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真相集》 第一集 盘古开天 本作品以镜头描述的方式,写实的手法,叙述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的重要事件。披露人们熟知的故事和人物本来面目,还原历史真相,揭密华夏文明密码。 故事发生时间背景:自上古神话传说盘古开天,人类起源开始,至清朝覆灭,中华民国缔造成功。分为上古、秦汉、三国、两晋、隋唐、两宋、元明、满清八个篇章。 地域背景:上古篇叙述黄河流域,华夏文明源头。三皇分治,五帝相替,大禹治水,划定九州;夏、商、周更迭,始有中原文明。秦汉篇集中于天下纷争、列国风云、黄河上下、以至长江流域。自三国至满清,则随中国疆域变化进行铺叙。西域漠北东洋南海,可见千姿百态,万种风情。 故事情节发展:主要是以白描手法,叙述中国历史发展脉络。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后羿射日、共工撞山、女娲补天、嫦娥奔月、精卫填海、夸父逐日等上古传说,一一说明传说起始来源,揭密背后创作真相。三皇五帝更迭,夏商周三代兴替,内中所发生虽为人知,但不知其所以然之内幕。 春秋列国相争,秦朝经过十数代先驱列祖不断努力,最终由秦始皇一统六合、平定天下的真实原因,以及必然历史规律。其间周天子由天下共主,沦为可有可无,最终归于消亡的历史悲哀。 大秦一统,始皇帝彪炳千秋,统一文字,中华姓氏渐渐成型。赵高乱秦,其实是一场自残复国阴谋;蒙恬自杀,导致异族入侵。楚汉相争,项羽所犯连环失误,以致痛失万里江山。白登山围解,以致西北游牧民族成为华夏族千年噩梦。此后两千余年封建文化,缔造中华辉煌文明的同时,也深深埋下落后挨打的基因。多少风流人物,惊世骇俗事件,便如一件件尘封珍宝,就此出土亮相。 八个篇章,近六百集,六百万字,就此拉开实说中华五千年文明史,这一巨幅画卷。 东汉之末,三国之初。公元221年,魏曹丕黄初二年、蜀汉刘备章武元年。吴主孙权自公安迁都鄂州,改鄂州为武昌,遣使求为魏国藩属。十一月,曹丕赐孙权九锡,册封其为吴王、大将军、领荆州牧,节督荆、扬、交三州诸军事。同年,刘备兴兵问罪,孙权果断任命陆逊为大都督,迎击刘备,于次年彝陵之战中大破蜀军,刘备逃回白帝城。由此三国鼎立之局形成,孙权改其年号为黄武元年,将曹魏黄初、蜀汉章武各取一字,皆纳入其中。 武昌城中。此日秋高气爽,太常卿徐整乘坐牛车,行驶在上朝途中的驰道之上。 忽然一阵风起,刮起漫天灰尘。灰尘之中,一个游方道士手挥拂尘,对面行来。那道士身材高大,仙风道骨,行于尘沙之中便如驾云凌风,更增雅致。只听其口中朗朗诵道: 盘古挥斧开天地,鸿蒙初分日月现。刑天争位丧性命,共工怒触不周山。东皇太一御万妖,女娲炼石补穹天。夸父逐日不可及,精卫填海何时完。神农救世尝百草,燧人取火暖人间。轩辕神剑斩蚩尤,定海神针镇海天。仓颉灵心巧造字,嫘祖养蚕抽丝茧。伏羲八卦称神数,后裔神弓千秋赞。吴刚伐桂广寒宫,嫦娥奔月为仙丹。三教共尊封神榜,西岐朝歌刀兵见。楚王女神巫山会,王母宴帝昆仑山。地水风火凭造化,六道轮回岂无边。无限神通非自夸,神魔仙佛实笑谈。炎黄皆非寻常人,中华岂只五千年! 徐整正在车中瞑目而坐,听得此诗言辞蹊跷,却又字字清楚,不由吃了一惊。于是急呼御者:“停车!吟诗者何人?” 御者:是个道士。 徐整:道士何在? 御者:刚才还看得清楚。此时灰尘扑面,一下子就不见了。 徐整:煞是奇怪。且不管他,上朝时辰到了,催牛疾行。 御者:喏。 车轮辚辚,驶入王城。 吴王孙权升殿高坐,文东武西,列于两班。文官以张昭为首,武将是陆逊领班。 众文武共同行礼,齐声唱贺:吴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孙权:众卿平身。张爱卿,今岁是何纪历? 张昭:曹魏黄初三年,蜀汉章武二年,我大吴黄初元年。 孙权:那曹丕因何能够称帝,刘备又有何资格称尊? 张昭:自秦失其鹿,天佑炎汉,刘氏即为华夏正统共主。今汉祚已终,献帝自愿将江山社稷让与曹家,因有尧、舜禅让先例,故能称帝。至若大耳儿刘备,因自称汉室宗亲,又曾经献帝当众验证家谱,故此以为献帝报仇为名称尊,貌似合法,实为篡逆。 孙权:帝位正统之说,有何根据? 陆逊:有甚根据!无非是成者王,败者贼耳。 徐盛:不错,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张昭:不然,不然。世间之事,皆当推本溯源,以正其名。圣人云,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 陆逊:我晕!今已至暮秋,怎地这大殿之上还有蚊蝇飞鸣? 张昭:竖子!焉敢对我三朝老臣如此无礼! 徐整正冠上前,举笏上奏。 徐整:由拳侯休怒,大都督莫恼。当今道德规范与社会准则,皆都决定于腐儒之笔,方士之口,天下人信以为然,历千年之久。若要更改,须从源头发端方可。臣忝为太常卿,职责所在,当改三皇五帝起源之说,黄河正统之论,复使天下以为华夏文明,并非只出于河洛关中,未知可否? 孙权:善哉,此论也。便请贤卿一展大才,将宇宙本源重新梳理,华夷大防拨乱反正。事成之后,孤自有重赏。 徐整:喏。臣遵王命! 太常卿府中。鼓打三更,书房内兀自灯火辉煌,徐整正在灯下以手托腮腺,穷经皓首。 书童端着茶盘入内,不敢惊动家主,悄悄转至身后。 徐整忽然双手上举,伸个懒腰。 书童一时不曾防备,躲闪不及,被徐整右手碰到茶盘,茶盏翻倒,水渍衫袖。 徐整:狗才,怎么这么不小心? 书童:哎哟,是小的有眼无珠,主人恕罪。茶水洒了,我再去沏来。 徐整:且慢。熬了半夜,我也累了,你将茶盘放在一边,咱们主仆聊聊天如何? 书童:聊……什么天? 徐整:你这个狗才,就是不学无术。聊者,从耳,卯声,耳鸣之意也。何物能使人耳发鸣声?天上雷轰,树头蝉噪,对面说话,皆可震耳发鸣。故曰聊天者,就是对面闲谈也。 书童:原来如此,主人真有学问,我看就连三朝元老由拳侯张子布老爷,也自愧不如。 徐整:且休吹牛拍马。我且问你,你可知人类来源于何时、何地、何人? 书童:哎哟主人,你这可是问道于盲,缘木求渔哉。 徐整:哼,我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书童:谁说的?主人若问史传周易,或许白问;惟有此问,还真是打嗑睡咬到卵蛋上——碰巧了也! 徐整:如此说来,你真个知道? 书童:知道,知道!前日主人上朝议政,小人打扫书房,恰好见到一本奇书,名字唤作《创世纪》。因觉书名有趣,便翻看一遍,倒恰能回答主人适才所问。 徐整:嗷?我怎不知家中竟有此书? 书童:家主是贵人多忘事。您不记得三年前,有西域胡商自洛阳来我旧都秣陵,将此书投献家主,要求一个官做。家主当时将其人推荐给吴主,孙仲谋将军还倒真的给他一个闲职,且颇受宠信。此后主人以为《创世纪》乃是胡人着述,必多离经叛道之论,故而将其掷于故简堆中,不再理会。 徐整:休得废话。你且只说,那书中是怎样回答我适才所问来? 书童:据那书中首卷所云,说在人类未生之前,世间全是一片混沌,称为宇宙。宇宙间有个元灵,非神非仙,非人非怪,不知何物。这元灵经过数千世修行,终于功德圆满,道法得成。这阿物也是个刚愎自用的家伙,因见宇宙间除自己之外更无生灵,便自以为是万物始祖,号称“创始元灵”。又过十数万年,因收了形象各异、灵窍初开的四个徒弟,使其各修一门神通。 徐整:咄!你这个混账东西。此分明是孔子所云“怪力乱神”滥调,岂能混淆圣人经典之论?若令其播散世间,定遭中原士大夫贵族唾骂,遗笑大方。 书童:既是聊天,又非朝堂论政,主人却又何必当真?若是如此,我还是沏茶去吧。 徐整:且慢!我倒差些忘了,此是在私宅家中。你接着说罢,倒也有些意思。 书童:却说这四个徒弟,老大唤作鸿钧老祖,专修玄清真气;老二名叫混鲲祖师,专修玄灵真气;老三是谓女娲娘娘,专修玄空真气;老四陆压道君,专修玄明真气。四祖合之,则为“清灵空明”,各自就此开宗立派。 书童口气轻柔,在室中回荡,如梦似幻。案前灯光渐暗,结成一个大大的烛花。徐整似是进入空灵之境,双眼迷离,瞳孔变幻成一对硕大镜头,有层层影像自镜头中涌现出来。 混沌山中,昆仑峰顶。创始元灵长门大弟子鸿钧老祖瞑目独坐,三个门人环侍而立,首徒名叫元始天尊,次徒唤作灵宝天尊,三徒谓曰道德天尊。 时空变幻,花开花落。鸿钧大弟子元始天尊,居于大罗天玄都玉京,更在鸿钧老祖所传“玄清真气”之中,修出“玉玄清气”境界,一手创立阐教。因生于混沌之前,太无之先,元气之始,无宗无上,而独能为万物之始,故名元始;运道一切为极尊,而常处二清,出诸天上,故称天尊。元始天尊所收门人弟子无数,光大本教之门。诸弟子之中,尤以十二门人修行最为圆通,各取法号,分别名为:广成子,赤精子,太乙真人,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黄龙真人,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惧留孙,玉鼎真人,灵宝法师。十二徒各自修炼,个个法力高强,出神入化;合称玉虚十二门人,又名阐教十二金仙。 鸿钧老祖二弟子灵宝天尊,居三十六天之第二高位上清境,治蕊珠日阙,管七映紫房,因在鸿钧三门徒中神通最广,故又称为通天教主。以灵宝之法随世度人,自元始开光,至于赤明元年,经九千九百亿万劫,度人有如尘沙之众。天尊有三十六变、七十二化,人欲见之,随感而应,千万处可分身即到。灵宝天尊在玄清真气中,复又修出“上玄清气”境界,融汇圆通。也独自创立出一个教派,名唤截教,手下弟子能人无数。 鸿钧老祖三弟子道德天尊,居住大罗天上太清仙境。从玄清真气中修炼出“太玄清气”境界,精通修炼丹道,后世皆称其为太上老君。谓其乃人类大道之主宰,万教之宗元,出乎太无之先,起乎无极之源,终乎无终,穷乎无穷者也。老者处长之称,君者君宗之号,以老君天上天下,历化无穷,先亿劫而生,后亿劫而长,天天宗奉,帝帝师承,故赐以太上老君之号。太上老君在不同时代各有不同化身,上三皇时为元中法师,下三皇时为金阙帝君,伏羲时为玉华子,神农时为九灵老子,祝融时为广寿子,黄帝时为广成子,颛顼时为赤精子,帝喾时为禄图子,尧时为务成子,舜时为尹寿子,夏禹时为真行子,殷汤时为锡则子,文王时为文邑先生,一云为守藏史。或云在越为范蠡,在齐为鸱夷子,在吴为陶朱公。 以上乃为创始元灵长门弟子鸿钧老祖,及其门下支派体系。 又有创始元灵二弟子,乃是混鲲祖师,专修玄灵真气,多收披毛带甲禽兽为徒,门下弟子无数,各种生灵来者不拒。最得意者乃是两大弟子,长者名唤接引道人,次者名唤准提道人,异于诸师弟门徒,仙心非凡、道行功深。因见师父收徒不择其类,由是联手复创一门,名唤西方佛教,二人分任大、小教主。接引道人即为阿弥陀佛,又称宝幢光王佛,因被尊为释迦摩尼接引导师,故称“接引”。住在西方极乐之乡,长年累月,不离清净之所。其后释迦牟尼如来掌管小乘佛教,接引道人便掌管大乘佛教。 准提道人乃是西方妙法祖师菩提准提佛母,其间不知与接引道人发生如何变故,自此神秘消失,从此再不闻其踪迹。数千年后,东胜神洲有一天产石猴横空出世,得菩提祖师传授惊人道法,法名孙悟空。菩提祖师严禁孙悟空对外提其名讳来历,便因己为准提道人化身。准提道人开明爽朗,曾多次来到东土渡化有缘之人,故对东方道教颇为了解。而其本身又是西方教二教主,对佛法更是了如指掌,故此名列天道圣人之一。 又有创始元灵三弟子,乃是女娲娘娘,后世被尊为创造人类先祖。女娲专修玄空真气,一日按七十二候,七十二次变化模样,不以本来面目示世。生性孤僻,不多说话,但胸怀广大,素有悲天悯世抱负。每嫌宇宙洪荒,空灵寂寞,便施大法创造人类,使为万灵之长。 又有创始元灵第四徒弟,亦即最小弟子,乃是陆压道君。女娲造人时所依体态模范,皆都源于陆压道君。鸿钧老祖、混鲲祖师、女娲娘娘皆都道法功深,施展开天辟地之能;偏这小师弟陆压不肯自称祖师,只唤作“陆压道人”,生性胡闹打混,亦无功德名声留下。但其师侄太上老君、如来佛祖等,却深知此位小师叔来历,皆都尊崇倍至。陆压道人乃是离火之精,飞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不归人王管,不服地府辖,实乃自在散仙之首。 诸圣定位,群仙列班。自此初祖创始元灵归隐,不复现身于宇宙之间。 风云变幻,花开花落,世间不知几多春秋。 忽这一日,鸿钧老祖修炼功课已毕,睁开慧眼,遍览宇宙。见三妹女娲在云端不断变幻诸形,自行玩耍,然后神情郁郁不乐。鸿钧心血来潮,乃以千里传音之术温言相问。 鸿钧老祖:我妹身为世祖,并无尘世拘束,因何闷闷不乐? 女娲娘娘:在此茫茫宇宙之间,数十万年,只你我几个幽幽独处,彼此相对,并无别样生灵,有甚意趣?小妹只得自己一日七十二变,形单影只,故此不乐。 鸿钧老祖:贤妹意思,莫非是要创造生灵,以使其充塞寰宇,增加生趣? 女娲娘娘:大师兄最知小妹之心,诚然如是。 鸿钧老祖:世间万灵须具阴阳而生,今天地未开,阴阳不分,时机未至。 女娲娘娘:如此奈何? 鸿钧老祖:贤妹勿忧,我当寻觅宇宙间有大能者,使先开天地,剖析阴阳,然后使贤妹施展妙术,缔造生灵,未知可乎? 女娲闻罢大喜,连声道谢。 “且慢!”徐整听到此处,忽然开口,反驳书童。 徐整:说来说去,又回到女娲抟土造人旧说上去了。似此等怪异传说,只可行于民间,不能立于庙堂。又怎能说服曹魏国那班宿儒,使彼自弃华夷大防? 书童:小人本来就是闲聊天,没有引经据典。家主爷倘要追本溯源,也只可依照前朝太史公司马迁之论,述其三皇五帝之说罢了。 徐整:更不可。若依太史公所云,三皇乃是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五帝是为黄帝、颛顼、帝喾、尧、舜。此八者皆为黄河流域中原人氏,最南不过淮河,怎能为我吴王称帝张本?反而自己打脸,证明天道出于北方,无我东吴之份矣。 书童:闹了半天,家主原来是为这个发愁。不妨,这《创世纪》中,又有华夏人类出自西方之说,家主何不拾其牙慧,以混淆视听? 徐整:既是闲来无事,那就说来听听吧。 书童闻言眉飞色舞,于是口沫横飞,叙说起来。 便在女娲娘娘发下大愿,鸿钧老祖允其创造生灵之时,有道是无独有偶,阴阳合契,西方已有响应。 尔时西方世尊释迦牟尼佛驾坐莲台,头上忽然放大光明,照见天下万国,因见四大部洲洪蒙久闭,不得升降,天昏地暗,神惨鬼愁,深为可怜。 如来佛祖遂大发慈悲,即令击磬撞钟,于灵鹫山上召集众徒,先呼唤首徒阿难。 佛祖:摩诃阿难陀。 阿难:世尊,弟子聆听佛谕。 佛祖:汝见天下四大部洲否? 阿难:弟子愚昧,不知四大部洲是谓何物。 佛祖:天下四大部洲者,乃是西牛贺洲,东胜神洲,北俱卢洲,南赡部洲。 阿难:弟子领教。则四大部洲于今如何? 佛祖:今东、西及北部三洲,皆都天清地厚,阴阳合和。惟南赡部洲天地洪荒,且无人类生存,万灵不长,宁不令我佛心生悲悯! 阿难:我佛慈悲,弟子不敏。 话音刚落,班部中走出观音大士,亦乃是元始天尊麾下十二金仙之一慈航道人。 彼时慈航道人皈依西方教未久,欲在如来佛祖面前立功,便即合掌顶礼上前。 观音大士:世尊,今南赡部洲历劫已满,世尊既生悲悯之念,莫非是欲救度黎民,普济众生,复开天地,以光大我教于南赡部州者乎? 如来佛祖:善哉!正是此说。我今欲派一人到那南赡部洲开天辟地,为万世始主。此非细事,只恐不得其人。 说到此处,佛祖遍观众徒,却见班部中早有一位菩萨,在那里合掌微笑。 世尊见是昆多崩姿那,就命近前。昆多崩姿那擎拳长跪,稽首佛前,上白世尊。 昆多崩姿:世尊适才言及不得其人,则闻者便是,弟子愿建此功。但南赡部洲若得天地开辟,只恐弟子身遭恶业,不复得还西土,则何以解脱? 如来佛祖:止命你去开天辟地,成就万世不朽之功,有何恶业?不必挂碍,速往前行!天地既分,万物始成,二气分定,你自然复还西方,还你个正果金身。 昆多崩姿欢喜无限,在座前踊跃腾拜,顶礼辞别世尊并诸大菩萨,驾一朵祥云,离了西方佛境,直来至南赡部洲大洪荒处。抬眼四望,不辨东西南北,于是大吼一声,将自身投入洪荒之中。 只听喀啦一声,昆多崩姿撞入幽冥,化成一物,团圆如卵,内核如婴孩之形,于天地中滚来滚去。七七四十九转之后,渐渐长成,身长三丈六尺,头角狰狞,神眉怒目,獠牙巨口,遍体皆毛。沉睡数十万年之久,这一日忽地醒转,见四面一片浑黑,便将身一伸,站立起来,舒拳踢脚。由是天升地坠,阴阳渐分。 昆多崩姿那天地之间更有相连者,便运足神力,左手执凿,右手持斧,或用斧劈,或以凿开。久而天地乃分,二气升降,清者上为天,浊者下为地。自此混茫顿开,四象变化,庶类繁生。昆多崩娑那建此大功,欣喜不已,得意非常,乃立一碑,自镌二十字于其上曰:“吾乃盘古氏,开天辟地基。亥子重交媾,依旧似今时。” “且慢!”徐整以手击案,满脸怒容。 徐整:此种混说,比女娲抟土造人说愈加不值推敲。 书童:怎么呢? 徐整:此述虽然似乎有根有据,有来有历,但华夏民族如何肯信!世人皆知,自周公旦以来,便将洛阳定为天下之中,谓之中国;其余四周,则为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如来佛本是胡人,其擅将天下划为四大部洲,并规定我华夏中土乃是南赡部洲,其谁肯认可? 书童:是啊。我听说如来佛祖世居西南大荒之地,却怎地称我东土为南赡部洲?委实奇怪,实不可解! 徐整:即便是南赡部洲,然我黄河、长江流域之混沌天地,因何要西方佛祖心生悲悯,派其弟子前来开辟?若依此说,则我东土在开天辟地之前,便已是西方列强之殖民地矣。 书童:是极,是极。如来佛祖派人来我中土开荒,确实不妥。家主大才,经天纬地! 徐整:休拍马屁,我不吃这套。但你适才所说盘古氏之称,倒甚有趣。我华夏民族向以龙为图腾,倒不如说成盘古实乃我东方之神,且经神龙育化而成,有何不可? 书童:家主爷大才!实在是……实在是……,天上地下,惟爷独尊! 徐整:少说屁话,快快磨墨! 书童:喏。 于是书童据案磨墨,徐整在竹简上奋笔疾书四个大字:《三五历纪》。 书童磨墨已皆,复取银剪,剪去烛花。一时烛光大盛,照在竹简之上,字字鲜明: 天地未开,宇宙混沌,万物不具,人类未生。 茫茫宇宙,生有九龙。其背生双翼者,名唤应龙,于三十三天外,盘孵二卵。 逾一万八千岁,大卵先开,神人出焉。头上长角、手持大斧,自谓盘古。 由是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 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 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 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书童:家主高才!实在是……才高十八斗。 应龙听到蛋壳破裂之声,扭头看到盘古,见其形状与己不类,甚为吃惊。 应龙便将尾巴一甩,将盘古甩到幽冥之中。 盘古在空中连翻筋斗,终于立定脚跟。因见四周昏暗混沌,甚嫌憋闷;又因在慌急之下,于是抡起手中大斧,向四面八方乱砍。 未知砍了多久,只觉清气上升为天,浊物降落为地,天地分开,阴阳分明。 盘古疲累至极,躺在地上睡着。 便在此时,应龙胸颈之下发出咔嚓声响,小卵裂开,一个女孩钻了出来。 女孩:我叫华胥,我叫华胥!我是龙的女儿,我是龙的女儿! 盘古被叫声惊醒,坐起身来,见一女子站在面前,正在大喊大叫。 盘古大为惊奇,揉一揉睡眼,坐起身来。 盘古:咦,你是哪个? 华胥:我是华胥,你是哪个? 盘古:我不知道。你告诉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华胥:啊,我知道了,你是我哥哥。我们是亲兄妹,都是神龙孵育出来的。 盘古:哦,是这样啊。我还是有些晕头晕脑。 华胥见哥哥迷迷糊糊,傻头傻脑,有些害怕,便跑回应龙身边,俯下身子,对着应龙的耳边大声喊叫。 华胥:母亲,母亲!哥哥醒了,哥哥醒了! 应龙听到喊声,吓了一跳,飞腾入云,化为苍天。只因华胥在其沉睡时猛呼,而且喊声太大,便将应龙耳朵震聋,此后再听世间声音,便即不太灵便。 自此为始,盘古与华胥兄妹便为人类初祖。因二人是被应龙孵育出世,故此便将应龙视为人类保护神,并尊称作“老天爷”。后来世人每遇旱涝大灾,必要抬头向老天爷呼救;而应龙因为耳朵被华胥震聋,故此对于人间呼唤,往往无动于衷。 应龙见自己所孵二卵化为一男一女,样子皆与自己不相类似,就大为不悦。又恼恨华胥大喊大叫,震聋自己,便在空中将尾巴一甩。 应龙:你这不肖之女,也到地上,与你兄长作伴去吧! 华胥长呼,翻着筋斗飞向太空,被盘古伸手接住。 当时天地既分,又欲渐渐复合。 盘古见其欲再合拢,大喝一声,扔掉巨斧,放下华胥妹妹,以双手举天,双脚踏地,自己站在天地当中,随其变化,见风而长。 如此上天日高一丈,大地日厚三尺,盘古身躯也每天增长一丈。 如此又过一万八千年,天升极高,地增极厚,盘古身子也便极长,约有九万里之巨。 盘古独立天地之间,又一万八千年。其时天地构造逐渐成形,各依其位,不再变动。 盘古精疲力竭,轰然倒下,就此沉沉睡去。 华胥跪在哥哥身边,不停推搡呼唤,然而哥哥不再醒转。 又过一万八千年,盘古呼吸之气变成风云,左眼为日,右眼为月,手足身躯化作大地四极、五方名山。血液化作江河,筋脉变成道路,肌肉是为田土,头发变成满天繁星,汗毛变作花草树木;齿骨指甲,也都化作金属、石头、宝玉;身上津液,化为清露甘霖。 又亿万年过后,有熊国国君少典从山丘经过,偶然遇到盘古眼泪,掬而饮之。少典回去后,其妃受孕生子,就是轩辕黄帝。自此之后,便即开创炎黄时代,延续华夏民族。 书童:这样好,这样好。 徐整:好什么? 书童:如此以来,则无论江河淮渎之域,天下九州之境,便都是盘古后裔、华胥子孙,再无华夷之防,南北之别啦。曹丕可以称帝,刘备可以为尊,咱们吴王自然也可为天子。 徐整:好小子!你很聪明,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书童:然而在我老家河南豫州泌阳县,其传说却与家主爷所述有所不同。 徐整:哦,你家乡也有盘古开天传说? 书童:是啊是啊,我家乡有座盘古山,自有独家传说,与众不同。本地相传,天地混沌未开,盘古兄妹以打柴维持生活。后来天塌地陷,大雨猛下七七四十九天,盘古兄妹藏在石狮肚里躲过劫难。水灾过后,盘古用柴斧劈开天地,兄妹俩从此生儿育女,便有人类。 徐整:胡说八道,不值一驳。 书童:此说自古相传,何谓胡说八道? 徐整:我来问你,彼时既然天地混沌未开,则何来树林柴禾,以供盘古兄妹樵采? 书童:哎哟! 徐整:我再来问你,彼时既无人类,必更无工匠,则何来石狮子? 书童:是啊! 徐整:何况狮子,本来并非中土之物。既然天地未开,又何来天降暴雨?又日月未形,又怎计算七七四十九日?愚民向来钻头不顾尾,可笑如此! 书童:若非家主爷洞若观火,小人尚且不悟。但既说推本溯源,则须给盘古落实根脚,明其原籍故乡,以正视听。若其不在我故乡泌阳盘古山,却在何处? 徐整:信然有之。盘古原籍,却在南粤之地。 书童:天爷爷!倒比我武昌、建业,还要往南数千里也! 徐整:不错!我就是要让曹魏及蜀汉知道,华夏初祖盘古,正是极南方人,与北方中原毫不相干! 书童:以何为证? 徐整:我吴国南海番禺,有盘古氏墓,横亘三百余里;桂林复有盘古国,皆以盘古为姓。南海是秦始皇所置三郡之一,遗有盘古王山、盘古峒,又有盘古王神坛,并流传《盘古王伏龙降狮》等神话传说。盘古之乡,于斯定矣。 书童:哈哈,盘古为创世大神定矣。鬼子母、烛九阴、巨灵神等,皆都灰飞烟灭! 徐整:且慢!盘古之名,却从何来? 书童:小人不知。 徐整:你既不知,且听我说来。 烛光闪烁,徐整开始叙述盘瓠故事。 三皇五帝,轮转相传。时至帝喾执政,天下太平,黎民安居乐业。 忽一日,帝后偶得怪病,耳朵剧痛。巫医想尽办法,总是不愈。 帝喾于是张贴皇榜,重金悬赏,访求天下神医,为帝后诊治耳痛。 时有一个奇人到至京中,上前揭榜,声称可以手到病除。 奇人被禁军引入宫中,拿出一套神奇器具,从皇后耳中掏出一条金色虫儿,三寸长短,如同秋蚕。蚕虫得出,帝后怪病自愈。 皇后甚是惊奇,就用瓠篱盛其蚕虫,然后用石盘盖住。 十数日后,皇后启盘视之,那蚕虫竟然变化成狗,全身锦绣花纹,毫光四射。 皇后命人报于帝喾,帝喾亦觉惊奇不已。 因此狗是从盘子与瓠篱之中变化而出,就为其取名为盘瓠,使皇后养在宫中。 其后不久,诸侯房君作乱,官兵多次征讨不胜。 帝喾昭告天下:如有能灭叛军,并斩房侯头颅者,就将己女嫁之。 朝中大臣见房侯兵强马壮,不敢领旨请命。 就在此时,皇后侍女来报,宫中盘瓠之狗忽然遍寻不见。 帝喾任它自去,并未放在心上。 盘瓠一路奔跑,来到房国。房侯举行宴会,与百官庆祝神犬来投。 当天房侯大醉,迷迷糊糊睡下,并任由盘瓠卧于榻侧。 半夜三更,盘瓠却扑上床榻,将房侯头颅咬下,悄悄带回帝喾王城。 帝喾见爱犬带着敌人头颅回来,不由大喜,遂命人拿出最好肉食饲之。 盘瓠正眼不视其肉,不吃不喝。 帝喾:卿因何不食? 盘瓠沉默不语。 近侍:主公前曾有诺,凡斩获房侯首级者,便以帝女配之。 帝喾:我确有此承诺。然人畜异类,怎能成婚? 盘瓠:大王若要我变人,其实简单,但须依我一个条件。 帝喾:奇哉,此犬竟作人言!此话怎讲? 盘瓠:大王只需用金钟罩住我身,七天七夜后打开,我则变成人类。 帝喾立命找来金钟,盘瓠钻入其中。 公主担心盘瓠七日夜不吃不喝,必会饿死。 及至第六天,公主来至秘宫,提前将金钟打开。 钟罩开启,但见盘瓠手脚、身子都已变成人形,唯余狗头未曾变化。 盘瓠见金钟揭开,冲公主叹息一声。 盘瓠:多蒙公主见爱,好心救我。但破我法术,只能保持人模狗样,奈何! 公主:人模狗样又如何?王者言出如纶,不可变更;妾身属君,亦无可改。 第八日,公主大婚,请作假面舞会。当日盘瓠特请公主制作狗头冠帽,以作面具。文武大臣只当是年青人爱玩,喜作假面婚礼,更无疑惑。 婚礼仪式结束,盘瓠带公主远离王城,来到南荒。夫妻两个就此耕织为生,共生三子一女。长子继承父姓,称为盘氏;次子唤作蓝氏,三子称为雷氏;幼女随其夫姓,唤叫钟氏。华夏西南各族,大多是盘瓠后裔,对其非常尊崇,称为创世之神。(本集完) 第二集 上古之战 书童:家主爷,盘瓠与公主逃至南荒之后,却又如何? 徐整:不是盘瓠,而是盘古。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女娲娘娘便创人类。 书童:女娲娘娘怎样创造人类? 徐整:你且听我讲来。 宇宙之中,黄河之畔。女娲唤来师弟陆压,命其静坐对面,自河边掏出一块泥来,捏成陆压之形,复吹一口仙气,那泥人便具生命灵气,欢呼跳跃而去。 陆压见状,两手扪腹,前仰后合大笑。继又交手叠脚,埋头苦思,面现忧虑之状。 女娲:你这个大罗金仙,好不稳重!我造人类,乃是天地造化,盖世奇功,有甚好笑,便将你乐成这样?又有甚可忧,又将你愁成这般? 陆压:休怪小弟直言。阿姐创造人类,有些不大稳便。 女娲:何不稳便? 陆压:世间万物,皆分阴阳。师姊以小弟为范,所造皆为男人;却以何为范以造女人?又师姊抟土为人,虽靠仙气能活,但惧金属克伤,洪水淹没。且土性不能繁衍,待其消亡,师姊再复捏造,岂不麻烦? 女娲听他说得有理,沉吟不语。陆压不耐久坐,站起身来,伸展手脚,便欲逃走。左顾右盼之际,忽见盘古之妹华胥氏形单影只,在林中大泽之畔徜徉,满怀孤寂。 陆压:咦!这可不是现成万灵之长,人类始祖? 女娲:此乃应龙老母所孵阴阳二卵,阳者盘古,阴者华胥。自应龙舍其兄妹上天,二人相依为命,甚是可怜。自其兄开天辟地,二十一万六千年之久,只余小妹在这寰宇之间,果是寂寞。贤弟说其为人类始祖,却是何意? 陆压向天际深处将手一招,只见眼前突见一个神怪,人首龙身,乃是雷神。 雷神:上仙有何吩咐? 女娲:你唤他来为何? 陆压不答,在雷神耳畔低语数句。雷神不住点头,复向女娲拜了几拜,作揖而去。 雷神在宇宙中走犹未远,便以双手击打腹部,嗵嗵作响。复从云端里向下面伸足一蹬,泽畔便留下一个偌大脚印,状如栲栳,自云端里看去,异常清晰。 女娲:你搞甚么鬼花活? 陆压:说得好,说得妙!正是鬼花活也。师姊欲创万物之灵,便着落在此脚印上。 女娲:什么意思? 陆压:师姊何不便借华胥之腹,成此造人宏愿? 女娲:师弟,你真是个鬼精灵。 女娲伸手撮起盘古魂灵,念个咒语,抛落雷神脚印之内。 女娲:贤弟回报二位师兄,我便去也! 女娲摇身一变,化作一股清风,投向雷泽,落入巨足印底。 阳光明媚,春色旖旎。华胥来至雷泽漫步,忽闻空中巨雷响亮,不由恐惧,急忙逃入林中。忽见前面一只巨大脚印,其大无朋。 华胥女孩脾性,好奇心起,由是上前,先用己足比量一番,其后双脚相并,跳进跳出,如跳橡皮筋一般,顽皮半日。 玩耍良久,华胥便觉精疲神倦,抬头看时,见日头西斜,林中已然昏黑,渐不辨物。 由是便乘云驾雾,回至蓝田华胥镇,却已怀身孕。 画外音:十二年后,华胥生下三胞胎,一男二女。长男取名伏羲,次女取名女娲,然而皆是人首蛇身;三女却是个人形,取名骊姬。 《春秋世谱》载:华胥生男名伏羲,生女名女娲。 《国语》所注《世本》载:昔少典娶于有蟜氏,生黄帝、炎帝,曾祖母华胥氏。 逾一万八千年,华胥氏将长子伏羲及长女女娲留在中皇山中,命其兄妹二人繁衍人类,创立部落;自带幼女进入骊山,就此隐居不出,不问世事。幼女骊姬便是世人所称骊山老母,亦有人讹传为黎山老母者。由是宇宙间女神,惟骊山老母为长为尊。 伏羲与女娲谨遵母命,在中皇山中商议造人。 女娲:兄长,母亲命我兄妹造人,却不知怎生造法? 伏羲:只你我二人阴阳交合,便可造人。 女娲:我兄妹一奶同胞而生,若要成婚,未知是否有悖人伦? 伏羲:既奉母命,有何不可? 女娲:人伦无妨,却不知天意如何? 伏羲:我闻离地三尺有神灵,咱们不如望天膜拜,请问天意。 女娲同意,二人便望空中叩首,祈求天意。 陆压当时正在空中睡觉,忽闻其二人祈祷之词,激动玩耍之心,便托梦给予指示。 陆压:我乃开天辟地、独一无二,陆压道君是也。你兄妹可以各打一扇石磨,自对影峰上滚入补天谷。若石磨相合,你二人便可婚配,繁衍后嗣。若不能合,只索罢啦。 女娲、伏羲:谨遵上仙法旨! 二人便各打一扇石磨,分别登上两座对立山峰,同时滚下石磨。 那两扇石磨滚过河流平地,在补天谷中合在一处,不偏不倚,再也分拆不得。 兄妹二人见天意允许,于是顺承天意,结为夫妻,生儿育女,就此繁衍人类。 陆压见此,哈哈大笑,一个筋斗翻出三十三天之外,就此无影无踪。 画外音:后世为纪念伏羲、女娲繁衍人类功劳,便将其所登之山唤作磨合山,并在山上修建人种庙。后因人种庙名字不雅,复改称仁宗庙。 伏羲既与女娲成婚,就此繁衍后代,由是便为华夏民族人文始祖,位列三皇之一,与女娲同为福佑社稷正神。 后据楚墓出土帛书记载,伏羲是为华夏族创世神,风姓,又名宓羲、庖牺、包牺、伏戏,亦称牺皇、皇羲。《史记》中称伏羲氏为伏牺。 书童:如此说来,伏羲与女娲兄妹成婚,然后衍生华夏民族。则伏羲氏其父为谁? 徐整:伏羲乃是燧人氏之子。 书童:奇哉怪也!燧人氏却又是谁? 徐整:燧人氏便是雷泽之神,燧明国人,风姓,名允婼,华夏族五氏之一。 书童:燧人氏对人类有何贡献? 徐整:燧人氏钻木取火,被后世奉为火祖,道教则称其为人皇。 书童:燧人氏之前呢? 徐整:没有了。 书童:什么没有了? 徐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燧人氏就是应龙,也是老天爷。 书童:也就是说,后世再也不可能编出,比燧人氏更早的神仙了? 徐整:当然。燧人氏就是应龙,应龙孵出盘古和华胥氏,盘古开天辟地,华胥诞生伏羲、女娲,伏羲和女娲繁衍人类,是为华族部落。 书童:华族部落位于何处? 徐整:位于华山脚下。 书童:家主爷,你可真能胡编乱造。 徐整:咄!你这个狗头,省得什么?你看,东方已经破晓,我要上朝复命去了。 上古时期,华山脚下,泾渭平原。人类迅速繁衍,遍于华中各地,逐水草以居。 伏羲氏既为族祖,又为部落共主,便将统治地域分而治之,任命官员。 伏羲:尔等部民,须以素常所养动物,或常见植物、居所、官职,分姓为氏,以防止乱婚及近亲结婚。 女娲:世间动物分为四类,称为四灵,分别命名。天上飞者称禽,地上奔者作兽,有脚爬行者唤虫,无脚爬行者名豸。人类为其总长,又曰百灵之首。 伏羲:宇宙星象有规,是为天道;山川百物循律,称曰地道;区分人兽之别,确定人类伦理,名曰人道。天道生地道,天地之道复生人道。天、地、人始于无名,成于有名;无名则天地混沌,有名则乾坤始化。由此总结天道,建立人类文明。 女娲:以右枢太乙天龙座第一星为北极星,以定八极方位。立氏族图腾及徽铭制度,以风为姓,以昊为氏。 伏羲:以大山榑木太阳历为准,纪年论岁。 女娲:命柯约耶劳创立《河图》,柯诺耶劳创制《洛书》,并创星象历法。 伏羲:以天纲、天纪、太极印遵循天道,以太极涡旋宇宙生化模式奉行地道,创“十天干”以行人道。十天干乃人之十指,是谓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又创“十二地支”,以掌农时。十二地支是指太阴星运行十二周天,是谓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女娲:大岁在甲曰阏逢,在乙曰旃蒙,在丙曰柔兆,在丁曰强圉,在戊曰着雍,在己曰屠维,在庚曰上章,在辛曰重光,在壬曰玄黓,在癸曰昭阳。分掌十天干。 伏羲:岁阳,大岁在寅曰摄提格,在卯曰单阏,在辰曰执徐,在巳曰大荒落,在午曰敦牂,在未曰协洽,在申曰涒滩,在酉曰作噩,在戌曰阉茂,在亥曰大渊献,在子曰困敦,在丑曰赤奋若。分掌十二地支。 女娲:混沌既开,天地分明。故天地之道自有定数,乃是: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廿、卅、卌、百、千、万。 画外音:干支及数字的发明,是谓人类文明史上里程碑式大事件。此后用于历法、术数、计算、命名等各个领域,影响深远,首发中华文明之端。至今中国人民,仍在使用。 伏羲既创氏族图腾,复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取飞鸟走兽之纹,据阴阳变化之理,创造八卦。以“一”比拟太极,是谓一画开天。又见蜘蛛结网,遂制渔网,用于捕鱼打猎。更创造文字,替代结绳记事。又制定人类嫁娶制度,实行男女对偶成婚之制,男子皆以鹿皮为聘礼。又发明陶埙、琴瑟等乐器,创作乐曲歌谣,以音乐教化人类。 伏羲与女娲生有四子,长名青干,次名朱四单,三名白大柟,四名墨干。命为四神,分掌春夏秋冬四时,以阴阳参化开辟大地。其直系后裔,乃有风姓、衣姓、允姓、依姓、殷姓、嬴姓、子姓、婼姓;族系分支,有华胥氏、赫胥氏、仇夷氏、雷泽氏等。其后族系渐渐四散,西起敦煌,南至湟中,北抵秦岭,东至大海,几乎遍布中华大地。 伏羲称王一百一十一年后驾崩去世,称为太昊上帝。据传伏羲生日为农历三月十八日,中原地区至今仍有在此日祭祀伏羲风俗。太昊上帝与女娲娘娘生育四子之后,复生幼子少典,继承其岳父之位,便为有蟜氏部落首领。 伏羲氏因对中华文明史巨大贡献,故被尊称为三皇之首、百王之先、人文始祖。甘肃天水是伏羲诞生地,位于中国版图几何中心,素有“羲皇故里”之称。天水因此便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且自古以来就有祭祀伏羲传统,自秦至清祭祀不断,相沿成习。 九曲黄河绕经太昊陵墓,自天水奔腾而下,蜿蜒行至姬水(今河南新郑),再向东去。 姬水之畔,大隗山脚下,夏族部落居此。大隗山又称具茨山,覆压禹、密、新三县。 太昊上帝幼子名曰少典,系无怀氏所生,被父王伏羲氏赐封于此。 这一日秋高气爽,草茂兽肥。少典进入具茨山打猎,徒步逐兽,兴趣盎然。 日头偏西,少典略显疲累,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不知不觉睡着。 朦胧之中,一只大熊走近,用左掌轻轻推搡少典手臂。 少典睁开眼来,见到大熊,猛地惊醒,睡意全无。 大熊见少典醒来,忙跪在地上叩头,继而卧伏脚边,轻声吼叫。少典大约明白大熊用意,于是骑上其背。 少典:你想带我去哪里?那就去吧。 大熊摇头摆尾,于是背驮少典,进入一条大峡谷,巨木森森,两侧山势险恶。 只听两声怒吼,腥风过处,一头巨兽出现,拦住去路。 巨兽再次怒吼,吼声未落,便从峡谷中走出群熊,一齐趴在巨兽面前,呈拜舞之状。 巨兽扑入熊群,扑杀两只吃掉,群熊不敢稍有反抗。 大熊将少典放下地来,低声嘶鸣,有似哀求。 少典目睹此景,终于领悟大熊之意。 少典:你将我驮来,是欲请我射杀此兽,为族群除害么? 大熊点头,并立刻躲在少典身后。 少典摘下肩上硬弓,又从肋下抽出利矢,搭在弦上,拉弓如同满月,对准巨兽喉咙,就是一箭。那巨兽吞吃两熊,正在得意,昂首发威,立时咽喉中箭,翻身而死。 群熊见此,皆都踊跃欢呼,环列罗拜,扑俯在少典身前。 自此之后,少典便成群熊首领,可以任意役使熊群。 岁月流转,花开花落。夏族人与熊群和平共处,民居河畔,熊居山林,不断壮大。 又到深秋时节,落叶缤纷,朔风吹起。夏族人收藏猎物,熊群回归洞穴,准备过冬。 入夜。月光如水,狼族部落悄悄窜出箕山,向北突进,冲入夏族部落。 一时矢石交加,石刀石矛飞舞,妇孺哭叫,部落营寨陷入血雨腥风。 少典率领部族奋起反击,但因事起仓促,且又寡不敌众,部落很快便被狼部打败,渐渐不支,损失惨重,面临溃散。 正在危急时刻,只听天摇地动,吼声阵阵,大熊率领熊群自山林中冲出,前来增援。 少典大喜,于是指挥部族,与群熊里外夹击,经过一夜激战,终于击溃入侵狼部落。 晨曦发动,夜幕消退,战斗结束。少典与族人夺回土地,在战争废墟上重建家园。 少典:自此之后,我夏族部落改名为有熊部落,族人皆称有熊氏! 部众欢呼,群熊手舞足蹈。于是有熊国就此建立,大熊图腾旗帜随风飘扬。 少典登殿高坐,大巫及典农率领部众朝拜,祝贺有熊国首任国君。 大巫:自伏羲、女娲以来,文明初始。女子称姓,男子称氏,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且与麋鹿共处。今首领既称国君,当立父系世脉,封妻荫子。 少典:卿言甚是。我有二妻,皆出于有蟜氏,长妻女登,次妃附宝。女登生长子榆冈,三天能言,五日能走,七天长全牙齿,五岁便会多种庄稼。但其相貌丑陋,牛首人身,脾气暴躁,不类于我,可封于姜水之畔,烈山之麓,称烈山氏;次妃附宝生子名云,河目龙颜,落地能语,性情和善,可承我有熊氏之嗣,使居姬水。 众臣:喏! 榆冈受封烈山(今湖北随州),率领族人前往封地,并在辗转迁徙中长大成人。 榆冈勇武智慧过人,命氏族部落以牛为图腾,标记于旗帜之上。 榆冈:巫师,可择吉辞,为我部落命名。 巫师:我部落以农为本,可称神农氏;因受封于中原之南,以火德而旺,头人可称炎帝。 炎帝:甚佳。我部族饮此姜水为生,故可以姜为姓。 巫师:头人既云姓姜,我等便都姓姜。 炎帝大喜,将手往空中一招,一条神鞭自天而降,落于手中,名谓赭鞭。 炎帝以赭鞭抽打野草,草木便皆可显出药性。为验证药草寒热毒性,于人损益,炎帝亲尝百草,试其效用,以为氏族百姓防疾治病。 神农部落皆食药草五谷,因而族人个个身强力壮,迅速繁衍壮大。 因姜水之境过于荒芜,不利生存,炎帝便率部族北上,并沿淮水东迁。沿途打败不少弱小部落,最后定都于陈,即伏羲故都淮阳。 姬水之畔,有熊部落兴旺发达,日见壮大。 少典在位,不知多少岁月,无疾而终。 次子姬云长大成人,继承部落首领之位。 姬云身高九尺开外,为人敦厚朴实,又好仁义,极受部族尊崇。于是利用姬河地理优势,鼓励部族发展农牧,亲教百姓播种五谷,种植草木,驯养牲畜。 有熊部落很快富庶强盛,周围部落纷纷前来投奔,部族逐渐成为中原地区最强大部族。巫师说其以土德王于天下,故称黄帝。 姬云:巫师,闻说我兄榆冈号其氏族为神农氏,自号炎帝,可有此事? 巫师:果有此事。 姬云:则我有熊部落,亦应正名。 巫师:神农氏居于淮水之畔,我处于大河之滨。中原其德尚黄,故首领可称黄帝。 黄帝:此议甚好。我部族皆饮姬水为生,因此可指姬为姓。 巫师:头人既云姓姬,我等族人便都姓姬。 黄帝大喜,于是率领族人伐木,亲自画出图样,先造屋宇,后创舟车。 巫师:此所造之物,屋宇用于居住,可名为轩;舟车用于迁徙,可命曰辕,未知可否? 黄帝:善哉,此议也。我有熊部族,此后便可更名为轩辕氏。 巫师:喏。我等部族,便曰姬姓,轩辕氏! 自此以后,炎帝与黄帝兄弟南北分治,快乐和平,自在生活。 数十年后,在南方长江流域涌现出一个部族,唤叫九黎,以牛、鸟为图腾。 九黎部族首领名叫蚩尤,兄弟八十一人,个个能征善战,强悍凶猛。部众皆善使刀、戟、弓、弩,以游猎耕种为生。 蚩尤本性残暴,且喜搏斗,便率部族北上,与炎帝争抢地盘,大战于陈州。 炎帝力不能敌,败走山东曲阜;蚩尤率众追至,炎帝又败退河北阪泉。 蚩尤继续追击,炎帝又逃往涿鹿,进入黄帝轩辕氏部族势力范围。 烽火连天,斥候飞报黄帝。 斥候:报!神农氏举族北来,侵入我姬水地界,请令定夺。 黄帝:巫师,炎帝乃是我兄,不可诉诸武力。你可前往涿鹿,劝说我兄来降。 巫师:喏。 巫师乘轩辕之车前往涿鹿,来见炎帝,传达黄帝旨意。 炎帝:咄!轩辕氏领地,止于姬水。涿鹿之地,天下共有,有德者居之。且我为兄长,姬云是为幼弟,世间之理,焉有长兄归降于幼弟者?速退! 巫师无奈,以此还报黄帝。 黄帝大怒,当即传下檄令,率领熊、罴、狼、豹、貙、虎六部图腾联盟大军,来战兄长炎帝,两军遇于阪泉之野。 六部军队各持图腾大旗,分作两翼;黄帝亲持龙腾大纛,居中列阵。 三通鼓罢,炎帝先发制人,命部将祝融出战,施放烈火,攻击轩辕部落。 祝融本是掌火正神,既奉炎帝之命,遂施展浑身解数,跃起空中,口喷烈焰。只一刹那之间,轩辕城外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六部联盟之军大乱,将近崩溃。 黄帝大慌,急召六军首领计议。 黄帝:南军火猛,我当以何敌之? 熊师酋长:五行之道,水能灭火。今有创世龙神,名曰应龙,其名为吉,亦名庚辰。应龙生有一对子女,女名凤凰,乃百禽之首;子名麒麟,是万兽之宗。部下更有一员大将,是北方正神,名唤共工,善于用水,最能克火。首领何不求其相助? 黄帝:便依卿议。 黄帝遂派特使,前往天界求见应龙,请其相助,以伐神农。 特使奉黄帝之命,登上东昆仑太山(即今泰山)之顶,自此腾云上天,至中斗七宿之宫,到轩辕殿来见女王星,亦即“老天爷”应龙。应龙此时执掌中斗七宿之神,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并列为五星天官;又司掌风雷雨电,天下水仙、水神、河伯之属,同时司掌四季,专门卫护黄帝子孙。 应龙自前番孵化出盘古、华胥之后上天,复生凤凰、建马、麒麟,而凤凰生一切鸟,麒麟生一切兽。于是又称天元应龙、元始黄龙,以轩辕、钩陈二星作为宫殿。应龙虽然居于天上,犹念念不忘自己在混沌世界所育二卵,更加挂念华胥后代,由是数次下凡,为伏羲送上河图,又教导炎帝神农。当其授课之时,九天之上所有仙灵都都来听道。 黄帝特使来至轩辕宫,三拜九叩,见过祖龙。 应龙:黄帝遣你来见我何事? 特使:今有炎帝神农氏入侵中原,黄帝命下臣来请祖龙出兵助战。 应龙:你那黄帝与炎帝本是兄弟,与我不分轩轾。今彼兄弟相争,我何能厚此薄彼,相助一个,打煞一个?况以尊卑而言,炎帝是为老大,黄帝屈居老二,我自然不能助弟伐兄。你且回去,休要再言! 特使:奶奶,你不知道,那神农氏若以力相争,倒也罢咧。但他怂恿祝融用火相攻,并说待打败我六部联军之后,还要打上三十三天之外,来火烧祖龙奶奶的轩辕宫哩! 应龙:我掌管天下水府,平生最恨烈火,神农此儿无理! 特使:正是,正是。他便依仗是少典长子,将奶奶也不放在眼里。 应龙中了激将之计,当下将双翅一扇,便离轩辕宫,到至黄帝之都轩辕城,前来助战。 那特使见状,捂着嘴巴暗笑,在后面一溜筋斗,跟下天庭。 应龙乃为五龙之祖,当其含怒飞下九天之时,一切云气星宿皆随其后,同时有大雷霆响起,震撼天地四极,充斥九垓;四方汪洋海水,也皆如龙卷风一般升往天空。 应龙乘风挟雨,只一展翅,便到轩辕城头。只见祝融氏正在施威,满城烈焰飞腾,黄帝士卒及部民无处藏身,皆都带伤。应龙大怒,乃唤过共工、雨师、河伯,调漳河及大泽之水,只一下浇灭祝融之火。然后也不与黄帝、炎帝见面,复展翅返回天廷。 祝融虽然怒火满腔,但不敢与祖龙争竞,只得暗气暗憋,收了火鸽火鸦,湿淋淋返回江南。黄帝见应龙熄灭火焰,不由大喜,趁势聚集六部联军首领,安排反攻。 黄帝:众将听命,今此一战,定将炎帝赶回河南。 诸将:敬喏! 黄帝:炎帝毕竟是我兄长,此战只许斗智斗勇,不可伤其性命。 诸将:谨遵帝命! 于是六军进发,前至阪泉河谷,竖起七面大旗,摆开星斗七旗战法,再与炎帝对垒。 炎帝火战失利,对星斗七旗战法更是无计可使;由是躲回营内不敢应战,更不许部将出营挑衅。黄帝仰慕炎帝医药农耕技术,且又出于同族一脉,故此不肯全力剿杀。 星斗七旗阵法千变万化,层出不穷,炎帝部族士兵眼花缭乱,不敢出来交锋。 花开花落,炎帝部落被困三年,一筹莫展。 黄帝六部联军以星斗七旗做掩护,暗派人马日夜不停掘地道以进,三年间已将洞穴挖到炎帝大营后方。 忽一日,黄帝兵将突然自地底窜出,袭入神农氏部族阵营。炎帝毫无防备,逃走不及,便被六部联军生擒,回营来见黄帝。 黄帝:兄长,今日之事若何? 炎帝:某三战三败,不是贤弟对手,情愿率领部族归顺。 黄帝:好!既如此,我就放兄长回去。来呀,备宴,置酒! 炎帝:贤弟仁义雅量,小兄惭愧。 这一日风和日丽,炎帝率领部众来至邙山,与黄帝立台订盟。 黄帝:兄长,今我兄弟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可联手共讨蚩尤,天神必佑。 炎帝:战争残酷,若杀伤过重,则有伤天和。依我之意,不如先礼后兵。 黄帝:兄长之言甚善。 炎黄二帝商议已定,便各派出使节,前至九黎部大营,面见蚩尤。 蚩尤:神农与轩辕二氏,差你等前来见我为何? 使节:我炎黄二帝,欲与大王约定三分天下。 蚩尤:如何分法? 使节:黄帝率轩辕部族占据冀、兖、青三州,炎帝率神农部族栖息于徐、梁、雍三州,请大王率九黎部族退回淮河以南,以江淮为繁衍之所。三家各守本土,共享和平。 蚩尤:你只知某是九黎之君,却未知九黎即是九夷。九夷之地西起太行,东至大海,北逾黄河,南至江淮,皆属我之旧地。炎黄二帝乃属华胥之后,伏羲之子,只应在华山、渭河一带。今沿大河东下,入侵某之领地。今日你正话反说,却要我撤往淮南?岂有此理! 使节:若依大王之意,欲待如何? 蚩尤:你转回去,说与炎、黄,退回大河上游还罢,如若不然,便是拼力一战! 使者被说得哑口无言,便归轩辕之城,将蚩尤之言逐字逐句,还报两位首领。 黄帝闻言皱眉,便问炎帝,蚩尤九黎部族实力底细。 黄帝:大哥,你与那蚩尤打过几仗,必知其底细。其人究竟是何来历,战力如何? 炎帝:要实说起来,这厮也是我近支宗亲,乃神农氏部族分支。昔日太昊帝伏羲氏,与女娲娘娘所生四子,名曰伯仲叔季,使其分掌四时。次子皇仲,任夏官赤龙氏,生子朱襄。朱襄任飞龙氏之官,后继位为帝,即火帝朱襄,建都于株。朱襄之子任火官祝融氏,亦称烈山氏。其子始植百谷,有大功于天下,谓曰后稷。这个蚩尤,便是烈山氏之后,东炎帝姜黎之子。因以父字为氏,故此号称姓黎。 黄帝:其家族实力,比你我兄弟如何? 炎帝:比我兄弟只在以上,不在以下。黎氏同母兄弟九人,分别名曰黎贪、黎巨、黎禄、黎文、黎广、黎武、黎破、黎辅、黎弼,合称九黎。又本族孽生兄弟七十二个,共有八十一人。并皆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以金作冶,造立兵杖、刀戟、大弩,威震天下。因东征西讨,夺取伏羲后裔领地,共占九国。黎贪为首,故称九黎之君,号曰蚩尤。 黄帝:蚩尤其意若何? 炎帝:蚩尤是指寄生在人体内蛔虫,并非善物。但九黎国皆奉此物为宗祖图腾神像,故其国人即以蚩尤为国君之名。 黄帝:九条寄生虫子而已,有何惧哉!兄长号为神农,熟知草药毒性,何不对症抓药,将其打出腹外?哈哈,派人前往下书,来日决战可也! 炎帝:既然兄弟信心十足,愚兄奉命,惟马首是瞻。 草长莺飞,长风猎猎。 炎黄向南,蚩尤往北,两军皆出,对阵于阪泉之野。 蚩尤部族掌握冶金技术,上阵时所用武器都是铜刀铜枪,战力惊人。 炎黄部族以农耕为本,皆以石斧木棒对阵,故此激斗三年,九战不胜,无计可施。蚩尤部族一路逐北而进,包围有熊氏发迹之地涿鹿。 便在此时,原属炎帝神农氏部落联盟出现危机,一些部落开始派出使节,暗与蚩尤勾结串通,欲做内奸,倒卖炎、黄二帝。 其中共工、夸父二族,干脆阵前倒戈,投向蚩尤,转而攻打炎黄。 黄帝眼见炎黄联盟欲散,甚为忧急,乃至茶饭不思。 炎帝因自己部族叛变,心下不安,来见黄帝,进言献策。 炎帝:九黎势大,我兄弟不能坐以待毙。 黄帝:兄长有何妙计胜敌? 炎帝:贤弟何不派人前往东海鸟夷部落,求少昊氏来前相助? (本集完) 第三集 精卫填海 黄帝:东海鸟夷与九黎皆属夷族,同气联枝,焉肯助我? 炎帝: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少昊鸟夷乃太昊伏羲嫡长子一系,主掌四时之春,立国于东海。我兄弟乃属少典之后,真正是与少昊同气联枝者。且少昊部落之民,在蚩尤部族淫威之下,已经隐忍数百年之久,常欲报仇,恨无机会。我趁此前往求之,不亦可乎? 黄帝:如此甚好。便请兄长亲自前去约盟,相请援兵,未知可否? 炎帝:既是同抗外敌,愚兄当得出力。 黄帝见炎帝欣然应允,非常高兴,遂酌酒三杯,亲自送出帐外。 炎帝与黄帝告别,遂借火遁神通,掐一个诀咒,便至东海,来见少昊,说明原因。 少昊:蚩尤恃强欺我鸟夷,已数百年之久矣。贤昆仲既与其开战,我派风后助你! 炎帝:未知风后何人,有何神通? 少昊:我东夷有风姓部落,风后者,便是其部首领也。因其知兵善战,且深知蚩尤战法度细,我故派其为将,往助你炎、黄兄弟。 炎帝:如此,甚感盛情厚意。 少昊于是派人传令风后,命其带领部族将士,随炎帝前往征战蚩尤。风后便随炎帝来到涿鹿,面见黄帝。轩辕氏大喜,亲自出帐相迎,请至帅厅落座。 风后当场演示神通,说以兵法,并献破敌之计。黄帝大喜,当即便将兵符帅印委付风后,命其全权指挥诸路联盟大军,用之不疑。风后感激黄帝信任,也不客气,便掌联军帅印,挥师出城列阵,与九黎部联军对垒交锋。 炎黄联军列阵已毕,风后忽然下达将令,命将所有兵车集中到一处,皆配发自己从东夷所带来铜制兵器;车身亮出,上面皆绘以虎、豹、狼、熊等猛兽图纹,威风凛凛。 风后:诸军听命!旗按青、红、白、黑、黄五色,军分五队,各依其序,不得错乱。 诸将:喏! 风后:黄帝公孙轩辕!居于黄旗中军,用东海鳄鱼皮蒙制陶鼓八百面,以为令鼓。 黄帝:领命! 风后:众军诸将!若黄队鼓响,必要众鼓皆应,整齐划一,攻守自如。 诸将:喏! 风后:炎帝神农,火神祝融!各率本部军分作左右两翼,卫护策应中军。 炎帝、祝融:谨遵后命! 风后:鸟夷诸将!随我在前冲锋。待战车撕开敌方阵脚,步兵随后包抄。 诸将:喏! 风后:擂鼓,众军齐头并进,向九黎冲击! 一声令下,黄帝亲自擂起战鼓,联军发动进攻。 九黎部军本来以为胜券在握,且因对峙三年,精神懈怠。忽见炎、黄联军势如猛虎而来,而且装备精良,运动快速;又见其战车上皆都饰以兽面之纹,简直就是一队巨兽大阵,自己纵是铜头铁额,也感恐怖惊惶。 炎黄联军冲击入阵,一通乱杀。由是形势逆转,黎族溃散,一口气跑到冀中。风后随后驱动军马紧追不舍,乃至冀豫鲁交界之处,今山东聊城阳谷县境。蚩尤溃败到此,冷静下来,于是吩咐占据地利,命将军队散开,伪装埋伏,以待敌军。 黄帝公孙轩辕遥遥在前,一车当先,渐将大军抛在身后,已入埋伏。 斥候:报!大王,轩辕氏已入我埋伏。 蚩尤:顺风点火,引燃湿木。 一声令下,湿柴点燃,漫天皆是浓烟团雾,将黄帝追军皆都裹入烟雾之中。 黄帝正自乘兴追赶,忽见四面滚滚浓烟,白昼变成黑夜;又闻呼啸之声四起,八面兵至,蚩尤部族借浓烟掩护砍杀过来。 一场摸黑大战,炎黄部族大败,幸得风后赶到,方才救出黄帝,后退三十里扎营。 轩辕黄帝回到到帐中,垂头丧气。 黄帝:厉害!未料这蚩尤竟能兴云布雾,调动天神封锁我大军出路。若非贤卿,我今必被其擒。来日再战,其若再次兴云布雾,怎地是好? 风后:陛下休要被他吓倒,此乃因风吹火,借木生烟之计也。 黄帝:何谓因风吹火,借木生烟? 风后:我东夷部民,与陛下游牧耕猎民族有所不同。 黄帝:有何不同? 风后:你游牧耕猎民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晴日远出,风雨深藏。我东夷部族却要根据天气安排农时,故此皆都善观天象,预知晴雨风雷。蚩尤算准今日必刮东南风,故布疑阵,占据上风头;待陛下追至,点燃湿木,乘风放烟而已。 黄帝:贤卿既识破其计,则定有破解之法? 风后笑而不答,冲外咳嗽一声,复又招手。两名鸟夷兵士应声而入,推进来一辆独轮车子。黄帝起身近观,见那车上站立一个青铜小人,右手平举,指向前方。 风后:请陛下详观此物,便知可破那云雾迷阵。 两个鸟夷士施礼应命,便驱动车儿,一个前拽,一个后推,在帐中转了一圈。 那车上小人随之转动身躯,其伸出右手,只指向一个方位,更不改变。 黄帝:此乃何物?因何这小人不随车行方向转动,只管指向南方? 风后:此车名叫指南车。我东夷始祖羲伯少昊掌管东海,因见海上多雾,部族民众经常迷向不归,便命微臣造此指南之车,以指引舟船突破浓雾,安全回乡。今蚩尤兴云作雾,来日再战,可在战车之上全部配备指南设施,只要认准东南方向冲杀,则保必胜。 黄帝:一切皆依贤卿之计而行。 风后召集诸将,分派指南金人,命各营安装于为首战车。复又详说阵法,安排来日迎敌之计。次日两军对垒,未战三两个回合,东南风再次刮起。 蚩尤命令前军佯退,将敌军诱向东南,再次燃起湿柴,浓烟大起,笼罩炎黄联军。 炎黄盟军早有准备,见到浓烟扑面,皆都自怀中掏出一片粗麻布片,捂住口鼻,复向脑后扎住;然后各挺兵器,跟在头车之后,拼力往南冲杀。 喊叫声及惨呼声盈耳,浓雾遮天盖地,无数人影在烟雾中影影绰绰。蚩尤眼见对方阵中有金人指路,率领敌人冲溃己阵,不由大惊,止喝不住,九黎部众迅即崩溃。 画外音:以上华夏族与九黎族之争,史称涿鹿大战,发生于距今大约四千六百年前。蚩尤运用神通,作大雾三天三夜,炎黄联军九战皆败。黄帝之臣风后,在北斗星座启示下发明指南车,指挥军队冲出大雾。其后黄帝仍然连战连败,终在梦中得到九天玄女指示。 九天玄女:公孙轩辕,蚩尤不遵天道,擅起争斗,上天厌之。我今奉天帝御旨,来向你授以符令,准许你调动天上各路神仙,相助你共伐九黎,还我天下太平。 黄帝:多谢玄女娘娘,姬云谨遵法旨。 黄帝高居云端,挥动符令,发出万道金光。天上诸路神仙见到金光,陆续前来相助。 先有东海神兽夔龙应命而至。夔龙其状如牛,苍身无角,光如日月,声如巨雷。因献龙皮,黄帝下令以龙皮蒙制巨鼓八十面。 又有雷兽应命前来,奉献胫骨。黄帝下令以其骨制作鼓槌,命力士持槌击鼓,声闻五百里,威震天下。九黎部众闻此鼓声,俱都筋酥骨麻,不能再战。 又有祖神应龙,率其三子凤凰、建马、麒麟前来,攻击九黎部族于冀州之野。 蚩尤不肯甘服,下令神农氏部族降将夸父、共工迎敌应龙。 夸父部族皆是顶天立地巨人,战力无朋,横扫黄、炎华夏部族;共工驱使风伯、雨师,纵起狂风暴雨迎战。黄帝军队不敌,再次陷入困境,随波逐流哀号。 应龙大怒,令百鸟、百兽及建马自海、陆、空三路迎击夸父;夸父不敌,渐渐败退。 黄帝又祭起拘神符令,唤来女魃相助,阻止共工部落风伯雨师。女魃奉命前来,所到之处天气立即晴霁,风雨不兴。黄帝乘机指挥大军掩杀,取得冀中大战最后胜利。 旱神女魃因出全力制止大风雨,因而神力大减,不得复上九天。应龙也因参加人间大战违背天规,不得复上轩辕之宫。 涿鹿之战结束,蚩尤被黄帝擒杀,其氏族亲属引领残部,远赴三苗。黄帝最终取得胜利,蚩尤部落以及共工部落风伯、雨师,并东方神灵,俱都降服。此战虽以黄炎华夏集团胜利告终,但亦人神皆伤,黎民罹难。黄帝由此进入东夷,汇合鬼神于泰山之上,祈祷上天,请降罪自身,饶恕天下黎民。 黄帝驾象车而驭六蛟龙,毕方并锖。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凰覆上,大合鬼神,作清角之乐,悲凉激越。 蚩尤被黄帝所杀,天下大旱。黄帝命画蚩尤形象,悬于旌旗,威慑天下。 蚩尤既死,享祭于东夷诸地。如今山东聊城阳谷县境内遗有蚩尤墓,东平县和巨野县,亦有蚩尤冢及其肩髀冢。南方大荒宋山之中有香枫树,其枫叶之上遍布血痕,是蚩尤被杀时刑具所化。今山西解县盐水皆作红色,民间称为蚩尤血。 涿鹿之战后,东夷之民良善者迁于邹屠之地,凶恶者驱逐有北之乡,后称东胡。又有部分南迁江淮,掌握育苗、提苗、壮苗技术,故此自称“三苗”之民,是为苗族祖先。 黄帝趁势收复中原,进一步征服其它部落,使黎族、夷族等与华夏族结为同盟。方圆数千里慑于黄帝威严,各宗族安分守己,中原及其四方趋于安定。各宗族活动地域相对固定,氏族成员由游猎逐步转向稼穑;炎黄部族吸收东夷部落冶炼技术,始将生产重心转向农业。少昊东夷部族投诚,由此天下初安,炎黄部族天下共主地位更加牢固。 光阴荏苒,炎帝渐渐年老。这一日,忽报部族辖境之内出现旱灾,炎帝命摆銮驾,前往灾区巡视,并赈济灾民。炎帝之妻乃是赤水氏部族首领之女,名为听訞。因闻夫君出巡,于是依依不舍,率领一子一女,子名炎居,女谓女娃,送出群落营寨之外。 听訞:君王今已年迈,比不得年轻力壮之时。似此赈灾小事,应派炎居前往。 炎帝:黎民生计,绝非小事。待此番赈灾事了,我便将族内事务付予炎居,夫人毋忧。 炎居:父亲此番出巡,一路小心在意,早早回来,免我母亲挂念。 炎帝:为父晓得。 女娃:父亲为部民操劳一生,今至安享晚年之际,还要远行,儿实不舍! 炎帝:我儿放心。为父此去,速则半载,迟则一年,便即回来,与我儿共享天伦。 说话之时,鼓角频催,车驾起程。听訞及炎居望尘而拜,女娃翘足远望,潸然泪下。 转眼之间,春去夏至,荷花满池;继而夏去秋来,落叶缤纷。 在此期间,听訞带领部民妇女养蚕缫丝,忙碌不停;炎居率领部民男丁耕种渔猎,劳作不息。惟有女娃年幼,心中思念父亲久出不归,常登山顶东望,念兹在兹。 这日直到薄暮暝暝,女娃再次失望而归,来至母亲房中。 女娃:母亲,我父临去之时,曾说速则半载,迟则一年必归。今已月满九次,父且不归,孩儿甚是挂念,奈何? 听訞:我儿,如今虽然半年已过,一载未足,且自忍耐等候。 女娃:我等不得了。 听訞:你既等不得,却又能怎样? 女娃:我闻父王临行时曾说,此番将要东巡至海,以赈灾民。儿要前往东海寻父,并赏沿途山川风景。 听訞:我儿此说,无边无际。那东海远在天边,万里迢迢,沿途千山万水,山泽中又多狼虫虎豹,鳄鱼水怪,你一个小小女娃,又不识路径,如何去得? 女娃:女儿自有主意。我不行山路,不涉沼泽,只循大河东去,有何不可? 听訞:那大河乃归河伯水师所管,比陆路愈加凶险。我儿速息此念,不可妄想! 女娃听罢不喜,一个人闷闷不乐,离开族寨,来到河边,望着大河东去,默默出神。 漫天晚霞映照之下,有一些部民正在山坡伐竹,然后捆扎放入河中,顺水飘下。 女娃:你等族人,因何将此竹伐倒? 族人:伐倒作屋,以为人居。 女娃:既是作屋,因何又放入水中,任其漂走? 族人:我等造屋之所,是在数十里外下游。以水载竹而下,不费人力,何乐不为? 女娃:任其漂流,沉入水底奈何? 族人:帝女不知,竹木中空,入水不沉。 女娃:水流恁急,送竹而下,如何得止? 族人:下游有人驾舟持钩拦截,自然能止。 女娃:若是无人拦截,则此竹何往? 族人:一直流入东海,为夷人所得。 女娃:如此,则编竹为筏,送我下河玩耍如何? 族人:帝女所命,有何不可? 次日清晨,雄鸡三唱,东方破晓。女娃见母亲进入蚕房,兄长背弓入山,便一个人偷偷溜出族寨,来到河边。 竹筏早已扎好,藏匿在草丛之中。女娃从树上解开缆藤,跳上竹筏,用竹蒿撑离河岸,顺水东下。林中传出族人呼唤之声,女娃回眸一笑,摇一摇手,转眼间便成一个黑点,继而融入水天一色。于是天空凤凰飞舞,水中鱼虾戏浪,逐筏而行。 女娃顺水而下,将竹蒿竖放在筏上,盘足坐下,托腮观赏两岸风景,怡然自得。 炎帝东巡赈灾,问疾访苦,自东海沿陆路往西而行。至徐州之境,终于积劳成疾,卧于车舆之中。 随侍:帝身不豫,不如就地扎营,待大王康复之后再行。 炎帝:不可。早春临行时我曾许以妻子儿女,一年半载,必要回銮。必要兼程趱路,休使其母子幼女悬望。你等也离家日久,须早日归还,与家人完聚。 随侍:喏! 于是车驾启行,往前趱行。 女娃经行水路,又一路贪玩风景,遂与父亲车驾错过。 于是由黄入淮,再往东行。空中飞鸟低飞卫护,不敢懈怠;沿岸走兽出入林中,两翼傍行,不敢大意;淮水虾兵蟹将见而大惊,惧都傍筏护航。 凤凰率其鸟族:帝女请回,前面危险! 麒麟率其兽族:帝女请回,前方将出我等辖界! 河伯率其水族:帝女请回,前至大海,非我势力范围! 女娃:若非你势力范围,则归谁管辖? 河伯:由河入海,则归水族大神共工所管。 女娃:共工难道不是神农氏部下? 河伯:原来是的。 女娃:既归我父管领,又有何惧? 河伯、麒麟、凤凰:帝女不知,共工乃是叛徒! 女娃:此话怎讲? 河伯:共工大神,原是神农氏分支,统管天下水族,我河伯、雨师,原来皆是其部下。然当炎黄二帝与蚩尤大战之时,共工与夸父二族阵前倒戈,归降九黎。其后九黎兵败,蚩尤被杀,共工率其残部退回大海,虽然名义降服炎黄,但心中怀恨。帝女今在我大河之上游耍,自是无妨;若要离河入海,我恐共工氏挟恨报复,必有不虞之灾。 麒麟、凤凰:正是,正是。海域亦不归我飞禽走兽所管,帝女休去罢! 女娃:共工既降蚩尤,蚩尤又复为我父、叔所杀,东夷诸部皆服炎黄。我今前往东海寻父,共工其敢奈我何? 河伯、麒麟、凤凰:共工其性顽劣,帝女休去! 女娃:不听,不听!就去,就去! 前面将近大河入海口,河伯、麒麟、凤凰止步,齐向女娃告辞。 河伯:帝女,前面已非我所辖地界,万不得已,只能送到此处了。 女娃:你自回去,不要管我。 麒麟、凤凰:帝女,我母颁有严令,兽族与禽族不得入海,我们也不能再往前送了。 女娃:你们也回去,代我向老天爷问候。 河伯摇头,就此止步。麒麟与凤凰面面相觑,也只得回头;麒麟率其族群隐入山林,凤凰领其族类腾空而起,向西飞去。 女娃兴致勃勃,呼唤风婆,催动竹筏,向东海驶去。海中鱼鳖虾蟹好奇不已,围着竹筏翻腾跳跃;海鸥、海燕惊奇不止,也都绕着竹筏低回飞翔。 正在这时,东方渐明,彩霞满天,将海面映照得一片通红,溢光流彩。 远处浪花翻涌,东瀛仙岛从海面上显现出来。 扶桑树轮廓渐渐在晨光映射下清晰起来,随风轻轻摇动。其树占地千亩,浓荫匝地,东皇太一十个儿子(太阳)在此栖息,一个睡在树梢,九个睡在树下。睡在树梢上的太阳醒来,揉揉眼睛,伸伸懒腰,跳上空中。顿时一轮红日升出海面,照亮环宇。 海底水晶宫内,共工正在御榻上睡觉,听到钟鼓六点,继而宫外霞光万道,翻身坐起。 众水族见水神醒来,齐动惊动,急忙上前伺候更衣、盥洗。 共工:什么时分了? 水族:报大王,更鼓六点,卯正时分。 共工:水面上万道光华,一片通亮,却是何故? 水族:大王忘了?今日立夏,东皇太一之子应于卯正时分出海上天,巡行值日。 共工:讨厌。太阳干嘛要起这么早?也不让人睡个懒觉。 水族:天帝之命,职责所在,这十个小子,岂敢违拗? 共工:天帝?哼哼!若非天帝袒护,前番神农前来,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水族:大王因何痛恨神农? 共工:你等不知。五百年前,我等本来是神农氏族一支,掌管天下水域。只因炎黄联手,又请应龙、风后、女魃相助,我主蚩尤大神战败,被其擒杀。本王无可奈何,这才退入海底,过此暗无天日生活。若不杀神农、轩辕,与蚩尤报仇,实是此恨难消! 正在此时,巡海夜叉跑入宫内。 共工:奔跑什么?毫无规矩! 夜叉:报大王,有一件事,甚为奇异。 共工:何事? 夜叉:有一个女孩,乘驾竹筏自河口入海,不用舵、不用桨,正在海上翻波戏浪。 共工:是谁家娃儿,敢在我家门口如此顽皮? 夜叉:小的闻听河伯与那女孩儿对话,称其为帝女。 共工:帝女?我知道了,此处是淮河入海之处,此必是炎帝神农氏之女。 夜叉:原来是大王仇人之女。要不要小的上去,将她赶走? 共工:赶走?送到家门口的猎物,岂可容她逃走?风婆、水伯何在! 风婆、水伯:臣在,听候大王吩咐。 共工:你二人上去,施展神通,务必将竹筏打翻,把那女娃儿沉入海底,使其永世不得上岸,再与其父相见。 风婆、水伯:喏! 海面之上,霞光万道,波光粼粼,海燕飞翔。 女娃还看到海上日出,兴奋不已,在竹筏上欢呼雀跃,向天呼喊。 女娃:父王,父王,你在哪里? 海燕:我知,我知。你父王不在这里,神农帝已经西去。 女娃:既然如此,风伯推筏,助我回去。 风伯闻命,上前张嘴,就要吹动竹筏向西。正在此时,海面上浪花翻涌,水伯推浪而出,风婆足踏浪尖,腾身跳上空中,当面拦住风伯。 风婆:老汉,你要做甚? 风伯:送帝女入河,西还见父。 风婆:老不死,远近不分!我东方之帝乃是蚩尤,执政大王乃是共工,谁是帝女? 风伯:老婆子此言谬也。今天下一统,炎黄为帝,黄工为臣,岂可上下颠倒? 风婆:老不死,你不听我言,那就送你离去,让你发昏! 风伯:什么离……婚?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风婆半嗔半怒,上前一步,与风伯对面而立,张开大口,就将满腹之气喷出。风伯毫无防备,被吹得翻出几个筋斗,向西飞去。风伯不服,在云端里立定脚跟,又要回来与风婆争兑,相助女娃。风婆回头呼唤侍女罗刹。 风婆:罗刹女何在? 罗刹:婢子在。 风婆:用芭蕉扇扇他! 罗刹:家主婆,两口儿吵架,没必要恁较真吧? 风婆:你不听我话么? 罗刹:不敢。但这芭蕉扇一挥,便将人扇出十万八千里,家主婆休生后悔。 风婆:大胆罗刹,只管在这里婆婆妈妈、喋喋不休。快扇快扇,休要啰嗦! 罗刹女无奈,只得从口中吐出一小片蕉叶,落在掌心,迎风一晃,就如桌面大小。 风伯正往东行,看到罗刹女手中扇子,不由大惊,立即按住云头。 风伯:罗刹,你敢用此扇来对付家主? 罗刹:家主见谅。我若不扇你,主母定要怀疑婢子与家主有甚暧昧。家主闭目,就当往西昆仑瑶池一游吧! 风伯扎手舞掌,还要再说什么,罗刹女不待其开口,早将手中芭蕉扇挥出,奋力扇下。只见天地一片昏暗,海上突然刮起狂风。风伯立脚不住,身体就像纺车一般向后翻滚,滚滚向西。风伯大呼小叫,瞬间便成一个黑点,继而消失在天外。 水伯见此,连声冷笑,掐指念诀。顷刻之间,海上兴起滔天巨浪,将竹筏送上半空。 女娃:水伯,你竟敢对我无礼? 水伯:我只听水神共工之命。便是帝女,又能奈我何? 哈哈大笑声中,竹筏复又跌入浪谷。水伯发出连环巨浪,竹筏便似狂风中的落叶,起伏跌宕良久,终于绳索断折,竹筏零散。女娃落入水中,向着西方高喊。 女娃:父王,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水伯:任你叫破喉咙,也没用了。 女娃:水神共工!你若伤我,我来世也要誓报此仇,填平你东海。 共工:小小女娃,好大口气!那就待至来世再说吧。 女娃沉入海中,临终前叫声不息,随风在空中飘荡。 风伯自西方赶来,途中听到女娃叫声,知道帝女已经遇难,不由难过,流下泪来。 风伯伸手将女娃叫声抓住,捧在手心,游目四顾,见炎帝神农氏正扎营河边,遂将女娃声音送至炎帝耳边。 炎帝正在半梦半醒之中,忽闻女儿叫声。 女娃:父王,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炎帝:女儿休怕,为父前来救你! 炎帝梦中惊呼而醒,坐起身来,额头上都是冷汗。 随从急忙进帐,将炎帝从榻上扶起。 随从:陛下因何在梦中大叫? 炎帝:你等可曾听到女娃呼救之声? 随从:未曾。 炎帝:我适才在梦中,听到女娃呼我救命,此是何兆? 随从:梦是心头想。此必是陛下与帝女相互思念,心灵感应,故有此梦。 炎帝:我觉此梦,大为不祥! 随从:陛下未曾听说,梦与事反? 炎帝:虽有此说,不可大意。传令部众,拔营起寨,速还淮都。 随从:喏! 女娃入海,风平浪息。 海面之上,一大群海燕聚集盘旋,啾啾而鸣。 女娃尸体浮上海面,随波逐流。海燕组成方阵,将女娃护送至东瀛仙岛。又有大批海豚前来,与海燕齐心协力,把女娃抬上沙滩,运送到扶桑树下。 海燕飞上树去,往返衔枝,覆盖在女娃身上。 树枝化作珊瑚,成为一座珊瑚陵墓,以供女娃长眠。 一缕青烟自珊瑚缝隙中钻出,扶摇而上,在空中渐聚成形,化为一只小鸟。 小鸟发出凄美叫声,盘绕扶桑树飞舞。 小鸟:精卫,精卫。 海燕皆都聚集在小鸟身周伴舞,口中鸣叫。 海燕:叽叽啾啾,精卫精卫。 九个太阳聚在扶桑树下,向空中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八个太阳:你看你看,那是什么? 大太阳:那是一只小鸟。 八个太阳:它在叫什么? 大太阳:你们没有听到吗?它在叫“精卫、精卫”。 八个太阳:它叫什么名字? 大太阳:这是炎帝之女灵魂所化。她在活着的时候,叫作女娃。 八个太阳:女娃是人的名字。现在她化作了鸟儿,就不能再叫女娃了。 大太阳:那我们就给她起个名字,就叫精卫好了。 八个太阳:好名字!精卫,精卫!精卫,精卫! 精卫就此与海燕一起,栖息在东瀛岛上。为向大海复仇,壮大族群力量,精卫就和海燕结成配偶,繁衍后代。精卫与海燕所生后代,雌者便为精卫,雄者乃是海燕。 来年春天,女娃所化精卫率其诸子离开东瀛仙岛,往西而飞。 诸子:妈妈,妈妈,我们这是要往哪里? 精卫:飞去淮都,拜见你等外祖,我的父王神农炎帝。 诸子:我们如今已非人类,拜见外祖何为? 精卫:告诉外祖是水神共工害我,让他老人家为我报仇。 诸子:可外祖是人间首领,管不了海里的事啊? 精卫:你们说的对。自己的仇自己报,从今天起,我们运石填海。 诸子:运石填海,生生不息! 精卫于是沿河西去,飞至太行之西,发鸠之山。因见山上多生柘木,于是止栖于此。此后就率族群后代,衔西山木石,终日往返,填塞东海。 精卫填海之事,惊动天神应龙。应龙心生悲悯,命河伯将黄土高原泥沙搬运入河,复又冲进大海,以助精卫填海。如此成年累月,泰山以东海域渐被黄土淤积,就此叫做黄海。千万年来,泥沙不断形成海涂;东海夷人将其匡围起来,逐步改造成为良田。由是海边之人,无不教育子孙,世代都要爱护海鸟,并助精卫填海。(本集完) 第五集 大羿射日 诸神:不如我等齐心协力,将不周山修复,使其重新顶天立地,岂不是好? 女娲:不可。其山虽能修复,原创犹存。若是再有恶神捣乱,或数十万年后某日,复有天塌地陷之祸,乃至天地复合,则使创世大神盘古开天辟地之功,毁于一旦。 众神听罢,便即无言,各各怀忧,人人叹息。孰料女娲娘娘乃是创世大神,出愿有应,话音未落,便见有一大龟自海中游出,驾云来至云台山顶,叩拜于女娲娘娘脚下。 巨龟:小神奉盘古大神之命,在此海底撑托天台山基,使其不致倾覆,已有数十万年。今闻不周之山折损,娘娘炼石补天,欲寻支撑天地之柱,小仙不才,愿献四足。 女娲:道友发此大愿,固然是好。但断你四足,我又何忍? 巨龟:我断四足,不至于死。且脱撑山之困,得以遨游四海,岂非因祸得福? 女娲闻言大喜,遂施法术,斩下巨龟四腿,以做擎天之柱。因西、北两面前足稍短,故至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皆自东南向西北滑落。 虽是巨龟自愿献足,女娲毕竟过意不去,遂将自己所披外衣撕成四块,与其裹伤。巨龟喜而从之,那仙衣着身,便化为鳍。从此之后,四海之龟游水皆不用腿,而是用鳍。 彩石补天,银河停止倾泻,华夏族人无不大喜,皆往天台山朝拜人祖女娲,并谢活命之恩。女娲看到自己所生儿女子孙生活安然,便命众仙吹起笙箫,以作庆贺。欢会已罢,女娲还归三十三层天上,回转娲宫。 以上便是女娲补天神话,亦谓传说。但拨开此事神秘面纱,亦可现其历史真相。 历史真相:女娲氏及伏羲氏时代,正是陶器发明使用之时。人类发明陶器,源于房屋建造中涂泥技术,用来防止透风,又防火防漏。此时人类大量种植使用葫芦,先民亦在葫芦底部涂泥防漏,或烧煮食物之时,防止被火烧毁葫芦。结果久而久之,泥层被烧结成坚硬陶质,由此发明陶器,完全不会漏水。此后屋顶漏雨,华夏先民复由陶器得到启发,又烧制陶片覆盖屋顶,从而发明屋瓦。则“女娲炼石补天”传说,灵感其实出于“先民制陶补屋”。 镜头闪回,复叙信史。 颛顼击败共工之后,便被推为中原共主,是华夏上古五帝之二,称北方水德之帝。颛顼既为天下共主,始都穷桑,又迁商丘,后居帝丘,称为玄帝。 颛顼委任百官,遂以句芒为木正、祝融为火正、句龙为土正。 颛顼帝为人仁德智慧,遵循轩辕黄帝之政,以致天下太平。四方慕德而服,鸟兽尽皆感化。八龙仿效风声长吟,名为《承云曲》;扬子鳄翻转身躯仰卧,挥动尾巴敲打肚皮,发出嘹亮之声。后世之人受此影响,便用扬子鳄皮蒙鼓,称为鼍鼓。 传令官画外音:奉天子诏旨,命颁行颛顼历,谓曰四分历,十九年七闰。以夏正十月为岁首,闰置于九月之后,以立春为节气起点。命南正重负责祭天,和洽神灵;北正黎负责民政,抚劝黎民遵循自然从事农耕。禁绝民间占卜,并定伦理纲常,妇女避男于路。从此家庭诞生,阶级分化,国家形成,华夏文明进入新纪元。 百官众臣:谨遵圣命,陛下万岁! 乌云低垂,草木含悲,灵车行之于途,送葬队伍连绵十里不绝。颛顼在位78年,寿至98岁而终,葬于濮阳。所辖国土展现于苍穹之下,北到黑龙江,南到岭南,东到东海,西至甘陇。高山峻岭,长江大河,万里沃野,更是连绵不绝。 颛顼驾崩,群臣拥立其族侄帝喾为东夷部族之主,是为上古时期“三皇五帝”中第三位帝王。颛顼、帝喾二人前承炎黄,后启尧舜,奠定华夏文明根基,亦是华夏民族共同人文始祖。汉朝以前,世人皆信轩辕黄帝、颛顼、帝喾三人是为华族祖先。历史上五帝多有争议,但在已知的所有五帝排序中,颛顼帝都名列在册,可见其功绩,已为华夏共识。 帝喾姬姓名俊,华夏族裔,生于河南商丘睢阳高辛镇,故号高辛氏。 姬俊祖父玄嚣又称少昊,是为黄帝元妃嫘祖嫡生长子;少昊所生蟜极,便是帝喾之父。姬俊五岁受封为辛侯,十五岁辅佐叔父颛顼,继承帝位成为天下共主之时,年三十岁整。 姬俊继承天子之位,遂建都于亳,击退游牧民族犬戎,处理民族内务,发展农业。 帝喾探索天象,观察物候变化规律,划分四时节令,制定二十四节气,以指导部族按照节令从事农畜活动。由此华夏农业出现伟大革命,农耕文明走进崭新时代。 在击退外族入侵过程中,帝喾因知夏族首领大羿射箭技术天下无双,便拔其担任射官,赐给彤弓蒿矢。大羿不负帝喾深望,引兵平定白难部落反叛。 大羿平叛归来,上殿面郡缴令。 帝喾:大羿平叛有功,敕命为九夷首领。中原向东至海,尽归所辖。 大羿:喏!臣谢天子隆恩。但有一事,须要奏明。 帝喾:卿尽管讲来。 大羿:当神农氏炎帝治理天下之时,曾使鸟夷氏部族首领东皇太一管理东方,并派其十子化为太阳,每日到空中值班,轮替不息,普照周天,化育万物。陛下今既赐臣为东方之主,当先派天使传檄诸夷,以免夷民猜疑惶惑。也须防十日不服,乱臣之政。 帝喾:这是自然。贤卿只管前往就任,天使先发,传檄九夷。 于是天使持诏出都,驰往东夷传檄。大羿谢恩辞帝,率领部从随后上路,迎着太阳升起方向逶迤前进。 天使来至楚东太一宫,面见东皇太一,宣示天子旨意。 东皇太一闻说颛顼辞世,帝喾即位,先自不喜;又闻帝喾任命大羿为东方之主,脸色愈加难看。于是设宴款待天使,酒过三巡,并就席间闲话。 东皇太一:请问贵使,羿有何能,天子使其为东方之主? 天使:大羿善射,天下神箭无双;又平白难部落反叛,为安定社稷立有大功,帝喾故此使为东方之主,治理九夷部众。东皇乃炎帝蓍宿老臣,尚望多加扶持。 东皇太一:天帝之命,臣焉敢不从。 天使:十位令郎职司天体,光照环宇,化育万物,其任极重。也请东皇常加约束劝勉,使各尽其责,勿生他故。 东皇太一:敬诺,天使只管放心。 酒宴已罢,天使辞归,还于帝都复命。 东瀛海岛,风光旖旎。十个太阳跟随其母东皇妃共居东海,其乐融融。 每到日落黄昏,十日聚齐,常往海中洗澡,把海水映得通红;然后出水上岛,晚夜便栖息在扶桑树上。九个太阳栖息在较矮树枝,次日当值班者则栖息在树梢。 当黎明来临,树梢太阳便踏乘两轮车,穿越天空,照射人间,把光热洒遍世界。十个太阳每天一换,轮流当值,秩序井然,天地万物一片和谐。世间人民于是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生活美满幸福。因感恩太阳带来光明欢乐,经常面向天空磕头作揖,顶礼膜拜。 共工旧日部将相柳带领其残兵败将,逃至这片海域,隐居海底,常思报仇。因常陪十日在海中洗澡游戏,于是交为朋友。 这日黄昏,值班太阳归来,十日聚齐,又下海洗澡。 相柳潜在水底,眼见海水通红,知道十日到来,于是也升出水面,同游嬉戏。 大太阳:诸位兄弟,今日不可贪玩太久,小心误了明日上天值班时辰,受到大羿责罚。 九个太阳:大羿是谁,我等自由自在,为何要服他管? 大太阳:听母后言说,其受帝喾委派,以为东方之主,我等自然违拗不得。 九个太阳:帝喾又是何人? 大太阳:帝喾乃是黄帝曾孙,颛顼帝之侄,今为天下共主。 相柳:十位太子,休怪小的多嘴,此言非确。 十个太阳:如何此言非确?你说,你说。 相柳:今天下部族,首推华夏、其次东夷、再次苗蛮。有道是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炎黄二帝既死,本就该令尊东皇太一为天下共主,只因令尊大德谦让,才又令颛顼为帝。今颛顼既死,正该东皇统管天下,却又被姬俊篡夺天子之位。东皇管辖诸夷,已数十万岁,怎可听命一个三十岁的娃儿?更不要说奉什么大羿为主。 九个太阳:言之有理,果然不差。 大太阳:即便方之有理,我等却又奈何? 相柳:我有一计,既可给予大羿难堪,又可给令尊在帝喾面前长足面子。 十个太阳:是何妙计?你说,你说! 相柳:数十万年以来,你十个太阳日复一日,都是循规蹈矩,轮流上天值日,以至天下万物皆谓理所当然,无视你等存在。若依我计,十位太子不如一起周游天空,各显己能。如此这般,即使不能替令尊争得天子之位,也让大异害怕,帝喾不敢小觑。此计若何? 十个太阳:妙计,妙计!好玩,好玩! 于是十日商议已定,又在海中戏耍玩闹良久,这才上岸,回到扶桑上休息。 次日黎明来临,十个太阳便一起足踏双轮,齐上天空。 十个火团凌空飞舞,普天周地无处不亮,光照耀眼。于是烤焦大地,森林着火,树木庄稼焦枯,村舍房子都被烧成灰烬。 人与动物大半皆被烤杀,未被烧死者猪突狼奔,四下流窜。 幸存之民藏入山洞,呼爷叫娘,怨气冲天,祈求上苍恩赐。 斥候飞报入都,气喘吁吁。 斥候:报陛下,十日升天,天下涂炭。如何处置,请旨定夺。 帝喾:十日混闹,可怜亿万生灵受苦,黎民遭受无妄天灾。传令东皇太一,命其管束十子,速离九天,返回扶桑。 天使奉命,不敢腾云升空,乃借土遁而去。 未过片刻,天使返回,满面流汗,衣衫尽湿,上殿面君。 天使:臣启陛下,那东皇太一不领帝旨,且口出不逊之辞。 帝喾:如此,速派神箭大羿,前去东海除害。 帝旨飞降夷宫,大羿领命,携弓带箭前往东海。 大羿背弓挎矢,翻过九十九座高山,穿过九十九片荒漠,来到东海,登上大山,山脚下就是茫茫大海。大羿拉开万斤弓弩,搭上千斤利箭,瞄准天上太阳。 大羿:东皇十太子!你等混闹,已违天规。某今奉天子之命,好生相劝,一日在天,九日下栖扶桑。 大太阳:你是何人,恁大口气! 大羿:我乃大羿,今为九夷之主。 大太阳:笑话!世人皆知,九夷之主先是大神蚩尤,继为我父东皇。你是何人,在此胡吹大气! 九个太阳:对呀,对呀。你是何人,在此胡吹大气? 大羿:你等果然不听天子诏命? 十个太阳:不听,不听! 大太阳:你若不速去,就把你烤成肉干! 十个太阳:烤成肉干,烤成肉干! 大羿暴怒,右手松弦,一箭射去,大太阳应声而落,跌入海中,轰然有声,山摇地动。九个太阳惊慌一阵,齐发怒火,直向大羿迎面冲来,各吐烈焰万丈。 大羿又拉开弓弩,搭上利箭,将手松,同时射落两个太阳,呼啸入海,火焰顿熄。 天上还有七个太阳,瞪着眼睛,只在空中乱转,不知所为。 大羿又连发三箭,四个太阳同时跌落。其余三个太阳只吓得全身打颤,团团旋转。 大羿又发一箭,射落二日,天上只剩一个太阳,天地间光热渐渐消失。 空中所剩一日,乃是东皇太一幼子,因见诸兄皆死,心中怕极,一头钻入草丛,再不敢出。大羿将其唤出,宣以帝喾圣旨,训教一通,收兵回去缴令。 小太阳自此老实,每天从扶桑树上升起,早出晚归,独自为大地万物贡献光热。 东皇妃立在扶桑树下,亲眼看到九个儿子丧命,不由泪如雨下。 东皇太一连丧九子,五内如焚,于是心灰意懒,就此出家修道,自号太乙真人。又穷两千年之功,将腹中内丹灵珠子化育成人形,取名那吒。其后授以混天绫、乾坤圈、火尖枪三种道家至宝,命其大闹东海,将东海龙王三太子剥皮抽筋,以报丧子之仇。 龙王三太子不是别个,正是相柳,当初极力唆使十日同出,大闹天宫者。 大羿射下九个太阳,便将射日之处命名为射阳。然后下山,引领部众,扫平人间祸害。只数日之间,大异便将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之类害人魔怪全部射杀,复将世间诸般食人猛兽及毒虫灭除净尽。 自此大地上火光自灭,祸害皆除,人们顿感清凉爽快,于是欢呼雀跃。 帝喾闻报,亦喜亦忧。所喜者九日之患根除,所忧者东皇太一愤而出家,恐其报复。于是便下诏旨,撤去大羿九夷首领之职,降为夏族部落酋长。 以上所述乃为传说,几乎华夏民族人人皆知,但并非历史真相。 传说来源:有关十个太阳神话故事,《山海经·大南东经》记载:“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将十日由来表明清楚,并叙其父母户籍。《淮南子·本经训》记载:“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是说十日皆被射落,并没有留下一日继续造福人间。 于是问题出现:所谓天无二日,《山海经》及《淮南子》创作出十个太阳,究系何意? 历史真相:背景玄机所在,便是商朝人所奉行天干纪日制度。天干又被称作日干,乃指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日,次序固定,不容更改。《山海经》中记载“十日迭出”神话,源来于此,并造就商人太阳崇拜文化。其后武王灭商,为统治殷商遗民,摧其部族崇拜,并同化商人宗教神话,于是杜撰出后羿射日神话,实为思想改造产物。 镜头闪回,故事继续。 大羿射下九个太阳,为天下除去大害,黎民欢腾,歌颂之声盈耳,迅速传至昆仑山。 西王母闻此颂扬之声,甚为赞赏,便命仙女前往通知大羿,许其参加瑶池之会。 瑶池大宴,群仙毕至,皆与大羿作贺。宴会之后,西王母特赐大异一丸仙药。 西王母:神仙服此丹药,可增五千年修行,并具无上神通;凡人若吃此药,不但能得长生,还可升天成仙。贤卿休得轻言,致为小人窥伺。 大羿:喏,谨遵王母教诲,下臣告辞。 大羿赴罢瑶池之宴归国,妻子嫦娥率领部族迎接于郊野,众人欢呼,敬重无比。 自此以后,羿宫之前便有很多年轻人前来拜师,要求学习武艺箭法。 时有族人名叫逄蒙,天生聪明好学,但为人奸诈贪婪,也随众人拜在大羿门下。 大羿有教无类,来者不拒。 嫦娥美丽非凡,心地善良,因经常接济贫苦,部民皆都喜欢敬佩。因见丈夫得到族人如此拥戴,自也代他喜欢。 大羿知道王母所赐仙药难得,便将仙丹交给嫦娥,命其珍藏。 大羿:待人世间事情一了,我夫妻便可服此灵丹,一起飞升天界。 嫦娥:喏,谨遵夫君之命。 夫妻二人是欢喜无限,相视而笑。嫦娥进入内室,将仙药藏在百宝匣里,供在床头。 当夫妻二人房中私语之时,不防窗外悄立一人,正是恶徒逄蒙。 逄蒙在窗外听到里面夫妻对话,一字不漏。于是自此处处用心,欲将仙药弄到手中,妄图白日飞升,就此成仙。 八月十五,仲秋佳节。大羿将众弟子召集到院中,交待事务。 大羿:今日中秋,天高气爽,正是会猎郊野,习练箭法最佳时节。我今无甚要事,欲带尔等众弟子出郊较射,尔等以为如何? 众弟子:敬喏! 逄蒙:师父授技,实为幸事。然弟子近来生病,扯不得硬弓,如此奈何? 大羿:射技之道,非须精充气足不可。你既身体有恙,可留村中,助师母整治供果。 逄蒙:喏。未知师父几时回来? 大羿:入夜定更必回,便以猎物为肴馔,与尔等欢饮,共赏明月。 大羿说罢,便引众徒挎弓携矢,往郊外而去。 行三十里外,进入大山,撒开围场。 众人张弓射禽,发矢猎兽,各显本领,好不热闹。大羿时而发矢示范,时而坐于高坡,品评众徒箭法优劣。如此习射竞日,不觉红日西坠,夜幕降临。 大羿:日将夕矣!尔等众徒,可释弓藏矢,就此收拾获物,还寨计功。 众徒:喏。还寨计功,饮酒赏月! 此时村寨之中,夜幕已降,圆月初升。 逄蒙在寨口翘望,不见师父身影,于是走下门楼,来至羿宫。又徘徊离久,终于面露凶恶之色,手提宝剑,闯进师父家中。嫦娥正在院中摆设供果,见状不由一怔。 嫦娥:逄蒙,你亮剑入府,意欲何为? 逄蒙:废话少说,交出仙药。 嫦娥: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逄蒙:休要瞒我。你与师父前日在房中之语,我已全部听得清楚。 嫦娥:劣徒,我看你是猪油蒙心,怎敢如此无礼?你师父即将归来,速速出府迎接。今日之事,我不向你师提起,也便是了。 逄蒙:休要啰嗦。若将仙药拿出,还留一半给你。若是不肯,休怪刀剑无情。 嫦娥:给你说过,没有仙药。你若不信,便去自寻! 说至此处,嫦娥故作慌乱,将眼光瞟向西厢,并以身挡住。逄蒙伸手将嫦娥拨开,提剑冲入西厢,翻箱倒柜,四处搜寻。 嫦娥见此,疾步奔入寝卧,就床头打开百宝匣,取出仙药,吞入口内,来至院中。 逄蒙搜遍西厢,见无灵药,便知上当。又冲入院内,用剑尖指住嫦娥胸口。 逄蒙:师母,再不拿出仙丹,我手起剑落,便就一拍两散! 嫦娥:逄蒙贼子,你竟敢…… 嫦娥只顾开口斥责,却忘了口内含丹,只觉喉咙一凉,仙丹滑入腹中。 仙丹入肚,只刹那之间,嫦娥身体已离地飞起,升在半空。逄蒙跌足痛悔,知道所谋已经败露,恐师父回来查问,只得越墙而出,逃跑远遁,消失在夜幕之中。 嫦娥服了仙药,却不知升降之法,于是一直飞向太空。 经过月宫之时,适逢太阴星君正在桂树下逗弄玉兔,看见嫦娥掠过,不由一惊。 太阴星君:此必是凡人成仙,但不明升降之道。似这样飞法,非至三十三层昊天之外,窒息而亡不可。 玉兔:我认识她,这是嫦娥姐姐。 太阴星君:你说这是大羿之妻嫦娥? 玉兔:正是她,正是她! 太阴星君:既然是她,我不可不救。 于是太阴星君慈悲之心发动,急忙步出月宫,伸手扯住,将嫦娥拉到桂树之下。 嫦娥花颜失色,以手抚胸,气喘不已。 太阴星君:你是羿妻嫦娥? 嫦娥:正是。若非星君相救,我命休矣。 太阴星君:你不在世间赏月,何故在此月圆之夜乱飞? 嫦娥:只因前番西王母赐我夫仙丹,被恶徒逄蒙得知。今趁我夫出猎郊野,持剑逼索灵药,只因事急,我误吞丹药入腹,故而月夜飞升。 太阴星君: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缘法如此,你便留在月宫,与我做伴吧。 嫦娥:可我在月宫,夫君归来,谁与他通风报信? 太阴星君:你只立此桂花树下,大羿抬头便可看见。 嫦娥:然我夫妻自此仙凡相隔,怎生割舍! 太阴星君:你已成仙,又恋他凡人怎地? 嫦娥:此仙丹本是西王母赐予我夫,今被我误服,世人宁不说我薄情寡义! 太阴星君:你夫箭射九日,有大功于民,早晚也将成仙,又何必自伤如此? 嫦娥:叹我此心,我夫不知! 太阴星君:休要自怨自艾。你往下看,你丈夫正追来也。 嫦娥手扶桂树,探身往下界看时,见丈夫大羿率众徒回来,已入院中。 大羿:嫦娥,我回来矣。快快整治酒菜,与我等庆功赏月! 嫦娥:夫君,夫君!我在这里,我在天上! 大羿听而不闻,找遍宫内,不见妻子嫦娥。又寻至院外,只见皓月当空,桂影婆娑,玉兔欢跳。嫦娥见此,禁不住泪如雨下,滴在丈夫肩上。大羿心中诧异,凝目上望,忽见妻子正站在桂树之旁,往下面深情凝望。 大羿连声呼唤,飞纵追逐,但那月亮却随自己前进同速后退,永远相差十万八千里,无力追及。乡亲村民及部众听到大羿呼喊,也都出门望月,一同深情声唤。 嫦娥空自着急,但仙凡永隔,不能复降尘世,只得绕树婆娑起舞,以遣愁怀。 夏族部民因感念嫦娥素日善良,遂在院中摆上其平日爱吃食品,遥为祝福。从此以后,每年八月十五,就成华夏族人企盼团圆中秋佳节。 大羿望月而奔,向空深情呼唤,声音在旷野中久久飘荡。 画外音:只因年深月久,对于嫦娥奔月缘由,便有许多版本,众说不一。上文所叙,可称为“逄蒙逼迫版”。另有“抛夫独吞版”,说嫦娥欲独自成仙,就趁丈夫不注意时偷吃西王母所赐灵药,飞到月宫。天帝知之,罚其变为蟾蜍,捣药不休,并孤独受苦一生。 又有“后羿赠药版”,出自古籍《墉城集仙录》:“吴姮娥,羿妻也。羿司射卫黄帝之宫,入宫得琼药之丹以与姮娥。服,飞入月宫,为月中之官。”又有“拯救黎民版”,说羿是远古时期有穷国君,勇武善射,但性格暴戾,滥施苛政,民不聊生。羿向西王母求来长生灵药,妻嫦娥为使百姓免受丈夫长期残暴统治,就偷吃仙药,化作仙女飘向月宫。 又有“后羿不忠版”,出自屈原《天问》。说后羿射日,成为英雄之后,与河伯之妻发生暧昧关系,搞起婚外恋情。嫦娥极为不满,一气之下离开后羿,飞升天上月宫。 历史真相:女子奔月、拜月,源自于古人认为,月宫主人太阴星君司掌生殖,控制女子生育子嗣,并给妇女传感生育能力。因而古代华夏女子每到适育年龄,则必对月踊跳奔逐,以图缩短与月宫距离,从而达到生育子嗣目的,实是一种祈子巫术仪式。又在古代历朝人类社会活动中,认为男施女受,祈求子嗣便只关乎妇女之事,与男子无关。既然如此,后羿身为丈夫,就不可能随妻奔月。 镜头闪回,广寒宫中。 嫦娥思念夫君大羿,一夜未眠,泪落不止。 次日拂晓,太阳升空,皓月光华顿敛。 嫦娥难耐一夜清寒,此时见日照九宵,便步出宫外,接受日光之浴。 阳光拂体,寒意顿消。但俯身下望,只见神州大地光华灼灼,山川秀丽,江河壮观。此时地上人类便如米粒,难以分辨形容,再也不见丈夫身影,于是不由暗自神伤。 玉兔蹦蹦跳跳,来至面前,仰头盯视嫦娥,甚为好奇。 嫦娥:玉兔,你因何这般看我? 玉兔:我就纳闷,似姐姐这般悠闲自在,且已成仙,因何恁般闷闷不乐? 嫦娥:似你这般,才是真正悠闲自在。哪能体会人世恩怨,离别之苦? 玉兔:若依我看,此正是人心不足,自寻烦恼。 嫦娥:此话怎讲? 玉兔将身一纵,跳到嫦娥怀中;嫦娥伸手接住,揽在臂弯。玉兔用前爪指着桂树之下。 玉兔: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嫦娥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男子,正弓腰弯背,手抡板斧,在那里砍树,不休不止。 嫦娥:呀,这是什么人,因何砍树? 玉兔:姐姐昨夜才来,难怪不知。你可知道咱这月宫之中,共有生灵几口? 嫦娥:我只顾伤心一夜,未及动问打听。 玉兔:那,我便对你说知如何? 嫦娥:如此多谢。 玉兔:我先问你,咱们所处之地,是谓何名? 嫦娥:官名太阴星,俗称皓月,又谓广寒之宫。 玉兔:对呀,对呀,姐姐懂得真多。所以我月宫之主,便唤作太阴星君。 嫦娥:知道。昨夜若非星君一把扯我至此,我已不知身在何处。 玉兔:太阴星君受天帝御封,故此为月神。再有你嫦娥姐姐,是服食西王母仙丹登月,因此是为月仙。还有这个伐木者,名叫吴刚,是为月役。 嫦娥:何谓月役? 玉兔:先说吴刚此人,又名吴权,西河人氏,成婚后不与其妻厮守,独自入山访仙学道。炎帝之孙伯陵被封西河,闻说吴刚妻子美貌,便趁吴刚离家之时与其妻私通,并于三年内连生三子。吴刚学道归来得知此事,一怒之下杀死伯陵。因此惹怒炎帝,将吴刚发配月宫,命其砍伐月桂,许以树倒,便免罪释放。 嫦娥:这个吴刚,倒也是个命苦之人。 玉兔:所以说嘛,我说你是人心不足。炎帝表面宽容大度,其实公报私仇,狠毒至甚。这吴刚被罚此伐树之役,与姐姐相比,岂非更堪心伤? 嫦娥:伐倒此树,便可赎罪,有何心伤? 玉兔:姐姐不知,这月宫之桂高达五百余丈,乃是不死之树,白日所砍,至晚即合,由此惩罚永无休止。 嫦娥:那何不晚上砍伐,不使其愈合? 玉兔:我道姐姐乃是一国王后,不料却是个不谙世故,天真无邪之人。 嫦娥:此话怎讲? 玉兔:自盘古开天,天帝设此太阴星何用?便是令其于夜间大放光华,照射环宇。若许吴刚夜间伐树,岂不影响月明?再若木屑纷飞,砸到夜行之人,也不稳当。 嫦娥:说得也是。吴刚在此服役,也不知其妻作何感想? 玉兔:伯陵既死,吴刚妻子便即悔悟,对丈夫遭遇并感内疚,遂命三子飞上月宫,一变蟾蜍,一化玉兔,一变成蛇,陪伴吴刚。为防桂树砍而复生,玉兔便助吴刚,将其所砍下木屑枝叶及时捣碎。 嫦娥:你,你…… 玉兔:是啊,我便是伯陵与吴刚妻所生三子之一,化为玉兔,来替父母赎罪。 吴刚:兔儿,你又在那里编撰故事,欺骗新客了。 玉兔嘻嘻一笑,自嫦娥怀中跳到地上,钻入草丛,瞬息不见。吴刚停下砍树,上前与嫦娥见礼,嫦娥还礼,见吴刚面目清秀,甚是英俊。 嫦娥:吴兄,方才玉兔所述,莫非不实? 吴刚:当然不实,此阿物最是诡诈,极爱骗人取乐。某本是南天门神将卫士,因昨日侍宴时疏于职守,被天帝罚来月宫伐桂,并许我树倒之后,便归天庭,官复原职。 嫦娥:如此说来,吴兄罚来未久? 吴刚:正是。只因昨日犯错,今晨来此。你看,此树虽然粗大,但怎禁得我神力?此时已砍去一阙,摇摇欲坠矣。 嫦娥:既是如此,便祝吴兄早日伐倒此树,早返天庭。 正当此时,只听一声鸦鸣。二人抬头,见一只乌鸦飞至,将挂在树枝上衣服叼去。 吴刚:这个遭瘟的在蓬元帅! 吴刚放下斧头去追乌鸦,乌鸦放弃衣服飞走。吴刚拣拾衣服回来,见被砍破树身复又愈合,不由目瞪口呆。 嫦娥:吴兄,此是何故? 吴刚:此鸦乃是天蓬元帅所化,施此奸计,是阻我重回天庭啊。(本集完) 第六集 尧舜禅位 吴刚见树身能够自动愈合,便即改变策略,先从树枝伐起,一斧一枝,纷纷落地。 吴刚见此计有效,不由大喜,于是伐树愈加卖力。然而每当快要砍光桂树枝叶,乌鸦就会如期飞至,停在树上大叫,聒噪不停。吴刚只要放下斧头,轰赶乌鸦飞走,待其返回,就发现地下枝叶飞回树冠,重新生长。从此之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止无休。 但在每年八月十六日,便会有一片树叶脱离树身,并从月宫飘落人间。桂叶无论飘到谁家院中,其家便有无穷财富。 月宫神话真相:古人肉眼所见有限,抬头望月之时,自然不知月球表面有许多环形山,至生暗影。只因望去有明有暗,似人似树,似蟾似兔,故而展开想象,杜撰出吴刚伐桂故事。天帝若要惩罚一人,使其做永远不能结束之事,想想便即恐怖。但也惟有如此,方能解释万年明月,为何那棵桂树永远都不倒下;玉兔捣药,因何永不止歇。 在古代浙江、福建一带,有桂树每月开花一次,跟月亮圆缺周期呼应,故称月桂,又称逐月花。故此吴刚伐桂,应是南方传说。因其花期跟月亮圆缺吻合,又兼《本草纲目》解释桂树乃是“百药之长”,月桂树就此成为仙树,被人们搬上月宫,与月面阴影契合。 按下月宫传说,复说世间之事。帝喾博爱人民,以诚信仁德治理天下,称为盛世。 这一日,帝喾王妃姜嫄行于森林之中,忽然看到一个巨人脚印,就上前踩了一下。 姜嫄回到家中不久,便即怀孕;十月期满,生下一子。姜嫄知道儿子来路不明,就抱出宫去,抛入隘巷。隘巷中过往牛马见到襁褓,皆都自觉避开,绝不踩到婴儿身上。姜嫄复将孩子抱起,远走城外,放在平林之中。伐木者见到,为孩子铺褥盖被,喂以鹿乳;复又认出襁褓图案,将婴儿送回宫中。姜源又将婴儿抛到河冰之上,只见飞来一只大鸟,用羽翼将婴儿盖住,防其冻僵。姜嫄见此,以为神示天命,便将婴儿抱回抚养。故起名为“弃”,改称后稷,善种谷物稼穑,教民耕种。是为周人始祖。 帝喾次妃简狄,乃有娀氏之女,又称娀简,婚后两年余不孕。第三年路过玄丘,与妹妹建疵到玄池泡澡。忽然一对燕子飞来,在池中石上产一彩卵而去。简狄取而吞入腹中,于是就此有孕,其后生子名契,乃是商人始祖。因燕子是谓玄鸟,故称契为玄王。 帝喾第三妃庆都,乃伊耆侯陈锋氏之女。成婚之后一直住在娘家,处境尴尬。因在堂中闲坐,忽见有赤龙从天而降,庆都感其风信成孕。十四个月后,庆都生下一子,取名放勋,即是后来帝尧。放勋眉毛长得五颜六色,人称“尧眉八彩”。 又有次妃常仪,与帝喾交合受孕,生子取名为挚。其后共生一女八子,挚为长子。 此时东夷、南蛮、三苗、九黎,都尊奉帝喾为中原共主,愿以龙凤为图腾。 但在北方荒野中有座高山,巍峨雄伟,名成都载天。山林深处,有巨人部落,首领名叫夸父;族人皆都身强力壮,高大魁梧,兀自尊奉太阳图腾,追随拥护东夷三足乌文化。 当共工与祝融战败,怒触不周山之后,天河倒泻,洪水大发,大地荒凉,毒蛇猛兽横行,人类生活凄苦。夸父为使本部族人存活,每天都率族人与洪水猛兽搏斗。乃将捉到凶恶黄蛇,挂在自己两耳以作装饰,复抓在手上挥舞,以为兵器,实在彪悍。 洪水退去,十日并行天空,直射大地,烤死庄稼,晒焦树木,河流干枯。人类难以忍受,夸父族人纷纷死去。夸父极为难过,仰头望着太阳,面对族人。 夸父:这太阳实在是可恶,我要追上捉住,命其听我指挥。 族人:首领千万别去,太阳距我十万八千里,你会累死。 族巫:路远倒也不怕,只恐太阳炽热,首领会被烤死。 夸父:都不要说了。为子孙幸福生活计,我去也! 夸父告别族人,向南至海,再往西方,迈开大步,开始逐日征程。 此时天上十日已被大羿射落九个,只余其一,便是东皇太一幼子。那十太子早就被大羿吓怕了胆子,见又有巨人来追,不明缘由,遂在空中飞快往西,一路奔逃。 夸父便在地上,疾如狂风追赶。穿过座座大山,跨过条条河流,大地被其脚步震得轰轰作响,来回摇摆。夸父跑累,就微微停歇,或摘野果充饥,或煮饭以自食。 因用三块石头架锅,就化成三座鼎足而立高山,各有千丈之高。 夸父逐日而行,眼看离太阳越来越近,信心越来越强。但越接近太阳,就越干渴,遂将渭河及黄河之水全都喝干。经过九天九夜,在太阳落山之地,夸父终于追上。 头上万道金光,烈日火焰沐浴其身。夸父无比欢欣,张开双臂,欲将太阳抱住,但因炽热异常,便觉又渴又累。因黄河、渭河水全都喝光,夸父又向北跑去,奔向千里大泽,以求解渴。但夸父还没跑到大泽,就在半路渴死,轰然倒地。 夸父临死前充满遗憾,牵挂族人。于是将手中木杖扔出,化作大片桃林。这片桃林终年茂盛,为往来过客遮荫,并结出鲜桃为后人解渴,称作邓林。夸父死后,身躯变成一座大山,称为夸父山,在今灵宝市阳平镇东南,灵湖峪和池峪之间。 以上所停是乃神话,但亦反映一段上古历史。 历史真相:夸父族生于极北海外大荒之地,忽遇极夜现象,失去太阳踪迹。极夜导致粮食无法生长,部落生存受到极大威胁。于是夸父带领部族南迁,追寻太阳踪迹。但在途中又遇干旱,黄河、渭水干涸,于是夸父复带部众前往大泽寻找水源。结果在寻水途中误入沙漠,全族皆因干渴而死。此极夜与干旱天灾记载,是谓夸父灭族真相。 帝喾不知在位几许年而崩,庶长子挚继立,称为帝挚。 帝挚:先父诸妃之中,我母班位第四,其职不尊。然于诸兄弟中,我年最长,故受群臣拥戴,得登帝位。挚其不敏,愿让位于贤者。 众臣:若无嫡子,庶立其长,礼也。陛下嗣位,理所应当。 帝挚:既然如此,我权代之,贤至则让。 挚在位九年,其政微弱。异母弟唐侯放勋德盛,诸侯归之。帝挚亦服放勋之义,乃率群臣造访唐邑,致禅于弟。唐侯自知有天命在身,乃受兄长禅让,是为帝尧。 帝尧登位天子,乃封兄挚于帝喾故都高辛。群臣拥戴帝尧,皆称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因放勋初封于陶,又封于唐,故有天下之后,又自号为陶唐氏。 传令官画外音:帝挚在位九年,禅位于弟放勋,称帝尧。奉帝尧天子诏旨,命建都唐国故城平阳,临汾之城是也。始建政制,设官分职。命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居东、南、西、北四方,观察天象制定历法,定春分、夏至、秋分、冬至,以授民时,名为四岳。定以三百六十六日为一年,每三年置一闰月,使每年农时正确,不出差误。 尧虽为帝,依然住茅屋,喝野菜汤,穿葛麻粗布衣。 帝尧:传我命令,各司守公堂,皆在门前设立谏鼓,司吏听到鼓声,立刻接见进谏者。 诸臣:喏! 帝尧:又在交通要道设立谤木,柱旁有人看守;民众若有意见,许其向守者陈述。 诸臣:喏! 帝尧:如有重大冤情,非要亲自上陈寡人者,看守人必要给予指引。 诸臣:喏! 春光灿烂,万物复苏。帝尧率功臣九人,常深入穷乡僻壤,到山野间求贤问道。于是便到汾水北岸姑射之山,去参拜四位有道名士:方回、善卷、披衣、许由。因见善卷重义轻利,不贪富贵,帝尧遂执弟子之礼求教。又闻披衣居于蒲谷山,亲往拜之为师。 帝尧升殿,因问许由。 帝尧:我自觉德薄,欲推位让贤。啮缺可为天子乎?我欲使王倪请之。 许由:若果如此,则天下危矣。 帝尧:敢问其由? 许由:啮缺聪智敏捷,但明于止过,却不知过失之因。若使为天子,必崇智而弃天然,以己意分别事物,处处干涉,应接四方,改变自然,万物不宁。虽世人效法其行,但为诸侯则可,而不可做天子。若使治理天下,必生动乱,是臣子之灾,君主之害也。 帝尧:信哉此言,此事再议。我欲奉行仁义于天下,使万民得利,可乎? 许由:陛下若果如此,恐必将被天下耻笑也。 帝尧:因何所故,而作如此危言? 许由:天下庶民,不难笼络。爱之则近,利之则徕;褒之则勤,恶之则散。若使民得利是谓仁义,则举世假借仁义取利者必多。如此仁义非但不行,且为虚伪工具。欲凭一人决断以使天下获利,统一号令则可。陛下只知贤人可利天下,而不知贤人更可害天下也。 帝尧:日出东方,火把不熄,如此微光,岂非多余?大雨刚过,又去浇园,岂非徒劳?不才如我,难为天子,尸位素餐,惭愧无地。请许将万民以托先生,必致天下太平。 许由:陛下治理天下,升平日久,万民欢悦。既天下已平,我岂为名首?名从属于实,我不为虚。君其归乎!天子于我无用。所谓疱厨不供,祭祀亦难替代烹调也。 许由辞帝出宫,逃到箕山之下,颍水之阳,耕田而食。时有阳城大贤,山居不营世利,在树上筑巢而居,时人号曰巢父。因慕许由贤名,迁来箕山之下,与其同耦。 时隔未久,帝尧又命人寻来,聘请许由为九州之长。 许由:此言不堪以闻! 许由说罢,便抛下天使,跑到河畔去洗耳。巢父牵牛去河边饮水,便问原因。 巢父:子就水洗耳为何? 许由:匹夫结志,固如盘石,采山饮河,以求陶冶情操,非求禄位;纵情游闲,以求安然无惧,非贪天下。帝尧不胜哓哓,前以帝位让之,是我不从;今又使人请我为九州长,辱我双耳。故此就水而洗之。 巢父:子若处高岸深谷,谁能见之?子故浮游,欲闻求名声于世,帝尧故慕虚名,以让子也。子故作清高,脏此河水,污吾犊口! 巢父说罢,冷笑不已,遂牵其牛,去上流饮之。 许由死后,葬于箕山,此后亦名许由山。 许由既死,帝尧复闻巢父大贤,又欲以帝位让之。巢父闻而隐居兖州聊城,在此放牧了其终生。聊城古有巢陵,是为巢父葬身之处,在今东昌府区许营村西北二里许。 历史真相:帝尧数度让位不出,许由等人竭力推辞,避之不及,此乃何故?其实原因一说便破,皆为洪水所逼,束手无策之故。须知帝尧所处时代,是继女娲补天之后,传说中第二个大洪水期。当时水势浩大,淹没山丘高冈,民不安居,帝尧对此睡不安寝,食不甘味,故此每欲将帝位让之。而许由、巢父等也不糊涂,谁肯接这烫手山芋? 帝尧让位不成,乃召集群臣,征询四岳意见,问谁可治理水患。 帝尧:今天下水患汹汹,黎民不胜其苦。谁有治水之能,卿等当举荐之,以分朕忧。 四岳经过商议,终于达成一致意见,于是异口同声,共同推荐。 羲仲:有崇侯鲧职司北地,水族正归其所辖,可以治之。 帝尧:崇鲧时常抗命,又刚愎自用,可否另换他人? 羲和:除其之外,天下实无能者。 帝尧:如此便准四卿之奏,立即传旨,任命北伯崇鲧去治理水患。 四岳:喏! 羲和:治水重任,还请陛下许以重赏,以督其责。 帝尧:如何赏法? 羲和:臣闻陛下常有禅让之意。若崇侯鲧十年内治平水患,陛下便许以天子之位让之,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帝尧:准奏。 传旨官于是赍诏,驰至崇都,来见崇鲧颁旨。崇鲧姒姓,字熙,帝颛顼五世孙,有崇部落首领(嵩山一带),故号有崇氏,又称崇伯鲧。时奉帝尧之命,由是拜诏就职。 崇伯鲧带领部族臣僚将佐,奔赴黄河流域,开始治理洪水之役。乃在岸边设置河堤,阻水四溢,缓解洪水泛滥中原,劳苦功高,颇见成效。 但洪水虽然被阻,却越积越多,堤坝也随之越筑越高,难免顾此失彼,此堰彼溃,左支右绌。历时九年,未能彻底平息洪水灾祸。眼见十年期满,朝中流言四起。 帝尧女婿虞舜,为争部落联盟共主之位,恐崇伯在最后一年之内扭转乾坤,果真平息水患,便向帝尧进言,竭力阻止。 虞舜:崇鲧治水九年不成,黎民皆怨,既谓失败。若再迁延,日久恐致大溃。 帝尧:卿言虽是,但我既许其十年之期,岂可失信于彼,半途而废? 四岳:陛下圣明。帝言如纶,不可失信于臣。 虞舜:既是如此,可令使臣赍诏,前往催督,免其懈怠。 帝尧:此言甚是,准奏施行。 崇伯鲧拜受帝尧诏旨,心中忧急,遂连夜前往昆仑,由此上天,偷盗天帝宝贝,名谓神土息壤,据说遇水便可自行生长,乃是克制洪水利器。 因为天宫侍卫吴刚此时正在月宫伐桂,故此灵宵宫藏宝库无人把守,崇伯鲧顺利将息壤偷盗到手,携下天庭,来至下界。 既有息壤在手,崇伯鲧由此大显神通,十年未足,已将洪水引至羽山,几乎就要成功。 在此关键时刻,由于千里眼首告,天帝发现息壤被盗,大为震怒,遂派火神祝融下界,将鲧杀死在羽山之顶,又收回息壤。于是洪水破堤而溃,终于导致崇伯鲧治水失败。 崇鲧死后,尸体三年不腐,渐化为石。祝融恐其复生报仇,便再下羽山,用吴刀剖开其尸。便在此时,有个孩儿自鲧腹中跳出,走入草丛,是为大禹。鲧尸化为三足黄能飞走,怀怨入于水中。于是天下水患不息,黎民愈加陷于绝境。 帝尧为躲避洪灾,只得率领族人往高处迁徙。因受灵气吸引,将众人带至贵州滴水潭,复使百姓安居乐业。次年粮食收获之后,为感谢上苍,并祈福未来,帝尧精选出最好粮食,先以滴水潭泉水浸泡,用特殊手法去除杂质,淬取精华,合酿祈福之水。 此水清澈纯净,以敬上苍,并分发百姓,共庆安康。百姓将祈福之水名曰“华尧”,饮而沉醉。尧恐百姓乱性,命只许于酉时饮用,称之为“酒”。 帝尧在位七十年,多次推位让贤,只因洪灾泛滥,又多次让位不果。因听信他人诬陷,认为儿子丹朱凶顽不可重用,因此复与四岳商议,提请推荐继位天下共主人选。四岳因前番推荐崇伯鲧失利,于是沉默不语。帝尧见此,复又问于群臣。 帝尧:我今老矣。卿等不言,将误天下大事。放齐,卿性耿介,何不先说? 放齐:若依臣所见,陛下之子丹朱为人开明聪智,可胜大任。 话音刚落,众臣班中有人冷笑一声,随即归于沉寂。帝尧及众人顺其声音来处看时,只见帝婿虞舜咳嗽一声,随即掩口。 帝尧:丹朱喜欢大言,又爱与人争执,为诸侯尚可,不可委以天下。 讙兜:共工氏向为九州之首,在华夏族中甚有号召之力,并有大能,可为天下共主。 帝尧:共工巧言令色,阳奉阴违,表面谦和,背里奸诈,亦不可。 帝尧于是求问诸部首领,皆都谦称自已德行浅薄,难以担此重任。 四岳见帝尧如此,知其真心让位,便再次起身,异口同声。 四岳:我等共推一人,可承天子大位。 帝尧:卿等共举何人? 四岳:便是陛下之婿虞舜。 帝尧:此言何出?请道其详。 羲仲:帝婿虞舜,轩辕黄帝八世之孙,帝颛顼为其六世之祖。姚姓妫氏,名重华,字都君,生于姚墟(今山东鄄城)。究其谱系,颛顼生穷蝉,穷蝉生敬康,敬康生句望,句望生桥牛,桥牛生瞽叟,瞽叟生重华。舜生于姚墟,自小聪慧异常,两岁会侍父母,三岁能奏乐曲。舜母握登早逝,父瞽叟续弦壬女,又生子象。继母不良,对舜无端诟辱,动辄打骂。舜遭打骂,总是默默忍受,依然孝顺父母,照顾弟弟,可谓大孝。 羲叔:壬女为独霸家产,为此予以舜、象每人一袋麻籽,命分别播种。声言不论是谁,种麻出苗,就可回家。然存私心,以炒熟麻籽予舜,生者予象。行半途,象饥,自袋中拿出麻籽来吃,难以下咽;又讨兄长袋中麻籽来吃,却是格外香甜。象贪其利,与兄易籽而种,舜习惯忍让,便即交换,到东坪垦荒种麻,数日得苗归家;象到西坪种麻,数日其苗不出。壬女愈加挑拨陷害,瞽叟终将长子赶出家门。舜不加辩解,可谓大仁。 和仲:舜被赶出家门,曾在历山耕田,又在雷泽捕鱼,更在河滨做陶,又至寿丘为人帮佣,制作家用器具,并在负夏做过生意。耕历山,皆让畔;渔雷泽,皆让居;陶河滨,器皆不苦窳。此后人都愿意追随,因而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每做一事,略有收入,便寄送家中,孝敬父母,照顾兄弟,是为大义。 和叔:虞舜既与帝女成婚,便还家中,夫妻三口孝顺父母。陛下使筑仓房,弟象撤梯纵火;瞽叟命子掘井,待其深入后却又落井下石。虞舜皆脱其难,故作不知父弟之谋,一如既往孝顺父母,友于兄弟,且比以前更加诚恳谨慎。以此待人,可谓大度。 帝尧闻此深自赞叹,遂命舜参预政事,命摄唐及有虞两国,管理百官。 虞舜由此得以重用,不但处理政事井井有条,且用人惟贤,大有王霸气度。因闻八元、八恺大有贤名,便亲自征聘入朝,使“八元”掌管教化,“八恺”管理土地。又闻世间有浑敦、穷奇、梼杌、饕餮四凶,皆都恶名昭彰,虞舜毅然出手擒执,皆都流放荒蛮之地。又以德治国,唐及有虞大治。又掌管四方之门,礼待诸侯,四门穆穆。 帝尧见此,遂选择吉日举行大典,正式将帝位授予虞舜。此事便为后世儒家极力赞美,称为“禅让”。尧舜禅让,被后世传颂数千年之久,但历史真相,或许并非如此。 历史真相:自战国乃至秦汉,儒家已将尧舜奉为圣人,似乎成为定论,不容置疑。但魏晋时出土珍稀典籍《竹书纪年》,便以多条铁证,一举击溃虞舜和平受禅,一代圣君形象。其书载云:“昔尧德衰,为舜所囚。”又云:“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复又载云:“舜放尧于平阳。”更又载云:“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后稷放帝子丹朱于丹水。”后稷便是帝喾之子,周人始祖姬弃。此说其曾与虞舜合谋,陷害尧子丹朱。 虞舜既受帝尧禅让,执掌华夏部族之政,便励精图治,开展系列改革,国内气象一新。乃重新修订历法,以定四时节气;又祭祀天地四方,封敕山川群神。又收集诸侯信圭,择定吉日,召见诸侯君长;然后举行隆重典礼,重新颁发信圭。 虞舜即位当年,就到各地巡守,祭祀名山,召见诸侯,考察民情;还规定以后五年巡守一次,以考察诸侯政绩,明定赏罚。先定五刑以示警戒,又用流放代替肉刑,以示宽大。 便在虞舜受禅执政之时,天下水患愈盛,有增无减。 舜新即大位,欲建功德以收民心,乃请四岳、众臣计议,征求意见,命荐善治水患者。众臣商议一番,统一意见,乃推荐一人,请大臣伯益上奏。 伯益:崇伯鲧治水,九年不成。其子名禹,又曰文命,字密,德行能力,皆高于其父。又且谦逊有礼,做事认真,生活简朴,可担此治水大任。 虞舜:鲧盗天帝息壤获罪,故此流放羽山死之。其子何来? 伯益:鲧子名禹,母籍汶山广柔,生於石纽。因崇伯鲧长年在外治水,其妻修己独处九年,不得怀孕。忽一日,修己行于河畔,以望夫归,在沙滩上看到一块石子,五彩斑斓,甚是好看。于是捡而吞吃入腹,便即得妊,其后生禹。 虞舜:原来却是石头投胎,倒也有些来历,想必身具神通。石头五行属土,善能克水,便用此人去治水患可也。 于是议决,帝舜命人将禹征至都城蒲阪,委以治水重任,封为夏后。又许其大功告成之日,便可建都立国,登位称王。 夏禹见帝舜如此信用,欣然领命,奉旨出京。 回至家中,夏禹立即告别母亲,前往河津上任。 帝舜闻说夏禹行动迅速,心中大慰,又派伯益、后稷两位贤臣,前往助之。 大禹带领伯益、后稷及其部众,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走遍中原大地,大河上下,开始究治水患。因左拿准绳,右持规矩,丈量山川,规划治水方略。遂吸取父亲只用堵截治水教训,发明疏导治水新策,疏通水道,导其顺利东流入海。 每当一处水利工程开始,夏禹都与民工一起劳动,吃睡皆在工地,亲自挖山掘石,披星戴月苦干。走遍中国大地,三过家门而不敢入。 大禹到安徽涂山,将指挥所建在农家,与房东之女涂山氏女认识,相亲相爱,继而成亲。夏禹成亲第四日就与妻告别,涂山氏女便于此三日中受孕。 大禹走后,涂山氏女在家天天盼望夫君回来。盼望不到,又跑到涂山南坡等候了望。 数月过去,涂山女望穿秋水,夫君还是不归。由是不禁长叹,向天吟唱。 涂山女:候人兮,猗! 画外音:据传,此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首诗歌,全文只有四字。“候人兮”,是谓等候盼望伊人;“猗”为叹词,望而不见,焦虑、彷徨、无可奈何心情,皆融入此叹之中。只此四字诗歌,一个伫立山头翘首远盼,长吁短叹泪流满面多情女子形象,便即呼之欲出。 十个月后,涂山女产下一子,取名为启。启有极高音乐修养,继承其母善歌天赋。 大禹率领民众治水,苦干数年,三过家门不入,治水部众也都从未回家。年长日久,部众想家思乡,难免有所松懈,并且心中怀怨。大禹却未曾留意众人情绪变化,只顾自己拼命苦干。又过几年,众人更加拖沓,有气无力。 涂山氏苦等丈夫不回,以为大禹变心,就将孩子托给父母照管,自己跑去淮河工地寻夫。众河工见主帅夫人来到,纷纷拦住,向其哭诉思念父母妻儿之苦。涂山氏知道夫君没有变心,又受众河工哭诉感动,便自作主张,悄悄将众人放走回家,许给假期半月。 由是一路上不断有人前来诉苦,涂山氏便不断放人,工地上河工越来越少,大禹尚且不知。涂山氏七寻八找,终于在河滩上见到丈夫,夫妻相见,相抱哭成一团。 涂山氏:沿途之上,我已给众人放假半月。夫君亦当休息数日,以叙夫妻天伦之乐。 大禹:岂可如此!一旦懈怠,何时才能打通九江? 涂山氏:河工乃是凡人,皆具七情六欲,以为皆似夫君无情,不知想家思亲? 大禹:其实我也很想回家。然河患不除,岂可半途而废? 涂山氏:我有一计,未知可否? 大禹:贤妻请讲。 涂山氏:何不将河工依照年龄不同,分成两拨?春秋农忙季节,使青年回家耕种收获;冬季农闲时候,放老年人回家休假一月。既歇民力,又不废农时,可谓一举双得。 大禹连声称好,遂与部落头领商量。众人无不,吹呼雀跃,从此工程速度反而加倍。 涂山氏部族人数极众,实力强大,故此在大禹治水过程中,发挥出重大作用。时有部落联盟刑官皋陶,就是涂山氏族人,成为大禹有力臂助。 亦正因涂山氏为治水立下大功,故世人便将其神化,将涂山氏女说成是九尾白狐临凡,下嫁大禹,并助其治水成功。《吴越春秋》中有明确记载:“禹三十未娶,行到涂山,恐时之暮,失其度制。乃辞云:吾娶也,必有应矣。乃有白狐九尾造于禹。”若依照此说,大禹在涂山所遇到者乃是九尾白狐,而非涂山氏女子。 据此九尾白狐传说,其后便有个非常巧合情节,令人细思极恐。因夏朝开国之主夏启生母乃是九尾白狐,便可说夏朝是因九尾狐而兴。其后商汤灭夏,则商朝就是夏朝灭国亡族大仇。而在其后神话《封神演义》中,女娲娘娘又命九尾白狐化作妲己,颠覆灭亡商汤天下。如此说来,商汤灭夏,而夏朝国母九尾狐复又灭商,岂非是天道循环,宁不可惧! 涂山氏到治水工地探班,因见丈夫未曾变心,非常喜悦,于是相聚数日,两情欢洽。 转眼之间,假期已满,众河工陆续返回,继续开工。 涂山氏与丈夫依依不舍,相别而去。临行之时,亲手缝制荷包赠夫,依依不舍。 送别妻子去后,大禹再次全身心投入平息水患之役,忘我工作。治水之间,自然不能荒废农事;又因恐农事耽误治水,大禹便靠祖传一砣宝石,分辨农事季节。 这宝石一年变换四次颜色,就是四季;每种颜色渐变六次深浅,则一年变换二十四次,正好便应其二十四个节令。 夏禹将宝石珍藏在妻子为自己缝制荷包之中,昼夜不离身上,以此掌握天气节令变化,按时令民众分批轮换回家种田。 一晃春秋五度,涂山氏再没来过工地,大禹很是想念;部落头领皆劝其回家看看,并保证代管工地,不误河工。 大禹终于听从众人之劝,离开工地,踏上返乡之路。自巫山峡沿江上走,到至家门,正好天亮,见妻子已站在门口笑迎。 吃罢早饭,大禹因疲劳入睡,涂山氏帮丈夫脱衣服时发现荷包,掏出一看是块黄石,便顺手扔到门外。 大禹睡醒后,吃完午饭要走。涂山氏留之不住,便拿出新衣,并荷包一并交给大禹。大禹发现荷包里石头不见,便问妻子。 大禹:我这荷包中所装祖传宝石,因何不见了? 涂山氏闻说是祖传宝石,不由大慌,急出门寻找,幸亏在草丛中找到,并未丢失。 大禹见宝石失而复得,又惊又喜,遂详细告诉妻子根据宝石颜色变换,辨识节令变化之法。涂山氏牢记,便据此石变化,又联系二十八宿星辰,创造二十四节令农时历法。 治水期间,大禹根据黄河、淮河及长江流域山川地理情况,便将中国分为九州,是谓:冀州、青州、徐州、兖州、扬州、梁州、豫州、雍州、荆州。 于是一边治水,一边治理九州土地,开荒拓耕,使大量贫谷瘠坡,成为沃土。然后治理诸山,陆续开发岐山、荆山、雷首山、太岳山、太行山、王挝山、常山、砥柱山、碣石山、太华山、大别山等群山诸岭,疏通山中水道,使积雪泉水能够顺利下流,不至堵塞水路。 当将黄河水从甘肃积石山引出,到梁山之时,不料被龙门山挡住。大禹仔细察看地形,决定凿山。遂择省工省力之地,疏石散沙,开凿伊阙,终将黄河水穿引过去。 因龙门伊阙太高,黄河鲤鱼逆水而上至此,就再也游不过去。许多鲤鱼拼命往上窜跳,有极少数能够跳过去者,就是后人所谓“鲤鱼跳龙门”。据说只要能跳过龙门,鲤鱼则就化为真龙,能在空中飞舞。 岁月蹉跎,光阴易逝。转眼间十三年过去,大山豁然屏开,形成两壁对峙之势,洪水由此一泻千里,向下游流去,江河从此畅通。纵横咆哮河水终于收束往日凶恶,驯服平缓;昔日被水淹没山陵复又露出峥嵘,泽国化为万顷农田。人民又能筑室而居,过上幸福生活。 华夏民族感念大禹功绩,凡有江河之地,皆都为其修庙筑殿,尊为禹神;指划九州之地,也被称为“禹域”。治水成功,虞舜论功,乃封赏诸臣百官。 传旨官画外音:奉帝舜诏旨,授命百官。因夏禹治水之功成就最大,命为司空,负责治理水土;弃为田畴,掌管农业;契任司徒,推行教化;皋陶任士师,执掌刑法;垂任共工,掌管百工;益任虞师,掌管山林;伯夷任秩宗,主持礼仪;夔为乐官,掌管音乐教育;龙任纳言,负责发布命令,收集意见。三年考察一次政绩,由考察三次平均结果,决定提升或罢免。上述百官,各司其职,不得懈怠! 虞舜在唐尧死后,复在位三十九年,便传位禅让于夏禹,自为方国诸侯,颐养天年。 大禹欲让位于虞舜之子商均,众臣不从,于是接受百官朝贺,正式登基。 当此之时,相传九嶷山中有九条孽龙,盘距在蟠龙洞与九嶷岩,危害周围数百里生灵。帝舜闻说九龙为害,于是率众南巡。 时逢盛夏,帝妃娥皇、女英不服江南水土,故此留在洞庭湖中君山,等待帝舜南巡归来。帝舜率众继续南行,行走三湘四水,察看五岭三山,终于来到九嶷山中。 九龙闻说虞舜来伐,不肯降服,群起应战。 帝舜带领军民大战三年,斩杀九嶷岩里四龙;继又大战三年,斩杀蟠龙洞里四龙。又大战三年,斩杀三峰石天湖池里老蛟龙。 大获全胜之后,虞舜登上九嶷山峰,俯视苍梧之野,考察山川形胜,兴致盎然。 中午时分,帝舜与侍从在峰头野餐,不觉沉醉,将酒壶遗忘在峰头。 一只大鹏飞来,见有壶酒,便俯冲下来,用锐利如钩尖嘴一啄,当下石壶分成三块,化作三峰石。那壶中所剩琼浆玉液,便化成泉水长流不息,就是潇水之源。如今三峰石上,依然清泉喷涌,垂崖倾注,如白练悬空,若烟若雾,水流激石,惊浪雷奔。 帝舜沉沉睡去,再未醒来。众侍臣将其葬于三峰石下,其址在于今之湖南永州,宁远县城之南百里处,九嶷山最高峰。山上立碑,上刻“帝舜有虞氏之陵”,称为零陵。 舜帝既崩,娥皇、女英二妃尚且不知。 忽有一夜,女英睡至天晓,梦到夫君舜帝乘坐瑶车,霓施羽盖拥护,自天空而降。 女英:啊,夫君归来了?请恕妾贪睡,未能远迎。 虞舜:爱妃,朕今已经升天,前来与你姊妹道别。自此天人永别,务必珍重。 女英醒来,非常焦灼,急至姐姐房中,告诉娥皇,泪如雨下。 娥皇口中安慰妹妹,内心也自十分焦灼,升起不祥预感。 便在此时,帝舜随侍特使自南北还,带来帝舜死在苍梧消息。 特使:圣驾既已归天,尚望二位皇妃节哀。 娥皇:陛下归天之时,可有甚遗嘱? 特使:今有遗诏,专与二位娘娘。 女英:我等泪水盈眶,五内俱焚,不能视字,你速速读来。 特使:喏。帝舜遗嘱二妃,汝戒之哉!形莫若缘,情莫若率。缘则不离,率则不劳。不离不劳,则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娥皇、女英放声大哭,日益悲伤。眼泪渐渐哭干,转为目中泣血,洒在君山翠竹之上,便成斑竹。是日狂风暴雨,娥皇、女英修饰盛妆,携手投入洞庭湖中。(本集完) 第七集 寒国遗梦 特使北还,来至禹都,面见夏禹,宣布帝舜驾崩噩耗,并递上遗嘱石匣。 大禹拜受,见匣上刻有“舜封禹启”四字。 大禹当众启封,便命特使宣读帝舜遗旨。特使捧旨,面南而立,禹率众臣跪听。 特使:三十年前,卿凿龙门之时,有条蛟龙东逃,潜入天湖池清水岩中,角上长有绿毛,是为记认。朕率将士守候三年,不曾得见。此蛟为害极大,卿必除之,至嘱,至嘱! 大禹听罢遗书,气愤填膺,再拜而起,升座传令。 夏禹:即令火神伯益为先锋,带兵前往天湖池清水岩,布下天罗地网;复请太古祖神应龙下界,相助擒蛟。卿等众臣,随我出征! 众臣:喏! 旌旗猎猎,人马南征。鼓角长鸣,惊天动地。 伯益率众军围山,布下天罗地网;应龙展开双翼,飞临洞口挑战。 绿角蛟龙出洞应战,伯益挥令众将上前,轮番攻击,皆战蛟龙不下。 应龙在空中观战,渐渐不耐,忽一个俯冲下来,展动双翅,将蛟龙扫一个跟头。 蛟龙知道应龙厉害,翻身爬起,逃入洞中,关门闭户,不敢出来。 大禹率领大军来到,闻说蛟龙闭门不出,于是命令祝融出马,用火烧洞。祝融氏复使出当年与共工恶战时神通,纵起火龙,猛烧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之后,天湖池水终被烤干,湖中水族尽成焦炭。青石岩也被烧成紫红色,阳光照射之下灿若晚霞,因此便改名为紫霞岩。 激战过后,伯益下令,收回天罗地网,谁知绳子打成死结,再解不开。于是天河、北斗、游龙、狮子、麒麟等参战众神无法挣脱,都留在洞壁之上,成为化石。 故此紫霞岩石壁之上,便有金龙戏水、玉凤朝阳、七星布斗、紫微排罡、犀牛望月、麒麟呈祥等,各种奇观异景,保留至今。 应龙见战事已毕,遂展翅腾空,向大禹点一点头,回转轩辕宫而去。 大禹下令打破洞门,率领诸将入内。放眼望去,洞内皆是水族死尸,其味臭不可闻。 洞口石壁之上,见有一条绿角龙头探出,口里不断倾泻出天河泉水。 伯益:陛下,此便是那绿毛角老蛟。 大禹:想是洞中被祝融用火烤干,彼欲出洞逃走,未料跑到洞口,终被烧死在壁上。 伯益:陛下请看!那蛟龙肠子掉到紫霞洞底,盘旋九转,竟成一条地下阴河。河中五棱六角石子,便是龙骨所化。 大禹:果然如此。此河可称九曲黄河,龙骨极似杨梅之状,可称杨梅石。命水师降雨,打扫战场,清洗山峦湖池,就此班师回国! 大禹班师,升朝坐殿,众臣朝贺。令师官叙论战功,乃列伯益为首功之臣。 传旨官:叙论伯益功绩,一曰辅佐夏禹平治水土,教给民众种植稻谷,水中得食。其二发明凿井技术,方便万民取水。其三选贤任能、除奸去邪。其四文教德治,三苗归顺。帝禹有旨,誉为百官楷模,群臣之首,并致诚贺。 伯益:臣谢陛下天恩。微功厚赏,无以答报,今献奇书,以呈御览。 传旨官自伯益手中接过书简,转呈大禹。 大禹:自古以来,未闻有撰字成书者,可谓开天辟地以来盛事。未知此书所叙何事? 伯益:臣随陛下治水十三年,其后又远征四方,共历三十余载。期间经历地理山川、草木鸟兽、奇风异俗、轶闻趣事,臣都于临睡前记录下来,便成素材。近年来天下太平,臣得空闲,便将素日所积抄录成书。可别九州之异,类万物善恶,以传后世。 大禹:善哉!伯益此书所记,凡山川脉理、金玉所有、鸟兽昆虫之类,及八方之民俗、殊国异域、土地里数,海外山表,无所不至,可名为《山海经》。 伯益:谢陛下赐名。 大禹:今蛟龙已除,我当退回夏国,避居阳城,将帝位让给舜子商均,尔众卿议之。 伯益:陛下不可。商均虽为帝舜嫡子,应承大统,但其只知唱歌跳舞,不会治理朝政。陛下必欲让之,臣恐天下诸侯不服商均,必生祸乱。昔日共工之叛,可为前车之鉴。 众臣:益言甚是,乞陛下纳之! 大禹见此,便在诸侯拥戴之下,即天子之位,建都阳城,国号为夏。 传旨官:奉天子之诏,封尧子丹朱于唐,舜子商均于虞。 众臣:喏! 传旨官:定历日为夏历,建寅正月;将天下划为九州,天子所居为帝畿,以外五百里叫甸服,再外五百里谓侯服,再外五百里称绥服,再外五百里名要服,最外五百里号为荒服。两千里内,皆归王化。 众臣:喏! 传旨官:天子有旨,着即涂山大会,会盟诸侯。 众臣:喏! 涂山之巅,会盟台高耸,威势赫赫。卫士层层布列,手执仪仗肃立。 大禹自穿法服,执玄圭拾级而上,站在台顶,面南而立。四方诸侯按国土方向分列,齐向大禹稽首为礼,大禹在台上亦稽首答礼。 夏禹:我德薄能鲜,不足以服众。召集此会,为请诸公对我所行不到之处,明白恳切责备、规戒劝喻,使我知过改过。如我有骄傲矜伐,请诸公当面告知,否则就是教我不仁! 涂山大会,诸侯献金。大禹命将诸侯进献之金铸成九鼎。是为冀州鼎、兖州鼎、青州鼎、徐州鼎、扬州鼎、荆州鼎、豫州鼎、梁州鼎、雍州鼎。豫州鼎位于中央,是为最大之鼎。 鼎铸各州山川名物及珍禽异兽,象征九州之地,合则喻示天下。 九鼎铸成,便集中陈列夏都阳城,显示夏王大禹成为九州之主,天下从此一统。九鼎继而成为天命所在,是至高王权象征。 大禹还都,升朝理政,文武列班。 殿头官:诸臣有事早奏,无事散班退朝。 大司戎:南方徐州侯及扬州侯先后来报,说在淮河之中,新近兴起一位水怪,自称无支祁大王,复又兴波翻浪,淹没城庄,残食百姓。 大禹:诸位爱卿,可知此怪来历? 伯益:回奏陛下,巫支祁出生在桐柏山中,花果岭下,形如猿猴,塌鼻凸额,白头青身,火眼金睛。头颈长达百尺,力气超过九象,常在水中兴风作浪。后娶龙女为妻,生有三子,都是神通广大。巫支祁因娶龙女,便自封为淮涡水神,势力极盛,遍及黄河、长江。 大禹:我想起来了。可是前番向帝舜主动提出,要疏理天下水患者? 伯益:正是。那怪因见水灾大兴,便向帝舜提出,愿平息水患;但要求大功告成后,自己需为人类之主。大舜一口拒绝,并选定由陛下治水,巫支祁由此怀恨在心,欲要报复,因怕帝舜有祖神应龙为援,只得隐忍。此时闻说帝舜崩于苍梧,且祝融火烧其亲娘舅九嶷山老蛟,又添新恨,因此与陛下为敌,逆溯淮水而上,扰乱扬、徐二州。 大禹:既是如此,非我亲征不可。大司戎,点将发兵! 大司戎:喏! 自旗猎猎,天子离都,军马在途。大禹出离阳城,亲征淮水,来除水怪巫支祁。 巫支祁闻说大禹率兵来伐,便率十万山精水怪,在淮源大战禹王。巫支祁作怪,风雷齐作,木石俱鸣,白浪滔天,夏后氏等部落联军被淹死无数,诸将皆都不能靠近。 禹王大为恼怒,发出伏羲令召集群神,并请祖神应龙下界相助。 巫支祁虽然神通广大,但如何抵得过五龙之祖?只战有十余个回合,便被应龙擒获,交给禹王。应龙既擒无支祁,不敢久耽尘世,迅即反回九天之上。无支祁见应龙飞走,便奋力击搏跳腾,屡次将要脱缚。诸神各施法力神通,不能完全压服。 正在此时,天上祥云蔼蔼,却是太上老君来至。 大禹率众迎出帐外,躬身施礼。 大禹:老君何来?禹迎接来迟,望乞恕罪。 老君:岂敢。我在三十三天之外,因见祖龙助陛下擒住巫支祁,恐其不服约束,故来献三宝,防其逃脱。 大禹:是何三宝? 老君:此三宝皆是我自八卦炉中炼成,一曰缚龙铁索、次云定海神针、三谓紫金铃。铁索可长可短,神针可大可小,紫金铃遇风生火,专伏三界神魔。 大禹:如此盛情大恩,何以克当? 老君:陛下不必客套。三宝既献,贫道不能流连人世,就此造退,重返天界。 大禹:恭送老君! 帝禹还营,命大司戎赍持三宝,来降巫支祁。 巫支祁见到三宝,魂飞魄散,倒地哀鸣。 巫支祁:是我思虑不周,惹错了人也!不想这个夏禹,竟比虞舜还要厉害。不但龙祖帮他,就连道祖太上老君也肯帮衬,借此三宝给他。如此一来,我命休矣! 大禹:失道寡助。你向我报仇,因何祸害淮水沿岸百姓?此番须饶你不得。 遂命大司戎,以缚龙索锁住巫支祁颈脖,紫金铃穿其鼻孔,将巫支祁镇压在淮阴龟山脚下,囚在淮井之中。 诸事已毕,便在营帐中设宴,与诸神众将庆功。 正在诸神痛饮,众臣歌功颂德之际,东海龙王连滚带爬进入帐中。 龙王:禹王陛下,祸事了,祝事了! 大禹:有何祸事? 龙王:巫支祁虽被缚住,争奈善走,适才自淮井通过淮水,到我东海,搅扰龙宫! 大禹:叵耐这个水怪,如此可恶。也是我失了计较,未曾用上定海神针。伯益,你持定海神针,速随龙王到至东海,以此针镇住缚龙索,巫支祁便再不能乱走矣。 伯益:喏,臣遵命。 龙王谢恩,引伯益驾云东去。 画外音:此后又过两千余年,直到天产石猴孙悟空,大闹东海,拔走定海神针;观音菩萨又取走紫金铃,巫支祁方得自由,拖着铁索游走江海,只不能上岸而已。 大禹在位四十五年,东巡海上,到会稽去世,享年一百岁左右。 禹去世后,其子启继夏后氏天子位,正式建立统一王朝,国名大夏。将父禹安葬于会稽山,并建禹庙、禹陵、禹祠。从夏启开始,历代帝王大都前来禹陵祭祀。 在道教之中,大禹被追赠为水官大帝,诞日定为十月十五日下元节。大禹既死,其子启立夏朝,中国有史记载之第一个世袭朝代,便即开始。 夏代诸氏,出自姒姓。共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鄩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灌氏十二部落,以夏后为首,因以部名为国号。 夏启为宣示开辟之功,遂弃姒姓,改称“夏”氏,自此便称“夏后启”。 启乃在禹州大会诸侯伯,于钧台举行盛宴,史称钧台之享。启能歌善舞,在天穆之野亲自表演歌舞,左手操翳,右手操环,佩玉璜。中国古老乐舞文献《九辩》、《九歌》与《九招》,均称其原创作者乃为夏后启。 启为夏后,季子武观不服,率领部族时常作乱,害国伤民败法。夏后启大怒,派军队前往征伐,将武观放逐西河之地。 内部纠纷未平,东夷各族又起兵叛乱。夏后启为树立部落联盟权威,又发兵与东夷作战,经年累月战火不息。 有扈氏为夏后联盟中第二大部族,对夏启破坏禅让制度十分不满,拒绝出席钧台之会,并对其他部族发表反对言论。夏启发兵讨伐,并发誓文于诸伯侯,名曰《尚书·甘誓》。 夏启: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 誓师已毕,夏启乃召六卿,大战于甘。 有扈氏奋起反抗,两军摆开战场,就此对垒交锋。 激战三合,夏启不胜,铩羽而归。乃召集诸伯众臣,总结战败原因。 夏启:吾地不浅,民亦不寡,然屡战而不胜者,是吾德薄,而教不善也。 于是宣布罢战,解散兵马,转而励精图治,亲亲长长,尊贤使能。期年之后,有扈氏见夏启为政仁德,善待诸伯,反而主动遣使入于启都,贡献方物,表示臣服。 由此夏启终得天下诸侯方伯拥戴,就而平定九州,垂拱而治。 夏启所生五子,长曰太康,次曰元康,三曰伯康,四曰仲康,最少季子名曰武观。 自后启在位十六年时,因患重病,诸子以为父命不保,由此争立嗣位。 季子武观起兵于西河,发动叛乱。 夏启急派彭伯寿率师出征西河。迭经三战,终于平定武观叛乱,将其斩杀。 既诛逆子,夏启心情激荡,呕血盈盆,反而重病得愈,只是身体再不如以往健壮。 自此以后,夏启逐渐抛弃其父夏禹节俭传统,淫逸康乐,管磬并作,湛浊于酒。 帝夏启在位三十九年,终年七十八岁,就此驾崩,传位于长子太康。 夏朝创建四十年之久,且有大禹治水之德,天下皆都归心,诸侯方伯并无异议,皆愿奉太康为主,尽心拥戴辅佐。 怎奈太康失德,在位期间只顾游玩淫乱,不理政事。 由此夏后氏部族权威削弱,东夷有穷氏部落趁机西进。 东夷族首领,唤作穷羿。因其善射,比之上古大羿,故称后羿。 后羿因见太康失政,夏民大怨,由此决心夺取夏朝政权。 这一日有人来报,说太康远离都城,出外田猎。 后羿闻报大喜,由是聚集部众,领兵五千,提前作好埋伏,拦截太康归路。太康游猎归来,后羿拦路,拔箭张弓,将太康射杀于十里之外。 后羿引兵进入夏都,就此控制朝政。 后羿虽然杀了太康,但恐民心不附,不敢公然称王。乃立太康三弟仲康为傀儡王,自己则回到有穷国,遥控夏朝国政,俨然以太上王自居。 其后天长日久,后羿自持善射无对,以为天下无人不服,于是陷入骄奢淫逸。 夏王仲康七年,寒浞出生于寒邑(今山东潍坊寒亭区)。三岁之时,寒浞问其父。 寒浞:父亲,我家因何以寒为氏? 寒父:我族人乃是伯明氏后代,祖先寒哀,是为黄帝车正。当初曾为黄帝驾车,与蚩尤大战,因而立有战功,被封于寒地,后来便以寒为姓。 寒浞:我祖先既为黄帝功臣,如何后人受此贫苦生活,受人欺负? 寒父:你父母无能,家道中落,我儿当自强自勉,重振家业。 自此之后,父母便对寒浞骄生惯养,任由胡作非为。寒浞长至十三岁,便即抢人东西,打邻骂舍,视为家常便饭,且又仗着体壮力大,搅得四邻不安。 族人纷纷状告其父母,父母责之,寒浞竟将父母捆绑起来,照样出去为非做歹。 邻居告到侯国,国君族长闻而大怒,令将寒浞驱逐出境,永远不准其再回寒国。 寒浞被逐之后并无丝毫悔意,也不与父母作别,走出寒国,头也不回。寒浞离开故土,听说后羿攻占夏朝国都,现为太上王之尊,便觉后羿是个英雄,决定前去投奔。 途中借宿于山林,那柴院主家却是一位奇人,因喜爱寒浞聪明伶俐,便收他为徒。 经过年余,寒浞倚仗绝顶聪明,学会一身高超武艺,甚至青出于蓝。寒浞武艺既成,便辞别师父上路。但又恐师父再收别人为徒,便在进山打猎时寻到毒草,回家后下在锅中,将师父全家毒死。然后搜刮师父家中财物,将房舍烧掉,踏上浪荡江湖之路。 数年之后,寒浞辗转来到夏都斟鄩,在城里露宿十几日,终于找到机会,见到后羿出猎归城。寒浞便以自己聪明才智及伶牙俐齿上前自荐,很快赢得后羿青睐。 后羿见寒浞武艺高强,又乖巧伶俐,便将寒浞留在朝中,并认为义子。 寒浞知道,若想在此长久立足,必须改掉以前恶习,于是处处谨慎小心,施展各种手段,博取后羿信任。又广交朝中权贵,努力减少对立之敌。于是此前反对者皆都转向,反说寒浞勇武过人,是为干国忠良。 后羿大喜,便命寒浞在军中为将。 寒浞多次参加对外作战,屡立战功受奖。从军不到一年,就为国中大将,远近闻名。 有穷属国方夷反叛,后羿派寒浞领兵征讨,大获全胜,方夷重新归顺。后羿乃拔寒浞为左司马,并赐以宗室之女。此后寒浞多次升迁,只二十余岁,便成朝中主政大臣。 寒浞趁机结党营私,发展势力。因知后羿好色,便从各地挑选能歌善舞美女,入宫陪伴作乐;又见后羿好酒,便让各地进献美酒,以供义父享用;更知后羿喜欢打猎,便从各地挑选数十匹良马,供义父出猎时骑乘。还培训上百名打猎高手,以供义父调用。 后羿:天赐寒浞,是我有穷之福也。 大臣武罗、伯因、熊髠、尨圉:寒浞是将大王引向亡国之路,请将寒浞免职治罪。 后羿:卿等此言谬矣。我待寒浞,胜过亲生之子,其怎会害我? 众臣:有穷国休矣!我等未知死所也。 后羿拜寒浞为相,命其总揽朝政,自己则放心淫乐,每日出城游猎。 诸侯后夔之妻,名叫纯狐,长得天香国色,天下无双。 这日后羿乘坐马车外出巡游,忽在野外看见纯狐,正在林中采摘野果。 纯狐见大王车驾驶过,急躲入林中,自小道逃回家中。 后羿见之垂涎三尺,立刻命人诛杀后夔,强行将纯狐抢入宫中,纳为少妃。 纯狐虽对后羿十分不满,却不露声色,表面对其百依百顺,却暗地勾引私通寒浞,以图报仇。寒浞此时有妻有妾,并生二子,但为篡权夺位,便与纯狐通谋。 纯狐乃与寒浞合谋,在三年之内,陆续害死后羿亲信大臣武罗、伯因、熊髠、尨圉等人,朝中大臣几乎都成寒浞死党。 寒浞由此胆壮,出入后宫,毫无顾忌。不久在与纯狐通奸之时,却被后羿突然回宫,捉奸在床。后羿盛怒之下,拔剑欲杀寒浞,绕床追逐。 后羿虽系战神,但因常年耽于淫乐,又兼当时大醉,三转两绕,反被寒浞夺过宝剑,将后羿杀死在寝宫榻上。 寒浞既杀后羿,便即升殿,宣布后羿诸项罪状,自立为王,国号为寒。更立纯狐为正妃,改年号为寒浞元年。 历史真相:民间传说中嫦娥,实以纯狐为原型,就与寒浞合谋弑杀后羿之事,因而被塑造成背叛丈夫、偷吃仙药奔月形象。因纯狐先嫁后夔、再嫁后羿,最后嫁给寒浞,不符合民间审美观点,故此只说嫦娥乃为后羿之妻,隐去其他两桩婚史。寒浞夺权之后,定都寒亭,又在云台山上建造宫殿,与纯狐双宿双飞。取“寒浞之宫”之意,因名其宫为广寒宫。 每当月圆之夜,纯狐就在云台山上观星占月,并依据天象,为寒浞占卜天下大事。 寒浞即位,将后羿尸体剁成肉泥,又加入剧毒药物,烹制成肉饼,赐于有穷氏族人。凡吃下此饼者,立即便被毒死;若是拒绝不食,便命士兵用乱刀砍死,其状惨不忍睹。 有穷族人恐遭杀害,纷纷逃往边远地区,留居国中者也都隐姓埋名,投靠诸侯门下。从此中原地区,有穷族人遂绝。 当时仲康已死,夏后相在位。寒浞杀死后羿称王,一边清除有穷族势力,一面对外做好防范,以御夏后相联合诸侯来伐。 夏后相联合斟鄩、斟灌二氏,兵分三路攻打寒国。 夏后相陆续征服淮夷、风夷、黄夷等东夷部族,重组部落联盟,再振雄风。寒浞征招青壮年入伍,对国内平民实行削富济贫、减轻赋税系列政策,使部族人民生活逐渐得到改善,国势也逐渐富强。寒浞原配夫人姜蠡,乃是九黎蚩尤氏后人,魁梧健壮,武艺绝伦。姜蠡生有二子,长名寒浇,次名寒戏,都具天生神力,勇猛善战。 寒浞十一年,夏后相十九年。 春正月建寅,寒浞发兵西征,命二子为先锋,向夏朝领地发动突然袭击。 夏后氏族民毫无防备,寒国一战获胜,不仅掠夺大批财物,还捉获许多百姓牛羊以归。寒浞班师,将俘虏全都赐给大臣为奴,更加坚定灭夏决心。 十二年秋,寒浞命长子寒浇率主力攻打斟灌氏弋邑,自与次子寒戏佯攻夏都帝丘及斟鄩氏,使其各不相顾,不能救援。 斟灌氏被寒浇军击败,弋邑陷落,首领姒开甲带领残部,退守斟灌都城。 寒国虽然获胜,但也损伤惨重,许多青壮年都死在战场。 寒浞封长子寒浇为过王,镇守过邑;封次子寒戏为弋王,镇守弋邑。 夏后相被寒国强大攻势吓住,不敢组织进攻,下令加强边境城邑防守,给寒国留下休养生息良机。寒浞经过六年休整,势力再举。 寒浞再次调集军队,仍命寒浇为将,率主力部队攻打诸夏。 斟灌氏姒开甲率军迎敌,误中寒浇埋伏,与部众全部战死,寒军由此攻占斟灌城。 寒浇乘胜进军攻打斟鄩氏,斟鄩氏首领姒木丁率军出迎,双方乘船战于潍河。 潍河水深流急,寒浇派出数十名水手潜入水下,凿穿姒木丁战船,乘乱上前攻杀,夏军大部落水淹死,姒木丁也在混战中被寒军所杀。由是斟鄩氏灭亡,部民大部沦为奴隶。 寒浞便兵分三路,围攻夏都帝丘。夏后相率城中军民拼死抵抗,终因势单力薄,被寒军攻破帝丘。寒浞下令屠城,无论城中臣民还是夏后相及其族人,皆被寒军杀死,宫室内外血流成河。至此夏朝灭亡,国祚中断。 夏后相妃后缗是有仍氏之女,正怀身孕,乘乱从城墙下水洞爬出,逃出生天。 后缗扮成农妇,逃回母家有仍(今山东济宁),在有仍生下一男,取名少康。 少康长大,被外祖父封在杜邑,并为有仍国牧正,管理畜牧仓廒。 这一日,春意盎然,艳阳高照。少康带领两个侍从,巡视仓廪。微风吹来,一股醉人香气扑面而至。 侍从甲:好香,好香! 少康:是啊。这是哪里来的香味? 侍从乙:似是从那边仓廪中飘来。 少康:走,快去看看。 主仆三人顺其香风来处,寻找香味来源,坐从甲眼尖,忽然发现仓廪底部,流出一股黄色浆水,在草丛中形成一汪小小池塘。 侍从甲:主公请看!香味就是此汪浆水发出。 少康甚为惊异,上前蹲下,以手掬而就口尝之,仔细品味之下,甚为甘美。 少康:你们两个,也过来尝尝。 侍从甲:咦?此应是粮米发潮,发生霉变而致,怎生汁液却如此甘美? 侍从乙:莫非这仓廪之中,藏有仙人? 少康:岂有此理!此非粮米发生霉变,倒恐是酵变。打开仓廪! 侍从奉命,打开仓廪,掏出底部糟谷,果然都已发酵,香味扑鼻。少康大喜,令将糟谷装在陶缸之内,抬回居舍,反复钻研试验。 九日九夜之后,糟谷中渗出更多浆水。少康以瓢掬饮,其味令人沉醉。 少康:成功了,成功了! 侍从:主公,什么成功了? 少康:我所研制神水,今日大功告成! 侍从:此水何名? 少康:今当酉时,是为酉时之水,可名为酒。 侍从:好酒,好酒。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主仆二人正在欢呼,后缗由屋中走出。 后缗:康儿,何事如此高兴? 少康:母亲,我造成了酒水,你来尝尝! 后缗接过少康手中葫芦瓢,喝了一口,闭目品味,面现沉醉之色。 少康:母亲,怎样? 后缗:果是神水,其味妙不可言。但为母者以为,取名为酒,尚不够响亮。 少康:如此,则请母亲赐名。 后缗:此地为杜邑,此水又是由康儿酿出,我看不如唤作杜康。 少康:妙哉,杜康!多谢母亲赐名。 后缗:我儿便多酿一些,我有大用。 少康:孩儿遵命。但不知母亲有何大用? 后缗:我儿今十八岁矣。待到秋后,母亲要以此杜康为聘,帮我儿娶妻为用。 当年暮秋,有仍国君以酒为聘,替外孙少康聘娶有虞国君之女。有虞国君虞思饮杜康酒后大喜,便招少康为婿。选定吉日良辰,两国结成姻亲,杜康与虞女成就美眷。 虞思自有仍国婚使口中得知少康身份来历,更是大喜,于是赐给少康虞城伦邑,以为立足之地,又赏良田十顷,士兵五百名,以为女儿陪嫁。 少康不忘亡国之恨,自此刻苦习文练武,广交勇士贤臣,为复国积极准备力量。 寒浞五十五年,少康三十五岁。夏朝老臣伯靡逃亡有鬲,得知少主消息,乃暗中联络残存斟灌、斟鄩氏族人,率众投奔少康。 有仍、有虞两国闻知,亦各出部众相助,少康由此组成一支复国大军,公开向寒国宣战。激战两年之后,少康复国大军攻打寒浇封国,攻占过城,杀死寒浇。 再过两年,少康三十九岁,命长子姒杼领兵攻打弋邑,打败并杀死寒浞次子寒戏,收复弋邑。两大封国既克,继又乘胜而进,势如破竹,收复中原大部地区。 寒浞六十年,少康集合夏后氏旧部诸侯,进军攻打寒浞老巢鄩都城。 此时寒浞已年近八十,无力征战厮杀,只好躲在深宫之内,苟延残喘。 寒国部将见大势已去,为求自保,突然反叛倒戈,杀入宫中,生擒寒浞,开城投降,将寒浞献给少康。少康下令将寒浞处以极刑,命令诛灭其族。 画外音:在父亲被杀四十年后,少康再复夏后氏社稷,史称“少康复国”。寒浞自二十岁推倒暴君后羿,成为华夏大地共主,君临天下长达六十年之久,亦可谓一代雄主。因后世史家不肯承认这位弑主之臣,故对寒国之事未入正史,记载不详。 历史真相:纵观寒浞一生,从被部族抛弃流亡,凭其过人智慧,博取霸主后羿信任;十七岁为相,二十岁夺取国君之位,四十岁攻灭强敌,成为天下之主。为君六十年,天子四十载,并修筑海防大堤,造福后世。寒浞此生,可谓比曹操还要传奇。后世史家不肯承认寒浞政权,而宁谓“天下四十载无王”,实在是掩耳盗铃,令读史者无语。 只因后羿已成射日英雄,妻嫦娥亦成家喻户晓神话人物,寒浞便只能扮演反派,成为迫害英雄美女之卑鄙小人。却不知后羿之妻纯狐,亦便是嫦娥原型,本是被后羿强抢,且有杀亲之仇,这才与寒浞联手,诛仇杀恨。 寒国灭亡之后,族人幸免于难者就此一路南迁,分散至徐州寒山,苏州寒山,江西赣江、余干,在东海之滨各地都曾留下踪迹。上古之时,“寒”又写作“干”,此也是江西余干等地得名由来。至殷商时期,寒国遗民在江苏临淮一带建立干国;周朝建立,又南迁扬州,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再次建立干国,囊括今江西东北、浙江西部、安徽南部、福建北部,可谓泱泱大国。干国并为争夺江南霸权,与吴国百年争战,留下一页极为惨烈历史。 当时春秋各国皆有规定,男子非成年不得从军。而干国特有风俗,男女一旦成年,便需凿下门齿,相互交换,以为定情信物。故当吴、干两国战争进行到最激烈时,干国人既是幼年童子,也凿下门牙以示成年,从军投入战争。无奈干国军力人才,皆远不是吴国敌手,百余年后,终于被其吞灭。吴国自夫差为王,短暂夺取春秋霸权,又被越国吞灭,干国遗民遂成为越国子民,混居融合,成为“干越”一支。后来秦始皇统一中原,南征百越,干越正式被纳入华夏民族。而其先祖,却可一直上溯到夏朝之初,便是寒浞这位传奇英雄。 少康光复夏朝,重登天子之位,被史家大书特书,并被誉为“少康中兴”。 时隔数千年,虽然斟灌故城及寒浞之冢已不复存在,但当地百姓耳口相传不绝,仍将此地称为寒王坟。今山东潍坊寒亭区冢子后村以南,还能看到另一个寒浞冢,墓冢高有六七米。而传说在清朝乾隆年间,还曾高三四丈,广数百尺规模,甚是巍峨壮观。在今烟台莱州境内,并有一条浞河,俗名浊河。浞河两岸,有五个村子紧挨在一起,分别称为小浞河村、浞东村、浞西村、浞南村、浞李村。寒浞之名,可称不朽。(本集完) 第八集 伊尹拜相 距太康失国九十五年之后,少康正式完成复国伟业,建都纶城,重建夏后氏统治。 鉴于太康失国惨痛教训,少康兢兢业业,勤于政事,不敢有丝毫懈怠骄纵。少康深知,有穷氏等东夷部落对夏国仍有抵触,为此积极笼络,化解误会,终于赢得东夷臣服。 少康中兴,封庶子姒无余于越地(今浙江绍兴),祀奉大禹之墓,越国就此启端。自此国中无事,天下太平。 少康在位二十一年,寿终正寝病死,享年六十余岁。众臣大悲,乃为天子举哀,葬于阳夏,拥少康之子姒杼继位。 姒杼为巩固东方,将都城迁至老丘,即今河南开封附近。老丘作为夏朝国都,长达二百一十年之久,成为古都开封在中国城市发展史上,至为光彩华丽一页。 夏朝国力强大,东夷诸部只得前往老丘朝拜夏王,并受任命,自此夏、夷部落渐渐融合。 姒杼制造武器兵甲,讨伐沿海东夷,获取九狐之地,版图扩张到东海之滨。 夏后杼在位十七年死,子姒槐继位。沿袭父亲治国之策,发动九苑之战,先后征服淮泗之间九夷,使夏朝版图更向东南沿海扩张。数战之后,畎、于、方、黄、白、赤、玄、风、阳九夷来朝,姒槐就此实现父祖中兴遗志。 少康、姒杼、姒槐祖孙三代励精图治,周边蛮夷来朝,创下华夏族盖世奇功。 画外音:姒槐逝后,子芒继位;姒芒逝后,子泄继位。期间东夷族与华夏族逐渐同化,夏后氏开始向西发展,并对归附方国部落封土赐号,诸侯分封制自此起始。 夏后泄逝后,子不降继位;姒不降死后,弟扃继位;夏后扃死,子廑继位。似廑继位后不久病死,由姒不降之子孔甲继位。 孔甲继位之后,时逢天下大旱,于是率领众臣,设坛求雨。 数日之后,便即阴云密布,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旱情消除。举国臣民全都泡在雨中跪拜欢呼,感念孔甲恩泽。 孔甲由此威信与日俱增,亦更信天神保佑自己,于是整日外出游山玩水,放鹰逐犬,不理国事。大臣虽然不满,却只在私下议论,不敢明言。 这一日,孔甲与侍从来到黄河岸边,忽见两个庞大怪物浮出水面,爬上岸来。孔甲不知此是鳄鱼,便要抹头逃走,侍从上前拦住,跪倒奏报。 侍从:大王休惧,此乃天帝派来雌雄二龙,侍奉大王者也! 孔甲:你怎知道? 侍从:臣先祖曾为帝禹巫史,留有神龙画像,故此得知。你看,此二龙正向陛下叩拜! 孔甲:既然如此,带回宫中供养。 众侍从闻命上前,用绳索将鳄鱼擒住,装在车上,带回宫中。 那雌雄二龙被擒入宫,极为惊骇不安,暴跳翻滚,人不敢近。孔甲命令关入笼中,并传命令,张榜宫门之外,悬以重赏,并赐高官厚爵,招募国内有能驯养此龙者。 鳄鱼凶猛无比,京中臣民皆都不识此物,数日过去,并无一人敢揭王榜,当此重任。 孔甲见那两条“真龙”已经奄奄一息,心急如焚,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便在此时,有大臣宜生出班,进言献计。 宜生:陛下息怒。臣闻东海之滨,有名叫刘累者,曾跟豢龙氏学过养龙之术。 孔甲:既然如此,卿便为使出京,速请刘累前来驯龙。 宜生:喏! 宜生赍持重礼上路,飞车去请刘累。 刘累字华美,出自祁姓,乃帝尧后裔。生于夏后廑帝三年癸未,亦即公元前1898年,诞生之时两手握拳,三年不舒。到四岁时方才将双手张开,两掌出现龙纹,并有文字,右掌书刘,左掌写累,故名刘累。 刘累渐渐长大,乃向豢龙氏董父学习豢龙之术,十岁便精熟此道,故此天下闻名。 据实猜测,刘累所学,应为驯马之术。 宜生赶到东海,来请刘累,出示夏王孔甲诏旨,并颁赐重礼。 因东夷诸部是为夏后氏藩属,刘累不敢拒绝,便与宜生离家西往。一路晓行夜宿,兼程驱驰,数日间便到夏都,赶到宫中。 夏王孔甲见到刘累大喜,便引其至偏殿,来看神龙。 刘累见到那两条龙被关在大笼之中,俱都奄奄一息,不由大为惊讶。 刘累:这哪里是龙?明明是两条鳄鱼!但我若告知真相,则必有多人因欺君之罪,人头落地。且天子必令我为其去寻真龙,那便如何是好?只好将错就错,认作真龙罢了。 想至此处,刘累于是假戏真作,正冠理衣,对鳄鱼恭敬施礼,回首对孔甲施礼道贺。 刘累:恭喜大王,得此神物。但此双龙乃水中之神,不可养于笼中。若使保有神威,须修建水池,贮之方可。 孔甲:真专家之论也。诸卿听命,立即于后园中修造水池。 一声令下,众臣闻风而动,立即修建水池,放龙入池。鳄鱼入水,又吃过刘累所配食物,很快便恢复活力,数日之内便即生龙活虎,凶猛如初。 孔甲喜不自胜,赏赐刘累许多财物,并当场封其为御龙氏官职。 刘累养此二龙,长达七年之久,又得到夏王丰厚赏赐,好不惬意。 忽有一日,孔甲前来观龙,竟突发奇想,喜不自胜。 孔甲:刘累。 刘累:臣在。 孔甲:卿养龙有功,殊堪嘉奖。命你自即日起,务必训练双龙御车之术。今岁秋至,当使双龙为寡人驾车,去西昆仑拜见众仙之首王母。 刘累:龙乃水中之物,正能陆地驾车? 孔甲:我闻龙善变化,上可腾云驾雾,下可入海遨游,陆地驾车奔驰,有何难哉?若说不能,必治重罪。 刘累:陛下息怒,臣愿勉力一试。 孔甲得意而笑,转身出园回宫。 刘累无奈,只得先拿雌鳄练手,逼其上岸,尝试驾车。 未过十日,雌鳄不堪其苦,气性又大,便即愤然死去。 刘累知道大祸临头,便思一计,将雌鳄之肉割下一块,装进食盒,入宫拜见孔甲。 孔甲:卿来何事? 刘累:奉大王之命,臣即日起便可使神龙练习驾车。但龙乃神物,臣有两请。 孔甲:尽管讲来。 刘累:其一,乘坐龙车者必为神仙之体,否则便有性命之危;其次,神龙练习驾车时,不可有凡人观看,否则前功尽弃。 孔甲:如此说来,我终生不能乘此车耶? 刘累:非也。臣有东海神鱼之肉献上,若大王连食七七四十九日,便可成仙。 孔甲:竟有此事?速速献上。 刘累声诺,便即掀开食盒,呈上一盘精肉。 孔甲:即命宫内疱厨,烹饪食之。 不移时,御厨献肉,夏后孔甲食之,感觉其味甚美,于是转忧为喜。 孔甲:赏给刘累赤金百斤,回去速速驯龙。闲杂人等,皆不许靠近龙园五百步以内。 自此之后,刘累每日必亲自送一盘鳄鱼肉进宫,搪塞夏王。却命养龙助手阿四,使其驾驶马车往返于夏都及东海之间,将夏王所赐财物,全部转移回故乡,藏于深山之中。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刘累锁上园门,偷偷出城而去。 孔甲坐于内宫,不见刘累送鱼肉来。又攀纵跳跃,舒手展脚,不觉有成仙之兆。 侍者见大王怪状百出,极其不解,又不敢问。好不容易熬至傍晚,眼见日头将落,孔甲再也等不下去,便召唤侍者。 孔甲:你速往豢龙池,去将刘累唤来。 侍者:大王前者有令,凡人不可接近豢龙池五百步以内;那御龙氏也曾说过,训龙时一旦被俗人冲撞,则前功尽弃矣! 孔甲听罢大惊,勉强止住。又过五日,终不见刘累前来,再不能忍。 孔甲:我食神鱼四十九日,今已成仙,何惧冲撞? 遂率两个近侍,直奔豢龙池。刘累早已不见,园中空空,蛛丝封门。 近侍:观此情状,御龙氏显是已去多日矣。 孔甲:快些打开大门,随我去看真龙! 二侍应诺,不敢怠慢,急以大木撞开园门,夏王进入内园。 三人驻足凝目,往驯龙池中看时,见只剩下一龙,已经饿得半死不活;另有一堆龙头、龙皮堆在池边,苍蝇环绕乱飞。 近侍:大王素日所食,便是此雌龙之肉! 孔甲:即刻传旨,捉拿刘累! 刘累怕死龙事发,被夏王问罪,带领家小离乡避祸,迁居豫州应国尧山东麓安家置业。乃隐姓埋名,改称丘公,隐居之地是为鲁山县邱公城。 龙肉事件之后,孔甲脾性愈加暴躁,终日敬奉鬼神。 不久天降大雨,又刮大风;风停雨止,城外山林又无故燃烧。 孔甲本就信神奉鬼,更认定是冤魂作祟,于是乘车赶到郊外祈祷。祈祷完毕,孔甲登车回城,走到半路,在车中死去。 孔甲既死,子皋继位。姒皋死,子发继位。姒发死后,履癸即位,便即内乱不止。 履癸者,便即着名暴君夏桀。夏桀在位,复迁都于斟鄩。因其不修德政,各部落首领纷纷叛离,夏朝国势衰落,走向崩溃。 夏桀文武双全,尤其善武,能手搏豺狼,足追驷马,孔武有力。因见诸侯不朝,夏桀仗恃武勇,常常出兵讨伐,以至穷兵黩武,国力益衰。 夏王贪色,每击败一国,便会从其部落中挑选美女,带回宫中为妃。有施氏、岷山氏、末喜氏先后亡国,宗室之女被掳入夏王宫中。妺喜天香国色,入宫后被夏桀视为珍宝。 夏桀以为天下太平,四方咸服,由是大兴土木。又从各地搜寻美女,藏于后宫,日夜与妺喜饮酒作乐。又造酒池于宫苑之内,名曰“夜宫”,可在池中航船;常引宫人泛舟其上,命令近侍与宫人痛饮,醉而落池溺死者时常发生。太史令终古见此,进宫哭谏。 终古:帝王爱民,民爱戴之。似大王这般娱乐,如此奢侈,必将亡国矣。 夏桀闻而大怒,斥责使出。 夏桀:可恶!卿何敢出此不吉之语?念及初犯,今不斩你,速速退出! 终古心知夏朝将亡,遂潜逃出京,投奔商汤。大臣关龙逄闻此,复进宫劝谏。 关龙逄:臣闻天子谦而信,俭而贤,天下得安,王朝稳固。今陛下奢侈无度,嗜杀成性,民盼早亡,大失人心。只有改正过错,冀能挽回于万一也。 夏桀:大胆,竟敢诅咒于我!若不杀你,谏者难止。令将关龙逄杀死,悬首宫门! 关龙逄被杀,众臣皆都钳口缄默,渐至众叛亲离。 夏桀命人放虎于市,自己立于倾宫瑶台,欣赏国人惊恐逃避,而与妹喜乐不可支。 国人对夏桀恨之入骨,乃编歌谣传唱。 民谣:江水沛沛兮,舟楫败兮。我王废兮,趣归薄兮,薄亦大兮。 夏桀:此歌何意? 侍臣:薄者,通于亳,乃是商国都城。此歌说明,商国将要大兴,夺我夏祚。 夏桀:此乃商汤所作妖言,欲使我夏民投其商国,有何难解?此贼外表忠厚,内怀奸诈,来年孤必聚大军,亲自征之!你等来看,我夏后氏天下,便如这天上之日,其道大光。天上日丧,我夏国才会灭亡。 侍臣:据为臣所闻,国中百姓便曾言道:“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 夏桀:混帐!将此贼拉出,乱棍打死。 侍臣:陛下饶命。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镜头转向东夷有莘国中,伊川之畔。有采桑之女,怀孕产子,因难产而死。其夫家贫,难以扶养,便将孩子置于桑树空洞之中,然后离去。 孩儿啼哭不止,被另一采桑女发现,将婴儿抱出空桑之中,献于有莘国君。 国王:可怜一条性命。厨师孤寡一人,年过半百未曾婚配,可领养回家。 厨师:喏,多谢陛下。 厨师将婴儿领回家中,取名为挚。因其生于洛阳伊川,故称伊挚。 十数年后,弃婴伊挚长大成人,聪明颖慧,勤学上进。伊挚长大后耕于有莘国之野,乐于尧舜之道;又从养父学习掌握烹调技术,便为贵族厨师。由于研究三皇五帝施政之道,因而远近闻名,被称为国内贤士。 夏桀十七年,伊挚来至夏都,要求面见桀王。因有朝中大臣推荐,夏王接见。 夏桀:先生何以教我? 伊挚:臣自有莘国来,愿说以尧、舜仁政,望陛下体谅百姓疾苦,用心治理天下。 夏桀:民与其君,月附于日。月尚未灭,日岂会亡? 伊尹见己言不能入于帝耳,于是告辞离去,回至有莘,以待天时。 夏朝属下方伯商国君主,名曰成汤。乃帝喾次子契之第十四代世孙,子姓,名履,又名天乙,主癸之子。在夏朝各诸侯方国中,商国不甚强大,故此亦不被夏朝历代天子留意。 自上甲为商国之君,平灭有易氏以后,势力便逐渐发展壮大。其后农业及畜牧业稳步发展,社会财富增加,商族并由氏族制过渡到奴隶制,部落渐强,方为夏天子所知。 商国为向外发展势力,掠夺更多奴隶财物,到主癸之时,商氏已具有国王权力,成为诸侯大国。主癸死后,子汤继位为商侯,建都商丘。 商汤因见夏桀骄侈淫逸、宠用嬖臣赵梁、暴虐无道,残酷压榨奴役属下方国,便生异志。由此四处求贤,扩大势力,以求翦夏兴商。 夏桀十五年,商汤将都城由商丘迁至亳(今河南虞城县谷熟镇),营建新都、积蓄粮草、招集人马、训练军队,为灭夏之战创造条件。 当此之时,商国地域方圆不过七十里,但被夏王授予得专征伐特权,可不经夏王批准,便可出兵讨伐不臣诸侯。 商汤为争取诸侯反夏,率先征伐邻国葛氏,以谫除夏王羽翼,去桀耳目。于是举国以出,一战而胜,消灭葛国。 葛国被灭,消息传至夏都,满朝皆惊。夏王复想起前番有人所奏歌谣,由是大怒,便遣近臣前往亳城,责问商汤。 商汤见天子苛责,急拿出葛国国君残毒证据,并以重礼贿赂来使,然后上奏说明奉先王之命,得专征伐之故。天使回朝,极力为商汤美言;夏王复得商国重礼贡献,于是怒息。 商汤:此事虽然暂时糊弄过去,但我商国与夏朝早晚必有一战,必要聚草屯粮,招将练兵,并求贤纳士。尔等众卿,可举贤士于朝,休得隐讳不言。 巫史:启奏大王,臣闻说莘国有大贤伊挚,曾进言于帝桀,天子不纳,因而归隐本国。 商汤:既是如此,卿速派人,赍持重礼前往聘请。 巫史:喏! 于是商国派出使者,以玉、帛、马、皮为礼,三番五次前往有莘,去聘伊挚。 时因伊挚乃是有莘国主家厨,莘侯难舍,五次不应商汤之聘。商汤无奈,只好再派出求婚使者,改聘有莘侯女为妃,但以御厨伊挚陪嫁为条件。 莘侯早闻商汤之贤,意欲与其结盟,以为臂助,于是大喜应其求婚,并将伊挚作为陪嫁厨师,随同公主前往商国。 伊挚到商国之后,遂以厨艺为例,教给商汤尧舜之道,说与伐夏救民之策。 伊挚:臣闻老子曾云,治大国如烹小鲜。 商汤:此言何意? 伊挚: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烹鱼则知治民。 商汤:善哉,真治国至理名言也。 商汤遂先拜伊挚为师,而后任命其为宰尹,就此伊挚改名为伊尹。 如此说来,伊尹实乃是中国第一个帝王之师。 当时妺喜被夏桀宠爱,因好闻裂缯之声,夏桀便为其征集举国之缯,使侍臣当面撕裂,以顺适其意。又因妺喜爱闻裂缯之声,帝桀就下令百姓制造大量丝绸,以供妹喜糟蹋,凡不能完成缴纳任务者,都要挨打受罚,直搞得民不聊生,许多织户家破人亡。 时间既久,夏王得闻民间咒骂之声,对妹喜宠爱便疏,渐渐心生厌倦。 夏桀攻打岷山,岷山氏献琬、琰两女求降。夏桀见二女皆有国色,十分宠爱,赠以苕玉,各刻其名字于上。妺喜则因年长色衰受到冷落,被安置在洛水行宫,不使在朝。 伊尹闻此,遂向商汤献计,自请前往伊洛,结交夏桀王元妃妺喜。 妺喜对夏王心生怨恨,于是便与伊尹秘密来往,泄露夏朝各项军政机密。 伊尹通过妺喜了解到夏桀王内部情报,回报成汤。当时天下雄兵皆在山东,乃为九夷之师,皆听从夏朝君主号令。伊尹献计商汤,先停止对夏桀王贡纳,以探其态度。夏桀闻说成汤断绝贡献,果然大怒,尽起九夷之师,来攻商国。 伊尹:大王,九夷之师如今犹听夏桀指挥,可知夏朝势力尚在,不可猝伐。 商汤:如此奈何? 伊尹:可上表请罪,以浮辞解释,恢复对夏朝贡纳。 商汤:然,即依此计行事。 商国请罪,并恢复纳贡,夏王怒息,于是罢兵。 伊尹则积极准备军马粮秣,并暗中联络周边诸侯,时刻筹备攻夏。 时有仲虺,任姓薛氏,名莱朱,号中垒,薛邑华夏族人,奚仲十二世孙,薛姓始祖。仲虺出生之时,便闻空中雷声虺虺,闪电如蛇,继而大雨倾盆。因闪电就像长蛇飞舞,父亲故为子起名叫虺,并以赤蛇纹身。复因其排行老二,故曰仲虺。 仲虺二十四岁,继任薛国国君之位。在仲虺带领下,薛国经济发达、实力强盛,成为中原强国。仲虺见夏朝江河日下、众叛亲离,遂主动与商汤联盟,加入其灭夏行列之中,并就任商国左相之职。 伊尹见仲虺率举国入商,以为灭夏时机已至,遂向成汤出谋划策,亲请去夏都斟鄩,观察夏桀朝中虚实。成汤从之,遂准备大量方物贡品,派伊尹为使臣,去夏都朝贡。伊尹借贡使身份久居斟鄩,尽获夏朝虚实,乃回亳都,回见成汤。 伊尹:夏禹建国以来,历四百多年,为天下共主。虽桀王暴虐无道,民有怨恨,但在诸侯中仍有威信,故不能马上起兵,还需等待时机。 成汤:卿言是也。我师可与仲虺各负军政之责,蓄积力量,继续谫夏,以待时机。 夏桀出兵伐缗,终于灭之,但尽失国内精锐之师。 东部地区时有三国,一为彭姓韦国,二为己姓顾国,三为己姓昆吾国。韦、顾、昆吾三国因执意欲以商国为敌,故此时刻监视成汤活动,常向天子夏桀报告。 成汤灭葛,又陆续征服一些诸侯方国,经十一征,天下无敌。 伊尹、仲虺:主公,今可除掉韦、顾、昆吾三国,谫除夏桀羽翼矣。 成汤:就依二卿之议,厉兵秣马,先进征韦国。 细作闻知,报入韦国。韦君闻知,急修奏本,上报天子。夏桀闻报大怒,遂派使臣来至商国,下旨征召成汤入朝,说有要事商议,其实是欲就而擒之。成汤领旨,虽知是个陷阱,但不敢拒绝,就带领数十随从,应诏来到夏都。夏桀得知成汤至京,并不召见,立即下令将其囚禁夏台,等候处置。 伊尹、仲虺得知主公成汤被囚,心下大慌,急搜集国库中许多珍宝、玩器,并送二十名美女献给夏桀,请求释放成汤。 夏桀本是贪财好色之徒,见商国送来许多珍宝美女,非常高兴,就下令将成汤释放回商。诸侯方国闻说商汤被囚,继而归国,便纷纷派使前往亳都,情愿助汤灭夏。一天之内,五百诸侯遣使归附,并接受成汤所授官职。 商汤至于大垧,会盟诸侯,决意出师伐桀。乃命左相仲虺作诰,以告天下。 仲虺诰文: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有夏昏德,民坠涂炭,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邦,缵禹旧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夏王有罪,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师。简贤附势,实繁有徒。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德,言足听闻。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用人惟己,改过不吝。克宽克仁,彰信兆民。呜呼,慎厥终,惟其始。殖有礼,覆昏暴。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布诰已毕,大军出发,兵锋直指韦国。 商汤率军首战,一举灭亡韦国,继又向顾国发起进攻。 顾军力弱,更加抵挡不住商军,亦战而大败,国遂亡除。 商汤翦除二国,上表夏朝,说明韦、顾二国不义,今代天子灭之。 夏桀知道商国此时羽翼已成,为息事宁人,复诏抚慰成汤,下令罢兵。 一年之后,昆吾国君夏伯率军向商都进攻。伊尹请成汤亲征,率军迎战。成汤遂率军而出,一战大败昆吾军马,再战而杀夏伯,由是遂灭昆吾,并其土地部众入商。 伊尹再次建议,停止向夏王朝贡,以试夏桀反应。 夏桀再次大怒,复召九夷之师勤王,会盟攻商。九夷首领见商国势力日渐强大,连灭韦、顾、昆吾三国,也看出夏桀不会长久,便就不听调遣,纷纷叛离。 公元前1600年,商汤正式兴兵,讨伐夏桀。乃与四十诸侯会盟誓师,并作誓辞。 汤誓:格女众庶,来!女悉听朕言。匪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女有众,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女其曰:“有罪,其奈何?”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有众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时丧?予与女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理女。女毋不信,朕不食言。女不从誓言,予则帑戮女,无有攸赦! 诸侯联军誓师动员,士气大振,歃血涂唇,表示愿与夏军决一死战。 商汤:选良车七十乘,敢死队六千人,以为前锋。 诸侯:喏! 商汤:分派各国军队,采取战略迂回,挥师西进,直捣夏都。 诸侯:喏! 诸侯联军西进,一路势如破竹,攻占斟鄩。 斟鄩位于伊洛平原,夏朝心腹地区,今偃师二里头村与四角楼村、圪挡头村之间。夏桀闻报成汤联军已至京畿,不由大惊,仓促应战,西出拒汤。 两军战于蒲州,夏王三战不胜,退守鸣条。 成汤初战告捷,引军大进。夏王集举国之军,两阵对圆,布于鸣条之野,就此开战。拒守三合,未分胜败。 忽听天上一声炸雷,风起西北,云聚东南,刹时间暴雨倾盆。由此金鼓不响,弓弦难张,夏军大惧。然而商军不避雷雨,勇敢奋战,夏军就此败退,约束不止。 夏桀见兵败不可收拾,带领五百残兵,向东逃到三朡(山东定陶)。三朡陈兵布阵,力保夏桀,欲与商汤决一死战。 伊尹身为盟军主帅,挥师东进,与三朡军战于成耳(山东汶上北)。 一场激战,商军大胜,夺取三朡领地,平灭其国,尽获其财产人口。夏桀见三朡又被商汤所灭,不敢耽搁,就带其五百残部,向南逃走。 伊尹率军紧迫不放,夏桀再被击败。部将见走投无路,遂擒夏桀,献给成汤。 成汤将夏王放逐历山,令与妹喜氏同居。夏王既得妹喜氏部众相助,又跑到南巢之山(今安徽巢湖)。妹喜氏部众不肯相从,皆于途中逃散。 夏王回顾左右,见部从已不足百人,乃仰天长叹。 夏桀:悔不该当初一念之仁,未杀商汤于夏台,至有今日! 侍臣闻此,俱各无语。夏桀呕血数升,愤恨而死。 商汤与伊尹占领夏都斟鄩。夏朝亲贵大臣列队相迎商师,表示愿意臣服。 商汤安抚夏朝臣民,在斟鄩举行祭天仪式,宣告夏朝灭亡。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奴隶制王朝,自大禹至夏桀共历十九王,自公前2070年至前1600年,国祚共计四百七十年,至此宣告结束。 画外音:夏朝灭亡后,夏后氏大部留居中原;另有两支,分别向南方、北方迁移。跟随夏桀从历山迁至南巢者,是为南支;北支进入蒙古高原,与当地诸族融合,便是后人所称匈奴,横行漠北两千年之久,其后更是横扫欧洲,建立匈牙利及奥地利化外帝国。 对于留居中原夏族,商汤封夏室姒姓贵族于杞国,以奉祀大禹等列祖宗庙。在今浙江绍兴会稽山禹陵村,夏禹姒姓后代,世代皆为大禹守陵。 夏朝既亡,诸侯大会,推举成汤为天下共主,号为天子,由此商朝建立。 商汤:论开国大功,封伊挚为尹。尹,正也,使之以正天下。 伊尹: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子觉之而谁也。 成汤站立盟台,回忆当初。当伊挚随有莘国公主陪嫁商都之时,商汤为早日得见伊尹,亲自出国远迎,命彭氏之子驾车。行至半路,彭氏之子终于忍耐不住,开口相问。 彭氏子:大王将欲何之? 成汤:去见伊尹。 彭氏子:我闻伊尹,不过有莘国主家奴也。大王若欲见之,令人召之可也,在其已是至为恩遇矣! 商汤:此非你所知也。今如有药,食之耳灵目明,则我定会喜而食之。伊尹对于商国,就如良药,而你却阻我相见,是不欲我子商兴盛耶! 商汤命令彭氏子下车,亲自驾车前往。见到伊尹,便以师事之。 历史真相:伊尹在商除为右相之外,更是巫师。商人非常崇信鬼神,国家诸事皆要通过占卜,因此巫师具有崇高地位。伊尹是商代第一大巫师,且集巫、史、医为一身,由此身份甚至与国王并肩。古文字学家康殷指出:尹字,象以手执针之状,示以针刺疗人疾病。伊尹者,归根结底,便是来自伊水巫师之意。 伊尹善医,有《汤液经法》为证,历代医家都认为此书乃为伊尹所撰。自元代起,三皇庙中,伊尹列配享神农氏,与上古传说医家一起进入医家朝拜殿堂。 商汤自七十岁为商国君主,十七年后率诸部联军消灭夏桀;建立商朝后,又称王十三年,已至百岁。忽一日,召集诸子及百官近前,嘱以后事,无疾而崩。 因长子太丁早逝,便依成汤遗嘱,由次子外丙继位。成汤正妻有莘氏生太丁,次妻有妊氏生外丙、中壬。太丁早死,遗有一子,亦即成汤嫡长孙,名唤太甲。因太丁先于父亲商汤过逝,太甲还在襁褓之中,商汤帝就把帝位传给了外丙。 外丙继位三年,突然离世,临终前把帝位传给弟弟中壬。中壬为帝四年也死,伊尹率文武百官拥立太甲,为商朝第四位帝王。太甲不满十岁登上君王宝座,接受小臣挑唆蛊惑,尽兴玩乐,昏乱暴虐,骄奢淫逸。商朝社会秩序失衡,经济衰落,臣工恐慌不满。 伊尹规劝太甲,皆无效果,太甲帝依旧沉溺于纸醉金迷,黎民怨声载道。伊尹为保住商汤江山,就与文武计议,宣布自己摄政,将太甲帝放逐到商汤墓旁桐宫守灵。 太甲帝被放逐到桐宫,环顾左右,只有两个小厮相陪。 太甲不服,狂蹦乱跳,怨天尤人,大骂伊尹。 时有看守商汤墓地老人名曰独龙,乃是商汤王旧部,当年随成汤及伊尹南征北战,在战场上受伤致残。商汤过世后,便主动要求留在墓地,守护故主。因闻帝太甲怒骂伊尹,便即仗义执言,将商汤伟大功绩,右相伊尹所立功劳述之,复说夏朝太康失国故事。 太甲欲待发怒,见身侧无人;转而自思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缘由,便即无语。 自此之后,独龙便天天来见太甲,将商汤当年五请伊尹,拜其为相,共同灭夏创业故事,不厌其烦说之。又将商朝建国后所立规矩制度,天天讲解。 太甲无处可去,不由不听,于是渐渐入心,由躁入静。反思自己所作所为,顿感有负祖父在天之灵,痛悔此前自己利令智昏,由是回心向善,决心改正过错。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太甲已在桐宫忏悔三年。伊尹派人暗中观察,确信太甲已悔过自新,便告祭太庙,率文武百官前往桐宫,迎驾还朝。 太甲三年十二月朔,伊尹以天子冕服,奉迎太甲归于亳都,归政天子,自己退居相位。太甲帝重回朝堂,终成一代明君,奠定六百年国祚之基。(本集完) 第九集 玉皇大帝 公元前1557年,帝太甲驾崩,追赠庙号为商太宗。太甲是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太宗,也是华夏文明史上,第一位拥有庙号之君。 太甲所葬之处,众说不一。今在济南仲宫卧虎山水库东南,有一座太甲山,雄踞锦绣、锦阳、锦云三川汇流咽喉之处,环山皆泉。 太甲死后,子沃丁即商王位。沃丁八年,亦即公元前1550年,国相伊尹去世,卒年一百岁。商王命以天子之礼陪葬于亳都,奉祀为商元圣,与太祖商汤享受并祀殊荣。 伊尹既死,沃丁四传,以至太戊。 太戊在伊陟、巫咸辅佐之下,商朝中兴,诸侯归顺。 国力昌盛之余,太戊便思长寿。 太戊:朕尝闻昔时有嫦娥奔月,此事有诸? 伊陟:故老相传之事,未见其实,亦难证其伪。陛下问此为何? 太戊:若此说为实,则知西王母之处,必有长生不死之药。 伊陟:风闻之事,陛下不必当真。西王母由来,出自《山海经·大荒西经》,其载曰:西王母穴处昆仑之丘。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如此说来西王母并非人类,更非仙家,求他何来? 太戊:不然。朕闻西王母是西华至妙之气化生,以主毓神元奥于渺葬之中,分大道醇精之气,结气成形。而成太阴之精,女仙之宗,与太阳之精东王公配匹,共理二气,而育养天地,陶钧万物。天上地下,三界十方,女子登仙得道者,咸所隶属。另凡世上成仙之人,若进入天庭,都要先见西王母,然后才能进入三清之境,拜见元始天尊。 巫咸:便果有此事,但仙凡阻隔,难以相见,愿陛下息此妄念。 太戊:西王母统管天界,并掌人间帝王兴亡,实是有据可查,有何阻隔? 巫咸、伊陟:臣等孤陋,愿闻其实据。 太戊:据上古史载,黄帝讨伐蚩尤,九战九败,归太山之上,仰天叹息,志气颓丧。西王母听到轩辕氏叹息之声,遂遣使者东至泰山,授以真符;又命九天玄女,授以三宫五意,阴阳之略,太乙遁甲六壬步斗之术,阴符之机,灵宝五符五胜之文。黄帝细心研习,遂克蚩尤。当虞舜佐帝尧治事,王母复又遣使,授虞舜白玉环及神州地图,遂使大舜建功立业。 巫咸:陛下博闻,臣等不及。 伊陟:陛下…… 太戊:我欲求长生,有何差错?贤卿不必谏阻。 伊陟见此,只得闭口不言。 太戊:即派侍臣王孟,赍持重宝,到西昆仑拜见王母,去求长生之方。 王孟领命,于是辞帝出京,向西而去。早有千里眼与顺风耳立于南天门外,将此事探听清楚,急返回灵霄殿上,告知玉皇大帝。 灵宵殿上,紫气缭绕,仙乐声声。张玉皇奉鸿钧老祖之命,隆重举行就任玉皇大典,组建天廷架构,奉行无上神职,管摄天、地、人三界。 手下群臣,分班站立侍奉,乃盘古开天辟地后所化星辰,按周天布列,称为二十八宿。 画外音:玉皇大帝形象,来源于人类原始天体崇拜,成型于道教神仙体系。玉帝圣号,崇自浩劫前,中古复尊上,重称赞耳。世主好道,感玄恩,各就所见闻,所皈重,随其彰着,敬上诸神之号,以定称谓。 观礼嘉宾,以太上老君为尊,率领东王公、西王母、南祝融、北共工,献礼朝贺。 太上老君:今玉帝登基,普天同庆。贫道愿为玉帝上号,可称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又曰玄穹高上玉皇大帝,主宰诸天,永不毁沦。 东王公:请问老郡,玉帝职司为何? 太上老君:主宰诸天,支配日、月、风、雨等自然变化,执掌人间祸福、生死、寿夭、吉凶,乃是天地之间及普罗万世,最高神祗是也。 西王母:某居西天,孤陋寡闻。请问老君,玉帝来历如何? 太上老君:其乃创世神盘古转世,位比三皇,并肩五帝。上古之时,下界西方有个光严妙乐国。国王净德老年无子,梦太上道君抱婴赐与王后,梦醒有孕。怀胎一年,于丙午岁正月九日午时,王子诞生于王宫。太子长大后继承王位,不久舍国出家,去普明香严山中修道,功成超度。经过三千劫数,始证金仙;又过亿劫,始证玉帝功果。 东王公、西王母:善哉善哉,果然来历非凡。 南祝融:请问老君,玉帝神通如何? 太上老君:玉皇是为众神之王,居住昊天金阙弥罗天宫,妙相庄严,法身无上,统御诸天;又综领万圣,主宰宇宙,开化万天,行天之道,布天之德,造化万物,济度群生,权衡三界,统御万灵,无量度人,为天界至尊之神,万天帝王。 北共工:请问老君,我等今日之会,有何名目? 太上老君:今日乃是正月初九,玉皇登基为帝,自此三界、十方,四生、六道,一切阴阳祸福,即有管束。既是如此圣诞吉期,我等此会可称作玉皇会,共证开天辟地盛事。诸公宜传言各路神仙,此后每年今日,都要隆重庆贺。 东王公、西王母、南祝融、北共工:善哉善哉,我等遵命。 据民间传说,玉皇大帝名叫张有仁,原籍陕州下辖陕县富阳村(今三门峡湖滨区)。 张有仁自幼便怀济世救人志向,学道修行,历经磨难,终成真仙。六月初十,九条青龙从天而降,张有仁及妻杨回,并七个女儿一同乘驾青龙登天。张有仁登上玉皇大帝宝座,按受诸神群仙朝贺。乃下敕旨,封其妻号为王母娘娘,七个女儿,皆封仙子,便是七仙女。 至今陕县富阳村中,还有离母台、留儿洼两处古迹遗址;另在三门峡市区东南三十里处,塬头上尚有玉皇天爷庙,北濒裥河,南依乾山。 镜头闪回,千里眼、顺风耳上殿奏报。 千里眼:报陛下,人间商王太戊,派臣子王孟出离商都,前往西昆仑去讫。 玉帝:所为何事? 顺风耳:为臣听得清楚,商王欲求长生不老,故派王孟前往昆仑,向西王母求药。 玉帝:人心苦不知足。既享帝王之无边福分,却又想寿与天齐。则果如此,焉有朝代更替,道德兴废?前番只为奖赏大羿射日之功,王母赐以不死之药,便闹出逄蒙盗药,嫦娥奔月之事,至今此案尚未曾有个了结。太戊何人,敢有这个奢望? 太上老君:西王母向来心善,恐经不起人间帝王苦求。 西王母:老君此言甚是。便请老君出个主意,怎生回绝他便好? 太上老君:此事容易,只休使那太戊使者王孟到达昆仑,见到娘娘,便就是了。王孟难至西天,也便断了后世妄求长生者念头。 玉帝:老君此计甚善,着即施行,不可迟误。太白金星何在? 太白金星:臣在。 玉帝:卿立即下界,阻住王孟去路,休使其西达昆仑。 太白金星:喏! 太白金星奉命,驾云头出离南天门,到至黄河上游,关中高原上空。 早见下面官道之上,王孟驾车,逶迤往西而来,只管低头趱路,并不抬头望天。 太白金星暗自点头,将大袖一挥,化作一片山林,挡住王孟去路。 王孟只一头扎入山林之中,在里面兜转,不能得出。三五日内,便即断粮受困,驾车乘骑也被猛虎掳去吞吃。王孟自此只能住在荒山,采果为食,割树为衣,再也走不出去。 太白金星立在空中,见到此状,知道完成任务,由是回转天宫,向玉皇大帝交旨。 玉帝:王孟其人,卿怎生措置? 太白金星:不过十日,其自然冻饿而死,陛下何忧。 玉帝:不可。三界万物生灵,皆我臣民,岂可妄杀,以干天和。太上老君,悯其王孟尚未成婚,没有后代,请展神通,消此杀孽则个。 太上老君:此事易耳,贫道遵命。 太上老君出离南天门,足踏祥云,在空中施展神通,向下界挥动佛尘。 王孟正在睡梦之中,忽梦到玉皇大帝传旨,赐其二子。于是王孟后背裂开,两个孩儿各从背肋间跳出。 二子出生以后,王孟便即去世。王孟二子生活在丛林之中,不能婚配,玉帝也请太上老君重施故技,待其年老之时,使其二子在睡梦之中生出后代。因为王孟后代都是男子,年长月久,便成一国,称为丈夫国。 商王太戊久候王孟不回,在位七十五年之后寿终正寝,就此驾崩。虽然未得长生,但亦是商朝在位时间最长一位君主。 历史真相:商王太戊派王孟为使,向西王母求药之事大抵渺渺,不可当真。但从此传说可以猜测,早在太戊时期,商朝大概便与昆仑山下西戎部落有所来往。 太戊死后,葬于太戊陵(今河南内黄县亳城乡刘次范村),子中丁继位。 仲丁元年,将都城从亳西迁到嚣,便是如今河南郑州。 东南夷族兴起,仲丁六年进攻商朝,仲丁出兵将其蓝夷部落击退,商朝虽然最终获胜,但本身势力亦受重创。 仲丁在位十三年去世,弟外壬夺位,首开抢夺帝位先例。 外壬死后,再传七帝,至祖丁之子阳甲。 阳甲在位,商朝内乱不止,贵族之间相互残杀,商朝自此衰落,诸侯不朝。 百年以来,历经仲丁、外壬、河亶甲、祖乙、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阳甲九王,诸父子兄弟、叔侄之间彼此争夺王位,动乱不休,史称“九世之乱”。 “九世之乱”期间,商都先后从亳迁到嚣,再到相,再到耿,又到邢,后又到庇,然后到奄,此时又回到亳,费时一百年,画就一个大圈。 便在商都不断迁徙之中,商朝对周边部族影响力大为减弱,北方戎族和东方夷族发展壮大。自此殷商帝国控制力便被限制在中土地区,而东夷则成为努力征服对象。 阳甲帝逝世,弟盘庚继位,自奄地南渡黄河,重回成汤故居亳都。 盘庚复归旧都,发现宗室内部愈乱,兼且东面诸夷不安,于是再次准备迁都。 盘庚:为摆脱困境,避免自然灾害,朕经过翔实调查,决定迁都到殷(今安阳小屯村)。卿等公议,可速作决断。 众臣:今方归故国,因何又要北渡,放弃成汤祖业? 盘庚:你等不知,殷邑土地肥沃,建都农耕,都远胜于亳,此其一也;北迁以后,王室、贵族众志成城,内乱既止,此其二也;殷地远离东夷,可避其攻击,都城安全,远离外敌干扰,利于统治天下,此其三也。趋利避害,有何不可? 众臣闻此,虽然无话可驳,但多数贵族贪图安逸,不愿搬迁。部分贵族见王意已决,甚至煽动平民反对迁都,聚众喧闹。 盘庚并不动摇,命聚群臣于宫外,树起两面大旗,右书“天命”,左书“先王”。 盘庚:迁都是为安定国家之计,并非出某私意。你等不解我苦心,无谓惊慌;且挑唆百姓,欲改变我意,实为愚蠢之策。 传旨官:奉天子诰书,宣谕部族。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 诰命即下,盘庚终于挫败反对势力,带领平民奴隶北渡黄河,搬迁到殷。迁殷之后,盘庚重申严令。 传旨官:奉天子诰命,无有远迩,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 贵族:王命何意? 传旨官:王诰甚明,即不管血缘远近,犯罪便即处死,立功即行封赏。在朝廷之中,天子升杀予夺,掌握绝对权威。 通过迁都,镇压异己,商王权威就此上升,豪强贵族气焰稍敛。因盘庚态度强硬,手段果决,故此民心始安,局面平定。从此商都永久固定在殷,政治稳定,经济文化繁荣。故自盘庚以后,商朝又称作殷商。盘庚遵循商汤德政,诸侯都来朝见,商朝得以中兴。 盘庚死后,弟小辛继承王位。小辛死后,弟小乙继位。小乙死后,由子武丁继位。 武丁在位,夜梦圣人,自称名说。 武丁按其形貌观察群臣,发现都非梦中所见。于是亲自画下梦中圣人容貌,派百官手持画像,各处寻找。使官来到傅险之地,遍查筑路工役,发现一人酷似画像中人。 使官:兀那役卒,停下板筑,前来回话。 群役闻声,齐都回头。使官以手指向其中一人:说的是你。 那人放下筑版,上前向使官施礼。 使官:何姓,何氏,何名,何方人氏? 役人:无有姓氏,贱名为说,便是傅险之人。 使官:陛下梦中圣人,正是名说,既如此,可指地为姓,名曰傅说。 傅说:多谢大人赐姓。 役吏闻此,大惊失色,齐向傅说拜倒。使官大喜,便与傅说更换衣服,将其车载以归,带回殷都,来见商王。傅说上殿参驾,武丁见之,大喜若狂。 武丁:我梦中所见,正是此人。此乃天降圣人,来助我兴商者,可为国中宰相。 贵族:陛下不可。我国中宰相,岂可以苦力奴隶当之? 武丁:此非尔等所知,休得多言! 武丁即封傅说为相,并率百官前往太庙,祭祀先祖成汤。祭礼未毕,忽见有一只野鸡飞来,登上鼎耳,鸣叫不已。武丁见此大惧。 武丁:此非先祖不满我所为,故遣野雉前来训斥乎? 大臣祖己:君王自即位以来,三年不言,故今被先祖戒之。但陛下只要一心为民,皆承天意治国,祭祀有常,天必佑之。 武丁:善哉,贤卿此言! 祭祀还宫,武丁便始修明政事,重用甘盘、傅说、祖己,推行德政。 祖己:先帝之时,诸夷皆叛。今国都北部、西部,有朔方、羌方、土方、鬼方四个方国,不肯归附纳贡,且常入侵,掳掠牛羊财物。依臣之计,陛下当亲征伐之。 武丁准奏,遂遣将发兵,以傅说为帅,征服朔方;又亲自统兵出征,再将土方征服。两战获胜,武丁信心大增,遂再发大军向西,仍以傅说为帅,前往平定鬼方。 鬼方是渭水以北游牧民族,活动迄至蒙古戈壁之间。商人称为鬼方,周人称翟,宗周之际称俨犹,春秋后则始谓戎,继而曰狄;战国以后又称为胡,直至秦汉,便称匈奴。 傅说率兵至于汾水谷地平原,一举击溃鬼方宗主部系,并驱其残部逃至大河以西。因俘降大量鬼方部众,皆命迁到殷都以北不足百里之地,封为鬼国;又在汾水谷地封建唐、霍二国,以防御鬼方残部。所获怀姓九宗,赐给唐、霍二国君侯,命其就地役使。 高宗武丁三年征克鬼方,继而调动一万三千人众,征伐羌方。 诸羌分布于今青海东南、内蒙古西南、甘肃大部、四川北部,以及山西西北部;部落种类很多,互不统属,地广人众,十分强大。其中北羌、马羌两部势力最强。 画外音:据卜辞记载,武丁对羌方战争,以辗压之势大获全胜,俘获羌方部众上千。武丁复统兵南征,深入荆楚;还出兵征伐夷方、巴方、蜀方,以及虎方等族。 傅说屡战屡胜,平定四方,由是班师还朝,整饬朝纲。 傅说: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陛下祭祀时当减少贡品,以为诸侯榜样。 武丁:卿言甚善。许卿先从王室开刀,整治腐败,大力推行新政。 傅说奉命,于是极尽文韬武略才华,很快便使朝廷内外秩序井然。国内恢复生机,便积极与周边方国修好关系,严惩敢于冒犯诸侯。殷商国势由此复兴,成为世界第一强国。 画外音:傅说非但是商王武丁最主要辅相,兼以思想理论精辟深刻,行政光辉业绩,因而被称为我国历史上最早圣人。其与东周时代圣人孔子,在上古三代各以突出贡献,在当时及后世产生广泛深远影响。孔子评价傅说是一代名相,见德之有报;庄子也极为推崇,历历在案。傅说辅助武丁复兴殷商,厥功甚伟,据说死后升天,化为星辰,名为傅说星。 《左传·僖公五年》云:“鹑之贲贲,天策焞焞。”杜预注曰:“天策,傅说星。”孔颖达《正义》也云:“天策,傅说星,《史记·天官书》之文。”证明傅说星又名天策星。古代历史人物,死后化为星辰者极不多见,不过就是傅说、王良(造父)二人而已。 武丁正妻妇好,乃是中国有史记载以来第一员女将。妇好原为北部方国公主,嫁给武丁之后,在对外系列战争中,多次受命征集兵员,率军征战沙场。曾统兵万余攻打羌方,并指挥对土方、巴方、夷方等重大作战,名将沚睢10罡妫便常在其麾下。 对巴方作战中,妇好率沚畈颊笊璺,断敌退路;武丁自东面击溃巴方军,将其驱入伏地,被妇好予以歼灭。是为中国战争史载最早伏击战,出此第一女将手笔。 妇好身为商王正妻,还经常受命主持祭天、祭先祖、祭神泉等各类祭典,又任占卜之官。深受武丁宠幸,被封外地,担负守土、从征重任。妇好因连年征战,创伤复发而死,终年三十三岁。其去世之后,武丁悲痛不已,追谥曰辛,商朝后人尊称为母辛,或后母辛。 妇好虽是商王武丁之妻,但并不依附商王,有独葬大墓,且享拜祭隆礼。此举非但在商朝,纵观中国三千年信史,亦是非常罕见。 六百年商朝历史,武功以武丁时代最盛。武丁通过系列战争,将版图扩大数倍,而为武丁带兵大将,男为阿衡傅说,女即王后妇好。因高宗身边侍姬众多,妇好不屑与其她姬妾争风吃醋,便极少居住国都,而是时常待在自己封地。妇好身为帝后,拥有自己封地、财产以及军队,纵观中国历史,亦只见于商朝武丁一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武丁妻妾兼为女将者,除妇好之外,还有一位妇妌,也曾多次率师远征,同时为武丁管理农业、内政,被封在井方,就是如今河北邢台。如此史话,亦足令人惊奇。 妇好死后,武丁因迷信鬼神,崇尚天命,于是喜为爱妻操持冥婚,常将妇好魂灵赐配前代先王,以及圣贤。妇好墓出土青铜钺两件,其中一件大钺,仅其头部便重达十八斤。后世便有人据此传说妇好臂力惊人,擅长手持两柄大钺,以此冲锋陷阵。 武丁五十九年,西华蝗灾。商王率群臣前往体察民情,因积劳成疾病逝。 群臣依照遗嘱,将武丁葬于西华。 武丁驾崩之后,次子祖庚即位为王。祖庚不负众望,全面继承武丁中兴事业,积极开拓,遵行礼制。在其统治数年间,商代经济文化繁荣,国力十分强盛。 祖庚为表对母亲孝心,命人铸造后母戊鼎,其后举世闻名。 祖庚虽然英武有为,可惜不寿,在位七年便即病死,三弟祖甲被众臣请回帝都,继承君位。祖甲曾经生活民间,因此了解平民疾苦,即位后大力限制贵族对人民榨取掠夺。 画外音:在武丁、祖庚、祖甲统治百余年间,是为商代中兴极盛之期。这一时期,商朝国威远播四方,且以青铜为代表,故称青铜时代,造就非常辉煌中原文明。然而便在祖甲执政后期,西戎部落渐渐兴起,开始不服商朝控制,领导部族奋起反抗。 祖甲死后,子廪辛即位。羌方在陕甘一带重又崛起,屡犯商朝。 廪辛大怒,出兵征伐。 廪辛:全面谋划,精细布置,兵分三路,誓灭羌方。第一路,命戍军暂避敌锋,固守相持,待机而动;第二路,组织国中精锐适时增援,自侧翼抗击羌方进犯;第三路,征调卫、虎、受诸部,出兵相助,攻敌之背。 诸臣:喏! 战鼓如雷,号角长鸣,旌旗蔽日,戈戟如林。 两兵相交,经过激战,商军先打散蚕丛氏部落,射杀其首领,并派逐、何等五族戍守。但羌方仗其马快逃遁,主力未被攻灭。 画外音:廪辛之时,农耕技术渐渐成熟,井田渐渐成型。此时农具仍以石、骨及蚌制为主,但已发明青铜工具。当时农业生产规模相当庞大,农作物已有粟,黍,稻,麦、菽等,五谷俱全。还饲养六畜,主要用于祭祀及贵族食用。在殷墟和郑州商城遗址,有为王室专用青铜器铸造作坊。工匠世代从事制作,专精技艺,分工细致,技艺水平之高世所罕见。商业此时也有一定程度发展,交易使用海贝、骨贝、玉贝、铜贝,作为货币。 廪辛崩逝,弟庚丁继立。 庚丁在位期间,对羌族部落进行多次讨伐,擒杀诸羌方伯,商朝威势不减。 然而及至晚年,庚丁宠信巫师,以致巫教势力大增。 巫教假托黄帝为始祖,更从《山海经》中请出帝江、玄冥、后土、句芒、蓐收、共工、祝融、烛九阴、良强、奢比尸、天吴、龠兹十二魔怪,称为“十二祖巫”。 庚丁信奉巫教,致使朝廷之内乌烟瘴气,正气不申。 庚丁去世,子武乙继位,是为商朝第二十八任国君。 武乙从不信神,见朝廷崇巫之风大盛,因此不喜,便欲纠此风气,扫神除鬼。 武乙:朕观众卿崇巫佞神,心中有惑。三界之中,果有天神存乎? 众臣:古人云,举头三尺有神灵,陛下休疑。 武乙:既是如此,我亦信其有之。卿等来看! 武乙向近侍点头示意,近侍立时奉上一个人偶,上刻“天神”二字。群臣与内宫嫔妃见之大喜,以为此位新君与先王一般,也是信奉巫觋者。 众臣:陛下圣明,天神必佑。 武乙:既是信有天神,且无所不能,则我请与天神对弈,众卿可做评判。 近侍闻命,即将人偶摆在天子对面,案上放置棋枰,两面各置黑白棋子。众臣皆都目瞪口呆,不知天子之意。 武乙:你众卿有善弈者,可代天神与我手谈。若是朕输,便罚喝酒;若是天神输了,人偶不能饮酒,则由我唾面,或是责打。 众臣闻言大惊,但又不能承认世间无神,于是只得推出精于围棋者,上前与天子对弈。武乙棋艺卓绝,众卿与其车轮大战,兀自输多赢少。由此数盘对弈下来,“天神”受尽凌辱,脸面无存。武乙见众臣及内宫嫔仆皆都面如土色,俱各无辞以对,于是大喜。 武乙大赢三日,众卿皆非对手,于是替天神俯首认输。 第四日上,武乙率群臣出殿,皆列于午门之外。 武乙:众卿请看,那天上乃是何物? 众臣闻言抬头仰面,见高杆上悬挂一个皮袋,鼓鼓囊囊,未知里面所装何物。 众臣:我等着实不知,尚请陛下明示。 武乙:此物既高悬空中,实乃天神也。朕今显示一个手段,使你众卿见识。 众臣不知那皮袋中装满兽血,皆都仰面呆视。近侍会意,跪呈铁胎宝弓,狼牙利矢。 武乙接过,搭矢在弦,引弓而发,朝天射那皮袋。 好箭!只见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正中那高悬于空中皮袋,于是腥风血雨,血洒漫天。在下仰观群臣,头上俱都淋着,实可谓是“狗血淋头”。武乙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武乙:古有大羿射日,寡人此谓射天。其天神何知?又有何惧?还不是被我射中,鲜血洒地,淋了众卿满身! 射天已罢,武乙宣布散班,径回内宫。 群臣无语而散,途中交头接耳,皆谓武乙昏庸无道。 画外音:如此数年之后,天神在朝廷及民间皆都威信大减,由此国内巫道渐息。商王武乙当是中国史上第一位无神论者,可谓大智大勇,拨乱反正第一人。 武乙三年,西伯部落古公亶父遣使来朝,要求归附,并呈特产贡献。 武乙:贵使,你那部落首领,是何来历? 岐使:我家首领古公亶父,乃后稷第十二代孙,公刘九世孙。 武乙:朕曾闻公刘名号,其有何能?卿试言之。 岐使:其为我家主公亶父九世祖,姬姓名刘,乃是不窋之孙,姬鞠之子;曾祖姬弃被帝舜封在邰地,称为后稷,主管农业。因夏王太康废弃农官,不窋因而失去官职,到戎狄部族存身。公刘在戎狄游牧地区长大,但不忘农耕,便常骑马向东,寻找水草丰美之处,以使部族重操旧业。有术士自东方而来,向姬公刘进言,说关中沃野,有山似凤,可旺部族。公刘从之,遂引族人离开戎狄之地向东,至岐山之地止宿,安营扎寨。 武乙:那岐原乃为不毛之地,你部族如何营生,以至九世? 岐使:公刘率部整治农田,刀耕火种,倒也颇能过活。又涉渭水采矿,取砺取锻,改进生产工具。公刘成婚之时,见有十雀飞落院中,以为吉祥,便以麻雀作为部落图腾。其后又驯服野猪,使部族时常有肉可食;更取泾河之水,配以麦粉,制作玉面,使民无饥。又利用长武高原沟壑,凿洞而居,部众就此免受野兽袭击,得以安居。 武乙:贤哉,善哉,姬公刘也。汝主亶父既为圣贤之后,且知敬礼上邦,自求归附我大商,朕甚喜慰,便将岐邑之地赐予汝主,以使你族人定居于此,永为商翼。 岐使:臣代我主,感谢陛下天恩! 亶父既受商王赐封,遂引姬氏族人在岐山周原建国,修筑城邑房屋,设立官吏,开垦荒地,发展农业生产。因地处周原,亶公便定国号为周,史称其为周太王。由此周人打破戎狄包围,加强与附近各部落交往,东联强殷,西抗诸戎,发展生产,增强国力。 周太王生有三子,长子太伯,次子仲雍,三子季历。 季历最为贤明,娶挚国女太妊为正妻,生子名昌。 姬昌出生之际,祥云绕宅,满室生香,多有圣瑞之兆。祖父姬公亶甚喜,大为赞叹。 周太王:我后世中若有成就大事者,概是此孙姬昌乎? 长子太伯及次子仲雍闻说此言,退而私语。 太伯:弟闻适才父亲之语乎? 仲雍:一字不差,悉皆闻之。兄长何意? 太伯:父亲此言,是欲立季历为嗣,以便将来能传位于姬昌也。而三弟大贤,必不肯从,以致父王为难。为免生祸乱,我愿率子嗣家人,远走避位。 仲雍:贤哉长兄,与我心有戚戚焉。小弟不才,愿随兄长同走。 二人商量已毕,当夜便率家人悄悄出都,相约一起逃到荆蛮地区。 数月之后,太伯与仲雍到至荆寨,就此安家落户。又过半年,并按当地风俗,率领家人身刺花纹,剪短头发;又过半年,兄弟二人复在彼处娶妻生子,另立部族。 商王武乙二十二年,周太王姬亶病逝。周太王既崩,二兄远走,季历便成唯一嗣子,由此继立周公之位。 周公季历三年,发兵攻伐邻国毕程氏,一战获胜,毕程国便为周人所有。其后又伐西方义渠氏,将其国君擒获。义渠部族乃是匈奴前身,自此便成岐周附属方国。 武乙三十四年,季历主动前往朝拜武乙。 武乙甚喜,封季历为西伯,使为商朝西部屏藩。若遇西戎入侵,可以得专征伐,率西部诸方国共同抵御诸戎。并赐给土地三十里,玉十对,马八匹,以示拉拢。 季历既受王命,便即出兵征讨鬼戎,俘获狄族首领二十人,俨然便成为西方小霸。 武乙三十五年,商王西巡,猎于渭河平原。晴天白日,忽然天空中巨响,下来一个霹雳,正好击中武乙头部。武乙大叫一声,当场摔下马来,倒地身亡。 历史真相:此是有史记载第一位被“天打雷劈”致死天子,独一无二。不论商王死法离奇与否,则只因其死于岐周领地,内中恐怕大有蹊跷。由是推测,武乙闻说季历击败鬼方,大为震惊,由此借巡视为名,去考察姬周虚实,便被季历害死。 此因周季历当时正在全力谫商,恐被武王识破自己野心,故使人暗杀之,却假托雷神贯顶,以掩天下耳目。但有学者认为,商王当时是带重兵前往,被人暗杀而不觉察,此事绝不可能。若以科学历史观推论,因武乙晚年经常用兵于渭水流域,则其极有可能死于征伐西方部落之战,或在回师途中,因伤重复发而亡。 武乙去世后,子文丁继位。文丁虽知父亲之死疑点重重,但无确凿证据,故此不但不对周人问罪,反而支持季历出兵攻打戎狄。须知戎狄既是商敌,更是岐周威胁,文丁当然乐于两虎相争。季历奉商王之命,遂率大军渡过黄河,攻打燕京之戎(今山西祁县)。 燕京戎非常强悍,奋力抗击,周军大败。季历并不气馁,文丁四年又攻余吾之戎(今山西长治),攻克余吾,收为西周属国。 季历向商王报捷,太丁嘉封季历为牧师,更许以征伐大权,望其帮助商朝安定边陲。季历又征始呼戎,再将始呼戎纳为属国。过数年再次打败翳徒戎,俘其首领三人,再次向商王献捷。文丁感到恐惧,但不动声色,并赐以圭瓒、积匕作为犒赏,以解其戒备之心。季历辞王出宫,准备返周,文丁突发兵马包围馆驿,囚禁季历,不使归国。季历无辜被禁,一气之下绝食抗争,未料弄假成真,最后死在殷商行都朝歌。 季历去世,子姬昌即位,继承西伯爵位。 西伯姬昌即位之后,昼夜苦思报复商朝之计。 文丁杀季历,非但没能阻止周人发展,反为商朝树一劲敌,周人与商朝就此矛盾加深。自此之后,商朝连遭自然灾害,王畿地区洹水一日三绝,国力日渐衰弱。 文丁在位十一年,公元前1102年因病驾崩,子帝乙即位。 帝乙子羡,继位之时,商朝国势已经趋于没落。帝乙二年,西周伯以报父仇为由,率部攻打商朝。当时江淮昆夷强盛,亦准备进攻商朝;帝乙遣南仲为将,率军向南抵御昆夷。东夷人方部落再次发动叛乱,由此诸夷并起。帝乙为免于东西受敌,便将女儿殷小妹嫁给西伯姬昌,并归还季历尸骨,替先父文丁向周人致歉。(本集完) 第十集 武王伐纣 商王帝乙嫁女于西伯姬昌,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向岐山而去。西伯率众迎亲,极备盛礼,洞房花烛,成就美眷。 帝乙以缔姻手段缓和与周人之间矛盾,西顾无忧,遂即率军东向,全力平定东夷叛乱。 帝乙九年,商王朝大军征伐岛夷、淮夷,途中受到孟方(今河南睢县)夷族截击。 帝乙率领诸侯讨伐孟方,三战得胜,凯旋而回。 帝乙回朝,群臣道贺,并奏请立嗣。 帝乙:我有三子,长子微子启,次子微仲衍,少子辛受。则立长子如何?众卿公议。 画外音:据史载,微子启、微仲衍与帝辛三人是同母兄弟。但当微子启、微仲衍出生之时,母亲尚为妾室,而被立为正妻之后,方生三子,名曰辛受。由此根据古制,长子及次子乃为庶出,少子辛受反为嫡子。 太史:微子启虽为长子,乃是庶出,辛受虽为季子,却是嫡出。古礼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既有正妻之子,便不能册立妾子。陛下明鉴,违礼不祥。 帝乙:既是如此,便依卿奏。 于是便立辛受为嗣,当众加冕,举朝文武道贺。微子启极为贤孝,并不争竞,自愿让位于三弟。 帝乙在位二十六年,迁都于沫,改称朝歌。 公元前1076年,帝乙去世,少子辛受继位,史称帝辛。因“受”音同纣,又称商纣。 帝辛天资聪颖,口才极佳,而且气力过人,能徒手与猛兽格斗。其智慧足可以拒绝臣下谏劝,话语足可以掩饰自己过错。且自恃才能,每在大臣面前夸耀,又凭声威到处抬高自己,认为天下人皆不如己。又嗜好喝酒,放荡作乐。 帝辛下令师涓,制作俗乐北里舞曲,柔弱歌咏,被称为靡靡之音,亡国之乐。 帝辛加重赋敛,钱帛填满鹿台之库,米粟充实钜桥粮仓。又多方搜集狗马和新奇玩物,填满宫室;扩建沙丘园林楼台,捕捉大量野兽飞鸟,放置其中。 帝辛对傲慢鬼神,招大批戏乐聚集沙丘,灌酒做池,悬肉为林,命男女赤身裸体,在其间追逐戏闹,饮酒寻欢,通宵达旦。 帝辛继位后,任用姬昌、九侯、鄂侯为三公,在内营建朝歌、严格周祭制度、改变用人政策、推行严刑峻法;对外屡次发兵,攻打东夷诸部落。 帝辛二年,商纣王率兵攻打有苏氏部落,有苏不敌,由是献出牛羊、马匹及美女妲己,要求降附。帝辛受降,即纳妲己为妻。 帝辛听从妲己建议,加重刑罚,设置炮烙酷刑。九侯有女美貌,献给帝辛。 九侯女不喜淫荡,犯颜直谏,帝辛怒而杀之,并将九侯施以醢刑。 鄂侯极力强谏,当殿激烈争辩,结果也遭脯刑,被制成肉干。 姬昌长子伯邑考在商朝为质,因事触怒帝辛,由此而被帝辛烹杀。 帝辛命将姬昌召至朝歌,以北伯崇侯虎为使,前往馆驿接风,赐食其子之肉。 姬昌当面食子之肉,暗自流泪叹息。 北伯崇侯虎详细观察西伯表情,宴罢还朝,便向帝辛告发。 崇侯虎:陛下,西伯姬昌外表忠厚,内怀奸诈。因故作不知所食乃亲子之肉,却在暗地流泪叹息,切齿痛恨陛下。 帝辛:如此,便将西伯囚在羑里,令人看押,不许其归国。 于是西伯姬昌被困羑里,七年不释。姬昌不动声色,口无怨言,只全力推演八卦,自创后天《周易》,以排遣时光,等待时机。 镜头闪回,剖析《周易》来历真相。 早在上古之时,伏羲氏一画开天,便始开创先天易数,神农氏继创连山易,轩辕氏又创归藏易。先天八卦,就此成熟,并被西伯姬昌熟练应用。 西伯被困羑里之时,昼夜观察,悉心钻研,将双卦相叠,开创后天易,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并注以卦辞爻辞,称为《周易》。 周易创始,以图像数字,阴阳对立变化,阐述纷纭繁复世间万象。再经后世周公及孔子等人推论解读,形成《周易》一书,留传至今。经历代文人学者传承,文王《周易》成为中国圣经、诸子百家之源,乃至世人日常生活,都与之有着密切联系。 西伯姬昌又创“六征观人法”,是一套完备系统鉴人之术。周文王此后用以教导太师姜子牙,使其据以考察人品高下、评定才能优劣。后世周公、孔子、庄子、吕不韦、曾国藩、刘劭、诸葛亮等识人、相人大家,无不深受文王六征观人法影响。 姬昌被囚,西伯僚臣积极营救,不惜尽出国中所有。散宜生重价购得驺虞、鸡斯之乘、骊戎文马、有熊九驷,及有莘氏美女给纣王。帝辛此时正与东夷大战,为免西顾之忧,本欲下令释放西伯归国,见周臣前来贡献,正中下怀。于是指其美女,哈哈大笑。 帝辛:仅此一物足矣,况宝物如此之多!念西伯被禁七载,毫无怨恨之心,是个忠臣,特旨赦免其罪,并赐给弓矢斧钺,授征伐诸侯之权,使为西部诸侯之长,称西伯侯。 散宜生:臣代我主西伯感谢君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昌获释,回到西岐后便即上书,向帝辛献出洛水以西土地,并请求废除炮烙之刑。 帝辛答允,宣布废除酷刑,商朝臣民水感恩纣王,反而皆都感谢西伯侯姬昌。 当时西伯姬昌在位,力行仁政,国力日盛,附近部族都非常信服。 其时帝辛刻意经营东南,因而忽略西周。 姬昌趁机行使专征特权,四出用兵。先并吞泾渭平原密须、阮等部落;更越过黄河,征服黎、刊等部,黄河以南虞、芮等部也望风归附。 消息传到朝歌,帝辛充耳不闻,反而以为西部有姬周为屏障,更无后顾之忧,便与妲己放纵淫乐,通宵达旦。 西伯姬昌经过几番试探,见商纣王不以为意,遂怀报杀父之仇,长子被烹之恨,己身无故被囚之辱,开始全力翦商,首先起兵攻打黎国,并将其一举平灭。 商臣祖伊与西伯姬昌有隙,又怕商朝就此颠覆,于是入宫,往谏帝辛。 祖伊:陛下,上天已绝我殷祚矣!无论巫史预测,或用龟占,都无善征。 帝辛:胡说!历代先王,岂不佑我? 祖伊:非是先王不佑,而是大王荒淫暴虐,自绝于天,故被天弃,使民不得安食。而大王既不揣度天意,又不遵循祖宗常法。今殷民皆愿商朝早亡,因谓:“天何不显灵?不早降灭纣天命!”民心如此,其将奈何? 帝辛:我命在己,而不在天,贤卿何必担心! 祖伊:呜呼!王多过失,又懒惰懈怠,岂尚能向上天祈求福命,以佑我殷民乎? 帝辛:再要信口妄言,我必斩汝首! 祖伊闻此,再拜而起,辞帝出殿,仰天长叹。 祖伊:纣王已不能劝矣,不亡奈何! 姜子牙时在朝歌,闻说祖伊之叹,于是二话不说,辞别故友异人,背起行囊,向西而去,直奔岐周。 由此追溯姜子牙先祖,曾为五帝之时四岳,并辅佐夏禹治水,立有大功。因被帝舜封在吕地,故此后世指国为姓,自称姓吕。于是姜尚又称吕尚,以子牙为表字。 姜子牙出世时,家境已经败落;因父亲早死,便与母亲相依为命,并为族人所不容。 姜子牙渐渐长大,为奉养寡母,十几岁便开始为生计操劳。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姜子牙先做宰牛卖肉屠夫,后开酒店,聊补无米之炊。每至夜阑更深,店门打烊已后,姜子牙便挑灯夜读,刻苦学习天文地理、军事谋略,治国安邦之道。 岁月易过,人生苦短。只因时乖命舛,身居下层庶民,朝中无人引荐,姜子牙直到七十岁时,须发皓然,犹且不能显达,只得闲居在家。 忽一日,姜子牙拜别父母坟墓,于朝霞初升之时离开吕国,与日俱进,一路向西。 先到商都朝歌,寄身于朋友异人之家,欲求出仕。但因商纣王正大举征伐东夷,最为仇视夷人,姜子牙出身夷邦贵族,因此不得进身之阶。 姜子牙眼见自己年岁高迈,感叹时日无多,时乖命蹇。此时听闻祖伊之叹,于是告别异人,再次束囊西行,前往岐周。 说不得跋山涉水,晓行夜住,一路艰苦,自不必提。这一日,姜子牙来至岐山脚下,渭水之滨。因闻到处都是传颂西伯贤德之声,又见磻溪风景优美,便在此建棚搭屋,每日临溪垂钓;一面陶情怡性,闲时渔樵问答,倒也自得其乐。 樵子:我观你每日在溪边坐地,垂丝直钓,不施钓饵,又不作弯钩,此是何意? 姜子牙:何意?我则是,宁向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侯! 樵子:此话不通。我看你这老汉,倒活像一个大马猴。 姜子牙:咄!你这莽汉,怎敢小觑我?说不定你这一生荣华富贵,倒在老朽手里。 樵子哈哈大笑,挑柴而去。 便在此时,西岐城中,文王姬昌已渐老迈,垂暮光景。周文王眼见国中虽然人才济济,各尽职守,但并无经天纬地大才,可委以辅国重任,不由怀忧,闷闷不乐。 仲秋时节,忽这一日,姬昌来至宫外,抬眼望去,只见秋高气爽,草长马肥。文王兴致起,还至宫中,便唤内侍。 姬昌:内侍,传令众臣,如今秋高气爽,且随本王出外狩猎,解闷则个。 内侍:喏! 姬昌:且慢,出发之前,待本王依例先卜一卦,占其休咎。 内侍闻声止步,奉上钱课宝匣。文王抛钱在案六次,得其卦象,又惊又喜。 姬昌:咦,奇哉,怪也。 内侍:未知何奇,何怪? 姬昌:据此卦象,此番狩猎所得,非龙非螭,非虎非熊;乃成就霸业之辅弼,兴周克商之能臣也。 内侍:既是如此,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姬昌得此卦辞大喜,遂带诸子众臣欣然出猎,来至渭河北岸,撒下猎场。当下颁下赏格,诸将张弓搭箭,飞马走鹰,各自奋勇,驰骋林野。 山林中飞禽走兽受惊,奔突来去,张惶四逃,风云变色。 姜子牙稳坐溪畔,便如老僧入定,注目水面,纹丝不动。 内侍:大王请看,那溪边有一老翁,煞是奇怪。 姬昌:果是如此,待我上前观看。 周文王引内侍上前,悄悄站在姜子牙身后,探头观看。因见其垂丝直钓,甚感惊奇。内侍将上前喝问,文王伸手止住,又立半日,姜子牙故作不知,竟不回身。 姬昌:先生垂丝直钩,离水三尺,所钓者何? 姜子牙:宁向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侯! 姬昌:先生真贤才也。可否转身相见,容姬昌请教大道否? 姜子牙故作大惊,急弃杆回身,躬身施礼。 姜子牙:山野村叟,疏于礼数。不知贤伯侯光降,罪过罪过。 周文王还礼,并整衣冠,再拜于地。 姬昌:我先君太公曾云,定有圣人来岐,以兴周室。则太公所望,岂非公耶?敬请随我还都,以为国师。 姜子牙:既贤侯有命,吕尚安敢不从。 姬昌:如此幸哉。我得先生,必符太公之望。 姜子牙哈哈大笑,欣然从之。文王遂请子牙同乘而归,尊为太师。自此之后,举朝文武又皆号姜子牙为“太公望”。 自从姜子牙入辅西伯侯,由此施展治国之才,统兵之能,开疆拓土,苦心经略。岐周渐渐强大,西伯侯遂纳子牙之谏,将首都由歧地迁到渭南丰邑,由此三分天下居其二。 迁都之后,姬昌乃立次子姬发为太子,继拜姜子牙为太师;又以散宜生、南宫适为辅,诸子周公、召公、毕公为翼从,愈加励精图治,等待消灭商朝时机成熟。 