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生》 第一章 鱼饲料 周末,钱世元约了于悦吃早饭,牛肉羹配拌面,绝好的早餐伴侣,一天的精神头都足了。早饭的餐馆就在于悦家巷口不远,钱世元看着于悦,半开玩笑说:“未来岳母家近在咫尺,就是不懂悦悦肯不肯让我见。”于悦白了他一眼,“前方20米,有本事你去呗。“钱的房子也在这一代,自从和于悦谈恋爱了以后,每次经过这个巷口,总要忍不住往里看看,他早知道于悦家是哪一户了。钱世元像是得了一个激励,”去就去,上来!”于悦坐上车,瞥见他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舅舅不知从哪里弄来不少锦鲤,两姐弟正捣鼓着那个新鱼缸,装饰假山海草,也没注意有外人进来。于悦喊了一句,两姐弟应了一声,头也没抬。两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钱世元本就是一时冲动去的,进了家门,真看到人了反而不自信起来,壮胆喊了一句,“叔叔阿姨”!两姐弟这才发现有人进来了,一看这个情形,都明白了八九分。妈妈不愧是久经职场的单位大妈,一看小伙子两手空空,便也自来熟似的喊他过来瞧瞧自己的新鱼缸,那感情就像招呼邻居拉家常一样儿。钱世元过去帮着舅舅搞那个假山,妈妈回头瞪了于悦一眼,于悦浑身不自在起来。 好不容易弄好,发现没有鱼饲料,世元得了一个空儿,便主动出去买。她出去的那会子,妈妈就开口训了:“有这么把男朋友带回来的吗?婚姻大事怎么跟开玩笑似的,一点礼数都没有!太不懂事!你看人的眼格真够低,简直出乎意料!人不阳光也不帅,总之,我看不上眼!”舅舅也一旁帮腔,“你怎么瞧上他这样的?就凭你这样的条件,鲜花插在牛粪上。”于悦不说话了,心里其实已经杠上。不消一会儿,世元带了一包鱼饲料走进来,一望三个人脸上来不及消去的愠气,心里有些疑惑,但也装得若无其事,嘻嘻哈哈的聊起鱼来。交谈中,钱世元总是有意无意的炫耀自己有能力,炫耀父母有钱,现在一个人住的160几平大套房也是父母买的,还特别强调没有按揭。于悦越坐越不自在起来,先是因为舅舅和妈妈一顿不留情面的抢白伤了自尊,后是羞耻于男朋友这么不知进退的夸夸其谈。 于悦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爸早年还跟人合股开煤球厂,城东有一栋三层半外带小花园的小洋房,家庭殷实安逸。毕业回家这几年来介绍的人络绎不绝,于悦都谢绝了,与其说是清高,不如说是人生还没有方向感之前总期翼有个人出来指引她,而这个人又绝不能再是父母。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真命天子是从天而降的,这个梦,于悦也会有。可是于悦从小到大的异性缘极差,应了那句“养在深闺人未识”那句,她对自己喜欢的科目或者学业极专注,有些异性总想以此作为突破口引起她的注意,到最后都是落荒而逃。正是某些方面的过分自信,加上家庭环境的影响,于悦骨子里是强势而执拗的。 妈妈和舅舅对钱世元的态度,尽管满是微笑回应,但于悦看得出来那只是基本修养,与欣赏无关,某种程度上还带有一种看戏的成分。钱世元的“演讲”带着很强的自卑感,这点连于悦都看出来了,后来妈妈很礼貌的问他留饭,他才不好意思告辞出来。于悦担心接着被批斗,也跟着一同出来,如芒在背。路上,钱世元眉飞色舞的说:“你妈和你舅对我的条件应该挺满意的,哈哈,一包鱼饲料就搞定了。”看着这个男朋友一副少根筋的洋洋自得,于悦顿时语塞。 这个“自由恋爱”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两个人同在县城最好的中学,且是同个科目。钱世元比于悦早来两年,于悦毕业第一年里,她的眼里没有他。时间长了,应了那句“日久生情”,两人渐生出些彼此依赖的情愫来。钱世元跟其他异性一样,心里头对向于悦求爱这种事也是发憷的,他总是忍不住在组里其他人面前称赞于悦,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爱慕之情,以至于到后面全校都知道他想追于悦却不敢。契机是在于悦相亲后的第一个月,对方是军官,于悦从小对军人有职业崇拜,一向来拒绝相亲的于悦毫不犹豫答应去见他。见了人以后于悦有种失望感,但又没完全放弃,只为着听听军营里的趣事。两人吃了几次饭,很快就让钱世元知道了,这一有竞争对手,钱世元马上行动起来,可还是“旁门左道”那一套,先是央着组长做媒让于悦有个心理准备,后是请于悦同学丽丽也是自己表妹出马旁敲侧击,搞了一大堆嘘寒问暖的短信。可于悦的个性不是一般女孩,她能给你一把揪出来。 这一天两人晚修当班,于悦一个短信让他到操场,第一句话就劈头盖脸,“钱世元,你有什么话直说,不要每次见到我都谈公事,背后却在鬼鬼祟祟!”钱世元本不是扭扭捏捏的人,顿时被于悦这个女生的勇猛激了一下,反而脸涨得无比羞愧,半天结巴不出一句话来。就这么尴尬了一下,不愧是农村里拼搏出来的小伙子,很快就恢复了一股牛劲,当即示爱,决意把局面扭转过来。于悦要的也是这个结果。于是,开始交往。 只是这个男朋友太不争气,怎的不懂察言观色?我妈怎是那个只谈条件的浅薄之人,况且,他吹嘘的那些个,在自己父母眼里,尽是些不入流的暴富阶层。为此,于悦懊恼了好几天,连上班都恍恍惚惚。钱世元哪里有这些个逻辑,他眼里,自己是脱壳成米,成了公家的人,无比自豪,父亲跟了老板到矿山发了笔横财,城里买了两套房,两兄弟一人一套,村里面个个竖起大拇指,由此生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气来。正因为有这些,钱世元才敢对于悦产生“非分之想”,为着那个“我奋斗了多少年才能在这里跟你一起喝咖啡”的成就感,钱世元越想越激动,誓要拿下于悦这个城里人,让自己彻底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 见过了于悦的长辈,发现并没有自己以前想象的那般高高在上,他们除了有份稳定的工作,也都是性情温和的老实人,那么礼貌又温文尔雅,不像他们说的城里人势力眼,见人说话是越走越远越热情的虚伪。反而跟自己从小到大接触的那些专看不得人好暗里使坏,歹话脏话满天飞,动不动拍桌子干架的老乡们比起来真好了不知哪里去。 但是于悦的态度又让自己很不解。 第二章 搭伙 这段时间于悦对钱世元总是冷冷淡淡,问一句答一句,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一副无比专注在思考问题的表情,让人不敢轻易打扰,世元使劲浑身解数哄她开心也仅是得到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他第一次感到于悦的冷暴力有多么的可怕。有时候经过于悦的教室,他总忍不住放慢脚步,“她站在讲台上的姿态真是太美了!”世元心里暗赞。于悦对着学生总是面带微笑,有对有答,亲切和气,她在工作上很理性,从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入教室,出了校门,整个人就萎靡下来了,连五官都绷得紧紧地。 跟母亲冷战从小到大不止一次,次次都是于悦屈服,老妈永远振振有词,她是不会错的。母亲惯了铺路,对女儿自己的选择百般嫌弃。于悦有没有本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反正到毕业找工作都是老妈安排好了的,于悦只负责在不出格范围内做自己喜欢的事。“你越看不上,我就越要提携他,别以为天下你最强“,这一次,于悦决计要对上了。尽管妈妈苦口婆心两大理由:1,门不当户不对,农村人思想落后狭隘无法沟通,生活会很累;2,个人条件很一般,性格太调皮,女儿单纯会被欺负。于悦也不客气回了妈妈两大理由:1.真正的门当户对是两个人思想层次上的,都是本科且还同专业能差多少?;2,就因为自己单纯老实才要找个调皮点的,我比他条件好人家才会围着自己转。妈妈毕竟水平不如于悦,大道理讲不出来,只知道光生气,骂骂咧咧。于悦讨厌被妈妈看扁,有时也会出言不逊,说妈妈势力现实,看不起人家农村人,人家也不差,一样培养大学生!连口气就是平时钱世元给灌输的。 如每一次母女闹矛盾都是爸爸帮着撮合,这次也不例外。如此情况下,爸爸的意见就很重要。男人看男人,是不同角度的。“条件是差了点,但是看他这个人挺励志,再说女儿自己选的,你棒打鸳鸯坏了人家婚缘可不好。”爸爸会这么说是因为工作关系跟钱世元吃过一顿饭,对他印象还不错,看得出来小伙子骨子里透出的上进心。老爸这么一劝,妈妈也就放下平时的架子来,她要面子,最怕人闲话,一辈子都循规蹈矩。 即然这样,妈妈便不再公开阻拦,可心底还是百般无奈,想起这事就气,夜里也睡不好。只好安慰自己,她自己选的路自己负责,别人也替不了她走,好歹有套房,至少不用操心给他们买房了。母亲的态度决定了于悦的心情,从此便阳光灿烂起来,钱世元又莫名其妙被需要了。自从公开了关系,于悦两个人常常外面就餐。时间长了妈妈就生意见,絮絮叨叨,“天天外面吃又花钱又不干净,要这么夸张吗?还没结婚呢”。于悦回答:“他一个人住在城里,不好划算煮饭。”妈妈“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心底竟起了恻隐之心,农村人出来不容易,家人都不在身边,没个照应的。过了几天,妈妈发话叫于悦他们两回家吃饭,席间就说了,既然一个人不好煮,也不能天天外边吃,就到家来吃。 家里多了个外人,妈妈自然比平时忙碌些,偶尔也抱怨自讨苦吃。但是为了未来女婿能尽量融合,也是煞费苦心。不消几顿饭,妈妈就看出来这位未来女婿是个家务白痴,走进来多数时候看电视看报纸,想帮忙择个菜却是笨手笨脚,到饭点帮忙拿碗筷是一件一件拿,一看就是生手。想是农村里边重男轻女,男孩子但凡能读书的,家务活基本不要做,况且他前面有个姐姐。想到这些,妈妈不禁忧愁起来。这以后两人该怎么过日子,有得吵!女儿也是不消做家务的。于悦六年级以前一家住单位宿舍,走出家门就是办公室,家务活在眼皮子底下顺手就做完了。父母工作清闲,又都是知青,吃苦耐劳乐于奉献,从不计较谁做多做少,家务活都是两人配合,又快又好。时间越长,妈妈发现的缺点就越多,忍不住担忧起来,“嘴甜心苦,说得好听,做事就畏畏缩缩,真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光吹牛呢,也就见你傻乎乎的上他当。”妈妈嫌弃的时候,于悦懂她指的是哪些事。比如,闲聊的时候说到家里小花园的花草,钱世元总忍不住表现,说自己二叔是弄园林绿化的,村里很大一块地皮种了很多奇花异草,有空送点好看的上来。但也就是说说,他每周都回家,顶多弄点青菜来,鸡鸭都鲜少。到了爸妈当真弄起绿化带的花草树木,钱世元连吭气都不敢了。诸如此类,于悦便产生疑问,平时钱世元对朋友同事都挺懂事的,人情世故来往的很勤,就是在自己家搭伙吃饭也隔三岔五打点些熟食卤料茶叶进来,偶尔出个差少不了带些特产。但是从来不见来自家乡“父老乡亲”的问候。凭钱世元什么事都挂在嘴边的性格,他家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别人家搭伙。 两人的感情日渐稳定,钱世元终于开口邀请于悦去家乡见父母,说是家人们都迫不及待了。于悦亦想趁此时机找到答案,便欣然同意。世元的弟弟和弟妹已经见过了,就在他家,说是暂时两兄弟同住,弟弟的房子还在装修,父亲手里,两兄弟一人一套。出发之前,世元已买好一盒茶叶,一条烟,还跑进药店买了几包鹿茸,路上打包了一些熟食。于悦看到这些,心里的疑惑几乎爆棚,”这是回家吗?还是去见领导?“。出城的时候,于悦突然想起来问家里有没有卫生间,世元楞了一会,答:“没有”。于是,两人在路边大酒店停下来,于悦进去方便,”只是午饭,应该撑得住“,心里提醒自己。 钱世元的家乡离城不远,20多分钟的车程,可城就是城,乡就是乡,差得不是自然环境,而是人文环境。一路上尘土飞扬,农村子总是喜欢跟城市的风,到处拆旧建新大搞建设。钱世元一路跟人招呼到家,有时还特地停下来介绍,于悦礼貌点头微笑。终于到了他家,木门开着,一层老旧的青砖瓦房,于悦一下来,正好看到里面一位满头白发的瘦削老妇歪着头,斜睨着从空坪里望出来,于悦隔着门槛,便礼貌地喊“奶奶”,还好声音不大,对方也没来得及听清楚,钱世元一脸郁闷的纠正,“这是我妈。”于悦实在尴尬,正踌躇着,钱世元带上礼品领着她走了进去,老妇一看是儿子,眯着的眼睛立马神采奕奕,脸上开成一朵花,“就在说怎么还没到呢?这个是悦悦吧,里面坐。”一边招呼着,世元一边把礼品推给他妈妈。空坪北边是一排房间,见过世元父亲后,世元就带着她到处转转,一边介绍:“我们家一直很困难,爷爷名下只分到不大的地皮,父亲赚了点钱之后便买了这个地方,这里原来是城郊供销社,再往前是民国的小学。”“哟,你们家还是古迹呢。”于悦看过去,中堂那间屋子虽然旧,看得出当年的气派,门口剥落的白墙上还有黑板,写的是供销社的东西,时间久了擦不掉。旁边的几间房是后来搭上去的,建造的时间迟多了却更显粗糙。让于悦不舒服的,这几间房中间还专门留了一间养兔子,那味道大的站不住人。空坪的南边用围墙隔起来了,世元说那里都是养猪养鸡鸭的地方,于悦心想,干嘛养兔子不在这里辟一间,非得跟人住,多不卫生啊。让于悦心驰神往的却是门口一大片绿油油的田野,视野阳光空气都是一流的,田间几头水牛悠闲来回,三两妇人在劳作,池塘里一群水鸭游弋,让人立即联想田园生活的美景,王维的“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也应此景吧。世元看着于悦一副痴迷的表情,心里头像卸下重担一般,自在许多,接着领于悦往田间小路走,走出田野便是三条支流汇聚的古渡口,古迹保留完好,几颗上百年的大榕树可见证,只可惜被前任村长卖给交通局,村民想自筹建桥都没有办法,不然,河对岸就是城西,那么,钱世元回家的路程将缩短一半。 午饭时间走回去,世元的弟弟弟妹也来了,他的姐姐姐夫却是还没见到。入席后,彼此寒暄起来。世元父亲原是村里代课老师,那会子还得上拼音培训班,很巧,培训老师竟是自己妈妈,城小就是这样啦。席间,他们总不停夹菜,虽然于悦不习惯这样,也只好入乡随俗。做了六年代课,本有机会转正,因为超生被迫辞去,跟人下海辗转在各地矿山,有一年矿山出事,一条河里冒白泡竟是死鱼水上漂,差点进局子,亏着老板摆平。下海十来年做什么都不成,仅一次挖到金矿便有了百来万的家财,正要走上坡路呢,老板死了,只好回家养鸡。钱世元插嘴说,“幸好这百来万买了两套房,不然恐怕也不知装进谁口袋里去了。”世元妈妈忙解释:“你叔叔人好,谁跟他借钱都二话不说。”于悦对他们讲这些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平时世元都有提到,同一件事重复来重复去的也容易生烦。她只是客气的倾听,直到他们说完不再提。期间总有各类亲戚进来,于悦知道,都是来看自己的。世元的弟弟和弟妹从高中谈到现在,村里人早已见怪不怪了。于悦特别不喜欢世元妈妈的眼神,她长得不好看,脸上皱纹多的数不清,和她父亲根本不像夫妻,说母子大家也会信,最不喜欢的是她是上牙又长又斜,暴得太厉害,以至于嘴巴永远合不上,而且,总是眯着眼看自己,一副猜测你,揣摩你的神态。世元的家人跟他一样,话多,只是他妈太爱插话,几次都被他爸凶了回去,可他妈却是一副习惯了的表情,当外人面如此不顾及,于悦不太舒服。他弟说话狷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弟妹话不多,但一开口就在打趣奉承。于悦呢,只是很矜持的保持倾听,他们说的什么都没往心里去,有时候笑一笑。一顿饭时间,于悦对自己心里的疑问多少有了些答案,这个家庭,看起来欢声笑语,但都在插科打诨,从他们的话语中于悦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字里行间里感觉的出来这个家庭对钱世元这个长子过高的指望,比如买房,他们总是要刻意强调”不是买不起一栋的,指望世元读了大学比较懂啵,弄到后面只能买个套房,亏死了,城里地皮都涨到什么程度了,笨得要命!“说到这里就一脸鄙夷。“爸爸的评价截然不同”于悦心想,爸爸很欣赏世元的老成,“大学刚毕业就买房,手里没几个钱,城关路都还不熟悉,就得到处找楼盘,还得跑中介,跟人谈价钱,什么都得自己去弄,真不懂他家人是太放心还是太指望。跟城里那些娇生惯养只会享受的二世祖好太多了!” 告别的时候世元抓了一支番鸭,他母亲不断强调养家禽的辛苦,防病防瘟疫,而且现在的家禽价格很好,听得于悦脸红耳赤,像占了人家便宜似的。于悦拉了拉世元的衣角,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带走了。回家的路上,世元愤愤不平的解释,“当年他们就那点钱,又不是一下子到位,都一点一点拿回来的,你说我敢买多贵的?万一后续资金跟不上了呢?再说弟弟那时候看我城里买房他也不肯村里呆,本来父亲决定家里盖一栋,城里买一栋,老人家不懂成立房子的趋势,总觉得有住就可以了,大哥成立教书自然成立买房,弟弟干农活就得在乡下生活,村里盖一栋就打算跟小的一起生活,可是弟弟弟妹都不愿意,坚决要跟哥哥买一样的,两栋是肯定买不起,只能分成两套来买。他们不懂城里房子的趋势,以为套房就是穷人住的,还有村里人不懂也整天奚落……“于悦听着不是滋味,“你刚才怎么不敢说”?“他们又不是不懂,人前争气,拿我来下台,嘴硬而已。房子他们自己看了同意才签的合同,现在却整天埋怨我。”于悦第一次听世元发牢骚,平时他总一味的强调农村人淳朴善良。隐隐约约中,于悦心里有了答案,这家人表面上相亲相爱,实际上都是各打各的算盘,分得很清楚。说白了,世元只有带着大于市值的礼品才能换回爹妈的劳动成果。 世元本人,作为全家唯一读书出头的人,却被寄予了各种不切实际的期待,而他本人,浑然不觉。 第三章 身后两个家 暑假,农忙季节,只争朝夕。于悦没见过割稻子,再热的天也要跟着世元回他家乡看看。爸妈这点上很赞同,回忆当年知青生活,感喟万千:“不去亲身体验怎么知道中国农民的艰难,说上山下乡毁了多少人青春,但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拉近了城乡距离,如今城里的孩子严重脱离田园生活,没有劳动实践,啥都不懂,只知道吃!去看看也好,体验生活”。 世元家的田离房子实在太远了,于悦很好奇,“为什么家门口大片的田地却没有一块是自己的”?世元感慨道,“土改分田地,当时就没按照各家实际情况来操作,哪家人多势众,分到的地块质量就最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越强势越会叫唤的谁都不敢亏待他,弱势家族或者老实人就等最后分配,能有公平公正的吗?有些理念说的好听,根本没有操作性”,世元一边解释一边卷起裤脚下田割稻子,看得出来动作蛮娴熟,于悦站在田埂边儿,撑着太阳伞看着,两块田三个人劳动,两个老人作一块田,世元一人另外。“多少年没有分田了,农村人有几个靠种田过日子,都是老的在家勉强种点什么,到处都是荒田荒地,村里年青人,无论读不读大学,谁都不在这里呆,出去打工给自己挣个养老防病的钱。农村人没保障,什么都得靠自己。哪像你们城里人,生来就吃商品粮,早年,农村人还得交公粮,其中很大部分就是统筹给城市居民”世元滔滔不绝,一边抬起头来看看于悦的反应,看她很认真的在听,世元又接着说,”我们这还好,离城近,农妇种菜,养鸡到城里卖,每年还能有点稳定收入,里头的乡镇,很多都成荒村了。“于悦心里一直在解读世元讲到的那些词汇,”公粮“,“商品粮”,“统筹”,“保障”……这些词汇在以前看到多么生硬,现在从世元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鲜活。 大四那年,于悦是校电台金老师的学生助理,有一回电台两个同学大打出手,于悦陪着老师去处理善后工作,做完以后,金老师对于悦谈到了城乡观念的差异。这两个驻台值班的同学,上铺是省城人,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下铺来自边城,地道的农民子弟。带着对新闻工作的热趣,两个人有缘因电台结识,但生活上却相互看不惯。下铺生活上很节俭,勤奋学习到半夜三更,除了上课,就是电台、图书馆,从无娱乐活动;上铺呢,读书从不正经,嘻嘻哈哈的倒很讨喜,三年换了两三个女朋友,有时候女友还到电台来等,很多愤懑都是日久天长积淀出来的。据说有一次上铺问他怎么天天就知道读书,一点都没有生活情趣,下铺回答说自己压力大,以后还得养二老。上铺很不解,嘀咕了一句,“他们有退休金,干嘛要你养?”下铺瞪了他一眼,便赌气走开了,弄得上铺莫名其妙。听到这里,于悦也打了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难道不是吗?”金老师愣了一下,马上说到:“你呀,肯定也是城市出身的。”于悦忙解释,“小县城。”金老师笑着说,“现在县城都跟大城市的风,都往外走,谁会去了解背后那一大片广阔的农村天地呢,80后又不如我们70后,城乡代沟更深啊”!感慨到这,金老师却没再解释下去。想到这里,于悦便问他,“那你爸妈什么时候退休?”世元白了她一眼:“农村人永远没退休!”于悦被他这个带着情绪答话的态度激怒了,更抓狂的是,她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你每天不关心社会新闻的吗?国家正在对社保进行改革,以后农村人60岁以后可能有点养老金,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必须60岁之前交满10-15年,因人而异,每年几百到几千不等,不交以后什么都没有。”于悦的学习习惯很好,每天坚持读新闻,读书看报,但这些,似乎跟自己的生活没什么关系。有时就是一览而过,没放在心上,想不到世元如此在意。于悦在世元的态度中猜到了那些所谓的“负担”,“条件”指的是什么,就像以前爸妈的朋友来给于悦介绍男朋友,来人总是强调男方家”没负担“,“公务员“,“有房了”……字里行间都带着一股自信。 钱世元直起腰来,看到沉默的于悦,后悔话说多了,自己不就是爱着于悦的纯洁矜持,不食人间烟火似一尊高高在上的女神样儿嚒。当然,这是圆梦。13岁考进城读初中,自己才知道另一个与家乡截然不同的世界,到处混凝土建筑,宽阔的马路,车水马龙,学校里明亮的教室,图书管里数不清好看的书,特别是那些城关生,能玩,懂花钱,一到下课时间,班里几个城关生便绘声绘色的讲录像厅游戏厅溜冰场的各类见闻,馋得那些没去过的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恨英雄气短,爹娘不争气,供不起这样的“潇洒走一回“。男孩子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评论女孩子谁漂亮,谁跟谁有意思,谁想追谁之类的。世元最爱看那些城关里说话斯文礼貌,举止大方得体,时髦又不夸张的女孩儿,这跟村里面说话大嗓门,一身脏兮兮,土里土气的女孩子简直天差地别,那时候他就明白自己要努力。尽管自己家里的境况在高二以后有了很大的改变,一次挖矿成功就给家里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从来没有过物质享受的钱世元过了好一阵二世祖的日子,还好,这些并没有改变他勤奋努力的好习惯。 高考出来上了本一线,语文单科成绩全市第一,可志愿早在分数出来之前就报了,世元去了一所外省的本二校。他张扬爱表现的个性在大学里很“吃得开”,到处都是哥们,哪里都有兄弟,但是经济上的宽裕最多只是拉近了跟同学的距离,并没能在爱情这条路上给钱世元壮胆,他去的那个外省,随处尽是才子佳人,尽管世元是个特讨喜的性格,但长期贫困的生活形成的行为习惯早已深深的烙在了身体里,他不断的努力想缩小这些差距,亦不敢轻易追求女孩子,更别说一亲芳泽了。临近毕业,又有比风花雪月更严峻的就业问题摆在眼前,虽然家里经济宽裕了,但还远远追不上那些”吃皇粮“的家庭,他们是旱涝保收,人力资源丰富;自家是坐吃山空,缺乏后续,无门无路。世元想在省城扎根,可有编制的工作谈何容易,碰壁的多了就想,哪怕是私企也好,混了再说。与此同时,家里也急,特别是父亲,总觉着要吃上“公家饭”才是正途。父亲求老板出面,托了人安排工作。由此,世元回到了小城。两年后,世元等到了于悦。令他受宠若惊的,于悦竟能看上自己。他不知道,经过怎么多年的努力,自己在别人的眼里早已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子弟了。于悦认识的他是那个凡事懂周全,肯上进有追求的大好青年。于悦自从毕业以后,许是环境突变带来的种种不适应,万事寡淡,只有世元能真正让自己毫无顾忌的发笑。两个“互补”的人就这么走在一起了。 暑假过去了,新的学期学校并没有安排于悦继续当班主任,于悦还没有意识到在这个男女观念很重的小城市中,自己已经被单位不知不觉的被当成“家属”对待了。 中秋过后,两人谈婚论嫁起来。于悦在这些“俗事”上面是个特别不着调的人,只觉得是两个人的事,也没想过去请教谁。男方家倒是有模有样的开始操办起来,世元弟弟订婚在前,家里不希望在这事上两兄弟弄别扭,世元不敢主张,工作两三年,教文科太清贫也没存上什么钱,只能听家里的,按他们的模式做起来。那天父子两伶着一大包花生糖果和四特酒上门了,妈妈一看这个形式,斜睨了于悦一眼,于悦马上懂了那个眼神。妈妈心里千百个不高兴了。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大体的招呼客人,微笑应对从容了事。人走后,于悦准备了妈妈的唠叨,果不其然,“你看吧,当咱们家没见过世面来了,弄一大堆“零食”哄小孩呢?别说人家上门都是洋酒了,他们连茅台五粮液都拿不出手。未来婆婆都不来,可见的他们家女人多没地位,这种家庭,别说在城里,就是农村里也是下层百姓,以为赚过些钱就见过世面了,切,小家子气太重,别说我这个妈没提醒你,就这样的家庭,你嫁过去不可能受重视,到时候别哭着回来说后悔!”于悦反唇相讥,“你自己不也是嫁给农村人,五十步笑百步。”妈一听,声音都尖起来,“他们能跟你爸家庭比?你曾祖父是红军团政委,爷爷是公安局长,你爸都在市里长大的,早几代在农村就是能人,不然怎么有本事从农村冲出来?要不是**********…说不定你爸也不会回这个县城,那就没你了。”于悦闭紧嘴唇又是沉默抗议,妈妈停不下来,“你那个充其量就是进城第一代,以后怎么跟他生活?吵架的时候你要记得你说过跟他有共同语言,哼!”爸爸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就是什么也不说,于悦知道爸爸内心在怄火。于悦很下不来台,却又赌气逞强,“我自己结婚我自己负责,与人无尤。” 另一方面,钱世元总在有意无意的给于悦灌输些道理,什么“现在男女平等啦,嫁女儿不是卖女儿,开明的父母都不会开口要太多聘金的”,“有些乡下聘金收的高,那是断绝关系,钱留下人领走,以后就是亲戚来往”,“父母的事情都是儿子管的,女人嫁出去了就要以夫家为主”……为此于悦没少跟钱世元吵过架,世元有些话也是言不由衷,借来的痕迹太明显,明明是不够自信,却总忍不住想“先入为主”,把于悦往自己这边拉。于悦两边受气,一味逃避,选择装聋作哑的时间多一些,女人嘛,总是会被当前的甜蜜蒙蔽,优柔寡断,存在侥幸心理,以为婚后就有新生活,男人会为此改变。与此同时,钱世元却有意引导话题方向,说父亲有志向,敢辞职下海,母亲一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还培养了自己一个大学生。后来于悦才知道钱世元一直在避重就轻说问题,他父亲不辞职也会被开除,因为生儿子观念重,生了一个还不满足,非得生第三胎以至于没机会进入教师队伍,在农村又不肯扎实,到处算命,直到神汉说他是刘邦命,得走出去才挣个天下才好似得了圣旨似的坦荡荡离家,而母亲呢,一起生活多年后才看出来,每日无休止的唠叨指责,永远在挑别人的毛病,事无巨细都是明哲保身,高高挂起,自己做错事绝对有办法推给别人,早早找好退路撂担子,一辈子就只有负面情绪,人前装怂人后逞威风。钱世元的成长实在是这个家的奇迹,要知道他一个姐姐在最差的学校初中毕业,一个弟弟高价买进高中还因为打架差点被开除,结果高二就毕业出外打工了。据世元自己说,从小到大都替母亲背黑锅,活干不好就推说是儿子破坏,他永远是母亲的出气筒,她总是一边打骂一边说“歪种,像爷爷那个歪种“!原因很简单,母亲自嫁过来,不是被父亲打骂就是被爷爷呼来喝去,心里头恨他们却不敢反抗,心里有怨气就找这个最像“他爷爷“的儿子出气。母子也讲缘分,以后的日子里于悦才看出他们俩之间的问题有多么的纠结。幸好钱世元小学时遇上了一个好老师,指引了他人生的奋斗方向,以至于影响到后面填报志愿也总想当个老师还愿。 于悦的话弄得父母无路可退。又是几天的暗战,父母相互安慰对方,孩子大了由她去吧,讲不听了,万一犟起来像谁谁谁一样拖到三十岁那不是害了她。也就是这几天,钱世元抛出了一个问题。那天两人北环路上散步,边走边聊,于悦说喜欢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哪怕小吵小闹。世元好久以后才开口问:”如果,呵呵,其实我父母虽然没文化,但是很开明,我是说万一,他们要来跟我们一起住,你能接受和他们一起生活吗?“”不能!“于悦不假思索。她正色看着世元,”你不是说他们在村里四邻都熟悉,出来城市不习惯嚒?不是说他们在村里种点绿色食品,养点天然食品很自在?我们每周回家一次,有点距离又不太远这样很好吗?“世元脸色一变,”为什么别人都能跟公婆在一起生活,你就不能“?”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我喜欢自由自在自己作主的生活,不想家里跟装着监视器一样,不想做什么都要跟人报告,不想干嘛都要解释。再说,我父母也没有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没有跟别人父母生活的经验,我不是大家庭出来的,很多问题我小时候听他们闲聊都觉得怕,我根本应付不来。我不想生活这么复杂!“于悦一口气说出来,毫无余地。“如果他们要出来住,我们就去学校申请住房!”世元咽了咽口水,“我是怕你会辛苦,看你做家务也不像样,要有个人帮你多好。”于悦安慰道:“我有能干的基因,只是没机会实践,给点时间什么也可以学会。”世元不说话了,盘算着自己是否能“搞定”父母这一关,“顺其自然吧,反正结婚了她总要学会接受的。现在还幼稚着呢。“世元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只”哎“了一声。于悦猜到了他的心思,”我要你发誓,你父母不会出来跟我们同住,要不我们就搬走!“这下世元没台阶下了,”好啦,我发誓,他们不会来,他们自己有房子,怎么会来跟我们挤,套房他们住不惯!”可是说完就后悔了,心里一遍遍喊,“该打,该打!“ 提亲的那天,还是父子倆来,他父亲问了聘金,于悦父母笑对说,“拿多少都有礼数,你拿多少来我们都受得起。”父子倆交换了一下眼神,脸色就放松下来。妈妈补充了一句,“女孩子的摩托车得制一部,她现在骑的是我的“。世元正要说,他父亲立马打断他:”他弟弟订婚的时候没有这一项,要就世元自己划算了。”世元一听,立马心虚不敢接话茬。许是觉得于悦父母好说话,他父亲便不客气起来。说到菜金问题,他父亲几乎毫不犹豫,直说他小儿子那时候怎么怎么做,小儿媳家准备拿多少东西来,他们家也城里人,都该是有模有样吧。于悦父母本就不是厉害的角色,许久没反应过来。平时妈妈一张嘴厉害,临场了也就是个色厉内荏。于悦在旁干着急,其实自己思维和口才都比妈妈好,只是这会子不好接话。好一会儿妈妈才说:“要请客便是阳春大酒店了,你去打听一下多少钱一桌,我们也不是要你全席全包,按规矩男方包个半席而已,难道我要赚你们这点钱?”他父亲一看于悦母亲是个不好糊弄的,便转回头对儿子说,“世元,这个事你去处理一下,到时候怎么样跟家里说,我做父亲的总要支持。”吃饭的时候,妈妈故意留了一盘鸡肉不上,等他们一走,妈妈拿出来叫于悦吃,“他们这种人,也配!什么小家子器度的,你就等着被他们牵一辈子的鼻子走吧,什么都以他弟弟为标准,怎么不会以哥哥为标准,千百年都是长子为大,哪门子规矩!别说我没提醒你,看来这个长子在家是个没话份的,以后别指望他护着你。”于悦撇撇嘴,“我又不要跟他们一起生活,什么护不护”。妈妈一听立马声音高了八度,“就你这个蠢货去信他,就是他肯他父母也未必肯,农村人生死都要赖着儿子,就怕你们有吃不喊他们呢。哼!” 世元他们一离开,还在路上他父亲就忍不住骂,“城里的男人都是孬种,你看你那个岳父,话都没两句,只见你那个岳母在指手画脚。你给我听好,以后把你老婆治好了,别学你那个岳母的样子,要是换成我,谈正事女人敢插嘴就给她一巴掌。女人当家的男人都没出息。我看你那个女朋友好像挺乖的,别宠着她,一得势就敢欺负你,得踩着她。”世元一边答应着一边心想,在于悦家这么久,单位里的事自然乐于分享,于悦父母几代都是体制内的人,总能给自己好的建议,提醒自己单位里生存的游戏规则。看她父母感情融洽,快50了还打情骂俏,一切那么自然流露不造作,比我们这刚谈恋爱的都亲热,于悦倒是习惯了不以为然,从小到大父母都很和谐,家庭成员平等,气氛融洽,看于悦和弟弟于成也和睦,家庭条件优越长大的孩子在物质上不怎么会计较,相让成习。这样的家庭难道不是自己一直想拥有的吗?不像自己,从小要学会争才能吃得到好菜好肉,才不会被欺负。父母关系冷淡,各顾各的,谁名下的东西分的清清楚楚,都是完成任务似的过日子。但父亲说的又中听,男人么,要连自己老婆都驾驭不了也太窝囊。 “两种家庭”在世元心里打了起来。 农历九月半是家乡“打醮”的日子,世元家邀请了于悦父母和姑丈大舅,显然是农村的田野勾起了他们的回忆,老一辈絮絮叨叨聊起了过去的插队岁月,直到吃饭还意犹未尽。回到家,于悦妈妈竟情不自禁的说,“哎,要是咱们有那么一块土地就好了,跟从前一样,种花种菜养养鸡都方便,我又爱好,现在家里绿化带可弄不了这些”,从前单位有一大片花园,每个员工都有分到菜地鸡舍和猪圈,爸妈都是毛主席教导下那批爱劳动爱生活的好孩子,因此从来没荒过这些活,扎实着呢。于悦顺着话说,“对啊,我第一次去也光盯着那片田野看,只可惜不是他们家的。要不分你一点。”于悦捂着嘴笑,妈妈才反应过来,“呵,农村里做这些就不一样了,那可不是什么生活乐趣。” 去了一趟回来,大家都表示不解,于悦这样好的条件干嘛委屈自己,下嫁到这种地方?公婆一对活宝都爱吹牛务虚,公公说话又土又冲,好大喜功,婆婆过于圆滑精于世故,总是顺你的意思讲,一味的迎合,房子原是公家的,按理说不该这么破烂,估计他们手里就没好好整修过,说是有点家财的,但一看就是不会经营不像样的家庭,家里女人多重要啊,家里东西到处放,看世元的妈做事情的动作就跟小姐太太似的,比我们都不如。要不是一夜暴富买了城里两套房子,这一家子一看就是经久的贫下中农。尤其是大舅,本就想介绍自己好朋友的儿子给于悦,哪方面大舅都觉得他们俩更配,怎么就被这小子捷足先登了。于悦心里也七上八下,看不清未来的路,只知道一贯于随遇而安的自己,连爱情都是听天由命的。 订婚后不久,世元弟妹怀孕了。于悦和世元的事情只好暂时搁置,他弟弟该先结婚了。 第四章 银酒具 世元弟弟的婚礼一次在乡下,一次在城里。世元说,弟弟的主要活动区域都围绕着本村,朋友同学也多在本村,城里主要是女方家的亲戚。弟妹家住在老城区,那一代多是世代的小商小贩家庭,她家做水果批发,在市场里有个铺。弟弟钱世翟高二肄业后好一阵子无所事事,父亲为这倆儿子的不平衡发展伤透了脑筋,大两岁的世元上了大学以后,父亲合计了一下大学四年需要的成本,然后给了小儿子钱世翟七万块买皮卡车创业。一次车祸摔进山坳里,人没事,车毁了,在家休养好一段时间后,父亲带着他去了老板的矿山。世元回城工作后,父亲考虑到实际情况让世元去划算房子,于是在城东丽都嘉园买了一套,世翟夫妻有时也住那里,后来倆人也跟父亲要求城里买一套房,不在乡下盖房结婚。弟妹芳芳是世翟高中同学,伤的那阵子常来,两人在那时候建立了感情,早订了婚,只是房子的事还没解决拖到现在。父亲为公平起见在200米距离的恒星花园亦买了一套,少几平米,但三面采光,算是平衡了。世元和于悦订婚的时候,恒星那套刚装修好在散味,本想按规矩哥哥先结,不料芳芳有孕了,后来才知道他倆早有预备,借着这事跟世元开口要求换房,理由是孕妇住新房子对胎儿发育不好。世元没跟于悦说这事就自己处理了,他当然反对。很久以后,一次散步,世元说到这件事,于悦不解,说他不懂怜香惜玉。于悦这股子傻劲把世元弄得哭笑不得,“芳芳那个八十岁的外婆教他们快点去怀孕,先去结婚,让家公把丽都那套给他们,那个小区住户档次高,房子更值钱“。于悦惊讶于外婆如此高智商的考虑,这是一位市场上呆了一辈子的老行家看问题的角度,果不其然,一年后房子开始涨起来,才隔两百米的两套房子,价格上差了十来万。 世翟结婚后就在恒星住,于悦开始帮着世元也算帮自己收拾丽都的家,在世翟他们原来住的房间,于悦发现衣柜被撞出一个足球大小的洞,世元表示不知怎么回事,想了一会,”可能是闹矛盾吧,我弟脾气不好,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冲的要死,说不过人就动手。弟妹又脾气大的了得,说话噼里啪啦的,我弟肯定说不过跟人家动手的。“于悦捂着嘴,”好可怕,你该不会有家庭暴力吧?“世元坏笑起来,”这世上还很少人说得过我呢,嘿嘿。“说着一把抱过于悦,“我怎么舍得打你?要也是你打我。”世元真心是想爱护于悦,这个对钱没概念的傻女孩有时候实在单纯的让人心疼。就在订婚前,世元曾小人之心的先暗示了于悦,说弟弟订婚时父亲给了八千买金器。没想到这个妮子对首饰完全没概念,只管好看的,不管哪种料子。店员都围过来推荐各类“宝石”“玉器”,于悦试得手忙脚乱。第一条项链是黄金套链镶水钻的,世元忍了不说话,戒指是世元挑的,不容分说肯定是纯金不镶件,于悦又去看手链,试了一条镶满了水钻的金手链,店员堆起一脸的笑,不停地奉承道,“你气质好,这链子戴在身上不显俗气,不像那些又大又粗的戴在手上跟暴发户似的。”这话说到于悦心里去了,世元点了点她的背,叫店员拿出另一条纯金手镯试戴,店员不情愿的换上去,一边说,“这个也不错,20多克五千左右,就是花样老气了点。”于悦正想说,世元忙打断她,“我就喜欢老婆俗气点,这个包起来。”店员看到于悦满脸遗憾,忙不迭说,“要不一起买,一条手链才两千多,一个手镯不重复。”于悦摇摇头,她想起世元说的“八千”首饰费。出了店门,世元絮絮叨叨,“你怎么不懂买金,谁会花钱去买镶宝石的,到时候想换款式不值钱的。”于悦琢磨着世元说的这些话,想起妈妈也是个没概念的,前两年还把自己一条金项链换了一条带蓝宝石的手链呢。特别是刚刚店员说的“金饰可根据当日金价八折左右回收换现金,也可以一比一换款式补差价和精工费”,这才让于悦从书本里走出来,原来乱世藏黄金,金价保值的涵义在此啊!世元对自己度君子之腹的想法感到可耻,加上订婚那天村里人议论起于悦身上不显粗重的金饰品,好事者都议论纷纷,捂着嘴笑:“看起来她家公没多少私底子了”。公婆两人一辈子在村里,对村里人的眼神能读个八九分懂,不自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事后,公婆问起于悦耳垂打孔没有,世元心领神会,几天后自己去买了一对金耳坠,要于悦结婚那天一定记得带上,一边还不忘教育,“做喜事要有面子,父母都看不过去,好像亏待了你似的。” 两兄弟一个结婚一个订婚,在年底都办了喜事,自那以后,世元倆就开始慢慢布置起家来。这一年的年夜饭世元在征得岳父母同意后带了于悦回家过年。饭后两兄弟妯娌坪里座谈起来,妯娌对两兄弟的父母现在改叫“家公”“家娘”,这时候”家公“从房间里摸出两盒银器,一边打开一边说,”这两套酒器不是同时买的,样子有点差别,给你们倆一人一套,自己挑了去”。四个年青人看过去,这差别可不小,其中一套明显比另一套更大更多更精美。世元指着较好的那套说,“这套明显更漂亮……”,话还没说完,他弟蹦出一句,“要你才懂!大家也会挑“。世翟的“不假思索”让于悦皱起眉头,但世元不理会他,依旧把话说下去,“你当时怎么不一下子买两套,要不就你自己留着“。家公一时也尴尬在那,”啊,银器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个意思罢了,随便哪个都好。“四个人都不好动手,这时候家娘走过来,”你们家公前几年买了两套玉器,就他当真,拿回来大家都说被骗了,不懂什么石头做的,这两套银器也未必是真的,镀了一层也说不定,哪套都不要紧,摆设摆设“,家娘一边说一边往房间里走去,又拿出两套玉器来,于悦看得懂,都是仿故宫制,一套是“玉白菜”,一套是“玉蛟龙”,可惜了“玉娇龙”磕坏了龙尾巴。家公一时火气,”就你最多讲,怎么会假?玉器我不会看,银器我就不懂啊?“家娘趁着孩子们接过玉器连忙跟家公挤挤眼,家公不说话了。于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当时还没体会出其中的意思。世元合上盖子,”以后再说吧,大冷天的骑个摩托车手上还要拿东西,麻烦!“他弟不接话,弟妹倒机灵,”哇,好东西爸妈自己收起来,我们也用不上。”家娘一看形势,顺手就收了,此事不提。 回去的路上于悦一直在回味和他家人相处的细节,公婆说起来都是本份人,挣到这一桶金也是在矿山那种恶劣环境下坚持了这么久且吃了不少苦得来的报酬,平时不赌不嫖亦不喝酒闹事,但于悦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多年以后于悦才明白过来,这是阶层带来的隔阂。不说话的于悦在世元看起来是可怕的,他对她一直是患得患失。“于悦,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哪里不习惯?”于悦回过神:”哦,我是在想那个银器,如果是纯银的倒真想打个手镯项链给自己,我没带过首饰,听人说银器对女人最好。“世元松了一口气,”咳,金首饰戴出来嘛,还戴什么银饰“。”我才不要,一个女先生戴金饰像什么?富婆啊还是老板娘?”于悦回答道。世元身子一震,加了把油门:“简单,我爸不是说咱们有一套嘛,下次回来的时候那一套走就可以了。”于悦拉拉世元衣角,暗示他骑慢点别那么好冲,小心翼翼的说:”要不我们就拿那套小的。”世元一听更嗨了,“就知道老婆体谅!” 下一次回家,世元提起银器,父亲惊讶的回答:“那天晚上世翟就拿走了,这么久了没告诉你啊?”世元一愣,“没有说啊,两套都拿走啦?”母亲在旁不应,算是默认。世元马上打电话给弟弟,对方的应答是:”刚乔迁,东西只能进不能出。“世元傻眼了,当下喝了弟弟一句:”怎么这样做事情的,自己那一套先挑我又没意见,两套拿去也不说一下!“对方把电话挂了,世元气得火冒三丈,他母亲一看,马上过来说:”哎呀,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两兄弟要合合适适,做大的不要去奸诈小的,要懂得让,你弟那个人也不是故意的,她岳父岳母做生意的比较迷信,说是刚住新房就往外拿东西不吉利。“母亲一插话,世元就不敢多说,说多了怕母亲又要流泪,这么多年已经怕了她的苦情戏,只要她说什么自己再不愿意最后也得乖乖投降。 回城以后世元不敢提起这件事,于悦本没有放在心上,好长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第五章 成婚成仁 此地山多地少,多为丘陵地带,自古以来压迫女性的风气极盛,也是劳动力不足加上过于穷困造成的,当所有汉族女人缠起小脚严守“男耕女织”生活方式的时候,此地女子无一例外皆为天足,且不分老少一律下田劳动,所谓”男不耕,女不织“,田活与家活一并由女子扛起,说是“耕读传家”的世家后裔,实际上由于天高皇帝远,真正治学为官的男子却少之又少,县史以来也没几个排的出名堂的人物,落实到最后纯粹“香火传家”罢了。女子们大多数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相当伟大却实在辛苦。此风延续到现在依旧没什么变化,年幼的女孩七八岁起就要学会烧柴煮饭,年青女子外出打工挣钱,年老的妇女在家操持生计带孩子。女人这么累却还忙着相互欺压,于是,此风成就了男人们的好吃懒做。大环境决定了人的思想,男孩子们像神一样被供着,一味的宠坏,农闲之余尽是吹牛浮夸,女孩子从小就被灌输男尊女卑传宗接代的思想,习惯了如此凄苦的生活方式,从未想过反抗也不会争取权益。 县城却完全不一样的做派。不单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更是思想格局对生活方式的改变,要说49年建国后的妇女解放运动,还真就体现在县城以上的城市。城市女孩享有读书和体制内工作的机会远胜农村女孩,其实,读书改变的不仅仅是命运,更是打开了视野,改变了看问题的方式。城市里面的女人经济上多数能自立自理,男人也乐得交权,女人的地位普遍较高,宗亲和外戚的关系基本上是对等的,除了在一些传统场合之外,大多数城市家庭已经实现了家庭的单元化。于悦和世元两个人的原生家庭实在有天壤之别。这一点也是于悦父母当初反对的原因,最主要的不是生活习性上的不同,而是思想意识上的差距。恋爱期间会掩盖许多问题,即便暴露出来也会被荷尔蒙产生的甜味素轻描淡写过去。 世元的父亲对自己三个孩子在婚姻问题上的选择感到非常的自豪和欣慰,认为三个孩子都是争气的,都找了城里人,都是有工作吃公家饭的。当大多数农村人认为“读书改变命运”的时候,他们家的孩子能懂婚姻亦可改变家庭,正是这种不肯安分守己的成长观得到了命运的垂青,这种早熟绝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们能想象的,大多数人一把年纪才能悟出的“道理”,他们似乎很早就明白过来,出身贫困的人啊是没有资格讲罗曼蒂克的,凡事当以实际为主。 大娘姑钱小英曾有过一次婚姻,男的是村里二流子,看在她处女的份儿上且家境不错,二流子跟她结了婚,但终究还是嫌弃女人又土又糙的生活方式,不懂打扮还要啰里八嗦。要知道二流子大多数都是浪漫的,带着这种没见过世面土里土气的老婆出去,丢的是自己的脸。婚后不久,二流子很自然就出轨了,还把性病染给她,最后她在家里弟弟们的出力下很快离婚,拿到了几万元的赔偿,一不小心成了村里第一个离婚的女人,诸多非议之下她很快吸取教训变得务实起来,在婚姻这个问题上,女人一旦主动便会成就很多不可思议的机会。一次机缘,她有幸认识了政协副主席的独子,逆袭成功。一个初中毕业的乡下人,工作都没有且长相欠佳的离婚女人就这样登堂入室,最后还在丈夫帮助下进了县医院收费,虽只是合同工也是鲤鱼跳龙门了。应了那句麻雀变凤凰,从此鼻孔朝天眼里无人,举手投足一副暴发户作派,自我感觉非常好。由此更进一步悟出,只要够大胆,敢伸手,没有什么办不到。于悦第一次见到姐夫就感觉世元全家人对他十分不尊重,动辄呼来喝去,眼神里尽是恶毒,似乎心里憋了不知多少的怨气,特别是在世翟婚宴上,家公对姐夫当众呵斥,那种一点情面都不留的放肆令于悦实在疑惑。忿忿不平的于悦向世元了解情况,可世元总是避重就轻,强调姐姐多么倒霉,婆家不认可不重视,于悦心想,这可能就是“高攀”的代价吧。更多的情况是好几年后于悦从大娘姑婆婆的闺蜜口中得到的,闺蜜亦是妈妈的闺蜜,她一知道于悦大娘姑竟是钱小英时,脱口而出:“你那个大娘姑可是个厉害到不要脸的角色,你要小心她,不要跟她走太近,别到时候被她刮下一身来。”于悦心领神会,相处这么久跟大娘姑完全走不到一起,但也没有马上义愤填膺,先跟她了解情况。阿姨便一一道来:“此话说起来就长了。得从她公婆的婚姻开始,你大娘姑的婆婆嫁给她公公之前有过一次婚姻有过一个儿子,但婚姻很不幸,饱受家暴之苦,她忍无可忍毅然离开了那个家改嫁给现在的丈夫,你别看现在的丈夫是政协副主席退休的,当年根本没人肯嫁给他。他是搞文史工作的,说起来跟你爷爷是旧识,当年都是县上名人,可是有点文化的人在****时代好受打击的,他三十好几了才找到老婆。我那个朋友为他生了三个孩子,可无奈又碰上一个重男轻女思想极端严重的婆婆,帮带孩子的时候把什么好的都留给孙子,两个孙女饿得馋得嗷嗷直哭,她也是要强的女人不容许这么欺负同性,于是想把孩子们都带在自己身边,无奈她乡下的婆婆寻死觅活要孙子留下,最后只得把两个女儿带在身边,读书教育与男孩子无差。所以呢,你那个姐夫虽说是独子,本该疼得跟大少爷一般,可几十年母子分离的时间里,他奶奶对他的教育都是离间母子情,导致母子之间隔阂很深,这也是我朋友心里一辈子的伤,哎。” 于悦马上明白过来,“难怪我公婆总是教育他一定要搞好跟自己家的关系,到时候走不前就得听凭别人处置。世元说他姐夫刘学书的姐妹想霸占房子,还有两个老的一辈子积蓄,所以总是唆使父母不要这个儿子。”阿姨一听立马跳起来,“屁话,都是小人之心,他两个姐妹不知多大体,总是找机会融通母子关系,经常开导母亲说要接受儿子,别中了他奶奶的计,弄的家庭不和谐。你公婆如果这样讲话居心太险恶了,简直是教坏人,难道父母对他来说就只是财产而已?”阿姨凌厉的眼光看的于悦一身发毛,“哼,一个是刘学书,一个是你,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我算懂了。“阿姨欲言又止,其实她不说于悦也懂下文是什么。很多问题于悦不是没有预感,只是死要面子不肯认输,她不想自己一离开母亲的安排就一无是处,她认为自己可以扭转乾坤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过日子,不可否认于悦在很多方面都是优秀的,这造成了她对自己驾驭能力的过分自信。“刘学书他家那个条件,城里一般人家都难嫁进门,何况是一个没文化且名声不好的女人,你觉得他们家怎么会要?这种女人惯会讨好男人,学书这孩子,老实人啊,从小缺母爱,突然来了一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怎么不投降?何况他当时还在梅林乡烟草站,不知不觉就搞出孩子来了,对于他们那样有面子的家庭,就怕丑闻,最担心女人闹事把一辈子当清官的面子丢光,加上这个儿子无理由的坚持,他们只好让步了。孩子生出来以后他们还听到你大娘姑的绯闻,说在跟刘学书暗结珠胎的同时在村里还同时交往了别人,肚子里不懂谁的种?学书妈妈质问她亦不敢回答,两家断绝来往好几年,直到女孩子越大越像学书,这钱小英反而跟受尽委屈似得越来越不可一世,腰板子杠杠的,学书妈慢慢上了年纪,也就由他们去了。一辈子要强,输了儿子。” 于悦沉默了,大娘姑的厉害无非是善解人意,肯低头迎合,对于一个三十几岁还没恋爱结婚的男人来说,主动就是女人的最强魅力,面对一个成熟女性的投怀送抱又有哪个能抗拒?钱小英最大的魅力是朴实,她给了姐夫学书最想要的,踏踏实实的生活,这个在一般人看来微不足道但对他来说弥足珍贵的安全感。钱小英是个踏实能干的女子,非常典型的传统妇女,家务农活一把手,同时也具备那个层次女子所有的性格特点,狭隘虚荣,精于算计,巧舌如簧,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她可以对着上九流阿谀奉承,亦可与下九流谈笑风生。于悦对她的尊重仅限于对她生活能力的赞赏,为人处世方面是嫌恶的,她并不打算与这位大娘姑过分亲近,客客气气的尊重彼此即可。 谈婚论嫁的时候,世元带着父母一起来了。家娘一进门就把于悦上至祖宗下至房子一起夸了个遍,末了还不忘于悦:“于悦书香门第出来的,是我家世元高攀了,亲家教育的好,有涵养识大体,不像我这个儿子,不会讲话,处理事情还很幼稚。”于悦望了一眼世元,他正好也看过来,那神情就像是已经在对话了,“你妈太能说了,””她天生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禁失笑。爸爸也客气道:”世元很老成啊,考虑问题思路很清楚,于悦书是读了点,脑筋不活泛,为人处世还很幼稚不晓事,以后大人们要多提点下才好。“双方客气了一阵就转到正事上来,家公拿了几个红包出来,分别标明了”聘金“,”奶钱“,”菜金“,还有些小包,什么”父母衣“”新娘衣“之类,然后一个劲儿的说,“这个心意实在不多,大家养个女儿都不容易,要算起来的话多少都是不够的。还好不用再划算房子的事情了,不然这个房价两个年轻人哪里买得起,丽都的房子就给他们倆好好过日子,年青人啊,只要不吵吵闹闹我们大人也就放心了。”妈妈问道:“房子还缺什么,我们女方家好划算下嫁妆,都说为他们好,不要客气才是。”家娘接了话,“东西都齐全,没什么要添的,就我那个小儿媳吧,他们家送了一台电视,说是七八千呢。”妈妈登时感到不快,像是被牵着鼻子走了一样。于悦一阵尴尬,再想要人的东西也不能这么直接,太明显了,哎,真是修养欠佳。家公毕竟读过些书的人,马上呵斥了家娘,“讲这么多干什么。每个人每个人的情况。”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其实大家都不自在,吃饭的时候,家娘还是不停的讲话,饭没吃几口,只见她老是翻村里人的旧事来讲,把绯闻当见识。家公多次忍不住打断,“人家又不懂你那些”四六叔“,“八生嫂”是谁,你见过几个人,讲这么多干什么,人家于悦妈妈当领导出来的,听你这些破事。“家娘怕家公,一呵斥就不吭声,还是爸妈圆场,说”没关系没关系,闲聊呗,又不是作报告。“好了,这一来家娘反而来势了,她不懂人家是给台阶下呢,越说越起劲,似乎全世界就她懂得多,说到后面大家都默不做声,好好吃饭。 客走主人安。于悦父母打开礼金一看,顿时就傻眼了,“聘金”1990元,“奶钱”5990元,“菜金”750*15即11250元,其他几个小包都是几百元。要知道,城里的姑娘虽然不去讲“赚聘金”这种事,但名义上的出手还是要有的,当时的情况下,聘金是19999元起,女方父母一般就用聘金为女儿添置嫁妆,不够的再贴。妈妈当下就不高兴了,一阵狂风骤雨,连老爸都颇有微词。于悦不得不承认自己因这些钱而变得贱价了,这是事实上的不尊重。可是爸妈越是贬低,于悦就越是一股子抵触情绪,“难怪人家都说城里人势力,你们这么在乎面子上的事,多几块钱又能怎样?”妈妈疾言厉色停不下来,指着于悦的脸,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开窍的女儿,在最该花钱的地方都锱铢必较的人,能有多疼惜你?在他眼里钱比你大,不要清高的时候别瞎清高,你就是太随便让人看出来好糊弄了。”妈妈义正言辞让于悦败下阵来,“那怎么办?人都拿来了总不能补吧“?爸爸附和道,“你们都要做夫妻的人了,这些事情不要商量着来办的吗?就这样由着他们决定?弄到现在礼金都送来了,既成事实,叫我们怎么下台“?三个人都沉默下来,好一阵子,妈妈开口了,”就这样,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反正肯定是要贴的,但想我们贴多少就不可能了,他们家还真是不客气啊。“于悦不敢反对。父母为自己已经花了不少钱,初中高价生,高中高价生,读大学每月零花都是全宿舍最多的,自己省吃俭用却怕委屈了在外面读大学的女儿,安排工作也是父母操心,工作这么久也是有一时没一时的交伙食费,一辈子的保障都是父母给的,还能说什么? 于悦气急败坏的把世元约出来。钱世元心里是有数的,本来是心虚,但一看于悦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他决意要先杀杀于悦的威风,而不是无比内疚的任她宰割。“你们什么意思,那几块钱打发谁?是你贱还是你觉得我贱?”世元琢磨着该怎么收拾局面,嘴上又不服气,“我弟弟刚结婚,什么都是现学现卖,芳芳也是城里人,他们都没有开口要价,我们打听了城里人的规矩,一般都是返聘金,拿来拿去多麻烦,都是做做样子。再说我家什么都齐全了,不要你们买什么。”看到钱世元一副耍横的样子,于悦更来气了:“那能一样吗?你家有什么是你的事,我们要置办什么是我们的事,凭什么我结婚要照别人的标准?为什么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框框条条,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家能送台电视机当嫁妆,那是因为你们家借了十五万给他们周转资金,大半年才还给你们,你们不好意思收利息,他们才做个顺水推舟的。每个人情况不一样,她家总共才十桌客,你们全包了,我们家二十多桌呢,你们全包了吗?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别跟我说城里人要贴,你见过几个城里人,想她们家那样巴着人的我还真是少见,不就是图你们家随时要现很方便吗?你怎么不说城里人更讲究体面呢?”于悦滔滔不绝,钱世元有点意外,于悦平时总是听的多,他从未发现于悦气起来这么能说,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机,本想逗逗她又忍住了。“那芳芳也会觉得不公平,我们包她十桌,你呗要十五桌,到时候就会有矛盾,搞得兄弟不团结。那现在也满足你啦,十五桌。”于悦瞪他一眼,“不说这个还好,亏你好意思,说好了一桌800,你们就给750,是不是觉得不讲价很吃亏啊?心理这么黑暗!还有,说到这个我就纳闷了,上次你爹说两套银器一家一套,你去领回来呀?”世元心里“咯噔”一下,不敢接话了。于悦一看他不搭理,性子也拗起来,”你现在就去领,不是说见面礼吗?去啊!“世元软下来,”哎,上次不是说就放爸妈那里,两套不一样谁也不好意思拿,你就不要追了,要买银饰还不容易,现在就给你买!“”我要你现在去拿!“于悦一字一字重复道!世元拉下脸来,不搭理。越是这样于悦心里越疑惑,本来不当回事的,反而察觉出有猫腻在里边。”OK,既然这么作践我,那就不要结婚,分手吧。“世元突然站起来撞向凉亭的柱子,”你是不是要逼我,女人******就是小心眼,什么都按照城里的规矩,就你们是人!“于悦被他这突如而来的举动吓呆了,一时愣在那儿,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亦或斤斤计较?不一会儿,她反应过来,对钱世元这种无赖举动甚为反感,她确信自己不是小心眼,而是对方在转移话题避重就轻。那一刻,她坚定了要跟他分手,于是,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钱世元毫不犹豫追上她,话软下来,”两套银器都被世翟拿到他家里去了,我本来叫他拿一套下来,他说刚进新房,东西只进不出,拿出来坏他风水,我不好逼他,父母会说我不会做大哥。“于悦回过头去,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平时一副”大伯头“作派的钱世元,还以为读书人在家里真有多受尊重,没想到反而成了凡事就该委屈求全的理由。”笑话!搬家都搬了快一年还叫新房?不是自己的东西本该就不是自己的风水!以后不要说这个事了,你要是这点事都不会处理,结婚有什么意义?“于悦毅然独自走开,留下钱世元在风中凌乱。 于悦的沉默是在惩罚自己。钱世元不知用什么办法让弟弟把另一套银器拿出来了,他每天依旧在岳父岳母家吃饭,对于悦亦是跟进跟出,于悦看书不理他,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于悦一放下书,他就马上把笔递给于悦,这么久以来世元已经习惯了于悦的阅读习惯,旁边必有一支笔用来注释。于悦上网,他也就不说一句的陪着,有时还端茶递水伺候,于悦找同学玩,他就包送包接,中途还打几个电话问安,弄得朋友们都笑话她有张”狗皮膏药“。于悦不想被感动,亦对婚姻开始恐惧,就这样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钱世元被她的冷暴力折腾的抓狂,好几次都忍不住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要的我都满足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说。“世元一副等待她回答的样子。于悦通常冷冷的看他一眼,然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当他空气。 到后面世元也学会向岳父岳母求救,于悦妈妈趁机数落了他一番,世元心里不服嘴上却附和着,一边还不忘为自己父母开脱,”他们虽然挣了点钱,也都在房子上了,两个儿子结婚隔不到一年,一下子花了不少钱,父母都是没社保的,心里不免紧张,两个儿子不争气都不会挣钱,不然就不用父母为我们操心了,是委屈于悦了,嫁给我这样的家庭,放心,我会疼她的。“世元的哭戏让父母都动了恻隐之心,到底还是良善人,都反过来劝说于悦,这点上妈妈始终比较理智,“你要是真的跟他分手就好好说,不说话什么意思?赌气啊?赌气就会给别人错觉,认为你需要哄,放不下他。你要是不想跟他分手就拿出点态度来,顺便把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处理家庭问题的方案拿出来说清楚,不要不明不白做日子。”爸爸到底是男人,他反而为对方的父母着想了,毕竟有两个儿子,要平衡兄弟关系,谁也不希望亏待谁,反正房子家具都有了,就不要固执于形式了。 于悦慢慢地肯搭理钱世元,他这个人也是一点阳光就灿烂,给他一点笑容,他反而比于悦更看开,直接把事情当成已解决状态,一下子云淡风轻了。于悦的心结还搁在那儿,许多未来的事没遇上,也不懂该怎样先入为主,所谓”丑话说在前头“,”先小人后君子“的那种方式只适合阅历丰富的人用来”有言在先以防万一“,可实在不适合于悦,她太没有社会经验,包括父母在这方面都欠缺,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话说到这里,分手就成了往事。 第六章 结发之约 婚纱照拍的很顺利,外人在的时候世元反而更放得开,毫不掩饰去表现对于悦的爱护,拍照的时候老是搞怪,偶尔还偷亲于悦,整个气氛很放松,店员们无不啧啧称赞。最初看着二人不太般配的疑惑随之打开,“呀,这男的很疼老婆,难怪女的会看上他,肯定很体贴。”于悦听着只是笑,心里暗暗许愿,“愿一切如他人眼里所看,让我幸福吧。” 结婚的日子挑得真是有才,农历三月初六,新历愚人节。于悦觉得自己的婚姻就是个玩笑,两个蠢蛋的自娱自乐。很多事都是这样一语成谶的。于悦满心不高兴,她最初是希望在国庆节,自己朋友不多,有些在外地,婚礼搁在节假日期间朋友来多点比较热闹。可家公那个人又跑去“问仙”,头一句就是“国庆节那天日子好不好?”这来人一听就明白话中深意,不翻翻“天书”是没法验证功力的,“仙人”装模作样的看了几页,便道“国庆不好,两人生辰八字弱,那天结婚的人多,碰上命硬的新人犯煞。”家公一听忧心忡忡,接下来便是“仙人”说什么就什么了。拿了合婚书,郑重其事的跟于悦爸妈说道一番,说得激动出忍不住手舞足蹈,像是立了一功,“还好没由得孩子们做主,他们哪里懂得,这样的大事要合着风水才行。”爸妈不言语,眉头越来越紧,于悦懂他们心里又在嫌弃了。要说家娘不是一般的战士呢,她马上打趣说,“有文化的人不兴这一套,国庆节本来是大日子,世元爸爸那个人对日子很重视,乡下人习惯就这样,比较迷信,呵呵,那问了就要信,要不就别问,亲家你说是不是?”爸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算是回答。于悦妈妈说:“我们无所谓啊,你们捡什么日子都行,我们就配合做,就是那天正好不是周末又不是节假日,怕有点冷清。年轻人喜欢热闹,大事嚒”。家娘忙应了,“是,没办法,天意这样呗,本来是选了两个日子,只是另一个日子在下半年,不是说悦悦还要出去读书,所以就只能这个日子。”爸妈点点头不应,免得没完没了。世元一直看着于悦的面部表情,特僵硬。第二天,于悦搬东西到丽都的家,婆婆趁机又来做思想工作,“这迷信有时候也要信的,十多年前要不是大仙说你家公有刘邦命,他窝在乡下那个地方有用啊?”于悦笑笑,没必要去跟一个文盲农妇从头开始解释刘邦是谁,也没必要给她分析农村人致富的多种经营方式,亦没必要去揭示婆婆这二三十年来长期与丈夫分居的痛苦代价,更必要去扯说迷信要不要去信的问题。笑,有时候不一定是开心,多数时候是结束一场对话,提醒别人闭嘴。可惜,对家娘那个人并不适用,她读不懂文化人的处事方式,她内心很笃定地认为自己的话在别人心里起了反应,正集中注意力的听下去。于是,她搜肠刮肚的翻开沉淀多年的各类见闻轶事。她很自信的认为媳妇只是比自己多认了几个字,生活上的事情必定是离不开她的,经验必须由自己来潜移默化影响媳妇,她有这个义务,那一刻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于悦心烦,留下一堆衣服不收拾,起身开电脑,打开QQ视频跟闺蜜美美聊了起来,家娘一看这个阵势,也不再帮忙叠衣服,讪讪的出了房间。 婚礼前夕,大娘姑婆婆还有弟妹他们都来帮着布置,母女俩那个话多得不要不要的,芳芳话少,但很机智,一两句玩笑能说到人痛处。母女俩常被她刺激的脸红耳赤,芳芳喜欢揭人皮,也善于伪装。一场相聚,于悦把什么都看在了心里,但她不惯嬉笑怒骂,更不爱闲聊讲“四六”,索性左耳进右耳出,自顾自做。 出阁礼前一天,世翟小两口来丽都家里。世元交代了弟弟租车开车那些事务,世元还没学车,这方面得委托弟弟做。世翟他们是来说明情况的,“你们有没有什么要求,还是就上次我结婚租得那个比亚迪,反正都不是自己的车,用一下子也没必要租豪车,城里租车行也租不起好的,最多也就大众,丰田。”世元看于悦没有反驳,点点头说:“好,你划算,到时候辛苦。”俩兄弟满客套。于悦看不懂是他俩本来的相处方式就如此还是因为两个人的老婆都在这里不得不装得客套点。四个人在一起到时候于悦多是帮忙煮茶倒茶,芳芳亦放不开打趣说笑。于悦的婚纱照相册就在芳芳面前的茶几上放着,这几天来的人多,大家图个新鲜都会翻看评论一番,而现在一晚上座谈下来,芳芳都没有伸手去翻,于悦有点惊讶于芳芳的稳实,换成自己是怎么都做不到的,去别的新娘那,即便是礼貌客气,也会顺手翻开看看的,更何况当时世翟他们结婚,于悦都是一直关注并从头欣赏到尾的。 “出门”是当地的习俗,意喻“出阁”,即把新娘子从娘家迎接到夫家,完成出嫁仪式成为夫家人,出阁礼那天娘家会办酒席,而时间一般会选在半夜的某个吉时,“出门”仪式完成后新婚夫妇要合食一只小母鸡,算是合卺。第二天才是结婚典礼,也就是夫家的宴席,那时候新娘便以夫家新人的身份迎接客人。于悦出门的时间是半夜一点多,闺蜜美美特地回家乡陪于悦出嫁,在外漂泊多年的美美不停感慨说,“女儿养这么大就到别人家去了“,她比新娘子还落寞伤感,于悦不接美美的话,幽幽地说,“突然不想结婚了。”美美白她一眼,“半夜发什么神经,不要任性了。”于悦沉默不语,那一刻,她心里岂止是不想结婚,连小城也不想呆了。谁都没睡着,等到一点多,夫家的人放着礼炮一路走进来,于悦一身红衣,说起来于悦自己看了都害怕,她心里竟想起《灵气迫人》里红衣女鬼的凄怨来,不禁寒颤一下。出门的时候长辈们千交代万交代说不能回头。可走出来不远后听到夫家的人议论“怎么门还没关上”时于悦忍不住回头撇了一眼自家大门。原来,当地有哭嫁习俗,女孩子“出门”时必以落泪谢过娘家恩情,同时也暗示从此与娘家不相为谋另起炉灶了。于悦早在私底下哭过,当着大家的面她反而很轻松的说,“不要这么痛苦,隔着两百米,我会经常回来陪你们的啦“。接着,新娘子出门后娘家就要关上自家的大门,以示“身后无路,永结同心”,乡下有些更落后的地方还要泼一盆水,以示“覆水难收,回头无岸”,于悦不知道,自己一出门妈妈和几个舅妈就哭了起来,大妈们亦感同身受五味杂陈。直到于悦一众走出巷口拐了弯见不到人之后爸妈才关上大门。礼数都是极传统,于悦世元不是特潮的人,又都在父母的羽翼下,轻举妄动必定带来无尽的埋怨和啰嗦,何必! 第二天娘家人都成了“客人”,父母是不出席的,来的是于悦的舅姑姨表,还好有美美,她是伴娘,亦是优秀的闺蜜。早上起得迟是怕孤单,也是在等美美来陪伴,那姿态就像封建社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少妇”,连自己都嫌弃起来。午饭以后就看大家忙进忙出,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开始穿衣打扮,唯有这一项是让于悦放松的。于悦爱美,穿衣打扮讲究端庄素雅大方得体,有其母必有其女,从小耳濡目染了,只是家教甚严,高中毕业前唯一的首饰就是手表,长年的上衣下裤,热裤不让穿,连裙子都没几条,妈说穿裙子骑单车上学不检点。到了大学,对穿衣打扮自成风格的于悦很快就上手了,内敛中一丝休闲风,清雅气。早早的打扮好,小两口就到酒店门口迎接客人了,那天晚上大家都对于悦都赞不绝口,许多人言下之意就跟钱世元捡了个大便宜似的。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可说得多了,钱世元心里亦有一丝不悦。于悦看在心里,反而更加谦虚。除了两人同事同学和于悦亲戚朋友,世元家来的大部分都是鲜少见世面的乡下人,有些是一大家子老老小小一个不落都来了,鼻涕横流拉拉扯扯,实在不雅。宴后,两人的同学朋友都上丽都闹洞房,一大群人到了丽都坐下,不想夫家竟无一人跟来热菜热酒,端茶倒水招待客人。无奈之下,新娘子系起了围裙,还好有美美帮忙。刘哥说话直,不客气的批评钱世元,“怎么能让新娘子系围裙,没有这样的道理,快脱了脱了,叫你家里人来。”世元无奈笑笑,于悦直说”没关系,没关系,都是简单的事情”。大家坐下来喝酒玩耍,看于悦实在忙不开,女方的同学喝了杯茶就散场了,世元的同学留的迟,男人们玩起来不着边际,美美一直帮忙热菜倒酒到最后散场,还帮着洗完碗才回家。于悦忙活两天下来,连澡都没洗,脱了外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第三天早早的于成和表妹云馨就来接于悦回门,回到家,全身放松。对于悦而言,娘家还是家,丽都还没有建立起不拘一格的亲密感,毕竟有“外人”的影子。回了门,整场仪式才算完。三天婚假结束,两人乖乖回去上班。 过了好一阵子甜蜜的二人世界,家娘来家里,她是去恒星给芳芳送鸡后顺道过来看看的,于悦不会去挑明,便客气留饭。家娘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就坐下来拉家常,于悦不便马上起身走开,便拿了些水果出来,家娘说自己不吃水果,怕酸。于悦明白她是没有吃惯,这么长时间以来,于悦从未见过世元吃水果,更想不到要去买,跟他家人一接触才发现全家都不吃。其实零食这种事,从小没习惯大了也不会刻意去吃。家娘说来说去都是那些陈年旧事,都是八竿子跟于悦打不着关系的人,但她讲的津津有味,说到激动时暴牙的嘴角尽是白色唾沫。这种“好为人师”的言行令于悦十分不快,那些话语听起来就像在教导一个白痴。还好世元回来了,及时救场。一落座,世元就非常不满的责问婚礼那天全家人的失礼,“竟然没一个人来?你们着急回去干什么?哪里才是新娘房?让我太没面子了,我同学她同学这么多人都上来了,连倒水都来不及,新婚第一天就让新娘子伴娘厨房里忙进忙出,大家会怎么看?”世元脾气急,何况还憋了这么多天的气,一连串的反问让家娘恼羞成怒却不敢轻易开撕,“哇,就那些人,第一次城里喝喜酒,都在争那些菜头菜脚,拿回乡下去又忙了半天,弄得我们得罪这个不好得罪那个也不好,也就顾不到其他事情了。“世元火冒三丈,“你们不懂事情要分轻重?结婚叫其他事情?一点剩菜要来干嘛?就让他们自己去分,真是让我丢脸。”家娘涨红了脸,“你爸那个人,不会安排事情。我又不会骑车,芳芳肚子里才三个月,你姐姐又要带孩子,啊呀,我怎么敢叫她们来?”于悦在旁便听得目瞪口呆,同时亦对家娘巧舌如簧避重就轻的推脱之辞感到不可思议,世元“诡辩”能力的源头终于找到了。世元又提高一个声调,”你们不会不要这么早回去啊!最起码要看了没什么事才能走。”家娘不服还要辩,”我早想到了要上来帮忙料理,啊呀,这么多人一乱,我脑子又不好用,也就跟着跟他们走了。“世元还想说,于悦赶忙踩踩他的脚,只好欲言又止冷静下来。可家娘还在嘀嘀咕咕,百般推脱。于悦不傻,只是厚道点,她什么都不去揭穿,也不会去纠缠“明明是没想到,而非敢不敢;或是难道规定了只有女人才能来帮忙做事“这样的命题。她只在心里暗暗保佑:你们别来就行。 第七章 双职工 高考结束后,于悦世元才准备新婚之旅,两个都是文化人,选的是古都之旅,这方面还是有共同语言的。世元是高三老师,旅游费单位报销3500,于悦就得自己出自己那一份4350元,于悦交钱的时候碰到丁主任校办室刚出来,丁主任年年稳上高三,每年旅游都是定定的,今年老婆身体欠佳要照顾,于是来办旅游费折现事宜。一见到于悦来交钱,丁主任就问,“我名下的那一份给你,都是本校老师别浪费”。于悦满心欢喜,丁主任返回校办室说道。于悦趁机打了一个电话给世元说明情况,世元放下电话就马上打给丁主任,先是表示感谢,接着说,“学校才折现2000,我另加1000给你。”丁主任那一头,“要是学校肯,500都行,我刚问了,不同意啊,说不开这个先例,免得以后很混乱不好管理“。说完丁主任走出来,同样的话跟于悦说了一遍,然后一路骂骂咧咧离去。于悦本来没指望,现在倒因为争取不成功而凭空生出不少怨气。不合理的体制共同的特点就是教条主义兼急功近利。 这个学校只对高三老师开特例,于是,脑袋灵活点懂得巴结送礼的老师年年便占着那些位置。像钱世元那样28岁就上高三的,全校仅此一例。钱世元是那种在工作上特别忘我的人,农村出身的那份韧劲放在管教孩子上非常有效,不得不承认他带的班无论是班风班纪还是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在一个女生占绝大多数的文科班里,班主任三年的民主测评都在90%以上,可见的学生的欢迎程度。他本来很自信自己一定跟上高三,自尊心强的他纠结了一个暑假要不要去给校长送礼,心里是极端排斥厌恶的,就这样暑假快结束的前两周,校长的电话来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会?到底想不想跟上去,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世元怎是个不融通的人呢?他自己念高中的时候,班主任暗示了一句,”听说你老家的新米很出名啊“,世元回家一说,父母立刻准备一袋子新米让他第二天乖乖背到城里给班主任家送去。校长这么一说,世元唯唯诺诺,”都是校长提携,没有机会我再努力也没用啊,呵呵,校长什么时候有空在家,我过来跟校长请教一些事“。这通电话放下,世元五味杂陈,也不懂是鄙视校长,还是看不起自己,亦或怨恨这个可耻的单位潜规则。第二天,世元备了一份厚礼,开学后如愿跟上。后来谈起这件事,世元说,”厚礼送的值,把老婆都送来了呢。要不是这样,你能注意到我?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娴熟的驾驭能力,还能管理得相当不错,好名声就出来了。”于悦看着世元不可一世的表情,心里认可他的此番解读,净是光看他笑了。这一年两个人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学生比任何人都八卦,且传递消息的速度一定是最快的,版本之多可见年青人思维的多样化程度之高。最是于悦的学生不服气,打赌打到了于悦学校的房间里,一男一女,曾是高一班里班干部,挺活跃的,这一对活宝上了高二以后就没在于悦班里,但还是很记得这位毕业就上他们高一的女老师,两个人一起来了,一进门就说他们赌王老吉,老师你可要说实话。“赌什么?”,女孩子先说,“老师是不是和高三那个钱老师在谈恋爱?这是绯闻还是真的?我说不可能,我们老师这么靓,老师你要说实话哦,他们说是真的,不是的话赔一瓶王老吉,我刚说了,如果是真的,我就请大家喝一箱王老吉!”看着女孩子豪气冲天的样子,男生脸先红了半边。“我也是听高三师兄师姐他们说的,还说钱老师非常可爱,不会去掩饰心里的快乐,一谈恋爱就被大家看出来了,经常在快到班门的那条道上不自觉步子就又蹦又跳了,还转圈圈呢。“于悦不禁失笑,”不会吧,这么好笑?“女孩子一急,”老师快说吧,到底是不是?“于悦笑着说,”菁菁,恐怕你要输咯。“女孩若有所思,”看来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对的。“男孩子比较理性,”那老师你看上他什么呢?“于悦沉思了一会,静静道来:”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可能是一个男人认真工作起来特别有魅力吧,一开始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后来发现他挺优秀的,善于表现和展示自己的长处,不会盲目跟风,懂得怎样推销自己,偶尔有点轻狂张扬,但也够自信,而这恰恰是自己最缺乏的,”女孩子打断她,“不会啊,老师上课的时候挺有魅力的,我们当时都很喜欢你呢。可以感觉得出来老师你见多识广,学识很渊博呢。”于悦欣慰的笑笑,“那是在课堂,舞台上的跟生活中的我不太等同,我是一个出了校门就无所适从的人。可能人都在找一个懂自己的人,最起码是明白你思想意识的人。其实这个人不一定非得是男的,但是他自动走进了你的心灵呀。”于悦一边说一边暗示自己不能再讲下去了,毕竟两个都还是学生。男孩偷偷望了一眼女孩,低下头去,一会又抬起头来问,“那老师你们会走下去吗?”于悦看着他,“两个人,相爱很重要,但在一起可能更重要,我也不懂以后会怎么样,生活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于悦感觉自己越说越严肃了,两个孩子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走吧,我请你们喝奶茶去。” “轻仕子“,从来都是****政府的特点。此朝自开国以来便有历次运动用于镇压异端。世元和于悦都是边城一所中学里极其普通的文科老师,随便应付也能稳拿工资,认真教书纯属良心上的尽责,本意是简单生活过与世无争的小日子,但还是免不了被不正之风裹挟着往前。特殊的国体下所有高中都是高考工厂,功德圆满的都成了考试机器。对学生来说,学校是一所服务完美的监狱,老师除了传授知识还兼当保姆,医生,警察……;对老师来说,学校是间大公司,老师领底薪的同时各凭本事赚外快,除此还得层层孝敬稳定工作安排。此处奉行丛林原则,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人与人之间剩下不多的温情被竞争关系替代,厚黑学当道,各级领导对一线工作人员采取“九品中正制”,把人分三六九等,让你们自相残杀,然后自己坐山观虎斗从中渔翁得利。也许你会问,就那么点工资有什么好争的?只要不犯错误,体制内的人还是很稳定的。俗话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教师行业的门道究竟是什么?其一,以学生为中心展开的人脉,简单说就是家长本人,当班主任的意义在此。既然是县城最好的中学,来的都是本城优秀学子。这十几年来社会阶层固化导致优秀生嫌少来自农村贫苦阶层,多数是城市精英阶层的孩子,当然,这跟高考方向有关系,闭门苦读确实不具优势,多层次培养成为选优关键,而这些都跟孩子所处的家庭经济和社会环境有密切关系。做班主任可以说是名利双收,除了家长送礼这方面,灵活点的还能利用家长关系调动工作,安排岗位,或解决自己或者亲人在生活上的一些问题。往远一点看,学生大学毕业后等于班主任在各行各业都“有人”,求人找路子都比较方便,而公务员,医生这样的最受欢迎。因此,想尽办法调到此校工作的人比比皆是,为的就是这隐性福利。其二,从经济角度考虑,科任老师给学生补课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尤其是大三科和理科小三科,一节课一百左右,每日辅导三个学生,家长还要巴结的勤,各种卡少不了,有些还直接充话费。如果上高三,此年的收入至少比高一高二老师多一万五至三万之间,要知道在当时一级教师工资也就每月一千来块。其三,当上行政不仅在教学工作安排上有照顾,也比较有机会接触上级教育部门,评职称评名师都需要混个脸熟,且绩效还比一般一线老师要高,特殊部门在学校基建或购买教材教具这一块很有油水。其四,从名义方面,上高三等于学校认可他的能力,受到全社会的尊重,心理上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诸如此类,其中的微妙一两句无法言说。 于悦已经上了三年高一,就连跟着世元旅游也得自费,到底是心里不平衡的,凭什么高一高二的老师就享受不到半点福利?好像高三的学生都是凭空出来的一样,非高三老师没有出力吗?于悦新婚之旅的心情被单位的搞得很糟,她提出两个人自己去自助游。世元看不开3500的福利压缩成2000,最主要是对自助游没有把握,怕额外多花钱。于悦最后还是屈服了,跟着一车的“高三老师”去旅游,心里却不是滋味。世元无限风光,当然咯,一车老教师就他最年轻,且第一年班里就出了北大生。那个北大生是匹黑马,本不是尖子生,尖子生在实验班,世元再厉害校长也不可能把尖子班给这个第一年上高三的,可世元那份争强好胜的心实在是他班里最重要的动力,那一年不仅出了北大生,还超额三个本一。也就是说,那一年世元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既收获了老婆,又收获了北大,意气风发。同事之间的相互拆台有时候比考试竞争要厉害多了,世元班里那个北大生是怎么去的?分数上了线,但只能去冷门专业,女孩子犹豫了,想报人大的热门专业,但家里人都在农村,非常希望填报北大光宗耀祖。这时候其他班级的班主任纷纷泼冷水,说班主任不能因为自己的名声就让学生填考古系,这样太自私不厚道。本来女孩子就很犹豫,家里人却不断的求班主任帮忙做孩子思想工作,世元很负责,亦去了解北大的机制,认为北大的制度非常灵活,先进北大门第二年再考其他专业,女孩子听了班主任的,在北大苦读一年,第二年考试成绩出来转系到金融专业,大四后出国留学,此后每年必来家里感谢老师,这是后话。 文人相轻,自古不错。教师队伍里从来讲资历,难容他人年少轻狂。而世元显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既不懂收敛还放荡不羁,有那么几个好事的便言语相激起来,“大才子,导游小姐还没结婚啵,你还有机会,赶紧去表现一下,带一个出来领一双回去。”世元不辨话中深意,竟不知进退起来,也是爱表现惯了,一路和导游一唱一和,调笑逗骂,惹得全车狂笑不止,于悦被气得一言不发,如坐针毡。晚上于悦不情愿,世元一头雾水,于悦点破其中玄妙还反被责为多疑敏感小心眼,见对牛弹琴,于悦便闭了嘴,决定“独乐乐”不予理睬。钱世元最怕的就是于悦的冷暴力,只要一闭嘴,世元就紧张。本来在自己最得意的时候最希望得到女人的认可和崇拜,可于悦却漠然以对。取笑的人越多世元就越不低头求爱,世元的“不讨好”和于悦的“不示弱”使两人常常分头行走,如此恶性循环,两人都开始怨恨彼此。他们倆的关系在黄河马场有了些缓和,世元灵敏的捕捉到于悦在看到马群时眼里闪出的那道惊喜之光,他很适时的提出坐气垫船去河中心骑马,这黄河实在是干涸的令人唏嘘,于悦没有拒绝,第一次上马就很顺利,那匹马不知受了多少罪才如此配合,钱世元又激动又紧张,马儿不跑的时候世元在底下帮着拍拍,马儿跑太快的时候又忙在后面追。一场下来世元累得气喘吁吁,样子实在可笑,待两人回到气垫船就已是肩并肩手牵手了,众人取笑道,“世元了得,对老婆都拍马屁呢”,一语双关,两人都聪明的一笑而过。小夫妻毕竟年少不经事,两人都是主意大脾气也不小的人,到了西安,又因为见同学的事伤了和气。于悦很珍惜晚上自由活动的时间,两人兴高采烈的跑去回民街,刚逛不远,世元说联系的同学已经出来了,要拉着于悦去雁塔,于悦当场发飙:“你干嘛说都不说就去邀同学?好不容易有点自己的时间,你不懂自己玩啊?你这样是给自己也给别人添麻烦!到底是别人陪你还是你陪别人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去哪里都好像有熟人的样子!”世元没空争论,就怕于悦不配合,先哄再说,“我也是qq群里说了一下,没专门联系谁,刚好西安的同学看到了很激动,这么多年没见人家特地赶过来的,还带了老公孩子。”于悦一听马上就不忍心了,千错万错来人不错,不是同学情单纯谁愿意搭理你啊。一晚上相谈甚欢,告别时还依依不舍。待分别,两人回到宾馆,世元还意犹未尽不停地说,于悦早已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于悦没从华山上掉下来真是老天开眼了,摔了两次,去过华山的人一定懂那是什么概念。当天晚上于悦就梦魇了,应是被吓的,于悦哭喊的时候,世元赶紧抱紧了她,他也吓得不轻,那一刻确是恐惧。一夜之间世元成熟了不少,人前人后护着于悦,四大金刚似的。还积极给于悦拍照,委托旁人帮忙合影,那感觉就跟失而复得一般,沿途虽有小摩擦亦很快释然。 旅游回来芳芳就生了,剖腹产,芳芳家选好了日子,说利父母,生出来是女儿。世元他们赶到医院,一走进去就只有家娘的声音,她声音不大,嘤嘤嗡嗡的,一直在不停强调自己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孙子孙女都一样,母子平安就好,最要紧是健康。芳芳家人面无表情忙着手中的事不答话。世翟拉了世元到楼梯口抽烟,于悦一个人被晾在那里也不懂该做什么,只好看看产妇,孩子。一会儿世元回来了,暗示于悦一起走,路上,世元说世翟心情不好,村里年青人都生儿子,就自己生女儿。于悦脱口而出,“生儿生女又不是女人决定的。”世元迟疑了会儿,“也不完全是男的决定,听人家说女的身体好,****分泌的偏碱性就生儿子,体质偏酸就是女儿,因为酸性会杀死精子中的Y。”于悦白了他一眼,“你没读过书啊,高中生物会考没过吗?”世元转回头看了一眼于悦,见面有愠色,扬了扬手机,“我看空间里很多人转这些文章,说是要改善酸性体质,你看很多医生都生儿子,他们肯定懂的门道。”说完,世元扁扁嘴,一股钦羡之情毫不掩饰。于悦反问世元,“那你以后生女儿怎么办?”世元略有所思,“我们只能生一个,是儿子当然最好,不是也没办法,政策不允许。”于悦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先把自己身体养好总没错吧,对你自己也好啊。”世元像在做总结。 这一个多月于悦常去恒星看芳芳,每次世翟都黑着一张脸,像谁都欠了他似的。产妇心情亦不好,但对着于悦,她什么也不说,一副乐天派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于悦看着她那样觉得特憋屈,宁愿她黑着一张脸跟自己诉苦抱怨。也不知为什么,月子期间芳芳的妈妈都在,家娘像个月嫂,事无巨细都要问亲家母,说一件做一件,而芳芳母亲呢,一副非常厌烦的表情。月子过后,芳芳可以出门了,她每日早上都让世翟载着母女倆去母亲那里,然后晚上回来休息。家娘几次来丽都都跟世元窃窃私语,于悦并非好事之徒,一般都非礼勿听,识趣走开。世元不理她的时候家娘便会特地找于悦唠嗑,她拉家常的方式非常固定,格式化很严重,标准的“八股文”范本。一开始先强调自己的吃苦耐劳,然后阐述自己虽然没文化,但绝非一般的农村妇女,自己是很非常跟得上形势的,接下来必是一出苦情戏,把自己患有子宫下垂,低血压低血糖关节老化的病例一一列出,痛诉三十年前生儿育女的被虐史,她肯定忘了自己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于悦每次都很礼貌的当成是第一次听,苦情戏唱完之后,家娘抹了把眼泪,马上很冷静的像回到现实生活中,做最后的发言总结,“芳芳是个好媳妇,世翟脾气这么不好都肯让他,实在有涵养,看我这个家娘身体不好特别懂体谅,孩子也是自己带,让她妈妈帮忙,亲家母很大体,吃的用的都舍得花钱,小孩子养得靓。”于悦接触世元妈妈也有好几次,她对家娘的评价就是:没有自我,没有存在感,过于滑头,最糟糕的是还自以为是,自我感觉太好,于是忍不住把全人类当傻瓜。 暑假结束,于悦得准备去省城读研的事情了。她是本省首批“到欠发达地区支教”项目的践行者,她要履行合约回原校就读研究生啦。 第八章 远方的妻 自从90年代末高校扩招以后,就业难成为新的社会问题。过去都是国家包分配,后来就让市场去自由调节,再后来还得由国家宏观调控,于是各种各样的就业项目不断推陈出新,什么“大学生村官”,“选调生”,“三支一扶”,“大学生志愿者”,“选聘生”……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了让并不那么“精英”的大学生能体体面面的回乡,我们的有关部门真是煞费苦心。****上国就是这样,哪朝哪代这面子上的功夫都没有亏待过。明明是北人南渡,就非得搞个“行在临安”;明明皇帝被掳,偏要说成是“天子北授”,只要名义上好看,实质是不重要的。 三年前毕业时,每个贫困县县级教育局都有任务,必须配合相关政策往上报要求大学生回乡“支教”的人数,于悦家乡虽处边远,但经济实力还是不错的,很多毕业生想回乡教书还很难,哪里需要额外的“支教”?只是政策摆在那里你不配合不行,于是,教育局明明不缺师亦勉勉强强报了一个名额,这个名额落在了于悦名下。于悦大学时成绩不错,也是文艺活动积极分子,考试面试都有优势,毕业前搞定了研究生保送考试,这个项目的好处就是工作三年后回校免费修完研究生课程,研究生毕业后国家承认并给予全日制双证证书。于悦签下合同以后便开始了五年服务期的工作。 于悦一向晕车,连坐火车都会吐,因着这点缺陷,硬是被逼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集体活动,从未有过自助游,哪儿都不敢去,纵是胸中有天下,亦是半步未能行。本科时每年往返省城都是晕得颠三倒四,好几次到了车站都腿软的站不起来,有一次紧张到尿道痉挛,大半天没上厕所竟尿不出来,蹲半天滴滴答答几点水,那惨状真是不可自述。可实在挡不住再玩一年的诱惑,三年后,于悦如期回校报到,跟着来的还有世元。但他来的当天晚上就走了,赶着回学校,开学总是事多。 陌生而又熟悉的校园,早已是物是人非。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子于悦都在掐着算着三年后的这一天,带着憧憬生活着。现在真的回到校园,多少欢喜多少忧。首先是报到吧,也许是很久没运动了,那个脚啊,都走肿了。然后是买东西,整理宿舍,一下子一千块就蒸发了。宿舍在三区,刚开始听到分配的房间号于悦乐坏了,好像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似的。本科时特羡慕住在三区的同学,人少条件好,食堂又在楼下。可是一到宿舍立马就傻眼了,由于这几年研究生扩招,校区宿舍非常紧张,于悦住的那个六人间其实是四人间的,多了两张床,桌子柜子就只能占了过道的位置,导致大家在宿舍里走路都得侧身而过。晚上躺在床上,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一下子想到那个“细菌战”里面的“原木”之说,啊,就是那个“马路大”啦。就这样像沙丁鱼罐头似的,逐个排放在狭小而拥挤的小房间里等着任人宰割。哎,真是什么都升值,只有文凭越来越贬值了呀,才三年,如沧海桑田。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说是这周开学,可通知说要第三周才会开学的。那这么早叫我们来报到干嘛?原来研究生的日子真的很难过呀!这下庆幸自己把电脑带来了,宅女就宅女吧,至少不会变成郁女就行。省城的生活比在家还有规律,在家里于悦和世元都是夜猫子,两个人都很能熬,现在又是集体生活,什么都不能由着自己来,有约束是好的,至少生活质量有保证。网购的日子又开始了,闲着没事干,于悦必须继续这种”烧钱“的生活方式,现在是衣食住行全在网上解决了。每天盼着电话响,一看到陌生来电就知道快递帅哥呼了,汲个拖鞋“哒哒哒……”,欢天喜地下楼签字。宿舍里六个人有三个都是”已婚妇女“,不是的也已有梦中情人。天各一方,除了思念,就是许多妙趣横生的回忆。一到晚上,舍友们的电话总是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直到深夜里,每个人的梦里是不是都有一个“他”…… 于悦是一个容易寂寞但不容易空虚的的人,她不会让自己无聊太久的,她总能找到事做。回来学校见到了不少同学,有些是本来就认识的,偶尔串串门,多余时间都交给图书馆。读书是件高级的休闲艺术,于悦是这么认为。她总是一边读别人的书,一边写自己的事。所谓”胸藏文墨虚若谷,腹内诗书气自华“,此言放在她身上最适合不过。于悦色不惊人语惊人,她不轻易发言,言必中地,本科时就在校电台做新闻评论,既是新闻部主任,亦是指导老师的学生助理。她明白学习是终身事业,绝不行奉功利主义,不问为什么读书只问读什么书。 少了人间俗事,好友之间亦能相谈甚欢。一群高知女性凑和在一起,时政热点,社会新闻,人性感言……话题便多了去。是时恰逢全社会热议新《婚姻法》修订,敏感话题层出不穷,高知女性们自然也关注热点问题,而一个论题往往容易引发大家的深思,引起所有人的热议。在这个明显偏袒优势群体的新《婚姻法》下,男性显然是主要的优势群体,那么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应如何保护自己的权益?类似的议题不仅在讨论课上,甚至连饭桌上,路上都能引起一番辩论。 于悦很喜欢金汀的直率,她来自本省聘金标准最高的县城,她家条件非常好,父亲是当地人大主任,就这样的家庭背景照样收了五万元聘金,且男方来自农村,父母农民。正当所有人纷纷侧目表示不解时,她说,这世界上像小说里演绎的那些”海枯石烂“式的感情毕竟占少数,绝大部分男女都是因”合适“而结合。所谓“聘则为妻”,要聘金不仅是能看出一个男人的为人,更重要的是,要让男人知道自己娶妻是不容易的,今后会更好对待她,因为离婚的成本太高。如果女方家太随便,甚至还陪嫁很多的话,就会让他们觉得娶妻是件很容易而且还是很赚钱的事,从而轻视女方。父母通过这最初的过招来看出男方家的为人和诚意,若相安无事则放心托付。漫天喊价想通过嫁女儿赚钱的人家毕竟是少数,而一般家庭都是适当的提出比平时高一些的要求,用一定的难度来测试男方的诚意和能力。有些地方嫁女儿所谓的“细水长流”原理,在我家乡只是灵活运用了。先小人后君子,给你一定的难度,让你完成,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比如小两口创业或是买房时再给与支持和帮助,让男人感到来自岳父家的恩情,这是要记恩的。金汀的一席话让在场的女性都沉默了。