此刻却显得极为压抑。 “真的?”高有狐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双目睁得如铜铃般大小。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子衿,轻声道:“走,咱们出去说!” 独孤城嗯的应了一声。 两人正要往外走时,子衿突然叫了一声:“有狐大哥,我没事儿了,就在这儿说!” 话音刚落,他便一反常态地走到了两人面前。 高有狐甚觉不可思议,正要开口说什么。子衿却抬手示意他停下,神色倒是依旧淡漠。 独孤城拍了拍他的肩,冷冷道:“放心,我们会为雅鱼报仇雪恨的。” 子衿扒开了他的手,问道:“解药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解药 说到解药,独孤城好像有些犹豫了,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在躲闪着什么。 高有狐也投去疑惑的眼神。 独孤城分别看了二人一眼,最终眼神落在子衿的脸颊上,他鬼使神差道:“解药的事儿我去办就好了,你留下来好好休整一下,照顾好殿下……雅鱼的事……节哀!” 子衿的眼神却愈发坚定了几分,他的声音里充斥着一种沧桑感:“我没事儿,告诉我解药是什么?” 独孤城看他如此执着,想必也是隐瞒不住,只好说道:“独臂粮掮客背上的黑锅下有一个驼峰,那里蕴藏着一种叫极寒风暴的毒汁,以毒攻毒恰巧能克制暝天敕魂散。” 那天独孤城连夜飞奔回芙蓉园后,马上去后院把师傅仟面郎君藏在密室里的医书都翻了出来,一字一句地看了整整一天,翻完所有医书后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他感到绝望,打算怒撕手里最后一本医书时,偶然中一眼瞟中了书上有关暝天敕魂散的记载,他便想都没多想就揣上医书,一路狂奔回来,骑在马上琢磨出了答案。 “可是独臂粮掮客已经栽到回春手里,恐怕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子衿有气无力道:“我们晚了一步。” 独孤城的脸上露出一抹绝望之色。 “不”高有狐却连连摇头道:“独臂粮掮客还在回春手里,并没有被杀害。” “哦?”独孤城一脸茫然地看向高有狐,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唉……”高有狐长长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无奈道:“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还是快想想办法怎么从回春手里躲回那群白痴,晚了我恐怕那几个废物真的会被回春吃了。” 子衿并没有在意高有狐的话,只是冷冷道:“只要独臂粮掮客还活着就有希望。”“嗯。”独孤城点了点头,语气生硬道:“那我去商洛城一趟,你俩留下来照看好殿下,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到会拿回解药的。” “还是我去!”子衿抬起眼皮看向二人,郑重其事道:“商洛城我最熟,城主府能藏人的地方我都了如指掌,我去方便些。” “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高有狐道:“回春既然能抓到他们,必定会严加看管,说不定他早就猜到我们会冒险,又设下陷阱怎么办?如果我们被这样一个一个瓦解,最终就毫无战力可言,到那时我们都难逃一死。” 子衿面露憎恶之色,狞声道:“那我就拼死一战,大不了跟他同归于尽,旧账新账一块儿算。” 高有狐直言道:“子衿兄弟,你不要意气用事,现在恐怕我们三个加在一起都不是那老东西的对手,你这样做不是以卵击石嘛!老东西现在巴不得让你去找他拼命呢,如果你死了,雅鱼的仇谁来报?” 子衿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冒失了,不过他心底的仇恨还是只增不减,他恨不得此刻就一剑刺穿回春的心脏,然后将他五马分尸。 高有狐接着道:“还是我陪你去,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关键时刻也好有个照应。” 还没等子衿回话,一旁的独孤城便抢先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们两个都去,我一个人留下来照看殿下便好。只是遇事一定要冷静,不可恋战,拿到解药就想办法脱身。” 说到这里,独孤城把视线移到了子衿身上,强调道:“你要报仇就一定要先学会隐忍,拿到解药殿下得救,我们才有歼灭叛军的希望……千万不可冲动。” “嗯,放心,我心里有数。”子衿话还没说完便朝外面疾步而去。 高有狐连忙跟上。 …… ……商洛城,城主府。 此刻虽已是严冬,寒风裹挟而来的雪粒比刀子还锋利,割得人胆战心惊。 然而城主府的戒备却比平时更加森严。巡逻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轮流依次走过每个院落,看上去密不透风,好像一只苍蝇都无法跨过那道屏障。 子衿与高有狐是抓来两个轮岗的替死鬼,换上他们的服饰混进去的。可进去后人多眼杂,随着队伍走过好几个院落还是找不到脱身的机会。 高有狐突然心生一计,指尖一弹那院墙上的瓦砾便掀去一片,由于动静过大,所有巡逻的侍卫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院墙上。 两人便趁机一溜烟逃到了后花园。 子衿看了一眼四下无人,便带着高有狐轻车熟路就去到了地下城。 他心里笃定,回春一定会把人关在那里,因为回春对自己布的机关很有信心。殊不知子衿才是这方面的祖师爷。 鉴于前几次的教训,子衿已经把这地下城的每一道机关刻在了心里,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来到了那栋二层小楼。 此刻子衿的心里完全被仇恨掌控着,望着眼前这熟悉的阶梯,他竟然没有半点久违之感,反而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好像乏味的灵魂,没有落脚的地方。 高有狐停下了脚步,看向眼前的二层小楼,他问道:“子衿兄弟,你确定人是关在这里的吗?” 子衿迈步向前,神色淡漠道:“这里机关重重,跟紧我。” 高有狐也不再多问便跟了上去。 绯红色的灯光照在脚下的阶梯上,像是一片血海翻涌而过,给人一种踩踏在真实血泊里的错觉。 走到房门口,子衿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好像那绯红的灯光里藏了真实的血。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还是那一剑 子衿的视线落到那漆红色的纱窗上,窗纸也被光线染红,宛若一方价值不菲的上成玛瑙石镶嵌在窗柩上,极其刺目。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当初秋娘被吊打的惨叫声,当时他就站在眼前的这个位置。 记忆里,为了救下秋娘,刚经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修为几乎殆尽的他,竟然以愤怒催发出了剑意。那一剑虽没有斩出惊天的气势,然而却是他与心爱的佩剑承影最为心灵相犀的一次。 往事一幕幕掠过识海,画面虽模糊不清甚至一闪而过,却给他带来了强有力的震撼。 那是不堪回首的印记在作祟。 高有狐转着身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最终把视线落在铁链横锁的门闩上,他有些匪夷所思道:“子衿兄弟,这看上去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你确定那老东西会把人藏在里面嘛?” 子衿这才回过神来:“这就是回春的高明之处,他喜欢玩弄这种调虎离山的伎俩,但他总是大意或者低估别人的能耐。” “那我来破门!”高有狐后撤了一步,做出一个出剑的姿势。 “不可!”子衿却伸手拦住了他,似是心有余悸道:“门上有机关,一旦触发整个地下城的机关都会同时运作,招来回春就麻烦了,待我想想办法。” 他话音刚落地,房顶上突然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不麻烦,不麻烦,回春那老家伙正在忙着炼毒呢,他可没工夫来招呼你们。” “不好!”两人顿时瞳孔微缩,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霎时,头顶上忽有一道电光闪过,接踵而至的便是可怖的剑鸣声,然而一道更刺耳的声音在剑鸣的掩护中响起。 那是屋顶被踩踏瓦砾破碎的声响。 两人刚一抬头,一柄孤悬半空的剑便已迫在眉睫。 剑刃上骤然亮起一抹寒光,很快便传导至剑尖上,汇成一缕刺目的芒,破锋而出。 于此同时,数片青瓦破空而来,利刃般旋射向两人。 子衿手里的承影剑“咻”得一声飞了出去,凌空拉出一条极长的绯红剑芒。 高有狐也悍然出剑。 只是眨眼的一瞬,那青瓦便轰然碎裂成粉末,或许是剑锋太盛的缘故,青瓦碎裂时竟未发出半点声响,好像碎得有些不真实。 那突如其来的一剑也被硬生生逼了回去,斜插在房檐上,颤鸣不止。 子衿与高有狐连退数步,双足一展,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一道快如闪电般的黑色身影从房顶上一掠而下,如此快的速度在落地时竟似鸿毛般轻巧,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果然好本事!”那人刚落地便由衷赞叹了一句。 两人这才看清,原来那人是祭天王子。先前陈仓沃野一战,双方都对彼此印象很深刻。 “是你!”子衿感到有些惊讶,不过他好像还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没想到你还活着。”高有狐冷眼看向祭天王子,嘲讽道:“我还以为那夜雪战,独孤城已经砍下了你的脑袋。” 祭天王子冷笑了一声:“凭那个痴痴呆呆的傻子还取不下我的脑袋,就像此刻,我依然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你的面前。” “哦,是嘛?”高有狐同样冷笑道:“这么说你这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王子,还算有些真本事了?” 祭天王子仍旧不客气道:“对付你们两个饭桶,应该绰绰有余。” “找死!”子衿怒火中烧,冷喝了一声便悍然出剑,刺向与自己不过五步之遥的祭天王子。 这样的情况是很少见的,子衿向来沉着内敛,不到万不得已从不轻易主动出剑,可想而知雅鱼的死对他的精神冲击,还是显而易见的。 人都是在一瞬间突然长大的,果真不假! 祭天王子伸手一摄,房檐上斜插的那把剑便弹到他手里,与子衿出剑的速度一样快。 铛! 一道刺耳的金铁交戈之声猝然响起,火花碎得一地。 两人的身形完美错开,都差点冲出方才用眼神丈量好的范围,幸好定力都不差。 祭天王子身形还未立稳,便一剑刺入脚下的木质地板,以剑身为轴心撑起身体旋转一周,躲过了高有狐趁火打劫的一剑。 刺目的灯光如毒箭般逶迤而下,照射到三人的身上,彼此都可见脸上的杀气侧露。 祭天王子刚落地便一个翻滚又躲过子衿接踵而至的一剑。他没想到这两人会如此不讲武德。 惊险刚过,高有狐便回转身形又刺了过来,祭天王子深知这一剑是挡不住了,唯今之际只有暂避锋芒,寻找机会再还手。 来不及多想,祭天王子便纵身一跃跳到楼下。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两道身形如影随形,不给他片刻歇息的时间。 祭天王子虽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还是以楼烦的禁术脱了身。 子衿与高有狐毁天灭地的一剑均是落了空,地面堪堪乍响,前阵子刚补好的青砖又碎了一地,颇有几分在伤口上撒盐,旧伤复发的景象。 落地后,子衿与高有狐背靠着背,目光如老鹰看到小鸡般惊悚扫过每一个角落。 出乎意料的是祭天王子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了半点踪迹。 周围静得出奇,杀气却凝实得令人窒息。 高有狐神经紧崩,直起的身子宛若被山岳压住一般,明显看得出有一种不实的压迫感。 子衿神色一凛,方才那垂死之剑看似简单,却力道极大,他能感觉得到即便祭天王子不是用剑高手,那体内的纯罡之气也是不容小觑,起码在自己之上。 那一剑之所以被毫无悬念地逼退回去,完全是靠承影剑惊人的爆发力,若是仅凭他自己的内力,恐怕那剑还要前进几分。 “子衿兄弟,不可大意。”高有狐喃喃道:“此人出招极其诡秘,可能是个潜在的高手,尽量避免跟他拼内劲。” “嗯,我明白。”子衿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只能以这样背靠背相互防御的姿势,再次向那二层小楼靠近。 可没走几步,地面便传来阵阵可怕的撕裂之声。 那声音好像是来自地下深处,震感还未波及地面便有一种莫名的摇晃感,比地震还要雷人几分。 两人被迫停下脚步,警觉地看向四周,却并未发现实质上的风吹草动。 就在两人以为尘埃以落定,一切都是虚张声势的时候,两人的袖袍忽然无风鼓起,发丝也象征性地向后蓬去。 一种莫名的眩晕感突然传遍全身,迅速攻占每一个中枢神经。两人在经历了短暂的失明后,方才看清眼前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只见方才炸裂的青砖处,无数肿胀多鳞的的触手从下方探出,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上面长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毛。 纯粹的触手当然不足为惧,但令人恐惧的是那令人作呕的寒毛,竟在触手上蠕动起来,如乱蛇出洞般向四周蔓延而去。 “小心!”高有狐突然尖叫了一声。 子衿心领神会,第一个裂地腾跃而起,悬浮在半空中。 高有狐紧随其后,侥幸躲过了这最为致命的一击。 两人低头看去时,地面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已经被那如蛇信般的寒毛卷成一团糟,灰尘四起。 而那些寒毛连接的触手,好像已经感知到了他们的位置,在短暂的调整方位后,突然如乱剑般朝两人激射而去。 两人也没有在躲避,直接挥剑斩去。 百剑过后,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手竟然沦落成了漫天的齑粉。而那看似生命力极其旺盛的寒毛也随之奄奄一息缩回地面。 子衿在心里默念一阵咒语后,突然凭空刺出一剑。 高有狐的身形已经坠地,子衿在刺出那一剑的同时也向地面掠去。 就在子衿脚尖刚点地时,祭天王子竟然从空气中坠了下来。一个踉跄后,还是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祭天王子不慌不忙地看向子衿,镇定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子衿冷冷道:“这个不重要。” “嗯”祭天王子点了点头,赞同道:“这个确实不重要。” 子衿快人快语道:“说,你找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好!”祭天王子惊呼了一声,笑道:“子衿少侠果然是年少有为,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 一旁的高有狐听得一团雾水,他看向子衿,问道:“子衿兄弟,这是咋回事儿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阴兵借道 那血红的光线变得愈发真实,像是刚从血囊里浸出的鲜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三人的脸颊,他们都可以清楚看清对方脸色的变化。 “嗯?”高有狐神色一紧,语气中颇有几分急切想知道答案的意味。 子衿却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祭天王子,好像是想从对方的眼底直接拷问出他心底的秘密,可是他的目光才一勾连上对方,还未来得及探取一句成型的话语时,那光线便在这一瞬里黯淡了下去。 那是二层小楼里挤出的光线。 此刻小楼的里间挂满了灯笼。它们燃起火之后更像是一枚枚红通通的柿子,那光线便透过薄薄的柿子皮铺就开来,给人一种空灵无根的错觉。 而那光线的根就在灯笼的火光里,子衿一开始便看得透彻,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等候他们的居然是这个让人摸不透彻的楼烦国王子。 祭天王子的视线也随着那如潮水般忽然退却的光线移去,最终停留在楼阁之上。 子衿两人也随之望了过去,只是还没等他们定睛,那最后一抹血红的光线便从楼顶缩了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急,就连思维也是零碎的,根本无法脑补出那些光本来的面貌。 祭天王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收回视线,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容,然后看向子衿,问道:“你知道这些灯笼的来历?” 子衿的视线也收回到了祭天王子的身上,有意无意地吐出了四字:“炽血纱红。” 炽血纱红,这正是那些灯笼的名字,江湖传闻楼烦国有一悬壶济世的医师研制出了此物,可以保住一切易腐烂的东西,哪怕是死人的容颜,只要经这光一照也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子衿进来时看到这些血红的光线便想到了一点,那就是独臂粮掮客已经被人杀死,而他们驼峰下的极寒风暴毒汁就在这光下储藏,可以完好无损。 当时他还以为是回春要用那毒汁与他们做一笔交易,直到祭天王子的忽然出现,他才改变了这种看法,他不禁有些错愕,竟然有人敢在回春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 “不错!”祭天王子眯眼一笑,啧啧赞叹道:“你果然是好眼力,那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子衿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想背叛回春,投靠到梦语殿下这一边?” “聪明!”祭天王子愈发佩服眼前这个白衣少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炙热,竟毫不掩饰道:“那这笔买卖你是做还是不做?” 一旁的高有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祭天王子是想用解药换取他们的引荐。他知道梦语殿下信任子衿,因此想从子衿身上寻找突破口。 梦语殿下是出了名的“恶毒之人”,对待叛徒向来没有丝毫的手软,特别是像祭天王子这种两边摇摆的狗尾巴草,若是轻易又投靠过去,没有人做担保,恐怕殿下一怒就直接踩碎他的脑袋。 而子衿是个耿直之人,向来一诺千金,由他出面担保,祭天王子便可高枕无忧,做一回真正的狗尾巴草。 子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饶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高有狐见子衿犹豫不决,便开口问道:“你只是想让殿下保住自己的脑袋?” “不不不”祭天王子连连摇头,却是快人快语道:“还有我楼烦国的万千子民,以及宗祠祖嗣不能遭到任何破坏,事后两国依旧交好,谁也不能秋后算账。” 高有狐听后也拿不定主意,心里却咒骂他想得倒是周全。 子衿犹豫了片刻,突然抬头道:“把解药给我,保你楼烦国无事。” “此话当真?”祭天王子有些惊讶道。 子衿郑重其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得到保证后的祭天王子,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血色,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高有狐打断了,他有些不解道:“回春还没有战败,你为什么就忙着倒戈,你不怕操之过急?” 