姜太公自此便尽心辅佐武王姬发,开始灭商大计,封神之旅。 姬昌无故被困羑里七年,由此怀恨,便与太师姜子牙策划,如何谫商兴周。 姜子牙:若依臣策,今商师皆在东夷未归,大王可趁此良机,兵发朝歌,以权谋奇计破之,效昔日商汤放桀之举,夺取成汤天下。 姬昌:兴兵伐纣,那是太师与我儿姬发将来之事。我只积善修德,明道行仁可矣。 姜子牙:大王贤德,天下无双。岐周代商之任,为臣知之矣。 姬昌:善哉,太师是深知我意者。先生既未负我太公之望,岂令姬昌失其望乎? 君臣相对,哈哈大笑。自此这后,周文王积极对外联络诸侯,并继续对商朝纳贡,以使纣王放松警惕;对内推行惠民之政,提倡生产,训练兵马。 与此同时,周文王又拜姜子牙为帅,率兵讨伐密须、犬夷、有崇诸国;自率诸臣在内,大规模建设丰邑。 迁都丰邑次年,周文王姬昌去世,次子姬发即位,称为武王,尊姜子牙为师尚父。 姜子牙尽心事奉姬发,继承文王大业,于武王九年建议率兵东征,察看诸侯是否响应。 周武王:师尚父所言极善,着即便以尚父为帅,立刻检兵点将,择吉出征。 秋高马肥,旌旗猎猎,戈戟如林,将士如虎。周武王身着戎装,奉师尚父登上高台。姜子牙左手持黄钺,右手握白旄,祭旗誓师。 姜子牙:苍兕苍兕,统领众卒;集结船只,迟者斩首。 诸将:喏。我等听命! 此时商都朝歌,贵族上下离心,四周诸侯开始背叛,皆向西周纳款输诚。 帝辛对此朝野动向丝毫不察,只顾连续出兵东征,攻打徐夷。徐夷位于徐州附近,乃是东方大国,实力雄厚,且奋勇抗击商军,宁死不降。 经过数年苦战,商军终于打败徐夷,逼其臣服,但国内青壮战死过半,本族军事实力削弱严重。商军前敌元帅闻仲获胜,遂派部将押送十数万徐夷战俘回京,向天子报捷。 捷报传至朝歌,帝辛欣喜若狂,举行盛大受降仪式,并大排筵席,与众臣贺功。 比干是商朝君主文丁之子,帝乙之弟。幼年聪慧,勤奋好学,以太师高位辅佐帝乙,又受托孤重辅帝辛。主张减轻赋税徭役,鼓励发展农牧业生产,提倡冶炼铸造,富国强兵。 此时因见国力损耗严重,天子又不惜重金大排盛宴,遂出班劝谏。 比干:陛下击败徐夷,功德巍巍,天下敬惧。然数十年征战不息,以致国内精壮皆死于战,黎民不堪征输之苦。依臣所见,陛下当休养生息,而后再兴征伐。 帝辛:俗语云,兵贵神速,一鼓作气。王叔从不知兵,毋须多言。 比干:陛下必要继续征伐,臣有一言,当大力慰抚西伯,以使其为我大商西部屏藩,以防西戎入侵。 帝辛:西伯姬昌此人,表面忠厚,内含奸诈,朕实不喜此人。 北伯崇侯虎:陛下真乃圣明之君,一语中的。臣闻西伯依仗陛下所赐得专征伐之权,名伐不臣,实为谫商,今已三分天下,独据其二。陛下不喜此人,天亦厌之,臣闻此贼已于月前死去,岂非天意! 帝辛:如此好了此贼,我再无西顾之忧矣。 崇侯虎:不然。姬昌虽然奸诈,但好沽名钓誉,尚且不敢背叛朝廷;其子姬发继承其位,却不似其父谦让,久怀异志。若依皇叔之奏,再行慰抚,必促其反矣! 帝辛闻奏大怒,拍案而起。 帝辛:速发朝歌城内东夷各族战俘,立刻西征伐周! 比干与箕子闻此齐出,再次劝阻。 比干、箕子:陛下不可!今我大军皆在东夷未回,战俘岂可大用? 帝辛:若依你二人之计,当为之何? 比干:若依臣之议,当固守朝歌,以待东征王师归来,然后伐周。 箕子:王叔之言是也,望陛下从之。 崇侯虎:臣以为不然。以陛下英武,何师不胜? 帝辛:卿言甚是。比干慢军,当斩! 箕子:王叔乃托孤重臣,且是国内大贤,朝野皆称圣人,岂可妄诛? 帝辛:我闻圣人心有七窍,今可当众剖之,且看是否? 箕子:陛下若果如此,必失天下! 帝辛:胡说!将箕子赶出殿去,永不许入朝。 箕子被驱赶出殿,后面传来王叔比干惨叫之声。回头看时,见比干被当殿剖心,血染阶下。箕子返身往里冲去,却被执戟武士推出,跌倒复起,哭向午门。 家将在外等待,见如此情状,便劝箕子。 家将:主公,小人曾闻,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慈子奔他乡。纣王不纳忠言,且剖叔父之心,狂悖如此,保他何用? 箕子:咄!不许妄言。为人臣者,若苦谏不听,便思背离故国而去,是彰君之恶,而取悦于民,绝非为臣之道。且祖宗灵位及社稷在此,弃之他往,吾不忍为也。 家将叹息一声,扶主人上马还府,不复再言。箕子在马上环顾,忽大叫一声。 箕子:不想我祖成汤所创六百年江山,即将断送在纣王手中,真痛杀人也! 箕子心痛如割,一跤摔下马来。家将急上前相扶,被箕子一把推开,拔出肋下佩刀,割断头发,就此披发佯狂,舍马不骑,徒步奔回家中。 回到家中之后,箕子三日不食,隐而鼓琴,悲不能胜,每日只管反复弹唱: 嗟嗟纣为无道杀比干。 嗟重复嗟。 独柰何。 漆身为厉。 被发以佯狂。 今柰宗庙何。 天乎天哉。 欲负石自投河。 嗟复嗟柰社稷何。 家将:主公,此为何曲? 箕子:悲乐无名,可名《箕子操》曲,以泄心中悲愤耳。 家将:主公何苦如此! 崇侯虎闻此,进奏帝辛。 崇候虎:箕子在府,每日弹唱悲亡之由,名为《箕子操》,以咒陛下。 帝辛:可恶!箕子既云披发佯狂,我便当作真疯。近侍何在?命将箕子囚禁起来,夺其官爵,贬为奴隶。 近侍:陛下三思。 帝辛:速去! 近侍:喏。 因见比干被诛,箕子被囚,太师疵、少师强皆都叛商,怀抱礼乐之器投奔岐周。 太师疵、少师强投奔姬周,刚到西岐境内,正遇武王东征大军。武王姬发以礼相待,询问二人叛周原因,二人痛哭陈述,武王大喜,以为伐纣克商时机将至。 武王:二卿以为殷纣可伐否? 太师疵、少师强:辛受所为,人神共愤;天命在周,伐之可也。 武王:以臣伐君,是为大逆。我父三分天下而有其二,且不肯伐纣,我岂可妄为? 姜子牙:天下乃万民之天下,人心所向者得之。大王可以孟津观兵为由,约会诸侯;一看诸侯向背,二探商军虚实,以定行止可也。 武王:就依尚父。 于是武王发兵东进,出五关,入商境,传檄天下诸侯,约于孟津会盟。兵至盟津,诸侯奉檄而来,有八百之多。于是共推武王姬发为盟主,并请姜子牙劝说武王,就此进军朝歌。 武王见众心一致,于是从之,并命姜子牙为联军统帅,率师伐商。 姜子牙登台拜将,聚会诸侯,当众宣布帝辛十大罪状: 辛受为帝,罪恶累累,人神共弃。不敬上天,沉迷酒色,罪之一也;纵淫败度,大坏人伦,罪之二也;不顾嗣胤,忘祖绝宗,罪之三也;炮烙忠良,断绝君臣之义,罪之四也;杀地方诸侯,失信于天下,罪之五也;滥用刑罚,冤魂遍于天下,罪之六也;妄用奢靡,穷民财力,罪之七也;不知廉耻,君欺臣妻,致贞妇死节,罪之八也;残虐生命,荼毒百姓,罪之九也;割人肾命,绝万姓嗣脉,残忍惨痛,罪之十也。惟此武王受命,代天伐之! 姜子牙宣读讨纣檄文已罢,天下诸侯唱和,都愿附周。姜子牙于是誓师祭旗,自孟津渡过黄河,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进军朝歌。 消息传至朝歌,朝野上下一片惊乱。当时朝廷大军远征东夷未回,帝辛只得聚集朝歌奴隶俘虏,组成临时大军迎敌。 公元前1044年,武王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周师渡津,诸侯咸会,武王乃作太誓。 周武王: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诸侯:喏,惟岐周武王马首是瞻! 二月甲子,周军到达商都朝歌郊外,于牧野排开阵势。各诸侯率兵车共四千乘,会合连营,与周军共计十余万众,势压朝歌。 周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立于帅车之上,再次动员联军诸将。 周武王:远矣西土之人!我有国冢君,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古人有言‘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今殷王纣维妇人之言是用,自弃先祖肆祀不答,昬弃家国;又暴虐百姓,以奸轨于商国。今予发维共行天罚,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勉哉!不过於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勉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罴,如豺如离,于商郊,不御克饹,以役西土,勉哉夫子!尔所不勉,其于尔身有戮。 诸侯:喏! 于是各令本部擂鼓吹号,分头并进,兵至牧野。 商纣王闻说岐周率西部联军兵至,不由大怒,遂集结奴隶及俘虏十七万,发给铠甲兵器,并集兵车二千乘,赶至牧野,列开阵势。 三通鼓罢,两军就此交锋。 姜子牙:众将听我将令!先命百夫长挑战,以诸侯联军为左右两翼,本帅自率岐周兵马为中军,驰击商军。先登者重赏,后退者必诛! 一声令下,鼓角齐鸣,联军发动进攻。帝辛见状,将手中长戟挥动,当头迎击。 姜子牙下令在阵中搭起高台,命百名巨嗓大汉上台,向对阵商军齐声高呼,宣读纣王十大罪恶。诸侯联军闻之,精神大振;商军闻之,两股战战。 三战之后,军队虽然人多,但大都无心作战,在周军威慑之下丢盔弃甲,甚至转而攻击纣王,引诸侯联军杀往朝歌。 武王姬发顺势攻击,西周联军于是长驱直入,兵临朝歌城下。 帝辛逃入城中,登上鹿台,将金银珠宝布列台上,又命内侍堆薪积柴,燃起大火。 帝辛身穿王服,望空再拜,以袖蒙面投入火中,自焚而死。 武王姬发指挥诸侯,来到朝歌,商朝百姓都在城郊迎候。岐周使臣驰马告谕商民。 使臣:上天将赐福尔等! 商都朝歌百姓拜手稽首,姬发还礼拜谢。 西周联军冲入朝歌城中,姜子牙约束众军,对城中居民秋毫无犯,并出榜安民。 武王姬发进入王宫,下令灭火,自灰烬中抬出纣王尸身。 武王箭射帝辛尸身,复命武士以黄钺砍掉帝辛脑袋,悬首国门。 诸侯皆都俯首称颂,齐呼万岁。 武王:速速寻找妖姬妲己,不可使其逃脱! 武士领命而去,不一时归来,向武王施礼禀报。 武士:妲己与帝辛两个宠妾,都已上吊自杀,敬候示下。 武王:用黑钺砍下首级,悬挂门旗之上,并发檄文,明宣其罪。 武士:喏! 妲己首级送来,高挂门旗之上,与纣王首级遥遥相对。商民以手指点,向其吐唾。 姜子牙率诸侯拥武王姬发升殿,诏告商朝灭亡,周朝诞生。 画外音:元代坊间刊刻《武王伐纣平话》,说妲己为华州太守苏护之女,天姿国色且心地善良,在应征入朝途中被九尾金毛狐换去神魂。自此妖狐入宫,借妲己肉体蛊惑纣王,残杀大臣、祸乱百姓。到《封神演义》进步演绎,完全转变为妖媚残忍狐狸精形象。 又说帝辛商纣失国,其实与妲己并无太大关系,而是用人不当,而且刚愎自用。用费仲管理国政,费仲善于阿谀,贪图财利,殷人恶之。又用恶来,恶来善于毁谤,喜进谗言,诸侯因此与殷商越发疏远。比干以善政劝说,帝辛不听;国相商容向有才德,极得百姓敬爱,帝辛却又将其黜免。亲小人而远贤臣,此是商纣失去天下根本原因。 周初最大迷案,乃是姬昌长子伯邑考之死,后世文学家却将其死因归在妲己名下。 据小说家言,伯邑考为营救父亲西伯姬昌,携重礼到商都朝歌进贡,因忤犯妲己,故被烹为肉酱,制成肉饼,反赐给姬昌食用。因为姬昌向有圣人之名,但未能辨出亲子之肉,欣然食之,纣王这才放心,纵其回国。小说家言自然不能取信,则其真相究竟如何? 历史真相:据《毛诗正义》引《大戴礼》载,周文王十三岁时生下长子伯邑考,十五岁时生下次子周武王。伯邑考生母太姒,是有莘氏部落之女,周文王正妻。太姒勤劳持家,恪守妇道,与周文王生有十子,依次乃是长子伯邑考、次子姬发、三子管叔鲜、四子周公旦、五子蔡叔度、六子曹叔振铎、七子郕叔武、八子霍叔处、九子康叔封、十子冉季载。十兄弟自幼深受母亲教诲,从小不做违背常理之事。十兄弟之中,只有次子姬发及四子姬旦德重才高,所以周文王舍弃伯邑考,而立次子姬发为继承人。 野史轶闻:除死于妲己陷害之说外,又有野史轶闻叙说伯邑考死因,流传甚广。 西伯被商纣王囚禁,伯邑考在商朝做人质,为商纣王驾车。商纣王闻说姬昌善推易卦,欲试探其灵验与否,这才听信费仲、尤浑谄言,烹杀伯邑考,做成肉羹赐给西伯。 姬昌善易,早算出天子所赐乃是亲子之肉,但不动声色,竟狼吞虎咽,皆吃下肚中。 纣王听使者还报,说姬昌吃下肉羹,于是仰天大笑。 帝辛:谁说西伯乃谓圣人哉?圣人岂会食己子乎! 自此之后,纣王便不复忌惮姬昌,又兼散宜生献宝,便命释放。 武王伐纣成功,姜子牙代玉虚宫元始天尊封神。 姜子牙:感念伯邑考忠孝之心,奉元始天尊之命,敕封其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画外音:伯邑考墓位于河南安阳汤阴羑里城西北,墓名兔儿冢,又叫吐儿冢。据说当年文王吃完肉羹,待纣王使者离开,立即再吐出来,兔儿冢就是周文王吐肉羹之所。 历史真相:殷商时尚无诸侯方伯送人质至商都事例,伯邑考死于商地可能性极其渺茫,应是死于岐周。于是便有史家猜测,说伯邑考才能不及二弟姬发,故此周文王舍弃长子,而立次子为继嗣。又有史家认为,伯邑考是早于其父而死,亦并非被周文王废掉太子之位。此二说不论确否,总比神话传说合理,尚待考古发掘证实。 西伯姬昌获释还国,又是一个迷案。商纣聪明睿智,果然贪恋财色,只看在一些珍宝及有莘氏美女面上,便肯放西伯这一世仇返国?其实绝非如此。 历史真相:西伯姬昌获释,是帝辛权衡当时利弊之后,明智之举。纣王主政之时,共发动过三次大规模征讨东夷战争,延续十数年之久,已使商朝国力消耗殆尽。正因商朝面临东部夷族巨大威胁,为避免两线作战危险,商纣王这才释放西伯。同时封为西伯,赐给弓矢斧钺,得专征伐。还特意讨好姬昌道:“谮西伯者,崇侯虎也。” 崇侯虎乃是崇城(今陕西户县)国君,名虎,因封侯爵,故名崇侯虎。据殷墟出土甲骨文记载,崇侯虎乃是商王武丁时代诸侯,奉商王之命,专对西周征伐钳制。因崇侯虎屡与岐周为敌,故被周人记史时抹黑,且在文学作品中使周文王率先伐灭诛杀,以解国人之恨。崇侯虎封地位于王都以西,与望乘、沚戓一起,乃是商王武丁三大征伐战将;并曾参与对周、髳、邛等方国征伐,保卫商朝边境,其功甚巨。 武王克商之后,周朝就此建立,殷商终告灭亡。(本集完) 第十一集 子牙定齐 武王克商,将纣王首级悬于国门示众,诸侯齐呼万岁,商民如释重负。 次日卯时,会盟郊祭。姜子牙率领众将,拥武王姬发立于社坛之上,诸侯依其国土方位,侍立社坛四周。 群臣手捧明水,卫康叔铺好彩席,尚父牵来祭祀之牲。史佚按照策书祈祷,向神只禀告讨伐商纣之事。众神立于云端,听罢策书,均各颔首,微笑而去。 祭祀已毕,武王下令,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粮,用以赈济贫民。 又培筑比干之墓,释放被囚箕子。命将禹王所铸九鼎迁往岐周,修治周朝政务。 武王灭商,接受诸侯朝拜,大设筵宴。宴会期间,武王会同姜子牙、周公旦等人商议,分封姬姓亲族及有功之臣,并各路原有诸侯,建都立国,充当周朝屏障。 传旨官:依天下诸侯总盟主、岐周武王姬发陛下令旨,并据伐纣之功,分封诸侯国谓: 其一鲁国,姬姓,侯爵。周文王第四子姬公旦,佐文王、武王,有大勋劳于天下。封于曲阜,地方七百里,分以宝玉、大弓,而俾侯于鲁,以辅周室。 其二齐国,姜姓,侯爵。炎帝裔孙伯益佐大禹治水有功,赐姓姜氏,谓吕侯。太公吕望为帝师,号为师尚父,佐文、武平定天下,有大功,封营丘,为齐侯,列于五侯九伯之上。 其三燕国,姬姓,伯爵。召公奭佐文、武定天下,有大功,封为北燕伯,治幽州。 其四魏国,姬姓,伯爵。毕公高佐文、武定天下,有大功,封镇魏国,治开封高密。 其五管国,姬姓,侯爵。姬叔鲜封于管,以监武庚,都河南信阳。 其六蔡国,姬姓,侯爵。姬叔度封于蔡,以监武庚,都河南上蔡。 其七曹国,姬姓,伯爵。姬叔振铎封于曹,都济阳定陶。 其八郕国,姬姓,伯爵。姬叔武封于郕,都兖州汶上。 其九霍国,姬姓,伯爵。姬叔处封于霍,都山西平阳。 其十卫国,姬姓,侯爵。嫭康叔食采于康,封于卫,治河北冀州。 十一滕国,姬姓,侯爵。姬叔绣封于滕,都兖州滕邑。 十二晋国,姬姓,侯爵。武王少子叔虞封于晋,治山西绛县东翼城。 十三吴国,姬姓,子爵。周太王长子泰伯之后,封于吴,治江东吴郡。 十四虞国,姬姓,公爵。周太王子仲雍之后章已,封于虞,治河东太阳。 十五虢国,姬姓,公爵。季历之子虢仲,勋在王室,封于弘农,治陕县虢城。 十六楚国,芈姓,子爵。颛帝后裔,为周文、武师,封于荆蛮,治丹阳南郡枝江。 十七许国,姜姓,男爵。帝尧四岳伯夷之后,封其裔文叔于许,治许州。 十八秦国,嬴姓,伯爵。颛顼帝之裔,封其裔柏翳于秦,治陕西。 十九莒国,嬴姓,子爵。少昊之后,封其后兹与期于莒城,治青州莒邑。 二十纪国,姜姓,侯爵。姜太公次子,封于纪,治东莞剧邑,又名甾川。 二十一邾国,曹姓,子爵。陆终第五子晏安之裔曹挟,封于邾,治兖州邹城。 二十二薛国,任姓,侯爵。黄帝之后,封其后裔奚仲于薛,治兖州薛县。 二十三宋国,子姓,公爵。商王帝乙之长庶子微子启归周,封于宋,治豫州睢阳。 二十四杞国,姒姓,伯爵。夏禹王苗裔东楼公,封于杞,以奉禹祀。治雍丘。 二十五陈国,妫姓,侯爵。帝舜裔孙阏父作武王陶正,封诸陈,使奉虞帝祀。 二十六焦国,伊耆姓,侯爵。神农之后,封于焦,治弘农陕邑。 二十七蓟国,姬姓,侯爵。帝尧之裔,封于蓟,以奉唐帝之祀,治幽州顺天。 二十八杨国,姬姓,侯爵。武王弟叔虞出公子齐,生伯侨,封为杨侯。 二十九高丽国,子姓,侯爵。商王之裔箕子远去辽东,以其地封之,称箕氏朝鲜。 被封诸侯:谢主隆恩。武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官:又有其余诸侯之国。越国封于会稽,向国封于谯国,凡国封于汲郡,伯国封于东平,郜国封于济阴,邓国封于赖川,戎国封于陈留,芮国封于冯翊,谷国封于南阳,牟国封于泰山,葛国封于梁邑,谭国封于平陵,遂国封于济北,滑国封于河南,鄣国封于东平,邢国封于襄邑,江国封于汝南,冀国封于皮县,徐国封于下邳,舒国封于庐江,弦国封于弋阳,郐国封于琅玡,厉国封于义阳,项国封于汝阴,英国封于楚邑,夷国封于城阳。 被封诸侯:谢主隆恩。武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子牙受封齐侯,辞帝出京,带领本部人马,直奔营丘而来。 因长途跋涉疲惫,部队行至泰山以东,姜太公见前方已入齐国封地境内,便下达命令,将行军速度渐渐放慢。 此日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哨探斥候飞马前来,至于太公马前。 斥候:报齐侯,前面距离营丘不远,尚有三十余里。 姜子牙:好。下令就地宿营,明日赶到营丘。 军令未及传达,忽闻空中一声霹雳,一个神仙飞临,乃是元始天尊座下高徒广成子。 广成子:子牙师弟,有道是兵贵神速,机会难得。前途磨难重重,若似你这等如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晓行夜宿,岂似赴国建都者耶! 姜子牙闻是师兄广成子声音,大吃一惊,便问左右。 姜尚:左右诸将,你等可有所闻? 左右皆都摇头,更有人反问。 部将:老爷年纪大了,莫不是因为多日赶路上火,便生耳鸣? 姜尚:咄!狗头,岂有此理!既是我师兄前来报警,则前方必有缘故。命令六军停止扎营,与我连夜趋进。 诸将:喏。 一声令下,六军将士睡意全无,急整顿人马,披星戴月赶赴营丘。 黎明之时,晨曦刚刚发动,大军刚刚到达淄河西岸,只见对面人影幢幢,铁甲铿锵,一支人马轮廓逐渐显现。姜子牙正吃惊间,斥候飞马来报。 斥候:报主公,前面有莱国军队正在涉水渡河,直奔营丘而来。 姜尚:再探。 斥候应命,拨马疾驰而去。 姜尚:这却不是天幸!若非我师兄指点,营丘非我齐国所有矣。 画外音:莱国乃是东夷诸部之一,与营丘相距甚近,本来乃是商纣属国。莱侯闻说姜子牙相助岐周平灭商朝,又来东齐建国,便欲趁其大军远来,立足未稳之际抢占营丘。 姜子牙叹毕,催令全军速进,抢在淄河西岸列阵,与莱国军队对垒。 列阵已毕,姜子牙向天空念念有辞:谢过广成子师兄指点之恩。 然后镇定自若,下令排开八卦大阵,挥军大战。 莱军如何是战神之神姜子牙对手?只两军初交,未经两三个回合,便被杀得丢盔弃甲。莱侯率其残部悻悻而回,姜子牙引军进入营丘,齐国由此得以建立。 姜子牙建齐,以法治国,律令颇为严格。 司寇营汤阳奉阴违,受贿害民,并向诸将当众散播妖言。 营汤:我等远来,当以仁义治齐。似吕尚如此一味用武,其能久乎? 诸将闻此,早有人进宫登殿,告知齐侯。 姜子牙:似此妖人,不杀不足以平定军心。持我大令,将营汤擒获斩首,以正政令! 齐国初建,部民未服。有狂矞、华士兄弟,被齐民称为贤人,聚其部众于东海之上诸岛,不向岐周天子称臣,也不为齐侯姜尚做事,并与齐国对抗。斥候探知,报入营丘。 姜子牙:似此自私自利,不为国尽忠者,乃是害群之马,何贤士之称?下令入海搜捕,随即诛杀。 于是大军出海征剿,擒杀狂矞、华士兄弟。自此之后,齐国境内再无违抗姜子牙法规之人,混乱局面迅速得到安定。 五个月后,姜子牙见齐地平定,即留三子丘穆公留于营丘治齐,自回周都岐山报政,并就此留在朝中,依旧官居太师,辅佐武王姬发。 周公旦当时受封东鲁,亦只派长子伯禽前往曲阜,建立鲁国,自己留在岐都镐京,主持朝中政务,忙得不可开交。今见姜子牙回都,不由大喜,于是置酒设宴,为太公望接风洗尘。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周公旦释杯,忽然肃容开口相问。 周公旦:某闻太公在齐建国,却杀国中贤士,其事若何? 姜子牙:周公所谓贤士,乃华士兄弟也。似此自恃其才,不服天子,不交诸侯者,我岂能将其臣服、与之结交?凡此国君无法臣服、不得结交者,是为上天所弃。三召不至,则谓叛逆之民。若以贤士待之,则必使举国民众效之,则国君何用?故而杀之,以正法纪。 周公旦:既然如此,请问齐国治政大略如何? 姜子牙:我治齐国,尊贤尚功。选拔有才者为官,吸收东夷土着入朝,以为齐国所用。对通过考核,符合选贤标准者,不分亲疏,用其所长。岐周治国之道,向以血缘关系为基,尊尊亲亲,此不能用之于齐国。欲治夷齐,当用“六守、八徵”之策。 周公旦:何谓六守? 姜子牙:选拔人才,当取仁、义、忠、信、勇、谋之士。对此六士,应富之、贵之、付之、使之、危之、事之,以考察其用,是谓六守。为国君者,又须控制农、工、商,是谓三宝。六守长,则君昌;三宝完,则国安。 周公旦:何谓八徵? 姜子牙:知之有八徵。一曰问之以言,以观其辞;二曰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三曰与之间谋,以观其诚;四曰明白显问,以观其德;五曰使之以财,以观其廉;六曰试之以色,以观其贞;七曰告之以难,以观其勇;八曰醉之以酒,以观其态。八徵皆备,则贤不肖别矣。 周公旦:太公望以此任人唯贤、唯才是举,齐国得无欲称霸列国乎? 姜子牙:非也。齐国乃诸夷所在,若强行周礼,则必抵触,不利治国安邦。我故从俗简礼,不强制干涉诸夷内政,创其新制,又不太过悖离周礼。 周公旦:善哉,太公望治齐之策也。 画外音:据《汉书·地理志》载:“齐地负海泻卤,少五谷,而人民寡。”《盐铁论》则说:“昔太公封营丘,辟草莱而居,地薄人少。”因齐国自然环境恶劣,姜太公故此因地制宜,在发展黍、稻农耕同时,又大力发展冶炼、丝麻纺织及渔盐业;还大力发展商业,与列国通货外贸。由是百年之后,齐国冠带衣履畅销天下,鱼盐流通列国,成为大国富邦。 殷商灭亡第四年,周武王十五年,姬发忽发暴疾,驾崩于岐周都城镐京宫中。临终托孤于太师姜尚、周公旦,指命儿子姬诵承继天子之位。 姬诵继位为周王,史称成王。因成王诵当时年幼,只有十三岁,便由武王之弟周公旦辅政,代成王掌管国事。因周人向有兄终弟及承袭习俗,如此以来,武王之弟管叔、蔡叔便皆不满,于是散布谣言,说周公想要篡位;并串联商纣王之子武庚,起兵反叛。 镜头闪回。周武王克商之后,命武庚继为商侯,留在朝歌纣宫,管理殷商余民。为防武庚叛乱,又在朝歌周围并设邶、鄘、卫三国,使霍叔、蔡叔、管叔为君,号称“三监”。 武王驾崩,消息传到朝歌。殷商旧臣奄君、薄姑二侯闻讯大喜,皆入朝歌来见武庚。 奄君、薄姑君:武王既死,成王尚幼,周公见疑兄弟,此百世之时也,请举大事! 武庚:我亦欲报先父之仇久矣。但武王设三监在我周围,皆握重兵,如其奈何? 奄君:臣闻周制,兄终弟及。今武王既死,当传位诸弟中有才能者。周公旦擅拥姬发之子为君,管、蔡二叔不服,常怀不忿。臣请赍礼前往鄘、卫二国,唆其与殿下联手,共反姬诵,有何不可? 薄姑君:此言是也。事不宜迟,殿下须早下决心! 武庚:善哉!便依你二卿所奏。 奄君、薄姑二君奉命,便往鄘、卫二国,游说蔡叔、管叔;武庚然后带领尚臣来到鹿台玉门,祭祀父亲纣王在天之灵,同时收拢殷商遗民之心,联络东夷方国部落起兵。 殷商旧属奄、徐、楚、薄姑、熊、盈等十数方伯,闻说少主反周复商,皆都闻风而动,起兵相应,联军十余万众,西进反周,阵营声势浩大。 管叔、蔡叔因怀私愤,不但欣然听从奄君及薄姑君挑唆,且派人散播流言于岐周国境内:“姬旦将不利成王,弑君篡位。”由是国内纷乱,谣言四起。 岐周朝内大臣受此谣言蛊惑,亦都相互勾串,骚动不安。周公闻报,彻夜难眠,乃与召公、姜太公会议,部署作战计划。 姜子牙:此等谣言,必出于武庚及管、蔡二监,非武力镇压不可。臣请由周公奉成王东征,大军再发朝歌,必然如汤泼雪。 周公:征东是也,但须太师挂帅,方保克敌。 姜子牙:臣受先王托孤之重,敢不从命! 周公:如此,我便与太师奉成王东征,尚请召公坐镇镐京,以安朝廷社稷。 召公:小弟愿当此任。 商议已定,姜子牙遂以百岁高龄,再披战甲,率旧日诸将祭旗誓师,并传檄天下诸侯,各出精兵,返回牧野,杀向朝歌。 武庚早有准备,亲带殷商及东夷方伯联军迎击,负隅顽抗。终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武庚军队虽众,但无民心支持,且诸侯中只有管叔、蔡叔胁从,终究不能唤起将士斗志。于是两军接战,殷商联军一战而溃,全部瓦解,武庚等一众叛首,俱都成擒。 周公:武庚反叛,大逆不道;管叔助恶,并首倡谣言,皆命处死。蔡叔从叛,处以流放;霍叔知情不举,夺其封爵,贬为庶民。 武士领命,将武庚及管叔推出午门,转瞬间捧回二人首级,诸侯皆都凛然。 周公: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武庚自绝天下,本应就此毁灭殷商宗社,止其国祚。然我成王悲悯商人,且为延续成汤之祀,诏命将纣王长兄微子封于殷地,以代殷后,爵为宋公,建都于商丘。在原商都之地设立卫国,封王弟康叔为卫君,建都朝歌。 令旨传下,诸侯大悦。殷人见复国无望,只好归附宋国,或逃往三苗。又有朝歌殷商随从武庚叛乱顽民十数万人,被周公旦迁于洛阳,设置官吏监军,加以管教。 画外音:微子启既为宋国之主,便以国为氏,隐去殷商子姓;此后宋国历任国君及其嫡系子孙,便皆以宋为氏。武庚因复国失败被杀,其后裔不忘宗祖,留在朝歌守墓祭祀,并以殷、商、汤、禄为姓,皆是子姓分支。 武庚之叛既平,随征诸侯皆都告辞,率兵回归封国。 姜子牙率领周朝得胜之军,继续东征,陆续平灭东方诸夷五十余国;以张周朝国威,同时亦为齐国扫平四周强敌,一举两得。 东夷平定,姜子牙班师,与周公奉成王还于丰镐。 周成王设朝,大赏平叛功臣。周公辅佐成王,摄政六年,制礼作乐,颁定度量,天下大服。至周成王二十岁,周公还政于侄,北面参拜,退就臣子之位。 周公:当初武王分封七十一国,其中姬姓诸侯五十三。经历武庚之乱,臣以为需要再封诸侯,以屏护宗周,保我国祚永存。 成王:皆依王叔所奏。叔父治理天下有劳,且平定三监之乱,殷东五侯之叛,安定周室,立下赫赫战功。可归就鲁国纳福,封地方圆七百里,革车千乘。后世历代鲁公,可以天子礼仪祭祀周公。奄国原在曲阜,命迁至蒲姑,以让鲁国。 周公恐朝中无有大臣辅佐天子,依旧不去就国归封,仍在镐京侍奉成王。又与召公及姜太公商议,为加强对东方诸夷控制,三人联名上奏,建议将国都迁到成周洛邑。 成王:我岐周世居大河上游,迁至洛水为何? 召公:洛邑位于伊洛盆地中心,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南望龙门,北倚邙山,群山环抱,占据东西交通咽喉要道,地势险要。 姜太公:伊、洛、瀍、涧四水环抱,汇流其间。顺大河而下,可达殷人故地;沿洛水东行,又可达齐、鲁;南有汝、颍二水,可达徐、淮诸夷。 周公:洛邑且为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平,不费诸侯民力。 成王:善哉,三公之论。准奏!即命召公先到洛邑卜宅,底定城址。 召公领命,遂辞帝离京,前至伊洛,经过仔细勘查,将城址定于涧水与洛水交汇之处,进而规划城廓、宗庙、朝市位置。规划完毕,还报成王。成王又命周公复到洛邑,全面视察新邑规划,重新占卜,卜兆表明瀍水以西至涧水之东,于洛水之滨营建新都大吉。由是正式奠基动工,举行盛大祭祀仪式,向殷商贵族及各诸侯国首领发布营建洛邑命令。 姜太公亦擅周易风水之学,乃陪周、召二公前往参观新都。观罢洛邑基址,太公大喜。 姜太公:二公堪定新都,果然虎踞龙蟠,气势非凡。未知如何施工? 召公:堀方千七百二丈,郛方七七四十九里,以为天下之大凑。 周公:设丘兆于南郊,建大社于国中,城内修建太庙、宗庙、考宫、路寝、明堂等五宫。宫殿宗庙建筑,均为四阿、反坫、重亢、重郎、常累、复格、藻税、设移、旅楹、画旅式样,城内另辟内阶、玄阶、堤唐、应门、库台、玄阃等不同通道。 姜太公:善哉!此都建成之后,便可名谓“中国”。 因召公监工得力,只经一年之期,新都建成。因此地原有鄂邑,北有郏山,故又称郏鄏。新都为周王所居,又叫王城;瀍水以东是为殷民住地,名谓成周。洛邑落成,周公带领百官,跟从成王前往新邑。周成王升坐王城宫殿,先用殷礼接见诸侯,后至宗庙,祭祀文王。 此为周成王即位后第一次会盟诸侯,在周朝成立后也是首次。成周朝会诸侯,坛上挂绛帐,饰以黑羽。成王面朝南方,冠冕不珠,朝服八彩,腰插大圭。唐叔、郇叔在左,周公、太公望在右,皆冠冕,无垂珠,朝服七彩,腰插笏板,依傍天子,站在坛上。 各方诸侯前来朝贺,向周公、成王奉献玉璋、大弓诸礼。太保召公献词,称《召诰》。 召公诰词: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天既遐终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 周成王答: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 周公赞词:新都已成,大王始作万民明君之地。我王在此首次奉行隆重礼仪,举行祭祀大典,善哉!一切有条不紊进行。 周成王答:周、召二公勤勉辅佐冲子,指示我弘扬文、武功业,奉答天命,和抚万民,居于洛邑,举行大典。公之教导,小子无不顺从。 诸侯称羡,趋班朝贺。 周公:既迁新都,陛下当分派诸侯把守京畿,建置分封诸国,将武王十五兄弟、十六功臣封在四野,扞卫王室屏藩。 成王:准奏。 周公:奏请分给卫侯康叔殷民七族,乃是陶氏、施氏、繁氏、锖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多专长手工艺者,以为役使;再分以八师,以防止殷民再反。 成王:准奏。 周公:另在封国内推行井田,将土地统一规划,巩固加强周王朝经济基础。 成王:准奏。 周公:赐予太师姜尚专征专伐特权,五侯九伯,实得征之。召公奭封燕地,以为王朝东北屏障,切断殷商旧族与北方同姓孤竹国联系。 成王:准奏。 周公:大王当年应允叔虞之封,此时亦当兑现。 成王:我何时曾许诺封小弟? 周公:七年之前,梧桐树下,相许赐封,以桐叶为证,今岂忘之乎? 周公说罢,由袖中拿出一片枯叶,摆在龙书案上。成王盯视枯叶良久,再经叔父如此提醒,这起猛然想起此段公案。 镜头闪回。周武王驾崩,十三岁成王即位,由叔父周公旦摄政。 成王年幼,与小弟叔虞感情交好,故在散朝之后,常在宫中梧桐树下一起玩耍。 有一日,兄弟二人又在树下游戏,忽一阵秋风吹来,梧桐树叶纷纷飘落。 成王忽想起日间上朝之事,一时兴起,便从地上捡起一片梧桐叶,拔出肋下所佩小刀,将桐叶切成大臣手中所持“圭”状,将其郑重其事,送给叔虞。 叔虞:这是什么? 成王:我今为王,要封给小弟一块土地,使你立国。此乃印信,你便拿去! 叔虞:多谢兄长! 叔虞接过“叶圭”在手,便欢欢喜喜跑出,跑去将此事告知叔父周公。姬旦闻言点头,便索其叶圭,收而藏之。 闪回结束。成王看到叶圭,忽地想起此事,于是不由失笑。 成王:幼年趣事,只不过是和小弟叔虞玩闹而已,岂可当真? 周公:人生在世,以信为重;庶民尚且如此,况大王身为天子,更有叶圭为据哉!王言不戏,出口如纶,民则信赖。倘罔顾信义,任意玩笑,则无由统驭天下矣。 成王:王叔所责甚是。即刻宣召叔虞上殿,册封于唐,命为唐侯。 光阴荏苒,周公年老,致仕还家。周公在丰地养老,三年后便得重病,然后离世。 周公既死,遗有八子:伯禽、君陈、凡伯、蒋伯龄、邢朋叔、茅侯、胙伯、祭伯。 周公八子分别被封于周、鲁、凡、蒋、邢、茅、胙、祭等地,各为国君。 周公既死,召公在朝辅政。当时将岐山宗周之地一分为二,自陕地(今河南陕县)以西,由姬奭主管;陕地以东,由周公旦主管。 姬奭治理陕西地区,深受百姓拥护。巡行乡里城邑,便在棠梨树下判断案件,处理政事。上至侯伯,下到百姓,都各得安置,无人失职。 周成王在位二十二年,立下中兴之基,遗命传位太子姬钊,然后去世。 姬奭、毕公率领诸侯,引导太子姬钊拜见祖宗之庙,反复告诫,并写《顾命》,颁行天下,明告诸侯。姬奭辅佐成王、康王两代君主,四十多年没有使用刑罚,开创“成康之治”,为周朝兴旺打下坚实基础,以至其后国祚得以延续八百余年。 康王六年,姜子牙卒于周都镐京,岁寿一百三十九岁。子丁公吕汲继其父齐侯爵位,继续辅佐周康王在朝,掌管周王朝精锐部队三千虎贲,保卫丰镐。 姜子牙在齐国时间虽短,但因修明政事,顺其风俗,简化礼仪,开放工商之业,发展渔盐优势,因而人民归附,使姜齐成为大国。 周康王二十五年,中原安定,康王姬钊率领大军北征,攻打鬼方。 经过两次大战,周朝大获全胜,杀敌无数,缴获牛羊马匹,数不胜数。 鬼方不仅损失惨重,并且被俘四个首领,自此再也不敢骚扰周朝边境。周朝由此边境安定,百姓大安,周康王威加诸侯,四夷无有不服。 当时诸侯跟随周康王征伐,大国便有楚国国君熊绎、鲁国国君伯禽、卫国国君康伯、晋国国君姬燮、齐国国君丁公,小者无算。为答谢辅佐之情,勤王随征之功,周康王便将所获宝贝器物,分别赐给诸侯。 但在颁赐宝器之时,周康王心怀偏私,因齐、晋、鲁、卫亲缘较近,故皆得到重赐,而楚国因无亲缘关系,便即不曾赏赐。楚侯熊绎由是大怒,渐渐不服周朝管辖。 周康王东征北伐皆胜,威加四海,于是便在周成王庙宇所在地丰宫会盟诸侯,树立周天子地位,史称“丰宫之朝”。周天子檄文到处,天下诸侯都无不凛遵,皆亲至丰宫祭拜周成王,同时朝贺天子康王。由是周天子地位再次确定,威势赫赫,四海咸服。 公元前996年,周康王在位二十五年去世,安葬毕原。子姬瑕即位,是为周昭王。 周昭王即位之后,继续扩大疆域,素喜征伐。先东征攻打诸夷部落,并多次获胜。后闻荆南多铜,便多次寻找借口发兵南下,并以南方曾国、邓国、鄂国等诸侯为先锋。由是先后南征,平定虎方、荆楚、扬越等地蛮族叛乱,并深入江汉以南,大获铜器财宝以归。 周昭王十四年,夏四月初八,天象异常。镐京河、井、泉、池突然同时泛涨,溃围横溢;山川大地摇晃,宫殿、民宅倾危。夜间,又有五色光气贯入紫徽星座,遍于四方,尽作青红之色,天空中二十八宿皆都不见。诸侯及大臣见此,皆谓王道缺失,以致异象叠生。 昭王十六年,亦即公元前980年,昭王姬瑕无故东征,率军对东夷各国进行军事威慑。楚侯闻说天子东征,想起北伐鬼方时惟独不赐宝器之辱,趁机挑唆虎方、荆楚及扬越叛周。虎方、荆楚、扬越诸部,泛指长江中游江汉之间诸多方国部落。毗邻鄂、曾二国富产铜矿,虎方诸蛮便欲侵吞二国,争夺铜料。由此一经楚侯挑唆,便即反叛,来夺铜山。 周昭王闻报大怒,亲率王师,联合曾国、邓国、鄂国等诸侯大军,就此南征虎方、楚蛮、扬越等部落。同时命令东方诸侯,率本国部队从王南征荆楚。南征行动计划周密,经由唐、厉、曾、夔,一路高歌猛进,直至江汉地区,大获财宝以归。 此后不久,昭王复又组织二次南征,铸器铭功而回。 昭王末年,三次南征,又获大胜,得到大量青铜,班师回程。 过汉水时,昭王下令搭建浮桥以渡。 因队伍中携带大量青铜,大军半渡之际,浮桥承受不住,突然垮塌,如同山崩地裂。 昭王与蔡公正乘战车而行,浮桥垮塌,便都随车落入江中。随行卫士,无不惊叫。 时有昭王右弼卫士辛馀靡,身高力大,且善游泳,纵身跳江,下水寻找。 随波逐流半日,辛馀靡最终背负昭王尸首到达北岸。然后又返回江中,捞出蔡公尸体。周昭王本来班师凯旋,居然溺水而死,便成周史一大疑案。 画外音:据晋朝时出土《竹书纪年》记载,昭王伐楚主要有三次。周昭王十六年,天子伐楚,涉汉,遇大兕。昭王十九年,派祭公、辛伯攻楚,天大曀,雉兔皆震,丧六师于汉。昭王二十四年,夜清,五色光贯紫微,王南巡不返。 据鲁国纪年推算,时为公元前977年。此乃三次南征,声势浩大,但全军覆没。周人讳言此事,只以“南巡不返”叙之。昭王南征,于周史及楚史皆谓重大事件,却因周人隐讳,因而蒙上重重迷雾,甚至连周昭王征伐对象是谁,至今尚都存在争议。 周昭王时,楚国位不过子爵,封地仅五十里,荒僻贫弱。周昭王不可能尽起六师,倾力南下攻打楚子。而楚蛮分散而居,地域广大,且占据铜矿产地铜绿山,正适合作为周昭王南征对象。昭王南征楚国说法,其实是以讹传讹。 民间传说:周昭王三征蛮楚,获胜班师,在北渡汉水之时,征用楚国船只。楚人无端被伐,本对周王室怀有怨恨,于是趁机落井下石,使用胶粘木船以渡昭王。船到江心,一经水泡浪打,胶船便即散裂,周昭王因此落水身亡。 因此传说影响巨大,后世诸侯列国对楚侯颇有贬词。但据《楚史》所载,楚人不但对此传说不屑一辩,即便对于周昭王“伐楚不归”史实,也都予以否认。若依《史记·周本纪》记述,则说周昭王因到南方巡狩,卒于江上。彼时,汉水两岸尚还不是楚国领土,则昭王之死于汉水,与楚人何干?故而天子不返,难以罪及楚国。 历史真相:北宋时期,在湖北安陆出土六件西周时期青铜器,称为“安州六器”。据六器所记,周昭王十六年南巡亲征,命曾侯南宫氏为帅,曾中为先锋,征伐楚荆。王师威势难当,大军到处,楚荆大小部族、方国纷纷归顺。昭王沿汉水东岸南下,亲率大军渡江。 扬越氏鄂部闻说周天子亲至,乃命部族主力军退缩,藏匿到南面大山之中。昭王一举占领铜绿山,得其大批铜矿石。便留军驻守铜绿山,复率大军渡江北上,在唐国(今湖北随州)大会诸侯,论功行赏。因先锋曾中屡建大功,遂赐其极多铜材。曾中返至封国,便用昭王所赏赐铜材,铸造成一批青铜礼器,并刻文记载此次战争情况,便是“安州六器”。 周昭王赏赐随征诸侯,率领大军返回。鄂国部落扬越氏复从山中尽出,杀死留守周军,复又夺取铜绿山。周昭王大怒,于十九年再次亲征,命大臣祭公为帅,引戍卫镐京西六师,再攻楚荆。由是一战而胜,复夺大批青铜矿材以归。当凯旋回师北渡汉水之时,因携带大量青铜,导致桥梁垮塌;又遭遇异常天气,故此损失惨重。此为二次南征。至于第三次征楚,安州六器并无记载,周史语焉不详,只以“南巡不还”四字概括。 画外音:据相关史载,只因周天子昭王多次伐夷,三下荆南,由是虎方、楚蛮与扬越等部落便被彻底平定。曾国作为征南先锋,在数次征战中大得其利,实力大大增强;楚国亦趁机坐收渔利,悄悄坐大,渐渐不服周室。 昭王既死,因是在班师途中,又因溺水丧师极众,恐天子驾崩消息传出,恐怕动摇己方军心,犹惧鄂地部落乘丧出击,故而随征将士秘不发丧。急急班师。周师北归镐京,众臣乃为天子发丧,宗室诸侯拥立昭王长子姬满继位,是为周穆王。 周穆王即位之时已到中年,生性坚毅果决,因谓国内矛盾复杂,故先着手治理内政。 姬满:命伯臩为太师,向朝廷百官重申执政规范,发布《臩命》;吕侯为司寇,命作《吕刑》,制定墨、劓、膑、宫、大辟五刑。布告四方,以正天下。 众臣:天子英明,我等凛遵。 在周穆王励精图治、重典控制之下,九州再度安宁,诸侯凛然归附,昭王盛世得以延续。穆王既见四海安堵,便兴王师,两次北伐犬戎。(本集完) 第十二集 王母娘娘 西北边陲,千里草原,万里黄沙。 陕甘一带,有上古部落名,名谓猃狁,周人称为西戎,都于今甘肃省静宁县威戎镇。犬戎地处西北边远地带,属于周朝荒服,依照周制,须常向周王室进贡方物特产。 周穆王十二年,少师奏报。 少师:查今岁荒服诸部,惟犬戎抗命,没有及时进贡。 穆王:蕞尔番邦,竟敢如此无礼。传令!待我亲自领兵征伐。 大臣祭公、谋父闻此,一齐出班谏阻。 祭公、谋父:彼荒服之地,只须按时朝拜可矣,有何宝物贡献天朝?依我等之议,陛下宜行文王耀德息兵之策,不宜劳师远征,徒耗国库民力。 穆王:此时不征,待其坐大,再征迟矣。我意已决,二卿勿言。 早春二月,草木未发,周穆王率军西征。因进兵阳纡,一战获胜,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又得炼赤刀一把,用之割玉,如同切泥。 穆王虽然一战得胜,但由于对边疆少数民族采取高压征伐政策,自始荒服者不至,边远国家亦不再前来朝见天子。 西戎边夷不朝,穆王愈发大怒,于是重整人马,二次讨伐。经过一场激战,周天子复以大获全胜告终,获其五王,并将部分戎人迁到太原。 穆王不肯干休,乘胜继续西伐,进军至昆仑之丘,到达西王母国。后世考证,西王母国应在今甘肃、新疆一带,以西宁、兰州为前庭,新疆为后庭,中心在敦煌、酒泉。 长河落日,转又玉兔东升。镜头回转兖州曲阜,鲁国都城。 鲁国曲阜宫内,第五任君主鲁魏公在位,苍须皓发,执政时间已超过五十年之久。 周康王时,诸侯中有四大辅臣,乃是鲁国伯禽、卫国康伯、晋国侯燮、齐国丁公。 据《史记》载:“幽公弟曦杀幽公而自立,是为魏公。”则鲁魏公弑兄自立,可见其阴狠果决性格。由于鲁魏公得位不正,内乱未平;又有周昭王南征不反,故导致淮夷地区诸部不服周室,渐生作乱之心。 便在此时,徐夷国君便率淮夷诸部侵扰宗周,自称徐偃王。 徐国建都徐州,距离鲁国都城曲阜只二百多里,本在鲁国军力威慑之下,此时敢于反叛,虽不明其直接原因,鲁魏公或有过错,故而引发徐偃王之乱。 鲁魏公闻警,急派斥候骑乘快马,一路往西,驿站交替,向天子奏报。 周穆王当时正在敦煌,闻报徐戎作乱,遂命车神造父驾车,日驰千里,返回救乱。 造父驾车东云,飞临曲阜上空,按落云头。鲁魏公见天子驾到,率鲁国群臣接出宫城,拜迎圣驾。周穆王引鲁国之兵南行,与徐夷之师相遇微山。因见叛军势大,周军又大半屯于西戎未还,周穆王只得暂时作出妥协,遣使前往徐偃王营中,封官议和。 天使:奉周天子诏旨,封徐偃为东方诸侯之首,命为东伯,就此罢兵。 徐偃:若要罢兵也可,周天子须承认我偃王封号。 天使:天子息兵之意甚诚,你休疑惑。待我奏请天子,必有答复。 使者还至周营,向天子复命,说徐君要讨王号之封。周穆王闻而大怒,即命造父驾车奔赴楚国,传旨楚侯,要其发兵攻徐。 车神出马,千里长途瞬息便至,来至楚国,即宣天子诏旨。 楚文王奉天子诏命,不敢怠慢,即刻举兵,北伐徐夷。徐偃王虽敢反周,却不敢抵抗楚国,闻说楚文王北来,于是主动撤走,率众隐入深山之中。 平定徐偃王之乱后,周师陆续东还。穆王于是继续东进,抵达九江,平定徐夷全境,继而挥师南征。通过征伐,东南许多方国部落归周,由此周朝势力远达长江下游。 南征获胜,穆王仿照祖先成王之举,乃在涂山会合诸侯。 经过涂山大会,周穆王名声大振,誉满天下。 造父善马,除原有两匹神驹之外,又寻得良骥六驾,献给天子。穆王见而大喜。 穆王:我原有双驹,是为赤骥、盗骊。今贤卿复得其六,依据毛色之别,可分别命名为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 造父:善哉,陛下天才,赐此佳名。总计八马,可名八骏。 穆王:有此八骏,某朝发东海,夕止昆仑可矣! 遂以造父御马西征,至于青乌之所解地,名为乌居三危山,在今甘川交界处。 徐偃王甚是淘气,闻说穆王西征,复带族众自山中杀出,勾结淮夷大举西侵,前锋直至芮国华阴,深入成周之境,逼近宗周。 驿马传报,十万火急。 周穆王闻报,复又长驱归国。乃命楚文王录终为先锋,率楚军征伐淮夷,在古师(今湖北郧县)安营扎寨;又命部将率领成周八师,前与录终会师,包抄淮夷后路。 两军交锋,淮夷腹背受敌,一战崩退。 自此诸夷束手,天下咸服。西域诸国,皆都来朝。 穆王十四年,中亚西极之国来朝,贡献各色异宝。穆王设宴以待,奏迎宾之乐,又佐以歌舞,西人大笑,宾主尽欢。 西使:上邦之乐,皆是天籁;大周舞女,尽为天仙。我等化外番邦小臣,叹为观止。但虽异域,亦各具风情。外臣使团之中,有化人随行,可献末技,以博上邦天子一乐。 穆王:哦?化人是做何营生者? 西使:便是魔术师,精于幻术。 穆王:既是如此,速宣来入见! 侍臣外出传指,西域化人随使登殿,向穆王施礼参拜。 穆王:贵使,此化人有何绝技,即命献呈。 西使:外臣遵命。 于是便向魔术师示意,嘱咐一番。那魔术师躬身领命,当时表演起来,能出入水火,贯穿金石,变化多端,令人眼花缭乱。 穆王:妙哉,妙哉。贵使,你西土有此奇能者,还有几人? 西使:似此末技,遍地皆是。更有碎身复合,斩首能活,方为大能。 穆王为其大言所惑,若有所失。西使告辞离去之后,穆王坐卧不安,遂再命造父驾车,载己西游。造父不敢违拗,只得遵命,收拾车马上路,开始西游之旅。 西游途中,果见千奇百怪,眼界大开。因在半路巧遇能工巧匠偃师,善制木偶,肖似真人,且能合乐歌舞。穆王大喜,遂携其同行。 周穆王驾车一路西行数万里,直至西昆仑山,得以拜见西王母,众神之神,女仙之首。 闻说人间帝王来访,西王母命设盛宴相待,相处多日,宾主尽欢。 画外音:西王母乃是传说中女仙之首,前后曾遇两个尘世间男人,一为后羿,一为周穆王。后羿得到西王母赠与不死药,周穆王则赠西王母白圭玄璧,同游瑶池,言谈甚欢。 据《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驾驭八骏周游天下,一路带有美人相伴,名曰盛姬。更携盛姬到东方,并在沂山上巧遇凤凰。只是不幸,盛姬于途中染病身故,葬于沂山东南。后人因其乃穆王爱姬,于是便命名其墓为穆陵。《诗经》云:“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土,维君子使,媚于天子。”诗中所写,正是帝王巧遇凤凰于高冈情景。 《山海经》与《穆天子传》皆为战国时期典籍,在中国文学史上可称双璧,地位尊崇。两书中皆都提到西王母,但所述形象却是大异其趣,令后世难以取舍定论。 《穆天子传》中,周穆王毕生都热衷于征服、旅行、贸易及探险,而对宫廷妃嫔毫无兴趣。当时陇西直至新疆,已经出现“丝玉之路”,中国主要对外输出丝绸,而输入玉石、青金石、猫眼及琉璃珠串等。商周两朝,玉为人神沟通重要法器,穆天子热衷仙道,于是一路西游,在青海找到昆仑玉,在新疆则找到和田玉,皆是目前已知最佳玉种。 据《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乘坐八骏战车,从岐周镐京出发,反复多次西征。其北线行程,是经宁夏、甘肃,过新疆喀什而抵达中亚;南线行程,经青海而抵达冈底斯山主峰,甚至喜马拉雅山北麓,整个过程充满冒险色彩。 由于西部多为蛮荒之地,路途遥远艰险,周穆王西巡绝非仅为观光冒险。据后世考证,其目标有四:一为寻找传说中西域女神西王母,二为寻找玉石资源,三为寻找岐周民族之根,四为寻找神秘巨鸟羽毛,以求巫术力量。 通过《穆天子传》描述,一改《山海经》中西王母虎齿豹尾形象,化为美丽高贵女神。周穆王见到西王母时,为其美貌倾倒,献以白圭黑璧,以及大量丝织品。西王母爱其美玉华裳,于是悦纳,并在瑶池盛排筵宴,款待嘉宾。席间王母与穆王展开对歌,充满哀怨。 西王母唱: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穆天子答: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后而野。 周穆王饮罢琼浆玉液,爱慕王母之情不可遏制,遂驱八骏马车升于弇山,纪其遇仙事迹于弇山之石,并铭题曰“西王母之山”。恍如今日藏族青年对歌场景,令人无限唏嘘。 《穆天子传》后,《列子》也记载此段浪漫人神之恋,两书前后呼应,坐实此段令人神往传奇。后至唐代《仙传拾遗》,说西王母降临周穆王宫殿,两人双双升入云端,成仙而去。《太平广记》亦说穆王成仙,与西王母最终成就眷属,或是情人。 历史真相:若果然如此,那也就没玉皇大帝什么事了。但至汉朝之时,武帝独尊儒术,儒士们觉得人神之恋终属不伦,于是便给西王母择配一位对等神灵夫君,号为东王公。后来佛教传入东土,轮回说大行其道,于是也便有人认为,东王公其实就是周穆王转世。在汉族民间,甚至便称西王母为王母娘娘,彻底改变神话品格,使其绽放出一个庸常亲切面容。民间却又不认可东王公此一虚无形象,便将此可爱亲切女性大神王母娘娘改嫁,从东王公怀里抢出,再塞给玉皇大帝。此谓是王母娘娘仙话起点,也是西王母神话终结。 考之古籍,西王母名称,最早是指位于西方原始部落。 《尔雅·释地》:觚竹、北户、西王母、日下,谓之四荒。 郭璞注:觚竹在北,北户在南,西王母在西,日下在东,皆四方昏荒之国次四者。 《汉书·地理志下》:金城郡临羌县,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 可见西王母最早是部落名称,也可指代部落首领。部落具体位置,向有多种说法,较常见说法是在昆仑山附近。 早期《山海经》多次提到西王母,载其司掌灾害与瘟疫,是一位瘟神。又谓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蓬发戴胜,是半人半兽形象。从此描述,可知西王母部落是以兽皮为衣、兽骨为饰,穴居山洞。豹尾虎齿,则可能说其部落以此为图腾,中国谓之豹,越人谓之貘。 《尔雅·释兽》:貘,白豹。 如此可知,《穆天子传》中所述西膜,亦即西王母。因母为貘之音相同,字亦通假。 到至汉代,西王母形象从半人半兽,变为白发老妪。 司马相如:皓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鸟为之使。 《淮南子·览冥》:西老折胜,黄神啸吟。 汉武帝之后,西王母从白发老妪变成绝代佳妇,也就是后世常见西王母形象。 随着嫦娥奔月等传说形成,西王母又变成长生不老药掌管者,对人类掌控权势大增。 西王母既然升格为女神,于是便有丈夫,甚至再有孩子,理所当然。其原配丈夫叫东王公,完全是按照西王母对偶制造出来。 《神异经·东荒经》:东荒山中,有大石室,东王公居焉。长一丈,头发皓白,人形鸟面而虎尾,载一黑熊左右顾望,恒与一王女投壶。 形象怪异至极! 历史真相:王母娘娘形象变化,人设迥异,实与其历史各阶段身份定位息息相关,不难理解。早期西王母乃为部落首领,之所以形象凶厉,是为保护部民安全;而后成为执掌长生吉神,乃成慈祥老妪。但既然执掌长生,怎会老迈?故又化为年轻美丽不老女神。 然而及至《牛郎织女》传说,王母复又化为凶蛮自私恶妇,也甚令人意外。 千百年来,每当七夕,文人骚客无不为牛郎、织女宿命叹息,并对悲剧始作俑者王母娘娘深表不满。正是这位王母娘娘,不但下令将织女捉回天庭,还亲手拔下头顶银簪,画出一道滔滔银河,将牛郎挡在天庭之外。 无独有偶,在另一个民间故事里,王母娘娘所生七仙女也曾思凡下界,却在洗澡时被董永偷走内衣,飞腾不得,无奈留在人世,从此过上男耕女织生活。王母娘娘气急败坏,派人将女儿救回天庭,然后银簪一划,将拐骗人口嫌疑人董永挡在银河系之外。 还有神话传说《宝莲灯》,后被改编成戏曲《劈山救母》,也出现王母娘娘黑史。《酉阳杂俎》中曾记西王母姓杨名回,乃是东王公之妻,编剧于是自行深挖脑洞,给王母娘娘设定一个杨姓娘家。于是王母便又成为三圣母及二郎神杨戬姑妈,刘沉香的表外婆。 《宝莲灯》剧情:王母娘家侄女三圣母离家出走,躲进华山,被一介寒儒刘彦昌拐骗怀孕,诞下私生子,取名刘沉香。王母娘娘以为仙凡成婚,门第不合,照例震怒,便令三圣母亲哥杨戬下凡,将其捉拿归案,镇压在华山之下,引出后面沉香劈山救母故事。 据以上系列神话所叙,则王母娘娘果然如此可恨?其实不然。经过追根溯源,需知《牛郎织女》、《天仙配》及《劈山救母》三个故事版本,全部成型于明清;而这三个故事原始文本中,并无一字提到王母娘娘。比如织女故事,出于南朝成书之《荆楚岁时记》。 原文记载: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织杼役,织成云锦天衣。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纴。天帝怒,责令归河东。唯每年七月七日夜,渡河一会。 若依此论,则较之民间版《牛郎织女》更加合情合理。因为牛郎本来便是天上牵牛星,亦是天宫体制内神职人员,与织女星婚配,也是奉旨成婚,门当户对。而狠心拆散牛郎织女者,不是丈母娘西王母,而是天帝。但拆散二人理由冠冕堂皇,并非无理。因女儿贪恋夫妻家居生活,影响纺织正业,是谓渎职,其罪不小。因此天帝制定严格考勤制度,只许女儿每年七月七日使用一天探亲假。虽然稍显严苛,倒也无可厚非。 至汉朝时,有人曾着《神异经》,记载大量修仙玄幻故事,内容大抵荒诞不经,旧题汉武帝时东方朔所作。其中记载西王母情事,便完全颠覆王母娘娘在民间传说中恶丈母形象。其《中荒经篇》有文,记载王母之事。 原文记载: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周围如削。下有石室,方百丈,仙人九府治之。上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羽,一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 如此说来,倒是西王母每年攀登一次鸟翅,爬到鸟背皮癣坑里坐定,等待东王公从另一侧上来,幽会一番。西王母与东王公相会于大鸟之背,便与鹊桥会十分相似。 牛郎织女相会,是因天河每年七月七日适逢一次枯水期,并不需要喜鹊搭成天桥。而真正需要爬上鸟背,一年相会情郎一次之悲情主角,却正是西王母!也正因有其与东王公一年一会,方至有许多关于王母亲生女儿记载,留于人间后世。 晋葛洪《神仙传》:太真夫人,王母之小女也。年可十六七,名婉,字罗敷。 南朝陶弘景《真灵位业图》:右英夫人,阿母(王母)第十三女。紫微左宫王夫人,讳清娥,字愈音,阿母第二十六女也。 唐杜光庭《墉城集仙录》:瑶姬,西王母之女,称云华夫人。 可见王母娘娘所生女儿,有如此之多! 但最终结局,因世间历代儒生作祟,西王母并未与东王公成为永久夫妻。 根据历代儒生所撰轶闻野史,王母娘娘先后得遇周穆王、燕昭王、汉武帝,乃至宋徽宗等人间帝王,皆有颇为暧昧交往。王母多情,皆是世间儒生为媒,乱点鸳鸯谱所致。 至宋代以后,王母方才终于停止滥情,嫁与昊天金阙玉皇大帝,被封为正宫皇后,坐镇瑶池,母仪三界。只因此前私生女众多,为维护仙家血统,并渐渐演化成凶恶丈母娘形象。 而西王母之前夫东王公,则随着上古神话信仰没落,渐渐淡出世人视野。只有少数道教典籍,尚还会收入东王公名字,但对其与王母曾有婚史,皆都遮遮掩掩,甚至隐讳不提。 但东汉有个道士名叫郭宪,曾着《汉武洞冥记》一书,却将西王母与东王公吵架反目,直至离婚分手秘事抖落出来。 原文记载:昔西王母乘灵光辇,适东王公之舍;弃其马游於芝田,乃食芝田之草。东王公怒,弃马於清津天岸。 此说起源,出自东方朔上汉武帝奏疏。说西王母乘坐香车,登门去访前夫东王公,但因忘拴住驾车天马,致将东王公芝田中仙草吃光。东王公本来便对西王母移情别恋玉皇大帝耿耿于怀,于是借题发挥,怒形于色,将天马撵走,弃于清津天岸。王母娘娘赌气,二人就此分手,再无联系。说其再无联系,是因自此之后,再不见关于东王公任何记载。 直到元代无名氏所着《三教搜神大全》,方才揭开就中分手内幕,暴露失联真相。 其文载曰:东皇公号日元阳父。考之仙经,或号东王公,或号青童君,或号方诸君,或号青提君。名号虽殊,即一东华也。圣朝至元六年正月某日,上尊号曰:东华紫府少阳帝君。 由此迷案揭晓,原来东王公并未凭空消失,而是经过改名换姓,并升为东华帝君! 关于西王母以往由来之事,始末根由之变,基本如此,无须赘述。 关于西王母娘家血亲,历代神话及民间传说皆甚了了,但有一人众所周知,不得不提。因适才说到刘沉香劈山救母,此人便不得不说,乃是王母内侄,二郎神杨戬。 杨戬俗称二郎神,昵称杨二郎,尊号清源妙道真君,或曰二郎显圣真君。 二郎神信仰起于唐代,两宋时期信仰大盛,终被纳入国家祭祀,并载入史册。 民间更加极崇二郎,其后更敷演出“担山赶日、劈山救母、弹打双凤、梅山结义”传说,又因《西游记》及《封神演义》渲染,便即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尤其在《封神演义》书中,杨戬是以主角身份出现,所占回目极多,形象愈加丰满,以至成为后世永久定位。在此书中,杨戬出于玉虚宫门下,师从玉鼎真人,助周伐纣,屡在危难之中独撑大局。又颇具智谋,人缘极佳,最终肉身成圣,受封清源妙道真君。 二郎神人物形象,出于宗教典籍《二郎宝卷》、《惠民大帝解厄新忏》、《祈祥品经》,文学作品《西游记》、《封神演义》、《聊斋志异》,以及各类神话传说。外表为三眼少年,容貌俊秀、身佩三尖两刃刀,更有梅山六兄弟及神犬神鹰追随,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在中国古代传说和民间俗神信仰中,不仅神威显赫、善猎能战,而且正直仁义、为民除害、显圣护民。但无论哪个来源,均说其为独子,并未提及其有长兄。 至于因何称为二郎,传谓其生母尊天为大,故号独子为二郎。此说乃系民间衍变,不足采信。实则二郎神由来,与杨戬无甚关系,而是出于李二郎、赵二郎、杨二郎三个传说。 在中国民间俗神信仰中,二郎神影响相当广泛。自古以来,多以四川灌口为二郎崇祀正宗,有都江堰岷江东岸二郎庙为证。四川民间对二郎神崇拜也最兴盛,凡驱傩逐疫、降妖镇宅、整治水患、节令赛会等民俗行为,莫不搬请二郎。有关二郎大量传说,被编入多种戏剧,甚至影响山川地名。然而要问这位二郎神究竟何姓何名,却又是重重迷雾,难以言明。 以灌口二郎庙为例,种种异说在此就有集中反映。按《三教源流搜神大全》记载,此庙应为道观,所奉二郎神乃是宋真宗敕封赵昱,圣号清源妙道真君,俗称赵二郎。 但赵二郎乃是文官,庙中二郎神塑像却是顶盔戴甲、粉面无须青年郎君,便不相符。又额上多生一只竖目,手执三尖两刃刀,皂靴前还有一条神犬,一看便知是杨戬。 更令人惊奇者,庙中殿阁廊庑所题匾额楹联,及壁嵌碑文石刻,都毫无例外,将二郎神当作先秦蜀郡守李冰之子李二郎赞颂。 一个二郎神,道经证为赵昱,塑像貌是杨戬,碑文颂为李二。一庙三神,却为何故?倘若请教庙祝,也是含糊其辞,更无确答。于是剥茧抽丝,分别推论。 先说李二郎,以及皇帝敕封。秦蜀郡守李冰在任,领导民众建成都江堰。次子李二郎协助父亲,凿离堆、开二江,立有不世大功,故被民众作为神灵奉祀。 《宋会要·仁宗嘉佑八年》:神即李冰次子。 南宋朱熹:蜀中灌口二郎神,当时是李冰因开离堆有功立庙。今来许多灵怪,乃是他第二儿子。 南宋范成大:崇德庙在永康军城西门外山上,秦太守李冰父子庙食处也。 其后李二郎被元朝封为“英烈昭惠显圣仁佑王”,又被清朝封为“承绩广惠显英王”。清雍正帝认为封子而不封其父,似不妥当,故同时给李冰加封“敷泽兴济通佑王”。 灌口二郎庙改为二王庙,便由来于本次皇封。由于皇帝敕封,方志见载,李二郎享祀灌口说法,便即长期流布全国,尤其受到讲究引经据典之士大夫文人支持。 次说赵二郎,乃道教神只。相传隋人赵昱,隐居青城山学道,隋炀帝迫其入仕,出任四川嘉州太守。时有老蛟兴风作浪,成一方祸害。 赵昱持刀投江,没入水中,与老蛟大战,顷刻间江水尽赤,石岸半崩,吼声如雷。最终赵昱手持蛟首奋波而出,于是州人顶戴,奉为神明。其后赵昱弃官隐去,不知所终,但又在嘉陵江水涨溢为患时,几度显神。唐朝时,蜀民为赵昱立庙于灌江口,俗称“灌口二郎”。唐太宗获知,封为神勇大将军;唐玄宗避乱逃到四川,又加封赤城王。 宋真宗时,益州大乱,张乖崖奉旨治蜀,诣祠求助于神,事后请皇帝追尊圣号清源妙道真君。从此赵二郎声望日隆,宋元时代小说戏曲及民间传说中二郎神,就是此公。 再说杨二郎,源于民间传说、评话小说及戏剧,如《二郎宝卷》及《封神演义》。不但将二郎神改称杨氏,且取名叫做杨戬。杨二郎便成为明清以来,约定俗成二郎神。 《西游记》:当年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乃是显圣二郎真君,见居灌洲灌江口。《封神演义》:名叫杨戬,是玉鼎真人徒弟。 历史真相:远在北宋初年,杨二郎之说就已在民间流传。 有近代历史学家认为,杨二郎原型,乃是南北朝时氐族英雄人物杨难当。 杨难当,氐王杨盛次子,继承长兄杨玄之位,故在传说中称为二郎。 杨难当为氐王时,统治中心在甘肃武都仇池,曾据宕昌之地,邻近灌口,还曾派兵深入川境。四川本是羌氐旧地,慑服于本族英雄,于是立庙崇祀,成为唐宋以来灌口神起源。 氐族先民生活在中国西北,一直保持“剠额为天”习俗,即用刀在额上刻痕,伤口涂墨,形成永久痕迹,便如竖睛,所谓天眼。二郎神塑像生有三只眼,来缘于此。东汉以后,氐人由陇南扩散到川北、西康,由是此地不仅二郎神庙很多,以二郎名山者也不少,最着名便是西康二郎山。唐朝以后氐人融合于汉族,其三目二郎神,也成为华夏民族神仙成员。 分析至此,似乎二郎神来历已渐清晰,但就此问题转入复杂,便是二郎神随从哮天犬,以及梅山六兄弟来历。 于是便有研究者提出,杨二郎可能是牧羊神“羊二郎”谐音讹传。 持此说者认为,灌口二郎神原型,乃是古羌民祖先大禹。 论据之一:杀羊祭神祀祖,向来是羌人世代相传习俗。 论据之二:《博物志》云:川西杨姓,为羊化子孙。以及范石湖《离堆诗序》称:民杀羊四五万计,祭赛李冰,相延成俗。 据此祀神习俗,可推知川中杨姓,大都是夏禹后裔牧羊民族羌人所改,且证明灌口二郎神,乃是大禹变体。 又有学者推测,灌口二郎神,最初应是羌氐部族中所崇拜牧神兼猎神。因为射猎必须携带弓矢、猎犬,故唐末灌口二郎神塑像身披甲胄、手持弓矢,脚前蹲坐哮天犬。明代小说中二郎神驾鹰牵犬,或由此嬗变而来。 所谓梅山六兄弟,乃是《西游记》中人物形象,其来源乃是梅山七圣。 据四川民间传说,谓是猎户七人,俱是李冰次子二郎之友。李二郎曾在灌县擒斩孽龙,其地有玉垒山产煤,故有人猜测七友大概是古代采煤工。 二王庙旧有七圣殿,塑梅山七友像于其中。如今山门内小戏台横额之上,尚有木刻线雕涂金人物图像,约作于清代初年,即二郎偕梅山七圣,助李冰斗犀图。右侧绘一象鼻怪兽,身被鳞甲,长须壮汉徒手搏之,即为李冰斗犀。中绘武士八人,居中一戴冠着袍少年,腰悬宝剑,倒持三尖两刃刀,前后均有猎犬跟从,便是李二郎。其余七武士,各着战袍,前三后四,即是所谓“梅山七圣”。 二郎神与武王伐纣产生关联,始于宋朝志怪集《夷坚丙志·九圣奇鬼》,将二郎神与成汤、高宗、伊尹、周公等人并称。明人许仲琳创作《封神演义》,塑造西周大将杨戬,只因叙其“炼九转玄功,七十二变化,无穷妙道,肉身成圣”,并沿用宋代敕封二郎神“清源妙道真君”封号,欲不使其成为二郎神,亦不可得。 此后再经清代宫廷大戏《封神天榜》、《新出二郎劈山救母》,小说《说唐三传》,方史《永平府志》、《米脂县志》层层演绎,“二郎神杨戬”之称便即敲钉转脚,不容改变。杨二郎却又是另外形象,父为凡人杨君,母为玉皇大帝胞妹。故事见载于明朝《二郎宝卷》,主要事迹为担山赶日,劈山救母。但若与杨戬身世比较,似乎并无太大关联。 总而言之,二郎神乃是民间祭祀神,却也曾受历代官方祀典;既受民众崇拜,又为官方认可,实为天界重神。由于朝廷推崇,又经漫长历史源流演变,二郎神便衍生出三个身份,在儒家是被定为李冰次子,道教谓是赵昱,民间则是杨难当。明清文学作品及戏曲传说,实是以杨二郎为体,融合李、赵、杨功绩神通,创作出二郎神杨戬形象。 镜头转换,退出神话传说,复还正史。 周穆王三十七年,天子大起九师,再伐荆楚。历时一载有余,又获大胜。 三十九年,穆王传檄天下九州,再次大会诸侯于涂山(会稽山)。 近侍:陛下会盟诸侯,随处皆可,因何非要选在远离岐周之地? 穆王:尔等小臣,岂知其中含义。昔日大禹涂山会盟,指划天下九州,重新规划部落联盟权力,便为建立夏朝奠基。涂山会盟,确立诸侯向天下共主纳贡标准,为华夏文明从蒙昧时代,进入国家文明时代张本。防风氏反对纳贡,即被大禹加以诛杀,由是确立夏后氏天下共主威信。我中断西征,转为东伐,效当年大禹涂山会盟典故,以震慑东方诸侯也。 近侍:陛下明见万里,小人怎知! 于是檄文到处,天下诸侯响应,皆来会盟。穆天子大会诸侯于涂山,杀牛为祭,当众盟誓。诸夷由此皆服周室,奉为共主。 四十年孟春,穆王归于南郑,命吕侯为司寇。由此天下无事,享受十年太平。公元前923年,穆王姬满在位五十一年,命吕侯作《吕刑》,颁布天下。 忽一日,周穆王酒后中风,就此得疾,不久驾崩。 子姬繄扈继位,史称周共王,又作恭王,次年改元为恭王元年。 周恭王继位时,因穆王长年远游,西征南伐,耗费巨量财富,国家财政十分空虚,渐渐难以支持。但为维持天子威势,表示赏罚分明,恭王只得将都城附近土地拿出,陆继分封给诸侯大夫,使王室直接支配地域越来越小,收入越来越少。 如此以来,周王朝国势开始走向衰落。恭王由是大举进行改革,裁减军队,明法息民。废除土地国有及分封旧制,施行土地私有制,允许土地自由买卖,国家依法向土地所有者收缴税金。西周王朝土地私有,便自恭王开始。如此贵族垦荒愈多,国库收入愈增。 数年之后,周恭王见国库渐渐充盈,便效先父穆王,出都巡游。 周恭王行到泾水边上,密康公前来迎驾,并且随行。 密康公陪同天子巡游泾水,当夜扎营野外烂牛湾。天子营盘在内,密公在外卫护。 密康公于帐外独坐,遥望天空银河耿耿,眼见夜深,刚要入帐安睡,忽见林中出来三人,瞬间便至帐外,盈盈跪倒。康公借星光看时,见是三位绝色女子,皆有倾国之质。 密康公:你三女何来,拜我为何? 三女:我等皆乃密国长吏之女。因奉母命,来林中采果摘菇,不料遭遇天子驾至,不敢冲撞,忍饥挨饿整日。今见夜深,天子已睡,故冒死来投国君。尚求看在本国子民份上,相救脱困则个。 密康公见三女明艳绝伦,闻言大喜,乃藏于内帐,暗嘱左右随从,不得泄露此事。 一夜无话,次日周恭王巡游半日,启驾回转镐京。 密康公送至国境,拜别天子而回,将三女带入密都灵台,命入内宫,拜见母亲隗氏。隗氏见三女容貌大惊,忽唤密康公至内,殷殷相劝。 国母:我观此三女形状,绝非凡人。我儿不可私享,定要将其献给天子不可。 康公:母亲何以言之? 国母:我闻野兽三只曰群,人类三个谓众,美女三人乃粲。君王田猎,不敢猎取群兽;诸侯出行,对众人也必谦恭;君王纳妃,不娶同胞三姐妹。此三女皆都美貌如此,同时投奔于你,我儿有何德行,可承受此无边艳福?君王尚承受不起,况你小国寡君乎?以小德而承重赐,终必灭亡,我儿切切慎之。 密康公诺诺而出,毕竟不舍,由是不听母亲劝告,将三女纳入深宫,并未献出。 历史真相:密康公却不知道,此乃周天子一计,故派三美前来相试,以观其对王室及天子忠心。三女既然不归,周恭王便即断定密侯不忠,由是一年之后,遂派兵灭亡密国。此为史上所载首例美人计,密侯因此亡国。 公元前900年,周恭王去世,在位二十三年。子姬囏继位,是为周懿王。 姬囏继位之时,年已三十八岁。继位后日趋腐败,国势衰落。周懿王元年,北狄玁狁来犯,大行杀掠,朝廷官军战之不利,只能拒城以守。 玁狁乃是中国北部古代民族,亦作?狁、猃狁、荤允、荤粥、獯鬻、薰育、严允,原意是长嘴猎犬。以上称谓皆为音转而译,形容其族人之面目丑陋,本性凶恶。 周懿王二年,玁狁入侵宗周,疯狂抢劫周人财物,杀死许多百姓。周王闻报,命令边关守军出击,战不能胜,反失关隘,周兵大败东归。 玁狁乘胜追杀,一直攻至岐山脚下,离王都镐京只有三百余里。周懿王闻报大惧,挑选国中精兵,命虢公统帅六师御敌。同时征调周边各诸侯国军队,前来勤王护驾。虢公奉命,率军进至凤翔,经过数日交战,终将玁狁击败,班师还国。但玁狁已知周室衰弱,此后又屡次出兵,扰乱北境,数年不休。由是岐周不安,天子威信大减,诸侯渐渐不朝。 太史:启奏陛下,天象有异。一日内两次天亮,昏而复明,是谓天再旦,大凶之兆,于国君不利。 周懿王:以何避之? 太史:镐京不利,不如迁都,以避灾祸。 懿王:迁至何处为佳? 太史:臣见镐京西北犬丘,处于祖源岐周与宗周之间,乃是最佳建都之处。 懿王:便依卿奏。 周懿王遂命营建新都犬丘,迫不及待,下令搬迁。大臣只好携妻带子,一起迁往新都。周懿王以为犬丘其名不吉,遂将新都命名为槐里。(本集完) 第十三集 国人暴动 周懿王六年秋,迁都槐里之后,懿王为振兴王室,再命虢公率师,北伐犬戎。 虢公率军北伐,数战之后,大败而归。于是玁狁之祸未宁,西戎复又侵略周境,兵临宗周镐京城外,不足百里之遥。 次年冬,岐周遭遇特大灾害,暴雨、冰雹袭击王都槐里,许多畜禽皆被冰雹打死。继而寒流猛增,天气奇冷,南方嘉陵江与汉水都被封冻。许多国人不及防寒,竟被活活冻死。新都槐里继又天降风灾,飞瓦走石,王都附近一片狼籍。 懿王十分恐惧,以为上天降罚,复联想到未迁都前“天再旦”异象,终日担心天神会来索取性命,疑神疑鬼,更加威权不振。 周懿王十三年,北方翟人反叛,侵略岐周。懿王毫无还手之力,戎狄数次抵达京畿。 周懿王二十一年,虢公奉命率领周师北伐犬戎,再次大败而归。自此之后,周懿王再也不敢兴兵,只得坐困槐里自守,闲来饮酒作乐,苦度光阴而已。 如此熬过四个春秋,至二十五年春,周懿王去世,终年六十三岁。 周懿王驾崩,应由太子姬燮继承王位,奈因太子软弱无能,故此懿王叔父姬辟方临丧发动政变,联络朝中大臣及宗室诸侯,成功夺得王位,史称周孝王。 孝王因得位不正,恐天下诸侯不服,急欲建攻伐之功,以树立天子威权。于是便以不忘犬戎入侵之辱为由,命令申侯为帅,大起六师西征。 申侯不愿出征,又不敢直谏,忽灵机一动,乃向周孝王建议。 申侯:昔我姜姓祖先曾娶骊山氏,生下一女,嫁给西戎胥轩,生子名曰中潏。臣女又嫁给中潏后人大骆,生子曰成。陛下不需兵戈相向,只需使我外孙继嗣,西戎自然顺服。 周孝王:依贤卿所奏,既可征服西戎,且减免士兵伤亡,实乃妙策。准奏即行! 申侯大喜谢恩,代表周天子与西戎讲和。西戎接受调解,同意与周息兵言和,终遣使入朝,进献良马百匹。周孝王大喜,重赏来使,回赠粮食布匹等物。 西戎与周朝约和,大骆果立子成为嗣,并命庶长子非子为周王室养马,在周朝效力。 非子乃是颛顼帝后裔,先祖伯益辅佐舜帝驯服鸟兽,舜帝赐其嬴姓。伯益后裔造父善于驾车,因随周穆王平定徐偃王之乱有功,被封赵城,族人指国为氏,即为嬴姓赵氏。商亡之后,部分赢姓商民逃入西戎,即是大骆分支。 周孝王为振兴王室,抵御北方戎狄侵扰,便使非子居于汧水、渭水之间,依其天然牧场,大肆繁殖马匹。孝王谓此乃富国强兵大事,十分重视,每年都要去牧场检阅一番。 非子为王室养马三年,马群大增,为周王朝创造极大财富。又过六年,孝王召见非子,询问养马之法,非子对答如流。 孝王:昔伯益替舜帝养马,立有大功,故受封土,被赐嬴姓。卿乃伯益后裔,今替我养马有功,特封以秦地,延续嬴氏祭祀,号称秦嬴。 非子:陛下隆恩,臣永世不忘! 非子便为秦国始祖。嬴秦便为诸侯之一,自此登上历史舞台。 画外音:周孝王在位十六年,外服西戎,内修善政。然而未待完成中兴周室大业,便即薨逝,谥号孝王,葬于毕陌。孝王崩逝之前遗命,将天子之位还给懿王太子姬燮,是为周夷王。自此之后,西周王位又恢复嫡长子继承制。周孝王虽然夺嫡上位,但十六年间励精图治,打击西戎威胁,并使国力得到恢复,可谓有为之君。 周夷王姬燮继承王位,蜀国与吕国派遣使者来朝,向周王室进贡,进献琼玉。周夷王喜出望外,在黄河岸边以宾客之礼接待。楚侯熊渠自承蛮夷,别于华夏,宣布脱离周朝,与中原王室决裂。 熊渠扬言: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熊渠继任国君之位不久,便行此大逆之举,天下诸侯皆惊。 镜头闪回,叙述楚国来源。 楚国由来,数千年来一直众说纷纭。直到本世纪《清华简》公布,方得其解。 据清华简中《楚居》记载,楚先君鬻熊妻子妣厉难产,剖腹产后死去,子熊丽存活。妣厉死后,巫师用楚(荆草)包裹其腹埋葬。由此熊丽后人,就称己族为“楚”。 楚人先祖世居淮水下游,与奄人、徐人等同属东夷。楚之始祖,是为火神祝融氏,属于苗蛮族,出于颛顼后裔。虽然出自颛顼,直系祖先则是季连。 楚先民对自然极为崇拜,尤重日、月、星、山川河流、雷电风雨,犹拜火神。炎黄后裔以龙为图腾,楚先民以凤为神鸟。火正神灵又称朱雀,或曰祝融,南方正神。 《汉书》:楚人信巫鬼,重淫祀。 《春秋演孔图》:凤,火之精也,生丹穴,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身备五色,鸣中五音,有道则见,飞则群鸟征之。 当商衰周兴之时,季连部落酋长鬻熊审时度势,率阖族部民投靠周文王,受到周王室重视,给予子爵封号。鬻熊由此封爵建国,乃是楚国最早缔造者。楚人感念其功,便将鬻熊与祝融一样,作为祖先祭祀。 周成王时,封鬻熊后裔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赐芈姓,使居丹阳,方正式以“楚”为国号,丹阳为都。在此之后,熊绎带领国人开始筚路蓝缕,艰苦创业。 熊绎携带桃弧棘矢,并贡苞茅,替周天子管理置茅缩酒。与鲜卑首领一起守燎祭天,并无资格参加诸侯盟会。熊绎四传乃至熊渠,楚国已巩固丹阳,始向周围地区开拓。至周夷王时,诸侯开始轻慢周天子,互相征伐。楚君熊渠,由此成为江汉诸夷之首。 楚族虽然深居南蛮,但农业发展迅速,冶铜技术又遥遥领先于诸夷,故此周围蛮夷部族都来归附,楚国很快壮大。熊渠勇力非凡,并负胆略才识,崇尚进取。 这一日,月明如昼,熊渠挟弓夜行。正走之间,忽见前方林中横卧一物,状若猛虎伏地,拦住去路。熊渠猛吃一惊,反手抽箭,拉弓引射。 只听弓弦响处,便如飞丸弹雀,其矢早中,但中箭之物并无动静。熊渠上前看视,却见射中者乃是一块大石,箭簇全部没入,箭杆上羽毛皆都震落。熊渠惊奇,又射数矢。此番箭簇皆被折断,休说入石,连箭痕也不曾留下。 《史记》记载:弈名善射,不如雄渠、蠭门。 文中“弈”乃后羿,雄渠即是熊渠,蠭门实乃逄蒙。后羿号称射神,但尚不如熊渠、蠭门,由此可见熊渠射术精湛。 熊渠治理楚国,制定战略规划,开疆拓土,实行友好睦邻,近交远攻策略。因避开东面姬姓诸侯,先向西征伐庸国(今湖北竹山县),以解除北上后顾之忧。 熊渠伐庸,一战得胜,复沿汉江南下,驱赶扬越,拥有整个江汉平原。后进军至鄂,将汉江中游南岸地区纳入楚国版图,占据鄂地铜山矿脉,奠定楚国数百年蓬勃发展基础。 熊渠至高无上功绩,被子孙后裔刻鼎勒石,牢记不忘。由是雄心勃勃,肆无忌惮,遂发檄文,宣布与周王室决裂。又仿效周天子规制,将三子分别封王:长子熊康(熊毋康)为句亶王,据今湖北荆州;次子熊红(熊挚红)为鄂王,幼子熊执疵为越章王,据今湖北荆州及鄂州之间。自武王克商以来,楚国第一个僭越封王,不同凡响。 周夷王姬燮闻报楚国悍然称王,为保天子威信,便派兵前往征剿。 鄂侯驭方闻说王师南来,率南淮夷、东夷共同叛周附楚,攻入西周腹地,对周王室造成严重威胁。周军不及往伐楚国,回师迎击鄂侯,并派西六师与殷八师前往镇压。 周夷王:诸侯此战,不仅要彻底消灭鄂侯驭方,连其国内老少,一并剪除! 此是有史以来第一道屠杀令,诸侯俱都心寒。西周王室与楚国之间,自此结下深仇大恨,代代相传。诸侯离心,周夷王可谓罪不可赦。 周楚两军相遇,历经三战,王师不能取胜,就此罢兵。 周夷王三年,纪国炀侯向天子进献谗言。 纪炀侯:楚子并非宗室勋戚,叛周犹有可恕;齐侯亦对王室怀怨,数年不朝,实不可赦。齐国仗其偏处东海之远,实力又强,王室鞭长莫及,敢于如此。若陛下听任不究,则长此以往,齐必联合诸夷,复行武王伐纣之事也。 周夷王:贤侯此奏,莫非是因齐强,威胁纪国,故进此言,以公报私仇乎? 纪炀侯:非也。十九年前,当孝王篡夺陛下王位时,齐国得专征伐特权,竟未号召诸侯阻拦,甚至并未提出任何异议,致使孝王夺位成功,陛下岂忘之耶? 周夷王:卿言是也。叵耐齐侯,罪不可恕!然则如何惩之? 纪炀侯:若明征齐侯来京,恐其抗旨不至。陛下可下诏旨,檄令天下诸侯皆至京师会盟,商讨要事。齐国身为异姓诸侯之首,不敢不至;倘若来京,则当众历数其罪,烹之可也。 周夷王:此计甚善,当即行之。 当时齐国传至第五任国君,是为哀公,姜姓吕氏,名不辰。齐哀公接到天子征召旨意,见说是会盟诸侯,因自己是诸侯之长,丝毫不加防范,便即乘车前至槐里,来朝天子。 除楚、鄂等不肯朝周诸国以外,其余诸侯陆续到至,相互见礼,依期入宫参见天子,献上各自特产贡物。周夷王皆都以礼相待,当即设下盛宴,约定来日会盟。 次日一早,诸侯早早赴会,只见殿外广场上放置一口巨鼎,下架干柴,烧得正旺;踏上宫阶后扭身回望,见鼎内装满清水,正在沸腾,热气盈天,均都不知何意。 纪炀侯站立宫阙,负责接待,便有好事诸侯,低声询问。 好事诸侯:天子置此巨鼎何解?烧水至沸,何为? 纪炀侯:无他,煮肉以祭先王。 好事诸侯:承蒙指点,领教,领教! 然后入座,心中却依然不免狐疑。 画外音: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从未闻说现煮熟肉,以祭祖先者。却又未见牺牲何在,奇怪,奇怪! 正纳闷间,只听鼓乐齐奏,天子升座。齐哀公为首,率诸侯起身离座,向天子行参拜之礼。周夷王还礼,诸侯归座,稍时佳肴呈献,水陆毕陈,安席乐止。 于是天子与诸侯进行会盟典礼,周夷王命少师向诸侯重申礼乐制度,然后亲自训辞。 周夷王:自楚子称王,率蛮夷背叛姬周,乃至礼崩乐坏。究其缘由,是由于部分诸侯目无天子,不再朝贡之故。而面对戎狄部族频繁侵扰宗周,又有部分诸侯国君冷眼坐观,不遵天子号令,更不主动率本国军马勤王。今诸侯皆集,当共讨之! 诸侯闻罢,皆都惴惴不安。周夷王训辞已毕,下令开席,水陆毕陈,诸侯食不下咽。 酒过三巡,燕舞乐声之中,周天子转向身侧站殿郎将,微微颔首。 郎将领诺,遂引四名高大贯甲武士,直奔右班席首,就座中揪出齐公,分捉四肢,举过头顶,走出大殿。下至台阶一半,郎将喝令一声,武士便将齐公一甩,掷入沸腾之鼎。 齐公在沸水中只叫得一声,便被滚水入喉,就此呜呼哀哉,更无声响。 与会诸侯见此变故,无不变色,两股战战,面前盆缶乱响。周夷王既命烹杀齐哀公,稍稍息怒,心情好转。 周夷王:朕适才所云不尊周室诸侯,便是齐侯。因其不尊天子,故今烹之;但念其祖先姜尚有大功于周,故不灭其国,谥为哀公,改立其弟吕静为君,是为齐胡公。 诸侯闻之,皆沉默不语。 周夷王:诸卿之中,纪炀侯实为忠君尊王典范,揭露齐哀公各项不法,立有大功! 与会诸侯眼望纪炀侯,无不愤慨。纪侯未料如此,当下作声不得,有苦难言。 盟会结束,诸侯皆散。齐国与纪国便就此结下世仇。 周夷王欲借此盟会树立权威,未料适得其反。诸侯因齐侯之死,皆都心寒。 夷王六年,周天子在社林打猎,捕获一头犀牛。夷王以为大吉,乃周室中兴之兆,遂雄心复起,欲复先祖旧日辉煌。 七年,周夷王派遣虢公为帅,率领六军之师,攻打太原之戎。两军相遇,王师大胜,一直打到俞泉,获得良马一千匹。 八年,周夷王姬燮患病,不能治理国事。同姓诸侯祈求天神,但夷王最终病逝。谥号夷王,以天子之礼下葬,由其子姬胡继位,是为周厉王。 周厉王即位,以暴虐着称,不顾国势倾危,只欲兴兵,四处征伐不臣。 楚王熊渠担心受到周朝重点讨伐,宣布取消自己及诸子王号,不敢嚣张。此虽是周厉王色厉内荏,却也是神鬼也怕恶人,说来好笑。 楚子熊渠在位十年去世,因长子熊毋康早逝,国中大臣便按周朝制度,立其次子熊挚红为王,继承楚君之位。少子熊执疵发动政变,弑杀其兄挚红,自立为君,史称芈姓熊延。 由此熊延治楚,在位二十九年。 厉王姬胡即立,王室大乱,周室倾危,诸侯不朝。于是便行两事,第一重视农业,第二改革税赋。更重用虢公长父、荣夷公,垄断山川林泽,命贵族向王室缴纳税赋。虢公向是王族大宗,世代屡立功劳,诸侯并无异议,惟不满周厉王重用荣夷公。 荣夷公既得天子重用,便向周厉王进言。 荣夷公:陛下欲充国库,宜对山林川泽物产实行专利,由天子直接控制,不准国人随意进山林川泽谋生。 厉王:卿言甚妙,真金石之论! 众臣:陛下不可,身为天子,岂可与民争利哉! 厉王不从,遂置大臣规劝及贵族反对于不顾,推行山林专利政策。由此群臣大哗,国人亦都公开议论天子过失。召穆公甚至入宫见驾,当面劝谏。 召穆公:陛下果要专利山林,则百姓不能忍受暴政矣! 周厉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谁敢议我?巫师何在! 巫师:臣在。 周厉王:命你派人,监视国人言行。若闻何人议论国政,反对专利,就命擒而杀之。 巫师:喏! 严令即下,议论国政者渐少,诸侯不朝。大夫芮良夫见此,复入宫进谏。 芮良夫:王室其将卑乎?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所生,天地所载,而有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所怒甚多,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也。 周厉王:休得胡说,与我轰出殿外! 芮良夫因屡谏不纳,遂退而慨叹。 芮良夫: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 于是王法益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厉王因此大喜,对召穆公夸口扬言。 周厉王:吾能弭谤矣,庶民乃不敢言。 召穆公:王却不知,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民之有口,犹土有山川,财用于是乎出。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 周厉王:老生常谈,何有用于国事! 于是不听召穆公劝谏,反而任用荣夷公为卿,使其掌管国事。 周厉王改革井田,专利山林湖泽,终导致国人不忿,诸侯反周。 在今南阳东北,有周室附属诸侯噩国,因见周朝势力衰弱,乘机反叛。 噩侯联络南淮夷及东夷部落,出兵进攻周朝东南疆域。声势浩大,气势凶猛,一直打到东都成周洛邑附近。 周厉王闻报大怒,遂调周军西六师,并北部殷八师,从西、北两个方向,向河洛地区聚集,前往征伐。时有大将姬禹,率武公私家兵车百乘,厮御二百,徒兵千人参战。 经过激烈战斗,周军击败噩侯,厉王命杀噩侯全族,噩国除灭,成周得安。 未料这边攻噩得胜,那边淮夷又反,发兵相攻。 周厉王命虢仲率兵反击,三战不利,未能取胜。厉王好亲临成周,指挥反击,自洛水上游连续多次反攻,淮夷支吾不住,只得败退。 两次胜利,周室军威大振,天子威名大噪。 周厉王虽然自负,却非昏庸之人,却从胜利中看到周朝衰落,王室不振。噩国、淮夷反叛,楚国公然称王,诸侯肆无忌惮互相攻伐,周王天子将要失去共主地位,王国经济走向崩溃,其象已显,勿庸置疑。周厉王升朝坐殿,召集众臣。 厉王: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若不革命,则必沉沦。 于是实施改革,先从贵族开始,史书称为“厉始革典”。 自武王克商建周以来,周公、召公是为世袭辅政大臣。厉王见二公固执旧制,故此起用荣夷公、虢公长父担任卿士,分署内外,治国御敌。 周公、召公强烈反对,认为天子不用旧章旧臣,是属尔德不明。二公既然反对,举国及天下皆说周厉公昏庸,甚至暴虐。 无论众官及诸侯如何反对,周厉王改革亦属颇见成效。十数年后,周朝在戎夷蛮狄心目中天下共主地位开始恢复,渐渐不敢轻犯中原。 如此一个周天子,按说应为中兴之主,当为后世歌颂。未料只因厉王高压止谤,终于引发国人造反。周厉王三十七年,国都城内百姓“不约而同”起来反叛,袭击王宫。 周厉王:速传我令,调兵平叛! 近臣答:我周朝向来寓兵于国,国人即兵,兵即国人。国人暴动,调集何人平叛? 周厉王哑口无言,只得带领亲信逃离镐京,沿渭水河岸一直逃到彘地。此事震惊天下,后世史家便名曰“国人暴动”。 国人进攻王宫,厉王太子姬静与召公之子自**好,于是逃出太子宫,躲藏在召公家里,不敢出来。国人知道此事,将召公府宅包围起来,要求交出太子,必要当面杀死,方肯罢休。召穆公命己子将太子请上厅堂,老泪纵横。 召穆公:昔我多次劝谏,天子不听,故有今日之事。今若被国人杀害太子,则天下必谓我为发泄怨恨,唆使国人为之。但若其不得太子,则必不去,当如之何? 太子静:国人欲诛者,乃是太子。我出去便是,绝不连累明公。 召穆公:岂有此理!我闻忠臣事其国君,处危不怨,受责不怒。况我身为共主重臣,世代奉事天子哉?我便以全家老小性命,亦必保太子无虞。 召公子:父亲,儿有一计,可救太子,亦可免全家老小于难。 召穆公:你小小娃儿,计从何出? 召公子:太子常处深宫,国人不识。孩儿与太子年龄相当,今可代其出见国人,任由处置。则太子获救,家人得全,有何不可? 太子静:绝计不可! 召穆公:我的儿! 府门外传来国人喧哗之声,如同惊涛骇浪,家人乱作一团,惊慌失措。 召公子:父亲,不必犹豫,何需悲伤?其事急矣,请速决断。 太子静:待我自己出去,绝不牵累我兄。 召穆公:且慢!左右,将太子衣衫扒下,禁入空壁之中。 家兵:喏! 家兵上前执住太子,不由分说,扒脱衣衫,拥入空壁密室。 召公子从容上前,将太子所脱衣冠穿戴于身上,扎束停当。召穆公面对亲生之子,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召公子:父亲止悲。儿为太子赴死,死得其所。 召穆公于是止悲,拭去泪水,手牵亲子,在家人簇拥下走出厅外。 府门打开,国人见召穆公手拉“太子”而出,鼎沸渐息。 召穆公:尔等所反,乃是天子。今天子去国远遁,其事便休。尔等聚而不散,却是为何? 国人:昏王虽逃,太子犹在。孽根不除,我等不散! 召公子:本及子在此,尔等又敢怎样? 国人:杀! 造反国人失去理智,齐拥上前,将召公子乱刃杀死。召穆公痛极而抖,忍泣吞声。 空壁之中,太子静仰面吞泣,泪如雨下。 府门之外,暴乱国人散去,只留下召公子遗体横卧阶下,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事件悬疑:周厉王与史上昏暴之君不同,私生活干净。夏桀爱妹喜,商纣宠妲己,周幽恬褒姒,皆好酒淫乐,嬖于妇人;而对于周厉王,史书只字未提以上弊病。夏桀亡于商,商纣亡于周,而周厉王通过改革,偏偏亡于臣民国人,却是为何? 历史真相:周朝之时,国人不是奴隶,亦非贫寒百姓,而是拥有土地田产、山林湖泽的贵族。国人暴动事发根本原因,在于厉王大刀阔斧改革,尤其施行山林川泽专利政策,便即严重损害贵族利益。贵族利益受损,反对天子,又恐落犯上恶名,故指为国人暴动,其实是借人民名义,行造反之实。周厉王之失,是在国人议论改革方针过错之时,却不沟通解释,而只采取高压止谤,终至“道路以目,揭竿而起”。其实背后推手,皆是贵族。 国人暴动凶讯,迅速传遍京畿诸侯。 卫武公与共伯和闻说京都国人暴乱,大惊失色,遂振衣而起,各带兵入镐京勤王。 大军入都,立将为首叛乱者揪出镇压,由是尸枕狼籍,国人暴动由此平息。 大殿之上,登临鼓响,景阳钟鸣,声闻全城。朝中大臣、勋戚贵族及诸侯闻声而至,皆至王宫大殿,议政论事。 诸侯及众臣经过合议,最终推举共伯和代行天子事,召穆公、周定公共理朝政,称为共和行政。时为西元前841年,中国历史有明确纪年之始。 画外音:周朝初由原始部落步入文明社会,氏族成员转化而成国人,是维持周朝统治稳定主要力量。此次国人暴动,直接导致周人贵族与平民阶层之间分裂,非但使西周王朝统治动摇,更致王室日趋衰微,天下诸侯继而分崩离析。 事件悬疑:“共和行政”四字含意,后世争议数千年,迄今有三大主流意见。 其一是以《史记》所载,说周定公、召穆公共同主持政事,即“周召共和”; 其二是以《竹书纪年》所云,说共伯姬和代行天子事,即“共伯和干王位”。 其三是后世史家之论,认为是指共伯和摄行天子位,周、召二公执政掌权。 以上三种说法,似乎各有道理,但又皆具破绽,不太令人信服,便成三千年迷案。 人物悬疑:共伯和到底是谁?有史家认为,共伯和就是卫武公,其名谓和。《鲁连子》云:“共伯和复归国于卫。”以此为证。又因卫武公兄长称“共伯余”,故此卫武公也可叫作“共伯和”。但据史载,卫武公寿至九十五岁去世,时为周平王十三年,亦即公元前758年。共和元年乃是公元前841年,则其时卫武公才十二三岁,不太可能担负摄政重任。另卫武公兄长被称为共伯余,或是死后谥号,或曰生前封号。兄弟两人共用一个谥号或封号,似乎说不过去。故此可以断定,共伯和与卫武公并非一人。 历史真相:共伯和是共国君主,伯是爵位,和是名字。共国据说就在今之河南省辉县,原是周王室畿内邦国;共伯和品德高尚,且有名望。厉王出奔到彘,国人请邦畿内诸侯长者前来京师执政,倒也顺理成章。真相或许便是,厉王被流放到彘,国内无君,共伯和名声享誉内外,于是被推举为首席执政,代行王权。 在此期间,仍沿用厉王年号,政命皆由共伯和名义发出,长达十四年之久。十四年后厉王去世,太子姬静也已成年,共伯和便带领群臣拥立太子姬静为王,自己则回到共国。 共伯和入朝为首席执政,是顺应国人与诸侯拥戴,且行权宜之计。 诸子书《鲁连子》所说“行天子事”,似乎更接近事情真相。 周召共和十四年,亦即公元前829年,周厉王在彘地去世。消息传到镐京,周定公闻报大惊,于是找来召穆公,将心中所忧言之。 周定公:周天子崩于彘,公其知之乎? 召穆公:已有耳闻。 周定公:天子既已驾崩,我等若再将共和执政进行下去,便是篡位,如此奈何? 召穆公:此言是也。若再使共伯和执政,必遭天下诸侯共讨。 周定公:公乃宗室重臣,当早为之计。 召穆公:我与周公、共伯和三人,已受天下诟疑十四载矣。此时天子仙逝于外,岂敢再居朝堂上位!今太子静已经长大,亦是我等还政之期也。 周定公:此言何谓?太子静已死十四年矣,公其狂悖乎? 召穆公:定公不知。十四年前国人暴动,自我家门首所杀者非是太子,乃我亲子也! 召公说罢,泪下如雨。周定公惊愕半晌,赞叹不止。召穆公收泪,当即遂与周定公同发请柬,请朝中重臣及姬姓诸侯至府,参见太子静;并当众说明十四年前,自己将亲生之子,替代太子之事。众人大为赞叹,由此君臣相会。 共伯和当时在场,见此情状,便即让位于太子,自请退回封国,再为共国之君。众臣及诸侯大喜,乃簇拥太子静还于王宫,登基继位,是为周宣王。 周宣王自幼历经磨难,寄人篱下十四年之久,养成刚毅果敢性格,极有主见。故此甫继大位,便厉行改革,励精图治。因见王朝吏治败坏、百姓离散,于是下令。 传旨官:奉天子诏旨,众卿各负其责,修复公室、广纳谏言、安顿百姓、修缮武器。 众臣:喏! 传旨官:命召穆公、仲山甫、尹吉甫、程伯休父、虢文公、申伯、韩侯、显父、仍叔、邵穆公、张仲等众卿,辅佐朝纲,兴畋狩礼乐,效法文武成康四代先王遗风。 众臣:喏,臣等谢恩,遵命! 传旨官:命太师、少师,厉兵秣马,整训军师,借助诸侯之力;任用南仲、召穆公、尹吉甫、方叔为将,陆续讨伐猃狁、西戎、淮夷、徐夷、荆楚诸国,以及不服王化部族。 众臣:喏!臣等遵命。 于是改革内政,富国强兵,四出征伐。数年之间,四方既平,王国庶定。周天子威信大复,朝廷实力由弱而强。天下诸侯复又重新进京朝见天子,使者接踵于途,四夷咸服。 公元前817年,亦即周宣王十一年春,鲁武公率二公子括、戏,入镐京朝见天子。 周宣王喜爱公子戏,便以天子名义,强迫鲁武公立次子戏为鲁国太子。鲁武公闻言不悦,但亦只得口称遵旨。大夫樊仲甫时在帝侧,看出鲁武公脸上不豫之色,由是出班劝阻天子。 樊仲甫:我周朝兴国三百余年,固因列祖列宗英明神武,亦仗所行嫡长承嗣之制。今大王欲使鲁公废长立幼,不合旧制,似非不可? 周宣王:朕意已决,必立公子戏为鲁国太子,卿其勿言。 鲁武公勉强谢恩,由是辞别天子回国,当年夏天便即去世。周天子派特使到鲁国主祭,并监督公子戏继立君位,是为鲁懿公。只因废长立幼,便为鲁国埋下内乱后患。 周天子强涉鲁政,由是声望大减,诸侯此后多有违抗王命之举。 周宣王中兴功绩,多在于征伐四方。 因诸戎长期威胁西部边境,周宣王三年,任命秦仲为大夫,带兵征讨西戎。激战两年,秦仲战败身亡,死于战阵,残众逃回镐京。周宣王大怒,召见秦仲之子秦庄公,及其兄弟五人,拨给七千兵卒,命再次讨伐西戎,并与其父报仇。 秦庄公五兄弟奉旨西出,果是哀兵必胜,乃一举击败西戎,将其部族驱出边塞之外,凯旋班师。周宣王因此大功,遂封秦庄公为西垂大夫,加封以大骆此前所占犬丘土地。秦国之后,晋侯也多次奉命征讨西戎。 周宣王五年,命尹吉甫向淮夷征收财帛,调发力役。 淮夷停止纳贡,再次反叛,周宣王命召穆公率军征讨。召公以师寰为将,统帅齐、杞、莱等诸国军队,消灭淮夷叛军,擒其冉、翼、铃、达四位首领,获得俘虏、牲畜及财物无数,取得赫赫战功。此战过后,淮夷彻底臣服,数十年间再不敢叛。 宣王五年六月,猃狁进攻岐周,主力部队集于焦获,前锋抵达泾阳,直接威胁镐京。 周宣王命尹吉甫为将,率军反攻。 尹吉甫以元戎十乘为先锋,日行三十里,在彭衙(今陕西白水)击败猃狁,继而追击至太原(今甘肃平凉)。 宣王又派南仲率兵至朔方筑城设防,使虢季子白率军出征,在洛水北岸大败猃狁,斩首五百,俘获五十人。虢季子白又命属下不其,率兵追击至洛水,再败猃狁;然后班师回朝,向天子举行献俘大礼。 周宣王大喜,在太庙为虢季子白举行隆重庆典,彰其功绩,赏赐马匹、弓箭、彤矢、斧钺,并赐得专征讨蛮夷诸部权力。此战过后,猃狁之患解除,北部边境安宁。 徐国乃是东夷强国,在周朝连续打击下逐渐衰败,部族南迁至淮水流域。 周宣王不肯干休,在太祖庙整顿周六师,命卿士南仲、太师皇父为前军大将,亲率大军,与司马程伯休父南征。 周军先至南阳,复沿淮水东行,经过激烈战斗,击败徐国。由是徐国归降,四周各方国部族,皆臣服于周。 南仲派驹父、高父前往淮夷,各方国、部族都奉命迎接,进献财物。 与此同时,又因楚国多年不贡,且于前朝时曾僭越称王,因而宣王屡次伐楚。 宣王五年八月,周宣王以元老重臣方叔为将,率兵三万六千人,车三千乘,大举进攻楚国。经过激战,大获全胜。 周宣王二十二年,晋穆侯率军攻打条戎;二十五年,在千亩战胜当地戎族。三十八年,又在汾水、隰水击败北戎。在征伐诸戎战争同时,秦、晋二国逐渐壮大。(本集完) 第十四集 褒国妖姬 齐宣王经过系列对外战争,使西周疆域得到大幅扩大,周天子声望亦大大提高。 楚国降服,周宣王为庆战功,再次分封诸侯。 传旨官:封王舅申伯于谢邑(今河南南阳),赐予车马及玉圭,使于谢邑建立申国,作为镇抚南方军事重镇,许其建造住宅、宫室、宗庙、都邑。使召穆公监督开辟土田,命傅御带兵护送,将申伯亲属、家臣以及私属,皆都迁居于此。 申伯:臣谢主隆恩。 传旨官:分封吕国,在申国以西;又封韩侯于韩城,建立韩国,作为镇抚北方军事重镇。又封御弟姬友于郑(今陕西华县东),建立郑国。又封仲山甫于樊(今陕西长安区东南),建立樊国。封王子姬长父于杨(今山西洪洞东南),建立杨国。 韩侯等:臣谢主隆恩。 分封已毕,周宣王又效仿先祖兴畋狩之礼,在东都雒邑(今河南洛阳)会见诸侯。 宣王后期,国力衰弱,渐渐军威不振。 三十一年,周宣王派军攻打太原之戎,没有成功;三十六年,派军征讨条戎、奔戎,战败而归。三十九年,派军征讨申戎,获得胜利。但在同年稍后,周军在千亩之战大败于姜戎,南国之师全军覆没。周宣王几乎陷于敌阵之中,在奄父拼力援助之下,方才得以突围。 千亩之战乃是周宣王平生功绩终结,自此周师迅速由盛转衰,宣王一蹶不振。 尽丧南国之师后,周宣王不肯甘休,下令太原料民,欲据此补充兵员、征调物资,再报前仇。仲山甫闻此,急出班谏阻。 仲山甫:陛下不可兴师动众,往太原料民。天下人口不需普查,就能知道数量。 周宣王:何以知之? 仲山甫:因天子设置百官,各司其职甚明。司民负责登记生死,司商负责赐族受姓,司徒负责人口来往,司寇负责处决罪犯;司牧知晓职员数量,司工知晓工匠数量,司场负责人口迁入,司廪负责人口迁出。天下人口数量,天子询问百官,便可知晓。若恐不得其确,还可通过管理农事调查,实无必要劳民伤财,去太原刻意普查。 周宣王:黎民生老病死,最是无常,隐报者众。朕必要亲往料查,卿其勿言。 宣王启驾前往太原,亲自普查人口,见可供补充兵员者不足一万,心中不喜。 虢文公:陛下休怒。以此普查人口,不能得其实数。 周宣王:却是为何? 虢文公:只因天下人口,皆都依附于卿士大夫之家,为其耕种私田,皆都不肯上报。 周宣王:然则以何策治之? 虢文公:自武王以来,向行藉田之礼,使村社先种公田,以监督巡查庶人耕种成果。大王应到千亩举行藉礼,以复公田之耕。足食丰库,则谁不愿为兵?此乃富国强兵之道。 齐宣王:今公田皆为公卿私有,井田制破坏殆尽,藉田之礼,又有何用! 太原料民无果而终,齐宣王还至国都,天时已暮。 侍者:请陛下谕旨,今夕阳西下,天时已暮,是否就地扎营,来日再行? 齐宣王:此地距离镐京不远,又何必扎营?命令催趱车辇,连夜进城。 侍者:喏。前军听者,陛下诏谕,催趱车辇,连夜还京! 众军应诺,催马前行。方入城门,日头早落,晚霞将隐。忽见市上小儿,拍手作歌。 童谣曰:月将升,日将没;檿弧箕箙,几亡周国。 周宣王正在车中假寐,将童谣听了数遍,便甚恶其语,伸手掀开车帘,声唤御者。 周宣王:奉御停辇,速去拘那唱谣小儿来问。 御者奉命停辇,跳下车辕,上前拿得长幼两个小儿,领到御辇近前。 周宣王:顽童,我来问你,所唱歌谣是何人所作? 年长儿:前有红衣小儿,到于市中,教我等念此,不知何故,一时传遍满城。 周宣王:红衣小儿何在,你等识否? 年长儿:其非城中之人,此前从来未见。教会我等歌谣,便即消失不见。 周宣王:咄,速速退去。传告众儿,此后休得再唱。 年长儿:喏,再也不敢了。 两儿受惊逃走,周宣王复命御者通知司市官,诏命传谕全城百姓,禁止家中子女,若再有小儿唱此歌谣者,先问父兄大逆之罪。 周宣王当夜回宫,一夜无话。 次日早朝,宣王将夜来所闻小儿之歌,述于众臣,问此语如何解说。 大宗伯召虎:臣启陛下,檿者,乃是山中桑木,可弯以为弓,故曰檿弧。箕乃草名,可结为箭袋,故曰箕箙。说其几亡周国,据臣愚见,国家恐有弓矢之变。 太宰仲山甫:弓矢者,乃国家用武之器。大王料民太原,欲报犬戎之仇,而犬戎部族皆善骑射弓矢。此童谣是谓,倘若兵连不解,则必有亡国之患! 太史伯阳父:凡街市无根源之语,谓之谣言。上天儆戒人君,命荧睍星化为小儿,造作谣言,使群儿习之,谓之童谣。小则寓一人之吉凶,大则系国家之兴败。荧变火星,是以彼身穿红色衣服,教唆众儿。微臣以为,此乃天帝发怒,以儆大王息兵也。 周宣王:既然如此,今赦姜戎之罪,罢太原之兵。将武库内所藏弧矢尽行焚弃,再令国中不许造卖。若果止兵,未知其祸可息乎? 伯阳父:臣观天象,其兆已成,似在王宫之内,非关外间之事。谣言所谓月将升,日将没;日者人君之象,月乃太阴,日没月升,是谓阴进阳衰,必为女主干政,其事明矣。 周宣王:然则如何防之? 伯阳父:将升将没,非指目前之事。大王修德以楔之,自然化凶为吉。弧矢不须焚弃。 周宣王闻奏,且信且疑。由是朝会不欢而散,起驾回宫。 姜后迎入,宣王遂将群臣之语,备细说给王后。姜后闻罢,大为惊怪。 姜王后:宫中有一异事,妾正欲启奏,未料大王亦遇此奇谣。 周宣王:宫中又有何异事? 姜王后:现有先王在世时老宫人,年五十余负,自先朝便即怀孕,到如今四十余年,昨夜方生一女。妾思此乃不祥之物,已令人将草席包裹,抛弃于二十里外清水河中。 宣王大惊,即宣那老宫人入内,问其当初得孕之故。 老宫人跪答:夏桀末年,褒城有二龙降于王庭,口流涎沫,忽作人言道:‘我乃褒城二君。’桀王欲杀二龙,大史占之不吉。乃设祭龙前,取金盘收其涎沫,收藏内库,二龙飞去。自殷至周,到先王时九百余年,未尝开匣观看。至先王末年,那椟匣内忽然放出毫光,掌库官上奏,先王便命发而观之。侍臣手捧金盘呈上,一时失手堕地,所藏涎沫,横流庭下。忽然又聚成一团,化成元鼋,盘旋庭中,钻入婢子腹中,因此得孕。先王怪婢子不夫而孕,囚于幽室,到今四十年了。夜来忽生一女,不敢隐瞒,奏知王后。婢子罪该万死! 宣王听罢,愣怔半晌,将那老婢遣出,又命侍者出城,前往清水河中看视女婴下落。 侍者奉命而出,不一时回报,那弃婴已被流水漂去不见,宣王不疑。 次日早朝,宣王再召大史伯阳父,告以龙赘产婴之事,复问吉凶。伯阳父布卦已毕,献上卜词: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糜弧箕腋! 周宣王:此乃何意? 伯阳父:羊为未,马为午。哭笑者,悲喜之象,应在午未之年。据臣推详,妖气虽然出宫,未曾彻底消除。 周宣王:传令城内城外,挨家挨户查问女婴。不拘死活,有人捞取来献者,赏布帛各三百匹;有收养不报者,邻里举首,首告之人给赏如数,本犯全家斩首。 传旨官:喏! 周宣王:命上大夫杜伯,专督其事。下大夫左儒,督令司市官巡行庭肆,不许百姓造卖山桑木弓,箕草箭袋,违者一律处死。 杜伯、左儒:喏! 二人领命,不敢怠慢,各督引一班市司官及胥役,一面晓谕四门,一面巡绰缉拿。 不过半日,城中百姓皆知禁令,无不遵依,止有城外蔽野乡民,尚未通晓。 王命下达次日,市司官引领胥役巡至北城,忽见城门口有一对乡下夫妻。前面妇人抱着几个箭袋,正是箕草织成;男子背着山桑木弓十来把,跟随于后。 市司官:咄!将那乡野夫妻拿来。 胥役奉令而行,一齐上前,如同鹰拿燕雀,将那夫妻擒执,押送过来。 市司官:你两个村佬,不知天子禁令乎? 村妇:我夫妻两口,住在远乡,离城二十余里。赶着日中做市,起个五更上城买卖,又不识字,哪里知道天子禁令! 市司官:大王陛下昨日已下严令,不许百姓造卖山桑木弓,箕草箭袋,违者一律处死。你来看此榜文,字字写得清楚,休说死的冤屈。 那村妇兀自发怔,身旁村夫却很机灵,耳中听得“违者一律处死”之语,抛下桑弓在地,飞步走脱,逃出城门。胥役呐喊捉拿,却已追之不及。 司市官见走了村夫,便命将妇人锁押,连桑弓箕袋,一并解送大夫左儒办公处所。 左儒:童谣之验,以至于此!今所获二物,正应在谣言,况太史言女人为祸,更是果然。既已拿到妇人,那男子无甚妨碍,只可回复王旨便了。 于是进宫,隐下男子逃跑之事,单奏妇人违禁造卖桑弓箕袋,依法宜即处死。 宣王闻奏也不深究,命将村妇斩首,桑弓箕袋,焚弃于市,以为造卖者之戒。宣王自诛卖桑弓箕袋妇人,以为童谣已应,心中坦然,也不复议太原发兵,征伐诸戎之事。 贩卖桑木弓男子仓惶逃走,是夜宿于十里之外,还要来日进城,打听妻子消息。次日早晨,便听到村寨中有人传说。 行人甲:你等可知?昨日北门有个妇人,被大王下令砍头。 行人乙:却因何故? 行人甲:说是违禁造卖桑弓箕袋,被官府拿到,即时处决。 行人乙:可怜,可叹!那妇人竟敢独自进城贸易,倒也胆大。 行人甲:非是独自去的,当时还有其夫相陪。但那丈夫为人溜撒,闻说要砍头,扔下桑弓便跑,倒被他侥幸逃脱了。 行人乙:侥幸,侥幸。我家也有桑弓,当回去以火焚之。再会,再会。 男子闻此,方知妻子已死,遂走到旷野无人之处,痛哭一场,放步远逃。 来到清水河边,却望见百鸟齐聚,盘旋飞鸣不止。男子走近,见有一个草席包浮于水面,被群鸟以喙衔之,将次拖近岸来。 男子感到奇怪,以为包中有宝,遂赶开众鸟,取起席包,到草坡中解开查看。 但闻一声啼哭,包内却是一个女婴。本来已经冻得半死,此时被太阳一照,复又醒转。 男子自语:此女既被众鸟衔出水来,定是大贵之人。我今取回养育,倘得成人,后半生亦有所指望。 遂解下布衫,将此女婴包裹,抱于怀中。思想此处难以立足,乃望褒城而去。 三年过后,朝廷举行郊祀大祭。众军来至郊外祠庙扎营,周宣王当夜宿于斋宫。 夜漏二鼓,人声寂然,似梦非梦,忽见一个美貌女子,自西方冉冉而来,直入寝卧。宣王大声斥喝,急唤左右擒拿,并无一人答应。那女子复又走入太庙之中,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将周朝先王七庙神主,做一束儿捆着,抱在怀里,望东而去。 宣王起身追赶,忽然惊醒,乃是南柯一梦。由是入庙行礼,见七个神主俱在,并不曾丢失。九献已毕,回至斋宫更衣,遣左右密召太史伯阳父前来,告以梦中所见,询问吉凶。 伯阳父:三年前童谣之语,大王岂忘之乎?此梦主有女祸,国中妖气未除。当年为臣卜卦,爻辞中便有哭笑之语,大王今梦美貌女子又笑又哭,正应其谶。 周宣王:此前所诛贩卖桑弓箕袋妇人,不足消除厚弧箕触之谶耶? 伯阳父:天道玄远,候至方验。区区一村妇,何关江山社稷,及国家气数哉! 宣王沈吟不语,懊悔不迭。忽想起三年前曾命上大夫杜伯督率司市,查访那弃婴妖女,全无下落,便自耿耿于怀,已有迁怒之意。 大祭已毕,颁胙之后,宣王还朝,百官皆至朝堂,谢胙贺礼。 周宣王:杜伯,三年前命你寻访妖女消息,如何久不回话? 杜伯:臣当年既奉王命,体访此女十数日,并无影响。其后拿到贩弓女子,便以为妖妇正罪,童谣已验。诚恐搜索不休,必然掠动国人,故此中止。 周宣王:咄!既然如此,何不明白奏闻?分明是怠弃王命,行止自碍。左右,与我将杜伯押出朝门,斩首示众! 一声令下,直吓得百官面如土色,杜伯大呼冤枉。班部中走出下大夫左儒,上前施礼。 左儒:大王不可!臣闻唐尧九年之水,不失为帝;商汤七年之旱,不害为王。天变尚然不妨,人妖宁可尽信?若杀杜伯,国人必将妖言传播,亦被外夷轻慢。望乞恕之! 周宣王知其乃是杜伯好友,于是不听,喝令行刑。一通鼓响,刑官将杜伯首级呈验。 左儒见此大哭,回到家中,自刎而死,以谢好友。 杜伯之子隰叔奔晋,入仕晋国,为士师之官,遂为士氏。因食邑于范邑,又称范氏。 后人哀杜伯之忠,为其立祠于杜陵,号为杜主,又曰右将军庙。 宣王闻说左儒自刎,亦有悔杀杜伯之意,闷闷还宫,遂得恍惚之疾。 四十六年,初秋七月,金风送爽,周宣王身体稍豫,欲出郊游猎。乃命司空整备法驾,司马戒饬车徒,宣王乘玉辂,驾驭六驺;右有尹吉哺,左有召虎,齐往东郊游猎。 众人纵马驰骋,射猎打围,笑语喧天,好不热闹。宣王心中大喜,便觉神清气爽。 眼见日已西斜,宣王传令散围。众军各将所获走兽飞禽之类束缚齐备,奏凯而回。 行不数里,宣工在玉辇之上盹睡,忽见远远一辆小车,当面冲突而来。 车上站着两个人,臂挂朱弓,手持赤矢,乃是数年前含冤而死上大夫杜伯,下大夫左儒。 杜伯:大王别来无恙? 宣王定睛看时,吃这一惊不小。抹眼之间,人车俱又不见。再往左右看时,只见人马整肃,前后拥护,密不透风,更无空隙容那人车随意出入。 周宣王:左右,你等可曾见到有甚怪异? 众侍卫:启奏陛下,晴空万里,并不曾见有甚怪异。 宣王正在惊疑,杜伯、左儒又驾小车在空中出现,往来不离玉辇前后。 周宣王怒喝:罪鬼,焉敢来犯王驾! 拔出太阿宝剑,望空中便挥。杜伯、左儒见此,齐声斥骂。 杜伯、左儒:无道昏君!你不修德政,妄戮无辜。我二人被屈含冤而死,天帝怜悯,封为太岁功曹,位列仙班。今日你大数已尽,吾等专来报冤。还我命来! 宣王大惧,环顾左右,数万人马皆都不见。杜伯挽起朱弓,搭上赤矢,径望宣王心窝内射来。宣王大叫一声,昏倒于车辇之上。 随驾众臣见天子在车上无故昏倒,慌得尹公脚麻,召公眼跳,喝令众军飞驾入城。还至王宫门前,众臣扶着宣王下辇进宫,急唤姜汤,当即灌醒。 尹公:陛下,因何忽然昏迷,如今感觉怎样? 宣王:这是何所? 召公:陛下休惊,今已还京,安居王宫矣。 宣王:你等在回程途中,不曾遇到杜伯、左儒二人乎? 尹公:杜伯、左儒,已死三年,如何还能再遇? 宣王:既是如此,便是其二人阴魂索命,我命休矣。 尹公:速传御医,施以针石,定当痊愈。 宣王:获罪于天,无可祷也。我自知不起,服药无用。尹吉甫、召虎何在? 尹吉甫、召虎:陛下,微臣听旨。 宣王:朕赖诸卿之力,在位四十六年,南征北伐,四海安宁。今年近八十,死亦无恨!太子宫湦,年虽已长,性颇暗昧,望卿等竭力辅佐,勿替我累世先王大业! 尹吉甫、召虎:陛下放心,臣等世受王恩,敢不尽心竭力! 宣王长吁一声,就此驾崩。二臣稽首受命,乃请姜后懿旨,率领百官,扶太子姬宫湦行哀,即位于先帝柩前,史称周幽王。 镜头闪回,十三年前,周宣王三十三年,王宫大内。 一声响亮啼哭,太子姬宫湦降生。内侍及宫女并不欢喜,反而皆都惊慌,交头接耳。 内侍:猫三狗四,猪五羊六,不足十月而产,难道竟是妖孽投胎转世? 宫女:若投为人胎,生于民户,必当败家;生于皇家,则必亡国。 周宣王闻此议论,深怀忧虑,便向大臣询问。 近臣回答:不足月所生男婴,身体若有残缺,或骨骼有所缺失,则于国家无碍;如身体完好无损,则国家必会灭亡。 周宣王:我观此儿啼声宏亮,四肢俱全,甚为健壮。若果如卿言,则应弃于林谷。 上卿仲山甫:不可!大王年过半百,只此一子。如将此婴遗弃,是自求绝嗣也。 周宣王:卿言有理,既然如此,若此后更无所生,便立为太子。 仲山甫:陛下圣明,我大周之福也。 周宣王遂打消抛弃太子念头,并于临终之时,将天子之位传之。 姬宫湦即天子之位,诏命以明年为幽王元年,立申伯之女为王后,子宜臼为太子,进王后父亲申伯为侯爵,称申侯。 幽王为人,暴戾寡恩,耽于声色,不理朝政。申侯屡谏不听,退归申国去了。 周幽王二年,西周镐京发生大地震,附近泾、渭、洛三条河川,俱都发生震动。 来日早朝,众臣见时辰尚早,便在廊下闲话,论及昨日地震之事。 伯阳父:此乃上天警示,周朝将亡矣。 众臣大惊,急问此语何谓。 伯阳父:天地阴阳,不失其规。今阳伏于下,阴居其上,阳气不得上升,故生地震。泾、渭、洛三河齐震,是阳气失位,河川源头阻塞故也。源头阻塞,国何不亡?水土气通而润,便生禾稼,为民所用。今地无水源,禾稼不生,国何不灭! 好友叔带:干系社稷大事,我兄慎言。 伯阳父:正因干系社稷大事,岂能知而不言!当九百年前,伊洛枯竭,夏朝灭亡;三百年前,黄河枯竭,商朝灭亡。今周德衰微,河川源头阻塞;源头阻塞,则水必枯竭。川枯竭,则定会山崩。山川大河,国之所依。山崩塌,川枯竭,非亡国征兆而何?歧山乃大王发迹之地,此山一崩,西周能无恙乎?以我观之,周国灭亡,将不会超过十年,因十乃数之所盈,亦天数轮回也。上天弃周,十年为限。 叔带:天子不恤国政,任用佞臣,我职居言路,必尽臣节谏之。 正说话间,净鞭三响,金鼓九催,诸臣上朝。 周幽王:卿等可有大事奏议,便请讲来。 岐都留守:昨日地动,泾、渭、洛三条河川枯竭,岐山亦有崩塌之虞。请大王修缮功德,并祭告天地,抚慰宗周万民。 周幽王:昨日宫中摇晃,我已知之矣。山崩地震,此乃常事,何必管他。 众官闻此,皆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周幽王:孤昨夜得梦,仙子嫦娥下凡,软款多时方去。此是上天欲以美女赐我,尔有司诸官,可体念孤意拟旨,命各诸侯国访求美色进献入都,以充后宫。 叔带:山崩川竭,乃国家不样。歧山是我先王龙兴之基,一旦崩颓,事关重磊。大王正宜勤政恤民,求贤辅政,以望消弭天变。奈何不访贤才,而索求美女乎? 虢石父:商汤之时,九迁国都,未见其危。今我朝定都丰镐已久,歧山既已弃之,何关社稷?旧都崩塌,正预示新京之将大兴也。叔带有慢君之心,适才在殿外廊下便与伯阳父妄议灾祸,危言亡国之论。今又公然谤讪大王,着实居心不良,欲造混乱,必严惩之。 周幽王:石父实为公忠体国之言。本应重惩叔带,但孤初登大位,杀人不祥。可将叔带免官,逐归田野为民,永不叙用。 时有大夫褒晌,自褒城前来朝见天子,正在班中,见叔带被黜,急上前进谏。 褒晌:大王黜逐贤臣,恐国家空虚,社稷不保。望收回成命,成周社稷之幸。 周幽王:你乃下邦小国之君,怎敢妄言上朝国政!左右与我拿下,囚于狱中,待拟罪处置。早朝已毕,诸卿散班。 既已散朝,伯阳父随众出殿,便与叔带并肩而行。见众臣皆都各归己府,身侧再无旁人,伯阳父这才扯住叔带,开口埋怨。 伯阳父:未上朝之前,兄还劝我慎言。某是一计,欲将亡国之兆通过他人之口,告诫大王。未料反是我兄不肯忍耐,轻易出言罹祸。兄因我至于罢官,弟何以堪? 叔带:是我自己愿为,与兄何干!古云‘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吾不忍坐见西周有麦秀之歌,今辞兄远奔他乡,望我兄善观风色,早思退步。 于是拱手作别,回到府中,竟携家眷逃往晋国。晋公拜为大夫,封于赵邑。叔带由此便为晋国赵氏之祖,赵衰、赵盾,即其后裔。 褒响进言获罪下狱,消息传回褒国,举国震惊。褒晌之子洪德忧心如焚,欲进镐京营救父亲,便与母亲商量。 洪德:母亲,父亲入狱,儿食不甘味,坐卧不安。我闻幽王好色,权臣虢石父贪财,请尽出府中资财,往乡中寻购奇珍异宝,进京献宝赎父。尚望母亲允准。 洪母:只要能救你父回来,就算倾家荡产,又有何惜!我儿尽管放手去办。 洪德奉命,引领五个随从,将钱帛作成两担挑着,每日在城邑中索购宝贝,经年不得。洪母见儿子一无所获,便为其出主意。 洪母:我偏僻之国,城中所有之物有限。天子宫中,何所不有?我儿欲搜奇猎异,莫若到乡间搜寻,反倒未许冀有所得。 洪德:母亲说得是,儿未思及此。 次日一早,洪德便引随从出城,去到乡间抓寻。出城未久,因天气炎热,主仆数人行步艰难,气喘汗流。 洪德:莫若到前面村甸,找个歇凉之处,寻口水喝,待日头稍斜,再行上路。 众仆:遵命。 于是齐道声好,逶迤前行,进入一处村甸。刚行至一家门首,忽听门枢响处,见有一少女手提陶罐,出门下阶。离其家门首二十步外,有个井台,那少女前往井台汲水。洪德凝目望去,见那少女莲步轻摇,步步风景:掠发时显露出臂如嫩藕,行动处更便见腰似弱柳。虽然村妆野束,不掩国色天姿。洪德见之大惊,呆在当地,行动不得。 洪德:不想如此穷乡,乃有此等绝色! 随从:周天子正在举国选美,此非正是绝世宝贝? 洪德:此言甚善,实乃奇计!我父囚于镐京狱中,度日如年。久不能救父脱困者,是恐将平常珠宝献上京去,难入天子法眼,反倒弄巧成拙。若得此女贡献,我父必可得赎。 说毕,便在树下歇下担子,命随从进村打听,此户人家景况,此女可否以金帛赎买。随从应了一声,飞也似去了。洪德便斜倚大树,目不转睛盯那村姑相看。 那村姑觉出这几个外乡人神色有异,将井水汲满陶罐,转身返家之际,便扭颈往这边树下瞄了一眼。见是一个年青公子,衣着光鲜,便嫣然一笑,快步回家。 未过片时,那随从回来,飞驰一般。 随从:公子,天大造化! 洪德:你倒说说,有何造化? 随从:那汲水女子,却是外乡来的,并非本村原有住户。 洪德:休慌,慢慢道来。 随从:十数年前,有个成周男子,贩卖桑木弓箕草袋为生,因犯周宣王忌讳,老婆被杀,自己仗着脚快逃脱。因在清水河中捞出这女婴,逃奔褒国,投友不遇,困顿在此。本村有个姒大妻子,生女不育,奶水正足,就乞养此女,抚养成人,取名褒姒。数日前姒大刚刚过世,其妻养这女儿不起;这褒姒又常念自己不是褒国人,整日吵嚷要回镐京,姒大之妻无计可奈。她母女两个,一个抚养不起,一个拼死要回周都,不是造化,又谓怎地? 洪德:你说的不错,果是造化,果是造化。 遂亲至姒家,与姒大之妻讲好价钱,以布帛三百匹买褒姒回家。 洪母见到褒姒,非常喜欢,遂命侍女为其香汤沐浴,出浴后明艳绝伦。其后数月之中,皆食以膏粱之味,饰以文绣之衣,又亲自教以礼数。 数月之后,褒姒礼数学成,洪母将儿子唤入,命将褒姒携至镐京,营救父亲。 洪德奉其母命,驱车到至镐京,先用金银打通虢公石父关节。虢石父见钱眼开,又见褒姒倾城之色,更是大喜,于是便引洪德上朝,代其向天子说情。 虢石父:启奏陛下,今有罪臣褒晌之子洪德,痛父获罪于天,特访求美人名曰褒姒,进上以赎父罪。昔日褒晌妄言忤君,罪不致死,且又被囚禁数载,足可抵过。望陛下念洪德孝悌之心,献女之功,予以赦宥! 周幽王:既是如此,命褒姒入殿,容朕观之。 虢石父领旨,即宣褒姒上殿,在阶下拜舞已毕。幽王观其姿容态度,流盼之际,光**人。于是龙颜大喜,便留褒姒于别宫,降旨赦免褒晌无罪,命复其官,并为褒国之主。 自此幽王专宠褒姒,坐则叠股,立则井肩,饮则交杯,食则同器,一连十日不朝。群臣伺候朝门,不得陛见天子,莫不叹息而去。 幽王迷恋褒姒,自此居于琼台,更不进申后之宫。褒姒得以专宠,便怀龙孕,十月满足,生下一子,名曰伯服。幽王爱如珍宝,遂欲废嫡立庶,乃升殿坐朝,大会群臣传旨。 传旨官:奉天子诏旨,今有太子宜臼,好勇无礼,刚愎自用,且不孝顺,屡忤王意。敕令赶出京城,发去申国,听从申侯教训。 太子宜臼大哭谢恩,退出殿外,欲入宫见母自诉,但天子早已下令阻之,只得含悲忍泪,驾车前往申国,投奔外公去讫。申后久不见太子进宫,向宫人询问,方知已贬去申国。至此孤掌难鸣,终日怨夫思子,含泪过日。 幽王八年,宣布另立褒姒所生伯服为太子。 申后闻此伤心不已,遂修书信一通,将天子废立太子之事,告知兄长申侯。 镜头闪回。周朝初建之时,武王姬发重用唐尧时期四位大臣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管四方诸侯,称为四岳。武王克商,四岳后裔被封于申,世称申伯。以闪电为图腾,居于现今陕西省宝鸡市眉县东北。 周宣王时,赐封母舅申伯定都于谢邑(今河南唐河县湖洋镇谢家庄),子孙便以封地为氏,称为谢氏。 周幽王即位,因娶申伯之女为王后,申伯晋封为侯。本在镐京辅佐天子,因见幽王重用奸佞,愤而归国。 申侯初见外甥势穷来投,便怀不悦;此时见胞妹来书,不由大怒,便欲造反。 幽王宠爱褒姒,因褒姒从不爱笑,周幽王便依佞臣虢石父献计,点燃烽火召集援兵。 诸侯见到烽火,率兵赶来,发现没有敌人,方知上当受骗。褒姒见状,破颜大笑。周幽王遂引以为乐,因此多次点燃烽火,戏弄诸侯以取悦褒姒,诸侯皆大怒。 幽王十一年,申侯为替外甥宜臼争位出气,起兵造反,并联合缯国、犬戎之师,来攻镐京。周幽王闻报大惊,再次点燃烽火,诸侯以为天子再次戏弄诳骗,于是皆不发兵应援。 申侯引犬戎来攻周都镐京。周幽王见诸侯不至,只得亲自出城拒敌。 两军交战,周幽王一战而败,终被犬戎军杀死在骊山之下。申侯引军杀入镐京,褒姒与其子伯服皆被俘杀,西周就此灭亡。 画外音:此乃《史记》版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因而招致身死国灭,后世读史者几乎妇孺皆知。但据早于《史记》成书之《吕氏春秋》,却说周幽王戏弄诸侯手段不是点燃烽火,而是击鼓。当时西周自岐山东迁丰、镐二京,本来靠近戎人所居之地。周幽王继位之后,为备万一,早与诸侯约定,在京都以西大路上修筑高大土堡,上面设置大鼓。如果戎兵入侵,就击鼓传信,由近及远。诸侯若闻金鼓之声,便需率本国军队前来京师勤王,援救天子。 幽王在位期间,因戎兵曾经入侵,天子便命击鼓求援,诸侯军队果都如约而至,将犬戎来犯之敌击退。褒姒见此大乐,喜笑颜开,极爱此种做法。周幽王见褒姒笑容好看,于是屡屡击鼓,诸侯军队多次到来,却不见敌兵,于是怀愤。到后来戎兵大举入侵,周幽王再次击鼓,诸侯军队便即充耳不闻,终致周幽王被杀死在骊山之下。 只因“烽火戏诸侯”此事古怪,犹如玩笑,故此虽然记之于正史,也便引起后世争议,纷纷质疑其真实性。近代史家谓,诸侯处于四方,又远近距离不同,并不能见到烽火之后同时驰至。且举烽火以传寇警,乃汉人防备匈奴之事,秦朝以前并无烽火之说。 历史真相:北京清华大学整理战国竹简时,发现竹简上记述,周幽王主动进攻申后娘家申国,于是申侯联络戎族打败幽王,西周因而灭亡。因清华简成书早于秦汉,故司马迁《史记》中所载“烽火戏诸侯”只能是小说家言。因为烽火报警始于西汉时期,太史公据此展开想像,将击鼓戏诸侯改为烽火戏诸侯,便即顺理成章,毫不奇怪。(本集完) 第十五集 平王东迁 申侯与犬戎结成联盟,向镐京进军,战于骊山,幽王被杀。当周幽王出京迎敌之时,卫武公、鲁侯、许男、郑子等许多诸侯都曾带兵勤王,但在得知申后及太子宜臼冤枉之后,故此并不出力。犬戎攻破镐京,大肆杀掠,诸侯又皆对申侯不满。 犬戎乃西北诸戎之一部,与白狄、赤狄等活动于甘陇、陕北。在不断迁徙过程中,周族与陇东、陕北乃至晋西戎狄部落交往接触,甚至联姻。由此周室与犬戎等西北戎狄关系,并非世仇夙敌,剑拔弩张。西周王室即便与犬戎仅隔数道山梁,也并未严阵以待;西北诸戎强势较晚,也一直未对西周形成威胁。《穆天子传》记载穆王西游,西戎首领“西王母”对穆王热烈欢迎,一团和气,又可说明周与西戎之间,关系比较和谐。 幽王继位之后,王畿地震,天灾频仍,无力支持西边防务;更兼周幽王重用虢石父、宠幸褒姒,故使犬戎变生肘腋。申国原本是周室屏藩,负责抵御西戎入侵第一大诸侯,今反为其带路,故此轻易攻入丰镐。则周幽王骊山之败,纯属犬戎趁隙取利,申侯里应外合,一次军事行动而已。实因事发突然,周幽王经此一战,便导致身死国灭。 周幽王死于乱军之中,在位共十一年。自从老宫女生下妖女褒姒,因被抛弃清水河,回宫报仇;此事本与幽王无干,却报在他的身上,也可谓张冠李载,李代桃僵。昔年宣王时童谣所云:“月将升,日将没,弧箕箙,实亡周国。”天数早定,至此方应其兆。 事件悬疑:周幽王死亡之迷,以及犬戎攻破镐京原因。宜臼被废太子之位,逃奔外公申侯,并借申国兵马回到镐京,以讨伐伯服为名,实为反对幽王,欲图篡位。曾国与申国是表亲盟国,因此支持太子;郑伯桓公因是周幽王叔父,故此支持幽王。其子掘突当时主持成周八师,却不发兵救援,其实也是支持太子宜臼。当此之际,宜臼勾结犬戎,袭击生父幽王,将其杀死在骊山脚下。追根究底,应是叛军明确知道周幽王此时定在骊山,便即准确打击,突袭幽王近卫部队,迅速将幽王斩首。否则以宗周六师之众,装备战车,配以青铜武器劲旅,何至被申国、曾国、犬戎部族破城?况晋、秦勤王之师随后即至,叛军必败无疑。 历史真相:申侯发兵镐京之时,太子宜臼便在军中。因其知父亲周幽王出巡骊山,故派人通知犬戎,使其突从山区杀向骊山,对父亲一剑封喉。战后又请犬戎入都,并将丰、镐二京财物以赠;而犬戎先从国库拿钱,后至抢劫城中富户,洗劫丰镐二京。后世唐朝黄巢之乱,请回鹘平叛,并以洛阳财物答谢,造成洗劫,同是一理。 犬戎进入周都镐京,大加烧杀,申侯制止不住,忙引本国之兵入宫,先将申后放出。 褒姒因闻幽王已死,自请归附西戎之主。库中宝玉,亦被西戎搬取一空。 申侯故作不知,又敛聚金缯十车为赠,望其撤军归国。不料戎主人马盘踞京城,终日饮酒作乐,纵容部军掠劫四野,绝无还军之意。郑伯时在镐京,死于乱军之中。 周都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罹受刀兵之苦,由此皆都归怨申侯,恨其为报私仇,勾引犬戎胡兵入境,以至周室山河破碎,国人遭此荼毒。 申侯至此后悔不迭,乃写密书三封,发往三处,约会北路晋侯姬仇,东路卫侯姬和,西路秦君嬴开,请来镐京勤王。 又遣人到郑国,将郑伯姬友死难之事报知世子掘突,教他起兵前来复仇。郑国众臣闻说桓公被戎兵杀死,便立掘突为国主,史称郑武公。 郑武公掘突年方二十三岁,生得身长八尺,英毅非常。接到申侯之书,遂素袍缟带,帅车三百乘,星夜奔驰,麾军直逼镐京城下,要与父亲报仇。 早有探马报知犬戎国主。戎主大怒,乃与部将定计,派一支精兵出城预作埋伏。 掘突军至城外列阵,见城上偃旗息鼓,全无动静,喝教左右攻城。便在此时,忽闻丛林深处鼓角震天,一枝军冲出,分为左右两翼,从后面杀来。掘突大惊,急抢至阵后,挺枪来战。忽闻城上号角长鸣,城门大开,犬戎国主亲引一枝军马杀出。 两下夹攻,掘突抵当不住,大败而走。戎兵追赶三十余里,收兵回城,自去庆贺胜利。掘突收拾残兵,派人联系申侯,计议再战。 两日之后,无数兵车自东扬尘而至,卫国兵马来援。掘突大喜,出帐迎接,见营外威势赫赫,为首一位诸侯,锦袍金带,苍颜白发,正是卫武公姬和,时已八十二岁。掘突早闻此翁大名,乃上前施以后辈之礼,诉说犬戎厉害。卫武公下车,以礼相见。 卫武公:世子放心,孤今倾国而来,秦、晋之兵不久亦至,可败犬羊,为你父报仇。 掘突再拜相谢,乃命本国军马重回镐京,离城二十里,与卫武公分作两处下寨。 到第三日,秦、晋二侯引军来至。由此四侯聚会,军威大壮。 四路诸侯会师于镐京城外,升帐聚议破敌之计。 晋侯:常言道,人无首不走,蛇无头不行。我等四国军马,当举一主帅,统一号令。 秦襄公:此言甚是。我等四侯,以卫武公年高德劭,愿惟其马首是瞻。 郑公掘突:愿尊武公为首。 卫武公:我年高是实,德劭不敢。我等凡事可先众议,取其计高者可也。 秦襄公:若依我计,来日兵分三路围攻镐京,只留西门,放犬戎遁走,再自后追杀。 卫武公:此计甚妙。 郑掘突:三公皆为我父报仇而来,仗义相助,小子自请为攻城先锋! 卫武公:世子其志可嘉,便许你做先锋。 来日清晨,三通鼓罢,四侯皆出列阵。掘突先往东门挑战佯攻,直到日落西山方退。 城内犬戎守军见掘突引军远去,报告国主,戎主于是不复介意。 申侯闻说郑公不胜而退,便知是计,于是暗中做好里应外合准备。 是夜定更,万籁俱寂,卫武公下令三军尽起,乘夜攻城。一时金鼓动地,火光烛天,三面喊杀,只西门无甚动静。犬戎主自梦中惊醒,正欲亲上城头,却见哨马来报。 哨马:报主公,申侯造反,率本部人马直向王宫杀来,声言要活捉大王。 犬戎主:中国人背后捅刀,忘恩负义!速往西门退走,再引大军,来报此仇。 众将听令,急引全军而出,一路向西引退。 卫武公:传我将令,军马不要进城,合力追击! 犬戎尽驱战利军资而行,更无恋战之心,亡命西遁。 走出五十余里,忽闻前方喊杀声起,却是掘突早就埋伏于此,候个正着,一声呐喊,从侧翼杀入。片刻之间,犬戎便被杀得狼奔豕突,尽弃所得,保护国主轻骑逃走。 犬戎国主一边策马远遁,一边于马背上大骂,只恨损师丧众,空忙白回;又悔不听申侯之请,未能于前番完胜之际撤兵。 掘突在后追了半天,夺取金帛辎重无数。于是回师,在半路遇着卫、秦、晋三国人马,互道祝贺,合兵返回镐京。申侯在西门外迎接,竖指大赞。 申侯:四侯义薄云天,倾举国之力,匡扶周室于危难之间,令人敬佩! 四侯:份所当为,申侯谬赞。 申侯:卫武公以八十二岁高龄,竟能横刀立马,老当益壮,尤其令人感佩万分。自古以来,以如此高龄而亲征沙场者,除却太师姜尚子牙公,便是卫武公耳。 卫武公:老朽无能,愧不敢当。 诸侯在郊野相见,客气一番,皆随申侯返回镐京。 周公听闻捷报,率群臣奉请诸侯进宫。 褒姒来不及跟随犬戎国主西行,闻说申侯胜利凯旋,知道走投无路,只得叹息一声,泪落两行,将一条丝巾悬于梁下,自缢而亡。 群臣及诸侯登殿,姬周公与卫武公商量。 周公:赖诸公之力,犬戎被逐,着实可贺。然国中不可一日无君,公议若何? 卫武公:天子虽然死难,太子宜臼尚在申国,可以请来,再为天下共主。 诸侯:卫公所言甚是,我等附议。 周公:既然如此,便请王后下旨,往迎太子还都。 申后:旨令郑伯掘突,引军驱车百乘,至申国迎请太子至京。 掘突:喏,臣遵命。 掘突率军离京,来至申都,面见太子宜臼,宣读申后懿旨。太子闻说幽王已被犬戎所杀,佯作感念父子之情,放声大哭。掘突奏请启驾,不一日到了镐京,命人飞骑入城传报。 周公指挥内侍扫除宫殿,国舅申侯引着卫、晋、秦三国诸侯,同一班在朝文武,出郭三十里,迎接太子进城。宜臼在车上只见到处房倒屋蹋,宫室残毁,不由凄然泪下。 太子入宫,先拜见母亲,再登金殿,与诸侯众臣相见。周公及众臣敬上衮冕,参拜新君,齐声称贺。宜臼率众前往祭告祖庙,复归殿接受百官朝贺,是为周平王。 周平王:此番驱逐犬戎,舅父申氏有匡扶之功,可进爵为公。 申侯:因臣之故,不能禁戢犬戎,致京都毁败,国人罹受兵灾,获罪先王,罪当万死,岂敢领赏?镐京亡而复存,乃诸侯勤王之功,王不杀臣,已足见厚恩。 周平王:既是如此,朕不敢相强,舅父复为侯爵可矣。 申侯:臣领旨,谢恩。 传旨官:天下太平,王命叙功。卫侯姬和举国全力勤王,进爵为公;晋侯姬仇,加封河内附庸之地;郑伯姬友殁于王事,追封公爵,赐谥为桓,世子掘突袭爵为伯,加封祊田千顷;秦君原是附庸,加封秦伯,自此名列于诸侯;周公姬咺,拜为太宰。 众臣:臣等领旨,谢主隆恩。 传旨官:天子正位,尊生母申后号为太后。褒姒与伯服已死不罪,废为庶人;虢石父、尹球、祭公谄事先王,皆都死于战乱,念其先世有功,止削本身爵号,仍许子孙袭位。 众臣:陛下圣明,臣等恭贺太后圣安。 周平王大喜,下旨出榜安民,抚慰京师被害百姓,然后在宫中大宴群臣。 周平王:我大周经此战乱,朝中重臣凋零,再封卫武公为司徒,郑伯掘突为卿士,留在朝中,与太宰周公姬咺一同辅政。申、晋二君,许其归国镇守屏藩,御敌拒寇。 众臣:臣等领旨,谢主隆恩。 犬戎国主逃回塞外,心怀愤恨,此后便常起戎兵,侵占周疆。由是岐丰之地半为戎有,渐渐逼近镐京,烽火不绝。平王不胜其扰,又见镐京宫阙颓败,遂召聚群臣,商议迁都。 周平王:昔成王先祖,既定都镐京,又营建洛邑,此何意也? 群臣齐奏:因洛邑为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适均,故命召公相宅,周公兴筑,号曰东都。每遇大朝会盟,天子于东都接见诸侯,亦为便民之政。 周平王:前因三川地动,又遭兵患,我西都镐京宫阙大都崩塌焚毁,再要营建不易。且西戎乘衅而起,逼近镐京,祸且不测,卿等以为如何防御? 太宰姬咺:迁都于洛邑,实为至便。 群臣附和:太宰之言是也,迁都洛邑,居天下之中,实为上策。 司徒卫武公:诸公是何言也,以此蛊惑天子圣听!夫镐京左据崤函,右携陇蜀,披山带河,沃野千里,天下形胜,莫过于此。洛邑虽天下之中,其势平衍,四面受敌。故先王并建两都,然宅于西京,以振天下之要,留东都以备一时之巡。大王若弃镐京而迁洛,恐王室自此而衰,不能复振!犬戎豺狼之性,申公开门揖盗,使其焚烧宫阙,戮及先王,此不共戴天之仇也。大王今宜励志自强,节用爱民,练兵训武,俘彼戎主,以献七庙,可雪前耻,并扬先王之威。若隐忍避仇,弃此适彼,恐蚕食之忧,不止于岐丰。昔尧、舜在位,茅茨土阶,禹居卑宫,不以为陋。京师壮观,岂在宫室?惟吾王熟思之! 平王闻言不悦,沉吟不语。 太宰姬咺:老司徒乃安常之论,非通变之言。先王怠政灭伦,自招寇贼,其事不足深究。今大王仅正名号,府库空虚,兵力单弱,百姓畏惧犬戎,如畏豺虎。一旦戎骑长驱而来,则民心瓦解,复至天子于危殆。则误国之罪,谁能任之? 卫武公刚欲回言,传旨官入报,国舅申公告急表文来到。 周平王:读来。 传旨官:犬戎侵扰不已,申国将有灭亡之祸。伏乞大王怜念,发兵救援。 周平王:如此我西藩休矣!东迁之事,孤意已决,诸公休得再阻!太史择日东行。 卫武公:臣职在司徒,若主上东行,民生离散,臣请宣之于众。 周平王:准奏。即刻出榜,示谕百姓。 传旨官:天子驾幸洛邑,国人如愿随驾东迁者,作速准备起程。 祝史作文,将迁都缘由祭告宗庙。于是便弃镐京东行,大宗伯抱着七庙神主,登车先导。秦伯嬴开得闻此讯,亲自领兵前来护驾,百姓携老扶幼,相从者不计其数,号哭于途。 画外音:至此,当年周宣王所做梦兆,以及伯阳父所得卜辞,便即全部应验。宣王当年梦见美貌女子入于寝宫,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将七庙神主捆着一束,望东而去。则大笑三声,应褒姒骊山烽火戏诸侯之事;大哭三声,幽王、褒姒及伯服三命俱绝;神主捆束往东,正应于今日东迁。又太史伯阳父所得卦辞云:“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弧箕箙。”羊被鬼吞者,宣王己未年遇鬼而亡;马逢犬逐,犬戎入寇时乃庚午马年。自此西周遂亡,野史与小说家俱都言道:“天数有定如此。” 后世更有史家云,平王东迁,随行者只有贵族群臣,丰、镐二京百姓,就此扔给犬戎,并未随同迁徙。故此平王在洛邑建国,便只能依靠诸侯力量,并无民众支持。周王室从此落入诸侯掌控之中,并成为诸侯称霸工具。 自从平王东迁,诸侯由此展开长达五百余年残杀,春秋争霸,战国纷争,皆源于此。周平王迁都洛邑,执政长达五十年之久,由此标志东周开始。此后周王室逐渐衰微,天子所能直辖王畿,在戎狄不断蚕食下,仅余成周方圆四百里,皆在洛阳附近。 周平王东迁之后,登上洛阳城北邙山,询问群臣,方知此山乃是秦岭余脉,崤山分支。平王因谓其名中邙字不吉,乃为其连取三个别名,分别叫做平逢山、太平山,或曰郏山。群臣见天子所取三个名字都很平淡,毫无有峻拔之意,俱都知道王室气象已衰,大不如以前。周王朝从此再也不能崛起,果如其山名,五百余载平淡无奇。 平王东迁,京都既定,四方诸侯进表称贺,贡献方物,惟有荆国不到。平王议欲征之,群臣皆都劝谏。 众臣:蛮荆久在化外,宣王讨而服之,也只每年进贡菁茅一车,以供祭祀缩酒之用,以示羁縻而已。今始迁都,人心未定,倘王师远讨,未卜顺逆,且宜包容,使彼怀德而来。 平王难拗众意,自此南征之议遂息。秦伯嬴开护驾东迁有功,晋升秦侯,辞帝西归。 周平王:岐丰之地,半被犬戎侵据,卿若能驱逐犬戎,此地尽以赐卿。酬你扈从之劳,并许嬴秦永作西藩,为西路诸侯之首。 秦侯:臣敢不竭尽全力,为国守门! 于是稽首受命而归,整顿戎马,为灭戎之计。不及三年,赢开率其族人,直杀得犬戎七零八落,戎主远遁西荒。秦侯由是辟地千里,遂成大国。 镜头闪回。秦人以帝颛顼后裔皋陶为先祖,唐尧时为士师官。皋陶之子伯翳,又名伯益,辅佐大禹治水,因功赐姓嬴,为舜帝主管畜牧。 伯翳生二子,一名若木、次名大廉。若木封国于徐,夏商以来世代皆为诸侯。大廉后裔有名蜚廉者善走,日行五百里;其子恶来天生神力,能手裂虎豹。父子俱以材勇,为纣王幸臣。蜚廉少子曾孙名曰造父,以善御有功,被周穆王封于赵,为晋国赵氏之祖。 造父后裔非子,居于犬邱,为周孝王畜马于汧、渭二水之间。周孝王以秦地赐封非子,使为附庸之君,承续嬴祀,号为嬴秦。嬴非子再传六世,以至嬴开,因勤王之功获封秦侯,又得岐丰之地,势益强大,定都于雍,始与诸侯通聘。 周平王十五年,秦侯嬴开薨逝于征戎途中,谥号为襄公。 秦襄公之子秦文公即位,梦到郦邑之野有黄蛇自天而降,止于山阪,俄顷化为小儿。 小儿:我乃上帝之子,代传我父旨意,命汝为白帝,以主西方之祀。 小儿言讫,忽然不见。 秦文公召太史敦占卜,卦辞大吉,便于鄜邑筑台,立白帝庙,号曰鄜畤,用白牛祭之。 有陈仓人猎获奇兽,似猪多刺,击之不死,欲献文公,途中遇到两个童子。 二童:猎户,你可知此兽何名? 陈仓客:未知。倒要请教。 二童:此兽名曰刺猬,常伏地中,啖死人尸脑为食。若捶其首,便即死也。 那刺猬闻而大恼,亦作人言。 刺猬:你二童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因何揭我底细?我亦知你等并非人类,实乃雉精变化,名曰陈宝,得雄者王,得雌者霸。 二童子被刺猬说破身份,化为野鸡飞去。雌者止于陈仓山之北阪,化为石鸡。 猎人惊异,再回视那刺猬,亦失去踪迹不见。 猎人不敢隐瞒,将此事奔告秦文公。文公闻奏大奇,遂重赏猎户,命立陈宝祠于陈仓山。又欲筑宫室,闻说终南山有大梓树,便命侍臣督兵前往,伐为殿材。数日之后,监工回报。 监工:启奏大王,奇事非常。 秦文公:何事惊慌?详细奏来。 监工:那终南山上所生梓树甚是奇异,锯之不断,斧砍不入。 秦文公:竟有此事!你先回山中,待我来日亲自入山监伐。 监工:喏! 领命而回。来至终南山下,夜宿林中,不远处便是那棵难伐梓树。夜阑更深之际,忽闻众鬼嘻闹之声响自耳畔,俱向梓树贺喜。 众鬼怪:仙公神通广大,人间斧锯皆不能伤,可喜可贺。 梓树神:你等不知,我在此修炼三千余载,休说人间斧锯,便是天兵天将,亦不能伤我。 众鬼怪中却有一鬼,不以为然,嘿嘿冷笑。 梓树神:兀那长耳鬼,你冷笑何来? 长耳鬼:秦公来日上山,若使人被发赤足,以朱丝绕树捆扎,再加以斧锯,梓公奈何? 梓树神闻罢,默然无语。 明日一早,秦文公果率随从进山,来至树林。监工迎拜,将夜来所闻鬼语奏报。 秦文公:便命你除冠披发,脱履赤足,以赤绳绕树捆扎,复使人伐之。 监工:喏!臣遵命。 于是奉令而为,秦文公再命士兵伐之,那梓树随锯而断。大树倒下,随即见有一头青牛从树中奔出,其快如飞,径直投入雍水之中。 秦文公命令骑士持戟列于水边,候那青牛钻出水面之际击之。那青牛果然不能常在水中藏匿,破浪而出。众骑士上前邀击,青牛力大无比,以犄角轻触,骑士俱都倒地。便有骑士额头血出,披头散发而起,准备逃走。未料那青牛见到骑士披头散发,血流满面形象,复又没入水中,更不敢出。秦文公闻此,乃命制髦头大旗,便如人披散头发之状,置于军营之中;又复立怒特祠,以祭大梓树之神。 秦文公伐树修建宫殿,又建祠祭祀树神之事,偶被鲁惠公闻之。 鲁惠公便向天子上奏:秦国乃偏邦附庸,何敢如此僭越,祭祀上帝?我鲁国乃为诸侯之首,因此奏请,亦用郊禘之礼。 周平王:立即复旨,坚决不许! 鲁惠公:我先祖周公,有大勋劳于王室,天下礼乐亦皆系吾祖亲手制作,子孙用之何伤?况天子不能禁秦,安能禁鲁?秦国祖先马夫出身,乃属天子奴隶,何论诸侯! 画话音:若是追根溯源,秦人嬴姓部族本是商朝贵族,世代辅佐商王,只因参与武庚叛乱,故被分割安置,并被罚作奴隶,为周天子养马,以至沉沦数百年之久。虽然身为弼马温,但秦人不减贵族风范,在完成养马任务之外,一直与周边西戎等蛮族战斗,不断扩充领土实力,并趁西周末年乱世起兵,帮助申侯平叛,护送平王东迁。于是秦人便为周平王开国功臣,复从奴隶变成诸侯,恢复当年在商朝地位。岐丰之地左有崤函、右有陇蜀,被山带河、沃野千里,被平王送归嬴氏。自此秦人开疆拓土,便成西陲强国。 事件悬疑:平王东迁,周朝王纲坠落,无力管理诸侯,从此进入春秋战国时期,长达近六百年。今人喜将王权衰落原因,归咎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及废长立幼,其实不然。 历史真相:周代以亲亲尊尊为纲,无论分封诸侯,或是宗法继嗣,皆依“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为则。宜臼母为王后,己为嫡子,故须立为太子。然而宜臼成为周平王后,当政五十年之久,毫无建树;则当初周幽王废嫡立庶,当属英明之举,并非偏心之故。所谓知子莫若其父,周幽王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改立伯服,可谓明知嫡子宜臼,并非治国之才。 再说平王东迁,其实非因躲避犬戎侵扰,而是因二王不能并立。周幽王死后,太子宜臼回京即位,但有在此次政变中失势者逃回周原,扬言废太子叛变,弑君杀父。于是周原地区诸侯以虢公翰为首,拥立王子余,称为携王,宣布宜臼乃属僭越。 虢公乃是武王血亲,且为得力功臣,又世代掌管天子六师,乃是重要屏藩诸侯。周厉王三年,淮夷侵洛,虢公长父伐之不克,导致虢氏在周王室地位下滑,朝中反对者渐多,便皆指其为奸臣。周幽王时,虢石父在朝中辅政,也被诸侯看成奸臣。 虢石父而后又有虢公翰,一直留在周原故国,此时闻说宜臼僭立,故此扶持幽王之子余臣为君。在周人看来,宜臼为争王位,竟勾结申国、曾国、犬戎,洗劫丰镐二京,弑君杀父,就是叛国大逆。故此周原诸侯宁立臣余,也要反对宜臼,因而出现二王并立局面。 周平王自知不是宗周六师对手,故此被迫东迁。 东迁之后,周平王乃封郑武公为上卿,因其控制成周八师。又拉拢晋文侯,加封秦伯为诸侯,赐封岐山以西土地。岐山本是携王根据地,周平王慷他人之慨以赐秦人;又借此向天下诸侯表明,丰镐二京故地还在自己手中,实乃一举两得。后为收买虢公反正,又将此旧地改封给虢国。当太子宜臼借外祖申侯之势,袭杀生父幽王之时,向犬戎借兵相助,则犬戎是平王盟友无疑。周平王东迁是为避开携王,而非犬戎,由此可知。 周平王东迁之后,很多山东诸侯并不支持,且不进贡。尤其鲁国,作为山东诸侯之长,一直拒绝承认周平王天子身份,直至其驾崩。综上所述,周朝王权坠落,主要是因周平王弑君夺位,所谓得位不正;故此无限分封赏赐,以求诸侯国支持,最终导致造成周朝衰落。依此论之,东周王权不振,实与幽王无关。 于是只因王室不振,导致诸侯崛起。 头一个崛起诸侯,正是周平王小姨父郑武公掘突。武公因护送平王东迁,由此取得天子信赖,被委以重任。便乘周室衰微,又得专征伐,便逐步侵占东虢及郐地。 郑武公二年,占领郐国都城制邑,灭亡郐国;四年占领东虢都城武平,灭亡东虢国。然后横扫鄢、蔽、补、丹、依、弢、历、莘八邑,皆都据为己有。 周平王对郑武公开疆辟土产生猜疑,遂遣使传旨,宣布收回制邑虎牢以东赐地。 郑武公故作大度,让出制邑以西大片土地,继而着力向东南地区发展,迁于郐国故地,建起新都。至此,郑国版图前华后河,右洛左济,主芣騩而食溱洧,成为泱泱大国。 周平王八年,郑武公欲攻胡国,先将自己女儿嫁给胡国君主,以讨其欢心,懈怠其志。其后未久,便聚群臣,商议征伐之事。 郑武公:我欲用兵,众卿以为何国可伐? 大夫关其思:以臣观之,可先伐胡国。 郑武公:胡国,是我兄弟之国,且缔为姻亲。你说其可伐,是何道理?推出杀了! 消息传至胡国,胡君甚为感动,于是不再防备郑国。 郑武公知其内幕,遂趁机派兵偷袭,一举攻占胡国。 胡国被灭,天下大震,然而周王朝毫无反应。 诸侯封国见状,纷纷效尤,各成立军团,开始对外兼并,由是进入弱肉强食时代。 楚国君主熊坎号称霄敖,即位后便自称武王,都于丹阳。 周平王九年,秦文公东进关中,都城由西犬丘迁至千渭之会,正式占据周原岐山。 周平王十一年,晋文侯袭杀携王余臣,周室二王并立局面结束。是年楚武王熊坎立足已定,厉兵秣马,欲伐随国,问计于群臣。 大夫斗伯比:我国世处汉水东部,今欲用武力君临万方,诸国必结盟以向我,故难离间。今汉东诸国,以随国最大,大王不如以骄兵之计,使随国自大,自坏其盟。汉东诸国见此,必与随国离心,则我楚国不战,而得享大利。 楚武王:卿言甚善。 于是采纳斗伯比建议,掩藏精兵,专以老弱疲惫士卒接待随国使臣。 随侯屡闻使者还报,果对楚国产生轻慢之心。两年之后楚国出兵,轻易打败随国。 郑武公夫人,乃是申侯之女姜氏,所生二子,长曰寤生,次曰段。 姜氏不曾坐蓐,在睡梦中产下长子,醒觉方知,以此取名寤生,心中因而不喜。及生次子段,长成一表人才,多力善射。姜氏便偏爱次子,屡向武公称道,建议立为嗣君。 郑武公:长幼有序,不可紊乱。寤生无过,岂可废长立幼? 遂立寤生为世子。以共城赐封次子段,为其食邑,故此号称共叔段。姜氏心中不悦。 周平王十三年,卫武公逝世,寿止于高龄九十五岁,在位五十五年。子卫杨即位,是为庄公。同年,楚武王霄敖病卒,子熊眴即位,史称楚厉王。 楚厉王继位后,乘柴车、穿破衣,开辟山林,大兴开疆拓土之事,出兵征服陉隰,进一步增强楚国实力。 楚厉王与民众约定,在开荒之时如遇到军情警报,就以军鼓为号,通知一起防守。 有一天,楚厉王喝酒大醉,误敲军鼓,民众听到鼓声皆至。厉王忙派人解释。 传令官:方才是大王醉酒,与近侍玩笑,错误击鼓。尔众民散去可也! 过数月,遇军情警报,楚厉王命击鼓发出警报,民众不至。 楚厉王见状,更改原命,重新申明警号,民众方才信从。 这一日,楚人卞和游于荆山,目睹有一只金凤凰飞旋来去,最终栖落荆山之巅。卞和于是寻到该处,挖山寻宝,获得一块璞石。 卞和自语:我闻凤凰不落无宝之地,此必是绝世之珍,理应奉于我王。 于是将璞石带入京城,捧献给楚王。 楚厉王:此乃何物,卿进献于我? 卞和:小民于凤凰栖落之地得之,必是宝玉,不敢私藏,故进献大王。 楚厉王:既是如此,唤玉匠入殿,鉴定此玉如何。 侍臣奉命,出外宣入玉匠,命其当众鉴宝。一匠把弄半日,连连摇头。 玉匠:启奏大王,这只是块石头,非为美玉也。 楚厉王:大胆卞和,欺君诈赏,砍其左脚,与我逐出! 楚厉王去世,武王继位,卞和又捧璞玉进献,玉匠说是石头,楚武王命砍卞和右脚。 楚武王去世,子文王继位,卞和就抱其璞玉,在荆山下哭泣,三天三夜,泪干出血。楚文王闻知,派人将卞和唤至王宫,当面问其哭泣原因。 楚文王:孤王即位,举国欢庆。你屡次欺君诈赏,故肜双足,有何冤枉,如此痛哭? 卞和:小民并非悲伤肜足,而悲伤将玉作石,以忠为诈也。 楚文王:既然如此,便当面解璞,让你死而无怨。 于是命宣玉匠,当面锯开璞石,果得宝玉,名为和氏之璧。 画外音:卞和三献璞之事,载于《韩非子》,是为寓言,而非史实。但据后世考证,卞和所见凤凰栖落之处,果有其所,名为凤凰池,坐落于荆山主峰西侧。清嘉庆《怀远县志》载:“池深一丈,广三丈有余,相传曾有凤凰栖集。”凤凰池东临荆山顶峰启王庙;西连起伏连绵之骆驼岭;南览蜿蜒曲折长淮,来自天外;北眺双山双水绕怀远城,尽收眼底。 卞和亦因此璧,而被世人尊为白玉祖师,奉为白玉真人。 周平王十五年,秦文公嗣位,在渭水流域设鹿畴,用三牢之礼祭祀伏羲,开创祭祀人类初祖伏羲活动先例。自此直到清朝,历代帝王祭陵昭祖七十六次,立碑文三十余方。 周平王十六年,焦国为虢国所灭,是为诸侯国中存世时间最为短促者。 时在如今济南东北一带,忽然兴起一个游牧民族,名曰长狄,自建鄾瞒国,常袭击齐、宋两国。周平王十六年秋,长狄首领缘斯引兵入侵宋国,宋武公闻报大惊,聚众问策。 宋武公:缘斯无故来伐,何人敢于带兵御敌? 武公胞弟名叫皇父充石,时为本国司徒,闻言出班请命。 皇父充石:小弟不才,愿率军前去御敌! 宋武公:壮哉,王弟之勇也。便命我儿谷甥,与司寇牛父俱往,为左右先锋。 皇父充石谢恩,到校场点兵,与二将率军出城迎敌。 两军对阵,皇父充石命而班驾驭战车,公子谷甥为车右,司寇牛父为车左,自己居中,共乘一辆战车指挥,在长立(封丘县城西南)展开激烈战斗。从早至午,宋军获胜,终于打败长狄,俘获缘斯,但皇父二子,皆都阵亡死难。 周平王十七年,杞国哲人兼天文学始祖出生,历史未载其名,只记作“杞人”。其长大之后,常为天塌地陷焦虑,又忧宇宙爆炸、星球撞击、地球变热、核子威胁、地震滑坡等七灾八难。因此久而久之,杞人便被世人讥笑嘲讽,称为“杞人忧天”。 周平王二十二年,楚惠王出兵北伐,陈闵公被杀。陈乃妫姓古国,开国君主胡满,帝舜后代,周武王灭商后所封,建都宛丘。楚惠王既杀陈公,陈国宣告灭亡,国祚三百余年。 周平王二十七年,郑武公二十七年,亦即公元前744年。郑武公病重,武姜又请立共叔段为太子,郑武公致死不肯答应。郑武公去世,在位二十七年。葬于今河南荥阳北部敖山飞凤顶,又称武公岭;因敖山广大武公之德,又名广武山。据说周边广武、原武、阳武、武德、修武等地名,皆出于郑武公。 武公逝后,长子寤生继位,是为郑庄公。(本集完) 第十六集 郑国初霸 周平王二十五年,晋昭侯伯即位,封叔父姬成师于曲沃,人称曲沃桓叔。 曲沃桓叔名曰成师,晋穆侯之子,母亲姜氏乃是齐国之女。穆侯七年,晋攻条戎,兵败而归,适逢姜氏生下长子,晋穆侯便为此子取名为仇,继而立为太子,以示不忘条戎战败之耻。三年之后,晋穆侯攻打北戎,战于千亩,大获全胜。恰逢姜氏又生次子,晋穆侯因为此战得胜,于是给次子取名为成师。晋国大夫师服闻此,便作预言。 师服:君王为子取名,何其怪耶!太子名仇,怀恨之意;次子谓成师,成就大业之意也。虽名号自取,然事有其规,今嫡庶名反,晋国能不乱乎? 晋穆侯去世,弟殇叔夺侄之位自立,史称晋殇叔。太子仇出国逃亡,四年后率领徒众袭击殇叔,复夺君位,是为晋文侯。文侯在位三十五年去世,子姬伯继位,是为晋昭侯。 昭侯即位,便将叔父成师封于曲沃,称桓叔,以晋靖侯孙栾宾辅佐。桓叔经营曲沃,规模大于晋国都翼城,违背周制。大夫师服见此,便入宫劝谏晋昭侯。 师服:臣闻立国之本,尊卑有序,上下有别。今桓叔国都越制,君臣本末倒置,曲沃日后必为祸害,大王宜预为之备。 晋昭侯:此乃寡人家事,贤卿勿预也。 桓叔受封曲沃之时,已经五十八岁。因有德能,在国中威望很高,故多有志士纷纷投奔。曲沃地理优越,再加桓叔苦心经营,由此实力很快超过晋都翼城。曲沃桓叔于是欲望大炽,渐渐萌生篡夺亲侄晋昭侯政权之念。 面对曲沃势力扩张,师服再上奏章劝谏,晋昭侯又不听。 昭侯七年,大臣潘父弑杀昭侯,欲迎立曲沃桓叔。晋国卿士大夫怒而起兵御敌,桓叔兵败,退回曲沃。晋人诛杀叛党潘父,立昭侯之子姬平为国君,是为晋孝侯。至此翼城与曲沃对立为仇,晋国实际已是两个政权并立。 晋孝侯八年,曲沃桓叔去世,终年七十二岁,其子姬鳝继位,史称曲沃庄伯。庄伯死后,子曲沃武公继位。曲沃庄伯、武公数次攻伐翼城,先后杀死晋昭侯、孝侯、哀侯、小子侯、侯缗五主,驱逐晋鄂侯。 晋侯缗二十七年,亦即公元前678年,曲沃武公终于消灭晋国公室,并得到周天子认可。至此晋国分裂六十七年之久,小宗桓庄之族终于打败大宗,夺得晋国正统地位。 镜头闪回。郑庄公即位,代其父继为周朝卿士。姜氏见少子共叔无权,心中怏怏。 姜后:我儿,汝承父位,享地数百里,使同胞之弟容身蕞尔小城,于心何忍? 庄公:惟母所欲。 姜后:何不以制邑以封汝弟? 庄公:制邑以岩险着名,先王遗命,不许分封。除此之外,无不奉命。 姜后:制邑不许,京城亦可。 庄公闻言。默然不语。 姜后:再若不允,惟有逐去别国,使其别图糊口之计也罢! 庄公:母亲言重,儿子不敢,便依母命便了。 次日升殿,庄公即宣母命,欲以京城分封共叔段。大夫祭足闻言大惊,急出班谏阻。 祭足:大王切切不可!有道是天无二日,民无二君。京城向有百雉之雄,地广民众,与都城相等。共叔若封大邑,便是国之二君,必恃宠于国母胡作非为,必生大患。 庄公:卿言虽然甚是有理,但此是我母严命,孤何敢拒之? 祭足哑口无言,郑庄公终封共叔于京城。 共叔谢恩已毕,欲赴封国,入宫来辞母亲。姜氏逐出侍女,私谓共叔段。 姜后:我儿,汝兄不念同胞之情,甚是薄幸,被我逼勒,方封以京城,心中未必愿意,事后必悔。我儿到京城,宜聚兵搜乘,阴为准备,倘有机会可乘,我当相约,儿兴师袭郑,我为内应,国君之位可得。 共叔:孩儿领命,母亲放心。 遂往京城居住,自此国人俱称京城太叔。自此之后,太叔便将京城贡税俱留在私库,分毫不上缴国君,军马兵车,亦俱听其个人随意征调。 太叔时常托名射猎,逐日出城训练士卒,并收二鄙之众,袭取鄢邑、廪延。两处邑宰逃入郑都,将太叔夺邑之事备细奏闻国主,郑庄公点头不言。上卿公子吕出班上奏。 公子吕:臣闻人臣无将,将则必诛。今太叔内挟母后之宠,外恃京城之固,日夜训兵讲武,志在篡位,其意甚明。臣请一支偏师,直造京城,缚共叔段而归,绝此后患。 庄公摇头:此乃小过,大恶未着,安可加诛?且叔段乃我母爱子,寡人之弟。寡人宁可失地,岂可伤兄弟之情,逆拂国母之意乎?卿勿妄言,寡人当思之。 稍时散朝,公子吕走出大殿,上前一把扯住正卿祭足,拉到僻静之处。 公子吕:主公以宫闱私情,而忽略社稷大计,吾甚忧之。公为正卿,因何不言? 祭足:主公才智兼人,此事必非坐视,定有应付之计。子其勿忧,姑且待之。 公子吕不语,半信半疑。因举手告辞,二人分手,各回各府。 其后不久,叔段命人传檄郑国西、北两处边邑,需都听从自己管辖。两处邑宰不敢不听,却暗自派人入都,将此事报予上卿公子吕。公子吕闻报,复又入宫,密劝郑庄公。 公子吕: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臣等不知所从矣。大王如欲将郑国交给太叔,则臣请往京邑辅之;否则就请除之,休使吏民疑虑,无年适从。 郑庄公:寡人且不着急,卿何必如此?不用你我动手,多行不义必自毙,卿不闻乎! 公子吕见庄公如此,不知其意,喟叹而出。 共叔段见此,愈加胆壮,复命两属边邑归顺自己,直到廪延。公子吕复又入宫进谏。 公子吕:可以动手矣!地扩民众,将不可制。 郑庄公:对君不忠,对兄不悌,其能久乎?土地虽广,愈速其溃。 郑庄公二十二年,庄公向众臣扬言,自己欲入洛邑,辅政天子。 姜氏闻听大喜,使人送信幼子京城太叔段,约定日期,命其前来夺城,己为内应。 太叔段回书母亲,一边修理城廓,聚集民众,修造盔甲武器,备好战车,将要偷袭郑国都城。不料郑庄公早命公子吕于半途截夺书信,得知太叔段起兵日期。 郑庄公:可以出兵矣。 于是发兵,讨伐太叔段。叔段率军出城迎敌,一战而败,逃回京邑。庄公命公子吕率二百辆战车进攻,京邑军民皆都主动出城迎接王师,叔段再次逃到鄢邑。公子吕再攻鄢邑,鄢邑士卒溃散,叔段复又逃到原封邑共国,自此流亡在外。 郑庄公既平定叔段叛乱,便将母亲武姜安置在城颍,并发誓道:“不到黄泉,不再相见!”但过年余便颇后悔。颍城谷吏颍考叔得知庄公悔意,借口上贡,入宫求见。 庄公甚喜,就于宫中赐宴。侍宴之时,发现颍考叔将好肉留而不食,庄公问其原委。 郑庄公:盘中佳肴,贤卿因何留而不食? 颍考叔:家有老母,未曾品尝君王赏赐,愿以此肉羹馈之,使感大王之德。 郑庄公:寡人有母,却不能得见,不如卿也。 颍考叔:臣闻大王有誓,不达黄泉,誓不相见,此不为难也。只要命人挖条隧道,其深能见泉水,就而见母,有何不可? 郑庄公:善哉,贤卿此计大妙! 于是立命动工,挖掘隧道。隧道掘成,庄公与母亲武姜自两端走入,母子最终团聚。 画外音:郑庄公是春秋初年最出彩人物,也是第一个崛起方国,被史家称为春秋小霸。春秋时代,各诸侯尚无统一天下野心,一般只想称霸立威;而战国则不同,只因周王室不能自保,各国便争欲为天下之主。郑庄公在解决叔段叛乱之后,便即扩充军队,广开疆土,先伐卫,又与齐结盟伐翼、讨宋、侵陈,比武公更为激进。 周平王对郑庄公愈加不满,又见其长年不在朝中供职,便欲提拔虢公忌父为上卿。 郑庄公身虽在本国,但留人于王都打听朝中之事,动息传报。因闻平王欲分政于虢公,即日驾车如周,朝见已毕,便以虢公之事相问。 周平王:因卿国中有事,欲使虢公权管数日。虢公再三辞让,已还其国,卿又何疑? 郑庄公:周之国政,用人之柄,王自操之。虢公才堪佐理,臣理当避位。 周平王:卿父子有大功于国,朕故付以大政,至今四十余年。卿既有疑朕之心,当命太子狐为质于郑,何如? 郑庄公:焉有天子委质于臣者?恐天下以臣要胁君王,臣当万死! 周平王闻此,面红耳赤,手足失据。 群臣上奏:依臣等公议,王不委质,无以释郑伯之疑;若独委质,又乖君臣之义。莫若君臣交质,两释猜忌。 周平王与郑庄公闻听,皆都以为善策。于是郑世子忽待质于周,周太子狐亦如郑为质。史官评论周郑交质之事,以为大周朝三百余年君臣纲纪,至此尽废。 周平王三十年,公元前741年,楚历王蚡蝐在位十八年病逝,传位于太子。 历王之弟熊通心怀大志,平素极喜招贤纳士,养在府中。闻说兄长去世,便突然发兵,占领楚都丹阳,捕杀蚡蝐之子,自立为楚君,史称楚武王。 虽然弑君自立乃为大逆不道之举,但正是这场宫庭政变,就此改写楚国历史,使其走上大国之路。熊通一面安抚楚国公族,赢得国人拥戴,巩固政权;一面大力发展经济,积极向周围开拓。遂重用大夫莫敖屈瑕,大将斗伯比、斗廉,向濮人大举进攻,占有川鄂交界广大地区。后又引兵北伐鄀国(今湖北宜城),乘胜越过邓国(今河南邓州),远伐南阳盆地申国、吕国。申、吕两国无力抵抗,求助于大周天子。 周平王闻报大怒,立即派军南下击楚。楚武王熊通回兵,顺路攻下权国(今湖北荆门马良镇)。由是改国设县,建立权县。此乃中国史上最早县制,被称为中华第一县。 如此以来,汉水流域中下游,基本被楚国囊括殆尽。 熊子玉乃系楚武王从弟,自幼聪敏有志,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先后被授予大将军、国卿要职。但子玉为人傲慢自负,向来藐视武王,以至自己更姓为成,改名得臣。 姬州吁乃是卫庄公之子,母亲为庄公小妾,母子皆深得国君宠爱。州吁年长后爱好军事,卫庄公不加禁止,反命其带兵。上卿石碏见此,入宫劝谏。 石碏:臣闻天下爱其子者,无不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大王将立州吁,乃定为太子可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以贱妨贵,以少陵长,以远间亲,以新间旧,以小加大,以淫破义,所谓六逆。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去顺效逆,所以速祸。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 庄公闻而不听。偏偏石碏之子石厚喜与州吁同游,石碏又不能禁之。 公元前732年,乃是周平王三十九年,卫庄公在位二十三年去世,太子卫完继位,是为卫桓公。桓公因弟州吁骄横奢侈,于是罢免其职,州吁怀愤逃亡。 州吁流亡在外,来投郑国共叔段,哭求收留。叔段听罢州吁哭诉,以为其与自己身份相似,都是被兄长逐出,因而臭味相投,彼此结为好友。 卫桓公十三年,叔段之子公孙滑逃到卫国,请借兵攻郑,卫桓公应之,派兵替其占领郑国廪延。由此惹恼郑庄公,率领成周六师、虢国军队进攻卫国,同时请求邾国出兵。 邾侯派人私下与鲁公子豫商量,公子豫请求鲁隐公出兵响应郑庄公,鲁隐公不从。 公子豫遂率家兵离开鲁国,来与邾国、郑国合兵,在翼地会盟。 郑庄公于是进攻卫国,并伐公孙滑。州吁趁机联合逃亡卫人,与石厚回师卫都,袭杀兄长卫桓公。卫桓公乃是春秋时期第一位遭弑国君,从此各国弑君便成惯例。州吁自立卫君,欲替好友共叔段出气,于是出兵攻打郑国,并请宋国、陈国、蔡国为助。 宋殇公:你卫国伐郑,与我何干? 卫国使臣宁翊:我卫国伐郑,确实与宋国无干。但宋国前代国君穆公临终之时,将公子冯托身郑国,宋国旧臣皆都念之。若公子冯借郑国之兵回来谋夺君位,大王宁不忧乎?敝国之君故请大王一同伐郑,尽早除掉公子冯,以消后患,不亦善策乎? 宋殇公:喏,寡人惟先生之计是听。 宁翊:臣闻陈、蔡两国,皆以宋国马首是瞻,是为盟友,亦请出兵,以保必胜。 宋殇公:皆依先生。 于是卫、宋、陈、蔡四国联军,在宋国集结完毕,共计十万大军,一路浩浩荡荡,直向郑国都城杀去。先穿过郑、宋两国之间广袤无人地区,然后突从东边杀入郑国。 郑庄公闻报,急派精兵三万,前往边境迎敌;又布重兵于北、西两面,以及靠近卫国关隘。郑军虽猛,却抵挡不住十万联军冲击,三战之后,纷纷败退,回归郑都。 四国联军随后追击,未过数日追至新郑,列阵于东门。郑国大臣眼见首都被围,一片慌乱,皆入宫拜见庄公,共谋御敌。 郑庄公:卿等不必惊慌。四国之军虽然来势凶猛,但其心不一,我败之必也。 众臣:大王据何而言之? 郑庄公:陈、蔡情不得已而随之,绝不肯力战;我之对手,只卫、宋而已。然宋国与我亦无仇恨,我可以公子冯为饵,将宋军引到别处;则只剩卫国,一鼓可破矣。 众臣听罢,转忧为喜,便依庄公吩咐,潜送公子冯出城,秘密转移到南邑长葛。后又故意放出风去,使宋国细作侦知,回报宋殇公,说公子冯是在长葛,未在新郑。宋殇公闻此消息,果然即率本国军队脱离联军,向南邑长葛扑去。 州吁得知此事,颜色更变,面对诸将,破口怒骂。 州吁:人皆谓宋人愚蠢,我犹未信,今日方知。凭宋国一己之力,便能攻克长葛?况此乃郑人诱军之计,尚未知公子冯所在耳。宋军既去,我军势减半,如此奈何?着实可恨! 于是卫军围困新郑五日,见宋军不归,乃与陈、蔡二侯商议。 州吁:我等若在此迁延日久,一旦郑庄公将边境精锐调回,则必腹背受敌,奈何? 陈、祭二侯:此言是也,不如撤出郑国,来日寻机再战。 商议已毕,三侯于是各自领兵,撤离郑国。州吁临走之时,心有不甘,但令将郑国东门之外旱稻收割一空。此战四国伐郑,虎头蛇尾,史称东门之役。 卫、宋、陈、蔡四国自新郑东门铩羽而归,又因州吁杀害卫桓公,初即君位,便替共叔段出兵伐郑,树此强敌,卫人故此怀怨。 石厚见状大忧,便回家请教父亲石碏,如何能让州吁安定君位,并得国人拥戴。 石碏:诸侯凡自立者,需朝觐周天子,受王室之封,方可取得合法地位。陈桓公正受周天子宠信。今陈、卫两国和睦,如通过陈桓公代为请求,则定可成功。 石厚大喜,以此回报州吁。州吁以为善计,遂命古厚随其前往陈国。 石碏知道卫桓公母亲戴妫乃陈国之女,便发心腹为使,寄书于陈桓公。 石碏书信:卫国地狭,其力不能自保,遇难惟求救于邻邦。我国母戴氏本系陈人,与明公亲族本家;今老朽年过七十,无能为矣。石厚、州吁二人,杀我卫君,亦明公之仇人也。今二贼被老臣骗往贵国,公可趁此机会除之;则无论于卫于陈,皆为善计,功莫大焉。 陈桓公:你且回去,归报石公,就说寡人得书,心中有数。 来使拜辞,驰马而去。便在此时,城门军来报,说州吁与石厚前来求见,已入国境。 陈桓公:卫侯带来多少人马? 门军:约有三千。 陈桓公:此贼!倒也谨慎奸猾。传令众将,随我出迎! 乃亲率三千虎贲,迎出城外,列开仪仗。 卫国军队开到陈都城郊,前面斥侯来报州吁。 斥侯:禀主公,陈侯亲自出城来迎,已列好仪仗,乐礼齐备。 州吁与石厚对视一眼,不由大喜。二人下车离阵,前来陈侯马前,以礼相见。 陈桓公立在战车之上,并不下车见礼,哈哈大笑。 陈桓公:你两个弑主逆贼,连本国人都不能压服,尚欲买通寡人,请天子赐封为诸侯?左右,还不与我拿下! 早有左右虎贲上前,将二人擒住,绳捆索绑。卫国军队见状,哄然溃散。 陈桓公率兵还城,命将州吁流放在本国濮地,拘留石厚于国都;随即回书石碏,请其派人前来陈国,处理两个弑君逆贼。 石碏得书,便派右宰丑前往濮邑,以向州吁进献食物为由,趁机杀死。同时又大义灭亲,派管家獳羊肩前往陈都,杀死亲子石厚。复又派出使节前往邢国,将卫桓公胞弟公子晋迎回,与众臣拥立为君,是为卫宣公。 公元前722年,周平王四十九年,鲁隐公元年,齐僖公九年,晋鄂侯二年,秦文公四十四年,楚武王十九年,宋穆公七年,卫桓公十三年,陈桓公二十三年,蔡宣侯二十八年。鲁国编年史《春秋》记事始于此年,开篇便记“夏四月,郑伯克段于鄢”。 鲁国史官以编年纪事,每年自春至冬,以四季十二月以及干支,记其事发之时。据说古时历法先有春秋,后分冬夏,因此将国史记载叫做《春秋》,此其书名来由发端。现存《春秋左氏传》,从鲁隐公记述到鲁哀公,历十二代君主,计二百四十四年。亦在此年前后开始,诸侯国大多不朝天子,绝贡周室。由是多个国家先后崛起,相互征伐,史称春秋争霸。 周平王在位五十一年驾崩,遗命使郑庄公世子忽归国,并迎太子狐回洛阳,承嗣王位。未料太子狐心伤父亲之死,一路哀痛过甚,身到洛阳,未得侍疾含殓而薨,死在亡父灵前。百官只得再为太子理丧,拥太子之子姬林嗣立,是为桓王。诸侯俱来奔丧,并谒新王。周桓王怀恨父亲被质囚于郑致死,便起用虢公忌父为卿,取代郑庄公之职。郑庄公大为不满,派祭足率军割取温地之麦,又取成周之禾,作为向王室报复,周郑自此交恶。 周桓王二年,郑庄公为报去岁宋、卫、陈、蔡联兵攻郑之仇,驱兵攻卫,进至朝歌近郊。卫以南燕军为先锋,反击郑国,郑大夫祭仲、原繁、泄驾率军北上迎敌。 郑庄公更命太子忽、公子突暗率一军,迂回至燕军背后,两面夹击。 燕军正全力对付正面郑军,太子忽、公子突率军忽于背后发起攻击,由此大败燕军。 周桓王六年,北戎军来伐,郑庄公大败来犯之敌,全歼其前军。次年,郑与宋、卫、蔡联军战于戴,郑庄公再奋神威,全歼三国联军,夺取戴城,奏凯而归。 郑国连获大胜,庄公在宫中大排筵宴,与从征诸将贺功,诸将轮番献卮上寿。 郑庄公:蔡、卫全军覆没,已足小惩;今欲问罪郕、许,二国孰先? 颍考叔:郕邻于齐,许邻于郑。主公宜正告其罪,遣将助齐伐郕,再请齐兵同来伐许。得郕则归齐,得许则归郑,不失两国同盟之谊。事毕献捷于周,亦可遮饰四方耳目。 郑庄公:此计甚善,准奏施行! 当日罢酒,郑庄公遣使至齐,共约问罪郕、许,齐侯欣然听允。于是立遣大将夷仲年将兵伐郕,郑遣大将公子吕率兵助之。郕人大惧,请降于齐。齐侯受降,使公子吕还郑,便约郑庄公伐许。公子吕途中得病而死,庄公恸哭不已,改用祭足为上卿,高渠弥为亚卿。 周桓王八年夏,齐、鲁二侯与郑伯订期,以秋七月朔合兵攻许。 郑庄公大阅军马,择日祭告太宫,聚集诸将于教场,重制蝥弧大旗,以锦为之,方一丈二尺,竿长三丈三尺,上绣“奉天讨罪”四个大字。 庄公传令:有能手执大旗,步履如常者,拜为先锋,赐以辂车。 言犹未落,大夫瑕叔盈上前,只手拔起旗竿,紧紧握定,上前三步,退后三步,仍竖立原处,略不气喘。 郑庄公:善哉,瑕叔盈真勇士也,可赐以辂车。 颍考叔:且慢!执旗展步,未为希罕,且看某舞之。 于是上前倒拔大旗,提在手中,踊身一跳,左旋右转,如长枪一般舞了一回。观者尽皆骇然,皆都交头咬耳,纷纷议论。 众将士:我等皆道此公是个先生,未料却竟是一头苍熊! 郑庄公:只知卿乃孝子,未料且是虎臣!当受此车。 言犹未毕,班中又走出一员少年将军,名叫公孙瘀,字子都,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姿婉约,有若妇人,却又英姿飒爽,乃是男子中第一美色。 公孙瘀:此等舞旗,有何稀罕?辂车合当归我! 大踏步上前,便来夺车。考叔见他来势凶猛,知是庄公宠臣,不好争竞,便一手把着旗竿,一手挟着车辕,飞也似跑去。公孙子都见考叔去远,恨恨而返。 郑庄公:二虎不得相斗,可并列为左右先锋。另以车马两具,并赐公孙阏与瑕叔盈。 七月朔日,郑庄公誓师祭旗,亲统大兵望许城进发。不一时军至许都,见齐、鲁二侯已先在近城二十里下寨,亲自出营,等候郑伯。 三侯相见叙礼,让至郑军大营,请入中军宝帐落座,齐侯居中,鲁侯居右,郑伯居左。是日郑庄公大排筵席,为二侯接风洗尘,并犒赏三国将士。 次日出兵列阵,郑庄公先派使者至于城下,引弓搭箭,将讨伐檄书射上城去。书中数明许侯不纳职贡之罪,今奉周天子王命,前来讨伐。 许侯本系男爵,小小国都,城低池浅,兵微将寡,见到檄书,自是惊怕。但因许庄公素得民心,部下军将皆愿为效力固守,联军攻城,急切未下。 颍考叔身为先锋,要施逞手段,将蝥弧大旗擎于手中,奋力登城,守军不支。 公孙阏见考叔先已登城,想起夺车之愤,忽然自背后发一冷箭,正中考叔后心。颍考叔大叫一声,从城上倒跌下来,登时死去。 瑕叔盈见考叔身死,以为是被守城军士所伤,就地取过大旗,一踊登城,呼喝杀敌。后面众军望见,勇气百倍,一齐砍开城门。许庄公易服改装,趁乱出城,逃奔卫国。 齐、鲁、郑侯入城,出榜安民。 许国大夫百里引许君之弟新臣前来拜见,请求饶命延嗣。 齐、鲁二侯各有怜悯之意,各向郑庄公美言,替许新臣求情。郑庄公也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乃分许国为二,其东使百里奉新臣以居之,西使郑大夫公孙获居之,名为助许,实是监守。齐、鲁二侯以为处置妥当,称善不已。 百里同许叔拜谢,三侯各自归国。 画外音:其后许庄公老死于卫,直待郑庄公薨后,郑公子忽、公子突相争,公孙获病死,许叔方与百里乘机潜入许都,复整宗庙。此乃后话,在此说明。 郑庄公归国,厚赏瑕叔盈,深恨射死考叔之人。因命忤作查其伤处,回报说箭矢自后背透入,疑是本部军中仇人暗袭,只不知其凶手乃为何人。 郑庄公集合众将,问之再三,无人承认背后下手。庄公大怒,当即下令。 郑庄公:使从征之众,每百人为卒,召巫史为文,以咒诅之。不得其凶,绝不罢休! 巫史奉命,发文诵咒,三日不停。众军大惧,亦各咒骂。 咒诅三日将毕,巫史来报庄公,请焚祝文。 郑庄公亲率诸大夫前往校场,众军列阵,共观祝礼。 巫史复诵咒语,后将祝文以火焚之。焚罢祝文,只见一人蓬首垢面,径奔郑伯面前,跪拜于地,放声大哭。众军看时,见来者竟是公孙子都,出口发言,却是颍考叔声音。 公孙子都:臣考叔先登许城,何负于国?被奸臣挟争车之仇,冷箭射死。臣已请于上帝,许偿臣命。蒙主君垂念,九泉怀德! 子都说罢,猛举右手,插入自己咽喉之中。于是喷血如注,登时气绝。 众将议论:杀考叔者,原来竟是公孙子都! 郑庄公:颍考叔有灵,附魂索命,此案便罢。命于颍谷立庙,以祀考叔。 齐、鲁、郑三国伐许之后,鲁隐公班师归国。 公子翚发动宫变,弑杀鲁隐公,复立惠公之子姜允,是为鲁桓公。 镜头闪回。鲁隐公名叫息姑,乃是周公旦第八世孙,鲁惠公与继室声子所生。 息姑成年之后,父惠公为儿子张罗婚事,聘娶宋国之女仲子为妻。 仲子嫁至鲁国,入拜翁婆,仪态万方,明**人。鲁惠公见其美丽不可方物,于是立刻改变主意,父夺子妻,自行纳入后宫,封为右媵。息姑为人至孝,闻说此事,并无怨言。 不久之后,仲子为惠公生下一子,取名姬允。因为姬允之母仲子是为右媵,地位比声子高贵,故此子以母贵;姬允虽然年幼,然而身份贵于息姑,于是被惠公立为太子。 数年之后,惠公薨逝,遗命太子姬允承嗣即位。 国中众卿士大夫以为息姑年长而贤,于是违背惠公遗命,拥立息姑为君,是为鲁隐公。 息姑本来欲将君位让给姬允,但因姬允当时年幼,又见诸大夫不从,因此暂应即位。 鲁隐公:周室旧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今我弟姬允是为嫡子,只因年幼不能理政,寡人只得暂代执政。待姬允成年之后,我必将君位让之,众卿可为见证。 众卿:主公贤德,名闻天下,当得此位,不可过谦。 于是隐公执政鲁国,臣民欢悦。五年,在棠地观鱼;八年,与郑国交换封邑,定为盟国。十年,鲁国联合齐、郑,攻打宋、许。 鲁惠公之弟、鲁隐公叔父公子翚字羽父,英勇善战,在数场对外战役之中都立有大功,由是恃功自傲,渐渐专权。鲁隐公十一年冬,公子翚来见隐公,请屏退左右,进献密计。 公子翚:主公为君,鲁国安定,百姓富足,满朝文臣无不听命。今子允已经长成,大为后患。若依臣计,不如趁早除之。则公为国君,臣为太宰,不亦可乎? 鲁隐公:是何言耶!卿何有如此恶念?我弟允早被立为太子,且是先君遗命。只因太子年幼,我才代弟执政,勉为国君,今十一年矣,无日不思还政于太子。诚如卿言,今太子允确实已经长大,故我已在菟裘修建宫舍,将于彼处颐养终年。国君之位,我已决定还给太子,卿其早息此恶念,休得再言! 公子翚闻罢此言,半晌无语,诺诺而退。 公子翚:国君不从我言,倒是小可。但若将我计告诉太子,则太子继位之后,必要杀我。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即是如此,便休怪我意狠心毒! 思来想去,于是恶念陡生,便私去拜见公子允。 姬允:叔父何来,有何指教? 公子翚:臣有秘事,欲告太子,请屏退左右。 姬允:侍者已退,叔父请讲。 公子翚:我乃先帝胞弟,近为宗室,国家之事,焉可不顾?今太子年长,息姑理当让位。然我入宫以言试之,方知息姑是欲长霸此位,并决意要除掉太子,自己永做国君也。 姬允:我兄执政十数年,满朝文武无不听命;若要我死,如何逃脱? 公子翚: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者遭殃。太子若许臣以太宰之任,臣愿冒死召募勇士,为太子诛杀息姑。 姬允:既是如此,听信叔父处置。事成之后,必封叔父以为太宰,决不食言。 二人计议已定,公子翚告辞回府,自去安排行刺,阴谋作乱。 镜头闪回。鲁隐公息姑为公子之时,带兵与郑国作战,一战而败,被郑国俘虏。 息姑以重金贿赂郑国大夫尹氏,仗其在郑侯面前美言,方才得以脱身,回到鲁国。 隐公还国,为报答尹氏救命之恩,将尹氏家神钟巫供奉在自己私邸空园,每逢朔日前往祭拜。祭毕天晚,就住在大臣蒍氏家中,次日回宫,由此成为定规,即位国君后亦不曾废。 公子翚熟知隐公此习,既得太子允授命,遂以重金召募刺客,命趁月朔祭拜之日前往,潜入蒍氏家中,候至隐公熟睡之时,将其暗杀。 鲁隐公既死,又在公子翚拥护之下,公子允由此得以即位为君,即为鲁桓公。 桓公即位,为掩人耳目,便令公子翚嫁祸蒍氏,诬以弑君之罪诛之。蒍氏死得糊里糊涂,可谓是中国史上首个替罪羊。《春秋》为隐瞒息姑被姬允所弑真相,故此谥号为隐。 画外音:可叹鲁隐公不智,并缺杀伐决断之谋!当公子翚请杀太子允时,隐公既谓其乃乱言,则何不于来日上朝之时当众暴明其罪,就此杀之?则自己让位心志大昭,太子允亦必感激涕零,甚至就此固辞君位,亦未可知。反而激成弑逆之恶,是因优柔不断,自取其祸! 鲁桓公继位之后,遣使前往新郑之都,复与郑国修好。郑庄公从之,并于越地歃血立誓,永好无渝。自是鲁、郑往来交好,信使不绝。 当鲁、郑交好之时,宋郑之间却是战乱不断。 只因宋穆公之子宋冯避难在郑,宋殇公心中忌讳,不除不快,故此十年来出兵伐郑不止,故此宋、郑交恶为仇。宋国太宰华督执政掌权,素与公子冯有交,见宋殇公屡次用兵于郑,非欲将公子冯置于死地,口虽不言,心中已生异志。 华督乃是成汤后裔,子姓华氏,名督,字华父,故称华父督。宋戴公之孙,好父说之子,官至太宰,位及六卿之首。其后世子孙,独掌宋国朝政,长达二百余年。史籍《古今姓氏书辨证》认为,华督是中国第一个以华为姓氏者。 宋国司马孔父嘉掌握兵权,娶妻魏氏,容色美艳无伦。 有次孔妻魏氏归宁省母,在路上碰见华督,交车而过。华督赞羡,回头盯视不已。 华督:此是谁家之妇?既美且艳! 御者:观其车马御者,乃是大司马孔父嘉府上家眷。 华督:回至京城,你可散布谣言。便说国君在位十年,对外十一战,皆是孔父嘉力主为之。必杀孔父嘉,宋国方得安宁。切须机密,事成有赏。(本集完) 第十七集 箭射天子 数日之后,宋都谣言大起:十年奉国君,对外十一战;不杀孔父嘉,宋人不得安! 谣言到处,国中百姓信以为然,迅即播散。 华督重赏御者,更趁朝会之机,又在宫门外鼓动国中诸将。 华督:国中谣传,你诸将可曾得闻? 诸将:皆闻之也。 华督:十年以来,孔司马一贯主张对外用兵,使我国战火不息,殃民毒众。主君偏于信任,不从我进谏,三日之内,又要大举伐郑。宋国百姓何罪,受此劳苦! 诸将:我等身为战将,首当其冲,饱经战争之苦,父兄皆死于战场,马革裹尸。华太宰之言甚是,不杀孔父嘉,宋国之乱未已。 华督:然而国君专宠孔氏,岂肯诛之? 诸将:若太宰首倡,我等愿为先锋,冲入孔府,就而杀之! 华督见民心向背态势已明,遂带将士哗变,攻入大司马府,屠杀孔父嘉全家。 兵变之后,华督别无所取,吩咐心腹,只抢夺孔父嘉妻魏氏,送归自己府内。 画外音:可叹孔父嘉直到临死,也不知自己死于何故。膝下止有一子,名叫木金父,年纪尚幼。当兵乱初起之时,幸亏家臣机灵,怀抱公子逃出宋都,奔至鲁国,隐居下来。其后木金父长大,便以父字为氏,称为子姓孔氏。孔圣仲尼,即其第六世孙。 宋殇公闻知宠臣孔父嘉被杀,勃然大怒,于是召集诸将众臣,下令彻察真凶。散朝之后,诸将慌急,皆至华督府中,前来问计。 诸将:国君暴怒,必究真凶,如此奈何? 华督:这可真是先帝报应。国君既不追究,我亦正欲迎请公子冯回国就位也! 诸将:我等皆愿奉命,共效死力! 华督:既是如此,全赖诸公。三日之后,国君必亲至司马府中,参加孔父嘉丧礼。公等可各带家兵,于半路埋伏,将此篡位昏君杀之。事成之后,皆为有功之臣。 诸将:喏! 三日之后,诸将依计行事,果然发动军变,将宋殇公刺杀于吊丧途中。 国中众臣闻变大惊,皆知必是华督操纵而为,但都敢怒而不敢言。华督便趁为殇公治丧之际,言于众臣。 华督: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君之子冯见在郑国,人心不忘先君,合当迎立。 百官唯唯称是,无人敢驳。华督遂遣使赍奉国书,前往郑国,奉迎公子冯回国继位。 郑庄公看罢国书,已知来意,于是便命人将公子冯唤至王宫,下令整备銮驾,护送公子冯还归宋国。公子冯喜出望外,泣拜在地,接连四拜。 公子冯:冯之残喘,皆蒙大王所留。今幸返国得延先祀,当世为屏藩,不敢贰心。 周桓王十年、鲁桓公二年、宋庄公元年、燕宣侯元年,公元前710年。 郑庄公派兵护送公子冯回宋,华督率领百官迎出城外,回宫奉之为君,是为宋庄公。 为取得诸侯支持,华督将传世“郜大鼎”送给鲁桓公,又对齐、陈、郑诸国都馈送重礼,告明拥立公子冯之故。 鲁、齐、陈、郑四国国君会盟于稷,本来计议欲出兵平定宋国之乱,因皆受到华督贿赂,因而作罢。诸国既得重礼,皆都心领神会,并相约前往宋都,为公子冯举行加冕仪式,承认其宋公地位。又向宋庄公美言,共荐华督为宋国之相。 宋庄公虚己下士,敬奉诸侯,于是宋国得安,数年再无战事。 画外音:可叹宋殇公!只因猜忌公子冯,直落到身死叛臣之手,君位毕竟不保;又恨华督!竟为一美妇而杀旧日同僚,国家以贿而立。 稷会之后,郑、蔡二君又会于邓,讨论如何阻止楚国壮大,向北发展。 此年晋国进攻陉廷国,陉廷人在汾水旁设伏击败晋军,并俘晋哀侯。于是晋国人拥立哀侯之子为君,史称小子侯。 北戎主遣戎兵一万进犯齐国边界,攻破祝阿,直趋历下。守臣告急,齐僖公分遣使者向鲁、卫、郑三处借兵,并命公子元、公孙戴仲等为将,率兵前去历城拒敌。 郑庄公闻报齐有戎患,乃选车三百乘,使世子忽为将,高渠弥副之,祝聃为先锋,星夜望齐国进发。郑军先至,鲁、卫二国之师尚未曾到。 齐僖公出城犒军,与世子忽商议退戎之策。 世子忽:戎卒虽然悍勇,但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可诱而取之。我若以偏师诈败诱之,预伏精兵以待,戎必来追,可获全胜。 齐僖公:此计甚妙。来日决战,我齐兵伏于东,郑兵伏于北,两面夹击,可乎? 世子忽:就依贤侯。 僖公回城,便召公子元与公孙戴入宫,当面授计。 齐僖公:来日迎敌,公孙戴迎战诱敌,公子元引精兵伏于城东,共破北戎。 公子元、公孙戴:喏! 分拨已定,公孙戴仲开关搦战,戎兵三千出寨迎敌。两下交锋数合,戴仲回车便走,绕城向东。戎兵以为得胜,呼唤大军随后来追。 将近东门,忽然鼓角喧天,茨苇中伏兵尽出,箭发如雨。 戎骑拨马便走,反将后队冲动,立脚不牢,一齐逃奔。行至鹊山,回顾追军渐远,喘息方定,山坳里喊声大举,郑国上将高渠弥率军杀出。 北戎将士无心恋战,夺路奔逃,高渠弥随后掩杀。约行数里,前面喊声又起,世子忽引兵杀到;后面公子元率领齐兵亦至,直杀得戎兵七零八落,四散逃命。 戎兵正副主帅大良、少良,一被祝聃一箭射杀,一被世子忽斩首。 战争结束,齐郑联军大胜,生擒甲首三百,死者无算。 北戎大溃,残兵败卒逃回边北,向戎主报丧哭诉。 郑、齐两国将帅收拾得胜之兵,俱回城中报捷。 齐僖公大喜,命令大排筵席,专待郑世子忽。复遣使前往止住鲁、卫之兵,免劳跋涉。因见世子忽少年英雄,英姿非凡,僖公甚是喜爱,便有意将爱女妻之。只是数年前曾经派人往郑国提亲,被世子婉拒,此时宴前便不好轻易启口。 席散之后,齐僖公唤弟夷仲年,以此意说之,命其前往郑营,探问公子忽意见。夷仲年领命,到至郑军大营,先来私见郑将高渠弥,求其为媒。 夷仲年:我齐国寡君爱慕世子忽英雄少年,愿结姻好。前番遣使,未蒙见允,是因双方年纪幼小,故此搁置。今日寡君亲见世子风采,更是喜爱,遂重提旧事,命在下前来。大夫若能玉成其事,请以白璧二双,黄金百镒为献。至嘱,至嘱! 高渠弥:此乃美事,敢不从命! 夷仲年告辞,高渠弥来见世子,出言道贺,喜形于色,备道齐侯相慕之意。 高渠弥:公子今日若谐齐侯婚好,异日得此大国相助,亦是美事一桩也! 世子忽:昔年无事之日,年方幼小,便蒙齐侯欲许婚于我。当时我谓郑弱齐强,不敢仰攀;今奉命率兵救齐,幸而成功,齐侯欲报相助之恩,故重提旧事。我若受室而归,诸侯必谓我挟功求娶,则何以自明?此事决计不可。 由是不论高渠弥如何再三撺掇,公子忽只是不允。次日一早,夷仲年复来议婚。 世子忽:多谢齐侯美意,大夫玉成。然而两军阵前,未禀父知,私婚有罪,不敢奉命。 夷仲年以此还报,齐僖公恼羞成怒。 齐僖公:我女貌美如此,何患无夫?公子忽再三推辞,甚是辱我! 齐国自此便与郑国渐生嫌隙,不似往日亲密无间。 鲁、卫之兵已发,齐使奉命前往阻止,但两国大军皆都已至齐国边境,遂将军马扎住。 齐僖公派弟夷仲年前往劳军,因鲁国为诸侯之首,便请鲁国大夫确定劳军先后次序。 鲁国大夫:依据周礼,按照周天子分封之时所定公侯次序,鲁国居先,卫国为次,再次郑国,是为正理。 夷仲年以鲁国大夫之意回报僖公,僖公遣使出城,复又通知郑国。 世子忽:此番退敌,我郑国先至,独占其功;鲁卫未参与战伐,受赏时反占我先!此必是齐侯见我不允其婚,以辱我也。 高渠弥:既是如此,不如不受其赏,我自引兵还国。 世子忽信以为然,遂不告而别,带兵自还本国。 郑庄公闻说世子大胜而回,便于宫外阅师,慰劳出征将士。世子忽交还兵符,详说战事,庄公甚是嘉慰。世子忽又将辞婚之事,禀知父亲。庄公虽感惋惜,亦不相强,反而赞许。 郑庄公:吾儿若能自立功业,则不患更无良姻也。 上卿祭足闻听此言,深为叹息。散朝之后,乃私与高渠弥交谈。 祭足:我主今多内宠,公子突、仪、亹三人,皆有觊觎君位之志。世子忽若允齐国之姻,犹可借为助援。齐不议婚,犹当请之,奈何自翦羽翼耶?吾子从行,何不谏之? 高渠弥:吾亦再三言之,奈世子不听何? 祭足盯视高渠弥良久,摇头叹息而去。 高渠弥素与公子亹相厚,闻祭足之语,便将此言相告。 公子亹:若依公计,则当如何? 高渠弥:世子忽拒绝齐侯求婚,是自绝于嗣君之位也。公子若是有意,臣当为内应。 公子亹:若果如此,事成之后,富贵与卿共享,绝不食言! 高渠弥与公子亹益相交结,来往密切,欲夺嗣位。世子忽发觉其异,便进宫来见父亲。 世子忽:父亲,高渠弥与子亹私通,往来甚密,其心颇不可测! 郑庄公:我知之矣,自有道理。 来日朝会既散,郑庄公便将高渠弥留住,以世子忽之言当面责之。 郑庄公:卿为国家重臣,宜怀公正,不可偏私。今世子告我,说卿结交公子亹,心怀异谋,是何缘故? 高渠弥:主公,绝无此事。此必是世子误听人言,冤枉杀为臣! 高渠弥言罢,又叩头发誓,矢口否认。庄公因无实据,只得免究。高渠弥深身热汗淋漓,拜辞庄公出宫,转身便至公子亹府中,将世子忽劾奏之事言之。 公子亹:我父前番欲用将军为正卿,也是为世子所阻。今又欲断我两人往来,何其毒耶!今日犹然,若我父百年之后,岂复能相容? 高渠弥:世子优柔不断,且容徐徐图之。 公子亹与高渠弥之间勾结,早被祭足看破。于是便来见世子忽,再次进言。 祭足:公子不肯高攀齐国,两度辞其求婚,得罪齐侯,甚为不便。 世子忽:时到如今,悔之不及。若依公计,如其奈何? 祭足:若依臣计,亡羊补牢,犹未为迟。今世子已至大婚年龄,不如求婚于陈,同时修好于卫。陈、卫二国方睦,若与郑国再成鼎足之势,亦足自固。 世子忽:实为良策,就依先生。 祭足说服世子忽,复进宫言于庄公,说如此如此,一举双得。庄公称善,遂遣使至陈国求婚,陈侯从之。世子忽至陈,亲迎妫氏以归。 鲁桓公闻说郑、陈缔姻,乃与大夫臧孙达及公子翚商议。 鲁桓公:郑、陈联姻,又结盟于齐、卫,于我鲁国深为不利。如其奈何? 臧孙达:臣闻齐僖公生有二女,皆都天香国色,长女嫁于卫,次女待字闺中。前番齐侯欲许婚郑世子忽,幸喜未成;不如主公前往求之,以固齐、鲁之盟。 鲁桓公:王叔以为如何? 公子翚:此计甚善! 鲁桓公大喜,即遣公子翚为使,备厚礼求婚于齐。 齐僖公应之,但以文姜正在病中,请缓其婚期。 公子翚:未知公女因何得疾? 齐僖公:这个……,偶染小恙,不劳公子动问。 公子翚:哦,哦哦。既是小恙,当不药而愈,臣还报鲁侯,静候佳音。 齐僖公许婚鲁桓公,消息立刻传入临淄宫中。宫女奔走相告,来向文姜道喜。 僖公生有三子两女,长女宣姜,嫁入卫国,次女文姜,待字闺中。二女都是绝世佳人,古今国色,天下无双。次女文姜较其姊宣姜更胜一筹,通今博古,出口成文。 镜头闪回。自从大败北戎之师,齐僖公便在女儿文姜面前,夸奖郑世子忽怎样英雄,如何才貌,又许以议婚。文姜便不胜之喜,殷殷以待。及闻世子忽坚辞不允,又致心中郁闷,染成一疾,精神恍惚,寝食俱废。 诸儿每以问病为名,时时闯入闺中,挨坐床头,遍体抚摩,指问疾苦,但因周边耳目众多,仅不及乱。 其后不久,齐僖公为诸儿迎娶宋国之女,又纳鲁、莒两国之女,以为媵妾。诸儿爱恋新婚,兄妹踪迹益疏。文姜深闺寂寞,怀念诸儿,病势愈加。 便在此时,齐僖公允许鲁桓公请婚喜信报入内宫。宫女前来贺喜,文姜闻报心下稍舒,喜上眉梢,病觉渐愈。 鲁桓公三年,鲁侯亲至嬴地,与齐侯盟会。齐僖公感其殷勤,许以九月婚期。鲁侯遂于嬴地纳币,视常礼加倍隆重。 诸儿闻说妹子文姜将嫁他国,狂心复萌,使宫人以送花为名,暗寄情诗于文姜。 情诗云:桃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苴。吁嗟兮,复吁嗟。 文姜复诗:桃有英,烨烨其灵;今兹不折,讵无来春。叮咛兮,复叮咛。 诸儿细读答诗,知道妹子文姜有心于己,想慕转切,心痒难搔,只恨无由成其好事。 光阴荏苒,转眼婚期已至。鲁桓公使上卿公子翚至齐,迎取文姜。齐僖公以爱女之故,欲亲自送亲至鲁;诸儿闻之,以为机会难得,遂请命于父亲。 诸儿:父亲,我妹适配鲁侯,此诚美事。但鲁侯既不亲迎,父亲辈份居尊,若亲自送女,是违制也。孩儿既为长兄,愿代父亲一行。 僖公:鲁乃礼义之国,既派上卿至齐,其国君必中道迎亲,正是恐劳为父入境。我既许以亲自送女,岂可失信于鲁?不可不往。 诸儿闻言,默然而退,姜氏亦如有所失。 吉期已迫,文姜别过六宫妃眷,到东宫来别哥嫂。诸儿整酒相待,四目相视,各不相舍,只多了世子妃在坐碍眼。 酒宴已罢,文姜辞兄出宫。齐僖公便命诸儿守国,亲送文姜进至鲁境。 鲁侯果然在边境迎亲,见岳丈亲送女至,遂叙以翁婿之礼,设席款待,对于齐侯从人,皆有厚赐。僖公辞归,鲁侯引文姜到国成亲,十分爱重。自此齐、鲁亲密,经为盟国。 按下齐鲁,镜头转换。洛邑王城之中,周桓王登基坐殿。 周桓王闻闻郑伯假命伐宋,心中大怒,遂使虢公林父独秉朝政,以排挤郑庄公。 郑庄公心生怨恨,五年不朝。桓王欲亲统诸侯联军征伐郑国,召集群臣商议。 虢公林父:郑伯累世作为周室上卿,只因大王夺其政务权柄,是以不朝。若依为臣之计,且宜下诏征其入朝,不必自往征伐,一旦失利,必亵天威。 周桓王:寤生欺朕,非止一次;朕与其誓不两立,卿其勿阻! 桓王十三年,天子下达檄文,布告天下诸侯,免去郑庄公在朝中司徒之职,列其罪行。乃率周、蔡、陈、卫联军,大举讨伐郑国。 传旨官:奉天子诏旨,郑侯不朝,出兵伐之。使虢公林父为右军之将,统率蔡、卫两国之兵;周公黑肩为左军之将,统领陈国之兵;天子自统中军,以为左右策应。 众臣诸将:喏! 郑庄公闻说天子来伐,急召群臣,计议应对之策。大夫公子元率先进言。 公子元:以臣战君,于理不直;若不能免,则宜速不宜迟也。臣虽不才,愿献一计,必胜王师。 郑庄公:请道其详。 公子元:我闻王师分为三路,虢林父居右,周黑肩居左,王居中。我亦分三路军以应:左右二师皆结方阵,主公自率中军,以当周王。 郑庄公:以三路军对三路军,有何称奇!如此布阵,便可必胜乎? 公子元:同是三路,先后大异。王师左路陈师,陈佗弑君新立,国人不顺,勉从征调,其心必离。主公若令右军先犯陈师,出其不意,必然奔窜。其右路蔡、卫之师,既闻陈师败绩,亦无斗志,必即溃散。我军然后合三路兵,以攻王卒,万无不胜之理。 郑庄公:卿料敌如指掌,可谓子封不死。 高渠弥:臣有鱼丽阵法,可保必胜。 郑庄公:哦?也请道其详细。 高渠弥:末将鱼丽阵法,以甲车二十五乘为偏,甲士五人为伍,每车一偏在前,甲士二十五人随后,塞其阙漏。车伤一人,伍即补之,有进无退。极坚极密,难败易胜。 郑庄公:奇哉,善也!便依将军,速速选拔勇士,演练阵法。 高渠弥:喏! 三日之后,周桓王率联军至葛,郑庄公出迎,布阵于繻葛,两军对垒。郑庄公传令。 传令官:左右二军,只看军中大旆展动,先后进兵,不可错乱。待两翼军胜,中军鱼丽大阵发动,勿求一战获胜。违令妄动者,定斩不饶! 周桓王列阵,下令击鼓三通,郑师只严阵整伍,绝无动静。使人上前挑战,又无人应。 相持至午,王师懈怠。 郑庄公喝道:进! 瑕叔盈闻令,便将大旆麾动,鼓声如雷。 一通鼓发,郑国大将曼伯先率本部右军,杀入王师左路陈军。 陈兵原无斗志,稍触即溃,反将周兵冲动。 郑国军中二通鼓起,祭足杀入右军。蔡、卫二国不能抵当,各自觅路奔逃。 虢公林父仗剑立于车上,约束败军,缓缓而退,祭足不敢穷逼。 周桓王在中军闻听鼓声震天,准备出战,却见左右二师败回,中军立脚不住。 便在此时,郑兵中军鱼丽大阵催动,如墙而进。祝聃在前,原繁在后,曼伯、祭足亦领得胜之兵,并力合攻。激战数合,只杀得周军车倾马毙,将陨兵亡。 周桓王只得回转车辇,往后便退。一时之间,兵败如同山倒。 祝聃自后追来,望见前面帅车不远,绣盖之下立着周王。于是催命御者,纵车突入敌阵,连连发射,无不应弦而倒,当者披靡。 祝聃三冲两撞,见天子车盖在前,引弓搭矢,便是一箭。 弓弦响处,桓王左肩早中,血染龙袍。周天子大叫一声,伏在车上,命令速退。 祝聃催车前进,虢公林父前来救驾,挡住去路。桓王由此脱围,兵退三十里下寨。 周公黑肩收拢败军,至大帐来见周王请罪。 周公黑肩:只因陈人不肯用力,以至于败。 桓王:此朕用人不明之过,不怪众卿。 诸将闻此,脸上皆有惭色。 祝聃回军,来见郑庄公请功,并开口质问。 祝聃:臣已射中王肩,周师胆落,明公何不率领中军追赶,一战成擒? 郑庄公:虽然天子不明,前来伐我,但以臣敌君,毕竟万非得已。赖诸卿之力,得保郑国社稷足矣,何敢多求?即天子重伤殒命,寡人亦背弑君之名,为天下诸侯公敌矣。 祭足:主公之言是也。今我兵威已立,天子畏惧,便已足矣。且宜遣使问安,使天下诸侯知道,射中王肩,并非出自主公之意。 郑庄公:此言不差。速备牛羊粟刍,以祭足为使,连夜送到周王营内,问安请罪。 祭足:喏,臣遵命。 于是赍礼来至周营,向周桓王叩首再三,口称死罪。桓王默然,虢公林父代答。 虢林父:郑伯既然知罪,当从宽宥,来使谢恩。 祭足再拜而出,还报庄公。 画外音:繻葛一战,祭足神机妙算,祝聃勇猛无敌,挫败桓王联军,射中天子之肩。此箭历史意义非同小可,不仅是射伤天子这么简单,实在是射塌了数百年天下共主招牌,因此可称是中国历史上最为着名一箭。周王室受伤于诸侯,就此威信坠地,再也绝口不言郑国之事。此战之后,郑庄公出兵援齐,重创北戎,至此威震华夏。 此时郑国疆土,南建栎邑(今禹州),东建启封(今开封),北与卫晋交错,西控巩洛,胁宋迫许,威加北戎,诸侯拱服。西周之灭于犬戎,东周之开于郑武公;而东周之衰,却是始于郑庄公。东周江山社稷,实是成也郑国,颓也郑国。自周平王东迁洛阳之后,郑庄公以三十年时间,率先独自揭开春秋大国争霸帷幕。 乌云低垂,阴风怒号。洛阳王城之中,周室君臣面面相觑,一片沉寂。 周桓王败于郑军,愤愤不平,击案立誓。 周桓王:打不过强的,就找软的!有道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卿等须留意诸侯动向,寻其过错,出兵伐之,必从别处找回颜面,重树天下共主威风。 众臣:喏!除却郑国,天下诸侯,哪个敢忤天子? 桓王十四年,晋小子侯元年,鲁桓公四年。 曲沃武公派韩万杀害晋哀侯,其后诱骗晋小子侯前来曲沃,将其杀害。曲沃武公由此掌握整个晋国,使晋君号令不能出于翼城。 探马报至洛邑,周桓王以为重树天下共主威风时机已到,于是打出为晋哀侯报仇旗号,发兵西征。乃命虢仲、芮伯、梁伯、荀伯、贾伯为将,讨伐晋曲沃武公。 武公抵挡不住周天子诸侯联军,一战不胜,退回曲沃。周桓王率军进入晋都,此时终得昂首气舒,命晋人立哀侯之弟湣为君,是为晋湣侯。 周天子撤军回师,曲沃武公便即出兵攻拔翼城,晋缗侯逃亡他处,由此失去故都。次年秋,周桓王号令虢、芮、梁、荀、贾国共同出兵,再次攻打曲沃武公,然而此番不似前次,最终不克而罢。周天子干涉晋国内政,亦便半途而废。 镜头转换,郑国都城。 繻葛大战获胜,郑庄公大宴诸将,深嘉公子元之功,使居大城栎邑,比于附庸。 叙功宴上,郑庄公对参战诸大夫各有封赏,惟独不录祝聃之功。 祝聃见诸将皆获封赏,始终没有自己之份,以为庄公遗漏,私下托人问之。 庄公回答:祝聃虽然攻高盖世,但彼发矢箭射王肩,以致诸侯无不震骇。我若因其射中天子之肩而录其功,天下必将议我不臣也。 祝聃闻言忿恨,还至府中,疽发于背而死。 郑庄公闻报,私给其家重赏,并命厚葬。 画外音:繻葛战后,周天子又失盟、向二邑,皆被郑、卫、齐联军所占。平王东迁时方六百里,如今只剩一二百里,前来朝聘诸侯愈加稀少,纳贡收入也渐朝不保夕。此年邓侯吾离与宜伯绥不朝天子,反去朝拜鲁国。邓国渐渐国势昌盛,史称吾离是为邓国中兴之君。 桓王十七年,巴国派使者韩服至楚,请求楚武王许其与邓国订盟通好。巴国欲联邓而先请于楚,是因邓、楚二国乃是姻亲,熊通娶邓候女邓曼为妻之故。 楚武王熊通从之,遣道朔为使,陪同巴国使者一同前住邓国结盟。未料使团在接近邓国南部边境时,却受到当地鄾国人袭击,韩服、道朔被杀身亡,财物被抢。 由于鄾是邓之属国,楚武王便令大夫熊章前往邓国,就截杀楚使之事问责于邓。 邓侯不知其中原委,故对楚王问责不予接受。 熊章回报,楚武王大怒,遂令斗廉率军,围攻鄾国。 邓国大夫养甥、聃甥率军救鄾,与楚军对阵。 斗廉借夜色悄然设伏,彻底击溃增援邓军。 鄾人闻信,不战而退,连夜弃城而逃。 由此一役,楚武王即报道朔被杀之仇,又占有鄾地,一举两得。 周桓王十八年冬,鲁国接纳邓国参拜。郑国以为鲁侯挑战自己霸主地位,遂约齐国伐鲁。 因郑国前番助齐北御戎师,齐僖公难以拒绝,只得应允,并请卫国出兵协助。 三国联军大进,与鲁军战于郎邑,距鲁都曲阜只有数十里,鲁国情形十分危急。 鲁桓公大慌,只得遣使赍持重礼前往宋国,请宋侯出面调停。 宋侯出面,分别致书郑、齐、卫三侯。三侯面商,因思鲁国与周王室关系密切,齐鲁又是姻亲,郑国教训鲁国目的也已达到,卫国并无利害关系,故都卖给宋侯一个面子,使鲁桓公纳币谢罪,三国便借梯下台,各自收兵。 是年卫国发生宫变,公子朔谋杀太子汲及公子寿。卫宣公无力平叛,万般无奈,被迫册立以公子朔为太子,次年郁闷而死。公子朔立,是为卫惠公。 镜头转换,关中平原。 武王克商之后,封同姓芮良夫于今陕西渭南大荔,是为芮伯,在周王室担任司徒。 周平王时,芮桓公与妻芮姜共同治理其国,不幸英年早逝,子姬万即立。 芮伯姬万沉缅女色,芮姜教育不听,于是逐子居魏。 芮姜称伯,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国君。在位期间内修政理,外御强敌。 周桓王十八年,秦宪公发兵攻芮,芮姜率兵抵御,以少胜众,取得胜利,诸侯大惊。 秦宪公虽败,但知耻后勇,此后不断拓展疆域,再将都城迁到平阳,并与犬戎部族继续作战。其后举全国之力攻打亳戎,使亳王逃亡西戎;秦据其地,掳其人口牲畜。犬戎诸部由此敬畏秦人,秦国自此在西陲基本已无敌手。 繻葛之战,陈侯随周桓王征伐郑国,大败而归。 陈侯本名妫佗,又称五父,与陈桓公皆是陈文公庶子,故称陈佗。 镜头闪回。周桓王三年,陈桓公在位。 郑庄公遣使至陈国讲和,桓公不许。陈佗出班劝谏。 陈佗:臣闻睦邻之道,乃为国家之宝。今郑公发使来聘,主公不如应和。 桓公:岂有此理!郑侯不尊天子,我与其言和,便是不臣! 两年之后,郑庄公发兵侵陈,大获而归。陈桓公终纳陈佗劝谏,派陈佗与郑伯结盟。 陈佗奉命前往郑国议和,郑庄公从之。 画外音:于是郑陈两国筑台相会,执牛割耳,置于朱盘,沥血于玉敦。司盟面北,对执牛耳者当众宣誓;戎右持玉敦以请盟誓,双方依次歃血,蘸涂于唇。歃血已毕,挖坑埋牛,将誓言置于牛身。此乃歃血为盟典故来源,持朱盘者便为主盟,所谓“执牛耳”者。 正当歃血之时,戎右持玉敦至于身前,陈佗竟然心不在焉,洋洋不睬。 戎右站立既久,身后侍官急蹴陈佗足跟,借以提醒。陈佗猛醒,慌忙歃血于唇。 郑国大夫泄驾:陈五父不敬鬼神,恐其不得善终乎? 会盟之后,郑庄公又派大夫良佐为使,前往陈国,与陈桓公再次歃血为盟。 陈桓公歃血之时,陈佗在旁侍立,神色有异。郑良佐大悟,还至驿馆,与随从私议。 郑良佐:你等见日间会盟之事乎?陈侯歃血,隐佗神色有异,陈国将有祸乱也。 随从:何以言之? 郑良佐:你等不记其前番莅盟之时,心不在焉乎?彼时早已萌生异志,今复现之。 随从:原来如此,主公明见。(本集完) 第十八集 楚国崛起 周桓王十三年春正月,料峭犹寒。陈桓公妫鲍病卒,遗命传位于太子免。 桓公尸犹未冷,陈佗果然发动宫变,雇佣刺客暗杀太子,自己登位为君,取而代之。由此国人大哗,众臣分崩离析。陈佗前后谋划十年,叛乱终于成功。 陈佗娶蔡女为妻,其妻风流成性,因而向丈夫介绍不少蔡国风流女子。陈佗喜欢风流,自篡位成功以后,就屡次微服前往蔡国,与诸相好女子淫乱。 陈桓公庶子妫跃,母亲也是蔡国人。舅父蔡侯名叫封人,侦知陈佗行迹,遂与外甥公子跃联手,派人埋伏于途中,在陈佗到蔡国之时,将其袭杀。 陈佗自篡位为君,至被诛杀篡位,不过八个月而已,寿止四十八岁。公子跃由此终为父兄报仇,夺得君位,是为陈厉公,陈国第十四任君主。 陈佗因为认真造反,因而成功;又因为不认真为君,又被他人造反成功。 可见民间之事,最怕认真二字。 岁月流转,风云变幻。 周桓王十九年夏,郑庄公有疾,自觉难起,乃召祭足至内,进行托孤。 郑庄公:寡人有子十一人,世子忽之外,子突、子亹、子仪,皆有贵征。子突才智福禄,似又出三子之上。寡人意欲传位于突,未知卿意何如? 祭足:子忽久居储位,屡建大功,国人信从。主公若废嫡立庶,必动摇国本,酿成大乱。 庄公:卿乃体国之言。然子突志非安于下位,若立世子忽,惟有逐子突于外。 祭足:知子莫如父,惟君命之。 庄公:若是如此,我恐郑国自此多事矣,卿其谨慎,善辅子忽! 祭足:主公付臣托孤之重,臣敢不尽力! 庄公于是传令,使公子突出京,居于外祖之家,宋国雍氏邑。公子突之母,乃宋雍氏之女,名曰雍姞。雍氏宗族多仕于宋,宋庄公甚加宠任,公子突故被其父置于外祖之国。 五月夏,庄公薨逝,世子忽即位,是为郑昭公。乃使诸大夫分聘各国,传递国书。 郑昭公继任为君,因不放心子突,专使祭足聘宋,因便观察子突行状。 子突在宋未久,便以思念母亲雍姞为由,与雍氏外祖商议归郑之策。雍氏告于宋公,宋公许诺为之计较。适逢祭足行聘至宋,宋公暗喜,计议已定。 宋公于是唤过南宫长万,命其埋伏甲士于朝,暗做预备,专听号令行事。 祭足入朝,聘行礼毕,尚未起身,南宫长万忽率甲士趋出,将祭足拘执,囚于军府。祭足疑惧,坐不安席。正在这时,太宰华督携酒亲至,与祭足压惊。 祭足:我有何罪,为宋公所擒? 华督:先生勿惧,只须答应我寡君一事,便即放你归国。 祭足:未知何事,需要在下效劳? 华督:今有贵国子突,乃我国雍氏外甥,无罪被驱逐在外,我寡君甚为怜悯。公子忽生性柔懦,不堪为君,先生若能行废立之事,助子突即位,寡君愿世修姻好,惟先生图之! 祭足:寡君之立,先君所命。某安敢以臣废君,得罪天下诸侯? 华督:雍姞宠于郑国先君庄公,母宠子贵,不亦可乎?且弑逆之事,自平王东迁以来,何国无有?惟力是视,谁加其罪?吾国寡君之立,亦有废而后兴。子必行之,寡君当任其无咎;子必不从,寡君将命南宫长万为将,发车六百乘,纳公子突于郑。出军之日,必先斩先生以祭军旗,子其思之。 祭足闻此大惧,转思自己即便不从,徒然枉死,也是与事无补,于是只得应诺。 祭足:惟将军之计是听。 华督:既是如此,子须立誓书盟,以免反悔。 祭足:皆依将军便是。 于是祭足撰写盟书,签字画押已毕。华督满意而归,还报宋公。 次日早晨,宋公召唤祭足入宫,使与子突相见;又召雍氏,将废忽立突之事说明。三人歃血定盟,宋公自为司盟,太宰华督莅事,并为见证。 子突立誓:此番若能夺位成功,必割三城与宋国。此外奉献白璧百双,黄金万镒;每岁输谷三万锺,以为酬谢之礼。 宋公:子突之誓,还请祭足署名为证。且子突为君,亦须将国政尽委于祭足,方可。 子突:惟命是听,不敢有违。 宋公:还请祭足与宋国联姻,将己之爱女许配雍氏之子雍纠;并带雍纠归国成亲,仕以贵国大夫之职。 祭足:臣亦惟命是从。 众人密谋约盟已毕,公子突与雍纠皆都诈作商贾,驾车跟随祭足,返回郑国。 九月朔日,子突等众人进入郑都,皆都藏于祭足家中。祭足到此地步,不得不反,但又暗思复国奇计。寻思已定,便派家人上书郑公,伪称自己有疾,不能趋朝。 子忽心怀关切,命诸大夫俱至祭府问安。祭足埋伏死士百人于壁衣之中,命家人请诸大夫至内室相见,与众人密议。 祭足:实话相告诸公,某非身患疾病,乃为国事而忧。先君宠爱子突,曾暗嘱宋公助之。我若不从,宋将率车六百乘,辅突伐郑,故请诸公商议,何以当之? 诸大夫面面相觑,不敢置对。 祭足又道:欲解宋兵,惟有废立可免。公子突见在我家,诸君从否,愿一言而决! 高渠弥抚剑挺身而起:相君此言,实乃社稷之福,吾等愿见新君! 众人闻罢高渠弥之言,疑其早与祭足有约,又窥见壁衣有人,各怀悚惧,齐声唯唯。祭足乃呼公子突至,纳之上坐,祭足与高渠弥领先下拜。诸大夫无奈,只得拜伏于地。 祭足拿出预先写就表章,逼令众人在上署名,众臣又不敢不从。 翌日一早,祭足病愈,率领众臣上朝,呈献众人联名表章,陈奏昭公。 祭足:宋人以重兵护送公子突至郑夺位,臣等不能再奉事公子,望乞恕罪。 宋昭公览奏大怒,正欲拍案而起,却见奏简末尾夹带布条。抽出观之,乃是祭足所作密札,内有数语。 祭足密札:当初主公继立,实非先君之意,皆臣主之。宋公囚臣以纳子突,臣思身死无益,只得暂许。主公不若从权,暂时避位,容臣乘间再图迎复。若违此言,有如日殒。 郑昭公观罢密杞,自知孤立无助,乃放弃君位,献出玺印,然后出宫,单车出奔卫国。 九月己亥日,祭足奉公子突即位,是为郑厉公。 朝中大小政事,由此皆决于祭足。于是只得话符前言,奏请厉公,封雍纠以大夫之职,并以己女许配雍纠,谓之雍姬。雍氏原是郑厉公外祖家表兄,所以厉公异常宠信重用雍纠,在朝中仅亚于祭足。 厉公即位,公子亹、公子仪恐被杀害,于是皆弃国逃亡,子亹奔蔡、子仪奔陈。 宋公闻说子突已登君位,便遣人致书来贺,就便索取所许三城,以及白璧、黄金、岁输谷数。厉公此时却又不舍,便召祭足计议。 厉公:当初急于得国,以此恣其需索。今若依其所讨偿付,则我府库空矣。况我嗣位之始,便失三城,岂不贻笑邻国? 祭足:依臣之见,可以缓兵之计应之。 厉公:何为缓兵之计? 祭足:三城不可割让,可先以三城贡赋,代输于宋;白璧、黄金之数,姑且与其三分之一;岁输谷数,今岁不付,可以来年为始许之。 厉公从奏,便作回书,令来使还报宋公。使者还报,宋庄公大怒,又遣使往郑国坐地讨索,必欲如约,否则便以兵戈相加。 祭足:宋公受我先君大德未报,今恃立君之功,贪求无厌。当初华督弑君而立子冯,先君与齐、鲁并受贿赂,玉成其事。鲁受郜鼎,我国受其商彝。今不如以商彝还宋,使宋公追想前情自愧;再分头往齐、鲁二国,告立新君,且诉宋人忘恩背德,索赂不休之事。 郑厉公:任由贤卿安置。 祭足遂具厚礼,遣使分至鲁、齐二国。 鲁桓公慨然允诺,当亲至宋国息解纷争,郑使自回。 齐僖公向以败戎之功,感激子忽发兵相助,此时见子突遣使来求,不由大怒。 齐僖公:郑君何罪,辄行废立?寡人当亲率诸侯,相见于城下! 于是不受郑国礼币,郑使狼狈逃回,向郑厉公复命。 鲁桓公既允郑使帮忙,遂遣公子柔前往宋国,订期相会。宋庄公与鲁侯会于扶锺,鲁侯代郑国称谢,并求宽减补偿数额。宋公闻此,怫然不悦。 宋庄公:郑子突受寡人之恩至深,今归国篡位,便欲负诺,寡人岂能忘情?金玉之物,或以府库不充为辞,若三城交割,只在片言,何以不决? 鲁桓公:郑君惧失故业,遗笑列国;故愿以赋税代之,闻已纳粟万锺,有何不可! 宋庄公:二万锺粟,原在岁输数内,与三城无涉,况所许诸物,皆未及半。明公既替郑子突出头,早为寡人图之! 鲁侯见此,知道话不投机,只得怏怏而罢,遣使还报祭足。 祭足闻报,便请郑伯遣大夫雍纠,赍捧商彝来见鲁侯,再请其斡旋。 雍纠:贤公,此乃宋国故物,见请贤公代为纳还宋公,以当三城之偿。更进白璧三十双,黄金二千镒,亦求君侯善言解释! 鲁桓公情不能已,只得再约宋公于谷邱相会,呈上白璧、黄金如数,并替郑国归还商彝,以当三城之赎。宋公见是当初本国赂赠郑庄公之物,勃然变色,佯为不知,言语支吾。鲁桓公回国,自秋至冬,并不见宋国回音。 郑国却因宋使督促财贿,又遣人来求鲁侯。鲁侯又约宋公,宋公只遣使致书。 宋公书:寡君与郑自有成约,君勿与闻。 鲁侯大怒:此贼无礼至甚,几次三番,驳我面皮。鲁为诸侯之首,何必低三下四!来呀,速修国书,与郑伯约定,合兵伐宋! 宋庄公屡拒鲁侯讲和,料必终有一战,乃遣公子游前往齐国结好,诉以子突负德之事,请求互为声援。使者未返,边境急报入都,说鲁、郑二国兴兵来伐,前锋将近睢阳。 宋公大惊,遂命南宫长万为将,猛获为先锋,出车三百乘迎敌。 兵至瞧阳,两下排开阵势。鲁侯、郑伯并驾而出,单唤宋君答话,宋公怀惭不出。 南宫长万见对阵麾盖飘扬,知是鲁、郑两国君主皆出,遂顾谓先锋猛获。 南宫长万:常言有云,君辱臣死。子有万夫不当之勇,擒龙捉虎之力,今不乘机建功,更待何时? 猛获:喏。 南宫长万即命吹角擂鼓,猛获麾车直进。 对阵两将齐出,乃是鲁将公子溺,郑将原繁,各驾戎车迎住。 猛获单车对敌二驾,全无惧怯,往来冲撞。战鼓响处,鲁将秦子、梁子,郑将檀伯三将复又俱上,围裹上来。猛获力不能加,被梁子一箭射着右臂,束手受缚。兵车甲士,尽为郑军俘获。鲁、郑联军乘势冲击,宋军兵退二十里,方才扎住。 南宫长万败了一阵,羞愧难当,次日再次出兵,乃命长子南宫牛为先锋,引车三十乘搦战,诱敌深入,自率主力包抄。日出日落,两军激战一日,宋太宰华督率军出城接应。 郑军激战整日,又遭生力军来袭,便即不支。只听鼓响如豆,一支军马飞至,却是鲁国公子溺,引部将秦子、梁子前来助战。两下混杀一场,不分胜败,各自收兵还营。经此两战之后,宋军折损极多,渐显不敌。宋庄公后悔不迭,只待公子游请得齐师前来助阵,冀获全胜。只在此时,公子游飞车回营,入帐来报。 公子游:报主公,齐侯正发兵攻打纪国,未暇前来助宋。 宋庄公:如此奈何? 公子游:齐侯并云,宋国若肯出师助齐伐纪,获胜后便来相助伐郑。 宋庄公:我此处兵势未解,正在危急,如何再去助他? 正说话间,门军入帐,施礼奏报。 门军:猛获将军回营,正在帐外候见。 宋庄公:这却奇哉!令唤入来。 猛获:败将参见主公。 宋庄公:卿前日被郑军所获,正欲设法相救,未得其便。今胜负未分,激战正酣,卿却怎得回来? 猛获:不用再战矣。郑、鲁二侯因说不愿结下深仇,故放我回来。今两国已经撤兵,并令我报请主公,望就此罢战,休再刀兵相见。 宋庄公:此事却是奇哉怪也。鲁、郑联军正处于上风,将要大胜,何故忽作此状? 南宫长万:此事易知。必是齐国攻纪,鲁侯不能坐视,欲要撤军回救;鲁军若撤,郑必势孤,不能独与我为敌。二国兵撤,故放猛获将军回来,是明以告我,勿蹑其后也。 猛获:将军神算,料个正着,便如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般。 宋公听罢,再次谔然。急使人出去探查,不移时回来报告。 斥候:报主公!鲁、郑两国敌兵尽已出境,往纪国方向而去。 宋庄公:如此让他去罢,归师勿追。 太宰华督:二国回兵救纪,齐军处境则大为不妙。若据子游之言,齐侯既许助我攻郑,此时我国解困,亦当助齐攻纪。 宋庄公:太宰之言是也,未知哪位将军带兵前往? 南宫长万:不才小臣愿往。 宋公遂发兵车二百乘,以长万为帅,仍命猛获为先锋,星夜前往纪国,相助齐兵。 