不可否认,她说的确有道理,付出得多才会懂珍惜。原来金钱不单单只是“支付”这一涵义,更重要是隐藏在金钱背后很多的人生道理。可惜我们都太自以为是,没有深刻的去了解古人的思想,而是一味的空喊“男女平等”“私人隐私”,“自由空间”……说到底,为人正妻是需要“聘”的!要钱并不是可耻的一件事,它只是被曲解了。人心浮躁的今天,快餐文化泛滥,每个人都希望对什么事都立即见效。说到底,女孩子还是要长一双慧眼,爱惜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这是最重要的。事异则备变,时代确实发展了,男女之间不再遮遮掩掩,但不变的是,没有哪个女性不希望在婚礼的过程中得到夫家的重视和诚意的,而最好的体现方式,自然是他的付出,谁叫金钱是衡量一切的标准呢?当然,包括人心。金汀读政治学,她的解读自然都带有一定的哲学观,事物发展具有对立统一的规律,看似在下聘问题上男女方是对立的,实际上双方都出于同样的期许,希望两人结百年之好,度美满人生。 自从哲学家苏格拉底说过“娶到一个好妻子,你可以得到幸福;娶到一个坏妻子,你会成为哲学家”这句名言开始,婚姻开始变成一个“问题”而困绕我们。古今中外在这个问题上有惊人的相似,先是无限的性交大混战,随着文明程度提高,男女之间有了更多的精神情趣,私欲产生了占有心理。而为了防止乱伦,均要求男女之间要有个相对稳定的关系,于是婚姻产生了。本该是因爱而升华的一件好事,却为着人类的多重欲望而不得不设置诸多限制,反过来又亵渎了婚姻本身。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纠结的历史,当社会风气太糜烂时,提倡禁欲的宗教学说便大行其道;当人性压抑到社会文明停滞时,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亦成为打破禁欲的思想武器。 中国的男女关系一直是比较自由的,所谓两千多年封建制度对女性的压迫严格说起来只有明清。自从南宋理学盛行后,男女道德规范在婚姻上开始严格起来,官方提倡士大夫的气节和贵族女性的贞节。南宋仅仅是开始,并未形成风气,而元朝又是外族统治,真正严格执行从明太祖朱元璋开始。清末女权运动算解放了女人的身体自由,但对女性思想意识上的压迫一直延续到现在。而同样的情况在欧洲也有相似史,即黑暗的中世纪,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譬如贞操带。 欧洲某一宗教学派曾有断言:上帝目光所及,皆可交易。婚姻关系成为实现利益合作的特殊渠道,被视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这种思想观念在很长时间之内都是社会主流,古今中外莫不如此。本国自不必说,婚姻制度在建立之初就被赋予了“结两姓之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家族使命。中国伦理道德把婚姻当做人际关系的开端。《易·系辞》:“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自然界由阴、阳二气交感所产生,人类是由男女交接而产生。自西周宗法制以来,在这种男子为中心的宗亲制度下,夫妻的关系是极不平等的,夫权至上,“夫者倡,妇者随“,女性没有独立的人格;婚姻和家庭是家族伦常关系的载体,所以在其中充满的伦理和道德的约束,而这造就了相对稳定的婚姻关系,家长制的控制使两性关系归于单纯,扼制了婚姻道德的沦丧。在这个制度下,注意只是对女子单方面的道德要求,而对男子的约束是少之又少的。本国婚姻制度实乃“一夫一妻多妾制”,婚姻主要对“聘妻”而言,礼仪之邦在婚礼这方面有完整的叙述,即“三书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种婚礼范式在周代即已确立,最早见于《礼记·昏义》。以后各代大多沿袭周礼,但名目和内容有所更动。从这点看,金汀的论点实在是有法可依了。 如果说中国婚姻制度重政治利益,那么欧洲婚姻制度则更多的体现在经济利益方面。历史上有这么一个故事:20岁的波希米亚国王奥托卡二世娶了年近50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国王,一旦吞并了奥地利后,他就解除了婚约。除了财产、领地,没有人期待婚姻能给彼此带来什么。由于非长子不能继承财产,那些失意的青年开始追逐有地产的女继承人。有钱的寡妇成了香饽饽。年轻小伙们娶了有地产的老寡妇,一旦老寡妇死去,小伙子(已经变成糟老头了)就可以娶年轻娇嫩的花姑娘;而老家伙一死,姑娘早变大妈,她还可以嫁给一个小伙子了,发扬第二春。这真是一个古怪的婚姻食物裢。更著名的一段历史发生在英国,伊丽莎白女王一世当政。她是亨利八世的私生女。当她25岁即位的时候,就成了欧洲未婚女人中最有价值的一位,总共有50多名君主向她求过婚。她把婚姻当成最宝贵的筹码,从中获取丰厚的利益。每当英国需要某个国家的支持或缓和关系时,女王就开始放出消息,打算寻找意中人,让那些王公贵族忙活好久,耗费许多钱财,而女王却赢得了喘息之机。她统治英国45年,一手打造了“日不落”大不列颠王国。女人从此觉醒——原来用婚姻是可以征服男人、利用男人的。资本主义功利式的婚姻随之席卷了整个世界。 现在西方法律精髓在于“人人平等”,但人人平等并不等于人人公平。在婚姻这个问题上,多数国家的法律直接默认女性弱者地位,无一例外的设置诸多条款保护女性尤其是离异女性的权益。这次新《婚姻法》的修订很大程度上只照顾了城市的特殊情况,因高房价带来的诸多问题。而中国传统社会讲究门当户对,这就从技术上保证了男女平等的可能。中国的婚姻是两个家族的婚姻。如果男方出现欺负女方的可能,那么他必要考虑到对方家族的势力。结婚的时候,男方需要开出聘礼,女方需回应嫁妆,完全对等。不像现在这样,男女平等不过一句口号,在文化上没有相应配套的保障机制。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说,金汀家乡预收聘礼的方式可谓又传统又现代了。于悦的婚姻与其说是嫁娶不如说是联姻,男女方在经济上几乎没有交接,典型的”男不娶女不嫁“,某种意义上也是平等的。想到这儿,于悦便十分坦然起来,互不相欠才有相处之道。金汀听了于悦的想法,”哼哼“冷笑两声,谁欠谁还不一定呢,国情如此,女人可以一个人来,男人呢?那得带了一大家子来,还是一大家子主人。于悦从未有过如此心虚的任人抢白,她说到自己心底最担心的事,只为这一年的分离,把很多预先埋伏的陷阱往后推了。 在于悦看来,爱情,也是一种知遇之恩。为何称之为“恩爱”,想来便是这样的解释了。男于女,女于男,在茫茫人海中,惺惺相惜,相互欣赏,选择了彼此,聚首缘分,便是一世情缘。没有合适不合适,只有珍惜不珍惜,能一起走一起进步是幸福的。很多过来人都说过,爱情不是空洞的期期艾艾,彼此牵手需要勇气,更需要体谅。许多人都是在婚姻里,才真正读懂了爱情的真谛。曾有一句,“一世一爱人”道尽多少刻骨铭心之爱,否则何来此等决绝的气魄?“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佛说,相识便是缘至。这是于悦心中永远的彩虹。 金汀小妮子,别看平时一套套理论好像很理性,周末老公一到,平时的不满立即抛之脑后,马上穿戴整齐欢天喜地出门尽享爱情之甜蜜。哈哈,女孩子就是这样,嘴硬心软。不婚的自由与孤独,结婚的枷锁与幸福,总是世界上最难的单选题。已婚的舍友心思沉静下来,与老公的话题中多了许多生活里的鸡毛蒜皮;新婚的舍友忙着筹备婚礼,人在学校心在家乡,每天都是温情脉脉与老公的煲电话粥,讨论将来的人生计划,构思未来美好的蓝图;未婚的舍友遭遇感情挫折,每天都有无数的话和朋友说,一说就是三更半夜;再来都是恋爱中的女友们,一到晚上都在自己的空间里和爱人腻味着,电话也好,QQ也罢,女孩子们都有种对感情自然的虚荣心,希望让大家都能感到自己被重视和被拥护。全世界女人的通病——总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好命的女主角!可是每个女孩心里都有道疑惑,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他,是否就是自己一生的伴侣?张曼玉曾有一句经典:女人的成功是临死前有爱人在身边。未来对每个人都是充满着诱惑,正因为它的不可预知。遇上感情的事,谁会为谁心痛,谁又会把谁当真? 钱世元在此时亦文思泉涌,写下了这篇《日子—给远方的妻子》 ”我刚结婚,今年的四月一日,很多人不相信,可我就是那天结婚了.我就是那么怪怪的,我的生日还是八月一日呢!我的结婚证是六月一日.我的一生都是与好日子有关.但愿五十年后的我,也能选个好日子,漂亮的去给自己的人生划上个美丽的句号.,所以,今天的主题是:日子! 日子,很长,每一天都很难过去,尤其是现在,爱人去省会读研究生,留下我自己,做饭,洗衣;日子,很长,尤其是现在,炎热,苦寂,夏天;日子,很长,尤其是现在,孤枕难瞑! 日子,很短,每一天都很快故去,一下子,爱人赴省城已一周;日子,很短,尤其是现在,夏逝秋凉;日子,很短,一睁眼又是天亮;日子,真短,似乎一夜间,我快而立了,父母亦苍苍白发! 日子,我该如何去把握呢?思念是那么的漫长,事业的进步又是那么遥不可期,一届届优秀的学生与我匆匆走过,他们去了更高更好的地方,摆脱了幼稚,而我?留给了我什么?摆脱?记忆?充实?忧劳?我很茫然,不知所措!日子又是那么的短暂,我已不在年轻,90后已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光鲜不在属于我们?我们这黄金时代也开始慢慢褪色,可是,我的梦?房子?车子?你们在哪? 好不容易熬到结婚的日子,可还没享受花前夜下,洞房花烛,爱人却去省会读书了,一天,一周,一月,要一年呀!日子怎么过,我也不知道,思念怎么办,岁月才知道!此时此刻,我爱上了李清照的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没想过,夜深,思念愈浓! 日子,这周的日子,上课,麻将,连老婆的电话接的都是那么的匆忙;可是一整夜的上网游戏,眼睛又是那么的痛;夜很深了,可我一点都不想睡,也睡不着! 亲爱的,你说你想我,你说你期待我给你的情书?这算吗?就把这“日子“给你吧!我希望,我想和你好好的过日子,过好每一个日子,珍惜每一个日子! 每天,你给我的电话,我都那么匆忙,这篇日子可不匆忙,你可以好好的看看吗?这也是我想说的话,我的思想,我对你的思念,往往电话中的一问一答很难代表我的心声,老婆,我真心的爱你,我要好好的和你过日子,我要等你回家过日子!“ 不知为何,于悦总能看到两个截然不同的爱人,一个是充满革命浪漫主义理想的他;一个是庸俗的在权势面前卑微如尘的他。这两种认识在自己的心里一直在战斗,不懂哪个才是真是的他,亦或两个都是?世元说,“生活不是诗文小说,而是百科全书”,于悦回答,“我听说人生如戏。”还有半句藏在心里的话,“只是角色不同,演技有别。” 爱情,要纯粹;婚姻,是琐碎。在人生路上,有些人浓情蜜意,有些人貌合神离,能做到一世爱人的确不多,所以真情才尤显珍贵。这一年对于悦来说,是很自在的,没有压力,没有世俗,一切随遇而安,旧时朋友常能聚首,既“无丝竹之乱耳”,又“无案牍之劳形”,朋友圈子里真可以说得上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细细品味纯净的高校的确是件惬意无比的情调。坐在图书馆回廊上,于悦和最好的朋友金汀说开了,思想都是越辩越明,她们既相互反对又相互赞赏。 “为什么要AA,傻女人的傻做派”,既然决定在一起过一辈子了,能算得那么清楚吗,婚姻中的男女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再说男人在外奋斗,赚钱拿回家养家糊口。女人持家理财,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男女个体差异决定的,为什么要去破坏这个规则?除非能建立更好的体制。两个人能走在一起就是缘分,既然相爱,就要虔诚认真的对待双方,相互交心,抱着走完一辈子的态度去结婚,不要动不动就说性格不合,划清界限各走各的,这是不负责任的情感观。性格不合很正常,求同存异才是大智慧。人在一起了,钱却要分清楚,这不是很奇怪么?以此标榜独立和高贵,大可不必!一个男人在钱方面对你放心才是真的爱你,因为他不会有戒心而是完全把你当自己人了。女孩子经济独立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人格独立,敢管他的钱,本身就是你自信的表现。“家有悍妻,其家必旺”。 于悦解释自己的生活并非“AA”,只是于悦不习惯跟人要钱,除非是他自觉。当然,这在金汀看来又是自命清高了。金汀是那种老公借钱也得打欠条的女人,她怕这个来自穷苦家庭的老公会习惯向她们家伸手要钱。男人是很容易养坏的,东西来得太容易不会珍惜。 “为什么要跟男人一争高低?为什么非要以入世的方式来证明女人的优秀?为什么非得要拼死拼活的工作来体现男女平等?”承认差异就是真正的男女平等。女人要生育,操持家务,本来就很累,为什么还要拼命工作来分担男人的分内事?这样只会让男人觉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结果责任感顿减,不思进取。女孩子读书更多的是为了下一代,这样的女孩知书达理,见多识广,女子有才才有德。不要担心自己的才华没地方用,能为国培养两个人材算是最大的贡献啦。现在社会上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用人歧视”,说白了,许多工作是女性不适合做的,给你休息,为什么不呢?退出来,让后继的男人们去拼搏吧!这个社会太需要阳刚之气了。” “为什么非得认为你只要不出去工作了就会跟不上时代而被丈夫抛弃?”这是全社会给女人下的诅咒,绝对的误区。骨子里自信的女人,永远是与时俱进,因为她善于学习,腾出时间来,不是更有精力去了解社会,做自己喜欢的事吗?只要不舍本逐末,你愿意做的事多了,社团俱乐部,教育事业公益事业慈善活动多么需要女人的爱心呀……凡此事例,多不应求!说到底,总比做“办公室奴隶”强些,何必弄得一身疲倦,一脸沧桑的样子,有时候还吃力不讨好,丢了西瓜捡芝麻。每天开心的自由分配时间才是最好的保养,女人容光焕发,一个家才会欣欣向荣。不要以为相夫教子就是不务正业,这是一件很伟大的工程,一般女人还做不好呢。男人承担国民经济增强的重任,而女人也担负国民素质提高的重任,各有千秋,谁能比谁伟大,分工不同罢了!要在男人的地盘跟男人逐鹿中原,那就放弃做个正常的女人。天下的道理就这么一点点。” 受到女权主义的鼓舞,如今的高知女性普遍自我意识很强,不轻易低头,对人生的思考深刻而至于刻薄,学识越高,待人接物的本事却越低,少了一份宽容,多了一份傲慢。到最后连处理起码的人际关系都不会,大龄剩女多产自高校硕博部,这点就不甚明了了。传统观在现在社会真算得上是非主流了,只是,女孩子的心灵犹如“潘朵拉之盒子”:放出来了,还收的进去么? 于悦心里是没有底的。生活环境决定了思维方式,三观不是凭空出现的,于悦改不了一贯独立自主的姿态,她内心里有一份深深的自卑,为着这“放不开”的个性,她失去了很多更进一步的机会。在自己的日记中,她这样写道:“我没有默许,一般的男人都不敢轻易的示爱。女人的鼓励,才是男人追求爱的理由。到最后,我守住了那一份固执的清高,薄如纸片的傲气,可是却丢失了青春最宝贵的真挚与青涩。而在认识到自己的幼稚以及必须向现实低头的处境之后,却还是不得不走进婚姻生活,走进红尘俗世。可是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成了我老公,如果只是对我好,那也太牵强了,以前有些男生对我也蛮好的,为什么我就没有想跟他们有所逾越的想法?” 于悦来自那样一个典型的革命家庭,几代人都在机要部门工作,若是父母善于钻营,早就不是现在的情形。正因着家风保守,于悦也习惯了自我束缚,本分而不敢逾越。久而久之,她学会了如何取悦自己,如何打发无聊,在这种日子里一点一点的坚强充实起来,她培养了自己美好矜持的心灵,但不自觉中形成的那种“拒人千里”的高冷范让很多人只可远观难以近渎,她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世元有一次在电话里说过,跟自己相处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虽然只是一言带过,于悦亦听出他内心的无奈仓皇。事实上这样的话不止他一个人讲过。基本上,从高中开始,但凡是异性朋友,都有类似的表达。于悦对自己很虐心,很苛责,出了差错首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即便确实是别人的错误,如此这样常常导致对方很怕她,唯恐做得不够完美被瞧不起。 学史的女生,看到太多真相,于是,理智。理智是可怕的,泯灭了才情,抹煞了浪漫,小心翼翼的求证,结果只剩下思考。于悦和世元总是太多分歧,于悦看不惯世元身上左右逢源的世俗味,世元亦不喜欢于悦那种被生活架空的虚无主义,要知道,这可是当初双方互相欣赏的最重要一点。 于悦个是骨子里非常浪漫的女人,浪漫的时候不会犯懒。有一次坐上回家的车半夜到县城,推进家门的那一刻世元非常感动,他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所有的浪漫就是买金饰。他说,黄金才能等同情感,什么也不如黄金值钱。他的理论都那么歪打正着。 夫妻团聚,夜深沉,秉烛夜谈,了无睡意,两人相对侃侃而谈,说着说着便争执起来,往事不能回味,积淀的怨愤是一触即发的火药桶,轻易不敢触碰。男人和女人切不可在婚姻伊始留下祸端,万劫不复。婚姻里,男女同舟,荣辱与共,怎能视对方为对手,此消彼长呢?当幸福天地变成漆黑森林,我们一样走不出去。“君子尤贵乎慎始”,争强好胜的结果只是一逞口舌之快,谁都不会是婚姻中的胜利者,相知则不肯相下,相同而不能相容。说到底,真心谁与托付? 于悦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我有种单纯的执拗。一个人,只要你第一次不骗我,我就一辈子都相信你,无论你将来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是义无反顾地相信你,即便你是万人唾弃,我依然当你是朋友,直到,你骗我为止……可是,一个人,只要是第一次欺骗了我,无论将来他以后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怀疑到底,要争取回我的信任,太难了。”在这里,骗就是不说实话,就是投机取巧。于悦永远相信有把握的人不屑于说谎,说谎很多时候是底气不足的表现。有时她也觉得感悟太深刻,过的很累。毕竟是女人么,要懂得娱乐自己,放松情怀,偶尔灵魂出窍,是为了让心灵回家。一个人的世界,也许很诗意,但是太狭隘了。这与性格无关,人是环境的动物。与见识广趣闻多的人在一起,整个人都放松不少,他们多数豁达开朗,见怪不怪,对人对事也多了一份包容,平添几分魅力,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见万般人,来省城这一年真该充分放松放松,享受一下高质量的精神世界。 于悦不说话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她这一年除了专业相关,看得最多的是古代的医书,到底什么年龄做什么事吧,周围的资深美女们都在这个问题上特别的重视。宿舍里燕燕怀孕了,她妈妈来了省城专程伺候,两人一起外住。隔壁宿舍立秋也怀孕了,老公时常来陪她。还有几个不敢怀孕的情况都跟于悦差不多,就是在感情问题上还持保留态度的。慧慧结婚以后一直住在单位宿舍,她坚持不买新房不生孩子。她说买房是考验男人生活态度的试剂,他不想跟你有共同财产就说明他有所保留。于悦知道他们家乡的房价不高,双职工稍微咬咬牙首付就出来了,月供完全不成负担的,老公人不错,但是家庭关系非常传统复杂,才结婚不久婆婆就带着侄子来住,还说为了孩子读书亦顺便帮两口子煮饭,慧慧苦不堪言,这种硬塞给人的好心有时候很抓狂,她说自己很后悔,如果在结婚之前就提出买房就不至于如此被动,还是太心软了,现在提出来,男的反而很难接受,觉得你在多事。于悦听着慧慧的诉苦,不得不联系到自己身上,这大半年下来,所有跟世元发生的争执都因家庭关系而起,最多的就是因钱产生的问题。于悦的压力都来自对未来的恐惧。在生娃问题上最焦虑的是金汀,她太胖,经期不正常,结婚有些日子了肚子里一直没动静。两夫妻的矛盾多因此而起,金汀对自己没信心,她急于用孩子去拴住丈夫的心,她说她看出来丈夫对自己敷衍的成分多,多半是冲着自己的家庭来的。本科毕业一时还没找到工作他就能想到求金汀父亲帮忙,这小伙子绝不是一般的老实人。后来运气好自己考去了铁路,没想到福利多得领到手软。金汀看出他有摆脱自己之意,只是没找到更好的,将就的可能性偏大。金汀在丈夫的单位寝室里发现了女人的东西,还查到了来往的短信,她老公是个滑头,编了个理由推给金汀去猜,金汀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的耗着。金汀的老公在人前人后做得不错,对我们这些同学也是客客气气招呼周全,但两个人的事就不好说了。于悦一直羡慕从学生时代就谈着来的感情,认为必是知根知底的牢靠些,原来感情的事确实复杂,很多人不变心的理由仅仅是背叛的代价不好预估,不如先顺水推舟再图后进。 这一天金汀好心情,欢喜皆溢于言表。说是前账一笔勾销,今后好吃好喝,调养身体,好为爱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其变化之快让人匪夷所思,之前咬牙切齿,痛不欲生而至恨铁不成钢的那股子狠劲,一瞬间荡然无存了。换之则是温婉贤淑,任劳任怨,三从四德般的中国女子,起因竟是丈夫一个物质的承诺,要送一台手机给她。其实就金汀的现状,什么好手机买不起?她就是希望男人给她买。感性的女人易满足,早已不足为奇了。于悦提醒她,“买个贵点的,当年男友给我买手机,自己只挑了个600多,皆因心下已视对方为知己,不期翼以物质步步试探,心想,实用则以,不必奢靡。现在想来,就该选个1600的,而不是善解人意挑个600,他万万不会感激你的贤良”。金汀眨巴眨巴大眼睛,“哟,你才有这觉悟呢?这种事我可干多了,你替他省,他开心够了回头嫌弃你。为什么要买个廉价品把自己的身价比照下去呢?傻了吧唧的,你这样好糊弄人家久了就不把你当回事。女人用男人的钱,便会有一种被爱护的快乐,觉得心有所托,身有所属。一切无关风与月,嘿嘿……”说完,金汀扁扁嘴,一蹦一跳走了。 高考改卷,所有在读研究生必须到位,这是一份人生体验,不去怎么知道当年自己是如何在别人手里被生杀予夺的。一连好几天都是阴雨,机房里滴滴答答只有键盘的声音,偶尔从三审组飘出几声抱怨,“你们看好再敲,三评这么多是你们水平有问题吗?”三审组是最后把关的,两评后分数差距超过标准就得最后在三审过一遍,他们是最后定夺的。改卷的人由各地高中各科老师和在读研究生构成。高中老师毕竟从一线上来,对学情考情都清楚,被骂得最惨的是研究生,没有教学经验,还一味的追求观点的高大上,连参考答案都不屑看,改的又慢,当真不切实际。我们这批人,既有一线经验,又再读进修,自是被看重的。休息时间各地老师齐聚一堂各抒己见,又是一番交流,临末,各自感慨,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教师这一行,在哪都是受轻视的。于悦大部分同学都是上了一轮来的,说起高考来亦是头头是道,平时最有话的于悦一反常态的沉默,她三年的高一经验实在无法开口。 临近期末考试,每个系都在琢磨怎么样考试顺利过关的事,请客吃饭送礼都是大家最近讨论最多的话题了。同学们异常团结,一致盘算如何将教授拿下。最近听说数学系中文系拒绝送礼了,说是不能助长腐败气氛。果然是比较有情操,我们历史系是凑份子办谢师宴。看来只有政治系的人是比较有礼有节的了,即送礼又吃饭,金汀不愧来自官二代,看她怎么说,“我们不要把什么都物质化了,有时候物质的东西真的不算什么,我觉得送礼是对老师的一种尊重,一种肯定,也是沟通的方式,这个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太庸俗了,我觉得现在讲以人为本,老师也是人,我们从老师那里得到了东西,给点物质上的东西算什么”,金汀深入浅出的分析让人人叹服,他们宿舍同学毫不犹豫纷纷解囊。大家心里头纠结的事,她三言两语就摆平了,能让一件易尴尬的事做起来很坦荡,这得有多强大的家庭教育在背后支撑啊。“想想现在的人,K歌一下就去了200-300,这点算什么啊?”于悦深深觉得金汀有做官的潜质,还是那一句,人是环境的动物。 于悦一贯来讨厌饭局,她更倾向于送礼,金汀说,送礼得一个个过,吃饭就一起来,就你们系那几个都是没钱的,就用不着单对单送礼了,办个谢师宴通杀吧。说实在话,请客吃饭于悦不擅长,酒桌外交更是白痴,但是有道理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经金汀这样一说,于悦立马神清气爽,对这事也没这么别扭了。但饭局这种中国特色的气氛于悦一向都适应不来,除了自己不会喝酒之外,更重要的是厌恶一种虚幻的情谊。这不是一桌简单的饭菜,关系到本专业12个硕士的考试过关率,非去不可。无奈,本科时只有个别同学才干的事,到研究生时代已成风气,不跟风显得格格不入,与时代脱节,不足以体现你的成熟和懂事。世事一点通,万变不离其宗,主要是心态,你觉得值得去做,那就说服自己去做。你把它看成是物质,那就是物质,什么都腐败了;你觉得那是精神,那就是精神,什么都是尊师重道了。 本科时缺席了毕业酒宴,电台的告别酒宴也同样缺席,于悦害怕饭局,害怕酒宴,更害怕面对“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的谶语,总以为逃避了不去面对就可以一了百了。本科时的好友凡凡回来学校看她,“毕业酒宴上的合影,唯独你缺席,好遗憾哪”,于悦笑笑,“害怕分离,害怕哭泣,也害怕回味,没有那个毕业的回忆,就永远停留在大学,定格在那个纯真年代,这不是很好嘛”。凡凡一撅嘴,“你是好了,我们剩下的都是缺失”。 说好了世元来接于悦回家,最后还是无法成行,世元说家娘腿疼要陪她去医院看看,就无法到省城来,只能在市里火车站来接了。“又不是现在才腿疼,她都疼了一辈子了”,于悦怏怏不乐,她潜意识里怀疑世元是怕花钱,或者家娘不希望儿子太心疼媳妇?一大堆的行李让快递哥带走后,于悦很淡然的去绣眉,再不开心,她对自己的形象还是要求很高的。好女人懂得珍爱自己,非为“女为悦己者容”,但是“女为自己者容”,自我感觉美好,才能以美好悦人。她一定不会因为人们看不到的东西就随随便便地对待,廉价不是目的,潮流也不是风格,感受呵护才是本质。好女人,温婉如水,娴静如花。 一年的好日子要过去了,别看所有人都默默搬行李,可大家心里头都清楚,“该醒醒了,回到现实中来吧!” 第九章 备孕 回家乡的好一段没有缓过劲来,这一年写论文,只要论文结题时间没到,便对研究生生活还是百般牵挂。小别胜新婚,顶着大热天小两口还是去爬普陀山,山顶上宝刹里清凉如水,于悦默默许愿。 暑假两个月,两个宅公宅婆的宅生活倒也自在,于悦把丽都的家收拾的清清爽爽,慢慢回归到家庭生活中来,小两口最大的事情就是造人。在这个问题上,世元显得比于悦谨慎,他说这一年的你都在外面吃食,总是不能放心的,双职工只能生一个孩子,还是先调养调养。他打听到一位老中医调理身体的方法很见效,很积极的陪着于悦做检查。第一次做B超,意外查到于悦的左侧附件上有一个畸胎瘤,世元脸色不太好看,好在医生解释说畸胎瘤基本都是良性不必过分担心。这一个多月都在查卵泡,每次查完给出的结论都是太小,排掉了,然后医生就照着检查单开了一堆补药,说是促进卵泡发育,让它在最佳状态成功受孕。喝了这么大半个月又黑又苦的中药,于悦开始抗议了,“我不想去,莫名其妙,我们又不是怀不上孩子,以前都是避孕,现在不出门了顺其自然不就好了,干嘛搞得跟完成任务似的,好像每天的事情都是围绕着这件事。你烦不烦?”世元一边做思想工作一边总在刻意的禁欲,于悦听到医生跟世元谈话中提到了“克罗米芬”,说是促卵泡发育,于悦本就反感这种人为操作,她表示不同意吃,又说容易怀上双胞胎,于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看于悦态度之坚决,世元一旁絮絮叨叨又提畸胎瘤,说“你身上那个会不会影响怀孕还很难说呢。”于悦用力的瞪了他一眼,世元亦不敢发作。妈妈的意思是先把畸胎瘤做掉再考虑怀孕的事,而且最好去大城市的医院,于悦怕动刀子,没说同意也不否认,世元嘟嘟囔囔,一边说自己三十了,一边又说去大医院怕找不着北,大家在这方面都没经验,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一晃开学,此事便放在一边。 不用每天煎药吃药的于悦一脸开心的接手班主任工作,很多人说于悦工作起来的样子最美了,的确是这样,这个饱含激情的女孩子,她做事只为内心的愉悦感。第一节班会课很成功,学生们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经久不绝,实在是充分满足虚荣心啊!于悦不是个会讲大话套话的老师,她课后做的所有工作都是从实际出发,给出的建议也是贴近生活的箴言,学生们喜欢她不仅因为那一身纯净的书卷气,更是为着她循循善诱的亲和力,说事的时候娓娓道来的真实感。世元这一年到乡下中学交流,这两年起,县城教育局为平衡教学搞了个城乡教师交流政策,要评职称就必须有下乡工作一年以上的交流经验。说到职称问题,实在是全国教育部门的老大难,钱就这么一点点,国家不重视还得抠着用,各级部门无奈之余各出奇招,想方设法给职称评聘设卡。钱世元是在于悦读研那一年评一级的,教育部门做事实在是只凭心血来潮,哎,纠结了大半年突然来个政策,说是要求评级的老师下周交齐材料,这显然又是卡人的损招,上下级就这么在猜来猜去中自找麻烦,世元在县城自然消息比一般人快,等到乡下中小学老师得到这个消息,很多人就来不及了。他立马准备材料,还得把一整年教案给补齐,越写越烦,有时就忍不住扔在一边给于悦打电话诉苦抱怨:“不评了,教案都来不及写,就算评到了又怎样?比我早五年进来的都还没聘,统统积压在那里。”于悦劝他,“你先做了再说,准备好了随时拿得出去,万一政策突然一变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关部门就是喜欢朝令夕改的,换个领导又兴一套。”世元几次写不下去,“这年头谁还一板一眼的手写教案呢?这教育部门真是跟不上形势”。一边骂娘一边又忍不住求安慰。于悦善解人意,请了个假便回家来鼓励他。这世元也是孩子气,老婆一回家,干劲就大了,教案超速赶完,交了材料后并不是就听天由命了,评级也需要找人。世元多方打听,摸熟了渠道也个个招呼过去,没办法,大家都这么做,你不做不是显示你清高了,而是反应你不懂人事。太险了,还好这次评过了,因为,接下来就是停评三年。于悦这一批非等不可,且遥遥无期。接下来的政策更决绝,评而不聘,除非有下乡交流经验。无奈中,钱世元只好申请下乡交流,两人又开始两地分居,于悦大部分时间在妈妈家吃饭,更多的时间是一个人度过的。当个班主任呢,算是解闷。 当个班主任在学校的时间自然就多点,于悦发现自己心态变化了,变成熟接地气了呢。上次毕业多多少少有些“怀才不遇”的失落感,特别是带来的求职简历被校长当场扔一边的时候真是倍感欺凌,才晓得公立学校是不管这些的,你大学里再多荣誉都可以是个屁,要不是爸妈的人面,于悦是进不了这所中学的。三年来对学校这种上完课就走的工作环境很难适应,除了开教工大会,于悦很少见到不同课时的同事,这种不交流不接触各干各的空气让人很难习惯,她是愿意呆在人群中的,哪怕只是听。人与人之间的陌生冷漠让于悦很难有归宿感,凡事容易抵触别扭,对人对事比较消沉,归根到底还是适应能力很差。 来的第二年学校安排于悦当班主任,为了让自己更好的融入新环境,也为着于成读书方便,于悦在学校申请了住房。那几年来就业形势越来越差,回来了不少年轻人,同事之间多少有些串门,聊天打牌,逛逛街什么的。可于悦爱清净,不太合群,再说大部分时间都是于成在住,于悦来的时间不多。那时候一人一间宿舍,不开门的时候于悦肯定是不敢敲门找人玩的。年轻的男老师多数不敢开她玩笑,就是跟她讲话都规规矩矩。钱世元后来告诉自己,男老师们私下里议论于悦,都传说她的家庭背景多好多好,接下来尽是在互相刺激。年轻人正是********琢磨终身大事的敏感岁月,而一般念师范的男生,多数出身农村,安于现状型的老实人居多,所以多种版本传出来的于悦对于他们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钱世元说自己还是壮了父母暴发户的胆子来的,只是没想到于悦连打听他们家背景的兴趣都没有。 于悦是个慢热到过分怀旧的女人,对前来过往总是念念不忘。读研那一年来自各地的同学尽情抒发各自遭遇,才让于悦觉得自己没那么特别,大概全国的公立校都差七不差八,再加上外面看到的就业形势实在严峻,能有个体制内的工作就该知足了。因此,这一回毕业于悦少了些自以为是。既来之则安之,把人身上的轻浮气洗掉也就不累心了。 要说第一回当班主任还是在读研之前,为了看起来严肃点能唬住学生,于悦总是以黑灰为主,直到有一次找男生谈话时,小男生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老师,你穿点有颜色的衣服来上课吧?干嘛要故意显老呢?周末看见你出来吃早饭,穿红色很好看啦。”于悦顿感羞愧,这点小心思还是瞒不住学生的。说起来有点对不起这届学生,就在这一年于悦和钱世元谈上的,甜蜜之余总有亏待学生的时候。第二回当班主任就是这次了,读研一回校就安排班级,于悦自信满满,希望有个美好的开始,穿衣打扮也回归本色。通情达理不造作的班主任教出来的学生都是有礼有节的,科任老师均表示于悦班里班风良好,学生懂事反应快,师生互动配合很好。可能很多人不懂班主任本身对班风好坏的重要性,其实,班主任本人的人品对学生是有实质性影响的。就像有些势利眼班主任,教出来的学生必是两极分化,一极是被关照的学生,宠得整天趾高气昂目中无人;另一极是被冷落的学生,贬得畏首畏尾满腹戾气。 开学的第一个月就在忙忙碌碌中渡过,世元很少回家,没有车的人行动不自由,又总不能老是要人关照,偶尔回来亦是不欢而散的次数多,世元总提起畸胎瘤,于悦讨厌他的焦虑,她本是一个性子悠扬的人,几次都被世元的紧张焦虑搞得十分烦躁。于悦拗着不肯配合,世元就越抓狂,越是争锋相对就越是没完没了的争执。于悦的冷暴力早已不成威胁,世元急起来便不停的重复,不断的抓着不放。半夜里还要追着啰嗦,于悦被逼得离家出走,他亦不会来找,一个电话打给岳父,确认人在娘家便呼呼大睡,气得于悦一晚上睡不着,父母也跟着生闷气,最难受就是妈妈,她一看小夫妻吵架就悔不当初没毅然破坏这门亲事,恨的咬牙切齿。第二天醒来,爸爸埋怨于悦做事任性不计后果,弄得你妈妈又是一整夜唉声叹气。慢慢的于悦也开始学会不把压力转嫁给家人,但世元好像看出了于悦的顾忌什么,有时候为了逼人就范不惜到岳父岳母家里去投诉撒气,为这一对冤家弄得一家子不得安宁。九月底于悦重感冒,除了上课必须强打精神,其余时间都在无精打采哼哼唧唧。世元反而为此收敛不少,一心一意照顾起老婆。十月份初该到的例假没有准时,小两口就怕这时候怀上,因感冒药吃多了,这时候有孩子反而揪心。还好,虚惊一场,估摸着还是感冒药对身体起的反应。经这一次,小两口多去了几家医院找了本县权威的几个妇科医生,都说不影响怀孕,接着开了些排查癌症的肿瘤标记物检查,钱小英热心的早早跑去拿结果,一进门就扬着单子一边说,“怎么会有问题?每个指标都干干净净。” 于悦内心也在期待一个小生命,看着街上她们隆起的肚子特别羡慕,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女人就该有个孩子来完善自己。她一直在抗拒那些外在的刻意的准备工作,而世元却在刻意的禁欲,于悦明白他心里很想要个男孩子,所以就怕自己纵欲生女孩子的几率会高。但是一打开百度上搜索记录全是如何生男孩,清宫表什么的便心生厌恶,无限鄙视,“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读书白读了,这么不开化。”于悦嫌弃他的时候世元会马上跳起来拿出无数的例子说明想生男孩子跟文化素质高低没有关系,只是传统观念,最后就以“哪个男人都想有后!”来结束。于悦不想跟他争论诸如“女孩子也是后”亦或“你自己就你自己,不要扯上全世界的男人”这样的问题,因为一反对世元便会无休止跟你辩,譬如“你爸妈也一样想要男孩子,不然就不会有于成的出现了,你要是独女就舒服多了。”于悦大部分时间都是息事宁人的,但世元偏要触人底线,动不动扯上家人,这样一来于悦就怒气冲天了,“你有没有常识?80年代的县医院有B超吗?那时候计划生育还没落实到一胎化,有机会当然大家都会再生一个。我可没那么独,有个弟弟就是好,至少有人能治治你!你要是有走捷径那份心当时不要找我,我们家不贴女婿!你这样的,也不值得贴!你全家人重男轻女,生了男孩子都不满足,要不然哪里需要辞职下海,家人分离几十年,多苦?读书就是为了打开闭塞的心灵,改变想问题的方式,你呢?”说完于悦转身进房间把电脑音乐开得很大,由着他在外面追着骂。大多数时间世元都在自寻烦恼,于悦不理他,那是他的心结,很难打开,只要不对着自己犯冲就视而不见。还好相见的时间不多,世元大部分时间在乡下。 爸妈在单位承包了两层宿舍楼,业余时间做起了二房东。除此之外,爸妈还把宿舍楼周围的荒地都开垦起来,不仅种菜还养鸡鸭兔子,老知青又做起了“伪农民”。于悦有时间的时候也会参加劳动,摘摘菜什么的,感受一下田园生活。爸妈的绿色食品丰收的时候都会毫不吝啬的供应给大家,亲戚朋友,周围邻居都赞不绝口。世元一脸羡慕的嘀嘀咕咕,“哎,真想跟你爸妈转承包,光土地就行,他们那个位置太好了,离市场不到一百米,对于菜农来说真的比什么都方便。要是让我妈去做,她就可以拿去市场卖,有点收入农妇就会很高兴,她现在整天怨声载道,又还没适应城市生活,给弟弟带小孩没一分钱收入,伸手要钱总是底气不足,芳芳脾气不好,声音大点她就害怕。”于悦面无表情,“那你去问他们诶”看她不热心,世元又在嘟嘟囔囔。他这阵子总是抱怨于悦对他家人不热情,他不太喜欢于悦沉默,他很自然的认为于悦只要一沉默就是在嫌弃和鄙视。实际上于悦本不是自来熟,她沉默是因为不懂要说什么,也不习惯农村人拉拉扯扯的交际方式。比如乡下来人了在家吃饭,于悦永远只会介绍菜式然后客气让菜,做完就一起喝酒一边吃。而世元家人则喜欢推来推去,帮忙夹菜夹肉盛饭盛汤,整个饭桌男的坐在那里喝酒,女人都在忙活给客人满上这个那个根本顾不上吃饭,而来人也很奇怪,不能好好吃饭吗?非得扳在凳子上装客气,好像夹菜夹肉就会显得自己掉身价了。吃饭对他们来说真是大事!于悦看不懂,自己家请客吃饭的时候,妈妈忙活完就坐下来好好吃饭,爸爸亦会帮忙端菜摆碗筷,客人也不会这样拘束,吃个饭很融洽。吃饭在自己看来只是承载交流的方式,当然也是烹饪美食和享受美食的一个过程。人啊,不是量变时间越长就一定会质变,于悦没有这样的家庭环境,也培养不出那样的交际行为,于悦只喜欢和投缘的人交流,比如“似曾相识”,再如“一见如故”,“人与人之间讲缘分,血缘只是其中一种”。 世元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喝茶之余说到这件事,说完自己马上就否定了。“两兄弟的家庭不好我一个人说了算!再说我妈自己没那个意思,到时候我提了会变得两边不是人,待会儿弟弟弟妹说,要妈帮我带孩子你就妒忌啊?什么意思?再说,我妈赚点钱开不开心是没人在意的,一旦出个安全问题就都跳出来了?大家都会指责我不孝,村里舆论更麻烦,大家会骂我,白培养了一个领工资的,不是让妈妈享受还要她劳动过苦日子,哎,人很难做,吃力不讨好。”爸妈一愣,“这什么思想?劳动还成受苦啦?这人啊,对社会有用才是最大的价值。”于悦撇撇嘴,“他妈妈也没什么带小孩,每天都在小区楼下坐着跟人闲谈。芳芳他们夫妻在娘家店里干活,孩子都带着。”世元马上跳起来,“我妈一辈子那么辛苦,她现在休息下你都看不惯,你太过分了。”爸妈一看这个阵势就不说话了,于悦亦沉默,世元看众人反应,认为大家在鄙视,借此反而越说越来劲,把对国家政府的不满一股脑儿都发泄出来。“你们怎么能理解农民?你们知道干农活多辛苦吗?你们是命好有国家养着,旱涝保收无忧无虑,知道真正的农民过得什么日子吗?朝不保夕!一年到头辛苦了还不定有指望,农村人命苦,半夜三四点就得起床到地里摘菜,整好一担子走一个钟头到城里卖,现在条件好点有车可以搭,以前上百斤的菜就靠两个肩膀,肩上的皮肉磨坏一层又一层,有一次大年三十,我跟我妈两个人挑了一担芹菜到城里,那一年芹菜没价格,卖到下午五点还剩了很多,减价到两毛钱都没人要,沿街很多人家里都飘出了肉的味道,我跟我妈最后一边哭一边把芹菜扔进河里。农村人夫妻为了生活被迫长期分居,曾经有几年我父亲一分钱都没有带回来,工资被老板扣着当股份,那几年母亲带着三姐弟干,大家都很累,累了也不能哭,因为哭了没用,我妈又懦弱不敢争,对外人都是个个讨好,被人欺负到头上不敢应,只能拿姐弟三出气,我们三个孩子如果不团结不嚣张,连水都挣不到自己田里去,就这样辛苦到城里卖点菜还经常被城管这里赶那里赶,有时候秤砣秤杆被没收只能哭亦不敢吭声。我高二以前每年学费都拖欠,每次被老师点名都很丢脸,你以为我没自尊吗?如果不是我父亲那里有转机,可能也就高中毕业继续打工第二代了。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们,他们都是靠自己不偷不抢,这样辛苦培养了一个领工资的“脱壳成米”的儿子,难道不能让他们好好休息享受生活?难道农民就注定一辈子得累死?”世元越说眉头就皱得越紧,刚开始头一直在低,说完了他头突然昂起来,“你们城里有房子那是因为你们是城里人,而我们得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跟你们一样。我们很不容易,请给点尊重!”于悦静静地听完,先是同情,然后是冷静,最后是愤怒。这家子都是苦情戏的高手,且善于避重就轻转嫁矛盾。说了那么一大堆不就是转移视线博人眼泪?这种泄恨泄得没道理啊!话说回来,这跟于悦他们家有什么关系?“我们哪里表现出看不起农村人来了?看不起农村人我嫁给你干嘛?”于悦质问他。“字里行间我能听得出来,你以为我傻?他们还没跟你住在一起就被你嫌弃成这样。”“岳飞真是该死,他的罪名安得真好啊!人想推给你什么,‘觉得’两字就够了。”世元站起来,“你不要冷言冷语,你就是嫁给农村人做媳妇了你就得接受!”于悦登时气噎。爸爸发话,“你们不要争锋相对,争这样没意义的事情干什么?都过去了的事情。我们也不是对农村一无所知,我上山下乡在那个最闭塞最苦的安都乡呆了四年,你妈也下放了一年,你说的我们也理解,但是话题扯不到这么远。你也不要太敏感,有些话就是很正常的应答,不要老是去引申。”妈妈打断爸爸,“你要是觉得有冤屈可以去县政府诉苦,我们可没欠你家的。”爸爸呵斥了妈妈一声,“不要讲这些没意义的。”可已经来不及了,世元“嗖”得站起来离开。 钱世元一走,妈妈就指着于悦的鼻子,“你看你找了个什么人?你看你找了个什么人?动不动给你安罪名,本事没本事,光就知道压制老婆,一肚子怨气,踩你压你当报复社会吗?”爸爸问于悦,“你怎么正眼不看他家人,他委屈成那样,是怎么回事?”于悦莫名其妙,“他有毛病,我潜意识里觉得他爸妈丑不敢看是有可能的,但肯定不是那种什么正眼不瞧人的样子,再说我那个婆婆话多的跟唐僧一样。烦死了,每次都同一件事翻来覆去讲。谁有那个耐心,世元他自己都懒得理她,这时候说得跟孝子一样。神经病!”爸哎了一声,“世元太要赢了,真是有点不知进退,有些话其实是不适合在岳父岳母面前讲的。很多事情只能放在心里,不是宣传材料。”妈妈冷笑一声,“你看他平时那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样子,怕别人不知道他祖辈少正经教养的吗?”于悦不敢吭声,再下去就会是自己被鄙视了。爸爸让她回去,“两夫妻要好好沟通,都一家人了怎么跟敌我阶级一样?” 于悦憋了一肚子火,一回丽都就质问钱世元,钱世元不肯服输,越说越扯远,两人吵得天翻地覆。于悦一晚上没睡,气得哭得两眼红肿,第二天钱世元一声不吭下乡,跟没事的人一样。于悦心重,受不得别人如此贬损自己,千百个委屈无处发泄。那时候她最好的闺蜜美美在外地,回乡工作的编制还没落实,于悦电话打过去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美美只会安慰她,“没办法,你自己选的人,你要学会接受。” 冷战持续了一阵子,世元在乡下,于悦找不到人发泄,只能一个人在家闷着,去妈妈那里吃饭又不敢表现出异常,世元若无其事给于悦打电话拉家常,但于悦不吃这一套,世元欠一个道歉,不管怎么样,做男人要大度点,何况他说了很多伤感情的话,把于悦贬得一钱不值,最要紧的是这样的信口雌黄已经不止一两次。有一次爸爸的同事来家玩,一群老家伙边吃饭边讲时政,于悦亦跟着聊起来,叔叔伯伯知道于悦从小博览群书长大的,又读了研究生,大家自是很尊重。突然世元脸黑下来的凶了于悦一句,“你有没有读过书?这样的问题都会弄错,教科书都搞不清楚的人教什么书,难怪学生都不喜欢你!”一席话说得全体冷场,大家面面相觑,于悦反应了好一会才确信这话是世元讲出来的,她涨红了脸,气得声音都发抖了,“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学生都不喜欢我?民主测评高一年段只有我这个班主任分数最高,都是学生评的,你说这话有依据吗?大家都是随意聊,各有各的想法,关教科书什么事?尽信书不如无书,自己思想有问题。”于悦越说越委屈,爸妈不停使眼色示意她打住,世元不服气嘀嘀咕咕,“这么不谦虚。”在场的前辈们面面相觑,跟看耍猴戏般看着这对小夫妻。事后于悦爸妈批评钱世元,“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这是起码的常识,男人说话是要负责的,特别是做丈夫的,你在众人面前说自己妻子,这等于是给她下结论了,让人笑话不说,更重要的是往妻子身上泼脏水对你有什么好处?以此来体现你的能力还是气度?恰恰相反,在城里如果你不懂得怎么去尊重女性是会被人看不起的。先不说于悦是不是那么差,我们心里都有数,假设于悦就那么差外人去贬损她你做丈夫的都应该挺身维护,你怎么反而把妻子推到公众场合去丑化呢?”钱世元马上嬉皮笑脸,“哪里这么严重,随便的一句话就要上纲上线抓着人不放。谁会往心里去,心要放宽点,干嘛去纠结一两句话,我一天到晚说的话多了去了,要是一句句计较那会累死。”爸妈看他死不服输都无奈摇头,话不投机半句多。妈妈满脸恨铁不成钢,“教活泛你都不懂,你呀,太缺人开明路了”。世元不说话了,满脸不高兴,爸爸示意妈妈上楼,留他们两自便。回家后于悦跟他提离婚,世元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然后堆起一脸笑:“老婆,我就这么草包,你原谅我吧,再说你全家都针对我,我当然要斗争了。”于悦很长时间没有理会他,这次又一样,他那个信口雌黄的毛病根本改不了,伤人伤到心里去,且充满了负面情绪,一味的把社会看得很黑暗,什么都觉得不公平,老觉得自己吃亏,他这样快乐吗?他只要回到家就在楼下小卖部打麻将打得昏天黑地没日没夜,于悦提醒他要多结交些相同层次的朋友,不要这么颓废,三十出头就天天打麻将,打到什么时候才出头?应该多跟同学同事一起,人要相互学习,要有个自己的圈子,本是好心好意,可世元一句话冲过来就是,“你不就是看不起人,觉得跟楼下那些人没读书的人一起玩很掉价,你有什么本事瞧不起人,你一个月有多少钱,楼下玩的很多都是老板,人家随便一顿饭都比你多,跟同事玩有什么前途?我第一个上高三,他们有比我会?跟他们玩才是浪费时间”。于悦心塞,她要离婚,闹的时候世元甩手出门,他可以一天不回家,不管于悦抓狂还是愤怒。在他看来,女人就是闹小脾气,都已经是他的人了,你就得适应。 于悦一个人生闷气的时候也会反思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不适应社会?是不是真的很差劲?真的是自己做人有问题吗?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弥漫着于悦的身心。 妈妈在这时候病倒了,肚子痛的死去活来,还伴着呕吐,胆结石是前几年就查到了,老一辈就是这样,不愿意麻烦人,什么都希望拖着拖着能好,拖出大问题了。现在痛多半是胆囊炎加胆结石双重问题。爸爸带着她到省城一家医院做微创,于悦一听是微创就以为是小手术,她也确实年轻不懂事,可能父母在她心里一直是坚韧不拔的伟岸形象,不知不觉中父母老了,他们也会老,老了更需要依赖子女,于悦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爸妈直说是两个小时的小手术,叫于悦不会坐车就算了。没想到手术出了事故,两个小时的手术拖到六个多小时,原因是一个碎石掉进了腹腔,医生找了很久才找到,差点再动一刀。于悦吓得不停哭,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最大的不孝了。更蠢的一点是,手术结束后竟然也不知道要赶紧到省城去照顾。还好表姐在,她和姐夫有空就过去看看。世元只是安慰安慰于悦,嘴上关心而已,他亦不支持于悦想去省城的想法,只说“就你坐车那个囧样,去了还要麻烦别人”。娘家人就是外人,对他来说还多了件准备红包的麻烦。 温室里长大的孩子,未经打击老天真,对人对事都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以至于在人情世故方面缺乏基本的修为和历练,不够成熟。而父母总是一味的安排包办,子女没有机会与父母一起扛起责任,不懂如何去表达爱。这种习惯性的依赖带来的恶果就是子女对父母的漠视和失职,父母对子女的失望与心寒。 爸妈回来的那一天于悦是满怀愧疚的,可爸妈竟然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还自责的说自己不早点去做手术,拖到这么严重给人添麻烦。钱世元不停地为于悦解释,说于悦哭了好几天,亦说不不少关怀的话,叫爸妈回家了要补身体。于悦就是那么容易记得别人的好,忘却别人的坏,看到世元一脸诚恳的样子她马上就释怀了,“也许每对夫妻的磨合期都是那么难熬的吧。”她说服自己。 公婆依着礼节亦来看爸妈,回去了以后家公总是跟世元忍不住唠叨说,“你岳父岳母他们了大部分,住个院亲戚朋友这么多来看她收红包都有赚,哪里像我们,以后我们生病了就只能报那么一点点。”世元不置可否,“但是我们基本礼节要做到,人情往来就是这样。这不好比的,不可能那么平衡,比如我以后只能生一个孩子,世翟他们就能生两个,难道我包一次红包,显然不可能嘛。” 11月最大的事情就是本市第一届中小学幼儿园教师教学技能大赛的准备工作。月底是县级公开赛,于悦与世元都被推荐了,两夫妻前所未有的携手努力,书房里一人一台电脑,各做各的准备,时而讨论切磋,时而嘻嘻哈哈,气氛因工作上的配合而变得十分轻松。周末全县的青年教师尖子齐聚一堂,个个自信满满,自引为人中豪杰。世元跟于悦不以夫妻示人,大多数不懂他们的关系,因为世元从乡下来,于悦则代表本校。这里没有夫妻,只有竞争对手,谁都全力以赴。等到中午12点多于悦那一场才出来,大家都没走等分数,最后的结果是世元第一名,于悦第三名。这意味着两周后于悦就没资格参加市级比赛了,因为各县各级学科只能报两人参赛。于悦默默陪着世元做准备工作,几天后接到通知说让夫妻两人一起去参赛,原因是第二名的老师弃权,说自己四十多岁了不好意思跟年青人比来比去。小夫妻又开始了好一阵子忙碌的甜蜜生活。到市里的那天,于悦一路吐过去,到了宾馆还一边干呕一边喊胃不舒服,世元一筹莫展,表示无奈。休息一晚上,两人精神奕奕去参赛,一天下来比赛的结果出来了,世元全市第一,于悦全市第三,很遗憾,到省里的比赛就真的只能世元自己去了。两人都很开心,毕竟,夫妻同赛的很少见,且还是如此接近的好成绩。世元的表现力和感染力非常强,评委是被他的气势给吸引住了,这是他的优点,亦是能获得于悦初心的起因。 12月的例假没有如期到来,失约半个月后在元旦那天于悦买了试孕棒,测试的结果很让人振奋,她有了。 第十章 孕育 元旦那天,于悦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大家,钱世元一脸憨样并无过多的欣喜,而母亲一听到马上乐不可支。于悦心里真希望这两个人的态度调换一下。饭桌上,妈妈很兴奋的罗列了各种注意事项,并让于悦就每天回家吃饭,“你婆婆来城里住了,又没办法种点菜,养养鸡或者弄点什么营养的,绿色食品给你吃,你呀,好在离家近,要不上哪有那么好的条件能吃上农家菜?还都是爸妈亲自动手的。”世元一边附和一边不忘解释,“啊,没办法的事,两兄弟不可能这么平衡。就要爸妈多辛苦下照顾于悦,我在乡下不方便”。爸爸看着他,“有时间就要多上来陪陪于悦,散散步什么的,不要老是呆在乡下有事没事找人聊天打麻将“。世元还要争,”也不是,乡下上来不方便,老是搭人家的车也不好。我下学期跟教务处说说看能否照顾下。“ 世元说,”一起下乡的二中王老师的老婆也怀孕了,结婚好几年才怀到的。我们去他家坐坐,你们两个孕妇可以交流一下。”两个人去了几次王老师家里,每次都是世元一厢情愿的去找人喝茶聊天,他总忍不住要去跟人家比,于悦却如坐针毡。王老师的老婆文化素质不高,但家庭背景还可以,父亲在电力公司中层,然后一家人都在电力公司,这个王老师是全家收入最低的,可笑的教师行业啊,名义上是阳光下最伟大的职业,可处处不如人。不仅如此,王老师还是农村上来的凤凰男,一家人都还在农村呆着。他的老婆在城里长大,虽然家庭条件好,但乡音不改还是农村的气息颇重。于悦他们每次去,王老师的夫人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吹嘘,“我是从小吃惯了人,用惯了人的,叫他去买辆车又不去,大家都懂得享受生活,不懂他怎么想的。”王老师一边不好意思傻笑,一边抬头看看世元两夫妇。聊着聊着,王老师就说自己常常三更半夜骑着摩托车从下乡赶上来陪老婆,有时候老婆想吃什么,半夜也要起来煮。于悦越听越不是滋味,一想到自己上次感冒的“假怀孕”事件后世元对自己的冷待,那种感觉就像认定了自己无生育能力,将于悦打入了冷宫一般。他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心里不高兴就一定要让亲人也跟着不高兴,不然不足以显示自己的权威。得知这次是真怀孕后,于悦也只是当天高兴了一次,接下来就是在患得患失中忧郁着,她在自己的空间日志里写道:“男人什么时候都可以很脱洒,事实上,他们永远不可能跟女人们同甘共苦的,即便是传说中再好不过的好男人,身体上天生的差异已经决定了男人和女人就是既统一又对立的矛盾体。曾经很崇尚一句话,谁说女人要独立就是不要家庭。但是现在后怕了,要是真要了家庭,恐怕就是难独立。尤其是非常时期,你会情不自禁的依赖对方。有时候也是很懊恼,为什么不够独立呢?谁叫非常时期中,已难独立噫~~~本是两个人的共同承担的事,而实际上就是女人一个人扛下来。有时候,他可以很烦,你却必须控制情绪,要知道,这会很累,可是,谁叫我们是女人,做母亲的责任比天大。他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家庭,可你却不能只有家庭,工作才是吃饭的关键。他可以不被家庭束缚,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你不行,谁叫子宫安在女人身上?“ 世元忙不迭帮着王老师解释,”我们农村奋斗上来的人哪有这么简单?买车?家里人都要靠我们!“他老婆插话说,”我们已经给他们减轻负担了,我爸爸这套房子转到我们名下也没让他们出什么钱。”世元迎合着:“那是那是,如果靠自己那一点点工资哪有这么容易在城里买房。你父亲太不错了!”说完,世元脸上泛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连口气都冲着于悦来,“王老师命好,少奋斗多少年,岳父都帮你解决了最大的事情,上哪里找这么多倒贴?”他老婆忙接话,“就是,还说本科生呢,工资比我们中专毕业的都低多了,就那一点点钱够干什么!”于悦些许反感地听着世元与王老师妻子的对话,感觉空气很沉,都在计较利益得失,俗气和老气横秋弥漫在他们二人脸上。从他们的对话中,于悦感觉自己是世元拿下的阵地,感情也是借口,是他计划中的一着,而一旦让他无法驾驭或是不配合他的想法就会被不断的讽刺嘲弄,而他越是如此于悦便越是抵触。 世元还是每天如此,在乡下的时候除了上课就是打牌喝酒,回城了也不耐烦陪于悦散步,把人推给岳父岳母,然后自己一吃完就找别人玩,到吃饭时间又很自觉的回到岳父岳母家里来。爸妈渐渐的生出很多不满,”你看,乡下人的德行彻底暴露了吧!他们哪里懂得怜香惜玉,哪里把女人生孩子当回事,对他们来说就跟孵蛋一般再稀松不过,这几年风气有多坏?那些农村人为了生个儿子到处流窜,东逃西窜,生出来一大堆男男女女,拖拖拉拉,有些生不到儿子的就把女儿送走,或者卖给别人,哎呀呀,在他们眼里,这哪里是生命,就是一个工具,生出来了传宗接代,有出息了就得回报,这就是一种交易。哪里有亲情可言?“于悦不置可否,一段时间的了解过程中,发现世元他们家糟糕的风气,他有一个叔叔生了七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到处东躲西藏生出来的,除了一个夭折,其余四个送人,身边留下两个女儿和最小的儿子。还有一个堂叔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送走两个,身边留着两个女儿和最小的儿子。在一个堂叔在乡里卫生院上班,按理来说只能一胎,可他不知用什么办法生了三个孩子,头一个大女儿生出来后就办了独生子女证,第二个女儿一生出来就送给亲戚养,最后还生了儿子,从小教他管妈妈叫姑姑,周围人包括管计划生育的都心知肚明,国家政策这种事只有对老实人才管用,机灵点的都懂得钻空子,弄到最后中规中矩的人都吃亏,只能把一肚子怨气撒向政府,诚然还是欺软怕硬的世道啊。世元对此不以为然,”农村人不生孩子就更没希望了,你看,多生几个,总有一个有用”。“哼。那就让那个有用的给全家人陪葬!”于悦冷言。世元跳起来,“妈的,你们怎么懂农村人的痛苦,他们就注定要一辈子苦死穷死,你们就可以享受?”于悦依旧冷冷的,“苦死穷死都是因人而异,多得要命的农村人靠自己奋斗先改变自己再改变后代的”。世元突然一笑,“我爸不就是这样,自己先发财然后帮儿子们做了那么多。”于悦不言语,嘴角露出鄙夷的一笑。 怀孕的过程非常艰辛,于悦体质一向不好,刚开始那几个月每天冻得瑟瑟发抖,脸颊嘴唇都没半点血色,穿多少衣服都不顶用,接着几个月阴雨连绵,烦的人坐立不安,有时候吃下去就吐出来,然后又嘴馋的很,第一次产检说是血糖6.5超标了,于悦吓得,没想到医生一脸轻松,“年后检查很多人都指标不合格啦,你下周再来复检一次看看。”过了一周去抽血,血糖6.02在合格线内,于悦松了口气,而世元又是一脸的嫌弃。她特别讨厌世元一副世故的表情,这样的态度让于悦觉得自己只是个生育工具,极度不受尊重。他依旧每天颓废着过日子,除了打牌就是忍不住到处去宣扬自己的一点点成就,好像怀孕生娃是于悦一个人的事情。他所谓的成就是引导别人把他看成是富二代,水准比城里的公子哥高档一些,手上有点宽裕资金,到处放出点放贷的风声,方便大家借钱,无非是算点利息,大家都双赢。于悦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在资金上不清不楚的情况,已经多次建议他跟他父亲在这方面要分割清楚,不要糊里糊涂活得人五人六的。可世元就是不肯听,他的理由是,如果这笔钱他不卡起来也会被弟弟弟妹想办法拿走,而他弟那个性格太不靠谱,到时候钱败光了还把人往我这里一扔了事,我把这笔钱拿去发展,我爸妈每年坐等享受份子钱,多开心的一件事?于悦“哼”了一声,“他们开心我可不开心,我为什么要过这种担心受怕的日子,要赚钱不会自己去赚?白手起家的多得是,干嘛平白无故要去欠别人的,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两个人的工资足够过点小日子。”世元指着于悦,“你想得美,要不是我爸妈买了房,你还要买房还要按揭还要养孩子哪里有这么容易?”于悦不服气,“你不要这么会居功,先不说你们当时怎么骗的,买房也不是件很难的事情,当时那个房价还没开涨呢?你用现在的行情去糊弄谁?再说我爸妈又不是买不起房子,不懂当时谁说的好听,什么聘金就算了,反正房子是买给他们倆的,结果呢?连你的都不是!”世元声音大起来,“我爸妈又还没死,你就开始想别人的财产,******!”于悦气得说不出话来,当晚,她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破茧成蝶最挣扎的那一段,总让很多人窒息的死去。画地为牢,基本就是现在的生活状态了,并不喜欢这样,只是隐约中,有种自虐的苦痛。封闭的时空,以至于总看不到前方的路。什么时候才见阳光?几乎两眼一抹黑了。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便这样随波逐流。情不由衷,无言以对。当荒凉到无话可说的时候,什么都该清醒了。我愿是一片茶叶,在开水里泡开自己的叶子,慢慢地散发出香气,舒展出自己的人生。但其实我是一座桥,别人利用完了以后就可以拆,大卸八块以后剩下的都是我一次次被伤过的心。人最耐不过的就是无奈两个字,捶胸顿足哭天抹地都是无济于事的,还不如打起精神,笑看人生,把仅有最坚强的力量延续下去,苦也是过,乐也是过,何不笑对人生呢?“ 潮湿的天气,苦闷的心情再加上怀孕后的异样,于悦的身体开始承受不了了。先是两只乳房开始其痒无比,最痛苦的是上课,痒得想伸手进去狠狠抓几下。接着孕期乳房增大的有点夸张,于悦怕形象不得体,于是胸罩也尽量的勒一勒。渐渐的,于悦洗澡的时候摸到豆粒大的硬块,产检的时候于悦把情况跟医生说了,医生摸了摸,毫不在意的说,”孕期里开始分泌乳汁,可能你有点结块吧,喏,你看!“医生用力挤一挤于悦的****,果真有白色的乳汁流出。“妊娠期都会有点特殊反应,不要去管他,等生出来就会恢复正常了。”医生一边洗手一边安慰她。出来的时候于悦一身轻松,当妈妈的感觉越来越近了,而这种喜悦是只有那些做过母亲的女人才能体会的。 县城的夜生活挺繁华,发现公职人员最大的好处就是空闲暇时多得很,晚上散步够惬意。有时候抱怨工资低,可一想到自己玩的时候别人还在加班或看店就觉得该知足了。时间多对于将来的家庭生活是很多好处的,譬如亲子关系。等不及要见到宝宝,总觉得十个月好漫长,每天数着日子过,有时候心里憋得慌,当这个时候,我发现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比老公更了解你,就是跟你日夜相伴血脉相连的孩子,宝宝能感知你的心情。你的开心或者伤心都能第一时间穿递给宝宝,有时候宝宝回应的特别激烈,让你不敢再继续下去。小生命很美好,有时候一放音乐就手舞足蹈,有时候你拍拍肚子半天也不甩你,有时候电视看到精彩处宝宝比我更激动。等待真是特需要智慧的一件事,多年后想起这些,会是怎样甜蜜的笑呢?孕期里世元还是若即若离,于悦明确表示过自己很需要他的陪伴,可世元却像是在于悦最疏于防范之处给一击警醒,他反而在此时最是趾高气昂起来。他有时候会恶狠狠的来一句,”你要是生女儿我爸妈就不要你了“,要不然就直接说,”哎,要是生女儿的话乡下的地皮就给世翟他们以后的儿子,反正我们没机会生了,钱家的财产不给好了外人”,有时候又莫名其妙,“生女儿也好,没半点压力,想玩就玩想吃就吃“。于悦知道他太纠结了,根本没力气跟他争长论短。但世元实在不知进退,他必须要得到于悦在言语中的让步才肯罢休,于悦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事实上不到时候也不可能有答案。 这个时候,于悦前所未有的思考起自己的选择来。婚姻不是一场刺激的游戏,荒唐的旅程或者冒险家的乐园,至少,在很多人看来,根本就玩不起,因为输不起。人都是不同环境的产物,生活是有惯性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永远都不是,与其两个人都要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来迁就和适应对方,还不如大家都舒一口气,从一开始就扼杀它,千万不要为了贪图一时的新鲜感就忘记生活的本质。生活是禁不起折腾的,感情如是,越是如胶似漆的倒最后越是冷若冰霜。婚姻也许是门艺术,但生活绝对是技术活,大多数人没有这样的升华。面对这样一个层次不清的小家庭模式,于悦觉得自己尽力了,她忍受了太多也迁就了太多,就为着自己赌气一嫁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真的很累不想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没玩没了的吵架,也不想再见到这个“捋上人面,捋下狗面”的钱世元,那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模式实在不是自己看得惯的。多少天晚上辗转反侧,于悦想到了“离婚”二字。她跟世元摊牌,世元若无其事的问,“那孩子怎么办?”于悦咬咬牙,“那就不让他出生,省的面对我们两个,大家清清楚楚最好。”说到这里世元才开始有点紧张,他知道于悦来真的了,一如从前,又是哭又是发誓。然后拿出两个人同单位顾全大局的大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于悦不为所动,世元拿出来孩子这个杀手锏,他知道软肋在哪里,她一定不舍得孩子。 于悦的投降确实是因为肚子里这个新生命,快四个月了,她下不了这个手,难过之余也害怕许多许多。于悦是易上火的体质,怀孕前常是一吃点什么上火的就流鼻血,她怕保不住孩子,常常坐立不安,世元又不懂关心人,时常还大呼小叫,把自己重男轻女的思想压力转嫁到于悦身上,导致她更加恐惧。所幸的是,自从怀孕以后,于悦再也没有流过鼻血。于悦常常是低声下气的求他不要如此晚归,最起码不能日日如此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冷冷清清,而这时候她得不到钱世元一点点的呵护,他照走不误。于悦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感到恐怖,又总是心虚得梦魇,忍不住打电话给世元,他要么不接直接摁掉,要么拿起来就朝着于悦凶,于悦那时候感觉自己很没尊严,因为,世元所作所为都是当着至少三个人的面,这让于悦的脸面无处可去。最火的一次连手机都摔烂了,等到夜里1点,三番两次电话给他都不肯回家,于悦把他锁在外面,可是赶出去又如何?这里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家,赶他出去自己都底气不足。有句话说的对,在感情世界里,谁比谁认真谁就活得更痛苦。 于悦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人看管的孤儿,喜怒哀乐似乎都无关他人。世元的家人太冷漠了,知道于悦怀孕了好长时间也不过问一下,比如胃口好不好啦?有什么反应啦?需要吃点什么营养品?这么长时间于悦在妈妈家里吃饭都好像跟他家人毫无瓜葛似得,这家子的“平常心”也太典型了。亲戚们说,”他们这个爷爷奶奶也做得太容易了,只要等生就可以了。”当地有给孕妇特殊进补的习惯,几乎从怀孕开始,家里头公婆就要酿酒,制姜糖,养鸡,这是当地的催生规矩。可一整个过程婆婆总是不停地说自己这个不懂,那个不会做,这个没听说,那个不清楚,直接点就说我那里没这个习俗做封口。总之,她什么都没准备,连孩子衣服都舍不得买两套,美其名曰说,”不懂你们年青人喜欢什么,怕买的不好。”于悦也不指望她干什么,就是这份心都没有,真是不懂他们在想什么?说是生娃之前两个月会下来照顾于悦,于悦身子太不方便了,肚子大的常常睡不好,可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她实在不懂,既然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老挂在嘴边,临阵了才脱逃,连个解释没有,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于悦心里不爽快嘟囔了两句又引来钱世元的谩骂,说于悦小心眼,又笨又傻,人家随便一句话都当真。于悦性子实诚敦厚,待人待事单纯直接,没把握做的事情一定不肯挂在嘴边,甚至很多事千辛万苦做好了也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喜欢邀功应赏。由于缺少面对问题的方法和勇气,当难受得无以为继的时候,只会一个人关起房门来哭。情绪不佳的时候明明希望有个人能在旁边递上一张纸巾,帮她擦眼泪,甚至他什么都可以不做,只需要坐在旁边一起替我难过就好了。可每次都在傻傻的期望又傻傻的失望。她总是把心里那扇门关了,不仅隔绝了世元,也隔离了全世界。她开始害怕…害怕面对将来三个人的世界,也害怕面对以后一大家子人的生活。时间在逼近,问题也越来越多,只觉得自己在孤军奋战已力不从心。做女人很苦,都是苦在心里头。到死,也可能不知道自己牺牲了什么? 四月份专程去一趟省城的新华社拍毕业照,折腾得半死。一路都在抱怨交通,与本地经济发展实在格格不入。恰逢特殊情况,老公得一路陪同,当时才五个月,身子不算太沉,但两人都对形势估计得过于乐观了,总以为四月份肯定是淡季,火车票肯定不难买,两人傻乎乎还超自信地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行程。好容易到了火车站,结果就是没有下铺只剩上铺的,我们才知道什么叫做盲目自信,一看候车间早已人满为患,才知道原来中国经济发展速度早已超出你我的想象,流动人口大大增加,早已不是几年前我们念大学那会子的情景了。可是那天下着雨,哪都不想去,还好在候车室遇上了立秋,大家一起结伴来拍毕业照。再次犯个错误,盲目乐观估计人性美好的一面了,总认为会有人愿意和孕妇换个铺位的,可好容易上了火车,老公问了好几个人,任是没人肯,谁也不差换铺位那几块钱,大家都想舒服点。也是我运气好,看到一张下铺没主,直接倒头就睡,先入为主再说,到了漳平站,铺位主人来了,我老公急忙把情况跟人说,乘务员也过来求情,那人也算是爽快吧,亦或是没法子了,反正铺位都被我占了,当下表示同意换位,老公千恩万谢的,算是解决了我的个人问题。到了火车站还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达新华社,哎,那个堵啊。一下车就狂吐起来,那天吐得比我前面五个月吐得还多。拍照就花了十分钟,从新华社出来后,差不多虚脱了,后来看到那张照片,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基本跟女鬼差不多。心里安慰自己,咱母子都在这照片里了! 六月份答辩,又一趟苦旅,真是折腾呢。提前十天预定了火车票,这次去就是心定了点。不下雨可艳阳高照,一路折腾到学校就狂吐了。不太方便的是,导师住院了,两人紧赶慢赶到协和去看望他,很佩服他的敬业精神,一遍遍交待,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可惜弟子不争气,严师还是出不了高徒。体检是最轻松的活了,我很多项不需要检查,直接就过了,这时候才知道孕妇的好处啊!下午的答辩也算顺利,评委也还算满意没太多刁难。晚上去一趟导师那,一堆字要签,一堆评语要写,都得导师口述老公笔录,弄到10点多才回去,差不多也虚脱了。更虚脱的一点是,钱包经不起折腾了,小县城的钱拿到大城市来用才知道多不好用,随便打个的都在20以上,我们那点工资真是经不起耗。说是研究经费报销一千多,实际上远远不够我们这一趟的折腾,最主要的一点,我现在心情很灰色,几乎看不到希望在哪里,不知道读研究生会有什么出路。我们的同学很多研究生读出来,与评级是完全脱钩的,工资也不见涨。这时候很羡慕我们家乡那家矿业公司的工资制度,在基本工资之上,还有另外一套工资体系,按学历来加工资,大专三百,本科五百,研究生一千。如果我们学校也按这个发,哇……那就爽啦,最起码让人觉得读点书还是有点用的。最后一天是一堆表格要上交,下午还去了女友晓红家,她结婚我去不了,提前去祝贺一下,她也不容易,三年研究生念出来,考上了公务员,算是幸运的了。可讲起来本科那会子招选调生,我们都郁闷了,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回到起点,原来很不屑的东西最后还要拼命争取,也许这就是命。梦开始的地方,有点玄。接下来的生娃这事又是一个坎,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但愿一切顺顺利利。回家的时候两人顺便去市里拍了四维照,说是宝宝比较大,但发育的还可以,于悦第一次看到了宝宝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就觉得是男孩子。 怀孕到后期非常辛苦,胎儿偏大,怀得很辛苦,六个多月时有一次刚冲凉走出来,不懂是不是空调开得太冷了,没过十分钟于悦开始心绞痛,一阵又一阵,反射到肩膀背部都酸痛,接着脸都涨红了,气息也开始紧绷起来,于悦救命似得把世元喊来,世元这次也吓懵了,两个人都没经验,不懂该怎么用药,因为是第一次犯这种痛,当时都不知道叫做心绞痛,于悦想到心肌梗塞,又痛又怕,她说世元能不能带我上医院?世元愣了一下,安慰她说,你躺好来,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揉揉,于悦一直都痛得无法入睡,感觉呼吸不过来,越来越急促,痛久了竟累得迷迷糊糊,心里时而清醒,想着“如果这次就这么去了,那还真是被摧残至死了,心里多又不甘心啊。”世元一直帮于悦按摩肩膀,直到自己睡着,又被于悦拍醒,她说自己实在太难受了,世元模糊答应着,“明早还会痛就上医院。”于悦没力气说话,心下想,“完了,这下要死在他手里了!今晚还不定过得去呢”。折腾半夜,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一身倦怠。想着还得去医生那里问问,把症状一说,医生连说,“你是着凉了”。 暑假正好是怀孕最后两个月,于悦的反应非常大,时常阵痛,痛感很强烈,去检查又说还不到临盘,只是假性宫缩。有一次钱小英请世元他们去家里吃饭,饭后又是聊天起了争执,世元一个劲儿的表示自己如果没儿子就没希望了,就白活了,一边说一边好像已经预见结果了似的,于悦很反感,顶了他几句,他竟就冲着大家的面朝于悦开骂,说她脑子有病,中国人谁不想生儿子,自己想生儿子有什么错。于悦气得回骂,“你才脑子有病,想生儿子天天说有什么用,反正是你决定的,你这样反反复复纠结让不让人活?你不嫌丢脸我还嫌。”说完,于悦一边哭着一边离开钱小英家,钱小英追过来,骑着摩托车送于悦回家,一边解释他们家人落后的思想以及自己身为女儿在这个家所遭受的虐待。半路上于悦肚子痛起来,一直痛到家里,钱小英以为是要生了,赶忙把世元和于悦父母都喊上来,于悦痛的大汗淋漓,几个人分析说是不是真的要临盘了,毕竟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啊,看起来又不太像。大约半个小时,阵痛结束,于悦累得睡着了,众人离去。 生产前两周,家娘时而下来看看,可是做几天家务就喊痛,逮着于悦现在那里看书的时候就找她聊天,话题无非是自己以前坐月子有多惨,要洗全家人衣服,把关节炎,****下垂都洗出来了,还要整天被老公和公公骂……于悦实在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她有很多自己要做的事情,她喜欢跟朋友同事或是陌生人进行高质量的交流与谈话,而不是闲话家常,她不会把太多时间放在家务活上,除了偶尔下厨享受一下烹饪的美好,一般的家务活都交给机器做完了。于悦很害怕家娘在家里翻来翻去动手做家务,在她来之前尽量把衣服都洗完,家娘的习惯是一边劳动一边嫌弃,什么都不懂又还喜欢指指点点。有一次未经同意,私自翻开于悦衣橱,然后掏出一件牛仔衣,边展开边对着世元说,“你老婆不会做家务,将来怎么照顾你哟,你看,衣服都洗不干净,洗的一块一块的,像什么样。”说完,拿到洗衣池里又是泡又是搓,可越洗越薄,洗到最后自己都心虚了,晒完衣服还不忘解释说,“哇,你老婆不懂弄到什么脏东西,怎么洗都洗不掉。”那时候于悦还在读研,回家后很久没想起这件外套,家娘自作聪明的来邀功,“你那件衣服掉色太严重了。”于悦老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件水洗白的牛仔衣从来都不掉色啊,颜色够白了。”家娘一脸鄙夷,“不懂什么衣服,一块深一块浅。”她马上明白了,这农妇是没见识过水洗白的款式啊!摸着这件没穿过几回就被洗薄了的“FUN”上衣,于悦顿感无言。她感到自己挺命苦,摊上一个这样不懂柔情斤斤计较的老公,还摊上一个病怏怏没见过世面还自以为是的婆婆。对这样的家庭很失望,一点归宿感都没有,而那个家娘,整天吹毛求疵,刻意的把芳芳那里说的跟天上人间似的,自己就是王母娘娘,啥都不用做,于悦又不是笨蛋,她当然知道家娘这么说话的目的在哪里,可是,有必要事无巨细都要争锋相对或是揭穿计较吗?于悦觉得自己没那闲工夫,她爱怎么自得其乐就随她去吧。 预产期过的第四天,于悦见红了,但不幸的是她看成是破水,因为实在是不红啊。这于悦紧张的全身颤抖,一个人在家好害怕!她赶紧拿起电话呼叫世元回家,世元三下并作两步冲上楼,第一反应不是给岳父岳母打电话,而是直接拨了120,县医院回应说没法再入住,转而呼叫中医院来接。到了中医院世元才给岳父母报信息,到了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见红,没那么快呢。要不就先回家?这时候于悦爸妈说话了,“还是回家吧,我觉得到县医院去比较安全,那里的医生经验多一些,这种事,安全第一。”世元一脸不高兴,好像自己又被岳父岳母否认了,他偏要坚持己见,“没什么关系,这种事中医院的医生肯定能处理好,县医院的医生未必就比中医院好,就像一中和二中的老师,其实都差不多水平”。妈妈这时候不能由着他来,坚持说要去县医院比较保险,说自己当年生于悦都在县医院,现在过了三十年反而还不如从前啦?世元拗起来,“我们乡下人都在中医院生孩子,于悦嫁给乡下人了,也要适应。凭什么她就不能!”然后不容分说就把家属通知书给签了。爸妈还在找人帮忙联系床位,世元的“一锤定音”让二老十分不满。这两天于悦都在痛,根本没空计较他们的争执,爸妈屈服了,不管怎么说,只求平安,就别给女儿添乱了,自此他们不再提,专心帮助待产。医生看过所有资料且做好基本检查后跟于悦说,孩子大概七斤半,“你要顺产还是剖腹产呢”,于悦想了想,顺产试试吧。她心里想得是女人须得经历那一痛方得圆满。第二天晚上世元叫他母亲回家去休息,有消息再通知她,婆婆忙不迭应声而去,留下爸妈在那里忙前忙后。妈妈小声对爸爸说,“喏,别指望别人的儿子会担心咱们受得住受不住,他妈妈就会累,咱们就不会累,到底谁家生孙子?”爸爸嘘了一声,暗示别再计较,“自家女儿也由不得别人折腾,真叫我们走还不放心呢”。 婆婆走后不久,于悦的阵痛开始很明显,频率越来越高,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痛了不知多久,护士过来检查宫口打开情况,每次都很粗鲁,每次都摇摇头,走的时候都要甩下一句,“还早着呢才开一公分。”痛到半夜一点多,于悦痛的翻滚起来,每一次痛都好像****和尿道要炸裂,于悦能清晰的感觉到孩子在往外冲,可孩子的力气跟于悦的体能实在是反比,痛了很久她感到自己没有力气了,已经放弃想要顺产的愿望,她让世元叫来了护士,说要改剖腹产,护士冲着于悦说,“你长得这么高大,自己生,等宫口开了就好办,现在还早呢,不要这么娇气!”妈妈冲了红糖水给于悦提神,护士摸了宫口,“只有三公分,现在送你进去产房生是没有家属陪的,剖腹产的医生跟顺产医生是不同的人,等剖腹产医生准备好也得一个小时,你反正都痛了这么久,再努力一下不就出来啦。”接下来的于悦还在这么一直痛,痔疮也被挤出来了,人累得瘫软在那,也不知孩子在里面究竟经历了什么。这时候妈妈叫于悦起来走动走动,也许有利于宫口打开,于悦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每痛一次就用力抓紧钱世元的手,钱世元知道她肯定痛得要死,但还是想象不出来,有个词叫感同身受,但事实上只有相同经历的人才能说得出相同的感受。于悦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生了,否则她觉得孩子都要保不住。护士不耐烦的把于悦推进了产房,凌晨四点多,于悦推进产房的时候除了撕心裂肺的痛还有产房阵阵袭来的冷气,在这里喊痛是会被鄙视的,“那个女人生孩子不痛啊,做了女人就得过这一关!”护士很熟练的剃了****,清理阴部准备先顺产,人工破水后,宫口也只开了六公分,机器在拼命的提示缺氧,直到医生护士发现才紧张起来,于悦从顺产房推进剖腹产房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她是昏迷了被推走的。剖腹产是另一位值班医生做,她也是被护士叫醒,得知情况不妙马上起来准备,她推醒于悦,“待会打麻醉要从脊梁骨打进去,你千万不要动。”于悦连哭都没有眼泪了,她呻吟着回答,“快点快点吧,求你了,太痛了!我那边还有个畸胎瘤。”医生回答,“打开了我们都会检查的,有东西会拿出来化验。你放心。”针从脊梁骨里打进去,钻骨的痛,麻药很快起作用,于悦下半身没了知觉,人很疲惫的闭着眼,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她感觉医生开了口子,然后顺势在知觉腹部一推孩子就出来了,出来的那一刻哭声特别大,于悦马上醒来,内心激动万分,接着于悦听到医生护士们都叫起来,“哇,好大的宝宝!”于悦努力让自己多清醒一会儿,待护士称完宝宝,“九斤三诶,哇!”于悦一听吓了一大跳,护士把孩子包好,抱过来跟于悦脸对脸贴了会儿,于悦想问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但又马上没力气了。 第十一章 月子 孩子被抱出去,妈妈接过宝宝,那一刻有点恍惚,“好大的娃娃”!妈妈抱着,钱世元走过去,自信端详了会儿,妈妈侧个身子想把孩子递给他,世元一个趔趄,摆摆手,表示还不敢抱。他说,“已经打电话叫我妈来医院了,可能在路上,妈妈你把孩子抱上去吧,这里我来等”。妈妈边走边看,心里欢喜得很,到楼梯口正好遇上爸爸,两个老人评论着孩子的长相,“你看跟他爹长得很像哦,咦,这于悦还说千万别生个单眼皮,她越怕就越生个单眼皮出来,还好是男孩子,单眼皮帅气。” 走上楼去,世元母亲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妈妈把孩子递给她,“九斤三的大胖小子,亏她生了”。世元妈不由自主的留下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于悦爸妈相视一眼,便一同走进房间,把小床整理好,孩子放在里边,大家越看越喜欢。于悦妈让她爸返回产房去,总是不放心自己孩子在里面,又是这么辛苦还差点出意外的。家娘走到阳台上给外出打工的家公打电话,“生了儿子……是儿子啊,九斤三,很大个,脸色很好,头都尖了,出得好辛苦……没顺产,痛了几天还是得剖……”于悦妈听到她婆婆在打电话,“原来她是有了孙子激动的留下眼泪啊“。家娘走进来,一边收线一边不好意思的跟于悦妈解释,”生个这么大的孩子真是太辛苦了,亏她痛了,痛成那个样子,原来这么大的孩子在里面撞,够受了,哎呀呀,我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流泪啊,做女人就是苦啊,男的怎么能体会”?于悦妈听得目瞪口呆,一边暗暗担忧于悦的情商能否对付得了这个精明厉害的婆婆。 里面的手术很顺利,当初吓得以为是多大个事,想着闲下来以后去外面大医院做个微创,可越是不想留疤就越是无法如愿,早知道一开始就得剖腹产。出来的时候于悦昏迷在那,世元问医生,“她怎么了?”医生说,“没事,可能是饿晕了”!于悦眼睛都打不开来,耳朵却听得一清二楚。两三个人一起把于悦抬到床上,有人在手上扎针,她睡了不知多久,全身冰冷,能感觉自己在不断的颤抖,终于睁开眼睛,她看到大家都围着旁边的小床,“啊,是自己的孩子!”一阵幸福的暖流从心里流过。终于世元发现她醒过来了,原来他就坐在床头,他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喝点开水?”于悦努力的开口问,“小孩子有没有什么问题?”世元回答,“很好啊,九斤多,很大个,大家都过来看这个大小子,早知道医生预测的误差这么大一开始就该剖腹产了。”于悦想了会,“是男的还是女的?”世元一愣,“儿子啊!谢谢老婆!你在里面不知道啊,哎,是是是,累晕了。”妈妈把孩子放在于悦旁边,于成来了,端着手机拍照。拍完,于成接过孩子,放在怀里抱着,这里摸摸哪里摸摸,爱不释手。世元傻笑在那,还是不敢抱。不一会儿钱小英拿着一瓶东西走进来,“你看,割下来的畸胎瘤就是这个,现在药水一泡大了不少,医院拿去化验了,要过几天才知道,肯定没问题。”不一会儿,于悦又沉睡过去,实在太冷了,睡着睡着总是一次次惊醒,还伴着梦魇,太虚弱了。醒来的时间里插尿管的地方还在痛,哎,这个医院的水平,肯定是连尿管都插不好,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宝宝打了预防针,还有一系列新生儿的检查,回来后只能喝奶粉,书上说,新生儿大概每次三十毫升左右,然后慢慢增加,可是钱小英每次满满一大瓶,少说也有九十毫升,于悦表示担忧,钱小英说“这么大的宝宝不给他吃怎么行啊,那一点点哪里够吃,很快就饿了。“于悦还是让他们不要喂这么多,世元过来说,“你先管好自己吧。”钱小英跟家娘说,”要多食点,才能把毒气排掉,不然很多小孩子到后面就黄起来了,黄疸很麻烦。”世翟夫妇也来了,世翟看到侄子很高兴,羡慕之情溢于言表,芳芳打趣家娘说,“哟,妈有孙子连脚都不会痛了,多利索啊。”家娘尴尬的笑着不言语,爸妈亦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对婆媳。 第二天开始,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亲戚,都是来看孩子包个见面礼的。世元的姑姑来看孩子,和家娘两姑嫂坐在那里聊开了,“我给你算了算,你这个孙子,卯年卯日卯时生,跟你世元的鸡肖大不合,千万别管他叫爸爸,太冲。”家娘皱紧眉头心里头七上八下得忐忑起来。医生查房,走进来第一句就是,“你昨天出太多血,总的都有六七百毫升,要休息好。”环顾一周后很不满意的看着于悦和家人,“孩子要跟母亲放在一起才有亲了,要开始喂奶了,再不动手就回奶啦,这么多有经验的人都不懂教一下怎么喂孩子”。于悦大部分时间是沉睡,睡得毫无知觉,醒来的时候感到不舒服,开始留清涕,应是冻感冒了,虚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大便排不出,恶露却淋漓不止,脏了一床又一床。孩子抱到于悦怀里,可怎么都不肯吸奶,每次很想吸,嗅嗅****,又不知从何入口,气得老是撇开脸,又哭又闹,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只好又拿起奶粉冲泡。 第三天,天公不作美开始下起雨来,包被洗了干不了。医生查房的时候说,“你们怎么料理的,卫生棉都烂掉了,哪有这么垫的?”说着就把卫生棉挪正,于悦呻吟着,“好痛好痛,插尿管的地方太痛了,你们帮我拿掉吧!”医生回答说,“可以拿掉了,但是你起身会比较辛苦,去买个尿盆。”钱小英走前来,“医生,你看下孩子会不会黄?我们县医院都有专门测黄疸值的,你们医院怎么连这个设备都没有?”她质问的口气让医生们眉头紧锁,一个随和点的说,“你要多带他去游泳,多运动也是好的。”这一天孩子去洗澡了,周围帮忙的医生好奇的过来看这个大宝宝,哎呀呀,准备好的三套新生儿衣服都太小,还好是夏天。 高彩虹抱着孩子跟她妈妈走进来,她是于悦发小,她妈妈王阿姨也是于悦妈的闺蜜,当时于悦来这家医院,病房还是高彩虹叫她老公找人安排的包间,条件非常好,两张床带阳台卫生间,晚上带小孩的人有地方睡不至于太累。他们母女三走进来,正好于悦半弓着身子在那里尝试喂奶,尿管还没拔,挪一挪都痛得不行,于悦躺在那里累得满头大汗,那动作实在笨拙,孩子又不配合,哭声震天的,周围病房的家属都好奇的来看,帮着出主意。突然有人说,“是不是喝惯了奶瓶子不肯吸母乳啊?”大家一时沉默,王阿姨说,“让彩虹试试看,她的奶已经喝开了。”于悦妈把孩子递给她,彩虹撩起上衣就喂,宝宝没有一点抗拒,见到滴奶的****就一头钻进去猛吸,真是饿极了,那吸奶的表情无比专注,看来孩子天生是会吸奶的,应该是于悦的姿势出了问题。 过了好半天护士过来拔尿管,插的时候于悦已经不懂了,但拔的时候简直是要命了。不管怎么说,身上又少了一件负担,尝试了很久才重新会拉尿,但痛苦的是大便还是排不了,积压的什么都吃不下。这几天亏得有一个全能的老爸,后勤工作一人扛下来,每天杀鸡杀鱼送饭还得来回跑三趟,关键是还要上班,忙的跟狗一样。爸妈不是惜力的人,只要做得来都会尽力,也是看世元家人不成样。平时就是家娘和世元在那里,世元笨手笨脚也不懂怎么照顾人,钱小英每天过来转一圈,世翟他们来了一次就不见踪迹。妈妈和家娘负责照顾于悦母子倆。 到了傍晚,于悦坚持要起来排便,三天了,毒气一重心情就烦躁不堪。世元帮她起身,一次不行又一次,尝试了好几次于悦才排出来,哎呀呀,这积压的大便都泛着青黑,又臭又硬,太可怕了。于悦要脸面,坚持不让世元进来,只是让他端了条凳子,起身的时候好有个支撑。 第四天,这几天也正好是开学,世元还被安排了班主任,这样一来他简直形同虚设,每天来也就是陪陪,做不了更实在的事。孩子更黄了,只是睡,也不活跃。于悦心里没底,只想听医生的。自己的身体还很虚弱,睡一会儿醒一会的。钱小英还是一样的语气质问医生,更夸张的是,她好像表现的比医生还懂,总要时不时暗示自己在县医院,医生们顺水推舟,“不然你去儿科问吧”。于悦心里有气,这么有本事这么没办法帮忙我安排进县医院?不就是一挂号的吗?初中毕业字都认不全呢,在医生面前那口气,好像自己博士毕业,真是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样儿。这钱小英不由分说抱起孩子去门诊,家娘一看也就跟上,母女倆虎着个脸,像是如临大敌,动作都风风火火起来,整个走廊都听得见她“咚咚咚”的脚步声,不知道的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走到转弯处正好撞上于悦妈洗衣服回来,“你们抱着孩子去哪里?”钱小英一边走一边答:“去问一下儿科!”于悦妈马上沉下脸来,“去干什么也用不着制造紧张气氛,你让于悦怎么办?多难受。”进房后,于悦把事情原委跟她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哭,于悦妈气得浑身发抖,“喂也!在这里就该听医生建议,医生都没说,你非逼得人表态,再说我们这里解毒一般就是喝七星茶,看她刚才那个样子,唯恐天下不乱!”这时候于悦大姨走进来,看于悦哭得满脸泪花,赶忙问什么事,于悦妈说了一遍,怒不可恕,“这些人实在矫情,就怕折腾不出点事情来,你看我们于悦都吓成什么样了,没文化还要逞强,兴风作浪,完全不把孕妇的情绪放在眼里,就是要问医生也该注意自己的态度,你看那副草包的样子!”大姨一边附和,“丑角一般,上蹿下跳。天大的事情也该稳重些,何况孩子黄疸都很正常的事,人都在医院了还怕什么?”一边安慰外甥女,“快别哭了,月子里哭坏了眼睛,以后风一吹就流泪够受的,随他们去,别搞坏自己心情。”这时候世元走进来问孩子上哪去了,于悦冲着他:”你姐带去问医生了,真是少了她不行!“世元哪里是被人说得的?他立即反击,”人家有心管你的事就不错了,不懂感谢还要这么多讲,没人搭理你就惨了,真是狗咬吕洞宾。本来就该去问,问了保险点。”说完转身就走,于悦没处发泄,只能独自生闷气,空间说说里记下:“整天和一群无知又喜欢大惊小怪,不懂装懂,听风就是雨,还专门把无事变有事,小事化大事的人在一起,迟早有一天我会疯掉!”钱小英回来的时候看三个人一脸愠色,马上心领神会,语气缓和下来,“问了好几个医生,都说要住院,现在转到二楼儿科,我来收拾点宝宝的东西,等下亲家母也收一下于悦的,她还要下去喂奶。”说完钱小英也收好了转身出去,一走出去正好与她妈打个照面,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家娘走进来,“好在有钱小英在,她自己在医院上班就是就比较懂,你看,儿科的医生通通问过去,他们都说最好要住院比较稳。”三人不搭理,于悦妈没空扯皮,起身收拾东西,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母子分离吧。这时候护士走进来,“宝宝呢?要不要去洗澡?”家娘忙回答:“搬到儿科去了,黄疸。”护士问:“哦?那测值是多少?”家娘一愣,“不懂哦,就说要住院。” 转到儿科住院,于悦走进去正好看见护士在扎针,她让家属们帮忙稳住孩子抓住四肢,自己摁住头颅往下扎,于悦看不下去,一直哭。宝宝挣扎着力气特别大,护士扎了半天,刚弄好,那个笨手笨脚的爹一不小心给扯下来,宝宝一阵抽搐,大哭起来,血流得半个额头都是,又来不及擦,看得于悦心里一阵阵痛,怒骂世元也不解气。宝宝弄进“烤箱”里照蓝光,一边还要打滴注,看着宝宝在箱子里无助的样子,于悦难过得要命可又无可奈何。