祭天王子闻言后却是哈哈一笑道:“胜败不是已经很明朗了吗?” 高有狐道:“我看未必?回春很快就会炼出蚕殓雪母,到那时一切生灵都难逃他的魔爪,就算梦语殿下的毒被解了,不是也一样难逃一劫吗?” 祭天王子依旧笑道:“我看你是高估了回春,他这个人就是太过妇人之仁,做事优柔寡断,即便是给他回天之力,恐怕也难逃惨败的命运。” 对于这一点,祭天王子是深有体会的,从一开始他便不太看好这个城主,他之所以出兵相助,完全是受他的父皇蚕食国王的命令,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他有选择的权力,他在第一次试探回春过后,便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不与回春同流合污。 不过也就是在那一晚陈仓夜战,回春大败之后,蚕食国王见势头不对,才令祭天王子找机会向梦语殿下靠拢。 大国内战,小国往往只不过是墙头草罢了,只要不站错队,夹缝中也能生存。作为小国的精神领袖,这样浅显的道理祭天王子自是早已深入骨髓的。 高有狐不再多言,不过他打心眼里是鄙视眼前这个尊贵王子的。 子衿依旧脸色凝重道:“我会劝殿下接纳你们的,只要你做内应打开城门。” “那是自然,城门一事我早有策划。”祭天王子热忱道:“烦请少侠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我这就去把解药拿来给你们。” 子衿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拿到解药后,祭天王子把子衿与高有狐扮作自己的随从,亲自送出了城。 …… …… 梦语殿下服下解药后,脸上的浮肿的迹象立时消失,那绝世容颜依旧如画,每一寸肌肤都嫩得貌似可以捏出水来。 在短暂调息后,她的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子衿见她无事便头也不回地默默走出了营帐。 梦语殿下见状,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高有狐。 高有狐便走到榻前,低声给她讲述了雅鱼遇害的事情。 梦语殿下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脸上竟多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讶然之色。 老实说她心里是希望子衿与雅鱼结束恋情的,不过她并不希望是这种方式,哪怕是公平竞争她也不惧。 惊讶之余,高有狐还把在地下城与祭天王子交谈的事儿同殿下复述了一遍。 梦语殿下听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按子衿少侠的意思办!” 高有狐也不再多言,以老熟人的姿态问候了一句:“那殿下好生休息,我便先告退了。” 就在高有狐走出营帐之际,呆愣在床榻上的梦语殿下忽然回过神来。她的眼眶竟破天荒地湿润了一片。 随后便是两行晶莹的水珠汩汩而下,一直淌到咽喉上,然后在一声哽咽里支离破碎。 …… 这天夜里,陈仓沃野上刮起了罕见的大风。 风卷残雪,漫过天际,铺天盖地的雪溜子敲打在营帐上,像是千军万马在厮杀,足以摧毁一切。 这是子衿心里的大风,刮了好多年,却从未如此惊天动地。 子衿一个人坐在案前沉默不语,脑海里却竟是雅鱼的欢声笑语,他不敢动弹一下,生怕那声音会突然被打断,永远接不上轨。 不知何时,梦语殿下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她并没有打断他的思维,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发呆。 最后还是子衿发现了她。 子衿有气无力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梦语殿下便直接席地而坐,与之相对。 俩人相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语,眼底却显现出相似的同情之色。 沉默了片刻之后,梦语殿下还是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亲手宰了回春那贱骨头,祭奠雅鱼的在天之灵。” “不必殿下亲自动手。”子衿神色迷离道:“他的狗命只属于我一个人。” “嗯”梦语殿下轻声道:“一定会如你所愿!” 就在这时,独孤城忽然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他本想退避,却被梦语殿下叫住了。 独孤城有些错愕道:“殿下原来在这儿啊!我方才去了中军大帐找你。” 梦语殿下转过身招手示意独孤过来说话。 等到独孤城走到她的身旁,她便收敛起脸上的悲色,冷冷问道:“那么晚了找我还有什么事?” 独孤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子衿,还是道:“殿下,我想到了另一只帮手。” “哦?”梦语殿下把视线移到独孤城的脸上,揶揄道:“说下去。” 独孤城道:“我之前听家师说,就在这陈仓沃野的西侧空地上,有一处古战场,那里曾是我大周开国与南方蛮夷的终极战场,当时两军交战三天三夜,引发了天雷,我大周最尖锐的玄甲骁骑全部命丧于此地。由于都是冤死,因此多年以来一直阴魂不散,只要在雨雪之夜便会形成阴兵借道的景象。” “阴兵借道?”梦语殿下霎时脸色大变。在她的印象里,这样荒唐的事好像只存在于传说演义中。 独孤城接着说道:“方才有探子来报,说是无意中亲眼目睹了阴兵厮杀的景象,我才想到了这一点。” 梦语殿下的语气拉长了几分,问道:“你的意思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识唤阴兵 “嗯”独孤城看向梦语殿下,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坚毅,肯定了梦语殿下的猜想。 坐在梦语殿下正对面的子衿,竟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神色变得镇定自若,看不出半点忧伤的样子。 独孤城与梦语殿下的视线同时移到子衿身上,顿生出同情之色。 梦语殿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就别去了,留下来好好调整一下,我身上流淌着皇室的血液,那些阴兵也不会伤害我的。” “不碍事!”子衿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然后便离开案桌走了出去。 梦语殿下与独孤城对视了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今夜的雪与往日有些与众不同,仿佛会生光,明明夜已深,本该黯淡无光的陈仓沃野,此刻却格外透亮,宛若白昼。 三人出了营帐后往西一直走去,独孤城在前面带路,梦语殿下故意放慢脚步与子衿并排走。 地面积雪已经漫过脚踝,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没有半点脚踏实地的感觉,仿佛空洞过后就是死亡的边缘。 不多时,三人便已走出大军安营扎寨的范围,前方几乎没有人烟,飞鸟走兽甚至野兔子也不见半个,周围隐隐有淡淡的雾气生出。 独孤城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每一步靴底与积雪摩擦出的异响都会引起他的警觉,身为暗侍他自是知道越是这样安静的环境,就越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突发事况。 而子衿与梦语殿下的脸色则是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梦语殿下故意擦了一下子衿的肩,突然问道:“你见过阴兵吗?” 子衿并没有看她,只是淡声道:“见过,就是一副盔甲,神出鬼没,小时候在梦里也见过。” 梦语殿下能感觉得到,子衿并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眼前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少年,此刻心里的五味杂陈殿下当然也知道。 不过为了缓解他心里的伤痛,梦语殿下还是假装不在意,继续问道:“那在梦里见到阴兵的时候你害怕吗?” 子衿明显放缓了脚步,神色淡定道:“怕过!” “那现在呢?”梦语殿下追问道。 “不怕了!”子衿加快了脚步:“以后都不会再怕了!” …… …… 三人也记不清是走了多久,才到探子所说的阴兵借道之地。 独孤城指了指前方一块明显凹陷的方圆:“殿下,应该就是这里了!” 梦语殿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茫茫雪地里,一片荒芜,除了无声落地的雪花,再无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唯一不同的是周围明显有潮湿的阴风掠过。 梦语殿下不解道:“此刻正是雪夜,为何没有阴兵的踪迹。” 梦语殿下的意图很简单,就是利用自己是大周皇帝陛下的身份,节制这些阴兵听命于自己,做攻城先锋。由于阴兵本就是死尸冤魂所化,没有痛感,自然也就不怕蚕殓雪母。 独孤城愣了愣没有说话,关于阴兵借道之事,他也只是从师傅仟面郎君那里知晓一二,至于如何引诱它们出来,他却没有半点眉目。 子衿的视线由远及近回到原地,他突然道:“殿下,待我把阴兵引诱出来,剩下的事情就靠你自己了。” “嗯”梦语殿下点了点头,她也明白子衿的言外之意是她的皇室身份,阴兵应该不至于对她痛下杀手。 子衿痛心地伸手进怀里,慢慢摸出雅鱼残魂所化的神识珠,捻于食指和中指之间,闭目默念了一段咒语。 阴兵最执迷于神识珠,在它们残魂飘荡的无边末日里,神识的凝聚自是诱人的。 就在子衿睁眼的一瞬,神识珠竟散发出比雪花还要耀眼的白光,散落一地。 而那白光掠过的地方,也就是眼前的方圆里,突然出现一连串模糊黑影,影影绰绰,在淡淡的雾气中看不真切。 阴兵! 梦语殿下与独孤城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所不同的是,梦语殿下是兴奋,而独孤城却是担忧。 这些阴兵活着的时候兴许还会顾及殿下的身份背景,可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可能不管你是不是皇帝陛下,也照杀不误。 第一百九十五章 皇室血脉 白色的雾气里,雪屑似是裹风般狂躁起来。在雾气深处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在悄然蔓延,像是雨季来临前的蚂蚁搬家,破有几分铺天盖地之势。 嘶! 一阵雷鸣般的战马嘶吼声随即响彻夜空,周围的积雪瞬间爆破开来,炸出一片黄灿灿的草地。 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这一幕,眸子里凭生出惊天骇地的壮阔景象。 片刻后,先是一骑跃出白雾,紧接着便是小鸡破壳般挨个挤出,在短短的一瞬里,一支浩浩荡荡的骑兵冲出雾气,出现在这片草地上。 这些骑兵都是身披黑色甲胄,白马黑鞍,如同一支来自地狱深处的幽暗之灵,与周围的色调明显不搭。 令人费解的是两军交战,却不见半点敌军的痕迹。 据说当年兮甲大将军率领的大周锐士,就是在这里与蛮夷大军展开厮杀的。突如其来的天雷使两军将士无一幸存。 而那兮甲大将军便是皇城的城隍庙里供奉的城隍爷。 梦语殿下薄蠢微动,喃喃道:“这便是我大周当时最精锐的玄甲骁骑,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了那份荣光。”言语里多有几分责备自己无能的意思。 三人的目光都停留到那领头的重骑将领身上,梦语殿下抬手一指,轻声道:“那人便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兮甲大将军,我听父皇谈论过他的伟大事迹。” 此时的兮甲将军满是血,战袍在冷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眼里充满了杀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向敌军发起冲锋。 殊不知这也是他戎马生涯的最后一次冲锋。 当年的那场大战早已被尘土掩埋,此刻却是那么的栩栩如生,恍如身临其境。虽没有刀剑交戈的刺耳声响,震撼力却不减半分。 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梦语殿下,此刻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敬畏。 雾气散尽后,黑压压的骑兵铺满大地,冲锋之势犹如一线大潮。 此时战马嘶鸣声虽已骤停,但唯独子衿的耳畔却仿佛响起了滚滚如闷雷的马蹄声。 那片方圆草地在马蹄踩踏下震颤不止,尘沙四起。 这是让子衿永生难忘的一幕。 独孤城凑到梦语殿下耳边,轻声提醒道:“殿下,该出手了!” 梦语殿下心领神会地嗯了一声,手里握紧的王剑已经开始震颤不已。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天雷到来之前,唤醒兮甲大将军的神识,令他率军撤出脚下的方圆之地,躲避雷霆一击。这些阴兵方可为自己所用。 下一刻,梦语殿下忽然振剑出鞘。 只听见“咻”得一声,那王剑便托起一条极长的绯红色剑芒,朝着百步开外的兮甲大将军划去。 速度极快,几乎可以同闪电媲美。 然而出乎人意料的是那剑芒还未入军阵,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摄住,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定格在夜幕之上。 啊! 伴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之声,梦语殿下的身形与王剑同时倒飞回来。 独孤城见势慌忙脚力一沉,一个箭步划破雪幕凌空接住了梦语殿下。 就在两人落地之时,那些受惊的阴兵好像重新复活一般,竟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方圆之外的三人。 “小心!”子衿突然大喊了一声。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他们的头顶便箭如雨下。 与此同时,子衿也悍然出剑,剑光煌煌,交织成网,将这些突如其来的乱箭全部笼罩其中。 梦语殿下满脸惊恐,手里的王剑温度也骤然上升,给她一种握了个烫手山芋的错觉。 嗖! 箭阵一波接着一波蹿入那剑网里,直到阴兵射完所有库存,子衿方才运出内劲拂掌拍去,凌空震碎那些致命的利箭。 三人急急后撤,以免再惊动那些阴兵。 梦语殿下甚觉不可思议,明明自己身上流淌的是皇室血液,却为何近身不得那些亡故的肱骨之臣?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梦语殿下惊呼出声,脸上迷茫,惊讶,无奈皆有之。 独孤城的脸上也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惊讶之色:“殿下,莫非是这些阴兵死亡时间太久,不能辨认皇室血脉?” 梦语殿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但很快脑海里又是一片混乱,她手里的王剑已经震落在地,脸上忽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她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脑袋,狞声喊道:“不可能,我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八岁那年,我病重倒地不起……父皇在城隍庙给我带回了一只白猫……那白猫就是我的精灵。” 子衿与独孤城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坏了,几乎同时出声:“殿下,你怎么了?” 就在子衿的手刚触碰到梦语殿下的发髻时,他忽然感觉手心一阵刺痛,像是被无数细针穿透。 等他下意识地低头看时,他的手心已经被她的发簪刺破,流血不止。 而此刻,梦语殿下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恨意,她怒道:“我是正宗的皇室血脉,我八岁那年……父皇在城隍庙给我带回来了一只白猫……” 她好像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又好像是在怨恨。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连夜拔营 子衿的手心滴下一条血线,然而他却不再有任何疼痛感。 他的眼里,那些严阵以待的阴兵突然化作漫天的星火。 更为诡异的是他还来不及眨眼,那些火光竟开始摇晃起来,所有星火的光都开始以一种超乎想象的姿态燃烧,仿佛要在一瞬间穷尽毕生的亮芒。 与此同时,梦语殿下的身体忽然如触电般抖动起来,她不再言语,神色中却是真正的惊惧。 一旁的独孤城一时也不知所措,他认定是那些阴兵在作祟,只要灭了它们,殿下就会安然无恙。 铮! 一阵剑声轰鸣后,独孤城的身形已然跃至那兮甲将军的头顶上空。 所谓擒贼先擒王,独孤城想走一招险棋。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独孤城认准方位,挥剑斩下之际,地面上突然没了动静。 方才那千军万马奔腾的热闹景象,竟在这眨眼的一瞬原地消失不见。 独孤城的眸子里闪出一抹亮芒,脸上竟是讶然之色,他悬浮在雪幕里的身躯有些犹豫不决。 思维挣扎片刻之后,他还是悄然落地,决心把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弄个水落石出。 阴兵站立的那片方圆还是没有落雪,只剩下枯黄的秋草在冷风中打着转儿,不时发出嚓嚓声响,像是有无数小蛇从中穿过。 独孤城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目光如箭般监视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握剑的手不曾松弛半分,神经更是绷得没有一丝余地。 此刻他的脑海里,好像只有风声。 而就在他走到方才兮甲将军站立的位置时,他的身体好像被一块无形的幕布挡住,任他如何奋力向前,双脚却都在原地摩擦,始终未进分毫。 他下意识地挥剑砍去,却也只是捕风。 等到他准备斩下第二剑时,他的手突然僵住了,耳畔的风声骤停,他能明显感觉得到,有一只无肉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耳畔再次传来风声时,他的身体已经悬浮在空中,握剑的手腕一阵酸痛,手里的长剑也不知何时震落在地。 而他才有退意的那一刻,兮甲将军的另一只手也朝着他抓了过来。 那手果真无肉,与其说是手,倒不如说是一只手形的骨架。 独孤城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阴兵,即便是身为暗侍的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惧意。 害怕归害怕,暗侍的基本素养临危不乱,他倒是没忘。 就在那肆无忌惮的手掌拍下之际,独孤城却已经挣脱了兮甲将军的束缚,落地后一个翻滚躲到兮甲将军的身后。 此刻兮甲将军已经没有骑战马,而他的身形却高出独孤城几个头,像是天生的巨人,让人凭空产生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兮甲将军在知道自己抓了个寂寞的时候,忽然变得暴躁起来,他提脚一跺,方圆以外一片风雪涌动。 慌乱之中,独孤城看到了跌落地上的剑,刚要伸手去捡时,兮甲将军的脚已经踩在了上面。 而此刻兮甲将军已经锁定了独孤城的位置,他没有片刻的迟疑便朝着独孤城一拳砸了下去。 独孤城身子一转,双脚黏地,在那巨大拳头还在半空之际,他手臂一挥,一道无形气机便斩了出去。 