长风猎猎,旌旗横卷。宋兵行不数日,探马来报。 斥候:报南宫将军!前面将至纪城。城东十五里外,遍扎连营三座,中间是齐国旗号,左为燕营,右为卫寨。城西十五里处有两座连营,左为郑国旗号,右为鲁国旌帜图腾。 南宫长万:既是如此,我军便往城东,去与齐军汇合。 诸将:喏,发兵城东! 齐僖公闻报宋军来到,大喜不止,遂率卫惠公朔、燕伯二侯,出营来会。 南宫长万及猛获上前相见,并与卫、燕二侯施礼已毕。 齐僖公:二位将军远来辛苦。宋公高义,派兵来助,我四国联军,则灭纪城必矣! 南宫长万:盟国有事,我等当得效劳,岂言辛苦。 宋国之师来到,早有探马报入纪都城中。纪侯乃是鲁国附庸,不敢出战,只深沟高垒,坚守以待鲁侯来救。闻说齐、卫、燕、宋四国合兵,惊慌失措。便在此时,守将入报。 城门守将:报主公!鲁、郑二国军马已至,在城西安下营栅。 纪侯急引诸将出宫,登城而望,心中大喜,急忙安排兵将战车,准备接应。 鲁、郑二侯兵至,在城外休息一夜,次日出营列阵,直至城南旷野之外,鸣角擂鼓,讨敌搦战。齐侯亦率齐、燕、卫、宋四国联军,列阵擂鼓,各以响箭射住阵脚。 鲁侯派出斥侯,驰骑到对方阵前,高声约请齐侯答话,齐军阵中应诺。斥侯奔回,鲁侯遂命御者驱车上前,与齐侯相遇于军前旷野,马打对头而止。鲁侯在战车上躬身为礼。 鲁侯:纪侯乃敝邑联邦,世代联姻,又是附庸。因闻得罪于上国,寡人特来请赦。 齐侯:我先祖哀公无罪,被以会盟为名骗往镐京,又为纪侯所谮,见烹于周廷。于今八世,此仇未报。君助姻亲,我报祖仇,今日之事,惟有一战! 鲁侯:战就战罢,惧你不成! 于是齐、鲁二侯各回本阵,调派战车猛将,对垒交锋。 鲁侯命令公子溺出战,齐侯令公子彭生接住。 彭生勇猛,公子溺不敌;秦子、梁子二将并力向前,三架战车走马灯般相持。彭生丝毫不惧,犹占上风。卫、燕二主见状,各出战车上前,便欲合攻鲁侯。 正在这时,却听号角长鸣,鼓声如雷,蹄声动地,郑伯引领后队大军来到。 郑伯命本国主帅原繁,引领檀伯众将,直冲齐侯阵营。纪侯在城头观战,看得清楚。 纪侯:大开城门。我弟嬴季,速引军出城相助。 嬴季奉令引军出城,杀入齐军阵中。于是齐、卫、燕、宋、鲁、郑、纪七国人马,汇于纪城之外,搅作一团,杀成一片,喊声震天。 公子彭生见已陷入重围,不敢恋战,急令回辕。鲁侯驱车上前,迎头遇见燕伯。 鲁侯唾道:谷邱之盟,口血未干。宋人背盟,寡人伐之。君但知媚齐,独不惧鬼神? 燕伯自知失信,被骂得哑口无言,遂回转战车,托言兵败,率先离阵奔逃。 卫国当时虽然出兵,但只助车乘,军中并无大将主持,两兵相交,其师先溃。 燕、卫两军退出战场,齐侯之师便即支撑不住,不久亦败,直杀得尸横遍野。 再战半日,鲁、郑、纪三国之军渐占上风。齐侯正在危急之间,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却是宋国兵到。鲁、郑见此,乘胜收军,退入纪城。 宋军大将南宫长万来见齐侯,请安道惊,商议退军安营,重整旗鼓再战。 齐、宋两国合兵,喘息未定,只听杀声震天,鲁、郑各遣一军,从东西二门冲出,兜转掩杀过来。宋军尚未立下营栅,经二军包抄冲撞,折兵近半,只得大败而去。由是齐、宋、燕、卫联军失利,各军只得收拾残兵,分头回国。 纪侯站立城头,见己方获胜,遂亲自迎接鲁、郑二君入城,设享款待,赏犒三军。 庆功宴罢,鲁、郑两侯向纪侯告辞,各引本国军马班师。 画外音:鲁侯归国之后,郑厉公又使人前来修好,约定武父之盟。自此鲁、郑为一党,宋、齐为一党,交相为助。转过年来,郑国镇守栎城大夫子元病卒;祭足奏过厉公,保举以檀伯代为栎城大夫,就此与都城成为犄角之势,国内重归安定。 镜头转换,时空轮转,荆楚大地。楚武王四十一年,乃是公元前700年。 楚武王熊通图霸南方,于此年派兵攻打绞国,问其与郧国合谋袭楚之罪。绞国虽小,但国人齐心协力守城,楚国多日不能攻克,军队驻扎南门。大夫屈瑕见此,向主将莫敖献计。 屈瑕:绞国地小,国人轻浮而少谋。将军可派军士入山樵采为名,以计诱之。 莫敖:此计甚善。 于是从之,故意向众军扬言营中已断樵炊,使军士入山砍柴,不用甲士弩手保护。 绞军巡山之时,俘获楚樵军士三十余人,拿入城中,交给主将讯问。 楚樵:因营中断柴缺米,故被将军所获。来日且将空营上山樵采,并挖野菜为食。 绞国主将信以为实,次日便率守军出城,命所获楚樵为向导,进入深山,意图尽俘入山楚人。楚武王却分兵两路,一路由屈瑕率领,埋伏在绞城北门,自率一路在山下设伏。 于是绞国入山搜剿军队中伏,一战大败。楚武王又断绞军归路,使其回城不得。 绞君知道不是楚军对手,只得遣使出城,到楚营求和。楚武王准许请和,最终强迫绞国订立城下之盟。由是楚军大胜,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 镜头闪回。便在楚师分涉彭水,前往攻打绞城之时,不料部队行踪被罗国斥侯探知,还报于君主。罗国位于宜城西山之中,当时还处在刀耕火种及原始狩猎阶段,国内极缺铁器及青铜军械。罗侯闻此大喜,于是下令举国出动,截击楚军。 罗侯:恐我一国势单力薄,不是楚军敌手,如其奈何? 巫史:臣有一计,可联手卢戎国,共同击楚。所得战利,分其一半可也。 罗侯:善哉,便就依你。命祭师率领举国人马,埋伏于楚军归路;命大夫伯嘉,前去侦探楚军动静,必要遍数其人数,回来报我得知。 祭师、伯嘉:喏,臣领旨遵行。 楚武王四十二年春,楚大夫屈瑕征伐绞国获胜而归,漫山遍野而来。 罗伯嘉伏在山顶巨石之后,遍查楚师旗号三遍,飞驰还寨,归报罗侯。 伯嘉:报主公,大喜! 罗侯:有何喜事? 伯嘉:臣见楚人获胜归来,辎重过半,师行无次,不成行伍,且不设备,故此贺喜。 罗侯:既是如此,传令祭师,全力出击,杀光楚人,夺其辎重! 楚军进入罗国边境,当时天已昏黑,薄暮冥冥。 楚军行于峡谷之间,难辨路径,磕磕绊绊。屈瑕见此,下令就地扎营,临溪取水,埋锅造饭。正在三军争锅夺盆,卸甲洗沐之际,忽闻响箭一声,继而角号大起。 正惊讶间,罗蛮与卢戎两军四出,弩矢齐发,射入峡谷。楚军毫无防备,由是大败,全军覆没。主将莫敖屈瑕自缢于荒谷,诸将群帅被擒,罗侯下令皆都囚禁于冶父。 罗、卢两国虽小,但乘楚军大胜之余麻痹无备,由此一击成功,获此大胜。 镜头闪回,上古夏商时代。 罗氏部族,乃是祝融氏吴回后裔,有芈氏部落穴熊分支,与楚国同祖连宗。殷高宗武丁征伐芈族诸部,罗氏便随楚人西徙,由河南罗山迁避到甘肃正宁县。数百年后,又被周王朝讨伐,再随楚人迁至湖北房县、宜城一带。 画外音:罗字,最早出现于甲骨文《殷契粹编》,如人持罟捕鸟之状。因此支部族常居深山密林,善于制造罗网,用以罗捕飞鸟,于是便称为罗族。又因是由穴熊分支出来,罗氏便活动于熊山之南罗山,位于今之信阳,与熊山相距二百八十里。今湖北罗田县,与罗山中隔大别山脉,鸟类麇集,亦为罗人捕猎鸟兽之地,罗田因此得名。 罗人首领曾任周朝捕鸟之官,将捕得禽鸟贡献周王,以充祭品。因此被周王封为子爵,称罗子国。当楚王迁至淅川丹阳,罗子也沿汉水南迁,至湖北荆山西北房县,依附于楚。周平王东迁之后,罗子国又再向东走出山林,迁至汉水之滨,宜城西二十里罗川城。 时值楚武王国势强盛,向汉水以东及以北发展,罗国首当其冲,便遭楚国不断侵凌。故此趁楚国派兵征伐绞国回师之时,罗人联合卢戎伐之,出其不意,获其大胜。 楚国大败,主帅自缢,其余将帅被俘,损失惨重。此后八年之中,武王改变只图远略、不恤近患作风,实行稳步推进,以巩固腹地为基,就而开疆拓土。 数年之后,楚武王再次出兵,一举击溃罗国主力,尽占其地。由此江汉之地尽归楚国所有,国中再无异族或反对势力。此后楚武王开始西进北征,争霸中原。 为在北进时防止遭到干扰,楚武王便将罗子国遗民全部迁到楚都丹阳附近枝江,役使罗人为己修筑丹阳城,命为附庸。到楚文王时,由丹阳迁都于郢,又将罗民迁到邱州,改称汨罗,位于岳州南境一带。当楚人向北争霸中原之际,罗人在汩罗复又兴起,渐渐壮大。 周定王乙丑年,楚国挥师南下,大举侵占罗国。罗人非是强楚对手,一战之下全族覆没,罗子国就此灭亡,国人逃奔散处。罗子亡国后,子孙便由熊姓改为罗氏,或为罗侯氏。 楚灭罗国之后,便完全控制汉水交通要道,为吞并汉东诸姬,以及北向中原张本。 镜头回换,复叙中原诸国。 齐僖公三十二年,鲁桓公十三年,是为公元前699年。 郑子突还国夺位,引发齐、燕、卫、宋、鲁、郑六国大战,齐僖公兵败还都,由此怀愤成疾。同年夏,僖公之弟夷仲年去世,遗下一子,名唤公孙无知。齐僖公对公孙无知极为宠爱,于其俸禄、服饰以及生活待遇,都与太子同等。 三十三年冬,齐僖公病情稍痊,联合宋、卫、蔡、陈,攻打郑国,以报去岁之仇。 诸侯联军一路势如破竹,放火焚烧郑国都城渠门,并进入郑都外城,复又攻打东郊。又占取牛首,将郑国太庙门椽拿回,以做宋国卢门之椽。 郑国毫无准备,更无别国相助,故此大败,只好再备厚礼,分别向四国卑辞言和。 齐僖公不肯议和,但觉病体沉重,支撑不住,只得约和罢兵。 同年十二月丁巳日,齐僖公去世,太子姜诸儿继位,是为齐襄公。 画外音:古代谥法,生前多有过错,喜好音乐荒淫,或小心畏忌,刚愎自用者曰僖。齐僖公虽被谥以“僖”字,但观其在位时期政绩,此谥颇嫌过分。僖公在位之时,曾先后多次主持多国会盟,每次皆为盟主,可见颇受列国诸侯敬畏。又曾平息宋国与卫国争端,与郑、鲁联盟讨伐宋国;又伐郕征许,平定宋国华督之乱,与郑国击败狄戎;后伐鲁、郑,胜多败少,战功赫赫。乃使齐国形成三十年霸主局面,被后世称为春秋三小霸之一。 齐僖公死后,宋庄公痛恨郑侯背义食言,于是复遣使臣,将郑国所纳金玉分别贿赂齐、蔡、卫、陈四国,乞请各国出兵相助,再攻郑国,以复前仇。 齐国因逢先主僖公新丧,襄公不能亲征,遂遣大夫雍禀为将,率车一百五十乘相助。 蔡、卫既得重贿,亦各遣将出兵,随同宋庄公伐郑。 消息传到郑国,郑厉公闻报怒不可遏,当即召集众臣商议,便欲出城决一死战。 上卿祭足:主公不可。宋乃大国,今起倾国之兵,又联合四国盛气而来,非同小可。我若战而失利,社稷难保;幸而获胜,亦结没世之怨,国无宁日矣!不如据险以守,待彼兵疲粮尽,自然退兵。 郑厉公:既是如此,便依上卿之议。 祭足遂发命令,使国中百姓全都上城助守,诸将凡有主动请战者,罪之。 宋公见郑师闭门不出,乃纵兵大掠郑国东郊以归。郑伯郁郁不乐,对左右亲侍长叹。 郑厉公:吾为祭仲所制,何乐乎为君? 近侍不敢答言,皆知国君此时已有诛杀祭足之意。 镜头离郑,复转关中宗周之地,大秦国都。 周桓王二十二年,乃是秦出公六年,公元前698年。 秦国大庶长三父串通盗贼,谋杀秦出子,复立旧太子赵说,是为秦武公。 镜头闪回。秦宪公生有三子,赵说乃是长子,与次子德公同为鲁姬子所生;三子秦出子,是为姬妾所生。宪公在位十二年去世,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为专揽朝政,趁乱废掉太子赵说,拥立年仅五岁秦出子为君,以便于控制。 秦出子在位六年,聪明睿智,不愿为三父等人傀儡,欲亲自主政,便被三父所杀,死时年仅十一岁。三父先下手为强,弑君之后复立秦武公,欲得拥立之功。未料人算不如天算,赵说被立为国君不久,便以弑君之罪,夷灭三父全族。 明年春三月,周桓王病笃。乃召周公黑肩于床前托孤,流泪立嘱。 周桓王:立子以嫡长,乃我大周之礼也。然朕所钟爱者,实乃次子姬克,今以托卿。异日兄终弟及,亦为周礼,惟卿主持,勿负朕托。 周公黑肩:陛下重托,臣敢不尽心竭力! 天子驾崩,周公遵其遗命,奉世子姬佗即位,布告天下,是为周庄王。 郑厉公闻报周室国丧,便欲遣使前往洛邑王城行吊。祭足闻说,急入宫进谏。 祭足:周王虽是天下共主,亦乃先君之仇。昔日长葛之战,祝聃曾射王肩,天下无人不知,是为逆天大罪,不可绾也。今若遣使往吊,徒取其辱,不如休去。 厉公咬牙点头称是,虽然依允,心中更怒。因忌祭足专权,有心杀之,一时未得其便,更不得相助之人。这日游于后圃,止有大夫雍纠相从。厉公见飞鸟翔鸣,凄然长叹。 郑厉公:百鸟飞鸣自由,全不受制于人,寡人身为一国之主,反不如鸟耶! 雍纠:主公所虑,岂非祭足耶?臣闻君君臣臣,臣不能为君排难,即为不忠。倘主公不以雍纠为不肖,敢不竭尽死力! 郑厉公:卿乃祭仲爱婿,何出此言? 雍纠:臣结婚于祭氏,实出宋君所迫,并非祭足本心。祭足留恋公子忽之心不改,但畏宋公,不敢改图。今其专权跋扈,欺压主公,臣不敢因私废公,愿请为主公除之。 郑厉公:若果如此,计将安出? 雍纠:臣有一计,主公详之。前番四国来伐,新郑东郊被宋兵残破,民居未复。主公可命司徒修整廛舍,却教祭足赍持粟帛往彼,安抚居民。臣于东郊代主公设享,以鸩酒将其毒杀,主公以为此计若何? 郑厉公:此计天衣无缝!寡人准行,卿当仔细,休误大事。 雍纠再拜领诺,辞君归家。因见妻子祭氏相迎,忽然良心发现,便有惶遽之色。祭氏心疑,故作无事,乃整治酒肴,夫妻对饮。雍纠大醉,伏案欲睡。妻子忽然出口相问。 雍妻:国君命你所干大事,只顾喝酒,竟忘之耶? 雍纠:国君命杀祭仲,如何敢忘? 祭氏闻言大惊,佯作不知,服侍丈夫睡下,当夜无话。次日雍纠上朝,祭氏乃回转娘家,直入内堂,拜问其母。 雍妻:母亲,世间为女子者,父与夫二者孰亲? 母亲:未嫁之女,夫无定而父有定;已嫁之女,有再嫁而无再生。夫合于人,父合于天,夫安得比于父哉?若依我说,还是父比夫亲。 祭氏闻罢,双膝跪下,眼中流泪。 母亲:我儿何故如此? 祭氏:夫欲杀父,女岂能不言!我夫雍纠与郑君合谋,命我父赍持粟帛前往东郊安抚居民,雍纠却于东郊设享,将以鸩酒毒杀我父。(本集完) 第十九集 齐姜乱鲁 祭氏将丈夫谋父阴谋密告其母,不敢多作停留,然后返于雍府。其母大惊,待丈夫散朝还家,便将女儿之言转告。祭足闻而大怒,沉思片刻,目露寒光。 祭足:怪不得!原来如此。 祭妻:何谓原来如此? 祭足:今日朝会,国君果以东郊遭罹兵灾为由,命司徒前往修整廛舍民居,使我押解粟帛前往安抚,又令雍纠代君设享。 祭妻:如此奈何? 祭足:此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汝等勿言,我自有处分。 来日一早,祭足、雍纠、司徒三人俱各出城,分别准备。祭足使心腹强鉏带领勇士十余人,暗藏利刃跟随;再命公子阏率家兵甲士百余人,先到郊外埋伏,接应防变。 行至东郊,雍纠迎迓岳父,设享甚丰。祭足故作不知,安然落坐,看女婿如何行事。 摆设菜肴已毕,雍纠下拜,斟酌举觥上寿。祭足假作右手相搀,左手接杯不住,洒酒浇地。只见一溜火光,陶砖迸裂。祭足冷笑,大喝一声。 祭足:匹夫何敢害吾?左右动手! 强鉏闻声上前,与众勇士擒拿雍纠离席,挥刀斩之,弃尸于周池。 与此同时,郑厉公在郊外所伏甲士,亦被公子阏带兵搜着,杀得七零八落,尽缴兵械。有漏网者回宫急报,厉公闻而大惊,知道雍纠事败原因,更是咬牙切齿。 郑厉公:国家大事,却还家谋及妇人,其死宜矣! 内侍:祭足既反,满朝皆为其心腹,主公如其奈何? 郑厉公:事已至此,又能如其奈何?急速收拾出京,逃奔蔡国! 内侍应诺,急备车马,装载珠宝细软,簇拥厉公上车,急出南门而去。未过片刻,祭足自东郊回宫,闻说厉公已逃,也不多问。 祭足:公父定叔何在? 定叔:下官在此。 祭足:着你速使卫国朝歌,迎请昭公回国复位。 定叔:喏,不胜欣然之至! 于是点起二十车乘,两千人马,往卫都朝歌而去。 镜头闪回,卫都朝歌,宣公在位。 卫宣公为人淫纵,在做公子之时曾与父亲庄公之妾夷姜私通,并生下一子,寄养于宋国民间,取名为汲。宣公即位之后,元配邢妃无嗣,见夷姜与国君如同夫妇,就许立公子汲为嗣。公子汲长至十六岁时,邢妃又为其聘娶齐僖公长女,齐僖公许之。 巫史卜择吉日,邢妃请宣公派左公子卫泄如齐,替公子汲迎娶姜氏归卫。 新妇至卫,先来拜见翁姑君主。卫宣公一见齐姜女有绝世之姿,不禁为之倾倒,于是风流之性复发,乃不许其与儿子成亲,反而自己纳之为妇,置于宫外新台。 画外音:齐姜至此,便由太子妃转为国母,国人称为宣姜。时人遂作《新台》之诗,刺其淫乱。其诗云: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籧篨不鲜。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诗中所云籧篨、戚施,皆指丑恶之貌,以喻宣公年老貌丑,父夺子妻。又言姜氏天香国色,本来欲求少年佳偶,比翼双飞,不意竟配此丑恶老翁,落入火坑。可叹!齐僖公所生二女,长宣姜,次文姜;宣姜淫于翁舅,文姜淫于兄,人伦天理,至此灭绝! 公子汲闻说父亲为自己娶亲,兴高采烈,奉命自宋回卫,于新台拜见父亲。 宣公见到私生之子,竟然厚起面皮,命其以庶母之礼谒见姜氏。 公子汲倒也坦然,便即大礼参拜,口称母亲,全无悻恼之色,怨恨之意。 宣公倒也纳罕,见儿子不似作伪,这才放心。自纳齐女宣姜之后,只往新台朝欢暮乐,将夷姜又撇一边。三年之间,宣姜为宣公连生二子,长曰卫寿,次曰卫朔。宣公因偏宠齐姜,将怜爱之情都移在寿与朔身上,反而厌恨公子汲。 公子寿倒是天性孝悌,长大之后,与公子汲极为友爱,每在父母面前替兄长周旋。 公子汲温柔敬慎,无有失德之处,宣公不好显露废立之意,只私嘱左公子泄,暗令自己百年之后,必扶公子寿为君。 齐姜所生次子公子朔,虽与公子寿一母所生,但天生狡猾,恃宠胡为,阴蓄死士,心怀非望。因憎嫌公子汲并亲兄公子寿,必欲除之而后快。常以谄言,挑激母亲。 公子朔:汲生在先,乃为长兄。异日传位,须按长幼之序,轮不到我兄弟两个。况夷姜被你夺宠,心怀积忿,若其子为君,我母子无安身之地矣! 齐姜深以为然,便于卫宣公面前谗谮公子汲,说其怀恨当年父夺子妻。宣公遣内侍传谕夷姜,责备其不能教子,以至讪谤生父。夷姜怨气填胸,无处伸诉,投缳而死。 其后未久,公子朔又与齐姜谄谤公子汲,说其因生母死于非命,口出怨言。妾妒子谗,日夜撺掇,定要宣公诛杀公子汲,以绝后患,不由宣公不听。 适逢齐僖公约会诸侯伐纪,征兵于卫。宣公乃听从公子朔建议,遣子汲出使齐国,约订出师之期,授以白旄为信。 公子汲拜受白旄,回府收拾行李,只待明日上路。公子朔回到府中,因向来私蓄许多死士,便即唤过,下达诛杀令。 公子朔:命你等来日假装盗贼,伏于莘野,袭杀公子汲,不得有误。事成之后,以其所持白旄复命,必有重赏。 死士奉命,因不识公子汲面貌,便只记住“身穿公服,手持白旄”为志。公子朔处分已定,回复母亲,齐姜心下欢喜。母子便在宫中,听候佳音。 适逢公子寿前来拜望母亲,见兄弟鬼鬼祟祟,便入宫探问语气。 齐姜见亲生之子相问,不加隐瞒,尽吐其实。 公子寿大惊,辞别母亲,便来私见兄长公子汲,告以母弟之计。 公子寿:兄长此去齐国,多凶少吉。不如逃往他国,别作良图。 公子汲:贤弟差矣。虎毒尚不食子,父亲岂能无故害我?且为人子者,以从命为孝;弃父之命,即为逆子。世间岂有无父之国?若有,我便投之。 于是置酒,与兄弟话别。 公子寿:吾兄真仁人也!天何不公,使我母弟及生身父亲,俱要害他?此行若死于盗贼,父亲立我为嗣,我则何以自明?不如代兄一死,父亲倘能感悟,与我兄落得慈孝两全! 想到此处,故作欣然入席,痛饮饯别。公子寿有心留量,汲子酒到便吞,不觉醉倒于席上,鼾鼾睡去。公子寿即取白旄,留简于案,自己替兄就道,驱车使齐。 行近莘野,埋伏死士远远望见,见车上之人公服白旄,知是汲子到来,一声呼哨,如蜂而集,上前挺刀便砍。御者欲待问时,早被夹颈一刀,砍下头来;左辅右弼,未及反抗,也都了账。公子寿毫不争辩,引颈受刀,壮烈就义。贼党取头,盛于木匣,偃旄而归。 公子汲一时酒醒,不见子寿。忽见案上竹简,上写八字:“弟代兄行,兄宜速避!” 汲子不觉堕泪:弟若为我亡身,吾誓不独生! 乃挥令仆从驾车,赶往有莘之野,如弹丸逐雀,夸父追日。 其夜月明如水,半路上正遇贼党,驱赶公子寿所乘车驾以归。汲子认得是兄弟车乘,遂命御者停车,挡住众贼来路,高声以诈语相问。 公子汲:主公所命,你等曾了事否? 众贼往前看时,见林中一车拦路,月光朦胧之下,听得车上之人说出秘密,却看不清来者面目。贼首以为此必是公子朔差人前来接应,便顺口答应。 贼首:事已了矣,公子汲首级在此! 汲子如同五雷轰顶,急下车上前,取函启视,见正是公子寿之首。于是仰天大哭。 公子汲:父命杀我,弟死何益! 众贼:你不是公子朔派来接应之使乎? 公子汲:我乃汲子是也,父命杀我。此乃吾弟寿,彼有何罪,被尔等杀之? 众贼听罢,齐都愕然。公子汲哭罢,抽出肋下佩剑,横刃自刎。 贼党:真误杀矣,如此奈何? 贼首:索性便将两颗首级,拿回宫去复命,有何不可! 众贼遂将汲子斩首,与子寿首级一并纳入函中。然后就林中挖坑,草草将二位公子尸骨掩埋,呼啸而去,向主人公子朔复命。 公子朔见到二兄首级,不由大奇。众贼将杀人过程来龙去脉说明,便又大喜。 公子朔:我本欲各个击破,谁知一箭射双雕!我兄自己寻死,可不正免我为难? 自出金帛,厚赏众贼,却入宫来见母亲,喜笑颜开。 公子朔:公子寿载旌先行,自损其命;喜得汲子后至,自吐真名,偿了哥哥之命。 齐姜闻说死了亲生之子寿,不由大哭;却又庆幸除了汲子,拔去眼中之钉。于是哭了一回,便即止悲,可谓忧喜相半。 齐姜:子寿之事,暂且休令你父知道,以免再生变故。 公子朔:那是自然,不消母亲嘱咐。 便有公子汲家中仆从,见家主乘车连夜奔出,未知发生何事。至见案上公子寿所留书简,这才明白。当日天晚,乱了一夜,次日侵晨便来见左公子泄,报以昨夜之事。 子泄闻报,便知事非小可,急持书简来见右公子职,说及此事。左右公子本是各受宣公所托,分别辅佐子汲与子寿;此时二人各自关心,急遣人前往齐国官道上打探消息。 未过一日,使者归来,拉回二位公子无头尸身。子泄与子职惊问缘故,使者回报。 使者:臣寻至有莘之野,先见公子寿御者尸首,被杀死在官道之傍,无人掩埋。臣便搜索周围,方在近处林中找到二位公子,如此如彼,惨不忍睹。 左右公子闻毕,各自抚尸大哭。起先未免各为其主,其后便即同病相怜,合在一处,商议对策。候至早朝,二人直入朝堂,拜倒在地,放声大哭。宣公惊问何故,公子泄、公子职异口同辞,便将汲子与公子寿被杀情由,细述一遍。 宣公忽闻二子同时被害,只吓得面如土色,半晌不言。于是散朝,回到内宫,先问齐姜,齐姜推说不知,并且放声大哭;再召公子朔问之,公子朔更推不知,起誓发愿。 卫宣公:不论你知与不知,只着落在你身上,拘拿杀人之贼! 公子朔:当得,当得。儿臣这便去查,这便去拿! 口中应承,哪肯献出贼党,自暴罪恶?自此之后再不入宫,只顾延挨。 宣公受惊,复念公子寿孝悌双全,泪流不止,感思成病。祈祷不效,半月而亡。 公子朔时年十五岁,在母亲主持下为父亲发丧下葬,继而袭位为君,是为卫惠公。 惠公即位之后,因左、右二公子乃是两位兄长心腹,俱都罢官不用。 公子泄与公子职怨恨惠公,每思为公子汲与公子寿报仇,只是未得其便而已。 时有庶兄公子硕,字昭伯,心中不服惠公得位,连夜奔齐,将欲请兵报仇。 镜头闪回,郑国使者此时来至朝歌,拜见惠公,说来迎请公子忽还国复位。 卫惠公暗道:此番护送子忽返国复位,今后便得一强援,何乐而不为者? 于是便请公子忽入朝上殿,即发车徒,护送还国。 祭足率群臣迎于城外,望车舆再拜,深谢昔日不能保护主公之罪。昭公返郑复位,深叹世事无常,心中怏怏不快,对祭足恩礼稍减于昔日。祭足早觉局蹐不安,每每称疾不朝。 上将高渠弥平素失爱于昭公,又曾参与当年迎立厉公阴谋,此时见昭公复国,恐为所害,心中憷然。于是阴养死士,欲图弑杀昭公,再立子亹,日夜筹谋。 许桓公姬郑当时在郑国为质,因趁郑国内乱逃出,返回许地,恢复故国。 郑厉公流亡在蔡,使人来见郑国守栎大夫檀伯,欲借栎地暂居,以为反攻复辟巢窟。 檀伯不从,正言拒绝。 厉公深恨檀伯,便收买蔡国商贾,使于栎地往来交易;复通过蔡商厚结栎人,暗约为助,乘机杀害檀伯。 檀伯对此阴谋毫无防备,于是变生肘腋,死于内奸刺客之手。郑厉公由此入居栎城,增墙浚池,大治甲兵,以此为基地,将谋袭郑。 早有人将厉公所作所为,报与祭足。祭仲顾不得自己正遭昭公猜忌,急入宫密奏。 祭足:臣闻子突谋杀檀伯,袭取栎城,并在彼处治甲练兵,其志不小,当预为之备! 昭公闻此,大为惊慌,便命大夫傅瑕屯兵大陵,以遏厉公来路。 厉公闻知,遣人央求鲁侯,谢罪宋公,再请出兵相助,许以复国之后,必补足前赂未纳之数。鲁侯自然无可不可,便复遣使至宋,为其与子突之间说和。 宋庄公闻说,贪心又起,遂结连蔡、卫,请共助郑厉公复位。 卫惠公子朔自谓有护送昭公复国之劳,但见其复位多时,并不遣使前来道谢,更无厚礼报答,故此恨怒。今见宋公遣使来书,于是正中下怀,便亲自离国,前往参加诸国盟会。 卫朔只想在诸侯之前显摆身份,却未料国中人心尽皆离散,更无一个心腹。于是前脚离开郑都,左公子泄、右公子职、大夫宁跪便即歃血定盟,又暗约公子汲、公子寿旧部,商议共同起事,发动政变。 大夫宁跪:依某之计,可先命人自城外驰回,假传谍报入朝,说卫侯随宋公伐郑,不幸兵败身死。如此朝中文武不知其实,必立新君,则子朔有去无回矣。 左右公子:此计大妙,当即行之。 数日之后,斥侯回城急报:卫侯随宋公伐郑,不幸兵败身死,尸骨无存! 卫国众臣闻讯,又惊又喜,也不究其惠公尸首何在,如何发丧殓葬,只管拥立新君。 宁跪:若依我计,今宣公庶子黔牟向有大德,且是周天子女婿,可立为国君。 左公子泄:公子黔牟,乃是公子汲同母胞弟,正当国君之选。 右公子职:在下附议。尔诸公众卿,有谁不服? 众臣:我等附议! 左、右公子及大夫宁跪,遂引百官出宫,迎接公子黔牟登殿,朝拜新君。拜舞已皆,宁跪立即宣布惠公卫朔构陷杀害二兄,致生父宣公气死真相,明证其篡位之罪。 于是奏请新君,重为子汲、子寿发丧,缝首就尸,改葬其柩;并遣使节,将拥立新君之事,禀报周天子庄王。宁跪复请引兵出城,扎营于郊外,以遏惠公归路。左公子泄提议率兵入宫,欲杀宣姜,右公子职上前劝止。 公子职:姜氏虽有谄害子汲之罪,然为齐侯之妹,若要杀之,恐得罪于齐国。不如留之,以结齐好。 公子泄闻此,不复坚持己见。卫侯传令,使宣姜出居别宫,月致供奉,廪饩无缺。 卫国政变之事,因只限国都之内,又未动刀兵,故此诸侯尚且不知。 镜头复转,宋、鲁、蔡、卫会盟已毕,四国合兵,再次伐郑。 郑昭公闻报,只得放弃往日恩怨,亲请老臣祭足上朝,委以举国兵权,使其抵御四国。 祭仲奋老将之勇,亲自引兵离京,前至大陵,与大夫傅瑕合力拒敌。 因二人皆都是用兵行家老手,面对四国大军,丝毫无惧,运用兵法,随机应变,三战未尝挫失。宋鲁蔡卫四国久战不能取胜,粮草食尽,只得罢兵休战,各引本国军马自回。 宋、鲁、蔡三侯各回本国,自是无话。卫惠公回至中途,却见探马驰来,神色更变。 斥侯:报主公,大事不好! 卫惠公:何事惊慌: 斥侯:主公在外征战之时,国中左、右二公子作乱,已立公子黔牟为君。大夫宁跪且在京郊安排精兵,专等主公回去,自投罗网。 姬朔闻言,惊怒交迸。自思无家可归,只得带领部众,出奔齐国。 此时齐都临淄,乃是齐襄公姜诸儿在位。 齐襄公继位之后,对外实行霸权,肆意干涉他国政事;对内刻薄寡恩,削减族弟公孙无知特权。公孙无知被僖公许与太子同等待遇,今被襄公剥夺,自然心中不满,暗自怀恨。 襄公元年六月,探马来报。 斥侯:报主公,郑国发生内乱,昭公复位,厉公出逃。许叔姬郑趁乱自郑都逃出,回到许都,再复其国。 齐襄公:敌国之敌,便是我友。许君复国,我不可不管。 众臣:未知如何管法? 齐襄公:可发檄书与鲁,请鲁侯在艾地会盟,谋划安定许国之策。 于是遣使发书,请鲁桓公在艾地相会,并召许叔姬郑前往,三国定盟。檄书发出,鲁侯不敢不从,许叔自是欣然赴约。齐襄公亲执牛耳以为盟主,得意洋洋,如沐春风。 会盟事毕,齐襄公班师返回临淄,坐犹未定,便闻斥侯入报,卫惠公姬胡来投。 齐襄公:此子杀兄谋位,论说不应收纳。但毕竟是我妹子亲生,孤之外甥,如今走投无路,安能见危不救?诸卿公子,速排依仗,代寡人出迎! 于是迎入国都,厚其廪饩,设宴相待。卫惠公哭诉失国前情,齐襄公深加抚慰,许以来日必然兴兵,助其复国。姬朔喜而收泪,遂与舅父齐襄公刺血立约。 卫惠公:甥儿若得归国,复为寡君,则内府宝玉,尽作酬仪。 齐襄公闻言大喜。 齐襄公二年,鲁桓公十六年,公元前696年。 正月丙辰,齐襄公、鲁桓公、纪侯在黄地结盟,促成齐、纪二国和议,同时商议伐卫,助姬朔复国。 五月丙午,齐军与鲁军发生边疆纷争,战于奚地,故此将伐卫之事搁置。 齐襄公四年正月,鲁桓公与齐襄公在泺地会见,应齐侯之请,携夫人文姜来到齐都。文姜回到故国,见到兄长诸儿,旧情复燃,不可遏止。 文姜随夫鲁桓公来到齐国,因是至亲,齐襄公特在内宫设宴相待。酒席宴中,文姜欲火大炽,便向兄长请求,要回内宫故居小住,以寄怀思。 齐襄公早知妹子之意,乐不可支,满口答应。 鲁桓公不好阻拦,只得独自告辞,出城还于大营。 于是文姜入宫,见再也无人管束,当年疑云,如今铸成铁案。 文姜在齐国内宫直住了三日,方才出来,见其丈夫。鲁桓公有甚么不知?当即含羞忍怒,拜别大舅,离开齐都。 方出临淄之境,鲁桓公便将文姜数落一顿,言语之间甚是露骨,不留情面。 文姜直被说得满面含羞,如何挂得住面皮?回到鲁国之后,便修一书,暗派心腹前往齐国,将鲁桓公已窥破之事,告诉襄公。 齐襄公未曾料到,妹夫作为一国之君,竟有勇气攫破这层遮羞之布;自己作为山东诸侯盟主,更难容此丑闻被天下皆知。思想半日,暗下狠心,立下毒计。 此后不久,齐襄公遣使前往洛邑,向周王室求婚。 周庄王遣使回复,同意将妹王姬许嫁齐侯,但须诸侯之首鲁桓公主婚。 齐襄公大喜允之,便以商议主婚之事为由,邀请妹夫鲁桓公,再次前来齐国。 鲁桓公虽然痛恨此位舅兄,但关系为周王室主婚大事,不得不去。及至齐都临淄,齐襄公盛情相待,并命叔父公子彭生作陪,只顾劝酒,半句不提妹子文姜之事。 酒过三巡,齐襄公便将鲁桓公灌醉,以至人事不醒。于是罢宴,派公子彭生助鲁桓公登车,陪其回归城外鲁营。 彭生力大绝伦,依照襄公嘱托,在车中以手肘卡住鲁桓公脖颈,就势一挟,便将其勒死,毫无声息。回到鲁营,又将桓公尸体抱到榻上,掩好锦被,告辞而去。 次日清早,内侍呼唤国君不醒,拉开锦被看时,只见鲁桓公颈中一道紫痕,鼻窍中两缕黑血,早已归天多时。随从诸将心知有异,因身处险地,不敢声张,只得起营归国,同时遣使向齐襄公报丧,只说国主于昨日痛饮之后,酒醉暴亡。 数日之后,鲁君尸体回到曲阜。太子及卿士重臣闻报大惊,出城迎回主公尸体,搬进内宫,停于偏殿。太子请国中医士前来检查,见到颈中伤痕,便皆惊骇。 众医:此乃以手肘大力勒杀,绝非饮酒过量暴亡。 群臣闻听,皆都大哗。鲁桓公庶长子庆父向来野蛮强横,闻此捶胸顿足。 庆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姜诸儿欺我如此,是可忍,则孰不可忍?休说二话,立即点集全国人马,杀向临淄可也。 上大夫申繻:公子且请息怒。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主,且先扶太子即位,以安民心。报仇之事,来日再议,未为迟也。 此言出口,众人齐都称是,庆父便不再言。 于是鲁国众臣便扶世子姬同于灵前即位,是为鲁庄公。 众臣朝贺新君,布告国中,便为桓公发丧,择吉下葬,同时具写哀书,上报天子。 周庄王闻说鲁桓公暴亡,心甚悲悯,遣使前来吊祭。天使祭罢,重申为王姬主婚之事。 天使:鲁公虽殁,王姬下嫁齐襄公之事,不可废止。天子有旨,命卿等殡葬桓公已毕,须庄公前往齐国,主持王姬大婚之礼。 鲁庄公:臣领旨奉命,并谢天恩。 王使走后,鲁国朝堂一阵大乱,论及主婚或者报仇,何去何从,众说不一。庆父只是要打,申繻明知不可,却无辞辩驳,乱了一日,并无结果,于是朝散。 申繻回至府中,闷闷不乐,食不下咽。门客施伯见之,便问主公有何心事,如此犯难。申繻知其多智,由是便将日间之事说了,并向其问计。 申繻:今与齐国之间是战是和,众臣议论不一,我故为难。先生可有甚妙计教我? 施伯:此事易为,既不可诉之于武,亦不可忍辱而行。 申繻:请道其详。 施伯:鲁侯之亡,缘于暧昧之事,不可闻于邻国。我虽然占理,但若张扬,亦必颜面丧尽。又鲁弱齐强,伐之未必可胜,反取其辱,重则亡国。若依在下之议,不如致书齐侯,命杀公子彭生以为国君报仇。齐侯心中有愧,必定不敢包庇。彭生一死,我可稍洗国耻,并可传说与诸侯。则如此,所谓既不诉之于武,亦不可徒忍其辱也。 申繻:先生真乃治世奇才,我不如之。来日先生随我上朝,亲向国君进言可也。 次日早朝,申繻遂带施伯入宫,荐于鲁庄公,以其昨日之策言之,并大赞其能。 庄公姬同闻而大悦,遂拔施伯为上士,就命位列朝班。然后复论与齐国外交之事。 庄公:此后对齐之策,众臣昨已议论整日,并无结果,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施伯:我鲁国今有三耻。先君虽已成服,恶名在口,一耻也;国君夫人留齐未归,引人议论,二耻也;齐为仇国,主公今且在衰绖之中,乃为其主婚,辞之则逆王命,不辞则贻笑于人,三耻也。 鲁庄公:先生所言极是,可谓振聋发聩。然则,三耻何以免之? 施伯:此事易也,只九字便可应对有余。 鲁庄公:哪九字? 施伯:请王命,迎夫人,馆王姬。只此三策,可破三耻。 鲁庄公:请道其详。 施伯:请王命者,便是乘此为齐侯主婚之机,向周王请命,求封赠我先君鲁桓公,为其正名,周王定会答应,一耻休矣。迎夫人者,是请迎回国母文姜。其虽疑是杀父帮凶,于情却是主公生母;母居外国,主公必被议为不孝,因当遣人奉迎回国。齐侯既娶王姬,此请其必从之,二耻消也。馆王姬者,请在齐都城外修建别墅,王姬来时,先住彼处,后使上大夫申繻迎接,送去齐国。主公可以服丧推辞,则不用亲去主婚,以避免尴尬。此谓上不逆周王之命,下不拂齐国之情,中不失居丧之礼,如此则三耻俱免。 鲁庄公:申繻说先生智过于腹,果不其然! 于是庄公便即依策而行,先遣使往临淄,寄书与齐襄公。其书略云: 先君畏惧明公虎威,趋奉修好,奉天子之命约以主婚,盟而不归。因亡于非命,死非寻常,未知宜罪何人,诸侯不免议论。必请杀凶手彭生,以息天下谣言,此其一也。另先君虽故,亲子见在,母文姜不宜久居外家,便请赐送归,以慰人子奉养之责,此其二也。又常言君不入臣舍,既是王姬下嫁贵国,可就我国都曲阜城外先筑馆舍;小国寡君,因国丧父孝在身,不宜亲临邻国大婚之喜,愿使上大夫迎王姬而送之,代小可宣读王旨主婚可也。 齐襄公览书大惊,猜测庄公朝中必有大能之人,方能出此滴水不漏良策,又且自愧,只得杀死彭生谢罪。公子彭生不料自己竟落如此下场,昂首大叫。 彭生:某有何罪,便欲杀我? 齐襄公:寡人命你护送鲁侯还营,其当夜暴死,便是你卫护不周,还说无罪? 彭生:鲁侯之死,是我奉你命而为也。不赏我功,反加诛害,是何道理! 齐襄公:这厮,死到临头,尚敢胡说! 彭生:鲁侯之死,是因知悉你私情!昏君杀人灭口,岂不闻防口如同防川! 齐襄公:住口!左右,还不速速牵出,立即正法? 武士奉命,将彭生推出,彭生不断回头,口中高骂不已。如此襄公便即泄露,满朝皆知。齐襄公面红耳赤,愤愤不休。 既杀彭生,齐襄便命函其首级,遂往鲁国。鲁庄公见杀人凶手既已伏法,只索就此罢休,不再追究。但此事已经传遍天下,诸侯纷纷议论不息。 齐襄公复依鲁庄公所请,命送文姜归国。文姜虽不愿行,但兄长大婚在即,自己无由在娘家久居,只能出离齐国,往西而行。车至禚地(今济南长清县),因思无颜再见亲子,文姜命令停车,宁死不前。又亲写书信,吩咐从人回至曲阜,呈献儿子鲁庄公。其书略云: 汝父死于齐地,未亡人性贪闲适,不乐还宫。要吾回归,除非死后。 庄公知其无颜归国,于是允诺其请,为母筑馆于祝邱,使在此地居住。并拨仆妇侍女百名,月供布帛米粮,侍奉不乏。文姜大悦,因此地无人监督,正合行乐。 自此之后,齐襄公不顾天下议论,常于临淄及祝邱之间往来。国中智者闻此,皆谓齐国必将大乱。于是襄公二弟皆走,公子纠逃到鲁国外祖家,师召忽及管仲从之;公子小白逃到莒国,师鲍叔牙从之。 镜头离开齐鲁,复叙郑国内部政变。 郑昭公回国复位,击败四国联军来伐,由此信心大增,渐显往日威风。 因昭公早在做太子之时,即憎恨高渠弥,故此还国坐稳君位,高渠弥便觉日夜不安,担心昭公会随时杀害自己。于是暗中安排,抢先下手。 昭公二年,昭公郑忽外出打猎,林中忽起伏兵无数,将昭公团团围住。 郑昭公:尔等何人,竟敢对国君无礼? 众武士:若问我等,乃是公子郑突赠以重金,所雇佣刺客,专为杀你而来! 昭公未及还口,盗首一声呼哨,众人一齐发矢,将其射杀,然后飞马而去。 其后不久,郑国诸臣赶至,发现昭公尸体,齐声惊呼。祭仲闻声起来,伏尸大哭。因察颜观色,早猜出必是高渠弥所为,只得佯作不知。 载尸还朝,祭仲引领众臣为先君治丧,改立昭公之弟公子亹为君,史称郑子亹。 郑子亹元年,鲁桓公十八年,齐襄公四年,公元前694年。 七月,齐襄公为助外甥姬朔复位,在卫国边境首止召开诸侯盟会。 郑子亹收到盟书,因自己刚刚即位,急于与诸侯结盟,于是欣然应允,并命祭仲、高渠弥随同前往。 祭仲知道郑子亹年少时,曾与齐太子姜诸儿发生争斗,结下怨仇,于是谏阻。 祭仲:主公不可前往。你与那齐襄公向有旧仇,虽是儿时细事,但襄王心胸狭窄,极好记仇,此事必不能忘。会盟事小,性命事大,主公不如休去,回书托病辞之可也。 郑子亹:儿时旧事,公若不提,孤已全然忘却矣。国家大事,非同儿戏。今齐国强大,而我兄子突尚还虎踞栎邑;我若不往参加盟会,齐国必率诸侯来伐,转而迎立子突。不如前往,与齐公一笑而抿往日恩仇可也。 祭足见主公执意前往,万般无奈,乃转首与高渠弥商议。 祭足: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便要分工,一个陪驾前往会盟,一个留守京城。将军武艺精绝,天下无敌,哪个不知?可保护主公前往会盟。老夫年迈多病,不耐远行,便留京都,备足美酒,以迎君归。未知将军意下如何? 高渠弥:如此,就依上卿老大人。 画外音:此番出国会盟,祭仲不肯前往,而派高渠弥随驾,实是老谋深算,智虑卓绝。其实祭仲早已猜出昭公之死,绝非公子突派人所为,而是高渠弥心怀旧恨,冒名图害。因知此去会盟凶多吉少,又见无力劝止主公,故此便用一个“捧杀”末计,便劝渠弥自己走向死路,以借齐襄公之刀杀之,并为昭公报仇。欲知后事,请看下集。(本集完) 第二十集 管鲍之交 七月初三日,骄阳似火,征人在途。 郑子亹来到首止,与齐襄公会面。齐襄公故作亲热,虚情假意,执手寒暄。郑子亹一片热诚,大论少年之时交情,偏偏未就从前少年旧事,向齐襄公道歉请罪。 齐襄公见其敢与自己平起平坐,本就不快,又见不悔旧过,更是大怒。于是不待各国诸侯到达,就埋伏带甲武士,杀死郑子亹于回营途中。 高渠弥身为护军主将,见遭埋伏,不救主公,先谋脱身,单车欲图冲出重围。因寡不敌众,在杀死十数员齐将之后,终于力尽被擒。齐襄公恐怕伏杀郑子亹密谋泄露,便以为阵亡诸将报仇为名,命将高渠弥处以五马分尸极刑。 郑国败军逃回国都,向诸臣报丧。祭仲闻此噩耗,不由放声大哭,转对众臣。 祭仲:主公不听老臣之劝,果遭横祸!高大夫武功精绝,未料亦落此悲惨下场,实在可惜。总是我郑国不幸,屡遭天弃,以至于此! 众臣:上卿休要过于悲伤,国不可一日无主,请立新君,再图为旧主报仇为是。 祭仲:诸公之言是也。今子亹之弟见在陈国,可迎归即位。 众臣:喏! 画外音:于是郑国派出使臣,往陈国迎接子亹之弟公子婴,回国即位,史称郑子婴。以上史实,载于《左传》及相关古籍。而据《史记》所载,却说齐襄公杀死郑子亹之时,高渠弥得以逃回郑国,与祭仲同到陈国,迎接郑子婴回国继位。此处存疑,列公自辨。 镜头转换,复叙齐国。 画外音:周庄王四年,齐国攻纪,占领郱(临朐)、鄑(昌邑)、郚(安丘),尽逐其民。纪国建于商末,共存五百余年,其中一百七十余年是为齐国附庸。齐襄王屡次侵略纪国,除为拓展本国版图之外,亦为报当年哀公被害之仇。到齐襄公时,纪国实力早已衰弱,此刻一举灭掉纪国,纪哀侯出逃,齐国九世之仇终得报偿。 卫惠公子朔客居在齐,率领本部兵马积极随征,并屡请舅父襄公助己复国。 齐襄公:助你复位,倒也容易。只是你母如今寡居,甚为孤单,若你复位,须许其改嫁宗室公子。 卫惠公:我父有庶子名硕,甚有风度,年龄也与我母相当。下嫁此人,阿舅以为如何? 齐襄公:还算你有孝心,不使我那贤妹下半生寂寞,这便也罢了。 商议已罢,便即起兵,约会宋闵公子捷、鲁庄公姬同、陈宣公妫杵臼、蔡哀侯姬献舞。连同齐襄公,共五国联军,兵车千乘,前往讨伐卫国。卫国不是诸侯联军对手,只一战便即城陷,左右二公子被杀。齐卫君黔牟带妻子逃出城去,至洛阳投奔岳父天子周庄王。 卫惠公复位成功,齐襄公便督其下令,改嫁给公子硕。 公子硕念及母子名分,坚不允从。卫惠公乃命国中大夫请公子硕饮宴,灌得烂醉,扶入别宫,与母亲宣姜同宿。公子硕上当入套,醉中成就其事,醒后悔之无及,只得认命。 周天子之妹王姬下嫁,前往临淄,与齐襄公成婚。 王姬生性贞静幽闲,言动不苟,与襄公不甚相得。 自王姬病死,齐襄公二人寻常相会,益无忌惮。又至禚地,更使文姜作书,召鲁庄公来会。庄公恐违母命,遂至禚谒见文姜,以甥舅之礼见齐襄公。文姜以庄公内主尚虚为由,令与齐襄公幼女订约为婚。庄公难违母命,只得依允。 齐襄公助卫惠公复位,闻说黔牟逃往洛阳,乃使舅爷连称为将军,管至父为副将,领兵屯戍葵邱,遏住东南之路,以防天子率诸侯联军来伐。 连称:末将守关,未知何时可以还都,侍奏主公? 齐襄公:今逢瓜熟之时,待明岁瓜熟,若无战事,便遣别将,代汝二人回来。 二将领命,遂往葵邱驻扎。不觉一年光景,不见主公遣人前来代戍。差人往国中探信,回报说齐侯正在谷城与文姜欢乐,一月未回临淄。连称大怒,便与管至父计议。 管至父:及瓜而代,主公亲口许之。不如上书请代,其若不许,便可起事。 连称从之,乃使人献瓜于襄公,并上书请军代戍。襄公览书,恼羞成怒。 齐襄公:孤随口一说,二贼竟来催逼,着实可恼!你可回去,再候瓜熟可也。 使者回报,连称闻言大恨,便与管至父商议对策。 管至父:反之可也,但需有号召。僖公在世宠爱公孙无知,与世子无别。主公即位,遂疏黜之,品秩裁减大半,无知衔恨于心。不若奉其为主,内应外合,事可必济。 连称:此言甚是。但何时起兵为佳? 管至父:主公性喜游猎,猛虎离穴,易为制耳。但闻出外之期,便是机会。 连称大喜,遂遣心腹微服入京,到公孙无知府中下书。公孙无知密展其书观曰: 贤公之宠削夺,路人皆为不平。昏君淫暗,政令无常;葵邱久戍,及瓜不代;三军之士,愤愤思乱。公若起事,臣愿效犬马。臣妹在宫,可为内应。机不可失,惟望赐复。 公孙无知大喜,随即答允联手起事,打发来使,回报二位将军。又派女侍入宫,将连称书信通谋连妃,安排已定。 周庄王十一年冬,齐襄公闻知姑棼之野贝邱多聚禽兽,乃命整顿车徒,前往彼处狩猎。连妃得知此讯,便遣心腹宫人送信与公孙无知;无知星夜传信葵邱,通知连、管二将。 连称得书,便与管至父计议。 管至父:可伏兵于姑棼,先杀昏君,后奉公孙无知即位。 连称同意,便召部将,鼓动起事造反。葵邱戍卒久役在外,无不思家,皆愿造反。连称遂密传号令,命众军各备干粮,前往贝邱,依计行事。 十一月朔,齐襄公驾车出游,力士石之纷如、幸臣孟阳随同。架鹰牵犬,至姑棼游玩竟日,襄公欢饮至夜,留宿行宫。 次日驾至贝邱,北距临淄六十余里,传令合围校射,纵放鹰犬,鼓角齐鸣。狐兔之类被鼓角惊动,东奔西逸,众人竟射,襄公大喜。 忽见有大豕一只,如牛无角,似虎无斑,从林中奔出,竟上高阜,蹲踞于车驾之前。襄公见之大奇,乃顾谓幸臣孟阳。 齐襄公:卿常自夸射术无双,今可为我射此野豕。 孟阳瞪目视之,眼前所现并非野猪,竟是公子彭生,不由大惊。 孟阳:主公莫非眼睛迷离乎?此非野豕,乃是公子彭生也! 襄公:彭生既死,便化鬼魂,何敢于此光天化日见我! 急夺孟阳手中弓箭射之,连发三矢不中。那大豕直立起来,双拱前蹄,口吐人言。 大豕:昏君!你要夺人妻子,杀人性命,何以使我顶罪? 襄公毛骨悚然,从车中倒撞下来,因跌伤左足,昏迷不醒。慌乱之中,脱落文屦一只,被那大豕衔之而去,忽然不见。内侍吕费与侍从扶起襄公,卧于车中,复回姑棼离宫。 襄公自觉精神恍惚,展转不寐,将要起床下地,方知失屦,便问吕费取讨。 吕费:臣等只顾救驾,屦为大豕衔去,追之不及。 襄公:狗才,哪有大豕衔屦之事。左右,与我加力鞭此蠢货! 于是命人痛鞭吕费,血流满地方止。吕费忍痛含泪出门,忽见人影一闪,正是连称引十数个部从,摸进离宫来,四处寻找襄公。因见吕费,便上前擒住,将短刀搁置颈上。 连称:噤声!说出齐侯何在,便饶你性命。 吕费:主公在前面寝室,我引你去。 连称:莫非诈我? 吕费急脱上衣,露出满背伤痕:我被鞭伤,心中正恨,亦欲杀此贼,何为诈耶! 连称见其后背血肉淋漓,遂信其言,命在前带路;又回头命令随从。 连称:昏君即在前面,你等至外,速招管至父,使其引众军前来。 吕费见连称回头下令,趁机翻身逃入宫门,口中大呼。 吕费:有贼入宫,刺王杀驾! 齐襄公急问:又是彭生来耶? 吕费:不是彭生,是连称造反。孟阳扶主公躲避,我与石之纷如,至前门拒守! 一面脱下脚上鞋子,递给孟阳:请主公暂着臣屦。 说罢,便从门后掇过一条大戟,冲出门去,声唤石之纷如,一同拒敌。孟阳因见事急,一把扯过襄公双腿,纳履足上,便要扶之下床。 襄公左足落地,便吸冷气,怒道:寡人如何行走?便使连称此贼,杀我便了! 孟阳不答,俯身将襄公背起,放置门后,复将门户半开,遮住其身,低声叮嘱。 孟阳:无论有何情状,只请主公休要出声,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说毕,回身跳上床榻,扯过锦被盖在身上,转面向内,装作睡着。襄公在门后看见,知其心意,复思吕费之忠,不禁泪落如雨。 便在此时,连称等人已循声而至。吕费令石之纷如拒守中门,自己认准连称,单身挺戟来刺。当时天黑,连称不防,肋上早中,但因身被重铠,刃刺不入。 连称:贼奴胚! 一剑劈去,吕费半个头颅离身,死于门中。石之纷如挺矛来斗,误绊石阶,一个踉跄,抢入连称怀中,亦被一剑砍倒,当即死去。 连称引众抢入寝室,见帐中卧着一人,锦被遮盖,不由咬牙切齿。 连称:昏君!言明瓜熟即代,出言无信;某看你已经瓜熟,便代你摘下来罢! 孟阳在被内抖成一团,不敢回言。连称攫住发髻,手起剑落,头离枕畔,鲜血满榻。随从上前举火照看,见首级年少无须,不由大叫。 随从:此非齐侯,乃孟阳也! 连称大慌,使人遍搜房中。因闻房门后面咯咯有声,乃自门后找出襄公,抖作一团。 连称:无道昏君!连年用兵,黩武殃民,是为不仁;背父之命,疏远公孙,乃是不孝;不念远戍,瓜期不代,是谓无信!仁孝礼信,四德皆失,何以为人?某今为鲁桓公报仇! 齐襄公张口欲言,早被连称一剑砍下,持其首级,与众呼啸而去。 连称、管至父返回齐都,奉公孙无知入宫上朝,召集众官。公孙无知升座就位,封赏功臣,立连妃为夫人,连称为正卿,管至父为亚卿。 诸大夫勉强排班道贺,心中其实不服。 画外音:后世史书之中,论及齐襄公时,大都对其与文姜私情揪住不放。其实齐襄公在政治与军事上皆都颇有作为,尤其攻灭纪国,更为齐桓公称霸打下基础。齐襄公善于借势,通过泺地会盟,暗杀鲁桓公;首止会盟,杀郑君子亹;艾地会盟,攻打许国;黄地结盟,又搞乱鲁、纪策略,削弱卫国;防地会盟,约会文姜,羞辱鲁国。五次会盟,诛杀两位国君,其政治及军事手腕,丝毫不弱于郑庄公,实非庸主。 公孙无知继位齐国之君,国内宗室不服,上卿高国称病不朝。管至父见朝中旧臣不肯归心,乃推荐族侄管夷吾之才,请予重用。无知准奏,使人召入朝堂,亲试其才。 镜头闪回,叙述管夷吾来历。姬姓管氏,名夷吾,字仲,谥敬,颍上人,周穆王之后,与周王室同宗。父亲管庄是齐国大夫,家道中衰,生活贫困。 管仲直相貌魁梧,精神俊爽,博通坟典,淹贯古今,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匡时之略。少与鲍叔牙交好,曾经一同为贾,经营买卖,至分金之时,夷吾多取一倍。 鲍叔牙从人心怀不平,各有怨言,鲍叔牙闻而不悦,并为管夷吾分解。 鲍叔牙:管仲非贪此金,因家贫不给,我自愿让之耳! 管夷吾又曾从军,领兵随征,每至战阵之前,辄居后队;及还兵之日,又请为先驱。诸将多有笑其怯者,鲍叔牙又为其解说。 鲍叔牙:管仲有老母在堂,欲留此身奉养,非为怯斗耶! 管仲又数与鲍叔计事,意见往往相左。鲍叔不以为忤,再次为其解说。 鲍叔牙:人固有遇不遇。若使管仲遇其时,定当百不失一! 管夷吾闻之,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 自此,管鲍二人结为生死之交。 齐襄公生有二子,长子曰纠,鲁女所生;次子小白,莒女所生。俱都成家立业之后,齐襄王欲立师傅分别辅之,乃悬榜向国中招贤。管夷吾观榜,便与鲍叔牙商议。 管夷吾:君主只生二子,倘异日为嗣,非纠即白。不如弟与兄各傅一人,若嗣立之日,不论哪个公子为君,我二人皆都可互相荐举。 鲍叔牙深然其言,于是皆应襄公之聘。齐襄公亲试二人之才,不由大喜,并皆录用。管夷吾同召忽为公子纠师傅,叔牙为公子小白师傅。 欲迎文姜至禚地相会,满朝文武皆知。鲍叔牙向公子小白进言。 鲍叔牙:国君以好淫闻于天下,为国人所笑。及今止之,犹可掩饰;更相往来,如水决堤,将成泛溢,子必进谏! 小白便听师傅之言,果然入谏父亲襄公。 小白:我姑父鲁侯之死,天下啧有烦言;男女嫌疑,父亲不可不避! 襄公闻言恼羞成怒,非但不听,反抬起脚来,蹴踢小白,踹出殿外。 鲍叔牙:有奇淫者,必有奇祸。公子宜适他国,以俟后图! 小白听从师傅劝告,乃与鲍叔牙出奔莒国。 其后果然齐国发生变乱,齐襄公被连称及管至父所杀,并拥公孙无知篡位。 管夷吾闻说叔父发动兵变,杀死襄公,大惊不已。此时复闻叔父举荐自己入朝,便急来先见公子召忽,说以其事。 管夷吾:连称与我叔父兵变弑君,又助公孙无知篡位。此辈惹下滔天大祸,刀已及颈,又召我辈入朝为官,尚欲累人耶? 召忽:如此奈何? 管夷吾:不如效法鲍叔牙及公子小白,保护公子纠,及早逃往外国。 召忽深以为然,乃与管**奉公子纠,弃齐奔鲁。 镜头转换,按下齐国政变,复说楚国北伐。 公元前689年,周庄王八年,楚武王病逝,子芈熊赀即位,史称楚文王。于是自丹阳(湖北秭归)迁往郢邑(江陵),由此便称郢都。文王迁都于郢,实是继承父亲楚武王西进北上战略,欲图争霸中原。 楚文王二年冬,北上讨伐申国(今河南南阳)。楚、申之间有邓,伐申必假道于邓。邓祁侯乃是楚文王之舅,闻说楚文王引兵而来,毫无介备,立刻答应借道。邓祁侯又有骓、聃、养三个外甥,一起进言舅父,说其利害: 三甥:亡邓国者,必是芈熊赀。其灭申国,再来灭邓,噬脐何及!今其入我掌中,且无防备,正是谫除良机。 邓祁侯不听,以礼接待楚文王,送其整军北上。 楚文王越邓北上,迅速攻灭申国,将其变成楚国北部大县。次年春,楚师自申返楚,果然途中伐邓。 息国处于蔡国南邻,蔡夫人与息夫人乃是姐妹,皆都出身于陈国公室。蔡侯先娶,息侯后娶,是为连襟。息夫人出嫁之时,自陈过蔡,将赴息国就亲。 蔡侯便以姐夫名义阻留求见,盛情款待。因见此小姨美貌非常,便有轻浮言谈举止。 息夫人含羞忍怒,及嫁息侯,说与丈夫。息侯闻而大怒,于是派人向楚文王献计。 息侯使者:我主公为蔡侯所辱,立志报复。便请大王佯作进攻我国,我主则向蔡国求援,蔡侯定派军来。楚国乘机攻之,可建战功,并为我主公出气。 楚文王听闻息侯计策,正欲北伐无由,不由大喜,立即应允其请,整军出征,攻打蔡国。自郢都至祭,全程八百余里,军队跳跃式突进,首创长途奔袭战例。 文王六年九月,楚师与蔡师在莘地相遇,就此展开激战。蔡师一触即溃,蔡侯被楚师俘获,带回郢都。蔡哀侯成为阶下之囚,便知己国忽遭楚军偷袭,定与连襟难脱干系。 为报复息侯,蔡哀侯便向楚国归降纳,且向楚文王献媚,大力渲染息夫人美貌。 楚文王闻此,便放蔡侯归国,并以巡游为名来到息国,亲自验看。 息侯倾其所有款待,并命夫人参拜敬酒。楚文王见息夫人果然容貌极美,心生贪念,于是次日设宴还席,乘机俘虏息侯,就此灭亡息国。 画外音:楚文王将息夫人带回楚国,欲纳其为妃,息夫人至死不从。楚王便命息侯担任守卫城门士兵,以此辱之。息夫人欲投井自杀,但遭楚臣斗丹劝阻,只得作罢;为保全息侯性命,无奈嫁给楚文王,史称文夫人。可笑息侯!只为夫人遭受连襟调戏,便找外人出兵雪耻;结果由此亡国失位,又赔夫人,屈辱更甚,其中冤苦,可谓天下罕有。 文夫人嫁给楚文王三年,生下二子,一为公子堵敖,二为楚成王。虽然如此,文夫人在楚宫少言寡语,在文王面前更是从不主动开口说话。楚文王终于忍耐不住,询问夫人。 楚文王:夫人入我楚宫三年,连生二子,锦衣玉食,何以如此落落寡欢? 文夫人:我乃王室之女,公主贵胄,此生伺候二夫,又不能死,尚有何言? 楚文王:当年是因蔡侯缘故,才致息国灭亡。夫人勿忧,我便为你报仇雪耻。 于是便打着为夫人出气雪耻旗号,再度派兵攻打蔡国。楚军一战而入蔡都,蔡国就此灭亡。蔡侯后在楚国被软禁九年,终于抑郁而终。因其悲催下场,谥号为哀,称蔡哀侯。 便在楚国向北延展国土之时,秦国也在致力向东部推进。 公元前687年,周庄王十年,秦武公灭小虢(陕西宝鸡),分设杜、郑二县。小虢灭亡之时,史载中国有天琴座流星群坠落最早记录。 周庄王十五年,鲁庄公十二年,齐公孙无知元年。庄王姬佗虽欲复振朝纲,但难阻乾坤江河日下,徒呼奈何,乃抑郁去世,子姬胡齐继位,是为周厘王。 春二月,齐侯公孙无知登殿升朝,百官俱来庆贺元旦,俱集朝房。 一班襄王朝老臣宿将,见连称、管至父二人威压朝班,皆有怨愤之意。上大夫雍廪与公孙无知向有旧仇,见众心不附,便生反心,故意言于朝房。 雍廪:诸公,近日有客自鲁国回来,传言公子纠将以鲁师伐齐。某不知其真伪,未知诸君曾闻之否? 诸大夫皆都骇然摇头:我等却不曾闻。 雍廪传罢谣言,见已起作用,遂不复语。 须臾朝散,诸大夫关切公子纠借兵伐齐之事,于是互相约会,俱到雍廪家中。 众臣:上大夫于朝房所言,信有此事乎? 雍廪:若果有此事,诸君将欲以何应之? 众臣:先君虽嫌荒淫乱伦,实无大过,却被连、管二贼弑之;况其二子何罪,不使子承父位,反漂泊异乡?吾等先君旧臣,其实日望公子来也。 皆都言语慷慨,至有涕泪俱下,不能遏制情绪者。雍廪见众心可用,于是剖心沥胆。 雍廪:某向为公孙无知所恶,公等无不知之。今屈膝其下,正欲委曲以图大事! 众臣:愿闻高论。 雍廪:高傒敬仲,乃国之世臣,素有才望,人所信服。连、管二贼欲得其为友久矣,恨不能耳。今正逢元旦佳期,若使敬仲置酒以招二贼,其必欣然往赴。二贼既被高公款住,我便可借进奏公子纠起兵为由进宫,面启公孙无知。彼愚而无勇,身边又无连、管二贼相助,我卒然刺之,谁为救者?然后请高公阖门以诛二贼,易如反掌。 众官听罢,齐都称善。大夫东郭牙越众而出,自动请缨。 东郭牙:敬仲告病离朝,未知其意。我当往其城外府宅说之,使为国出力。又与雍公相约,若宫内大事成就,便请在城头放起一堆柴火,某在高府中望见,便可行事。 雍廪大喜从之,设宴招待众官,至晚方散。 次日平明,东郭牙前往高府,将雍廪之谋告知。高傒始自姜姓,字敬仲,号祖望,乃太公姜子牙八世裔孙。身为齐国不世之臣,后封于卢(今济南长清),故又为卢姓始祖。 高敬仲闻说雍廪之谋,欣然同意。东郭牙与高敬仲谋划已定,遂即依计行事,亲往连、管二人家中致意,说高公相请,共庆佳节,并有家事相托。 连、管二人未料高公如此看重,不由大喜,如期而至。高傒亲迎入府,款款致意。 高傒:先君行多失德,老夫日忧国将丧亡,无力挽救。幸有二位大夫援立新君,力挽狂澜于既倒,老夫亦获守家庙,感佩至极。向因老病,不与朝班,今幸贱体稍康;且逢元旦佳节,特治一酌,以报私恩。兼以子孙为托,幸勿推却。 连称与管至父受宠若惊,连连声诺,谦让不已。 高傒谈笑风生,将二人让至上座,请东郭牙客座相陪,吩咐开席,并命家丁。 高傒:今日佳客在堂,相聚欢饮,难得至极。尔等需将重门紧闭,悉杜俗客,我与三位大夫盘环竟日,不醉不休。 连、管二人闻言大喜,连道讨扰不当,东郭牙只将好言相劝。高傒又借亲挑美酒为名,出离大堂来至前院,预戒管家、阍人。 高傒:尔等须款住二贼从人,使皆醉饱,勿通外信。直待看到城头举火,方来传报于我,只以眨眼三次为号。 管家等连连声诺,无不凛遵。高敬仲嘱罢回座,便命奏乐,酒过三巡,专等信号。 镜头闪回。当日早餐已毕,雍廪直叩宫门,入见齐侯无知,先祝元旦,然后进奏。 雍廪:臣今有重事,不得不报。鲁兵将来伐齐,请主公早预之备。 公孙无知:我与鲁乃姻亲之国,无事因何来伐? 雍廪:主公真不知耶?鲁桓公是被先君暗使彭生扼杀,鲁国以为奇耻大辱,又何谈姻亲友好?况先君薨逝之后,公子纠与管至父之侄管夷吾逃至鲁国;那管夷吾仗其三寸不烂之舌,向鲁侯搬弄是非,复提桓公枉死前事,挑吮两国仇恨。公子纠为复国篡位,更是求告其表兄,非欲借兵来伐。鲁侯终为二人说动心思,已许公子纠率领鲁兵,旦夕将至矣! 公孙无知:国舅何在? 左右皆都摇头,奏报不知。 雍廪:臣今早却见国舅与管大夫并车出城,说去游猎郊饮,应是未回。然百官皆已会集朝中,专候主公议事。事不宜迟,主公且请升殿,商议御鲁之策。 公孙无知不疑有计,遂出朝堂,命侍卫下阶,自己升殿就位。尚未坐定,诸大夫一拥而前,佯作奏事,挡住阶下侍卫视线。雍廪绕至御座之后,掏出匕首,自后背一刺而入。公孙无知闷哼一声,血流公座,登时气绝。可叹公孙无知为君,前后只有一月有余。 齐侯被杀,掌管禁卫大夫当即下令,约束众军,退出宫外。打扇侍女趁乱跑回内宫,将主公被刺消息告知连夫人;夫人闻变,泪水长流,自缢于宫中。 前殿之上,雍廪令人收拾齐侯尸身,包扎伤处,做成暴病死亡情状;一面教人急登城楼,放起一股狼烟,直透九霄。 郊外高傒府中,正在款客侑酒,热闹非常。忽闻门外传板,管家进入大厅。 管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借问家主,是否添肴?以备外厢厨下举火。 问罢直身,将眼睛眨了三眨。 高傒起身:客人安坐,待我亲自去看。 说罢已离座位,出至外廊。东郭牙便知城内之事已了,也站起身来,几步跨至廊下。 连称、管至父已经半醉,见主家举止有异,待要询问缘故,却听云牌响亮。 高公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未落音,庑下预伏壮士杀入内堂,将连、管二人砍倒,再复数刀,斫为数段。既斩二贼,又来杀其随从。连、管虽有数十名从人跟来,皆是勇士,但此时亦都醉饱;又在入座前将所带兵器皆都立在廊下,此时身无寸铁。眼见刀来,只能强挨,一时皆都毕命。 东郭牙命将连、管二人心肝剖出,连同首级包做一处,告别高傒,回至都城,入于宫殿。雍廪与诸大夫见到连、管首级,遂布设灵堂,摆上齐襄公灵位,以二人首级心肝祭之。 诸事已毕,雍廪便遣人前往鲁国,奉迎公子纠回国继立为君。 鲁庄公闻而大喜,便欲起兵,护送公子纠归齐。施伯请屏退齐使,私下进谏。 施伯:自僖公以来,齐鲁强弱易势,我受其欺久矣。今齐国无君,必致扰乱衰败,鲁国之利也。依臣之计,且请勿动,以观其变,不亦可乎? 鲁庄公:先生所言是也,且容寡人思之。 只因心下犹豫不决,便即散班,还于内宫。忽有女侍来至,说太夫人有请。庄公闻言不敢怠慢,只得亲至别宫,来见母亲。施礼已毕,落座不言。 文姜不悦:前番你舅父被连、管二贼弑杀,拥公孙无知篡位,我命你出兵报仇,你便不肯;今弑主逆贼伏诛,齐国来接你表弟,你又只顾延挨,不肯发兵护送,却是为何? 庄公陪笑:母亲息怒。只因国中大臣谏奏,说齐国强大,非我鲁国之福。儿思此言深为有理,故此未曾发兵。 文姜愈怒:此话便如放屁!齐鲁向为至亲,相互声援,说甚此强彼弱?今齐国无主,你表弟不回,倘国君之位反被他人夺去,便为敌国,朝夕来侵矣! 庄公听闻此言,亦有道理。且当不得母亲厉言催促,只得亲率兵车三百乘,以曹沫为将,秦子、梁子为左右副驾,护送公子纠入齐。出离曲阜不远,管夷吾跃马上前。 管夷吾:公子小白此时在莒,亦必知齐国之变。莒地距齐较鲁为近,倘彼先入临淄,则主客之位已定,公子纠难与相争矣! 公子纠闻言,不由变色。 鲁庄公急问:卿言是也。然则奈何? 管夷吾答:事不宜迟,先下手者为强。乞主公假臣良马甲士,先往邀截,劝其回銮。如若不听,便即杀之! 鲁侯允诺,管夷吾当即分兵,精选三十乘战车,良马壮勇,兼程前往。 镜头切换,莒国都城。 公子小白自从避难莒国,时刻派出细作来往于临淄,打探故国情况。及连、管伏诛,公孙无知被杀,高傒早遣家人到莒国下书,请公子小白疾速归国,抢夺君位。小白得书,便与鲍叔牙计议,向莒子借兵还国。莒子毫不犹豫,即出兵车百乘,派将护送小白还齐。 于是兵马趱行,日夜兼程。这一日行至即墨以西,鲍叔牙见天已至午,便命就地宿营,埋锅造饭。米粟未熟,忽见西南尘头大起,一队战车急驰而来,乃是鲁国图腾旗号。 鲍叔牙急命弓手施放响箭,止住来兵,亲自出营观看,却见来者,竟是好友管夷吾。 鲍叔牙:前面来者,可是我弟管仲否? 管夷吾见是好友叔牙,急下战车,上前行施礼。 管夷吾:贤兄好久不见,想煞小弟! 叔牙见是管仲,心中一突,暗道不好,却不动声色,急还礼相搀。 鲍叔牙:贤弟不在鲁国服侍公子纠,因何到此? 管仲俯耳低声:前与贤兄之约,今尚记之否? 叔牙点头答道:从未有一时或忘。 管夷吾:既如此,我兄以为,公子纠与小白,孰贤? 叔牙大惊,瞪目不答。原来其与管仲深知,小白强于公子纠多倍,管仲既如此问,则定是背叛公子纠,来投小白;如此一旦小白即位,则管仲必然落下叛臣之名,为诸侯所不耻。管仲见兄长沉吟,早知其意,遂轻轻一笑,再次俯耳低言。 管夷吾:待小弟发矢之时,贤兄便嘱公子小白,应声而倒即可,别无多问。 鲍叔牙不知其意,只得点头。管夷吾恐众军见颖,复又扬声高叫,故使众人听清。 管夷吾:某奉公子纠之命,有要事禀告公子白,尚望鲍公引见则个。 叔牙不明其意,只得顺其所为,止住鲁国众士,引管仲来见公子。管夷吾入营,见小白端坐车中,上前鞠躬施礼,复抬头相问。 管夷吾:公子别来无恙,今将何往? 公子小白:欲奔父丧。贤卿何来? 管夷吾:齐主既薨,理应奔丧。但国有长幼之别,公子纠居长,分应主丧。公子幸少留此地,以待公子纠传令而进,不必枉自劳苦! 小白闻此无礼之言,不由面上变色,莒国兵将睁眉怒目,便有争斗之意。 鲍叔牙:管仲且退!你自去保公子纠,我等是各为其主,不必在此多言。 管夷吾见莒国众将皆都怒目而视,佯诺而退。 鲍叔牙忽想起管仲附耳所嘱,暗道不好,急至车前,向公子低语一句,然后退开。 管夷吾走出百步之外,悄悄弯弓搭箭,蓦地回身,觑定公子小白,一箭射来。小白大喊一声,当即口吐鲜血,倒于车上。欲知性命如何,且看下集。(本集完) 第二十一集 管仲相齐 一箭射出,石破天惊。 管仲暗道惭愧,因见小白吐血,且又吃惊,不敢耽搁,急回身便跑,跳上战车。 莒国兵将大哗,便要驱车追赶,鲍叔牙急忙止住。 鲍叔牙:公子纠使管仲行刺,必有埋伏在后,休得追赶!救护公子要紧。 众将于是不追。公子小白从人皆都大哭。 随从:大事不好,公子已归天矣! 一时全军皆哭,其声动天。 管夷吾立在车上,听到营内传出哭声,仰天大笑,对众勇士将手一挥。 管仲:公子小白归天,公子纠无后顾之忧矣。快走,快走! 鲁国勇士欢声震天,驱动三十乘战车,加鞭飞跑而去。 三日之后,前面正迎着鲁国大队人马。管夷吾下车拜见鲁侯,细说射死公子小白之事,并酌酒与子纠称庆。公子纠闻言大喜,放心落意。 由此一路所过城镇,邑长闻说鲁公亲送公子纠归国即位,俱都献饩进馔,箪食壶浆以迎。公子纠每日醉饱,缓缓而行。 公子小白卧在车中,闻听管夷吾去远,坐起身来,哈哈大笑,对鲍叔牙拱手称谢。 小白:若非先生提前说知,活活吓煞孤家! 画外音:管仲箭术,学自后羿部族,当世一绝,从来深藏不露,只有叔牙知道。于是用此苦肉之计,不但成功骗过公子纠,将君位让予小白,亦使鲍叔牙获得拥立大功。 镜头闪回。管仲出营,伸手抽矢之时,鲍叔牙便将其先前暗嘱告知小白。 公子小白于是做好准备,只待箭到。却又心中忐忑,惟恐管仲失手。 管夷吾回身发矢,正中小白肋下带钩,射作两段,却连衣服也无损伤。 小白暗赞管夷吾妙手,于是积极配合,大叫一声便倒,又嚼破舌尖,口中喷血,闭目诈死。未中其箭是真,但口喷鲜血,却连鲍叔牙俱都瞒过,虚惊一场。 闪回结束。鲍叔牙因见小白无恙,便立刻命令众将,抓紧启程。 鲍叔牙:管夷吾虽去,恐其又来,我等宜日夜兼程,此行绝不可迟! 众将:喏! 鲍叔牙:侍从,为公子改变服饰,载以温车,离开大道,从小路往临淄疾驰!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一日将近临淄,鲍叔牙止住公子,自己单车先入城中。 鲍叔牙来见高傒,盛称公子小白之贤,请其率众臣拥立为君。 高傒:既是小白先至,公子纠不至,看来也是天意如此。眼见得木已成舟,我自也乐得顺水行船,就依先生便了。 鲍叔牙:多谢高公,小白必感大德,且有厚报。 高傒大笑,遂命家仆持柬,遍邀诸大夫到府,设宴会议,于席间说以小白归国之事。 诸大夫见高公拥护小白,本已无辞,但亦有人怀忧,不由开口相问。 诸大夫:然则子纠来至,何以处之? 鲍叔牙:齐国连弑二君,非贤者不能定乱。诸公欲迎子纠,而小白先至,实天意也!鲁君纳子纠为齐君,其望报不浅。昔日宋公拥立子突,索赂无厌,兵连数年。我国多难之余,若立子纠,其后能堪鲁侯之征求乎?且待彼来时,我国已有君主,彼自退矣! 大夫隰朋、东郭牙:鲍公此言,可谓至善。 高傒见众臣再无反对,遂即罢宴,引领众官前往城外,迎接公子小白入城。 公子小白入城,先往太庙祭祀先父襄公。 祭祀已罢,众臣相簇回宫,拥立登基即位,史称齐桓公。 众人参拜礼贺已毕,齐桓公乃大封有功之臣,以鲍叔牙为上卿,其余各自升赏有差。 上卿鲍叔牙:鲁兵虽然未至,但已在途中,主公宜先设谋,预止其变! 齐桓公:卿言甚是。大夫仲孙湫,出城往迎鲁庄公,告知齐国已立新君,请其回国。 仲孙渊湫领命出京,未行百里,果然遇到庄公引领大军,护送公子纠缓缓而来。于是入营求见,递交国书,并齐桓公亲笔书信。 鲁庄公见说小白未死,起先不信,后询问是实,不由大怒。 鲁庄公:此子诈死,可见为人奸姣,不堪为君。且周天子旧制,各国皆立子以嫡,无嫡立长,小白孺子,安得为君?孤奉公子纠前来,岂可空以三军班师退回! 越说越恼,欲杀来使,被众官劝止。 鲁庄公:既是众官求情,今日且不杀你,回报小白,速来迎接公子纠。 仲孙湫抱头窜回临淄,来见桓公,将鲁侯言语以实相告。 齐桓公:鲁兵不肯退还,如之奈何? 鲍叔牙:齐强鲁弱,有何可惧?且今主明臣贤,将士用命,以兵拒之可也! 齐桓公准奏,于是调兵遣将。 传令官:奉主公旨意,命王子成父为右军首将,宁越副之;东郭牙为左军之帅,仲孙湫副之。鲍叔牙奉齐公亲将中军,上大夫雍廪为先锋。 众将:喏,臣等领旨。 齐国遂出兵车五百乘,步兵三千,共计五千精兵,出城列阵而进。 东郭牙:上卿,我左军愿冲头阵,望求准许。 鲍叔牙:将军且慢!主公,鲁侯知道我已有备,必步步为营而进,不敢长驱直入。此处往西三十余里,地名乾时,彼处水草方便,此乃最佳驻兵之处。公此去不必与其对垒,只兼程而进,到乾时设伏以待,乘其不备,破之必矣! 齐桓公:上卿真乃用兵奇才!东郭牙,既依上卿之计而行。 东郭牙:末将遵命! 鲍叔牙:我计虽善,只恐瞒不过管夷吾。只要他不肯说破,便是暗助主公无疑! 东郭牙领命率军先发,前行数里,回顾副将仲孙湫。 东郭牙:主公既命我左军先发,必要建功。 仲孙湫:便请将军吩咐,末将无不从命。 东郭牙:既然如此,你我兵分两路。某率军兼程而进,前去埋伏;将军分师一半,绕道抄出鲁兵之后。前后夹击,可保必胜。 仲孙湫:真乃妙计,末将遵命。 左军去后,中军主将鲍叔牙再传军令。 鲍叔牙:命王子成父、宁越二将,各率本部,前往乾时,于左右两翼分路埋伏。 成父、宁越:喏! 二将领兵而去。鲍叔牙自引中军大进,前距乾时不远,因唤先锋大将雍廪。 鲍叔牙:将军,你可只引十数乘战车,上前挑战诱敌。 雍廪:遵命! 鲁庄公同公子纠挥师前进,行至乾时。 鲁庄公:天色已晚,众军疲惫。此处水草丰美,可先安营扎寨,待来日决战。 管夷吾:公子小白初立,齐国人心未定。兵贵神速,我军宜速攻之,则其必有内变。 鲁庄公:果如先生之言,小白已射死久矣,何须待其内变! 管夷吾见话不投机,诺诺连声而退。鲁庄公下令安营,分成军营两座,鲁侯位于前营,公子纠位于后营,二营相去二十里,呈一字长蛇之势。当夜无话。 次日一早,哨马来报:齐兵已到,先锋大将雍廪营前索战。 鲁庄公:有多少战车兵马? 哨马:仅只十五乘战车,不足百人之军。 庄公大笑:此必是小白初立,人心不附,故此难集大军。我可先破此敌,则齐师及其众卿自然胆寒,自擒小白,以迎公子纠入城也! 遂引秦子、梁子驱驾战车上前,与齐师对阵于旷野。见雍廪当面迎至,鲁庄公遂于车上以剑相指,破口大骂。 鲁庄公:你这反复无常之徒!首谋诛贼,求迎储君于鲁,寡人这才亲送公子纠前来。今又改投小白,背义图荣,信义安在? 雍廪闻言,佯作羞惭,不敢迎敌,回车便走。庄公命曹沫驱车逐之,自率大队在后。 曹沫奋起生平之勇,挺长戟赶来,一直追赶十五里,进入埋伏。 鲍叔牙亲挥大兵,将曹沫团团围住。曹沫左冲右突,身中两箭,死战得脱。 鲁将秦子、梁子在后赶来,见曹沫陷入重围,正待上前接应,忽闻左右喊声突起。 宁越、仲孙湫两路伏兵大起,围裹上来。 鲍叔牙率领中军追赶曹沫,齐发并进,势如奔雷。 鲁军三面受敌,从早至午,渐渐不能抵当,四处奔散。鲍叔牙命令斥侯,往各军传令。 斥侯:传上卿军令!有能擒获鲁侯者,命为大夫,赏万户食邑。车上竖立杏黄旗者,乃是鲁侯座驾! 鲁侯听罢,惊慌失措,走投无路。 秦子在旁,急拔下鲁侯绣字黄旗,倒偃于车中。 梁子看见,却复取黄旗,插于自己战车,又抢脱鲁侯身上黄袍,披于己身。 梁子谓秦子:我引开齐兵,将军速保主公杀出,再来与我报仇! 说罢,驱车别向而去。 鲁庄公因见事急,只得跳下戎车,别乘轺车,微服而逃。 秦子在后跟定,保护鲁侯杀出重围。 齐将宁越望见绣旗,谓是鲁侯,麾兵围之数重,生擒梁子以归。行至齐军营前,梁子将身上黄袍抛之于地,哈哈大笑。宁越这才知道中了掉包之计,不由愧恨交加。 鲍叔牙见获全胜,明知走了鲁侯,便即鸣金收军。 众将皆来献功,仲孙湫献戎辂,宁越献梁子,齐桓公皆命斩于军前。因王子成父、东郭牙两路兵尚未回师,便留宁越、仲孙湫屯于乾时相侯,自与鲍叔牙率军奏凯先回。 鲍叔牙见俘虏中并无管仲,已知其意,也不多问。 镜头闪回。当两国开战之时,管夷吾因见所献计策不被采用,于是自去后营管辖辎重,不曾参战。忽闻前营已经战败,便教召忽同公子纠守营,自起兵车前来接应。 半路之上,正遇鲁庄公轻车逃至,曹沫亦收拾残车败卒奔回。计点军卒,十损其六。鲁庄公见到管仲,略觉惭愧,下车相见。 鲁庄公:悔不听先生之言,以致损兵白将。 管夷吾:胜败乃兵家常事,明公何至言此?今士气已丧,此处不可久留! 鲁庄公同意,乃下令连夜拔营,回转曲阜。 行不二日,忽见征尘滚滚,兵车当路。鲁庄公定睛看时,见来者正是齐将王子成父、东郭牙,原来早就抄出鲁兵之后,埋伏在此。庄公一见,亡魂皆冒,惊顾诸将。 鲁庄公:未料小白如此狠辣,此欲置我于死地也! 曹沫:主公速行,臣与秦子以当贼将。 挺戟上前,口中大呼,直奔东郭牙;秦子亦驱车而进,接住王子成父厮杀。 管夷吾与召忽分别保护鲁庄公与公子纠,夺路而行;沿途下令,命将辎重一路委弃。 齐兵只顾抢掠辎重军资,鲁庄公与公子纠终于得脱。 两军激战半日,曹沫仗其武勇杀开血路,溃围而出;秦子力尽,最终战死于阵中。 乾时一战,鲁国大败,锐卒丧尽。 鲁庄公败回曲阜,齐兵乘机追过汶水,侵占汶阳,设军以守。 临淄城中,齐侯小白早朝,盛赞有功诸将,便欲大行升赏。鲍叔牙出班上奏。 鲍叔牙:今子纠在鲁,有管夷吾、召忽为辅,心腹之疾尚在,未至封赏之时。乾时一战,鲁国君臣已经胆寒,我应趁此根除后患,休使养息,复为大忧。 齐桓公:欲除后患,计将安出? 鲍叔牙:臣请统三军威压鲁境,然后派使节前往鲁国,请杀子纠,鲁侯必惧而从我。 齐桓公闻言流泪:兄弟相残,情何以堪!寡人举国以听先生,但只请生擒管夷吾,押送临淄,以雪我前番箭射带钩之恨。 鲍叔牙会意:有劳主公挂怀,微臣敢不听命! 乃率领车马三军离京,直至汶阳,扎住营寨。因谓先礼后兵,遂亲手修书一封,遣公孙隰朋为使,轻车简从,往曲阜来见鲁庄公。鲁侯闻说齐军压境,来使下书,不敢不见。 遂启鲍叔牙书,上言:家无二主,国无二君。寡君已奉宗庙,公子纠不来参拜,反欲争夺,实乃家之逆子,国之叛臣。寡君以兄弟之亲,不忍加戮,愿假手于上国。管仲及召忽二人,乃寡君之仇,请缚献我营,归戮于太庙。如此息兵止戈,则鲁国幸甚,齐国幸甚! 鲁庄公观书,回顾施伯:寡人不听先生,以致此辱。今鲍叔牙逼我杀子纠,并讨管仲、召忽,则奈其何? 施伯:乾时一战,可知小白之能,绝非子纠所能比也。齐兵压境,志在必得,不如杀纠,送还管召,与齐讲和。 鲁庄公称是,遂使公子偃带兵杀公子纠。复擒执召忽、管仲,连公子纠首级一齐交付公孙隰朋。管仲不动神色,自请进入槛车。 召忽大叫:子纠既死,忽生无用,且安可受此桎梏之辱? 呼叫已罢,遂凌空而跃,以头触碰殿柱而死。 庄公见此,命割首级,函送齐使。隰朋称谢,出于曲阜,押送槛车而行。 管夷吾半卧槛车之中,仰天叹道:“我今得更生矣!”遂口吟《黄鹄》之歌: 黄鹄黄鹄,戢其翼,絷其足。不飞不鸣兮,笼中伏。高天何局兮,厚地何蹐?丁阳九兮逢百六,引颈长呼兮,继之以哭!黄鹄黄鹄,天生汝翼兮能飞,天生汝足兮能逐,遭此网罗兮谁与赎?一朝破樊而出兮,吾不知其升衢而渐陆。嗟彼弋人兮,徒旁观而踯躅。 将至齐国军营,有人报进中军大帐,鲍叔牙急出营相迎。隰朋手捧公子纠及召忽首级献上,鲍叔牙视而不见,绕过隰朋,直奔管夷吾,如获至宝,急命打开槛车扶出。 管仲拱手称贺:乾时一战,我兄绝好兵法! 鲍叔牙拱手还礼:见笑见笑。将军百战,不如先生一箭! 二人相视大笑,公孙隰朋不解其意。 鲍叔牙遂命班师,率军回到临淄,进宫参见桓公,先吊后贺。 齐桓公:先生吊而复贺,莫非吃醉? 鲍叔牙:臣非酒醉,实是悲喜交加。子纠乃君之亲兄,今为国死,岂敢不吊?管夷吾天下奇才,已生致之,又安能不贺! 齐桓公闻说管仲生还,不由狂喜,却故作发怒。 齐桓公:管夷吾箭射寡人,若非中钩,我命早休。卿能生致,便即五马分尸罢! 鲍叔牙:桀犬吠尧,各为其主。管夷吾射钩之时,心中只知有子纠,而不知有君,实乃大大忠臣。主公若能摒弃旧怨而重用之,其当为君射定天下,岂特区区一钩? 齐桓公笑道:寡人知其乃是先生故友,今姑赦不诛可也,又说甚射定天下! 鲍叔牙知道此时众心未服,并非加封管仲之时,于是不再多言,谢恩下殿。遂迎管夷吾至自己府中,待若上宾,与其朝夕谈论政务兵法,专等桓公重用。 数日之后,鲍叔牙上殿,坚辞上卿,声言不称其职。齐桓公闻此,大为惊怪。 齐桓公:卿建援立之功,又获乾时之胜,裂土分茅,亦不为过。今因功名列上卿,举国上下咸服,奈何辞之? 鲍叔牙:臣之才能,小心敬慎,循礼守法而已,非治国安邦之才。夫治国之才,须内安百姓,外抚四夷,勋加王室,泽布诸侯,国有泰山之安,君享无疆之福,功垂金石,名播千秋。此帝臣王佐之任,臣何以堪? 齐桓公:如卿所言,世间宁有此人耶? 鲍叔牙:天下之大,何人不有?不必远求,只在眼前。 齐桓公:此人何在? 鲍叔牙:在臣家中,管夷吾是也。 此言出口,朝堂上众臣交头接耳,议论声不绝。 齐桓公失笑:先生休矣。我闻此人早年便与贤卿相交,贪财惧死。及其叔荐于公孙无知,逃而不就,才不能胜也。后为公子纠之师,屡为先生所败,何劳先生盛赞如此? 鲍叔牙:宽柔惠民,治理国家,忠信待下,礼施四方,百战不殆,臣皆不如管夷吾。败于微臣,未得其主故也。乾时一战,若鲁侯能用其策,我齐师不知亡于何处,何谈大胜? 齐桓公:既如此,寡人便用管仲为卿,使与先生同列,可乎? 鲍叔牙:不可。臣闻贱不能临贵,贫不能役富,疏不能制亲。君欲用夷吾,非置之相位,厚其俸禄,隆以亚父之礼不可! 齐桓公:罢了,皆依先生。来日可宣管仲上朝,当面封以相位。 鲍叔牙:又不可。君果欲任贤,当卜吉日郊迎,筑高台拜以为相。四方闻君尊贤礼士,不计当日箭射带钩私仇,则天下有才之士,谁不思效力见用于齐国者? 齐桓公:寡人听子,一切皆按先生所奏,施行便了。太卜何在? 太卜:臣在。 齐桓公:速卜择吉,郊迎管子,筑台拜相。 太卜:喏! 鲍叔牙:臣谢主公,重贤纳谏。 至期,鲍叔牙请管夷吾三浴三衅衣,衣冠袍笏,比于上大夫,然后亲自陪同,乘车至于城郊。齐桓公亲自出郊迎接,登台拜相,并与管仲同载入朝。 车驾行于临淄街衢,满城卿士及百姓摩肩接踵,观者如堵;诸侯使节,无不惊诧。 管夷吾入朝,向齐桓公行过君臣大礼,然后稽首称谢往日射钩之罪。桓公赐坐相问。 齐桓公:齐乃千乘之国,僖公借以威服诸侯。寡人获主社稷,人心未定,国势不张。今欲修理国政,立纲陈纪,其道如何? 管夷吾:士农工商,谓之四民;使世习安不迁其业,则民自安。欲足甲兵,当制赎刑,重罪赎以犀甲,轻罪赎以革盾,小罪分别入金,疑罪则宥之。销山为钱,煮海为盐,利通天下;因收天下百物,以时贸易;为女闾三百,以安行商;商旅如归,百货骈集,因而税之,以佐军兴;如是而财用可足矣。 齐桓公:财用既足,然军旅兵势不振,如何? 管夷吾: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设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以此为军令,每乡二千人为旅,五乡立一师,故万人为一军。十五乡出三万人,以为三军。四时田猎,使民习于武事。有此三万人,足以横行于天下。 齐桓公:兵势既强,可以征伐诸侯,就此称霸天下乎? 管夷吾:尚未可也。主公欲霸天下诸侯,莫若尊周而亲邻国。召天下贤士,率诸侯事周,使修职贡,则王室尊矣。方伯之名,君虽欲辞之,不可得也! 齐桓公与管夷吾问一答十,接连谈论三日三夜,字字投机,全不知倦。 管夷吾见桓公真心以倾国以托,感激万分,遂吐肝胆脯,向桓公举荐贤才。 管夷吾:臣闻大厦之成,非一木之材也;大海之润,非一流之归也。主公必欲成其大志,则请用五杰。 齐桓公:何为五杰? 管夷吾:升降揖逊,进退闲习,辨辞之刚柔,臣不如隰朋,请立为大司行;垦草莱,辟土地,聚粟众多,尽地之利,臣不如宁越,请立为大司田;平原广牧,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成父,请立为大司马;决狱执中,不杀无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须无,请立为大司理;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避死亡,不挠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立为大谏。 齐桓公:皆依先生之奏。有此五杰,足可称霸于诸侯否? 管夷吾:主公若欲治国强兵,则五子者足矣。若欲成就霸王之业,臣虽不才,勉强上承君命,以效区区,方可。 桓公大喜,来日早朝,皆依夷吾所荐,按职拜官,各治其事。又专任夷吾,尊其号曰仲父,恩礼在高、国二卿之上,并诏命朝野。 诏命:国有大政,先告仲父,次及寡人。有所施行,一凭仲父裁决。 管仲父遂将富国强兵之策疏理成文,悬榜国门,实施变法,次第诸条,尽举行之。 变法榜文内容:废除井田制,按土地肥瘠确定赋税;设盐铁官,治铜铸钱,增加财政收入;寓兵于农,增加兵源;以兵伍制度,提高作战能力。 画外音:管仲是春秋时期首位倡导变法者,由此名列青史,并助齐桓公称霸诸侯。行政改革,使士、农、工、商各就其业,有效维护社会稳定;选贤任能制度,突破千年世卿世禄制,扩大人才来源;发展盐铁业,铸造货币,由此国力大振;尊王攘夷,抵抗山戎南侵,为存续华夏文明做出巨大贡献。孔子对此,亦做出高度评价。 齐桓公筑坛拜相,举国委于管夷吾,早有细作报到曲阜。鲁庄公闻知,勃然大怒。 鲁庄公:如此看来,前番箭射带钩,嘱我缓行,以致乾时大败,皆是此贼与鲍叔牙合谋为之。悔不从施伯之言,反为孺子所欺! 乃简车搜乘,图谋伐齐。探马报至临淄,齐桓公便要点兵迎敌。管仲闻而入谏。 管仲父:主公新近嗣位,国内军政未定,此时未可用兵于外国。 齐桓公前番乾时大胜,因而轻视鲁国,不听管仲谏阻。 遂命管仲守国,拜鲍叔牙为将,率师直犯鲁国,止于长勺。 鲁庄公闻说齐军先发,愈加愤怒,便问计于施伯。 鲁庄公:齐小白欺吾太甚,我必报之!然则鲍叔牙惯会用兵,我将何以御之? 施伯:鲍叔牙前番得胜,乃管仲为内应之故,非战之罪。臣荐一人,姓曹名刿,隐于东平,将相之才,可敌叔牙,并使管夷吾计无所施。 鲁庄公此时甚信施伯,便使其赍持重礼,往聘曹刿。 曹刿:齐师伐我,肉食者谋之,我藿食者又何间焉? 施伯:藿食能谋,行且肉食矣。 曹刿大笑,遂同施伯来见庄公。 庄公见曹刿相貌平常,颇有疑惑,便令赐座,率而相问。 鲁庄公:施卿力荐先生大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齐兵举国来伐,我将何以迎战? 曹刿:兵者诡道也,需临机制胜,非可预言。愿假臣一乘,使预谋行间,方可料敌。 庄公信之,乃点兵遣将,亲与曹刿共载,直趋长勺。鲍叔牙见鲁侯亲引兵来,严阵以待,两军对垒。鲍叔牙亦有轻鲁之心,下令击鼓进兵。 鲍叔牙:诸将有先陷敌阵者,必有重赏! 庄公见齐军擂鼓,亦教鸣鼓对敌,曹刿急忙劝止。 曹刿:齐师方锐,宜严阵劲弩,静以待之。 庄公传令军中:严阵迎敌,有敢率先冲突者斩。 齐军来冲。鲁兵奉命,只以长戟劲弩迎之,阵如铁壁,不能冲动,齐军只得稍退。鲍叔牙命令重整车阵,再次擂鼓进击,鲁军寂如不闻,齐师又退。 鲍叔牙:鲁军怯战,再鼓击之,我军必胜。 于是下令再鼓。曹刿闻其三通鼓响,遂谓庄公:是其时矣,可速鼓之! 于是鼓声如雷,鲁国兵出如风。齐兵连攻两次,此时出其不意,一触既溃,大败而奔。庄公大喜,将手中宝剑一举,便要下令追逐。 曹刿:明公不可!待某察之。 乃下车,将齐兵列阵之处周围察看一遍,复登车轼,远望良久。 曹刿:可追矣! 庄公驱车大进,狂追三十余里,齐军抛戟弃甲,辎重尽失,皆被鲁兵所获。庄公大胜收兵,入长勺城中大宴众将,犒赏三军。延请曹刿上座,亲斟酒三劝,请将无不艳羡。 鲁庄公:敌人三鼓,我一鼓而胜;详观敌阵逐之,故获大胜。敢问先生,此是何因? 曹刿: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齐乃大国,难测其虚实,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请逐之,遂获胜。 鲁庄公:寡人征战半生,未闻此高绝之论。曹卿胸怀锦绣,果有鬼神莫测之机。 齐师败归,齐桓公大怒:兵出无功,何以服诸侯? 鲍叔牙:齐鲁皆千乘之国,势不相下,只以主客互为强弱。昔乾时之战,我为主,是以胜鲁。今长勺之战,鲁为主,是以败齐。请主公乞师于宋,齐宋联手伐鲁,必可得志。 齐桓公许之,乃遣使行聘于宋国,请宋国联合攻鲁。 宋闵公子捷在位,闻姜小白即位,正欲通好,于是许以联手。宋国派南宫长万为主将,猛获为副;齐国仍以鲍叔牙为将,仲孙漱为副。各统大兵,集于郎城。 鲁庄公闻齐国复出大军,联合宋军前来,不由大慌,急命人再去寻找曹刿,却回报说已离家月余,不知何往。庄公无奈,只得率众出离曲阜,至于郎城。先安排四门守卫,墙上多置巨木大石,复率众臣上城巡视一番,当夜扎营城中。 一夜无话,次早升厅坐帐,鲁庄公召集卿士大夫,议论军情,询问诸臣。 鲁庄公:鲍叔牙前番失败,今挟忿而来,势非寻常。又有宋国相助,更不可当。寡人且闻宋将南宫长万,向有触山举鼎之力,我国并无一将是其对手。今宋齐两军互为犄角,郎城不坚,我将何以御之?言犹未毕,大夫公子僵离座。 公子僵:鲍叔牙备加警戒,军容甚整,实是难敌。但宋国营阵,行伍甚是杂乱。此必是南宫长万自恃其勇,轻视我军。臣有一计,让过齐兵不打,专击宋兵,庶可获胜。 鲁庄公:彼两国联手,如何只打宋军? 公子僵:臣观齐军位于东北,宋军驻于东南,相隔二十里,互不能助。我潜开零门,衔枚窃出,掩其不备,宋可倾时而败。待齐师来救,我已退入城中,据险而守。则宋军一败,齐师则不能独留矣。 鲁庄公:倒是良策。但只恐我国中,无人堪与南宫长万对敌。 话犹未落,左班中公子惬离座而起,上前施礼:微臣不才,请试敌之。 鲁庄公:卿肯出战南宫,寡人自为接应。 公子惬辞君下殿,回到府中,安排迎敌之计。遂于府库中寻出虎皮百余张,皆命蒙披于马身,又将虎头套于马首,只露二目。然后便乘月色朦胧,惬旗息鼓,偷开零门而出。 将近宋营,敌兵全然不觉,竟不设备。公子僵大喝一声,喝命军中举火,擂起金鼓,三军一齐呐喊。公子惬闻鼓驱动虎骑,向前冲突入营。 南宫长万正在帐中酣饮,忽闻营外大乱,急援甲执戟而出。众军勉强上车列阵,却见火光之下,一队猛虎摇头剪尾而至,人马无不股栗,四下惊惶驰奔。南宫长万虽然勇冠三军,争奈车徒先散,只得寻路而退。鲁庄公后队赶到,与二公子合兵一处,连夜追逐。南宫长万败到乘邱,止住战车,顾谓先锋大将猛获。 南宫长万:再不死战,定然不免全军尽没矣! 猛获应声而出,接住公子僵,两下对杀。南宫长万也挺长戟,驱车撞入鲁国军阵,逢人便刺;公子惬上前接战,立见不敌。鲁兵恐惧南宫长万骁勇,无人敢至近前。 鲁庄公见状,回顾戎右敞孙生:卿乃我军中第一力士,能与长万决一胜负乎? 敞孙生听闻主公点将,应声催车上前,挺大戟径奔南宫长万,与公子惬合力,三员将战成丁字。鲁庄公登轼以望,见二将力战南宫长万不下,遂提起铜角劲弩,搭上金仆姑劲矢,便是一箭。只听大叫一声,那箭正中南宫长万右肩,深入于骨。(本集完) 第二十二集 饭牛高歌 南宫长万大叫一声,左手拔箭,右手便即无力使戟。 敞孙生乘其手慢,复尽力一戟,刺向南宫长万胸肋。 南宫长万将身一闪,趁势拔出箭矢,敞孙生之戟已刺入左股。南宫长万自车中倒撞于地,急欲挣扎,被敞孙生将长戟逼住咽喉,众军上前擒住,紧紧绑缚。 猛获与公子僵战个平手,偷眼看见主将被擒,急弃战车,解下驾车辕马,单骑逃脱。 鲁庄公大获全胜,鸣金收军。刚回到城中,只见东北火烛天,战车隆隆,鲍叔牙率军来援,却只迟得一步。鲍叔牙见宋军全部溃散,不由顿足捶胸。 鲍叔牙:我虽加倍小心,奈何南宫又因大意致败。此番伐鲁,眼见得又成画饼! 因思独力难支,只得连夜拔营,全师退回齐国。 鲁庄公在城上见齐军不战而退,哈哈大笑,得意至极。由是下城,回归帐中坐定,吩咐大排筵宴,擂鼓聚将庆贺。 敞孙生押解南宫长万,步入中军大帐献功。 南宫长万肩股被创,流血不止,兀自勉强咬牙挺立,不露痛楚之态,更不讨饶。 鲁庄公爱其骁勇,急命医官为其所扎裹伤,并设客座,厚礼待之。席间公卿轮番劝降,南宫长万宁死不肯。次日还都,命将南宫囚于曲阜。 周庄王十三年,公元前684年。 齐军与鲁国争战,先后于长勺、郎城两次败绩,主将鲍叔牙颇怀羞惭,无颜径回临淄,乃于回军途中攻谭。 谭君奔莒,其国遂除。 画外音:谭国乃周武王所封子爵,位于章丘县西。因国势不盛,不久成为齐国附庸。公子小白出亡时,经过谭国,谭子未曾以礼接待。小白回国即位为齐桓公,谭国亦未派人祝贺。由此便被鲍叔牙兵败后迁怒,一战灭之。谭国后代以国名为氏,乃是谭姓由来。 鲍叔牙挥师灭谭,找回一些颜面,还于国都。 齐桓公迎军入城,乃知鲁国甚为强大,难以战胜。便依管仲“尊王攘夷”之策,遣大行隰朋前往洛阳参拜周天子,禀告即位齐侯之事,且求赐婚。周王使鲁庄公主婚,将王姬下嫁于齐。徐、蔡、卫诸侯闻之,各以宗室之女来齐为媵。 鲁侯主婚,故此齐、鲁复又通好,各捐前嫌,约为兄弟。 是年秋,宋国突发水灾,颗粒无收。鲁庄公闻报,使人赍持米粮金帛,进行援助。宋闵公感念鲁公恤灾之情,遣人来谢,鲁庄公大悦,并释放南宫长万归国。宋闵公在殿中接见,并对南宫长万戏言嘲讽:将军勇冠天下,寡人敬若天人。今一战而为鲁囚,却是为何? 大夫仇牧:君臣之间相交以礼,主公何出此戏言? 宋闵公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南宫长万闻言无语,大惭而退。 周庄王在位十五年病逝,太子胡齐继位,是为周厘王。 讣告发至宋国,宋闵公正与宫人游于蒙泽。因闻说南宫长万能掷戟于空中,高达数丈,落下时复以手接之,百不失一,故命南宫长万同游,命演此技为乐。 南宫长万奉命耍弄一回,果然神乎其技,宫人俱都夸奖不已,喝彩之声惊天动地。 宋闵公见妻妾侍女喝彩,引发妒恨之意,心中不悦。便命内侍取来博局,要与南宫长万决赌,言明输者以大金斗盛酒为罚。原来博戏却是宋闵公所长,堪称绝技。 南宫长万连负五局,罚酒五斗,于是醉眼迷离,心中不服,再请覆局。 宋闵公嘲笑:你这个鲁囚,乃是常败之将,安敢复与寡人赌胜? 南宫长万闻言变色,心怀惭忿,怒火借着酒意燃起,渐不可抑。 宫侍来报:周王有使命到。 宋闵公急令请入,以礼相见,并问来意。 王使:某奉天子之命,来报庄王之丧,告立新王。 宋闵公:周室既更立新王,为臣国者,即当遣使吊贺。 王使告辞退出,闵公吩咐罢戏,各自散去。 南宫长万:臣从未睹王都之盛,今新王即位,主公既遣使吊贺,臣愿奉使一往! 宋闵公:通使王室,何等严肃尊荣!宋国即便无人,何至以囚徒奉使? 南宫长万胸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兼乘酒醉,一时性起,戟指闵公面门大骂。 南宫长万:狗东西!某敬你是君,你却轻某为奴。屡次三番,折辱不休。某虽为囚,义不肯降敌;若肯降时,今为鲁国上将矣!汝知囚能杀人乎? 宋闵公:贼囚,灌了几口黄汤,怎敢如此无礼! 说着话,伸手抢过侍卫手中长戟,欲刺南宫长万。南宫长万见闵公挺戟在手,便哼一声,提起面前棋枰,将宋闵公打倒在地;再复一拳,宋闵公早已呜呼哀哉。 宫人及侍卫见状,惊叫一声,四散而走。南宫长万怒气未息,提戟出于营门。上大夫仇牧前来,迎面遇见。 仇牧:南宫将军,主公何在? 南宫长万:我已杀之矣。 仇牧:逆贼囚徒,焉敢如此! 南宫长万大怒,将手中长戟一挥,复杀仇牧,缓步登车,旁若无人而去。 闵公侍卫逃回,跑到太宰府中,将南宫长万弑君之事,报与太宰华督。 华督此时年近七十,闻变立即挺剑登车,带领家兵出城讨乱。行至东宫之西,正遇南宫长万驾车而来,一路东倒西歪,其酒未醒。 华督厉骂:待死囚徒,怎敢欺心弑君! 南宫长万:老贼,俺素日敬你是三朝元老,也来这样骂我! 仗着酒力,一戟刺去,华督坠于车下,在地上挣命;又复一戟,正中咽喉。 华督一死,南宫长万酒意大醒,暗思:今日之祸已经惹大,若待公子大夫反应过来,必致灭族之罪。于是叫道:一不做,二不休! 当即聚集旧部死士,闯进内宫,先将闵公从弟公子游押到殿上,然后敲鼓撞钟,召集群臣。众官以为国君回銮,不一时齐集殿上。南宫长万见众官到齐,遂面南而立。 南宫长万:宋捷昏庸无道,信用仇牧、华督,轻挑鲁衅,得罪诸侯,陷宋国不义,均已被我杀之!公子游乃庄公嫡子,向有大德,可为宋侯。公等可上前拜贺! 众臣听罢大惊,面面相觑。 南宫长万:倘若不从,可试我手中大戟! 众臣不敢违拗,只得上前参见公子游,口称主公。 五代宋君之族携家带口,皆都出奔萧国;惟有公子御说,逃奔亳地。 南宫长万乃使亲子南宫牛为将,猛获为副,率师攻亳。 公子御说与亳叔协力以抗,其城百日不克。萧叔大心率引宋公五族之众,又会合曹国之师,前来援救亳城。公子御说闻报援军来到,开城接应,内外夹攻。 南宫牛大败被杀,宋兵尽降。猛获侥幸逃出,不敢回宋,径投卫国。公子御说即用降兵旗号,假称宋军攻克亳邑,得胜回朝。由此诈开宋都城门,一拥而入。 南宫长万寡不胜众,驾车回到家中,扶其老母登辇,挟戟御车而行,斩门而出,无人敢阻。三日间疾行二百六十余里,逃至陈国。 宋国群臣即杀子游,奉公子御说即位,是为宋桓公。 宋桓公即位,拜戴叔皮为大夫,选五族贤者为公族大夫。复修国书,遣使往卫,请执送猛获还宋;再遣使往陈,请执南宫长万以归,必欲正法。 宋使至卫,递上桓公国书,请执猛获回国问罪。卫惠公犹豫不决,问于群臣。 卫惠公:宋国来索猛获,与或不与,孰便? 群臣:猛获急而投我,恐弃之不义。 大夫公孙耳:诸公所言非也。留此恶人,于卫何益?况卫宋向来交好,若庇一人之恶,而失一国之欢,非计之善者! 卫惠公称善,下令将猛获擒拿,囚以槛车,使宋使执回。 宋使至陈,索讨南宫长万。陈宣公不敢不应,乃思一计,唤来公子结。 陈宣公:南宫长万勇冠天下,你可设计锁拿,送与宋使,以解我国危难。 公子结领命,遂请南宫长万至府,盛排筵宴,极尽恭维。 公子结:早闻将军武艺绝伦,勇冠天下。如蒙将军不弃,请为陈国上将。 南宫长万:逃亡之人,若蒙见容,便已感激不尽,又复敢何求? 公子结:如此,将军便是应允。小弟高攀,请结为兄弟。 南宫长万大喜,感激涕零。公子结见其中计,便命家人布列杯盏,与南宫长万痛饮。酒至半酣,复唤府中婢妾出来劝酬,又命歌舞助兴。南宫长万欢饮大醉,卧于坐席。 公子结呼之不醒,便唤力士进来,用牛筋将南宫长万捆于车上。请来宋使,又派十乘战车,星夜将南宫母子送至宋国。 宋桓公见获南宫长万,不由大喜。乃命将其与猛获一同绑至市曹,乱刀剁为肉泥。可怜南宫长万八十岁老母,亦被诛杀于市。 周厘王元年,乃是齐桓公五年,鲁庄公十三年,公元前681年。 齐桓公接受管仲“尊王攘夷”建议,派使臣向周厘王朝贺。 周厘王见齐国如此恭敬,十分高兴,立即下诏,承认齐桓公为东方诸侯方伯,并托桓公召集诸侯,公布此事。 齐桓公奉周王之命,在齐国北杏(山东省东阿县北)大会诸侯,成为诸侯盟主。 遂国不至与盟,桓公即刻发兵灭之。周武王封舜后裔于遂(山东宁阳、肥城一带),称虞遂,本是鲁国附庸,至此为齐所灭。 齐国伐遂,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遂,而在于鲁。在此之前,齐国数度与鲁国交战,均未占到上风。此番齐桓公便以遂国不参与盟会为由伐之,并灭其国,其实是为了杀鸡镇猴。 周厘王二年春,齐桓公联合陈、曹二国,联军进攻宋国,并请求周厘王出兵。周厘王派单伯带兵前往,约会诸侯,并与宋国讲和后回国。 由是齐桓王霸主地位终得诸侯认可,齐国称霸中原时代正式开始。 遂国宗室因氏、颌氏、工娄氏、须遂氏合谋,诱杀齐国占领军,欲图复国。齐桓公闻报大怒,出兵血腥镇压,遂氏复国运动迅即失败。遂氏各部遭到屠戮,由是灭族,天下诸侯大惊。此乃春秋争霸初期首次灭族屠杀,永载史册。 周厘王胡齐在位五年去世,子姬阆继位,是为周惠王。 周惠王元年,晋武公逝世,在位三十九年。子姬诡诸即位,是为晋献公。 诡诸即位之后,便用大夫士蒍之计,尽灭曲沃桓公及庄伯子孙,巩固君位。又追随齐桓公尊王攘夷政策,先后攻灭骊戎、耿、霍、魏等国,又击败狄戎。 同年,秦德公自平阳(陕西眉县)迁都雍邑(陕西凤翔),深入关中,进逼中原。 齐桓公称霸诸侯,志得意满,遂开始怠政,尽委国政于管仲,托军事与鲍叔牙,自己日与妇人饮酒为乐。又宠幸娈童竖貂,以及雍邑巫者易牙。 雍巫为人多权术,工射御,又精于烹调之技,故为齐桓公所喜。卫姬得疾,易牙调和五味美馔进献,卫姬食之而愈。 齐桓公戏谓易牙:寡人遍尝天下美味,惟不知人肉滋味。 易牙既退,次日进献蒸肉一盘,嫩如乳羊。桓公食尽,认为其味甘美至极。 齐桓公:此何肉耶,美味至此? 易牙跪答:臣之长子,年方三岁。昨闻主公声言,平生未尝人肉之味,臣故杀子,以奉飨主公。 齐桓公泪下:卿休再言,且请退下! 自此以为易牙爱己,胜于父子,愈加宠信。自此竖貂、易牙内外用事,权倾当朝。 镜头切换,转向荆楚大地。 周惠王元年,巴国大举伐楚,攻克那处(湖北荆门)。 巴族夏朝时称巴方,商朝时称巴奠。因不甘商朝压迫,参与周武王伐纣。武王克商,巴氏被封为子国,为姬姓宗族。地域北至汉水,南及大巴山,西抵益川,东至襄阳,与楚国为邻。因不愿受楚人挟持,故此来攻。 那处城守将,乃是楚国大夫阎敖,因被巴人打败,只得弃城游水而逃,来投楚王。 巴国乘胜而进,大军直至楚国郢都之下,由此江南惊震。 楚文王大怒,先命斩杀阎敖,然后引兵来讨巴国。 阎敖被杀,族人不服,纷纷起兵作乱。借楚文王平叛之机,巴国加紧攻伐楚都。楚文王仓促出战,由于准备不足,大败于长江渡口,率领败军回国。 见楚王败退回来,郢都大阍鬻拳下令守城之军扯起吊桥,紧闭城门,拒绝开城。 楚文王:是本王退兵还师,何故不开城门? 鬻拳:据楚国先王法令,败军一律不得入城。大王虽为国君,因丧师而回,臣故不敢开城,尚请大王恕罪。 楚文王:卿不开城,本王如何还都? 鬻拳:除非大王鼓勇再战。不论与何国开战,若能得胜,则臣必开城恭迎。 楚文王万不得已,只好转兵往北,进攻淮河上游嬴姓黄国,并在踖陵击败黄国军队。 巴国本欲乘胜攻打郢都,闻说楚文王在败退之余尚能力克黄国,便即收兵还国。 楚文王奏凯回国,行至湫地,因见天晚,下令安营扎寨。庖人以腌制菖蒲之根进献,楚文王送入口内品尝,只觉味道甚为独特,却不认识是何食品,于是便问庖人。 楚文王:此乃何物?其味甚奇。 庖人:禀大王,此是菖蒲之根,名曰昌歜。 楚文王开怀大嚼,不料却因暴食过量,以致中毒。当晚忽觉腹痛如绞,暴病而亡。 随征诸将见此,不由大恸,于是便将庖人定以弑王之罪,乱刀分尸。楚师挂孝载尸归郢,命人报入都城,声名国王虽死,却是凯旋而归。鬻拳闻报,急引众出城,迎丧归葬,并扶文王长子堵敖继位。拜舞称贺已毕,鬻拳乃向新王上奏。 鬻拳:臣下冒犯先王,拒其败兵入城,故致先王丧于征途,其罪在于不恕。 堵敖:先王系误食昌歜过量而亡,与卿无干,何必过于自责?本王不怪。 鬻拳:纵使王不加诛,臣又岂敢觍颜偷生?请从先王于地下! 于是引剑自刎。堵敖悯其忠贞,命陪葬于文王墓前。 镜头切换,复转齐鲁大地。 齐桓公任用管仲为相,励精图治,国势日强,遂下令讨伐鲁国,以报长勺之耻。 鲁庄公闻说齐军再来,遂命曹沫为将,领兵抵御。曹沫与齐军对垒,三战三败,尽失汶阳之地。曹沫羞愧,主动向鲁庄公请罪。鲁庄公不但不怪,反而出言安慰。 鲁庄公:此是齐鲁国力强弱悬殊,又众寡不敌,非战之罪也。 曹沫再拜而起,感激涕零。鲁庄公自忖不敌,于是遣使前往齐营,约请割地求和。 齐桓公应其请和,约在柯地会盟。 鲁庄公虽然心中惧怯,但齐国既许重修盟好,只得硬起头皮前往。于是设朝召集众臣,说明欲往柯地与齐桓公会盟之事,求问阶下,谁愿护驾前往。曹沫闻言,越众上前。 曹沫:微臣不才,愿随主公前往! 鲁庄公:将军前曾三败于齐,不惧齐人当面嘲笑乎? 曹沫:惟有前番三败,所谓知耻而后勇,方有其后无往而不胜者。 庄公甚壮其言,许以同行。于是曹沫护驾,只率兵车十乘,昂然而进,至于柯地。 齐桓公使人筑土为坛,四方布列雄兵,仲孙湫掌之;阶级七层,俱有壮士把守,王子成父掌之;坛上布设香案,排列歃盟之器,隰朋掌之;反坫设有金尊玉斝,寺人貂掌之;坛西乌牛白马,司庖易牙掌之。东郭牙为傧,管仲为相,气象整肃。 安排已毕,门军来报:鲁侯来到! 齐桓公:传本侯命令,只许鲁君带领一个随从上台,余人息屏坛下执候。 门军跑出辕门,冲外高喊:方伯齐公有令,鲁君独自登台相会,许带一个随从。 曹沫闻罢,援甲按剑相随鲁庄公,将次升阶。东郭牙见此,上前拦阻。 东郭牙:今日两君盟会,两相赞礼,安用凶器?请去剑。 曹沫冷笑:即是两君好会,你齐国重兵围台,剑拔弩张,却为何故?某肋下佩剑,若用于沙场,是为兵器;但用于会盟,礼仪之器也。公若令齐人全部释兵,某便去剑! 说罢上前两步,目眦尽裂。东郭牙见此气势,不敢相强,只得倒退几步,让开道路。 庄公君臣拾阶而上,两君以礼相见,互致寒暄,各叙通好之意。 傧相宣布会盟开始,三通鼓毕,齐鲁二君各宣盟誓,插香行礼。 当时齐卿隰朋身为盟右,便将玉盂满盛牛血,过二国之君,跪而请歃。 鲁庄公先歃,以血抹唇,说道:若违盟誓,有如此日。 次至齐桓公,亦歃血于唇,说道:盟誓如约,人神共知。 曹沫见齐国文武皆都列于台下,只有管仲立在齐侯身侧,乃大步上前,左手按剑,右手已揽住桓公衣袖。齐桓公略显惊慌,管仲急上前以身相蔽,已自来之不及。 鲁庄公在旁看得清楚,却是大惊失色,不知所为。管仲见状,反而退后两步。 管仲:今日会盟,是应鲁侯所请,齐侯应之。大夫劫持我主,意欲何为? 曹沫:鲁国连次受兵,国将亡矣,屈从今日之盟,不得已也。齐侯向以济弱扶倾为号,尊王攘夷为任,则齐鲁二国,哪个为强,何者为弱?对于周室,又谁为宗室,谁为蛮夷?天下凡具耳目者,谁不知齐侯姓姜,鲁侯姓姬! 管仲:然则大夫何求? 曹沫:齐国屡次恃强欺弱,夺我汶阳之田。今日请还,便即约盟,别无多说! 管仲:我若不从而何!大夫自忖以你君臣二人,今日能下此台乎? 曹沫哈哈大笑:怕者不做,做即不惧!若齐国不应我请,玉石俱焚而已。 说罢,将左手扯住齐桓公衣襟,腾出右手,呛啷一声,已抽出肋下宝剑。 齐桓公惊魂已定,哈哈大笑:曹将军果然毫气冲天,可谓古往今来,刺客第一。大夫休矣,适才汶阳失地之请,寡人许还你鲁国便是。 曹沫知道此时是在会盟台上,每人出口之言便是盟誓,一诺千金。于是放开桓公衣襟,还剑入匣,代隰朋捧盂以进。 齐鲁两君再次歃血,高宣誓言,曹沫称谢下台,面不改色,态度从容。 会盟事毕,齐国王子成父诸人愤愤不平,俱都请命桓公,欲劫鲁侯,以报曹沫挟君之辱。 齐桓公:寡人已许曹沫,上天已知,人神共鉴。匹夫尚不失信,况上邦大国之君乎! 管仲:伟哉我主,自此信义着于天下! 众人乃止。于是齐桓公置酒公馆,与庄公欢饮而别。随后即命南鄙邑宰,将原侵汶阳田土城邑,尽数交割归还鲁国。 画外音:世人评论此番齐鲁柯地之会,赞为“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仇,而桓公不怨。”只因齐桓公言出必践,故使诸侯臣服,独霸天下。曹沫因恃勇劫持齐桓公一事,便被后世称为侠客之祖。另有一说,曹沫与三年前长勺论战之曹刿,乃是同一个人。 诸侯闻说齐鲁盟柯之事,皆服齐桓公信义过人,齐国反而声威大震。周厘王二年春,卫、曹二国遣人请盟于齐。齐桓公遣使前往洛阳,朝拜周天子,告以宋侯不尊王命前来赴会,请王师同往问罪。周厘王便使大夫单蔑为将,率师会齐伐宋。 于是齐国发兵,陈、曹二国引兵从征,并自请愿为前部先锋。 齐桓公大喜,大起三军,使管仲率军先行,会同陈、曹二侯;自引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诸将,统领大军继进,约于商邱取齐。 时有卫人甯戚,虽为平民,但满腹经纶,欲往临淄求见齐桓公,以图仕进。只因家贫,缺少盘资,只得求为商贾驱牛赶车,数经辗转,终得抵达齐国。 时已暮昏,临淄城门关闭,不纳商旅行人。商队只得露宿于城门之外,并在树林之中搭起帐篷,升火为炊。 饭尚未熟,甯戚正在拔草喂牛,忽闻马蹄声响,见一辆华车驶过身旁,停在城门之下;又见从车上下来二人,公子模样,衣着华美,向上叫城,说要求见齐侯。 城上军士问清来人身份,转身下城,飞马去报。不一时,便闻人声喧哗,见城门大开,火光如龙,一队马车驶出,原来是齐桓公出迎宾客。 甯戚见状,再看自己衣衫褴褛,冠履全无,不由吁声长叹,感喟身世落魄。又望见车盖幢幢,知是齐桓公亲出,登时心生一计,于是便将手中木棒敲击牛角,按节高歌: 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有尺半。生不逢尧舜,短褐单衣至骭。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将旦? 声音激越,直冲云宵。 齐桓公正在接见远来之客,忽闻此歌,又细品歌词,不由大惊,急对仆从下令。 齐桓公:异哉!此歌者必非常人,速速与我寻来,不可有误。慢,须以礼待之! 仆从奉令,循歌声而去,自牛车之后寻着甯戚。见其衣服破烂,面色苍桑,不由愕然。 桓仆:是你击角高歌乎? 甯戚:诚然,是也。 桓仆:我家主仆命我有请先生。 甯戚:你家主公何人? 桓仆:便是齐国之君。先生请随我来,需要小心回话,或有富贵机遇。 甯戚闻言大喜,知道计策已售,遂扔下手中木棒,随仆从来见齐桓公。因为时已天黑,又有贵客在旁,桓公也未加细观,便命将甯戚载于后车,一同进城。 齐桓公返回宫中,命鲍叔牙等众臣,往迎宾馆招待安置来客;复还殿上,唤过仆从。 齐桓公:将适才击角长歌贤士请至,寡人要亲自问话,以探其才。 从者答:此人衣衫不整,恐不便见君。 齐桓公:废话。赐之衣冠,沐浴来见! 从者应声而去,于是安排甯戚沐浴更衣,入见桓公。甯戚衣冠加身,神采飞扬,于是从容进见桓公,说以治理境内之道,平定天下之略。桓公闻而大悦,由衷夸赞。 齐桓公:卿之大才,不在管夷吾之下! 当日天晚,命从人安排甯戚至客馆住下。次日早朝,便唤上卿鲍叔牙至前,说欲将委以甯戚重任。群臣闻此,议论纷纷,鲍叔牙也感讶异。寺人貂当时侍立桓公身侧,低声进言。 寺貂:甯戚既是卫人,主公不若使人前往彼国,问其底细。若固系贤者,用之未晚。 桓公摇头:不然。凡有大才之人,皆都不拘小节,亦必与俗人不合。若问之非人,患其有小恶,必加倍诋毁,所言不实。我若以人之小恶,亡人之大美,必失天下之士。 于是不听寺人之言,亦不顾众卿议论,当场便令传唤甯戚上殿,当众拜为大夫。 齐桓公力排众议,勇于任人,果然复得一个治国大才。此后甯戚担任齐国大司田,管理农事,奖励垦种,薄取租赋,使齐国很快富裕,对齐桓公完成霸业起到重大作用。 关于甯戚饭牛高歌典故,便出于此。唐李白曾作《秋浦歌》,其第七首咏道: 醉上山公马,寒歌甯戚牛。空吟白石烂,泪满黑貂裘。 来日粮秣齐备,齐桓公挥军南行,至于宋界。 管仲闻报主公引军到来,遂引陈宣公杵臼、曹庄公射姑上前迎接,相互见礼。随后周单子兵亦至,相见已毕,商议攻宋之策。甯戚当时随征,为展己才,主动出班献策。 甯戚:主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威胜不如德胜。臣虽不才,请去说宋公行成入盟。 齐桓公闻言大悦,传令扎寨,就命甯戚为使,入宋劝降。甯戚乃乘华轩,与从者数人,至商丘来见宋公,递上名刺。门官转呈齐使名刺,宋桓公看了半晌,便问群臣。 宋桓公:此甯戚未闻其名,卿等可知,是何许人也? 戴叔皮:据臣所知,其乃卫国牧牛村夫,必是新见用于齐侯,恃其口才,前来游说。 宋公点头:吩咐武士伺候,严阵以待。复置油鼎于廊下,敕命齐使入见。 武士声诺,安排已毕,殿头官传宣齐使入见。甯戚昂然而入,向宋公长揖不拜。 宋桓公:齐侯率四国之兵压境,却不见阵;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甯戚:天子失权,诸侯星散,篡弑日闻。齐侯恭承王命,以主夏盟。明公列名于会,却又背之,不与北杏之盟。天子赫然震怒,特遣齐公驱率诸侯讨宋不臣。明公既叛王命于前,又抗王师于后,不待交兵,已卜胜负。以外臣愚计,劝明公勿惜一束之贽,当主动与齐会盟。则上不失臣周之礼,下可结盟主之欢,兵甲不动,宋国安于泰山。 宋桓公:孤一时失计,不终会好。今齐公加兵于我,安肯受吾之贽,就此罢战? 甯戚:齐侯宽仁大度,不录人过,不念旧恶,天下孰人不知!鲁国不在北杏之会,前盟于柯;我主本乘三胜之威,尚举汶阳侵田而返之。况明公在会之人,焉有不纳? 宋公:将何为贽?要寡人质子于齐乎? 甯戚:岂有此理!齐侯以礼睦邻,厚往薄来,即束脯可贽,岂必质子? 宋公闻言大悦,乃离座以礼相待,并立遣使节,随甯戚至齐营请成。 宋使往见齐侯,献白玉十珏,黄金千镒,谢罪请盟。 齐桓公:天子有命,寡人安敢自专。须烦王臣转奏周王天子,方可约成。 即以宋使所献金玉转送给单子,烦其向周王致宋公取成之意。 单子逊谢:宋公若蒙君侯赦宥,某藉此复于天子,敢不如命?取成之事,惟君侯自专。 齐桓公客套一番,乃使宋公修聘于周,然后再订会期。单子辞别齐侯归于洛阳,陈、曹二君各回本国;齐公归齐,重赏甯戚。 镜头转换,复说昔日东方小霸郑国。 郑子婴及鲁庄公十二年,亦即公元前682年,郑国一代治世能臣祭仲去世。 祭仲自郑庄公时便深受信任,成为郑国重臣。从政五十余年,先后辅佐郑国五位国君,并三次依据己意迎立新君,威势赫赫,可谓是“春秋第一权臣”。 郑厉公姬突闻说祭仲已死,便打算返国夺位,遂从栎邑发兵,往攻郑都。 郑子婴姬仪命大夫傅瑕为将,引兵迎敌,未料一战而败,傅瑕亦被子突所俘。 厉公深恨郑国卿士,当即下令:此等叛贼,不必再问,拉出去,开刀问斩! 傅瑕急叫:且慢!君侯亦为傅瑕旧主,何太无情如此? 厉公冷笑:十五年前,高渠弥射杀郑昭公,尔等不迎我复位,而改立公子亹为君。齐襄公在卫国首止会盟诸侯,杀郑子亹,将高渠弥五马分尸。尔等复到陈国,迎接子亹幼弟子婴回国即位,又不来迎寡人。今日既落寡人之手,正宜千刀万剐,有何面目说我无情! 傅瑕:冤枉!郑国诸事,皆在祭仲之手,与臣何涉?今祭仲既死,为臣方能上下其手。若主公肯放微臣一条生路,臣必设法,使主公兵不血刃,回国继续为君。 郑厉公:如此,你且发个誓来。 傅瑕:今有傅瑕,指天为誓,愿助公子突还国复位,若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厉公见其出言恶毒,这才放心,便命松绑,当场定下盟约,其后赦其归国。傅瑕去后,厉公退兵十里扎营,等待城中消息。 姬子突出兵伐郑之事,很快有探马报入齐国。管仲闻报,乃献计于齐桓公。 管仲:周自东迁以来,郑灭东虢而都,前嵩后河,右洛左济,虎牢之险,闻于天下;诸侯之强,莫过于郑。昔庄公伐宋兼许,抗拒王师;今郑子婴又结楚为党,与周为敌。主公若欲屏王室而霸诸侯,非攘楚不可;欲攘楚,则必先得郑。昔日祭足以臣逐君,子婴以弟篡兄,犯分逆伦,皆当声讨。今子突在栎起兵,袭郑夺位;祭足已死,郑国无人。主公何不命将领军往栎,送突入郑?则子突必怀主公之德,北面而朝齐矣! 齐桓公深以为然,遂命上将宾须无为将,引兵车二百乘,往助公子突。 宾须无率兵而往,一直来至子突营外,遣人往见郑厉公,告知齐侯相助复位之意。郑厉公闻而大喜,出营远接,亲请宾须无到至大帐,让至上座,盛情相待。 郑帅傅瑕引兵败回都城,只说寡不敌众败归,不提被俘之事。郑子婴姬仪正在用人之际,不好埋怨,只安慰数语,复使其带兵守城。 上大夫叔詹见傅瑕言语闪烁,又闻栎城之军既不攻城,亦不退兵,心怀狐疑。此日正在府中闷坐,忽有门客入内,报说奇异之事。 门客:主公,国内发生一事甚奇! 叔詹:未知何事? 门客:便在今日,都城南门之内忽有一蛇出现,长八尺,青头黄尾;门外又有一蛇,长丈余,红头绿尾。二蛇相遇,激斗于门阙之中!城内青蛇力不能敌,终被城外赤蛇咬死。那赤蛇得胜,竟奔入城,窜至太庙之中,忽然不见!(本集完) 第二十三集 桓公北伐 叔詹闻听门客所说,半晌无言,陷入沉思。 门客:主公乃当世奇才,又善易数,可知此事,其兆若何? 叔詹:蛇者,龙也,君主之谓也。内蛇是我主公子婴,外蛇乃是厉公子突。外蛇长丈余,因其居长;内蛇长八尺,是因为弟。子突出亡时乃是甲申之夏,今当辛丑之夏,恰十七年。外蛇咬死内蛇,突入家庙,是子婴失位将死之兆,子突复主宗祀之征也。我朝中必有内贼,将引子突入城夺权,郑国君位就此定矣。 门客听罢,不由骇然。正说之间,门人来报,说傅瑕求见,现在府外。 叔詹:内贼至矣。然天意如此,我复奈何? 只得迎出,请至内堂叙礼,分宾主落座。因命从人献茶,开门见山相问。 叔詹:将军夤夜光降敝舍,是欲引子突入城乎? 傅瑕:人言上大夫有未卜先知之能,果然不虚。今非但公子突欲来夺位,且齐侯欲正郑君,已命大将宾须无统领大军来至,与公子突合兵一处。大陵已失,事在危急,小小新郑,焉能抗强齐天兵?有道是爷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上大夫若能斩子仪之首,开城以迎子突,则不但可保自家富贵,亦免满城生灵涂炭。转祸为福,在此一时,惟公思之! 叔詹闻言嘿然良久,转问门客:我昔年原主迎立故君,为祭仲所阻。今祭仲物故,是天助故君,且两蛇之战,其兆已显。违背天意,必受其咎,我听天命乎?或忠子仪耶? 门客:违背天意不祥,且齐国大兵无力与抗,徒死无益。 叔詹又问傅瑕:我从天意,助将军迎接故主进城便了。但不知计将安出? 傅瑕:此事易也。某即回府,遣人暗地出城,往栎、齐连营送信,令公子突及宾须无来日急速进兵。郑侯因某前曾兵败,必令大夫出城拒敌,并亲自临城观战。我在城头觑便图谋子仪,将军再引故君入城,大事定矣。 叔詹暗道:“此贼如此狠毒!”但知大势已去,只得听从其谋。 傅瑕说服叔詹,告辞回家,密使人出城前往敌营,致书子突,请其来日攻城。然后连夜入宫参见子仪,诉以齐兵相助子突,失陷大陵之事。 子仪大惊,寻思傅瑕乃是败军之将,出战不吉,命宣叔詹入宫,命其来日领兵迎敌。 叔詹:国家危难之际,臣当引兵出战,请主公同傅瑕登城固守,并为三军擂鼓助威。 子仪慨然允诺。来日侵早,东门外战鼓如雷,号角长鸣,齐、栎联军果然杀到,公子突引兵在前,单搦郑将交战。叔詹引军出城,列开阵式,略战数合,未分胜败。 鼓声响处,齐将宾须无忽然引兵大进,自侧翼杀至。叔詹假作不敌,回车便走,公子突引军自后便追。傅瑕在城上看得清楚,扬声大叫:“郑师败矣!” 子仪闻言,便欲下城,被傅瑕从背后一剑,登时死于城上。于是大开城门,引郑伯子突及宾须无入城。叔詹因见子仪身遭横死,心中不忍,便回自己府宅,闭门不出。 子突既已入城,傅瑕便为向导,引其还宫。路遇子仪二子,俱都亲手杀之,毫不留情。于是公子突登殿复位,郑人欢声震地,满朝文武亦都参拜阶下,情愿称臣。 厉公尽出府库所藏布帛珠宝,厚贿齐将宾须无,约以冬初十月,亲至齐庭乞盟。 宾须无代齐桓公受币道贺,引军辞归。厉公复位,忽然反目,转对傅瑕大喝。 郑厉公:卿守大陵十有七年,力拒寡人,可谓忠于旧君;今又贪生畏死,复为寡人而弑旧君,可谓不臣。子仪乃是寡人之弟,与你何仇,杀其父子全家?寡人当为子仪报仇! 傅瑕大惊,转身欲逃,早被厉公喝令力士擒拿,押出斩于市曹,妻孥免诛。又追究老臣原繁赞立子仪之罪,使其自缢而死;复治当初逐君之罪,命杀公子阏。 强鉏避于叔詹之家,因叔詹为之求情,乃免死罪,处以刖足酷刑。 公父定叔倒也乖觉,提前出奔卫国;其后三年,厉公召复其职,称不可使共叔无后。祭足已死,其罪勿论。复拜叔詹为正卿,堵叔、师叔并为大夫,郑人称为“三良”。 郑侯姬仪既死,厉公复位,齐桓公乃约宋、卫、郑三国,会盟于鄄地,连同周室单子,不用歃血,揖让而散,诸侯大悦。鄄盟之后,齐侯复又大合宋、鲁、陈、卫、郑、许诸国于幽地,歃血为盟,始定盟主之号。 与此同年,楚文王熊赀兴兵伐蔡,蔡侯献舞肉袒伏罪,尽出库藏宝玉贿赂楚文王,楚师方退。楚文王又闻郑厉公复国,并与齐国为盟,便欲兴兵伐之。 郑侯闻说楚国要来讨伐,知道不是敌手,于是遣使谢罪请成,自此不敢朝齐,复又背齐事楚。息侯前被楚王流放安置于汝水,于此年郁郁而死,息国自此灭亡。 公元前678年,周僖王四年;鲁庄公十六年;秦武公二十年。秦武公病卒,始开活人殉葬之端,殉死者六十六人。其弟嗣位,是为秦德公,迁都至雍城(今陕西凤翔),用牛、羊、猪各三百头,在鄜县祭祀天地。 秦国迁都以后,梁伯、芮伯迫于压力前来朝见,求为附庸。秦国开始确定三伏节气,规定入伏后在城门杀狗,祛除热毒邪气。 自此之后,秦国各项制度渐具雏形,国力也开始迅猛发展。然而秦德公寿命不永,只在位二年,便即病卒,长子继位,是为秦宣公。 此时晋献公在位,起用士蒍、荀息、里克、郤芮、郭偃等一批异姓人才为卿大夫,诛杀富氏子弟、桓庄之族,彻底解决公子作乱问题。又废除公族大夫制度,由此国力大增。 晋献公改革内政同时,又治军强兵,扩建为上、下两军,自带一军,太子申生另率一军,军力大振。时有东郊村民祖朝,上书晋献公自荐,欲谋国政。晋献公立即召见,与其谈论三日,见其剖析国政条条有理,乃破格录用,并拜以为师。 公元前675年,周惠王在位二年,占取大夫蔿国菜园以畜养野兽,又强取大夫边伯房舍,更夺取大夫子禽及詹父土地,再收回膳夫石速俸禄,因此蒍国、边伯、石速、子禽、詹夫皆都不满,转奉周庄王姬佗庶子姬颓为主,起兵攻伐周惠王姬阆,欲争王位。 五大夫联合贵族苏氏,拥奉王子颓发动叛乱,但叛军律令不一,又无上将率领,故被惠王率成周六师一击而败,溃不成军。五大夫逃往温地,王子颓在苏氏陪同下投奔卫国。 卫惠公怨恨周王曾收留政敌公子黔牟,于是收留王子颓,又联合南燕,攻入周朝都城。周惠王姬阆兵败,逃奔郑国,五大夫复回,拥立姬颓为王。诸侯闻之,无不震惊。 郑厉公见周惠公逃来郑国,问明事由,先礼后兵,出面调解惠王与王子颓之间纠纷,请子颓让回王位。五子颓置若罔闻,不予理睬。 郑厉公大怒,遂替惠王出兵,逮捕南燕国君仲父,复将惠王安置在栎城。次年秋,周惠王在郑厉公保护下进入成周,取得成周器皿用具,搬回栎地,积草屯粮,预备反攻复国。 王子颓闻报,不以为意,大设享礼招待蔿国、边伯等五大夫,乐舞俱备。郑厉公闻听此事,以为良机难得,遂亲自前往虢国,来见虢叔林父。虢叔出迎,回宫设宴相待。 虢叔林父:前闻贤侯返国复位,未及遣使道贺,今贤侯亲来,必有赐教? 郑厉公:我闻悲喜非时,灾祸必至。今王子颓歌舞不倦,是以祸为乐也。 虢叔林父:何以言此? 郑厉公:若司寇杀人,国君尚为此减膳撤乐,况以祸患而歌舞耶?且篡夺天子之位,祸有大于此者乎?临祸而忘忧,忧愁必至。你我何不助天子复位,建功于王室? 虢叔林父:诚然,此亦我之愿也。 周惠王四年春,郑厉公与虢叔会盟于弭,誓师讨伐王子颓。 同年夏,郑、虢联军进攻王城。郑厉公拥周惠王从圉门入城,虢叔从北门杀入,尽诛王子颓与五大夫。周惠王再入王城,由此复位。 周惠王为表酬谢相助复位之功,尽赐郑厉公以虎牢以东之地。郑厉公大喜,遂在王宫门西阙设享礼招待惠王,全套乐舞齐备,便如王子颓招待五大夫一般。 虢、晋二国闻说惠王复位,遂至洛邑朝见,参拜道贺。周王为之飨醴命宥,赐玉五珏,马三匹。子颓之乱历时三年,至此终告结束,周郑关系亦因厉公靖乱之功随之缓和。郑厉公为王室建此大功,却于归国路上得疾,回到郑都之后而薨。世子捷即位,是为郑文公。 周惠王五年,陈宣公听信谄言,怀疑公子御寇谋叛,因而杀之。 陈厉公之子陈完,字敬仲,向与御寇相善,惧诛奔齐,被齐桓公拜为工正。因素闻陈敬仲乃为当世贤良,便赐其食采于田邑。陈完后代便以田为氏,又称田陈。 此年鲁侯太夫人文姜病笃,将儿子鲁庄公唤至病榻之前,殷殷嘱托。 文姜:齐女今已长成,我儿当速娶回国,以正六宫之位。万勿拘泥终丧之制,使我九泉之下悬念。齐侯方图霸业,汝宜谨慎事之,切勿更替我两国世代交好。 叮嘱已罢,溘然而逝。庄公葬母以礼,守孝经年,遵依遗命,欲遣使往齐国议婚。大夫曹沫奏请,俟三年丧期过后行聘。庄公以母亲遗命为由不听,遣使至齐,行纳币之礼。齐桓公亦以鲁丧未终,请缓其期,直至惠王七年,其议始定。 佳期将至,鲁庄公在位二十四年,年已三十有七,老夫少妻,因欲取悦齐女,故而安排迎娶诸事极其奢侈。秋八月,姜氏至鲁,立为夫人,是为哀姜,齐鲁之好愈固。 吉服已过,齐桓公联手女婿鲁庄公,合兵征伐徐、戎,两国俱都臣服。郑文公恐遭齐国侵伐,主动遣使请盟。齐桓公复会宋、鲁、陈、郑四国,同盟于幽。自此除秦、楚两国之外,天下诸侯莫不归心。周王遣召伯廖前往齐国,赐齐侯为方伯,得专征伐天下不臣。 与此同年,晋献公灭骊戎,俘获骊姬姐妹,俱都立为夫人,长曰骊姬,次曰少姬。 镜头闪回,画外音起。晋献公当为公子之时,先娶贾姬为妃,久而无子;又娶犬戎女狐姬,生子名叫重耳;再娶小戎允姓之女,生子唤做夷吾。继位之后,又纳先父武公之妾齐姜,亦生一子,寄养于申氏之邑,因名申生。献公即位之后,贾姬已薨,遂立齐姜为夫人。因申生乃是嫡子,故立为嗣,以大夫杜原款为太傅,里克为少傅,相与辅导。齐姜又生一女,因难产而卒,献公复纳贾姬之娣贾君,使其抚育齐姜所生之女。 此番既纳骊戎二女,只因骊姬生得貌美无双,妖冶诡诈,便生内乱。 期年之后,骊姬生子,取名奚齐。其后少姬亦生一子,取名卓子。献公既爱骊姬,又喜其生子有功,遂改立为妃,封少姬为次妃。 晋国太史名苏,为立骊姬之事卜筮,显示卦象不吉,进谏于晋侯,献公不听。史苏告辞退出,在殿外见到大夫里克,以及太卜郭偃,于是三人站立私语。 史苏:昔夏桀伐有施,获妹喜宠之,遂亡夏;殷辛伐有苏得妲己宠之,遂亡殷;周幽王伐有褒掳褒姒宠之,西周遂亡。今我主伐骊戎获其二女,皆加宠信,晋国不亡得乎? 太卜郭偃:据某看来,晋将生乱而已,亡则未也。 里克便问:若生变乱,当在何时? 郭偃答道:不出十年。十者,数之盈也。 里克大惊,便将此事记于简牍。来日复将此事告知太傅杜原款,二人加倍小心,交替在献公面前为世子申生美言,恐其因爱骊姬,更立奚齐为继嗣。 果不其然,骊姬得立正妃,急欲更立己子为储嗣。但因世子申生并无过错,又与重耳、夷吾兄弟相与友爱,欲废无由。 时有嬖幸大夫二人,分别名唤梁五、东关五,挟宠弄权,晋人谓之“二五”;又有优人名施,唤作施优,美姿多智,尤得献公嬖幸。骊姬与施优私通,复交好二五,欲谋夺嗣。 施优献计:欲废世子,须先离间其三兄弟,休使常在一处。 二五齐赞:良哉!此论也。 于是骊姬拜托二五,在国君面前行此离间之计。二五奉命,上殿来见献公。 梁五进言:曲沃乃先君始封之地,宗庙所在;蒲与屈,地近戎狄,边疆要地;此三邑不可无人主之。依臣之见,若使世子申生往主曲沃,重耳、夷吾分主蒲、屈,主公居中制驭,则国家社稷,如磐石之安。 献公犹疑:曲沃为国之副贰,倒也罢了。蒲、屈乃荒野之地,如何可守? 东关五:不城则为荒野,城之即为都邑。一朝而增二都,内可屏蔽封内,外可开拓疆宇,有何不可! 献公听信二五之言,遂传旨令:使世子申生徙居曲沃,以主宗邑,太傅杜原款从行;使重耳居蒲,大夫狐毛辅之;夷吾居屈,吕饴甥辅之,以主边疆。命士蔿监筑蒲、屈二城。 士蔿奉命领兵前往,聚薪筑土,草草完事,塞责而已。左右见此,皆都不解,纷纷进言道:如此筑城,恐不坚固。若有敌军来攻,如何抵御? 士蔿笑道:太仆曾云,十年之内,此二城便为国之仇敌,何以固为?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吟叹已罢,遂引筑城大军班师,回都交差。自此之后,申生与重耳、夷吾三兄弟,俱都远离京城,分守边塞。惟大小骊姬所生奚齐、卓子,留在国君身侧。骊姬得其所愿,彼此益发献媚取宠,以蛊献公,谋愈深毒。 是年秦晋两国交恶,战于河阳,秦国最终获胜。 周惠王六年,杞共公病亡,德公继立。 画外音:杞国由华族夏后氏所立,虽然弱小,但国祚延绵一千五百余年,可谓史上最长寿国家。国君为姒姓娄氏,与同姓封国缯国为邻,皆为大禹后裔。 据殷商甲骨文证实,商王武丁曾娶杞女为妃,当时杞国爵位为伯。周武王灭商后,寻找夏禹后裔,得东楼公,将其封至杞地,掌历代夏朝君主祭祀。但杞国先后受到宋国、淮夷、徐国攻打,无法在河南立足,只得暂到山东滕县附近邾国避难,而后迁徙到新泰一带。杞国虽小,因存夏礼,故与越国公族同出一脉。 据《列子·天瑞》所载: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无所寄,废寝食者。由此便得“杞人忧天”成语,流传二千五百年。当时天下封国数百,因何只有杞人担心天塌地陷?其实只要仔细阅读史书,便知事出有因,并非空穴来风。 据《史记》载:“鲁庄公七年,鲁国西北,陨星如雨。” 因杞国当时位于今山东新泰一带,则鲁国西北,便是杞国边境。此场陨石雨将杞国砸毁大半,又大火持续半个多月,半数国人都在睡梦中被砸死或烧死。殒石自天而降,岂非天塌地陷之祸,焉能不忧?新泰至今尚有两村以此事件命名,分别称为南北落星村。此场天灾使全部杞人恐惧至甚,家人莫名其妙枉死,幸存者只得纷纷祭祀上天,然后不停举国搬迁流离。人虽搬家,但杞人却对那场灾难心有余悸,于是不停望天,惟恐某日再至天塌地陷。 杞国遭遇陨星雨之时,楚文王薨逝,嫡长子熊囏嗣位。 熊囏因心忌其弟熊恽才能,每欲诛之,以绝后患,却又因循不决,反为熊恽觉察。熊囏怠政,专好游猎,在位三年,无所施设。 熊恽乃私畜死士于府,又借随国兵马支持,乘其兄出猎之时袭而杀之,以病薨为由归告其母。文夫人遂立熊恽为君,是为楚成王。因熊囏怠政,谥为“堵敖”,不以王礼葬之。 楚成王即位之后,尽力结好中原诸侯,复借周惠王之命镇抚夷越,大力开拓江南。 楚王叔父名曰子善,又称楚子熊元,时为令尹。熊元有篡立之意,兼慕其嫂息妫天下绝色,欲与其私通。只畏大夫斗伯比正直无私,且多才智,故此不敢纵肆。 周惠王十一年,斗伯比病卒,子元便即肆无忌惮,遂于王宫之旁大筑馆舍,每日盛排歌舞,欲以此蛊惑息妫。 文夫人闻之,便派人指责子元:先君舞干以习武事,征伐诸侯,是以朝贡不绝于庭。今楚兵不至中国十年,令尹不图雪耻,而乐舞于未亡人之侧,不亦异乎? 楚子元闻而大愧,昂然发愤:彼妇人不忘问鼎中原,我反忘之,宁不自羞?郑居天下之中,我兄当初便欲伐之,今我若不伐郑,非丈夫也! 遂请奏成王,发战车六百乘,兵分三路北上。乃以斗御疆、斗梧建大旆为前队,王孙游、王孙嘉为后队,自帅中军,浩浩荡荡,杀奔郑国而来。 郑文公在位,闻报楚师大至,急召百官商议。大夫堵叔建议请成言和,师叔进言据城以守,并请救兵于齐。世子熊华血气方刚,请求背城一战。叔詹时为国相,因而进奏。 叔詹:三子之言,吾取师叔。然以臣愚见,楚兵不久自退。 郑文公:楚王叔令尹自为主将亲征,志在必得,安肯自动退兵? 叔詹:自楚人加兵于他国,未有用六百乘者。楚子元操必胜之心,欲媚息夫人耳。夫急于求胜者,亦必畏败。楚兵若来,臣自有计退之。 文公准奏,以举国之兵委之。正商议间,谍报说楚师斩桔柣关而进,已入纯门,将及逵市。叔詹并不惊慌,乃暗伏甲士,大开城门。 楚将斗御疆前队先到,见城中如此模样,遂不敢进,离城五里扎住营寨。楚子元大兵到至,亲登高阜以望郑城,眼见杀机四伏,因而慨叹不已。 楚子元:我闻郑有三良,其谋叵测。更需探听虚实,方可攻城。 即命扎下营栅,派出哨探,远近打听敌情。 来日至午,哨探回报,说齐桓公亲率大军,联同宋、鲁二侯前来救郑。 楚子元惊道:三侯若来,与郑军里外夹击,我腹背受敌,必致损折。今即入郑境及于逵市,可谓全胜,不如回兵,以保全颜面。 乃传令是夜拔营起行,只留空寨,以惑郑人。次晨已出郑界,鸣钟击鼓,奏凯而还。先遣使报捷于文夫人,说令尹全胜而回。夫人闻报,正颜辞谢来使。 文夫人:令尹若歼敌成功,宜报捷楚王,宣示国人,以彰明罚;复告诸太庙,以慰先王之灵。我乃未亡之人,何与国事,专报于我? 使者归报,子元大惭。 楚王熊恽闻说子元不战而还,却扬言凯旋而归,心中不悦。 郑相叔詹亲督军士巡城,及至天晓,登高远望楚幕,哈哈大笑。诸将不明其意。 诸将:楚国大军压境,兵临城下,令尹因何发笑? 叔詹:你等不见群鸟栖噪于军营之上?此乃空幕虚营,楚兵早去尽也。 诸将:却是何故? 叔詹:此必是诸侯救兵将至,楚子元预先闻信,是以全军逃遁,倒也溜撒! 话犹未毕,谍报进城来报:楚师已去,齐、宋、鲁三侯未至我境,各回本国去了。 众人闻听探马谍报,无不又惊又喜,由此大服叔詹。楚师既退,郑文公大喜,遂遣使赍持重礼,致谢齐、宋、鲁三侯救援之劳;并自此感服齐桓公仁德,不敢再怀贰意。 楚子元伐郑无功,亦知成王不悦,由是心不自安,篡谋群位益加急切。 适逢文夫人有恙,楚子元假称入宫问安,并移送卧具寝处宫中,三日不出。大夫斗廉听说此事,不由分说闯入宫门,当面责让楚子元。 斗廉:令尹虽为王叔,亦是人臣。人臣之礼,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咳唾其地犹为不敬,况寡夫人寝处密迩于此,可供王叔下榻乎?令尹速出,我便可佯作未闻未见此事。 楚子元恼羞成怒道:楚国之政,皆在吾之掌握,汝奴辈何敢多言? 斗廉不服,高声叫喊。楚子元愈怒,便命左右将其拘梏,不放出宫。 文夫人在间壁听到叫喊之声,暗命婢女前往打探,归来回报。 婢女:王叔夜宿宫中不出,大夫斗廉来劝,二人言语不合,复被王叔拘押在宫。 文夫人闻此,便知道子元将欲篡逆,遂暗使侍者出宫,告急于斗伯比之子斗谷於菟,使其带兵入宫靖难。 斗谷於菟得报,遂密奏楚成王,约会斗梧、斗御疆及其子斗班,半夜率甲士包围王宫,先将楚子元家甲私兵杀散,然后直入内宫。 楚子元时因文夫人不容私通,心中不快,方拥抱宫女醉寝,忽闻兵甲之声,便于梦中惊起,仗剑而出,迎面恰遇斗班仗剑而入。 楚子元:孺子持兵带甲入宫,意欲何为?将作乱耶? 斗班冷笑:我非作乱,特来诛作乱者耳! 说罢,伸手便是一剑,将楚子元砍下头来。斗谷於菟领兵后至,将斗廉开梏放出,齐至文夫人寝室之外,稽首问安而退。 次日一早,楚成王升朝坐殿,斗班等人进奏昨夜之事,并请王命屠灭子元全家。楚成王闻奏大怒,遂准奏施行,并于宫门外悬挂榜文,宣布王叔楚子元罪状。 楚子元既死,令尹官缺,楚王欲用斗廉代替其职。斗廉非但不喜,反而固辞。 斗廉:楚之劲敌,乃是齐国。齐用管仲、甯戚为相,乃至国富兵强,成为天下诸侯之首。臣之拙才,远非管、宁之敌,虽能安楚,却不能使楚称伯中原。 楚成王:卿既固辞,则谁可为我令尹? 斗廉:大王欲与齐国抗衡,则非用斗谷於菟不可。 百官闻言赞叹,亦都保奏:斗廉大夫高风亮节,人所不及,且所荐极当。斗谷於菟有安民治国之才,经文纬武之略。必须此人,方称其职。 楚王准奏,遂拜斗谷於菟为令尹,敬呼其表字子文。楚子文既为令尹,便即倡言。 楚子文:国家之祸,皆由君弱臣强所致。若依臣计,楚国凡百官采邑,皆以其半纳还公家,以实国库。臣为首倡,愿先于斗氏族中行之。 令尹带头贡献采邑贡赋,诸卿大夫不敢不从,楚成王不由大喜过望。由此楚子文尽心竭力辅佐楚王,治兵训武,进贤任能。乃以公族屈完为大夫,族人斗章治军旅,己子斗班为申公,镇守申国故地,屏卫北边。由此未上数年,楚国便即大治。 公元前671年,周惠王六年。齐桓公姜小白与鲁庄公姬同会盟于扈(河南原阳),再次缔结友好。楚成王亦派使臣聘鲁,自此始与鲁国缔交。 次年山戎部落攻陷曹国,掳走国君曹僖公曹夷,不久又释放归国。 齐国因与曹国相邻,桓公闻报大忧,乃问计于管仲。 管夷吾:欲用兵于北,须先除南顾之忧。 齐桓公:南顾之忧为谁? 管夷吾:先君襄公已灭纪国,鄣为纪国附庸,至今未服。我若北征,后患非小。 齐桓公:鄣乃小国,伐之必克。但其君是我太公支孙,灭同姓不义,奈何? 管夷吾:此事易为。主公可命王子成父率军巡视纪城,示以欲伐彰国之状,却不必实攻。鄣侯则必畏惧来降,是无灭亲之名,而有得地之实。后顾之忧即消,此后可北定山戎;则戎患既熄,乃可专事于南方,用兵于楚,天下可定。 镜头闪回。姜子牙初建齐国,将临淄封给嫡子,而将庶子封至鄣邑。传至曾孙姜虎,开始正式建国,都于密州(今东平无盐县东北),势力范围位于齐、楚之间,史称鄣穆公。齐哀公死后,鄣国被纪国收为附庸,后纪国被齐襄公所灭,便独立为国。 齐桓公闻听管仲之言,不由击节称赞:仲父神策,百不失一。 于是照计而行,命王子成父引领大军巡视纪城。鄣君胡公果然畏惧求降,自请入齐都养老,鄣国由此灭亡。鄣国被齐国所灭之后,胡公之弟鄣韅去其邑部,子孙自此皆都姓章。 王子成父凯旋还都。忽有边臣来报:燕国被山戎发兵侵伐,特遣人来向我国求救。 管仲笑道:正欲伐之,今出师有名矣。 齐桓公:何谓出师有名? 管仲:方今天下为患最深者,南有熊楚,北有山戎,西有狄戎,此亦中国王室之忧。主公既为诸侯盟主,代天子征伐,正当其责也。即山戎不入侵燕国,我犹思伐之;况燕人被其师困,又来向我求救乎? 齐桓公深然其言,乃率师出都,北往救燕。齐师渡过济水,鲁庄公率军前来迎接。 鲁庄公:闻说贤侯北出伐燕,寡人愿为先锋从征。 齐桓公:北方险远之地,寡人不敢有劳岳丈玉趾亲征。若此去得胜建功,亦仗岳君之灵;若果出师不利,而借兵于岳君未晚。 鲁庄公:如此敬诺,寡人静候佳音。 齐桓公遂别鲁侯,率领大军,逶迤望北进发。 画外音:山戎乃北戎一种,建国于令支,居于燕山一带,以狩猎放牧为生。其西为燕,东南为齐、鲁,界于三国之间。山戎人游牧无定,秋冬之季不能自给,亦逐渐开始农耕,并恃其地险兵强,不臣不贡,屡犯中国。令支首领名唤密卢,闻说齐侯尊王攘夷,遂统戎兵万骑侵扰燕国,欲绝其通齐之路。燕庄公抵敌不住,故遣人间道告急于齐国。 齐桓公引兵亲征,大军未至,被密卢闻知,不敢抵敌,解围而去。 燕庄公亲迎齐师至蓟门关,称谢齐侯远救之劳,设宴相待,犒赏三军。 管仲说道:山戎劫掠得志而去,未经挫折,祸患仍存。我兵若退,戎兵必然又来,不如乘此伐之,以除北方之患。 齐桓公及燕庄公闻之,皆都称善。燕庄公请率本国兵为前队,齐桓公劝止。 齐桓公:燕国方经戎兵之困,何忍复令冲锋?君姑将后军,为寡人以壮声势足矣。 燕庄公:贤侯高义,恭敬不如从命。盟主若去,由此向东八十里,国名无终,虽系戎种,然而不附山戎,可以招致,使为向导。 桓公采纳其议,乃遣公孙隰朋赍持金帛,到无终国征聘,使为向导。无终子接受金帛,即遣大将虎儿斑率领骑兵助战,甘为向导,虎儿斑领兵来会,齐桓公复加厚赏。 于是大军进发,约行二百余里,前至葵兹,山路逼险难行。 齐桓公见此,乃命将辎重资粮分出一半,屯聚葵兹,又令士卒伐木筑土为关,专留鲍叔牙把守,委以军粮转运之事。分兵已罢,复拣选精壮车乘,兼程而进。 密卢闻报齐兵来伐,不由大怒,遂唤部将速买入帐,嘱以密令。 密卢:齐兵远来疲困,且不明此间地理。将军可乘其安营未定袭之,必获全胜。 速买领命,率三千骑兵而出,埋伏于山谷之中,只等齐兵到来。 未料齐兵未至,无终国上将虎儿斑前队先到。速买只引百余骑迎敌,虎儿斑奋勇来斗,只战数合,速买便即诈败,将虎儿斑引入林中,伏兵大起,将虎儿斑二千骑兵截为两段。 虎儿斑死战,战马被伤,冲突不出。正在危急之际,幸亏齐侯大军赶到,杀散戎兵,王子成父将虎儿斑救出,速买败走。虎儿斑回营请罪,齐桓公不怪,更以名马赐之。又自引大军进至伏龙山,与燕庄公结寨于山上,命王子成父、宾须无立营于山下。 次日密卢亲引骑兵万余前来挑战,一连冲突数次,皆不能攻入齐燕车城连营。延至午后,管仲在山头望见戎兵懈怠,大都下马卧地休息,便唤过虎儿斑,附耳嘱咐。 管仲:将军你看,贼军皆已懈怠,不设防备。将军若趁此下山攻击,必可雪前耻。 虎儿斑应诺,车城开处,引本国人马飞奔杀出。 管仲:王子成父、宾须无二将何在? 成父、宾须无:末将在。 管仲:二将听令。命成父率一军出于左翼,宾须无率一军出于右翼,皆要截杀贼军伏兵,以卫护接应虎儿斑中军。胜负成败在此一举,须要小心! 二将奉命,引兵绕行而出。 虎儿斑骑兵到处,戎兵皆弃马而奔,欲将敌军引入埋伏。虎儿斑想起前日教训,却不追赶,勒马而回。密卢见虎儿斑不追,便招引谷中人马,全力来攻。不料却正被王子成父和宾须无两路兵到,杀得七零八落。密卢大败而回,见折却许多马匹,不由顿足捶胸。 速买上前献计:大王勿忧。齐兵虽胜一阵,只要我以木石截断黄台山谷口,谷外复以重兵守之,彼即有百万之众,不能飞越。又伏龙山二十余里,除濡水外更无水泉,我若将濡流坝断,彼军中乏水必乱。再遣人求救于孤竹国,借兵助战,此万全之策也。 密卢转忧为喜,依计而行。 管仲闻报黄台山谷口及水道都被塞断,便教军士凿山取水。 公孙隰朋进言:臣闻蝼蚁穴居知水,当视蚁蛭处掘之。蝼蚁特性,寒冬就暖,居山之阳;酷夏就凉,居山之阴。今值冬月,必于山阳南坡,掘穴得水。 齐桓公闻此大喜,便令军士皆到南坡寻找蚁穴,果于山腰掘得水泉,其味清洌。 齐桓公:隰朋博学多才,可谓圣人。可名其泉曰圣泉,伏龙山改为龙泉山。 军中得水,欢呼相庆,声闻远山。探马报至戎寨,密卢大骇,以为齐人必有神助。 速买又道:齐兵涉远而来,虽然有水,粮必不继。我坚守不战,彼粮尽自退。 密卢:此计甚妙。传令众军,围住谷口,不可懈怠。 管仲见戎兵固守不出,遂又唤虎儿斑至前,授以密令:将军在前领路,我使宾须无率大军在后跟随,取芝麻岭绕行小道,向谷口缓缓进发,以六日为期。 虎儿斑:六日之后如何? 管仲:六日之后,便引军大进,使士卒各负土囊,填充堑坑直至谷口,然后搬运木石出谷。密卢无备,必为将军所破,便是奇功一件。 虎儿斑大喜,领命欣然而去,宾须无率大军自后跟随,前后相间五里,夜行昼息。到第七日夜,虎儿斑见敌人未觉,遂兼程猛进,依计搬运木石出谷,杀向山戎大营。 密卢见齐军毫无动静,自以为无患,每日与速买饮酒为乐。忽闻齐军杀入,连忙跨马迎敌,慌手忙脚。未及交锋,宾须无引西路军杀到,两面夹击。 戎兵再次大败,速买保着密卢望东南而走,往投孤竹国。 宾须无追赶数里,不及而还,戎人马匹器仗,牛羊帐幕之类,俱为齐军所有;又夺还燕国被俘部民子女,不可胜计。 齐桓公闻报前面获胜,遂与管仲引领大军进入令支城,吩咐众将,不许杀戮降夷一人,戎人由此大悦。布告安民已罢,管仲复召降戎,询问密卢与速买最可能往何处逃窜。 降戎答道:我国与孤竹为邻,又素相亲睦,密卢此行必投孤竹。 管仲:孤竹国去此多远?其道路险易如何? 降戎:从此东去百余里,山路险峻难行,有溪名曰卑耳,过溪便是孤竹界内。 管仲询问明白,来见齐桓公,请摒去左右随从,秘密商议军情。 齐桓公:仲父又有何奇策教我,如此神秘? 管仲:臣适才问过降戎,知道密卢今在孤竹国,距此往东,只有百余里路程。只是道路险峻难行,因此必不设备。依臣之计,其既在密迩,所谓兵行诡道,出其不意,我宜前往讨之,直捣敌穴,彻底除此后患!(本集完) 第二十四集 庆父之乱 令支城王宫之内,管夷吾表情神秘,侃侃而谈,齐桓公两眼放光,不住点头。 管夷吾说罢,齐桓公立即准奏,长笑而起,将管仲恭敬送出宫外。 管仲还至中军大帐,立即下令,命于降戎中挑选出精壮千人,以补虎儿斑损折之数,并使其集中强化训练三日,然后发兵,往讨孤竹。 镜头闪回。孤竹国,诞生于商朝初期,是冀东辽西最早封国,距今三千六百余年。 成汤建商,封同宗血亲墨姓于此,命在北边建城屯兵,抵御戎狄,是谓孤竹君。孤竹国领地范围广袤,涵盖如今河北、京津,直到辽西等地。 孤竹国之谜,存世千载。近年来,唐山市滦南县新发现大量玉璧、玉圭、玉钺、玉冠等物,带有文字,皆是有关孤竹国重要物证。故此论证,唐山滦南即是孤竹国中心。孤竹亦作“觚竹”,觚是指青铜酒器,竹是用以记事竹简,最早见于殷墟甲骨文。 商代中叶,孤竹国发展到鼎盛时期。北方及东北地区物资转运贸易,多在其国中进行,孤竹国文化经济发达,声扬四海。 西周初,召公奭在孤竹国西部建立燕国,孤竹国疆域大大缩小,渐被压缩于燕南地区。随后燕国崛起,孤竹国属地再次缩小,故此深恨燕国,便与山戎结盟。 孤竹国君为墨胎氏,故又说姓墨。孤竹国君及其王子,在殷商历任要职。及至商末,孤竹国君名初,字子朝,所生二子,乃是两位圣贤,便是公子伯夷、叔齐。二人忠于商朝,耻为周臣,叩马哭谏武王伐纣,不食周栗,采薇而食,饿死于首阳山,千古传颂不衰。 密卢逃至孤竹,见其国主答里呵,哭倒在地,备言齐兵恃强相侵,折兵失国之恨。 答里呵:俺这里正欲起兵相助,不料你已经吃了大亏。此处卑耳之溪深不可渡,我只将竹筏尽行拘回,齐兵插翅难越。俟他退兵,我与你领兵杀去,复你疆土,岂不稳便? 密卢闻此,转忧为喜。答里呵于是盛排筵宴,与他君臣压惊,密卢连连称谢。酒席宴间,有孤竹国大将黄花进言,建议陈兵溪口,以阻齐兵渡河,答里呵不听。 便在此时,齐桓公大军已经起行,在山谷间秘密穿行。虎儿斑引领本部军在前开路,管夷吾率大军随后而行,因见前面顽山连路,怪石嵯峨,草木蒙茸,竹箐塞路,心中慨叹。 不一时前面虎儿斑派人来报:禀仲父,前面荆棘遍布,山岭壁立,无法通行。 管仲:还报虎儿斑将军,教他引火烧林,火熄之后凿山开道,越岭而进。 来使领命,回奔传令而去。时隔不久,只见冲天火起,半晌方熄。 管仲知道前面道路已通,催军前进。虽然人马勉强可通,但见车行艰难。管夷吾不由连连慨叹,一面命令束马吊车而进,一面徒步登上山顶,乃作《上山歌》曰: 山嵬嵬兮路盘盘,木濯濯兮顽石如栏。云薄薄兮日生寒,我驱车兮上山元。风伯为驭兮俞儿操竿,如飞鸟兮生羽翰,跋彼山巅兮不为难! 终将车马吊拖至顶,见下山更险,又作《下山歌》道:上山难兮下山易,轮如环兮蹄如坠。声辚辚兮人吐气,历几盘兮顷刻而平地。捣彼戎庐兮消烽燧,勒勋孤竹兮亿万世! 军士人夫闻此歌谣,唱和以进,精神倍增,终于走出深山,遂登平谷,轮转如飞。 齐桓公率后军赶至,登上卑耳之巅,观其上下之势,闻说管仲作歌行军,不由赞叹。 齐桓公:寡人今日方知,人力可以诗歌中取得也! 管仲催趱车徒,往前进发。只见两边石壁如削,中间小径止容单车可过,惊险万状。 齐桓公面有惧色,谓管仲道:山戎及孤竹国若在此处伏兵数百,吾等片甲难回矣! 管仲答道:山戎智浅,孤竹短视,焉虑及此! 正说之间,忽见山凹里走出一物,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长一尺有余,朱衣玄冠,赤着两脚,向桓公面前再三拱揖,后以右手抠衣,竟向石壁中间疾驰而去,瞬息不见。 管仲见而大喜,转头对齐桓公道:此正是为臣所制歌词中所谓“俞儿”是也。是谓北方登山之神,世间若有霸王之主,方才出现。 齐桓公:其向我拱揖,然后抠衣而去,是何意也? 管夷吾:拱揖相迓者,欢迎主公往伐孤竹也;右手抠衣者,示前方右手有深水也。今幸有石壁可守,我且屯军山上,使人探明水势,然后进兵! 说罢止住众军,命人前去,试探水之深浅。 桓公见管仲叙说俞儿之事,叹其博学不止。 良久之后,探水者回报:前面不过五里,即是卑耳溪,原有竹筏以渡,今被戎主全部拘收过岸。右去水深,绝不可渡;若从左而行,水面虽阔而浅,涉之没不及膝! 齐桓公闻报,抚掌叹道:俞儿之兆,我今信之矣! 虎儿斑惊道:末将世居于此,从来不闻卑耳溪有浅处可涉,此必是神助君侯也! 于是便请率本部兵马,先涉卑耳溪,以为大军向导。管仲壮之,乃令人砍竹做筏,并用战车载筏出山。虎儿斑得令,率军驱车而去。 管仲复又下令:众将官,分兵三路而行。王子成父同高黑从右首乘筏而渡,以为正兵;宾须无同虎儿斑从左涉水而渡,以为奇兵。本帅陪同主公统领中军,于后接应。三路兵马俱于渡溪之后,在团子山下会合! 大军奉命行动,兼程而进。早有孤竹国探事小番伏于林中,见满溪俱是竹筏,慌忙报至无棣城中。孤竹君答里呵大惊,即令大将黄花率兵五千,前往拒敌。 密卢:贤君既是为我而战,某请为前部先锋。 黄花:主公不可。密卢乃是屡败之将,恐出征不利! 答里呵:你二人不必争执。便请戎主带领本部人马,往守西北团子山。此处乃是齐军东来要路,亦是重任。 密卢应诺而去,却怪黄花小觑自己,心中颇为不悦。 黄花元帅兵到溪口,早遇齐国大将高黑前队,两下接住厮杀。高黑苦战黄花不过,王子成父赶到,双战黄花,不分胜负。后面齐侯大军俱到,公子开方及竖貂齐上,黄花心慌,弃军而走。五千人马被齐兵掩杀大半,余者尽降。 黄花单骑奔至团子山,只见兵马如林,却是宾须无等涉水而渡,先占据此山。黄花叫一声苦,只得弃了马匹,从小路爬山得脱,迎面正见密卢到来。于是满含羞愧,上前相见。 密卢:将军何以这般模样? 黄花:团子山已被齐兵所占,去不得矣。 密卢闻言,只得止住众军,下令在马鞭山下屯扎。黄花索讨酒食,密卢只与炒麦一升;又索良马,又与之漏蹄老马,以报前者羞辱之愤。 黄花只得骑着漏蹄老马,忿恨恨地还归无棣城,来见国君答里呵,请兵报仇。 答里呵渐愧道:恨不听元帅陈兵溪口之策,以至如此。 黄花进言:齐侯征伐令支,本与我国无涉。只因大王容纳密卢,招致齐侯来攻。为今之计,惟有斩下密卢君臣之首,献于齐君,与之讲和,齐、燕及无终联军,可不战而退。 答里呵不悦:密卢乃我邻邦之主,今计穷而来归我,何忍卖之?此事绝不可为。 旁有宰相兀律古进言:臣有空城之计,可灭齐燕联军。 答里呵:计将安出?速速说来。 兀律古:我孤竹国之北,有地名曰旱海,又谓迷谷,乃砂碛之地,更无水草,国人死者大都弃尸于此,白骨相望,人马俱不能存立。若误入迷谷,路曲难认,急不能出。主公可令城中百姓俱都撤出,往山谷避之,然后使降人谍者往告齐侯,只说主公已逃往砂碛。齐燕联军必来追赶,只要进入迷谷,便堕吾计中。到时不须厮杀,只过七八日,管取死亡尽绝。 答里呵叹道:果然妙计,只是忒甚毒辣。倒也罢了,就便照计施行。 计议已定,遂再与黄花元帅骑兵千人,命去诱敌入谷。 黄花元帅领计而行,在路上想道:不如趁此斩密卢之首,出我胸中闷气,并以此取信齐侯。若使成功,主公亦必不加罪。 遂不去交战诱敌,先来至马鞭山下,来见密卢,命亲兵报入寨中,只说国君复添兵前来助战。密卢正与齐兵相持,未决胜负,忽闻救兵来到,于是大喜,欣然出营相迎。 黄花见密卢亲迎出寨,将大砍刀倒拖于背后,纵马上前。 密卢见是黄花带兵前来,略感讶异,暗道:“在人矮檐下,只得暂低头。”正欲强颜欢笑,开口寒暄,却见黄花催动战马,早至面前,一道闪光,背后刀向前挥出。密卢出其不意,即便有通天本事,又怎躲此暗算?啊呀半声,首级已离却脖颈,洒血落地。 速买在后面看得清楚,见主公被杀,不由大怒,绰刀上马来斗黄花。两家军兵各助其主,上前邀斗,混战一场,两败惧伤。战够半日,速买料难能胜,寻思无终毕竟乃是同族,遂单刀独马,径投虎儿斑营中。 虎儿斑正在营前立马观战,见速买冲阵而至,因不知其来意,迎面只一箭,速买额头早中,双脚腾空,摔于马下而死。 黄花见虎儿斑射死速买,暗道:侥幸!此番诈降诱敌,就此弄假成真,天衣无缝! 于是催马直奔虎儿斑,先将密卢首级高举过顶,高声叫道:密卢骗我国主与齐侯为敌,已被某杀之矣!将军请引我往见齐侯,自有话说。 虎儿斑亲眼见他斩杀密卢,自然不疑,于是命黄花下马弃兵,同进大帐来见齐侯、管仲。 黄花入帐便即跪倒:我主被令支国密卢谎言欺骗,不听末将谏劝,误犯天威,以致损兵折将。今走投无路,已倾国逃去砂碛,孤竹国都只余空城。臣今已斩密卢之首,投于帐下,情愿率本部兵马为向导,追赶国主,以效微劳。 齐桓公见有密卢首级,信之不疑,即命黄花为前部,引领大军直抵无棣,果是空城,益信其言。为斩草除根,遂留燕庄公引本国军马守城;自己与管夷吾尽发齐国大军,使高黑为先锋,黄花为向导,连夜追袭。 大军北行百余里,进入砂碛,天已昏黑。又风沙扑面,十步以外难以视物。 桓公只管催军速进,前面高黑使人来报,忽然失去黄花及其部众踪迹,四处并不见孤竹国兵马。此时夜幕低垂,阴风惨惨,声若鬼哭,军马多有中恶而倒地不起者。 管仲猛醒道:臣久闻北方有旱海,草木不生,水源皆无,便恐是此处。如此说来,我中孤竹国诱敌之计矣!速令止住大队人马,不可前行。 桓公闻言大骇,急教传令收军。待回头时,但见狂风吹砂,尽掩车痕,已失来时路径。复命点燃火把照路,但火炬遇风即灭,吹之不燃。 管仲下令军士鸣金聚众,一面保着桓公,带转马头急走。众将闻听金鼓之声,渐渐追随而至,屯扎一处;又命计点军马,呼兄唤弟,则见七断八续,损折三成以上。 时为隆冬,沙漠中毒蛇闭蛰不出,尚是万幸。 好不容易挨过夜晚,只见狂风渐息,旭日东升。管仲见山谷险恶,急教哨马四出寻路,直寻到日色偏西,全无出路,哨探亦只有半数回来,半数无踪。 齐桓公眼见众军嘴唇干裂,自己也是喉中冒烟,不由嘿然无语,心下早已着忙。 管仲登高远望,放眼尽是砂碛秃山,渺无边际。却见战马因无水草,饥渴至甚,皆都骚动,昂首长嘶,头冲左前方向。管夷吾心中一动,于是大喜,奔下高阜,来见桓公。 管仲:臣闻老马识途,是其本能。无终与山戎连界,战马多从漠北而来,曾经过此谷。可将虎儿斑唤来,命择军中老马数匹,纵其任行,大军继后随之,或可得归路。 齐桓公彷徨无计,只得依其言语,命虎儿斑于军中取老马数匹,纵之先行,大军远远相随,不得呼喝惊忧。于是委委曲曲,行军一夜,及至天晓,果然走出谷口。 镜头闪回。黄花元帅引领齐将高黑先行,径走阳山一路,催趱兼程,半日便出迷谷。 高黑见黄花跑得飞快,很快裹入风沙不见身影,不由心疑。乃勒马止兵,一面派哨马往来路报信,一面就地扎住,等待后军。便在此时,天色昏黑,阴风大起,人马哈气成冰,皆都瑟索一处,动弹不得。 挨至入夜,忽闻狂风暴沙中传来号角声,转瞬间一支人马杀来,为首者正是黄花。此时齐军早已冻至半死,哪里挣扎得起?便如涸泽而渔,皆被孤竹军绳串索执,包括大将高黑,擒见孤竹国主答里呵。黄花拜见国主,眉飞色舞报功。 黄花:臣引军到马鞭山时,密卢及速买君臣已兵败被杀。臣因此巧用诈降之计,诱齐侯大军陷于旱海,并擒得齐将高黑在此,听凭主公发落。 答里呵点头,便对高黑说道:你主进入旱海,有死无生。汝若投降,吾当重用。 高黑大骂:吾主屡遇大险不死,岂能中你阴谋?某死则死耳,绝不降你胡狄! 黄花恐其说出自己袭杀密卢真相,此时便佯作大怒,拔剑上前,亲斩高黑之首。高黑部下二百余骑无一肯降,皆被黄花坑杀。 答里呵点头叹息:我闻中原多忠义之士,今日果见之也。 黄花:请国主示下,是否再入沙漠,取齐侯君臣首级? 答里呵:死则死矣,取他首级何用?下令来日收拾甲仗,重回京都,驱逐燕兵。 黄花应诺,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孤竹国主班师回兵,只一日便还旧都无棣城下。 燕庄公闻报答里呵回兵,不由大吃一惊,以为齐军被孤竹国全歼,心中栗六不安;又因自己兵少城空,明知不能固守,于是令人放火烧城,乘乱杀出,退回团子山下寨。 答里呵正行之间,远远望见火光烛天,急驱人马回城救火,不及追赶燕兵。 孤竹国人闻说燕国兵退,亦都从山谷中奔出,回转家园。 齐桓公大军行出迷谷,恰好一路看见孤竹国百姓扶老携幼,回归都城。 管仲见状笑道:我有计破贼夺城矣。 乃唤过虎儿斑,使其密选北地心腹军士数十人,脱下戎甲,换作孤竹国百姓打扮,随众人混入城中,只待夜半举火为号,里应外合夺城。虎儿斑点头,领命而去。 管仲回过身来,向主公说明如此用计,桓公大喜,便命照计行事。 管仲于是聚将,乃发军令:众将官,兵分四路而进,复夺无棣城。第一路使竖貂攻打南门,二路连挚攻打西门,三路公子开方攻打东门,只留北门不打;第四路王子成父与隰朋,各带精兵,埋伏于北门之外两翼,只等答里呵出城,截住擒杀! 诸将声诺,依计领兵而去。管仲与齐桓公自领中军,离城十里下寨,坐等捷报。 答里呵率军入城,一边命军士救灭城中之火,一面招回百姓,复其旧业。乃治酒犒赏众将,专敬国相兀律古与元帅黄花,将二人请至上座。 答里呵:若非国师妙计,元帅奋勇,怎得齐国与无终全军覆没,燕军望风而逃?存国复延祚大功,非同小可。今日开怀痛饮,来日整顿兵马,平灭燕侯,则我高枕无忧矣。 二人逊谢,众臣齐都举杯祝贺。正欢饮间,忽闻城外三面鼓声震天,号角长鸣。 答里呵惊问:此又是何处兵马? 话犹未了,三门守军陆续来报:齐兵已将南、西、东三面城门围住,正欲攻打。 答里呵一时愣住,便问黄花:卿不是已将齐兵引入旱海耶?此处又何来齐军! 黄花奏道:此必是燕侯冒充齐军,虚张声势,待某去看! 急忙援兵贯甲而出,驱率军民,登城守望。未料刚刚登城,城中四五处火起,虎儿斑率其数十名部下已至南门,将城门砍开,放竖貂军马入来。 黄花在火光中陡见虎儿斑,惊叫道:齐兵怎生走出迷谷?必有神人相助! 知事不济,急下城回至王宫,扶保答里呵上马。因闻说北门无兵,乃纵马出离北门,一路招集部众狂奔。行出二十余里,回头见无敌兵追来,这才勒马,放缓脚步。 便在此时,忽听喊杀声起,又见火把陡盛,左前方一支军到,正是王子成父。 众军大喊:休要走了答里呵! 孤竹国君臣大骇,急向右首逃奔,又见火光如龙,迎面杀至,却是齐上大夫隰朋。 隰朋大喝:杀死黄花,为令支国主报仇! 答里呵与黄花正要回马,背后鼓声如雷,又有三路军马杀到,却是开方、竖貂、虎儿斑夺得无棣城池,亦各统兵追来。当下五路兵马将孤竹国君臣裹住,密不透风。黄花左冲右突不出,力尽被杀;答里呵为王子成父所获,兀律古死于乱兵之中。 战至天明,孤竹国全军尽没,半数被杀,余者皆降。五位上将各统本部军马,押解俘虏入城,来见管仲交令。 齐桓公历数答里呵助恶之罪,命斩其首,祭奠高黑亡魂,然后悬于北门。 此时天光大亮,燕庄公闻报齐侯得胜,自团子山率部来会。 齐桓公大聚诸将,对燕庄公说道:寡人赴君之急,跋涉千里,幸而成功,令支、孤竹二国皆都殄灭。北陲僻远,若更立夷种,必然复叛,公宜勉修召公之业,年年贡献于周天子,长为北藩,则所益二国之地,皆为公所有。 燕庄公:此二国皆是贤侯死战得来,在下焉敢凭白坐享其成?万万不可! 燕伯谦让再三,桓公坚执不从,乃不敢辞,只得笑纳。齐桓公又赏无终国助战之功,以小泉山下之田畀之,虎儿斑拜谢,领兵先归。 封赏已罢,齐桓公乃再渡卑耳之溪,凯旋班师,回思令支一路行军之险,不觉后怕。 鲍叔牙闻说大军凯旋,远出葵兹关来迎。 齐桓公抚慰其饷馈不乏之功,复请燕伯设戍葵兹关,遂将齐兵撤回。 燕庄公相送桓公出境,恋恋不舍,不觉送入齐界五十余里,这才醒觉。 齐桓公道:依周天子旧制,诸侯相送,不出境外。今燕伯越境相送,寡人不可无礼。今可与君相约,便以贤侯所踏足齐土五十里,就此割让燕国所有。 燕伯大惊,苦苦推辞。齐桓公再次不允,燕庄公只得受地而还,其后便在与齐桓公分手之处筑城,名曰燕留,意谓留存齐侯之德于燕国。 燕国自此往西北增地五百里,又向东增地五十余里,便为北方大国。诸侯因齐桓公救燕,又不贪其地,皆都交口称赞,莫不畏威感德。桓公还至济水,鲁庄公迎劳于水次,设飨称贺。桓公以庄公亲厚,特分二戎卤获之半,以赠鲁国。 鲁庄公因未出兵随征,深感不劳而获,过意不去,但又不敢坚辞齐桓公之赐。因知管仲采邑小谷,是在鲁国界首,于是大发丁夫为其筑城,以此取悦齐桓公。 画外音:齐桓公此次远征山戎、孤竹,其对华夏文明及炎黄民族贡献之巨,绝非一场战役,平灭二国如此简单,实是造就华夏文明存亡延续之功。须知自春秋初年以来,周边蛮、夷、戎、狄各族,皆已纷纷兴起,渐渐壮大,且都虎视眈眈,欲侵中国。华夏民族其实已到危险时刻,而周天子及诸侯皆都懵然不觉。只有齐桓公及管仲明察时局,并抢先动手,止住一场巨大民族灾难。其实周边少数民族,也是与华夏同源,只不过未曾遵从周礼而已。 便在东周之初,蛮夷各族乃沮向化之心,并乘春秋乱世屡次侵入中原,严重威胁华夏民族安全。西周覆灭,便是西北犬戎民族作祟,直接导致如此结果。其后山戎民族又起,其势更猛,且为后来东胡、鲜卑族祖先。因其强大凶悍,诸夏北部燕、邢、曹、齐、鲁等国均都深受其苦,穷于应付,无力出击。倘若任其壮大,不仅天下难得安宁,华夏文明可能因此断绝,亦非危言耸听。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都灭亡于比其更为落后部族,且都亡于中国春秋战国时代。唯独中华文明逃过一劫,是为齐桓公攘夷之功。 上古时代,河北区域乃是千里黄泛区,除燕、邢、卫三国,余者皆都人迹罕至。故曰仗义救燕虽是正道,也是畏途,齐桓公虽去,别国皆都不从。鲁侯并道:“师行数千里,入蛮夷之地,必不反矣。”可见齐桓公此去伐戎,其实凶多吉少。 至此山戎族彻底灭亡,余部逃到辽西,转为游牧民族,便是东胡,直到三百年后才恢复元气。几匹老马,一窝蚂蚁,亦就此拯救燕齐,改变历史,使华夏文明得以延续。不但如此,且将山戎民族游戏秋千,特产冬葱及戎菽带回中原。此战而后,中原势力方始延伸到滦河流域,甚至辽西地区,并使燕国成为该区域实际控制者。 周惠王八年,五月癸丑日,卫惠公去世,公子赤继位,是为卫懿公。 卫懿公生于王侯之家,自幼生活安逸,对民间疾苦一无所知,故在继位之后,终日只知奢侈淫乐,臣民皆都心怀怨恨。 懿公爱鹤成癖,遂在宫廷定昌、朝歌西北鹤岭、东南鹤城等处大量养鹤。并给鹤封官,上等鹤竟食大夫俸禄,较次者食士禄。外出游玩,也必带鹤载于车前,号称鹤将军。 周惠王十一年,齐桓公以卫国曾参与王子颓之乱为由,奉周天子之命伐卫。 卫国不敌齐军,懿公贡献珠宝货物贿赂齐国,并请罪于周,齐军方才退兵。 周惠王十四年,齐国又以拒不参加会盟为由,攻伐莒国。 画外音:莒国是属嬴姓子爵,商朝时初封于计,传说是少昊之后,伯益后裔,有徐氏、郯氏、莒氏等部族。周武王克商,封兹舆其于莒,东临沭河,西傍柳青河,称为纪公;自纪公以下,皆为己姓。莒国历史远较齐国为久,在殷商朝时称为姑幕,春秋时期方改称为莒。疆域东起黄海,西至沂水,南达今江苏赣榆,北至今昌邑县境,是东方第三大国,仅次于齐、鲁。莒国乃东夷古国,正是齐桓公尊王攘夷对象,故此齐国所主会盟,莒国都不参加。 齐桓公当初尚为公子时,曾到莒国避难。此时却似不念旧德,不久便起兵伐莒。当时东夷诸国贵族与国君,若因政变在本国无法立足,都喜投奔莒国。齐公子小白居莒之时,来此避难者还有谭君及鲁公子庆父。因鲁国人赂莒交出庆父,又食言不送贿款,鲁、莒二国因此数次发生战争,莒国终被打败。鲁庄公恐莒国报复,由是在城诸及防城驻军布防。 齐桓公伐莒,莒国自知不敌,于是南迁以避其锋。桓公获胜而归,莒国于是南灭向国,复又向北蚕食,占领杞国一邑。 周惠王十五年,鲁庄公姬同逝世,在位三十二年。 庄公有三个兄弟,分别是庆父、叔牙、季友。庆父专横,拉拢叔牙为党,一直蓄谋争夺君位,并与庄公夫人哀姜私通。哀姜无子,庄公死前又未指定继嗣,故此造成叔侄争立。 叔牙因受庆父重贿,主张拥立庆父,并欲说服季友。未料四弟季友却力主拥立鲁庄公庶子姬般,并于酒中下毒,将叔牙杀害,于是姬般得以继位。 庆父甚不甘心,便与哀姜密谋,欲图暗杀姬般。当时内宫有养马人牧荦,鲁莽有力,因曾受庄公责罚怀恨在心。哀姜遂以重金收买牧荦,使乘姬般在城外为鲁庄公守茔时扼杀,回宫报说是被毒蛇咬死。 虽然姬般已死,庆父也知道国内卿士大夫不服自己,乃立哀姜之妹叔姜所生公子姬启,是为鲁闵公。庆父仗恃拥立之功,更加肆无忌惮,不但自由出入宫帏,与哀姜打得火热,并且野心愈炽,时刻意图夺位。次年,哀姜复指使力士齮杀闵公,欲改立庆父。 闵公姬启被杀之时,季友领庄公庶子姬申逃出,到陈国借兵报仇,并发檄文至曲阜,声讨庆父连弑二君大罪,号召卿士大夫及国人杀死庆父,拥立姬申。 国人见到檄文,皆都响应,纷纷持兵入宫。 庆父大惧,急率数十名仆从,再次逃亡莒国;哀姜也不敢在宫中多呆,则率心腹侍者宫女,逃往邾国。于是季友复保公子姬申还鲁,立为国君,是为鲁僖公。 姬申得立,复发国书与莒、邾二国,通缉庆父及哀姜,请其遣送归国治罪。莒侯不欲归还庆父,季友复以重金贿之;莒侯遂派士兵押解庆父,遣送归鲁。 庆父知道此去必然无幸,回首忽见队伍中从弟仲孙奚斯,字子鱼,便突然放声大叫。 庆父:奚斯,忍看你兄被人诛杀乎?何不前往曲阜,见你四兄季友,为我求情! 公子鱼应诺,便带仆从先乘车而往,请莒国军士押车在后缓行。未到半日,公子鱼单骑驰还,人虽未至,哭声已闻。 庆父听到哭声,长叹一声:奚斯哭泣而来,我命休矣! 自知罪孽深重,便将咽喉对准押送军士手中戈矛,猛地一撞,就此自杀。 齐国大夫仲孙湫早在公子般死时,曾到鲁国吊唁,回国后对齐桓公叹道:“不去庆父,鲁难未已。”果然一语成谶,并成典故,千年流传。 镜头转换,按下庆父,复说哀姜。 邾侯接到鲁侯国书,因思哀姜乃是齐襄公之女,不敢得罪齐桓公,遂将哀姜送至齐国。鲁国闻之,又投国书至齐索讨。齐桓公素以忠君守礼自居,见书中所叙哀姜通叔弑君之举,令自己大失脸面,如何忍得?盛怒之下,命将哀姜杀死,函其尸首,送至鲁国。 庆父及哀姜皆死,季友请立庆父、叔牙之后,僖公从之,乃以公孙敖继嗣庆父,食采于成,是为孟孙氏。以公孙兹继叔牙之后,是为叔孙氏,食采于郈。 季友被封为上卿,食采于费,加封以汶阳之田,是为季孙氏。 于是季、孟、叔三家鼎足而立,并执鲁政;因皆为桓公之孙,故又谓之三桓。 鲁国之乱,至此结束。 周惠王十七年,赤狄攻邢。 齐桓公召曹、宋救邢,赤狄败走。邢侯惧其复来,迁都于夷仪(今山东聊城西南)。 赤狄亦作赤翟,狄人分支,因族人喜穿赤衣得名。主要分布于今山西长治一带,与晋人杂居,因屡受晋国军力压迫,故而东下太行伐邢,却被齐桓公所败。 晋献公姬诡诸野心勃勃,欲谋争霸中原,于是增加国家常备军为二军,自率上军,太子申生率领下军。扩军之后,连灭耿(山西河津)、霍(霍州)、魏(芮城)三国。乃将霍地纳为公室所有,任命赵夙为耿大夫,毕万为魏大夫。赵、魏二氏,此后渐为晋国豪族。 赤狄国主瞍瞒,因侵犯邢邦失利,又移兵伐卫。 此时卫懿公在位九年,只以养鹤为务,不恤国政。大夫石祁子与宁速屡次进谏,懿公俱都不听。公子毁乃是懿公伯父,知道卫国必亡,于是至齐,请求留住临淄。齐桓公早闻公子毁贤德之名,便妻以宗女,留在齐国为官。卫国众臣闻说公子毁出奔,无不怨恨懿公。 赤狄大军来时,斥候报入卫都。懿公大惊,即时敛兵授甲,为战守御敌之计。百姓皆都逃避村野,不肯即戎应征,懿公便使司徒拘执而来,问逃避兵役之故。 百姓皆曰:主公有鹤大夫及鹤将军,足以御狄,安用我等? 懿公便问众臣:寡人愿散鹤以从民意,可乎? 石祁子奏道:当亟行之,犹恐其迟。” 于是纵鹤,百姓复集,愿意参军出征,保家卫国。 狄兵杀至荥泽,顷刻之间,三次报急折报至京。 懿公叹道:孤不亲行,恐国人不肯效力。 乃解身上玉玦赠与石祁子,使其代理国政;又将自己所用弓矢付与宁速,使其专力守御国都。并与二人决别。 卫懿公:国中之事全委二卿,寡人如不胜赤狄,必不能归也。 二大夫闻言,皆都垂泪。卫懿公乃大集车徒,使大夫渠孔为将,于伯副之,黄夷为先锋,孔婴齐为后队,浩浩荡荡,离京出征。 一路之上,军人口出怨言,渠孔皆以严法惩,于是众心益离,纷纷逃散。行近荥泽,与敌军相遇,对阵交锋。卫兵无心交战,见敌势凶猛,尽弃车仗而逃,懿公被围数重。 须臾各处哨马来报,卫军前后队俱败,黄夷战死,孔婴齐自刎而亡,于伯中箭坠车,被马踏如泥。元帅渠孔见身周卫队不满百人,知道无力救懿公出围,乃于车上向阵内遥拜。 渠孔:主公养鹤九年,以致人心离散,军士皆不肯效命,臣亦无能为力矣。没有奈何,只得先君而去,以免亲见我主受辱! 于是横剑颈上,用力一勒,便即死去。其后未过片时,卫懿公亦受伤坠车,被狄人砍为肉泥。卫人全军覆没,败兵报回朝歌。 宁速与石祁子商议,保公子申弃城东走,太史华龙滑装载典籍从之。 赤狄兵马乘胜直入朝歌,劫掠一空,放火烧城以归。 石祁子与宁速保公子申至于漕邑(今河南省滑县),随行男女部众仅得七百二十人。 二大夫议道:朝歌已毁,不能复还,只得在此建都,无奈遗民太少! 乃于共、滕二邑难民之中,十抽其三,共得四千余人,连朝歌遗民凑成五千之数。即于漕邑创立庐舍,扶立公子申为君,是为戴公。 时有公子申之妹,当初被卫惠公嫁与许穆公为妻,闻说故国被赤狄荼炭,又悲又急,毅然驱车来到漕邑,共赴国难,助弟戴公自救,重建家园。因与石祁子及宁速计议。 穆夫人:赤狄恐我复国报仇,必然复来,以斩草除根。卫国前曾相助王子颓作乱,周天子必不顾我;能救卫者,惟齐国矣。 石祁子:夫人之言是也。齐桓公仁德,急人之难,便请夫人修书,遣使求其相助。 穆夫人应允,乃亲撰一诗,复请弟戴公修书一通,遣使前往齐都临淄,来向齐桓公求救。齐桓公先拆观穆夫人之诗,名曰《载驰》,全文乃是: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 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 视尔不臧,我思不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继又看罢戴公手书,复向来使问明卫国所遭荼毒惨状,不由大发悲悯,转向管仲商议。 齐桓公:卫之亡国,是因懿公无道,自寻死路。然卫国有女若此,又是我齐国姻亲,实在令人可悯,不可不存其祚。 管夷吾:主公之言甚是,事不宜迟,便请发兵相救。 齐桓公见管仲同意发兵,遂即下令,派卫姬所生公子无亏为将,率战车三百乘,甲士三千名,去助卫戴公兄妹复国。 无亏奉命,即率军马出发,随军携带牛、羊、猪、鸡、狗各三百头,搭建房屋所用砖瓦木料,并赠卫戴公车马驷驾、锦帛三十匹及祭服五套。不仅前往相助守卫漕邑,并助舅父姨母,修筑城墙、重建家园。赤狄闻说齐国助卫复国,果然不敢来攻,卫国危机就此度过。 然而卫戴公迭经磨难,一旦危机度过,精神松弛,便即病倒,不久告别人世。卫大夫宁速遂往齐国,请迎接时在齐国避难公子毁回国为君。齐桓公慨然允之,亲自率军将公子毁护送到漕邑,并召诸侯集会,当众拥立公子毁为君,史曰卫文公。(本集完) 第二十五集 假途灭虢 公子毁在齐桓公相助之下复国,称卫文公。因环顾举国兵力,才有战车三十乘;宫宇草创未就,只得暂时寄居民间土房,光景甚是荒凉。 文公不以为忧,乃布衣帛冠,蔬食菜羹,早起夜息,抚安百姓,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国人甚称其贤。又亲自下田力耕,扶犁劳作,更与五千子民同甘共苦,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于是百姓无不拥戴,短短一年之内,卫国实力复举,兵车复逾三百乘。国人爱戴其君文公,乃作诗赞道: 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桑。 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与堂,景山与京。降观于桑,卜云其吉,终然允臧。 灵雨既零,命彼倌人,星言夙驾,说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渊,騋牝三千。 齐桓公对卫文公满意非常,遂将齐地楚丘割让给卫国,并率诸侯在此修建大城,作为卫国新都。 卫文公迁都楚丘之后,齐桓公命公子无亏撤回齐国,留给卫国战车三百乘,甲士三千,协戍漕邑,以防狄患。此时许穆夫人已经归还许国,闻此感动无以复加,乃写《木瓜》诗,寄与齐桓公,以感其对卫国存亡续绝大恩。齐桓公观其诗云: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齐桓公见此诗重重叠叠,缠绵悱恻,读来不禁肉麻鼻酸,浮想联翩。 数年之内,齐桓公为诸侯盟主,遍布仁德,天下无不称善。因立僖公以存鲁,城夷仪以存邢,城楚邱以存卫,是谓“存三亡国”之功。 有此三大功劳,齐桓公所以终成霸业,是为春秋五霸之首。 便在此时,秦成公在位四年逝世,弟任好即位,是为穆公。 秦穆公非常重视人才,其任内获得百里奚、蹇叔、由余、丕豹、公孙支等贤臣辅佐,渐为西方诸侯之伯,称霸西戎。 此时在东海瀛州诸岛,传说中天照大神后裔神武天皇开始建国,国依族名,号称大和。神武由此成为史上首代天皇,亦被视为日本开国之祖。 公元前660年,晋献公图谋称霸诸侯,遂派公子申生为将,引军讨伐东山。 大夫里克进谏:太子乃国之储君,国君出行之时留守;若有人代为留守,就应随从。至若率师出征,有专主征伐之将,非太子份内之事。 晋献公:却是为何? 里克:军队天职,在于服从将军命令。若太子秉从君命,则失威严;如独持军令,又对君王不孝,故嗣子不能统军。太子统军,失其份内,又无威信,岂能胜敌? 晋献公:我有数子,尚未定继嗣太子,卿休以太子以称申生。 里克默然而退,见太子申生,以献公之语告之。 申生惊问:如此说来,我将被废耶? 里克劝慰:殿下努力侍君可也!国有二军,主公以下军专委殿下,只恐不能胜任其职,何忧被废?惟恐不孝,何忧不能嗣位?严以律己,不委过于人,必能免于危难耳。 于是申生点兵出征,平灭东山国以归。 晋献公十九年,将欲南下伐虢,以占据崤函战略要地。因征虢国需要穿越虞国境内,晋献公便派大夫荀息为使,往虞国请求假道伐虢。 荀息奏道:臣闻虞、虢乃为姻亲之国,向为唇齿相依,守望相助。但虞侯贪财好利,臣请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以赂之,而求假道,必可得也。 献公闻言不舍,说道:垂棘之璧,是吾先君之宝;屈产之乘,寡人亲乘之骏。若虞侯受吾宝璧良马,而不肯假道于我,则将奈何? 荀息笑道:彼若不肯假道,则必不敢受我重礼。若肯假我道,便以伐虢得胜之军凯旋时顺手灭虞,有何不可?则宝璧良马,是犹取之内府而藏之外府,替我保管数岁而已。 献公大悟,于是欣然许之。荀息乃出使虞国,以屈产之乘为庭实,加以垂棘之璧,请求假道伐虢。虞公喜其重贿,将欲许之,大夫宫之奇识破荀息之计,出班苦谏。 宫之奇:主公不可许其假道!虞之与虢,若车之有辅,相依之势是也。先人有言,唇竭而齿寒。夫虢之不亡恃虞,虞之不亡亦恃虢也。若假之道,则虢朝亡,而虞夕从之矣。奈何允其假道,以伐我唇齿也? 虞公贪利不听,最终允许晋国假道伐虢。 荀息还报,晋献公大喜,便发大军,使里克、荀息为将,借路虞国伐虢。虞公不但践约让行,并且派出军队,主动甘为晋军向导。 晋军在虞军积极配合下,进展顺利,很快攻占虢国下阳,一举控制虢、虞之间战略要地,留军驻扎,主力班师。 荀息已彻底摸清虢、虞两国虚实,因此回报献公,为下步行动创造条件,充分预备。 是年犬戎攻虢,虢公败于桑田,国力更弱;且因虞公背盟反目,其势更孤。 时隔三年,晋国粮秣充足,兵强马壮。献公知道灭国时机已至,再次派荀息为使,向虞国提出借道伐虢要求。虞公复又欣然从之,大夫宫之奇再次进谏。 宫之奇:晋不可启,寇不可玩;虢虞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臣恐此番晋军还师之时,便是灭我虞国之时也! 虞公怒道:你只道虞虢辅车相依,却不知虞与晋乃为同姓宗亲?寡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信也;晋国借道伐虢,必有以报我,义也。卿其勿言! 宫之奇见主公昏庸至此,便知虞国灭亡近在旦夕,于是叹息而出,还至家中,当夜便收拾车马行李,趁次晨城门初开之时,率领族人逃离虞国。 荀息还国,禀报虞公不听宫之奇劝谏,答应借道之事。晋献公大喜,乃亲自统军伐虢,兵临虢都上阳。虢国弱小无援,上阳城数月后即为晋军所破。 虢公丑率家眷突围,出奔京师洛阳,就此灭国。 晋军凯旋回师,行经虞地驻扎,声言暂住休整。虞公任其自为,不加丝毫防备。 晋献公:未料世间竟有如此利令智昏之徒!此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即命连夜起营,对虞国发动突然袭击,生俘虞公。荀息直入后宫,牵良马捧玉璧以出,归还献公。晋献公接过玉璧,翻身上马,扬鞭大笑。 晋献公:璧则犹是物归原主,只是寡人宝马,年齿薄长矣哉! 假途灭虢,遂成典故,亦为中国古代兵法经典。 晋侯班师还都,骊姬迎入内宫,见献公面现苍老之色,勾起心事,便思后计。因见申生太子之位渐固,且手握重兵,便暗中使情夫优施等人诽谤太子,欲使己子奚齐夺嗣。 如此月余,自冬至春,献公并无废立之意。这一日,后花园中百花盛开,献公命摆酒东阁,与骊姬饮酒赏春。夫妻二人坐于高阁之上,宫女内侍环立伺候,放眼下望,正好纵览花园全景,见满园春色,不由心怀大畅。 骊姬见花木间蜂蝶乱舞,忽生一计,乃借口如厕,将席间半瓶蜜浆涂在发髻之上,又暗遣侍女前往东宫,便说献公欲要游春,请太子申生到花园伺候陪同,并问国事。将侍女打发去后,自己复回至席间,与献公谈笑风生。 酒至半酣,骊姬估计太子将至,起身嫣然一笑,对献公说道:妾见下面园中百花盛开,心中喜爱,请主公允妾下楼至园,摘几枝花束上来,以装点席间春色,未知可否? 献公微笑点头,任其下楼。骊姬下阁来至花园,果然计算精确,太子申生急步而至,与后母正在花间小径上相遇。申生不见父亲,恐引人误会,转身欲走。 骊姬急叫:太子休走!你看这许多蜜蜂,不知因何都飞向我头上,想是要蜇我。此处别无他人,太子且替我轰赶一回罢。 原来那骊姬头上遍抹蜂蜜,故此引得蜂蝶围绕飞舞。申生虽处嫌疑之地,但恐后母被蜜蜂蜇伤,亦只得举起衣袖,绕着后母左右拍打。骊姬却作趋避之状,时作尖叫。 晋献公正在楼上独酌,忽闻园中惊叫,便起身扶栏,往下观望。醉眼迷离之间,却见骊姬与太子二人一逃一追,认为太子欲要效仿自己当年薄行,勾搭后母,顿时大怒。 晋献公:内侍下楼,擒执太子,绑到宫门之外开刀问斩! 申生被执,知道已中骊姬毒计,也不分辨,随刀手来至宫外,引劲受刑。大夫里克在朝房值日,见状不由大惊,急叫:刀下留人! 里克上前问明缘由,止住行刑,急至朝房,纠合正在朝班中几个大臣,叩宫而进,来见献公,求问因何要斩太子。 晋献公怒气不息:此逆子竟敢在寡人眼前公然调戏后母,岂可容留! 里克抬眼看到骊姬面呈得意之色,又见尚有十数个蜜蜂绕颈而舞,已明其中奥秘。 里克:太子大孝,举国谁人不知?且在内宫之中,其便有天胆,又未吃醉,何敢调戏国母?主公请看,如今正是盛春季节,园中蜂蝶聚集;尚有十数只,兀自绕国母身遭飞舞。此必是国母曾以蜜水梳发,引来蜜蜂;太子偶然游园遇见,因恐蜂刺伤母,以衣袖驱之。 晋献公:骊姬,里克所言,果如是否? 骊姬此时刚奔上楼,闻听献公如此相问,顿时花容失色,故作喘息,不敢回答。 里克:至今骊姬头顶,尚有数只蜜蜂绕舞,可知臣之所料不差。主公自远处观之不清,反以孝作逆,岂不冤枉太子? 骊姬暗道:不死老贼,如此了得!怎地他不在现场,却如同亲见一般? 献公寻思半晌,亦感有理,便命释放申生,令其速回曲沃,不奉召命,不许回京。 转眼之间,春去夏至,又夏去冬来。 骊姬又思一计,作一假诏,命情夫优施偷出玺印盖上,遣心腹人送往曲沃。太子申生接诏,拆视观看,见诏书上说献公夜来梦见己母齐姜,勾起怀思,令太子在曲沃祭祀亡母,并将祭祀胙肉送入晋都,献给父亲享食。 太子申生至孝,不知是计,于是便在曲沃设祭,以祀母亲齐姜。祭祀礼毕,果遣专使将胙肉送京,献给父亲晋献公。 使者入都进宫,因闻献公外出打猎未回,遂将胙肉放在宫中,嘱令内侍代为奉献。因外使进京不许停留,便即转回曲沃复命。 申生使者走后,骊姬暗中派人在胙肉中放入毒药,然后交付庖厨。 是夜献公打猎回来,厨师将胙肉烹制完备,奉给国君。晋献公闻说是太子自曲沃遗使专程送来,不由大悦,便待要吃。 骊姬当时侍宴,忽从旁谏止:此肉自外地而来,主公慎食,应先试之以犬。 不等献公答应,便命牵狗以入,将胙肉饲之。那狗食后不久,倒地惨叫,瞬息便死。献公大惊,犹然不信有毒,又命给宫中厮役尝食,结果厮役亦死。 骊姬见状,故作大惊,当即哭道:此肉是太子日间遣使送来,除庖人之外,并无人擅动。疱人绝无此胆,则太子因何这般残忍,欲害生父!则妾知之,此非欲弑父,是欲害妾与奚齐也。既太子不能见容,望主公许我母子避往别国,或赐自杀,以止太子继续为恶,连累主公。早先主公欲废太子之时,我还反对;如今方知,妾身错矣! 献公闻言懊恼,气哼哼复至前殿,遂召里克入宫,详问太子近期在曲沃举止。 里克小心奏对,借机套问出此中原因,还家后急修书一封,使仆人飞马前往曲沃,将胙肉中有毒之事告知太子。申生览书大惊,议于师傅杜原款。 太傅说道:此必又是骊姬毒计。我当入都求见主公,与太子辩明冤枉。 于是命备车马,连夜入京。未料那骊姬极有智计,防备太子入京辩冤,早就使“二五”收买刺客候于半路;见杜原款飞车而来,便即杀之,弃尸道旁。 驾车御者却甚机灵,趁夜逃入深林,复辗转回到曲沃,回报太子。申生闻报大哭,说道:我若不死,骊姬终不肯罢休,必祸及夷吾、重耳。罢也!不如自死,遂其所愿。 御者大惊,急跪请道:施放毒药者乃是骊姬,杀太傅者亦必是其同党指使,此事一查便知。太子何不率兵进京见驾,将此中缘由说明? 申生泣道:我父老迈,若失骊姬,必然睡眠不安,饮食不甘。即使我能辩明冤枉,复引我父对骊姬发怒,是为不孝,切切不可。 御者便道:既是如此,太子何不效当年齐桓公姜小白,逃奔到他国以避之? 太子摇头:身背逆父恶名逃奔,其谁会纳我?不如自杀以全孝道! 于是不待御者起身阻拦,便即横剑自杀,死尸倒落尘埃。 镜头转换,按下骊姬乱晋,复说楚国图霸。 楚成王熊恽任用子文为令尹,修明国政,有志争霸中原。因闻说齐侯救邢存卫,心甚不乐,便问令尹子文:有齐侯在北方布德沽名,人心归向,则我如何图霸中原? 楚子文:齐侯经营霸业,于今三十年矣。彼以尊王为名,诸侯乐附,虽未可敌,但年纪渐渐老迈,齐国之衰,立而可待。大王若欲北向,郑国为中原屏蔽,先伐而灭之可也。 楚成王闻言大喜,遂拜大夫斗章为将,引兵车二百乘,前往伐郑。 斥候哨马探知,报入新郑。郑伯闻而大惧,遣使星夜前往齐国告急求救,再派大夫聃伯率师把守纯门,以御楚师。 齐桓公闻报甚怒,遂传檄各国,大合诸侯于柽邑,将谋救郑。 斗章闻知郑国有备,又闻齐国纠集诸侯救兵将至,恐与战失利,兵至郑界而返。楚成王闻报斗章不战还师,冲冲大怒。 楚成王:如此望风而逃,岂不令姜小白扬眉吐气,诸侯笑煞我楚国! 既解肋下佩剑,赐给大夫斗廉,使趋军中斩斗章之首,夺其军自代。 斗廉乃是斗章之兄,既至军中,隐下楚王之命,密与兄弟透露,并为其谋划。 半廉:弟欲免国法诛杀,必须立功,方可自赎。今郑伯知你退兵,必然懈怠,若疾走袭之,定可得志! 斗章便听兄策,将全军为作二队,自率前队先行,请兄斗廉率引后队接应。当日衔枚卧鼓,趁夜进军,悄悄侵入郑界。 恰遇聃伯出离纯门,在边界点阅兵马,扎营旷野,派出斥候,严警远哨。斥候伏于林中,见到楚兵掩至,急还报回营,聃伯闻报慌忙点兵,迎住斗章厮杀。 混战半夜,斗廉后队已到,抄出郑师之后,腹背夹攻。聃伯力不能支,被斗章生擒,郑兵折其大半。斗章将欲长驱直入郑国腹深之地,斗廉急忙劝止。 斗廉:我弟此番掩袭成功,且图免死可也,不可深入,以至画蛇添足。 斗章从之,于是班师,归见楚成王,叩首请罪。 楚成王:卿虽有临敌怯阵之罪,其后既有擒将杀敌之功,权许准罪。但郑国未服,不可罢战,遗笑诸侯。今添兵车二百乘,汝兄弟可再往战,必得郑成,订盟以归。 此番乃拜斗廉为大将,以斗章副之,共率车四百乘,重望郑国杀来。郑伯闻报聃伯被楚军所俘,本已胆战心惊;今闻楚军又来,知道己非其敌,但复遣人往齐国请救。 齐桓公见郑使复来求救,于是升朝坐殿,议于众臣。 管仲奏道:主公救燕存鲁,城邢封卫,大义布于诸侯。今亦必用诸国之兵,救郑伐楚,则霸业成矣。 齐桓公问:大合诸侯,救郑可矣。楚为大国,伐之可保必胜乎? 管仲笑道:若使其有备,胜负委实难料。但若用声东击西之计,则败楚必矣。 齐桓公:何谓声东击西之计? 管夷吾:前因蔡侯改嫁其妹于楚成王,曾得罪主公。楚、蔡接壤,我可以讨蔡为名,因而发兵及楚。《太公兵法》有云,此所谓出其不意者,则无有不胜也。 桓公闻言,喜而从之。适逢江、黄二国不堪楚国侵暴,遣使前来约成,请求结盟。齐桓公顺水推舟,遂与江、黄二君盟会于阳谷,密订伐楚之约,以明年春正月为期。 会盟已毕,桓公对管仲道:舒人助楚为疟,寡人当先取舒国,以剪除楚国羽翼。 管仲称善,齐桓公乃密写一书,付于姻亲徐子,命其袭舒。徐与舒乃为邻,既奉齐桓公之命,立即引兵袭取舒国。 江、黄二君各守本界,皆奉齐侯调遣,袖手旁观,忍见舒国灭亡而不顾。 鲁僖公闻说江、黄、徐国皆都请盟于齐,乃遣季友至齐,谢罪求盟。 季友:寡君与明公前有邾、莒之隙,又不得共赴邢、卫之役,罪莫大焉,痛悔无及。今闻会盟江、黄,特来申好。嗣有征伐,愿执鞭前驱。 桓公大喜允盟,便以伐楚之事,密与鲁国订约。 正当齐桓公密约诸侯之际,楚兵已至郑国,兵临城下。 郑文公大惧,欲请成议和,以纾民祸。大夫孔叔出奏:主公不可。今闻齐侯方欲伐楚,以我遣使求救故也。人有德于我,弃之不祥,宜坚壁以待之。 便在此时,齐桓公遣使到来,授以密书。郑侯览其书曰: 寡人将欲围楚救郑,其兵未备。公可扬言于外,说齐国救兵即至,则楚国必不敢全力攻城。若得其缓,我必率军西出虎牢,聚诸侯于上蔡,等候协力攻楚。 郑伯大喜,遂依计坚守,并扬言于城外,说齐国救兵不日将至。楚军果然惊疑,只得按兵以待。早有齐国探马回报桓公,齐桓公复又问于管仲。 管夷吾闻而笑道:我计成矣! 于是遍约宋、鲁、陈、卫、曹、许诸国之君,俱要如期起兵,名为讨蔡,实为伐楚。 周惠王十三年,春正月元旦,齐桓公出师征蔡。 命管仲为帅,率隰朋、宾须无、鲍叔牙、公子开方、竖人貂等诸将,出兵车三百乘,甲士万人,分队进发。竖貂为先锋,率前军衔枚潜行掠蔡,会集各国车马。蔡人全不设备,直待齐兵到时,方才敛兵设守。竖貂在城下耀武扬威,喝令攻城,至夜方退。蔡穆公认得是竖貂,知其为宵小之辈,乃使人密送金帛一车,求其缓兵。 竖貂既受蔡侯重贿,遂私将齐侯纠合七路诸侯,名为侵蔡,实为伐楚军机,备细泄漏来使,命其国主及早逃遁。 使者回报,蔡侯大惊,当夜弃城,出奔楚国。竖貂自以陷城大功,使人飞报齐侯。 蔡侯至楚,见成王备述竖貂之语。楚成王方才省悟齐国之谋,传令简阅兵车备战,一面遗使前往郑国,命斗廉、斗章兄弟撤回伐郑之兵,回救郢都。 数日之后,齐侯兵至上蔡,七路诸侯陆续俱到。是哪七路诸侯?乃是宋桓公御说、鲁僖公姬申、陈宣公杵臼、卫文公妫毁、郑文公捷、曹昭公班、许穆公新臣。连同主伯齐桓公小白,共是八位,兵威赫赫,气势轩昂。 许穆公却是抱病而来,率师先到蔡地,是夜便即薨逝于军中。齐侯大为感动,因此驻留上蔡三日,为之发丧,命许国之师舆尸归国,以侯礼葬之。 第四日上,七国之师望南而进,直达楚界。 却见边界上早有一辆车驾停候,车傍有一人衣冠整肃,停车道左,对齐师高声言道:来者可是齐侯?楚国使臣屈完,奉我王之命,在此候之久矣! 齐桓公闻报,不由惊道:楚人何以预知吾军之至? 管仲回视一眼竖貂,冷笑道:此必是有人漏泄消息,使楚国提前设备。既彼遣使,必有所陈,臣当以大义责之,使彼不战而降。 于是乘车而出,与屈完拱手为礼:大夫何来? 屈完:我楚国寡君,闻上国车徒辱于敝邑,使下臣来问齐伯:齐、楚各君其国,齐居于北海,楚近于南海,虽风马牛不相及也,不知君何以涉于吾地。敢请其故? 管仲:“召康公命我先君姜太公,五侯九伯,皆可征伐,以辅王室。其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凡有不共王职,汝勿赦宥!尔楚国于南荆,当岁贡包茅,以助王祭。自尔缺贡,无以缩酒,寡人是征,且昭王南征而不返,亦尔故也,尔其何辞? 屈完:周失其纲,朝贡废缺,天下皆然,岂惟南荆?虽然包茅不入,寡君知罪矣!敢不共给,以承君命?若夫昭王不返,君其问诸水滨! 言毕更不废话,麾车而退。 管仲还告齐桓公:楚人倔强,未可以口舌屈服,宜进逼之。 乃传令七军同进,直至陉山屯扎。 屈完还奏楚王:齐侯责我缺贡包茅,臣承其咎。今其七国驻兵陉山,主公若请订盟,臣当勉行,以解两国之纷;若欲请战,别遣能者。 楚成王:齐军势大,战盟任卿自裁,寡人不为制约! 屈完领命,再至齐军,见齐桓公再拜说道:我寡君以不贡之故,致干君讨,楚王已知罪矣。明公若肯退师一舍,寡君敢不惟命是听! 齐桓公:大夫能辅尔君以修旧职,俾寡人有辞于天子,又何求焉! 于是下令,退兵三十里,复至召陵扎下营寨。屈完归报楚主,成王以为齐师既退,必是畏惧楚国,便欲起兵击之。令尹子文闻此,急忙出班进谏。 楚子文:彼以七国之众,有何惧我?退兵待盟,是示不失信于天下也。屈大夫既许入贡,大王岂可食言于齐侯! 楚王称是,乃命屈完赍持金帛八车,往召陵犒劳七国之师,复备菁茅一车,具表如周进贡。齐桓公闻说屈完前来犒兵订盟,吩咐诸侯,将各国车徒分列七方,齐国之兵屯于南方,以当楚冲,严整器械盔甲,布展威势。 屈完既入军阵,从容拜见齐侯,陈上犒军之物。桓公命擂鼓鸣角,于车上昂然相问。 齐桓公:大夫南处荆楚,亦曾观我中国之兵乎! 屈完不卑不亢:下臣僻居南服,未睹中国之盛,愿借一观! 齐桓公乃请屈完同登戎辂,行于军阵之中,望见各国之兵,联络数十里不绝。齐军中一声鼓起,七路鼓声相应,正如雷霆震击,骇地惊天。 齐桓公:寡人有此兵众,以战何患不胜?以攻何患不克? 屈完:明公主盟华夏,为天子布德恤元,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若恃众逞力,楚国虽褊,方城为城,汉水为池,以待诸侯。池深城峻,明公虽百万之众,未知其何所用耳! 齐桓公:楚有良臣似大夫者,国之幸也!寡人愿与汝国重修先君之好,未知如何? 屈完:明公代天征伐,若肯惠徼福于敝邑社稷,辱收寡君于同盟,我主其敢自外?微臣此来,便请与明公定盟! 桓公悦而许之,是晚留屈完宿于营中,设宴款待。次日命立坛于召陵,桓公执牛耳为主盟,管仲为司盟,屈完称楚君之命,同立盟书。桓公先歃血立誓,七国与屈完以次受歃,各颂誓词。礼毕,屈完再拜致谢,辞归郢都。 管仲亲送出营,私请释放聃伯还郑,屈完许诺,亦代蔡侯谢罪。 诸侯商议散盟撤兵,取路归国。 陈国大夫辕涛涂,私谓郑申侯道:若师出于陈、郑之间,我两国难以供应诸侯粮秣,民必甚病。若取东路回兵,观兵于东夷,循海道而归,不亦可乎? 郑申侯赞道:此计甚善,可言于盟主齐侯。 辕涛涂告于齐侯,齐桓公未曾多想,当即许之。 辕涛涂告退,郑申侯随即入见齐桓公献谄:辕涛涂建言取道东方回兵,此乃危策。 齐桓公:贤公子因何而作是言? 郑申侯:我等军出已久,师老兵疲。若循东路归师而遇强敌,虽有七国之兵,亦惧不可用,必遭大败。不如出于陈、郑之间,由我两国供以资粮扉屦,乃万安之策。 齐桓公:非公子提醒,几误我大事!辕涛涂若非吝惜资粮,便是欲将我卖与楚夷。 于是赏赐郑申侯虎牢之地,复命擒执辕涛涂。 管仲送屈完还营,便即下令班师,与诸侯分队而行。回兵途中,鲍叔牙私问管仲。 鲍叔牙:楚之大罪,在于僭号为王,与周天子并肩抗礼。贤弟舍此不问,却以包茅不贡细事为辞,却是为何? 管仲笑答:楚国僭号为王,至今已历三世,天下皆知,无奈其何,因其不服王化者也。倘当众责其革去王号,楚肯俯首而听我乎?若其不听,势必交兵;兵端一开,其祸数年不解,南北从此骚然,再无宁日矣!弟以包茅不供为辞,使彼易于听命,服罪约成。其既有服罪之名,我亦足以夸耀诸侯,还报天子。不胜于兵连祸结,战无已时乎? 鲍叔牙听罢,嗟叹不已:此番聚会八国之师,仅迫令楚国复供包茅为止,则其后若乱中原,再召诸侯讨之,兴师无名矣。 于是还师临淄。齐桓公以管仲功高,夺大夫伯氏之骈邑三百户,以益其封。 诸侯兵退,楚王遣屈完为使,至洛阳来贡包茅,拜见周王时不序爵位,但称远臣。 周惠王祭告文武之庙,以胙肉赐楚,谓屈完道:卿回去归报楚侯,任你为南伯,镇尔荆楚淮汉,毋侵中原诸国可也。 屈完再拜稽首,告辞归国;经过此番纳贡,已尽知周室虚实。 画外音:七国伐楚之役,不但未损楚国实力分毫,反使中原诸侯之虚及相互不和,在此战中暴露无疑,更增楚王图霸中原之志。尤其邻楚郑蔡二国,城池崩毁,屋宇遭焚,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此后更无力阻止楚军北上。虽然约盟罢兵,但楚国却又使用非军事手段,阻塞河水,淹没宋国四百里良田,以至宋民无以为生,冻死饿死无数。 公元前655年,周惠王二十二年。 齐国上大夫隰朋入洛阳,向周王纳贡贺岁,归国后向齐桓公断言,周室将乱。桓公闻言大惊,便问其故。 隰朋答道:周王长子名郑,先王后姜氏所生,早已正位东宫。不料姜后薨逝,次妃陈妫继立为后,生子名带,周王爱之,便欲废世子而立之。若果如此,周室不乱其何! 桓公闻听此报,心怀忧虑,乃召管仲谋之。 管仲献计:世子危疑,因其党孤,无人相助。主公身为诸侯之伯,可具表周王,奏请世子出会诸侯。世子主盟,接受诸侯拜贺,君臣名分已定,周王虽欲废立,亦难行之矣。 桓公称善,乃遣隰朋如周,上奏诸侯愿见世子,以申尊王之情。 周惠王因惧齐势强大,只得许诺。 夏五月,齐、宋、鲁、陈、卫、郑、许、曹八国诸侯并集首止,奉周世子姬郑于主位,齐桓公率诸侯拜舞起居。是夜子郑留居行宫,诸侯轮番进献酒食,极尽臣下之礼。齐桓公欲使周王知道诸侯爱戴世子,故请子郑便居行宫,择定中秋八月以为盟期。 周惠王闻知齐侯极力推戴子郑,心中大为不悦,乃与太宰周公孔计议。 惠王:齐侯聚合七国之众,不能有加于楚;楚人贡献效顺,未见不如齐。今姜小白率诸侯拥留世子,置本王于何地?太宰可密通郑伯,使其弃齐从楚事周,无负朕意。 宰孔:楚之效顺,亦全赖齐侯之力。大王奈何弃久亲之伯舅,而就乍附之蛮夷? 惠王:卿此言差矣!今诸侯首止之盟,乃齐之阴谋,欲离间我父子也。若郑伯不离,诸侯不散,则卿能保齐无异谋乎? 宰孔不敢复言,遂密至首止,私见郑文公道:齐楚争霸,是以郑国为牺牲也。今大王使我前来告公,可背齐向楚,必令晋国助你,则郑国必如磐石之安。 郑文公应诺,待宰孔走后,连夜逃走回国,不再参加会盟约誓。 辕涛涂怨恨郑申侯于召陵诬陷自己,遂怀旧忿,亦施计陷害郑申侯。因闻郑申侯获赐虎牢,由是前来拜会祝贺,并于席间酒酣耳热之余相劝。 辕涛涂:公既得此封邑,何不筑城以壮其观?美城之,大名也,足传后世,子孙不忘。公若惧诸侯议论,在下愿为公解释。 郑申侯闻而大喜,以为好意,于是便在虎牢筑城,高大美观,极有气势。 辕涛涂见此,复向郑文公进谗:申侯高筑城墙于封邑,必欲叛乱也。贵国庄公与共叔段之事,君其忘之耶? 郑文公闻而大恚,申侯因此获罪于国君。 周惠王闻说郑伯逃盟,心中暗喜,乃密修书一通,使人星夜送与郑伯,其书略云: 姬子郑违背父命,不堪为嗣。王叔若能舍齐从楚,共辅少子姬带,朕愿委国以听。 郑文公喜道:吾先公武庄,世为王卿士,领袖诸侯;厉公又有纳王之劳,未蒙召用。今王命独临于郑,我将复为诸侯之伯矣! 大夫孔叔:齐因我故勒兵于楚,今反齐事楚,是悖德也。况周之主祀,惟嫡与长。幽王之爱伯服,桓王之爱子克,庄王之爱子颓,皆人心不附,身死无成。主公不惟大义是从,而必蹈五大夫之覆辙乎? 郑文公闻言犹豫,遂使人往首止探听消息。使者次日即回,进门便报:齐桓公闻主公逃走大怒,欲奉同世子发兵来讨郑国! 郑文公听罢,连手中茶盏亦摔落在地,跌得粉碎,急问:几时发兵来攻? 身子离座而起,似要随时逃走一般。 使者奏道:主公休慌,大军还不曾来。臣闻齐侯说要发兵,多亏被相父管仲止住,说郑周接壤,此必周室有人诱之而去。一人去留,不足以阻大计,盟期已及,俟成盟而后图之。齐侯采纳仲父之计,因此未发诸侯之兵。 文公听罢,一跤坐回席间,嘿嘿半晌;忽转身对孔叔深施一礼,竟使孔叔吓了一跳。 郑文公:非卿直言利害,寡人冒然遣使至楚,则必坏大事矣。 于是静候齐侯会盟消息,以观风色,再不敢妄提背齐从楚之语。 转瞬之间,便至八月中秋。齐桓公与宋、鲁、陈、卫、许、曹即登首止旧坛,共七国诸侯歃血为盟。周王世子姬郑临坛不歃,管夷吾面南背北,高声宣读盟词: 凡我同盟,共翼王储,匡靖王室,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七侯闻罢,齐声重复唱诵。不一时会盟礼毕,世子姬郑降阶揖谢,诸侯皆更降一阶,回拜稽首。于是世子郑回归洛邑,诸侯列国各具车徒护送,齐桓公同卫侯亲自送出卫境。世子郑再三道谢,垂泪而别。首止之盟,将齐桓公霸业推向平生顶峰。(本集完) 第二十六集 五羖大夫 首止之盟,管夷吾相助齐桓公,将齐国霸业推至巅峰。 即将成为春秋时期第二位霸主的晋文公,此时还只是一个落难公子,名字叫做重耳。 晋献公的三个儿子,申生此时已受骊姬陷害自杀。另有两个公子,乃是夷吾与重耳,早被打发出京城,远赴边塞,一个在蒲,一个在屈。 当初献公曾派大夫士蔿为监工,为夷吾、重耳两位公子在蒲、屈二地筑城,因士蔿敷衍塞责,城墙内皆充以木柴,并无砖石。这也是中国有史所载,第一件豆腐渣工程。 夷吾到达蒲城,见到如此一个大规模豆腐渣工程,自然不忿,遂写信给父亲献公,揭露此事。晋献公大怒,亲将士蔿召至殿上,厉声责之。士蒍似乎早有对策,于是稽首而奏。 士蒍:臣闻无丧而戚,忧必雠焉。无戎而城,雠必保焉。寇雠之保,又何慎焉!守官废命不敬,固雠之保不忠,失忠与敬,何以事君?《诗》云:‘怀德惟宁,宗子惟城。’君其修德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将寻师焉,焉用慎? 意思就是,这种临时边塞之城,早晚还是会落在戎狄手中,干嘛要修这么坚固,留给敌人用?你要真对儿子好,不让他们跑这么远,不就得了嘛?献公听罢,竟然无辞以对。 士蔿于是再拜而出,退而赋咏道: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所言一国三公者,乃申生、夷吾、重耳三位公子。是云自己不知奉谁为主也。 晋文公二十二年,闻说申生自杀,夷吾与重耳皆都逃到封邑,深沟固垒以守。其后晋献公派遣寺人披攻打蒲城,果然只恨墙高城坚。重耳闻说父亲派军来伐,便对手下将士嘱道:君父之命,不可抗之。凡抗国君兵马者,便即是我重耳之敌。 于是越墙逃走,逃亡翟国。寺人披自后追至,举剑砍来,断其袖口。 冬末十二月,北国之地,大雪纷飞。 虞国大夫百里奚奔波于逃亡之途,比重耳愈加狼狈万状,穷困落迫。 镜头闪回。百里奚出自姜姓,宋国宛人,名奚,字井伯,又字子明。身为庶长子,故又称孟明。家境赤贫,穷困潦倒,年轻时替人养牛为生,直到三十多岁,才娶妻杜氏。 宋国宗法制度森严,平民绝无希望入仕为官。杜氏很有见识,深知自己丈夫乃是旷世奇才,于是鼓励百里奚离开故乡,出游列国求仕。当晚计议已定,次日杜氏清早即起,宰杀家中惟一下蛋母鸡,并劈门闩为柴,炖鸡煮饭,给丈夫饯行。 百里奚问道:将门闩为柴,则以何闩门? 杜氏苦笑道:家徒四壁,门且无用,留闩何为? 百里奚感动下泪。饭毕,杜氏乃将家中所有装入行囊,打发丈夫离家上路。百里奚自感身世低微,在宗周诸国难有出头机会,乃一路往东,历经宋、鲁,又至齐国。 因朝堂无人,又兼时运未通,故此都未得到录用。在齐国日久,百里奚陷入困境,一度沿街乞讨,四处浪荡漂泊。因见齐国不能为用,便欲还家,西行复至洛阳。放眼望去,只见洛阳大街上高车驷马奔驰,就连车夫亦都衣着光鲜,气势轩昂。 百里奚踽踽独行,离开洛阳,不由悲从中来。寻思无颜回见发妻,于是止于宋国郅地,来至鸣鹿村,入一茅庐求乞。 房主闻听门首有人声唤,开门出来,乃是一名中年壮汉,虽乡农打扮,却是骨格清奇,气质不俗。那壮汉将百里奚相了一相,并不以其衣衫褴褛加以小视,反热情款待。 两人叙礼入座,略谈数语,各自惊喜异常,互相钦佩对方才学,皆都以为遇到知己。 百里奚:宛人百里奚,字子明,至齐求仕不遇,无颜还家,落魄至此。斯文扫地,厚颜行乞贵府,实在惭愧无已。敢问尊主人贵姓尊氏,大名如何称呼? 农夫壮汉:小可乃商朝遗民,子姓,蹇氏,因平辈行三,故曰蹇叔。虽不似伯夷、叔齐耻食周粟,倒也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乐于农耕,留恋山水,故隐居于此。 百里奚:原来却是个林泉高士。更令小可愧煞,高山仰止。 蹇叔大喜,于是命家人整治村蔬,杀鸡置酒。席间纵论学问,二人情投意合,就此结为兄弟。蹇叔比百里奚年长一岁,是为兄长,百里奚便为小弟。蹇叔便留百里奚在家,扫榻安席,殷勤款留。百里奚总算安顿下来,结束流浪乞讨生活。 只因蹇叔家境也甚清贫,百里奚便即重操旧业,帮村里人养牛为生。 齐国内乱,齐襄公被弑,公孙无知自立为君,悬榜招贤。百里奚闻知,欲往应聘。 蹇叔却道:无知得位不正,迟早败亡,我弟休去。 百里奚从之,继续养牛。未过多久,蹇叔预言应验,公孙无知被杀,公子小白回国为君,公孙无知党徒多被清洗,死于非命。百里奚闻信,暗敬兄长先见之能。 其后齐桓公再次悬榜招贤,百里奚便不敢前往,由此错过仕齐。 又过数年,复闻周王子颓极喜养牛,宫中牛倌皆都得宠,信任无比。百里奚复又心动,欲以养牛之技自荐于王子颓,再与蹇叔商量。蹇叔思考片刻,再次劝止。 蹇叔:王子颓身为王室宗亲,却喜养牛低贱之业,难成大事,我弟还是休去! 百里奚:弟在乡间,实在难挨穷困。且仗养牛之技货卖王室,有何不可?兄休阻我。 蹇叔:既如此,贤弟先去,等我料理完家事,就去洛阳找你。 百里奚于是告别蹇叔,往洛阳去见王子颓,说以养牛之道。子颓闻言大喜,便用百里奚为家臣,助己养牛。没过多久,蹇叔果然来与百里奚会合,百里奚荐兄于王子颓,子颓不集结好歹,倒也大度,亦善待之。蹇叔观察数日,私自劝谓百里奚。 蹇叔:我看子颓志大才疏,性情浮华,身边皆奸佞小人,必不长久,弟宜早去。 百里奚:话虽如此,弟好不容易入仕,弃之岂不可惜? 蹇叔叹道:贤弟久困,饥不择食。我有故友宫之奇在虞国为大夫,可荐贤弟于彼为官。 百里奚喜道:如此妙极!弟若得官,便可偿还母妻温饱富贵。 于是便索荐书,离开洛阳,北至虞国,来见宫之奇。 宫之奇见有蹇叔荐书,又与百里奚交谈,惊叹大才,遂引见虞公,封为中大夫。其后蹇叔亦至,拜见虞公之后,回到馆舍,再次劝阻百里奚。 蹇叔:我看虞公刚愎自用,贪财短视,不似有为之君。贤弟乃烈烈大丈夫,岂可轻易失身于人?宜另寻明主事之。 百里奚:兄所谓明主,究系何人? 蹇叔:我闻晋公子重耳颇有贤名,日后必会发达,我兄弟可往投之。 百里奚:兄言差矣!重耳只是晋国公子,且受骊姬排黜,早晚必遭陷害,虽贤何用? 蹇叔:贤弟不可如此短视。岂不闻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百里奚:兄言虽是,但小弟如今年近半百,终得大夫高位,岂肯轻弃?此时弟托兄恩赐,已至河东,复再使我往河西苦熬三十年,亦恐岁月不容也。 蹇叔叹道:贤弟为生计所迫,甘愿屈身于小国暗主,愚兄不忍劝阻,就此告辞。他日若不得志,便来鸣鹿村寻我可也。 百里奚苦留不住,知道兄长去意已决,遂置酒饯行,依依惜别。而两人经此一别,果然就是三十年之久,正应今日之谶。 送走蹇叔,百里奚乃向虞公请假,返乡探亲,欲将家人接到京城享福。虞公许之。 百里奚还至乡里,却见一片残垣断壁,家中旧舍也已不见。询问村民,方知真相。 村民:自你走后,你妻杜氏生下一子,与你母一家三口,苦度时光。不幸五年之前,你家失火,老母一急之下病死;妻杜氏只有携子出外逃难,不知流落何处,生死未卜。 百里奚:如此,我母葬在何处? 村民:就在村南,荒坡之上,松林边上。 百里奚依照村民指点,来到母亲坟墓之前,长跪于地,泪流满面,放声痛哭。 由是回到虞国奉职,不断派人到处寻找家人,然而多年以来毫无信息。百里奚在虞国身居高位,自有达官贵人欲与结为姻亲,只因惦念妻子,皆都不应。 时光飞逝,光阴易过,转瞬便过二十余年,百里奚已年届七十古稀,妻子杳无音信,其亦不曾再婚。白发老翁形单影只,国内卿士大夫皆以为异。 二十余年之后,蹇叔预言竟然再次应验。周大夫边伯作乱,赶走天子周惠王,将王子颓立为天子;但未过两年,惠王又在郑、虢二侯相助下还国复位,将子颓杀死,复辟成功。 百里奚闻而大惊,自语道:若不从蹇叔之言,我此生休矣! 其后未几,蹇叔预言再次应验。晋献公借道伐虢,大夫宫之奇劝谏不从,虞公因贪宝璧良马,应允晋国借道。百里奚深知虞君昏庸无能,为保官职,便即缄默不语。结果晋在灭虢之后,返回时顺手灭虞,百里奚便被晋军所俘。随后秦晋联姻,百里奚作为晋伯姬陪嫁奴隶,随往秦国。百里奚历经磨难,仕宦三十年之久,功名宝贵皆归尘土,临老来却成奴隶。 百里奚:兄长蹇叔算无疑策,实乃当世奇人!只叹我年已七十,醒来已迟。此去秦国为奴,必然枉死异域,尸骨不得归乡。不由见机逃走,还去归依我兄蹇叔。 计议已定,便在途中扎营停宿之时,抽个不防,易服南下,逃奔宛邑。时值隆冬季节,大雪纷飞,道路泥泞,好不凄惶。途中路过楚国,身上盘缠全无,饥饿困顿,再也无力前行。因思自己还会养牛,便更名改姓,自荐进入楚宫,就此成为楚国牛倌。 送亲队伍次日拔营起行,发现百里奚不见,遍寻不着,于是报告晋姬。 晋姬:一个七十岁老奴,行将就死,走了也罢,倒还少个累赘。 从人闻听,也便不再追究,继续护驾西行。 晋姬嫁至秦国,甚受秦侯宠爱。忽一日晋国使节访秦,使团中便有当初送亲时随从,奉晋侯之命赍礼前来,送进内宫,献与晋姬。 晋姬:我父母兄弟,如今安好。 从使:回报夫人,皆都安好。只是申生自杀,重耳与夷吾两位公子避走他国。 晋姬:都中又有何见闻否? 从使:无有。但闻陪嫁老奴百里奚,不知怎地逃去楚国,见为楚成王宫中牛倌。 晋姬:也难为他,这般年纪,倒能跑这么远。 从使:正是。夫人若无甚吩咐,小人不敢久处内宫,就此告退。 晋使随从去后不久,秦穆公任好散朝,还至内宫。晋姬跪迎,夫妻落坐闲聊,晋姬说起晋国之事,秦穆公不免陪同叹息一番。晋姬见谈话气氛未免过于凝重,忽想起随从刚才所说趣事,于是转移话题。 晋姬:妾有一事,未曾向夫君禀报,望乞休怪。 秦穆公:寡人不怪。未知何事? 晋姬:妾嫁来秦国之时,陪嫁奴隶之中有个七十老翁,因会放牛,故此携来。不料行至半途,夜间宿营之时,未知何故,此翁竟然私自逃跑。 秦穆公:竟有此事!料此一个七十老翁,老态龙钟,能逃向何处?说不得,定是饥饿侵袭,疲惫难耐,死在荒野中也。 晋姬:说出来夫君定然不信。闻说他竟然跑出数百里之外,到达楚都,给楚王做了牛倌。 秦穆公:这可是千古未有之事,奇怪至极。 晋姬:说来倒也不奇。大周朝开国太师姜子牙,不也是七旬有余,尚自朝歌一口气跑到西岐?自朝歌到岐山未知多远,想来总有千里之遥,更胜过此翁也。 秦穆公:未料夫人倒是多见多闻。姜子牙身具道术,与此翁恐不能相提并论。 晋姬:说起此翁,倒也不是平常之辈。 秦穆公:哦?不知究系何人? 晋姬:此公原是宋国宛人,姜姓名奚,字子明,曾为虞国中大夫,闻说本来也是个治国大才。只因虞国被我晋国所灭,故此遭擒为奴。妾知其有治国之能,故此特意将他带来,欲为夫君所用。孰料其偌大年纪,竟会半途逃走?可惜又流落楚国,沦为楚王牧牛之仆。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穆公向来爱才,且早知虞国中大夫百里奚之能,闻言大喜,于是故作不甚在意,只当作笑话听过,夫妻当夜安寝。 次日上朝,秦穆公将百里奚之事说与众臣,众臣无不啧啧称奇。 秦穆公:当初殷商高宗武丁,因得傅说于版筑之伍,因其辅佐,以至中兴商朝数百年。今百里奚沦为楚国牛郎,岂不可惜?我欲以重金将其自楚国赎回,你众卿以为如何? 公子絷:主公不可。楚成王身为一代雄主,极善识人。既使百里奚在宫中养牛,定是不知其真实身份也。主公若用重金前去赎之,则是告谓楚王百里奚真实身份,且是为千载难遇大才。则其若留而用之,必不许我以赎;不肯留用,则必杀之,岂容其为别国所用乎? 秦穆公:卿言是也,我未及计此。如此奈何? 公子絷:以臣浅见,当以奴隶市价,只以五张黑羊皮求换百里奚,则楚成王必不怀疑。且其亦必不为一奴隶,而拒绝主公之请,定然许之。 穆公深以为然,便遣使持币,携五张黑羊皮前往郢都,来见楚王。 楚成王:楚秦两国,向无来往。今卿至此,未知何意? 秦使:倒也无甚大事。我主公使臣前来致意贤君,是因我国有一年老牛郎,犯法当诛,惧罪逃来楚国,为贤君留用宫中。今来擒归治罪,愿以五张羊皮赎之,望求允准。 楚成王:此非大事,贵使留下羊皮,将此奴带回秦国便是,亦替我致意秦侯。 秦使:喏,外臣深谢贤君大恩。 于是便以王张黑羊皮,将百里奚换回秦国。百里奚一路自怨自艾,不知到至秦国,将面临何种刑罚,心中忐忑不安,前途未卜。 百里奚被押回秦国,使者上殿,还报秦君。秦穆公闻知大喜,吩咐亲自接见,立命释去绑缚,更换大夫衣冠,以礼相待,并问以国政。百里奚虚惊一场,这才放心落肚。 百里奚:亡国之臣,何值国君垂询! 秦穆公:虞君不用宫之奇与卿之谏,才使国灭臣掳,非卿之错也。 百里奚:多谢贤君替臣开脱。只是悔不听蹇叔良言,至有今日之辱! 秦穆公:蹇叔却是何人? 百里奚:是我拜兄,真乃当世奇人,天下绝无仅有之大才。 秦穆公:子与蹇叔相比,孰胜? 百里奚:若论治国之能,臣略有所长;但论识人断事之能,蹇叔远过我百倍。 穆公闻言大喜,当即宣布解除百里奚奴隶身份,并请其修书,遣公子絷去礼聘蹇叔。 公子絷去后,秦穆公复与百里奚交谈,讨教国家大事,两人畅叙三天,言无不合。穆公甚奇其才,当即便欲拜为上卿,百里奚却再三坚拒。秦穆公甚为惊怪,便问原因。 百里奚:蹇叔见识高远,胜我十倍,乃当世贤才。请任蹇叔为上卿,臣甘当辅佐。 秦穆公:卿谓此人既为大才,因何不被世人所知? 百里奚:蹇叔乐隐居,故世人不知,惟臣深知其能。臣曾外出游学求官,被困齐国,求乞于铚,蒙蹇叔倾其所有,收留在府。至全家节衣缩食,亦无不愉之色。 秦穆公:如此说来,是卿欲报其收留之恩,方欲以上卿让之乎? 百里奚:非也,实为其才,非臣所及。 秦穆公:卿如此力赞,有其事以验之乎? 百里奚:甚有,甚有。甚多,甚多! 秦穆公:何妨言之? 百里奚:臣当初陷于困顿,生计艰难,欲往事奉齐君公孙无知。蹇叔极力阻我,说公孙无知不久必败,则臣得以避过齐国政变。数年之后,又闻周王子颓喜爱养牛,臣以饲牛小技前往求禄,蹇叔再次前往洛阳阻我,则臣幸免与子颓一起被杀。又期年之后,复事奉虞君,蹇叔又前往虞国阻我,因臣不舍利禄,故因虞亡遭擒为奴。 秦穆公:世间宁有此先知先觉,百不失一者哉? 百里奚:有也,便是我兄蹇叔。故说蹇叔才能,胜为臣十倍。便似当年鲍叔牙举荐管夷吾之时,所言‘其才胜我十倍’,并无虚言。 穆公闻言,赞叹不止。于是先置百里奚于客卿之位,等候蹇叔到来,一起委任。 镜头转换,便说公子絷,驱车在途。 公子絷奉了秦穆公密令,假作商人,携带重礼及百里奚私书,逶迤到至宋国郅地,前来聘请蹇叔。于是直奔鸣鹿村,在农人指点下来到蹇叔住处。 举目观看,果然风景幽雅,远离尘嚣,恍如化外仙境。 公子絷停车于草庐之外,命仆从上前叫门。时间不长,柴门响处,出来一个童子。 童子出问:客人何来,有何事体?是行途求饮,还是错过饭头? 公子絷:童儿所问,皆都不是。我等千里迢迢而来,专为访你家主蹇叔先生。 童子:我家主人从来不与外人相识,公子如何知道他老人家名讳? 公子絷:你家主人虽不与外人结交,当曾有个结拜兄弟,名唤百里奚者。 童子:确有此事,但那已是三十年前旧事,小童我彼时还没有问世。 公子絷哈哈大笑:小童儿说话有趣,三十年前,非但是你,恐你父母亦不曾问世也。此处有你家二老爷百里奚亲笔书信,须面呈你家主翁。 小童闻说是贵客来访家主,并有百里奚私书,这才相信,便既说道:我家先生与邻居老人到石梁观泉去矣,至晚方回。先生既是我家二爷朋友,可请先入内奉茶。 公子絷:在下首次拜访,主人不在,岂敢轻造其庐?只在门首恭候可也。 童子见来客固执,也便由他,自关柴门,进屋去了。 公子絷坐于门旁石上恭候,御者及仆从皆在身侧侍立。眼见一个时辰已过,仆从皆都着急,公子絷却镇定如恒,不动声色。天色向晚,那童儿复又打开柴门出来,望向村口,忽然欢呼雀跃。公子絷顺声望去,只见一个黑点,迅速向村中移动。 童子:这位公子,兀地那不是我家主来也? 公子絷急忙起身相迎,只见那黑点渐行渐近,却是一位壮汉,身背大鹿而来,直长得浓眉环眼、方面长身,煞有威势。 童儿向那壮汉道:家主,此位公子是从秦国远来,带有二老爷百里奚私书,来求见老先生的。却不肯进家,已在此等候半日矣。 又转对公子絷道:这是我家少主。 那来者正是蹇叔之子白乙丙,闻言急将身上所背巨鹿送入院中,然后洗手更衣,这才出来,施以晚辈之礼,将客人请入草堂奉茶。 公子絷不意在此乡村,白乙丙竟能执士大夫之礼相待,甚以为奇。 时过未久,只听笑声朗朗,脚步声响,却是蹇叔与邻家老人自山中还归。 白乙丙急忙趋出迎接,说二叔百里奚已在秦国为官,今有信使公子絷来此。 蹇叔闻言大喜,上堂与公子絷相见,客套一番,叙礼坐定。公子絷呈上百里奚书信,并吩咐仆人去车中,取出秦穆公征书礼币,排列于草堂之上。 两位邻家老人望之惊骇,知道来客身份尊贵,急告辞还家,不敢在蹇宅多呆。 蹇叔先将邻居相送出门,回屋后不理征书礼币,先看完百里奚书信,然后抬起头来。 蹇叔:我弟百里奚乃世之大才,今遇秦侯,得其主矣。虞君因不听百里奚忠告,终至败亡,宜也。秦侯今有百里奚并能重用,已足够成就霸业;我已隐居多年,且已年老,无意复出,请公子代为辞谢秦侯。 公子絷闻言大慌,急施礼道:某来时孟明有嘱,说先生若不赴秦,其绝不独仕,必将还此鸣鹿村隐居。果若如此,我秦侯霸业终难成就矣! 蹇叔叹道:我弟百里奚一生多舛,直想成就一番大业,然始终怀才不遇。今幸遇明主,我岂能不襄成其志。罢也!为成全百里奚,我去秦国便是。 乃唤过儿子白乙丙,命整治鹿肉,并备村酒招待贵客;又命老妻媳妇收拾行囊,来日便行。公子絷大喜过望,尽欢而寝,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蹇叔将秦君所赠礼币分赠左右邻居,同时嘱咐儿子渔猎之余休废学业,须带家人勤力稼穑。