这时候儿科医生走进来叫家属出去,世元跟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说,“一千块又没了。”于悦吃惊,“怎么回事”?世元一脸无奈,“那个医生可能自己做了生意,让我们买白蛋白,一支就要三百多。不买又不好,怕不关照。”于悦心塞,“医院可真黑啊!“空闲的时候于悦跟护士聊了孩子的事,说测试值是220,的确到了住院的标准。听到这么说,于悦心里也没那么别扭,舒服一些了。这几天最累的爸妈没叫一句,倒是家娘整日里那里哇哇叫,不是头晕就是脚痛……世元心疼她,总叫她回去睡觉。爸爸厚道,前几天带饭来医院总是把大家的吃食都带来,无形中得多累,这一天,世元终于良心发现的说,”爸爸还是不要带这么多人的饭了,难服侍,你就帮着管于悦就行,我跟我妈外面打快餐可以。“爸爸还想说什么,妈妈扯扯他的衣角。 这几天于悦的奶不多,家娘怕孩子受委屈,着急起来到外面买大把葱,说是催奶用,后来大家才知道,用开水烫葱,之后用毛巾热敷乳房。这几天,于悦的喂奶动作娴熟了些,只是奶水还不多,需要奶粉辅助。照了三天蓝光,第四天家娘坚持不下去了,求这医生说,“医生你看看孩子好得差不多了,能让我们出院吗?前后都十天了,大家都很累了,能办出院让我们回家吗。”医生看宝宝消退了,再看看这一群人,便点点头。世元去办出院手续,爸爸主动去丽都打扫卫生,一干人马回家来。把孩子放好,于悦倒床就睡了,她还是很虚弱,眼前什么都是迷迷糊糊,一阵黑一阵白,站着还是飘飘然,总觉着要倒下去似的。但好在她忘性大,实在是个得过且过的女子。 家娘很客气的招呼:“亲家就不用两边开伙食啦,这边搭伙一起吃吧。”于悦妈抢着回答:“不用啦,这么近,我会经常上来的。”家娘不好意思的说:“哎,我又不会杀鸡,也不会杀鱼,世元也没做过……”于悦妈抢话:“那你们平时这些谁做?”家娘回答:“我就会点田里的活,平时都是她家公做,要逢年过节才有的,世翟也就会杀鱼,他做生意不好叫他来,小英好像有杀过,她工作忙也不好叫她做,我又不敢杀生,看都不敢看。”于悦父母很震惊的听着,心想,“这口气,说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似的。说了跟没说一样,家公在外地,不就等于又得他们来做。喂也,这是个什么家庭?农村出身的居然什么都不会,这说得过去?才刚开始啊。”想了一会,于悦妈无奈的说,“我每天上来帮煮吧。他爸爸还要上班,没办法。” 回去的路上,于悦妈愤愤不平:“女儿眼睛真瞎,找了个什么家庭?农村人不像农村人,什么都说不会,既然不会来城里干什么?给人家添麻烦吗?我们那一代人有谁这个不会那个不会?会被人瞧不起的。你看,于悦怀孕,吃过她一只鸡没有?做过一勺姜糖没有?买过一条鱼?哼,连家里锅都没热过!这对爷爷奶奶做得真容易。我们才不上她的当,说得好听,一起吃?哼!就是想用我们劳力,为她做牛做马。” 爸爸附和说,“确实不像样,下乡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差劲的农妇,讲嘴得一张,说得好听,没有半点实际行动,难怪一世人被家里村里瞧不起。如此做人做事久了就让人生厌。你看看,一家人也不像一家人,各打各的算盘”。 于悦妈马上说:“那不是?你看那几天下雨包被没干,要不是我们说要去买一床新的但又怕直接盖在宝宝身上不干净,她家娘都不敢叫世翟他们借一床来,又不是不还了。宝宝打针把血弄到了包被上,她家娘还说什么?‘哎呀,把人家包被弄脏了,到时候要买一床新的回去。’没见过这样做妈的,打灯笼满世界找不到第二个!先不说一点点血迹两下半就洗干净了,就算是兄弟嫌弃了你做亲妈的都应该制止,她居然还捅火,这种话谁听了高兴?你看于悦那个弟媳妇,就是当众讽刺她家娘,说她平时脚痛都是装的,她就敢这么做,反倒好了,做家娘的还忌讳她,换我们那个女儿,再委屈都不懂反驳。哎。” 爸爸接话:“世元也不会做事,真是穷人养娇子,家风不正。”两人摇摇头,唏嘘一番。 别看于悦爸妈说得好像很决绝,做亲爹亲妈的怎么舍得自己孩子没人料理?尽是刀子嘴豆腐心。把对她婆家的反感收起来,做妈的还是每天一大早去做事,杀鸡炖汤换尿布,家娘做点辅助工作,洗洗刷刷等,十来天下来也算配合完美。十二朝那天还得准备红蛋红包给各家亲戚送去,又是忙得不可开交。世元刚开学,亦是基本没时间在家里,他又不吃苦,回到家先喊累,弄得大家不敢叫他干活。晚上先是妈妈陪夜,陪了好几天后于悦不忍心,把妈妈打发回家休息,叫上世元陪夜,夜里还得泡奶粉,他跟孩子睡不惯,怕压到,基本就在地上睡。世元没有耐心,又笨又粗鲁,有时候不试试水温就泡奶给孩子喝,什么都凭感觉。有一次于悦不放心,试了试,尽然还很烫手,气不打一处来,骂了他半天,“你作孽哦!他是个生命啊,你都不会试,他喝进去又不会说,实在太残忍了!你多等一下会怎么样?哭就哭,他烦躁你不能烦躁,仔细点照顾总比烫着好,一点耐心都没有。” 月子做了十来天,于悦身下的恶露依旧不断的流,量大得很,她忍不住想出去晒晒太阳,可是一站起来还是头晕目眩,奶水不多,还是身子虚啊。两只乳房都有结块,只是于悦摸着总觉得左边那一只的结块与右边不太一样,硬硬的,还越长越大了。这个时候于悦顾不上纠结身体的异样,通通归结于“反应”了事。妈妈已经不止一次的担心了,从怀孕到现在,从摸不着到摸得一清二楚,妈妈催了好几次去市里再检查检查,不过过机器总觉得心里没底,特别是生完孩子开始哺乳那个肿块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增大了。于悦也是拖拉成习惯的,特别是上医院,早就怕了那种人挤人且无休止等待的烦闷,好像什么都是能拖则拖,加上自己不会坐车,还有家娘一旁唠叨,“万一去市里没那么快检查还得等几天呢?那就等于直接断奶啦?”于悦一想到孩子有可能会断奶就立马否定了,妈妈很无奈,是自己女儿叫不听不能全怪在她婆婆身上,只能一边干着急,末了无奈的说:”你这个满月后复检一定得去照照B超,不然我不放心。“ 这一天妈妈在于悦房里,孩子睡了,两母女边看边说话,于悦把手机递给妈妈,“你看,芳芳给我发的信息。”于悦妈拿起来,芳芳在信息上说了一大堆他们家的坏话,什么乡下人非常牛搭,不讲道理,说一套做一套,钱小英又到处去说她妈为媳妇累出一身病什么的,说做儿子的应该给劳务费,说婆婆没有给媳妇坐月子的义务,没有带小孩的责任,芳芳在信息后面说,“不就是弄进单位里做了个合同工吗?听了两句比较现代化的理念就拿出来吹嘘,这种话对于有点文化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还不懂下文是什么就把上文拿出来到处讲,有病!……“于悦妈冷笑了一下,叫于悦收起来,也别跟世元看,世元那个蠢蛋只会把事情搞大,人家爱说什么就去说吧,听得人自然心里有数。这种家庭问题你还处理不来,别到时候自己弄得一身骚。于悦表示同意,说钱小英母女倆人品有问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自己面前说芳芳的坏话,那个表情神态能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可是表面上还竟然能跟她嘻嘻哈哈的,自己真是看不惯。正说着,外面的母子两突然吵了起来,里面的母女本来想当成没听见,可越吵越大声,特别是世元的声音关着门都听得一清二楚,”我现在什么情况,我自己都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怎么会有钱?接着就听不到家娘的回话,过一会又是世元的声音,“你凭什么这样讲,我放多少都是承担风险了的,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钱,不要陪人喝茶聊天了解情况能乱放吗?我又没有打开门面做……”,于悦妈出去看怎么回事,一走出门突然大叫一声,于悦也惊得起身出去看。一瞬间大家都惊呆了,只见家娘躺在入户门前的地上,紧闭双眼,嘴里还念念有词。世元冲过去抱母亲,家娘拧在地上硬是抱不动,接着唾沫不断从口中流出来,这一下三人都慌了,世元拿起电话打给世翟,于悦一边叫唤家娘一边又无比恶心,于悦妈制止了世元的生拉硬拽,冷静地说,“不懂什么情况还是不要轻易去动她,万一是不能移动的呢。”等了一会儿世翟来了,他随便就抱起了家娘往房间里去,世元心虚,亦不敢啰嗦。母女俩呆在那一时无话!爸爸后脚也跟进来了,一进门就问什么事情搞得这么严重。这时候于悦母女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啊?”世元说,“我弟弟打电话给我妈,说玉村的姑丈买钩机想跟他借三万,自己身边没这么多,问家里有没有钱,我妈就来问我,我跟她说没有现钱,这么忙的时候哪里有心情去管他们的事情,自己的事情都捋不清楚,孩子出来哪哪都得留点钱,不要跟我要钱!“世元满腹委屈:”她不高兴,说是姑丈做事业本来该支持点,难得人家都开口了就算借高利贷也必须把钱拿出来!我本来就很火大,别人跟世翟借钱,没钱就回掉嘛,干嘛还要把事情往家里推?弄的父母都不好做人,还说我把钱拿去放两分,往家里就算七八厘,我这是要担多大的风险?赚钱的时候好说,亏了还的自己掏给他们呢,当初说好了,盈亏自负,放多少都是我的事情。”正说着,有人敲门,于悦走过去,门一打开,是钱小英,于悦刚要说话,钱小英的脸一沉,瞬间“苦抓”下来,接着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一边走一边骂,”爸妈白培养你了!跟妈妈说话大呼小叫,不孝之子!为你的事情父母都累死了,指望你一个人读到点书能帮扶家里,知书达理点,结果呢,比没文化的都不如。白眼狼!”钱世元不敢应,坐在那里乖乖受教,他最怕人家说他不孝,这是他的软肋,简直就跟掐着喉咙受死一般。于悦三人在场越听越不高兴,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不好插嘴,正好孩子哭了,三个人都进房间料理。房门一关,爸爸就问,“你们母女怎么也不劝劝?任由事态发展?”妈妈回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母子倆一闹起来,本来以为就是吵两句,等我发现有点不对劲想出去劝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家娘一边脱围裙,一边喃喃的说’我不在你这里了,我要回乡下‘说着去开门,突然一转身自己往地上一趟。她也不是晕倒,赌气呢。说了要回乡下可能又后悔了,所以倒在那里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不过钱世元那个脾气实在太坏,再怎么说对母亲也不能那么大呼小叫,没规矩。”于悦一边喂奶,一边还在刚才的惊险中没回过神来,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别说她了,连妈妈都没见过?三个人里面唯一懂的恐怕就只有老爸了,他上山下乡的时候在村里做文书,这样撒泼无赖的农妇见过不少,知道要用哄的,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爸爸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他走出去,钱世元一个人坐在客厅,又彷徨又无助的抽着烟,爸爸坐下来,语重心长,“说不通的道理不要硬来,对的事情也会变错的,一个态度就能让事情变质。好好的事情,不会讲话就会很被动。你看现在这个情况,简直是自讨没趣,你跟自己的妈硬碰硬,说到那里去都是你不对。有时候最好的拒绝就是沉默。非要追着要一个结果的时候只要说明‘是或者否’就可以了,越解释越麻烦,你妈本来就没文化,你说的越多她不一定能跟得上你的思维,反而容易想歪。”世元点点头,明显有悔意,”我跟我妈,其实我对她比较不了解,不像我弟弟基本都在家里呆,对她的身体性格状况都比较了解,我十三岁出来读书,很少回家,暑假都基本在劳动,大家没什么交流,她一辈子压力大,都在为别人活,没有快乐。我也是受不了她冷言冷语,说得我好像贪污了钱一样,我就是受不了这样的口气。我弟弟那个人也是,别人借钱你要是不想借就回掉,推给家里干嘛?又是让我去得罪人?“说着,于悦走了出来,她看桌上鸡汤还放在那里,顺手夹了鸡腿,打了一碗鸡汤给家娘送进去,房门打开来,于悦一看三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家娘精神状况还好,坐在床上一脸的委屈,正絮絮叨叨发牢骚,世翟坐在家娘旁边听着不吭声,但表情严肃,钱小英过来开的门,看到鸡汤有点意外,说话以后便接了过去。于悦不便留在那里,转身走到客厅,钱小英紧追其步,一坐下那脸色马上拉下来,“爸妈为了我们三姐弟,苦了一辈子,现在一把年纪了连句好话都听不到”说着说着,眼泪又哗哗哗留下来,“我们三姐弟,你就最安乐,什么都可以不用做,就为着你比较会读书,亏你还是当先生的,一点涵养都没有,要换成我,就一棍子打死你。”爸爸对这些话不待见,起身带着于悦妈离开,但他们对于悦还是不太放心,便和于悦一起回房间再看看宝宝,爸爸对于悦说,“你啊,对他们家的事情少掺合,以后你家娘说什么都无所谓,好听不好听都当耳旁风,我看你家娘不是个好讲话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赌赖逼人就范的性格,你不要当面顶撞她,别到时候名声都会被她败坏。”于悦点头答应,心里很是不安。 远在甘肃的家公知道了这事说,“如果自己在家那是要支持些,现在两个儿子都是用钱的时候,借不了就算啦。”家娘不是死脑筋的人,她很快就想通了,为什么要为了做不到的事搞得自己全家鸡犬不宁?自那以后,家娘更是把自己的病痛挂在嘴边,她一小时不说都会觉得空虚,于是,于悦学会了一看见她张嘴就离开的习惯。钱小英时不时买些补品上来,私下里教她妈妈,”别跟他们那么客气,于悦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你的身体更要补“。于悦最怕钱小英带着孩子来,走的时候总要带走些东西,家里一箱箱的牛奶,一些小饰品,还有于悦学生送给宝宝的大公仔,她的孩子不会私拿,总会拿着她自己想要的东西跟于悦说:”舅妈,这个东西我好喜欢,可不可以送给我?“于悦当然不会跟孩子计较啦,一般都是点头答应,可心里总有些别扭,觉得自己好像太好说话了,有种被挟持的感觉。小孩这样自然有大人的影子,以前钱小英来总喜欢翻于悦的衣橱,把自己喜欢的拿出来试穿,一边奉承说于悦眼光好,一边又巴望着于悦能送一两件给自己。于悦心里头虽然有种被肯定的喜悦,但这种感觉并不稀奇,她的着装风格一直在学校是备受关注的,有时候于悦对同事的衣饰赞赏两句都会让对方欣喜若狂,似乎能被于悦欣赏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优雅的穿衣品质。衣橱里都不是贵货,于悦讲究衣饰与人的社会地位,经济条件以及文化程度相符合这一理念,既然为人师表,就得行为世范。常常是便宜货穿出御姐范儿,人不是衣服的奴隶,气质修养才是最重要的装饰,穿什么都好看的女人,一定是个对自己有充分了解和认可的女人,爱自己才会懂得自己适合什么。钱小英不懂这些,她的性格决定了她的气质不可能穿得了于悦的衣服,刚到的牛仔裙穿在于悦身上是清爽宜人,到了钱小英身上就是方枘装不进圆凿,格格不入。可她还是开口要了,于悦真的不想糟蹋了一件好衣,不知怎么的竟不肯答应,只是微笑。钱小英也是懂自找台阶下,”那你帮我看网上还有的时候也帮我买一件。“于悦答应着帮她搜索了,但没有相同的码数,钱小英别扭的笑笑,”你以后不穿的时候分我穿两天吧。“于悦不知道这是以退为进,人家是想听到的是你的‘退步’,可实诚的于悦竟一口答应了。这事后家娘和钱小英都看出傻姑娘的单纯,”她根本就不懂人情世故。“从此两人便生出些许轻薄之念,说话做事毫无顾忌起来。 接下去的日子里母子倆相安无事,日子一切照旧,世元也是跟于悦妈学会了杀鸡,很快弥月宴的事情摆上日程。由于天气热,大家都用棉纱尿布而不用纸尿裤,所以每天换的次数不少,“为自己的孩子,辛苦些也是心甘情愿的“,于悦很快就学会了换尿布。 二十多天的时候办了弥月宴,于悦和宝宝在家里,待他睡着,于悦起身到书房,”哇,真是好久没上网了“,难得放松,于悦玩的不亦乐乎,忽然宝宝尖叫一声,于悦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冲进房间,只见宝宝双手往上眼睛也睁开了,倒也没哭,于悦轻轻拍打他,呢喃自语,宝宝又再次睡着了。于悦被这一吓,乖乖的上床陪孩子,”可能是做恶梦吧,据说婴儿的梦都是来自前世呢,他看到了什么呢?“于悦躺在床上漫无边际的猜想,”据说,人与人的相见都是因缘而起的,夫妻是缘,无缘不聚;儿女是债,无债不来。佛说,‘要认账呢’。不要去计较了,既然走在一起就学会宽容吧。学会适应才有可能彼此体谅呢“。知识,有时候在生活中并不一定能显出它的力量,只有在逆境里产生的能量才是你不可思议的。一干人等回到家,于悦才知道自己又不知不觉睡着了,世元已经进来看过了他们母子,见都在睡便轻声关起门。于悦清醒过来,听到他们在外面好像在谈事情,声音一会儿高一会低的,好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在拆红包,“要这么心急吗?收好了过几天再看也来得及啊,再说这是我们倆的事情,怎么还能拆给全家看呢?钱小英和世翟他们都还没有走,哟,钱小英还在唱票呢,这个世元怎么这么没大脑,凭什么咱家的人情交往要交待给他们看?”于悦越想越不高兴,但是他们已经在外面拆得不亦乐乎了,如果这时候冲出去基本上就是众矢之的了,明明有理也会变得没理。于悦想了想,这次就原谅他,等他进来咱家非得好好说道说道,避免以后此类事情再发生。 众人玩到很迟才散去,于悦喂完奶换了尿布刚把孩子弄睡,世元走进来,手里拿着礼簿正往抽屉里放,于悦眇了一眼,幽幽的说,”以后我们自己的事情不要展示给大家看,特别是这种人情往来的事,为什么要让大家知道我们跟谁谁谁有多少情分。他们做事情也不会给我们看哪。”很平的一句话不知世元又哪门子火气冲上来,他突然转过身拉下脸冲着于悦:”你管好孩子和你自己就好了,这个样子还要指手画脚,我一个男人做什么都要你说了算?我们的红包里面也有我爸妈的人情,那不要给人家吗?以后他们也要还人家的人情。“于悦被这一抢白,刚才想要云淡风轻的禅意立刻被气得烟消云散,她压低了声音说:”你能不能声音小一点,我好不容易把人搞睡着。我们做满月酒里面也有我爸妈的人情你怎么不说?还当着众人的面拆,还好我们家都是重礼,不然你羞辱给谁看?你爸妈的难道我们会少给他们?等我们自己有空拆了该多少都给他就行了,你们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于悦的“道理“在世元看起来是咄咄逼人的质问,更何况她真的揭露了事情的本质就是他们家人相互间的不信任。钱世元把礼簿一摔,“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奸诈,什么都不可告人,我告诉你,我的家庭就是有我爸妈兄弟姐妹,你别想破坏,城里人就是这样小气才会搞得兄弟分裂,母子失和,亲戚间不走动,有事都没人走前一步,我不想以后我的家庭也这样。”于悦看他一脸蛮横,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住嘴了,再争下去世元只会越来越大声,他不顾场合的。 三十五天的时候于悦的学生要来看孩子,于悦看着孩子照蓝光的时候被护士剃了个阴阳头实在不顺眼,便拿起婴儿推剪给孩子剃了个满月头,她还是那么注意形象,哪时候都是习惯性的拾掇一番。来了二十多个学生挤的客厅满满,于悦只带了他们半年的班主任,下学期因为怀孕由别人接手了,但还是科任老师,怎么说,大家相处了一年蛮有感情。出来的时候于悦还是晕头转向,主要是世元接待。 四十天的月子终于过去,一家人高高兴兴抱着孩子回娘家,娘家也是等得望眼欲穿啦。 第十二章 哺育 爸妈早在大门口等了,接过孩子,妈妈又亲又抱爱不过来,虽然是天天见,来自己家又是不同的感觉,给家里添了不少生气。爸妈把准备好了的喜饼散发给周围邻居,大家过来看宝宝,祝语连连,笑声不断。 满月那天妈妈和家娘抱着孩子去保健院打了疫苗,40天于悦出月子后回到中医院做复检,医生对这个大个子宝宝有些惊讶,做了基本检查后表示很健康,于悦说自己的乳房异样,医生摸了会说,“正常是奶水结块,要多喂奶,多按摩让它散开来,我教你个办法,去摘点柚子叶,煎水熏,然后我给你开个彩超单子,你去做了把检查结果拿回来再说。”爸爸的“小农场里就又柚子树,两人摘了些柚子叶,这几天都煎水熏,可还是不大见效。 话说月子出来第二天,也就是生娃第四十一天,家娘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听口气是芳芳打来的,家娘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出去,于悦在房间喂奶也不大留意,电话打了好长时间,这时候孩子尿湿了,于悦喊半天没人应,只好放下哭闹的宝宝自己去阳台,一走出去正好看见家娘弓着身的背影,在那很卑微的应话,”实在没办法啊……不是我不想帮忙,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哪里走得开。”说完好像对方直接挂掉了,家娘的背影抽动起来。于悦想当成没看到闪过去,正好,家娘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身来,她看见于悦有点讶异,问了孩子,然后一边往阳台去拿尿布一边说,“芳芳想叫我上去带孩子,我这里哪里放得掉,只能叫她妈妈帮一下了。哎,我又不会重男轻女,男女我都很爱,怎么会不要她的女儿?”于悦不好应,这种观点,本来就不是事。只是心里不舒服,这才月子出来第一天呢,就把婆婆喊上去,她女儿正好大于悦的儿子两周岁,于情于理都有点过分。越是霸道的就越不讲道理,动不动拿出重男轻女来说事,看起来是示弱实际上就是在要挟,家娘对此无可奈何,反而什么都是理亏在前了。 预约B超的时间到了,于悦进去做了好长时间,那位医生一直不敢下结论,总在问,”你是不是很痛啊?“于悦说,”不会啊,没感觉,就有点麻麻的,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下坠的感觉。”最后于悦在检查单子上看到医生在上面的结论是,“左乳炎性包块2cm*0.8cm,右乳乳腺增生,待查。”把单子拿给医生,她看了半天也没说什么,“正常是没什么问题,等断奶的时候应该会消掉,如果不放心去市里做个钼耙也可以。”于悦和世元考虑了半天,也是惰性太大,预估不是大问题,加上放不下宝宝,家娘总说“什么都比不上亲妈的奶,你看芳芳他们一个月奶粉钱都要一千多块,用纸尿裤用得实在是过分哦,日包夜包没半点透气,小孩子多受罪!我们女人家来那个才包了一点点都都不舒服何况小孩子包的这么多。病是要去看,哎,就是可惜孩子,又才生一个,一罐一罐的奶粉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吃多了好不好也不懂,哎。”于悦两人最后还是决定等断奶后再去处理,毕竟孩子才刚满月不久。 家娘跟乡下亲戚要了米粉,蒸了给宝宝吃,宝宝哽得又哭又呕,家娘一个劲儿的埋怨,”吃那一点点奶哪里能饱,尿一拉掉又饿了,一定要有点固体的东西才经得住。”每天蒸半碗米粉已经成了习惯,宝宝对母亲的****开始依恋了,对这个辅食不大乐意,有时候为了让他吃一点米粉就故意不给奶吃,让他学着接受。于悦自从出了月子后奶水就哗哗哗的来,宝宝也跟着有福气了,看着小宝宝吃奶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期间家娘跟世元达成协议,每周除两天世元值班的日子在家里带宝宝之外,其余时间都要去恒星帮芳芳带女儿,世翟在背后做了工作,而世元自觉在月子期间对母亲的态度有些理亏,因此母亲决定怎么做他只有听话的份儿。于悦成了局外人,世元就通知了她一声。于悦心里不舒服,但还不至于闹意见,还好娘家近,把很多问题都转移了。带宝宝的过程非常琐碎,真是“生女方知娘辛苦,养儿才懂父母恩”,一天到晚都是围着他转,完全没有自我,想上上网跟世界接轨一下都觉得累,还好爸妈没事就来帮忙。两位长辈对于悦那个嘴甜心苦的家娘和夸夸其谈不务实的老公都心知肚明,尽管满腹牢骚,无形中还是对于悦母子多一份护心。 世翟原来跟父亲到矿山打工,父子俩不和睦,结婚以后他岳父有意提携,便劝说世翟留在县城跟自己合作果蔬批发生意,当然也是为了小两口不至于两地分居。世翟婚前他岳父母跟家公借了15万做生意的本钱,渐渐的打开门路把市场做了起来,结婚前把15万还上了,家公也没好收利息,婚后世翟亦不可能空手合作,提出要跟世元享有同样的本钱。家公正好把一笔现金拿去投资煤矿,手头没有足够的现金,于是,他主动签字把房产证押给银行,让房子担保了18万给他做本钱,表示他需要承担给银行的利息,就不用另外算利息给父母了,世元不一样,他手上的是父亲给的现金,所以利息要按照世翟的银行利息算给父母以示公平。两年下来都没有分红,世翟坐不住了,眼见的生意很红火怎地等了一年不分红第二年还是不分呢?世翟在年前提出这件事,岳父母那里炸开了锅,“你那个钱我一年才用了多久?大部分时候都不要用到你那个钱,你那个钱拿来就是应急的,利息又帮你付了,每个月工资结得清清楚楚,别的不说,一家人都在我家吃饭,省了你多少事?连孩子都是我们帮带着,你妈妈做了什么?你一天到晚就是晚上看会儿店,其他时候干嘛去啦,都去玩游戏,忙的时候你在哪里?”世翟是那种嘴笨又词穷,脾气不好又犯冲的性格,当面不敢说,背后逞英雄,把问题往家里一抛,自顾自地生闷气。家公家娘唉声叹气又不敢当面兴师问罪,知道他岳父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心里透明净似得清楚得罪不起,再说还又芳芳的脸面在那。家娘只敢背后闲话,对着世元哭哭啼啼,”他们家一家人都是地痞,之前还没结婚就向我们借钱,哪里能开得了这个口?我们给他们多大的情分?一分钱利息没收!芳芳那个混社会的弟弟,还偷了姐姐的金器卖掉,在家既不干活还经常偷家里的钱出去玩,他爸妈怎么不会看不顺眼?光欺负别人家的儿子,夫妻两个人在那里帮忙了就发点工资,世翟也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差,就是找借口不给分红逼你拆台呢。说什么一年才用几个月那个贷款,我们那笔钱对他们的用处才大呢。他们要多少本钱?平时要什么钱?都是关键时刻我们那一笔周转。空调一年才用几天?要不要备在那里?菜刀一天用几次,你要不要买?我们就大意,以为是两亲家,连股份怎么分成都没讲清楚,一个字句都没有,现在由着人说。“世元冷笑一声,安慰母亲,”能帮你把贷款还银行就不错啦,哼。还好父亲想得周到,说世翟又蠢又懒又好出风头,要是拿现金给他投资铁定就是被人吃掉连骨头都不吐的那种,把房子拿去贷款,他岳父母家就得顾忌,最起码得给芳芳留着住的,至少贷款会去还。“家娘听这些话,一方面不满世元贬低的语气,一方面又恨铁不成钢,被人利用了还要反口一咬说自己儿子好吃懒做,可是再不服气也只得自认倒霉。 回家路上,世元很镇静的告诉于悦,”世翟芳芳他们倆在玩花样。”于悦一愣,“啊?”“她岳父母一定不至于一点都不分红,但可能卡住了,或者直接当成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费算掉了,世翟惯会叫冤,他越是把自己说得越惨父母就越不敢指望他,还得战战兢兢地安慰他,他岳父母家里都是小市民,事事精算,怎么可能给女婿太多钱来孝顺他的父母呢?要也是得用在女婿一家三口身上才甘心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分红把钱卡在自己手里,他们总觉得带世翟赚钱已经是恩赐了,为什么还要帮忙考虑他的父母,他们一直在挑拨说父母只培养了大儿子没培养小儿子,现在大儿子有保障他们就该为小儿子多考虑。这回事情到最后就是不了了之,不信你看。”世元的条理非常清晰。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芳芳的态度决定了家公家娘连抱屈都不敢,在世翟面前都是理亏的,理由很简单:”大儿子有单位又还给了将近20万的现金,小儿子什么都没有要点钱只能贷款,你们就是偏心,就是看不起小的。” 家娘家公吃了个暗亏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两个儿子,实际上是没办法平衡的,因为每个人的发展轨道肯定无法相同,总有优劣之分。作为父母总是竟可能的帮助弱势的那一边,但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越是优势的群体越是独立自强,凡是贵在自觉自律,出了问题首先选择自己想办法解决;越是弱势的就越是不争气,有时间妒忌别人却没时间改变自己,一有问题就怪天怪地怪父母。如此恶性循环的情况要换成两人在同一家公司,劣势方早就被抛弃了,可凡事在中国人的亲情观里就恰恰相反,哪怕明知这是在纵容,也不敢不闻不问不尽力,除非到了眼见不了的那一天。 就在于悦生娃后不久,世翟夫妻在世元与于悦学校门口租了一家门面,开了一家奶茶汉堡店,这事事先世翟跟世元通过气,世元当时就不太高兴,于悦不理解,“这不是很好嘛,难得他们自己想出来干,想好好赚钱生活,总比寄人篱下自主些。”世元白了一眼于悦,“说你没大脑还真是!开店是什么概念?俗话说‘开店容易守店难’,先不说会不会开不下去的问题,也不会还会跟我父母开口要多少钱的问题,就说最实际的,我们就快生孩子了,这种情况下你就别指望我妈能帮我们多少。以前世翟跟岳父干,孩子能带着自己身边,还能享受下岳母的劳力,午饭后才带回家睡觉,我妈也就带一会儿,煮个晚饭,现在自己出来开店,孩子总不能再扔给岳母。那只能是我妈带,那就不太可能帮我们了,这个道理都不懂。”于悦还是想当然,“不是说他们孩子去托儿所啦?”“你还是不开窍啊!他们白天晚上都在店里,那孩子怎么办,总不能接回来了一个孩子留在家?要不天天接回我们家来?”于悦连连摆手,“不要吓我,偶尔是没关系,天天如此我会疯掉,自己的孩子都不一定带的过来,”世元很好笑,“对啊,每天晚上怎么办?周末两天怎么办?你想过没,总之,你要有心理准备,到时候可能你妈得多辛苦了。”于悦由于自己还没生,对后面的情形实在是预估不足,也没大往心里去。直到自己生娃之后才明白世元的确是有先见之明了。 话说如此,家娘也是情不由衷的,总抱怨说,“我当时生了世元后就不打算再生的,农村人没儿子不行,但我有一个了呀,可是不知道环怎么就掉了,又怀孕,你家公听了几句别人的壮胆要我生,连工作都不要了,说是有人最要紧,哎。”于悦不好接话,抱怨没有半点意义,再说,受害者又不止她一个,连累的还有于悦一家呢。如果没有后面的那些如果,这个家庭基本上跟城里工薪阶层是很接轨的,说不定家公也早就调进城里工作在城里安家落户了,用得到这么辛苦到外地矿山去受罪。 可是,人的私心是无止境的,特别是心里不平衡这股强大的内在驱动力。两家一直是按照计划进行的,于悦只求别再生事便好,可好几次都是这样,芳芳一个电话家娘便慌慌张张的告假,无论世元在家与否。于悦不爱生事,但有一次世元十点半回家,一进门就来气,老的不在,小的哭哭啼啼还没睡,老婆抱着娃一副焦头烂额的狼狈样,“怎么孩子还没睡啊?”“是啊,太躁动了,睡一下就醒,刚喂完奶又哭,屎一下尿一下折腾到现在!”“我妈哪里去了,睡啦?”“你还说,每次芳芳电话一来就失魂落魄,说是她家孩子要奶奶陪啵,谁知道是不是大人捣鼓的,现在四个大人为着一个孩子转呢,你妈说他们家孩子脾气不好闹起来没边,哼,就该脾气好的受苦!”世元一边听得不是滋味一边又义愤填膺,他电话打给母亲,“怎么回事?亲生爹娘都在身边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孩子?就这么惯着?我的人就不重要啦?于悦一个人在家,你也放心?我都没跟世翟计较,看他们倆做生意照顾不到自己孩子都尽量多让着,你们也不要太过分了“。世元发泄一通便接过孩子,结果孩子哭得更厉害了,于悦无奈只好又抱过来,一边扯开上衣喂奶,世元倒了点水送到于悦嘴边喝了,立马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上不声不响,于悦趁机说,”你都不知道,多少次芳芳经过我们这里的时候,她孩子就要闹,说要奶奶,以前怎么没听说她这么要奶奶来着?芳芳就拉扯孩子站在楼下打骂,弄得整楼都知道,连楼下租店的老板都懂是哪家的事,你妈那个人面子上当然过不去,就怕别人说她重男轻女呢,一折腾她就投降,乖乖的跟上恒星。”世元一摆手,”好了好了,不要这么多讲。你自己带一会也不会怎么样。“于悦看他又在维护自己人,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跟他辩是非,”反正你妈在这里也没办法帮我抱孩子,孩子一经她手就不愿意,也奇了怪了。“ 世元的抗议在于悦看起来根本像在做垂死挣扎,看上去很可怜,但人家就是不肯伸手帮你一把。家娘很精明,她知道儿子都是自己的,怎么骂都无所谓,而媳妇就要看人去了,哪个好得罪,哪个不好得罪,哪个老实好欺负,哪个泼辣不敢惹,她心里一清二楚。对于她这种在农村最底层摸爬滚打大半辈子出来的人,要对付一介书生简直易如反掌。在她看来,有涵养就是好说话的意思。只要话不明说自己就能装聋作哑,而书生最大的缺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考虑合乎礼法规矩,于悦总觉得,帮忙这种事,要人家自愿。基于这一点,她从不要求家娘要做这个做那个,亦从不嫌吃从不说道人,出门进门都先叫人懂礼貌,加上世元每月把伙食费只能给母亲,不像世翟家,每次总是芳芳回家的时候顺便带菜,所以家娘总体来说更愿意在于悦这边呆着,有种放手的自由嘛。 不管于悦白天是否带孩子回娘家,只要是家娘上恒星带孙女的那五个晚上爸妈都会上丽都帮忙,除非孩子本身就在外婆家睡。孩子的名字是因为医保报销要户口所以临时想的,没什么特别,取了“气宇轩昂”中间两个字,大名是钱宇轩。带娃的过程一家子很多轶事,有时候于悦会把孩子生辰八字拿去电脑里算算,什么称骨啦,星座啊,五行卦象等,想着取个小名吧,应着五行缺木,想了半天外婆给取了个“榕榕”,正好合了当地人认大榕树做干妈的美意。 钱小英偶尔会带着她女儿晓晓来看榕榕,于悦最怕看她们母女倆凑在一起东拉西扯,天上地下,无所不谈,有时候于悦觉得那些事简直就是扯淡,但母女倆就老是把道听途说的那些网络谣言当成大新闻来讲,乐在其中不可自拔,一副“口水三国”的大场面啊。于悦怕自己被口水淹死,一般只是听,偶尔问,然后就关注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事。于悦是那种宁愿坐在那里看偶像剧都懒得跟人闲话的性格,她常自勉,“坐而论道这种事,一定要是合适的对象,要不然宁愿闭嘴”。但最烦的是他们那种到哪儿都像自己家一样的态度,钱小英很喜欢乱翻别人的东西,连着女儿也有这个坏习惯,一来家里就先往床上跳,当是蹦床,接着就翻箱倒柜,家娘和大姑子嘻嘻哈哈不去制止还要鼓励,看着老老小小全在自己床上,于悦实在是不高兴,刚开始忍了不敢说,到后来发现不说不行,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这样的坏习惯是不文明的。于悦尽可能把提意见带来的反面效果降到最低,她是等大姑子带着女儿走了以后跟家娘说的,家娘一边不以为然一边也很不情愿的接受。可是很多事情说了还是没用,因为家娘不可能认同于悦的观点,她会很偏激的认定于悦姿态清高,嫌弃自己也嫌弃家里亲戚。所以于悦提意见的结果是招怨恨,且于事无补。从自于悦便不知道什么是隐私,什么是独立的空间,什么是自由的氛围。譬如,家娘进自己的房间从来就是横冲直闯,从不敲门,因为她的概念里面没有尊重隐私的习惯,所以做起来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弄得你想提意见都不懂该从何说起,提了也没用,她还是我行我素。要么总拿榕榕做挡箭牌,于悦陪孩子睡觉,她也在旁边躺下,没玩没了说自己的事,她太没有存在感了,总想拉着一个人就讲往事,有时候于悦不想应她,她一闭嘴就能直接睡着,那张嘴巴又合不住,只见两颗大牙又长又疏,有时候还免不了流口水,真是太难为于悦了。一次两次之后于悦也学会了赶人,差不多了就叫她回房间。她抱孩子不利索,常常是孩子的头不小心就撞上她的两颗大门牙,孩子磕得头上好几个血印子,痛的哇哇叫,哭得昏天黑地,直叫于悦心疼半天。可她还偏偏喜欢到外面去逢人就说,“哎,我们哪里放心年青人带孩子,直叫都很要睡,孩子翻身踢被子都不知道,哪里能跟我们一样醒目,我们要是带孩子睡觉都清醒着呢,就怕孩子盖不到被子着凉。”于悦很无奈,她总不能逢人去解释,只好由着她表现,反正孩子就是不给她就对了。记得有一次于悦去打针,两个月了恶露还是没尽,医生开了药水交代要每天去,临走时交代家娘要看好孩子,结果于悦妈来,开进门,到了房间找不到孩子,然后看到孩子被抱到家娘自己床上,她自己就这么仰天睡着,嘴巴张在那儿跟僵尸似的,口角流涎,那情状实在惨不忍睹。 就为着她洗了孩子大部分的衣服尿布,于悦对她一直很尊敬。但就是这个洗衣服又实在是件头痛的习惯,她洗衣服很仔细,揉揉搓搓,洗的很干净,但荡得很浑浊,她总是拿个小脸盆,一堆衣服在里面荡,水龙头在上面不停地冲,到后面的结果就是,水去掉了,厚衣服还是残留着洗衣液,于悦很久以后才发现她这个习惯,之前只是发现晒干了的衣服拿进来肥皂味道还非常重。于悦不喜欢盯着人做事情,好像不放心人似的,不太尊重的感觉。但有一次,她刚好站在阳台上看到一堆衣服就想去洗,结果呢,手一抓就滑掉了,原来啊,家娘喜欢用肥皂在衣服上抹了一遍又一遍,接着就放半天,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冲。“那怪肥皂消得那么快!”于悦恍然大悟,“一块肥皂最多一周就没了”。于悦不敢说,怕家娘误会于悦嫌弃她多用了肥皂和水,实际上于悦在乎的是这么多的肥皂泡泡根本荡不干净。 比起这个来,家公的强势又是于悦不可理喻的了。他在家的时间不多,就是年前年后两三个月,他几乎对什么都看不顺眼,而且有很多不可思议的态度,比如,在饭桌上讲他那些社会见闻,讲到全国各地的农村人为了生孩子背井离乡多到矿山上,大家都要人,谁想断子绝孙?谁不想传宗接代?谁愿意连个墓头草都没人料理?于悦只吸取他的社会见闻部分,对他津津乐道的社会评论则直接忽略,出于她的职业习惯,她总是对社会问题多一份关注,关于计划生育她一直觉得那已经深入人心了,一说到逃避计划生育的首先想到的是那些标语,什么“越穷越生,越生越穷”;“晚婚晚育,少生优生”;“生男生女一个样,女儿也是传后人”,而家公带来的信息是关于社会的黑暗面,也就是说,这个社会还又多少能见度是于悦从未知晓的?她开始关注起那些违反政策的人群来,发现他们除了短暂的辗转流离之外,现在大部分生活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很多逼上梁山的,不少还暴富了,生活是件磨人的事,逆境生存者更需要智慧。政策落实性的失效刺激更多人铤而走险,他们的理论是”有人才有一切”,“指望谁也不如指望自己人”!“关于”人“这个话题,真是几千年都说不完。于悦在了解这些事情的过程里她看到了《大国空巢》,其中列举的数据还是很让自己吃惊的,她从未想过养老问题,那是因为年轻不会怕,而家公家娘正是这尴尬的当下,他们什么政策保障都没有,唯有三个孩子。 家公来自底层第一线的社会见闻录是于悦乐于倾听的,但那些理论就实在……,这些都无所谓。但最恐怖的是他总是要留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榕榕吃,这让于悦绝对无法接受。有一次于悦看见他往龙龙嘴里塞“鸡梁子”,她叫了一声,“你给他吃什么?”话还没说完就不及了,榕榕咬了一口,于悦不顾形象赶紧把它挖出来,“以后不要给他吃这些,吃了没有好处!”于悦涨红了脸,什么尊卑态度都顾不上了。家公很不快,“你懂什么,这些都是最精华的。要吃了才又大,才有用!不给他补,以后来不及补,别人都是这样吃过来……”,于悦已经气急败坏,“别人是别人,我的儿子不能吃这些。”家娘听到声音,赶紧出来看,一看桌上的情况马上心领神会,“这么小给他吃这个干什么,牙都没长全,哪里会吃?”“这不是还小的问题,以后也不能吃!脏死了!”家公看她意志坚决,只好作罢,嘴上还是不服气嘀嘀咕咕的。关于杂碎,于悦不是完全反对。毕竟很多内脏都是入药的,像鸡内金。但于悦主张有选择性的吃,诸如“鸡梁子”,“鸭梁子”“牛鞭”之流都是动物的性器官,激素的集中区,孩子吃多了肯定不好,再比如鱼肠子,猪肠子,总是怕寄生虫多。像猪肝,猪心,猪肚,鸡胗鸭胗类的都还不错,处理好了还是很有营养的。 榕榕是三四个月的时候开始冒牙尖的,于悦的****开始备受折磨,越是叫就越是咬得开心,正因为如此,于悦犯了一个错误,她把钙剂补充给停了。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她看大家在给孩子喂钙剂有点疑惑,她说,”书上说只要母乳够吃是不用额外补充的,食补最好”。世元应她,”那医生开了这么多总要先吃掉“。就这样有一天没一天的吃了几个月,直到牙齿萌出来把于悦吓了一跳,她固执的认为是钙剂补充太多,执意把药停了。五个多月的时候榕榕连冒三颗牙,直接发起烧来,第一天碰上孩子生病的于悦吓得直奔医院,一晚上没松过手,紧紧地抱着孩子。医生交代要多用温水给孩子擦身,配了点药便让他们走了。于悦自此之后又多了一份职业—“保健医生”,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做母亲的,都是为孩子变得很强大。 出月子以后于悦的奶水才多起来,随着恶露渐渐消失和孩子吸力的进步,于悦的奶水如喷泉汹涌而来,孩子变得什么都不爱吃,每天就腻着母亲那一对乳房,喝到激动处,两只手一起握紧乳房,像捂着奶瓶似的,那样子太享受啦。连看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羡慕起这种口感来。榕榕长得快,三个多月体检的时候就有18斤,体长68厘米,真是大个子。 五六个月的时候于悦妈又让她断奶去市里检查,那个肿块真是大得太快了,妈妈一直担心,心里放不下,她总说,”孩子在我这里你还不放心啊”。于悦很犹豫,才吃这么几个月的奶水,况且这几个月于悦的奶水太足了,有时候榕榕一松开就喷的他一脸,真是很舍不得。于悦妈怕她家娘啰嗦,便时常的来做工作,家娘在这点上一点不犯糊涂,“我也说要去检查下比较放心,但是我们这里农历三四月不能断奶啊,说是禾苗青黄不接的时候,孩子断奶会没吃食,对母亲不好,说是容易滋生妇科病,滴滴答答的难收回去,以后于悦要是身体上不舒服了可是很难补过来的,毕竟才生一个孩子,又没政策了。”于悦妈哪里是家娘的对手,最重要的是她亦怕做“人民的罪人”,别到时候真的害了女儿。这是又作罢,只好等端午了。 榕榕七个多月的时候会喊“爸爸”,可能只是单纯的发声而已,于悦激动不已,女人的成就感都来自她的孩子,这句真是一点都没错。七八个月正是学爬的时候,刚开始孩子只会肚皮贴着地板四肢乱舞一阵,慢慢的会坐,会坐得很好,会转身趴下,会爬,会爬的很好,能爬得很远……榕榕的每一步都在母亲眼里,一切都那么有意义。人为什么要生育后代呢?这个问题于悦一直等龙应台那句才算停止思考,”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陪着一个生命长大,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更不是为了养儿防老。微博里广而转发的一个答案说:“为了参与一个生命的成长,参与意味着付出与欣赏”。孩子不求完美,不用替我争门面,不用为我传宗接代,更不用帮我养老。我只要这个生命存在,在这个美丽的世界走一遭,让我有机会和他同行“!这是生儿育女的全部意义,于悦发自内心的认同和坚守。 七八个月的宝宝是自我意识觉醒的时候,就想苏格拉底说的“认识你自己”。他开始有脾气了,有想法了,有欲望了,懂得反抗,懂得表达,懂得采取主动。更有意思的是,这个时候宝宝记忆力好强,他会拿起手枪,自己嘴里发出“蹦吧”的声音,我们拿起电吹风,他会害怕,当大人拿起照相机,他会扭头。这个时候宝宝的模仿能力也很强,他会一手按住鼠标,一手在键盘上乱敲,说明他看多了大人怎么用,也懂得两手分工了。从宝宝身上于悦看到很多人的本能,人的本真。活得像自己,只能是童年以前的自己。可是,当他们开始接触社会,接触人群,就慢慢失去了。 闺蜜林美美也回城定居了,她父母帮她弄进文体局,榕榕七个月的时候她跟自己的邻居周小千结婚了。这个月过后于悦也要回学校上课,从去年八月份到今年四月底,于悦觉得教师这个职业真是太棒了!如果说时间就是金钱,那么于悦真算得上是最有钱的人啦,对于学校每周四节课的安排,于悦就像是在做业余工作,好在什么都是轻车熟路的,既不会耽误学生又不会给自己太多压力。比起其他有些职业妇女不得不隐婚,不得不因为生娃离职,不得不仰止于丈夫婆家鼻息昨日自的生活来说,于悦真是太知足了。正是在这些日子里,于悦强烈的感受到一个女人要是整天没事干闷在家里,简直是灾难,打起精神来跟社会接轨吧,自由的空气多么昂贵啊! 好不容易等到了端午,第二天于悦把孩子送到了母亲那里,家娘说她不会帮宝宝断奶,觉得很不忍心。那几天宝宝很苦,于悦也很苦,生理上的断奶实在是可怜,这还是第一道关口呢。宝宝半夜里醒来找奶,啼哭不止,准备的奶粉又不喝,醒来就哭,到处找,累了就睡。第四天于悦奶涨得流了一条裙子都湿,痛得不行后让世元帮忙吸掉,世元吸了半天都吸不出来,腮帮子都鼓累了,刚开始是方式不太对劲,到后面找到方法了还是吸得力不从心,这时候于悦夫妻才知道,原来宝宝吸奶真是要好大的力气,难怪人家说,”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连续十几天于悦还是挤得出奶水,检查的事情又一拖再拖,8号那天是于悦的生日,世元照旧,他的名言是:”什么都要平常心“。观念时尚,但对于他这种把金钱看得很重的人来说,这个理念是被利用了,这种无心的冷漠在于悦看来就是逃避责任。还好于悦是个懂得取悦自己的人,她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在咖啡馆喝了一杯下午茶,美美的回味了一下自由空气的味道,拿起相机”咔咔咔“,给自己一套美好的自拍,纪念29周岁生日,这是自己做母亲后的第一个生日,双重身份了,终于知道做个母亲又多不容易了。 预约了下周市一医院的门诊,准备好一切出发吧,愿一切平安无事。 第十三章 劫数 电话预约市一医院的挂号,对方挂的是普外三科,于悦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作了这么多此检查,竟然都在妇产科,医生也没有推荐说去外科看看,自己对此一无所知,真是读书读傻了。 15号那天晚上,两人把孩子带到妈妈那里,看着孩子的背坐的模样,于悦恋恋不舍,她不知道,这一去可就是一个世纪那么长了。16号一早出发,等到十一点半才轮到,一检查医生便说,“你这个不太好,要住院”,说完,他开了一堆检查单,于悦看到有磁共振,还有很多之前医生没开过的,看不懂的名词。预约的检查要分好几天才能做完,办好住院后发现两个人只能在走廊上住一夜,空房间很多,但护士不肯办理入住,两个人表示质疑,护士小姐白了一眼,“每个医生名下都有一定量的床位,你们那个医生是可是最好的,他名下的床位当然最紧了。我是没有办法帮你们办进其他医生名下的房间入住哦。“两人对这种不合理的制度感到愤慨却又无可奈何,世元要出去住宾馆,于悦摆手表示反对,“宾馆那个味道我更受不了,好的酒店又贵,没必要花那些钱,再说又不是来享受的,做完手术赶紧回家。”一整天两人都彷徨不安,医院里人来人往,人人都是一张扑克脸,被定义了的人生在病人的脸上尤为明显。为了缓和自己紧张而无助的情绪,世元开始东游西逛游走在医生办公室和各路病房周围,倾听别人的故事,打听各种情况的应对措施,而于悦则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和焦躁不安的各路家属,感受着医院的世态炎凉。每天,我们和数以千计的陌生人擦肩而过,目光交汇偶有一瞬间,衣角擦过带起风声,同样是天地之下的路人甲,我们奔波在为生活为未来的路上。求医的过程中,我们会不停地遇到各地汇集的陌生人,大家带着同样的目的,健康而长寿。 于悦一边不安一边又若无其事的逛街吃大餐。17号全身检查,B超出来感觉不好,医生说肿瘤和腋窝都有问题,淋巴很大,而且有血流信号。18号查磁共振,进去半个多小时。回到住院部,于悦看到了自己的血液检查报告,肿瘤标记物那一栏里的CA125超标,达到137了,网上一查,癌变可能性大,于悦还是忍不住哭了,也说不清楚哭得是自己还是家人,她就是这么一个忘我的女人,以为自己命该绝于此,到底是放不下很多事,绝望的心情弥漫全身心,想到上次妈妈住院自己竟然没有出现,想到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尽孝了,于悦心里无限落寞,脑海里亦不断放出“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古话,更凄凉的是”亲还在子先离“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局。18号下午于悦做了活检,并没有穿刺,医生在乳房上着重摸了肿块,什么也没说。于悦出来,猜测自己的肿块应该是良性,”要不进去这么多人都穿刺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呢?“世元听罢也轻松不少,最好是有惊无恐吧。两人都顽固的期翼只是虚惊一场,年青人啊,历事不多却自命不凡,头脑简单还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什么坏事都轮不到自己头上,这便是自欺欺人的盲目乐观主义。第三天,小叔子和大姑子都来了,四个人一起吃自助餐,于悦以为来人什么都不知,故作轻松的好吃好喝,而他们呢,早已知晓,但还是不动声色的谈笑风生,世元是最清楚的,他是个情商偏低的极端悲观主义者,按他的口气,他们全家几乎已经认定是来送于悦最后一程了。而这些,于悦的娘家人一无所知。 那天晚上于悦夫妻来到医生办公室做术前谈话,医生始终没有明确于悦的病种,只说需手术后做病理分析后才能判定。于悦犹豫着要不要跟爸爸说,可还是愚孝的心态占了上风,认为先不说,免得家里人过分担心,特别是妈妈那个人,心理素质差,承受能力弱,一点事情就容易往坏处想,一纠结就整晚睡不着,手术都还没做,万一什么都不是呢?于悦跟老公说,再跟跟医生谈谈,如果医生说是恶性就跟爸爸说,良性就不说。世元和医生的谈话于悦不得而知,世元说医生的态度模糊,不置可否,始终没有给一个明确的意见,“不要担心,这个手术很快就出来了,什么问题都要病例化验以后才能确诊的,现在的医患关系这么紧张,医生都很谨慎,没有相关数据就是高度怀疑也不会说出口,万一不是呢?”于悦不知所措,但又惯了独自承受,她选择什么都不说,“是怎么样的情况也只能听医生处理!人都在市一医院了”。19号动手术,爸爸跟着世翟的车来了,路上还非常自信乐观的说,“没问题,两个小时的手术,休息几天就可以回家“,世翟不言语,很久以后,他开口告诉于悦爸爸说恶性可能大,爸爸当时如五雷轰顶,但人已进手术室,一切补救都无济于事。手术中,医生出来了,把挖出来的瘤子给家属们看,那个东西如鸡蛋搬大小,不规则,就像鲍鱼的模样。爸爸一五十多岁的老男人,瞬间自控不了的痛哭流涕。一个多小时后,病理化验结果出来了,恶性肿瘤,浸润性导管癌。 大家决定先瞒着于悦。手术醒来以后,于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乳房,“哟,啥都在,肯定是良性”,当场嘻嘻哈哈起来,麻醉师也假装很开心(还好当时是全麻)。那天睡得很好,以为周一就可以回家了。第二天,爸爸从县城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早早的就把家里炖好的兔子汤送来。爸爸和世元都没什么话说,两个人就这样看着于悦美美的就餐。医生查房进来后就说,“手术很成功的,你的瘤子有点大,先化疗几个疗程,以后再考虑清扫。”于悦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她重复着医生那一句“化疗”,于悦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才发现他们都是一脸悲容。医生走后,爸爸低着头说,“是癌”说完眼圈一红转身走出病房。世元亦不敢看于悦,只是不停流泪,“我们太大意了,医生说,像这样妊娠期乳腺癌的现在已经不算少见了。”于悦怔怔的,居然有种释放的感觉,“省得猜了,哎,还是恶性啊”。 爸爸坐回床前,不停的埋怨,“你们为什么不早说医生的担忧,这种事怎么能瞒,你们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什么都就这样了?就没救了?不跟家里大人说明情况就签字手术,你们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早知道情况不太好,我就马上联系大医院了,哪里要在这里开刀!”爸爸忍不住责备二人,接着又安慰女儿,“也不要太担心,我回去查了一下,乳腺方面的癌不会这么可怕,不像内脏器官,一旦泛滥开来就非常麻烦。”于悦“哦”了一句,“是这样的病也没办法。”她当下就接受了这一切突如其来的打击。作为当事人,轻描淡写绝对可以缓解家人们的悲伤情绪,于悦对此很清楚,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不珍惜的结果就是如此吧“,于悦有感而发。青春期的于悦发育得比一般女生好,到高中的时候就是34D或36C的胸围,整个高中大学连跑步都不敢,快走几步都能引起人群的骚动,但于悦却不是好出风头的女孩子,她为自己选择的内衣都是钢圈全包型,她身材很好,勒一勒就曲线毕露。按理来说这是很让人羡慕的,可于悦却非常嫌恶,一直视为累赘,还说过恨不得把它割掉这样的气话,现在想来,真是一语成谶了。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卸了一个负担。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由它去吧。于悦对自己把握不了的事情从不费劲钻牛角尖,宿命论在人得意的时候可能不以为然,可在失意之时绝对是救命稻草。 人的内涵真得看关键时刻的表现,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有些人哭天抢地,怨天怨地怨命不好,有些人寻死觅活,指桑骂槐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一般,而还有就是那些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跟人同归于尽的,……诸如此类。一个人的修养就在悲喜之间。波澜不惊,冷静从容,这是一个从小自律成习惯的人在面对大喜大悲之时淡然处之的态度。当然,性格决定命运,什么样的行为举止也会得什么样的病。有些报道就说了,癌症是好人病,压抑自己的欲望以迎合大众的认可,本质上好人都是不敢释放自己的人。人都需要一个出口,于悦在空间说说里写下,”我要坚强活下去,不管为了谁,给他们带来创伤就是我的不孝。宝宝还这么小,没有妈妈真的很残忍,我想陪他长大,看他读书工作结婚;爸爸妈妈还眼睁睁的,总不能白头人送黑头人;弟弟说,爸爸,你们不要给我留钱,把房子卖了给姐姐请最好的医生治病;老公也是可怜的,怎么就摊上我了…“,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空间,很快的,感觉不对劲的朋友们打电话来询问,世元忙着接电话,他是喜欢危言耸听,什么都要解释一大堆也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的人。于悦其实很无助,她在爸爸面前装坚强,但在丈夫面前却想真实一点,可世元却忙着在博同情,于悦感到是自己一时任性搞出了这么多电话,赶紧把空间说说删了,可是坏消息传得很快,中午时分,家里亲戚来了不少。 大舅走进来的那一刻,表情非常沉重,眼里带着谨慎的关切,随着他进来,鱼贯而入的是姨丈表哥他们,大家的脸上都写着“震惊”两个字,但看到于悦一脸的微笑后,大家僵硬的表情很快就放松下来。于悦坐在床上,还满腹内疚的说:“给大家添麻烦了,还特地大老远跑过来看我”。大舅似是藏了不少话,正支支吾吾想说,而于悦的职业习惯又开始了,她反过来安慰大家,“现在全国的环境污染都很严重,食品安全问题太可怕,我们每天吃进去的东西也不懂是什么做的,癌症啊,现在也不少见了,全世界的难题。到现在专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说跟遗传有关吧,你们说现在哪个人家里亲戚没有这个病的,外婆外公还有我的爷爷都是癌症去的,当时医疗条件差,发现的时候都太迟了,手术技术也烂,加上大家都谈癌色变,对这个病还不了解,所以很多病人都是自己吓死自己的。癌症其实也不是什么绝症,早点发现的话还能治愈呢!再差也是个慢性病吧,没这么快就死掉的啦。“于悦顿了顿,自嘲的笑起来,亲戚们不禁肃然起敬,于悦继续她的演讲,”癌细胞实际上每个人身上都有,激没激发的区别罢了,现在的专家不就在找激发的各种原因吗?说不定什么都有可能的,纠结这个干啥,关键是得了病就好好治。多活几年,搞不好特效药都研究出来了。”大舅忍不住说,“哎,你妈妈心肝都捶肿了,一直内疚说是恨自己当时没有坚决的逼你来市里检查,要不就不会等到恶化到这个地步了,这几天饭吃不下,晚上又睡不着,孩子这么小又粘得很,你妈没法得一个空儿,连上厕所都上不了,孩子刚断奶,亲妈不在身边,没有安全感啊,总是寸步不离你妈,非常害怕的样子,又不要别人抱,你婆婆来孩子连碰都不让她碰,怎么会这样子啊?她之前没带过孩子?你妈是身心都累啊。”于悦沉默了,她最怕听到的就是母亲的悲伤和孩子的无措,大舅每一句话都跟锥子似的钻心,她就是没看到实际情况也猜得出来,于悦觉得自己更有责任该坚强了,特别是为了这一老一小。一行人安慰了几句于悦,陆续都回去了,大舅临走前还留下一句,“昨晚上我想了很久该怎么跟你说,没想到你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想得通,这样的心态很好啊,人还是要有素质的比较通情达理。”于悦笑得很勉强,她心里还盘算着面对谁谁谁的一系列应付。 大多数人是不懂得如何安慰病人的,更多的只是关切和同情,这方面,医生护士的安慰可以直达人心,他们懂得病人需要什么样的力量。在这里,于悦特别感谢一位护士,她是世元的高中同学,也在市一医院,得知这个消息,她马上找到了于悦,“妹子,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怎么样,你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就离死不远了,我们能做的是好好活着对抗病魔,你强它就弱了。”于悦默默的流下了眼泪,她承认,自己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力量而不是怜悯。每个人都有无助的时候,此时的她特别需要一个指引。 于成从省城赶回来了,他跟公司请了两天假,始终还是没长大的孩子,讲出来的话都是充满孩子气的,“姐姐,你一定要坚持,不要想太多,钱方面都不要去想,我跟老爸说了,钱要留给姐姐治病,不要留给我。”对这种堂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情怀,于悦一贯来都是不以为然的,可在这个时候却特别中听。于成很担心妈妈,“妈妈现在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她会还难受哦。”于成越是忧愁于悦就觉得自己更不孝了。于悦的家公从外地回来了,来的时候脸色很憔悴,可能是坐车坐得很疲惫,加上心情肯定无法好,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严肃,他一言不发,静静坐在那里,那样子实在吓人,于悦在那一刻觉得自己连累了他们,越发内疚了。坐了一下午,于悦也无法休息,世元让他回家了。这些天,婆家没有炖过一份汤,娘家人却做无法做到不理不睬呢。爸爸每天市里县城两边跑,来回几趟车,每次都要做一个多小时,早上负责买肉炖汤中午送饭,傍晚回去帮于悦妈带孩子,而妈妈除了悲痛欲绝之外还得强打起精神带小孩。孩子不跟他爷爷奶奶,来了也死活不肯跟他们走,哭天抢地别提多悲惨了,于悦妈无奈,再累也得顺着孩子的意。世元婆家不仅帮不上忙,还常常打电话给世元各种挑拨。世元的态度在这两天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变化,于悦明显感觉出来了。手术第二天,就在午饭得个空儿的时候,隔壁病人家属过来跟于悦说,“刚刚看到你老公在后山哭得稀里哗啦的,什么形象都没了,他真的很爱你。”于悦听罢,心有不忍,五味杂陈。可就在第三天,于悦父母跟世元提出希望尽快办理出院手续而后南下广州进行进一步治疗的计划时,世元却再一次上演了当年于悦生娃时的偏执与顽固,他质疑岳父的社会关系,而真正害怕的是一旦南下广州那样的大城市,人与财都可能失控。自己的母亲打电话来说,“你岳母带着孩子不肯放手还一边骂你,说你不负责任耽误她女儿病情,说你不懂心疼老婆,怀个孩子都不肯体贴她女儿,说都是被你气出来的病。我们怎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坏咯!到时候我们人财两空,能得到什么?她女儿说不定就是带着病来的,乱吃东西体质又差,要不然以她家的条件干嘛嫁到我们这种家庭来?你不要吃亏了还被人帮人数钱!”世元恼羞成怒,坚决反对南下,好像岳父母选择了广州大医院就是否认自己决定手术的这家医院似的,”这个技术都很成熟了,市一医院也很好,为什么一定要去别人的医院?这个跟崇洋媚外有什么区别?我对这家医院有信心。“他的过分敏感导致自尊心奇强,以至于偏激的无可救药。从入院到手术出来这么多天,世元对于悦从无半句内疚之语,哪怕他说一声“老婆,我没照顾好你”这样的软话,于悦便会马上释怀,让过去积怨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可他稳如泰山且公事公办的态度令于悦感到非常失望。“难道低头一次就吃亏了?”病在于悦的身上,纵然有一份好强的心也空谈。 母亲始终放不下于悦,南下前她无论如何要来看看女儿,只好任由榕榕哭闹着被带回奶奶那里。跟着世元堂婶的车来市里,见到于悦的状态,她悬着的那颗心放下了不少,她说,”如果我没来看看你就下广州,我哪里能放心?来了看到你这么乐观我很安慰啊”。妈妈来还有件重要的事,就是做通世元的思想工作,她不能让生娃争执的类似事件再发生一次,生命不能拿来开玩笑。爸妈和世元谈了很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这个条件没话说,就这里好好治,但是我们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为她争取最好的方案呢?她是你老婆,你们之间有多少感情要你自己最清楚了。“世元无法拒绝,他前一天回家看儿子了,看到儿子后他动了恻隐之心,无论家人如何絮絮叨叨都无法再左右他,毕竟是自己爱过的女人,怎能不尽力挽救她?就是为着儿子还这么小,也该为他留个妈。世元对于悦到底是不舍的,上网查了不少资料,岳父口中那家医院的确是前三强的好医院,不同意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可又怕经济上承受不起,他很纠结,只想逃离这一切,可不能!丈夫亦是当事人,妻子遇上事了,丈夫怎么能临阵脱逃?他对岳父母说,”下去的话也不是这么急,什么资料都没有怎么去?最起码要等病理分析报告单出来后才能走,难道什么资料都不要吗?“爸爸回答说,”一个蜡片一个玻片,主要就是实物带下去就可以了,我们赶紧去赎出来吧。“说完,世元去办手续,爸爸去买火车票。妈妈回到于悦身边,她说,“我们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世元不同意,爸妈会带你去治病,但是他最后还是转过弯来了,被动也比无情好,你也不要再提这件事情,安心治疗就好。”世元家的亲戚也来了不少,他们对于悦婆家的所作所为都颇有微词,返回途中,那位载妈妈来的堂婶忿忿不平,“哼,他那一家人都是冷血动物,钱看得比命大。还好你们离得近,不然就随他们糟蹋了!” 爸爸再给广州中山肿瘤医院的朋友打电话确认,对方马上要我们过去,说中肿的手术做得很好,如果情况合适,还可以考虑保乳。于悦听到”保乳“两字马上感到灰暗的心灵终于照进了一丝光线,她觉得自己就是奔着这个希望去的,要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个出门行动力特差的人,再加上现在刚做完手术,火车得坐一整晚才能到广州,于悦都想打退堂鼓了,要不是为了有个完整的自己,她才不会那么有动力的。在这家医院这么多天,走来走去的都是只有一只乳房的女人,真是个人间地狱,女人如果少了乳房活着该有多无趣啊!爸爸带着世元两人还有标本到广州。23号晚上出发,只有坐票,三个人都没有睡意,于悦心里忐忑不安,想了很多事,不自觉一晚上就过去了,三个人竟然睁着双眼直下羊城。 24号到达广州,下车的那个早上感觉快被风吹走了,今年的第一场台风。来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给不安的内心吃了定心丸,全国最好的医院,还有什么没信心的?病人就是要听从,配合。 这是一个劫数,不是结束。 大厅里等了一会儿见到了爸爸朋友,他是胸外科主任医生,以前也做乳腺,分科之后他主要做食道、肺和胃几个部位,可见这家医院分科很细。他亦检查了于悦的手术部位,”嗯,肿瘤的位置距离********不是很近,检查看下有没有扩散转移,如果没问题可以尝试保乳,我们医院在这方面的技术很成熟,而且留住乳房对病人没有太大的心理创伤,非常有利于术后康复”。他马上介绍乳腺科的教授给我主刀,一群人走进去,王教授是个非常有趣的医生,他看到于悦,脸上马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多靓的一个女孩子啊,不尝试保乳就可惜了。”教授让于悦到里面做检查,看到于悦的负压瓶先吃了一惊,“你做了手术了?“于悦回答,“在家乡医院做的,做出来瘤子是4.5*4,挺大的“,教授疑惑,“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处理啊?这么大的瘤子我们会先考虑先化疗,等缩小以后再手术”。于悦回答,“当时还不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医生说要做出来化验后才知道。”教授一惊,“你术前没有做穿刺吗?这么会不懂良性恶性?”“去了活检室,但没有穿刺,医生摸了摸什么也没说。”教授看着于悦,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没有再说下去,便低头查看伤口情况“呀,创伤面有点大,但是有保乳的空间,先做检查,希望你没有转移。哎,多丰满的一对乳房,保不住的话真是很可惜了。咱们中国的女孩子大部分乳腺不发达,像你这么漂亮的乳房是比较少见的。”教授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帘子走出去。外面还等了一些病人和家属,于悦穿好衣服走出来时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了。”医生,我是妊娠期的,还喂了奶,不懂对孩子有没有影响?“于悦一边坐下来一边说着都快哭了。医生停了笔,抬头扫视了一眼站在周围的所有人,“我们一定要明白,癌症不是传染病,它是个体问题,就算有遗传因素,也只是几率问题,孩子是不会有影响的,你一定要放心,你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是男孩子,”于悦马上回答。”嗯,那就更没问题了,只有1%的遗传几率,那是很小的啦,就算是女孩子,也只是1%的遗传几率中多一倍而已,2%嘛,呵呵。“听到医生这么说,不仅于悦,在场的所有人都轻舒一口气。 两个人出去办手续,于悦一个人坐在候诊大厅里。大城市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多,干什么都要等,于悦等得不耐烦,便打开世元从家乡带来的一大堆出院资料来看,其实这些都看好几遍了,于悦翻着翻着,突然有一张看着眼生的单子,她疑惑着抽出来,是一张病理会诊,确实是之前没有见过的,上面写着:“左侧乳腺浸润性导管癌Ⅲ级(癌细胞浸润脂肪组织)”,于悦的心猛地一揪,登时茫然无措,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世元回来正好看到,他轻轻的从于悦手里抽走了那张单子,“人都来了,不要害怕,这里的医生素质这么高,一定会有办法的。”于悦一脸怒火质问道:“你们以为瞒着我就是为我好吗?你们不把实情告诉我,让我用什么心态去治病?是不是已经把我当成将死之人了?有一天过一天?”正说着爸爸也回来了,两人一言不发任由于悦发泄。“从现在开始,医生跟你们说得每句话都要如实说,我是病人我有知情权,再说我的心理素质也没有这么差,既然知道最坏的结果了就没有什么承受不起的。”两人相视一眼,爸爸说,“不是有意瞒你,这个单子是出院的时候才拿到的,就顺手放到袋子里了。人来了,这些都要重新做过,看这里的病理分析怎么样吧。” 三个人在宾馆住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就到458医院报到。由于病人一直在增加,乳腺科原本隶属于胸外科,但一幢大楼早已不够用,新大楼还在盖,分科以后的乳腺科在空军458医院租了病房。到了医院才明白,无论富贵荣华还是穷困潦倒,在生老病死面前一律平等。入院以后,住院医生把于悦的负压瓶抽走了,于悦摸摸自己的乳房,彷徨不安。这家医院早晚两次查房,医生询问和沟通都很仔细,得知于悦有强烈的保乳愿望,医生们也尽力研究相关方案。25号全身检查,彩超和钼靶做出来情况都不好,还好,没什么阴影之类的,只是腋窝下的淋巴结太大了,而且有血流信号。乳房上还有一个什么,不知道是没干净的还是多了一个病灶。于悦很想保乳,试吧,不然会遗憾,决定保乳,那么检查的东西就多了,病理会诊以及磁共振,又拖了一天。正好碰上周末,等待的日子真难受,爸爸让世元带着于悦到广州城逛逛,既来之则安之,来了就该先好好玩,什么事情等周一再说。 血液分析报告中CA125降到了53,标准是0—35,虽然还是超标,但比术前检查的137好多了。另外,把家乡医院带来的蜡片和玻片都送检,专心等结果。最后一项是磁共振,这个非常关键,如果做出来高度怀疑有转移,那么乳房就必切无疑了。这家医院的影像学做得很权威,负责磁共振的医生何博士在做完机器检查后还给于悦做了实体检查,“断奶多久了?”她问。”断了一个多月“,于悦回答。”呀,里面还有乳汁,影响判断,你让家属把家乡手术前做的磁共振带过来给我看看,我要对比一下才能下结论。“何博士把同样的话给王教授汇报了。因为特殊的体质,磁共振的结果又拖了一天。由于病理分析和磁共振的结论迟迟不来,导致本该周一手术的又被迫拖了一天,王教授来查房,说到淋巴结问题,”妊娠期期间,很多问题容易扩大化,隔壁病房一位,也是孕期发现乳腺癌,孩子才七个多月就提前剖了,养箱里养着,母亲马上手术切掉肿瘤,做完以后发现癌细胞已经转移到淋巴结“,王教授也担心于悦的身体,建议说做个清扫比较放心,如果两三年内没问题可以找他做个重建,至少乳房那个形状是可以有的,缺得只是哺乳功能。等医生们走后,爸爸做于悦的思想工作,“孩子反正只能生一个,你都又榕榕了,还是保稳啊。”世元也是持同样的态度,晚上,妈妈打电话来,苦口婆心,”生命最要紧,不要保了,先保命才是,命有了才有美啊!“于悦有点动摇,但一看到走廊上走来走去缺了一只乳房的女人又觉得特别恐惧。“检查都做了这么多,就差最后那个结果还没出来,如果磁共振的医生给出的建议是放弃我就放弃。“ 等了两天周末,周一三人到中肿本部拿影像学报告,何博士拿出的结论是”建议不保,高度怀疑癌细胞转移“,她是当着于悦的面给王教授汇报的。于悦心如凉水,万念俱灰了,至少,该为乳房做个哀悼吧。听到这一切,两个男人如释重负,心中大石落下。门口出来遇上了肖医生,他是王教授爱徒,也是于悦的住院医生,他匆匆忙忙的出来,三人跟他打招呼,他停下来跟大家说,“我们跟458医院租病房的协议到期了,他们医院一天都不准延长,周三的手术可能得周二做掉了。”听完,三人又一阵落空。 傍晚6点多,于悦打开手机,空间第一栏就是立秋老公在QQ上发的讣告,她当场失控,痛哭起来。读研时一百多个同学,有一个在读期间因胰腺癌不到一个月就死了,立秋是于悦知道的第二个,她是肝癌,于悦来广州之前两人偶有联系,相互鼓励,可是……就在于悦周一要上手术台了,却收到那样的噩耗。 于悦在自己的日志中写道:“立秋,你给我的最后一句是:结果如何?四点多起床看到这条信息还给你回了一堆,不想已成绝唱,其实那时候的你已经在弥留之际了。晚饭后打开QQ,看到你老公在空间发的讣告:今天十八点妻仙逝,本人剧痛中。一时间我竟失声痛哭…爸爸心疼中,劝我明天动手术不要有负面情绪。今天手术取消了,不知是好事多磨还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得尝试努力往最好的方向走,否则怕以后会后悔。立秋,09年读研认识你时就特为你的独立和坚毅所感动,如果不是这个病,一切都会不同了。你的儿子两岁了,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好爸爸,不用担心。我儿尚未过周,我得跟时间赛跑,为生命争取希望。立秋,一路走好,天堂里没有让人痛不欲生的癌症。“ 临近手术,负面情绪太多,挥之不去的阴郁萦绕在周围。虽然心里不愿意去想,可又必须要面对。比癌症更可怕的是自信心的崩溃,可是在生命和美丽之间怎样决择?他们说,生命大于一切,命都没了谁会记得你的美?可谁又明白于悦内心的感受。二十九周岁生日刚过,她就要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上帝失去了天平。接下来的日子失去了美的风景,仅仅是活着,活着而已…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的任务都没完成,所以不能轻易说放弃,脆弱比疾病更可怕。 傍晚王教授查房跟大家说7月31号要把做手术做完,于悦很不安,全部手术挤在一起做不知道质量怎么样,最主要的是,为了赶时间,他们会不会连保乳都不给尝试呢?妈妈电话打来不停的作思想工作,”没有关系啊,生命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应该放在其次,美不美的,美过就可以了,哪个美女都会老,老了就不美了,不要把这些太当回事啊。“于悦觉得自己为了妈妈都该洒脱一点,要知道,在这种事情上,爸妈才是最痛苦的那个。晚上清洗全身为了明天的手术,于悦让世元拍了些照片,哭得很伤心,知道保不了……进手术室,麻醉,手术,出来的那一刻于悦流泪了,医生靠近她的脸颊轻声安慰她,于悦并没有哭,是真正的伤心,撕心裂肺。“为那只乳房哀悼至此吧”推进病房的那一刻,于悦停止流泪。一个时代结束了,曾经这个乳房给过女人压力,痛苦,荣耀或者自信……这些统统都过去了。 手术把于悦扎得跟粽子一样,脖子上,手上,胸口,到处都是插针,医生交代六个小时内不能喝水,晚上睡觉不能翻身,不能垫枕头,于悦又饥又渴还腰酸背痛,根本无法睡觉,手一遍遍麻木,爸爸不停按摩,高烧了,39度多,于悦吟吟哼哼胡话连篇。晚上麻药醒了,不停呕,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啊,没东西可吐,还是不停呕,呕到整个人发抖,最后把胃酸吐出来,疲惫的睡下了。最痛苦的两天终于过去,能吃东西以后就好多了,精神起色都不错,把绑带松掉后,于悦看到了自己的伤口,一排密密麻麻的钢钉定在肋骨上面,她很淡定的一枚枚数下切,36根,巨大的创伤面,左乳只剩了皮包骨,于悦甚至看得到心脏跳跃的样子,那是完全麻木的心情。手术第三天就来月经,那情状如同未关紧的水龙头,恐怖到极点,一个早上换了三四条卫生巾,奇怪的是脸色却奇好,白里透红还光彩照人,难怪人家说,很多重度贫血的看上去脸色极佳。在广州,终于等到了一个连医生都没有想到的好结果。肖医生特地来到病房,很关切的表情,“虽然恶性肿瘤本身已经发展到三级,所幸的是没有发生转移和扩散。切下来的九枚淋巴结全部没问题,其他部位也没有发现残留的癌细胞。”于悦心里一阵酸楚,如果早知道这个结局该有多好?至少乳房可以保住了。看她沉默不语,肖医生疑惑的问她,“怎么不高兴吗?没有转移就很幸运了,我们就怕你的情况很恶劣啊,”于悦知道自己失态了,一个男人哪里会想到女人那点心思呢,她有点不好意思,“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就是一时不敢相信,谢谢你们。给我一个好的答案。” 医生最后给出的定期是PT2N0M0ⅡA期。爸爸和世元很振奋,“真的等到了一个好结果”,世元抑制不住的开心,漫长的等待和不安,承受了多少指责和压力,就怕老婆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不仅自己心里永远无法释怀,且一辈子就该为千夫所指了。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爸爸把好消息告诉了家乡焦急等待的妈妈,妈妈兴奋的绕城走了两大圈,边走边念叨,“我就知道菩萨显灵了,好人不该这么惨的,好人该受到庇佑啊。”下一步是化疗方案,这跟免疫组化验报告休戚相关。在458医院住的这些日子,世元和爸爸都跟其他家属有不少的交流,到了医院,没有领导,没有权威,只有夫妻,母子,父女……在医院都是非常纯粹的家庭关系。隔壁病床有一对来自东莞的某局局长,他夫人乳腺癌,儿子在美国也没有回来,除了手术那几天来了不少亲戚朋友看望,其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丈夫在默默照顾她,上楼下楼买吃买喝买各种日常用品,洗晒衣服刷鞋,帮扶病人,跟大家没有什么区别,他也不请保姆,他说做男人不在这个时候体现责任心,那还有什么意义。他的话对世元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世元开始反思自己的价值观。不成熟的人总是习惯性的去脸谱化社会各阶层,一想到达官贵人必是贪污腐化,醉生梦死,事实上,大多数能做到一定位置的能人,绝不止是文化素质的问题,大多在为人处事方面是过硬的。落实到家庭关系,谁家不是寻常百姓?反而是被贴上“淳朴”“厚道”标签的下层百姓,多数缺乏责任心,随波逐流,见风使舵,很固执认为别人的成功只不过是运气,背景,而从不反思自己的行为习惯。为什么人会有三六九等,本质上是三观决定了各自的路。局长夫人免疫组化验结果出来之后,局长大人那几天的表情突然悲情许多,夫人做出来情况不太好,转移了三颗淋巴结,要化疗也得放疗,另外还得靶向治疗,靶向一支针就得二万多,要打十几针,这些不单单是费用问题,更重要的是家属心理上很不愿意接受,总希望情况不会那么坏。世元心里七上八下,非常害怕同样的事情会落在于悦身上。于悦也是同样的心里,她希望自己争气一点,不要拖累全家,别过那种整天愁眉苦脸的日子。 这段时间,两个大男人照顾一个女人也实在很难为他们。爸爸负责打杂,世元主要是陪护,每次打饭都是好吃好喝的端到于悦面前,两个人就吃快餐,汤都不怎么舍得打,世元是吃不惯的,可爸爸那个人本身就节俭惯了,他每次快餐打一个人的菜两个人的饭,然后拨一点菜再配点腐乳在自己那一份白饭上面,边吃还边说,”这家快餐店打菜打得多,两个人都够吃。”于悦知道爸爸是省钱,碰到了这种事,就怕后续费用巨大,能做的只是尽可能节约而已。这场大病让两家人很长时间都陷入了无限的恐惧中,不幸的是延误了治疗的最佳时间,万幸的是还没发现转移。多少个“不顺”都发生在治疗的过程中,别无选择,唯有越挫越勇。 8月7号,两个负压瓶子拆了,等第二天的化疗。这一天,于悦约了广告单子上的内衣经理,她决定给自己买一个漂亮的义乳。8号化疗后一切还好,药物反应不会马上开始。做完这一切,于悦知道自己离家近了,她特别害怕,害怕回去面对一切,害怕自己的变化在别人眼里看出点什么来。可是又特别想孩子想家。免疫组化还没出来,可已经等不了了,458医院在陆续办理中肿的病人转院或出院,世元买好了车票,晚上的车。 回到家已经半夜三点多,大家都在,于悦看到又清瘦又憔悴的母亲,因为世翟他们都在,于悦尽可能表现出无所畏惧的姿态来,她不喜欢柔弱给人看,不喜欢让人以为她与之前的生活有太大的悬殊,她喜欢在别人眼中看到与原来一样的赞叹。可最想看到的还是自己的孩子。人间的爱都是一样的,付出多的那一方就越是牵挂付出少的,亲情之爱绝大多数都是上对下,极少有出于不计回报的下对上。 家娘说榕榕很晚睡,还睡不踏实,一点声响就会醒来。刚断奶的孩子最容易缺钙,长辈们在这方面都没有注意到,而于悦长时间没有带娃也没看出问题来,其实榕榕晚上睡不好就是缺钙反应。半夜醒来的榕榕已经记不起于悦是谁了,在他眼里于悦看到的是:似曾相似。当于悦失望的离开房间时,孩子突然哭起来,她忍不住上前抱他。家娘赶上去,把孩子抱过来示意于悦出去,于悦不情愿的离开,过了一会儿,家娘出来,“你现在千万别去招惹他,万一让他认出来怎么办?孩子玩起来不知轻重,你这一身的伤口。” 恢复的过程很辛苦,身心都受折磨,看到胸前那条长长的伤疤,于悦知道下半辈子的生活就要这样活着了。当然,能活着就好了。免疫组做出来,三阴乳腺癌,不用靶向治疗,暂时也没有口服药,令人失望的是许多资料上说,三阴型乳腺癌患者普遍比较年轻,五年内复发几率大,免疫组报告上显示90%的高分化率,癌清汹涌。于悦没空悲春伤秋,两天后白细胞就会开始下降了,要先对付化疗反应,现实不容于思考。 第十四章 涅槃 于悦回来的第二天,世元陪着去县医院做了血常规检查,情况还好,白细胞5.8,不算掉的太厉害,过几天才会跌到最低。家娘脸色不太好,她跟于悦说,“榕榕在家里难免会粘着你,你现在又这个样子,我怕照顾不周到时候委屈了孩子也不好,不如回你妈妈那里住,你妈妈有文化比较懂要给你吃什么营养,我呗没文化,怕什么什么吃了不好会复发。”家娘说话从来都不是声色俱厉疾言厉色的,她说话很讲究艺术,明明是恶语,她可以不温不火和颜悦色的说出来,顺理成章且不容置疑的。于悦心里很委屈,才回来第二天就开口赶人了吗?但更意外的是,自己出门二十多天,听到世元嘴里的都是婆家人的关心和支持,可这些话又让人怀疑世元是否在对自己进行善意的欺骗。于悦不是傻瓜,如果是这样,她是能够明白世元心意的,亦能明白这二十多天世元心理上受到的折磨,而了解做出这样的欺骗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没跟世元讲家娘跟自己说的这些话,世元脾气不好,告诉他这事他肯定会暴怒,会找母亲争执,于悦真怕了月子期间母子爆发的那场冲突再重演一次,她犹豫了几天,始终没有说出口,那几天两人都在县医院穿梭往来,在家的时候得应付来看望自己的亲朋好友,无暇顾及家娘说的那些话。爸妈每天都来陪于悦,他们本能的有一种负疚感,认为于悦接下来要麻烦人家了,心里都希望人家对自己孩子好一点,这样有利于康复。家娘家公对着人来的时候都是一堆笑,转个身脸色就拉下来了。于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为父母恨不值。 刚打那两天胃口欠佳,但吃是能吃的,后来就不行了,便秘,是没有拉的欲望,感觉肚子里没有力气推,拿了泻药吃,拉得一塌糊涂。可是痔疮肿起来了,痛的不行,走路站立坐着睡觉都疼。两三天以后,渐渐好一些。夫妻倆时间一到就去做血常规测试,于悦的血管太细,扎针常常扎不准,县医院的护士有时候得扎好几次,加上做手术的那只手不能抽血,右手抽血抽到没地方可抽,手关节,手背上甚至手腕背后都是针孔,实在惨不忍睹,于悦除了忍痛别无他法。直到第十天,白细胞跌到2.63,开始打升白,第一天第二天都没事,第三天打完四个小时后开始骨头痛,从中午开始,到傍晚吃饭都无法落座,忍痛的于悦一边打饭给孩子一边刻意转移注意力。可那种痛无法克制,痛得你没办法转移视线,一阵又一阵,特别是胯骨那里,像是骨头一直被挤压牵拉,不断下沉。晚饭后榕榕被家娘家公带去恒星住,他们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要以世翟夫妇的利益为第一位,白天世翟的孩子去读书,晚上在家就得上去帮忙带,早上还的给他们煮饭。就算世元夫妇遇到了这些大的挫折,他们也不会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有时还把孩子带到世翟家睡,榕榕还小,到了晚上都是非找妈妈不可的。 于悦不可能不生意见。“为什么要把榕榕带上去睡觉,他又不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于悦嘟囔着,自从生病以来,她有种本能的自卑感,什么话到嘴边都会收回去一些,有意见都是私下发表。世元不太喜欢于悦总是反问的口气,他也不耐烦的回答,“自己都这个样子怎么去带孩子?什么时候都这么爱管事!人家做公婆的都没有遇上这么晦气的事情,我爸妈心里能舒服吗?就你的孩子是孩子,难懂世翟的孩子就不要管了吗?”于悦咬着嘴唇,”我只是想多看看自己的孩子。哪怕就是看着他睡着的样子……“说完她转身不住的流泪。世元意识到自己的话重了,他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父母要怎么做他是没有办法左右的,有些话做儿子的说不出口,看着于悦痛得坐立不安泪流满面的憔悴模样,他亦生出无限的怜悯之爱来,无言以对。 剧痛一阵比一阵更严重的向于悦袭来,晚上七点多开始,于悦已经忍不住在床上打起滚来了,那种感觉太熟悉了,跟拆骨架一般,生娃的时候虽说也是剧痛的,但不同的是,生孩子痛的是有希望的痛,而现在是一种敲骨吸髓般的痛,让人看不到希望的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痛。不开心的往事突然涌上心头,一时之间,于悦痛得绝望,她从床上滚到地下,到最后痛得把头撞向墙壁!世元紧紧抱住她,但很快被她因痛而力大无比的挣扎推开,于悦蜷缩着把背撞向身后的衣柜。她不是想死,是痛到极点,痛得连人间地狱都分不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哭的无比放纵。世元,爸妈都在一边跟着哭,”天哪,这才第一次,还有五次要这样痛,可怎么熬得过去?我是没被癌症弄死,就该被痛死了“于悦哭喊着,凄厉哀怨。于悦忽然想起还有止痛片这个东西,她喘着气叫世元去买布洛芬,世元也一个激灵,“对啊,还有药吃的,就是不知道敢不敢吃,我先打个电话。”世元赶紧拨通了肖医生的电话,得到认可之后他马上出去买药。中肿在医患沟通方面确实做得好,有几个医生愿意给患者留联系方式的?而这家医院的医生都愿意留电话,方便患者咨询,而且接起电话来也很有礼貌,耐心解释。于悦真心的感谢这家医院和这些医生。一个多小时后,痛渐渐消下去,恢复正常了,脸色灰青,连两个眼圈都是黑的,太消耗能量了。医生说,“剧痛不必忍,可以吃药,最要紧是保持体力。” 第四针打下去之后白细胞恢复正常了,后半段的日子还算是比较逍遥的。于悦不适应新的日常生活起来,变故是件可怕的事,它打乱了你的一切。孩子正好学走路的时候,公婆照顾孩子也比较辛苦,加上比较不懂得划算吃的,多少会有点烦,有时候说话口气就犯冲,嘴上忍不住说于悦是“无时的人”,平时看上去怯生生的人,说出来的话极其恶毒。病人都会比较敏感的,于悦听在耳朵里就很不舒服,她总是提醒自己,“算了,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个没时的人才会虎落平阳被犬欺嘛”,这么安慰自己还是能起到暂时麻痹的作用的。自从生病以来,只要外人不在,于悦的状态都非常低迷颓丧,整一个万事成空的气息。家公有时早上很早就叫夫妻倆起床,他自己每天六点起床亦看不惯年青人睡到日上三竿,他喊两人起床最主要目的是问他们早上想吃什么。于悦好几次被吓醒,又不好说什么,好像麻烦了人家许多事,自然而然姿态就低了下去。妈妈是每天都会来陪,一是帮忙带榕榕,好让她家娘能脱手做家务,她家娘实在不像样,动作又慢又没效率,几件衣服能洗一上午,择半斤青菜得折腾半天,一张嘴又不肯停,总是没完没了发表自己的意见,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二是怕她家娘没文化不懂怎么照顾病人,更怕她拿着世元给的生活费不肯花到于悦身上,于悦妈在家看了些照顾癌症病人的营养食谱,又到处打听哪里哪里买些灵芝毒蛇来,照着方子炖好汤给于悦送来。这一周来,事实验证了妈妈的想法,她家娘只买些家常菜,除非世元额外买了补品回家,不然她连半斤香菇都不会去买,她推脱的方式很简单,只说自己不懂得挑怕买得不好世元就无可奈何了。世元的压力其实比之前大多了,除了每个月必定要交给他母亲的月用,额外还要买点补品,更重要的是家公回来以后便不在外出,名义上是因为于悦,实际上他白天三餐都在世元家里,晚上在世翟那里带娃,而世元等于又多了一个老人的赡养压力,都压在世元身上,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周以后,于悦跟世元说自己想回娘家生活,世元不同意,他就是要面子,说什么“怕人家说闲话,什么一有病就把女儿送回来了,再说每天人来人往,亲戚朋友同事这么多,知道这个情况,人家会怎么骂我?“虽然是家娘先开口赶自己走,但现在是自己真的想走了。世元一番话又让于悦犹豫,仔细想了想,还是顾全大局比较好。 老话说患难见真情。平时什么事都没有,小夫妻倆常常拌嘴吵得天翻地覆,恨不得你死我活,现在家庭出现灾难了反而能相互忍让了,为什么不早点觉悟呢?难道人一定要经历点什么才能成熟吗?代价似乎真的太大了。 钱小英不上班的时候会到家里看看,她这个人平时很懂得顺承讨好,但此时此刻却露出狰狞之态,连说话都忍不住居高临下的飘飘然起来。“我以前乳房上也有个瘤子,我是很紧张,一摸到就赶紧去看,一个小手术就搞定了。”于悦说,“我被误诊了,看来这么多妇科医生和彩超医生,哪怕有一个提醒我去外科看看也不同了,小地方的医生难得见到特殊病例,像我这样的妊娠期乳腺癌估计都没听过。再说怀孕前我也做过肿瘤标记物的检查,还做过液基细胞检查,都是没问题的,谁知道发展速度如此之快!”钱小英撇撇嘴,“那个哪里查得出来,医生说查那些根本没用,癌细胞又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五六年才长成米粒大小,你都鸡蛋般大了。“说了这么多,原来钱小英是来撇清关系的,于悦感到胸口一阵麻木,钢钉在肋骨上似乎突然紧了。乳腺手术是一项非常残忍的手术,它对患者而言是身心的折磨。于悦胸口的神经线全部切断了,她就算是很疼很疼也感觉不出来,有是只是一阵阵的酸麻,时刻提醒她自己与常人有异。与这样的人掰扯有意义吗?文化层次不高不是硬伤,硬伤是她为人处世的惯性。那种听风就是雨,断章取义,夸强说会,说话做事只凭利益的惯性。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坏事都向别人身上推,甚至不惜文过饰非中伤对方。这样的处事方式也许能明哲保身,但多数人对此跳梁小丑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于悦心想,我就是万般落难也轮不到你来踩我!这么急着跳出来目的何在?替她父母不值还是替她弟弟不值?他姐姐来了没一句安慰,一说话都是趾高气昂,平时不敢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姿态,现在一下子毫无顾忌了。那样子简直是忍不住的高兴,一遍遍重复自己当年懂得去找外科做手术的英明,强调读到了书的人脑子都傻了,到现实生活中什么都不懂,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连自己都不会照顾还要……,那半句”连累家人“吞下去了,但于悦听出了意思。钱小英偶尔也大发慈悲,说,“有时候看着榕榕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流眼泪,这么小要是没了母亲,多可怜啊。”于悦听到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反应:作呕。 自从回来了以后,家娘家公一毛钱都没给过世元夫妻,有的都是冷言冷语,什么“要改变性格”,什么“你一回来我们连小孩子都比较顾不上了”,“你不在这里我们连小孩子都比较好带“,拐着弯要于悦走,另一面又说得好像于悦性格不好才会得癌症似的,实际上他们是借此指责于悦的高傲,不够随便,老端着架子。因为,在他们眼里,是非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一致”和“团结”。于悦的沉默和反驳都是瞧不起他们,只有赞成才说明“够精”,懂得圆滑,知道要站对哪一路。他们自己习惯奉承讨好别人,便希望别人也这样对待他,因为他们觉得别人这样对待他们,才说明他们在别人的心目中是有地位的。他们总是习惯性的以别人对待他们的姿态来猜测自己在别人心目当中的位置。 家公家娘哪怕是假情假意拿个几百一千的也会让小夫妻觉得温暖。可是两个老人没一句暖话,在他们眼里,这钱拿出去是没有回报的,财去人空,甚至连自己的生活费都要找世元掏钱,”我连工作都辞了帮你带孩子,当然要你负责。”