撕拉的声响里,气机入体,那森森白骨竟然发出皮革割裂般的声响。 很显然,他的腔骨已经被气机震碎。 而这般严重的伤势,却没能使他的拳头放慢丝毫,依旧如一块没有生机没有痛感的骨头一般砸落下来。 独孤城身形仓促避开,而那致命的拳头落地之后,几乎没有停歇,竟又抡起砸了过来。独孤城纵身一跃同时一掌劈出一道气机拦截在身后,他不想恋战,只想速战速决。 那白骨拳头撞上了他的气机,指骨一触即烂,但是仅仅片刻,那气机便像是遇到了无法斩破的坚硬之物,竟被顷刻碾碎。 没了阻拦之后,那白骨拳头一下子变得更快,仅仅眨眼的一瞬便已追至独孤城的身后,如一樽流星锤那般向着独孤城的后背砸下。 独孤城回过头,盯着他落下的那一拳,身形一边飞快后退,手掌却干净利落地横切而过。 那白骨拳头虽然坚硬如铁,但那骨骼之间连结的关节却是很脆弱,气机一斩而过,精确地割过了指骨之间的连结处,将那白骨拳头一分为二,指骨底以下部分悉数碎裂落地。 而那本该蚀骨的痛意却丝毫不能影响兮甲将军分毫,他整个身体依旧像是沉重的沙包向着独孤城砸了过去。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里,独孤城双臂交叉护于胸前,只是感觉耳边有狂风掠过,他便倒飞出数丈之远。 奇怪的是那方圆以内,兮甲将军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而子衿眸子里的星火也黯然失色,阵阵阴风宛若刀刃卷过,割得面颊生疼。 梦语殿下也渐渐恢复了理智,她抬起头,依稀可见的眼珠淌满了血水,血污之后的瞳孔里发着幽绿的光,像是萤火虫在里面燃尽光辉。 落地后的独孤城只是感觉心里一阵火辣的疼痛,随后便人事不省晕倒在地。 子衿扶起梦语殿下,俩人快速走向独孤城,不管他们如何大声呼喊,独孤城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子衿看向梦语殿下,犹豫道:“殿下,要不咱们先回去再想想办法!我看这样消耗下去也是于事无补。” 梦语殿下双眼紧闭,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眸子里的血水竟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汇成一条血线浸到地面的积雪里,余温蒸腾,白雪冒出丝丝热气。 子衿心里一酸,双手抚到梦语殿下的肩上,喃喃道:“殿下,你照顾好独孤城,待我去会会那些阴兵。” 而就在子衿站起身之际,那方圆里忽然晃动了起来,幅度明显比之前要大得多,随之而来的就是山崩地裂之势。 轰隆声过后,那方圆里的地面竟裂出无数条细密的缝隙,像是寒梅一夜绽放枝头般锐不可当,那些如鬼魅般的阴兵再次从缝隙里浮现出来。 领头的兮甲将军勒马转身,面向梦语殿下,然后仪式性地下马跪倒在地,他身后的阴兵大队伍也齐刷刷地转身同样跪下。 兮甲将军三叩头后,拱手道:“兮甲感受到皇室血脉的召唤,特率玄甲骁骑跪迎大周皇帝陛下,听候差遣,虽以身死,但魂归大周,愿为陛下燃尽最后一律散魂。” 他身后的阴兵齐声道:“愿为陛下差遣,万死不辞!!!” 梦语殿下与子衿皆面露惊讶之色。 原来是方才梦语殿下的血泪唤醒了这些阴兵的意识。 梦语殿下缓缓站起身来,傲然看向那些阴兵,一副王者的霸道形象跃然浮现,她向前两步大声道:“兮甲将军听旨!” 闻言,兮甲将军的头又低下了几分。梦语殿下接着道:“着你率领玄甲骁骑现在动身攻打商洛城,天亮之前一定要打开城门!” “谨遵陛下旨意!”兮甲将军叩首道。 话音刚落地,他身后的所有阴兵便仿佛被缝隙吸走一般,那缝隙弥合之际皆没了踪影。兮甲将军再次叩首后也原地消失不见。 梦语殿下转身走到子衿身前,扶起独孤城到子衿的背上,朝着大营匆匆走去。 子衿问道:“殿下,你方才为何……那般?是想到了什么吗?” 梦语殿下毫不掩饰道:“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也许我并不是真正的梦语殿下,可能那个大周皇室血脉的梦语殿下并不是我,而我,只是她的替身。” 子衿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可思议地看向梦语殿下:“殿下何出此言?” 梦语殿下招手示意他边走边聊,因为此刻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回去召集兵士,天亮之前火速赶到商洛城下,等待阴兵破城。 没走几步,梦语殿下便直言道:“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就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尊贵殿下,即便是上次与你醉酒进入梦境,被那无眼的火鸟诬赖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直到刚才兮甲将军打醒了我……我不确定自己究竟是谁?但我绝不再是那个梦语殿下。” 她本想接着给他讲述她经常做的那个怪梦,不过到了嘴边她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子衿不解道:“既然殿下已经确定自己不是那个大周的皇帝陛下,为何还要这般颇于拼命的去攻打叛军……万一你死了,岂不是不值当?” 梦语殿下莞尔一笑:“可我现在还顶着这副身躯呀!不管我以后是谁,我都会亲自拧下回春的脑袋,踩碎它。” 子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就因为他是叛徒?” 梦语殿下顿了顿,还是道:“他也杀死了你的雅鱼,他该死,碎尸万段都不能弥补他犯下的错。” 子衿哽咽了一下:“那就请殿下把他的狗头留给我,我要亲自踩碎它!” “好!”梦语殿下应了一声。 …… 回到营地,高有狐早已在中军大帐等候,侍卫们也不知殿下的去向,他只好坐在里面干等。 子衿把独孤城安置好并找来太医为其疗伤后,也火速赶到了中军大帐内。 而此刻,梦语殿下已经与高有狐商量好了出兵计划,正准备连夜拔营。 梦语殿下托付子衿与高有狐去暗中对接他们的内应祭天王子。 两人刚出帐,子衿就忍不住问道:“有狐大哥,我有一事想不明白,不知道该不该问?” 高有狐叹了一口气:“你我都是兄弟,还有什么是不能问的?” 子衿停下了脚步,看向高有狐,郑重其事道:“先前你是怎么知道回春并没有杀死独臂粮掮客的?” 闻言,高有狐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煞白,眼珠子转了一下,随口道:“我是想独臂粮掮客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回春自是不会轻易处置,一定会留着当做日后为自己效劳的砝码。” 子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后便朝着雪幕里走去。 高有狐淡然一笑,也跟了上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屠城 站在尸横遍野的商洛城下,子衿闭上了眼睛,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在脑海中串联着,殿下身中剧毒、雅鱼被杀害、独孤城身负重伤、高有狐…… 这些思维的碎片在他的脑海中风暴般聚集拼凑着。 隆冬深夜的大雪席卷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夹杂着彻骨的寒意,给这座原本普通的边塞小城增添了几分神秘。 商洛,这个历史悠久的名字,或许会因为这非同寻常的一战而被改写。 就这座城下,两个时辰前爆发了一场商洛叛军与阴兵的拉锯战。战争的结果毫无悬念,即便是回春已经提前炼制出了大量的蚕殓雪母,可遇上这帮百毒不侵的阴兵,还是束手无策。 大战爆发前,回春放出话来,谁敢后退半步格杀勿论。商洛叛军都知道回春嗜杀的本性,因此刚开始面对眼前这群骇人的阴兵时,也是展现出了他们骁勇善战的一面。 等到真正冲锋陷阵时,那群狗腿子的腿却又软了。中了蚕殓雪母的阴兵毫发无损,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生龙活虎,依旧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逮着人就直接撕成两半,客气一点的只是一爪白骨刺入叛军身体,来了个透心凉。 叛军们戎马一生,可哪里见过这阵仗,因此第一轮冲锋下来便不顾回春下的死令,纷纷丢盔弃甲往城里逃窜。 兵败如山倒,回春算是见识了。他骑在马上手提朴刀,愤怒的眸子里竟是绝望。 等到所有叛军撤回城内,他也无奈只好跟着撤了回去。 那些阴兵哪里是什么善茬,叛军前脚刚踏进城门,后脚还没踩结实,城墙上便爬满了黑压压的阴兵,远远望去像是一群饥饿的野狼发现了唾手可得的猎物,眼神里的渴望令人毛骨悚然。 回春抬头望了一眼头顶城墙上跃跃欲试的几个阴兵,他想杀一儆百给他的狗腿子们看看,这阴兵也只不过是凡物罢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即便是他手起刀落,把那几个已经做好了防备的阴兵斩碎成灰,可他身后那群被吓破胆的狗腿子还是落荒而逃,丝毫不把他的威严放在眼里。 生平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的回春愈发暴怒,接连斩碎一片阴兵后,还是被迫退回城主府。 而此时,子衿已经站在后院书房的门前恭候他多时。 回春刚踏进门便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等到走近时方才看清子衿的面容。 回春不由得心里一惊,他的双目瞪得如铜铃般大小:“是你!!!”他不确定这两个字是如何从他的嘴里冒出的,或许只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惶恐。 倒也不是他害怕眼前这个少年,他深知以自己的实力,杀死这个少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只不过是他不想与他纠缠。 回春已经知道了祭天王子背叛他的事,他深感自己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旦拖延得太久遭到众人的围攻,即便自己有诸天神力,可也是寡不敌众,很可能会命丧于此地。 他现在还不想死也不能死,身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也身为父亲的他还是放心不下儿子苏掩。 因此他现在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活着逃出去找到苏掩,他不想儿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子衿转身看向回春,冷冷道:“既然知道是我,为何还不逃命?” “哈哈哈”回春笑出了声,脸颊却极度扭曲成团,鄙夷道:“你可真会开玩笑,我看该逃命的是你……凭你,还杀不死我。” 子衿没有与他逞口舌之快,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雅鱼是你杀害的?” 他原本以为回春会畅快地说出一句,没错儿,就是我杀的……甚至多出一些那妞儿姿色不错之类下流的话。 但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一向高傲自大的回春此刻却一反常态,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淡声道:“不是!!!” 子衿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锋利起来,思维却明显在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或许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雅鱼的死另有蹊跷。 回春借机靠近了两步,冷笑一声:“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是谁杀害了你心爱的人,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自责痛苦中……连自己心爱的人是谁杀害的都不知道,心里该不是个滋味罢?” 回春话音刚落地,子衿便感觉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 等到他抬起头时,回春那如山一般坚硬的拳头便已横扫而来,距离自己的眼眸不过分毫,拳风促使他的发丝向后蓬去。 子衿的双目死死盯在那拳头上,脚下却是动作不停,双臂一展便向后倒滑出去,直至后背贴到院墙上方才止住退势。 回春得势不饶人,拳头紧随其后。 贴墙后的子衿借助墙力侧身一掠,竟是躲过了这毁天灭地的一拳。 轰! 一道山崩地裂地的声响响彻院落,那道墙壁瞬间破开一个人形大的口子,随后便轰然倒塌。 院落里的积雪打扫得很干净,否则那平地而起气爆定会引发一场“尘沙”飞扬的壮阔景象。 而院墙外,则是一片金戈铁马的兵荒马乱,梦语殿下率领的大军正在截杀逃窜的叛军,城里老少人畜,一个不留统统屠杀殆尽。 宝鸡水师与楼烦骑兵也加入了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杀行列。四面夹击,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回春在那一拳打开一个豁口后,趁机逃走。复仇心切的子衿哪里肯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没有片刻的迟疑便轰然出剑追了出去。 两道虚幻的身影掠过商洛城上空,穿过茫茫雪幕,似一条玄妙的弧线径直朝着渭河谷地划去。 而那身影之后,承影剑拖起一条极长的剑芒尾随而至,似一条火红的闪电那般耀眼。 片刻之后,那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便已掠至渭河上空。 回春能明显感觉得到身后有剑气迫近,来不及多想他便凌空一个翻滚坠到渭河上。此刻渭河的冰面已经凝得十分结识。 回春双脚刚黏住那厚重如山的冰面,紧接着又是凭借直觉的一个翻滚躲过了那道紧随而至的剑气。那落空的剑气径直切向他脚下的冰面,一时激起千层浪。 回春被震得连连暴退,差点一个踉跄跌倒,他没想到几日不见,这个少年的修为竟会是如此的惊人。 那剑气的余韵还未消散,子衿的身形便已坠落到冰面上,与回春的距离不过十步之遥。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回春看向子衿,不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杀不了你?” “废话少说!”子衿言简意赅道:“不管雅鱼是不是你杀害的,今日我都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祸害。” “替天行道?” 回春突然暴笑道:“这世上哪还有天道?有的只不过是那些野心家编织出来,压迫人的童话罢了!” 那些所谓的野心家自然是指梦语殿下。回春打小就看不惯皇帝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的嚣张样子,加之他的师傅以及父亲被先帝杀害,他更是恨透了这群为所欲为的皇室。 “哼”子衿冷哼了一声,眼神愈发犀利道:“你滥杀无辜惯了,在你的眼里人命如草芥,当然不会有天道。” “去他娘的狗屁天道!” 回春突然暴怒道:“老子就是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既然那么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他便朝着子衿一刀斩了过来,也不知他手里的朴刀是何时摄出?一切都是发生的极其猝然,仿佛只是眨眼的一瞬,刀锋便至。 子衿早已猜到回春会突然发起攻击,因此他早有防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他却是不闪不避,顺手撩起承影剑直接了当地刺了过去。 铛! 一道金石撞击之声破开雪幕抟扶摇而上,直刺九天云霄,回音也丝毫不掩饰地坠回冰面,入骨三分。 与此同时,刀锋与剑气均错开对方的身体,直接割开冰面,又是一阵浪花翻涌。两人的衣服皆已被打湿,刺骨的寒意侵入身体,却也没能压制他们心中的怒火。 于子衿而言,这不仅仅只是杀妻之恨,而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因此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每一剑都必须刺出天道所蕴含的力量。 一个人如果能代表天道,那么他将战无不胜。 子衿就是这样,原本已经彻底丧失九重天修为的他,不知为何?此刻忽然又感受到了先前在九霄元鼎内,那股神奇的力量。 只不过他并没有要再次变成火人的那种冲动罢了! 莫非是九重天的修为恢复了? 子衿心里一阵气血翻涌,握剑的手也凭生出一种超凡的力量,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身体里此刻蕴含的能量就会全部传导到剑刃上,斩灭一切。 一旁的回春似是感受到了这股非同寻常的力量,他握刀的手开始有些颤抖,倒也不是没有底气,而是畏惧陌生力量是每一个人的天性。 啊! 伴随着一声暴喝,子衿终于不再沉默。他脚力一沉,冰面塌陷之际,他的身形已然跃至回春的头顶上空。 回春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是眨眼的一瞬,一道绯红的剑气便已向他斩下,剑气里裹挟着狂乱腥味,极其刺鼻。 第一百九十八章 鬼侍与江湖 就在那气势凌人的剑气斩落之际,回春脸上的狂傲之色敛去,身形一动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他同样斩出惊天一刀。 那是以子衿身躯为中轴线的一刀,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要将这个死缠烂打的无知少年一刀毙命。 而子衿先前斩下的那扑空一剑,此刻方才余力发酵,剑气掠过的冰面如骨折般肝肠寸断一泻千里。 不过那冰面塌陷带来的震撼并没有使子衿丧失躲避的意识,就在回春刀锋逼近头颅之际,子衿速然掐了一个剑诀,同样原地消失不见。 那一刀无可厚非地扑了空,只是那狂乱刀气又给厚实的冰面补了个巨大天坑。 回春双手紧紧攥住朴刀,凌厉的目光如炬火般燃烧起来,仿佛只要他轻轻一眨眼,脚下那冥顽不化的冰面就会彻底破碎。 片刻之后,子衿出现在了他的前方,对准他的眉心直接了当地刺了过去。 回春好不容易错开要害,肩膀却还是被子衿悬崖勒马的回旋一剑刺中,一股冒着热气的黑血随即“嗤”得一声飙射而出。子衿借机推进手势,那一剑直接刺穿回春的身体,剑尖自后背肋骨处凸出,夹杂着黑色黏血,却依旧寒光逼人。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回春身子一斜,单膝下跪,震得冰面满是蛛网裂纹,他面露痛苦之色,狞声道:“没想到你的修为竟会如此突飞猛进……!” 子衿脸上怒意未减半分,他并没有与回春废话,而是猛地抽出那剑,随即朝着他的喉咙处刺了过去。那一剑精准无比,竟毫无偏差地给回春的脖子来了个对穿。 “呃……” 回春双目圆睁,双颊扭曲到了极点。 然而那黑血却不再涌出,好像脖子这样致命的部位对于这个血魔来说也算不得器官。 子衿惊诧之余,却是感觉到承影剑好像在轻微地颤抖,等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时,被那一剑串成糖葫芦的回春已然变成了一个全是流淌着青绿色黏液的怪物。 “暝天敕魂散!”子衿的脑海里忽地腾起这个可怕的念想。 出乎意料的是回春的身躯竟忽然消失在那黏液里,好像被黑洞吞噬一般,不留半点痕迹。 “哈哈哈……” 黑夜中,一连串恐怖的笑声突然响起,那笑声里透露出一股非同寻常的诡异:“想要杀死我,你终究还是嫩了点儿!” 回春阴冷地笑着,身影时而出现时而隐没,每次都能擦着子衿的剑尖精准逃避。 子衿每一剑都凶狠无比,可又每一剑都劈砍上了无形的空气。 他好不容易恢复修为,挤压已久的热血在全身沸腾,像是蚂蚁上了热锅,每一刻都无法停止跳跃,然而此刻他好像都不能真正酣畅淋漓地爆发出来。 