白乙丙应诺,跪拜送父出门。 蹇叔告别妻子儿女,出门上车,乃与公子絷启程西去,夜宿晓驰,来至秦国。 未至秦都,百里奚早带仆从远出百里相迎,哭拜于车前。兄弟两个相别三十年后再会,执手相望,不由皆都老泪横流。哭罢多时,又复欢笑,遂同车入城,来见秦侯。 秦穆公盛宴相待,便欲拜百里奚为上卿,委以国政,请蹇叔为大夫。百里奚坚决辞让不受,非效齐国鲍叔牙举荐管仲旧例,推让好友蹇叔。穆公赞叹不已,遂拜二人为左右庶长,共为国相。因百里奚是用五张黑色公羊皮换回,故秦人皆称百里奚为五羖大夫。 由此秦国左右二相,皆为古稀老人,便成天下奇闻。秦穆公知道百里奚已无家属,并无后顾之忧;惟恐蹇叔有朝一日,必以告老还乡为由离去。遂复命公子絷扮作商贾至宋,到郅城鸣鹿村,将蹇叔老妻及子白乙丙夫妻全家迁至秦都,更拨巨宅使其安居。 蹇叔至此,就息回乡隐居之念,安心在秦为相。这日上朝,蹇叔向穆公进献治国大略。 蹇叔:秦与西戎相接,百姓久与戎民杂居,多不懂礼教,难以管理。故应重置律令,使民惧法,知世间之事有可为者,有不可为者;同时加强教训,使民知荣辱;继而树国家正气威严,对犯罪者施以相应刑罚。三事办成,富国图霸之基则成矣。 秦穆公:秦国偏处一隅,亦可以争霸中原乎? 蹇叔:秦国虽处西陲,未若齐国东僻至海。今齐桓公年将七十,霸业已衰。秦国应先平定戎狄,解除后顾之忧,然后养兵蓄锐,以待东进。此后一旦中原有变,主公东出函谷,盟于诸侯,即不难代替齐国,成为霸主矣。 秦穆公:欲称霸诸侯,从何做起? 蹇叔:欲霸诸侯,信义为先。且毋贪,毋忿,毋急。贪则多失,忿则多难,急则多蹶。 秦穆公赞道:蹇叔与百里奚,真我左膀右臂哉! 百里奚既为秦相,勤勉政事。因安步当车,暑不张伞,走遍国中,不用随从武装防卫,深得秦人信赖。对内提倡教化,开启民智,依周朝官制朝仪改变秦国落后体制;对外与邻国遣使交好,不兴战事,乃使秦国大治。 是年秦国大熟,百里奚请穆公郊祭,回城后聚百官于府中,共飨胙肉,佐以美酒,并命家伎歌舞助兴。 酒至半酣,忽见人影闪处,一名年老女仆登堂入室,当众施礼。百里奚抬头望去,却是府内杂役,因主理缝洗衣被,故称浣娘。 百里奚:浣娘,今日公卿大夫毕集府中,你登堂何干? 浣娘:众卿欢饮,嫌无礼乐酬宾。妾自幼极善弹唱,请献一曲,以娱嘉宾,不亦可乎? 众官闻此,无不大奇,继而鼓掌欢笑。百里奚欣然允之,便命其抚琴为咏。那浣娘再拜称谢,便于大庭广众之下退而端坐,落落大方援琴抚弦,自弹自唱。其曲词云: 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初娶我时五羊皮。临当别时烹乳鸡,今适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百里奚,母已死,葬南溪。坟以瓦,覆以柴,舂黄黎。 搤伏鸡。西入秦,五羖皮,今日富贵捐我为! 一曲歌罢,余音绕梁,那浣娘已是泪如雨下。百官闻听此曲委婉幽怨,且句句道着国相名讳,字字真切,耐人寻味,不由皆都大惊。 百里奚此时早已涕泣横流,离座上前,将那浣娘面貌仔细观之,半天方才收泪。 百里奚哽咽问道:这一妇人,你不是我发妻杜氏乎! 浣娘俯身再拜:妾正是上大夫百里奚结发之妻,娘家杜氏。 百里奚:如何寻到此处?既为我府中浣娘,据我所知已有数载,又因何不肯相认,却于此大庭广众之下,公卿大夫席前,自请献曲? 杜氏:妾自火灾毁家亡室,携子孟明视行乞列国,辗转万里,四十年寻夫不辍,以至此地。因不知夫君身为大夫之尊,是否忘却故人,另有新欢,故请入府为佣,做浣娘三载。今日方敢相见,是欲公卿大夫,做个证见! 百里奚:离别之后,你母子是怎生过活? 杜氏:自离别之后,四十余载,家中景状,已尽在适才歌中矣。 百里奚闻罢,热泪复不能止,叫道:既如此,我儿何在? 言犹未了,堂中早就奔出一个家仆,四十许岁年纪,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百里奚惊道:你是何人? 孟明视:父亲,孩儿孟明视在此! 百里奚问道:因何以此为名? 杜氏代为答道:愿尽此生,能得生父孟明看视一眼也! 当下一家三口在堂上相认,抱头痛哭,众官无不下泪。 蹇叔更是悲喜交加,命子白乙丙出见婶母,更与孟明视结为兄弟。 秦人闻知此事,无不感动。秦穆公闻报大喜,派人多送财帛,以示祝贺。 秦穆公在位主政,与百里奚、蹇叔主明臣贤,在国内不遗余力推行教化,对国外复施德诸侯,由是八戎来服。 镜头转换,按下秦穆公,复说楚成王。 楚成王自前番被齐桓公以威势逼迫,在诸侯面前认错,并向周王室进贡包茅,始终气愤不过,时刻欲雪此耻。及闻郑国不参与首止之盟,公然与齐桓公作对,不由大喜,便与大夫屈完商议北进中原之策。 屈完奏道:欲争中原,必先联郑。今郑伯手下,大夫申侯用事。申侯贪而善媚,极得郑文公信重,言听计从。大王欲与郑修好,何不遣使先通于申侯,使为中媒? 成王听罢大喜,即纳其计,遣使赍币,前往收买申侯。申侯见到财帛,当即许诺,遂即入宫,怂恿郑伯背齐事楚。郑伯闻此,犹豫不决。 郑文公:倘姜小白率诸侯来伐,我却如何是好? 申侯笑道:天下诸侯,非楚不能敌齐。况齐侯前番首止之盟,挟众拥立姬子郑,专与天子作对;而主公已允天使背齐向楚,已身负王命,今不早决,齐、楚二国皆将仇郑矣! 郑文公被其一片花言巧语迷惑,乃遣申侯为使,通款于楚王。细作将此事报至临淄,齐桓公再聚诸侯,率军伐郑,包围郑国新密城。申侯尚在楚国未归,急向楚成王进言。 申侯:郑伯所以愿归大王,是谓惟有楚国足以抗齐。今新密被齐围攻,大王若不救郑,臣无辞以复郑伯,则郑楚联盟必破,大王前功尽弃矣! 楚王嘉言相慰,升殿谋于群臣,商议如何救郑。令尹子文献计道:许国近我,且事齐最勤,大王若加兵于许,诸侯必救,则郑国之围自解。 楚王大喜,遂亲率兵车二百乘伐许,作势佯攻,却放其信使出入,向齐国报信求救。 齐侯闻说许都被围,果率诸侯去郑救许,新密之围遂解。 楚成王闻报诸侯联军来救许都,遂不交一兵一矢,就此引军而退,还于郢城。 明年春,齐桓公复率诸侯之师伐郑。陈侯派大将辕涛涂从征,因与申侯有隙,便亲写密书,遣心腹入城,呈于孔叔。其书略云: 此前伐楚归师,申侯谏齐桓公休走沿海东道,举郑国之资以媚齐,独擅虎牢之赏。今又以郑国媚楚,使郑伯负德背义,自召干戈,祸及民社。明公若解郑国之困,不必兵戈相争,只需诛杀申侯,齐兵便可不战而罢,我等诸侯,亦必随之退兵。 孔叔深以为然,厚赏来使遣归,复以辕涛涂来书密呈于郑文公。 郑文公:原来如此,此贼可恶!寡人亦悔前日不听卿言,以致齐兵伐郑;今齐侯又来,亦申侯劝我盟楚之故也。 乃召申侯问道:卿言惟楚能抗齐,今齐兵屡至,楚国救兵安在? 申侯见郑伯言辞不善,惊不能答。郑文公亦不待其辩,便喝教武士:推出斩之! 郑文公既杀申侯,遂函其首级,使孔叔献于齐侯,请罪交好。齐桓公见申侯伏诛,又素知孔叔之贤,遂许郑国求和议成,大会诸侯于宁毋。 镜头转换,按下齐楚之争,复说晋国内乱。 晋献公二十二年,立骊姬所生奚齐为嗣,复遣大夫贾华率兵赶赴屈城,攻伐三子姬夷吾。屈邑百姓纷纷逃散,夷吾明知不敌,准备逃往翟国,去寻兄长重耳。 谋臣郤芮进言:主公不可。今长公子重耳已在彼处,主公若再逃去,晋侯必移军证讨翟国。翟国岂是晋国对手?其国人若惧而擒献你兄弟二人,则反而速招大祸及身。 夷吾便问:然则我到何处容身? 郤芮答道:不如逃往梁国,足可安身。梁国靠近秦国,而以秦国之强,晋国必不敢以军伐之。今晋君年老,不久人世,一旦殡天,主公可求秦兵护送,回国继位矣。 夷吾闻说有理,于是逃往梁国(今陕西韩城),寄居在此,结好秦侯,以待时变。 周惠王在位二十四年,病重去世。齐桓公召集诸侯会盟于洮(今山东鄄城),共拥太子姬郑继立王位,史称周襄王。 周襄王二年,齐桓公与诸侯盟会于葵丘。晋献公因病去迟,路遇周朝宰孔。 宰孔:齐侯日益骄横,明公休要与盟。以晋国之强,姜小白能将明公奈何? 晋献公闻此,复兼自己生病,于是返回。因病情加重,遂唤荀息至榻前托孤,命其拥立奚齐为君。荀息指天为誓,必不负所托。秋九月,晋献公病卒。 画外音:晋献公在位二十六年,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建立赫赫武功。起用士蒍、荀息、里克、郤芮、郭偃等一批异姓人才,又诛富氏子弟、桓庄之族,废除公族大夫制度,魄力非凡。但晚年宠爱骊姬,杀申生,逐夷吾及重耳,终至国中大乱。(本集完) 第二十七集 葵邱会盟 晋献公因生前托孤荀息,少子奚齐终得拥立即位,并尊生母骊姬为太后。 相国荀息奉奚齐为晋侯,骊姬为国母,自为相国。 奚齐即位之初,便奉母亲之命,封外臣梁五、东关五为左右司马,执掌举国军事大权。里克本是申生旧臣,欲为故主报仇,此时又见军权被二五抢夺,更为愤恨,便暗中联络诸公子党羽,并拉拢旧部邳郑父等人,欲行废立之举。 里克因与荀息交厚,因此率而当面指责:主公去世,重耳、夷吾二位公子在外。公为大臣,不迎长公子就位,却立孺子,究是何意?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 荀息愚忠,铿锵答道:我向先君发誓,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其言。先君尸骨未寒,岂能惜命改志?废长立幼,虽知无益,但忠于先君之心,不可更改。三怨若作,一死而已! 里克见其志坚不移,只得自行其事。趁献公下葬之机,里克收买力士,混于晋君卫队之中。幼主奚齐扶柩送葬,力士暴起,将其刺死在灵堂之上,然后自杀,血溅五步。 荀息知是老友里克所为,不禁伏于幼主之尸痛哭,又对献公灵柩请罪。 荀息:为臣不忠,不能奉行主公遗嘱,偷生何为! 然后起身,以袖遮面,便要碰柱而死。亲信急上前抱住:主公徒死无益!奚齐虽死,还有卓子。亦可扶立为君,完成先君遗愿。 荀息闻听有理,遂将献公及奚齐父子并葬;丧事理毕,又召集文武百官,将年仅九岁卓子扶立为君。左司马梁五观察朝拜众臣,见里克、邳郑父未至朝贺,便出班进奏。 梁五:主公、相国容禀。幼主之死,里克难脱干系,邳郑父大有嫌疑。今朝贺新君,偏少此二人,请即派兵去拿。 荀息说道:司马休疑,里克与邳郑父乃是先君老臣,岂能为此不忠不孝之事! 明知是里克所为,却为晋国朝堂大局稳定,不愿再生事端,因此止住梁五。 荀息虽欲息事宁人,里克却无就此罢休之意。又购死士,刺杀卓子于朝堂。 荀息怒道:连刺二君,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撞柱自杀。献公诸子大惧,或死或逃,更无一人在朝。骊姬知道大势已去,遂向后花园中投湖自尽。 里克于是又杀二五,夺回兵权,更掌国政。因将卓子草草下葬,聚众臣于朝堂。 里克:国不可一日无君。若依公等众议,诸公子中,当立何人为主? 众臣:周朝旧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公子重耳年长,乃是不二人选。 里克认可此议,于是便派大夫狐突前往翟国,去请公子重耳回国为君。重耳与狐偃、赵衰计议:里克能杀奚齐、卓子,岂独爱我,而不杀乎? 二人答道:公子所虑甚是,可绝其请。 重耳对狐突说道:先父在世之时,我违命出逃;父亲去世之后,我也没能在灵前尽孝,可谓忤逆之尤,何有面目即位为君! 狐突三请,重耳再辞,狐突只得回国,还报上卿里克。 里克闻说公子重耳极力推脱,颇感失望,于是又派屠岸夷、梁由靡两位大夫为使,前往梁国迎还夷吾。夷吾亦觉里克是为大患,便与师傅吕省、郤芮商议。 公子夷吾:里克杀我两弟,如我不顺其意,亦必杀我。不如学兄长重耳,拒而不就。 郤芮献策:公子重耳不敢归就君位,是因无靠山。今里克、邳郑父在内用事,却外惧强秦。公子只需取得内外支持,便可返国为君,等立足即稳,便以弑君为名,复杀里克。 夷吾深以为然,遂亲写书给里克及邳郑父,遣屠岸夷与梁由靡带回,其书略云: 二卿身居虎穴,铲除奸贼,为晋国立下不世奇功,实堪嘉赞。今又奉孤为君,岂不感激万端!待孤即位,当封里克为相,封地一百万亩;邳郑父为上大夫,封地七十万亩。 待屠岸夷、梁由磨走后,夷吾又写一书,派吕省为使,往见秦穆公,求其出兵相助自己返国,答应事成之后,便将晋国河西五城划归秦国。 秦穆公正欲向东图霸,与晋国联手共谋中原,既见夷吾之请,如何不喜?于是欣然答应,即派公孙支带兵三千,战车百乘,相助夷吾回国,即位为君,是为晋惠公。 晋惠公即位之后,重用随己逃亡在外亲信诸臣,对里克及邳郑父所作承诺只字不提。 秦将公孙支向晋惠公讨要所许五城,晋惠公不舍。吕省禀承上意,当众上奏。 吕省:先君辛苦打下江山,岂能轻易与人?况若将五城划给秦国,晋国所剩无几矣! 里克反驳:既说是先君辛苦打下江山,当初何必轻易许人? 郤芮正色斥道:闻公此说,分明是欲讨要百里封地! 里克大怒,便欲还口,邳郑父立其身侧,恐其大言获罪,便将肩膀暗地碰之。里克也知口头争执无益,不如暗地动手,便即住口。 公孙支未能如愿获得五城,恨恨而去,还报秦穆公,便请出兵讨伐晋国。秦穆公闻报甚为不悦,也有心发兵伐晋,便与蹇叔及百里奚商议。 蹇叔说道:自家姻亲,不可因此小事反目为仇。 秦穆公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伐晋时机未至,遂劝慰公孙支数语,暂时作罢。 晋惠公见公孙支愤愤离去,亦感担忧,便问计于亲信众臣。 吕省献策:臣观里克怀有异志,久后必反。而里克所仗侍者,邳郑父也。今可遣邳郑父为使,携持金宝往答秦侯相助复位之恩,将其与里克分开;待邳郑父远离国都,只剩里克在朝,便可动手图之矣。 惠公闻计大喜,便搜刮府库,得金银珠宝十车,遣邳郑父送往秦国。里克闻之,出城送别,经密议之后返回城中,邳郑父自去。 不料里克此举,早被郤芮亲信探知,回报家主。郤芮知道大事不妙,便来见晋惠公。 郤芮:里克不满主公夺其相权,又不赐其所许封地,故与邳郑父勾结密议,必将再次为乱。不如趁早诛之,以绝后患! 晋惠公:里克乃是晋国元勋,又有拥立大功,恐杀之无辞? 郤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里克连杀两君,逼死相国荀息,罪大恶极。至于拥立之功,是为私事;杀君乱政大罪,乃是为公。主公岂可以私废公? 晋惠公:惟卿为之! 郤芮闻此,便带领亲兵包围里克府宅,自入内堂,向里克宣布惠公旨意: 若无贤卿,寡人不能为君。虽然如此,子并杀两君,又逼死上大夫。似此为卿之国君,不亦难乎?何去何从,惟卿自裁! 里克虽掌兵权,但见府宅院中及周围尽是郤氏亲兵,自己此时无兵可用,便知已是穷途末路,落入晋惠公君臣圈套。遂起身摘下壁间长剑,横于颈上,仰天长叹。 里克:若无奚齐、卓子被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何患其无辞乎?臣闻命矣。 言罢,将右手往里推送,轻轻一勒。可怜一代当世名将!为献公征战一生,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只因百里之封不能如愿,就此化为南柯一梦。“自裁”一词,来源于此。 镜头转换,按下里克之死,复说邳郑父。 邳郑父前往秦国,拜见秦穆公,献上酬谢重礼,便依里克密嘱,下其说辞。 邳郑父:启奏明公!晋侯之前所许五城,非是不肯话符前言,皆因吕省、郤芮、郤称相阻,方毁前约。明公可写书与晋侯,招郤芮等人出使秦国;臣则与里克废除夷吾,迎回公子重耳。则明公复助重耳就位,何求而不可得? 穆公大喜从之,遂派冷至随邳郑父回聘晋国,并召请吕省、郤芮、郤称三人使秦。 郤芮冷笑:秦侯礼重语甘,大有文章。据为臣猜测,此实乃里克与邳郑父所议奸谋,勾结外国杀我三人,欲图不轨。如此叛国大罪,可将里克同党尽皆诛之! 晋惠公准奏,重赏秦使遣还。随即诏命诛杀邳郑父、祁举与舆大夫七人,一举铲除里克余党。国人见晋惠公无故屠杀群臣,便即人心惶惶,众官个个自危,皆怀不服。 晋惠公四年,晋国遭遇天灾大饥,乞籴于秦。秦穆公不计前嫌,立即发放米粮赈济,送粮船自雍至绛,首尾相继,史称泛舟之役。 所谓风水轮转,及至次年,晋国大熟丰收,秦国却遭遇天灾,国中大饥。秦穆公亲自作书,遣使乞籴于晋。未料晋惠公幸灾乐祸,竟以国中乏粮为由,将秦国来使辞退。 不但如此,次年九月,晋惠公欲图趁火打劫,亲自率军伐秦。因知猛将庆郑善御,便令其为主御,步阳为车右,以做中军护卫。 庆郑不耻惠公所为,出言顶撞:回禀主公!臣虽善御,若临正义之阵,必攻无不克,战无不取;但兴此不义之师,必不能胜。 晋惠公闻言发怒,便不用庆郑,改由步阳驾御战车,仆徒任车右。 晋国军马出京,立时有秦国探马得知,飞报雍都。秦穆公此时度过灾荒,并得秋粮入库,正欲出兵伐晋,闻晋军主动来攻,不由大怒:姬夷吾此贼,厚颜无耻,可谓天下之尤! 秦穆公遂亲自引兵,迎战晋军,两军遇于韩原。秦军皆怀义愤,个个争先;晋军却尽知自己国君以怨报德,忘恩负义,故此士气不振,一战而败,皆都溃散。 步阳掉转战车,载晋惠公回身便逃。只因驾御技术欠佳,刚奔出三五里远,战车便陷于泥淖,走之不出。秦军呐喊追来,看看将至。 晋惠公窘急,眼见庆郑跟在身后,便扬声高叫,呼其上来驾车。 庆郑哈哈大笑:以怨报德,战之必败,可谓苍天有眼,不是应得之报乎! 说完,掉头不顾而去。惠公怒不可遏,复命梁由靡驾车,虢射任车右,迎击秦军。然而未待二人将惠公座驾驭出泥淖,秦军已围裹上来。 于是晋国将士皆都逃散,将国主惠公扔在泥淖不管,便被秦将擒住,带回秦国。 秦穆公高居公座,见姬夷吾跪倒殿阶,浑身发抖,又气又笑,哭笑不得。 秦穆公:似此背盟忘义之人,留于世间何用?不如杀之,以祭祀天帝。 夷吾闻言大惧,高声讨饶:明公饶命!此前违背诺言,今次出兵伐秦,皆都是众臣一力挑唆,皆非我本意。明公但饶我命,必割河西五城,并送倾国金帛赎罪。 于是连连叩头,以至痛哭流涕,不顾一国之君体面,尊严尽失。其姊穆姬此时正在后堂,听到胞弟讨饶声音,便急出前殿,向秦穆公斡旋求情。穆公只是吓唬,于是就坡下驴。 秦穆公:看在令姊面上,免你一死,倒也无妨。只是此番,你将如何报我? 晋惠公闻说能得活命,叩首如同捣蒜:姊夫若放我归国,必入子为质,割让河西五城。如姊夫犹不解气,便将河西八城尽献秦国,亦甘心情愿! 秦穆公笑道:非是免你死罪不杀,是承你祖宗遗惠也。晋国乃唐叔虞封地,箕子曾云其后定会繁盛,晋国不可就此灭亡,故恕你这遭。此后再犯,定杀不饶! 晋惠公诺诺连声,更无异辞。于是秦晋两国,复在王城结盟。姬夷吾自觉惭愧,遂使吕省等被俘众官先回国都,发布罪己诏与国人。其诏辞云: 寡人虽蒙秦赦回国,却因得罪国人,败兵丧众,无面复掌晋国社稷。尔众卿可择吉日,立太子圉继立君位,寡人不敢再归故国矣。 国中卿士大夫见此文诏,皆都伤心流泪,于是表示原谅惠公,愿依旧奉其为主。吕省见此,复归秦国,来见穆公,请求迎归惠公。 秦穆公:放归姬夷吾,倒也无妨。未知晋国朝堂内外,尚称和睦否? 吕省答道:晋国之中,小人恐惧失君亡亲,不惮拥立公子圉,曰必报雠,宁事戎狄。君子则爱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此二故,故不和睦。 秦穆公:晋国大乱,立而可待。 于是决定放归晋惠公,并馈之七牢之享。晋惠公由此回国,果将河西土地献给秦国,又杀庆郑。因闻说重耳逃亡在外,被诸侯拥戴接纳,于是不安,欲派人到翟国行刺。 群臣闻此,早有人暗遣心腹,向公子重耳传息递信。重耳闻报,复率众人逃往齐国。 齐都临淄城中,宫殿之上,齐桓公正设早朝,忽报周襄王遣天使来至传诏。齐桓率领众臣迎接,将天使请至殿中,北面听诏。 天使:奉王命,传檄大会诸侯于葵邱,请齐侯姜小白主盟,以表感谢拥立之功。 齐桓公:臣奉王命,谢恩! 于是喜而从之,行于征途,并请管仲同乘。二人在车上闲谈,管仲趁机进言。 管夷吾:周室嫡庶不分,几至祸乱。今齐国储君之位尚虚,主公宜早建嗣,以杜后患。 桓公答道:寡人六子,皆为庶出。若择其长,则属无亏;若择其贤,则属子昭。寡人已许卫姬册立无亏,但亦爱子昭之贤,故此意尚未决。今愿决于仲父。 管仲深知易牙、竖貂二人奸佞,素得宠于姜无亏生母卫姬,恐无亏异日为君,必与二贼内外合党,乱齐国政。今见桓公如此说法,遂借机进言相劝。 管夷吾:公子昭一向贤德,且为郑姬所出。郑国方受齐盟,正宜结好。况嗣伯业,非贤不可。若公子无亏挟长来争,今番会盟,主公可择诸侯中势强且最贤者,以子昭托之。 齐桓公:仲父此计甚善,寡人当择其贤君托之。 诸侯毕集葵邱,周公宰孔亦到,与齐桓公相见叙礼,各就馆舍。 当时宋桓公御说已然薨逝,世子兹父让国于公子目夷,目夷不受,兹父即位,是为宋襄公。因盟主齐桓公有命,宋襄公虽在新丧,不敢不至,乃墨衰孝服赴会。 管仲见到宋襄公,便谓齐桓公道:“子有让国之美,可谓贤侯。且于大丧之际墨衰赴会,可见其事齐甚恭。主公国中储贰之事,臣谓可以托付此公。 齐桓公从之,即命管仲私诣宋襄公馆舍,殷致齐侯托孤之意。宋襄公受宠若惊,乃亲自来见齐侯,以表诚心。齐桓公握其双手,谆谆嘱告。 齐桓公:我有六子,属昭最贤,欲将齐国付之。恐别子相争,异日全仗贤君代为主持,使子昭得主社稷,则我身在九泉,亦极感盛德。 宋襄公:小侯惭愧,不敢当贤君之誉。然蒙贤君信托,敢不尽心! 会盟之日,台下衣冠济济,环佩锵锵。诸侯先请天使周公宰孔升坛,然后以次而升,北面拜稽,各就座席。周公捧胙东向而立,传达周襄王诏命: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宰孔赐伯舅齐侯胙肉。 齐桓公疾趋下阶,再拜稽首,然后登堂受胙。诸侯见此,皆服桓公遵礼重道。齐桓公因复申盟好,颂读周朝《五禁》曰: 毋壅泉,毋遏籴,毋易树子,毋以妾为妻,毋以妇人与国事。凡我同盟,言归于好。 诵罢,便以誓书加于牲牛头上,使人宣读完毕,便将牛牵下盟台,不复杀牲歃血。 盟事已毕,齐桓公忽然叫住诸侯,说还有事商议。于是周公驻足,诸侯洗耳恭听。 齐桓公:寡人闻上古三代之时,有黄帝封禅之事。据其典范,乃是封于泰山,禅于梁父。封泰山者,筑土为坛,金泥玉简以祭天,报天之功;天处高,故崇其土以象高也。禅梁父者,扫地而祭,以象地之卑;以蒲为车,葅秸为藉,祭而掩之,所以报地。夏、商、周三代受命而兴,获佑于天地,故隆此美报。夏都安邑,商都于亳,周都丰镐,泰山去其都城甚远,犹且封之禅之。今二山皆在齐国封疆之内,寡人欲徼宠天王,举此旷典,诸君以为何如? 诸侯皆都吃惊,不敢接口。周公宰孔信口应道:君以为可,谁敢曰不可! 桓公见此不悦,于是说道:既是如此,且容再议。 于是言语不合,诸侯皆散,各归本国军营。管仲见宰孔如此回答,又遍观诸侯不语,便知众人之意。于是夜造桓公寝帐,当面询问其真实意图。 管夷吾:臣闻主公日间之语,是果欲封禅泰山乎? 齐桓公:是有此意。仲父以为如何? 管夷吾:古者封禅,自无怀氏至于周成王,可考者七十二家,皆受天命为王,然后得封。主公虽为东伯,亦居诸侯之位,并非天下共主。果欲封禅,不惧诸侯非议乎? 齐桓公:寡人尊王攘夷,奉天子之命南伐楚,至于召陵;北伐山戎、刜令支、斩孤竹、西涉流沙,至于太行,诸侯莫敢余违。自为诸侯之伯,兵车之会三,衣裳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虽三代受命之君,何过于此?封泰山,禅梁父,以示子孙,不亦可乎? 管夷吾:古之受命者,先有祯祥示征,然后备物而封,典甚隆备。鄗上嘉黍,北里嘉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谓之灵茅,王者受命则生,所以为藉;东海比目鱼,西海比翼鸟,祥瑞之物不召而致者,十有五焉。今凤凰、麒麟不来,而鸱鸮数至;嘉禾不生,而蓬蒿繁植。如此而行封禅,恐列国有识者,必归笑于主公矣! 桓公闻言嘿然,遂不再言封禅之事。 会盟已毕,诸侯散归各国。齐桓公还至临淄,只因封禅之事未成,心怀不足;又自谓功高无比,便在京中益治宫室,务求壮丽;凡乘舆及服御之制,皆都比于王者。 管仲见之,知道不能复谏,干脆自比桓公,亦于自己府中大兴土木。筑台三层,号为三归之台,取其“民人归附、诸侯归附、四夷归附”之意;又树塞门,以蔽内外;复设反坫,以待列国使臣。鲍叔牙见之大惊,便造府登堂,一把扯住管仲,正色质问。 鲍叔牙:管夷吾!今国君奢侈僭越,你不谏阻,反效其奢侈僭越,不顾国人议论,诸侯侧目,天子疑忌,毋乃不可乎? 管仲见兄长以此质问,并不发怒,先叙礼请坐上首,然后陪坐。 管夷吾:贤兄不知,主公自即位以来,三十六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复为诸侯之伯,兵车之会有三,衣裳之会有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人主不惜勤劳,以成功业,亦图一日之快意为乐。前日盟于癸邱,欲封禅泰山,为小弟苦谏阻之。今若以礼绳之,彼将苦而生怠。小弟所以为此,亦聊为主公分谤也。 鲍叔闻言,只可作罢,心中着实不以为然。 公元前650年,乃是周襄王二年,鲁僖公十年,秦穆公十年,楚成王二十二年,齐桓公三十六年,晋惠公元年。北部狄人部落渐渐兴起壮大,诸狄中最为强大者是为三支。 冬十月,北狄三大分支中赤狄部落忽然发兵南下,平灭温国(河南温县)。温侯苏子失国,出奔卫国。诸侯闻此,皆都震惊。 画外音:春秋时期,北狄兴起。《春秋·庄公三十二年》记载:“冬,狄伐邢。”狄族名称首次出现史籍。以后百余年间,赤狄一直是北狄中人数最多,实力最强部族。因当时北狄诸部之中,主要是赤狄与中原诸侯抗衡,故史家推断平灭温国者,便是该族。 郑文公闻说赤狄灭温,不由大惊,乃命布设重兵于黄河南岸,以御国防。 赤狄皆是骑兵,并无渡船,复见郑国有备,遂将温国抢掠一空,呼啸而去。 狄人去后,郑国始安,虚惊一场。时有郑文公妾名燕姞,夜梦神人降临寝室,自称乃是先祖伯修,赠予兰花一束。次晨醒来,只觉室中其香无比。 当夜郑文公便来临幸燕姞,并赠兰花,命其侍寝。燕姞大为惊异,次晨便奏文公:妾地位低贱,若侥幸有子,敢请以此兰花征信。 文公含笑应允。未料是夜果然怀孕,十月之后分娩得子,取名为兰。 时有黄国,本是楚国附庸,但依仗境处淮河而且临近齐国,黄君便谓众臣:郢都距我九百里之遥,与我为利害有甚相干?今齐国为诸侯霸主,不如从齐。 众臣皆都无辞,黄君便遣使求成于齐国,因而背楚。淮域诸国见此,纷纷叛楚附齐。楚王大怒,忽然出兵,先将黄国姻亲弦国灭除,弦子奔黄。 楚国经过充分准备,终借口黄人不归楚贡,出师伐黄。当时齐桓公年迈,雄心渐消,不愿多管闲事,于是佯作不知。黄国坚守半年,终被楚成王消灭。 周襄王异母弟姬叔带封于甘地,是为甘昭公。子带不甘天子之位落于庶兄之手,竟勾结西戎之兵,招扬拒、泉皋及伊洛诸戎进攻王城,烧洛阳东门。襄王明知不是戎族敌手,于是弃城而逃。西戎兵马在洛邑大肆抢掠,晋惠公派兵前来勤王,与戎兵战于成周之地。 诸戎与晋军战之不利,解兵而去。周襄王闻说戎人退走,带领人马杀回,复夺王城。 姬子带势单力孤,不敌其兄襄王,只得弃城出逃,投奔齐国。齐桓公虽恨叔带叛周,但念其毕竟乃是王子,遂将其主仆收留,安置在临淄闲住。 襄王复国,再就天子之位,为感谢晋惠公勤王之功,便将伊洛之戎划归晋国。 如此晋国势力大盛,便既突破太行山禁锢,延伸至伊洛之野,侵入王畿。 其后未久,周襄王经不住太后及众臣劝说,只得亲笔作书,遣使致意齐桓公,原谅子带反叛重罪,允其返回王城居住。齐桓公览书谢恩,便使人护送子带还国。 西戎兵马自洛阳返回,归见国主赤斑,述说由于晋国出兵,以至先胜后败。又说东周军马其实不堪一击;诸侯能与我国抗衡者,无非齐、晋及秦国而已。 赤斑道:齐国离我遥远,且闻桓公年迈,不足为忧;晋惠公一战而被秦国所擒,又失河西八城,更不能为患与我。惟秦人与我为邻,若是强盛,则大大不利。 王子:既是如此,父亲不如以结好为由,遣人前往秦国,探彼军戎虚实。 赤斑:我儿之言,甚为有理。 遂遣繇余为使聘秦,以观其国军力虚实,并试探秦穆公为政能力。 穆公见戎使远来,欲宣威显富,遂置宴相待,其手命繇余同游苑囿,登三休之台,夸以宫室苑囿之美,国中积聚之广。繇余看罢,却毫无艳羡之色,不以为然。 秦穆公:贵使,你西戎国中,有此琼台玉宇,宫室苑囿否? 繇余:我国中非不能为,但绝不效明公,如此役鬼劳神,役人劳民。 穆公问道:戎夷无礼乐法度,何以为治? 繇余笑答:礼乐法度,此中国所以致乱之因也。自上圣创文法约束百姓,仅可小治,其后便借礼乐之名,粉饰其身;又假法度之威,督责其下。人民怨望,因生篡夺之心。若戎夷则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上下一体,无形迹之相欺,无文法之相扰,不见其治,乃为至治。 穆公默然,无辞以对。于是退还宫中,唤百里奚至,说以心中忧虑道:寡人闻邻有圣人,乃是敌国之忧。今繇余实为大贤,而被用于戎胡,岂不将为我秦国大患? 百里奚未及回答,旁有内史廖颇随侍,颇多奇智。见国君如此相问,忽然灵机一动,忍不住抢先进言道:主公若欲得此人为辅,有何难哉? 秦穆公大喜:卿有何妙计?可道其详。 史廖答道:戎主僻处荒徼,未闻中国之声。主公可遣使赠以女乐,以夺其志;复留繇余不遣,以延其归期。如此不上半年,便可使其政事怠废,上下相疑。 穆公称善,便依其计而行,装饰兼擅音乐歌舞美女六人,遣内史廖至戎报聘,献于西戎之主。赤斑大悦,果然日夜听音观舞,流恋女乐,渐渐疏于政事。穆公又常使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轮流绊住繇余,使其忘归;并以请教为名,问其西戎地形险夷,兵势强弱之实。 繇余留秦一年,忽然醒悟半年归期早过,乃力辞秦国诸卿款待,告辞秦侯,还归故国。戎主怪其来迟,繇余再三解释,说是秦君固留不遣,赤斑怎肯相信?怀疑其已投降秦国,此番归国是为间谍,于是渐渐疏远。繇余见戎主耽于女乐,不理政事,不免苦口进谏,赤斑皆都拒而不纳。 繇余乃是智谋之士,知道自己与戎主之间嫌隙既生,早晚必遭所害,于是悄悄携带家眷,收拾行囊,私驾车马,弃戎归秦。 秦穆公既得繇余来投,自然大喜,即刻擢升为亚卿,使与蹇叔、百里奚左右二相同事。繇余大为感动,遂献伐戎之策,前后三次请为向导,率领秦兵至于戎境;因是熟门熟路,详知底细,故此秦军三战皆胜。西戎三战皆败,于是国力大衰。 戎主赤斑不能抵敌秦军,最终举族降于秦国,求为附庸。诸戎部落原本俱受赤斑差役,闻其归降秦国,无不悚惧,于是皆向秦穆公纳土称臣。 秦穆公遂霸西戎,于是论功行赏,大宴群臣,不觉酣饮大醉,归卧宫中,便得一梦。次日醒来,便召史廖入内问道:“闻卿善解梦,我夜得一梦,可得解其吉凶否?” 史廖:愿闻主公之梦。 秦穆公:寡人梦一妇人,妆束宛如妃嫔,言奉上帝之命,来召寡人。随其至一宫阙,见一王者,威仪甚盛。王者以碧玉斝赐寡人酒,甘香无比。复闻堂上有人,高呼寡人名字道:‘任好听旨,尔平晋乱!’如是者再,王者消失不见。那妇人复引我出离宫阙,寡人叩其姓名,自称乃是陈宝夫人,居于太白山之西麓;夫名叶君,别居南阳。又说若寡人能为其立祠,当使我称霸诸侯,传名万载。寡人正欲详问,忽闻鸡鸣,遂即惊觉。不知此梦何祥? 史廖闻罢,再拜称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梦大吉。 秦穆公:何以见得? 史廖:以晋惠公之昏庸无道,岂能不乱?当晋室再乱,便是天命降及明君,大秦之福。所谓陈宝夫人及其夫叶君者,实乃野雉之精,一雌一雄,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陈仓在太白山之西,主公可试猎于两山之间,以求其迹。 秦穆公闻言大喜,遂命驾车,与众臣猎于太白山西麓。至陈仓山,果有军士猎得雌雉,献于国君。秦穆公看时,见那雉鸡玉色无瑕,光采照人,须臾化为石鸡。 史廖见状,拜贺于车前:此便所谓主公梦中陈宝夫人也。得雌者霸,殆是主公将为霸主之征乎?主公可命建祠于陈仓,必获其福报。 秦穆公大悦,命即日鸠工伐木,建祠山上,名为宝夫人祠。又改陈仓山为宝鸡山,命有司春秋二祭。此后每临祭祀,山上必闻鸡鸣,声彻数里之外。 此后一二年中,可见赤光十余丈,雷声殷殷,便是叶君来会夫人。叶君即是雄雉,别居南阳者。至八百余年后汉光武起于南阳,乃应“得雄者王”之验。 秦穆公建祠宝鸡山后回宫,果然斥候来报,说晋国大乱。 秦穆公:其事如何?详细道来。 斥候:晋惠公被主公释放回都之后,里克、邳郑父先后被杀,诸公子各奔他乡。邳郑父有子邳豹,因有事未在京中,闻父遭诛,飞奔逃难。晋惠公姬夷吾欲尽诛诸大夫之族,被郤芮劝止,乃进封屠岸夷为中大夫,赏以负葵之田。诸大夫由此皆都离心,欲谋叛乱。 正说至此,宫门军入报:今有晋国大夫邳郑父之子邳豹,在殿外候见。 秦穆公:宣他上殿。 邳豹奉命上殿,见了穆公,伏地大哭,拜于阶下。秦穆公故作不知,问其痛哭之故,邳豹遂将其父及里克被害缘由细述一遍。秦穆公想起前日之梦,欲伐晋国,问于群臣。 蹇叔:若以邳豹之言而伐晋,是助臣伐君,于义不可。 百里奚:常言道,多行不义必自及。若晋国诸大夫及百姓不服,必有内变,主公且俟其变而图之,不必兴兵征伐。况兵无内应,可必有功乎? 秦穆公:二卿之言甚善。我姑待之。 遂对邳豹劝慰一番,声言必寻机为其复仇,并留其在秦,封为大夫。 镜头转换,按下秦侯,复说齐国。 周襄王五年,管仲代齐桓公发出盟主令,纠合诸侯救周,诸戎恐惧,引兵而去。周襄王回銮洛阳,大宴诸侯,欲以上卿礼仪为管仲庆功,管仲固辞,终受下卿待遇。宴罢遣散诸侯兵马,管仲还归临淄,便既卧病;转过年来,渐渐不起。 齐桓公亲自过府问疾,执手泣问:仲父忍弃寡人而去乎? 管仲答道:臣幸得遇主公,言听计从,此生足矣。 桓公再问:若仲父万一不起,寡人将委政于何人? 管仲叹道:惜乎甯戚、宾须无二人,皆已先我亡故。我兄鲍叔牙乃系正人君子,因嫉恶如仇,故不可以为政。隰朋不耻下问,居其家不忘公门,庶乎可矣。天生隰朋,常以为夷吾之舌;然我身死之后,其舌安得独存?恐主公之用隰朋,亦不能长久。 桓公又问:然则易牙何如? 管仲闻言,霍然而起,急切道:君即不问,臣亦将言之。易牙、竖刁、开方三人,主公必不可近,且切切不可重用,使其参与国政也。 桓公不以为然:易牙曾烹其子,以适寡人之口,是爱寡人胜于爱子,尚有何疑? 管仲答道:人之常情,莫爱于子。其子且忍烹之,则何有爱于君? 桓公又问:则竖刁自宫,以事寡人,是爱寡人胜爱己身,尚可疑耶? 管仲反问:人之常情,莫重于身体发肤;其身且忍残之,何有不忍于君主者? 桓公又问:卫公子开方,去其千乘太子之位,而甘心称臣于寡人。父母死不奔丧,是爱寡人胜于父母,无可疑矣! 管仲叹道:人之常情,亲莫过于父母。其父母之丧尚且忍之,又何有不忍于君主者哉?千乘之封,人之大欲也。弃千乘而就主公,则其所望,必有过于千乘者矣。 齐桓公:仲父胸襟磊落,人所不及,何独不能容此三人? 管仲:此三人皆为宵小之辈,主公必要去之;如不能去,亦且休勿近,近必乱国。 桓公思索片刻,忽惊奇问道:此三人事奉寡人已久,与仲父共事,亦非止数载。仲父既料其来日必致乱国,平日因何不闻一言斥责? 管仲叹道:臣之不言,以其三人适君之意,但平日加力为之堤防,勿令泛溢。今臣将死,则堤防去矣,将有横流之患,君必远之。 桓公嗟叹良久,心中不乐。又坐片刻,默然而退。 管仲向桓公倾吐肺腑,桓公左右随从自有谍报,将国相之语告诉易牙。易牙自是切齿深恨,一日忽见鲍叔牙立于殿外,便上前搭讪,欲图施以离间。 易牙:仲父之相位,乃是明公所荐,天下皆知。今仲父病笃,主公过府问以承其大位者,其极言明公不可以为政,而转荐隰朋。此其素日所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叔牙’哉?我等外人闻此,亦为明公意甚不平。 鲍叔牙闻听此言,反而满心欢喜,笑而答道:此便是当年叔牙之所以不肯为上卿,反而力荐管仲之故也。仲父此生只忠于君国,而不私其亲友。夫使叔牙为司寇,则驱逐佞人有余,必称其职;若使当国为政,即尔等奸佞宵小,又何所容身乎? 易牙闻罢,亦只得随之感叹数声,满面羞惭而退。 齐桓公四十一年,仲父管夷吾病卒。齐桓公大恸道:天夺我仲父,是折吾臂也。 理丧已毕,念及管仲遗言,使公孙隰朋掌管国政。但未过一月,隰朋也既病卒。齐桓公惊呼管仲预言奇验,便请鲍叔牙代为国相。 鲍叔牙奏道:今必用臣,请远易牙、竖刁、开方,乃敢奉命。否则臣一旦受命为宰,欲杀此三人之时,主公必陷于两难之地。(本集完) 第二十八集 饿死齐桓 临淄宫中,鲍叔牙满头白发,耿耿直言,向齐桓公提出,若不驱逐易牙三竖,绝不拜相。 齐桓公赞道:仲父临终之前,固已言之矣,今子又复提,寡人敢不听从。 即日罢斥易牙三人,不许入朝相见,鲍叔牙乃受国相之职。君臣正在议政,杞国使者求见,向齐桓公呈递告急国书,说因有淮夷侵犯杞国,故而求救于齐。 齐桓公此时虽然已经厌政,但灭不过杞使恳切相求,乃再发盟主令,复合宋、鲁、陈、卫、郑、许、曹七国,亲自带兵出都,前往救杞。淮夷闻诸侯联军前来,不敢抵敌,引兵退去。齐桓公恐其复来,遂助杞侯迁都于缘陵。 转过年来,再聚诸侯联军,击楚救徐。此时诸侯尚能听命于齐桓公,是因鲍叔牙执掌国事,且事事遵循管仲生前尊王攘夷之策,不改其政之故。 镜头转换,按下齐国,复说晋国。 周襄王八年,晋惠公姬夷吾不放心兄长重耳在外,乃密召勃鞮,密令领兵前往杀之。 勃鞮奏道:重耳今在翟国,已有十二年矣。翟人兵伐咎如,获其二女,曰叔隗、季隗,皆有美色,便以季隗为重耳之妻,而以叔隗许配赵衰,各生有子。其君臣主仆安于室家之乐,无复虞我之意;臣今若带兵往伐,翟人必助重耳兴兵拒战,则我胜之不易。主公实欲除之而后快,则毋须动兵,臣愿得力士数人,微行至翟,乘其出游刺而杀之,此上策也。 晋惠公赞道:此计大妙。便与卿黄金百镒,购求力士,自去行事。 时有大夫狐突,乃是重耳外祖,正在家中闲坐,忽闻家人回府报说,勃鞮无故重金购求力士,不由心怀疑惑。因秘密访问其实,不由吃惊,急密写一书,遣人星夜前往翟国,报与公子重耳,与狐毛、狐偃两个儿子知道。重耳得书,启函读曰: 晋主遣寺人勃鞮谋刺公子,二子须急保公子速逃别国,无得俄延。 重耳叹道:我已五十四岁,夷吾何故还放我不过?且妻子皆在此地,翟地即是吾家,便欲去时,将往何之? 狐偃道:此所谓树虽欲静,而风不肯止者。我等至此,原非欲以营家,将以图国。今为日已久,刺客将至,宜徙大国,复谋壮举。勃鞮之来,殆天遣之,以促公子之行乎? 重耳:此言虽然有理,但放眼皆为敌国,却投往何处是好? 狐毛:今齐侯虽老,霸业尚存,又肯恤孤用贤,世所称道。我闻管仲、隰朋新亡,鲍叔牙老迈,国无贤佐,公子至齐,齐侯必纳。又可假齐国之力,以图恢复。 重耳告诉妻子季隗:晋君放我不过,将使人前来行刺。为夫将远适大国,为复国之计。子宜尽心抚育伯鲦、叔刘,以待我还。须待我二十五年不至,方可别嫁他人,可乎? 季隗闻言伤感:男子志在四方,非妾敢留。然妾今二十五岁,再过二十五年,已当老死,尚嫁人乎?妾自然在家尽力扶养二子,夫君勿虑也。 来日侵早,重耳命壶叔整顿车乘,带心腹赵衰,舅父狐毛、狐偃兄弟,又贾佗、先轸、颠颉、魏犨、介子推、胥臣等一班旧友部从,仓皇离开翟国,便往东南趱行。 公子重耳出城半日,翟君方始知道,欲使人追赠资装,眼看已是不及。此后未久,寺人勃鞮纠合力士数人便至,方知公子已走。因不知是何人漏其消息,只得归国复命。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公子重耳一行,主仆十数人众,一路穷苦狼狈之状,自不必说。要往齐邦,先经卫国。卫界关吏叩其来历,赵衰照实言之,关吏闻说是上国公子,开关延入国境,飞报卫侯。卫文公闻报是晋国流亡公子到来,便即佯佯不乐。 卫文公:卫、晋虽为同姓,此前从来未通盟好。况彼乃出亡之人,何关轻重?我若出门迎之,必当设宴赠贿,费我钱财;且又得罪晋侯,甚不划算,不如逐之。 于是吩咐守门阍者,不许放晋公子入城,命从城外绕行。 重耳随从魏犨、颠颉乃是武将出身,闻讯皆都大怒,欲临城下责之,赵衰劝止。 赵衰:蛟龙失势,比于蚯蚓,二公且宜含忍,无徒责礼他人。 魏犨:既彼不尽主人之礼,我可剽掠村落,以助朝夕餐饮。 重耳喝道:吾宁忍饿,岂可行盗贼之事乎? 是日君臣尚未早餐,忍饥而行。看看过午,到一处地名五鹿,见一伙田夫正在陇上休息,钵中热气腾腾,冒出谷米饭香。重耳实在忍饿不住,便令狐偃问其求食。 田夫见来者衣着非俗,便即问道:客从何来? 狐偃陪笑施礼:车上乃晋国公子,远行乏粮,愿求一餐之赐。 田夫相视笑道:堂堂公子,问我农夫求食?吾等饱食方能荷锄,焉有余食给别人? 更有一个年轻田农可恶,俯身拾起垄畔土块,塞于狐偃手中,嘻嘻恶笑道:世间五谷,皆自此土中得之。你公子既不耕作,便食此土可也。 魏犨大骂:村夫焉敢辱吾! 说罢迈步上前,手按剑柄,便要上前行凶。重耳亦大怒,提起马鞭,将要下车。 未料狐偃先是变颜更色,复又转为从容,便将土块高举过顶,来至公子重耳面前。 狐偃:得一饭甚易,得寸土艰难。土地乃国之基础,上天假手野人以土授公子,此乃得国之兆,又何怒焉?公子可降拜受之! 重耳大悟,果依其言,下车拜受,复上车而去。 田夫不解其意,皆指车去方向嘻笑:原来公子王孙,都是痴人! 复前行十余里,众人饥不能行,止于路傍,休于树下。 重耳饥困,头枕狐毛之膝而卧,已患重病,渐渐陷入迷离状态。众人下车走向田间,采回蕨薇野菜回来煮熟。狐毛先盛一钵,叫醒公子重耳,双手奉之。 重耳吃了一口,皱起眉头,只觉苦涩不堪,难以下咽。 忽见介子推一瘸一拐,自林中跌蹉而出,手捧肉汤一盂,递到公子唇边。 重耳食之,只觉味道鲜美,三口两口,食尽其肉;又抬头一口饮尽羹汤,咂嘴咂舌,意犹未尽。低头递还饭钵之时,忽见介子推面带痛苦之色,方才醒悟,惊奇相问。 重耳:此处荒无人烟,先生何从得肉? 介子推:不瞒公子,臣见公子饥甚患病,乃入于林中,割下股肉,烹熟以进。 重耳听罢,这才见介子推股间血透衣襟,不由下泪:先生随我十余年,未受丝毫恩惠;今蒙不弃,能随我一路逃亡足矣,又何苦如此,自残肢体! 众人闻此,亦都相顾动容,感动泣下。狐偃急扯下自己束带,俯身替介子推裹伤。 介子推忍痛笑道:臣闻孝子杀身,以事其亲;忠臣杀身,以事其君。今公子乏食,臣割股以饱公子之腹,有何不可?公等皆乃当世英杰,又何须作此儿女之态! 重耳垂泪:众卿待我如此,未知将何以报? 介子推:但愿公子早归晋国,成臣股肱之义,善待臣民足矣,臣岂望君报哉? 正在这时,赵衰赶到,也是一瘸一拐。见到公子重耳,摘下壶食奉上。 赵衰:臣因被棘刺扎损足胫,故落于后,致使主公忍饥,其罪不小。 重耳见壶中之餐丝毫未动,惊问:贤弟,你不饥乎?何不先自食其半? 赵衰答道:臣虽饥,岂敢背君而先自食? 重耳赞叹不已,即命狐偃汲水调之,再升火煮沸,分给从者遍食。众人食粥已罢,立即精神大振,体力恢复;于是无不叹服赵衰高义。 由此昼行夜息,受尽千辛万苦,重耳君臣一路觅食而进,终于到至齐都临淄。 守城门军问清众人来历,报入齐宫。齐桓公素闻重耳贤名,闻说公子入齐,即遣鲍叔牙率众卿士大夫出城相迎,先接入公馆,使众人沐浴更衣,然后在宫中设宴,殷勤款待。 重耳月余以来,终得饱餐一顿,感激不尽,乃将此番逃亡实情合盘托出,毫不隐讳。齐桓公听罢不住赞叹,忽然手指狐偃等一班重耳随从,对席间众卿连扬称赞。 齐桓公:我观公子尊介,人人英雄,个个豪杰,皆是忠贞不二之士。他日机缘凑合,必助公子龙腾于渊,非久困于人下者。 重耳起身逊谢,部下众人等皆感脸上有光,因此感激桓公不置。 当夜宴罢,齐桓公因见重耳未携家眷,便择宗室女子中美貌者配之,又赠以马车二十乘;从行之众,皆赐以车马,一个不漏。 回至馆舍,重耳对众人叹道:齐侯好贤礼士如此,其成霸业,不亦宜乎! 自此之后,重耳便即寄居齐国,知道晋惠公不敢前来追杀,一颗心终于落肚。 齐桓公此时自觉年老体衰,精力不济,便将全部政务皆都委托于鲍叔牙。 一日闲坐内宫,忽然想起自将竖刁、易牙、开方三人逐去,已过岁余,便即食不甘味,夜不酣寝,口无谑语,面无笑容。 长卫姬见此,猜透桓公心思,便趁机进言:当初主公听了管仲遗言,虽逐竖刁诸人,而齐国并不加治,却致主公容颜日悴。既左右使令不能体君上意,何不即召三人复还? 齐桓公:寡人亦思念此三人,食不甘味。但既已逐之,而复又召之,必落人朝令夕改之讥。况恐拂鲍叔牙之意,复有违仲父遗愿也。 长卫姬:仲父死者已矣,何知主公所苦?鲍叔牙左右,岂无近侍?但以调味为由,先召易牙回宫,则开方、竖刁,可不烦招而致。 桓公喜从其言,乃先召易牙回宫。果然易牙回宫未久,便招竖刁、开方复还。 鲍叔牙直入内宫:主公岂忘仲父遗言,并曾允诺微臣之语乎?何召此三佞复返耶! 齐桓公不悦:此三人有益于寡人,无害于国事。仲父之言,是说往事,事过而境迁;贤卿之言,逼迫寡人如此,无乃太过? 遂不听叔牙之言,并命将易牙、开方、竖刁三人皆复原职,给事左右,愈加宠信。 鲍叔牙无言可答,回至府中,不几日便即愤郁发病而死。 鲍叔牙既死,竖刁等三人便无忌惮,专权用事。顺三人者必贵,逆者不死亦逐。 是年齐桓公再攻厉国,不能得胜,铩羽而归。 白翟攻晋,大败晋师,占领狐厨、受铎,渡过汾水,抵达昆都。 齐、鲁、宋、陈、卫、郑、许、邢、曹九国诸侯会于淮邑,谋为鄫国(山东苍山)修筑城防,以抗淮夷,未果而还。自此开始,齐国霸业遂衰。 画外音:鄫国源自夏代,乃是少康次子曲烈封国,历经夏、商、周三代,存世约二千年之久,于鲁襄公六年灭于莒,是国祚最为长久诸侯国之一。始封地为今河南方城县,终灭地位于今山东枣庄峄县,故城遗址位于苍山县文峰山以东向城镇。鄫国灭亡之后,太子巫逃至鲁国,其后代遂以国名鄫去邑旁为姓,是为曾氏起源。 齐桓公两次出征不利,回国后见身侧再无能臣辅佐,便即一病不起。 镜头闪回。齐桓公先有三妻,皆未生育;其后又有六妾,皆称如夫人,各生一子。依其顺序,长卫姬生公子无亏,少卫姬生公子元,郑姬生公子昭,葛嬴生公子潘,密姬生公子商人,宋华子生公子雍。其余妾媵有子者尚多,不在六位公子之数。 嬖臣雍巫、易牙及竖刁等人,向来都与长卫姬相善,因请桓公许立无亏为嗣。齐桓公本来已经答允,但其后又听管仲建议,在葵邱会上托咐宋襄公,改易姜昭为太子。 卫公子开方独与公子潘相善,因欲为姜潘谋嗣,便与易牙及雍巫明争暗斗。公子商人颇得民心,因其母密姬有宠于桓公,未免也生觊觎君位之心。公子元依仗生母少卫姬及姨母长卫姬之势,暗树党羽,蓄养牙爪。内中只公子雍出身微贱,安分守己,不存奢望。 齐桓公虽允立公子昭为嗣,但只在葵邱会上暗托宋襄公,并未在国内当众册封。到衰耄之年,志气昏惰,又小人用事,蒙蔽耳目,便将立嗣大事抛于脑后。 至此桓公病重之际,于是六子之中除公子雍外,其余五位公子,皆都不知父亲已定姜昭为太子,便各使其母在父亲面前求为嗣子。齐桓公也只管一味含糊答应,并不明言。雍巫颇通医术,料知桓公之病难治,遂与竖刁暗中商议,悬牌宫门,假传桓公之语:寡人有怔忡之疾,恶闻人声,不论群臣百姓,一概不许入宫。着令寺貂紧守宫门,雍巫率领宫甲巡逻。 巫、刁二人矫诏把住宫门,单留公子无亏住在宫中,其余公子不容入宫。过三日后,见桓公尚犹未死,又将左右侍卫尽行逐出,继而塞断宫门。 再过数日,见齐桓公还不咽气,巫、刁二人又率人于寝宫周围筑起高墙,内外隔绝,止存墙下一穴,早晚使内侍钻入,打探桓公生死消息。 齐桓公此时伏于床上,起身不得;呼唤左右,不闻答应。又饥渴难忍,只能两眼呆视屋顶,无力动弹。至此忽然想起管仲临终叮嘱,于是肝肠寸断,后悔难言。 正在迷离之际,忽见窗户启开,一人钻入,顺墙溜下,来至榻前。桓公睁目视之,却是宫女晏蛾儿,是自己病倒之前,最后临幸女子。晏蛾儿见桓公瘦成干柴之状,形销骨立,不由泪如雨下,轻轻呼唤。桓公似睡还醒,轻轻哼了一声。 晏蛾儿泣不成声:主公,如今何至于此? 齐桓公不答,有气无力问道:外面是何情状,内侍因何皆都不见? 晏娥儿:竖刁、易牙把守宫门,围以高墙,禁止任何人出入。诸公子各欲夺位,残杀朝中异己众臣,国中已成大乱之局矣。 齐桓公:我腹中饥饿,正思粥饮。 晏蛾儿摇头:无处觅粥。 齐桓公:清水亦可。 晏蛾儿复又摇头:亦无处求水。 桓公愠怒道:则你来此处为何? 晏蛾儿:妾曾受主公一夜之幸,故拼命逾窗而入,只求与君同死。 桓公复问:太子昭何在? 晏蛾儿:被易牙与竖刁作乱,守禁宫门,阻挡在外,不得入宫。 桓公叹道:仲父不亦超凡入圣乎!今日之事,便如亲眼所见。寡人不明,宜有今日。我有宠妾六人,子十余人,临死并无一人在目前者,单只你一人为我送终。寡人深愧平日,未曾厚待于汝,若有来世,当厚报之。 晏蛾儿泣答:不必来世。贱妾此来,情愿以死奉君。 桓公叹道:若果有来世,我有何面目见仲父于地下! 乃以衣袂掩面,长吁一声,终于气绝。蛾儿一见,凄惨而笑,亦起身蒙面,撞向床头宫墙,即刻时消玉殒。可叹一代霸主,万事俱罢,就此成空。 画外音:齐桓公即位于周庄王十二年之夏五月,薨于周襄王九年之冬十月,在位共四十有三年,寿止七十三岁。是为春秋时期第一位霸主,就此名注青史,万古流芳。 齐桓公既死,迅即便被在墙穴中钻进钻出,来回望风之内侍发现,还报竖刁:主公驾崩,且室中却多一宫女殉葬,不知何故。 竖刁闻报大喜,也不去问那宫女自何而来,便要召集众臣,为桓公发丧。 雍巫急忙劝止:且慢!须先定长公子君位,然后发丧,庶免诸公子争竞。 竖刁深以为然,遂与雍巫来至长卫姬宫中密奏:先公薨逝矣。以长幼为序,无亏当立;但先公存日,曾将公子昭立为太子,群臣多有知者。若立无亏,必有大臣生乱。 长卫姬:如此奈何? 竖刁:依臣之计,莫若乘夜诛杀太子,奉长公子即位,则大事定矣。 长卫姬闻听,自然乐意,嘱道:惟卿等好自为之,定有重报! 雍巫、竖刁既得长卫姬允可,便率宫甲数百,闯入东宫,来杀太子姜昭。 世子姜昭不得入宫问疾,闷闷不悦,是夕正在东宫闷坐,隐然间忽闻兵甲之声,继而脚步杂踏。姜昭极为机警,知有事变,忙呼侍者相随,趁黑出宫,步行至上卿高虎之家,急扣府门。高虎尚未曾睡,忽闻叩门之声,便问家仆:出门去看,来者是谁? 家仆回答:禀报主公,门来来者,乃是世子昭,扣门甚急。 高虎闻报,霍然而起,急忙开门,亲将世子迎入,回身掩门,请至内堂,问其来意。 公子昭:我在宫中因思父病,未曾早睡。忽闻外面铁甲铿锵,脚步杂沓,兼有人语,欲入宫杀我。此必是父亲已经薨逝,竖刁等贼趁机发动兵变也。 高虎:主公抱病半月,被奸臣隔绝内外,声息不通。又闻兵甲之声,君侯必然无幸,长卫姬欲杀世子,以立无亏也。世子且宜出境避之,以防不测;待水落石出,再图后计。 姜昭:天地茫茫,未知何处可以安身? 高虎:臣闻癸邱之盟时,君侯已将公子托付宋侯。今宜适宋,襄公必能相助。臣本守国之臣,须留国内,以待君归。 姜昭:国公赐教救我,敢不从命。然而正值半夜三更,怎生出得城门? 高虎:不妨,臣门下死士崔夭,现管东门锁钥,可使其偷放世子,乘夜出城。 世子昭大礼参拜称谢,高虎急忙拉起,便请世子变易服饰,扮作府中从人,差心腹领至东门,传谕崔夭,令开城放出世子。 崔夭听命,对世子昭说道:臣私放太子出城,本是死罪;太子无人侍从,路上亦难保万全。太子如不弃崔夭,愿一路护驾,同奔宋国。 姜昭大喜:卿若同行,实吾之愿。 崔夭开启城门,请世子与东宫仆从登车,自己执辔,冲入夜幕,望宋国急驰而去。 巫、刁二人率领宫甲,遍处搜寻,不见世子昭踪影。 忽听到鼓打四更,未及还宫,但见朝门大开,高氏、国氏、管氏、鲍氏、陈氏、隰氏、南郭、北郭、闾邱等一班子孙臣庶,百官纷纷而集。 高虎早知夜间之事,故意问巫、刁二人:主公病情如何?世子今又何在? 雍巫拱手答道:君侯刚刚驾崩,世子无亏,今在宫中。 众臣皆怒:先主晏驾,因何不举庭燎,召集众臣?速请世子昭出来,我等参拜! 竖刁仗其手下有兵,遂拔剑登阶,对众臣言道:今奉先公遗命,立长子无亏为君!其余公子,驱逐出国。有不从者,剑下诛之。 众人不平,乱嚷乱骂。大夫管平挺身而出,叫道:先打死这两个奸臣,再作商议! 众官闻此,一齐上前。雍巫大喝,命令甲士动手,各挺器械,将众官员乱砍。众人手无兵器,死于乱军者十分之三,其余带伤,俱都窜出朝门。 巫、刁二人杀散百官,天已大明,遂于宫中扶出公子无亏,拥至朝堂,登殿即位。公子无专亏命内侍鸣钟击鼓,召集文武众卿,然而除却甲士环列两边,阶下拜舞称贺者,只有雍巫、竖刁二贼,更无旁人。 无亏羞怒,命令雍巫:速召国、高二老入朝,号召百官。 雍巫领诺,即遣内侍,分头宣召右卿国懿仲、左卿高虎。 国懿仲与高虎回至府中,气愤愤地,正欲率领家兵,入宫勤王。忽闻内侍在门外高叫:传公子无亏敕命,国君驾崩,请右卿国懿仲、左卿高虎进宫,率百官治丧! 二公闻此,便知齐侯果然已死,只得披麻带孝,入朝奔丧。 巫、刁二人早就迎于宫门之外,见到国、高两位国公上卿,满脸堆欢,上前施礼。 巫雍:今日新君御殿,老大夫宜先权且从吉,然后会集群臣,为先主发丧。 高虎高声答道:未殡旧君,先拜新君,非礼也。先公之子惟能主丧者,臣则从之。 二公于是不理巫、刁二人,直入内宫。因见高墙围定,不得其门而入,俱各大怒。 高虎:此高墙是何人所筑?不葬先主,难立新君! 国、高二人就墙外望空再拜,大哭而出。竖刁知道二公必是出去议立新君,不由大急,急与巫雍复上金殿,向公子无亏进奏。 竖刁:今日之事,譬如搏虎,有力者胜。主上但据住正殿,臣等列兵两庑,俟诸公子中有入朝者,即以兵劫之。 到此地步,公子无亏只得准奏,听从其二人摆布。 镜头转换,另叙卫公子开方,狼狈逃出宫门,径至公子潘府中,上气不接下气。 公子潘:外面乱成一片,发生何事?公子因何如此狼狈? 公子开方:先君晏驾,太子昭不知何往。雍巫与竖刁欲拥立无亏,众臣不服,二贼正在宫前杀人。若无亏可立,公子独不可立乎? 公子潘:惟赖公子扶持。若我得位,必将齐国与公子共有。 公子开方闻而大喜,乃还至己府,悉起家丁死士,簇拥公子潘入宫,列营于右殿。 此时公子商人早已得到父亲驾崩信息,乃与异母弟公子元计议:同是先公骨血,江山莫不有分。今无亏占住正殿,子潘已据右殿,则吾兄弟二人,可以同据左殿。世子昭若到,大家让位;若其不来,可将齐国均分之。 公子元:就依兄长! 遂各起家甲,成队而来。公子元列营于左殿,公子商人列营于朝门,约为犄角之势。 巫、刁虽掌宫中卫队,但畏惧三公子之众,只可牢把正殿,不敢主动出攻。 三公子又畏巫、刁势强,且各怀心事,只能各守军营,谨防冲突。 公子雍本无势力,且又怕事,于是单车驷马,出奔秦国。 齐国众官此时已知世子昭及公子雍出奔国外,朝中无君,群龙无首,便都闭门不出。 如此相持,不觉两月有余,齐桓公及晏娥儿两具尸首,置于高墙深宫之内,无人顾及,以至尸虫爬出宫外,内宫臭气冲天。 老臣国懿仲、高虎每日都派家丁到前殿打听局势,欲为四位公子解争,一时未得其策。及家丁报说宫中尸臭外溢,高虎心如油煎,遂亲引家丁来找国懿仲。 高虎:老国公,诸公子但知夺位,不思治丧,我等今日当以死争。不如沿门唤集众卿,同到朝堂,且奉公子无亏主丧,以报累朝爵禄之恩。 国懿仲:立子以长,若使公子无亏主丧,不为无名。 商议已罢,二公于是分头招呼群臣,同去宫中哭灵治丧。众官见有二国老做主,乃各具丧服,相率入朝。高虎、国懿仲率群臣俱入朝堂,直至公子无亏面前。 国懿仲:臣闻父母之恩,犹如天高地厚。故为人子者,生则致敬,死则殡葬。未闻父死不殓,而争富贵者。且君者臣之表,君既不孝,臣何忠焉?先君已死六十七日,尚未入棺,公子虽御正殿,于心安乎?且蛆虫盈于阶前,臭气充塞殿中,为人子者不见不闻耶? 言罢,群臣皆伏地痛哭。 公子无亏无可置答,亦泣下道:孤之不孝,罪通于天。非不欲成丧,其如太子出奔,诸弟见争,不敢主理其事。 国懿仲奏道:太子外奔,惟公子最长。若能主理丧事,收殓先君,大位自属。公子元等虽分据殿门,老臣当以大义责之,谁敢与公子争者? 无亏收泪下拜:此孤之愿也,皆奉尊命而行。 高虎乃吩咐雍巫,仍命其领兵把守殿庑。国懿仲使传旨官出于正殿,向诸公子宣读夫人长卫姬诏书:诸公子中,但肯衰麻入侍先公之灵者,便放入宫;如带挟兵仗近于灵柩,即时拿住正罪!命寺貂率人拆除高墙,先至寝宫,装裹桓公尸首,安排殡殓举丧。 宣旨已罢,诸各无辞。于是拆除高墙,众卿簇拥公子无亏进入寝宫。未入宫门,一股恶臭扑面而至,人人掩鼻,个个皱眉。 众臣入室,但见桓公蒙面躺在床上,因日久无人照顾,尸气所蒸,生虫如蚁,攒簇尸骨。宫嫔晏蛾儿俯伏床侧,脑浆迸出,好不凄惨。 公子无亏见此,触动天良,不由放声大哭,拜倒榻前。群臣皆哭,即取梓棺盛殓。因尸体皮肉皆腐,勉强衣裹,塞入棺中。再看晏蛾儿之时,却是面色如生,形体不变。 高虎等知其乃为忠烈,神灵护佑之故,于是皆都赞美叹息,亦命取棺殓之。并奏请公子无亏,使晏娥儿侍葬于桓公墓侧。公子无亏至此无可不可,皆都听从高、国二公安排。 公子元、潘、商人,见高、国二老率群臣丧服入内,桓公已殡,俱奉无亏主丧,便知不能与争。乃各散兵众,俱换衰麻之服入宫奔丧,兄弟相持大哭。 桓公下葬,无亏在众臣拥护下升殿主政,诸子争位之事,就此暂告了结。 镜头转换,按下公子无亏即立为君,再说世子姜昭逃亡。 姜昭连夜逃奔宋国,见到宋襄公,哭拜于地,诉雍巫、竖刁作乱之事。 宋襄公道:昔齐桓公曾以公子昭嘱托寡人,今已十年,寡人不敢忘也。今既巫、刁内乱,太子见逐,寡人必约会诸侯,共讨齐罪,纳太子还国正位,绍继桓公霸业。 言犹未了,宋国上卿公子目夷出班奏道:请主公三思而后行,以免愧悔。 宋襄公:我兄有何话说? 公子目夷:齐有泰山、渤海之险,琅琊、即墨之饶;我国小土薄,兵少粮稀,是一不如也。齐有高、国世卿,以干其国;又有管仲、甯戚、隰朋、鲍叔牙谋其政事;我文武不具,贤才不登,二不如也。齐桓公北伐山戎之时,俞儿开道,猎于郊外之际,委蛇现形;我国春正五星陨地,俱化为石,二月又有大风之异,六益鸟退飞;此乃上而降下,求进反退之象,三不如也。有此三不如齐,自保尚且不暇,何顾他人,更说甚继承齐桓霸业乎? 宋襄公:不救人遗孤,非仁;受人嘱而弃之,非义。我必助齐世子昭,兄长勿阻。 遂纳齐太子昭,传檄诸侯,约以来年春正月,共集齐郊,以讨乱臣,复安君位。 周襄王十年,宋襄公合宋、卫、曹、邾四国之师,奉世子昭伐齐,屯兵于郊。 姜无亏闻说诸侯联军将至,急召众臣计议对策,使巫雍统兵出城御敌,寺貂居中调度,高、国二卿分守城池。散朝之后,高虎随国懿仲至府,秘密谋划。 高虎:吾二人拥立无亏,是为先君未殡,事急从权。今世子已回,又得宋公之助,不如乘其势除巫、刁二贼,迎世子奉以为君。则诸公子杜绝觊觎之望,齐复有泰山之安矣。 国懿仲:此亦在下本意。今易牙统兵驻于郊野,吾等可先除竖刁,复率百官奉迎世子回国,以代无亏,如何? 高虎:此计大妙。 二人计议已定,乃预伏武士于城楼,托言机密重事,使人请竖刁相会。 竖刁以为国、高二卿既与自己同谋,丝毫不疑,昂然而来。高虎置酒于楼中相待,三杯之后,环顾左右间壁,忽然摔杯于地,大喝一声:还不下手? 话音未落,壁间壮士持刃突出,刀光闪处,竖刁脑袋已经离开脖颈。 高虎即命打开城门,上马出城叫道:太子何在?高虎来迎! 齐国人素恶雍巫、竖刁为人奸恶,因此不肯甘心归附公子无亏;今见柱国老大夫高虎出迎世子姜昭,无不攘臂乐从,随行者瞬间便逾万人。 国懿仲见竖刁已死,于是驱驰入朝,直叩宫门,求见公子无亏,故作忠心报主之状。 国懿仲:今齐人心思世子,皆随大夫高虎相率出城奉迎。雍巫在城外胜败未知,竖刁已为国人所杀。老臣不能阻当,故来奏报,主公宜速为避难之计。 无亏大怒:国人杀竖刁,汝与高虎同负守城之责,安得不是同谋? 懿仲见被识破,转身奔出朝门。 公子无亏带领内侍数十人,乘车仗剑出宫,欲发丁壮授甲,亲往御敌。然而不出宫殿则已,刚至东门,便被高氏、国氏、管氏、鲍氏、宁氏、陈氏、晏氏、东郭氏、南郭氏、北郭氏、公孙氏、闾邱氏等国内众卿,团团围住。 此前凡被易牙、竖刁所陷害或诛杀过官员家属,皆都围拥近前。众臣当初不附无亏,被雍巫、竖刁杀害甚众,家属于是人人含怨,个个衔冤。今日闻说宋君护送太子还国,便带器械,到东门来迎太子,恰好撞见无亏乘车而至,于是围裹上前,群情激愤。 内侍喝道:主公在此,诸人何敢无礼? 众人叫道:太子昭方是我等主公! 言罢上前,先将内侍砍杀,又复赶散部从。公子无亏逃走不及,亦被愤众所杀。 雍巫屯兵东关,与宋军相持,忽见军中骚乱,不知缘由。稍时近卫来报:将士传言,皆说公子无亏及竖刁俱死,高虎相国已率国人,迎接太子昭入城为君。 雍巫大惊,环顾众军皆散,知道事不可为,遂急引心腹数人,弃军逃奔鲁国。 乱至天明,高虎安抚众军,至郊外迎接世子昭,并与宋、卫、曹、邾四国请成。 宋襄公大喜,乃率四国诸侯,与齐国约盟立誓,就此退兵而去。 高虎便奉世子昭进城,命人前往宫中通知国懿仲,率同百官出迎。 然而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闻说四国联军已退,复又不服,乃入宫禀知长卫姬,诉说公子昭以小犯上,引外军乱齐,弑杀兄长无亏,不可为君。 长卫姬闻说儿子无亏死于乱军,便如山崩地陷,大哭不已,终向三公子泣道:汝兄弟若能为无亏报仇,我死无恨。 即命纠集无亏旧部,汇合三位公子党徒,又有竖刁手下心腹,分头据住临淄城各门。国懿仲与百官不能出城,只得退回府中,坚守不出。高虎见入城不得,深自愧悔,不应一时大意,以为万事大吉,先遣四国之兵退去。寻思无计,只得奉侍世子姜昭,复奔宋国求援。刚至齐国边境,已追及宋军,世子昭急请拜见襄公,诉说诸公子闭城不纳。 宋襄公:此寡人有始无终之故也。世子放心,寡人必助你进入临淄,靖乱正位! 即命大夫公孙固还国,再调国内援兵,增添车马至四百乘。复以公子荡为先锋,华御事为合后,亲将中军,护送世子昭再入齐郊。高虎自请为前驱,叫开国内各处关隘,宋国联军因此长驱直入,进逼临淄城外。宋襄公见天色已晚,先命安营,以待明日攻城。 公子商人见宋军复至,遂与公子元、公子潘商议,趁其立足未稳合力攻之,夜袭其营。元、潘二公子不会用兵,皆听商人调度。是日夜静更深,三公子偷开城门,引军出来劫寨。宋军先锋公子荡不曾提备,弃寨而奔;大将公孙固顽强抵御,冲突不动。后军华御事引军来救,齐国左相高虎及太子昭亦率部来接应,两下混战,直至天明。 齐国三公子被宋兵杀得七零八落,大败溃散。公子元引心腹数人,弃军逃奔卫国;公子潘、公子商人收拾败兵入城。宋兵紧随其后追至,与齐兵混在一起,守军不能闭门。宋军于是夺城而进,崔夭为世子姜昭御车,当先抢入。(本集完) 第二十九集 宋襄之仁 鼓角连天,车轮震地,烛火连天。 宋国联军攻入齐都临淄,崔夭为世子姜昭驾御战车,当先抢入城门,高虎随后。 国懿仲闻说高虎复请宋军到至,三公子及竖刁四家兵散,世子也已进城,不由大喜。 乃命大开府门,与高虎相见,遂至齐宫,击鼓撞钟,聚集百官。 宋襄公引军入城,为国懿仲及高虎站脚助威,共同拥立世子姜昭即位,是为秦孝公。 秦孝公登基为君,特请宋襄公观礼,让至上座,再三礼谢,更结盟好。 公子潘与公子商人见大势已去,只得随班参拜,称臣请罪,并将出兵拒敌之事,都推在公子元身上。 国、高二卿明知四家公子同谋,但欲劝孝公释怨修好,减少杀戳,便请单治首乱雍巫、竖刁二人之罪,尽诛其家人党徒,余人俱都赦而不问。 既除凶恶,其后便是论功行赏。除国、高两家世卿,以及参战大夫家族,齐孝公姜昭敕令,特进崔夭为大夫,以奖其御驾车马之劳。奖励本国功臣已毕,更大出府库金帛,厚犒宋军。宋襄公屯留齐境五日,见再无变故,方才引兵自回宋国。 齐国自经五公子之乱,其后国力衰落,齐桓公霸业告终。 宋襄公自败齐兵,纳世子昭为君,自谓不世奇功,便想号召诸侯,代替齐桓公为盟主。因恐秦、晋、楚、齐、鲁、郑等大国难以召致,便先约滕、曹、邾、鄫,盟于曹国之南。 四国之中,曹、邾二君到后,滕子婴齐方至。宋襄公大怒,因此不许婴齐与盟,将其拘之一室。鄫君更是珊珊来迟,竟逾会期二日方至,向宋襄公拱手道歉而已。 公子荡进言:鄫子无礼,可用为牺牲,以祭睢神。东夷闻之,皆谓君能生杀诸侯,谁不耸惧来服?然后借东夷之力以征诸侯,伯业成矣。 公子目夷阻谏:不可。所谓礼乐征伐,皆自天子而出。自周朝以来,未闻有以诸侯而擅杀诸侯者。若果如此,我其为天下诸侯公敌,岂堪再为盟公哉! 襄公急于称霸诸侯,遂不听目夷之谏,便使邾文公执拿鄫子,杀而烹之,以祭睢水之神;复遣人往召东夷君长,俱来睢水会祀。 滕子婴齐见鄫子被烹,大惊失色,急搜求国中所有金帛珠宝,重赂求释。宋襄公贪其珍宝,乃解鄫子囚禁。东夷诸部酋长虽然得到通知,但因平素不习宋公之政,皆都不至。 曹国大夫僖负羁,见宋襄公会盟虎头蛇尾,欲以武力震服诸侯,便向曹共公进言。 僖负羁:宋侯躁虐,事必无成,不如且归。 曹共公:卿言甚是,宋公较之齐桓公,实乃天壤之别,不足为诸侯之伯。 于是收拾车马,不辞而归,更不具地主之礼。 宋襄公大怒,传令移兵伐曹。公子目夷又谏,襄公不听,使公子荡为将,率兵车三百乘包围曹城。僖负羁设计防守,与宋军相持三月,公子荡不能取胜。便在此时,斥候来报,说郑文公约同鲁、齐、陈、蔡四国之君,与楚成王盟于齐境。 宋襄公闻报小国诸侯不服,大国反与楚国结盟,不由大惊。乃不敢在外迁延日久,遂遣使与曹侯约成请和,并召公子荡回军。还于宋都之后,襄公心中愤急,暴躁如雷。 公子荡知道襄公急于称霸中原,遂献计道:当今大国,无过齐、楚。齐国纷争方定,中原诸侯皆都畏楚。主公不如卑词厚币使楚,借楚国之力以聚诸侯,复借中原诸侯以压强楚。如此虽不能霸,亦一时权宜之计也。 宋襄公:卿言亦为有理,且容寡人思之。 公子目夷闻言大惊,复又谏道:楚乃蛮夷,本不属我华夏族群,自有其诸侯附庸,安肯与我张本?我求诸侯于楚,譬如与虎谋皮,所谋不成,则恐争端从此开矣。 宋襄公:若果能借楚国之力,称霸中原诸侯,又有何不可?卿其勿谏。 遂复不肯听从目夷,即命公子荡厚赂楚王,许以明年之春,相会于鹿上。复遣使到齐都临淄修聘,约会鹿上之盟。齐孝公感激襄公助己复国之成,当即许之。 宋襄公十二年春正月,襄公先至鹿上,筑好盟坛,以待齐、楚之君。 二月初旬,齐孝公先至,感谢宋襄公拥立之德,颇尽地主之礼;又二十余日,楚成王方到。至期三国之君共登鹿上之坛,宋襄公以周天子封爵为序,因宋为公爵,自然居首;齐为侯爵次之,楚为子爵又次之。 排序已罢,襄公便以主盟自居,先执牛耳,并不谦让;楚成王心中不悦,勉强受歃。 歃血已毕,宋襄公拱手言道:窃欲修先人之德,效齐侯之行,举盟会之政,恐人心不肃,欲借重二君之威,以合诸侯于敝邑之盂地。以秋八月为期,若君不弃,倡率诸侯,徼惠于盟,寡人愿世敦兄弟之好,自殷先王以下,咸拜君之赐,岂独寡人乎? 齐孝公闻言,口中唯唯,心中不喜,拱手以让楚成王,请其先署盟约。楚成王亦拱手以让孝公,二君互相推让,半日不决。襄公以为二侯皆许,只是表面客气,于是大喜。 宋襄公:二君若不弃寡人,便请同署。 于是乃出征会之牍,不送齐侯手中,先送楚成王求署。孝公怏怏,先有几分不快。 楚成王览牍,见其中言辞,叙合诸侯重修会盟之意,欲效齐桓公衣裳之会,不以兵车,牍尾宋公先已署名。观罢便自暗笑,便将简牍置于案上,询问宋襄公。 楚成王:既然君自能致诸侯,何必寡人附骥于后? 宋襄公:郑、许等国虽是周天子近族,但已久在君侯宇翼之下;而陈、蔡近者,复又受盟于齐。非乞君威,惧有异说,是以借重上国,见字必来。 楚成王:既是如此,然则齐君当署,次及寡人可也。 齐孝公:寡人于宋,犹宇下之国,招之既来;所难致者,楚上国之威令耳。 语中已颇显抑郁之意,宋襄公不觉。楚楚王闻言,笑而署名,复授孝公。 齐孝公却道:既然有楚,不必有齐。寡人万死之余,幸得社稷不陨,得从末歃为荣,何足轻重!亵此简牍何为? 因怪宋襄公先署己名,再送楚王求署,使齐国附于骥尾,重楚轻齐,所以不署。宋襄公自负有恩于齐,却认作齐孝公甘为宋国附庸,不敢并提,反而大喜,遂收简牍而藏之。 三君于鹿上盘环数日,相揖而别。楚成王既归,详述其事于令尹子文。 子文奇道:宋君狂甚,大王何必许助其征? 楚王笑道:他欲用我,我何不反而用他?寡人欲主中华之政久矣,只恨不得其便。今宋公既倡衣裳之会,寡人因之以合中原诸侯,不亦可乎?宋公为人好名而无实,轻信而寡谋。若伏甲以劫之,其人可虏也。 大夫成得臣:宋喜主盟,必傲诸侯。诸侯未习宋政,莫之与也,我可劫之以示威。劫而释之,又可示德,诸侯必耻笑宋公无能。彼时诸侯不归楚,将谁归乎? 楚子文:大王之计,非臣所及。 宋襄公欣然归国,洋洋自得,便谓公子目夷:楚子已许我会合诸侯矣。 公子目夷:楚乃蛮夷,其心不测。君得其口,未得其心,臣恐见欺也。 宋襄公:寡人以忠信待人,人其忍欺寡人哉? 遂又不听目夷之谏,传檄征会诸侯。先遣人于盂地筑起坛场,增修公馆,务极华丽,仓场中储积刍粮,以待各国军马食费。 秋七月,楚、陈、蔡、许、曹、郑六国之君如期而至。惟齐孝公心怀不快,鲁僖公未与楚国通好,因此二君不到。宋襄公也不在意,使候人迎接诸侯,分馆安歇。 宋太史占卜盟日之吉,襄公下令传知各国,派定坛上执事人等。 是晨五鼓,坛之上下皆设庭燎,照耀如同白日。宋襄公兹父先往坛下等待,卯时正点,陈穆公谷、蔡庄公甲午、郑文公捷、许僖公业、曹共公襄五位诸侯,陆续而至。 六侯伺候良久,直至天色将明,楚成王熊頵方到。 宋襄公遵循地主之礼,揖让一番,七国诸侯分为主宾,由左右两阶登坛。 右阶宾客之登,众诸侯不敢僭楚成王,让其居首。楚国成得臣、斗勃二将相随,众诸侯亦各有从行之臣。左阶主人之登,单只地主宋襄公,及公子目夷君臣二人。 登阶之时,礼让为宾右主左,既登盟坛之上,陈牲歃血,要天矢日,列名载书,便要推盟主为尊。宋襄公指望楚王开口,以目视之。 楚王明明看见,却只作不觉,低头不语。陈、蔡诸国面面相觑,莫敢先发。 宋襄公终忍不住,昂然出于诸侯之前,说道:今日盛举,寡人欲修先伯主齐桓公故业,尊王安民,息兵罢战,与天下同享太平之福。 本是现成之语,但当说至“尊王攘夷”之时,忽醒悟楚国乃是夷族之邦,虽及时改口,说成“尊王安民”,语句已不甚顺畅。诸侯尚未答言,楚王已经挺身而前,昂然发问。 楚成王:君言甚善。但不知主盟何人? 宋襄公:有功论功,无功论爵,更有何言? 楚成王:则你宋国,对周天子有何功劳?若论爵位,我楚国为王已数代之久矣。宋虽上公,但却万难列于王前,故此寡人只好告罪占先,勉为其难,主持今日之会。 目夷见状,轻扯襄公之袖,欲其权且忍耐,再作区处。 宋襄公将要到手盟主,被人劈手夺去,如何不恼?不免疾言遽色,谓楚王道:寡人忝为上公,天子亦待以宾客之礼。楚国子爵,僭号称王,奈何以假欺真? 楚成王冷笑:寡人既是假王,谁教你请我来此? 宋襄公见不是头,正待下坛,只见楚国侍官成得臣、斗勃二人,忽然卸去礼服,露出内穿重铠,各拔出腰间小红旗一面,向坛下一招。 坛下楚国人众数千,俱都脱衣露甲,手执短刃,大声呼喝,拦住盟坛四边,如蜂趱蚁聚,密不透风。宋襄公见状,抖成一团,各国诸侯俱都魂不附体。 成得臣遂将宋襄公劫持下坛,楚国甲士乱抢坛上玉帛器皿。楚成王就此拿住襄公,众甲士将公馆中所备献享犒劳之仪,及仓中积粟掳掠一空,随行车乘,皆为楚国所有。 公子目夷摇头暗恨,因见楚兵并未注意自己,借机跑下盟坛,乘乱逃回国中。 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人人悚惧,个个噤声,不敢发言。 楚成王乃邀诸侯至于馆寓,面数宋襄公之罪:伐齐之丧,擅行废置,一罪也;滕子赴会稍迟,辄加絷辱,二罪也;用人代牲,以祭淫鬼,三罪也;恃强围曹,四罪也;以亡国之余,犹思图伯,五罪也;求诸侯于寡人,而无逊让之礼,六罪也。寡人今统甲车千乘,为齐、鄫二侯报仇。诸君但少驻车驾于此,看寡人取宋而回,更与诸君立约为盟,方可解散。 诸侯听罢,莫不唯唯。宋襄公到此地步,顿口无言,后悔不及。 次日楚国大兵俱集,发车五百乘,号称千乘,带了宋襄公,杀向睢阳城来。列国诸侯,奉楚王之命,俱屯盂地观望,无有敢于私归本国者。 公子目夷自盂地盟坛逃回本国,向司马公孙固说知宋公被劫一事,并密议道:楚人执我国君伐我,是有挟而求。须如此如此,楚人必放主公归国。 司马固从之,乃召集群臣:主公被楚夷囚执,未必能归。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宜推公子目夷为君,以主国事,共抗强楚,宋国方得保全。 群臣皆知公子目夷大贤,无不欣然从之,遂拥目夷告于太庙,南面摄政。 目夷暂摄群位,遂命三军严守睢阳各路城门,枕戈以待。 安排停当,楚王大军已到,立住营寨,遣使发书进城:早早献土纳降,还汝国君! 公孙固登上城楼,将楚使一刀砍下城去,昂声叫道:赖社稷神灵,我宋国人已立新君。故君被执,已辱社稷;归与不归,惟楚所命。若要决战,城中甲车千乘,愿决死战。 楚王大怒,喝教攻城,城上矢石如雨,楚兵多有损伤,不能取胜。楚军进退维谷,成王议于众臣:彼国既不用宋君,杀之何如? 成得臣:大王以杀鄫子之罪,因而伐宋。今若杀宋公,是效其尤也。杀宋公犹杀匹夫,然徒取中原诸侯之怨,不如释之。 楚王不悦:攻宋不下,又释其君,岂不遗笑天下? 成得臣:须释之有名。今鲁国不与盂盟,其与宋是葵邱同盟之国,我请其决狱,鲁侯必为宋公求情。则以鲁君盛德为名,释还宋公,是一举而兼得宋、鲁二侯也。 楚王笑道:子玉见识不凡。 乃退兵解围,屯于亳都,用宜申为使,将卤获数车为礼,至曲阜来见鲁侯下书:宋公傲慢无礼,寡人已幽之于亳。不敢擅功,谨献捷于上国,望君辱临,同决其狱。 鲁僖公览书大惊,明知楚使献捷,是恐吓之意,但鲁弱楚强,不敢不往与会。乃厚待宜申,发驾来至亳都,与楚成王相见,各致敬慕之意。陈、蔡、郑、许、曹五位诸侯,亦俱自盂地赶来相会。郑文公带头,议尊楚王为盟主,鲁僖公只得附和,借机为宋襄公说情。 鲁僖公:此议甚善。但今楚王恃兵车之众,袭执上公,有威无德,人心疑惧。楚王若能释宋公之囚,终此盟好,寡人敢不惟命是听? 诸侯皆道:鲁侯之言是也。 楚成王:诸侯既以盟主之义相责,寡人其可违乎? 于是借坡下驴,便命释放宋襄公,并于亳郊筑坛,于十二月癸丑日歃血要神,楚成王便为霸主。亳盟事毕,诸侯各散。 宋襄公获释回国,行至半途,听闻公子目夷已即君位,将奔卫国以避。 目夷却已遣法驾前来,迎襄公以归,再拜请罪,说明摄位乃是拒楚救主计策。宋襄公感激不尽,再三慰劳,公子目夷退就臣列。宋襄公遭受大辱,因郑伯首倡附楚,恨入骨髓。 镜头转换,按下宋襄公兹父,复说晋公子重耳。 重耳在齐一住数年,只因齐桓公待之甚厚,且以宗室之女齐姜许之,生活安适,便欲在齐国终老。未料齐桓公一死,诸子为乱,便无人再顾及重耳。 赵衰、狐偃等从臣见此情状,不由大忧。欲劝公子离去,又恐被主母齐姜闻知,奏报齐孝公,因不敢在宅中明言,便至院后桑林,于树下商量离齐远奔之策。 不料齐姜侍女正在桑林间采椹,闻其密谈,便归诉齐姜,说赵衰等密议逃走。 齐姜恐其泄密,便将侍女杀死,悄悄埋于后园,又归房劝告夫君重耳。 齐姜:夫君乃是大国公子,走投无路,来此避难。随从皆为当世豪杰,视君为命,并各怀冲天之志,欲助夫君成就霸业。今齐国大乱,夫君不趁此归国,报臣子舍命相随之功,却贪恋女色,我为夫君耻之。况夫君今年过天命,再不努力,时不可待矣! 重耳听罢,默然不答。齐姜无奈,就与赵衰等人设计,当夜设宴,灌醉重耳,随即扶入车中,离开临淄而去。 直到走出齐国西境,重耳方才醒来。忽见处于车中,遂懵懵懂懂,不明所之。又闻众随从说说笑笑,谈及昨夜灌醉自己之事,方知中计。于是大怒,起身持戈,便刺狐偃。 狐偃以手将长戈格开,说道:如能成就公子霸业,我死又如何? 重耳怒道:事若不成,我即食你肉。 狐偃笑道:我肉腥臊,不值入公子之腹。 众人闻之,皆都大笑,又都纷纷解劝。于是重耳平息怒气,继续向西而行。 当日天晚,重耳一行来到曹国。曹共公设宴待之,但于席间轻薄无礼,当众取笑重耳。 曹共公:寡人久闻公子生就骈胁,时常不信。公子当众宽衣,以释我疑,可乎? 重耳受此大辱,嘿然不语,起身离席而去。众随从亦都随后离去,俱各忿忿不平。 重耳去后,曹国大夫僖负羁对曹侯谏道:晋公子贤明仁德,乃君子也。又与我同姓,因穷困来投,主公岂可如此无礼,当众辱之?宜遣使前至驿舍,认错请罪,以释彼怒。 曹共公嘻嘻哈哈,不以为意。僖负羁为免将来祸患,遂以曹共公之名,赍持美馔佳酿,并玉璧一方送去,以为陪罪。重耳受其酒食,还其玉璧。 次日一早,重耳离开曹国,继续南行。不一日来到宋国,进入睢阳城。 宋襄公闻说重耳来至,知其素有贤德之名,就依国礼待之。 司马公孙固与狐偃交厚,以实相告:宋乃小国,又蒙受盂盟之辱,为诸侯所笑,不足以助你公子归国复位。不如奉你公子早往大国借兵,以成大业。 狐偃闻言称是,来日遂劝重耳辞别宋公,别投他国。重耳从之,遂辞宋公北行,这一日又至郑国。郑文公闻说重耳到至,仍不以礼待之。 郑大夫叔瞻谏道:晋公子贤明,随从皆栋梁之才,又与我同姓,主公宜待之以礼。 郑文公道:天下逃亡公子多矣,岂可皆以礼待之耶! 叔瞻:晋公子者,不同他人。若不以礼相待,则不如杀之,免遗后患。 郑文公:卿是吃醉酒也,如此前言不搭后语! 重耳见文公轻视自己,自觉立脚不住,于是次日便即离郑国,转而向南。一路历经磨难,终至楚国郢都。楚成王闻说晋公子到此,率阖朝卿士大夫远迎出城,以诸侯之礼待之。重耳辞谢不过,遂依诸侯礼节会见成王,执礼十分谦恭。 酒过三巡,楚成王便仗酒意问道:我闻公子在外漂泊十九年之久,历尽艰险,受尽磨难。今寡人以此重礼相待,公子若回到晋国这君,将何以报我? 重耳:珍禽异兽、珠玉绸绢,大王皆都富富有余,小可实不知以何礼物报答。 楚成王:虽然如此,亦请明言。 重耳:假使万不得已,与大王战于平野,在下愿退避三舍。 成得臣闻而大怒:我王待以大礼,公子何敢狂妄如此? 楚成王:晋公子品行高尚,在外遇难既久,尚不打诳语,真英雄也。随从众卿,亦都是国之贤才,上天所赐,我岂可杀之?况公子出言耿直,无可反驳哉? 周襄王十三年,晋惠公姬夷吾忽然得疾,转入病笃。于是遣人微服至秦,报于太子姬圉,命其归国继位。太子圉在秦国为质已经五年,秦穆公以女怀嬴妻之。 姬圉闻知父亲病危,便对妻怀嬴说道:我外祖家在梁国,已被秦国所灭,今我在秦,亦被你父轻视。我不在晋,父若不起,晋大夫必改立别子,奈何? 怀嬴:父命我嫁君,是为安君心,并无他故。今夫归晋,我不能跟随,亦不声张。 太子圉见妻不肯随自己离秦,于是自行逃回晋国。 周襄王十四年,晋惠公薨逝,太子圉继位,是为晋怀公。因其在秦国不告而走,抛弃妻子怀嬴,秦穆公闻其继位为晋君,因而大怒。 秦穆公:竖子!父子皆乃忘恩背义之辈,竟敢遗弃我女,再次欺我! 欲起兵伐之,又恐伤秦晋姻亲之好,再三掂量,犹豫不定,议于百里奚。 百里奚笑道:臣闻晋公子重耳,今流亡在外一十九年,正在楚国寄居,欲图复国。主公既然不喜子圉,何不更易其主,再换女婿? 穆公大悦道:先生大才,顷刻便有奇计,绝胜我数月苦思。 遂遣使至楚,迎接重耳。 狐偃闻说秦使至楚,乃与赵衰、介子推等欢呼雀跃,皆来向重耳祝贺。 狐偃:秦侯遣使至楚,必为主公。且闻惠公夷吾已死,我等必将归国矣。 说罢,众人跳而复歌,忽又发悲,泪流不已。重耳思想十九年来流浪四方,艰险坎坷,亦不禁老泪横流,悲喜交加。便在此时,门人来报,说楚王有请。 重耳引众人入宫上殿,见秦使已在座中。楚成王见重耳上殿,叙礼相迎。 楚成王:寡人有意相助公子,奈楚国距晋太远,力不能及。今秦侯遣人来接公子,是拨云见日,否极泰来矣。秦晋交界,且秦君贤明,必有助于公子! 重耳再拜称谢。楚成王乃大设盛宴,招待秦使,并与重耳饯行。宴罢,送出城外十里,又赠数车礼物,给予重耳。 晋惠公十四年秋,重耳至秦,穆公率全班文武相迎,设盛宴以待。 秦穆公席间宣布,将同宗五女一并嫁给重耳,太子圉妻怀嬴也在其中。 重耳不愿接受太子圉之妻,随从胥臣劝道:君将攻晋夺位,况夺圉妻哉!且受此女,是为秦晋之好,以便返国,岂可拘泥小节,而废大业! 重耳恍然大悟,于是接受怀嬴,改称文嬴。 秦穆公大喜,下令痛饮。重耳随行众人皆都欢醉,个个恍若重生,人人归心似箭。赵衰当场吟《黍苗》诗曰: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我任我辇,我车我牛。 我行既集,盖云归哉。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 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原隰既平,泉流既清。 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赵衰吟诗,众人击节唱和,以至泪下如雨。 秦穆公道:我知你等之意,欲速返晋耳。 赵衰离座,再拜称谢:我等孤臣仰君,如百谷之望时雨也。 秦穆公大笑,宾主尽欢而散。 镜头转换,楚成王送走晋公子重耳,遂起大兵,来伐宋国。 宋襄公闻说楚兵来伐,遂命公子目夷率左师守国,自起右军来迎。乃以大司马公孙固为先锋,大夫乐仆伊、华秀老、公子荡、向訾守等皆都从征,至于泓水北岸,距河五里扎住营栅,以待楚军。 闻说宋楚交战,卫、滕、许三侯陆续率军来助宋国,陈侯亦派车百乘,送来大量军资。宋襄公大为感动,设宴大会诸侯。酒宴既散,宋襄公眉飞色舞,笑谓众臣。 宋襄公:天不弃我,商之旧业可兴矣! 众臣闻听,皆都恭维。惟大司马公孙固面现重忧,离席进言。 公孙固:天弃商久矣,何能兴之?且吾甲不如楚坚,兵不如楚利,人不如楚强,宋人畏楚如蛇蝎,君何恃胜楚? 宋襄公:楚兵虽兵众甲盛,仁义不足;寡人兵甲不足,仁义有余。昔武王虎贲三千,而胜殷十万之众,惟仗仁义。 正说话间,营官来报:报主公,对岸楚军大至,楚成王亲掌中军,以成得臣为大将,斗勃副之,扎营于南岸。 宋襄公笑道:既如此,不怕他飞过江来。诸公今夜痛饮,来日决战! 当夜尽欢而散。来日清晨,公孙固鸡鸣而起,奏请襄公登车列阵。 宋襄公睡眼惺忪出帐,口中叽哝:昨日宿酒未醒,何必如此慌速列阵?楚兵岂不早炊,饱食严装,复列军阵耶? 公孙固听罢,只得待他洗嗽已毕,饱食严装,方才登车临阵。宋襄公出营列阵,与卫、滕、许、陈四国君侯大夫叙礼,这才擂鼓吹号,排列阵势。 望对岸看时,楚兵不知从何处拘来百余战船,甲士开始陆续登舟,连战车一并载于船上,挨挨挤挤,乱作一团。宋襄公遂手指对岸,向诸侯说笑不已。 宋襄公:此等军马,称何甲坚兵利?商祖佑我,今必一战而胜之! 诸侯亦笑,信心倍增。公孙固观看半晌,遂上前请战。 公孙固:楚兵始渡,人车兼杂,无力与战。我乘其半渡,突前击之,是以全军而制楚之半也。便请主公发令出击! 宋襄公:不可!君子不推人危,不攻人厄。吾虽丧国之馀,须待其尽渡而战。 公孙固见楚军数量倍于己军,不免叫苦。楚兵尽济,成得臣指挥军士抢占高阜布阵。 公孙固:楚方布阵,尚未成列;若趁此时鼓而击之,其军必乱。 宋襄公摇头道:我闻仁义之师,不鼓不成列,子姑待其已陈。 稍顷,楚兵阵势已成,战车成列,旗色整齐,诸侯联军皆有惧色。 宋襄公见敌军成列,便命公孙固擂鼓吹号,预备攻击。楚王见状,亦命成得臣发鼓鸣角,严阵以迎。宋襄公自挺长戈,喝令当先而进,公子荡、向訾守为左辅右弼,催车直冲楚阵。卫、滕、许、陈诸军,分从左右两翼杀入。 成得臣见联军来势凶猛,命令射住两翼,让开中军阵门,只放宋襄公一队车骑进入,随即三面裹住。宋襄公以为成功在望,举剑催御,直杀入楚军垓心,公孙固随后跟上。 楚将斗勃让过宋公,迎住公孙固,切断其君臣之应。宋将乐仆伊战车驶至,楚上将蔿氏吕臣接住厮杀。宋将华秀老又到,牵住斗勃;公孙固觑个方便,急驰入楚军,来寻襄公。入于楚阵,左冲右突,楚军难敌,稍稍退却。 宋襄公遥遥在前,被楚兵陷住。向訾守被楚军杀散,公子荡落于车下,深身浴血。 公孙固杀入,公子荡叫道:主公身被数创,我已重伤。救护主公,全在司马! 言罢而死。公孙固心中感伤,驱车上前。 宋襄公御者:君主中箭,卧于车中,不能起立。车轮已折,难以动转,将军速救! 公孙固奋勇上前,将宋襄公抱到自己车上,以身遮蔽,奋勇杀出。 向訾守杀出重围,前来会合。公孙固使为殿后,且战且走,终于脱离战阵。 时将过午,战争结束,宋军大败,甲车十丧八九,辎重器械委弃殆尽。诸侯联军皆散,各败归本国。公孙固保护宋襄公连夜奔回国都,急唤医官为君主治伤。宋兵死者极众,父母妻子连日号哭,皆怨襄公不听公子目夷及大司马之谏,以致此败。 楚兵大获全胜,复渡泓水,止于柯泽。郑文公前来称贺,邀楚王进入郑城,行九献大礼。郑文公夫人芈氏乃楚成王之妹,生二女伯芈、叔芈,命以外甥之礼拜见舅父。 楚王饮至大醉,便命妹子文芈及其二女并驾而行,直至军营。因喜二甥女美貌,是夜便于营中成就枕席之欢。文芈畏惧兄长楚王之威,不敢出声。 宋襄公自泓水中箭,疮伤难愈,时而复发。自知命不长久,遂遗嘱世子王臣。 宋襄公:为父不听子鱼之言,以至于此。汝嗣位之后,当以国政委之,深加依赖。楚国乃我大仇,寄语子孙,此后世世勿与通好。晋公子重耳若返其国,必然得位,其后必能合纵诸侯,成其霸业。则吾子孙谦事晋国,宋可少安。戒之,慎之! 嘱罢薨逝,在位一十四年。王臣即位,是为宋成公。 晋怀公即位,恐伯父重耳在外为变,且知其身边颇多奇才,于是下令国中诸臣: 凡晋臣族人,随从重耳出亡者,因亲及亲,限三个月内俱要唤回。如按期回归朝中者,仍复旧职,既往不咎;过期不至,禄籍除名,丹书注死。知情不报,并处死罪不赦! 公子申生旧臣国舅狐突,因年纪老迈托病在家,许久未曾上朝。二子狐毛、狐偃,俱从重耳在外流亡近二十年。上大夫郤芮亲访狐突,劝其作书,召唤二子归国,狐突不肯。 郤芮只得奏禀晋主,晋怀公大怒,遣使至府,亲召狐突上朝,将欲问罪。狐突便知大限已至,遂与家人诀别,来见怀公。 狐突:不知主公召见老臣,所为何事? 晋怀公:寡人有令,凡随重耳在外流亡,过期不还国者,罪及亲党。国舅拒不召唤二子还家,是何意耶? 狐突:老臣二子,委质公子重耳,已二十余年,绝非一日,譬如主仆,更是君臣。某闻忠臣事君,生死与共;子无二父,臣无二君。故我二子忠于重耳,犹老臣忠于先君,在朝诸臣之忠于主公也。倘二子即使逃归,臣犹将数其不忠,戮于家庙,况召其背主乎? 晋怀公:二子不来,其父必死。 狐突:臣固知之,已诀别于家人矣。 怀公怒不可遏,即命将狐突斩于市曹。 太卜郭偃见此,不由叹道:君初嗣位,德未及民,先诛老臣,其败不久矣! 自此称疾不出。 狐突被杀,晋国朝中大乱。除吕省、郤芮等惠公旧日爪牙之外,各卿士大夫之家,皆都离心离德。当时便有大夫栾枝、郤谷等人,由此便知重耳是在秦国,于是皆都暗中修书,派遣家人前往秦国,劝重耳速回晋国,自己愿作内应。重耳得书,来告秦侯。 秦穆公:公子还国为君,是其时矣。 遂发兵车三百乘,甲士五千,护送重耳回归晋国。 晋怀公闻说秦军将至,急派军队前往抵拒。军将闻说去阻击公子重耳还国,皆都不愿作战,反而让开大道,争为向导。秦国护送大军到达黄河西岸,开始登船渡河。面对滚滚黄河,重耳回顾十九年来所历艰苦,转思即将登上国君大位,不由心潮澎湃,久不能平。 舟至中流,即将抵达东岸,狐偃忽然跪于甲板。 重耳:舅父,此为何故? 狐偃:臣随主公周游天下,漂泊近二十年,骗哄主公醉酒离开齐国,并有太多过错。且因我兄弟之故,老父亦被怀公诛戮,是为大不孝者,不可继续侍奉圣君。臣请待船傍岸,主公便许我兄弟离去,幸勿阻留。 重耳:孤归晋国,若有负舅,天不能覆,地不能载。若不肯信,便请河伯作证! 于是自怀中掏出璧玉,乃身上至贵之物,齐姜所赠,扔入河中。狐偃脸上变色,倒身再拜,明誓效忠,绝无二志。船上随行诸人,无不感动。介子推见其甥舅做作,不由心寒。 介子推自语:重耳此番复兴,除齐、秦两国鼎力相助,确实上天护佑,晋侯列宗列祖之德,国人不弃之功。狐偃却认为是自己功劳,并向君王要胁,提前索取报酬,真无耻之尤。我出身虽然贫寒,然耻与此大夫之家同列! 计议已定,舟船已傍东岸。众人簇拥公子,弃舟登陆,向东进发。介子推夜间趁人不觉,以剑鞘挑起行囊,悄悄离开大队,就此无踪。 晋国官民闻说公子重耳归来,皆都振奋无比,相继归降。怀公发兵西进,以吕省、郤芮为将,前往迎击秦军。吕、郤见秦军势大,阵前倒戈,退回郇邑,要求议和。重耳同意,与吕省、郤芮立盟约誓,进入晋都翼城。(本集完) 第三十集 秦晋之好 晋怀公闻说吕省及郤芮二人率军归降重耳,知道大势已去,便即弃城而逃,奔往晋北高梁邑,欲积蓄力量卷土重来。 重耳进入翼城,便在众臣簇拥下入宫登殿,即国君之位,史称晋文公。 晋文公闻说怀公逃往高梁,便派刺客前往,悄无声息将其杀死,终除后患。 吕省、郤芮二人闻说怀公被刺,首级已送至翼都,不由大惧,由此知道晋文公杀伐果断,绝非外间所传仁德怯懦之主。二人遂找寺人勃鞮,共同商议对策。 吕省:文公今杀怀公,我三人更不能见容,如此奈何? 郤芮:不如趁今我等手中尚掌禁军,焚烧晋侯寝宫,以杀重耳。 勃鞮:倘若烧之不死,我便持剑入宫,于火中取其首级可也。 于是计议已定,各去行事。 勃鞮又名寺人披、履鞮,是宫中侍御宦官,在晋献公时净身入宫,历经晋国数次宫廷变故,非但剑术高绝,智谋手段亦非寻常。自吕省府中出来,便直奔宫中,将吕省、郤芮谋反之事,及其焚宫计划,具向晋文公禀告。 晋文公闻报,暗做防备,一边派人向秦穆公求援。秦穆公闻报,立派三千秦军入晋,助其加强防务。 这日傍晚,吕省、郤芮在勃鞮引领下进入内宫,放火烧着重耳内寝。火灭之后,令人入内搜查,却未见文公尸骸。再回头唤勃鞮时,早已不见踪影。 吕、郤二人正在迟疑,前宫喊杀声起,火炬犹如长龙,向内宫而来。二贼暗叫不好,便知已被勃鞮出卖,急引军反向冲出城去,向西逃至黄河,走投无路。 秦使来至,传秦穆公之命,邀吕省、郤芮前往秦营,商议联手攻晋之事。二人不知是计,随来使来到秦军大营。距营门已近,却不见有人来迎,心中未免犹疑。 秦使催车往营门便冲,一面由怀中掏出一枚牛角,呜噜噜吹动,响彻远近。 吕省又惊又怒,急命转回马头,往来路便奔。未行出百步,只听喊声大作,秦军百余乘战车自林中冲出,截断归路,并抄两翼。当先一员大将,正是公孙支。 公孙支:奉秦侯命令,诛杀卖国弑君之贼! 刹时矢落如雨,射向晋军。吕、郤及其百名随从皆成刺猬,并无一人逃生。 勃鞮率禁卫军马出城,将吕、郤部众包围,传令弃械不杀,由此尽降叛军。 晋国复安,晋文公来至绛城,升殿高座,召见众卿。百官朝贺,立于阶下。 晋文公遂立文嬴为夫人,再叙秦晋之好。又叙诸子之位,环顾左右,忽然怏怏不乐。狐偃见此,出班问道:今主公复位,大事底定,未知因何怀忧不乐? 晋文公:我久离故国,在外飘荡半生,今得还乡,因思年过六十,虽子女不少,但无嫡生子嗣,承我祖业。寡人先为公子之时,初娶徐嬴早卒;再娶偪姞,生有一子一女,子名驩,女曰伯姬。然而出亡翟国之时,偪姞薨逝,子女俱弃于蒲邑,不知生死,故此怀忧。 众臣闻此,俱都沉默。仆侍头须忽然上前,跪地奏报。 头须:回禀主公,子驩与伯姬,如今尚在。 晋文公:当话当真?你如何知道! 头须:主公离翟奔齐之时,是小人将公子兄妹二人,寄养于蒲民遂氏之家。其后主公周游列国,所至之处皆有生育。长公子虽在,未卜君意何如,是以不敢遽奏。 晋文公笑骂:卿如不言,几使寡人身负不慈之名。 于是喜出望外,即命头须前往蒲城,厚赐遂氏,迎子驩及女伯姬以归。父子相见,悲喜交加,便使子驩拜认文嬴为母,立为太子。又以伯姬赐与赵衰为妻,谓之赵姬。 在翟国之时,重耳娶季隗为妻,将季隗之妹叔隗赐于赵衰,故二人既为君臣,又是连襟;此时重耳又将女儿伯姬嫁之,连襟又复变为翁婿,倒也有趣。 季隗在翟国与重耳共同生活数年,亦生有二子,长名伯鲦,次曰叔刘。翟君闻说重耳嗣位晋侯,乃遣使称贺,并送季隗母子归晋。夫妻父子相见,又免不得一场悲喜,五味杂陈。晋文公忽想起当年别时戏言,夫妻闲谈之时,便问季隗年岁。 季隗泣泪答道:与君别来八载,今已三十有二,垂垂老矣! 晋文公戏道:还小,还小。犹幸你我相别,不及二十五年也! 季隗见丈夫犹记当年别语,旧情未忘,于是破啼为笑。 齐孝公亦遣使来贺,并送姜氏归晋。文公喜不自胜,迎入后宫,与妻齐姜以礼相见。 晋文公:若非贤妻当初深明大义,醉遣离齐,寡人岂有今日! 姜氏:妾非不贪夫妇之乐,所以劝驾离齐者,正为今日大业之成就耳。 文公赞叹不已,遂使齐姜、季隗与文嬴相见,向文嬴甚称二姬平昔贤德。文赢并无丝毫妒忌之意,对二人之德称赞不已,乃固辞正妻夫人之位,不敢居长。 姜、翟二姬怎肯?三女相让不已。晋文公大喜,更盛赞文嬴贤德,于是重定宫中之位,立齐姜为夫人,翟女与文嬴并为次夫人,俱各无辞。 赵姬见季隗既归,亦劝其夫赵衰,也去翟国迎接叔隗母子归齐,一家人共同过活。赵衰未知其是否出于真情实意,以为是试探自己态度,于是假言推辞。 赵衰:我蒙主公赐女为婚,不敢复念翟女,请贤妻再休言此事,羞煞人也。 赵姬正颜道:夫君说此薄德之语,非妾所愿闻。妾虽为国君之女,然叔隗先配夫君,且已有子,更是赵门骨血。君乃烈烈丈夫,岂可怜新而弃旧! 赵衰口虽唯唯,但未知岳翁心意,只是犹豫未决。 赵姬猜透丈夫心意,乃入宫奏于父亲文公:父亲是为明君,女儿自非妒妇。今季隗归晋,若赵衰不迎叔隗以归,则女儿必遗不贤之名,望父垂念。 文公捻须大笑:不料贤德之妇,皆都出自我家。此乃人伦美事,为父岂有阻止之理?只是若那叔隗归来,我儿称呼却是有些不便,是称姨母,或称姊妹? 赵姬嗔道:父亲也是个老顽童,跟自家女儿,也没个正经长辈样儿。 思想父亲之语,也是忍不住好笑,便即通红了脸庞,辞父出宫回府。 晋文公于是立即使人至翟,迎接叔隗母子以归,亲自送入赵府。 赵姬欲以内子之位相让翟女叔隗,赵衰无论如何不敢依从。 赵姬:若论年岁,隗长妾幼;若依嫡庶,彼先妾后。长幼先后之序,不可乱也。且其子赵盾年齿已长,自当立为嫡子。妾居偏房,理所当然。必不肯从,妾惟有退还我父宫中。 赵衰心中感激,情不得已,只得趁散朝之时,私以伯姬之言奏于文公。 重耳大加赞叹:我女能知推让如此,真乃大贤,虽周之国母太妊,亦莫能过也。 遂宣叔隗母子入朝,亲命册立叔隗为赵府内子,赵盾为嫡子,己女伯姬为庶。 叔隗大惊失色,再拜固辞,文公再三不肯,复喻以乃是赵姬之意。赵衰与叔隗感激涕零,终于拜受,谢恩而出。 赵盾时年十七岁,直生得气宇轩昂,举动有则,且通诗书,精射御,赵衰甚爱之。 嗣子及国母夫人之位既定,晋文公乃大会群臣,正式叙论诸将及众臣复国大功。 传旨官:奉晋侯诏命,赏封复国大功,以从亡诸臣为首,送款还国者次之,迎降投诚者又次之,功分三等;别其轻重,上下有差。第一等从亡诸臣,乃赵衰、狐偃、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轸、颠颉,以次而叙。第二等送款者,以栾枝、郤溱为首,其他士会、舟之侨、孙伯纠、祁满等,以次而叙。第三等迎降者,郤步扬、韩简为首,其他梁繇靡、家仆徒、郤乞、先蔑、屠击等,以次而叙。一众功臣,无采地者赐地,有采地者益封,俱都加官进爵。念狐突冤死,立庙于晋阳马鞍山,别以白璧五双赏赐狐偃。 众臣:谢主隆恩! 晋文公大喜,又命大出金帛,遍赏舆儓、仆隶之辈,受赏者无不感悦。 魏犨、颠颉二人自恃才勇,见赵衰、狐偃赏赐皆在己上,便有怨言。 晋侯论功行赏之时,因不见介子推,偶尔忘怀,竟置之不问。狐偃等皆知随从主公流亡时有个介子推,亦皆知其曾割股奉君,功劳高过自己,也都只作忘记,皆不提起。 镜头闪回,再说介子推下落。 介子推见狐偃在船上以退为进,诡辞邀功,不由心怀鄙薄,耻居其列。渡过黄河之后,便只身离队而去,还至家中,甘守清贫,躬自织屦,侍奉老母。 时有邻人解张,于介子推不在家时常与介母往来,故尽知介子推随重耳在外流亡十九载之事。此时忽见子推还家,便来询问:先生此去一十九年,未知皆都何往? 介子推于是备说流亡途中历经艰险,也提割股奉君之事,只当作故事随口讲论;对于奉君还国复位大功,却都绝口不提。介母与解张夫妻如听海外传奇一般,不免啧啧称叹。 这一日,解张入于绛都,行经城门,见两个老军闲话。 老军甲: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当初随国君在外流亡者,如今都受上赏,俱得厚封。休说狐偃等诸家大夫,便是当年最末厮仆头须,不料如今也都得了显官! 老军乙:休羡他人今日富贵,当初却是九死一生!我闻主公在卫国时饿得发昏,若非有个先生介子推割股为羹,救主不死,他们何有今日之荣! 解张急上前打听:二位可知,当初随晋侯出亡者几个?如今受封者几人? 那门军本来就爱闲话,正说得兴起,此时见有人前来打听求教,更激发谈兴。 老军乙:若说当初随国君逃亡者,共有九人。你若问到别个,必然不知,今恰问到我,便可相告。这九人乃是赵衰、狐偃、狐毛、胥臣、介子推、魏犨、狐射姑、先轸、颠颉,共是九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俱是英雄,都为豪杰。 解张便问:你知这九人之中,封了几个? 老军乙:那还用说?自然是全都受封,不是大夫,便是司马将军。 老军甲屈指数了一遍,叫道:非也。据我所知,只封了八个! 老军乙吃了一惊,也屈指盘算一遍,失口叫道:真个如此。九个人个个皆都封赏,只少了那个割股奉君的贤圣,介子推先生! 解张闻说只有介子推无赏,心怀不平。又见国门之上,悬有晋文公所下诏令,便问:不敢请问两位老兄,这门上榜文,说些什么? 门军甲:此是晋侯檄令国中,倘有遗下功劳,未及叙录赏封者,许其入宫自言其功。 解张闻此,便忘了自己欲办之事,气愤愤还于村郭,叩开介子推家门,报此消息。 介子推听罢,向解张拱手:多谢高邻用心。过此三两日,我便入城,向晋侯讨封。 解张听罢喜笑颜开,乃告辞返家,说与妻子。夫妻二人就此谈论,皆为介家将要否极泰来,改换门庭喜悦不已。 介母见解张欢喜而去,遂问其子:我儿有割股奉君之义,此乃救驾大功。既不随国君还都就位,受其封赏,今功臣受封已毕,再去讨赏,岂不悖乎? 介子推跪答:儿见高邻义愤不平,故以此言哄之。昔献公之子九个,惟重耳最贤,故儿从其出亡。惠、怀二侯不德,故此天夺其祚,晋国属于主公,亦列祖列宗护佑之力。儿当初割股,是为全忠;今还家织屦奉母,是为尽孝。忠孝两全,不亦可乎? 母亲点头:我儿既不求禄,但其事已为解张尽知,便不可居此,以遗君主不赏功臣之讥。我母子当隐于深山,毋再溷于市井中。 介子推:儿早有此意,只恐母亲不惯山中清冷寂寞,故未敢言。母既言此,儿素爱绵上高山深谷,林泉幽静,物产颇丰,今当奉母归此。 来日一早,乃亲手打造一辆独轮车,收拾被褥行李,连老母皆安置其上;又唤来解张,只说携母往京中求赏,委其照看柴扉茅庐,便既离家而去。出离村落,回望乡亲不见,遂调头直奔绵上,负母进山,结庐于深谷之中。从此母子两个草衣木食,相依为命。 时光荏苒,光阴易度。转眼残冬已度,春暖花开,已是半年过去。解张有事要进京都,便对婆娘说道:介公大才,又有救驾之功,必然已得大官重爵。我今日进京,你可将在山中所采时鲜果品装裹一篮,为夫与他母子送去,也见乡邻情分。 妻子称是,遂将山果、核桃装了一篮,递与丈夫。 解妻:你进城去,须有个眉高眼低。若是他母子依如旧时相待,便可稍作盘桓;若是富而忘本,就速还家,休惹人家生厌。 解张半嗔半恼:你这婆娘!说甚富而忘本?介公子与其母样,皆非那样人。 于是别了妻子,推个独轮车儿,直到晋都绛城里来。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进城门之时,复又遇到那两个老军,正倚着城根闲话,看见解张推车过来,觉得眼熟,便即住口,各光着双眼瞧看。解张见此,便歇下车子,上前招呼。 解张:两位老兄,半年不见!前番在此讨教复国功臣受封之事,你老兄说九个皆封,彼老兄说只封了八个,却有一个未封。不记得了么? 那两个老军怔了一怔,便都大悟,连连点头。 老军甲:记得,记得。未想你一个山民,倒喜欢打听赏功封侯! 解张笑道:两位老兄不知,只前番所说割股奉君的先生,便是某之对门高邻。我们两家时相往来,正是前番听过你二兄之言,我才回到家去,将国君封功之事告诉介先生。次日一早,先生便携其母进城来矣。今半年已过,介先生未归,定是得了高爵。你二位老兄耳目最灵,可知我先生府宅是位于何处?相烦告诉,也免我四处打听。 那两个老军皆都愣道:哪有介子推先生?绝无此事! 解张听罢,便知介子推未曾受封,于是更动义愤。因平日常听介子推咏诗,故此就自编一诗,到学馆中借来刀笔,刻录于竹简,趁无人时悬于朝门之外。自去办完私事,复又转来,便将独轮车儿在对面街角隐了,坐在车上睡了一夜,醒来便向朝门观看。 天交五鼓,晋文公设朝,文武大夫进宫。有近臣发现朝门悬书,拿入献于文公。 晋侯读其词曰: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丞辅。龙反其乡,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于中野。 文公览毕其诗,再三咀嚼,大惊痛悔道:此诗不知何人所书,但观其词中之意,实乃为介子推报怨之语。昔寡人过卫乏食,子推割股以进,是从亡诸公中功劳最巨者。今大赏功臣,而独遗子推,寡人之过何辞? 说罢连连跌足,痛悔不及。即下诏令,命在城中寻访悬书献诗之人。未过片时,门官引解张入殿:此人自行投首,说是介公子推邻舍,前来献诗报怨。 解张上前跪拜:子推与下民同村对门,我对其事尽都知道。先生有大功于国,却说主公得位乃是天道循环,祖宗护佑,故此耻于求赏。下民进城见到主公檄文,归告子推,先生便车载老母离家,骗我说是进京求赏,至今半年未归。此说是实,望主公明察。 晋文公闻罢,满脸涨得通红;而赵衰、狐偃等人皆有愧色,俱各低头不语。 过其半晌,晋文公方吁口长气,对解张说道:贤卿且请平身。若非汝悬书报怨,寡人几忘子推之功,遗诟于天下之士。据卿猜测,子推将往何处避居? 解张再拜起身,略加思索答道:子推先生归家之后,常与我夫妻及其老母闲话,屡赞绵山美景。绵山离我村舍不过数十里,其携老母,未可远行,必是隐居于此山之中。 文公听罢,遂拜解张为下大夫,命御者驾车,用解张为前导,亲往绵山,访求子推。 狐偃等八大夫见主公含怒,谁敢不从?于是君臣带同侍卫家甲,不下三五百人,浩浩荡荡,直往绵山而来。正是暮春季节,但只见峰峦叠叠,草树萋萋,流水潺潺,行云片片,好一派大好春光,神仙去处。 晋文公君臣来至绵上山口,见树林丛杂,车不能上,遂命扎下营帐,派解张率军往山里去寻。搜山数日,只因谷幽林深,竟不得子推踪迹。晋文公睡不安寝,食不下咽。 晋文公:子推藏匿至深,是固不愿困于名禄,或恨寡人之深乎? 魏犨早已不耐,便进谄言:从亡之日,众人皆有功劳,岂独子推?他若真欲隐居,又何必非使邻居知道,复来烦忧主公?是欲自高声名,却又故作隐居,借以要胁君主,驱使车驾,虚费时日。臣闻子推向以孝道炫世,不如举火焚林,则必负其母而出。 晋文公:便依贤卿之计,但需逆风举火,惊出子推即可,不可顺风焚林,殃及禽兽。 魏犨领诺,却暗地吩咐家甲:顺风三面放火,只留出山之道不烧。待介子推避火而出,我必当面羞之。 军士奉命散开,便于山后及左右三面放火。时当暮春,草木皆旺,初时难燃;一旦火起,再兼山风猛烈,便迅即延烧十数里,无法扑救。大火一连烧了三日,到第四日上,满山浓烟聚于上空,招至云聚,下起大雨,其火方息。 晋文公大怒道:似此大火,休说子推与其老母,既便飞禽猛兽,亦难逃生矣! 大火既熄,文公再命众军进山寻找。此番因无密林遮挡,终在幽谷溪畔找到茅庐,已被烧成灰烬;介子推子母相抱,死于距茅庐十数步外一株枯柳之下。 眼见那柳边五七步便是一条浅溪,显是介子推见大火烧来,欲负老母涉水出谷,但终被烈火浓烟吞噬,不得下水。军士悲叹一番,得其骸骨,运出山外。 其余军士未得子推母子,但于灰烬中拾得禽兽无数,都已焦熟,却倒可充数月军粮。 文公见到子推母子尸骸,不由流涕号啕,死而复苏。 魏犨眼见惹了大祸,也觉有愧于心,不敢近前看视,只远远躲在众臣身后。 晋文公哭罢,命将介子推母子葬于绵山之下,立祠祀之,环山一境之田,皆作祠田,使农夫掌其岁祀,又改称绵山为介山。后世于绵上立县,谓之介休,是言介子推休息于此。 画外音:只因举火焚林之日,乃三月五日清明,此后国人思慕子推,不忍举火,为之冷食一月,后减至三日,称为寒食。其后渐渐约定俗成,规定清明前一日为寒食节,家家插柳于门,以招介子推之魂。 晋文公还都,乃大修国政,举善任能,省刑薄敛,通商礼宾,拯寡救乏,国中大治。 周襄王闻说重耳继位晋君,命叔兴为使前往晋都,赐晋文公侯伯之权。文公受之以礼,拜谢天使,厚加款待。 叔兴归见襄王,赞道:晋侯必伯诸侯,大王不可不善待之。 襄王闻报,自此疏齐亲晋。 周襄王十六年夏,翟狄助周伐郑,拔取栎城。周王将以狄女为王后,大夫富辰谏止:臣闻报者倦矣,施者未厌。狄人本就贪婪,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终必为患。 周王不听,遂纳狄女为后,却与晋大夫赵衰之妻同名,亦名叔隗。 说起此位叔隗,虽然貌美如花,但属狄人野性,素无闺德。在本国专好驰马射箭,日与将士驰逐原野,全无拘束。今日嫁与周王,居于深宫,如笼中之鸟,便即甚不自在。 叔隗遂向周襄王请求:妾幼习射猎,我父未尝禁我。今四肢懈倦,恐至痿痹,大王何不举狩猎,使妾观之? 襄王宠爱方新,言无不从,遂命大集车徒,较猎于北邙山。 传旨官:奉天子诏令,众臣皆闻。以日中为期,得三十禽者,赏屯车三乘;得二十禽者,赏以童车二乘;得十禽者,赏车巢车一乘;不逾十禽者,无赏。 公子王孙及大小将士闻之,各逞其能,击狐伐兔,以邀厚赏。日中之时,各献所获之禽,或一十,或二十,惟襄王庶弟叔带猎获三十以上。 襄王大喜,即赐屯车如数;余者计获多少,各有赏赉。 当时隗后坐于王侧,见叔带才貌不凡,射艺出众,遂夸奖不迭,十分心爱。于是也欲显胜,当即解下绣袍,不用战车,只翻身上马,奔向围场。 众臣皆都喝彩,叔带只将一双眼睛也看直了。 隗后身穿窄袖短衫,外罩金锁细甲,腰系五彩纯丝绣带,玄色轻绡抹额,笼蔽凤笄。腰悬箭箙,手执朱弓,端地英姿飒爽,俏丽无双。遂在襄王及叔带面前施逞精神,夸张手段,飞驰上坡,复又奔回,腾空一般。襄王及众臣不住惊叫,叔带颔首羡慕,心生不轨。 隗后得意至极,纵马下坡,归见二百步外赶出一群麋鹿,遂于马上轻舒猿臂,款扭腰身,张弓搭箭,只瞄一眼,便即松手。只听弓弦响处,鹿群中倒下一头,应声如响。 众人齐都喝采,声若雷鸣。隗后跑马至山腰,挂起弓箭,在马上探身舒手,将所射之鹿拎起,放置鞍桥。驰马回至高坡,翻身下马,拜献襄王。众人又是一阵赞叹,襄王大悦。 画外音:隗后此番装束,便曰胡服;所演之技,乃谓骑射。至三百余年之后,赵武灵王改革服饰,更易战法,命举国将士学习“胡服骑射”,便是效法隗后今日之技,以至国力大增,战无不胜,雄师为战国七雄之冠。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公子王孙及众将军士,又都尽兴驰射一番,眼见日头西落,襄王方才下令撤围。御庖将野味烹调以进,襄王颁赐群臣,欢饮而散。 次日甘公叔带入宫见惠后问安,未料隗后已先在侧。两人趁惠后不觉,不由眉来眼去,两相情热。叔带告辞退出,临走前向隗后丢一个眼色;隗后马上会意,遂借口身体不适,亦辞惠后而出。却以头饰贿赂买嘱宫侍,令请来太叔姬带,至于空室,野合成奸。 甘公叔带与隗后兴味相投,勾搭成奸,此后一来二去,明铺暗盖。惠后及宫人皆知其事,只因太后爱此幼子,谁也不敢多口,也只瞒着周襄王一人而已。甘公带与隗后私通事惯,将把守宫门内侍俱都买通,从此不分早晚,出入自如。 这一日叔带入宫,与隗后欢宴,隗后醉倒先睡,留下叔带独饮。宫婢乐伎吹箫佐酒,叔带亦醉,见其颇有几分颜色,便强按住求欢。 乐伎大骇,恐隗后醒来怪罪,急解衣脱身,竟奔襄王别寝。叔带见状,酒醒大半,急出宫而去,还归己府,一面寻思来日酒醒,便往宫中求母亲太后遮护。 周襄王听乐伎哭诉说太叔如此恁般无礼,先与隗后勾搭成奸,又欲污宫婢,不由大怒。转思自忖:太叔乃太后所爱,我若杀之,外人必以己为不孝,且家丑不可外扬。 遂斥退乐伎,命其严守秘密,自己也只作不知。次日,襄王命拘中宫侍妾审问,得知隗后与叔带丑情,遂命将隗后贬入冷宫,封锁其门,不许外出,只留穴墙以通饮食。 叔带闻说隗后被禁,知道事情已经闹大,恐怕获罪,遂引心腹颓叔、桃子二位大夫,连夜离开洛阳王城,逃奔翟国而去。 不一日,三人行到翟国,叔带停驾郊外,命颓叔、桃子先入城去见翟君。 二人入城来见翟君,便下说辞:当初我等,原为太叔请婚于贵国。周王闻知叔隗美色,乃自娶之,立为正宫。叔隗贞节贤淑,却被宫人怀妒,诬谤与太叔有私。周王轻信,将隗后贬入冷宫,太叔逐出境外。似此忘亲背德,辜义无恩之徒,岂可为天下之王哉? 翟君:既是如此,你二人意欲如何? 颓叔:我二人奉太叔之命前来,乞假贵国一旅之师,杀入王城,驱逐襄王姬郑。扶立太叔为王,救出王后,仍使为国母,岂不美哉?且诚义举,诸侯亦各无辞。 翟君信其谄言,遂迎太叔入城。叔带以甥舅之礼相见,又自称小婿。翟君大喜,遂拨步骑五千,使大将赤丁为将,奉太叔姬带讨伐周王。 周襄王闻说翟兵临境,遂拜卿士原伯贯为将,毛卫副之,率车三百乘,出城御敌。 伯贯出城列阵,深知翟兵不用战车,皆是单马骑射,迅疾勇猛,遂采取守势,命将战车联络为营,如坚城一般。翟将赤丁冲突数次,俱不能入,且损兵马极众。于是回到本营,定下伏兵之计,命己子赤风引骑兵五百,直逼周营诱敌。 原伯贯见此番敌人兵少,果然其计,喝教开营,自引兵车百乘,追至翠云山下,进入翟敌埋伏。翟军伏兵大起,将原伯贯层层围困,伯费冲突不出,终被太叔所擒,囚于兵营。 残兵败回,向副将毛卫报告,说主将遭擒。毛卫命令坚守,一面遣人驰奏周王。 翟军大胜,赤丁命令摆酒贺功。颓叔献计:先不必急于贺功。原伯贯被擒,毛卫必然丧胆,派人往洛阳求救,而不设备。我若夜劫其营,必获全胜。 赤丁采用其策,暗传号令,是夜自引步军千余,劫入周军大营,乱砍乱杀,趁风放火。周营军士大乱,颓叔、桃子复引精骑乘势杀入,锐不可当。 毛卫乘车迎敌,正遇叔带,被一箭射落于车下,转眼更被战马踏为肉泥。翟军大获全胜,遂乘胜而进,包围王城。赤丁骑马立于城下,喝令襄王出降,否则破城屠众。 周襄王闻说叔带引翟人兵临城下,转谓富辰道:悔不从卿言,致有此祸。今兵临城下,我损师丧众,为之奈何? 富辰奏道:敌势猖獗,城不可守。大王可暂避于诸侯之国,倡议诸侯勤王复国。 襄王叹道:只因朕之不明,自取其祸。今太后病危,朕当避位,以慰其宠叔带之意。 又对周、召二公道:太叔此来,非仅为王位,亦为隗后。不如便以隗氏归之,以全其恶。恶贯满盈,国人必反,以迎朕归。二卿忍辱负重,为朕缮兵固守,待朕之归,以为内应。 周、召二公顿首受命。襄王遂带简师父、左鄢父,并车百乘,偷开东门潜出。 富辰见襄王出奔,乃对周、召二公道:天子犯翟狄兵锋而出,恐遭其追击。某愿率家属出城决战,掩护大王远走。二公妥为守城,要紧,要紧。 不待周、召二公回答,乃尽召子弟亲党数百人,开门直冲翟营,以掩护襄王远遁。翟兵出其不意,未料城中此时竟有敢于出战者,一时不备,被富辰杀伤甚众。 颓叔、桃子率军围裹上来,命令放箭,富辰身中数箭,以至重伤。 颓叔劝道:子之忠周,天下所知,若保叔带,亦不背周室,且可免死,不亦善哉? 富辰于车上环顾左右,见子弟亲党死伤殆尽,乃仰天长叹:昔吾屡谏,大王不听,以至于此。若我今日复保叔带,则周王必以我心存怨怼,反复无常者矣。 于是拔出肋下宝剑,自刎而死。子弟亲党,同死者三百余人。 翟军杀入洛阳,包围王城,方知襄王已经弃城而逃。叔带遂命原伯贯,呼唤开城。周、召二公立于城楼,向下观看,只见层层叠叠,尽是翟兵,密不透风。 周公答道:原伯贯!天子已透围而出,今国都无主,我等奉子带为天子,原也无有不可。但须叔带答应,翟兵不屠百姓,不行剽掠,我等便即开门奉迎。若不答允,有死而已。 太叔闻言,便请赤丁兵退城外,允承即立王位之后,必尽出府库犒军。赤丁许之,遂下命令,兵退二十里,重新下寨。 周、召二公见翟兵退去,遂开城门,迎接叔带进入王城。 太叔并不召见众臣,先命放出隗后,然后进入内宫,往谒太后。惠太后见太叔复归,惊喜交加,哭笑不已,不料由此心情激荡,气绝而亡。太叔秘不发丧,先假传太后遗命,自立为王,更立叔隗为王后,临朝接受百官朝贺。 周、召二公牢记襄王临去时密嘱,率领众卿,拜舞朝贺,假作拥戴。叔带大喜,再发府藏大犒翟军,遣其班师,然后方才宣布太后死讯,为母发丧。 此后未久,周公便与召公秘作歌谣,使人暗教洛阳城内国人传唱。其歌谣唱道: 暮丧母,旦娶妇,妇得嫂,臣娶后。为不惭,言可丑。谁其逐之?我与尔左右。 此歌传入太叔耳中,叔带便知国人不服。忽忆当年周厉王时国人暴动之事,于是恐生大变,乃与隗氏迁出洛邑王城,移驻温地,以此为都,大治宫室,日夜取乐。王城以内诸般国事,悉都委托周、召二公料理。 镜头闪回,复说周襄王避出王城,望郑国而行。 行至泛地,又名竹川,因前曾得罪郑伯,不知其意如何,便不敢竟往郑都,即命停车,借宿于农民封氏草堂之内。 封氏闻说天子至家,叩头称谢道:我有继母弟二郎,声言昨夜梦见日照草堂,今日果然天子光降。真是蓬荜生辉,祖宗蒙恩,岂非天意! 正说之间,二郎果至,也来参见襄王,自请杀鸡为黍,以待天子。 襄王叹道:农家兄弟,尚如此和睦;朕贵为天子,反受母弟之害,不如卿多矣。 因而亲作檄书,遣使四出,分告诸国,说天子现在郑境泛地,求诸侯派兵前来勤王。因知秦、晋二国实力最雄,复又专命简师父求告晋公,使左鄢父求告秦侯。 郑文公见到天子檄文,乃释旧嫌,先派匠师往泛地创立庐舍,其后亲往拜省起居,一切器具供应从厚。鲁、宋诸国亦都遣使问安,各有馈献,惟有卫文公不至。 鲁大夫臧孙辰字文仲,闻知其事叹道:诸侯勤王,犹木之固其本,水之溯其源;木无本必枯,水无源必竭。卫侯目无天子,其能久乎? 至明年春,卫文公便即无故疾薨,果应臧文仲之言。世子郑继立,是为成公。 简师父奉命使晋,将天子危难,出居泛地之事告于文公,请其起兵勤王,相助复国。 晋文公热情相待,将简师父安顿馆驿,然后议于众臣,如何办理此事。 国舅狐偃奏道:此乃主公否极泰来,霸业将成,故天降此良机。昔齐桓公九合诸侯,惟因尊王攘夷。晋国数易其君,民以为常,不知君臣大义。主公若纳天子以讨太叔,复使襄王归国,使民知君不贰于周室,霸业皆在于此。若主公不为,秦侯必先为之矣。 文公闻言大悦,立即出兵。于是传令,使赵衰将左军,魏犨为副;郤溱将右军,颠颉为副;文公亲引狐偃、栾枝为中军,左右策应。 临发兵时,探马来报:秦伯亲统大兵勤王,不日将渡黄河! 狐偃复进言道:秦公志在勤王,顿兵河上者,东道之不通故也。主公可使人辞谢秦君,声言晋师已发,则秦军必退。 文公深然其言,一面使狐偃之子狐射姑赍持金帛行赂于戎狄,借其通道进兵;一面使胥臣往河上,先往谒见秦穆公。 晋胥臣:寡君兴师,愿代秦君之劳,毋敢烦大军远涉。 蹇叔、百里奚闻听胥臣之言,已知其意,便奏秦穆公道:晋侯欲专大义,以服诸侯,故遣人止我之师。我何不乘势而下,共迎天子,以成大功? 秦穆公道:不可。勤王之功虽曰美事,但我东道未通,恐为戎狄所阻。我婿重耳初掌晋政,并无大功以定国民,不如便以此助天子复国之功让之。 蹇叔、里里奚闻此,俱各赞叹主公高义,不再坚持己见。秦穆公乃遣公子絷为使,随左鄢父前至泛城,以臣子之礼问劳周襄王,然后班师而回。 胥臣以秦君退师讯息回报,晋文公心中感戴,遂引军借道戎狄,进屯阳樊。使右军将军郤溱围攻温地,左军将军赵衰等迎襄王于泛,复还洛阳。 夏四月丁巳日,晋军拥护周襄王还至洛阳王城,周、召二公迎入天子,复还内宫。 右军将军郤溱率领本部人马,前至温地,围城三匝。 叔带大惧,使颓叔、桃子引兵拒敌,战之不胜,复退回城中拒守。温人闻说周王已经复位,乃起而造反,聚众攻杀颓叔、桃子,大开城门以纳晋师。 太叔闻说温人暴动,知道不妙,忙携隗后登车,欲夺门出走翟国。门军不肯放行,叔带大怒,亲拔剑斩杀数人,门军及国人大哗,围而愈紧,将车驾阻在瓮城以内。正在不可开交之时,后面马蹄声急,晋将魏犨追到,下车上前,将叔带一刀斩之。(本集完) 第三十一集 晋楚争霸 叔隗见叔带被杀,又惊又怒,亲持长戈上前,高声叫道:我乃当今王后,天下国母。你等皆乃侯国下士,竟敢弑君? 魏犨闻言,扬声大笑:此等淫妇,倒会巧说。天下共主乃是襄王,今在王城;叔带乃篡位反贼,被我斩杀。你与叛国之贼双宿双飞,则是哪国王后? 叔隗闻罢,虽为夷狄之女,也不禁满脸臊红,为之语塞。 魏犨冷笑:乱国淫妇,人人皆可得而诛之,留下终是乱国之根。但若要我亲自动手,须污我一世英名,让人笑话。众军听着,与我放箭,射杀乱国淫妇! 众军闻命,虽然怜其貌美,只得奉令而行,于是乱箭攒射,瞬间便将叔隗射成刺猬。 郤溱赶来,闻说叔带及王后皆死,叹息不已,乃命埋尸于神农涧之侧。继而下令悬榜传檄,安抚温民,一面使人向晋侯报捷。 晋文公闻报大喜,遂亲至王城,朝见襄王奏捷,并说未奉王命而杀太叔及王后,特请降罪。襄王对叔带及隗后恨入骨髓,闻其二人被杀,说不出心头轻松,深身快意,犹如卸下一块大石,于是设醴酒以飨晋侯,复欲以库中金帛相赠。未料晋文公再拜,坚决辞谢。 晋文公:王城经翟兵劫掠,库中空乏,臣岂敢再使大王破费。重耳不求受赐,但死后得用隧葬,便沐王恩无穷矣! 画外音:所谓隧葬,便是在地下挖掘地道,送柩入内,是天子专享之礼。诸侯死后,只能以绳索悬棺入墓,是谓悬葬。晋文公居然在此时要求隧葬之礼,实有深意,是欲借此试探周天子对自己态度。倘若襄王允许自己僭越,则晋国便为诸侯之长,与王室比肩,后代子孙便可一劳永逸;若天子不从,则必以其他特权酬功,实在有些阴险。 襄王听罢,心中大为不悦。但又不敢正面得罪晋侯,遂沉吟半晌,最后婉转言道:昔我先王之有天下,规方千里,以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备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余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宁宇,顺及天地,无逢其灾。先王内官不过九御,外官不过九品,足供神只而已,岂敢厌纵耳目心腹,以乱百度?王父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创制天下,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 一席话侃侃而谈,晋文公不由惭愧脸红。周襄王又以温言安慰,最终割让畿内温、原、阳樊、攒茅四邑,以益晋国之封。晋文公再拜谢恩,辞王而出,为获赐四邑大喜不已。 画外音:温、原、阳樊、攒茅四邑,因处于太行山以南,黄河以北,故曰南阳四邑,是晋南通往豫北狭长通道。晋国得其南阳通道,则就等于得到自山西挺进中原军事基地,战略意义非凡。故此晋文公之喜,实是出于望外。重耳在外亡命十九年,辗转八国,受尽人情冷暖,尝尽世间滋味,经历之丰,超越当世任何诸侯。既然如此,则养成诡谲狡诈性格,首开不尊礼法先河。故使晋国朝局与王道渐行渐远,终致两百年国家分裂,三家分晋。 晋文公获赐南阳四邑,下令班师。分遣大军接管四邑,使魏犨至阳樊,颠颉到攒茅,栾枝经略温邑,晋侯亲率赵衰平定原邑。皆晓谕民众,定其疆界。 四邑境内之民,闻说天子已将本土赐给晋侯,无奈以从;亦有少数不愿为晋民,乃携家属复归洛邑。原伯贯不能禁止国中军民投附晋侯,只得开城出降。 晋文公对原伯贯待以卿士之礼,徙其家属于河北。将原邑赐给赵衰,兼领阳樊。以郤溱为温大夫,兼守攒茅。由是晋文公平定四邑,命名为南阳,然后引军自还绛城。 周襄王十七年,秋八月,天高气爽,又到草茂马肥,利于征战季节。 晋文公与岳父秦穆公联手,南下攻鄀,就此挑战楚国势力范围。 楚成王不以为意,乃派申、息两县守官斗克、屈御寇,率楚军赴鄀戍守。 秦军迂回商密西北,经析邑南下,渡过丹水,兵临城下。 为震慑鄀城守军,秦穆公寻思一计,命士卒假冒楚军战俘,皆加绑缚,列于阵前示众,制造秦国已占析邑假象。又乘夜在城外掘地杀牲,伪制盟书,声言鄀城守将已与秦军结盟。 鄀人果真认为析邑已经失守,自己被楚国出卖,遂聚众暴动,擒献斗克、屈御寇二将,开城向秦军投降。 秦军不战而破鄀国,擒俘申、息守将,胜利凯旋班师。楚国令尹成得臣闻讯,领兵追击秦军,因探知晋军陈兵河上,以为秦师声援,故此不敢深入而还。 镜头闪回,按下秦晋,复说齐鲁。 公子无亏被杀,齐孝公姜昭嗣位,先后与鲁僖公、宋襄公及楚成王交恶,以至诸侯离心,朝聘不至。齐桓公当初九合诸侯霸业,至此一旦毁弃。 齐孝公心怀不忿,将欲用兵中原,以振先父霸业。 因闻鲁国灾荒大饥,遂亲率车徒二百乘,来侵卿鲁国北鄙。 鲁国正值饥馑,民不胜兵,闻说齐兵来伐,鲁僖公不由大忧。时有大夫臧文仲,名孙辰,世袭司寇,博闻强识,不拘常理,执礼维护公室。因见僖公心忧,于是进言献计。 臧文仲:齐军挟忿而来,我未可与其争锋。臣举一人,乃先朝大夫展无骇之子展获,字季禽,曾官拜士师,食邑柳下,故称柳下惠。因执法不合于时,弃职归隐。若得此人为使,定可以辞折齐,取和请成。 鲁僖公:柳下惠从弟展喜,不是便在贤卿家下为僚乎?可令展喜赍礼,去求其兄。 臧文仲领诺,便使展喜还至柳下,去见其兄展获,传达鲁君之命。 展获时已八十七岁,对展喜说道:此事不必我出,弟可自行为之。齐之伐我,无非欲绍齐桓公霸业。图霸莫如尊王,弟若以先王之命责之,何患无辞。 展喜受兄长之教,乃回复鲁僖公,请备犒师之物,装满数车,赍之去退齐军。展喜行至汶水之南,正遇齐国先锋大将崔夭。乃说与犒军之意,求见齐侯,呈上犒军礼物。 展喜:寡君闻齐君亲临敝邑,故使下臣奉犒执事,并请罢兵修好。 齐孝公见其执礼甚恭,自感满意,于是问道:鲁人闻寡人兴师,亦胆寒乎! 展喜不卑不亢:小人或者胆寒,下臣不知;若是君子,则全无惧意。 孝公不悦道:汝国至今,文无施伯之智,武无曹刿之勇。况野无青草,室若悬磬,何所恃而不恐? 展喜答道:敝国所恃者,惟先王之命耳。昔周武王封太公于齐,封我先君伯禽于鲁。周公与太公割牲为盟,誓曰:世世子孙,同奖王室,无相害也。载于盟府,太史掌之。齐桓公九合诸侯,先与我鲁国为盟。君嗣位九年,敝邑君臣皆曰:庶几修先伯主之业,以亲睦诸侯。若君侯违太公之誓,堕桓公之业,以好为仇,则必不为先君所佑,敝国恃此不惧。 齐孝公:先生辩才,着实了得。请先生还报鲁侯,寡人愿与鲁国和睦修好,复固前盟,不需用兵矣。 展喜再拜:诺。敢不以君侯雅意,以传报我寡君! 于是拜辞而去。齐孝公传令,不许进入鲁境,即日班师归国。 展喜还鲁,于路暗自赞叹:我兄果是大才,只这一番言语,果然驳得齐侯哑口无言。只可惜臧孙辰用事,忌我兄名声才能,不能荐用于朝,枉费此生也。 画外音:后世论及展获或展禽,大都不知。但若说其外号柳下惠,则几乎无有不知者。柳下惠原属姬姓,展氏名获,字季禽,鲁国柳下邑人,隐居今山东邹城香城镇柳下邑村。柳下惠年轻之时,曾任鲁国士师,以讲究礼节着称,被作为遵守中国传统道德典范,其坐怀不乱故事,广为传颂。周襄王三十一年,卒于鲁地故赵村,享年一百岁。因封于柳下,后人尊为柳下惠,乃是展、柳二姓始祖。孔子称其为被遗落贤人,又被孟子尊为“和圣”。 《论语》记载,柳下惠在鲁国做士师时,因生性耿直,不事逢迎,臧文仲等人把持朝政,柳下惠便接连三次受到黜免。柳下惠虽然仕途蹭蹬,道德学问却名满天下,各国诸侯争以高官厚禄礼聘,其都拒绝。有人问其故,则答道:“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叙其坚持做人原则。 镜头闪回,叙柳下惠轶事。 鲁庄公时,齐君派人索要传世之宝岑鼎。鲁庄公不舍,却又怕得罪强齐,遂欲以假鼎冒充。齐国使者莫识鼎之真假,于是说道:若柳下惠说此鼎是真,齐人方信。 庄公无奈,只好派人求柳下惠,请其向齐人保证此鼎是真。 柳下惠道:岑鼎者,鲁国之宝也;信者,是臣此生之宝也。若非以假为真,是逼臣自毁珍宝,以保国之珍宝,臣焉能为之? 庄公无奈,只得以真鼎送往齐国。 又有一日,一群海鸟为避海啸,飞来曲阜,停于鲁国都城东门,数日不肯飞走。臧文仲闻之,以为神异禽鸟,便命国人皆往祭祀。 柳下惠:祭祀乃国家重典,此鸟名为爰居,不知是为何故而来,也未见功德,如此祭祀,实为不德不智。 国人闻此,便不肯听从臧文仲命令。 展沟西有柳林,柳下惠路过遇雨,躲到庙中。一年轻女子也到此避雨,与其相对而坐。 半夜时分,年轻女子不耐寒冷,便央求坐到柳下惠怀中,温身驱寒。 柳下惠辞道: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共处本已不妥,你若再坐我怀,更是有伤风化。 女子道:世人皆知大夫圣贤,小女子虽坐怀中,只求驱寒;大人只要不生邪念,又有何妨?我家中尚有老母,你救我一个,其实便是救我母女二人。 柳下惠再无推托之词,只好答允。暴雨一夜未停,柳下惠怀抱女子,闭目塞听,丝纹不动,竟不知温香在怀。天明之后,雨过天晴,女子不胜感激,起身拜谢。 避雨女子:人言展大夫乃是正人君子,今观果然名不虚传。 镜头闪回结束。展喜说退齐师,还报鲁侯,僖公大为喜悦,予以重赏。 臧孙辰细问展喜与齐孝公对答之语,反而进奏谄言道:齐师虽退,然其意实轻鲁国,使我遗笑诸侯。臣请偕仲遂如楚,乞师伐齐,使齐侯不敢正眼觑鲁,岂不美哉? 鲁僖公是个糖面耳朵,信以为然,乃使公子遂为正使,臧文仲为副,行聘于楚国,向楚王借兵伐齐。臧文仲素与楚国令尹成得臣相识,遂借其口,离间于楚王。 成得臣:齐国违背鹿上之约,宋为泓水之战结怨,二国皆为楚国之仇。大王若问罪于二国,鲁侯愿悉索其国中财赋,为大王前驱。 楚成王闻而大喜,便即出兵伐齐,拜成得臣为将,申公叔侯副之。 楚兵北上,夺取阳谷之地,以封齐桓公之子姜雍,使雍巫为相。 成得臣伐齐获胜,乃留甲士千人,从申公叔侯屯戍,以为鲁援,自己奏凯还朝。 楚王败齐之后,复欲伐宋,遂使成得臣治兵于蔿。成得臣治兵,简阅精细,用法严肃,有犯不赦。一日之内,鞭七人之背,贯三人之耳,由是三军震肃。 楚王闻奏大喜道:子玉果是大将之才也。 除命为令尹之外,更掌中军元帅。子玉既为三军之帅,举国文武闻而大喜,毕集其兄故令尹子文之府,祝贺其家族再出一位令尹元戎,出将入相。大夫蔿吕臣有恙不至,便遣其子蔿贾造府拜贺,当时年仅十三岁。 蔿贾因奉父命,带领家仆来拜子文,也学着一众大臣入府上堂,鞠躬为礼。拜见之后,既不献礼单,也不说贺辞,竟造末席而坐,饮酒啖炙,傍若无人。 子文异之,问道:子玉新拜大将,众卿皆贺,尔小子不贺,就席而饮,却是何故? 蔿贾闻言止饮,起身答道:子玉为将,诸公皆以为可贺,愚以为正可吊耳。 一言出口,满座皆惊,停杯不饮。 子文听罢愠怒,便道:汝小小孩童,有何高见?请道其详。 蔿贾朗朗答道:子玉为人,勇于任事,昧于决机;能进而不能退,可使佐斗,不可专任。若以军政委之,必至偾事。谚云太刚则折,子玉之谓矣!举一人而败国,又何贺焉? 子文闻此,气得发抖,半晌无言。座中众卿皆道:小儿酒后狂言,国老何必理他。顽童无知,冒犯公卿,还不出去! 蔿贾大笑而出,众公卿不欢而散。 周襄王十八年,楚成王三十七年。 成王以夔国不祭祀祖先为名,遣使前往责之。 夔君:我夔自祭祖先,与楚王何干? 楚使:夔与楚同宗,皆尊祝融氏与芈鬻熊为先祖。你国不祀,楚王故此问责。 夔君:我先王乃是熊挚,却非芈鬻熊。挚祖有疾,楚之鬼神弗赦,因而自窜于夔,遗下我之部族在此。吾是以失楚,又何祀焉? 说罢,便令将楚使逐出宫外,不予接待。 使者归报,楚成王大怒,命令尹成得臣引兵攻之,俘夔以归,夔国至此遂亡。 画外音:楚国灭夔,后代子孙就以故国号为氏。夔姓始于上古时期,传说是帝尧时乐正名夔,后代因以为氏。周文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当周成王之时,封熊绎于楚蛮,姓芈氏,居丹阳,是为楚君。熊绎六世孙熊挚,本来应被立为楚君,由于身有残疾,族人就立其弟熊延,分封熊挚别居于夔(今湖北秭归县),作为楚国附庸,称为夔子。后代子孙立有战功,便升夔为子国。今被楚国讨伐致亡,看似是以母伐子,实际乃是楚王图谋争霸天下结果。所谓春秋无义战,归初便指此事。 灭夔之后,楚王复命成得臣为将,纠合陈、蔡、郑、许四路诸侯伐宋,围其缗邑。 宋成公大惊,明知不敌,遂派司马公孙固为使,赍持重礼到晋国告急,请求晋文公出兵相助。晋文公因思及当初流亡时曾受楚王厚待,颇感为难,乃集群臣问计。 先轸进言:“虽于君有私恩,但戍谷伐宋,生事中原,是天授我救灾恤患,出师有名。况取威定伯,便在此举,望主公弃私恩而急公义,以服诸侯! 晋文公:卿言极是。则欲解宋困,如何以战? 狐偃献计:楚始得曹盟,而新婚于卫,二国又皆为主公之仇。若兴师以伐曹、卫,楚必移兵来救,则我不犯楚,而宋困自解矣。 晋文公称善,乃以攻曹卫而救宋之谋,告知公孙固,使其回报宋公,只需坚守,楚兵不久自退。公孙固再三感谢,领命而去,归报宋公。将欲发兵,晋文公却以难胜强楚为忧。 赵衰:若依周制,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我曲沃武公始以一军受命,献公始作二军,以灭霍、魏、虞、虢诸国,拓地千里。晋今日已为大国,宜作三军,然后出战。 晋文公:便依卿奏,传令征兵扩军,加强训练,严明军纪。三军既作,谁可为帅? 赵衰:夫为将者,有勇不如有智,有智不如有学。主公若求智勇之将,我晋国不患无人;若求有才学者,惟郤縠一人。郤縠五十余岁,好学不倦,悦礼乐而敦诗书,明先王之法,德义之府。民以德义为本,兵以民为本,惟有德义者,方能恤民,能恤民者,方能用兵。 文公称善,乃召郤縠为帅。郤縠以年老多病为由推辞不受,文公强之再三,乃就上将之职。于是大搜精壮于被庐,作上中下三军。 郤縠自将中军,郤溱佐之,祁瞒掌大将旗鼓。命狐毛将上军,狐偃佐之;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为车右,赵衰为大司马。 分派已毕,郤縠登坛发令,操演阵法,军士进退,皆有成规。有不能者教之,三教不遵,以违令论罪用刑。一连操演三日,奇正变化,指挥如意。众将见此,无不悦服。 练兵已毕,鸣金收队,欲待誓师祭旗。军伍整备,忽见将台之下刮起一阵旋风,竟将帅旗杆吹倒,折为两段。众将皆都变色,晋文公亦怀惊忧。 晋文公问:此主何凶兆?是天示警,不使我与楚国作战乎? 郤縠奏道:帅旗倒折,非不利于出征,是为主将者当应其兆,与三军无涉。此兆示我为三军主帅,恐不能久与诸子同事者;然而主公出师,则必成大功。 晋文公与众将再问其故,郤縠笑而不答,因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下令整备军资旗甲,打造兵器,积囤粮草。眼见残冬将至,便命来年立春之日发兵,以攻曹、卫。 周襄王十九年,鲁僖公二十七年,公元前633年。 齐孝公姜昭眼见齐国霸主地位不再,且在诸侯中地位一落千丈,由此郁郁不得其志,因病薨逝,共在位十年。遗命传位于太子,弟姜潘不服,又仗恃卫开方势力,杀死太子自立,是为齐昭公。公子潘夺位之后,便与卫国联手,向晋侯请盟归附。 晋文公大喜,乃会齐、宋、鲁、蔡、郑、卫、莒七侯,约成于践土,结为同盟。 是年冬,晋、齐、宋、蔡、鲁、郑、陈、莒、邾、秦十国大会,再盟于温。来年春三月,郑伯背楚附晋,五月请盟于衡雍。 便在此际,郤縠上奏文军,晋国三军组建已成,训练完毕,请求发兵。晋文公大喜,乃与郤縠商议,如何分兵以伐曹、卫。 郤縠奏道:臣与先轸商议停当,分兵可当曹、卫,而不可以当楚。主公宜以伐曹为名,假道于卫,卫国必然不允。我乃从南河济师,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卫境,必可胜之。既胜卫,然后乘势临曹,破之必矣。 晋文公大喜:赵衰谓子乃有学之将,实不我欺也! 即依其议,使人如卫,要求假道伐曹。 卫成公怒道:寡人与曹侯共服于楚,若假晋军伐曹之路,恐未结晋侯之欢,而先触楚王之怒。怒晋,犹恃有楚;并怒楚,将何恃乎? 由此不许。晋使回报,文公笑道:果不出郤公所料! 乃命发兵,迂道南行。于是晋军渡过黄河,行至五鹿之野。 文公下令安营扎寨,屯住中军,乃命先轸为将,魏犨副之,往取五鹿。 二将领命,升车引兵而进。先轸谓魏犨道:卫侯素来臣服于齐,然自齐桓公死后,又改事荆蛮,国人皆都不悦,每虞中国来讨。吾主欲继齐桓图霸,当以先声夺之。 魏犨:末将惟将军马首是瞻。 先轸遂令军士多带旗帜,凡所过山林及高阜之处,便教悬插虚设旗号,务要透出林表。五鹿百姓不意晋兵猝然来到,但见旌旗布满山林,正不知兵有多少。由是大惧,城内居民争先逃窜。先轸兵到,一鼓拔城,遣人报捷。 晋文公大喜,乃留老将郤步扬屯守五鹿,自与郤縠率领大军,进屯敛盂。 便在此际,郤縠忽然得病,因早有预兆,便知不起,遂请晋文公至于榻前,临终献策。 郤縠:臣蒙主公知遇之恩,本欲涂肝裂脑以报知己。奈天命有限,今当应出师前折旗之兆,死在旦夕。临终之前,尚有一言奉启。 文公执手泣道:卿有何言?寡人无不受教。 郤縠:主公今伐曹、卫,本为谋解宋围,与楚决战。但若与楚争霸,则必先合齐、秦二国之兵,方保必胜。今齐近秦远,可先请齐侯引兵来合。卫、曹闻齐兵与我联手,则必惧而请成;因而西联秦侯,必胜楚也。 言罢,瞑目而逝。文公大悲,命郤縠之子奉父灵柩送回国中,以上大夫之礼厚葬;然后遂依郤縠遗策,遣使前往临淄,约会齐昭公起兵,联手以进。 齐昭公姜潘以前番楚国攻占本国阳谷之故,也正欲结晋抗楚,见晋侯遗使来约,即日亲自率领大军,至卫地来与晋侯相会。 卫成公闻说五鹿已失,这才惊慌,忙使宁速之子宁俞,前来谢罪请成。 晋文公斥道:卫侯既不容我假道,今惧而求成,非其出于本心。回去报予卫侯,寡人既日起兵,旦夕当踏平楚丘! 宁俞抱头鼠窜,还报卫侯,楚丘城中讹传晋兵将到,一夕数惊。 卫成公叹道:先君不幸失礼于逃亡公子重耳,寡人又一时不明,不允其假道,以至累及国人,有何面目复居于国中?若一日被擒,其辱甚于宋襄公。 乃使大夫卫咺同其弟叔武暂摄国事,自己避居襄牛,一面使大夫孙炎,求救于楚王。 晋帅郤縠既丧,晋文公以先轸夺取五鹿之功,升为元帅。因赵衰前荐胥臣多闻,便用胥臣使佐下军,以补先轸之缺。于是下令进军,欲灭卫国。 先轸谏道:我本为解宋之困而来,今宋围未解,而先覆人国,非伯者存亡恤小之义。卫虽无道,其君已出国都,废置在我,不如移兵伐曹。比及楚师救卫,则我已在曹矣! 文公听从其言,遂移师向曹,兵围曹都。 曹共公闻报晋国兵临城下,急召集群臣问计。僖负羁进言道:晋君此行,是为报其逃亡之时,主公求观其骈胁之辱也。我国力弱,不可与其较力,臣愿奉使前往彼营,谢罪请平,以救一国百姓之难。 曹共公奇道:晋侯不纳卫国请成,怎肯独纳我曹国之请? 僖负羁未及回答,大夫于朗趁机进谄:臣闻晋公子重耳出亡过曹之时,僖负羁曾私馈其饮食,又送玉璧,不但讨好重耳,且彰国君之过。今又自请奉使,必为卖国之计,不可听之。主公请先斩负羁,臣自有退晋之计。 曹共公说道:此事我亦知之,委是事实。负羁谋国不忠,姑其念世为曹臣,多负辛劳,免杀罢官。 负羁见共公听信谄言,知道再说无用,遂再拜谢恩,摇头下殿,出朝去了。共公逐走负羁,便问于朗:卿谓可以退晋,计将安出? 于朗只为排挤负羁出朝,焉有退敌之计?想了半天,勉强思索一计。 于朗:晋侯恃胜,其气必骄,臣请诈为密书,约以黄昏献门;主公可预使精兵挟其弓弩,伏于城壖之内。待臣哄得晋侯入城,便将悬门放下,万矢俱发,不愁其不为齑粉。晋侯既死,则彼军群龙无首,必溃逃而散,我国便如金石之安。 曹共公以为善策,于是从之,令其速行。于朗还于府中,斟酌辞句,写成一书,遂遣心腹人秘密出城,送至晋营。晋侯得于朗降书,安排来使至偏帐用餐,议与众将。 先轸笑道:此乃诈降之计也。 晋文公:卿何以知之? 先轸未言,狐偃早道:其一,于朗乃曹侯身边佞臣,举世皆知,焉肯背主向我?其二,曹国虽然不敌我军,但其兵力未亏,岂能不战而求私降?其三,我大兵临于城下,彼国各门必严其警戒,岂容大臣家仆随意出入?故知其必为诈降,以诱主公前往,伏兵袭之。 狐偃言罢,文公与先轸皆都大笑,心领神会。文公将计就计,命择军中长须伟貌,外形酷似自己者,穿戴自己衣冠,引车十乘,部从三百人,打晋侯旗号,前往受降;复命先轸以大军继后,趁机夺城。寺人勃鞮自请为御,晋侯犹豫片刻,亦便许之,但心中隐然不乐。 黄昏以后,假文公命来使在前引导,来至城下。抬头看时,见城上竖起降旗一面,继而城门大开,有人在城楼晃动火炬,作急请入城状。 假晋侯未知进退,寺人勃鞮早已心中大喜,此时忘其危险,只为争功,驱车而入。身后三百人马,俱都跟随入城。人马俱入,忽闻喀嚓一声,闸门降落;又听城壖之内梆声乱响,箭如飞蝗,齐往晋军射来。假晋侯当先中了数箭,悲声长啸;勃鞮急欲回车,门已下闸,无处可逃。可叹假晋侯、寺人勃鞮,及三百壮士皆中箭而死,尸体填塞门洞。 先轸虽引大军随至,但见城门紧闭,冲突不入,只得返师。 于朗只道晋侯已死,不由狂喜,回宫报与共公,手舞足蹈,好不夸嘴。 曹共公自然喜欢,一面命令清扫城门,找出晋文公尸体;一面便在殿上设宴,为于朗庆功,倍加赞赏。这场酒宴,只饮了一个通宵,犹未尽欢。 及至天明,门军认别服饰冠带,将晋文公尸首带箭搬运进殿,前来请功。 曹共公熟识重耳,亲自上前辨验,睁着迷离醉眼看了半晌,这才大叫一声,方知死者竟是假晋侯。于朗尚不肯信,近前观看半日,也认出非真,于是兴头全无,复又献计。 于朗:此番虽未射死晋侯,毕竟仍为大胜。况晋军未必尽知,其君主李代桃僵之计。今日晋军来攻城时,主公可将假重耳并三百射死晋兵,尤其晋侯御者勃鞮暴尸城上,并派人齐声大叫,晋侯及其御者,皆被我诛杀。晋军见之,必然惨沮胆寒,不敢尽力攻城。只需挨过这数日,楚国救兵必至,晋军必退也。 曹共公听他说得热闹,只得从之。未待片时,日头高升,果闻城外鼓响如雷,号角经天。门将来报,晋国中军大将先轸,亲率大军前来攻城。曹共公急引群臣登城,见晋军势如潮水,便命用枰竿悬挂晋军之尸,假晋侯与御者勃鞮居中,服饰鲜明,一望便知特别。 于朗便教城头守军,齐声冲城下叫喊:晋侯重耳,寺人勃鞮,并数百精锐禁军,皆被我曹国神兵杀之矣! 叫声逐字逐句送往城下,晋军又见城头累累尸首,由是鼓歇号息,士气大堕。 晋文公当时便在阵中,看见此状大忧,便谓先轸:军心恐变,如之奈何? 先轸答道:曹国以我兄弟尸首,毁我士气;则就休怪我以其之矛,还刺彼盾。 晋文公:其计若何? 先轸:曹人先祖坟墓,俱在西门之外。臣请分军一半,列营于曹人墓地,声言发掘。城中若闻先人坟茔被发,必惧而生乱,而后我可乘彼心乱取之。 晋文公虽然不忍,但悲痛三百子弟之殁,只得允准。先轸乃分兵一半,前至曹国茔地,列阵围之,并令军中高声扬言:为报大仇,将发曹人之墓! 城内闻知此信,又见祖先坟茔被围,不由心胆俱裂,皆怨共公及于朗。 曹共公见国人愤怒,将要造乱,大惊之下,便即认栽。急使人出城来见晋文公,先献重礼,后请休要发墓,情愿具棺发还阵亡晋军尸骸,举国投降。 先轸奏请先还子弟尸首,然后计议攻城,文公许之,于是发遣曹使回城。 曹共公收取城上尸骸,计点数目,具备棺木,盛敛停当,装载乘车。复遣使出城前至晋营,请求停止掘墓,来日便可还归晋军尸棺。 先轸允其明日还尸,并预定计策,令狐毛、狐偃、栾枝、胥臣整顿兵车,分作四路埋伏,只等曹人开门出棺,四门一齐攻入。 那曹使却也机智,请晋军解围,退兵五里,方敢交纳尸棺。先轸从之,传令退兵五里,但四路伏兵依旧发出,暗至城下,各自准备停当。 来日一早,城门开处,棺车出于东门,前往晋营交纳。其城未闭,忽闻号角长鸣,晋国四路伏兵一齐发作。东门晋兵先乘乱攻入,其余三门不备,亦陆续被晋军陷落。 未过一个时辰,战事结束。曹共公被魏犨生擒,于朗被颠颉一刀斩之。晋文公率众入城,命取曹国仕籍,按籍拘拿贵族,无一脱者,只不见僖负羁。文公纳闷,问于曹侯。 曹共公答道:负羁前曾私赠君侯饮食玉璧,且劝我议和行成,故被于朗进谄,已除籍为民,不在大夫仕籍矣。 晋文公冷笑:“曹国只此一位贤臣,却不能用,只用一班宵小,不亡何待? 喝教将共公曹襄幽于大寨,将曹国乘轩贵族三百余人尽行诛戮,抄没其家,以赏军士。因闻僖负羁家住北门,复传令众将:如有犯僖氏一草一木者,斩! 魏犨、颠颉二人,素有挟功骄恣之意,并谓晋侯叙复国之功时,偏袒狐偃等一班文臣,早就不满;今闻保全僖氏之令,愈加忿然。二人退帐,颠颉便道:闻主公言下之意,此人若仕于晋,必当重用,我等反被他欺压。不如纵火烧其北门之闾,免其后患。 魏犨赞道:言之有理。 于是还至己帐饮酒,候至夜静,私领军卒围住僖负羁府宅,堵住前后门,放起火来。魏犨乘醉恃勇,跃上门楼,冒着火势,在檐溜上奔走如飞。谁知栋榱焚毁,倒塌下来,魏犨失脚坠地,跌个发昏;又遭火梁砸在身上,烧成重伤。急将满身衣服扯得赤条条地,从梁下钻出,方免焚身之祸。颠颉来到,相救上车,带兵回营;北门火灾之事,只推不知。 狐偃、胥臣时在城内,见北门火起,慌忙引兵来救,扑灭余火,已自烧得七零八落。 众军进入僖府,见负羁触烟中火,不省人事;其妻怀抱五岁孩儿僖禄,因匿于后园水池之中,得以幸免。狐偃、胥臣访知是魏犨,颠颉放火,不敢隐瞒,报于晋侯。 晋文公驾车来到北门,来看僖负羁时,见其伤势严重,虽然醒来,已经烧坏喉咙,口不能言。见文公前来探视,便以手指心而死。 负羁之妻怀抱幼子僖禄,哭拜于地,请求惩罚纵火凶手。文公亦为垂泪,命厚赠金帛,殡葬负羁,赐五岁孤儿为大夫,下令携其母子归晋,由宫中出资奉养。 次日殓葬僖负羁之后,晋文公复忆当初介子推因火丧命,心中大恨。经审问得知,火烧僖负羁家宅,主谋便是颠颉,魏犨为其帮凶。由此怒不可遏,乃不顾众臣再三讲情,终杀颠颉。魏犨被烧重伤,怜其武勇天下无双,且将与楚国争霸,正当用人之际,便格外开恩,革去魏犨右戎之职,以舟之侨代之。便命将颠颉悬首北门,以祭僖负羁之灵 晋国将士见之,皆都骇然,相顾互谓道:颠、魏二将,有十九年从亡大功,一违君命,或诛或革,况他人乎? 自此之后,三军肃然。 曹国既灭,晋侯便发三军,来伐卫国。 镜头闪回,复说楚国。 楚成王伐宋,一举攻克缗邑,直至睢阳,四面筑起长围,欲迫降宋公。 卫国使臣孙炎求见,入营拜倒在地,放声大哭。楚成王命其平身,有事慢慢说来。 孙炎:晋军攻取五鹿,卫君被迫出居襄牛。今闻晋侯正攻曹国,破曹则必伐卫。如救兵稍迟,楚丘必将不守。 楚成王:悔不当初,将重耳还归秦国,遗此大患。既是吾舅受困,不得不救。 于是兵分两路,遂留元帅成得臣及斗越、斗勃、宛春一班将佐,同各路诸侯,继续围宋。自统蔿吕臣、斗宜申二将,率领中军亲往救卫。 楚王既去,四路诸侯亦各辞回本国,止留部将统兵,俱听成得臣调度。 楚王行至半途,闻报晋兵已经破曹,并执其君。楚王大惊,遂驻军申城,遣人往阳谷取回公子雍及易牙雍巫,使申公叔侯与齐孝公讲和,以阳谷复还齐国,撤戍而还;又遣人往宋,取回成得臣之师,令暂避亚文公兵锋。 成得臣闻命不归,只遣使来见楚王,寄书询问退兵之故。楚王见其书中颇有不服晋文公之意,乃复书戒谕:晋侯在外流亡十九年之久,年逾六旬而得晋国,备尝险阻,通达民情。殆天假之年,以昌大晋国之业,非楚所能敌也,不如让之。 发还来使去讫,遂命班师回楚。 成得臣自恃己才不在重耳之下,既览楚王回书,愤愤不平,谓诸侯众将道:宋城睢阳旦暮且破,加力攻打便可得手,奈何去之? 众将哄然称是。成得臣遂遣越椒为使,回见楚王,固请再攻宋国。(本集完) 第三十二集 子玉之死 信使越椒至郢,面见楚王,递上成得臣奏表。楚成王拆书视之,见是请战书云: 愿假一月之期,破宋奏凯而回;如遇晋师来援,请决死战。若不能取胜,甘伏军法。 楚成王览奏不悦,便召子文问道:子玉不奉孤王之召,因欲请战,卿谓何如? 楚子文道:晋之救宋,志在图霸。然能与晋抗者,惟有楚国,楚若避战,则晋侯遂继齐桓称霸中原。曹、卫是我盟国,若见楚避战,必惧而附晋。不如姑令我弟与宋相持,以坚曹、卫之心。大王但戒子玉勿轻与晋战,若讲和而退,犹不失南北双伯之局。 楚王认为其言有理,遂吩咐越椒速归,戒令成得臣切勿轻与晋军开战,可和则和。越椒驰马而归,将楚王之语回复主帅。成得臣且喜不用即刻班师,遂命攻宋愈急,昼夜不息。 宋成公被楚兵攻急,愈加转忧。大夫门尹般请奏:晋侯今知楚王分兵救卫,却未知子玉围宋之师未退。臣请冒死出城,再见晋君,乞其救援。 宋成公准奏,乃搜求库藏宝玉重器,先造成册籍,使门尹般赍持出城,献于晋侯,以求进兵;待楚兵撤退,便照册输纳,以为犒军之赏。又恐门尹般不能透围,复使华秀老为助,一同出城闯营。二人辞了宋公,饱食战饭,白日间睡足;只待天色黑透,觑个方便,缒城而出,偷过敌寨。幸喜楚军攻打终日,至夜疲乏早眠,不曾防备,被他二人穿营而出。 行到天明,一路挨访晋军所在,径奔军前告急。 晋文公闻说,乃谓元帅先轸:未料楚子玉不听成王将令,只欲建功,如此则宋事急矣。若不往救,是无宋也;若往救,必须战楚。郤縠曾为寡人划策,若与楚国决战,则非合齐、秦为助不可。今楚将阳谷复还于齐,秦、楚又无仇隙,若二国未肯与我合谋,奈何? 先轸:臣有一策,能使齐、秦自来与我约成,联手战楚。 晋文公:卿有何妙计?请道其详。 先轸:我若受宋国厚赂,是重利而未见大义。不如使宋侯赂我晋国财物,分赂齐、秦二侯,求其向楚国宛转宽解。楚若不从,则齐、秦失却脸面,必来与我约盟,共伐楚王! 晋文公:倒是善策。但倘若楚王允其所请,则齐、秦二国必将以宋奉楚,与我不利。 先轸:臣又有一策,使楚必不从齐、秦之请。 晋文公:愿闻良策。 先轸:楚所爱者乃是曹、卫,所嫉恨者乃是宋国。我既逐卫侯,执曹伯,但因不与其连界接壤,便可慷他人之慨,将二国土地以畀宋人。则楚必恨宋愈甚,齐、秦虽为请和,必不肯从。齐秦怜宋怒楚,必与晋合,又何疑焉! 晋文公抚掌称善,乃婉拒门尹般重贿,使其将籍册中宝玉重器一分为二,转献齐、秦二国,如此如此而行。 门尹般便依文公之言,自己前往秦国,使华秀老到齐国,如此如彼,分别游说齐、秦二侯。并叮嘱与齐侯相见之间,须要极其哀恳。秀老领命,于是持籍册至齐,参见齐昭公。 秀老拜见齐侯,递上礼单,恳切言道:今晋、楚交恶,宋国之危,则非上国不能劝解。我若因上国相援得保社稷,则不惟愿献先朝重器,且请年年聘好,子孙无间! 齐昭公喜其谦逊,于是说道:楚王前日取我谷,本已交恶;近日复归于我,结好而退,此无贪功之心。宋国之围,是其令尹成得臣不肯罢休,非楚王之本意也。既宋公遣大夫前来求我,寡人当为宋国曲意请之! 乃命崔夭为使,径至宋都城外楚军大营,往见楚帅成得臣,为宋国求释。正说之间,营外报入,说秦穆公亦遣公子絷为使,来为宋公说情,要求楚宋解和。 成得臣见齐、秦两国皆来说情,亦便犹豫,心下有些松动之意。 便在此时,哨马来报:晋文公既灭曹、卫,又命狐偃收取卫田,胥臣收取曹田,将两国守臣尽行赶逐,却都送与宋国。曹、卫两国守臣,现在营门外叫苦,来求元帅主持公道。 成得臣闻此,不由转怒,将一颗犹豫之心收起,谓齐使崔夭、秦使公子絷道:宋人如此欺负我盟国曹、卫,某岂可退军讲和?便请二公归报齐、秦二侯,说某难以奉命! 崔夭与公子絷见此,恐再下说辞,必讨无趣,于是各自拱手,施礼辞回。成得臣送走齐秦两国使节,复迎入曹卫二国守臣,设誓于众:今不复曹、卫田土,某宁死必不回师! 曹、卫二国守臣闻之,齐声道谢。 楚大夫宛春进言:我若复夺曹、卫田土,则必与晋国决裂,促其与宋国联手以攻我。下臣却有一计,可以不劳兵戈,以免腹背受敌。 成得臣:计从何出? 宛春:晋逐卫君,执曹伯者,皆为我以兵围宋之故。若蒙元帅不弃,臣愿为使前往晋营,要晋侯复曹、卫君位,还其田土,元帅亦解宋围,罢战休兵,岂不为美?若晋侯不允,则不惟曹卫二国恨晋,宋亦怒其不救。若聚三国之怨于晋,元帅既便要战,亦占胜多。 得臣以为言之有理,遂命宛春为使,单车直造晋营。 晋文公以礼赐见,问道:大夫何来? 宛春道:臣奉子玉之命,来拜君侯,请解和曹、卫及宋国之事。君侯深知,楚有曹、卫,犹晋之有宋。今曹、卫已为君侯所灭,宋国亦为子玉围困,旦夕可下。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不相害。君侯若复卫封曹,子玉亦愿解围释宋,彼此修睦,各免生灵涂炭,岂不是好?此我楚国之请,愿君侯决之。 文公闻罢,见帐下诸卿,俱要发言,遂使栾枝与宛春往别帐用茶。 晋文公:先生且退,待孤与群臣商议。 宛春称诺,随同栾枝退出。二人背影未远,狐偃便即忍耐不住,上前说道:成得臣欲以未亡之宋,换两个已亡之国,焉有如此便宜? 先轸摇头:楚子玉遣使前来求和,乃是一计。我若不听,是弃曹卫宋三国,皆怨在晋;听之,则复三国,德又在楚。依臣之计,不如私许曹、卫,离其党楚;再拘宛春,以激楚子玉之怒。成得臣性刚而躁,必移兵战我,则宋国之围自解。 晋文公赞道:子载之计甚善! 遂命栾枝押送宛春于五鹿,交付郤步扬看管。却纵宛春从骑回归楚营,并扬言道:归报成得臣,说宛春已被我囚禁,待拿得令尹子玉,一并诛戮。 又使人往俘营,分别告诉曹共公及卫成公,其辞略云:寡人岂为出亡遭辱小忿,便灭君国?君若遣使绝楚,明言与晋结盟,即当送君,归国复位。 曹、卫二侯闻说可以复国,自是意外之喜,遂致书成得臣,就此绝楚向晋。 成得臣稳坐中军帐中,等待宛春复命,未料只见从骑驰归大营,报说主人被拘,晋侯无礼之语;话犹未了,曹、卫二侯来书继至,说要绝盟之事。成得臣闻报览书,不由咆哮叫跳,即命撤去宋都之围,北向去战晋军。又命斗越椒回申邑见楚王,请添兵益将,赴敌决战。 越椒奉令,径到申邑来见楚王,奏知请兵交战之意。 楚王不悦道:寡人戒其勿与晋战,子玉强要出师,能保必胜耶? 越椒奏道:得臣有言,如若不胜,甘当军令。 楚王终不快意,欲使成得臣知难而退,自引兵回,乃不肯多发精卒,使斗宜申只引西广之兵千人,前往助战。 成得臣之子成大心在侧,见楚王不肯多发兵马相助父亲,但下殿去,聚合宗族六百人,自请助战,楚王亦顺口许之。于是成大心、斗宜申同越椒领兵至宋,来与元帅汇合。 成得臣看见兵少,知道楚王是欲自己主动班师退兵,心中愈怒,遂扬言于众将:我王惧晋如此,实在可笑至极。便不添兵,难道我胜不得老儿重耳? 愈发不肯退兵,即日约会四路诸侯之兵,拔寨都起。一路往北,来寻晋军决战。 于是愈发激发斗志,当下分兵派将,命子成大心率领西广戎车,兼成氏宗族之兵为先锋;使斗宜申率申邑之师,同郑、许二路兵将为左军;使斗勃率息邑之兵,同陈、蔡二路兵将为右军;自将中军,作为合后,全军离开宋都,来战晋师。 楚军雨骤风驰而来,只一日便直逼晋侯大寨,三处屯聚,扎住营栅。晋文公闻报楚军大至,便召集诸将,询问拒敌之计。 先轸献策:楚自伐齐围宋,以至于今,其师老矣。必战楚,毋失敌。 狐偃道:不可。主公昔在楚君面前,曾许以他日治兵中原,请避君三舍。今与楚战,是无信也,必先避之。 此语一出,诸将皆艴然不愤,七嘴八舌嚷道:以我国君之尊,反避他国下臣,其辱至甚,绝计不可!且我避敌追,奈兵败何? 狐偃:诸公之论非也。我退楚进,是楚子玉以臣逼君,其曲在彼。避而不得,则我三军必怒;彼骄我怒,岂有不胜之理? 晋文公:众卿休争,子犯之言是也。传令后军变作前军,俱退三舍而止! 国君令下,谁敢不听?遂直退九十里之程,至于城濮,重新安营息马,设置壁垒车阵。晋军未及追来,齐、秦二国兵马已至。齐军以上卿国懿仲之子国归父为将,崔夭副之;秦军以穆公次子小子憗为将,白乙丙副之,各率大兵寻迹而来,俱于城濮下寨。宋成公亦遣司马公孙固率师来援,便与晋军合营。由此晋、齐、秦、宋,四国合兵二万,严阵以待。 楚军见晋军移营退避,虽不明其意,亦各大喜,便请乘势追击。斗勃持重,劝成得臣道:晋侯明知我王不在军中,今肯以君避臣,于我军而言,便为大胜。不如借此旋师,虽无战功,亦可免于前日违背君命之罪。 成得臣闻言,反而愈增其怒:我既请增兵添将,大王从之;若不战而退,何以复命?晋军既退,其士气已怯,宜疾追之,必获全胜。 于是不听斗勃,并传令诸将:三军速进,灭晋称霸,在此一举! 诸将领命,乃纵骑车驰,狂追三舍,与晋军相遇于城濮。成得臣相度地势,命凭山阻泽下寨,然后遣使前往晋营,呈递战书。 晋文公于帐中接见楚使,既得成得臣战书,因传示齐、秦、宋三国领兵大夫,便批“来日决战”四字,发遣来使回去。 是夜文公引领众将登高以望,见楚营错落有致,火光有若长龙,不禁赞道:楚子玉文治虽然不如其兄,但用兵却远胜子文,真世之将才也。 狐偃听出主公言外之意,是以此战为忧,遂上前奏道:今日双方对垒,八国参与,势在必决。主公若一战而胜,可以就此称霸于诸侯;即使不胜,退兵还国,依靠唐晋河东,表里山河,亦足以自固。楚虽强大,其奈我何! 文公答道:我非惧战,是因夜来曾得一梦,甚觉不祥,故此难决。 狐偃道:主公所得何梦,可试言之? 晋文公:昨夜就寝,忽梦先年出亡楚国时,与楚王手搏;我仰面倒地,被楚王伏于身上,破脑喋之。梦中斗楚不胜,又被其饮我脑浆,恐非吉兆乎? 狐偃听罢,细品片刻,当即称贺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大吉之兆也。来日决战,晋国非胜不可。 晋文公眼前一亮,问道:未审吉在何处? 诸将皆都凑近,屏息而听。狐偃奏道:主公梦中仰面倒地,是可得见天日,将欲翻身之兆。楚王伏于我主身上,必四肢伏地,是对主公请罪之状。脑浆是谓意志,又系柔物,主公既以意志付予楚王,是必使其怀柔,而服我也。以此论之,来日之战非胜而何? 众人听罢,皆都赞道:真好解释,真好解释!大夫解梦,可称周公第二。 晋文公愁意尽去,于是释然。由是率领众人下山归营,说说笑笑,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军吏来报:楚营旗号移动,将要出营列阵。 晋文公乃使先轸再阅兵车,共七百乘,连齐、秦及宋国之众,计精兵五万余人,号令出营列阵。文公亲登上有莘之墟,望见晋师进退有节,不由赞叹。 晋文公:郤縠练此阵法遗我,足可应敌矣! 便命卫士吹角,以传号令。三军统帅先轸闻号,登车出营,分拨兵将。 先轸:众将听命! 众将:在! 先轸:狐毛、狐偃兄弟引领上军,同秦国副将白乙丙攻楚左师,以敌斗宜申;栾枝、胥臣引领下军,同齐国副将崔夭攻楚右师,与斗勃交战。如此如此,依计而行。 二狐:喏! 先轸:本帅自引中军,犨溱、祁瞒为左辅右弼,与楚帅成得臣正面相持。 犨溱、祁瞒:喏! 先轸:荀林父、士会,各率步兵五千,分为左右翼,接应上、下两军。 荀、士二将:喏! 先轸:国归父、小子憗二位将军,各引本国之兵,抄出楚军背后埋伏,只等楚军败北,便截其归路,据其营寨。 国归父、小子憗:喏! 先轸:老将魏犨,引奇兵从有莘南去空桑,伏于楚地连谷边境,擒拿败归楚将。 魏犨:喏! 先轸:赵衰、孙伯纠、羊舌突、茅茷,率引其余所有文武,保护主上安全,登于有莘山上观战,并准备叙功册薄,安排庆功宴席。 赵、孙、羊、茅:喏! 连串命令传出,请将皆都接令,气势轩昂、信心百倍而去。 于是三通鼓罢,晋国联军列阵于有莘之北,楚国联军列陈于南,彼此三军对峙。 楚军先鼓,大帅成得臣传令:左右二军先进,中军继之而发,三面包抄钳击! 一声令下,斗宜申同郑、许二国兵将在左,斗勃同陈、蔡二国兵将在右,两路先发,疾如劲风。晋下军大夫栾枝正对楚军右路,见是与陈、蔡二国兵马对敌,不由大喜。 栾枝:陈、蔡易动而怯战,我先挫其锋,则敌右师不攻自溃。 乃使崔夭,出战诱敌。陈国大夫辕选、蔡公子印欲要建功,争先出车。 崔夭与敌稍触,便即引兵后退,引陈、蔡冒进之军深入阵中。一通鼓响,胥臣忽领大车冲出,都用虎皮蒙于马背,咆哮而进。陈、蔡二军支吾不住,引车回走,冲动斗勃后队。 胥臣与崔夭自后掩杀,蔡公子印战死,斗勃中箭而逃,楚国联军右师大败。 栾枝闻报本部大胜,继续采取诱敌之策,引兵还走;却命军卒换上陈、蔡军士衣甲,执彼旗号往报楚帅:右师已得全胜,斗勃将军请大帅速驱左军进兵,共成大功! 楚帅成得臣凭轼远望,见晋军北奔,烟尘蔽天,信以为真,不由大喜,回顾众将:此乃晋下军大夫栾枝所率兵马,果败于我右路军矣! 于是下令擂鼓,急催左师向前。斗宜申奉命而进,见对阵中大旆高悬,料是晋军主将所在,喜道:若是擒住先轸,此战便胜大半,其功不小! 于是挥领车阵,抖擞精神,冲杀过来。晋将狐偃迎住,略战数合,回辕便走,大旆亦往后退,晋军阵角扰乱,叫喊声起。斗宜申大喜,高声叫道:晋军已溃矣! 遂命郑、许二军,尽力追逐,渐渐深入敌阵。正以为得计,忽闻鼓声大震,旗号招展,一枝晋军杀至,车上主将正是大帅先轸、上将郤溱。二人引军自半腰侧翼冲入,便将楚军截做二段。狐毛、狐偃兄弟翻身复来,两下夹攻。郑、许之兵惊溃,斗宜申拚死杀出,尽弃车马器械,杂于步卒之中,越山穿林而遁。 由是楚国联军左、右两师,皆都中晋帅先轸诱敌之计,先后进入重围被歼。因为无人逃出报信,只剩楚帅成得臣独率中军,尚且不知实际战况。 成得臣执掌中军,斥侯飞至,报说左右二军俱已大胜,追逐晋兵而去。子玉大喜,遂令中军击鼓,命亲子成大心出阵攻击。成大心奉命驱车而进,在阵前耀武扬威。 晋将祁瞒见是个十五岁少年,暗道:谅此童子,有何本事? 喝教擂鼓,阵门开处,驱车持戈而出,与成大心对垒。二将未战十合,楚军阵中斗越椒立在车上,隐身门旗之后,拈弓搭箭,冲祁瞒一箭射去。 祁瞒正与成大心支吾,耳闻弓弦响亮,将头一低,被射落盔缨。祁瞒倒未见如何惊慌,御者早吃一惊,拨马败回。 斗越椒大叫:晋军败矣,小将军可杀入中军,擒拿先轸! 成大心闻听,便不去追赶祁瞒,竟杀入中军,来寻先轸。 斗越椒抬手又是一箭,弓弦响处,射落晋军帅旗;随后弃弓挺戈,挥军直进。 晋军见帅旗落地,阵角松动,渐渐不敌。幸得荀林父、先蔑两路接应兵到,接住斗越椒、成大心厮杀,复成相持之局。 成得臣麾军大进,攘臂大呼:今日必覆晋军,使楚王独霸中原! 话音未落,便听对面有人扬声接道:今日必灭楚蛮,护我华夏天子! 成得臣抬眼看时,见三路精兵来至,一路是先轸、郤溱,另一路栾枝、胥臣,第三路狐毛、狐偃,并秦将白乙丙、齐将崔夭,一齐都到,如铜墙铁壁,团裹将来。 成得臣此时方知自己左右二军已溃,叫道:我中先轸诱敌之计矣! 再也无心恋战,急急调转车马向南,传令鸣金收军。 将令虽出,争奈为时已晚。晋兵众盛,三面包抄,将楚国联军分做十来处围住。成大心使一枝方天画戟,神出鬼没,率领宗兵六百人,保护父亲拚命杀出重围,欲往南走。 成得臣叫道:不可舍了斗越椒! 因那斗越椒乃是自己从弟,恐回楚国之后,难以向兄长子文交待。 成大心稍作喘息,答道:如此父亲先走,孩儿杀回,将叔父接应出来便了。 于是拨马返车,翻身杀入重围。 斗越椒直生得状如熊虎,亦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在晋军阵中左冲右突,非是不能透围,而是以为元帅陷于阵中,兀自寻觅成家父子。 成大心杀入,见叔父激斗方酣,高声叫道:我父帅已经突围,叔父快随我来! 叔侄两个遂车并一处,各奋神威,引领部分残部,溃围而出。 当时晋文公立在有莘山上,观见晋兵得胜,不由大喜,遂对赵衰道:使人教先轸传谕各军,但逐楚兵还于淮南足矣,不必多事擒杀,以负楚王当年施惠之意。 赵衰称是,遂命家将速持令牌下山,传达晋侯号令。 先轸得令,便教鸣金吹号,约住诸军,不必穷追。于是楚军大败回营,陈、蔡、郑、许四国亦都损兵折将,各自逃回本国。 成得臣既出重围,同成大心、斗越椒收拾败军,急投大寨。 前哨来报:寨子已被国归父、小子憗二将所夺,营中已竖起齐、秦两家旗号,辎重粮草皆归其所有! 成得臣此时方才猛醒,仰天叹道:当初我不从齐、秦二国之请,又中先轸诡计矣! 于是不敢回营,只得转从有莘山后,沿睢水一路向南。行至半路,忽见背后尘头大起,两支兵马追来。成得臣大惊,急命儿子大心回车抵敌;军阵未稳,追兵已至。 来者于车上大叫:休得放箭,自家人马! 成得臣定睛看时,才知虚惊一场,却是斗宜申与斗勃二将,各引残兵来会。 于是三路合兵,行至空桑。成得臣以为已脱危险,正欲下令就地扎营造饭,忽听鼓角喧天动地,一支军马自山脚后面转出,拦在当路,当先一员大将,正是魏犨。 当随晋公子重耳流亡郢都之时,楚人皆都知魏犨神勇,今日大败之余遇此劲敌,便都魂销魄散,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斗越椒奋其余勇,叫道:小将军保护元帅,斗宜申、斗勃,随我御敌! 于是三斗一齐上前,来战魏犨。虽是三将齐上,久战魏犨不下。 正在相持,忽见晋军传令官飞马而至,高声叫道:诸位将军且请罢战!先轸元帅有令,命放楚将归还本国,以报出亡之时,楚王款待之德。 晋国诸将闻言,齐都罢战。魏犨看过元帅令牌,只得命令军士让开大路,喝道:若非看在楚王面上,定不相饶! 成得臣至此满面羞愧,便于车上拱手道谢,引众奔走不迭,回至连谷。点检军马,见中军折其三停。申、息之师及左右二军,所存十无一二。此番大战,史书谓曰城濮之战,自三代楚王经略霸业以来,从未有此大败。 成得臣因此大恸,对诸将道:一将无能,累及三军。恨不听大王三番叮嘱,欲图为楚国扬威称霸中原,不意屡中晋人诡计,又贪功致败,罪复何辞? 乃与斗宜申、斗勃暂居连谷,使子成大心领残军去见楚王,自请降罪。 成大心来至申城,拜见楚王,伏地请罪,并代父亲求恕。 楚王怒道:你父固执己见,与我立有军令状在先。且楚国之法,兵败者死。回复你父及诸将,速宜自裁,毋污吾斧锧。 成大心见楚王不肯相饶,知道再求无用,号泣而出。遂连夜兼道回归连谷,平明至营,来见父亲,回复楚成王之命。满营诸将闻而大哭,皆都跪于帐中,相劝成得臣。 诸将:元帅与大王本是同胞兄弟,同气连枝。今大王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其实亦恨大帅不肯亲往请罪,而以少将军代公前往,是谓不恭。大帅何不亲赴申城,以求王赦? 成得臣:城濮一战,举国精锐丧其大半。纵楚王赦我,又有何面目再见申、息父老乎?叹息已罢,拔剑自刎而死。 镜头闪回,申城楚王行营。 少年蔿贾随父跟从楚王出征,当时正在申城。这日见父亲蔿吕臣散朝,归家诉说成得臣兵败,被楚王赐令自尽一事,连连叹息。 蔿贾进言道:儿向日代父往子文府中,贺子玉升任元帅之时,便曾对父亲说过,子玉刚愎而骄,不可独任。然其人强毅不屈,若使智谋之士为其辅佐,必可使再立功于国。今番兵败,虽是子玉咎由自取,亦因晋人频施诡计,不依战法之故。儿谓他日,能报此战之仇者,亦必是子玉也。父亲何不劝谏大王,留其戴罪立功? 蔿吕臣支吾答道:大王今日怒甚,我恐言之无益,反而祸及自身。 蔿贾:儿闻父亲曾经言之,说昔有范巫矞似,极善相人。大王昔为公子时,与子玉、子西兄弟三个,同请矞似相面。可有此事? 蔿吕臣:有之。你复提此事何意? 蔿贾:矞似当时将三个公子挨个相过,照实言道:你兄弟三人,日后皆不得其死。公子虽大为不悦,但切记其言。即位为王之日,恐应矞似之言,即赐子玉、子西免死金牌各一,欲使其言不验。其事父亲亦曾对儿说过,可还记得? 蔿吕臣:哎呀,我如何将此事全然忘却?若非你提起,已抛之脑后矣。 蔿贾:非但父亲,今日主上于盛怒之中,亦是偶忘其事。则父亲若以范巫矞似当初谶言劝之,则大王必留子玉性命无疑,且不会祸及我家。 吕臣听罢大喜,以手抚子之首:我儿,未料如此多智,且博闻强记,他日必远胜乃翁。 于是不待夜食,即时往见楚王,伏地奏道:子玉损兵折将,其罪当死。然大王当年曾有免死金牌在彼,许免其免。王言如纶,不可失信天下,请赦其死,戴罪立功自赎。 楚王闻言愕然,忽然猛醒:岂非孤王即位之时,因范巫矞似预言之故,而赐子玉兄弟免死金牌乎?若非先生提醒,寡人几忘之矣! 乃使大夫潘尪,急赴连谷传命:子玉及所有败兵之将,一概免死。 潘尪既奉王命,不敢耽搁,连夜驱驰而往。 奔驰一夜,比及车到连谷,奔进军帐,已是次日午时,方知成得臣已死半日。 左师将军斗宜申欲留全尸,未肯拔剑刎颈,选择悬梁自缢。但因身躯过重,垂吊时恰值悬帛断绝,死而复苏;正欲再选饮鸩而死,适值潘尪到至,传达免死诏令,留下性命。 又有上将斗勃,原要收殓子玉尸骸之后方才自尽,王命传至,故亦获免。 于是满营将帅,单单死了成得臣一个,其余诸将,皆得免死。虽说是命中注定,罪不容诛,亦因其刚愎自用,争强好胜,性急如火之故。 成大心见楚王免死令至,而父亲枉自先死,放声大哭,只得殡殓父尸。由是心中怀恨,矢志必为父亲报仇,按下不提。 斗宜申、斗勃、斗越椒等诸将,随潘尪到申城谒楚王,拜谢不杀之恩。楚王闻知成得臣自杀,复又懊悔不已。乃贬斗宜申、斗勃爵位,复拜子玉二子成大心、成嘉俱为大夫。 处置已罢,楚成王遂自申城班师,还驾郢都,并升蔿吕臣为令尹。 子文致仕在家,闻说兄弟兵败身死,不由叹道:今日下场,果不出蔿贾所料。我身为令尹,识见反不如童子,宁不自羞? 于是卧床不起,召儿子斗般至榻前嘱道:为父命不久矣,惟有一言相嘱。汝叔越椒,自初生之日便有熊虎之状,豺狼之声,此灭族之相。复观蔿吕臣,亦是不寿。勃与宜申,并皆不能善终。越椒傲狠好杀,若其为政,汝必逃之,无与其祸。 斗般再拜,唯唯受命,子文嘱罢遂卒。果然此后未几,蔿吕臣不得长寿,亦即病死。 楚成王追念子文之功,便使其子斗般为令尹,弟越椒为司马,蔿贾为工正。 事件悬疑:楚成公乃是一代雄主,其果然是因一时盛怒,忘却免死金牌之事,致令胞弟成得臣枉死?其实并非如此。若知其中事实本相,须彻底探究楚国贵族组成,及其内部矛盾方可。春秋时期,楚国除却国君楚王,还有斗、成、屈、蒍四大公族,实际掌握楚国军政大权。其中斗、成二族都出自楚国第十四任君主熊仪,号为若敖后裔,自然结成一党。 成得臣本是令尹斗伯比之子,因获封成邑而改称成氏,就此与斗氏分族。而蒍氏乃是楚国第十六任君主厉王熊眴后裔,屈氏却是熊眴之弟武王熊通之后,楚成王是楚武王之孙。蒍、熊二族,较成、斗二氏地位稍低,便又结为一党。 楚武王时,若敖一族崛起,斗伯比、斗廉、斗祁、斗榖於菟、成得臣等人先后担任楚国令尹,而蒍、屈二族反居其下。此番楚国重犯中原,成得臣作为三军统帅,便更成为焦点人物;因其成败结果,必将决定两派四族命运。若敖族荣辱升降,亦皆系于此战。。 历史真相:楚成王继位之后,眼见若敖氏强大,远远超过屈、蒍二族,于是不安。若敖氏当时不但把持楚国大权,还可自由挑选令尹,任命族人当职,已对王权形成极大威胁。此番与晋国争霸中原,楚成王既不欲成得臣战胜晋国,致使若敖族裔继续坐大,当然也不想见其战败,丧师辱国。故此晋侯出师救宋之际,成王便极力阻止与晋师开战,多次命令成得臣撤军,无奈子玉个性刚强,屡次不听,终遭覆军之败。 其实以成得臣之智,对此中关窍岂有不知?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欲侥幸取胜归来,以回敬蒍、屈二族对自己谗言诬陷。事已至此,此仗已然不可避免。晋文公采纳先轸之策,同时争得齐、秦相助,已在外交中尽占先机,楚军已无胜算。于是楚王只好牺牲成得臣,尽量保存实力,只以西广、东宫数千兵卒相助,任其以一军之力,与晋、齐、秦三国之师相抗。如此成得臣即使战败,亦只损伤若敖氏实力,于王室无甚大损。于是成得臣败于城濮之后,四大家族实力复又趋于均衡,于楚王家族而言,实乃败中求胜之道。 事已至此,成得臣只好出动所有若敖私卒,亦即宗族亲军。共有六卒,总计兵车一百八十乘,战士二万余,是为中军。再加陈、蔡、郑、许四国及申息两邑,为左右二军,联军计约五万。晋师三军,兵车七百乘,战士约三万人,再加齐、秦两国盟军,晋联军亦约五万,双方势均力敌。但楚军内部派系众多,四个盟国战力微弱,故未开战,胜负已分。 成得臣虽然战败,却只损失楚国地方部队与陈蔡郑许盟军,而若敖私卒大部主力未失。楚成王逼迫成得臣自杀,便导致若敖族与楚王室彻底决裂。数年之后,成大心终助楚太子商臣发动政变,弑杀成王。成王虽然善谋,亦终玩火自焚,不亦悲乎?此乃后话。 镜头转换,按下楚王,复说晋公。 晋、秦、齐联军既败楚师,占领楚寨,只见寨中粮草广积,辎重无数。 各军各取所需,资之以食,皆相戏道:此楚人馆谷于我,当拜谢楚王之厚赐也。 齐、秦军帅及诸将,皆来向晋侯称贺,晋文公辞谢道:子玉非甘出人下者,其虽身死,后人必来报仇。所谓胜不可恃,寡人能勿深为戒惧乎? 众人称是,皆谓晋侯高瞻远瞩,处于安逸,不忘忧患。 晋文公于是大犒三军,将所得粮草辎重,大半分赐齐、秦二国之兵。盛宴三日之后,国归父、小子憗辞归,率领齐、秦之师奏凯而还。 宋国大夫公孙固亦归本国,并代宋公再三致谢晋侯。 齐、秦两国之兵既返,晋国大军屯留有莘三日,亦便下令班师。行至南河,见渡般不备,晋文公欲令军士四下搜捕民船。 先轸奏道:南河百姓闻吾败楚,皆都震恐,若使搜捕,必然逃匿,不若厚赏募之。 文公称善,悬赏军门,百姓争以舣船应募,大军遂渡黄河。行不数日,遥见一队车马,从东迎面而来。前队栾枝迎住,来者便问:前面可是晋侯兵马?吾乃周天子卿士王子虎也。闻晋侯伐楚得胜,故天子亲驾銮舆,来犒三军,先派某前来报知。 栾枝闻是天使,且为上卿之尊,急下战车以礼相见,即引王子虎来见晋侯。文公闻说天子亲来,不敢相见于平野,乃向王子虎谦逊道:请上卿回报天子,臣重耳当于衡雍践土连夜起造行宫,后引列国诸侯迎驾,以行朝见之礼。 王子虎大赞晋侯知礼,遂约以五月之吉,于践土接受周王会见,然后辞去。 于是文公下令,大军转向衡雍而进。途中又见一队车马来迎,却是郑国大夫子人九,奉郑伯之命,特来议和行成。 晋文公怒道:郑伯率中国诸侯之先,弃周天子盟于楚夷;今闻楚败而惧,前来约成,实非出自本心。俟寡人觐见天子之后,当亲率师徒,至于新郑城下。 子人九闻罢,连连叩首求恕,体似筛糠。 赵衰见状,趁机进言:自主公出师以来,逐卫君,执曹伯,败楚师,兵威大震,诸侯莫不归附,非独多于郑伯一人。郑有助平王东迁之功,今虽获罪,奈劳师之功何?子大夫既来请成,主公务必许之。觐见天子之时,若郑伯坚心来归,赦之可也。再有反复,讨之未晚。 文公闻此,亦恐郑国怀惧附楚,乃许其成。子人九再三称谢,惶惧而去。 大军至衡雍下寨,晋文公使狐毛、狐偃兄弟二人,先往践土筑造王宫;同时派栾枝入郑,与郑伯为盟。郑伯亲至衡雍,致饩谢罪,文公复与歃血订好。 狐毛、狐偃照依明堂之制,筑王宫于践土,又别建诸侯止息馆舍数处,月余完工。晋文公验阅已毕,乃传檄诸侯,俱要五月朔日聚于践土。 是日之前,诸侯陆续皆至。宋成公王臣、齐昭公姜潘,此为旧盟;郑文公姬踕、鲁僖公姬申、陈穆公妫款、蔡庄公姬甲午,都是楚党,至是亦来赴会;邾、莒小国,自不必说。 惟许僖公姜业事楚最久,不愿从晋;秦穆公嬴任好从未与中国会盟,迟疑不至;卫成公姬郑出在襄中,曹共公姬襄见拘五鹿,尚未复国,亦不与会。(本集完) 第三十三集 践土之盟 晋文公欲在践土朝见天子,会盟诸侯,檄文迅速送至各国,中原诸侯闻风响应。 卫成公时在襄中,闻晋文公将合诸侯,不由大惊,便谓大夫宁俞:晋侯召诸侯会盟践土,而不及卫国,是其怒尚未息,不许我复国也。寡人不可留此,不如出奔他国。 宁俞乃卫康叔姬封之后,称宁武子,向谓多智,乃进言道:主公若以卫国之君身份出奔,则有何国敢于接纳?不如让位于叔武,使元咺佐之,向晋侯乞盟践土。主公以公子身份逊避流亡,诸国无不可纳。叔武若与诸侯会盟,则卫自此便得复国;又叔武素来孝友,岂忍代立为君?必当还位于主公,则亦谓主公复国,有何不可? 卫侯到此无可奈何,便使孙炎以君命托付国事于叔武,让位于彼。孙炎领命而去。 孙炎去后,卫侯又问宁俞:寡人今欲出奔,适楚何如? 宁武子:臣以为不可。楚虽是我婚姻之国,实为晋国之仇,且主公前已寄书绝交,不可复往。不如适陈,陈将事晋,我亦可藉陈为通晋之中介。 卫侯:我谓不然。前番寄书告绝于楚,并非寡人本意,楚王亦必谅之。晋国今虽暂处上风,楚国必来复仇,将来之事未可料定。今使叔武事晋,而寡人托身于楚,此后不论晋楚孰强,我皆可两途观望,不亦立于不败之地乎? 于是不听宁武子,当即出奔楚国。不料刚至楚国边境,便被楚国守将逐之,并以恶语相詈,说其乃反复小人,拒而不纳。卫侯只得改道适陈,于此始服宁俞先见之明。 孙炎到至朝歌,见到叔武,转达卫侯欲以君位相让之意。 叔武:我守国摄政可矣,焉敢接受兄长君位? 于是向国内众卿宣布,自己权摄卫国政事,并非即位为君,并同元咺赴践土之会。 又使孙炎回复卫侯,再三叮嘱:卿归报我兄,只说我见到晋侯之时,必为兄乞怜求复。卫国君主之位,早晚必归还之。 元咺道:臣奉主公之命以佐公子,权代卫君之位。公子果要将君位还之,臣恐主公性多猜忌,若不遣子弟相从为质,恐难以取信也。 叔武称善,乃使元咺之子元角陪伴孙炎去见卫成公,名为问侯,实则留质。 公子歂犬见此,私谓元咺道:国君此番去卫逃亡,其难以复国已可知。子何不便以让国之事明告国人,与众臣拥立叔武,自己为相?晋侯因恼主公附楚,必喜叔武代为卫君,也必全力支持大人为相。大人挟晋国之重以临卫政,其实是与叔武共为卫主,有何不可? 元咺闻言不悦道:是何言耶!叔武不敢无兄,吾岂敢无君乎?公子勿作是言。 歂犬语塞而退。转念复思,恐卫侯一旦复国,自己未免得罪;乃私往陈国,密见卫侯,反而恶人先告状,进谄诬告:元咺已立叔武为君,谋会晋伯,以定其位。 卫成公半信半疑,便问孙炎,有无此事。 孙炎深知成公多疑,婉转答道:元咺拥立叔武之事,臣因不知,不敢枉奏。但元咺既派其子元角伺候主公,料必并无此事。若元咺怀有异谋,元角必与闻,主公可召其问之。 卫侯信以为然,遂问于元角,元角确言,并无此事。 宁俞在侧,于是进言:主公不必疑惑。元咺若不忠于主公,焉肯遣其子出侍为质? 卫成公口中唯唯,只是难以坦然。公子歂犬因谄言未能生效,复又私下来见卫侯。 歂犬:元咺遣子前来侍从,非是忠于主公,而是窥伺主公动静,而与其父传递消息,为防主公归国。主公不信臣言,可使人前往践土打探卫国动静。若元咺欲求复主公君位,则必推辞会盟,不敢使叔武与诸侯同列。如其奉公子叔武要求与会,则已拥立叔武为君。 卫侯果信其谄,阴使人前往践土打听。使者回报,说元咺果奉叔武代卫国与会践土。卫侯闻罢,惊怒交迸。 公元前632年,周襄王二十年,五月丁未日,天子驾幸践土。 晋侯重耳率诸侯于三十里外迎接,驻跸王宫。 襄王御殿,诸侯谒拜稽首,起居礼毕,晋文公献所获楚俘于王,被甲之马百乘,步卒千人,器械衣甲十余车。 襄王大悦,对晋文公亲加慰劳,并大加夸赞道:自伯舅齐侯之后,荆楚凭陵中夏,皆赖叔父仗义翦伐,以尊王室,厥功甚伟,诸侯不及。 晋侯再拜稽首:臣皆仗天子之灵,幸歼楚寇,臣何功焉? 襄王乃设醴酒以享晋侯,命诸侯作陪。 至次日,周襄王使上卿尹武公,内史叔兴策命,诏封晋侯为方伯。 叔兴:天子策命!俾尔晋侯,得专征伐,以纠王慝。封晋侯重耳为方伯,统令天下诸侯。赐大辂之服,服敝鸟冕;戎辂之服,服韦弁;彤弓一,彤矢百,玄弓十,玄矢千,秬鬯一卣,虎贲之士三百人。 策命已罢,布告于诸侯。癸丑日,襄王大会鲁、晋、齐、宋、蔡、郑、卫、莒诸侯,盟于践土。复命王子虎册封晋侯为盟主,合诸侯以修盟会之政。 晋侯于王宫之侧设下盟坛,诸侯先至王宫行觐礼,然后各趋会所。王子虎监临其事,晋侯先登,执牛耳,诸侯以次而登。 王子虎宣读誓词:凡兹同盟,皆奖王室,毋相害也;有背盟者,明神殛之,殃及子孙,陨命绝祀。 诸侯称喏,歃血为誓。 盟事既毕,晋侯欲立叔武为卫君,以代成公。 叔武涕泣固辞:昔宁毋之会时,郑子华以子奸父,齐桓公拒之。今君侯方继桓公之业,便令叔武以弟奸兄乎?君侯若嘉惠于武,赐之矜怜,乞复臣兄姬郑之位。则臣兄此后奉事君侯,岂敢不尽心哉? 元咺亦叩头,替卫侯姬郑哀请,晋文公首肯。 画外音:践土之盟既罢,晋文公为春秋时第二位中原霸主。司马贞《史记索隐》云:“五霸者,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也。”此为当今历史学界与历史教科书上通用说法。但宋襄公称霸不果,秦穆公只霸西戎,后世论之,便有分歧。 齐桓、晋文、秦穆、宋襄在成就霸业期间,外交攻伐,都与一人有关。此人不霸而霸,功业相较于五霸,甚或犹有过之,此人便是楚成王。楚成王在位四十五年,平生灭国十一,又曾打败宋国、齐国,并将郑、鲁、曹、卫、陈、蔡、许等中原诸侯都纳入麾下。其赫赫功绩,实不弱于齐、晋、秦、宋,并为其孙楚庄王时能成为超级大国奠基。 镜头闪回。召陵之盟,楚成王克制北上野心,命大夫屈完运用外交手段,与中原诸侯联军议和请成,方才成就齐桓公霸业。故此齐桓公终生不惹楚国,可见其对楚成王敬畏忌惮。 泓水一战,宋襄公惨败于楚,伤重而亡。宋襄公虽在临死之前,认为自己是谨守军礼,奉行仁义,但其内心深知,宋楚实力相差甚远,自己若与楚成王争霸,实在是自不量力。 晋文公对楚成王之敬畏,更是如刻如画。城濮大战之前,晋侯当夜所做恶梦,便可一眼洞察。若非狐偃牵强附会,胡说八道一番,恐怕晋文公果要引兵回国,再无城濮大捷。 闪回结束,复说楚国。 成得臣死后,若敖族毕怀愤怒,自此团结一致,渐与楚王离心。蒍吕臣虽为令尹,却难以控制若敖氏,并遭斗勃、斗般、成大心、斗宜生等人一致反对。 蒍吕臣为相不到一年,便因抑郁而死,由斗勃代为令尹,政权由此复落若敖氏之手。 楚成王自感年迈,渐渐精力不济,欲立太子,便召令尹斗勃,征求意见。 楚成王:楚国地处江淮,因不按周公之礼,故常被中原诸国示为蛮夷。今我欲立太子,若依楚国风俗,当由少子嗣位;若依周公世袭之制,王位继承人当属长子商臣。为利于北上图霸,我欲改楚风,依周礼立长为嗣,以示尊周,也可免去宫闱之争。卿谓如何? 斗勃与世子商臣有隙,因而奏道:主公春秋正盛,且多宠妾,其后必然子嗣旺盛,绵延不绝,更有贤能者出。今若早早立嗣,将来一旦君意改易,再要废黜商臣,另立太子,则必生祸乱。我楚国册立太子,常择其幼,是为定制,已历百年,何必定依周礼!且臣观商臣为人,目似胡蜂,声如豺狼,性情残忍,更无君主度量,王不可使其为太子。 成王闻而不悦,一时犹豫不决。商臣闻说父王将欲立嗣,又得知斗勃之论,深恨入骨,并加紧动作,欲要夺位。于是常将珠玉环佩,贿赂成王身边近臣,刺探宫内消息。楚成王满耳所听,都是近侍称赞熊商臣之语,满眼所见,又是商臣谦谦有礼,立嗣之意乃决。 于是召集众卿,宣布册立熊商臣为太子,并命潘崇为太子傅,同日迁居东宫。 周襄王二十一年,郑伯果生反复之心,复又亲楚,遣使往楚郢都求成约盟。 晋文公闻而大怒,乃与周天子及齐、鲁、宋、秦、陈诸侯再度会盟,谋攻郑国。 来年春,晋文公会合诸侯侵郑。九月甲午,晋侯与秦伯联手,兵围郑都。 晋军扎营函陵,秦军驻于泛南,声势浩大。郑国军民一夕数惊,皆都抱怨郑伯首鼠两端,反复无常,以致此灭国之祸。郑伯至此自然后悔不迭,乃聚众臣,商议退兵之策。 大夫佚之狐进言:郑国危矣,悔之何及。当今之计,只有请烛武出面,先使其往见秦君,秦师必退。秦师若退,晋军孤掌难鸣,亦无能为力矣。 郑伯问道:烛武是何人也,有如此本事? 佚之狐:此人无姓,名武,因生于烛地,故名烛武,见为京城圉正。乃世之奇才,因时乖命舛,不为我王所知,煌论重用。 郑伯:埋贤于野,是寡人是过;然埋贤于市,是令尹之失。此人果是怀才不遇,请先生为我请来,寡人必重用之。 佚之狐应诺,便赍重礼,往养马圈来请烛武。烛武已年过古稀,须发皆白,身形佝偻,毫无士人风度。闻罢佚之狐来意,又扫视所赍财礼一眼,说话有气无力。 烛武:臣年壮之时,犹不如人,今老矣,更无能为也。 佚之狐:先生大才,世人皆都不知,故不见用于国,亦不能尽怪君主公卿。然子生于郑国,今秦晋来伐,郑人危在旦夕,先生焉忍坐视,不施以援手乎? 烛武:诺,惟公所使。” 于是随其来见郑伯,拜见已毕,再次辞谢:恐臣老迈,不中君侯之用。 郑伯慰道:寡人不能早用先生,今急而求之,是寡人之过。然郑国若亡,子亦有不利,望休辞辛劳。 烛武再拜:既蒙佚大夫谬荐,主公不弃,臣愿使秦,劝其退兵。 郑伯:卿与秦侯有旧乎? 烛武:无旧。 郑伯:既无故旧,卿因何说去退秦,而不说晋? 烛武:来伐我者,晋侯也,秦侯随之而已。秦之联晋以攻我者,是不欲晋文公独霸也。自周天子将南阳四邑赐封,秦侯时刻不忘东来,但因晋国为阻,不能畅意。晋侯以主公为仇,故臣以利害说秦,其必退兵。 郑伯大喜,待以盛馔,当夜以自己车驾将烛武送至城头,以绳筐将烛武从城上放下。 老烛武一片赤心为国,趁着星光徒步十里,来至秦军大营求见。秦伯闻说城中有人夤夜前来,知有要事,遂命入帐。待看清是位风烛残年老叟,便不以为意,命令赐坐。 秦穆公:先生奉郑伯之命前来,是欲求成,或欲求降? 烛武:秦、晋两国合力围攻,郑国自知必将灭亡,降与不降,亦无所谓矣。老朽此来,不是为郑,却是为秦。 秦穆公闻言大奇,乃从座起,拱手言道:既是如此,请道其详,寡人洗耳恭听! 烛武:君侯乃为西戎之霸,晋侯是为中原之伯。二公联手东来,灭郑必矣,并无疑惑。臣因知郑灭,将大不利于秦,故此冒死不惮劳苦,来见明公。 秦穆公:先生此语,却是何解? 烛武:明主三思,便解其中玄机。郑与晋相连,而与秦并不相邻。既便郑为秦国所有,则中隔晋国,早晚亦为晋国所吞。既如此,君侯又何必灭郑,凭白增加晋国土地?晋之国力雄厚,秦之国力自弱,此理妇孺皆知,又何必老臣再费口舌,当面言明? 秦穆公:依先生此说,倒也有些道理。然果是为我秦国着想,先生以为应当如何? 烛武:如明公放弃灭郑,而命郑伯为秦国东道之主,则秦国军队及使者往来,有郑国随时供给军资,有何害处?况晋人无信寡义,明公早已深知。当年晋惠公受明公恩惠,曾允割让河西五城,然早晨渡河归晋,至晚便筑城拒秦;又趁秦国之饥,起兵伐之。晋国贪婪无厌,有何可满足者?若灭郑国以为东疆,则其后必欲扩张西界。但若不侵秦国,晋国何求西方之土哉?若灭郑国,损秦而益晋,臣不知其利害为何,惟君侯思之! 一席话说罢,满座皆惊,诸将无不频频颔首。 秦伯思索再三,深以为然,便遣使者,随烛武趁夜入郑,与郑伯暗地签订盟约。 郑伯大喜过望,对秦使再三致意,再四立誓,声称愿奉秦国为盟主。于是立下誓书,歃血为盟。秦使赍持盟书回报,秦侯大喜,遂命拔营起寨,班师归国;同时派杞子、逄孙、杨孙为将,分一半兵马留屯原处,名为助晋伐郑,实助郑伯守城。 秦军出发之时,天已渐明;又数百乘兵车行动,早被晋国探马发觉,并打听明白实情,急飞报晋侯,说郑国已许郑伯之盟,引兵返国。晋国诸将听罢,一齐大哗,咬牙切齿。 狐偃上前,向晋文反献计道:秦侯既与郑盟,便是背我。主公何不便趁其移营之际,引兵击之?必可一战而定,连秦地也一并归我所有矣。 晋文公道:不可!假使当初没有秦侯支持,岂有寡人今日?昔我弟夷吾忘恩背义,以致晋国大乱,几乎丧邦失国;今秦乃晋助,若因郑国而失此同盟,何其不智也。另以我整军攻彼散乱之伍,又胜之不武。天不使我克郑,则我归去可矣! 狐偃:若果如此,大会诸侯不易,就此轻松饶过郑国,铩羽而归不成? 晋文公:非也。前有郑公子兰逃亡晋国,今居晋国大夫之位。我可将其送归,命郑侯许立为嗣,方许其议成。则子兰此后为郑君,则必背秦附晋,破其东道之计必也。 赵衰、先轸:主公此计甚妙,伏笔千里,秦侯不及。 画外音:郑文公有三位夫人,共生五子;又宠妾很多,庶子成群。嫡夫人陈妫去世,太子华便失文公宠爱。子华欲弑父夺嗣,行事不秘,被郑文公得知其谋,便杀太子华及其同母弟公子藏;又恐诸子生乱,都赶出郑国。公子兰逃亡至晋,并在晋国长大,为晋国大夫。公子兰聪明有才,对晋文公非常尊敬,甚得晋文公欢心。 晋文公计议已定,遂派出使者,快马奔回晋国,宣召公子兰兼程至营。 郑文公与秦侯缔约,并闻秦军果然退去,于是大喜,重赏烛武,欲拜其为上大夫。 烛武:多谢主公厚爱,然而臣已年老,不能胜任国政,君其勿怪。 郑伯:既如此,寡人不便勉强。便请为寡人之师,常备咨询,可乎? 烛武:臣何以克当?关乎郑国兴衰存亡之事,则必知无不言,虽万死不辞。 郑伯:则烛师谓秦军既退,则晋国诸侯联军如何? 烛武:秦军既退,晋侯便孤掌难鸣。虽然如此,我亦远非晋军敌手。主公可另派使臣,去晋营求和,尽量应其所提条件。晋侯得此台阶,全其脸面,则必退兵,郑国得安也。 郑伯从之,遂遣使出城,入晋营请成。 晋文公:郑侯果有诚意,欲要请成议和,并非不可。然郑君生性反复,不能取信于寡人。卿其归去还报,若要请成,须郑伯亲迎公子兰回国,立为太子,寡人方可准和。 郑使再拜辞归,以此回报。郑文公闻言颇为犹豫,议于众臣。 大夫石癸劝道:公子兰亦是主公亲子,燕姞夫人所生。姞姓先祖乃是后稷,亦是周人祖先,其后代子孙必有昌者。今欲晋侯退兵,只有答应其请,且立公子兰为嗣,亦利于国也。 郑伯闻罢,勉强说道:卿言甚是,便请出使晋营,玉成其事。 郑文公虽善反复无常,但此时晋军压境,亦只得听从石癸所奏,派其率领使者团队,出城前往晋营犒军,并求缔约盟好。 于是晋郑歃血为盟,就此言和。此时公子兰已奉命来至军营,晋文公便派兵送入郑都,监督郑伯升朝,当众册立子兰为郑国太子。 画外音:晋文公因见秦侯背盟而去,便知不能以武力平灭郑国,遂望公子兰能够回到郑国为君,使郑国永远附属晋国,由此轻破秦郑之盟。不愧是一代雄主,应变之计,其实了得。此正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能人背后复有能人。春秋斗兵之余复有斗智,精彩纷呈。 晋文公扶立子兰为郑国太子,与郑伯订盟后班师归国。践土之盟,就此落下帷幕。 镜头转换,按下郑国降附晋国,复说卫成公在陈。 卫成公因受歂犬蛊惑之言,遣人到践土打探,回报说元咺奉叔武入盟,名列载书。 卫侯大怒道:元咺背君,贪图富贵,扶立新君,又遣子来为间谍,欺我忒甚! 盛怒之下,亲自拔剑,将元角斩于堂下。 元角从人逃回,报知元咺。 元咺放声大哭:冤哉,我儿非是死于君主多疑,乃是亡于奸佞谄言! 司马瞒劝道:既遭君疑,子当避嫌,辞位而去。 元咺喟然叹道:国君虽负元咺,我岂可再负太叔?咺若辞位,谁与太叔共守此国!佞人谄杀我子,乃是私怨;助太叔守国,却是公事,以私废公,非人臣所以报国之义。 乃言于叔武,使奉书晋侯,求复成公之位,以洗清自己嫌疑。 晋文公既受天子册命为伯,自践土而回,便即临朝受贺,论功行赏。乃以狐偃为首功,先轸次之,公之于众。诸将皆都不解,七嘴八舌,皆向晋文公奏问:城濮之役,设奇破楚,逼令楚子玉引剑自杀,皆是先轸之功。主公今以狐偃为首功,何也? 晋文公:城濮之役,先轸主张必战,故此胜敌。狐子犯主张避楚三舍,全我信义,故终得齐、秦之助。夫胜敌乃一时之功,全信则为万世之利。是以子犯之功为首,先轸次之。 诸将闻罢,包括先轸在内,无不悦服。次叙诸将战功,因荀息之子荀林父战功卓着,升为大夫。行赏已毕,再究罪责。因回师渡河时舟船不备,故议大夫舟之侨失职之罪,喝命斩首示众。此番出军,先斩颠颉,次斩祁瞒,再斩舟之侨。由此三军畏服,诸将用命。 奖罚已毕,晋文公为加强霸权,欲增军额,再扩编制。 然而依照周制,天子掌六军,方伯掌三军,公侯掌二军,小国掌一军。晋国虽为方伯,但已满三军之数,若再增益,便为僭越重罪。 晋文公与三军总帅先轸商议,乃增设军伍之名,将新扩部队不称为“军”,只称为“行”,添作“三行”。行伍之称,由来于此。三行之军扩备,命以荀林父为中行大夫,先蔑、屠击分别为左右行大夫。前后三军三行,分明便是六军,但避其名,不与天子六军同称而已。 自此以后,晋国兵容之盛,天下称冠,诸侯莫有比其强者。 便在此时,卫国信使来到,呈递太叔武国书。晋文公启而观之,见其书略曰: 践土之盟,蒙君侯不泯卫国社稷,并许复故君之位,善莫大焉。我举国臣民,咸引领以望高义,盼故君返国归位。惟君侯及早批复,以慰我国人之愿。 晋文公观罢沉吟,正在犹豫,陈穆公亦派使到来,替卫、郑二侯求情,并代致悔罪自新之意。文公这才允诺卫太叔武之请,向郑、陈二国各发回书,准许卫侯复归故国还位;并传谕驻边上将军郤步扬,不必领兵邀阻。 郑使还报叔武,说卫侯已得晋侯宽释。叔武便急发车骑如陈,往迎卫侯。公子歂犬见此,知道自己阴谋已败,谎言将被拆穿。因恐回国获罪,复又离间卫成公。 歂犬:太叔为卫君已久,国人归附,邻国同盟。此番来迎,不可轻信。 卫侯:寡人亦有此虑,然则以何处之? 歂犬:可遣宁俞先回楚丘,探其实信回报,然后再定行止。 卫侯昏愦,再信其谄言,遂派宁俞回国,打听情况。 宁武子明知是歂犬奸计,但拗不过卫侯偏听偏信,只得奉命而行。来至卫都朝歌,入朝上殿,正值叔武在朝中议政,设座于殿堂之东,西向而坐。 宁俞拜见叔武,故意问道:太叔既摄君位,因何不御东向正坐,而西向坐耶? 叔武答道:大夫差矣。正位乃吾兄君侯所御,我虽侧其傍,尚不自安,焉敢居其正位? 宁俞拜而赞道:今日方见太叔真心,歂犬之谮也。 叔武闻此,复念元咺之子枉死,不由泪下。宁武子遂与叔武订期,约以六月辛未吉日,迎接卫侯返国入城。叔武喜而从之,便遣大夫长牂专守国门;因知兄长多疑,又特意吩咐。 叔武:六月辛未日前,如我兄派人到来,不拘何人,亦休论早晚,立刻放其入城。 长牂应诺,自去四门传令。宁俞见此安排,知其绝无私心,于是告辞返陈,回复卫侯。 宁俞:叔武真心愿奉迎主公归国就位,并无丝毫歹意。 歂犬在侧,见卫侯已信宁俞之言,便自思道:叔武愿迎卫侯还国,自是美事。怎奈我屡次谗毁在前,若使其兄弟相见,岂不怪我欺谤之罪?罢也,有道是一不做,二不休;又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求自保,休怪某心毒! 便思一计,又言于卫侯: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今番终可还归故国。然人心隔肚,做事不知。太叔虽与宁大夫约定迎请主公回国期限,焉知其不预作埋伏,以加害主公哉? 卫成公正在满心欢喜,闻听此言不由猛吃一惊,便似冷水浇头,便问:如此奈何?若依卿之所测,除非我终老此地,不归故国! 歂犬:不然。臣有一计,可使主公安然返归,稳复君位。 卫侯:卿有何计?请道其详。 歂犬:臣之拙计,亦无甚高妙之处,只不过以出其不意,破其阴谋而已。太叔武既与宁大夫约定六月辛未之期,则于此之前,绝无埋伏。且其曾吩咐,无早无晚,无论何人,只要是主公所派,皆不许阻拦入城。则为臣可以先期而往,前驱以进,替主公观察动静,探其吉凶。此所谓出其不意,可必得安全入城也。 卫侯:妙计,妙计。卿为寡人,忠诚难得。命来日发驾,离陈反卫,以歂犬为前驱,直入卫宫,以防埋伏危难。 宁俞自感不妥,上前奏道:太叔既与臣订期迎驾,国人尽知,必将准备欢迎礼仪。今若主公先期而往,臣恐不仅国人生疑,亦违诸侯旋师返国之礼。 歂犬冷笑道:迎接主公归期,全是公与太叔私定,他人不得与闻。今不欲主公提前还归,莫非其中,果有图谋我主之意乎? 宁俞见其话风不善,不敢复谏,于是奏请:主公既定明日便发车驾,则臣亦请先行,以晓谕国中臣民,并安上下之心。 卫侯急于归国,欣然允之:卿便先行,说与国人及朝中群臣,寡人先期而返,不过欲早见臣民一面,实无他故。 宁俞应诺,便即回府,打点车驾行囊,来日五鼓便行。一个时辰之后,红日初升,歂犬已奉卫侯车驾出离陈国,继后向卫都进发。 陈侯闻说卫侯返国,赠以厚礼,并亲引众卿送至城外,杯酒饯别送行,然后返回。 卫侯登车发驾,使歂犬引车两乘前驱。歂犬心怀叵测,一路催促御人,全力奔驰。 宁俞先到卫都国门,见守门大夫长牂,告谕道:国君因闻可以返归,归心似箭,等不得辛未吉日,随后发驾,即将至矣! 长牂且惊且喜:主公归来,何其速也?大夫可先入城,报与太叔及元咺上卿,吾当大开城门,奉迎君侯车驾。 宁俞称是,才要驱车入城,公子歂犬率两乘前驱已至。宁俞与长牂见之,齐吃一惊。 歂犬:不劳宁大夫驱驰,我亲往宫中报与太叔,准备迎接。卫侯只在后面,旋踵便至。尔等出城,列队相候可也。 长牂闻罢,焉敢违拗?急整车从出城,列队迎候。宁俞料知其中有鬼,疾驰入城。 歂犬便命御者,抢先入城,直奔侯府宫廷。因恐有人阻挡,便在车上沿路高喊:君侯归国,命太叔出迎!君侯归国,命太叔出迎! 呼声不止,一直传入内宫。当时叔武在宫中,一面亲督舆隶扫除宫室,准备迎接兄长归国诸项事宜;一面就便在庭中,洗头沭发。忽闻外面叫喊君侯已归,惊喜不置,半信半疑。 忽见大夫宁俞疾风般闯进宫来,气喘吁吁:君侯至矣! 叔武这才相信是实,又闻车马之声,已至宫门之外。叔武喜极,顾不得装束冠带,以手握发,疾趋而出,出宫迎驾。跑出宫门,不见兄长车驾,只见歂犬驱车两乘,止于门前。 叔武问道:我兄君侯何在? 歂犬不答,暗中引弓搭箭在手,趁叔武问话之间,抬手便是一箭。 可怜!叔武尚不知发生何事,早被箭中心窝,望后便倒,当时毙命。 便在此时,一人自朝堂飞奔而来,却是上卿元咺正在殿中当值,听闻外面人喊马嘶,说甚君侯归国,因此急迎而出。 未至宫门,忽见歂犬抬手发矢,将叔武射倒在地。元咺不由大吃一惊,知道事情有变,便不敢上前,急返身自小巷归府,唤来御者,登车出城。 眼见离城已远,才于车上大骂:无道昏君!叔武一片赤诚,将君位虚以待汝;你却忘恩负义,枉杀手足,天理难容!吾当投诉晋侯,借兵前来报仇! 一壁念说,一壁痛哭,逃奔晋国而去。 卫成公车驾至于帝丘,长牂早已列队相迎,上前叩拜接驾。 卫侯问道:叔武何在? 长牂答道:太叔吩咐微臣,凡主公所派来人,早来早入,晚来晚入,不许阻挡。因不知主公先期早归,故不及迎接,现正在打扫宫室庭除,以备主公返宫。 卫侯点头叹道:吾弟一片丹心挚诚,果无他意。 于是命令,排驾入城。行之未远,忽见宁俞驾车奔至,迎面拜倒驾前,放声大哭。 卫成公:卿此何意! 宁俞:叔武出迎主公,被歂犬当面射杀矣! 卫侯大惊失色,嘿然片刻,这才答道:寡人中歂犬奸计,以致夷叔冤死。卿勿复言! 乃趋车入朝,见叔武横尸宫门之外,两目圆睁,凝视苍天。 卫侯下车,怀抱叔武,将其首枕于己膝,失声大哭。 卫成公:夷叔,我因思念贤弟过甚,这才先期还归,未料你却为迎我而死!世人无知,当诬我为争君位,以兄弑弟耶?惜哉,冤哉,痛哉! 一时泪下如雨,落于叔武满面。叔武双目闪烁有光,渐渐瞑合。 宁俞亦跪于太叔尸前痛哭,见其瞑目,便嘶声奏道:太叔在天有灵,已信兄长之言,故此瞑目。若不杀歂犬,何以谢太叔之灵? 卫侯猛醒,便即喝道:还不将杀我兄弟凶手拿下,更待何时? 当时歂犬立在众人身后,欲待受封领赏,忽闻卫侯如此喝令,急上战车,便欲亲自驾车逃遁。说时迟,那时快!早被宁俞率数十名家甲疾奔而至,挥戈扫下车驾,脚踝打碎,摔倒在地。宁俞亲自上前擒执,又命五花大绑,押至卫侯面前。 歂犬高声叫道:臣杀太叔,亦为君也。 卫成公大怒:住嘴!汝谤毁吾弟,已非一日;擅杀无辜,今又归罪于寡人,实为可恶。留在世上,终为祸害!左右,当场斩首,号令宫门。 于是便在惨叫声中,歂犬首级落地,复又高悬宫门。卫成公继又吩咐,以君侯之礼,厚葬胞弟叔武。国人及众卿大夫见杀歂犬,众心始安。 元咺日夜兼程,逃奔晋国,直入绛城,求见晋文公,伏地大哭。 文公大惊,急问所为何事。元咺且哭且诉,说明太叔武被歂犬射杀之事。晋文公闻而大怒,命引元咺先去馆驿歇息,自聚文武群臣,问计于众。 晋文公:赖诸卿之力,三军用命,城濮一战,大胜强楚;又践土之会,诸侯景从。奈秦不赴约,许不会朝,郑虽受盟,尚怀疑贰之心;卫方复国,擅杀受盟之弟。若不再申约誓,严行诛讨,诸侯虽合必离。只说卫侯杀弟之事,诸卿计将安出? 先轸奏道:主公既蒙周天子命为方伯,似郑、卫此等不朝天子贰侯,理应以兵伐之。况灭亲杀弟,以夺君位者乎?臣请替主公汇合诸侯,先灭卫,后伐郑,以儆不服。 文公听罢不语,只是微笑。 狐偃接言道:我谓不然。齐桓公为伯主之时,九合诸侯,所行征伐,莫不挟天子之名。主公莫若以朝拜周王为名,号召诸侯。郑、卫必不敢至,主公便以天子之命问其不敬之罪,则天下谁不威服?所谓私征不如公伐,行礼必举大名,君其图之。 文公听罢,只颔首微笑,又不言。 赵衰接口道:子犯之言甚善。然诸侯朝觐天子之礼,不行久矣。主公若合诸侯以临京师,天子必然疑惧,而不肯许。莫若会合诸侯于温,再请周王驾临此处,接受诸侯朝拜。如此君臣之间无猜,诸侯不劳。又趁叔带新宫在彼,不烦重新造作,是谓一石三鸟,各得其便。 文公哈哈笑道:三卿皆为智谋之士,惟子余之计最为妥善。天子亲晋,又乐于受朝,至温宫受贺,何为不可?便请子余赴周,呈奏入朝之事可也。 赵衰领命,便至洛邑王城,谒见周襄王,稽首再拜奏道:寡君晋侯重耳,感大王下劳锡命之恩,欲率诸侯前来京师,修朝觐之礼。与臣下等人商议,因恐惊扰京师国人,故请陛下移驾于温地别宫,于彼处接受诸侯朝拜奉飨,伏乞圣鉴! 襄王闻奏大喜,转对王子虎道:难得晋侯礼敬王室,又如此周到细致,多为本王着想;真干国之臣,一代贤侯也。 王子虎点头,乃谓赵衰:晋侯倡率诸姬,尊奖天子,举累朝废坠旷典,诚王室之大幸。自古天子便有时巡之典,省方观民,况温宫亦畿内故地;诸侯展觐朝会于此,上不失王室尊严,下不负晋伯忠敬,实为两全之策。 赵衰闻罢,敬诺唯唯:便请天子陛下,赐以会期。 襄王即命巫者卜日,然后告诉赵衰:卿还报晋伯,便择冬十月之吉,驾幸河阳。 赵衰再拜受命,遂辞周襄王出京,疾驰返国,回复晋侯。晋文公:便以朝王之举,播告诸侯,约于冬十月朔,齐会温地!(本集完) 第三十四集 蹇叔哭师 秋去冬来,朔风突起,冬初十月。 晋文公率众臣诸将到达温宫,布列宫帷,陈设仪仗,以待天子光降。 不数日间,齐昭公姜潘、宋成公子王臣、鲁僖公姬申、蔡庄公姬甲午、秦穆公嬴任好、郑文公姬捷俱到。诸侯相见已罢,秦穆公专向晋文公谢罪。 秦穆公:前番践土之会,寡人因惮路远误期,是以不果与盟,甚是惭愧。今番贤侯赐信及时,故能如期而至,愿从诸侯之后,贤侯休怪。 老岳父亲当诸侯之面,向女婿执礼认错,晋文公自然不敢托大,急忙施礼称谢。由此便连前番联手伐郑,秦侯背盟撤军之事,也就此一并揭过,不再提起。 复次日,陈共公妫朔服墨衰丧服而至,拜见盟主重耳,声言父亲陈穆公妫款新卒,因闻晋侯召唤,不敢不来,遂墨衰而至。 晋侯温言相慰,遥为陈穆公设祭,诸侯皆都拜祭,妫朔一一答礼,向晋侯再三致谢。 三日之内,邾、莒等小国伯子男爵,先后毕集。 消息传至卫国,卫侯姬郑自知有罪,恐惧不已,与众卿议道:前番大夫元咺弃城而逃,必是奔去绛城,向晋侯告诉寡人罪状,欲借盟主之威罚我。此番温宫之会,不去也罢。 宁俞谏道:主公若不往会,是于前过之上,复益不敬天子之罪,晋侯之讨必至矣。 卫成公万般无奈,只得启驾离京而行,并命宁俞与鍼庄子、士荣三家大夫相从。比至温邑,令人往里通报,求见盟主。 晋文公闻说卫侯前来,暗自好笑,不许入内相见,并命兵士监守其君臣,禁其自由。 九月末,检点与会诸侯,计有晋、齐、宋、鲁、蔡、秦、郑、陈、邾、莒,共是十国,皆于温地叙会。中原诸侯,惟许侯负固趋楚,不奉晋文公召命。卫侯在押,不命与会。 日暮时分,只闻车轮辚辚,又见执事招展,周天子襄王驾到。晋文公率诸侯接出五里,将天子迎至新宫驻跸,请问起居,再拜稽首,宴飨而散。 次日五鼓,十路诸侯,冠裳佩玉,舞蹈扬尘,方物有贡,各尽地主之仪。就位惟恭,争睹天颜之喜。此番朝会,比践土之盟更加严肃整齐,规模宏伟。 朝礼既毕,诸侯簇拥天下自高台而下,到帐中就座。晋文公便趁此机,唤出卫大夫元咺,将卫叔武冤死情状诉于襄王,并请王子虎同决其狱。 襄王闻罢元咺叙述,亦怒卫侯昏愦猜忌,忘恩负义,摧残手足,便许晋文公与王子虎断决其案。晋文公邀王子虎至于公馆,宾主叙坐,传唤卫侯及大夫宁俞、鍼庄子到案,使与元咺对理。因士荣在卫国专摄治狱之官,便使其审理质正其事。 元咺至此满腔义愤,终得渲泻之处,于是口如悬河,便自卫侯出奔说起。说卫侯如何决定出奔楚国,宁武子如何阻止,建议出奔襄中,临去时如何嘱咐自己,相助太叔守国;自己恐见疑于国君,如何遣子元角前往襄中为质,却被卫侯不问情由,一剑冤杀;自己如何强忍丧子之痛,非但不怨寡君,反而继续扶保太叔,等待寡君回国复位;卫侯又如何听信佞贼谄言,布设机谋,先期回国,骗开城门,使先驱射杀太叔,自己逃奔晋国,找盟主讨取公道。一五一十,连哭带说,备细铺叙出来。一席说罢,顽石点头叹息,铁人为之下泪。 王子虎首次听说此等奇闻,不禁唏嘘落泪,为之心酸。 士荣听罢,便使鍼庄子对理元咺状辞。 鍼庄子:元咺所叙之事皆有,委实不虚。但此皆因歂犬为逞一己之私,屡进谗谮之言,以致主公误听,因此屈杀元角。且太叔之死,亦乃此贼擅自所为,不干我主公卫君之事。 元咺斥道:歂犬初在帝丘,并未随主公出奔襄中。是他与我商量,要拥立太叔为主,不欲复迎卫侯回国;我当时若是从之,国君岂得复入卫都?只为某仰体太叔爱兄之心,故拒歂犬之请。不意彼竟私自离都,前往襄中密见国君,反肆离间。国主卫侯若无猜忌太叔之意,则歂犬谮言何由而入?其既能冤杀吾子元角,又如何不能屈杀兄弟太叔!歂犬虽为前驱,若无君命,焉敢直入王宫,射死主公胞弟,一国摄政之主! 士荣冷笑:就此状辞而言,便是汝挟杀子之怨,非为太叔申冤。 元咺道:杀子私怨,守国大事。咺虽不肖,不敢以私废国之大事,此心天日可表。故代太叔作书致晋,求复国君之位,今书信犹在晋侯之手,是为铁证如山。未料太叔一片丹心,却遭歂犬毒手!国君既知太叔并无篡位之情,便当立追歂犬离间之罪,如何又许他执弓带箭,先期而行?又用为前驱,借国君之名闯城入宫,明明是借刀杀人,难言不知! 鍼庄子闻罢此言,低首不出一语。 士荣勉强诡辩:太叔为臣,兄长卫侯为君。古来臣被君杀,有何话说?况君侯事后,便诛歂犬,又厚葬太叔,为君者尚有何罪? 元咺道:昔成汤放桀,武王伐纣,皆是臣诛其君。太叔与卫君同气连枝,又有守国之功,更非仅为下臣者。卫侯不过封国之君而已,上有周王天子,并服方伯管辖。擅杀同族公子,岂云无罪? 晋文公听了半晌,气冲两肋,再也忍耐不住,便谓王子虎道:其事已明,不必再费唇舌矣。卫侯姬郑乃天子之臣,寡人身为方伯,亦是臣子,不敢擅决,但可先将诸臣行刑。 遂喝教左右:凡相从卫君而来者,尽加诛戮! 众人听罢,皆都变色,瘫倒在地。 王子虎:贤伯不可不分贤愚,玉石俱焚。在下常闻宁俞号称宁武子,乃卫国之贤大夫,且屡调停于兄弟君臣之间,无如卫君不听。此狱与宁俞无干,不可累其受殃。士荣摄为士师,断狱不明,合当首坐。鍼庄子自知理曲,可从末减,惟君侯鉴裁。 晋文公允诺,乃以方伯霸主身份下令:敕命!将士荣斩首,鍼庄子刖足;宁俞并未参与迫害公子叔武,赦免其罪不问。 断案已罢,旁听诸侯皆称公道,赞叹不止。晋文公于是宣布退堂,自与王子虎将卫侯带回御营,交由天子裁决。 卫侯见两位大夫一被斩首,一被肜刑,直是如入冰窖,体似筛糠。只得垂头丧气,跟随晋文公及王子虎来见襄王。甫进殿堂,不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如泉涌。 卫成公:小侯昏愦,罪在不赦。但望看在同姓本宗,望乞饶过这次,后再不敢妄为! 王子虎上前,向襄王备陈卫国君臣狱词,然后奏道:如此冤情,若不诛卫侯姬郑,天理不容,人心不服。乞命司寇行刑,以彰天罚。 襄王虽然气愤,但闻“同姓本宗”之辞,亦不觉心下惨然,转对晋文公道:王叔断狱甚明,姬郑罪恶滔天,果难饶恕。然周官设两造以讯平民,惟君臣无狱,父子无狱。卫国臣讼其君,是无上下之分,乱周制也。若为臣诛君,为逆已甚。朕恐其无以彰罚,而适以教逆,亦何私于卫哉! 晋文公见周王援引祖制,只为卫侯求情,至此杀鸡儆猴目的已达,遂惶恐谢罪道:陛下圣明,为臣惭愧。既陛下施恩,对卫侯不加诛戮,臣当使人槛送京师,以听国人裁决。 襄王点头,抚慰有加。晋侯遂带卫侯回至公馆,使军士看守;一面唤来元咺,嘱其归卫,听由众卿大夫别立贤君,以代姬郑之位。 元咺拜辞晋侯,遂还至卫,与群臣众大夫计议,共举叔武之弟姬适为君。姬适字子瑕,为人仁厚,且合兄终弟及承袭之礼,众人便皆无辞。于是公子瑕即位,史称卫中废公。又举元咺为相,司马瞒、孙炎、周歂、冶廑一班文武相助。卫国之事,就此粗定。 周襄王受朝已毕,驾返洛阳。 晋文公率诸侯送出河阳之境,命先轸之弟先蔑押送卫侯至京师囚禁。宁俞自请随行,照顾卫侯饮食起居。 卫成公羁押洛邑,一日患疾,宁俞向襄王奏报,并请求医问诊。 襄王虽为天子,亦不敢作主,遂命先蔑派使前往绛城,请问于晋侯。 晋文公闻说,遂对众臣言道:卫侯患病,宁武子请求医治,众卿以为如何? 先轸:此人不死,卫国难安。 狐偃:既其患病,乃是天降惩罚,无可祷也。 晋文公既明众臣之意,遂遣医衍去王城为卫侯诊治,临行暗嘱,命其寻机毒死姬郑。 医衍奉命而往,到至洛阳监督中,先为卫侯诊过脉息,便开药饵,内中投以剧毒。 宁俞时刻在旁观察,见医衍配药时神色不正,便知内有蹊跷。又见其将汤药盛于钵中,将要端入病室,便即急忙喝止:医者且慢! 医衍闻言,手一哆嗦,药汤洒出钵外。 宁俞更坚其疑,环顾身周并无他人,低声问道:是否晋伯遣你前来,欲害卫侯? 医衍闻言大震,颜色更变,一时回答不出。 宁俞:某亦深知,君命难违。但先生若能放我主公一条生活,则某必保你一生富贵,并连子孙衣食无忧。 医衍:大夫既知君命难违,小人又何敢私自卖放? 宁俞:无妨,你只管下毒,但须减其分量,使药不死人。若能行此方便,我馆舍中广有财资,必以百斤黄金相赠,绝不食言。 说罢,解下腰间玉佩,塞入医衍手中,俯耳说道:只此玉玦,亦值百金。 医衍于是仔细斟酌,减其毒药分量,重新调配药饵已毕,将药方交给宁武子。 宁俞问道:于此若何? 医衍:可使呕血数升,昏迷三日,但不至死。 宁俞点头,遂唤侍从入内,照方抓药,仔细煎熬。复派心腹回至馆舍,赍来百斤黄金,赠与医衍。 一时三刻,其药煎成,宁俞亲自监视医衍,喂卫侯服下。 服药未久,卫成公大叫腹疼,吐血满地,昏迷过去,状如身死。 宁俞却也粗通医道,暗地伸手入袖,为卫侯切脉,果然其息未绝,只是假死。于是故作大怒,痛骂医衍,作势拔剑要杀。 医衍假作惊惧,连滚带爬逃走,兼程奔回温宫,向文公复命去了。 宁俞极具才智,知道主公不死,晋侯绝不会善罢干休,遂托鲁僖公出面斡旋,分别向周襄王及晋文公行以重贿,只求留下卫侯一条老命便罢。 周王见钱眼开,首先答应;更遣王子虎至温,向晋文公为卫侯说情。 王子虎未至温地,先蔑早已遣使回报晋侯,说卫成公死而复生,又醒转过来。 晋文公不知是医衍暗做手脚,却道卫侯命硬,天数不该终结。于是便将医衍怒骂一顿,命其再往洛邑,此番必要结果卫侯姬郑性命。 医衍无奈,正欲整装待发,鲁僖公遣使前来,向晋文公贿以重金,替卫成公求情。 晋文公正在为难,王子虎亦到,代表周襄王替卫侯说项。 既是诸侯之首及天子俱都出面,到此地步,晋文公便以为卫侯大难不死,必是天意,也只索罢休,同意释放卫成公,并撤回先蔑及其监守军士。 卫成公由此得以出狱,带病逃奔陈国。又命宁俞潜回卫都,用重金收买卫大夫周歂、冶廑,并许愿道:如能助我复位,必赐你二人为卿。 晋文公放过卫成公,见诸侯未散,于是设宴以待,并于席间说道:诸公皆来朝拜天子,勤劳王室,惟许国人一心事楚,不通中国。若依诸公之意,当作如何打算? 诸侯:公为盟伯,我等惟命是从。 晋文公:若依我意,颍阳便在密迩,倘置若不闻,是我等怠慢天子莫甚。趁诸公皆在,寡人受命得专征伐,愿与诸公问罪于许,公等以为如何? 诸侯闻此,哪敢不听?皆都拱手应道:敬从君命。 于是罢宴,来日各整军马,以晋侯为主,诸侯皆率车徒,齐向颍阳进发。 郑文公原是楚王姻党,借故后发,唤来上卿叔詹商议:晋侯为伯,得专征伐,今惩卫、许,来日也必轻放郑国不过。我欲再次背晋向楚,如何? 叔詹大惊:不可!晋侯幸允与我订盟,主公若再反复,必获罪不赦。 郑伯不听,使人向晋文公报说国中大疫兴起,需回国祈祷;一面收拾军马独归。 鞍马未曾歇定,郑文公复使人前往楚都,通款于楚王:晋侯重耳今率诸侯伐许,意在于楚。寡君不敢得罪上国,故不敢从晋南征,并冒死告闻。 便在此时,许国使者亦至,向楚王告急求援。 楚成王反复思忖,谓其众卿:我军新败未久,晋国锋势正锐,此时不能与其相争。可俟其厌兵之后,再去求成。 众卿皆以为然,齐道:大王英明,此时不可与晋为敌,宜绝郑、许二国。 楚成王称善,便将郑、许使者遣回。 晋文公正在行军途中,忽见郑使到来,替郑伯申请提前回国,心知必是郑伯再次反复,心中恚怒。但因此时无法分神对付,只得许其归国,暂且作罢。 郑使辞谢而去,晋文公遂率诸侯之兵兼程而进,包围颍阳数匝,内外水泄不通。 