这种“好心”的绑架让世元有苦难言。关于带孩子,先撇去岳父岳母的帮助不说,就是于悦暂时无法带,母亲和自己带也足够了,只是以前每天晚上自己妈都得去帮世翟,现在于悦一病,自己妈肯定无法专心帮世翟了,父亲回来就是为了帮忙缓和两家人,他担心世翟生意见。世元苦不堪言却不敢多说一句,压力大的无处释放就都独自在外面抽闷烟。于悦妈妈本来想再拿两万出来给世元,舅舅提醒她说,“千万别什么都包办了,你钱拿过去是给他一家人吃饭的,花不花得到你自己女儿女婿孙子身上都不好说。”妈妈听了有道理,便拿出一万块,当着于悦家公家娘的面上给了世元。世元一时感动,说话都谦虚起来,家公瞪他一眼他马上收敛起来。于悦爸妈有点理想化,她以为这样子能让他家公家娘有所触动,也给点钱支持一下小夫妻,哪怕只是暂时出一下自己的生活费也好。可是,他们一走,家公鄙视了世元一番,“娘家本该这么做,她自己生了个有病的女儿,我们没赶她走就算客气了,这要是在旧社会马上就退回去了。你眼睛真瞎,找了个负担,看她以后怎么拖累你,真是前世少了她的。“世元附和,他不敢有意见。 家娘心里再怎么不甘心,表面上该做的还是会去做,至少世元让她每天炖什么汤她会做,对孩子也会真心去爱护。而世翟两夫妻也买过一两次蛇龟给于悦,就算是做给外人看,也确实做了。病人都是很容易知足的,你对她有心,就该用行动去体现,而病人也最脆弱,说的人口无遮拦,听得人心如刀割,恶言恶语的杀伤力对病人而言是最严重的。家公性格强硬,说话做事毫不顾忌,他竟然当着于悦的面给村里人打电话,说要修坟,改风水。说了半天,家公突然一挥手,“三万就三万,有什么要紧,又不是差这一点。”于悦当场拉下脸来转身走回房间,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她委屈的哭了,实在无法想象这种虚荣心膨胀到如此陶醉的人,根本就是个伪富豪,却要整天装模作样,不能低调一点吗?50来岁就不出去工作回家养老,顾名思义“儿子赡养父母天经地义”,一边却在打肿脸充胖子!更让人气愤的是他那个落后的思想,好端端的人在他面前他都不肯伸手拉一把救救她,却要花三万块拿给死人修坟?“慎终追远”这种朴实深沉的美意被他们糟蹋的一无是处,可他就是这么一个拎不清的人,找他吵架?没必要吧。人家还会笑话自己,“公婆凭什么要对你好?”于悦满腹委屈无处宣泄,在丈夫面前说多无益,他不但不会维护于悦,连最起码的帮理不帮亲都做不到,他只会也只能帮亲。多数时间,于悦会要世元带着她和孩子去妈妈家,调节情绪最好的方式没别的,离开让自己不舒服的环境就好了,好在爸妈都肯做事的人,早早炖好汤照顾于悦母子倆。 两姐弟都包了500块直接拿给世元,也不跟于悦多说一句,那姿态就跟施舍了一条命给你一样,于悦恨不得退回去,为这事世元又指责她小气,“你不要这么多事,把人家想得这么坏,人家是一片好意”。于悦不想争吵,她根本没有体力去吵架。于悦很愿意把他们都想象成好人,她总是对自己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只是说话比较直接,没别的意思。但他们的作为作为根本就不会去避讳,她实在无法做到自欺欺人。闺蜜秋秋对自己说,”你干嘛这么自虐?干嘛非得觉得是自己把人想坏了?有些人本来就是这么坏!平时不如意总被压着,一看到别人倒霉了就忍不住要踩一脚,好出出自己的恶气。以为你落下去了跟他们没什么区别,‘高档啥?还不如我呢。‘“秋秋说话很直接,她总是一语中的。“原来自己在别人心目中曾经还不错啊,哈哈”。于悦得意的自嘲起来,“你别高兴,你现在在人心中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秋秋冷笑一声。 于悦那边的亲人们多数严肃着一张脸来,放松着一张脸走,全被于悦一个个安慰过去,虽然不知道她们私下里会评价什么,但肯定是欣慰的语气比较多的。同事里面多数是人情交往,但很多平素没什么交情的也来了,有些人本身就比较感性,感性的人易生出慈悲心肠,男同事多是扼腕叹息之心,女同事则多为同情怜悯之意。世元的同学朋友来的很多,他高中班长还联络了外地工作的同学们,于悦很感激这些人的热心,尽管多数是不熟悉的。古话说,“夫人死百将临门,将军死一卒不至。”于悦在这个时候多少能体会些意思出来。自己的同学实在是两极分化,有些人迫不及待赶来抚慰病人,尽显依依不舍之情,有些人装傻充愣渐行渐远,要明白,这世上雪中送炭的人不多,锦上添花的人不少,人在病重的时候最知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于悦偶有落寞,为这些主动远离的曾经的闺蜜。她也知道为这些势力小人悲哀没有必要,但还是忍不住的感慨万分,她惋惜的是曾经跟他们交往实在不值。有一个是发小,出门前几天于悦请她到家里一起吃生日蛋糕,市里手术之后于悦告诉她了整件事,而后来她不仅没有再出现过,连电话短信都没有,这个人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于悦的生命里。对病人来说,有人惦记其实比什么都要紧,至少她会认为自己并没有被社会遗忘,你的健康和生存对人还是有意义的,有义务让自己尽快好起来。 人一定要记住在自己落难时主动伸手主动走近的亲朋好友。这些情谊是大浪淘沙后沉淀下来的,是来自人内心最真实的反应。人世间,温情和善意才是主流。要记住别人对我的好,要将这种爱心继续下去。 闺蜜燕子在外地工作,一年才回来两三趟,在知道了于悦情况后就不停地跟踪,她总是举出一大堆积极的例子来鼓励于悦。手术前后于悦无法接听电话,她就跟世元打,电话里一边听一边就哭得一塌糊涂,她无论如何打了一笔钱给世元账上,世元讲给于悦听,最后说,”老婆,你一定要记住你这几个朋友,真的很不错,真心的朋友。”于悦点点头,心里给自己打气,“一定要争气啊,别让大家失望。” 闺蜜美美快生孩子了,怀孕九个月,下个月初的预产期,她婆婆很迷信,怎么都不同意上来看于悦,美美一倔,“我去看病人是合乎礼数的,又不是病人来你家,什么晦气不晦气!半辈子的朋友了,她心里会想我,又不好叫我去,我要不去自己都过意不去,这是积功德的事情,哪里会不吉利?”美美执意来了,轻轻拭泪,还一边怨于悦,“你就是心里头有事,纠结出来的病。我们都一样,不会装娇,不会楚楚可怜,男人怎么会喜欢老是端着架子的女人?世元明明爱你都会想故意刺激你,压制你。哎,都是自寻烦恼!现在病在自己身上了,有苦也说不出,吃哑巴亏吧,现在倒好,任凭别人这么糟践你了。早跟你说了,既然你选择了他,他的家庭再不好也没办法,要学会接受,你整天纠结有何用?要么离开他,要么学会接受。好啦,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想对你好,就是忍不住老是讲他为你花了多少多少钱。没办法,他从小家庭环境那么苦,就是习惯了用钱来衡量所有,你看不惯也没办法,你自己对钱没概念,人家才找上你,不然你以为?”“什么叫做他为我花了多少钱?”于悦重重的重复了这一句,“他这几年在外面放利息,你以为他爸爸那二十万都不到的本钱够?别说我的钱支持给他发展了,我爸爸那里也是随时调用的。当时生孩子都没现金,刷得信用卡,害我分了两个月扣工资还。广州住院那段时间,他还不大乐意叫客户还钱,觉得断了财路,要不是我爸爸说他那笔七万先拿回来应急,我们卡里连一万块都不到,能指望什么?你见过他那副揪心的表情吗?我广州做手术包括第一次化疗费用就三万多,医保就报了80%,他能出多少钱?还好最后他良心发现,说这七万还是还给爸爸,我们自己能解决,不然我真心会瞧不起他的为人。”美美白了一眼,”你现在不宜多想事,放宽心,不要纠结,有命才有一切,不然什么都是别人的,连儿子也不是你的。“ 化疗是21天一个疗程,第一次化疗后期,世元跟于悦商量起第二次化疗的行程来,他总是字里行间的暗示不要再去广州了,化疗哪里都一样,而于悦母女都不同意,妈妈尤其敏感,她坚持要给于悦最好的治疗。爸爸中立,他只是冷静分析两边利弊,广州化疗肯定比较专业,情况又熟悉,就是怕乳腺科搬回本部病房会更紧张,住院如果办不进去医保就无法报销,再万一在外面宾馆住上个十天半个月那费用就大了。而市里面去吧,不用担心医保报销,距离也近,但是条件差,我们的方案带回来怕这里的用药不一样,又没有专门的分科,什么甲状腺,肠癌的都在一起,感觉很不专业。所以你们倆要选择最有利的,最好医院里去打听一下政策,各方面情况搞清楚再下决定。 钱世元肯定会去找自己的姐姐办事,她姐姐也乐意卖个人情给这个弟弟,她能感受到一种优越感,“哼,还不是要来求我?多读了点书了不起?人靓不如命靓!“钱小英一定会得意的笑起来,于悦早想到了这一点,提前告诉世元不要去找钱小英,嫂子在外科,李医生也在外科,找他们倆就可以了。世元突然发火,”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指指点点,你就是太爱管,什么都要管,武则天一样,我姐姐在县医院都不去找她,可能吗?你这样怎么跟人相处好?我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亲戚不找去找你的亲戚?我家又不是没人在县医院,你以为只有你们城里人才有人吗?“于悦冷冷的,”我不想欠她人情,明明是照章办事的事情,一到她手里会变味,她会觉得要她去求医生签字,那是帮了你多大的忙。我有自己熟悉的医生在外科,干嘛要通过她来找人?多此一举!“世元听了有道理,便不再坚持,自己到县医院跟李医生做好了转院手续,出门时他姐看到了,一问世元才知道他是来办相关手续,”签了字啦?还要表格没填吗?放我这里一起办好了,我有空过来的时候一起带过来,我在这里你担心什么,还要自己跑来跑去。“世元有点尴尬,忍不住点头答应了。 两人决定还是下广州化疗,于悦很喜欢这家医院和这里的医生,氛围很好,懂得尊重病人。世元也觉得熟悉了的地方没必要换来换去,市里虽然行程短一些,但效率比较低,化疗要做一周的时间,而广州讲究效率,办好入院后第二天早上开始化疗,下午打完药就可以办出院回家了,算起来可能都差不多。况且这个方案是广州出的,他们会更熟悉,用药也会方便,毕竟广东和自己所在省份还是有差别的,像这一次回来报销药品就知道,广东用的药很多本省就没有,虽然没办法报销,但没办法,哪里都有地方保护主义。哪里治就用哪里的药,这样好歹放心些。 出行前几天于悦感觉头发开始痒,忍不住去抓,可一抓就是一把,于悦心里发憷,该来的还是来了,哎,还有比这更糟的吗?在医院这么久,总能看到头发掉光的女人,不见得病情有多严重,只是用药的问题,掉头发可能是抑制生长激素,于悦在医院的时候就有了心里准备,掉光的不仅是头发,连腋窝****都没有了,例假没有来,嗯,一切都失常了。 月底两人坐直达大巴下广州,一路颠簸于悦吐得一塌糊涂,要是没有世元在,心都拔凉拔凉的。第二天找到乳腺科,肖医生给于悦拆线,可还有一公分没愈合好,线脱落,这下麻烦了,还得补丁几针,于悦躺在床上,肖医生和黄医生一边研究伤口一边怜惜看着于悦的脸。于悦被看得有点尴尬,“是不是还要打麻醉?”肖医生摇摇头,“不用麻醉了,你那边神经线已经切了,没有知觉,直接缝合就可以了”,于悦心里一阵苦楚,沉默不语。见到王教授以后,他坦言化疗已经无法入院,目前只能以手术病人为主,他带着于悦去找内科袁教授,特别强调“这个病人是三阴型乳腺癌。”一切还算顺利,袁教授是个学究型的科研工作者,不苟言笑,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于悦到内三报到。29号于悦住进去了,开单做了一系列检查,情况良好后医生开好了化疗药,化疗方案由外科出具,中间有个小插曲,他们忘了督促医生插管,结果医生也忘记了,本来想直接静脉输,可于悦担心自己的血管太细,打化疗怕熬不住会坏死,所以两人不太同意直接静脉输液化疗,恳求多住一天先插管,医生有点为难,但还是想办法把开出的化疗药推迟一天进行。30号早上插PICC管,于悦的血管确实比较细,要好好护理,插完后马上化疗,一直打到晚上9点30分,人都打傻了,半小时后出现反应,有点想吐。31号查房时发现伤口发炎,包扎的地方渗液,两人还得到乳腺科换药,肖医生开了消炎药,但切口还是发炎了,于悦有点失落。买了第二天晚上的票,于悦一点胃口都没有,看着世元吃,还好是卧铺车,虽然中途停了很久,但还算休息的好,早上才到的家,第二次化疗算过去了。 31号早上到家,世翟和家公来接。回家了,百般滋味。由于伤口发炎,夫妻倆每天早上都要去县医院外科换药,加上要抽血打针冲管什么的,基本上早上都在医院耗着,这次化疗后总共打了七针,前两针才到3.8,再打,白细胞一直升不上去,直到10号那天才5.8,再打两针后,12号去抽血居然一下子飚到27多,吓死了,抽了两次确认没问题,于悦打电话给肖医生,他说,“白细胞正要开始升上去了,你在这时候打升白针就会升的非常快,这几天不要打了,过几天再去测,看下降下了没有,恢复正常了没”。PICC管子伤口处还会出血,加上贴膜的地方过敏,痒得受不了,也可能换药太频繁,好不容易伤口结痂了又搞开来,于悦本来血糖容易高起来,伤口便不容易愈合,这样一来就更难麻烦了,每次一消毒结痂就脱落,伤口就流血。 身体上的创伤可以靠治疗解开,可心理上的折磨必须用空间上的距离来缓和。现在的于悦对居心不良的人那种不怀好意的窃笑是很敏感的,不在一起就大可不必有什么心里负担,于悦下决心要离开丽都,世元无法不同意。自从于悦生病以来,家公家娘就时刻关注世元的资金去向,甘心世元会不跟他们商量就把钱用在治疗于悦身上,有一次家公与世元开诚布公,要求查账,世元哭着把自家放贷的账单,于悦生病收到的安慰金以及医保报销单拿给父亲看,用账单数据来证明小两口没有动过父母一分钱,父母的钱依旧稳稳地在收利息。于悦把这一切都听在耳里,世元在厅里哭,于悦就在房里哭,小夫妻被被迫至此却无处话凄凉。有些事说出来会彼此伤害,两人都是心照不宣,说出来反而会吵架,世上没有不维护父母的儿子,哪怕他们再自私。世元每天坚持不懈给于悦打气,鼓励她,给她信心,还不停的说爱,永远不会变之类的。于悦很清楚,世元这么做都是为了安慰自己,怕自己会有疑虑和怯懦。 于悦主动和妈妈说想下来静养,妈妈二话不说就点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哪里养病舒服就在哪里,不必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你自己最重要“。其实于悦是拿了个大主意,要回娘家就得离开孩子,榕榕自小跟外婆在一起吃住,外婆来了他自然舍不得,每次外婆回家孩子都哭天抢地,久久不能平复,可于悦在丽都,做妈的肯定会来,这种情况下,家公家娘还能做到表面上讨好自己母亲,“外婆就是比较会带人,我呗没文化孩子都不喜欢“,妈妈知道又是来戴高帽了,谦虚一笑,“哪里哦,乡下不是更多那些童谣俗语,你不要学我们唱歌读诗词,你就原汁原味的土话民谣说给孩子听是最好的了。小孩子最好什么文化都要接受。”家娘一撇嘴,笑了笑不答话。于悦什么都懂,哎,天真的妈,你真以为人家是谦虚呢?她的生活里哪有什么悠闲时光,还嘀咕民谣呢,三个孩子往泥地里一扔就赶着去劳动了,每天累死累活回到家倒床就睡。外婆一走,家公言语之间非常刻薄,”谁不是一样带孩子?哼,她不要来逗孩子我们就不会那么难带,久了小孩子就会忘记了,你总来逗孩子呗,让人家怎么带?“于悦无法入耳,更无法入眼他们那张面孔,自己带小孩没用心却要怪别人的用心,真是龌龊!她是打心底的鄙视这种人。 为了培养跟他们家族的感情,只要是外婆送来的东西都要嫌弃,外婆送来吃的也不给榕榕吃,自从那时候开始,榕榕每天晚上都抱到世翟家住,自己家有的不要,而偏偏要吃他们的,用他们的,然后天天胡编乱造一些事情说儿子有多喜欢他们,家娘经常自我陶醉,暗示于悦要懂得感恩,暗示把孩子带去用了别人的水电,还吃了别人的牛奶,要记得自己欠人家的人情。于悦实在好笑,自己家有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就为了要生拉硬套把两家合在一起?然后实现他大家族式管理?还没死都这样了,真于悦害怕万一有天真去了,按他们那个逻辑,榕榕岂不是要跟外婆外公彻底脱离关系?想到这些,于悦立马斗志昂扬,”就是为了孩子生命中有我,我也必须活着!“ 于悦是身体病了,但脑子又没病,什么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但凡是于悦朋友来家里看望,家娘肯定有一出戏,她那眼泪能说来就来,跟断线珠子似的,她总是对来人说自己为了于悦的病睡不着吃不好……于悦震惊得傻在那半天合不上嘴巴,这感情真是比亲妈还深哪,就不能真诚些?于悦妈妈20天瘦了10斤她也从没跟别人哭过。算了吧,至少他们现在在带孩子,这个是真心的就好了。因为不想让老公难做人,于悦什么都当看不到听不到,难得糊涂一回了。 接下来的第三次化疗是反应最激烈的,骨痛已经不会那么明显了,但不停的呕吐拉肚子让人虚脱,于悦被药物反应整的生不如死。 全身光洁如玉的于悦如同青蛇蜕皮,是不是每一次痛苦背后都是美好?“风雨过后未必是彩虹”,也许未来面对的是一片狼藉,结果是“飞蛾扑火,焚身可吝”,可如果连承受的勇气都没有,谈何蜕变?唯有不屈不挠,绝无原路返回之理,不敢面对现实的人究竟不是勇者,到最后会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第三次化疗后,于悦的头上开始长出细细的绒毛,这便是新生了吗?佛家的故事里说,人涅槃后没有轮回只有重生,如同凤凰涅槃后不生不灭,超越生死。于悦并非佛教徒,自知不能有此境界,可不妨碍每个人对生命坚持的渴望。据说凤凰是背负了积累于在人间的所有痛苦和恩怨情仇,那么,于悦将因自知而无惧。病人有的是时间去思考人生,于悦也常想,三十年来一直是谨小慎微,恩恩受重的为人处事,从无贪心之念,更无害人之心。究竟是怎样的孽缘才让自己今生遭此恶报?回来二十天,有些人劝说自己入法门,倒也不是舍不得尘缘往事,于悦本身的专业里读过宗教史,她相信信仰的力量,只是在那个过程中了解了太多的内情,以至于她根本无法让自己诚心诚意的去接受神本身的存在。虽说如此,于悦广泛认同佛门,天主教教义中导人为善的道德思想。她对自己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信念,经过那一夜的剧痛,她相信自己能破茧成蝶,这一切不是凭空开始的,一定是前世的宿怨音音缭绕挥之不去。待身体与心灵的折磨一并进行,面对一切煎熬虐心,让自己柔弱的躯体去对抗一切恶毒,无惧的跳入炼狱的熔炉,祈盼涅槃之后的重生。 第十五章 螃蟹与岩 于悦读研那两年平时有空都泡图书馆,因为自觉身体虚弱,有事没事都会找一些中医古书来阅读,中医分科不叫妇科,叫女科,古人说,“宁治十个男子,不愿治一个妇人”,可见妇人病的麻烦。虽然自己读文言文的功底不算差,但涉及很多专业知识,于悦就束手无策了,只能半疑半猜。知道自己得这个病,于悦并没有因恐慌而大失分寸,她毕竟有接触过相关的知识,起码对此症不至于因一无所知而万念俱灰。 坊间流传癌症是现代病,都是工业革命以来环境污染造成的恶果,而事实上,这些年通过影像学技术,科学家对考古发现的古人遗体或动物遗体上进行研究后同样发现了恶性肿瘤的存在,但死因却另有说法,也就是说,很多古人或动物的生命实际上还没等到癌症来终结就已经被其他原因致死了。 “癌”字,是从古代汉字“喦”(yan)字加上一个“疒”字头,是一个典型的形声字,也是一个现代字,《康熙字典》里面是找不到的。喦是岩字的异体字,并与岩同音,直到1950年之前,癌症都是读作我们今天听到的台湾人口中的癌(yan)症。不过,此后咱们大陆为了区别癌症和炎症,将癌字的发音改成了现在的读音。喦字《说文解字》中注:“山崖也。从山,从品。”宋初的徐铉曾经为之做注:“象岩崖连属之形”。直接可以理解成为如同峰峦叠嶂,当然这大自然的险峻之美用在人体里面就没那么美妙了,那意味着无限的延伸,逐级击破。 中医学对乳癌的论述,历代的资料很多。关于癌症的记录在中国古医书上也屡见不鲜,只是表达方式略有差异,比如“乳岩”,”乳痈“,“石瘕”等。癌症也叫恶性肿瘤,既如此,便有了良性肿瘤的分别。癌症,首先是瘤。瘤的定义,据公元610年的《诸病源候论》这本医书的记载,认为是体内“气血的留结”,或者是人体所产生的某些不正常物质的滞留,着重点是留而不去的“留”字,加上病字偏旁就成为肿瘤的“瘤”字。两千多年前的《内经》里就有瘤的分类记载。所提到的“肠覃”。“石瘕”、“积聚”都是指肿瘤。并记述了肿瘤的病因、症状和治疗,而且包括手术切除和药物治疗。《晋书.景帝纪》载有割除目瘤、即司马师“目有瘤疾,使医割之。”说明在公元三世纪我国医学家已能割治肿瘤。这在世界文献中也是最早的记载。其后在《诸病源候论》以及诸多医书中都有肿瘤的相关记载:“瘤者,皮肉中忽肿起,初梅李大,渐长大,不痛不痒……”,这一段描述的正是乳腺癌的特征。于悦在孕期四五个月的时候,洗澡过程中无意间摸到的绿豆状硬物,不痛不痒不移动,完全没有感觉,直觉上能知道它从深处长来,癌症是恶病,而大病起于无形,它总是轻轻地来,不知不觉,极易被忽视。 《肘后备急方》指出:“若恶核肿结不肯散”,“痈结肿坚如石,或如大核,色不变,或做石痈不消”,“若发肿至坚而有根者,名日石痈”等描写乳腺癌的石样硬度,成为我国医学文献中乳岩命名的起源。《诸病源候论》记载:“肿而皮强,上如牛领之皮,谓之疽也”,均符合对乳腺癌中橘皮样水肿的描述,成为后世医家对本病认识的基础。《妇人良方》的描述尤为详尽:“若初起,内结小核,若如鳖棋子,不赤不痛,积之岁月渐大,峻岩崩破,如熟石榴,或内溃深洞,血水滴沥……”十分符合乳腺癌的晚期表现。于悦在医院呆了这么久根本没有见过乳腺癌晚期病人,这家医院有个特点,对晚期癌症病人或者年龄较大的(70岁以上的看病人身体情况)一般会采取姑息疗法,即定期复检,不必手术化疗,提倡与癌共存,而且会特别强调病人自我调节心态和家人积极暗示的关怀。于悦对乳腺癌晚期的了解也限于网络图片而非亲眼目睹。 到宋代时出现的《卫济宝书》(1170年),全书有两卷,卷上为痈疽论治,“五发”(癌、瘭、痼、疽)图说,卷下为正药指授散等40首外科方剂及乳痈、软疖的证治等,也是我国古代医籍中最早使用“癌”(古写作品)的病名。他笔下的乳痈,病情描述如下,“乳汁不行而生痈。四十以下,治之多愈;四十以上十愈四五。未成者吸其乳,非乳者下。其已成者,如痈法治之。在乳房而不善治,腐漏者三年而死。”这段话清楚描写了乳癌的发病年龄,以及症状和生存期,也就是说直到“腐漏”这样的晚期癌症,仍然可能还有三年左右的生存期,并且肯定了癌症是一种坏死细胞,即“腐”。于悦三十岁就发病了,若真的跟此书观点一致,完全治愈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她马上信心满满起来。 稍后医家杨士瀛著《仁斋直指附遗方论》(1264年)则最早对“癌”的特征作了简明叙述,书中说:“癌者上高下深,岩穴之状”,并且指出它“毒根深藏”,最后会引起昏迷。尽管没有解剖学的支撑,古医者通过实例进行了合理的猜想,说癌症来自“深藏”于自身内部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 公元16l7年的《外科正宗》对乳癌的描述尤其具体,“又忧郁伤肝,思虑伤脾,积想在心,所愿不得志者,致经络痞涩,聚结成核,初如豆大,渐若棋子;半年一年,二载三载,不疼不痒,渐渐而大,始生疼痛,痛则无解,日后肿如堆栗,或如复碗,紫色气秽,渐渐溃烂,深者如岩穴,凸者若泛莲,疼痛连心,出血则臭,其时五脏俱衰,四大不救,名曰乳岩。凡犯此者,百人百必死。如此症知觉若早,只可清肝解郁汤或益气养荣汤,患者再加清心静养、无挂无碍,服药调理只可苟延岁月。……坚硬木痛,近****垒垒遍生疙瘩,时痛时痒,诊之脉弦而数,肿皮惨黑不泽,此气血已死,辞不可治”,这个“垒垒遍生疙瘩”颇符合晚期乳腺癌出现的皮肤卫星结节,是一部既阐明病理,又举实例的医学著作。更有甚者,此书还出现了男子乳癌的记载,“一男子年过五旬,因妻丧子不成立,忧郁伤肝,左乳结肿,半年痛甚作腐,肝脉弦数。先以小柴胡汤加青皮、山栀、远志、贝母,数服而肝脉稍平;又以八珍汤仍加前药十余服,其肿渐腐为脓;更服益气养荣汤,庶保收敛。彼为内医所惑,谓郁怒伤肝,肝经有火,不必用补,更服降火、流气、宽中等剂,致食少便秘,发热作渴,复请予治。肝脉复弦,口干作渴,邪火内淫;饮食减少,脾土受伤;便秘发热,阴血竭而为燥为热。已上俱内损症也,辞不治。后月余果死。”此书记载尤为详细,虽然没有解剖学的支持,但合理推断也是符合科学程序的,他分析此病起于心理因素,日积月累的坏情绪积累成毒,毒发而身亡,配药仅为治标,唯一的方式是清心寡欲以延缓生命。 成书于1764年的《沈氏女科辑要》:“乳岩初起,坚硬不作脓;其成也,肌肉叠起,形似山岩。病起抑郁,不治之证。方书云∶桃花开时死,出鲜血者死。余见一妇患此已四年,诊时出鲜血盈盂,以为必死。日服人参钱许,竟不死。明年春桃花大放,仍无恙,直至秋分节候方毙。此妇抑郁不得志,诚是肝病。然不死于春而死于秋,何哉?岂肝病有二∶其太过者死于旺时;其不及者,死于衰时耶!此证本属肝病,缪以坎气补肾而愈,亦理之不可解者。”医者认为乳癌源于肝郁,调理该以疏肝解郁为主,此症虽为不治之症,但绝非速亡之疾。 成书于1817年的另一本妇科学专著《竹林女科证治》中,对乳腺良性肿瘤和恶性肿瘤有专门的分类,且都有相应的对症药方。“其一乳痈:属胆胃二腑热毒瓦斯血壅滞,故初起肿痛发于肌表,肉色赤。其人表热,或憎寒壮热,头痛烦渴,宜栝蒌必效散。若初起结块,宜泽兰汤。外用活鲫鱼一尾捣烂,和腊月饴糖糟一小团研细调敷,肿消即下。如未消再敷。一法以远志去心取肉,米泔浸炒为末,每服三钱,酒一钟澄清饮之。渣敷患处。若脓出寒热如疟,宜解毒散。若脓出虚弱,宜参银花汤;其二为乳岩属肝脾二脏郁怒,气血亏损,故初起小核结于乳内,肉色如故。其人内热夜热,五心发热,肢体倦瘦,月经不调。用加味逍遥散(方见前产门不闭条中)、神效栝蒌散(方见上乳痈条中)、加味归脾汤多服自消。若积久渐大岩色赤出水,内溃深洞为难疗,宜银花汤。未成者消,已成者溃,已溃者收功。”于悦注意到此书作者注意到内分泌与乳腺之间的关系,它不仅肯定了乳癌起于肝郁之积,亦指出乳癌发病与子宫卵巢之间的关系,阴虚内热月经不调的人于此有关。 成书于1826年的《傅青主女科》中亦记载,“乳痈:****属足厥阴肝经,乳房属足阳明胃经。若乳房臃肿,结核色红,数日外肿痛溃稠脓,脓尽而愈,此属胆胃热毒,气血壅滞,名日乳痈,易治。若初起内结小核,不红不肿不痛,积之岁月,渐大如巉岩石,破如熟榴,难治。治法:痛肿寒热,宜发表散邪;痛甚,宜疏肝清胃;脓成不溃,用托里;肌肉不生,脓水清稀,宜补脾胃;脓出及溃,恶寒发热,宜补血气;饮食不进,或作呕吐,宜补胃气。乳岩初起,用益气养荣汤加归脾汤,间可内消;若用行气破血之剂,速亡甚矣。”这位医者提醒乳癌患者不宜用行气破血的药方,那么,哪些方子或者药物属于此类呢?譬如沉香,木香,红花,桃仁等,医者考虑乳癌会扩散,考虑到此类药药性较强,属于“发物”,所以提醒后来者慎用。于悦在中肿看过中医,当时那位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公鸡、鹅肉、辣椒、螃蟹这种比较“发”的食物少吃,而西医的建议是燕窝,蜂王浆这类雌激素含量高的补品少吃,而中西医同样的建议是煎炸烧烤类最好不要沾,于悦猜测这是从食品卫生角度上得出的一致性意见。 诸如此类,可见古医者对此病早有研究,中医认为此病由心理因素起,治疗重在心理调节,认为乳癌属于情志病,古医者在记录病症情状之时不忘分析了这些病患的生活环境和人生遭遇,以此论述乳癌是积聚的毒气,情绪上的“忧郁”,“思虑”,“积怨”等都是导致其发病的主要原因。异常的情志活动超过人体本身的正常生理活动范围,使人体气机紊乱,脏腑阴阳气血失调,百病丛生。正所谓七情过及,才可致病。于悦回想自己这几年的状态,实在是方方面面都符合病起之因。可让人痛心的是,古书上只见延缓之治,没有根治之传统医学都以经验医学为主,最悲观的语气来讲述此病,即凡得此症,百人必百死。但古医者也不忘说明,乳癌虽然属于疑难杂症范畴,但却不是急病,属于慢性病范畴,且病发而亡的时间长短也是因人而异,生死天定而已。 传统医学都以经验医学为主,这一点无论东西方。病例是所有科学分析的基础,每一位伟大的医生都是在研究了众多医案之后得出相关的治疗方案,人类的每一次进步都源于前人长时间积累的经验教训。而现代医学认为,各类癌症有一个共同的基本特征——细胞的异常增长。当人体内机体细胞在其内部或外在致瘤因素的长期作用下,疯狂增生、分化变异之后恶性肿瘤就产生了。 古埃及医学的奠基人印和阗在医学方面的成就,我们可以从现存的《史密斯纸草书》中一探究竟,该书记录了48个外科相关病例,一份排在第四十五个的病例,诊疗建议如此写道“如果你在检查一位因乳房肿物而就诊的患者,你可能发现肿物的界限已经超过乳房本身的范围,当你的手在触诊乳房的病变部位时,你会感到肿物温度低于周围的组织,当你的手在触诊乳房时病变部位没有一点发热,肿物表面没有粗糙感,不含任何液体,亦没有任何液体分泌物,你在触诊的时候会感到肿物隆起,那么你可以对患者做出如下判断:你身体的肿物就是我要治疗的疾病,胸部出现隆起性肿物意味着乳房内存在肿瘤,表现为体积增大,扩张蔓延,质地坚硬,触诊像摸到瓦楞纸,或者可以把他们形容为何曼果,摸上去又硬又凉。纸草书的这一段描写非常接近现代乳腺癌的临床表现,尽管书中对每一个病例都附有简单明了的治疗方案,但是对于这个病例,他的结论是,对于它的治疗反而可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这也是癌症第一次作为一个独立病种出现在人们面前。从中我们可以知晓,恶性肿瘤应该是一种坏死细胞的积累,它本身不是致死因素,而是致死过程中一件证物,真正的元凶在于那个制造肿物的原因,而这个原因至今没有找到。 约於公元前四百年左右,有“西方医学之父”之称的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依据他在临床观察所见,指出人体的肿瘤(或叫赘生瘤)可以大致将他们区分成“无害性”肿瘤以及“危险性”肿瘤这两大类。而他所称的危险性肿瘤的希腊文为“Karkinoma”,即癌症。“无害性”肿瘤称为“Karkinos”也是螃蟹「crab」之意。癌症“Cancer”一词出现的时间较晚,这个字源出於拉丁文cancrum,意亦指是“螃蟹”,与十二星座中的巨蟹座同名。这是形容癌肿的形态和生长方式如同张钳伸爪的螃蟹,四处蔓延、破坏、横行无道,全无章法的为害人体。在希波克拉底的理解里面,认为癌症是因为黑胆汁分泌过盛引起,因此他对癌症的治疗,是尽量不要治疗,争取自我修复。这也就是我们今天癌症治疗中还存在的姑息治疗法。希波拉底就又说:“不了解食物的人怎能知悉疾病?”。这句话与中医”病从口入“的理念是一致的,另外,他还说过,“让食物成为你的药物,而不是让药物成为你的食物。”于悦想起前几年流行的一本产销书:《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显微镜出现之后,细胞被发现了,细胞学说诞生了,之后病理学出现,随之,各种关于肿瘤的假说转而从体液学说转变为细胞学说。1858年,德国病理学家魏尔啸(Virchow)在其经典著作《细胞病理学》一书中首先指出:“癌是细胞的疾病”、“机体是一个有序的细胞社会,在发育过程中细胞要服从自然的规律,如有些扰乱,就可以产生疾病。”于悦想起爸妈曾经说过的一件事,那是十年前清明扫墓时,家乡有“捡金”的风俗,即对死去几年后的亲人遗骨重新收集放在瓮中进行二次葬,当时爸妈就说过,看到爷爷头颅上裸露的肿瘤,埋在地下几年了,依然还是那么坚韧。爸妈想着这东西害人,想拨开别让它跟着二次葬了,可怎么都扯不开,想来,这东西该就是人体中的物质吧。既然癌细胞本就来自人体,会不会克制它的方法就来自于人本身呢?于悦常有这种一闪而过的念头,尽管她并不是医生,但似乎习惯性推断已成为她的思考习惯。 现代医学采用外力介入的治疗方法受到了广泛的质疑甚至是严厉的批判,但无论如何是一种积极的尝试而不是束手无策的做看官。于悦对化疗这种治疗方式实在反感,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患者用药某种程度上也起到了安慰的作用,“嗯,至少我是有救的”,如果医生都不用药了直接叫患者回家,那患者该有多么的失落和寂寞?想到这里,于悦又觉得自己在偷换概念了,事实上是国家对癌症治疗的宣传方向有误,它应该尽可能的广为宣传癌症属于慢性病,提倡病人和家属都要积极阳光的去面对疾病,合理用药,用良好的心态与癌细胞斗争。 古今中外的医者们都在想方设法延续患者的生命,癌症在当今,依然还是不治之症。唯一确定的是癌症来自自身,也许它本身就不是疾病,而是一种糟糕的生活方式,促进了一类人的离世。于悦的生活方式不算特别健康,与大多数80后一样爱美爱享受生活,平时化妆出门,爱吃零食,有时晚睡,偶尔多愁善感,经常焦虑不安,但大失分寸的时候是没有的,几乎滴酒不沾,路边烧烤也是不吃的,弄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只能怪底子不好,承受能力差,才有机会让坏细胞有机可乘吧。于悦不会坐以待毙,她相信除了外力给自己的安慰,更重要的是要靠自救自愈,尤其是早期阶段,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学会走出迷城方见康庄大道。 有趣的是,中医的用词为“岩”,正是指出了癌症的根深蒂固和无限蔓延。从形态上也把恶性肿瘤看作面目狰狞的病魔,这实在不能不佩服东西文化的共通之处,他们都肯定了癌症不可逆转的发展病程。Cancer不是一种摩登时尚的现代疾病,而是“自古以来”所有多细胞生物体共同面对的危难。人体里那数以亿计的细胞,各自为政的生活了大多数正常时期,大多数癌症到晚年才有表演的舞台闪亮登场。中西医无一例外的选择对癌症采取听其自然的态度,于悦看过潘德孚的《天下无癌论》,不能说没有道理,潘医生说,“绝大多数检查所得的数据,是结果而不是原因;绝大多数治疗目标,是结果而不是原因。早期西医的治癌方法只是手术切除癌病灶。任何病灶,都是疾病的结束而不是疾病的原因。”现代化的治疗方案如化学疗法,物理疗法以及生物疗法对患者而言实在是太痛苦,身心都受折磨,尤其是乳腺癌,对女人而言实在是残忍至极。对于女性来讲,乳房不仅是个哺乳器官,而且对使人羡慕的“曲线形”身段,有着“画龙点睛”的作用。可是,乳房又是个多事之“丘”。乳房的切除,残缺的不仅是躯体,心灵上亦受到重创。都说少妇之美在于韵味,以于悦的年龄,本该是最有风韵情致的,但生命之花还没开出就断然枯萎。没有哪个女人会甘心于了此残生,于悦更不能,若身无牵挂,何来不折不挠? 罗斯福总统曾有一句名言:“我们唯一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要明白,每个人最终的归宿都是化为成土,没有不朽的身体,只有不朽的精神。换言之,人都会死的,不都好好活着吗?看吧,负能量就是这样,会接二连三的导致人所不能预料的后果祸事。为什么不把负能量终结在不开心的事发生之时呢。现在大多数癌症患者最终不是死于癌症,而是死于治疗或心理恐惧。事实上癌症是慢性病,我们能做的是积极的生活,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思维习惯,懂得缓解压力释放负面情绪,让它慢一点再慢一点,直到我们本该寿终正寝。癌症患者最该先解决心理问题,有了正确的治疗态度以后在做相应的手术介入。手术有必要,但更必要的是康复治疗,我们要让好的细胞更强大。 曾在文中看过那么一段,描写一男人与他心爱的女人温存,说愿葬在她的乳峰间。文中绝无猥亵之意,句句深情赞美母性之光。没有那个女人不自恋自己身上的乳房,也没有哪个男人不依恋于女人胸前的那些温存,不渴望女人胸前那兔子状的乱跳。现代社会给了女人前所未有的自由,但同时也赋予了女人前所未有的压力。旧时女人只需抚育孩子取悦丈夫即可,用时髦一点的话来说,“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而如今的女人,旧时代的义务不变,责任却更大了。并非所有的女人都喜欢张牙舞爪的做女强人,如今的情况是,无论男女,都喜欢攀比,比来比去,大家都失了自我。有一篇文章里讲到,女性的癌症患者一般发病之前,都是情绪压抑,或负能量满满。于悦反观自己的生活状态,无一不符合。女人只有在前后生活环境相差巨大的情况下怨气特别的重,如果她不能说服自己接受的话,就会无休止的自怨自艾,世上绝无哪个男人会喜欢怨妇,因为这个“怨”本身就是对男人的一种否定。于是,一旦这个丈夫不肯帮你分担并试图安慰你的时候,他一定会把心里的恨同样赐予你。这样,你不单单要负担自己的“怨”,还得负担来自丈夫的“气”。 重病犹如当头一棒喝醒了于悦。“无人宠溺,你凭什么傲娇?”于悦,你该学会活得平静点,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家人那样无条件的来爱你。但也别强迫自己接受不认可你的家人,总之,一切别再勉强。负能量是一把无形的刀,不知不觉的杀死你身体里积极的细胞,接二连三的导致人所不能预料的后果祸事,一环连一环。癌细胞是个伺机而动的坏分子,别让它再有机可乘了。 很多人都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于悦重病的消息,都说悦看起来哪里像个病人?就是化疗期间那脸色也比一般人好。许多人来问,”有什么感觉啊?痛不痛?怎么发现的?“诸如此类,于悦笑笑不言语,心想,国家在医疗卫生特别是医学常识方面的宣传确实太少了,别说一般市民就连教师公务员这样中层人士对癌症这样的疾病都一无无知。所谓大病于无形,越是要命的可能越是不动声色。这次大病之后,于悦也渐渐明白世上本无完物,要多看事物的另一面。很多东西,看它无声无息,可能早已波涛汹涌;很多人,很他一团和气,可能早已波谲云诡;很多事,看它平淡无奇,可能早已轰轰烈烈。我们有时候总会因为一些表面现象而自我蒙蔽,后知后觉而悔不当初;而有时候却因懵懵懂懂而成就因缘际会。人和人相处,有很多种缘分,做朋友是一种缘,做夫妻是一种缘,做亲人更是一种缘。无须刻意,无形中的气场相惜才成就了一段缘。 有一种爱是刻骨铭心的,但与爱情无关。人到了这个年龄,便会知道什么更重要了。爸妈说,得知噩耗时那种痛苦是肛肠寸断无法形容的,于悦深信不疑,因为,她亦为人母。他们说,他们最在意的就是于悦了,若女儿有何意外,他们会纠结到离世那天。老公说,压力最大的是他,于悦亦笑笑,因为一旦自己有任何意外,孩子尚小,且负担老人的任务也不轻。只有儿子是可怜的,他什么都不懂。于悦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个爱他的任务好好活着,母爱无瑕疵,无限量且不求回报,没有任何能代替得了。有幸做了母亲,才成为完整的女人,感谢上帝! 妈妈有时会很悔,悔自己当初没极力要求于悦尽早出外检查,于悦反过来安慰她,凡事都是注定,若在孕期就检查出来,那也就没有榕榕了,你觉得我会有那么大的毅力来面对之后的那些痛苦?妈妈望着女儿,不可思议,但又无法反驳,事实上哪个母爱不是爱呢?于悦说的那些,换成自己何尝不会是一样的? 第十六章 涅槃 于悦所在的小城虽地处边陲,当地的财政收入却是相当不错的,民间资本非常雄厚,这得益于十多年前一家矿业公司的成立,随着的贵金属的发现,这个矿业公司开始了疯狂的十年扩张。十年间,于悦的小城从一个典型的贫困县一跃成为富裕县,买到原始股的市民一夜暴富,伴随着经济指数的上升,随之而来的是环保问题的加剧和居民健康的危机。爸爸在中肿的朋友袁医生便说,“老家的环境实在恶化的可怕,平均下来,每周至少有一个老家人来找我,各种各样的癌,这还不算找其他城市其他医院和其他医生的。”爸爸叹了一口气,“这有什么办法,矿山离县城才十五公里,所有的水都要经过矿山下来,他们排什么化学制剂都被县城人民吸收了。前两年矿业公司还上了头条新闻,不是因为污染丑闻吗?”袁医生回答,“我听说了,那个******可是剧毒,他们就这么直排?”爸爸激动起来,“早就这么直排了,每次一到暴雨就开闸?十年前刚打洞,一辆大卡车连车带人带两桶******就这么掉洞里了,结果呢,车和人都没找到,毒液倒是渗出来了,一条河里白花花都是死鱼,这事谁不知道,都争着到河边看,那场面实在千年一遇,可是又怎么样,还不是压下去了?接下来还有几次大的事故,河里都是白花花一片,连河水都泛着绿光,底下的鹅卵石没有一个不是黑色的,捡一个一个准,这事儿看多了反而父老乡亲都麻木了,大家就买水喝,2块钱一桶的饮用水,每家每户都有人在矿山上班,谁也不想砸了自家饭碗。前两年那次上央视新闻还是因为隔壁县的人捅上去的,要不是毒液流到下游,而下游很多人养箱里养的鱼都死光了,这事照旧会压住,那个什么维稳嘛。后来出事了,来了很多记者,那又怎么样,除了凤凰卫视的记者不贪钱够正派,敢播敢报,其他记者呢,哼,到最后再硬颈的都被收拾了,还记得当年那个揭发地沟油的记者怎么死的,现在谁会去拿命来较真,都是做做样子。县政府不做实事积极处理污染,心思都放在危机公关上面,整天琢磨捣鼓着怎么把来的记者都拉下水,都是公开的秘密,记者们一到就集中起来开会喝酒,矿上上走一圈,完了一人一个大红包,大家心照不宣各回各家。只有凤凰卫视的记者单枪匹马来,满大街乡里乡亲的找材料,可最后还是失望走了,为啥全民抵制,因为大家的利益跟县政府的利益前所未有的一致,都不希望矿山倒闭,哎,都是良民,怕事的老实人居多,连记者都哀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记者来了拿不到一手材料,光是埋怨也不好报道呀。”袁医生悲愤回答,“这简直是赚断子绝孙的钱!那些铜离子百年都没办法分离,这可是贻害千年的事,好好的一条母亲河啊。”爸爸接话,“钱都是中饱私囊的多,十多年前发行原始股,才一块多一股,当时没人买,为了完成指标很多部门都是用公款,就是局里面的私账,几年后香港上市股票开始疯涨,份额就变成几个上层领导的私属了,中下层干部员工敢怒不敢言,找不到证据啊,发票那些都是动了手脚的。”袁医生好奇,“我听说后来涨到一千多一股,涨了千倍?”爸爸回答,“对啊,A股上市以后就解禁了,民间一下子暴富起来,过了不久就曝光了那个丑闻呗。这家公司没良心,赚了当地的钱就想跑,想把总部迁走,先造舆论,说是当地政府对公司事物指手画脚,政企不分,政府派大量官员到山上兼职。结果这样一来,不知内情的民众反应过度,立马条件反射的认为政府管得太宽,官员腐败等问题一下子就吸引了观众目光,结果舆情都变了,这家企业反而变成受害者一般,哼,这些人,厚黑学玩的杠杠的。”袁医生摇摇头,“哎,政策不透明,民众光凭只言片语不知不觉就成了帮凶,动不动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评头论足。”爸爸接着解释,“那不是,民智未开,人家说什么就什么,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我政府的朋友说,要是不派点人上去监督,那个老总什么时候把矿山卖了都不知道,这几年要是不让他们出点钱建设家乡,这些人不知要污了多少钱,早卷款外逃了。”两个老朋友感慨了一番,“环境被搞成这样,真是得不偿失嘞。老家人民都在慢性中毒,有钱的都跑了,剩下我们这些没门路没本事的慢慢捱,捱到死。”爸爸无限悲凉。袁医生拍拍老友肩膀,“没那么糟,癌症也不是不治之症,医学在进步,相信我们。” 祖国医学认为乳腺癌起源于人本身的情绪调节失常,而西方古代医学重在强调饮食习惯与癌症发起的必然关系,那么于悦和她的医生必然得加上一条,工业污染与日益恶化的生活环境对人体正常运行产生了不可预知的恶果。 眼看着第四次化疗时间近了,于悦心里百般抵触。三次化疗下来,整个人跟蜕了一层皮一般,身体消瘦,手指泛黑,连脸色也蜡黄蜡黄的。十号的直达车,到达之后第一回坐地铁,既然以后都跟这家医院打交道了,那么也该对整个城市尽快的熟悉起来才是。 换药了,三次以后用T方案。于悦手术后医生给出的化疗方案是:FEC+T,说实在的,于悦已经被前三次折腾得生不如死,提心吊胆直到打完,没有出现药物反应,两人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回到家已是凌晨,两人打摩的回去,到家里爸妈在煮早饭了。一切如常,胃口很好。于悦把在医院知识栏里看到的中药方子给了妈妈,白花蛇舌草加半枝莲熬水喝。这是常见的排毒草药,清热解毒,消炎止痛,只要体质受得了不妨多喝。于悦喝不惯纯粹的草药汤,妈妈便自创了白花蛇舌草蒸水鸭,同是清凉解毒,配在一起又好喝,能喝进去才有疗效。 那几天白细胞都没降,很好,吃也吃得下,精神状态极佳,也能运动,一支升白都不用打。可令人揪心却是榕榕上吐下泻住院了,闹腾了好几天,孩子一看到穿白衣服的就拼命哭,可怜的不行。出院的时候孩子两条腿走路都发软,两只小手肿的跟馒头似的,都是插针插成这副德性,于悦看看自己又看看儿子,悲从心底来。这几天陪伴儿子的过程中,母子倆又心心相惜了,有人说不要迷信血缘,但血缘带来的感情就是那么奇特,本就是一条脐带上的两条生命,与生俱来的亲密无间。 世元的纠结神经又触角了,但凡是于悦和他父母之间在带孩子方面的观念冲突,他一定是忍不住盖一顶“瞧不起农村人“的大帽子上来,不问对错,不然就撂下一句,”你去叫你妈来带“。于悦恨自己不争气,才由得人奚落冷待。想起闺蜜小瑜前两年出事后的种种,于悦不禁哀叹自己命运多舛。小瑜也是命苦,月子期间洗澡,因为婆婆总是不敲门进来拿东西,她不好意思就把门反锁了。这一来就出事了,浴室用得是液化气热水器,谁料到漏气了呢。孩子一哭,她婆婆催了半天里面都没反应这才急了,一个农村妇女没文化也不懂拨120,光知道在门口哭,周围人发现不对劲赶紧拨120急救,在这期间,正好于悦的嫂子在家,离他们不远,一听到情况马上冲进去抱起小瑜进行人工呼吸,她是急诊科护士,这方面很镇定。等到小瑜丈夫赶来,120已经把人送去了,就这样捡回一条命,但人已经手脚不协调了,大脑反应很迟钝,不过这已经是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老公小刘与世元有经济往来,出事以后,小刘打电话来告诉世元钱方面可能利息得缓一缓了。于悦正在为自己的闺蜜难过,没料到世元说了一句话,“现在他老婆身体这样,在小刘心中就没地位了,他以后不见得会这么积极还钱”。“地位低了”,这句话到现在于悦还心有余悸,现在轮到自己出事了,在老公心中的地位怎么可能和从前一样呢? 小瑜父亲是当地实验小学的校长,她自己是老幺,家里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从小到大宠溺惯了,也不会读书,高中毕业以后父亲帮忙把她弄进矿业公司,待遇还不错,保障也很齐全,算是给女儿找了个稳定的饭碗。接下来就是找婆家,介绍的人数不胜数,小瑜也不懂怎么回事,自卑还是傲娇,反正读书期间还早恋的人,一谈婚论嫁却胆怯了。有一次逃到于悦家,怎么都不肯回家吃饭,介绍的人把男的带来了,一个中学老师,她不喜欢那个人,嫌弃说又土又板。也许被溺爱长大的女孩子都有个缺点,爱听好话,喜欢有人笼络,围着她转,会带着玩带着坏,流氓气十足的男孩子常受青睐。小瑜反抗家庭包办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找个男朋友回家弄个既定事实。她老公小刘家庭条件很差,父母都是近郊农民,没有任何保障,自己呢年逾三十了,别说没正式单位,连个稳定的活计都没有,到处打杂,还好赌。可她就是迷上啦,全家除了母亲都反对。三个姐夫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要么有钱要么有地位,唯独她找了个不靠谱的。这男的刚开始也想奋发图强,但骨子里的贱民气息使他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醉生梦死。这就是命吧,小瑜还差点死在他们家手里。 命运这个东西,就像是算好了的公式,所谓一物降一物,什么样的个性就会爱上什么样的人。爸妈从小对于悦的教育就是要乖,要规矩,家里听父母的,学校听老师的,好好读书,少管闲事,不要招摇过市好出风头。青春期有时候考试考不好,或是老师告状,父母就如天塌下来一般立马各种思想政治课轮番上阵,妈妈还冷嘲热讽极尽挖苦,有时也不知道是否定自己还是否定于悦,总之到最后,于悦在他们嘴里就是,但凡逃出了他们的掌心必定会学坏,只要不读书人生就没希望了,最终一定会饿死在外面。遇上钱世元,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一下子就吸引了这个乖乖女,她太希望有人带着自己叛逆,脱离父母反抗权威了。本想证明给父母看自己想走一条不同的人生之路,可人生就是充满了戏剧性啊。人都是一样的,世元表面上的强势只是他更善于表达而不会压抑自己罢了,骨子里和于悦是一样的,哪怕觉得父母再不好也会乖乖投降,世元甚至更严重,他对父母完全没有是非观念,只有一味顺从。这就是****家庭与民主家庭的区别。于悦上了大学后,父母对她差不多等于言听计从,他们都是崇拜知识,崇尚学风的人,在他们眼里,孩子素质提高就意味着各方面都在他们之前了,他们会意识到自己的落伍,并不自觉的对于悦都谦虚起来,因为他们眼里看到的已经不是孩子,而是带着教授导师们最前卫观念的时代青年。 家公家娘非常排斥新事物,也很排斥榕榕的外祖父家。只要是外婆送来给榕榕的,他们都不给孩子吃。除非人就在面前他就不敢不做做样子。于悦拿给自己儿子吃的,也千方百计不给他吃,好像有毒一样。更令人生气的是,只要是世翟那边给榕榕吃的,就赶着硬塞给他,唯恐慢一点世翟看不到就没尽讨好之意一般,那个巴结的态度实在是令人恶心,什么面包蛋糕,饼干奶茶就连外面喜宴上剩下的馒头她也觉得比于悦他们家给的好,这明摆着就是给个不合作的态度。这种公然的给于悦母子划清界限的态度引起了于悦全家人深深的不满,于悦忍不住诉苦,世元是不会维护“妻子”这个外人的,他会站在父母的立场上指责于悦,无非是“过于敏感,刻意的把人想坏,”最后依然盖上“你们城里人就是看不起我父母”的大帽子结束。这种谈话是无法继续的,他的言语之间已经很明显的分出了“你们”,“我们”,于悦和父母沉默,心里都在冷笑,事到如今才知道,阶级斗争的观念深深的印在了这些“农村包围城市”的入城第一代心中。看三个人都沉默,世元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侮辱,他突然说,“你太不懂得感恩,我隔壁村一个女的,结婚后不久被查出来有白血病,立马就被婆家退回去了,有病的人谁还要?你这个样子,我没退回去就算不错了,你太不知足!”三人气噎,爸爸愤慨的瞪着世元,妈妈气得想骂人,于悦阻止了妈妈,指着世元问,“你是不是想说,你现在这样对我是恩惠了?”,世元回答:“是!大家都看到了每次我陪着你千里迢迢去广州化疗,我家里人都不服气,凭什么你就要比人家高档?连化疗都要去广州?人家都劝我别傻乎乎在你身上花钱,到时候我自己被拖垮了,你一死了之以后钱都贴给你父母。”妈妈气得跳起来,她指着世元鼻子质问,“都是一些什么鸟人?人家劝你?怎么不敢说就是你父母和姐弟?谁会来这么劝你,跟你说这些负面例子?哪个人跟你的家风一样坏?这个社会谁不知道结婚的意义在于什么?有好处就该好了你们家,有事情了活该退回去?你当装豆腐吗?我女儿跟你结婚的时候好好的,人又靓又开朗,现在都什么样子了?媳妇生病做公婆不仅没出一分钱,连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你爸爸来我家怎么说你知道吗?‘于悦这个样子了,我要先去找块地方,别到时候太匆忙。'喂也,我当时气得快吐血,你们家的人有没有人性?基本的人性?对生病的人首先不想着积极救治,而是先想着别花钱,最好一死了之别拖累人。可是我们家于悦拖累你们了吗?她不用打靶向,不用进口药,不用放疗,医保报销80%以上,她自己有积蓄有工资,连饭钱都是我们老两口出的,你们做了什么?除了刺激人。安得什么心?是想把人气死了省事!什么感恩?你们家人没生她没养她,生病不仅没照顾她更没支持她还要拉后腿,你们经济上最困难的时候是我们在帮忙,你家两个老的只比我大一岁,五十出头就不肯出去工作,你岳父每个月领了六千多块钱工资贡献最大还每天准时上下班呢!你那两个老的就这样赖在你家,生活上不肯分担,一分钱生活费不出,就知道嘴上使唤人,‘肥皂没了,纸巾没了,洗洁精没了……‘她就不能自己去买?天下尽有这样剥削压迫子女的父母!他们是帮你花钱来的呢?还是监督于悦来的?你叫他们放心,于悦只是早期,我们都会尽力治疗,他们的愿望没这么快得逞的!”世元涨得满脸通红,他气急败坏,拿起眼前的饭碗就摔,骂道,“******。”爸爸愤怒得看着他,眼里都是火,却还是一句话没有,他不善言辞,气急的时候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世元摔门出去,妈妈大声骂道,“你摔给谁看?有没有教养?”三人坐着半天没说话,都在懊恼。 妈妈忍住了没唠叨女儿,她反倒希望于悦别置气,别气坏了让坏人高兴呢。妈妈安慰女儿,“千万别中计了,要想开来,在我们这里你就安心,榕榕和我们都需要你。”于悦不置可否,这时候,不选择看开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嘛。还好榕榕很争气,这人啊,真是有缘分的。爷爷奶奶一个劲的分离母子倆,并且晚上都带走不让母亲见,榕榕到底是不喜欢他们俩。有些事很奇怪,只要于悦在丽都,孩子就连碰都不要爷爷奶奶碰。孩子要亲生爹娘很正常,可更奇怪的,只要外婆一到场,或者抱孩子去外婆家,这榕榕啊,就连亲生爹娘都不要了,只粘外婆一个。太黏了,粘的于悦都妒忌,好几次于悦都不可思议的自言自语,“这娃到底是不是我生的?是你的娃还是我的娃?”这一切,谁说孩子没有灵性呢?带小孩绝不只是看管安全那么简单,用心去对待孩子才是关键。家公家娘带孩子是完成任务式的,看管他,控制他,加上家公讲话口气恶言恶语,做事恶行恶势,搞得孩子很不舒服,久而久之孩子心里产生排斥。而外婆带人非常温柔,循循善诱,参透孩子心灵,她是用心在和孩子交流,所以“懂得”是最可敬的爱。澎澎会喜欢外婆也是自然而然了。 有些事于悦都不敢想,如果自己不在了,这些人会立刻原形毕露,想对孩子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为所欲为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隔绝榕榕和外公外婆是必定的。而世元也会有新的妻子,久了之后亲爹就成后爹了。OK,有些事点到即止不能再天马行空想下去,这个时候不适合“争气”,不可以“伸张正义”。现在需要的是正能量,让自己放松一切面对未来。当道德和法律都无法处理的时候,我们就要相信天意。既然无法改变别人,那就想办法改变自己,改变自己的处事方式和思考方式。不喜欢的人可以不理,不喜欢的事就是不做,不喜欢的话绝对不听。时间是最好的药,它可以证明很多事,只要好好活着,你就能见证未来,每天沉浸在无休止的不甘与自责中没有半点用处,改变不了任何事,不如脚踏实地过好真实的每一天,把握当下的每一秒幸福时光。其余的,留给时间去改变吧!之前的于悦,大气流于形式;现在的她,大气便是从容。心如止水;心如明净。活在对未知世界的憧憬之中,生命才有无限的美好。 世元缺人指点迷津,更缺冷静,摔门出去后的第二天他来了,父母不再计较他昨天的失礼,这源于他的家庭教育,两个老人认为不宜扩大事态,宜体谅人家面临的压力。四个人都不再提旧事,该吃吃该喝喝。 秋秋常来找于悦,她是婚姻危机,也是没个出口,和于悦算是难兄难弟了。她最是快人快语;“哼,这家人素质这么差,难怪风水不好,大的离婚,小的车祸,现在轮到中间了。哎呀,要用迷信的说法,就是你八字弱啊。”于悦回答,“虽然不信这些,但他们家确实有欠厚道。就那前几代人的金瓮都还没入土为安,摆在村里土地庙几十年了,家公几兄弟为这事闹了不知道多少次。农村人也不知是因为穷还是因为自私,都说家公是长孙长子该牵头,家公也没话说先出钱安葬了自己的母亲,结果呢,其他几家人都跟说好了似的装蒜,家公垫付的钱他们不肯给,到处说家公请先生算风水结果把好风水都算给自己家了,所以才发了一笔财,而其他几家人都没帮扶上。这一来,其他几个先人的事情就搁浅了,什么曾祖母,祖父母包括自己爹都还没入土,你说,这怨气有多重?”秋秋吃惊地张了半天嘴巴,“太恐怖了吧,简直就是凶灵啊,一大群不肖子孙。看来这家人是祖上开始就家风不正了。哼,讲句难听点,你那两个老的不死,对你们的坏影响只会越来越多。”于悦不赞同,“我可不是他们家生养的,三观早就定型了,没办法认同就是没办法。”秋秋急了,“什么呀,当然不是说你,说你那个老公啊,有这样的家庭教育负累,给他再高的学历都会被重新拉回去。到时候影响最大的不就是你吗?你要好好的可能不会变,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人性中隐藏的恶的一面随时会占上风,你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身体上的伤可能结束了,但心灵上的折磨,哼哼,说不定才开始呢。”于悦默认,“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夜里,世元有时会抱着妻子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于悦反作慰藉,“你不能这么脆弱,多想想以后就乐观了。只要没被打垮,身体总会越来越好的,要是总想以前的事,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有如此可爱的孩子,人生无憾。”都说男人是顶梁柱,该是风雨屹立不倒的,但事实上很多时候男人很脆弱,很怕从头来过,更怕一蹶不振。只有心无旁骛的人才会勇敢,但对于太希望成功的男人来说,后院失火会让他们产生挫败感,从而把一股子怨气戾气化为对周遭的脾气!于悦知道丈夫的纠结在于家人的冷嘲热讽极尽挖苦,他们在教唆他。这个时候,男人不仅需要得到全社会的赞扬,更需要的是家里人的认同和支持,而他面对的情况却是那样的极端,他的行为得到了社会风评的肯定,领导和同事们亦给予他极高的评价,可在家里却饱受非议,替他不值,甚至嘲笑他运气背,“还以为是金镶玉没想到是烂瓢子,忍辱负重就为了个好名声?要来这个面子就输了里子,到时候能落得什么好处,人财两空!看她怎么耗光你!“十分听不下去的时候世元也会跟自己的家人吵架,吵完最后的结果却还是自己在捶胸顿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于悦的病情在好转,婚姻却在恶化。人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自立自强的,唯有伤病落魄之时特别想有依靠,而此时最看懂人心。 灾难来得太早了,得这么个病就是既得想命又得想钱。于悦对着老公是满怀内疚的,虽然嘴硬,但心里满满的皆是负疚感。创伤太大了,身体的,心灵的。对于孤独的人来说,爱情只是解一时燃眉之急,爱过后会备加孤独。一个好女人,如果你选择了清高孤傲的品性,就注定了要独行一生。学会爱自己,哪怕是一个人的时候。癌症可怕的不是这个病本身,最可怕的是病人到死都是清醒无比,算得上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思考死亡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知道是因为越来越独立,还是越来越心虚。走了这么久,发现唯一靠的住的还是自己。于悦既然已有心理准备,反而什么都不在害怕,一切都是未知数,何必事事较真?她对丈夫的阴晴不定和反复无常已经越来越无视了,大部分时候都是冷眼相看,她知道世元在与自己的心魔斗争。人啊,都是明知道人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却还是希望不要这么自私。于悦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活久点,好让儿子的记忆里有一个清晰的妈妈,每天陪他玩,陪他入睡,给他做好吃的,教他做人…母亲任重而道远。“要把有限的时间花在儿子无限的潜力身上”,她心里默念这一句。于悦在做个“好妻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看不到尽头。佛说,与你无缘的人,你与他说话再多也是废话。与你有缘的人,你的存在就能惊醒他所有的感觉。对于世元,一切顺应天意了。 “早安,广州。轻轻地来了,我将带走一片对未来的希望”,于悦在空间里留下这么一句。顺利到达广州的小夫妻马上开始了第五次化疗,这间三个病人,居然都是老师,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药水打下去,一切如旧,除了骨头偶尔痛和麻痹之外,没有太多的反应。头上的细毛长长了,卷卷的,柔柔的,软趴趴的贴着头皮,啊,脱胎换骨了。于悦觉得自己像个刚出生的孩子,经历了一系列的阵痛,自己把自己重生出来了。所有的细胞即将开始重新工作,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振奋的想法!几天后药物反应出来了,这一次的反应比第四次大了,升白打了两三针,扁桃体发炎,典型的虚火,加上骨痛反应,虽然不如第一次的剧痛,但也是别具一格的酸麻胀痹,一切不由人,由着药物去摆布了,于悦不禁开始担心起第六次化疗来。 秋秋离婚了,在于悦第五次广州之行的这天。她两年青春赔给了一个自卑软弱又不负责任的男人。秋秋是单亲家庭的长大的孩子,父母在她三岁的时候分开,隔三十年前是轰动一时的大事。她父亲是大城市来的知青,母亲出生南下干部家庭,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意识形态的纷争,却搞得孔雀东南飞。秋秋从小和父亲分离,她总喜欢大几岁的男人,在深圳混了几年,本来有个男朋友,大十几岁,还有个五岁的女儿,家里人怎么都不同意,母亲寻死觅活催婚给催回来的,后来她后爹家的嫂子介绍了矿业公司的同事,外县人,人在本地工作,父母都没跟来,秋秋说家庭干扰介入少肯定有利于将来家庭生活,所谓不介意农村人,家庭条件差。男方嘛,一是秋秋人长得靓,二是女方家庭没负担,两人火速结婚了。婚前的冲动迟早得由婚后的纷争来惩罚,男的家庭非常迷信,得知两人相差六岁,男方家从开始就不同意。两人结婚两年没怀孕,他妈妈隔三差五打电话哭诉说秋秋克夫,不旺相,要断他们家香火,一心就盼着两个人离婚。男的在矿山上班,一周才回来一次,又老为家庭琐事争强好胜,年青人心气高,互不相让,赌气能赌上一月半月的不见面,秋秋那个任性脾气,心里只要不痛快就出去玩,装得若无其事,他丈夫本来就自卑,加上家人总说秋秋长得太靓肯定不安分,这样一来,离婚就是必定的了。秋秋傻姑娘,看她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实际上还是个柔弱又善良的女子,离婚没提什么条件,亦没可以的为难男的,就把婚前自己垫付的聘金和菜金让男的补回来了,更不用说什么赔偿之类的。至于平日里都是自己在付生活费,都别提了,提了还会被外人笑呢,诶,这就是所谓独立的女人。 有时候两个女人会出去城外森林公园散步,有时候漫步江滨,有时候于悦就在床上坐着倾听秋秋的控诉,听着听着累了就睡,秋秋也不介意。她心里千般苦,总想一吐为快。于悦亦是心有千千结,牢骚满天飞。两个弱女子相伴相依走了一程,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女人的独立是多么的脆弱啊,如果能力与财力不够,独立就只能浮于表面。结婚几年后女人们才发现,走一圈下来现实的女孩都过得很好,在选择丈夫的时候懂得看对方家庭背景的,确实是深谋远虑。经济上的宽裕是心灵放开束缚的关键,解决了经济压力才有可能洒脱的升华到精神。女人对物质太没概念会害了自己,尤其在婚前不能太清高了,因为到最后生活会把你锻炼的很物质。于悦有一份热爱并稳定的工作,哪怕感情上生活中再辛苦她都不会自暴自弃。可秋秋不一样,她母亲一辈子活在怨言里,总是一不高兴就骂秋秋,骂她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是那个王八蛋的孩子,说自己一辈子这么苦都是因为秋秋,是前世欠了他们父女倆的。秋秋一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心灵上自己都把自己遗弃了,离婚后竟有万念俱灰之感,她说自己活着就是个多余,自己像是回到了父母的轮回中,受了诅咒,永远不会有幸福。于悦是个劝慰人的高手,她说,“换个工作吧,离开原来的人事江湖,重新站起来不仅要把自己喂饱,还要养得好好的,女人啊,再苦再难,有个工作就有斗志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让时间去帮你安排新的姻缘吧。”秋秋听从了意见,以她自己的能力找了一份西饼店的工作,她干得很开心,与甜点打交道,人都会舒朗起来的。 美美很少来,她生孩子那天于悦正在广州做第二次化疗,之后由于产后病住了一个月的院,孩子早产,出来黄疸严重,弄到市里打蓝光了。于悦那时候伤口发炎在六楼外科换药,下到二楼妇产科,于悦踌躇了很久让世元进去看望美美。过了一会,美美的母亲走出来对着于悦招招手,一边哭她的病,一边拉着进病房,“不要这么多忌讳,宝宝在市里医院,她婆婆老公都下去陪宝宝了,这里只有我们自己人。哎,你们两个女孩子都命苦,一对难友了,看的我心里难受啊。”美美的母亲自小看她们倆长大,如今两个姑娘都成这幅惨象,心里万般悲哀,泣不成声,语无伦次的安慰着,“于悦啊,你肯定前世作孽今生还,没办法啊,这个坎要过去,过去了修得就是后半身的福报了。”于悦微笑着,美美妈是佛教徒,自然一副慈悲心肠。 第六次化疗打下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过去了!回到家,榕榕忍不住跟母亲相依相亲,可一到晚上,孩子被世元强制性的抱到奶奶那里,他一路哭过去,哭得无比凄绝,他已经很强烈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很想和妈妈在一起。于悦只听到他渐行渐远的哭声,实在心不从心。如果不是自己身体不争气,儿子何必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孩子有太多我们大人读不懂的语言,四个多月以来,榕榕从未当面叫我妈妈,有时候于悦会听到他一边玩玩具一边嘀嘀咕咕说“妈妈”,但那样子又不像在叫人,他其实在私下里一遍一遍地练习呢。于悦的突然离开给孩子极大的心灵创伤,那时候断奶又断人,于孩子而言失去母亲的依恋就是没有了安全感。于悦心里无限愧疚。 在娘家当然是无比的舒服,正因为这样,不能常在这住,于悦怕对比。再有,于悦认定那是自己命该有的一场战斗,不该逃避该勇于面对。第六次化疗反应结束以后于悦毅然开口让榕榕回丽都住,不容置疑,接着自己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回丽都。孩子不用每天风里来雨里去两处奔波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榕榕早上睡得可香。热爱生活的于悦换了一种假发,还网购了一大堆厨房电器,什么面包机,酸奶机,豆浆机……,榕榕特别喜欢妈妈做的食物,无论是面包、馒头还是豆浆酸奶,只要是妈妈做的食物都统统吃光,儿子真是给力!这让于悦生活充满了热趣,也让于悦每天信心满满,无比有成就感。给孩子洗澡,突然有一次,榕榕突然喃了一句:“妈妈。”哇,当时的于悦激动得热泪盈眶,几个月来的所有心酸一涌而出。 四个多月的化疗期说很快也很快,不知不觉中就这么过去了,从来不敢回头想,心里一直提醒自己要忘记,忘记,忘记……生活需要不断的归零,负重才会不断减少。大家都有些疲惫了,尤其是世元,他太累了,上有不担力之父母,下有不懂事之孩子,中间还夹着一病妻,如今还回到工作岗位去拼搏。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人啊,都憧憬着能够苦尽甘来,我们唯有好好活着才对得起自己,分担而分享,阴霾会过去的,生活要向前看,患难之后日子照常。 第十七章 闭关 人的眼睛是由黑白两部分组成的,但是为什么只有透过黑眼珠部分才能看到东西?因为人必须透过黑暗,才能看到光明! 休养期间于悦收到了一个广州病友的电话,夫妻俩都是小学老师,妻子乳腺癌,需要四次化疗,比于悦情况好一些,“我老公上周车祸死了。”她的声音很低,低得只听得见气息。“嗯?你说什么?”对方继续说,“人坐在杂货店骑楼下,一辆失控的货车撞过来,当场就死了,哎”。世元接过电话,他惊讶的半天合不上嘴,“这么会这样?这么会这么不幸?那你怎么办?还回去化疗吗?”对方叹气,“不化了,不化了,没想到他先我去了,我不能跨,孩子还这么小……”没说完,对方哽咽起来。两人安慰了对方,“不管情况多糟,想想孩子你都要坚强,要站起来!”事实上他们也知道这样的安慰很无力,只好任对方哭泣发泄。这个电话让于悦夫妻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怅然若失。所谓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逝者的“什么都来不及”,带走的不仅是未亡人永远耿耿于怀的失落,更是留下了一个家庭无尽的哀思,所有的不完整只因身边人的缺席。世元紧紧抱着于悦,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悦亦无言。祸不单行的人生啊,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好好活吧,活着才有机会等到转机。一生中,总有那么一段时间,需要你自己走,自己扛。不要感觉害怕,不要感觉孤单,这只不过是成长的代价。成长就是:渐渐温柔,克制,朴素,不怨不问不记,安静中渐渐体会生命盛大。《悲华经》里说:“善男子!若有菩萨取清净佛世界,离三恶道及声闻、缘觉,摄取调伏善心白净成就善根如是众生,是名菩萨譬如余华也,非谓大菩萨,如分陀利华,以于善心调伏众生,种诸善根,作佛事故。“一个人的逝去,带走的只是往生,往生的是以此生的因去结来世的果,讲究的是来世的幸福。如此想象,生命中便没有苦痛。但活着时,此生并未完,则不可不善待生命,唯有珍惜与共,直到缘尽缘灭,一切随缘吧。 于悦最后一次化疗的时候正是学校的百年校庆,她并没有出席那一系列的活动,病人就是这样,自卑而敏感,最重要的是怕麻烦,不喜欢解释和抱怨,即便明知别人是一切好心的询问。因为,每一次提起都是一次回忆,她害怕被关心,亦怕自己不断的被提起,这时候“忽略就是最好的爱”。但于悦心里始终是温暖的,呆在家里的几个月,学校团委书记和工会主席来家里好几次,说是要发动全校范围的捐款众筹,于悦和世元的意见一致,婉谢了。世元懂于悦,虽心有魔障,但良知并未泯灭,能把这送上门来的钱再送出去的决意是后天受教育后的通情达理。夫妻俩很默契,世元对领导说,“虽有困难,还没有大难临头,我们自己先想办法解决,感谢组织关心。”送走了团委书记,两人相视一眼,于悦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世元脸一红,“干嘛?什么表情喔,觉得我这个见钱眼开的人居然会推掉,很意外是不是?”于悦摇摇头,“也算意料之中。”夜里,于悦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捐款?”世元点头:“我知道。”于悦接着说:“到这个时候谁都想有人帮忙分担一下这个痛苦,我甚至怨恨过矿山污染导致致病”,“哼,不是还恨我吗?你一家人都说是因为我待你不好害你得病的”,世元迫不及待的嘲讽着,话题被岔开于悦有点不高兴,她忍不住话锋一转,“那你觉得你对我够好吗?不是经常冷落我吗?不是总说必须要是男孩子不然活着就没意思了?给我多大压力!你总挂在嘴边的焦虑直接影响到我了,我早就发现了瘤子你也知道,你何时有过一句说陪我去看看呢?瘤子拖延这么长时间都4.5厘米了,你能说你这个丈夫没有半点责任?”世元一跃而起,“你怎么不说你怀孕九个多月都是你妈喂你的,谁知道她给了你吃什么?我们还没怪她不会照顾人害我们全家受累!”于悦气急败坏指着世元鼻子,一字一句从嘴里吐出:“你给我出去!”世元扭头摔门就走,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本来想跟丈夫吐露一下心声,这一来,又独守空房了。人都需要出口,她只能在微博中写下,“这是命中一个槛,既然上天让我遭遇这个劫数,我就该学会承受,无论苦痛与侮辱,也许就是我想过好下辈子必须修炼的德行吧。不想要捐款是因为我还想将来堂堂正正的见人,不想见谁都好像欠了账似的忐忑不安过日子,要知道,很多人把钱拿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恩赐了,于悦在校电台做过这样的募捐,她明白中国人大部分做善事的心地是不纯洁的,一边拿钱出来一边抱怨的也大有人在。人情往来再多都可以,礼尚往来嘛,还得起。可无名氏的债可欠不起,因为你根本不懂欠谁的,这钱债好还,情债难还。与人不相欠,是为了未来日子的心安与放松。” 化疗结束的时候于悦的头发一寸长了,黑亮黑亮,卷卷的贴服着,美美说,:“别包头了,你那个假发难看死了,把头发露出来吧,有气质,比以前长发还好看,可精神了。”美美的母亲附和,“可不是,跟换了个人似的,像大城市里坐办公室的白领!没对比不觉得,一对比就觉得你以前长发太土了。”不仅如此,秋秋她们都这么说,于成还形容说:“这感觉像港台剧里单身的女强人!比上次你读大学时染一头紫红色披肩发还好看!显气质!”生活真是充满了喜剧,再难的时候都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希罗达早晚两片,六次化疗恢复期之后开始吃,暂时没什么反应,除了偶尔拉肚子。于悦经常出门散步,无所事事的日子难打发,有点失落,有点不甘。一个人的时候,于悦自欺欺人的暗示自己那一切都是梦。一晃而过,现在梦醒了,日子照常过。如果不是胸前平坦的一块和偶尔没知觉的感受,她可能就此忘却了一切伤痛。一路走来,虽然时间不长,但因为发生了这些事,两个人都收敛了不少狂妄自大,比较懂得珍惜了。世元是独裁了些,但起码目前来说是真心真意的在照顾自己。美美喜欢玩星座算命,她说,“于悦你老公狮子座,帝王星象,这是最霸道的性格,但本性是善良的,他不会害人,不会搞阴谋诡计,很外向很自信的性格,喜欢什么都表现出来,说话很冲,争强好胜,容易得罪人。而你于悦,你是巨蟹,这是最温柔的星座,也是王后星象,跟狮子座天生就大合,你要用你的母性包容他,他这样的性格最喜欢女人呵护他,本质上非常孩子气。不过,说起来,你们倆所有的分歧都是因他的家庭起,若是能够减少来自家庭的干扰,你们倆必定能团结度过难关,而且还会有个光明的未来。”美美说到自己的“研究”,表情异常严肃认真,于悦不禁好笑起来,“说得简单,要有办法包容,他那些话要你听得下去!实在是无法入耳,根本就是语言垃圾。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满嘴臭味,最悲催的是,还具有遗传性,你都不知道他有个怎么样的爹。好了好了,我只能说,一切坏的家庭环境到我这里为止。只要我还在,榕榕就不能让他承受太多的负面情绪和恶言恶语,你知道吗?从心理学上讲,一个人从小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他就有什么样的三观,这是终身不愈的心理痼疾,除非在后天的世事变化中自己主动的去克服和改变,否则他就会以同样的方式去对待自己的下一代,不过现在的我必须先克服来自丈夫和婆家带来的负面情绪,必须消化掉,处理干净,否则我怕自己也会不自觉带给孩子。”美美不耐烦,“好啦好啦,老师,大道理偶不懂啦,反正你快点好起来,我们多出去散散心,吃吃喝喝,少看那些令你不开心的人,省得堵心!”于悦心里想,不吵架的时候,两夫妻是很融洽的,什么都谈得来,聊得去,有时候在想,如果能少一些争执多一些共识,那这个家是很强大的。 人有很多面,夫妻是情缘,并非血缘,固然有磨合的许多种种问题,说到底是血缘和感情的磨合,人世间最奇妙的就是夫妻缘分,没有血缘却能产生血缘,之后还要彼此照顾,相伴到老,可见的感情这种事的伟大之处了。于悦的变故也是全家的变故,爸妈精神上自不用说,连世元也颓废不堪,大家都少了一份争强好胜的心,多了一些人世沧桑的悲情。于悦一直努力以平常心继续生活,可现实就是这样,回不到过去,而未来又尴尬得展望着。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经历这一场变故后,人反而成熟了不少。一悲一喜并相宜,没有太让人感到什么都糟糕透顶,磨人的日子,一朝一夕怎能就释怀?梦里辗转千百回,都是以往的种种事迹。从来只讲奉献不讲回报的于悦,如今很被动的享受着所谓家人的关爱。很多时候于悦会乐观的看好自己的命运,并不想刻意去改变什么想法习惯,可现实就是这样,变了,就是变了,变的反而不是病人,而是旁观者。日久天长,人的慈悲心会疲劳。冷静下来之后,人会学着去衡量,衡量自己的付出和所得。两个人都有怨。这种“怨愤“、“吃亏“与“不甘“一旦在心里种下,那就永远是心结,难以解脱。从前世元会说”以后我们该如何如何”,他会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命,要一起面对的困难。”而现在他只说,“以后你该如何如何,而我要如何如何……“于悦不想咬文嚼字,但那确实是一个人的事了。懦弱的人怕极了“恩赐”的感觉,因为怕还不起之分“恩情”。男人和女人真正的相濡以沫是建立在同心同德的基础上,既然对方已经分明,自己绝不纠缠。于悦不愿自己被视作累赘和包袱,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人,要有一颗赤子之心。女人啊,要的是平等的关系下的爱护,而不是天赐神恩那样的居高临下,没有人喜欢生病,于悦自尊心那么强,她的演技实在太完美,所有人都赞叹她的坚强,总说她心态好,乐观向上。其实,她只是鲜少把苦痛挂在嘴边,痛这个东西,不去理会它自然就轻了。越说就越痛,除了让人烦,根本无济于事。 时光是个影子,随影随行。不知不觉孩子开口说话开步走路了,在他成长的日子里,母亲只能远远地观望,亲密失陪了一段时间,于悦不懂会给孩子带来怎样的坏影响,不去猜测,只求后补。孩子慢慢成长,从开始的本能,到有情绪,再到有主见。于悦渐渐明白,一个人的成长本身就是一个不断选择、放弃和收获的过程。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有,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因为这两者之间永远是平等的,只是,有时候它是以暗码的方式默默的表达着。这是一个急进的时代,所有人都争先恐后,集体焦虑,最缺乏的是平静和守望。孩子的名是生完以后才取的,怀孕的九个多月里,不是没有想过,更多的是不合适,意见上的不统一,两个有主见的人凑在一起往往因为各抒己见而办不成事。直到孩子出生,因为医保报销的问题要上户口,才“当机立断”取了名字。于悦是个连校庆都不敢出现的人,回望毕业的那几年常常参加各类比赛,各种录课,而现在则是个被病痛折磨的没有“梦想”的人。她不想孩子跟自己一样如浮萍般随波逐流,他可以“不会读书”,可以“没有特长”,但不能没有主见,没有思想。他生来是个男孩子,就必须懂得什么是担当,什么是责任,他可以“不会赚钱”,可以“没有出息”,但不能无所事事,醉生梦死。这是于悦寄予孩子所有的期待。 身与心的折磨让于悦早已置生死于外,如果不懂生活,那简直生不如死,既然注定有此劫,不如学会接受,亦不再偏执于某某的“变心”,既然人家已经选择主动在你的生命中退出,便一切都无关紧要了,病一场,真真假假一目了然,所谓患难见真情大概就是这样了。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人到了而立之年就会知道,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年少时的激情与冲动只有化为亲情才有可能长久。于悦与世元的婚姻尙不到五年,用中年夫妻牵手半辈子的不离不弃去要求他未免过分了,何况,本该是享受鱼水之欢的正当年,谁会希望睡在床侧的妻子是个内里残缺不堪,只靠外表取胜的花瓶呢? 夜里,于悦冷得直发抖,特别是头,自从掉发以来,两个太阳穴就跟窗户似的,南北通透,过堂风一吹就灌进来,于悦每晚睡觉都用丝巾包着挡风,要是一不小心蹭掉了丝巾,第二天早上就头痛,体质虚弱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反应。“世元啊世元,你真是见着了我最丑的时刻啊”。于悦这么想着,不由地紧紧蜷缩起来,寒冬时分,包着头的丝巾已经换成了棉线围巾,但好像还是无济于事,孩子跟世元一个被子,于悦身上都是伤,无法跟孩子一个被窝。世元看着于悦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得同情起她来,想到身边这个凄惶不安的女人曾经风华正茂的样子,无限的感慨内疚。他走过去躺进了妻子的被窝,妻子有点抗拒,他抱紧她,“你干嘛那么好强啊!”他怨她,突然哭泣起来,“老婆,我真的很爱你。”于悦“哼“了一声却不应答,世元的脸贴紧于悦的后脖窝子,”是真的,我从来没想过不要你。你这样子我也很痛苦……”世元说着又抽搭起来,于悦的脖子根,肩膀上都是世元的泪水,”唉“她轻声叹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这怎么解释呢?就像以前暗恋某个女生,也许你在别人面前表现很风趣很幽默什么的,在她面前就脸红耳赤,连话都说不清楚。就像我爱你,却老是得罪你。”于悦背过身去,不做应答。说什么呢?爱与不爱又如何?丈夫难以自控的偏执那么令人望而生畏,他的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早已拒人三千里,且听便罢。爱,需要坚强与节制。婚姻生活里,合适也许真的是最重要的。比交流沟通和理解认可更重要的是共识,如果两个人没有取得共识的能力,煮酒论史还行,生活?哼! 门当户对真是天下第一大智慧,可惜每一代人都不会当回事的,世元在生活上实在有太多失教养的行为,鞋子乱踢脏衣服乱扔,袜子也是走到脱到哪里,于悦之前已经把世元这些坏习惯收拾的好好的,结果家娘一来,全回去了。一天,榕榕不小心碰了汤杯,全砸了。里面有外婆炖了一个钟头的兔子汤。于悦一看又是世元乱放杯子,气得骂起世元来。世元不仅不认错,还当着孩子的面比于悦还大声,“一个杯子算的了什么?就一个杯子而已!我又不是买不起,至于那么激动吗?”“这是杯子的问题吗?这是你态度问题!你就是对什么都不在意不珍惜!你把妈妈炖的汤都洒了,还有,这是我第一届学生在教师节送的礼物。”家娘一看情况,什么都不说,赶紧把乱物收拾起来。世元看自己母亲一副恐慌万状的样子不禁提高了声调,“你不要这么喜欢上纲上线!一天到晚就你小心眼,整天就知道骂骂骂,这个看不惯那个看不惯,有本事你自己去做,人家做了还不好?”“你什么意思?扯什么?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做什么?”于悦其实明白他想为母亲出头,她那副永远都委曲求全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容易引起男人的同情,而于悦却偏是个硬骨头,哪怕私底下哭坏了表面上也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样子。世元摔门而去,于悦看着惊魂未定的孩子又开始内疚起刚刚的冲动和暴怒。 从小物质贫乏惯了的人长大后很难改掉对什么都用物质去衡量的习惯,理解又如何?要能接受,哎。过了一会世元回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要换成从前,于悦肯定会追着不放,非要讲清道理原则。但现在她累了,为了孩子,要学会把不良情绪消化掉,才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她不想悲剧重演。 一月后再下广州,第一次复检,主要是医生要针对于悦服用希罗达的接受情况做个了解。因为想省点钱,两个人住了没窗户的房间,于悦骂他笨不会用团购,”都下单了不就是验证一下吗?哪里会麻烦?多走几步路就能住上又便宜又好的酒店,你就懒得走!差不多的价钱却要住条件这么差的”,世元不服,”羊毛出在羊身上,人家凭什么给你便宜这么多?“于悦懒得理论,只好尽量安睡,可凌晨醒来,胸口闷得不行,上半身一阵阵的压榨,紧绷的受不了。才五点多,其实很想睡,但环境实在不行,于悦披起棉衣独自到楼下吹吹冷风,有些凉意却很舒畅。巷口摆摊的果蔬贩子忙忙碌碌,于悦喜欢这样的生活画面,便走上前去东挑西捡,买了一些水果于悦便钻进饭店独自吃了早餐,回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于悦带了早餐给世元,世元有点责怪她不该自己一个人出去,“大城市里人很杂,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于悦只说自己不太舒服,只在楼下走动并没走远。这天检查下来,情况正常,希罗达可以继续吃,接下来就是每三个月复检和长达一年的服药期。两人安心的带药回去,一路和谐。 于悦是那种只要伤疤好了就忘记疼的女人,珍惜眼前人,莫问身后事啊!这个世界只有回不去的,而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人们总是努力寻找自己最适合的东西,到头来才会发现一切事情早已被安排好港俚说:吃多少,穿多少,遇上什么人,注定的。所以,要学会向命运低头。复检回来,于悦以满腔热情投入到带娃生活中,”尽情的爱护孩子吧,就算失去自我也是值得的!“ 2月1日那天市里组织部和教委都来了人,事先县里教育局跟学校都跟世元夫妇通了气,说组织上在年关将近时会有慰问困难职工的相关活动,以体现党和政府对职工的关心爱护,两个人都明白这是公事公办。几位领导都进了门,彼此寒暄了刚一坐下,于悦眼尖,透过阳台看到后面跟来了一群扛着摄像头的人,他们正往自家房门走来,过去的“职业反应”马上提醒于悦要制止这个行为,否则自己将成为公众人物,并且将来的生活很难回到正常轨道上来。于悦把世元推出门去,“有记者!”世元刚要发作,一听这话马上也严肃起来,毫不犹豫的下楼制止了记者们的脚步,记者们只好在外面干等,还好,那些领导们也没多说,把慰问金留下后就起身走了。两夫妻不禁长吁一口气,于悦皱着眉说,“太险了,真要拍到了再求他们删掉视频简直不可能,这些人也真是的,事先不说有记者要来,还好我反应快!”世元附和,“就是,早知道这么复杂就回掉好了,一个两千块钱的红包差点断送了后半辈子的正常生活!谁想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唉。有时候做好事能不能也照顾一下受惠者的尊严哪?至少先问一下人接受不接受嘛,镜头盖都开着呢,一进门就能拍到你,还好我挡得快。”说是这样,于悦的心里还是很温暖的,至少这条命有人管了,不是“无主孤魂”嘛。最主要的是让家娘看到了,她正无限羡慕呢,农村人见识少,看到媳妇如此受重视,生个病连市里的领导们都惊动了,不禁感叹起人与人之间命运的不同,竟开始懊恼起自家的态度来。 2月4号早上来了例假!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自从11月10日以来,快三个月啦,难道要变成季经啦?化疗期间倒是都有来,量不多,医生查房的时候曾说过,”年轻的女性,卵巢功能还是很强大的。”咦,反而吃药期间不规律了,希罗达果然厉害! 一年多世元都没主动陪过于悦散步,一句不合就吵架,经常不欢而散,久而久之,都不愿同行。父母倒是每天傍晚在楼下等于悦出发,到临近中学操场散步,白天比较多是同学陪伴,世元平时就是上班打麻将,两人少接触也好,省得搞坏心情。每次争执都是因为他们家各类人物各种要求而起,借钱的,担保的,帮忙给孩子调班级换位置的,托人办事的,帮忙跑社保局办事情的…甚至非常时期也不放过你,这世元啊,又忍不住爱表现,村里人抓准了你好虚荣的性格,量你不敢不给办。连于悦都被怂恿着去给他表妹签字担保房子。亲戚朋友都看不下去,要说平时吧也无所谓了,这时候人家小两口都热锅上的蚂蚁,按理来说就得收敛一些了,可人家哪管你?全家就你一人读书在体制内,不找你找谁?这不,临近年关他堂弟又开始央着要世元签字作保了。于悦不同意,她必须要学会拒绝,否则,自己的小家庭会给他们陪葬。“凭什么,一次两次三次都开口,给他担保多少年了?你说!赚钱的时候想过我们吗?没有!赚了钱是他自己有本事,三天两头出入天上人间,还学人家******,玩什么派头?有风险的时候呢?我们就要义不容辞跟他一起死?我这么大的病,他来看过我没有?影子都没见着,现在要人签字想到我们了?不可能。”世元心里也不愿意,可面子上难过,人家一口一个“大哥”,不帮忙好像过意不去,这些天世元都唉声叹气,也懒得应承这事,想着能拖则拖。没想到家公气冲冲的来找世元,一边跺着脚一边指着世元,“你怎么回事?兄弟做事业你都不管不问?你到了城里就变坏,做人的基本都不要了!指望你读书在单位里能周全一下,你反倒好,装模作样装大爷了啊?找个城里人做老婆兄弟情义都不要了,你被她牵着鼻子走,以后看你怎么做人,怎么在社会上行走!她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这么怕她,真是窝囊废,我怎么生了一个这么没用的儿子!”世元不敢应一句,唯唯诺诺,家公丢下一句,“你要是连个字都不签以后就不要做人了!”回头世元也不跟妻子商量自作主张去银行签了,等于悦知道为时已晚,气了一番被大家劝住,“算了算了,不要去管了,保养自己要紧,你老公那个人,经不起别人激,又武断,签都签了,骂又如何?搞坏自己心情罢了。” 于悦有话都在微博里跟自己说了,空间里少抱怨,都是同事朋友,只有微博是安全的,好友只有美美和燕子。可就是这样还是出事了,事发的时候于悦正在客厅玩手机,世元突然从房里冲出来指着于悦,“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骂骂骂,我爸妈凭什么要对你好?他要把钱扔掉都不关你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干涉?还要上网去说,也不怕别人笑你!谁去管你的事,你当自己是谁啊?”于悦被世元一顿抢白骂得一头雾水,冷冷的问,“你发什么神经?我写什么了?你骂也要骂得有出处吧?”世元恶狠狠的指着于悦鼻子,“我爸要修坟关你什么事?这有什么好写的?干嘛要把家事写给别人看?”于悦不接话也不争执,她马上在心里过了一遍整个情况,自己确实有写过这些话,是发泄一下对家公见死不救反而还要让世元出钱修坟行为的不满,但不是在QQ空间里,而是在微博,那个号只有美美和燕子,她们不可能出卖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世元还在满腔怒火,看于悦一言不发以为是认错了,反而喋喋不休起来,无非是“我爸妈给你带娃还做了家务,还想怎么样?……”于悦回房,她不想吵架,她得先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于悦翻开微博,回看一遍自己写得内容,边看边理清思路,如果是外人看到,最多会觉得是博主在发发牢骚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只有至亲并且知道内情者才会猜得出来是谁的微博,这个内容绝不可能是外人告诉世翟的,他跟大哥投诉,“全世界都知道了,传到我这里来,说你老婆对我们家意见很大”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是世翟在夸大其词,目的是让世元有压力,那么,只剩了一个可能,就是通过好友的微博进来的,好吧,只能是美美了,因为燕子在厦门。于悦没有定位,一定不是通过周边微博查到的,美美的微博有定位,而且她家就在芳芳奶茶店楼上,极有可能是芳芳搜索周边微博的时候进去的,美美的微博有生活照,芳芳知道是谁的闺蜜,就一定会挨个去找出于悦的微博,她是知道内情的,看内容就能知道是谁。……天哪,这是间谍战吗?芳芳早就把于悦所有的动态和怨恨都一一掌握了,然后再告诉世翟,也许她是想借此来证明并非只有自己才对公婆有意见,结果好了,这一来世翟怒从火中来,马上投诉世元,顺道奚落了大哥一番,贬他没本事管住妻子。这简直是闲着没事干嘛!芳芳当年牢骚还少吗?发给于悦的信息都是一堆堆的,可于悦不防人哪,基本都是一笑而过,信息也就随之删了,谁还留着备用?知道今日自己有这一遭暗算就该把当时芳芳那些保存下来,到现在拿出来给世翟世元他们看看。 动怒了,流鼻血,血难止,胸口又疼,连牙都哆嗦,于悦真是气自己恨铁不成钢,“为这些人的无耻行为?太抬举他们了,不可以生气!不值得,不值得……”于悦心里一遍遍嘀咕着,晕沉沉爬上床睡觉,有点发烧,唉,动怒让人免疫力低下,也不懂世元什么时候进房睡的。第二天一大早,于悦被外面一阵嘈杂声吵醒,迷迷糊糊听到是家公的声音,也不懂他说什么,还说得那么大声。世元起床走出去,没一分钟便黑着脸进来,很平静的说,”在骂你!”于悦精神了许多,“骂我什么?”世元答,“肯定是世翟捅火了。哼,你看你干得好事。”于悦不服气,”你们一家人真好笑,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做什么不好做特务?不过我也可以不承认那是我写得,微博这个东西,没名没姓,但我也不怕认,我又没说错,你爸妈这样的行为就是没人性,他有什么资格骂我没良心?这个词他没资格用!没生我没养我,没救我,我又没欠他的,他有什么权利来要求我对他“良心”?世元怒不可遏,他真想给于悦一巴掌让她住嘴,可扬着的手停顿了,他下不去手,她还是一身的伤,而眼里都是满满的仇恨,噙着泪水愤怒的望着自己,世元抱着头也哭了起来,她错在哪儿?错在不该生气?哎,是人都会怨恨的!