当然,他心里也清楚,这是回春对于自己不纯境界的压制,那九重天的修为本就是速成得来的,要到了真刀真枪的境地,却是要比纯境界逊色得多。 不知是挥砍了多少剑,子衿忽然感觉持剑的手臂一阵发麻,像是被无数针芒刺中。等到他彻头彻尾地感受到痛意时,手里的承影剑已经脱手而出,重重地插到了冰面上。 伴随着“咔”得一声巨响,子衿的身形也倒飞了出去。 回春玩得兴致正浓,想再对着他的胸口补上一爪,让那毒得不能再毒的暝天敕魂散,彻底侵入他的心脏骨髓。因为此刻独臂粮掮客已经全部殒命,没了解药便只能等死。 可是就在他已经下定决心准备抓去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阵虚晃的白光挡住了他的视线。等到他被迫收手时,那白光里忽然走出了两个人。 来人正是梦语殿下和独孤城。 子衿早已站起了身,方才那一击并不算致命,对于他现在的修为来说顶多是不小心被疯狗挠了一下,无伤大雅。 先前在终南山禁地,墨染上仙那一剑废去了他意外得来的修为,可那毕竟是上古神器指天剑所为,就算墨染上仙本人恐怕都抗不过那神器的锐伤。 子衿加入到两人的行列中来,与回春形成三对一之势。 见此情景,回春不怒反笑:“看来老夫今日要大开杀戒啦!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初出茅庐的菜雏就可以轻易杀死我吗?”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梦语殿下冷笑了一声,讥讽道:“可惜你这老东西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知去向,一定很遗憾?” 此言一出,回春满是笑意的脸忽然阴沉了下去,失子之痛本就是他的软肋,这样恶毒的话语,比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还要令他痛上几分。 “那我就先杀了你们几个贱坯子!” 回春伸手一摄,那柄朴刀便飞回到他手里,他的眼神始终盯着三人,脸眼皮儿都不眨一下,怒道:“等你们死了我就把你们的尸体丢到这冰面下喂鱼,然后在你们的眼皮下大摇大摆的去找我的儿子。” “痴人说梦!”子衿等仨人几乎同时出声,长剑直指回春面门。 面对这样的逼人之势,回春却依旧镇定自若,等到三人悍然出剑时,他忽然身形一闪,随即分出数十个与自己一摸一样的人,手提朴刀砍向三人。 子衿三人皆是侧身一避,然后全力劈出那惊世骇俗的一剑。 那剑气着实不凡,差点儿把整个渭河河谷地带的冰面彻底震碎。 回春流水般的影子凝聚成形重归于一体,紧接着便一刀劈出。三人虽早已有了防备,慌忙急急后撤而去,可还是被那刀气的余韵震倒在地。 回春轻蔑地笑了笑:“等你们死了,这天下照样是我的,所有的法则都应该由我来定,像你们这样自诩伟大的人,都会被我无情的杀害,就连尸体也要挫骨扬灰。” 他笑出了咆哮的味道,像是隆冬里醉酒的寒梅,笑得花枝乱颤。只是他心底还是有些遗憾,就是眼前这些碍眼的坯子全部暴死在自己的刀下,还是比不了与苏掩团聚更让他为之动容。 不过也没关系,杀了他们夺得天下,然后找到苏掩大张旗鼓地迎他回来做皇太子,同样是光宗耀祖的一件惬事。 回春这样想着,而眼前,寒意再次逼至。 子衿拖剑而来,身子一跃,双手持剑当头劈下。 这么漏洞百出又通俗的姿势,回春看了只觉得可笑,好像自己只要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将这狂妄无知的小子夺死呢! 但很快,他的神色突然变成了惊恐。 那当空一剑不过是虚晃,真正的杀招是梦语殿下同独孤城破釜沉舟的两剑。一剑划开他的小腹,肠子淌得一地,一剑划破他的双眼,眼珠子怦然碎裂。 而此时,子衿虚晃的那一剑忽然化作实打实的一剑,直刺回春心窝处,心脏被串成血葫芦。 “呃……”回春脸上的惊恐化为怒意,意味深长道:“我还是低估了你们这帮狡猾的坯子。”话音未落,他便不甘倒地。 一代城主兼枭雄就这样死于非命,直到死前他还是一口咬定死于对方狡猾的算计,多少有些凄凉。 说到算计,对于自己好兄弟妙手与情人秋娘的死,他好像并无半点悔过之意。 梦语殿下收起王剑,看向子衿,似是关心似是在乎道:“你……你没事儿?” 子衿冷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回春,嘴角泛起一丝慰意,收回视线:“我没事儿!幸亏殿下你们来得及时,否则我恐怕此刻已经成了这老儿的刀下鬼。” “都没事儿就好!”一旁的独孤城忽然开口道,言语里多有几分妒意。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准对于殿下他是出于何种心意?只是他不想看到殿下对别的男人太好,但君臣有别,这样亘古不变的道德体系又深入他的骨髓,导致他的思想停滞在咬牙切齿不前,很难再迈出一步。 …… …… 三人回到商洛城时,兵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房屋在大火中摇摇欲坠,火光冲天,把整座城照得亮如白昼。 沿街的路上,似是有无数雪白的灯笼惨惨地晃着。 那长街的尽头,火光里忽然走出一个又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身影,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领头的兮甲将军,穿过重重夜色后消失在梦语殿下身前。 这些阴兵化为了鬼侍,永远守护在大周的疆土上。 梦语殿下眼眶有些湿润,她故意加快了步伐,自言自语道:“该来的和该走的,一个也无法阻挡也留不住!” 江湖,风急浪大,老辈人总是苦口婆心的对年轻人说“江湖险恶”四字。梦语殿下这次确实深有体会。 不过令她最欣喜的是江湖“情”也深,这个“情”字的背后,就算是她这样冷漠孤独惯了的人,也会生出一层顾虑。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今夜无月 长街尽头,那冲天的火光渐渐熄灭,还没等它们彻底沦陷,便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压弯了那最后的倔强,视线里最后一束火苗微颤了两下,这个世界便又黯淡了下去。 一瞬间,子衿等人便置身于千军万马冲撞过的战场中央,四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黏稠的血水如涨潮般漫向街道低洼处,汇成纤细的水流,无声无息地穿城而过。 此刻,偌大一座城里,只剩下梦语殿下同她的军队是活物。包括祭天王子的楼烦骑兵,在助阵攻下城池以后,也被梦语殿下斩杀殆尽。 而那左右摇摆不定的祭天王子,也被梦语殿下一剑砍下头颅,命人快马加鞭火速送到楼烦国,呈给蚕食国王以作震慑。 身为一国之君,哪怕她心里笃定,自己已经不是那个真正流淌着皇室血脉的殿下本体,可既然她占据了她的身体,就要对她以及她的王朝负责到底。 而不管她究竟是谁,她也同样痛恨这种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的小人。 她本天性不嗜杀,奈何总是小人当道君子退避,因此她也就顺理成章的认同屠刀之下无冤魂的说辞。 打扫完战场以后,兵士们便有条不紊地聚集到梦语殿下身旁,当初从皇城带出来的三十万锐士,经过这几次的折腾已经所剩无几了。 独孤城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以不足十万,可以说这几乎耗尽了大周朝所有元气。一个庞大王朝无论在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最后的底气永远是那只强大的军队。 人群中,子衿忽然问道:“有狐大哥呢?”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乏力,这是疲劳过后的心塞。 “嗯?”梦语殿下不置可否道:“剿灭楼烦叛军的时候我还看见他呢!后来我们追击回春就没见他人影了,待我派人去找找看,有狐少侠对我们也算有大恩,可别遭了回春余孽的暗算了。” “殿下大可不必!” 独孤城道:“有狐少侠修为远在我们之上,自然不会遭受暗害,就算是遇上了麻烦,凭他那一身本事也可以化险为夷,兴许他是有什么事暂且离开了商洛城,那我们散布人出去也是徒劳呀!” “嗯,此言有理!” 梦语殿下随即对着独孤城吩咐道:“让大军全部驻扎进城主府,明日午时便班师回朝!” 独孤城领命退下。 梦语殿下轻轻拍了拍子衿的肩膀,微笑道:“放心,有狐少侠不会有事儿的,他的本事可比你大得多了,我们还是先去城主府休整一下!” 子衿有些魂不守舍,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 今晚的月光格外刺目,不知为何?那光线竟会如阳光那般炽热,照得眼睛生疼。 这并不是真实的月光,只不过是他们心目中的颠沛流离罢了。 片刻之后,大军全部进入城主府安顿下来,梦语殿下同子衿在几名侍卫的陪同下走进了城主府书房院落。 梦语殿下转身压手示意侍卫们退下。 两人径直走进书房,对于子衿来说这并不陌生,但他却没有那种反客为主的喜悦。雅鱼的死始终成了他心底的一个梗,让他无法真正释怀。 进到书房后,烛火也随之在烛台上悄然燃起,像是能感知到人的气息那般,脚步声到哪里,哪里便一点点透亮起来。案桌上的一把破旧扇子引起了子衿的注意,他缓缓走过去拿起扇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随后叹息了一声。 见此情景,梦语殿下接过那破旧扇子打量了一番,她的视线落到子衿忧郁的脸上,不解道:“你认得这把扇子?” “嗯”子衿点了点头,直言道:“这是苏掩的贴身物件,没想到回春这老儿心底虽然狠毒,可对自己的儿子倒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梦语殿下“啪”得一声把那扇子拍到案桌上,眼睛走马观花般扫视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梦语殿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她并没有看向她的意思,好像这只不过是若无其事的一问。 子衿并没有答话,倒也不是他没听清她的问话,而是他还在思考该何去何从? 雅鱼的死无疑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虽然此刻他已经恢复了修为,可以去干自己真正要办的事,可在这样的抉择面前,他又显得有些沧桑无力。 书房里没有风声空气好像都是静止不动的,梦语殿下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便接着道:“如果你还没有想好的话,那就先跟我一起回皇城再做打算!” “不了。”子衿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不过他的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好像风中飘浮的蒲公英,没有落脚的地方。 梦语殿下拢了拢头发,眼神里明显有些不自然,她等他接着往下说,然而他却没有了接着说下去的意思,而是低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沉默了片刻后,梦语殿下莞尔一笑,旧事重提道:“你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酒,你说过的打完仗陪我大醉一场,你……不会是想耍赖!” 子衿能听出梦语殿下的意思是希望他留下,同时也是在安慰他不让他想起雅鱼的事。 可对于这样的好意他只能心领。 他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雅鱼同样是他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一部分。 “先欠着!” 子衿犹豫再三还是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我办完事一定去皇城找你,咱们喝上三天三夜。” 梦语殿下不知道子衿究竟要去办什么事,不过她也并不想知道,因为她对于自身的事也是扑朔迷离,她不确定有一天倘若她知道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她还会不会留在皇城?继续做她的君王。 “也好!” 梦语殿下同样犹豫了一下,微笑道:“既然你有重要的事要去办,那你就先去办,办完事立马回皇城找我……其实我也不确定我能在皇城待多久。” 子衿对于这句话自然是心照不宣,因为她和他已经见到了自己意识中想要见的那个人。只不过是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弄清楚非见不可的缘由。 “嗯,一定。”子衿仪式性地点了点头。 “对了,殿下。”子衿忽然道:“你杀了祭天王子,恐怕那蚕食国王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商洛城距离楼烦国实在太近,我看你们还是明日一早就班师回朝,省得夜长梦多。” “那倒是无妨!”梦语殿下不屑道:“那蚕食可不是回春,为了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是个冷血的动物,在他眼里死一个太子如同死一只猪骨。而他在见到祭天王子头颅时,想到的只是自危……况且,楼烦骑兵这次被我们彻底覆灭,楼烦国的家底已经所剩无几,经过这次的教训,蚕食不会在轻举妄动。” “如此甚好。” 子衿忽然话锋一转,埋怨道:“殿下,恕我多言,造反的是回春和他的军队,这城中的老百姓都是无辜的,殿下不该把屠刀伸向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恐怕……。” 子衿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梦语殿下脸色一变,不过并没有动怒,而是冷冷道:“恐怕怎样?不妨直言。” 子衿想了想,还是道:“恐怕会遭天谴。” “天谴?” 梦语殿下冷笑出声:“这世上没有天理的事多得去了,老天爷哪管得过来这么多,我八岁那年就亲眼目睹了老天爷发怒,可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那天雷对无辜的人倒是狠下了杀手,而对于那些丧尽天良的人却是法外开恩。” 梦语殿下所说的是孝王元年,大周皇城镐京发生的雷劫事变。 孝王也就梦语殿下的父皇笃信奇门异术,有藩国投其所好进贡来六位会使妖术的奇门异人,他们个个神通广大扬言能呼风唤雨,在孝王面前大展神通后赢得了孝王的器重,遂封他们为国师,保大周风调雨顺。 可哪知这群奇门妖人在得到皇帝宠幸后变得极其残暴,不旦大肆敛财搜刮民脂民膏,还经常拿活人炼化丹药,搞得整个皇城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民畏生死,只得逃离皇城,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皇城里的百姓已经逃亡过半。 可是那六名妖人通过暗中勾结朝廷官员,壮大了自己的势力,此刻已经权倾朝野,就连皇帝都拿他不下,只能默许他们的暴行。 但好景不长,就在那六名妖人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掌控大周百姓生死的时候,皇城的上空在一场暴雨后引来了千年雷劫。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天雷击伤了那六名奇门妖人,孝王才得以对其下杀手,统统腰斩于市以儆效尤。 不幸的是那天雷好像不长眼睛,皇城所剩无几的百姓竟有一半遭了殃,下场比六名妖人还要惨,不旦当场暴毙尸身还被烧成焦炭。 那刺鼻的烤焦味整整席卷了皇城三年,在一场罕见的暴雨后方才被洗涤干净。 这件事给年芳八岁的梦语殿下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因此她发誓自己以后掌权要善待皇城的百姓,因为皇室欠了皇城百姓一笔血债。 而商洛城的叛军威胁到了皇城百姓的生命安全,那些叛军说到底也是商洛城百姓的子女,梦语殿下自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为了防止叛军卷土重来,她干脆连根拔起,哪怕违背天理她也要护一城乃至一国百姓周全。 子衿自是不知道这雷劫事变,他只是觉得殿下这样做太过残暴不仁。 当然,他之所以这样讲目的还是为了激怒殿下,好让他们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刻,让对方都有一丝憎恨之意,不至于太过牵念。 说到底,他这一去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 诚如他所料,梦语殿下果真怒不可遏。语落,见他无动于衷不为所动后,便直接夺门而去。 只是留下了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子衿少侠保重!有缘再见!” 而子衿心里也明白她自有她的苦衷,只不过是目的达到后,他心里的负重感也减轻了许多。 第二百章 涂山城里有个说书先生 梦语殿下走后,子衿也走出了那间书房,这个世界的雪正在慢慢消融,他抬起头,发现月亮变成了红色,好像正活生生地盯着自己看。 忽然有一阵阴风吹过,庭院里的积雪波浪翻涌般卷起数丈之高,寒意更甚。 于此同时,一道黑色身影从那缭乱的雪花里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子衿还来不及眨眼,那身影便比蓬起的雪花早一步俶尔远逝在无尽的黑夜。 直到那狂躁雪花真正落地,子衿的意识才渐渐回归。 他握剑的手都险些不稳。 此刻他有一种直觉,这个身影跟随了他好久,大概是从他离开风雅颂堡就一直跟到现在。那次与少康师兄到皇城历练,在太傅府还同那身影交锋过一次,只可惜当时他太弱,连他的影都没碰到过。 思忖间,他的身形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几乎只是一瞬他便追至方才刚经历一场血战的长街尽头。 他看了看两边空寂的街道,满街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那血水也凝固成冰,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四顾茫然。 忽然间,他警觉地转过身。 身后,高有狐突然从一个漆黑的巷道里走出,还隔着老远,子衿的目光便透过稀薄的雪花认出了他。 “有狐大哥,原来你在这儿啊?”子衿下意识地问道,他的脑海里一片茫然,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或许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子衿兄弟。”高有狐走近了些与他四目相对,讶然道:“怎么会是你啊,我刚才正追那魔界的护法车攻呢,到这儿就没了踪迹。” “对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人给忽略了。” 子衿双手一击,恍然大悟道:“若是让他逃回魔界,恐怕这大周的地界又要遭殃了。” 此次魔界大主归墟虽没有亲率魔兵前来,但考盘的死他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呢?子衿能预感到,过不了多久,这里以及皇城还有一次毁灭性的灾难。 高有狐走到了子衿身边,解释道:“城门攻陷之际,车攻那魔头就想趁机溜走,被我及时发现追至渭河边打成重伤,他好像又逃遁回了城里,要不我们分头找找,他受了很重的伤,估计走不了多远,千万不可把这个祸害放回魔界,否则这天下又要遭殃。” “不用了。” 出乎意料的是子衿居然一口否决:“那又逃回城里的车攻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真正的车攻此刻早已离开了商洛城。” “哦?”高有狐第一次对子衿的分析感到很惊讶,他不解道:“子衿兄弟,你是如何判断出这是障眼法的?” 子衿不紧不慢道:“我刚才也是追一个人的身影到这儿的,两个人的身影都是到这里才消失的,那就只有一种解释,都是障眼法。” 