当夜扎营城外,大会诸侯,约定休兵三日,第四日攻城,一夕盛宴,尽欢而散。 当日晚间,晋侯醉卧帐中,觉到身上不爽,因染寒疾。故此辗转难眠,临到四鼓方才睡去,朦胧之中,便入梦境。却梦到一鬼,作诸侯打扮,衣冠楚楚,直入帐卧,来向晋侯求食。晋文公厉声喝之,忽然醒来,病势转危。 次日一早,诸侯闻说文公患疾,于是皆来探视。见其病重,卧不能起,无不忧形于色,只得退返本营,与部将大夫议论。 赵衰见诸侯皆退,乃请示晋侯:主公既是因梦得疾,何不召太卜郭偃,占问吉凶? 晋侯许之,于是命人去传唤,前来解梦。 镜头闪回。晋太卜郭偃,乃是北虢国开国君主虢序后裔。 郭氏出自任姓,为黄帝后裔。黄帝与其妃嫫母生有二子,长为苍林、次曰禺阳。 禺阳也称禺虢,受封于任,在今河北任邱西北,后迁移山东济宁东南。任氏部族是黄帝时代重要氏族,禺虢便是任氏之祖。 禺虢后裔郭哀,在夏朝为大禹御臣,因功封于郭,在今山东聊城西北,由此建立郭国,为侯伯。商朝时,郭国降为子爵,至齐桓公十六年,为齐国所灭,子孙遂以国为氏。 齐国灭郭之后,公族后裔就此四散。郭偃随父祖至晋,世为晋国贵族。晋文公即位之后,曾拜郭偃为首席大夫,命其主导国内经济改革,称为“郭偃之法”,由此助文公称霸。 郭偃改革传统用人政策,除“亲亲”之外,更加注重“尚贤”;并提出“君食贡”概念,要求国君不再保留土地,而向全国地主收取税赋,以足其公室所费。这些思想不但快速促进晋国蓬勃发展,更为将来三晋法家思想提供思想泉源。 《韩非子》记载:“管仲毋易齐,郭偃毋更晋,则桓、文不霸矣。”韩非子将郭偃与管仲相提并论,可见其在晋文公时身份之重,决不低于狐偃、赵衰、胥臣等流亡名臣。 郭偃除任上大夫,主持改革之外,因其身具善卜异能,于是身兼首席太卜之职。史书所谓“卜偃”,便是由来于此。此前已经五次预言晋国前途,俱都奇验,可说是继周文王以来,又一个周易占卜大师。 闪回结束。郭偃正在帐中接待远方来客,忽闻主公相召,于是急随来使趋至中军大帐,来见晋侯。大礼参见已毕,靠近床榻看时,见主公脸色苍白,气息不畅,便吃一惊。 晋文公见郭偃到来,神魂略定,乃命赐座,告之以梦中所见。 郭偃听罢,心中已大致明白,说道:人来求我布施,主公此病无妨。 于是布卦,得“天泽损”,又阴变为阳,之卦变作“乾为天”。乃献爻辞,其词曰: 阴极生阳,蛰虫开张;大赦天下,钟鼓堂堂。 晋文公问道:此何谓也? 郭偃对曰:以此卦辞,合之于主公之梦,则必是有某国失祀之鬼神,前来求赦于主公。恐主公不允,故闹妖作怪,使君罹疾得病。 文公闻是如此,放心大半,努力回忆道:寡人于祭祀诸事,有举无废;至于别国宗庙,毫无干涉。且鬼神何罪于我,而于梦中前来求赦? 郭偃亦努力思索,忽现喜色,低声奏道:以臣愚度,梦中来扰主公者,莫非是曹侯之祖先鬼魂?臣闻当初曹叔振铎,乃文王之昭;晋先君唐叔,武王之穆也。昔齐桓公会合诸侯为伯,而封邢、卫异姓之国。今主公亦会合诸侯于践土,而灭曹、卫同姓之国,使其先君失祀。践土之盟后,二国已蒙主公许以恢复;今主公复卫而不复曹,则曹叔振铎见主公于梦中,求复其祀,不亦宜乎?主公若复曹伯,以安振铎之灵,使享钟鼓之乐,又何足患? 只一席鬼话,直说得文公霍然而起,大汗淋漓,便觉病势顿去其半。 于是更衣升帐,立遣人持令,往召曹伯襄于五鹿,使复归本国为君,所畀于宋侯卫国田土,亦都归还。办完此事,只觉浑身畅快,急索粥食之,再出一身热汗,其病便愈。 晋文大加称赞郭偃:先生大能,可谓能役使鬼神者,深不可测。 于是命赏金百斤,田三百亩。郭偃谢恩而退,回至自己帐中,对已久候来客道:在下不负所托,曹共公已得复国,子可归矣。 来客大喜,伏地再拜:曹叔振铎再得血食,皆赖大夫之赐也! 告辞而出,偷偷离去。 镜头闪回。原来此人便是曹共公身边近臣,名唤侯獳。 践土之盟后,曹共公襄被拘羁五鹿城中,闻说卫侯已经复国,而自己久不见晋侯赦令,心中焦急。今闻晋伯率诸侯伐许,故遣小臣侯獳为使,赍载金帛一车,来见晋侯求赦。 侯獳径至颍阳,知道人多眼杂,难以见到晋侯;因打听到郭偃甚得晋侯器重,故潜至其帐,告之以情。 郭偃由此便借鬼神之事为曹侯求解,毫不费力,既得曹侯重贿,又获晋伯重赏。 曹共公伯襄既然获释,回归故国,即统本国兵马趋至颍阳,面谢晋侯复国之恩,并求协助围许。文公赞而慰之,因己病大愈,更信郭偃有通神之能。由于心情畅快,由是决定对许国亦网开一面,不令攻城,反遣使入城,改劝许伯归降。 许僖公见楚国救兵不至,知道万万不是晋侯对手;且有曹、卫二国先例,不敢硬挣,乃听从晋使之劝,亲自面缚衔璧,向晋军营中乞降,并大出国中金帛犒军。 文公与诸侯商议,念许伯认错心诚,也便不为己甚,遂率诸侯与许伯共订盟约于城郊。来日天明,晋文公与诸侯各拔营寨,解围而去。 秦穆公临去之时,私与晋文公相约:前番郑国之事,贤侯休得挂怀。异日若有军旅之事,晋兵若出,秦必助之。若秦兵出,亦望晋必助之。彼此同心协力,不得坐视,可乎? 晋文公笑道:彼此姻亲之国,自当如此! 二君相约已定,各自分路归国。 晋文公行至半途,探马来报:郑国遣使通款于楚,背叛前盟。 文公勃然大怒,便欲移兵伐郑。 赵衰谏道:主公连日操劳,致生疾病。今玉体乍平,未可连续驱驰;且士卒长久在外已敝,又诸侯皆散,复召聚之不当。不如且归,休息一年,而后图之。 文公允诺,乃归晋都。 画外音:未料秦穆公与晋文公修好之言,却是诀别之语;赵衰之谏,也成为镜花水月。晋文公回国之后,便即重又患病。直至病逝,再也不能带兵会合诸侯,奉天子以伐不臣。 镜头转换,复说卫国。 元咺奉公子瑕为君,修城缮备,政令一新。 卫成公既脱罗网,逃至陈国,养好内伤之后,便又野心再起,复思归国夺位。 宁俞奏道:臣闻周歂、冶廑恃拥立之功,求为卿不得,心中怀怨,此可结为内援。又有孔父之后孔达,胸有经纶,与臣交厚,且与周、冶二人相识。若使孔达以上卿之位为饵,使二人谋杀元咺,则大事成矣。 卫侯大喜:此议甚善,寡人全权委卿,便可依计行之。 宁俞奉命,乃使心腹潜回卫都,以卫侯手书付予孔达,使其私结周歂、冶廑二人,如此恁般行事。周、冶二人贪图重贿高爵,满口应允。 孔达在城中散播谣言,扬言于国人:卫侯虽蒙宽释,无颜回国,将往楚国避难。 元咺闻而信之,于是不再以成公姬郑为患。 孔达再次拜访周歂、冶廑,三人闭门密谋。 周歂:此事易为。子瑕年幼无知,所依仗者,惟元咺一人而已。元咺恐主公获释返国,每夜必亲自巡城,而随身卫士不过十人。我等可各率家甲百人,设伏于城闉隐处,突起刺而杀之;继而入宫并杀子瑕,扫清宫室,以迎卫侯,则大事定矣。 孔达赞道:果然妙计,神鬼难测。若能刺杀元咺及子瑕,则复国大功,无出二位上卿。 于是叮嘱再三,告辞而去。周、冶两家各自约会家丁,埋伏停当。 当日黄昏,元咺照例巡城。因闻卫侯已逃奔楚国,故此不如往日谨慎小心。 巡至东门,忽见周歂、冶廑二人迎面而至。 元咺惊问:二位不在府中安坐,为何夤夜到此? 周歂:传言故君入境,宁武子派人混入城来。我等甚不放心,故来助大人巡城。 一边说着,脚下不停,已抢入丈许以内。元咺心知有异,急待声唤从人,冶廑忽从身侧出现,箭步上前,拿住元咺双手。 元咺急待挣扎,周歂已拔刀在手,劈头砍来,倒在血泊之中,顿时断气。 周歂、冶廑遂率家丁杀入内宫,沿途大呼:卫侯引齐、鲁之兵,见集城外矣! 国人闻听,家家闭户,处处关门。 周歂、冶廑杀入宫中,公子仪闻声出问:何事喧哗? 言犹未了,被周歂一刀砍倒,复又一刀,顿时毙命。 公子适隔窗看见,且悲且怒,急寻地方藏匿,至于后园,失足落井,亦被淹死。 宫中御者宁申,乃是宁俞族侄,颇怀忠胆义胆,见周、冶二贼为乱,乃将子瑕一把抱入怀中,潜出宫苑,驾车趁乱出城,逃奔他国而去。 乱到天明,周歂、冶廑遍寻宫廷,终未找到子瑕,只在后园井中捞出公子适尸首。便知子瑕定是逃出城去,也不再去追究,乃命击鼓撞钟,召集百官,将卫侯手书榜示于朝,说明欲迎接卫成公还国复位之事。国中众卿大夫见事已至此,只得随声附和,并无别说。 早有宁俞心腹出城,飞驰往报主人,诉说卫都之变。 宁俞闻说政变已成,乃奉卫侯自陈国复归,周、冶二人率百官迎入城中,升殿复位。 卫成公复位,祭享太庙,大封功臣。不负前约,果封周歂、冶廑为卿。以宁俞屡有护驾及倡复之功,用为上卿。宁俞固辞不肯,再三逊让;乃以孔达为上卿,宁俞为亚卿。 其后未几,周歂、冶廑二人先后暴毙,死状甚是奇特,医卜皆不能明其原因。于是国人皆都传说,此必是元咺死得冤屈,化作厉鬼报复,将二贼索了命去。 周、冶二人既死,卫侯并不难过,止命以卿位厚葬而已。二人葬礼已罢,卫侯升殿理事,与众臣商议,深忧晋侯再来征伐问罪。 孔达献策:不如主动上表认罪,并将元咺及二公子之死,都推在周歂、冶廑身上。 卫侯从之,便令孔达撰写降书顺表,遣使往谢晋侯。 晋文公此时卧病在床,置之不问,卫侯因此躲过一劫。 公元前628年,周襄王二十四年、鲁僖公三十二年。 夏四月己丑,郑伯文公姬捷卒,在位四十五年。公子兰继位为君,是为郑穆公。 同年夏,晋国勋将魏犨饮醉,坠车折臂,又引动当年内伤复发,呕血斗余而死。文公大为悲悯,命录其子魏颗嗣爵。其后未几,狐毛、狐偃兄弟相继病卒。 晋文公闻报,不由大放悲声,伏榻恸哭:寡人得脱患难,以有今日,当初多赖赵衰、二狐、胥臣、介子推等人之力,今皆弃我而去,朝堂一空。是寡人命将终乎?哀哉! 胥臣进言:人生在世,谁不有死?主公切请止哀,免伤贵体。若曰二狐死后朝堂乏人,臣举一人,可佐主公永保霸业! 文公闻言止哭:未知卿所举者,系何人也? 胥臣:此人非别,乃郤芮之子郤缺也。自其父死后,舍于冀野,与妻秉耒而耨,相敬如宾。臣闻以尧、舜为父,而有丹朱、商均不肖;以鲧为父,而有禹圣。可见贤与不肖之间,父子不相及也。此人若用于晋,绝不弱于狐子犯之能。 晋文公闻言颇喜,便命胥臣以簪缨袍服,往召郤缺。 郤缺再拜请辞,胥臣再三传命劝驾,郤缺乃簪佩入朝,来见晋侯。 文公见郤缺身长九尺,隆准丰颐,说话时声如洪钟,不由大喜。乃命迁升胥臣为下军元帅,便使郤缺为佐。复诏命改称二行为新上、新下二军,以赵衰将新上军,箕郑佐之;胥臣之子胥婴将新下军,先都佐之。 晋国旧有三军三行,今又改二行为二军,便共有五军,仅亚于周天子之制。 楚成王闻而大惧,乃使大夫斗章为使,请平于晋。 晋文公念其在自己流亡时相待旧德,又因城濮之战始发于楚子玉,其人如今已死,恩怨已释。于是便许与楚国通好,使大夫阳处父报聘于楚。 是年冬,晋文公自感疾笃,不能复起。 遂召赵衰、先轸、狐射姑、阳处父诸臣入内,赐受顾命:卿等皆为晋之重臣,或本身或父伯,各有大功于国,并助寡人成就伯业。寡人死后,众卿当佐世子驩为君,勿替乃父伯业。 顾命诸卿落泪,伏地再拜,遵依文公遗嘱。 晋文公又恐自己死后诸子生乱,遂下诏命,发遣公子雍出仕于秦,公子乐出仕于陈。又使幼子黑臀出仕于周,以亲王室。 文公托孤已罢薨逝,在位八年,享年六十八岁。世子驩主丧即位,是为晋襄公。 襄公升殿登位,先接受众臣拜贺,后奉文公之柩,殡葬于曲沃。 送葬队伍方出绛城,忽闻柩中响作大声,状如牛鸣;又其棺柩重如泰山,车不能动。襄公与群臣无不大骇,乃请郭偃卜之。卜而得卦,献其爻辞: 有鼠西来,越我垣墙。我有巨梃,一击三伤。 襄公便问:未审此辞,究系何意? 郭偃奏道:数日之内,必有兵灾自西方而来。我若出而击之,可获大捷,俘敌三帅。此先君有灵,以警告主公也。 襄公闻罢,率群臣下拜称谢。柩中响声顿止,亦觉不重,如常而行。 下葬文公已毕,君臣回归都城,聚于朝堂,议论柩中之警,卦象爻辞。 先轸奏道:有鼠西来者,秦人也;越我垣墙者,侵入晋之国土也;我有巨梃者,是以五军御之也;一击三伤者,虽擒而不杀,然则必获大胜也。 襄公闻此,目示太卜。郭偃点头,深以为然,群臣不由交口称赞。 秦襄公闻此,遂使人密往秦国,探其君臣异动,以早作防备之计。 镜头闪回,郑国北门之外,秦军连营。 秦将杞子、逢孙、杨孙三人,屯戍于郑国北门,此时已将近一年。 因奉秦穆公之命,在此监视郑国。先见晋国送公子兰归郑,强迫郑侯立为世子;今郑文公去世,公子兰又继郑君之位。于是三将忿然不平,相互计议道:我等留此,本为郑伯拒敌晋兵,风餐露宿,将近一载。未料郑国终归晋国所属,实为可恨! 计议未休,遂遣使密还雍都,将公子兰即为郑伯之事,呈报本国之君。 秦穆公接报,更是不忿,只是碍着晋侯,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回复杞子等三将,暂且宁耐;又与众卿商议,欲待撤回郑国驻兵,尚且犹豫未决。 公子兰继立君位,接受群臣朝贺,复遣使遍告周王以及诸侯,对城外秦军却视若无睹,并不请三位主帅进城观礼。 杞子由此大怒,遂与逢孙、杨孙商议:我等屯戍在郑,孤悬国外,终无了期。不若趁郑侯大丧,子兰立足未稳,劝我主潜师袭郑,就而灭之。我等皆可厚获,并建不世之功。 逢孙:我亦早有此意。争奈秦兵东来,须过晋境。若重耳得知,必加力阻,奈何? 杞子及杨孙皆知晋文公手段厉害,闻言便即不语。 正当此时,斥侯来报:报三位将军,万千之喜!晋文公薨逝,晋国仆告至郑。郑穆公使国人俱为晋侯穿孝,并遣使前往绛城吊丧。 秦国三帅闻知,皆举手加额,相互称庆:我等正忧若使主公发兵袭郑,恐为晋侯所阻。今晋国大丧,是天助秦国,得成霸业也! 三人遂复遣使归秦,密奏穆公:我等今屯郑人北门,若主公遣兵来助,一战郑国可得。能救郑者,唯有晋国;今晋逢大丧,必不能相救,郑君新嗣,守备未修,机不可失。 秦穆公接此密报,深以为然,但犹不放心,遂请蹇叔及百里奚两位老臣入宫,与其商议趁丧伐郑。二臣闻此大惊,同声进谏,百里奚先朗朗发言。 百里奚:秦去郑国千里之遥,击之何为?又非能得其地;利其俘获,且不敷军资所费。况岂有千里袭国,能掩人耳目,使彼国毫无防备者?若郑国早为之备,则我军非但劳而无功,且中途必生他变。夫以兵戍人,还而谋之,非信也;乘人之丧而伐之,非仁也。成功利小,不成则害大,非智也。失此三者,臣不知其必胜之道何在? 穆公闻言不悦:寡人三置晋君,再平晋乱,只因晋侯败楚,遂以伯业让之。晋侯即逝,郑必复依蛮楚。不乘此时灭郑,待其投楚,则必为日后大患,悔之何及! 蹇叔见穆公固执伐郑,便知谏之不入,遂婉转请道:今晋、郑二国,皆逢君丧,主公何不使人以行吊为名,至二国观其虚实?若郑必可攻,晋必不救,然后出兵未迟。毋为杞子求功心切,虚言所惑也! 穆公闻言苦笑:蹇叔老矣,如此不善算计。此两国一个数百里之远,一个是千里之遥。若待行吊而后出师,往返之间,又近一载。夫用兵之道,贵在神速,疾雷不及掩耳,岂有迁延经年,而筹谋袭人之国者?二卿休得再言,回府休息去罢!(本集完) 第三十五集 崤山之战 明月在天,光洒秦宫。 秦穆公与二位老臣话不投机,于是辞退百里奚与蹇叔,命内侍送出宫外。 蹇叔与百里奚出得宫外,相对苦笑,摇头叹息,执手而去。 秦穆公送走二老,立命召见郑国北门大营来使,当面下令:还报杞子,以二月上旬为期,师至新郑北门,里应外合,不得有误。 来使:喏! 军使领诺再拜,退身出殿,驰马而去。月光如水,古道骏马,正堪驱驰。 来日早朝,秦穆公立即召集群臣,计议征伐,选将调兵。 传旨官:奉主公敕令,即日兵伐郑国。命孟明视为将,西乞术、白乙丙副之;选精兵三千,车三百乘,既不誓师,也不祭旗,潜出东门,兼程以进,休使晋国探马细作得知。 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喏,臣等遵命! 三将领兵而出,蹇叔与百里奚各拄拐杖,乘车送子出城,见三军将发,振奋异常。 蹇叔与百里奚相互扶持下车,三子上前相搀。蹇叔忽然失态,望军号哭。 百里奚:兄长,何故悲伤,如此逾恒? 蹇叔道:哀哉,痛哉!我今年逾古稀,忍见我儿出城,而不能见儿再入秦川也! 西乞术及白乙丙见父亲如此,便与孟明视上前,向两个老父再拜,亦各流泪。 蹇叔良久收泪,密授白乙丙一副锦囊,内中藏简,封识甚固。 白乙丙:父亲,囊中何物,如此密封? 蹇叔低声叮嘱:我儿此去必败。若遇凶危,可依我囊中密简之言,或可得脱性命。 百里奚见此,心中早已明白。蹇叔将锦囊交付次子而不与长子,是因知次子白乙丙生性谨慎,不似长子西乞术及侄儿孟明视,皆都恃勇鲁莽之故。 白乙丙拜而受囊,与孟明视、西乞术引师而去。 蹇叔与百里奚二人回归城内,便遇秦穆公侍者截住。 侍者面西而立,代替国君斥责:你二人皆为国之重臣,寡人师尊,何为临出征时哭吊吾师,沮吾军心耶? 蹇叔、百里奚闻责而拜,对侍者辩道:臣安敢哭师?哭送吾子耳。 侍者以此回报,穆公念其二人功高年迈,只得作罢。 其后未几,蹇叔便即称病不朝,并上奏疏,要求还归宋国故里銍村。 秦穆公览疏,心中不悦,命百里奚前往蹇府相劝。百里奚造府问病,蹇叔牵手密嘱。 蹇叔:秦兵此去必败。贤弟可密备舟楫于河下,接应诸子西还。切记,切记! 百里奚知道蹇叔明断如神,也不多问:贤兄之言,弟敢不听?即当奉行。 告别蹇叔出府,百里奚也不回家,直至内宫,向秦侯奏报蹇叔志不可移,必要还乡。穆公闻说蹇叔决意归田,遂不坚留,赠黄金二十斤,彩缎百束,命群臣俱送出郊关而返。 百里奚相送义兄,随百官回来,忍不住老泪纵横。遂请公孙枝至府,告以蹇叔之言,命备舟楫于河下,并引精兵以待师归,如此恁般。 百里奚说毕,又密嘱道:我不托他人,独托子桑,是知以将军忠勇,能分国家之忧也。将军不可泄漏,当密图之。 公孙枝深知百里奚之能,且对秦国忠心不贰,也不多问,当即领诺,自去安排。 镜头转换,铁马金戈,征人在途。 孟明视等秦军三帅,自冬十二月丙戌日出师,于途中尽量隐形潜踪,不事招摇。 幸得平安穿过晋国之境,翻山涉水,终至伊洛平原。明年春正月,秦军前驱来报,前面不远,已至成周。孟明视三帅闻言大喜,互视一眼,再回望巍巍太行,皆松一口长气。 孟明视:命令三军,绕行洛邑北门,兼程驰进。 白乙丙:洛邑乃天子王城所在,我军岂可驱驰而过?依小弟之计,还是弃车缓行。 西乞术:弟岂不闻兵贵神速?天子王城如何?顾不得矣。 三军闻命,纵马驰奔,自王城北门飞掠而过,扬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成周国人有在郊外牧马或郊游者,见北门外忽过大军,俱都惊讶。因不敢靠前,便即远远驻足而观,又向秦军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孟明视见此,忽然醒悟,急命传令官驰马往前军传令。 传令官:三军听着,元帅有令!此乃天子王城所在,我等虽不敢以戎事谒见,焉敢不敬?众皆免胄下车,徒步而过! 众皆应诺,依令而行,又都收束马缰,纷纷下车。 但孟明视性粗,并未言明徒步里程,明令何时方能登车。前哨牙将褒蛮子勇力过人,但不明礼数,才过都门,便即跳越登车,命御者超过前车疾行,车不停轨。 孟明视徒步扶车而行,远远望见褒蛮子行止轻俏,越车而行,不由眉头微皱。 众将士见此,皆都哗然,争先攘臂超乘,腾跃而上。于是车马扰攘,一路烟尘蔽日,隆隆东去。成周国人观而不悦,指点之余,急回城报与天子。 周襄王闻报大惊,遂使王子虎同王孙满往观,问明来者是何处军马,欲往何处。 二人奉旨登城以望,见秦师已过大半;于是看明旗号,又向来报者问清秦师去向。正在这时,襄王亦率群臣登城,便问王子虎:究是何方兵马,行往何处? 王子虎:回复陛下,臣已问明,乃是秦师过周,将欲伐郑,以惩其背秦附晋。 周襄王愠怒不语,半晌问道:卿观秦师此去伐郑,胜负如何? 王子虎叹道:臣观秦师个个骁健,人人争先,气势如虎,此去郑国必然无幸。 王孙满当时年纪甚小,只是嘴角含笑,久而不言。 襄王奇而问道:尔小小童子,只管发笑为何?莫非更有高见? 孙满奏道:依照周制,凡诸侯之兵经过天子都门,必卷甲束兵而趋,不复见王城为止,方可执兵乘车,礼也。今秦军止于免胄,便是无礼;又超乘而上,轻视天子礼制甚矣。轻则寡谋,无礼则乱。臣观秦军此行,必有败衄之辱,非但不能灭郑,只恐反被他国覆灭。 周襄王与王子虎闻听此论,俱都惊奇,只是半信半疑,以为少儿好为大言,哗众取宠而已,也都不甚放在心上。于是感叹礼崩乐坏至此,下城回宫。 秦军始发之时,是为潜地行军,倒也颇为机密。但及越过晋国边境之后,以为再无后顾之忧;又为贪赶行程,便成大张旗鼓,所过之处,路人皆知。 这一日前至滑国,孟明视见天色已晚,便命在滑都郊外扎营,休息一夜再行;同时命人微服进城,采购牛羊蔬果,以备此后数日军食。 司炊官奉命,便率数十人入城,先办果蔬,再购牛羊。因滑城内只有万余人,秦人所需犍牛十余头,山羊百具,采购不齐。市中闲汉经济老蹇,见说有恁大买卖,不由大喜。 老蹇:你等外乡人所需数量,若在滑城如此寻购,便是三五十日,也不能齐备。如肯以十金为谢,某便引你等去见一个大商,须臾置齐。 司炊官:果能一次购齐,便谢你十金,也不为大事。 老蹇见他应了,便欢天喜地,将其引到一家客栈门首,向里面唤道:弦高先生,造化了!今番我与你介绍一桩大主顾,事成之后,当求赏赐。 弦高闻言,从客栈中走出,上前答话:老蹇,你素喜大言,说大行小。今到晚饭时刻,来我这里大呼小叫,莫非又以撮成买卖为名,来寻我吃酒? 老蹇涨红了脸道:老弦,总吃过你几次酒,就说出此番没气力言语!这位老客,要买数十头牛羊,你说是不是难得主顾,绝大买卖?休要直从门缝里看人! 弦高见老蹇身后站着一群面生客人,这才信以为实,急施礼道:在下眼拙,客人休怪。请问客人何来?因何便需许多牛羊? 画外音:郑国商人弦高,多年往返于洛阳及新郑之间,以贩牛羊为业,常于滑城休止;因常将牛羊在此地中转发散,故此滑城周围数十里内,牙行经济及行商闲汉,俱都认识。 秦军司炊官见问,据实说道:我乃秦人,大军欲往伐郑,途经此地,扎营城外,前来采办。你果有数十头牛羊时,可尽卖于我,只是价钱需要从惠。 弦高听罢,暗地吃惊道:怪不得听得城外人喊马嘶,又见尘土飞扬,原来如此。某虽商贾之流,但亦知忠君爱国大义。今既知秦人欲袭我国,又岂有坐视之礼? 于是未动声色,心中早思一计,微微笑道:牛羊尽有,只是今日天晚,城门将闭;依滑国律令,对成群人畜,施行宵禁。军家可说明所需牛羊之数,在下明早出城,亲送至营。 司炊信之不疑,乃说明采购数目,与弦高拱手而别,带从人出城回营。 行至客栈拐角之处,果然付给那牙行老蹇十金,话符前言。 弦高目送众人远去,急回房中,拿出刀笔竹简,刻写密书:秦遣大军袭郑,今营于滑,不久当至郑都,请国君早作预备。书不尽言,详问信使便知。臣郑商弦高,冒死告闻。 写毕封固,唤过随从,命其连夜出城,驰还新郑,密报于令尹,并教与一套说辞。从人不敢怠慢,单骑一匹劣马,如飞去了。 弦高遂至后院,挑选壮牛二十头,肥羊五十具,命店家一概洗涮干净,披红挂彩;一面打点犒军之礼,自行囊中简出士人服装,准备停当。次日一早,弦高便作卿士装束,唤上七八个伙伴,车载彩礼,策驱牛羊,出城直投秦营而来。 行犹未远,只见秦军已经拔营起行,前面正遇秦兵前哨。弦高命将车辆及牛羊排开,拦住秦军前行之路,高声叫道:今有郑国使臣在此,求见秦军元帅! 前哨将军见此情状,未免吃惊,急使人报入中军。孟明视闻报,也不免有些惊骇,驱车往前,命郑使过来相见。 弦高见秦国兵将俱都如狼似虎,愈加心惊;又见一驾战车出于队伍之前,车上一员大将威风凛凛。暗道:观此气势,必是元帅。此番诈作郑使,若露丝毫破绽,难免性命不保。 孟明视:来者是何处使节,敢拦我军马去路? 弦高振作精神,平定心绪,上前施礼:郑国大夫弦高,奉寡君之命,闻上国之师将有征于敝邑,未知何事得罪,故使下臣远出相迎,以犒三军。 孟明细观弦高,察其服色礼数不差;又见后面二十头壮牛、五十具肥羊俱都披彩,又有数车彩礼,便知此番行军果然漏风,早被郑国君臣知道,故以犒师为名,来劝自己退师。于是不动声色,问道:郑君远犒我师,本帅致谢。然郑君却自何而知,秦军将欲伐郑? 弦高:诸侯各国,或争或盟,谁不用间?将军出兵未过数日,我寡君及令尹已皆知之,并作预备矣。故精选壮牛肥羔,命下臣远出国都,迎犒贵师。 孟明视:既知远来是敌,犒军为何? 弦高:因我寡君不愿与秦为敌,以和为先也。犒军是实,并请问元帅,我郑君有何失盟于秦?愿大帅明降寡君之罪,而甘愿受罚。 孟明视闻此,无言以对,暗道:郑国既然有备,我这三百乘车,数千疲卒,则定不能夺占郑都,且战必有危。 于是故作惊奇,继而大笑,低声对弦高道:定是你国间谍,所闻有误,故至妄报。我引军东向,乃为滑侯不奉天子之故,与郑国何干?若非为滑国,我扎营于此何为? 弦高故作大悟道:原来如此,果是情报有误,险生大乱!虽是如此,我郑国先君早许为秦国之东道主,秦师远来,更应犒军也。 遂命手下伴当,留下牛羊犒礼,拜别孟明视大帅,引空车而去。 弦高疾驰还至新郑,见城上戒备森严,国人皆登城以守。知道国君穆公已纳自己密书献策,由此甚喜,遂命人上前叫城。郑穆公命放弦高进城,唤其入宫上殿,询问详情。弦高遂将冒充使节,犒劳秦师之事说了,伏地请求恕罪。 穆公慰道:卿却秦军三百乘,使我军免血战,民息涂炭,功莫大焉,何罪之有? 遂拜弦高为大夫,偿其十倍犒军之失。又命斥侯出城,彻查秦军来袭之由,并遣使到北门秦军驻地,观察动静。 郑使来至秦营,果见厉兵秣马,正作打仗准备。于是便明其意,代表郑侯致意,并向杞子等三将下逐客令道:郑秦缔结盟约既久,各位驻军郑国不去,我寡君未知何意;正忧小国寡民,军粮无以供应;今闻贵军厉兵秣马,则必有远行之念,下臣特来礼送出境。 杞子闻此,知道行藏已被郑人瞧破。又不见本国大军前来,孤军攻城绝无胜算;只得就坡下驴,下令启营,率军离开郑国。 孟明视收下牛羊,使人请来西乞术与白乙丙,与二位副帅商议。 孟明视:吾师千里远涉,全仗郑人不备,方可得志。今郑人备御已久,且遣使前来犒师,是以此劝我返师,不至反目也。若我再伐郑国,攻之则城固难克,围之则兵少无继。进退两难,如其奈何? 西乞术:军出无功,岂可空返?今既兵临滑都城下,其国无备,不若便如元帅对郑使所云,袭而破之,犹可还报君主,不谓师出无名。 白乙丙:明布其罪而行征伐,伯主之行。今不具滑侯罪状而攻之,岂非愈加师出无名? 西乞术:胜者为伯,败则为寇。我弟颇似老父,偏有这许多啰嗦! 孟明视亦笑,于是不听白乙丙,下令就地扎住营寨,暗地分兵遣将,调配人马,吩咐照计行事。是夜三更,三帅乃各引兵乘黑而进,分作三路架梯抢登,袭破滑城,杀入侯宫。 滑君倒也溜撒,闻听喊杀之时便急登车辇,闻南门没有兵马,就此出城奔翟。秦兵大肆掳掠,子女玉帛为之一空,滑国就此灭亡。此后其地为卫国吞并,史上再无滑国记载。 秦军灭滑,饱掠西还,复经晋国。 晋襄公正在曲沃殡宫,为父亲文公守丧。先闻谍报说孟明视统兵东去,惊扰天子襄王;又闻灭滑以还,复又西来。襄公又惊又怒,即使人宣召托孤重臣前来,与众臣商议。 晋襄公:秦人越我晋国之境,山呼而去,海啸以来;且无国书言明借道,援兵束甲以行,何其无理!虽为姻亲盟国,不亦过乎? 先轸:秦侯纳杞子妄奏,违蹇叔、百里奚之谏,引兵越晋,千里袭郑。主公忘其卜偃先前所奏爻辞乎?有鼠西来,越我垣墙,击之可也。 栾枝:秦侯素有大恩于先君,未报其德,而伐其师,莫非不可? 先轸:秦侯趁我先君新丧,坟土未干,而以干戈越境,是谓无礼,蔑视晋国方伯之位。先君鸣棺以警,卜辞示以可击,又何德足报?且前番围郑之役,秦侯背盟而去,交情已破。彼不顾信,我岂顾德?先君为诸侯之伯,秦虽屈从,心实忌之。今乘丧用兵,明欺我不能庇郑也。彼若袭郑获胜,回兵时势将袭晋。我献公假途灭虢之计,公岂忘之乎? 栾枝、赵衰、胥臣听罢,皆然其言。 襄公奋然道:贤卿之言是也。我不击秦,其必谓我怯懦,将兵袭晋。 于是墨缞治兵,升帐聚将,拜先轸为中军主帅,请其调度军马。 先轸推让再三,襄公不从;遂拜受帅印,居中而坐,请襄公坐于上首。 先轸:料秦兵此去,必不能克郑;且越国冒险远行,粮草无继,其势亦不可久。计其往返之期,初夏必过渑池以归。渑池西有崤山,东西二峰相去三十五里,其间便是秦归必由之路。其地树木丛杂,地势掩映,有数处不可并轨,又有几处车不可行,必当解骖下车,牵引以行。我若伏兵于此处,必可尽灭秦军。 襄公赞道:实乃高论,万无一失。我举国兵将,连同寡人在内,但凭元帅调度。 先轸逊谢,于是发令派将。 传令官:元帅大令,诸将听真。先且居引兵三千,以屠击为副,伏于崤山之左。 先且居、屠击:喏! 传令官:胥婴引兵三千,以狐鞫居为副,伏于崤山之右。 胥婴、狐鞫居:喏! 先轸:此二路兵马,以当秦军前队,待其入谷之时,自两翼击之。 传令官:狐射姑以兵三千,以韩子舆为副,预先砍伐树木,填塞西岭之路;梁弘引兵三千,以莱驹为副,伏于东岭。 四将:喏! 先轸:此二路兵马,以当秦军后队,只等秦兵尽过,随后击之。本帅自同赵衰、栾枝、胥臣、阳处父、先蔑诸将,离崤山二十里下寨,作为四路接应,以备非常之变。 诸将:喏!元帅将令,我等无有不遵。 晋帅安排已定,诸将各自依计,引兵而去,只待秦军到来,进入埋伏。 秦兵满载掳获辎重西归,行走缓慢,至四月初旬,方才行及渑池。 天气渐热,将士不堪重甲,挥汗如雨。白乙丙见前面将至渑池,忽忆昔日父亲哭师相送情状,于是猛醒,乃止住本部军马,前往中军,言于主帅孟明视。 白乙丙:此去而西,正是崤山险峻之路,我父临行时谆谆叮嘱谨慎,主帅不可轻忽。 孟明视:若不是贤弟提醒,我倒险些忘却。曾记临行之际,老伯父曾赠你锦囊密简,何不出而观之? 白乙丙:正是,若非元帅提醒,弟亦险些忘却。 遂于箧内取出锦囊,与孟明视、西乞术启而观之。见囊中只有两片竹简,上书云:郑不足虑,可虑者晋。崤山地险,切宜谨慎。若不为备,必丧三军。父收子骸,于此谷中。 三人看罢,皆都惊骇。 孟明视:以为老伯有何锦囊妙策,却是这般咒军丧辞。着实晦气,疾速弃之! 西乞术:父亲老迈昏愦,写此般吓人言语,装作机密,与子侄作耍。我等驱驰千里往返,灭国以归,昂然不惧。如今过此崤山,便是秦境。秦晋屡为姻亲之国,又何虑哉! 白乙丙:我父向称神断,从不妄言。主帅虽然虎威,然慎之无失。恐晋有埋伏,卒然而起,则御之何及! 孟明视:既如此,我三人可分兵以进,前后呼应,以为声援。 于是下令,遣骁将褒蛮子为先锋,打自己元帅旗号,前往开路;自率中军做第二队,西乞术为第三队,白乙丙领第四队。四队人马各衔首尾以进,前后队之间相离不过二里之程,以互为应援。安排已毕,就此进兵。 褒蛮子惯使方天画戟,抡动如飞,自谓天下无敌。当下昂然在前,驱车先过渑池,望西路进发。自早至午,行至东崤山,烈日当顶,铁甲铿锵,秦军皆都挥汗如雨,昏昏欲睡。 正行至狭谷之中,忽然山凹里鼓声大震,飞出一队车马,为首者正是晋国大将先且居,屠击为副,迎面挡住去路。 先且居:褒蛮子,哪里去?还认识我先且居否! 褒蛮子:认识,认识。你不是先轸的儿子?不在府中作耍,因何当我去路! 先且居:你秦军无礼,两番私自穿越我晋境。奉我父将令,今要拿你回去问罪。 褒蛮子:胎毛未退,乳臭未干,倒也好大口气。休说是你,你父亲来,我也不惧。 先且居大怒,挥戈上前,状如猛虎。褒蛮子陡然遇敌,精神大振,驱车上前交锋。屠击知道褒蛮子厉害,恐小将军不是对手,急上前相助,双战褒蛮子。 褒蛮子丝毫不惧,长戟到处,力大无伦,二将支吾不住,渐渐向后退入谷中。褒蛮子恃勇而进,只听轰隆一声,如同天蹋地陷。 孟明视自后驱车赶来,因见道路逼仄,便命众军解辔卸甲以入。秦军免胄下车,因舍不得所获辎重及许多滑国妇女,只得牵马而行,或扶车而过,七断八续,不复成伍。 前军好不容易过了第一层险隘,来至平坦之处,都已疲惫不堪。孟明视于是下令歇马,稍事休息。正在此时,复闻鼓角之声自谷中传来,后队有人前来报说,晋兵从后面追至。 孟明视:前敌已溃,何惧追兵?我既难行,他亦不易。吩咐各军,只管向前攒进! 未待片时,西乞术及白乙丙皆都出谷,前来汇合,一个个盔歪甲斜,带朗袍松。 孟明视:老伯父恐你兄弟丧身于此,则你二人在前,我亲自断后,以御追兵。 二兄弟违拗不得,遵命率军前行,孟明视复又断后。 行过三五里坦途,前面复至一谷,名曰绝命岩。 前军忽然发喊,小校回报:前有乱木塞路,人马俱不能通! 西乞术与兄弟白乙丙商议:事已至此,便有埋伏,只索上前。 白乙丙:是。传令军士,上前搬开柴木,以便后军通过! 前队奉命,只得暂时放下手中兵器戈戟,纷纷入谷挪木。正在七手八脚,乱作一团,忽闻前面谷中鼓角之声暴起,继之呐喊,空谷传声,滚滚如雷,亦不知有多少军马。 鼓角声熄,晋将狐射姑出现于高岩之上,命将褒蛮子五花大绑,推至身前,对下面谷中秦军叫道:你家先锋褒蛮子,已被缚在此,尔等皆入死地,早早投降,免遭屠戮。 褒蛮子恃勇前进,堕于陷坑,被晋军擒缚,今闻此语,羞愧难当,大叫一声,自高岩上跳下,至谷底摔成肉泥。可叹一员悍勇无比战将,只因轻敌冒进,就此罢休。 白乙丙大惊,见前面路径只有尺许之阔,又被巨木塞住,知道不能从此通过。只得传令退兵,教众军退出险谷,复回东崤宽展平野,与主将孟明视合兵,预备决战。 刚将军马退出险谷,便见东路一支晋军杀来,为首者正是大将梁弘、副将莱驹,引三千人马飞至。秦军前进不得,只得复又转回,被困于绝命岩谷口,东旋西转,乱作一团。 白乙丙不由仰天长叹,对兄弟西乞术道:我父远见千里,岂非圣人临世乎! 正在此时,主将孟明视引军前来,三人合兵一处。 白乙丙道:元帅既至,我等可有救矣! 孟明视:却有何救?我非杀入前来,而是被晋军追赶,不得不来也! 二将闻言,愈加惊惧。 孟明视:便是如此,也要死里求活,绝地求生!传令众军,尽弃衣甲辎重,从左右两侧爬山越溪,各寻出路,再到谷外会合。 众军听罢,只得忍痛舍弃军资妇女,卸甲上山。刚至半坡,忽见旌旗招展,林中伏兵尽出,阻住去路。左边山头上领兵大将是先且居,右边山谷将领乃是胥婴。 秦军费尽千难万险,爬山越溪,此时身无甲胄,被晋军一阵乱箭,先射杀一半,复举戈戟围剿,不到片时,便或斩或擒,全军尽没。 又闻喊声大起,前有韩子舆挪开巨木逼来,后面梁弘军马亦到,将孟明三帅围入垓心。两面山坡上晋军取得完胜,亦都奔下,左右前后,重围数匝。 孟明视对白乙丙、西乞术道:我蹇叔老伯,真神算也。今日我等困于绝地,挣扎无用。只求死后阴灵休散,与你我父亲托梦,求奏请主公兴兵报仇,收我等骸骨回乡安葬。 西乞术、白乙丙笑道:我三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倒也快活,复有何憾! 于是各自弃兵,坐以待缚。晋兵四下围裹上来,先将秦军兵将驱过一边,后擒三帅,俱上绳索。乃将俘获秦军及其车马辎重,并滑国掳来许多子女玉帛,尽数解到晋襄公大营。 晋襄公亲出大营,墨缞受俘,军中欢呼动地。襄公大喜,乃以败秦之功,告于先君晋文公殡宫,欲杀孟明视等三人以为父亲殉葬,一时犹豫未定。 当时晋襄公继母文嬴氏,乃是秦穆公之女,因会葬丈夫文公重耳,亦在曲沃。闻知秦军三帅被擒,因思一计,乃唤晋襄公到至后营,当面相劝。 文嬴:秦、晋累代皆为婚姻,相与甚欢,世称秦晋之好。今孟明视等人贪功起衅,使两国恩变为怨,秦君亦必恨此三人。且据秦法,败军之将必死。为重修两国之好,我国杀之无益,反而得罪秦公。若依我计,不如纵之还秦,使其君自加诛戮,岂不是好? 晋襄公:倘我将三帅释归,复被秦侯用事于秦,岂非贻晋后患? 文嬴:楚国城濮兵败,成得臣便即伏诛,况秦国更重军法?秦三次复晋,更于韩原之战后礼归你叔惠公,诸侯无不赞颂秦德。今子欲继承父业,必先以德服于天下。区区败军之将,非必欲自我行其斩戮乎?显见我国无情,兼且量窄也。 晋襄公听到秦释惠公之事,悚然动心,于是说道:母亲责以大义,儿焉敢不听! 乃告辞而出,即时诏命开释三帅之囚,并赠其一车,纵归秦国。 孟明视等三人未料尚能得脱,于是连夜驾车逃回。驱驰一夜,复又半日,见前面黄河滚滚,拦住去路。车至河下,放眼只见惊涛骇浪,并无船只。 三人相望而叹:晋侯听我公主之劝,一时心软,放我三人逃归。若天亮时升帐议事,先轸等将帅必不容我,一定派兵来追。今大河拦路,是天绝我也! 叹声未绝,忽见芦苇丛中驶出一艘渔船,伊伊呀呀,荡于中流。 船上渔翁扬声叫道:那岸上望水兴叹者,莫非崤山中失事之人乎? 孟明视心中一动,应声答道:我等正是秦将,渔翁幸渡我过河,必有重谢! 那渔翁便将舟船靠岸:某奉大夫公孙支所请,已在此相候数日,三位元帅速速下船。 三帅如同身在梦中,舍弃车马下船,渔翁绰楫而行。未及中流,早见浊浪滔天。 孟明视叹道:似此小舟,如何渡此大水?未料我等不死于陆,分当死于水也! 渔翁不理其叹,循东岸由北而南,只顾摇橹。 未及半里,忽闻东岸辚辚车响,十数乘战车驰上河堤。 首辆车上立有一将,抽剑前指,对船上叫道:某乃晋国大将阳处父也。渔翁转来,将三员秦将送回岸上,赏赐千金;如若不然,立即射杀! 孟明视回望,见果是晋将阳处父,不由暗暗叫苦。欲杀渔翁止其回船,三人却又不会驾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渔翁早猜透三人心思,低喝道:伏在舱中,休得乱动! 于是拼力摇橹,小舟乘风破浪,直向下游冲去。那渔翁煞是作怪,却在此险境之中,兀自一边腾出左手,自怀中摸出一只牛角,呜嘟嘟地吹动,响彻河面。 阳处父奉先轸之命,前来追杀秦国三帅。因见车驾停于河堤,又见河边有一渔舟,故此先行喝喊,虚诈一声。待停车河岸,见孟明视、白乙丙及西乞术皆在舟中,而那渔翁并不奉令,只顾摇橹下行,不由大怒。 阳处父厉喝:放箭! 军士闻命,将战车在堤上一字排开,摘弓搭矢,便向河中射去。 孟明视、白乙丙及西乞术听到弓弦响声,因手中并无寸铁,心知无幸,只得待死。 却见那渔翁将牛角纳入怀中,顺手掉起舟中竹篙,向身后拨打雕翎,便如脑后又生一双眼睛,箭矢纷纷落水。右手兀自摇橹不辍,竟是一个绝顶武功高手。 阳处父见状,大吃一惊,心知有异。遂向车右手中接过铜胎宝弓,搭箭在弦,向河中照了一照,便松右手。只听吱地一声尖啸,声如鹤唳,向奔渔翁背心。 渔翁听到箭鸣,拼尽全力,将竹篙向后挥出,疾如闪电。两下里撞个正着,竹篙登时从中折断,利箭插入渔翁后心,透其革甲,入肉三寸。那渔翁闷哼一声,却不倒下,将全身重量压住船橹,稳立如山。那渔船便如利箭,直向下游冲去。 阳处父再抽利箭将射,见渔船已在射程之外。由是急令御者,沿岸疾追。 孟明视伏在舱中,眼见渔翁中箭,恐其舟覆,长声惊呼。 那渔夫忽睁开眼睛,厉声喝道:噤声! 孟明视偌大一个三军元帅,被他一声喝住,叫声顿止。渔翁撮唇长啸,只听啸声响处,山河失色。与此同时,沙洲之上忽有号角相应,与那啸声彼此相应,良久不歇。 与此同时,便见沙洲之后冲出二十艘战船,在江面上一字儿排开,来迎渔舟。 居中战船上站定一员上将,盔甲鲜明,威风凛凛,状如天神,正是秦军大将公孙枝。 公孙枝叫道:孟明视休慌,阳处父休狂,某家在此! 只一声大喝,孟明视心花怒放,阳处父冷水浇头。那渔舟瞬间靠上大船,公孙支令将孟明视三帅接到自己座船上来,再去接那渔翁。 便当军士去扶时,那渔翁却是一触即倒,原来早已气绝身亡。 孟明视立于船头,凝视岸上,高声叫道:崤山一战,虽我未经假道,侵越晋境引起,但你国元帅先轸尽施诡诈,不先约期列阵,正面讨伐。不予知会,暗地伏兵三面,以计胜我,违背战则,实未令人心服!我三人已蒙晋君不杀,何又复使将军前来赶杀?天幸我等不当死于晋国,若我国君不加诛戮,三年之后,当亲至上国,拜君之赐! 阳处父方欲还口,公孙支将手一挥,秦国舟师已荡入中流,驶向西岸而去。 阳处父因无渡船,跌足而恨,只得还归本国,来报元帅。 先轸闻报,冲冲大怒,便与阳处父同见晋襄公,复述孟明视河中之言。 晋襄公:其意若何? 先轸:其说三年之后,当至我国拜君之赐者,必是要蛊惑秦侯,伐晋报仇。 晋襄公:如此奈何? 先轸:不如乘其新败丧气之日,先举大兵,渡河伐之。 襄公答道:便以此事委于将军,但需从长计议。 先轸怒不可遏,忽然起身,直唾襄公坐席,说道:从长计议!主公若非只听妇人之语,擅自释放秦军三将,而与臣等从长计议,则焉有今日之失,来日大患! 说罢大步下殿而去,毫不回顾。阳处父在旁陪侍,见元帅失态如此,直惊得目瞪口呆,急向襄公下拜。 阳处父:元帅暴怒失礼,大不敬也;念其屡立大功于国,尚请从轻处置。 晋襄公怀羞含愧,说道:擅释孟明视三人,本是寡人轻信母命,酿成大错。元帅直言而已,何罪之有? 阳处父闻言,再拜辞出,追上先轸,以适才国君之语相告。 先轸闻言,呆愣半晌,哑口无言。忽悟自己当面唾君坐席,下殿不辞,实是忤逆大罪,不由懊悔不及。阳处父安慰数语,转身而去。(本集完) 第三十六集 楚宫惊变 黄河无言,波涛呜咽。 孟明视渡河登岸,向河心凝望良久,思及渔翁为己中箭而死,不由潸然泪下。 公孙支迎回三帅,还至秦都,止于城外,使人报入城去。 秦穆公闻说秦师败于崤山,全军尽没,三帅皆为晋军所获,本来寝食俱废。忽闻报三帅被公孙支接回,不由转忧为喜,对众臣道:若非百里奚与蹇叔提前巧计安排,安得三位将军复还?其止于城外而不入,是惧我问其败军之罪,众卿可随寡人出城去迎。 话音未落,早有数臣奏道:孟明视等丧师辱国,依法当诛,何当主公亲自出迎? 秦穆公叹道:此番兵败,是寡人不听蹇叔、百里奚之言,纯属自招,且累及三子。罪在于孤,岂可委过他人?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若我杀帅以掩己过,徒遗天下之笑。 乃命群臣皆换素服,出迎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于城郊。三人见国君亲自来迎,顿首大恸,请求治罪。穆公双手一一扶起,命众臣哭唁,设坛祭奠阵亡三军,然后还城。复用孟明视等三帅主掌兵马,愈加礼待。 诸侯闻说晋国大胜秦军于崤,俱来朝拜晋侯,承认襄公可继其父文公霸主之位。 惟有卫成公姬郑念及前仇不朝,并以大夫孔达为将,引车百乘攻郑,兵伐绵、訾二城,大军及于匡邑。 晋襄公闻报,遂寝伐秦之谋,命先轸会合诸侯,引军攻卫,占领戚邑。 便在此时,北边忽然来报,说翟狄之主白部胡引兵犯界,已过箕城。 襄公闻报大惊,急命召回先轸,班师还都。先轸还师绛城,脱去戎装,换上官服,上殿面君,问召兵还师之故。襄公说以翟狄来犯之故,然后当面问计。 晋襄公:翟与晋国无隙,且为姻亲之好,向来各安其境。今无故来犯,我以何策应之? 先轸冷笑道:何谓无故来犯?先君文公出亡之时,翟君以亲女二隗妻之,一配文公,一配赵衰。寄居十二年间礼遇甚厚,并无亏代;及文公返国得继君位,翟君又遣使前来拜贺,并送二隗先后还晋。先君与翟君乃是翁婿之亲,未以厚礼还报翟君大恩,也倒罢了;翟君亦常念先君之好,故而隐忍不言。今先君去世许久,主公即位经年,却妄自尊大,只以中原方伯自居,并不与翟国遣使通好,将姻亲之情全部断绝;又恰逢翟君谢世,其子白部胡嗣位。此位新主也是妄自尊大之辈,且自恃其勇,故乘丧来伐,又有何奇怪? 襄公听其口气,知道前番私放秦将之事,心中气恼未消。于是陪个小心,起身施礼。 晋襄公:先君勤劳王事,虽未暇报恩于翟,但翟君并未见怪。此是先君仁德布于天下,故不为人仇之。今其主来伐我丧,是寡人德薄寡义,故招仇也。子载先生乃先君旧臣,寡人不敢以臣下视之;然卿乃晋国六军统帅,兵权在握,玺印在手,寡人故以军事相询。贤卿若还顾念先君情谊,则寡人幸甚。翟兵即来,便请大帅不惮劳苦,引兵拒敌如何? 先轸咀嚼国君话中意思,便如五雷轰顶。由是自降三阶,伏地再拜,泪落如雨。 先轸:微臣因不忿秦帅释归,怒激之下,面唾君席,出殿不辞,实无礼之甚!无礼之人,岂堪为帅?臣愿交出元帅兵符玺印,让出职权,请主公别择良将! 晋襄公闻此,下阶抚慰:卿激于忠心义愤,唾席而已,有何不可?至若出殿不辞,卿为长辈,孤乃小子,有何不宜?今御翟人入侵,乃国之重事,卿其勿辞! 先轸万不得已,再拜而出。未出殿门,便即仰天叹道:“将者不能立于朝堂,死于战阵之上,有何不可?不料未死于秦,谁知却死于翟也! 话音激越,满殿皆闻。襄公及众臣闻之,皆不知其意所指。 先轸点起三军,用己子先且居为先锋,栾盾、郤缺为左右队,狐射姑、狐鞫居为合后,发车四百乘,出绛都北门,直望箕城进发。 两军相遇于城北平野,先轸见天色已晚,便令安营扎寨,一夜无话。 来日五鼓,传餐已毕,擂鼓聚将,出营列阵。 双方各自三鼓,翟主白部胡亲自出战。先且居迎战数合,便即引车而退,将翟军诱入深谷。左右伏兵俱起,先且居回车再战,一战而胜,斩斩胡骑百余。 白部胡恃勇杀出重围,将至谷口,已是筋疲力尽,浑身带伤。忽见一支人马杀出,为首之将正是晋国下军大夫郤缺,迎面一箭,直射中白部胡咽喉,自脑后穿出,登时身死。 先轸正在中营,军士来报:白部胡所部皆被围歼,翟主亦被郤缺将军斩首。 先轸喜道:翟狄授首,此战既胜。我当入敌阵自讨,以罚面唾君席之罪! 说毕顶盔贯甲,亲援长戟,驱车杀入翟军右阵,便如劈波斩浪,直至垓心。 右阵主将乃是翟主白部胡之弟,名曰白暾,尚不知兄长之死。忽见敌军中有单车驰入己阵,并无后继,传令迎敌,并调弓箭手前来围射。 先轸奋起神威,往来驰骤于阵,杀敌将三人,骑士二十余人,自己身上并无点伤。 翟军被其神勇所慑,无不惊呆。再过片时,号角声起,翟军忽退,闪出一大片空地,原来是弓箭手到,将先轸战车团团围住。 此时已有人认出此位单车将军,报与白暾:启禀头领,阵中所困敌将,却非别个,乃是晋国上卿,中军大帅先轸是也。 白暾闻报大吃一惊,暗道:先轸身为三军主帅,因何轻入重围,自取其死? 于是高声喝道:对面老将,可敢报上名来? 先轸长戟平端胸前: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晋国中军之帅,先轸是也。 白暾:人言晋帅多智,未料乃是匹夫之勇。公虽骁勇,入我重围,插翅难飞。若弃兵下车投降,我必劝说我家大王,便似晋侯释放秦帅孟明视,放你归晋。 先轸大笑:翟狄王白部胡,已被我下军大夫郤缺射死,又何能释放我归国?自古以来,只有战死将军,焉有投降元帅! 说罢摘下头盔,运足力气,直向白暾掷来。 白暾避过,喝骂道:老贼,你自寻死,某又何必客气? 就马上引弓发矢,只一箭,射向先轸前胸。先轸看见箭至,稍稍侧身,以肩受之。噗地一声,利箭刺入肩窝,射个对穿。先轸痛哼一声,复哈哈大笑。 白暾:利箭至身,不避为何? 先轸:我为三军之帅,若不于阵上亲自杀敌,无以证明吾虽年迈,但犹勇不可当。尔翟狄既知老夫之勇,又多所杀伤何为?速命弓手,乱箭齐发可也。 说罢自裂上衣,竟然身无片甲,露出一腔胸毛。复推御者下车,自以左手控马,右手执戟,驱车上前。 白暾赞道:勇哉,此翁! 遂将长戟一挥,代替军令,命弓手放箭。 一时之间,矢如飞蟥,先轸以身受之,箭集如猬,尸立不仆。 白暾便命刀手上前,以旗角蒙住先轸之首斩之。 正在此时,先且居率领晋军大至,来救父亲。白暾便命收军,退后十五里扎营。先且居收父尸以还,起箭盈斗;晋军无不大哭,声震云宵。 便在此时,郤缺提着白部胡首级,到中军献功。眼见元帅无头尸体,不由大哭,说道:我等拼却战功不要,愿以白部胡之头,换回元帅首级。 先且居:若是如此,便谓与敌议和;当先奏国君,方可行之。 郤缺、栾盾、狐鞫居、狐射姑获胜归来,毕集营中,共举少帅先且居为首,联名上奏国君。说明元帅不知何故,单车赴敌求死,首级被翟人斩去,要求以白部胡首级交换。 正在此时,有守卫中营帅帐军士,持简来报:元帅单车出营,冲陷敌阵之前,已写下奏章,命末将转呈少帅。 先且居接过,观其父遗表略云: 臣中军大夫先轸,自知当面唾席,无礼冒犯国君,大不敬罪也。既国君不加诛讨,臣能安之若素耶!此番与翟狄之战,仗主公威灵,诸将用命,已期必胜。臣为三军之帅,若归而不受君封,是遗主公有功不赏之讥;若归而受赏,是云无礼君主之臣,可因战功以赎己罪。则有功不赏,何以劝功?无礼论功,何以惩罪?功罪紊乱,何以为国?臣不能自解,故将驰入翟军,死于敌阵。既主公不讨臣罪,臣便假手翟人,以代君主之讨可也。 读至奏简末尾,却见一幅绢帛夹在其中。乃将奏章交给诸将,自观其帛书云: 遗嘱我儿且居:为父侍晋,从文公在外流亡一十九载,只有苦劳,不敢言功。至奉主复国,便掌军权,驰聘沙场半生,计有两次大战,一为城濮,再为崤山。此二战为父皆以诡计,不依古法,则一战灭楚军大半,子玉死之;二战覆秦军精锐,孟明视等三帅擒之。夫楚与秦,皆当世大国,足可与晋国一较上下者;若二国怀恨联合,则晋之大祸至矣。父若不死,二国复仇之日,是我先氏灭族之时。为父不检,又面唾君席,主公岂不以我全族性命,以免举国之兵祸耶?故为父甘愿死于战阵,并以战功免我阖族之祸。我死之后,晋侯必不复恨先氏。你兄弟伯叔,宜倾力扶保晋国,不可怀怨,更不可怀有贰志。切切,至嘱! 先且居览罢,心情激荡,勉强忍住。遂纳书入怀,与众人商议:未知谁愿为使,去见主公,奏请交换我父首级,休兵罢战? 正说至此,营门忽报:翟主之弟白暾,差人前来下书,要求彼此交换首级,并说已将大帅首级送去晋都绛城,交付襄公。 未几,绛城使者亦至,下达襄公指令:准予与白暾议和,交还翟主白部胡首级给白暾,就便班师回都,将先轸元帅首级与尸体合葬。 先且居再拜领旨,遂命来使带回翟主首级,自与诸将及三军举哀,为父发丧,班师回京。是夜白暾亦潜师回翟,为兄白部胡合尸殡葬;因白部胡无子,白暾遂嗣位为君。 晋师还都,襄公亲迎至郊,命开匣请出先轸首级,与尸身缝合入殓。 当打开半幅旗角之际,襄公、且居及诸将观之,见先大帅须发戟张,目光炯炯,竟如生时一般无二。 襄公抚尸恸哭道:将军死于国事,英灵不泯,遗表所言,足见忠爱,寡人不敢忘之。晋国六军玺印,就交付公子先且居执掌,君臣誓不相负,公其放心瞑目! 言罢,乃于柩前拜先且居为中军元帅,以代父职。 说也奇怪,当先且居拜印之时,先轸双目遂瞑。 先轸丧事已毕,襄公复奖诸将克敌大功。郤缺射杀白部胡,因将其父郤芮先前食邑冀城赐还,并嘉慰道:卿能赎父之罪愆,故还尔父之封邑! 又以先茅县封赏胥臣,并嘉慰道:若非卿当初力排众议,荐举郤缺,亦不能成今日大功,得此干国良将。故封茅县,以奖举贤之功。 诸将见襄公封赏得当,无不悦服。先轸旧部,皆归少帅先且居统辖,各无异辞。 画外音:先轸半生流亡,半生征战,于治国并无特别建树,只在军事活动中大放异彩。其主要军事成就,便是亲自指挥并赢得城濮及崤山之战,皆是春秋时期着名战例。在城濮之战中,先轸屡初奇计,最终大败楚军,创下诱敌深入、使用间谍、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敌军战例,首开古之未有战术。后于国丧之际辅助襄公,又与秦军进行崤之战,全歼秦军,俘其三帅,复创中国军事史上首个伏击歼灭战例。兵行诡道,其实始创于此人。亦正因其“兵不厌诈”思想,《史记》不为其列传,《左传》更是寥寥数笔,以至名不见于经传。 晋国因与秦国交恶,又值翟狄内侵,许、蔡二国闻知,便背晋盟,复受盟于楚。 晋襄公闻报大怒,便拜阳处父为将,使率师伐许,因而侵蔡。 楚成王闻报,亦针锋相对,命斗勃同成大心率师救之。 两军皆出,遇于汦水,隔岸下寨,就此对峙。击柝之声,彼此相闻。 如此相持两月,看看岁终,晋军粮食将尽。阳处父意欲退军,恐为楚人所笑,遂思一计,乃使人寄战书于楚帅斗勃。晋使至于楚营,呈递战书,斗勃拆示其书云: 将军若欲战时,我军当退一舍之地,使贵国济水列阵,决一死战。若是不敢,便请退军,以免空费军资民财?未知敢否?惟速裁决。 斗勃览书大怒:阳处父欺我不敢渡河耶? 当时便欲在战书背后回复,应允渡河决战。成大心见此,急上前谏止。 成大心:将军不可,此激将之计也。晋人无信,其言退兵一舍,殆诱我耳。若乘半济而击,我军进退无据矣。不如姑退,让晋军涉河来战,我反客为主,不亦可乎? 斗勃大悟,乃对晋使道:你回去告诉阳处父,请晋军渡河决战! 并当晋使之面,传令军中:兵退三十里下寨,以让晋军济水。 晋使领命,施礼退出,飞马回营。 阳处父却命使者,扬言于诸营众将道:楚将畏晋,不敢涉水来战,已率军遁去矣。 扬言已罢,诸将皆都信以为实。阳处父遂命连夜拔营,班师还国。 斗勃闻说晋师已退,知道上当,追之不及,只好下令班师。 于是回到朝中,向楚王报捷,奏说晋军大败,望风而逃。楚王大喜,下令随征将士皆予重赏,且愈加依赖斗勃。 斗勃与王长子商臣有隙,遂进谄言于成王:楚国之嗣利于少,不利于长,历世皆然。商臣蜂目豺声,其性残忍,今日受而立之,异日复恶而黜之,其为乱必矣。 几次三番进言,不肯罢休。楚王不由心动,遂欲废黜长子商臣,改立王子职为太子。 未料行事不密,信息传之于外。 商臣闻说斗勃屡次进言谄害,心怀怨恨,咬牙切齿,便欲反击,只恨无机可乘。及闻斗勃率军救蔡,与晋军对峙近三个月后不战而归,回朝后又虚报战功,于是以为时机难得。 便即入宫,进谮于父亲成王:令尹子上此番出兵,因受阳处父贿赂,故卖阵于晋军。 成王见斗勃不发一矢回兵,本就心存疑惑,此时太子进奏,立信其言。遂遣使携王剑至令尹府宅,赐于斗勃,令其自裁,不许复进宫相见。 斗勃不能自明,叹道:我妄自干涉国君立嗣之事,固宜其死也。 乃以楚王所赐宝剑,刎喉而死。 适逢成大心造府拜访,恰见其事。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相救不及。 成大心惊怒如狂,便问王使:令尹何罪,命伏王剑而死? 王使说道:因受晋将阳处父贿赂,卖放晋军。 说罢不敢多耽,自回宫复命去了。 成大心扶尸大哭:哀哉,痛哉,惜哉!令尹既中晋人诡计退兵,何不归而照实奏王,反邀战功,以致复中他人之谮耶! 于是进宫,直诣成王座前,叩头涕泣,为斗勃辩冤。 成大心:大王,子上令尹何罪,遭此不白之冤! 楚成王:其受阳处父之贿,卖阵与敌,有何冤枉? 成大心备述当时与晋军对峙泜水,晋将阳处父如何使诈,约我退师一舍,来日渡河决战,其却趁夜退兵;我军求战不得,只得班师之故,如此恁般,说了一遍。说毕当时真相,最后起誓道:当时臣为军前主将,可证明令尹并无受赂之事。若以退兵为罪,罪宜坐臣。 成王闻罢,默然半晌:卿不必引咎,此乃太子与令尹不和,故此进言谄害。孤误信太子之语,错杀令尹,今亦悔之。容孤查清此事,必与令尹洗冤,卿其待之! 太子商臣闻说成大心进宫来见父王,心知不妙,就问太傅潘崇:斗勃离间我父子,被父王赐死。今成大心复入宫进谮,未知父王是否受之。内宫深不可测,如何得其确信? 潘崇答道:殿下姑母江芈,自江国归宁,这几日始终与楚王朝夕相处,必知宫中之事。殿下可设宴招待姑母,于席间故意不敬;如此如此,必可探知大王心意。 商臣从之,依计而行,便宴请姑母,席间却又甚是无礼。 江芈受到太子冷落羞辱,果然大怒,口不择言道:咄!你这卑贱匹夫,对姑母尚敢如此无礼!难怪我兄楚王,与成大心商议杀你,而立子职为太子也。 说罢拂袖出门,升车而去。 商臣气走姑母,但也得到实信,不由大惧,遂急召潘崇以入,说道:此话既出于姑母之口,可见父王欲要杀我,其事确实。于今奈何? 潘崇:若使子职为王,你可甘心为臣,以事其为主乎? 商臣:自然不能。 潘崇:可愿效重耳,长年逃亡在外乎? 商臣:愈加不能。 潘崇闻此,乃现狰狞之笑,最后问道:则敢弑父杀弟,发动政变乎? 商臣点头道:我能! 潘崇击节赞道:欲成大事者,固当如是也! 于是俯耳献计,如此如彼而行。 太子商臣闻计,见说非但能保己命,兼能为王,哪里还将忠孝廉耻放在心上?于是连声答应,并依其计而行,暗中筹备。 楚成王四十六年,十月某夜,太子商臣率军入宫,包围楚成王寝室,逼父自杀。 成王知道必不能免,至此大悔,乃请求太子道:方才我命庖役,正在后厨烹制熊掌。待为父食毕熊掌再死,未知可否? 商臣答道:你企图拖延,等待外援来救耶?既将临死,食熊掌何用! 楚成王叹息数声,遂上吊自杀。 次日一早,太子太傅潘崇出面,召聚诸卿大夫于前殿,宣布国君因病暴死,遗命扶立太子商臣即位,是为楚穆王。 画外音:楚穆王逼令父亲上吊自杀,可谓中国史上首位弑父夺位者,开父子相残先河;但回思当年成王本人,亦是以弟弑兄堵敖,因而夺得君位。今被其子商臣弑父,亦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穆王即位,先为父亲治丧下葬,而后接受群臣朝贺,封赏功臣。成大心为若敖族首领,穆王虽然不喜,也只得将其升为令尹;以潘崇为太师,使掌环列之尹;其余各族公卿大夫,各有升赏。成大心既掌相权,由是若敖氏在楚国权势复重。 斗宜申字子西,乃成得臣之弟,成大心之叔,被封商公。闻说兄长成王被侄儿商臣逼死,不由惊怒哀痛,遂托言奔丧返归郢都,并与大夫仲归合谋,欲图复弑穆王,为成王报仇。不料谋事不密,迅速败露,斗宜申与仲归二人反被穆王诛杀。 昔巫者范矞似,曾云“成王与子玉、子西三人,俱不得其死”,至是其言果验。 镜头转换,按下楚国宫变,复叙秦晋情仇。 周襄王二十九年四月,秦穆公复使孟明视为帅,将兵伐晋。 孟明视感激穆公不记前番之失,再次重用之德,遂别秦侯,誓师东进。 秦师渡河之后,孟明视下令焚船,谓三军道:今后路绝矣,此去有胜无败。胜则尽雪前耻,为阵亡父兄报仇,败则有死无生! 三军闻此,尽皆感愤,且念三年前崤山之耻,由是勇往直前,杀向秦国。 秦军三战皆胜,先后攻取王官及鄗邑,接连大败晋军。晋人无力抵挡,皆都固城以守,不敢轻易出战。孟明视终于扬眉吐气,遣使返京报捷。 秦穆公赞道:此乃知耻而后勇,哀兵必胜者也。 遂出秦都,自茅津渡河,亲至崤山旧日战场。因命收拾山谷中秦人尸骸,为其发丧,掘坑封墓,哭祭三日。 秦穆公发誓曰:嗟士卒!听无哗,余誓告汝。古之人谋黄髪番番,则无所过。 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谋,以致崤山之败,故作此誓。 秦国君子闻之,皆为垂涕:嗟乎!主公之与人周也,卒得孟明之庆。 秦穆公伐晋返师,乃升孟明视为亚卿,使与上卿繇余共治秦国,由此兵威大振。 时有西戎主赤班,初见秦兵屡败于晋,便率诸戎叛秦。及闻秦师伐晋大胜而归,恐穆公将得胜之师移而伐戎,遂通过旧臣繇余,向秦伯奏请,声称愿率西戎二十余国,纳地请朝,共尊穆公为西戎伯主。 繇余转奏,秦侯从之,此便谓“并国二十,拓地千里,遂霸西戎”。 西戎诸国愿奉朝请,听命于秦,于是秦穆公威名声振诸侯,直达京师。 周襄王闻报,欲册封秦侯为方伯,使与晋侯并肩,议于众卿。 尹武公进言:秦虽霸西戎,然其位于西鄙,未若晋能勤王。今秦、晋交恶,晋侯驩能继父业,若册命秦,则失晋欢。不若遣使贺秦,则秦知感,而晋亦无怨。 襄王从奏,遂命尹武公使秦,赐金鼓以贺。 秦穆公拜受金鼓,自称年老不便入朝,使公孙支随尹武公如周谢恩。 是年繇余病卒,穆公遂以孟明视为右庶长,实为秦相。 百里奚当时致仕在家,隐居已久,闻报儿子拜相,遂道:我儿三战三败,又三败三战;今终打败晋师,一雪前耻。又助穆公成就西方霸业,使我老怀弥慰,再无憾矣! 于是大笑三声而亡,终年一百零五岁。 百里奚既死,儿童不歌,舂者不咏。遗命葬于故乡南阳,墓曰麒麟岗七星冢。 画外音:近两千年后,宋代书法大家黄庭坚路过百里奚冢,见其断垣残碑,感慨系之,遂写《过百里奚大夫冢》,其诗文道:客行感时节,况复思古人。何年一丘土,不见石麒麟。断碑略可读,大夫身霸秦。虞侯纳垂棘,将军西问津。安知五羊皮,自鬻千金身。末世工媒孽,浮言垢道真。幸逢孟轲赏,不愧微子魂。 百里奚死后未几,蹇叔亦在家中去世,年过百岁,高寿而终。 秦穆公闻而悲悯,赐以金帛,亲往致祭,使西乞术、白乙丙舆梓返乡,归葬宋国铚邑,至此终得叶落归根。 画外音:蹇叔乃为千古奇人,平生曾作四大预言。其一预言公孙无知之死,其二预言王子颓之败,其三预言虞国之亡,其四预言秦师必败于崤山之谷。至此盖棺定论,四大预言无一不中。则蹇叔便被后世奉为预测家鼻祖,然后方有鬼谷子出,可与其并肩。 光阴荏苒,岁月易度,秦穆公已渐渐年老。 镜头闪回,十数年前。一声婴儿初啼,宫女到前殿向穆公报喜,说夫人诞生一女。 正在此时,适逢有人献璞入宫。穆公当场命匠人琢之,得碧色美玉,故以为祥瑞,便爱此女为珍宝。 转眼之间,爱女周岁。穆公命宫中陈设诸物于晬盘,使女择而取之,是谓“抓周”。 公主观玩良久,别物一概不理,独取此块碧玉,随手玩弄,久而不舍。穆公大喜,遂为公主取名为弄玉。 弄玉年纪稍长,姿容绝世,且又聪明无比,善于吹笙,就口自成音调,声如凤鸣。仿佛天生便会,无人能为其师。 穆公钟爱弄玉,筑重楼以令居之,名曰凤楼。楼前又有高台,名为凤台。 弄玉年十五时,穆公欲遍索诸侯公子,为爱女求婿。弄玉闻之,向父亲誓约:必是善笙或善丝竹之人,能与我唱和者,方是我夫,他非所愿! 穆公应之,使人遍访,不得其人。忽这一日,弄玉坐于凤楼,见天净云空,月明如镜,便呼侍儿取笙,临窗吹之。那玉笙声音清越,响入天际,空中若有引箫而唱和者。 弄玉惊异,乃停吹而听,箫声亦止,余音袅袅不断。弄玉临风惘然,痴痴不语,因不胜冷月沁寒,乃将玉笙置于床头就寝。 未及片刻,便入梦中。见西南方天门洞开,五色霞光,照耀如昼。一美貌少年羽冠鹤氅,跨凤而下,立于凤台。 弄玉:郎君何人,因何而来? 少年:我乃太华山之主,奉上帝之命,来与卿结为婚姻。 弄玉:君子既欲与我成婚,可知我之誓言否? 少年不答,乃于腰间解下赤玉箫,倚栏吹之。彩凤舒翼鸣舞,与箫声唱和。 良久奏毕,对弄玉道:此曲名曰《华山吟》,今可授卿。 弄玉猛然惊觉,梦中景象宛然在目,《华山吟》亦余音在耳,丝毫不忘。 弄玉将梦中情形言于穆公,并奏华山之吟,不由人不信。穆公乃使弄玉描绘梦中少年影像,派孟明视持之,至太华山访之。 孟明视奉旨出京,登上太华山,至明星岩下,果见一人羽冠鹤氅,玉貌丹唇,与公主所绘画像一般无二。孟明视遂以国君所托言之,并叩其姓名。 少年答道:某名萧史,粗解宫商,别无他长。即左庶长亲来相召,不敢辱命。 孟明视遂请共载而回,引萧史入谒秦侯。穆公便于凤台召见,视萧史形容潇洒,先有三分欢喜,乃命吹箫。 萧史奉命,遂取赤玉箫在手,呜呜咽咽,吹奏起来。才品一弄,清风习习;奏第二阙,彩云四合。演至第三章节,见白鹤成对,孔雀数双,栖集于台上,依节起舞;又百鸟和鸣,曲终多时方散。 弄玉坐于楼中帘内听之,命侍女出谓父亲:此真女儿之夫也。请问其笙箫来历! 穆公闻言,便以此问之。 萧史答道:笙者,生也,女娲氏所作,义取发生,律应太簇。箫者,肃也,伏羲氏所作,义取肃清,律应仲吕。因象凤鸣,故百鸟翔集。 穆公大喜道:寡人有爱女弄玉,颇通音律,愿配郎君,幸子勿辞。 萧史亦大喜,当即拜谢,口称岳父泰山。 穆公乃命太史择吉,与其二人婚配成亲,并拜萧史为中大夫。 萧史不与国政,日居凤楼,不食人间烟火。弄玉学其导气之方,亦渐辟谷绝粒。 约居半载,夫妇正于月下吹箫,遂有紫凤、赤龙自天而降,止于凤台。 萧史见此,遂止吹奏,谓妻弄玉道:我本上界文曲星官,奉上帝之命下凡,整理人间史籍。周宣王末年,史官失职,是为夫连缀本末,备其典籍遗漏。周人以吾有功于史,遂称为萧史,今历百十年矣。因此功得为华山之主,因与卿有音乐夙缘,故先以箫声作合,又入卿梦境,得为夫妻。今我吹箫引凤来迎,与卿可以去矣! 于是萧史乘龙,弄玉乘凤,驾云而去,不知所终。 画外音:今人所称乘龙快婿者,正是出于此典。此乃上古神话延续,自非信史。但因在中国民间传说极广,亦属民间文学宝库中经典篇章,故此上录于此。 镜头闪回,还说信史。 孟明视渡河焚舟,伐晋当年,晋襄公虽避战于秦,但为维护先父霸业,便集诸侯,南伐中原。遂以不尊王室为借口,率宋、陈、鲁、卫、郑诸侯,集六国联军,进攻沈国。沈国自然不是诸侯联军对手,于是一击而溃,自此一蹶不振。 画外音:沈国前身是为聃国,位于今之安徽临泉县境。周武王克商之后,封最小同母弟季载于此,称为聃侯;季载又为周成王司空,位列三公。当时聃国是为侯爵大国,北至黄河、东至杞、西至东虢、南至陈国。平王东迁后,季载后裔另封沈地,定都汝南一带,号汝南国,首任君主称为沈君忽。后因践土之盟,被降为子爵,愈加位卑势弱;又因位于晋楚等强国之间,便在春秋争霸中左右为难,苦不堪言。只因地近强楚,只得与楚国交好。亦因沈国是为楚国同盟,因而屡遭中原诸国讨伐。此番六国伐沈,便是晋楚争霸中殃及池鱼明例。 沈国被伐消息传至楚国,正是楚穆王即位次年,闻报不由大怒,遂以牙还牙,举全国大军北上,来攻江国,以报复晋国及中原诸侯。 画外音:据《世本》及《史记》记述,江为嬴姓方国,开国始祖名叫江元仲,乃是伯益第三子。伯益因辅佐大禹治水有功,帝舜赐姓嬴,是为嬴姓各族祖先。江为小国,先依附于楚,齐国称霸时,又改依附于齐。鲁僖公二年,齐侯征服江、黄二国,并使参与阳谷及召陵之会,江国故此得罪楚国。 晋襄公闻报楚穆王率兵来攻江国,愈加不甘示弱,便使阳处父为将,率周天子成周之师及诸侯联军,往攻楚国方城,以救江国。 联军行至半路,遭遇楚军,诸侯却不敢战,各自寻路躲避。 阳处父见此,便知无法作战;复闻秦国将要袭晋,只得引军而还。 楚穆王闻说诸侯联军星散,于是乘机吞灭江国。又一诸侯,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江国灭亡消息传至秦国,秦穆公因为同姓之故,为之服哀,并对诸卿说道:今坐视同族被楚所灭,虽不能救,敢不矜乎!吾自惧也。 周襄王三十年,鄀国(河南淅川)先背楚亲秦,继又背秦亲楚。秦军攻之,鄀国复迁于上鄀(湖北锺祥);迁徙之后未久,便灭于楚。鄀子后裔此后便以国为姓,称为鄀氏。 同年,楚又攻灭六(陆)国,继而复灭蓼国。六国故地在今安徽六安一带,传为皋陶后裔封地;蓼国在今河南固始县境内,为偃姓之国,亦是皋陶后裔封地。 楚穆王俘侯灭国,由此势力北越淮河,北境已至中原之境。 中国诸侯闻之,无不大惊,焦虑万分。当时正值阳处父率周师及中原诸侯南征,无果而还,晋国自是不敢与楚争锋;秦穆公心伤江国之亡,便欲振奋精神,独自抗楚。于是升朝坐殿,会集众卿,商议南下伐楚,一决雌雄。 正在议事之时,忽黄门来报,说上卿繇余病笃,昨夜亡于府中。 穆公闻报,大叫一声:天丧我也! 口吐鲜血,倒于座上,就此卧病。因病中厌言兵革,伐楚之事遂寝。 乃罢朝三日,命厚葬繇余,为防被盗,造墓四座。又赐其后世子孙,便以祖名为氏,因此衍生出由氏、余氏。其后未几,上大夫公孙支亦卒。 孟明视见朝中将空,心忧秦国社稷,乃求见秦穆公,向秦伯荐贤:今有子车氏三子,分别名为奄息、仲行、鍼虎,并有贤德,国中称为三良,可令入朝参与国政。 穆公准奏,遂皆拜为大夫,恩礼甚厚。此后秦穆公身体每况愈下,时或恍惚。周襄王三十一年,春二月望夜,穆公坐于凤台观月,想念爱女弄玉,朦胧睡去。(本集完) 第三十七集 六卿分权 春二月望夜,明月在天,清冷如水。 秦穆公坐于凤台观月,神思疲倦,朦胧睡去。正迷离之间,忽梦见女婿萧史与爱女弄玉乘凤来迎,邀自己上天,同游广寒之宫。穆公欣然而往,游玩片刻,只觉清冷彻骨。 侍卫见主公睡着,恐其着凉,急由梦中唤醒,穆公怔仲不已,连打寒颤。当夜还宫,便得寒疾,下痢不止,数日薨逝。在位三十九年,年六十九岁。 因秦穆公死时精神健旺安泰,毫无痛苦之色,国人皆都以为,是为尸解成仙去矣。 穆公初娶晋献公之女,生太子嬴罃,至是即位,是为秦康公。康公接受百官朝贺,即位于雍宫,后葬父亲穆公于雍陵。当下葬之日,子车氏三子奄息、仲行、针虎顶灵扶丧,因感穆公知遇之恩,皆服身上暗带毒药,自杀殉主。国人闻而哀之,为三良赋《黄鸟》之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镜头闪回,叙述一代雄主秦穆公平生轶闻。 当秦穆公初即位时,有郜人孙阳,又名伯乐,善于相马,一日至秦,来见穆公。 秦穆公问道:寡人欲重用先生,奈何先生已经年纪老迈。未知你子孙之中,可有继承卿技,能相良马者乎? 伯乐答道:臣有挑担卖柴故友,名九方皋,其相马之技不在臣下,请荐于明公。 穆公从之,遂召见九方皋,使其外出挑选千里马。 三个月后,九方皋选马以归,果是千里马。 此时穆公方才大悟,九方皋是为自己挑选千里马,伯乐却是在为自己推荐人才。于是伯乐名声大噪,人皆谓其非但善于相马,兼善相人。 秦穆公在岐山设有牧场,专门饲养名马。有日数马脱疆逃跑,牧官四处寻找,却在山下找到马骨。牧官大怒,遂将山村中三百人俱都擒拿,押送入都,请穆公定夺。 秦穆公闻说名马被山民烹食,非但不怒,反而笑道:我闻名马肉精且硬,非以美酒相佐,不能消化,必致胃肠受伤。 乃命赏以美酒,将三百余人全部释放。 其后经年,秦、晋战于韩原,秦穆公陷入重围,久不得出。正在危急之间,忽见敌阵大乱,一支骑兵约三百余人,如狂风般杀入。个个奋不顾身,勇猛异常,只一阵冲杀,便将秦侯救出险境。秦军乘势反功,最终取得韩原大战胜利,并获晋惠公及其众将。 穆公战后叙功,便问冲围救驾者:卿等是何方军队,寡人因何不识? 为首骑士答道:我等非是诸侯之军,实是山村野民。前岁误食君侯名马,被牧官所擒,君侯非但不杀,反而赐以美酒释放;今闻君侯遭困,故来救援。 秦穆公闻言大喜,乃命将三百骑士收于麾下。因见骑兵远比车士灵活机动,迅如狂风,故就此建立骑兵部队,并为每位骑士配备一把短剑。 骑射作战,短兵相接,此战法实乃秦穆公首创,比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早三百余年。 闪回结束。 秦侯升天,三良自杀殉主,秦康公嗣位,又命陪葬者一百七十七人。 由此秦国良才尽死,国势陡衰。 镜头转换,按下秦侯,复说晋君。 晋襄公六年,立子夷皋为世子,使庶弟公子乐出仕于陈。 是年赵衰、栾枝、先且居、胥臣先后病卒,晋国连丧四卿,朝中为之一空。 襄公大搜车徒于夷,舍弃二军,仍复三军旧规,重置将帅。乃召集众卿商议,欲使士榖、梁益耳将中军,箕郑父、先都将上军。 先且居之子先克奏道:狐偃、赵衰皆有大功于晋,其子孙不可废也。士榖位居司空,其与梁益耳俱都未有战功,若骤使为大将,臣恐人心不服。 襄公从之,于是下令:以狐射姑为中军元帅,赵盾佐之;箕郑父为上军元帅,荀林父佐之;先蔑为下军元帅,先都佐之。 画外音:狐射姑又名狐射,字季,上大夫狐偃之子,晋文公重耳表弟。因随表兄流亡十九年,又助文公归国复位,立有大功,故被封于贾地,因此又称贾季,后为贾姓始祖。晋襄公增设五军一行之时,狐射姑任中军佐副元帅。此时受命为中军元帅,位列六卿之首。 狐射姑挂帅,于是昂然自得,趾高气扬,登坛号令,傍若无人。 军司马臾骈劝谏:三军之帅,若非前朝夙将,即是世家良臣,皆非易与之辈。元帅初掌中军,宜虚心谘访,常存谦退。楚子玉刚而自矜,所以兵败身死,将军不可不戒。 狐射姑闻言大怒,叱令左右鞭扑臾骈,诸将俱都不服。士榖、梁益耳闻先克进言,阻己进用,心中大恨;先都不得上军元帅,亦怀不平。太傅阳处父奉命出聘卫国,归国后闻说狐射姑升为元帅,乃密奏襄公。 阳处父:射姑刚而好上,绝非大将之才。臣曾佐赵子余之军,与其子赵盾相善,故深知赵盾贤能。尊贤使能,国之令典;君如择帅,无如赵盾。 晋襄公闻奏大悟,遂用其言,乃亲至中军大帐,称呼狐射姑表字说道:贾季!我闻你初掌中军,便傲视众将,鞭扑司马,以至三军不服。向使赵盾佐卿,今卿可让出中军元帅之印,以佐赵盾可也。 狐射姑闻此,一团兴致被灭,如水浇火。又不敢回言,只得交出元帅印信,唯唯而退。襄公于是退而升殿,再聚众卿,拜赵盾为中军元帅,而使狐射姑佐之。 赵盾当国掌军,军民无不悦服。 惟有狐射姑心怀不平,终于鼓起勇气,独自入宫求见襄公,当面问道:主公念臣先人微劳,使臣司戎掌军,万众鼓舞。忽然上下更易,臣未知何处获罪于主公。莫非是因我先父狐偃功勋,不如赵盾之父赵衰乎? 襄公闻奏不悦:卿等任免,全凭才德,与先人何干?妄自攀扯!亦非是寡人出尔反尔,实出贤卿自为。太傅聘卫而归,谓卿刚而好上,难为大将,是以易帅。 射姑嘿然而退,由此深恨阳处父。 晋襄公对军队实施重大改革,调整将帅人事安排之后,便决定自此后渐息征伐,转对诸侯怀以霸主之德,而非仅凭武力示人,以此改善同中原诸国关系。 于是在裁军易帅半年之后,晋侯主动遣使往聘鲁国,向鲁文公表达前番恃强相攻歉意,并邀请鲁文公访晋。鲁文公不计前嫌,亲自回聘晋国。晋襄公隆重相迎,盛宴隆享以待,并咏诗以赠,将鲁文公比作君子,大加赞赏。 鲁文公下阶,向晋襄公拜谢:小邦受命于大国,敢不端庄慎重?君侯如此大礼相待,其乐何如?小国之乐,皆由大国之惠也! 襄公大喜,亲下阶邀请鲁文公登台,互成拜礼。 来年春,晋襄公释还四年前所俘卫大夫孔达,并寄书于卫侯:孔达乃卫国贤臣,虽举兵抗我,但寡人不忍忠义之士,因尽忠国事而久陷囹圄,故释放之。 卫成公亦被感动,遂亲到晋国约成,并致拜谢。 其后未久,曹共公也主动到晋国朝觐,表示臣服,愿为附庸。 晋襄公由此通过仁德大合诸侯,使晋文公所建霸业得到延续,并受到诸侯尊重。 然而只因重组军政内阁,晋国内部矛盾便即浮现,一触即发。 画外音:晋襄公再次编组三军六卿之时,各大家族各怀心机,诸卿便被分为老臣派及新贵帮两大集团。老臣派属于晋献公、惠公时代早已发达世族,以箕郑父、士榖、梁益耳、先都、荀林父为首;新贵帮则是晋文公、襄公父子所倚重贤臣之后,以狐射孤、赵盾、先克、栾盾、胥甲为核心。新老贵族经过明暗较量,新贵帮终得胜利,狐射姑、赵盾执掌中军,先克、箕郑父掌上军,先蔑、荀林父掌下军。然而新贵帮虽胜,狐、赵两家又争,暗流汹涌。 晋襄公在位七年,至秋八月,忽然患疾,继而病笃将死。 襄公自觉不久人世,遂召六卿诸臣,在榻前当众托孤于赵盾、阳处父。 晋襄公:寡人继承父业,破狄伐秦,未尝挫晋国锐气。今命之不永,与诸卿长别。太子夷皋年幼,卿等宜尽心辅佐,和好邻国,休失盟主伯业! 嘱毕遂薨。群臣受命,便欲奉太子夷皋即位。赵盾却忽然改变主意,议于众臣。 赵盾:国家多难之秋,宜立长君。更兼秦、狄与我为仇,又近在咫尺,更不可立幼主。今公子雍见仕于秦,好善而年长,可迎之以嗣大位。 群臣闻罢愕然,皆莫能对。 狐射姑反驳:诚然国家多难,宜立长君,则不如立公子乐。子雍多年仕秦,若归国必为秦国傀儡,岂可立之?子乐仕陈,而陈素睦于晋,是弃怨而取惠,必有助晋民之安。 赵盾:不然。公子雍因其母杜祁之故,极得先君文公宠爱,且为秦国所亲。国立仁君则固,立长则言顺,立先君所爱则合于孝,结好旧友则安。子雍有此四德,故必迎立为君。 狐射姑:若必修秦晋之好,则子乐之母辰嬴,曾受怀、文二君宠爱,立其子是也。 赵盾冷笑:辰嬴低贱,于文公嫔妃中位次第九,且为两君宠幸,最为淫荡,公尚以为荣耶!子乐不得大国而就小邦,是为鄙陋,有何资格为我大国之君! 狐射姑:仁者为君,何论出于大国小邦? 赵盾:母淫子鄙,则无威严;陈国弱小且远,有事不能相救,何谓安民?反观子雍之母杜祁,因爱先君,情愿让位逼姞;因欲和狄,复又让位季隗,自甘居第四,其德何茂?先君因此喜其子雍,使出仕秦国,位至亚卿。以国相比,秦国大而且近,有事足以救援;以母较之,杜祁茂德,子受先君之爱,则足以威临百姓。以此立公子雍,不亦可乎? 狐射姑闻此,因赵盾为中军之帅,不宜再争,只得缄口不言。众卿闻之,亦再无异议。赵盾舌战获胜,乃派先蔑为使,士会为副,如秦报丧,并迎公子雍返国。 先蔑奉命,回府收拾行囊,荀林父忽然造府,私下谏止道:主公虽亡,托孤遗嘱言犹在耳。且夫人、太子皆在,元戎必欲迎子雍于秦,我恐其事难成。且贾季心怀不忿,若一旦有变,子必为首当其冲,为子雍殉葬。何不托疾,以辞此行? 先蔑不以为然:虽贾季不忿,众卿未服,然晋政皆在赵氏之手,何变之有? 荀林父见劝不能入,出而叹道:士伯不听我良言,此去恐无回矣! 先蔑遂与士会起身,前往秦国,迎接公子雍。 狐射姑见赵盾不从己言,散班之后归府,终于怒不可遏,手指门外,破口大骂。 狐射姑:我等先父,同为文公勋旧,向来不分彼此;且若论爵位,狐前而赵后。今赵盾小儿,并无尺寸之功与国,何敢欺我如此! 骂够半日,怒气稍平,忽然思得一计,乃唤过族党门客,遣以为使,冒称襄公遗命,潜往陈国,往迎公子乐,抢先回国继位。 狐射姑族人出城之时,早有门军看见,飞奔至中军元帅府,报告其事。赵盾闻报大怒,遂唤来门客公孙杵臼,下达诛杀令。 赵盾:今命你率领家丁百人出城,往陈国路上埋伏,只待公子乐来时,休问缘由,连迎接护送者,一并杀之。 公孙杵臼领命,自引家丁出府,分散潜出城门,往郊野埋伏去讫。 画外音:你道这公孙杵臼,乃是何人?则便是当初在河口暗伏芦苇丛中,将孟明视、西乞术及白乙丙救下,送至秦军舟师中,那位奇侠渔翁之子。 镜头闪回,河下渡口。公孙支迎回三帅,归报穆公之后。 公孙枝因深感渔翁义气,便向穆公请假半月,引领家人沿河访其妻子,欲以厚报。 经过多方打听,公孙枝终在一处乡邑,访得渔翁妻子下落。 公孙枝与家仆进入柴院,见一个少年正持百斤巨杵,在院中舂米。公孙支大惊,问道:你可是河下渔翁之子乎? 少年:正是,客从何来?我父奉大夫公孙枝所请,往河下渡口接人,今犹未还家。 公孙枝:则我便是公孙枝。你母亲何在,引我拜见。 少年向屋内声唤:母亲,今有大夫公孙枝来访。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走出一个中年渔妇,正是渔翁之妻。公孙枝急步上前,拜倒在地,未曾开言,已是泪如雨下。渔妇惊问何故,公孙枝拜罢起身,先请渔妇落坐,这才开言。 公孙枝:你夫渔翁,乃我旧日之友。因奉我请,仗义相救秦帅孟明视等还国,至河中流,被晋将阳处父箭射而死。弟不敢弃其遗孀孤子不顾,故沿河寻访多日,今终得相见! 渔妇:我夫武功盖世,然命运不济,平生未得施展。既殁于战阵,死得其所。阳处父之箭既能伤他,也是前世对头,今日夙命,又有何憾。公乃一国大夫之尊,休作此态。 公孙支闻言收泪,因将渔翁之子唤至近前问道:我儿何名,因何有这许大力气? 渔翁子:后生小子无名,曾跟父亲学艺十年,故此力大。 公孙支点头,遂收为义子,取名为公孙杵臼,与其母皆带回府中,锦衣玉食以待。 三年之后,公孙支病故。 杵臼恐受其族中子侄忌惮相害,乃携母渡河,来至晋国,为赵盾收留,作为门客。 闪回结束。公孙杵臼奉赵盾之命,引家丁出府,分散潜出城门,往郊野埋伏。 狐射姑派出门客前往陈国,怒气不息,暗道:便将公子乐迎回,赵盾亦必与我为难,不肯轻易俯允。使赵盾位居我之上者,阳处父也。若不杀之,此恨怎消!且若杀处父,赵盾便失羽翼,不敢与我相争。阳处父主理国葬,出宿郊外守墓,我有计矣。 于是便唤胞弟狐鞫居:你带家甲百人出城,诈为盗贼,往刺阳处父,不可有失。 狐鞫居领命,遂引众丁夜至陵园,逾墙而入。 只见阳处父正端坐室中,秉烛观书。鞫居隔窗便是一箭,正中背心。 阳处父中箭,忍痛破窗而走,但因伤重,摔倒园中。狐鞫居上前,取其首级。 狐鞫:可叹,复又可笑!是你当初下河渡口一箭,射中渔翁背心,致其毙命;今日复又被我北心一箭射死,岂非冥冥中,自有报应乎! 叹笑已毕,狐鞫居便持首级,复逾墙而去。 阳处父既死,自有从人暗中窥视,识得行凶者乃是狐鞫居,不由大惊。 凶手去后,从人遂收拾家主无头尸身,草草埋于襄公陵园。哭至天明,于是易服入城,走报赵盾。便在此时,公孙杵臼亦杀公子乐,引家丁持其首级归报。 赵盾盘算此役胜负得失,便思:不如暂将阳处父被杀一事放下,先立公子雍即位。 于是意决,叮嘱阳处父随从道:阳太傅既为狐家所害,追究无益。你等自去为家主发丧,若外人问时,只说是被秦盗所刺,休得泄露真相。待大事已定,我再寻机与你家主报仇。 阳氏随从焉敢违拗上卿?只得依令而去,为家主办理丧事。 是年冬十月,朔风大起,瑞雪缤纷。 因见公子雍尚未归国,赵盾只得率领群臣,奉太子夷皋,殡葬晋襄公于曲沃。 夫人穆嬴随同送葬,便问赵盾:先君临终时托你何事?今尸骨未寒,卿便背之? 赵盾心中含愧,只得支吾:诸卿公议,赵盾一人,不能阻众! 穆嬴:如此说来,迎子雍归国,非卿本意耶?便待大葬即罢,回宫再行商议。 赵盾恐其当众张扬哄闹,只得唯唯。 下葬已毕,奉神主入庙,赵盾立命将狐鞫居拿下,宣于诸大夫:先君托梦告我,狐鞫居擅杀阳太傅于陵园,不可不诛! 众臣闻言,无不大惊。狐鞫居不服:梦中之语,何足为证! 赵盾冷笑,乃出阳处父首级:以此为证,可否? 镜头闪回。公孙杵臼趁群臣出城送葬之时,夜入狐府,搜出阳处父首级,兼程送来。 铁证如山,狐鞫居至此无辞,于是伏诛。 早有狐府家丁,飞驰回城,报与大爷贾季。 狐射姑闻说胞弟身死,痛哭一场,咬牙切齿恨怨赵盾。又恐其回城后不肯就此罢休,设计谋害自己,乃趁夜乘车出奔翟国,投奔翟主白暾去讫。 画外音:就在狐射姑行于中途之时,翟国已生巨变,此去便即一脚踏空,后悔不及。 镜头转换闪回,翟国王帐。 翟主白暾自前番败于晋国,时刻皆思报仇。因知晋国强盛,一时难克;复闻鲁、卫、曹侯皆与晋国结盟,便思先灭鲁国,再伐卫、郑,以谫除晋国羽翼。 为求能征惯战良将,于是张榜求贤,许以重任。 榜文张挂之日,惊动鄙野一位巨汉,名唤侨如,身高一丈五尺,邑中赠送绰号,谓之长翟。天生异赋,能力举千钧,浑身长满鳞甲厚皮,钝器绝不能伤。闻说国主悬榜求将,遂至都城,前来应聘。 白暾见而大奇,命当殿试武。侨如演试武艺,力敌百士,不能近身。 白暾喜不自胜:此天赐勇将,以助我报先兄之仇也。 于是当众封官,用之为将,使侨如为侵鲁先锋。 鲁文公六年冬,闻报翟狄来伐,遂急修书,遣使往晋国求救。又派叔孙得臣为将,大夫富父终甥为副,率师五千,车三百乘,兵出曲阜,前往北部边境拒之。 两军相遇,相距五里各下营栅,预备来日交锋。 时值冬月,冻雾漫天,乌云低垂,寒冷刺骨。 终甥熟谙天文,进帐向主帅献计:翟骑彪悍,且其先锋骁勇异常,万人难敌。某仰视天文,今夜必有大雪,正宜设伏,此天助我军,机不可失。 叔孙得臣大喜,遂依其计,命于营前要道深掘陷坑,将草蓐掩盖,安排已定。 当日夜间,天降大雪,所设陷阱皆都掩盖,可谓大雪无痕,天衣无缝。来日平明,大雪尚未停止,依旧扯绵断絮,不绝如缕。 叔孙得臣升帐,见此天气,不由以手加额:周公有灵,我主洪福! 遂发将令:富父终甥,可引军出营,趁此漫天大雪,去佯劫翟狄营寨,诱其前来。 富父领命,只引五十乘战车,一千步卒,出营而进。将至敌营,见那雪下得愈加宏大,对面影影绰绰,江山如梦。富父便令掉转战车,步卒后队变为前队,先作出逃跑姿态,后令鼓角齐鸣,全军呐喊。一刹时间,地动山摇,虽只千余人马,便似有上万大军一般。 巨人先锋侨如在营中听得清楚,问道:外面因何喧闹? 营门军:鼓角如雷,人喊马嘶,必是鲁军阖营出战。 侨如叫道:来得好,正欲寻你决战,只怕你避雪不出!传令击鼓,出营迎战。 诸将声诺,于是擂鼓,出营列阵。 侨如披挂临阵。因见暴雪成幕,不知对面多少人马,心中反而大喜,对众军叫道:如此天气,彼战车必然不能成列,正利我骑兵。尔等只管顺其鼓角之声杀去,必获大胜! 乃命擂鼓吹角,发起攻击。因自己体重不能骑马,遂驾战车,当头冲出。 终甥虽不能看清对方人马,但闻蹄声如雷,便知敌军已发,遂命:吹号,速退! 号角响处,鲁军疾如狂风,卷雪而逃,较之来时快逾数倍。 侨如本来是个莽汉,哪里晓得兵法?只顾奋勇追杀,单车遥遥领先,将众骑远远抛在身后。终甥率军狂奔,只数里路程,瞬时已到埋伏之处。 因提前已经留下暗号,皆都暴露在积雪之上,故此鲁军皆都识得路径,只沿陷坑两侧而走,奔回自家阵营,自有主将叔孙得臣引军接应,合兵一处。 巨汉侨如只管埋头随后赶来,只听喀嚓一声巨响,马踏陷坑,车觳已经折断,将侨如颠下车来。侨如大叫,翻身欲起,却又一跤跌入坑中,因身穿重甲,一时挣扎不得。 得臣闻听喊声如雷,知道侨如已经落入陷坑,遂令击鼓发号。伏兵闻号悉起,将后面赶至翟兵皆都驱入坑阵,聚而歼之。 终甥徒步摸至坑侧,以长戈刺击坑中侨如。击之再三,终穿其喉,惨叫一声而死。 未到一个时辰,翟狄骑兵全军覆没,鲁军折损不过百人,实谓大胜。 激战结束,大雪恰好便止,收翟军战马数千骑,战车百乘,辎重无数。 终甥命取侨如之尸出坑,以大车装载还营。众军见者无不骇然,以为古之防风氏再世,不过如此。得臣与终甥既获全胜,班师还国,鲁文公亲自接出城外十里,犒赏三军。 犒军已毕,得臣醉意十足,醺醺还家。适值长子出生,家人皆来报喜,得臣愈加大乐。夫人请为婴儿命名,得臣乐不可支,哈哈大笑道:今诛巨人侨如归国,娇儿便即出生,实乃天意,便取名曰叔孙侨如,以志击杀长翟巨汉军功。 夫人深嫌其名不吉,但见丈夫固执,也便无可奈何。 此后未久,晋国援兵大至,会合鲁、齐、卫三国兵马伐翟,一战而攻破其都。白暾败走而死,其国遂灭。此后翟人大多沦为晋国臣民,逐渐融合于晋人。翟人后代,就以种族之名为狄姓,后改为翟姓。后在长期战乱中,翟人都以原国名为姓,逃奔迁居各地。 狐射姑奔翟,途中闻说翟国大败,只得转入赤翟潞国,往依潞国大夫酆舒。 赵盾闻知,言于国中众卿:射姑贾季,与我先人随同文公出亡,同事十九载之久。后又屡败楚、秦之兵,与先父共为文公先君之左右手,于国功劳不浅。我依律诛杀鞫居,亦以此安抚贾季之族也。彼却惧罪而亡,使天下怪我赵氏薄情寡义。今既无依,我何忍使其孤身栖止于翟境乎?但若遣使往召,贾季亦必不敢回。事已至此,皆我赵盾之过也。 众卿闻罢,皆都叹息,并且答道:此乃贾季自作自受,与元帅何干! 赵盾:虽说如此,许其不仁,我不可无义。 乃命上军佐臾骈,护送狐射姑妻子前往潞国,使其夫妻父子相会。臾骈领命,收拾起行。家人闻此,纷纷谏道:昔搜夷之日,主人被贾季所辱。今何不趁机杀其妻孥,以雪其恨! 臾骈怒道:是何言也!乘人之危非仁,取人之怒非智,我岂为之! 乃不记前仇,礼送狐射姑妻子及其家财,安全至于潞国。 翟国既灭,狐射姑自此流亡于潞,按下不提。 襄公夫人穆嬴送葬归朝,得知先蔑与士会已往秦国,迎接公子雍回国,更无别法可想;只得施展女人利器,每日怀抱太子夷皋升于朝堂,坐在殿上大哭。每当哭累之时,便诟骂数落赵盾,以及满朝诸卿大夫。 穆羸:赵盾!先君以此子托孤于朝,尸骨未寒,言犹在耳,尔便全然忘却乎?众卿!尔等既食晋禄,奈何背弃先君遗嘱,如弃敝屐? 端地是句句如戟,字字似剑。赵盾由是不敢上朝,闭门在家;众卿士大夫则或劝或躲,俯首贴耳。既散朝后,夫人却不回宫,则命车驾前往赵府,在其府门下车,怀抱太子,向宅内顿首而拜,一边扬声跪求,故意使国中百姓全都听到。 穆嬴:先君临终,以此子嘱卿。大人应诺尽心辅佐,言犹在耳。若立他人为君,卿将何以取信天下,又置此子何地? 言毕,复又继之号哭。不过片时,卿士大夫之家及国人皆拥至赵府门前,密不透风。当日穆嬴直哭到夜阑更深,方才上车回宫。围观国人,无不哀怜穆嬴母子,唏嘘慨叹,归咎赵盾。诸大夫见此,自觉实在无颜与穆嬴相对,亦以迎子雍是为失策,就此议论纷纷。 赵盾困于府中,犹如热锅蚂蚁,坐卧不安。闻说夫人离去,急命家人将郤缺唤至府中,与其议道:依今日看来,若不立太子,穆嬴必然不肯干休。但先篾与士会已往秦国迎接长君子雍,算来亦将还至国境,何可再立太子! 郤缺答道:元帅休怪属下直言。公虽英明无双,但于立嗣一事,可谓失策甚矣。迎立子雍,休说违背主公托孤之嘱,被夫人稳占理数;便依明公长幼之说,亦恐非智。今日舍幼子而立长君,似乎言之成理,然异日太子长成,能保不生变耶? 赵盾听罢,满头汗出,急谢罪道:某知过矣。卿有何良策应之? 郤缺:经夫人哄扬终日,卿大夫已经瓦解,国人皆怨元帅。周厉王时国人暴动,公岂不知?万幸公子雍尚未还国,可亟遣人往秦,止住先蔑、士会,休使子雍出发为上。 赵盾:亡羊补牢,犹尚未晚,公言是也,赵盾顿开茅塞。也不必等至来日,这便进宫,召集众卿,先定君位,然后发使往秦,方谓使出有名。 二人商议已罢,遂连夜入宫,会集群臣,奉七岁太子夷皋即位,是为晋灵公。 夫人穆嬴见太子终安其位,忍不住再度热泪汹涌,乃向赵盾及众卿下拜,再三致谢。 穆嬴:众卿高义,参天贯日;先君瞑目,死且不朽。妾因心焦社稷,前日抱子跪拜上卿府门,妄言失态,望中军元戎及六卿恕罪则个。 赵盾与众官跪倒谢罪,抱渐不已。 乱了半日,百官朝贺已毕,赵盾便要遣使往秦,阻止子雍还国。尚未开言,忽边关谍报飞至,报入宫殿。赵盾不敢私启,命殿头官报与新君。 殿头官司高声展读:边关谍报,秦侯发遣大兵一万,兵车四百乘,护送公子雍东来,前军已至河下,将要渡河。 众卿闻言大惊,面面相觑;穆嬴更是颜色更变,再度将太子抱在怀中,望向赵盾。 便在这时,又闻宫门守卫高呼:大夫先蔑回朝,解剑脱履上殿,参拜新君! 话音未落,先蔑仓惶上殿,跪倒山呼:臣大夫先蔑,参拜新君。 行过大礼,未待先蔑起身站稳,赵盾急上前问道:卿去秦国迎接子雍,因何许久不归,今却将秦国大军勾来? 先蔑叹道:此所谓开门揖盗,悔之何及! 赵盾:此言怎讲? 先蔑:某同士会如秦,本是知会秦侯,迎回子雍归晋为君。未料秦侯大喜,便当我面,谓其国众卿道:“我秦国两定晋君,今寡人若复立公子雍,是晋君世世自秦出也!”我见话风不对,便请先奉公子雍回国;留士会在秦,与他君臣慢慢周旋。 赵盾:此计倒也不错。 先蔑:未料那秦侯康公不肯,却命人将某与士会软拘于馆舍,自去与群臣商议筹备,发兵护送子雍归晋。因其厉兵秣马,故此耽误月余。 赵盾:那又如何? 先蔑:今其终于调度齐备,集起万人大军,兵车四百乘,使白乙丙为帅,送公子雍东来。兵至河下,是我固求先归,说请元帅亲至国境远迎新君;白乙丙无由强阻,这才扣留士会在彼,放我来报上卿将军。 先蔑言罢,赵盾惊呆,殿上夫人穆嬴、众卿及诸大夫人等,皆都无言半晌。便在殿上鸦雀无声之际,七岁晋君夷皋忽然开口。 晋灵公:卿等先迎后拒,便是失信于秦。若不欲我叔父归国为君,则何以辞谢秦侯? 赵盾奏道:今既立主公为君,岂可复纳子雍归国?秦侯以万人之众,及四百车乘送其归晋,其欲以晋为傀儡,东向争霸之心明矣。我不受其纳子雍,便是敌对之国;若此时使人往谢,彼恃众而来,亦必有辞于我。不如以兵拒之,使其不得入我国境! 灵公闻此,挣脱母亲怀抱,正襟危坐:既然如此,卿便调兵遣将,拒敌于国门之外。 众臣听罢,面面相觑。赵盾此时既奉灵公为主,便容不得再有犹豫,于是决定与秦军兵戎相见,以拒其奉公子雍入境。于是便依灵公所说,转身面对众臣,发布命令。 赵盾:传我将令!上军元帅箕郑父,率领本部军马,辅佐主公居守绛都。中军元帅赵盾,先克代狐射姑之职为佐,执掌中军;上军元帅荀林父,独将上军;下军元帅先都,先蔑为佐,共掌下军。三军齐发,屯于廑阴(猗氏),西出迎敌! 箕郑父、先克、荀林父、先都、先蔑:喏! 镜头转换,秦师已济大河而东,进入晋国境内,前至令狐(今山西临猗西南)下寨。 秦康公扎下大营,专等先蔑回报,或赵盾引众卿来迎子雍。 下寨已罢,三军主帅白乙丙尚未传餐就食,前哨入帐来报:有晋军自其都城向我开至,已相距不足五十里,未知具体数量,来此何意。 白乙丙:再探报来。 前哨斥侯:喏! 斥侯离去,白乙丙犹以为是赵盾为迎公子雍而来,全不戒备,下令传餐。 晋国三军下寨廑阴,先蔑来见荀林父,入帐便即请罪。 荀林父:所请何罪? 先蔑:悔不听将军之言,以至今日。若助晋攻秦,则背子雍;若助子雍,则背晋国。处此两难之地,则当奈何? 荀林父:贤兄既返晋国,当以国事为重。你阖族皆为先君功臣,便当依先君遗嘱,尽心辅佐新君,拒子雍于境外,却又何必为难? 先蔑:弟既受命往秦迎雍,则子雍便是我主,背主是谓不忠;又士会乃是我友,一同赴秦,彼留于彼而我独还,背友是谓不义。今大战在即,我岂可自背忠义,苟图富贵! 荀林父闻此,一时无语可答。 先蔑遂单人独骑出营,夜奔秦寨而去。 荀林父见先蔑投秦,知道军机必然泄露,不敢相瞒,只得急至中军,来报主帅。 赵盾说道:既是士伯不肯留晋,人各有志,未可相强。但其此去,泄我军机,来日秦师必然进逼邀战。不如乘夜往劫秦寨,出其不意,必可获胜。 荀林父称是,自加本营听令。赵盾遂命三军起营,寝蓐饱食,衔枚疾走,往袭秦军。比至秦寨,恰好三更,一声呐喊,鼓角齐鸣,杀入营门。秦师远来疲惫,白乙丙又不曾设防,在睡梦中惊觉,马不及甲,人不及戈,四散回奔。晋兵追至刳首,大破秦军。 先蔑绕道而行,至时秦军已败。士会迎上,号啕大哭:公子已死于军阵中矣! 先蔑听罢,便如天打雷轰,也即放声大哭。忽闻耳旁有人喝道:事已至此,哭死无益。不如随我还秦,向主公请兵,来报此仇!(本集完) 第三十八集 五将谋反 大战之后,战场血流成河,一片狼藉。 先蔑与士会拥抱公子雍尸体,痛哭不止。 耳畔忽听一人喝道:事已至此,哭死无益。不如随我还秦,向主公请兵,来报此仇! 二人转脸看时,见是秦军主帅白乙丙,深身浴血,目光锐利如刀。 镜头闪回。白忆丙纵车驰骋,来回冲突,晋军披靡,皆不敢当其戟锋。终于杀透重围,因闻痛哭之声,因此赶来,旁观片刻,这才下车,冷声厉喝。 先蔑、士会闻声长叹,乃将公子雍尸体放在车上,跟从在后,随白乙丙杀出重围。 白乙丙引败师而归,渡河之时指水立誓:此生不报此恨,子孙继之! 于是返归雍城,来向秦侯请罪。 秦康公说道:此是赵简子出尔反尔,背信偷袭,非战之罪,亦不干卿事。 又对先蔑、士会说道:我闻赵简子天纵聪明,向为其父子余宠爱有加。然观其所为,非但行事反复无常,且专以诡计算人。则其自身可免,其无后乎?来日赵氏门中必有大难。 先蔑、士会悲痛未止,唯唯称是。秦康公乃拜二人皆为秦国大夫。 晋军大胜,各将皆来报功。 惟先克部下骁将蒯得贪功深入,反丧车五乘,为秦军所败,垂头丧气回营请罪。 先克欲按军法斩之,诸将代为求情,乃报主帅,夺其田禄,蒯得由此怀恨。 赵盾下令班师还朝,先遣使入城报捷。 晋灵公依照母亲叮嘱,置酒高会,与六卿帅佐贺功,并赏三军。 酒席宴间,荀林父见主帅赵盾喜形于色,便趁此机说道:昔贾季逃奔赤狄,主帅尚能念同僚之义,使臾骈送归其妻孥。今先士伯、士随季奔秦,二人与小将亦有同僚之谊,愿效主帅昔日赠僚之谊,未知可否? 赵盾笑道:荀伯重义,理固当然;且先士伯向与先父同僚,岂非与荀伯共其谊乎! 遂当即下令,遣将派兵,护送先、士两宅家眷财物入秦。 两家眷属至秦,各向家主说及荀林父好处,赞叹同僚之义。由此二人便在秦国为官,不复以晋国故土为念。 士会在秦国供职三年,除在朝堂之上偶遇,竟从不与先蔑私相往来。 随行门客皆都不解,于是问道:主公与先士伯原本故交,又一起逃亡异乡,而不肯见面来往,却是何故? 士会答道:我叛故国,实不得已,非因道义而随先蔑至此,见面何为? 众门客闻之,赞叹而罢。 公元前620年,周襄王三十二年,鲁文公七年,晋灵公元年。 秋八月,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许男因晋灵公继立,皆都亲自往贺。 晋执政上卿赵盾由是大会诸侯,主盟于扈。 此乃是有史以来,首次由大臣主盟。 鲁国非但不来与会,却乘晋国丧君之机,出兵攻邾,并一举消灭须句国。 画外音:邾国为曹姓,须句又作须朐,风姓。两国故址,皆在今之山东东平县西北。须句早期历史不见于文献记载,应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之弹丸小国。只因与邾国相邻之故,须句便屡遭邾国侵犯;晋文公时曾一度为邾国所灭,须句子逃至鲁国。 镜头闪回,鲁国都曲阜宫中。 鲁僖公母亲成风是须句国君之女,见故国被邾国所灭,便将儿子鲁僖公唤至。 成风:我儿,你外祖之国被人所欺,鲁为山东诸侯之首,岂可袖手旁观? 鲁僖公:儿当何为? 成风:我闻,崇明祀,保小寡,乃是周礼;蛮夷猾夏,便是周祸。我儿若能举兵伐邾,重封须句,便是崇昊、济而修祀,可纾子孙之祸也。 鲁僖公:喏,儿从母命便是。 于是来日升朝,召集群臣,调兵遣将,出兵伐邾,夺取须句城,将须句子送回复位。 鲁国退军不久,鲁僖公薨逝,鲁文公继位。邾国之君异常顽固,便趁鲁国之丧,再次出兵,将须句再度灭国。须句子无处可去,轻车熟路,只得再奔鲁国。 鲁文公七年,鲁国遂又出兵伐邾,再次夺取须句。 但文公却不似其父僖公,此番未再使须句子复国。当时郑文公之子逃亡在鲁,鲁文公便使其为须句大夫,管理其境,以为鲁国附庸。自此须句灭国,其民土并入于鲁。 与此同年,宋国第二十一任君主宋成公王臣病亡,在位十七年,谥号为成。 当时公子成做右师,公孙友为左师,乐豫为司马,鳞矔为司徒,公子荡为司城,华御事为司寇。成公少子名杵臼,暗与党徒商议,欲杀死诸兄公子,以夺嗣君之位。 司马乐豫苦苦谏阻,杵臼只是不听。 杵臼行事不密,被穆公及襄公两族得知,皆都大怒,因而发动政变。成公之弟名子御,率领国人攻打杵臼,诛杀大司马公孙固与孤卿公孙郑,自立为君,史称宋后废公。 明年秋,周襄王姬郑崩于洛阳,在位三十三年。子壬臣继立,史称周顷王。 姬壬臣继位之时,诸侯国竟无一个前来朝贺贡献者。 周顷王因见王室财政拮据,以致无力办理先父襄王丧事,万般无奈,只得厚起面皮,派卿士毛伯出城,前往曲阜,去向鲁国借债,以理国丧。鲁文公闻讯,慨然应难,乃派庄叔送钱到洛阳王城,周襄王这才得到安葬,但已是死后次年二月。 周顷王元年,秦师攻晋,占领武城,以报去年令狐之败。 是年秋,晋国因去岁扈地结盟时鲁国晚至,因而出兵攻鲁。 鲁文公大惧,便主动遣使前往晋营,请求与晋师主帅赵盾会于衡雍,以偿去岁盟会。 秦康公四年,晋国因武城之仇,又出兵讨伐秦国,夺取秦国少梁城。两年后,秦人又因少梁之仇讨伐晋国。先占领晋国羁马,继又进攻河曲,晋军接战不利,连连大败。 晋相赵盾连闻败报,心情郁闷至极,因召众卿,商议对策。 赵盾:自崤山之战以来,秦人惧秦已久,与我交战,向来败多胜少。今连连获胜,我军并无还手之力,却是何故? 众卿:我等无能,请上卿治罪。 赵盾:秦帅孟明视,有勇无谋,并非诸公对手,众卿不必过谦。 众卿:然则我军因何屡败,不是孟明视对手? 赵盾:并非孟明视用兵之能,而是自士会入秦,为其出谋划策之故耳。士会世代为晋军之帅,对我国军力虚实了如指掌,有彼在秦,我军能不败乎?接连失利,必原因在此。 大夫魏雠余:主帅勿忧。臣有一计,可使士会归国,以弱秦军。 赵盾:哦?计从何出? 魏雠余:某与士会,乃是三世通家旧交,情如手足。亦知其入秦,实乃是情不得已,非欲叛晋也。故某请假降秦国,至雍城之后,与士会合谋,促其返回晋国。未知可否? 赵盾:此诚善策。容某思之,后当施计,驱公入秦,并使秦侯不疑。 魏雠余:喏。 镜头闪回。按下秦晋,复说楚国。 便在秦穆公、晋襄公同年去世,周襄王驾崩;鲁国伐邾,北方及中原扰乱之时,南方荆楚看出此中机会便宜,亦便蠢蠢欲动。周顷王元年,楚大夫范山出班,进言于楚穆王。 范山:启禀大王,臣有本奏。 楚穆王:有本奏来。 范山:楚之大敌,只有晋国。今晋襄公死,继君年少,赵盾揽政;又秦国屡兴兵来攻,连败秦军,因此中原诸侯骑墙观望,不服晋国方伯之位。我若趁此发兵,北方可图。 楚穆王:卿言甚善。趁此春光明媚,正宜征伐! 计议已决,楚穆王遂命卜史择吉,祭旗誓师,率军亲征。 于是大军北指,先伐郑国,战于狼渊。 郑国毫无防备,且弱不胜强,于是一战而败,公子坚、公子尨及乐耳皆被楚军所俘。郑穆公因而大惧,一面派出使节往近邻鲁国求救,一面尽搜库中珍宝,装载数车,派诸大夫出城,前至楚军大营,纳降求和。楚王心满意足,便许郑侯之请,率军班师。 鲁文公接到郑使告急国书,立即应允出援。但思独自绝非楚军对手,即发檄书,求援于盟主晋国,并命公子遂率领兵马以出。晋上卿赵盾得书,当即发兵,沿途会合宋卿华耦、卫大夫孔达、鲁公子遂及许国大夫,前来救郑。 但诸国之间传书递柬,又约兵聚将,颇费时日,待联军至郑,楚师早已满载金帛南撤,追之不及。诸侯大夫本来皆惧强楚,乐得如此,如释重负。于是联军遂散,各归本国。 赵盾率晋师回至绛都,诸卿大夫皆出城相迎,争相夸耀上卿不战而胜,致使楚军望风逃遁,一时谀词盈耳。诸大夫将赵盾接至城中,夫人穆嬴与晋灵公又在宫中大设盛宴,使众卿大夫相陪,以诸侯享礼敬奉赵盾,称宣子而不敢名。 当时箕郑父、士縠、梁益耳、先都等诸卿大夫在座侍宴,见此情状,皆都愤愤不平。 画外音:自赵盾代替狐射姑升为中军元帅,士縠、梁益耳便俱失兵权,自然怨恨,连其好友箕郑父也怀不平。其后赵盾拥立灵公继位,为拒公子雍入晋,引兵西出令狐,阻截秦军,三人更是不愤。先都因主将先蔑为赵盾所卖,出奔于秦,因而亦恨赵盾。更有先克部将蒯得,因在令狐之战中冒进失利,被主将夺其田禄,心中亦怀怨望。赵盾对此,却茫然不觉。 当日宴罢席散,箕郑父便私邀士縠、梁益耳至于府宅,议论席间之事。 箕郑父:当赵盾引兵在外,我等留守京都,便应趁虚起事,迎接子雍入城,更夺赵盾上卿之位。不意此贼如此快速还国,使我计策落空,令人着实不忿! 士縠:此番伐楚,不战而胜,主公待若上宾,敬之若父,观其受之泰然,尤不可忍也。 梁益耳:其羽翼已丰,然则奈何? 便在此时,门人入报:下军佐先都与将军蒯得,在外求见。 箕郑父:此二人来,绝非无故。二公且请隐于屏风之后,待我探其来意。 士、梁二人应诺,遂入内室,隐在屏后。 箕郑父亲自迎出府门,将先都、蒯得二人请入。施礼已罢,命从人献茶,茶罢搁盏。 箕郑父:二位将军夤夜光降敝宅,谅必有所赐教? 先都:我等先往士縠府上,闻说其被大人约来府宅,故此不揣冒昧,前来相会。 箕郑父:将军是听何人说来?某自宫中飨宴已罢,便回家中,并未见士縠。 先都大怒,愤然起身:某禀一腔诚意而来,大人何见欺也? 箕郑父:如何见得在下相欺? 先都:此案之上,见有三副杯盏,然只大人独自在座,是为何故? 箕郑父见被看出破绽,瞪目无言以对。忽听屏后有人大笑,士縠鼓掌而出,后面跟着梁益耳,一齐转过屏风。 士縠拍手笑道:此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我正待派人前去相请,未料二公心有灵犀,便自动来投矣! 箕郑父:正是,正是。因适才不知将军来意,故有得罪,尚请二公见谅。 于是五人重新见礼,按宾主叙座,命从人重新换茶,摒众密议。 未待先都开口,士縠抢先说道:先克与赵盾狼狈为奸,倚仗其势助恶为虐,故敢横行。赵盾在国中一手遮天,所依仗者,惟其所掌中军耳。因中军乃国中精锐,此诚不可与其正面争锋。依某之见,不如舍重金求购死士,刺杀先克、赵盾,诸公以为如何? 先都:妙哉!若二贼皆死,则中军无主,政事必皆归我五家也。 众人听罢,皆都称善。箕郑父目视先都,呼其表字说道:若行此事,非子会不可! 先都应道:某因主帅先蔑为赵盾所***走他乡,意甚恨之,必不负诸卿之托。 五人又商议一回行刺细节,于是各散,依计行事。 冬月将尽,正是祭祖之期。 先克轻车简从,驷马单乘,前往箕城,谒拜其祖先轸之祠。 进入祠堂之时,先克猛一抬头,忽见门侧停有一辆车驾,并非自家所有。于是回头,便问侍从:这是谁家车马,因何停在我家祠堂门前? 侍从:观其徽号,也是本族驾乘,并非外人。哦,我看见了,那车上御者,可不正是公子先都车夫宁四? 先克闻言点头,哼了一声。因自己与此先都向来不合,但既是同来祭祀先祖,也就不以为意,于是昂首进入祠堂。 入内看时,见供桌上无有三牲祭礼,便知先都尚未上祭。 先克以为先都是礼让自己为先,微微点头,便命家仆:布设少牢,待我稍时祭祀。 家仆应诺,于是开始摆设祭品。 先克闲来无事,绕过前殿,欲往后园中游玩片时,待至吉时,转回前殿祭拜。来到前殿后门,将要迈步跨槛,忽抬头看时,却见廊下日光照处,隐有人影晃动。先克心中一惊,急忙收步,复停步转身,欲往前殿,招呼侍从。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转过身来,便听唰唰轻响,衣袂带风,早有两名杀手自后门掠入,同时出刀。先克只觉后心微凉,继而大痛,低头看时,已有两个带血刀尖,透出前胸。 那两名刺管一击得手,犹如矢飞电闪,自先克体内拔出利刃,倒纵出殿。 又各将带血钢刀咬在口内,同时翻身跃起,伸手扳住廊檐,双腿向上蜷曲,已到殿顶之上,人影微晃,瞬间消失于院墙之外。 直到此时,方听后殿扑通声响,先克倒地。 先府家人听得声音有异,绕到后殿,见家主已倒卧血泊之中,不由大骇。 先克勉强撑起上身,手指窗外,吃力说出二字:先都! 话刚出口,便即仰卧在地,绝气身亡。从人大哭,急搜殿前殿后,均无所获,连那原先在门侧所停马车,也都绝无踪迹。家人无可奈何,只得撇了祭礼,车载家主尸身以归。 赵盾闻说先克为贼人所杀,严令司寇缉获。先克家人禀报主公临终之语,赵盾便命严密监视先都府宅,连日带夜,侦尉不离房前屋后。 先都情知赵盾已怀疑自己,不由大慌,便与蒯得商议:赵盾疑我,今事急矣。 蒯得:如此奈何?不如乘夜逃走罢。 先都:无有令牌,如何出得城去?你速从后门出府,前往挑唆怂恿士縠、梁益耳,请求作速举事,刺杀赵盾。如此你我方可脱困,并永享富贵也。 蒯得应诺,果然从后门悄悄出来,再七扭八拐,绕至梁益耳家宅后门,越墙而入。 梁益耳与士縠正在府中侯信,闻听后院响动,正欲出厅查看,蒯得已闯将进来。 蒯得:两位大人都在,那便妙极。天大喜讯,先克已死! 梁、士二人互视一眼,惊喜不止。 士縠:如此说来,赵盾羽翼已除,我等再无所惧矣。 蒯得:诚然如是。但赵盾已经怀疑是我与先都将军所为,并派出细作侦候,遍布先府,将要动手矣。 梁益耳:如此奈何? 蒯得:大人岂不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当断不断,必生祸乱! 梁益耳:既是如此,你速回去还报先都,休要出府,静候我讯。待我等商议,即刻起事可也。士大夫,你也请回,就便联络箕大夫,便依原计划行动,如何? 蒯得应诺,士縠点头,俱都答允。乃从后门而出,分道而走,各自消失在夜幕之中。 梁益耳自后院送走士縠、蒯得,还至大厅。惊魂未定,忽家人入报,说从弟梁弘来访。梁益耳猛吃一惊,继而佯作无事,于是亲自出迎,吩咐家人置酒以待。 梁弘入府,与兄长寒暄已毕,落座吃酒闲话。饮酒之间,因梁益耳心中有事,不一时便即大醉,遂当兄弟之面,泄露与箕郑父等五人之谋。 梁弘大惊,暗道:此乃灭族之事,我不可不报! 挨至夜深酒阑,梁弘离开从兄之府,直接奔赴守卫都城军营,密告于上军佐卿臾骈。 臾骈闻此密谋,不敢耽搁,急驰马来至上卿府宅,叫开大门,直入中庭,转诉赵盾。 赵盾思忖片刻,从容说道:我等不可妄动。须待其先发,方可明其罪状,擒而诛之。你去,即命撤去先都府宅前后侦尉,同时下令聚甲戒车,听令出击。 臾骈领诺,大步出府,骑马驰去。传令中军将士,聚集甲士兵车,候令拿贼。 未料中军营诸将之中,却有先都亲信,闻令不由大惊。因见军中约束并不甚严,遂急寻个借口出营,来见先都,向其泄机道:元戎命令臾骈聚甲戒车,随时听令出击。此必是先克被杀事发,针对将军来也。中军精锐,实不可与之争锋,将军不如趁事未决,速逃他国。 说罢打一个拱,不敢多耽,复从后门溜走,回至中军大营。 先都闻此,虽然不知赵盾因何聚兵,但知既然杀害先克之事已泄,此事对己定是凶多吉少。便急唤蒯得:你再往士縠府宅,催促迅速起事,务必先下手为强。 蒯得见府外已无细作,遂骑马而出,直至士縠府宅,传递先都所请。 士縠闻罢,因手下所属兵少,不敢独自与赵盾作对,遂复引蒯得出府,来见箕郑父,告以赵盾聚甲戒车之事。 箕郑父感觉事情紧急,不容拖延,遂将二人留下,复命家人分头而出,请来梁益耳及先都。不一时二人皆至,五人进入密室,计议应对之策。 先都:当刺杀先克之时,是我一时大意,忘记隐藏车马,被先克御者识破。故此当先克被刺,赵盾率先疑我。公等若不先发制人,我当趁夜出城,远遁他乡矣。 箕郑父:将军休惧。赵盾虽疑,并无实证,未必便敢动手。 蒯得:既便如此,也要抢先动手,以免受制于人也。 士縠:此言甚是。若依我计,来日便是上元佳节,晋侯必当宴请群臣,赐酺众卿。我等可借此之机,乘乱行事。诸公以为如何? 箕、先、蒯、梁:便依此计。事不宜迟,我等各去准备! 五人议罢即散,各归己府,自去准备家甲兵器。 先都绕道返家,刚自门首下车,忽自街角转过一人,自背手伸手,将其肩头一拍。先都大吃一惊,回头看时,见来者正是上卿佐军臾骈。 臾骈笑嘻嘻地问道:先将军不在府中坐地,四处串联,所为何谋? 先都故作从容,低声喝道:放肆!你一介末将,敢管我六卿闲事? 臾骈笑道:好个六卿。果是闲事,倒也罢了,怕是通谋篡逆大罪,你这个六卿也担当不起也。先将军,你这个六卿,能大得过中军元戎,一国上卿乎? 说罢将手一招,身后窜过十数个精壮卫士,立将先都执拿,塞入车中,直奔京都之狱。先都在车中兀自挣扎,扬声叫道:我乃下军佐卿先都!尔等何处盗贼,敢劫持于我? 臾骈空车不坐,只在车傍骑坐骖乘,知道其是在呼人来救,只是微笑,也不阻止。 车驾缓行,刚刚转过一个街角,只见人影一闪,突自屋顶上跳下两个人来,拦在车前。臾骈急勒住坐骑,见来者二人皆穿窄袖乌衣,手执钢刀,黑纱蒙面,伫立如山。 先都自车中看得清楚,叫道:杀此马上大夫,速速救我出城! 二人轻哼一声,并不答言,各将长刀立起,纵起身形,直向臾骈掠至。月光之下,只见人刀合一,尤如长虹经天,惊鸿一瞥。 臾骈心念电闪,暗道:世间竟有如斯身手!我命休矣。 念犹未了,只听两声闷哼,定睛看时,见两名乌衣客儿自空中落地,眉心各自多了一枚铁刺,伤口中慢慢沁出鲜血。人却早在落地前,便已毙命。 随着一声冷笑,车帘掀起,一人自空车中跨出,上前施礼道:小人出手稍迟,致使大夫受惊,得罪,得罪。 臾骈退身细观,认出来者,却是赵盾府中门客公孙杵臼。臾骈惊道:某只知上卿暗中派人保护押送,但不知人在何处。你何时入我车中? 公孙杵臼微笑不答,割下乌衣客首级,蹿房越脊而去。 臾骈目瞪口呆,矫舌不下,惊怔半晌,这才命令车驾前行,将先都系入监狱。先都遭擒系狱之时,天色已经微明,多有早起国人看见,于是不到半日,信息便即传遍都城。 梁益耳、蒯得闻信,愈加惊慌,急来至箕郑父府上,复又请来士縠,共同商议聚集四族家丁,劫出先都,提前举事。 便在此时,门人入报:上卿赵盾遣使至府,现在门外等候。 箕郑父令三人躲入内室,亲迎来使至堂,问以何事。来使说道:上卿昨夜收得密报,下军佐先都购买凶手,刺杀上卿先克,欲为作乱,已擒而系狱。今使在下前来相请大夫,请箕大夫入朝商议如何善后。望请大夫尽快入朝,在下先行回报。 说罢施礼,茶也不吃,告辞出门而去。 箕郑父下令掩门,回身复将士縠等三人请出,说道:适才来者之言,公等皆已听见。赵孟见召,殆不疑我也。我先入朝,看其何说。三位休得离去,待我回来,再行商议! 三人齐声道:箕公不可轻往。焉知其不是计? 箕郑父:我无把柄握在其手,有何计拿我? 遂留三人在府,自己更换朝服,坦然轻车入朝。 箕郑父不知,赵盾召己入朝,正是诱敌之计。只因箕郑父乃为上军元帅,手握三军之一,赵盾恐其鼓众同乱,故此假意召之,以使其入于自己把握,不能直接指挥上军。 赵盾见箕郑父入朝,这才长吁一口气,便当作若无其事,先与众卿议论国政杂事,直到午时,这才宣布散班。 箕郑父勉强挨至散班,正欲随从卿离去,忽被赵盾自背后叫住。 赵盾:箕公,何必急于回府?莫非府中有事,或有人相候乎? 箕郑父猛吃一惊,急收敛心神,转过身来:我倒无事,府中也无甚人相候。但时已至午,不去为何?难道上卿元帅,是要留我吃饭乎? 赵盾哈哈大笑:箕公真乃神算,果是如此。且有要事,专与上军元帅相商。 箕郑父闻此,只得留步,与赵盾一前一后,进入朝房。赵盾果然命令侍仆:你去,急驱车还府,将家中美酒佳肴运至朝房,我与上军元帅,边饮边说。 侍仆应声而去,马去如飞。赵盾与箕郑父一杯热茶未曾饮尽,酒菜已至,布满桌案。两人互致寒暄,虚情假意,各怀心事,尽在不言之中。三杯酒落肚,赵盾忽开言道:今日挽留箕公在此,并无他故,是专与贤卿,计议先都刺克之事也。 箕郑父闻此,右手一颤,杯中之酒洒出一半,心头已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镜头闪回。便在朝堂议事之间,赵盾早就密遣荀林父、郤缺、栾盾三将,各引一枝军马,分头拿捕士縠、梁益耳、蒯得三人。 三将分至士、梁、蒯三卿府宅,皆都扑空。询问家主何往,仆人皆都摇头,推说不知。三将疑惑不已,于是各遣从人还宫,密告上卿主帅。 当时刚刚散朝,赵盾闻报,并不着急,对来使低声吩咐数语,来使领命而去。赵盾回头,见箕郑父正要下堂,这才自背后叫住,请入朝房,借饮酒谈事,软款留住。 使者驰归,将赵盾密令分传各自主将。三将恍然大悟,于是不约而同,皆都来至箕府,带兵直接破门而入,闯进正厅。 当时士縠、梁益耳、蒯得三人还在府中厅上吃茶枯坐,呆等箕郑父散朝之后,计议造反大事。军兵入室,自是如同鹰啄燕雀,手到擒来,俱都绳捆索绑,下入狱中。 荀林父等三将行事已毕,皆至朝房回话。 因见箕郑父尚自在座,荀林父乃大声喝道:先都招供,说共有五人通谋作乱,箕郑父亦在数内。今尚敢与上卿并肩对座,还不自请就狱,以求宽赦? 箕郑父心中着慌,兀自强辩道:中军元帅出战秦人之时,我有居守之劳。彼时三军皆在都外,我独居中,不以此时为乱。今日诸卿济济,反而作乱,毋乃自求死耶?此理便是说与三岁小儿,也讲不通。公等休信先都妄言,临死前胡乱攀咬。 赵盾缓缓起身离座,冷冷笑道:汝之迟于为乱,是谓后发制人,正欲待先都、蒯得同发也。我已访知确实,何须多辩! 箕郑父知道计谋已泄,哑口无言,只得俯首就狱。 次日早朝,赵盾率荀林父、郤缺、栾盾出班,向晋灵公上陈箕郑父五人造反之状,奏请依照谋逆律例,将五人诛杀。灵公年幼,不敢反驳,唯唯而已。 襄夫人听得清楚,转出屏风,向赵盾求情道:此辈事起争权,原无篡逆之谋。且杀先克者,不过先都怀愤,以重金收买二刺客为之。罪有首从,岂可一概诛戮?迩年我国朝中老成卿臣凋丧,人才稀少,一朝而戮五臣,恐朝堂之位遂虚。贤卿何不虑此,网开一面? 赵盾闻言,免冠奏道:今我晋国主少国疑,大臣各自拥众不服,擅杀异党,尽坏纲常社稷。若不用重典诛戮乱臣以惩于前,则何以毖后? 襄夫人穆嬴闻之,满脸通红,更无一言答对。于是拂袖转身,复入内室。 赵盾恭送夫人入内,回身登殿,遂命将先都、士縠、箕郑父、梁益耳、蒯得五人坐以大逆,斩于市曹,并录先克之子先縠为大夫。自此众臣见到赵盾,无不股栗。 此事传入潞国,狐射姑正在府中堂上就坐。闻听此讯,反而以手加额,对其宾客及妻子家人说道:幸甚至哉!亏我先离故国,方得免于一死也。 当时潞国大夫酆舒在座,遂拱手问道:赵盾若比其父赵衰,二人孰贤? 狐射姑:其父子皆皎皎似月,灿灿如日。然赵衰乃寒冬之日,赵盾乃炎夏之日。冬日民爱其温,夏日人畏其烈也。 酆舒:卿父子皆为晋国宿将,亦畏赵孟耶? 狐射孤:炎夏之日,哪个不畏?然使民爱者恒久,令人畏者近祸。 酆舒喟然。 镜头转换,按下晋国平乱,复说楚国图霸。 楚军伐郑,擒获三公子以归,郑穆公大惧。因见晋国救兵不至,只得再遣公子丰为使,前至楚营谢罪,纳赂求和,誓不反叛。 楚帅斗越椒见郑国肯降,不敢私自作主,便使人还都请命国君,是战是和。楚穆王准许郑穆公之请,乃释公子坚、公子庞、乐耳三人之囚,放还郑国。 楚军释郑,回军时乘便再攻陈国,攻陷壶丘,陈侯亦遣使前往楚营乞降。穆王诏命准之,并传檄征召郑、陈、蔡三侯,约于当年冬十月朔,会盟于厥貉。 自此中原南部诸侯,复又背晋朝楚,晋国文襄霸业,就此势衰。 周顷王元年,曹共公襄卒,在位三十五年。子曹寿嗣位,是为曹文公。 是年燕襄公亦卒,嗣位者史册未载其名,只记为燕前桓公,在位十六年并无一事可载,可谓史上最为清闲太平国君。 是年秋末,陈侯朔与郑伯兰离国参加会盟,远迎楚穆王于息邑,行下邦附庸之礼。及至厥貉,蔡侯早已恭迎,以臣礼参见楚王,再拜而后稽首。 会盟已毕,陈侯、郑伯皆请奏楚王:君王税驾于此,宋君不来参谒,可顺道伐之。 楚穆王大笑道:孤顿兵于此,正欲伐宋,却被二位贤侯说破,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画外音:当时宋昭公杵臼在位,已经三年。因在位期间信用小人,疏斥公族,以致国势日衰,与宋襄公之时相比,差之不可以里道计。又遭穆、襄之党作乱,司马公子卬被杀,司城荡意诸出奔于鲁,国内更乱。后赖司寇华御事多方调停,复请荡意诸归国,官复原职,国政方得粗定。华御事者,乃宋故太宰华督之孙也。 宋昭公是日朝会,忽边邑来报:楚穆王会合诸侯于厥貉,顿兵不去,有窥宋之意。 宋昭公惊问诸卿:我自襄公以来,与楚蛮乃为世仇,今强弱不敌,奈何? 华御事:臣闻小不事大,国所以亡。今陈、郑、蔡三国皆都臣服于楚,所不得者惟有宋国,故其来伐,必也。为今之计,不如主公休待其来讨伐,先主动前往迎之。若待其见伐,然后请成,必然无济于事。 宋昭公信以为然,乃率群臣前往厥貉迎谒楚王。又治田猎之具,请较猎于孟诸之薮。 楚穆王大悦,于是不计前嫌,纳其请成为盟,约定次年孟春,猎于孟诸。同盟诸国见楚王喜悦,无不振奋。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冬去春来,万木葱荣,百兽出蜇。 楚王复合诸侯于孟诸之薮,陈侯自请为前队,宋公为右阵,郑伯为左阵,蔡侯为后队,簇拥楚穆王居于中军,共同出猎。 合围良久,楚穆王驰入右师,赶逐群狐入窟,命宋公取燧熏之。 宋公车中无燧,穆王大为扫兴。楚司马申无畏奏道:宋公侍奉盟主,不尽其责,其实当罚。但又身为诸侯,不可以加刑,请治其仆从怠慢之罪。 楚穆王从之,乃叱命将宋公御者鞭挞三百,以儆诸侯。宋公当此,不由大惭。 会猎已罢,楚王遂遣斗越椒行聘于齐、鲁,俨然以中原霸主自待。 楚王会盟陈、蔡、郑、宋四国,北上争霸之事,迅速传至秦国雍都。周顷王四年,秦康公会集群臣,与众臣计议:令狐之恨,至今五年。今闻赵盾诛戮大臣,不修边政,陈蔡郑宋,皆都南向事楚,晋莫能禁,其弱可知。此时若不伐晋,更待何时?(本集完) 第三十九集 士会去秦 周顷公四年,雍都秦宫。秦康公与众卿商议伐晋,以报向日令狐大败之仇。 诸将闻言,皆都踊跃出班,齐声答道:敬请下令,臣等愿效死力! 康公大喜,遂大阅车徒,分兵派将。乃使孟明视居守雍城,拜西乞术为大将,白乙丙副之,出车五百乘,浩浩荡荡,济河而东。 晋国果然毫无边防,被秦军一攻之下,便克羁马,晋国边民大震。 消息报到绛城,赵盾既惊且怒,急发三军亲征,出都应敌。 传令官:此令!上卿赵盾自将中军。迁上军大夫荀林父为中军佐,以补先克之缺,用提弥明为车右。使郤缺代箕郑父为上军元帅,臾骈为上军佐。栾盾为下军元帅,补先蔑之缺,胥臣之子胥甲为佐,补先都之缺。韩子舆之子韩厥时为赵盾门客,命为司马。 诸将:遵令,谢恩! 当时赵盾之弟赵穿正当少年英雄,入营报号,自请以私属附于上军,赵盾许之。 于是整顿三军,祭旗誓师。大军方出绛城,行不十里,忽有一乘华车自后驶来,一溜烟冲入中军,报说主帅忘携饮具,特此追送。 司马韩厥上前阻住来车,怒道:乘车擅入军阵,便视作敌军,依法当斩! 御者求告:此执政大夫之命,请司马网开一面! 韩厥:某为司马,但知有军法,不知有执政大夫。 于是下令,命斩御者,复毁其车。诸将见而大惊,急遣人报与主帅。 赵盾乘车而至,下军佐胥甲进言:韩厥戮御毁车,不顾大帅栽培大恩,恐不可用。 说罢,当即使人往召韩厥,前来伏罪认罚。韩厥既至,拜倒请罪。 赵盾亲手扶起:事君者比而不党,子能执法如山,不负吾举,尔其勉之! 韩厥拜谢起身,此后执法更严,三军无不肃然。 十日之后,秦晋两军相遇,晋师扎营于河曲。赵盾率众将离营,登高远望,见对面秦师阵容整肃,营中杀气冲天,不由面有忧色。 上军佐臾骈进言:秦师怀令狐之恨,蓄锐数年,今大举来犯,锋不可当。但彼军远来,利于速战,我军在本国境内拒敌,利于持久。若依小将之见,不如深沟高垒,固守勿战。待彼锐气消散,或粮尽退兵,我乘其弊击之,胜可万全。 赵盾赞道:卿深谙兵法,大有先轸之风,可喜可贺。 遂从其计,深沟高垒拒守。秦军数番求战不得,复又强攻,反而损兵折将,无可奈何。 当时士会随征,献计于主帅:晋军坚壁不战,以老我师,其意甚明。将军可使轻兵诱其上军,伏而击之;上军既破,三军必溃。 西乞术听从其策,便命白乙丙率车百乘,专往晋国上军营挑战。郤缺置之不理,谨依中军元帅之命,坚守不出。不料赵穿年轻恃勇,不待将令,便率私属百乘出迎。 白乙丙见晋军出战,只接战三合,回车便走。 赵穿孤军不敢穷追,自回营门,召唤军吏同出追敌。 军吏道:主帅有令,只命坚守。 赵穿怒道:鼠辈畏死,方献此固守不战之策,徒令天下诸侯耻笑,堕我先君两代伯业。别人惧秦,我赵穿不怕,今必独败秦军,待获胜归来之时,看彼等羞也不羞! 遂凭一股鲁莽之气,回车复进,呼号众军道:尔等有志气者,便跟我来! 三军因奉主帅严令,皆莫敢应。 惟有下军副将胥甲,见状赞道:小将军既不惧死,我来助你! 遂率家甲三百,兵车十乘出营,跟随赵穿绝尘而去。 上军元帅郤缺妆报赵穿不听调度,轻出追敌,恐其有失,急使人报至中军大营。 赵盾闻报大惊:狂夫不知天高地厚,敢以不足千人,往战数万秦军,必为敌擒。然我先父最喜此子,不可不救! 乃传令三军,全部出营列阵,随赵穿追击,与秦军决战。 当晋军出发之时,赵穿已驱车驰入秦壁。白乙丙回车接住交锋,互有杀伤,不分胜负。西乞术见赵穿中计,方欲下令上前夹攻,忽见对面尘头大起,晋国三军齐至,势若天崩地裂。西乞术见晋军势大,急命唤回白乙丙,鸣金收军,闭垒固守。 赵穿欲侍勇破垒,秦军矢石俱下,徒损士兵,不得近前。于是只得撤回,来见兄长赵盾道:三军即发,因何不攻其垒,趁此破敌? 赵盾不悦:汝既自请从征,乃不知军纪森严?擅自出兵,破我大计,便是斩罪。况秦为大国,岂可轻敌?速回营垒,当与诸将商议,以计破之。 赵穿不敢违拗,只得听命,随三军回营,路上却对胥甲嘻笑道:两军相遇,勇者胜。我兄从未带兵,却倒学会先轸兵法,只知用计,却不令我为将者气煞! 胥甲亦笑,只以好言相劝。 赵盾收兵回营,坐犹未定,人报秦将西乞术差人来下战书。赵盾命入,见其书略曰: 若不敢战,当让伯位于秦! 赵盾览罢微笑,背书四字:谨如君命! 于是掷笔于地,发遣来使回去。 臾骈进言:大帅观书微笑,必识破其计也! 赵盾不答反问:卿谓何计? 臾骈道:来使眼神彷徨不宁,此书是以进为退,秦师必遁。若我伏兵击之,必获全胜。 赵盾赞道:便依卿策! 二人正在帐中计议,未料胥甲在帐外得闻,乃归营告于赵穿,说元帅欲伏击秦军。赵穿大喜,遂聚本部兵马,高声传令:三更造饭,四更贯甲戎车,五鼓往河口埋伏,截杀秦军! 赵穿当众大喊大叫,未料营外却有秦军谍报,闻言抽身隐遁,急驰回报。 西乞术大惊,议与诸将:晋帅识破我计,欲趁我还师时全军来追,其将奈何? 士会再次献计:将军可将计就计,命令即刻拔营,引全师连夜遁走,奇袭瑕邑。彼城处于边境,必然无备,我夺而有之,便可由此西出桃林塞,还归秦国也。 西乞术:先生之计,真是神鬼莫测。 士会:小可末技,不劳元帅谬赞。 次日天明,赵穿引军来至河曲,眼见秦营已平空消失,便如人间蒸发。若非满地所遗一片冷灰热灶,便疑眼前所见非真,如梦似幻。 赵穿正在发呆,只听背后人喊马嘶,回头看时,却是父亲赵盾引领三军皆至。 赵盾见此情景,便知机谋已泄,秦军远遁,只得班师回国。上殿拜见灵公,详述军情已毕,还至帅府,乃奖功罚罪,究治泄漏军情之过。命将赵穿为质,发去郑国;胥甲削去官爵,逐去卫国安置。为表示不忘胥臣之功,复用胥甲之子胥克为下军佐。 为拒秦师再次入境,赵盾重新安排边将,使大夫詹嘉引军居于瑕邑,以守桃林之塞。 诸事处置已毕,臾骈复进言道:秦军敢于直入我境,是因有士会在秦,为其策划。我欲高枕而卧,须聚六卿,计议取回士会方可。 赵盾深以为然,乃集郤缺、栾盾、荀林父、臾骈、胥克,商议诱骗士会回晋之计。 郤缺:士会顺柔多智,且奔秦并非其罪。欲除秦害,先去其助,召请士会回国是也,不可图害其性命。但士会前番献计,使秦军侵入我境,必然惧罪而不敢归。需用间谍至秦,说以必免其罪,并许其官复原职,如此方可。 赵盾:此事却难。士会正被秦侯宠信,无计可近之,如此奈何? 臾骈:若六卿肯允士会归国,不加问罪,则末将荐举一人,必劝士会来归。 六卿齐问:所荐何人? 臾骈答道:乃勋臣魏犨从子,魏寿馀是也。 赵盾闻此,恍然大悟:卿若不言,我几忘之矣。寿馀前曾献计诈降之计,我谓时机未至,因此不及施行。既是如此,便烦卿往魏国一行,见寿馀致我之意,商议妥当回报。 臾骈领命,便离绛都,驱车至魏,见魏寿馀,传达主帅之意。魏寿馀因与臾骈交厚,当即说以计策,请臾骈还报,然后即行其计。 忽一日,魏寿馀与群僚议事,乃佯作不愤,当众言道:我父魏犨,当初与狐偃兄弟、赵衰、先轸、胥臣等,随同先君文公,流亡诸侯之国一十九年,力保文公归晋复位,有大功于国。今晋侯重置六卿,狐、赵、先、胥后人皆得重用,惟我却被赵盾排斥,不能为卿。同为功臣之后,晋侯对我魏氏何其不公耶?某实不服,不如背晋投秦! 群僚闻此,俱都愕然,不敢回言。魏寿馀越说越怒,于是便遣心腹四出,鼓动魏人造乱,同时遣使潜往秦国,联络士会,求其向秦侯借兵,来援魏邑。消息传至绛都,赵盾故作怒不可遏,当即扣押魏寿馀妻子儿女,押入帅府软禁;一面点将发兵,前至魏地平叛。 心腹还报魏寿馀,说魏人虽经再三鼓动,但不肯背晋,反欲发动暴乱,擒君献功。 魏寿馀听罢,故作大惊。又闻赵盾引领晋师将至,只得带领随从,逃往秦国。 来到雍都,于是求见秦侯,力陈赵盾对己族不公,请举魏地以降,并入秦国。秦康公自然深知晋国六卿之间矛盾,当下深信不疑,悦而应之。 当时士会亦在朝堂,相邻魏寿馀而坐。正欲长跪而起说话,寿馀轻蹑其足,士会已明其意,只作不解,却也就此复归原坐,不再发言。 大夫绕朝向称多智,素与士会同事,早已暗中识破其中奥妙,乃离席上前,向秦侯进言道:主公不可轻信寿馀之言。其若真心来降,岂能空身前来,不带家眷,其中莫非有诈?想必是苦肉之计,要赚士会归晋,主公不可许之。 魏寿馀心中暗惊,却故作冷笑道:大夫说得好不轻松。某之家眷皆在绛都,已被赵盾囚禁,此事晋国尽人皆知。某若救家眷复来,恐不得渡河,便为赵盾所擒矣! 秦康公被魏城巨利所诱,遂调解道:绕大夫因贤卿初来,不知底细,以诈语试探,贤卿又何必在意?寡人信你投秦是实,来日便可发兵。 于是不听绕朝之谏,乃使魏寿馀为向导,亲率大军东进,驻于河西,与魏城隔河相望。寿馀奏道:今若渡河强攻,则赵盾必遣三军以御,胜负未可知也。魏地诸官,大半乃为士蒍旧部家臣,主公若使其孙士会与臣前往劝降,则不需一戈一戟,可尽得魏地。 秦康公信以为然,便命士会,随寿馀前去。 士会固辞道:臣逃亡之人,向为晋人所恨。且赵盾为人狠毒,若使心腹伏于魏城,就此留臣于晋,不肯释还,则臣之妻子在秦,亦必被主公所诛。如此非但微臣家破人亡,主公亦被不仁之名,悔之何及! 秦康公道:贤卿勿忧。寡人与卿指河立誓,若晋人留卿,必还卿妻子,绝不食言。 士会再辞,康公不许。于是只得拜谢,乃与寿馀同出,牵马下河上船。 绕朝随三五个大夫送至河岸,将自己手中马鞭送给士会,扫视魏寿馀一眼,笑道:我计不为秦侯所纳,兄长得以归晋,于晋为幸,于秦则必为祸。你我相处数载,可谓平生相得,今将此策赠兄,望于途中快马加鞭,复回故土。臾骈施计,寿馀诈降,无非只为我兄一人而已。兄之身价,重敌二国,可谓前无古人。 士会逊谢,恭敬接过马鞭。 绕朝又向寿馀拱手作别,笑道:大夫此计,只可骗得庸夫,难欺智者。秦国并非无人,只逢我计,不被国君采用而已。 寿馀还揖登舟,并不作答。 寿馀与士会由是渡过黄河,入于魏都。魏人闻说士会归晋,无不欢呼踊跃,皆闭城以拒秦军,不复再言归降之事。 秦康公闻报,以为魏人言而无信,果然扣留士会,只得还师雍城。 绕朝请以士会家属为质,寄书迫其归秦。康公不悦:士会临去,便与寡人立有誓言在先。昔宋襄公宁肯战死,亦不鼓不成列,况我乃大国之君,岂肯失信于大夫,且违河神乎? 由此不但不听绕朝之计,反而立命送还士会妻子儿女,使其归魏。士会重与妻子相会,被寿馀护送至绛都,赵盾率举国大夫降阶相迎,俱都悲喜交加。 晋灵公在宫中设宴以待,因纳赵盾之奏,封士会于范邑。 画外音:自此以后,士会家族后人便以封邑为姓,别称范氏。士会死后,因谥号为武,故又被称为范武子。且又曾被封随国,故亦史称随武子。因秦康公只送士会妻子还晋,另有族人留在秦国,自此便称刘氏,意味是被士氏所遗留分支。 镜头闪回速进。 周顷王四年,郕伯病卒,国内大夫舍弃太子姬朱儒,另立郕伯别子为君。 姬朱儒乃举其封邑夫锺(山东宁阳西北)降鲁,并将国宝邽玉以献。 画外音:郕国是为周成王东征之后所封,始祖便是周文王之子叔武,国都在今宁阳,位居伯爵。因夹在齐、鲁两个大国之间,常为附庸,在两国之间摇摆求生。太子朱儒奔鲁,哀告国中之变。鲁文公大怒,遂出兵伐郕,终助太子复位,于是郕国成为鲁国附庸。其后未久,郕君被降为大夫,郕地亦成为鲁大夫孟孙氏采邑;朱儒及其子孙空有郕君之名,反而受制于孟孙氏。直到二百年后,齐国陷郕,郕君失国。 亦在顷王四年,乃是楚穆王十一年。是年春,楚令尹大孙伯去世,命成嘉继任令尹。 至夏,淮南群舒叛楚,楚穆王遂命成嘉为帅,起兵讨伐。 成嘉引兵而出,只数月内便将群舒各个击破,终掳舒君偃平,舒国就此灭亡。 画外音:早在春秋初期,江淮一带便有舒国,其下复有舒庸、舒蓼、舒鸠、舒龙、舒鲍、舒龚等小国,皆为武王灭商后分封皋陶后裔时所建,故而号称“群舒”。如今既被楚军灭国,群舒公族就以原国名为氏,称为舒氏。 同年,楚军乘胜又围巢国,取成以归。 画外音:巢国最为古老,相传是有巢氏先民茹毛饮血,最早开发巢湖流域而建,夏代之前便已形成。渐随氏族兴旺壮大,沿长江北岸东西蔓延,并往大别山麓发展。经此一战,便为楚国附庸。楚穆王自从灭舒降巢,便使楚国势力进步向江淮地区发展,为此后争霸中原打下雄厚基础。楚穆王虽然在位不久,但自其即位之后,先灭六、蓼二国,继而迁都上郢;其后攻打郑国,迫其请和,又占陈国壶丘。遣使访鲁,与中原诸国成盟;复平定斗宜西、仲归叛乱,安定国政。终灭群舒,伐宗降巢,剑指江淮。作为中国史上首位弑父篡位君主,楚穆王商臣虽然大悖人伦天理,但却励精图治,颇有作为,故得后世史家原谅。 越明年,楚穆王芈商臣病卒,共在位十二年;子芈侣嗣位,是为楚庄王。 与此同年,陈共公妫朔病卒,共在位一十八年。太子妫平国嗣位,是为陈灵公。 此年周顷王姬壬臣驾崩,计在位六年。顷王既死,国中公卿争权夺利,各欲争立自己所亲王子,故未向诸侯颁发讣告。 但洛阳王城之中,自有诸侯细作,天子驾崩消息随即不胫而走。晋国正卿赵盾闻说天子驾崩,预料周室公卿将要生乱,遂奏请晋灵公同意,率领战车八百乘,直入洛阳王城,以武力拥立太子姬班即位,是为周匡王。 新天子登基,因叙拥立大功,复封晋侯为伯,并赐代天子征伐之权。赵盾便趁此机,代表晋灵侯,传檄宋公、卫侯、蔡侯、陈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盟于扈。此番会盟诸侯,赵盾首创执政大夫与诸国君主共盟先例,亦为权臣揽政发端。鲁国后至,遂另举新城之会;因齐国不来参与会盟,赵盾于是便与诸侯共谋,将欲举兵伐之。 镜头闪回,再说齐国。 原来齐国不与诸侯之会,并非故意与晋伯相抗,而是有其原因。 正当扈盟之时,齐昭公姜潘病卒,共在位二十年,遗命太子姜舍嗣位。 公子商人不服,发动宫变,弑杀姜舍,夺嗣自立,是为齐懿公。 姜商人者,乃是齐昭公姜潘之弟,齐桓公之子。 当桓公在世之时,姜商人曾与大夫邴原争夺田邑之界,诉告于朝,齐桓公委托仲父决断此案。管仲经过公正审理,以为商人理屈,便将田邑断归邴氏,商人由此衔恨于心。 齐桓公去世之后,五公子无亏、姜元、姜雍、姜潘、姜商人争立相攻,国内大乱。竖刁、易牙拥立无亏,最后在国、高两家国公相助下正位为君,其是为五子夺位。 今番姜商人弑侄自立,自父亲桓公死后至今,足足经过三十年漫长等待,终于成功。 商人即位为齐懿公,由是志得意满之余,复又勾起前仇旧恨,必要一一报之,方觉快意恩仇。于是下令,尽夺邴氏之田归公,复掘邴原之尸出坟,施以刖刑;又恨管仲当初身为判官,不偏袒自己,再命削其子孙封邑。 满朝公卿见此,无不惊怖愤怒。 懿公报仇已毕,便求享乐。谓宫中诸妃不能足欲,见参乘阎职之妻貌美,夺为己有。 齐懿公夺位成功,国内始宁,便闻报说,晋、宋、鲁、陈、卫、郑、许、曹会盟于新城,将要问罪于齐。懿公大惊,急遣使节前往致贺,并以齐国昭公大丧为由,向伯主晋国执政正卿赵盾告罪,再三解释,并以厚币贿赂。 赵盾查访是实,因释齐国之罪;复听信鲁侯谄言,引诸侯转攻邾国。 邾国亦是适逢新君即位,国君名曰曹貜且,生母乃为齐昭公之女。闻说诸侯来伐,便遣诸卿出城纳款,并且质询执政盟主赵盾:我寡君有何罪,晋伯主诸侯来伐? 赵盾:曹貜且得位不正,应即立者,公子曹捷菑也。貜且若愿让位,我便退兵。 邾卿:公子曹貜且,生母是齐侯之女,身为先君正妻,身份高贵,是为嫡子。诸公子中,其年又最长,是为长子。则依周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皆无所违。邾国何罪之有? 赵盾闻此,不由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因瞪视鲁侯一眼,只得罢兵,诸侯解散而归。 周匡王元年,蔡庄侯甲午病卒,在位三十四年;子姬申嗣位,是为蔡文侯。 晋正卿赵盾因蔡国不与新城之盟,派大将郤缺率上下二军攻伐,陷其首都。蔡侯乞降求和,晋军始还。 周匡王二年,楚国遇灾大饥,附属群蛮及庸国(湖北竹山)、麇国(陕西白河)、百濮(湖南洞庭湖以西)皆叛。楚庄王新继王位,欲迁都坂高(湖北襄樊)避灾躲难,大夫蒍贾极力谏阻,并联络秦、巴二国,请庄王亲征鄂西。 楚庄王从奏,乃亲自率兵出征,先将百濮各个击破,并克庸国都城上庸。麇国之军孤掌难鸣,随后亦被消灭。楚庄王由此先声夺人,令中原诸侯皆都刮目相看。 此时宋昭公杵臼在位七年,因为政凶暴不仁,便被襄公滋甫夫人王姬所算,遣人杀于孟诸之薮,更立昭公庶弟子鲍为君,是为宋文公。 无独有偶,晋灵公姬夷皋虽然年少,亦行暴虐,荒淫无道。 乃对国人课以重税,厚敛以供其奢侈,并以彩绘漆雕宫墙。 又在京城内造九层高台,自立台上,用弹弓射击行人,观其躲避弹丸取乐。 又因熊掌没有炖烂,就杀厨师,将尸体装到筐内,命宫女抬出内宫弃之。 宫女经过朝堂前廊,被正卿赵盾及大夫士会遇到,见筐中露出死人之手,拦而问之,宫女不敢隐瞒,只得说出厨师被杀原因。 赵盾怒道:未料国君小小年纪,竟淫暴至此!恨昔日不立子雍,被襄夫人所误! 便欲入宫进谏。士会阻止道:主公年纪虽小,但刚愎自用至极,向来不听人谏。若大人进谏不听,则国中再无人敢入谏矣。请使在下先入,君不肯纳,大人复入劝谏可也。 赵盾许之,士会于是入宫。刚行至檐下,晋灵公抬头看到,立知其来意,便道:寡人已知错矣,大夫无需进谏。 士会:人孰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主公果能弥补过失,君位必固,永不会失。 晋灵公起身答礼,连连称是,再次认错,誓允改正。 士会再拜而出,以灵公之语告知正卿,赵盾亦喜。但数日之后便即发现,灵公非但不改前过,反而得寸进尺,愈加昏暴,较士会入谏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盾由此亲自入宫,多次劝谏,渐至言辞激烈,当众不留情面。晋灵公因此反感至极,每待赵盾出宫,便在其背后戟指骂道:不杀此老贼,孤不得安! 不仅是口头泄愤,竟然立即付诸行动。晋灵公于是遍寻京都,购得勇士鉏麑,召进宫来,赏以重金,命其夜间前往赵府行刺。 鉏麑乃是江湖游侠,久在绛都,深知赵盾为人,既受晋灵公所托,因夜至赵宅,立其府门之外,仰天叹道:赵氏世代仕晋,今执政正卿又忠君爱民,杀之何忍?但为士者,既受君主之托,又岂可违命? 徘徊半夜,见天色将晓,左右为难,因咬牙横心,撞树而死。 晋灵公闻报大怒,不肯罢休,又借赏功为名,召执政入宫赐宴。并吩咐暗于壁间埋伏甲士,命以摔爵为号,突出于席间杀之。 赵盾接诏,以为前番劝谏生效,不疑有他,欣然入宫赴宴。当时提弥明为车右,护送元帅入宫,止于宫外守候。因去如厕,回来时偶视宫门之内,见有甲士暗伏廊下,日照利刃,反光刺目。提弥明于是大惊,乃闯宫而入,直趋席间。 赵盾:咄!我与国君议事,子不奉召唤,焉敢无礼闯宫? 提弥明:非是下人无礼。大人身为臣子,奉侍君主赐宴,酒过三爵不辞,方是为非礼也。 一边说着,一边连使眼色,乃上前伸手腋下,强扶主帅以出。 灵公大怒,欲出甲士不及,急命放开庭中恶狗,随后追咬。 赵盾这才知道灵公早就安排毒计,提弥明是忠心救主。于是疾步奔向宫门,并对守宫侍卫冷笑道:大国之君,弃人而用犬,虽猛何用! 侍卫慑于正卿威势,纷纷闪开道路,不敢拦阻。提弥明殿后,退出宫门,一边斗那恶犬,一边呼喝车左及家仆,速扶元帅上车,急驰归府。 未料便在回头呼唤车左之际,被那恶犬纵跃扑上,张口咬住小腿,由此脱身不得。 提弥明大呼挥剑,将那恶狗杀死;但只稍作耽搁,宫中甲士已经追至,围裹上来,乱刃齐下。可叹提弥明如此一员猛将,竟因一条恶狗拦路,便被士兵砍为肉泥。 赵盾回府,派人抢回提弥明尸体,送至郊外厚葬。由此再不入宫,君臣交恶。 镜头转换,按下晋卿,复说齐侯。 齐太子姜舍被其叔所杀,生母昭姬是为鲁国之女,心痛儿子死于非命,日夜悲啼。 齐懿公恶之,遂命幽于冷宫,禁其自由。 昭姬恐被见害,乃贿赂宫人,使通信于鲁,求鲁侯设法相救。 鲁文公得书,却畏齐国之强,不敢亲自出面,便命大夫东门遂如周,告于匡王,欲借天子恩宠,求下诏旨于齐侯,使释放昭姬之囚。 周匡王闻鲁使之奏,大起怜悯之心,遂命大夫单伯前往齐国,谓齐懿公道:卿既杀其子,焉有复用其母者?何不纵之还鲁,以明齐国之宽德! 懿公极其忌讳弑侄夺位之事,闻而面颊发赤,恨恨无语。乃命设宴款待天使,却暗令将昭姬迁于别宫,自于席间向单伯解释道:寡君对国母长嫂,未敢简慢,恭奉有加;未知是何人向天子进谄,陷小侯于不忠不义。今承天子降谕,欲使寡嫂还鲁,臣敢不承顺?但我叔嫂不宜相见,大夫可以天使名义见之,亲传天子旨意。 单伯只道是齐侯看在天子面上,已作让步,故此不疑是计,欣然应诺。来日沐浴更衣,驾车随入宫,谒见昭姬,并传天子旨意。 昭姬垂涕谢恩,诚恐夜长梦多,再生他变,便请天使稍待,自己收拾行囊车驾,欲随单伯出宫,就此去齐奔鲁。 便在忙乱之时,不料齐懿公引领侍卫闯入房中,大喝道:单伯虽系天使,但身为男子,如何擅入诸侯国内宫,私会国母?既无苟且之事,亦是违礼大逆。与我将此男女执下,分置两处,寡人将讼之天子,请旨裁度! 单伯知道中计,至此一言不发。 齐懿公遂囚禁天使单伯及寡嫂昭姬,并命兴兵伐鲁。 鲁文公闻说齐侯非但不释昭姬,反囚天使,发兵来伐,不由惊怒交迸。因知再找天子也不济事,便使上卿季孙行父急奔绛城,向晋国执政正卿赵盾告急,请行伯主之权伐齐。 赵盾闻报亦怒,遂以灵公名义,会合宋、卫、蔡、陈、郑、曹、许八国诸侯,聚于扈地,再次商议伐齐。齐懿公至此方知害怕,不敢与诸侯硬抗,遂即转变风色,遣使纳重赂与晋;立即释放单伯之囚,并派兵亲送昭姬还鲁,又向鲁文公小心陪罪,好话说尽。 鲁文公亦不敢十分得罪齐国,便复寄书盟主晋伯,又向正卿赵盾为齐懿公说情,请求宽免其罪。赵盾挣足面子,遂应其请,遣散诸侯,使各归本国。 鲁文公闻说诸侯撤退,即使公子遂至齐求和,齐鲁就此重归于好。 宋昭公参与联军伐齐归来,日以田猎为乐。因与公子卬、公孙孔叔、公孙钟离相善,故惟三人之言是听,不任六卿,疏远公族,怠弃民事。 司马乐豫知道宋国不久必乱,遂以其官让于公子卬,自求致仕还家。司城公孙寿亦告老致政,昭公一概不加挽留,即用其子荡意诸为司城。 当时宋襄夫人王姬尚在,乃是昭公祖母。因爱昭公庶弟公子鲍,又见昭公为政昏乱,不任六卿,遂欲废昭公,而改立公子鲍。于是暗地指使襄、穆二族诸大夫作乱,并杀公子卬、公孙钟离二人于朝门,荡意诸惧而奔鲁。 公子鲍见国内被祖母因爱致乱,急出面连同诸卿,与二族讲和,不究擅杀之事,复召荡意诸归国,官复原位,宋乱暂息。 昭公七年,宋国岁饥,公子鲍尽出自家仓廪之粟济贫;又敬老尊贤,凡国中年七十以上,月致粟帛,使人慰问。其有才艺者皆收致门下,厚糈管待。 昭公八年,宋国大饥未止,公子鲍竭其仓廪,不敷施舍。祖母襄夫人心疼孙儿,复尽出宫中之藏,以助其施舍济民。由是举国之民,无不颂扬公子鲍之仁,人人愿得公子鲍为君。公子鲍情知民心已归,遂密告襄夫人,欲趁此谋弑昭公。 襄夫人从之,并与孙儿密谋:杵臼好猎,不顾饥荒,不恤国人生死。只待其引兵出于京都,猎于孟诸之薮时,可使公子须闭门以拒,孙儿发动国人攻之,必无不克。 未料祖孙定计,却被宫人听闻,急报司城。 荡意诸闻是襄夫人之谋,不敢明言,只提醒昭公道:今连岁大饥,主公不可再出城田猎,恐失民心。 宋昭公闻听荡意诸谏劝,不耐烦道:“因国内大饥,寡人更应不时出猎,大获禽兽,以充众卿之食。卿以此谏,岂不狂悖! 荡意诸闻此,只得半露实情,旁敲侧击道:臣忧宋国之危,不在官民之饥,而在于宫墙之内也。主公必要出猎,恐不能返。 昭公虽然暴虐,但却机智过人,早已听出其言外之意,点头说道:彼若为逆,早晚必发。我虽在国中,其能免乎? 乃召右师华元、左师公孙友上殿,命二人带兵用心居守国都,严防国人为乱。又命尽搜府库财宝,以车载之,密藏军中,率军出城,望孟诸进发。 宋昭公出城未久,襄夫人便遣人往召众卿诸孙,说有要事,令皆入宫商议。众卿诸孙闻召而至,襄夫人立命将华元、公孙友留于宫中,夺其兵符将令,付予公子须,使其率兵闭门守城,严防出入。又命司马华耦持太夫人私玺符节,宣谕军中将士。 华耦:奉襄夫人懿命,杵臼无道,今废除之,扶立公子鲍为君。 都中将士闻听此令,皆都踊跃答道:废暴立贤,我等无不从命! 国人闻之,亦无不乐从。于是皆拥公子鲍为君,同心守城,以防昭公回师。 司城荡意诸见城中果然生变,急驰出城,追及昭公队伍,将其事变以告。 宋昭公:悔不听贤卿之言。然事已至此,复将奈何? 荡意诸:主公手中有兵,国库财帛亦尽在营中,可出奔他国,再图后举。 宋昭公:上自祖母,下及国人,无不与寡人为仇,则诸侯谁肯容纳我?与其客死他国,我宁死于故乡耳! 乃下令停车治餐,使众军饱食。又对左右众将道:今日之变,罪在寡人,与汝等无干。今当永别,无以为赠,国中宝玉俱都在此,分赐尔等,各自逃生可也! 左右闻听此言,皆都哀泣跪奏:请主公先行,我等殿后。倘有追兵,愿拼死一战。 昭公下泪:战之不胜,徒杀身无益。且死者皆我宋人,寡人何忍! 君臣正说话间,忽见远处尘头大起,马蹄动地,一支人马如风似箭,自都城方向奔至。 荡意都登车望其旗号,复下车奏道:是华耦率众出城,追杀主公来也。 未待昭公起身登车,华耦率兵已至,团团围住,向众军高声喝道:奉襄夫人及新君之命,单诛无道昏君,不关众人之事。凡弃械归降者,免究其罪。 连呼三次,昭公左右皆都奔散,惟荡意诸及数十心腹家兵,持戈立于昭公之侧。 华耦对荡意诸道:民心向背,至此昭然。且襄夫人之命,公独不闻乎? 荡意诸:某为人臣,只知有今日主公,不知有先君遗孀! 华耦不与其纠缠,操戈直逼昭公。 荡意诸以身相蔽,挺剑格斗,不肯后退半步。 华耦尚有不忍,众军道:似此愚顽,留之何用! 于是挺戈齐上,先杀意诸,后杀昭公。 华耦叹息数声,命将荡意诸及昭公就地掩埋,引军回报。 襄夫人闻昭公已死,遂命右师华元、左师公孙友等拥立公子鲍为君,是为宋文公。众卿朝贺已毕,文公赐宴,华耦醉而归府,当夜患心疼病终,有人谓是弑君之报。 文公嘉悯荡意诸之忠,乃用其弟荡虺为司马,以代华耦。又命同母弟公子须为司城,以补荡意诸之缺。宋国之乱,就此止歇。 宋国之乱闻于晋国,赵盾乃以弑君之罪,命荀林父为将,合卫、陈、郑之师伐宋。宋文公闻晋师来伐,急敛金帛数车,为犒军之礼,使右师华元前至联军大营,备陈昭公之暴,国人愿戴公子鲍之情,求和约成。荀林父受贿,遂与华元约盟,定文公君位而还。 郑穆公叹道:晋惟赂是贪,不能复伯诸侯矣。不如弃晋从楚,可以自安。 乃遣人通款于楚王,复又背晋向楚。 周匡王四年,鲁文公姬兴卒,嫡子姬恶嗣位,但被大夫襄仲杀之,复立文公庶子姬倭,是为鲁宣公,鲁国第二十任君主。欲知其事如何,且看下集。(本集完) 第四十集 赵盾之危 齐懿公四年,夏五月,齐都临淄。艳阳在天,烈日熏蒸。 齐懿公难耐宫中闷热,欲往西南门申池避暑,乃命邴歜御车,阎职骖乘。 近臣私下谏止道:主公不可使邴歜御车,阎职骖乘。 齐懿公:却是为何? 近臣:主公前曾刖邴歜之父,又纳阎职之妻,而皆命侍于身侧,岂非取乱之道乎? 齐懿公:卿忠君之情,甚堪嘉慰。但卿未知,人生在世,皆贪富贵而忘亲情。我虽刖其父夺其妻,而予以富贵,彼岂敢反我? 于是不听近臣劝谏,仍命二人驾车出城,畅游于申池。 君臣至于申池,懿公酒醉苦热,命取绣榻,置于竹林密处,卧而乘凉。 邴歜与阎职也都喝醉,共浴于申池,互相戏谑。邴歜乘醉折竹,击中阎职面额。 阎职负痛,骂道:断足子! 邴歜回敬道:夺妻者! 彼此互骂一回,忽然同时羞愧难当,遥望竹林,便对齐懿公仇恨突发,不可遏制。 邴歜见左右无人,知是侍卫及宫女皆都害热,各去乘凉,乃一时胆大,恶从心头起,便与阎职议道:今仇人醉卧竹林之中,从游者惟有你我。天遣报复之机,兄谓如何? 阎职道:公报刖父之仇,吾报夺妻之恨,有何不可? 二人意决,遂出水池着衣,蹑手蹑脚,进入竹林。 只见竹林之内,凉亭之中,齐懿公袒胸露乳,正在熟睡,只有蝉噪,内侍皆无。 邴歜见此,便顺手折断一根竹枝,以刀削之,利如钢针。 阎职问道:子削竹针何为? 邴歜答道:兄扼其喉,休使发声;某以此竹钉入其百会要穴,其不死何为?则竹针埋藏头发之内,毫无外伤,更不见血。侍卫见之,只说醉酒而死,神鬼莫能察也。 阎职赞道:果然妙计! 于是上前俯身,死死扣住懿公咽喉。 齐懿公猛醒,正待挣扎叫人,邴歜早置竹针于懿公顶心,复取硬石在手,只一下便将竹针砸入百会要穴。于是直没针尾,滴血不出,懿公无声无息而亡,竟不知死于何人之手。 邴、阎二人行凶已罢,复又走出竹林,还入池中相互戏水,若无其事。 直到夕阳西下,日色将晚,忽闻竹林中传来内侍叫声,惊怖异常。邴、阎二人这才出水披衣,跑入竹林,问何事惊叫。内侍指向懿公尸体,语不成声。 内侍:你二人来看。主公未知何故驾薨,身体已冷矣! 二人故作不信,一探鼻息,一摸脉门。然后大放悲声,伏尸痛哭,如丧考妣。 内侍不疑他故,只道国君醉死,于是唤集侍卫、宫人,与众人舆尸回城,报与众卿大夫。上卿高倾、国归父聚集群臣商议,便请公子元即位为君,是为齐惠公。 邴歜与阎职拜贺新君已罢,因心中有鬼,恐日久事泄,略作商议,便以大车尽装家资,再以骈车各载妻子,先出城往南缓行,不使人知;二人却依旧上殿侍君,不动声色。 数日之后,齐惠公率众卿为懿公送葬,邴、阎二人御车随行。待众卿正行大葬之礼,无暇他顾之际,二人悄悄驾车驶离,日夜兼程向南,与家人会合,逃往楚国而去。 画外音:至齐懿公被杀,惠公即位,齐国五公子争位之乱,到此终告结束。当初晋献公死后,便因诸子争斗以至动乱,几达二十年之久。齐国在桓公死后,同样出现诸子争斗,其国之乱比晋国骊姬之乱还长,实是历史重复,骇人听闻。齐国由盛转衰,霸主地位一去不返,原因便在于此。亦由此而起,导致齐国君弱臣强,大夫主政。齐国霸业既止,此后便进入晋楚争霸、秦国东进时期。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辉煌,已成往事如烟。 镜头转换,按下齐国,复说鲁国。 鲁文公薨逝,宣公姬恶即位,三家大夫交相为政,被称为“三桓”。 三桓者,乃是孟孙氏公孙敖,生子长曰谷,次曰难;叔孙氏公孙兹,生子曰叔仲彭生,又称叔孙得臣,为世子太傅;季孙氏季无佚,乃季友之子,生子名行父,又称季文子。 三桓之外,又有鲁庄公庶子公子遂,亦曰仲遂,因居住曲阜东门里,故称东门遂。与公孙敖为从兄弟,季孙行父乃为子侄一辈。与三桓一同用事,分揽朝政。 镜头闪回。当文公在世之时,公孙敖娶莒国公族之女戴己、声己姊妹为妻,戴己生谷,声己生难。戴己病卒,公孙敖复欲聘莒国己氏之女,莒人因声己尚在,因此不允。 公孙敖垂涎己氏美貌,恋恋不舍,便遣使至莒,诈言道:我弟仲遂尚未娶妻,可与其纳聘己氏之女乎? 莒人信以为实,由此许之。公孙敖于是亲至莒国修聘,声方替从弟仲遂迎女归鲁。归途之中,因见己氏容貌绝美,是夜竟与其同宿,自娶归家。 仲遂闻说兄奸弟妻,因而大怒,欲起家兵攻打公孙敖。叔仲彭生苦苦相劝,复请鲁文公出面,迫令公孙敖退还己氏于莒国,以释仲遂之怒。 公孙敖虽然依言将己氏退回娘家,但常怀思念,不能释怀。次年,公孙敖奉命前往洛阳王城,奔襄王之丧;回途之时,竟趁机私往莒国,与己氏相聚,不复归鲁。 鲁文公闻此,亦不追究,遂使其子孟孙谷袭父之爵,主祀孟氏一门。 其后未久,公孙敖思归故国,便使长子孟孙谷转请族长,请还曲阜。 东门仲遂道:无入朝,无与国政,无携己氏,方可归。 公孙敖闻此三个条件,满口许之,此后归鲁三年,果然闭户不出。到第四年上,公孙敖忽又渴念己氏,便尽搜家中宝货金帛,复往莒国,再与己氏团聚,此后再不归鲁。 再过一年,孟孙谷不幸病故,死在其父公孙敖前头。遗下一子,名唤仲孙蔑。因其年纪尚幼,尚不能撑持家业,鲁侯乃立子谷异母弟孟孙难为卿,以主孟孙氏之祀。其后未几,莒女己氏病卒,公孙敖复思归鲁,但行至齐国,便即患病,死于堂阜。 孟孙难将父归丧,葬于鲁国祖茔,自此不问政事,打算只待兄子仲蔑长大成人,便以卿位让之。当时三桓之中,季孙行父身为晚辈,每事不敢自专;而彭生仁厚,故此仲遂、得臣二人当权用事。 敬嬴欲其子姬倭为嗣,乃重赂仲遂道:若使倭得为君,鲁国之政,当与子共之! 仲遂应允,暗道:叔仲彭生乃太子师,必不肯与我同谋。叔孙得臣性贪,可以利动之。 便以敬嬴贿金分赠叔孙,并转述嬴氏之托。得臣既受其贿,便与仲遂同谋夺嗣。 闪回结束。鲁文公薨逝,世子姬恶即位,各国遣使吊问。 齐惠公姜元遣人至鲁,会同文公之葬。鲁人谢之,事毕商议答礼。 仲遂在葬礼上见到齐国使者,忽思一计,便谓叔孙得臣道:齐、鲁世代交好,因孝公结怨,遂为仇敌。今齐侯公子元新立,先遣人来会葬我先君,此修好之意也。我可往谢,乘此机会结齐为援,以立公子倭,不亦可乎! 叔孙得臣鼓掌答道:善哉,我当同行。 于是二人便向公子恶自请为使,至齐国拜贺新君惠公即位,并谢会葬之情。 姬恶刚刚即位,不好拒绝,于是准其所请。仲遂与得臣遂赍重礼,至临淄回聘。 齐惠公见鲁国二卿并至,甚为欣悦,遂于殿中赐宴,并问鲁国新君何以名恶。 仲遂见问,便乘机进谮道:因其出生之时,太史占言不得享国,先寡君故取恶为名,以为厌胜。亦因此故,不喜此子。 齐惠公奇道:既云不得享国,又未得先君喜爱,则何必立为太子,承嗣君位?莫非再无其他公子,可托以国? 仲遂答道:非也。先寡君庶长子姬倭为人贤孝,礼敬大臣,国人皆思奉以为君。但因非嫡出,故此情愿让位于恶。 惠公笑道:我谓文公执拗,糊涂不明。虽曰立嗣以嫡,乃为周制,但古来亦有立子以长之义。况既为长子,又君之所爱乎? 叔孙得臣闻此,再拜赞道:常言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公一语道破我国之弊。鲁国信奉周公之礼不移,向来立嗣以嫡,无嫡立长。先君狃于常礼,弃倭立恶,国人不悦。上国若肯为鲁改立贤君,愿先结婚姻,其后行之有名。若公子倭得立为君,则臣等辅之,此后必重结齐鲁之好,专事上国,岁时朝聘,不敢有阙。 齐惠公大悦,因与二卿盟誓,并设婚约。 仲遂与得臣既返,因有齐侯盟约,便大胆施行宫变。遂与敬嬴定下毒计,使圉人伪报马生良驹,诱骗姬恶前往观看。姬恶信以为实,果然前往,并带二弟姬视与姬倭陪同。 仲遂与得臣早在马厩之中提前暗伏刺客,见国君到至,遂踊身而出,当场击杀姬恶、姬视兄弟二人;又骗太傅彭生入于厩所,复击杀之,埋尸于马粪之中,移出城外葬埋。 完事之后,仲遂往报文公夫人姜氏:国君与弟姬视往御厩观看母马生驹,皆被母马发疯踏死。太傅彭生往救,亦被踢成重伤,当场毙命。只因尸首面目全非,恐惊夫人;又闻太史卜曰今日大凶,故不敢停尸宫内,已抬出城外厝置。只待新君即位,便行大葬。 姜氏闻说二子同日俱死,不由大恸而绝,死而复苏。 来日早朝,殿头官先报昨日噩耗。众卿闻说恶、视两位公子及太傅彭生之死,便知必系仲遂所为,皆都不敢明言。 惟有季孙行父,私谓仲遂道:子行此歹毒之事,众卿不言,自有天报。冥冥之事,暂且不论,则若晋伯来讨,子将何以处之? 仲遂不以为然:齐、宋弑其长君,尚不成讨,今二孺子被疯马踢死,又何讨焉? 得臣在旁,岔以他语:国不可一日无主,议立新君,是为急务。公子倭贤而长,宜嗣大位,尔众官更有何说? 百官见彭生已死,谁复敢言?乃奉公子倭为君,是为鲁宣公。 仲遂复又献媚:臣闻母以子贵。主公既为鲁君,当尊生母敬嬴为夫人,使居正宫。 百官闻此,皆都致贺,更无异辞。仲遂便亲引卫士,来请文公嫡夫人姜氏移宫。 文姜思儿泪水未干,闻说仲遂已扶公子倭为君,愈加捶胸大哭,且哭且骂。 乃命左右侍者:即刻收拾车仗,我其归齐。 仲遂佯作挽留:新君虽非夫人所出,然夫人乃国之嫡母,孝养自当不缺,奈何非离故国,欲向外家寄活? 姜氏厉声骂道:恶贼东门遂!先君有何亏负你处,绝其苗裔?我母子何负于你处,行此惨毒之事,将我二子一并谫除?又逼主母移宫,乃以虚言相留!鬼神有知,决不宥贼! 只这一番言语,骂得仲遂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更无半字以对。 姜氏遂不与敬嬴相见,一径出了宫门,登车而去。经过大市通衢,复放声大哭,对围观臣民呼道:天乎,天乎!我二子何罪?被奸贼灭理丧心,杀嫡立庶!我今与国人永辞,不复再至鲁国! 路人闻者,莫不哀之,鲁国为之罢市。因称姜氏为哀姜,又以出归于齐,谓之出姜。 出姜至齐,与昭公夫人母女相见,各诉丧子之冤,抱头而哭。 齐惠公恶闻其母女哭声,另筑宫室,迁母与姊居之,出姜最终病故于齐国。 鲁宣公同母弟名曰叔肹,为人忠直。 因见仲遂残戳公室,助兄夺位,非其恶行,不往朝贺。友人惊诧,问其缘故。 叔肹:但见吾兄,即思吾弟,何以贺为! 友人:子既不义兄,盍适他国? 叔肹:兄未尝绝我,我何敢绝兄? 宣公以粟帛相赠,叔肹固辞:幸而不至冻饿,何敢空费公帑! 使者再三致命,叔肹绝不肯收,只得复命。 宣公问道:吾弟素贫,不知何以为生? 使者答道:挑灯织屦,明早卖之,以治朝餐。 宣公叹道:此子欲学伯夷、叔齐,采首阳之薇耶! 遂不再问。叔肹至宣公末年而卒,终生未尝受其兄一寸之丝,一粒之粟;亦终其身,未尝言兄之过。鲁人皆以叔肹高义,称颂不置。 是岁正旦,朝贺方毕。仲遂启奏:臣与齐侯立有婚约,主公内宫尚虚,事不容缓。 鲁宣公准奏,乃使仲遂如齐,请婚纳币。正月至齐,二月迎姜氏以归,宣公立为夫人。复遣季孙行父往齐谢婚,并献济西之田,效贽于齐君。 齐惠公大悦,乃与鲁宣公约盟,以夏五月佳期,会于平州之地。 至期,鲁宣公先往,齐侯继至,先叙甥舅之情,再行两国君主相见之礼。 会盟已毕,仲遂谓其族人:我今日方始安枕而卧矣。 自此齐鲁朝聘交好,殆无虚日,无令不从,无役不共。 鲁宣公元年,亦乃是周匡王五年,陈灵公六年,宋文公三年,楚庄王六年。 陈侯背楚附晋,楚庄王发兵攻陈,顺道伐宋。 陈、宋告急晋国,晋执政大夫赵盾遂发三军,与宋、陈、卫、曹诸国之君会于棐林(河南尉氏),议救陈、宋,并兼攻郑。 楚军舍陈、宋救郑,与晋联军遇于北林(河南新郑北)。晋联军见楚军整肃,威势赫赫,竟不敢战而还。陈、宋只得背晋向楚,由此楚势大振,渐渐压倒晋国。 镜头闪回,便说楚庄王熊旅,及其图霸之事。 楚穆王在位十二年薨逝,彼时楚国内外交困,动荡不安。 当时令尹成大心已死,成嘉继为执政令尹,拥立公子熊旅即位,是为楚庄王。 成嘉字子孔,乃成得臣之子,成大心之弟。当时若敖氏家族所属舒国及其附庸宗、巢等国叛楚,成嘉率军讨伐,俘虏舒、宗两君,包围巢国。 庄王即立,成嘉、潘崇为彻底消灭诸国叛乱,再次率军出征,派公子燮与斗克留守国都,保护庄王。 斗克曾为秦军所俘,后被释归,甚不得志。公子燮欲为令尹,却败给成嘉,亦怀不满。二人奉命留守,便起谋反之意;故于成嘉兵出未久,便命加固郢都城防,以阻止大军回国,并派人前往军中,行刺成嘉。 刺客失手被擒,供出斗克二人阴谋。成嘉、潘崇迅速回师,围攻郢都。 公子燮与斗克明知不敌,乃挟持庄王弃城而走,欲逃商密。行至半途,子燮与斗克被庐大夫戢梁诱杀,救出庄王。 成嘉夺回郢都,不见庄王,因而大惊,乃命潘崇守城,亲自带兵随后追赶。北行至庐,适逢戢梁护送庄王南归,两下相遇,君臣得以再会。戢梁又献上公子燮及斗克首级,成嘉大喜,奏请庄王,便使戢梁为庐国之君,然后班师重返郢都。楚国内乱,至此遂平。 还于楚都未久,令尹成嘉积劳成疾,不治而亡。 楚庄王号哭终日,众卿力劝方止,勉强升座治事。因为斗般守城平叛之功,使其接任令尹,并命斗越椒为司马。斗般字子扬,乃是斗克之父。 蒍贾时任工正,因与斗般叔父成得臣有仇,恐斗般掌权后报复自己,乃向庄王进谄。 蒍贾:岂有子为叛贼,而其父不知者?斗克作乱之时,斗般在京而不能止,复使大王被叛贼挟持,其必通谋。今若以令尹授之,则不啻于开门揖盗。 庄王被其谄言所惑,遂杀斗般,命斗越椒为令尹,蒍贾为司马。 满朝公卿未知何故竟生此变,无不惊乱。 楚庄王二年,晋国正卿赵盾遣上将军郤缺为帅,引军突袭蔡国。蔡庄侯派人向楚求救,楚庄王因心伤成嘉之死,并无心思理政,遂故作视而不见,拒不出兵。 不久蔡都失陷,庄侯只得向郤缺投降求和,并于次年悲愤而亡。 此年楚国大饥,盗贼蜂起。先是巴国东部山戎族趁机来袭,攻打阜山;继而东方夷、越之族趁机作乱,入侵楚国东南,攻占阳丘,威胁訾枝(今湖北钟祥)。庸国发动蛮族诸部造反,麇人聚兵于选,欲攻郢都。 各地天灾人祸,军事告急,庄王却躲在深宫之中,通宵达旦饮酒,不理政务。 众卿见此,纷纷入宫进谏,请楚庄王升朝视事,赈灾除盗,拒敌四方。庄王一概不听,反将朝中之事皆都交由斗越椒代理,并悬木牌于宫门,上书:进谏者,杀毋赦。 楚宫内有贤妃樊姬,心忧国事。因仗庄王宠爱,常借宴舞时屡次劝导庄王远离声色,却收效甚微。樊姬为此不再梳妆打扮,终日蓬头垢面。庄王奇怪,问其为何不施粉黛。 樊姬奏道:大王整日沉迷酒色,荒废国事,楚国将亡矣,我为谁粉黛艳妆耶? 楚庄王听后大奇,当即表示悔改。然而未久,旧病复发,又不问政。 樊姬遂请在纪南城垣筑起高台,每夜登台,独对星月梳妆。庄王愈奇,便问其故。 樊姬答道:大王曾应妾远离声色犬马,励精图治,但又食言毁诺,是不在意妾身。故妾不如独对星月,尚能彼此欣赏。 庄王稍悟,然不能改。大夫申无畏冒死入宫进谏,庄王右抱郑姬,左抱蔡女,使刀手侍立于侧,踞坐于席间,问道:大夫之来,欲饮酒乎?欲闻乐乎?抑有所欲言也? 申无畏:臣非饮酒听乐,是有惑不解,来求问于大王。 楚庄王:卿有何疑惑?可试言之。 申无畏:臣行于郊外,有以隐语问于臣者。臣不得其解,故愿闻于大王,以求解释。 庄王大感兴趣,笑而问道:先生大才,国人无不羡之。是何隐语,大夫竟不能解? 申无畏:国有大鸟,身被五色,止于高阜三年,不见其飞,不闻其鸣。不知此何鸟也? 庄王天纵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于是笑道:寡人知之矣,是非凡鸟也。三年不飞,飞必冲天;三年不鸣,鸣必惊人。卿意我知,子其俟之! 申无畏再拜而退。 居十数日,庄王淫乐歌舞如故,更不朝会诸卿大夫,议论国政。 申无畏每日入朝,不见庄王升殿,于是长吁短叹。 大夫苏从问道:我闻大人前番曾入宫求见大王,未知有何言语? 申无畏便以隐语之事诉之。 苏从慨然道:公能使王悟之,而不能使其行之。某既食君禄,当以死促其行也。 于是解剑闯宫。见内殿中歌舞正酣,入内更无他言,直趋王座,便即伏地大哭。 楚庄王吓了一跳,问道:先生何至如此伤心? 苏从答道:臣将死也,岂不伤心?楚将亡也,岂不流涕! 庄王大惊:卿因何作此危言? 苏从再拜言道:大王有命,进谏者死。臣欲进言,王不能听,则必杀我。臣死之后,再无人进谏,则楚必亡。此非危言,乃实情也。 庄王大怒:卿既知我令,却故犯之,何其蠢耶! 苏从答道:臣之蠢王能知之,王之更蠢于臣者,不自知也。王若杀我,则成忠臣之名;楚国若亡,则主公则为亡国之君,求为匹夫而不可得,岂非更蠢于臣乎? 庄王盯视苏从,沉吟半晌,忽自席间坐起,以手抚苏从之背,言道:卿敢以忠言死谏,寡人敢不从命! 随即传令,绝钟鼓之悬,屏退郑姬,疏远蔡女,改立樊姬为夫人,使主宫政。 樊姬因问其故,庄王答道:寡人好猎,卿屡谏不从,遂不食鸟兽之肉;寡人好色,卿便只对星月,此谓孤之贤内助,不立为夫人而何? 乃遣散歌乐舞女,就而临朝视事。 伍举、苏从连上策章,庄王纳之。重任蔿贾、潘尪、屈荡,以分令尹斗越椒之权。 楚庄王当即亲征,出兵攻伐庸国。 乃将楚军分为两队,左军以子越为将,从石溪出兵;右军使子贝为帅,从仞地出兵;并联络秦国、巴国及蛮族部落,分进合击。楚王亲自督战,将士拼力猛攻,庸国不支,迅即城破国灭,此后史上再无其国之名。 楚庄王取得亲政以来第一场胜仗,且首战便灭一国,楚人由此大振,举国欢腾。 郑侯闻此,便以晋国无信,屡受齐、宋贿赂,中途弃伐为由,再次叛晋,受盟于楚。 恰在这时,陈共公卒,灵公即位。楚庄王为制造北伐借口,并不派人前往吊唁。陈灵公怒叛楚国,与晋结盟。楚庄王见时机已到,立即亲率大军攻陈,继而攻宋。 晋国执政正卿赵盾闻报,乃大会宋、陈、卫、曹诸国军队于棐林,攻郑以救陈、宋。楚军救郑,耀武于北林,晋军不敢应战,诸侯皆退。 闪回结束。楚庄王一飞冲天,由此成为春秋霸主,压倒晋国气势。 北林之役,晋军不战而退,宋、陈由此心寒,复又背晋归楚,并指责晋国无信,不堪为中原诸侯之伯。赵盾见此,深以为忧,欲思一计,摆脱被动之局,怎奈彷徨不得。 门上有人入报:大人之弟赵穿,因郑国背晋附楚,自郑国解质归晋,见在府外。 赵盾大喜,亲自接出。见赵穿满面风霜之色,心中不忍,乃执弟之手泣道:使弟在外数年受苦,兄之罪也! 赵穿笑道:是何言也。弟当初是因败于秦人获罪,不干兄长之事。今次回来,必复于秦国建功,为我赵氏争光。 赵盾闻言大喜。当日夜间,请诸大夫过府,为赵穿接风洗尘。执政大夫设宴,文武百官谁敢不至?由是济济一堂,庆贺公婿驸马赵穿归国,并议天下大势。赵盾于席间说起宋、陈归楚,并寄书责辱,颇为叹息不悦。 赵穿笑道:此非兄长不敌楚国,实因我远楚而近秦,若全力南向击楚,秦必扰我于后,此为后顾之忧也。宋、陈之责,实乃妇人之见,何必管他! 赵盾赞道:只隔数载,弟能洞见千里,实我赵氏之幸。然秦国之忧,何以解之? 赵穿:崇国与我近在咫尺,且与秦国结盟,我若攻打崇国,秦人必然来援。则我便以崇为要挟,使秦复与我结盟,不亦可乎? 众卿听闻此议,齐都称赞。赵盾思索片刻,更无善策,于是从之。 来日早朝,赵盾便命赵穿为将,率军进攻崇国,借以要挟秦国出兵,并与秦人结盟。 未料秦康公念及公子雍前仇,宁肯不救崇国,亦不与晋国媾和,由此双方结怨更深。 赵盾亦不敢果真灭崇,以免招致秦军大至,只得命令赵穿撤军归国,此计便即落空。于是复又计议聚合诸侯攻郑,以报北林之耻。未料不待晋国发兵,郑侯已接受楚庄王之命,主动发兵攻宋,以辱晋国。 楚庄王七年,郑、宋战于大棘,宋军大败,右师主将华元被俘。 郑国大胜之后,举国欢庆。华元趁机逃归,复为宋国筑城,以御郑师。 便在此时,秦康公为报侵崇之役,出兵伐晋,围攻焦地。赵盾只得出兵应战,秦军不敢正面交锋,终解焦围而去。晋军由是出兵向南,联合卫、陈攻郑。郑侯遣使向楚国告急求救,楚庄王即命斗越椒领兵救郑。 赵盾闻说斗越椒为将,乃谓众将:前日占卜,斗氏将毙。今其锋正盛,姑益其疾。 于是命令趁夜拔营,退兵班师。大夫臾骈不幸病卒,赵盾便以弟赵穿代其上军之佐。 晋灵公年长,荒淫暴虐日甚。又宠任屠岸贾,排挤赵盾。屠岸贾专靠阿谀取悦灵公,于都城内起造花园,遍求奇花异草,惟桃花最盛,名曰桃园。复于园中筑起三层高台,中建绛霄楼,画栋雕梁,丹楹刻桷。灵公不时登临,张弓弹鸟、赌赛饮酒。 因见园外人流如织,晋灵公一时兴起,便教左右张弓弹民为乐。百姓躲避不迭,破头伤额,啼哭号呼,耳不忍闻;又抱头鼠窜,仓忙奔避,目不忍见。灵公观之,呵呵大笑。自此百姓不敢在园外行走,市中并为谚云:莫看台,飞丸来;出门笑,归家哀。 赵盾回师还都,灵公闻之不喜,谓屠岸贾道:赵老儿还都,今日此乐,不可再矣! 屠岸贾:臣有一计,可杀赵盾,永绝主公心中之患。 晋灵公:请道其详! 屠岸贾:主公可以贺功接风为名,赐赵盾饮于宫中,并解释前番放犬咬噬之怨。其为臣子,焉敢不来?酒过三爵,主公可向赵盾索其佩剑观看,赵盾又焉敢不捧剑呈上?臣便从旁喝破,说赵盾拔剑于君前,欲行不轨,命甲士缚而斩之,此计如何? 晋灵公:妙计!便依贤卿。 明日早朝,赵盾奏道:今番伐郑,因楚国出师相救,未得战果以还,请主公治罪。 灵公抚慰:正卿为国操劳,何罪之有?寡人不德,昔有得罪,今当在内宫敬治薄享,以劳吾子。 赵盾心中感动,逊谢而出,还于朝房小憩,以待赴宴。 是时正是仲夏天气,众臣均已散班回府,朝房中只有赵盾一人,随从人等皆在宫外。赵盾正襟危坐,耳听门外树上蝉噪,虽昏昏欲睡,但思若能解除君臣嫌隙,重振晋国文襄霸业,也自兴奋不已,暗自欣喜。 正在此时,忽听有人说话:国相如此闲适自得,想是已忘恶犬噬足,提弥明喋血之事! 赵盾闻言大惊,四顾无人,起身喝道:何人在此浪言,离间我君臣? 话犹未了,一人推门而入,跪于赵盾脚边:大人悄声!非是离间之语,实是国君已受屠岸贾之计,将于宴间以观剑为名,欲杀大人! 赵盾看时,见来者竟是宫中持戈武士,看着面熟,却不知其姓字。于是问道:卿是何人,因何知道此等秘事? 那人再拜而起,昂首问道:国相不记当年翳桑之中,饥饿人乎?在下便是。 赵盾瞑思片刻,忽大悟道:你是灵辄!因何在此? 镜头闪回,赵盾陷入回忆。五年之前。 赵盾往九原山打猎,休于翳桑之下,见有男子饿倒卧地,便问其姓名来历。 那人答道:乃晋人灵辄,游学于卫,三年始归,囊空无食,饿倒三日,今将死矣。 赵盾怜之,便令从人赠与饭脯,救其一命。灵辄道谢,只食其半,另一半藏而不食。赵盾问其藏食何意,答曰:家有老母,未知存亡。今离家将近,愿以大人之馔馈之。 赵盾叹其至孝,使尽食其脯,别取箪食与肉授之,灵辄拜谢而去。 闪回结束,赵盾恍然大悟。 灵辄:蒙大人当年赠脯,救我母子得活。其后小人应募公徒,充为宫中甲士。前番闻说国相与君主交恶,险丧恶犬之吻,幸有提弥明替死,方免大难。小人闻说后魂飞魄散,此后便专请在内宫值戍,不敢外出,恐昏君再对恩公不利。昨夜屠岸贾入宫,与昏君密议毒计,欲以席间观剑为名杀公,为我探知,故此今日早朝,特来相报。国相或逃或反,只今日万万不可进宫赴宴。某言尽于此,略报大恩,国相慎裁可也! 说罢不敢耽搁,转身出宫还家,卸其甲胄,背负老母远奔。 赵盾听罢灵辄之言,知道必非诈语,急出朝堂,乘车还府。唤过爱子赵朔,嘱道:为父全心为晋,昏君不能容我,屡次设计相害。今若非往年翳桑饿人,我父子不得相见矣。既晋国难容,我父子只得去国逃亡,此去或翟或秦,寻一托身之处! 于是父子洒泪,别过家人,同出西门。注目西望,见黄沙滚滚,残阳如血。 正往前奔行之间,忽见对面尘头大起,一支军马自西而来,为首者一员大将,正是赵穿,自西郊射猎而回。 赵盾见是兄弟,急命停车,将京中之事言之,并劝兄弟与自己一起逃亡。 赵穿闻罢暴怒,继而大笑道:晋国军马,皆在我兄弟之手。兄长却被昏君逼迫逃亡,实令天下诸侯耻笑。兄长止于城外,休要出境;待兄弟回城,劝那昏君,必令其亲率众卿,迎接兄长入城,并当众向兄长谢罪。劝之不果,你我兄弟再决行止不迟。 赵盾嘱道:既然如此,兄可往首阳山听信。我弟凡事谨慎,休惹大祸于我赵氏。 赵穿口中应诺,头也不回,打马扬鞭而去。回到绛都,并不卸甲释兵,直接带领家将,径至桃园来见晋灵公。行罢参见之礼,而后起身便问。 赵穿:我兄何罪,离国外逃?若果有罪,请主公明示,诛我赵氏全族,不敢有怨! 灵公见赵穿贯甲带兵而来,不敢得罪,亲下阶抚慰:赵盾不能见容于众卿,自知有罪而走,与卿何干?寡人念赵氏屡有大功于国,亦未曾与彼计较,更未派兵缉拿,或迁怒家人。卿可安心供职,休怀猜疑之念。 赵穿再拜:我兄为人臣凌逼国君,微臣不以为然。今其既去,对我赵氏一门,亦非不为美事。自贵为人主,皆极声色之乐,我兄以此苦谏,实为不智。昔齐桓公嬖幸满宫,先君文公虽出亡之际,所至之处皆纳姬妾。主公春秋正盛,便多选良家女子,有何不可? 灵公抚掌赞道:卿言正合寡人之意。委卿搜括国中女色,以充桃园可乎? 赵穿:臣只知军旅之事,不谙声色犬马。搜括美色之任,可委以大夫屠岸贾;护卫主公安心享乐,下臣义不容辞。 灵公大喜,即下诏令,命于国内选秀寻美,派屠岸贾专任其事,以一月为期。屠岸贾不知是赵穿计策,引领本部人马,出京而去。 赵穿复又奏道:屠大夫既去,桃园侍卫单弱。臣请于军中精选骁勇之士,以充宿卫。 灵公准奏。赵穿告辞出宫,回至本军大营,精挑二百名甲士,分为十队,皆命赵氏家将为队长,秘密嘱托已定。来日使二百精甲列于桃园之外,入告灵公,敬请检阅。 灵公见人人精勇强壮,于是大喜,即留赵穿登台侍酒。饮至午时,灵公大醉,赵穿便呼家将上台,命抬架主公下楼。四名家将应命而上,一边两个,将灵公紧紧傍住,内侍不能近身。下到台阶之半,赵穿忽从台上追下,拔剑上前。 赵穿:国人皆思执政正卿,臣请主公召还归国,未知允否? 灵公醉中答道:似此权臣,屡忤我旨,必灭其族,方快孤意。 赵穿点头出剑,自灵公背心插入。四将松手,灵公倒栽下台而死。(本集完) 第四十一集 染指国鼎 长虹经天,血染白帜。 台上台下,虽有数十名内侍,但台阶逼仄,又被赵穿家将当道拦住,各都挤不上去。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穿行凶,将晋灵公一剑刺死。 晋灵公临死之前,眼望长空,长吁一口气,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渐渐目瞑,蓝天白云,消逝不见。 众侍卫见国君已死,俱各惊走,余者拜伏于地。 赵穿将灵公尸体一脚踢在一边,率众直趋前殿,命殿头官击鼓撞钟,召集众卿。不一时众卿皆至,站列两班,不见灵公升朝,齐感讶异。 忽见赵穿登阶,站立公位之前,对众说道:晋自文公以来,三代向为诸侯伯主。今三合诸侯不果,伐齐中道退兵,与楚国对垒而不能决战者,只因昏君无道,奸佞在朝,三军不能用命于外也。某为家国天下之计,已除昏君,平靖朝堂。 众卿闻此,无不吃惊,不知所为。眼见戈甲武士就在身后,又皆不敢乱动。 赵穿:但若欲延续文襄霸业,非我兄国相赵盾还朝,谁能为之?公等若谓我弑君有罪,某这便引颈就戮;若无异议,便随我往迎相国还朝可也。 众卿闻罢,哪个敢说半个不字?且皆知灵公实为无道昏君,赵盾果是干国之臣,屡为昏君所迫,竟至逃亡在外。于是面面相觑,皆都无语,有胆大者,交头接耳私议。 素日与赵盾相厚者:我等愿随将军,前往国境,迎请正卿还朝,主持大局! 与赵盾平时不睦者:怪道!我谓赵盾因何令其鲁莽兄弟掌军?原来竟是为今日之事。 平日敬畏赵盾者:此所谓智者明见千里之外,我等俗流,实不能洞视其肺腹也。 议论片刻,于是众口一词,皆应赵穿。 镜头闪回。七年之前,彗星入斗。灵公命巫史占卜星相吉凶,稍顷巫史献上卦辞云: 齐、宋、晋三国之君,皆将死于内乱。 闪回结束。及至今日,卦辞无一不验。 于是士会引军出城,往首阳山迎接赵盾,赵穿弹压京都,众官回府以待。 屠岸贾正在京外选美,忽闻晋侯被赵穿所弑,吃惊非小,潜回府第,观望风色。 不数日间,士会将国相赵盾迎回绛城,百官皆出城接驾,如迎将军凯旋还朝。 赵盾在三公六卿簇拥下入城回宫,升朝登殿,击鼓撞钟,百官并集,无不凛然。 因先率众卿到至桃园,伏于灵公柩前,痛哭一场,然后吩咐殡殓,归葬曲沃。 丧事已罢,复升殿聚众,议立新君。 赵盾说道:因先君襄公托孤遗言,立幼子夷皋为君,乃有今日之乱。幸国君尚未有子,今当立长君,众卿详之。 众人哄然称是。 亦有人暗道:当初公子雍及公子乐,岂非皆死于公手? 亦只在肚中咕哝,谁也不敢明言而已。 赵盾:今有文公之子黑臀,母梦神人以黑手涂其臀而生,今仕于周,年齿且长。吾意欲迎回立之为君,公等以为何如? 士会率先应道:如此甚善。 百官:我等附议,皆依正卿安排。 赵盾:如此,未知以何人为使,前赴洛阳王城迎君? 士会仰承赵盾之意,欲脱赵穿弑君之罪,便荐举道:赵穿乃襄公女婿,便是新君黑臀姊夫,命其为使往迎舅爷,自是最佳。 赵盾从之,便派赵穿前往洛阳王城,迎接公子黑臀归晋。如此以来,便无人再追究其弑君之罪,反而一跃而为迎立新君功臣。 未过数日,赵穿遣使来报,公子黑臀返国,离城三十里歇驾。赵盾遂引百官出于都城三十里迎接,簇拥入城,朝于太庙。祭祀先祖已毕,乃回宫即晋侯之位,是为晋成公。 成公既立,便将国政专任赵盾,又以己女赐嫁赵盾之子赵朔为妻,是为庄姬。继而封赐拥立有功诸臣,六卿皆依原位,并无改动。 屠岸贾自回绛城以来,一直小心奕奕,跟随众卿之后,大气也不敢出;此时便趁拜贺新君之际,出班上奏。 屠岸贾:六卿之中,首推赵氏。昔赵公衰随文公在外十九年,历尽艰险;后拥先君归国复位,九合诸侯,建立伯业,更是战绩彪炳。若论其贵,赵氏与先君文公既有连襟之谊,更有翁婿之亲。今国相兄弟,更有犁庭扫闾、复立社稷大功,存亡续断,不过如此。臣请主公,先重封赵氏一门,然后及于众卿。 赵盾闻言颇喜,冲屠岸贾颔首微笑。因出班上前,启奏晋成公。 赵盾:臣父与先君情义,非臣敢言。然臣之生母,乃翟狄之女,先君之女赵姬氏怀以大德,更有逊让之美,遣人迎臣母子归晋;更劝臣父立为正室,方使臣僭居世子之位,遂主中军。今先君公主姬氏所生三子,曰赵同、赵括、赵婴,皆已年长,屈居庶支。臣僭越已久,情何以堪?愿以嫡长之位归之,望主公成全! 一席话说罢,朝堂中众卿窃窃私语,赞声一片。 成公说道:卿之诸弟,皆乃吾娣所钟爱者,且是寡人外甥,自当并用,另外封茅裂土。卿之爵位,全是由积功而得,又何须过让!传寡人诏命,以赵同、赵括、赵婴三人,并为大夫,赵穿仍为中军之佐,卿位如故。 至此,赵氏满门公卿大夫,文武百官无不称羡。 成公封赐已罢,宣布散班,转回内宫,众官各归府宅。 赵穿随兄长回府,掩门私谓赵盾:屠岸贾谄事灵公,向与赵氏为仇,若非此贼,我兄何至于离国逃亡?桃园弑君之事,满朝皆怀欣悦,亦惟此贼心怀不忿,怨恨于胸。今见我兄弟得众,故作谄媚之态,其实是望免于诛戮。今日若不除此人,惟恐赵氏不安。 赵盾闻言不悦:弑君大罪,自古以来,有几人得免究者?今人不罪汝,汝反罪人耶?我兄弟能免其罪,且得宗族贵盛者,皆先父一生逊让,不与人为仇,积德所致。贤弟但当与同朝众卿大夫修睦和好,毋用寻仇为务,以招众怨! 赵穿进言不入,反被兄长教训,虽然不服,亦只得闭口不言。 便在此时,门人入报,说大夫屠岸贾赍持重礼,至府求拜,见在门外。赵盾急令请入,与弟赵穿迎至二门。屠岸贾见此,受宠若惊,急上堂大礼参拜,竟而泣下。 屠岸贾:在下不德,前曾得罪,国相幸勿挂怀。今特来造府,认罪悔过。只求看在累世通家份上,再修前好,容补罪衍! 赵盾笑道:大夫言重了。你我同殿称臣,俱属同僚,不分上下尊卑;小小政见异殊,又何罪之请?再修前好可也,容补罪衍休矣。 屠岸贾闻言大喜,收泪再拜。赵穿见此,再也不好发作,遂不冷不热,出言讥刺。 赵穿:大夫既说与我赵氏乃累世通家,此话何来? 屠岸贾闻其此问,眉飞色舞答道:贤弟年轻,或许不知。愚兄之祖名夷,因奉先君惠公有功,便为大夫。后因与秦人作战殁于国难,被追赠上大夫,使先父袭职。令尊先父赵公,奉先君文公返国之后,便与我父同殿称臣;今我等兄弟,复共事一君,故谓世交也。 赵穿见他如此拼力巴结,且有不惜降尊屈就之意,也就冷哼一声,就此作罢。 赵盾虽然复为正卿,大权在握,但终以兄弟桃园弑君之事,忐忑不安。一日步至史馆,见太史董狐正在修史,并于史简上载曰:灵公十四年秋七月乙丑,赵盾弑其君夷皋。 赵盾大惊:彼时吾已出奔河东,去绛城二百余里,安能弑君!太史欲诬我乎? 董狐见正卿来到,并已看到史简,便即不慌不忙,从容施礼答道:公身为相国,出亡未尝越境,返国又不讨贼,谓此事非子主谋,谁其信之? 赵盾怒气暗,正色问道:卿此史简,其辞犹可改乎? 董狐答道:头可断,信史不可改也! 赵盾叹道:恨我当初不曾出境远遁,以致受此弑君恶名! 于是拂袖走出史馆,还至府中,数日郁郁不乐。其后赵穿自恃其功,求为上卿,赵盾不许。赵穿也由此愤恚得疾,不久便即郁郁而终。其子赵旃求嗣父职,赵盾又不许。 赵盾:大丈夫在世,何凭父祖而贵?待汝他日有功,卿位不难致也! 话外音:众卿闻此,皆谓赵盾虽爱其弟,但更惧董狐直笔,由此不敢恂私。然而赵穿虽然未拜卿相,但身为晋侯女婿,生前已有邯郸为封地,别称邯郸氏,是晋国赵氏旁支。其子赵旃,亦终在伯父赵盾安排授意之下,得以进入晋国政坛。二十年后,晋景公在位,拜赵旃为卿,终遂其志。赵旃生子赵胜,赵胜生赵午,赵午生赵稷,世代继为邯郸大夫。 镜头转换,复说中原。 赵穿弑杀晋灵公当年,周匡王姬班病卒,在位六年。同母弟姬瑜嗣位,是为周定王。 此年郑伯禀承楚庄王之命,遣公子姬归生攻宋,战于大棘。宋公拜右师华元为将,引兵出战。华元誓师祭旗以出,陈兵于郊野,与郑军对垒约战。 临战前夕,华元下令杀羊飨士,以励三军;但因分肉者疏忽,为元帅驾车御者羊斟却不得食。来日决战,羊斟心怀愤恨,竟直驱元帅座驾,冲入郑军阵内,将主帅卖给敌将。 由是华元被掳,宋军大败,丧甲车四百六十乘,将士被俘二百五十人;战死沙场,被敌军割去左耳者百人。 当日夜间,月明如昼。华元趁郑军庆功,看守者一时大意,皆去喝酒,遂仗绝顶武功,破槛夺马,逃归本营。 宋国诸将见主帅归营,不由大喜,其乱顿息。华元升帐聚将,立即下令:命将昨日杀羊飨士之时,主管分肉将官,推出帐外斩首! 那将官被从班部中揪出,押往帐外,于是回头大呼:冤枉!末将何罪? 华元怒道:因你错分三斤羊肉,致我丧车近五百乘,损折将士三百余人。且连本帅,亦成敌国之虏。今只以你一命抵之,有何冤枉? 分肉将官无语,只得引颈就戮。 便在大棘之战同时,楚庄王率军北攻陆浑之戎,军至伊洛,陈兵周郊。 周定王闻说楚王兵临王城之外,急使王孙满以出城劳军为名,问其来意。 王孙满者,便是当年立于王城,观秦军越城伐郑,断言孟明视等三帅必败之童。此时已是翩翩中年贵胄,乃至楚营,宣示天子劳军之意,然后落座,正色质问楚庄王。 王孙满:楚子用兵于陆浑之戎,今顿兵王城之外,诚为非礼。究竟意欲何为? 楚庄王无以回答,忽生一计,反问道:我闻大禹划分九州之时,曾铸九鼎。因心怀好奇,来此借问其鼎,广有几尺,重有几何? 王孙满:你问此作甚? 楚庄王:欲南移至楚,故问之。 王孙满:王祚在德,而不在鼎。夏禹有德,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厎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庄王辞穷,不知所对,恼羞成怒,便欲发作。正在此时,内侍俯耳禀报:国中有变!请大王急速还国,平定叛乱。 王孙满从容稳坐,将此情看在眼中,渐渐面露笑容。 楚庄王变颜变色,遂收起狂傲之态,离席长揖,向王孙满再三告罪,然后宣布班师。 镜头闪回,楚都上郢。 当楚庄王问鼎中原之时,令尹斗越椒与司马蒍贾留守都城,斗争愈烈。 蒍贾多次遣使寄书庄王,诽谤斗越椒越礼,图谋不轨。斗越椒本就傲狠,不愿坐以待毙,复仗其宗族庞大,于是预谋反叛。 只因楚庄王举全国精兵,离都北伐,因而城中守备空虚。 斗越椒以为良机莫失,遂率斗氏族人家甲,离开封邑,先向蒍贾封国杀来。 只经三战,蒍邑被一举攻克,蒍贾成擒。斗越椒典数蒍贾恶行,立命诛杀,并以烝野为基,进攻郢都王城。斗氏家族力量极强,叛军声势浩大,王城由此遣使北上告急。 楚庄王闻报,一面兼程回师,一面遣使往斗氏军营,提出以文王、成王及穆王“三王之子”为质,谈判解决纷争。斗越椒骄狂已极,以为郢都旦夕可下,拒不接受谈和。 至此,若敖氏经武、文、成、穆诸代楚王兴挫,终与王室摊牌,铤而走险。 楚庄王率军反师,与斗越椒军遇于皋浒(今湖北襄阳西),展开大战。 两军相距二百步,斗越椒遥望楚庄战车伞盖,乃摘硬弓,绰狼牙,驱车而出,奋力射出一箭。只见矢若流星,飞越两军阵前空地,直贯楚王战车。 楚庄王大惊,急伏身车中。利箭穿透战鼓,复钉在铜钲之上,深入盈寸,突突发颤。 未待庄王直起身来,斗越椒扬手复又一箭,飞过战车上方,穿透车盖,钉于车后步卒右肩,贯甲及肉。只此两箭,楚军大惧,不由自主向后退却,一时阵角散乱。 楚庄王急中生智,使卫士向全军高声叫道:当年先君文王平定息国时,得三支强矢,赐予越椒两支,今已射完,彼技穷矣! 连喊数遍,众军皆闻,于是阵角复稳。庄王下令擂鼓,发动反攻。斗氏大败,斗越椒死于乱箭之下,有两支劲矢贯穿胸背,正是其亲自射出之箭。 战斗结束,楚军寻到斗越椒尸身,献入王帐。庄王见其被乱箭攒身,这才消气,命令:割下首级,等还师回城之后,高悬国门示众。 然后命令打扫战场,掩埋双方阵亡将士尸身。 军士忽持二矢来报:启奏大王,奇怪至极! 楚庄王:有何大惊小怪? 军士:斗越椒虽然身中数十箭,但因披重甲,皆都入肉不深,不至于死。只此两支狼牙利矢,贯透胸背,方为致命之伤。却不知是何人所射,故曰奇怪。 庄王闻言大奇,接过箭矢,定睛看时,愈加吃惊。见那双箭,较之常矢长过三分之一,重量更是加倍,却正是斗越椒于大战之前,亲自所发! 楚庄王:三军卿帅,迅速查找发此矢者。无论是谁,只要能当众引弓,将此矢射出二百步者,皆升为大夫;若是大夫所发,则拜为上卿。 军令三传,竟如泥牛入海,并无一人应答。 镜头闪回。养邑境内,鄙野乡间。 画外音:养国,乃西周时嬴姓小国,伯爵,国君称养伯,故址在汝南沈丘县东。与淮域上游江、黄、樊等国同族,皆东夷少昊族后裔。据《左传》载,周敬王姬丐八年,楚昭王灭养,将养国故地封给吴国公子掩余、烛庸,时称养邑。 后有养国遗民养繇基,自小就会射箭,成人后双手能接四方箭,两臂能开千斤弓,被称为神箭手。随其部落降归楚国,因为善射无双,在楚国军中提任要职。 养繇基尝于郊外练箭,百步射柳,每箭皆中柳叶中心,众人轰然喝彩。 有行人路过,见而点头道:此子可以教射矣。 养繇基闻而不悦道:众人皆谓我善射,你竟说可以教我,则你射柳我看! 那路人道:我不能教子支左屈右,惟可教子射道。夫射柳叶者,既百发百中,而不善息;少焉气力倦时,弓拨矢钩,一发不中,则前功尽矣。 养繇基听罢,怅然若失。 楚王闻国人皆夸养繇基善射,命射蜻蜓,且不许死;养繇基奉命,乃射落一片翅翼。 楚国有白猿通灵,射者皆不能中,楚王命养繇基试之。养繇基奉命而至,白猿见而大骇,紧抱树身,惊恐哀叫。养由引弓发矢,白猿应声而落。 忽转身时,见林中卧兕,发箭射之,直入兕身,只露箭羽。仔细看时,却是卧石。 养繇基一生征战,凭箭御敌,死于其箭下者不计其数。 斗越椒叛乱,箭射楚王鼓钲之时,养繇基下车飞步而上,趁乱拔下斗越椒所发二矢。因为当时场面混乱,竟然无人发觉。 又值其后混战之时,养繇基趁乱发矢,力贯重甲,将斗越椒射死,再次无人发觉。 闪回结束。夕阳西下,战场复归平静。红尘滚滚,楚军班师回都。 此战之后,斗氏家族全军覆没,惨遭灭族,若敖族大部分势力亦被消灭。只有斗越椒之子斗贲皇幸脱重围,逃往晋国,后被晋侯封于苗地。因称为苗贲皇,乃是苗氏祖先。 斗克黄乃是楚令尹子文之孙,斗般之子,时任楚国箴尹。当斗越椒率族叛乱时,正出使齐国。使命完成,归国行至宋国,便听到斗越椒败亡消息。 随从劝道:公子不可回国,以免受到连累。 斗克黄道:奉命出使而不复,是弃君命。人臣弃君,即使出逃国外,其谁肯纳我? 遂回国向庄王复命,主动请罪伏法。 楚庄王念及子文先前功劳,叹息道:若使子文绝后,又以何劝人为善哉? 仍使斗克黄担任箴尹,并改其名为斗生。 楚庄王闻说沈尹虞邱贤能,遂召入都,使权主国事,以代斗越椒令尹之职。 因置酒大宴群臣于渐台,妃嫔皆侍从侑酒。 群臣依次就坐,庖人进食,太史奏乐,饮至日落西山,兴尚未已。 庄王命秉烛再酌,使许姬姜氏巡席布酒,众臣俱起席立饮,再拜称谢。 巡席布酒刚至其半,忽风吹窗开,将堂上灯烛尽灭。 许姬于是持酒静立席侧,以待烛火重燃。便在此时,忽觉暗中有人上下其手,牵扯自己衣袂,继而抚摸自己屁股。许姬既羞且怒,趁黑摸之,正抓住那人冠上簪缨,一手扯断。 其人惊惧非常,这才警觉放手。 许姬急循旧路趋回,借庄王冠上明珠微光至前,低声奏道:座间有人无礼,乘烛灭调戏妾妃。妾已折断其冠缨,大王可察其绝缨者,治以重罪。 庄王闻罢,急道:内侍,休要掌灯。众卿,且听我一言。 内侍闻命,停止点火;众官坐于暗中,皆都屏息以听。 楚庄王:今日之会,与诸卿痛饮,但恐冠缨落入杯爵,不能尽欢。诸卿听寡人吩咐,需俱去缨痛饮,灯烛复明之时,不绝缨者必罚。 百官闻命,皆去其缨,纳入怀中。楚庄王闻声,知道去缨已毕,遂道:秉烛! 瞬时之间,灯烛复明,只见文武百官冠缨尽去,竟不知调戏许姬者为何人。 是夜席散回宫,许姬问道:臣戏君妻,大不敬也。妾已绝其缨,王何置而不问? 庄王笑道:丈夫所为,妇人何知!自古君赐臣享,礼不过三爵;但卜其昼,不卜其夜。今众臣尽日夜之欢,酒后颠狂,好色如怡,人情之常。若必察而罪之,显你妇人之节,而伤国士之心,非社稷之祥也。 许姬听罢,恍然大悟,再拜叹服,不再追究此事。 来日上朝,代理执政虞邱出班启奏:大王!今早等候上朝之时,臣与斗生闲谈,言及蔿贾之子蔿敖,字孙叔,号伯嬴,为避斗越椒之难,奉母隐居梦泽,力耕自给。此子实乃将相之才,不宜埋没田野。望大王用人惟贤,召为国之栋梁,则楚国幸甚。 楚庄王:非子之言,孤几忘之!即请贤卿同斗生驾车前往梦泽,取孙叔敖入朝。 镜头转换,梦泽之野。 孙叔敖荷锄至野,忽见田中有条两头蛇,不由骇然。 孙叔敖自语:我闻两头蛇不祥,见者必死,今我命不久矣。然若留此蛇,后人复见,又丧其命,不如我一人当之。 乃挥锄杀蛇,埋于田岸,奔归家中,向母而泣,说见两头蛇者之事。 其母慰道:人有善念,天必佑之。我儿恐累后人,杀而埋之,必不能死,且将获福报! 话犹未了,虞邱与斗生奉使命至,入院登堂,传达庄王旨意,说取孙叔敖回国重用。 蔿母笑道:此我儿埋蛇之报也。 叔孙敖且喜且愧道:人谓儿是贤者,儿今知母乃圣人。 乃与母亲收拾行囊,随虞邱归郢。 庄王当即召见,与语竟日,大奇其才,当即拜为期思大夫。 画外音:据史籍载,孙叔敖芈姓蔿氏,楚国期思邑(今河南信阳市淮滨县)人。头秃发少,左手比右手长,身高不及车前横木,形容古怪。既为期思大夫,因见淮河洪灾频发,孙叔敖便倾尽家资,主持治水。历时三载,借淮河古道泄洪,筑陂塘灌溉农桑,造福淮河黎民。所筑陂塘名曰芍陂,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水利工程。后又修建水门塘、云梦泽等大量水利工程,六蓼之境,灌田万顷。 孙叔敖治理期思数年,贤德之名传于朝堂,楚庄王大为赏识,命为令尹。 孙叔敖谦让再三,庄王不允其辞,乃受命为相。于是辅佐庄王施教导民,宽刑缓政,发展经济;止戈休武,休养生息,使农商并举,文化繁荣,政绩赫然,翘楚中华。 又效法晋国,设立五军,只比天子少置一师。考求楚制,立为军法,选贤任能,设置诸将:虞邱将中军,公子婴齐将左军,公子侧将右军,养繇基将右广,屈荡将左广。四时搜阅,各有常典,三军严肃,百姓无扰。 楚国诸臣见庄王陡然宠任孙叔敖,起初俱各心中不服,见其行事井井有条,治军行政各依其法,则无不赞叹道:楚国有幸,得此贤臣,可谓子文复起! 有狐丘丈人,求见孙叔敖,问道:人有三怨,子知之乎? 孙叔敖:未知也,请道其详。 丈人: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恶之;禄厚者,怨逮之。此谓三怨,令尹大人皆都被之也。 孙叔敖: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禄益厚,吾施益博。以是免于三怨,可乎? 狐丘丈人赞叹而去。 公元前606年,周定王元年,郑穆公二十二年。 晋侯伐郑,包围郔城。 郑侯不敢抵敌,遣使前往晋营求和,晋帅士会许其入盟而归。 楚庄王闻说郑又附晋,亦派军来伐。郑侯得罪不起,只得再次求降于楚。 是年冬,郑穆公忙于左支右绌,积愤成疾。一日睡而复醒,谓其左右近臣道:寡人夜梦母亲来对我说,后园中兰花已枯。寡人以兰而生,今我其将死乎? 乃命刈除园中兰株,当夜而卒。郑穆公姬兰既薨,子姬夷嗣位,是为郑灵公。 楚庄王闻之,遣使往郑国吊祭穆公,并赐巨鼋,令为羹馔,以贺新君即位。郑灵公甚喜,遂在殿中宴请诸卿大夫,以鼋羹为享;却令内侍不许提前告知宴飨之事,只说议事。 众卿大夫未知商议何事,于是各都冠带整肃,入宫面君。 自穆公以来,郑国卿士大夫甚众,但以驷、罕、国、良、印、游、丰七家大夫为首,皆是郑穆公后代,势力强盛无匹,轮流执掌朝政。 此时郑国当政大夫,乃是公子家,穆公之子,名归生,因依违于晋楚之间,苦不能决。时闻灵公相召,便与族弟子宋同车入朝。行至半路,子宋食指忽然抖动不止。 子宋见此,不由失笑。 子家:贤弟笑者何来? 子宋:我笑今日中午,非但当殿议事,且国君必然享客,有美味得尝。 子家:因何知之? 子宋即以其指示于子家道:我食指若动,必得尝美味,兄长信乎? 子家微笑不答,半信半疑。停车进宫,路过庖厨,见宰夫正杀巨鼋。 子宋见而大为得意,便问子家:如何? 子家答道:果然神异!于是相视而笑,入殿面君行礼。 郑灵公见二人笑容犹且未敛,于是便问:二卿何故发笑? 子家奏道:臣与弟来时,子宋食指大动,预言必有美味得享。适见庖厨宰鼋,故笑。 灵公闻而不语,瞄向子宋一眼,脸色非常难看。 及至议政完毕,恰值庖厨来报,鼋羹已经熬好。 郑灵公大喜,便即召集公卿大夫,将鼋羹分赐品尝。但未知何因,或是有意,或是无心,当分至公子宋座间,碗盏恰恰用尽。郑灵公却不令侍者添盏,只凝视子宋,微笑不语。 在座众卿皆都吃惊,至此便已明知,郑灵公是存心戏弄,妒其未卜先知之能,并嘲笑其食指抖动之术。 公子宋见此,倒也未见窘迫,施施然离座而起,行至鼎前,伸右手食指蘸其鼋羹,入口吮之,对众卿笑道:某之食指,就此可见未卜先知,从不落空。 众卿见其如此解嘲,颇显机智,俱都哄堂大笑。 子宋虽以染指于鼎挽回颜面,毕竟心中不悦,遂拂袖下殿而去,未辞国君,更不回顾。灵公大怒,亦拂袖而去,众卿不欢而散。 画外音:公子宋今日偶然之举,便留下两个成语典故,一为“食指大动”,二谓“染指于鼎”,并流传千古。人之五指,向来各有其名,分别是为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及小指。拇指为诸指统率,手足大指皆曰拇,又称“擘指”。上古时期人类不用筷子,皆以手取食,因次指灵活,古人习惯以此指试探汤水及食物,然后入口吮之,品其冷热、味道,故称食指。中指因位于五指之中,故称中指。无名指者,世人结婚后环其指以戒淫,故称戒指;且成家之前,没有姓氏名份,故曰无名指。小指又称季指,因位于尾端,故亦称尾指。 分享赐宴已毕,子家出离宫阙,因惦记子宋怀怒离去,由是先至子宋之府。子宋迎入,叙礼入座,兀自怒气不息。 子家劝道:贤弟何必如此?染指于鼎,乃僭越重罪,你不知耶? 子宋道:姬夷小子,是谁保他坐此君主之位?如此当众欺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本玩笑之事,我倒并未介怀,染指于鼎,仗以解嘲,彼此下阶而已。但姬夷量小,颜色更变,已起杀机,我宁不知其意? 子家:如此,弟欲奈何? 子宋:不如先下手为强,杀死姬夷,另立明君。兄必助我! 子家闻而不悦:牲畜衰老,尚不能轻易杀之,况一国之君?弟可入宫认过,我再进以善言,彼此解释仇怨,岂不为美? 子宋怒道:兄是助我,或助昏君?可一言决之! 子家大惧,只得诺诺还家,任由子宋肆为,自己只作壁上观客。 郑灵公还于内宫,亦冲冲大怒,对左右内侍道:子宋不逊,竟在朝堂当众欺侮寡人。岂真以为寡人无刃,不能亲斩其头乎? 众侍皆俯伏劝谏:子宋大夫乃主公至亲,恃宠放荡,欲沾君惠,聊以为戏而已。何敢无礼于国君?愿主公恕之! 灵公恨恨不已:尔等不必相劝,我意已决,必杀此贼! 侍卫中有子宋族中子弟,暗将灵公之语归报家主,嘱其防备。 公子宋怒道: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还手者遭殃!昏君这几日可有出宫计划? 子弟侍卫:闻说来日秋祭,必宿于斋宫。 公子宋:妙极,此贼合休! 乃暗聚家众,待秋祭之夜,命子弟带路,更以重金贿赂灵公左右侍卫,夜半潜入斋宫。 转变抹角,来至寝室,只见灵公正在榻上仰卧,鼻息如雷。公子宋乃命人上前,将灵公死死按住,又捂其口鼻,复以土囊压其胸腹。 灵公手刨脚蹬,折腾半晌不再动弹。子宋探其鼻孔,知道已经窒息而死,于是挥令部众退出斋宫,撤回府中。自以为神鬼不觉,颇为得意。 次日一早,宫中传出凶信,说灵公于昨夜睡卧中魇,因而暴死。 众卿闻报,皆都大惊,不知何故。惟有公子家知道必是子宋所为,而不敢言。子家归生只得召集众卿大夫,一面为灵公治丧,一面与众共议,欲奉灵公之弟公子去疾为君。 公子去疾固辞道:兄夷虽薨,先君尚有十二子在世。若立其贤者,则去疾无德可称;若立长者,则有公子坚在。若公等相强,去疾有死而已,绝不敢僭越为君。 公子家见此,再议于子宋,便立公子坚即位,是为郑襄公。 画外音:郑穆公共有儿子十三人。灵公夷被弑,襄公坚嗣立,以下诸子是为:姬去疾,姬喜,姬驯,姬发,姬嘉,姬偃,姬舒,姬丰,姬羽,姬然,姬志。 襄公即位,颇忌诸弟党盛,恐他日再生凶变,便与公子去疾商议,欲尽逐子宋家族。去疾苦谏:若如此手足相残,异日有何面目,见先君于地下? 襄公感悟,乃拜弟十一人皆为大夫,并知郑国政务。(本集完) 第四十二集 夏姬乱陈 白云苍狗,风云流转。 周定王二年,晋成公二年。秦共公嬴稻四年,病卒。子嬴荣嗣位,是为秦桓公。 画外音:晋成公信任上卿赵盾,授其执政治国。赵盾便凭国君授权及个人好恶,重新组织晋国卿士大夫内阁。此时晋国上层贵族,排列如下。 其一荀氏。荀林父为卿,幼弟荀首受宠于成公,被封于智,因而开创智氏家族。 其二郤氏。郤缺才华横溢,与赵氏交厚,赵盾对郤缺欣赏有加,将其作为得力助手。 其三先氏。先克因维护赵盾而被暗杀,赵盾投桃报李,使先榖为上军佐卿。 其四栾氏。栾枝死后,栾盾袭爵,木讷寡言,不露才干,故被赵盾忽视疏远。 其五胥氏。始祖胥臣学识渊博,却不善交往。至其子孙后人,更比乃祖逊色。 其六士氏。因士榖被赵盾处死,家道中落。士会自秦归晋,家族重新崛起。 其七韩氏。韩厥本是赵衰养子,赵氏家臣,赵盾以其为三军司马,地位仅次于六卿。 其八魏氏。献公命毕万为将,平灭魏国,便以魏地封之。其子魏犨,晋之重臣。 晋成公四年,陈侯背晋向楚,晋正卿赵盾闻而大怒,遂联合卫侯共同伐陈。 卫侯不敢不从,便以大夫孙免为将,引军而出,只管听从赵盾吩咐。未料便在此时,晋成公诏令送达军营,说北方赤狄大举攻晋,包围怀邑、邢丘,命正卿急速班师还救。 赵盾无奈,只得按兵束甲以还。如此以来,非但伐陈再次落空,“晋军避楚”之名已成定论,晋文襄霸业亦正式宣布结束。楚国便趁晋军回撤攻郑,取城下之盟以还。 周定王五年,燕前桓公卒,宣公嗣位。是年齐、鲁合兵,攻伐莱国(山东平度)。莱国甚古,在商代前曾都于今昌乐、临朐附近,国境颇为广阔,向东直达黄海。面对齐鲁合击,莱公迫不得已东逃,迁都黄县,称做东莱。三十五年之后,东莱终被齐国灭亡。 便在此年,赤狄再侵晋国,直达黄河,收割向邑(济源)及阴邑(孟津)禾稼以归。 赵盾大怒,再传晋伯檄文,大会晋、宋、卫、郑、曹、鲁诸侯,盟于黑壤(山西沁水),商议共伐北狄。鲁宣公姬倭因晋成公姬黑臀即位时,未曾遣使朝贺,赵盾遂不准其与盟,姬倭羞惭逃归。会盟已毕,诸侯各归本国。 晋成公六年,晋国攻秦,俘虏秦国将军赤,班师归来。 便在克胜秦国不久,正卿赵盾病故,年五十五岁。 晋成公因正卿赵盾归天,一朝亲政掌军,便欲复兴文襄伯业,与楚王争霸中原。 七年,晋成公大会诸侯于扈。陈侯惧楚不至,成公大怒,乃派中行桓荀林父为将,就此率军讨伐。楚庄王以为赵盾已死,挥军迎击,楚军轻敌,一战而败。晋成公大喜,饮酒过度,就此薨逝于军中。荀林父只得奉梓班师,郤缺率群臣立世子姬孺为君,是为晋景公。 楚庄王闻说晋成公死,乃大喜道:郑子宋染指国鼎,大逆弑君,我本出师有名,早欲伐之,只恐晋军来救。今逢其国丧,我再无后顾之忧矣! 亲统大军,使公子婴齐为将,来伐郑国,问弑君之罪,兵至柳棼。 郑襄公闻报,急使人向晋国告急,一边与众卿商议御敌。晋景公为彰伯主仁德,复使荀林父引兵救之。楚庄王未料晋师敢出,且不减往日之盛,遂移兵伐陈,以避晋国兵锋。 陈灵公大惧,遣使请降。于是楚兵借机下坡,受陈国请成之后约盟班师。 镜头转换,公元前602年,周定王五年,鲁宣公七年。 黄河九曲十八弯,奔流向东,至郑滑之地,忽然山呼海啸,浊浪滔天。 画外音:这是有史记载以来,黄河首次改道。黄河原从今之滑县附近,向北流向内黄之西,再北流至河北巨鹿西,折而东北,流经辛集、深州、武强等地,至天津南出海。经此番改道之后,从滑县附近向东,至河南濮阳西转而北上,在山东冠县北折向东流,至茌平北又折而北流,经德州,渐向东北,经沧州黄骅县以北出海。 晋国车马一路跋涉泛滥黄水而来,相助郑国。楚师闻报主动退避,转而攻陈。 郑襄公大为感激,乃从晋景公订盟于黑壤。 会盟已毕,郑伯并请就此一举击败楚军,以解郑国迫在眉睫之忧。 晋景公首次如此受人恭维,自觉责无旁贷,便命中军大帅郤缺率师南向,与楚公子婴齐交锋对垒。郤缺不愧为中军之帅,率轻骑趁夜偷袭,一战而败楚公子婴齐。 楚庄王在中原立脚不住,只得渡淮回师。 捷报传来,郑人皆喜,惟公子去疾面有重忧。郑襄公怪而问之,去疾奏道:晋之败楚,看似可喜,其实为忧。晋军去后,楚必泄怒于郑。晋距我千里之遥,岂可长为恃乎?臣忧自此以后,行见楚兵常在我近郊矣! 襄公闻罢,无语以对,亦转喜为忧。 越明年,公子家病逝,楚庄王果然引师再次伐郑,屯兵颍水之北。 郑襄公无计可施,乃召诸大夫问计。 公子去疾进言:楚师伐我,是以问弑君之罪为名。今公子归生病卒,无人庇护子宋;其当年弑君之罪,不得不究。主公可依法追治其染指国鼎,尝鼋弑君之罪,再以其首级,辞退楚师可也。 襄公只得准奏,乃命杀公子宋,暴尸于朝。并斫开子家归生之棺,继而逐其亲族,不许容留郑国。处置完毕,乃遣使函公子宋首,前至楚营,往谢楚王。 郑使:敝国逆臣归生,与子宋联手弑君,今俱伏诛。蒙大王劳师远来主持正义,寡君复借大王虎威斩之,并愿受歃于上国。 楚庄王许之,遂与郑襄公约盟于辰陵,遣使往召陈侯共盟。 未过三日,使者自陈国还奏:陈侯为大夫夏征舒所弑,国内大乱,不能来歃盟矣! 庄王惊问道:速道其详! 楚使再拜起向,乃向楚庄王叙说陈灵公被杀详情。 镜头闪回,陈国都城。 陈灵公妫姓陈氏,名妫平国,陈共公妫朔之子。周顷王六年嗣位,陈国第十九任国君。为人轻佻惰慢,耽于酒色,逐于游戏。 陈国朝中有两位大夫,一名孔宁,一名仪行父,皆爱酒色,与灵公志同气合,沆瀣一气。 朝中又有一个大夫,名唤夏御叔,子名夏南,号徵叔,为朝中司马。 御叔之妻夏姬,生来妖娆妩媚,绝色美貌,同时却又淫荡无双,瞒着丈夫儿子,与陈灵公、孔宁、仪行父君臣三人同时通奸,常在深宫聚淫。 陈灵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身穿夏姬内衣,当内侍之面,在朝堂上赤身嬉戏。 大夫泄冶进谏:君臣淫乱,民何效焉?且男着女衣,成何体统?君其藏之! 陈灵公道:大夫休言,寡人改过便是。 泄冶再拜退出,陈灵公乃将此语告诉孔宁、仪行父。 二人道:身为臣下,当殿揭君主之私,以邀诤谏之名,留其何用?不如杀之。 陈灵公纳其谄言,于是便命侍臣赍持宝剑,往泄冶府宅传诏,命其自杀。 忽一日,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三人微服巡游城中,路过夏府,便往其家,要求喝酒。夏南为尽地主之谊,只得相陪。从午至夜,君臣皆醉,狂言无忌。 陈灵公见夏徵舒来往斟酒,便对仪行父笑道:此子长相酷似寡人,莫非是我亲生? 此话声音本来甚微,未料仪行父酒后失态,竟哈哈大笑:君是长面,彼是圆脸。不是君侯亲生,实乃为臣亲授之种也! 因长笑高叫,满堂皆闻。虽未指名道姓,但二人说话之时,两双眼睛皆都看向夏徵舒,其中之意,何人不知? 夏徵舒怒满胸膛,遂悄悄出厅,来至家兵营舍,挑选十名勇士,皆都善射,命背弓挎箭以出,潜藏马棚之中,安排如此如此。然后复回前厅,再陪灵公等君臣三人饮酒。 夜阑更深,灵公大醉,遂命止酒,摆驾回宫。 众射手听闻堂上歌舞止歇,人声喧哗,知道宴罢席散,遂隐身草垛之后,张弓搭箭以待。未过片刻,陈灵公来至马棚,等候侍从牵马驾车,欲登车回宫。 夏徵舒看得清楚,大声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只听弓弦响处,陈灵公早已咽喉中箭,倒地毙命。 众人正发愣时,马棚中又连发数矢,将灵公御者及护卫射死。 孔宁与仪行父甚是滑溜,走在最后,见灵公被弑,奔出夏府,也不回家,一溜烟便驱车出城,逃往楚国。陈灵公漏网侍卫,将凶信报回宫中,太子妫午大惊,也连夜逃往晋国。 夏徵舒犹不罢休,遂带家甲闯宫上殿,连夜召集群臣,宣布自立为君。 次日辰时,楚庄王使节来至陈国,在街上闻此奇事,便不敢入宫,化妆弃车而逃。 楚使一口气跑回楚军大营,来向庄王禀报陈国之变,如此如彼,详说一遍。 楚庄王听罢,直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问:此位夏姬是何来历,如此淫荡? 楚使:此位艳妇,原是郑灵公之妹,嫁给郑国株邑大夫夏御叔为妻,故称夏姬。此女极不安分,在出嫁前便与自己异母兄公子蛮私通乱伦。嫁给夏御叔不到九个月,便生一子,名为夏南。逾数年,夏御叔便也撒手人寰,夏姬便成寡妇,独守空房。孔宁、仪行父二人垂涎夏姬貌美,亦知其放荡成性,遂常以替亡友照顾孤子为名,经常出入夏府。一来二去,三人勾搭在奸,孔、仪二人复将夏姬载入内宫,献给陈灵公。 楚庄王:竟有此事! 楚使:还有更惊人者。夏姬有癖,每于床第之间,兴奋之余,爱将自己所穿亵衣送给情夫。则未过半载,孔宁、仪行父及陈灵公皆获赠美人亵衣,爱如珍宝,贴身穿着。于是便有君臣三人公然在朝堂上互相较量,赤身露体,炫耀各自身上,着有夏姬所赠亵衣之事。 楚庄王:此等艳事,莫非是卿杜撰,以博寡人一笑乎? 楚使:非也,有郑国民间讽诗为证。其诗文曰: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楚庄王闻罢,勃然大怒:君戏臣妻,臣子复又弑君,且公然篡位,天下宁有此事! 便在此时,宫卫入报:郑国大夫孔宁、仪行父二人逃亡至此,求见大王。 楚庄王:来得好。令其二人入见。 孔宁、仪行父入帐,参拜庄王,伏地痛哭。 楚庄王:二卿不在陈都,来此何为?又所哭何事? 孔宁:夏徵舒造反弑君,并篡位灭陈。诚请大王主持公道,除贼复国。 楚庄王冷笑:则你君臣三人,共淫人母,便不许其子报复耶! 二人闻罢,脸上变色,伏地称罪,再不敢言。 楚庄王遂命擂鼓聚将,并集群臣商议,要征陈国,讨伐夏徵舒弑君之罪。 楚公族大夫屈巫字子灵,乃屈荡之子,闻夏姬美貌绝伦,淫心大起,力劝庄王兴师伐陈,并自请为先锋。楚庄王不答,又问令尹孙叔敖意见。 孙叔敖言道:无论其起因如何,弑君篡位,陈罪宜讨! 庄王意决,遂亲引三军,命屈巫为先锋,直奔陈都而来。夏徵舒闻报,自知不敌楚王大军,且国中人心皆不助己,于是弃城而逃,潜奔封邑株林。 陈大夫辕颇见夏子南已逃,乃与诸臣商议:楚王以讨弑君之罪为名来伐,实为我陈国库藏田土也。 众臣:此话不错,绝不可使楚师进城,祸害我国人。 辕颇:若要拒楚师于城外,只可擒执夏徵舒,遣使送至楚营求和,以保全社稷。 众臣:大夫所言甚是,此为上策。 商议已定,辕颇乃命儿子侨如,统兵前往株林,擒拿徵舒。 然而军未及发,楚兵已至城下。百姓恐被攻打,开门迎入。 楚庄王整队入城,下令不准扰民。辕颇至此无计奈何,只好率领陈国百官,迎至城门,齐来参见。楚庄王深加抚慰,即留公子婴齐引本部军屯扎城中;复命辕颇父子为前导,自引大军在后,出城往株林进发,来擒夏徵舒。 因楚军行动迅速,夏徵叔不及逃走,手到擒来,并其母夏姬,亦被俘捉。 夏姬至楚庄王车前,施展狐媚手段,再拜言道:贱妾命悬大王,倘赐矜宥,愿充婢役。 庄王见夏姬颜色妍丽,心志迷惑,便谓诸将:我欲纳之为妃,如何? 诸将面面相觑,皆不答言。屈巫谏道:不可!大王用兵于陈,是明讨夏子南弑君之罪,若纳夏姬,是贪其色也。讨其子而纳其母,恐天下不服。且此妇夭子蛮,杀御叔,弑陈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不祥为甚。大王何必因此淫物,断送楚国霸业? 庄王沉思片刻:子灵之言是也。只是尤物难得,弃之可惜。我闻连尹襄老近日丧偶,家室无主,便将夏姬赐为继室可也。 于是召襄老至前,以夏姬赐之。襄老意外之喜,连连叩谢。 屈巫本欲留为自用,见赐与襄老,暗暗叫苦:可惜一块天鹅肉,落在老狗口里! 楚庄王还师陈国,令将夏徵舒押出栗门,处以车裂之刑,以儆天下为臣而弑君者。 车裂夏徵舒已毕,便灭陈国,改设为楚国属县,封公子婴齐为陈公,使守其地。 楚庄王就此班师,并将陈国大夫辕颇等一班臣僚带回郢都。 时当齐惠公薨,公子无野即位,是为顷公。楚大夫申叔时出使齐国,往行吊旧贺新之礼,还国后行于街衢,便闻楚王灭陈置县之事。于是上殿面君,先奏聘齐之事,然后上奏。 申叔时:臣自齐国返郢,闻楚郊有人牵牛,取径于他人之田者;因践田中禾稼,被田主怒夺其牛,二人讼之于官。县官问臣此狱怎断,臣不能答,故请问大王,当如何决断? 楚庄王:牵牛践田,固曰有过在先,但所伤未多。田主复夺其牛,太过甚矣!寡人若断此狱,当薄责牵牛者,使偿损禾之价,而使田主还其牛。 申叔时:此乃明断!大王则何明于断狱,而昧于断陈? 楚庄王:此话怎讲? 申叔时:夏徵舒有罪,止于弑君,未至亡其国也。王讨其弑君之罪足矣,又取其国,此与因伤禾稼而牵人之牛,有何异哉? 楚庄王:卿言善哉,寡人敬诺! 立召陈大夫辕颇上殿,因而问道:陈君太子,现今何在? 辕颇答道:向闻逃往晋国,今不知何在。 楚庄王:陈国内乱,寡人代周天子予以薄惩而已,岂可灭其社稷!今放卿等还陈,可迎太子复国,立之为君。此后宜世世附楚,勿依违南北,有负寡人之德。 辕颇惊喜意外,顿首再拜:大王于陈,犹如生死人而肉白骨,陈国累世不忘大恩! 楚庄王大喜,于是命将辕颇、孔宁、仪行父,及诸陈大夫皆都释放。又遣使随同前往,调公子婴齐还楚。辕颇率诸大夫还陈,婴齐自回郢都。 陈国诸卿复又至晋,迎太子妫午归陈,立为国君,是为陈成公。 公元前599年,周定王八年。 定王姬瑜将刘邑封给胞弟姬季子,称刘康公。 至此姬姓刘国正式建立,康公乃为姬姓刘氏肇姓始祖。 陈成公复国,重整旗鼓,另立朝班。及次年国内复宁,乃正式将陈灵公下葬。此时其尸已臭,面目亦朽不可辨,可谓是君淫臣妻之报。 安葬灵公已毕,百官还于京城,各归己府。 孔宁白日撞鬼,见夏徵舒挟弓持箭,公然自前门入府,前来索命。直被骇得精神散乱,因得狂疾,自赴池中而死。 其后未久,仪行父梦见陈灵公、孔宁与夏徵舒三人同至己府,来拘自己到阴司对狱。自此亦得暴疾,不期年吐血而卒,临死前痛苦万状,丑态尽出。 公子婴齐既返楚国,入见庄王,自言因失陈封,别请申、吕之田。 屈巫谏奏道:北方之赋,国家所恃以御晋寇者,不可以充私赏。 庄王以为言之成理,于是乃止。其后申叔时告老,屈巫却自请为申公。 婴齐因此大怒,由是便与屈巫有隙。 庄王十六年夏,楚国以武力慑服郑国,并与郑、陈在陈邑辰陵盟会。但盟后不久,郑国又主动向晋国求和。楚庄王为彻底征服郑国,便于十七年春再度亲征,率领大军攻郑。 连尹襄老为楚军前部,率先而进。 帐前健将唐狡,自请率部下百人为三军开路,襄老壮而许之。 唐狡引部先发,所至之处皆拼死力战,郑军当者辄败。由此兵不留行,每夕扫除营地,以待大军。襄老因此势如破竹,扎营新郑城外,以待王师大军。 直到第五日上,楚庄王方率诸将抵达郑郊,下令安营扎寨,休兵三日。 楚庄王:遣使入城,传我檄命。若郑君不降,则一鼓破城,并灭其国。 诸将领诺,使者讨书在手,驰马而去。 便在此时,襄老率引部将来见国君,入帐参拜。庄王见而大喜,奖慰有加。 楚庄王忽然惊奇问道:孤王此番一路北来,未曾有一兵之阻,大军亦无半日之稽。卿为前部,日进百里,沿途却敌,如扫烟尘,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襄老拜谢,回头召唤唐狡上前,奏于庄王:此番连战连捷,非臣之力,乃副将唐狡拼力死战,兵不留行所致也! 庄王审视唐狡一番,赞道:真壮士也!孤当重赏,以励三军将士。 唐狡急跪在地,连连叩首道:臣受君王之赐已厚,今日聊以报效,不敢复叨重赏。 楚庄王:寡人今日初会将军之面,何时曾赏赐于你? 唐狡:当年绝缨之会,醉后失德,牵扯许姬美人之袂者,即下臣也。蒙君王不杀之恩,今番故此舍命相报,不敢求赏。 庄王闻言吃惊,继而息道:未料许美人早死经年,当年绝缨勇士仍在。