父亲的谩骂还在继续,他不知道房间里的小夫妻都已是心如刀割哀哀欲绝。 世元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处理家事上的失败,他把事情告诉岳父岳母,于悦爸妈都愣住了,恼羞成怒骂了于悦一番,”内部矛盾再激烈也不该拿去外面说“。传统人家最要脸面,总是家丑不可外扬的,无论如何都是女儿错了,把私底下的矛盾表面化公开化了,于悦百口莫辩,她只好把微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解释了一遍,世元还是不依不挠,非说于悦坏了一家人的关系。这时候爸妈都不满了,妈妈嘴快,“哼,你那个什么弟弟?如果真是为你们好,这件事情他就不该去捅火,反而该来劝慰于悦,宽她的心。这才是家人该去圆满的事,而不是两头煽风点火,欺负于悦一个弱女子!你弟妹当年跟我女儿发信息诉苦,把你爸妈骂得跟狗一样,于悦根本就不当回事,看看就算了,信息都删了,谁没有点情绪?我还劝她不要跟你说这事,少理会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就怕你弟妹诉苦是不安好心想套于悦的话。这事没告诉你就是怕你那个臭脾气会捅破天,于悦没跟你讲这些吧,可是他们呢?故意的吧,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整你们吧?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谁叫你三番四次为你妈出头去骂世翟倆夫妻?现在人家抓住机会来报复了!“连岳父都两眼瞪着,”我女儿现在这样的状态,你家大人没有一点同情心,还要修什么坟?改什么风水?身边该行善的都不做!“世元一看风头不对,都向着自己来了,埋怨说“娘家纵容”,一边嘀嘀咕咕转身出去。他走后,爸妈又埋怨了女儿一番,”不管怎么说,以前都是私下里的暗斗,现在倒好,都搬到台面上了。有些窗户纸不能随便捅破,捅破了连个台阶都难下,你以后在他们家该更难过了,把那个什么微博账号关了,你不会上密码吗?哎!“既然这个号已经被知道了,于悦只好把一些敏感内容装进了私密箱里面,她不想这些人把内容复制以后再断章取义到处去宣传于悦内心有多么黑暗。但她坚决不肯放弃这个号,“我光明正大,干嘛要删号?就不!他们不是很‘关心’我吗?来呀,我一定会越来越好,好给他们看!” 事实证明于悦的猜测完全正确,美美留心了所有浏览者留下的足迹,果然找到了芳芳的一个‘赞’,那个头像是芳芳女儿的,于悦一眼就认出了,无须多言,大意了,谁会想到呢。人啊,总是防了不该防的人,放了不该放的人。 世元在透支于悦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意减少了,他的内心就会排斥她,千方百计纠她的错;你内心深爱她,就会常常扪心自问“我是否做的不够好?”遇上这样的情况,做妻子的该有多么的无助与绝望!丈夫连基本的正义都不敢维护,反而千方百计的压制妻子的不满与怨恨,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最后只会让两人越走越远。只有家娘,她唯一的厚道是不闻不问,于悦铭记于心。微博事件之后,于悦在心理上完全脱离了那个家,只剩了形式上的日常来往。如果说,之前关上的是一扇门,现在就是连窗户都关上了,这个世界太卑鄙,不值得沟通。 很快复检时间又到了,这次表妹叫于悦夫妻去深圳玩玩,散散心。于悦担心孩子跟自己睡久了不肯跟奶奶睡,便想试试,结果孩子哭得声嘶力竭死去活来,于悦门口犹豫了七八次该不该进去抱出来,但一想到明天之后好几天都是这样,不如就狠狠心吧。这榕榕跟外婆睡惯了,根本不存在不肯睡觉的情况,可家娘在丽都呆着,自己总不能把孩子送到母亲那里,真是让人千百个为难啊。可怜的孩子,他足足哭了半个小时,直到哭累了睡着,事实上于悦也希望他能喜欢奶奶,可惜他们祖孙实在无缘。他哭得就像被抛弃的感觉,于悦百感交集,多少事涌上心头,坐在外面也哭了起来。明天这个时候就在深圳了,未来的未知,一切尽在不言中,望无恙。 深圳几天玩得很开心,两人感慨了一番,还有多少路是没有走过的,真该珍惜当下为好。上帝厚爱,情况良好,广州的检查也很顺利。回来之后于悦忍不住抱着榕榕亲了又亲,抱了又抱。把那次事情说给妈妈听,妈妈忍不住责备,“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人还没走就把孩子抱给家娘带睡?哎哟,孩子怎么可能不闹?这就是你没经验了,你要是不在,孩子就只能认了,跟着奶奶乖乖睡觉,你明明在嘛,却把孩子抱走,哎呀,他从小都跟我亲,人放在我这里是没问题,你那个家娘,又不会哄孩子又要强,像那种情况她就该把孩子抱出来,哪里还这样狠命的任由孩子冲撞,把住门儿不让出来?孩子明知道妈妈在外面,她这么做会让孩子以为自己被奶奶抢走了。你们这对婆媳真是造孽啊!你不懂就算了,她也真够心硬的。”于悦听得五雷轰顶,半天说不出话来,悔恨不已。 爸爸把元宵节挂在大门口的灯笼卸了下来,榕榕爱不释手,玩灯笼玩得好开心,于悦猛觉得自己好失职,咦,元宵节都干嘛去了?哎,都忙着吵架,忙着争论,忙着东风压倒西风吗?竟然把最纯真的事儿都忘了,心里没有孩子,不够用心啊。失职,失败!于悦不仅懊恼起自己的“不够诗意”来。 女人呆在家里实在不是件好事,况且是个心比天高的女人?她怎能甘心让毕生所学付之东流?社会给男人的空间舞台很大,给女人的却不多,女人们需要自己的圈子,需要自己的事业,这样的话就不至于闭塞到以为自己是最惨的那个。女人啊,都该对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孩子好点,一个供给你物质上的快乐,一个供给你精神上的满足。于悦报考了职称考试,实在是闲着没事干了,就让自己读读书吧。她本就是全日制硕士研究生,也许并不需要考试就能直聘一级,参加考试一是怕地方上的特殊政策,二是为了运动脑细胞,让一些积极的因素走进心灵。于悦对围着老公转,围着孩子转,围着灶台转的“三围”女人很感冒,她努力地找到自己的方向,她需要精神上的满足感,工作是最重要的,它是衣食父母,亦是忠诚的朋友,当生活惨到不能再惨的时候,唯有工作能让你满血复活。当有一天孩子大了,他看到的是永远积极生活的母亲,你那时候可以跟他说:“妈妈没什么本事,但一直在努力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 女人当自强,如是。 第十八章 漫漫修行路 这世上所有的感同身受只对相同经历的人而言,别人是无法领会的。真正的痛苦不会有人跟你分担,你必须学会自己挑担子,累了,就从这一头肩膀换到那一头,自求多福,然后什么也别说。既然决定了从此要做一个快乐的人,那么首先要做的是一个坚强的人,这个坚强不是面对绝症的勇气,不是面对工作的努力,不是面对友人的开心,而是面对生活的抉择。人生的路,靠的是自己一步步取舍,真正能保护自己的,就是选择。 不要感谢苦难,也不要感谢在你落难时落井下石的人,你要首先感谢你自己,是与生俱来的个性和努力把自己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并感谢所有助推的人们。 梁凤仪早就说过:“人情如纸,人心如铁,人性如狼”。看穿了,纠结了,挣扎了,然后,醒悟了。很多时候,人会受伤更多是因为盲目乐观而带来的无限失落。女人啊,所有的抑郁都是因为不能活出理想中的自我所致,你必须找到自己的方向,不要迷迷茫茫不知所措的自欺一生,你首先要为自己活,渡人不若先渡己。如果丈夫需要你,他自然会为你腾出空间来。你不必为了在对方的生命里占有一席之地而苦苦挣扎。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当觉得力不从心的时候,莫如将一切交付给时间,它会让你把该忘记的都忘记,让你漫不经心地从一个故事走进另一个故事。 一觉醒来,空空如梦,前事不堪,后事茫然。做事做人皆不可半途而废,有无所作为之禅悟,怀有所作为之信念。信三尺神明头上悬之,时念敬畏之情,唯兢兢业业度日,踏踏实实为人。人固不知生辰死忌,更应抛开浮华虚张妄语憶念,为己为人留八分热忱,半分情面,三分余地,全力以赴,不枉半世为人。 身旁熟睡的儿子令人心里充满了温暖,做母亲的女人是幸福的。生活再坏,还有孩子!于悦心中默念:“孩子,你是我生活最大的动力,虽然你还很小,而且可能很长时间内都无法明白这种被需要和被疼爱的机会是多么来之不易。但你越懂事一天妈妈就越轻松一天,一天天把担子放下,直到你立身于世”。 没有人祈求和解就不要莫名其妙的去原谅,唯有理解和忘却才是最好的态度。理解是因为他们是农村人,没文化带来的无知会导致懦弱和冷酷。正是对这个病不太了解,以为于悦非死不可了,才会肆无忌惮的露出本性。如果于悦只是子宫肌瘤,胆结石这些早已被攻克的病种,估计他们反而会积极表现了吧;忘却是为了自己将来放松的生活,所谓既往不咎,要把负面往事归类整理存档,不必时时翻出。 最怕的是,你忘了,别人总提。微博事件后,于悦与家公形同陌路,乡下的亲戚也不来了,这一切都拜他弟弟所赐,一句话以讹传讹。这世上有太多的借题发挥,小人总是蛰伏寻找机会,那条微博刚上去半个小时不到,老公就收到电话了,无需多言,说明他们平时就一直在关注着,等机会抓小辫子。而家公不用说交流和沟通了,连问都不问就骂,还站在阳台上骂给所有人听,于悦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她选择沉默不解释,“既然已视我如累赘,我何必热脸贴上去呢?要恨就让他们恨吧。”她对自己说。 于悦跟世元提出了买房,她要搬出去住,离开一个不良环境对自己的康复至关重要,但显然不是时机。三个月一次的复查才刚开始,又在服药期间,两人经历了这次折腾也没有多余的钱,这时候买房是不合适的。生活没有那么简单,需要钱去经营。而世元总是各类理由,什么“我们搬出去住就是不尽孝了,以后父母就不会帮忙带人”;再有“我弟我姐他们会怪我抛弃老人”,于悦觉得很可笑,“谁说三代人不住在一起就是不赡养的意思,你要给多少钱自己兄弟两去协商,你都独自承担了这么多年,你弟也该承担点了,再说,老人跟我们这么久了,我们都没怪他们倆抛弃老人,他们有什么资格怪?难道领个工资就跟欠了全家人似的活该什么都是你的事?”世元被妻子一番抢白又拗起来,“你也不看看情况,买房?你有几个子儿?家里140多平米都还要嫌?”于悦冷笑,“住的不开心,一千四平米的别墅又如何?我是跟人一起住,不是跟房子一起住。哪条法律规定三代人一定要住一起?肯跟老人住是情分不是本分!”世元开始耍横,“谁也没欠你的,干嘛要来讨好你?你干嘛要住的不开心,不就是记仇吗,心眼这么小难怪得癌症。你自己要反思!”“我的确要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不安分,好端端的总想跳出自己生活环境的那个圈。跟你们这样的一家人在一起,我活该得癌症,可以了吧。”世元跳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高贵人物,小市民阶层,不就是领工资的吗?多得是的农民比你们会赚钱,比你们过得好。”于悦冷笑一声,“那你干嘛要读书,千方百计要跳出农民那个阶层?你不会辞职吗?你要真辞职了我就当你是个人物!”世元赌气说,“你以为我很想啊,我都后悔了,我要是有500万马上就辞职!”于悦撇撇嘴,“做不到的事情不要挂在嘴边,免得十年后自己打自己的脸。我不想跟你扯这些没用的,总之,要你一句话。”世元一摆手,“现在别跟我说这些,你两年危险期过了再说。”于悦瞬间一灰心,不自觉退步,“我知道现在条件不合适,我可以先忍,先调节,但这必须是我以后的生活方向,你要有个准话。不然我活着没盼头。”世元沉默了一会儿,“可以,但你的身体要争气。” 夜里,于悦做了个噩梦。恍惚间她看到自己除了榕榕之外还有一个大儿子,是一个有残疾的孩子。一直遭着他们家的嫌弃,后来在他们的鼓动下,世元逼着妻子把他狠心的丢在了大街上。好久以后有了榕榕,大家都很爱他。后来有一天于悦病了,一直忍辱负重希望他们不会像对待“大儿子”那样狠心对自己,可是忍让没有用,他们反而觉得软弱可欺,最后也没能维持完这段婚姻,和世元分开了。后来自己过得很潦倒,穿梭于当铺,有一次看到了一瘸一拐的大儿子,他也在当东西,于悦冲过去认出了他,问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他抬起头,很纯净的眼神,看着母亲说,“当东西吃啊。”他一直在街上流浪,捡东西吃,于悦内疚极了,心里很痛很痛,要抱起他,他没有一丝怨恨的神态,说了一句,“我身上很脏“。于悦当即泪崩。他长得很像榕榕,那么的干净,没有一点点恨意。于悦泣不成声,哭着醒来,世元也醒了,她说了自己的梦,零零碎碎的片段,可感觉却是真真切切,说着已经泪流满面不能自持,世元安慰道,“你太焦虑了”。 人是很现实的,除了看着你长大的亲人,跟你一起玩大的朋友,同你发生感情的爱人之外,还有能对你爱护和关心的其他人那就一定是善良人。女人怕被骗,尤其是感情上的欺骗。明明不是那么回事,却要说成极好极好,以换取别人的感恩戴德,为什么要这样呢?真相不是迟早都会暴露的吗?知道真相后的于悦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明明被嫌弃了还要感恩戴德,那种感觉很难受,比被人直接抛弃更苦痛。世元曾经为了让于悦放心治病,就犯过这样的问题。美美说,“如果我有一个为了让老婆放心而不得不欺骗和夸大的老公,我会很开心。”于悦回答,”那是因为你不在其中,只是凭感觉取乐。刚开始是这样的,但后来你就会很受伤,被欺骗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好像很自作多情似的。所以明明不是老公的错,却只能发泄在他身上“。而他本来就承受了很多我所不知道的内情。 古人说,**************,无情尽是读书人。此话偏颇了,至少在于悦看来是如此。亲身经历告诉她,事实上正好相反。读书人给人感觉“无情”(包括医生总是让人感觉冷冰冰),这都是因为这个阶层的人相对理性,他们会思考的更加全面和客观,在生老病死这个问题上,他们都明白,这是一条单行道,不可逆转的生命规律。但在人道主义救援这个问题上,他们显然更加的积极,除了建立在经济能力和人情交往基础上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相对精英阶层”在尊重生命这个问题上的时代进步性。 单位里温老师的孩子得了罕见病,才一周岁,夫妻倆抱着孩子四处求医。温老师向社会求救,事件通过微博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关注,连韩红名下的基金都给予了援助,孩子辗转于北京上海几家大医院,专家们最后的意见都是“放弃治疗”,但在资金的帮助之下还是做了相应的化疗,孩子最后瘦得不成样子,衰竭而死。孩子死后不久,夫妻倆离了婚。于悦有一次遇上了他妻子小兰,她抱怨说男方家无情,就因为孩子是女儿,他们字里行间都是划不来花钱去救,一开始就不肯施予援手,后来丈夫的行为又让她很不齿,她觉得丈夫在赚孩子救命的钱。于悦本想安慰她几句,想到自己的命运却又相对无言了。温老师三十好几才有一个女儿,他们家就算家境不好出出劳力也该嘛,哎。 同事们忍不住拿两家人的处理方式去进行对比,都说温老师懂得“拉赞助”,懂得博取人们的同情心,懂得发动社会的力量来减轻自己的负担,极端一点就质疑他的资金走向,除了救助孩子之外的那么一大笔捐款最后去处如何。绝大部分人都是默默地在帮助弱者,温老师评职称,论文过不了关,刚好本校一个老师在场,他本能地就把温老师被扔掉的论文给捡了回来,帮他过了一级,这些事都是自觉行为,温老师本人至今都不知道。可就是这样他总在不停的抱怨,怨自己命不好,怨学校不够关心他,怨没有发动全校捐款,没有以学校的名义向社会寻求帮助……听者无不反感,“职工的孩子,又不是职工本人,这如何能以学校的名义发动捐款?再说,就这样私底下不知多少人帮助了他,往他账上打款了,你看看人家于悦,同样是重病,还是本校职工呢,要给她发动捐款她都不同意,如此低调,什么事都是自己扛,这人与人确实不同。”连那个帮他把论文捡回来的评审老师都忍不住说,“天天抱怨单位对他不公平,对他有亏欠,总是看不到别人对他的帮助,对他的好心好意,太不懂得知足,太不懂得感恩。“也有同事感慨说,“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啊“。话传到于悦耳中,她又不自在起来,但凡有类似的事她总会被人提及一番,她最不愿意了,心里头盼着大家忘记呢,“忘了才好,我下学期就回来上课!”于悦这么跟世元说。世元不可思议,”不会吧,以前郑老师癌症,在家休了两年多呢,罗老师重病都休了五年,你一年就想回去,这么看不开啊?“于悦很坚定,“上班有利于心理健康,我需要点社会存在感!”世元摇头,“我是怕你没精力,走几步都头晕的人,一节课站下来你行不行?要不先去图书馆?”于悦眇了丈夫一眼,“去图书馆我还不如不要回去上班!去上课就为多跟人接触,多交流多学习,心才会更开。总关在家里怎么行?”世元嘀咕一句,“你就是看我爸妈不顺眼。“于悦不接话,”下学期儿子去小小班,白天都不在家,那我呆着有什么意思,整天对着你爸妈,还是每天去我爸妈那里?活着就为了等死?我才不要。“世元不说话,就算是默认。 秋秋离婚后换了工作,专心做西点店店长了,每日两班倒,不上班的时候就约于悦散步逛街。同是天涯沦落人,各有各的悲凉无处诉,相互慰藉罢了。都说男人遇弱而欺,遇强则聚,史上乱世出英豪,身边莫不是人才济济;女人则恰恰相反,遇强而息,遇弱则聚,但凡是女人,都不喜欢总被别的女人压着,尤其是年龄层次原是差不离的,因着境遇各有各不同,便生出许多情愫来。炫富炫背景炫恩爱这种事,到底会失了同性缘。女人之见的谈话,凡是相互炫耀的到最后定是无话可说,却是那相互倒苦水的,越说越带劲,最后还能引为知己相见恨晚。 两性原有差异,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史上压抑女性彰显男权的时代可是一去不复返了,但女性依然是操持家务抚育孩子的主要力量,女性是不可能完全把自己置身于家庭之外的,空间大小决定视野格局,唠叨和琐碎就是这么几年形成的。 书读得多,想的就多,越是知书达理的女子,一有了家庭孩子就越是操着太后娘娘的心,看不开也解不脱,屡不清也放不下。很多学识一般,能力平庸的女子,倒是潇潇洒洒,今朝有酒今朝醉。譬如孩子,越是亲自教育督导的越是那高知女性,越是随手扔给婆婆妈妈的就越是那劳动妇女。一是时间问题,二是想法问题。 高知女性不见得有时间陪孩子,可总是一挤出时间就督促,站得高就怕摔得重,自己还行就怕下一代跟不上,培养孩子都能带着使命感,好像一出生就该是社会栋梁的方向。劳动妇女则另是做派,儿孙自有儿孙福,能把自个生老病死安顿好已是万福。纵然几十年下来,高知女性的奉献精神教育出来的孩子总是两头极端,有无限感恩的,有无比叛逆的。劳动妇女的自由主义带来的也同样是两头极端,有从小立志的,也有无法无天的。 大凡是女人,骨子里都是好强的。无论是哪种命气,莫不期翼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只是这“枝头”,就得因人而异了。世上无非两件事,做事业的和做是非的。女人累,累就累在想两件事都做好。 秋秋曾是舞蹈教练,回县城之后便荒废了,这个有情饮水饱的女人,实在太容易丢失自我。不过也难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爹不亲娘不爱的,一旦有人关注,便是全身心投入了,也正是如此,爱的遍体鳞伤。于悦说自己想找事做,秋秋不置可否,两个人个性不同,秋秋总期翼下一次恋情,于悦却希望曲线救国。秋秋说,“你有方向吗?”于悦摇摇头,接着又说,“我有点想法,下学期想回去上课,可这大半年的时间也难熬,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希望找个地方透透气。”秋秋回答,“找个兼职试试咯。”于悦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实话我就是个书呆子,也没什么人面,毕业这么久很多事情也做不来,还不定有机会给你做呢。榕榕还没去上学,我肯定主要经历得带他。如果能找个自由职业就好了。我在网上发了帖,一是去培训班,二是去保险公司。我个人比较喜欢后者,培训班嘛做来做去还是本职工作,除了教育行业,我只有在媒体呆过,但我们这个县城……有点不现实,况且还不能全职的,我想去试试其他行业的,保险公司算是商业部门吧。”秋秋思索了一会,“其他以前有人拉我去做保险。那边只要开个早会,其他时间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要推销就要拉下脸来的,你,你做得来?开得了那个口?”于悦愣了会儿,“其实我也不懂,没试过,大学时做过推销员,买牛奶,那个还挺好卖的。看情况吧,反正还没人打电话给我。” 世元回到家一脸沉重,于悦不想问,怕多嘴又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想来是外面受了些闲气,或又是与人争长论短了。世元主动开口,“于悦,你还记得给你换药的范医生吗?”“当然记得,才多久的事。”于悦有点奇怪。“刚听人说的他食道癌!说是去省城检查,情况不太好。”世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脖子上有个淋巴结大得好快,啊,是不是我也得癌症了!”于悦不理会他,“不会吧,都是身边人,看来我们这里癌症的患病率很高啊,你前阵子不是说职专一个老师鼻咽癌?范医生跟我换药的时候有时候会干咳几声,我以为是咽喉炎呢。想不到啊!”世元摇摇头,”都说范医生生活习惯不好,喜欢喝酒。”“这个还真难讲,就是个几率问题,比他生活习惯差的多得是,反正病了呗,大家就会去找原因,总之,病了就什么都错了。”于悦语气里有些情绪,世元听出来了,“你看,又想多了,我就什么都不敢跟你说,一说就引申。”“客观事实嘛,你说你脖子上那个什么,过段时间下广州复检的时候顺便让彭医生给看看,总不能祸事全堆在一起,没这么背吧。”“嗯,我等不了,明天去县医院做个磁共振好了。”世元自顾自说,于悦瞟他一眼,懒得应他。 四五月的天气十分恼人,连绵不绝的梅雨天,潮湿的空气让家里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发霉的味道,基本上一下雨于悦就腹泻,有时三餐都拉,差不多已成规律。天气不好自然出门就少,每日带娃总有家娘在侧不停唠叨,于悦觉得她没救了,不是心理问题而是精神问题,比帕金森还恐怖,同一句话可以在一分钟内重复二十遍,你要是不应她,她就没玩没了,不断的重复,直到你非应不可。有时候于悦跟儿子说话根本不想理会她的回忆与憧憬,她就不断的打断于悦,非要插嘴,弄得孩子都烦,以大喊大叫来表示不满,孩子都这样了,她还坚决追着不放,非要你先听她的,日子长了于悦也学会了没礼貌,有时候烦了就直接制止她,所谓近之则不逊,人与人之间,真是贵在自觉。可家娘是特敏感的人,她本来就不懂得该怎么跟文化人相处,一看媳妇一脸厌恶,又不跟她讲话了,便肯定是嫌弃她,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尊重媳妇了,每天要买什么菜,每道菜要怎么煮,要怎么搭配,连蒸饭要多少水都要问过媳妇,她怎么就不领情呢。于悦也是同样的疑惑,难道家娘以前是小姐太太吗?怎么连最基本的都不会,什么都要问,有时候被她问的受不了就干脆自己去煮了,她是机器吗?机器还有模式呢,时间长了于悦就明白了文盲的可怜之处。读书人最大的好处是通情达理,思想开明不僵化,这不单纯是视野大小的问题,而是思维能力的改变,大部分人可以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更有甚至具备良好的创造力和批判精神,他们不会人云亦云,更不会唯命是从。比如磨豆浆,绝没有固定的搭配,怎么好吃就怎么做,也不单纯只有黄豆浆,而家娘却没办法接受,她的世界只有她原来的那个村子,最后于悦还会把豆渣掺在面粉中撒上葱花做饼,味道可好了。家公家娘一脸鄙夷,”这些以前都给猪吃的,豆腐头啊!就是做豆腐剩下的渣子。“于悦笑笑也懒得解释。钱小英来的时候,家娘跟她当笑话讲,“我们以前以为城里人有钱,其实他们就一点点死工资,什么都抠着用,连洗衣服的水都要留起来拖地板,你看她们家那两个老的,哼,都没见过钱的,一点青菜剩在那里都不肯倒掉,难怪她女儿得癌症,亏她还要把那些豆腐头拿给孩子吃,****都当成宝。”家娘每次嫌弃于悦煮的饭菜时都会加一句,“老方法可不是这么做的。”第一次于悦会跟她解释,什么跟什么搭配有营养,味道也好,而且没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你那个老方法只是你们那个村的,全中国可以发掘出一千种对这个菜的煮法,这还没加上外国的。但家娘是不屑一顾的,通常是撇撇嘴,她还是每次都重复这一句,且每次都不肯尝新,搞到后面于悦都不想去动,心情都搞坏了。对家娘来说,饭就是米饭,粥就是白粥,肉就是猪肉,鱼就是草鱼,菜就是青菜……除此之外都是剌剌擦擦的。她也从来不用酱料香料,除了油和盐,调味品只有一个,就是酱油。于悦之前没做过家务,为了安慰自己的胃口,也为了打开孩子的胃口,她边学边回忆妈妈的煮法,一有时间就看膳食节目,看完第二天就去试,孩子喜欢看母亲亲手做,手舞足蹈的,用心煮出来的饭菜非常可口,孩子赏脸吃得特香,可家娘在一边就特紧张的表情,那脸上写着,”难怪得癌症,就是乱吃东西。现在还给孩子吃,真是的。“家娘不肯买贵菜,牛羊肉从不买,菌菇类也不买,鸡鸭兔肉难上桌,海鲜更不用说,她都没见过。于悦知道她有私心,一是确实一辈子农村呆着没见过市面,二是不肯花钱要让于悦自己出,每个月世元都给月用,做母亲的不想让儿子觉得钱花的快,总要有个懂得划算的样子。于悦怀疑她会私藏,但只能心照不宣,这是说不出口的。世元就算明知道他也会默认这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方式。家娘最大的本事是装傻充愣,她每次只需开口,”香菇没了,花生油没了,洗洁精没了,肥皂没了……“指使于悦该去买回来以后总要加一句,“牛肉我又不吃的,也不会买,香菇那些我也不会挑,日用品也不懂你们要什么牌子,……哎呀,我每天就一碗饭,两块肉一点菜就可以了,汤也不敢多喝,喝了脚抽筋啊。”这些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每次都要解释,好像除了她其他人一餐要吃五碗饭似的,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观察于悦的反应,于悦知道理会她的后果很严重,会引出一堆的抱怨,什么城里人吃的肉都是饲料养的,饭店里吃的都是死猪肉,青菜都是大棚里农药浇大的,红菇卖得贵很多商家就往里面蒙泥沙,说城里买的吃食都是化学做的,听得于悦哭笑不得,化学?她懂什么是化学?不知哪里听得一知半解就挂在嘴边做谈资……总之在她嘴里城里人没一个好人,都是坏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于悦不希望总听到负面情绪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不理不睬,一回家就走进房间打开音乐,上网也好看书也好,只要做她搞不懂的事情她就自然没话说。 接着于悦明白了她这些行为背后的用意,一旦世元疑惑饭菜的煮法,家娘会马上说明是于悦的煮法,她只是照做,如果换成她是不会这种做法的,老传统不会这样吃。接着就观察儿子脸上表情,期待他能“主持公道”,通常世元会笑笑,说于悦你是不是外面吃一次就要回家照煮一次啊,于悦嘻嘻哈哈,两个人的小浪漫为何要多做解释?家娘一看情况不妙,立马改口说,读书人就是见识多,煮个菜都这么有花样,那样子灿灿的,意气消了大半。跟没文化的人生活在一起是很累的,所有现代化的厨具她都不会用,现在厨电都是傻瓜式操作,于悦得手把手教,步骤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根本不需要看懂文字就可以做的,但她最大的问题是内心的排斥感,机器不会用怪发明人,东西用坏了怪买得不好……诸如此类,于悦觉得情商跟智商真是成反比,家娘情商如此高,做事能力真是太差了,完全不懂得灵活操作,总结经验,高效生活,倒个水都可以分三次,先从水龙头里接到瓢子,再从瓢子倒到大碗中,最后再用勺子打起来放进锅里……天哪,稍微留心就可以知道大概要放多少盐多少油多少水的,每次不会去总结经验吗?她把自己当成机器吗?机器都有记忆操作。大学时一位退休的王教授说过一句话于悦铭感于心,她说,“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做人的,一种是做事的,你们要做做事的人,只要在做事中你才能真正的做好自己,活出自己的价值。” 两夫妻最怕的是被她“冤枉”,她每句话后面都有一句“这是我世元说的”,“这是我媳妇说的”,“这是楼下婆婆说的”,“这是老板说的”,“这是你家公说的”,“这是……”,总之没有一个是她自己想的,出什么问题都跟她无关。于悦觉得她很可悲,一辈子活得没有自己。别人问她老房子为什么不做起来,她说了一大堆理由,最后来一句,“我世元讲的”,导致老乡私下里议论世元的不是,世元回乡下那些老乡都不待见他,有时还莫名其妙被抢白,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肯定是他妈妈摞担子的说法,总不能拆穿自己的妈?只好哑巴吃黄连,打落牙齿和血吞。明知道她一辈子都这样改不了了,他还是忍不住回来指责他母亲,这一骂就天翻地覆了,“你不可以这样子,回老家乱讲话,明明是你自己的想法非要拉个人进来,害得我们不要做人,就你是神仙永远不会错!”家娘恼羞成怒往地上一坐,又哭又闹说养大了白眼狼,于悦看不下去,一般就做和事佬,但心里是不情愿的,她只是怕爸爸以前说的,“要顺着你家娘,不然她这么极端,就怕到时候坏你名声。”她那个样子会迷惑人,一头白发,人又瘦又干,加上有点关节老化,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七八十岁了,其实她是甲亢,怎么吃都胖不起来的。刚来那会子,楼下物业值班室里玩的那些婆婆都说家公是她大儿子,她就顺势说自己一辈子多苦,刚开始还有人听,后面大家都不耻,有经验的人说她是“懒人会推病”,才五十岁就推说自己一身病,不干活了,哪里像个农村人,这个岁数的怎么可能没点毛病?就个关节老化还整天挂在嘴边不肯停,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听了浑身不舒服。人与人相处时间长了什么都懂。世元那个叔婶就说,“人啊,要清楚自己的位置,工薪阶层的就要像个工薪阶层,领导就要像个领导,老板就要像个老板,农民就要像个农民,不要明明是农民却整天想过领工资的生活,想不来的,你好吃懒做了,就得增加别人的负担,这笔账不是国家给你的,是孩子给的。怎么过意的去?”家娘她从不说于悦的不是,她懂,于悦这样的女孩子是老太心中的“女神”,知书达理,端庄大方,她太有礼貌了,见谁无论贫富都是一样的态度,是个“讨喜”的角色,说她的不好只能暴露自己的蛮不讲理和无知落后。她很聪明,只要别人交口夸赞于悦时她便会顺势说自己待她极好。 两个女人呆在家里无事可干,大眼瞪小眼,这日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在拖累世元,恨不得消失一方才好。于悦底气足,足在哪怕休假工资也照发不误,家里开销也承担了一半;家娘底气足,足在房子是她的名字,等于儿子媳妇住她的;这样的心理斗争是件累人的事。家公在矿山得了皮肤病,一直都没办法好,反反复复,于悦怕出门在外的矿工生活不检点,提醒世元让他去做一下HIV检测,排除危险因素。但他坚决否认了这种可能性,化验结果表明他得了一种麻烦的光化性湿疹,基本是根治不了的。他不敢晒太阳,严重的时候一天到晚就带着房间里吹空调,他本来就寡言,微博事件之后,更没话说了,于悦跟他连客套都懒得说了,都不愿意去装。最痛苦的是他痒起来什么分寸都没有,有时候忘了去洗手就去拿碗,于悦每次都想抢着去,可基本都会失败。他没事干,一整天坐在那里就等着拿个碗筷,所以每次都很积极,一早就摆在那里。吃饭习惯也不好,总是夹起这块肉看着不对又放下,挑三拣四,有时候还要夹菜给榕榕,于悦能做的就是菜一端出来早早的帮榕榕和自己夹菜到碗里。他痒起来没边,一边吃就一边抓,有时候抓得满脸是血,于悦都不敢抬头,心里备受摧残啊!可怜见的于悦这么讲究,那么精致的一个女人,哎,生活啊,你就屈人之兵,真是一场苦行的修炼。 因为怕了于悦的冷漠,他也不敢随便骂媳妇了,心情不好就拿家娘开刷,家娘心底恨得咬牙切齿,也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一到晚上他去了恒星带孙女家娘就一身轻松。秋秋说话刻薄,一听说这个忍不住替朋友开心,“你看,报应来了吧,还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于悦叹气一声,“这不还是我的报应吗?他是世元的父亲,他病了没医保,最终还是连累我们。”秋秋气也消了大半,“****的社保政策,都是劫贫济富!你要是去做保险,我第一个跟你买。”于悦狡黠一笑,“嘿嘿,这么说我连客户都有了,不去还不行哦。” 于悦自觉不能在任由这种状态下去了,人需要点积极的心理暗示,总在一个充满负面情绪的地方呆着,呆久了就会出问题,因为你没瞎没聋,不可能真的做到装聋作哑,你根本不想去故意打探别人怎么做事,但在一个家里呆着,难免会看到。于悦就想让自己做到“看不到”!来个眼不见为净吧。如果整天纠结在这些鸡毛蒜皮生活习性等意识形态上的事,总有一天变成神经病。换个角度想,人一个文盲,来适应城市生活也不容易,毕竟她做的家务惠及到了于悦和孩子就可以了,别拿她去对比城里的婆婆妈妈,痛苦来自对比,要知足,就这样决定,人要学会主动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不要逼迫自己去适应去接受,我们没办法改变别人,只有改变自己。本来很宅的于悦,千方百计的要自己“野”起来。 丘展业的电话实在很及时,他自报是人寿收展部客户经理,看到于悦网上发的帖子,所以想见见本人,顺便带她了解一下业务。于悦亟不可待出发,收展部走了一圈,就跑到楼下理赔部了,高彩虹就在那里上班,于悦顺便找彩虹聊了会儿,彩虹很支持她出来做点事,“才几个月而已,就当给自己家人买保险可以省点佣金。你真的决定九月份回去上课呀?没问题吗?体力上?”于悦点头,“动动嘴皮子的,没问题,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要是自己有这个意识早点买保险就好了,出事的时候也算有点补偿。最满意的是工作时间上的自由,每天只要一个小时的早会,其余自己把握。”榕榕每天得睡到九点多,保险公司离家又近,自己八点半之前打卡,开完会正好回家带孩子。她越想越不错,找了个时间跟父母说了这个想法。老妈心疼得说,”呆了不开心就回家住吧?“于悦一摇头,“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又不是离婚,说难听点,就算离婚我也不会回娘家了,宁愿单位宿舍里住,等有钱再买房,其实我跟他有计划,安全期过了就买房,我看他父母不会想回农村了,如果我们不走,一辈子都被挂着,没有自己的生活。谁叫他父母在最该跟我培养感情的时候他们放弃了,我内心里早就跟他父母不是一家人了,装模作样什么意思。”爸爸倒是很平静,“有点事做也好,不会那么难过,就当是玩个开心。”世元懂她为什么,只是无可奈何。考证是件简单的活,第二个月就持证上岗了。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真是一点不错。虽说于悦是研究生毕业,但对商业领域根本一窍不通,去听了几节课才明白,所谓商业保险和社保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基本没关系。于悦是没什么经济头脑的人,她连自己的工资怎么发的,分成几块发都不知道,反正打进卡里的就是自己的,没有的也不会去想。比赛得了奖金高兴得跟天下掉钱下来似的,真是太容易满足了。做保险的业务员来自各种不同层次,有老师,退休人士,失业青年,待业毕业生,最多的是家庭主妇,有些年轻的妈妈为增加收入,也有不少是为了避开家庭矛盾,或是带娃很烦出来散心的,各类人接触多了,就有了对比,于悦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至少她有一份正式单位,旱涝保收的那种,许多打临工的妇女一怀孕就前途暗淡了,生了孩子无法出去正常工作,而呆在家里没收入又还要被公婆嫌弃,里外不是人啊。还有一部分主妇是孩子大了,自己呆在家里太无聊,所以出来找点事做的。最让人郁闷的就是那些失业或者待业的青年,考证之后于悦去市里参加围棋三天的上岗培训,宾馆一起住的竟然是自己第一届的学生,虽然只是隔壁班没有亲自教过,但也让于悦无限唏嘘,第一届孩子都出来工作了!那个女孩子似乎是无可奈何来的,她坦言大专毕业后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所以先来混日子。文凭贬值,这些大学生如果自己能力不够强,社会活动力不够再加上家里没门路帮她的话,情况都不太好。这个姓李的女生说自己想嫁人,家里介绍了几个,还在抉择,希望找个好家庭,顺便把工作的事情给解决,一举两得。于悦有点惊讶于这些90后思想的现实,但转念一想,真是自己落后了,这就是趋势啊。还记得自己读研时正好江苏卫视新节目《非诚勿扰》热播,那相亲的女孩子各种雷人的口号都有,马诺的成名不就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女孩子的想法吗?看着台上相亲嘉宾年龄都在25岁以内,哎,自己真是老了!换个环境,于悦马上生龙活虎起来,新的局面很快就打开了,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越积极越主动!胡适先生说,“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就有一寸的欢喜。于悦跟自己说,“生活也是这样”。 第十九章 逆旅 于悦是个现代感很强的女人,她需要的生活是自由,独立化和小资主义的。生娃是个异于平常的事件,于悦全身心投入,暂时抛开了自我,她万万不会偏执到非要坚守如常的生活状态。那是一个充满幸福的时光,在孩子渐渐长大和慢慢脱离母亲的过程中,女人要学会找回自我的存在价值。一个母亲最需要做的,不是如何去牺牲,而是如何抽身出来“培养”,学会分配自己和孩子的时间。一个母亲的牺牲,一定不能牺牲到觉得自己都精神抑郁的程度,同样伤及自己,波及孩子。这种牺牲,必定得是甘愿的快乐的,真正不图回报的,而不是几十年后,把孩子当成吸血虫一般索求回报。母子关系不是束缚,而是一场共生而不是寄生的依恋。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是为人父母最大的过失。但在三代人同住的屋檐下,总有喜欢充当孩子权威的长辈在左右,殊不知,教育孩子就该以父母为主,不能父母一批评,祖父母辈就来充好人,抑或直接避开父母插手。久而久之,孩子会学会钻空子。于悦喜欢工作倒不如说是不得不逃避,她选择逃避与两老在同个屋檐下相处的时间,而一旦早会结束就马上回家带娃,这时间段榕榕要么还在睡得叫起,要么刚起床正要妈妈,她一回家一般就会不让人插手了。家娘乐见其成,对她来说带娃又累又烦又交流不上,还不如去物业值班室聊天。在管教孩子这个问题上,两老与自己的理念完全背离。他们理念中,孩子要会争,要霸道才不会被欺负,所以总强调“太善就会被人欺负了!”,”不够精啊,就会吃亏!”……字里行间里面都是恨铁不成钢,似乎这世上都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榕榕性格温和,不喜欢主动,这恰恰是他们看不惯的,如果是自己的父母,可以沟通讲道理,但同样的话说给他们听,只会导致误会更深,理解是沟通的前提,层次是共处的前提。有些事很难沟通,沟通的结果通常是两个:一是听不明白;二是听明白了,但都不舒服了。所以呢,对牛弹琴的事不能经常做,他们不是孩子没有可塑性,心里尽是百般抵触,做多了自己心累,避开是最好的方式。管好自己的嘴,才能管住心,以后对牛弹琴的事少做一点,你好心教别人,别人嘴上不说心里不服,要你读点书就自以为是啦?话说,有一种改变,叫华丽丽的转身。女人嘛,要学会给自己解局。 有过痛苦过往的人,世界在他们的眼里,从一开始就有了缺失,骨子里有了某种绝望,所以总在怀疑与拒绝。于悦渐渐明白婆家人对自己的恶劣态度是源于对自身痛苦经历的回避,中国农村的淳朴民风在这几十年的一系列政治活动中被冲刷的荡然无存,人性中狡黠和无耻体现得淋漓尽致。但理解不意味着认可,于悦在充满幸福泡泡的生活中长大,即便受了如此大的创伤,她依然相信人世间的美好,只是,这些美好跟婆家人无关了。 从小到大于悦做了很多正确的选择和决定,直到二十多岁人生十字路口上一次恍惚,导致生活发生了一系列重大变化和逆转。两条平行线,方向发生偏离,于是,交叉了,之后又继续往不同的方向延伸。然后,那个交叉点便成了悲剧。一次就成就的东西不一定是好的,譬如婚姻。于悦此前没有恋爱经验,她有意回避,只为减少伤害和痛苦,想当然的认为最好一次成型,而这种自以为减少经历来成就一段好婚姻的愿望实在是一厢情愿,事实上她发现自己反而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学习,学会接受这些不成熟的爱并试图让它成熟起来。如果不是有孩子,生活该有多么阴冷和黑暗。不管因为什么结婚,只要有了孩子,做父母的就要爱这个家,不管它多么简陋多么寒冷,都有义务让它温馨起来,因为你是父母。 如果不出去工作,便只剩下了家长里短。于悦害怕自己陷入这种小世界里的家庭生活,久而久之必会戾气冲天,满腹牢骚。看清自己比读懂别人更重要。人需在现实生活中不断充电学习,才能发现自己的潜力,拓展各方面能力,扩大视野,最后充实自己的美丽人生。自怨自艾没有任何用处,生气也会降低智商,何必自讨苦吃。经历越多反而要说的话越少,可能这就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爱上层楼,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这首词的味道吧。当‘赋闲在家’成为一种负担的时候,在职场中寻找信念和快乐反而是最适合的方式了。 说,不如做,有抱怨就要有行动,否则就会积累负面情绪,女人一有负面情绪,不仅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戾气,就连外貌都会发生改变。俗话说,相由心生。为什么有些人我们一看就舒服,有些人一看就浑身不自在呢?这都是心灵的美丑决定的。爱美的女人要懂得定期给自己的心灵做个SPA,及时荡涤心灵的污垢,让美好的空气吹进来,让身边充满爱。所有人都在你的镜子里。经过事留下的,必定是最好的。 每日早会很准时,于悦是奔着体会另一种生活去的,一切都很新鲜。由于工号迟迟没开,以至于她本来想在生日前为自己买一份简身险都错过了。于悦因为自己特殊情况,她特别留意了保险相关的政策,新《保险法》增加了不可抗辩规则,规定保险人在合同订立时已经知道投保人未如实告知情况的,保险人不得解除合同,如果投保人未履行如实告知义务,保险合同成立两年后保险公司不得拒赔。有了这个奔头,于悦觉得自己说不定也可以买一份重疾险。父母98年就买了重疾险,当时姑姑在做保险经纪。时过境迁,首先还是得先解决孩子和老公的问题。 明明是件极好的事,还是缺乏开口的勇气,心却虚得很,主要还是缺乏社交经验导致,更何况,隔行如隔山,姿态还没转换过来。因为于悦意外发现,中国人本能的排斥保险。老一辈口径一致,这都是骗钱的行径,做什么不好要做保险,保险是最不保险的经济行为,说真的有了啥毛病,它就给你抠字眼,就是不肯理赔。再来,中国人最不爱听什么“意外”,“重疾”这样字眼,于悦不敢开口原因很简单,就怕人心里嫌弃,”你以为你重疾这么背大家都这么背啦?“人的最可爱之处就在于:永远认为自己是幸运儿,所有的不幸都在别人身上。其实,人啊,一定要最最坏的打算,才有最好的预期。把后路都想好了,能不义无反顾往前走吗?既然很难开口,那就从身边做起。世元也是极其反对的,他说要是钱多的没处用倒是可以考虑一份,又不是很有钱,再说,实际上就是存钱嘛,钱放在保险公司给他们发展,没事最好,有事呗重疾都存了不少了,谈不上什么理赔不理赔,肯把你的钱拿回来就不错了。世元唧唧歪歪,最后看在老婆面上,说要鼓励一下,准备买一份给重疾险给自己。 于悦每日坐在早会大厅也确实收获了不少的感动和振奋。早会上最先引起于悦注意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退休教师,60多岁了,一辈子的乡村教师,端正记笔记的神态,优雅的字体,专注的眼神,他的习惯让人一看就能猜出身份。他不与人多说话,认真听讲而已,偶尔还会带着孙女来。这人与人真是天差地别,总有人千方百计的寻找自己的存在价值,也总有人人心安理得的要人供养。于悦不懂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自从跟世元结婚,她就一直有种悲愤的救世主情节,总是一厢情愿的为世元鸣不平。这国家对赡养这个问题怎么解释得如此含糊,什么叫做“丧失劳动力?”依着家公家娘的说法,他们全身上下都是病,什么也干不了,连做家务都困难。再说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他都出来工作了,不给爹娘吃穿就该天打雷劈。赡养老人天经地义,可谁说50岁就要孩子赡养的?又不是七老八十。老夫妻呆在家里都不去找点事做,家务统共那点功夫,余下的时间都在物业办公室吹牛,去公园里散步,到街上闲逛买衣服,这种生活方式怎么不被人嫌弃?于悦看不惯,并不单纯是为付出的那些钱不值,更主要的是他们心安理得的享乐主义心态,“我爸妈都还在准时上下班,他们倒好,开始享受了”,于悦不满的时候会嘀咕,世元就凶她,“他们就是我父母,你嫁给我了就要接受,他们要怎么样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劈死他们?”世元从小被灌输了各种理论,他永远只会维护父母,主动替他们开脱,什么“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能过上好日子了”,“孩子大了有点出息就该让父母享受”……这话说得,根本就没有他自己。于悦说,你今天的所有成就主要是自己努力来的,父母养你是天经地义,前途就不是他们能把握的了,同样的儿子,世翟怎么就不成器?世元把自己当成奴隶,奴性刻在骨子里。于悦觉得他在家庭里根本不是人,而是个工具,每年给他们赚的利息钱他们不肯拿出来养自己,非要儿子媳妇另外掏钱,人家是为奴十二载,好歹有点盼头,而他是为奴一辈子,若不自救根本无法逃出生天。譬如两老要是有一百岁的寿命,儿子媳妇就得养他们余下的50年,合起来得养100年,估计儿子媳妇还没替他们养老送终呢就得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然后接着孙子养?老天,想想就觉得恐怖!这还是其一,其二,按照他们那样的逻辑,死活都得挂在儿子媳妇身上,又不准孩子独立门户搬出去住,这样下去,只有离婚方能解脱,可解脱了自己,世元还是没有办法,哎,于悦想救他也是为了自救,她可不想成为那种家庭的炮灰,忍受精神上的奴役。他们把房子当成了捆绑儿子的监狱,以房养老,以此来锁住孩子,继续他的家长制生活。可关键是儿子媳妇完全可以自己独立生活,又不是买不起房子,共同生活要建立在志趣相投的基础上才有意思,不然,相互折磨罢了。再说又不是不给钱赡养,就当提前养老嘛,只要别来事就行。想到这里,于悦就气不打一处来,世元真是没志气啊,就是个没断奶的娃!人与人最大的差别不在于谁比谁有钱,在于谁比谁独立。这种独立不仅在于物质上的,更在于精神层次的自立自我。经济自由的父母生儿育女只为抚育本身,讲贡献;反之,只为养儿防老,讲回报。看到保险公司这位老人,于悦想,同样是农村呆了一辈子的,真是各有各的生活理念,社会正能量无处不在,人活在世上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积极努力,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时候与年龄职业家底无关。观察让于悦变得很兴奋,生活充满了乐趣,人活着不是为了去死,而是为了寻找存在的意义。没有办法去算计未来的世界未来的生活,只想过好当下。现在如果快乐那就是快乐,没有比这个更真实了。 丘展业,于悦的团队领导,他是城市贫民出身,父母国企下岗后就到处打零工,自己也没读好书,早早出来寻生活。他住在贫户区,家庭环境不好,人多口杂,好在家教甚严,没跟着小流氓学坏,做人圆滑但厚道,不计较多做事,吃苦耐劳,肯钻研,收展部要求入户访问,他就挨个走访过去,磕磕绊绊两年走下来已是收展部最大的团队,他不放弃一切努力的机会,到处发广告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团队,但不会一天到晚都讲工作,他很讲究方法,最多的时间是听客户诉苦,然后从中找到自己的卖点,解决别人的苦恼,非常细心。 于悦发现能者都有凝聚力,丘展业意气风发的,他下面也有几个不错的队友,于悦非常欣赏其中一个独自带娃的女人。她叫周祝,来自本地区最重男轻女的那个乡,原是医生,在外地工作,由于丈夫在本地工作,结婚后好几年没怀上孩子,聚少离多的情况下她便辞了工作,回来之后不久就怀孕了,早前公婆嫌弃她不能生养,后面呢嫌弃她生养了女儿,月子开始就欺负她,不理不睬还要极尽挖苦讽刺,再后来就嫌弃她没工作,要吃他们儿子的。这妮子也是性情中人,一气之下自己搬到楼上去住,自己开伙食,丈夫在矿山工作,一周回来一趟,那一次回来一看这种情况也无言以对,两头不是人,他选择逃避问题。周祝提出离婚但丈夫没同意,无论如何做丈夫的对自己妻子是心里有数的,这事就僵在那里。周祝说自己有丈夫跟没丈夫一样,有公婆比没公婆还惨,自打于悦认识她就是每天带着一周多的孩子上班,她极少讲自己的事,都是丘展业那里听来的,丘展业说她刚来的时候实在艰难,一手抱孩子一手记笔记,到点还的回家煮饭。她的业绩做得很不错,跟丘展业正好相反,她是靠电话销售做出成绩的,成功之路都是相同的,坚持和韧性。 收展部在本城的人寿公司里算是很新的部门,除了人寿财险刚成立半年多,最新的就是收展部了,于悦来的时候才两年多的历史,部门经理86年的,一切都是全新的理念。不像个险部,好些精英都是十几年的“老人”,他们的成功比较简单,都是背靠大树,譬如NO.1,她老公是工商局领导,90年代末个体户兴起的时候,所有人办证都得经过他老公那一手,那时候制度不健全,什么都是走人情,所以她卖保险连说明都省了,她卖什么人家就得买什么。再如NO2,她老公是银行信贷部的,那十几年银行信贷很吃香都要人巴结着才肯放款,同样的道理,她卖保险卖的都是利益交换。再如NO3,跟于悦一样是老师,但老公不同就差天远了。人老公是校长,这就无需多言了。还有一位NO4,一中年男性,这位很励志,几十年如一日,没有任何背景,靠实干做出来的成绩。于悦进去不就便发现了这个号称世界500强的公司问题所在,僵化的体制和不思进取的老大思想。人寿这样的国企早前都是单位式管理,改制十几年了官僚习气还很严重,上下级观念很明显,员工与领导的关系疏离,管理混乱,没有半点民主思想,有编制的和没编制的员工工资级差特别大,老总一年百万年薪,窗口员工不做单的月工资一千出头,做单的就各凭各的本事了,也有可能一毛钱没有。个险部经理们的工资收入跟下面“非正式职员”的业务员们做的业绩息息相关。以至于个险部经理们都跟榨油机似的,恨不得能榨干下面的业务员。由于他们压力大,不仅要加班加点,还要一层接着一层挨骂下来,以至于这些”正式员工们”包括个险部经理个个一张扑克脸,只有看到出单的业务员才一扫阴霾,脸上能开出花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感。这才知道教师这个“旱涝保收”的工种是多么值得珍惜。并非每个人都有鸿鹄之志或具备伟岸之才,绝大多数人很平凡,生活而已,不必惊世骇俗,因此,安定平稳最要紧,对女人而言尤其是。看着这些同事们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多做业务的焦虑,于悦幸福之情油然而生,想想自己的工作,平时8-12节课,一周备两节课,余下时间自主,暑假还一分不少照发工资呢!而这些保险业务员们,除去那些有门路的,大部分得一家一户去做工作,好容易磨破嘴皮子做一单下来还没有自己一个月工资高,同样是嘴上功夫,读到书入对行真的很重要。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保险公司去了一段时间,世元快放暑假了,今年他大学同学聚会,小两口计划好了要去一趟江苏玩一玩,于悦满怀期待,正盼着跟老公去玩几天。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准备启程的前两天,家公出事了。说是头晕,晕得天旋地转,家人把他送进医院,检查结果下来,轻度脑梗。十年同学会泡汤了,这倒无所谓,毕竟人命关天,更多的问题在后面。这段时间正好学生期末考,父亲一病,母亲文盲是个不担力的,世翟夫妇来看了两眼就顾着店里生意了,大事上都是世元一人忙得昏天黑地,看他一个人累进累出,妈妈文盲,姐姐无知,弟弟无情,所有重担在他身上,加上于悦自己还在治疗期,他又当了班主任……哎。于悦怕自己老公累出病来,便常常家里煮好些吃食让他带去。还好钱小英下班了会过来接把手,偶尔也带点汤来。挂了几天瓶,医生便要他出院,“没什么问题,可以回家休养,血压药要记得吃,不要太紧张。”医生说的时候于悦瞟了一眼床上挂的病例牌子,上面写得是“高血压症”。于悦正要呼出一口气,按理来说亲属们该高兴啊,可没想到站在旁边的一群人开口了,“怎么回去啊?他头还会晕,回去要是出事怎么办?哎,脑梗是大问题啊,一不小心就会瘫痪的。”你一言我一言,到最后都盯着世元,世元只好开口求医生,“要不在挂几天观察一下?”看病人家属这样,医生只好顺水推舟。又住了一周,世元又忙了一周,还好学生放假了,于悦带着儿子来看爷爷,家公一脸的不高兴,家娘圆滑,“你是读书人不懂得,小孩子没事别带他来,他爷爷也很想孩子,但是医院不是好地方,很脏的。”于悦无言以对,生老病死皆为常情,孙子看望爷爷,多好的事啊,还要哪里去举例说明?这正是教育孩子的大好时机呢?唉。 最纠结的是于悦妈,她本来一脸愤慨,说不去看望女儿家公,理由是:“我女儿生病他一分钱都没见着,他生病了凭什么要我这个亲家来包红包?“后来转念一想又不对,“去年自己做手术他们包了一百块,这个人情往来总要的。又没公开撕破脸,为了女儿在他们家不至于太悲惨,也看在女婿世元的面上,怎么着还的去一趟。”于悦叫他们别去,理由说不出口,她总不能直接告诉爸妈,“当年他们包了一百块回去就不爽了,老说,领工资的病了都能赚钱。”于悦爸则纯属同情心,“算了,人家也就是抱怨,又没有真的把你女儿怎么样,人情世故该怎么走就怎么走。”为包一百块还是两百块两个人又争执了一番,于悦妈争个志气,“还亲家?他们都好意思包一百块,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在乡下耍大牌的时候不是三百五百的包吗?”于悦爸一挥手,“算啦,物价涨得这么快,就当是物价补贴了,别让人说我们领工资的占农民便宜。”于悦妈真该是处女座的,她一路纠结过去,两极分化,突然又唠叨一句,“于悦,趁这个机会你要开口叫人。别让我们钱又给了,起不到半点牵线搭桥的作用,你也给自己和世元打开一下局面,你看你,要么就坚决到底别理他,可你又还要经常做饭给他吃,这不是很吃亏嘛?人家是嘴甜心苦,口惠实不到,你是恰恰相反,太傻了!你跟你家公越是这样僵着,那两个姐弟就越高兴。”于悦冷冷的说,“我就当做义工,也为减轻老公的负担。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也许心里伤的太重,叫不出口我也没办法,就这样挺好的。”于悦妈过去寒暄了一阵子,家娘很会说话,“这人一病啊就是再要强也是空的,我就说她家公,这么老了不要老想着还要打拼,儿子都出来了,还怕没你的好日子?他啊,就是想出来的病,就怕给儿子添负担!这段时间要辛苦亲家了,榕榕在下面乖不乖啊?”妈妈勉强应答,她哪里是家娘的对手。于悦在一旁边听心里头边冷笑,哼,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敢情他病了都是为了世元?他要回来才两周或是两个月不行动就算了,这都一年了还真坐得住嘛。更搞笑的是,榕榕本来就我和我妈带大的,她这话说得好像她一手带大的娃到别人家里添麻烦了似的。 出院的那天两兄弟闹不愉快,为了家公的去处。世翟的意思:“我爹的病是被你老婆于悦气出来的,他就该在你们家住着养病,我女儿没人带了就必须老妈来”。世元登时就惊傻了,如此大言不惭的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反应了好一阵子才反驳说,“什么叫做我老婆把爹气病的?不是你整天吃饱太闲去人肉人家微博,到处挑拨离间还捅火,他们倆知道什么?你怎么不说爸爸发病前一天刚被你老婆骂?”世翟一听这话马上缄口不语了,原来大家都心中有数。世元忍不住唠叨,“我们倆够随便了,就为你们倆开店没空理孩子,我们什么都不计较,都按你们的方便来,可你刚说的什么话?我班主任每天晚上必须到校,你把我妈叫上去带你的娃我没话说,顶多累我的丈母娘多辛苦点帮带榕榕,你让爹下来?他上个厕所都头晕的,他自己去?于悦手术才多久,她手臂根本就没有力气,半个废人一样,洗两件内衣都手抖半天,你让于悦扶?还是让于悦一边带娃一边照顾他?你这样讲话合适吗?不过过大脑!”家娘在一边看两兄弟吵起来,一边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的往下掉,“人老了就是这样,大家都不要了,推来推去,还苦哦!”世元转过头凶了一句他妈,“不要在这里添乱!这么多话。”家娘立马住了口,嘴里却忍不住呢喃。世翟看世元态度坚决,不再异议,反正要他妈上去带娃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他爹,住在他们那也是他妈照顾,碍不着两夫妇什么事,也就无所谓了。 世元回到家,脸上黑风扫地,于悦不知内情,以为是累的,便不知所以地问,”是不是明天出院?“世元“嗯”了一声。“没事了就好,他啊,一是想太多,二是皮肤不好,痒又忍不住抓,搞得血脉喷张,三是没吃药,不发病才怪。真不是时候啊!可惜了你的十年同学会。”于悦一边漫不经心的分析,一边整理自己的保险材料,世元“腾”的一下,站起来冲着于悦,“还不是因为你,我爸就是气这个事给气病的!这么爱写,什么事情都要写写写,好像全天下就你的家公家娘不是人,你就不会精一点,到处去夸我爸,我爸妈高兴了我不就高兴了?”于悦被一顿抢白,恼羞成怒,“我为什么要颠倒是非?为你们高兴?我不高兴!我写得哪一句不是真实事件,我又没有全世界去宣传,做你日记本而已,宣传工作都是你弟他们做的,关我什么事,你爸也好意思气?他是丢脸吧。”世元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爸干什么要丢脸?他又没欠你的,本来就对你没义务好。”于悦瞪着两眼道,“你跟谁拍桌子?这几天我让你送了多少餐下去?你以为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你是我老公!”“你就不能考虑我的感受,我今天帮你挡掉了一件麻烦事,可以后回老家就该被亲戚们骂死了。”世元抱着头一脸难过,“什么麻烦事,世翟他们找你麻烦了?”世元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于悦忍不住咆哮起来,“我的麻烦事?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义务要照顾他?你是怕亲戚们不明所以的会议论你没良心,老爹病了就不要他了对不对,正好又落得世翟做好人了?”世元不置可否。“哎,真是麻烦事一堆,他们还真的说得出来,叫你妈去他们家带娃,叫你爸来我们家养病,这几年什么事都得先考虑他们……”两人沉默不语,许久后,于悦说,“榕榕带到我爸妈那里,下学期看看要不要带他上小小班。”世元默认,长叹一声。于悦心底涌起一阵悲凉,为老公,觉得他实在可怜。他有很多说不出来的苦衷,不愿说?不敢说?做妻子的都能感觉。 于悦三个月一次的复检时间排到了九月份,一个暑假世元都在为家公的事奔波,压力山大,乡下的亲房叔伯姑姑姑丈那些轮番上阵,要求世元两兄弟要带父亲去省城看病。世翟很容易就推掉了,要开店嘛,世元却正好放暑假。来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在于悦面前啥都不说,等她带着娃一走就轮番上阵的责问世元,说“世元你不能白读书,读了书该更懂事,你又是长子,孝道是最基本的,做人不能没良心,你爹老了没用了就可以踢掉了?你不能有了老婆忘了爹娘。老婆病了带她去广州,现在爹病了怎么不带他去省城?”世元被说得满脸羞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对着来人不好解释,一解释后果可能更惨,世元点头应承,什么都不多说。 八月初世元带着他爹上省城看病,原就没什么事,但人既然去了就不可能不给他住院挂几天瓶,挂了几天药水,顺便拿了点皮肤病的药膏,碰上周末办不了出院要等周一,这时候学校来电话了,要世元马上去参加一次非常重要的学科年会。世元只好叫世翟来接替,说是只要等周一办出院就可以带父亲回家。世翟心不甘情不愿来了,把家公接回家之后一周,世元也回来了。父子仨一起商量出钱方式,家公主动承担了自己的医药费,他说老板拿了点利息钱,所以暂时不用两兄弟掏钱治病,以后没钱了就要分摊。家娘一脸不高兴,嘀嘀咕咕,埋怨丈夫不该这么要强,不懂为自己藏点。算钱的时候世翟扣下了两千块,世元问他原因。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后面两天的路费餐电费住宿费不要算啊?”世元火气冒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臭骂了世翟一番,“你怎么好意思,父亲都没要我们出医药费了,我们为人子连陪他去治病的这些费用还要算到老头子身上吗?如果你扣两千,我比你多去一周,我要扣多少?如果两兄弟这么会算,父亲心里会怎么想?”世翟不甘示弱,“你很伟大?你就顾着你老婆,都没空陪父亲去治病,好几次去市一医院都说我开车陪他去的。”世元反驳,一股脑儿全倒出来:“父亲都算了路费给你,他就怕两兄弟不平衡你会有意见!我没车,你有车,你觉得你多出了劳力?车是谁跟你担保的?父母为你多出了多少劳力?我跟你计较过吗?这几年我碰上这么多事,你什么时候体谅过,连假意说点好话都没有,还要挑事端“。世翟不服气,”我挑了什么,你老婆没干吗?她凭什么有意见?谁欠了她的?自己老婆管教不好!”世元一拍桌子,“于悦多温良的一个女人?粗话都不会说一句的。她糟此大难,你就是不帮忙也最起码不要添乱。她就不是你亲嫂子你也该有起码的同情心,她手术完整整一个月不能翻身,睡一晚上咬着牙呻吟不肯哭出来,腰都睡直了,第二天要我扶着起床!她那时候一身上下都是管子,多需要人关心一下?现在每天吃西药吃到肠胃多虚,动不动拉肚子,全身皮肤干燥到脚底全裂开了,有多痛你知道吗?她什么时候喊过?你们倆吃饱没事干去查人家微博,我自己老婆微博我都不懂,也要给人点自由!整天上蹿下跳找事情,为了让公婆跟媳妇失和连最起码的人性都不要了!现在全家人都冷待她孤立她,你们怎么过意的去?她做错了什么?你们不就担心父母的钱会拿来给于悦治病?我告诉你们,至今为止父母没给我一分钱,你放心了!事情做得这么绝,你敢保证自己以后一帆风顺?谁也有要人的时候!”世元一股脑儿全发泄出来,说着自己眼红了一圈起身就走。世翟坐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羞又气。 世元和榕榕都是八月份生日,一个狮子座,一个处女座。于悦想分开两个月拿佣金都不行。月底正好公司活动,要求邀请同伴参加,秋秋很给面子,来听了一场演说之后就签约,她在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什么都耳濡目染了,用不着说太多,理念这一关她自己就过了。这一来,于悦成了小明星,一个月做了三份,好出风头,公司要她做了分享,还邀请她去市里做精英培训,这一刻尽管有点虚幻,但多多少少满足了一下虚荣心。被当成精英,真是睡着都能笑起来,多参加点活动是好的,人的精神头都足了。那什么,马斯洛的需求理论,现在看起来确实是用到了实处啊,人的存在价值就是被需要。家公家娘不在耳边聒噪,于悦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每日阳光灿烂,生气勃勃。她本来就口才好,学了些新知识如今又是能说会道了,看着当年那个开朗活泼的女儿回来了,父母和亲戚朋友们也越看越欣慰。除了世元偶尔听一两句闲言闲语会发脾气翻旧事之外,于悦的生活是非常惬意的,她最喜欢每日早会后回到家,榕榕蹦蹦跳跳的跑到身边来,一边笑一边奶声奶气的问:“妈妈回来了,妈妈买了什么?” 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缘分的。不是时间越多陪的越久就越有感情;也不是非得血缘上最亲的就最有感情;也不是跟谁姓就能培养出最亲密的感情。缘分这玩意儿不能强求!世元和于悦这一对实在不够合格,世元不用说,几乎不陪儿子,一看到孩子就烦开,而于悦总是天天陪儿子吧,不想也没换来他的‘最亲密’!只要外婆一出现,他就谁都不要了。榕榕晚上跟外婆一起睡,总是不停的亲吻外婆,一边还自言自语说‘你太可爱了’,于悦爸妈听到这样‘很老成’的话笑得合不拢嘴,两人议论说,‘’这大人对孩子的影响还真大,你看榕榕的表达方式像谁?口气都跟于悦一模一样。“ 暑假很快过去,于悦准备让榕榕读托儿班。榕榕长期在那个的环境中成长恐怕不利,家庭氛围不和谐,潜移默化的戾气怨气和鬼气太多,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孤僻而胆小,不懂怎么跟小朋友玩,一点风吹草动就大喊大叫,非常固执。于悦觉得再这样下去会把孩子毁了。孩子需要一个平和的环境,满是硝烟处处是战场的地方逃避不了只能减少接触,总是把孩子带给爸妈也不是办法,家娘一边清闲了一边还要啰哩啰嗦的埋怨自己家孙子跟了外姓人。秋秋的妹妹在私立幼儿园当老师,榕榕就当托付给她,换个环境玩耍,两周岁刚满,实在是有点小,但一想到下学期天寒地冻的更不适合新生入学,只好咬咬牙送去。榕榕月份小,但正好赶上9月1号读,前一天傍晚带着孩子去注册,就在幼儿园里玩了起来,孩子玩的不亦乐乎,于悦就乘势问,“宝宝喜欢幼儿园吗?”榕榕点点头,“好玩”。晚上外婆跟榕榕说,”乖宝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去幼儿园玩。”不想榕榕嘟起嘴,‘不是玩,是读书呗’。待孩子睡着,外婆愁云惨淡,“不知道孩子明天该哭成什么样。”于悦自信满满,“今天带他去适应环境了,他喜欢呗,肯定没问题。”“哼,你啊,太稚了,孩子当你会一起陪他在幼儿园玩的,明儿咱们一走待他反应过来不知会怎么个害怕呢。”于悦不言语,心里暗暗祈祷。第二天一早喊榕榕起床,“起来啦,要去幼儿园咯”,榕榕伸个懒腰,眼睛都还没睁开来就说“我要读书!”,一股脑儿爬起来。送他到幼儿园,外婆突然想起枕头没拿,回家拿枕头,孩子一看外婆走了,大哭,班主任谢老师见状就问,‘’榕榕妈,孩子是不是从小外婆带大的?你都没怎么带吧?‘’周围孩子都哭着喊‘妈妈,妈妈’,唯独榕榕喊‘外婆,外婆’……于悦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傻笑着站在那里,无限尴尬。 榕榕每天哭着不肯去,哭得嗓子都哑了,才一周就拉肚子,外婆外公抱孩子回家休息,家里呆了两天,就怕呆久了又不肯去,病一好便又往幼儿园送。孩子还是哭,早操也不肯去做。于悦正好开学,象征性安排了两个班,算重新接触社会了,保险公司照样去,因为课表时间不冲突。儿子都是妈妈帮带,既出钱又出力,本来一家三口都在爸妈家里生活,可世元太不懂事,连付伙食费这样客气一下纯属做做样子的好话都不愿意说,理所当然的姿态让于悦很不自在。虽然爸妈不可能去收伙食费,但女婿懂事的话起码有些安慰。重阳节以后,小夫妻开始慢慢过渡到丽都生活,于悦一赌气,便不再去妈妈家吃饭,因为每天在母亲那里,世元只有三餐到位便不见踪影,这样不懂事的人就不该让别人来对他好,凭什么要自己父母如此辛苦带娃娃了还要连带两个大人?世元两夫妻对世翟两夫妻什么都让步,公婆毫无悬念的去帮他们做事,难道这就要把负担转嫁给自己父母?那简直天理不容!两人必须学着自己料理生活,最起码现在偶尔还能叫世元帮点忙,没人依赖了他就得做,不这样培养男人的家庭责任感恐怕未来会害了自己。世元从小在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从小大大他母亲就是累死他父亲都不会管,每日到点吃饭,吃完饭就去别人家串门喝酒吹牛,钱小英和钱世元两个孩子他父亲基本没抱过,女人活该从早忙到晚,有时候累了想叫孩子爹搭把手还会换来一顿骂。他母亲自从生了世元后地位才开始有所变化,母以子贵么,但只是心理上有些安慰,生活上更累了,世元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耳濡目染,也就渐渐学了他父亲那一套,做甩手掌柜不说,看不惯就乱骂,从不懂的体谅。于悦找到了世元性格缺陷中的成长因素,她心想,“怎么做人儿子我是教不了了,但怎么做人丈夫我还是可以影响他的,至少我得先改变自己。”她要向周祝学习,不仅能独立更能自主,依赖父母的孩子永远长不大,自己不是一直都盼望能自立门户吗?要知道,这个自立门户可不带感情色彩,并非只是对公婆来说,对自己的父母也一样。 理想很饱满,现实很骨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到了生活中一切都凌乱不堪了。于悦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她也是被长辈们呵护着长大的宝贝女儿,学做家务活真是一个非常磨人的工作,很容易把母性掩盖,每天接孩子回家,一放下孩子于悦就忙不迭先去蒸饭弄菜,孩子却喜欢腻着妈妈,怎么也不让妈妈干活。这么小的孩子眼里的世界只有母亲,一天没见就想跟妈妈好好亲昵一下,结果于悦却忙着厨房的活计,世元呢,有时候回来得迟,有时候是累得不肯动,有时候又会故意捉弄于悦,目的很简单,想让于悦明白生活中没有他母亲不行,他最希望于悦去“争”,争他父母来。可于悦却咬紧牙关,孩子进来拉于悦出去,有时候就会恼。一开始讲道理不听,之后就烦了会责骂孩子,再后来就会打孩子,有时候还关静闭。哎……世元有时候就这么坐着,好像故意看于悦出丑,有时候就趁机开骂。于悦过后会反省自己,打过一两次孩子深感内疚,加上心里头拗着一股子自强的气息,她自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自己会走过“巧做家务,合理安排,高效生活”这一关。但孩子小小年纪承受不了这么多,孩子的世界很小,他只有母亲。也许很多话还说不出口,有委屈也表达不清楚,就想静静依靠着母亲,也许他在母亲身上寻找力量吧,有了力量就能在小小的世界里进步了。 时间越长,世元遭受的风言风语就越多,无风不起浪,莫名其妙的就有同事当面质问世元抛弃父母,世元憋得一肚子火,有时就发泄在于悦和于悦父母身上,特别纠结。有一回他突然去岳母家发飙,“丈母娘你这么做不对,不该争带娃!孩子在你家里,奶奶想见都见不到。”听完这些,在场几个大人直接就喷饭了,大家心想,“怎么会有这么草包的人?”世元真是不懂感恩,还好于悦父母住得近,才享受得到父母的劳力,要是于悦是外地人,他就真该抓狂了!他爹生病的时候他有办法去照顾?他可以三头六臂既照顾他那爹还要帮忙带娃?世元的固定思维就是带娃是女人的事,他觉得于悦自己干就可以了,这么说就是为了争个闲气!不用说于悦都猜得到是家娘在背后发牢骚,世元说这话的口气都跟他妈一模一样,男人是想不到这些话来讲的。于悦平静地说,“岳父岳母思量你都不懂?帮带孩子不就在减轻我们倆负担,有人帮忙分担大家都比较轻松。你妈啰嗦什么,她有办法来帮忙?嘴上功夫谁不会,她一开始就只是负责‘存在和出现’,她在的时候我更累!“于悦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毫无余地。世元羞得满脸通红,转身就甩门出去。一家人又气又怒,真是养不神的大笨狗!外婆爱榕榕是爱到心里去的,世元怎么会草包到这样的地步?他不是不知道榕榕跟外婆天然的缘分。家公家娘也不是不知道于悦爸妈在全职带娃,想看孩子又没人拦着,不想去亲家那里可以让世元带去嘛?可是这么几个月,他们从来没有开口要看孩子,更没说过要下来帮带娃,那总不能让于悦热脸贴上冷屁股吧?如果两老的说要来带孩子而于悦反对,那才是”争带娃“!钱世元啊,你心里那些难以名状的无名之火是否源于你背后承受的挑唆和煽动? 于悦回到丽都的时候,世元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脸无辜又羞耻的神态。事后他也不敢再发牢骚了,于悦劝爸妈别放在心上,他就是纠结而已,把他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其实是不该说的,尤其不敢在爸妈面前说,事情到这个地步只能说他实在是土,实在是不懂事。世元的性格难改,容易冲动,很轻易就被挑唆,根本做不到就事论事,什么事都要对号入座,什么事都跟自己联系在一起。世界小的人总认为别人的世界也就这么小。 其实人要学会闭嘴,少去争长论短,有反对意见说出来就行,千万别带情绪,吵了没结果的事只会伤感情。谁对谁错又怎么样?世界不会按照谁的逻辑走,人要学会务实,务实的第一步就是学会团结合作。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人都会成熟,不要去指望别人廉价的同情心,讨好别人不如取悦自己。有的人下作,有的人龌龊,有的人歇斯底里,有的人兴风作浪,有的人唯恐天下不乱……但你可以保持缄默,这是最好的修养。 逆境中,人更该充电学习,努力发现自己的潜力,拓展各方面能力,扩大视野,最后充实自己的美丽人生。自怨自艾没有任何用处,生气也会降低智商,何必自讨苦吃。人生就是一次旅行,有顺有逆,都是可贵经历。 第二十章 回归 于悦希望自己每天傍晚都能煮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待孩子回家后一起吃。但人真的不可以逞能,家务能力差,厨艺不精且榕榕还小需要看护的情况下,加上还要上班,于悦根本不可能做得到两头兼顾。为了防止自己的烦躁情绪影响到孩子,于悦便时常让外婆接回去,生活需要调剂,孩子才会更开朗。一段时间后事实证明效果更好。于是,无论孩子傍晚在不在自己家吃饭,晚上都一定到外婆家睡,早上由外婆外公送去读书。 孩子让岳父岳母出钱又出力了,钱世元倒很自在,他父母去世翟家帮忙之后,经济上不用负担父母又宽裕了一些,人一自由就不自觉,每天余出来的时间不是多来陪老婆孩子,反而是自顾自潇洒,故伎重演了。于悦深以为钱世元真该是个累死命,一统就死,一放就乱,他的性格就该给些压力。 第一天上班于悦有些紧张又欣喜若狂,她心底一直提醒自己淡定从容,静儿处之,大而化之。一年没见,有点陌生感,关怀者嘘寒问暖,疑惑者问长问短,于悦虽有些烦躁,但内心是柔软的,很感激的接受大家关心,也明白肯定会有这个过程,不回避,坦然面对。日子一长问的人少了,大家也就逐渐忘了这事。于悦回去的时候一头卷发,无半点病态,只是与之前不同,不能化妆了,素面朝天而已,于悦多多少少还有些心里障碍,还好就四节课,她上完课就回家,极少在办公室流连,心里却越来越确定,生活会从工作开始慢慢正常起来了。回到学校,很放松。孩子去读书了,自己也去上班,生活又回归正轨。以前不以为意的平淡日子,现在反而由显珍贵。 于成上个月到单位报到了。事情往往怀到无处可坏的时候,便有好事发生了。于成大学毕业后一直游荡在大城市,典型的“漂”一族。他并不是野心勃勃更不是吃苦耐劳的男孩子,小门小户工薪阶层出来的,少有伟岸之才。从小娇生惯养,能力一般又吃不得苦,漂荡了两年多也没什么起色,到后面便务实起来,拼什么也不如拼爹。去年于悦的病改变了很多人的想法,人需要留意退路,体制内,一万个不好,起码有一点,你不用担心病了没人要,老了没人养。去年正好专业对口,于成很激动去报了名,今年上半年考试,扎实读了几天书,笔试过了,面试就基本没悬念,于成1.84的个子,又高又帅,本来就颜值惊人跟明星似的,加上口才又好,四个评委,三个都见过,根本不会紧张,所以工作解决的很顺利。父母很欣慰,因为于悦的事,低落已久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阳光。 于成的事一解决,于悦就让他考虑了一份保险,自己有这个病,家人还是都预防点好。有时候,你觉得失去了,但同时你也在“得到”。世间万事都有它的法则。 一日家中失窃,小偷光顾寒舍时,母子二人正酣睡在床,幸睡得深沉无被打扰。念及财去人安乐,便坦然尔。于悦心想,这世上多少事都结束在麻烦出现之前,要是于悦醒了,跟小偷打个照面,或者为那些失去的钱愤愤不平,纠结不堪,那便是另一种境界了。于悦庆幸自己睡得好,让小偷轻轻地来轻轻地走,双方都好。至于那些钱,与其怒气伤肝平添心结,不如洒脱了事。这人活着,钱是赚的来的。再说,钱赚来不得最终消费出去嘛。她倒是乐观,家娘却忍不住日日分析内贼外贼的各种可能性,时不时提醒于悦别大意。于悦知是一片好意,也由着她小区到处说,生活太枯燥了,总要有些谈资,要容许这些文盲老太太们充分发挥自己惊人的想象力和分析力。 闲暇的日子除了琢磨厨艺便是读书追剧,自从结婚以来,心被俗事烦扰,根本静不下来阅读,于悦不是一个容易淡定的人,别看她表面上波澜不惊,更多的是面对恶意的自我保护,装过头了就是麻木不仁。人要学会释放,但不是像祥林嫂似的见人诉苦,抓一个是一个。内心强大不是停留在嘴巴上,也不是看几篇励志书就可以实现的,是经历了挫折与痛苦后还能温柔的面对世界,继续奋发前行。谁也没有义务为谁做什么,父母也一样,养到十八岁,义务就尽了。所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是爱心。反之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既然对方不仁在前,那么谁也不要纠结谁的不义,自此,于悦从内心隔绝了世元的家人,有的只是表面上的客气和礼节性的应答。千宗易说,只有学会接受,你才会比对手更强大。于悦早已接受重病的折磨,而要继续接纳人世间的一切不义,才能看到人性中真心开出的花朵。她相信,一个体面的人,即便深处绝境,也依然是体面的。 闲来无事,于悦逛到了世元QQ空间里,世元一首打油诗赫然在目,“人生有半,何止一半,半又伴,今日重生,君亦携娘子长长久久,相知长安,相拥长乐,相望长生。”揪心往事似在一瞬间荡然无存。女人就是那么容易感动,缺爱的女人犹是。于悦明知父母给予的所有爱护不可能在丈夫这里得到完全体现,她的要求一再降低几乎是无处安放了,最后她明白,世元才是真正的缺爱,他需要女人去教会他怎么去爱,怎么去关怀。世元那样的原生家庭给不了他太多的关注和爱护,他是个放养长大的孩子,已经习惯了什么都独来独往,自作主张。而自己则是个圈养的娃,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父母的爱护跟随左右,考试考不好,父母会跟老师联系拜访,甚至交什么朋友,到哪里去玩也是在父母的密切关注下进行,不自由的环境下至少能够充分享受陪伴,但也因此形成了容易压抑自己的习惯。坏就坏从小大人们都时刻警醒自己要做的尽善尽美,无私无欲,要与人为善,通情达理,到头来,越追求的和谐美满反而越是一塌糊涂,不懂得为自己想,为自己谋。更糟糕的是,爹妈太溺爱,什么都无私奉献,任劳任怨,不利回报,以至于到现在这种状态会百般不适应!于悦明白一切问题背后的根源,只是,童年成长的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要改变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绝逼是个潜移默化的坚持才行。 表姐说,有哪几对夫妻刚开始的时候感情好的,都是吵架吵过来的,时间久了就明白了?。可吵架这种事,吵到后面会吵到绝望。世元纠结不堪的性格不断的刺激着于悦的神经,他把父母请到了世翟家里,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两个儿子,老人家去谁那边都是应该的。但到了世元这儿,好像一切就理屈词穷了。他觉得父亲病了本该照顾,自己是长子,又是读书人,可为着实际情况,却在这时候把父亲请上去了,在外人看来,这确实不是人子所为,因此,一些不知内情或是妄加揣测的好事之徒便趁机施压,世元不可能在于悦面前诉说自己亲戚的不解,更不会说自己家人的无理,于是他的无名之火时常爆发。于悦皱眉之余,心里反而增强了对他父母的恶感。话语难听之时于悦也会爆发,她的顶嘴通常是一针见血,不说则已,一语中的,能把本质问题都给你揭露出来,不客气的时候连对方内心的想法都一一分析,冷静地像个无关紧要的一个路人甲。那些话让世元暴跳如雷,而她那一副态度更是面镜子,把世元照得无地自容。世元在于悦面前简直就是赤裸裸,心虚才会变本加厉,穷追猛打。别看世元平时话很多,声音又大,真要他讲正事,以理服人的时候,屁都应不出一句来。究根到底就是跟泼妇一样胡搅蛮缠。世元不肯收敛,到最后就是“不忘阶级苦”的自责诉苦大会,什么“我爸妈累了一辈子好不容易买了房子给我,结果连自己都没地方呆……我父母哪里对不起你了,不就是没给你钱吗?你都住了人家的房子!农村人就是好欺负,看人家没退休金没社保就嫌弃人家!“,那样子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于悦一脸的鄙夷。“哼,我是大错特错了,什么农村人厚道,淳朴?那只是因为他们没见过钱,经济不活跃,物质匮乏……一旦商品经济侵入,由于素质差,思想准备不足,骨子里自私狭隘以及势利虚伪的本质就会暴露,像潘多拉盒子,完全肆无忌惮。比长期浸润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的城市人不知恐怖几百倍。你不是说你父母传统?传统的人会怎么样,传统的人就该有起码的忠孝节义,礼义廉耻,就该有起码的慈悲心,传统的人视媳妇为自己人,结果呢,我一病就是“外人”了,忙不迭的赶我回娘家,我那时候多希望你父母传统啊?都是一群佛口蛇心的人,有本事做恶人恶到底,而不是到处去说对我有多好,也好意思?颠倒是非的话怎么说得出口?简直是影帝影后,可以去领奖了!现在病好了还装病,天天说头晕,被我亲戚几次都见到他骑摩托车在街上闲逛?在河滨路上散步,每天早起在公园锻炼。早上我妈送榕榕去读书,碰到你爹骑个摩托迎面而来,他直接把脸朝开。我妈也很生气,有心胸如此狭隘的男人?至少也该问一下孙子吧?你不唠叨我就算了,懒得跟你讲这些,既然你看不开我就告诉你,现在是我妈妈在累,他是翘腿享受。你爹根本不会怎么样,你妈却在世翟那里专心带人,他们有想过要来看孙子吗?”于悦说完就后悔了,除了发泄情绪,没半点好处。果不其然世元又说,“你妈才心胸狭隘,世翟他们意见很大,说街上碰到你妈都不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又没得罪你妈,犯不着一家人都恨他们吧?你爸妈就是心眼小,才培养了一个你这样记仇的。”于悦本来不想再搭理了,一听这话直接就笑出来了。“拜托你下次说话之前先过一遍脑子,你有没有长幼尊卑的概念?你没时髦到那个不懂人事的地步吧?先不说我妈近视又老花看没看到他们的问题,什么叫做我妈不跟他们打招呼?这事儿该有个先后秩序吧?他们如果先叫了长辈,人家就算没看到难道会装没听到吗?再往深一步说,他们这样欺负人,我妈理所当然该生意见,连怨恨都没有就妄做一世人了。换成没素质点的,当街都会骂起来。你看他们做的多低级的事,我爸妈要是跟他们计较立马就降格了!”世元只能摔门出去,该纠结还在纠结,心结难开。 上几代人,别说自由恋爱结婚了,面都没见过几次却要过一辈子,靠什么?靠忍让,靠圆滑处世息事宁人。可这两个人典型的80后,就是宁愿“二”,也不愿装;宁愿冷漠,也不愿假热情。当两人之间爱意开始减少时,自然而然就会去争理了。世元的个性实在太容易被人利用,只会一味的用强。于悦又尖刻,要么忍,要么就是毫无余地。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家娘算比较有人情味,偶尔还会打个电话问榕榕,有时候找准了时间在家里等榕榕放学。于悦再不喜欢她,也会记她这个好。说起来,圆滑的人还是比较讨喜的,婉转意味着某种厚道,但于悦肯定会跟她保持距离,她身上那种过于圆滑的气息令人不安,无懈可击的感觉让人敬而远之。未经世故的女人习于顺境,易苛以待人;而饱经世故的深谙逆境,反而宽以处世。于悦上半生充满了顺利感,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洒满阳光,她的性格棱角分明。如果不是对着世元的家人,她断不会有此挫败感,更不会因此而变得尖酸刻薄。但其实,所有的羸弱与不安全感,全都已经被自己通过尖酸刻薄的言语投射给了外部世界,世界再原封不动的回馈给自己,故事的最后,自己还是受了伤。年轻的人们,都是不顾一切的争强好胜,到最后,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世元和于悦,都是如此。一个女人脾气好是因为无需忧愁生活;当她变得烦躁不堪之时,必定为生活所赐。于悦非常不喜欢现在的样子,她需要自愈系。 既然读不进书,那就追剧,入世不行就遁世吧。看电视不用思考,跟着编剧的感觉走,然后在找到自己的感觉就可以了。于悦喜欢历史剧,她喜欢自己的专业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这源于家庭环境的影响,爸爸文学素养不行,他是典型的工科生,属于默默做事的那种,但与生俱来的使命感让他对国家民族的命运是十分关注的,他心底有一个千秋家国梦,于悦小时候总能听到爸爸在饭桌上发表各种高见,有时愤世嫉俗,有时恨铁不成钢,他口才不好,表达不清的时候急的面红耳赤,就这样,父母的言行影响着孩子,于悦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一日三餐都是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积累下来自然而然的知识面就广了,初中的时候于悦老是迟到,原因之一就是看电视,有时候看到精彩处忍不住多停留一会儿,这事于悦自己都记不得了,还好闺蜜美美从小跟于悦一块儿大,有时候一起睡,知道她们家的生活习惯。随着于悦的成长,父亲的学识开始跟不上孩子了,情况便反了过来,基本上是于悦说,一家人恭恭敬敬的听。家学是有遗传的,于悦的曾祖父是第一代共产党员,本是师范生,在校期间秘密入党,之后就开始带领群众暴动,一家五兄弟,五个党员,四兄弟和一个媳妇,但不幸都死于党内斗争。有这样的家风,于悦的祖父母和父母都积极入党,一脉相传的政治细胞,但到了于悦这里,一切戛然而止,庙堂中人传承为文人雅士。爸爸对于悦的“不积极”很失望,他曾希望于悦考公务员或者选调生,但鉴于社会风气的糜烂失序,他也很快想通,于悦一个女孩子往政坛上送,还真怕羊入虎口!总体来说父亲对她当个中学教师这个职业还是很满意的。如今上下阶层固化现象加剧,贪污腐化风气和不公平的社会制度冲击着正义者的信心,红三代到此为止,于悦和于成都远离政治。这个家庭唯一的红四代是个女婿,钱世元。他一直都积极入党,家里上几十代都是贫农,好容易出了秀才,能不卯着劲儿的往上爬?因此,钱世元总千方百计向政治靠拢以期改变命运,就连偶尔被领导赞赏一下都得能意洋洋半天,于悦不置可否,有时还打趣他,但对世元的努力默默关注。俗话说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人各有志嘛。 但成长环境对人的限制还是很大的,刚恋爱那会子,于悦说,”阿姨们给我介绍男朋友大多数都介绍公务员哦“,本来是打趣一下世元,结果世元一头雾水,”大家都是公务员,你以为在县委县政府就了不起啦,我以后有机会也可以调过去。”于悦一愣,才明白世元还不懂这个区别。“你以为吃皇粮都是公务员?我们只是事业单位,体制内都分了三六九等呢。”世元顿了半天,一撇嘴,“县委很多领导原来都是老师,想改行还不简单。”于悦白了一眼,“想得容易,过去是制度不健全,现在哪能这么简单,就是去了行政部门也只能打工,你还是事业编制,转公务员多难,得遴选,还不得上边有人。”说到这个世元立马矮了半截。于悦怕他当真,马上改口说,“我就觉得两个老师挺好的,寒假暑假还能一起玩呢。” 历史老师看历史剧,总是百般挑剔,于悦算是相当宽容了。她的理念比较活泛,也是鉴于看了一些国外史学界的研究,她的思维没有那么固定式,她不仅接受RB史学界京都学派的分期论,也接受东京学派的疑古主义,甚至连陈舜臣,井上靖那样的推理式历史小说写法也很推崇。对国际汉学界的观点和论证她都很愿意去了解,把握一切机会拓宽视野,跳出思维框架。文献和考古资料,外加合理的想象和推断,搞不好是小说家们或编剧们复原了真实的历史片段呢!于悦欣赏那种穿越式学习历史的态度,这该建立在大量阅读资料的基础上,远不仅是正史,更包括了浩瀚的古人笔记散文实录等等一系列“野史”。于悦认为大陆的历史剧在不断的进步,这跟编剧的文史哲水平的提高有关。历史本就不是个沉重的话题,它并非只有概念上的历史事件,它是无数精致的生活细节集聚在一起的生动画面,于悦自知水平不够,能力有限,很难在专业上有什么大的突破,但她心底始终有个清晰的理念,就是希望通过历史剧的精致让观众充分呼吸领会充满生活气息的古代世界。她对编剧们,民俗顾问或是舞美师的某些错误很宽容,“要原谅每个人都有局限性,毕竟,历史都是过去了的,能做到的只是猜测的尽可能合理些,再合理些罢了”,她这么教育学生。学生爱听于悦的课更多的因为她丰富的知识内涵,宽容学术气息,大气的研究观点。一个老师的人格魅力不仅仅是抓重难点,比考试成绩,更主要的在于引导学生往更深更广的人生体验中走去。于悦的课从来没有定式,遇上什么日子上课前一定会简单讲述一下,譬如九一八,上到相关内容时除了引经据典,也会跟学生推荐好书好电影好文章好作者,曾有个毕业的学生回头来感激于悦老师的时候就说,“坦白说,于老师,一年多的历史我课文内容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了,唯独你给我们推荐了一大堆的书和电影,还有历史上的今天这一类的文史常识我都记下了,整整一本笔记本哪,我呢,就带去大学按你的推荐慢慢看咯。”这便是有心人了,为师者有心,为学者有意,于是,教育的效果就真正出来了。老师其实教不了学生太多知识,他该起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该是个快乐学习的领路人。 阅读和学习让于悦的生活充实起来,重拾过去的美好,没有那么难,历一劫,长一智。不带孩子的时候她就追剧,人家追剧看剧情,这历史老师追剧看整体。放在一个广阔的背景下,天下的道理就这么一点点,胜利者都是应运而生的,只有在逆境中才能体会一世为人的快乐,别无选择的时候,坚守是唯一的选择。于悦在大学时代就是系里男生们背地里喊的“大才女”,才女往往太过清醒,因为清醒而容易陷入悲观,命运差点让她红颜薄命了,如今的境遇真是人生最低谷了。于悦常自勉,“今后就什么也不怕了,经历了最惨的,才有资格享受最好的,人生在世,所有的苦都不会白受,所有的福都不会白得,上帝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宁静方能致远,心静下来,外界也就难干扰到你了,渐渐的,于悦又拿起了书,阅读时光,岁月静好。 电视要看,书也要读,但不能沉湎于别人的故事中而忘记自己的存在。要学会独处,厚待自己。 于悦的保险营销生活继续着,人要学会利用自己的长处去经营生活嘛。所以一有空就去听课,她现在是一边在学校传授知识一边在公司吸取知识。别说,隔行如隔山,真正想了解一门行业还是不容易的。这一行在中国经营的相当艰难,这跟国人习惯性的盲目乐观主义生活观念有关,这是典型的鸵鸟心态,以为不去说不去管,事情自然就会避免了。事实上,人都会死的,无非是意外死还是病死两种,于悦听过不少人大大咧咧的说,“会死就会死,又不是买了保险就不会死了。”于悦有时候开玩笑,“死都会死,就怕死呗没死成,还得连累家人扛债!自己预先划算,平平安安最好,就当存钱,真要有点什么,最起码还减轻家人负担,你要知道,人怎么样是不会影响到单位,更不会影响到别人的,能受影响的就是最亲的家人。”于悦差不多等于现身说法,听的人都信服,但于悦担心的是后续问题,譬如保险公司在解释条款方面的不正当性。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弄到最后就是保险经纪人两头不是人。于悦觉得国家在保险营销和推广方面真该好好整顿一下,譬如,很多人根本不喜欢这种分期交款的方式,有些人喜欢趸交,免得忘记。这大半年坐下来业绩还不错,赚了些钱于悦更自信了。