高有狐顿了顿还是哦了一声,很显然他并不赞同这样的分析。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子衿也在说谎。 他的这种感觉也不是不无道理的,自从雅鱼死后,子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从稚嫩蜕到成熟,变得颇具城府。 子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有狐大哥,仗已经打完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你有何打算?” “我……”高有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继续寻找师妹!!!” “你打算去哪里找?”子衿问道。 “还没想好。”高有狐摇了摇头,叹息道:“走到哪算哪,就当碰碰运气,都找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去哪里了。”话语里多少有几分心酸。 子衿默然不语。 高有狐忽然问道:“子衿兄弟,现在你打算去哪里,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办吗?” 子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诉了他。 高有狐听后一脸诧异:“没想到扶风云塘既然还有人逃出生天?” 当年扶风云塘与魔界一战,整个六界都为之动容。 平复了片刻,高有狐接着道:“可是子衿兄弟,你要想凭借一己之力找到神器异兽,谈何容易啊!!!” “嗯,我知道。”子衿无奈道:“可这就是我的使命呀!哪怕耗尽一生我也得去做!” 这倒不是什么豪言壮语,而是他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必须要扛下来的责任,有人荆棘里丛生,天生就遍体鳞伤,有人火中取栗,同样要化为灰烬。人生百态,冷暖自知。 高有狐想了想,道:“既然子衿兄弟你那么执着,那不妨我陪你一起去,路上有个伴不孤独,若是遇到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他本想说扶风云塘与镜花水月山庄同为仙界三族,理应相互扶持唇亡齿寒,可他在想到自己的师傅长孙蜉蝣的时候,又犹豫了。 那是一个让他琢磨不透的人。 “不不不”子衿连连摇头道:“有狐大哥,你还要去找你师妹呢,况且我这一路凶多吉少的,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怎敢拖累你。” “子衿兄弟哪里的话。”高有狐笑道:“你忘了咱们结拜时说的话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至于找我师妹嘛,目前我也没有确切的方向,或许与你一道还误打误撞的遇到了呢。” 子衿还想说什么,高有狐比了一个嘘的姿势:“我心意已决,你若是还要推辞的话就是不把我这个大哥当回事儿了。” “这……”子衿无奈只好应下:“那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又给有狐大哥添乱了。” “哪里的话,我在这世间独自行走了数十载,能与子衿兄弟搭个伴,也是荣幸之至啊。”高有狐喃喃道。 这话倒是不假,他这几年确实是一个人风餐露宿,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六界,有时候甚至连个搭话的都没有,倍感孤独。 这世间,谁又愿意真的孤独呢? 即便是那高悬枝头的萤火虫,也是相互照亮。 “那我们首先去哪里呢?”高有狐又问道。 子衿直言道:“先去涂山城。”他早就做好了规划。 …… …… 翌日清晨,这个世界的雪终于不再下了。薄薄的阴云里,有春光透出,一点点撕裂那片漆黑的领域。 梦语殿下起得很早,她想给子衿道个别,昨晚回到屋后,她彻夜难眠。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她害怕再见到他,事实上她又觉得非见不可。 从那夜猪狐妖袭击皇城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就对这个同自己一样倔强的男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倒不是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而是一种飘浮在空中却又触手可及的臆想。 梦语殿下怀着忐忑的心叩响房门,她连叩了几下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殊不知子衿同高有狐昨夜已经连夜离开商洛城。 他也害怕再见到她,倒不是害怕分别时俩人无话可说,也不是担忧彼此会难舍难分,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对方是不善言辞之人。 “你……醒了吗?”她还是轻声问道。不过她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只不过是她不愿意相信这个无据的直觉。 在她看来直觉有时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等到她真正推门而入,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时,心里还是一阵莫名的绞痛。 他果真走了?一声不吭就走了??? 梦语殿下有些心神恍惚,她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因为从始至终她就认为他绝不会不辞而别。 片刻之后,她还是关上了房门,若无其事地走出了院子。 她还是那个如此刻世界一般冰冷的冷坯子,大周的皇帝陛下。 …… …… 经过三天三夜马不停蹄的长途跋涉,子衿与高有狐终于到了涂山城。 涂山城,这里仍然是大周的辖地,只不过是相对于商洛城这样的边境之城,这里却是腹地许多。 由于隆冬还未真正退却,因此涂山城显得有些冷清,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街道两侧茶楼酒肆倒是都大门敞开,冒着热乎气儿。 两人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了脚步,高有狐指着那“锦上添花”的四字牌匾道:“这家酒楼里有一个说书先生,上次我游历到这里就听说那说书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如我们先去打探一下消息,这样盲找也不是办法呀!” 子衿嗯了一声便跟随在高有狐身后走进了这家名叫“锦上添花”的酒楼。 这酒楼也不大,就二层而已,一楼是供给客人吃喝的大堂,二楼是客房,所不同的是二楼最西边的一间大客房里,不管春夏秋冬总能时不时地传出阵阵哄笑声。 那便是高有狐所说的那个神通广大的说书先生的舞台。 两人已经步入大堂中央,方才有一个懒散还打着哈欠的店小二朝他们走来。 那店小二见了客人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倒颇有几分大爷的姿态,走近后,不屑道:“二位,听书喝酒还是住店啊?” 高有狐也不计较,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早已习以为常了,那店小二之所以如此嚣张跋扈,那是因为酒楼里有一个无所不知说书先生可以引来常客,向来不怕怠慢了客人而没有生意可做。 “哎”见两人不说话,那小二竟用力拍了拍桌子,气冲冲道:“二位哑巴了?” 高有狐这才笑道:“听书!!!” 那小二转身抬手一指,有气无力道:“上楼左转!!!” 第二百零一章 知白先生 酒楼二楼布置也极其简单,大堂中央摆着一条长木凳和圆桌,桌上除了一个茶盏茶壶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块醒木了。 酒楼里男女老少皆有,分别围坐于圆桌四周。 子衿和高有狐登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碰上那说书先生说完一场,现如今中场休息正是喝茶润喉的时候。 那说书先生穿着一身古朴黑袍,头上一顶青绿色的纶巾洗得发白,年岁也不大看上去与高有狐相差无几。只见他站起身端起茶盏轻呷一口,随后又一撩后袍摆慢慢坐下,倒颇有几分大儒的派头。 四周的听客也是喝茶的喝茶喝酒的喝酒,一阵聒噪。 子衿与高有狐坐定后,看向大堂中央,正好与那说书先生视线相遇,两人随即相视一笑,那说书先生轻轻一点头,算是回敬。 休憩之余,子衿与高有狐从一老牌听客口中得知,这位说书先生名叫知白,是两年前才来到这涂山城的,与其他说书人不同,他的故事都是小说演义里不曾有过的,像是来自一个不为人知的域外世界。 这个叫知白的说书先生还是涂山城有名的神算,在涂山城人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是知白先生掐指一算而不得知的。 这样就不得而知,大冬天的还有那么多听客,想必多是慕名而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这屋内突然响起一道醒木撞击桌面的声响,沉闷而有力,方才还热闹如市井的大堂内所有的杂音瞬间戛然而止,像是突然从中拦腰斩断,不留一丝余地。 可见这醒木还是具有一定的权威。 等到这醒木的余音骤停后,知白先生并没有直接开始讲下一个故事,而是抬头扫视了一圈大堂内的所有听客,然后轻轻放下醒木。 知白先生见听客们的注意力已经集中,便开口道:“老规矩,谁接住这醒木,今日一卦就归谁!” 这话比方才那醒木声更具权威性,听客们的目光顷刻便聚集到堂中央,像是饥肠辘辘的群狼盯上一只落单的小鹿,眼睛都放光,堂内静得出奇,落针可闻。 那些饥饿的目光就等着那块仿佛具有魔力的醒木主动送上门投怀送抱。 子衿和高有狐虽听懂了意思,可还是感觉一头雾水。 万众瞩目中,只见知白先生双手卷起袖袍,抬手随意往人群中一扔,那块神秘的醒木便脱手而出呈抛物线急急坠向人群里。 出乎人意料的就在那醒木坠落之际,竟然没有一只手去哄抢,而是所有人都睁大眼睛静待那幸运之符砸中自己。 这也是知白先生算卦的规矩,全凭天意,抢的不算。 思绪浮动间,那醒木已然坠落到子衿怀里,子衿下意识地伸手按住醒木,一脸茫然。 周围随即响起一阵喝彩声,所有听客都投去羡慕的眼神。 而那不知何时混作听客挤在人群中的店小二,却一脸鄙夷地看向子衿,心里不禁咒骂道,这小子真是踩狗屎了,才刚进来这天大的好机会就落到他手里,自己这样蹲守了两年却一无所获。 “好”知白先生的声音突然响起:“请这位小兄弟待会儿散会时留下,我可以为你算上一卦。” “多谢!”子衿拱手一礼,轻声道。 那店小二冷哼了一声,旋即屁颠屁颠地走出堂内,只当是晦气。 片刻后,知白先生收回视线,重新开始说下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进京赶考的家道落魄书生,途中荒庙过夜与化作人形的女鬼相爱的故事。只不过也并非女鬼暧昧之后就吸走那书生的阳气,反倒是有许多痴情的桥段: 那女鬼与书生有过一夜之情后,便化作书童陪那书生进京赶考,途中彻底沦陷爱河。不过那书生却落第未曾高中,于是一人一鬼便连夜赶回这涂山城,不巧的是涂山城来了一群给亡故老城主做法事的牛鼻子老道,那些老道一眼便识别出书童是厉鬼所化,随即不顾那书生阻拦当街做法收服女鬼还驱散其魂魄。 从此以后那痴情书生整日里疯疯癫癫郁郁寡欢,最后被人发现后竟死在了一条小巷里,尸体被无数蛆虫分解,糜烂不堪,臭气冲天笼罩整个涂山城,数月无人敢出门。 后来几场秋雨过后终于压制了那臭气,不过后来涂山城就有人莫名失踪,城主无奈只好找来牛鼻子老道做法,可是那个夜晚所有老道竟被那书生的冤魂杀死……涂山城笼罩在恐惧之中。 更为可怕的是满城之人竟在那一夜全部沦为丧尸,相互咬杀白骨堆满街道。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变成丧尸厉鬼后,这城里的人反而比以前过得更幸福满足。他们昼伏夜出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知白先生眯着眼说得津津有味,人群中却有个老头突然打断了他,那老头一脸气愤道:“知白先生,你说的这个故事真的在涂山城发生过吗?” “嗯”知白先生缓缓一点头:“千真万确!!!” 话音刚落地,人群中顿时一片骚乱,准确的来说是恐慌。 在他们的记忆里,知白先生从未讲过这个世界里的故事,今日怎么……? 莫非这里有什么玄机? 子衿一脸茫然地看向议论纷纷的人群,但是他没有插嘴的习惯。 一旁的高有狐却眼皮都不眨一下,一脸不屑地看着知白先生,显然是对这样的故事无动于衷。 那老头又问道:“敢问知白先生,既然那事确实发生过,那么又是什么时候呢?老朽活到这把年岁,却从未听及城中有人谈论过这样的事,莫不是先生胡编乱造,故意惊吓我等?” 此言一出,人群中的骚乱立时止住,所有的目光都齐聚到知白先生的脸上,等待着他开金口。 然而知白先生却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后,淡淡地吐出平日里街市上那些算命先生故作深沉的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咦……” 人群里唏嘘声此起彼伏,只当是听了一场痴人说梦。 殊不知涂山城确有其事,只不过是还并未发生,故事的主角也不是那落第书生…… 片刻之后,唏嘘声骤停,然而知白先生却不再开口,只是抬手轻轻一拂,子衿手里的醒木便被吸到那圆木桌上。 对于这样的骚操作,听客们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倒是子衿脸上浮现出了异样,就在他手里的醒木不翼而飞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得此人不简单,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或许修为比自己还有高出一筹。 要知道此刻的子衿已经恢复了九重天的修为,在这凡土之上已是屈指可数。 知白先生照例站起身,示意今日便到这里。 听客们也都识趣地起身纷纷离开,他们都知道知白先生从不多言,因此就算故事没有说完,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闲言碎语或是不满。 两年以来,这像是一场俗成的约定。 子衿自然是要留下的对象,而高有狐作为同伴也留了下来。 待到所有人都走完后,知白先生方才抬起头看向子衿,脸上露出少有的笑意,不过他的视线稍稍偏离一点点看道高有狐时,脸色顿时僵住,他毫不客气道:“你为何还不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接住醒木的是你旁边这位小哥?” 没等高有狐开口,子衿便站起身解释道:“这位是我的结义兄长高有狐,我俩是一起的,我的卦他听了也无妨。” “哼”知白先生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我管他是高有狐还是高有鸟的,到了这儿就得遵守我的规矩,你若是有卦想解,就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否则一概不奉告!” “你……”高有狐顿时气爆,目露凶光,咒骂道:“你个老东西,我堂堂仙人之躯还轮得到你给我算卦不成……?” “哎,有狐大哥”子衿制止了他,恳求道:“我看既然知白先生有他的规矩,我们就入乡随俗。要不你先出去等我一下,待我知道卦象后再告诉你也一样。” 高有狐愣了一下,还是收住性子,没好气道:“我才懒得听这老东西胡编乱造呢,子衿兄弟你看着办,我先出去走走。” 说罢,高有狐便甩手扬长而去。 走到门口时,知白先生也不忘提醒他关门,愈发气得他牙痒痒,恨不得一剑把这老东西砍成两半。不过看在子衿的面上他还是忍住没发飙。 房门关了之际,子衿缓缓走到知白先生面前,知白先生神情平淡,老生常谈道:“小兄弟想问什么只管说罢,仅此一卦。” 子衿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的先生,反问道:“知白先生是本地人?” 闻听此言,知白先生脸色突然一沉:“这就是你要问的卦?” “不是”子衿神色平淡,道:“知白先生若是不便奉告,那就算了,当我没问。” 知白先生还是不动声色,平静道:“请说卦!” 子衿也不打算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深究,便直接问道:“我听说赢鱼和玄龟这两个上古异兽就镇压在这涂山城,先生神通广大,烦请告知它们具体镇压在什么地方?” 此言一出,知白先生一向平静如水的脸上忽然泛起一缕波澜:“你想放出上古异兽?” 子衿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进一步道:“先生知道它们镇压的位置?” 知白先生神色一凛,还是那句故作深沉而此刻又显得很有分量的话:“天机不可泄露!” 第二百零二章 那店小二 圆木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或许是隆冬天寒的原因,那肉眼可见的热气竟炊烟般袅袅升起,化作真实的雾气。 那位说书的知白先生已经离去多时,可子衿扔站立在原地,想着知白先生离去时说过的最后一番话: “小兄弟,听我一句劝,我不管你找异兽是为了什么?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一旦异兽解除了封印,这满城乃至天下的人都会陪葬,这座城八百年前就曾遭受过异兽的洗劫,这城下埋藏的森森白骨就是见证,你若不信可掘地三尺一探究竟。” 子衿被这话怔住了,他本就是天性善良之人,又怎会以这天下苍生的性命为赌注,从而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不过他还是辩解道:“我可以封印它们的元灵,只是借它们的魔灵一用,之后我照样把它们恢复原位。” “就凭你?” 知白先生听后先是一愣,随后便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摇头叹息道:“当年仙帝带领百万天兵封印那八大异兽时,都险些命丧于此,这赢鱼和玄龟虽是八大异兽中魔力最弱的一方,可也绝不是你这不自量力的小子能轻易控制的,搞不好还把你小命也搭进去,那就不值当。” 知白先生走出房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迷茫中的子衿,然后放低姿态如长辈教育晚辈那般,留下一句话: “看得出来小兄弟你修为极高,体内也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可你要想清楚,你在怎么能力强大能偷天换日,可你毕竟不是当年的天帝呀,又如何能拍胸脯的保证有那个能力制服没了封印的异兽呢!” 说罢,知白先生便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冒着风雪走进长街尽头的一个小巷里,然后消失在雪幕中。 知白先生临走前的一番话,倒是显得平淡无奇,但子衿隐隐感觉得到这番看似平淡的话语里,隐藏着巨大天机。尤其是那一句“你体内蕴藏着无尽的力量”,最是令人匪夷所思。 子衿是深有体会的常仙子说过他体内蕴藏着两股巨大的力量,一是寒尸血冥,一是补天石灵力。她虽含糊其辞没有解释清楚,不过子衿似乎能感受到那力量的存在。 只不过他还不知如何运用它们罢了。 “常仙子……哎,对呀……”子衿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这个神秘的仙子,准确的来说是一律神魂,他低声喊道:“仙子,你在吗……?” 他的丹田里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又试探性地问道:“仙子,知白先生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子衿又连续叫唤了几声,那常仙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心想该不会是她以某种特殊的力量早就逃离出他的丹田,寄生到其他人体上了。 