倘寡人当时明烛治罪,安得贤卿今日之效死力战? 乃命军正,纪其首功,俟平郑之后再行重赏。 唐狡再拜而出,留书于主将襄老:末将今日死战,以赎当年国君隐而不诛之罪。今郑都立待可破,臣不敢邀君王后日之赏! 于是趁夜遁去,从此不知所往。 第四日上,庄王不见郑伯遣使出城求成,传令四面修筑长围攻之,十余日昼夜不息。 郑襄公尽驱百姓修筑城垣,使国人男女皆都上城巡守,只待晋兵来援。然而晋军三月不至,郑国军民坚守百日,城中矢尽粮绝,力不能支。 百日过后,楚将乐伯自皇门先登,劈开城门,放楚军入城,郑都遂破。 庄王下令不许掳掠,三军肃然凛遵,郑民免于惊扰。郑襄公肉袒牵羊出城,来迎楚师,求成请降。楚庄王欲待允其所请,公子婴齐忽然出班,上前进言。 公子婴齐:郑国死守百日,致我损兵折将;今力穷而降,非出于真心实意。与其赦而复叛,不如就此灭之! 楚庄王:卿言甚是。但孤不欲复闻申公,蹊田夺牛之喻也! 即命城内楚军皆出,退后三十里下寨安营。郑襄公亲随庄王至营,留下羊酒犒军,谢罪请盟,并留弟公子去疾为质。庄王终纳其款,放襄公回郑。 画外音:春秋时期,历代郑国之君,皆明知不是晋、楚两国对手,向来都是晋伐附晋,楚攻附楚。因何至于襄公,却举国拼死抗楚,长达百日之久,然后方才求成服输?原来内中自有玄机。郑襄公即位以来,为摆脱遭受两强交攻困境,便一直寻找机会,企图策动晋、楚两国决战,择其胜者而从之。自城濮之战后,晋楚围绕攻郑救郑,每次都是稍触即解,都不愿在无绝对胜算下,肯作决一死战。但两国中若有一方欲灭郑国,并据其地以为己有,另一方则必作殊死之争。郑襄公以死抗楚百日,见晋军终于不至而降,便是为此。 镜头闪回。楚军围郑之时,郑襄公遣使赴晋,请发兵攻楚,以解郑围。 晋成公接见郑使,许以发兵。遂命三军齐发,拜荀林父为中军元帅,先縠副之;士会为上军元帅,郤克副之;赵朔为下军元帅,栾书副之。赵括、赵婴齐为中军大夫,巩朔、韩穿为上军大夫,荀首、赵同为下军大夫,韩厥为司马。 复调魏錡、赵旃、荀罃、逢伯、鲍癸等数十员大将,兵车六百乘,自绛州进发。夏六月,到黄河口安营下寨,止于河北。楚庄王早已闻报,但因郑都未下,为麻痹晋军,便两度遣使至营,求和示弱。晋军主将荀林父依如从前,无意决战,遂答应议和,并约定盟期。 如此以来,晋国便中楚庄王缓兵之计。 结果所约盟期未至,郑都已被攻克,郑襄公亲至楚营请和,并留弟公子去疾为质,楚军已无后顾之忧。正当荀林父行将盟会之时,楚庄王已撕毁盟约,调兵遣将,准备决战。 时近中秋,草壮马肥,正是会猎争战最佳时节。 楚庄王发出命令,先使小股兵力前往晋营,袭扰诱战,以探敌军虚实。 晋将魏錡、赵旃未得元帅军令,便即冒然出营,攻击楚师。 楚国袭扰之师佯败,回营交令:晋师主力皆在河北,河南只有两营兵马,今来追我。 楚庄王:妙哉。此番荀林父再若避战,除非舍弃此两营之军,任其被我吞食。 于是下令,全军出营,全力反击。魏錡、赵旃未料如此,将要回师北渡,已自来之不及,便被陷于重围之中。 早有斥侯报至河北大营,荀林父至此方知上当,懊悔不及,只得挥师南渡,来救两营军马,被迫匆促应战。 楚庄王闻报晋军渡河,于是亲自麾军北行,至于郔邑扎营,并问诸将,战和之计。 令尹孙叔敖进言:今我已得郑国,何用寻仇于晋?不如全师而归,万无一失。 嬖人伍参奏道:臣以为不然。若我今番避晋,郑必再次反楚。王若争霸中原,非与晋决战不可,以坚郑国之志。战若不胜,南归而已,晋军其奈我何? 孙叔敖怒道:卿嬖人而已,何敢轻与军戎重事?我军昔岁入陈,今岁伐郑,师劳兵敝。倘若战而不捷,虽食伍参之肉,岂足赎罪? 伍参反驳道:军戎战事,亦非生而知之,更无贵贱之分。若战而捷,令尹可谓无谋者矣;如其不捷,我伍参之肉将为晋军所食,何能及于令尹之口? 孙叔敖闻言愈怒,于是不理伍参,当即下令:回车向南,倒转旌旗,准备回师! 伍参见楚庄王面现犹豫之色,高声言道:令尹且慢!且听伍参一言,然后退兵不迟。 孙叔敖:又有何话说? 伍参:此时晋国,自赵盾及康公亡故,已大非昔日可比。荀林父执政,兼为中军之帅,才不服众,令不能行,此晋之可胜一也;其副佐先縠刚愎自用,不肯听从主帅命令,且又对下不仁,诸将亦不肯服从其命。魏錡、赵旃违命出战,便是明证,此晋之可胜二也;荀林父、士会、赵朔三帅互不相统,欲专权行事而不能,欲听命行动而无其上,则大军听谁?此晋之可胜三也。况彼臣子为帅,我则国君亲征;若我军撤退,是君避臣,何耻辱至甚此者? 楚庄王听罢,乃遍问诸将:卿等意下如何? 议论结果,中军元帅虞邱、连尹襄老、裨将蔡鸠居、彭名四人附和令尹,主张退兵;公子婴齐、子谷臣、子侧、屈荡、潘党、乐伯、养繇基、许伯、熊负羁、许偃等二十余人,则赞成伍参,俱请决战。楚庄王见此,起身离座,亲将令尹孙叔敖劝回,虚心下意相请。 楚庄王:诸将既有效命之志,寡人岂可只思万全之计?请令尹北向,决战晋师。 孙叔敖应诺,便传将令:既曰决战,临敌时后退者,斩! 晋军渡河,驻扎于敖、鄗二山之间(今河南荥阳县北)。 郑襄公为求郑国久安,正自希望两强决战,遂派皇戌为使,至晋营来见荀林父。 皇戌:大帅!今郑国所以屈服楚国,是因坚守百日,而贵军不至;为免于覆亡,不得已请成,非是敢对晋国抱有二心也。楚因屡胜而骄,且在外数月,师老兵疲,又不设备,若晋军全力攻击,我郑军再暗中助之,楚军定败,此后绝不敢窥视江北矣! 荀林父:待我与诸将商议,然后回报郑公。 皇戌应诺,告辞回国。荀林父于是召集众将,商议决战之计。 中军佐先縠进言:败楚威郑,在此一举。且我军已渡河,有进无退,战之可也! 赵括、赵同附和:率师以来,唯敌是求。克敌得属又何俟?必从彘子! 下军佐栾书反驳:诸公之论非也。我闻楚灭庸国以来,争霸中原之心日炽,厉兵秣马,全民皆兵。其君在国,则无日不教训国人,说甚民生艰难,祸至无日,戒惧不可以懈怠;其王在军,则无日不告诫将士,说甚胜利不可仗恃,纣王百战百胜,终于灭亡。彼楚国君臣不骄,军事有备,胜之何易?郑伯遣使劝我决战,是欲使鹬蚌相争,彼郑国渔翁得利也。我若胜,其从晋;我若败,其从楚。是以我晋国为卜,不能听也! 赵朔赞成:栾将军所言甚善,是使晋国长治久安良策也! 因见众论不一,荀林父犹豫不决。便在此时,人报楚王派大夫樊姬为使,前来议和。 先縠叫道:此是借议和为名,前来试探军情。不如杀之,乘势发兵,攻其不备。 荀林父不悦道:是何言耶!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我方伯大国乎? 由是命楚使入帐,以礼相待。樊姬拜见荀帅,当晋军诸卿将佐之面,尽其谦卑之状。 樊姬:我军北来,在于抚郑弑君之乱,岂敢得罪晋国?在下奉楚王之命,来照会元帅,来日楚必回军南下。亦请贵军不必久留郑国,两下就此罢手言和,岂不是好? 荀林父听罢,默然良久,并不作答。 上军佐士会:大夫此言善哉!昔平王东迁洛邑,命我先君文侯:‘与郑夹辅周室,毋废王命!’今郑不能为诸侯表率,寡君方使我等问罪,岂敢劳烦大夫迎送?敢拜楚君之命! 樊姬听罢,离席逊谢。 先縠见士会如此回答,气愤难当,对身边赵括低声道:随大夫答词,何谄媚如此! 赵括会意,起身对樊姬道:敝国上军佐所言,非我国君本意。我家主公临行时嘱咐,是必将楚军赶出郑国,不许避敌!我等不敢违命,惟大夫回营,如实转告楚君可也。 樊姬不喜不怒,起身拱手:诺!必将晋侯之言,转告我王。更无别说,敬请告辞。 于是返回楚营,归奏楚王: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晋军将帅不和,此战必可胜也。 乃将此行详情,具实以告。楚庄王意决,乃遣许伯、乐伯、摄叔三人,驾驶单车前往,向晋军挑战,自亲引大军随后逼近。三将奉命驰往,将近晋营,摄叔忽然下车,手执短刃跳进军垒,杀一人取其左耳,复生俘一人,夹于肋下而还。 晋军惊愣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急报主将鲍癸,出垒追击。 楚国三将单车驰还,途中扬尘飞沙,惊起一头麋鹿,却不落荒而去,只在车前奔跑。 乐伯好整以暇,对许伯及摄叔道:适才摄叔于万马军中,割一耳、擒一俘而出,确是勇不可当,某自愧不如。但二公可观我射,比养繇基如何? 言犹未了,弓弦响处,那麋鹿随声突翻一个筋斗,已倒在车前。 许伯及摄叔俱都喝彩,叫道:妙哉!真神射也。 乐伯挎起雕弓,飞跳下车,掇起麋鹿,复纵上车,轻若无物。便在此时,背后呐喊声起,三人于车上回头,见十余乘战车如风追至,为首者正是晋将鲍癸。 许伯为御,驱驰不停。 乐伯立于车上,对鲍癸叫道:我等三人酒后行猎,误入贵军营垒,玩笑而已,并无他意。今酒醒知错,尚请恕罪!所擒之将,即刻送还;所杀之士,请以麋鹿偿之,未知可乎? 说话之间,许伯已轻勒辕马之缰,缓下奔驰速度。摄叔将那俘虏轻轻一放,推下车去;乐伯举起手中麋鹿,运足力气,大喝一声:去! 那鹿飞出数十丈外,直击鲍癸战车。 鲍癸吃惊非小,释其兵器,张开双臂,蹲成马步,运足力气去接。只听嘭地一声大响,鲍癸虽然接住那鹿,但也被撞飞起来,在空中翻个跟斗,这才踉跄落地。 鲍癸只感胸闷至极,一口鲜血便要喷涌出来,急扔下麋鹿,调息半晌,方使呼吸均匀,将那口热血压回腔内。再抬头看时,见三员楚将已经绝尘而去。只得下令停止追击,载那被俘军士及麋鹿还营。晋军满营众将,闻说三员楚将单车擒俘逃去,皆都大哗。 魏锜、赵旃二将,求做公卿不得,心怀怨恨,欲使晋军失败,便趁机向元帅请战。 魏锜:岂只楚营有此勇士,我晋军无有?末将也请单车赴敌,去向楚军挑战! 荀林父:我等尚未决定是否与楚决战,岂可如此便效莽夫之为! 二将听出元帅是欲言和,乃回转话头:既元帅如此说,则我二人愿赴楚营请盟。 荀林父见说,转怒为喜,于是许之。二将领命,离营而去。 士会、郤克:虽曰言和,大军亦应备战。否则楚军突然来袭,则我必遭失败。 先縠冷笑:郑人劝我决战,公等弗敢从;楚人来求成,公等又云弗能好也。师无成命,多备何为? 说罢起身,拂袖而出,竟回本营,召集部将聚饮而去。 士会怒道:似此跋扈将军,丝毫不将元帅放在眼中,此战如何能胜! 荀林父闻此,只是嘿然不答。士会急回本营,命巩朔、韩穿二将,在敖山前布设七道伏兵,进行警备。中军大夫赵婴齐心知必败,亦派所部在河岸准备船只,以备渡河归路。 魏锜、赵旃二将,名曰求和,其实带领部从持戈携矢,前往挑战。 楚令尹孙叔敖闻报晋军执兵而来,遂命三军布下阵式,安排迎战之计。(本集完) 第四十三集 赵氏孤儿 战车隆隆,戈戟森森。两军相遇,勇者为胜。 魏锜驱车而进,先至楚营。预待冲击,楚将潘尫带兵围裹上来,乱箭齐发。魏锜见不是头,急调头而逃,楚军不追。其后未久,夕阳西下,天色昏黑,百步之外人影莫辨。 便在此时,赵旃引兵又至,并在楚军营前停车,席地而坐。因见楚兵并不理会,又命部下袭入敌营,高声呐喊,顺风放火。 孙叔敖怒道:晋军堂堂之师,竟如此顽皮!中军勿扰,只命左广迎敌。 晋军见楚营扰而不乱,只得退走,楚兵追出营外。 赵旃啊呀一声,跳起身来,弃车逃入林中躲藏,部下四散。 镜头闪回,晋军大营之中。荀林父反复咀嚼士会之言,忽然大悟:不好!此二人是借求和为名,往楚营搦战去矣! 于是急派部将軘车,带战车二百乘,步卒五千,随后接应魏、赵二将。 軘车领命出帐,急整军马,杀向楚营。前行一个更次,只见一溜火光自远而近驰至。 魏锜:前面是哪位将军领兵,快来救我! 軘车:是魏将军么?休要担惊害怕,軘车前来救你。 楚将潘尫在后追击,望见对面火光如龙,又闻车轮隆隆,便知晋国援兵大至,遂命调转车头,急奔回营。一面派骑候匹马先行,往报令尹孙叔敖。 骑候:报元帅,晋军至矣! 孙叔敖:来得好!全军迎击。 遂令全军出动,在营前布成三个方阵:自率中矩,以卫楚王;工尹齐为右矩主将,唐侯为左矩主将,分作两翼向晋军攻击。布阵已罢,便命擂鼓,激励二将: 进之!宁我搏人,无人搏我。先人有夺人之心,搏之可也! 二将领命,迅速进击,车驰卒奔,迎头冲入晋军。 潘尫奔至自家营前,见左右两军突入晋阵,复命掉转车头,加入唐侯右翼方阵。 軘车与魏锜正追,忽听对面杀声震天。黑夜之中,不知楚军多少人马,且又不知地理,哪敢对阵?只交手一个回合,便觉慌乱。 魏锜急传令道:中敌埋伏矣!快走,快走! 部众闻听,回身便逃,迅如狂风。只半个时辰,便至晋军大营。守营将士闻听对面喊杀如雷,远处火炬如海,便知楚军大至,急入中军:大帅,三路兵马俱败,楚军至矣! 守营官说是魏、赵、軘三路兵马已败,却被主帅荀林父听成是“三军已败”,不由大惊道:前有强敌,后有黄河,如何是好? 荀林父慌乱之下,竟下令道:鸣金后退,先渡黄河者有赏! 营官应诺,于是鸣金,传令北撤。 中、下两军闻令,不战而逃,马踩车轧,自相挤踏,死伤无数。混乱中皆都涌向河岸,幸有赵婴齐提前备好战船,方得渡河北还。 但因人多舟少,晋军争船抢渡,不得上船者皆都卸甲下水,手扳船帮,几致舟覆。 黑夜之间,先上船者挥刀乱砍,只听水中惨呼哭骂声不断,船中断指可掬。 扰攘一夜,楚军追上河岸。晋军又被挤落水中,溺死者无数,由此终至全线溃败。只有士会所率上军,因有七道埋伏战备,反而击败追军,随后全师从容退去。 画外音:晋楚此役,便是春秋史上着名战役,称为邲之战。此战楚胜晋败,晋国三军之中,下军损失过半,大夫荀首之子智罃被俘;中军未经交锋,但溺死于水者超过三成;仅上军未败,全师而退。 荀首在败退途中,忽见部族家兵赶来,拜倒车前。 荀首:你等因何到此?我儿智罃何在? 部将:少公爷冲入重围,被楚人擒去矣。 荀首闻说儿子失陷,杀气顿生。于是立即停止逃跑,收拢所部族兵,命由魏锜驾车,反身便向楚军反攻。 楚军未料晋军溃败之余,竟使出回马枪绝技,反又转胜为败,被杀死无算。 荀首在反击之中,射杀楚大夫连尹襄老,并俘虏楚庄王弟公子谷臣。也正因此反车一击,晋师中、下两军终得渡河,保住主力,未致覆没。 因在夜间,天色未明,楚军遭此反击,以为陷入晋军埋伏,故而反奔溃散。 便在此时,天上一个炸雷,稍顷大雨倾盆而下。楚军以为晋军追至,自相惊扰,逃跑更急。因战车陷入泥坑,无法前进,众军愈加乱成一团。 孙叔敖见此,使人高声传令:抽去车前横木! 于是抽去横木。马陷四蹄,仍旧盘旋不进。 孙叔敖又使人高声传令:拔去车上大旗,抛弃辕前横木! 楚军依令而为,战车这才冲出陷坑,继续向南狂奔。 晋军未渡河者,听到楚人叫喊传令,便立于岸上跌足鼓掌,冲楚人叫道:我晋国之师,实不如大国之军,善于逃奔之术也! 由是楚军此战虽胜,但损折之重,亦颇与晋军对等。 两军混战一夜,各自奔逃,至次日天明,云散雨止。 楚军进驻衡雍,辎重到达邲地。 楚庄王在衡雍祭祀河神,修筑楚先君宗庙,向先君告捷,然后下令掩埋楚、晋双方阵亡将士,凯旋班师。 还至都城,楚庄王升朝坐殿,论功行赏。叙论伍参主战之谋为头功,用为大夫。 自此之后,伍家便为楚国世家大族,伍举、伍奢、伍尚、伍员等一众名将,都是伍参后代。惟有令尹孙叔敖见嬖人得势,心中不喜。 郑襄公及许昭公见楚国与晋争战获胜,乃至郢都参拜庄王,再次结盟,愿为附庸。 楚庄王大喜,设宴以待,饮酒至醉,得意非常,乃问郑襄公道:贤侯可知,寡人伐陈之后,师老兵疲之余,因何又忽发重兵,征伐贵国乎? 郑襄公:实在不知,又不敢动问。 楚庄王:引发此次伐郑,并致楚晋大战罪魁祸首,实乃贵国大夫石制。是其企图分割郑国,且立公子鱼臣为君,故遣使寄书寡人,请我出兵伐郑,其好趁便联合贵国众卿,迫使贤侯,让位于公子鱼臣。未料贤侯竟拼死以抗,终招至晋军来救,石制阴谋遂败。 说罢哈哈大笑,郑襄公唯唯。 七月二十九日,郑襄公返回郑国,立命诛杀公子鱼臣,以及大夫石制。 镜头转换。残阳如血,朔风陡起。 荀林父率残兵回国,自请死罪。晋景公暴怒之下,便欲下令斩之。 大夫士贞子出谏:主公不可! 晋景公:兵败者死,向为晋国旧制,因何不可? 士贞子:城濮之役,晋师大胜楚军,文公犹有忧色。左右皆问:“主公有喜而忧,如有忧而反喜乎?”文公答曰:“成得臣犹在,我忧未歇也。困兽犹斗,况国相乎!”及楚杀子玉,文公方才喜形于色道:“莫馀毒也已。”是谓晋再克,而楚再败也。楚国自诛子玉,两世不复强盛。今晋败于邲,是上天未警于晋,使我奋发图强而已;若杀林父以重楚国之胜,其无乃正如楚杀子玉,亦使晋国久衰不盛乎?荀林父久事先君,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社稷之卫,若何杀之?夫其兵败,如日月之食焉,何损于明? 晋景公大悟,乃恕兵败之罪,仍用荀林父为中军元帅。 虽不追究主帅之责,但诸将罪责,必不可免。战后论过,只因赵穿之子赵旃违命出击,挑战楚营,导致全军大败,便被司寇屠岸贾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屠岸贾并由此追究当年晋灵公被赵穿弑杀一案,借题发挥,欲灭赵氏家族。 大夫韩厥是赵盾旧部,得此信息,因念故主旧恩,便冒险透风给少主赵朔,劝其逃走。 赵朔说道:天地虽大,并无我赵氏藏身之处。当年先父因得罪灵公逃亡,复归国时尚被史官记为‘赵盾弑其君夷’,况于我乎?公其有心,不使赵氏香火断绝,则我死亦无恨。 韩厥允其所请,自此便谎称有病,足不出户。 屠岸贾以赵穿当年弑君为由,更不请奏晋景公,直率本部诸将进攻赵氏所居下宫,残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并灭赵氏满门,史称下宫之难。赵朔之妻庄姬,乃是晋景公亲姐,当时怀有赵朔遗腹子。因趁乱出府,奔至兄长景公宫内躲藏,由此幸免于难。 赵氏门客公孙杵臼欲为少主赵朔报仇,便来寻赵朔友人程婴商议:某曾受赵氏大恩,公又为公子赵朔挚友。今赵氏被屠岸贾灭门,你我当为报仇,共死于赵氏,可乎? 未料程婴答道:不可!今庄姬有孕,藏于宫中待产。若幸而生男,我则奉其为主,助他来日报仇,复兴赵氏;若是生女,再死不迟。徒死何益?子姑待之。 公孙杵臼信以为然,告辞而去。 其后不久,庄姬十月孕足,一朝分娩,生下一个男婴。 屠岸贾获悉,便带人入宫搜寻。 庄姬将婴儿藏于裆中,暗中向天祝道:若赵氏祖宗在天有灵,则保佑此子不哭不闹,躲过此厄;若赵氏根脉当绝,则被贼子搜出,殒其性命! 说也奇怪,任凭屠岸贾如何搜索,那婴儿如有神助,不哭不闹,并无丝毫声响。屠岸贾虽侍君宠骄横不羁,但毕竟不敢妄为,搜检公主之身。于是搜寻半晌,只落得空手而归。 屠岸贾去后,公主以为婴儿已被闷死,急解衣检视,却是睡得正香。公主大奇,于是为儿子取名为赵武。因恐屠岸贾复来搜寻,遂遣心腹侍女出宫,透信于丈夫生前好友程婴,使其设法相救孤儿赵武。 程婴闻说公主所生男婴,既悲且喜,令家人将公孙杵臼请至府中,于密室中商议对策。公孙杵臼计议早定,便问程婴:贤兄,我来问你,复立孤儿,与慷慨赴死,何易何难? 程婴答道:慷慨赴死易,立孤复业难。 公孙杵臼:赵氏先君对先生不薄,则先生勉为其难可矣;我今老矣,去日无多,愿先行一步,为其易者,不亦可乎? 程婴推让不果,泣而从之。闻家仆中有新生婴儿者,乃以重金购之,裹以锦袱,上绣赵氏徽记;使公孙杵臼抱出程府,连夜出城远走,藏于深山。 来日下午,程婴遂出府宅,潜至屠氏家中出首:某乃赵朔厚交,蒙其临终托孤之重。然程婴不肖,既冒灭族之危,亦恐不能保全赵氏遗孤。将军若能予我千金,使我子孙再无衣食之忧,则某便将赵氏孤儿藏身之处告之。若不肯予金,则某有死而已,退求其义。 屠岸贾大喜,立赠程婴千金,并使其为向导,引兵入山,来寻赵氏孤儿。 程婴带路入山,终将公孙杵臼及孤儿藏身山洞找到。 公孙杵臼虽老,英勇不减当年,左手怀抱孤儿,右手仗剑力杀十数人,终被箭伤被缚。因见程婴在搜山队伍之中,乃破口大骂:程婴,你这小人!当日不能随赵氏家族死难,尚与我商议保护赵氏孤儿,今却出卖于我。纵然不能立孤,缄口不言可也,又何忍心出卖故友,将其血脉斩草除根?某至阴世作鬼,须不饶你! 骂毕,复抱孤儿仰天长叹,并求带兵将官:赵氏孤儿降生不足满月,其有何罪?求将军释之,只杀我公孙杵臼一人可也。 那家将岂肯听他?乃杀公孙杵臼,并掐死婴儿,将杵臼及婴儿尸体回报。屠岸贾亲见孤儿已死,遂大喜作罢,不复顾公主死活。 其后未久,公主遣侍女潜至程府,打听消息。程婴将替换孤儿,瞒过屠岸贾之事告之。并与侍女约定,来日傍晚于城外林中相见,将赵氏孤儿接出内宫。 侍女回宫转告。公主长吁:上天可怜见,赵氏祖宗有灵! 遂将赵武喂饱哄睡,暗付侍女,留出生八字表记,命乘车出城,郑重托付程婴。因屠岸贾以为赵氏孤儿已死,城门无人搜检,由是路上来去自由。 侍女交付孤儿已毕,转回宫中报与公主,庄姬且喜且悲,遣出侍女,望天哭道:我儿!复兴赵氏之业,只在你一身之上。此荼苦岁月,母不愿再苟延残喘矣! 公主哭罢,悬梁而亡。 程婴则背负卖友骂名,与赵氏遗孤赵武隐匿深山,教文习武,苦度光阴。 十五年后,晋景公突患重病,召卜者占之,得其卦辞,称是冤死大臣作祟导致。 晋景公信以为实,乃命内侍前往朝堂之上,向众臣询问禳解之法。韩厥趁机入宫,将当年屠岸贾发动下宫之难实情陈述,辩明赵氏灭门之冤;并奏景公,赵氏孤儿其实未死。 晋景公闻奏大悟,便命将程婴及赵武召入城内,藏于宫中。 其后景公疾病稍痊,命内侍趁屠岸贾不上朝时,传令允许诸卿大夫,入宫问疾。待诸卿大夫齐至,景公便使韩厥出首,当众说明当年下宫之难真相,后命诸卿大夫与赵武相见,公布其身份,出具当年庄姬所留表记为证。 诸卿与赵盾、赵朔父子皆有交情,并为赵氏含冤已久。今见赵武,又惊又喜,于是皆都奏请复其家世,杀奸报仇,平反冤狱。景公准奏,遂命韩厥率领众卿,各带家甲,与程婴、赵武一起进攻屠岸贾府,夷灭其族。然后公示屠氏罪状,昭雪赵氏之冤。 屠岸贾既已伏诛,景侯下令,命赵武复为正卿大夫,还其家财,重振家风。 程婴遂告白于赵武:昔日下宫之难,众客及故友都随主人而死。惟我与公孙杵臼为救少主,延续赵氏血脉,故商议一人死难,一人抚孤。臣非不能死,肩负复立赵氏后人重托耳。今幸少主长成,恢复家世,大仇得报。则老臣任务已完,当赴九泉,报与少主父祖,及故友公孙杵臼得知。 赵武大惊哭拜:莫非赵武不德,得罪义父?今既复立旧业,公怎忍心离我而去! 程婴答道:公孙杵臼谓我能成就复兴赵氏大业,故先我十五年而死。此等大义,以何报之?今其心愿已就,若我不报,杵臼必谓大事未成,抱憾九泉之下。 于是退出殿外,面向当年公孙杵臼就义荒山八拜,起而拔剑自刎。 赵武号哭七日夜,乃执父礼以葬,并为程婴服齐衰三年,又为之祭邑。 画外音:此乃司马迁史记版《赵氏孤儿》,故事精彩,文采飞扬,催人泪下。其后更有元代纪君祥所创杂剧元曲《赵氏孤儿》,依照《史记·赵世家》故事内容,在情节上略做改动。一将事件时间改成晋灵公时期,以显国君昏庸;二将被杀婴儿改成程婴亲生之子,以增悲剧力量;三是增加程婴带赵武投身屠岸贾门下情节,以增强戏剧冲突。 事件悬疑:《史记》及元曲版《赵氏孤儿》虽然流传极广,但皆为虚构,并非史实。据《左传》所载:“晋景公十三年,赵婴通于赵庄姬。次年,原、屏放诸齐。十七年,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郤为征。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宫。晋侯欲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历史真相:《左传》中所载赵婴,即赵盾异母兄赵婴齐。其与侄媳庄姬通奸,被两个同母兄赵同(原)、赵括(屏)逐出晋国,被迫逃亡到齐国。三年后赵婴齐客死异国他乡,赵庄姬因心痛情人之死,向弟晋景公进谗,说赵同、赵括将要起兵作乱。晋国两大家族栾氏与郤氏,竟同时为庄姬作证。于是当年六月,晋景公灭赵同、赵括于下宫。当时赵武随母庄姬住在宫中,未受影响。其事之后,晋景公欲将赵氏家族田邑封地,转赐给祁奚,韩厥向景公进言,说赵氏对晋国居功甚伟,若使其无后,必然功臣皆惧!景公遂立赵武为赵氏宗主,将赵氏田邑封地返还。此便是所谓“赵氏孤儿”事件,全部真相。 但对于下宫之难,《史记·晋世家》延续《左传》记载,却又保存历史之真。晋景公、庄姬、栾氏、郤氏共谋发动下宫之难,赵同、赵括被灭门,景公达到削弱异姓公族目的,栾氏、郤氏就此打击政治对手,庄姬则扫除孤子赵武继承家业障碍,三方各得其所。其实倘若细察,方知下宫之难事件最终受益者,却是孤儿赵武。 到赵武重孙赵无恤时,联合韩、魏三家分晋,自立为诸侯。赵国建立之后,在编撰国史时便需为尊者讳,将祖宗涉及乱伦、诬告、内讧、阴谋等不光彩历史重新美化。于是除《左传》下宫之难版本之外,赵国史官复增着“赵氏孤儿”版,以悲情代替阴谋。至北宋靖康之变,徽钦二帝被掳,赵构便是“赵氏孤儿”。南宋末年,宋幼帝赵昺孤悬南海,再现赵氏孤儿事实。历史情境高度相似,以致宋人对赵氏孤儿故事尤其认同,延及后世,代替史实。 镜头闪回。按下晋国,复说楚国。 公元前597年,楚庄王十八年。 庄王欲图争霸中原,派大夫申舟出使齐国。申舟奏道:出使临淄,需途经宋国,请大王出具国书,向宋公借道而行。 楚庄王:今我国力强盛,齐又为向日方伯,两大国互聘,岂可向宋侯借道? 申舟:如不借路,宋国则视我为入侵,可使人杀我。 楚庄王:若宋国果敢杀卿,孤则发兵攻之。 申舟:若以臣死,得宋国降服,则请即行。臣之家眷,便托主公! 于是使齐,越宋国之境。楚使不向宋国借路而行,果然激怒宋公,于是派兵拦截,诛杀申舟,释其从者,舆尸以回。 楚庄王闻报,投袂而起,发兵攻宋,但围宋都数月不攻。 次年春,宋国派大夫乐婴齐潜地出城,到晋国请求救援。 晋景公欲发兵救宋,大夫伯宗谏止:主公不可。古人云,虽鞭之长,不及马腹。楚国正盛,我实不能与争。虽晋之强,能违天乎?国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 景公停止发兵,却派大夫解扬随宋使同归,劝宋公休降,假说援兵已发,很快就到。 宋公信以为真,复命国人坚守数月,城内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庄王见久围不克,乃于城外筑室以居,并使将士耕种宋国之田。 宋人见此,坚守意志动摇。宋公派右师华元夜入楚师,以厚币贿赂楚司马公子侧,请其说服庄王,将楚军退后三十里,使宋国保全不订立城下之盟颜面,宋公即唯命是听。 公子侧字子反,不负华元所托,说服庄王同意,于是楚宋结盟,其盟辞曰:“我无尔诈,尔无我虞。”自此宋归服于楚,并以华元为质。 周定王十二年,楚令尹孙叔敖突患痈疽,继而病笃。将子孙安唤至榻前,嘱以后事。 孙叔敖:王数封我,吾不受也。我死,王则封汝,必无受利地。楚、越之间有寝丘,此地不利,而名甚恶。荆人畏鬼,而越人信禨。可长有者,其唯此也。我有遗表达于楚王,谓我儿碌碌庸才,非经济之具,不可滥厕冠裳,庶几可延后世之禄耳。 言毕而卒。孙安遂遵父嘱,将遗表呈上。其表略曰: 臣以罪废,蒙君王拔之显位。数年以来,愧乏大功,有负重任。今赖君王之灵,获死牖下,臣之幸矣。臣止一子,不肖,不足以玷冠裳;臣之从子薳凭,颇有才能,可任一职。晋号世伯,虽偶败绩,不可轻视;楚民苦战已久,惟息兵安民为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愿王察之。 庄王览奏叹道:孙叔大才,天奈何夺我良臣太早! 即命排驾视殓,亲为祭祀,抚棺痛哭,从行者莫不垂泪。下葬已毕,乃以公子婴齐为令尹;召薳凭为箴尹,是为薳氏。欲以孙安为工正,孙安谨守父亲遗命,力辞不就。 楚王亦知其才不足以治国,于是也不勉强,后以美地封之。孙安再次固辞,只请以寝之丘为食邑。因此携家出城,退耕于野,粗布破衣,靠打柴度日。 孙叔敖死后,楚庄王虽日思夜想,但对其妻儿却置之不问,亦未知其家生活不敷。 当时宫中有侏儒优人优孟,身不满五尺,滑稽调笑,极善取欢庄王。一日优孟驱车出于郊野,见孙安砍柴负薪而归。 优孟迎而问道:孙安,你身为公子,何自劳苦负薪? 孙安答道:我父虽为相数载,一钱不入私门,死后家无余财,安得不负薪乎? 优孟赞叹而归,乃自制令尹孙叔敖衣冠、剑履,往内宫赴庄王之宴。庄王召群优为戏,优孟扮孙叔敖登场,习其生前动作,言谈举止,无不惟妙惟肖。 楚王一见大惊,竟忘记孙叔敖已死,急下阶执手泣道:孙叔无恙乎?寡人思卿至切,可仍复令尹之职,辅相寡人称霸! 优孟奏道:臣非孙叔,乃优孟是也。 楚王道:卿休要戏耍寡人,可即就相位。 优孟:臣老妻通达世情,曾以歌劝臣,勿就令尹之位。山妻之歌,王愿闻之乎? 楚庄王:愿洗耳恭听。 优孟遂捏其嗓音,效老妇歌曰: 贪吏不可为而可为,廉吏可为而不可为。贪吏不可为者,污且卑;而可为者,子孙乘坚而策肥!廉吏可为者,高且洁;而不可为者,子孙衣单而食缺!君不见楚之令尹孙叔敖,生前私殖无分毫,一朝身没家凌替,子孙丐食栖蓬蒿!劝君勿学孙叔敖,君王不念前功劳。 优孟歌毕,庄王不觉潸然泪下:孙叔之功,寡人不敢忘也! 即命优孟,往召孙叔敖之子孙安。 孙安敝衣草屦而至,上堂参拜,衣衫褴褛,状若贫民。 庄王惭愧道:未料令尹之子,竟穷困至此乎? 优孟:子孙若不穷困,不见前令尹之贤德也。 楚庄王:既孙叔遗命,不愿其子就职当朝,可封以万户大邑。 孙安固辞:君王倘念先父尺寸之劳,给臣衣食,愿得封寝邱,臣愿足矣。 庄王奇道:寝邱瘠恶之土,于卿何利? 孙安:臣子不知。惟因先父遗命,若非此地,他邑皆不敢受。 庄王虽然疑惑,最终从之。 画外音:孙安之后,传至子孙十数代,虽然朝中风云变幻不休,诸大夫相互争夺,但因皆谓寝邱并非良宅,其地名且凶,故此无人来争,永为孙氏基业,乃知孙叔敖先见之明。 公元前594年,乃鲁宣公十五年。 《左传》载:秋七月,初税亩。公田之法,十足其一;今又履其余亩,复十取一。 鲁国开始按土地亩数征税,名为初税亩。从此,井田之外,私田开始纳税。通过初税亩,鲁国财政收入大幅增加,诸侯列国纷纷仿效。初税亩出现,标志着中国税收制度正式形成,同时标志中国从奴隶制赋税向封建制赋税制转化,就此开端。 鲁宣公闻说楚国大胜晋军,与楚、宋、陈会盟于齐,标志楚庄王正式成就霸业。 镜头转换,赤狄族,潞国。 潞国之君名唤婴儿,娶晋景公之娣伯姬为夫人。其时君权势微,国相酆舒专权用事。 画外音:狐射姑寄居潞国之时,酆舒畏惧三分,不敢放恣。狐射姑死后,酆舒便肆无忌惮,诬陷伯姬通谋晋国,逼迫国君潞婴儿将夫人缢杀。 又与潞子出猎郊外,醉后弹伤潞子之目,不以为意,只道歉罚酒了事。 潞婴儿不堪其虐,遂写密书至绛城,求晋侯起兵来讨酆舒。景公得书,计议于诸臣。 伯宗献计:若依臣之计,伐之可也。不如趁此诛戮酆舒,兼并潞地,尽有狄土,则拓疆益土,益充兵赋,机不可失! 景公从之,乃命荀林父为帅,魏颗为副,出兵伐潞。 酆舒自非晋军敌手,一战而败,单车奔卫。荀林父挥军追至卫国边境,卫穆公不敢收留酆舒,将其囚献晋军,荀林父立命杀之,取其首级。 晋军乃灭潞国,执其国主婴儿。婴儿自刎而死,潞人为其立祠,便是如今潞祠山。 酆舒向与秦国勾结,秦桓公闻报晋伐酆舒,方欲起兵来救,未料酆舒已经败亡。 秦桓公大怒,遂遣大夫杜回为将,引兵来争潞地。 杜回是秦国第一大力士,身长丈余,力举千钧,白翟族人。既奉秦桓公之命,便引秦军东出,来伐潞邑。晋景公仍以荀林父为帅,魏颗为副,率得胜之师以迎。 两军对垒,交战三合,杜回英勇无敌,魏颗当之不住,败了一阵,固垒不出。 杜回命人搦战,魏颗只是不敢迎战,在营中度日如年,心如油煎。 第三日,魏颗弟魏錡引百骑至营:主公闻报秦将厉害,特遣弟来相助! 魏颗喜道:我弟此来,正是那杜回对手。 置酒相待,席间详述杜回勇猛,武艺高强,叮嘱兄弟小心在意,酒罢各自安寝。 当夜魏颗偶得一梦,见一老翁,反复念诵“青草坡”三字。醒来不解其义,诉于兄弟。 魏錡答道:辅氏左去十里,有个大坡,名为青草坡。此必是神人谕示,命我在此设伏。今日出兵,弟先引一军往彼埋伏,兄长出战,诱杜回至此,左右夹攻,必可擒之! 魏颗称善,兄弟二人各自依计行事,魏錡先去青草坡埋伏。 传餐已毕,旭日东升,杜回又来搦战。 魏颗出营列阵,略斗数合,回车就走,杜回恃勇便追。至青草坡前,魏錡伏兵俱起,让过魏颗,将杜回团团围住;魏颗亦回车再战,兄弟两个前后夹攻。 杜回大笑道:你兄弟二人,便施诡计,又奈我何? 全不畏惧,挺戟力战,左冲右突,晋军当者披靡,其围遂解。 杜回勇如天神,凭一条大戟杀透重围,无人敢拦;但见晋军多过己军,自忖寡不敌众,亦不敢恋战。激战半日,见晋军三面围拢,遂弃车步行,向青草坡上逃走。 魏颗:若使此人逃回营去,再引军来战,则我晋军无幸矣! 兄弟二人便弃车乘,上坡追赶。但那杜回身高腿长,一步迈去便是常人两步,且又先行,魏氏兄弟哪里赶得上?眼见得转过草坡,杜回便能逃出生天。 魏颗跌足叹息,正欲放弃,忽见杜回一个筋斗跌倒,立起再走,又是一跌,寸步难前。 晋军见到,齐都发喊,皆都下车,奔上草坡。 魏颗精神大振,领先再追,眼看迫近,不料自己脚下被青草缠住,也是一跌。立起身来看时,遥见前面有一老人,布袍芒履,低头将青草一路挽结,故此攀住杜回之足,使其无法前行。魏颗、魏錡绕过草结,率兵围拢,轻易便把杜回摁倒在地,生擒活捉。 秦军部下见主将被擒,四散逃奔,俱为晋兵追而获之,只有数十人驱车逃脱。 杜回被俘,兀自不服,恨恨道:非我双足被草结攀住,你等便有千军万马,又岂能擒我?此乃天绝我命,非你等之能也! 魏錡道:诚如公言。将军力大绝伦,武艺通神,实为我等平生所仅见者。亦正因如此,若留公性命,我兄弟寝食难安! 说毕,拔出佩刀,将杜回斩首,与兄长一齐回营。 当日因大胜秦军,魏氏兄弟乃置酒大会,与诸将庆功。 酒罢席散,魏颗安睡,复梦到日间所见老人,至榻前致揖:老汉今日助子擒斩杜回,将军可得安枕,不亦乐乎? 魏颗起而拜谢,因而问道:日夜恍惚之间,曾见老丈结草,致杜回颠踬,故被我所获。但不知老丈何来?又因何助我兄弟? 老者笑道:将军乃老汉恩人,某今来是为报恩。 魏颗:你我并不相识,老丈因何而言? 老者:我乃祖姬之父,当初将爱女嫁予你父魏犨。你父临终遗嘱,欲使我女殉葬,是将军宁违父命,善嫁吾女,未使其殉。老汉于九泉之下得知,感子活我爱女厚恩,特效微力,结草以报,助将军成此军功。将军后当世世荣显,子孙贵为王侯。 魏颗听罢,这才恍然大悟。 镜头闪回。魏犨有一爱妾,名曰祖姬。魏犨曾嘱魏颗,己若战死沙场,必为祖姬选择良配以嫁,勿令失所。但魏犨病笃之时,因心中不舍,又嘱以祖姬殉葬,欲其至九泉下相伴。魏颗营葬其父,不遵其临终遗嘱,反将祖姬择士家良人嫁之。 魏錡问道:兄长何违先父临终之嘱? 魏颗答道:父亲平日时常吩咐必嫁此女,临终之嘱,实乃昏乱之言。你我身为孝子,当从父治命,不从乱命。 魏锜赞之。未料只因此件阴德,今日祖姬先老竟有结草之报。 魏颗梦觉,待至天明,述于魏錡,兄弟二人皆都叹息不已。 大胜秦军之后,魏颗班师还朝。晋景公亲迎出城,因亲斩秦帅杜回之功,便将魏氏兄弟封于令狐(今山西临猗),称令狐氏。 画外音:列位看官皆乃有识之士,一看便知,此乃野史轶闻,并非信史。但因流传久广,便成“结草衔环”上半截典故,流传至今。下半截“衔环”典故,却出自东汉之初,六百年以后之事。 镜头闪回,穿越时空,东汉年间。 弘农华阴人杨宝,九岁时在华阴山北居住。一日在门前林中玩耍,忽见一黄雀被老鹰所伤,坠落树下,又为蝼蚁所困。杨宝怜之,就将黄雀带回家去,为其疗伤。 那黄雀百日之后伤愈,杨宝便将其放回山林,看其振翅飞走。 当夜杨宝入睡,心中恋恋不舍,喃喃不休,念那黄雀不已。 梦中便见有一黄衣童子入室,就榻前向杨宝拜谢:我便是小相公日间所放走黄雀,实为西王母使者。被派往东海蓬莱公干,回归昆仑山时路过华山,因贪恋华阴景色,一时入神,被恶鹰所伤,复受困于蝼蚁。若非蒙小相公仁爱救拯,此命休矣。 杨宝闻听,惊讶不已。黄衣童子又从怀中拿出白环四枚,相赠杨宝,复又说道:今衔环以报,可佑君之子孙位列三公,为政清廉,处世如此玉环,圆转如意,白璧无瑕。 杨宝醒来,见四枚玉环宛然便在枕边,又不似梦境。其后百余年间,杨宝之子杨震、孙子杨秉、曾孙杨赐、玄孙杨彪,四代子孙皆都官至太尉。(本集完) 第四十四集 济南大战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秦晋辅氏大战,晋国灭潞胜秦,举国振奋。 晋景公既嘉魏颗之功,封以令狐为邑,复铸大钟,以纪辅氏大捷,备载年月。因此种是为晋景公所铸,因名曰“景钟”。 转过年来,晋国乘胜而进,以士会为帅,北征赤狄,灭赤狄甲氏及留吁、铎辰三国。 士会班师凯旋,被升为中军元帅,兼任太傅,开始执掌国政。士会此前已得随(今山西介休县)为封邑,因此战功又得范邑(河南范县)。其后代子孙,就以随、范为姓。 画外音:随姓在隋代时去掉走旁,是为隋姓,从此又分随、隋二氏,两姓源流相同。范姓子孙便是永康范氏,郡望高平,又分为岗谷范氏、洪洲范氏和清江范氏三支。在士会治理之下,晋国日益强大,晋人悦之,因士会封于范,遂皆称为范武子而不名。 数年之后,晋国岁饥,盗贼蜂起。 荀林父访求国中能察盗者,有人推荐郤雍,于是用为捕盗吏。 这一日,荀林父与郤雍同游市井。郤雍忽然手指街上一人,说道:此人为盗。 使人拘而审之,果是盗贼。 荀林父便问:此人并无特别,子何以知其为盗贼? 郤雍答道:吾察其眉睫之间,见市中之物则贪,见市中之人则愧,见我二人身穿公服,而面有惧色,是以知之。 荀林父:察颜观色之能,子谓出神入化。 于是专使郤雍缉盗,此后每日皆能捕获盗贼数十人。因此市井悚惧,而盗贼愈多。 大夫羊舌职见此,来见荀林父进言:公任郤雍缉盗,盗未尽获,而郤雍死期至矣。 林父惊问:却为何故? 羊舌职: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慝者有殃。恃郤雍一人之察,不可以尽获群盗;而合群盗之力,反制郤雍有余。如此,郤雍不死何为? 荀林父不信:先生此论,可谓危言耸听。 羊舌职见荀林父不信己言,叹息告辞。此后未及三日,郤雍偶行郊外,被群盗数十人围住聚攻,割其首级而去。 晋景公闻知此事,遂召羊舌职入宫:子料郤雍必死,今果然。然弭盗当以何策? 羊舌职奏道:夫以智御智,如用石压草,草必罅生;以暴禁暴,如用石击石,石必两碎。故弭盗之方,在乎使民知廉耻,知盗为非。如择国中善人,使其显荣,彼不善者将自化。 晋景公:卿试举其善者,寡人必重用之。 羊舌职:无如士会。其言依于信,行依于义,和而不谄,廉而不矫,直而不亢,威而不猛,君必用之! 景公然之,乃以士会为上卿,替代荀林父之任。 士会上任,将缉盗科条尽行除削,专以教化劝民为善,于是奸民皆逃奔秦国,晋国境内期年内无一盗贼。 荀林父见此,愧恨而终。 画外音:当荀林父亡故之时,老子出生于陈国苦县厉乡曲仁里,后为道家创派之祖,称太上老君。老子姓李名耳,字聃,一字伯阳,生卒年不详,籍贯也多有争议,《史记》等记载出生于陈国,曾任周王朝图书馆正。在唐朝,被追认为李姓始祖。 镜头变换,周定王十五年。 鲁宣公采纳公孙归父之议,积极联络齐国为外援,以对抗三桓。 晋景公平灭诸狄,自觉国势复振,便命中军佐郤克出使齐国,并召鲁、卫、曹三侯,同时至齐,参加会盟,以备共抗强楚。 郤克东至临淄,拜见齐侯顷公。鲁上卿季孙行父、卫上卿孙良夫、曹大夫公子首,三国使者亦先后皆至,俱都会于齐国馆驿。 说也凑巧,晋、鲁、卫、曹四国之使,各有残疾:郤克眇一目,季孙行父是个秃头,孙良夫跛一足,公子首驼肩。 齐顷公闻说诸国使节皆至,乃于朝堂赐宴,诸卿共享。 因见四国使节形容各异,顷公忍俊不禁;宴罢回宫大笑,便思一计,要戏弄四使一番,以博母亲萧太夫人一笑。 于是下达诏命,来日在内宫私宴四国使臣。又暗嘱内侍宫女,届时必请太夫人出宫,高坐崇台,观看好戏。太夫人闻此,不知儿子何意,只顾满口答应。 齐顷公甚好嘻闹,要讨太夫人开心一笑,便令近臣,于国中密选眇者、秃者、跛者、驼者各一人,使分为晋、鲁、卫、曹四位大夫御者,届时自馆驿接至宫中赴宴。郤克眇,即用眇者为御;行父秃,即用秃者为御;孙良夫跛,即用跛者为御;子首驼,即用驼者为御。 上卿国佐闻知此事,急入谏道:列侯相互朝聘,国之大事,关乎彼此体面。宾恭主敬,是为礼法,主公万不可以此为戏! 顷公兴致正高,嬉笑不听,即令照计而行。 一夜无话。来日清早,御者往驿馆去接四国使节,驰往宫城。 齐国临淄国人驻足聚观,见四辆马车连贯行于街市通衢,车中各乘两眇、两秃、双驼、双跛。齐国人无不惊讶,掩口而笑。 车入内宫,行过崇台之下。萧夫人在台上往下观望,见此奇景,更是忍俊不禁,不由开怀大笑。左右侍女亦都指点嘻笑,莺莺燕燕,笑声直达台下,闻于四国使节。 郤克等人坐在车中,听闻台上有妇女嘻笑之声,未知何故。及各自观看车上御者,皆与自己同样残疾,便即心中大疑。及赴宴会,又见齐顷主挤眉弄眼,忍俊不禁,毫不庄重;又不言结盟重事,只扯些风月闲事,便都着恼。 当日宴罢,四国使节回至馆舍,登时炸锅。 鲁、卫、曹三使皆来郤克房中:齐国使御者戏弄我等,以供妇人观笑,是何道理? 郤克:我等好意修聘,反受此奇耻大辱,若不报此仇,非丈夫也! 行父等三人齐道:晋若伐齐,我三国必从! 于是四位大夫定盟,约定共同伐齐。至天明不辞齐侯,竟自登车出城,各还本国。 齐顷公闻说郤克等不告而去,反而大怒:小小玩笑,有何大碍,便如此对我不敬! 其后未久,晋景公传檄诸侯,举行敛盂之会。齐顷公派高宣子出席,嘱令以牙还牙,中途不告而去。 郤克趁此机会,便以齐顷公对伯主不恭为由,鼓动晋景公伐齐,给予教训。 晋景公信以为然,由是率军东征,并召卫太子臧,联手伐齐。但因路途遥远,粮草不济,又有楚国为救齐国,声言将再次引军北上,晋景公只得半途而废,引兵班师。 由此楚庄王联齐制晋,取得极大战略成功。 镜头转换,公元前591年,楚都上郢。 楚庄王突然患病,预感不久人世。乃召令尹子重、司马子反,申公巫臣等至榻前,以太子审托之。是年秋,楚庄王与世长辞,共在位二十三年。 子重、子反依照庄王意志,拥立太子审为君,是为楚共王,归葬庄王于纪南城郊。因共王年仅十余岁,公子婴齐权摄君事,主理内外军政大权。 楚庄王既死,贵族间新仇旧恨迅速暴露。以令尹子重为首王族,与申公巫臣为首屈氏卿族矛盾,立即激化。 屈巫因知子重、子反素恨自己,预感危机来临,便连夜单车流亡他国。临走之时,犹不忘带走寡妇夏姬。 子重、子反闻说屈巫逃跑,引兵尽杀其同族,瓜分其家族财产。 屈巫投奔晋国,景公任为大夫,命其前往吴国,教吴人以军阵之术,以共抗强楚。 吴国得到中原军阵战术训练,由此军力迅速强盛,其后便令楚国后患无穷。 与此同时,晋国正卿士会病逝,乃以郤克为正卿。郤克为复兴晋国霸业,便以其侄郤至专对楚国外交,与楚人尽力周旋。命郤至拖住楚人之余,复厉兵秣马,欲乘楚国内部重臣反目,无力北顾之际,寻机出动大军伐齐。 楚国为挽回霸主荣誉,子重辅佐楚共王出兵北上,攻至鲁国,再次檄召诸侯会盟。中原十三国诸侯见檄大惊,不敢不从,遂各派代表汇聚蜀城,以应楚王。 但楚国君臣心中无不明白,此会规模虽大,却乃是小国蚁聚,并无大国在内;且诸侯各怀心机,不过是敷衍应付而已。楚共王大会诸侯已毕,回师南还,诸侯各散。 其后未久,鲁宣公突然暴薨,大夫季孙行父拥立世子黑肱继位,时年一十三岁,是为鲁成公。因成公年幼,季孙行父代行摄政,依周公辅成王故事。 季孙行父聚集诸卿大夫于朝堂,与众臣议道:今之伯主,南楚北晋,而我鲁国是为姬姓诸侯之首,自应联晋抗楚。昔使宣公媚齐绝晋者,东门遂所为。误国大罪,非追治不可。 众卿闻此,皆都称是,不敢反驳。季孙行父遂使司寇臧孙许,尽将东门氏逐出鲁国。 公孙归父只得出奔于齐,东门氏族人俱都从之。 齐顷公准纳公孙归父及东门氏之降,公孙归父趁机进言,说鲁成公欲与晋国合谋,联手伐齐。齐顷公大怒,决定先下手为强,整顿车徒,躬先伐鲁,由平阴进兵,直至龙邑。一面遣使结好于楚,以为齐助。 齐军兵临龙邑城下,列阵已毕。齐侯未及下令攻城,嬖人卢蒲就魁为夺军功,率本部军马轻兵冒进,结果反为龙邑北门军士所获。龙邑守将痛恨齐国,下令碎磔其尸于城楼。 齐顷公大怒,令四面攻之。三日城破,命将城北军民尽皆杀死,以报就魁被磔之恨。 将要继续进兵,忽接临淄急报,说卫国大夫孙良夫统兵袭齐。齐顷公恐齐都有失,乃留兵戍守龙邑,亲自班师向南,来救国都临淄。 兵至新筑界口,恰遇卫军,两下各结营垒对峙,预备交锋。 卫军副将石稷见齐师威盛,便向主将孙良夫献策:我乘虚侵齐,利于速战;今齐师已归,则无虚可乘也。不如退兵,俟晋、鲁合力并举,可保万全。 孙良夫:今辱我仇人在前,奈何避之? 遂不听石稷之谏,是夜亲率中军往劫齐寨。未料齐人有备,卫军一战而败。 孙良夫收拾败军,留石稷等屯兵新筑,自己亲往晋国借兵。适值鲁司寇臧宣叔亦在晋请师,二人便通过郤克引见,一齐谒见晋景公,内外同心,彼唱此和,要求发兵。 晋侯闻知孙叔敖及楚庄王皆死,再无惧怯,于是借机下阶,终许卫、鲁两国之请。 于是检阅三军,大发兵车八百乘,祭师出征。以郤克将中军,解张为御,郑邱缓为车右;士燮将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于周定王十八年夏六月出师,望齐国进发。 鲁、卫、曹三国闻之,各发兵马来会,次第前行,战车连绵三十余里不绝。 齐顷公闻报晋兵将至,对诸大夫说道:不可使晋师入境,惊我百姓。况齐乃大国,当以劲兵逆敌于境外,方使天下诸侯,不敢小觑于我! 乃大阅车徒,挑选五百乘,昼夜西行三百里,直至莘地(今山东莘县)扎营。 前哨来报:晋、鲁、卫、曹四国联军,皆都屯于靡笄山下。 齐顷公道:晋军虽众,然远来疲惫,我宜速战,此谓以逸击劳。 于是亲修战书,遣使往晋营请战。晋帅郤克观书,并无多言,许以来日决战。 晋国司马韩厥,是夜睡在帐中,忽梦到已死多年之父亲韩子舆,临于榻前附耳叮咛。 韩子舆:我儿来日与齐决战,当立奇功。但追敌之时,休立车左,毋居车右。 韩厥谨记先父梦中之嘱,故来日登车列阵,亲自为御,居于车中。 六月十七日,齐、晋两军布阵于莘。 齐将高固勇力过人,未待三通鼓毕,便独驾战车,直冲晋营。高固战法与众不同,临阵时命令军卒在车上装载大石,以为武器,逢人就砸,无不披靡。 晋帅郤克见齐将冲阵,急命左翼阻击。众将闻命,齐驾战车迎敌,来阻高固。 高固见晋将大至,不问情由,只举起一块大石,当头砸去。晋将驱驰正急,大石飞来,正中前胸,于是身负重伤,倒在车上。高固便趁两车相交之际,跳上对方战车,俘其受伤之将,就驾敌车,掉头飞奔回营。行至半途,见路边有棵桑树,遂停车斩断树干,绑于车后,复上车驰骤。于是桑枝扫地,尘土飞扬,便如有千军万马之状。 高固车载战俘,后拖桑树,得意至极,一边环绕两阵驰突,一边冲齐军叫道:欲勇者,贾余馀勇可也!(余勇可贾,成语源出于此) 晋军主帅郤克见齐军势猛,知道不能力敌,于是故意示弱,下令避其锋锐,将主力迅速东移,进至鞌地(济南东北),安营扎寨。 齐顷公见晋军向东,恐危及国都,急率齐军在后追赶。于是在激战一天之后,复又一日一夜不停,疾行二百余里,终于追及联军,列阵扎营。 次日两军再次列阵,齐顷公因前日获胜,由此轻敌。遂下令道:余姑翦灭此而朝食! (灭此朝食,成语源出于此) 于是齐人马不被甲,军不早餐,上阵出击。 面对齐军一鼓作气猛攻,晋鲁卫联军起初难以还手,拼命支吾。战斗异常激烈,晋军主帅郤克膝部受伤,血流至踝,战靴皆湿。再经两合,左辅右弼皆受箭伤,倒仆车中。 郤克惊惧,便欲下令撤退,部将解张急上前阻止。 解张:大帅不可退兵!齐军昨日狂奔二百余里,今又不朝食,所谓暴雨不终朝,其能久乎?公为三军主帅,当以主公大事为重。且自忍耐片刻,休使部下知道将军负伤,并激励三军,则我必转败为胜! 郤克信以为然,乃亲自援槌击鼓,组织联军,迅速展开反攻。 齐军三鼓不胜,军士疲惫至极,且腹中乏食,终于大败。齐顷公随乱军逃跑,因车上伞盖及旗号醒目,被韩厥远远缀住,死追不放。 车右逄丑父见不能甩脱追兵,先拔下伞盖、帅旗,偃放车内;又请与顷公更换衣甲,替换位置,自己居左,使顷公持戈,位于车右。 为此系列动作之时,车速未免稍慢,便被后面韩厥渐渐追及。 韩厥依照先父梦中指点,亲自居中为御,高声叫道:我知前面乃是齐君。只需停车受缚,绝不加害! 逄丑父不答,回身便是连珠两箭。真乃神射!只听惨叫连声,御戎、车右同时中箭倒仆,只余韩厥居中揽缰,不曾受伤。 齐侯见其左辅右弼皆都中箭倒仆,松一口气,便命缓辔而行,以歇马力。未料只听鞭策声响,后面韩厥非但不停,反而加速赶来。 齐顷公骇然道:此御者为谁,如此舍命追我? 御者邴夏回头,认出来者,于是答道:此乃晋国司马韩厥,韩子舆之子,有君子之誉。逄丑父神射,可命将其射杀之。 齐顷公叹道:左辅右弼皆亡,而不止车,勇士也;既知是为君子,复射杀之,是不礼也。我宁遭擒,不可杀之。 逄丑父闻此,虽然搭矢在弦,乃不敢发。 片刻之间,韩厥已驾车赶上,以长戟逼住车驾,请齐顷公下车受缚。 逄丑父此时冒充齐侯,乃放弃手中弓矢,对韩厥道:既遭战败,当受子缚。然既亡国之君,亦不失其尊。 韩厥:喏!外臣不敢对齐君无礼。 逄丑父遂假意喝斥齐顷公:寡人自晨至午,不饮不食,腹中饥甚,喉间冒烟。今既为晋人之俘,便应亲见晋侯请罪,又岂可提前饥渴而死?你速还营,寻些饮食,并换洗衣服,送到晋营中来。 齐顷公应诺,徒步而去,就此在韩厥眼前逃脱。 韩厥认识齐侯御者邴夏,更不疑惑逄丑父已与顷公掉包,遂依旧使其为御,车载假齐侯在前,自己亲驾战车在后,押解回营。 因检视车左车右,皆都流血过多而死。韩厥骇然叹道:我父有灵,其为神乎! 齐顷公逃回军中,撤向华不注山,在高坡处扎住。晋联军追至,绕山三重,层层围困。 齐顷公下视敌围,并无惧怯:逄丑父替寡人遭擒,我若弃而不顾,是不义也。 由是亲引敢死之士下山冲突,三入三出敌阵。鲁、卫、曹三国之军见之,皆有惧色,由是阵脚稍解。齐顷公得以来去自如,复又上山,与联军对峙。 画外音:此番齐晋交锋,是春秋末期着名战役之一,称为鞌之战,载于《左传》。该文只以短短十一字表述此战,其文曰:“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后世史家解释,大都是谓:“齐军大败而逃,晋军追赶,绕追华不注山三圈。”其实不然。当时此战,晋师八百乘,鲁、卫、曹、狄之师不论,齐军亦近千乘,则双方参战大军至少数万人,战车近两千辆。华不注山仅方圆不足十里,何能绕追三圈?若说围困三周,方可说通。 逄丑父遭俘,被韩厥押往中军,来见主帅。 韩厥:主帅,齐侯已被末将擒获,此战可以结束矣。 郤克一见之下,笑道:此非齐侯,乃车右逄丑父。将军中其李代桃僵之计矣。 韩厥闻罢,不由大惭。郤克见逄丑父立而不跪,便道:此人留之无用,杀之可也。 逄丑父闻罢,转身往帐外便走:可惜自我而后,世间再无肯替君主承担祸患者矣! 郤克闻言叫住,上前亲释其缚:世间可无壮士,不可无义士! 便命放其出帐,使归齐营。 齐顷公见逄丑父被释,诚心服罪,遣人复至晋营议和,情愿归还所占鲁卫领土,愿为晋盟。郤克遣使报予晋侯,景公从之,于是罢战,订盟而归。 次年春旦,齐顷公前往晋国朝见,景公盛宴以待,众卿与席。 齐顷公入座,一眼看到韩厥,遂拱手笑道:寡人识得将军!只将戎装,换作朝服也。去岁在华不注山下,可惜当面错过,万幸不曾为将军所俘。 韩厥急上前施礼,解嘲笑道:去岁华不注山下,臣拼死作战而不容情者,正为促成两国君主,今日之盛会也。 于是长揖一笑,就抿恩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顷公欲尊晋景公为王,愿授玉圭,臣服为礼。 晋景王未答,中军主帅郤克起身阻道:不可!同为诸侯,我主不敢受齐侯之圭。只求齐侯再赐见鄙国使臣之时,休使眇者为御,以羞外臣可也。 齐顷公闻此,不由大惭。由是晋齐复合,中原诸侯皆又附晋。 盛宴已罢,齐顷公辞归。晋景公升殿坐朝,嘉奖济南战功,复作三军,以原有三军六卿之外,更封新三军六卿:以韩厥为新中军元帅,赵括为佐;巩朔为新上军元帅,韩穿为佐;荀骓为新下军元帅,赵旃为佐。自是晋有六军,与周天子六师相等。 为教训郑国附楚,晋景公继而会合宋、鲁、卫、曹等国,出军伐郑,驻扎伯牛。 郑公子偃领兵抵御,在鄤地设伏,将晋军击败于丘舆。晋景公无奈,只得退军。 郑国由此自恃兵强,又举兵伐许,抢占其田。 冬十月,楚王拜公子婴齐为将,会同郑师伐卫,残破其郊,因移师侵鲁。 鲁国上卿仲孙蔑大惧,乃搜括国中良匠,献于楚军请盟,楚王退兵。 同年冬,郑襄公坚薨逝,世子费嗣位,是为郑悼公。许君将争田之事上诉楚国,楚共王为表主持公道,使人责郑。郑悼公由此恼羞成怒,复又弃楚从晋。 镜头转换,晋都绛城。 郤克因在对齐之战中左臂及膝部受伤,其后箭伤失于调养,左臂遂损。 乃告老致仕还家,旋即病卒。临终之前,建议超拔栾书为卿,晋景公从之。 便在此时,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郑国遣使前来求助。 晋景公使栾书为帅,率兵救之,一战获胜,破楚而还。晋侯设宴殿上,为出征将士贺功,并以栾书善战胜敌之功,便使其为中军元帅,以代郤克之任。 栾书既为中军主帅,复请发兵北伐,一举击溃赤狄余部,将潞子国统归晋国疆域。 画外音:时到今日,在山西长治潞城市古城村,还有春秋时期潞子国都城遗址,续村亦有潞子婴墓;石梁村有曲梁古战场,潞祠山有潞子婴祠,皆谓潞氏文化遗存。 栾书既为中军元帅,便一跃而为正卿,执掌朝政。 乃以复兴文襄霸业为己任,对下属臣僚从善如流,与朝中贤良之士合力治国。遂与荀首、范燮、韩厥,与栾氏共四家势力,齐霸晋国之政。 画外音:当时晋国诸卿之中,栾书党于郤氏(郤锜);荀首亲于中行氏(荀庚);范燮与士氏、巩氏同宗;韩厥又与赵氏(赵同、赵括)肝胆相照。栾书为政,党于郤氏而又拉拢韩厥;但赵同、赵括却自以为不可一世,无视栾书,且不顾韩厥颜面。后来便有庄姬通奸赵婴齐,复因婴齐之死献谄,与栾书、郤锜谋害二赵之事,最终使赵武尽得赵氏爵位家产。 公元前586年,周定王驾崩,在位二十一年。太子姬夷即位,是为周简王。 次年即为简王元年,晋景公与郑悼公在晋地垂棘会盟,两国正式媾和。 晋景公因郑归顺,遂召集齐、鲁、宋、郑、卫、曹、邾、杞八君,在郑邑虫牢(今河南封丘北)盟会,然后约定再盟之期。 当时晋、楚两强势均力敌,宋共公深恐诸侯盟晋激怒楚王,祸及宋国,遂以内乱为由,回绝晋国再次会盟邀请。晋景公大怒,遂命伯宗、夏阳说为将,会同卫、郑两国,及伊洛、陆浑、蛮氏之戎,联合进攻宋国。宋军顽强抵抗,联军无功而返。 镜头转换,江南吴国。 吴侯去齐薨逝,在位三十六年,子寿梦继位。吴王寿梦姬姓,名乘,字寿梦,吴侯泰伯十九世孙。即位之后,自谓国势日益强大,便称吴王。乃将国都自宁镇丘陵迁于太湖平原,定年号为寿梦元年,始与楚国分庭抗礼。 吴王元年,寿梦亲到洛邑朝见周简王,并在沿途访问不少诸侯国。此是吴建国以来首次朝见周天子,也是第一次出使中原。 吴、周本是姬姓一脉,寿梦此番入洛邑认祖归宗,周简王大喜,赐以殊遇。 二年春,寿梦攻打郯国,逼迫郯子请成讲和。同年秋,楚逃亡大夫申公巫臣奉晋景公之命出使吴国,寿梦见之大喜。巫臣并带楚国三十辆战车到吴,教给吴人车战之法,并留十五辆战车、射手及御者百名,唆使吴国叛楚。又将儿子狐庸留在吴国,吴王命为外交官。 吴人习会车战之术,寿梦便确立“西拒楚,南制越,北交中原”国策,积极参与中原诸国盟会,同时努力发展经济。又积极扩张领土,迅速占有今江苏、上海、浙江、安徽等地,成为东南泱泱大国。又进攻楚、巢、徐三国之地,进占州来(今安徽凤台)。 楚国令尹子重与弟子反,自此疲于应付,一年之中七次奔驰,抵御吴军。 楚共王七年,令尹子重率兵攻打郑国,命郧邑大夫钟仪随军出征。 未料郑国有备,提前设伏,楚军战败。钟仪被郑国所俘,转送晋国,监押营中。 晋侯视察军营,见到钟仪,甚感惊奇,因问监吏:此人身着南人衣冠,却是何人? 监吏答道:郑人所献楚囚,名唤钟仪。 晋侯命释其囚,问道:卿在楚国,担任何职? 钟仪不敢说自己是楚国贵族,再拜答道:先人乃为楚之乐官。 晋侯闻此,使人拿来瑶琴,令其奏之。钟仪随手拨弄,果操南音,如泣如诉。 晋景公闻其雅奏,疑其绝非小小乐官,便即问道:楚王何如? 钟仪答道:此非小人之所得知。其为太子之时,师保奉之,朝问婴齐,夕问于子侧。除此之外,不知其他。 当时范文子士燮在侧,进奏晋侯道:此楚囚乃君子也。言称先人之职,不背本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称楚君大子,抑无私也;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谓仁,不忘旧曰信,无私曰忠,尊君曰敏。似此君子,主公盍宜归之,使合晋楚之成。 景公从之,厚待钟仪,使归楚求成。 晋景公十七年,命军南征,以栾书为帅,领军征伐蔡国,继而犯楚,在边境击败楚军,俘获楚大夫申骊。之后又破沈国,俘沈君揖初。 画外音:经此一役,原附从楚国之中原姬姓诸国,复又尽入晋国怀抱。由此晋国重新崛起,此后与楚国相争百余年,互有胜负。晋楚国争霸就此结束,继而进入吴越相争时期。 十九年,晋景公梦有大鬼闯宫,以大棒击打自己脑部,说奉天帝之命,前来追命。醒来以为不祥,请桑田巫入宫预测吉凶。 桑田巫于是排卦成爻,据其卦辞奏道:主公大限将至,恐吃不到今年新麦矣。 景公大忧,斥退巫者,当场病倒。 诸臣入宫探疾,魏錡之子魏相进言:臣闻秦有名医二人,其一名和、其二名缓,曾师于扁鹊,能达阴阳之理,善攻内外之症。主公之病,非此二人不可,臣愿往秦国请来。 晋景公从之,令魏相赍持厚礼至秦,果然请到医缓,同载至晋国。 便在医缓与魏相行于途中之时,晋景公病笃,夜来朦胧之际,忽又恍然入梦。见有二竖子从自己鼻中跳出,相互问答。 一竖言道:缓乃当世名医,彼若至用药,我等必然被伤,何以避之? 另一竖子笑答:若我等躲在肓之上,膏之下,彼能奈我何? 言罢复跳入鼻中,须臾不见。 景公猛醒,便觉心膈间疼痛难忍,坐卧不安。 次日晨,魏相引医缓至,入宫诊治。把脉检视已毕,医缓不语,只是摇头。 晋景公:我病如何?先生但讲不妨。 医缓答道:若前日疗之,尚有可为。然自昨夜间,此病已转移至肓上膏下,既不可以灸攻,又不可以针达,汤药之力亦不能及。在下迟到半日,殆天命乎! 景公叹道:所言正合吾梦,真良医也! 知道己病不可救治,乃厚赏医缓,命魏相礼送遣归秦国。 自此景公便不以己病为忧,只照常处理国政,以待天年将终。 如此坦然,反觉颇有病愈之象。月余已过,忽报甸人来献新麦,送入宫中。景公忽忆巫者之言,不由大喜道:寡人欲尝新麦,可速命饔人舂其粒为粉,煮以为粥,进献我食。 侍者应命而去。景公怒其桑田巫卜卦失灵,空累自己忧惧月余,便复命召其入宫,当面怒责:新麦在此,将以为粥,卿尚谓寡人不能得尝乎? 巫者跪奏:粥未入口,其应尚未可知也。 景公见其如此强辩,不由色变,即命左右牵出,以铜锤击顶杀之。 桑田巫叹道:此乃文王所遗后天卦术,为吾得之。因何无有灵难,以害我性命哉! 乃被击杀。不一刻,饔人将麦粥来献,时日已中。 景公伸手接粥,方欲取尝,忽然只觉腹胀剧痛如绞。乃大叫一声,放下粥碗,急唤内侍江忠,背负自己登厕。 未料才至东厕,未及裉衣蹲下,便觉一阵心疼,头晕目眩,立脚不住,坠入厕中。 江中顾不得污秽,急将国君攫出粪坑,放置地下看时,早已气绝,口鼻中塞满秽物。 到底不曾尝到新麦,可惜屈杀了桑田大巫! 江中数日前曾对人言说,自己梦见背负主公登天,不料竟应于此事。 上卿栾书率引百官,奉世子州蒲即位,是为晋厉公。厉公为景公举哀殡殓,便以江忠殉葬。可怜!江忠当初若不向人言其梦境,亦无此祸。 宋共公遣上卿华元行吊于晋,兼贺新君。 华元因与栾书商议,欲合晋、楚之成,免得南北交争不已,以致生民涂炭。又称己与楚令尹子重相善,愿为副使。 栾书深以为然,奏准厉公,使幼子栾鍼为使,同华元一同至楚,约和请成。至郢都后,先与公子婴齐相见。婴齐见栾鍼年青貌伟,欲试其才,便出言相询。 婴齐:公子既出于名将世家,敢问上国用兵之法何如? 栾鍼:好以众整。 又问:然后如何? 栾鍼:好以暇。(好整以暇,成语源出于此) 婴齐对华元赞道:人乱我整,人忙我暇,则何战不胜?二字可谓简而尽矣! 遂对栾鍼倍加敬重,引见楚王,定议两国通和。 由此经过宋大夫华元奔走斡旋,终于促成楚、晋言和。 鲁成公十二年夏,华元以宋国为东道主,助晋楚订期为盟。 晋国以上卿士燮为使,楚国以公子罢及大夫许偃为代表,盟台设于宋都西门之外。 于是华元主盟,请晋、楚二国使者共同登台歃血,并宣盟约。(本集完) 第四十五集 六卿相攻 宋都西门,会盟台。 华元主盟,请晋、楚二国使者共同登台歃血,并宣盟约道: 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灾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坠其师,无克胙国! 此为晋、楚百年相争以来,初次弭兵之盟。 晋楚西门盟会之后,晋厉公复欲和于诸侯,尤其极愿重修秦晋之好。 便屡次遣使前往雍都,与秦桓公约于令狐会盟。 秦桓公眼见晋国灭狄,势力强盛,不敢违拗。晋厉公先到令狐,秦桓公却心怀疑忌,不肯渡河,止于黄河西岸王城。两国只好遣使往返于令狐和王城之间,订立盟约。 晋厉公刚回晋国,秦侯便背叛盟约,勾结翟狄攻晋边境。厉公大怒,派兵迎敌,次年秋大败狄人于交刚。三年四月,晋厉公派大夫吕相责秦背盟,其后更联合齐、鲁、宋、卫、郑、曹、邾、滕等国,讨伐秦国。战于麻隧,大败秦军,俘其大将成差。 画外音:麻隧之战后,晋国免除后顾之忧,势力更盛,中原诸国复为晋国之属。晋国亦由此迫使秦、狄、齐三强臣服,解除南进后顾之忧。楚国早在崤之战后便与秦国结盟,以共抗晋国,此番麻隧之战未按盟约援秦,便即陷入被动孤立之境。 麻隧战后次年,郑国兴兵攻打许国,攻入许都外城,许国被迫割地求和。 楚王闻说许国被侵,起兵攻打郑国,兵至暴隧。继又伐卫,兵至首止。于是郑国背晋盟楚,并派子罕率兵攻宋,败宋军于汋陂、汋陵。 晋厉公得知郑国叛晋投楚,不由大怒,议于群臣,如何行止。 执政栾书奏道:晋四世为伯,不失诸侯,伐之可也。 晋厉公:善哉!便命你栾书为帅,三军并发,出车六百乘,五月渡河。 栾书:未知是哪三军,皆以何人为将? 晋厉公:中军正将栾书,以士燮为佐;上军正将郤锜,以荀偃为佐;新军正将郤犨,以郤至为佐。使魏錡、栾鍼等诸将随征,卫护国君御营。下军正将韩厥及下军佐荀罃留守国内,催督运送军需,以保前方作战粮草辎重。 栾书:主公用兵如神,臣等如命。 于是祭旗誓师,三军齐出,渡河南下。 郑成公闻说晋兵大至,明知不敌,便欲出降。 大夫姚钩耳出谏:主公不可。郑地位于晋楚之间,宜择其强者而事之,岂可朝楚暮晋,岁岁受兵?依臣之见,莫如求救于楚,共破晋兵,则可保数年之安。 成公从之,遂遣钩耳往楚求救。钩耳奉命赴楚,递呈国书,涕泣请援,哀不自胜。楚共王览书,复闻钩耳之请,因恨郑伯易于反复,不欲往救。 公子侧进言:郑人不忍背楚,是以求我。大王前不救齐,今又拒郑,是绝归附者之望也。臣愿保王驾前往,克日奏功,再复庄王霸业! 共王闻说复兴霸业之语,不由大悦:便依卿论,就此发兵。郑使,晋国共发几军? 姚钩耳:闻说是晋侯亲征,栾书为帅,共发三军之众。 楚共王:既是如此,我发四军,必胜晋师。 公子侧:未知是哪四军? 楚共王:此四军者,便是你公子侧(字子反)为中军元帅,令尹公子婴齐(字子重)为左军;右尹公子壬夫(字子革),独将右军。寡人自统亲军两广,左广彭名驾车,潘党为右;右广许偃驾车,养繇基为右。共战车八百乘,步卒三万,你道如何? 公子侧:堪与晋军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复有郑军相助,此战必胜! 楚共王大笑,遂命祭旗誓师出兵。 前至郑国境内,郑成公率军来迎,石首驾车,唐苟为右。 早有人报至晋营,晋厉公乃升帐聚将,计议迎敌之策。当时栾书虽为中军元帅,只因厉公亲掌三军,且又宠信上军元帅郤錡、新军正将郤犨、副将郤至,名曰三郤,任其擅权,自己便不敢抢先发言。又有郤犨之子郤毅,郤至之弟郤乞,并为大夫,皆在军中用事。 镜头闪回,晋厉公即位之初。 大夫伯宗源出姬姓,郤氏旁支,颇有贤德之名,好为直言。因见三郤用事,遂向厉公进谏:郤氏族大势盛,宜分别贤愚,稍抑其权,以保全功臣之后。 厉公非但不听,反将其言诉与三郤。 三郤痛恨伯宗,遂谮言其谤毁朝政,谄害大臣。 厉公信之,乃冤杀伯宗,其子伯州犁奔楚。 楚王早闻伯宗之贤,遂用伯州犁为太宰,使其参与谋伐晋国。 除宠信三郤之外,晋厉公又素性骄侈,兼好嬖幸。外嬖胥童、夷羊五、长鱼矫、匠丽氏等,皆拜为大夫;内嬖美姬爱婢,日事淫乐,好谀恶直。由是群臣解体,皆不敢言。 闪回结束。晋厉公聚众计议应敌之策,栾书及诸将皆不答言。 中军佐范文子士燮出班:楚师北来,日行百里,其势如风,锋芒毕露。依臣之计,不如回师河北,暂避敌锋。其求战不得,自必懈怠思归,彼时我再出奇兵袭之,可获全胜。 话犹未了,郤錡早已奋身而起:晋为伯主,已历四世。此番主公首事亲征,若不能克郑,且望楚旌而遁,则必为天下耻笑,此后何以号令诸侯? 士燮未及答言,新军佐郤至接口:韩之战,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轸不反命。邲之师,荀伯不复从,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今我辟楚,又益耻也! 士燮答道:先君多次作战失利,各有其故。秦、狄、齐、楚皆乃强国,国君若不尽力,子孙必衰。今齐、狄、秦皆都臣服,惟余楚国。我等皆非圣人,非使外敌皆灭,则必有内忧复生。今盍不释楚,以其为我外惧,使诸臣同仇敌忾乎? 郤至听其话外之意,隐有外敌既除,内乱必生之意,似有暗指,由是勃然变色。 郤至:知敌能胜而不战,是养敌自重。今楚军虽众,其败有三。中军子反与左军子重不睦,此其败一也;楚王亲兵皆为老旧,装备不精,此其败二也;郑军列阵不整,蛮军不懂阵法,不堪一击,此其败三也。我居必胜,而曰舍敌为外惧者,岂非有贰心于国耶! 栾书忌惮郤氏权势,恐士燮直言获罪,遂向厉公奏道:郤温季之言是也。今日我若失郑于楚,鲁、宋诸国亦将离心。 时有楚国降将苗贲皇,亦进言道:伐郑胜楚,恢复文襄霸业,在此一举,明公勿疑。 晋厉公由是意决,遂不听士燮,于是下令:兼程以进,杀奔郑国。诏命郤犨,遣使前往约会齐、鲁、卫、曹诸侯,命各调集本国人马,前往郑国鄢陵取齐,以备决战。 郤犨应诺,发遣四名使节,分头而去。 晋国联军未集,楚兵已过鄢陵。晋兵至于彭祖冈,两下遇着,各自安营下寨。 来日乃是六月甲午,月底晦日,依例不行兵事。晋侯由是不做准备,下令诸军再安歇一夜,来日列阵决战。未料五鼓漏尽,天色未明,忽闻寨外喧哗扰嚷。 守营军士报入中军大帐:楚军不依惯例,趁夜尽而出,直逼本营,排下阵势。 栾书闻报大惊,转思一计,谕于众将:敌逼营而阵,我军不能成列,交兵必败。我自有计破敌,诸公只需坚守营垒。若有轻易选锐突阵者,或有移兵退后者,皆斩不赦! 众将闻令,皆都变色,不敢进言。时有士燮之子士匄,年方一十六岁,随父从军,不顾深浅,便开言道:元帅何患军不成列?我有一计,可胜楚军。 栾书:你小小少年,有何奇计? 士匄:元帅可命军士,于寨内将灶坑填平,盖以木板,则不过半个时辰,便可结阵成列于营中。然后忽开营垒以战,楚军出其不意,一战可败。战后另作井灶,传餐不迟。 士燮本欲退兵,见子进计,大怒道:兵乃凶事,童子何知,敢在此摇唇鼓舌? 作势持戈上前,当头欲击。幸被众将抱住,再三劝说,士匄乘机一溜烟走脱。 栾书闻罢,却开怀大笑,指点士燮:休要小觑此童之智,远胜于其父范孟也。 乃采纳士匄之计:传令各寨!备足三日干粮,更蓄清水满囊,然后平灶掩井,就营内摆列阵势,准备交兵。 士燮久经战阵,岂不知儿子所献,乃是决胜奇计?只因恐其多言,被郤氏抓住把柄,徒惹祸端,故作大怒,将儿子赶走。因见元帅采纳,便不多说,拱手还营,列阵备战。 楚共王直逼晋营列阵,见敌营寂然不动,深以为奇。便引太宰伯州犁登上巢车,观察晋军营内动静。伯州犁居高临下,仔细观察,手指对面营中,向楚王分析。 伯州犁:大王请看。晋军驾车左右奔跑,是在召集各寨军官;诸将皆都集于中军大帐,是会商迎战之计;搭起帐幕,是向先君卜问吉凶;撤其帐幕,是吉凶已决,将要发布作战命令;人马喧闹,尘土飞扬,是填井平灶,欲在营内列阵;御者登车,左右持戈成列,上而复下,是听取主帅誓师,并向天神祈祷也。 楚共王问道:其中军势似甚盛,其国君在乎? 伯州犁答道:大王所言正是。栾、范之族为中军将佐,挟晋侯而阵,不可轻敌! 楚共王由此以为尽知晋国军情虚实,乃下巢车归帐,戒谕军中,打点来日交锋。 便在此时,晋厉公也在苗贲皇陪伴下,登上营中高台,观察营外楚军阵势。苗贲皇者,乃楚国前令尹斗椒之子,亦即楚国叛臣。因立于晋厉公身侧,也将楚军动静详细剖析。 苗贲皇:楚国精锐尽集于中军,乃是楚王亲兵卫队。主公可分精锐之兵击其左右两翼,而集中三军之众,全力攻打楚王亲兵,则楚军必败。 晋厉公听其建议,遂下高台,命中军主将栾书、中军佐士燮,各率精锐加强左右两翼。见填井平灶、列阵已毕,便令开辟通道,绕过营前泥沼两侧,突向楚军发起进攻。 栾氏、范氏族兵夹护晋厉公,奋勇前进,不料战车陷入沼泽,一时无法动弹。 栾书看见,呼唤晋侯:主公可弃座驾,与臣同乘。 晋厉公刚欲答允,栾鍼上前阻止,并直呼其父之名:栾书退下!国家大事当前,你一人如何包揽?侵夺他人职权,是谓冒犯;失元帅本职,是谓怠慢;擅离部属,是谓扰乱。三项罪名,你欲同犯乎! 乃将栾书挡在一边,请其履行元帅职责,自己跳下车去,奋力将晋侯座驾推出泥沼。 栾书虽被儿子当众呼名斥喝,但心中暗暗称赞,欣慰栾家有后。于是指挥两翼,向前攻击。因晋军两翼之兵,皆为中军精锐组成,又分别为中军正副元帅亲领,故此战力非常,勇猛难当,一个冲击,便击破楚国左、右两军。 楚共王以为晋厉公所在中军兵力薄弱,即率本国中军猛力攻打,企图先击败对方中军,然后再救左右两翼。未料晋三军之众皆都集于中路,层层抗击,楚军攻之不入。 晋将魏锜远望楚王车盖,驰而发矢,正中楚共王左目,血流满面。 楚王疼痛欲绝,倒伏车中,由是中军后退,再也无力支援两翼。共王强忍伤痛,兵退十里扎住,命人召来养繇基,亲取两支利矢授之。养繇基接矢在手,目视楚王待命。 楚共王:射伤寡人左目者,晋将魏锜也。知卿神射,若杀魏锜,只此二矢足矣。若射其不死,便休来见我。 养繇基再拜领诺,绰弓登车,逆军而前,来寻魏锜。 说来正巧,魏锜见亲自射中楚王,未知其生死,于是自后追来,便与养繇基遇个正着。魏锜看清对面来将,认出是神箭养繇基,不由大惊,连发三矢,皆被对方躲过。 养繇基躲过三箭,见对方还要再射,于是叫道:君子之射,有来有往。公已射三箭,某未发一矢,此谓公平乎? 魏锜听罢,面现愧色,遂罢己射,静待来矢。 养繇基喝道:魏锜看箭! 魏锜正待躲避,却见对方只一抬手,弓弦未响,利箭已至。 养繇基只发一矢,便正射中魏锜颈项,贯穿咽喉。两军见此,齐声发喊,无不惊骇。 魏锜一声不吭,伏在弓套上死去,御者拨马驰回,晋军败退。 养繇基携剩余一支箭回,向楚共王复命。自此而后,军中皆称养繇基为“养一箭”。 楚大夫叔山冉见晋军紧追不舍,乃对共王说道:便请大王赐箭于养繇基,使其仗天下无双绝技,射退强敌。 共王从之,乃赠养繇基利箭百支,命其退敌。养繇基领命,飞身登车,迎着晋国追兵逆冲向前,连放两箭,对方两人应声而倒,登时毙命。 叔山冉随车而进,纵身上前,抓过一名晋军士兵,奋力抛向对方,掷中晋国战车,将车上横木砸断。那名晋军骨断筋折,七窍流血而死。 晋军见楚将如此神勇,停止追赶,但生擒楚公子茷以归。 两军交战之际,晋大夫郤至冲锋在前,勇不可当。 因在战场上三遇楚共王,乃三次下车,免胄趋避,以示对楚君尊重。 楚共王赞道:此员晋将乃为君子,于万马军中数次免胄以避,尔众将不可伤其性命。 遂解下自己身上所佩宝弓,派大夫工尹襄赠于郤至,并代己慰问。 工尹襄奉命,便趁休战间歇前至晋营,求见郤至,赠以宝弓,并将楚共王之语转述。 郤至脱盔领受:外臣追随君主参战,承蒙楚君厚爱,身披甲胄以战,不敢领受楚君之命。亦并未受伤,实不敢当楚君问候。因军务在身,不能卸甲,仅以肃拜之礼,答谢使者。 三行肃拜之礼,而后恭送工尹襄出营。 左翼战场,晋大夫韩厥引军击郑,亦获大胜。 郑成公单车逃遁,韩厥在后追击。大夫杜溷为御,得意至极,对主将说道:郑伯之御,屡屡回头张望,心不在焉,我必可追而擒之。 韩厥问道:卿欲擒何人? 杜溷答道:更有何人?欲擒郑伯也。 韩厥急阻道:卿其止矣!不可再次侮辱一国之君。 杜溷愕然,于是停止追击。 镜头闪回,十四年前,济南晋、齐鞌之战。 韩厥追上齐顷公战车,误将丑父当作齐侯抓走,齐顷公得以逃脱。 其后盟会宴上,齐顷公当众戏说“寡人认识将军,只服装换矣”,是问罪之辞。 周朝之制,大夫俘虏别国之君,乃为失礼。 闪回结束。本次鄢陵之战,韩厥不愿亲对郑成公下手,是不欲再有辱君之举。 韩厥虽然停止追击,但郑伯奔逃于万马军中,依旧危险万状。 大夫石首时为车右,提醒郑伯:晋军紧追不舍,是因主公帅旗惹眼。当年卫懿公因不撤旗帜,因此战死荧地。主公不如且忍一时之辱,偃旗息鼓,以便脱身。 郑成公大悟,命将战车上鼓架推倒,复撤旗帜,收在弓袋之内,以隐藏身份。 大夫唐苟驱车赶至,对石首说道:战败之军,最大责任,莫过保护君主脱困。大人可保主公速速撤离,留我抵挡追军可也。 石首点头,保护郑伯逃离。唐苟只身留在原地阻挡追兵,直至战死。 栾书之子大夫栾鍼,时为晋厉公车右,在中军护卫国君晋侯,于阵前督军观战。 忽远远望见楚军之中,令尹子重旗帜随风飘扬,于是向晋侯奏请。 栾鍼:主公请看,前方红旗之下,便是楚国令尹子重坐驾。昔我出使楚国,子重问我晋国勇武何所表现,臣答曰‘好以众整,又好以暇’。今两国交兵,不通使者不谓‘好整’,不守信诺不谓‘以暇’。我欲送美酒于楚令尹,未知主公允否? 晋侯闻言一怔,继而大笑:允卿所奏。 栾鍼大喜拜谢,乃命家甲四人,车载美酒佳肴,持节驰入阵中,往见楚令尹子重。 子重:两军交战正酣,你等来此为何? 栾鍼家兵再拜言道:小人家主栾鍼,不敢忘却昔日‘好整以暇’之诺,因身为寡君车右,不能亲至,特命小人馈赠美酒佳肴,以奉贵客。 子重笑道:栾鍼不忘昔日戏言,可谓君子。 乃留酒遣使,继续击鼓以战。 此战自晨至暮,楚军最终受挫后退。检点战果,损失严重:王子筏被俘,楚共王被射瞎一目;郑成公败逃,大将唐苟断后战死。 眼见日暮天黑,两下收兵,各自归营。 楚共王忍痛说道:晋人以为寡人伤目,必然不备,来日偷袭,必获全胜。 司马子反奉命,乃补充车兵步卒,修缮甲械,清理战马,传命众将:来日鸡鸣传餐,整装列阵,天明前便施突袭,进攻晋营! 安排就序,诸将各回本营,放倒便睡,预备来日决战。子反疲累欲死,愈发不能入睡。部下怜其劳累过度,献以美酒,于是子反饮醉酣眠,沉沉睡去。 然而楚共王心意,却被苗贲皇料着。于是入谏晋厉公:今我晋军既已获胜,楚王不服,来日必施偷袭,以为报复。如此如彼,可打消楚王复仇念头,逼其退军。 晋厉公从谏,通告全军:楚军来日侵早必来劫营,各军务必作好准备,设伏以待。 又故意放松对楚国战俘看守,使其趁夜逃回楚营,报告楚君。 楚共王得知晋军已有准备,并布设伏军,心急如焚,立即召见子反讨论对策。 未料子反因布置军务过度劳累,醉酒酣眠,呼之不醒。 楚共王无奈,又恐晋军来袭,只得命令三军拔营,车载子反,趁夜向南撤退。退到瑕地之时,子反酒醒。令尹子重与子反素有矛盾,于是不待楚王降旨,便逼令子反自杀。 鄢陵之战,至此以晋军胜利而告结束。时为周简王十一年,六月三十日。 晋军进占楚军营地,食用楚军所留粮草,休整三天,凯旋回师。 晋厉公在宋国沙随重会诸侯,谋划再讨郑国。 晋、齐、宋、鲁、邾联合伐郑,继讨陈、蔡二国。 郑伯以子罕为将,抵御诸侯联军。子罕避实击虚,出兵夜袭宋、齐、卫军营,三国之军先败,于是晋军无功而返。 次年春,郑国上卿子驷主动进攻晋国虚、滑二邑,卫国出兵援晋。 同年夏,楚国遣公子成、公子寅领兵北上,助郑击晋。 此后晋、楚交攻,皆都围绕郑国进行。 画外音:鄢陵之战,是晋楚争霸,继城濮之战、邲之战后,最后一次主力军队会战。此战结果,楚国对中原争夺走向颓势;晋国虽然借此战重整霸业,但对中原诸侯控制力亦逐渐减弱。此战并无赢家,其实两败俱伤,此后中原更无霸主。鄢陵之战是因争夺郑国而起,但晋国虽胜,却并未征服郑国;战后又多次伐郑,楚国也多次出兵救郑,便成乱局。 晋厉公鄢陵胜楚,自以为天下无敌,骄侈愈甚。又宠信佞臣胥童,排斥六卿功臣。 士燮预料强敌楚国既败,晋国必乱,由此郁郁成疾,不肯医治,并使太祝祈神,只求早死。未几果然病卒,子范匄嗣其爵位封地。 镜头闪回。晋国大夫胥童,姬姓胥氏,胥克之子,以奸佞便给,见宠于晋厉公。 早在晋成公六年,郤缺当权,谓胥克患有蛊疾,因此罢其官职。 蛊疾者,今之精神病也。 胥克从此成为世上首个被宣布患有精神病者,家族亦因此而败落。 胥童因此深恨郤氏,自袭父爵,便专心谄佞晋厉公,欲利用君权以报先父之仇。 彼时三郤(郤锜、郤至、郤犨)权倾朝野,张狂霸道,晋厉公亦阴恨郤氏之专横。 故此胥童便与晋厉公一拍即合,并为其出谋划策,寻隙谫灭郤氏家族。 闪回结束。晋厉公升朝议政,众卿大夫参驾,各自分班列坐。 胥童左右四顾,因见三郤不在,乃趁机起身,上前施礼,将欲进谄。 晋厉公:卿有何奏? 胥童:鄢陵之战时,郤至已围郑君,却并车私语多时,终解围放郑君而去。其必有通楚私情,只是一直未有实证,未曾败露。今楚公子熊茷为我所囚,一问之下,便知其实。 晋厉公:即依卿奏,并为审官,去问熊茷,当日实情。 胥童便至禁室,来见熊茷:公子若欲归楚,当依我一事。 熊茷喜道:公果能放我归国,在下惟命是听。 胥童遂附耳叮嘱,如此如彼,熊茷应允。由是待胥童离去,熊茷便自监中修书,寄送于晋侯。晋厉公观其密书道: 贵国郤氏,与我楚国令尹子重交善,屡有书信相通,常言君侯无道,人心更思襄公。郤至欲奉襄公之孙姬周为君,举晋国以事楚王。臣欲求归,故以此闻于君侯! 镜头闪回。晋襄公庶长子名谈,自灵公即立,避居于周,在卿士单襄公门下。 姬谈在周都洛阳娶妻生子,故取名曰周。 自晋灵公被弑,晋国人心思慕襄公,是为晋厉公最为阴忌之事。 闪回结束。晋厉公览书大怒,杀机顿起。 此后一日,晋厉公饮于内宫,欲索鹿肉为馔,使寺人孟张往市中购之,遍求不得。 便在此时,郤至自郊外载鹿于车,从市中而过。 孟张远远看见,上前拦住车驾,说明国君欲购鹿肉为馔之意,并径直上前取肉。 郤至非但不给,反而大怒,弯弓搭箭,将孟张射死于市中,然后载鹿归府。 孟张从人奔回宫中,报于国君:我家主为主公往市中采购鹿肉,久而不得。因见郤至车载鹿归,上前索购。郤至非但不与,反张弓搭箭,将我家主当街射杀,扬长而去! 厉公闻报大怒:晴天白日,朗朗乾坤;当街杀我寺人,郤季子欺孤太甚! 立召胥童、夷羊五等宠臣入宫,共议其事,欲以当街射杀君侍为罪,逮捕郤至。 胥童进言道:主公不可!若擒郤至,其以家甲拒之奈何?且郤錡、郤犨闻而必叛,则当年赵穿弑君之事,今日当重现矣。依臣之计,不如将三郤一并除之。 夷羊五附和道:臣部下现有公私甲士数百人,若以君命夜搜三郤府宅,可保必胜。 话犹未了,座中早有一人笑道:今郤至身兼司寇,郤犨又兼士师;三郤家甲倍于公室,若依公策,我群臣皆都休矣! 晋厉公闻听此言,大吃一惊,定睛看时,见说话者,正是嬖臣长鱼矫。 晋厉公:若依卿策,便当如何? 长鱼矫:若依臣计,不如诈为狱讼为仇,争闹公堂,并以重金求购勇士,觑便刺之。夷羊五复引兵在外接应,岂有不可?既有疏虞,亦不殃及主公及我等。 晋厉公:卿真妙策!我宫中有力士清沸魋,天赋异禀,轻身功夫惊人,捷似猿猴;兼且力大,可助卿等,成此大功。 由是便召清沸魋至内,与胥童、夷阳五、长鱼矫等人密议,谋划刺杀三郤细节。 画外音:夷阳五者,晋厉公嬖臣,因与郤锜争田不过,故心怀深恨。长鱼矫则与郤犨争地,郤犨将长鱼矫一家全部擒拿,男女同置一车,绑在横木上游市,脸面尽丧。长鱼矫对郤氏之恨亦可想见,故愿与胥童及夷阳五同谋,必除之而后快。 数日之后,三郤在讲武堂议事。长鱼矫与清沸魋各以鸡血涂面,假作在当街闹市争斗,扭结到讲武堂来,各诉曲直,争论是非。郤犨当堂审问,清沸魋假作上前禀话,捱近公座,抽出所藏利刃,猱身扑上,刺死郤犨。 郤錡见状大惊,急拔佩刀来砍清沸魋,却被长鱼矫跳起接住,一刀刺入左肋;清沸魋再复一刀,正中前心,眼见不能活了。 郤至捉空趋出,升车而逃,欲奔回府,组织家甲,复来寻仇。正奔走之间,迎头正遇胥童、夷羊五,引八百甲士来到,当街拦住。 胥童叫道:奉晋侯诏旨,只拿通敌谋反郤氏,余从不问! 郤至闻此大惊,回车欲走,早见一人凌空飞至,直登车顶,剑似长虹,迎面劈来。郤至尚未看清来者面目,便觉自己颈上一凉,首级离腔,落入车中。 来者非别,正是刺客清沸魋。 可叹郤錡、郤犨、郤至兄弟,素日骄横跋扈,终因一鹿之争,皆作无头之鬼。 中军元帅栾书及上军副将荀偃皆在朝堂,只听宫外街上喧闹,未知发生何事。 忽见胥童引兵到来,辕木之上悬挂三个血淋淋首级,仔细看时,认出正是三郤。 荀偃大怒喝道:鼠辈为乱,杀害大臣,又持兵私闯朝堂禁地,是欲造反耶? 胥童见到执政栾书,心中打一个突。又闻荀偃此语,将心一横,命令众甲士道:栾书、荀偃二人,与三郤同谋反叛,一齐拿下,重重有赏! 甲士奉命上前,擒执二帅,拥至朝堂。 胥童命寺人入宫,请厉公升殿,先以三郤首级呈献:禀主公,三郤谋反,为臣所诛。 晋厉公:倒也罢了。还有何事? 胥童:拿得栾书、荀偃,与三郤同谋,请主公裁决! 厉公吓了一跳,怒道:三郤谋反,与栾、荀二卿何干? 长鱼矫低声密奏:栾、郤同功一体,荀偃又是郤錡部将,三郤被诛,栾、荀二氏不除,后必为郤氏复仇,主公思之! 晋厉公:一举而杀三卿,朝中空矣,国必动乱,绝计不可。 乃命当场释放栾书、荀偃,还复原职。二臣浑身皆被冷汗湿透,谢恩辞出。 长鱼矫:臣闻百姓造乱谓奸,朝臣作乱谓宄。报奸以德可矣,报宄则必以刑。未施惠于民即行杀戮,不可谓德;臣迫其君而不加讨,不可谓刑。德、刑不备,则臣民将乱。主公一时妇人之仁,今赦二卿之罪,并复其原职,则二卿岂肯赦国君哉?终必为乱。 厉公闻奏,只不肯听。 长鱼矫见此,摇头叹息,辞君出宫。因知道放虎归山,必留大患,回家思之再三,遂命家人收拾行李,装载车辆,当夜出城,逃奔西戎。 晋厉公重赏甲士,命将三郤尸首号令朝门,三日后方许收葬;郤氏之族,在朝为官者,尽命罢归田里。众臣见一日间陡生奇变,无不惊震。晋厉公见此,又安抚栾书及荀偃。 晋厉公:郤氏无君,我故伐之。二卿切勿因被执而以为辱,请安心归位就职。 栾、荀二人再拜稽首:国君讨伐有罪,却免我二人之死,如此大恩,臣焉敢怀怨? 厉公信以为实,不再以二臣为意。乃封胥童为上军元帅,以代郤錡;夷羊五为新军元帅,以代郤犨;清沸魋为新军副将,以代郤至。楚公子熊茷举报郤氏有功,命释放回国。 栾书、荀偃羞与胥童等人同事,自此称病在家,杜门不出。 厉公八年,闰十二月乙卯日。 晋厉公出游,到大夫匠骊氏家中,上军元帅胥童陪同。 匠骊氏者,乃晋厉公外嬖,极受宠幸,家在太阴山之南,离绛都二十余里。厉公游猎于此,乐而忘返,三宿不归。 荀偃闻说此事,私谓栾书:昏君无道,我等称疾不朝,岂能长得苟安?且胥童、夷羊五等人不除,恐三郤之祸,不旋踵便至我族!我等手握兵权,宁死此等宵小之手耶?今昏君在外,兵不过五百;你我但行不测,别立贤君,谁敢不从? 栾书叹道:我家世代忠于晋室,今万不得已,只可为弑逆之事矣! 于是二人议决。 栾书下令:命牙将程滑,以狩猎为名,率车五十乘,甲士八百随从,出离都城,伏于太阴山左右。若遇车马到至,不论来者何人,立即诛杀,提头来见! 程滑:喏,末将领命! 栾书遣走程滑,自与荀偃二人,乘单车出城,到至匠骊氏庄园,谒见厉公。 晋厉公:二位贤卿不在都中,到此何为? 栾书:楚公子熊茷寄密书来,说楚王欲报前番伤目之恨,将起大兵来伐。主公三日不归,臣民失望,众卿特命臣二人来此,迎驾还朝。 厉公闻说楚军来伐,不疑有诈,急命起驾还都,使胥童率军三百前导。 胥童领命,引军先发,行至太阴山下。忽然一通鼓响,伏兵大起,程滑当先拦住。 胥童:狗奴!也不看我是何人,你敢造反耶? 程滑:某奉元帅之命,特来讨反叛逆贼! 上前只一戟,便将胥童刺死,倒在车中。余众见此,皆都惊散。厉公自后赶至,见状大惊,未等开口,早被栾书、荀偃左右执住,擒下车来,囚于程滑军中。 晋厉公见此,不由长叹:悔不听长鱼矫之言,乃有今日!你二人休道三郤已死,便敢谋反,尚有其他公卿,须容你两家不过! 栾书闻言点头,对荀偃道:主公此言不差。范、韩二氏若闻我等为逆,恐有异言。宜假君命召至,迫其同谋方可! 荀偃称善,乃遣使回城,分召士匄、韩厥出城,前来见君。 士匄对来使道:主公若有要事,可回朝召集众卿商议,何必非要召至城外! 韩厥:你实话告我,主公今在何处,所召何人,欲议何事?(本集完) 第四十六集 悼公之治 晋都绛城,栾书所派使者来诓众臣,面对士匄及韩厥二卿质问,皆不能答。 士匄暗道其事可疑,遂含糊应诺,便遣来使出城归报。当日朝散,还至家中,便即杜门不出。复使心腹左右,打听韩厥是否出城,回报说韩大夫托病辞命,亦不前往。 士匄笑道:此所谓,智者所见略同! 使者出城,以二卿所问之语还报家主。 栾书见范、韩二氏不至,知道此事不能善罢,乃与荀偃商议,命程滑献鸩杀厉公,即于军中殡殓,葬于翼城东门。然后通知诸卿大夫,说国君射猎之际为野兽所伤,因而暴崩。可叹晋厉公,因仗嬖人诛除三郤,今又因耽于嬖臣而死于卿臣,前后之间,不过月余。 士匄、韩厥等骤闻君薨,只得出城奔丧,无人敢问君死之故。 殡葬已毕,栾书会集诸大夫,议立新君。荀偃举荐襄公后裔姬周,群臣皆都附和。 于是便遣荀偃为使,前往京师洛邑,迎公孙姬周以归。 公孙姬周是时年仅十四岁,聪颖绝人,志略出众。见荀偃来迎,问其备细,闻说厉公暴薨,来迎自己回国为君,便觉意外之喜,即辞天子及单襄公,同荀偃归晋。 一路北行,至于清原,见栾书、荀偃、士匄、韩厥一班卿士大夫,齐来迎接。 孙周忽觉恐惧,便止而不行,召集众卿问道:我乃丧家游子,羁旅他邦,本未指望能够还乡,且敢奢望为一国之君乎?但蒙诸卿搜举先君后裔,不得不然。我闻贵为君者,以命令所自出也!诸公若仅以名奉我为君,而不遵我令,则任卿等自为,不如无君。若卿等肯用寡人之命,只在今日,如其不然,更事他人可也。孤不能徒拥空名于上,以为州蒲之续。 栾书等再拜应道:臣得贤君而事,敢不从命! 于是启驾还都。诸卿相谓:此新君绝非旧君可比! 公孙姬周进入绛都,朝于太庙,嗣晋侯之位,是为晋悼公。当初胥童诬谤三郤,说其欲废厉公,迎立公孙周为君,至此一语成谶。 悼公即位当日,即受众卿朝贺之后,便连下数道诏命:夷羊五、清沸魋等,致君于恶,惑乱众卿,罪不可赦,命推出朝门斩首;其家属并胥童诸族,俱都逐出境外,不许在晋国留居。程滑弑君,是为重罪,命碎磔于市。 众卿闻此,皆呼成见,无不惊震。 晋悼公见立威已成,继而册命八卿,分掌四军:中军之将栾书,荀偃为佐;上军之将韩厥,荀罃为佐;下军之将魏相,士匄佐之;新军之将士鲂,魏颉佐之。 画外音:八卿之中,晋悼公既肯定栾、荀、韩、范旧贵族利益,又提拔一批新贵,以为腹心重臣。乃封赐魏相,食采于吕;士鲂,食采于彘;魏颉,食采于令狐;赵武,继承父祖食邑。除开赵武,所拔者略疏治民之才,旨在分化八卿。新兴贵族若欲站稳脚跟,必唯晋侯之命是从。晋国中央集权,在悼公即位第一天,就此完全确立。 栾书见新君处事如此雷厉风行,极有主见,并不与众卿商议,不由大吃一惊。乃率领群臣谢恩已毕,再拜进奏:八卿既定,请立公族大夫。 悼公颔首:栾卿所奏是也。我观诸卿,荀家淳朴宽厚、荀会端庄机敏、栾黡果敢刚烈、韩无忌沉着冷静。贵胄之后颇多骄纵,宜由淳朴宽厚长者教之,端庄机敏智者导之,果敢刚烈勇者诫之,沉着冷静贤者正之。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四卿,可为公族大夫! 栾书请立公族大夫,无非是欲以拥立大功,使栾家见重于众卿。但见悼公如数家珍,显是早已成竹在胸;且四家公族中并无自己与荀偃,则必与弑杀厉公有关,于是暗道不妙。 晋悼公封罢公族大夫,又封诸将:祁奚果敢,命任中军尉;羊舌职机敏有礼,命佐祁奚;魏绛勇敢守纪,命任中军司马,以严恪军纪。张老明智不奸,任中军侯奄;知铎谒寇恭敬自强,任上军尉;籍偃敦厚恭顺,任上军司马;程郑端庄正直,任乘马御。 众将听封,见所任无不称位配德,皆都欢跃,哄然拜谢。栾书与荀偃眼见面前此一少年,只来国中半日,孤立坐朝,不需股肱臂佐,亦无权力基础,从未踏足晋国,竟对朝政了如指掌,任命群臣,信手拈来。不由大感惊奇,背生寒意,恐惧顿生。 两人对视,同时想起一人,暗道:原来此人所学,师自单襄公。难怪,难怪!” 镜头闪回,叙说单襄公之事。 单襄公乃是单国国君,极善预测占卜,言无不中。单国系是周朝畿内封国,原在陕西眉县,后随周王室东迁,建都于河南孟津。单国之君世为王室卿士,乃世袭姬姓伯爵。《左传》及《国语》中,均有关于单襄公论述,但都是只鳞片爪,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其尾。而所有已知史籍,凡言及单襄公,皆都说其预测人事如神。 周定王时,单襄公受天子委派,前去宋、楚等国聘问。路过陈国,因见路上杂草丛生,边境亦无迎送宾客驿臣;至其国都,陈灵公随佞臣去会寡妇夏姬,而不肯见周天子使臣。 单襄公回到京师王城,回奏国事已罢,闲谈间对定王说道:陈侯本人如无亡身之难,则陈国必有覆灭之灾。 结果两年之后,陈灵公被夏姬之子夏徵舒射死。 周简王十一年,晋楚鄢陵对决,楚军大败。晋国派郤至为使,到洛阳向简王告捷。王叔简公设宴招待郤至,邵桓公在座,宾主互赠厚礼,谈笑甚欢。 郤至在席间自夸战功,说晋国此番败楚,出自自己一手谋划。当日罢宴,邵桓公将与郤至交谈之语诉于单襄公,并且说道:王叔简公备赞郤至,谓其定能在晋国掌权,故劝我等王室诸卿,多为郤至美言,以便能得晋国照应。 单襄公冷笑:君子不自夸,非仅为谦,恐掩他人之功也。自强是人之天性,但不能无视别人之长。掩人之功者必积众怨,故圣人尚谦。今郤至位于七卿之下,而将决策之功尽揽于己身,则七卿之怨,其将以何应付?刀已加颈之人,我又何必为其美言哉? 次年春,晋、鲁、齐、宋、卫、曹、邾柯陵结盟,单襄公代表天子参加,躬逢其盛。 盟会之上,单襄公私谓鲁成公:我观晋侯,行路时眼睛望远而不视近,脚步高抬,心不在焉。又观晋国诸臣言止气壮,半吞半吐,郤至依旧自吹自擂。齐国卿臣国佐,出言毫无忌讳。以上诸举,公谓是何征兆? 鲁成公:未知也,便请单公明示。 单襄公:以此观之,晋国即将发生内乱,其国君以及三郤,皆要大难临头。甚至齐卿国佐,也有灾祸临身。 鲁成公惊奇问道:却是为何? 单襄公:国佐身处淫乱之齐,却喜直言,明指他人过失,则必招人恨。只有善者,才能接受指责,齐国淫乱,有此善者乎? 鲁成公听罢,半信半疑。结果晋厉公回国不久,就使嬖臣诛杀三郤;次年晋厉公复被栾书弑杀,葬礼只用一车四马,不依诸侯之例。便在同年,齐灵公诛杀上卿国佐。 由此单襄公所有预言,不到三年之内,就全部实现,无不奇验。 公孙姬周出生于洛阳,尚在婴儿之时,单襄公便相出其命格非凡。待姬周年纪稍长,单襄公便收其为徒,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又预言其将来,定会成为晋国中兴之君。结果晋厉公被弑,国中无主,晋人果然迎回姬周,立为国君。 画外音:两千余年来,历代史家及诸子百家,皆对单襄公预言之术充满兴趣,并一直试图进行理性解释,但无一能得其解。当初晋文公重耳复国之时,朝中形成十一勋族,分别乃是:胥、籍、狐、箕、栾、郤、伯、先、董、韩、羊舌。至悼公即位,十一族先后凋零不少,已余凤毛麟角。但所存余者,愈加强势,常与公室抗衡,使身为晋侯者如处棘丛。而单襄公弟子姬周,十四岁为君,驾驭晋国众卿豪族,如同反掌。如此本事何来,亦成千古迷案。 闪回结束。为挽回公族颓势,晋悼公即位后便乾纲独断,不依赖任何一家卿大夫势力。由是确立四家公族之后,又鼓励公子从军,建功立业;又大力抚植祁氏、羊舌氏,团结栾、韩两家,允许栾、韩、羊舌、祁四族屯积财货,招募私兵,以与数家旧族抗衡。 晋悼公虽只有十四岁,却已深谙权谋之术。因立足未稳,故暂不追究栾书弑君之罪,只归罪于程滑、夷羊五。但悼公即位当日,便以宗庙之大宗主自居,尽收韩、栾、祁、羊舌之众,迅即掌控大权,获得国人广泛支持,使栾书立即陷入孤立无援困境。 半年之后,晋悼公阅兵,于是下令,调整八卿:中军元帅韩厥,荀偃为佐;上军元帅智罃,范匄为佐;下军元帅栾黡,彘鲂为佐;下军元帅令狐颉,越武为佐。 栾书见自己被排除于八卿之外,只将己子栾黡列入,于是不服,当殿问道:为臣不称正卿之职,此为公论。然韩厥家世微薄,又有何能,使为正卿? 晋悼公:韩厥历经灵、成、景、厉四朝,果敢坚毅、克己奉公、无畏权贵,且长期超然于权力斗争之外,坚持原则,可谓纯臣。我之用人,只看其才,不论家世也。 栾书闻罢,默默无语而退。其后未几,惊忧成疾,郁郁而卒,有人谓是弑君之报。 韩厥执政,欲报故主赵盾大恩,遂私奏悼公:臣等皆赖先世之功,得参晋政。然先世之功,无有大于赵氏者。衰佐文公,盾佐襄公,俱能输忠竭悃,取威定伯。灵公失政,被弑桃园;景公嗣立,称赵氏弑逆,追治其罪,灭绝赵宗。幸赵氏有遗孤赵武尚在,主公今日赏功罚罪,何不追录赵氏之功,以安功臣之后? 悼公准奏,命召赵武入朝,拜为司寇,自此赵氏复为晋国之卿。 晋悼公对众卿说道:赵盾能于绝嗣之后复延其宗,固是赵氏阴德福报,亦是韩厥知恩图报,不忘旧主之故。 众卿听罢,皆都赞叹,无不敬佩韩厥品德。晋悼公既立赵武,复召赵旃之子赵胜于宋,以旧日封国邯郸畀还。由此赵胜一脉,后世称为邯郸氏。 时因栾书之死,满朝公卿大夫本来皆都恐慌,及见赵氏复立,于是心安。 悼公既立赵氏,又正诸卿群臣之位,贤者尊之,能者使之,录功赦罪,各称其职。因大聚众臣,轩昂言道:邲之战,魏锜俘楚榖臣及连尹襄老,使子羽(荀罃)免于难。鄢陵之战,魏锜又射瞎楚子,大败楚军。魏锜功大,其族竟无人显赫。士鲂乃士会幼子,范燮胞弟。范武子制法度安晋,遗用至今;范文子亲躬国事,使诸侯归附。彼父子之功,岂能忘却?昔晋讨赤狄,秦人伐我,魏颗克敌于辅氏,功在社稷,今秦人尤惧,其子岂可不被重用? 慷慨说毕,众皆叹服。于是重整四军,再定八卿:韩厥为中军元帅,士匄副之;荀罃为上军元帅,荀偃副之;栾黡为下军元帅,士鲂副之;赵武为新军元帅,魏相副之;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副之;魏绛为中军司马,张老为候奄。韩无忌掌公族大夫,士渥浊为太傅,贾辛为司空,栾纠为亲军戎御,荀宾为车右将军,程郑为赞仆,铎遏寇为舆尉,籍偃为舆司马。 百官就职定位,然后大修国政,蠲逋薄敛,济乏省役,振废起滞,恤鳏惠寡,百姓大悦。 晋国局势变革,诸侯皆都紧密关注,拭目以待。 消息传至鲁国,季孙行父谓鲁成公道:公孙姬周乃单襄公之徒,才兼文武,高深莫测。今其承嗣晋侯之位,晋之伯业必然复兴。主公何不率诸侯之先,与晋伯请成歃盟? 鲁成公深以为然,乃在行父陪同下亲赴绛城,主动与晋侯会盟。悼公亲迎出城,热情招待,与鲁成公并车而行,季文子行父感服。 晋悼公复遣范宣子士匄为使,反聘鲁国。季文子做媒,以杞桓公之女嫁与悼公。晋悼公对诸侯一视同仁,使杞、滕、曹、邾、薛、莒、小邾等小国与诸侯并列,恍如成康之世。 晋悼公新政效果立竿见影,短短数月,晋国朝政井井有条。其治国之道、御人之术驾轻就熟,非但群臣瞠目结舌,中原诸侯亦都竞相归附。当此之时,晋悼公不满十五岁。 楚共王闻说晋国复兴,坐立不安。便发书郑伯,使郑攻宋,占其朝郏;又命子辛会合皇辰,入侵宋国郜城,继而攻占幽丘、彭城。 当时宋桓公后裔鱼氏、向氏、鳞氏流亡于楚,俱称桓氏,楚共王付予兵车三百乘,使据彭城,作为争霸中原据点。桓氏返宋之后,楚、郑两军就此班师,各自回国。 华元对桓氏极为忌惮,使老佐、华喜叔侄发兵攻打彭城。围城数月,老佐战死,彭城不克。楚共王命子重伐宋以救彭城,华元无奈,只得遣使告急于晋。 晋悼公集众卿计议,韩厥道:欲求得人,必先勤之,成霸安强,自宋始矣! 晋悼公道:此言甚善。兵发彭城! 楚王未料晋国大乱初定,就敢出兵,急令子重北上迎敌。晋侯亲征,驻军于台谷,遥控战局。晋、楚两军会于靡角,交兵三合,楚军不敌,子重只得率军退却。 冬十二月,晋悼公与崔武子、孟献子、宋平公、卫献公、邾宣公会盟于虚帄,谋划救宋。 晋悼公升帐,对诸侯表态:军围彭城,不克不归! 来年开春,晋悼公令栾黡发兵,围攻彭城。齐、鲁、卫、曹、莒、邾、滕、薛各自出兵,与晋军会合。正月二十五日,栾黡率九国联军力攻,彭城将破。 楚国令尹子重见大势已去,只得引兵南还。绝望之中,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等桓氏诸将投降,彭城复归宋国。晋悼公以诸桓叛国之罪,将其举族迁于瓠丘。由此宋戴公后裔华、乐、老、皇四氏因向晋得存,桓氏向楚而亡。 彭城之战,桓氏再遭重创,昔宋桓公六族,只余向氏一支。 画外音:当时宋国六卿,乃是右师华元,左师向戌,司马华弱,司徒华喜,司城公孙师,司寇乐裔。其中戴公家族占据六卿之四,族大权重,是以华元为首。彭城之战,戴族复借助晋国军力,巩固其既得利益。戴族因对晋侯感恩戴德,故于此后六十年间,华元、乐喜、向戌、公孙忌、乐祁、乐溷历任宋国上卿,皆尊晋国为伯。晋悼公一劳永逸,令宋国甘心追随晋国,可谓以小博大,实是通天彻地之能。诸侯盟军围攻彭城之时,齐国因与楚国旧交已久,故而抗盟。于是彭城之役结束,晋国又率诸侯伐齐,兵至临淄城下。齐灵公知道楚国无力来救,乃从晋盟,并使太子光为质。 彭城息兵百日,韩厥、中行偃奉晋悼公之命,大起中军伐郑,迅速深入郑境。 郑国只得收缩兵力,撤回朝郏之军,解除对宋国军事压力。 韩厥、荀偃猛攻郑国,陷其外城,郑军退入新郑死守。 晋国精锐涌入外城,在澞水边击溃郑国步兵,耀武扬威一番,扬长而去。 崔武子杼、孟献子仲孙蔑,与曹、邾、杞联军驻扎于鄫。晋军离开新郑,与联军会和;晋悼公莅临孙氏,令韩厥南攻陈、楚。楚军闭门不出,晋军大掠焦、夷二县以归。 画外音:自召陵之盟,百余年来,此是楚国本土首次遭到北方敌国攻击。仅半年间,晋军在少年国君悼公指挥之下,破彭城,围新郑,攻焦夷,声威大震。 是年秋,楚共王遣公子任夫救郑,避实就虚,攻打宋国,侵其吕、留。 郑国再次侵宋,占其犬丘。 兵连祸结半载,至来年夏,郑成公重病不起。子驷奏请成公,弃楚从晋。 成公怒道:楚王以救郑故,亲临鄢陵,损其一目。子欲使寡人叛楚,于心何忍?听我遗言,后世凡为宋君者,则必誓忠于楚! 嘱罢溘然长逝。公子喜字子罕,奉太子姬恽即位,是为郑僖公。 子罕为冢卿当国,子驷居次为政。 晋卿荀罃率军伐郑,郑国人无不畏惧。众大夫请弃楚从晋,子驷不从,与荀罃周旋。 荀罃见久攻新郑不下,乃照会各国,与宋卿华元、鲁卿仲孙蔑、卫卿孙林父,及曹、邾之使会盟于戚,商讨征郑之策。 孟献子仲孙蔑献计:可筑城虎牢,以逼郑降。虎牢距新郑仅数十里之遥,踞虎牢而伐新郑,朝发而夕至矣。 荀罃:寡君之忧,岂止在郑?亦在齐耳!崔子未至,岂可避齐?我当回复寡君,而请于齐。齐人若允,当筑城虎牢,以战郑国;若不允,则战在齐。 齐灵公闻此大惧,乃派崔武子往戚邑参加会盟。 智罃、崔杼、华元、仲孙蔑、孙林父,及曹、邾、藤、薛、小邾,共十一国代表,再会于戚,复议筑城虎牢,诸侯皆从。于是联军始在虎牢筑城,困郑长达半年,荀罃屯兵北疆。郑卿子驷騑起初拒不投降,闻诸侯联军已在虎牢修建城池,便如晴天霹雳。 左思右想,无可奈何,驷騑被迫放弃成公遗嘱,遣使向晋国表示投诚。 镜头闪回,叙说齐灵公。谥为桓武灵公,姜姓吕氏,名环,齐顷公之子。 姜环即位为君,尊晋为霸,先从伐郑,又从伐秦,屡次参加盟会征伐。 灵公六年,派上卿国佐与晋侯同盟于戚。七年,晋、楚鄢陵之战,派国佐与高无咎帅师助晋。战后,国佐又与诸侯伐郑。八年夏,国佐随灵公伐郑,与诸侯盟于柯陵。会盟期间,国佐畅所欲言,褒贬善恶,无所避讳。国佐回国之后,终因好言,招来杀身之祸。 镜头闪回。齐国大夫庆克,长相俊秀雄伟,与灵公之母声孟子私通。 庆克经常男扮女装,与妇女蒙衣乘辇出入宫中,私会国母,只以为无人能识其中奥妙,却不料被大夫鲍牵偶尔瞧破。 鲍牵不敢声张,自觉与上卿国佐交厚,便将此事当作笑话告知。 国佐却毫不隐讳,竟召庆克至府,正言厉色论说此事,责其淫乱后宫,辱及国君,实犯灭族毁家重罪,劝其悬崖勒马。 庆克丑闻既泄,且国佐义正辞严,无可反驳,由此怀羞抱惭在家,长久不敢入宫。 国母声孟子暗遣侍者前往庆府,责怪庆克薄情寡义,始乱终弃。 庆克不敢隐瞒,向侍者诉说丑事已发,被上卿国佐责备之事,亦都说之。 侍者回报,声孟子闻而大怒,由此深恨鲍牵、国佐,欲寻机害之。 是年夏,恰逢国佐随灵公与诸侯盟于柯陵,命上卿高无咎及大夫鲍牵守国。 会盟已罢,灵公还国,母声孟子当即进谗:我儿去赴盟会,高、鲍二人守城,将不纳君还国,欲改立公子角为君。未料我儿福大,提前还国,出其不意,故使其奸计不成。此事另有国佐同谋,皆知备细。 灵公初时尚且不信,但回思国佐在柯陵之会期间言论,又深以为然,于是立下杀手。当年七月,便将鲍牵施以刖刑,又逐高无咎出齐。 高无咎奔莒,其子高弱大怒,便以卢地叛齐,就此引发齐国大乱。 画外音:高氏乃是齐国公族,与国氏同受周天子策命,世袭齐国上卿,号称天子二守。国、高二氏都出自姜姓,夹辅同姓吕氏世守齐国,轮流执政;其任命由周天子直接授予,凡齐国政务,皆由国、高二卿与吕氏共同裁决。故说国、高二氏若反,齐国必至大乱。 齐灵公驱逐高无咎,由此激怒其子高弱,举卢地反齐。齐灵公自然不肯示弱,便使崔杼、庆克为将,率师围卢。 当时晋悼公正率诸侯围郑,国佐率齐师随征,听到此信,便以赴国难为由归国。 国佐率师至卢,立杀庆克,并以谷地叛齐。至此,国、高二卿皆反。 灵公无奈,只得与国佐盟于徐关,复其上卿之位,而使国佐之子国胜,入晋告变。 十二月,卢人降齐。九年春,灵公使士华免刺杀国佐,同时又使清人暗杀国胜。次子国弱惊惧,出奔鲁国。不久灵公复命国弱返齐,承嗣国氏。 齐灵公九年,栾书与荀偃弑晋厉公,改立晋悼公。 灵公派崔杼与晋悼公等同盟于虚朾,并在此数年间听从晋侯号令。因见晋悼公年幼,齐灵公始有不尊晋国之意,但仍怀畏惧。 晋悼公元年,帅诸侯围宋彭城。齐国未曾参与,晋国讨齐,齐灵公使太子光到晋国,以为人质。晋大夫荀罃与诸侯大夫会于戚,齐又不至,且胁迫滕、薛、小邾,不使三国参加。荀罃拟在虎牢筑城,迫使郑国就范,但认为须获齐国同意,以防其叛盟。 经仲孙蔑之请,鉴于荀罃之言,晋悼公遣使问罪。齐灵公只得派大夫崔杼为使,与荀罃等诸国大夫会于戚,遂城虎牢,郑国服晋。 闪回结束。郑国归附,晋悼公信心大增。 恰当此时,吴国遣使来报:楚国令尹子重率兵攻吴,遭受惨败,子重羞愧致死。 画外音:子重者,芈姓熊氏,名婴齐,字子重,楚穆王之子,庄王之弟,共王叔父。初任左尹,曾率领楚国右军参加邲之战,大败晋军。楚共王即位,子重任令尹,安定内部,远伐卫、鲁。与蔡、许、鲁、秦、宋、陈、卫、郑、齐九国大夫盟于蜀(今山东泰安西),称霸中原诸侯。因与司马子反合谋,杀害巫臣族人,夺其家财。鄢陵之战,楚军失败,子重趁机公报私仇,暗示子反自杀谢罪。楚共王派人劝阻不及,终至子反自杀,由此楚国栋梁摧折。此番晋悼公率诸侯联军伐郑,荀罃筑城虎牢,子重不敢北上正面抗击晋军,便引兵攻打吴国,以此打击晋军联盟。由是全力出击,一路势如破竹,顺利攻克鸠兹,继而陈师衡山。 子重以为吴国不堪一击,志得意满,大宴众将,使副将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继续侵吴,自己凯旋而归。 邓廖既奉令尹之命,引兵向东进击,未料却中吴人埋伏,一战而败,自己亦被生擒。楚军几乎全军覆没,逃回本国残兵,只余组甲八十、被练三百。 吴军乘胜伐楚,轻易攻取驾邑。楚人皆都归罪令尹,子重抑郁而卒。 晋悼公闻报大喜:楚王所依仗者,子反、子重而已。今二子俱亡,楚军无可惧也。 于是照会诸侯,约于六月会盟鸡泽,磋商共伐楚国。为表示诚意,特派士匄争盟于齐,荀会候吴子于淮水。至期,除吴王寿梦路途遥远未至,其余诸侯尽皆到场。 六月二十三日,晋悼公与单顷公、宋平公、郑僖公、鲁襄公、卫献公、莒犁比公、邾宣公、齐太子光,并齐鲁附庸小国诸侯,正式会盟于鸡泽。 陈成公使大夫袁侨前至鸡泽,向晋悼公求援,以示归附。陈国为楚庸年久,此番竟主动归附晋国,晋悼公大喜,当即表态,愿与陈国荣辱与共,并与袁侨歃血为盟。 会盟典礼已毕,晋悼公于鸡泽阅兵,诸侯并各国大夫皆从。 悼公之弟杨干趋于阅兵台下,向兄长告状:魏绛杀我御者,请主公为我出气报仇! 晋悼公:寡人既掌晋国,复主盟诸侯,本以为荣。既辱杨干,是欺寡人也!今必杀魏绛,以儆对盟主不敬者! 羊舌赤当时侍产身侧,见杨干面现诡诈之色,估计事出有因,便附耳轻声谏劝悼公:魏绛一心为公,谁人不知?杀杨干之仆,必有隐情。且使人察明回报,再杀不迟,以免众卿不服,且寒功臣之心。 晋悼公闻言,由是冷静下来,命传魏绛来见,要当面询问。 未待传令官出发,魏绛已至台下帐外。因将撰就谢罪表章呈递令官,请其转呈,便欲拔刀自杀。士鲂、张老二卿时在帐外,急上前止住:主公未曾问罪,卿何至急躁如此! 说话之间,传令官已将奏章递至台上,呈给晋侯。晋悼公阅毕,才知杨干御者不守军纪,在阵中任意驱驰,扰乱队伍,故被司马魏绛戮之。 晋悼公急忙下台,回至帐中,将张老唤至,详问实情,果如魏绛所奏,并无虚言。 悼公姬周遂脱己履,跣足而出,至帐外扶起魏绛:我重手足,卿重军法。寡人未尽为兄之责,杨干纵其御仆跋扈,违反卿之军法。违法当斩,卿有何罪?皆寡人之过也。卿若以死谢过,正是再加重寡人罪孽耳!寡人请罪,卿其收刀入鞘可乎? 魏绛乃收刀入鞘,再拜而起。旁观诸将及众军,无不感戴。 鸡泽之盟后,晋悼公班师回国,专门设宴招待魏绛,以其替魏颉为卿。复以张老代魏绛为中军司马,士富代张老为侯奄。 于是重置八卿:中军元帅韩厥,中军佐中行偃;上军元帅智罃,上军佐范匄;下军元帅栾黡,下军佐彘鲂;新军元帅赵武,新军佐魏绛。 画外音:中行偃者,荀偃也;智罃者,荀罃也;范匄者,士匄也;彘鲂者,士鲂也。因皆以封地为氏,故与旧时称呼便即不同。自此之后,魏氏大宗始为上卿。全凭魏绛斗胆,一刀砍了杨干御仆,又遇明君,便砍出一门卿相。 中军尉祁奚年七十余,告老致政。晋悼公许之,并问可代其职者。 祁奚答曰:莫如解狐。 悼公惊问:孤闻解狐与卿有仇,何以举之? 祁奚答曰:君问何人可代臣职,非问何人为臣之仇也。 悼公命召解狐,但未及拜官,狐已病死。悼公复问祁奚:解狐固有才能,奈何其寿不永。除此之外,更有何人? 祁奚奏道:既解狐已死,其次莫如祁午。 悼公复惊问道:祁午者,岂非卿之亲子耶? 祁奚答道:君问解狐之外,谁可任军尉之职,并非问其人是否臣之子也。 悼公赞叹不止,遂又问道:今中军尉副羊舌职,不幸病死。以卿识人之能,请为寡人并择贤者以代。 祁奚对曰:羊舌职有二子,长子曰赤,次子曰肹,二人皆贤,惟君所用。 悼公从奏,便以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副之。诸卿见此,无不悦服。 晋悼公重置八卿,严军纪而恤民力,治律历而行礼法,于是晋宗谐睦,举国大治。史载悼公因在洛阳王城长大成人,故虽为晋君,乃僭天子之尊,联宋纳吴,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将晋国霸业推至巅峰。终晋悼公一朝,晋国镇齐、慑秦、疲楚,天下不能与之争衡。 后世学者全祖望,甚至将晋悼公列为春秋五霸之一,时人多有推许者。 公元前572年,周简王姬夷因病薨逝,在位十四年。子姬泄心继位,乃为周灵王。 周简王在位期间,周王室天子威权早已荡然无存,天下诸侯只知晋、楚霸主,更不知周王。便在此年,楚共王怒失陈国,归罪于新任令尹壬夫,因而杀之,复用其弟公子贞字子囊,代为令尹,并大阅师徒,出车五百乘伐陈。 当时陈成公妫午已逝,世子妫弱嗣位,是为哀公,因惧楚国兵威,复背晋附楚。 晋悼公大怒,欲起兵与楚争陈,忽报无终国君嘉父,遣大夫孟乐来朝。乃升殿接见,问其何来。孟乐进献虎豹之皮百个,言说无终国君仰慕晋德,情愿率西方诸戎受盟内附,如当年奉事晋文公之故事。悼公集诸将商议,众卿皆谓戎狄无亲,不如伐之。 司马魏绛力排众议:臣谓不然。欲南定荆楚,必要西和诸戎,以免后顾之忧。 晋悼公:卿言戎可和乎?因何而作是论? 魏绛:以臣论之,和戎之利有五。 晋悼公:有何五利? 魏绛:戎与晋邻,其地多旷,贱土贵货,我以货易土,可以广地,其利一也;侵掠既息,边民得安意耕种,其利二也;以德怀远,兵车不劳,其利三也;戎狄事晋,四邻震动,诸侯畏服,其利四也;我无北顾之忧,得以专意于南方,其利五也。有此五利,君何不从? 众卿闻而皆服,晋悼公由此大悦。 于是即命魏绛为和戎之使,同孟乐至无终国见其国王嘉父,代国君悼公致意。 嘉父甚喜,乃号召山戎诸国皆至无终,歃血定盟。其盟辞曰: 今晋侯嗣伯诸侯,主盟中华,诸戎愿奉约束,扞卫北方。不侵不叛,各保宁宇,如有背盟,天地不佑! 魏绛以此盟约回报,悼公大喜。 公元前569年,鲁襄公四年。 是年春,鄫国难以立足,乃依鲁国上卿季文子之策,请求投降依附鲁国。 莒、邾两国以为鲁国行为霸道,不合周礼,恐将来难免也为其吞并,由此两国结盟,反对鄫国属鲁。鲁襄公遂与大夫孟献子专程如晋,请于晋悼公。 鲁襄公:鲁国地域褊窄,贡赋不足晋国之用;而鄫国不向上国纳贡,故我欲得鄫国贡赋以献上国,不亦可乎? 晋悼公听罢大笑,便准其君臣所请。 同年十月,莒国、邾国从东西两面出兵,进犯鄫国,以伐其降鲁之罪。鄫国求援于鲁,鲁襄公遂派大夫臧孙纥为将,前往援鄫。臧孙纥身材矮小,喜穿狐皮棉袄,貌不压人,智计不凡。因不援鄫危,反率军攻入邾国,创“围邾救鄫”战例。 未料狐骀一战惨败,鲁民束麻迎接阵亡将士,竟成后世丧葬习俗,谓曰披麻带孝。 鲁邾大战同年夏,楚人以背楚附晋为由,发兵进攻陈国,同时命陈国附庸顿国伺间袭扰。为此陈人暴怒,不顾楚师来伐,反而发兵包围顿国,顿子逃亡入楚。 画外音:顿国乃是周武王灭商之后所封,姬姓子爵,建国于淮水中上游地区。故亦称顿子国,都城在今河南商水县顿国故城,后为陈国所迫南迁,便号南顿,与陈、项、沈三国相邻。顿国自从建立以来,稳定度过西周及春秋早期,自春秋中期始在陈、楚、鲁、宋、晋等大国争霸夹缝中艰难生存,或失或续,到公元前496年终为强楚所灭。 楚共王二十三年,吴王寿梦派大夫寿越赴晋,解释不会鸡泽之故,并请修好。 晋悼公便率盟国诸侯,与吴王寿梦会于戚,命各国戍以备楚。 楚共王再次出兵,先遣使质问陈国叛楚原因。 陈侯答复来使:贵国令尹子辛屡侵我小国,以满足其私欲,奉之不足,由此叛焉。 楚共王闻报大怒,立杀子辛壬夫。陈侯对此毫不理会,仍参与晋吴戚邑之盟。 晋卿范宣子士匄权衡得失,乃进言道:我丧陈矣。楚王杀子辛以固陈盟,可谓用心尽矣。陈背楚而从我,楚王为讨贰而立子囊为令尹,必改其前行,而疾于讨陈,无果不休。陈近于楚,其民朝夕有急,我能不往救乎?有事,非吾事也;无之而后可。 其意甚明,是主张放弃陈国,干脆让给楚王,以免鞭长莫及,疲于奔命。晋悼公知其所言为实,但恐因此而使诸侯失望,故不肯应。 当年冬,楚子囊不顾诸侯戍守,率军攻陈。 鲁、陈、卫、曹、莒、邾等国驻军谋救陈国,然陈国执政大夫庆虎、庆寅兄弟早欲背晋向楚,故意在迎战楚军时卖阵,使陈公子黄被楚军所执。 陈哀公担心国内众卿另立新君,乃自盟会之地逃归。因拗不过庆虎兄弟,又为救回自己兄弟子黄,只得背晋附楚。 楚令尹公子贞既得陈国归降,便乘胜移兵伐郑。因闻虎牢已备关隘,有兵戍守,遂不走汜水一路,却经由许国,直望颍水而来。 早有细作探马,报至郑国。郑僖公髠顽大惧,遂集六卿并诸大夫,共议拒敌之策。 画外音:郑国六卿,乃是公子騑字子驷、公子发字子国、公子嘉字子孔,公孙辄字子耳,公孙虿字子蟜,公孙舍之字子展。六卿平素轮番执掌郑国朝政,都是国君父祖尊行,因此不免倚老卖老,有些自尊自负。偏偏僖公髠顽虽然年轻,却生就心高气傲,对此六卿不甚礼敬,以此君臣之间积不相能,各不相得。上卿公子騑尤为凿柄,竟与侄孙国君势同水火。 僖公见众卿大夫到齐,于是言道:楚军降陈,乘胜而来,其势不可当。若以寡人主意,不如据险坚守,以待晋军来救,未知众卿意下如何? 话犹未落,公子騑立即反驳:远水不能救近火。晋都距此千里之遥,不如从楚。 僖公不悦:今日从楚,则晋师明日又至,何以当之? 公子騑:先君有言,楚国有大恩于郑,背之不祥。晋与楚谁怜我者?惟强者事之!楚来则盟楚,晋来则盟晋。吾择强者而庇民,不亦可乎?(本集完) 第四十七集 吴国崛起 郑国朝会,争吵不休。公子騑主张就晋楚两国之间,惟强者事之,言辞激烈。 郑僖公怒道:若如子驷之言,郑则朝夕待盟,无宁岁矣! 遂不听子驷之谏,决定求援于晋国,并问谁可为使。 诸卿大夫见问,皆都低头,不敢接言。 僖公怒道:众卿既不敢去,寡人亲去晋国借兵可也。 于是负气登车出城,亲往晋国。 当日夜宿驿馆,未料公子騑竟然派人紧随在后,假扮盗贼,趁夜潜入驿馆,将郑僖公刺杀。御者载僖公尸体还都,公子騑假作痛哭,遂扶僖公之子姬嘉理丧主葬,登基为君,是为郑简公。姬嘉当年只有五岁,人事不知,只得听由正卿公子騑专权。 公子騑乃派使臣,去楚营求和:楚君有恩于郑,此次盟于晋,全是僖公主张。今新君即位,郑国愿与楚重缔旧盟,悉听尊命。 公子贞准许郑国求和,结盟班师。 晋悼公闻说郑国弃晋从楚,恼怒异常,因韩厥年迈,遂派荀罃率兵伐郑。 晋兵刚到虎牢,公子騑早已安排边关备好礼物,派使臣赍以前往晋营,请成约盟。 荀罃许其求和,与郑国结盟班师。 晋军前脚刚走,楚共王又率兵伐郑,讨其叛楚从晋之罪。 楚国兵马刚入郑境,南边亦早备礼以待,郑使又到楚营求和。楚共王许其求和,与郑国结盟以归。 晋悼公又闻郑人叛晋从楚,勃然大怒,复聚群臣计议:郑人如此顽皮,反复无常,兵到则从,兵离又叛。欲使其久服,当用何法? 中军元帅荀罃献计:可出三军,以两军轮番出师伐郑,再用一军牵动楚师。楚师疲奔于劳,则焉能复与我争郑?此谓以逸待劳,再兼虎牢关上诸侯之兵,楚国无能为也。 晋悼公喜而从之,就命照计施行。 便在此时,郑国内部发生政变。 公子騑谋害僖公,自以为行事严密,未料其后刺客过于张扬,大摇大摆出入其府,恰被僖公御者认出,于是弑君之谋就此暴露。 郑国诸公子大恨,一起密谋,准备杀死公子騑,以为僖公报仇。但由于诸公子毫无斗争经验,且都家仆众多,良莠不齐,提前泄密,被公子騑发觉。 子驷先下手为强,将诸公子聚而杀之,斩尽杀绝。从此挟持幼主简公,独揽郑国大权。对于晋楚外交,则推行“墙草随风”政策,择其强者而服之,以维持郑国生存。 当时郑国境内,君弱卿强,宗室及贵族之间相互争夺土地奴隶,无所忌惮,致使大批奴隶逃往他国,并由此造成大批土地荒芜,无人耕种。公子騑执政,利用职权,侵夺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等族土地。各家贵族无不愤怒,皆对公子騑极度不满。 郑国最终附楚,并在楚军支持下与晋国开战。战争伊始,公子騑便利用权力,减少大夫尉止车乘,又派心腹抢夺尉止俘虏,据其战功以为己有。 尉止胜而无功,由此对公子騑非常不满,恨之入骨,由是暗中联络司、堵、侯、子师诸大夫家族,各带家兵,攻打执政大臣所在西宫,杀死执政大臣公子騑、司马公子国、司徒公子耳。继而又攻打北宫,劫持郑简公。 公子騑被杀,大夫公孙虿、子西、子产等人惊惧非常,各领家甲纷起,迅速平定尉止叛乱,救出简公,诛夷其族。 郑简公遂纳子产之荐,任命公子嘉字子孔,为郑国执政上卿。 晋悼公命智罃为中军元帅,治兵曲梁,三分四军,定更番之制,以疲楚国救郑之兵。 智罃祭旗誓师,坛下分立三军:第一军上军元帅中行偃,副将韩起,鲁、曹、邾三国从之,副将范匄接应;第二军下军元帅栾黡,副将士鲂,齐、滕、薛三国从之,中军上大夫魏颉接应;第三军新军元帅赵武,副将魏相,宋、卫、郳三国从之,中军下大夫荀会接应。 由此传令:第一次上军出征,第二次下军出征,第三次新军出征,中军兵将分配接应,周而复始。但取郑国盟约归报,便算有功,更不许与楚兵交战。 调兵遣将已罢,方欲举兵伐郑,忽报宋国有文书到来。因楚、郑二国兴兵侵掠宋境,以偪阳为其东道,以此告急。晋悼公问计众卿,智罃建议慎重,上军元帅中行偃进言。 中行偃:楚得陈、郑归附,而复又举兵侵宋,是意在与我争伯。偪阳为楚伐宋之道,我若兴师先向偪阳,可一鼓而下,复使宋大夫向戌切断楚道,此上之上策也。 范宣子士匄:向日彭城之役,我方伐郑,楚则侵宋以救之;虎牢之役,我方平郑,楚又侵宋以报之。今欲得郑,必先固宋,中行偃之言是也! 悼公从之,乃发上军往攻偪阳,鲁、曹、邾三国路近先行。 镜头转换,偪阳国中。祝融氏后裔所建,位于今之山东枣庄,妘姓子爵,楚国附庸。 偪阳子闻说晋率诸侯来伐,不由惊慌,急问群臣如何拒敌。 大夫妘斑献计:晋军未至,只鲁、曹、邾三国来伐,且以鲁师最盛,扎营于北门。我可启门出战,佯败以诱其师入城,俟其半入以歼之。鲁师若败,则邾、曹必惧而溃散,而晋军亦不敢来矣。 偪阳子乃用其计,安排来日诱敌。 鲁、曹、邾三国之师来伐偪阳,因欺其国小兵弱,不待晋军到达,便展开围攻。 鲁国上将大夫孟孙蔑,率部将叔梁纥、秦堇父、狄弥,将战车二百乘,来攻北门。 偪阳大夫妘斑引兵出城,与战数合,佯作不支,回军退入城中。又似走得心慌,守军皆散,乃至悬门不闭。 秦堇父笑道:似此这般胆略,也敢与我对敌! 乃与狄弥恃勇挥师先进,叔梁纥随后继之。众军驰过吊桥,刚进城门,忽闻城上豁喇一声,悬门吊下,直对着叔梁纥头顶上砸将下来。叔梁纥大吃一惊,即投戈于地,于车中高举双手,托住悬门,高声叫道:秦、狄二将军,中敌计矣,速退出城! 秦堇父与狄弥二将闻听,急忙回身,挥军后退,自悬门以下出城。 城内鼓角大振,伏兵大起,妘斑亦回车倒戈,尾随追击。眼见鲁军尽出城门,复过吊桥,抬头看时,却见一员大将立在战车之上,手托悬门,鲁国官军因此得出。 妘斑大骇道:这悬门自上放下,足有千斤之力,凡人怎生抬举得住?我若就此出城追敌,反被他将门放下,关在城外,甚是利害。众军放箭,射死此人! 叔梁纥闻罢,呵呵大笑:尔等若要射死叔梁纥,且待来世投生,化为后羿罢! 说话间纵马驰出城外,同时将双手一松。只听轰隆一声,那悬门落下闸口,砸在地上,激起灰尘太许之高。其后方听弓弦之声大作,百千利矢,皆都钉在悬门背后。 画外音:叔梁纥,子姓孔氏,名纥,字叔梁,宋国栗邑(今河南商丘市夏邑县刘店集乡王公楼村)人,宋国君主后代。身长十尺,力大无穷,人品出众,博学多才,能文善武,任陬邑大夫。叔梁纥与正妻施氏生有九女,妾生长子孟皮,却因有足疾,不能继承家业。至其六十八岁时,为接续孔氏香火后嗣,便向鲁国大族颜氏求婚。颜父便将幼女徵在嫁给叔梁纥。因老夫少妻,不合鲁国礼法,便出城居于尼山,三年得子,取名为孔丘,字仲尼。 叔梁纥将鲁军全部入出城去,然后放松悬门,单车驰归,回至本营。 秦堇父与狄弥早在营门外相候,一齐施礼致谢:若非将军两腕神力,托住悬门,我二人及众军皆命丧乱箭之下矣。但大夫手举悬门,戈戟坠地,再无御敌之能;若敌矢早发一刻,岂不被其乱箭穿身,射成刺猬!公徒仗一时之勇,不惧死乎? 叔梁纥大笑:圣人不死,二公不知耶? 二将摇头苦笑:原来孔公虽勇,却是个痴汉。命悬于一线,却说甚么圣人,神仙! 三人回入大帐,来向元帅缴令。秦堇父乃是孟孙氏家臣,不敢欺瞒家主,便将中敌诱兵之计,多亏叔梁纥力举悬门,方得逃回之事说了。 孟孙蔑闻言赞叹:诗云有力如虎者,莫非是指孔氏乎? 次日,孟孙蔑整队列阵,向城上搦战。狄弥因昨日中计,欲立功赎罪,乃取车轮为盾,以坚甲蒙之,右握大戟,亲为先锋,冲至城下。 偪阳城上守将望见鲁将逞勇,自恃城高墙厚,乃悬布于城下,叫道:我今引汝登城,绝不放箭;谁人敢登,方谓英雄! 秦堇父大怒,上前牵布,左右手交互更换,须臾便至城堞。城上果不放箭,但及敌将登墙,却以刀割断其布。堇父从半空中吊落城下,跌个半昏。 城上布又垂下,问道:可敢再登? 秦堇父怒道:有何不敢?只是休要施放冷箭! 腾身再上,复被割布摔跌下城,如此三次。 第四次时,秦堇父却多个心眼,将近城碟,见刀手哈腰俯身来割垂帛,便突然腾出右手,揪住刀手肩甲,扳下城去。城上守将大惊,急挥刀斩断布帛,秦堇父再落城下。 秦堇父若无其事,翻身爬起,见那被自己扳下城来刀手,却已折颈而死。城上见其如此神勇,哄然喧哗,不敢复悬布帛。 孟孙蔑笑道:叔梁纥力托悬门,狄弥以轮为盾,皆为神力。秦堇父四次援帛登城,摔而不死,亦谓奇人,可并称鲁国三虎。 秦堇父闻言大喜,荣于华衮。 城上妘斑见鲁将个个凶猛,不敢出战,吩咐军民固守。 相持二十四日,晋军大举而至,但也攻之不克。 挨至夏初,天降大雨,数日不停,平地水深三尺。 中行偃、士匄同至中军,来禀主帅智罃:偪阳虽然城小,但不易克。今天降大雨,水潦将发,泡、薛、漷三水皆与泗水相通,万一横溢,我为鱼鳖矣。不如暂归,以俟再举。 智罃怒道:我本说此城虽小,须要谨慎,你二人在晋侯面前,一力承当,自云一鼓可下。偶然天雨,便欲班师,是何言也! 二将喏喏连声而退,乃约会鲁、曹、邾三国,一齐冒雨并力攻城。急攻三日,城中矢石俱尽,中行偃附堞先登,士匄继之,各国军将乘势蚁附而上,遂克偪阳。 于是城破,妘斑战死,偪阳君被俘。 晋悼公:以偪阳赐归宋公,废偪阳子为庶人,选族人贤者以主妘姓之祀,居于霍城。 偪阳子:多谢明公不杀之恩。 明年夏,晋悼公以第三军伐郑,诸侯国再次随征。 宋大夫向戌率兵先至东门下寨,卫上卿孙林父帅师同郳人屯于北鄙,晋新军元帅赵武扎营于西郊,智罃亲率大军自北而西,耀武扬威至于南门,约会各路军马,围攻新郑。 郑国君臣大惧,只得遣使出城,至晋帅大营请和行成。 智罃笑道:晋伯乃仁义之君,能治以服,不治以亡。郑侯再要反复,也由得他罢。 于是再次许其请成,立下誓约,解围还兵,退师于宋。 郑使赍盟约回城以报,郑简公亦觉羞愧,乃亲至亳城之北,犒赏诸军。 荀罃与郑侯歃血为盟,晋与诸侯联军方散。 楚共王闻报郑国再次附晋,怒不可遏,便使公子贞往秦国借兵,约共伐郑。 当时秦景公在位,将妹嫁为楚王夫人,故此两国有姻亲之好。见妹夫遗外甥前来借兵,便即欣然应允,乃使大将嬴詹帅车三百乘,前往郑国助战。 楚共王闻说秦国发兵,立即亲帅大军北进,对众卿道:此番若不灭郑,誓不班师! 郑简公闻知楚军旦暮将至,大集群臣,计议拒敌自保之策。 诸大夫皆道:今虽晋势强盛,但与楚国交争不息,不肯决战。只有促使晋军决一死战,摧折楚国主力,则我从此专事于晋,方得久安! 郑简公:此言甚善。然如何使其二虎相争,死伤其一? 公孙舍之:怒之可也!欲激晋国之怒,莫如伐宋。我朝伐宋国,晋夕伐我,楚恐失郑,则必与晋国一决也。 诸大夫皆道:善之善者! 正计议间,哨马来报:楚国借兵于秦,来伐我国。 公孙舍之:大事就矣!乘其未入我境,当往迎之,导其伐宋。则晋军必来救宋,与秦楚战于宋境;如此,我郑国不罹兵祸,袖手旁观,岂非一举两得! 郑简公:准奏。即命贤卿为使,施行其计。 公孙舍之奉命,乘车星夜南驰,渡过颍水,正遇楚军。乃下车求见楚王,拜伏马前。 楚共王问道:郑国反覆无常,朝晋暮楚。寡人正欲兴师问罪,卿来为何? 公孙舍之:与楚为敌者,是晋而非郑。助晋为虐以欺郑者,宋国也。寡君深怀大王之德,愿终身寄托宇下,岂愿离遏?无奈晋与宋合,侵扰无已。郑不能敌,又惧社稷颠覆,姑与晋盟,是为自保。晋师既退,郑岂非仍是楚之贡邑?大王果欲长期得郑,何不问罪于宋,就而灭之?若果如此,寡君愿为前部,稍效犬马,誓不相背。 共王闻言,回嗔作喜:郑君愿从寡人伐宋,又有何说? 公孙舍之:臣谓大王联秦攻郑,是为失计。秦国辽远,越晋过周方至中原,又何能战?当年崤山大败,既为前车之鉴。今以大王之威,楚兵之劲,征伐弱宋,又有郑人相助,何必借助秦人哉? 楚共王深以为然,遂遣使兼程西去,辞谢秦师;又命公孙舍之向导,行至有莘之野。郑简公果然率师来会,奉楚王同伐宋国,纵兵大掠,分别扎营。 宋平公闻说楚、郑联军兵临城下,急遣向戌前往晋国,告急请援。 晋悼公闻报大怒,即日兴师,仍以智罃为帅,引第一军东出。复会合宋、鲁、卫、齐、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各国,一路抄掠,观兵于郑都东门,连营围城。 郑简公见晋军大至,遂使大夫伯骈出城,行成于晋营;同时使公孙良霄、太宰石獒前往楚营,求告楚王,必要救郑。 楚共王闻言着恼,便要发兵救郑。 公子贞谏止道:我本欲伐郑,引晋军来救以战,谓以主欺客;今却变为晋兵伐郑,引我去救以战,则晋军是反客为主,转易利害之势。今我伐宋有日,兵马俱疲;彼联十二国军马以来,其锋方盛。众寡主客之势已明,胜负早定,岂能发兵? 楚共王:若依卿计,若何? 公子贞:姑让郑于晋,待日后寻机取之,有何不可? 楚共王闻其言之成理,但余怒未平,乃囚郑使良霄、石獒于军营,不放其二人归国。 又说郑使伯骈,前至萧鱼晋营,来见晋悼公请成。悼公不悦,厉斥郑侯无信。 伯骈叩首奏道:寡君薰沐而遣下臣,实欲委国于君侯,请勿见疑。 晋悼公怒息,乃命新军元帅赵武同伯骈入城,与郑简公歃血订盟。 郑简公亲入晋军,与诸侯同会,因请受歃。悼公乃传令将俘获郑人悉解其缚,放归本国。又传令诸侯之军,不得侵犯郑国,复将虎牢戍兵撤去,以使郑人自守。 发遣完毕,晋悼公又对郑简公道:寡人知尔郑国苦于南北交兵,欲相与休息。今后从晋从楚,出于尔心,寡人绝不勉强。 郑简公感激流涕,当诸侯之面立誓:晋伯以至诚待人,虽禽兽可格,况某犹为人类,敢忘覆庇之恩?若再有异志,鬼神必殛! 再拜辞去,还于郑都。 乃尽搜国库,检于内宫;来日复遣公孙舍之至晋军大营,献乐师三人,女乐十六人,歌钟三十二枚,鎛磬相副,针指女工三十人;軘车、广车各十五乘,兵车百乘,甲兵具备。 晋悼公受之,以女乐八人、歌钟十二转赐魏绛:卿教寡人和诸戎以正诸华,诸侯亲附,如乐之和,愿与子同此乐也! 又以兵车三分之一,转赐智罃:卿教寡人分军敝楚,今郑人获成,皆卿之功也! 二将顿首辞谢:此皆仗国君之灵,与诸侯之劳,臣等何功之有? 晋悼公:微二卿,寡人不能至此,卿勿固却! 郑国既然归服,于是十二国再次会盟,尽撤车马,同日班师。自此郑国专心归晋,不敢再萌反复之念。晋国虽已掌握战略主动权,却依然没有对楚国形成压倒性优势;晋悼公九合诸侯,连年军事行动,虽使楚军疲于奔命,郑国残破凋零,也致诸侯疲敝,民生紧迫。 班师回国之后,晋悼公召集诸卿大夫,设酒以待,商讨下步对策。 晋悼公:经年以来,屡伐郑国,智武子所制定疲楚战略,大见成效,着实可喜可贺。然因连年动兵,九合诸侯,亦使我晋国军费不敷,民生凋蔽,如其奈何? 魏绛听罢,起身离座,慷慨说道:臣有一计,未知可否。 晋悼公:今日欢会,不比朝堂议政,卿尽管畅所欲言。 魏绛:若依臣计,自主公以下,大夫私家若有积蓄者,建议全部拿出,贡献于国,以充军费。待破楚之后,诸国财赋贡献大至,再加倍以偿,不亦可乎! 此言一出,晋悼公大喜过望,连连称赞。群臣自然不好提出异议,回家后皆敛私财,上缴国库。自此公家不禁谋利,私家更无贪婪之民。 晋悼公由是下令:自今而后,祈祷祭祀不用牺牲,改用财币代替;待宾宴客只用一种牲畜为享,宫中不再更制新器;公室子侄车马服饰,皆都按需分配。 画外音:此令一下,全国立刻掀起节俭禁奢之风。于是集中国内一切可用资源,皆都用于争霸征伐;又削有余而补不足,,提高社会风气,杜绝骄奢淫逸。复借魏绛之口,宣传维护公族权益资产,反对强宗囤积过量财富,鼓励非公室贵族财货流通。彼时霸权政治确立,世卿大族膨胀,尾大不掉。晋悼公新政出台,却毫无阻碍,卿大夫家族全部顺从,在当时列国之中,实为罕事。 经过一年韬光养晦,晋楚两国皆都稍得喘息,兵强马壮,再度准备决战。 公元前563年春,周灵王九年。晋悼公引兵至柤邑(今江苏邳县),与吴子寿梦、宋平公、鲁襄公、卫献公、曹成公、莒犁比公、邾宣公、滕成公、薛献公、杞孝公、小邾穆公、齐太子光会盟。就此从东至西,连同北面,对楚国形成三面包围。 楚共王大感震撼威胁,由是不顾国力困乏,命令尹贞北上伐宋,试图自中间破其联盟之围。是年六月,子囊、子耳驻兵訾毋,包围宋国,并派重兵攻打西门。 卫献公救宋,驻于襄牛。子囊攻克萧邑,子耳攻宋。宋、鲁、卫避敌锋芒,皆都坚守不出。子囊、子耳主动出击不果,毫无建树,只得劫掠一番,复与郑国司马公孙虿订盟,讨一纸空文而归,敷衍楚王,以此塞责。 画外音:此时郑穆公诸子皆死,只余公子嘉字子孔,袭子驷之位,官居正卿。因身卑而居高位,又惯用诈术,便致郑国政局愈乱。当时郑国六卿,虽曰皆奉正卿为首,实际互不统属,各行其政,故此司马虿偷渡楚营,私自与子囊定盟。 镜头转换,复说吴国。 周灵王十一年,吴子寿梦病笃,召四子诸樊、馀祭、夷昧、季札皆至榻前,留遗嘱道:汝兄弟四人,惟季札最贤,若立为君,必能昌大吴国。我欲立为世子,奈季札固辞不肯。则诸樊可继我位,后传馀祭,馀祭传夷昧,夷昧传季札,传弟不传子孙。务使季札为君,乃吴国社稷大幸。违吾命者,即为不孝,上天不佑。 言讫而绝,寿止六十岁,在位二十四年。 画外音:寿梦又称邗王,史说其名为乘。“梦”之古音读忙,通于“网”;寿梦之意,就是长久且又牢固的渔网。吴国史上,除开国之祖泰伯、仲庸,寿梦是首位有文献记载生平事迹吴王,也是在与中原文化隔阂数百年后,第一位重新与中原文明产生联系君王。 镜头闪回,寿梦初即吴侯之位。 寿梦虽生于偏僻蛮邦,但自幼便怀抱远大理想。即位吴侯之后,所举首件大事,便是出兵攻打北方郯国,并大获全胜,迫使其向吴国称臣。 这次战争规模虽然不大,但其意义却非同寻常。因郯国虽非强国,但却是当时中原霸主晋之属国。便因伐郯一战,寿梦名扬中原,诸侯亦都记起,在江淮之南,尚有一个吴国。 在此之后,寿梦又出奇招,竟无端北上朝贡天子,与周王室攀亲。 寿梦到成周洛邑,带着自己最为喜爱幼子季札。因其远祖泰伯、仲庸乃是周文王嫡亲伯父,故其父子受到周简王亲切接见,热情相待。寿梦与季札始读《尚书大传》,由此大开眼界,始知治理国家韬略手段,并习礼乐周制。 季札接触到礼、乐之后,便似着魔,此后终其一生研究,再不以承嗣王位及治理江山社稷为意。父子二人将礼乐带回吴国,寿梦见幼子爱之成痴,复又后悔不迭。 闪回结束。吴王寿梦既薨,长子诸樊率诸弟子侄及满朝公卿,为父王殡葬已毕。 诸樊升朝,当众卿之面,让国于季札,并说道:此乃先父之志,不可违也! 季札面红耳赤,固执坚辞:弟辞世子之位于父生之日,肯受君位于父死之后乎?兄若再逊,弟当逃之他国矣! 诸樊万不得已,乃向众臣宣布父亲遗嘱,明示兄弟之间次第相传之约,方肯即位。晋悼公闻说吴王新旧更迭,乃与诸原诸侯各遣使前往吴都吊贺,通使交好。 周灵王十二年,晋国诸卿凋零,智罃、士鲂、魏相等一班宿将功臣,相继而卒。 晋悼公欲使士匄为中军元帅,士匄坚辞:伯游年长于我,不可使后来者居其上也! 伯游者,荀偃之表字也。 晋悼公听从其议,乃使中行偃代替智罃之任,执掌中军,使士匄为佐副。 又欲使韩起为上军之帅,韩起亦坚决推让:臣虽年长,但不如赵武之贤! 晋悼公见众卿相互谦让,心中大慰,乃使赵武代替荀偃之任,执掌上军,以韩起为其佐副。栾黡职掌下军帅印如故,魏绛为副。 新军主帅出缺,悼公说道:宁可虚位以待人,不可以人而滥位! 乃使其军吏率官属卒乘,附于下军。宁缺勿滥之典,便来源于此。 诸大夫皆曰:君之慎于名器如此! 乃各修其职,不敢稍有懈怠。 秋九月,楚共王熊审薨逝,寿止四十岁,在位三十年。世子熊昭继立,是为康王。 镜头闪回。楚共王即位不久,申公巫臣携夏姬私奔至晋,在楚国引起轩然大波。 夏姬被喻为东周时期,五大美女之首。楚庄王灭陈,欲将其纳入后宫,被申公巫臣劝阻。司马公子侧欲娶其为妻,也被巫臣以此妇克夫为由劝止。 岂知申公巫臣处心积虑,自己欲娶夏姬为妻,终携其私奔至敌国。 公子侧由此暴怒,奏请楚共王:巫臣如此欺君,岂可容其逍遥法外?可遣使至晋,以重币将其引渡回国杀之。 楚共王当时年公十岁,但甚有主见,知道公子侧是公报私仇,于是不听。 公子侧又道:巫臣为一寡妇,不惜冒犯楚法,叛逃晋国,欺骗庄王。若不诛灭其族,则何以对举国卿大夫耶! 楚共王:卿论非也。巫臣谏纳夏姬,为先王谋则谓忠,为自己私谋则不忠,并无罪过。虽有叛国之实,但无大害于楚国,亦不至于灭族焉。 楚共王虽然年幼,但保巫臣家族,是欲使其首鼠两端,心在牵挂顾忌,不能一心事晋。然而公子侧为泄私愤,最终与令尹子重合谋,尽灭巫臣之族,将巫臣逼上敌对绝路。于是巫臣向晋侯自请亲赴吴国,为吴王训练军队车战之术,在楚国后背插上一刀。 楚国名将养繇基,在楚晋大战之前,请令出征,并为证实自己实力,遂当楚共王之面,引弓发矢,将叠堆披甲射穿七层。 众臣皆夸赞道:主公有如此猛臣,何愁战而不胜? 楚共王反而怒道:如此卖弄技法,定会死于箭也! 于是尽收其箭,不许逞技。将在谋而不在勇,楚共王可谓得其精髓。 楚共王生有五子,长子昭、次子围、三子比、四子皙、五子弃疾。 因五子皆为庶出,楚共王忧郁寡断,无法决定继嗣者。由是求助神灵,派祭师手擎玉璧,遍祭楚国名山大川,祈祷神灵从五子之中,挑选一位主持社稷。 祭师归来,楚共王便将此玉璧藏于祖庙,召五子按长幼之序,进入祖庙祭拜;自己躲于暗处窥视,看谁能接触玉璧,便可继承王位。 观察结果,子昭膝盖跪上玉璧,子围臂肘压住玉璧;子比与子皙无缘接触玉璧。倒是年幼五公子弃疾,被人抱入祖庙祭拜,两拜都压住玉璧。 楚共王在暗处看得清楚,便以为长子、次子及幼子皆可继嗣,幼子弃疾最受祖先青睐。但依无嫡立长之制,只得选择长子昭,立其为嗣。 闪回结束。楚共王既死,康王继位,传檄同盟诸侯。 吴王姬诸樊闻之,便趁楚国大丧,命公子党为帅,率师伐楚。 楚康王闻报吴国来伐,遂遣大将养繇基为帅,引军出国迎敌,战于庸浦。 楚人同仇敌忾,养繇基于阵前亲手射杀公子党,吴师大败而还。 诸樊不甘失败,乃遣使至晋,求晋侯出兵,为己报仇雪耻。 晋悼公早欲伐楚,见吴国要求联手击楚,乃欣然应允,大合诸侯于向邑,谋划伐楚。 大夫羊舌肹进谏:吴子伐楚之丧,兴不义之师,自取其败,不足恤也。惟秦晋邻国,世有姻好,却附楚击晋,逞凶于栎邑。晋为伯主,此丧师之辱,理宜先报。倘若伐秦有功,则破秦楚联盟,楚势益孤,亦可谓为吴国报仇雪恨矣! 晋悼公:出师有名,卿言甚善。 遂遣使往责吴王,趁丧伐楚不义,拒绝其借兵报仇之请。继而大会齐国公子弱、宋大夫向戌、鲁大夫季孙宿、卫大夫宁殖、郑大夫公孙虿,以及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共十二国代表,使范宣子重述萧鱼之盟,巩固晋国霸主地位。 会盟之后,晋侯却又替吴国谋划攻楚之策,要求与会诸侯配合吴军,袭扰楚国。 诸侯闻此,面有难色。晋悼公乃授意范宣子,可准许适当减少鲁国对伯主贡赋,暗示鲁国率先拥护扰楚之议。鲁大夫武子季孙宿及子叔齐子,本来党附于晋卿范氏,自然知趣,于是带头支持助吴袭楚。鲁国率先提议,终得十二家诸侯全体通过。 晋悼公见唆使诸侯桡楚成功,免去后顾之忧,遂亲起大军伐秦。 秦、晋两国大战于棫林,秦师败绩。 既然一战而胜,起到教训秦国作用,晋悼公不欲再战,便要散盟班师。 三军主帅荀偃因封地中行国与秦国相邻,常受秦军袭扰,心有不甘,固请再战。 悼公虽然不悦,但亦妥协道:寡人止步国境,扎营河东以待;卿率三军及诸侯之兵,渡河西向,便宜行事,与秦侯约成以归可也。 荀偃大喜拜谢,乃率军西征。 秦景公闻报晋军渡河深入,一面坚壁清野,一面步步后退,撤至泾水以西。中行偃追至东岸,秦军再撤,随征诸侯便皆不愿再进,怠慢之心滋生。 画外音:棫林一战,使晋国西疆得以安定,但若再乘胜而进,众公族皆以秦国偏远,便不甚上心;中原诸侯又与秦国本无恩仇,故皆不愿穷追。此番西征,本应败秦即止,但因中行偃私心偏重,欲谋自己封国之利,故致众心不从,以致行动不一,战事迁延。 秦景公闻报晋师并不止兵,将要渡河来击,惊怒非常,乃思绝户之计,使人以毒药装入囊中,沉于泾水上流。 鲁大夫叔孙豹要讨好晋国,不顾深浅,引领本国人马,会同莒国之师,先济泾河。于是军士饮水中毒,多有死者;后续各国联军,遂不敢继续渡河。 郑国大夫公子蟜见此,对卫大夫北宫括道:诸侯之中,我二国入盟最迟,非同晋侯故友。今既已从盟,敢效别国袖手旁观乎? 北宫括同意其论,遂命将士自带清水干粮,禁饮河中之水,与公子蟜率师渡过泾河。诸侯之师见此,皆都效仿,相继渡河;中行偃亦率三军过渡,分别扎下营寨。 中行偃竖起中军大帐,擂鼓聚将,并请诸侯计议军情。 先唤前军哨探问道:秦军现在何处? 细作回报:相去不远,距此止有五十里。 中行偃:传令各军,五鼓传餐,鸡鸣驾车,视我马首所向而行! 诸侯各回本营,传令本军,来日出征,只随晋军帅旗而进,不必争先立功。 晋下军元帅栾黡素来不服中行偃,闻令大怒,回至本营,对副将魏绛说道:军旅重事,又远征伐国,为帅者本应众谋公断,方保必胜。即使荀偃善能独断,今率四军之众,复有十二国兵马,亦应明示各军进退方向次序!焉有使数万之众,皆视其一人马首所向者?若其迷路,则三军皆四面乱撞乎?此战之败,可预知也。我不愿分担其败,偏就马首向东! 遂负气拔营,率下军及新军人马东归。 魏绛暗道:荀偃下此乱命,委实败多胜少。我身为下军之佐,听从本帅命令,正是职责所在。岂能违抗顶头上司,甘冒死罪? 于是亦随栾黡班师,回渡泾河。 中军巡哨见下军回师,不敢上前阻拦,只得回奔大帐,急报主帅。 中行偃闻说栾黡抗命回军,勃然大怒,但当诸侯之面,不欲暴露本国将帅之间仇隙,遂努力压下满腔怒气,故作大度说道:作为三军主帅,出令不明,我实有过。令既不行,何望成功?为免失败,反师可也。 乃请诸侯之师先撤,晋师断后。诸侯见其虎头蛇尾,无不惊讶,只得返师东归。 下军戎右栾鍼乃栾黡之弟,见兄长率先抗命撤军,致中军元帅也要无功而返,不由气冲牛斗,来见范匄之子范鞅。 栾鍼:今为报秦,集十二国兵力以赴,天下皆知。若无功而返,以何还报我主?兄栾黡抗命,我岂可随其皆返?不如拼死一战,庶为兄长稍赎大罪万一。子能与我同赴秦师乎? 范鞅:子以国耻为念,鞅岂敢不从! 二将乃各引本部私兵,驰入秦军阵营。秦景公闻报,不由大惊。(本集完) 第四十八集 齐灵争霸 狼烟四起,战车奔驰,鼓角声震。 栾鍼与范鞅孤军深入,舍生忘死,杀入秦军阵营。 秦景公率引兵车四百乘,严阵以待,忽闻诸侯联军无故撤兵,于是大奇,琢磨不透其中缘故。又忽见东面尘头起处,一彪晋军驰来,愈加不明其故,急使公子无地迎敌。 整军未毕,栾鍼与范鞅如旋风般杀入,刺杀披甲将士十余,锐不可当。 公子无地叫道:晋将并无后继,合兵擒之! 于是秦军迅速成列,渐渐合围。 范鞅眼见情况不妙,一边尽力挥戈支吾,一边向栾鍼叫道:秦兵势大,众不可当。我等既已斩将立功,可速速回兵! 栾鍼恍若不闻,只向对阵垓心冲入,复又格杀秦将数员。便在此时,秦将嬴詹引军而至,眼见晋将骁勇,遂命放箭。栾鍼身中七箭,力尽而死。范鞅时在重围之外,相救不及,见状叹息数声,脱甲偃旗,单车疾驰得免,渡河还营。 范鞅回营,先来见姊夫栾黡:栾鍼不听我相劝,孤军渡河陷敌,没于秦军! 栾黡惊怒:我弟没于秦军,你却如何独自回来? 怒气攻心,不可理喻,拔戈便刺。范鞅闪身相避,不敢相抗,上马驰入中军。 见父亲范匄正在营前点军,乃高叫道:栾黡发疯,父亲救我! 说罢驰入后营,不知所踪。未及片刻,栾黡驾车持戈而至,怒火万丈。 范匄迎出营外,叫道:贤婿何事,怒之甚也? 栾黡虽然岳父在前,依旧怒不可遏,高声答道:范鞅诱吾弟栾鍼同赴秦师,将其陷入敌阵而死,自己生还。此是汝子杀吾弟也,除非他远离晋国,则此仇必报不可! 范匄息事宁人,满口允道:今当逐之,必不使其留晋! 范鞅在帐后得闻是语,遂引随从家甲,出奔秦国。 秦景公见范鞅来投,问明来意大喜,待以客卿之礼。又使范鞅修书与其父范匄,使庶长武为使,赍书聘晋,求修秦晋旧好。 范匄引庶长武来见晋悼公,劝与秦和,以散楚盟,一举两得。 悼公从之,重新与秦国通好,信使来往不绝。 秦晋既然重修旧好,范鞅复又归晋,再三向姊夫认错陪罪,并说明当初是栾鍼自愿求死,实为只因兄长抗命回军,以己死代为脱罪。 晋悼公以联秦大功,将范鞅及栾盈并皆提为公族大夫,又亲自出面劝谕栾黡,勿得与范氏修怨。栾黡气量狭窄,又心痛兄弟之死,当年便郁郁而卒。 晋悼公叹息一番,命其子栾盈代为下军副将。 自此秦晋复合,终晋国之世,再未交兵。 周简王十年,卫定公薨逝,子姬衎即位,是为卫献公,第二十五任卫国之君。 卫献公居丧之间,毫无哀戚之容,且宴乐不息。定公夫人姜氏乃姬衎生母,见亲子居丧不哀,由是痛哭于先夫灵前,并向众卿哀叹:此子为君,不唯致卫国之败,其必始祸于我未亡人也。呜呼!天祸卫国也夫!吾不获鱄也,使主社稷。 其所云“鱄”者,乃指长子姬鱄,生性宽厚贤德,可惜因病早死。 卫国诸大夫闻之,无不耸惧,如临深渊。上卿孙林父预料卫国必生祸乱,自是不敢舍其家中重器于卫都,尽都迁藏于自己封地戚邑,且暗中结交晋国,以备后路。 献公不听生母定姜劝告,在位数年,日益放纵,亲信谄谀之人,最喜鼓乐田猎。 时有大夫公孙剽,定公同母弟公子黑肩之子,嗣其父爵,颇有权略。上卿孙林父、亚卿宁殖深恶献公无道,皆与公孙剽结交。 献公闻说孙林父将家财迁藏戚邑,疑其有反叛之心,但因形迹未着,又畏其族势强,故而隐忍不发。忽有一日,献公约孙林父及宁殖二卿共食。二卿待命宫门,自朝至午,不见动静。因饥困过甚,径入内宫,寻至后圃,见献公正与大夫公孙丁较射。 献公见孙、宁入内,便问:寡人并未相召,二卿来此何事? 孙、宁二人答道:主公约共午食,臣等故来伺候。 献公大笑:公孙丁前来较射,寡人故忘之矣。二卿且退,俟改日再约。 孙、宁大怒,同至孙林父封邑,就此商议发动政变,欲废除卫献公。 孙林父有子名孙蒯,经常侍侯卫献公饮宴。孙蒯侍宴,献公命师曹歌咏,以佐酒兴。师曹数年前曾被献公鞭责三百,由此怀恨,便借机歌咏《巧言》末章。其歌辞云: 彼何人斯,居河之糜?无拳无勇,职为乱阶。 因孙林父封地戚邑正在河糜,故以此暗喻孙文子怀有谋反之意,已被献公所知。 孙蒯闻此歌咏,惧而且怒,急派家人前往戚邑,告知父亲。 孙林父知道献公对己已怀杀机,便与宁殖议道:主公忌我甚矣,不可坐而待死,奈何? 宁殖:大夫蘧伯玉向有贤名,若得彼同谋,事无不济! 孙林父称是,乃往见蘧瑗,以言挑之:主公暴虐,恐有亡国之事,将若之何? 蘧瑗知其心意答道:人臣事君,可谏则谏,不可谏则去。若问其他,则非瑗所知。 孙林父由此便知蘧伯玉不可同谋,告辞别去。 蘧瑗料知孙林父必要兵变造反,卫国即将大乱,遂收拾细软车驾,即日逃奔鲁国。 孙林父还至封邑,大聚徒众于邱宫;宁殖亦回本邑,戒车聚众响应。 卫献公闻报,急命召北宫括前来保驾,北宫括却推病不出。献公便知已是众叛亲离,再无他人可以指望,乃集起宫甲二百余人,使公孙丁挟弓矢相从,启东门而出,欲奔齐国。 孙蒯、孙嘉兄弟二人引兵追及河泽,二百余名宫甲尽皆逃散。 公孙丁善射,矢无虚发,追兵相继中箭,倒于车中。由此保着献公且战且走,二孙远远在后跟随,不敢穷追。 便在此时,孙林父遣神射手庾公差、尹公佗引兵而至,来助孙氏兄弟擒拿卫献公。孙蒯告知已尽败献公侍卫,但因公孙丁善箭,故而不敢近身。 庾公差道:公孙丁乃是吾师,果然神射,我非其敌手,奈何? 尹公佗又是庾公差之徒,却不以为意:师父过于胆怯。昔逄蒙学射于后羿,而射技尤有过之。我师祖老矣,有何惧哉! 二孙闻此,胆气复壮,乃随尹公佗追之,约驰十五里,果见献公车驾在前。 只因献公御者被伤倒仆,公孙丁代为执辔驾车,故此行慢,便被尹公佗追及。公孙丁闻听后面喧嚷,回首一望,认得是徒孙庾公差,便安慰卫献公。 公孙丁:来者是我弟子,绝无害师之事,主公勿忧。 乃不再奔逃,停车以待。瘐公差赶到,下车拜见尊师。 公孙丁问道:子来擒我乎? 瘐公差躬身答道:弟子不敢。 公孙丁于是举手答礼:既然不敢,便不须远送,子其归去! 庾公差应诺,回身登车,援弓搭矢,说道:师父!天地君亲师,人之纲常,岂敢背之。我若发射,则为背师;若不射,则又背主。君大于师,只得无礼! 乃以矢叩轮,去其箭镞,连发四矢,前中轼,后中轸,左右中两彀。 瘐公差射毕,遂在车上叫道:师傅保重! 说毕回车便走。公孙丁见此,将头点上三点,叹息一声,引辔而去。 尹公佗大怒,对庾公差说道:师父!你刚才说得好,君大于师,背师犹可,欺君难饶。你对他有师徒情分,下不去手,倒也情有可原,弟子虽须尊他师祖,但实不相识,也无情分。不如师父候在此处,待弟子上前,擒那昏君以归,也好回复主公将令。 庾公差摇头道:我师神箭,绝不下养繇基,尔非其敌。我等便回去领罪,不至于死,你休得逞强,枉送性命! 尹公佗:师父休长他人志气,灭弟子威风! 当下收拾弓矢,纵马飞车,来追卫侯。同时也要在师父面前一显身手武艺,灭师祖数十载神射威名,将天下第一神箭名头夺过,加于己身。 瘐公差深知师父厉害,又恐徒弟丧命,呆愣半晌,只得招呼孙家兄弟,随后跟来。 卫献公虎口脱险,刚舒口气,又闻后面人喊马嘶。回头看时,见追兵复来,不由大惊。 公孙丁说道:当是我弟子有话相嘱,主公勿惊。 于是复又停车。见来者不识,从容问道:子系何人,此来何意? 尹公佗摘弓在手,潜抽箭矢,一面口中答话,以分师祖心神。 尹公佗:我乃上卿孙林父家客尹公佗,曾向庾公学射。我知庚公与汝有师徒之恩,但我乃庾公弟子,未尝受业于子,如同路人。今即奉家主之命,前来请回卫侯,又岂可徇私情于路人,而废公义于君父乎? 公孙丁怒气暗生,冷笑说道:汝既曾学射于庾公,可想其射艺从何而来?为人不可忘本,小娃儿快快回转,免伤祖孙和气。 尹公佗闻言面红耳赤,便趁其开口说话之时,搭箭在弦,将弓拽满,望公孙丁便射。 公孙丁扬手一绰,已将来箭接住,怒道:狂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当真该死! 就将来箭搭上弓弦,回射尹公佗。说时迟,那时快!尹公佗急闪身躲时,只听扑地一声,箭矢已贯透左臂,铁弓落于车中。尹公佗负痛,欲回车而走,却哪里还来得及?公孙丁自壶中抽矢,再复一箭,前心窝里正中,复自背后穿出。 尹公佗大叫一声,倒伏车中,早已了却性命。御者大惧,张口长呼,弃车逃窜。公孙丁不愿再见徒弟瘐公差,复拾辔绳,纵马复奔。 献公赞叹:若非贤卿神箭,寡人休矣! 于是依仗公孙丁神箭相护,献公终得脱险,到至齐国。其后未久,献公同母弟公子鱼亦自卫国封邑赶来。齐灵公以礼相待,将其兄弟皆都妥为安置,馆养于莱城聚邑。 瘐公差及二孙自后赶至,见尹公佗被射透前后心而死,不由叹道:早知是如此结果,却不能力阻其死,为师之过也。 乃车载其尸,回去向上卿孙林父复命,说被公孙丁力保献公逃走,特地请罪。孙林父既驱逐献公出国,也便不再追究,反重赏瘐公差,安慰一番。 遂与宁殖迎立公子剽为君,是为卫殇公。 卫殇公得以继位为君,也便投桃报李,又封宿地为孙文子食邑。又封宁殖,宁惠子固辞不受,反后悔与孙林父合谋逐君,因郁结成疾。临死之际,遗嘱儿子宁喜:为父一生忠正为国,最悔之事,莫过随同孙文子谋反。儿当想方设法,替为父掩饰逐君之过。 叮嘱已罢,溘然长逝。 卫国之变传至晋国,晋悼公召集众卿商议,欲行伯主之责,发兵问罪。 中行偃奏道:卫衎无道,诸侯皆知。今臣民自愿拥立姬剽,主公切勿参与为上。 悼公以为言之有理,于是从之,就此不闻不问。 齐灵公容纳卫献公,本欲效仿当年秦穆公送晋献公归国一般,亦送卫衎回国复位,为人恩主。但只忌惮伯主晋国,恐其怪罪自己越俎代庖,因而发兵干涉。及闻晋侯不讨孙、宁逐君之罪,乃误会其意,因而大喜,遂召集众卿,商议再度称霸诸侯。 齐灵公:晋侯不理卫国之变,是其霸主之志惰矣!我不乘此时图伯,恢复先祖桓公当年大业,更待何时? 众卿闻此,知道国君意在伐鲁,不敢谏阻,大都沉默无言。齐灵公却也不甚理会众卿意见,因而即刻发兵,亲自率师伐鲁。于是兵至鲁国北鄙,围攻郕邑,大掠而还。 镜头闪回,倒叙齐灵公伐鲁原因。 齐灵公欲为东方霸主,非止一日。即位为君不久,便即挥师伐莱,欲灭其国。 莱君以重金贿赂灵公幸臣夙沙卫,终使齐师罢兵,这才逃过一劫。 齐灵公十五年,召见莱子至齐相会。莱子恐被扣留,因此不敢前往。灵公大怒,遂派将军晏弱、叔夷率兵再次伐莱,并一举平灭其国。 灭莱之后,齐国疆域扩大一倍,势力北达山戎,与燕国交界,甚至可达泜水之濒。齐灵公由此狂妄自大,复生称霸诸侯野心。 便以灭莱之事为基,齐灵公开始不服伯主晋悼公召唤。鸡泽之盟,齐灵公拒绝出席,只派太子光与会。此后戚之盟、戏之盟、柤之盟,以及从晋伐秦,齐灵公概不亲自参与,只命太子光或大夫高厚、崔杼代为。 齐灵公初娶鲁女颜姬为夫人,无子;颜姬侍媵鬷姬生子,取名姜光,便先立为太子。 其后嬖妾戎子之娣仲子又生一子,取名姜牙,被戎子抱去,养为己子。 又有侍姬,生公子杵臼,不受灵公之宠。 戎子恃其宠爱于齐侯,非要废黜太子光,复立姜牙为太子,灵公许之。 姜牙生母仲子谏止:太子光之立已久,又代表主公数次会盟于诸侯,今无故废之,恐非但招致伯主问罪,兼且国人不服,后必有悔! 灵公怒道:废立在我,谁敢不服! 遂使太子光出都,率兵去守即墨。姜光去后未久,灵公即传旨废之,更立姜牙为太子。因上卿高厚德高望重,拜为太子太傅;寺人夙沙卫多智,使为少傅。 鲁襄公知闻此事,于是大怒,遣使来齐质问,外甥太子光何罪,致被罢黜。 灵公不能回答,反而恼羞成怒,又虑鲁国将来必助姜光争位,所以首先出兵伐鲁。 闪回结束。 鲁国无故受伐,使人告急于晋。恰逢晋悼公当时抱病,不能出兵相救。 是年秋,周灵王苦于晋霸诸侯,目无天子,遂使刘定公出使齐国,赐诏命于齐灵公: 昔伯舅大公右我先王,股肱周室,师保万民。世胙大师,以表东海。王室之不坏,伯舅是赖。今余命女环,兹率舅氏之典,纂乃祖考,无忝乃旧。敬之哉,无废朕命。 齐灵公因受天子之命,借机不再听从晋国号令。自此四年之间,接连五次伐鲁。 公元前559年,周灵王十三年,鲁襄公十四年。 晋上卿随文子士燮之子士隰因功升任上军元帅,代替晋侯主盟,会合晋、鲁、吴等十四个诸侯国于向地。 是年冬,范宣子士匄奉晋悼公之命,会盟鲁大夫季孙宿、宋卿华阅、卫卿孙林父、郑公子蹻虿,及莒、邾诸国代表于戚。齐灵公犹不敢与晋国反目,亦遣使者与会。 会盟之上,范宣子代表晋伯判决,因卫献公无道失政,公卿率国人驱之,有功无罪。孙林父由是心安,代表卫殇公竭力奉承范宣子,并夸耀晋悼公巍巍之德,赫赫之功。 士匄大喜,乐而忘形,乃辱齐国之使,命其演奏《韶乐》;并借口装饰旌旗,借齐人鸟羽及牦车之尾,会后又不归还。 聚会已罢,齐使回报灵公:今次会盟,晋国主盟上卿范宣子命臣演奏《韶乐》,并借用羽牦不还。自恃为天子,视我为属臣。其无礼如此,鲁国赞之。 齐灵公:韶乐乃朝见天子之乐,羽牦亦乃天子仪仗。士匄此举,可谓僭越之甚! 周灵王十四年夏,鲁大夫孟献子筑城于成,齐灵公纠合邾、莒二国攻之。鲁襄公求救于晋,晋悼公盛怒,欲亲伐齐、邾、莒三国,传令待至秋初发兵。 秋初七月,白昼之日,天狗食之。晋悼公将欲伐齐,突然染病,不能复起。于是托孤于中行偃、范匄、赵武、韩起、叔向等,并留遗嘱:公子彪为嗣,以羊舌肸为太傅,行司徒事,祁奚、韩襄、栾盈、范鞅四家,命为公族大夫。 冬十一月,晋悼公薨逝,年仅二十九岁,在位一十五年。来年正月,悼公下葬,公子彪嗣位,是为晋平公,以中行偃为相。 晋悼公薨,晋人怜其早死,念其功业,故上谥号为“悼”。 平公即位,诸侯闻之,以为主少国疑,由此想法不一,各怀心事。鲁襄公使大夫叔孙豹前往绛都吊贺,且告以齐国屡次相攻之患。 叔孙豹:齐侯屡次无故相侵,明明是不将伯主放在眼中,尚望晋伯钧裁。 晋中军元帅荀偃代替平公答道:大夫勿忧,俟来春再会诸侯。齐不赴会,我便讨之。 叔孙豹得其允诺,称谢而去。 来岁周灵王十五年,晋平公元年,中行偃禀明平公,大合诸侯于溴梁。 齐灵公果然再次不至,使大夫高厚以代。荀偃就此借题发挥,当场便欲执拿高厚,囚禁于营。幸亏高厚机灵,趁夜逃归,并向灵公添油加醋,汇报一番,诉说晋国如此无礼。 齐灵公大怒,虽不敢直接攻晋,但复兴师伐鲁,掠其北鄙,围攻防邑,杀其守臣臧坚。叔孙豹再至晋国求救,晋平公姬彪乃命大将中行偃会合诸侯之兵,大举伐齐。 中行偃点军发兵,是夜扎营野外,却得一梦,甚是奇异。 梦中只见晋厉公、栾书、程滑、胥童、长鱼矫、三郤一班人众,于阴司诉讼,当年弑君公案。众人争辩良久,真相渐渐分明。殿上阎王听罢,于是下达判决书道: 彼时栾书执政,宜坐首恶,五年之内,子孙绝灭。其余胁从,姑且不论。 晋厉公心中不服,出殿后忿然说道:此事皆由荀偃助恶,安得无罪! 说罢,忽持戈入于军帐,猛击中行偃之首。中行偃痛极而醒,以手抱头,深以为异。但梦中之事,毕竟无稽,只得抛却脑后,打点精神,率师济河往东。晋、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共集十二路车马,同往齐国进发。 齐灵公闻报,当即分兵派将:上卿高厚,辅助太子姜牙守国。寡人率师亲征,崔杼、庆封、析归父、殖绰、郭最、夙沙卫为部将,各引亲兵家甲,抵御晋军! 一声令下,大军出城,西行三百余里,屯于平阴。 齐灵公下令:众军听命,据城列阵扎营,回固墙垒。析归父率引本部兵马,于城南防门外深掘壕堑,调选精兵把守,以遏敌师,不得违误。 话未落音,寺人夙沙卫出班献计:主公且慢。彼诸侯联军虽众,但十二国人心不一,号令不齐。我可乘其初至,立足未稳,突出奇兵击其一国。若能败其一军,则余军俱都丧气,克之易也。如战之不胜,亦可退入城内,据险要而守之。城南防门之堑,未可恃也。 齐灵公不以为然:你寺人何知!我有此深堑,彼军战车安能飞渡? 夙沙卫见灵公不纳己策,怏怏退出帐外,仰天叹道:敌众我寡,且平阴弹丸之地,岂是数里之垫可御敌者?寡君固执己见,我其皆为晋人之虏矣! 齐军戒备未毕,诸侯联军已至,扎营于齐长城外。 中行偃闻齐师掘堑而守,笑道:既有长城,又何必掘沟拒敌?齐人畏我,由此可知! 乃召集诸军,分兵派将:鲁、卫、邾、莒四国之军,向南绕行琅琊蒙山进入齐境,使其长堑无用;司马张君臣,于险要处虚张旗帜,驰车扬尘以为疑兵。士匄率宋、郑之兵居中,赵武、韩起率滕、薛之兵在右,魏绛、栾盈同曹、杞、小邾之兵在左,三路军正面相攻! 由是诸将奉令而行,三路军马各载木石土囊以进,填平壕堑,大刀阔斧杀入齐垒。齐兵不能抵挡,被杀伤大半。析归父几乎为晋兵所获,带残部逃回平阴,来见灵公请罪。 齐灵公登山了敌,见山泽要地旗帜飘扬,战车扬尘,大惊道:诸侯之师,何其众耶? 乃命退军往东,回守临淄。夙沙卫再次出班,自请断后御敌。 猛将殖绰、郭最耻笑道:岂有寺人殿后,令晋人笑我无大将耶! 齐灵公深以为然,遂命二将殿后,夙沙卫随驾前行。 夙沙卫大怒,故意押后而行,暗令部将以巨石阻塞石门山险隘,截断绰、最二人归路。灵公在前,全然不知。 绰、最二将领兵断后,退至石门隘口受阻,知是夙沙卫故意陷害,又惊又怒。时逢晋将州绰追至,二人便即不战而降。 中行偃命将二将暂囚于中军,下令搬开巨石前进,径抵临淄城外。鲁、卫、邾、莒四国之兵绕行蒙山俱到,四面围住攻打。 临淄城中百姓乱成一团,齐灵公十分恐惧,全靠上卿高厚督率军民,协力固守。 诸侯联军围齐,五日不克。 至第六日上,郑国大夫公孙舍之与公孙夏遣使来报,说子孔谋叛,私引楚兵伐郑。郑简公大惧,求告于晋平公,请还师回救新郑。 晋平公议于诸将,元帅中行偃道:今齐守未亏,非旦日可下。但臣料齐侯已经丧胆,此后不敢伐鲁矣。郑国既有楚警,不如且为救郑之计。 平公听从其言,乃命解围南下,命郑简公率领本国人马先归。 诸侯联军随后征进,行至祝阿,夜间宿营,晋平公宴请诸侯,命师旷奏乐。 师旷奉命,拿出洞箫道:此去与楚争战,未知胜负之数,臣请以箫声卜之可也。 乃先吹律歌《南风》,又奏《北风》之曲。众臣按节聆听,闻《南风》之声不扬,《北风》和平可听,但皆不明其意。 师旷奏毕,放下长箫,向晋平公再拜称贺:恭喜主公,此战将不战而胜。 晋平公:卿因何而言此? 师旷:因奏《南风》不竞,其声近死。《北风》和平,大有王者气概。臣以此断言,楚子北来,必无功而返。 平公大笑,半信半疑。 歇兵三日,第四日方欲拔营启行,忽见前面尘土飞扬,一驾车马驰至,直至营前止住,求见晋侯。营门守将入报晋平公:郑国大夫公孙虿求见,现在辕门。 晋平公急命进入,便问:大夫此来何意?是否楚军已克新郑! 公孙虿喜笑颜开:非也非也。我主公兵未还都,楚师已撤围而去。我主故此特命下臣来报盟主,勿使诸侯大军继续南下,空劳往返。 晋平公大为惊讶:请道其详。 公孙虿:楚令尹子庚欲报先世之仇,故此谋伐郑国。我郑国公子嘉阴通子庚,许为内应。公孙舍之及子夏却预知子嘉之谋,因敛甲守城,子嘉不敢稍动。子庚涉颍水北来,不见内应,乃屯兵鱼齿山下。偏值雨雪数日不止,彼营中水深尺余,楚军冻死者过半,子庚只得班师而回。我寡君还都,遂诛子嘉,遣下臣连夜奔告盟主,及诸国君侯,止谢三军。 晋平公大喜,乃遍告诸侯,使各回本国。又谓师旷道:子野先生,真圣于音乐者矣! 画外音:师旷字子野,平阳(今山东新泰南师店)人,音乐大师,古称乐圣。晋悼公时为太宰,晋平公又封为掌乐太师。其人非但精于乐韵音律,且善健身养生,又最早提出“民贵君轻”学说,对孟子之儒产生极大影响。师旷又善卜卦推演,被后世算命先生尊为本门祖师。因生而瞽目,故自称盲臣,据说其可听到天籁之音,同时精通鸟兽之语。抚琴之时,能使凤凰来仪,其后便以“师旷之聪”闻名后世,乃为神话传说中“顺风耳”的原型。 周灵王十八年春,晋师济河西归,回至国境之内。 中行偃刚踏上晋国领土,行至中途,忽觉头痛难忍。用手一摸,原来在前番梦中被厉公所击之处,生出一个疡疽,状如核桃;稍一触碰,便即痛不可当。 中行偃无可奈何,只得请平公先回绛都,自率中军逗遛于着雍之地。延至当年二月,其疡成熟溃烂,两只眼睛俱脱都出眶外而死。当日恶梦,至此灵验。 由是三军举哀,众将挂孝,起灵还都。殖绰及郭最两员降将乘此丧变,率领本部降兵叛逃,复向东渡河,返回齐国去了。 副帅范匄同荀偃之子荀吴迎丧以归,安葬于中行封邑。 晋灵公下达诏命,使荀吴为中行大夫,承嗣父爵;升范宣子士匄为中军元帅,以中行吴为副将,以荀为氏,称为荀虒。 夏五月,齐灵公寝疾卧病。大夫崔杼与庆封密谋夺位,使人迎故太子光于即墨还都。 庆封率家甲夜叩太傅高厚府门,执而杀之,收其家财甲兵。太子光同崔杼入宫,先杀灵公嬖妾戎子,后杀公子姜牙。 灵公闻变大惊,叹道:戎子误我!恨不听仲子之言! 因无力阻止叛兵,遂呕血数升而死,在位二十七年。 画外音:齐灵公昏聩不明,史家众所周知。母亲声孟子与大夫庆克私通,庆克男扮女装,蒙衣乘辇出入宫中,竟达数年之久,终被大夫鲍牵发现,奸情方才败露。声孟子却为情人之故,无中生有,同时陷害国佐、高无咎两位公卿,再兼大夫鲍牵;齐灵公毫不辨察,因而将鲍牵处以刖刑,又驱逐高无咎奔莒。于是无咎之子高弱举卢地叛齐,国佐返师诛杀庆克,以谷地叛齐,因而举国大乱。灵公本与国佐盟于徐关,许复国佐之位;却于卢地归降之后,立刻雇凶刺杀国佐,又使清人杀其子国胜,致使国弱奔鲁。国、高两家世代相齐,一旦翻为寇仇。齐灵公信母谗言,滥杀旧臣;又依嬖妾之言,随意更换太子。可谓母子夫妻情深。 齐灵公呕血而死,公子姜光杀弟即位,是为齐庄公。 寺人夙沙卫耳目聪明,手脚麻利,率其家属出奔高唐,据城以叛。 齐庄公亲引大军围攻高唐,因城高池深,月余不下。高唐人工偻把守东门,知夙沙卫不能成事,乃射书城外,约以夜间献城,庄公得书,半疑不信。 殖绰、郭最随征高唐,闻说工偻肯为内应,欲报前番石门山截断归路之恨,主动请命道:主公,我二人自请冒险应约取城,擒杀叛贼夙沙卫,若不成功,虽死无恨。 庄公思索半晌,于是许之。殖绰、郭最候至夜半,引军潜至高唐城东北角上。见城中毫无动静,便依书中所约,往城楼上连打三声呼哨,对接暗号。 呼哨停歇未久,城门开处,上面同时放下吊桥,数十个黑影立在桥头招手,呼哨以应。月光下依晰认出,为首者果然便是工偻。 殖绰及郭最见工偻果然献城,不由大喜,暗下命令:过桥入城,把住城门! 二将领先过桥,来至城下,与工偻相会。工偻不及多说,先亲引殖绰去城内府衙,捉拿夙沙卫;留郭最把住城门,招引齐兵大队入城。 齐庄公入城,传令不许互相杀伤,附叛者弃械免罪。饶是如此,黑暗中也是乱杀一番,死伤无数,约有一个更次方定。天将放亮之时,工偻同殖绰绑缚夙沙卫,解到城头。 姜光骂道:阉狗!寡人时为太子,有何亏负于你,却向我父献谄,以少夺长! 夙沙卫垂首无言,悔之不及。 庄公命牵出斩之,以其肉为醢,命疱人烹熟煮羹,遍赐从行诸臣众将,分食而尽。又叙破城擒贼之功,重赏殖绰、郭最、工偻,并使工偻便为高唐大夫,然后班师还都。 齐国之乱,至此告平。 齐庄公还都升殿,忽边关来报:晋国上卿范匄率领大军入侵,已经渡过黄河。但闻灵公驾崩凶信,以为伐人之丧不仁,即时班师。 大夫晏婴进奏:晋师不伐我丧,乃是施仁于我,背之不义。不如趁此遣使请成,解释我齐国内乱之故,以免此后干戈之苦。 晏婴虽然身不满五尺,却是齐国第一贤智之士,向来言出必中,国人皆都信之。庄公更不反驳,乃从晏婴之言,使人如晋,谢罪请盟。 晋平公大喜,由是大合诸侯于澶渊,使范匄为傧相,与齐庄公歃血为盟,结好而散。 同年秋,宋国境内突发怪病,人犬同患。宋人以为其病可能与狗有关,于是举国驱逐患病之狗。此是中国现有典籍之中,首次关于狂犬病记载。宋国公卿为转移国人对狂犬病恐惧,乃发兵攻陈。陈人恐狂犬病传入本国,一边拼命拒敌,一边遣使赍重礼求和,宋人退兵。 同年,郑大夫姬騑因专权被杀,公孙侨继立为卿,任少正。公孙侨字子产,既掌国政,便奏请简公,实行系列政治改革,以富国强兵。 郑子产悬榜国门,宣布改革之法:其一承认私田合法,向土地私有者征收军赋;其二铸刑书于鼎,是为中国史上最早成文法律;其三主张保留乡校,倡导听取国人意见,因才任使。采用宽猛相济治国方略,郑国由是秩序井然。 晋国范宣子士匄为政,因范、栾二氏不和,由此发生内乱。 画外音:晋国公卿大夫,以栾家最盛。自栾宾、栾成、栾枝、栾盾、栾书、栾黡、至于栾盈,七代卿相,贵盛无比;晋朝文武半出其门,半属姻党。另有魏氏舒、智氏起、中行氏喜、羊舌氏叔虎、籍氏偃、箕氏遗等诸大夫家族,皆与栾氏结为同党。 栾盈谦恭下士,散财结客。州绰、邢蒯、黄渊、箕遗,都是门下死士;力士督戎,力举千钧,手握二戟,乃是随身心腹;又有家臣辛俞、州宾,多负智谋。 栾盈生母栾祁,丈夫栾黡死时才及四旬,风姿绰约,如狼似虎。因见家臣州宾屡次入府禀事,窥其年少英俊,遂遣侍儿送情达意,因此私通成奸。栾祁便渐将家中器币宝物赠与州宾,府中侍从婢女无人不知。栾盈随同晋侯伐齐,州宾更公然宿于栾府,毫无避忌。 栾盈出征回来,还都归家,渐渐闻知一些风色,不由大怒。但碍着母亲面皮,兼又家丑不可外扬,便不说破,只是重责守吏,严稽闲人出入内宅。 栾祁亦知奸情泄露,恐被儿子害了情人州宾性命,乃以祝寿为名,回到娘家,来见父亲范匄,诬陷亲子:我儿栾盈将为叛乱,欲杀外祖。 范匄惊问:何作此言? 栾祁:我儿在府中私养死士,并当众尝言:范鞅杀吾兄长,反加宠位,父子专国,范氏日盛。吾宁拼死,也与范氏誓不两立。又与智起、羊舌虎等人聚谋,欲尽去国中诸大夫,恐我泄其消息,严敕守门之吏,不许与外祖家相通。不是谋叛,又是为何? 范匄见女儿状告亲生之子,不由半信半疑。 范鞅在旁帮忙煽风点火:父亲,我姊所言果然不差。儿亦久闻栾盈结党营私,心怀不轨。栾氏党羽至盛,不可不防! 范匄见一对儿女皆作是言,不由不信,乃入宫密奏平公,请驱逐栾氏出京。平公闻奏,因栾书援立父亲之功,不忍驱逐其子;又恐栾氏势大,怕两败惧伤,因此陷入犹疑。 此时乃是周灵王十九年,晋国山雨欲来,再次面临一场大乱。(本集完) 第四十九集 孟姜哭夫 周灵王十九年,蔡国宫中,景侯在位。 司马公子燮进言:楚国对我压榨不休,索求无厌。若依臣计,不如背楚附晋。 蔡景侯暴怒:楚近晋远,你为此计,是欲陷我蔡国于万劫不覆乎! 公子燮大惊,正欲出言解释,蔡景侯闭耳塞听,不分青红皂白,命将公子燮诛杀。 子燮之弟名履,闻说兄长无辜被杀,由是逃出蔡都,投奔楚国。 就在子履奔楚次年春,邾国大夫庶其亦叛其君,举漆邑及闾丘两地归降鲁国。 鲁国执政卿季武子大喜,将鲁襄公姑母嫁给庶其,并对其随从都有赏赐。 当时鲁国盗贼多发,季武子斥问司寇臧武仲:卿为司寇,何不禁贼? 臧武仲答道:庶其以邾国城邑以献,是谓窃国大盗。子非但不禁,反将姬氏妻之,并赏其仆。公开门以揖外盗,我怎能禁国内之贼? 季武子羞恼交加,怒道:我何谓开门揖盗?你且说来! 臧武仲笑道:卿为臣子,敢以国君姑母嫁盗,复以大邑赠盗,再以皂牧车马赐盗,此非开门揖盗而何?先予重赏,而后曰除之,恐不易也。居上卿者,当以诚待人,才能治民。正卿所为,民之所依。上行下效,势所必然。故云上卿开门揖盗于先,臣不能禁贼于后。 季武子闻此,无语以对。 镜头转换,楚国郢都。周灵王二十年夏,楚令尹子庚病死。 楚康王请薳子冯做令尹,薳子冯以为君王弱而身边多宠臣,以病为辞。楚康王疑其假病,派医师前去诊视。 时当夏季,天气酷热,薳子冯闻说楚王遣医师来探视,乃命挖掘地窖,在里面放置巨大冰块,复于冰上安放床榻,自己身穿两层棉衣皮袍,上床拥被而眠,不饮不食。 医师前来问病,见而惊甚,归报康王道:薳子冯瘦弱不堪,虽血气正常,但于此酷暑之日惧寒至甚,堪堪待死,臣恐其命不久矣。 于是楚王信之,只得改命子南为令尹。 画外音:在此盛夏季节,楚国又地处江淮之地,何来巨大冰块?史册中并未给出解释,便成千年迷案。医师未知视而不见,或不识冰为何物,竟被瞒过,可见薳子冯实有奇能。 子南为楚国令尹,骄纵奢侈,终日不理政事。随从观起,仗恃主人势力,行为僭越,拥有车马数十乘,纵驰街衢,横行无忌,楚人怨声载道。 众卿皆都弹劾令人失职,纵容悍仆不法,楚王迫于舆论压力,欲治子南之罪。子南之子弃疾时任宫卫,楚王见之,复心中不忍,多次暗中流涕。 弃疾见而怪之,于是请问楚王:君王三次见臣而泣,敢问却是何故? 楚康王道:卿父身为令尹,多为不法,且犯众怒,卿所知也。今举国将讨其罪,孤不能姑息不问。然卿与令尹是为父子,父亲罢黜,其子尚能居于朝堂乎?寡人不舍卿去,故每见卿,不由不涕泣耳。 弃疾闻言,再拜奏道:父戮子居,君焉用之?况且若泄王命,触犯重刑,臣亦不为。 于是告辞下殿,自尽于宫门之外。楚王既惊且怒,便杀子南,车裂观起。 康王处置子南之后,方知薳子冯托病辞官真意,于是亲至其府,拜为令尹。薳子冯有九位好友,除申叔豫之外,其余八人皆都趾高气扬,也多置办车马,欺压同僚。 申叔豫却有意疏远薳子冯,在朝中从不与其交谈,在外遇见,也引车避之。 薳子冯不解,亲至申叔豫府门质问:子三次困窘我于朝堂,又五次引车相避。弟不知何处犯兄,因而大惧,不敢不见。若弟有过,子姑告我可矣,何疾避我? 申叔豫答道:我为子友,何必避之?但恐子为令尹,我便不免似观起一般,被国君车裂。是以大惧不及,又何敢告子? 薳子冯听罢大震,告辞以归,聚其八友,说道:前日我曾去见申叔,问其何以避我。夫子所云,真可谓生死而肉骨,金玉良言。公等知我如夫子者,则可继续为友;如其不能,则请止于今日可也。 八友不解薳子冯话意,相互交头接耳道:俗语云富易妻,贵易友,其势必也。 于是九个好友,就此绝交。楚王闻说令尹绝其九友,心中大安。 镜头转换,按下楚廷,复说晋朝。 晋平公因见栾氏势大,且思范宣子所奏,乃召心腹大夫阳毕入内,摒退左右密谈。 晋平公:晋国多难,自穆侯至今,民心不足,祸乱不断。古云失民必致外患,是欲临于寡人之身乎? 阳毕答道:祸根已树,枝蔓则根茂,故祸乱难止。今若谫枝绝本,可得稍息。 晋平公:若使卿为寡人谋之,则当如何? 阳毕素恶栾黡而睦于范氏,由是趁机进言:图在明训,明训在威权,威权在君。君抡贤人之后有常位于国者而立之,亦抡逞志亏君以乱国者之后而去之,是遂威而远权。民畏其威,而怀其德,莫能勿从。若从,则民心皆可畜。畜其心而知其欲恶,人孰偷生?若不偷生,则莫思乱矣。且夫栾氏之诬晋国久也,栾书实覆宗,弑厉公以厚其家,若灭栾氏,则民威矣。今若起瑕、原、韩、魏之后,而赏立之,则民怀矣。威与怀各当其所,则国安矣。 平公沉吟道:栾书有援立先君之功,且栾盈其罪未着,除之无名,奈何? 阳毕奏道:栾书援立先君,是掩饰自己弑杀厉公之罪。主公以为栾盈罪恶未着,则宜翦除其党,将其遣出国都。彼若因此谋反,则诛之有名;若逃死他方,亦晋国之幸。 平公同意阳毕建议,派祁午、阳毕前往曲沃,宣布驱逐栾氏家族,使其离开晋国。栾盈未知自己是被亲生母亲出卖,因出其不意,不敢冒然抗旨,遂出奔楚国。 晋平公遂下明诏,谕示百官及国人:自文公以来,凡对先君有功,而子孙未得爵者,皆授爵官;能访得功臣子孙者,皆都给以奖赏。 岁月流转,花开花落。转眼之间,三年已过。栾盈借楚王发兵相助,复还晋国,引曲沃家甲攻打绛都。同党箕遗、黄渊、嘉父皆都起兵,在城内发动叛乱,以为内应。 于是内外夹攻,城危欲破。范宣子急调三军,派兵护送平公至襄公庙避难,然后满城大索栾氏同党诸卿大夫。不过半日,便杀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罴等;伯华、羊舌肸、籍偃等因系族亲,被囚于狱。 范宣子平定内乱之后,便率国人拼死守城。栾盈攻城不克,逃到曲沃。晋军追及,杀死栾盈,更灭栾氏族党。可叹栾氏偌大勋族,全因栾盈之母祁**荡,母诬子反,毁于一旦。 镜头闪回。被囚诸人之中,有名士羊舌肸,姬姓羊舌氏,字叔向。因食邑在杨(今山西洪洞),故又称杨肸。因贤德高才,与郑国子产、齐国晏婴齐名。 叔向因熟悉历史掌故,知识渊博,被司马侯推荐给晋悼公,担任太子彪师傅。 晋平公即位之后,羊舌肸又为太傅。 平公三年十月,晋齐战于平阴之时,羊舌肸因看到城上有乌鸦聚集,因此判断齐军已经逃走,因而被传为美谈。 次年晋齐和谈,齐国大夫叔孙豹面见羊舌肸,咏《载驰》第四章,以赞其爱国之情,报国之志,羊舌肸受而逊谢。《载驰》传为许穆夫人所作,其后录于《诗经》。 闪回结束。说叔向入狱,监守者问道:子因栾氏得罪国君,恐非智者所为乎? 叔向答道:我虽入狱,与彼被诛及逃亡者相比,又当如何?此便为智,非子能所知。 晋平公宠臣乐王鲋又称东桓子,生有多谋,但好贪财,此番相助范宣子平定栾盈之乱,因知叔向无辜,由此入狱来见叔向,当面索贿。 乐王鲋:我为子向国君请求免罪,可乎? 叔向不答。乐王鲋出,叔向不送。家臣当时在侧,便问家主因何拒绝乐王鲋。 叔向:能为我免罪者,岂是此人?非祁奚大夫不可。 家臣:乐王鲋宠于国君,言无不纳。祁大夫今不在朝,致仕久矣,公何说其能相救? 叔向:乐王鲋得宠,是因顺从国君,仰其鼻息,何能为我求赦?祁大夫举外贤不弃其仇,荐宗人不失其亲,岂遗我乎?因彼正直为国,故能救我。 乐王鲋探监卖好,本为敲诈钱财,见叔向不答,知道所谋不果,故而恼羞成怒。逾数日,晋平公欲释师傅之囚,便问乐王鲋,叔向应如何定罪。 乐王鲋趁机奏道:叔向不弃其亲,世人皆知。且与羊舌虎至亲,故必与栾氏同谋。 晋平公闻此,犹豫不答。祁奚已致仕还家,闻叔向被囚,因乘快车拜见范宣子。 祁奚:《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 范宣子闻而欣悦,便与祁奚同乘一车,入宫来见平公,为叔向求免。 晋平公就坡下驴,立命赦免叔向及其兄伯华罪过,并皆官复原职;智起、中行喜、籍偃、州宾、辛俞亦令释放,但皆斥为庶人。 祁奚救了伯华及叔向兄弟,不见其面而归。伯华欲亲至祁邑,向祁奚道谢救命大恩。 叔向说道:彼为社稷,非为我也,何谢焉! 竟登车归第,来日从容上朝,忠心辅政。 镜头闪回。羊舌职在世之日,一生共有四子,乃长子羊舌赤字伯华,次子羊舌肸字叔向,三子羊舌鲋字叔鱼,四子羊舌虎字叔熊。 伯化、叔向及叔鱼皆是羊舌职发妻叔姬所生,叔熊是为侍妾庶出。 叔姬出嫁前曾师从骊山老母,身怀奇术,尤善相人。三子叔鱼出生之时,叔姬详视半晌,对丈夫说道:此子虎目豕喙,鸢肩牛腹,溪壑可盈,是不可餍也,必以贿死。 三子叔鱼出生数年之后,羊舌职见府中有侍婢长成,美艳无比,欲纳为妾。叔姬观其美婢相貌,阻止丈夫娶之,羊舌职因而不乐。诸子闻知,以为母亲嫉妒,皆者私下相劝。 叔姬无奈,知道劫数难逃,于是叹道:深山大泽,实生龙蛇。此婢美艳不可方物,余惧其必生龙蛇种类,祸害你等。羊舌氏乃国之敝族,而多受大宠于朝,必遭他族忌恨。倘有不仁之人加以谄害离间,尚欲长延家祚,不亦难乎?余何爱焉,只恐招祸入门耳! 于是允准羊舌职聚其美婢为妾,后生四子羊舌虎。 此番羊舌虎朋党于栾盈,果然被诛,且遭灭族之祸。 闪回结束。叔向因祁奚求情遇赦,重被封为杨邑大夫。晋平公因爱叔向贤德,又欲表补过之意,因见夏姬所生之女美艳非常,便赐以为妻。 叔向未敢当场答应,回家禀于母亲。叔姬因曾见过夏姬,便对儿子说道:此红颜祸水也,必败我家,子其辞之。 叔向因四弟叔熊之事,深知母亲奇能,幡然醒悟,入宫婉辞。未料晋平公坚执不允其请,强迫娶之。叔向归报母亲,叔姬叹道:天意如此,人不可违。此番又是劫数难逃! 于是只好答应,叔向便娶夏姬过门。 晋平公十年,晋、齐再次约盟,羊舌肸受命为使,遍告诸侯。 次年春,秦国遣使到晋国讲和,羊舌肸指定行人子员接待。子朱屡次向叔向自荐,欲代子员接待秦国使节,叔向皆不肯应。 子朱以为受辱,大怒道:我与子员班爵相同,何以独黜朱于朝? 竟拔剑上前,要与叔向比拼。叔向冷笑道: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若幸而成盟,晋国赖之。谈判不成,则三军暴骨于野。子员道二国之言时胸怀无私,子好轻诺寡信,视以为常。如此两国会盟重事,焉可托付无信者?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 因而拂衣拔剑,便欲应战。众臣急忙上前相劝,将二人从中拉开。晋平公听说此事,对师旷道:晋其庶乎将大治耶!诸臣所争非私,皆为国之大事。 师旷却道:非也,臣则恐公室将衰矣。 卿臣不斗智谋,而拔剑相向,仅凭蛮力以争;不务德而争善名,私欲已侈。为卿大夫者,如此任性而为,则公室能无衰卑乎? 平公闻言,无语以对。 公元前551年。周灵王二十一年,鲁襄公二十二年。 鲁大夫孔氏叔梁纥续娶颜徵在为妻,诞生一子,名孔丘,字仲尼。 画外音:孔丘出生,对于华夏文明而言,乃是划时代里程碑式重大事件。此人其后成为中国史上接受众生叩拜次数最多者,被称为千秋圣人,万代师表。在此前后一百年间,乃是人类文明巨变时期,亦是地球人类意识由感性发展到理性年代。此际大量世界级哲学家、思想家及精神领袖集中出现,并以各自智慧,思索各项人类文明命题。其中代表人物,就是古印度之释迦牟尼,古中国之老、孔、墨、庄,古希腊之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 镜头转换,齐都临淄。 崔杼、庆封以援立齐庄公之功,皆都位列上卿,同执国政。 齐庄公常造访二人府第,饮酒作乐,或舞剑射棚,无复君臣、尊卑、上下之别。便如当年陈灵公与宠臣孔宁、仪行父君臣关系,一般无二。 崔杼妻生二子,长曰崔成,次曰崔疆,而妻子早死。 齐大夫东郭偃之妹姜姬,貌美无双。初嫁棠公,生子取名棠无咎。棠公暴亡,崔杼吊丧,见寡妇棠姜姿容甚美,便央求东郭偃从中说合,娶为继室。 姜姬改嫁崔府,复生一子,取名崔明。崔杼极其宠爱此子,便许诺姜姬,来日必立崔明为世子,并嘱托舅子东郭偃,对此外甥特别照顾。 齐庄公常入崔府,见姜姬美色悦之,乃厚赂东郭偃牵头入马,由此君淫臣妻。 崔杼渐渐知觉其中蹊跷,仔细盘问姜姬,得其实情,自此便有谋弑庄公之意。 周灵王二十二年,晋国发生栾氏之乱,栾盈遣使至齐,请齐国以为外援。齐庄公以为机不可失,争霸之心复生,便大选车徒,起兵西征。 乃以王孙挥为将,申鲜虞副之,州绰、邢蒯为先锋,晏氂为合后,贾举邴师等随身扈驾,直往帝丘而来。因先侵卫国,兵围朝歌,三日取之。 齐庄公大犒三军,遂分兵两路伐晋:命王孙挥率诸将为左军,取路孟门隘;自率龙虎二爵为右军,取路共山,约于太行山取齐。邢蒯为先锋,引军先发。 邢蒯领军进发,疾行一日,是夜露营于共山之下。未料夜半毒蛇入帐,将邢蒯螫咬而死。可叹一员稀世猛将,竟死于毒蛇之口。 不一日,左右两军俱至太行,复合兵一处。庄公闻说邢蒯横死,不由叹息良久。于是下令舆尸回国安葬,当夜设宴款待诸将,兼议袭取绛城,以应栾盈。 正在此时,忽探马来报:栾盈败走曲沃,已被范宣子灭族,晋国之乱平定! 齐庄公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苍天不欲齐国复兴霸业,吾志不得遂矣! 遂观兵于少水,引军而还。兵过邯郸,晋大夫赵胜闻之,尽起本邑之兵在后追击。庄公只道是晋国大举三军来追,不敢返身应战,仓皇奔走,只留国相晏婴之子晏氂断后。赵胜率师追及,一战而败鲁军,并擒晏氂斩之。 残兵败回,报与庄公,说晏氂战死。 齐庄公下泪:伐晋未竟其功,晏氂又死,寡人以何面目,回见晏卿? 垂头丧气还至齐境,犹不肯还入国都,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对王孙挥道:平阴之役时,莒人欲自后袭我,此仇不可不报! 乃大搜车乘,就命于城外扎营,激励众将,叙表州绰、贾举等将往日战功,各赐坚车五乘,名为“五乘之宾”,命为先锋,领兵伐莒。 贾举又向庄公举荐:临淄城内有勇士华周、杞梁,杀法骁勇,武艺精熟,可令为将。 庄公准其所荐,急遣使还至临淄城内,将二人召来,当夜便令就地宿营。 次日一早,华周、杞梁随同使者到营,入帐拜见国君。庄公见二人貌不惊人,颇感失望,便赐以一乘车马,嘱道:二卿可同车以乘,随军立功以后,寡人更有重赏。 华周闻言大怒,忍气出帐,对杞梁说道:贾举己为五乘之宾,却使我二人共乘一车,其辱太甚。不如就此还家,辞而不就,若何? 杞梁:贤兄休怒。则我二人可以还家收拾军械为由,回城再做商议。 华周怒气不息,勉强应之。于是二人向贾举告假,说回城内收拾军械,辞别家人。贾举不疑他故,欣然从之:二兄速去速回,休误行期! 杞梁回城,以其事归告其母,并说不愿受人轻看,欲拒绝从征之事。 杞母闻言大怒,厉声责道:汝生而无义,死而无名,今奉君命,岂可逃乎! 杞梁喏喏而退,来至华宅,将母亲之言述于华周。 华周闻而自惭:子母乃乡村之妇,犹曰不忘君命,我为齐之勇士,岂敢忘乎? 遂不再计较一时荣辱,与杞梁辞别家人,持械出城,共车奉命。 休兵数日之后,齐庄公留王孙挥统军屯扎边境,单用“五乘之宾”为将,命于军中拣选精锐三千,皆衔枚卧鼓,往袭莒国。 大军将发,华周、杞梁出列施礼:我二人初入军伍,为报主公不弃,自请单车在前。 齐庄公:许卿所请,且须在意。 二人奉命登车,刚欲启行,军伍中忽有末卒挺身而出,口中叫道:壮哉勇士!某乃无名之卒,临淄人隰侯重也。愿随二位将军为车右,不知尚肯提挈否? 华周道:既敢恃勇,有何不可? 隰侯重大喜,向庄公先行军礼,而后将身一跃,跳上战车。华周、杞梁、隰侯重三人遂同一乘,上建旗鼓先发,遥遥在前,风驰以进。 齐师发动,早有细作报入莒国。 莒侯黎比公闻报齐师将到,遂命众将紧急布防,并亲率甲士三百人,巡警至郊。 华周驱车而至,见莒军在前,瞋目大呼道:齐军到此,谁敢与我决斗? 叫声犹如雷鸣,莒兵皆吃一惊。黎比公见其单车无继,差些失笑,便使甲士围之。 黎比公喝道:有能生擒此三将者,孤必重赏! 华周与杞梁对视,顾谓隰侯重道:子不必出战,只可击鼓助威,我二人不死勿休! 言罢二人下车,各挺长戟,冲入敌军阵中。两条大戟抡开,犹如一双乌龙,遇者辄死,挨上带伤。未过一顿饭时,莒国三百甲士被杀近百,余者只在远处呐喊,不敢上前。 黎比公叫道:二将军虽勇,岂能敌我数百之众?弃械投降,分茅裂土,封为大夫! 华周答道:去国归敌非忠,受命背之非信。莒国之利,非臣所知! 杞梁亦答:齐国之士,只可战死,岂肯降敌! 二人言毕,奋戟复战。黎比公见其二人勇不能当,引军还走,回入莒都,拒城以守。 华周、杞梁获胜,复登战车,与隰侯重正欲追击,齐庄公大队已到。 庄公见满地皆是莒国将士死尸,知道三将独战得胜,大喜道:将军之勇,真天下罕有。寡人愿分茅裂土,封二位将军皆为大夫。 华周答道:主公即立五乘之宾,无我二人之分,是嫌我等不勇;今又以利许之,是污我二人品行。深入多杀,乃为将之本等之事。若齐国之利,非臣所知! 昂然说罢,乃与杞梁弃车步行,直逼莒都,立至且于门外。 黎比公站立城头,见二人独身来战,便下令道:众军于狭道掘沟炙炭,举火阻敌! 一声令下,城外深沟中炭火高举,腾腾焰发。华周与杞梁见其沟宽,不能徒步跨越,由是止步。正在为难之际,忽听背后马蹄声响,回头看时,却见隰侯重驾车飞驰而至。 隰侯重停下战车:我闻古士捐生扬名,今日是也。吾虽不勇,能使二子逾沟。 乃仗楯下车,纵身入沟,连楯牌伏身于炭火之上,喝道:疾踏我背,越过沟壑! 华周、杞梁依言踩楯逾沟,回顾隰侯重时,已被烧焦成炭。 黎比公见二将跨越火沟,心胆俱裂,急召善射弓手百人,伏于城门左右,一齐攒射。 刹时之间,百矢齐发,二将进退失据,如何躲避?身上皆中数十箭矢,仆倒在地。 黎比公下令开城,派兵外出查看。只见杞梁咽喉中箭,早已死去;华周虽然浑身是箭,血透征衣,气犹未绝。莒人遂弃杞梁不理,擒执华周,载归城中。 直到此时,齐庄公才引大军来至,列阵于且于门外。因见华周等三人俱死,不由大怒,便欲挥兵攻城。便在此时,却见城头举起白旗,继而城门开启,一乘马车疾驰而出。 车上站立一人,挥旗高呼:齐军休要放箭,奉莒国寡君黎比公之命,求和请成! 齐庄公止住放箭,令莒使入阵来见。 莒使跳下战车,徒步入阵,上前拜倒:未知上国之君,因何驾临下邦? 齐庄公:你莒国杀我齐国两个大夫,一员勇士,尚来问我发兵缘故? 莒使:常言有云,不知者不怪。我寡君巡视本国边境,见有三人单车前来,先持戟冲我军阵,屠杀我国将士。我寡君引众避之,其三人复又追来,欲要越池登城。敝国寡君以为盗贼来袭,岂知为大国所遣?是以不幸误杀,尚请上国贤侯海涵。 齐庄公:我齐国大夫、勇士,岂可白死? 莒使:大国惟死三人,敝邑被杀者百余将士。寡君畏齐,愿为附庸,不敢贰志。 庄公欲待不允,贾举忽然并车上前,低声奏道:主公,适接探马来报,晋侯大会诸侯于夷仪,谋伐齐国。此处不可久留,宜允其请成,速速回军。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庄公听来,却如闻巨雷。既得此凶报,急于回师还都,乃改换口气:便如贵使所云,不知者不怪。卿速还城中,报与汝君,出城来与我请成议和,歃血为盟。 莒使未料风云突转,如此轻易了事,连声应诺,再拜回身,登车还报城中。黎比公闻报,意外之喜,遂大出金帛犒劳齐军,并以温车载重伤华周,辇载杞梁之尸,送归齐军。惟隰侯重在沟中化为焦炭,不能收其尸骸,只得作罢。 齐庄公于是班师,车载杞梁之尸以还。 方入齐郊,早见一身穿重孝妇人,上前拦车泣告:杞梁之妻孟姜,来迎夫尸。 庄公急命停车,使人上前慰抚,并致吊唁。 孟姜对使者再拜,正色说道:我夫杞梁若有罪,岂敢有辱君吊?若其无罪,犹有先人之敝庐,可作灵堂。郊野并非吊丧之所,卑妾不敢接受。 使者还报,庄公不由大惭:彼乡野村妇,尚知周礼,寡人不敏,实在愧对杞梁! 乃使人随孟姜舆载杞梁尸体,先返杞梁之家,奉以灵位。自引大军还都,然后亲率诸将出城,前往吊祭。孟姜接受国君吊祭已罢,奉其夫棺还邑,厝柩郊外墓地,露宿三日,从早至晚抚棺大恸,涕泪俱尽,继之以血。 到第四日下葬之时,大雨如注,齐国城墙忽然崩陷数尺,声如巨雷。临淄人由此皆云,此是由于孟姜哀恸迫切,精诚所至,感动上天。 画外音:因为此段史实,到后世却被以讹传讹,说成是范杞梁被秦始皇征夫,为修筑长城劳累而死;范妻孟姜女送寒衣至,闻夫死痛哭,长城为之崩塌。由此便成为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谓曰孟姜女哭长城。因其流传之广,影响之深,以至史实湮没无闻。 华周归齐,因受伤过重,未几亦死。其妻哀恸,虽不如孟姜一般惊天动地,也是倍于常人。华周之妻哭夫殓葬之时,兼以连日暴雨。由是谷水与洛水互争入河,黄河中游以下俱都泛滥,郑、鲁、齐三国被灾,平地水深尺余。其后据《孟子》所载:“华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是说齐人夫死,其妻皆善哭丧,正源于华、杞二人之妻。 晋侯本欲召集诸侯之兵伐齐,遂因黄河泛滥,大水相阻中止。 齐庄公闻说晋侯因阻于水灾罢征,遂大放宽怀。又自知无法与晋国实力相抗,遂罢恢复桓公霸业大志,转为得过且过,并复与右卿崔杼之妻姜姬淫乱。 崔杼大恨,不堪其辱,遂与左卿庆封共谋,欲弑庄公,并议事成之后,平分齐国疆土。因闻庄公有近侍贾竖,尝因小事遭受鞭刑,心中衔怨,乃贿以重赂,结为内应。此后凡是庄公一举一动,贾竖俱都报与左、右二卿,声息相通,只待良机。 周灵王二十三年,鲁襄公二十四年,夏五月。莒君黎比公践行前盟,亲至临淄朝齐。齐庄公大喜,设飨北郭,款待黎比公,宴席场所便在崔氏府第之侧,不过半里之遥。崔杼闻而大喜,乃诈称寒疾不去侍宴,只在府中密谋筹备,派兵遣将,要趁机举事,刺杀庄公。 宴飨黎比公当日,齐庄公命众卿大夫皆都侍宴。环顾席中,见诸大夫皆在,惟崔杼不至,便对庆封低声说道:只待席散,卿便随寡人,往崔府视疾问病。 庆封声诺,目视贾竖,暗使眼色。贾竖会意,悄悄退出宴席,飞跑至崔府密报。 贾竖:主公吩咐,只等席散,便来探问相国之病。 崔杼:若其不来,倒是便宜。果若来时,不为探视我病,是怀淫心,前来送死耳。 厚赏贾竖,使其回去继续伺候庄公。复唤妻子姜姬,说以弑君密谋。 崔杼:因你无耻,与昏君败坏人伦,而使我受此数载大辱,不得在朝堂抬头。故今日欲借其过府探病,除此无道昏君。你若从吾之计,不坏我大事,我便不张扬家丑,并立汝子为嗣;如欲从昏君,便先斩你母子之首! 姜姬叩首连拜,体如筛糠:妇人从夫,焉敢不依! 崔杼吓住姜姬,乃聚家人下令:我儿棠无咎率甲士百人,埋伏于内室之中;崔成、崔疆二子,仗甲于府门之内;舅公东郭偃,领兵伏于府门之外。鸣钟为号,一齐发动! 分拨已定,各人分别领计而去。崔杼复使人送密信于贾竖,命其如此这般,依计而行。 当夜宴享莒侯事毕,齐庄公姜光因惦记姜姬美色,急趋崔府,命庆封等心腹随驾。 至崔府之后,天将定更,崔府门军皆都出来,跪地接驾。 齐庄公便问:崔右卿何在? 阍者崔谬:家主因病体沉重,服药之后刚入酣睡,卧于外寝。 庄公闻言大喜,便向庆封、州绰、贾举、公孙傲、偻堙诸臣:卿等以及侍卫,皆都止于外庭相候,休要喧哗,更不可随意走动,以免惊扰右相养病。 众臣:诺! 庄公嘱罢,由是便如行于自家,甩袖竟入内室。只有宦侍贾竖,随后关闭中门跟入。 阍者目遂庄公进入内室,复回身掩大门,然后上闩,将庄公随侍众臣皆都拒之府外。 庄公至于内室,侍婢拜迎:婢子迎驾。 齐庄公:你主母安在? 侍婢:主母在外寝侍奉右相,待相国熟睡之后,便来侍驾。 齐庄公挥手命侍婢退出,自己倚槛而待。眼望廷院,不见美人来至,乃吟歌曰: 室之幽兮,美所游兮;室之邃兮,美所会兮;不见美兮,忧心胡底兮! 歌声未毕,廊下左右甲士俱出,铁甲铿锵,刀戈生光。庄公情知有变,破户而出,便要奔往前院。棠无咎引领甲士围拢,禁令举火,只在月光之下立定,截住庄公去路。 棠无咎:夜入相府,非奸即盗。君若知罪,不如自裁! 齐庄公喝道:棠无咎!你不知我是何人?竟敢刺孤弑君,不惧灭族之祸耶! 棠无咎冷笑:我不知世间,竟有夜入臣府之君,只知有乱给臣下戴绿帽之淫贼! 庄公听罢,一刹时便如铁钳捏口,再也作声不得。 镜头闪回,庄公回忆往昔之事。 崔杼乃是齐国有名美男子,极爱穿红戴绿,枕边常置一顶绿色帛冠。 因齐庄公与崔杼妻姜氏有奸,常趁崔杼外出之时,夜至其府奸宿,只欺崔杼不知。 忽有一日,庄公又来崔府,因当夜极尽颠狂,次日醒来稍迟。因见姜姬沉睡正熟,舍不得打扰;又为赶早朝,也不命人点灯,遂摸黑错戴枕边所放崔杼绿帽,回宫登殿理政。 众卿大夫见主公头上冠冕换作绿帽,皆都深以为异,又不敢问。早有与崔杼相熟诸臣,认出此乃右相素日常戴之冠,便都掩口而笑,国君与姜氏奸情就此公开。 庄公见众卿皆望自己头顶发笑,用手一摸,才发觉戴错冠冕。却也不以为意,散朝之后,便将绿帽赐给内侍。 那内侍深以为荣,待来日上朝,便戴此冠入殿,堂而皇之站立殿角。 群臣见到,愈加哄笑,散朝后便私下议论道:崔右相家绿帽子,真人人可戴者也。 崔杼恰好从旁边走过,偶然听到此语,不由羞怒欲死。于是重新回到宫中,以重金向那内侍买回绿帽,愤愤回到家中,掷于炭火之上焚之。 画外音:据后世史家考证,此便是中国史上“戴绿帽子”来源,绝无比此更早之典。中国男人,最怕人说自己被戴上绿帽子,齐庄公及其右相崔杼,是为原创。 闪回结束,齐庄公立在院中,月光如水。 庄公被棠无咎说破“绿帽子”底细,知是崔杼含恨造反,必要弑君,遂张嘴高呼。 齐庄公:贾竖何在?速来救孤!贾竖何在?速来救孤! 连喊两遍,见无人应,便知贾竖亦必参与其谋,更是大惧。棠无咎闻其叫人,不由随声转头,游目四顾。齐庄公趁此间歇,忽一个箭步窜至东厕,便欲逾墙而走。 棠无咎见其身手如此敏捷,倒也惊诧不小,急引雕弓,搭上狼牙,对准月下人影便是一箭。齐庄公身如脱兔,拼力往上一跳,躲过背心,一箭正中左股,啊呀一声,倒坠墙下。 棠无咎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此人逃走,我等俱都是灭门之灾!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众甲士闻声齐上,戈戟并举,齐往庄公身上招呼。 庄公如何再躲?顷刻间身中数十创伤,血流满地而死。 棠无咎上前,见人已死透,于是鸣钟三下,便如府中传餐,发出信号,达于府外。 当时庆封、贾举、州绰诸臣候在府门之外,皆不知府内发生之事。听到里面钟响,于是私下议论道:相府中既已开饭,看来主公是欲在此进膳矣。则我等在此何干? 钟声未落,府门洞开,东郭偃走出,向众人笑道:有劳诸公久候。今主公在内传餐,我等便可在外就食。长夜无眠,诚请开怀痛饮,不醉不归。 便将众臣邀至前院廊舍,入席就坐;又分酒馔遍馈从者,命于廊下聚饮。(本集完) 第五十集 吃鸡风波 相府宅第,月朗星稀。 诸卿进入廊舍坐定,见案上肉山酒海,香味四溢。又因早已饥肠辘辘,于是也不谦让,各自动手攫食。廊下众军更无拘束,皆将兵戈倚于墙角,放怀大饮大嚼。 将至二更,忽闻宅内再次鸣钟,此番是连响四下,不同于传餐之时。东郭偃听此暗号,便知庄公已死,乃起身离席,对众侍臣拱手说道:想是内院酒宴已罢。诸位宽坐,待我入内,促请主公回宫。 遂转身离去,出门后打个暗号,高声叫道:左右,换烛添酒! 门侧甲士早已埋伏多时,闻声悉起,持械闯入室中。 众臣见甲士持戈进来,皆都大惊,或坐或立,手足无措。 州绰等身为百战之将,到底机敏,急去屋角寻找兵器,却都摸一个空。 镜头闪回。原来上酒布菜之时,庆封在末座相陪,早趁众人酣饮之时暗动手脚,命令斟酒仆从,将诸将顺手兵器皆都盗去,藏过一边。 州绰、公孙傲虽然半醉,又无趁手兵器,兀自仗其武勇,拔出肋下佩剑,拼力抢出。 众甲士围裹上来,早被州绰与公孙傲砍倒七八个,跳出大门。 州绰因见甲士皆持长戈大戟,佩剑不得其施,乃大喝一声,奋力拔起府门外左边系马石柱,双臂抱持拒敌。公孙傲见样学样,奔向右首,就地绰起下马石磴,舞动上前。 那石桩石磴,怕不都有五七百斤重量?二将分别将此作为兵器,舞动如风,竟是浑若无物。由此甲士碰上便死,轻者带伤,近身不得。 正在相持不下,府门忽启。崔成、崔疆率二百弓手自内而出,命令持戈甲士退下,只将庄公随臣围裹在内,乱箭齐发。 公孙傲与州绰便有万夫之勇,又如何抵挡强弓劲矢?只听弓弦乱响,羽箭破空,矢如猬集。于是终杀贾举、公孙傲、偻堙、州绰,随从并皆伏诛。 二崔及棠无咎、东郭偃命令打扫战场,掩埋尸体,销除兵叛痕迹,直忙了一夜。 夜幕终散,金鸡破晓。 次日天明,诸卿大夫上朝,不见庄公升座,皆感讶异。 正在此时,却闻后宫大举哀声。却是贾竖回宫,已将庄公死讯传开,嫔妃由此号哭。 众卿正惊慌间,贾竖入殿传诏:国君夜来安睡,早晨呼之不起,已经驾薨。 众臣见贾竖宣诏时面无戚色,且不时看向班首右相崔杼,便即全都明白,嗡嗡私议:国君暴崩不假,但非无疾而终,必是被此位被戴绿帽子国相,弑杀了也。 朝堂上寂静片刻,继而哭声一片。邴师、封具、铎父、襄尹等庄公近臣,哭罢多时起身,见廊下甲士密布,毕是崔杼府中家兵,知道今日难出此门,皆都拔剑,自杀以殉。 当时大殿上死尸横陈,众议汹汹,崔杼与庆封止喝不住,由是大乱。又见庄公亲信近臣皆都自尽,只得宣布散朝,一面通知死难诸臣家属,前来领尸归殓。 朝中诸臣当时拥戴庄公者颇众,又有不肯即死,欲留此身以为庄公报仇者,于是归家之后,各聚家甲,另作打算。 庄公有两名亲随侍卫,俱都为当世有名勇士,一为王何,一为卢蒲癸。 王何回到府中,立即收拾车仗,趁乱出于南门,逃奔莒国。 卢蒲癸归家之后,略加收拾车马行囊,然后唤来亲弟卢蒲嫳:贤弟,你非主公亲信,可留在国中,先屈身降贼,以备日后内应,必报此仇。 卢蒲嫳:我自无妨,兄长却往哪里去? 卢蒲癸:我且奔晋国,求伯主借兵,来剿灭崔杼待一班弑君之贼。 叮嘱已罢,立即出府登车,出离临淄西门,往晋都绛城方向而去。 大半日之后,卢蒲嫳估算兄长已在数十里之外,遂亲至庆封左相府出首,诉说自己与兄长并非一路,要求归附幕府,愿为走卒。庆封并无怀疑,便即用为家臣。 又有大夫申鲜虞,向来与崔杼、庆封不合,知其二人必不会放过自己,于是出奔楚国,其后仕楚,官拜右尹。诸大夫余者因知是崔氏作乱,吉凶未明,皆都闭门不出。 只有上大夫晏婴,散朝后并不回府,立于殿口,高声叫道:主公岂是驾崩于内宫?此时必在右相崔杼府中!你满朝众卿,谁与我前往吊之? 此时崔杼早已还府,殿上尚有十数个大夫,闻言皆都缄口不言。 晏婴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将身出殿登车,直入崔氏府宅。 崔府阍者见是晏子,不敢阻问,任其直入内庭。 晏婴大步以入,果见庄公尸身犹在墙根之下,左股中箭,满身血污。原来崔氏二子虽将诸将众军尸首掩埋,但庄公毕竟乃是一国之君,事后必要发丧大葬,故此未敢处置。 当时崔氏父子、东郭偃、棠无咎等人,见晏子私闯相府,皆都持戈以待,冷眼旁观。晏婴更不理会,径奔墙下,头枕庄公之股,放声大哭。号哭半晌,真个是风云变色,铁人下泪;复立起身来,捶胸顿足,踊跃三度,然后趋出。 棠无咎这才反应过来,便问崔杼道:何不杀之,以免众谤? 崔杼摇头:此人乃齐国大贤,天子与诸侯皆知其名。我若杀之,犹且胜过弑君,必失人心,且招晋伯及诸侯之兵速至,引来灭族之祸! 棠无咎等同党听闻是言,无不凛然生惧。 晏婴既出崔府,径直来见大夫陈文子道:庄公被弑,国不可一日无君。子为公卿所望,盍不入朝,议立新君? 画外音:陈文子名须无,又称田文子。其先祖陈完,乃陈厉公之子,因避陈国内乱奔齐,被齐桓公用为工正,为掌百工之官,管理监造兵甲之事。田者,通于甲,故改称田氏。 陈须无闻晏婴如此相问,摇头叹息:今日之齐,守国有高、国二卿,专权复有崔、庆二大夫,须无虽有心报国,但一不掌兵,二不掌权,又有何能为? 晏婴听罢,想想陈文子也同自己一样,虽有贤名,但无实权,于是无语而退。 田文子送出府门而回,聚集家人:乱贼在朝,我不可与其共事,以召灭门之祸! 命备车驾,只留家仆看守府宅,自己率领妻子儿女,出城奔宋。 晏婴离开田宅,复又往见高止、国夏,与其商议卫国除奸。 两位公卿皆道:崔氏势大,且有庆氏同流合污,尽掌齐国军政。我两家如今只余门第爵位,虽有心报国,手中无兵,如何主张! 晏婴见二卿不约而同,异口同声,乃连连摇头,顿足叹息而去。 当日朝散,庆封使其子庆舍带领家甲私兵,大肆搜捕庄公族人余党,杀逐殆尽。然后奉迎崔杼入朝,又召高、国二卿入宫,议立新君之事。 高止及国夏不敢自主,辞让于庆封,庆封复又推让崔杼。 崔杼便不客气,对众卿大夫说道:今有灵公之子杵臼,年已长成,堪称聪智之主。又兼其母为鲁大夫叔孙侨如之女,立其为君,可结鲁国为盟,岂不一举双得! 众人听罢,皆知是因杵臼年幼,易为傀儡,利于控制,但哪敢多言?便都唯唯以应。 于是崔杼便率百官,迎立公子杵臼为君,是为齐景公。景公年幼不谙政事,自是一切皆听崔杼摆布,便拜崔杼为右相,立庆封为左相,其余众臣官职,听由其二人商定安排。 齐国由是重设百官,半为崔、庆两家亲信之党,布满朝堂。 庆贺新君即位已毕,崔杼便奉景公为兄庄公发丧,草草下葬而已。 丧事已毕,齐景公于姜太公庙中刑牲歃血,盟誓于众卿:国、高二卿,齐国之守;崔、庆二相,齐国所赖。诸卿凡有不与崔、庆同心者,如日之丧! 景公誓罢,崔杼、庆封继之,高、国二卿亦从其誓。 四家上卿盟誓已罢,第五个便轮及晏婴。晏婴上前歃血,却不依照景公之辞宣誓,而是仰首望天,高声祝道: 齐之诸卿大夫,能忠于国君,利于社稷,谫灭国贼者;而晏婴不与其同心,则有如逆于天帝,国人皆可群起而攻之,持戈以击之! 崔、庆二人闻听此语,俱都色变,其两家诸子皆欲拔剑。高止见状,轻扯国夏衣角。 二人齐道:晏子所言不错。崔、庆二相今日之举,正是忠于新君、利于社稷之事也! 众官皆应:二相功德巍巍,虽伊尹佐商、太公兴周,不过如此! 崔、庆二人回嗔转喜,晏婴就此逃过一劫。 来日朝会,议罢国政,崔杼偶问太史伯道:庄公之薨,是因疟疾而暴亡乎? 太史伯答:非也。依我史简所书,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 崔杼变色:尚可改乎? 太史伯摇头:公岂不闻晋太史董狐,书‘赵盾弑其君夷皋’乎?狐为良史,我必效之。 崔杼大怒,立命执下殿阶,以金瓜击杀,血溅廊柱。又召太史伯三弟入朝,分别名曰史仲、史叔、史季,各令重新记载庄公之死,必曰是因死于疟疾。 史仲见长兄陈尸在堂,不言不语,疾步走向书案,拿起刀笑,在竹简上复书:“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 崔杼大怒,又杀史仲,再命史叔重写。 史叔两眼冒火,默然不语,握刀在手,亦在竹简上重写此句。 崔杼复杀史叔,又命史季再写。 史季刚援刀笔,崔杼上前执简在手:汝能变更三兄之语,便可留下性命。 史季闻言,对三兄尸身叩拜流涕,起身言道:据事直书,史氏之职。昔赵穿弑君,太史董狐归罪正卿赵盾,可知史职不可废也。某即不书相国弑君,天下必有书之者。相国杀我可矣,史实终不能改! 崔杼掷简于案,叹道:我为保姜齐社稷,无奈废黜昏君。子虽直书,人必谅我! 正在此时,殿头官高声传报:南史氏在殿外求见! 崔杼命入,见其怀抱竹简刻刀,便问:卿来何故? 南史氏答:恐太史四兄弟俱死,无人敢书相国弑君之事,故来继其职也! 崔杼骇然,只得挥手,命史季随南史氏下殿:我心无愧天地,随尔等去写可也。 崔杼恐水势既退,晋侯复合诸侯来伐,遂以左相庆封为使,主动朝晋,去做解释。 庆封于是如晋,来见平公:敝寡君庄公无道,群臣惧大国之伐,已讨而诛之。新君杵臼出自鲁姬,愿事上国,勿替旧好,所攘朝歌之地,仍归上国,更以宗宝乐器为献。 晋平公闻而大悦,遂罢伐齐之念,自此晋、齐复合。 殖绰出奔在卫,闻说仇敌州绰、刑蒯皆死,乃复归齐国。崔杼知其绝非己党,于是并不重用。当时卫献公姬衎流亡避难在齐,素闻殖绰之勇,便使公孙丁以厚币招之。殖绰久慕公孙丁神射,欣然从之,就此事奉卫献公,并拜公孙丁为师。 庆封归国,报说已与晋国订盟,齐国再无被伐之忧,景公大喜,深加褒奖。庆封自以为盟晋有功,且为齐国消弥兵灾,因此不甘复居人下。又见崔杼专横,独揽朝政大权,凡事不与自己商量,便怀嫉妒,意欲杀而代之。 便在这时,崔杼欲立庶子崔明为嗣,嫡子崔成及崔疆怀怨不平。庆封闻此,乘隙诱引崔氏子弟自相争夺,并以精甲兵器暗助崔成、崔疆,挑唆其兄弟兵戈相见。 二崔道:右相助我兄弟,自是感激不尽。然我父将立崔明,其意已决,如此奈何? 庆封:卿父欲立崔明为嗣,是因其母棠姜受宠故也。棠姜受宠,是因东郭偃及棠无咎为其爪牙也。我助你兄弟精甲兵器,以此翦除继母东郭姜羽翼,不亦可乎? 二崔恍然大悟,再拜称谢,于是便以庆封所助精甲兵器,装备门下食客,暗中袭杀东郭偃及棠无咎。二人虽死,但有侥幸逃脱随从,将二位公子背后指使刺客内幕,皆都还报右相。崔杼闻而大怒,又不忍心亲手杀死两个嫡子,便寻庆封哭诉,求其代为谋策。 庆封佯作惊讶:孺子怎敢如此忤逆?杀之可也。公若讨逆,我当效力。 崔杼以为遇到知己,大为感激:公若助我除此逆子,以安崔家,则命崔明拜公为父。 庆封指天立誓,满口答应。崔抒遂重托以别,自此不回相府,迁居别宅,以听回信。于是庆封阴谋得售,立即召集甲士,命家臣卢蒲蔽带领,前往崔府,命人上前叫门。 崔成、崔疆闻听外面兵甲铿锵,见领兵者是卢蒲蔽,隔门问道:子带兵前来何意? 卢蒲蔽答:奉左相之命,来助你兄弟,铲除姜姬及其孽子。 二崔不疑,开门接纳。卢蒲蔽引兵一拥而入,喝令道: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二崔闻此话风有异,扭头欲走,早被卢蒲蔽一刀一个,剁下头来。然后大搜府第,抄杀崔氏全家,将所有车马服器搜取无遗,都装在车上,又命毁其门户,火烧其府。 姜氏当时深藏内院,自窗内向外张望,见外面杀人放火,惊骇万分,知道大势已去,乃自缢于房中,以免再次受辱。惟当时崔明先在城外,幸而不及于难。 卢蒲蔽行凶已毕,遍寻不见崔明,便依庆封所嘱,径带崔成与崔疆首级,回复崔杼。 崔杼陡见二子首级,忽然懊悔,反要向卢蒲蔽再三道谢,厚赏使归。然后登车回府,只见家破人亡,钱财尽空,方知是被庆封所害。 由是悲痛至极,仰天叫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有持弹者以伺,今日信之有也。我获罪于天,不可祷也! 痛哭一阵,转思愈恨,终于悬梁白练,自缢于故宅。当天夜半,崔明潜至府第,盗取父母之尸,车载以出,掘开祖墓之穴葬之,然后痛哭一场,出奔鲁国而去。 崔杼死后,国人拍手称快,竟无人追究其死因。 庆封由此便独自为相,专揽朝政,终于如意称心。为显示敬贤之道,先以景公之命,召陈须无复归齐国。田文子虽然得归故国,但因不愿与庆封同流合污,当即告老致仕还家。庆封再三挽留不住,乃以其子陈无宇代其大夫之职。 庆封为相,较崔杼更加荒淫骄纵,将景公视若无物,复致公卿百官侧目,国人大怨。 话说此日,庆封下朝之后,未经招呼,乘车直到家臣卢蒲嫳家中,声言作客。卢蒲嫳自是受宠若惊,急命家人布设盛馔美酒,并令妻子拜见家主,并与席间敬酒。 庆封因见卢妻貌美,便效庄公当日,潜与卢妻私通。后见卢蒲嫳并不在意,竟搬到卢家居住,两家甚至妻妾相通共用,不分彼此。 由此庆封深陷温柔乡中,不愿上朝理事,将朝政皆交付长子庆舍。 卢蒲嫳因受嬖幸,趁机请将兄长卢蒲癸自鲁国召回。庆封立即允准,乃遣使至鲁,迎接卢蒲癸回国,并命其为庆舍家臣。卢蒲癸体力过人,善于阿谀,因此深得庆舍宠信,并将己女嫁以为妻。从此父子二人,分别落于卢氏兄弟之手。 卢蒲癸一心只欲替庄公报仇,因需起事臂助,遂向庆舍进言:我有好友王何,乃为万人之敌,兼且智谋超群。主公若召其还国,定可引为党羽,以卫庆氏家族,如磐石之安。 庆舍言听计从,就遣使往召王何回国。王何得为庆舍家臣,便与卢蒲癸每日共议杀贼之策。卢蒲癸既得王何臂助,便时常挑拨庆氏与高、栾二家上卿关系,使庆舍在朝中渐渐孤立。两家卿族之中,栾竃字子雅、高虿字子尾,皆与庆舍为仇,并与卢蒲、王何结为同党。 田文子虽然致仕在家,但对朝堂之事洞若观火,遂对其子田无宇叮嘱道:庆氏灭门之祸,只在眼前,子在朝中侍君,切须小心在意! 无宇问道:如何小心在意? 其父怒道:你不是我田氏子孙?如此愚笨。小心在意者,便是谨小慎微,顺势而为,休使外间以为,我田家乃是庆氏一党,届时以免玉石俱焚,便是我田氏大幸也。 无宇答道:父亲休怒,儿敢不从命! 这一日,该着高虿、栾竃在宫中当值办差。 依齐国规矩,凡在宫中当值公卿大夫,中午在宫中班舍就餐,菜谱中必有每人两鸡,定为常规。只因当时齐景公爱吃鸡爪,因此鸡肉常有供应不及。 恰逢高、栾二卿当值此日,宫中无鸡。高虿知道相府中无所不有,便命侍卫前往相府,问庆封取讨。侍卫奉命而往,见卢蒲葵守门,便道:传上卿高国公之命,命来取鸡四只。 卢蒲葵闻是高虿之命,灵机一动,冷笑道:今日高卿,明日矮大夫,若每日都来相府索讨,我家哪有这许多鸡来奉承?今日恰逢庆府无鸡,代之以鸭,有何不可? 于是便命守门阍者,往后厨讨了四只鸭子,送给来使。 那宫中侍卫不敢争竞,只得将鸭子带回,交给膳房。 庖师不问好歹,将那四只鸭子烹制做熟,端给高虿、栾竃。二人见此不解,便唤庖师训问:宫中惯例,值日公卿中午食鸡。如今轮到我二人值日,缘何便上鸭子? 庖师:小人不知。只因侍卫自相府中讨来者乃是鸭子,故而无法献鸡于国公。 高、栾二卿大惑不角,又问索鸡侍卫,是何情由。那侍卫不敢隐瞒,便将卢蒲葵讥讽之语以告。二卿本来就对庆封不满,闻听此言不由怒甚。 高虿:叵耐小儿庆舍,竟敢如此无礼! 栾竃:庆氏父子上欺国君,下压群僚,今又欺负到我两家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虿:以鸭作鸡,分明是去我之“吉”,欺“压”我二家,欲使我臣服于彼家也。不如出其不意,就此集起家甲,血洗庆府,为国除害。 栾竃:我兄高见,可谓英雄所谋略同。先杀哪个? 高虿:依某之意,当先除庆舍,再杀庆封。 二人计议已定,于是鸭也不吃,愤愤还归府宅,各聚甲兵。高虿便派心腹家臣,往见卢蒲葵,商议联手发动,里应外合,共杀庆舍。 卢蒲葵闻而大喜,乃与高府家臣密议已定,再与王何说之,照计行事。高虿闻听家臣回报,便与栾竃仔细谋划,详审其计,暗将家甲分散出府,皆都伏于城外农庄,秘密准备。 因说卢蒲葵与王何密谋之时,便被妻子庆姜发觉,大约猜出丈夫意图。这日夜间,夫妻吃罢夜餐,庆姜将家仆及侍女皆屏于门外,然后对丈夫说道:常言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今观夫君与王何密谋,必是有事,但若不告我,必不成功。 卢蒲癸被她一席话点破心事,不由大惊。思索再三,只得将欲杀岳父之事告诉妻子,看她反应如何。庆姜闻言,思索片时,将心一横,决计相助丈夫,对付亲生父亲庆舍。 庆姜:我父祖与崔氏合谋弑君,复又杀其同党崔抒全家,夺彼财产。此是得罪上天,无可祷也,早晚也是横死他人之手,妻女家财,复被他人夺之。反倒不如由夫君下手,则妻女不至被辱,财产不至为他人所有。夫君肯将密谋告诉我时,我便助你;若有隐瞒,则夫君非我父、祖谋略敌手,反必丧身。 卢蒲癸细详妻言,信以为然,于是说道:十一月初七,乃为秋祭之时,卿父身为国之上卿国相,必要率百官从祭。彼时我与王何暗中埋伏甲士于太庙,因而杀之。 庆姜:此计虽善,不能使我父上当。我父刚愎自用,从来不纳人谏。秋祭之事,若无亲信之人极力劝阻,其反不肯出城参与。夫君若欲事成,便须允我还家,前往劝阻。 卢蒲癸细思岳父素日性情,击案赞道:妙哉!我妻此计也。好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便将性命及部下数百颗首级,托与贤妻便了。 庆姜由是出府,还于父家。 这日早朝,齐景公议于群臣,定于十一月初七日,在姜太公庙秋祭,命相国庆舍主持祭祀。庆舍散朝还府,只觉心神恍惚,便有些犹豫不绝。 庆姜还家,入拜父亲,嘘寒问暖,周到之至。庆舍平生最喜此女,又知其多智善断,便将秋祭之事言之,征求女儿意见。 庆姜:未知父亲是何意见? 庆舍:秋祭乃国之大典,我为上卿,岂可不去? 