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但千万别强加到别人头上,关系再好,有两件事都不能劝,一是别劝人离婚,因为当别人需要爱与温暖的时候,除非你能给她;二是劝人别买保险,因为当别人需要健康或救命时,你帮不上任何忙。懂得为自己考虑,才是对家人真正的负责。 榕榕一到秋天就容易受凉,去年这个时候上吐下泻,今年又是这个时候。做外公外婆的够细心了,难道真是季节性的,泄还好解决,吐就麻烦了,吃不下去药就只能打针挂瓶,榕榕第二次入院。家娘白天会到医院来帮忙,絮絮叨叨。于悦一听就烦,可人家好歹懂得生病时要出现,也算尽一份心。孩子打完药了便带回自己家,孩子生病了做母亲的要是还往外婆家送就不厚道了,孩子需要母亲在这时候的体贴和爱护。家娘医院里一个口气,满口感谢对着于悦父母,说是累他们带孩子了,一回家又是另一副面孔,喋喋不休,“不知道孩子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怎么会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晚上睡觉不懂是不是踢被子了没注意到……榕榕体质不好,更要仔细。”于悦知道她又在话中有话了,心里头不舒服,便说,“孩子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哪个孩子不生病,季节转换更容易,又不是金刚铁骨,幼儿园里也容易互相传染。”家娘马上住了口,她就是这么个人,总是喜欢探人家口风,要是没反应她就会以为你傻,可以继续指桑骂槐,要是人家反驳了马上就会附和迎合,“是是是,幼儿园里吃的不好,小孩子在一起也不讲究卫生,老师哪里能这么仔细。”这一次折腾了将近一周,比上次好,毕竟孩子大一点懂得配合,上次还****了,这次只是打挂针,稍好一点就拿药出院。同个病房的还有一个出生两个多月的小孩,刚开始以为来人是孩子奶奶,结果看到那个老阿姨撩起衣服喂奶才惊呆了。这五年来,社会风气变化很大,超计划生育的数不胜数,农村人口流动性太强,抓也抓不到,后期基本就完全失控了,婴儿的母亲已经45岁,前一个大儿子20多了,正准备结婚,这母子两竞赛呢。 榕榕病好以后家娘就去世翟那里了,生活如常。于悦看着孩子时总是无限的心疼,她好想把他带到一个更好的家庭环境里,而不是生活在动辄就吵架谩骂的氛围中,生活充满了硝烟味,两个大人都是怨气冲天,孩子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榕榕有些自卑和胆小,由于动作发育落后,手脚协调能力较差,经常被嘲笑,恶性循环下,社交能力也不行,总是自己玩自己的,从不敢主动找小朋友玩,面对老师阿姨时明显的冷漠和抗拒。于悦啥都无所谓,面对孩子的时候她总是会焦虑,心里充满了负疚感。每次世元发火或是啰嗦纠结的时候她都很烦躁,实在很难控制自己不搭理,特别是世元恶意攻击,肆意造谣的时候。世元总是否定于悦,千方百计的压抑她,于悦明知道这些行为的背后来自世元敏感的自尊心,但那些话听起来还是无法入耳的。不知道境界该高到怎样程度的人才可能听而不闻,于悦总是压抑自己的愤怒也不是办法,如果能有个眼不见为净是最好的了,所谓,“眼不见,火不生”。无论丈夫怎么样,于悦想过了,哪怕一个人住出去也行,这就需要钱,有了这个目标,她做保险就更加积极了。可惜是个文科老师,不然于悦就可以补课赚点外块,虽然补课是个伤脑筋的活计,但毕竟不需要本钱,真正的知识经济哪。对主科和理科老师只有羡慕的份儿了,文科难赚钱,都说是务虚的科目。 于悦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也有点难堪,思想上的转变,有时候对病人而言很容易,更难的是周围人的目光。于悦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曾经有的优势现在荡然无存,唯有一颗自尊而敏感的心还在屹立着。人嘛,有时候隐忍和藏拙都是顺其自然的,应势而为罢了。别只看到人家的光鲜之处,要知道人家背后的努力才是一切的根本。什么都别说,做好自己的工作,低调再低调,你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校花级”的美女老师了,别老是和过去做对比,一切需要从头再来,找回自己的人生方向。每逢上班时间,于悦都是满面春风的骑车进门,一下课马上就情绪低落了,一走出校门就开始愁云惨淡万里凝,太分裂了。她多么想做个工作狂?但是,还有孩子。这样就不得不接触那些不愉快的人事,于悦相信这一切都只是短暂的过程,会有新生活在向自己招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赚钱,存钱,带娃,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买房,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天气越来越冷了,身体上的创伤又开始明显作痛。例假前夕最为明显,一阵一阵的抽搐,手臂血液流动差了以后淋巴水肿开始有点明显了,于悦涂了点药膏,天天祈祷没事。希罗达一年服药的期限快到了,于悦的脚底早已皴裂的斑斑驳驳,像个干农活人的脚。元旦前,两个人去广州复检,情况很好,等药吃完就可以正常生活了,三个月一次的复检还是要继续,三阴乳腺癌,前三年是很重要的。 年关将至,于悦又开始无可奈何的焦虑,一家三口这半年辛苦琐碎但又平静安详的幸福生活。年关将至,不知幸福还能持续多久?家娘时不时按时说过完年要来,无论她怎么明说,如何暗示,于悦都不去正面回应,且听而已,知道她在芳芳那里呆不住,于悦稳住嘴,坚决不肯主动开口要她下来。“她自己的家她爱怎么样我也没办法,又不是我的房子,我也犯不着求她来或者赶她走,当然最好是别来,来了忙不上什么,还得让我多多费心,两口子吵架的次数会多起来。”于悦无奈地说,美美只是叹气,“没办法,你选择了她儿子就没办法撇开她,他们要来,你老公能说不?狮子座的人,自以为强大,希望大家都依靠他,他就这点虚荣心。”于悦辩解道,“我又不是叫他不要父母亲,只是烦躁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没完没了了。”美美劝慰说,“没有办法啊,你自己身体不争气,女主人沦为孩子妈,让人家有机可乘。你别纠结了,想了也没用,她就是他妈,她要跟着儿子,你有什么办法,中国传统思想就是这样了,你要破例太难了,又不是在大城市,他们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够,就像我老公,简直就是个奶宝男,什么都不懂,天天就玩游戏,哪里像个孩子爹,他比孩子更让我费心。加上我那个婆婆又溺爱又****,什么都要她说了算,我洗澡忘拿毛巾让老公帮拿一下都能被婆婆骂好几天,哎,我嫁人简直就是自虐,自己给自己罪受。你啊,要先让自己越来越好,才会有主动性,到时候想搬出去就搬出去,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最重要是要有钱”。于悦想想也是,说了又怎么样,除了发泄情绪,心里头舒服一点之外,于事无补啊。于悦无意于孤立自己,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是因为自己太人也受伤,面对所有人的强势她不得不改变自己,泼辣不来就冷漠以对。米兰·昆德拉说,生活该怎么样还得照常。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定的终点。 进入年假,家娘开始慢慢往丽都转移,既不是媳妇请来的,也不是儿子请来的,世元每日忙紧忙去,除了给钱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而于悦也仅仅是漠然的看着她每天带一点行李来,不多说一句,家娘也很无趣。为了重新融回世元的家庭,家娘表现的很积极,很自主,似乎要刻意的模糊界限。榕榕外婆为孩子洗衣煮饭,料理生活,苦累从不挂在嘴上,好像一切都顺其自然,于悦不小心就会忽略母亲的感受,有时候想起来问妈妈,她也是轻描淡写。秋秋说,“阿姨这就是修养。”相反,婆婆每做一件事都会从头到尾叙述详细,讲得辗转曲折,披荆斩棘,惊心动魄,结果是,于悦只记得了婆婆做的,而对妈妈做的全忽略了,于悦意识到,这就是人的本性,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做母亲的永远是为了孩子,妈妈爱护榕榕,完全是出于减轻自己女儿的负担,帮助她。而婆婆却希望你会记恩,以便一点一点算回来。传统观念早就颠倒了,只是传统的恶习还在。家娘太多精明,于悦什么都看得懂,也明白她这样的出身会有什么样的心理特征,只是要她跟家娘整天勾心斗角,却绝非她的志向,于悦本也是外向型的人,志不在家长里短,倒什么都不计较。当地有句谚语,母亲从小跟于悦说的,“精与傲,平平过。”意思是,无论精灵剔透的人,还是木讷厚道的,在老天爷的天平杠上都是一样的,绝不会因为你精明就多给点福气,木讷就活该倒霉。人生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起起伏伏,有得有失的。于悦每次情绪低落的时候都会以这个话来安慰自己,有时候也会受些闲气,自问,“我是不是每次都给人一种特好说话,特好欺负,特好糊弄的感觉?难道我前世是浮桥转世,总是给人利用完了就过河拆?”不过现在自己对人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倒也清净起来。过得好又怎么样,过得不好又怎么样,没有人那么有空关心你,你也无需过多关注别人的生活,就那样活着挺好。 年前,世元央着于悦帮忙他的表妹担保买房,于悦去签了字,哎,人活着就得对人有点利用价值,担保买房没什么风险,出问题了就自己买下来,无所谓。值钱的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的身份。在这样的体制下,有单位意味着――“总能对人有用”。自我教育很重要,这是一个重塑自我,觉悟自我的过程。活明白你自己,这是经营好自己经营好家庭的前提。如果我们自己都活得糊里糊涂的,没有一颗清晰的头脑,那么我们的小孩会受我们的影响。如果我们的情况与此相反,我们的小孩会从中受益。活明白自己,带好上帝的小孩!于悦深深地感谢这场重病带来的灾难,她再也不会是那种一点委屈都受不得,有事没事都在爸妈身边耍赖皮的小姑娘了。这个过程充满煎熬,可无比振奋,她看到越来越强大的自己,越来越强大的内心! 第二十一章 胶着 大年夜前夕,按着规矩要给娘家送年,家里还有两瓶五粮液,于悦想着就还有这个比较拿得出手,翻箱倒柜半天都没找到,问世元,世元支支吾吾,先是说于悦记错了,于悦没好气的说,“我是身体病了一场,脑子又没病。我们家有什么东西难道我不知道?”看瞒不住,世元只好说给了他姐姐。于悦当下就发火了,“你往外拿东西能不能先跟我说一下,肯定又是你姐姐唧唧歪歪诉苦,然后你一心软就什么都给她了。”世元撇过脸去,“她老公想调回城里,要给领导送礼。”“她不会自己去买啊?干嘛要拿我家的?”于悦叫起来。“我们家有干嘛还要另外买,她们家又不是很富裕,反正我又不喝酒的。”世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什么叫做‘我们家有干嘛还要另外买‘?我们家有管她屁事!他们家不富裕?他们家只有三口人吃饭,两个领工资,我们家两个人领工资五个人吃饭!她这个人太恶劣了,习惯了‘奸诈’别人的东西,太贪了,肯定是从小就爱贪小便宜的。我还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她都忍不住要来我家拿东西,又不是她父母的,她这样做合适吗?“于悦悲愤的说。世元有点尴尬,”是我叫她拿去的,跟她没关系。“于悦指着世元的鼻子,”你是人吗?跟我提亲都没有件像样的酒送来,竟然去送给外人!还是趁我病床上躺着的时候,以前拿去的零零碎碎我就不跟她计较了,两千块的酒,她好意思就这样拿走?你给她的?哼!如果她不是整天软磨硬泡,装可怜,你会给她?你怎么这么草包,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你把自己的妻子和岳父母置于何处?“这一来世元就不高兴了,”你以为你家什么高档的人?又不是什么领导!“于悦跳起来,”那你姐姐什么高档的人?初中毕业的临时工!品行又差,到谁家里都翻箱倒柜,现在她女儿一个样子,你乡下的亲戚都这么说,说你姐姐从小就这样,以前跟你二叔打工,还会偷钱!”世元涨红了脸,“你听他们乱说,他们冤枉人!”“以前我不好相信,现在我真的信,她现在是生活条件好了有所收敛,懂得给自己装点门面了而已,本质是一样的,龌龊无耻!”世元顺手摔了桌上的烟灰盒,于悦恶狠狠的看着他,“有本事摔到我脸上来!”世元怨恨的盯了她一眼,摔门出去。 大年夜洗澡,对着镜子好好端详了自己的身体,哦,天!左边的伤口已经平复的基本看不出来了,时间真是一剂猛药……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劫数一场,后福在望。只是这恼人的婚姻生活啊! 两个无所事事的老人又来了,从前百般煎熬的日子回来了,于悦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紧绷。就当是积德吧,生活经不起太多分析,收起多余的傲慢与偏见,平静接受一切。三代人住在一起,吃,实在是件大事。生活中最重要的问题其实是“吃”的问题,最大的代沟也是因为“吃”。家里人口多了,自然无法照顾各人口味,遇上挑三拣四的,这个吃不惯,那个不想吃,不自觉就会搞得大家都扫兴,更郁闷的是有交流不上,两个老人很固执的坚守自己那一点小天地,好像出了他们村,所有的食物都是有问题的,确实倒胃口。最痛苦的是夹菜没涵养的,真是恶心至极。吃饭啊,人口越单纯越好。家里养着两个闲人,不仅是开销大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整天没事干尽给人找麻烦,什么都看不惯,什么都不明白,不懂又装懂,一天到晚指指点点,好像不这样就不能让人觉得他还存在这世上似的。儿子媳妇这么忙,要工作要顾孩子,还要整天听他们发牢骚。家公家娘那个生活习惯,别说是80后90后的年轻人,就是跟他们同龄的也没几个会这样?人与人之间,最难沟通的不是理念,思想,而是生活习惯。于悦不想折磨自己,更不想委屈自己,善待别人也善待自己吧。别人对你再好都是额外的,需要感激。唯有自己对自己好是理所当然的,成本如此低廉的爱,何不多投入一点?回报肯定是纯利润啊。可惜从小被教多了礼让与奉献,竟然不懂得如何为自己着想。现在开始还来得及,识时务者为俊杰,调整自己去适应环境,这是对的思维方式。所谓改变不了别人就要改变自己,如果连自己都改变不了,那就逃之夭夭吧,于是,日间流浪的生活又开始了。 据说国家出了新政策,公积金可以用作大病医保,职工本人或者直系亲属重大疾病时可以申请拿出来用,于悦两人深以为然。“就是啊,命都没了要房子干啥?总不能一边躺在病床上等钱用,一边还要交公积金存钱?这个政策出的好,挺人性化的。哎,要是政策早一点出就好了“。世元忽然一笑,“现在去提钱也可以嘛,拿出来用了再说,可以给我乡下盖房子诶。”于悦很震惊的望着眼前这个“人夫”,实在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拎不清的人。她本来懒得回应,心里又不舒服,便冷冷一笑,”想得很周到,在我死之前先刮干净,免得死后贴娘家。“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声音都变细了。世元立马争辩,”你有什么东西哦,你家给了我什么东西?我得了你什么东西?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为我家做了什么?你拿了钱给我爸妈吗?“于悦指着世元说,”你有没有点良心?跟你这么多年跟你一起赡养你父母,你说他们有钱,拿出来用过吗?都是吃儿子媳妇的,出去就说是吃自己的,一年三节还要另外,他们给过我什么没有?给孩子买过一件玩具衣服没有?我在省城念研究生过年带了一堆的新衣服,都是商场买的,有没有因为他们是乡下人就随便地摊货糊弄一下?他们生我养我还是培养我了?我生病的时候一分钱都没给还要阻我下广州治病,你们家的人都没人性,素质太低。我要是提钱出来就是天下第一大***,说话之前先想想你够不够资格!”世元暴跳如雷,“我草泥马!你家素质有多高,小市民,什么都斤斤计较,早知道找个独生女,看你爸妈还敢那么嚣张?”于悦早想息事宁人,幽幽的说,“你现在想也来得及,我又没拦你,早就跟你说了离婚,你不签字什么原因你自己清楚,反正我是随时签字,你肯放人我真心感谢你。”世元冷静下来,冷笑一声说,“你就光说不练,真想离婚早就去起诉了。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我认栽,还有谁要你,别说你不是绝色美女,就算是都没人要,现在社会上离婚大把的绝色美女,你这个样子还自以为是。”于悦满不在乎,“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不会去起诉,你既然堂堂正正娶我进门就要客客气气送我出去。结婚时给不了我的,离婚时就得给清楚来。我是不在意把这些事情公之于众,让别人知道一下你们家经典的价值观也很好。至于我有没有人要跟你没啥关系了,与其说自己遇人不淑,倒不如说是识人不明。命中犯煞,前世欠了你的没办法,该还的也还了。”世元嘴角一歪,“我他妈才是欠了你的,才30出头连完整的女人都碰不到,街上随便什么守店小妹都比你高档!”于悦那一刻彻底心伤,她没力气吵下去了,眼泪在心里打转,倔强的冷眼却望着世元一副吃了八辈子亏的表情,肆无忌惮的发泄,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失足,古人说的真好,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于悦庆幸自己生的是儿子,以后不用担心他受一回做娘的痛苦,做女人她实在做的很失败。当初觉得门当户对很好笑,以为“下嫁”能得到更多的宠爱与厚爱,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好笑。爱情就像飞蛾扑火,终究归于黑暗。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借用别人的突破血流的经验作为自己的经验,世界上最愚蠢人是非用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经验才叫经验。女孩子一定不要犯渾,婚姻决定了你下半辈子的格局。宁愿婚前试爱也不要婚后纠结。在不幸福的婚姻里,寻找幸福简直天方夜谭。 做一个阳光的女人,就必须接受阳光背后的总有阴影的事实,只有这样,才有资格享受真正的光明。谁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很多悲剧,在以后的日子里会重复以喜剧的方式出现。于悦不断的安慰自己,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这些争论便成了无关紧要的谈资,千万别当真,别气,别纠结。人们往往会从惯性思维出发去考虑一件事。有时候在男女关系中,人们多数会想当然地认定女人一定是敏感多疑外加无理取闹,男人一定是无可奈何被迫忍让,而事实有可能正好与你想的相反。大多数女人是可以宽容一个咄咄逼人自以为是的不成熟男人,因为多数女人明白男人把阳光和快乐给了外人,就一定会在家里导出心灵垃圾,但可叹的是很多男人不懂得什么是适可而止,也许他们本就想来个彻底决裂,最好能罪在对方,可以推得清清楚楚。世元激于悦去起诉无非就是这个目的,既想当****还要立牌坊。冲着这一点于悦也不可能上当,她决定战斗到底,扳回自己人生的主动权。 仁者因道义而死于非命,奸人却能生活富裕而尽享天年。司马迁在叙述伯夷叔齐事迹后把这个疑惑抛给了读者们,这个疑惑贯穿《史记》始终:“余甚惑,谠所谓天道,是耶?非耶?”对啊,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于悦不想做“好女人”,她首先要学会“自私”,就是懂得为自己考虑。正视自己的欲望,自己的感受和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总活在别人的嘴里和眼里。 于悦这一代的独生子女潮造就了很多极端的家庭模式,当人人都以为城市里“独生子女”享受了最好的条件时,你要知道他们也将承担最重的责任。怕就怕,父母在孩子幼时由于过分的期待而导致孩子的自我为中心和压抑焦躁的习性,到了社会难融入。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相当一部分高不成低不就,到后来只能又回到父母身边,于是“啃老”一族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作为这批人的父母是很累的,到老还没有一点自己的生活,还得被子女绑着没有自由。而恰恰相反的农家子弟们,由于出生时代政治社会大变革,他们深知必须努力才能改变命运,由于社会环境和父母的从小灌输,他们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样的期待是深信不疑的,古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样的科举梦根深蒂固在心中。一旦鲤鱼跳龙门了,便迫不及待要提携一下父母辈,用意是好的,但实际情况却十分不堪。父母不仅在心里划不清楚界限,在家庭地位中也分不清楚,依旧还是大家长制,理所当然的把儿子的所有当成自己的所有,于是当很多人开始”啃老“的时候,他们这批人却在心安理得的”啃小“。动不动就挥舞着“不孝”大棒子的,随时“以爱之名”在要挟绑架自己的子女。他们把自己的人生完全建立在一种投资回报的角度。 自己的后路其实该在年轻时做好规划,而不是糊里糊涂到老了就扒拉着子女要“回报”。于悦做保险学会了很多,一个人,只有懂得为自己规划,才是对家人的真正负责。这种负责不一定非得买保险,也包括了读书学习,工作就业还有赚钱养家。保险,其实就是对现实风险进行预先规划。保险公司一位女同事说:夫妻俩一辈子平平安安,那是可以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可是万一有一方尤其是女的重病,那会怎样?传统观念,女人有病就可以休掉的。男的有病做老婆的就该日夜服侍,不离不弃,不公平的呀。现在这个年代好多了,女的很多有工作,不要老公养,你想下,如果老公只出劳力不用出钱,很多人还是愿意担个好名声的。可要老公既出劳力还要出钱那就够呛了。所以,买保险是自己的事,只要你不用跟老公伸手要钱,就自己买。”年长的女人,深谙人心。预防不是为了“不会来”而是为了在“会来”的时候能够自如地面对它。钱是一个人的胆,此言不差。没钱就不会有助人之心(因为自顾不暇),没钱就没有安全感(容易畏畏缩缩),没钱就会斤斤计较(总是现实算计).....也许,我们认为的“无情”亦或“落井下石”其根源就在于对“没钱”的恐惧不安及内心的怯懦。想到这里,于悦似乎又开始不自觉的为老公他们家人无情无义的做法找理由开脱了。她就是这么虐心,很难接受别人对自己的不重视和不在乎,所以总为对自己不好的人找原因,希望并非真实的人性。这也是“独生子女”的通病,虽然于悦还有个弟弟,但城市里面,大环境都是很“独”的,再说,从小到大单位宿舍里独门独户过惯了,人情世故上确实不够机灵。钱世元在人情世故上的理解会比于悦深刻的多,这一点于悦实在望尘莫及,活在现实生活里,就要学会低头。你自负有才,但与人无尤啊,人家与你打交道,首先是生活问题,然后才是情感交流,不是深交,没有人会跟你精神交流的。 三月份,爸妈陪着于悦去广州复检,那段时间国内安全形式不太好,刚发生几起公共危害事件,一场惊心动魄的旅行开始了,出门到哪都要安检。检查结果当然很好,被父母照顾的已经不新鲜了,可他们越是无微不至,于悦越是心里头空落落的。出门前交待钱世元要陪孩子,她就怕自己一走,孩子又被爷奶带去小叔子家住,家教不同就是这样,他们觉得孩子住别人家很正常,于悦却从小被教育,“玩就玩,睡觉就不礼貌了,人家父母会讨厌的,又不是无家可归。”除非到了青春期闺蜜之间话多的不行的时候才会喜欢躺在一起,睡在一块儿,父母在那个时候反而表示理解和宽容。世元由于忙不开陪不了于悦也有些心虚,所以老婆说什么他都点头。这是一个人人都急于推销自己的年代。他这样出来的人,不可能清心寡欲,让他请假两三天陪自己去看病,说不定一路上都会黑个脸,撒泼,乱发脾气,让他有点事做也好,他没法陪着去多少还有点内疚呢,反正过了这第三年就一年一次复检了,可以暑假去。 这一年开始,世元的出差次数多了,学校里搞课改,领导做事嘛,有人前呼后拥才好。世元在哪儿都是积极分子,他很乐意配合工作。于悦拥有这样的工作激情也仅限于大学毕业前,而且是在自己喜欢的领域中,有了孩子就另当别论了,工作成了职业,而不是事业,女人啊,与丈夫拉开差距就在这三五年,所有的退步都源于琐事。如果做丈夫的不能理解,还要时常挑剔苛责,那确实是太差劲了。世元每次出差,于悦只有光羡慕的份儿,谁不想在大好时节多出门走走,看看世界?但没办法,所有女人退步的时间段却正好是所有男人的黄金时期,男女之间,人格平等不等于分工无差别。世元总抱怨“累”,于悦就打趣他说,“这不就你想要的吗?”世元马上换一种笑脸,“嘿嘿,那是。双职工啦,不奋斗以后学校里哪有我们的位置,讲难听点,我要是有点成就想照顾自己老婆都方便,不用求人,比如排课排班。”于悦不置可否,“我也很累,带娃是个技术活,当妈真不容易,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还要被全家责怪。但想想再累都是为自己为孩子,也就不抱怨了,你就想做什么都是为自己就会舒服很多。还好有个甜蜜的负担,不然活着都没动力。”世元马上附和,“那是那是,儿子就更有动力了。要做个样子给孩子看。” 每个人对“累”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在哪儿都觉得不累,只做好自己觉得该做的,既不勉强工作中脱颖而出,也不愿在生活中讨好任何谁;而有些人,在哪儿都痛苦,因为总是想做好,赢得大家的掌声。正因为生活中有各式各样的人,才有各种各样的生活。 夫妻在同一家单位的结果就是:人际关系和人情交往渐渐变得以丈夫为主,妻子就像个无关紧要的陪衬品,尤其是生儿育女了之后。于悦是自动退出人际圈的,单位里的女人几乎都是如此。女教师比一般人更注重孩子的教育,孩子越小需要母亲的陪伴就越多,正所谓的牺牲自己,起码有一段时间是这样的。于悦如果不是大病一场,早就回单位上班了,人就是这样,离开的时间越长,越难回到状态中。学校是一个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文人相轻,历来如此。科班出身的总看不起旁门左道的,毕业分配就在此校的“原住民”总看不上别校调来的“移民”,那感觉就像原配夫人总看不起小三上位。“正宫娘娘”的心态让很多人匍匐不前,孤芳自赏,可社会的游戏规则从来都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不用说殊途同归了,更多的反而是后来居上。 那几天家娘喊牙疼,说自己牙痛痛得睡不着,拼命哭。于悦劝她去买止痛片,这才想起自己老爸。从小到大只知道老爸一向来牙不好,有时候他就光坐在那里看大家吃,两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也不懂怎么问候他,不是自己身上的痛无法感同身受,也是太幼稚不会关心人。老妈有时把肉煮的烂一点,于悦还会嘀咕没嚼劲,哇,真是不懂事。老爸从来不吭声,现在想想真是亏老爸痛了,陆陆续续坏了十几颗坏牙齿,不吭声肯定是怕人问,也不肯吃药!哎呀呀,人啊,都是后知后觉的多,总是从别人那里懂得自己爹妈受的苦。要不怎么会有“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样的千古遗憾呢? 春夏之间,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又来了,感觉自己特别虚弱,例假前夕,腰膝酸软,头晕目眩,乌云盖顶还经行倒逆出鼻血....最难过的还是睡眠不实,失眠多梦还易醒。好不容易舒服了两三个月,梅雨季节又是周身不爽了。为一个月前跟儿子说五一带他去普陀山,于悦忍着来例假的难受,兑现承诺。一路爬上去,两个小时的山路,三个人都累得半死。回到家里,于悦自言自语的说:“其实我今天不能去爬山,为了榕榕...”家娘忍不住打断她,马上接过话茬:“我以为你不懂,原来你懂!”然后于悦就糊涂了,“嗯,懂什么?”,婆婆说,“来那个去拜菩萨不敬。“于悦当下就傻了,原来根本不在一个语境里。 母亲节那天,两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于悦把憋着一肚子的火倒了出来,本是诉诉苦,求安慰而已,世元却不近人情的当岳父岳母的面与与于悦争执起来。 起因是家公家娘对于悦的冷嘲热讽,先是大姑子钱小英来家里带了一条鱼,世元客气说,“来吃饭就吃饭,还带什么菜?”结果家公冲口而出,“她要是不带点那就更不敢来了。”于悦听得一肚子不舒服,当场没想出什么话去反驳,又怕应得重了世元不高兴。这思维很奇怪,女儿回娘家,不带东西也可以,带也是本分的,再说她也不是回娘家,她是来舅子家里,以前钱小英常常在世元家诉苦说自己生活不好过,世元一向来都帮扶很多,为她签字担保贷款,还时不时送一些东西,连牛奶也是一箱箱给她女儿喝。她就带条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做父母的该对女儿的“懂事”高兴才是,怎么会这个样子?家娘一看于悦脸色变了,马上岔开话题,”城里人不像我们乡下人,嫁出去的女儿没什么来往的,我们是管不了那么多。做女儿的也不会那么傻,自己有一个家了,不会什么都贴给娘家,贴娘家不就等于贴给舅子?不来拐娘家的就不错了。”于悦正想说话,家公马上接上来,“哼,都是不清不楚的,楼下那家人,他岳父岳母老是来,做女婿的又不好赶,背后都被小区的人指指点点骂死了,大家都说,哪里有人那么不自觉,嫁出去了的,做父母怎么能经常去女儿家里?也不要避嫌!人家背后就说他们经常去女儿家拿好处。”这时候的于悦已经怒不可遏了,“你什么意思,那我爸妈也经常来,也要被你们指指点点咯?你们自己看不惯就说别人说什么什么,我爸妈要了我什么东西?”家公被于悦一阵抢白也震住了,他没想到于悦这个看起来病猫一样的女人发起火来如此张牙舞爪,振振有词,要是吵起来他更没道理,那一刻他马上住嘴了。世元开口了,”人家有人家的生活方式,城里人跟我们不一样,女儿嫁没嫁都很亲,跟女儿走的更亲得都有。”家娘一笑,“是哦,你看公园里,男男女女搂搂抱抱在一起跳舞,他们自己觉得不会怎么样,我们呗,就看不惯啦,这么老了还这个样子,要是换成我这样子,早就被你家公打死了。你们思想比较开通。”于悦真是哭笑不得,拐来拐去就是要批判城里人,这“仇人”心态实在太典型。“城里人?你以为他们坐在那里就在享受?”于悦话说到一半生生咽了下去,家娘脸红了。她的后半句是,城里人的工作你做得来吗?大字都不识一个,城里人只是以你们永远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劳动罢了。于悦极度反感那种自己没本事做却对能做和敢做的人冷嘲热讽说三道四的那种人。这事在世元心里留下了阴影,他心里觉得自己的父母在媳妇面前输了,媳妇不尊重自己的父母就是不尊重他。 不久后一次开教工会,世元载着老婆,一路上有意无意的闲扯。先是说自己父母其实是很善良的人,看于悦得病也很心疼,看于悦没反应以为她受了触动,便接着说钱小英也很不容易,她家娘很坏,听了些闲话,说小英在外面跟别人生过一个女儿,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就骂,骂得邻居们都出来看笑话。他姐姐要是夫家没人理,娘家也没人理就太可怜了。于悦不以为然:”你也不能说人家坏,你姐姐嫁过人,他们会怀疑也很正常,说清楚就好了。“世元马上激动起来,”你到底哪一边的?他们这么讲就是不对,调查了吗?这样坏我姐姐名声。“于悦幽幽地说,”这事儿我知道,她婆婆是听人说她跟前夫有孩子,然后怕你姐夫上当,说是你姐姐找上你姐夫的时候就没说实话,是骗婚。之前怀孕的时候还怀疑过你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姐夫的。“世元愤怒起来,”她儿子三十多岁了都没人要,我姐姐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了。我姐姐跟她前夫根本没孩子,干嘛要冤枉她?我姐夫的两个姐姐都是帮凶,巴不得她家娘恨我姐姐,她们两姐妹就想贪娘家的财产!“于悦本来不想管别人家的事,但实在听不下去,”不要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头上,他两个姐姐没这么坏,再不喜欢你姐姐,对弟弟还是疼爱的。你姐夫不是没人要,他家条件这么好,工作也还不错,又还没结过婚,找他的人大把,他干嘛非得找个离婚没工作的女人,确切的说是幸亏他看上你姐姐了。“世元突然一个急刹,”你给我下去!“于悦下车,他就这么扬长而去。 那一刻于悦觉得自己好没面子,被丈夫大声呵斥后扔下车,整条街的都在看她,她装得若无其事走路到校,心里头像有个小拳头在不断的攥紧。“必须离婚!没什么好说的。一家人都是人精!你今天做得是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吗?”晚上回到家,于悦就劈头盖脸了,她忍了一个晚上没发飙就因为要开会。世元涎着笑,“不至于吧,就这么几句话,也太小气了。”于悦铁青一张脸,“你少来这一套,落上人面,落下狗面的,看了很恶心。”世元被伤了自尊,也不客气起来,“你要真想离早就去了,威胁谁。” “那可以,条件先说掉,我去起草!“ “你要起草就起草,我是不会签字的,你自己去起诉。”说完,世元走了出去。留下于悦一个人各种抓狂。 于悦爸妈听了事情前因后果都气愤难耐,更为世元一副流氓气感到羞耻。夜里妈妈心绞痛发作,第二天上了医院,于悦实在很内疚,都是自己的愚蠢才把全家人拖下水。事后于悦实在是求着世元离婚了。他竟然还冷笑说,“你们家都有小心眼的遗传,一点小事都过不去,别赖别人头上,自己思想有问题,斤斤计较。”于悦也不想跟他吵,央着美美陪她咨询了律师,主要是孩子抚养权问题,得知胜算很大便放心地跟父母说了。父母很为难,于悦这个样子,怎么去支持她离婚?才三十出头,一辈子还很长呢,父母始终会老,到时候就太可怜了。母亲捶胸顿足,“我教出来的女儿这么傻,找了个这样的人,还为这王八蛋得了一身的病,现在让一家子这么踩你!要是你好好的,我都会劝你离婚,你条件这么好,离婚了照样有人找,会顾及他?”于悦说:“别说以前了,看以后吧。人啊,怎么舒服就怎么做,我们俩性格太冲,生活在一起太累了,他自己生病了都无所谓,不去看医生的人,你想他以后会怎么照顾我?我生病的时候他都不耐烦,肯用心待过我吗?现在的世道变了,你看医院里,病了也没什么子女亲自服侍,都是请人,自己留点钱才是真的。谁叫我眼瞎!”父母说不过于悦,别别扭扭的默认了。于悦找世元正式谈话,世元拒绝去岳父母家里,这一次他知道于悦是准备去做了,于悦说,“要么协议,要么起诉,你自己选。”他这才紧张起来,开始正视自己的家庭问题。于悦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一是父母养老问题要清楚,责任与义务,不可以和稀泥;二是财务必须独立,把父母在世元那里放利息的钱还回去,不要再帮父母放贷;三是买房问题必须提上日程,在孩子小学入学前必须买房,跟老人分开居住。世元一一答应,表示悔改,于悦看他诚心维持婚姻,便不再纠缠,既往不咎。 榕榕开始粘爸爸了,男孩子长大了该跟爸爸多呆一块儿。以前他从不问,四岁多开始就喜欢找爸爸了,爸爸能陪他打打闹闹,这实在是做母亲替代不来的。加上世元的绘画技术比自己要好,于悦就顺水推舟给父子倆搭了个台,让世元陪画。“晚上爸爸不回来,去南昌了“。小家伙有点沮丧,接着就来了一句,”妈妈,你要不要去女昌?“于悦愣了,榕榕接着说:”男的就去男昌,女的就去女昌。“……真能想!为着这个可爱的孩子,于悦决绝不起来,很多育儿顾问说,如果父母关系不好就不要在孩子面前装模作样,不如干干脆脆离婚,给孩子一个真实的童年。连于悦都怀疑自己到底是懦弱的不敢离婚还是为孩子而不敢离婚,她总是想起秋秋的话,“哪怕给我一个形式上的家,也好过赤裸裸的让我与众不同。”于悦又问了美美,美美父母关系一向不好,一辈子都闹离婚,但没离成。美美说,“初中时候我还很难过,一直哭着求他们,接受不了这种事,可是高中以后我突然想通了,觉得那是他们倆的事。但谁知道,老了反而好了。”育儿专家的话能全信吗?感受到家庭不健全的孩子的心理创伤后遗症,于悦突然想通了,离与不离,只是大人之间的较劲,对孩子来说,是在没有知情权和选择权以及决定权的情况下无辜的被大人分割了,就像日俄战争,无论是哪国胜利,最后受伤的都是中国。总之,做女人还得再独立一些,你对他的依赖少一点,要求就自然少一些了,两个人对焦的机会减少,吵架的次数自然也会减少,就算在儿子情感成熟之前委屈一下了。你不够独立,跟谁结婚都会矛盾重重很难化解,所以最根本的问题是提高自己的独立性,这不仅是经济独立,更重要的是思想独立。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同个屋檐下,谁都不是真空。于悦越是不说话,家公就越多话。譬如,一大早在那里说,如果小儿媳妇是乡下人就好了,家里的田地就有人看着,没有劳力财产都被人占去。于悦听得心里在冷笑,身为父母才50多岁,耳聪目明身体强壮,自己不去经营产业倒把责任推给没有血缘的儿媳。真是奇葩。哎,伸手型的和奉献型的父母真是差太远了。 端午节在近,于悦又是百般不适,她最烦躁过年过节,因为必须被迫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坐在一起吃饭,每天对着这两个老的已经很痛苦了,还要再来一家子,对孩子于悦不会犯冲,对着世翟两口气很难心平气和,况且,他们做生意的忙起来时间上说不准,经常一等就是七点多,怀孕那阵子也是这样,于悦肚子饿得好命又不好意思自己坐上去吃,因为两个老的讲究自己的权威,必须得等人齐才开饭。世元猜得到于悦的纠结,再说两家人现在都不尴不尬的,就算心里没成见,坐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什么,两兄弟的发展模式相距甚远,要么就是打哈哈,要么就是聊八卦,谈不上任何的交流。要不是为着两个老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他们两口子,微博事件之前就是这样,世翟一家子从来不会主动找大哥玩,连正月里带着孩子给世元这个“大伯”拜年都没有,于悦早就觉得很奇怪。当地的俚语说:人合人缘,莫强求。大概就是这个情况了。美美说,“他们是妒忌”,于悦说,“这妒忌也太莫名其妙了,妒忌啥?”美美白了一眼,“妒忌你们生活稳定,无忧无虑。”于悦不可思议,“不会吧,他们现在也算衣食无忧,赚的钱比我们多。”“你有没有脑子,他们赚钱多辛苦,你们倆性价比多高,一周才几节课,又体面又清闲。他们呢,一天到晚厨房里油烟满天飞,天冷天热都得满城跑去送货。”美美用力戳了一下于悦的脑袋。 “可这又不是我们害他的,谁叫他们自己以前不努力,现在来老大徒伤悲,犯得着妒忌我们嘛?我们倆以前好好学习天天苦读的时候,他们倆天天潇洒玩得多快乐。” “人家才不管这些,只看到你们现在比他们好,又生了儿子,怕你家公家娘都往你家里贴。” “搞笑!我家公家娘带他们孩子比带我的榕榕多得多,就为着他们倆一天到晚在店里,看在孩子没人陪的份儿上,我们也算很好说话了。” “是啊,不好说话还不敢欺负你,你就当积德了。这些人做生意的算计惯了,你拿他们没办法。” “确实没办法,少来往就是了。” 陪儿子六一演出,班上三对家庭演出,儿子班里吴老师看着化妆出来的于悦说,”哇,榕榕妈妈,你很会化妆,化妆很好看啊“。于悦抿嘴笑,”以前上班都喜欢收拾自己,现在翻出来都是过期化妆品了,都是怀榕榕之前用的,好在只用一次。”孩子学校的节目表演完了,又带着来到夫妻倆单位活动,学校教职工子女有六一节目,带本想着榕榕过去看节目。结果这家伙坐了五分钟不到就想走,带他走到门口,于悦想起来问孩子,“榕榕,你是不是也想上台表演节目啊?”小家伙使劲点点头。哇擦,原来是这样啊。于悦临时报节目,把孩子学校里的表演在做一次,现场表演,这小家伙开心的不行,拿起话筒就唱,一点不怯场,台下掌声连连。最开心的时刻就是一家人其乐融融,这条理念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 于悦不在家,世元跟他母亲私下里闹了别扭,因为端午节过节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家公这次为什么突然明智了,说没必要两家凑在一起过节,以后随便你们怎么样,只要过年在一起就可以,因为没办法要做给老乡们看。家娘当场翻脸扯皮,絮絮叨叨,满口怨恨。世元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母亲的两面三刀,觉得很意外,便问:“你不是跟于悦早就说过,什么时代了,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凑在一起没意思,早就要分开比较好?”家娘被戳穿,自觉这脸皮没处放,立马就要死要活。世元一看这个情况,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哎,就是母亲喜欢在于悦面前装开明讨好她,她就是这样,一辈子习惯了对谁都奉承附和,这样巴结也没带来人家对她半分尊重嘛。可是母亲一辈子苦过来了,深谙人事,圆滑虚伪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似乎也没什么错。 世元跟于悦坦白了这事,说他母亲可能接受不了两兄弟不在一起吃饭。于悦心里不舒服,“怎么会这样?她老在我面前说,其实她是很开明的人,不是我天真,是你妈太虚伪了。”听老婆这样评价自己母亲,世元也不舒服,“别把人想得这么坏,你自己也当妈了,要是你有两个儿子你怎么办?当然希望他们团结一辈子了。”于悦头一歪,“你这什么观念哦?儿子大了就有他自己的生活,别说我就一个儿子,就算我有十个儿子,我的理念都是一致的,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家,过自己的生活,做老的不要干涉别人的生活,不要掺和到别人的世界里就对了。孩子需要帮忙的时候老人要义不容辞,不要故意为难,平时生活上就保持距离,当你需要孩子的时候他们能走近前尽孝心就行了,尊重彼此的生活才会有人性美,你老在别人的生活里,没一点自己的世界只会招人烦,更何况还要有意无意的老说,‘为了你们我才怎么样怎么样’,这简直是强奸意志嘛,绑架的亲情!”世元凶她一句,“有本事你自己出去买房嘛,又不是他们跟我们住,是我们跟他们住!”“要是早知道他们会来城里不肯走,我当初就首付一套房子了,房价这几年才涨起来的,真是亏啊!让你现在做丈夫的在我面前说赢话,要知道你这个思想,我肯定不会在这里跟你结婚,动不动就说你爸妈提供了房子,有套房子了不起?用房子来控制儿女,哼,看以后我搬出去让他去控制什么!” “要搬你自己搬,我跟我父母住了很好,现在房价这么高,我才不会这么傻做房奴。” “哼,你也想用房子压制人,我跟你说,你想离婚我随时签字,但是不明不白搬出去,那叫什么?离家出走?有意思吗?我不干这种事。” 世元一听到“离婚”二字,又怕吵偏了,“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你不要我的话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于悦也明白丈夫想息事宁人,既然吵了没意义,就不说话了。 很多事情表明,和婆婆不能说真心话。她这个人太假了,一句话翻来翻去,就是个墙头草,只要对自己有利,不惜颠倒是非甚至搬弄是非,以前她做错事,总是绕着弯子把于悦也扯进去,好减少自己的责任,隔着天远都能把你绕进去。她老说自己一辈子被这个被那个欺负,做错事怕被人骂。因为很多事是生活小节,于悦有时还主动替她扛,她那个样子有人就会让人陷进去,不知不觉就同情加可怜了。她心里自信世元会原谅自己,但是时间长了,日子久了世元也会骂她笨。于悦有空解释的时候,世元再加一句“笨!干嘛要揽过来,我妈那个人,一辈子做事情就差劲,又没时间观念,做事没效率,不会安排,不作规划,把时间浪费在无用功上面,我又不是不懂得她。”于悦附和,“嗯嗯嗯,越是会说的,说的越好听的,到最后就越没有行动力。” 世元为母亲的态度又开始纠结了,于悦无奈,又不能强求,冷冷的说,“我不难为你,我去我爸妈那里过节,于成碰上值班,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我爸妈也很无聊。”话一说出口,世元就发火了,他也不管连家门都没进去就在楼梯上世骂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要走就走,不要一起过节,我就这么一个兄弟,不如顺便叫我爸妈一起去死好了!免得你看了讨厌!”还没进家门,于悦懒得跟他针锋相对,“上次芳芳和孩子来都没来,世翟一个人不是照样来过节,你爸妈敢说什么?怎么我不来你就接受不了?光欺负我呢?”走进家门,婆婆已经在门里沙发上坐着边哭边唠叨了,“喂也,我生儿子有什么用?都是我们不中用让你们过得不好,我过几天去租房子,不拖累你们……”,于悦实在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我们夫妻吵架,你不要瞎掺和,你又不懂前因后果,说这些话干什么,你在劝和还是打气?”家娘被当场揭穿,感到很没面子,于是捶胸顿足,拐弯抹角的哭道,“我就是傻,当初有钱就该先给自己买保险。弄到现在给大家嫌弃!”说着就往阳台上走,世元一看情况不对,立马上前抱紧她,一边回头恶狠狠的对于悦说,“你这个狗**的,要是我妈死了我要你完蛋!” 两面三刀的人恐怖,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简直就让于悦“哑巴吃黄连”了。于悦想起爸爸的叮嘱,在看到榕榕一脸难过的样子,不再发言,沉默了。榕榕忍不住大喊一声。于悦赶紧说,“榕榕,不要大喊大叫,有话就说出来!”小家伙来了一句:“妈妈,大家都欺负你,我也要欺负他们。”于悦愣了,天哪,连孩子都看出来了,影响太恶劣,于悦马上说,“谁敢欺负妈妈?妈妈这么强大没人敢欺负!”。榕榕脸上的表情轻松下来,“妈妈,你会不会欺负人?”于悦想了会,“不会,妈妈只有被人欺负了才会反抗”。“妈妈,以后我帮你”。于悦笑起来,“不用啊,妈妈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看母子两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如无人在侧,那边世元也不做声了,家娘还在干啼湿哭,声音越来越小,越觉得没意思。一场风波平息过去。最终两家不在一起过节,从此也各过各的。 一句话写得很好,“中国的高房价毁灭了年轻人爱情,也毁灭了年轻人想象力。他们本可以吟诵诗歌、结伴旅行、开读书会。现在,年轻人大学一毕业就成为中年人,为了柴米油盐精打细算。他们的生活,从一开始就是物质的、世故的,而不能体验一段浪漫的人生,一种面向心灵的生活方式。”世元父母的优越感全部来自房子,而房子也成为束缚着两个年青人往前走的最大障碍,于悦一个人是买不了房子的,这胶着的婚姻! 第二十二章 无常 清明节以来,于悦爸爸时常唉声叹气,老家的四烈士墓积水严重,杂草丛生,早已破败不堪。所谓慎终追远,面对逝者,身为长子长孙的老爸总有一种无力之感。四烈士墓还是三十多年前作为民政局长的爷爷自己出钱修的,那个时候的官员真是讲原则啊。身为民政局长,只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底下的人肯定会兢兢业业去做好,况且还是名正言顺的公事,真不懂爷爷怎么想的?按老爸的说法,爷爷前半身是枪林弹雨,后半身是风雨飘零,官儿是越做越小。于悦算起来是标准红四代,只不过她坚决不入党了。第一代党员是曾祖父四兄弟和几个叔太太,曾祖父共五兄弟,除了二叔祖早逝之外,其余四兄弟均秉承耕读传家的家训,是乡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曾祖父和三叔祖都是旧式私塾出身,后来也做了一名私塾先生,闲时务农帮扶父母兄弟。清末以来学制改革,到了民国时倡导学风下移,新学制向贫农子弟开了方便之门,年仅15周岁的四叔祖本已被SH的一家学校录取,苦于囊中羞涩,路程遥远,最终无法成行的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就近入学,再次凭借自己的学识被录取到了本市最著名的师范学校,就连这样,也还是靠他岳父经济上的资助才有机会把书读下去,随行的还有同岁的小媳妇。一对小新人在师范学校安了家,生育了一个女儿,时值进步思想在年青人中蔓延,南昌起义后工农红军到了当地落脚,小夫妻深受进步思想启迪,1927年还在校期间便一同入党,誓为革命效力。1928年师范毕业后,响应革命号召,四叔祖返回家乡,在家乡办了一所新式的育德小学,任校长,从此,便利用学校这个阵地,一面教书,一面筹办夜校广泛传播新文化,新思想,培养农运积极份子,组织秘密农会,物色培养考核建党对象,发展党组织。在他的直接影响下,兄弟妯娌十人中有五人先后参加革命和共产党组织。大哥任乡苏维埃政府秘书,三哥任乡苏维埃政府主席,五弟任赤卫团连长,妻子任乡,区苏维埃妇女会会长。这个家庭赢得了“革命模范家庭”的光荣称号。在当地,他与另外一位黄埔军校回乡的****军官分任正副总指挥一起发动了农民暴动,暴动很成功,之后他们发展的那支赤卫队升格为工农红军某军六团,四叔祖任党代表,后改称为团政委。他发展了很多进步青年,许多人后来成为共和国的将军,只可惜他自己却英年早逝。四兄弟中一人死于武装割据时的阶级斗争,三人死于早期党内派系斗争。于悦本身是历史系毕业的,她对于自己的家史自然特别上心,回乡做过田野调查,见过不少老人,其中有四叔祖的学生,当年已经93岁,见到于悦父亲的时候马上就猜到是他老师的后代,因为实在太像了。其中还有那位黄埔军校****军官的儿子,他的证言最真实,他亲口描述了当时派系斗争后大批“******”被枪决后久久不能收尸被狗啃得乱七八糟的惨状。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家族老人的口述,于悦听到的都是爸爸和姑姑的转述了。说是惨案发生后不久,作为妇女代表的四叔太被视为“社党婆”备受歧视,***回来后又被视为“匪婆”被逼着改嫁,与四叔祖脱离关系。九十年代,这位四叔婆的儿子找到了于悦爷爷,他并非四叔祖的亲生儿子,却因为母亲的影响,到了当地找到了爷爷与之结拜,于悦爸爸那时候见到了四叔太,当时已近90的高龄,精神奕奕不显老,据老爸说,“这种拿过枪,上过战场,见过大场面的女人果真与凡人不同,饱经沧桑还依然派头,叼着烟时眼里射出的视线都是凛厉的。”爷爷从小单亲家庭长大,那时候的女子都是从一而终,任劳任怨,老太太凭着挑担子艰难度日,一个女人撑起来一个家,于悦的太太很伟大,她守寡70多年,以94岁高龄溘然辞世。 或许是家族基因,或许是母亲的督促,爷爷从小勤奋读书,十三岁的时候被县立中学录取,成为乡里唯一的初中生。初中毕业后正值建国期间,优秀的爷爷被吸收到党政部门效力。四位烈士建国后陆续被追封为烈士。由于“根正苗红”,爷爷进了公安局,之后成为当地剿匪部队的党委书记,出生入死,枪林弹雨。建功立业的爷爷在大局稳定后被调去市里公安军刑侦一科任科长,才三十岁已是科局级干部,真乃意气风发,春风得意马蹄疾了。就在这时候,老家的父老乡亲们一脸凝重的找到了爷爷,当着那位守寡老太太的面把四烈士的真相告诉了他,几十年前受的那一劫还历历在目,老人们都为爷爷的“年少有为”表示担忧,他们怕极了历史重演,作为四烈士唯一的血脉,他们害怕这个家庭会断子绝孙,所以必须要轮番做思想工作,提醒爷爷千万别卷入政治斗争,做好实事,成家立业便好。自那时候起,爷爷开始“不思进取”了,平时只是战战兢兢地做好本职工作,与人为善。因为出身良好,官运一直很好,历任粮食局长,供销社主任,公安局长……直至**********的爆发,爷爷的厚道为他自己和家人保了平安,当时他已是地区公安处一科科长,头上顶着一个处长两个副处,都住在家属大院里。****爆发后,三位处长死得不明不白,爷爷送回来的时候已近半死,后来才知道,当场有人说了一句,“算了,他老实人,不会怎么样”,这才保了一命。据爸爸回忆,爷爷那段时间经常被领出去,回来的时候就默默地脱了衣服在房里擦药酒,那几年,性情变化很大,变得沉默寡言越发的胆小谨慎了,也不肯跟人交流,都是被打得对人失去了起码的信任,连自己的儿子都极少交谈,总是对着电视发呆。爷爷的一生很悲惨,从小没了爹和叔叔,在农村幼年失怙的孩子是很可怜的,后来妻子(就是于悦的亲奶奶)又死于意外,留下一儿一女无人照料,组织上后来为他介绍了一位犁田能手。那位后奶奶不是一般人,破四旧的时候带头把几个乡里的祠堂庙宇菩萨像全砸了,这样的人在当时倍受青睐,虽然一字不识,却直升为县妇联主任,副县长,****后还被调任市一中学当党委书记,会上作报告磕磕巴巴讲得都是方言,底下笑成一片,她仇恨知识分子,在单位上折磨文化人,在家里就折磨丈夫,不断地要爷爷检讨,自我揭发,爷爷被整得一点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之后爷爷申请回乡,本来已经是市级干部,结果却回到了县城做了民政局长,实际上就是退二线了。就是这样的经历,这个”胆小如鼠“的爷爷不敢给自己的烈士爹和烈士叔叔们扬名宣传,也不敢给自己的孩子开后门,甚至连儿媳妇(就是于悦妈)想调进局本部他都要避嫌,非要于悦妈到基层“为人民服务”。爷爷大半辈子都沉默寡言,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对党政更不敢说半个“不”字,只是在计划生育这个问题上,最后关头清醒了。80年后计划生育政策全面铺开,母亲意外怀孕,爷爷主张听从党的政策,做思想工作劝儿子媳妇去拿掉。但当时大部分家庭还是冒险生二胎,有太多人顶风作案,活泛一点的根本不用开除。这时候于悦妈又意外怀孕,90岁的太太开口求爷爷,“儿啊,我们家真的不能断子绝孙啊!你这个官不当也罢,反正也要退休了,大家都生,我们这样的家庭更该生,那个天杀的欠我们家的人命,要还条命给咱们家啊。”爷爷吓得赶紧捂上太太的嘴,“你别说了,我去写申请报告。”老实忠厚的爷爷写了一份声情并茂的陈情书,希望能网开一面给予特殊对待,多生一个。后奶奶冷言冷语,不时还从中作梗,到处去讲爷爷有私心,作为领导干部不是“以身作则”,而是纵容家人公然违抗党的大政方针。县里召开了相关的会议,会议决定,机关人员必须无条件执行党的政策,更不应该特殊化。于是,走正当路线的希望破灭了,爷爷当时不仅羞愧难当,且满怀悲愤。很多人,想尽办法打假报告,去医院开体检报告,说第一胎有问题,然后就能“合理合法”生二胎,也有不少人背井离乡生二胎,想生的各出奇招,而爷爷这样的人只会正正经经打报告,最后结果等于自取其辱。爸妈决定就算开除也要留下这个血脉,这才有了于成的出身,于成的出身让老太太如释重负,云开月明。90岁的老太太对着天哭喊着,“天开了,天开了!”爷爷竟也是一脸幸福的泪水,唯有后奶奶满腹纠结。于成出生在政策下来的前两个月,爸妈保住了公职,但是扣工资要扣到于成十四周岁,生活非常艰难,靠父亲在外面赚钱打工维持家庭。爷爷的工资都在后奶奶手里,他在局里的最后岁月十分难堪,好容易有一两个知己却从不敢主动邀人到家玩,有次知己突访,想找爷爷把酒言欢,爷爷吓得面如土色,后奶奶不顾爷爷半点脸面,冷脸冷眼以对,来人都被吓走,这才知道爷爷在家里是个怎么样的地位,自此,局里人也不免生出轻慢之心。于悦爸就不用说了,早早的就自立门户。爷爷这个局长毫无威严,退休后没两年就去世了,死于脑癌。于悦爸爸和妈妈入党基本上属于随大流,到了80后于悦这一代人思想上有了很大的变化,入党的都是为了政治前途,而于悦是个不在乎政治前途的人,她更不会人云亦云了,学历史不需要党性,为什么不为自己保留一点呢? 看着爸爸每天愁眉不展,有冤难伸的样子,于悦感到很难过。她跟爸爸说,“试试跟现在的民政局长打打报告吧,这给烈士修好墓地应该是正当权利吧?不行我们就自己修,反正当时爷爷也是自己出钱的。”做居委会主任的三舅知道了于悦爸的想法后,马上表示,“现在就有这个政策,自从网络上拼命传那些抗战老兵的遭遇之后,国家对烈士这一块的优抚重视起来了,你们就合理合法打报告。”的确如三舅所言,国家出台了相关政策,于悦爸爸递交了申请报告,这事连市民政局长和副县长都亲自批示,指示县民政局务必做好这项工作,由县里出具墓志铭。新墓地很快修好了,四烈士墓迁到了公墓,实至名归啊。姑丈愤懑的说,”像这样红色家族的后代就该去纪委,去监督现在那些当官的,你看现在这些个狗官贪污受贿,买官卖官腐败成什么样子了,他们啊,是把你们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卖了不心疼。”开碑的那一天,于悦一家人才知道,这个公墓的“烈士纪念碑”还是当时做局长的爷爷手里弄起来的,可怜爷爷自己出身烈士家庭,却不敢把牺牲的先人堂堂正正移居到公墓来,真是可悲可叹! 做这件事的时候,世元先是冷嘲热讽,料定现在的官场人情凉薄,谁都不会把这种没利益的事放在眼里。可事儿办着办着就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看这么多“大领导”都亲自过问,世元那情形才庄重起来。不是这一遭,世元根本不懂,第一届的省政协某副主席是于悦曾祖父的亲密战友,过世的某中将和少将曾是于悦曾祖父的排长和后勤部长,现在的省环保厅长和市民政局长都曾是于悦爷爷的秘书,某军区司令员是于悦爷爷是好友,于悦爸爸小时候每年都去拜年的……。事情完工后,世元便开始惋惜起来,“哎,你们家要是多懂点人情世故这么会走这样的下坡路呢?混到今天这样就很难爬上去咯。一朝天子一朝臣,后代没交情,人家凭啥扶你上去。”一边冷言冷语一边又聊以****不过历史规律就是这样,总不能一直让“开国功臣”的后代占据优越的社会地位,那社会不要发展了,他们的后代最终会变成一般人的。”于悦觉得他的纠结很好笑,“我又不想被扶上去,你忧愁什么呀?”话是这么说,于悦这么会不懂这个农家子弟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白手起家在当今这个社会有多累?世元在工作上实在是够努力了,混到今天,也是碰上了个想有点作为的校长在单位里搞课改才有机会展示下自己的才华,这几年得了不少奖项,全是呕心沥血熬夜到三更积累出来的,“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这样的道理对于世元这样苦读出身的农家子弟实在再熟悉不过了。世元的家国情节很饱满,对家乡建设,国家民族命运充满了热切的关怀,有点身无半亩,心忧天下的这么一个意思,当初,于悦能看上他,多半还是心灵相通的结果,于悦自己虽一介女流,也是怀揣千秋家国梦。 教育部门算是国家最大的机构了,所谓物以稀为贵,人多就贱,自古文人相轻,想在这个领域出彩不是件容易的事,单凭家庭有背景人家都是不服的,世元从这个层面上讲是入对行了。别看世元志得意满,心里头却不服气,奋斗来奋斗去都只是在学校这个圈子打转,跟学生就好像老鹰捉小鸡似的,难以施展平生抱负。于悦很懂得开导人,又不伤世元自尊,她总是分析的头头是道。“几十年前很多老师转行做公务员,是因为那时候区别不大,制度也还不规范,社会发展的规律就是一方面规范化,一方面阶层就在固化,现在行业之间很封闭,好的单位都在千方百计的设障,维护少数人的既得利益,你看吧,有些教师走关系调去县府办,但身份还是低人一等,永远转不了公务员,如此何必?你不是那种能低三下四听人差遣的性格,喝酒巴结,勾心斗角更不在行,做个先生也算得个自在吧。你看我那个表妹选调生又怎么样,在乡下呆了这么多年性格都变了,还小我五岁呢,现在就一怨妇。她自己也说,‘跟你们老师聊天真是太不一样了,我周围都是心机****城府男’,你看,她自己在乡下,孩子在城里,周末还经常加班回不了家。这样的生活我觉得是得不偿失。” 世元听得心悦诚服,便说,“我就怕十年后二十年后,很多人老公都这个局长那个处长的了,你老公还是个小小老师,你当时候可别唉声叹气埋怨我。” 于悦嘴角一歪,”十年后?想太多!这世上还是靠自己比较靠谱!“ 世元斜睨着于悦,”还是做老公的不争气!“ “呵呵,你这个夫贵妻荣的思想很严重啊。OK,那你就去大展宏图,‘苟富贵勿相忘’哈!” “呃,我随便说说,好好教书好好教书。”世元摸摸头,一脸的不好意思。 每个人都是尽力的去维护一份美好,尤其是那句“勿忘初心”。既然当初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自然也不愿就此毁于一旦,感情好聚不好散,珍表姐说,“这世上哪对夫妻不是吵架吵过来的,老了就明白了。”怨恨是可怕的毒咒。在人的情绪中,怨恨或仇恨,是最强烈的一种负面情绪,也是最可怕的一种意念,这种情绪或意念,就像是一种导向,常常将人导向不可测度的痛苦深渊。何必去怨恨一个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人要学会释怀,远处是风景,近处才是人生。于悦不够现实是因为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样一个“圈外”的生活状态,她曾执拗于当初的愚蠢,人,不要总试图挑出自己的世界,以为到了别的世界就可以获得救赎,最终结果会让你万劫不复,坠入另外一个深渊。但既然事情就是这样了,就要学接受他,你想把生活过成什么样,就去努力实现,等你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好了,人心自然会凝聚在自己身上。她越来越喜欢这样的自己,拥有目标,脚踏实地。 暑假的复检世元跟于悦顺道去了港澳游,第一次出境,两人还是报了团,跟所有被强制购物的港澳游游客一样,两人买了一枚小钻戒。到了澳门顿觉上当,同样的戒指便宜了一千块,于悦一咬牙,再买了一枚,自信的说,“下次我还要来香港,自由行,顺便把戒指退了。”世元面有愠色,“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卖出去的东西还能退?不要总觉得人家的制度就是完善,说得好听,只要不喜欢就全额退款,我可不相信。”于悦一撅嘴,“港片看多了,觉得这些商家应该比国内诚信,单上也这么写了,我还真想试试看,实在不能退就当得一回教训,反正我也没什么首饰,都是黄金戴不出去。”世元对于悦的任性实在无可奈何,他又不好限制于悦怎么用钱,多说两句自己都理亏。他自己的钱都拿去公用了,光是他们“钱家”张嘴吃饭的就四口人,于悦买回来的东西也是他们全家一起用,她自己买点喜欢的饰品实在是不好管。两个人把每年的复检当成了旅行,生活再苦,也要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自己才能给自己幸福。 榕榕回丽都住了好半年,跟母亲于悦的亲密感建立起来了,但很快就和外婆生疏起来。每次去外婆那里都要陌生好一阵子,绝对的慢热型孩子,一旦“热”起来又粘得不得了。外婆对榕榕每次进门那一阵子的生疏都耿耿于怀,总念叨着“以前孩子跟我多亲多亲,现在进了门儿都硬生生杵着不肯进去,表情还万般委屈,孩子骨子里认亲咯,知道自己姓钱不跟咱们家亲了,要跟外婆外公划清界限了”,她实在是万般不适应。于悦对这种话一直深表怀疑,有次于悦爸妈来了丽都,榕榕劈头盖脸就问:“外婆,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上来陪我玩了?”这时候大人们才焕然大悟,孩子其实很有想法,要人疼懂撒娇了,他啊,原来是赌气。所以,很多时候,孩子的世界大人看不懂就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强加给孩子,孩子如果不停地被你暗示,到最后就会成为你嫌弃的模样,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大人们自作自受的结果。于悦说,“孩子搞不懂大人之间那点猫腻,他只知道你们不上丽都去陪他玩。” “孩子还小是没办法要来帮你,你那个家娘光说不做的,我们怕你一个人太累,现在孩子大了,我们总不谁能时常还上去陪孩子玩,他爷爷奶奶会舒服?这么守旧的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骂我们不自觉的。人都是这样,自己做不来会妒忌别人做得好,我何必吃力不讨好,你要是累了,时常把孩子带来我们会帮你,可没想到孩子这样就委屈了。” “行行行,小事,别揪心了,小孩子必须要适应的,分离焦虑嘛。我以为孩子上了一年托儿班这次上小班肯定不会哭,没想到还是哭了呢,环境变化对孩子影响很大的,榕榕之前那样的经历,心理素质还是比较脆弱的。” 这一次之后,外婆就绝你不在孩子面前说什么“你们钱家,我们于家”这样刻意区分的见外话了。自己的妈自个能教育,别人的就难了。况且世元的两老都是传统观念极强,极其封闭的人,私下里会教孩子刻意区分内家外家,连孩子喊外公“爷爷”家公都不高兴。事实上当地方言中并没有外公一词,他们并非不知道所有的孩子从小到大喊外公都喊爷爷的,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榕榕这里反而要刻意的不准孩子这么喊了。孩子有时候说爷爷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于悦会问,”哪个爷爷,钱爷爷还是于爷爷?“以前孩子都会确认一下自己说得是谁,而现在却回答,”爷爷就是钱爷爷,于爷爷不是爷爷是外公。”这话,不是老人教的还能是谁?于悦心里不舒服,嘴里嘟嘟囔囔的,女人就是天生在这方面理亏。孩子外公一听就心领神会,无所谓的说,“喊什么都行,反正你儿子只讲普通话,叫外公很好。于悦你不要在这些小问题上伤脑筋,要大而化之。你那两个就是农村里出来没见过市面特别闭塞的人,老观念很重,这方面很敏感的,就怕孩子跟外家亲。”于悦“切”了一声,“搞笑,怕孩子跟外家亲就该为孩子多付出点,别说财力上一个字儿都没见到,连劳力上都是百般推辞,这世上哪这么多坐享其成的好事,没付出哪来感恩?” “没有办法,他们连超市银行都不敢进,你指望他们什么?啊呀,我也觉得奇怪,哪里像个农村人,嘴里尽是‘这个要丢掉,那个要倒了’,什么都挑挑拣拣瞎讲究,我到农村山上下乡四年多,看到这些苦出身的人都是生活上很节俭的。婚姻肯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以后他们麻烦你们年轻人的时候还有的是呢!哎。”爸爸叹了一声也不再说下去,说多无益,只能多给于悦点正面的力量,“还好两家住得近,你也不要怕,累了就带下来,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了。” “我最烦的肯定不是孩子,何况他白天都在学校呢,是我那个家娘,什么事情都要问,一天到晚就是跟她解释这个说明这个,跟没文化的人很不好沟通的,理解不了又容易曲解,因为思路打不开,总在钻牛角尖,她只能往她自己能知道的那个世界里去想问题,更不要说什么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了,所以她的生活方式只能是一板一眼,又仇视现代化,我觉得她太悲哀了,她干嘛非要挤进一个别人的生活圈子里呢?她就是没安全感加自私,控制欲太强,总想知道年青人在干什么,唯恐有什么好事会漏掉她,最好是年青人离不开她才好呢。搞得我们又必须迁就她,年青人老被守旧的人牵绊,日子能好过吗?我现在都懒得应,这么笨解释无数次都不懂,太累了!你们就不一样,单位里动不动就培训,出差,偶尔还能旅游一下,平时同事同学聚会,喝酒聊天,绝对是紧跟社会发展的步子,他们就不行了,没朋友没同学没同事,只能天天在值班室里跟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东拉西扯讲人是非,境界差太远了。我不嫌弃她是农村人,我是嫌弃他们不自量力,没有自知之明,还要什么都心安理得的态度。” ”好啦好啦,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你控制不了的,也许她也是想变成城里人呢?她觉得你们住她的房子,功劳很大,你们可以不用买房按揭了。“ 于悦扁扁嘴,“老爸,住在父母的房子里跟父母给孩子买房是两个概念好不好,就算要孩子们感恩也没那么大的恩情吧?刚开始世元说得好听,什么’我父母怎么会来城里生活,他们不习惯的,在乡下养几只鸡,种点菜,咱们周末带娃娃回家吃点绿色食品,呼吸下新鲜空气多舒服‘,哼,现在去舒服!我就是容易相信人,世元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对这一对公婆还满怀感恩呢。早知道这样,结婚时就该买房,我们又不是买不起,那时候房价就两千多,哎!他们自己住自己的房子,等他们什么水费电费煤气费网费物业费都要自己交的时候就知道年青人在城市生活有多不容易了,’洗衣液没了,洗洁精没了,香菇没了,酱油没了……‘一喊就有人去买回来,啃人的当然舒服了。他们还有个理论特别奇怪,’我是为了你们才这样的,不然的话,我随便吃都可以‘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不随便似的,她来了我们才不好随便,她只吃米饭喝粥,其他的她认为都不是主食,喝粥也只能喝白粥,我们的习惯哪里有办法适应,我们单是煮粥的花样都有一百种,饺子面条馒头面包大饼我们都当主食的,偶尔下馆子她自己不吃还要唧唧歪歪,你说烦不烦?短时间内可以迁就,长此以往不是办法,互相折磨。老爸,我是一定要搬出去住的。“ ”你那个老公估计感情上很难接受搬出去住。“ ”是啊,他从小那个环境,早就洗脑成功了,眼里对那些独立生活的小夫妻很羡慕,但那嘴里讲出来的都是’那是别人的生活‘。你说他不会烦他自己的父母,只是嘴硬不好说而已,自己人不好嫌弃。毕竟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走出去过见过世面,你觉得他还能回到当初那种生活状态吗?更何况我这个外人。“ “你们探讨过这个问题没有?他怎么说?” “有!他说他爸妈会认为我们不要他们了。到时候他会被扣上不孝的罪名,回家乡都不敢了。” “所以啊,你们自己意见都不统一,跟我说也没用啊,你们意见统一了,我一定大力支持。” “我就是气不过,早知道最后的结果还是要自己买房,当初就买下去,现在都翻三倍了。他父母所谓的’恩情‘让别人受罪。” “你不要气,身体输人一回了还不吸取教训。房子迟早会有的,你现在两年安全期才刚过,也要让他对你有信心才是。我看他也不容易,父母又不好选择的,也是这样的父母逼出来自立自强的孩子,看我们于成,整个一公子哥儿。” ”最气不过到处去说为了照顾我才来的,特么搞笑嘛,我病的时候在哪里?他们就是太圆滑,这么出去讲的目的就是以后他们生病的时候我要是不照顾他们,他们就占理了。他们很聪明,知道世翟夫妻做生意是指望不上的,世元又忙得跟狗一样。他们明显是为了带世翟女儿嘛,世翟夫妻没空管孩子,所以抓着他们不放,可带娃又只需要晚上和早上,所以真正我们最忙的时候他们在世翟那边。白天都在我这里,所以生活压力当然都在我们家了,长期这样谁心里会舒服,别说我,世元也不舒服啊。听世元说,他父亲是想回乡住的。“ “你呀,不要变成怨妇了!好好的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牢骚满天飞,像什么样子,太失身份啦,家里说说就好,出去了要注意影响,毕竟你们在一个单位。说话要注意,不要被有心人听去了。” “老爸,你不说就算了,一说我就来气,也不知道他们家哪个人脑子有毛病,到处跟我们同事说世元不孝顺父母,搞笑么,他父母都吃我们用我们的,还要这么孝顺,没完没了的陪聊还是要抱着搂着?那一对都是负能量比导弹还强的,谁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关注他们?谁不要照顾孩子?他们这样到处去发泄只会害了世元,败坏自己儿子的名声。他们以为这样能败坏我的名声?想太多,现在谁的思想还这么老套,赡养父母是子女的事情,媳妇怎么做都是情分不是本分。更不要说媳妇生病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了,说实话,我现在能这么平静地对待他们,从不指责谩骂他们就已经是我的涵养了。他们还想用老一套方式来施压!“ ”两兄弟的家庭就是这样,往往是见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天天见面就嫌烦。到头来做了最多的最是吃力不讨好。“ ”那不是啊,世翟偶尔买了鸡喊他们去吃都天天挂在嘴边,好像在我们家就受虐待了一样。真是伤人心!” ”是这么个情况你也没办法,你说分开住我觉得还是可行的,也确实要分开住,老年人有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年青人有年青人的生活方式,住久了相互看不惯,做老的也不敢这样抓着不放,非要年青人围绕着自己,得人厌就没意思了,我是很支持年青人有自己的生活,需要帮忙的时候相互说一声,平时就各过各的保持距离,距离产生美非常有道理。“ ”哼,距离也产生距离,看什么交情咯。“ ”夫妻倆好好商量,不要吵架,想怎么经营生活要拿出一个方案来,世元是个‘大孝子’啊,这种事对他来讲太敏感,毕竟他过去的环境就是家族式管理的,要改变没这么容易。你说话也要注意方式,不要那么冲!时机也很关键。“ ”嗯,我好好计划一下。现在房价这么贵,我只能买小套的,我也不想给自己的生活增添负担,本来想买车,现在想想还是算了,房子要紧。至于世元,本想利息钱不交了,直接充作父母生活费,跟父母协商,母亲不肯,父亲同意出五千块。前段时间世元抱怨说他父母出尔反尔,说好了利息钱里扣五千块生活费,后来又不同意了,说是利息钱要照交,生活费必须我们出,还说‘儿子养父母天经地义’。一年才五千块啊!两个老的!我们一个月都要三千多的开销,平均!世元经济压力实在太大了,世翟闭口不提装聋作哑,我琢磨一下,两个老的也不能一直在我家,凭什么要我们一直让?让了也没人感恩。“ ”他们这样说话也是有传统的,你也不好反驳。说出去他们就是占理,更何况你们现在还住在人家的房子里。“ ”他们不看实际情况,以后两个当老师的日子好过?大病一场也耗了一些积蓄,再说又不止世元一个儿子。” “世翟没培养好,他们理亏。再说世元在他们心目中就是比较有用的,让世元来赡养也算对世翟的一个帮扶,农村人都是这样,兄弟之间要相互帮衬。” “也要看什么兄弟,那个兄弟不要也罢,光会害人!” “那有什么办法,一家子就世元读了书,不靠他靠谁?” ”他有今天的生活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真是的,越强的反而越吃亏啦。“ ”好啦,抱怨没有用,有什么想法就去做,我们做父母的,别的帮不上,经济上多少能支持些,你妈说了,首付我们出,装修你们倆自己先想办法。“ ”哎,我真没用啊,别人嫁人懂得找个有退休金的,我咋这么笨。《新婚姻法》要是早出来两年,我肯定先买房再结婚了。“ ”以前听人说谁家媳妇跟公婆不合,闹得怎么样怎么样的,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女儿。“ ”老爸,你是不是想说,以前都以为是媳妇很坏,不孝顺公婆,现在就懂了,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或只听一面之词?“爸爸笑了笑,默认了。“我跟你妈是从来没这些问题,有矛盾都是夫妻吵吵架而已,你妈气道大,赌气要赌个好几天,只好我们做男的承让了。” “夫妻矛盾好解决,那是有感情,人民内部矛盾嘛。” “对对。所以你处理这个问题要谨慎,毕竟他们还有两个孩子,要是联合起来攻击你就很孤立了。” “没事,又不是撸袖子干战。我有理有据只讲事实不扯东扯西。“ 一场谈话结束,于悦倍感轻松,既然获得了父母的支持,接下来就是老公这个难题了,如果能在解决老公思想问题的同时把公婆的赡养问题一并解决就更好了。他们家的问题是一团乱麻,每个人都在装蒜,得过且过,世元两夫妻承受了如此大的压力不仅没得到尊重与认可,反而得来的是种种不知足。于悦对公婆在自己落难时还落井下石的态度自然心里有怨气,但有怨气不意味着要报复。于悦崇尚“以怨报直”,而非盲目的“以怨报德”,两千多年前孔子就是这么说的,如果你一味的“以怨报德”,换来的结果是坏人做起坏事来不仅毫无顾忌,反而还有理由要求有个好的待遇,这样的世界不就乱套了吗?谁还敢做好人呢?所以,于悦是理智的,她懂得就事论事,过去的就过去了,就当一笔糊涂账直接清零。接下来就得权责清晰,方向明确了。既然两个人决定不离婚,以后要好好过日子,那么,面对如此险恶的人情江湖,于悦必须运用智慧来为自己的未来披荆斩棘,打造一份属于自己的生活空间,与老人的生活不再有太多的交集,最大可能的减少他们对小家庭的干涉。幸福,就是内人不把你当外人;幸福,就是没有外人来插足你的生活;幸福,就是一家人有共同的价值观和奋斗目标。所谓不是一家人,别进一家门。一场大病暂缓了很多事,渐渐恢复正常的于悦必须先解决好自己的后院问题,思路清晰才能气定神闲应对所有。她不是越来越懦弱,而是越来越明智了。生命的力量不是变得失去自我,而是见到另一个不可思议的自己。但,这需要时机。 工作是件有趣的事,于悦一直乐在其中。回到岗位上又更明白了,心里有你的人,并不一定急着表现给你看他对你的“在乎”,往往是一声不吭默默帮助你而不求回报。刚开始你往往感觉不到,所谓日久见人心,渐渐懂了,很多人默默帮助于悦做了很多事,甚至都不屑在于悦面前“邀功”,多半是出于良心使然。无论同事同学还是亲朋故友,比如排课,帮着做完客户资料,为于悦争取这个奖那个奖,再比如一个讚赏的眼神抑或一番平实的鼓励.....总之很多,人,是需要时间来明白的。11月份,学校里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教学活动,世元让于悦去出差,说是这两年老婆脱离正常工作太久了,赶紧回到组织中来才会有归宿感。于悦嘴上嫌弃说坐车好辛苦,心里头暖暖的,正需要这样的机会呢。出门在外,于悦并无半点矫情,依旧从容大气。同事们早忘了于悦的“重病史”,却依旧记得她的“时尚感”,一路上大家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跟于悦交流穿衣打扮,时尚八卦,于悦依然微笑扮演“美容教主”的角色,她需要这种被关注。半途中,娟子裤裙拉链坏了,憋尿憋得满脸通红,无奈之下第一个求助的就是于悦,她了解于悦不会张扬别人的丑事,定会妥当帮忙掩饰处理,这或许是于悦给人一种经过洗礼的成熟感吧。于悦不会因为谁来看了自己谁没来看就刻意区分感情,她明白很多人与自己并不熟识,是在世元的面上来的,而很多没来的人或许只是对自己不够熟悉,无从表达,毕竟她才毕业几年,中途又是念研究生又是生孩子请假的。但来了的,一定记在心头。人都一辈子,总有一些离去的风景,总有许多要进来的缘分。既然活着,就要一切往前看,接受新的交情。 家里人说得最多的就是“别太累啊,要好好休息”,于悦笑而不语,事实上,真正的累,来自内心的无知与迷茫。生活的动力来自依旧信任自己的朋友和同事们。边缘化会让人害怕不小心掉下去,没有目标和方向,混日子更累。家里呆着不开心,工作就是最好的解药了。别让自己的空气里布满怨气,既然知道自己伤不起,就一定要学会不在乎,学会换个环境放松,走出去才会增加智慧。学历史的女孩子善于从经验中找到出路,所谓历史从来就是一面失真的镜子,心有所图的人从中各取所需。 对于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就不要太计较了。有一种人本就是这样,从小到大经历了很多不平事,遭受周围不少白眼或者闲言碎语,内心压抑了太多的戾气,被压抑着人性的罪恶,一旦释放,数倍于无辜之弱者。一旦有机会与人平等便不懂得怎么相处了,见人倒霉或遭遇不幸时不仅幸灾乐祸,还要背地里踩一脚。这样的人内心世界充满了仇恨。于悦读懂了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背后的心理历程,恨意也就自然减少了,说到底,还是缺爱呀。所谓人身同心,人心同声。做事做人都要留有余地,对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宜就事论事。 每天送孩子读书去之后于悦就顺便去后山公园散步,一个多小时的环湖路是她享受一个人精神世界的时间,一个人走会走的更快,渐渐地她明白了,什么叫做孤独的力量。 第二十三章 酝酿 所谓弱势要守,强势勿夺。这世上,关心你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真爱你的人,一种是真恨你的人。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催人奋进的动力。既然有了目标,便有了全部的动力。为自己置一套房,为一家三口建一个小世界。爱怎么闹,想怎么乐都能开怀无忧,畅所欲言亦或疯疯癫癫都关在门里没人知晓,不必事事解释,不用时时提防。 夜里孩子睡了,于悦跟世元说起这事,世元照旧,不跟你急,就一句话,“现在没钱,时机不到。” ”没钱可以买小一点的,你反正有大套了。“ ”小套拿来有什么用,放个屁整个屋子都臭。小套是多小?单身公寓?“ ”有两个房间就可以了,公积金里有十来万,按揭也没什么压力,我都算过了,顶多就是装修上要准备些。“ ”哼,你不就是不要我爸妈住嘛。“ ”那有什么不对吗?什么地方规定了媳妇必须要跟公婆住在一个屋里。“ ”老人家要享受天伦之乐,你这样是人为隔断他们与孩子之间的联系。“ ”好笑,榕榕只是他们无聊时想起来要玩的玩具?从小到大他们付出了感情还是物质?“ ”就一个孙子这么会不爱,你不在的时候人家照样带的好好的。“ ”你也知道是我不在的时候。他能选择吗?无奈,你懂不懂?他想看会儿电视或者画画,你妈就非拉他出去玩,因为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呆不住,每天必去值班室东家长西家短。孩子能怎么办,做奶奶的不停的唠叨加威胁,他只能很无奈的跟下去。“ ”你不要冷言冷语,要你们家才懂培养?我们家没文化的老人都培养了我这个大学生出来。“ ”考试成绩能代表涵养素质吗?“ ”你那么有素质怎么会跟全家人关系都处理不好?“ ”是你全家人不想跟我处理好关系,以为我当时必死无疑了,用不着装模作样了。“ ”你干嘛总是把人想得这么坏,自己心眼不好才会这个看不惯那个看不起。” ”不是我想,是我看到了听到了,因为你们家人根本连装都懒得装,直接就表现出来了。“ ”你就是什么事都过不去,太小心眼了。“ ”已经过去了,如果你不提的话。就算没那些事,我现在不想跟跟你家里人住在一起也没什么错。理所当然的。“ ”你就是嫌弃我父母。“ ”随便你怎么说,如果怕被人嫌弃就要自尊给人家看,年纪轻轻就好吃懒做,向人伸手要钱的还要强调什么尊严,哼。“ ”你不要这么没良心,你不是住在人家家里!” ”所以我压根不想住,你以为我很想吗?又没离婚,我总不能自己搬出去?再说我也付出了,又不是白吃白住。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相信你的话,当初就该买了房子再结婚,亏我当时还满怀感恩之心的对你父母,以为农村人如此深明大义真是不容易。特么的原来是一厢情愿啊,你根本就把不住嘛,他们就是狗皮膏药,死活要跟着儿子。“ ”农村的观念就是这样,不然生儿子来干嘛?儿子养父母就是天经地义。你以为他们很想跟你们住?谁不想回家乡?“ ”那就回去啊?无需埋怨,他们又不是没家。“ ”家乡那个房子多久没人住了,现在很多地方都年久失修,根本无法住人,再说,要住也不能住旧房子,村里人会笑死,这几年大家都回去盖新房,要是我父母还住旧房子,人家会这么评论我们两兄弟,这么没用,如此不孝。“ ”那就去做嘛?” ”要有钱?“ ”又不是没钱?你想做多大的豪宅?“ ”起码得三十万,而且得我们两兄弟出。“ ”干嘛要你们出?“ ”三十万做下来,他们在乡下不要生活了吗?乡下更浪费钱,连米都要城里买回去。“ ”我问的是干嘛要你们兄弟出?“ ”他们都给我们兄弟买房了,难道我们兄弟不该给父母盖一栋漂漂亮亮的房子吗?父母在乡下也要长长志气。“ ”他们什么时候给你们买房了?两套都是他们自己的名字。“ ”房子能带的走吗?“ ”你们可真会算,这边两套房是两老的名字,家乡的房子还是两老的名字,出钱却是我们出的,先不说世翟愿不愿意,我都不同意,凭什么?说难听点,我在你们这个房子住了这么多年,花出去的钱都是消费品,全家人日常开销花掉了,你父母一毛钱都没出,全是用我们的,到头来还说房子是你们的,我多亏啊,现在还想叫我出钱给你们盖房子,那谁来给我买房?“ ”不就是一个名字?你这么在乎干什么?“ ”哼,说难听点,你要是跟我离婚,我就是净身出户了,之前那些花掉的钱谁来跟我算?我自己的钱我自己爸妈都没享受过,倒是跟你一起赡养两老了,谁对我感恩过?“ ”他们能吃你多少钱?再说还帮你看了小孩。“ ”我从来没要他们放弃自己的生活来帮我带小孩,现在两个人在家里,每天还是我自己接送孩子,自己带他玩,带他学习,他们要做得来?你这个做父亲实在太失职,从来都不陪陪孩子玩。“ ”我一个男人,哪里天天在家带孩子,像什么话。“ ”你这样的观念太不行了。孩子是你自己的,带了又不会吃亏。别说我看穿你,你就是自私,借传统思想来掩饰自己的懒惰。“ ”那让我爸妈干什么?多无聊。“ ”他们不知道有多高兴,怎么会无聊,每天都在值班室瞎聊,逛公园散步。我就奇了怪了,兜里没一毛钱怎么底气这么硬?你爸天天值班室里,对着那些保安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人家年龄还比他大都懂得要工作,每天三班倒多不容易,赚点辛苦钱,你吃人的用人的怎么好意思面对他们?“ ”你就是整天起来嫌弃我爸妈,嫌这个嫌那个。他们也不好意思,谁愿意看人家脸色过日子?总之他们给我买了房,我是非常感激的,我是不会再出去买房的,要买也要过几年,房子旧了换大套的。要不他们来了住哪里。“ ”换大套?他们来?一辈子如果要这样我还不如离婚!怕人嫌弃就自立,我又不是没地方住,干嘛一定要住这里?又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要付出的。” ”你现在才两年刚过,我怎么有信心出去买房,医生说你这个类型的三年安全期最关键。“ ”你又在拖延时间,你还能拖多久?三年?不就是明年了?我只要你一个准话,不然到了明年还是要翻旧事,你觉得有意思吗?如果确定下来,我们就可以开始准备了,该收的资金收回来。“ ”还想收回来,你不知道现在的帐有多难收,很多人利息都要拖几年,哎,我堂弟的担保又出事了,年底可能还要帮他还钱,哼,我很多事都没跟你讲,就怕你着急。“ ”什么情况?你堂弟还不上了是不是?“ ”是啊,三十万六个人担保的,下个月要还了,他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几个人商量该怎么办。“世元长叹一声 ”你不是怕我急,你是怕我骂!当初我怎么劝你都没用,你堂弟那个不靠谱的,赚了一点钱就买车赌博天天泡夜总会,年纪轻轻还包学生妹,他也不怕死得更快!你有听我的话吗?还不是被你爸爸一骂就屁颠屁颠去签字了。现在出事了,让你爸去还欸。“ ”你这不是笑话,他有毛钱?你都刚说他们两老的都是吃我们的。“ ”他没毛钱这么自信让你去担保干嘛?做好名声是他,累死还钱是我们?你就是他的工具,吹牛虚荣的工具!我们的生活都被你两老的糟蹋成什么样了!你那个堂弟,我生病的时候连个脚印都没见到,一个电话打来就跟你欠了他似的要去担保签字!五万啊?我们多少年能存五万块?我当时怎么劝你的?夫妻啊,你一个人出了问题,不是别人帮你还,是我啊,是我这个妻子啊!“ ”那也没办法了,没经验嘛,事已至此。“ ”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借用别人头破血流的经验作自己的经验,最蠢人就是非用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经验才叫经验。社会上这么多现成的例子你不看?“ ”没办法,我其实早就看出他有问题了,做事太轻浮,那有什么办法,兄弟呗,他死我也得死。“ ”那你现在就去死!”于悦愤怒起来 “诶不是这个意思,当时这么多人都签字了,我做兄弟的能不签吗?那人家会怎么看我?” “你这辈子是他们的桥吗?大家都借你过路。赚到钱的时候想得到我们吗?亏了要我们还,我们国家的银行制度怎么这么不规范啊,像这种事肯定要夫妻签字的嘛?急功近利,一位的追求业绩,难怪坏账呆账一堆。跟你结婚这么久,都是跟你急跟你累,你什么时候想过为自己一家三口着想?为我们母子?“ ”做男人没办法的,总不能不管兄弟,你们不了解的。还有比我更惨的呢,人家都讲义气,不讲义气也不要在这社会上混了。“ ”你混江湖吗?也要看人去好不好?明显是烂泥糊不上墙的。“ ”你不要这么势力,有用的人你就肯帮,没用的就不肯帮。“ ”简直胡搅蛮缠!你都把自己的生活烂在别人身上了还死要赢?在我面前赢有什么用?有本事去赢外面的。” ”你不就是嫌老公没本事,也不想想自己,要不是得这场病,工作也不会就此中断,正常的话我今年就上高三了。“ 于悦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世元看于悦脸色如纸,知道自己说重了,急忙掩饰,”所以人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嘛,人家也是碰上困难了,农村人素质不高,会吃喝嫖赌也是环境问题,再说我还不还都是必须的,不还我自己更惨。“ 于悦心在流血,但还是忍住了不哭,她并不想听这些,只是千般委屈无处诉。她一贯自觉,就算家公家娘千百个不是,她也不会骂骂咧咧,看不惯就不看,就当尊重别人的生活方式,她并没有要别人遵守自己的那一套,说白了,眼不见为净最好。只是丈夫这个态度,碰上的这些个情况,让自己实在手足无措,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买房,夫妻不同心怎么去买?看朋友可知人,看亲人可知心。有这样一堆不靠谱不自觉还义正言辞的亲戚,于悦小两口迟早会被榨干。于悦真的很无助,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局。离婚,是最没办法的事,明明就不是感情破裂,为什么要走这绝路呢?对孩子也不是好事。事到如今,只能先解决当前的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么,你父母也不能一直在我们家里。养老赡养问题一定要说清楚,免得以后剪不断理还乱。“ “怎么说都要养,避免不了。” “我懂,但是赡养没说非要住在一起。你世翟不是总争老人帮他带娃吗?我早就想说了,干脆直接就跟世翟住好了。义务与责任应该平衡,生病了两兄弟摊,平时我们也给点生活费。” ”你都不要老人住,芳芳这么会要?你都知道两个老的开销有多大。“ ”他们平时不是争人嘛,他们家的娃可一天都没落下的,人在我这里吃住,关键时候都在帮他们,两个孩子同时生病,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带娃。对他们够好了,要是一般人早就开骂了。“ ”哎呀,人家娃娃爸妈要做生意。“ ”好意思!要钱要的自己孩子都不顾了,就带她去看个病,完了就扔老人带,我们儿子就该自己请假回家自己带。哼,算了,前事不扯,说以后。既然世翟他们肯定不同意,那就按照传统方式做,一人一年。不可以一直呆在我们这里,吃力不讨好,传出去都说两老的为了我们,实际上的情况累死也没人知道。现在还有劳力他们都这样,以后没劳力了直接就踢给我们,到时候就累死你。“ ”怎么说?我外婆两个儿子,大的老师小的民工,她就跟了大的跟了一辈子,我大舅都不敢有意见。“ ”那你去问问你舅妈有没有意见?“ ”小的不要她,也没办法,如果大的也不要她不就太可怜了。“ ”这能要不要的?搞笑吧,亲妈诶,谁叫你这么会投胎的,这就是义务。你舅妈不是一辈子都在骂你外婆这么不快点去死?光骂有什么用,要拿出方案来。我估计如果你爸妈一辈子都跟你,我肯定先疯掉。哦,最有可能的是,你妈跟你外婆一样100岁的命,然后我们都死在前面,累死的。“ ”那他们自己不说,我们这么好开口,一开口就是我们理亏了,就是我们赶人。没良心“ ”是他们太拎不清,天下哪有如此装糊涂的父母?有吃就吃有玩就玩,没有半点责任心,你们到底想自己回家乡住,还是想一人一年,还是只想跟某个人?这总要有个养老方案吧?他们什么都不说就会影响我们以后的规划,我可不想糊里糊涂过日子。你不说,他们全体装蒜,你就一个人憋死去吧。我不怕做坏人,你不说我说。“ ”算了算了,你不要出这个面,省得我兄弟姐妹们误会。不过,也不好说啊,他们的钱还在我这边放贷。“ ”那就还回去嘛?又不是拿不出来。“ ”不是刚说要还一笔5万的……“ 于悦一时沉默,真是恨铁不成钢。“那就把我们那笔城建基金的股票卖了,多少人要!” “这怎么舍得?多稳定的。” 