又或许她已经在他的丹田里形神俱灭…… 子衿这样想着,忽然他的脑海里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咳咳,臭小子,你才形神俱灭了呢!巴不得我死是……你别忘了我要现在已经寄生在你的丹田里,我要是灰飞烟灭了你还能活?” “仙子!”子衿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你没事儿就太好啦!” “放心,死不了。”常仙子嗤笑道:“我不过是一律神魂罢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杀死我呢!” 子衿问道:“那仙子可知方才那知白先生是何许人也?我感觉他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 “没错儿,此人的确不简单。”常仙子顿了一下,还是道:“不过你现在还没有必要知道他究竟是谁,你不是要找异兽嘛。” “仙子知道那异兽镇压在什么地方?”子衿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里放出了光。 常仙子略有迟疑道:“这个嘛……我倒确实不知。” 子衿:“……” “不过那说书的小子倒是一清二楚。”常仙子接着道:“你要是能说服他帮你,也许就有机会找到。” “可……”子衿迟疑道:“那是一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说服他……谈何容易呀?” “呃……这个嘛,就要看你自己喽!”常仙子话没说完,高有狐便走了进来。 看到子衿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高有狐还以为他中了那说书先生的妖术,不过他并没有说出什么关心的话语,因为他知道现在子衿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任何妖术都不能真正困住他。 走近后,高有狐开口问道:“”“子衿兄弟,怎么样了?” 子衿的思维这才回到现实中来,他抬头看了一眼高有狐,随后又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叹息道:“一无所获。” 高有狐安慰道:“那咱们先在这住下慢慢打听!我已经让小二安排好了住房,既来之则安之,等有了眉目在动身找也不迟呀!” 子衿并没有关心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有狐大哥,你知道知白先生的住处吗?” 高有狐微怔了一下,旋即往窗外一指:“听说就在长街尽头的一个巷道里。” …… …… 梦语殿下回到皇城以后,依旧是深居简出,几乎从未照面,朝堂之事还是由南宫大人代为执掌,自己则在那密室里终日与白猫精灵为伴。 不过这次御驾亲征确实使她心性大变,她不在是那个坐在婵娟殿执掌天下生死贪恋权力的年轻女子,而更多的是把时间放在思念一个人上。 自从回来以后,她就感觉心里多了一块始终不着地的石头,思维已经不由她做主,随时随地处于分散状态。 梦语殿下抚摸着精灵漂亮的毛发,那幽幽如阴曹地府里散发出的绿光映照到她的脸颊上,透露出些许憔悴,她总是自言自语道:“我既不是真实的殿下,又何苦深居于此?” 久而久之这句话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而那白猫精灵无疑是她唠唠叨叨里最大的受害者,有时候它也会用叫声来反抗她的暴行。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因为她的心里装着另一件魂牵梦绕的事。 “回春反叛固然该死,可这满城的百姓却是无辜的,殿下何必要将他们统统杀死,就不怕遭天谴?”每当她想起他时,少年临别时的这句话就像针芒一样刺破她的心脏。她不禁有些发狂。 “去你娘的天谴,天下人就只有你一个人是君子?你这个虚伪的小人,难道你没杀过人,死在你刀剑之下的人就没有一个是不无辜的?”她终于怒吼道。 那白猫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破了胆,一激灵从她怀里蹿下,化作那龙椅上的塑案。 …… …… 涂山城的夜晚格外漆黑,那盈盈白雪已经不足以照亮整座城,红月当下却在那片漆黑领域里点缀上一层猩红。 子衿一个人走到了高有狐说的那条巷道,地面上的积雪以不厚实,宛若一层淡淡的白砂,走在上面软绵绵的,没有丝毫脚踏实地之感。 那巷道极其宽敞,几乎容得下两辆马车并排而行。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迎接他的竟然是白日里那个极不友善的店小二。他明显比白日胖了许多,脸上满是赘肉,像极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屠户。 红月的光辉撒到那店小二的脸上,透出一抹诡异的阴鸷,他的步伐极其放荡,几乎一步一裂砖,好像他就是这涂山城的主宰,任何人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出现?”那店小二先开的口。言语里夹杂着无与伦比的自豪。 “确实没想到。”子衿冷冷道:“不过你马上就会从这里消失。” “呵,好大的口气。” 那店小二嗤笑道:“不瞒你说,我年幼的时候就是这涂山城里赫赫有名的屠夫,我杀过的猪马牛羊不计其数,就算是那广寒宫里调戏嫦娥仙子的猪刚鬣下凡,我也不用补刀就可以将它一刀毙命。” “哦,是吗?”子衿平静道:“那这么说我今天可是遇到对手了。” “对手?”那店小二冷笑出声,他再次以诡异的目光重新打量一番眼前的毛头少年:“真不知你有何本事,也配做本天君的对手?” 子衿不再说话,目光如箭般死死盯着那店小二,手里的承影剑震颤不已。 那店小二突然扒开本就稀薄的衣衫,双手用力撕破他肥硕的肚皮,那本该装着肝脏肠子的肚子里竟只有一把短小精悍的杀猪刀。 他皱了皱眉,心一横竟伸手将那杀猪刀取出,又严丝合缝地将那肚皮合拢,刀锋雪亮,透着丝丝寒意。 “你不问我为何取了性命?”店小二最后问了一句。 子衿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不问!!!” 话音刚落地,子衿便感觉额前有劲风拂过。 那店小二是个胖子,身子极其壮实,看上去像一座小山包,而他的动作却又带着与他身形不相衬的敏捷。 只是眨眼的一瞬,那杀猪刀便已掠至子衿的面门,子衿虽感到惊愕但动作不停,只是一个简单的咧脚后仰便躲开了那势如破竹的一刀。 那杀猪刀斩落在子衿双脚中间的青砖上,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刀气竟在子衿衣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幸好不及皮肉。 不过对于追求一刀毙命从未补过刀的他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 第二百零三章 青鸾神鸟 白天的店小二晚上的屠夫,莫名其妙的说书先生……子衿惊讶地发现,这涂山城里所有的人都透着一丝诡异。 尤其是眼前这看似不起眼而又自称本天君的店小二,他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与自己酒楼小厮的身份极不相符。 街上稀疏的行人神态木讷动作僵硬,好似都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孤魂野鬼。 莫非这本就是一座死城? 子衿忽然想起上次在陈仓沃野与梦语殿下醉酒后,两人同时在梦境里看到的那座死城,而那未点睛的火鸟此刻在糅杂的记忆里好似客死他乡,或是只存在于无妄的感知里。 思维的火花风暴般在他的识海里拼凑着,只是它还未成形挣脱苦海,便被那店小二接踵而至的一刀斩得七零八碎。 这看似简单近乎平淡无奇的一刀,却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杀气,这是那店小二还是屠夫时的看家本领,他苦练了大半生,只为出刀时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他甚至坚信这一刀下去,眼前这个碍眼的毛头小子就会人头落地,然后他的心里便可以得到莫大的安慰——自己方才那落空的一刀只不过是个意外而已。 不过再次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一刀同样落空,而且轨迹与自己预想的竟会偏差的如此离谱。 他惊愕地发现,眼前这可怜兮兮几乎瘦弱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毛头小子,出剑竟比自己更快,他的刀还在顺势向上撩起时,那剑已经快触及自己的眉心。 “青鸾何在?” 那店小二突然一声暴喝,脚下的青砖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开来,继而从地面冒出一个遮天蔽日全身流淌着火红烈焰的巨大黑影。 子衿看得真切,这便是那日里他与梦语殿下在梦境中斩落的那只火鸟。 而此刻那火鸟已经衍生出了双目,它的眼神里满是凶恶之火,仿佛只要一眨眼,这个世界就会被它的愤怒彻底埋葬。更令人窒息的是它那全身流淌的真实焰火,似火山熔浆那般倾泻而下,落在地面也是生出一堆堆炽热的篝火,明灭可见。 那炽热的火光以巷道为中心迅速朝着全城弥漫开去,宛若昙花一现,竟给这偌大的涂山城带来了片刻的光明。 那火鸟骤然爆发出来的力量竟将子衿催飞数丈之远,他的靴底与地面摩擦出一条长长的火线。与此同时,那店小二手中的杀猪刀又同时切上。 只是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倒是像一个从未捉过刀刚入行的生瓜屠夫,从持刀到出刀破绽百出。 这让刚踉跄着站稳脚跟的子衿颇为费解,他看着那店小二笨拙的模样,心底不禁生出一丝鄙夷的念头,仿佛只要他随意刺出一剑,就可以把这不知死活的胖子直接戳死! 然而现实很快打脸,就在那突然病恹恹的店小二慢吞吞地补来第三刀,而那刀还未欺身之际,方才已经振翅飞走的那火鸟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子衿的身后,杀了个回马枪。 子衿惊骇地发现,此刻自己已经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前面是那店小二不要死命的杀猪刀咄咄逼近,后怕亦是一片火海。 无论前进还是后退,等待自己的都将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店小二看到他这般焦急的模样,不禁再次冷笑出声,脸上邪恶的笑容如花般绽放,被那突兀而来的火光无限放大,仿佛要填满整条巷道。 “定风波三十六式!”然而就在这生死存亡几乎只在眨眼一瞬的时刻,子衿的脑海里突然涌出这个久违的词。 这定风波剑法原本他只习得三十五式,而这最后一式他没想到的竟是要以九重天的内功才能催发! 剑人同时掠过巷道。 那店小二骤然停下了如蜗牛般爬行的脚步,他的双目圆睁得如铜铃般大小,脸上尽是难掩的惊骇,持刀的手不住地颤抖。而他的下体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溃烂开裂,宛若被突然撞得粉碎的蛋壳,一点点剥离精华。 紧接着,他的脖颈以下的身体也同时碎裂,他整个人就像是塌方的矿井,一点点沦陷下去。他甚至试图伸手去抓住自己溃烂的胸腔,却发现为时已晚。 巷道的尽头里,子衿刹住了脚步。 而那店小二此刻只剩下一颗悬空的头颅,他那两颗装满憎恶的眼珠子,像两个极小的灯笼那那般亮着,光芒却比一般灯笼要亮得多。 那是火鸟扑来时投下的亮芒。 面对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自己扑来已经近在咫尺的火鸟,那店小二原本沮丧的脸忽然变得兴奋起来,他狂喜道:“你杀不死我!!!” 这话不知是对子衿的妄语还是对那火鸟的遗言! 天地大风,满目疮痍。 那火鸟竟一口吞下店小二身体仅剩下的头颅,然后又朝着子衿振翅扑去。 那极宽的巷道也容不下它巨大的火羽,振翅之际巷道两侧的院墙顺带着沦为一片废墟。 子衿的身边,积雪也被轰然而来热浪压垮融化,死亡的气息如秋原上焚起的火线那般逼迫而来。 然而他几乎没有犹豫,掌握定风波剑法总决式的他,此刻无论如何也有十足的把握将这不要骚命的蠢鸟一击毙命。 就在那死亡气息涌到鼻孔时,他几乎一瞬间便蹿到那火鸟身后,悬空而立。接着他立刻掐了一个剑诀,以剑域护身,那火鸟掠过之际遗留下的焰浪一时无法突破剑域,皆如突然被阻挡的瀑布,没有丝毫的涌动。 子衿趁势悍然出剑,那火鸟还不知此刻人已经绕到了它的身后,竟还一个劲儿地傻飞。伴随着一阵滔天的飓风拂过,那剑刃斩出的剑气凝成一条透明如薄膜般水龙,嘶吼咆哮着扑向那火鸟的尾羽。 嘎! 一道地崩山摧般的惨叫声随即响彻夜空,震得满城在意识的形态里摇摇晃晃。 那水龙直接咬断了那火鸟的下体,它却似乎只是感觉到撕裂时瞬息的疼痛,没有片刻的停顿便振翅抟扶摇而上冲破苍穹。 最终,在一个火星亮芒骤然一逝淡出视野之际,那火鸟的身影便彻底消逝在了茫茫黑夜的尽头。而那红月也似被削弱了光辉,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猩红之色也随之黯淡下去。 子衿身子一跃,跳回那巷道里,眼前一片漆黑,微弱的星光只是让人勉强能辨别出方向。 黑暗中,他明显能感觉到有人在向他慢慢靠近,那人就在他的身后。 “谁?”他转身持剑问道。 “是我!”剑锋所指的方向,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即响起。 “有狐大哥!”子衿放下了手中的剑,惊呼出声。 剑锋未熄,高有狐就已经走近他身旁,听得出他在笑:“子衿兄弟,原来你在这里呀,我去你房间里等了许久,你都没回来,听到这里有惨叫声我便赶了过来,没想到是你呀!发生了什么事吗?” 子衿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方才我被一只火鸟偷袭,险些丢了性命!” “啊?”高有狐讶然道:“那你有没有受伤呀?” “没有!”子衿淡声道:“那火鸟被我打成重伤逃走了。”他本想说告诉他那店小二的事,不过转念又一想,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觉得此事有蹊跷,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在没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只能相信自己一个人。 所谓吃一堑长一尺,他开始意识到有些东西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而人在这样的状态下,唯有不动声色才是王道。 高有狐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喃喃道:“我们先离开这,白日里我听那店小二说这巷道里玄乎的很。” 子衿没有多言便在他的牵引下走出巷道,然后径直朝着那锦上添花酒楼走去。这个世界忽然又亮了许多,起码他们都能看清对方的脸。 子衿问道:“有狐大哥,你来的时候看见冲上苍穹那只火鸟了吗?” “看见了。”高有狐也不藏着掖着,一本正经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凡鸟,它可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青鸾神鸟。” “青鸾神鸟?” 子衿停下了脚步,一头雾水地看向高有狐:“这青鸾神鸟是何出处?为何我总感觉它好像一直都在暗中跟着我,好多年了,只是以前都是在梦里照面,今夜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交锋。” 高有狐双手环于胸前,迟疑道:“这青鸾神鸟乃是西王母的坐骑,按理说不应该在这凡间出现呀!又怎么会暗中跟踪你呢?” 子衿陷入了沉思。 从他记事以来,这只该死的鸟好像就一直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像癞皮狗一样挥之不去,而方才斩出的那一剑虽重创了它,可那种被时刻尾随的感觉还是挤压在心里,分毫未动。 “不过,我听家师说过,那青鸾神鸟喜欢吞噬太阳之灵。”高有狐进一步道:“莫不是你身上有什么释放太阳之灵的东西?” “没有啊!”子衿这才回过神来,摊手道:“我身上除了这承影剑以外,就只剩下一个青铜罗盘,但它属五行,不会释放什么太阳之灵。” “那就奇怪了。”高有狐猜测道:“又或许是你直觉出现了问题,那青鸾神鸟本就没有一直尾随你,只不过是今夜在这里偶遇罢了。” “嗯!”子衿无奈叹息道:“或许!!!” “对了。”高有狐突然问道:“你方才是去找知白先生吗?” 子衿愣了一下,还是道:“我还没进去便遇到了这青鸾神鸟,给打断了。” 高有狐微怔:“我听那店小二说这知白先生来无影去无踪,晚间没有人能寻觅得到。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交代你。” “为何?”子衿不解道:“不是说知白先生就住这巷道里间吗?” 高有狐摇了摇头,迟疑道:“那店小二倒是没说!” 第二百零四章 风雪土地庙 涂山城的隆冬之夜格外刺骨,寒风自四面八方涌来灌满城里每个角落,本就人烟稀少的街道,此刻更显得阴冷死寂。 子衿早已回到客栈房间,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冷的意味,反是觉得身体似是架在火炉上烘烤一般,烦躁不安。 他双手抱着剑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思维如潮水般涌来。 他不在纠结于那殿小二的身份之谜,而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当如何?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入了涂山城找到玄龟和赢鱼封印其元灵后,立即赶往太雍城找寻巴蛇和蛊雕……他自认为这样的计划天衣无缝。 然而那知白先生的一番话却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找寻异兽这件事。 如果解封扶风云塘要以天下苍生为献祭,那么他与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又有何异? 思绪浮动间,那烛台上的烛火竟无风自动轻颤了两下。 子衿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立时止住思维的进势,转身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 “你一定很迷茫那装神弄鬼的说书先生究竟是谁罢?” 子衿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他转过身时,说话的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距自己不过一拳的距离。 那人正是之前一直追杀他的魔界护法素戎。 她一身黑衣劲装,却没有了昔日的杀气,面容看上去还多出一分慈祥。 “是你?” 子衿短暂的惊讶后旋即恢复理智,他淡声道:“你走,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杀你。” 子衿自是知道这魔头的来历,也知道与她不共戴天,然而他却还是没有半点要杀她的念头。 在他的记忆里,眼前这个可恨的妖女像极了琼花姐姐,因此他不由得又生出怜悯之心。 面对这样的狂傲之言,素戎只是冷笑一声,然后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强大,但倘若你要杀死我,我也不会皱皱眉头,我来这只是为了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秘密就在后山土地庙里,够胆你不妨去看看。” “多谢!”子衿冷冷道。 素戎有些惊讶:“你不问我为何告诉你这些,你就不怕这是我设的圈套?” “不问。”子衿没有丝毫的迟疑:“不管是不是圈套我都会去。” “为什么?”素戎感到很意外。 “不为什么!!!”子衿淡然一笑,随后便夺门而出。 望着眼前这个变化极大的少年消失的背影,素戎始终感觉不可思议。 不过她很快莫名的兴奋起来,等了一年,终于来活了。 …… …… 子衿很快便来到后山土地庙。 风雪里,土地庙已经残破不堪,似是一座废墟,只剩下一道腐朽的门框在冷风中摇摇欲坠。门框的世界里漆黑一片,却隐有火光冒出。 子衿没有丝毫的犹豫,举着火把便进入土地庙之中,穿过庭院那段漆黑的小径,来到殿门前,略微停顿片刻,然后单手推门而入。 推开殿门的一刹那,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子衿撞入烟尘中,隐约看到土地神像已经坍塌,而神像之下有人生了一堆火。 火堆旁坐着的人正是知白先生。 与白日不同,此刻他悬着剑,面容依旧冷峻。 殿门被推开,寒风随即大量涌进殿内,惊起一连串火星,很快照亮整间屋子。 子衿手里的火把焰苗扑向一边,火光把知白先生的身影照得飘忽不定。 知白先生似是早就知道他要来,脸色全无变化,甚至连头也没有转过来,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火堆,然后放下手里的一根干柴。 僵持了片刻,还是知白先生开的口:“你胆子很大呀,这么晚了还敢一个人来这儿!” 子衿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像是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见没有回应,知白先生皱了皱眉,自顾自道:“这么冷,你站在那儿不累?就不怕把你冻成雕像?”他的视线始终盯着那跳跃的焰火,好像生怕一眨眼它就会熄灭。 知白先生感觉到少年还是站在原地,不由得生出好奇之心,下意识地把视线移到他的身上,然后拍了一下身旁破旧的蒲垫,示意他过来坐下。 子衿还是不为所动,眼神明显黯淡了许多。 知白先生冷笑出声:“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子衿终于摇了摇头:“你不也是一个人在这儿吗?” 知白先生突然脸色一沉,打趣道:“这么说这儿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子衿神色微惊:“我看不尽然!” 见子衿仍然没有过来的意思,知白先生突然冷声道:“那莫非你来了还想走出去?”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了身,腰间悬着的剑也滑落到手里。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身躯绷紧,周身萦绕的烟尘四散开来。 “往来走!” 知白先生悍然出剑,漫天的烟尘被那刀锋里溢出的剑气斩开一线,那剑气就擦着子衿的耳边呼啸而过。 面对这样的气势子衿却是一动也不动,神色毫无变化。 知白先生鬓角飞扬,俨然没有了白日里大儒的风范,青衫下的杀气层层荡开,似是扁舟驶过池塘激起阵阵涟漪,推得那些涌入大殿的寒风以及周遭萦绕的烟尘如碎裂的蛋壳,裂纹横生。 在怦然一声脆响里,烟尘里滚落下一道碎裂的身影。 子衿转过身之际,知白先生已经闪到那身影前。 他的长发迎风而动,修长的背影映入子衿的眼帘,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眼前这个青年好像似曾相识。 来到殿门,知白先生一脚踩到被他一剑斩断的身影上,那道身影只剩下上半身还在蠕动,嘴角不断有热血涌出,透过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面部极其狰狞。 子衿这才看清,那被知白先生一剑拦腰斩断之人正是那妖女素戎。 他的心底不禁微悸了一下,眼皮不住打着颤。 知白先生长剑已经入鞘,重新悬在腰间。他的眼里露出凶光:“暗中跟了我一年,你一定很好奇,我是谁?……没错儿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只剩下上半身的素戎咳着血颤声道:“我还是太低估了你……没想到你下手竟会如此狠辣。” 知白先生冷笑出声:“你以为这里是沧海幽冥吗?” “哈哈哈”素戎突然大笑道:“你以为逃出魑魅洞,就真的逍遥自在了?你别忘了腐尸丹的解药,只有我们归墟大主有……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比我死得更惨。”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知白先生心一横,提脚踏下,素戎的整个头颅彻底被踩烂,沦为一堆碎肉。 血腥味伴着寒风拂过子衿的面颊,他不禁一阵发呕。 这个多次想置他于死地的妖女此刻就惨死在他面前,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快意。 知白先生慢步走到殿门前,提起脚在棱坎上刮去靴底下的污物,然后走到子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子衿愣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坐下。 知白先生添了些新柴,那将近要泯灭的焰火又突然扶摇而上,炸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他们都可以清晰看清对方的面容。 知白先生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少年,看得有些入迷,忽然像想到了什么。 他总感觉这个少年长得像一个人,或者说眉宇之间透着几分相似。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子衿不解道。 “哦”知白先生这才回过神来:“小兄弟,我看你长得像我一个故人,一时失神……” 知白先生还欲往下说,子衿却打断了他:“我早就看出你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那么简单。” “好眼力。”知白先生附和道。 子衿没有再看他,只是冷冷道:“你不该对她下那么重的杀手,她虽为妖,可也是一条命,她暗中跟踪你,也只是奉命行事。” “是妖人就该杀,绝不能心慈手软。” 知白先生反驳道:“小兄弟,踏足江湖,你太仁慈是要吃大亏的,这些妖人把我囚禁在一个漆黑的洞里十多年,若不是我对他们还有用,恐怕我比她还要死得惨。” 他像是在讲故事,又像是在揭自己的伤疤,只是他口中的囚禁十多年,却是那么的轻描淡写,好像是一觉醒来便跨越了那时间的纬度。 “那么你究竟是谁呢?”子衿问道。 知白先生一脸严肃道:“这也正是我想问的。还有,你找上古异兽究竟是为何?” 面对这样的问题,子衿显然有些犹豫,在没有确定对方身份时,他也不能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知白先生眼底放出了光,好像很迫切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子衿却有意避开,话锋一转,又问道:“你真的知道玄龟和赢鱼镇压在什么地方?” 知白先生同样答非所问道:“你忘了白日里我在酒楼给你的忠告?” 子衿没有再多言,起身便直接往殿外走去。很显然他已经不指望从知白先生口中翘出答案。 他走到那滩肉泥面前时,还是忍不住捂住了鼻孔。 第二百零五章 幕后操纵者 进入暮春,这个世界的雪开始以一种超乎预料的速度融化,涂山城的街道上细流涓涓,残雪不断被光热吞噬,似是秃鹫分食腐肉那般,几乎只是眨眼的一瞬,便是另一番景致。 知白先生依旧每日按时按点到酒楼去说书,与子衿对视的眼神里充满淡定,好像那夜他并未去过土地庙一般。 不过他说书的内容再也没有涉及到这个世界里的故事。 而那常扮作听客混迹人群的店小二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听掌柜的说他辞职跑路了。 好巧不巧,这天午后有一个长相酷似那店小二的人来到酒楼大堂,只不过他是客商打扮。还没等酒楼小厮上前招呼,他便轻车熟路地上楼径直朝着那间说书房走去。 进入房间后,他用余光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找了一处空位就坐。一切动作都十分的娴熟,好像他原本就是这里的常客。 不过对于这里的常客来说,这位客商绝对是生面孔。只不过是他们都听得太认真,没有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罢了。 满堂之人,子衿显然是个意外,从那客商进门之际,他的视线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躯。 子衿心里笃定,此人便是那突然人间蒸发的店小二。令他感到不解的是这看似如此平常的一个人,竟然可以召唤出西王母的坐骑青鸾神鸟。 他越想越感到不可思议。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此人的另一个面孔,那是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生鲜面孔。只是不管怎么掏空心思的去想,他就是想不起来那个与他记忆深处不谋而合的熟悉面孔究竟是谁? 莫非只是似曾相识? 等到他下定决心不再去想这个毫无理论支撑的问题时,知白先生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 接下来便是最紧张刺激令人毛孔乍开的时刻,好多人慕名而来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刻。 知白先生看了一眼静谧的人群,然后习惯性地喝了一口茶润喉。 茶盏“咚”得一声落到圆木桌上时,所有的目光都魔力般地聚集到那接下来最具权威的醒木上,空气骤然冷缩只剩下此刻最具杀伤力的呼吸声。 于此同时,知白先生也在万众瞩目中撩袍起身。他的手指如涨潮般一点点覆盖住那方醒木。然后举手投足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人们的视线自然也是随着那醒木勾勒的弧线摆动。还是老规矩,这途中没有出现任何哄抢的迹象。 待到尘埃落定后,屋内的唏嘘声也如约而至。 与以往所不同的是这次的唏嘘声明显比以往要大得多。 说来也凑巧,那醒木居然落到那酷似店小二的客商怀里。 人们这才注意到那客商的存在,只不过是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也并未把客商与那店小二联想到一块儿,只当他是一个陌生面孔。 知白先生照例挥袖示意大家散场。 很多听客意犹未尽,可面对这样冷峻的逐客令也只好入乡随俗,纷纷起身低声骂骂咧咧离场。 子衿自然也会遵循这俗称的约定,随人群而去。即便他对这神秘的客商所要问卦之事有诸多好奇! 只是他并未真正离去,而是就在门口等候。 片刻后,那客商腆着笑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走出了房门,与子衿对视了一眼后,愈发笑得无法无天扬长而去。 知白先生无一例外是最后一个离场。 只不过他刚迈出房门便被子衿伸手拦住了去路。 他自知来者不善,可依旧保持镇定:“有事?”这像是在询问又像是恐吓,他那愈发深邃的眸光让人琢磨不透。 子衿也毫不啰嗦,开门见山道:“他所问何事?” “谁?”知白先生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子衿面无表情道:“那店小二!” “哦?” 知白先生进一步道:“那店小二不是早就跑路了吗?” “少装糊涂!” 子衿有些不耐烦道:“虽然我还不确定你们究竟是何方妖孽,但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你与那些妖邪本就是一路人。” 知白先生听罢也不再装傻充愣,反问道:“既是如此,那夜在土地庙我为何还要杀死那只偷听的妖?” 子衿倒是不觉得他这样的说辞很有道理,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为自己开脱罪责常用的路数。因此他不由得怒道:“你戏耍这样的把戏,把别人当傻子有意思吗?你本就与那些妖人沆瀣一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知白先生同样怒道:“你可真是不可理喻,我要是与那些妖人沆瀣一气,你还能站在这儿?” 子衿当然知道他所说的便是那夜在土地庙的事。不过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知白先生,而是想和他过过招,那夜在土地庙他亲眼目睹了知白先生杀人的本事,他一直很好奇,这看似文弱的书生究竟有多强? 现在旁若无人,不正是较量的好时机?他又怎肯轻易错过?因此他便语气更加强硬道:“我最后问一遍,那店小二所问何事?” 说话间,他身周早已灵力涌动,似是水激涟漪一层层荡开,就连发丝的末梢也隐隐有雷丝流动。 知白先生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杀气,然而他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反而愈发镇定道:“无可奉告!”短短几个字,他好像是有了必胜的把握。 子衿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盯着知白先生的拳脚,回想着先前他杀那魔界女护法时的拳脚路子,心中预想着提防的路线。 某一刻,子衿的瞳孔忽地一缩,眸子里的一切皆被放大无数倍。视线里,彷佛那知白先生就是一座微微耸起的山峦。而他的耳畔,此刻却响起了骨头爆裂的声响。 他没有压抑自己的境界,灵力一下子就充斥了全身,衣袂向后飘舞飞扬,激荡的长发更似大雨即将来临时的闪电,于是同时,他已悍然出拳,右拳蓄力毫无花哨地直打知白先生的面门。 他确信这一拳下去就算是九天玄圣下凡,也会被彻底摧垮得体无完肤,更何况眼前这个看上去稍大的风都能吹飞的说书先生! 不过他的这种猜想很快便打脸,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是他的拳锋还未至,知白先生便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更为可怖的是他还来不及惊愕,知白先生不知何时便朝着他的面门打来了毁天灭地的一拳。 子衿原本想化拳为掌侧身去接,先已四两拨千斤之势化去劲道,再将他双手擒拿,然后顺势朝着他的屁股补上一脚,直接拿下。可他的掌一触及知白先生的手臂,便被他身上乍出的灵力震得掌心发麻。 这还不算完事儿,就在那知白先生的拳头要迎上他之时,却又陡然变招,肩臂一拧,化拳为钩,虚抓了过去,直击子衿的腰间。 “这般不讲武德!”子衿对于这样的打法倒是毫无预料。 不过以他现在九重天的修为应对这样的突发状况还是游刃有余,只是他的拳臂被知白先生收拳的动作往前一带,连同身子也向前一倾,只好反脚倒踢,勉强挡住这致命的一钩。 再次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是两者相撞之后,子衿手臂几乎是骨折般的痛意,那一脚贴着知白先生的手臂,僵持之际却是更进一步,撞上了他的腰身,反而把自己震飞数步。 知白先生得势不饶人,身形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奔跑几步后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脚,子衿错臂格挡,却被那结结实实的一脚再次震退数步。 他还未来得及调息,知白先生的拳头又来了,只不过这不是一拳,而是楼道两侧同时涌来数拳,前后夹击。 子衿无奈,只好出剑,他早已心知肚明,若是这样拳脚硬拼已无胜算的可能。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自己所有拳头的走势都被知白先生牵着鼻子走? 他好像是神明,可以提前洞察一切!一旦人为的起心动念就会被察觉! 不过苦于没有证据支撑,他更偏向与把他归结为妖邪一类。 正所谓挥剑也能斩乱麻,数剑过后,楼道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知白先生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子衿还想接着较量,因为直到此时,还是没有试探出知白先生的实力。好奇心促使他再次挥剑。 然而知白先生却制止了他,伸手示意道:“年轻人,点到为止!” 子衿收起了剑别在身后,知白先生径直走到他身旁,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再打下去,恐怕这酒楼就要崩塌了!”随后便扬长而去。 子衿当然知道知白先生不是因为酒楼而止战,而是前辈不想跟晚辈计较,再者这样打下去,谁输谁赢都没有实际的意义,因为他们都没有非要杀死对方不可的意思。 不过他此刻最想知道的还是那店小二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所问卦之事? 从那店小二嚣张的神色中,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那问卦之事,或许与自己相关,或者说是与自己要寻找上古异兽的事情相关! 看着知白先生消失在楼道的背影,他更加笃定自己的设想。 而此刻,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浮现在他的脑海:已是暮春,这涂山城为何依旧人烟稀少? 他有一种直觉,好像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循着一个人的安排轨迹行走,包括那虚无的时间! 而这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着一切?他却又没有任何头绪! ps:(最近太忙一直没有时间给大家更新,深感歉意,每一个读者我都很珍惜,但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读一些大神的优秀作品,以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这在近期几章的写作中是显而易见的,比起之前稚嫩的笔法来,可以说是脱胎换骨的存在,这已经是南苑目前最高的创作水平了,以后读得多,肯定还会大有提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不喜欢用零散拼凑的时间来创作,因此哪怕断更也要等有时间一章一章的写,这样我才能真正有所提高,敷衍只会降低我的创作欲念。老实说这本书写得很差劲,随着积累,明年毕业南苑还会开新书,肯定不只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个水平……) 感谢支持,南苑敬上!!!  第二百零六章 飞花令 入夜,猩红的月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涂山城上空,它的周围没有云,只有亘古不变的幕色,似是一片暗海,而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红光就是这片漆暗幕布上烫出的窟窿。 子衿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他回想起与知白先生的交锋,他心里清楚,若非用剑,他根本不是知白先生的对手。而对于白日里的惨败,他却一点儿也不意外,从见到知白先生第一眼起,他就对这荒唐的一切有了眉目。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这满城之人都如知白先生以及那店小二这般深藏不露! 只是这种感觉还未彻底成型,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他没有多想便回转身去。 来人正是高有狐。 “有狐大哥,你去哪里了呀?”没等高有狐再开口,子衿便主动迎了上去。 “哦,我……”红月之下,高有狐的眸子里生出一抹诧异,一如那片猩红的领域,够不上多余的光,他似是犹豫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等到那抹诧异之色淡出视觉,他才勉强一笑,道:“也没去哪儿,就是闲着没事儿到处瞎逛游了一番!” 子衿哦了一声,而他的目光早已专注地盯着那轮红月,红月好像也在专注地盯着他,他漆黑的眼眸被映得发红,像是一汪倒悬月色的潭水。 “有狐大哥,你说这涂山城的月色为何这般诡异?”子衿问道。 高有狐自是知道子衿口中的诡异指的是什么,他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因此他没有片刻的迟疑,“不只是这月色诡异……子衿兄弟,你发现没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有问题!” 子衿轻轻一点头,沉声道:“这更像是一座死城!” 对于这样看似危言耸听的话,高有狐并没有表态,而是没来由地说了一句:“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办完事儿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 “可镇压异兽的具体位置还是没有半点眉目。”子衿沉默了一下,道:“那知白先生就是不肯透露半点消息,此事非同小可,贸然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 话虽如此,但子衿真正担忧的却是知白先生心系天下苍生的那一番言论。 “一旦封印解除,这满城乃至天下的人都会陪葬”这句话就像是盲刺一样在他的心底乱绞,好像他的心思只要稍微动一下,他的肝脏肠肚就会被彻底搅碎。 “我看那知白先生就是个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他哪里会知道这异兽的镇压位置。”高有狐一脸鄙夷道:“与其这样无头苍蝇乱撞,倒不如冒险一试,况且此地不宜久留……” 高有狐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发现子衿的神色已经僵住。 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于是便不再作声,等到他正眼去看时,他惊讶地发现子衿的肩上居然停着一只娇小的蚱蜢。 那蚱蜢虽小,却活生生地像一个人,或者说它具备人的神态。 “寻觅!” 子衿激动出声,原本丧气的脸色一下铺就开来。 “家君,娘亲死了!”寻觅哭诉道。 这句话勾起了子衿的伤悲,原本已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刺痛涨潮般涌出脑海。 他一把抓起寻觅捧在手心,却没有半点久别重逢时的别来无恙。他基本上已经忘记了寻觅的存在,只是依稀记得雅鱼曾说过,寻觅顶替自己去了。 一旁的高有狐虽看得云里雾里,但他却没有半分惊讶之色。 好像他原本就已经预知到了眼前的这一切。 还没等子衿开口,寻觅便接着焦急道:“家君你快逃,这满城的人都是为了飞花令而来截杀你的!” “为什么?”他终于惊疑出声,神色却异常僵硬,失了魂一般。 因为这飞花令整个六界神仙魔怪乃至普通凡人都知道,此乃是仙界折花阁的圣物。 而想要得到那折花阁的通天果,除了阁主赠予外唯一的途径便是得到阁主发出的折花令。前者当然是痴人说梦只停留在想象上,毕竟那通天果是何其稀有吃上一个可以提升百年修为,谁会脑残到直接拱手送人? 也就是因为如此,历代阁主才把飞花令当作一种筹码,让天下能人异士为自己办事。 在人间,江湖上曾有这样的传言: “飞花令出,世间黯淡三百年!!!” 可见这飞花令有多骇人! 不过相传飞花令已经八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子衿没想到这次的猎物竟然是自己…… 寻觅翕动了一下翅膀,颤声道:“折花阁主听信了一个白发老妖人的谣言,说是娘亲在人间被家君杀害了……阁主便下了飞花令要取家君首级!” 闻听此言,子衿心里一阵绞痛,似是五雷轰顶一般,他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高有狐一脸惊讶,他这才反应过来,雅鱼竟然是那折花阁阁主公叔耀龙的女儿。 以他对公叔耀龙的了解,此人既然发出了飞花令,那么子衿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坟墓。 子衿当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如果寻觅所说不假,那么此刻他已经是整个六界共同的敌人了。 毕竟谁又能抵抗得了这百年修为的诱惑呢? 愣怔了片刻,高有狐慌忙道:“子衿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们还是先逃出涂山城再做打算!” 话音刚落地,子衿的身后便传来一道阴森恐怖的声音。 “想走,你们有那个本事嘛!” 子衿缓缓转过身,循着那道声音的方向望去。 黑暗中,那手持杀猪刀的店小二宛若幽灵般从黑雾中走出。 而他的身后莫名跟着几个只剩下骨架的妖人。兴许是月色渲染的缘故,那本该是白色的骨架,此刻竟通体发红,泛出绯红的光。走起路来晃晃荡荡,发出阵阵骨骼爆裂的声响,好像只要稍一用力,整个骨架就会彻底崩溃。 子衿的目光注视着走得越来越近的店小二,下意识地合上手掌把寻觅揣进怀里。 …… …… 皇宫里,红月的光辉斜射进婵娟殿,梦语殿下怀抱着精灵在庭院里来回踱步,似是在沉思。 置地的宫灯已燃上了火,火光透过薄薄的雾气与月光融合在一起,整个婵娟殿像是铺上一层淡淡的绯红,分外耀眼。 这是精灵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它始终眯着眼睛,不敢直视这个陌生的世界。 梦语殿下思考得正入神,独孤城的声音却忽然自她的身后响起。 “殿下,你要的宗册找到了!” 梦语殿下蓦然转身,散在她肩背的墨发悠悠晃了晃,墨发下金线细绣的真龙静静地趴着,少女的腰背始终挺得笔直,一副君王的威严赫然显现。 一个垂着螓首立在她身侧的宫女,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接过精灵,悄然退下。 梦语殿下接过独孤城手里的宗册,细细看了起来。 这是关于商洛城的历史记载,梦语殿下看着这些资料,回想着一个月前与叛军在商洛城决战的场面。 有一件事情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支持叛军的邦城后来全都沉默了? 难道仅仅是见风使舵? 回春主政商洛城这么久,就连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楼烦国都会为其站队,大周帝国那么多邦城,他没能有几个割头断腕的死党? 还有,回春吃了五尸散魂和西域妖僧,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又怎会轻易被杀死? 梦语殿下翻到宗册最后一页,取出了其中夹着的地图册子,开始仔细辨认起各邦城之间裙带关系。 “除了宝鸡城,可还有哪些邦城与回春私下交往密切?”梦语殿下一边翻阅,一边问着。 身为暗侍的独孤城对于这些事情自是了如指掌,他想都没想便开口道:“涂山,太雍两城与回春素来交好。” 梦语殿下绣眉微蹙,指尖在地图册子上快速搜寻着这两座邦城的位置。 独孤城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不过,属下听说太雍城城主曾经与回春有过节,两位城主后来在粟太尉的挑拨下彻底决裂,后来就没了交往。” 说到这里,独孤城顿了顿,他看到梦语殿下没有任何反应,便接着道:“至于涂山城听说老城主与回春私下交往密切,不过,那老城主已经薨了近三年……” 独孤城话还没说完,梦语殿下便打断了他,“那老城主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独孤城回忆道:“当时涂山城差人到皇城报丧,说是老城主兢兢业业,经常通宵处理政事,落下病根,最终不治身亡,为此南宫大人还特意代殿下降旨厚葬!” “这样啊……”梦语殿下轻轻点头,低声道:“新继任的城主是谁?” “这……”独孤城支吾了片刻,还是如实道:“后来新继任城主没有给朝廷递文书,兴许是南宫大人太过操劳,忽略了过问。” “荒唐!”梦语殿下用力合上宗册,脸上泛起了一丝怒意,“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疏忽?!” 独孤城不解,这算哪门子大事,谁继任城主不也一样要效忠朝廷么?不过碍于殿下的威严,他并没有直言,只是低声道:“殿下息怒,属下这就去查探!” “不了!”梦语殿下摆了摆手,叹息道:“现在去已经晚了!” “殿下的意思是……?”独孤城一脸疑惑地看着梦语殿下,随后他忽然脑海一热,用力拍打了一下脑门。 一个可怕的念头雷电般从他的心底划过,只是这个念头还未彻底成型,便听到梦语殿下急切的声音:“回春没有死透……涂山城可能已经掌在妖人手里。” 独孤城瞪大了眼,先前闪电般划破胸口的猜想此刻补全了形状,“如此一来,子衿少侠他们岂不是危险了?” “备马!”梦语殿下道。  第二百零七章 长街枯夜战 涂山城的街道上,横七竖八的骨头散落一地。 方才跟在那店小二身后看似嚣张跋扈的骨架妖人,在与子衿照面之际,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剑光斩得粉碎。 出剑之人未曾露面,不过子衿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就在那道从天而降的剑光坠落之际,店小二同样以手中的杀猪刀胡乱挥出一道势均力敌的剑气,这才祸水东引让他身后的骨架妖人承受了本该由他承受的一切。 他好像提前预知到了这出其不意的飞来横祸! 不过对于暗中放冷剑之人他却没有半点头绪,只觉得是一个胆小的鼠辈在搞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因此他不由得冷笑出声: “想偷袭我?也不看看自己的门牙长齐了没有!本天君杀猪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穿开裆裤呢!” 他对于自己死里逃生的杰作似乎很满意,不由得兴奋地伸出大拇指在刀锋上刮蹭。 对于八岁就做屠夫的他来说,这短小精悍的杀猪刀无疑是他毕生最中意的旷世宝贝,以至于他不惜掏空自己的肝肠,藏到肚子里。 片刻后,那店小二把视线从他的刀锋上收回,望向子衿,“你不好奇我究竟是谁?” 他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炫耀。 子衿摇了摇头,即便是好奇他也懒得判断他的身份,毕竟如今满城皆敌,在那店小二出现的第一时间,他的剑意便如针芒散开。 不过那店小二却好像并不着急着与他交手,竟把杀猪刀又插回了肚子里。 他走到子衿面前,冷眼看着他,本就狭小的眼角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段子衿,你不会以为我已经死了?” 说着,他不由得狂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也就是这一笑,子衿的心里莫名警觉起来,一个熟悉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浮出水面:“莫非此人是回春?”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觉得有些不妥。 “不对,你是苏掩!”子衿终于惊呼出声。 短暂的惊讶后,他很快恢复平静。 “哈哈哈”那店小二笑得更得意,“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如今你已经是整个六界共同的敌人,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倒不如让我把你的头颅割下,去换一个提升百年修为的机会,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我会下手快些,不让你有丝毫的疼痛感。” “你看怎样?”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看向子衿的时候满眼是怨毒。 昔日的苏掩如今的店小二,面对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子衿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他是如何变成屠夫的了。 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店小二比以前的苏掩更令人讨厌。 子衿正要开口说话,他身后的高有狐抢先一步道:“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杀死我们两个吗?” 苏掩这才注意到高有狐的存在,先前或许是兴奋过度,他竟对这大放厥词的男人没有丝毫的察觉。 “不识好歹的东西”苏掩冷哼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到高有狐身上,不屑道:“我当是什么九天玄圣下凡,原来是个毛瘦猴子。” “怎么,莫非你为了段子衿,敢与六界为敌?”他发出了灵魂拷问。 高有狐上前了两步,同样以不屑的目光回敬他,“与六界为敌我倒是没什么把握,但是取下你的狗头我倒是胜券在握。” “好大的口气!” 苏掩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再次扒开那稀薄的衣衫,双手用力撕破肚皮,取出杀猪刀,在手里掂了掂,“看来你是没死过!” 话音刚落地,他的身旁便落下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透着丝丝寒意。 来人居然是魔界大主归墟和护法车攻。 与此同时,街道的尽头,无数妖影黑压压的自两侧向人群中涌来,似是夜幕突然又蒙上一层黑纱,愈发诡异。 高有狐面色一寒,不禁后退了两步,归墟的心狠手辣他是知道的。 段子衿看着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魔头,清庙师傅的惨死便气浪翻滚般涌上心头,如果实力允许,他恨不得一脚踩碎这魔头的脑袋。 “属下拜见大主!”苏掩慌忙俯首。 归墟并没有理会苏掩,甚至表现得极其厌烦眼前这个死了爹娘的狗腿子,他目露凶光看向段子衿,“你就是扶风云塘的余孽段子衿?” 他好像是在对着段子衿说话,又好像是在对着空气说,气焰极其嚣张。 段子衿同样以不屑的口吻道:“没想到你这魔头竟跑到这儿来送死!” “大胆,你活得不耐烦了?敢这样对我们大主说话!”苏掩怒道。他晃了晃手里的杀猪刀,恶狠狠地看向段子衿,只待归墟一声令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割下这碍眼坯子的脑袋。 苏掩完美复刻了他爹回春狡猾残暴的性格,突然的离家出走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微醺的死,对他打击太大,而是他早早就看穿了回春必败的事实,因此便以装疯为借口以便自己不受任何内心谴责地逃离那个家。 那个雪夜他孤身来到涂山城,见那杀猪的屠夫一心跳河寻死,他便成全了他夺其躯体换了一个身份,后来他听说锦上添花酒楼有一个说书的神算先生,为了在此等待段子衿前来寻找异兽,他便乔装成店小二混进了酒楼。 不知为何,在商洛城之战胜负未定的时候,他心里就笃定段子衿一定会来。 因此他从未离去。 而就在回春兵败的那夜,归墟便派车攻到涂山城联络了他。 归墟早就知道公叔耀龙发出了飞花令,他想独吞这天大的好处,因此便封锁了段子衿入城的消息。 如今这城中早已全是归墟的魔兵。 而涂山城以外的世界,同样隐藏着一场惊天的肃杀。 毕竟没有谁会错过这天上掉下的馅饼。 取下一个无名小卒的首级,就可以平白无故换得百年修为的机会,这是何其完美的一生? 多少人求之不得。 苏掩话音未落,护主心切急于表现的车攻便殷勤道:“大主,待属下先割下他的脑袋!” 出乎意料的是,归墟竟抬手示意车攻与苏掩退下。 他好像并不急于杀死眼前这个少年,他再次看向段子衿的时候,语气明显轻了些,他道: “我可以不杀你,并且可以把你带回我沧海幽冥,保你无事,在那里没有人可以为了飞花令杀死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休想!”归墟话还没说完,段子衿便一口回绝了他,“我是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的,自古正邪不两立,你死了这条心!” “相反,我一定会用你的人头祭奠琼花姐姐和师傅的在天之灵!”段子衿补充了一句。 “哦?” 归墟长嘘了一声,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突然狂笑道: “果然是段召南的种,嘴和他一样硬!不过,你爹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至今还在我的毒瘴下永不见天日,你这样会比他更惨,因为我一不高兴就会捏碎你的骨头。” 归墟散遮在双颊的墨发向而后扬了扬,无风自动。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让扶风云塘重见天日!”段子衿怒道。 归墟摇了摇头,冷声道:“小孩子自信是好事,可盲目自信就不是好孩子的派头了!” 一旁的高有狐自从归墟出现以后,始终不发一言,他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惊慌,面无表情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段子衿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仇恨,他顾不得去想其他的事,也不想在与那魔头废话,他尝试着燃起一团剑火。 归墟霎时来了兴致,他已经好久没活动筋骨,想陪这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玩玩,于是便抬手屏退身后的狗腿子们。 一团剑火冲天而起,划破原本寂静的夜,那如针般的芒竟给这涂山城带来片刻的光明。 归墟伸手一摄,凭空捏出一根魔杖,墨发瞬间篷起,在黑风中飘舞,似是乌云里一闪而逝的黑色电纹,依稀可辨。 他与段子衿几乎同一时间动的,刀与杖碰撞的刹那,两人都能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一抹惊愕。 对方竟会如此强大! 而这抹惊愕没有持续太久,段子衿便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归墟屠戮一生,一统魔界,杀的人可堆成山,他自诩为魔尊,无论多么强大的敌人,他都能一杖了结掉对方的性命,至少在魔界是这样。 他有些不解,眼前这个突破九重天修为的毛头小子,虽可能与自己对上几招不分秋色,可如果真刀真枪的杠上,那就必死无疑,而他却没有选择逃。 这是何其勇敢的一生? 他想起自己还是个孩童,混迹魔界之初时,打不过就放出几句狠话然后就一溜烟,跑得没影。 相比起眼前这个少年,他不禁自叹不如。 一撞之后,两人没有丝毫的停顿,第二记又至,不过子衿明显的感觉得到,自己有可能撑不过十个回合,第一次遇到这样强大的对手,他感到有些疲惫,以至于他的定风波剑法有些紊乱。 归墟却不给他任何喘息或是思考的空间,一声怒吼之下,地面青砖掀起一片,如波浪撞击礁石般,那掀起的青砖瞬间碎裂成齑粉。 而那骤然爆发出的力量,竟毫无悬念地将段子衿手中的剑震退片刻,自己手中的魔杖同时劈上,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高有狐目睹着这一切,却是无动于衷。 而归墟的狗腿子们却是狂吠不止,好像他们的大主已经将这碍眼的坯子拷死。 段子衿眼疾手快,凭着直觉挥剑而上囫囵接住了这一击,但他的手臂却震得发麻。 归墟惊骇地发觉,即便眼前这毛头小子万般不是自己的敌手,可想要将他一击毙命,却好像始终欠缺着一点火候。 年轻的时候他杀过很多人,可自从扶风云塘一战他元气大伤后,他的魔杖便很少舔过人血,如今嗜血的欲望再次泛起,他的力道又重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