庆姜再拜谏道:女儿闻你爱婿说道,近来高、栾、鲍、田四家来往频繁,恐有密谋;况父亲乃一国之相,不可轻出城外,身入险地。一旦有人作乱,父亲若有差池,你女儿女婿此后依靠何人?父亲可托病休往,便使别人主祭也罢。 庆舍自语:让别人主祭,让别人主祭;让别人主祭! 猛然一惊,果然反激起刚愎自用之性,冷笑道:你一个妇人,懂得甚么国家大事?我有你夫及王何护卫,此二人皆有万夫之勇,又怕谁来? 庆姜又假意劝了一回,见父亲意决,故作怏怏不乐,拜辞回家。 卢蒲癸:夫人回来了? 庆姜:回来了。 卢蒲癸:其事如何? 庆姜:夫问其事如何么?对夫是为大吉,对我父却是大凶。 卢蒲癸:此话怎讲? 庆姜:父亲不听我劝,必要出城主祭,不肯让与他人。 卢蒲癸闻而大喜,急召王何商议,命其通知高、栾二卿,各去准备。 有话即长,无话则短,转眼之间,十一月初七日已至。 庆舍因被女儿谏阻,反而激发刚愎自用之性,必要行使主祭之权,便以卢蒲癸、王何为左右护卫主将,各率卫队随同,到太庙来行秋祭。 于是下令:麻婴为祭尸,庆奊为上献。栾、高、田、鲍,四家大夫随祭。 栾、高闻命,正中下怀,遂各命家兵身穿庆氏皮甲,混入卫队。 正当献祭之时,子尾槌击庙门三下为号,卢蒲癸、王何同时动手,各上前举刀劈下。 庆舍正在躬身上祭,毫无防备,但金风及身,仍是下意识一闪。于是躲开要害,左肩、后背同时带伤。庆舍大叫,转过祭台,带伤穿过后殿,奔至后窗,一拳击折庙椽。 王何见庆舍伤而不死,自后追至。 庆舍猛然回身,怒喝道:谋杀我者,竟然是你! 王何吃了一惊,不由脚下稍缓。忽见庆舍陡然抬手,一物迎面飞来。 庆舍正当献祭之时遭袭,宽袍大袖,手中又无兵器,故而心中着慌。游目四顾,忽见祭案上一把俎壶,当绕过祭台之时,便即抄在手中。此时见王何急步追来,由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发,便将手中俎壶当作法宝祭出。 那俎壶乃是青铜所铸,足有十余斤重,呼啸而至,声势惊人。王何躲避不及,只听啪嚓一下,正中脑门,于是大叫一声,脑袋破碎而死。后面众武士见状停步,不敢上前。 庆舍砸死王何,将身跃起,已踏上窗台,便要逃出生天。无奈左肩及后背伤重,只跳起一半,便即落地,倚墙喘息。卢蒲癸追至,庆舍复又点头:果然是你。可谓家贼难防! 卢蒲癸:岳翁,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说? 庆舍:更无别说。女生外向,从夫陷父,不死何为? 勉强说罢,吐出最后一口长气,将头一歪,就此死去。 庆舍既死,卢蒲癸便率心腹卫士前导,高、栾、田、鲍四家卿大夫率领家甲随后,还于城内,尽灭庆氏同党。然而搜遍全城,只是不见庆封。 高虿:奇哉怪也。庆封何在? 栾竃:怎地倒似此贼有先见之明,预知今日有变,提前脱身哉? 卢蒲癸:若是庆封今在城中,以其所掌家甲兵马之众,二位上卿自谓于刺杀庆舍之后,尚能尽灭庆氏一党乎? 高虿、栾竃:如此说来,将军早知其不在城中耶? 卢蒲癸:庆氏所掌兵马,占国中三分之二,且皆为精锐。其人若在,休说庆舍不死,既便我等,亦难免全军覆没,尽被其害下场也。故在事发之前,某施小计,已将其支走。 镜头闪回。秋祭之前,为保事变万无一失,卢蒲嫳早与兄长卢蒲癸通气,专劝庆封到莱野游猎散心。庆封丝毫不疑有他,欣然从之,并将庆氏家甲大部带走。 田无宇跟随游猎,中途忽然接到父亲田文子书信,说以妻子生病,命其还家。由此便知政变将发,提前告归,庆封又不怀疑,当即应允。 田无宇率领家甲返回,却在回城路上凿沉舟船,拆毁桥梁,断绝庆封所有归路。 庆封对此一无所知,径至莱野,走马逐鹿,逸兴横飞。一连十数日,浑然忘我。 便在此时,庆府败亡家将忽至,告知庆舍被人刺杀,抄家灭门,血洗族人。 庆梁怒发如狂,急引家甲还师,来伐京城。因一路架桥寻舟,又耽误数日。故此临淄城内,高、栾二卿已调齐诸家大夫,家甲亲兵,四面做好防备。 卢、王、高、栾、田、鲍等人戮力同心,率军据城以守,庆封兵至,久攻不克。十数日后,手下将士皆知造反不成,必致灭族,便即渐渐逃散。 庆封见情势不利,只得率领残部,逃奔鲁国。 晏婴上殿,劝说齐侯发派使节,往曲阜城中谴责鲁国容纳齐国叛臣。庆封便在鲁国立脚不住,只得南下,远奔吴国。 吴王夷昧倒甚仗义,非但收纳庆封及其人马,且赐予朱方之地,以为采邑。更许以高官厚禄,使其为卿。时陋未久,庆封元气复振,便如在齐国时同样富有。 此事传至鲁国,公卿皆都以为奇事,并作闲谈之资。 子服惠伯:岂上天无报,反降福与此淫人?庆封不意复在吴国富厚,奇之怪也。 叔孙豹:我兄何如此短视,报怨上天?善人家裕,可谓赏赐;淫人富厚,必为灾殃。若依我看来,此却是庆氏灾殃将至矣! 服惠伯:兄以何而为是言? 叔孙豹:天欲擒之,必先纵之。若不将庆氏全族集于朱方,则如何一举尽灭! 服惠伯闻而惊愕,随即恍然大悟:先生深谙天道,弟不如也。 画外音:七年之后,楚王率诸侯联军伐吴,使大夫屈申围攻朱方。八月甲申攻而克之,庆封全族便被楚人诛戮,一个不留。叔孙豹今日预言,彼时完全兑现。 镜头转换,按下齐鲁,复说卫国。 大夫孙林父、宁殖既逐献公姬衎未久,宁殖病笃。临终之前,召子宁喜嘱道:宁氏事卫,世笃忠贞。驱逐国君是为大逆,皆为孙文子主谋,并非为父本意。既蒙恶名,只恨无以自辩,无颜见祖宗于地下。你若能使故君复位,释我罪愆,方是宁氏子孙。 宁喜再拜:既有父命,儿敢不勉图! 宁殖嘱罢,含恨而死。殇公闻报,念其拥立之功,便使宁喜袭父食邑帝丘,继为左相,与上卿孙林父共执国政。 周灵王二十四年,卫献公居于夷仪,使公孙丁私入帝丘,来见宁喜道:子若能助寡人归国复位,则政归宁氏,祭由寡人而已。 宁喜答道:此乃大事,臣恐孤掌难鸣。子鲜为国人所信,可与共谋。 子鲜乃是公子鱄之表字,当时正随献公在齐。公孙丁以此回报,卫献公便请公子鱄往帝丘一行,与宁喜共谋复国。 子鱄言道:兄长许诺政由宁氏,恐异日必悔。则失信于宁喜,鱄不敢奉命。 卫献公:我今失国,更有何求?能延先人之祀足矣。岂敢食言,以累吾弟? 公子鱄:君意既决,臣何敢避危推责? 乃私入帝丘,来见宁喜,复申献公之约。 宁喜:子鲜之诺,重于泰山,惟命是从! 乃送走子鱄,来见蘧瑗,说迎献公复辟之谋。 蘧瑗:你父驱君,瑗不敢与闻;今卿又谋复辟,瑗岂敢与听乎? 乃掩耳逐客,然后再次离卫,出奔鲁国曲阜。 宁喜以为其胆小怕事,不以为意,复谋于大夫石恶、北宫遗、右宰谷,结为同盟,只瞒着孙林父一人而已。 周灵王二十五年春,卫大夫孙嘉聘齐,孙襄居守朝歌。 孙嘉与孙襄,皆是孙林父之子;当时孙林父年老致仕,常居戚邑,不在朝中。 右宰谷见此,便谓宁喜:孙襄父兄皆不在朝,其势已孤;子欲行事,此其时矣! 宁喜深以为然,遂集家甲,使右宰谷同公孙丁率领,以伐孙襄。 孙襄闻变,急命家将雍鉏、褚带,出兵应敌。孙府墙垣坚厚,且有家甲千人,右宰谷攻之不克,只得引兵而回。孙襄开门亲自追赶,却被公孙丁一箭正中前心,倒伏车中。 公孙丁将要上前来结果孙襄性命,幸得雍、褚二将齐上,救回府中去了。 右宰谷转回帝丘,回复宁喜,说孙家难攻。 宁喜:我与孙氏,已势不两立;今孙襄中箭,其府中必乱,当趁夜再往攻之! 由是整顿车仗,预备天黑出兵。便在此时,北宫遗忽至,来传信道:孙襄伤重已死,其家无主,可速攻之。 宁喜以手加额:我父自天佑我! 遂披挂出门,悉起家众,同北宫遗、右宰谷、公孙丁等,再伐孙氏。果如北宫遗所说,孙府家主既死,群龙无首,一攻而破,家甲逃散。雍鉏奔往戚邑,褚带为乱军所杀。 宁喜于是诛灭孙襄全家,一直乱到天明,便持孙襄首级上朝,逼迫殇公退位。 卫殇公怒道:汝擅杀世臣,又欺国君,便是叛逆。寡人为君已十三载矣,有何罪过,要逼我退位?某先杀了你这逆贼! 即离公座,夺卫士手中之戈,径奔宁喜。宁喜逃走出宫,殇公在后紧追不舍。出得宫外,宁喜麾令甲士齐上,当场将殇公拘拿,随即命人鸩死于太庙,并杀世子角。由此卫国宁氏政变成功,因遣右宰谷、北宫遗、公孙丁前往夷仪,迎接献公回归朝歌,复辟为君。 献公大封复辟功臣:宁喜独相卫国,专执国政,加食邑三千户;北宫遗、右宰谷、石恶、公孙免余等,俱增秩禄;殖绰、公孙丁、公孙无地、公孙臣进爵大夫;太叔仪、齐恶、孔羁、褚师申等复官爵如旧;召蘧瑗自鲁还卫,复其大夫职位。(本集完) 第五十一集 季札挂剑 黄河故道,车马扬尘。 孙嘉聘齐而回,忽见家人迎至,报以惊变:家主孙襄,皆被孙喜屠戮,全家被难! 孙嘉闻报,放声大哭,悲痛欲绝。由是不敢归还朝歌,径归戚邑,来见父亲。 孙林父因雍鉏逃回,已知次子全家被难之事,今见孙嘉得以生还,方于大悲之余,稍感安慰。父子相对,继又大哭一场。 孙林父:今宁喜既迎卫衎复辟,必与我孙氏不肯干休。不如便以戚邑附晋,保我族氏不灭,并向晋伯请兵相助,为我儿报仇! 孙嘉:便依父亲主意。 孙林父于是便使孙嘉前往绛都,来见晋侯,诉说宁喜弑君之恶,杀弟之恨,并愿以戚邑为附庸,乞赐发兵守御。 晋平公此时不愿与卫国为敌,又却不过孙文子情面,遂以三百人助之。 孙嘉归告其父:晋侯仅派三百甲士前来,不过应景而已,实乃无心相助。 孙林父:三百精兵,足见晋侯情深。可使三百晋兵专戍茅氏重地,以当来伐之兵。 长子孙蒯进谏:茅氏正当戚邑东门,以此三百戍兵,岂能拒卫? 孙林父:晋侯只以三百人助我,是不欲与卫侯交恶,更况决裂?我故委之东鄙,使卫人袭杀,则必激晋侯之怒,不愁其不全力以助我也! 二子闻言齐拜,赞道:大人高见,儿等万不及一! 孙林父遣三百军戍屯茅氏,早有人报至卫都。 宁喜闻而大笑:彼以三百人拒我,岂非以卵击石?实在不自量力。 探马说道:虽只三百,但非戚卒,皆为晋师。 宁喜又笑:晋国真心要助孙氏,又岂以区区三百人?此乃敷衍塞责,不欲与我为敌。殖绰将军,命你选精锐千人,车五十乘,往袭茅氏。 殖绰:上卿放心,我此一去,定将三百晋军全歼,方显我卫军手段。 宁喜:将军不可!彼三百之众,绝非将军敌手,必然马到成功。但因其为晋人,只需驱散即可,不许妄杀。 殖绰随口答应,跳上战车,引兵而去。其一介莽夫,只以杀戮为乐,哪里晓得此嘱深意?由是迅如疾风,兼程奔至茅氏,直袭晋营。便如狂风扫落叶般,只半天功夫,便将晋戍三百人全部斩杀,只走了几个后哨,以及炊事庖丁。 殖绰一战全歼守敌,乐不可支,遂屯兵茅氏,遣使回国报捷。 孙林父闻报晋军覆没,卫兵已入东鄙,也不着急,便唤孙蒯、雍鉏至帐,命二人各带五百精卒,以营救晋戍为名,其实突袭卫军,复夺茅氏。 二将领命而出,途中议道:殖绰乃卫国名将,勇敌万夫,非用诱敌之计,不可力胜。 由是议定,由孙蒯在茅氏之西埋伏,雍鉏前去诱敌。 雍鉏领计,率百人驰往茅氏诱敌。殖绰出战,雍鉏略战三合,回头便走。殖绰欺雍鉏兵少,只带数十人轻车往追,引至圉村外土山之下,便入戚兵埋伏。 孙蒯立在山上,手指殖绰大骂,故意激之。殖绰果然大怒,乃驱车骤马,来擒孙蒯。 刚到山坡之下,只听咔啦一声,那车驶入坑堑,将殖绰掀入坑中。 孙蒯大喜,喝令:放箭! 众军齐上,便向坑中攒箭。可怜如此一员无敌猛将,终被射成刺猬,死于鲁莽少谋。孙蒯见射死殖绰,遂命割其首级,回夺茅氏,杀散卫军,回报父亲。 孙林父道:殖绰既死,宁喜必然亲来,我非其敌。可向晋侯告败,使其发兵。 乃遣使如晋,向平公告败:三百晋卒,皆被宁喜所杀! 晋平公勃然大怒,由此决意伐卫。乃命正卿赵武:传檄中原,会合诸国大夫,皆都盟于澶渊。且看卫侯是否与会,再定行止。 赵武领命,一面发使传檄诸侯,一面整军南下,兵发澶渊。 盟主令下,诸侯齐集,先后至于澶渊。卫献公自知得罪晋侯,又不敢不与盟会,乃亲引宁喜,提前到达。 晋侯到来,卫献公即刻求见,面诉孙林父之罪,而歼灭晋卒之事,故意隐而不提。 晋平公不能自承曾派兵助戍戚邑,见卫侯不提,自也不便当面责问,由是恼羞成怒,命将卫国君臣皆都执而囚之。此时齐国君臣亦至,大夫晏婴闻说卫侯被囚,遂进言齐景公。 晏婴:晋侯为孙林父而执卫侯,此是扶其臣子,而欺其君。臣恐诸侯国之强臣,皆将自此得志,而君权尽丧。崔、庆之事,不谓前车之鉴乎? 齐景公:若依卿计,当其奈何? 晏婴:主公盍不为卫侯向晋伯请赦,以报寓莱之德! 景公闻言称善,因闻郑简公亦至,便约会一同往见晋伯,同为卫献公求释。 晋平公虽然感其来意,然怀丧师之恨,不肯就此罢休。 晏婴私谓叔向:恤患补阙,扶弱抑强,乃盟主之职。孙林父始逐其君,既不能讨;今又以臣执君,反求盟主助虐。若果如此,则天下为君者不亦难乎?昔文公误听元咺,执卫成公归于京师,周天子恶其不顺,文公愧而释之。夫归于京师尚犹不可,况私囚诸侯乎?诸子不谏,是党臣而抑君,其名不可居也。婴惧晋国因之失其伯业,敢为子私下言之。 叔向甚以为然,乃言于赵武,二人同时入帐,固请平公,为卫献公求情。 晋平公却不过众人情面,终释卫侯,但不肯释放宁喜。右宰谷乃劝说卫侯,饰女乐十二人贿晋,以赎宁喜。卫献公忍痛割爱,进呈女乐,晋侯大悦,终释放宁喜还国。 宁喜归国,不思报献公之德,反以为国君惧己,由此每事专决,全不以卫侯为意。 澶渊会盟之后,晋、楚、齐、秦等国皆都厌战,有意弭兵。宋国处于各大国之间,尤其苦兵,弭兵之念最强。宋国左师向戌,时与晋国主帅赵武相善,亦与楚国令尹屈建交厚。由此向戌聘楚,便向楚国令尹屈建建议,重提昔日本国右师华元旧议,欲为晋、楚合成。 屈建赞道:向公所谋此事甚善,非惟晋楚,中原各国亦均沾其益。数十年来,只为诸侯各自分党,依附南北,故此和议迄于无成。若使晋、楚属国互相朝聘,欢好如同一家,则干戈永息,天下太平矣。 向戌:屈公既允,不如我二人联手,倡议晋、楚二君相会于宋,面定弭兵之约。 屈建:敬诺。敢不从命! 鲁襄公二十七年,周灵王二十八年。晋、楚、齐、秦、鲁、卫、陈、蔡、郑、许、宋、邾、滕等十四国诸侯,盟于宋国西门之外。最后歃血为盟,向戌作为傧相,高声读其盟约:各国之间,自此弭兵,不许相互攻伐。晋、楚之从,交相见也。 画外音:弭兵盟约之意,便是原来之晋、楚两大国仆从诸侯,此后须向二盟主国交相朝贡,是以一臣奉事二君。但亦有例外,齐为晋之盟国,可不朝楚;秦为楚之盟国,亦不朝晋。邾为齐国私属,滕为宋之私属,可不参与盟会,亦不单独朝于晋、楚二侯。 虽说是弭兵之会,但晋楚相争,会上依然杀气腾腾。 楚国令尹屈建急于建功,嘱令楚人衣内皆裹铠甲,暗藏利器,时刻准备动武,以求主盟,且坚持在盟会时先行歃血。晋大元师赵武最终退让一步,使楚国主盟先歃,但提出须在书写盟书之时,先书晋国,楚国次之。楚国亦让一步,弭兵之盟遂成。 自此以后,晋、楚争霸宣告结束。然而吴楚江湖之争,方才正式拉开帷幕。 镜头转换,卫都朝歌。 虽然两大霸主及诸侯国之间倡导弭兵,但卫国内乱未已。 宁喜把揽卫政,目无国君。公孙免余观之,心中不忿,遂进宫来见献公。 公孙免余:主公,宁喜目无上下之分,兼弃君臣大义,背礼至甚,何不杀之? 卫献公:若非宁氏,寡人安能回国复位?约言在迩,不可违之! 公孙免余:臣自请以家属私兵,往攻宁氏。事成则利归于君,不成则害由臣独当。只求事成之后,主公不见臣弑卿之罪可也。 献公闻言大为感激,乃欠身离座,手扶公孙免余之背,声带哽咽说道:卿需斟酌而行,不行则止,切勿牵累寡人! 免余领诺,辞君而出,往见宗弟公孙无地、公孙臣。 公孙无地:兄从何来,因何面带不悦之色? 公孙免余见问,暗思请将不如激将,于是忽然放声痛哭。流涕良久,这才说道:相国宁喜专权,主公犹执当初之约,一味隐忍。今已养成其势,早晚必然再发弑君之祸,且必殃及孙氏。宁氏怀狼吞之志,主公却抱妇人之仁,如之奈何? 二弟听罢,异口同声:何不杀之?我公孙氏家甲私兵,只要运用得当,亦足以用! 公孙免余:我意早决,惟恐二弟犹豫不从也。既我兄弟三人同心共志,奋力一搏可矣。幸而成功,国君之福;万一不成,不过再次出奔齐国耳! 于是三兄弟歃血为信,定下起事之期。公孙无地及公孙臣二人,主动请为先驱。 光阴似箭,转眼便到年末,新春将至。 宁喜退朝,回到自己封邑,大治春宴,以飨国中大夫群僚。 公孙无地来见公孙免余:宁氏归其封邑,大治春宴,必不防备,趁此攻之可矣。 公孙免余从之,霍然而起,下令整顿家甲战车,出离府门,到校场祭旗誓师。使公孙无地与公孙臣率领家甲先行,自引大军继之于后。 发遣两个兄弟去后,免余命巫史在帐中占卜,得其卦辞,先凶后吉。免余愀然不悦,不知应在何人何地。 公孙无地回府,更不延挨,与弟孙臣悉起家众,来攻宁氏。 前至宁邑,斥侯来报:城中毫无防备,满街上只见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景象。 公孙无地以手加额:天可怜见,祖宗保佑,使子孙除此国贼! 于是回身招呼公孙臣,兄弟两个身先士卒,驱车并进,抢入城中。 镜头闪回,宁邑城中。 宁氏两代弑君,亦恐被国君来伐,故此宁喜回到宁邑之后,便与臣僚商议守城之策。 宁喜:我城小兵寡,若国君使诸大夫来伐,则奈其何? 众臣见问,面面相觑,皆无良策。 将作大匠上前进言:可在门内设置伏机,昼夜以守,以代兵甲。 宁喜:何谓伏机? 将作大匠:伏机者,乃是掘地为窟,上铺木板,以木楔为机关。 宁喜:又何谓机关? 将作大匠:所谓机关者,可启可闭,可发可止。若城上有人守卫,则闭其机,行人车马有如坦途;若无人守卫之时,则撤其木楔,以张其机,车马经过此门,则必触其机,人马俱陷深窟。日间去机,夜则启之,省人省力,而愈加严密,实乃机巧之术也。 宁喜:妙哉。便依卿计,速速设置。自此之后,我可安枕而眠矣。 画外音:机关陷阱之术,此处乃是中国史上首次记载,列位看官须知。 闪回结束,伏机张开,城门洞开。 公孙无地兄弟眼见城门大开,便即抢先攻入。只听喀嚓一声,误触其机,两驾战车皆都陷于窟中。洞窟下面满布竹签利刺,其尖朝上,有如剑林。 兄弟二人落下,何处藏躲?由是惨叫半声,魂飞魄散,一时俱亡。 右宰谷正自率兵夜巡,听到城门喧哗,急乘车驰来,察看发生何事。因见机关发动,车倾人陷。正欲下车问时,只听城外车声大作,公孙免余帅兵突至,一拥而入。 前军报说:无地及子臣冒进中计,皆落陷阱身亡! 免余闻言,如同万丈悬崖失足,肝胆俱裂。抬头看到右宰谷,乃驱车上前,大叫一声,挺戟将其刺于车下。右宰谷双腿一蹬,顿时呜呼哀哉,魂归鬼域。 公孙免余放声大哭,命人捞出两位兄弟尸体出阱,一面麾兵入城,直奔宁府大门。 宁喜闻听府外大乱,奔出内庭,遽问阍者:作乱者何人? 阍者未及答话,公孙免余迎面而至,接口道:举国乱由你出,又问何人? 言罢戟出,自宁喜前心搠入,戟尖自后背透出,血流遍地而死。 后面众军拥入,只半日功夫,尽灭宁氏之家,不分老幼。 战斗结束,公孙免余退兵,于路上痛哭二弟不止,这才恍然大悟,自语道:临发兵之时,巫史所占卦辞,先凶后吉,我今方知,悔之晚矣! 将两位兄弟厝尸以还,进宫归报卫献公:臣已为国除贼。可惜二弟,皆死于难! 卫献公闻报,如释背上芒刺:命舆宁喜及右宰谷入都,陈尸宫外示众!公孙无地及公孙臣亡于国事,敕令以上卿之礼厚葬,另厚恤其家人。 公子鱄当时正在府中,闻此惊变,徒跣入朝,抚宁喜之尸大哭,边哭边说。 公子鱄:子罹今日杀身之祸,非惟国君失信毁诺,实因我以谎言,欺子之故也。子今既死,我又有何面目,再立于卫国卿大夫之列乎? 呼天号地,朝堂皆闻。未过片刻,诸子家人皆至,来劝家主节哀。公子鱄于是不请君命,与诸子将宁喜及右宰谷二尸装殓,车载出城安葬。卫献公闻之,佯作不知。 下葬已毕,公子鱄率诸子还家,即以牛车载其妻小,出奔晋国。 卫献公早就使人于城门相候,固请留居国中,公子鱄不从,仗剑喝开使者及门卫,驱车出城而走。行及河上,献公复使大夫齐恶驰驿追及,必要请其回国。 子鱄命家人取过雉鸡一只,以佩刀斩其鸡首,沥血于自己马前,说道:我失信宁喜,回国何为?君侯失信于我,又何必以我为念?鱄及妻子,今后若再履卫地,有如此雉! 齐恶见此,不敢再拦,只得拱手作别,以此还报献公。公子鱄扬长而去,毫无眷恋之意。此后便即隐居于邯郸,与家人织屦易粟而食,终身不言卫国之事。 卫献公听罢齐恶还报,感叹不已,只得作罢。乃升朝坐殿,叙评除贼之功,欲拜公孙免余为正卿。免余固辞不就,乃使太叔仪为政。 卫国之乱,就此平定。 画外音:晋楚弭兵会盟,成为春秋时期一个重要分水岭。会盟以前,以诸侯国之间争霸及兼并为主;会盟以后,却以各国内部大夫间兼并为主。卫国之乱,便即正式拉开诸大夫之间兼并战争序幕。由此各国社会阶级,开始酝酿巨大变化,各层阶级矛盾日益趋于尖锐。 镜头闪回,画面递进。 周灵王十七年,郑国执政大臣子孔专制,引起国人不满,被子展、子西率领家甲及平民攻杀;同年,莒侯犁比公暴虐百姓,国人愤而杀之。 周灵王二十二年,陈国庆氏强征庶民筑城,因夹板脱落,残杀工役以为惩罚,引起役人暴动,杀死庆虎、庆寅并大小监工。 大夫专权,平民暴动,成为此一时期社会主流。 公元前545年,周灵王二十七年,王世子姬晋突患疾症暴亡,年仅十八岁。 灵王姬泄心嫡妃生有二子,长曰晋,次曰贵。 长子姬晋天性聪明,尤喜吹笙,吹奏时其音如同凤凰欢鸣,令人陶醉,不下于秦穆公之女弄玉。灵王对此子十分钟爱,故在其幼年之时,便立为太子。 王子晋十二三岁时,正遇连降大雨,縠、洛合流,洪水漫过堤岸,几乎冲进王宫。 灵王着慌,命人运土堰堵,子晋却谏阻道:怒川不可壅也!父王独不记尧帝时,崇鲧息壤为壅,而被殛于羽山之事乎? 灵王与众卿闻听此谏,无不讶异,以为神童。由此子晋名声大噪,诸侯皆知。 晋平公对王子晋甚为忌惮,恐其承继王位之后,有碍自己霸业,遂遣大夫叔向使周,以参拜天子为名,专门探察王子晋,是否果如传说中一样聪慧过人,智计不凡。 叔向奉命前往洛阳。参拜天子之后,特意又去拜会太子晋,欲以自己满腹才学,非难此位小小学童。 王子晋也早闻叔向大名,欣然会见,于席间彼此考研经典,以及治国之道。只经五次辩论,叔向倒有三番被太子驳问,无言以对。其余两次,棋逢对手。 叔向回国,遂向晋平公报说:太子晋果然不凡,三番胜我,两次平平。以臣愚见,当将我国所占之田归还周室,并复贡献天子,敬持臣下之礼为佳。 平公闻此,甚为不悦,并不答言。 太傅师旷忽从座间起身道:我去会他,观其音乐之才。若果不凡,还田贡献不迟。 晋平公转忧为喜,便派师旷以学习礼乐为名,再次使周。 师旷便至洛阳,专程拜见太子晋。主客辩难问答,上下古今,礼乐射御,无所不谈。太子有问必答,口惹悬河,毫无阻滞。 当时正值隆冬,师旷立久,忍不住踏足取暖。太子晋急请师旷上阶,就火而坐,并请鼓瑟。师旷鼓之,咏《无射》之曲;太子鼓和,唱《峤轿》之诗。 二人唱和,宾主尽欢,不忍分离。数日之后,师旷拜辞回国;王室虽穷,太子晋仍然赐以自己所乘驷车,以表尊敬。 师旷归晋,向平公奏道:太子晋果然聪慧无比,所奏之乐非同凡响。惜我闻其略带痰喘,复闻其脸色赤白,类如火烤,是谓痨病,不出三年必死。主公不必怀忧,霸业无碍也。 晋平公十分信赖师旷之能,由是放心,并不归还所占周田,更不朝周,依旧统领诸侯,与天子分庭抗礼。此后不到三年,太子晋果然辞世。 闪回结束。周灵王未料天妒英才,太子竟先于自己而亡。哀痛欲绝,寝食俱废。 嬖臣见天子如此悲伤,乃编造谎言相慰:陛下勿忧,太子未死,是成仙去也。 周灵王:卿何以知之? 嬖臣:数日之前有鄙野樵子,在沟岭见到太子身穿鹤氅,乘骑白鹤,吹笙聚凤,百鸟翔集。太子见到樵子,对其言道:“我乃周世子姬晋,今名王子乔。请转告我父,我随仙人浮丘公居住嵩山,十分快乐,不必挂念。”因那樵夫无由得见大王,故托臣转奏。 灵王听罢,不但没有释怀,反而更加怀念太子,日夜不宁,神情恍惚。翌年冬十月,壬辰之夜,灵王梦见太子乘骑白鹤,来接自己,上天享福。 周灵王醒来,对众侍臣说道:我儿来迎我,朕当行矣。 于是命令传位于次子姬贵,瞑目而逝,在位二十七年。 众卿依嘱,拥立姬贵即位,是为周景王。 太子晋不恋人间富贵,欲求长生之道,故将太子之位让于兄弟子贵,自己诈死离宫。 因改称王子乔,游历于伊、洛之间,遇到仙人浮丘生,拜为师父,前往嵩山修炼。 三十余年后,晋大夫族子桓良游于嵩山,遇见太子晋,不由大惊。 王子乔托其传信:请归告我家人,七月七日,在缑氏山相会。 是日,晋国人皆见太子晋骑乘白鹤,现于缑氏山巅,可望而不可及。太子晋在缑氏山巅与家人相见,挥手与国人作别,就此升天而去,此便是“王子乔登仙”传说由来。 事件悬疑:太子晋陵墓,位于长安茂陵附近。西晋末五胡乱华时被人盗挖,墓中一无所有,只见一把宝剑悬在半空。盗墓者欲取此剑,忽闻宝剑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不敢接近。顷刻之间,剑闪寒光,飞出古墓,冲上天际不见。 历史真相:登仙之说,毕竟虚妄。后世史家关于太子晋死因,大致有两种说法。其一根据《逸周书》载,师旷向晋侯形容太子“声清汗,色赤白,火色不寿”系列症状,则以今日医学角度而言,是说其所患乃是肾衰竭之病,因此不治而亡。其二根据《左传》记载:“无极曰,灵王杀隐大子。”史家依此认为,周灵王后是为齐国公室之女,侍宠而骄,又倚仗娘家齐侯势力,要求灵王立己子姬贵为太子,灵王不从,王后因而谋杀太子晋。《新唐书》云:王氏出自姬姓。是说子晋亡后,其子宗敬为司徒,时人号曰“王家”,王姓自此为始。 其实英年早逝之周太子晋,与神仙王子乔系为两人。王子乔本名王乔,蜀国道人,《楚辞·远游》、《逸周书》、《列仙传》等,皆有其人记载。 王子乔控鹤飞升,亦成为中国白鹤信仰发端鼻祖。至东汉末年,五斗米教教主张道陵出世,曾在嵩山中峰之下承天谷修道九年。而距此七百年前,王子乔修道之所白鹤观,就在承天谷中。王子晋鹤游嵩山,张道陵其后又往川蜀,在鹤鸣山中创教,皆都与鹤有关。此后所有道家都将鹤视为神物,由是白鹤观、栖鹤涧、鹤鸣观等仙道名称,遍布全国名山。洛阳西汉墓中,发现壁画《卜千秋升仙图》,将周太子晋绘作人首鹤身,或是王子晋最早形象。 镜头转换。按下周灵王驾崩,景王即位,复说列国之事。 齐国庆氏被灭,庆封奔吴,田、鲍、高、栾四族得胜,大获其利。其后田氏在其封邑施惠与民,渐渐壮大,后来居上,反为四族之首。 田桓子无宇及其后代子孙,厚施薄敛,在凶饥之年以家量贷,以公量收,暗地施惠于民,收买民心。由是数十年后,民众皆弃公室,投靠到田氏封邑。 当时虽然弭兵盟约未久,但吴、楚二国此后战火不断,屡次交攻。 楚康王在长江北岸大治舟师,将要用以伐吴。未料常有造船边料木屑,自上游顺流而下,被吴国细作看见,因此引起怀疑,告知吴王。 吴王余祭闻而有备,亦大造舟船,训练水师,以拒楚师之来。楚军乘船顺流直下来攻,因吴人整师以待,由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无功而还。 画外音:当时诸侯国中,惟有靠海沿江之齐、楚、吴三国,拥有舟师水军者。吴、楚大建舟师,以备相互征伐;而齐国亦建舟师,却是供齐侯畅游海上,猎奇射鱼为乐。自吴楚相争,史上始有舟师明载,亦是中国最早水战记录。 吴王余祭好勇轻生,决定就此伐楚,以牙还牙。乃使相国屈狐庸用计,以厚币引诱楚属舒鸠国叛楚。舒鸠贪图厚利,不计后果叛楚。 楚王闻而大怒,使令尹屈建为帅,率师往伐舒鸠。 大将养繇基闻之,自府中驱车直奔校场,请为先锋。 屈建见其须发皆白,劝道:将军老矣,舒鸠蕞尔小国,无相烦也。 养繇基:我谓不然。楚伐舒鸠,吴国必救,则将大战,非蕞尔小国之事也。某屡拒吴兵,熟知军情;又受先王知遇之恩,尝欲以身报国,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以还。正因某今须发皆白,犹恐一旦病死牖下,徒留遗恨也! 屈建称赞其勇,遂命为先锋。 养繇基于是引兵先发,行至离城,正遇吴王弟夷昧,同相国屈狐庸率兵而至。 画外音:屈狐庸者,便是申公巫臣。当年携夏姬逃亡晋国,又奉晋侯之命出使吴国,助其训练车战之法。吴王甚为倚重,初为大夫,后拜为相,由此便即留在吴国。 楚国先锋副将息桓时为车右,因见吴军势大,便劝养繇基道:敌众我寡,老将军可先扎住营寨,固垒以俟大军到来,再与敌战不迟。 养繇基不从,执弓贯矢,冲入吴阵,只是要拿叛臣之子。 屈狐庸见养繇基侍勇而至,冷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你仗侍神射之技,自谓平生更无敌手,今日却中我计,必死于此地矣! 于是急命吴师佯退诱敌,将养繇基引入车阵,然后封闭阵门,乱箭齐发。养繇基见四面铁叶车围裹将来,吴国弓手皆都躲于车中攒射,惊道:吴人亦善御善射乎?我命休矣。 说犹未毕,身上矢集如猬,顷刻间死于乱箭之下。其至死亦未料到,教授吴人御射之术者,却是楚国弃材,为晋国所用之申公巫臣父子是也。 息桓收拾败军,回报令尹:先锋不听我劝,急功冒进,丧于吴国车阵箭丛之中。 屈建叹道:咎由自取,亦可谓英雄,死得其所!我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为其报仇。 乃分兵派将,下令埋伏精兵于栖山,使子疆以私属之兵前往搦战,诱敌前来。 屈狐庸识破其计,勒兵不追。夷昧空壁逐之,至栖山中伏,因此大败。 楚军终于获胜,屈建并不穷追,只平灭舒鸠,率兵以归。 越明年,楚康王复欲伐吴,乞师于秦,秦景公使弟公子鉏帅兵助楚。 吴国盛兵以守江口,楚军攻不能入,无奈还师,却又向北侵郑。两军争锋,楚将穿封戍生擒郑将皇颉,回军献功。 公子围一无所得,欲夺穿封戍之功,诉于楚康王道:臣生擒皇颉,为穿封戍所夺。 穿封戍闻言不服,大叫道:皇颉乃是末将力战擒来,诸军皆都亲眼所见。公子围战无所获,欲夺我功。当面诳言,天理何在! 楚康王不能决,便对太宰伯州犁说道:彼二人各执一辞,卿可为其分剖明断。 伯州犁称诺:此事易也。 遂命皇颉立于庭下,公子围与穿封戍立于左侧;自己立于右侧,面对皇颉,一指公子围,拱手向上道:此是王子围,寡君之弟也! 皇颉不明其意,只得点头,表示听到。 伯州犁复指穿封戍,随即拱手向下道:此为穿封戍,外县之尹也。 皇颉至此已经有些明白,再次点头,表示听得明白。 佚州犁:此二人之中,是谁于阵上擒汝?可实言之!(上下其手,成语由来于此。) 皇颉已悟伯州犁之意,遂答道:某战此位王子不胜,被其擒获,此言是实。 穿封戍闻言大怒,遂当场拔剑,欲杀公子围,子围绕廊惊走。伯州犁急上前劝解,言于康王,同分其功;朝罢复置酒宴,与公子围及穿封戍二人讲和。 皇颉因配合伯州犁“上下其手”,迎合公子围私欲,故此未遭处置,立被释放回国。 周景王元年,吴公子季札出使中原列国,北过徐国,拜见其君。 徐君待以上宾之礼,言及礼乐,甚为投机,互相视为知己。宴席之间,徐君借季札佩剑观赏,啧啧称赞,欲求其赐,口不敢言。季札心知其意,为出使上国任务未完,欲待还归吴国再过徐国时相赠,故未及献,亦不明言。 季札出使列国已毕,复还徐国,却闻徐君已死。季札大悲,亲至徐君之墓吊祭,痛哭已罢,解其宝剑,系于徐君冢树而去。 从者惊奇问道:徐君已死,此剑则尚予谁? 季札答道:此说不然。徐君观剑之时,我心中即已许之,岂以其死,背我心愿哉! 徐人闻此,因其高谊,筑台表之。是谓挂剑台者,坐落于今之徐州城南。 季札自中原诸国归吴,一路亲眼所见,或亲耳所闻,皆是各国大夫为乱之事。 郑大夫良霄专权,被驷带、公孙段等诸大夫群起诛杀。大夫子产历经大难,终又上台执政,对本国公社土地进行改革。 蔡国太子般弑杀景侯,自立为国君。 宋国遭遇灾荒,又发大火,伯姬被活活烧死,却被誉为贞烈之妇。 伯姬乃是鲁宣公之女,嫁与宋共公瑕,故又称共姬。五月甲午日入夜,宋宫发生火灾,延及伯姬宫舍。当时侍女及傅母皆都外出,只伯姬一人在堂,火势凶猛,窗户皆燃。 内监侍者跑来,见火势甚猛,已不可救,便立于门外催请:请夫人出舍,以避大火! 伯姬在屋内答道:我闻妇人之义,若傅母不在,不可单身于夜间出于寝室。 内监见火舌已窜上房梁,急道:傅母不在,我等入内,背负夫人出舍避火可否? 伯姬急道:不可!男女授手不亲,礼也。我闻妇人之义,若保姆不在,宵不下堂。 众人未蒙主母答允,不敢入室相救,伯姬遂死于火中。 画外音:这位伯姬,不愧是鲁国公女,生于周礼发源之地,拘泥礼法如此,实令今人心惊胆寒。其口中所谓傅母,实为奶妈;保姆者,实为侍女。当时周礼所谓妇道,有一条规定:不许女子独自一人夜间外出,若非要外出,亦需有女伴相陪。今人一看便知,其实是为保护长女少妇,恐夜间独自出门遭遇色狼,而设此条规定。伯姬却胶柱鼓瑟,死守此令,不肯变通。尤为可笑者,鲁伯姬于成公九年出嫁宋国,至此年约六十岁,尚拘泥授手不亲之律,恪守夜不下堂之规,宁死尤不肯让半男不女之太监内侍相救! 周景王三年,郑国执政卿子产陪郑伯礼聘于晋,未得晋平公及时接见。子产大怒,使从人尽拆驿馆围墙。 平公使人责之,子产答道:郑公千里来贡,晋侯不见,是为失礼在先。且贡品太多,不拆围墙,无处放置。若失于盗,我寡君难承其罪! 晋侯闻之,急忙接见郑伯君臣,优礼以待。 同年,吴公子季札至鲁,叔孙穆子使乐工歌咏《齐风》。 季札听后赞道: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限量也。 可见《齐风》曲调壮美,表现姜太公所创大国风范。 亦同年,莒国奴隶暴动,杀死暴君犁比公。 是年孔丘九岁,随母亲颜徵在,往外祖父颜襄家求学。 景王四年,晋国大夫魏舒伐狄。 只因战场地形险隘,战车无法展开,魏舒便令毁车以为行伍,将战车甲士与步卒混编,组成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独立步兵方阵,名曰魏舒方阵。《左传》称为五阵,前拒诱敌,其余四阵按前、后、左、右配置,中间为空。狄人败于五阵,狼狈逃窜。 魏舒方阵出现,乃是军事史上大事,也是车战向步战转变标志。(本集完) 第五十二集 晋楚冷战 风云舒卷,楚宫惊变。 楚康王在位十五年死,传位于子熊员,史称楚郏敖。 其后未久,令尹屈建亦卒。楚王遂命公子围为令尹,主管军政大权。 郏敖四年,即周景王四年,公子围出使郑国,途中闻说郏敖暴病,因此半路返回。乃以探视楚王病情为由入宫,以帽带勒死郏敖,并杀其二子熊莫、平夏,公子比逃往晋国。 公子围即位,是为楚灵王。遂立长子禄为世子,以薳罴为令尹,郑丹为右尹,伍举为左尹,斗成然为郊尹。太宰伯州犁在郏,楚王虑其不服,使人杀之,以薳启疆代为太宰。 灵王得志,愈加骄恣,因有独霸中原之意,使伍举前往绛城,求会盟诸侯于晋,并求与晋国缔结姻亲。当时晋国正卿赵武新丧,晋平公惧楚之强,一一听之。 周景王五年,楚灵王北上占汜,在其西北里许修筑新城。因周襄王曾避难居此,故名襄樊。复于皖山之南修置皖城,位于桐皖二国之交,今潜山境内。 镜头闪回。当楚国弑君大乱之时,无独有偶,吴王余祭也于此时被人刺杀。 吴国南邻称越,夏禹后裔,姒姓,始封于少康庶子无余。封地位于欧余山之南,以绍兴禹王陵为中心。越国自夏历商至周,凡三十余代。 至越王允常在位,正当周灵王之世。允常勤于为治,越国开始强盛,北邻吴王忌之。 吴王余祭出兵伐越,一战得胜,获其宗人以归。乃命刖去越王宗人双足,却又使其为阍人,替自己守卫余皇大舟,又不加任何防备。 此日吴王余祭在舟中宴乐,醉后便即倒卧舱中,随从亦皆睡倒。 夜半三更,明月朗照,万籁俱寂,只闻江水拍岸。 越宗人当时睡在舟尾,被水花飞溅脸上,由此惊醒。因闻吴王鼾声如雷,忽然激起仇恨如潮,乃奋然而起,爬入舱内,解下吴王肋下佩刀,刺杀余祭。 吴王临死大叫,随从始觉,复杀宗人。 余祭既死,次弟夷昧嗣立,以国政全部委任给四弟季札。 季札既为令尹,遂奏请与越国罢战,戢兵安民,同时通好中原上国。吴王准奏,便派季札为使,通好中原诸侯。 季札北上,首聘鲁国,评品五代及列国之乐,鲁人以为知音;次聘齐国,与晏婴相善;再次聘郑,与公孙侨相交;再次及卫,与蘧瑗相厚;终适晋国,更与韩起、魏舒为友。 镜头转换,复说齐国。 高、栾二卿当政,与鲍、田诸大夫共分崔杼、庆封两家封邑。因庆封家财俱在卢蒲嫳之室,便责卢蒲嫳淫乱之罪,将其流放于北燕;其兄卢蒲癸亦受连累,随从流放。 明年栾??病卒,子栾施嗣为大夫,与高虿同执国政。高虿忌惮同宗高厚之子高止,以与其并立为嫌,乃驱逐高止去国,亦奔北燕。 高止之子高竖闻说父亲被逐,遂据卢邑以叛。齐景公闻报,使大夫闾邱婴率兵伐之。 兵临城下,高竖登城观阵,向城外叫道:我非叛齐,惟惧高氏不祀也! 闾邱婴:子既不叛齐,则不可据城以抗王师。你若弃此城,某必为高氏立后。 高竖闻言信之,遂引家甲弃城而去,出奔晋国。闾邱婴班师还都,复命齐侯,景公乃立高酀,以守高傒之祀。 高虿闻说闾邱婴私自放走高竖,勃然大怒,乃杀闾邱婴于朝堂之上。诸公子皆为闾邱婴不平,纷纷讥议,高虿皆都不听,且将诸公子驱逐出国。 其后未几,高虿亦卒,子高强继嗣。高强因年幼未立为卿,齐国大权由此悉归栾施。 周景王五年秋,郑国上大夫公孙黑与下大夫公孙楚争妻不得,因而叛乱。 公孙黑者,姬姓驷氏,字子晳。乃郑穆公姬兰之孙,公子騑之子,公孙夏之弟。公孙楚者,姬姓游氏,字子南,又称游楚,郑穆公之孙,公子偃之子,公孙子蟜之弟。 镜头闪回。郑大夫徐吾犯有胞妹,相貌艳绝,国人皆知;公孙楚先与其订婚,公孙黑佯作不知,又派人送去聘礼。徐吾犯不敢得罪子晳,便问子产,以何计推托其聘。 子产:国政混乱,非公之忧。彼二公子,令妹自择可也。 徐吾犯从之,便请子南、子晳至府,使妹子相看自择。二公子皆应,子晳先至,衣着华丽,陈设财礼而出;子南后到,着戎装以入,左右开弓发矢,一跃登车而去。 徐女自房内窥之,言于其兄道:子皙虽美,不如子南之勇。 徐吾犯知道妹子心意,于是将其嫁给子南。公孙黑因而大怒,往见子南,内着皮铠,欲杀子南而强夺其妻。公孙楚知其企图,先下手为强,持戈击之,子晳受伤而回。 公孙黑还家裹伤,又至朝堂,告诉诸大夫道:我往贺子南新婚,子南却持戈伤我。 诸大夫共议,子产道:年幼位低者有罪,罪在公孙楚也。 命擒公孙楚入朝,列举其罪:惧君之威,从君政令,尊贵人,事长者,奉亲属,国之纪也。君在国都,子用戈矛,是不惧君威;触犯国法,是不从政令;以下犯上,是不尊贵人;年幼而不恭敬,是不事长者;以弟伤兄,是不奉亲属。本当斩首,法外施恩,容你自逃! 公孙楚知是相国明惩暗佑,遂出奔吴国。子产虽然偏袒公孙黑,其因未得徐氏之妇,兀自不肯甘心。于是便趁相国子产出都公干之机,准备发动叛乱,欲除游氏家族。然而由于旧伤发作,叛乱未曾实现。驷氏家族及诸大夫发觉其谋,欲攻杀之,遣使出京,去报相国。 子产正在巡视边境,闻说此事大惊,嫌驷乘太慢,遂乘单骑传车还都。于是率众擒拿公孙黑,历数其罪:子专权而攻伯有,罪之一也;兄夺弟妻,罪之二也;薰隧盟会,假托君命,罪之三也。皆为死罪,岂能容你?看在穆公分上,容你自死,以免罹刑。 子晳服罪,再拜叩头,请求使己子姬印担任褚师。子产说道:姬印如有才能,国君自会任命。如其无才而居此位,早晚蹈你覆辙。子不忧己过,又有何求?如不速死,司寇将至。 子晳长叹,此时方悔不当初,于是上吊自尽而死。子产命将其暴尸于封地周氏邑要道,书其罪状于木版,置于其尸,命国人尽知。 周景王六年,楚灵王二年,冬十二月。 楚灵王遣使大征诸侯,约以明年春三月,会盟于申。 郑简公请先往申地迎待诸侯,灵王许之。 至约定之期,蔡、陈、徐、滕、顿、胡、沈、小邾等国君,俱亲身赴会。宋公遣大夫向戌代行,鲁、卫托故不至。 楚灵王大会诸侯,然后问道:寡人欲用兵诸侯,效桓公伐楚之事,谁当先者? 右尹伍举奏道:故齐相庆封弑君,逃于吴国。吴不讨其罪,反加恩宠,赐以朱方,聚族而居,富于其旧,齐人愤怨。且吴国乃楚国宿仇,若以诛庆封为名伐吴,一举而两得! 楚灵王称善,于是盛陈车乘,恐胁诸侯,会盟伐吴。又因徐君乃是吴姬所生,疑其附吴,系囚三日。徐子急向楚王表示效忠,并愿为伐吴向导,方才获释。 于是楚王下令,麾师大进,使大夫屈申为将,率诸侯之师伐吴。大军东向,先破朱方,擒执庆封,杀其全族,至此果应鲁大夫叔孙豹之言。 屈申欲乘胜东进,因闻吴人有备,遂班师而回,以庆封向楚王献功。 楚灵王欲诛庆封,伍举谏阻道:臣闻无瑕者可以戮人。若戮庆封,恐其不服。 楚灵王听其言外之意,是谓自己亦是弑君自立,无权以弑君之罪处分庆封。不由勃然大怒,冷笑道:命将庆封绑示军前,迫使自言其罪,我便饶其不死。 庆封:我有何罪,命我自陈? 楚灵王:你当对众自陈:各国大夫!休如庆封一般,弑其君、弱其孤,盟其大夫。 庆封:喏,便依贤侯。 楚灵王见此,怒气渐消,便集诸国大夫,命庆封当众认罪。未料事到临头,庆封忽然不依楚王所教认罪,反而对诸国大夫扬声高呼。 庆封:各国大夫听者!休如楚共王之庶子熊围,弑其兄子麇而代之,以盟诸侯。 诸侯闻之,皆掩口而笑。灵王大惭,喝令刀手:速杀庆封! 刽子手奉令,手挥刀落。庆封大叫一声,脑袋离腔落地,一腔热血,窜向空中。 由是会盟已毕,诸侯皆散。楚灵王自申归楚,怪屈申从朱方班师,不肯深入,疑其有贰心于吴,遂即杀之,以屈生代为大夫。因薳罴自晋国迎夫人姬氏以归,遂以其为令尹。 是年冬,吴王夷昧为报朱方之恨,亲自率师伐楚,攻掠棘、栎、麻三邑以归。 楚灵王闻而大怒,复起诸侯之师伐吴。越君姒允常恨吴国侵掠本国,便使大夫常寿过率师来会,以助灵王。 楚将薳启疆请为先锋,引舟师先至鹊岸,反为吴军所败。 楚灵王闻报前军兵败,自引大兵来伐,至于罗汭之滨。吴王夷昧闻说楚王亲至,反使宗弟蹶繇来犒楚师,以示不惧诸侯联军。灵王怒执蹶繇:与我杀之,以衅军鼓! 蹶繇笑道:杀便杀矣,又何怒为? 楚灵王:你不惧死乎? 蹶繇:某临来时,我家主公言道,君若欢迎使臣,使敝邑忘于儆备,则吴亡无日;若怒杀使臣衅鼓,敝邑则必修武备,举国以抗,御楚有余。怒而杀我,于楚何利? 楚灵王闻言赞道:此贤士也,杀之不祥! 乃赦其归国,自提大军前至吴界。驻兵江岸多日,因见吴军设守甚严,终不能攻入。 楚灵王乃长叹道:吴国果不能轻伐,是我枉杀屈申也。 遂遣散诸侯之兵,自归楚都。因耻于伐吴无功,恐诸侯耻笑,乃大兴土木以夸耀物力,筑章华宫,广袤四十里。因中筑高台,以望四方。台高三十仞,命曰章华,亦名三休台,是因以其高峻,凡登台必要休息三次,方能登其巅峰。 宫室亭榭极其壮丽,数载方成。楚灵王有一怪癖,偏好细腰,不问男女。故章华之宫建成,便选美人腰细者居之,因此又名细腰宫。宫中美人为求媚楚王,皆都减食忍饿以求腰细;百官亦皆以带紧束腰身,以免楚王憎恶。 鲁昭公闻楚国有细腰宫,欲亲至参观,先遗使聘问。楚灵王闻而大喜,即应其请。 大夫启疆奏道:鲁侯白面长身,须垂尺余,威仪可观;又熟习礼仪,愿我王留心举止,勿贻其笑。 灵王笑道:此事易也! 乃选国中高身长髯大汉十人,使熟习周礼,命为傧相,然后接见鲁侯。 十数日后,鲁侯聘楚,专门来看传说中之细腰宫。于是拾级登台,果然途中休息三次,方至台巅。放眼远望,只见宫殿巍峨,勾心斗角,不由咂舌目眩,心中暗赞。又忽乍见十个高身长髯大汉,模样打扮,都与自己相同,不由愈加错愕。 楚灵王上前,以礼相见,遂请鲁昭公同游章华之宫。只见台势高峻逶迤,盘旋数层,每层俱有明廊曲槛。又选美男二十岁以内者,装束鲜丽如同妇人,手捧雕盘玉斝,咏唱郢歌劝酒,金石丝竹,纷然响和。既升绝顶,乐声嘹亮,俱在天际。觥筹交错,粉香相逐,如入神仙洞府,迷魂夺魄,不知身在何处。 鲁侯游览章华之宫,复尝琼浆玉液,不由大醉,赞不绝口,宴罢辞归。 晋平公闻说楚灵王建章华之宫,以此号召诸侯往观,心中既羡且妒,乃谓诸卿道:楚乃蛮夷,犹以宫室之美夸示诸侯,晋反不如耶? 诸卿皆道:蛮夷之邦,岂有我中国之盛! 晋平公大喜,遂命于曲沃汾水之傍起造宫室。历经数年之功,不曾竣工。虽然规模广大不及吴国章华宫,而雕琢精美,尤有过之,名曰祁宫。 众卿游园惊叹,皆谓装潢太过。平公不听众谏,就此杜门谢客,专与师旷谈论乐理。 晋平公问道:闻卿雅奏,可谓尽善美矣。寡人欲学,然年届古稀,恐其迟暮乎? 师旷答道:若嫌迟暮,何不秉烛而学? 平公不悦道:岂有臣戏其君者? 师旷却正色道:岂有盲臣敢戏其君者!臣尝闻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然既便如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之暗乎? 平公听罢赞道:善哉! 祁宫建到一半,晋平公知道群臣不能再谏,遂于宫中设酒,宴请诸卿大夫。酒过三巡,平公思及祁宫终将建成,不由暗自得意,遂举杯三让,忘形说道:我谓世间至乐,不过为君主者,言出如纶,无人敢于违背。 师旷正在平公下首陪坐,闻听此语,立即操琴而起,向晋侯声音来处撞去。晋平公连忙向后仰身躲避,那名贵桐琴撞于墙壁,当即损毁。 晋平公怒道:太师不饮不奏,因何摔琴? 师旷答道:我闻座旁有小人胡言乱语,故而以琴撞之! 平公哭笑不得,答道:太师醉矣,不能明辨其声。适才说话者,实乃寡人也。 师旷摇头说道:岂有此理!方才狂言乱语,绝非为君主者当言之。 平公这才明白,此老是在指桑骂槐,当时无言以对。 近侍奏道:师旷虽然目盲,但以琴击君,更加以恶语,便是大逆,应治其罪。 晋平公自我解嘲道:赦之可矣!饮酒不可妄语,此老所云,可为寡人鉴戒。 历经数年之功,祁宫终于建成。晋平公引众卿入内检阅,见其美仑美奂,金碧辉煌,不由大喜。遂八方遣使,布告诸侯,皆都召来祁宫相会,参与落成典礼。 列国诸侯闻说祁宫落成,晋国请去参观典礼,莫不窃笑,暗道:晋楚争霸百年,由刀兵相伐,化为土木相竞,可谓冷战,亦可谓弭兵之力也。 卫灵公元新刚刚嗣位,尚未见过晋侯,故此闻召即发,欣然朝晋。 不则一日,卫灵公行至濮阳,天晚宿于驿舍。当日夜半,窗外月华如水,灵公耳中忽闻鼓琴之声,泠泠成韵,使人如痴如醉,闻所未闻。 次日晨起出发,随行师涓忽然奏道:昨夜臣闻濮水上有琴韵新声,神乎其技,似是天宫仙东,非似人间所能弹奏者。 灵公大喜:寡人亦曾闻之,以为梦幻,未料是真。 师涓:此等仙乐,臣已记之于心矣,因彻夜难眠,录之于曲谱。 灵公更喜,遂请同载,命试奏之。师涓奉命登车,援琴抚弄,曲调果如灵公昨夜所闻,疾徐缓速,尽得其妙。 于是晓行夜宿,卫灵公到至晋都绛城,朝贺礼毕。晋平公设宴于祁台相待,师旷、师涓皆都在座陪侍。酒至半酣,晋平公忽抬头看到师涓,不由兴致大起,遂举酒相敬。 晋平公:寡人素闻卫有师涓,善为新声。我晋国复有师旷,亦颇谙古音。今日佳宴,难得两位大师共座同席,可谓旷世盛会,不可无乐。未知师涓先生,近来可有新作之声乎?若有,请不吝赐奏,以娱寡人,及我晋国之众卿。 师涓举酒饮尽,离席施礼言道:伯主之命,焉敢不从。臣途中适有所闻,谱成新声,愿求赐桐琴,就而鼓之,以娱贤伯,以及众卿。 平公大喜,命取桐琴,置于师涓之前,自与众卿正襟危坐,欣赏新曲。 师涓抚弄一下,听其音声,赞道:善哉!此良琴也。 先将七弦调和,然后拂指而弹,正是途中闻于濮水之曲。才奏数声,平公称善,众卿抚掌;曲未及半,满座皆都沉醉其中。 师旷时与师涓相邻而坐,急伸手将琴弦按住,铿然一声,五音并息,万籁俱寂。 晋平公惊道:我师止奏何意? 师旷:此非新声,乃是商朝旧律,靡靡之音! 师涓:何谓靡靡之音? 师旷:当殷商之末,有乐师名延,与纣王为此靡靡之乐,帝辛听而忘倦,即此曲也。及武王伐纣,成汤祚终,商人皆怨师延,其乃抱琴东走,自投于濮水之中。后世凡有好音者过此,其声辄自水中而出。师涓既云是于途中所闻,其必是在濮水之上,未知然否? 话音未落,卫灵公便脱口而出:师旷真神人也,一言既中! 晋平公:前代之乐,五百年后复闻,亦谓新声,奏之何伤?请为寡人终奏此曲。 师旷不好再阻,只好将手挪开。 师涓由是重整丝弦,抑扬顿挫奏之,如诉如泣,终毕此曲,余音绕梁,半日不散。 晋平公沉醉半晌,方才平静情绪,便问师旷:此曲何名?如此令人伤感! 师旷:此谓《清商》,虽然悲戚,不如《清徵》。古之可听清徵者,皆有德义之君。因悲天悯人,哀其黎民之苦,故更悲于清商。 晋平公:寡人好曲,因何从不曾闻? 师旷:今君德薄,只为争霸求伯,不顾生灵涂炭,故此曲不行于世。 晋平公:寡人酷嗜新声,子若能奏,切毋推辞。 师旷闻此,只得将师涓面前桐琴搬过,端坐屏息而鼓。只见琴弦抚弄之际,天籁突起,清风徐来,座中尘俗荡尽。琴音一奏,有八对玄鹤南来,集于宫门;七弦再奏,其鹤飞鸣,序立阶下;宫商三奏,群鹤延颈而鸣,舒翼而舞。奏至乱章,似闻黎庶呼声,声达霄汉。 座中诸卿闻此,皆都泪下,湿透衣襟。便在此时,铿然一声,其曲已终,复归沉寂。 晋平公鼓掌大悦,以白玉卮满斟醇酿,亲赐师旷,叹道:音至于此,无以复加! 师旷饮尽卮中美酒,闻声答道:《清徵》虽美,更不如《清角》。 师涓闻而大惊:未知其曲如何? 师旷:昔轩辕黄帝,会合鬼神于泰山,驾象车而御蛟龙,毕方并辖。蚩尤居前,风伯清尘,雨师洒道,虎狼前驱,鬼神后随,螣蛇伏地,凤凰覆上,乃作《清角》。自后君德日薄,不足以慑服鬼神,此曲便成绝响,以至神人隔绝。 晋平公:我师既作如此之论,则必能奏。寡人年届古稀,若闻此声,虽死无恨! 师旷摇头道:若奏此声,鬼神毕集,却不能供主公驱使,则必有祸无福。 平公不依,固请弹奏。师涓及卫灵公心痒难搔,更是求之再三。 师旷万不得已,乃焚香礼敬,复坐援琴而鼓。琴声甫作,有玄云从西方而起;继而狂风骤发,飞瓦走石,廊柱摇晃;其后巨雷暴雨,台下水深数尺,四周似有鬼哭。 晋平公恐惧,急止道:我师止奏,寡人知罪矣! 师旷因而止奏,风息雨止。 师涓叹道:人云学无止境,我今方知也。 欢会已罢,卫灵公还于朝歌,因怀思师旷雅奏,以至三月不知肉味。师涓善造新曲,于是创作四时之乐,以奉国君。卫灵公大喜,问道:何谓四时之乐? 师涓:春有《离鸿》、《去雁》、《应苹》之歌;夏有《明晨》、《焦泉》、《朱华》、《流金》之调;秋有《商飚》、《白云》、《落叶》、《吹蓬》之曲;冬有《凝河》、《流阴》、《沉云》之操。自春至冬,故曰四时之声也。 卫灵公:何不试奏数曲,以娱寡人之耳? 师涓领诺,遂将四时之声各奏一曲。灵公沉湎其中,一时如入暖春,一时忽入酷暑,一时穿行秋林,一时如卧寒冰。耳迷心惑,忘于政事。 蘧伯玉在旁侍坐,闻罢此曲,怫然起身,对师涓说道:此曲虽以发扬气律,终为沉湎靡曼之音,无合于风雅,非下臣宜荐于君也。 师涓闻而大愧,再拜而退。还于府中,因思蘧伯玉之言,痛悔不已,遂挂冠而去,率全家隐入山林,再无踪迹。蘧伯玉闻说师涓离朝而去,遂焚其所发明乐器于九达之衢,惟恐后世传造。其四时之声,亦便就此湮灭。 卫、晋两大乐师演奏会之后,各国大夫陆续来至绛都,参与会盟,观赏祁宫。 晏婴奉国君之命,也往晋国祁宫,参观学习。齐景公见相国家宅近于闹市,房屋陈旧简陋,嘈杂干扰,遂趁晏婴出使晋国之机,命人换以新宅。 晏婴出使归来,见此豪华新居,却云住之不惯,继又搬回旧宅。 齐景公闻报不悦,便问:好奢恶简,人之常情。卿为国相之尊,何故如此? 晏婴答道:臣今使晋,见晋侯祁宫之侈,实不亚于仙境;然观晋侯面色,却已病入膏肓,命将不久。祁宫虽成,晋之霸业自此堕也。居豪华之屋,忘节俭之念,生享乐之欲,其与我有何益焉? 齐景公闻此,知道晏子安贫乐道,也就不再强求。但对其预言晋侯将死,半信半疑。 便在晏婴说此语之时,晋平公果得心悸之病,渐渐转笃。这日忽夜梦一物,径入寝卧,其状如鳖,大如车轮,然而只有三足,前二后一,裹携大水而至,淹没床脚。 平公一惊而醒,清晨上朝,便以梦中所见告之群臣,众人皆莫能解。 上卿叔向见平公闷闷不乐,遂起身进言道:今郑国执政大夫子产来聘,正居于馆舍;臣闻其博学多闻,何不召而问之? 平公闻此,当即许诺。叔向于是出宫下殿,至馆驿来见郑子产,将晋侯之梦说之,然后问道:闻公博学多闻,敢问我寡君此梦,是何祥兆? 子产答道:鳖三足者曰能。昔帝尧之时,崇鲧治水无功,被舜命祝融氏殛于东海羽山;又问罪其部将大鳖,截其一足。其神化为黄能,入于羽渊。禹即帝位,郊祀其神,三代祀典不缺。今周室衰微,政在盟主,晋侯此梦,或因未祀崇鲧乎? 叔向以其言返告,晋平公既惊且惧,便命大夫韩起祭祀崇鲧,如同郊礼大典。 次日果然疾病稍痊,晋平公升朝,对叔向赞道:子产博学如此,真圣人君子也! 命以莒国所贡方鼎,前往馆驿相赐。子产上殿谢恩,告辞退出,平公命叔向送至殿外。 子产见四周无人,遂私谓叔向道:晋君不恤民隐,而效楚人章台之侈,大兴土木,役使民力,此乃真正病源。虽以祭祀崇鲧稍痊,不能痊愈也。 叔向:未知应在何时? 子产:三年之后,其疾更作,将不可为,子姑待之。 叔向点头,牢记于心。子产自觉失言,于是告辞,还归郑国。路过魏榆,闻山下有人相聚,议论晋国之事。近前视之,惟有顽石十余块,并无一人。既回身再行,未过十数步,议论之声复起,回顾视之,声音竟自石内发出。 从人见此大惊,问道:顽石何以能言? 子产答道:石不能言。乃晋民怨气聚于石中,声达于外,此谓怨气冲天者也。 从人闻之,无不骇然。 公元前537年,鲁昭公五年。 鲁大夫季孙氏以扩充军队为名,将自公室中所得土地分成四份,季孙氏独得两份,孟孙氏与叔孙氏各得一份。三桓瓜分鲁国公室,至此已成定局。 孔子三岁丧父,随外祖学习文史典籍,此时已至十五岁,学问日见其长。 是年楚灵王联越攻吴,败于鹊岸,无果而还。吴国兵甲由此渐强,成为楚国劲敌。 晋平公病笃,渐渐不起。秦景公闻知,派遣医和前往诊治。医和与医缓并肩齐名,皆为秦国公室医官,民间号称神医。因奉命至绛,为晋平公诊病已毕,沉默不语。 晋平公:我病如何?卿尽管据实而奏。 医和:为医者不诳,贤伯休怪。君之疾笃,不可为也。 晋平公:疾从何来? 医和:是谓常近女室,其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 晋平公:女色亦不可近乎? 医和:倒也不必戒色,节之可也。 晋平公:其间病理,可得闻乎? 医和: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征为五声,淫生六疾。 晋平公:何谓六气?其理若何? 医和:六气者,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 晋平公:何谓之蛊? 医和:淫溺惑乱之所生也。于文,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在《周易》,女惑男,落风山谓之蛊,皆同物也。 平公赞道:真良医也! 由此知道自己病不可治,乃厚赐遣之。月余,平公薨于祁宫,在位二十六年。自祁宫建成之后,平公皆在病困之中,枉害百姓,不得安享其福。 晋平公薨逝,子姬夷即位,是为晋昭公。 同年,秦景公也随即去世,在位四十年。其子赢籍即位,是为秦哀公;因将父亲葬于丘里之南,并准许叔父后子针,自晋返回秦国。 镜头闪回。后子针乃秦桓公之子,景公蠃石同母弟。深受秦景公宠爱,非常富有。景公三十六年,因朝中佞臣诬陷,后子针害怕被杀,于是逃奔晋国,带家财锱重千乘。 晋平公奇道:公子如此富有,何用逃亡哉? 后子针答道:贤侯不知,我兄秦君无道,喜听嬖人谄言,不分青红皂白,便即杀人。我恐被杀,故来求庇贤侯麾下,待我兄死,侄儿继位,却再回去。 晋平公闻罢大笑。未料四年之后,果应其言。其实早在逃亡之前,后子针便长期居于晋国;秦晋两国交恶八十余年,反是在后子针调解之下,最终恢复和好。 子产自晋归郑,便命铸刑书于鼎,以为国之常法,正式对平民百姓公布成文法典。因将国之法规铸于鼎上,广而告之,故此非但郑国为之震动,以至天下诸侯瞪目,公卿皆惊。 当时孔子只有十五岁,亦与诸多贵族共同反对:法者,神也。握于贵族之手,使庶民莫测,故不敢轻举也。今其只见铸文,不惧官吏,则官吏何为!既无贵贱,焉能善其政? 晋大夫叔向更是不悦,遣使寄书,质问子产道:铸刑书于鼎以公布天下,则庶民皆知避刑,是非皆由条律规定,则国中之吏如何行政哉? 子产答道:民众知法,则不受亏,有何不可? 叔向以为有理,也继模仿而为。中国法治管理由此而始,子产乃为鼻祖。 周景王九年,徐国大夫仪楚出使楚国,楚灵王以为徐国附吴,将其扣留。仪楚寻机逃回,楚灵王派薳泄率军攻徐。吴军发兵来救,楚军战之不利。 楚灵王大怒,乃派令尹子荡为帅,率军由豫章攻吴,命薳泄在徐牵制吴军主力。 子荡率楚军冒失疾行,疏于防范,进至房钟遭到吴军袭击,因而大败,将军弃疾被俘。子荡败回楚都,推卸战败责任,归罪薳泄,因而杀之。 楚灵王生性残暴,且为维持庄王以来霸业,此后四处征讨,与各国战争不断。 鲁昭公七年,孔丘之母颜徵在病故,乃寻问父亲叔梁纥坟墓,将母亲与父合葬。 此年孙武生于齐国乐安,武圣就此出世,较文圣孔子年幼十六岁。 齐国上卿高虿、栾竈皆死,子高强及栾施嗣为大夫,两家相得甚欢。因与田无宇、鲍国渐渐疏远,四族遂分为二党。 栾、高二人每聚饮,醉后辄言田、鲍两家长短;田、鲍闻之,不由便生疑忌。 忽一日,高强与栾施聚饮府内,又说陈、鲍两家短处,言及早晚平灭其两家之语。饮酒之间,竖仆失手碎盏,乃重责之,鞭仆至百,皮开肉绽。 竖仆怀恨,遂奔告田无宇,讹言道:栾、高二卿每日密议于栾府,欲谋不轨。来日且聚家众,来袭陈、鲍二家矣!今因小失重责小人,因而不忿,前来首告。 田无宇大怒,遂约鲍国,各聚家甲,先下手为强,来伐栾、高。 栾施与高强来者不惧,奋然起兵相迎。于是四家大战,胜负难分;其后双方四家皆欲挟持齐侯,因此战至齐宫,在宫门之外各自列阵,两下相持。 晏婴正在家中晚餐,闻说四家混战宫门,急忙端冕委弁,驾车而至。 四家见晏婴到至,便先罢斗,争相上前,向国相辩理。晏婴不理四卿,喝令打开角门,先入宫来见齐侯,道惊请罪。齐景公见晏婴来到,便如抓到救命稻草,离座而起。 齐景公:四族相攻,兵及寝门,奈何? 晏婴:栾、高恃宠,专行不忌;逐高止,诛闾邱,国人胥怨;今又伐寝门,罪诚不宥。依臣之计,可先发公徒,相助田、鲍,以攻栾、高,获胜之后,再治田、鲍之罪可也。 齐景公:惟贤卿妥善布置,寡人无有不可。 晏婴再拜而出,于是大聚公徒,相助田、鲍,来攻栾、高。国中大夫自有深恶栾、高两家者,因见相国带头,遂皆率家兵,攘臂助战,可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栾施、高强见部众离散,知事不谐,只得夺门而出,遂奔鲁国。 田无宇及鲍国不追,驱逐栾、高两家妻子族人出城,然后商议,共同分其家财。 便在此时,国相晏婴驱车赶至,对田无宇说道:子与鲍氏,擅逐国之累世功臣,又欲专其利,既不畏国君,亦不惧国人议你两家之罪乎? 田无宇:国相所责甚是。无宇不敏,愿悉听吩咐。 晏婴:将军何不将栾、高两家之财,悉归国库?人必以让德称子,说是为国除贼,非为私愤,则有功无罪也! 田无宇喜而从之,于是将所分食邑及家财尽登簿籍,献于公府;对齐景公之母孟姬,又私有所献,请其在国君面前,为自己美言,以便脱罪。(本集完) 第五十三集 晏子使楚 齐都临淄,血雨腥风之余,大乱初定未安。 孟姬得到田无宇重贿,乃进言于儿子齐景公道:田无宇诛翦强家,以振公室,又利归于公,其让德不可没也,何不增其食邑? 景公听从母命,乃将高唐邑封赐无宇。田氏自此始富,位于诸大夫之首。 田无宇感激晏婴,欲树仁德于公卿,乃向景公进言,请将被高虿驱逐诸公子召回。景公准奏,便召子山、子商、子周等回国。 诸公子得归故国,欢喜不尽。田无宇又赠以幄幕器用,乃至从人衣屦,皆都自出家财,不费公用。继又施惠于公室,凡公子公孙无禄者,悉以私禄分给。又访求国中贫弱孤寡,私与粟米赈之;凡有借贷,以大斗量出,小斗量入。贫不能偿,即焚其券。 晏婴见民心悉归田氏,私劝景公宽刑薄敛,兴发补助,施泽于民,景公不从。 便在此年,楚灵王召蔡灵侯参观章华宫,将其扣留杀害,并派公子弃疾围攻蔡都。 蔡灵侯之子隐太子友监国,闻说楚兵来攻,急派大夫蔡洧为使,往绛城求救于晋国。 晋昭公派大夫韩起为帅,召集中原诸侯,助蔡抗楚。但诸侯无不惧楚,皆都拒绝出兵。十一月,上蔡城破,隐太子友被楚灵王俘虏,蔡国就此灭亡。 蔡国被灭,陈国继而发生内乱。 当时陈哀公在位,乃成公之子。初娶郑国二女,称长姬、少姬;长姬生子名师,少姬生子名偃。哀公又有二妾,长妾生子名留,少妾生子名胜。哀公虽立长子师为太子,但最宠子留,托付胞弟司徒招照顾。 是年哀公患病不起,弟司徒招趁机杀死太子师,复立子留为嗣。哀公病愈,闻而大怒,欲杀司徒招,未料司徒招先下手为强,反而发兵入宫,包围哀公寝室。 哀公既悔且恨,由是自缢而死,共在位三十五年。 司徒招逼死兄长,遂立子留为君。因陈国为楚国附庸,国君兴替大事,不敢隐瞒,遂派使节去楚国报丧,并求贺立新君。 楚灵王正欲北上争霸,闻说陈国内乱,以为千载难逢良机,遂借题发挥,故作大怒,杀掉陈国使者,派公子弃疾为将,举兵征伐陈国,并问司徒招弑君僭立之罪。 陈君留闻而大惧,不敢抵敌,在叔父司徒招保护下弃城而走,单车逃往郑国避难。秋九月,楚兵围陈,只两个月便克陈都,并灭其国。 画外音:陈自妫满受封建国,至妫留失国,国祚持续共计513年。其后五年,陈哀公孙妫吴复国,是为陈惠公,后传位怀公,又传湣公。至公元前478年,陈湣公被楚惠王所杀,陈国彻底灭亡。以此论之,则陈国共历25世,国祚568年,中经两次亡国。 楚灵王既灭陈国,夜宿营帐之中,梦见九冈山之神,允其可得天下。灵王醒来大喜,遂命取蔡隐太子友充作牺牲,杀以祭神。 大夫申无宇谏道:昔宋襄公用鄫子为牺牲,祭于次睢之社,终致诸侯叛之,失其霸业。大王将欲称霸中原诸侯,岂可蹈其覆辙! 楚灵王:此乃罪人之后,安得比于诸侯。留其无用,正当六畜用之耳。 申无宇告退,出帐叹道:王汰虐已甚,其不终乎! 遂告老归田,挂冠而去。蔡洧与蔡友同时被俘,见世子被杀祭神,为之哀泣三日,不饮不食。楚灵王以为忠,乃释其囚,反用为近臣。 蔡洧阴怀复仇之志,向楚灵王进言:今大王奄有陈、蔡,便与中华接壤,不复为南蛮之国。若高广两城,各赋以千乘之守,以威示诸侯,则四方谁不畏服?然后以此为北屏,复向南用兵吴、越,先服东南,次图西北,非但与晋争霸,直可代周,而为天子也。 灵王悦其谀言,于是重筑陈、蔡之城,倍加高广,复用公子弃疾为蔡公。又筑东西二城,据守楚国北部要害。自此以为天下诸侯莫强于楚,指日之间可得中原,复问鼎周室。 诸侯畏楚之强,由此皆都背晋向楚,小国来朝,大国来聘,贡献之使,不绝于道。 齐景公闻此,也只得厚币卑辞,修下国书,命相国晏婴为使,前往修聘楚国。 楚灵王闻说齐使要来,便谓群臣:我闻晏平仲身不满五尺,而贤名闻于诸侯。当今海内诸国,惟楚最盛,寡人欲辱晏婴,以张楚国之威,卿等有何妙计? 太宰薳启疆遂献密计:晏平仲善于应对,乃舌辩之士,须如此行事,方可辱之。 灵王大悦,吩咐立即照计行事。 薳启疆奉命而为,乃夜发卒徒,于郢城东门之傍另凿小门。又嘱咐门军,当齐国相晏子来时,开此小门延入。次日晏子来至郢都东门,见只开小门,不肯进入,门军再请。 晏婴大怒,高声说道:此狗门也,非供人之出入者。若我出使狗国,则可入此门。 其人个头虽矮,但声若洪钟,城上众军皆闻。薳启疆闻之,自觉窘迫,急命傧者更改通道,大开中门,以延请齐使进城,并相迎入宫。 晏婴昂然上殿,从容与楚国君臣分别见礼。 楚灵王笑道:齐国无人耶? 晏子:齐之临淄,三百闾巷,国人张袂成荫,挥汗成雨,比肩继踵,何为无人? 楚王:既是人才济济,然则何以先生为使? 晏子:齐国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贤主,不肖者使不肖。婴最不肖,故宜使楚。 楚王无言可答,乃赐宴摆酒,众臣作陪。酒酣之余,忽见楚卫绑缚一人上殿,却是晏婴随从。晏婴忽见自己随从被楚人所执,刚欲发作,忽悟此必又是楚王计策,于是复又安坐,举杯独酌,冷眼旁观。楚灵王有些意兴阑珊,只得打起精神,勉强相问侍卫。 楚王:此所被缚之人,曷为者也? 侍卫:是齐人也,坐盗。 灵王闻此,便目视晏子:齐人固善为盗乎? 晏子避席答道:晏婴闻之,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 楚灵王呆怔片刻,自嘲笑道:圣人非所与熙也,寡人反取病焉。 乃命释齐人之缚,始对晏子改颜相向,执礼甚恭。 周景王十五年,楚王既灭陈、蔡,又迁许、胡、沈、道、房、申六国于荆山。由是中原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楚灵王自谓天下唾手可得,只差齐、晋尚强,吴、越未服。乃使薳罴同蔡洧奉世子熊禄居守郢都,亲自大阅车马,东狩州来,次于颍水之尾。又发车三百乘伐徐,大军屯于乾溪,以为声援。 时当冬月,天降大雪,积深三尺有余。楚兵常在淮南,不耐北国寒冬,且身披铁甲,手执兵器,顶风冒雪,愈加难挨。 周灵王身穿腹陶裘,外披翠羽披,头顶皮帽,足踏豹皮靴,立于中军帐前,连声赞道:好雪景也! 士兵闻此,无不心寒。右尹郑丹见将士渐病,又恐京都出事,便劝班师。灵王初时不肯,后见冰天雪地,新鲜劲已过,也无甚好玩,便即心动,于是听从郑丹。 正欲传令拔营,却见一骑快马踏雪驰至,瞬时到到近前,下马拜倒,却是传驿斥侯。 斥侯:禀报大王,万千之喜。 楚灵王:喜从何来? 斥侯:司马督引兵伐徐,初获大捷。 楚灵王闻报大喜,以为徐国早晚可灭,于是便止班师。竟至冬去春来,留连忘返。 便在此时,正如郑丹所料,郢都果然出事,发生巨变。 镜头闪回,楚国郢都。 自蔡国被灭,楚公子弃疾被灵王封为蔡公。蔡国大夫归生之子,名唤朝吴,表面臣事弃疾,暗地谋复蔡国,与其家宰观从日夜商议。 观从者,蔡故大夫观起之子。因父亲于二十年前被楚康王车裂,故对楚国恨之入骨,欲报此仇。朝吴对观从极力厚待,使为家宰,故而共议复蔡灭楚,同志一心。 这一日,二人又于内室密议。朝吴说道:楚王伐徐,驻兵乾溪,远离郢都千里之外。我可趁此,谋复蔡国否? 观从:可也。但欲要复蔡,须先乱楚。 朝吴:若欲乱楚,计从何出? 观从:今楚王黩兵远出,久而不返,内虚外怨,此天亡之日也。当初熊虔弑侄郏敖自立,其弟子比、子皙、弃疾,心皆不服,因力不及,只得屈从。公子若假传蔡公弃疾之命,召子干、子皙共谋,则楚必乱。逆虔子围领兵在外,倘若巢穴已毁,归之不得,不死何为?比及楚国易主,蔡国自然可复矣。 朝吴:此计甚妙!卿真乃旷世奇才也。 乃依观从之谋,伪造蔡公弃疾密书,遣心腹家人为使,分别前往晋、郑二国,呈送子干、子皙两位公子。二公子览书,见其中言道: 侥父王之幸,长兄阴灵护佑,弟得为陈、蔡二公。今逆兄熊虔率军攻除不下,远离郢都,此诚千载良机,不可失也。弟愿以陈、蔡之师,迎二兄归楚,以拒逆虔,复夺父兄之位,并报兄子郏敖之仇。书不尽言,见使之面,速来蔡国相会为要。 子干、子皙逃亡在外多年,早欲返国,览书大喜,皆随信使至蔡。朝吴已带家甲及车乘在蔡郊相候,对二公子倍加礼敬,以君臣大礼参拜。 子干不见兄弟弃疾,惊奇问道:我弟蔡公何在? 朝吴再拜请罪:迎接二位公子入蔡,还楚都夺位,其实乃是在下之谋,蔡公实未有命,且不知其事也。 子干、子皙闻而大惧,欲走无路。 朝吴说道:二位公子休慌,且听在下详说利害,再议是否当为可也。 子干:你说,你说! 朝吴:今楚王佚游不返,率大军远离京都千里之外,天气酷寒而不恤三军,徐国又久攻不下,则将士离心,其事必也。因大军在外,国中便即空虚无备。蔡洧名助楚王世子守城,然与楚王有杀父之仇,必以楚国有事为幸。二子既来,若与在下共同说服蔡公,以陈、蔡之众袭楚,则取郢都,如同探囊取物。楚王之位,惟你兄弟三人议之可也。 子干、子皙:闻卿之言,倒似有理。 朝吴:二公子若存疑虑,臣愿与公子歃血为盟。 两位公子同意,遂即订盟约誓,约以蔡公弃疾为首。盟罢,加书于牺牲之上埋之。 朝吴遂引二公子进入蔡城,来见蔡公。弃疾正在早餐,猝见二兄长入堂,又见朝吴带兵随后,不由大惊,便欲离席趋避。 朝吴大步上前,执其衣袂,说道:事已至此,公将何避? 子干、子皙上前跪倒,大哭道:逆虔弑兄杀侄,又放逐我等,十二年矣!今其无道,天怒人怨,已遭天弃。我二人此来,便欲借汝陈、蔡之兵,为报兄侄之仇而已。倘若大事成就,情愿将王位归属贤弟,我二人愿为臣属。 弃疾自幼害怕灵公,还在犹豫。 朝吴见此,知道劝将不如激将,于是说道:臣以蔡公名义,召二公子自晋、郑回,并歃盟于郊,坎牲载书,不容更改矣。此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弃疾叹道:此是不曾渴睡,反被人抱上床榻者也!便听命二兄,朝吴筹划而行便了。 朝吴大喜,乃大发檄文,张贴四门:楚王虽灭我国,蔡公许复我祀。惟助蔡公复楚为君,方免宗祀沦亡。我等蔡人,自备兵戈,一同入楚! 蔡人闻此,来日俱集,各执器械,集于蔡公之门。弃疾至此,不得不发。遂聚合蔡军,并子干、子皙部从,起兵先发;复遣观从为使至陈,往调穿封戍兵马。 观从奉命至陈,方知穿封戍已死,乃用夏徵舒玄孙夏啮为将,率引陈人来会。 蔡公:使朝吴率蔡人以为右军,夏啮率陈人为左军。星夜兼程,望郢都进发! 楚都守尹斗成然闻说蔡公带兵伐郢,立即倒戈,率本部军迎于郊外。令尹薳罴欲敛兵设守,早被蔡洧大开城门,将陈、蔡之师放入进来。 楚国人皆恶灵王无道,空巷列队,以迎蔡公。薳罴不能入宫,只得回家自刎而死。 蔡公引兵进入王宫,杀王世子禄及公子罢敌,欲奉公子干为王,子干固辞不肯。 弃疾固让:长幼之序,不可废也! 子干推辞不过,乃即楚王之位,欲使弃疾为令尹。弃疾复又不肯,又将令尹让予子皙,自愿退为司马。 朝吴见此,私谓观从道:蔡公之智,非其二兄所能比者。 观从:何以见得? 朝吴:蔡公不肯为君,并让令尹于二兄者,因灵王犹带大兵于乾溪故也。此后争战,若灵王胜,则子干、子皙作为谋逆首恶,蔡公为胁从;若灵王败,则蔡公为司马,军权在手,子干、子皙是为傀儡。蔡公之智,岂其二兄所能相比之哉! 观从知会朝吴之意,乃献计于蔡公:今王师在外已久,将士必然思归。臣愿请世子禄及公子罢敌首级,潜往乾溪军营,离散其军。则公子复以陈、蔡大军继之,楚王可擒也。 蔡公深以为然,乃许其议,将世子禄与公子罢敌首级付之。 观从遂往乾溪,潜入灵王军营,向众将出示两个首级,并扬言道:蔡公弃疾已入楚都,诛杀两个王子,奉子干为新王矣。今新王有令:出征徐国诸将,先归者复其田里,后归者劓之。有相从逆王,而不还都反正者,罪及三族;或以饮食馈献昏王者,罪亦如之! 众将正对灵王不满,闻言皆都星散,或还朝投诚。军士闻之,一夜间俱都散尽。 灵王当晚大醉,一夜醒来,见军营皆空,不知何故,便问左右侍卫。 当时尚有数名随从在帐,便即答道:闻说公子弃疾率陈、蔡两国兵马造反,攻破郢都,已杀太子禄及公子罢敌,立公子干为君。众军闻讯,皆都散矣! 灵王听罢,嚎陶大哭,悲不能抑。 左右上前劝慰:事已至此,大王逃亡他国可矣,不必过度悲伤。 灵王终拭泪:我非自悲,悲我二子也。太子与人为善,因何遭此恶报? 未料有个随从不耐,顺口答道:君杀他人之子多矣,能无此报? 灵王闻言无语,只唉声叹气,竟不发怒。此时宠臣郑丹忽然自外而来,闯入帐中。 郑丹:主公何不还都至郊,以观国人举止? 楚灵王:不可!国人见我,皆欲食肉寝皮,岂肯相容? 郑丹:投奔诸侯,请兵讨逆,再复君位,不亦可乎? 灵王摇头:亦不可。诸侯皆被我得罪,不杀我已属天大人情,其谁又肯助我? 郑丹泣道:则如此,臣亦无计可施矣。 于是倒身再拜,出营乘车而去,不知所终。 楚灵王此时果然便成孤家寡人,更无一人相随。由是手足无措,徘徊厘泽,三日饮食不飨,只得出来觅食,又不幸饿倒路旁。 挨至傍晚,忽听脚步之声,抬头看时,见一人匆匆路过,认出竟是郢都守门之吏涓畴。灵王有气无力,抬头叫道:涓畴,不识寡人乎?可救我一命! 涓畴听声辨貌,见果是灵王,只得上前叩头。 楚灵王:寡人饿三日矣,卿可为寡人觅饭延命! 涓畴:新王有令,以饮食馈献前王者死,故无从得食。 灵王叹息,以手招涓畴近前,命席地而坐,头枕其股睡去。涓畴惧被人看见,便取土块以代己股,起身逃去。须臾灵王醒来,手摸所枕土块,知道涓畴已去,遂又哀哀痛哭。 正哭之间,有人乘车而过,见有人哀恸于道傍,甚为好奇。下车视之,认出灵王,乃拜倒在地:大王为何到此地位? 灵王流泪满面:卿何人也? 来者奏道:臣名申亥,芋尹申无宇之子。臣父两次得罪,蒙大王赦而不诛,临终嘱臣,王若有难,必舍命相从。因闻郢都已破,星夜追寻到此,不期竟能相逢! 言罢大哭,乃扶灵王上车,还于棘村家中。申亥家筚门蓬户,跪进粗茶淡饭,灵王虽饥饿至甚,却也难以下咽,只进些汤粥而已。 眼见天色已晚,申亥又让出自己卧房,使亲生二女铺床叠被,并且侍寝。 灵王回想章华台上无限风光,此时哪有丝毫浓情蜜意?衣不解带,一夜悲叹。至五更时分,见申氏二女沉沉睡去,悬绦于梁,自缢而死。 二女听到动静,即时惊觉,启门报于其父。申亥不胜悲恸,乃为灵王殡殓,并杀二女殉葬。可叹!昔日诸侯之霸,今朝死无葬所;可恨!为报昏王之恩,枉殉韶华二女。 镜头闪回,按下灵公,复说郑丹。 郑丹离了军营,寻思无处可奔,只得前往上蔡,来投蔡公弃疾。 弃疾让位于子干,便与朝吴等一班群臣,复回封邑,并掌陈、蔡军马,未与朝班。 蔡公忽见郑丹,便问:逆王何在? 郑丹:大军星散,灵王身侧更无一人,如今不知何往。 朝吴闻此,出班献计:灵王势穷力敝,无处可去,多半死于沟渠,不足再究。但国人皆知楚王引军在外,未知其具体下落。公子何不乘此人心未定,假称灵王引兵归来,声讨叛逆;然后再如此如此,借机夺位? 蔡公:此计虽善,只恐国中众卿不附。 朝吴:非也。臣闻楚先王当初最喜公子,祖庙拜璧之时,公子虽在嬖人怀抱之中,却能再触其璧,当为太子。因当时年幼,故让于长兄。常言天赐不取,必受其咎。子干无才无德,岂能久守祖宗基业?宁予他人,不如自取也。 蔡公闻之,深然其言,且早有夺位称王之意,乃命朝吴依计行事。 朝吴于是发兵两路,先遣观从,后派斗成然,各领一军,往郢都进发。 观从引领蔡卒百余,诈作败兵模样,奔回郢都,绕城呼道:我等乃蔡公部下。楚王怒蔡公杀死太子,另立子干,故破上蔡,诛杀蔡公;随后便至郢都,欲诛子干、子皙矣! 国人信以为实,莫不惊骇。时隔未久,斗成然又率一支败兵驰至,向城上喝道:前楚王将至。我来救大王与令尹出城,速速开门! 守城者先入为主,已信观从七成,此时见斗成然亦如此说,愈加坚信是实,于是不敢不从,打开城门,放入两军。斗成然直入内宫,故作惶悚之状,来见子干及子皙。 子干:卿自何来?因何惶悚如此? 斗成然:楚王怒甚,先杀公子弃疾,然后来攻郢都。臣不能敌,因此败回,二君须早自为计,免致受辱! 子干眼望子皙:我兄弟三人,皆被朝吴所误!若在晋、郑不归,焉有今日? 兄弟泪眼互望,相抱而哭。忽闻宫外乱喊:大王兵已入城,杀入宫中来耶! 却是观从引领蔡卒,在楚宫前后叫嚷,以乱人心。 子皙长叹一声,拔剑自刎。子干随之自刭,宫中大乱。斗成然见状,便命宫人扫除尸首,自出宫门,来接蔡公。原来公子弃疾,早已便装微服,隐在败兵之中,混入城内。 蔡公升殿,喝令擂鼓撞钟,召集众卿大夫。国人方悟灵王带兵杀回是假,蔡公回京夺位方是真。到此不得不服,于是拥立弃疾即位,是为楚平王。 镜头闪回,复说楚国大军。 司马督率军围攻徐国,久而无功,不敢归楚,列营相守。 斥侯快马来报:灵王已薨,公子干及子皙伏诛,公子弃疾即位,诏命大军还师! 司马督闻此,只得解围,班师南归。行至豫章,却被吴公子光率师伏击,等个正着。一场激战,楚军毫无防备,不及还手,便即全军覆没,司马督与三百乘悉为吴军俘虏。 公子光轻易全歼楚军归师,继又乘胜大进,攻取楚州来邑。至此楚灵王大举攻徐,最终覆师丧身,却是便宜了吴国。吴军既得来邑,自此威势大振。 闪回结束。公子弃疾即位,出榜安民,大赏群臣。楚都国人依旧不安,尝有谣言说灵王欲要带兵杀回,屠城灭国,以致一夕数惊。 楚平王为此犹如芒刺在背,便派斗成然带领人马,前往乾溪沿路,寻找灵王。临行前暗嘱道:若是见到灵王,二话不说,便即当作盗贼杀死,舆尸来见,孤必有重赏。 斗成然领命而去,遍寻灵王不见,只在林野间找到被其所弃衣冠。 因不敢就此回奏,遂选一位貌似灵王平民杀之,为其穿上灵王衣冠,假称找到灵王尸体,带回郢都。国人见其尸身穿王服,这才相信灵王已死,由此人心始安,谣言渐息。 下葬之时,楚平王却认出尸体乃是假冒,但不欲声张,只得将错就错,草草殡殓。 楚平王安集楚众,一改灵王之时政令,录功用贤,力振朝纲。 遂以斗成然为令尹,阳匄为左尹,伯州犁子郤宛为右尹,薳掩弟薳射、薳越为上大夫,朝吴、夏啮、蔡洧为下大夫;公子鲂勇敢善战,使为司马。 因伍举敢于直谏,本欲重用,奈何已死,便重用其后人。乃封伍举之子伍奢于连邑,号曰连公;伍奢子伍尚封于棠,号曰棠君。 其他薳启疆、郑丹一班旧臣,官职如故。 观从言其先人观开曾为卜史,求为卜尹,平王从之。 镜头闪回,复说伍氏家族。 伍举世为楚臣,乃楚庄王嬖人大夫伍参之子。 楚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并传令国中众卿大夫:有敢谏者,死无赦! 当时伍举只有十余岁,昂然入见。 楚庄王:子乃小小顽童,来见本王为何? 伍举:臣闻大王颇善隐语,因此来与大王猜谜作耍。 楚庄王:卿试言之。 伍举:有鸟在於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 楚庄王: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卿且退,吾知之矣。 (一鸣惊人,成语源出于此。其后齐威王之事,乃为抄袭。) 伍举渐渐长大,因父亲伍参被令尹孙叔敖排挤,于是避祸奔郑。当时蔡声子正奉蔡侯之命,出使楚国,路遇好友伍举。于是倾盖下车,坐于路傍相谈。 蔡声子:子欲何往? 伍举:因不见容于令尹,欲投晋国。 蔡声子:贤弟不必远走他乡,且待为兄使楚,与弟谋之可也。 伍举:如此,多谢尊兄。 蔡声子与伍举相别,遂至郢都,谓令尹子木道:昔楚才逃晋者,都被晋国重用,并给楚国造成极大危害。今椒举在郑,若果奔晋,是为楚国之大患也。 令尹子木闻言大悟,急遣伍举之子椒鸣出都,往郑国将其父接回。伍举就此还楚,后为楚灵王重用,促成诸侯与楚会盟,并以战功着名于世。 楚灵王称霸诸侯之后刚愎自用,大兴土木修筑章华宫,伍举谏而不听;后谏灭陈、蔡而欺诸侯,楚灵王又不听;再谏不要出兵伐徐,灵王仍不听。于是便在灵王屯兵乾溪之间,伍举知道楚国将生大乱,又无力阻止,由此郁郁而终。 闪回结束,还说楚宫。 楚平王大封群臣,众卿大夫谢恩,惟有朝吴与蔡洧辞官不就,只求还归蔡邑。 楚平王:二卿劳苦功高,正宜坐享其成,因何极力推辞? 朝吴奏道:我二人本系蔡人,辅大王兴师袭楚者,欲复蔡国之祀也。今王大位已定,而蔡之宗祀未沾血食,臣有何面目,立于大王之朝? 楚平王:若依贤卿之计,却为奈何? 朝吴:昔灵王贪功兼并,致失诸侯之心,天下恨怨,故兵败之时无国可投,无处可逃,以至身死国灭。臣为大王之计,宜反灵王所为,方令人心悦服,天下归楚。大王果欲反灵王所为,莫如复陈、蔡之祀。始不敢言,因王垂问,又不敢不答。 楚平王称善,遂纳朝吴之谏,使人访求陈、蔡之后,得陈世子偃师之子妫吴,蔡世子姬友之子姬庐。乃命太史择吉,使二人归国奉宗祀,复其封国。封妫吴为陈侯,是为陈惠公;姬庐为蔡侯,是为蔡平公。二侯大喜过望,再三称谢不置。 楚平王大喜,宣布诏命:朝吴、蔡洧二卿,便随蔡平公归蔡;夏啮跟随陈惠公,还归陈国。楚军中陈、蔡之众,亦命各从其主归国,厚加犒劳。前番灵王灭二国之时,所掠重器货宝,悉给还之;所迁荆山六国,悉令还归故土,秋毫无犯。 陈、蔡两国君臣,见平王如此处置,无不欢声若雷,如枯木再荣,朽骨复活,无不感戴。蔡平公归于上蔡,为附楚国,便将都城迁于古吕邑,此后称为新蔡。 楚平王自此展开北进步伐,于恢复陈、蔡二国当年平灭房国,并迁其贵族于房渚。许灵公由城父回迁至叶,求为楚国附庸。 越明年,楚平王为防止吴国进攻,在临湘一带设立防卫基地,安置茹人以居。 越人游湖,持桨而咏《越人歌》,以怀念楚令尹子皙,并呼为鄂君。当子皙为令尹时,曾于越地举行舟游盛会,当时百官缙绅,冠盖如云,故越人怜而念之。 周景王十七年,吴王夷昧身患重病。临死之前,重申父兄之命,要季札接替王位。 季札再度辞让,并逃到边邑延陵,躲藏起来。夷昧无奈,只得传位于子僚,是为吴国第二十三位君主。吴王僚继位之后,便派从弟公子光率兵伐打楚国。 公子光战败,且丢失先王座船。因惧怕获罪,便偷袭楚军,夺回王船后才敢回军。 楚平王击败吴军,以为己功超越父兄,于是开始骄奢淫逸,耽于享乐。平王长子名建,字子木,生母乃是蔡国郧阳封人之女。熊建时年已长,平王立为世子,使伍举之子连尹伍奢为太师,大夫费无极为少师,并兼东宫司马。 费无极亦作费无忌,吴郡人,早在平王做公子时便为家臣,善于阿谀。平王宠之,因而任其为少师。太子建鄙视费无极为人,敬重伍奢,费无极由此对太子及伍奢衔恨至深。 镜头转换,按下楚都,复说晋宫。 晋昭公新立,欲恢复悼公霸业,使人征聘于齐国。 齐景公欲观晋昭公为人气度,乃亲自应征如晋,使国相晏婴随同。晋昭公以礼相待,设宴享之,以大夫荀虒相礼,齐国则是晏婴作为傧相。 酒酣耳热之余,晋侯提议投壶赌酒,齐景公应之。 晋侯先投,举矢在手,荀虒进辞: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 晋侯投矢中壶,晋臣皆称千岁。 齐侯举矢,亦效其辞祝: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 脱手投去,亦中其壶,与晋矢相并。齐侯大笑,晏婴亦呼:千岁! 荀虒自恃是伯主傧相,由此语含讥讽,对齐景公道:君侯今日辱贶敝邑,以我寡君世主夏盟之故也。君曰“代兴”,是何意也? 齐侯听出语中味道,愠怒不语。 晏婴代为答道:盟无常主,惟有德者居焉。昔齐失霸业,晋方代之,若晋有德,谁敢不服?如其无德,吴楚亦将迭进,岂惟敝国哉! 叔向笑道:晋已伯诸侯矣,安用壶矢之祝辞以证哉?此乃荀伯之失也! 晏婴暗赞叔向,荀虒嘿然不语。 当日席散,叔向进言昭公:自祁宫建成,臣观诸侯将有离心。齐侯图霸之心,已见于其君臣话语之间。今若不以威胁之,我晋国必失霸业。 晋侯深以为然,乃大阅国中甲兵,计有四千乘,甲士三十万人。于是便发盟约,先遣使节如周,请王臣出席;又遍请诸候,约以秋七月会于平邱,以彰显国力。 诸侯奉檄,本欲不去;及闻有王臣出席,看在周天子面上,只得答应赴会。 至会盟之期,晋昭公便留韩起守国,率诸世卿大夫,集荀虒、魏舒、叔向、羊舌鲋、籍谈、梁丙、张骼、智跞等辈,尽起四千乘车驾,二十万众,望濮阳进发,连络三十余营。 军至平邱,王臣卿士刘挚已到,率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二路诸侯,出城以迎晋侯。诸侯见晋师如此之盛,以为文、悼复生,皆有惧色。 晋昭公入城,率诸侯登台,直入盟主正座,宣布盟会开始。 正卿叔向捧盘盂以进,对诸侯说道:此前弭兵,与楚通好。楚虔无信,自取陨灭。今晋君欲效践土故事,徼惠于天子,以镇抚诸夏,请诸君同歃为信! 诸侯皆都俯首:敢不听命! 于是晋侯先歃,齐、宋以下相继,王臣刘挚监临其事。 歃盟已毕,盟主便始断判诸国之间公案。 邾、莒二侯先向盟主状告投诉:鲁国身为东方诸侯之首,且为公族,带头不尊盟约,屡屡仗势兴兵,侵伐我等周围小国。故此投告盟伯,主持公义。 晋昭公闻罢,看向鲁大夫子服惠伯:邾、莒二侯所诉,可是实情? 子服面红耳赤,一时无言以对。晋昭公冷笑一声,将身站起。(本集完) 第五十四集 伍奢遭陷 平邱之野,会盟台上。晋昭公居主而坐,诸侯罗列,气氛十分紧张。 晋昭公:既所言属实,本方伯又奉天子意旨,征伐不臣,那便休怪无礼。即遣傧相叔向,代本伯辞问鲁侯;擒执其上卿季孙意如,送往绛都,使韩起监押。 方伯判断,且有二十万大军扎营于四野,谁敢不从?由是诸侯无语,拱手下台散去。 鲁大夫子服惠伯轻轻扯过晋卿荀虒,附耳低语道:鲁地十倍于邾、莒,对方伯奉献,则数十倍余。晋伯若因彼二小国之故,弃我鲁国,鲁将改事齐、楚,于晋何益?且楚灭陈、蔡之时,晋为盟主侯伯,因何见死不救?今陈、蔡皆背晋附楚,晋侯又欲复弃兄弟之国乎? 其辞软中带硬,不卑不亢。荀虒深然其言,遂归本营,将此言禀告晋侯。晋昭公大悟,复又后悔,乃寄书韩起,使暗纵季孙意如奔归。 诸侯闻知此事,愈加不服晋伯,晋国彼此不复能主盟中原。 平邱会盟已毕,诸侯皆散,王臣刘挚回归洛阳王城。齐景公回到临淄,虽然愤愤不平,又颇有些暗自心喜。因见晋昭公倾巢而出,只为主盟受歃,已知其无远大之谋。 看透此节,景公遂有恢复桓公霸业之志,乃谓相国晏婴道:寡人欲与晋侯平分秋色,使其霸西北,寡人霸东南,卿以为可否? 晏婴奏道:当武王分封之时,齐为诸侯之长,可代天子祭祀,并得专征伐。主公欲复祖宗霸业,有何不可? 齐景公:未知如何复霸?请先生教我。 晏婴:晋霸五世,终失诸侯者,是劳役于兴筑祁宫,不恤民力也。臣谓主公若欲图伯,莫如以恤民为先。 齐景公:恤民者何? 晏婴:省刑罚,则民不怨;薄赋敛,则民知恩。古先王春则省耕,补其不足;夏则省敛,助其不给。如此易行之政,主公何不法之! 齐景公称善,乃命晏子主政,革除烦刑,发仓廪以贷贫穷。国人感悦,齐国复兴;期年之后,国富兵强,齐侯于是征聘东方诸侯。 徐子以为自己曾力抗强楚,故此妄自尊大,不肯奉命,置之不理。 齐景公初次征聘便遇阻碍,不由冲冲大怒,乃出兵车三百乘伐之,以田开疆为将。 田开疆身高丈八,乃齐国有名勇士。当时既拜将印,由是帅师南下,与徐国之军战于蒲隧。交兵只一合,田开疆奋其英勇,便斩徐将嬴爽,获其甲士五百余人。 徐子因而大惧,急遣使行成于齐,纳币约降。齐侯允准其请,乃约郯子、莒子,同徐子结盟于蒲隧。徐君至此心服口服,遂以甲父之鼎赂齐,以为贡献。 齐侯会盟东方四国之事,旋即天下诸侯皆知,皆都惊讶。晋国君臣虽闻其讯,而不敢遣使责问。齐国自是日益强盛,渐与晋国并霸中原。 齐景公初试锋芒,便即小霸四国,不由信心大增。遂录田开疆平徐之功,复嘉古冶子入河斗蛟之能、公孙接上山打虎之勇,各立“五乘之宾”以旌之。 公孙接遂与田开疆、古冶子结为兄弟,自号齐邦三杰。各自挟功恃勇,凌铄闾里,简慢公卿。不但在朝堂之上大呼小叫,且于景公面前,尝以尔我相称。只讲兄弟义气,全无君臣体统。齐景公初时尚能惜其才勇,姑且容忍。时间既久,亦大为头痛,便如芒刺在背。 又有佞臣梁邱据,内则献媚景公,外则结交三杰。晏婴深以为忧,每欲除之,又恐三杰一旦造反,无人能制,因此隐忍不发,苦思妙策不得。 长夏终过,秋风送爽。忽一日,晏子入宫议事,路过后园,轻风飘过,送来一股桃果甜香。晏子见园中果实累累大喜,便得一计,乃入见景公。 晏婴:臣适才路过桃园,见其果将熟,甜香四溢。便请主公派人前往园中,将满园桃子全都摘下,只余四只最大蜜桃。 齐景公:既云将熟未熟,因何摘之?既云全部摘之,又因何偏余四只不摘? 晏婴:臣闻明君之蓄勇力之士,上有君臣之义,下有长率之伦,内可以禁暴,外可以威敌。上利其功,下服其勇,故尊其位,重其禄。今君之蓄勇力之士,上无君臣之义,下无长率之伦,内不以禁暴,外不可威敌,此危国之器也,不若去之。 齐景公自然知道相国是指三杰,答道:寡人知过矣,常如芒刺在背。然依三子之勇,搏之恐不得,刺之恐不中。则擒虎不成,反累其犬也。 晏婴:主公勿忧。此三子皆力攻勍敌之人,虽讲恩义,并无长幼之礼。臣愿借主公后园中熟桃四枚,便可除此大患。 因移座近前,附耳低言,详说如此如彼,将计策和盘托出。景公听罢,半信半疑。 晏婴笑道:主公所失,不过一园之桃而已。此计即便不成,也不见血光之灾,不过一笑而罢,丝毫不露痕迹,主公复有何虑? 齐景公闻而大悟,笑道:此论是也,便依贤卿之计行之。 次日上朝,议罢国政,众臣皆散。景公唯留相国晏婴,及田开疆、公孙接、古冶子四人,君臣闲话。因见三杰尚怀拘谨,说道:众臣既退,四卿皆乃寡人股肱,可以不必拘礼。 三杰闻此,精神放松,哗然大笑,旧态毕露。齐景公乃命置酒摆宴,自与晏子对席,三杰设座阶下,上下相去十步。由是美酒盛馔,水陆毕陈,复命女乐献舞,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齐景公与晏子还倒斯文,阶下三杰却都露出本来面目,大呼小叫,撕袍掳袖,自夸其能,再无半点礼数。 晏婴见此,便冲殿角内侍眨眼点头。 那内侍早蒙吩咐,见暗号递来,便即理会,趋前高奏:禀主公!臣有祥瑞上报。 内侍嗓音尖锐,又高声而言,阶下三杰便停止喧嚣,听他说话。 齐景公:不知有何祥瑞?卿可报来。 内侍:十年之前,莱子入朝,贡来桃树一棵,若食其果,可延年益寿。但十年以来,既不开花,也不结果。可巧今春花开枝头,秋来仅得硕果四颗,今日熟透,其红如火。 齐景公大喜:果是祥瑞!不早不迟,却在我会合四国诸侯,复兴先祖霸业初始,仙树便结四果,岂非天意!恰是四卿在座,并无别人争抢。快快入园采来,赐予四卿! 内侍唱诺,赍托盘退出,未过片时,果然端来四颗仙桃。只见四桃形状一般无二,都如盏口大小,更无二致;甫入殿中,已是满堂馨香。 仙桃端至景公面前,阶下田开疆等三人早已大张算翼,口张舌结,垂涎欲滴。 齐景公欲将分桃,忽想起一事,便问那内侍:你适才言道,树上有桃多少? 内侍:仅有此四颗,更不多生一粒。 景公闻罢,半晌无语。晏婴明白其中意思,于是笑道:有道是君为臣纲,世间绝无天赐仙物,国君不得,臣子独享之理。主公不必犹豫,仙桃当先奉君,余者赐予三杰。 不容分说,先自盘中掇起一个,双手奉予齐侯。 景公大喜,张嘴便咬,只觉齿颊生香,不由赞道:美哉,仙品也! 晏婴见此,将袍袖一抖,命令内侍:将余者三桃,分赐三杰。 齐侯急阻止道:且慢!天赐此桃,必赐于国有大功者。相国乃齐之三代元勋,又助寡人内修国政,外服诸侯,功劳最巨,当食其一,理所应当。 于是亲自动手,自盘中掇起一个,放在晏婴面前。 晏婴起身离座,倒身下拜:主公有赐,臣不敢却;然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齐景公道:无愧,无愧;当得,当得! 于是便命内侍:将剩余之桃端下阶去,赐予三士。 三士早已等得不耐,急起身离座,向盘中看去,见只有二桃,于是俱都作声不得。 晏婴点头暗叹,先将自己面前之桃拿起,咬了一口,然后放下,起身说道:天赐四桃,仅余其二,若赐三士,其实为难。据主公适才所说,此桃乃是上天为赏功而赐,故十年方得四颗。你三子皆乃当世豪杰,何不自叙其功,食此二桃?亦算天公地道,并无偏向。 景公已将其桃食完,接口说道:相国之言是也,你三卿各叙其功,寡人居中公断。 三士闻此,面面相觑。因酒已半醉,互相瞪视片刻,便戾气陡生,各怀争竞之意。 公孙接仰天而叹:晏子,真天下智谋之士也!使我等自言己功,又使主公为证,此非赐桃,是欲分我三人高下,自取其辱。我若不受桃,是无勇也;若受其桃,则必自表功劳,落人以不谦之毁。士众而桃寡,奈何,奈何!只得计功而食桃矣。若论某之功劳,曾一搏猏,而再搏乳虎,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 说罢伸手,自托盘中掇过一桃。 田开疆冷笑,跨步上前,朗声言道:搏猏斗虎,一勇之夫而已。若我田某,仗兵而却三军者再,生俘敌将,使三国望帜而拜,亦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 说罢伸手,将盘中最后一桃掇起。 古冶子见盘中已空,满面通红,目眦尽裂,立于原地不动,叹道:吾尝从国君济河,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流。当是时也,冶少不能游,潜行逆流百步,顺流九里,得鼋而杀之,左操骖尾,右挈鼋头,鹤跃而出。若冶之功,亦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二子何不反桃! 说罢须发皆乍,抽剑而起。 公孙接、田开疆互视半晌,敛气摒息良久。公孙接道:某力能捕兽,然勇不子若,功不子逮,取桃不让,是贪也;然而不死,无勇也。 乃将桃子放入盘中,拔剑自刎而死。 田开疆见此,酒意全醒:我知之矣!三士相争,岂在功之大小?在于只有二桃。 亦还桃入盘,拔剑自刭。 古冶子凝视二人尸体,惨然道:好晏婴!矬人可怕如此。二子死之,冶若独生不仁;耻人以言而夸其声,不义;恨乎所行不死,无勇。虽然,二子同桃而节,冶专其桃而宜。 说罢不理盘中二桃,亦抽剑挈领而死。 内侍低头检视,起身回复晏子:三士俱死矣。 晏婴叹息,良久不答。齐景公遂命殓之以服,葬以士礼。虽然背上芒刺已去,但思人才凋零,未免怏怏不乐。 晏子奏道:主公勿忧,臣举一人,足兼三杰之用。 齐景公:卿之所举,究系何人? 晏婴:此人名田穰苴,是田氏庶族旁枝,文能附众,武能威敌,可谓大将之才。 景公唯唯,但轻其寒庶,未及召见。 忽一日,西、北两面边吏同时驰报临淄,说诸侯皆知齐国三杰俱亡,因此纷纷入侵。晋国兴兵侵犯东阿之境,燕国乘机侵扰北鄙,齐国两面受攻。 景公大惧,见朝中无将,忽想起晏子所荐田穰苴,便急遣使,赍持缯帛前往东海之滨,往聘田穰苴入朝。未及三日,田穰苴聘至,景公诏命内殿召见,请国相晏婴作陪。 田穰苴料知国君亲自召见,必为晋、燕侵境之事,乃有备而发,携一袋海沙入宫。果不其然,齐侯简短询问家世之后,便即直奔主题,言及用兵之道。 田穰苴便即敷陈兵法,并于案上铺砂叠石,以为山川河流之状,指点斗引埋伏,具体而微。所谓后世所用军事沙盘,便即始于田穰苴原创。穰苴侃侃而谈,自午至夜,君臣皆都忘食。齐景公大喜,即日拜为将军,使帅车五百乘,步兵五千,使北拒燕军、西拒晋兵。 田穰苴谢恩,请于景公:用兵之道,将之威也。臣素卑贱,蒙相国举荐,主公超擢闾里,骤然授以兵权,恐人心不服。愿得国中宠臣,国人素知威权者使为监军,臣令可行。 晏婴笑道:诚然。可使庄贾担此重任。 景公听从国相之言,便唤大夫庄贾入殿,付予玺印,使为监军。权高威重,只在将军之下,三军尽归所辖。庄贾谢恩,与穰苴一同告辞出宫,至于午门。 庄贾因见田穰苴衣褐,只觉好笑,不欲与其多言,便问:出军之期若何? 田穰苴:出军之期再议。但明日搜军检卒,实为要事。监军前来校场,勿过日中。 庄贾轻哼一声:便依将军。 言毕也不道别,扬长而去。田穰苴自归馆驿,沐浴之后便即高卧。驿吏知其来历,见此便问:将军今日一步登天,皆国相晏子力荐之功。何不过府往拜,以谢大恩? 田穰苴答道:某闻祁奚拔贤,杜谢私门,似晏子者,亦必是也。我蒙君主超擢,为国效命,谢恩相府何为? 驿吏笑道:何止谢恩?亦是为将军自己,在朝中寻一靠山。 田穰苴:此言何意? 驿吏:以将军在朝中之势,今虽为三军之帅,可堪与监军分庭抗礼乎? 穰苴冷笑不答,转过头去,瞬间便即鼾声大起。 次日侵早,田穰苴盥洗传餐已毕,早有中军官奉齐侯之命,引领仪仗车驾,至馆驿送元帅盔甲戎装,伺候装束,兼以催驾。 田穰苴穿戴齐整,登时容光焕发,如同脱胎换骨,威势赫赫,前呼后拥,登车而去。 驿吏在门前恭送,眼望尘土飞扬渐远,摇头自语,长吁短叹:不拜私门,不结同僚,我恐今早戎装,暮归重又衣褐也。 田穰苴驰至军中,便即击鼓点将,熟悉六卿;因见监军未至,遂使人乘传驿车往府中催促。又唤军吏,在校场辕门立木为表,以察日影。 众卿大夫将士,见元帅行事井井有条,俱都心服,暗自赞叹。 庄贾出身世宦之家,年少得志,素来骄贵。又恃景公宠幸,岂将田穰苴此般乡民看在眼里!既受监军玺印,更道与三军主帅权尊势敌,缓急迟早,全在自由。 当庄贾受命为监军之时,已是夜晚。次日亲戚宾客方知,于是俱都诣府,设酒饯行。 中军前来府中传达元帅将令,庄贾正在留连宴席欢饮。使者连催,庄贾坦然不以为意,反令别置一席,命传令官安座同饮。传令官只得入乡随俗,权且落座,一面不时催促。 众宾皆笑道:今日只是点军,又不出兵,只管安坐痛饮,又何连连催促,败人兴致? 令官见此,不敢多言,只索由他众人。 田穰苴在校军场中点将,发放军情已毕,见日影西移,军吏已报未牌,不见庄贾来到。大将军不动声色,遂命传餐,饭毕列阵阅兵。 候至申时,三军整肃列阵,擂鼓三通,等候主将检阅。田穰苴吩咐将辕门木表放倒,倾去漏水,引诸将出帐登台,检点众军,申明纪律约束。 众军见此位新帅貌不惊人,势不压众,皆都不以为意,随令应诺而已。 号令方完,日已将晡,只听马蹄得得,一辆高车驷马扬尘而入,直至将台左侧。 诸将及三军皆都扭项回头,见监军庄贾徐徐下车,浑身酒气,抬腿便上将台。 田穰苴怒问:今日点兵,昨晚便已约定之事。监军何故后期整日? 庄贾见其发怒,不以为然:来日远征,亲戚故旧携酒饯送,是以迟也。将军自乡下来京,在监淄自无亲戚好友,却又何必大惊小怪! 田穰苴高声道:夫为将者,受命之日,即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秉桴鼓,犯矢石,则忘其身。今敌国侵凌,边境骚动,国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以三军之众,托吾两人,冀旦夕立功,以救百姓倒悬。犹何闲暇,与亲旧饮酒为乐哉? 庄贾见其朗朗而言,众将皆在台上静听,不由脸上变色。 诸将见监军难堪,便皆上前,向元帅求情道:监军虽有不是,幸未耽误出征行期,元帅不须过责。 田穰苴拍案大怒:此人身为监军,不能律己,以何监人?尚未出征,便倚仗君宠,怠慢军心如此;倘若临敌,岂有胜理? 乃问军政司道:依我军法,期而后至,当得何罪? 军政司见问,顺口答道:当斩。 田穰苴面沉似水,便令刀手:将庄贾捆缚,牵出辕门! 庄贾这才惊惧,高声求饶,并以目示意驾车御者,去报齐侯。 御者飞驰宫中,来见齐侯,报说元帅欲斩临军之事。景公故作大吃一惊,急遣使持节速往校场,特免庄贾一死。使者手捧符节,便登庄贾车驾,直驰入校场军中。 田穰苴远远看见车来,早知其意,喝令:开刀! 刽子手举刀落,庄贾已人头落地。 便在此时,使者喊声方才出口:奉君主诏命,刀下留人! 话出头落,为时晚矣。田穰苴不顾众军惊骇,又问军政司:军中驱驰,当得何罪? 军政司答:亦当斩。 使者闻此,脸色更变。 田穰苴:既持国君符节,难以加诛。毁车斩骖,诛其御者! 元帅令下,哪敢不听?刽子手奉令执刑,于是砸毁车驾,诛杀庄贾府中御者,又斩驾车左骖。齐侯使者也便不再宣读赦诏,捧节抱头鼠窜而去。 众卿诸将及大小三军,莫不股栗,不敢仰视元帅穰苴。 使者回报齐侯,说田穰苴如此无礼,目无君主。 景公问道:元帅命斩庄贾之时,你宣读我诏旨否? 使者道:臣未及至,只高呼刀下留人,监军头已落地。 景公叹道:既如此,则难究元帅之罪也。卿岂不闻,将在军,其法如山乎? 朝中众臣闻此,皆都倒吸冷气,凛然生惧。 画外音:诛庄贾,杀御者,戮骖马,抗君诏而不尊,皆系晏婴与齐侯所定计策,专为田穰苴立威,亦儆诸将三军以及朝中众臣者。各位观众,不可不知。 田穰苴点将阅兵已毕,来日清晨,便即祭旗出师。齐军将至西境,晋师已闻风遁去,兵戈不交。田穰苴复引兵往北,燕人亦不敢交锋,急渡河北归。 由此以来,齐师军威大盛。田穰苴即命马不停蹄,人不卸甲,随后追击。由是斩首万余,燕人大败北还,然后遣使至齐,纳赂请和。田穰苴于是奏凯班师,齐景公亲与群臣接出城外数十里,劳师于郊。回朝之后,即拜田穰苴为大司马,使掌全国兵权。 自此而后,众皆称田穰苴为司马穰苴,后便以“司马”为姓,可谓司马氏始祖。 齐国内有晏婴,外有司马穰苴,国治兵强,四境无事,略有起色,恍如齐桓公任管仲、鲍叔牙之时。但自庄贾死后,景公复宠佞臣梁邱据,拔为上大夫,每日只知操琴挈竽,欢呼于丝竹歌舞,流连于灯红酒绿之间,且常私入其府,不分昼夜。 晏婴及司马穰苴见此,一同入谏:主公贵为一国之君,不当夜饮于人臣之家。崔杼、庆封前车之覆,主公岂已忘之乎? 景公笑道:二卿休要如此危言耸听。我非庄公,梁邱据亦非庆封可比。寡人若无二卿,何以治吾国?若无梁邱据,何以乐吾身?寡人不敢妨碍二卿之职,二卿亦勿与寡人私事。 二卿闻此,自然不好再说,君臣之间,只得一笑作罢。 镜头转换,按下齐侯复霸,复说鲁圣崛起。 鲁昭公七年,孔仲尼十七岁。季孙氏宴请举国士级贵族,孔子前往赴宴,被季氏家臣阳虎拒之门外。 昭公九年,孔子十九岁。为能常回祖籍宋国祭祖,迎娶宋人丌官氏之女为妻。 昭公十年,孔丘之妻亓官氏生子,适逢鲁昭公赐鲤鱼至宅,故为子起名为鲤,字伯鱼。此年孔子始为委吏,管理仓库。期年之后,孔子改作乘田,管理畜牧。 孔子因幼时生活艰难,故于此时常下田劳作,亦做体力粗活。《论语》所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知并非事实。 昭公十七年,郯子朝鲁,孔子向其询问少昊古国官制,并于此时开办私人学校。 郯子者,己姓,郯国君主,少昊后裔。孔子周游列国时至郯,在城北十里铺遇到晋国学者程琰本,二人倾盖而语,终日甚亲。因谈论礼乐诗歌,难舍难分,直到桑树影移,终赠绢帛,悲伤离别。后人为纪念此事,在城北修建倾盖亭,称其所登山峰为孔望山。 孔子见郯子,拜问道:昔少昊氏以鸟名官,其事若何? 郯子:黄帝以云记事,故以云命官;炎帝以火记事,故以火命官;共工氏以水记事,故以水命官;太昊以龙记事,故以龙命官。我高祖少昊挚立,遇凤鸟至,故以鸟记事,并命百官。如凤鸟氏掌历法,故曰历正。玄鸟氏谓玄燕,掌春分秋分;伯赵氏谓伯劳,掌夏至冬至;青鸟氏谓鸽鸬,掌立春立夏;丹鸟氏谓雉,掌立秋立冬。以上四氏,皆凤鸟氏属官也。祝鸠因其孝而为司徒,以掌教化。自颛顼之后,掌民之吏惟以民事命名,而不以龙鸟名之也。 孔子闻而再拜,称郯子为师。离郯之时,因对徒众叹道:似郯子之博学者,古尝有之;今散于四方,不复见矣。 便在此时,楚平王欲与秦国恢复结盟,因太子建已长大成人,遂命费无极为使,往聘秦哀公长妹孟嬴,以为太子妃。秦哀公从之,约定婚期,楚平王仍使费无极到秦国迎亲。 回途之中,费无极发现孟嬴貌美如仙,倾国倾城,绝艳无伦,不由大惊。 费无极欲为令尹,因拼力巴结平王,回郢都后,大赞孟嬴美色,力劝楚平王自娶。 楚平王好色,一说便允,于是掉包,于后宫中另择齐女,冒充孟嬴,使嫁太子,而自娶孟嬴为夫人。此事只有费无极本人及孟嬴侍女知晓,太子建蒙在鼓中,一无所知。 楚平王因此对费无极格外宠信,只是碍着太师伍奢,不能将其立即擢为令尹而已。一年之后,孟嬴为楚平王生下一子,取名为轸。平王因觉愧对太子,遂命将孟嬴侍女嫁与芈建为妻,赐名昭仪,继而立为太子妃。 昭仪因得太子宠爱,无意之间,便将费无极助平王翁夺子媳之事透露。太子建大怒,切齿痛恨费无极,便与太师伍奢商议,时刻意欲杀之。 平王六年,费无极见王子轸渐渐长成,因担心太子建即位后对自己不利,又劝平王,不如另立子轸为嗣。平王采纳其议,但恐伍奢联络朝臣反对,便以使太子建管理方城以外,自己掌方城以内为名,派太子建离京外出,镇守城父。 又复以上将奋扬为城父司马,当面嘱道:卿事太子,当如事寡人。 太师伍奢疾恶如仇,见太子建被驱出京,便知是因费无极之谗,将欲进谏。未料费无极先下手为强,向平王进言,以使伍奢往城父辅助太子为由,赶离郢都。 太子及太师皆都离京,平王再无顾忌,遂立孟嬴为夫人,将原夫人蔡姬出归郧邑。 事至此步,太子便知昭仪所说为实,秦女已为父亲所换,然已无可奈何。 费无极终以太子建为虑,乘间僭于楚平王道:臣闻世子以秦女之故,久怀怨望,与伍奢将欲谋叛,今在城父缮甲厉兵,又使人通于齐、晋二国,大王不可不备。 楚平王闻说是因孟嬴之故,不由不信,便问:则废建而立少轸,可乎? 费无极:世子握兵在外,若传令废之,是激其反也。不如先召伍奢回都,去其羽翼,然后遣兵袭执世子,则祸患可除。 平王一步步落入费无极圈套,深然其计,即使人召伍奢还都。 伍奢至京,来见国君,楚平王开门见山问道:太子建有叛心,汝知之否? 伍奢与其父伍举一般,素来刚直,知道又是费无极进谄陷害,遂趁机奏道:我王听信小人之言,父纳子妇已甚过矣,举国公卿哪个不知?只不敢明说而已。今又听细人献谄离间,而疑亲生骨肉,则于心何忍?且与江山社稷,又有甚好处? 平王闻言大惭,更恼羞成怒,遂叱左右,立执伍奢,囚于狱中。 伍奢被侍卫押出,费无极出于屏后,再进谄言:伍奢敢于面斥大王父纳子妇,目无君上,倒是小可之事;则太子怨望大王,谋叛之心由此明矣。若太子闻知伍奢见囚,能不即刻动手乎?其必勾结齐、晋之众伐我,实不可当也。 楚平王闻言,杀心顿起,遂即问道:若使人前往城父刺杀世子,何人可遣? 费无极道:若使他人自郢都前往,消息易泄,太子必将抗斗。不若密谕司马奋扬,便起城父守兵袭杀。 平王从之,乃使人密谕奋扬,命杀太子,必有重赏。 奋扬既得楚王密令,暗道:此乱命也,必是费无极离间之故。我出镇城父之时,楚王告我,事太子当如事君,故此乱命不可从也。 想了半日,奋扬意决,乃急使心腹,前往私报太子,教其速逃外国。估计太子已得信息,然后隔日起兵,慢慢向方城进发。 太子建接到密报大惊,又闻师傅伍举被囚,便知此事难免。于是便携昭仪、齐女,及齐女所生幼子名胜,连夜出奔宋国。 奋扬次日方至,闻知世子已去,便还郢都,自缚来见平王请罪:未知何人泄密,世子已提前闻讯逃矣。 平王闻奏不语,便欲作罢。费无极早便猜出定是奋扬私放太子,于是进言:密诏出于大王之手,入于奋扬将军之目,却道有人泄密,臣实不知,是谁密告太子耶? 楚王闻之,盯视奋扬,疑心顿起。奋扬蔑视费无极一眼,再拜而奏:费大夫实乃智谋之士也。臣奉命出京之时,君王亲嘱臣道:卿此去事建,当如事寡人。臣谨守斯言,不敢怀有贰心。因见说忽命袭杀太子,则此必是朝中暗伏奸贼,矫诏乱命,或谄言离间,绝非出于王意也。因其事紧急,不敢违逆王命;又不可使奸贼得志,故遣人先告太子,使其奔亡,然后引兵往杀,以尽臣责。我王若以此见罪,臣不敢辞。 楚平王:你既私纵太子,又何敢来见寡人? 奋扬:既不奉矫诏,又畏死不来,是真抗命之罪。世子得逃奸贼陷害,臣死为幸! 奋扬一席慷慨说辞,名曰解释己罪,但口口声声斥骂奸贼,平王闻罢恻然。费无极羞愧无地,怒不可遏,欲再进言,平王止住。 楚平王:奋扬虽违我新命,但坚守旧旨,是谓忠直可嘉者! 遂赦其无罪,复为城父司马。又准费无极之奏,终废太子建,立幼子轸为嗣,并授费无极为太师。费无极不肯就此罢休,又进谄言。 费无极:伍奢有二子,长曰尚、次曰员,皆乃当世人杰,今在城父。若使其二人出奔吴国,必为楚国之患。可使其父召来杀之,以免后患。 平王准奏,命狱吏给予伍奢刀笔竹简,使写家书,召命二子归朝,给封官职。伍奢闻说楚王已废太子,便知是要杀己,并召二子前来同斩。乃修书已毕,唤来狱吏。 伍奢:你可转告大王,臣长子伍尚,慈温仁信,召之必来;然少子伍员,文武兼备,蒙垢忍辱,能成大事。虽闻父命,不肯来也。 平王闻狱吏转告伍奢之语,不以为然。又观其书略云: 书示我子,父因忤旨,待罪缧绁。君王念我父祖有功先朝,允免死罪,并改封尔等官职。若见父书,可兼程前来,以赎我罪! 因见其中无有不妥之语,遂命缄封停当,发使持书,乘驾驷马前往城父,传递伍氏兄弟。伍尚览书,见是生父笔迹,又见能赦父罪,于是大喜,来找兄弟伍员,商议还都。 伍员字子胥,身长过丈,腰大十围,眉广目利,有扛鼎拔山之勇,经文纬武之才。正在后园中习练剑法,闻说父亲书至,且是楚王遣使送来,便有六七成疑惑。 遂向兄长讨书观毕,不喜反恼:焉有太子被废,太师得免罪者?况我兄弟何功,回去封官?此必是费无极之计,使昏王逼令父亲,诱我兄弟还都。我兄弟若不回去还好,昏王忌我拥众造反,复联齐、晋、吴国伐楚,父亲尚保残喘;若奉命而往,父子一同见诛矣! 伍尚:父命难违,况君王遣使来召乎?我其必返! 子胥闻罢,知道兄长愚忠,不能劝服,乃倒地四拜,涕泣言道:兄不听我,此去必遭不幸。然则兄长尽孝老父,弟报父兄之仇可也。 因思楚王使者尚在前厅,遂破窗而出,也不乘车,匹马单矛,腰悬宝剑,出城逃奔。 伍尚故意迁延半晌,估计兄弟已经出城去远,这才复至前厅,来见楚王使节:我弟不愿封爵,周游列国去矣!其性甚烈,我不能强之。 来使闻说走了子胥,暗暗叫苦,只得催促伍尚登车,星夜兼程,返回郢都。既见平王,果然立命将伍尚拿下,与伍奢一并囚之。 伍奢叹道:祖宗保佑,我固知子胥不归,必留伍氏一支血脉也! 费无极闻说伍员逃走,因知其才能,不由大惧,乃入宫再奏楚王:伍员若使逃逸,则必为楚之大患。趁其逃走未远,或未能出境,大王宜命大将,务必擒送还都。 平王深以为然,即遣大夫武城黑,率领精卒二百,星夜往追。 武城黑奉命出都,猜测伍员欲逃吴国,故疾驰往东而追。约行三百里,及于旷野,果见一人匹马在前,按辔独行。观其虎背熊腰,以及装束打扮,正是伍子胥。 伍员听到后面人喊马嘶,料是追兵将至,也不急于逃走,回马以待。 武城黑赶至,高声叫道:伍员随我回京,父子尚有一线生机。若是拒捕,当场诛杀! 伍子胥于马上张弓布矢,冷笑道:若有本事,便即上前! 说罢扬手一箭,武城黑身旁御者应声倒伏,箭透前心。伍子胥再次引弓搭矢,对准武城黑:看某此箭,射你左目! 武城黑二话不说,跳下车来便走。 伍员叫道:回去告诉昏王,赦我父兄,两不相扰;若其不然,吾必亲斩楚王之头! 武城黑哪敢回言?引兵抱头鼠窜,于路上密嘱众军,休要说破被伍子胥吓退底细;乃捏一个谎言,归报平王:伍员已逃三日,追之不及! 平王大怒,即命费无极:将伍奢父子,牵于市曹斩之! 伍奢临刑叹道:昏王,佞贼!我死不惜,恐你楚国君臣,自今以后不得安席! 说毕,引颈受戮。郢都百姓观者,无不流涕。 是日天昏日暗,悲风惨冽。来日清晨,刑场看守来报:伍氏父子尸首,不翼而飞。 楚平王惊问:伍奢临刑之时,有何怨言? 监斩官费无极奏道:并无他语,但言此后我楚国君臣,恐皆不能安于枕席也。 楚平王道:此是说其次子伍员必投外国,借兵来伐我也。如此奈何? 费无极:其虽逃走,单枪匹马;更兼处处关隘盘查,谅必不能出境,宜更追捕。 楚平王称是,乃命画师入宫,连夜描绘伍员影像数百幅。次晨又派快马驿传,遍传边邑关隘,并遣左司马沈尹戍,再次率兵出京,向东追拿。(本集完) 第五十五集 子胥奔亡 周景王二十二年,齐鲁大地。 此年齐景公与晏婴出访鲁国,会见孔子,议论秦穆公称霸之事。 晏婴为孔子真知灼见所折服,向鲁侯大赞孔丘贤能。鲁昭公见晏子如此推崇此位国中后生小子,不由大为惊奇,遂赠孔子牛车一驾,并书童一名。 孔子闻说洛阳时有大贤老聃,又名李耳,精通天文地理,遍读经史典籍,熟知礼乐之制,不由大喜。乃对弟子宫敬叔道:周守藏室史老聃,乃宋司马老佐之子。博古通今,知礼乐之源,明道德之要。今吾欲去周求教,汝愿同去否? 南宫敬叔闻说能与老师同行,自是欣然同意,于是报请鲁君,请求公出费用。 鲁昭公闻奏准行,遂遣一车二马,一童一御,命其师徒二人前往洛阳,学习周典。 孔子至周,学习先王之制,探究礼乐之源,考察首先之规,及周室郊社、明堂、庙朝制度;如饥似渴,废寝忘食,流连忘返。 因对弟子南宫敬叔欣喜感叹道:吾乃今知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也。 于是问礼于守藏史老聃,又向苌弘请教乐律,皆称其为师。 画外音:老子乃宋国商丘人氏,宋戴公直系后裔,子姓戴族,华氏分支。其父老佐,出自华氏一族,是属华督之子华秀老后人。华秀老裔孙共分两枝,一为秀氏,次为老氏,皆以祖名为氏,向为宋国大夫世族。 镜头闪回,鲁成公十五年八月,宋国内乱。 司马荡泽杀公子肥,右师华元又杀荡泽,从而执掌军政。 左师鱼石与荡泽同族,恐华元不能见容,便带族人投奔楚国。 华元便奏请宋君,擢升同族老佐担任司马,控制宋国公室之军。 三年之后,楚共王派兵,护送鱼石等四大夫归宋,占据宋邑彭城,与都城商丘以抗。老佐、华喜奉华元之命,带兵围攻彭城,讨伐鱼石。 城未攻克,正当激战之时,老佐被城上鱼石部下施放暗箭,入胸五寸,不幸身亡。 宋军由此大溃,四散逃窜。 当时老佐夫人随军在营,已有七个月身孕,因见丈夫已死,便在家将保护下一路向西,日夜兼程,欲回国都商丘。 因心慌失智,家将认错道路,误走陈国相邑。老佐夫人一路颠簸早产,便在车中生下一子。因不足月,此子生来体弱,又头大眉宽耳阔,目如深渊,鼻含双梁。因其双耳长大,故起名为聃;且因生于庚寅虎年,又称小狸儿,即小老虎之意。 因宋人呼狸儿音同“李耳”,老聃后便以李耳为名。 李耳自幼聪慧,静思好学,年稍长,母延请名师商容以教之。 商容乃当世隐士,精通殷商礼乐,古今礼仪,博知天文地理,深受世人敬重。与殷纣时丞相商容同名,但并非一人。据《高士传》所载:商容,不知何许人也。 李母领儿子来拜师时,商容见此子相貌古怪,疑其非同响,遂以隐语进行试探。 李耳倒地四拜,求问师尊:先生有遗教以告弟子乎? 商容:将语子。过故乡而下车,知之乎? 李耳:非谓不忘故耶? 商容:过乔木而趋,知之乎? 李耳:非谓其敬老耶? 商容张口:吾舌存乎?吾齿存乎?汝知之乎? 李耳:非谓其刚亡,而弱存乎? 商容:嘻!天下事尽矣。 李母见其师徒相得,不由大喜,遂延请商容入府,教授爱子学业,当时老聃年仅十岁,便从商子求学。 第一年,商容设席庭中,授道于弟子。 商容:天地之间,以人为贵;众人之中,以王为本。 老聃:天为何物? 商容:天者,在上之清清者也。 老聃:清清者又是何物? 商容:清清者,太空是也。 老聃:太空之上,又是何物? 商容:太空之上,清之清者也。 老聃:清之清者之上,又是何物? 商容:清之清者之上,更为清清之清者也。 老聃:清者穷尽之处,更为何物? 商容:先贤未传,古籍未载,吾不敢妄言。 老聃以其所惑再问母亲,母不能答;问于叔伯家将,亦不能言。于是仰观日月星辰,俯察地理山川,低头凝思,以至彻夜不寐。 第二年,商容设席堂上,以教授弟子。 商容:六合之中,天地人物存焉。天有天道,地有地理,人有人伦,物有物性。天有天道,故日月星辰可行也;地有地理,故山川江海可成也;人有人伦,故尊卑长幼可分也。物有物性,故长短坚脆可别也。 老聃:日月星辰,何人推而行之?山川江海,何人造而成之?尊卑长幼,何人定而分之?长短坚脆,何人划而别之? 商容:皆神所为也。 老聃:神何以可为也? 商容:神有变化之能,造物之功,故可为也。 老聃:神之能何由而来?神之功何时而备? 商容:先师未传,古籍未载,愚师不敢妄言。 老聃告退,视物而思,触物而类,以至三日不知饭味。 第三年,商容设席于幕中,教授弟子。 商容:君者,代天理世者也;民者,君之所御者也。君不行天意则废,民不顺君牧则罪,此乃治国之道也。 老聃:民生非为君也,不顺君牧则其理可解。君生乃天之意也,君背天意是何道理? 商容:神遣君代天理世。君生,则如将在外也;将在外,则君命有所不受。君出世,则天意有所不领。 老聃:神有变化之能,造物之功,何以不造听命之君乎? 商容:先圣未传,古籍未载,愚师不敢妄言。 老聃闻此,退而求教相邑之士。 三岁之末,商容先生教授道:天下之事,和为贵。失和则交兵,交兵则相残,相残则两伤,两伤则有害无益。故与人利则利己,与人祸则祸己。 老聃:天下失和,百姓之大害也,君何以不治? 商容:民争,乃失小和也;失小和则得小祸,然而君可以治也。国争,乃失大和也;失大和则得大祸,大祸者,君之过也,何以自治? 老聃:君不可自治,神何以不治? 商容:先哲未传,古籍未载,愚师不敢妄言。 老聃退而遍访相邑之士,遍读相邑之书,遇暑不知暑,遇寒不知寒。 商容在相邑教授李耳三年,来向老夫人辞行。夫人大吃一惊,以为儿子惹祸。 夫人:是我失礼于先生,还是我儿顶撞先生,顽劣而不可教? 商容:非也。老夫识浅,素餐三载,今来辞行。非某教授有始无终,实乃胸中才学尽矣。聃求无穷,以有尽以供无穷,不亦困乎?聃志远图宏,相邑偏僻闭塞之地,若欲剔璞为玉,需入周都深造。洛阳典籍如海,贤士如云,非入其国,难成大器。 夫人闻言,且喜且悲,狠心割舍年仅十三岁老聃,命随师至洛阳求学。 老聃入周,拜博士,入太学,遍习天文、地理、人伦、文物、典章、经史。三年而有大进,博士荐入守藏室为吏。 守藏室是周朝典籍收藏之所,集天下之文,收天下之书,汗牛充栋,无所不有。老聃处其中为吏,如蛟龙入海,鹰翱蓝天,如饥似渴,博览泛观。于是渐臻佳境,通礼乐之源,明道德之旨。又三年后,迁任守藏室史,就此名闻遐迩,声播宇内。 闪回结束,孔子来拜。 老子亦早闻孔子博学之名,见其千里迢迢前来洛邑,并专程拜见自己,由是大喜,遂作彻夜长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二子盘环数日,孔丘问礼详尽,然后问乐。 老聃笑道:子若问乐,则非我所长。今师旷、师涓已绝,可荐子以苌弘。 于是亲引孔子,前往拜访周大夫苌弘。 苌弘本爱君子学者,又见是老聃亲自引来,遂倾囊以赠,尽授孔子乐律、乐理;并引其观看祭神之典,考查太学之址,参加祭祀礼仪。 孔子感叹不已,自觉获益不浅,遂拜老聃、苌弘二人为师,一为教礼,一为授乐。 镜头闪回,补说苌弘来历。 苌弘又称苌叔,蜀地资州人氏,自少年时便入洛阳求官,以方术奉事周王,并为公卿刘文公家上大夫。《淮南子》载:苌弘,周室之执数者也。 是说苌弘长于观测天象、推演历法、占卜凶吉,以精于天文术数闻名天下。 据司马迁《史记·天官书》,更命苌弘为天文学家。 苌弘为周王室效力长达五十年,故虽为蜀人,但与洛阳有着不解之缘。苌弘学识渊博,天地之气,日月之行,风雨之变,历律之数,无所不通。 周灵王时,王室衰微,诸侯莫朝。苌弘明鬼神事,设射狸首,依物怪欲以致诸侯,责其不来朝贡天子者。因以巫术,震慑诸侯。 闪回结束。孔子在周都洛阳羁留十数日,完成使命,欲回鲁国,先拜别周天子及众卿,复向老子辞行。 老子送至馆驿之外,赠言道:吾闻之,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义者送人以言。吾不富不贵,愿以数言相送。当今之世,聪明而深察者,所以遇难而几至于死,在于好讥人非也;善辩而通达者,所以招祸而屡至于身,在于好扬人恶也。为人之子,勿以己为高;为人之臣,勿以己为上。慎而重之,切切戒之。 孔子恭敬答道:弟子定谨记在心! 于是依依道别。 孔子与弟子营敬叔自京师洛邑返鲁,回到曲阜,众弟子皆出城外迎接。 子路问道:先生拜访老子,可得见乎? 孔子:见之! 闵子骞问:老子是何模样? 孔子:鸟者,我知其会飞;鱼者,吾知其善游;兽者,我知其能走也。走者可以网罟缚之,游者可用曲钩钓之,飞者可用弓箭取之。至于龙者,可乘风云而上九天,吾不知其何以擒也!吾所见老子,其犹龙乎? 众弟子从未见师父如此赞美一人,闻此不由皆都大惊。 周景王在位,财政窘困,以至宫室器皿用具不足,都要向各国乞讨。 晋国大夫荀跞来朝天子,景王设宴招待,乃指鲁国所送酒壶,借题发挥。 周景王:各国都有宝器以供王室,何独晋国却无? 荀跞无语以对。随员籍谈接口答道:常言说道,礼尚往来。初晋国受封时,王室未赐礼器;今鄙君又忙于应付戎狄,故不能入贡天子也。 景王怒甚,当场列数自从武王分封以来,王室历代所赐给晋国土地器物,最后讽刺籍谈道:卿称籍为氏,是因世代掌管典籍之故也。今数典而忘祖,不亦所谓尸位素餐乎? (成语“数典忘祖”,来源于此。) 画外音:景王太子名寿,自幼聪明睿智。可惜先于景王病卒。依兄终弟及之制,故立次子姬猛为太子。至景王晚年,却溺爱庶子姬朝,不喜姬猛。以至病重之时,竟谋于大夫孟宾,命废太子,复立王子朝为嗣。但王子朝未及册立,周景王已死,便即引发诸子争位。 周景王驾崩,大夫单旗、刘狄为首,于景王柩前拥立太子猛即位,是为悼王。孟宾却依照景王临终遗命,坚执拥立王子朝。一时二王并存,各自争立。 王子朝依仗势大,在孟宾及其家族支持下,率百工及灵王、景王族人,攻击王城,击败王师。悼王姬猛出奔,遣使告急于晋。 晋顷公欲复先祖霸业,以为有利可图,遂遣大夫籍谈、荀跞为将,率军护送悼王返归王城。然而可惜姬猛命短福薄,此后未及半载,当年十一月便即寿终。 晋侯复立悼王之弟子姬匄,是为周敬王。 周敬王即立之后,为消除争位之患,晋军与周师联合进攻王子朝及其党徒。 王子朝迎战受挫,退守于京(洛阳西南)。周室王城局势因此稍缓,晋军便于周敬王元年正月班师撤走。 半年之后,王子朝之势复振,复发兵来袭,击败敬王之师,占据周都王城。周敬王不敌子朝,只得退居狄泉。 由此重现二王并立之局。狄泉在东,故称敬王为东王;王子朝占据王城,便称西王。 郑定公出使晋国,劝说顷公复承伯主之责,请联合诸侯出兵救周,晋顷公从之。 敬王三年夏,晋、鲁、宋、卫、郑、曹、邾、滕、薛、小邾等国会盟于黄父(今山西沁水),商议平定王室之乱。晋卿赵鞅主盟,号召与会诸侯,各向周敬王输送粮草,筹派戍卒,商定次年出兵勤王。敬王四年七月,荀跞、赵鞅率军入周,联合诸侯进攻王城。 十一月,晋军攻克巩邑。王子朝兵败,乃携带周朝典籍、礼器,引召、毛、伊、南宫四大家族,逃出洛阳王城,沿宛洛古道南行,兼道奔楚,寻求庇护。 画外音:此战之后,王子朝便率四族遗民寄居楚境,苦度春秋。十数年后,吴国灭楚,王子朝被周敬王派人刺杀。然其出离王城时带走大批周典,就此神秘失踪,下落不明。中华历史及华夏文明,亦便自此形成断崖,给后世炎黄子孙留下诸多谜团,至今无解。 只因王子朝去周奔楚,便留下三大千古文化之谜,至今争论不休,无有定论。哪三大谜团?其一,周室图书档案典籍失踪之谜;其二,老子李耳辞周退隐之谜;其三,上古奇书《山海经》作者之谜。而三谜之间,皆有内在联系。 镜头闪回。王子朝退出成周,率四族遗民一路往南,进入楚国境内。 王子朝一行之中,既有王室成员、世袭贵族,也有周王室图书档案馆官吏学者。保护历代典籍投奔有道之国,乃是图书管理官员神圣职责。因此老聃时为守藏室史,亦即周王室图书馆馆长,于是率其属吏押送典籍,随行南下。 然而此时恰逢楚平王死,国内动荡不安。王子朝一行不能按原计划前往楚都,只得滞留在南阳西鄂(今河南省南阳市石桥镇)。 画外音:王子朝流亡朝廷在南阳安定下来之后,老子以其大能,率众弟子将所有周室典籍分头埋藏,妥善保管。此后数千年来,通观中国现存史籍,再无明确载其下落者。此批无价之宝,就此人间蒸发,神秘失踪。在以后历代出土文物中,也不曾见其踪影。 王子朝出周奔楚之后,周敬王在位长达四十四年。此后史册典籍,竟也再无关于老子任何记载,由此便成第二千古迷案。老子此后终身隐居不仕,至有骑青牛出函谷,一去不回传闻,则应与其曾主持秘藏周室典籍,此一绝秘行动有关。 据《庄子·天道篇》记载,周室经历王子朝之乱后,周敬王曾重新向天下征集图书,以重建王室图书馆,并请孔子相助。 子路便对师父提出建议:老聃如今免官归居,夫子欲求藏书,何不试问此公? 孔子称善,往见老聃。 老聃虽予接见,但闻孔子追问周室典籍之事,便断然拒绝其请。于是孔子乘兴而来,失意而归。自此之后,两位文化先驱、儒道鼻祖,再也未曾谋面。 画外音:此后未久,便有传说,老子乘骑青牛,西出函谷关而去。莫非是为躲避孔子再来求讨秘藏典籍,由此扬言自己已经离开中原,以使孔子死心?世人皆知,老子除为周朝守藏室史之外,更无出仕记载,可谓终生隐居,并传说为神,道家之祖。则老子既要隐居,又何必非要撰写五千言《道德经》,并大张旗鼓,通过关尹喜以告世人?《道德经》虽仅五千余字,但在当时堪称长篇巨着,内中却又丝毫不提特定事物,皆以隐语叙述。 无独有偶,于此后未久后便即问世之奇书《山海经》,也回避现实事件人物,皆以传说及鬼怪代指。后世学才认为,其二书之彰,是皆欲流传后世;其二书之隐,则必有所指,以待世出奇才,解其奥秘。二书一曰大道,一曰地理,是否便如今之加密保险库门,必须两道锁钥,同时运作;并兼以密码指令,方能开启周室秘藏典籍之宝藏呢? 孔丘往见老子,并非完全空手而归。临去之时,老子赠其一部奇书,便是《周易》。 据《论语》等相关经典记载,皆都明说,孔子至五十岁甚至更晚些时,方才得以读到《周易》一书,并视为奇珍异宝,誉为六经之首。 《周易》成书于周文王时,或经周公撰成,彼时已存世五百余年。 孔子因何至五十岁时方得见到?只因其书原为周王室秘藏典籍,且具预测王朝兴亡成败神奇功能,故严禁使外人得见。老子携周室典籍奔楚,不愿此部奇书永远埋没,因而悄悄赠予孔子。经过孔子数年披阅删减,再与门人弟子加以编纂,《周易》方得流传后世。 事件悬疑:孔子最后一次拜见老子,对外宣说碰壁而归,并亲传老子已经骑牛出关而去,其实是为掩人耳目。因自其还至曲阜之后,图书传抄之业便即出现,继而私学教育大兴,终至诸子百家学术繁荣,这些奇怪现象,如何解释?所谓孔子学《周易》,删定《诗》、《书》,皆是在老子“骑牛出关”之后方才发生,又是何故? 历史真相:孔子去求老子之时,并未被其完全拒绝,而是得以取经归来,而不愿宣之于口,公之于众。亦由此可知,中国最原版《西游记》,乃是老子与孔子师徒两人联手导演,由孔子与其门人倾情演绎,以成千古佳作。取经之人自然不是唐僧,而是孔子本人。 以此而论,因王子朝寄居楚境,故将《山海经》相赠楚国王室,使在公族上层流传,终被屈原读到,并据此创作出千古绝唱《天问》,亦便顺理成章。此后秦灭楚,汉又灭秦,《山海经》为萧何所得,至西汉末年刘向编校古书,《山海经》方得公开士林,为世人所知。 王子朝乱周之后,自周敬王始,周天子权威非但一落千丈,而是已经沦落到可有可无。王子朝既死,老子李耳自此亦鸿飞冥冥,再无音讯,只留下《周易》、《山海经》及《道德经》三部真经,流传后世,成为华夏文化根源主脉,熠熠生辉。 镜头转换,按下孔子问礼,复说伍员逃亡。 伍子胥一箭吓退武城黑,拨回马头,回望西边天际,只见长河落日,残阳如血。 因知武城黑此去,楚平王及费无极必定不会就此甘休,由是打马狂奔,向东北而行。 这一日,忽听水声如雷,前临大江,拦住去路。 伍子胥放眼远望,见并无一艘舟船,恐追兵将至,不由忧急如焚。 又恐追兵将至,因见江边有一片柳林,乃心生一计,遂将身上所穿白袍脱下,挂于柳树之上。又自行囊中取出一双芒鞋,换下足上所穿旧履,弃于江边,然后沿江直下。 半日之后,马蹄声急,车轮滚滚,楚将沈尹戍追至江口。 沈尹戍驻马江畔,游目四顾,忽见柳枝挂袍,江边遗履,于是说道:此必是伍子胥走投无路,自投水而死,尸首早被冲到下游去也。 众将皆都不欲深究,齐都应道:将军所言是也,必是如此。 沈尹戍于是得其袍履,自回郢都,还奏楚王:臣等日夜追赶,在江边得此袍履。伍员不知去向,想是投江自尽了。 平王信以为实,便欲就此罢休。 费无极却斥骂道:岂有此理!伍子胥若是轻易寻死者,我又何必惧其报仇?此必是障眼之法,又将你等废物欺骗了也。 由是又向平王进言:臣有一计,可擒伍员。 楚平王:卿又有何计? 费无极:大王再出檄文,诏令各路关津渡口,严加盘诘来往行人。复以重金悬赏,有能捕获伍员来献者,杀人者可免其罪,无罪者赐粟五万石,封爵上大夫;容留及纵放者,全家处斩。又遣使遍告列国诸侯,凡有收容伍员者,即起大兵征伐,吞灭其国。 楚平王:何劳如此兴师动众? 费无极:所谓劳师一时,平安百世。如此伍子胥进退无路,有国难奔,无路容身,纵一时不能就擒,其势已孤,安能成其大事哉? 平王悉从其计,于是再次画影图形,传谕边邑诸侯,内外兼施,遍天下访拿伍员。 伍员施计摆脱追兵,信马沿江东下,忽想起太子建逃奔宋国,遂望睢阳而进,欲往投之。行至中途,忽见一簇车马前来,车上之人似曾相识。 伍员拭目细看,来车渐近,见果然是故人包胥,因封于申地,故称申包胥者。 此时申包胥也已认出伍员,急出声招呼:前面骑者,不是我弟伍子胥乎? 伍员见被认出,躲避不得,于是滚鞍下马,立于道左相候。 申包胥慌忙下车相见,执手相问:我弟子胥何来?因何狼狈至此! 伍员见到亲人,不由大悲,便将平王枉杀父兄之事哭诉一遍,热泪长流。 申包胥听罢心如油烹,也跟着落泪半晌,然后问道:既是如此,我弟意欲何往? 伍员:弟将奔他国,借兵伐楚,生嚼楚王,车裂无极!兄可助我? 申包胥嗟叹半晌,劝道:楚王虽然无道,君也;你伍氏累食其禄,伐君不祥。吾亦为楚臣,欲教子报仇,则为不忠;教子不报,又陷子于不孝。如今只论朋友之谊,子之行藏,我必不漏泄于人。然子能覆楚,吾必能存楚;子能危楚,吾必能安楚。 伍员暗暗点头,大哭上马而去。因昼伏夜行,穿山度林,潜踪以进,不一日到至宋国,见到太子建,详叙平王及费无极过恶。 太子建:血海深仇,自是非报不可。可惜宋国方乱,君臣相攻,不能助我,奈何! 伍子胥:宋国有何内乱? 太子建:你却不知,原来如此。 镜头闪回。周景王十三年。 宋平公在位,误听寺人伊戾谗言,枉杀太子痤,而立嬖妾所生公子佐。 废长立幼当年,宋平公便即薨逝,太子佐由此嗣立,是为宋元公。 来年四月,楚国攻蔡。晋侯会合鲁、宋、齐、卫、郑诸侯,会盟于厥慭,商议救蔡,宋元公派华亥与盟。宋元公三年秋,六国诸侯复又盟于平丘,但都无疾而终。 宋元公八年六月,邾国入侵鄅国,俘其百姓而回。因鄅君夫人乃是宋国大臣向戌之女,故此向戌之子向宁请求元公出兵伐邾,相助姐夫鄅君。 九年二月,宋元公派兵进攻邾国,占取虫邑,邾国尽释鄅俘求和。五月,宋元公会合邾、郳、徐三国,与其结盟。自此而后,宋元公便觉小霸中原,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宋元公自霸四国,欲强公室,便恨恶世卿华氏之强,谋弱其族。这一日大会公族,便与公子寅、御戎、向胜、向行诸卿密谋,欲除华氏。 向胜族弟向宁,素与华氏族中华向、华定、华亥相善,因泄元公之谋。 华亥大怒,遂先下手为强,诱杀公子寅与御戎,并囚向胜、向行。 宋元公大慌,亲至华府请释二向,华亥复又劫持元公,要求君臣交质,方从其请。宋元公无奈,乃以世子栾、母弟辰、公子地质于华家;华氏亦将华亥之子无戚、华定之子启、向宁之子向罗质于公室,并释向胜、向行。 其后未久,宋元公却又后悔,忽命将华无戚、华启、向罗三人尽皆斩首,更召大司马华费遂为将,命其率师往攻华氏城邑。 华亥未料元公背信弃义,仓促迎战,一战而败。 向宁请杀元公世子,以报国君背约杀质之仇。 华亥大哭:我累世皆为宋臣,既得罪国君于先,倘又杀公子于后,人将议我不忠! 因见家甲四散,无力再战,遂命将子栾、子辰、子地尽行释归,自引族党出奔陈国。 司马华费遂生有三子,长名豸区,次曰多僚,幼为华登。多僚因与兄长豸区不睦,便向宋元公献谮,说华豸区实与华亥、华定同谋,将为内应。 宋元公信其谄言,便使寺人宜僚告于华费遂,命驱豸区出境。 华豸区家臣张匄,性情暴烈,行事鲁莽。听闻宋君欲驱家主去国,当即勃然大怒,遂亲往司马府前,执杀传旨官寺人宜僚;并劫持家主之父华费遂同出卢门,将家甲屯于南里。复又迫使家主华豸区派人至陈国,招回华亥、向宁及其徒众,一同谋叛宋国。 宋元公闻说华氏皆叛,不由冲冲大怒,遂拜乐大心为将,率兵围攻南里。 华氏宗族虽盛,毕竟不如国君势大,华豸区遂遣三弟华登如楚,向平王借兵相助。 楚平王:当初华氏先祖华元,曾居楚国六年,并与我先祖庄王有赠琴之谊。念此情份,委实难以拒绝。也罢,寡人便即出兵助你。 华登:大王恩德如山,我华氏世代不忘。倘使家族复安,必举宋以附楚国。 镜头闪回,说华元赠琴轶事。 自古以来,中国向有四大名琴,分别是春秋时齐桓公之号钟、楚庄王之绕梁,汉代时司马相如之绿绮、蔡邕之焦尾。其中“绕梁”古琴,出自《列子》所载“余音绕梁”典故。 晋国韩邑,有着名歌手韩娥,因事由韩至齐,途中盘费全部用光。 万般无奈之下,韩娥只得立于雍门,以卖唱求食。 歌声凄美动听,催人泪下,听者无不痴迷感动。 韩娥卖唱凑集路费盘缠,得以上路复行。至其离开三天之后,人们经过雍门,仿佛仍能听到韩娥歌声,回荡在梁柱之间,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后有琴师偶得绝材于林中,便倾数年心力,制成一琴。抚之便似空山鸟语,余音不绝于耳,便似当年韩娥歌声一般。琴师于是据此典故,将爱琴命为绕梁。 华元留楚期间,知道楚庄王爱琴如痴,就千方百计搜寻查访,终将绕梁琴以重金购到手中,献给庄王,以增进楚宋情谊,稳定故国安定局面。果不出华元所料,楚庄王自得绕梁,整日弹琴作乐,陶醉其中,竟至连续七天不朝,尽废国家大事。 王妃樊姬为此焦虑,乃规劝道:君王沉沦音乐,不知社稷之危矣!昔夏桀酷爱妹喜之瑟,而致杀身之祸;纣王误听靡靡之音,故失江山社稷。今君王如此喜爱绕梁之琴,七日不朝,岂愿丧身失国乎? 楚庄王闻言醒悟,但无力抗拒绕梁琴音诱惑,只得忍痛割爱,命人以铁如意捶之,绕梁琴身碎为数段,自此遂成绝响。 闪回结束。楚平王闻听华登许诺,不由大慰,遂立命薳越为帅,率师来救南里。 宋国向来畏楚如虎,闻说楚国出兵来伐,元公大惧,急遣使向盟主晋国求助。 晋顷公以侯伯身份,不得不应,于是会合诸侯,商议救宋。 诸侯皆不欲与楚国交战,反而劝说宋元公:贤侯何必非与楚国为敌作对?依我等之计,莫如解除南里之围,纵华亥、向宁等出奔楚国,此事便作罢休。 宋元公闻此,犹豫不决。 便当宋国内乱,晋、楚两国将要开战之时,伍子胥恰至宋国,与太子建相见。 闪回结束,复叙伍员。 伍员本欲向宋元公借兵伐楚,却闻其国自保不暇,兼且楚师将到,便仰天长吁道:如此说来,宋国并非我君臣长居之地也! 乃保太子建星夜离宋,复奔郑国。 于路无事,便至新郑。却又赶得不巧,适逢郑国上卿公孙侨新卒未久,举国丧气,上下含悲,郑定公更是不胜痛悼。 太子建闻有国丧,知道此时入见郑侯不宜,遂与伍员先入官驿住下。驿吏见来者仪表不凡,问知是楚太子及申大夫驾到,即上前热情伺候。但面容不减悲戚,勉强陪笑而已。 驿吏告退去后,太子建便问伍员:我闻公孙侨死,郑国男舍玉佩,女弃缀珠,在民巷中聚哭三月,娱乐不闻。其止卿相而已,又非国君,何得郑民拥戴如此? 伍子胥答道:公孙侨乃是郑国圣人,国人皆称其字子产,而不名侨。先后辅佐两代郑侯国君,执政二十余年。既维护公室,又限制贵族,为田洫,划公卿士庶土地疆界,按亩课税,复作丘赋。又铸刑书,不毁乡校,愿闻庶人议政。内治其政,外交楚、晋,使郑国中兴,皆此人之功也。郑人敬之若天神,爱其如父母,故逢其死,人人含悲。 子建闻说,赞叹不已。 君臣二人在驿舍中屈居数日,驿吏来报,国相子产丧事已毕,其子太叔游吉继为正卿执政,在府中服衰带孝办公。楚太子建大喜,乃委托驿吏上报郑伯,请求会见。 是时郑国附晋,正与楚国为仇。郑定公闻说太子建来投甚喜,乃使行人致馆,厚其廪饩,然后升殿坐朝,召见其君臣二人。太子建与伍员拜见郑伯,免不得泪落如雨,诉其冤情。 郑定公听罢言道:郑国微兵寡,若伐强楚,不足用也。子欲报仇,何不谋之于晋,请晋伯大合诸侯为之? 子建闻而称是,遂留伍员于新郑,自往晋国来见顷公,重诉冤情。(本集完) 第五十六集 结识专诸 箫声呜咽,晋室宫阙。 太子建哭诉前情,晋顷公叩其备细,深为悲悯。遂命将太子送居馆驿,召魏舒、赵鞅、韩不信、士鞅、荀寅、荀跞六卿,共议联郑伐楚大计。 当时六卿之中,除魏舒及韩不信颇有贤声,余者皆都贪权怙势,不以顷公为意;荀寅好赂尤甚,兼且牙眦必报。郑子产当国之时,执礼抗晋;及游吉代为执政,荀寅遣人求贿,游吉亦不服从,由是荀寅便有恶郑之心。 因闻顷公询问联郑伐楚之事,荀寅便抢先发言:郑伯向来依违晋、楚之间,阳奉阴违,其心不定。今楚国世子在郑,只图借兵复位而已;楚国势强,岂保必胜? 晋顷公:若依卿计,其奈若何? 荀寅:依臣之计,莫若起兵灭郑,便以郑国赐封楚太子建。后以郑国为基,徐图灭楚。 晋顷公闻说可不与楚国相争,欣从其计,即命荀寅私告楚太子建,命其归郑,以为内应。太子建闻说虽然不能还国复位,但亦可为郑主,只得应诺,于是辞归,与伍员商议。 伍子胥闻而大惊,极力谏止:昔秦将杞子、杨孙谋袭郑国,事既不成,以致窜身无所,是为前车之鉴。且郑伯今以忠信待我,奈何谋之?大不义也。况行此侥幸之计,并无胜算,必然不可! 太子建:然吾已许诺晋侯矣! 伍子胥:公子不为晋国内应,未必有罪;若谋郑国,则信义俱失,大祸立至矣! 太子建贪得郑国,不听伍员之谏,便以家财私募骁勇,复交结郑伯左右,欲谋内应。 身在他国,行此险事,其谋焉得不泄?太子建所为早被驿吏看破,遂立刻入宫告密。郑定公闻报大怒,便与执政游吉计议,召太子建游于后圃,擒而斩之,并诛同党二十余人。 幸有从人机灵,参透内中玄机,未进郑宫,飞跑回馆驿,来报伍员。子胥闻报不敢耽搁,即时携带太子建之子熊胜出城,昼伏夜行,历尽千辛万苦,再赴逃亡之路。 公孙熊胜与伍员两个,欲往吴国,丧魂落魄东行数日,穿过陈国之境,将近昭关。 昭关在小岘山之西,是庐濠往来要冲,出了此关,便是通吴水路。关上原有楚兵把守,近因盘诘行人,缉拿伍员,更增派右司马薳越带军驻扎,愈加飞鸟难度。 伍员行至历阳,离昭关六十里,因闻来往行人纷说关上添兵把守,严加盘察,便即不敢前行,只得偃息深林之中,彷徨无计。 时有扁鹊再传弟子东皋公,隐居历阳山中,采药为生。因在林中得遇公孙胜主仆,向伍员脸上凝视片刻,见与关上画像相同,便知端地。 东皋公不动声色,将伍员邀至茅庐,奉以酒食。主宾叙礼,东皋公先报家世来历。 伍员闻说是神医扁鹊高弟,便据实说道:在下楚之亡人伍子胥,此乃太子建遗孤。 东皋公笑道:我医家门下,但有济人之术,无有害人之心,将军勿虑。 伍子胥:我主仆二人,欲往吴国,未知可过得昭关否? 东皋公:此处偏僻山林,公子若隐居于此,终生无人知晓;但若过关他往,着实为难。容某寻思一策,送尔君臣过关便了。 伍员如闻春雷,转忧为喜,满口称谢。 东皋公尽出其有款待,一住七日,并不言过关之事。 伍员狐疑不决,寝食不安,身心如在芒刺丛中。到第八日上,须鬓改色,皆成苍然灰白。世传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头,便是典出于此。 东皋公见之,先惊后喜,对伍子胥道:公子本来状貌雄伟,威势赫赫,不同凡俗;又有画像悬挂在关口,自是见者易识,无从逃脱。今只数日之间,便即须鬓斑白,精神萎靡不振,翻为半百老翁,人皆不能辨矣。如此待我用计,此番必能过关。 伍员惊喜不止:计将安出? 东皋公:我有好友皇甫讷,身材长相,皆与足下仿佛。可教其假扮足下穿戴,足下却扮为厮仆,挑担在后,叩关而过。 伍子胥:若关上守吏逐个盘查,却又奈何? 东皋公:绝无此事。倘皇甫讷为楚守关军士所执,其必吵嚷争执,故意引起当场混乱。足下便可怀抱公孙,趁乱抢过昭关。此谓鱼目混珠之计,公子以为若何? 伍员闻罢,犹如在乌云密布之中陡见一缕阳光,感激之情莫可名状,倒地再拜泪下:先生之计甚善,神鬼莫测,必能成功。但若因此累及贵友皇甫讷,伍员于心不安! 东皋公:这个自也不妨。只要公子蒙混过关,皇甫讷又非真子胥,自有脱身之策在后。闲言少叙,不心过虑! 说毕,便命童儿:请皇甫先生来见! 镜头闪回。原来东皋公款留伍子胥在家七日,便是使人去请皇甫讷来者。 因事关紧要,又未知皇甫讷是否在家,能否寻到,故此未曾明言,以至使伍子胥七日之间,愁白须发。东皋公故此又惊又喜,以为天助自己用计。 闪回结束。童儿出去未久,便将一位先生请至土室,说道:皇甫先生到也。 东皋公迎入,使与伍员相见。 伍子胥详视皇甫讷相貌,见其身材魁梧,不怒自威,与自己面目亦果有七分相像。于是彼此见礼,不胜之喜,心中更多几分胜算。 东皋公当下便亲熬药汤,端来与伍员洗脸。伍子胥洗毕揽镜自照,见一张如同冠玉白面,已变成黄面病夫,连自己亦不能识。 伍员喜道:先生真乃神乎其技,有颠倒阴阳之能! 东皋公:微末之技,何足挂齿! (中国史上最早易容化妆之术,据说便源于此。) 众人捱至黄昏,吃罢晚饭。东皋公请伍员解其素服,换与皇甫讷穿之,另将褐衣麻裳与伍员穿着,扮作仆者。公孙芈胜亦命更衣,扮作村家小儿之状。 打扮完毕,众人互视,无不惊奇,更不相认。伍员扯住公子孙胜,对东皋公及皇甫讷大拜八拜。二人失惊,急忙闪避,然后还礼。 伍子胥哽咽道:今番倘能得过昭关,异日相见,定当重报! 东皋公亦为之鼻酸,挥袖嘱道:趁此天色昏黑,容易蒙混过关,你等这便去吧。此行到关,正当五鼓开关放行之际,休得迁延,错过良机。 于是伍员辞别,手牵公孙芈胜,跟随皇甫讷,连夜望昭关而行。 走了一夜,黎明赶到,果然正值开关。 皇甫讷见状,欲进又止,故作慌张,引得路上欲过关百姓齐都讶异,纷纷观望。 关卒远远望见:此人身穿素缟,状貌与图形相似,且有惊悸之状,莫非便是伍员? 即时上前盘住,与墙上画像左右比对,越看越像。关卒便如得了重宝,当即绳捆索绑,令人入报守关大将。薳越闻报大喜,急自府衙飞车奔往关口。 彼时天光未开,星光下只见城门口绑定一条大汉,白面长须,身穿缟素,正在那里挣扎,口中争辩。 薳越停车喝令:速速拿住,绳捆索绑,此人便是叛亡之将伍子胥!其人勇冠三军,力敌万夫,你等小心,休要使其纵脱! 关卒闻令,不敢怠慢,便舍过关众民,齐来围定皇甫讷,推推拥拥,挤挤挨挨,押入关上。皇甫讷诈为不知其故,只顾乱嚷,佯作挣扎,但乞放生。 由是关内关外百姓,闻说捉得子胥,都来观看,关门之前乱成一团。 伍员见此情状,以手加额:东皋公妙计,直可捉鬼弄神。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把将公孙芈胜抱在怀中,乘着关门大开,杂于众人之中,捱捱挤挤,混出关门。 镜头回转。楚将薳越得意非凡,命将皇甫讷押到关上,就堂中坐定,声唤部将:请子胥公相见,尔等休得失了礼数。 部将领命,传命军卒,将皇甫讷拥拥挨挨,推至堂口。皇甫讷立而不跪,兀自叫嚷。 薳越笑问:未料堂堂太师公子,申国大夫,楚之良才,竟落至今日这般地步!子胥贤弟,别来无恙乎? 皇甫讷叫道:吾乃龙洞山下,隐士皇甫讷,神医东皋公之友。今与东皋公相约出关东游,定于关前相会,并无触犯将军之处,何故见擒?说甚太师大夫,子胥贤弟! 薳越闻其声音,便觉不妥,复仔细观其面容,更知拿错,一时无言可答。 正疑惑之间,关卒来报:将军,东皋公求见。 神医大名,哪个不知?且楚国举朝公卿大夫,倒有一大半曾得其疗疾救命,更都熟识。薳越命将皇甫讷押过一边,延请东皋公入堂,各叙宾主而坐。 东皋公一眼瞧见皇甫讷,故作惊奇问道:兄不在关前相候,到城门凑甚热闹?一旦被当作贼人擒捉,至令绳索加身,太失士人脸面,斯文就此扫地矣! 皇甫讷:是这位将军手下眼拙,胡乱拿人,又怎怪我? 东皋公不理皇甫讷,又对薳越说道:闻说将军捉得亡臣伍子胥,可喜可贺! 薳越大惭,离座亲释皇甫讷之缚,谢罪道:只因天黑,小卒错认,先生休怪。 因觉难以为意,乃出金帛,奉为二人东游之资。东皋公与皇甫讷也就不再深究,接过钱财,称谢下关,扬长而去。薳越号令将士,坚守关隘如故。 镜头转换,复说伍员。 伍子胥过了昭关,心中暗喜,放步而行。 此番怀抱幼主,又无马匹可乘,一路上走得好不辛苦!好容易至于鄂渚,遥望大江,见水天一色,白浪排空,无舟可渡,不由难过,落下泪来。 便在此时,忽有渔翁撑船,从下流泝水而上。因见岸边一老一小,痴痴望向江心,便扬声相问:君子独立江渚,可是要求渡济乎? 伍员暗叹:天不绝我! 乃急呼道:全仗渔父救拔,渡我过津! 渔父将船拢岸,伍员携公孙芈胜践石登舟,终得渡江。 伍员:多谢老丈救命大恩。然逃亡之人,身无长物,又无分文,难付舟资,奈何? 渔翁笑道:你猜我因何知道此时此地,会有人求渡? 伍员:未知。却是为何? 渔翁:只因夜来梦到,将星坠于江畔,求我救拔其难,故此来也。 伍员:老丈休得取笑。 渔翁:小小渔者,岂敢取笑将军! 伍员:老丈休得错认。某只是落魄行客,此处并无甚将军。 渔翁:观子容貌,绝非常人,亦符我梦中将星情状。老翁不取将军舟资,但你须据实相告,可是太师伍奢次子,名员,字子胥者? 伍员大吃一惊,至此地步,只得据实以告:实不瞒恩公,在下正是伍子胥。 渔翁嗟叹:如此,此孺子当是太子遗孤也。我看你二人面有饥色,但不敢延入村中相款;待吾回家取食,以啖公孙,将军只在江边稍待。 说毕,将小舟系于树下,急匆匆离去。 伍员与公孙芈胜皆都两日不食,自然饥甚,因此虽然有些猜疑,也不舍得便走;且又恐来往行人看见,不当稳便,于是避入芦苇之中,等那渔翁到来。 逾半日,渔翁提麦饭、鱼羹、盎浆来至。左瞧右望,不见伍员,这一惊非同小可,乃扬声唤道:芦中人,芦中人!吾非以子求利者,可速出就食! 伍员见只渔翁一人前来,并无别人跟随,乃出芦中,再拜称谢:性命攸关,忧患所积,不得不避,渔丈人休怪。 渔翁:不怪,不怪。你二人想是饿极,快吃,快吃! 伍员乃与公孙胜饱餐一顿,这才恢复体力。想想终不过意,遂解肋下佩剑,以授渔翁:此剑先王所赐,价值百金,以此答酬丈人之惠。 渔翁笑道:楚王有令,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我不图上卿之赏,而图你百金之剑乎?君子无剑不游,我渔翁无所用也! 伍员抱愧收剑:敢问丈人大名,以图后报。 渔翁怒道:我怜子含冤负屈,故渡汝过江,岂望子报?此后若有机缘再会,我呼子为芦中人,子呼我为渔丈人可也。 说罢解缆登舟,长歌而去。 伍员立于江畔,见小舟消失于江天之间,嗟叹一番,遂携芈胜入吴。 行至溧阳,因囊中无钱,再次馁而乞食。 恰遇浣纱女子,于濑水之上浆洗衣服,见其二人可怜,便尽以箪食盎浆赠之。伍员拜谢将行,那浣纱女望其背影叹道:妾为侍寡母,三十未稼,从不与男子交言。今为救人陷于饥馁,败名毁节,何以为人! 慨叹已罢,遂抱石投水而死。 伍员行犹未远,闻水响回身,见那女子投水,感伤不已。乃以剑破指,沥血书字于石上道:尔浣纱,我行乞;我腹饱,尔身溺。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题毕,抱起公孙胜,转身而行。 可叹!与男子交言便谓失节,此女之愚,堪与宋伯姬并列。 既过溧阳,伍员主仆复行三百余里,前至吴趋。 这一日行至街上,伍员见公孙饥饿不堪,免不得再次放下脸面,寻人行乞。忽见路边有一肉摊,笼中猪肉已熟,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公孙胜闻到猪肉香味,再也挪不动步子,且不由自主,直向肉摊上挨蹭过来。 伍员见此,暗叹一口气,只得上前,对案前操刀摊主躬身施礼。 那肉铺摊主乃是壮士专诸,事母至孝,见一落魄大汉至前施礼,不由稍觉惊讶。仔细看时,见来者焦黄面皮,风尘仆仆,但难掩英雄气度,好汉本色。 专诸:大汉何来?施礼为何! 伍员:小可主仆,自郑国而来,寻亲不遇,落魄至此。因我小主人两日未食,腹中饥饿,特此礼求摊主,供奉些残羹冷肉,自当感铭五内,后图重报。 专诸:未闻向人求乞,尚作如此大言者。公何曰“供奉”,而不说“赏赐”? 伍员:咄!公子王孙,虽然落难,但只受人奉,岂受人赐! 专诸哈哈大笑:如此,敬诺! 于是掀开蒸笼,就屉内拿出一整只猪头,摔在案上,看他如何吃法。 伍员再次施礼:更请奉献食簋两个。 专诸愈奇,随手丢过一只笸箩:乡间何来食簋?止有此物。 伍员接过:如此也罢,只得将就。 于是磕去内中杂物,放置身前。又自腰间拔出解手刀来,冷气森森,光华夺人二目。左手掇过猪头,不理其烫;右手以刀细细切之,放入笸箩之内。 公孙胜早已饥馋难耐,但依然静静相候,并不急躁。专诸盯视伍员系列动作,却是越来越奇,甚至目瞪口呆。 伍员将半个猪头皆切成细条,次序排列入箩,然后掷刀在案,双手端过笸箩,递给公孙胜道:少主至那边稳坐,慢慢吃来。 公孙胜应诺,亦是双手接过,端到棚下,席地而坐,慢慢嚼食。 伍员复又拿起解手刀,将剩余半个猪头几下剁碎,将手抓起,送入口中。如同风卷残云,瞬时之间,桌上只余一堆残骨。 专诸一直目不转睛,见他吃毕,高叫一声:真是豪杰,果然好汉! 伍员听他如此称赞,微感诧异,遂就案边瓦盆中洗过双手,又扯过案上抹布擦干,然后拱手长揖,问道:好汉高姓大名,何方人氏? 专诸:贱名专诸,无姓,本地人氏。英雄何来?高姓大名? 伍员:受人厚赐,不敢相瞒。某乃楚人伍员,字子胥,逃亡落难至此。 专诸闻说是伍员,啊呀一声,急离肉案,趋步上前,拜将下去:我道何人,有此英雄气度,原来却是申邑大夫,太师公子。适才失敬,得罪休怪。 伍员上前相扶,托而不起。不由大惊,又暗中较力,运气再扶,专诸身子稍晃,趁势起身,脸上紫气稍显即隐。 伍员:原来好汉身负绝艺,是某走眼。 专诸:微末小技,于公子面前,不值一哂。 便在此时,公孙胜已将肉条吃完,也去瓦盆中洗手,拉过抹布擦干;再回棚下,掇起笸箩,交还专诸,施礼道谢。 伍员:公子,与人无功,不可受此大惠。你可解下绦上玉环,以还肉价。 公孙胜应诺,便去腰间解绦。 专诸:伍大夫这是看不起在下,欲羞辱我耶? 伍员:好汉若嫌玉环价轻,若向官府首告,倒可获赏千金,落一场大大富贵。 专诸:既是如此,某难自辩。便倾此命,以释英雄之疑可也。 说毕,忽拿起案上尖刀,便往颈中斩落,其快如风。伍子胥立刻出手,其速如电,已夹手将尖刀夺过,复插入肋下鞘中。 专诸:公子欲待怎样? 伍员:如此好汉,岂可错之交臂!某愿请与子结交,拜为兄弟,你道如何? 专诸闻听,喜不自胜,不答子胥之言,疾步跑回后院,请出母妻,连拉带拖,唤至伍员面前:母亲,老婆,此是我义兄伍员,楚太师伍奢次公子是也! 伍员闻此,急向专诸母亲大礼参拜,又与其妻各施半礼。更与专诸对拜,就此结义。因叙论年庚,伍员年长为兄,专诸小于三岁为弟。 专诸再与公孙胜以礼相见,欣喜若狂,杀鸡为黍,置酒相待,留义兄共宿一夜。 伍员心中有事,不敢多耽,次早辞行。专诸嘱道:吴王僚好勇而骄,不如公子光亲贤下士,兄宜择其贤者从之。 伍员答道:承蒙贤弟指教。愚兄安顿已毕,再来相请贤弟。 专诸送至村外桥头,兄弟二人洒泪而别。 伍员与公孙胜来到梅里,将公孙安顿于客舍,因身上盘缠用尽,只得自入吴市,以剑削竹为箫,在街市之中吹箫行乞。 可叹!中国史上历代英雄豪杰,每每欲成大事,先令其穷困落魄,历经磨难。但困顿以致沿街行乞者,乃自伍子胥而始。 伍子胥为求银钱,更求为吴人所知,由是放下贵族身段,故作狂态。乃由东至西,复自西还东,来回行于市上。边行边吹,品箫一曲,便继之咏诗一阙。便听其唱咏道: 伍子胥,伍子胥!跋涉宋、郑身无依,千辛万苦凄复悲,父仇不报,何以生为? 伍子胥,伍子胥!昭关一度变须眉,千惊万恐凄复悲,兄仇不报,何以生为? 伍子胥,伍子胥!芦花渡口溧阳溪,千生万死及吴陲,吹箫乞食凄复悲。 身仇不报,何以生为? 伍子胥奏而复咏,一连三日,皆是如此。里长为此留心,遣人报与吴市长吏。 画外音:吴市吏名曰被离,生于卜人之家,极为善相,乃为公子光心腹。公子姬光,前任吴王诸樊之子。依照先王遗嘱,自吴王夷昧薨逝,应立季札即位。然而季札依然不肯接受,再次避位逃走。季札既辞,仍该立长兄诸樊之子姬光;但夷昧之子姬僚贪恋权位,趁便子承父业,自立为王。公子光心中不服,潜怀杀僚之意,争奈群臣皆为僚党,恨力不及。由此一面隐忍己志,一面以心腹被离为吴市长吏,嘱其谘访四方豪杰,引为辅翼。 里长来报市吏被离:有人吹箫乞于吴市,接连三日,行迹异常,故此来报。 被离闻此,心中略动,起身离衙,随里长到街市亲自来看。到于市中,果见一名落魄大汉,手执洞箫,奏而复咏,箫声呜咽,诗咏甚哀。稍辨洞箫之音,若有所思。 片刻之间,伍员已行至近前,吹箫不止。被离再相其貌,不由大惊:吾相人多矣,未见有如此之貌,真绝世之英雄也! 急上前拜揖:闻子之箫,天恨地怨;观子之貌,翻江倒海。何不入衙,以叙衷曲? 伍员闻其所言,有些对着自己心思;又见其冠戴,知为长吏,便不推阻,随至衙中。 登堂入室之后,被离逊让伍员于上坐,单刀直入:我观君貌,绝非行乞之人,乃楚之亡臣伍子胥也。以子之才能,若助公子光夺回王位,则某必使吴主报子之仇,未知可乎? 伍子胥见被他识破行藏,且道着心事,兼思义弟专诸之嘱,于是欣然应诺。 被离大喜,同时派出二使,一报吴王僚,二报公子光,皆说伍子胥入吴之事。 吴王僚早闻伍员大名,即命被离,引入郢都会见。被离命将公孙胜接入衙中,委人看顾;使伍员沐浴更衣,随己一同入朝,进谒吴王。 伍员既更换衣冠,立即英气逼人;一张焦黄面皮,复换作面如冠玉。上殿拜罢,吴王赐命平身,大奇其貌,并慑其威。与之共语,更知贤能,当即拜为大夫,予以重用。 子胥复述父兄之冤,吴王壮其意气,当场许诺:孤必寻机兴师伐楚,为伍氏复仇。 被离见伍员初见吴王便被重用,急遣人告于公子姬光。 公子光暗道:不好!伍员若为王僚所用,我之大事休矣! 乃入内宫,私见王僚:光闻伍员来奔,被大王委以重任,许以发兵报楚,可有此事? 吴王僚:是有此事。 公子光:臣谓不可。万乘之主,不为匹夫兴师。今吴、楚构怨已久,长年交兵,我未见大胜。若为子胥匹夫之恨兴兵,胜则彼快其愤,不胜则益我辱,且必寒众卿大夫之心。 吴王僚:卿言甚善,是寡人失于计算。 遂罢伐楚之议,只赐给伍员阳山之田百亩,使与公孙胜闲居于此。 姬光大喜,立即私往阳山,来见伍员,馈以米粟布帛,待以尊师之礼。 子胥拜谢:某自义弟专诸处,早闻公子贤德之名,今观果然如此。 公子光闻听专诸之名,恍然大悟:非子言及,我几忘之,真是死罪! 当即便与伍员同车共载,造访专诸之家。至其筚门蓬户,公子光丝毫不嫌,低头而入,先拜专诸之母,奉上金帛以为贽礼;后与专诸叙礼,情若兄弟。 专诸深为感动,且见义兄已为其所用,遂自述己志:某村野小人,蒙公子下顾,无以为报。倘有差遣,惟命是从! 其母在内室闻此,叹道:我儿之命,付予此人矣。 公子光与伍员辞去,自此使人日馈粟肉,月给布帛,存问专诸之母。 将伍子胥及专诸收为己有之后,公子光便一改前议,反以国家利害为辞,极力劝说吴王出兵伐楚;转而又对伍子胥许诺,必劝吴王出兵,以为伍氏报仇。 吴王以为公子光是为国着想,同意伐楚;伍子胥以为公子光大义参天,亦愿为效命。 周敬王元年,吴王僚以公子光为将,命率大军击楚。 公子光奉命,便以伍子胥为行军参议,先攻州来,就此掀开吴楚大战序幕。 吴国自寿梦之时崛起,称王自立,从此摆脱楚国附庸身份,并与之分庭抗礼。 至吴王僚在位时,距寿梦自立已有六十余年。此间两国战争频繁,互有胜负,吴国愈战愈勇,并于短短数十年间,一跃成为春秋末期南方强国。 因地势所限,吴国与楚相争,必须溯江仰攻;淮河流域且为楚国控制,故而吴国虽然愈战愈强,但却不得寸进。州来地处淮河域中心,东钟离(今安徽凤阳)、南居巢(今合肥西北),三城互为犄角,便成难以逾越屏障。故此多次吴楚之战,皆都围绕州来争夺。 此番公子光发兵,自不例外。 吴人发兵,早有谍马报至郢都。楚平王得知吴军进攻州来,丝毫不惧,下令迎击。 乃以司马薳越为帅,统率楚军,复传檄召集顿、胡、沈、蔡、陈、许六国之兵,共集七国联军前往救援。尚恐不能必胜,复使令尹阳匄总督全军。 阳匄字子暇,楚穆王曾孙,继斗成然为令尹。此番吴人来伐,子暇正患虐疾未愈,但既奉平王之命,只得带病督师。 公子光闻报楚军大举而至,为避敌锋锐,遂撤州来之围,移驻钟离,以逸待劳。 楚军既解州来之围,前敌总指挥薳越以为初战得胜,便令扎营城外,与吴军对峙。 时当夏末秋初,骄阳似火,两军皆不堪忍受,于是互派使,约定待秋凉之后再战。 未料便在此间,楚令尹阳匄病重不支,竟死于军中。楚军失去主帅,士气低落,司马薳越见此大惧,又恐吴军趁丧来袭,被迫回师鸡父(今之河南固始)。一面遣使护送令尹灵柩还都,一面休整训练三军,以备养成士气后再作行动。 公子光闻知楚帅阳匄病亡,谓是歼敌良机,便遣使上表吴王,建议决战。其表略曰: 楚虽聚六国诸侯,都是小国,且因惧楚强而随之,不足为虑。胡、沈国君年幼而躁,陈大夫夏啮虽壮勇而愚顽,顿、许、蔡憎恨楚国,不肯奉令。今楚令尹死,士气涣散,薳越出身低贱而受宠,由此政令不一。如此七国异心,不能一致对敌,楚国可胜,愿请决战。 吴王僚准奏,乃亲率中军至于前线,诏命疾向楚联军逼近,定于当月晦日发起攻击,乘敌不备,奇袭取胜。公子光奉诏,遂与伍子胥商议,如何调兵遣将,方保必胜。 伍子胥:先以部分兵力,进攻胡、沈、陈等,乱其两翼;然后集中兵力,攻击楚军。 公子光:公言甚善,依计而行! 七月二十九日,晦。吴军齐进,突至鸡父,发动攻击。 依当时列国通例,晦日不利于兵,忌于交战,故楚国联军皆都不作战备。面临吴军突袭,楚司马薳越仓猝应战,并命胡、沈、陈三军为第一阵,顿、蔡、许三军为第二阵,皆都列为前阵先锋,以掩护楚国中军。 吴王僚见此情状,便即调整战术:自率中军,公子光率右军,公子掩余率左军,分作三路退却数里,预作埋伏;却命以三千囚徒为诱,佯攻胡、沈、陈诸军。 双方交锋未久,吴国刑徒便即散乱溃退,掉头便跑。胡、沈、陈三国军队获胜大喜,于是贸然追击,进入吴军伏击圈中。 吴王下令击鼓,三面伏兵齐出,一举全歼胡、沈、陈军,俘杀胡、沈国君,以及陈国大夫夏啮。战役结束,吴王却命纵放所俘三国士卒,使其逃回本阵。 三国士卒侥幸得命,狂奔而回,口中叫嚷:胡君死矣,沈君死矣,陈大夫死矣! 许、蔡、顿三国君侯将领,闻听此言大惊,由是军心动摇,阵角散乱。 吴军三路主力复合,紧随胡、沈、陈三国败兵之后,乘胜擂鼓呐喊,攻入许、蔡、顿三国军阵。三国之军惊恐惶惧,转身狂奔,不战而溃,反而冲动后面楚军。 司马薳越适才眼见胡、沈、陈三国得胜,狂追吴军而去,岂料转瞬之间复又败回,溃不成军。于是毫无防备之间,便被吴国三路大军攻入阵内,军列瞬时崩溃。欲待止喝约束,已经不及。座驾御者不待主将传令,亦早掉转马头逃窜。主帅回走,更导致全军败退。 吴军由此大胜,乘势攻占州来。 鸡父之战大败,司马薳越一路收集残部,退驻薳澨(今河南新蔡),一面派人重新纠合六国散兵,欲待整军再战,以报前耻。 战争间隙,伍子胥向公子光申请军马,直入蔡国郧阳,寻到太子建之母,带回吴营。比及还师,便将夫人交给公孙芈胜奉养,至此祖孙重又相会。 司马薳越闻说伍子胥袭夺楚夫人入吴,仰天叹道:吾身为楚之上将,受命把守文昭关,不能缉获亡臣伍子胥,是无功也;此番鸡父之战,复丧七国之师,又失先君夫人,是有二罪也。无一功而负二罪,有何面目复见楚王? 长叹已毕,自刎于军营之中。 败兵报入郢都,楚平王即悲且怒。及至令尹阳匄灵柩还都,便使囊瓦接替令尹。 囊瓦者,芈姓囊氏,字子常,是楚庄王第三子王子贞之孙。为人奸诈贪财,楚灵王时曾为车右,欲辱齐相晏婴,反被晏子辱之,身为楚人所笑。 此番既为令尹,欲要有所作为建树,以洗前耻,乃献计平王:郢城卑狭,不利大国之都。若依臣议,莫如更于其东筑一大城,比旧都城墙加高七尺,方圆增广二十余里。乃名旧城为纪南城,以其在纪山之南故也;新城仍名郢,徙旧都于此居之。复筑一城于西,以为新城右臂,号曰麦城。由此纪南、郢都、麦城,呈品字形鼎足而立,联络有势。 楚平王闻言甚喜,便依其计,大兴土木。其城半年而就,楚人皆以为囊瓦之功。 沈尹戍笑道:不修德政,徒事兴筑,吴兵若至,虽十倍郢城,有何益哉? 未料此语被人告知令尹,囊瓦大怒:竖子以为我只会筑城,不能建立战功耶! 由此欲雪鸡父之耻,使朝中公卿大夫对己刮目相看,遂便大治舟楫,操演水军。未及三月,以为水手习熟,囊瓦便率舟师,顺江而下,直逼吴疆,耀武而还。 吴王僚闻报楚师犯边,急派公子光率舟师星夜来援,比及至境,囊瓦已还师而归。 姬光笑道:虚张声势,是色厉而内荏也。囊瓦执楚人之政,必是我吴人之福。 于是整饬边防而还,归报吴王僚。吴王闻说有惊无险,因而大犒三军。 自此之后,吴国势力渐达淮上,与楚国攻守态势易位。但其后未久,楚平王只因一件小事,激动无名怒火,再次兴兵,大举伐吴。(本集完) 第五十七集 鱼藏刺僚 吴楚边境,远离朝堂。边邑卑梁,二女争桑。 楚国边城钟离,与吴国边邑卑梁相邻,并无明确边界,只一条小河,蜿蜒穿行而过。 两地居民鸡犬相闻,皆以养蚕为业。 周敬王三年春,钟离之女越界,至卑梁采桑;吴女上前理论,由此互相厮打。 卑梁女力大,终占上风,将钟离女打哭还家。钟离族人闻而大怒,遂各操柴担榔头,寻至卑梁,打死卑梁女一家数口,然后撤回钟离。卑梁女邻居皆怒,将此事上报官府。 吴国卑梁邑守闻而怒不可遏,遂调集全部卑梁守军三百,车二十乘,往伐钟离。卑梁百姓亦都怀愤,追随步军之后,相助攻打钟离。结果钟离守戍毫无防备,终被吴军扫荡,死数百人,居民财帛亦被掳掠一空。 消息传至郢都,楚平王闻说钟离被掠,不问曲直是非,当即调军攻占卑梁,并对当地军民进行屠杀。 吴王僚闻报亦大怒,便拜公子光为将,率军进攻楚国。吴军一战获胜,就此攻占钟离、居巢两城。 吴楚此番大战,全是因争夺卑梁桑叶而起,故此史称卑梁之衅。 钟离、居巢二邑既失,楚平王惊怒交迸,便得心疾,久治不愈。 至敬王四年,楚平王自觉疾笃难起,乃召令尹囊瓦及公子申两位重臣,至于病榻之前,以太子轸相托,遗嘱而薨。二人受命而出,公子申且去召集族人大夫,安排丧事。 囊瓦因不喜太子轸,而素与公子西交厚,遂与大夫郤宛暗地商议:太子轸年幼,且其母伯嬴,原以太子建名义向秦国所聘,并非国君正妻。子西年长而且好善,我谓不如立以为王。立长则名顺,建善则国治,诚立子西,楚必赖之。 郤宛不以为然,但只唯唯以应,转身便将囊瓦之言,告于公子申。 公子申大怒:若以其母非嫡而废太子,是彰君王昔日父夺子妇之行也。太子虽幼,母为秦君之女,且久为楚君夫人,谁谓其非嫡嗣?今反欲弃嫡立庶,外失秦国大援,内扬先君之恶,蠢之极矣。囊瓦欲以私利祸我楚国,其非丧心病狂乎?再言及此事,吾必杀之! 囊瓦闻而大惧,岂敢再提废立之事?乃奉太子轸主丧即位,是为昭王。 殓葬平王已毕,昭王升朝理政,并对拥立群臣封官赐爵。使囊瓦仍为令尹,郤宛为左尹,鄢将师为右尹,费无极使为太师,四人同执国政。 在楚平王患病之时,吴国占据棠邑江口,并在此修筑城池,史称古棠邑城,是为今南京地区史载最早城市原型。此后直至秦始皇平定六国,下令拆毁此城,共延续三百余年。 便在此际,郑、晋、宋、卫、曹、邾、腾等中原诸侯国大夫会于黄文,商议安定周朝王室之策。会议期间,列国大夫互相拜访请教,交流思想,由此便为诸子百家兴起张本。 越明年,鲁国因赌博斗鸡,引发内乱。究其原因,是季孙氏平子与郈昭伯斗鸡,双方为保必胜,皆都作弊。季平子给斗鸡套上护甲,郈昭伯给斗鸡套上铜爪。两鸡相斗,季平子败,因斥责郈昭伯违规。郈昭伯反唇相讥,亦责季平子犯规在先,斗鸡比赛,无果而罢。 季平子还府,羞怒难当,便率家甲围住郈府,拆开郈宅后墙,在其院中强行修建宫殿,称为季氏行宫。 郈昭伯势弱不敌,只得暂时隐忍,寻找反扑机会。因知臧昭伯与季平子有隙,遂与之结盟,商议一起对付季氏。 臧昭伯之弟臧会诈害其兄不成,藏在季氏家中;臧昭伯大怒,因而囚禁季氏家人。季平子恼怒,复又囚禁臧氏家臣,以为报复。臧昭伯便以此事为由,与郈氏联手。 由是郈氏便以季平子侵宅建殿为据;臧昭伯以季氏干涉自己家族事务在先,囚禁自己家臣在后为由,写成奏本,同时向鲁昭公告难,并揭发季平子平日种种不法。 鲁昭公闻奏,亦正因季孙氏侵占公室之田,欲要反抗,便即愤然而起,带兵攻入季氏家中。季平子实未料到昭公竟敢动武,毫无防备,便向鲁昭公认罪求情,但被拒绝。 未料季平子认罪求情是假,拖延时间是真,早已暗示家人外出,向叔孙氏请求援兵。正在君臣对峙舌战之时,叔孙氏率军来到,击败昭公之军,季平子获救。 鲁昭公大窘,情急之下却又与虎谋皮,派郈昭伯为使,往求孟孙氏出面调解。孟孙氏二话不说,当即擒执郈昭伯,与季孙氏、叔孙氏联合讨伐昭公。鲁昭公至此叫天不灵,呼祖不应,只得出逃齐国。 齐景公热情以待,并许诺道:请奉送两万五千户以为食邑,并待天子之命。 鲁昭公闻而大喜过望,便欲应允。 公子家驹谏道:父亲身为鲁国之君,不思借兵复国,宁弃周公所遗基业,而甘为齐国臣下,此事可乎? 鲁昭公闻言大惭,由此愧不敢受。 家驹又道:齐侯无信,不如至晋,请求晋伯主持公道,助君复国。 鲁昭公以为齐近晋远,且对齐景公充满幻想,便不肯听公子此计。鲁国内乱既平,叔孙氏劝说季平子迎归昭公,孟孙、季氏俱都不从,于是只得作罢。 鲁昭公居齐时久,见齐侯并无助己还都复位之意,方信公子家驹之言,因而离齐奔晋,并请晋侯护送自己回国。 季平子闻而大惊,乃联络三桓,共同贿赂晋国六卿,使其谏止此事。 晋国六卿既受季氏贿赂,因而一齐劝阻晋顷公,休送鲁昭公归国复位,平白得罪三桓。晋顷公非惧鲁国三桓,但实在不敢得罪本国六卿,只得作罢,乃将鲁昭公安置在乾侯。 鲁昭公在乾侯一住七年,直到患病去世,命丧异乡。终年五十一岁,在位二十五年,流亡七载。鲁三桓闻说昭公薨逝,遂共立昭公之弟公子宋为君,是为鲁定公。 自此鲁国军政,皆都掌控于三桓之手,国君定公徒有虚名。 便在鲁国发生内乱之时,孔子便率徒众去鲁,来到齐国求仕。齐景公大喜,当面问政。 孔子答曰: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齐景公问:究何意也? 孔子:父以慈待子,子以孝事父,君以仁待臣,臣以忠事君。 齐景公: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孔子为政高论虽被齐景公大为赏识,但当时齐国大权皆在大夫田氏,且晏婴为相,亦对孔子治国思想不以为然,故劝谏景公,不能采用其治政之策。 于是孔子在齐,虽然不能与政,但得齐侯礼遇,倒也悠哉游哉。更得闻《韶》乐,以为天下至美韵律,三月不知肉味。 时间既久,孔子见在齐国无法实现自己志向,只得返回鲁国,全力开馆授徒,从事文化教育事业。这一时期,孔子弟子越来越多,前来曲阜求学者,几乎遍及天下诸侯各国。 镜头转换。便在儒圣孔子游齐之时,齐国兵圣孙武却被迫离开齐土,远奔吴国。 田穰苴力退晋、燕二国之敌,被封为大司马之后,陈田氏就此崛起。 鲍、高、国氏家族不喜,纷向齐景公屡进谗言,必欲驱逐田穰苴,削弱田氏势力。 齐景公最终拗之不过,只得采纳三家意见,将田穰苴辞退。田穰苴被贬退之后,因不能施展满腹才能,故此心情忧郁,不久病故。 孙凭与田穰苴同宗,时为齐国上卿,位高爵尊。其子孙武人如其名,爱武成痴,披阅军事典籍,深解黄帝战术,精通伊尹、姜太公、管仲兵谋,尤得田穰苴用兵之道三味。 田穰苴既死,又兼齐国危机四伏,孙凭以为祸乱即将危及孙氏家族,遂率全家离开封邑乐安,告别齐国,长途跋涉,逃到吴国。 孙武此时只有二十余岁,虽在兵法研究上已卓然成家,但藏形不露,随父亦耕亦读,隐居田园,等待一飞冲天之时。 当此之时,商家鼻祖范蠡亦二十岁年纪,意气风发之际。 范蠡字少伯,出生于宛地(河南南阳)三户邑。出身贫贱,但博学多才、文武双全。 范蠡精于谋算之学,师从于名士计然。 计然乃宋国葵丘濮上(今河南商丘民权县林七乡西村)人氏,生卒年皆都不详,亦不露其族姓,只说辛氏名钘,字文子,又称计研,自号渔父。 若依此而论,则可推断,当初于江边救渡伍子胥与楚公孙胜,功成之后不肯报名,只以“渔父”告之,扬长而去者,当便是此翁。 计然祖先史籍不载,无从得知,但据后世史家推测,是从晋国逃亡至宋国落难贵族。计然外表平庸愚钝,但自幼好学,通览群书,常似大智者若愚。 又时常观察自然,善自事未露出倪端时推其发展规律,观人颜色而知其心。至三十岁时便即博学多才,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尤善计算。计然学成之后,常游于山海湖泽,尤喜作渔翁打扮,游于江湖之间,来往楚、吴、越地。 当计然南游越国之时,正遇少年范蠡,因喜其天纵聪明,故收为徒,并授以灭楚七计,以为仕越之阶,显达之本。因其品行刚直,又酷爱山水之游,不肯游说自荐于诸侯,故此尽管才冠当世,却不为天下人知。素日只以计然为号,或称渔丈人。 范蠡时欲自荐于越王句践,向师父征求意见。 计然对范蠡说道:中原势衰,吴越霸气将生,子仕越可也。但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荣乐。功成之际,便是身退之时,切记,切记! 范蠡牢记在心,由此深为敬佩,愈加虚心学习。 画外音:计然在史籍中只是惊鸿一瞥,有若神龙,无人知其具体来历,最终去向。其实一旦说破,并不奇怪,因其便是自古以来,第一神秘人物老子之开门首徒。此后更奉师命,将道家一派学术,尽行传给弟子范蠡,以使其再传鬼谷子,由此便衍生出鬼谷门一派,道家第一支脉。其后鬼谷门在战国初期更是大放异彩,门下众徒先后掌控列国军政,影响整个战国二百余年走向,并终使秦始皇一统六合,兼并七雄,成为千古一帝。 与恩师老子相同,计然在完全隐居之前,亦曾留下一部奇书,名曰《文子》。北魏李暹为《文子》作注疏云:“文子姓辛,葵丘濮上人,号曰计然,范蠡师事之。本受业于老子,录其遗言为十二篇。”明确指出计然便是老子弟子,是为重要文献证据。又从生活年代考证,范蠡晚于老子约四十余年出生,而计然正处于老子与范蠡之间,年龄上便极吻合。 计然收范蠡为徒,遗七计而助勾践灭吴称霸,只是牛刀小试,而且不露声色。范蠡助越称霸,不似管仲相齐,百里奚相秦如此招摇,而是成大业于无形,正是道家手段。范蠡功成而去,亦更是道家手段,绝不似儒家、兵家、法家、墨家、阴阳家,或匠门、医门行为。 范蠡既得师父计然指点,于是大拜八拜,下山出林,一路飘然,向东南而去。 周敬王四年,是为楚昭王元年。 吴王僚趁丧出兵伐楚,使二弟公子盖馀、属庸为将,围攻灊邑。同时命四叔季札出使晋国,以观诸侯之变,防其助楚。 楚昭王轸新立,闻说吴兵来攻,急与众卿聚议拒敌之策。 公子申献计:吴人乘丧来伐,我若不出兵迎敌,便是示弱,必更启其军深入。依臣愚见,可令左司马沈尹戍率步卒一万,往救灊邑;复遣左尹郤宛率水军一万,从淮汭顺流而下,截住吴兵之后,使其首尾受敌,不得归国。则吴兵进退无路,必被我擒。 昭王大喜,遂用其计,使二卿调遣兵马,水陆分道而行。 吴公子掩余、烛庸正围灊邑,谍者来报:楚国救兵来到! 二公子大惊,分兵一半迎敌。 探马又报:楚将郤宛引领舟师,从淮汭塞断江口,绝我归路。 二公子由是进退两难,乃分作两寨,为犄角之势,与楚将相持,一面遣使入吴求救。 吴王僚闻报惊慌,乃使世子庆忌离京北上,纠合郑、卫之兵,去救掩余、烛庸。由此吴王心腹亲信俱都领兵出都,单留公子姬光在国,保卫郢城。 公子光以为时机已至,遂与伍子胥商议:我若于此时夺位,不亦可乎? 伍子胥:诚然,如是! 公子光大喜,乃召专诸至府,与伍子胥共同商议行刺之事。 伍子胥:王叔及公子皆不在朝,王僚势孤,时不可失。公子光本为王嗣,被姬僚夺去王位,众卿大夫大半不服。故若公子得位,便是王叔归来,亦绝无再废长兄嫡子之理。 专诸:筹谋在兄,行之在弟。贤兄但曰王僚必杀可也。其母老子弱,两弟一子将兵在外,又被楚绝其后,不能得归。外困于楚,内无骨鲠之臣,趁此杀之,无如我何! 公子光大喜,顿首谢道:若果成此大事,壮士万一不幸,则公之老母妻子,皆归在下抚养,不使失怙。姬光之身,即子之遗身也。 闻此不吉之言,专诸尚且不以为意,伍子胥早已心下凄然。 公子光忽觉得意忘形之下失言,便命在内室设宴,三人一边饮酒,一边详议刺王细节。酒过三巡,议论良久,因知王宫内护卫森严,一时未得十全善策。 正在这时,庖人进鱼,每人一条,其味甚美。 专诸尝之,忽得一计:我非惧死,但凡事轻举无功,必图万全。便如此盘中之鱼,本在千仞之渊,而终入渔人之手,就烹于庖厨,享于我等之口腹者,皆以香饵之故也。今欲刺王僚,一击成功,则必先投王之所好,能亲近其身,必无不中。 伍员:善哉,贤弟之言是也。 专诸:但不知王僚,有何所好? 公子光:除却好色,便是好味。五味之中,最爱鱼炙。 专诸:则某请暂辞,往学治味,庶可得近吴王焉! 由是告别出府,当夜悄悄离城,前往太湖边上,向渔家专学炙鱼。 三月之后,炙鱼技术学成。专诸回到公子光府,亲自下厨为炙,奉飨众客,凡品尝者皆以为天下佳肴。公子姬光仔细品尝之后,赞不绝口:天下至味,不过如此! 伍员:以此厨艺,得近吴王僚必矣,便可购置利器,以便行刺。 公子光:不必外购,我府中便有一把利剑。 伍员:未知此剑由何处得来? 公子光:昔越王允常,曾使欧冶子造剑五枚,献其三于吴,两长一短。 伍员:剑名为何? 公子光:长者一曰湛卢,二曰磐郢;短者是谓鱼肠,言其可藏于鱼腹也。 伍员:公子府中,所藏何剑? 公子光:正是鱼肠。鱼肠虽短,砍铁如泥,先君赐我,至今藏之。 伍员:好鱼肠,好鱼肠!不利于战阵交锋,正利于近身行刺。 专诸:好鱼肠,好鱼肠!只曾听说,未尝得见。可否相借一观? 公子光:正欲归卿使用,有何不可? 遂自匣中出其短剑,请子胥与专诸二人赏鉴。伍员出鞘试之,果然冷气森森,吹毛可断,锐利非常。专诸试以活物,剑过无痕,刃不沾血,便道:果然宝剑,可透五重革甲! 伍子胥将短剑还鞘,闷闷不乐,便即告辞。公子光知其心思,亦不挽留,送出二门以外自回,遂召专诸,将鱼肠短剑相赠。专诸更不道谢,藏于衣内,离府而去。 伍子胥拜辞公子,返归自己下处。刚出公子府门,便即泪落不止;及至登车之后,更于路掩泣吞声,不能自已。 驾车御车深以为怪,不由问道:公子何事,悲戚如此? 伍子胥知其是为心腹,也不相瞒:你却不知,鱼肠剑出,我义弟专诸寿将尽矣! 与此同时,专诸出离公子光府,归视老母,上堂拜叩,张口无语,泪如雨下。 其母从容言道:当子胥荐儿与公子光时,我已料有今日。我举家既受公子恩养,大德当报,便休以母为念!先去见你妻子,我随后有事相嘱。 专诸再拜,奉命出户,还归己室,对妻子绝口不提行刺之事。 诸母逐其儿子回房,便即自闭门户,悬梁而死。 专诸次日醒来,至午不见母出,破门而入,方知母亲自尽,是为绝己后顾之忧。 于是痛哭一场,胆肠寸断,收拾殡殓,葬于西门之外。 丧事已罢,专诸心中再无牵挂,来见姬光,声言母亲已死,并求即刻刺王。 公子光十分不过意,安慰一番,便问如何行刺吴王僚。 专诸献计:臣今既已学会炙鱼绝技,公子便可在府中设宴,以叙兄弟之情为名,请吴王过府飨鱼饮酒。王若肯来,其事八九济矣! 公子光称善,乃入见王僚奏请:臣家中近有庖人从太湖而来,新学炙鱼之法,味甚鲜美。臣知王兄好炙鱼,故敢请辱临下舍尝之! 吴王大喜,欣然许诺。 公子光暗道:苍天保佑,此贼合休! 遂拜辞下殿,还于己府,告知专诸,再命伍员率领死士百人,在外接应,以备万一。 次日一早,公子光复派人入宫伺驾。吴王僚毫无顾虑,辞母欲往。 太夫人道:我观姬光常怀不足,面有怨恨之色,此番相请,谅无好意,何不辞之? 吴王道:本是同根兄弟,辞则生隙。未若严为之备,又何惧哉! 于是内穿唐猊之甲三重,外罩锦袍;复命宫廷侍卫长,自王宫至公子光府沿途陈设兵卫,飞鸟难近。安排已毕,王僚以为万无一失,遂排车驾,驰至弟府。公子光故作受宠若惊,迎入府中,延至堂上拜见,山呼大王。 吴王伸手挽起:自家兄弟,非在朝堂,不可再拘君臣之礼。 于是入席安坐,吴王居首,公子光侍坐于侧,王宫亲信卫士,布满堂阶。 安坐已毕,公子光请示吴王,便令开席,两廊奏乐。庖人及侍者献馔,皆被吴王侍卫止住,须自庭下搜简全身,见无夹带,方命上阶。进入厅堂,又必须膝行而前,置馔席上,不容仰视,然后膝行而出。太子光见此,暗暗心忧,手心中全是冷汗。 酒过三巡,吴王甚乐,便命献鱼。 公子光吩咐庖正,令去准备,然后献觞致敬:容臣更衣,再回来奉陪大王。 因正当酒至半酣之时,王僚自无戒备,便道:王兄自便。 公子光前脚离去,专诸后脚便至,告进鱼炙于王。侍卫依例搜简专诸全身,未知鱼肠利刃已暗藏鱼腹之中,岂能搜出?见无夹带,便唱喝道:庖人升阶,膝行献馔! 专诸低头领诺,膝行至于王席,用手擘鱼以进。 公子光见此,怫然不悦:卿以手擘鱼,尚能入于本王之口乎? 专诸:大王息怒。此鱼腹之中,却有天下至宝,臣恐其滑落,故以手擘之。 公子光大奇,将身往前一探:是何宝物?取出我看! 专诸声诺,忽自鱼口中握住剑柄,抽出匕首,长身而起,扑向吴王。 说时迟,那时快!吴王僚正当踞坐,事出意外,将要起身相避,哪里来得及?专诸便借此一扑之势,将鱼肠短剑送入吴王前心。 吴王身上虽裹三层坚甲,当不得专诸手快力重,且手中所执乃是举世无匹宝剑,故此直贯重甲,透出背脊。王僚大叫一声,登时气绝。 两侧侍卫力士闻声大惊,一拥而上,刀戟并举,将专诸剁做肉泥。可叹无双孝义英雄,不二智勇好汉,就此身赴黄泉。 司马迁《史记》中所叙五大刺客,专诸是为首位。 姬光当时隐身后园,听前厅扰乱喧嚷,知道大事已就,乃发暗号,敲响云板。 伍子胥引死士躲在密室之中,闻听云板声响,便纵甲士杀出。两下交斗,一边蓄谋已久,另一边毫无防备,只半个时辰,便将府中吴王部众全部剿灭,然后杀向王宫。 沿途所设军卫,难敌公子光府中死士勇猛,更难当伍子胥盖世武功,不一时俱被杀散,余者弃械投降。伍子胥清扫战场,奉姬光升车入朝,聚集群臣,宣布王僚背约自立之罪,众卿无辞。公子光于是即位吴王,命人收拾王僚尸首,以诸侯之礼加以殡殓。 厚葬专诸,封其子专毅为上卿;封伍员为行人,待以客礼而不臣;市吏被离举荐伍员有功,升为大夫,其余功臣升赏有差。 吴王僚由此被刺而死,共在位十二年。 姬光十年磨剑,至此弑君篡位,自立吴王,终于得志,由是改名阖闾。因担心庆忌在外,必要回来报仇夺位,遂自率大军屯于江上,以待其归。 公子庆忌,出身豪门,自幼习武,天生神力过人,勇猛无畏,折熊扼虎,斗豹搏貆。世人凡识之者,无不敬佩其卓绝武功,赞说天下无对。庆忌为练骑射之能,常率领家甲私兵外出打猎,千乘万卒,校猎场面相当排场。坐骑名曰虎奔,可越山峦峡谷,能穿瀑布溪流。 有次围猎,遇麋鹿、雌犀各一。部将见而大惧:麋鹿善会腾云,雌犀最为凶狠,皆乃世之神兽,难猎之物。公子不如撤围,休触神怒。 庆忌不信,乃催虎奔宝骏,疾如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踏麋鹿,使其受缚;更下马徒手搏击雌犀,将其擒获。举国猎手闻而敬佩,邻国力士亦都艳羡,皆来投靠门下。 吴王阖闾深知公子庆忌本事,故亲率精锐埋伏江边,欲待其归国时予以擒杀。 庆忌当时在卫国,联络诸侯,闻说郢都惊变,匹马赶回,欲报父仇。行至江畔,便入吴军埋伏,遭到围击。庆忌不慌不忙,便即挥动长戟,催动战车,荡开重围,飞驰而去。 阖闾亦非凡俗之辈,依仗骑射功夫过人,更怕走了仇人之子,自后乘驾驷马追之。追之将近,阖闾放箭,射倒前面左骖,战车倾覆。 庆忌弃车而走,丢盔弃甲,施展绝顶轻功奔入山林,其行如飞,马不能及。阖闾见庆忌竟能于万马围困中逃脱,知道必不可擒,只得诫令西鄙诸邑严为防备,自己引军还吴。 此后数日,季札自晋国归来,得知王僚已死,径往其墓,举哀成服。阖闾闻报,急亲诣墓所,假意以王位让之。 季札亦知王僚治政之能不如阖闾,于是说道:吴王之位,子求十余年而终得之,又何让为?苟国无废祀,民无废主,能昌盛我熊氏吴国,子其勉之可也! 因以争国为耻,遂远走延陵,躬耕舜过山下,终身不复入吴。季札既死,葬于延陵。孔子过此,亲题其碑文曰:有吴延陵季子之墓。 阖闾虽杀王僚,吴国二公子掩余、烛庸尚且困在灊邑,苦待救兵。正在踌躇脱身之计,忽擒住楚国细作,供说吴公子姬光弑主夺位,主将使来探察,欲发动攻击,全歼吴军。 二公子再三盘问,知道此讯非假,放声大哭,切齿痛恨公子光。 哭罢多时,公子掩余说道:姬光既行弑君夺位之事,必不相容你我。欲要投奔楚国,奈是世仇宿敌,恐不相信,兼且有辱先祖。此正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如何是好? 烛庸:若楚国细作所言是实,则在此两日,楚军便要发动攻击。我等目今困守于此,着实危甚。不如乘夜逃奔,以图后举! 掩余:四面皆是楚兵,焉能逃脱? 烛庸:可诈称来日交锋,使楚国细作得知,我二人却诈作巡营密走。 掩余:委是妙计! 遂命擂鼓聚将,大举调兵遣将,传令秣马蓐食,来日清早专候军令布阵,与敌决战。 众将领命,各回本寨准备,一夜人马扰乱,早被楚国细作探知,报回本营。 楚将闻报,亦命各营准备来日迎战,当夜便不设备。 掩余与烛庸知道其计已售,坐等三更,各引心腹数人,扮作巡营小军,分头逃出大营。于是二人皆出重围,掩余投奔徐国,烛庸投奔锺吾。 比及天明,吴将欲列阵对敌,不见主将,由是大乱,继而哄散,皆弃辎重逃奔江边,各抢船只奔归吴国。楚军列阵待战,见吴军此状大惊,不知所措,致令吴人趁机逃走。 郤宛与沈尹戍议道:此必是吴军得知国内弑君大变,故而弃营而逃。我本应趁乱伐之,奈乘丧伐国,为诸侯不耻何? 沈尹戍称是,于是一同班师。 二人引军还楚,各献吴俘,以及所获军资。楚昭王大喜,叙论战功,以郤宛所获最多,乃以所获甲兵之半赐之,甚加敬礼。 郤宛者,姬姓郤伯氏,字子恶,大夫伯宗之孙,太宰伯州犁之子。此番建功,得到昭王钦敬,便为太师费无极所忌。费无极因此便与鄢将师同谋,商量一计,谄害伯宛。 定计已毕,费无极便谓令尹囊瓦:郤子恶建功获赐,欲宴请相国。 囊瓦闻而甚喜,欣然应允。 费无极又来见伯宛:令尹欲与将军贺功,夜降贵府。 伯宛亦喜,便问:未知令尹有何所好? 费无极:令尹最好坚甲利兵,公可以国君之赐分之,令尹必悦。 伯宛信以为然,乃于库中拣兵甲最为坚利者,各得五十件,请费无极检看。 费无极:极善。将军可将兵甲分令家人穿戴,立于庭中,以待令尹来时检阅。若令尹喜悦满意,则装载送至相府,岂不美哉? 伯宛以为好意,遂命家人披甲持兵立于廊下;又盛陈肴馔,托费无极往邀令尹赴宴。 费无极来见令尹,请其过府赴会。囊瓦上车将行,费无极道:常言说贵人不入险地,人心不可测也。下官来时经过伯府,见其整备兵甲于门后廊下,未知是何意。 囊瓦未信,使亲随往伯府探视。 不一时回报:门内果有伏兵,盔明甲亮,戟锐戈利。 囊瓦闻报大怒:狗贼,焉敢如此! 即使人请鄢将师至,求问应付之策。 鄢将师早与费无极勾结,趁机献谄:郤宛暗与阳令终、阳完、阳佗、晋陈,三族合党,欲专楚政非一日矣!此必是依仗国君宠信,欲除国相,自代令尹之位也。 囊瓦闻此,愈加坚信:异国叛逃匹夫之后,乃敢望令尹之职耶! 遂令鄢将师率兵,往攻伯氏府第。 伯宛满心欣喜,等待令尹前来赴宴,未料竟等来兵戈相向,便惊问其故。 鄢将师:有人告你造反,我还不信。果陈兵府内,将欲发动。令尹有命,立诛无赦! 说罢,便命攻门。 伯宛才知是为费无极所卖,于是自刎而死,其子伯嚭连夜逃往吴国。 令尹囊瓦赶至,命尽灭伯氏,并焚伯氏之居,连郤宛之尸,亦烧毁无存。又据鄢将师诬陷之辞,复拘阳令终、阳完、阳佗、晋陈各族,诬以通吴罪名,皆都诛杀于各自府内。 国人闻知,无不称冤,家家为伯宛竖立灵牌,户户祭祀冤死忠臣。又切齿痛恨费无极、鄢将师及囊瓦,且编歌谣传唱,盼其数人早死。其歌云: 莫学郤大夫,忠而见诛;身既死,骨无余。 楚国无君,惟费与鄢。令尹木偶,为人作茧。天若有知,报应立显! 来日上朝,公子申道:郤宛败吴,立有大功,岂以通吴之罪以杀之耶! 囊瓦闻之,转恨费无极与鄢将师。因其二人献谄,借自己为刀误杀忠良,悔之何及! 沈尹戍:国人胥怨,相国独不闻乎?费无极乃楚之谗人,与鄢将师通谋作弊。去朝吴,出蔡侯朱,又教先王灭伦,致太子建身死外国。冤害伍奢父子,今又杀左尹伯宛,波及阳、晋二家。百姓怨此二贼入骨,怨詈咒诅,遍于国中;子为令尹,纵谗慝以失民心。楚国一旦寇兴民叛,相国其不危哉!依臣之计,与其信谗自危,孰若除谗自安? 囊瓦正自懊恼,闻言能够自保,毅然道:既如此,愿司马助吾一臂,诛此二贼! 沈尹戍喜道:此社稷之福,敢不从命? 于是扬言都城:杀左尹伯宛者,皆费、鄢二人所为。令尹命往讨之,国人愿从者俱! 百姓闻之,争为先驱,拥至费无极、鄢将师府宅,擒送朝廷。 囊瓦命有司数其罪恶,然后枭首于市。国人恨极,放火焚烧两家之宅,尽灭其党。于是谤诅方息,郢都始安,囊瓦躲过一劫。 伯嚭逃出楚都,藏在左近镇邑,留意打探都中消息。 闻说家族皆灭,府宅被焚,不由肝胆皆裂,暗自吞泣,慌慌如漏网之鱼,一路向东。 因有家难奔,无国难投,沿路听说伍子胥在吴国倍受重用,于是立即雇舟东下,赶来投奔。伍子胥闻说左尹伯宛之子来投,便生同仇敌忾之心,欲将其举荐给吴王阖闾。 这一日,好友被离来访,伍员设宴相待,并使伯嚭作陪。 被离酒罢告辞,子胥送出府门之外,被离说道:我观伯嚭为人,鹰视虎步,本性贪佞,专功擅杀。若得重用,兄来日必受其累,不如厚资而遣之。 伍子胥笑而不答,不以为然。数日之后,举荐伯嚭于吴王,阖闾见而甚喜,乃命伯嚭就任大夫要职。被离见之,仰天长叹:我兄引狼入室,不知何时,将为其反噬也。 公元前515年,吴王阖闾元年,周敬王六年。 阖闾欲图强国之策,以争霸中原,遂问政于伍员:我国僻在东南,险阻卑湿,又有海潮之患,仓库不设,田畴不垦,国无守御,民无固志,无以威示邻国,为之奈何? 伍员奏道:臣闻治民之道,在安居而理;夫霸王之业,从近制远。必先立城郭,设守备,实仓廪,治兵革,使内有可守,外可应敌。 阖闾赞道:子言甚善。寡人自今便委国于子,望先生必为寡人图之,且报子家仇。 伍员奉命,于姑苏山东北造筑大城,命曰姑苏。别筑南武城,请吴王徙都于此,大选精卒,教以战阵射御之法。又筑冶城于牛首山,集能工巧匠在此铸剑,得数千利刃,号曰扁诸。又访到铸剑大师欧冶子,并其师弟干将、莫邪夫妇,使居匠门,别铸利剑。匠门位于姑苏城东,因各种工匠聚居于此得名,乃苏州城八门之一。(本集完) 第五十八集 孙武演兵 吴王欲霸,建都姑苏。访师铸剑,匠门深谷。 画外音:欧冶子,春秋末期越国人。相传为中国古代铸剑鼻祖,龙泉宝剑创始人。曾为越王允常铸造五剑,一名湛卢、二名纯钧、三名胜邪、四名鱼肠、五为巨阙;专诸刺王僚之剑,乃为其一。欧冶子少年时代,从母舅学会冶金技术,先开始冶铸铁锄、铁斧等生产工具。因勤苦耐劳,并具非凡智慧,发现铜、铁性能异同之处,冶铸出首把纯铁之剑,名曰龙渊,后改称龙泉剑,由此开创中国冷兵器先河。 《越绝书》载,欧冶子曾应楚昭王之邀,与干将一起凿茨山,泄其溪,取铁英,作铁剑三枚:一曰龙渊、二曰泰阿、三曰工布。并说楚王曾用泰阿之剑,大破晋郑王三军。而据世间通行传说,则谓其所铸湛卢剑最为有名,称为“天下第一剑”者。 欧冶子受命铸剑,乃至闽浙一带名山,遍寻适宜铸剑之处。因见湛卢山中薪炭易得,更兼矿藏丰富;又山泉清冽,并无杂质,极其适宜淬剑。欧冶子于是大喜,遂结舍于此,带领徒弟,用时三年,方才铸就湛卢之剑。 剑成之日,只见精光贯天,日月斗耀,星斗避怒;又闻鬼神悲号,雷击长空。 欧治子:此剑可使毛发及锋而逝,铜铁近刃如泥,举世无可匹者。 自此而后,湛卢山称为天下第一剑山。 画外音:湛卢剑几经辗转,唐朝时为薛仁贵获得,后传到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手中。岳飞父子遇害后,湛卢剑不知下落。越王勾践之剑出土之后,可见湛卢剑传说,并非全然无稽。后至战国时期,先秦诸子百家形成,匠门祖师冶铸家欧冶子,却渐被后人淡默遗忘。 镜头闪回。欧冶子有一师弟,名曰干将,妻名莫邪。 干将作剑,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阴阳同光,百神临观,天气下降,而金铁之精不销沦流。于是干将不知其由。 莫邪:子以善为剑闻于王,使子作剑,三月不成,其有意乎? 干将:吾不知其理也。 莫邪:夫神物之化,须人而成。今夫子作剑,无得其人而后成乎? 干将:昔吾师作冶,金铁之类不销,夫妻俱入冶炉中,然后成物。至今后世,即山作冶,麻服,然后敢铸金于山。今吾作剑不变化者,其若斯耶? 莫邪:师知炼身以成物,吾何难哉? 乃断发剪爪,投于炉中。 童女童男三百人鼓橐装炭,金铁乃濡,遂以成剑,阳曰干将,阴曰莫邪。 若依此说来,以人投入洪炉其剑乃成,则便成为神话,诡异而不可解。 尤为诡异者,更出自《搜神记》记载。 干将、莫邪夫妇为楚王作剑,三年乃成。王怒,欲杀之。 夫干将知己将死,遂语妻莫邪:吾为王作剑,往必杀我。 莫邪:若果如此,我与子同死! 干将:不可,以待后者。汝若生男,可告之曰:出户望南山,松生石上,剑在其背。 于是藏其雄剑,只将雌剑往见楚王。 楚王使人相之,相者说道:其剑有一雄一雌,雌来,雄不来。 楚王闻而大怒,即杀干将。然后派人去寻其妻莫邪,却遍寻不见。 莫邪遁入深山,十月怀胎之后诞生一子,见其眉间疏阔,遂取名为眉间尺。 眉间尺此后渐渐长大,乃问其母:人皆有父,我独有母。则吾父所在? 莫邪见问,不由泪如雨下,放声大哭。难过半晌,因对其子说道:汝父为楚王作剑,三年乃成,王怒杀之。去时嘱我语汝:出户望南山,松生石上,剑在其背。 其子出户南望,不见有山。 回至家中,复睹堂前松柱立于石砥之上,恍然大悟。即以利斧破其松背,因而得剑。 镜头转换,干将、莫邪宝剑另一版本,载于《拾遗记》。 东海边昆吾山上,生有一种异兽,大如野兔,毛色如金。 常以土下丹石为食,又深挖地穴为窟。更喜嚼食铜铁,因此胆肾皆如玄铁一般坚硬。 此兽又分雌雄,结对而居,其雌者色白如银。 这一日雌雄双兽无意中进入吴国武库之中,便将库中兵刃铁器俱都嚼食干净,而武库门户封署依然,毫无损坏现象。 武库守吏见库存已空,魂飞胆裂,急忙报入宫内。 吴王阖闾甚为惊异,令检其库穴,猎得双兔,一白一黄。于是下令杀之,剖开其腹,发现铁胆钢肾,方知兵刃之铁皆为双兔所食。吴王乃招剑工,令将双兽胆肾铸为双剑,一雌一雄,雄剑号为干将,此剑名曰镆铘。其剑铸成,可以切玉断犀。 吴王深为钟爱,并仗此双剑称霸诸侯。功成名就之后,遂将双剑装入石匣,择地埋藏。 画外音:八百年后,西晋平灭三国,一统华夏。丰城境内山中,夜间忽现紫色光电,上冲斗牛。丞相张华使雷焕为丰城县令,往紫光所现之地展开挖掘,得一石匣,匣中便是干部将、镆铘,雌雄双剑。雷焕将雌剑上交张华,自留雄剑,以华阴之土进行擦拭,抹去尘锈之后,依旧光耀射人。其后张华遇害,雌剑失其所在。雷焕之子佩其雄剑,乘船过延平津时,宝剑忽在鞘内轰鸣,然后飞出剑鞘,自投入水。但见双龙交缠于潭下,目光如电。 事件悬疑:有野史记载,干将铸剑之地,是在今之江苏省仪征市胥浦乡胥浦里干将坊。又说干将坊乃今之上海市金山区干巷旧名,亦是着名古迹。 据上海《干巷镇旧志》记载:相传春秋时冶炼家干将居此,冶炼之水流成溪河,故有干溪之称,又名干将里,亦称干将坊。长期以来,干姓者雄居村落,后地名曰干巷。如今干巷车镜公园所在地,就是春秋时代江南青铜冶炼中心。古人常以职业为姓氏,“干”为当时军中常用兵器,制造武器工匠,便多以干为姓。“干将”者,其实乃是“干匠”讹传。 其实以上诸说,皆非准确。 历史真相:吴国有相剑大家,名叫风胡子,与伍子胥及专诸交情莫逆。风胡子知道伍子胥欲借助吴国兵力消灭楚国,以报父兄之仇,遂将铸兵名家干将推荐给子胥。伍员将此奏报吴王阖闾,遂以厚币请来干将,为吴军监造干戈,同时铸成雌雄二剑。 镜头回转,便说铸剑之事。 干将夫妇接受吴王所下达铸剑任务,遂至姑苏匠门,在众军相助下支起熔炉。 于是走遍吴山浙水,采五山铁精,并六合金英,与金铁皆都炼成液汁。复以龙泉水淬火,遂铸成二剑,先成者为雄,即名干将,后成者为雌,即名莫邪。阳作龟文,阴作漫理。 双剑铸成,干将匿其雄剑,止以莫邪雌剑献于吴王。 阖闾得剑大喜,试以斩石,应手而开,如今虎邱试剑石便是当年遗存。 吴王喜不自胜,赏赐干将百金,以为酬谢。 干将还家,取出雄剑观赏,不料其剑自匣中跃出,化为青龙。干将与妻便乘青龙,升天而去,此后再无踪迹,世人怀疑已成剑仙。自此人间只余莫邪雌剑,被吴王视为珍宝。 吴王阖闾得莫邪剑,众卿大夫皆来贺功。 吴王便问:若以此为兵,对付越人如何? 伍子胥道:我谓不可。 吴王又问:却是为何? 伍子胥答:剑者,贵族之器也,诸侯及卿士大夫佩之,不可多得。且剑为越国之长,我吴国不可以此为兵,以短击长。若持兵以战,吴人当用钩。便是长身窄刃弯刀也。 吴王赞道:此言甚善! 于是下令:命举国铸冶之匠造钩,以为兵器;若有人造出上品吴钩,赏黄金一百斤。 吴国之匠闻令,皆都开始制作吴钩。有一名工匠钩师,心贪百金重赏,又听说莫邪身入炉铸剑之事,竟忍心将自己二子杀之,取其热血衅金,遂成二钩,献于吴王。 钩师:大王,臣铸此双钩,请求上赏。 吴王:举国为钩者众,尔独求赏,则有何异于他人之钩? 钩师:臣杀二子,取血衅金以成钩,岂他人之钩可比哉? 吴王不信,命将双钩混入众钩之中。在场众卿及铸钩诸匠,皆都不知其意。 吴王:卿可当场寻出双钩,如若不能,以欺君之罪论处。 眼见吴钩成堆,钩师亦不能辨,于是大急,乃高呼二子之名。 钩师:吴鸿、扈稽,为父在此,何不显灵于王前? 叫声未绝,两钩忽然自众钩堆中飞出,交叉贴于钩师胸前。 吴王大惊:卿言果然不谬! 将那双钩试于金石,如切糜糕。吴王果以百金赏之,遂以吴鸿、扈稽命名双钩,与莫邪俱都佩服于自身,不离左右。 画外音:此事典出《吴越春秋》,读来便知是假,但彼时取血祭铸之风,可见一斑。 镜头转换,复说公子庆忌。 庆忌自江边走脱,逃奔艾城,招纳死士,结连邻国,每欲伐吴报仇。早有细作侦知此事,星夜还都,报于吴王。阖闾闻报大惊,因知庆忌武勇难敌,便再向伍员求计。 伍子胥道:臣弟专诸虽死,但又结识细人要离,有万夫之勇,且心硬如铁,动心忍性,无所不能。可再施专诸刺僚之计,使刺庆忌。 阖闾:要离何许人哉,贤卿因何识之? 伍员答道:吴国梅里人也。父为刺客,行走吴越荆楚,颇负盛名,终死于兵。留遗腹子要离,生得身材瘦小,仅五尺余,腰围一束,形容丑陋。以捕鱼为业,天赋神力,有万人之勇,并善击剑,又足智多谋。臣于逃亡途中,闻其折辱壮士椒邱欣之事,是以知其勇。 阖闾:其折辱壮士之事如何? 伍员索茶以饮,仰头回忆,镜头闪回。 椒邱欣乃是齐国东海莱人,以勇力知名天下。其友人在吴国做官,死于任上,椒邱欣闻讯,自东海出发,前往吴国奔丧,车过淮津,欲饮马淮水。 津吏劝道:此水中有神怪,见马即食,君勿在此饮马。 椒邱欣不听,使从者解骖饮于津水。结果河中突然水花翻涌,一只水怪跃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将其马掠入水中。椒邱欣大怒,依仗自己水性精绝,遂袒裼持剑入水,与那水怪展开决战。三日三夜,一人一兽辗转来回,不分胜负。 激战之中,椒邱欣左目为水怪所伤,只得罢战上岸,驱车至吴吊丧。吴人闻其与水神决战之勇,皆都敬若神明,椒邱欣亦以英雄自居,盛气凌人,轻傲座中士大夫,言词不逊。 要离在坐,对椒邱欣朗声言道:子敢以勇士自居耶?吾闻勇士之斗,与日战不移表,与鬼神战不旋踵,与人战不违声,宁死不受其辱。闻子与水怪相斗,失马不回,又遭眇目之灾,却上岸偷生,是天地间最无用之物也。自居勇士犹不可,况敢于席间,轻傲士大夫乎? 椒邱欣顿口无言,含愧出席而去。 众吊客皆都大惊,有人劝道:子当面辱之,他岂肯干休? 要离神色自若,不以为意。 至晚还舍,要离诫其妻入室安睡,不可关门闭户。妻从之,不问其因。夜半三更,椒邱欣果然挟持利刃而至。本欲逾墙,见门扉不掩,堂户大开,乃直趋内室。只见室中灯光如豆,一人临窗高卧榻上,眼望来客,正是要离。 椒邱欣微感讶异,但怒火难遏,遂以剑尖抵住要离咽喉,恨恨道:明人不做暗事,汝有必死之道者三,听我言之:辱我于友人丧席,一死也;夜寝却不关闭门户,二死也;见我而不起避,三死也。汝自求死,勿以我为怨。 要离哂笑:你胆小如鼠,有何资格谓我必死?我晴天白日公然相辱,你当时不答一言,此为怯懦,人所不耻;我张门启户以待,你却入门不咳,登堂无声,此为掩袭,不敢正面以决;既以利剑抵我咽喉,尚且喋喋不休,不敢动手,是惧我也。似此怯懦卑鄙行径,有何面目自称勇士,号曰英雄?你在淮水所力斗者,果为水神乎?鳄鱼而已,直令人笑煞! 椒邱欣听罢,呆愣半晌。忽听得背后有人轻咳,回头看时,只见要离之妻倚门而视,脸上毫无惧色,便如在街上闲看热闹一般。椒邱欣遂大愧,回剑自杀而死。 要离:可叹!能在水中力斗鳄鱼三日三夜,本来便是英雄壮士;只为一旦趾高气扬,自高身份,蔑视他人,便落得此般下场。为人在世,不宜谦而慎乎? 闪回结束。 子胥讲述已罢,笑道:因要离当众诟辱椒邱欣之时,臣亦在座,故知其英雄了得,且具大智大勇,能常人之不能。 阖闾喜道:既然如此,贤卿便为我召之,寡人不吝金帛以求。 伍员领命,乃往见要离,说道:吴王慕公高义,欲求一见。 要离笑道:吴王欲见我小民,非为慕我高义,必是欲我为其杀人也。 于是毫不推辞,便随伍子来见吴王。阖闾见要离果是身仅五尺,腰围一束,形容丑陋,虽然提前已知,亦不免失望,面显迟疑不悦。 要离早已猜出吴王心事,佯作不知,便开口道:大王前之所患,吴王僚也,被我师兄专诸杀之;今之所忧,得非公子庆忌乎?臣为我王除之可也,亦非难事。 阖闾不以为然:我兄王僚,一人之敌而已。而公子庆忌武功卓绝,世人哪个不知?前番寡人埋伏数千兵马围之,亲眼见其骨腾肉飞,走逾奔马,且矫捷如神,万夫莫当。以子身量,恐非其敌也! 要离笑道:真正刺客,以善杀人为要,在智而不在力。若使臣能得近庆忌,刺之如割鸡耳!且能全身而退,不似我兄专诸,虽能刺人,而己身亦不能免。 阖闾闻言,起身逊谢:子真智谋之士,且与专诸同门,请恕寡人不敏。然庆忌明智多疑,子将如何近之哉? 要离奏道:庆忌虽然多疑,非不能近。今闻其为报仇夺位,正自招纳亡命,广揽天下豪杰。臣有苦肉之计,必可使其信我不疑,纳入麾下,以近其身。 阖闾:何谓苦肉之计? 要离:大王可残臣一臂,并杀我妻子。则臣诈以负罪出奔,且怀血海深仇,庆忌必信臣而重用,便可近之,而后可图行刺! 阖闾:子无罪过,且为我效命,吾何忍加此惨祸于子? 要离:安于妻子之乐,不尽事君之义,非忠;怀室家之爱,不能除君之患,非义。臣以忠义成名,虽举家就死,其甘如饴! 伍员进言道:要离为国忘家,真千古豪杰,主公可许成其忠义之名。但于功成之后,旌表其妻孥,不没其功绩,使其扬名后世足矣! 吴王只得许之,于是定下苦肉之计。 次日早朝,伍员当众卿之面,举荐要离为将,请兵伐楚。阖闾许之,命要离上殿。众卿一见要离形状,皆都失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吴王故作大怒,将龙案一拍。 吴王:此侏儒小儿,如何为我吴国大将,遗笑于诸侯?若不看在伍卿有功于国,非将此欺君之贼就戮阶下。休要多言,赶出去罢! 伍员闻此,满面通红,一语难答。未料那要离却是火爆脾性,挺身上前,跳将起来。 要离:吴王何其不仁!某身材虽短,却有奇才,王不知齐之国相晏子乎?且子胥为你夺位安邦,其父兄之仇,王岂不为报乎?何其不义! 阖闾闻言,怒发冲冠,叱令:力士执下,即刻推出斩首! 伍子胥见状,急为要离求情:大王切不可因一时之怒,中其激将之计,落下害贤之名。念其山野村夫,不识礼数;且看在微臣面上,饶其性命,有何不可? 吴王怒气不息,乃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斩断要离右臂,收其妻子,囚于狱中。 百官见状,俱都惶然,莫名其妙;伍员当殿流涕,叹息而出。过数日,狱吏来报,要离乘外出疗伤之机,夺马逃出城去。吴王愈怒,遂命戮其妻子,并焚尸于市。 要离奔艾,来见庆忌,哭诉所遇,求报断臂杀亲之仇。庆忌探访其说为实,纳为谋士。 庆忌:我欲伐吴,奈其国中无隙可乘何? 要离:公子但知其一,未知其二。伍子胥尽心阖闾,是欲借兵伐楚,报其父兄之仇也。今楚平王已死,费无极亦亡,阖闾不思与子胥复仇,故子胥怀恨,已非一日。臣幸脱囚系,逃出吴国,亦全赖子胥周全。临别之时,子胥嘱臣,说公子若肯为伍氏报仇,愿为公子内应,以赎谋刺先王僚之罪。其君臣如此抵牾,云何无隙? 庆忌闻言大喜,乃使要离训练士卒,修治舟舰,预备伐吴。 三月之后,雨季到来,江水大涨。庆忌便令大发水师,顺流而下,来袭姑苏。 庆忌与要离同乘一舟,行至中流,后船不能接属,队形散乱。 要离进言:公子何不亲坐船头挥帜,以戒饬各舟水手? 庆忌深然其言,乃斥退卫士,独自来至船头坐定,拔起帅旗,左右挥动,示意后船加速跟上。要离单手执矛,侍立公子身后,只担心庆忌武功卓绝,自己又只余左手,恐一击不中,心下犹疑。故此一双眼睛只在其背心比量,却不敢下手。 偏在此时,江面上忽然刮起一阵怪风。其势猛烈,直吹得船上众军立脚不住,皆都东倒西歪。帅船上十数个侍卫,或扶船舷,或抱桅杆,口中乱叫:好大风,好大风! 惟有公子庆忌及要离武功卓绝,脚下牢扎不动。然而风吹旗卷,庆忌虽有千钧之力,也要双手牢握旗杆,不敢大意。便在此时,却觉背后金风微动,电光石火之间,只觉背上冰凉,继而大痛。庆忌低头看时,见自己前心已透出一段矛尖,血流如注。 庆忌掷旗入江,回转身来,见要离当面站立,手中已空。 庆忌倏地伸手,将要离捉住,倒提空中,将其头下脚上,溺于水中。如此三次,要离并不挣扎,亦无反抗逃走之意。 此时怪风已息,庆忌坐定,怀抱要离,置于膝上,顾其面上毫无惧色,这才忽然醒悟,此人断臂灭亲来投,其实苦肉之计。 庆忌呵呵笑道:天下竟有如此勇士,乃敢加刃于我? 侍卫皆都奔向船头,各持戈戟,意欲攒刺要离。 庆忌摇手道:舍家断臂,行此苦肉之计,天下之勇士也。岂可一日之间,杀天下勇士二人哉?尔等听我一言,勿杀要离,可纵之还吴,以旌其忠。 言毕,手推要离于膝下,以手抽矛,大叫一声而死。 要离落在船板之上,翻身而起。对庆忌之尸大拜八拜,放声大哭,奔向船头,涌身跳入江中。众卫士卸甲下水,将要离复捞出江面,抛到船上。 要离叹道:以某之罪,原非一死可赎。尔等将我碎醢零剐便了,并无怨辞。 侍卫长:我等救你出水,是奉公子之托。你可归吴请赏,扬名天下,休违公子遗愿。 于是命将舟船靠岸,将要离掷到岸上。 然后众人扬帆而去,顺流出海,再转而向南,投奔越国而去。 要离伫立岸上,眼见船队消失于江天一线,遂还姑苏,见吴王报说庆忌已死,部众皆散。吴王大喜,欲封要离为上大夫,要离摇头不肯。 阖闾:上大夫之职,只去伍子胥一阶,卿尚不足耶? 要离:非也。我杀公子庆忌,虽除大王心腹之患,但有三不容于世者,岂敢苟活?今此还吴,是为复大王之命,以示不负好友子胥重托而已。 阖闾:何谓三不见容于世? 要离:舍妻子而求事君,非仁也;为新君而杀故君之子,非义也;欲成人之事,而不免于残身灭家,非智也。有此三恶,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伍员:贤弟!贤弟毁家断臂,立此大功,正宜封爵受赏,何云三不容哉! 要离:弟有一言,贤兄休怪。公子无忌乃是英雄,并是我平生唯一知己者。弟杀英雄有罪,害知己不祥,焉有面目以此受爵,苟活于人世! 伍子胥闻言,急从座起,要待上前。要离退避三步,即抽肋下短刀,刎喉而死。此举实出众人意料之外,齐都惊叫,无不失色。伍子胥相救不及,上前抚尸大哭。 伍员:因我一人之故,先死无辜浣纱之女,后亡二位绝世烈士。则不许我报父兄之仇,岂非天意哉? 阖闾闻此,面上发烧,上前劝道:庆忌既除,寡人再无后顾之忧,定当替子伐楚。 遂命以上卿之礼,殓葬要离于闾门城下,并亲为祭辞:当藉要离勇,为吴守国门。 又追赠要离妻子,并与专诸共同立庙,岁时祭祀。 安葬要离已毕,伍员、伯嚭一同入见吴王,请兵伐楚,以报父仇。 阖闾:寡人便欲为二卿出兵,但不知何人可以为将? 伍员:臣举一人为将,可保必胜楚兵,或可并灭其国。 阖闾:天下宁有此等大才!卿所举何人? 伍员:彼人陈姓,田孙氏,乃齐国大司马田穰苴同族,田桓子之后,孙凭之子,名曰孙武,久居于吴,躬耕为生。臣与公孙胜隐居田野之时,与其相交为友。 阖闾:未知其才能若何? 伍员:若论其大才,实不在齐国始祖姜子牙之下。若大王拜其为将,何所不胜!” 阖闾闻说是齐国落魄贵族,今在吴中躬耕为民,便有些不喜,唯诺应付而已。 伍子胥与伯嚭察言观色,皆都看出吴王无意伐楚,由是一齐辞出,相视悲叹。 伍员:时至如今,我终悟要离施苦肉计时,当廷顶撞吴王之语,并非捏造虚辞矣! 伯嚭:要离说甚话来? 伍员:要离当时曾言,吴王只为己私,一刺王僚为夺其位,再刺庆忌为除其患。其又何曾想过,要替你我二人伐楚,以报父兄之仇哉! 伯嚭:我兄所说那齐人孙武,果然如兵如神,定能胜楚乎? 伍员:贤弟不信我观人之能乎?专诸与要离二人,皆是为兄所荐。 伯嚭:那便好矣。弟有一计,或使吴王改变初衷,肯予出兵伐楚。 伍员:弟有何妙计? 伯嚭:贤兄可请孙武,将其兵法归纳成册,呈报吴王御览,以坚其信,不亦可乎? 伍员听罢称善,乃七荐孙武,并亲往孙武庐舍,请其撰写兵法,以备呈于吴王。 孙武领命,乃以数月之期,录成《孙子兵法》,计十三篇,五千九百余字。 伍员拿到兵法,看罢暗暗叫绝,不敢丝毫耽误,便即呈送吴王案头。吴王先看名目: 孙子兵法十三篇。一曰《始计》篇、二曰《作战》篇、三曰《谋攻》篇、四曰《军形》篇、五曰《兵势》篇、六曰《虚实》篇、七曰《军争》篇、八曰《九变》篇、九曰《行军》篇、十曰《地形》篇、十一《就地》篇、十二《火攻》篇、十三《用间》篇。 吴王阖闾亦是百战将军出身,岂能不懂兵法?只是仅听伍员凭空夸赞一介耕夫,不肯轻信而已。今《孙子兵法》既置案头,随手翻阅一遍,不由大惊;再从头检看一遍,复又大奇;再拣其重点细读一遍,于是大喜。 伍员:此部兵法,主公以为如何? 吴王:传我命令,即派伯嚭为使,赍持厚币重金,随同伍员而往,去请孙武! 伯嚭大喜,与伍员飞车出城,直奔罗浮山草堂,入其柴门,扣户而呼。 伍员:孙长卿,休要再睡矣。这便随我挂帅拜印,领兵出征去也! 孙武闻呼,霍然而起,出门相迎。伍员向孙武介绍伯嚭,又陈列币帛珠宝,使伯嚭高声宣读吴王聘书。孙武闻言甚喜,也不留饭,便与二人乘车离家,来见吴王。 阖闾亲自召见孙武,设宴待之,命伍员、伯嚭为陪。 酒过三巡,吴王乃问孙子:寡人观此《兵法》,卿真有通天彻地之才。但若以吴国之力征伐强楚,恨众寡不敌何? 孙武:兵不在多,在于统兵之法;将不在勇,在于善用其长。臣之《兵法》,不但可施于卒伍,虽妇人女子,奉吾军令,亦可驱而用之于战阵,无往而不胜者也! 阖闾鼓掌而笑:便请以宫人为兵,先生为寡人试驱使之! 于是罢宴,即召宫女一百八十名,令孙武往后园射场操演。 阖闾:宫女若能成列,寡人便拜先生为将! 孙武欣然受命,乃登将台,将宫女分为两队,指定吴王最为宠爱两位美姬为左右队长,三申律令,并指派车御及陪乘担任军吏,负责执行军法。 乃击鼓成列,挥旗以令进退,宫女不听号令,捧腹大笑,队形大乱。 孙武再申进退之法,再挥旗号,二队长竟弃其兵,笑不可抑。 孙武大怒,便召军吏问道:军不听命,当得何罪? 军吏:当斩其队首。 孙武:监阵官,立即执斩两位队长,不得违命! 监阵官:斩大王爱姬,末将怎敢? 孙武:你不斩队长,本帅便即斩你! 临阵官无奈,只得先求自保,带人自队中牵出两名队长,绳捆索绑,押至台上。吴王当时与伍员、伯嚭立于远处观看,见孙武要杀自己爱姬,立即命内侍飞驰将台。 内侍传命: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若无二姬,寡人食不甘味,将军法外施恩。 孙武:臣既受命为将,则将在军,君命不受。 于是不理内侍呼喊,手挥旗落,立命杀掉二姬。只见血光迸现,两颗人头落地。 众宫女见此,个个花容失色,人人两股战战,立即停止嬉闹,鸦雀无声。孙武复命两队排头充当队长,继续练兵列阵。 当再次击鼓发令,众女前趋后退,左右回旋,跪爬滚起,无不合法,阵形齐整,如同刀切斧斫一般。练兵完毕,解散宫女,孙武下得将台,来见吴王请罪。 孙武:大王命臣为将,则令行禁止,赏罚分明,须依兵法,为将治军之道也。若非如此,岂能克敌制胜?我王若爱二姬,不欲霸天下,则请斩孙武,甘死无辞! 阖闾虽然怒不可遏,但亦乃一代枭雄,立即权衡利害。暗道:二姬已死,再杀孙武,非但于事无补,兼且必落好色害贤之名。又一举并失伍员、伯嚭,以及孙武三个人才! 想到此处,立即转怒为喜,便就将台召集众卿大夫,当众宣布。 吴王:今拜孙武子为将,号为军师,责以伐楚之事。三军司命,卿得自专! 孙武:臣谢主公隆恩,敢不尽心竭力! 吴王拜孙武为大将之事,立即传遍江南。 当时王僚之弟掩余在徐,烛庸在钟吾,二人俱怀报怨阖闾之心。因闻其拜孙武为将,欲要伐楚,知道大兵一起,徐与钟吾不堪藏身,遂相与商议,结伴往奔楚国。 楚昭王喜而纳之,乃使二人居于舒城,为楚国练兵,以备御吴。 阖闾闻而大怒,即令孙武将兵伐徐,灭之;继伐钟吾,执其君以归。 孙武用兵,牛刀小试,即灭二国,复又袭破舒城,三战三胜,诛杀掩余、烛庸。 经历数战,阖闾方信孙武果然用兵如神,于是信心大增,便欲乘胜伐郢。 孙武谏止:接连征战,民劳军疲,若伐强楚,未保必胜。宜休养生息,演阵练兵,国富兵强而后能用! 吴王犹豫,又问伍员。 子胥献计:孙子之言是也,愿我王从之。凡以寡胜众,以弱胜强者,必先明于劳逸之数。昔晋悼公三分四军,以敝楚师,卒收萧鱼之绩,惟自逸而以劳予人也。楚执政囊瓦及众卿皆贪庸之辈,莫肯任患。请王分军为三师,轮番扰楚:我出一师,彼军皆出,则我退归,彼归则我复出,使彼力疲卒惰。然后猝然乘之,无不胜也。 阖闾深以为然,乃三分吴军,轮番迭出,袭扰楚境。楚军来救,吴兵即归,楚人还都,吴军又扰,楚人甚以为苦,全军不得休息。 周敬王六年,鲁昭公二十八年,孔子在鲁。 伍员挠楚而还,乃命伐楚之兵搬运润州利湖之土,以筑城垣;其湖中之土不足,又取吴地黄渎河土。于是筑就大小二城,以卫姑苏,三城共称为阖闾城。 此时晋国魏舒执政,称魏献子,灭祁氏、羊舌氏,分祁氏之田为七县,羊舌氏之田为三县,选派贤能之士为县宰。孔子对此赞道:魏子近不失亲,远不失举,可谓义矣。 