于悦也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转念改口说:“那就收一点钱回来,给自己一点目标,今年年前就要把这个问题说定,而且不能你跟你爹两个人说,你们四个人当面说清楚,总之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你们家的人从来不商量,什么事往你身上一推就皆大欢喜,你不累吗?你不累我累。” “哎,你以为我不想,都跟他们协商好了自己出点生活费,我爸肯出五千,在利息里扣,不是跟你讲过这事了吗?是我妈不肯,后来我减到三千,还是不肯,我妈还骂我生儿子有什么用。他们不懂一个月开销有多大,各种开支都压在我们这里,都是看不到的钱。他们没钱也管不了事,管事也管不来,不管事也不懂。你说我不累吗?我也很郁闷,可他们是我父母,我能怎么样?” “扣三千还不如不要,不肯出就自己去生活,两个儿子该给多少生活费均摊呗。” “两个老的也不是不做事了,没帮我们看小孩吗?两家人都有不方便需要老人的时候。教他们自己去生活,去哪里生活?回家乡就得盖房子。”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要盖就去盖嘛,又不是我们拖着,是你弟弟要他们带人。” “对啊,所以我没办法作主。” ”我这个人很公道,他们要是全心全意帮我,那我们也该全心全意赡养,只是,人在我们家生活,活却给他们家做,以他们家的利益为第一。长此以往谁心里服气?我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最好是两个儿子都平衡,好的要帮差的。可现实就是两个儿子完全两个发展方向,他这么不想想世翟他们收入高?就光看我们有养老金?“ ”那你说怎么办?我也憋得一肚子委屈。“ ”直接说,什么怎么办?就说‘你们来城里这么多年了,以后养老有什么打算?“ ”哎,一开口他们就知道我们要赶他们走。“ ”你说话不要带着情绪,带着情绪说话就是有理也变得没理了。就事论事会不会?你就说,’如果你们打算回家乡盖房子,那就把我们这套房子卖了,拿三十万回家盖房子,其余的我们在城里重新置换一套。如果你们打算在城里养老,那就两兄弟轮流,或者你们住丽都,我们出去买房,再或买一套小套房给你们住。“ ”那我试试跟他们交流,哎,两个老的,也是大问题啊。“ ”我听这话怎么这么别扭,你那两个老的只比我爸爸大一岁,我爸爸还每天准时上下班呢,真是的,才五十多岁!总之,跟你父母交流的时候说话要注意,就怕你妈那个人会寻死觅活,一哭你就说不下去了。“世元点头不语。 一个家中,女人的角色太重要了。在男人踌躇不前犹豫不决之时,女人拉一把则前进,拖一下则后退。 孩子跟奶奶相处的模式也让人害怕,做奶奶的太空虚,看不懂电视,也不懂找点事做,就一味盯着孩子,孩子每做一件事都要过她的嘴巴,她就是忍不住问,忍不住絮絮叨叨,忍不住指指点点,又喜欢不懂装懂,孩子有时候搞得很烦就会回嘴,会凶她,她也不生气,嘻嘻哈哈,那模样跟拉皮狗似的,连做母亲的都看不下去,于悦知道自己无法教育老的,只能教育小的,叫孩子不能这么跟奶奶说话。回头跟家娘说,“奶奶,你不要每件事都问,孩子还也会烦,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去做自己的事,别总盯着孩子看”。“那孩子不要看吗?”家娘振振有词。于悦一看她那个神态就后悔多嘴了,“他这么大了有自己的事情做,不是每件事情都要大人陪的,孩子有时候也要独立活动。你不要跟看犯人似的,我们住套房里,孩子做什么都在眼皮子底下,掌握个大概就可以了。你这么盯着,孩子当然不自在了。”家娘听着不应,于悦知道她心里不高兴,但别的可以装聋作哑,教育孩子方面于悦绝不纵容。 一天晚上喝牛奶,一杯是昨天的日期,一杯是前天的日期,很自然的,于悦把更新鲜的留给儿子。可孩子总是好奇,非要妈妈的那杯。奶奶急急忙忙阻止他,“不要喝那个,那杯是臭的,留给你妈妈吃。”于悦当即就表示反对,”你不能这样教孩子,孩子的思维是很直观的,你叫他把臭的给妈妈,他就会形成一个意识,妈妈就该吃臭的,坏的。就算要区别说,也该说,那一杯更多,该留给妈妈吃。”看媳妇急了,家娘唯唯诺诺,脸上却起了不快之色。于悦知道她不高兴,但该说的还是要说,这是为了孩子。作为大人,怎么说话太重要了。要培养孩子的感恩之心,教孩子懂事是最要紧的。 半年一次的复查预定在12月30日,这次是妈妈陪于悦去,于悦准备带妈妈去一次香港,妈妈退休时去过一次,这次算母女的自由行吧。当然于悦还有个重要任务,就是去退回戒指,顺便在香港街道走走。一开始世元都觉得是天方夜谭,“就你那么相信,还特地去一次,你敢去吗?还带着你妈呢?别被拐走了。”“还没决定呢,到时候再说。”于悦懒得跟他解释,做好攻略,联络好旅行社通关,买好火车票,接下来就领着妈妈出发了。 元旦母女倆在广州,感慨万千。人生有那么多未知数,十年前怎么会想到自己会因为什么跟广州结缘,更想不到新年都在广州过...世间万事,无论好坏,都在于一个缘字,缘尽则散。不要用想着做什么都要有回报,回报往往是不经意间的。不要总以为背地里使坏没人知道,上帝会在你最在意的地方惩罚你。故,爱值得爱的人,忘,必须忘的事。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再大的创伤都能平复,再痛的感受都会过去。说出口的伤痛都已平复,往事已成故事。只有绝口不提的才触及心底,事到如今,唯有孩子是于悦心里最重的事。 复查顺利结束,于悦毫不犹豫带上母亲踏上了广州到香港的微旅行,广九直通车真是很方便,通关已经做好,自由行实在是容易得很。一到红磡站,母女倆直接打的到达首饰店,店员引着两人到了经理室,说是经理室,那房间实在小的难以转身,对方问了几句闲言便拿起工具对着首饰照了照,一会儿,经理便说,“没问题,你稍等片刻。”母女倆在经理室等待他去办理,这点时间母女倆聊了起来。 ”我好紧张啊,就怕他故意说戒指哪里哪里花了不能退。” ”我心中有数,这半年都扔在盒子里,没再戴过了。“ ”我不就怕嘛,这事要搁大陆,早就把你骂出去了。“ ”所以我也在赌,赌香港是不是真的诚信社会,是不是真的那么法制化,收据上的承诺是不是放屁。“ ”那现在证明还是对的。“ ”嗯,做生意么,说一是一,就是这么些年大陆搞了这么多事,人与人都没有信任了,才会如此乱象丛生。古代中国是不会这样的,多数人讲究信用。“ ”待会去哪里?“ ”吃吃喝喝,到处逛逛,买点药品,打道回府……“ 退款很快就办理好了,母女倆一路走到香港理工大,大学里逛了逛,”占中“的标语到处都是,但校园里是很平静的,问路也很顺利,理工大不少大陆生,遇上的香港学生讲中文也完全可以交流。对香港理工大的印象深刻,果真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助学助医的风气很盛,每栋楼都是富豪捐资建造,不容易。一路走去,母女倆特地去了历史纪念馆。跟GD省博物馆比起来,香港历史纪念馆的规模不大,在这寸土寸金的社会也实在不容易了。纪念馆设计非常合理,知识体系相当全面,考古资料讲解得很详细,母女两在这里花了大半天时间,他们对“莎莎”之类的大型购物场完全没兴趣,反正去了也买不起,但博物馆是一定得实地考察的。有这么好学的女儿,做母亲的自然跟风。到博物馆的大部分是学生和外国人,陆客嫌少踏足,母女倆还真有雅兴。于悦做了全程讲解,妈妈很开心,直说自己的银子没白培养这个姑娘,脑子里很有料!出来的时候已近傍晚,母女倆红磡站逛了逛就回了深圳,深圳住了一天第二天便回家。回到家世元一脸的不可思议,“不会吧,真是有退啊?你们还真的自由行啦?真就去退啦,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自己看朋友圈嘛,过几天退款打回你信用卡里你不就知道了?“ ”真要是打回来了,我就送给你!“ ”你说的哦,退回来那几千块就给我了,嘿嘿。“ 一个多星期之后钱退回来了,世元更是唏嘘不已,他不仅改变了很多长期以来对香港的负面看法,连对老婆都不禁起了几分敬意。世上的事本没有这么糟,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我们很容易被一些妖魔化的报道误导,不自觉的被牵着鼻子走。事实上,你真想了解一件事,有机会就去实地看看,住上一阵,接触一些事,一些人,用自己的心去体会,用脑子去解读,不要人云亦云。人么,如果失去了独立思考,就算整天运动也会变成猪。 世元还了两万现金,不够部分以自己的名义跟银行借了钱,终于还清了堂弟的银行贷款。这事做得多窝囊啊!如今变成世元夫妻欠银行三万。世元跟于悦这样解释,“我不要你拿钱出来了,你现在这样,我也怕你没安全感,再说,我也不能让他觉得我有实力还,这样他就一点压力都没有了,他答应我每个月利息他会去付,再给他一年时间,确实还不出来只好我们去还银行了,唉。”于悦不接话,说多无益。 临近寒假,世元跟父母交流了赡养安排的问题,他说这事的时候并不是平和坦荡的态度,而是首先就把自己的姿态定位成”不孝之子“了。这一来,反而刺激了他母亲,她那一套陆续派上用场,很快的谈话无法继续,事情没得商量。话又说出口了,事情僵着不上不下。家公在这时候的态度就很关键了,他同意跟年青人分开,说自己早就想回家乡盖房子回老家住,世元当时差点就为父亲的深明大义就给跪了,这一年多因为公媳关系搞得自己非常难堪,他又是个要面子的人,老乡们议论纷纷让他颜面尽失。”你啊,平时嚣张狂妄一副人王的样子,原来是个妻管严,连自己老婆都驾驭不了,做什么男人?修理下就老实了,女人不能惯!“。世元每次听到这些心里都很难受,他总说,“她已经够苦了,我们做男人的不能太过分了。”老乡本已经忘了于悦那档子事,经世元这么一说也赶忙改口,“也是,你老婆以前看起来挺温和的,你爸那个脾气也不好,太难迁就。”世元自嘲的笑笑,“本来不会怎么样,就是有些人捅火,我爸爸骂了于悦,骂得话太不讲理,话又难听。她在自己家就掌上明珠一样,自己爹妈都不舍得骂,被你这么一个‘外人’来骂,当然受不起,你以为跟我们一样啊,爹妈边打边骂边长大,早就脸大皮厚了。”老乡连忙说是,不好再煽风点火,便适可而止。 父亲虽然同意,但提出的问题几乎就无法实现,首先,他自己没钱,其次,孩子也没钱。所以这话讲出来没实际效果。这时候,世元把于悦的第二套方案提出来了,”我考虑过了这个问题,只是你自己不说你想回家乡住我也不好开口说,怕你以为我赶你,我们当个小小老师也确实没什么钱,现在叫我们拿个十万八万的也拿不出来,要不就把这套房子卖了套现,拿三十万回家盖房子,其余的就当支持儿子在城里买房,我跟于悦公积金也可以用得上。“ 话刚说出口家娘就抗议了,”你想得美,你跟你老婆城里买房以后我还敢来?把我们房子卖了换成你们的?你真会算,一下子有两处房产了,以后你回老家去赶我出门,那我岂不是要大街上去睡?“ 世元脸都涨红了,”妈,你是不是把儿子当贼防?儿子在你心中中就那么坏?这是在讲正事,不是赌气,你们两个人的实际问题,总要有一个方案拿出来!“ ”你们这些读了书的人心真硬啊!你忘本!乡下哪家不是老了跟儿子,不然养儿子来干嘛?“ ”我不是不养你啊,生活费会给的,你扯到哪里去了。爸,你认为怎么样?“ 母亲一脸的落寞,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往下掉,父亲看她这个样子,只好转圜。”世翟还要再生一个,大的都没人带,再来一个小的我们更不可能回家住了,哎,带人要紧,以后孩子大了再说吧。谁叫他们做了这样的生意,没日没夜的活计,谁叫他当时不读书?“父亲愤愤的,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母亲看这个样子哭得更惨了,”人家怎么教育孩子的?兄弟之间这么团结?我们家兄弟之间都快没来往了!人家都是相互帮扶,你们呢?要是我死了,管你们怎么样,我还活着就这样子,叫我这么看得过去,不孝啊。你做大哥的就不会让一让,你什么都比他好,这么就不懂提携下自己人?“ ”妈,你这个样子,怎么商量事情?世翟收入比我高啊,他哪点比我差了,一部车18万也买了,我连车都买不起,你说他一天到晚在店里,也要看看我每周两次六点值班到晚上11点,再大风雨再冷都得骑着摩托车走,店里至少不用风吹雨打日晒吧,你就不心疼我?我已经够谦让了,就你们来这么些年,生活费大部分都是我这里出吧?他们家孩子一天没落下,我家榕榕你们有办法全心全意带?还有,我如何提携他?他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要技术没技术,脾气又不好,我就一个小小老师……“说着世元也要落泪。 ”还说你不会‘奸诈’兄弟的?你是桩桩件件都记得这么清楚啊?你现在拿出来跟你爹妈算总账啦?他们一天到晚在店里,孩子没人带,我们不去,你看得过去吗?有些做大哥直接就把侄女带到自己家里来吃住了,你呢?世翟跟你比?你们倆都轻松,他倆个多累?你一周几节课?站上去讲几句话就有钱来,更不要说老了差别就大了。“ ”妈,他们没工作没退休金不是我们害他的!我这种用脑的活才累,在单位里混也没这么单纯,各方面关系也要处理好,你看不到的麻烦事多着呢。我不是跟你算账,我什么时候计较过?你们没办法全心全意带榕榕我也认了,于悦这么大的一场病也没让你们耽误过一天带他们家孩子吧?她那么要强,累的时候没跟你们说呢,就麻烦丈母娘了。你们这几年都在我这里,生活费我们夫妻出了,没让你们出一分钱吧?世翟什么都理所当然,他从没主动说一声让你们到他们那生活吧?于悦生病的时候他们夫妻还搞得大家不安生,要不然她跟我爸怎么会如此不愉快?“ 听到世元扯到于悦的病,家娘登时不言语,脸上还是忿忿不平的气色。 ”不要扯这么多,这不好比,两兄弟发展肯定不平衡!“父亲突然一吼。”谁叫他当初这么不会想?我都尽力扶他了,考不上八千块买的,高二就读不下去了,拉到一帮小混混不读书,说起这个我就很气!不争气!“ 听丈夫这么贬低小儿子,家娘哭得更厉害了,就说父子两联合起来看不起小儿子,捉弄小儿子。 一场谈话眼看就进行不下去了,世元不再言语。 ”年后我们搬到恒星住,今年你们自己辛苦一年,既然是两个儿子,那就两个儿子的打算。“父亲郑重其事的说。 世元不接话,他说什么母亲都有可能揪着不放,所以只是感激的看着父亲。 母亲也不说话了,她知道丈夫决定了很难改,再撒泼只会被丈夫责骂,只好一边抽抽搭搭。 这一家子商量事情的时候总是刻意的避开于悦,世元不想让于悦出面做坏人,而家公家娘却以为这只是世元自己的想法,当然也不会在于悦面前透露半句。事实上当天晚上世元就把事情的结果跟老婆讲了,当然,是挑着说,期间的激烈交锋仅是一笔带过。但于悦何等聪明,她一听就能猜到大概。她心里琢磨了一阵,预感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再说,仅仅是世元跟父母这么一说,世翟根本没有参与,等于是一方在瞎起劲,她问,”世元,这事不能糊涂,这是大事,父母后半辈子的生活问题,必须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说清楚,以免以后来扯皮。“ ”我爸爸已经决定了,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现在可不是他决定这么简单,他自己都要人家赡养了,谈何决定?是以后你们两兄弟出钱赡养,自然是你们要当面说清楚,我知道你肯定接受不了当面写清楚,但至少口头上要协议,不然以后世翟就说你们父子两决定的,把他排除在外了。” ”那现在怎么办?难不成还要说一次?” ”家人坐在一起谈事情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你干嘛这么草木皆兵的表情?这次你没叫世翟来商量我就觉得很奇怪了,哪有当事人不齐全就决定的?你们家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谈正事的时候吗?从不吗?” ”谁会像你们一样,简单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一个人说了算就可以了,这事还是我爸说了算。“ ”做事做人都得‘先小人后君子’,这可是大事,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你说的那么一脸轻巧,丑话说在前头肯定没错,免得以后说不清道不明,吃力还不讨好。“ ”城里人就是什么都算的那么清楚才会兄弟不团结“。 ”我们家谁不团结了?闹矛盾是人人都会,关键是闹了矛盾之后大家会怎么做。你看你弟弟这么挑拨,我现在跟你父亲之间冷冷淡淡的他可想过补救关系?如果不会道歉可以以别的方式来表达。我妈跟我舅吵架的时候,那是天翻地覆啊!过了没三天,我舅舅舅妈就上门了,也不说道歉,成年人的嘛不好意思,就这么一直坐,茶叶还自己带,嗯,你好意思赶他走,人家都低姿态了。接着就水到渠成了,人家每天都上门泡茶,自带茶叶水果,久而久之你就是天大的气也消了。你弟有过这么诚意的时候吗?他一年上门过一次吗?“ ”人家怕你不给面子,很难堪。“ ”不是,是根本不在乎。“ ”你就是耿耿于怀。“ ”算了我不说这些,总之,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清楚来。“ ”过几天再说吧,等我什么时候去他店里坐坐。“ 女人的直觉绝非虚的。果真,第二天,家娘走进书房找于悦谈话。于悦正在备课,对家娘突然正儿八经的姿态有点猝不及防,但幸好前一晚世元跟自己交了些底,也算心里有数。倒是家娘有点手足无措的坐在了于悦对面。这开口第一句,“哎,我是白养了一个儿子……”这“儿”字还没读下去呢,泪珠子都跟断了线似的“噗噗”往下掉,于悦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来者不善。她把桌上纸巾递给她,就静静地听不言语。要知道,这是个多要强的家娘,突然在媳妇面前“打开天窗说亮话”必不是发泄情绪这么简单。 “世元说要赶我们走。”家娘一边说,一边又抹了一把眼泪。“说是他负担不起我们倆老的了,我们老了就不要我们了……呜呜,他也不想想他有今天这么轻松的日子是谁扶他起来的,就因为他比较会读书,我都不舍得让他干活,在学校里住宿每周回来一次肯定准备好的给他吃,就因为他会读书,谁的学费都可以迟点交他的就不行,他要面子,不肯在同学面前输半点,读个大学花了多少钱,村里面早出社会的人赚都赚了不止这个了,人家十几岁出社会,强一点的家里房子都是儿子盖,买车盖房给父母享受。他有什么本事啦?比那些做泥匠活的,我们就想着你们孩子还小,要来帮忙,没想到啊,孩子大一点了看我们没什么用了就赶我们走了……呜呜“,于悦一听这些话就知道家娘在拐着弯的骂自己,她一边哭一边斜着眼看于悦的反应,于悦这时候停了手上敲键盘的工作,转过脸时已经是一脸凝重的表情,”这个事情世元跟我商量过了,“于悦顿了顿,眇了一眼家娘的表情,只见她突然停止了流泪,嘴也不自觉的合成了个‘O’字形,整个表情都僵住了,于悦心想,家娘必是肠子都悔青了,她是打了于悦必定会留人的想法来的,没想到整个平时温尔尔雅的媳妇这么有主意,想必儿子都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世元不是不要你们,他就是不会讲话。这点你比我更了解,好好的一件事到他嘴里就变味。你看吧,你们倆在我们这里三年多了,家公迟来一年吧也有两年多了,世翟他们早就对你们有意见了,你不会不知道吗?“ 家娘默认,过了会说,”就是那个二十万,既然是两兄弟,当然是一人十万了,怎么就都给了世元发展?“ ”对啊,他去外面说你们做事不公道,别人就光看这个做法还真相信,你不清楚吗?这钱是家公拿给世元放贷的,说是我们有公职的比较稳,给在世翟不靠谱。“ ”我晓得的。“家娘不耐烦的听这些。 ”你以为我们拿这个钱拿了很高兴?又不是白拿的,每年利息钱要交的,又不是一直都能放着,很多时候就闲在那里,去年行情好多放一点吧今年经济形势不好就难收了,更不要说帮他那个堂弟世文担保的五万还要我们还,当初我不同意啊,可家公就逼着世元去签字,现在出事了还不是我跟他扛?“ 家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接着就破口大骂,”我就说世文那个小王八蛋吃喝嫖赌的不可靠,你家公就是只有兄弟没有家庭的人。世文爸爸听说世元不肯签字就冷言冷语说你家公不肯帮扶兄弟,你家公经不起激。“ ”嗯,对,现在好了,出事了是我们还。他们家有半点内疚吗?还说他做生意亏本了,做大哥的理所当然要帮忙扛一点。照理你们就不该到处去吹嘘自己儿子有多厉害,有什么厉害的?不就是一个老师吗?我家里这么多姐妹就只有我当老师的收入最低,如果你们真心为孩子好,就应该在别人还没直接跟我们倆开口的时候就挡在前面说,’不要去叫他们签字,他们收入又不高,老婆刚刚这么大的一场病经不起折腾,‘但是你们有吗?就为一时口舌之快,现在我们摔一跤有那么容易爬起来?“ ”就是你家公那张嘴,喜欢到处吹,我早就说做人要谦虚。“ ”嗯,你们这样处理事情以后会骑虎难下!世翟到外面去说你们倆老的重男轻女,说是人也为我们,钱也为我们,欺负他们生女儿,现在父母还有点劳力都为了我们,到时候老了不中用了不要踢给他们。这样的舆论我们可受不起。事实上什么状况你们倆老的最清楚,他们家女儿你们一天都没落下,倒是我们家儿子你们都三心两意的,这段时间孩子拉尿尿有问题,去市里看病你们有办法陪着吗?还不是我爸爸陪我们去?我生病你们也没理过,现在我孩子你们照样,别人家的爷爷奶奶怎么做的你可以去问,很多小夫妻三班倒的,早出晚归定时打卡的,八小时工作制的,他们哪里有办法带娃?什么都是爷爷奶奶扛大梁,你们做不到这点我也没话说,因为我自己工作便利很多事都自己做,没让你累。世元有今天的日子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当然,你要是说你们当初可以不让他读高中我也没话说,世元是保送高中的,只要他想读书,学校一定以各种渠道减免学费,大学也一样。但你们抚养到他大学毕业了,这一点他必须感恩。不过你们很公道,并没有亏待世翟,给世元多少学费也同样给了世翟创业不是吗?“ 家娘点点头,”谁知道会出那个车祸,还好人没事,后来车也开不成了,世翟被他爸带去矿山上做活,那几年多累啊。跟他岳父母做生意又被摆了一道没赚到钱,出来这么多年就开了这个奶茶店,哎,两兄弟,一个就这么顺,一个就这么不顺。“家娘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 ”现在也顺利起来了,至少收入上你们就不用愁了。“ ”就是一天到晚自己孩子都管不上,我们不就是看在孩子面上,实在可怜。“ ”对,所以我们从来不争,如果我们要争,你们这样显然不公平。“ ”他们也懂得的,不会不懂你们做了让步。“ 看家娘一个劲的为世翟他们争气,于悦有点听不下去,只好转个话题。 ”但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自己。既然不打算做什么了,就该拿出一个方案出来,你们对自己老年生活有什么想法总要说出来让我们知道下?年青人也有自己的打算,万一我们的打算跟你们冲突了呢,你们不说,到时候我们做什么的时候再出来阻拦那就不好看了。“ ”就是帮你们带人,尽量减轻下负担,他们家做了这个活没办法啊。“ ”所以你这样不如全心全意的去帮,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 家娘趁着于悦不注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言语。 于悦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她明白是钱的问题。当然,也有气氛的问题。显然的在自己家里比较像个家,每天一家五口人吃饭看起来其乐融融,去了他们那每天见不到人,尽是你看我我看你。家公脾气不好,打了她也不敢说,在于悦这边至少家公不敢动手。 ”妈,你看看跟爸商量下,你们倆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打算要讲出来,然后跟世元世翟开诚布公的说清楚,你们说出来我们做小辈的才好去计划,生活不能糊里糊涂的,是要规划的,看你们也是一贯来互相不交流沟通,习惯了这么得过且过,我是不习惯的,既然成立了一个家庭就要有规划有目标,大家同心同德一起奋斗。“ 家娘忽然被于悦铿锵有力的话给振奋了,”你说得有道理。我会跟老头子商量。“ ”那最好了,要回家盖房子一个打算,要出去再买套房子一个打算,要一人一边一个打算,要一家带走一个老的一个打算,总之,要你们自己先想好。“ ”啊,还要两兄弟一起?不要了,他们这么忙,我们要这么做告诉他就可以了。“ ”妈,你还没理解吗?这是每家的大事,当事人不参与算怎么回事啊?到时候他就说你们自己决定了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心里会舒服?“ ”哎,我是怕他们两兄弟一言不对就打起来,他们两个冤家啊,世元念大学的时候还跟世翟在院子里打得你死我活,两个人都脾气不好,不好讲话的……不孝啊,我这个妈没用,我都哭死了。“说着,家娘又满脸是泪水。 于悦听到这些愕然不已,这些话世元可从来没讲过,他总在自己面前强调家族观念,兄弟至亲。呵呵,这下成喜剧了。 ”妈,现在两个人都大了,都有家庭了,不会这么不成熟的,好好说话怎么至于?“ ”我试试吧,我去叫世翟来家里坐坐。“ ”嗯,妈有什么想法照直说,我这个人直言直语也不爱绕弯子,说实在的,三代人一起住,你们能适应我们还是我们能适应你们?都不能。住在一起就是相互谦让而已,我觉得你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别好像总是刻意要顺着我们,我们其实也不舒服。你来城里这么久了,也看到很多家庭跟你们乡下不同,人家都好好的没有不妥啊,传统最早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制度都是人改的。“ 家娘点点头,“是,是太不一样了。” “如果在乡下就照乡下的那一套做,在城里就照自己的想法来,这样多舒服啊,你不喜欢没约束的生活吗?” “当然好了,以前在乡下做什么都要忍,就怕人家说闲话,怕被公婆骂,怕被小姑子笑话,你家公又不疼人,累死也是我自己……”说着家娘又是一把泪。 “所以说,生活会越来越好,那些都过去了,我这么大的一场病不也过去了。” “我当时就跟你家公说了媳妇这么痛苦要给点支持的,哎,我是没话份,没主张的人。” “好了,不要说那些了,你越提伤心事就越难过去。”于悦摆摆手示意别再说下去了,其实她是不想提往事,说多无益,改变不了事情本质。“墙头草”是没有真心话的,不会有任何是非曲直观念,说什么都只会出于利己。而且绝不会主动承担责任,做错事一定会找替罪羊推卸。平时跟你好像“推心置腹”,关键时刻出卖你的往往是这种人。所以于悦从不听人说什么,只看人做什么。 家娘起身,“那我去蒸饭。”一场谈话结束,于悦长吁一口。当你不懂得如何婉转圆滑,左右逢源的时候,根本不必懊恼自己的不入流和不灵光,就事论事就好,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处处算计不如以诚相待。治家,理念很关键。以善念导人,则家风巍然;以恶念导人,则彼此唯利相争,伪善而内诡。这个家在于悦手上该是另一种境界了,她怎么会容许世元过去生活的种种原搬照套到新生活中来?婚姻,就是一个新家庭的建立,是两个人的保留与付出,绝不是做妻子的“融入”丈夫原来的家这么简单,而是彼此适应彼此改造。事情进行到这里,就不是于悦能把握的了,临近过年,于悦还有更麻烦的事情要处理。 第二十四章 忐忑 幼儿园的寒假比较早放,就在放假前几天,外婆渐渐发现榕榕有点不对劲,这么老说要尿尿,然后就尿一点点,尿不尽的感觉。观察好几天都在这样,外婆着急了催着于悦带孩子去看,医生问孩子会不会痒会不会痛,孩子都摇摇头,再让孩子裤子脱下来,医生便判定是****过长得了尿道炎,拿了一些药,吃了好几天完全没效果,再换一个医生,又说是中医理论中的”膀胱湿热“,吃了几天药还是如此,这下着急了,去县医院做了个尿检,查出来白细胞没问题,红细胞超标,医学上叫做血尿,跟肾损伤有关,而这种损伤就要看具体原因了。这下大家都紧张起来了,于悦经不起吓,现在的她如惊弓之鸟。榕榕本就是巨大儿出身,自己又得过癌症,她不得不防,一点风吹草动就是草木皆兵了。当务之急是去市一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世元每天跟打铁似的日夜匍匐在学校根本无法脱身,一周十几节课又当班主任又是备课组长,关键是请假还要扣绩效,这种情况下于悦只好自己带着孩子去看,联系好了市一医院的医生,也是自己同学,准备要出发,爸爸知道世元没办法配母子倆去,便说要跟来,他和于悦妈一样,对于悦这对母子出门一万个不放心,孩子这么小,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万一尿频尿急该怎么处理?于悦自己又晕车,到时候碰上突发状况怎么办?于悦知道爸爸牙痛了好几天睡不好,白天都憔悴不堪精神萎靡的,她怎么好意思麻烦自己爹陪着去,可爸爸还是不由分说硬是跟着来了。孩子爷爷奶奶是不吭一声,外公外婆是忍着痛也要陪着。同一件事绝对可以看出不同人的态度来。 出门的那天世翟来了,世元一看先二话不说送母子两到车站,世翟便说要送。于悦上了班车还是不放心给世元发了一条短信,“好好说话,不要吵架。”世元回了一条“好。”这两兄弟回去的路上一定会把问题先说开,只要他们俩能心平气和就算有个好的开始。于悦一会就把这事放在一边了,操心不上的只需等待结果,眼下儿子的问题才是关键。到了市一医院,于悦走进院门口那一瞬间整个人十分恍惚,时隔两年半,这一进一出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了,无论你做好准备与否,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想当时,还以为做完手术周一出院就可以回家抱孩子了,没想到,一场手术下来整个人生来了个惊天大逆转,你不得不面对之后的种种痛苦,身与心,爱与灵。而这次,带着儿子来,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她真的很怕孩子有个一差二错的,医院实在是个无情的审判官,于悦怕极了面对变数。抱着孩子心里一万个祈祷,愿一切安然无恙。老同学蓝琚介绍了一位儿科医生给于悦,还腾出时间安慰了于悦好一会儿,蓝琚知晓于悦乳腺癌的消息后还特地去病房找了她,但那时候于悦已经出院下广州了,这一去就是两年多。蓝琚先问了于悦的情况,看她状态很好,早已放心大半,两人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不免有点伤情,看到孩子,蓝琚又百般安慰,“不要太紧张,小孩子总是有点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来了就去看看,心里好歹有个安慰。”到儿科医生那儿检查的结果依然是尿道炎,于悦说了之前在县城看病拿药的情况,这位医生也无法解释,只说别太紧张,换一种药试试看。于悦母子俩惶惶不安的踏上归程,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也有些迷茫,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坏媳妇”,那种千方百计把公婆撵走的自私女人,是不是因此而得报应,让儿子身体状况出问题,让自己为此担心受怕?她扪心自问,对公婆算是尊重有余,宽容有度了,如果不是一场病,于悦也许不会看到这么多不开心的言谈举止,也就不会因此唾弃和分离。于悦的品性不擅长去做到什么“卧薪尝胆一雪前耻”亦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励志活,说到底她自己都很清楚“人家凭什么要对你好”这一论点,她会有怨气是因为这些人影响了丈夫对自己的决心,以至于让丈夫处于徘徊中,经常纠结。在他们看来,妻子仅仅是外人,可以换掉的。做男人一旦失去家人的支持就会两难,况且他还要不断的忍受冷言冷语和挑拨离间,在此危情下妻子又无法做到逆来顺受,低三下四,再加上岳父岳母不理解,这样子做丈夫的就很难做到全心全意对妻子了。所有的一往情深一如既往便是笑话。于悦对丈夫的家人是很难做到“以德报怨”的,最好的方法是眼不见为净。换一种角度,这社会跟公婆分开住的夫妻多了去了,谁规定了一定得两家人合在一个屋子住才算合法?中国人最大的问题就是界限不清,父母对子女生活的干涉太多,最好的方式就是分开,保持距离才能保持尊重。没有于悦生病那件事,最终结果还是会分开,于悦本就喜欢独立生活,喜欢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无需约束,自由自在的。家公家娘那种生活状态于悦根本没可能适应,就算是他们的同龄人在县城内也找不出几对这样的。想到这里,于悦心里便释然了。别把什么事情都联系在一起,事情发生有时候就是偶然性,别如此自虐,把什么问题都往自己身上压。孩子睡了,他一早出门一整天都在检查,坐在车上自然睡得很好,于悦的手酸无比,还好一个多小时的过程,忍忍就过去了。 回到家里于悦先跟丈夫交代了孩子检查的情况,反正开了药,就寄希望于药到病除了。世元垂头丧气,于悦猜到和谈的结果不妙。 “世翟没什么意见,两个老的,轮流去两兄弟那里,一人一年也好。”世元说完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看于悦有什么反应。 于悦故意不刨根问底,”那就好,什么事情说开了就不必捉迷藏。“ 看老婆不引以为奇的样子,世元正好坦白说,”但是,我们要拿十万块给世翟。“ ”哦,他提的条件吗?也不会不合理,我本来就不喜欢你爹的钱交给我们放贷,又不是白拿,每年都要上交利息。“ ”不是,是我妈说的。“ ”哦?“ ”我有点难受……“世元有些哽咽。 ”累你一下,不要动不动就滥情。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一遍,干嘛等下露一句,等下又露一句?吊人胃口吗?我可没心思跟你躲猫猫。“ 世元犹豫了一会,”我妈这么会去找你说那些话?我前几天都跟她说得好好的了。“ 于悦心中无愧便很坦然,”不然你觉得我会突发奇想想跟你妈聊天?她自己无缘无故突然闯进书房,一开口就哭,哎,就不能好好说话!你说前几天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恐怕是你一厢情愿吧,她如果接受何必来找我,来找我无非是来探个道,好找机会下台阶,幸好我有所准备,咱俩吵架归吵架,绝不能搞分裂,被你妈看出点什么名堂来就会利用我们关系不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不要阶级斗争观念好不好,你那什么思想,厚黑学!把我妈讲得那么恐怖,她一个农村老太太懂什么。“ ”没文化的女人才厉害呢。一辈子看多了人情冷暖,你看你妈,八面玲珑吧,你看我,又蠢又笨,心直口快。“ ”嘿嘿,你也知道自己笨啊?“世元戏谑道,”我还以为你自我感觉良好,没有自知之明了呢。“ 于悦白他一眼,”笨,但有自知之明,所以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扯这些了,具体过程!“ ”没什么,就是把两老的问题抛出来了,我爸爸是想回老家住,就是房子没盖好,哎,做儿子的没用,都没办法帮父亲盖好房子。“说着,世元又是两眼通红。 ”那你把我们的建议说出来呀?我这个媳妇够无所谓了,我都说如果没钱就把丽都的房卖了回家盖房子,这世上还有我这样宽宏大量的媳妇吗?“ ”你以为啊,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你就是迫不及待要他们回乡下去嘛,然后换成自己名下的房子。“ ”拜托,你以为你父母这套房子卖了乡下盖房之外还能再买一套新的给我们?顶多也就是个首付了,我无所谓是因为想图个清静,再说自己公积金可以按揭也就不去计较钱了。“ ”我妈不同意,说把她的房子套现变成两套房子都是我们名下的了。以后我们不孝顺赶她出门她就无家可归了。“ 于悦冷笑一声,“你妈眼里这世上没有一个好人。这就是我怕跟她一起住的原因!” ”哎,她没文化,又没有退休工资。地道的农妇,她不靠儿子靠谁?到了晚年就会没有安全感,就怕子女不要他们,遗弃老人的事情在农村遍地可见,很多年青人出门打工就干脆不回家了,家里两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靠儿子?那嫁老公来干嘛?“ ”我爸那个状态能靠吗?“ ”高血压嘛。他就是想得太多又忘记吃药才会发病,搞得草木皆兵,一帮人都在起哄,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个病都太普遍了,很多二三十岁的都会得,你妈成天把‘病病病’挂在嘴边,好像多严重似的,你叫我这个鬼门关走一圈回来的人情何以堪?“ ”你不能这么说话,不是你爸没有切肤之痛。“ ”好,就当我说错话了。我只是平心而论。“ ”那种情况下谁能平心而论?“ ”OK,你妈不肯卖就算了,那你有没有说我们搬出去住?“ ”我正想说,世翟好像已经猜到了,直接插话‘你要是想以后搬出去住也可以,那丽都的房子就拿出出租,租金就给两个老人养老,两老的搬过来给我带小孩。’” ”不是吧,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咱们这里的房子关他什么事,要他来给我们安排,你当时什么反应啊?“ ”我能怎么反应,我没应他。应什么?才刚开头,我也希望和谈能继续,应得不好两兄弟打起来怎么办?“ ”切~建立在忍气吞声的基础上,你就等着割地赔款吧。” ”我妈一听这句又不愿意了,哭着说,‘世元你们夫妻就是想不要我们,想抛弃我们。’我说‘不是不给你们赡养费了,只是分开住,大家既然在一起不开心何必强求?’结果我妈哭得更惨了,‘还要我怎么做才满意?我每天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怕你老婆讨厌,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怕煮的不好吃,每次都要问清楚该这么做才做,还要我怎么做?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我说,‘妈,不是这个问题。于悦不像芳芳基本在店里,她是基本在家里,两代人了很难融合的,就单是吃饭她也算是迁就你了,就她的生活习惯,哪里能适应你?她说的你也未必明白,你说的她就更不懂了,这样相处大家都累,分开来有好处的。’“ ”哟,这句可是大实话,我从来没根你面前说过,你咋就想到了呢。“于悦登时腻歪在世元怀里,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世元懒得理她,自顾自说,”我妈死活不同意,说‘别以为给点钱就算赡养老人了,我才不要像谁谁谁似的一个人住在乡下呢。’世翟还在捅火,说‘三个孩子妈最爱你,不就是你最会读书吗,想不到读了书的都最自私。’我当时火了,就问他,‘你孝顺了什么?这么多年就你事情多,出车祸,做生意亏本……都是爹妈给你钱去解决,我好歹是争气了吧?这几年,爹妈主要在我家里,却要对你两头兼顾,我啰嗦过什么没有?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世翟就提那二十万钱的事情。这时候我爸说话了,‘我在老板那里还投资了二十万,那份是留给你的,你不要紧张。’世翟就嘟嘟囔囔,‘现在也没动静,万一亏本呢,那个老板不靠谱。’我爸又说,‘就是没赚钱老板也一定会还给我本金。’世翟不服气,‘什么钱都不如在自己手上。’我爸就激动了,‘给你我才不放心。’这时候我妈又哭了,‘两兄弟就该是一人十万,不能这么不公平。’我爸突然桌上一拍,火气又冲上来了,‘我说不行!’我看这个情况也怕他高血压会犯病,只好说,‘算了,别争了,我年底把十万块拿给爸。’” ”做得好,你还跟他说年底啊?“ ”是啊,行情不好,你以为想叫人还钱就马上能有吗?至少要有几个月缓冲。“ ”那你爸妈怎么说?“ ”没说话,可能世翟那句话说到他们心里了,谁有也不如自己有嘛。“ ”那是不是十万块拿出来了他们就不干涉我们的事情了?“ ”大概是吧。“ ”什么叫做大概?你谈的结果就这样啊?“ ”搬出去住暂时不要吧,我妈得有个时间去接受,再说万一世翟说的那个方案两个老人同意那咋办?丽都的家真要拿出出租你舍得吗?“ “我无所谓舍得不舍得,反正本来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于悦幽幽地说。 “问题是我不舍得,为什么我父母全心全意帮世翟,世翟一分钱赡养费都不出,还要我们丽都的租金给老人,老人拿着我们的钱去贴他们家?我是不服气的,也太过分了。” ”说的也是,那咋办?” ”搬出去是不现实的,哎,给儿子买房没想到买成负担了,弄得我们现在有钱都不敢出去买。“ ”你家比较奇葩呗,换成别的父母,一听儿子媳妇想买房,二话不说先问想在哪里买啊,我给你们多少支持。你们家居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用这种手段去威胁别人,本质上就是一种控制欲。你妈那个行为只会让别人更坚定离开她。“ ”你那个情况只适合城里有退休金的父母,有钱有势的父母,都说了我们家就是没保障的农村人,他们哪里有那个底气?买个房给儿子住也不敢写儿子的名字,房子是自己的才有底气跟儿子媳妇相处。说了,这就是没有安全感。“ ”切~就是以房养老,拿房子来捆住孩子。“ ”所以现在是你必须拿出十万出来,然后两老的基本上就按照一人一年轮流过的方案先进行。“ ”一人一年,太可怕了,简直永无出头之日嘛。“ ”没办法,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你明天给你爸妈说,钱下周给他们,让他们尽快吧。“ ”你就这么讨厌我父母吗?我毕竟是他们生的。“ ”也不是啦,就是为人要争气,人家指着你拿不出这些钱,拿出来只是为了说明放贷不是那么好赚的钱,现金基本在身边都放不出去呢。“ ”我身边最多六万块。“ ”那我帮你还四万,为了争口气,我就会去想办法。“ ”这么有把握?“ ”先说明,暂借,要还我。“ ”你放心,这次一定会还你,原来我老婆这么有私底子啊!“世元忍不住笑。 于悦白他一眼,”现在探出你老婆私底子啦?我是哪怕没一毛钱,皆为都会借来给他们,哼,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也好,就怕他们不提,提了我们才懂他们在想什么,只要是钱都好办,就怕他们抓着感情牌死活不放。“ “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行不行,好像父母就是为了钱似的,这钱本来就是他们的。” “不是我说得难听,行情好的时候巴不得你多放出去,连该放给谁他们都要干涉,现在行情不好了,看你有几组款出问题了就巴不得你拿回去,天下竟有这样的父母,永远只占赢,输了就是孩子的事,有本事拐别人的去,窝里横什么意思。我早就跟你说不要拿这个钱,你一片丹心要有人识货。” ”别这么说,我们也算得了些好处的,毕竟世翟就没份,他也郁闷的半死,总觉得爹瞧不起他。“ ”他活该被瞧不起,你爹要是把钱给他又是打水漂。你爹能不懂你们两兄弟?你妈是明显偏心,这个我也只能表示理解,做妈的嘛,都是护短,希望孩子之间互相帮助,但她是偏激了,只希望我们帮助他们。“ ”道理是没错,只是钱就在我们这了,外人便说爹妈偏心咱们。“ ”对咯,所以我一早叫你还回去是先见之明,早跟你说是烫手山芋,你又吃不下去,这个便宜我可不屑占。你占了,责任就给你一个人扛,一石二鸟。“ ”于悦,你能不能不要头头是道,阶级斗争观念太强了,什么都上纲上线,真是老狗记得千年事。“ ”钱世元,你不要这么拎不清,我现在是帮你,你不是功利心很强,总想出人头地吗?这些可都是给你设障托你后腿的,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被孩子赡养着却到处去说孩子不孝?别人倒也罢了,这让同事们领导们怎么评价你?“ ”他们也是逞口舌之快,再说我们可能也确实做得不够好,有时候父母也需要体贴,我都没时间陪他们聊聊天。“ ”哼,你有时间的时候他们忙不迭要给世翟带孩子去了,是他们没空跟你聊天,你不需要体贴吗?他们何时考虑过你工作辛苦需要父母的温暖了?“ ”他们没这个习惯,农村里孩子都是放养,从小就缺沟通。“ ”夫妻之间也很冷漠,跟你说个好笑的事情。有一次你爸跟你妈去世翟那里,走到一半你妈回来拿伞,可能是突然下大雨吧,我都觉得很奇怪,你爸手上本来就备了一把大伞了,结果你妈说,’他有伞也不会给你遮。’哎哟妈呀,天下竟有这样的夫妻哦,同遮一把伞都不可以。“ ”我从来就没见过我父母亲昵过,哪怕是牵个手。乡下人都这样,说句难听点,除了被窝里看不到,其他时候都是各做各的。你以为他们跟你一样,不要考虑吃喝只要谈情说爱理想化就可以了。“ ”每次看他们走在街上就是一前一后,从不并肩。换成是我爸,宁愿自己淋雨也要给我妈遮,所以说你们家所有跟不上时代的习俗不要带到我现在的生活中,我可受不了。“ ”你别觉得自己的习惯就是最好的,我们家人也看不惯的多得是。“ ”那是,所以不要看,最好分开住呗,省得双方都堵心。你好不容易读书出来改变了命运就不要再被他们牵回到过去的生活中了。“ ”那我明天跟他们说咯?下周就把钱给他们?你可不要把我卖了,到时候下不来台。“ ”放心,是我要争气呢。“ ”哎,都是儿子不争气,要是我很有钱,就直接把家里房子盖起来,若世翟要他们带孩子那就自己去协调了。农村人真可怜,养大了儿子自己却不能跟着享受,还得回到以前的生活中,房子又没,这里踢到那里,谁都不要老人。哎,都是儿子没用!“ 看世元一个劲的自责,于悦懒得答应他,再说下去就该吵架了。想想这一段时间,世元总是把无名之火发在自己头上,随便一句话便被他指责是瞧不起农村人,瞧不起他父母,接着就没完没了的自责,说自己不能给父母一个幸福的晚年。于悦嘴上不理他,心里不停的冷笑,真是个怨妇情怀!典型的心态失衡,他的父母不老啊,只比我的父亲大一岁,我爸爸都还在每天上班下班呢,他们两老都吃喝玩乐好几年了,比离休干部还滋润。城里首富林泰达五十岁了才创业呢。农村人就这样,来了城里总看到人家幸福的一面就马上心里不平衡了,觉得自己凭什么就要这么辛苦劳作过一辈子。其实他们永远不会看到,“城里人”之所以有现在的生活除了制度层面的原因,也是自身努力的结果,为人一世切不可与人较劲,不要总觉得城里人都是好命,他们只是以一种你永远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生活罢了。看世元又在纠结,于悦听不下去却也压抑,不好听的话听着就堵心,丈夫这么发泄无非是想把自己拉进去进行道德批判。可于悦觉得很好笑,媳妇与公婆之间本就只是社会关系,做得到互相尊重就算不错了,哪里能以什么义务来要求人家呢?况且,他们父母这几年还是媳妇与儿子一起赡养的呢,不就是看在家娘好歹有帮着看会儿孩子的份儿上吗?跟思想偏激的人在一起,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千万别忍不住去辩解,会降低自己的智商。如果可以,最好连说的机会都不给对方,不听不应,走为上策。无论是孔雀女与凤凰男,还是金凤凰与奶宝男,一切取决于你们对过去的定位,非要把成长环境带到现在的生活中来,注定无法建立新的属于你们自己的婚姻家庭关系。一个人从小的物质环境决定了他长大后的精神格局,唯一起能动作用的是受教育程度,包括学校的人文环境和家庭的教养习惯。所以高门不见得尽是纨绔,寒门也不一定出的了贵子。 家娘这样的人在社会上遍地都是,永远是墙头草,说两边的话。“墙头草”是没有真心话的,不会有任何是非曲直观念,说什么都只会出于利己。而且绝不会主动承担责任,做错事一定会找替罪羊推卸。平时跟你好像“推心置腹”,关键时刻出卖你的往往是这种人。女人的哭,有时候并不是撒娇,往往是撒泼,逼你就范,要你投降。宫斗剧红起来的原因很简单,在里面你可以看懂人心人性。往往整天楚楚可怜哭天抹泪的都是长了一百个心眼的,那种咄咄逼人自以为是看起来很强势的都是头脑简单的主。 秋秋听了于悦的事情之后大为赞赏,“哟,不错,懂的反击了。” “你说到哪里去了。只是正常手续,养老问题嘛,迟早要放在台面上讲得,哪里就能这样不清不楚就跟我们一辈子了,吃东家的饭,干西家的活。哪能这么一辈子被人压迫了也不敢说,世元憋得难受老拿我出气,莫名其妙的火气我都不知道承受了多少,为啥?那是他自己的爹妈,再不讲理也只能忍着,憋着,可心里又不服气,不敢去别处透气,就只敢在我面前絮絮叨叨。要我受得了!为了我自己也该帮他把这事处理好。” “你那个确实是奇葩,我见过的农村人都不喜欢来城里跟年青人挤在一起,都肯回乡下自己住自在,养点家禽,种点菜,酿酿酒,多自在啊?干嘛要来城里讨人嫌?” ”我要是乡下人我才不要来城里呢,我就喜欢自在的生活。” ”我也是,夫妻走到最后都是两个人,哪能跟孩子一辈子,这不是介入别人的生活吗?有意思吗?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多放松啊?“ ”没有安全感啵,我老公说的。“ ”是怕你们有事不让他们知道,又好吃的不喊他们,他们就是控制欲。“ ”实质就是这样。就怕有好处少了他们那一份。说起来也是,他们在家里什么都看在眼里了,什么也少不了他们一份的。其实有时候也很烦,我想给点我爸妈都要被盯着看。他们的观念里,我给爸妈就是往外拿东西贴娘家,也不想想那是我自己的一份。“ ”乡下人就是这样,我前夫不是更典型?把弟弟的儿子都当亲儿子待,还说是给他们家传宗接代了,我就好笑,你不会自己生?我多回家几次他就有意见,还说我这么回娘家回得比婆家还多,好笑!婆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且要我打点很多东西送给他们,而娘家就十分钟,回去还能白吃白喝,你说我该多回哪个家?“ ”好啦,前夫前夫,过去啦。“ ”所以跟乡下人相处很痛苦,再说他也不爱我,心里没有我,我看出来了,所以还是离了开心点。“ ”那我那个心里有我吗?“ ”有啦,我跟阿美都看得出来。不然他不会这么忍你。“ ”拜托,是我在忍受他好不好,忍他全家人呢,我多委屈啊。“ ”是啦是啦,就是你们之间有爱才会彼此忍让的,不然早拜了。“ ”只希望老的赶紧离开我们的生活,迫切太迫切了!四万四万,哎,没那个金刚钻还揽那个瓷器活,我去凑凑,几张银行卡合起来估计差不离了。“ ”嗯,去吧去吧,我也希望你幸福哦。你幸福了我才有信心追求下一个幸福嘞“ ”跟你说世元老同学黄华盛不错呗,你就不选他,真是的,脾气性格都好,你啊,老实人都看不上,非要找油腔滑调的,就要人捧着,小心点别再看走眼了。“ ”嗯,肯定吸取教训!不过你这次真是太励志了,鼓舞人心的进步啊,以前就光抱怨了,牢骚满天飞。“ ”拜托,以前我是很迷茫,需要通过倾述来整理自己的思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也知道我是说得多做得少的人,人啊,会迷茫就是因为想得多做得少,所以要有行动力,人就一辈子,怕这个怕那个没出息的,重点在于‘做’!至于结果怎么样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但至少肯去做,让别人知道你的想法,他们就不敢肆无忌惮的得寸进尺。“ ”有道理,你不说人家就会装蒜,以为你好说话的,自然而然就不把你当回事啦。“ ”所以要因人而异,不是每个人都懂‘尊重’,他们只会以为你随便,无所谓,不逊之心就起来了。“ ”听不懂听不懂,什么不逊之心?“ ”就是你好说话,所以人就自然而然不想尊重你了。“ ”嗯,是这样。我以前在深圳带学员,态度很好了,什么事情都帮人家考虑,结果人家反而不把你当回事,我同事呢,对什么都不理不睬的,只按照自己的时间来,你爱来不来,来不了请假就自己想办法调时间,结果呢,人家都巴着巴结她,人性就是这样奇怪。“ ”哇,深受教育啊,我就觉得咱们这样的出身,既不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也不是大城市的见多识广,夹在中间就是既不懂世情险恶下你必须圆滑婉转,又不能率性而为,大不了不开心就来个说走就走什么的,性格中无此大气,交通上也麻烦。“ ”跟钱跟能力也有关系啦,你家要是有原始股,直接就搬到大城市生活了,还管什么人情冷暖,要是有能力,你也迟早能赚到钱给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哪里需要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的这些我到了这个年龄才悟出,才明白为什么之前人家给我介绍男朋友总是强调有房有车,家里没负担,以前还看不起人家庸俗,现在才知道,现实的女孩子都是比较会想的,看得长远的。经济,是个大问题,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些,现在却知道钱的重要性了。我们就是没吃过苦,什么都是想当然。要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被钱世元那样的人追到手。“ ”对啊,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要是一开始就把话放出来了,一般的男人根本不敢惹。“ ”难怪剩女这么多,原来是男人都不敢惹。“ ”剩女是原则性很强啦,哪像我们经不住花言巧语,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哄走了。“ ”嗯,啊……好笨呀,现在生活就跟绑住了似的。“ ”离婚也有离婚的难处啊,女人到这个年龄就是给别人挑了,如果你自己能力不够强的话。但是我就是很有钱我也不希望人家巴上来呀,那不就是为了钱吗?“ ”是啊,你要是小富婆,还有很多小鲜肉呢,别人就不会给你介绍大叔了。“于悦说完挤挤眉,歪着嘴一边笑。 ”做人真没意思,什么时候可以为自己活?我现在倒悟过来了,其实是男人想结婚,他们需要保姆,需要一个妈,是他们离不开女人,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结婚?自己能干好所有的事儿,还能自己生娃呢。“秋秋一脸的愤懑,于悦一边赞同,一边拍拍她的肩膀,”也许女人天性觉得自己弱,需要个大树靠靠吧。“ ”我要是有孩子就好了,真的就可以不想结婚了。“ 正说着,美美也走了进来,“秋秋,还有蛋挞吗?” ”喏,自己拿。日期看好哦。” ”你们在说什么。” “说秋秋还要不要结婚。”于悦呲牙咧嘴的坏笑。 “去……说你这么把公婆赶走呢!” ”哦,事情进行的顺利吗?你老公同意了,不会纠结,不会发神经乱骂你了吧。“美美一脸的兴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该纠结还纠结,会发神经还是会发,但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们再不走,我就搬出去。一辈子这样生活我实在不要,决心和态度都表明了,钱世元看我意志坚定,无法改变了。他又不肯离婚,那就该跟我好好过日子。“ ”对啊,世上哪有这么笨的老公,你该跟谁过一辈子,是跟老婆嘞,以后孩子大了离开你们了,最后还是剩下两夫妻,为了别人把自己感情搞坏,太不会想了。“美美百般嫌弃。“那你婆婆怎么样?” 于悦把事情经过在复述了一边,两个闺蜜都不断的叹气摇头。“这样的人,谁敢跟她住?时刻得防着她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被她控制,等于一辈子没自己的生活,不要活了就。”美美脸色越来越难看,“我那个婆婆也是一样,控制欲太强了,她是明着来,什么事情都要问,都要我们报告给他,什么事情一时忘了说被她知道就撒泼,发脾气,乱骂摔东西,太不可理喻了。我老公也是什么都帮他妈妈,大姑子也一样喜欢干涉,一家人没事的时候看起来其乐融融,一有什么就都针对我来了。我爸妈又强势,我是夹在中间最痛苦。” ”那你也想办法搬出来独立生活咯。” ”哼,我那个老公就是奶宝,到现在都离不开他妈,他妈也什么都不放心,他妈会让我们搬出去?想都别想,她宁愿娘们夫妻离婚也不准她儿子离开她。再说我那个老公跟你的不同,你老公好歹经济独立不用他爹妈养,我那个是完全没有经济能力,天天就在家里玩游戏,开个车到处晃荡,就是不去找活干,好不容易出去上个班,他妈又把他拉回家,说怕他在外面受委屈。一家人,家娘不干活,天天打麻将。老公天天玩游戏,孩子这么小,就我一个人赚钱养家,我也是忍,希望他们有所醒悟有所改变,至少看在孩子的份上要像个家。如果在这样下去估计我也要离婚了。“ ”哎,都是傻姑娘,把生活想得太简单。“于悦叹口气,“家庭要越单纯越好啦,一家三口多舒服啊。” ”阿美,你婆婆不做事靠什么生活?“ ”她就有办法。“ ”非正常手段吗?“ 阿美不说话,一脸鄙夷。看她这幅表情,秋秋也不好在追问下去,三人都是心里有数。 朋友们琢磨了一会儿《新婚姻法》,原来可以理解为,对已婚妇女而言,娘家财产是‘要不要?想不想要?’的问题;婆家财产是‘要,也要不到’的问题。 ”呵呵,娘家才是家,婆家是亲戚。“ ”传统上女人呗就是比较吃亏,太强势了就会被人说三道四“。美美叹口气,”我之前很想两家人并作一家,刚建的那栋房子也是两家人出钱一起弄的,可是现在僵在那里了,哎,一堆烦心事。“ “不要去听人家说那么多,别人无法过你的人生,不可能帮你快乐,不可能帮你幸福,不可能帮你成功。总之,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就没错了。”于悦说给美美听。 美美叹口气,什么都不说,她也是一贯来好强惯了,就怕别人看出她的虚空来。 既然不想再说下去了,只好唠嗑到此,各回各家。一个人如果总是牢骚满天飞,就是想改变现状却又还没办法,如果他的话越来越少,也就是办法越来越多了。只有真正了解这个世界的丑陋与污浊,被现实打击,被痛苦折磨,遍体鳞伤、无所遁形,却从未放弃对光明的追寻,依然微笑着,坚定前行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纵使执著、纵使顽强,却依然是软弱的。他们并不明白,在这世上,很多事情你可以不理解,却必须接受。 于悦一转身就回娘家了,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准备确定收货,结果怎么都找不到订单,奇了怪了,难道没订货付款东西就直接飞到手上了?……爸爸问于悦妈:”你网购了什么?“,老妈莫名其妙。于悦一看,卧槽!自己买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老爸的订单了?爸爸也很奇怪,”就算用我的ID买的,也不至于连密码都不用输入吧?“三人呆了半天,忽然于悦反应过来“你的密码是不是******?”爸爸一愣,“啊,是啊”!哇,果然是父女,连密码都能设置成一样!”早知如此,多刷也罢!“于悦捶胸顿足的表情又惹得父母很好笑,这就是一家人啊。 网络上,电视里铺天盖地关于姚贝娜的新闻,乳腺癌这个概念又被无数人想起来,于悦本已平静的心不免再生波澜。比失眠更难受的是一晚上噩梦连连。白天可以装,到了晚上便所有情绪一股脑儿的翻了出来,于悦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当回事,可梦境还是把她出卖了。梦里于悦在不停的交待爸妈和老公各类事项,好像是临死前的种种不放心,一晚上梦里浮现的都是儿子可爱的脸盘,一晚上梦里都在端着笔记本不停的写,不断的补充...... 于悦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坦然地议论,就像任何一个网民那样,刻意的回避反而起反效果,不如面对它。第二天大家一起改卷子,老郭喜欢一边改卷一边听音乐,于悦主动播放了姚贝娜的歌曲,“好一个完美的歌喉,连歌名都那么恰当”。像是在讨论历史上任何一位红颜,谁也没有在意。正是这一小动作拯救了拯救脆弱的心灵,她当晚睡得很好。世元在那几天也刻意回避了姚贝娜,于悦不说破,两人都心知肚明的。 女人是否优雅取决于她身边男人。世元是个十分控制不了自己脾气的人,动不动就发怒,指责骂人,暴脾气,于悦也变了,变得越来越暴躁,在一个家里生活着,会受影响。《无量寿经》上教人:“善护口业不讥他过,善护身业不失律仪,善护意业清净无染。“恶口永远不要出自于我们的口中,不管他有多坏,有多恶。你骂他,你的心就被污染了。佛偈云:“慈悲口,方便舌,有钱无钱都做德。“夫妻双方恶言恶语,针锋相对,影响最大的便是孩子了。孩子都会见色行事,等他掌握父母的缺点他就会故意挑衅了,看父母能忍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会发脾气,孩子就是这样乐此不疲。于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多么希望有一个平和的家庭。可丈夫要么不管孩子,一管就是打孩子,打得时候劈头盖脸的,于悦表示抗议,当然会护着孩子,世元就骂她护短,把孩子宠坏。于悦义正言辞的说,”你这样打法,打得人家什么尊严都没有了,你小时候被打的时候不会郁闷吗?你还要把这样的暴力延续给你孩子?“ ”你不会打孩子吗?“ ”我会,但至少不会打脸,屁股上拍几下以示惩戒就够了,最重要是打了要懂得爱回去。教育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孩子抬不起头来,而是为了心悦诚服地听,哪怕他嘴硬,要留点尊严给他,不能打服,更无须招口。“ ”你很会,每次都跟教育专家一样,好像你才懂教育,你也没多有涵养!“ ”我是还不够有涵养,所以才碰到你!现在更要加强修养了。“ 世元还在骂骂咧咧,于悦带着孩子进屋,她不想在孩子面前跟世元没完没了的吵架,对孩子影响太坏。高冷的女人不接地气,总是是命运多舛。外人总评价于悦的淡定从容,其实于悦想说,那都是寂寞开出的花儿。于悦的冷暴力不自觉的也用在了孩子身上,有时候孩子哭闹,于悦要么把他放在房间里关禁闭,要么就阴着个脸不搭理,孩子千般委屈还无法申辩。在孩子看来,父母是天,你不理他等于天塌下来了。真正的教育先从自己开始,温柔和耐心是教育孩子最好的力量,“冷处理”绝不是个好方法,会伤孩子的心。于悦看了很多教育的文章,但也无济于事,教育孩子必须先教育自己,先从加强自身的修养开始。在孩子生病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是有多揪心,这绝不是做父亲能理解的。 一周过去,榕榕还是老样子,不断的尿频尿急。第二次到市里,医生让做了彩超,还是没问题,照旧开了些药。爸爸陪于悦母子再下市一医院,去时没买到全程高速的车票,一路颠簸两个多小时,孩子晕车又哭又闹,于悦也晕车一路吐,老爸好不容易把榕榕哄睡了,就这样抱了一路。回时儿子一上车就睡觉,爸爸又是一路抱回家里。到了县城爸爸还不让于悦叫老公出来接,”都到了县城了,不要去麻烦人家来接,自己坐公车回去就可以了“。天哪,这是个多厚道的人呐,典型的受毛主席”奉献“思想教育下的中国好男儿么?于悦非常严肃的说,”不是我们麻烦人家出来接,是人家麻烦了你一天替他累!“于悦毫不犹豫拨通世元的电话。又一周过去,孩子还是老样子,于悦急了,真怕孩子三长两短,她问了肾内科的同学丘医生,他让孩子尿液做了红细胞分析,做出来混合型红细胞的畸形率还蛮高,尿蛋白是没问题,同学安慰于悦说,”这世上很多病都说不清楚的,孩子应该不是大问题,阿莫西林吃了两周也不能再吃了,倒是你自己,尿蛋白弱阳,血糖也高,要注意了。要不做个二十四小时尿检吧。“于悦唯唯诺诺的,带孩子回家去,只待观察。两人上网查了不少资料,什么肾小球肾炎,隐匿性肾炎……真是磨人的痛苦。于悦如期到市里做了二十四小时尿检,顺便带了孩子,孩子第一次住宾馆,还算乖,下午世元也赶来了,看于悦尿蛋白阳性也着急了,就怕是肾炎麻烦,把孩子带回家后,隔了两天于悦也去挂了个住院,做了个全面检查,两天下来,检查结果还好,没挂瓶就拿了些药出院。倒是孩子,还是陆陆续续的,于悦着急只能再往市里跑,差点就要往广州跑了,丘医生对她的想法也赞同,去外面查查也好。不想这次去市里却异常顺利,孩子好像突然正常了,那一整天都没有症状,于悦那着急的心又放缓,带回家几天,也不见异常,好像一切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正常了。所有人舒出一口气,这就好了?世元和于悦丈二摸不着头脑,真是病去如抽丝嚒?症状消失了,红细胞还在,两人议定,既然不是急病,就干脆暑假带着去广州中山附一医院儿科去看看,可怜天下父母心,总是要有个“放心”才好。 过了好一阵子于悦去复检,尿蛋白结果正常了,就是血糖老问题,三十多岁就血糖高,实在不正常。身体不好,什么事都是接二连三的来。家娘家公不情愿的搬到世翟那里去了。于悦深度整理了一回房子,农村人不善于清空收纳,什么东西都是塑料袋子包了往哪个角落一塞完事,时间久了会忘记,东西就烂在里面了。收拾了好多天,阳台像个阳台了,偶尔也能站在那里吹吹风,人一少,屋子里的东西也不会杂乱无章。于悦不会继续宠老公,这方面她有分寸,对儿子都不会过分溺爱,何况是老公。钱世元那个乱踢鞋乱扔袜子的习惯被迫改变,因为他不把袜子收拾到水池放,于悦就坚决不肯到给他洗,直到他一双赶紧的袜子都没有,世元只好投降,自己悻悻然满屋子搜索臭袜子,然后乖乖放水池边。于悦很讲原则,“我不是你的保姆,我会帮你洗衣服,但你起码要给点尊重,不要让我满世界找臭袜子。”乱放鞋子总让榕榕摔跤,于悦给他整顿方式很简单,“如果再不放好,就直接扔掉”。钱世元不以为然,“扔掉?我买过!哼”。于悦反击说,“只要你不放好,我见一双扔一双,我不会心疼钱,反正你自己去买过,买到你自己手酸为止。”世元惊得舌头都伸出来了,他知道于悦的脾气,说得出来做得到!一段时间后,世元渐渐懂规矩了,有时候也懂帮忙于悦做点杂活。人嘛,都是在劳动中建立家庭责任感的。不做这么知道女人的难处,无缘无故如何懂体贴?男人啊,要需要女人教会他如何去爱的。有爱才有责任! 从小到大爸爸在于悦和于成面前讲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们俩要懂事啊,你妈妈太辛苦了……(之后开始如数家珍)妈妈也一样,每次都是:“你们爸爸太辛苦了,要懂事啊……”以前孩子们还小都觉得很啰嗦,现在才知道,懂得相互思量和相互爱护的感情才叫爱情。 治家,理念很关键。以善念导人,则家风巍然;以恶念导人,则彼此唯利相争,伪善而内诡。 第二十五章 房事 二胎政策突然放开,多少人措手不及,于悦真心遗憾,她知道自己没机会了,世元嘴上不说,但于悦知道他一定会有想法。到了这时候于悦才觉得自己真是有点耽误世元了,因为他也没了选择的机会。其实这几年明显感到社会上偷生的孩子多很多了,接孩子放学回家的时候最明显,很多人都是一手拉一个,一手抱一个,都是胆子大的到外面偷生的。真的不懂那些搞计划生育的专家,放开政策也没有具体方案,这可不是放开一胎二胎的问题,该是什么年龄段放开的问题,现在的情况是八零后不想生,七零后扎堆生,六零后还在赶着生,有时候接娃娃,奶奶还是妈妈经常分不清..... 但目前的形势对于悦来说,“二房”的问题比“二胎”的问题严峻多了。与世元结婚以来,两人的钱是一起用的,这无可厚非,但两个老的一来,意义就大大不同了。这么久以来,于悦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之所以两老能这么心安理得的用于悦夫妻的钱,是因为他们觉得于悦住了他们的房,也就是说,当于悦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两老已先计划好了自己的未来。所以于悦一病,他们立刻就担心世元会为妻子花钱而减少对他们的赡养,对媳妇自然就没有好颜色,恰恰是这样,他们毫无顾忌的露出了真心,这一切都在于悦的眼中看得清清楚楚,这次事件过后,大家在心灵上自然就更加拉开了距离。世元不是不懂,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希望时间能改变一切,但他忘了,公婆与媳妇本就是陌路人,没有感情基础也谈不上消耗了多少情分,一次照面就明白透彻了。 新《婚姻法》颁布以前,于悦没有产权观念,只有家庭观念,她只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计划了以后一家三口的生活模式,但实在过于理想化了,她忘了一点,房子不是她的,甚至连世元的都不是,当初他凭什么承诺给于悦一个独立自由的生活?两个老的行李一搬来,不光于悦,王芳都傻了,没想到情况比预估的还要糟糕。两个不想自食其力还要心安理得的老人一来,于悦便无可奈何的开始打算房子了。直到新《婚姻法》的颁布,于悦才明白过来,这几年在世元家的付出就是付之东流的,连法律都不承认。女人的安全感不能全系在男人的裤腰带上,指望别人的父母就更是天方夜谭了。所以必须有自己的东西,而这一切必须有世元的支持,于悦是已婚妇女,无论她做什么都必须是两人的决定,否则就是白搭。 “爱心要给懂得的人才值得!”于悦忿忿不平。 “你那两老的其实就是自私,什么都先为自己考虑,自己舒服了就好,一点不肯为人着想。不肯自食其力还要干涉内政指手画脚的,真是很得人厌。”秋秋也抱不平。 “人家觉得于悦住了他们家的房子。”袁美人声调都变了。 “对咯,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们觉得我住了他们家房子,所以赡养他们也是理所应当。赡养没意见,至少也有个数吧?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就伸手要,这太不靠谱了。再说,干嘛非得跟我们挤在一个屋里呢?乡下房子这么大就是不肯回去。我又不是为了他们家房子嫁人,大不了不在他们家住,但世元不肯跟我搬出来也不肯跟我离婚,真是两难啊!万一哪天世元不要我了那我岂不是落个白茫茫真干净?关键是,这'付出'也付的太莫名其妙太不值当了。这房子反正不是我的,我还是走为上策。” “走?离婚?别整天嚷嚷,要么别抱怨,要么就去行动!”袁美人也不知是骂于悦还是骂自己,“我的态度就是这样,要么忍受,要么改变!”袁美人惯了逆来顺受,一决绝就是天崩地裂的态度。 “她老公不同意,没辙啦。要我说就是你两老的太坏了,影响了你老公”,秋秋分析道,“你看吧,跟你们家一起生活,你老公把钱都给你家娘,她权力多大啊,你想干什么就只能自己掏钱。什么狗屁婚姻法,也不考虑中国的实际情况,连于悦都受害,何况一般的女人。” “诶诶,什么叫做连‘于悦都受害’,好像我不是一般的女人?我是仙女?呵呵” “我是说你的工作“秋秋白了一眼,”你没当班主任,多余的时间是不是挺多的?主要精力都在家里了,还自带经济支出,有谁承认吗?像我们这样工作不稳定还特忙的女人,要么一有孩子了就辞职带娃,要么一有孩子了就扔给老人出去赚钱,哪一种不是无可奈何的安排?你想想,万一离婚,你大不了就是损失了青春,至少还有工作养你,把孩子带走也是理直气壮的,有经济支撑不一样啊,买房也是分分钟的事情,而我们这样的就不同了,离婚就是伤筋动骨,什么都没啦。养活自己都困难,哪里有办法要孩子?这个婚姻法就是男权主义。” ”所以新婚姻法就是让你别往最坏的地方想,别动不动离婚,我是不会离婚的。“袁美人咬咬牙。 ”什么叫做我往最坏的地方想?这世上男的变心的多了去了。“秋秋不服气。 ”你就是负面的东西太多,你就不能想想把婚姻经营好?“ ”这不是负面,这是理性。实际存在的情况,没人能掌控一切。你现在这个状况,就是你自己没办法把握的不是吗?“秋秋看着袁美人。 ”你们就是把人想得太坏所以才整天怨妇似的。“ ”你啊,是没碰上,碰上了你就知道善恶之分。“ 袁美人有心事,听这些话正好说到心尖上了,就懒得应她。 ”所以我现在要先搞定我老公,不然我的买房梦就无法实现“ “你老公是孝子,他就是委屈死也不敢吭一声,所以你嫁了这样的老公就得接受这样道生活方式。接受不了就离婚,没有中间路线。”袁美人又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所以我也在考虑用什么样的办法可以达到目的,我的目的不是离婚,而是离婚他们家那种生活方式。” “哼,你呗,一辈子就这样了,你离不开钱世元,不够独立。”袁美人鄙夷的看了一眼于悦。 于悦听着不舒服,反驳道,“这世上有谁是离不开谁的?都是因为肯珍惜,怕后悔的居多。” ”能不离婚当然最好,谁愿意亲手建立的又亲手破坏?我也是没办法才离婚的,要是有孩子我死活都不会离婚。“黄知秋一脸的落寞。 三个人都有伤心泪,但都一样的要强,是啊,女人都愿意把好的一面示人,接着自己藏起来舔伤口。 袁美人婚姻早在去年底就出问题了,只是不肯说,偶尔只言片语的,于悦知道她要面子,也不好细问。 于悦早听说了袁美人家娘郭素素可不是一般人,天生的”影后“,能用一张嘴把袁美人跟她儿子撮合到一块真是个奇迹。这几年陆陆续续骗了袁美人家里80多万出来,说是共建房子,更绝的是居然能连张借条都不写就把钱拿走了。 袁美人从来都是护短,家娘和小姑子折磨她也不敢说,还微博微信上到处晒幸福,秀恩爱,秀得还不是跟老公,而是跟家娘。其实县城就这么大,谁会不知道她家娘的底细。郭素素眼珠子亮着呢,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直奔着利益去的,当年袁美人回城是开着车回来的,不是这样,她家娘可不会打她的主意,在这之前就因为妒忌到处去讲袁美人的底细,说她赚的钱都是”吃食“来的,这话在当地就是做**的意思。后来把袁家的钱榨得差不多了就又开始起歪主意,接着袁美人车上就被装了导航,隐蔽摄像头,之后郭素素就到处去说袁美人出轨,准备离婚,这计划都是步步为营的。 郭素素年轻的时候就很不一般,一张嘴特巧,天生能靠口才吃饭的女人,结婚前就很不安分,结婚后还是忍不住勾搭小叔子,离婚以后她能让一个小她十多岁的大男孩对她死心塌地,跟小鲜肉结婚之后还独自去YN贩毒,都是帮忙藏毒过境,心理素质特好,几次铤而走险也没事,赚了一些钱就回了当地买房。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确实不容易,郭素素绝逼的一个女流氓,在生活的重压下已经没有礼义廉耻了,到处勾三搭四,坑蒙拐骗,教的女儿也一样坏。 郭素素似乎特别没有安全感,现在名下有好几套房子了却不去住,到处租房子住,有时候一年搬好几个地方。亏了袁美人忍受,可她那个性格,任是什么都憋着,她对于悦处理家庭问题的态度也是不屑一顾的,听不惯于悦抱怨的时候她会说,“于悦你不该说这么多自己家里的事,家丑不可外扬,就算公婆对你不好也不能说,到了外面就得说公婆的好,然后这些话传到公婆耳朵里之后他们会惭愧,以后就会对你好了。” 于悦一脸震惊的说,”这就是你的理论?你简直是助纣为虐!会对你好的就会,不会的也不可能惭愧。人家觉得凭什么要对你好啊?你这样只会让他们看出你的虚荣,变本加厉折磨你,反正你不敢说,怕什么?人没有这么自觉自律的,要不人人都是圣人了,所以最大的约束来自父老乡亲对人的道德监督。他们要是知道你有意见会反抗他们就不敢得寸进尺,至少会有顾忌。“ “性格不同说不到一起,你这样总想着别人的不好会不幸福。” “你那个叫做假幸福,谁家的日子没瑕疵,女人就要多交流,多探讨才会有思路,才会把日子经营的更好。” “我是不爱说,越说只会越痛苦,你没听过那个‘受伤的猴子’的故事吗?猴子不是被伤口本身害死的,而是被自己不停的扒开伤口害死的。” “对啊,所以要适当,不能像祥林嫂似的,所以我只跟家人和闺蜜说,因为我知道你们会给我更多的建议,举很多例子,帮我整理思路,闭门造车没用,只会越来越偏激。” “我是什么都不说,要么忍受,要么离婚。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会用自己的善良去期待你的改变,如果不能,那我一旦决定就不会再回头。” “怎么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你觉得你善良?人家觉得你只是懦弱,只是虚荣。” “随他们怎么想,我就这样。” “那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决定离婚,我是不会回头了。已经不值得珍惜了,他们没救了。” “你决定了?孩子怎么办?我倒觉得你老公不会怎么样,如果你跟你老公搬出来,别跟你家娘较劲的话还是很幸福的。” 袁美人摇摇头,“不可能,我那老公就是个奶宝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是他妈安排,他一辈子都受他娘控制,不出去工作,没有经济来源,都靠每个月他妈给零花钱,这样的男人有屁用!当爹了都不肯抱抱自己的女儿,我可不想变成他的妈,我想有个正常的男人。” 听袁美人这样说,于悦也无言以对。再怎么说钱世元在做男人这方面还是很出色的,肯上进肯拼搏。于悦知道袁美人这话说出来就不可能挽回了。 ”是不肯协议离婚吗?” ”不是,是我不肯离。你知道,是钱的问题。“ 于悦默认,“你妈当初这么连个借条都不让她写,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现在麻烦了。” 袁美人沉默片刻,“是我不让我妈写的,我说都一家人了,干嘛分得那么清楚。” 于悦无语,这又是袁美人“不要把人往坏处想”的理论写照。记得前阵子于悦跟袁美人的母亲通电话,本来是讲保险的事,说着说着袁家阿姨就哭起来了,一个劲儿的埋怨自己的女儿懦弱,无能,无限度让步,只会逼迫自己的娘家,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那就麻烦了,没借条法律都不认。“ ”不会,他们不敢,很多人都知道是我们家给的钱。“ 于悦不想跟她争执下去,袁美人要强,绝不会在嘴巴上输给你。事实上就是事情从去年底到今年过去大半了都没解决。吃了官司,两次开庭都无法解决,等合议庭又等了大半年,等到现在婚也离不成,钱也拿不回来,她家娘来个更绝的,带着一儿一女直接外逃到菲律宾,袁美人带着女儿回了娘家,每天父母又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性格决定命运,人的一生会遭遇什么事,遇上什么样的人都是注定好了的,是什么性格就会碰上什么人什么事,这就是所谓命运了吧。于悦觉得就算不是钱世元,也是刘世元,王世元……反正肯定是这类人。但生活是可以经营的,可以选择的,你接受了钱世元,是接受他的现在,而不是过去,过去的环境是不能复制到现在的生活里的。远离他的家人,才能让两个人有可能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庭生活。 趁世元心情好,于悦又把这事提出来了。 “不是吧,你怎么脑子还转不过弯来?我爸妈是无论如何要跟着儿子的,你不是刚刚才解决了他们一家一年的问题?怎么还要买房?” ”买房是既定政策,这跟你父母吃谁一年没有关系。“ ”那你想买哪里的。“ ”天和公馆吧,我去看了看,还有90多平米的,60万以内,首付两成,我们公积金很够,没什么负担。“ 一听妻子连地方和房价都问好了,钱世元才严肃起来。 ”90多平米能住人吗?我现在住160平米的干嘛要去住90多平米的?我傻啊!“ ”你不要总想着自己,是我要住,90多平米够住了,三口人要这么大的干什么,你家160可住了五个人啊。“ ”谁家没有父母?你为什么就不要我父母?“ ”那我也要问你,我为什么要你的父母?我不欠他们吧,那条法律规定公婆一定要跟我住?“ ”他们是跟儿子住,又不是跟你住。“ ”哼,我看不是他们离不开你,是你离不开他们吧,你们一家人思想太奇怪了,既然彼此离不开,那让儿女结婚干嘛,还跟原来一样一家人抱着睡不是最好!“ ”你这说得什么话?有几个做媳妇的不跟公婆一起住,就你特别?你弟弟找了老婆难道不要跟你父母一起住吗?“ ”那是他们的事,我弟脾气不好,老根我爸妈犯冲,他怕自己跟我父母相处不好,订婚时就想在外面买房结婚,可我弟妹不同意,她喜欢住在我爸妈家里,不行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对啊,人家都愿意跟你父母住,为什么你就不愿意跟我父母住,你就是嫌弃他们没钱。“ ”我不想跟你争,就当你帮我一起努力一下,跟你结婚这么久,你也没点像样的东西给我吧。都是小恩小惠的哄孩子呢,家庭大计呢?“ ”我这么大的房子还容不下你吗?我现在这么穷,你让我买房,这压力太大了。“ ”不是让你买房,是我们一起买,没什么压力,就是公积金的钱拿出来用。“ 世元一摆手,”我不会去买。“ ”那就离婚吧。我自己努力。“ ”你这什么意思,歇斯底里了!你满脑子就是房子,什么都不要了?“ ”对,房子是婚姻继续的前提,我不想到处漂,你父母在家里我就呆了不舒服。“ ”你以为他们对着你就舒服了?“ ”对啊,既然相互看不顺眼为什么要勉强?你既然是孝子那就该知道为人儿女最大的孝顺就是该让老人开心啊。“ ”一买房就是矛盾公开化了,到时候麻烦事只会比现在更多。“ ”你不就是怕你那姐弟会来事嘛。“ ”对啊,你明知道人家不是省油的灯,你不孝顺父母,就没资格继承财产,到时候你去哪里说理。“ ”那你跟他们住,我自己外面住。“ ”那不就是离婚了?“ ”那不是你希望的吗?你们全家都希望的。“于悦开始拧了 ”你为什么满肚子仇恨,谁得罪你了,好像全天下都欠你的!“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整天对着他们我就没办法走出来,我很克制了,因为我知道我克制是为了以后的生活不是一直这样,如果你不给我点希望,我就无法克制了,我会疯掉。“ ”买房可以,90多平米的就不行,你去再看看,110左右的我会考虑。“ ”我不想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房子是给自己住的,天和那边我看过了,挺不错,挺小资的。买大的太贵,我可不想借钱买房。“ ”总之太小了不行,要买就买像样点的,至少要有三个房间。“ ”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就算买三间房的也不会留给你父母。如果你还想把你父母带到我的生活里,那我买房的意义在哪里,我累死自己给他们享受?“ ”不要讲了,没有三间房我不会买。“ 说完世元又是头也不回的出门了。留下于悦一人各类抓狂。心情不好于悦便去收拾屋子,翻出来一堆读书笔记,看着这些连自己字迹都认不出来的笔记,于悦不禁陷入沉思,这几年从一身书卷变成一肚柴米油盐,女人智商的退化皆因繁琐而起,真是一点错没有。同一个人,却是两重天地。 这事讲到一半显见的又黄了,钱世元拒绝再讨论,于悦也无可奈何,只能见机行事,有空的时候就去多看看房子。 又一个暑假,这次于悦带着榕榕一起去广州,复检顺带旅游。没有那些琐事,一家三口在外面很放松,于悦真希望能走出那个小城,可是太不现实了,当年一个人都没走成,现在可是一家子呢,又不是行业精英,到外面也没人要。有些事,想想则已,做起来就难了,于悦想到自己可能又重走前辈的老路,所谓把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人就马上就沮丧了。她心里又想起一个声音,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广州回来之后于悦发现搁在阳台上的香炉不见了。这是家娘平时烧香用的,自从她去世翟那里之后,香炉就这么一直放着,于悦不爱这形式主义的,也没在接着烧。现在香炉不见了,想必是家娘来了之后收起来了。于悦叹了一声,世元正好听见了,”唉什么?“ ”哦,没什么。“于悦不想节外生枝。 ”一回家又不高兴啦?“ ”大概是吧,呵呵。“ 世元也懒得说,就怕打开话匣子于悦又来跟他讨论房子的事。 于悦清楚他在想什么。看着那个空着的香炉位,于悦嘴角不禁露出鄙夷的冷笑,心底没有慈悲,嗑多少头,烧多少香都是浪费。 这么几年下来,于悦觉得自己的内心无形中强大很多了,人都说,在哪儿跌倒了就该在哪儿爬起来,可于悦现在的心态倒好,她是在哪儿摔倒了就在哪儿先躺躺,变得皮实多了。 世元的决绝让于悦非常失望,要知道,一张纸换不来真正的亲人,真正的亲人必定是付出了爱与艰辛,痛与怜惜,与我同行,风雨同舟过来的。这种无助和无力感弥漫着全身,于悦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飞走。有些人和事,你明明知道不妥,但你又无力改变又不想将就,烦恼由此而来。其实,这世界上你唯一能改变的也只有自己,结果,你要么适应,要行离开,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世元视若无睹,一味的逃避,在他眼里,妻子的情绪就是任性,晾一晾,冷一冷自然就屈服了,时间一长没什么适应不了的,到时候自然不了了之。而刘晶芳就不同了,看女儿郁郁寡欢,做母亲的就急在心里,她跟丈夫商量着要给世元点勇气,省得他总拿没钱来说推脱。 于保平一开始也不同意,他是传统观念,总不希望自己女儿做些出格的,与众不同的事儿出来,但看到女婿对女儿不伤心,婆家又缺德,而女儿买房的愿望又那么强烈,即便中国人没有给女儿买房的传统也要豁出去了。 刘晶芳说,”保平,现在社会变化很大,给女儿买房的也多得是,你看我们女儿得过绝症,世元家风这么差,万一有一天,看我们老了没顾忌了就跟她离婚,让她们母子怎么办?趁我们还有能力帮她实现一下愿望,就算给她个保障,要是能等到榕榕长大我们也就放心了。“ 于保平点点头,他也赞同,只是顾忌女婿会以此来做个了断。“我就怕给女儿买房会成为导火线,到时候世元不肯跟他们母子住出来,那这事就麻烦了,他们俩要是离婚,舆论上都会说是我们做父母的怂恿女儿,给女儿撑面子就是给女婿打脸,就怕吃力不讨好,事情越办越糟。我们出面争取一下钱世元,总要他同意才行,不然这个家不就分裂了吗?我们这钱出了,人还不一定领情。如果这个婚姻要继续,这事就得完满解决。” 刘晶芳也担心这个,跟女儿交流说出了两个长辈的烦恼。于悦安慰他们俩,“爸妈,这房子就是婚姻的试金石,他如果不肯买房,那就无须多言了,他有什么打算基本就一清二楚了。我们并不是没有条件,如果一个做丈夫的坚决不肯跟这个妻子拥有共同财产,那说明他压根就没为妻子考虑,完全只为自己打算,说白了,就是防着你呢。再说了,一对夫妻连共同财产都没有,这婚姻能稳定吗?我们现在这么多吵闹就是因为不平等,而这种不平等又是先入为主的自以为是,他当年说房子是给我们俩的,我是真心很感恩他父母,所以什么繁文缛节聘金聘礼之类的就不计较了,早知道他父母要来,我当时就提出共同买房了,我又不是贪慕虚荣想贪人家的房子,我就是贪一个自由自在的环境罢了。你们别那么怕,人啊,越是软弱人家就越觉得好欺负,世元不肯买房,还不就是想压制我,他以为我无非是以退为进,以此作为要挟来希望他更关心我。哼,错了,我可不是那种耍心机求安慰的女人,指望男的来可怜你维护你,算了吧,妈,我病的时候就悟出一个道理了,人不是越可怜就越有人同情,是越强越有人把你当回事!我早就想过了,世元不就是以为我没他签字就买不成房子吗?不要紧,房子写爸妈的名字,正好老爸公积金可以贷到65周岁,他里面本来就还有十几万可以直接用,其他的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的,袁美人那里还有我一笔钱,做保险那两年赚了一些钱,房子又不贵,我有把握买下去。” “那何必这么麻烦,写父女俩的名字就可以了,你早就的公积金可以拿出来,这样省得去找现金了,没半点压力。”于保平望着于悦,有点不可思议女儿的思路。 “这样做不安全,写父女俩的名字,那就意味着钱世元也有份,爸妈,说句难听点,万一我死了,这房子将留给你们俩无限的麻烦。世元必定会受他家里人的唆使来跟你们闹,到时候我累死了一辈子买的房子搞不好变成他的婚房。再说我心里也不平衡,他父母买房都不肯写儿子媳妇的名字,为什么我爸妈买房要让他有份儿?他父母名下的东西不是更应该给儿子媳妇才对?按传统观念,儿子媳妇才该是自己人吧。”于悦说到后一句又开始委屈了,这声调也不经意拉长。 “别那么乌鸦嘴,你想太多了,太悲观。但是这钱不是完全我们出的却写我们的名字,以后世元知道了更会闹。我们也怕老了有纠纷。还是上父女的名字,他就算有份也只有你名下的一半份额。”于保平最怕惹事。 “老爸,我不是悲观我是理智,生死面前我已经很豁达了。就算是父母买房做女儿的支持有什么不对呢?再说还是我自己装修自己住呢。你们不要本末倒置了,我本来就有赡养你们的义务,只是你们经济独立有保障所以无形中忽略了而已。就因为这样,世元觉得我该给他们家两老就是理所应当,那理论就是‘我弱我有理',我本来也愿意,但现在就觉得很不值。你换个角度想嘛,你那么顾忌钱世元干什么,还怕了他了?” ”那你们倆要沟通好,免得将来世元借题发挥。“ ”没法沟通,他是反对态度,压根就不想配合。想以房子来牵制我,这也太弱智了,要有本事让人服气才是!要是他们拿我当自己人,爱护我帮助我,我也不会没有归宿感,也不会想要离开,这是很简单的逻辑。“ ”哎,事情弄成这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于保平陷入沉默,他也是毫无办法的人,愁云登时弥漫在脸上。”不管怎么说,我们做父母的该出一次面,替你们园个场,也听听他的意思,做到仁至义尽。“ ”好吧,我说了他很强硬你不相信,你们到时候别被他气死,他到头来还会说娘家和我一起逼他。“ ”该逼的也要逼,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有分歧很正常,他有没有跟于悦过下半辈子的决心,看这次就知道了。“同为女性,刘晶芳对自己女儿的感受是能理解的。 借着周末于悦回娘家的机会,于悦把这事提了出来,钱世元有种被要挟的感觉,一开始就不高兴讨论。但也知道只要于悦一天有这个思想,这事就一天都绕不出去,钱世元也不是毫无防备。 饭毕,于保平先开了个头,”世元,于悦想买房子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按理说于悦嫁到你们家了是该有个保障的,但现实状况就是这样了。我们是女方的家人,不可能不为自己女儿考虑。你也为人父母了,应该能理解。“ ”我们当初也没反对你们的婚事,更没有狮子大开口,你们啊,算是民主婚姻了。日子是两个人过的,不要为了别人连自己都不要了。公婆与媳妇本来就没几对合得来的,自古就是这样,现代社会下一代不跟上一代住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你的想法也要变变了。于悦有想法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是好事,你做丈夫的也该为自己的小家子出一份力。“刘晶芳忍不住接话。 ”你们不要逼我,我现在没钱。外面放的几组都出问题了,我也是焦头烂额。“世元企图转移话题。 ”我没有给你额外的负担,天和的房子正合适,离榕榕以后的学校也近,60万以内,我们公积金完全可以搞定,不需要你多出一分钱现金。“于悦要当面强调。 ”装修呢,车位呢?你不要想当然。“ ”先买下来再说嘛,一步一步来。“ ”这么小的房子我看不上,我早就说过了,要搬出去住就要像样点的,不然连我爹都会看不起我,这么没本事。“ ”我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自己舒服就可以了,再说你有160的房子了,外人知道就可以了,在你爹妈面前就不要太要强了。“ ”你舒服我不舒服,我越住越小了,生活质量都下降了。“ ”房子是小了,但生活品质肯定会上升,我有我治家的风格。“ ”没老人帮忙要你忙得过来,到时候不要埋怨。“ ”去年一年你父母不在,你看到了,我管理的好好的,连你都改变了很多,我们也默契了不少,他们一来,你就又回去了。我不希望你把你从前的生活状态原搬照套的带到我们以后的生活中来。我都主动改变,你至少也要配合吧。“ ”讲这么多干什么,你无非就是不要我父母。“ ”这没什么不对,于悦从小也不喜欢跟我们住,我们家的孩子一向来很独立很有主见,她喜欢有自己的生活也没错,不跟公婆一起住的年轻夫妇多了去。再说她也没有‘要’你父母的义务,她病的时候你父母也没有‘要’她。“刘晶芳忍不住打断,她最讨厌世元把脏水祸水都往于悦身上倒。 ”过去的事情不要说了,说现在的问题“,于保平看世元正要反驳,赶紧打断了妻子的唠叨,母女倆都尖锐,钱世元经不起激,他不想节外生枝。“总之现状就是两代人合不来,分开住对大家都好,这一点我们做父母虽然不支持,但能理解,对于你说的经济压力,也不是大问题,我们老两口虽然钱不多,但支持一些还是没问题的,下个月于成订婚,三楼要装修婚房,等他们装修好了就是你们的事了,我就一儿一女,孩子又不多,能帮尽量帮。” 于保平在说这些的时候,于悦心里已经骂了自己一万遍“不孝之女”,人家女孩就懂得婚姻的重要性,现实点找个好家庭不仅自己没负担而且还能照顾酿家。而自己呢,找了个负担,还要把全家人拉下水。哎,青春都被狗吃了! ”爸爸,不光是经济的问题,你也知道我家庭复杂,我两个老的没经济来源都要靠儿子,我们搬走他们立马心知肚明,等于儿子都是白养了,你以为只是给钱那么简单,老人都希望享受天伦之乐。“ ”你省省吧,我儿子是他们的安慰工具吗?要付出的时候干嘛去了,卖乖去了。“于悦忍不住要辨明。 ”不要扯这么多,先听人家说,“于保平呵斥了于悦。 ”我说的经济压力不是单纯的买房,我要养两个老人,他们越老就越需要防病,我爸每年吃药打针就得一万来块钱,还有我妈那条腿时常打针每年也要个三两千的,我做丈夫的还得防于悦的身体,我多累。还有,我爸妈的意思是老家的房子还是要盖起来,总不能就这样废了,老人家想着身后事,还觉着将来自己的遗照要挂墙的。“ ”害人精!”于悦嘀咕了一声,刘晶芳瞪了女儿一眼,于悦住了口,世元也当做没听见。 ”父母的房子我又不能作主,去年跟他们建议把房子卖了,一部分钱拿回去盖房,一部分支持我们重新买过,可父母不同意,他们没安全感,就怕以后没人管。他们跟你们不同,什么都要靠儿子。所以我们有本事就自己买房,别打那套房子的主意。“ “我没有要你们家卖房支持啊,我们又不是买不起。” “我爸妈老了一定要跟我们住的,你搬到哪里他们都会来!买套这么小的房子他们去哪里住?摆明不要老人住的事我可做不出来,我说的这么清楚了!“ ”那我还不如不要买房!“于悦还有半句‘累死我自己给他们享受’活生生咽下去了。”你只会为他们想,怎么不想想我没有安全感呢?我买套房子也是为了有安全感归宿感,你不能只为你自己考虑,我买套小的没压力,压力大了我受不了。“ ”你就不能试着跟我的家人好好相处?“世元看起来一句服软的话实际上绵里藏针。 ”你觉得呢?是谁先破坏了这个关系?再说了,要想好好相处就得保持距离。“ 世元沉默一会儿,说,“不要逼我,我就算买房也要是提高生活质量的那种,你看他们买房,都是小套换大套,大套换楼中楼,楼中楼换独立栋,独立栋换别墅,我总不能越住越差!” “你都住了大套,第二套买这么大的干什么,无非就是换个环境而已,干嘛要想那么复杂?” “我这个房子如果不换成我的名字也迟早是个事端。”世元的表情不禁沉重起来。 “哼,你知道就好,还老是口口声声说你爸妈给你买房。就算是吧,你也只有使用权,没有支配权,说白了就是个《金锁记》,黄金枷锁。” “我什么都清楚,但叫我这个儿子怎么开口?父母会怎么想?‘我还没死呢,就打我的财产’主意。” “所以才说这是你父母的问题,我觉得我们够理性了。我可没打你家财产的主意,又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有捡啊,附属条件一堆黏上来。” “你说太难听了。” “我是比较尖锐,私房话要这么客气干什么。” ”我是做儿子的,跟你不一样。社会舆论都会把你淹死。“ ”实际上也没什么不同,于成他们以后也要外面买房,难道我爸妈还会拉着他不放,这不搞笑嘛,社会上不跟父母一起住的儿子多了去了。如果这一关过不了,你就当做是支持老婆买房。“ ”现在房价天价了,国家一直调控,这两三年没怎么涨了,我现在这个房子不到十年,没必要急着买吧,过两年买也贵不到那里去。“ ”我想住出去跟你现在的房子新还是旧没半毛钱关系,我是不想跟你父母一起住,而且我买的房不是为了炒房,不是为了给自己撑腰,我是要住的,你听清楚了,不要这么多幻想。“ ”好吧,最实际的问题,我们搬出去了,我得支持两个家的费用,你说我会没经济压力吗?先不说世翟和小英会不会怂恿父母把丽都房子卖掉,就算不会,我父母住在丽都又没钱,那只能找我要钱,你觉得世翟会赡养父母多少?到时候我父母帮他们带小孩,而赡养却是我们掏钱,你不会心里不平衡?而且还理亏,谁叫你自己搬出去。如果我们有钱,那可以不计较,可实际情况是我们虽然双职工,收入就那么一点点,有时候不想计较都没办法。我实在没有勇气搬出去,两边开销费用不可想象。你就当我窝囊废吧“ ”我那边的我支出,你父母的你自己看着办。咦,我就奇了怪了,他们不是要帮世翟带小孩?那就住在那边咯。“ ”你以为人家会按你的想法做?我爸妈都比较喜欢丽都的环境,他们带小孩不会带到丽都来住吗?哼,丽都的房子是他们的,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到时候连我姐姐也会把孩子带来。你在这里他们就不敢,你不在那就是父母的房子,理所当然。我们每年的‘福利品’都放在这里,你就不怕他们提回去?你到时候不会郁闷?更不要说你的‘补品’一大堆还在这里,我妈拿出来煮给他们吃,你能知道?再说,如果长期这样,我这房子也会越来越旧,那我得不偿失。“ “我的东西我当然会搬走。至于他们要怎么样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呵,所以我才说这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话语权吗?要是我们自己买的房子,那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爸妈那么有本事城里买房,那就该有本事城里住下去。房子谁住就该谁支付物业费,水电,煤气,……到时候他们就会懂,儿子媳妇有多不容易,别什么都跟用‘阿公’的似的。我们该给多少钱赡养,世翟也必须给,凭什么他就可以不给?” ”他不给你有办法吗?“ ”无赖!“ ”他可以说我父母住在丽都帮我们打扫房子做家务。“ ”搞笑,我们都不在丽都,他父母怎么叫帮我们打扫?再说又不是我们的房子。”于悦沉吟了一会儿,“世元,你讲这么多就是不想拿出你的公积金买房!你是不是想说你怕牵一发动全身?那些都不是理由,还没发生的事情我干嘛要去伤脑筋?我搬出去了有什么情况再来对付!我都这样了我怕什么?你不要因噎废食。” “你不想后果我不可能不去想,我不会跟你买的,我劝你也不要想太多,你就该清心寡欲。“ ”住在别人家叫我如何清心寡欲?算了,我会叫我爸买,你到时候签个协议就行。” “签什么协议?” “就是说清楚,这房子你没出钱,跟你没关系。” “我干嘛要签?你的名字我就有份,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你要脸不要脸?” ”你要买就买,我反正不签。”说完,世元一副不想讨论下去的表情,于悦也意识到事情卡壳在这儿了。 傍晚接孩子回家,于悦问孩子,”榕榕,想不想住新房子啊?“ ”想,去哪里住啊?“孩子天真的问,于悦也知道孩子就是探个新奇,但还是很认真的跟孩子说了自己的打算,像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心,她就怕自己退缩。 榕榕听得手舞足蹈,不一会儿到家了。世元坐在沙发,又在无休止的玩手机,看到儿子回家头也不抬一下,榕榕也不理他,都跟没看到对方一样,于悦不自觉的尴尬起来。 ”榕榕,快跟爸爸说我们要新房子好不好。“ ”爸爸……“还没等孩子开口,世元就从沙发上跳起来了,”你不要**逼!拿孩子做工具来逼我。“ 一番抢白,世元反应那么激烈,于悦出乎意料,羞得满脸通红,孩子也怔怔的。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我们又没说错什么,还不让人表达了吗?“ ”你一天到晚就是这个话题,你烦不烦,我说过了我就是不买,你有本事你去买,去叫你爸妈买。“世元反而提高了八度声调,”到时候就会家庭破裂!“ ”你威胁谁?是你自己不肯配合。不要以为我不懂,你就是既想当****又要立牌坊,把我赶出去了还要占理。“ “你太要强了。” “被逼的。“ ”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不能买房的理由,我要防的事情太多了。” “因噎废食的理由不要讲,人人都会死,难道因为知道自己最后都会死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我跟你不同,我农村里出来的,担子比你重,我不可能不为全家人考虑周全。“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这么多,你不肯我会自己想办法。“ 世元还在一遍遍重复他的种种理由,于悦带着儿子进房,关上房门,什么也不想听。胸口有伤,心中有痛,后面的路要自己披荆斩棘了。 于保平夫妇应了女儿的请求,买房势在必行。于悦要房子上父亲一个人的名字,”就冲着钱世元那么绝情,我也不会手软。“于保平有点不自在,他不惯做这么精明的事情。于悦有点恨铁不成钢,要不是父母那么软弱,怎么能被这家子乡下文盲耍成这样? 于悦的‘厉害’纯粹是被逼的,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所以注定受了欺凌迟早会强大起来,这是一个‘学精’的历程。人生的暗黑与微妙绝不是一句’负能量‘便解释得过去的,只有淌过那条人性污浊的河流,人心才能强壮起来,无坚不摧。 父母的理财款要年后才到期,于悦必须等这笔钱,房子的事情暂时耽搁。于成的婚事先摆在了眼前,11月底订婚,父母身心疲惫。 李永兰依旧是偶尔来一趟,无非就是拿想孩子做个挡箭牌,接着就是唧唧歪歪的讲各类八卦,讲自己的病,讲自己的想法观点,于悦是不想听的,她不可思议的是,这世上竟有如此不识趣的人。她不在的时候孩子从没问过一句奶奶,可见的她在孩子心中有多失败了。就是因为她是个心中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的人。 孩子不是谁的玩具,不是你怕苦怕累不想带就不理他,无聊了想找个人解闷才拿来玩一下的。看于悦起身去做饭,李永兰便抓着孩子各类问,多数时候于悦只能忍,还得有礼貌的问她想不想在这里吃晚饭,结果呢,情况就变成媳妇煮饭家娘等吃,孩子有时候跑厨房来要妈妈陪他玩,这场面就更糟糕了。于悦狼狈不堪的时候李永兰会‘大气’的说来帮忙,一边又忍不住冷眼,那样子就像是在说,“看你一个人怎么搞得来?“于悦心里也气,家娘不来的时候孩子都一个人静静的玩,家娘一来孩子就喜欢粘妈妈了。于悦的反感实在是忍无可忍,有时候她就直接把锅铲放下专陪孩子玩,任凭家娘怎么滔滔不绝,既不应她也不去煮饭,等到她忍不住问于悦怎么不做晚饭的时候,于悦会跟她说一会儿要带孩子去哪里哪里吃饭,家娘一看这情形,只好起身回去,看她一走,于悦马上又拿起锅铲开工。于悦虽然觉得这事有欠厚道,但笨办法总比不作为好。 李永兰瞅着这幅情形就想着要报复,私下里跟亲戚那里说于悦闲话,”什么都不会做,又懒,孩子的饭都不肯煮,就这样让孩子饿,还老是出去吃饭,多不卫生,又花钱,哼,没我们怎么行?“ 正好那天于悦闺蜜聚会,要带上孩子一起去,看家娘钥匙开进来的那一刻,于悦有点吃惊,这都晚饭时间了,但立即反应过来,也不客气就说,”我正准备带孩子出去吃晚饭,同学聚会。“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娃逃命一般的离开。 晚上回家,世元又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妻儿进门,马上劈头盖脸,”你什么意思,我妈难得来一次你就要出去吃,一顿饭都不肯陪老人家吃,你太过分了。“ 于悦马上心领神会,”你妈没告诉你我今晚同学聚会,要带孩子去的吗?“ 世元愣了一会,没回话,于悦马上明白是家娘避重就轻的说法,让儿子以为媳妇是故意避开婆婆的做法。”不然你看微信吧,阿美和秋秋那里都晒了照片。”说完于悦带着儿子进房间,马上又转过身来,“下次你妈要冤枉我干什么的时候请看微信,我没那么多力气跟你解释。”世元不说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刘晶芳腰椎间盘突出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腰痛不说,还经常双腿麻痹。她个性要强,总是闲不住干这儿干那儿,于成订婚的事情完了以后,她就想着要去治疗一下,做个物理疗法缓解缓解,别到儿子结婚的时候累不过来出洋相。那段时间于悦一有空就去陪妈妈,可物理疗法没起到作用,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晚上痛得睡不着,坐立不安的,于成劝妈妈去做手术,但刘晶芳是个怕麻烦别人的性格,总说多躺躺就好了,再换了一家医院,时好时坏,一出院又不行,发展到后期连躺都不行,痛到整晚整晚嗷嗷嗷叫。这个年谁也没过好,于悦觉得真委屈了于成的老婆,就要嫁进来结果婆婆先病了,还好人家不仅是本一院校毕业的大学生,性格也是通情达理,还忙前忙后的,刘晶芳本就在于悦的婚姻问题上后悔不迭的,看到自己未来儿媳这么懂事心下很安慰。 钱世元看在眼里就讽刺说,“于成很会找老婆,你看人家还没嫁进你们家呢就这么懂事。我妈要是有那么幸福就好了。” 于悦“哼”了一声,“人啊,都是相互的,这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于成在外地,他老婆在我们家住着,我爸妈每天热菜热汤招呼着,嘘寒问暖照应着,他们家要多少聘金,爸妈二话不说照给,我妈还说‘亏人家养了这么大的女儿,一朝嫁人就到别人家里去了,父母又不是狮子大开口,几万块的聘金也是礼节,总要在父老乡亲面前像回话。一个人在外地也不容易,就算是别人也该给点温暖,何况就要是一家人了。” 钱世元不说话,他知道这话谈下去自己先没意思了。于悦倒不是想非要压着丈夫,可谁叫他的家人不成器呢?有时候世元也感叹,“你弟妹看上去素质不错,知书达理的。” “我当初也知书达理。” “你承认自己现在不是啦?” “环境造就性格。所以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我想回到自己该处的环境里。”于悦瞥了他一眼,世元不说话,于悦也不打算重开话题。 秀云阿姨去年去养心园报到了,她自嘲说在这里奉献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回来了。想当年她可是敬老院的王牌服务员呢,生了五个孩子,跟于悦一样,他们一家子也住在民政局宿舍。她说,“和孩子一起住有在一起的好处,可人到一定的年龄能说话的朋友就不多了,一天到晚很孤单,人老了惹人嫌,何必较劲呢?”刘晶芳说这事的时候很平静,她说自己一辈子在民政局工作,对这些也很看得开。于悦说,“这都是经济基础决定的,像你,可以看跟孩子的相处状况决定,相处得来居家养老也可以,相处了不开心到养心园养老也行。而我婆婆就不可能了,经济不独立才会总想赖着孩子,没安全感嘛。所以这种人我最怕,我自己不喜欢依赖人,当然也不喜欢被人依赖。” 刘晶芳的病不能再拖了,她已经几个晚上痛得睡不着了,她说感觉两条腿肿起来了,很肿的感觉,而事实上两条腿的外形还是好好的,大家都害怕病情会恶化。元宵过完以后于成坚持要带母亲下市一医院。 第二十六章 曲折中前进 刘晶芳三人到了市一医院,下了车之后就一路由于成双手拖着她腋下走进去。医院一见她这样,二话不说就开了住院单,磁共振检查的结果是:滑脱。比眼椎间盘突出严重多了。听刘晶芳描述说自己现在的感觉是双腿水肿,医生便解释,“怎你都出现这样的感觉了,说明神经已经严重受损,再迟点就会瘫痪了,要马上手术,刻不容缓。你两节骨头都有问题,微创做不了了,只能是传统手术。” 三个人一脸的落寞,刘晶芳更是为自己的犹豫不决拖延症悔不当初,连连叫苦。到了医院才算真的放心,至少手术做完就不会痛了。于悦那时候也是孝心大发,因为上次妈妈胆结石在省城做手术没去嘛,这一次除了上课基本就天天到位了。晚上陪不了,就只能白天去。早晨送完孩子读书就直接到汽车站,停好自己的摩托车后就直接买票上车,一个多小时到市里,有时候会家里买好了鱼,有时候是鸽子小母鸡,有时候直接去医院隔壁的市场买,回了医院炖下去。只能陪几个小时,就得做三点的车回去,到了县里汽车站直接把摩托车开回去接儿子,这效率实在是杠杠滴。别看父母嘴巴里尽是埋怨,心疼于悦这么两边跑太辛苦,可心里头绝对是暖暖的。 两个城市跑的于悦有时一身疲惫回到家,世元一句都不问,也不问妻子,也不问岳母,连叫门他都不情愿开,不懂他是不是幸灾乐祸还是落井下石?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肯帮带孩子,有一天于悦来例假,躺在床上不想动就叫世元送孩子读书,结果他竟应得出来,“不想。”于悦无奈只好拖着一身的不妥带孩子起床读书,本来那天于悦就不想跑市里了,被世元这个行为一刺激反而送完孩子读书后又直接上了班车。“反正都起床了,不如去看妈。”于悦就是这么务实的一个人,做女人太失败,装娇撒泼都不在行。也是遇上奇葩老公,思想太自私,有好处的时候他觉得他是女婿,有事情的时候他觉得他只是女婿。 人要是一病,万事就皆空了,只想着快快好,连能站着坐着都显得可贵,那时候才懂平常生活其实最美。这一次母亲的病让于悦的思想也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以前总觉得男女都一样,甚至觉得女儿贴心似乎对母亲更好。但这一次于成的存在真是有种顶梁柱的感觉。于悦才知自己有个儿子是多么的有力啊,别看他现在赖着你,长大了就是参天大树。所有的父母都该有一儿一女人生才算完整啊! 手术那天两个舅舅和妈妈市里工作的一个老闺蜜都到场了。从早上10点到下午4.30,所有人都等的精疲力尽,一切顺利,残物被取出,脊椎上了钢钉,其他的就交给时间来恢复了。县里住院的那段时间世元来的比较勤,市里手术的那几天,世元来了两次,“他确实很忙,能来看都是挤出来的时间,陪就没办法了。”于悦帮着解释,她是有一说一。不过她也明白,除了真没时间,还有思想问题在作怪,农村人内外分得很清楚,要不是于悦是城里人,世元可能一个红包就解决问题了。 刘晶芳一直在悔恨中度过养病生活,总是唠唠叨叨的说“早知道早知道……”,她总觉得耽搁了儿子的婚事千百个不好意思,上了年纪的女人很难看开,亲戚们也只能劝劝,其他也没办法,思想问题只有自己努力走出来。于悦没事的时候就来陪,母亲的负面情绪太多了,似乎是一次性的把所有压在心里的问题都说出来了,女人啊,都是积累了积累埋怨,怨得最多的往往都是最亲近的人,丈夫自然首当其冲。于保平也是耐心有限,他本身就是省惯了的人,再加上不喜欢凡事草木皆兵的样子,更不懂要怎么在营养调理上下功夫,所以老被妻子嫌弃,嫌弃多了他也会赌气,亲戚来调和又是一边倒,只一味的对着于保平,于保平本就人丁单薄,经不住刘晶芳家里你一言我一句的劝说就逆反了,抵触情绪一上来就拧。 于悦让于保平带着榕榕去逛商场。这里就教会母亲如何换个看问题的角度。“老爸这个人你还不懂他呀,就一辈子省惯了,什么事无所谓的态度,他又不是对你才这样,对他自己更无所谓。他自己身体也没你好,血糖血脂高也不去吃药,上次手臂摔裂了也不去照个CT,感冒咳嗽更不当回事,什么都是捱着过,他吃喝过什么好的?什么时候看他出去吃过一碗点心?请他出去吃个牛排都要骂我们半天,就他工资最高,也是他最省,他省得不是钱,是惜物,是要规律生活……他有时候就看不惯大家对什么事都大惊小怪的样子,加上人老了有点敏感,看你们家亲戚进进出出的,怕以后自己干嘛的时候没人走前,他多虑了,亲戚来最多也就是看看你,劝你两句,真正陪伴一辈子只有夫妻,孩子到场就是帮忙辅助。” “我知是知道,但是那个老家伙也太淡定了,我这么大一场手术啊,有没有人性?还平常心!” “老妈,你真要想开了。生老病死本来就是正常的,只是中国人什么事情讲究忌讳,不吉利的事不爱说,但不意味着不会发生啊,病了就病了,人老了就会病,病了就去治,你这样老是骂爸爸,只会让他更不敢亲近你,最后还是你自己吃亏。” “你当时怎么样?你病的时候要不是娘家出面,你世元会跟你下广州?” “情况不同不好比,世元是被家里人怂恿的,我病了还气我,但我猜,只要是我自己决定要下广州他最终还是会陪我去的。我爸跟世元不同,你家亲戚这么多,你一句我一句,我爸就会有受压迫感,再说好心不一定办好事,有些也是唯恐天下不乱老的,尽帮倒忙。你们夫妻倆到底怎么样我们做孩子的最清楚,你才没那么委屈呢,怨气这么重,又咄咄逼人不肯罢手非要人低头。我爸本来就没你那张嘴厉害,被你骂只能受,受不了只能撒手,你不是自讨没趣。我爸已经够不错了,不抽烟不酗酒不勾搭女人,不媚上不欺下,从不乱花钱,爱护孩子珍惜家庭,对你也够忍让了。他从小没娘带大的,不懂温柔体贴也很正常,你每次都是讽刺刻薄带着贬低的语气讲话,他明明肯听都会变得犟起来。” “他越老越变态啦,越说什么越跟你对着干,什么都听不进去,做事说话又土又笨,缺根筋,没救了。” “直男癌,有什么办法?我那个不是一样?什么都挂在嘴边没半点心机。人家是腹黑嘴甜,他们俩是心善嘴恶,遭人嫌,容易得罪人,所以仕途不顺诶。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别把他的事和犯的错误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扛,这样会充满了负疚感,苛责自己还刻薄对方,弄得自己不开心还要遭老公厌恶。我现在是这样,他是他,我是我,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事,提醒他,不带情绪的。你别把他的错当成自己的错就不会那么想不开了。” “我这代人哪里做得到?什么都是一体的,一条战线上的。” “我也不懂怎么说,说起来夫妻什么一体的,其实是不可能的啦,你看吧,这两年换了校长,励精图治搞课改,我那个特积极的,得了一大堆荣誉,全国各地的开课,但有人说他的荣誉跟我有关吗?他的荣誉上可能写我的名字吗?所以他的还是他的。孩子带得好有出息了自然有他的份儿,但是,如果孩子带不好,那就肯定是我的责任了。中国人就这样不公平,就这样苛待女性,你看世翟他老婆,再强势又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要牺牲自己。前阵子她怀孕,我可开心啦,就等她生孩子,那样我家娘就会去帮她带人的,没想到两个人跑去拿掉了,说是做了B超,显示又是女儿,哎,本来就长期吃中药好不荣誉再怀上的,有的等了。” “喂也,这些乡下人真干得出来!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家风诶,村风诶,国风诶。” “人都到城里来了观念还那么老套,又不要指望生男孩子种田卖力气。” “人家觉得那是带把的,可以传宗接代,更重要是养儿防老嘛。” “自己应该先争气,指望孩子给你养老?做人家的负担有意思吗?” “他们不觉得呀,他们觉得这是天经地义,恩,我为了养活你们累了半辈子,现在你就得反过来养我。听起来道德上人情上都很完美。” “那是旧社会,那时候大家都没保障,女儿要嫁出去给男方家养老,父母不指望儿子媳妇指望谁?现在不同了,只要自己争气,是可以给自己争取更多的保障的,再说了,人啊,最终还是夫妻牵手相伴过完一辈子,先走的那个总是比较舒服,后走的那个就比较可怜了。”说着刘晶芳竟有些动情了起来。 “那是你!你看我家公生病的时候,我家娘哪里肯去陪,就说那是儿子的事,好不容易去了医院两三个下午都喊累。我世元倒是真的累死了也不敢在他父母面前叫,只会在我这里诉苦。” “所以你世元那么重男轻女!” “农村人呗,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改变,加上他又是个直肠子,怎么想就怎么说。有些精明点儿的,心里明明很在乎,嘴上也要说宁愿要女儿。有些事,一开始就注定的,纠结了有什么用。他就是傻呗,挂在嘴边不停气我,又还没生出来,他活得太累了。我现在是学精了,他只要一纠结什么事我就闪开,一搭理他哪怕只是安慰他马上就成为他的出气筒,犯贱的很,情商太低,不懂人的关心。” “我也看出来了,他就是太精,每件事正反面都要过一遍他的嘴,之后出什么问题就跟他没关系了,反正他什么都先说了。” “不要说他了,他就这样了,成也一张嘴,败也一张嘴。倒是你自己不要纠结了,什么钉子用的是国产的不是进口的,什么老爸没跟你商量就擅自决定……都过去了,不管你怎么想,钉子都在你身体里了,老爸呗就这样一个人,他就是觉得那些用进口钉子的人都太做作,然后处理问题能力又差,不事先跟你说一下,导致他现在很被动了,你以为他不会难受啊,他现在做什么事都会后面加一句‘去问她自己,省得等下又怪我’,这就说明他已经知错了,你再抓着不放,除了伤感情,无事无补啊?又不能再开一刀变成进口的?你要是换个心态,对身体是有好处的,我化疗的时候也是用国产药,医生说,效果是差不多的,国产药就是反应大一点,我都不以为然了,广州那么好的医院我看大部分还是用国产药化疗,看开点。” “是啊,我也学着看开,就是心里不甘心啊,累了半辈子为他于家争气,到头来自己病了连好一点的器材都不舍得,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没有办法,他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你嫁给他的时候就这样了,笨了还不谦虚。” “还很不懂事!你看我回来这么久,都是你买鸡买鸽子补品给我吃,他买了什么好的,就是几斤排骨,一只兔子。他好意思做丈夫,你拿来的东西他煮给全家吃,他怎么对得起你?你给母亲吃的他不另外炖。病人就是病人,当然要区别对待的。再说你拿来的,他有什么资格擅自做主?我女儿自己还有榕榕都没吃呢。他就是疼爱媳妇,疼爱媳妇没有错,平常心不行吗?现在是你老婆更惨啊,你怎么做媳妇都看在眼里呢,他就这么不给我长脸。” “也是,他这么做我也有意见的,你要疼爱媳妇可以另外买,我拿来的就该给母亲吃,这个理智点的媳妇根本不会嫉妒,关键是他自己思想有问题。我跟他说了好几次了,他都不当回事,哎,可惜我没有自己的房子,不能时时接你上来吃饭,我家娘在那儿杵着。” “我也支持你买房啊,女人确实是要有点自己的保障啊,等我好一点,于成的婚事办完就办你这件事,再等等。” “恩,这是‘国策’!”于悦咬咬牙。“还有,你啊,要先反省自己,你自己从不把自己当回事,什么事都自己扛,女强人一个,那就别怪别人也不把你当回事了,要先把自己当回事,别人才能更在乎你。哪里痛要跟人说,态度好一点,不要老是发号施令,弱的时候就弱,你真实点不要老是自以为很强,什么都扛得住,你不喊他,他没有被需要的感觉当然没有责任心了。” “怎么会不叫?叫了要有用!他的心态简直是太好了,我一边躺在床上,他还有心情一边网购。一躺下去两分钟就呼呼大睡,我气得半死在一边,这个人真是有一千岁的命。” “那是他的优点,你咋不学呢,我现在也差不多这样,很想睡不着,睡不着也是因为喝茶喝得太多,或者一不小心上网上太久过了睡点。” “你本来就比较像你爹的性格,做什么事都比较油条,慢条斯理的,我是比较焦虑的人,一有事就睡不着,日思夜想。” “你们家兄弟姐妹性格都一样。” “是啊,真是不好。” “知道不好还不改?” “没办法改了,一辈子都这样了。” “那都是自己不想改,纵容自己的坏脾气。你要觉得改不了性格就改改脾气,改改心态。只要你主观上想,就肯定有变化。” “诶,是要改变点相处方式了,要不会被这个什么事都泡牛皮性格的人气死。” “我爸性格确实好,他就是不跟人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什么时候看他会空虚了?他一辈子都很好学,不服老,网络,智能手机什么的用的多溜?完全跟世界接轨!哪像你,现在就一个大妈怨妇,你有时间抱怨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有事干了就不会总盯着人看,你总观察他,嫌这个嫌那个,到头来就是吵架,大家都不开心。再说了,你经得起别人这么观察你吗?谁也经不起查!” “我现在哪有办法,走路都走不了几步。” “哎,也是,走不出去就会闷在心里。你要多鼓励自己,这些都是暂时的,骨头的问题需要时间去解决,慢慢的就好起来了。你改改态度,我爸就比较肯跟你说话,那你就不会郁闷啦。我也会多提醒他的。” 刘晶芳瞥了女儿一眼,“你早说不就行了。” “我说这么多都白说啦,你就是为了要我去做爸爸的思想工作?这真的不是重点,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你没办法控制的,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明白,你自己学会调节才是最重要的。你天天待在家里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顺眼不是办法,现在是看老爸不顺眼,以后也看媳妇不顺眼?” “好哇好哇,我会调整的。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了。”刘晶芳不耐烦的摆摆手,“回去回去,你那语气太讨厌了,老姑婆似的。” 于悦半开玩笑说,“嘿嘿,职业病。” 母亲的病态让于悦回想起自己重病求医的那段历程,置身事外,谁都可以心平气和;身处其中,谁还可以从容淡定?其实,人性并不是固定的。人性从哪里来?就是由心理的频繁活动积累而成的。我们要把自己培养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要朝什么方向努力,每一种心理力量都来自我们自己的培养,生命是习惯的积累,我们的贪嗔痴自无始以来已形成了巨大的惯性,正是这种习惯造成了我们现有的人性。生命的延续,只是缘起的相续。so,因上努力,果上随缘吧! 榕榕跟外公在商场看了一下午的书。回到家于悦很奇怪小家伙居然不会吵着去游乐场,它就在图书坊旁边,孩子回答:“因为姥爷没有卡呀”。 “那怎么没去玩游戏呢” “因为姥爷没有游戏币啊” “你咋知道他没有,问了吗?” 孩子一摇头,“没有问呗” 过了一会儿孩子又问,“为什么姥爷不给我买恐龙书呢?” “因为你没有想要啊。” “可是我很喜欢嘞” “喜欢和想要是两回事,儿子!” 夫妻关系紧张,孩子是最清楚的,大人往往以为关起门来吵架就没事了,殊不知,孩子是两个人的结晶,很多事是不言而喻的。于悦明显感觉孩子的情绪波动跟两个大人之间的气氛有直接关系,更小的时候他用大喊大叫来抗议,到了五六岁,就直接沉默了,忍不住的时候还能很淡定的说,“你们不要吵啦!”这简直是异常的成熟感。孩子做和事老,加上两个人本来就只是意气之争,倒也因此消停了好一段时间,更重要的是,于悦真的放弃了争取丈夫跟直接一起买房的计划。刘晶芳的事暂时打乱了这个计划,也是因为这样反而很多事有了缓和的台阶。于悦有一笔钱在袁美人那里,上了P2P的当,打水漂了,于保平有一笔数目在表妹那里做信托也被迫延期半年,刘晶芳在这时候一病,什么都放下了,治病养病放在第一位,也不会有人去质疑于悦及父母的购房能力。钱世元一直在探底,他对岳父家的经济状况摸不到头绪,总是冷嘲热讽的说,“鬼才相信你爸妈会给女儿买房,没这么傻的人,把钱拿给外姓人。你爸妈连纸箱都要叠起来收废品,你想他们拿出几十万给你买房?想太多!” 于悦知道是他那个根深蒂固的男女观念在作怪,故懒得解释。他实在是个张口就来的大话主义者,之前于悦跟他抱怨,“孩子总是嫌爷奶烦,孩子跟我聊天她又非要插话,听不懂普通话又要装懂,根本无法沟通,又不识趣,非要搞得孩子急的发火,呵斥了都没用,这孩子还不懂得掩饰,啥都表现在明面上。祖孙没缘分,老的说什么孩子都不爱听,平时不关心孩子的心灵和生活,以至于根本不懂孩子在说什么做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闲着没事干就抓着孩子不放,絮絮叨叨,又还要强制孩子做这个做那个,孩子怎么不会烦?孩子发火原因家里人都懂,但孩子又不会装,在外人看来就没教养了,真是的,这不是害孩子出丑吗?” 世元居然毫不在意的说,“不要大惊小怪的,顺其自然,大了就不会,是我钱家的人就会以钱家利益为先,就会懂要爱我钱家人,我钱家人才是自己人。” 于悦讶异的说不出话来,真不懂他这个坐享其成的理论哪里来?天下道理就这么一点点,要么要有人缘,要么要有付出…否则,凭什么让他无条件的爱你?钱世元如此淡定不就是因为自信的认定传统观念一定会延续下去吗,可惜这只是传统糟粕,这坐享其成的理论想必就是很多人好吃懒做的源头了吧。 钱世元知道岳父母家的经济收入,于保平夫妻收入在小县城算得上是工资中的中上水平,十多年前还弄了个小厂子,积蓄肯定有一些。只是出于他农村人强烈的男女观念,加上他对岳父母家勤俭节约的不屑一顾,他心底认定于悦只是借父母之名来压自己,逼自己出钱买房,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淡定,越觉得于悦没他是不行的,他越有把握让妻子顺从。 于悦耍了一个障眼法。“我现在没功夫跟你扯太多,我妈的事先处理,接下来于成要结婚,这事也得办妥当,完了之后就是暑假了,我还得去一趟广州,回来就没得商量了,九月一号前必须买下去,我也不叫你出钱,你爱买不买,我一定要买,到时候也一定会搬出去,你就不要跟来了,我养不起你。” 钱世元鄙视了一眼,“随便你,做得到才是!” 于悦被这话一冲,心里半天缓不过劲来,暗暗发誓要说到做到,别被人看扁了。 界限不清是关系中最大的问题,社会发展了,观念还很难改。结婚,是一个家庭的新建立,双方都必须抛弃掉很多来自原生家庭的习惯去相互适应,接着形成自己家庭的新氛围,而不是所谓的“嫁”进男的家里成为一份子。 对原生家庭是一个慢慢脱离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两代人应该在经济上相互独立,谁也不依赖谁,除非在需要帮助的特殊时期,所谓距离产生美,千万别等到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再来无奈说再见,到那个时候,距离就不是美了,距离就是距离了。 很多道理,不是这一代不懂,而是上一代无法接受的问题。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是因相聚而来,唯有母爱是为了分离。于悦有时想,自己也将是别人的婆婆,也会是别人的奶奶,如果有幸等到榕榕结婚那一天,自己一定会拉着媳妇的手跟儿子说:“儿子,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出现了。人有四个槛,生老病死,母亲给了你生命,带着你成长,但是你的妻子将给你爱与生活,妈妈陪你走第一程,而你们俩将一起走完后面三程,望珍重。”说完,自己必定在生活上远离他们。 绝大多数人都喜欢跟同龄人在一起,孩子不例外,大人不例外,其实老人也一样,同龄圈有代替不了的精神世界。家庭就是婚姻,就是你和他两个人,以及后来加入的孩子,当孩子成年后,他也将有他的家庭,将有新的思维注入,这样的话家风才不至于腐朽,才能保持成长的活力。 刘晶芳手术这段时间,榕榕尿频的毛病又犯了,于悦夫妻倆这一次突然冷静了,看孩子实在不像是尿尿会痛的样子,于是两人都在琢磨该如何处理。孩子的外婆实在太紧张了,躺在病床上还催着于悦两夫妻要带孩子来看,”第二次同样的情况出现了,又是春天,你们不能大意啊,肯定有什么原因。“ 再次带着孩子做了一系列尿检,还是老样子,红细胞偏多,这是老问题,可正常了一年啦?怎么跟去年一样在同一时间又犯?夫妻倆都严重怀疑是神经性尿频。春天,万物生长,会不会有些器官比较敏感呢?也许就是生长发育过程中的某些反映? 于悦试着给孩子做心理疏导,用大小杯子倒水来讲解膀胱的成长与脑神经的问题。拿出一大一小两个杯子,于悦先把小杯装满了水,跟孩子说,”嗯,榕榕,这是你去年装尿尿的器官,装满了你就会想拉尿尿了。“ 接着于悦把水倒到大杯子里,显然只能装一半,于悦拿着这半杯水对孩子说,”榕榕,你看,这是你今年装尿尿的器官,它已经长大了,但是呢,你的小脑袋还没对上号,于是呢,你明明可以多装一半的尿,结果只装了一半就想拉了,还是去年的感觉呢,你不知道自己已经长大啦。现在要小脑袋要跟上来咯。” 出乎意料,这孩子悟性好,早慧,竟然听懂了,马上明白该怎么调节,两三天后恢复正常!这一次给她的启发很深,孩子的行为表现,多数是生理造成的,如果不加以调节疏导,也许就真的成心病了。做母亲真是不容易,身兼多职。 时间一缓就是两三个月了,刘晶芳的心理状态还是时好时坏,上了年纪的女人就是这样,一旦失去工作又失去娱乐了便容易钻在小圈圈里走不出来,牛角尖钻的还挺带劲。想当年刘晶芳可是单位的二把手,上级领导下来检查工作都是她做报告,退休了也常是打麻将跳舞散步各类娱乐生活,现在这一病,状态就差远了,头发都白了不少,看起来就真是老女人了,之前那么爱美,一头黑发还打扮入时,加上有单位工作的职业气质,50多岁走出去完全不像那么回事,不懂的都以为于悦是她妹。要转变心态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刘晶芳本就是心重的人,要开导她实在很棘手,于悦只能陪着多说话,多倾听,别无他法。 四月初学校安排信息技术培训,早就超脱在外的于悦被钱世元叫去,于悦莫名其妙,“你安排的?干嘛叫我去?” “诶,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好不容易帮你争取去培训的机会,学校里面那些人每年不是为出那几天的门争得脸红耳赤的,你还不在乎?有些人安排自己就一年去几次,到处跑,可一次机会都不给其他人,太自私!你多少年没有出过公差了?给你机会去学习一下,你也不会整天失意文人的样子嘛。” “我什么时候失意文人了?”听的时候于悦已经心花怒放了,这钱世元,对外的时候知道要护着老婆,对内跟老婆就是阶级敌人。”我是不在乎!现在孩子最重要。我一个当妈的整天想着出差公干也不是个事儿吧?“ “去吧,这次才三天。” “嗯,那你要好好帮带孩子。” “要放手,你不在的时候我妈也带的好好的。” 于悦白了他一眼,“你别又偷懒不带孩子睡觉,又被你妈抱走。” “好,你放心。” 三天的培训很快过,最后一天世元打电话来,孩子发烧了。于悦马上没心思听课,想着午饭后赶紧回家。 一到家,家娘如释重负。于悦摸了摸孩子的头,还好不像高烧,就怕一会儿高起来。孩子看母亲回来了便乖乖的依偎着不说话,家娘一边唠唠叨叨忙着撇清关系,她就是那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一个人。于悦懒得应,就抱着孩子说话。看于悦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李永兰忽然话锋一转,说王芳叫她去帮忙带小孩,接着又啰啰嗦嗦说自己实在没办法呀,两边都是孙子,总不能厚此薄彼云云。于悦就“嗯嗯”有一句没一句搭着,也猜到了她准备要说的事的大概,果不其然她最后来一句:“你觉得我要不要上去?” 于悦愣了一下,“你自己决定吧,我不好强留你,也不好赶你。留也好去也好,你看着办吧”。 于悦自以为这话已经说的天衣无缝了,她一定抓不住把柄。也明知道她这么问肯定要预设下文,但一时半会儿猜不出来她准备怎么做。一时冷场,两人无话,正在此时下雨了,她说一句,“好冷”,立马钻进房间睡觉了,留着于悦一人照顾孩子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大早,一睁开眼就就看到世元一脸不悦走进来各类指责,“你不理解有几个孩子的妈有多痛苦,要顾及这个又不能得罪那个,你太不懂要体谅老人家了,人家要处理平衡关系!还教坏孩子不跟奶奶睡,还整天对我妈颐指气使。” 于悦连解释争辩就懒得,半年才肯陪儿子睡一次的人(除非生病)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但马上明白了,肯定是家娘在背地里使坏。于悦没有正面回应钱世元的话,她冲着门口走过的婆婆问,“你在世元面前说了我什么?我可没拦着你,你要上去就上去。” 婆婆不回应,结果好了,跑去找儿子哭诉“你骂她干什么,她又没叫我不要上去,她是从来不求人的的啵,叫我不想在这里呆就上去!” 世元火气上来,也不顾生病的榕榕一脸无辜和可怜巴巴的眼神,走进房间指着于悦,“要走也是你走,你有什么资格赶我妈走,这是我妈的房子!有本事让你爸也给你买房诶!‘’ “好,你放心,我肯定做到!”于悦恨得牙痒痒,看在孩子的面上不宜纠缠下去,忍了。终于知道“断章取义”有多可怕,“挑拨离间”是怎么样了。 两个人吵得再厉害,孩子是不能不管的,要换成之前,于悦一定会掰清楚事情,或是三五天不理钱世元,但现在的于悦根本没空生气,有了孩子心都变大了。她赶紧安抚了一会榕榕,给孩子穿好衣服,自己抱着让钱世元跟着一起去。坐在摩托车上钱世元气消了大半,心平气和的问,“你真的这样说了吗?” “你觉得呢?” 世元无话。 “你妈哪次做事厚道过?每次你出差,按理来说做婆婆的在这种时候不敢扔下媳妇一个人带娃,平时要你表现什么,不就是需要人的时候需要你帮忙吗?结果倒好,她该去哪儿还去哪儿。为这事我们又不是没吵过?这次是我出差,所以她才帮你带孩子,我一回来她就要走,榕榕发烧多需要人的时候?你又去学校了,按理她也该等你回来再走。结果她提出来要走,我也没大当回事,反正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带娃,平时只会添乱,关键时刻又指望不上,我就想着大不了打电话给你早点回家。所以我就说,‘你想上去就上去,我也不会强留你的’,到了她嘴里变成我赶她走,也许她心里觉得我就是这个意思吧,结果她也没去也没帮我带人啊,自己一个人跑去睡觉了。你妈怎么样一个人你不知道吗?花舌惯了。” 世元沉默片刻,“我妈也不容易,两个儿子又怕得罪哪个以后不理她。我妈那个人就是这样,跟她说一万遍了你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做,不要老是问人,她就是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其实就是不负责任的体现。她昨天根本不想去,所以把问题抛出来希望我留她,万一王芳以后责怪可以直接推到我身上,结果我却没留她,她就郁闷了。不过她也知道我跟王芳不联系的,即便她现在跟王芳说是我昨晚留她照顾榕榕对方也会相信的,她就是这么一个把所有的心眼都想办法堵上的人,面面俱到,密不透风。我最怕爱“花舌”制造事端,不讲道理又还喜欢装楚楚可怜的人。” “好了别说了,她在怎么样都是我妈,你这么说我妈太难听了。” 于悦马上闭嘴,她可不想在孩子面前吵起来。 回到家,家娘跟没事一样,该怎么跟你说话还怎么样,心理素质真是强大到无边。她明白,只有这样才能防止于悦深究此事,毕竟她害得儿子跟媳妇大吵一架。于悦怎会不清楚,哪怕明知她是故作大方也只好默认。她本就不是爱纠缠的性格,至于要跟家娘“好好沟通”,“深度交流”之类的还是算了,她是个没有真心的人。 于悦在这个家里更不爱说话了,唯恐哪句话又被人解读成另外几重意思,拿出来做文章。家娘每天还是要问,煮什么,怎么煮,于悦就一句,“你自己划算。”当一个人对某一段关系判了死刑,那么,对方无论如何讨好巴结都是没用的。她总有事没事找于悦说事,不管于悦在书房还是卧室都是直接闯进来,她其实就想来看看儿媳妇一个人在房间里干什么。她无聊的时候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厨房自言自语,甚至自导自演,动静弄得很大,一惊一乍,咋咋呼呼的,就想引起于悦的注意。于悦被她打扰的非常烦恼,只要天气好,她便出门到处逛。饭桌上于悦跟世元聊天,家娘不识趣,总插嘴,于悦立即闭嘴,世元到后面也不肯说话,于是,情况就变成,两个年轻人看手机,一个老人在唧唧歪歪各类演说。 这一年又轮到两老的在世元这里,于悦对既定现实无可奈何,过了一阵子,家公被叫上去帮忙,孩子念小学需要接送的次数多了,他们才想起来还有老人可以用。到丽都生活的家娘照样每周必须去世翟那里两三天照顾孙女,所谓农村人重男轻女这种事从来都只是个理念,没有钱的老人,拿什么来重男轻女? 既然世翟这么需要老人帮忙,不如就干脆全心全意去帮嘛,但事实上他们不会这么做,至少做做样子也得来世元这里,他们懂得为自己留后路,万一自己以后做不动了怕世元会不理他们,毕竟世翟没空理他们,而世元于悦夫妻至少可以请假,工资不会扣太多,他们对人性解读是“恶”。一对深谙人事的老人把什么都想得很妥当,帮要多帮世翟,可又怕生活压力都在世翟那,所以经济上就必须让世元多承担,明知不公平,他们也必须这样选择。因为世元为人师表,他有制约,他们料定世元不敢计较。但绝顶精明的两老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于悦。你可以控制自己的孩子,可控制不了别人的孩子,尤其是因为他们之前的那一系列的不地道早就让于悦避之唯恐不及了。经济上的赡养是无奈,于悦只能哑巴吃黄连,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精神上的独立是可以争取的,她必须为自己的未来挣出一条路。 天和的房产经纪打电话来,于悦喜欢的那套卖掉了,同户型的还剩一套,在二号楼,问于悦还想不想要,赶紧过来买。于悦千万个遗憾,之前那套一号楼的视野是一望无际的,现在说的这套二号楼正是被一号楼挡了视野。妈妈在后面催,”不要再犹豫来犹豫去了,这么挑,挑在最后就没了,什么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把定金付掉,其他的不用怕。”两人紧赶慢赶过去,付了定金,告诉对方首付要等婚事办完再付。对方也应承下来。 第二十七章 未来在招手 对一时难以实现的梦想,最好的方式是在忘却中等待,来则幸之,无则不怨,而不是在念念不忘和耿耿于怀中不断失望,等到真正实现的那天也要沉住气,告诉自己,这是你努力的应得。钱世元曾经说,“如果没有你爸妈的支持你就没办法买了”。 于悦笑而不答,她心里说,“要不是有爸妈的约束,我早出去租房子了。就因为他们不舍得我如此狼狈,所以才跟你妥协至今,没想到你是强硬到底。” 定金付了以后,于悦的心里落定下来。 一有房于悦便不再焦虑,因为她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这个是非地,于是,心灵不由自主的就放开了。很多事看似不近人情的背后,其实是历经沧桑后的自我保护。幸福里长大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温润如玉的。如果有一天她变了,那只能说明她的生活前后落差太大。有些女人抱怨丈夫的朋友和家人不尊重自己,那是因为丈夫本身就不尊重你,别人才敢跟着踩你。要想在生活里获得真正的尊严就必须从自尊做起,爱自己的女人才有人在乎。 于成的婚事先忙活起来。说钱家的人就是“是非之人”还真是没说错,在哪儿都搞破坏,破坏和谐,跳梁小丑一般。偏是人家做喜事的当下,又兴起一番事来。 婚宴当天,于悦把人交给钱世元,自己得去张罗张罗,到晚间吃饭的时候,钱世元先一步过来了,说是榕榕让爷爷奶奶带来吃饭,于悦也没说什么。 到了入席,不知怎么地,榕榕突然失控的尖叫起来,还捂着脸哭着从饭厅冲出来。于悦闻声进去,榕榕看见妈妈就奋不顾身一头撞进去,又打又撞,情绪十分失控,于悦都快抱不住他了,跟着走出来的钱世元还一边指着孩子骂,“被你宠坏了!太没规矩了,不懂得尊敬长辈。” 孩子哭红的双眼盯着钱世元,“我不要你这个坏爸爸,我不要你这个坏奶奶。” 于悦心里便懂了三分,她阴着脸,沉着声儿对钱世元说,“今天是什么场合?……算了,你该干嘛干嘛去。离我远一点。” 钱世元怏怏不快地进去。 好不容易把儿子情绪稳定下来,于悦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孩子是为了给妈妈留位置挨打的。婆婆带着孩子准备要落座,孩子看妈妈还没过来,就怕妈妈没位置坐了,所以旁边的位置无论如何不给奶奶坐,而做奶奶的恨不得在此刻让于家亲朋好友看看孩子他妈是怎么把孩子教的不要奶奶的。于是,那个楚楚可怜的表情立马就到位了,整个脸部都囧成了两个字,“委屈”,旁边二姨婆本就对榕榕有气,看到钱世元一走过来,便一个劲儿的煽风点火。这两老女人一拍即合却相当默契了。 说来话长,上次二姨婆孙子琪琪跟榕榕玩,两个孩子争东西打了起来,琪琪大两岁,打起小的来没半点余地的。二姨公在旁边看,也不制止,这一幕被上厕所的刘晶芳看到了,她正要说,“你怎么也不喝住孩子,……”,这话还没说全呢,挨打的榕榕咬了琪琪一口,琪琪大叫一声,二姨公才反应过来,还立马一副挨欺负的样子到处嚷嚷,刘晶芳便说,“大的打小的,你不去制止,现在小的反击了你反而哇哇叫,怎么这样做大人嘞。” 二姨家本就理亏也不好争辩什么,心里却记了仇。后来两个孩子下象棋,琪琪节节败退,二姨家大人急的要给孩子出头,非要教孩子怎么下,琪琪就是不听,最后给输的一塌糊涂,二姨家恨铁不成钢。这下看到榕榕一副坚决不让他奶奶坐下的霸道样子,那心里的气又来了,看到钱世元,便煽风点火起来,“你这个儿子哦,该好好教育一下了,眼里都没有长辈。” 钱世元是经不起人家激将的,本就火冒三丈了,这一把油正好浇在气头上,“啪”一下毫不犹豫就劈头盖脸下来,当着二十多桌宾客的面,完全没有场合。 听孩子说完事情原委,于悦心里有气,但嘴上得放下责难,先安慰孩子,然后就这么抱着孩子等他哭完,平静下来。她带着孩子找过了另一桌吃饭,跟婆婆丈夫离了二十米的距离,眼不见心不烦。 婚宴打点完,于悦一身疲惫带着孩子回去,等孩子睡着,于悦便开口了。 ”钱世元,你太令我失望了……“ 话还没说完,钱世元手一摆,”你太溺爱孩子了,他这个样子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我回来还要打他,不打不成器,眼里没有长辈,没有教养!都是你教坏的!“ ”他眼里这么会没有长辈,你都知道要爱护你妈,要弄个位置先照顾她坐,榕榕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妈妈留个位置呢?你要有同理心!也许孩子的态度不好,也许方式不对,起码要肯定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而且没有半点场合,你丢谁的脸?“ ”哼,我教育我孩子,免得被你教坏,连奶奶都不要的人有什么用!太嚣张了,你看他一副小霸王的样子!“ ”那谁叫你妈不懂跟孩子讲道理的?孩子不让坐就不坐吗?她非要站在那里演给谁看呢?好一个受气包的样子!榕榕是讲道理的孩子,他要给妈妈留一个身边的位置有什么错?你做大人的要懂得哄,你就不能找个三个空位的吗?就算满足孩子的想法多留个给我会怎么样呢?为什么不为孩子的爱心妥协一下呢?她就是人越多的场合越喜欢装可怜,好像每天都受媳妇的气似的,装腔作势。“ ”你不要过度解读,那是你的想法,我妈没你那么复杂!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坏。“ “她才是这样的人,喜欢预设坏人,心里阴暗的很,跟她住在一起都觉得可怕,永远都是负面情绪,眼里嘴里没有一个好人。” “就你们是人,我们都不是,我一个当爹的,难道连教训孩子的权利都没有?” “教训孩子在你这里就是打孩子。” “那也没什么不对,不打不成器。总比宠坏好。” “打出来的孩子内心都是仇恨和敌视,就跟你一样,看谁都像你敌人。” ”你也没怎么样嘛,你高考成绩也就本二,我家农民也照样培养了我这个大学生,我还本一的。“ “补充一下,你是补习了一年后上本一的!” “你是加二十分才上师大的!” 于悦鄙视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于成的婚事办完,父女两赶紧把首付给付了,就等着表妹那里一笔钱打回来,两人都想把首付多付一点,别弄得按揭压力那么大。 一晃又是一年暑假,榕榕强烈要求去学画画,于悦在兴趣班报了名,虽然离家远,但也每日顶着烈日义无反顾。早上等待孩子下课的两个半小时于悦都会去一家环境不错的茶吧,每天都有十七八岁的中学生来来往往。有时候会碰上自己学校的,有时候是外校的,别问人怎么知道那些学生是哪所学校来的,这就考验眼力了。于悦做老师这么久,是哪个级别学校出来的学生几乎一眼就能认定。三三两两一起坐下来,要一杯茶,拿出书本,各做各的作业,那多半是好学校出来的。偶尔碰上一对甜蜜的学生情侣,言行举止不轻浮,还一边问问题的,基本也是好学校出来的,他们都把茶吧当成自习室。可同样是十七八岁,同样的三三两两,同样叫上一杯茶,有些却在搭伙玩扑克,一起叼着烟,一起旁若无人的大声喧哗,这就无需多言了。同样的暑假,把时间花到哪里,未来的日子一定会告诉你。 有一次,几个学生凑在一起喝茶,聊填报志愿,憧憬大学生活的样子让于悦很受感染的,情不自禁的“偷听”起他们的种种打算,心里默默的微笑。一阵烟味传来,看了半天没有男生啊。循着烟味看过去,另外一桌的两个女孩旁若无人的吞云吐雾。哎,同样十七八岁! 高考成绩出来,钱世元班里考得很不错,他是很拼的班主任,所以学生也都很拼。拼到最后,一般的都成了黑马。心情大好,半夜三更拉于悦出来吃小龙虾。生活总在硝烟,也会累。如果没有那些琐事,他们可以很潇洒。 一不小心又碰上同事,一个女老师还戏谑钱世元说懂得疼老婆,哎,于悦心里那一声叹息。 一年一度复检的时间也安排在暑假,本来决定要做**重建的于悦只好暂时把计划放一放。兜里没有钱,做什么事就得有个先后次序。这一年的暑假不寻常,正好于悦大学毕业十年,学校有办同学会的传统,她班里估摸着有二十多个人能到场,于悦是确定要出席的,她希望大家都能看到状态好好的自己。借着这次机会,于悦把儿子和丈夫都带来了,来一趟省城不容易,于悦自己去参加同学会,就让丈夫带着儿子去博物馆,这是个好的安排。同学会的神奇之处就是,明明时间过去了十年,聚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那个当年的你我。如果不是省城实在热得呆不住人,一家三口打算多住几天再走的,大学最好的闺蜜田凡邀请于悦一家去海边玩,一起去的还有班里另一位男同学一家人,三家人很放松的玩了几天。 同学之间有机会聚在一起,一定忍不住掏心窝子,讲话是毫无顾忌的,于悦把就这十年的状况都跟凡凡交了底,说这些的时候她就像过了一遍自己的人生,也是为给自己的未来打气,她太需要人的支持了。 凡凡说,“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很有活力的女孩子,一直很美,美在那种对生活的热情,你太有想法太有主见了,我一直把读书当成找工作的过程,而你是真的超脱了,你真的关心国家民族,关心社会问题,同情弱者,你根本是装了个女人身,你对各种问题的分析见解太独到了,我对你终身难忘。尤其在工作的时候,那种激情很难模仿的,可能就是这样,你太理想化,太不物质了,我不好评价你老公,但我一直觉得像你这样的女人就该嫁到那种衣食无忧且开明民主的家庭,你适合抓大事,琐碎会让你疲惫。那年你的身体出问题我知道后太难过了,但现在看到你的状态我马上就放心了,这像你的风格,你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女人。” 于悦抱着凡凡,“中国这种状态屁股决定位置,且行业之间太封闭,从前吧,为政者与为师者是互相流动的,经世致用的知识分子比比皆是,而如今,为师者只能在讲台上空谈义理,没有实际经验的空谈政治,谁听呢?” 凡凡点头,“我是随波逐流,哎,接下来还有生儿子的任务,我们这里,没有儿子就只能继续生。学校里本地的男老师很多都辞职了,这么一点点工资怎么够男人养家?还不如卖假药的一桌谢师宴。” “哎,为师者没有尊严,作恶者耀武扬威。”两个好友唏嘘一番,不觉已然深夜。人生一世实际上就是“等死”的一个过程,妙就妙在这个“等”字,多少人在此程活出了自己的精彩,如果一味的纠结在这个“死”字,那么来人间一趟的意义何在?心灵鸡汤不能喝太多,要学会炖。so,一个人要走出心灵困境,决断力和行动力才是关键。 告别了田凡的热情款待,大家各自回家。 得知世元还不懂岳父母买房的事情,于保平很震惊。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要跟老公说一下,你这样做不对。“ ”啊?什么叫做没跟他说?两年前就跟他说了。“ 对女儿的狡辩于保平表示非常不满,”你不要强词夺理,我们房子买了快两个月了,他做丈夫的居然还不知道?“ ”你不要搞错了,又不是他跟我买的,是我爸妈买的。等我复检回来就装修搬出去。“ ”啊,你就这样打算的?我帮你买房是希望你们负担小点,不是让你任性的。“ ”要说你去说,我不想跟他说。“ 对女儿的强硬和任性于保平很无奈,宠溺的恶果只能自己吞。 接着周末回娘家吃饭的机会,于保平跟女婿说了买房的事,世元很震惊的望着于悦。于悦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爸爸,你这样我很为难啊。我未来的计划会因此打乱。“ ”不要花言巧语,你压根没打算买房。“于悦打断他 ”我也想乡下盖房子,好让他们晚年有地方住。“ 于悦又忍不住打断,”老话题不要反反复复,他们回不去不是因为没钱盖房子,是因为世翟需要他们帮忙。“ ”孙子们都长大了呢,到那时候总能自由吧。我做儿子的不要计划吗?“ ”你弟妹好不容易怀了又去拿掉,难不成我买房还得等她生二胎,而且还必须得等到是儿子为止吗?“ ”你干嘛要这样对我,我对你不好吗?“ “如果我用你待我的方式来待你.恐怕你早已离去,希望你懂我已经为你忍了很多年,你觉得如果你不在我会愿意跟你爸妈呆呢还是你爸妈愿意跟我呆,都不愿意吧,还不是为了你,那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呢?” ”我爸妈是无所谓,他们老了就要跟儿子媳妇的,我们搬走他们看不到孙子没法享受天伦之乐。“ ”不要拿孙子说事!扪心自问他们做了什么?如果合得来我也无所谓了,关键是没法一起生活。我不喜欢人家动不动赖在我被窝,哪有做婆婆的总往儿子媳妇床上钻?我更不喜欢不敲门就横冲直闯的恶习,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就是不喜欢别人探底!“ 看女儿越说越激动,于保平怕勾起往事又吵架忙出来调停。”好啦,旧事不要翻出来讲。跟老人分开住是好事。保持点距离有好处。“ 看岳父都公开站边了,钱世元也无奈,他只好抛出一句,”我没钱装修。“ ”我又没有要你出钱?买房都不同意了,我还奢望装修你会出?我是有多少装多少?不求奢华。能住就行“ ”哼,日用都是我出了,你就存私房钱。“ ”你是出了买菜钱,但是给你妈又没给我。你不是说你所有的钱都是你爸妈的吗?即然这样,你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就你妈那个人,从不买好的,好菜都是我买,平时养孩子你出了什么?吃穿玩乐都是我负责。你怎么不说你妈贪污儿子的钱藏私房?我自己有工作又出去兼职,你出去告诉大家我于悦没钱都要靠你,你看谁会相信?我没计较你把钱都给你妈算厚道了。“ “那你去买菜!“ “你吓唬谁?她不在的时候都是我自己负责。她在这里不做事情只会有更多闲工夫来找事端。” “你干嘛要把人想的那么坏?尊老才是本分,为什么就要人家来给你煮饭,你就不能伺候她老人家一下?” “你说这话之前请动动脑子!” 于保平不耐烦的打算两个人。“好了好了,都没有乱用钱就行,争这个有什么意义?房子买在那不会上当,想好了再装修,不要又生是非。” 一路无话,好几天于悦对他不理不睬,钱世元问了好几次是不是真的买了房?还是只是预定?一个劲的唠叨要于悦去退,说自己不会给岳父的房子装修的,没法跟自己的父母交待,钱家的东西不能给外姓人。于悦应都懒得应他,管他怎么软磨硬泡,啰啰嗦嗦。忍不住的时候就直接开骂,“我在你们家七八年了,钱耗在这个家有人感谢我吗?和你一起赡养父母了有人感激吗?家里多少东西是我买的,难道你父母没有在用?凭什么我的钱就要理所当然给你们家?我养了一堆白眼狼。再说我爸妈买的房子给我住当然要自己装修了,难不成还要继续啃老的?不是道理!” ”你爸妈太精了,不肯写女儿的名字,现在变成我们出钱给你爸妈的房子装修。要有你名字我肯定会帮你装修。“ ”谁要住谁去装,我爸妈难道会搬过来粘着我?他们也希望于成有能力买房,不要跟父母挤在一起,变成长不大的孩子,时间长了没责任心。再说不写我的名字是我的决定,干嘛要署我的名,我没这么傻,基本法律常识我有!你爸妈的房子都不会署我们的名,还让我白白给他们养老,多精!哼。“ ”他们情况不同,丽都的房子连装修的钱都是他们出的。“ ”那这么多年吃喝拉撒日常用度都天上掉下来的钱?婚前你爸怎么说的,说要改成我们的名字,过户,结果呢,不了了之了,我本来无所谓,但生病的时候你家人怎么对我的,我很寒心,我不贪你们家的房子,只想有自己的家,不想整天对着他们,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就为了你说要我安全期过去,现在安全期过了,你总该有信心,可你却还在拖,你根本没有诚意。“ ”你不要这么计较,他们总不会把房子给别人。“ ”房子,我本来一点概念都没有,如果不是发生这么多事,我从未想过归属权的问题。这么多年,我跟你一起赡养他两老,他们总是心安理得的心态,你想想,这么多年,他们的房子坐等升值,而我们为这个家的付出却成为了“消费品”消耗了,我本来是不计较,嫁给你了就连负担也认了,可是我现在不想认,为什么?就为了他们跟我根本不是一家人,我出事的时候把我往外推,我指望谁去?我天生欠他们的呀?啊?他们让我没安全感,那我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你就是上纲上线,生活跟战争一样!我没办法跟你一起住出来,我无法给我父母交代!“ ”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没要你出来跟我一起住,你来我只会负担更重,一大家子的事都会带到我的生活里。” ”那不就是离婚了?“ ”差不多,就是缺张证。你要有证我也同意签字。“ ”妈的,天天就翻旧账,好像人人都欠了你一样!我爸妈没有对你好的义务!“ “反之也一样。“ ”我又没指望你,我赡养我父母用了你的钱吗?“ ”哼!你们这个观念都是如出一辙。你那个妈,前几年来就总是给我做各类‘封建糟粕’思想教育,还总是借别人的话来表达,没有比她精明厉害的了,说什么,’有对婆媳吵架,媳妇不想跟婆婆住,婆婆就回她‘我又不是跟你住,我跟我儿子住,我又没用你的钱,我用我儿子的钱。’我那时候单纯,只是当别人的事来听,如果她现在来跟我说这个,我会应她,‘那你儿子结什么婚,干脆一家子还是抱在一起过好了。’ ”情况就是这样,他们就是没钱,你得认!没有你的命那么好,制度不公平,就是苦了我爸妈这样老实巴交的农民。 于悦听着“老实”两字,心里又忍不住鄙夷起来,且不与他争执这个。“制度不公平是一回事,借着制度不公平来好吃懒做才是问题所在!“ ”你心太硬了,你妈五十多退休了就可以在家玩,我妈为什么就要累死!“ ”不具有可比性。“ ”哼,你就是骨子里看不起人!“ 于悦懒得回应,每次都是打嘴仗,也会累。 闲时和爸爸东拉西扯的时候于悦便说,”自己不想劳动赚钱就算了,还整天看不惯这个,看不起那个,说什么谁谁谁去扫地板,去拾荒怎么怎么丢孩子的脸了,说了一遍又一遍,每次说完就定定看着我回应,她就是为了给我洗脑,想我去肯定她的想法,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好吃懒做起来。可这实在跟我价值观不符合,我最多只能保持沉默,可惜他妈妈那个人实在太强势,起码在我面前说了二十遍,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回答说,‘劳动最光荣,我不觉得这些老头老太太在丢他们儿子女儿的脸,反而是在为孩子们争光,用劳动来体现自己的社会价值。’“ 于保平好笑起来,”你说的话你婆婆能听懂吗,哈哈。“ ”我管她听不听得懂,我就是说得再通俗她也听不懂,就是听得懂她也会故意扭曲,无所谓啦。“ ”说来也是,自己不去做就算了,还对肯做事的人说三道四。“ ”对呀,讲嘴得一张咯。“ 常与同好争高下,不跟傻瓜论短长。有底气才会不争不闹,一个人的成熟度是阅历和思辨能力决定的,跟年龄无关。这世上最好的爱情不是相濡以沫,而是心照不宣。但多数时候这些只是碗鸡汤,人需要面对现实。人的痛苦,不是来自失去,而是来自曾经的美好不再。人的坚强,不是因为个性,而是因为想依靠时没人可以。人的孤单,不是因为等待,而是因为不知道能等到什么。人的美好,不是没人欣赏,而是没有那个对的人欣赏。 那么一场大病,于悦心里明镜似的,一个人,只要有价值,她的付出才有人重视,反之,她的付出就像是在还债,那么的理所当然。所以,要学会接受,接受意外,接受变节,接受努力了却得不到回报,接受世界的残忍和人性的残缺,但是,接受却不妥协。 顾忌多的人会失败,条条框框束缚了思想和行为,成全了大义就成就不了自己。????反而潇潇洒洒去做去改变,到最后会摸索出一个未知的自我。 房子买下去物业费就开始算了,于悦买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示威,也不全是为了自我安慰,她真真实实是要换过一种生活的,为自己,也为了将来的孩子。怨气重的女人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不是好事,及时改变自己的现状,比什么都要紧。家娘在的时候总是看不惯于悦教育儿子的方式,在她看来女人就是该为男人服务的。男主外女主内这个道理本来没错,但错就错在很多女人认为主内就是依附于男人,逐渐地失去身为女性该有的光芒。 男人和女人,只有分工的差异,而不存在等级的差别,更何况,现代女性身兼数职还更辛苦呢,旧社会的女人可以心安理得的向男人索取钱财,现在的女性要是没有生存能力被理所当然抛弃的不在少数,很多受了伤害还要自我贬低,认为自己跟不上时代才是罪过,殊不知,男人变了心,才会任由你跟他的距离越拉越远。女性,如果没有活成一个“社会化”的角色,而仅仅是一个“母亲”,那么,最后抛弃你的可能就是儿女了。 一个被男权思想洗脑的、从心里不把自己当做一个人,不懂得争取平等的权利、逆来顺受的女人,很难教出一个真正有思想有品德的人,而事实上,国外也曾经证明过:母亲越幸福,孩子长大越是能说会道,会处人际关系,情感健全。这个规律对于儿子来说尤为明显。所以说,越是压迫剥削女性,越是在作茧自缚。钱世元的家庭终究是过了时的旧式家庭关系,被当今金钱至上的浮华主义冲昏了头脑,没有坚持该坚持的仁义礼智信,反而延续了小农思想中最不该有的狭隘和狂妄。女性在他的家庭里是被摧残的对象,而女性反过来又以压迫女性的方式试图延续这个模式。于悦比任何人都清晰这一点,这么多年的文史功底,给她带来的并非只是的渊博,更是思辨能力的发展。冲破这个困局,让于悦认为自己似乎穿越到五四时期,有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战斗精神。 房子在钱世元看来是于悦“脱管”的宣誓,百般不顺,千方百计的寻滋扰事。于悦呢,似乎底气更足了,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直接搬出来住回娘家。刘晶芳比较敏感,“哼,那个人啊,一看复检的日子到了肠子又开始打结!” 于悦一气之下只定了自己的车票,钱世元倒是很淡定,认定了于悦离不开也不敢离开他。到了那天于悦收拾好行装,一句话不跟钱世元说就出发了,钱世元这才觉察不妙,非要跟着来,死都不信于悦只定了一个人的票,他料定于悦就是耍耍脾气。上了车钱世元傻眼了,真是没他的份儿,又遇上台风,前两天的客人都堆在那天出发,补票都补不上,半夜里钱世元被赶走了,一个人在硬座车厢站了一夜。第二天,于悦觉得惩罚够了,毕竟人也来了,就原谅了他。钱世元想到上次香港自由行的事,再想到买房,知道老婆实在是个说一不二,说到做到的“铁娘子”,自己是搞不定她的,还是消停点罢了。 回来一切良好,日子向前看。九月开学,最抓狂的事情莫过于更改学历了。五年前读完研究生就该去做的事,怎么就拖到此时呢?说来又是因为有个强烈自卑情节的”活宝“在阻碍。五年前于悦兴致勃勃拿着证件要去财务室留底,以便加工资,家里这个”活宝“就开始泼冷水了,说于悦是半道出家的研究生,谁会承认啊?学校里十几个教育硕士,你见谁加工资了?我早就问过了黄会计,他说你那个没用,教育硕士,不值钱的。于悦本不是“单位串子”,一听丈夫这么说,心就凉了大半。接下去就是生娃生病,各类矛盾纠结……直到五年后市里一个文件,说是今后机关事业单位会增加学历工资,于悦认真研读了文件,发现自己其实是全日制在职研究生,拿出证件一看,学历证和学位证一样不少,学信网上一查,自己都傻眼了,谁说不是堂堂正正的研究生来着。此时的钱世元还忍不住鄙视,于悦不着道了,要说五年前的钱世元在于悦心中还有些威信来说,这时候的于悦明白了,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做的好。跑了教育局,公务员局,被人一路笑到头,“都过了五六年才来改学历啊,工资都少领了不少诶,真是看得开哟。”于悦很无奈的摊摊手,接着自嘲回应,“人傻没财气呗,呵呵。” 经历过最差的,才能享受最好的。人生在世,所有的苦都不会白受,所有的福也不会白得。对那些“冷言冷语”,“落井下石”,以及“翻脸不认人”的事情过去吧,不是宽恕过错,只是宽恕人性!在对生活所有挣扎之后,于悦获得了一个坚强的自己,也明白了,真正的强大,不是去征服什么,而是能够承受什么。承受生活给你的所有伤痛和苦难,接受自己最真实的面貌和现状,无论命运如何安排,你都可以做回最初的那个自己,这样的你就是强大的你。 没有正式和家公家娘说房子的事,原因是房子病不是世元于悦两人买的,对公婆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说起来是于悦爸妈的房子,也就是亲家的房子,于悦不想说,是因为怕他们阻止装修,阻止钱世元的介入,于悦还想做最后的争取,对钱世元没有完全的放弃,她希望钱世元至少在既定事实之后能更加清晰自己的家庭责任,更重要一点,于悦不喜欢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尽管孩子已经够想不起他爹了,但也不是最终的原因。 年底开工了,为了省钱,没有找装修公司,只是花钱找人设计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于悦自己去慢慢摸索了。天气这么冷,她还是每天上去监工,工地一片狼藉,在她看来那是一片希望的田野。 早上五点多,于悦突然醒来,听到家娘起身往厨房走,不一会儿传出煎蛋的声音,“今天又是鸡蛋煮面吧。”她心里这么想,说完便又睡了。七点多,于悦叫醒儿子,收拾好出来准备吃早饭,发现只有稀饭豆干和咸菜,“呃,听你在煎蛋,还以为面条粉干呢。”于悦脱口而出。那一刻,李永兰的脸色特别不好看,她没有接话,竭力地想当做没听到。于悦在那一刻也忽然明白了。之前偶有到阳台吹风,推拉门打开之后经常能看到电饭煲在工作,李永兰特别紧张,忙不迭解释说自己在蒸药,也就放了几个排骨,怕药味太重会吹到客厅里,所以才关门。于悦只是怔怔的听,看媳妇没反应,这个精明老太反而越说越多,“不就是多点电,多点水而已,要不了多少钱。”于悦一直不懂她为什么要解释那么多,为什么每次都要扯到钱这个问题上来,自己根本没心思听,更不会管这些琐事。一次意外的早醒,让于悦一不小心发现了家娘的小秘密,明白了一个寄人篱下农村老太的悲哀。 在于悦眼里,这个农村老太就是一条不断蔓延的绞杀榕,永远以弱示人,善于迷惑,对新生的家庭不断的侵蚀,遇上了别斗,唯一的方式是躲,不给她任何纠缠的机会。最早的于悦也不是这样的,她想过帮助这个老太太跟旧势力作斗争,跟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作斗争,甚至想过教她认字,到柜员机取款,可是每次家娘一顿抱怨后,只要于悦一提出相关的解决办法,家娘就立马换了一个人,N多鄙夷的眼神望着这个“不开窍”的媳妇,她说这么多是为了让于悦做媳妇就该忍受,就该接受,可于悦每次一副义愤填膺的态度都让这个老太有种失控的感觉。于悦也是渐渐清醒的,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高度,所以,不要埋怨别人无知,不要指望别人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度。其实,一个人所处的高度,决定了她的见识。之后于悦对家娘的抱怨就越来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家娘说多了看对方没回应又感到很抓狂,总在世元面前抱怨媳妇的冷漠,世元便认定了于悦的傲娇和不近人情。 看似不近人情的背后,其实都是历经沧桑后的自我保护。一切都在向自己想要生活在前进,在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过程中,家公家娘选择了破坏,钱世元选择了逃避,而于悦选择了面对,娘家人选择了支持。钱世元常常想不通,总说,“为什么我家160平米的房子都留不住你?我又没有出轨,你生病我也陪了,我哪点对不起你了?我对你已经够负责了!” 这个时候的于悦已经不会再想为自己争辩了,她大部分时间就是听,懒得回应。有些人,有些话,多说无益。不如让他自己慢慢悟。要知道,自立自强的人永远不会强调别人对她的“责任”,她只会在意别人的“真诚”。 非常感谢自己在最最无奈,最最迷茫的时候倾听自己内心声音的亲人朋友们,更要感谢自己读过的那些书,追过的剧,要知道,新生活要来了,哪怕是负重前行,那便也是属于自己的未来。 据说一个人获得新生时,灵魂是饱满的,在成长过程中,魂慢慢地失散。人死后,灵魂会沿着以前生活过的脚印,回过头来收集自己失散的碎片。 第二十八章 生活才开始 你现在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写过的字。哪怕你没有富庶的日子,也会有富庶的生命,强大的心理。 装修的节奏一直很慢,选材料,挑花样,各类补充,都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经历了这么一场事儿,于悦反而学会了大智若愚,不苛求完美,简单朴素,大方实用即可。时尚先祖可可香奈儿说过,“与其在意别人的背弃和不善,不如经营自己的尊严和美好。”因此,于悦把对生活的要求都寄托在自己、而非对方身上。不期待也就不失望,不纠缠也就不受伤。 就像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焦躁不安的孩子一样,钱世元总想千方百计地体现自己的权威。这一次是袁美人来家玩,他趁机在外人面前对孩子发飙,仅仅是因为叫他吃饭不要玩ipad,孩子表示抗拒就糟一顿毒手。孩子被打伤的不仅仅是皮肉,他动气了,吐了于悦一身自己一身,连鼻子里出的鼻水都带血丝。于悦对自己千万个懊恼,就这么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夫妻俩你不该在孩子面前相互拆台便没有立即去制止,没想到他下手之重,手压在孩子头上那种感觉好像是恨不得弄死他似的,他哪来的那么大仇恨?长期的压抑爆发在孩子这个弱者上面,他不敢对妻子施暴就拿孩子出气。 于悦安抚好孩子,那颗离去的心更加强烈了。 钱世元茫然了,他也在不停的斟酌,抉择。对装修,很纠结,他从没主动去看过,迫不得已陪于悦上去一次也是没完没了跟师傅抱怨,抱怨这不是他买的房,说话没分量。对于装修中的打扫,前前后后几十次就算勉强参加了一次,他心里不情愿,边做还边骂,脸色极其难看,自那以后,除非重物需要劳力的活,于悦也很少叫他上去。一个没大脑的老公,跟怨妇一般实在是不得体。想来自己的父母,顾及到于悦今后的婚姻,适当的照顾钱世元的面子,对外都说是于悦夫妻买的房子。岳父岳母这么周全,钱世元却不得提要。 人呐,怕的就是比。很多聪明的女婿,岳父买房,就算经济上囊中羞涩也会用劳力上来体现一份心。钱世元这种,只能说是前世没开明路的,总是眼睛看着鼻尖,还没付出就先想着房子归属。一方面既不想付出,又觉得不可能一点都不付出,免得将来自己真的连个门都进不去,于悦性格有多坚毅自己也不是没见识过,一方面又总想着房子不是自己的名字,患得患失。于悦怎会不懂他那点没出息的心思? ”财产,谁能带着来带着走吗?都是守着罢了。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爸买的,我才不去想以后的事,说难听点,现在的房子能用到二十年都不错了,你看那些二十年以上房龄的套房都旧成什么样了,我装修我享用,所有权当然是我爸的,谁叫你当初不肯跟我买房,是你自己把自己搞得很被动。丽都的房子也是你爸的名字,你是儿子他都不会过户给你,我是女儿,似乎更没有理由让父母给我买房吧?好在我家里也不重男轻女,我有事的时候不会置之不理,不会把人推给婆家做甩手掌柜。“ ”哼,每句话都话中有话,你就是这么计较,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还耿耿于怀,我觉得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哼哼,确实,我又不是他们的义务。“ ”我可不想出了钱到时候没份!“ ”我又没要你出钱,我最简单的装修,慢慢搞,慢慢还债。“ ”你的钱不是钱啊?你出的不就是我出的,不就是我王家的钱贴给你娘家了。“ 于悦歪着头听完,鄙夷的瞥了他一眼。看于悦这幅神态,即便什么都没说,钱世元已然自觉矮了三分。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他必须接着讲,去支撑那个理论的正确性。 ”现在是你爸的,以后就是你弟的,他要赶你走,你就得走。到时候我们的钱就白出了,还给人装修,多亏啊。“ ”你真的是很经典!“ ”本来就是,儿子继承财产是天经地义的!“ ”呵呵,那你继承给我看啊?你丽都的房子,你弟你姐都有份,你才三分之一,我情况比你好,至少有二分之一,当然啦,如果我要争的话。“ ”那不一样,我姐姐不会来娘家争财产。“ ”那就一样了,我也不会回娘家争财产。“ ”那就不要出钱。“ ”我要住就我出钱。“ ”以后就是你弟的。“ ”就是我弟的又怎么样?不行吗?“ ”那我儿子就亏死了。什么都得不到“ ”关我儿子什么事,到他长大,这房子早过时了,孩子有用,留房何用?孩子没用,留房又有何用?呵“ ”我自己有房,为什么要去住你那个九十多平米的。“钱世元咆哮起来。 于悦皱了皱眉头,”我没请你去住,你最好别来,来了只有给我添麻烦,还会把你那一家子的破事带来。“ ”家还像个家吗?夫妻两边住。“ ”这不是被你妈拆散的吗?好好的干嘛要赖死赖活?她拦得住儿子,拦得住媳妇吗?干嘛非要抱在一起,又不是感情深厚。“ ”他们也是想跟你培养感情,不住在一起怎么培养?“ 于悦正喝着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看这个情形,钱世元反应过来,自觉闭了嘴。于悦也不想深究,再说下去就是翻旧账,炒旧饭,毫无意义,反正现在纠结的是他们,没所谓了。公婆也不是傻的,怎么会不知道跟儿子媳妇住在一起没意思,无非是做个样子给人看,图虚荣呗,在他们看来,三代人不在一个屋檐下就是扯开屁股给人看。可于悦不会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生活要的是简单和舒坦。 跟生命抢时间,跟时间抢速度,余生要对得起自己,不要光说不练,憋死自己,说大话不如做小事,要把那份争强好胜的心落实到行动中来。总之,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年前把木作这一块搞定,看着粗具规模的新房,于悦乐在心头。整个过程她都在祈祷一切顺顺利利,一路战战兢兢地走下来。钱世元陆续拿出了六万元现金帮忙装修,于悦全都笑纳,她明白,自己要是再不拿,最终的结果又是去帮某个亲戚打水漂。结婚这么久,两个人既没有共同财产,也没有共同的事业,钱世元把钱包捂得紧紧,偶尔高兴拿点几百块零花钱给于悦,从没有大数交给妻子保管,一个男人,心思在这点上,前途也是有限的。 他们错过了太多的机会。钱世元从十年前就开始唱衰中国房市,一听说谁谁谁在哪儿买了房,一听那个房价就忍不住去否定,好像先知一般。到头来,那些基础比他差得多的农村屌丝们都买上电梯房了,他自己还是住在那个十年前爹妈买的楼梯房。于悦跟钱世元一结婚就想在城中心的财富广场定一套,当时他们手里有九万现金,加上手中还有的民间凑会,首付绰绰有余,可钱世元就是那种前怕狼后怕虎的心态,更重要的是他老想着吃利息钱,得来容易嘛,而在父母那算是签了生死合同的,每年要上交利息,始终没有魄力,一边还絮絮叨叨说一个小县城,一平米四千多的房价到头了,谁买谁亏死。于悦气得半死也没办法,一个人也买不成啊,不听老婆言,真是吃亏在眼前,第二年,这里的房价就翻倍。 中国房市会衰弱的那一天,必定是地方经济开始振兴的那一天,必定是税收制度更加合理的那一天,必定是城乡经济愈加平衡的那一天,必定是农村生态和经济开始振兴的那一天。反之,只要中国的城市化(大城市化)进程一天不减速,大城市的吸引力就同样会在,房价自然很难降下来,而“附庸风雅”的三四线城市就很有可能首当其冲的成为房市衰落的牺牲品。 错过了这一次,后面还有几个楼盘,于悦也同样做了钱世元的思想工作,他这个人实在是太固步自封,对未来完全没有设计,得过且过。直到于悦怀孕生娃,以及接下去的大病一场,这事才暂时割舍。要说之前于悦想买房只是为了投资,愿望还不是特别强烈的话,那么大病后于悦想另起炉灶的愿望可是太强烈了,不是一场病,也看不出世情冷暖。哀莫大于心死,还谈什么磨合呢?与其讨好别人,不如取悦自己吧。 行动永远比憧憬有魅力。佛说,苦是人世的本质,当你觉得很辛苦时,一切都对了。愿望会迟来,但坚持,它就不会缺席。 房子装修好便放在那里,于悦想着暑假正好是五年复检,等复检过后再搬进去。按照当地的习俗,刘晶芳带着女儿去先生那里定了个好日子,农历七月初四,算起来是新历八月底了,先生说了,套房不讲究,人可以先住进去,礼数到那天再做,刘晶芳说了,“再低调,也要照礼照数把仪式做好,住家是一辈子的事,安居才能乐业。” 杭燕每次一回城都会联系于悦,她们倆哪怕联系了见不上也不会心生嫌隙,这次算见到了一面,两人去江滨公园散步,于悦絮絮叨叨,杭燕就这么一直听,她的个性比较强,想到的事也是非做不可。其实两人的性格很像,但于悦差在实力弱,视野窄。钱是人的胆,没钱,很多事就算想得到也做不了。视野窄呢,很多机会根本接触不到,杭燕在北京读书,于悦只是在省城,单这点就千差万别了,加上专业,杭燕是广告学,于悦是历史师范类,毕业后一个留在了沿海城市,一个回了家乡。鉴于这一点,于悦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做无谓的攀比。但杭燕确实是自己的榜样,别看她是独生子女,从小父母也没惯着,反而是种种压力下长大的,知冷知热,对亲人朋友更是关怀备至,相对而言,于悦还是比较爱耍小性子的,为人也比较傲娇,对人对己都亦苛责。 杭燕总担心于悦经济上压力太大,总说她那里有钱,困难的时候要开口。于悦婉拒,“我有办法的,再说爹妈是坚强后盾呗。”杭燕听着默默点头,她懂于悦娘家的状况,如果肯出力,情况会好很多。 杭燕的经历又是一番天地。她的丈夫小林跟于悦同所大学,传媒学,毕业后到北京找杭燕,两人漂了一年多,住地下室,后来一起来到厦门打拼。小林家庭贫苦,没有背景的他自尊心特别强。杭燕父母不同意两人交往,要么分手,要么就入赘女方家。男方出身在典型的男权家庭第二种意见根本就不会考虑,而分手这一项确实给了两人很大的考验,最后杭燕选择了背叛家庭,独自与男方留在厦门打拼。走后,杭燕父亲扔出一句话,“我不会支持你们买房,我廖家的财产没这么容易不明不白给外姓人,有本事自己买。” 小林是那种“爱拼才会赢”社会环境中长大的男人。他卯着一股劲拼命工作,每次业绩都是公司第一,私下里还接了一堆活,经常工作到半夜三更不眠不休。更要紧的是,两人的同心同德,小林所有的财务都是杭燕掌管,杭燕把这些钱全部拿回老家凑会,这种“会”是民间互助一种非常智慧的形式。这种“互助会”拥有一定的会员,一般是亲戚朋友同事同学,会长是起会者,每个月固定金额,标首会不要利息,接下去的每会投标者以利息高低的形式来决定谁中标。杭燕到处看房子,看中以后一次性标走了所有会,首付基本就齐全了,他们的第一套房也不大,七十平米,但因此就定居了。杭燕父母看到这个情况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小林的吃苦获得了回报,短短三年已经是某著名航企中管,年年都评优评先,到后面直接就年薪制了。曾经非名牌不穿,越到后面成就越大后,反而几十块的淘宝T都穿得十分得体,人就是这样,不是衣服撑人而是人撑衣服。接下去两人便一发不可收拾,企业内部有福利房,位置还是比较好的,但必须是单身汉,小林跟杭燕商量,杭燕同意离婚,小林把所有财产过户到杭燕名下,等到企业福利房拿下已是两年后,复婚后两人又换了豪车,到厦门周边开发区转悠转悠,在角美又定下了第三套房,由于郊区价格便宜,这一套一百四十平,加上第一套70平,公积金和租金拿起来按揭还绰绰有余。其中第一套由于在市中心,市价已在600万左右,而且因为之前假离婚,产权已属杭燕婚前财产。若算两人的固定财产,早在千万以上。 更难能可贵的是,同样的农村婆婆,杭燕的公公婆婆却十分理智,孩子出生来帮忙,杭燕上班后,婆婆每天搭公车去公司让杭燕喂奶,好几个月来来回回,断奶后,带着孩子回老家精心照料,连生活费都不让寄,说是家里种菜养鸡,连米都不用买,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还说年青人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又正是用钱的时候,不着急尽孝,自己还年轻能挣钱。长辈做了表率,晚辈自然要效仿。杭燕夫妻反而多一份心去尽孝了。 相比之下,于悦真是一塌糊涂的人生,跟杭燕的一路开挂相形之下,自己简直就一反面教材。夫妻间,能否同心同德,同甘共苦真的很重要,如果两个人没有共同的信念,一个安于现状,一个却急于改变,生活在一起是很累的。 女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选择,但如果选择结婚的话,考查对方的原生家庭比什么都有用。经济上的穷不是关键,观念上的穷才是问题所在,理所当然的依附才是矛盾的源头。 有句话说得好,很多男人都说女人现实,爱慕虚荣,情愿坐在宝马上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其实好女人不是这样的,如果你真的对她好,真的爱她,她会愿意陪你白手起家经历风雨。很多时候,她离开的原因是——你骑一个烂自行车,还天天让她哭…… 张爱玲的《金锁记》曾有句话,“女人啊,要一手抓着爱你的男人,一手抓着过日子的钱”。于悦可悲的是,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也许就是欠一场真真切切,能让她全力以赴的爱。 家庭是靠经营的,短短几年,看着两人白手起家,在高房价机遇下赚的盆满钵满。两人从不提防对方,都是发自内心的信任和支持,才有了今天的社会地位。杭燕已经是高中班里跟人财产最丰厚的富婆了,她虽是独女,家庭情况也很好,开始的时候却几乎没有任何来自娘家的支持,发展的越好,娘家才给得越多,因为终于相信了自己女儿的眼光,莫欺少年穷,杭燕确实找到了绩优股。 当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杭燕的苦恼且不说农村公婆将来养老防病的问题,就目前而言是小叔子的无能和贪婪。小叔子两夫妻生活上没半点打算,一有什么事就找大哥大嫂,三十多岁还一事无成住在哥嫂在角美的房子里。住久了便觉得是他自己的。那边同样的房子一个月租金三四千,小叔子觉得都是自己人还一点都不客气的住。看着房价倍儿往上翻,小叔子便提出这套房子原价卖给他可否,杭燕不吭声,小林也不置可否,冷场。她公公就出来说话了,泪流满面的。”你们有三套房了,小的一套都买不起,你又住不了那么多。哎,我上次去他家,打开冰箱什么都没有,生活太困难了。两兄弟,总要互相帮忙的,你不帮他,他去靠谁去?“ 杭燕听了也反感,要真是互相帮忙就算了,关键是基本上都是小的要大的帮,还理直气壮的。便说,”我们不是没有帮,知道这里有前景的时候我们决定在这里买房,当时也叫了他们一起去,我们一直鼓励把对面十一楼那套买下来,他就是怕投资下去,怕热闹不起来,嫌这个嫌那个。“ ”哎,钱是人的胆啊,他就是没钱不敢赌。“ ”这个让我们回去商量下再办,现在一下子也没办法应承你,我们三套房也都是按揭的,杭燕娘家也出了钱的。“小林发话后,公公和小叔子都不吭声了。 回去之后夫妻吵了几天,冷战了好长时间,后来两个人都妥协。小林不同意原价把角美的房子让渡给弟弟,但鼓励弟弟去买房,作为大哥给予经济上的支持。 小林给自己父亲做思想工作,”我并非贪多,这些房子都是拿来投资的,厦门行情那么好,以后你们养老也有指望,这里的房价只有升不会降的,早买就早划算。我作为大哥,也只能支持这么多了,阿才也要有点压力给他才能成才,日子是他自己的。这房子如果是你的,你要给谁我都没意见,但这房子是我跟杭燕的,她也出了很大力,她父母在厦门都还没房子呢,现在我让给我弟弟,他们会怎么想?当初还支持我们买了第二套房的。“ 杭燕说自己在厦门也混的一般,每月收入也不高,只是丈夫肯拼搏明事理。于悦答道,”是你们倆都明事理,一个理性,也需要另一个理解和帮衬,一个巴掌拍不响。“ 杭燕默认,对于悦心生同情,却只能从旁鼓励。 这就够了。 看到家姐风风火火的装修房子,于成也有所心动。家隔壁的一块地拍给了碧桂园,才开工就开始预售了,于成急着订一套,弟妹却无意买房,她比于成成熟多了,她考虑更多的是以后。生两娃,五年内无论是经济上和劳力上都不可能轻松。两个双职工上班还都得打卡,中途跑不了……而公公婆婆退休在家,不仅能帮忙带孩子,经济上更是只有帮忙而不会拖累。俗话说,谁不喜欢有爱心,能干活又自带干粮的公公婆婆呢?只有那些既帮不上忙还要唧唧歪歪添乱的公公婆婆才是招人烦的。弟妹要于悦去做于成的工作,叫他别那么冲动。于悦也表示赞同,一方面父母为了自己已经拿出了大部分积蓄,怕于成买下去父母又要扛上更重的负担,他们劳累了一辈子从没有好好休息旅游过,为倆不争气的儿女奉献太多了。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实际问题,弟妹的考虑是正确的,于成这个公子哥,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于成还是明事理的,没有经济做后盾,房子买下来也是负担,这两年小县城的房价平稳了很多,不像七八年前还能翻倍涨,如果是拿来投资,似乎意义不大。还没有当爹的人,很多事意料不到。 于悦回过头来也很感慨,她跟弟妹说,“于成的方向是对的,有这个想法是要鼓励,只是时机还不太对,其实夫妻啊,光有感情和孩子是不够的,也要有共同财产,这样的感情和家庭才会更稳定。三代人适当的保持点距离是有好处的,近之则不逊,距离不但产生美,还产生尊重。就算是孩子,大了也会渐行渐远的。” 弟妹很讶异地望着于悦,她知道于悦夫妻感情不好,家庭关系复杂,一直以为姐姐就是于成嘴里说的“公主病”患者,却不料于悦的见识和看法其深刻程度不在自己这个学法律出来的人之下。 于悦不是没点内疚的,到现在还让不如老年的父母来为自己着急担心,这便是最大的不孝了。可怜的她已然成了街坊邻居口中那个失败的反面教材。一些自以为高明的婆婆妈妈们总是以于悦为例来教育自家的女孩,“你看你看,女孩子啊,人靓抵不过命靓。读了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把脑子都读死了!找了个拎不清的家庭,弄得自家一身的病,搞得那么惨!没有那一场衰病就是离了婚也不怕的,人靓身材好,工作稳定,男的还有得贪图,现在闹离婚不划算哦,谁还会要她,再好看也没用啊,功能都坏了,不能生不能养的。哎,说是女孩子嫁人一定要睁大了眼睛,嫁错人可是一辈子的失败哟。” 于悦常常夜里咬着牙逼自己忘却一切不美好,胸口的伤痕还隐隐作痛,肋骨条条突突,于悦摸着就能摸到那个心跳,知道自己还活着,能活着,便是好的,便有着无限的可能。人这一辈子,精力是有限的,以后,只对两种人好,一种是对自己好的人,一种是懂得自己对他好的人,在这短暂的生命里,一个人的温暖真是一点都不能浪费。 俗话说,千头万绪从头捋,人生不怕从头来。 年后最大的消息是于悦的参选课获了全国新技术课程课例展一等奖。钱世元也非常意外,一方面很高兴,一方面忍不住解释说是自己做的PPT。于悦这两年心思在孩子身上,工作就有些懈怠了,她自己年年申请上高一,没压力好转圜。这次参选也纯属“重在参与”,因为懒得准备便直接拿了钱世元的课件略作修改,然后按平时的节奏上了一节录播课,最后连教学过程都是钱世元帮忙修改完善。一开始根本没想过会获奖,没想到有此好成绩,这实在是二人合作才能成功的典范了。一该感谢钱世元思维逻辑性强,用他的课件于悦不会说散,收得回;二是该感谢自己平时多读书,讲出来的内容都比较连贯,学生听得进气氛自然好。 于悦不明白,为什么两人明明可以互补,却偏偏要反着走?为什么在工作上明明可以配合,生活中却水火不容?这一切的一切,竟是合不来不投缘一语概之吗? 偶读到一句佛谒,说的是“我执”与“法执”一段。静下心来品味,却也贴切。 所谓我执者,又名人执,以五蕴假和合,而有见闻觉知之作用,固执此中有常一主宰之人我者,是故,一切之烦恼障,从此我执而生。换句话说就是“操心强迫症”,就是自认为对一些人,一些事负有重大责任,不依不饶地强迫自己把责任进行到底,永不解脱。 钱世元长期捆绑在“回报亲情”的名义下,难以解脱,于悦试图拉着他离开这个泥泞,却反而做了坏人,无奈之下只能自保以求安宁。“凤凰男”们有种种无奈,但多数都对着“赡养”投降了,而后在“孝顺”的名义下失去自己的人生色彩。 三月初基本装修完成,于悦就等几个月散味再搬上去,基本是定在暑假了。 家娘上楼的时候踩了个空摔了一跤。从医院回来就一直趟在房间里,于悦上去看的时候还有一些亲戚在,只见家娘正眉飞色舞的诉说病情,那过程惊心动魄,夸张得脸都扭曲了,一面说成自己腿都断了,一面忘不了说自己在县医院收费的女儿是怎么怎么通过人情通道既不用排队还不用交钱,如此种种,于悦眉头一皱就走开了。三观不同真是很难交融。走到客厅才知道,家娘的腿是“差一点”就断了,于悦有点忍俊不禁,但也理解老年人太无聊总想引起关注的心理。只是觉得如果换成自己,是万万不可能这样老去的。阅读,追剧,旅行,唱歌跳舞,哪一样都是能让自己全情投入的,所以说女孩子是更该读些书的,不迷茫,不容易失去自我存在感,在不同的生活模式中也总能找到乐趣。 第二次上去看家娘便买了一堆的补品,对什么人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迎合,于悦也不自觉学会了。纵然心里是冷却的,也就算是做给旁人看而不至于落人话柄吧。 记得在广州白云山玩时,看到一群老年人坐在台阶上唱红歌,没有人傻到认为他们是想回归到文革时代,大家都能理解,他们在向自己的青年时代致敬,那场面可谓宏大,连歌词都是用毛笔在大张宣纸写好了一页页翻,底下指挥,演奏,协奏都齐全,当时刘晶芳就动情了,忍不住跟上去唱了几曲,整个人都精神许多,好像更年轻了一般。 于悦也希望自己能有个精神饱满的晚年,但更希望的是建立在家庭幸福,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的基础上。未来的路还很长,自己只是独立行走了第一步。 于悦知道自己在人们心中早已是没有希望的人生了,但只要自己不放弃,努力生活,就对得起这一世为人,不是吗?佛说,苦是人世的本质,当你觉得很辛苦时,一切都对了。愿望会迟来,但坚持,它就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