赵鞅、荀寅效法郑国子产所为,将范宣子所作刑书铸于鼎身,正式公布成文法。 画外音:晋国刑鼎限制贵族特权,标志奴隶制瓦解,封建制生产关系得以确立。铁铸刑鼎,证实百姓当时已始普遍使用铁制农器具,手工业得到极大发展。由此商业亦趋发达,孔子弟子端木赐便以经商致富。晋国铁铸刑鼎,乃世界史上最早铸铁重器,意义非凡。 与此同年,据《吴越春秋》载,吴王内宫发生一件怪事,后人浑不可解。 镜头闪回,姑苏城中,吴王宫内。 吴王举行家宴,居中而坐。夫人为右班之首,公主滕玉居左班之首,姬妾分列两班。 席间罗列簋盏,菜肴丰盛无比。吴王向家人频频举爵,并于宴前畅谈军政要务,纵横讨论伐楚之事。此时庖师进鱼,吴王正沉浸于所议之事氛围之中,自顾食鱼。 食鱼过半,吴王这才忽然想起爱女未食,遂将所剩半条鱼赐之,命内侍端将过去。但令人所不解者,吴王女却忽然暴怒,起身大叫。(本集完) 第五十九集 越女盗剑 吴宫之中,杯盏罗列。 本是全家喜笑颜开,共享天伦之乐,未料只因吴王赐鱼爱女,却又风云突变。公主滕玉见侍者将半条残鱼放在身前,立刻站起身来,勃然大怒。 滕玉:父王食鱼之半,复将余者相赐,是何意也?分明是在侮辱于我! 吴王:我儿喜食鱼脍,为父因而赐赠,何故竟作是言? 言犹未了,滕玉竟忽抄起案上解手尖刀,自刺左胸,当即血流满地,自杀于席前。 吴王大痛,悲不自胜;夫人也大惊失色,将爱女横抱在怀,号啕大哭。 死者不能复生,吴王只得下令,在姑苏城外掘土成湖,湖中建墓,为爱女滕玉下葬。更命倾其国库所有珍宝,为女儿陪殉。 画外音:上古时期吴越一带,王公贵族建墓,形制可怪,与中原风俗大不相同。中原诸侯之国,贵族建陵修墓,皆都要选高阜之处,林深树密之所,向阳之坡为之。而吴越之国,却是掘地为池,堆土成墩,再用巨大条石于土墩上砌成墓室。其墓建成,则注水入于所掘之地,使之成湖,只留一条堤坝,作为下葬墓道。待下葬完毕,再毁其堤坝,则陵墓便成湖中之岛。其风俗缘何如此,历来众说不一,最为流行之论,是谓以防盗墓者。 滕玉下葬当日,吴人竟相出门相送,填街塞巷。吴王见此,异想天开,竟设毒计,以表演鹤舞送葬为名,将城中围观者逾万人引入墓穴,然后引发机关,使为爱女殉葬。 当日姑苏城中,几乎家家都有死者,户户有人殉葬,全城大放悲声。 便在此际,有二人自越国而来,行入姑苏城中。二人一男一女,男子二十余岁年纪,风度翩翩;女子只有十六七岁左右,模样俏丽无双。疑是金童玉女,天上佳偶,人间绝配。 画外音:这两位不速之客,男者便是计然之徒范蠡,女子却是同门师妹,并无姓氏,因是为越国人,故自称越女。父兄皆为猎户,家住深山密林,以采果行猎为生。 镜头闪回。越女十一岁时,入林采果,忽然遇到一只白猿,甚是通灵,常与越女争抢野果为戏。越女来追,白猿便即上树;越女上树,白猿复又跳到另一树上,引越女来追。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五载过后,越女自觉身体轻盈,上树爬坡,攀藤附葛,跨涧越岭,皆如履平地。越女大喜,因自取名字为盈,此后便叫越盈。 越盈十六岁时,再与白猿追逐,白猿已经不是对手,只能连连逃避。这一日,山中忽然爬出一条巨蟒,窜入猎家茅舍,将越盈父母及兄长皆都咬死,然后爬走归穴。 越盈采果归来,见状大悲且怒,便摘下壁间长剑,沿其踪迹,寻至涧下山洞,与那蟒蛇相斗。不逾半日,越盈便将巨蟒杀死,剖腹取胆以归。于是便将父母兄长埋葬,只余孤身一人,食其蛇胆,日间采猎,夜间练剑。 也是天赋异禀,越盈将学自白猿轻身之技,融化入于剑法之中;又得蛇胆功力之助,除轻功卓绝以外,兼且力大惊人,甚于男子。 未过半载,越盈练成一套惊世骇俗剑法,天下无对。 忽这一日,越盈在林中又遇白猿,与其相戏。 越盈时已长大成人,见那雄猿相戏,意带轻薄,不由含羞带怒,便折枯枝为剑,与其相斗。未经十合,只听啪地一声,正中白猿臂膀,右臂登时断折。白猿大痛,哀号而去。 便在此时,忽听对面山坡上有人喝采:好剑法! 越盈抬头看去,见那山坡上站立二人,一老一少,皆作道家打扮;那少年背上,还肩负一个竹蒌。观其形态,以为是深山采药之人;其实却是道家高士,计然与范蠡师徒。 计然师徒自宛中而来,欲往越国访友,自此路过。 不料在此深山密林之中,竟见一位少女与白猿相斗,于是驻足以观。 计然是个用剑行家,见此少女以枝作剑,招数精奇至极,竟是平生所未曾见,只十数招便将白猿击伤,忍之不住,这才叫出声来。 越盈将他二人相了一番,知是世外高士,于是丢弃树枝,上前施礼。 计然恐那姑娘多疑,遂自道来历,顺便将弟子范蠡亦介绍一番。 越盈大喜,亦将自己身世说了,待说至父母及兄长皆被毒蟒所害,不由大放悲声。 计然见她身世可怜,孤身一人与世隔绝,于是大发慈悲,便即收为女徒,使其与范蠡兄妹相称。因喜其剑法,便取名谓曰“越女剑”。 闪回结束,镜头复回姑苏。 范蠡与师妹越盈此番来至姑苏,本是闻说吴王阖闾欲要建立霸业,正在招贤纳士,故而来投,欲助其一臂之力,同时成就自己功名。 未料刚至城外,便遇到吴王为爱女滕玉下葬,诱骗万余国人入墓,封门为殉之事。 二人立身高坡,将此情景全部看入眼中,听在耳内,由是怒火冲天,将两颗投靠相助之心,登时化为寒冰。 越盈:师兄,如此暴虐之君,保他何为?不如今夜斩其狗头,将去投楚! 范蠡:先入城中打探一番,见机行事可也。 兄妹二人入城打探,行走在姑苏城中,站立长街,眼见家家戴吊,户户号哭。范蠡虽然素日喜怒不形于色,此际亦是怒不可遏,便与越盈躲入街角,私下商议。 范蠡:如此昏君,若不杀却,你我枉负侠义之名。贤妹可仗绝顶轻功,于今夜进宫,取其首级,我等去投楚王便了。 越盈刚然允诺,忽见一辆车驾停于面前,一位老者下车,向二人施礼。范蠡见来者仙风道骨,相貌不凡,不敢妄自尊大,急忙还礼。越盈睁着一双俏目,满怀狐疑。 老者问道:二位得非计老夫子高徒耶?某乃吴公子季札,也是你二人师父计然之挚友。我见此位女侠杀气外露,莫非欲刺吴王乎? 范蠡闻是贤公子季札,急又施以晚辈之礼,问道:我等欲刺昏王,师叔何以知之? 季札答道:我自城外跟随,二位功夫已至化境,竟然丝毫不觉,可见杀心之重,不顾其他。昔专诸之刺王僚,彗星袭月;要离之刺庆忌,仓鹰击于殿上。杀机一起,天象示变,惟智者识之。二位欲刺阖闾,已形之于外,天地变色,老朽岂能不察? 范蠡:如此说来,师叔是不许我等刺杀昏王? 季札:阖闾暴虐,枉杀万人,自当遭受天谴,不可以人力报之。庆忌虽死,吴国西有强楚,南有悍越,皆都虎视,欲兴大兵。若二位刺杀吴王,则宗室后继无人,朝无姬氏重臣,则吴国大乱,宗祀必绝,社稷必亡。吴民何辜,遭此涂炭?二位欲为万人复仇,反至举国倾覆,岂非以暴易暴,有干天和也?惟子慎思。 范蠡闻此,沉默无语。季札言罢,再不多说,拱手登车而去。 越盈:师兄,咱们听不听这老翁言语? 范蠡:真是贤德公子,悲天悯人之论。吴人之仇,不应由我外人出手报之,此言是也;且长辈之命,违之不祥。但吴王之虐,不可不儆。 越盈:季子既云我兄妹不可下手,则何不借其敌国势力,以报其无边罪愆? 于是与师兄附耳商议,如此如彼。 范蠡大喜:善哉,此计大妙,可谓一举两得。师妹,今晚入宫,照计行事! 越盈听从师兄吩咐,当夜施展绝顶轻功,潜入吴王内宫。因见吴王醉梦正酣,便将其寝室壁上所悬湛卢剑盗出;然后窜房越脊出宫,与师兄连夜离吴去楚。 第五日上,兄妹二人来至郢都。于是白天遍游都城,夜间复由越盈潜入楚宫,将湛卢宝剑放在楚昭王床头。端地是仙家手段,千里传剑,神鬼不觉。 鸡啼三遍,晨曦发动。 楚昭王醒来,忽见枕畔有剑,不由骇甚。因知相剑者风胡子正在楚都,遂急遣使召入宫中,以此剑示之,命其相看。 风胡子观剑,惊问:此剑何来? 楚昭王:一觉醒来,得之枕畔,不知何兆。 风胡子:恭喜大王,楚国将兴矣。 楚昭王:大师何作此言? 风胡子:此剑名湛卢,乃剑师欧冶子为越王允常所铸,共有五口,皆称世之名剑,削铁如泥。吴王寿梦闻而求之,越王不敢不从,乃献鱼肠、磐郢、湛卢三剑于吴。传至吴公子阖闾,便以鱼肠剑刺王僚,磐郢剑陪葬其亡女滕玉,惟湛卢之剑在焉。 楚昭王闻说是湛卢,大吃一惊:既是吴王随身之宝,却因何到至寡人枕畔?莫非是其派刺客,来杀我乎? 风胡子摇头:非也。岂有刺客入室,不取人头,反将宝剑留下之理!臣闻此剑,乃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但若其主人大行逆理之事,其剑即背主他往,自择贤德之主投之。此剑所在之国,亦必国祚绵远。今闻阖闾弑兄王僚自立,又无辜坑杀吴都万人殉葬其女;湛卢之剑突现楚宫,是去无道,而就有道也! 楚昭王闻言大悦,乃设祭祖庙,供剑三日,佩于己身。百官以为天瑞,交相称庆。 阖闾失剑,正自乱寻,并杀内侍数十人,毫无影响。忽有人细作报来,说楚国君臣同往祖庙祭祀,庆贺天赐湛卢宝剑。 阖闾怒道:何为天赐?此必我宫中有通楚者,盗吾宝剑,以取悦楚王也! 遂升殿设朝,说以失剑之事。诸卿闻此,无不失惊。 阖闾:即命孙武为将,伍员、伯嚭副之,率师伐楚,勿必生擒楚王,夺回湛卢宝剑! 因恐楚强吴弱,众寡不敌,复遣使至越,请越王发兵,相助吴国。彼时越为楚之附庸之国,越王允常岂肯轻与楚国绝交?于是打发吴使回去,不肯发兵。 吴王闻而怒道:伐楚之后,再灭南越! 孙武出师,三战皆胜,顺利攻拔楚国六、灊二邑。但因后兵不继,又闻越国不肯发兵相助,由此不敢深入楚境,只得乘胜班师。楚王知道孙武用兵如神,竟然忍气吞声。 阖闾三年,乃是鲁昭公三十年,孔子四十岁,自称“四十不惑”。 此年澹台灭明出生,字子羽,鲁国武城人氏,孔子晚年弟子,名列七十二贤之一。 澹台出生当年,吴军北渡淮河伐徐。因久攻不克,遂放泗水以淹徐国。 徐子章羽见城不能守,遂披发文面,率妻子自缚出城,跪求吴王保留徐国祖祀。 吴王阖闾不准,章羽遂带族人奔楚,徐国自此灭除。 画外音:徐氏出于嬴姓先祖大费,又名伯翳。大费生二子,一曰大廉,为鸟俗氏之祖;二曰若木,为费氏之祖。若木被封于徐,因建子爵徐国,历夏、商、周三代,至此被吴国所灭。章羽奔楚之后,后代子孙便以国名为姓,称徐氏。徐侯章羽,便为徐氏得姓之祖。 澹台灭明生来状貌甚恶,成年之后,求拜孔子为师。 孔子虽然有教无类,收其为徒,但观其貌丑,以为必至材薄,因而不喜。灭明既已受业,退而修行,南游至江西,随从弟子三百余人,不久便即名动南方诸侯。 忽有一日,澹台灭明身带价值连城宝珠,更率数十名弟子门人渡河。舟至河心,忽有二蛟从波涛中跃出,对渡船成夹击之势。 舟子道:蛟龙从不袭舟,此为二龙夺宝之势,必是公子身上有宝。若将宝物掷于江心,则蛟龙自退。 澹台灭明闻言怒道:吾虽身携宝珠,然可以义求,岂可以力劫之乎? 遂奋然挥剑,斩杀二蛟于河内,然后才将宝珠投入水中,以示毫无吝啬之意。 孔子闻之,叹道: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画外音:澹台灭明此种高尚品德,被鲁国人喻为“宁让钱,不让言”,代代传承至今。可谓今之山东人性格,犹有澹台灭明“斩蛟舍珠”遗风。澹台灭明到达楚国,其后三百徒众分别深入南楚腹地,对荆楚文化产生广泛且深刻影响,以至江西之地皆都尊儒。故此豫章虽然远离中原,但自春秋末以来,从不被称为蛮夷。豫章人为澹台灭明立祠祭祀,并立澹台门以表纪念,进贤县也因其南游至此而名。“人不可貌相”之典,既源于澹台灭明。 吴王阖闾四年,乃周敬王九年。 薛献公任谷病逝,为薛国之君六十四年,乃春秋时期诸侯中在位时间最长者。晋定公姬午闻之,派遣大夫荀跞前往吊唁。 越明年,吴王阖闾因怒越王允常此前不从己伐楚,且欲翦除楚国羽翼,便谋伐越。 孙武谏止:楚国未破,不可同时再与越国结隙,以成腹背受敌之势。 阖闾不听,必欲伐之,遂出兵南向。 越王允常闻吴军无故来伐,寄书阖闾:吴不信前日之盟,弃贡赐之国,而灭其交亲,不恐遗笑于中原诸侯乎? 阖闾不理其言,遂以孙武为将,伯嚭为副,引军前至檇李。两军交战,孙武击败越兵,伯嚭纵兵大掠而还。 孙武虽胜,但还朝后私谓伍员:四十年之后,越国必强,而吴势尽矣! 伍员笑道:我寿不至此! 越王允常吃此大亏,痛恨吴王不已,遂遣使至楚告败。楚昭王问计于令尹。 囊瓦奏道:天赐湛卢剑归楚,是败吴之际。况其前岁侵我六、灊二邑,正宜报之。 楚昭王信以为然,于是便率舟师伐吴。 阖闾复使孙武为将,伍员为副,率师击之。 战神驾到,更无玄奥。于是再次大败楚师于居巢,并获其上将芈繁以归。阖闾亲迎出城,大赏三军,但犹未满足,遂与孙武及伍员二将半开玩笑。 吴王:二卿虽获大胜,美中不足。 孙武:何谓美中不足? 吴王:不入郢都,虽屡败楚兵,犹无功也! 伍员:臣岂须臾敢忘郢都哉?只因楚国向为诸侯之伯,楚军亦天下之强,未可一战而定胜负者。囊瓦贪鄙,且待其隙可也。 吴王信以为然,遂使其与孙武演习水军于江口,以待楚国有隙可乘,再次发兵攻伐。 楚昭王自得湛卢之剑,虽屡败于吴国,但自信有上天呵护,并不以为意。且常以湛卢扬威,召聚诸侯来贺。 这一日,唐成公与蔡昭侯同来朝楚,各有所献。蔡侯有羊脂白玉佩一双,银貂鼠裘二副,便将一裘一佩献于楚昭王,以为贺礼。 囊瓦见昭王佩玉着裘而出,甚为羡慕喜爱,便公然向蔡侯索贿,亦求一裘一玉。蔡侯欲留以自用,因而拒绝不给。 唐侯有名马二匹,毛如白练,高首长颈,名曰骕、骦,实乃天下希有。囊瓦求之,唐侯亦不给。囊瓦两次索贿被拒,于是恼羞成怒,因私向昭王进谄。 囊瓦:大王可知,蔡、唐二侯因何聘楚? 楚王:自是来朝伯侯,并观湛卢宝剑。 囊瓦:早也不来,晚也不至。来朝是假,刺探楚国虚实是真,欲为吴国做向导耳。 楚昭王信以为实,便将二侯扣留囚禁。二侯无奈,只得向囊瓦交出宝物,才得脱身。 蔡昭侯归国,怒不可遏。因欲雪耻,又自知远非楚国之敌,遂将长子送到晋国为质,就此背楚附晋,请求晋侯发兵伐楚。 时为晋定公三年,魏舒当政,乃集十七国大夫于狄泉(洛阳附近),商议伐楚。诸侯大夫惧楚之强,皆不敢从。魏舒向蔡昭侯求索军资,蔡昭侯婉拒,于是伐楚之事遂罢。 魏舒还师,路经洛阳,对诸将道:我等既至京畿,成周城墙颓矣,何不为天子修之? 众人闻说是为天子修城,皆都答应。魏舒遂命安营扎寨,请为周天子修葺城墙,并命部将原寿过监工。这一日闲来无事,魏舒游猎于大陵泽,归时死于宁邑(今河南获嘉)。 蔡侯见诸军解散,大失所望而归。途中经过沈国,于是迁怒沈君附楚,使大夫公孙姓袭灭其国,俘虏沈君子嘉回蔡,继而杀之。 画外音:据后世史家考证,古沈字与聃相通,故又称聃国,是周文王幼子季载封地,北至黄河、东至杞县、西至荥阳、南至淮阳,实为侯爵大国。平王东迁之后,季载后裔沈君忽另封沈国之地,称忽沈侯,号汝南国。践土之盟时被降为子爵,故后世之君改称沈子。沈国故地究竟封于何处,史学界颇多争议,因在今之安徽临泉、河南平舆、沈丘一带,都有沈国古迹遗存可考,于是便各执一说,互不相服。 镜头闪回,回顾沈国。 沈国位卑势弱,因地近强楚,又有沈氏公族在楚为官,故举国依附楚国为庸。 正由于沈国乃属楚国同盟,因而屡遭中原诸国讨伐,从来不得安宁。 在春秋时代强国争霸中寻求生存,可谓左右为难,苦不堪言。 晋襄公四年,晋、鲁、宋、陈、卫、郑等联合伐沈,便使其一蹶不振。 晋厉公时,讨伐楚、蔡,又攻破沈国,掳走沈君揖初。其后四十余年间,沈国又两次随楚伐吴,沈子逞复成为吴国俘虏。 画外音:此番适逢蔡昭侯迁怒,沈国无辜受伐被灭,可谓悲催至极。其灭国缘由,四字以蔽之,便是“毫无来由”。成语“沈国之悲”,典出于此。 沈国被灭,楚令尹囊瓦闻而大怒,便即兴师伐蔡。 蔡国大夫公孙姓建议求救于吴,蔡侯纳之,即约会唐侯,共向吴国借兵,以次子公子乾为质。伍员接见蔡、唐二侯,闻说是来借兵伐楚,不由暗中祝道:今番苍天保佑,祖宗呵护,使我得报父、兄及全家大仇! 于是热情接待,引见吴王阖闾,进言道:唐、蔡二侯以伤心之怨,愿为先驱向导,助我伐楚。救蔡足以显名,破楚更得厚利,一举多得之事。大王欲入郢都,机不可失! 阖闾明知伍员报仇心切,自己亦欲灭楚图霸,于是更不推托,乃受蔡侯之质,许以出兵。并命蔡、唐二国,各将本国兵马,以为前驱。 二侯去后,阖闾乃大阅车徒,简选三军,调兵遣将,大举伐楚。 吴王诏命:被离、专毅,辅太子波居,留守姑苏城。拜孙武为大将,伍员、伯嚭副之,弟公子夫概为先锋,公子山专督粮饷。悉起吴兵六万,号称十万之众,从水路渡淮! 蔡、唐二侯各引本国军马来迎,吴王命为左右翼,相从以进。 军马临行,孙武忽令登陆,舍战舰于淮水之曲,大军自江北陆路走章山,直趋汉阳。 伍员私问:舍舟陆行,军马易疲,何为如此? 孙武笑答:我以下游溯流而上,则舟行水逆而迟。子不闻兵贵神速乎?若使楚国得知我兵将至,从容以为御备,则其城必不可破矣。 伍员听罢,大为叹服。 楚令尹囊瓦率军屯于汉南,日夜忧虑吴军渡过汉水来攻,这日斥侯来报。 斥侯:报令尹大人!吴军虽发,但其舟船皆都滞留淮水,未知何意。 囊瓦闻此,面呈喜色,打发斥侯退下,心中稍安。 楚王时在郢都,亦与群臣计议拒吴之策。 公子申进言:令尹子常,绝非伍子胥对手。大王宜速令左司马沈尹戍领兵前往,勿使吴国军马渡过汉水,方可拒敌于国境之外,可保万无一失。 昭王准奏,便使沈尹戍率兵一万五千,往助令尹囊瓦。 沈尹戍至汉阳大寨,便问囊瓦:吴兵从何而来? 囊瓦答道:弃舟淮汭,自豫章而来。 沈尹戍:人言孙武善兵,不过如此。吴人惯习水战,今舍舟从陆,必为我擒也。 囊瓦:吴人若至,将军如何拒战? 沈尹戍:我今分兵五千与令尹大人,命大将武城黑沿汉水列营,并将船只拘集南岸,更令轻舟旦夕往来江面巡哨;末将率主力从新息抄出淮汭,尽焚其舟,再阻汉东隘道。但看我沿江举火为号,令尹便引兵渡过汉江,攻其大寨,我自后击之。如此吴军水陆路绝,首尾受敌,其君臣皆必为我所擒矣。 囊瓦大喜:司马高见,奇绝天下。我谓虽孙武、伍员联手,亦不及也。 沈尹戍逊谢,遂留军五千相助囊瓦,自引一万人马,衔枚裹蹄,望新息进发。 武城黑欲献媚令尹,并欲独自建功,便在沈尹戍去后数日,进言囊瓦:吴人舍舟从陆,违其所长,今相持数日,其心已怠。令尹何不趁此渡江击之,独得全功?若待司马绕至其背合攻,则被其分功大半,不显令尹之能也! 囊瓦闻言,犹豫未决。 部将史皇进言:武城将军之言是也。近年令尹屡战吴军不利,楚人多有微辞,朝臣亦多有诋毁之语。楚王倍受其惑,已怀怨于公久矣。若此番沈司马独占破吴之功,必将代子以主楚国之政,则令尹退而求为上卿,亦不可得。若依武城将军之计,非但兵贵神速,且又出其不意。不如渡江袭之,以求全功。 囊瓦被二人所惑,信以为然,遂传令三军,俱渡汉水。 楚军渡江,至小别山列成阵势,与吴营遥遥相对。囊瓦派史皇出兵挑战,孙武使先锋夫概迎之。劲鼓三催,相交两个回合,史皇大败,走回本寨。 囊瓦大怒:子令我渡江,今才交兵便败,来日如何向司马交待? 史皇面红耳赤,并无一言可答。 武城黑道:令尹休怒。吴军获胜,必不设备。我尽出精锐,夜袭其营,必建大功。 囊瓦从之,挑选精兵万人,至当晚定更,披挂衔枚,从间道出于大别山后,往袭吴营。 吴营诸将见夫概初战得胜,皆至帅帐相贺。 孙武却道:且休贺功。今史皇小挫,未有亏损,囊瓦今夜必来袭我大寨。只此一战,便使楚军片甲不回,彼时再贺全功不迟。 于是升帐派将:令夫概、专毅各引本部,伏于大别山左右,但听号角杀出,唐、蔡二君接应;令伍员引兵五千,抄出小别山,反劫楚寨,伯嚭接应。 伯嚭:未知元帅所主何事? 孙武:本帅自与公子山保护吴王,移屯汉阴山上,以观众将与敌交锋。 伯嚭微微冷笑,出帐点兵而去。 孙武故作不见,待众将皆出,复命大寨中虚设旌旗,悬羊击鼓,只剩空营。 时当三鼓,囊瓦亲引楚兵杀至,见是空营,便知中计,急令退军。忽听号角长鸣,专毅、夫概两军杀出,两面夹攻,先将楚兵裹去三成。 囊瓦大悔,暗骂武城黑无能,驱车往回便走。又闻鼓声大震,蔡、唐二侯杀至。 二侯见到囊瓦,于车中叫道:还我肃霜宝马,貂裘玉佩,可饶你不死! 囊瓦羞恼惶恐,正在危急,幸得武城黑引后军杀至,救出囊瓦,奔回本寨。行至半路,忽见一队人马飞至,却是史皇引领残军迎来。 史皇:令尹休往前行。大营已被伍员所夺,正在赶来! 囊瓦心胆俱裂,急引败兵转身,落荒狂奔,直到柏举(今湖北麻城),方才驻足。 此时天光大亮,正欲下令就地扎营,埋锅造饭,忽见南方尘头大起,战车隆隆,旗帜如林,又一支人马杀来。囊瓦大惊失色,不分东西南北,便要上车再逃。 左右扈从有眼明者,看清对面旗号,急一把扯住囊瓦。 扈从:元帅休慌!是自家兵马,乃是薳射大人旗号。 囊瓦惊魂未定,军马已至。将手擦拭昏花老眼,看清来将果是薳射。 薳射:君王恐令尹有失,特遣末将带军一万,前来听命。未知大人因何在此? 囊瓦:惭愧,悔不听沈司马良言,以至此败。 薳射:为今之计,惟有深沟高垒,待沈司马兵到,然后合击吴军。 囊瓦急于掩罪:今将军初到,锐气正盛,何不趁此与吴军决一死战? 薳射冷笑一声,固执不从,相别而去,相去十五里外扎营。名曰互为犄角,其实不愿听命于此位常败将军,无能令尹。两边各怀异意,不肯一致对敌。 早有伏路斥侯,报至吴国先锋大营。先锋夫概闻报大喜,急如风火,来至中军帅帐。 夫概:大帅!伏路斥侯探知,楚国添兵一万,薳射为将。已与囊瓦合兵,但分营而守。 孙武:本帅已知,将军回营,小心拒守。 夫概:我军连胜,士气正旺,岂可只守不攻? 孙武:若依将军,则欲如何? 夫概:末将请令,欲乘薳射远来疲惫,率兵击之。 孙武:不可。楚兵虽然远来,其锋正锐,且薳射善战,绝非无能囊瓦可比。公子不可妄动,且待商议而行。 夫概请战遭拒,闷闷不乐,退归己营。 部将一齐围拢,开口问道:公子请战若何? 夫概:孙武一味谨慎,未知兵贵神速之要,不从我请,只命坚守。 诸将:如此建功良机,就此坐失耶! 夫概:岂有此理!吾将独往破楚,杀入郢都,彼时看其羞也不羞! 诸将:正是。我等愿随公子独往破楚,杀入郢都! 夫概闻言大喜,于是命令本部五千精壮军卒,四鼓造饭,五鼓启行,直杀奔囊瓦营寨。有巡哨将校巡营,见前锋拔营发兵,急驰还中军,禀报主帅。 孙武闻而大惊,恐公子有失,于吴王处不好交待,急调伍员引兵五千,自后接应。 吴楚两寨,相距不过三二十里,放马便到。夫概率兵于五鼓出发,将及楚军大寨之时,满天星辰未散。因见寨中全无准备,便发暗号,下令冲击。 五千精卒连同百乘战车,便如海啸山崩,疾风般一冲,楚军营中登时大乱。 武城黑听得前营大乱,知道必是吴兵来袭,绰戟登车,招聚部众,舍命敌住正面来敌。囊瓦于睡梦惊醒,昏头昏脑出帐,不及登车,只听弓弦响处,左胛早中一箭,痛彻入骨。 囊瓦惨声长呼,摔倒在地。史皇驱车奔至,命从人扶抱令尹登车。 囊瓦:将军来得正好,快快保我逃命。 史皇:令尹先行。末将身负失机败兵之罪,自当死战却敌。 囊瓦闻此,便不顾其说,卸甲乘车疾走。侥幸乘黑摆脱敌兵,不敢回楚,竟奔郑国。 夫概在楚营中左冲右突,虽仗突袭杀伤楚兵不少,毕竟众寡悬殊,渐渐陷入楚军重围。武城黑勇猛异常,接住夫概捉对厮杀,定要斩其于车下,大战数十合,胜负不分。 战至天明,忽听营外号角长鸣,喊声震天,原来是伍员率五千生力军至,前来接应。史皇提戟相迎,被伍员奋起神威,矛透前心,大叫一声而死。 武城黑闻而失惊,稍一愣神之间,亦被夫概斩于车下。 楚营被劫,败军如潮,皆都投奔薳射大营。 薳射:此为何故? 败军:吴军趁夜劫营,我等无备,兵败将亡。主帅逃奔他国,两员副将皆都战死。 薳射:啊呀可恼!囊瓦无能,丧师辱国,我亦蒙羞也。 因点视败兵,尚有万余,便令与自己所率精卒合成一军,将及三万之众。 整军已罢,遂对部将说道:我军虽然尚众,但士气已堕,不可复战。若吴军乘胜掩至,不可当其锋锐。退至郢都,再作区处。 众将应诺,乃各率部众拔寨撤退。薳射命儿子薳延领兵先行,亲自断后。 夫概闻说楚军败退,果然尾随其后。兵至清发,渐渐追及。 薳射知道追军在后,不敢耽搁,急命收集船只,将谋渡江。 吴兵兼程追至,见楚军列阵江岸,诸将便欲上前奋击。 夫概:尔等且慢!困兽犹斗,穷寇休迫。不如暂且驻兵,待其半渡而击。 众将:半渡击之如何? 夫概:军马半渡,已渡者庆幸得免,未渡者必要争先。敌无斗志,我胜之必矣! 众将:公子神算,我等不如! 夫概大笑,乃按住兵马,在二十里外安营。命三军卸甲释兵,只管安睡,一面派出探马,轮番汇报敌军动态。 半日之后,中军主帅孙武陪同吴王来至,其后副将伍员、伯嚭陆续亦到。 吴王:前军因何在此安营高卧,按兵不动? 夫概:非是按兵不动,乃欲半渡而击,以求全胜也。 孙武闻而大赞:公子有勇有谋,真将军也。 吴王阖闾大喜:寡人有弟如此,何患郢都不入! 被离听闻此言,低声对伍员说道:以某相之,夫概颈后毫毛倒生,必有背国叛主之事,虽则英勇,其后祸患愈烈。 伍员点头,默然不语。 薳射到达清水津口,本来急欲渡江,但知吴兵在后,故此不敢下船,遂命列阵拒敌。 探马来报:吴军皆于二十里外扎营,卸甲释兵,高卧酣睡。 薳射大喜:此乃吴人孤军深入,后继乏力,故此不敢穷追。趁其犹豫,连夜渡江! 乃传令诸将:就地掘灶为炊,三更传餐,四更下船,五鼓渡江。 诸将遂令各部散列就餐,于是军士不复成阵,探马细作皆都撤回。(本集完) 第六十集 发棺鞭尸 清发津口,江滩之上。数万楚军,蜂集蚁聚。 众军急于回都,下船争渡。五鼓刚过,已渡三成军马,二成在船,尚有五成在岸。 便在此时,只听号角破空,鼓声如雷,山摇地动。 楚师惊慌回望,却是吴军大至,为首者正是先锋大将夫概。岸上楚军见半数同僚已脱危险,愈加无心应战,急下堤争舟,一时人聚如蚁,乱成一团。 薳射禁止不住,只得乘车沿江疾走,军士皆都乱窜,布满江滩。 吴军驱车登岸,夫概先命弓手轮射,将吴军射杀一半;后命弃车步行掩杀,犹如虎趟羊群,将剩余楚军皆都赶入江中溺死,掠取旗鼓戈甲无数。 吴王大军来至,战争已近尾声。孙武便命诸将夺取船只,随后渡江追击。 薳射弃车登舟,渡过清发水,引败兵狂奔百里,次日天将傍晚,至于雍澨。因见将卒饥困,再也不能奔走,幸喜不见追兵,遂命就地休息,埋锅造饭。 未料其饭才熟,喊声大起,吴兵又到。 楚军只得弃食而走,留下现成熟饭,正好供与吴兵受用。夫概命诸将部众从容饱食,歇足脚力,复整队来追。楚兵狂奔半夜一日,腹中空空,哪里还跑得动?故此被饱食吴兵一追便及,自相惊扰践踏,死者更多。 薳射正奔之间,忽然车踬,骖马仆地。未及换马,忽听背后车轮响处,一人大笑。 夫概笑道:车踬马仆,是天意灭楚。事已到此,不降何为? 薳射回头见是夫概,怒道:我楚国只有真烈士,从无降将军! 便纵身下车,挺戈来迎。但一日一夜未曾进食,这一刺歪歪斜斜,毫无力道。夫概一戟将来戈挡飞,复又一戟,刺死薳射。 薳延正被吴兵围住,奋勇冲突,不能得出。忽闻父亲临死惨叫,不由痛入心扉。 薳延叫道:罢了,我父子死作一处可也! 于是倚住长戟,拔出肋下佩剑,便要自尽殉父。亦是无巧不巧,便在此时,忽听东北角喊声大振,车轮滚滚,旗帜飘扬,一支生力军杀入吴军阵中,荡开一条血路。 为首战车上一员大将,正是左司马沈尹戍,高声叫道:薳将军休慌,我来救你! 薳延精神大振,还剑归鞘,重操长戟,前与沈尹戍汇合。一边流泪诉道:沈司马若是早来一刻,我父不至死也! 镜头闪回,复说沈尹戊来历。 沈尹戊与囊瓦定下南北夹击妙策,以为稳操胜券,放心北行。不料离新息五十余里,便得探马飞报,令尹囊瓦兵败。沈尹戍咬牙痛恨,只得寻旧路退回,日夜兼程回保郢都。 正行之间,听得前面杀声大起,却好在雍澨遇着吴楚激战。沈尹戊遂将部下万人杀入,并在车上大叫一声,救下薳延一命。 夫概以为此番必能全歼楚军,故此大意,被沈尹戍尽力冲击,攻势受阻,楚围遂解。 因此地距郢都已不足百里,夫概不知还有多少楚兵在后,于是麾令退军。 沈尹戍在后大杀一阵,吴兵由胜转败,死者千余。 吴王阖闾与主帅孙武率大军赶到,夫概部众不至大损,两下扎营相拒。 沈尹戍收拢薳氏败军,与己军合作一处,复得二万余众。当时检点众军,见已半数带伤,士气低落。由此便知不复能胜吴军,遂聚众将商议军情。 众将七嘴八舌,齐怨令尹囊瓦及武城黑,更无再战之志。 沈尹戊见此,唤过家臣吴句卑,叮嘱道:令尹囊瓦贪功,武城黑及史皇怀妒,使吾计不能遂,是乃天欲灭楚乎!明日我与孙武、伍员决一死战,侥幸得胜则罢,若是战败,便以首级托汝,送归我王,以明我忠君之志! 吴句卑放声大哭,泣而领命。 沈尹戊转头,又谓薳延道:汝父为国殒命,子不可再死,亟扶令尊灵枢以归。并请传语子西,必为保卫郢都善策。 薳延伏地大哭,再拜祝道:愿天佑楚国,司马早日驱除吴寇! 沈尹戊不语,挥手令去。薳延再拜出营,乃扶父柩辞归。 来日天明,两军传餐已毕,各自列阵,就于雍澨之野交锋。 沈尹戍抚士有方,军卒无不用命,尽力死斗。夫概不能取胜,看看欲败。孙武挥令众将齐上,伍员、蔡侯在右,伯嚭、唐侯在左,己率强弓劲弩在前,分三面围剿楚军。 天未至午,二万楚兵被杀过半,余者七零八落,返身逃散。 沈尹戍身中数箭,血流将尽,呼吴句卑近前:须遵我昨日之语,不可违拗! 言罢,拔剑自刎。吴句卑泪落如雨,斩断主人首级,沥血怀藏,掘土掩盖其尸,匹马单戈杀出重围,奔回郢都。 孙武见获全胜,鸣金收兵,打扫战场,设酒与诸将贺功,休整两日。 薳延、吴句卑先后返归,将败兵之迅带回郢都,报于楚君。 昭王面对沈尹戊首级,挥泪痛哭道:孤偏信囊瓦,不能早用司马之计,以至于此,空自葬送贤卿性命。囊瓦误国奸臣,反能偷生于世,犬豕不食其肉! 命与薳射一并厚葬,封其子沈诸梁为叶公;薳延袭其父爵,并领封邑。又命尽出府库,抚孤恤亡,安顿死亡将士家属,一面计议放弃郢都,西入巴陵以避。 子西与子期号哭谏止:祖宗数百年披荆斩刺,荜蕗褴褛,方得建都于此。且国内尚有数万之兵,足以拒敌,奈何一矢不发,望风走耶?望大王率领众臣,背城决战! 楚昭王:既是如此,寡人不走亦可。但国家存亡,皆在二兄,寡人不能与谋矣! 由此便命子西为令尹,委以全权拒吴,自己含泪入宫,不复理事。 画外音:公子西名申,子期即公子结,与公子启皆为楚平王之子,昭王之兄,太子建之弟。当初楚平王死,太子建出走,费无极欲立子西为王,被子西怒斥,方依平王遗嘱,立昭王为君。此时子西临危受命,于是会集诸卿大夫,调派兵将,安排拒敌。 公子申:各位贤卿,国家危亡时刻,且当如何? 众臣:愿奉公子之令,保家卫国,与此城共存亡! 公子申:如此便好。诸将听令!大将斗巢,引兵五千,往守麦城,以防北路。 斗巢:喏! 公子申:大将宋木,引兵五千,往守纪南城,以防西北。 宋木:喏! 公子申:子期司马,率领王孙繇於、王孙圉、锺建、申包胥等,守卫都城,日夜巡察。须十分严紧,不得丝毫松懈。 子期:喏! 公子申:其余众卿,随我出于郢都,扎营于鲁洑江口,以扼吴军自东西来之路。 诸将:喏! 公子期:然则西路川江,南路湘江,派谁把守? 公子申:西、南两路,俱是我国背后险远之地,并非吴人入楚之道,不必置备。 公子期一怔,欲言又止。 楚国安排各路兵马已定,吴兵已临汉水东岸。吴王阖闾聚集诸将,商计攻郢之策。 伍员:郢都地处江汉腹地,负荆山而临长江,与纪南、麦城三城联络,急未易拔。我可分军三路,一军攻麦城,一军攻纪南城。二城若破,大王率中军直捣郢都,楚国可灭! 吴王点头,复问孙武:卿意若何? 孙武:子胥之计甚善,便可以此行之。 吴王:便依二卿。请元帅升帐,分拨诸将。 孙武于是派将:上大夫伍员,同公子乾引兵一万,蔡侯助之,绕至西北去攻麦城。 伍员、公子乾:喏! 孙武:公子夫概引兵一万,唐侯助之,随本帅往北,去攻纪南城。 夫概、唐侯:喏! 孙武:吴王阖闾,率领中军,以伯嚭为先锋,直抵郢城佯攻,使敌不能援救二城。 吴王、伯嚭:喏! 花开三朵,各表一枝。先说伍员引军,来攻麦城。东行数日,前面将及麦城,路过一村。伍子胥传令各军:众军穿村而过,不许惊忧百姓,有妄取一物者斩! 三军领命,不敢违背,皆下车蹑足而行,果然纤毫不取。 伍子胥犹不放心,乃亲坐于村头磨坊门前监视,直待军伍全部出村而止。 村民闻见吴军入境,皆都吃惊害怕,家家关门闭户,各伏于门缝中向外观看;见大军井然有序,纤毫不取,便即坦然。 磨坊主人正在驭驴磨面,见院外门前有人端坐石上,指挥众军,料必是个大官,遂大着胆子打开大门,请伍员入院,献汤解渴。 子胥遂入院中,忽见一驴正在拉磨碾麦,驴走磨转,麦屑纷纷而下。伍员似有所思,口中反复咕哝“麦城”二字,忽然大悟:吾知如何破此麦城矣! 于是重赏坊主,离村而去。 大军将至麦城,伍员下令距城十里扎营,升帐派将。 伍子胥:传本帅将令,兵分两路,往取麦城。 众将:喏! 伍子胥:蔡君侯,请率本部军马,往麦城之东,筑小城以象驴形,名曰驴城。 蔡侯:喏! 伍子胥:公子姬乾,请率楚军,往麦城之西,筑城以象磨状,唤作磨城。以城为垒,倨高临下,俯视麦城。 公子乾不解其意,问道:筑城以为营垒可也,因何非要筑成如此奇怪形状? 伍员笑答:东驴西磨,则何患麦城不破? 公子乾与蔡侯闻而大喜,各自引兵而去,分别筑城,一夜而就。 伍子胥自引中军,潜往麦城之后,隐藏在高坡密林之中。 楚将斗巢奉命驻守麦城,忽闻斥侯来报:吴兵到达,连夜在东西两面筑城。 斗巢闻报大惊,急引兵出城来争。未料二城一夜而就,屹如坚垒。斗巢东冲西突,皆被公子乾及蔡侯拒住,攻之不破。便在此时,后军探马疾驰而至,来报主帅斗巢。 探马:伍子胥将下麦城,将军速回! 斗巢:不好!伍员智计万端,恐我麦城难保。 于是急命收军,回救麦城。将至麦城之下,见伍子胥指挥吴军正在攻城,岌岌可危。 楚军虽至,皆都奔波半日,身心皆疲。 伍员见斗巢还师来救,故作遗憾万分,于是挥令止攻列阵,与斗巢以礼相见。 斗巢横戈拱手:子胥别来无恙?足下世代为楚忠臣,因何反带吴人,来伐本土? 伍员:公何必明知故问!你不知我父兄之冤乎? 斗巢:公先世之冤,皆由费无极进谄而起,今谗人已诛,足下无冤可报矣! 伍员:楚王信谗,此恨怎消! 半巢:费无极进谗之恨,楚王信谗之凶,皆都乃是私仇;宗国三世之恩,是乃公谊。足下向称英雄豪杰,岂有因私仇而废公恩者耶?不如就此释兵,还归故国。我必奏楚王,还公故封,并增爵禄。公谓如何? 伍员:楚王不念我伍氏累世大功,冤杀我父兄,十九年矣,此恨怎消?此事与子无关,公其速避,勿撄吾锋! 斗巢大怒,挺戟驱车来战。伍员持戟相迎,两军相交。 未料便在交锋之际,伍员已暗中备下一军,皆穿楚军甲胄,服饰兵器皆都一般,趁机混入对方步卒阵中。双方略战数合,楚军堪堪不支。斗巢正着慌间,伍员忽命鸣金收军。 斗巢:胜负未分,因何罢战? 伍员:我观将军部下,皆已疲劳,胜之不武。今放汝入城,休息一夜,明日再战! 斗巢就车上拱手:伍兄果然英雄大度,你敢放我入城,则来日必决死战! 伍员应诺,两下各自收军,吴军还营,楚军入城。斗巢哪里知道,伍子胥已将二百间谍精卒,混入自己队伍之末,相随入城,各寻地方埋伏去矣。 楚军诸将疲极,回城即睡,更不巡察。 将至夜半,忽然城上发喊。守军飞奔府衙:不知何人斩关落锁,已引吴兵入城矣! 斗巢于梦中惊醒,披甲而起,绰戟登车,来至府外。只见满城皆是自家败兵,四散奔跑,禁约不住。东面火炬张天,吴兵如潮水般涌入城来,前面一员大将,身高丈余,手绰长戟,宛若煞神,正是伍子胥。 伍员:斗巢,麦城已归我所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斗巢:伍子胥!你于东西两处,筑甚驴城磨城,声称欲研我麦城,原来只是障眼之法,只为引我奔驰,疲我之师耶? 伍员:正是。惜你此时方悟,已经迟矣。 斗巢:可恨!可恼!不杀你头,誓不为人。 于是两车相交,再斗三十余合。斗巢气力不加,眼见不能抵挡,只得拉个败势,乘车出于南门,往纪南城而走。 伍员也不追赶,由此兵不血刃便得麦城,遣人至吴王处报捷。 画外音:若说伍子胥计取麦城,载于史册,信然有之。但云“东驴西磨,麦城自破”之说,则为民间俚传,一说便破,不可信以为实。只因驴之为物,向为西域特产,自秦朝以后方被引入中土,号曰“关中驴”,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并无此物。及至唐朝,柳宗元散文名篇《黔之驴》中尚有“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之说,况千余年前之时? 镜头转换,按下麦城之役,复说纪南之争。 孙武一路,以公子夫概为先锋,引兵越过虎牙山,转入当阳阪坡,来攻纪南。 大军至于城外,孙武止住三军,亲自登上高坡,下望其城。只见漳江在北,水势滔滔;纪南低处漳江东南,西有赤湖,湖水直通纪南,延及郢都城下。 孙武详察纪南地形,心生一计,当即下令:诸将官!命将军马皆都屯于高阜之处,然后下令众军,连夜掘地成壕,引漳江之水,入于赤湖。 众将领命,依令而行。来日平明,只见湖面平地高起两丈,呼喇一声绝堤,如同天崩地裂,洪水即时灌入纪南城中。 守将宋木不明其理,只道江水大涨忽至,急驱城中百姓四出,皆奔郢都避水,纪南便为一座空城。将至巳时,水势愈发浩大,连郢都四周亦成泽国。 楚王便知郢都难守,乃与胞妹季芈出于西门登舟,连母亲伯嬴亦都不顾。 司马子期时在城上,正欲督率军士扞水,闻报楚王已行,只得下城,同百官出城保驾而走,不复顾其家室。郢都无主,不攻自破。 孙武遂奉吴王阖闾入郢,使人掘开水坝,放水归入南面长江。 洪水既退,纪南、郢都二城无恙,伍员亦自麦城来见。 阖闾大喜,对众臣赞道:子胥东驴西磨,以破麦城;长卿掘漳入湖,水淹纪南。皆都兵不血刃,真盖世奇才也。我吴兵三万,能破楚军二十余万,皆二卿之功也。 伍员及孙武二人逊谢,群臣皆都称羡道贺。吴王遂入郢都之宫,升楚王之殿,接受百官拜贺。唐、蔡二君登殿入朝,致词称庆。吴王大喜,当晚置酒高会。 阖闾大醉,宿于楚王之宫,因不思归,遍淫楚宫妾媵。 伯嚭进言道:楚昭王熊轸生母伯嬴,本乃太子建之妻,因费无极进谄,唆使平王夺之。今虽徐娘半老,其色尚未衰也。 阖闾闻言,使人召之,伯嬴不出。 吴王大怒,亲至后宫,隔门下令:若不出见寡人,便即杀之。 伯嬴在内闻之,便摘壁上湛卢宝剑,横担颈中,答道:吴楚虽不同姓,亦皆黄帝子孙。妾闻诸侯之礼,男女居不同席,食不共器,所以示别。今吴王委弃表仪,以淫乱闻于楚国,不知以何面目,再见大周天子,以及天下诸侯?未亡人宁伏剑而死,不敢承君之命。 阖闾闻言大惭,谢罪道:寡人敬慕夫人,愿识颜色而已,敢及乱乎? 遂讪讪而出,又下令道:使夫人内侍守户。闲人不得妄入此宫,饮食不得匮乏! 便在吴王淫乱楚中之时,伍员骑马出城,四处打探楚昭王消息,遍求不得。于是怒发如狂,乃使吴军诸将,各入楚国诸大夫家宅,肆意淫其妻妾。 唐侯、蔡侯往搜囊瓦之家,见狐裘玉佩及肃霜马皆在,遂取而转献吴王。府中宝货金帛,恣任左右搜取,囊括一空。公子山见囊瓦夫人貌美,欲取为自用,夫概后至,强行夺之。 是时楚国君臣上下,无不耽于宣淫,男女无别;郢都城中,几于兽群禽聚,毫无礼仪廉耻可言。由此反观伯嬴,宁死不从吴王淫威,实为贞烈之女! 吴王及其群臣在楚都宣淫月余,此风方才渐息,开始升殿议事。伍员痛恨难释,进言吴王,请将楚王宗庙尽毁,以示平灭其祚,断其复国之念。 孙武急谏:楚国强吴十倍,败于我军,是因平王废长立幼,任用谗臣贪吏,内戮忠良,外暴诸侯故也。今楚都虽破,楚人未服。宜召太子建子芈胜返楚,立之为君,使主宗庙社稷,以代昭王。楚人皆怜故太子无辜被废,必拥戴其子;而公孙胜一念子胥救命扶养之恩,二怀吴王复立之德,必为吴国附庸,世世贡献不绝。王虽赦楚,犹得楚也,不亦善哉! 伍员闻听此言,意有所动。吴王阖闾贪于灭楚之功,却不听孙武之言,乃命焚楚宗庙,毁其社稷之祀。 伍员见此,复奏请吴王:平王已死,其子复逃,臣父兄之仇,尚未得报。乞王许臣,掘平王冢墓,开棺斩首,以泄臣恨,报我父兄! 阖闾当即允准:寡人何爱于枯骨,不慰卿之私忿哉!许卿任意而为。 子胥拜谢,遂带本部兵马出于郢都东门,遥望平王墓于寥台湖内,四面皆为大水。 伯嚭与其同至,奉劝就此罢休。子胥不肯,乃拔军中善水者入湖搜索,终于土台之东寻得石椁。子胥驾舟登台,命毁石棺,拽出平王之尸。 那尸体因用水银殓过,故而肤肉不腐,尚能识其面目。 伍员怨气冲天,咬碎银牙,持九节铜鞭笞之,鞭尸三百余数,肉烂骨折。又左足践腹,右手抉目,终断平王之头,同骸骨弃于湖中,皆入鱼鳖之腹。 伯嚭旁观不语,暗道:此人狠毒绝辣,尤过平王百倍。我岂能与此人长久共事! 镜头转换,晚霞满天,江水一片殷红,如同鲜血。 楚昭王君臣逃出郢都,乘舟西涉沮水,又转而南渡大江,入于云中。不料夜泊江岸,竟有草寇数百人夜登昭王之舟,勒索钱帛。 昭王不应,贼首以戈击之,王孙繇以背相护,戈中其肩,遂被重伤。 贼寇大搜舟中金帛宝货,呼哨而去。昭王说不尽凄惨苦闷,只得连夜起航,逃往郧国。 画外音:郧国甚为古老,早先封于新郑一带,因被郑国所迫,其后裔一支迁至湖北郧县一带。其后又迁至安陆云梦,春秋之初便为楚国所灭。因封斗伯比后人于此,是为楚之附庸之国。楚平王太子建生母,便是郧国之女。 当时郧国君斗辛在位,闻说楚昭王逃亡至此,急命众卿迎入,仍以臣礼接待昭王。 斗辛弟名斗怀,欲杀昭王,以报父亲被平王诛害之仇。斗辛厉言阻止,但恐斗怀不肯甘休,遂与别弟怀巢率领五百军士,车甲十乘,护送楚昭王前至随国。 昭王刚到随国,立足未稳,吴公子夫概追兵随后亦至。郧侯斗辛因见事急,便与随君曾侯舆共卫昭王,欲与吴军决一死战。夫概遂发檄文,谕示随国。随君览其文曰: 周武王姬姓子孙,封于汉川一带者,都被楚国吞灭。今吴王蒙上天垂示,代姬姓先祖降罚楚国。尔皆姬氏后裔,因何舍命卫护仇国之君?楚蛮向与周室为敌,尔等若欲报答天子,吴国寡君则谓随君之惠,可保诸姬后人。灭楚之后,汉水以北,皆可归随国所有! 随国大夫见此檄文,大都心动,于是各引家甲,来杀昭王。 曾侯得知,来报昭王,促其逃命。异母弟公子结与昭王相貌极为相似,闻言从容起身。 公子结:此处已是楚境北端,无处可逃矣。随人被夫概言语迷惑,不明真相而已,并非向吴背楚。待我假作王兄出宫,以释众人之疑可也。 于是不由分说,命昭王脱下身上王服,以自己冠戴易换,请曾侯将楚王藏于密室,自着王服而出。随国人正在围困宫门,见“昭王”出来,一拥而上。 公子结立于宫阶,对众人高声叫道:我乃楚王,公等且听我一言。 声如宏钟,随人皆惊,鸦雀无声。 公子结继续言道:公等欲擒寡人,交予吴公子夫概,是图免祸也。则若送寡人予吴,祸不能免,岂非复又得罪楚人乎?今吴军虽胜,然举国之兵,难占楚地什一;楚军虽败,尚有二十余万精卒,散于山林。若尔随人媚吴不能免祸,且又得罪楚人,岂非愚不可及? 随人闻之,皆谓言之有理,由此惶惶不安,诸大夫久议而不能决。 公子结见随人为己语所动,扬声又道:你众人可有卜史乎?何不占问吉凶! 随人又谓言之有理,遂推卜史出,用烧炙龟甲之法占之。 炙甲成纹,卜史观其卦象,高声叫道:若将楚王交予吴人,大不吉利。 便在此时,随君曾侯出宫,对众人说道:你等不信我言,却惑于吴人之语,何其不智!以我随国偏僻狭小,能存于今而未灭者,是因与楚国为邻,并仗其庇护之故也。且我历代随君,与楚君皆都歃血为盟,至今不变,与彼吴人,又有何恩惠!为人之道,若见盟友危难则便弃之,又焉能事奉其君!楚王今虽落难,尚有二十万雄兵在外,尔等欲图一时之安,陷我随国万劫不复之境地耶! 诸大夫听罢,齐都拜倒:我等不敏,愿从君命! 公子结见此,知道随人已服,便自裂上衣,刀割胸口之血,与随人设誓:自此而后,许随国自立,解除楚国附庸身份! 随国诸大夫闻此,皆都拜倒,口称成见。曾侯大喜,遂拥公子结还宫更衣,与郧侯各引军马,上城设防。夫概见此,知道难克随都,只得撤退。 镜头闪回,叙述随国前世今生。 随姓初始,早于其国,是谓上古之氏。 相传女娲抟土造人之时,众泥人得其仙气成活,便即离开,各去生活玩耍。就有一人始终不肯离开女娲左右,女娲故此为其取名为“随”,其后代便就以随为姓,世代繁衍。 周代之初,武王姬发族中有一分支,被封于随邑,初建随国,爵位为侯,以曾为姓。 昭、穆二王之时,因不断向淮夷、于越、荆楚用兵,为巩固对南方疆域控制,又将部分姬姓诸侯自宗周东迁,移封到淮汉中游,建立随、唐、蔡、应、息等国,组成姬姓封国集团,史称“汉阳诸姬”。诸姬封邑宽广,北抵新野,东邻应山,南及京山,西近襄樊。 随国是为汉阳诸姬之首,任务便是监控南方蛮夷之国,拱卫周疆。周昭王十六年南伐楚荆,随国便引汉东姬姓诸国,积极配合周天子伐楚,始与楚国交锋,自此结仇。 周室东迁以后,楚武王两度伐随,随人奋力抗楚,最终订立盟约。 楚堵敖在位,弟熊恽逃随,随人助其袭杀堵敖,夺得君位,是为楚成王。其后楚国与随国之间时战时和,恩怨纠缠,近二百年之久。 闪回结束。楚昭王仗随人之力逼退楚公子夫概,由是居住公宫之北,称楚昭王城。大夫申包胥时随昭公逃亡,看出随国并非久安之所,于是进言献计。 申包胥:吴国兵少,故此撤军,后必复来。今晋失其伯,能与吴国一较雌雄者,惟秦侯也。臣愿以三寸不烂之舌,往说秦侯出兵,以助我王复国。 昭王无计奈何,只得许之。于是申包胥赍持厚礼,至于雍城,来见秦侯。 秦哀公道:卿与楚王逃亡至随,今来为何? 申包胥:名为借兵复国,实为秦国利害而来。 秦哀公:吴国灭楚,与我秦国有何利害? 申包胥:吴为封豕、长蛇,早欲蚕食上国,因与秦国土不接,故虐始于楚。今寡君失守社稷,逃亡随邑,越在草莽。故使下臣告急上国,并以楚之国土、国人托之。吴夷贪得无厌,既吞楚国,便与上国为邻,亦秦国疆场之大患也。 秦哀公:若依卿计,孤当如何? 申包胥:臣为君侯为计,岂若便于吴国在楚立足未定之机,趁机发兵驱之,以取其所掠楚国北边之地乎?若上天必令楚国灭亡,楚地亦愿为秦土,楚人亦乐为秦侯之民也。若上天不绝楚祚,以君侯之威灵抚之,我寡君诚愿世代事君,绝不食言。 秦哀公贪图安逸,不欲多事,遂以婉言推辞:寡人闻命矣。子姑就馆,将图而告。 申包胥看出秦侯无意救楚,遂叩头出血,涕泣交流道:寡君今越境逃亡,身在草莽,未获所伏。下臣便如芒刺在背,何敢即安? 哀公不悦道:兵者,国之大事也。卿且退,容寡人与众卿议决。 申包胥起身退出,依于庭墙而哭,不食不饮,衣号七日不绝,目中泪尽,继之以血。 秦哀公见申包胥如此,不觉为之动容,秦国诸卿皆都下泪。哀公乃赋《无衣》之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申包胥哭倒庭墙之下,闻此诗咏,知道秦侯已允出兵,遂收泪罢哭。三次起身不得,遂跪爬上殿,三拜九顿首,继而踞坐于地,将近气绝。 秦侯见此,知道其是七日七夜不食不饮,以至于此,便急命内侍至厨,赍细粥以饲申包胥;而且即下诏命,点兵祭旗出师。 申包胥见秦侯肯发援兵,于是不顾身体危弱,乘车疾奔回随,向昭王复命。 昭王大喜过望,乃命长庶兄令尹子西,在随地重新建树王旗;并传檄全国,以安定楚人之心。且招集各处逃散兵勇,积极组织抗战。 檄文传出,楚人皆知昭王尚存,于是大为振奋,处处汇集群众,按兵以待。半月之后,逃散兵勇亦各出山林湖泽,前来随邑投军,不数日便即众至二万,楚军声势复振。 是时吴军久驻郢都,渐渐缺粮乏饷,军士且又多水土不服,便即士气衰落。蔡侯因负责吴师补给,眼见粮草不足,又不敢向吴王诉苦,只得遣使向鲁国求助。鲁定公赠粟千觚,但不足吴蔡唐三国数万兵马半月支用,便如杯水车薪。于是军心动摇,各有归意。 镜头转换,再说越国。 越国自古以来,便是楚之盟国。越王允常闻说郢都被克,楚王逃亡在外,不由暗自惊惧。但恐吴王回师,必引得胜之兵来伐本国;后因见吴师久出不归,遂乘此隙,屡次派兵袭扰吴国边境,以为楚国减轻压力。 吴太子夫差守国,因兵少将寡,不堪越兵袭扰,便一边竭力抵御,一边连续派出使者,前往郢都告急,请父王班师回援。 便在此时,秦国出师五百车乘,步卒万人,以子蒲、子虎为帅,兵出武关,已过申县,兵临吴楚之境。 吴王阖闾闻说秦国出兵,紧急回师,先命夫概引兵北上,以御秦师。 楚昭王亦知秦侯出兵,乃命子西引万余兵马出随,往拒吴师于军祥(随州西南)。 是时秦师纵横于方城内外,楚师出没于汉水南北;又有楚人大起,阻扰吴师离楚东归。吴王及孙武等人穷于应付,渐至疲惫不堪。 周敬王十四年秋,楚秦合兵,平灭唐国。 阖闾见前方大势已去,后方大患日亟,即命全军撤回吴国,不敢再有延挨。 楚昭王闻说吴师退走,于是杀回郢都。吴楚大战历时十月有余,至此终于结束。 郢都饱经吴师蹂躏,残破不堪;国人亡其大半,已全无往日繁华模样。 来年四月,吴国太子终累带兵来攻,再次打败楚军,俘虏潘子臣、小惟子,以及七大夫。子期带领陆军往救,复在繁扬战败,精锐尽失。 到此地步,楚国君臣大为恐惧,害怕再次面临灭国恶运。 令尹子西却转忧为喜,对众卿说道:所谓多难兴邦,知耻后勇,楚国今可治理矣。 于是奏请迁都至鄀,仍称为郢,着手改革政治,安定楚国。旧都三城,称为载郢。 吴军离楚东还,依旧兵分三路:伍员率本部军循北路先发,沿途防备秦军,以卫大军左翼;伯嚭引二路军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吴王与元帅孙武自领中军,命公子夫概殿后,以防楚军追击。 按下其余两路军马,先说伍员率领本部军,沿北路大宽转东行。 途经随境,伍子胥忽然想起:楚平王之恨虽报,但奸贼囊瓦逃亡在郑,此恨难消。且郑人曾杀太子建,仇亦未报。今即大军至此,是天意命我,以复前仇也! 计议已决,遂移兵北上伐郑,围其南郊。(本集完) 第六十一集 叩桡退兵 新郑城外,吴军大集。领兵将领,正是复仇战神伍子胥。 郑定公大惧,知道满城将领之中,绝无一个是伍子胥对手。为免灾祸,遂遣使前往馆驿,将囊瓦骗至宫殿之中,逼其自杀。囊瓦自此求告无门,上天无路,长叹数声,拔剑自刎。 正在此时,伍子胥在城外下达最后通牒,若再不交囊瓦,立即放火烧城。 郑定公于是遣使出城,献囊瓦尸首于吴军,以求退兵。 伍子胥虽得囊瓦,犹不肯退,必欲灭郑,以报太子建之仇。 郑伯无奈,乃出悬赏檄令于国中道:有能退吴军者,寡人愿与其分国而治。 此榜悬出,惊动一人,乃是鄂渚渔丈人计然之子,因避兵乱逃在新郑城中。 计然子在宫门外读榜,见说吴军主将乃是伍员,便上前揭其榜文。监榜吏不敢怠慢,急引计然子进宫上殿,来见郑伯:禀主公,此位壮士揭下榜文。 郑定公:壮士因何揭我榜亠? 计然子:明主不是悬赏能退吴军者乎?小人能退吴军。 郑定公大喜:卿退吴兵,将用车徒几何,上将几员? 计然子答道:不用一兵一将,只要将小民缒于城下即可。 郑伯不信,然更无良策,只得许之。 计然之子于是缒城而下,直至吴军营门。却又不进其营,只在辕门外立定,自怀中掏出一块鱼桡骨,以手扣之,向营内高歌,连唱三遍,声如鹤鸣。其歌词曰: 芦中人,芦中人,腰间宝剑七星文。不记渡江时,麦饭鲍鱼羹? 守营军士见其来得奇怪,唱得蹊跷,当即拘之,来见主将。计然子虽被绑缚,往中军大帐行走之间,口中兀自歌咏“芦中人”不歇。 伍子胥正高坐帅位,忽听见“芦中人”之语,不由大惊。及见计然子入帐,相其面貌,更是心潮澎湃,急命侍从释其绑绳,起身离座。 伍子胥:足下何人? 计然子双手既然获释其缚,复从怀中取出鱼桡骨,以手指扣之,铎铎作响。 伍子胥:此乃何物? 计然子高举鱼桡:将军不见此桡乎?是你当年身藏芦中,所吃大鱼之骨也。 伍子胥:你究系何人?因何知我当年芦中之事! 计然子:我非别个,乃鄂渚渔丈人之子也! 伍员闻言,恻然泪下,急扶其上坐,跪地再拜。 计然子:芦中人,你拜我为何? 伍子胥:子有何求?我无有不从。 计然子:某别无所求。今囊瓦已死,将军仇恨自消。太子建当年是自己寻死,与郑伯无干。愿求将军,请赦郑国之罪,使我得其重赏。 伍员二话不说,当即下令,解围而去。 计然子回报郑伯:吴军已退,绝不敢复来矣。 郑伯大喜,乃以溱洧之间百里封之,国人皆都称之其为“渔大夫”。计然子既得百里之封,遂请假还至家中,向父亲计然复命。原来其击桡退兵之计,皆是其父所授。 计然既使其子讨得百里之封,此后便即隐居在此,专等徒弟范蠡消息。 镜头转换,复说吴王。 阖闾与孙武自楚国返师还吴,命伯嚭率兵一万,以为先锋。 孙武告诫伯嚭:大夫须要一路缓行,与我中军不可脱离三十里外。若遇秦、楚之军,亦不可轻易交战,速遣哨马来报我知,合兵御敌方可。 伯嚭应诺而去,却是心中不服,遂对部将道:我自离东吴,一路势如破竹,五战而拔郢都。今闻说秦兵将至,即便班师回国,何其怯耶?此番我为先锋,不遇秦兵则可,若是遇之,必使其片甲不回,且看孙武羞也不羞! 部将:元帅用兵如神,数年以来迭经数十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且其军律森严,大夫不可作耍。犹不记当年其刚出道之时,便敢力斩大王二宠姬乎? 伯嚭见话不投机,便即嘿然不语,但心中兀自不以为然。这也难怪,孙伍练兵,斩杀王姬之时,其尚未至吴,只是听说,未曾亲见,故此半信半疑。 行犹未远,前至军祥,只听鼓声如雷,号角长鸣,一支劲旅迎面杀来。观其旗号,却是未遇秦兵,先逢楚将。抬头看时,为首者正是楚国令尹子西。 伯嚭驱车上前,扬声大骂:汝等家亡国破,万死之余,尚望寒灰再热耶? 子西不理,挥军上前,然只交锋三合,便即回车远遁,诈败而走。 伯嚭欲要建功,不问其真败假败,麾师便追。追未数里,只听战鼓复震,呐喊声中,伏兵大起,方知已经落入秦、楚联军埋伏。 于是左有沈诸梁,右有薳延,秦将子蒲、子虎居中,三面伏军尽起,将吴兵截为三处。伯嚭左冲右突,不能得脱。 正在危急之际,只听兵车隆隆,幸得孙武兵到,分三路冲入重围,大杀一阵。秦楚联军稍退,吴军于是救出伯嚭。元帅即命检点前锋军马,报说一万精兵,所存不上二千残卒。 孙武大怒,便欲下令斩杀伯嚭。忽思其为吴王宠臣,顾及主公颜面,遂请示吴王:伯嚭为人矜功自任,久后必为吴国之患。不如乘此兵败,以军令斩之! 吴王:其有伐楚之胜,克郢之功,岂可只因一败斩之?将功折罪,戒其下次可矣。 孙武暗自叹息,只索罢了,伯嚭由此逃过一劫。 镜头转换,复说夫概。 公子夫概身为吴王胞弟,又自恃破楚首功,今见孙武使自己殿后,怏怏不乐。 正往前行之际,忽然斥侯来报:前方秦兵拦路,伯嚭兵败,吴王与秦楚联军相持。我等是否兼程行军,前往相助?请公子示下。 夫概暗道:我兄即立子波为太子,我再无为王之分。今大兵在外,国内空虚,我何不便趁阖闾被阻,难以还都,兼道归国,称王夺位?不错,便是这个主意! 念及于此,立即付诸行动,于是下令:兼道而进,东渡汉水而归,直入姑苏。 诸将不解:大王在外,我等因何先归? 夫概诈称:你等不知,我兄阖闾兵败于秦,不知所往,或许死于乱军之中。越王对我虎视眈眈,无日不思攻我姑苏,占我国土。今国都中只有三千老弱,我若不回,吴国休矣。 诸将信以为真,因家人皆在国都,无不归心似箭。于是疾如风火,大军还朝。这一日已入吴国境内,前望国都姑苏不远。至夜扎营,来日清晨,公子复聚众将。 夫概:我兄既然不知所踪,太子年幼,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当次立!众卿以为如何? 部众皆敬主将英勇无敌,在灭楚之战中功劳最巨,且是吴王胞弟,自然没有话说。 于是皆都下拜:兄没弟及,自是应当。我等参拜新王! 夫概大喜,于是自称吴王。因恐兄长阖闾自后赶来,乃使己子扶臧悉引其部众,据住淮水,以阻挡秦、楚追兵为名,实为阻遏吴王阖闾归路,自引前军来抢姑苏。 早有伏路斥侯侦知夫概回师,且自立为王,急驰报吴都。 吴世子波闻变,不知如何是好,因与大夫专毅商议对策。 专毅:大王若是败亡于楚、秦,数万大军,岂无一个回来报丧?此必是夫概欲行夺位篡逆,故造此谣传也。太子可号召国人众将,登城守御,不纳夫概进城,以待王归。 姬波:卿言甚是,与我所谋略同。 于是传言留守诸将众卿,说明公子夫概谋反,率众婴城固守,不令其入。 夫概引众至都,见不能入,知道阴谋败露,不由失惊。自己虽勇,但部下仅有五千兵,又分四千与扶臧断后,自是无力攻城。思来想去,因恐王兄及孙武赶至,乃出昏招,竟遣使由三江往结越国,游说越王允常进兵夹攻吴国,许以事成之后,割让五城为谢。 便在夫概信使前往越国之时,阖闾正与秦兵相持,大兵未交。 忽有公子山派人来报:公子夫概忽引本部兵渡过汉水,私回吴国,未知何意! 吴王闻报,不由大惊。便集众臣,询问对策。 伍员与孙武对视一眼,出班奏道:夫概此行,必是反京夺位。其一勇之夫,本不足虑,所虑者越人闻变而动也。王宜速归,先靖内乱。 阖闾信以为然:贤卿之言是也。传令兵分两路,留一半军与孙武、伍子胥殿后,以拒秦、楚联军;剩余其半随本王返吴,以伯嚭为先锋,星夜出发! 一声令下,众卿领诺。伯嚭率领舟师先发,顺流而下,吴王随后继之。 大军刚刚渡过汉水,太子波告急信使迎至,声言夫概造反称王,又结连越兵入寇,吴都危在旦夕。伯嚭闻报不敢作主,急派人引领来使,往后军报与吴王。 阖闾大惊道:皆不出子胥所料! 遂命星夜驰归,军士只在船上休息,不许稍作停留。又令发檄,传谕夫概部下将士:凡主动叛离夫概来归者,既往不咎,并复其本职。随其造反者族,后到者诛! 淮上之兵闻说吴王未死,皆都倒戈来归。扶臧见部众皆散,单身奔回谷阳;吴中百姓闻说吴王尚在,俱都走匿。夫概至此,只得孤注一掷,独率本部迎战。 两军相遇,阖闾亲出阵前,问其弟道:我以手足相托,弟何故反叛? 夫概无言以对,乃强辞夺理道:休来说我!汝弑兄长王僚自立,非反叛耶? 阖闾闻言大怒,便教伯嚭出战。 夫概笑道:你这个毛虫,竟敢与我放对! 挺戟迎上,当心便刺。伯嚭以戈相迎,有退有进,竟然大战数合,不落败相。 夫概失惊道:这个东西,竟藏而不露! 话音未落,吴王阖闾下令击鼓,麾军直进,围裹上来。夫概虽勇,手下只有一千兵马,如何对敌?于是众寡不敌,大败而走。逃至汉江南岸,世子扶臧已经具舟以待,于是父子两个得渡汉水,一路往北,逃奔宋国。 其后未久,夫概复又奔楚。楚王不计前嫌,封其父子于棠溪,自此号为棠溪氏。 阖闾平定夫概叛乱,由此抚定居民,回至吴都姑苏。 太子波迎接入城,打点拒越之策。未过十数日,孙武及伍子胥率全军以归。 吴王亲接出城,贺道:归师得全,二公真乃将军也。 孙武请罪:败军之将,何劳主公如此谬赞? 吴王道:贤卿之论不然。羁师楚都不归,失计在我。夫以三万之众,长驱入楚,败其二十万大军,焚其宗庙,堕其社稷,鞭死者之尸,处生者之室,自古未之有也。秦兵虽败我军,于我未有大损。二位将军大功,由此可彪炳青史矣。 孙武及伍子胥二人闻听此言,心中感动,一齐逊谢。大军还都,犒赏已毕。 伍子胥奏道:楚王西迁新郢,必衔深恨,与我为仇。今趁机惶惧,不如将公孙胜遣回,封于楚土。若有一日得为楚君,则必感大王收留扶养之恩,唯吴国之命是从。 吴王:前番因不听贤卿之谏,致使楚国亡而复生,死灰复燃,几乎前功尽弃。此乃公忠体国之论,寡人岂敢不从?准卿所奏,可立即施行。 伍员拜谢,遂立即修书,遣使至楚,寄于好友申包胥。其书略云: 当年兄与弟相约,弟能覆楚以报父仇,兄必复楚以报君恩,今斯言皆都验矣。非弟不念故国,惟平王逐无罪之子,杀无罪之臣,某实不胜其愤,以至于此。昔齐桓公存邢立卫,秦穆公三置晋君,不贪其土,传诵至今。弟窃闻兹义,故劝吴王引军离郢,以全楚祚。昔太子建,因奸贼费无极献谄枉死,楚人无不悯之。其子芈胜,糊口于吴,寄人篱下,近二十年矣,未有寸土之封。楚若能允公孙胜归国,使奉故太子之祀,弟必劝吴王与楚化敌为好,以成吾子存楚之志。书不尽言,立等回复! 申包胥览书,立即转呈令尹子西,请其定夺。 子西道:封故太子之子,亦楚人之意,有何不可! 申包胥大喜,当即回书伍子胥,并遣使迎公孙芈胜归楚。子西复奏楚王,封以大邑。 由此吴、楚大战终告结束,江南之地复归安定。 伍员大仇得报,遂向吴王请假两月,装载金银财帛满车,往当年逃亡来路而行,寻找故人,欲报旧恩。 先至历阳山中,欲求东皋公报之,见止存其庐舍,家人俱不知所往。又寻至龙洞山问皇甫讷,亦无踪迹。 伍员叹道:真当世高士,我不如也! 就其地再拜,立碑为志而去。 复过溧阳濑水之上,见自己留题之石宛在,浣纱之女却已杳如黄鹤。乃据当年所许之愿,命令侍从,投千金于濑水之中,说道:女子如泉下有知,可知吾不相负之意也! 此后其水便名投金濑。后世称未出嫁少女为“千金小姐”,其典故缘来于此。 伍员寻友不遇,报恩无门,只得还归姑苏,提前销假,相助吴王理政。 便在此时,边邑守臣发书来报:越王允常得到夫概之书,本已发兵。及至边境,因闻孙武、伍员等引大兵回国,料难取胜,便即班师而回。 阖闾览奏,传示众卿:只因大战方过,只得隐忍,暂息兵戈,早晚之间,必灭越国! 伍子胥:大王息怒。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阖闾:此言甚是。便如贤卿一般,一旦大仇得报,发棺鞭尸,岂非快意人生哉! 遂大聚众卿,叙论破楚之功。众臣纵论横评,皆以孙武为首功,伍子胥其次,公子夫概虽然功高盖世,但因谋反,前功尽弃。吴王甚称所评公道,便欲分茅裂土,以封功臣。 孙武进奏:臣虽有战功,但在郢都时杀人父母,***女,发人棺冢,鞭人尸骸;诸般恶举,上干天和。若再居功,恐遭天谴。 阖闾:若依卿意,却待如何? 孙武:吴国大敌,只有楚国。今楚虽复国,但元气大伤,十年之内不能与我为敌矣。大事已了,为臣罪孽深重,不愿居官,只请还山隐居,以终天年。 伍子胥及众臣闻此,无不失惊,叹惋不已。吴王再三劝之不从,只得权且散朝,暗嘱伍员以私谊挽留。伍子胥奉命,散班后便请孙武至府,不论公事,只说私交,恳请留朝。 孙武愈加不从,反私劝伍员:子乃智谋之士,岂不知天道乎?暑往则寒来,春还则秋至;三十年河东,复三十年便转河西。吴王以寡欺众,几灭楚国,因恃其强,骄乐必生。夫功成不退,将有后患,我兄详之! 伍员正当扬眉吐气之时,春风得意之际,岂肯听他?不以为然,复又相劝。 孙武叹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子不听弟之劝,亦休劝我。 由是深施一礼,离开伍府,还归家中,收拾行囊车马,飘然而去,其后不知所终。孙武虽去,然因留下十三篇兵法于世,诸子百家中兵家一派,便即自此而兴。 孙武弃官隐居之后,吴王阖闾即拜伍员为国相,尊呼为子胥而不名。伯嚭为太宰,同预国政。更名阊门曰破楚门,复垒石于南界,留门使兵守之,以拒越人,号曰石门关。 周敬王十五年,楚昭王十一年,公元前505年。 楚昭王遣王孙熊繇在梅子(今梅溪乡)筑东麋城,迁其国遗民于此。 画外音:古糜国,祁姓,子爵,建国于商,春秋时被楚国所灭。糜国王族后裔及其国民中,多有以故国名为姓氏者,称糜氏或麋氏,后统一为糜氏,世代相传至今。楚国虽经吴国沉重军事打击,但因国土广袤,本国发展未受太大影响。反而知耻而后勇,在令尹子西治理之下稳步发展,直至达到繁盛顶点。因改革政治体制,在全境范围内普遍设立新县,边境设郡,完善官职爵秩,发展经济。楚文明一如江河出峡,以奔腾万里之势,终致盛极一时。 时过三载,鲁定公八年。 孔子在鲁,时年五十岁,自称“五十不惑”。 阳虎字货,鲁大夫季平子家臣。季氏数世掌握鲁国朝政,阳货复又掌握季氏家政。因势力渐大,勾结季桓子之弟季寤,复与公鉏及等人联手,背叛季桓子,欲图取而代之。 因谋事不密,阳货反被季桓子与孟孙氏合力打败,逃往齐国,史称阳货之乱。 便在此时,季桓子家臣公山弗扰亦效阳货,起兵叛于费邑,命召孔子参与谋划。孔子当时正准备出仕做官,于是便欲应公山弗扰之召。子路闻而不悦,来劝恩师。 子路:夫子若无处可去,也就算了,何必非从公山氏之召,去侍奉此类家奴? 孔子:此言虽鲁,却是至理。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于是听从弟子劝告,婉拒公山弗扰之聘。 与此同年,范蠡携师妹越盈至越,以满腹学问打动越王允常,封为上大夫。乃命师妹训练越军击剑之法,三年之内,越国士卒无不以一当十,武力便为诸侯列国之冠。 范蠡高瞻远瞩,为防备吴国来袭,率军筑城于浙江之口,号曰固陵,言可固守之意。 楚昭王迁鄀之后,以子西为令尹,子期为左尹,申包胥乞师功大,欲拜为右尹。 申包胥固辞不受,昭王强之,包胥乃挈其妻子而逃。妻子不解,问丈夫逃走之故。 申包胥:吾为朋友之义,不泄子胥之谋,使引吴兵破楚。郢都被毁,国人死难,大夫家室遭辱,平王之墓发掘,鞭尸弃骨,皆吾之罪。以罪而冒功,吾实耻之! 遂逃入深山,终身不出。楚昭王旌表其闾,名曰忠臣之门。 楚昭王复因王孙繇曾在江上舟中替己受戈,封为右尹。沈诸梁、锺建、宋木、斗辛、斗巢、薳延等诸大夫,俱都进爵加邑。又召斗怀还朝,使为大夫。 令尹子西不解,问道:当大王亡郧之时,斗怀欲行弑逆,幸被其兄斗辛阻止,复逼我等奔随,受尽颠簸磨难。大王不罪之可矣,因何反得封赏? 楚昭王答道:想当初也,因我父王偏信费无极谮言,冤杀其父。彼欲为父报仇,乃孝子也;且听其兄劝而止,复曰悌弟也。既如此孝悌,何难为乎忠臣? 子西闻听此论,再拜称贺:大王胸怀宽广,光尘霁月,为臣叹服。 此年中秋,楚昭王置酒新宫,与群臣大会,并命乐师扈子鼓琴。 扈子恐昭王安乐忘苦,复蹈平王故辙,乃趁操琴之际,鼓《穷衄》之曲。其词曰: 王耶王耶何乖劣?不顾宗庙听谗孽!任用无极多所杀,诛夷忠孝大纲绝。 二子东奔适吴越,吴王哀痛助忉怛。垂涕举兵将西伐,子胥伯嚭孙武决。 五战破郢王奔发,留兵纵骑虏荆阙。先王骸骨遭发掘,鞭辱腐尸耻难雪。 几危宗庙社稷灭,君王逃死多跋涉。卿士凄怆民泣血,吴军虽去怖不歇。 愿王更事抚忠节,勿为谗口能谤亵! 昭王闻其琴曲,垂涕不已,深感曲中之意。自此早朝晏罢,勤于国政,省刑薄敛,养士训武,修复关隘,严兵固守。 公孙芈胜既归楚国,楚昭王封为白公,使居巢邑,人称白公胜,筑城名为白公城。遂以白为氏,聚其本族而居。 楚昭王自随返国,生聚教训十载,民殷国富,开始对外用兵。 昭王二十年,楚国出师,一举即灭顿国,俘掳顿子牂。 次年灭胡,掳胡子豹,报其从晋侵楚之仇。 再次年围蔡,问其从吴入郢之罪。蔡昭侯请降,楚昭王迁其国于江、汝之间。 鲁定公九年,孔子为中都宰,治理中都一年,卓有政绩,四方皆以为榜样效之。 当年孔门弟子燕汲学业成就,载咏回归乡里,设教渔阳,聚徒传道授业,十有八春。期间因思师心切,乃撮土筑台望鲁,常携琴酒,登台而饮。 公元前500年,乃是周敬王二十年。此时距周平王迁都洛邑,已二百七十一年。 在此二百余年中,诸侯间战争连绵不断,相互争霸兼并。中华大地原有三百余诸侯,至此已减少到不足二十个。这时周天子只是名义上天下共主,仅余洛阳附近残留领地;就连朝拜形式及定期贡献,也一并断绝。 在此时期,中原地区各种思想出现,诸子百家彼此诘难,相互争鸣,学术盛况空前,称为“百家争鸣”。据《汉书·艺文志》记载,此期参与争鸣者,有名者共有一百一十九家,发表着作七千三百二十四篇。其后《隋书·经籍志》、《四库全书总目》则记载,诸子百家实有上千家。但影响较大,可被称为“学派”者,不过十二家而已。 周平王东迁之后,天子地位衰微,礼坏乐崩,一些王官散入诸侯,或流落民间,打破学在官府局面,私人办学兴起。孔子所办私学,提倡有教无类,只要学生送予束修以为学费,则就可以拜师受教。学者谓士,若学有所成,则可经人推荐,担任诸侯国官职。各诸侯大夫为逐鹿中原,统一中国,因此纷纷养士,形成风气。 齐国田常杀牛,自己仅取一豆肉,其余都用以供士。 魏文侯草贤礼士,齐威王建设谡下学宫。 又战国四公子,齐孟尝君、魏信陵君、赵平原君、楚春申君,皆都养士,多达数千。 画外音:齐国临淄稷下学宫,创建于田桓公田午,发展于齐威王;兴于齐宣王,衰于齐悯王,中兴于齐襄王,亡于齐王建,大约存在一百五十年之久。稷下先生与各派着名学者,皆都曾在学宫传道、授业、解惑,为春秋战国诸侯培养出众多人才。赵国人荀子名况,十五岁就到此学习,后为稷下学术大师。孟子两次入齐,讲学长达三十年,被授予上卿。齐宣王时,稷下学宫求学者多达数千人,其中不乏有成就者。 将稷下学宫依其学术分门别类,便称诸子百家。着名者十二家,名列如下。 首推儒家。以孔子为师,以六艺为法,崇尚礼乐仁义,提倡忠恕及中庸之道,主张德治仁政,重视道德伦理教育。 次为道家,又称“道德家”。以老子为师,以道学为理论基础,主张道法自然,提倡清静无为,守雌怀柔,以柔克刚,无为而治。 其三墨家,创派祖师是为宋国人墨翟。以“兼相爱,交相利”为理论基础,提倡视人如己,爱人如己。提出尊天事鬼,又提出“非命”主张,强调靠自身强力从事。 其四法家,管仲、子产是为法家先驱。主张以法治国,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故称为法家。战国初期,李悝、商鞅、申不害、慎到等开创法家学派,是为多祖师派别。 其五兵家,创派鼻祖便是春秋晚期杰出军事家孙武。兵家更无政治及经济思想学说,只论用兵之道及克敌制胜之法,代表人物便是孙武及其同宗后人孙膑。 其六名家,郑国大夫邓析是为创派先驱,宋人惠施为其掌门代表。名家内部为多派,并无共同主张,主要有“合同异”派与“离坚白”派。 其七阴阳家。因提倡阴阳五行学说,并解释世间万物得名。源于上古太史阶层,创派掌门乃为齐国人邹衍。春秋末期,阴阳与五行渐渐合流,更创“五德终始说”。 其八纵横家。以纵横捭阖之策游说诸侯,从事政治外交活动,后世亦称谋士。鬼谷门人苏秦力主合纵拒秦,师弟张仪则力主连横破纵,纵横家由此得名。 其九杂家。博采各家之说,以兼儒墨,并合名法,于百家之道,无不贯通。杂家着作以《吕氏春秋》、《淮南子》为代表,分别为秦相吕不韦与汉淮南王刘安招集门客所着。 其十农家,出自上古管理农业官吏,尊神农氏为开派祖师。以为农业是衣食之本,应列于民生首位。农家分为两派,一派只言种树之事;另一派通过农业,关涉政治。 其十一小说家,是先秦与西汉杂记民间古事学派,先秦九流十家之一。以记录民间街谈巷语为业,并呈报上级诸侯贵族,以作施政参考。 其十二方技家,以医学为理论基础,包括后世医家与方士。更有房中、神仙二家,多归入道家门派。方技家代表人物,远古有岐伯、俞拊,春秋时有扁鹊、秦和,汉有仓公。 画外音:通过百家争鸣,各家之间互相辩驳,又互相影响,取长补短,中国传统文化体系基本形成,为推动中国历史发展贡献甚巨。百家争鸣,是中国历史上首次大规模思想解放运动,亦是中国学术文化思想发展史上重要里程碑,奠定中国思想文化发展基础。 公元前498年,鲁定公十二年,孔子五十四岁,终为鲁国司寇,身列朝班。 鲁桓公后裔孟孙封于成邑,叔孙封于郈邑,季孙封于费邑,交相把持国政,号称三桓。然其虽曰把持国政,私邑却为家臣邑宰盘据,复又侵凌三桓。 孔子见此,进言国君: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古之制也。今三家过制,请皆损之。 鲁定公采纳孔子之议,三桓亦皆同意。 因有三桓大力支持,郈邑城墙被顺利拆毁。 季桓子家臣公山不狃盘据费邑,倚仗兵强城高,向来不听家主之命,并连国君亦不放入眼中。闻说定公欲令孔丘拆毁三都城墙,郈邑已隳,乃增费邑防备,以御公室之兵。 孔子弟子仲由字子路,时为季氏宰臣,奉师父及家主之命,带兵来毁费邑,公山不狃率家兵据险以抗。又使叔孙辄分兵一半,带领费人直捣都城曲阜。 鲁定公不曾防备,见费人攻至,仓皇逃到季孙氏家中躲藏。 大司寇孔丘沉着冷静,仗轻车长戟,率兵反击。 孔丘非但学识过人,兼受父祖遗传,勇冠三军,只经三合,便击败费人。公山不狃只得保护叔孙辄逃往齐国,费邑城墙终被拆毁。 子路拆毁费邑,复来毁隳成邑。 孟孙氏家臣公敛处父亦效公山不狃,率兵据城抵抗。 子路来报师父,孔子请孟孙氏出面协调。 孟孙却已看出,孔子是以抑制家臣为名,其实推行增强公室,抑损三卿之实。于是便又反悔,一边托病不出,一边暗中支持公敛处父,对抗子路之兵。 孔子叹道:我虽能制三桓,然国君在其手中,未免投鼠忌器,不能恣意为之也。 由此毁隳三都之策,只因孟孙抵制,功败垂成。 季桓子召见孔子,闲论天地宇宙,万物之理。只因孔子知识渊博,无所不通,季桓子与语竟日,如在江海之中,莫窥其际。忽有仆人自费邑而至,急步上厅,神色慌张。 季桓子:何事惊慌如此?不见有贵客在堂乎,失礼至甚! 仆人:家主,是有一事,甚是惊怪。我等于国中穿井,掘得土缶,内中有物似狗,不知何类,故来报与主公,请令定夺。 季桓子闻报,惊怔半晌,不知所答。 孔子笑道:据孔丘所闻,山之怪曰夔魍魉,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曰羵羊。今得此物于土中,其为羊必矣,并非狗也! 那费邑仆人面显惊奇之色,正要答言,却被家主止住。 季桓子有意考较孔子学识真假,于是问道:则依先生之见,羵羊是何形状? 孔子答道:非雌非雄,徒有其形。 费仆大惊道:先生真乃神人也!其物果似羊非狗,且不成雌雄者。 季桓子叹道:仲尼之学,人不可及。 费仆:请问家主,羵羊却作何处理? 季桓子:此事却还有劳司寇大人,给予明示。 孔子:原是土中之手,纵其还于土中是也。 费仆大喜,执礼再拜而去。 便在此时,却见孔府管家到来,在门首探头探脑,欲进不进。 孔子:登堂入室可也,探头探脑,成何体统! 管家闻此,方敢上堂。先向季桓子施礼拜见,起身后自怀中掏出一卷简书,呈递孔子,口中报说:此书乃是楚王遣使送来,立等回复,小人故此不揣冒昧,寻至此处。 孔子接书看罢,恐季桓子见疑,遂道:我道是甚要紧之事,原来如此,却是好笑。 季桓子:究系何事? 孔子:楚昭王前日渡江之时,在水上捕得一物,其大如斗,赤红如日。剖而尝之,其甜如蜜,未知何物。因亲修书信,使人送来曲阜,询我渡江所得之物,是何来历。 季桓子:奇哉,世间竟有此物。但不知夫子以为如何? 孔子:观其书中所述,此物是名萍实,可剖而食之也! 季桓子:夫子何以知之? 孔子:萍者,浮泛不根之物,结而成实,虽千百年不易得也。此乃楚国散而复聚,衰而复兴之兆,可喜可贺! 季桓子闻罢,啧啧称奇,赞羡不已。 当时楚国使者正在外面廊下相候,将孔子与季桓子之言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大喜,急忙上堂,当场叩谢。孔子即向季桓子索讨刀笔竹简,复书楚王,交付来使。 楚使得书,欢欣鼓舞辞去,归告其主,楚昭王自也叹服不已。 孔子发遣楚使已毕,便欲起身告辞。正在此时,忽听马车急驰之声,在府门外面戛然而止。刹那之间,信使入府登堂,见孔子在座,欲言又止。季桓子:何事?但说无妨。 信使:阳货去鲁逃齐,以欢阳之田献于齐侯,将欲借兵伐鲁!(本集完) 第六十二集 周游列国 日出东方,彩霞满天。齐都临淄城头,旗帜皆成红色。 齐宫之内,大夫鲍国趋步上阶,俯耳低言,私谓齐景公道:鲁定公重用孔仲尼为相,国中大治。孔子之父叔梁纥,当年乃是万人之敌,号称鲁国三虎之一,曾力托偪阳国千斤闸门,谁人不知?孔丘文武兼备,非但见识广博,人所不及,武功亦不下于其父。鲁国世为齐之姻亲,且又今非昔比,主公切勿以其家臣之故,得罪孔丘。 齐景公:若依上卿之计,为之奈何? 鲍国:若依为臣之计,不如擒执阳虎,而归其田,以结孔子,齐鲁和好如初。 齐景公信以为然,便传诏令,命至馆舍执擒阳货,以献孔子。 未料阳货甚是精明,早暗伏家仆伺于宫外街角,见宫内禁卫军出,急撒步如飞,往馆驿中来报家主。阳货闻知,知道大事不妙,急从后门潜出,穿小巷驰出西门,连夜奔宋。 宋公爱惜阳货之勇,遂纳其降,并使其带领部众,居于匡邑。 时隔未久,阳货却又旧病复发,在匡邑作威作福,肆意虐待匡人,如待奴隶。匡人激起公愤,欲谋杀之。复被阳货提前闻知,于是只得复奔晋国。晋卿赵鞅收留,命为家臣。 齐景公既驱阳货,乃使人致书鲁定公,约为夹谷山乘车之会,以通两国之好。 鲁定公得书,即召三家大夫商议。孟孙无忌建议不可轻往,季孙斯力主要去,叔孙不置可否。定公纳季孙氏之议,即召孔子保驾前往,并以相礼之事属之。 孔子奏道:前去会盟亦无不可。但敌友未明,请具左右司马,以防不虞! 定公从之,乃使大夫申句须为右司马,乐颀为左司马,大夫兹无还为主将,各率兵车百乘从行,离会所十里下寨。 既至夹谷,齐景公幕于坛右,鲁定公幕于坛左,各遣使致意,约定来日会盟。当时齐国兵卫甚盛,而鲁军皆在十里之外,申句须、乐颀遂紧随孔子,以观事态发展。 齐大夫黎弥以善谋着称,乃私奏景公道:齐、鲁为仇,非止一日。臣观孔丘,知礼而无勇,不习战伐,主公不如趁明日会礼,使莱夷假做乐工,拿住鲁侯,逼其请成可也。 景公信以为然,便命黎弥暗约莱兵,来日依计行事。 次日一早,齐、鲁两君集于坛下,揖让而登。齐以晏婴为相,鲁以孔子为傧,二人各从其主,登坛交拜,互致玉帛酬献之礼。 齐景公道:寡人有四方之乐,愿与鲁君共赏。 不待鲁定公应答,便令莱人上前。号令传出,即见莱夷三百余人,杂执旍旄、羽袚、矛戟、剑楯,口中呼哨,蜂拥而至。 孔子见此惊觉,立即起身,趋立于景公之前,举袂挡住莱夷,朗声言道:齐鲁皆乃礼仪之邦,安用夷狄之乐?请命去之! 晏子不知黎弥之计,亦正色奏道:孔相所言,乃正礼也,请主公止其夷狄之乐! 齐景公未料晏子出面相阻,不由既羞且惭,急麾令莱夷,退下台去。 黎弥见莱夷被齐侯打发下台,知道挟持鲁国君臣之计不成,乃生二计,召唤本国优人:汝等上台奏乐,可歌《敝笱》之诗。 齐优闻命,遂登台献《敝笱》之诗。孔丘侧耳,详听其辞道: 敝笱在梁,其鱼鲂鳏。齐子归止,其从如云。 敝笱在梁,其鱼鲂鱮。齐子归止,其从如雨。 敝笱在梁,其鱼唯唯。齐子归止,其从如水。 鲁定公及孔子闻之,齐都色变。原来此诗大有来历,乃叙述当年文姜与其兄淫乱故事,羞辱鲁国至甚。 孔子按剑而起,张目大喝道:匹夫敢戏诸侯,其罪当死。申句须、乐颀何在? 二将时在台下卫护,闻言一左一右,飞步上坛,于齐优男女二队中,各执领班一人,当下斩首,血洒盟台。齐优余人惊怖异常,连滚带爬,下台逃走。 齐景公见识到孔子手段,心中骇然。因见孔仲尼双目如电,扫射过来,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找人顶罪,乃召过黎弥,当面厉声斥责。 齐景公:孔子相其国君,所行皆是古人之道。汝偏使寡人误入夷狄之俗,是何道理! 黎弥惶恐谢罪,无辞可对。 晏子见状,心中已经明白十之八九,遂趁机进言道:臣闻小人知其过,谢之以文;君子知其过,谢之以质。今鲁有汶阳之田三处,其一曰欢,乃阳虎所献;其二曰郓,乃昔年所取,以寓鲁昭公者;其三曰龟阴,乃先君顷公时,仗晋国之力索之于鲁者。主公何不以此三田还于鲁君,以谢今日之过?而齐、鲁之交,自此固矣! 景公闻罢,虽然心有不舍,亦只可点头,即遣晏子亲自主持其事,致三田于鲁。 三田中之汶阳之田,原是昔时鲁僖公赐与季友者,今日名虽归鲁,实归季氏。以此季孙斯心感孔子今日出力,特筑城于龟阴,名曰谢城,以旌表孔子之功。 于是齐、鲁交好,君臣尽欢,只黎弥两面得罪,内外受窘。 当时盟会已毕,两国君臣欢饮台下,有人来报:齐国南境忽来一只大鸟,约长三尺,黑身白颈,长喙独足,鼓双翼舞于田间,飞腾望北而去。 齐景公引以为怪,便问孔子:向闻先生博学,不知可识此物为何? 孔子毫不思考,顺口答道:此鸟名曰商羊,生于北海之滨。天欲大雨而舞,所见之地,必有淫雨为灾。齐、鲁接壤,不可不预为之备! 季孙斯闻听,传令预戒汶上百姓,提前修堤盖屋,以防大雨。 于是罢会还国,未过三日,果然天降大雨,汶水泛溢。齐国边民受灾甚重,而鲁民却都有备无患,几乎无甚损失。由是皆以孔子为神,自此呼为“圣人”。 由是孔子治鲁,定公与三桓皆都虚心听之。乃立纲陈纪,教以礼义,养其廉耻,故民不扰而事治,三月之后,风俗大变。曲阜市中鬻羔豚者,不饰虚价;男女行路分别左右,不至于乱;路有失物,耻非己有,无肯拾取者;四方之客,一入鲁境,皆有常供,宾至如归。 国人大悦,乃歌颂大司寇孔仲尼道:衮衣章甫,来适我所;章甫衮衣,慰我无私。 此歌传至齐国,晏婴笑谓齐景公道:鲁国大治,我可染其周公之风也。 景公点头称是,传令摆酒,在殿中大宴众卿。饮酒至酣,景公兴致大起,渐渐失态,因知晏婴最重礼仪,遂即席请求道:今日愿与诸大夫为乐饮,请无为礼。 晏子蹴然改容,起身言道:君之言过矣!群臣固欲君之无礼也。力多足以胜其长,勇多足以弑其君,而礼不便也。禽兽以力为政,强者犯弱,故曰易主。今若去君臣之礼,则是禽兽之聚也。群臣以力为政,强者犯弱,而曰易主,君将安立哉?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之故也。故《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以此而云,礼绝不可无也。 景公闻说,只得罢宴。 晋平公谋划攻齐,派大夫范昭出使临淄,以探虚实。 齐景公盛宴款待,酒酣耳热,宾主均有几分醉意。 范昭借离席敬酒之机,伸手掇过齐景公所用之杯,一饮而尽,复又还置景公面前。 晏婴冷眼旁观,厉声命令侍臣:弃此酒杯,为主公换之! 范昭大惭,宴罢辞归。回国之后,乃向晋平公奏道:以臣观之,今非伐齐之时也。 晋平公:卿因何而言此? 范昭:臣饮齐侯之酒,探其君臣反应,则被晏婴识破。此臣之所谓比之堂上,禽将户内,拔城於尊俎之间,折冲席上者也。齐有贤臣如此,伐之难胜。 晋平公信以为然,遂罢伐齐之念。 孔子闻而赞道:不出樽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 (成语“折冲樽俎”典故,便是源来于此。) 齐景公率其众卿,到纪国故地游玩。当地人在枯井内得一金壶,呈献国君。景公就手把玩,见壶内有朱砂文书:无食反鱼,勿乘驽马。 景公赞道:善哉是言!无食反鱼,是厌其腥也;勿乘驽马,是嫌其不能远徒也。 晏子时在旁侧,索壶细观,然后却道:臣谓不然。无食反鱼,是谓民力不可使尽;勿乘驽马,是谓不可使小人在侧也! 景公笑道:纪国既有此书,则因何灭亡哉? 晏子答道:其亡有因。臣闻君子得其至理名言,必悬于大门之上。纪国有此良言,却置之于壶,不亡则何? 景公大赞:妙哉是论! 又有一次,齐景公率同相国晏婴、大夫艾孔、梁丘据前往牛山游览,北临齐国都城。 齐景公与三卿聚饮于野,有感于怀,突发悲声,涕泣泪下。 三卿惊问:主公何故突然发悲? 齐景公:我悲人生何似流水,迟早将离此美景,溘然而逝耶! 艾孔、梁丘据闻之,也陪国君同哭。晏子一怔,却忽仰天大笑。 景公怒问:我等发悲,卿何发笑? 晏子答道:人若不死,则太公、丁公永远保有齐国,桓、襄、文、武辅之,主公将戴笠穿麻,手荷锄耙,弯腰屈膝行于田野,焉有闲情,忧死虑亡哉!主公因此流泪伤情,是为不仁;臣见不仁之君一个,馅谀佞臣成双,故而难忍发笑耳! 齐景公大为惭愧,遂自认罚酒。 游玩已毕,君臣还至国都临淄。刚进宫门,内侍来报:未知何故,主公爱马突死。 景公大怒:岂有此理!令将养马厩人,与我处以肢解酷刑。 晏子在场,急制止道:杀人须依古制。臣不知尧舜肢解人时,从何处下刀? 景公知道晏婴意思,遂改口道:不肢解也罢,交给狱官处死可矣。 晏婴道:此人的确该死,臣请明证其罪,令其甘心就死。 遂令唤过养马厩吏,当面训斥道:使国君马死,死罪一也;所死之马又是国君最爱者,死罪二也;使君为马杀人,国人怀怨其君,诸侯轻视我国,死罪三也。你可服罪? 厩吏不知国相何意,只是嗑头不已,连称死罪,并且苦苦求饶。 齐景公闻罢,喟然叹道:请贤卿释之可矣,休伤我仁爱之名。 晏婴笑而应诺,养马人遂得免死。 齐景公时有嬖妾婴子,因病不治而死。景公悲不自胜,守尸三日不食,肤着于席不去。 晏子入奏:外有术客至,闻婴子病死,愿请治之。 景公惊问:妾已病死,犹可为乎? 晏子答道:客之道术,非常人能知,请命其尝试可也。但来客云,须主公屏退,沐浴饮食,间离于病者之宫。彼将有鬼神之事,不可使生人在场。 景公信以为然,遂屏退别宫,开始沐浴饮食,等待宠妾还阳复生。 晏子见成功支开景公,即令棺人将嬖妾入敛下葬,然后还报。 景公大为不悦:夫子以医命寡人,将敛而不以闻,是非欺君耶? 晏子奏道:主公独不知死者不可复生邪?婴闻君正臣从谓之顺,君僻臣从谓之逆。今主公行僻,薄于贤人之礼,而厚嬖妾之哀。朽尸以留生,广爱以伤行,修哀以害性,君之失矣。故诸侯之宾客惭入吾国,本朝之臣惭守其职,崇君之行,不可以导民,从君之欲,不可以持国。且朽而不敛,谓之戮尸,臭而不收,谓之陈胔。反明王之性,行百姓之诽,而内嬖妾于戮胔,此之为不可。国之士大夫及诸侯宾客在外,君其哭而节之。 景公闻此,字字金石,句句在理,不得不从其所奏。 孔子闻此,复又赞道:星之昭昭,不若月之曀曀;小事之成,不若大事之废;君子之非,贤于小人之是也。其晏子之谓欤! 其后未久,晏子告病辞仕,不期年死于封邑,遗书景公,奏请世子晏圉继位袭爵。 齐景公时在临淄,闻而大悲,乘侈舆服繁驵,驱车兼程往吊。 因嫌路陡车迟,便即下车而趋;后又知步行不若车疾,则又复乘车狂奔。 比至晏子封国夷维,四下而趋,行哭而往。 即登其灵堂,乃拄玉杖伏尸而号,涕泪沾襟,口中诉道: 子大夫日夜督责寡人,不遗尺寸,寡人犹且淫泆不收,怨罪重积于百姓。今天降祸于齐,不加于寡人,而加于夫子,齐国之社稷危矣,百姓将谁告夫! 大夫章子劝谏:以君哭臣若此,恐非礼也。 景公继续哭道:安用礼乎?昔者吾与夫子游于公邑之上,一日而三不听寡人,今其孰能然乎!吾失夫子则亡,何礼之有? 画外音:晏子为政,几近称圣,孔子赞之。历任齐灵公、庄公、景公三朝,辅政长达五十余年。其为齐相,以政治远见、外交才能及作风朴素闻名诸侯,又聪颖机智,能言善辩。内辅国政,屡谏君主,对外灵活且又坚持原则,出使不辱,扞卫齐国之威,实为贤相。晏婴为政,效管仲始于爱民思想,坚持意莫高于爱民,行莫厚于乐民。理国秉公无私,亲友僚属求其办事,合法者办,不合法则拒。从不接受礼物,赏邑车服,都被辞绝。 晏婴病卒,景公哀泣数日,复又忧惧孔子相鲁,国中再无人是其敌手,将为齐国之患。 大夫黎弥进言:主公是忧孔仲尼之能,晏相既死,我齐国再无人能与其抗衡乎? 齐景公:正是如此。 黎弥:此事易也。请盛饰女乐,以遗鲁公,使其怠于政事,疏远孔子,则齐国得安。 景公准纳其计,即命黎弥于女闾之中,择其貌美年少者八十人,教以歌舞《康乐》,备态极妍,前所未有。又选良马一百二十匹,金勒雕鞍,使人致献鲁侯。 鲁定公大喜,将女乐三十人赐给季孙斯,其余自己留于宫中,良马付于圉人喂养。由是君臣各自受用,一连三日不朝。孔子闻知此事,凄然长叹。 弟子仲由道:鲁君怠于政事,夫子不得其用,则可行于外国,又何必怨天尤人哉? 孔子犹恋恋不舍:郊祭已近,倘大礼不废,国事犹可为也。 及郊祭之期,定公礼毕即便回宫,将分配胙肉之事委于季孙,自己置之不理。季孙斯心中只有齐国所献女乐良马,却又将他胙重事诿之家臣。 家臣因不喜孔子为相,故此众卿皆分胙肉,惟独不与大司寇。 孔子至晚不见胙肉,自知己在鲁国已是无所其用,于是长叹一声,抚琴作歌曰: 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女之谒,可以死败。优哉游哉,卿以卒岁! 歌罢,遂装束行囊,离开鲁国,始其十四年周游列国之旅。子路、冉有,弃官从之。 孔子去鲁适卫,卫灵公早闻孔子文武双全,于是盛情接待,并于席间问以战阵之事。 孔子见其开言便问征伐之事,心中不悦,于是答道:此非孔丘所学,实在惭愧。 次日一早,孔子便催促众徒,离开卫国,复向南而行,路过宋国匡邑。 匡人见到孔子貌似阳货,以为其又回来,便聚众围之。无论子路怎样解释,匡人自是不信世间竟有如此同等相貌之人,既不攻杀,也不放其师徒离去。 孔子既知匡人来意,于是毫无所惧,安坐抚琴以待。不则一时,卫灵公使人追至,请还朝歌,匡人乃知误认,谢罪而散。孔子复还卫国,居住蘧瑗家中,引以为师,相处甚欢。 卫灵公夫人名叫南子,乃是宋公之女,生就美色非凡,但生性淫荡,举国皆知。其在宋国未嫁之时,便与公子朝私通,双栖双飞,甚于夫妇。既嫁灵公,生子名蒯瞆,立为世子,而与宋公子朝旧情不断。 卫灵公对此虽有耳闻,但不闻不问,自去宠爱美男弥子瑕,夫妻两个各得其乐。 弥子瑕恃宠弄权,无所不至。卫灵公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相拥入怀,旁若无人。 是时卫灵公外嬖子瑕,内惧南子,并不时召来宋公子朝与夫人相会,丑声遍传两国,灵公不以为耻。 蒯瞆深恨其母,使家臣戏阳速刺杀南子,以灭其丑。未料反被南子察觉,诉于灵公,反逐蒯瞆出国。蒯瞆走投无路,先是奔宋,转又奔晋。幸而有子名辄,被灵公立为世子。 南子闻说孔子被鲁国称为圣人,便倍加礼敬,与灵公同车而出之时,使孔子陪乘。 车过街市,卫人见孔子与南子同车,于是歌曰:同车者色耶,从车者德耶? 孔子闻歌大羞,叹道:君之好德,不如好色! 乃复又离开卫国,再往宋国,途中与弟子习礼于大树之下。 宋国司马桓魋亦以男色得宠于宋景公,贵幸用事。闻说孔子欲来,恐被国君重用,自己失宠,遂使人伐倒大树,并欲杀孔子。 孔子见此,遂微服而行,离开宋境,途经郑国,又将适晋。闻说晋国正卿赵鞅用事,冤杀贤臣窦犨、舜华,乃叹道:鸟兽尚且恶伤其类,况人乎? 转了一圈,只得复返卫国,仍住于蘧瑗家中。 其后不久,卫灵公病卒,国人因立公孙辄为君,是为卫出公。 公子蒯瞆逃奔晋国,与鲁国逃臣阳货相会,二人一见如故,就此沆瀣一气,结成同盟。于是在晋国相助之下,蒯瞆与阳货联手袭占戚邑,占为据点。 自此之后,为争夺国君之位,蒯瞆与公孙辄父子反目,刀兵相见。 卫国大乱,复将晋、楚两个大国牵扯进来,晋国相助公子蒯瞆,齐国援助公孙辄。孔子在卫,恶其父子背伦逆理,复又去卫至陈,又将适蔡。 楚昭王闻说孔子在陈、蔡之间徘徊,因知其治国大才,遂使人前往陈国,以重礼聘之。孔子以为楚国乃蛮夷之邦,不敢轻易去就,遂命弟子子贡随同来使至楚,观其政治。 陈、蔡大夫听闻此事,以为楚国若用孔子,陈、蔡必然危殆,乃发兵追及孔子,包围其与门徒于野。孔子绝粮三日,而弦歌不辍。至第四日,楚国使者发兵以迎孔子,陈、蔡兵徒不敢与强楚抵敌,哄然皆散,于是其围自解。 孔子至楚,昭王大喜,将以千社之地封之。 令尹子西自谓己才不如孔丘,恐其留楚,乃向昭王谏阻道:昔文王在丰,武王在镐,地仅百里,能修其德,卒以代殷。今孔子之德,不下文、武,弟子又皆大贤,若得据我国封土长居,则其代楚不难。我熊氏子孙,则往何处立足! 昭王闻其所说,亦甚有理,乃止封孔子之念。孔子由此知道楚不能用己,乃复还卫。 卫出公自幼便知孔子之贤,欲任以国政,使为正卿。孔子此时却已心灰意懒,更因心念故国,婉言谢拒。 此时鲁国执政者乃是相国季孙肥,来召冉有回国为官,孔子因而得以随同弟子返鲁,结束其周游列国行程。 鲁国以大夫告老之礼待之,于是删削《春秋》,编撰六经,专门从事教育。 诸弟子中,子路、子羔仕于卫,子贡、冉有、有若、宓子贱仕于鲁。 自此孔子率先打破贵族教育垄断,有教无类,开创私学先驱。此后二千五百年来,莘莘学子谓曰圣人,又曰先师。孔子一生育人无数,入门弟子多达三千余人,其中闻名于世者近八十人,号称“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 画外音:后经史家考诸经籍,得孔门贤徒七十八人,名单兹列如下: 鲁人颜回,表字子渊;鲁人闵损,表字子骞;鲁人冉耕,表字伯牛; 鲁人冉雍,表字仲弓;鲁人宰予,表字子我;卫人端木赐,表字子贡; 卞人仲由,表字子路;吴人言偃,表字子游;卫人卜商,表字子夏; 陈人颛孙师,表字子张;南武城人曾参,表字子舆;武城人澹台灭明,表字子羽; 鲁人密不齐,表字子贱;宋人原宪,表字子思;齐人公冶长,表字子长; 鲁人南宫适,表字子容;齐人公皙哀,表字季次;南武城人曾蒧,表字子皙; 鲁人颜无繇,表字子路;鲁人商瞿,表字子木;齐人高柴,表字子羔; 蔡人漆雕开,表字子开;申人公伯僚,表字子周;宋人司马耕,表字子牛; 鲁人樊须,表字子迟;鲁人有若,表字子胡;鲁人公西赤,表字子华; 鲁人巫马期,表字子旗;齐人梁鱣,表字叔鱼;鲁人颜幸,表字子柳; 鲁人冉孺,表字子鲁;鲁人曹恤,表字子循;鲁人伯虔,表字子析; 鲁人公孙龙,表字子石;鲁人冉季,表字子产;鲁人公祖句兹,表字子之; 鲁人秦祖,表字子南;蔡人漆雕哆,表字子敛;鲁人颜高,表字子骄; 秦人壤驷赤,表字子徒;蔡人漆雕徙父,表字不详;鲁人石作蜀,表字子明; 楚人任不齐,表字子选;陈人公良孺,表字子选;齐人后处,表字子里; 鲁人秦冉,表字子开;鲁人公夏首,表字子乘;卫人奚容箴,表字子皙; 晋人公坚定,表字子中;鲁人颜祖,表字子襄;鲁人鄡单,表字子家; 卫人句井疆,表字不详;鲁人罕父黑,表字子索;楚人秦商,表字子丕; 鲁人申党,表字子周;鲁人颜之仆,表字子叔;鲁人荣旗,表字子棋; 鲁人县成,表字子祺;鲁人左人郢,表字子行;鲁人燕汲,表字子思; 鲁人薛邦,表字子徒;鲁人秦非,表字子之;鲁人施之常,表字子恒; 鲁人颜哙,表字子声;鲁人步叔乘,表字子车;鲁人原亢,表字子籍; 鲁人乐叹,表字子声;鲁人廉絜,表字子庸;鲁人叔仲会,表字子期; 鲁人颜何,表字子冉;鲁人狄黑,表字子皙;鲁人孔忠,表字子蔑; 鲁人公西舆如,表字子上;鲁人公西葴,表字子尚;鲁人仲孙何忌,即孟懿子; 鲁人南宫阅,表字敬叔;鲁人秦丕兹,父秦堇父,与叔梁纥同事。 以上称为“孔门七十八贤”。其中有“四科十哲”,乃是德行科之颜回、闵损、冉伯牛、仲弓;言语科之宰予、端木赐;政事科之冉求、仲由;文学科之言偃、卜商。 周敬王二十三年。孔子被迫离开鲁国,开始列国周游之际。 赵鞅为晋国大夫,要求族弟邯郸大夫赵午,将此前寄居于邯郸,卫国所献五百户居民迁往晋阳,以实赵氏封邑。 赵午先祖便是赵盾之弟赵穿,因初封邯郸君,故立邯郸氏,为赵氏小宗。赵午见说赵鞅欲迁卫民,初时不从;后因进攻齐国失败,恐族兄赵鞅来伐,才将五百户卫民送至晋阳。 赵鞅怒杀赵午,惩其抗命迁延之罪。 赵午被杀,其子赵稷便据邯郸,与中行寅、范吉射两家联手,一起攻打赵鞅。 三家联手来攻,赵鞅寡不敌众,于是退守晋阳。 画外音:在晋国六卿之中,韩、赵、魏世代联合,范氏、中行氏、智氏三家向来结党。然而智栎与范吉射、中行寅有仇,便趁机联手韩不信、魏侈相助赵氏,各率本部军马,攻打范氏与中行氏。由此晋国六卿展开混战,时间长达八年之久。 范吉射、中行寅战败,逃到卫都朝歌,据城坚守。 智砾、韩不信、魏侈齐向晋定公进言:范吉射、中行寅相助邯郸氏赵稷,率先相发诸卿战乱,罪不容诛。主公若不下令征伐,则晋国即将四分五裂矣。 晋定公:准卿等所奏。但不知谁能挂帅,伐其三家叛逆? 韩不信、魏侈:可使智跞留守绛都,请赵鞅挂帅出征,清剿范氏、中行。 晋定公:赵鞅何能,卿荐其为中军主帅? 韩不信:当年王子朝造乱,天子周敬王渐不能敌,向我晋国求援。顷公起用赵鞅,只半年有余,便将王子朝之党肃清,赶出王畿。其用兵之能,我等皆不如也。 魏侈:且昔岁士鞅为正卿之时,攻伐晋阳之事,主公岂忘之耶? 镜头闪回。公元前559年,周灵王十三年,鲁襄公十四年。 中行偃率十二国联军伐秦。 下军将栾黡不听号令,擅自率军回国,导致联军全线撤退。栾黡弟栾钺以之为耻,号召军中勇士继续攻秦。当时士鞅年少气盛,便随栾钺攻秦。 栾钺战死,士鞅得脱,自此栾、范交恶。九年之后,栾盈叛乱,士鞅果断挟持魏舒,成功孤立栾氏,终灭其族。父亲士匄死后,士鞅始入六卿,为下军佐。 韩起执政二十八年,年逾九旬寿终正寝。 魏舒继为执政,羊舌氏、祁氏遭到士鞅诬陷,合六卿之力,共灭二大夫之家。魏舒不欲复封羊舌氏及祁氏后代,便化二大夫封邑为四县;魏、韩、智、赵四家各得一县。 士鞅一无所获,对魏氏大为不满,转而拉拢赵氏,命三子与赵鞅来往。 范氏三子因奉父亲士鞅之命,来与赵鞅结交,时常同至赵府,交情渐密。赵鞅爱习骑射,欲伐园林为马场,遂请教三范意见。 赵鞅:我园中树木茂盛,不便纵马驱驰,欲伐其木,诸兄以为何如? 范长子答道:此事智者不问亦不为,愚者不问而为之。 范次子答道:欲马疾驰,则劳民砍树;若惜民力,则不惜马足。 范幼子士吉射:我有一计,可一举三得。 赵鞅:何谓一举三得? 士吉射:可先令百姓上山伐树,如此马得其用。继开私园,使民见树;山远园近,百姓则乐伐园林;且山道崎岖,园路平坦,百姓又悦;园林砍完,低价售之,百姓更悦。则为一事而三悦国人,此谓一举三得也。 赵鞅喜而从之,果然其树得伐,可骋马足,百姓又都称快。 士吉射甚为得意,归告母亲一举三得之计。不料其母闻言大怒,转告丈夫士鞅道:终毁灭范氏者,必此子也!少年轻狂,炫耀不施,哗众取宠,岂能长久哉? 魏舒命荀寅与赵鞅至汝滨修筑城池,并命收缴民间铁器,冶炼兵戈,以卫公室。 士鞅与荀寅密谋,矫传魏舒假令,命赵鞅将所收集铁器熔铸成鼎,并铸范宣子所定法令于鼎身之上。此事甫作,便遭诸卿士大夫强烈声讨。 太史蔡墨感慨道:范氏、中行氏其将亡乎!矫传执政之命,擅制刑器,并为国法。范鞅必使晋至穷途末路也。赵鞅亦与此事,赵氏概受其累乎? 魏舒闻说此事大惊,急召集诸卿商议,欲将刑鼎熔毁。 商议结果,范鞅极力主张保留此鼎,赵鞅、中行寅附和范氏,韩氏支持赵氏,荀跞默不作声。魏舒虽为正卿,只得少数服从多数。 魏舒执政五年,便即猝死,士鞅代为正卿。 士鞅执政七年,贪得无厌,损公肥己,利用一切手段,压制韩、赵、魏三家,以及智氏。赵鞅看透范氏用心,于是装憨卖傻,韬光养晦,不问朝事,只在封邑内积极改革。 赵鞅选贤任能,重用董安于、尹铎、傅便、邮毋恤、史黯、窦犨等智谋之士,又同卫庄公蒯聩、方技门掌门扁鹊(并非春秋初期神医)、相师姑布子卿等各方奇人广泛结交。 又派尹铎、董安于二人,命在封邑内修建城池,经营赵氏大本营。 尹铎问道:未知主公命我建城,是欲为提供赋税之所,或为保护族人屏障? 赵鞅答道:必为坚城,固若金汤。我赵氏日后有难,可于此为避难之所也。 因厌恶中行氏,又嘱道:中行寅于五十年前所建围墙,必要拆毁。 尹铎领命,与董安于拜辞家主而去。 董安于字阏于,平阳翼城人,太史官董狐之后。因出身史官世家,故深明地理风水,又知赵鞅用意,便选址于太原盆地,审时度势,以远离五卿势力。因见汾河西畔,背靠龙山、面临晋水、北依盂邑、南带梗阳,龙脉风水绝佳,于是建议在此筑城。 尹铎大喜,二人一拍即合。因其地位于晋水之北,故将此城命名为晋阳城。 期年之后,城墙修成,继而修建宫殿衙署墙壁。 董安于献策:可全用丈余荻蒿楛楚茎秆,以做墙骨;外面糊上泥膏,便为宫墙。 尹铎:却是为何? 董安于:此墙观其外表,与夯筑土墙并无二致,遮风挡雨,更是便当。万一外城即破,宫城被围,则可敲掉墙外泥膏,将里面茎秆取出,以为箭杆、戈柄,源源不绝其用也。 尹铎:妙哉。其计若神! 建筑内殿之时,董安于又提建议:外围游廊,不若皆以铜柱,取代木柱为用。 尹铎:此又是为何? 董安于:铜柱不腐,风雨皆不能摧。平时美观耐用,危急之时则可熔为箭簇、刀戈。 尹铎:公之巧思,神鬼莫测! 最后修建内城四围宫墙,董安于又献策道:必用版筑之法。 尹铎:又是为何? 董安于:利用太原盆地卤土、汾水河沙、卤土沙,以版筑之法,使其三者合一,夯实压紧,凝固之后则其坚如铁。且若遇雨淋水淹之后,墙中卤碱自然渗出,更与沙土相混,结成坚硬外壳,可防墙体溃散。纵使来犯之敌水攻、火焚,刀砍斧斫,皆不惧也。 尹铎:我观公之计谋多端,必非凡人。 董安于:公休骂我。若非凡人,便是神仙;人必死后,方能封神也。 画外音:晋阳城经过二人合力,终于筑成,果然是固若金汤,面面俱到。此后凭借晋阳城之固,两次相救赵氏出于危难,其设计心思缜密,由此可见一斑。 晋阳城完工,尹铎遣使往报家主,请前来视察验收。赵鞅闻报,乃率家臣等到达晋阳,见所建城垒错落有致,高下相倾,颇为满意。行至内城,见中行寅当初所建城墙非但未拆,反而增高丈余,又加其厚。赵鞅见此,不由勃然大怒。(本集完) 第六十三集 晋阳大战 汾水之畔,晋阳新城。 赵鞅见到中行寅旧墙未毁,反而增高加厚,不由勃然大怒,对众臣诸将厉吼道:尹铎竟敢阳奉阴违,欺哄我也?必杀此子,而后进城! 董安于闻此,急率筑城众臣拜倒车前,谏道:此墙虽属内城,其实乃为最后保命屏障。尹铎既奉主公之嘱,当初亦欲拆毁此墙。是我等告之,若外城已破,单凭此墙,亦可保内城旬月无虞。于是遂命保留,并高筑此墙。因是众人之议,故未奏请主公。此墙可使守军警惕,且能防备万一,有何不好? 赵鞅听罢醒悟,便以免难军功,嘉奖尹铎。又因董安于为尹铎出谋划策有功,命其出任晋阳宰。董安于由此上任,以法治理晋阳,耿直无私,便被誉为法家治国之祖。 当时晋国六卿,乃是中军将士鞅,荀跞为佐;上军将赵鞅,荀寅为佐;下军将韩不信,魏侈为佐。士鞅既为中军主将,便兼执政正卿,范氏再掌晋国军政。 由此韩、赵、魏三家,面临严峻挑战,氏族发展走向低潮。韩不信、魏侈皆是孙继祖爵,跨代之卿,资历年龄乃至才能,都甚平庸。赵鞅出道不长,且处处皆受上军佐荀寅监视,不敢随意而为。 士鞅志得意满,初掌国政,便依刑鼎所注法律,向魏氏下手开刀。乃以前番替周王室筑城墙时,擅离职守为由,给已故正卿魏舒定罪,下令撤除柏木外棺,降以大夫之礼下葬。 众卿见此,皆都敢怒而不敢言;赵鞅衔恨,但深知此时强弱不敌,只得暂且隐忍。 便当此时,蔡昭侯自楚归国。为报楚令尹囊瓦扣囚三年之辱,前来求救于晋。 士鞅为树立威信,欣然应允,即刻发起昭陵会盟,召集十八国诸侯,号召合力伐楚。 中行寅主盟,亦如楚国令尹囊瓦一般,再向蔡昭侯敲诈贿赂。 蔡昭侯道:我因不堪囊瓦索贿之辱,方请兵以报。今若复行贿于公,则以何报晋! 中行寅索贿受拒,恼羞成怒,便上书执政士鞅,谏止晋国伐楚,并言此举对范氏毫无利益。士鞅竟然听信中行寅一面之辞,复遣散十八国诸侯大夫,昭陵之会就此不了了之。 由是诸侯大失所望,晋国伯侯信誉与盟主威严,就此损毁殆尽。士鞅执政七年,因向来以权谋私,范氏及中行氏便即大盛,势压其余四卿。 齐景公见此,便即趁机而起,组成齐、鲁、卫、郑四国反晋联盟,自为盟主。 由此中原诸侯,惟宋国不从其盟。当时宋景公在位,朝中有司城乐祁,乃是开国以来旧族,戴姓乐氏,字子梁,故又称司城子梁。因见晋国会盟虎头蛇尾,遂进言提醒宋侯。 乐祁:自昭陵会盟,晋国威信大失,且国内麻烦不断,内乱不休,诸侯皆欲叛离。虽我既不叛离,又不依附,晋侯定会怀恨。不如遣使往聘,以为长久之计。 宋景公信以为然,遂命乐祁为使,往聘晋国,重修两国之好。 乐祁领命,却深感此次去凶多吉少。于是还于府中,修书上表,将己子乐溷托付景公,使为戴氏继嗣,然后放宽心怀,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才离宋使晋。 晋定公闻说宋景公主动遣使前来纳聘,深感欣慰,嘱令正卿隆重接待,不可失礼。 正卿士鞅此时正欲拉拢赵氏,遂遣赵鞅远出国都迎接。 赵鞅与乐祁在绵上会晤,把酒言欢,相谈甚洽。 乐祁暗中观察良儿,心道:不出三十年,晋政必归赵氏。 由是便将由国中所带来聘礼盾牌六十面,皆都赠与赵鞅。遂率使团到至晋都,又不住驿馆,干脆住进赵鞅府上。 家臣陈寅见此,流涕哭谏道:戴氏一族,此前都是依靠范氏;今主公改换门庭,投靠赵氏,且将国礼皆都解囊相赠,不入范氏之府,莫非不妥? 乐祁:范氏必衰,赵氏当兴。此等高瞻远瞩之事,非你小人所知。 陈寅:小人亦知,其事既为,不可挽救矣。主公若死于晋,我必力保戴氏子孙,使其在宋国得志可矣。 乐祁叹道:我亦知此番有来无回。但日后能保宋国者,必是赵氏,而非晋侯。我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寅所言,果不其然。乐祁与赵鞅举动,都在士鞅监视之下。 士鞅因见宋使公然亲近赵氏,宋国君臣改换门庭之志已显,自己正卿权威受到赵鞅挑衅,不由大怒,乃奏请晋侯:乐祁身为宋国使臣,奉其主命来聘晋国,却擅自结好赵氏,相与勾结。若不严惩,则恐诸侯皆欲效尤也! 晋定公称是,便下令捉拿乐祁,囚禁下狱。赵鞅知是士鞅幕后操纵,只能徒唤奈何。 镜头转换,按下宋使被囚,复说其他中原诸侯。 昭陵会盟既散,郑献公君臣带兵回国,执政子大叔于途中一病不起,以至猝死。 郑献公大为悲悼,及回郑国,下令厚葬大叔,由驷歂继为执政。 驷歂乃是郑桓公后裔,姬姓驷氏,字子然,甚有才能,且在诸侯之中极具贤名。既为郑国执政,便请出兵,一举灭除许国,宣布背晋向齐,又拉卫灵公入伙。 齐景公便即联合郑、卫,向鲁国发起进攻;鲁国不支,遣使向晋国求救。 晋相士鞅闻而大怒:郑国望风使舵,世人习以为常。但卫国地处黄河南岸,其若叛晋,我邯郸之地便即休矣! 于是立命荀寅为将,赵鞅为副,出兵救援鲁国。 齐景公闻说晋国军至,不敢接战,按兵于国境不动。郑军愈加恐惧,立即收兵还国,卫国便即孤掌难鸣。晋军至卫,卫灵公求和请成,中行寅命赵鞅前往谈判。 赵鞅却不亲自出面,只派两名家臣涉佗、成何,往会卫侯。晋、卫双方在鄟泽会盟,卫灵公见晋国只派两个大夫前来结盟,羞恼不堪。但见晋国大兵压境,只好与盟。 于是各自登台,盟誓之际,卫灵公请涉佗、成何二人为己执牛耳。涉佗、成何虽非诸侯,也不是大夫,却以为自己来自上国,气焰甚为嚣张。 涉佗、成何闻说命己二人亲执牛耳,勃然大怒,呵斥卫灵公道:卫国地不过我晋国原、温两县,有何资格位列诸侯,命我等为执牛耳? 卫灵公闻言,面赤耳热,隐忍不发,于是歃血为盟。卫灵公身为诸侯,应先歃血,于是上前,右手伸向盘中。未料此时,涉佗突然上前。 涉佗喝道:晋国向为侯伯,我未曾歃,你何敢先为? 手起一掌,将卫灵公面前器皿打泼,复将其右手用力推开。器皿既破,便将卫灵公右手割伤,鲜血横流。至此地步,卫灵公便是个泥人,也被激发土性,便欲当场发作。 卫卿王孙贾见状上前:结盟为仪,其诚在心。我寡君岂不奉礼,又焉敢不受盟约哉? 于是双方勉强歃血,不欢而散。晋国盟主威信,至此全被涉佗、成何丧尽。 转眼之间,宋使乐祁被囚晋国已达三年,诸侯皆都叛晋。 赵鞅见时机已至,遂向晋定公请命:今天下奉晋者寡,宋国为我旧盟,不宜久羁其使。宋侯主动遣使来聘,我犹囚之,则诸侯其谁愿再与我结交哉? 晋定公认为所言有理,但不敢擅决,遂询执政士鞅。 士鞅亦欲释放乐祁,但闻是赵鞅提议,偏不使其顺心如意。于是奏道:当初扣押宋使,是恐其归还,教唆宋侯叛晋。释放乐祁可矣,但需用其子乐溷代之。 定公便使人去问乐祁意见,乐祁一口回绝。定公再问国相,士鞅无奈,终于同意释放乐祁回国,但须以范氏名义放归。晋定公无可无不可,自然准奏。 士鞅亲至狱中,来见乐祁道:卿被扣押,是因党同赵氏;今被释放,是因范氏恩德。 乐祁再拜而已,并不答言。由是被释出监,引旧日部众去晋回国,但未出晋境,就病死途中。或者乐祁本无恋生之意,故此宁死不愿成就士鞅功名。 宋使死于途中噩耗传来,晋国朝堂一片哗然。 士鞅立刻下令夺回乐祁之尸,以为与宋国讲和定盟资本。晋国卿大夫及诸侯闻之,皆都不耻士鞅之行。说来也巧,便在乐祁死后次年,士鞅亦即重病不治。临终之前,士鞅留下遗嘱,因谓三子士吉射足智多谋,使继为范氏宗主,又为下军佐。 士鞅既死,晋国六卿将佐复有变化,乃是:中军将荀跞,赵鞅为佐;上军将荀寅,韩不信为佐;下军将魏侈,士吉射为佐。 由是荀跞荣登执政正卿,带领智氏家族,继承先祖智罃荣耀,渐成晋国第一豪门。 赵鞅由此终于熬死政敌士鞅,升为中军之佐,位列六卿第二。士鞅虽死,其子士吉射更贪,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与中行寅相互勾结,两家之亲,更为紧密。 晋定公十二年,赵鞅再次率兵伐卫。卫灵侯请降,并献五百户属民,以结赵氏欢心。 赵鞅退兵,将五百户卫民暂寄族弟赵午封邑邯郸,后命尹铎修建晋阳城,以安顿贡户,并作赵氏宗族保障。晋阳城筑就,赵鞅便寄书赵午,索要寄居民户。赵午本欲奉命迁民,众家臣却一致反对,并且谏道:今正值齐国会盟四国,欲进犯邯郸,若仓促移民,必予敌人以可乘之机。且卫人安居邯郸,又何必急于迁往晋阳哉! 赵午信以为然,遂寄书赵鞅,再拖延一些时日。 赵鞅怒道:赵午向来亲于中行、范氏,此欲将卫民五百户据为己有,叛我赵氏也! 即以宗主之命,将赵午招至晋阳。邯郸午坦然来至晋阳,欲当面解释,未料赵鞅并不许见,立将其下狱处死,并告知赵午随从涉宾,要邯郸氏家族另立其主,且必归还卫民。 涉宾回到邯郸,向公子赵稷哭诉家主被杀。赵稷闻报号哭不已,邯郸众臣亦都大怒,群情激奋,谋划为先主复仇。 于是公推赵稷为大夫,厉兵秣马,据邯郸城发动叛乱,声讨赵氏。 赵鞅时在国都绛城,听闻邯郸氏拥兵造反,乃命上军司马籍秦为将,统军攻打邯郸。 籍秦引兵东出,一面向邯郸进军,同时早遣使者,分向中行寅与士吉射告急。 镜头闪回,数年之年。 籍秦接受中行寅密令,到上军营中就任司马,暗中监视赵鞅一举一动。 画外音:籍氏本为晋国公族之后,世代皆为朝中大夫,向来依附荀氏。籍秦并为荀氏家臣,曾多次跟随荀吴、荀跞、荀寅等东征西讨。自智氏与中行氏决裂,其便接受中行寅指令,暗中为其监视赵鞅。赵午虽是赵鞅本家族弟,但同时又是中行寅外甥。赵鞅使籍秦率兵讨伐邯郸,岂非与虎谋皮?因此一招失算,险至灭族之灾。 中行寅与士吉射闻报,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决议营救邯郸。 计议已决,遂分别召集州兵家甲,准备与邯郸氏一同叛晋。 两家动静,却被赵鞅家臣晋阳尹董安于察觉,便急如星火,亲至绛都来见家主,提醒早作准备。赵鞅闻听此讯,虽甚惊惧,却还心存侥幸。 董安于:其事急矣!若待两家齐发,赵氏必危。 赵鞅:晋国之法,首发祸乱者死。我欲待其乱发,后发制人,不亦可乎? 董安于:君其不闻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乎?使彼发兵来攻,晋阳百姓必遭危害。我必作战备于先,主公若虑首乱之罪,则使我董安于独自承之可也! 赵鞅闻言,沉默不答。 董安于知道家主默许,便回晋阳,调动赵氏军队,积极备战。 果不出董安于所料,数日之后,范氏与中行氏便即起兵,向赵氏发起进攻。 上军司马籍秦虽奉赵鞅命令在先,本来按兵未动;此时闻说荀氏发动,便令调转马头,与邯郸军马并回晋都,向绛城发动突袭。 赵鞅闻说籍秦反水,不由大惊,便带扈从家甲,仓皇逃离国都,撤回晋阳,与董安于合兵据守。中行氏、范氏、邯郸氏三家紧追不舍,兵围晋阳。 赵氏自下宫之难以来,此时再次面临灭族危机。因尹铎与董安于未雨绸缪,在建晋阳城时殚精竭虑,面面俱到,此时便即发挥巨大作用。范氏、中行、邯郸三家合力攻打,久攻晋阳不下。虽然如此,赵氏一家独对三家,孤军奋战,晋阳城破,看来也是早晚之事。 便在此时,智、韩、魏三卿发挥作用。以至形势逆转直下,战局立刻发生变化。 画外音:此时晋国六卿,已是矛盾重重。荀跞与赵鞅貌和神离,荀寅与韩不信相互厌弃,魏侈与士吉射相互憎恨。荀跞又因当年瓜分羊舌、祁氏封邑之事,与范氏嫌隙极深。而韩、赵、魏三家,却是众志成城,守望相助,矢志不移。 晋阳战事方酣,早已满朝皆知。 执政正卿荀跞闻报,先是故作不知,欲承渔翁之利。及闻晋阳战事陷入胶着,又恐伤晋国元气根本,引来楚国大军,遂与宠臣梁婴父商议对策。 荀跞:依贤卿之见,赵氏与中行、范氏、邯郸之争,我当助谁? 梁婴父:彼四家之中,惟中行荀氏虽与主公同宗,但早离心离德,是为心腹大患。不如趁此机会,主公为示公平,以大义灭亲姿态,联合韩不信、魏侈与范氏旁支士皋夷,相助赵氏,合五家之力,一举驱除荀寅,除灭中行氏在晋国势力。战事即罢,内患已除,主公身为执政正卿,其四家外姓,又岂敢再与我荀氏相抗衡哉! 荀跞:卿言甚是。你便代我密谋策划此事,大局若定,便以子取代中行氏卿位;同时赶走士吉射后,便使士皋夷担任范氏之主。 梁婴父:臣谢主公隆恩。事不宜迟,某这便去办。 于是连夜遣使四出,请韩不信、魏侈、士皋夷来至荀府,商议其谋。五人虽然各怀心思,但驱逐范氏及中行氏目标空前一致,于是一拍即合。 密谋已毕,众人各散还家,分别准备。 来日早朝,荀跞遂以正卿名义,向晋定公请命:当年君与臣僚相约,首发祸乱者死。盟书沉于黄河,诸神皆知。今赵氏、范氏、中行氏三家始发祸乱,如仅驱除赵鞅,是谓对赵氏不公。法律之上,人人平等,请将赵氏、中行氏、范氏一并驱除! 晋定公准奏,乃命智氏、韩氏、魏氏三家军队,攻打范氏、中行氏封邑。 三家既命国君明令,因此便列堂堂之阵,以正正之师,加入六卿混战。但因范氏、中行氏势力雄厚,三卿之军尽力攻打二邑,竟不能克。 荀寅、士吉射闻说老巢被攻,恼羞成怒,便撤晋阳之围,反向晋都绛城发动进攻。 齐国公族后裔高强,当时避难于范氏,提醒二卿道:以臣攻君,是以下犯上,必成众矢之的,万劫不复,请二位君侯慎思之! 荀寅、士吉射热血沸腾,根本不听,全力攻打国都。 晋定公立即传檄号召国人,群起而攻,剿灭叛军。国君诏命即下,于是范氏、中行氏立成众矢之的,继而众叛亲离。 只因智、韩、魏三家联合守卫国都,范氏、中行氏未能攻克,最终战败而逃。 韩不信与魏侈见范氏及中行氏败逃,由是联合入宫劝谏定公,请赦赵氏首乱之罪。 晋定公经历此战,亦认定范氏、中行氏是为公敌,于是诏命赦免赵鞅,继续担任上卿。荀跞虽然不喜赵氏,但此时自忖难与韩、赵、魏及定公抗衡,亦只得将错就错。 于是大战结束,晋阳围解之后,荀跞与赵鞅、韩不信、魏侈四卿相聚,在晋定公殿中盟誓,并力讨伐中行氏、范氏,除死方休。 范氏、中行氏两大贵族逃往卫国,两家封邑就此无主。荀跞便请韩、魏二卿,依照预定之策,与赵氏商议,欲使士皋夷为范氏宗主,梁婴父取代中行氏之位,六卿制度不变。 赵鞅闻此,极力反对,并私谓韩、魏二卿道:晋国之衰,便始于六卿分治之制。士鞅在时,范氏一族便贪婪霸道,欺凌君主;今既罢士吉射,复换士皋夷,是换汤不换药,有何不同?且荀跞阴险毒辣、唯利是图,尤甚于范氏;为一己之私,连同宗中行氏都可出卖,又有何爱于我三家?梁婴父卑劣小人,乃智氏走狗,岂可使其为卿,以助智氏之虐哉? 韩不信、魏侈闻而大悟,乃弃智氏,追随赵鞅之议。 于是来日朝议,韩、赵、魏三家异口同声,反对恢复六卿,建议便以今之四卿,维护国君之权。晋定公闻听此议,自然抚掌欢迎,连声称赞。 荀跞未料成此局面,万般无奈,只能作罢。于是四卿平均瓜分中行氏及范氏封邑,以及其国中户口百姓。梁婴父不得为卿,咬牙切齿深恨,因向家主荀跞再献毒计。 梁婴父:赵氏能独挡范氏、中行及邯郸三家之兵者,全仗董安于为其家宰。若不杀董安于,晋国迟早必将归于赵氏。主公何不借口董安于先发祸乱,以责赵鞅杀之? 荀跞亦自痛恨赵鞅,拆散韩、魏与智氏联盟。今闻梁婴父之计,立即采纳,遂亲自修书,派人送往晋阳,转呈赵鞅。信使献书,赵鞅当面拆示,见其书略云: 今番六卿混战之事,确因士吉射、荀寅发动叛乱,先伐晋阳,后攻国都。但寻本溯源,皆由卿擅杀邯郸大夫赵午于前,家宰董安于私调赵氏军马,挑衅于后而起。晋国之法,先发祸乱者死。今范氏、中行氏俱已伏罪,则董安于之罪,惟卿自处可也。 赵鞅览书,深恐被执政正卿就此抓住把柄,使赵氏亦成众矢之的;又觉愧对董安于一片赤诚,由是六神无主,坐立不安。董安于闻知,遂自请入见,登堂入室而拜。 赵鞅道:大战方息,先生不在府中休息,来此何为? 董安于:主公不必瞒我,臣已猜知正卿使者来意,且候今日久矣。若因我死,可使晋国得安,赵氏得宁,则何辞一死?今日之死,已甚迟矣! 说罢再次下拜,起而大笑三声,转身回家,上吊自尽。 赵鞅强忍悲恸,依照晋国刑律,命将董安于尸体陈街示众。来使亲眼见到董安于已经伏法,遂还绛都,还报家主智跞。于是邯郸午事件就此了结,赵氏阖族也由此得安。 陈尸三日之后,赵鞅便将董安于收殓,命诸子侄执后辈之礼送葬,亲自致祭。丧事已毕,又将董安于灵位安置赵氏宗庙,世代享受祭祀。 镜头闪回,赵鞅独坐府中,加快董安于旧事。 赵鞅从晋阳兵伐邯郸,途中忽命停车。车吏请问其故,赵鞅道:董安于在后未至。 车吏:主公为三军之望,岂可因其一人,而废大军行程? 赵鞅只得前进,行百步之后,又命停车。 董安于驱车赶至,问道:主公因何停止于此? 赵鞅:我出发时,忘记派兵塞阻秦晋之界,又忘取府中金帛;且未向行人烛辞行。 董安于:此臣行军落后之故也。各都安排妥当,不需主公劳心。 晋阳之战中,董安于分兵出击,功劳最大。解围之后,赵鞅欲重赏董安于。 董安于坚辞道:昔臣少时,为赵氏作文书,起草文告命令,为世人称道,信义树于诸侯,主公不赏;及臣壮年,为府中司马,执掌军法,军中从无暴虐邪恶之事,主公不赏;及臣年老,峨冠博带以任赵氏家宰,使民无二心,主公不赏。此番臣丧心病狂,使主公诛赵午引发内战,主公却定要赏我。与其丧心病狂受赏,臣不如逃亡! 说罢转身就跑。赵鞅急下殿追而挽留,遂罢其赏。 画外音:董安于先任赵氏司马,善察阴奸,博识谍贼,使敌国之间谍及国内邪佞之徒皆都丧胆,不敢作乱;后为晋阳宰,首用不赦之法,后为商鞅效法,用于改革秦政。 赵鞅心伤董安于之死,对范氏、中行氏痛恨已极,因而奏请晋定公,要求征伐卫都朝歌,尽除二氏余孽。 定公准奏,便下诏命:使上军主将赵鞅,全权负责剿灭中行氏、范氏叛军;朝中政务,则完全交予中军主将荀跞,是谓“智氏主内,赵氏主外”者。 赵鞅奉诏,改名赵志父,以示继承父志,改过自新;于是率领晋军,便向朝歌进发。 中行寅、士吉射听闻赵鞅率领大军前来,急遣使臣至齐,向齐景公求援。又派大夫析成鲋前往戎狄,请狄军袭击晋国绛都,以解朝歌之危。 使臣离开朝歌不久,赵志父便引晋军大至,将朝歌团团围困,风雨不透。 使臣至齐,拜见齐景公,递上中行寅与士吉射书信。 齐景公览书,便明其情。因等待晋国内乱已久,今见中行氏及范氏前来求救,不由大喜,自谓从此能够插手晋国内政,夺其伯主之位。遂立即修书遣使,共约鲁定公、卫灵公,分别会盟,商讨救援朝歌之事。 与此同时,戎狄之主也已接到中行寅求救书信。因闻来使陈说,晋国大军主力皆被赵鞅带往朝歌,绛都只有智氏一族军队驻守,因而大喜,便即引军南下,向绛都发起突袭。 未料荀跞老谋深算,早已增设严备,并亲率家甲百计死守,终使绛都稳如泰山。 时有赤狄族首领小王桃甲,居住晋国北境。近百年前,赤狄潞氏、甲氏、留吁、铎辰诸部,先后被晋景公击灭,部众成为晋国诸大夫家农奴。其后赤狄不断起兵反抗,屡败屡战。此番晋国内讧,小王桃甲闻而大喜,便趁机复聚族人起义,杀死家主,随戎狄围攻晋都。 未料荀跞善守,戎狄之军久功不克,不久缺粮,意欲退兵。复被荀跞算到,趁夜引兵出城突袭,戎狄大败而逃。小王桃甲逃入朝歌,与士吉射、荀寅会和,析成鲋逃奔洛阳。 赵鞅闻说绛都危而复安,遂命并力攻打朝歌。 齐、宋二侯在姚地相会,商讨救援范氏事宜。齐景公遣使潜入朝歌,挑唆范氏、中行氏,命其余党在晋国境内作乱,以使齐、卫、鲁、宋联军趁便入晋,师出有名。 二卿大喜,乃派家臣籍秦、降将高强,从朝歌突围杀出,往旧邑率领族人造乱。籍、高二人饱食战饭,趁夜杀出,因皆是万人之敌,又趁晋军不备,果被二将杀透重围。 籍秦、高强分别回到中行及范氏二卿封地,召集族人为乱。 是年冬,籍、高二人引军会合,进攻晋国潞邑。齐景公闻报,遣使致书郑献公,使其出兵,与范氏家军联合,进攻赵氏封邑百泉。 赵鞅闻说封邑被攻,只得解去朝歌之围,分兵往救。 朝歌围解,籍、高二人目的达到,亦皆止攻。于是两下罢战,各自休整。 经过一年休整,赵鞅再次出兵。 此番兵分两路,一路佯攻朝歌,围而不打,一路向邯郸发起猛攻。 邯郸氏赵稷不敌,遣使向齐国告急。 齐景公闻报,联合卫灵公共同发兵,一面救援邯郸,同时包围赵氏基地五鹿。复派卫国大夫孔圉为使,联络鲜虞人进伐晋国,攻占棘蒲,企图逼迫赵鞅撤围邯郸、朝歌。与此同时,齐景公并调拨大量粮食,由郑国子姚、子般引军押运,往援朝歌。 士吉射率军出城,迎接运粮援军,赵鞅调军拦截,双方遇于戚邑铁丘。 赵军眼见敌众我寡,士气不振,忧心忡忡。赵鞅见此,当众起誓: 范与中行氏违背天命,斩杀百姓,欲专权晋国,并灭晋侯,先君依靠郑国之助,才得保全。今郑国无道,弃我国君而助权臣,逆天而行。我从天意并行仁德,此战必胜。如能胜敌,上大夫得县、下大夫得郡,士得良田十亩、庶人工商可为官,奴隶亦可获得自由。 众军听罢,士气大振。赵鞅续道: 赵志父若能胜敌,必将洗脱前罪,复得宠于君。若是战败,愿接受绞刑,死后以大夫之礼下葬,用三寸桐棺,不用衬版外椁,不饰车马,耻葬先祖墓地! 诸将听罢,热血沸腾,皆都忘记恐惧,只欲拼力决战。 画外音:赵鞅铁丘战前誓师,成为后世兵家楷模,永留青史。至商鞅变法时,甚至将赵简子此篇誓词加以编纂,使为定制;并作为秦国军法国政,是谓军功赏爵制度。 晋定公十八年,八月初七日,赵、郑两军对垒交锋。 赵鞅身先士卒,大夫邮良为御戎,卫太子蒯聩为车右。因见敌众我寡,赵鞅高呼道: 我先祖毕万者,匹夫也!连续七战,生俘敌将,获马四百匹,犹得善终正寝。诸公努力,我等不死于敌手也! 说毕,命令擂鼓鸣号,身先士卒,冲向敌阵。晋军敢死队在前,随主将拼命冲向郑军,身冒矢雨,其猛如虎。 郑军亦奋勇相迎,赵鞅右肩中伤,倒伏车中。 蒯聩以戈扶之,赵鞅重新站起,继续率军作战。 晋军看见主帅如此,士气愈加高涨,迅猛向前冲击,郑军节节败退,死伤大半。 赵鞅终因伤重离开战场,卫太子蒯聩指挥追击。郑军尽弃粮草辎重,夺路而逃。 铁丘之战,晋军全胜。 赵鞅因恐再次与范氏陷入相持,难免后院起火,故此宣布乘胜撤围朝歌,班师回军。 晋军以少胜多大败郑军,赵鞅由此名声大噪,被晋人视为天人。 此战后不久,晋国正卿智文子荀跞油尽灯枯,是年秋驾鹤西去。 由是赵鞅继荀跞担任执政正卿,独掌晋国大权。赵氏家族继赵盾、赵武之后,赵父志是为第三位正卿,嬴姓赵氏开始实现再度腾飞。 孔子闻此叹道:赵鞅已经得志矣! 赵鞅为执政卿后,首要之事就是重组内阁,清算范氏与中行氏残余势力。 铁丘之战次年六月,赵鞅率晋国大军进攻宗周,先发檄文,要求周敬王惩办刘文公。 周敬王览其檄文道:五年之前,范氏士吉射与中行氏荀寅合攻赵氏,刘氏曾以周天子名义帮助范氏,并让部分王室田税。铁丘战前,刘文公家臣苌弘再次矫天子诏,命郑兵护送齐国粮粟,再助范氏。则若天子不问其罪,我晋国当代行得专征伐之权也。 周敬王收到赵父志问罪之书,明知皆为事实,反驳不得。因不舍刘文公性命,又无计使赵氏退兵,寝食俱废。 刘文公见敬王为难,只得丢车保帅,杀死苌弘,遣使出城,以其首级告罪于赵鞅: 此前周室出兵,助范氏、中行氏为祸晋国,都是苌弘擅自做主,某与天子皆不知也。今斩其首以谢赵卿,保证下不为例。 赵鞅满意其说,遂表示既往不咎,因而撤兵回国。复杀士皋夷,以除范氏残余。 事件悬疑:只因苌弘之死,其后二千五百年来,赵鞅与刘文公皆遭史家所诟。究其原因,大致有四。其一,苌弘终生对周王室忠心耿耿,尽心竭力;其二,苌弘有修齐治平雄才大略,深得周敬王信任;其三,孔子亦拜苌弘为师,堪称圣贤之师,实在不应成为范氏替罪羊;其四,范氏与刘氏世为姻亲,则刘氏相助范氏,岂可深责?又何必非杀苌弘! 历史真相:苌弘最终作为范氏替罪羊被杀,其真实原因,是因与周敬王同心戮力,欲复兴王室,因此便遭诸侯国中权臣嫉恨。可以试想,若是苌弘不死,韩、赵、魏皆不可能名列诸侯,故此赵鞅非杀苌弘,玄机在此。卫国大夫彪傒曾道:“自幽王昏乱以来,周室之衰,至今已历十四世矣。苌弘欲图复辟,其能得善终乎?”一语道破天机。相传苌弘死后,因悲壮冤屈,其血入土,三年化为碧玉。后世常以“苌弘化碧”比喻千古奇冤,典出于此。 冬十月,赵鞅率军再次包围朝歌,驻于朝歌城南。 中行寅预料朝歌无法再守,独自突围,逃亡邯郸,投奔赵稷,寻求庇护。于是朝歌城只剩士吉射一家固守,危在旦夕。赵鞅见此,愈加不肯退兵,下令加力攻打。 周敬王二十九年,鲁哀公四年,公元前491年。七月。 齐景公命大夫田乞、弦施,会和卫卿宁跪,兵指朝歌,救援范氏。赵鞅避实就虚,立即移师攻打邯郸,至九月兵临邯郸城下,下令大举攻城。 中行寅、赵稷固守两月,入冬后力竭而溃,赵鞅率军攻入邯郸。 中行氏及邯郸氏弃城而逃,荀寅逃亡鲜虞、赵稷逃奔临地。齐景公听闻邯郸被围,派弦施领军前往救援,已自不及,正好接着赵稷,遂将临地城墙拆毁以归。 景公闻报赵鞅夺取邯郸,不由大怒,复派上卿国夏进攻晋国,以为报复。赵鞅在外,国惠子因此一路势如破竹,连续攻陷邢、任、栾、鄗,一直打到鲜虞,护送中行寅至柏人。 面对齐国大肆侵晋,赵鞅隐而不发,而在邯郸休整养兵,一边暗中调兵遣将,准备向范氏、中行氏发起最后攻势。 次年春,赵鞅军出邯郸,兵围柏人,四面攻打。中行寅不敌,弃城逃亡至齐。柏人光复,范氏及中行氏在晋势力终被清除。晋国之乱长达八年之久,至此终告结束。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叙江南。 吴王阖闾自楚国郢都班师还归姑苏,就此威震中原,名扬天下。 阖闾由是始事游猎,享乐之情潜滋暗长。又大兴土木,先建长乐宫于国中,后筑高台于姑苏山。又于胥门外为径九曲,春夏出城上山,秋冬则进城入宫,吃尽穿绝,不亦乐乎。 这一日,吴王于长乐宫中大宴群臣。觥筹交错之际,伯嚭忽然提起当年率兵伐楚之时,越人趁火打劫之事。当即勾起吴王旧恨,谋欲报之,于是派出间谍,前往越国侦探虚实。 时为周敬王二十三年。 吴国间谍进入越都,只见满城挂孝,国人哀戚,如丧考妣。悄悄打听探问,却是无巧不巧,原来恰逢越王允常去世。其子勾践继位,葬父允常于会稽木客。 间谍闻听此讯,立刻北上返回姑苏,还报吴王。 阖闾大喜道:允常既死,勾践黄口孺子,不足忧也。 伍子胥进言:夫吴之与越也,三江环之,民无所移。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将不可改于是矣。员闻之,陆人居陆,水人居水。夫上党之国,我攻而胜之,不能居其地,不能乘其车。夫越国,吾攻而胜之,能居其地,能乘其车。趁此良机,王何不伐之! 吴王:伐人之丧不祥,子姑待之。 伍员:吴越之仇,由来已久。大王今怀妇人之仁,不肯伐彼;则待勾践羽翼丰满,必来伐我。若到那时,后悔不及。 吴王:吴越仇隙源自何时?卿可试说之。 伍员:越人先祖,乃夏少康庶子无余,商时受封会稽,供奉夏禹祭祀,遂建越国。五十余年前,先王余祭之时,初伐越国。对越虏施以酷刑,虐待甚于奴隶,故被俘越民怨以伺间,每欲寻找机会报复。则先王伐楚观舟之时,被越人守船奴弑杀。越王允常执政,由此依附楚国,专与吴国为敌。我入郢都,允常便趁机入吴,盗掩袭我,大王岂忘之乎? 吴王:相国所说皆是,寡人亦从不曾忘。今允常既死,其子勾践乃孺子耳,何足为忧!今闻齐、楚通好,此乃大忧。我欲先伐齐,后及越,如何? 伍员:齐之聘楚,未必害吴,岂可因此遽兴兵旅?(本集完) 第六十四集 夫差伐越 姑苏城内,长乐宫中。 伍子胥闻说吴王欲兴兵伐齐,吓一大跳,急忙谏阻。 伍员:既今齐、楚两国交聘,大王若欲伐齐,楚国本是我宿仇,岂肯坐视?则一举得罪两个大国;再兼越国蹑我之后,则吴国危乎殆哉! 吴王:若依卿计,则如何可破齐、楚之盟?其盟若破,我则可全力伐越矣。 伍员:大王若忧齐国与吴为敌,臣有一计,可以破之。今太子波元妃已殁,未有继室,王何不遣使求婚于齐?如其许我,则为姻亲之国,化敌为盟;如其不从,伐之未晚。 阖闾从之,便使大夫王孙骆往齐,为太子波求婚。 齐景公见吴国前来求婚,因思自己已经年老,止有幼女少姜未嫁,不忍远适吴国。 大夫黎弥见此,恐因此得罪吴国,急以利害劝之,景公只得许婚。于是王孙骆还报,吴王甚喜,复遣其为使,纳币于齐,迎娶齐女归国。 少姜当时尚在年幼,不知夫妇之乐。与太子波成婚之后,因思远在千里之外,且又水土不服,只是想念父母,日夜号泣,不久便即抑郁成病。 吴王阖闾闻而怜之,乃命改造北门城楼,名曰望齐门,令少姜日游其上。少姜凭栏北望,不见齐国,悲哀愈甚,其病转增危重。临终之前,因密嘱丈夫太子波:妾闻虞山之巅,可见东海,乞葬我于此,倘魂魄有知,庶几可望见齐国! 当时嘱罢,便即身死,香销玉殒。太子波悲痛不胜,奏闻父王,乃依少姜所请,将妻葬于虞山顶上。今虞山有齐女墓,又有望海亭,便缘于此典。 太子波却也是个情种,此后忆念齐女不已,未几亦卒,死时正当壮年。 阖闾悲哀不胜,葬罢太子,欲于诸公子中另择可立为嗣者,意犹未定。 太子波前妃所生长子夫差,年已二十六岁,聪明多智,人材英伟。因父亲已死,欲继立为嗣,便来私见国相伍子胥道:我乃嫡长孙,欲立太子,只在相国一言! 伍子胥入见吴王:立子以嫡,则乱不生。太子虽不永禄,见有嫡孙,可承王嗣。 阖闾犹豫:夫差愚而不仁,恐不能奉吴之统! 伍子胥:夫差信以爱人,敦于礼义。中原礼制,父死子代,经之明文,又何疑焉? 阖闾叹道:寡人听子,卿善为辅之! 遂纳伍子胥之谏,终立夫差为太孙。夫差喜不自胜,为此再三感谢子胥。 周敬王二十四年,阖闾亲自领兵出征,南下伐越。留国相伍子胥与太孙夫差守国,自引伯嚭、王孙骆、专毅诸臣,选精兵三万,望越国进发。 越王勾践闻报,亦亲自督师出征,以诸稽郢为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胥犴为左右翼。两军遇于檇李,正是当年两国交锋之处。于是吴北越南,相距十里,各自安营下寨。 来日列阵交锋,激战十合,各有损折,不分胜负。勾践望见吴阵队伍整齐,戈甲精锐,乃使大夫畴无余、胥犴,督率敢死之士,各持长枪大戟,来往冲突吴军。 吴军战阵坚如铜墙铁壁,又有弩手射住阵角,越军敢死之士冲突三次,俱不能入。 越王勾践立于高阜观阵,见吴师难胜,不由大忧,手足无措。 战至天晚,双方各有杀伤,不分胜负。 诸稽郢使人驰至阵前,向吴师帅旗下高叫:今日天晚,各自收兵,来日再战若何? 吴王阖闾闻之,便使伯嚭派人上前答话:如此各自鸣金,不可偷袭! 于是双方鸣金,各自收兵还营。诸稽郢安顿巡哨已毕,来至中军大帐,见越王勾践面布愁云,眉锁重山。因上前参见:胜负未分,国君何忧? 勾践:今日不能破垒,我军士气已衰,来日复当奈何! 诸稽郢:今营中有当死罪囚三百,既必死于阵后,可不使其死于阵前,为国立功? 勾践闻言大悟,乃命诸稽郢连夜前去安排,当夜无话。 次日清晨,两军出营列阵,击鼓传命,预备决战。 诸稽郢忽命传令官:发出旗号,依计行事! 传令官领命,遂登将台,挥动令旗。只见旗门开处,越军阵中忽奔出三百赤膊壮汉,至吴军阵前二十步而止,分为三行站立。吴军不知何意,只可注目呆看,观其举止。 越国赤膊军列队完毕,俱都自腰间各拔短刀,飞快雪亮。第一排百人队齐声叫道:越王得罪上国,我等愿死,以谢吴王! 话音刚落,钢刀皆都自刺入腹,当即倒地。 吴兵甚以为怪,皆注目而观,不知其何故。 第一排越囚尚未全死,各在地上辗转哀号之际,次排百人跨步上前,离吴军只有五步,齐声大叫道:我等愿死,以谢吴王! 各将钢刀自刺心窝,当即倒地便死,血流遍地,淹及吴军脚踵。吴人大为惊恐,皆往回缩脚,阵角开始松动。 第三排越国死士再次跨步上前,距吴军两步立定,高声大叫:我等愿死,以谢越王! 说罢各举钢刀,齐向颈中一勒。颈上动脉血管切断,其血如箭,皆都喷到吴军脸上,。吴军五官皆被糊住,睁不开眼,皆都不由自主,往后便退,一时阵角大乱。 却不知第三排越国死士临终高呼,将“以谢吴王”改作“以谢越王”,便是进军暗号。 越王勾践闻之,便命击鼓鸣号。 鼓角响处,畴无余、胥犴帅各率死士,呼哨而前,冲入吴阵。勾践亲统大军继进,右有诸稽郢,左有灵姑浮,冲开吴阵,左冲右突,直奔吴王阖闾王旗而至。 吴兵阵角已乱,复经越王引军亲自冲杀,便即溃乱,不复成阵。越将灵姑浮驱车在前,只望着对方王旗麾盖奔至,却好正遇着吴王车驾。 灵姑浮大喜,奋起神勇,只一戟刺倒吴王左御,复一戟刺倒车右。吴王大惊,急令御者调转马头,预备逃走。灵姑浮撇却大戟,抽出佩刀,踊身跳上吴王战车,挥刀便砍。 阖闾叫声啊呀,身子望后便倒。右足自然跷起,正好迎着飞来利刃,被削个正着。 便听嗤地一声轻响,继而一声惨叫。原来那钢刀来势甚猛,早已斫下吴王两根脚指,连带半截脚掌。 灵姑浮一刀未中要害,暗叫可惜。刚欲再砍,耳边有人大喝:越狗,休伤我主! 话音未落,一杆长矛伸将过来,将灵姑浮手中钢刀磕飞。 吴王忍痛睁眼,见是爱将专毅到来,急叫:爱卿休要顾我,先杀此贼! 专毅应诺,回手一戟,来挑灵姑浮。 灵姑浮手中已无兵器,不敢支吾,急顺敌刃来势仰身,一个倒毛筋斗翻下王车,回到自己战车,绰起大戟,复来擒杀吴王。 专毅一戟退敌,眼见主公身被重伤,急立住大戟,来扶吴王。 便在此时,灵姑浮大戟已到,戟尖只在专毅背心里弄影。 吴王惊叫:贤卿小心! 专毅将身一扭,躲开要害,肋下铠甲已被掠开,戟尖入肉三寸,血染征袍。 经此瞬息耽搁,吴军已自猝不及防中反应过来,开始反击。 王孙骆见王旗倾倒,料知吴王有失,引领卫队及时赶到,救出吴王及专毅。 灵姑浮见成混战之局,己方大将皆未聚集,不敢紧迫,由是下车,拣起吴王所失半只脚掌,一只鞋屦,收兵回去献功。 吴军虽然善战,但见国君重伤,群龙无首,于是四散而逃;复被越兵自后掩杀一阵,死者过半,经历从来未有大败。 阖闾被救回营,因伤重难耐,急命班师回国,留下重兵断后,以御越国追兵。 勾践闻报吴军撤退,下令不许穷追,于是吴军残军得脱。 吴王回至本国境内,因失血过多,死于行军途中。临终遗嘱,命孙儿夫差为己报仇。可叹一代雄主,只因穷兵渎武,用兵不息,致有此祸。 伯嚭等人护丧而归,与伍员共立太孙夫差即位。 夫差成服嗣位,为祖父治丧,卜葬于破楚门外海涌山。 于是穿山为穴,以专诸所用鱼肠剑殉葬;并剑甲六千副,及金玉玩物充牣墓中。下葬已毕,夫差忽然下令,命尽杀修墓工人,为父殉葬;诸卿进谏求情,皆都不允。 伍子胥此时看破夫差本性,方才吃惊不小,就此悔恨不及,心中暗道:夫差意狠心毒,绝非常人可比。先王识人之能,我不及也! 三日之后,有人望见吴王下葬之处,有白虎蹲踞其上,因名其山曰虎丘。 专毅伤重亦死,附葬于山后,今不知其处。 夫差既葬其祖,乃命伍子胥练兵太湖,为报仇计。 又使侍者立于庭中,每见自己出入,必呼名问道:夫差!尔忘越王杀尔之祖乎? 夫差必流泣答道:誓不敢忘! 吴王矢志报仇之事,有人报入越国。越王勾践闻报,问计于群臣。 范蠡奏道:吴国兵马,甲于天下。越国弱小,若与吴国为仇作对,必得人才。 勾践:贤卿之外,天下尚有出色人才乎? 范蠡:臣举一人,乃楚国郢都人氏,今隐居会稽山下,名曰文种,表字会,号子禽,实为安邦定国大才,并善扶困救危,行事往往出人意表。 勾践闻而大悦,遂使范蠡致书唤至,亦拜为大夫。自此文种参赞国事,范蠡掌管军政,二人一文一武,便为越王左膀右臂。 范蠡因闻吴王夫差使伍子胥为将,练兵于太湖,亦与越盈加紧练兵。 周敬王二十六年春,吴王夫差除丧,告祭太庙,举倾国之兵伐越。 夫差亲征,使伍员为将,伯嚭副之,取道太湖南下。 越王勾践闻说吴王来伐,聚集群臣计议,便欲出师迎敌。 范蠡奏道:吴君矢报祖仇,志愤力齐,兵锋正锐,恐不可当。我宜敛兵据险,坚守为上。 文种奏道:臣闻夫差志盈气傲,莫若卑词请成,以灭其怒,俟其兵退,自后击之。 勾践道:何示弱如此!阖闾且死于我手,况其孙乎?伐而不战,以我为怯也。 于是不听范蠡、文种劝谏,悉起国中丁壮,得三万人。乃命胥犴为将,仍以灵姑浮为先锋,自统中军,迎吴军于椒山之下。 两军对垒,夫差以鞭指越王而骂:老奴!今不杀汝,誓不回军。 勾践大怒,亦回骂道:孺子!今必将你首级留此,以示众于越人。 二人言语不合,遂命摆鼓交锋。 初合战阵,吴兵退却,夫差返车狂奔,折损百十将士,也不回顾。勾践大喜,不顾范蠡劝阻,趋利直进,沿江而追,直入夫差埋伏,水陆并起,围裹上来。 夫差弃车上船,亲自秉桴击鼓,激励部众。三军将士勇气十倍,攻击愈急,勾践渐渐不支。忽听江上喊声大作,鼓声如雷,原来是文种带领水军溯流杀至,将越王接至船上。 由是两军由陆战转为水战,更增险恶。 正激战之间,将近午时,江湖上忽然北风大作,波涛汹涌,犹如水墙,拍向越军。吴将伍子胥与伯嚭各乘余皇大舰,顺风扬帆而下,且命军士顺风放箭。 吴军俱用强弓劲弩,箭如飞蝗攒射,越兵顶风迎战,如何抵敌?于是大败,返舟而走。先锋灵姑浮舟覆溺水而死,主将胥犴中箭身亡,越兵杀死溺亡,不计其数。 勾践一路狂奔,直至固城方才停下脚步,上山扼险自保。夫差率兵大至,围裹数重,命绝汲水通道,言于众将:不出十日,越兵渴死,我大仇可得报矣。 未料那固城山顶之上,自有灵泉如涌,下流成溪;溪中有鱼,取之不尽。勾践便命捕鱼数百,遣使下山馈赠吴王,以示饮食不绝。 吴王大惊,遂解其围,只命强攻山口。勾践留范蠡坚守山口,自与文种率引残兵,自后山潜行而走,间道奔至会稽山。检阅所余兵马,只剩五千余人。 勾践:越国三十年来,未尝此败。悔不听范、文二卿,以至于此! 文种:事已至此,悔也无用。如今请成求和,犹可及也。 勾践:吴王怀其祖父大仇而来,必要以报;况大胜之余,灭我越国犹如反掌之易,如何肯许成谈和? 文种:不然。吴王沾沾自喜之辈,凡事浅尝辄止,不求彻底;太宰伯嚭贪财好色之流,且忌功嫉能,与伍员同朝,而志趣不合。吴王晚辈后生,今用其祖父老臣,常畏事子胥,而昵于伯嚭。王若许臣携带重宝,私诣太宰之营,结其欢心,与定行成之约,则太宰言于吴王,无不听从。和约若成,子胥虽知而阻之,亦无及矣。 勾践:卿见太宰伯嚭,将以何为赂,能使其许我之成? 文种:闻说夫差壮年,最喜女色;伯嚭老矣,只爱珠宝。有此二物,必许我成。 勾践信然其计,乃遣文种还至都城,请王妃遍搜越宫,选出绝色少女八人,盛其容饰;复加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装载两车,夜造吴军左营,求见太宰。 伯嚭暗道:越使夜至,必有所献! 乃命召入。 文种入帐跪拜:寡君勾践年幼,不能善事大国,以致获罪。今悔恨无及,愿举国请奉吴王为主,因知太宰巍巍功德,言无不纳,故命臣叩首辕门,借重美言。 伯嚭冷笑:越国旦暮且破,国中所有,皆都归吴,我又何必贪你小贿? 文种笑答:越兵虽败,尤有万夫以保会稽。战而不捷,将尽焚库藏,保越王窜身异域,以图楚王复国之事,安得遽为吴有?即使为吴尽有,然大半归于王宫,太宰同诸将不过瓜分一二。孰若主成,使寡君委身太宰,则越国春秋贡献,未入王宫,先入宰府! 伯嚭闻言有理,不觉点头微笑。 文种见此,便命八名美人入帐,指而言道:此八女出自越宫,民间更有美于此者。寡君若蒙赦宥,当竭力搜求绝色,以备太宰扫除。 伯嚭大笑而起,执文种之手:文大夫舍子胥右营而趋左,必以某无乘危害人之意。卿若有胆略,可随某夜见吾王,以决其议。 遂尽收所献,引文种同造中军,来见夫差。 伯嚭留文种在帐外,自己先入,备道越王勾践使文种请成之意。 夫差:寡人与勾践有不共戴天之仇,岂有言和之理? 伯嚭:兵者凶器,可暂用而不可久。越虽暂败,国中尚有万余精卒。背水一战,胜负之数未知。今其君请为吴臣,王妃请为吴妾,宝器珍玩,尽扫于吴;勾践乞于王者,仅存宗祀而已。受降以厚实,赦罪以显名;名实俱收,吴可伯于诸侯。必诛勾践,孰若得其国? 夫差细思伯嚭之言,由怒转喜,乃命文种入见。 文种闻说命进,以手加额:越国得存矣。 遂入帐叩拜,膝行而前,态度卑逊至极。 夫差:勾践既请为吴臣,则须从寡人入吴,可否? 文种:既为臣妾,死生在君,敢不服事左右? 伯嚭:既勾践夫妇愿来吴国,则大王名虽赦越,实已得之矣。 夫差大喜,乃许其成,命伯嚭与文种签订盟约,加用玺印。文种再拜,于是约成。 伍子胥夜来未睡,持戈巡营。忽闻太宰伯嚭引陌生人夜入王帐,便觉不妙,遂趋至中军,直入王帐。见伯嚭同一位大夫立于王侧,因不识文种,指而问道:此子何人? 伯嚭答道:越子之使,大夫文种是也。 子胥闻言怒气盈面,遂不理伯嚭,转问吴王:越使其来为何?既为国使,因何不白日见王?两国交锋之际,许敌国之使夤夜入于王帐者,必为间谍之事。 吴王陪笑:相父休恼。文大夫本是日间前来,先见太宰求成言和;太宰待以飨宴,饭后来见寡人,非为间谍之事也。 伍子胥道:既如此,大王已许越国求和之议乎? 夫差无法避讳,只得答道:已许之矣。 伍子胥听罢,直气得面红耳赤,怒发冲冠。连瞪伯嚭几眼,努力平复胸中恨怨,高声叫道:此议绝计不可!大王可先杀越使文种,再罢伯嚭之职,问其通敌之罪。臣来日亲提三军,往会稽山下,必擒勾践,平灭越国,以报先王大仇,有何不可! 吴王夫差脸色更变,伯嚭羞恼成怒。文种倒退几步,静观其变。 过得片刻,夫差言道:自齐桓、晋文、秦穆、楚庄以来,诸侯凡图伯业,罕有灭人之国,杀人降君者。相父专欲杀君灭国,不亦过耶? 子胥答道:越与吴相邻,有不两立之势,吴不灭越,越必灭吴。夫秦、晋之国,我攻而胜之,得其地不能居,得其车不能乘,故可许成。如攻越而胜之,其地可居,其舟可乘,此社稷之利,不可弃也。况先王大仇,若不灭越,何谢立庭之誓? 最后一问,吴王夫差便即语塞,不能对答。 伯嚭见吴王受窘,上前反驳:相国之言误也。先王建国,水陆并封,吴、越宜水,秦、晋宜陆。若以其地可居,其舟可乘,谓吴、越必不能共存;则秦、晋、齐、鲁,皆乃陆地之国,其地亦可居,其车亦可乘,彼四国者,何不并而为一?若谓先王大仇,必不可赦,则相国仇楚更甚,何不遂灭楚国,而许其和?今越王夫妇皆愿服役于吴,视楚国仅纳芈胜,更不相同。相国自行忠厚之事,而欲王居刻薄之名,我谓忠臣,当不如是也! 夫差闻言喜道:太宰之言有理,相国且退。 伍子胥返身便走,临出帐门叹道:悔不听被离之言,与此佞臣同事! 恨恨不绝,步出幕府。 文种屏气肃立傍侧,听闻伯嚭一番言语,暗挑大指:此人真乃世之奇才,辩驳恢宏,非常人可及。但此非其心中所思,乃珠宝美女,在其腹中发言也,尤其难得,尤其难得! 伍子胥愤愤出帐,大夫王孙雄迎面走来,惊问:相国如此怀恨,却因何事? 子胥不答,只顾自叹:越国十年生聚,再加十年教训,不过二十年,吴宫为沼矣。 王孙雄闻而愕然。伍员含愤,自回右营。 伍员去后,夫差顿觉浑身轻松,便问越王夫妇入吴之期。 文种答道:寡君蒙大王赦罪,必归国悉敛玉帛子女,以贡于吴。愿大王稍宽其期,寡君焉敢负心失信? 夫差许之,遂遣王孙雄随文种同至越国,催促勾践夫妇早日起程;又命太宰伯嚭引兵一万,屯于吴山以候。如勾践五月不至,便进兵灭越。 安排已毕,夫差便与伍员班师回吴,等候越王勾践夫妇前来吴宫为奴。因见伍员气愤不已,遂抚慰道:如此杀父大仇,若能使于身前,时常戏侮,岂非甚于一刀诛之? 伍子胥气冲牛斗,只是不答。夫差却为自己所编理由所感,大为得意。 文种既蒙饶过越王不杀,遂与王孙雄到至会稽山上,回报越王:承蒙吴王大恩,已许我班师,今遣大夫王孙雄监督行成。更有太宰伯嚭,屯兵江上,专候我王过江入吴! 勾践点头,向王孙雄称谢,乃还越都,收拾库藏宝物,搜括国中美女,同王妃启行。 群臣相送,勾践泣道:孤承先人基业,椒山一败,遂至国亡家破,千里而作俘囚。不知此行,何日方是归期! 于是祭祀宗庙,辞祖而行,群臣送至浙江之上。范蠡具舟固陵,迎接越王。 文种举觞祝道:皇天佑助,前沉后扬;祸为德根,忧为福堂。威人者灭,服从者昌;王虽淹滞,其后无殃。君臣生离,感动上皇;众夫哀悲,莫不感伤。臣请荐脯,行酒二觞! 越王饮尽觞中之酒,泪流不止。 文种复进言道:昔成汤囚于夏台,创殷商六百年基业;文王系于羑里,开姬周之业,至今五百余年,社稷未堕。齐桓公奔莒,晋文公亡翟,后皆一举为伯。夫艰苦之境,天之所以开王伯也;王善承天意,自有兴期,何必过伤,以自损其志哉? 勾践仰天叹息,举杯无语。 范蠡进言:臣闻居不幽者志不广,形不愁者思不远。古之圣贤,皆遇困厄之难,蒙不赦之耻,岂独君王?又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主上有去国之忧,臣吴之辱,我浙东之士岂无豪杰,与主上分忧担辱者乎? 于是自请随主赴吴,分担君忧,保护越王安全;文种自请留守国都,安抚四境,率领百姓生聚教训,足备耕战,以使富国强兵。 太宰苦成、行人曳庸、司直皓进、司马诸稽郢、司农皋如、太史计倪众臣,皆都自陈职责,且指浙江之水设誓,必以上大夫文种为首,治国理民,强兵实库,不使有失。 越王见此,胸襟大为舒展,举酒言道:孤虽入北国,为吴穷虏;然有诸卿怀德抱术,各显所长,以保社稷,经营越国,孤复有何忧? 把酒话别,留文种与众大夫守国,独命范蠡偕行。遂登船径去,再无返顾。 越王夫人坐在船上,据舷而哭,泪水不绝。忽见江面上乌鹊翻飞旋舞,自空中俯啄江渚之虾,意甚闲适。夫人感怀,因作《鸟鹊歌》道: 仰飞鸟兮乌鸢,凌玄虚兮号翩翩。集洲渚兮优恣,啄虾矫翮兮云间。 啄素虾兮饮水,任厥性兮往还。妾无罪兮负地,有何辜兮谴天。 帆帆独兮西往,孰知返兮何年。心惙惙兮若割,泪泫泫兮双悬。 彼飞鸟兮鸢鸟,已回翔兮翕苏。心在专兮素虾,何居食兮江湖。 徊复翔兮游扬,去复返兮于乎。始事君兮去家,终我命兮君都。 终来遇兮何辜,离我国兮去吴。妻衣褐兮为婢,夫去冕兮为奴。 岁遥遥兮难极,冤悲痛兮心恻。肠千结兮服膺,于乎哀兮忘食。 愿我身兮如鸟,身翱翔兮矫翼。去我国兮心摇,情愤惋兮谁识。 其歌悲惋凄恻,舟中之人皆不能抑,一面唱和,一面泪水长流。 越王闻听此歌,心中凄楚,脸上强笑,口中安慰夫人:孤高飞有日,卿其何忧! 既入吴界,见太宰伯嚭,先以金帛女子献之。越王深谢覆庇之德,伯嚭一力担承,许保其夫妇迟早返国,越王之心稍安。 范蠡满腹道家奇术,一眼便即看透伯嚭性格,于是按方抓药,依其脾性,尽心结纳。 伯嚭大喜,返吴路上,只数日功夫,便与范蠡成为莫逆之交。由是押送越王至于姑苏,入宫登殿,引见吴王夫差。 勾践夫妇伏于阶下待罪,范蠡自将宝物女子,开单呈献。 越王再拜稽首:东海役臣勾践,不自量力,得罪上国,罪孽深重。大王怜赦深辜,使执箕帚,诚蒙厚恩,不胜感戴。 夫差一面观看礼单,一面洋洋答道:寡人若念先君之仇,子今日绝无生理。 勾践叩首:臣实当死,惟大王怜之。 伍子胥当时位列朝班,见吴王心怀怜悯,有欲赦免越王之意,不由大急,遂出班奏道:勾践为人机险,今为釜中之鱼,故巧言令色,求免刑诛。今日若不明诛其罪,一旦他日得志,便如放虎归山,不复可制矣。 夫差闻言不悦:孤闻伐人之国,不过使服。若诛降杀服,祸及三世。孤非爱勾践不诛,恐见咎于天道耳。 太宰伯嚭:子胥为人,怀恨弥深。比如鞭尸弃骸,实非忠恕之道。且只明于一时之计,不知长久安国之道。大王至论,诚仁者之言,必得天帝之佑也。 夫差闻言大喜,连连称是。子胥见吴王偏信伯嚭佞言,愤愤而退。 画外音:夫差不杀勾践,并非是忘祖父大仇,只为图谋霸主,不欲背负灭国杀君之名,以免失天下诸侯之望。于是尽受越国贡献之物,复使王孙雄于祖父阖闾墓侧筑一石室,将勾践夫妇囚入其中,去其衣冠,蓬首垢衣,执养马之事。此等羞辱,对于一国之主而言,生不如死。则夫差之狠毒,勾践之隐忍,皆在同时同地,得以淋漓尽致体现。 勾践夫妇在吴都姑苏苦熬受辱,其实若逢烈性之人,早已自杀,不致苟活,这也是夫差不欲亲手诛杀吴王本意。未料勾践忍辱能力非常,实出夫差意料之外。更兼幸有伯嚭既受文种重贿,时常差人私馈食物,亦使勾践夫妇至饿死。 吴王每次驾车出游,皆要勾践亲执马楱,步行车前。吴人皆指指点道:“此越王也!”勾践低首敛眉,故作不闻而已。 镜头转换,按下江南,复说中原。 便在越王勾践夫妇与大夫范蠡,在吴国服役受苦之际,时至鲁定公十五年,孔子五十七岁,离开卫国,回到故乡曲阜,居于鲁国。 曲阜城南有村名曰马湾,村西头有庙。孔子在此讲学数日,然后离去。村民知此事者,将其庙改称《圣人祠》,后又更名圣人庙,并在正殿设置圣人楼阁。 此年子贡二十六岁,为鲁国大夫。邾国隐公来朝见鲁定公,子贡陪侍在场。 见邾隐公高仰其首,献宝玉给鲁定公。鲁定公则低垂其首,将宝玉接过。 邾子去后,子贡对宾客说道:重、邾二君,皆将死矣。 宾客惊问:何以知之? 子贡:礼者,关乎生死兴衰。鲁公与邾子皆不依礼,行为昏乱。邾子高视献玉,此谓骄;鲁公低首俯视,此谓颓。骄则战乱不远,衰颓预兆疾病。鲁公恐先死,邾子继其后。 不出四月,鲁定公果死,邾国继而发生内乱,邾隐公亦亡。 宾客见此,皆谓子贡近乎圣人。孔子闻之,却叹息道:不幸之事,便说中又有何用?子贡是饶舌之人也。 鲁定公在位十五年薨逝,子姬蒋即位,是为鲁哀公。同年四月,卫灵公薨逝,公孙辄即位,是为卫出公。赵鞅差阳货送太子蒯聩回国,出公欲让位与父,卫国卿大夫及国人不从,发兵攻击蒯聩。蒯聩入宿邑自保,亦称卫君,父子分庭抗礼十二年。 孔子见此,离卫去陈,子贡从游。 鲁哀公元年春,楚昭王发兵攻蔡,将蔡国迁至江、汝之间。蔡昭侯向吴国告急,吴王夫差命蔡昭侯迁都近吴,以便援救;蔡昭侯立即答应,并请吴军入国,相助迁都。蔡人大哗,不肯答应。昭侯杀公子驷立威,迁都州来(今安徽凤台)。蔡人哭墓而迁,怨恨昭侯开门揖盗。两年之后,国中大夫雇佣刺客蔡利刺杀昭侯,公子朔继位,是为蔡成侯。 鲁哀公三年,孔子六十岁,自谓六十而耳顺。 因过郑国至陈,在新郑与弟子走散,独自在东门等候弟子来寻,呆若木鸡。 郑人好奇围观,指指点点,不知是何国落魄老大夫,至于本地。 子路、子贡不见师尊,着急非常,见人便问,并叙孔子长相模样。 便有见者答道:子所云夫子,未曾见过。倒在东门墙下见一老者,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 子贡等闻而大喜,寻至东门,果见恩师立在那里发呆,表情迟滞,毫无昔日神采。子贡上前拜见,向老师请罪道惊,并将路人所答言之。 孔子闻说“丧家之狗”之喻,欣然大笑:然哉,然哉!果是如此,果是如此! 于是离郑至陈,居住三年。然陈国屡遭晋、楚、吴国轮番攻伐,孔子只得仓皇逃离,率众徒去陈往蔡。至蔡未久,却又逢其迁都之乱,蔡昭侯被刺客所杀,葬于寿县。 孔子经历连串政变战乱,因仰天长叹:时乎,时乎!丘获罪于谁?致生此乱世。 楚昭王二十五年,楚国陆续尽灭戎蛮之国,对其遗民尽俘以归。 便在此年,齐景公薨逝,身死之后霸业既灭。又诸子争位,齐国再度陷入混乱。 镜头转换,鲁哀公五年,齐都临淄。 荀寅、士吉射从柏人突围,逃亡齐国,晋国八年之乱平定。 齐景公会盟五侯,将举国之力以为赌注,全部押在中行氏及范氏身上,既然二氏惨败奔齐,则意味景公争霸计划彻底破产。 如此打击,齐景公本已步入暮年,如何承受?故此心灰意冷,抑郁成疾,继而病笃。 是年夏,景公自觉不久人世,便于诸子中选嗣。因平素最喜宠妾鬻姒所生公子荼,常在后宫伏身作牛,使爱子骑之。故不顾众臣反对,将上卿惠子国夏与昭子高张召至榻前,将幼子荼托付。(“孺子牛”一说,由来于此。) 托孤已毕,齐景公杵臼与世长辞,终寿六十七岁。十岁登基,在位五十八年。 吴王夫差闻而大喜:齐侯既死,又废长立幼,新君懦弱,不趁此伐之,更待何时? 伍子胥谏道:伐人之国,不乘其丧;又劳师远征,需除后顾之忧。主公若非欲伐齐,亦须先诛除越逆勾践方可! 伯嚭闻言,不以为然,发言辩驳:相国休借公义,以报私仇。我王伐齐,绝非一年半载所能克者;长期交战,正需举越国之力,为我筹措军资。相国此时欲杀勾践,岂非自去臂助,釜底抽薪!若依某计,勾践非但不可杀,且宜释放归国,使为我大军以备后勤。 伍子胥大怒,正欲驳斥,夫差说道:相国固然多虑,太宰亦过仁慈。我观勾践狡诈,范蠡多智,皆非易与之辈。伯卿可试以离间,看范蠡能为我吴国所用否? 伯嚭既奉吴王之命,命管家召范蠡至府,问道:勾践其国已亡,夫妇并为奴仆。子乃道德之士,才绝当世,与彼羁囚一室,岂不鄙乎?吴王欲赦先生,聘为大夫,命在下劝子改过自新,弃越归吴,未知子意何如? 范蠡稽首:只恐伍相国在,在下无命立于吴国朝堂。(本集完) 第六十五集 卧薪尝胆 深宫之内,秋意萧索。宫墙之外,吴歌短笛。 伯嚭奉命来劝降范蠡,范蠡以不能与伍子胥共立于朝辞之。 范蠡说罢,施礼转身离去,但其话音尚在深秋的空气中飘荡。伯嚭无言以对,眼前却浮现出伍子胥对自己阴鸷恨毒的眼神,不由打一下寒战。 于是还于宫中,将范蠡之语回报吴王。 夫差良久无语,然后道:如此,则休矣。 伯嚭:子胥不能容天下之士,臣与大王皆为深知者。犹恐为臣,亦不见容共存也。 夫差:寡人既不疑卿,其又能奈何?以后在朝堂相会或议事,卿其让之。以卿观察,勾践君臣夫妇,言语举止如何? 伯嚭:臣入其院,见勾践服犊鼻,着樵头,斫锉养马;夫人衣无缘之裳,施左关之襦,汲水除粪洒扫;范蠡拾薪炊爨,面目枯槁。君臣力作,绝无怨恨之色,亦无愁叹之声。 夫差:卿其怀怜,为其君臣夫妇美言以饰乎? 伯嚭:为臣怎敢! 夫差不信伯嚭之言,乃与其同登姑苏台上,往下俯视。却正好望见越王及夫人端坐于马粪之旁,范蠡操楱立于左,君臣之礼犹存,夫妇之仪且具。 伯嚭:主公,臣之所言如何? 夫差:彼小国之君,一介寒士,虽在穷厄之地,不失君臣之礼,寡人心甚敬之。 伯嚭:臣闻无德不复。主公若以圣王之心,哀孤穷之士,加恩于越,勾践岂无厚报? 夫差点头:可即赦越王归国。 伯嚭领诺,辞王还于己府,遂遣家人将此喜信报知范蠡。 伍子胥闻说吴王将赦越王归国,火冒顶梁,急来入见,不顾君臣礼数。 夫差:寒风凛冽,相父不在府中纳福,今来入宫何事? 伍员:昔桀囚汤不诛,纣囚文王不杀,故桀为汤所放,商为周所灭。今大王既囚越君,而不行诛,诚恐夏、殷之患,旋踵便至矣! 夫差闻言失惊,忽改容相谢:相父之言甚为有理,是我听信伯嚭,以至心怀妇人之仁,几忘祖父大仇。相父且回,来日早朝,必杀勾践。 伍员登时心平气和,反觉自己失礼,于是谢罪而出。 次日早朝,吴差坐殿,未议政事,先唤承旨官,欲使召勾践夫妇杀之。 承旨官:大王,未知有何吩咐? 夫差:你带人前去,将勾践夫妇…… 承旨官:怎样? 夫差:啊也! 忽觉天旋地转,倒于座上,人事不醒。殿上诸臣见此,一阵大乱。伯嚭首先越众而出,止住众臣噪乱,继命内侍将吴王扶入内室,传唤太医。 夫差入内,稍时醒转,见太医在侧,便问:寡人何疾? 太医答道:煞是奇怪,臣经详察,大王无疾。 吴王命唤伯嚭入内:医者说寡人无疾,卿以为何故? 伯嚭:此必是大王惑于子胥之言,欲诛勾践。其怨苦之气上干于天,故上天警示大王,暂不可为此有干天和之事,亦未可知。 夫差闻奏,半信半疑。于是传令,命今日罢朝,众臣且散。 伯嚭还归府中,立命家臣潜至勾践所居石室,将吴王卧病之事告知,命其如此如彼,以消吴王杀机。 勾践再三致谢,亲送伯府家臣出门,回身便使范蠡掷卦卜吉。 范蠡观其卦象,喜道:大吉!吴王无甚疾病,至壬申日必得痊愈。且大王能得归国,全在侍疾一事,亦在此月内。怎奈辱甚,臣不敢言。 勾践闻说能得归国,欣喜若狂:但得还国,便受辱何妨?贤卿尽管言之可也。 范蠡:人生至辱,不过于尝食他人粪便,况一国之主哉?愿大王请求问疾,倘得入见,因求其粪而尝之,观其颜色,再拜称贺,告以病起之期。至期若愈,夫差必然心感大王。臣再请伯嚭进以说辞,则大王必可赦归矣。 勾践闻而垂泪:孤虽不肖,亦曾南面为君,奈何含污忍辱,为人尝其泄便乎?且使诸侯得知,宁不遗笑天下,遗臭万年! 范蠡再拜:主公恕罪,臣该万死!然昔日殷纣囚西伯于羑里,曾杀其子伯邑考,烹而飨之,西伯忍痛而食子肉,然后得以归国,翦商灭崇,终遗武王伐纣成功,缔就至今五百余年基业。夫欲成大事者,不矜细行,吴王有妇人之仁,而无丈夫之决,已欲赦越,忽又中变,此必是伍子胥进言以阻,使其犹豫。王不如此,何以激其妇人之仁,取其倨傲之怜? 勾践闻言,毅然拭泪,咬牙意决。范蠡便即来至太宰府中,求见伯嚭。 范蠡:今闻主公抱疴不瘳,我主勾践寝食不安,愿从太宰问疾,以伸臣子之情。 伯嚭:越君有此美意,明日可随我入宫。 范蠡大喜,回报勾践,当夜一宿无话。来日一早,伯嚭果带勾践入见问疾。 夫差便问勾践:卿来见孤,只为问疾耶? 勾践叩首奏道:囚臣听闻龙体失调,如摧肝肺,欲探望君父颜色,更无别由。 言罢泪下,发乎衷肠。便在此时,夫差觉到腹涨,说要出恭,挥令众人出室。 勾践随伯嚭出外,低声说道:臣在东海,曾事医师,观人泄便,能知疾之瘥剧。 伯嚭闻言甚为惊奇,但未答言,只快步出室,拱立廊下。未至片刻,内侍即将便桶提出,将要提往后院,倾倒洗涮。 勾践急上前止住,揭开桶盖,手取其粪,跪而尝之。左右见此,皆都掩鼻。 伯嚭紧皱眉头,暗道:此人如此隐忍! 勾践尝罢,讨水嗽口,复入室内,叩首奏道:囚臣拜贺大王,恭喜大王!王之疾患无忧,至三月壬申日必得痊愈。 夫差:卿何以知之? 勾践:粪者,谷味也,顺时气则生,逆时气则死。今囚臣窃尝大王之便,味苦且酸,正应春夏发生之气,是以知之。 夫差闻言大为惊奇,命人复唤入伯嚭:勾践适才,果然亲尝寡人之便耶? 伯嚭:正是。勾践对主公忠心,既便为臣亦自愧不如。 夫差大为感动,竟至泪水盈眶,赞叹道:为人臣者,至此为极矣。仁哉,勾践也!臣子之事君父,孰肯尝粪而决疾者! 勾践再拜:王对臣有再生之德,臣即万死,亦不能报。 夫差:卿君臣夫妇,可离石室,暂助太宰府中。待孤疾瘳,便遣送卿等还国。 勾践再拜,谢恩而出。 光阴如梭,转眼便至范蠡所卜之期,夫差头晕目眩之病果愈,更无不适之感。 夫差感念勾践之忠,即令其夫妇改换诸侯衣冠,范蠡复其大夫服饰,就宫中设宴,为其君臣饯行。勾践更换冠带入席,再三拜谢,欲赴臣位,夫差不许。 伯嚭将勾践引至上座客位,吴国诸大夫皆都列坐相陪。 伍子胥见吴王忘仇待敌,当即火冒三丈,遂不肯入坐,拂衣而出。 伯嚭道:相国刚勇,其不入坐,殆自惭乎? 夫差笑道:太宰之言甚当! 君臣二人,由此深恶伍子胥。勾践进觞为吴王寿,夫差许以三日后启行,宾主尽欢。 来日一早,伍子胥复又入见吴王,私下谏道:勾践内怀虎狼之心,外饰温恭之貌,大王爱须臾之谀,不虑后日之患,弃忠直而听谗言,溺小仁而养大仇。夫虎卑其势,将有击也;狸缩其身,将有取也。越王入臣于吴,怨恨在心,大王何得知之?其下尝大王之粪,实上食大王之心。王若不察,中其奸谋,吴必为擒矣! 吴王不悦:寡人有疾,相国不闻不问,亦不许他人尽忠乎?寡人已许释其还国,岂可朝令夕改,轻诺寡信?卿置之勿言! 子胥闻此,便知不可再谏,恨恨而退。 吴王亲送越王出城,谓勾践道:寡人赦君返国,君当念恩,休要记怨。 勾践稽首再拜:大王赦臣生还故国,天高地厚之恩,如同再造。臣必生生世世,竭力报效。苍天在上,实鉴臣心,如若负吴,皇天不佑! 再拜跪伏,流涕满面,竟似不舍。终命范蠡执御,与夫人登车升辇,望越国而去。 勾践回至浙江之上,文种早率群臣具舟过江,拜迎主公,并与范蠡相见,如获重生。 由是簇拥下船,回至国都,国人皆都远出城外迎接,举国欢声动地。 勾践泪流不止,又喜又悲,还入都城,祭告太庙,临朝视事,群臣拜贺问安。 越王:只因寡人不智,未听范蠡、文种二卿忠言,致有夫椒之败,会稽之耻。我欲立城于会稽,迁都于此,以自警惕,亦使诸卿与我共勉,不忘此奇耻大辱,众卿以为如何? 众官闻言,皆称遵命。勾践大慰,乃专委范蠡前往会稽山下,修城建都。 范蠡乃运用道家妙术,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规造新城,将会稽山整个包围在内。西北立飞翼楼于卧龙山,以象天门;东南伏漏石窦,以象地户。内城建筑已毕,修建外郭,独缺西北不围,扬言既已臣服吴国,不敢壅塞贡献之道,实图进取之便。 筑城已毕,还报越王。勾践引众臣来观,看罢大喜。当转至龟山,忽灵机一动。 吴王:范卿奇才,真乃鬼斧神工,固若金汤。可于此山之巅再筑一台,名曰灵台;在台上建三层楼,以望吴国,志我不忘吴王之赐。 范蠡应诺,旬日建成,制度俱备。 勾践率领百官国人,自诸暨迁都会稽,并将王宫设于灵台。于是便升范蠡为相国,文种为副,皆予重赏。二卿再拜固辞,越王不许。 越王:孤实不德,以至失国亡家,身为奴隶,遗羞先祖,兼愧对国人。苟非二位相国,及诸大夫极力襄助,寡人焉有今日? 文种:此乃先王神灵护佑,大王之福,臣等何功之有?愿大王勿忘姑苏石室之苦,则越国可兴,吴仇可报。 勾践闻此,忽想到尝粪之辱,深望文种一眼:贤卿教诲,勾践敢不敬受! 当时文种正在稽首,未尝察觉;范蠡在旁,却将此颇含深意盯视看在眼中,不由心内打一个突,感到一阵寒意袭身。 越王迁都已毕,诸事皆备,乃以文种治理国政,范蠡治军;又尊贤礼士,敬老恤贫,与民生聚养息。期年下来,物阜民丰,百姓大悦。 画外音:自从文种提起在吴都受苦之事,越王勾践时思尝粪之事,便觉口臭不堪,于是言于夫人,请其制作长柄毛刷,每日清晨醮盐水以刷口齿,便是如今牙刷前身。 范蠡闻说此事,猜中越王隐疾,便与师妹越盈亲往城北山上,采来蕺菜以献。越王食之,果觉口臭之感渐消,于是大喜,乃使人采蕺入宫,赐给百官皆食。 自此之后,越人喜食蕺菜成风,因名其山曰蕺山。蕺菜者,亦即鱼腥草也。 于是文种为政,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范蠡练兵,水陆战阵皆都训练精熟;又命师妹越盈,教给军士剑术。又奏请越王,开铁矿以铸利剑,重金聘请欧冶子以为监工。 三年之后,得利剑五万口,皆配给将士,人手一口。于是越国军中,每人除干戈戟矛在手,并皆肋下佩剑,且都剑术精湛。又凭越女剑法,越人由此近身作战,天下无敌。 勾践为报奇耻深恨,带头苦身劳心,冬常抱冰,夏还拥炉,累薪而卧,不用床褥。又悬苦胆于坐卧之所,每日早起晏卧,临睡之前必以舌舔尝之,谓曰“卧薪尝胆”。 又常于中夜暗泣,口念夫差之名不止。 鉴于越国丧败之余,生齿人口大减,勾践制定法令,传檄全国: 禁止少夫长妇,或老夫少妻。女子十五不嫁,男子十七不娶,父母俱都问罪。 孕妇生男,赐壶酒及一犬,若是生女,赐壶酒及一豚。 生子三人,官养其二;生子二人,官养其一。 国有死者,越王必亲为哭吊。出游必载饭羹于车,遇童子及少年,餔而啜之。 檄令即下,行之数载,国内人口大增,重现旧观。又积草囤粮,充实国库军需。若遇农耕之时,越王勾践必率群臣,至田中躬身秉耒。 越王夫人亲自织绩,与民间女子同劳共苦。七年免税,食不加肉,衣不重采。 十余年间,越国问候贡献之使,无一月不至吴国。吴王夫差嘉许勾践之顺,便命增加越国封土,纵横八百余里,尽为越壤。勾践治葛布十万匹,甘蜜百坛,狐皮五双,晋竹十艘,以答封地之礼;夫差大悦,更赐越王羽毛之饰。吴越两国之亲,甚过父子兄弟之邦。 镜头转换,按下越王卧薪尝胆,矢志报仇,复说在此期间,列国发生之事。 周敬王二十九年,楚昭王使单浮于为将,领兵攻打梁邑及霍阳山(今岘山)戎蛮国。 戎蛮不敌楚兵,三战皆败,国君蛮子赤率其残部奔晋。楚王遣使至晋,索取亡国之君。晋国正卿赵鞅不欲得罪楚国,遂擒蛮子赤及其国五名大夫,送交楚国,戎蛮子国遂灭。 同年吴国攻陈,楚国派兵援救,吴国因而退兵。 楚昭王引军屯于城父,闻说孔子在陈,因而大喜,急使人往聘孔子,请其至楚。 孔子亦早有周游楚国之意,得楚王聘书,便欲前往城父拜礼。因命众徒,分向陈、蔡国君告辞,来日启行。 陈、蔡二国大夫闻说孔子欲往楚国,皆都失惊。 陈大夫:孔子乃世之大贤,当初为鲁国代相,只半年鲁国便即大治。今若受楚王之聘,为其令尹,则我淮上诸国,再无宁日矣。 蔡大夫:其周游列国,所刺讥之言,又皆中诸侯之疾。今若受楚国之聘,是龙入大海,虎入深山,必大展其才,劝说楚王伐我陈、蔡二国,如此大事不妙矣! 陈大夫:留之不住,又不能杀却,如此奈何? 蔡大夫:可以兵阻之,只需不使其向南至楚,便曰大吉。 商议已定,于是便趁孔子未及出发,各发徒役前往边境,围困孔子于野。孔子由是不得前行,继而绝粮,七日之久。 众徒皆都饿病,甚至大半不能站立。孔子却安之若素,每日在帐中抚琴自娱。 众徒饿甚,见师如此,皆怀抱怨。 子路愠怒入见,当面嗘落道:夫子,君子亦有穷乎? 孔子: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 子路:意者吾未仁耶?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耶?人之不我行也。 孔子:仲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使智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子路愧不能答,只得施礼退下。 子贡侍立在侧,随口答道: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 孔子:端木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其容。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赐,而志不远矣! 子贡再拜受教,退而侍立如初。 颜回上前施礼: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 孔子欣然笑道: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子路闻之,自感惭愧。 七日之后,陈、蔡诸大夫手下徒役,见孔无有突围南下之意,便即渐渐懈怠。孔子见此,遂派子贡趁夜潜行,借助庄稼遮挡,躲过徒役监视,前至城父,去搬楚兵。 楚昭王闻报,立即兴师,前往陈蔡边境,迎接孔子。二国徒役见楚国兵至,一哄而散,于是孔子与众弟子脱困得免。 孔子前至城父,与楚昭王相聚十数日,复与谈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老调重弹。楚昭王闻此,以为闻名不如见面,唯唯而已,并无兴趣。 孔子见此,遂婉拒其聘,与众弟子踏上返鲁之路。 自此之后,孔子正式结束列国之游,潜心治学修书,终成六经,传于后世。 镜头转换,复说老子李耳。 老聃隐居宋国沛地,自耕而食,自织而衣。 因其曾被孔子称拜为师,故此隐居期间慕名而至者摩肩接踵,求问修道之方,学术之旨,处世之要。于是数年之间,号称老聃弟子者遍于天下,诸侯之国。 有一弟子,名叫庚桑楚,深得老子之道,学成后隐居北部畏垒山上。在此居住三年,则畏垒之地男耕而有粟可食,女织而有衣可穿,各尽其能,童叟无欺,百姓和睦,世间太平。 当地人欲推庚桑楚为君,庚桑楚不悦道:巨兽吞车,其势可谓强矣,然出山林之外,难免网罗之祸;巨鱼吞舟,其力可谓大矣,然跃于海滩之上,则为众蚁之食。故鸟不厌天高,可以飞矣;兽不厌林密,可以隐矣;鱼不厌海深,可以藏矣;兔不厌洞多,可以逃矣。皆为保其身也。保身全生之人,宜敛形藏影,故不厌卑庸。 有名南荣者,年过三十,闻庚桑楚高论,欲求养生之道。 庚桑楚道:土蜂不能孵青虫,越鸡不能孵鸿鹄,因各有所能,各有所不能也。桑楚之才有限,不足以化汝,何不南去宋国,求教老聃? 南荣闻言,行七日七夜,至老聃居舍,再拜求道。 老聃:子为何人,来此何事? 南荣:弟子南荣,资质愚钝,特行七日夜,来求教圣人。 老聃:汝求何道? 南荣:养生之道。 老聃:养生之道,在神静心清。静神心清者,洗内心之垢也。心中之垢,一为物欲,一为知求。去欲去求,则心中坦然;心中坦然,则动静自然。动静自然,则心无牵挂,于是当卧则卧,当起则起,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外物不能扰其心。故学道之路,内外两除也;得道之人,内外两忘也。内者,心也;外者,物也。内外两除者,内去欲求,外除物诱;内外两忘者,内忘欲求,外忘物诱。由除至忘,则内外一体,皆归于自然,于是达于大道矣!今汝念念不忘学道,亦是欲求也。除去求道之欲,则心中自静;心中清静,则大道可修矣! 南荣闻言,求道之意顿消,如释重负,于是身心清爽舒展,旷达淡泊。 似此之例,不一而足。 十余年间,老子已将王子朝所遗经史典籍,分地埋藏已毕。因嘱令首徒计然:我今去矣。子当率范蠡等众徒,传承光大我道家门派。 计然:我师将往何处? 老聃:我此去十万八千里,历经西域数十国度,将至天竺,点化胡人,使彼处为西天极乐世界。 计然:我师何时回归东土? 老聃:五百年后,当有胡僧东来,传我大道。 计然:其道为何? 老聃:其道名佛。 计然:胡僧何姓? 老聃:僧家姓释。 计然:胡僧所传是何经典? 老聃:胡说八道经。 计然:何谓八道? 老聃:佛家八道,又称八正道,是佛家弟子必修八项,是谓: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计然:便请师尊,传弟子八道经,然后再走。 老聃:须待五百年后,由胡僧来说方可,此时却是说不得也。 说罢呵呵而笑,然后身骑青牛,西出函谷关而去,就此不知所终。 画外音:至于老聃行踪,其后有道家门徒传说,谓老子并未远行,而是隐居于景室山,位于今洛阳滦川境内。因其后道家各派,皆尊老子为创派祖师,赠号太上老君,故此景室山便改称老君山。又传老子于周元王五年(公元前471)死于秦国,享年一百零一岁。 老聃骑牛一路往西,相去洛邑不远,但见四野荒凉,断垣颓壁,井栏摧折,皆是战后劫难情状。老聃观而悲悯,便在牛背上自语道: 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适可而止,恬淡为上。胜而不必自美,自美者乃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兵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兵之后,必有凶年。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则戎马生于郊。戎马生于郊,则国乱家破矣。 思思想想,前至函谷关,于是报名叫关。 函谷关守尹名喜,少时即好观察天文、爱读古籍,修养深厚。前日夜晚,独立楼观凝视星空,忽见东方紫云聚集,形如飞龙,向西滚滚而来。 此日正在城楼巡视,忽闻报说周室守藏史老聃在东门叫关。因早闻老聃大名,这一喜非同小可,急奔至东城,命令开关,亲出城外迎接。 因见关前立一青牛,牛背上坐一老者,白发如雪,双眉垂鬓,大耳垂肩,又长须垂腹,飘飘然有神仙之态。关尹喜便知来者必是老子,遂在青牛之前,纳头便拜。 老子:你是官,我是民,拜我何干? 尹喜:晚生何幸?小吏尹喜,拜见圣人! 老子急下牛背,双手搀起,长揖还礼,共入关内。 尹喜不许老子居住馆驿,非请入自己府中,热情相待,执弟子之礼,求问修行养生之道。老子见其谈吐不凡,知是同道中人,不由大喜,于是谈道论术,相谈甚洽。关尹请教三日,只觉老子渊博如海,学问与道法深不可测。 尹喜遂请求道:先生道法出于尊口,入于我耳,他人不能意会。先生乃当今圣人,不以一己之智窃为己有,必以天下人智以为己任。今先生将欲隐居,奈欲求教者何! 老子:若依子意,却待如何? 尹喜:依小子之意,先生何不将圣智着书留世? 老子:孔子云,圣人述而不作。道法皆藏于心,领会于意,留书何为? 尹喜:小子虽浅陋不智,愿代先生传此道法于后世,使其流芳千古,造福万代。 老聃推髯而笑,欣然允诺,命取刀简,奋笔疾书。便以王朝兴衰成败、百姓安危祸福为鉴,推本溯源,着《老子》五千言。三日之后,其书乃成,交付尹喜。 尹喜:未知此书何名? 老聃:因上篇起首为“道可道,非常道”,故称《道经》;下篇起首为“上德不德,是以有德”,故称《德经》。统而论之,可称《道德经》。 尹喜:经中所云,何用于世? 老聃:《道经》言其宇宙本根,含天地变化之机,蕴阴阳变幻之妙;《德经》言其处世之方,蕴长生久视之道。 尹喜再拜受教,如获至宝。乃行拜师之礼,作为老聃关门弟子。 老聃在函谷关盘环十日,留下五千言《道德经》,复将其中微言大义,皆传尹喜。 到第十一日上,便骑青牛飘然而去,绝不停留。 待关尹喜来至卧房门外,呼唤晨醒之时,老子已在二十里外。于是骑在青牛背上,任其所之,不加约束。行至雍郊,正闭目养神,忽闻有人在身后大呼。 画外音:先生留步,弟子来也! 老聃闻声睁开双目,回头看时,见一人骑马赶来,竟是弟子阳子居。阳子居乃是魏国人,曾入周室太学,在洛阳师从老子学道,不料竟在此相遇。 阳子居追上老子,从马上翻身而下,拜于青牛之前。 老聃下牛,扶起杨子,坐于青石之上,师徒欢会。 老聃:杨子近务何事,因何至此? 阳子居:弟子因见周室衰微,孔子周游列国而不见用。先生亦离朝隐居,便知天下已无人能扭转乾坤。故不愿为官,亦效先生离朝。 老聃:不愿为官,倒也罢了。因何来此?是为专门追赶为师耶? 阳子居:非也,弟子不知恩师在此。因弟子祖籍此处,来此是为寻访先祖故居,购置房产,修饰梁栋,招聘仆役,整治家规。 老聃:人生于世,有卧身之地、饮食之处足矣。且既云离朝隐居,又何需如此张扬? 阳子居:既云修身,坐需寂静,行需松弛,饮需素清,卧需安宁。非有深宅独户,何能如此?但若购置深宅独户,不招仆役,不备用具,何能支撑家业?又若招聘仆役,置备用具,不立家规,何以能治? 老聃:大道自然,何须强自求静。行无求而自松,饮无奢而自清,卧无欲而自宁。修身何需深宅?腹饥而食,体乏而息,日出而作,日落而寝。居家何需众役?顺自然而无为,则神安体健;背自然而营营,则神乱而体损。 阳子居:弟子鄙俗,多谢先生指教。 师徒同路而行,途中谈谈说说,前至泾水,雇船而渡。 老聃牵牛先登,阳子居引马后上,同船乘客见老子年迈,俱都让座。老聃慈容笑貌,与同渡乘客谈笑融融;阳子居则昂首挺胸,对众人洋洋不睬。既渡泾水,弃舟登岸。 老聃:我观子刚才在舟上神态,昂首傲视,唯己独尊,实不可教也。 阳子居:弟子在周室朝堂为官,二十年来,习惯已成自然,此后必定改之! 老聃:君子与人处,若冰释于水,与人共事,如童仆谦下;洁白无瑕,而似含垢藏污;德性丰厚,而似鄙俗平常。 阳子居闻之,犹如醍壶贯顶,一改原来高傲,不矜不恭,不骄不媚。 老子赞道:小子有进,孺子可教!人生于父母,立于天地之间,自然之物也。贵己贱物则背自然,贵人贱己则违本性。等物齐观,物我一体,顺势而行,借势而止,言行不自然,则合于道矣! 于是师徒相别,分手各去。老子自此在关中之地遗下杨子一支道派,就此鸿飞渺渺。 镜头转换,按下老聃西去,复说吴王图霸中原。 公元前491年,范蠡在练军间歇,与师妹越盈泛舟闲游。 正畅游之际,忽闻溪边笑声俨俨,又见沙鸥翔集,游鱼沉底。抬头看时,见有几个少年女子,正在岸边浣纱,一边撩水嬉戏。其中有一碧衫少女,美艳不可方物。 越盈首先看到,大为惊讶,暗扯师兄衣袖,向溪畔一指:师兄,你看。仙女下凡! 范蠡顺其手指方向看去,见是浣纱之女,先是不以为意。恰逢那碧衫少女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范蠡立时如被雷击,浑身巨震,目瞪口呆。 越盈轻笑:怎样? 范蠡:什么怎样? 越盈:这位碧衣姐姐,长相怎样? 范蠡:师妹欲听真话,还是虚语? 越盈:自然是真话。 范蠡:若听真话,只有四字。 越盈:哪四字? 范蠡:惊为天人! 越盈:则便纳其为妾,如何? 范蠡:此乃复国重器,兴越至宝。纳之为妾,岂非暴殄天物! 越盈:即曰复国重器,兴越至宝,师兄将欲如何用之? 范蠡:重价以购之,盛妆以饰之;歌舞以教之,冶容以诲之! 于是泊舟登岸,暗地向林中打柴人打听碧衫少女家世。 打柴人:你若问她,周围数十里内,无人不知。其乃是左近句无苎萝村人,子姓施氏,本名夷光,又名郑旦;自幼随母浣纱江边,故又称浣纱女。 范蠡拱手道谢,遂与师妹到至苎萝村中,见到夷光之母,馈以重金,说以选为越王宫中侍女。夷光母一生不曾见如此重金,立时应允。范蠡遂等夷光还家,命师妹将其引至僻静之处,说以施展美人计,蛊惑吴王夫差,以助越王复仇之事。(本集完) 第六十六集 单车四国 山村茅舍,屋后竹林。 西施夷光听罢越盈叙述,泪光闪闪,眩然欲滴,良久不语。 越盈见其若梨花带雨,心中不忍,抬袖替西施拭去泪花:姐姐若是实不情愿,我便代你向师兄求告,另择他人前往吴宫。 夷光:不必。请妹妹告诉范大夫,西施愿去。 越盈:为何? 夷光:十七年前,吴军伐越,我父兄皆死于难,当时我尚不满周岁。此仇不报,枉生人世。我若有妹子一半本事,自必腰悬三尺之剑,潜入吴宫,为父兄雪恨。今即可以身报国,又报家仇,人生于世,此愿足矣! 越盈:姐姐贞烈高义,实所人不及者。既是如此,请受小妹替越王一拜! 于是二女还舍,西施向母亲涕泪拜别。 范蠡感于西施大义,便将随车所携财帛全部留于施母,带西施出村而去,还归会稽。 越王勾践见到西施,惊为天人,不免心生旖念。 文种见状,便知越王不舍,遂问:大王生聚教训,卧薪尝胆,为着何来? 勾践猛吃一惊,早明其意,乃逊谢道:相国勿忧,寡人知过矣。即可教以音乐歌舞,备极礼仪,送与吴王。唯贤卿与范相作主,与孤谋之。 文种大喜,便与范蠡设美人计,复问西施之意。 西施拜道:吴兵来时,妾尚未成人,父兄便罹此难。又见村中男女死于战乱者七八,因常以为恨。既得为国捐身,妾之愿也。 文种与范蠡大为感动,整冠理衣再拜,因诈称越王族女,教以音乐礼仪。西施兰心惠质,三年之后,诸般技艺皆都学成,音乐歌舞,皆都炉火纯青。 第四年春,遂择吉日,为西施盛其装饰,又选侍女十八人,以轩车载之,送去姑苏。 越盈初见师兄范蠡高价聘购西施,本怀疑虑,见此不由大喜,暗赞师兄深明大义,复回忧转喜。范蠡与师妹整日耳鬓厮磨,有甚不知?遂奏请越王允准,便娶越女为妻。 西施入吴,至于姑苏宫中,吴王夫差见之大喜,便即封为如夫人,宠爱非常。 此后未久,吴王便专为夷光在姑苏城内建造春宵宫,挖掘修筑大池,造龙舟置于池中,日与西施为水戏。又建造馆娃阁、灵馆,以供西施表演歌舞、欢宴。 因西施擅跳响屐舞,夫差又专门为筑响屐廊,用大缸数以百计,埋于地中,上铺木板。西施足穿木屐在廊上起舞,裙系小铃,铃声与大缸回响声相和,铮嗒交织,泠泠成韵。 每到西施起舞之际,夫差如醉如痴,由此沉湎酒色,不理朝政。 既送西施入吴,文种复向勾践献计:臣谓破吴,可用七术。一捐货币,悦其君臣;二贵籴粟槁,虚其积聚;三遗美女,惑其心志;四遗巧工良材,使作宫室,以罄其财;五遗谀臣,以乱其谋;六强其谏臣使自杀之,以弱其辅;七积财练兵,以承其弊。 勾践闻而大喜,遂命逐项陆续行之。因闻吴王欲要改筑姑苏台,乃使木工千余人入山伐木,在山阳得梓,山阴得楠,各大二十围,长五十寻。勾践亲往设祭伐之,加以琢削磨砻,刻五采龙蛇之文,使文种浮江送至姑苏。 夫差见其木材异常,不胜惊喜,乃将此木重建姑苏台。三年聚材,五年台成,高三百丈,广八十四丈。又拓建九曲径以登山,百姓昼夜并作,累死者不可胜数。 镜头转换,按下吴越,复说齐鲁。 齐景公薨逝,临终托孤于国惠子与高昭子,故立幼子姜荼,是为齐晏孺子。 其后未久,楚昭王熊轸亦薨,世子熊章嗣立。 画外音:纵观当时天下诸侯大国,楚方多故,晋政复衰,齐自晏婴之死,鲁因孔子之去,国势俱都不振,惟独吴国之强,甲于天下。夫差恃其兵力,常有蚕食山东之志,齐国首当其冲,诸卿大夫深知情势利害,皆都忧心忡忡。 大夫田乞素与公子阳生交厚,因见子荼即立,便劝阳生出避他国,以保身家性命。 其后未久,国、高二卿果奉景公遗命,尽逐群公子,全都迁于莱邑,派兵监管。 诸公子有机灵者,不甘被禁。公子寿、驹、黔投奔卫国,公子驵、阳生投奔鲁国。 于是国夏、高张两家上卿秉政,朝中诸大夫皆都侧目。 大夫田乞,妫姓陈田氏,亦称田厘子或田僖子,乃是田桓子无宇之子。因见诸公子被逐,便假作奉承高昭子及国惠子二卿,每次上朝都同车随侍,故得二卿信任。 田乞既获信用,便向国、高二卿进言:臣私下得知,诸大夫皆不欲立晏孺子。今孺子继位,二公同任国相,诸大夫皆都自危,将欲策划动乱。 二卿闻言吃惊,便道:我等无意罢黜诸大夫,还请贤卿善为安抚。 田乞奉命,趁便联络诸大夫,逐一向其扬言:高、国二卿向有深谋,此时主公尸身未寒,便尽逐其子。此非仅逐公子,是欲尽除旧臣,改用晏孺子之党也。 诸大夫听而信之,皆都大惧,齐向田乞求计。 田乞: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如趁其尚未发难,抢先动手。 诸大夫信而从之,乃以鲍牧为首,各出家甲,随田乞攻入宫中,欲除晏孺子。 高昭子闻讯,急与国惠子各率家甲,驱车前往宫中营救。然而一去便即落入田乞埋伏,兼且不敌诸大夫兵众,一战而败。结果国惠子奔莒,高昭子被杀。 国、高二卿既然一死一逃,诸大夫乃共举鲍牧为右相,田乞为左相,更立国书、高无平为卿,以继二氏之祀。 晏孺子年幼不能自立,田乞阴使往鲁国接出阳生,夜入临淄,留藏府中,密议已定。 来日,田乞以享祭余为名,哄骗诸大夫到家,请出公子阳生,与诸大夫相见。 田乞:立子以长,古今通典。孺子年幼,齐国又被诸强环伺,不堪为君。故此田某与鲍相国商议,请改事长公子。诸公若无异议,便请拜过新君。 说罢,强扯鲍牧下拜。诸大夫不敢违拗,遂奉阳生为君,是为齐悼公。 悼公阳生为人狠毒,即位当日便迁晏孺子于宫外,命人暗地杀之。又怀疑鲍牧并非真心拥立自己,遂与田乞密谋,诛杀鲍牧,更立鲍息为大夫,以存鲍叔牙之祀。 自此田乞独相齐国,政由田氏,祭则吕氏,首开田氏专揽齐政先河。 齐悼公有妹,嫁与邾子益为妻。只因邾益对鲁国傲慢无礼,鲁上卿季孙斯引兵伐邾,攻破其国,执囚邾益于负瑕。 消息传至临淄,齐悼公大怒:鲁执邾君,是欺齐也,我必伐之。众卿以为如何? 田乞:伐之可也。但恐独力难胜,不如联手吴侯,可保必胜。 齐悼公准奏,遂遣使乞师于吴国,约同伐鲁。吴王夫差正无由北上,见齐使求师,不由大喜,便集众臣,言于相国伍子胥及太宰伯嚭。 夫差:寡人欲试兵山东久矣,如今出师有名,可谓得天之助! 伍子胥:联齐伐鲁,就此称霸中原,此为上计。 伯嚭:相国此言,可谓公忠体国之计。 夫差见二卿难得协力同心,不由大喜,遂许出师,打发来使还国,约会悼公。齐使拜别去后,吴王继而大起国中之兵,亲征北伐。 鲁哀公闻说齐、吴联手来伐,不由大惧,立即释放邾子益,令复归其国,继而使人前往临淄,向齐悼公谢罪,请求止兵约盟。 齐悼公此时方才志得意满,便遣前使离都南下,迎吴王师于途中,婉辞其兵。 齐使:因借贤王虎狼之威,鲁国今已服罪,敢请大王回旅,后必有重谢。 夫差怒道:吴师行止,岂有全凭齐侯命令差遣者?既不许我伐鲁,则便伐齐! 齐使惊惧,抱头鼠窜,还报齐悼公。早有细作将此事报至曲阜,鲁侯闻说吴王怒齐,不由大喜,遂使人送款与吴,反约吴王同伐齐国。 夫差大喜,遂驱兵大进,围剿齐国南鄙,攻打抢掠齐境。由是齐国上下惊惶,诸大夫皆以悼公无端开门揖盗,召寇入室,因此大怨。 吴师伐齐之时,乃是鲁哀公七年,公元前488年。 颜回随孔子离开负函,经陈、仪、蒲诸国,回到卫国帝丘。 画外音:颜回字子渊,曹姓颜氏,鲁国都城(今山东宁阳县)人,居陋巷,儒客大家,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十三岁时拜孔子为师,终生师事不弃,是孔子最得意门生,谓其好学仁人。颜回刚入孔门时,在诸弟子中年龄最小,性格内向,沉默寡言,智不外露。 镜头闪回,孔子率门徒周游列国途中。 子路、颜回同浴于洙水,见有五色鸟,停于水湄之洲。 颜回:师弟,此鸟何名,你知之乎? 子路:我自然知道,此乃荧荧之鸟。 后日,孔子与众徒宿营,颜回与子路又浴于泗水,更见前鸟。 颜回:师弟,前日曾见此鸟,你说其曰何名来着? 子路:哦哦,是也,是也。此乃同同之鸟。 颜回:不对。前日你并非此说。因何同一类鸟,而有二名? 子路:哈哈。譬如丝绡,煮之则为帛,染之则为皂。一鸟二名,不亦宜乎? 颜回闻言,瞪目不答。子路自以为智,见戏弄颜回如此,不由哈哈大笑。上岸之后,子路还至营帐,将此事当作笑话,说与众师兄弟听,借以取乐。 孔子在帐内听到事情始末,因而出帐,向众弟子说道: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子贡能言善辩,也自谓不敢与颜回相比。见老师如此评论,立刻答道:夫子之言是也。弟子何敢与颜回师兄相比?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孔子闻此点头,赞叹道: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颜回喟然叹道:弟子焉敢与夫子并论? 子贡:师兄既如此说,则视夫子为何? 颜回: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孔子离卫去陈,途经匡地遭困。当时颜回留在族弟颜浊邹家中,卫灵公听从蘧伯玉劝谏,便请颜回离城追赶,恳请孔子回转卫都帝丘。 颜回到至匡野,孔子见而大喜,十分动情,竟至落泪。 孔子:吾以为汝陷于城中,早已死矣! 颜回:子在,回何敢死! 孔子饿于陈、蔡,绝食七日,子贡费尽周折,购米一石,孔子命颜回为炊。颜回煮粥之时,见有墙上灰尘掉进饭中,于是将泥块取出,不舍丢弃,便即放入口中食之。 子贡正在井边打水,正好回头望见,不由大怒,便跑去向孔子告状。 孔子说道:我信颜回乃是仁人,非止一日。你虽亲眼看见,其间必有缘故。将其唤来,我替你问之。 于是子贡跑到残垣之后,将颜回唤出,齐至孔子面前。 孔子并不过问偷食之事,只对颜回从容说道:我适才盹睡,梦见先人,概是将要启发佑助我等脱困之法。你将米饭盛来,我将祭奠先人。 颜回再拜道:刚才有灰尘掉进饭里,弟子恐弃而可惜,故将灰尘食之。已蒙尘垢之饭,不可再用来祭奠先人矣。 子贡闻此,不由大惭,低头无语。 孔子道:既如此,便将饭端来,我等食之。 颜回奉命而出。孔子环顾众弟子道:我相信颜回之仁,非从今日始也。 鲁哀公十一年,颜回三十八岁,孔子六十八岁。 鲁季康子派使臣公华、公宾、公林,赍礼至卫,迎接孔子一行归国。颜回跟随孔子周游列国长达十四年,重归鲁国故居陋巷,开始设坛讲学。 画外音:颜回作为孔门弟子之冠,当时欲求其为师者极多,常有颇具名望及地位者向其请教。颜回讲学所用教材,不外六经,但对《易》经最为精研,见解独到,讲解深透。颜回除讲学外,便是帮助孔子整理古代典籍,将周游列国时所获不同古籍互作参证,去伪存真。特别是在整理《易》经之时,颜回呕心沥血,终致劳累而死。孔子复以颜回整理为基,又经韦编三绝,才给后世留下一部完整《易经》。因此大功,颜子故被后世称为“复圣”。 公元前487年,周敬王三十三年,鲁哀公八年。 是年三月,吴伐鲁。孔门弟子有若参战,保家卫国,终致吴师败绩,退还姑苏。 同年,宋景公擒俘曹侯伯阳及公孙强,并杀之,曹国灭亡,存国五百六十年。 画外音:周武王克商,封文王六子振铎于曹,与鲁国共守王朝东土,建都陶丘(今山东省菏泽定陶)。更与晋、鲁、卫、蔡等国,同列十二诸侯。曹国之域襟带河济,扼控鲁宋,居于中原要冲,时称天下之中,是诸侯各国往来必经之地。城濮之战后,曹国亲附于晋,与宋国交恶。曹伯阳继位,常侵宋境,便致宋景公怒,因而灭曹。其后裔便多以故国为姓,称为曹氏。曹叔振铎即为曹姓始祖,其后有汉相曹参,即其后裔。 与此同年,吴王夫差再次伐齐。 伐齐之前,先筑邗城(今江苏扬州)于江北,又开邗沟联结江淮,用以通粮运兵。然后与鲁国联手大举伐齐,于艾陵(今山东泰安)大败齐兵,歼灭齐军十万。 齐悼公遣使求和,吴王从之。鲁国因而大惧,遂向齐国请和,并将邾隐公释放归国,使其继续为君。邾隐公回国复位,但是恶习不改,仍旧昏庸无道。 吴王伐齐获胜,便于齐境扎营,大宴随征诸将,犒赏三军。当时越王勾践为讨好夫差,率军协助作战。并时常随侍吴王左右,更于宴席之间竭力大献殷勤,歌功颂德。 伍子胥看出有诈,私对吴王进谏道:大王攻鲁伐齐,称霸中原,臣非但不阻,反而全力支持。但千里伐国,必除后患,不杀勾践,臣恐即便胜齐败鲁,我大军亦无所归矣。 吴王闻而不悦。是日晚,繁星陨落如雨,大地震动。 齐悼公四年,田乞去世,谥号厘子,其子田常袭爵代职,执掌齐国之政,是为田成子。田常见齐悼公难以控制,欲为作乱,乃谋于大夫鲍息。 田常:今吴军压境,国君昏暴,无计可施,齐国危矣!子盍不趁此机会图谋大事,外解吴怨,内报家门之仇?子若肯应,某当代子行之。 鲍息想起父亲鲍牧惨死,虽然明知田氏是敌非友,为报悼公,当即允诺。田常于是便趁阅师之际,进鸩酒毒杀悼公,并遣使报与吴王。 吴王览其私书道:寡君得罪上国,遂遘暴疾,上天行诛。大王幸赐矜恤,勿陨社稷,齐人愿世世服事上国。 夫差览书大喜,乃班师而退,鲁师亦归。田常遂立悼公之子姜壬为君,是为齐简公。 吴王夫差胜齐还吴,得意非常,因以姑苏台为家,四时随意出游,与西施弦管相逐,流连忘返。满朝卿臣,惟太宰伯嚭及大夫王孙雄常侍左右,伍子胥若要求见,往往辞之。 早有细作报回越国,文种大喜,立刻入见越王。 文种:大王,翦吴时机至矣!今岁我越国年谷歉收,粟米将贵,君可请贷于吴,以救民饥,此空吴实越之计也。天若弃吴,必许我贷。 勾践从之,即命文种以重币贿赂伯嚭,使其引见吴王。 文种参见吴王于姑苏台,再拜请道:越国地处洿下,水旱不调,今年又逢年谷不登,以至人民饥困。愿乞上国太仓之谷万石,以救目前之馁;明年谷熟,即当加倍奉偿。 夫差:越王臣服于吴,越民即是吴民也。孤何爱积谷,不肯救之? 遂命拨谷万石,使文种装车押回。 伍子胥养病在府,闻越使至,遂闯宫上台,极力谏道:越国无饥,今遣使乞籴,实将空吴之粟。与之并不加亲,不与亦未成仇,王不如辞之。 吴王多日不见伍子胥,忽然相见,想起其对吴国大功,不由温情脉脉。 因闻此谏,遂又不以为然:勾践囚于吾国四载,毫无怨恨之情。代齐时愿为先锋,常时又贡献不绝,岂复有背叛之虞? 伍子胥:臣闻越王早朝晏罢,恤民养士,志在报吴。若说君臣之义,则商汤伐桀,武王伐纣,乃皆非以臣伐其君乎? 话犹未了,伯嚭从旁冷笑:若依相国之言,则勾践是为汤武,吾王当比于桀纣耶?越今有贷,明岁加倍偿还,无损于吴,而有德于越,何惮而不为也? 伍员怒道:似你这般奸佞,伍员耻于同事! 文种借贷吴粟万石以归,勾践即命颁赐国中贫民,百姓无不颂德。 时光飞逝,转眼次年秋初。 越国大熟,文种复来献计:今既丰收,当先还吴贷。王宜择精粟,蒸熟而与之;吴人喜爱吾粟饱满,必用以布种,则其来年颗粒无收,则至饥馁矣。 越王喜而从之,遂以熟谷还吴,比借贷之数加倍。 吴王叹道:勾践真信人也。 又见越谷粗大异常,果然便命国人皆以越谷为种。 及至来年秋至,举国绝产,颗粒无收。伍子胥见举国绝产,遂再次入见吴王。 伍员:越人还谷,我以为种,则绝其收,是乃文种毒计,勾践诡谋,由此可知。可趁此机兴兵伐罪,一举亡越! 伯嚭接言道:越地肥沃,与我吴国水土有异。又或植法不同,乃致绝收。其还谷之时,岂知我国人皆以为谷种耶?以此问罪,诚恐越王不服,天下诸侯见笑! 夫差以为有理,再次不听伍员进谏。 画外音:两国交争,与黎民何干?文种以蒸熟粟种以害吴人,其计亦谓狠毒之甚。其后自己身死于越王勾践之手,除勾践薄情寡义之外,亦非损阴丧德,害人害己? 越王闻说吴国绝收,军民陷于饥困,便欲兴兵伐吴。 文种谏道:时未至也。其忠臣伍员尚在,须设计除之,而后举兵伐国,无往不胜。 越王然之,遂唤范蠡入内,责以军旅,命越盈加强训练军士击刺之术。 范蠡领诺,又以重金聘请楚人陈音,荐于越王。 越王:陈音何人?其有何能? 范蠡:陈音善造弩弓,又射术天下无对。因在楚中杀人避仇,逃亡越地。 越王当即召见,聘为射师。当廷问道:弓弩之技,何所而始? 陈音:弩生于弓,弓生于弹。古有孝子,不忍见父母为禽兽所食,故作弹以守。因神乎其技,时人便为之歌曰:断木续竹,飞土逐肉。神农皇帝弦木为弧,剡木为矢,以立威于四方,便生弓箭。有弧父生于楚之荆山,自幼习用弓矢,所射无脱。以其道传于羿,羿传于逄蒙,蒙传于琴氏。琴氏横弓着臂,施机设枢,加之以力,其名曰弩。琴氏以此传于楚三侯,楚人由是世以桃弓棘矢,备御邻国。臣之射技,乃再传于楚之上将养繇基。 越王大喜,乃使其授连弩之法于三军。陈音经过千挑万选,终得善射之士三千,教以三矢连发绝技,人不能防。比及三月,三千射手尽其巧能。 陈音授艺之后,便即病死。越王诏命厚葬,其陵名曰陈音山。 镜头转换,按下越王厉兵秣马,图谋报仇,复说齐国。 齐相田常久怀擅国之志,只因忌惮国内高、国二卿之党尚众,不敢妄动。欲尽除之,乃奏齐简公道:鲁国与我相邻,世为姻亲,却勾结吴国来伐,实乃狼子野心,此仇不可不报。今趁越王为吴后患,吴王不敢离国远征,臣请主公亲征鲁国,必能取胜。 简公听信其言,便命国书为将,高无平、宗楼副之,大夫公孙夏、公孙挥、闾丘明等皆命从征。悉车千乘,往鲁国征进。田常率群臣相送至汶水之上,誓师主祭,声势浩大。 鲁国闻说齐师又来,举朝皆惊,莫知所为。 当时孔子在鲁,专务授徒课业,删述《诗》、《书》,不问世事。这一日,忽有门人琴牢字子张,自齐至鲁,来见其师,说齐兵已至鲁境。 孔子惊道:我虽已不食君俸,但鲁国乃是父母之国,今被外患敌兵,不可不救! 因召集众弟子,问道:尔众门人之中,谁能为出使于齐,以止伐鲁之兵? 子路、子张、子石闻声出班,俱称愿往,孔子不许。 子贡时为鲁国之相,亦在座中,乃离席起身问道:赐可以去乎? 孔子点头微笑:若是你去,为师方可放心。 子贡于是入见哀公,自请出使齐国,讨了国书,即日辞行。 镜头闪回,叙子贡来历。 子贡复姓端木,单名赐,卫国黎(今河南省鹤壁浚县)人,善于经商,家业豪富。 鲁国之法,鲁人若有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可取赎金于公府。子贡常赎鲁人于诸侯之国,而不取其金。 孔子:端木赐失之矣。 子路:夫子因何而作是言? 孔子:国中有赎人之能者,未必具备子贡家财;若皆如子贡赎人而不取金于府,则自今以往,鲁国恐再无赎人者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时人有言:子贡贤于孔子。 子贡驳斥道:是何言耶!譬诸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家室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 闪回结束,子贡使齐,拜见田常子。 子贡来至汶上,入于中军大帐,旁若无人。 田常待子贡坐定,开口问道:先生此来何事? 子贡:特来作说客。 田常:未知先生,将以何辞说我? 子贡:君之伐鲁过矣。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战。君不如伐吴。吴国城高以厚,地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 田常忿然作色: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以此有悖常理以教田某,何相戏也? 子贡: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臣故谓以弱为强,悖于常理。 田常:此言何谓? 子贡:君为齐相,三封而三不成,是大臣不听明公之言。公欲破鲁广齐,则必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君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于齐主。上骄主心,下恣群臣,反求必成大事,岂不难乎?夫上骄则恣,臣骄则争,是君上与主有隙,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君之立于齐危矣,故曰不如伐吴。倘若伐吴不胜,必国人半死于外国,且朝中大臣内空,则明公上无强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非唯君而何? 田常:善哉是言。虽然如此,我齐兵业已加鲁,若去而攻吴,众臣岂不疑我? 子贡:此事易耳。明公且按兵休动,臣请使吴国,令吴王出兵救鲁伐齐,其必应允。则明公以兵迎战,则齐之众臣哪个不从?必唯明公马首是瞻也。 田常许之,反出厚礼重金,加派车马,使子贡南见吴王。 子贡去后,田常又谓主将国书:我出临淄之时,闻说吴王将出兵伐齐。来者不善,将军可将大军姑驻于此,未可轻动。我将还国留守,并派人打探吴人动静,还报将军。有道是千里伐国,须防后患,将军宜先败吴兵,然后乘胜伐鲁,方保万无一失。 国书信以为实,于是领诺。田常遂归齐国,留守临淄。 子贡日夜兼程,来至姑苏城中,拜见吴王夫差,下其说辞: 臣闻王者不绝世,霸者无强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今万乘之齐私攻千乘之鲁,是与吴争强于中原,窃为大王危之。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大王何不便借救鲁以伐齐,镇抚泗上诸侯?则诛暴齐以服强晋,在此一举,且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智者当深信此不疑也。 夫差闻而喜道:先生真乃金玉良言,说中寡人心思。前者齐侯许以世代服事吴国,寡人以此许其归顺,班师还于姑苏。今齐国食言爽约,朝聘不至,且发兵攻鲁,其实可恨!寡人正欲提兵前往问罪,但闻越君勾践每日勤政训武,恐有谋吴之心,是我大患也。寡人欲先伐越,然后乘胜北征齐国,不亦可乎? 子贡:若果如此,齐必灭鲁,复兴桓公霸业矣!况越弱齐强,越人已服,伐之何益?伐越利小,而纵齐患大,智者谁不知之?就大王而论,若畏弱越而避强齐,非勇也;逐小利而忘大患,非智也。智勇俱失,何以争霸?大王若必虑越国趁机来袭,则臣请为大王东见越王,使亲櫜革建,以从下吏何如? 夫差闻言大喜:先生诚能如此,孤之愿也! 于是亦出重金厚币,载之以车,赠予子贡,使往说越王。 子贡至越,求见越王。勾践闻说,不由大喜,遂对文种及范蠡道:端木赐乃圣人之徒,专行仁义之事,此番前来,必有利于越国。 文种:大王之言甚是,可以礼待之,叩其来意。 越王从之,于是下令除道郊迎,将子贡请至殿上,屏退众卿,单独请教:越国乃蛮夷之邦,何劳鲁相大夫,圣人门徒玉趾光降辱临? 子贡答道:特来吊君。 勾践:孤闻祸与福为邻,先生下吊,必是孤王之福,请闻其详。 子贡暗赞越王态度从容,于是以实相告:实不相瞒,某乃鲁人,自当为鲁国谋划。今臣往说吴王救鲁伐齐,吴王实欲听某,但畏贤王蹑之于背,遂曰“待我伐越之后乃可”。大王若无报吴之志,而使吴王疑之者,拙也;若有报吴之志,而使人预先知之者,危也! 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本来便欲一心报吴,却又生怕夫差知道,犹恐一朝谋泄。今听子贡一语道破天机,如何不惊?于是闻其言愕然,不由起而长跪,诚心求教。 越王勾践:先生远来,必有妙计救我? 子贡:吴王骄而好佞,宰嚭专而善谗,吴国必败之由也。贤王卧薪尝胆,可以重宝取悦其心,再以卑辞奉承其骄;复请从征伐齐,则必消其疑。且此去战若不胜,吴国之势必削;若战而胜,其必起争霸诸侯之心,将以兵北向强晋。则吴国有间,而越国可乘也! 话犹未了,只听堂下有人抚掌称善。范蠡与文种并肩升阶登殿,与子贡以礼相见。 叙礼已毕,文种对越王说道:子贡之策,真金石良言,乞我王准行之。 勾践大喜,对子贡再拜称谢,乃赠以黄金百镒,宝剑一口,良马二匹。 子贡还见吴王:臣以大王之言相告,越王大恐,委臣转奏大王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内不自量,抵罪於吴,军败身辱,栖于会稽,国为虚莽。赖大王之赐,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死不敢忘,何谋之敢虑!”且云大王若北上伐齐,必选越甲三千,以随骥尾。 吴王:寡人欲命越王随我伐齐,可乎? 子贡:臣谓不可。夫空人之国,悉人之众,又从其君,是谓不义。若依臣计,大王莫若受其财币,许其出师,而辞其君王随征。 吴王许诺,遂发九郡之兵伐齐,并命越甲随征。 子贡告别吴王,又单车驰往晋国,来见晋定公道:臣闻‘不先定不可以应卒,兵不先辨不可以胜敌。今齐国与吴军为鲁国之故,将欲决战。吴王若是战而不胜,越人自其背后乱之必矣;若与齐战而胜,则必以得胜之兵临晋,与贤侯争霸中原矣。 晋定公闻而大恐,问道:依先生之计,孤将为之奈何? 子贡:吴国劳师远征,明公以逸待劳可也。只厉兵秣马,整军修卒以待,必可乘吴军之蔽,无可忧虑。 晋定公许诺,并以重金相谢。 子贡告辞晋侯,还至鲁国,回报恩师孔丘。 孔子闻说弟子周游一圈,兼得齐、吴、越、晋四国重赐厚赏,乃赞不绝口:善哉!赐之多智,且善敛财如此,我不如也。 周敬王三十五年,鲁哀公十年。孔子在卫,夫人亓官氏卒。 吴王夫差听信子贡之言,发兵北上争霸。派大夫徐承率舟师,从吴国长江口沿海北进,千里突袭齐国;内陆则沿新凿邗沟北进,由长江入淮。 遣使先发,约会鲁、邾、郯三国之军。 越王勾践使大夫诸稽郢为将,率铁甲三千,前往姑苏从征。 吴王大喜,遂征九郡之兵北进。遣人预建别馆于句曲,遍植秋梧,号曰梧宫,使西施移居于此避暑,以待胜齐班师,即于梧宫度夏。 大军将发,子胥马前阻谏,进言先斩越王勾践。 夫差又不听,反纳伯嚭之策,命伍员出使齐国约战,欲假手齐人之手杀之。 伍子胥屡谏不入,自料吴国必亡,乃借出使齐国之机,携子伍封同行。至临淄见到齐侯,面致吴王之命。齐简公闻言大怒,当即便欲下令,立即诛杀伍子胥。 大夫鲍息见此,出班进言:伍子胥只因屡谏不入,与吴王已成水火,故被遣来齐,欲借主公之手杀之,以免诛杀忠臣之谤。主公不可为人刀手,以使吴侯得遂心愿,宜遣伍子胥还归本国,令其忠佞自相攻击。夫差若杀子胥,则我不战而胜矣。(本集完) 第六十七集 夫差争盟 齐都临淄,宫殿朝堂。 齐简公接受大夫鲍息谏议,厚待伍子胥,报以战期,定于春末。 伍子胥告退,命儿子伍封拜鲍息为义兄,就此寄居齐国,改称王孙封,不许用伍氏之姓。伍封自然知道父亲用意,乃先与鲍息结拜,然后再拜父亲,涕泣送别。 鲍息遥望伍子胥远去背影,长吁叹道:子胥公存祀于齐,此番归国必死。 不料被伍封听见,泪如江河绝堤,不能遏止。 夫差以为伍员此去必死,便不待其归,祭师而行。 乃分兵派将,自领中军,使太宰嚭为副,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兴师十万,同越兵三千,浩浩荡荡,望山东进发。 中途遇到伍子胥回来复命,夫差大为惊奇,就命殿后。 伍员不从,称病先归姑苏,夫差亦不以为意。 齐将国书闻报吴兵来伐,传令拔寨往迎,至于艾陵(今山东泰安南)。 便在此时,水师来报:我军在琅琊港击败吴国大将徐承,吴师丢盔弃甲、沉船无数。 国书闻报大喜,便对诸将说道:吴军陆海两兵,已败一路;众将奋勇,必令其陆路军片甲不回! 夫差同时收到海军败讯,不由大怒,乃与诸将共约:来日决战,有胜无败,有进无退。众卿听我号令,闻鼓而战,闻金而进,凡后退半步者斩! 诸将声诺,须发皆乍,各怀必死之心。 誓师已罢,鲁国上将叔孙州仇引兵来会。夫差甚喜,赐以剑甲,使为向导先锋,离艾陵五里下寨,与吴军成为犄角之势。 一夜无话,来日传餐,两军出营列阵,各自队圆,就此交锋。 吴王列阵,叔孙州仇在前,展如次之,王子姑曹在后;使胥门巢率越兵三千往来诱敌,自与伯嚭引军屯于高阜,越将诸稽郢留于身侧。 齐军列阵,国书自领中军,陈逆为监军,公孙夏、公孙挥分领左右两翼,高无平、宗楼性各为左右先锋。 两军相合,各自奋力,杀伤相抵,不分胜负。 齐帅国书亲自执桴鸣鼓,悉起大军冲杀。 吴王在高阜处看得亲切,只以三队先后迎敌,自于高阜处按兵不动。激战半日,见齐兵十分奋勇,吴兵渐失便宜,乃命伯嚭引兵一万,先去接应,冲动齐军阵脚。 国书正欲分军迎敌,忽闻吴军阵后金声大震,钲铎皆鸣。齐人只道吴兵欲退,不料钲铎响处,吴王夫差自引精兵三万冲下高坡,从刺斜里直冲齐阵,将齐兵隔作数断。 展如、姑曹见吴王亲自临阵,勇气倍增,反身猛击,杀得齐军七零八落,顿时溃散。 战场上局势大转,展如就阵上擒了公孙夏,胥门巢刺杀公孙挥于车中,夫差亲射宗楼落马,齐军大败。齐军禁卫将领闾邱明见此,请主帅国书卸甲摘盔,以避敌锋。 国书叹道:主公将举国十万强兵委付于我,今败于吴人之手,我有何面目还朝? 乃解甲冲入吴军,为乱军所杀。闾邱明亦被鲁将州仇擒获。 吴军大胜齐师,诸将各自入帐献功。 齐将高无平逃回临淄,来见齐侯:我军中计遭败,主帅国书、上将公孙挥阵亡;大夫公孙夏、闾邱明被俘。十万之众,被擒斩不计其数;革车八百乘,尽为吴军所有。 齐简公闻报大惊,乃与田常、阚止左右二相商议,只得遣使赍持金帛,往吴军营中谢罪请和。夫差许和,主张齐、鲁复修兄弟之好,各无侵害;二国听命受盟,不敢违拗。吴王即命将公孙夏及闾邱明斩首,大会诸将;同时重赏越兵,先使诸稽郢带回。 夫差扬威齐、鲁两国,引军回至句曲新宫,西施迎入拜贺。时值新秋,桐阴正茂,夫差与西施登台饮酒,盘环数日,然后班师还国。 吴师南归未久,齐简公便生背悔,复出师伐鲁,欲雪败军之辱。 子贡使师弟冉有为将,率领鲁师与齐作战,交锋数合便即获胜,齐师再次惨败而还。 鲁国执政季康子亲往城外迎师,回城后宴请诸将,便于席间询问冉有。 季康子:卿乃儒士,用兵之法学于何人? 冉有:学于敝师孔子。 季康子大为惊喜,赞道:弟子如此,可知尊师之能。未知孔子如今何在? 冉有:今在卫国。 季康子:使如此大才在外多年,鲁国之也。 遂派人赍以厚币,往迎孔子归鲁,欲委以兵权。孔子不喜诸侯之间相互攻伐,遂以年老为名坚辞,但许以常备季康子军政顾问。 吴王夫差班师还吴,太子引留守众卿大夫出城远迎,齐声道贺,谀词如潮。 伍员亦在队列之中,但是一言不发,更不上前参拜。吴王还于姑苏宫中,升殿坐朝,先将伍子胥唤出朝班,冷笑责问。 夫差:国相当初苦谏寡人不当伐齐,今日寡人得胜而回。众卿皆建不世大功,惟国相独无,宁不自羞耶? 伯嚭与其同党闻此,俱都掩口而笑,故做姿态。伍子胥火撞顶梁,攘臂大怒。 伍员:臣闻天将夺之,必先予之;天将灭之,必先兴之。昔殷纣败亡,先伐东夷得胜,亦今日大王先逢小喜,而后将被授以大忧。臣恐今日小胜北齐,来日则将亡于南越也。 夫差愠道:相国专会败人兴致,着实可怪! 言犹未落,只听殿外道贺之声不绝,山呼“万岁”动天。 殿头官入报:越王勾践率领越国群臣,亲至姑苏来朝,并贺战胜齐国。 夫差大喜命入,勾践乃引范蠡、文种上殿,拜舞阶下,称颂不止。吴王赐命平身,分宾主之礼叙坐。越王命文种献上贺礼金币,吴庭诸臣,俱有馈赂,一个不落。 伯嚭大喜,向吴王奏道:越王只称颂我王之功,不提自己助兵之力,真乃忠臣。 吴王深以为然,遂命置酒于文台之上,请越王侍坐,诸大夫皆侍立于侧。 夫差:今日众卿雅集,可谓群英荟萃。传寡人诏命,太宰伯嚭治兵有功,赏为上卿;越王孝事寡人不倦,再增其国三百里,以酬助伐之功! 群臣:大王赏功酬劳,霸王之事也! 话音未落,伍子胥攘臂而出,高声疾呼:大王如此,是自投死路也! 夫差:相国何出此不吉之言: 伍子胥:呜呼哀哉!大王伐齐小胜,则刚愎自用,不纳良言,只听谮辞。如此忠臣掩口,谗夫在侧,邪说谀辞,以曲为直,养乱畜奸,将灭吴国,庙社为墟,殿生荆棘! 夫差:老贼多诈,实为吴国妖孽,且欲专权擅威,倾覆吾国。寡人以先王之故,屡加容让,不忍加诛,以致狂悖妄言,目无寡人。今大庆之日,卿可退而自思,无劳再见。 伍子胥狂笑:老臣若是不忠不信,不得为前王之臣!臣虽见诛,恐吴国随即覆灭,大王亦为奸人所掳。今便与王永辞,不复见矣。 说罢起身,拂袖趋出,毫不回顾。吴王手指伍子胥背影,深身打颤,怒不可遏。 伯嚭趁机献谄:臣闻子胥以子托于齐臣鲍氏,其叛吴之心,昭然若揭。 夫差闻言愈怒,乃摘下肋间属镂之剑,使人持之追出,以赐子胥,命其自刭。 伍子胥接剑在手,徒跣下阶,立于中庭,手指殿上夫差大呼:昔先王不欲立汝,赖吾力争,昏君方才得以嗣位。我又为你破楚败越,昌盛吴国,威加诸侯。今汝反赐我死,只恐我今日死,明日越兵便至姑苏,来掘汝祖坟社稷! 此言声如宏钟,殿上君臣皆闻,无不愕然变色。 伍子胥转身对家人随从:我死之后,可抉吾之双目,悬于东门,以观越兵入吴。 言讫长叹一声,横剑自刎。使者取剑还报,宝剑滴血在地,寒光四射。 夫差:相国临死之时,又说什么言语? 剑使:相国嘱其家人,命将自己双眼挖出,悬于国都东门,以观越兵入吴。 夫差大怒,亲自下殿,目视伍子胥尸首:老贼!一死之后,尚何知哉?左右,割其首级,悬于盘门城楼;将其尸盛以鸱夷革囊,投于江中! 左右:喏! 夫差:日月炙骨,鱼鳖食肉,骨变形灰,复何所见? 内侍奉命,遂割下伍子胥头颅,悬挂城楼;复将尸体装入革囊,掷入江中。 伍子胥尸体随流扬波,荡激崩岸。土人捞取革囊,埋于吴山,由此改称胥山。 画外音:关于端午节来源,从古到今,向有纪念伍子胥、屈原及曹娥等人多种说法。但由于伍子胥尸沉于钱塘江之事,比屈原投江为早,故有文献认为,中国端午节习俗最早是与伍子胥有关,而非屈原。另有一说,因上古时期黄河流域华夏族先人以龙为图腾,伏羲、女娲、轩辕等后人自称龙子龙孙,故于每年五月五日,举行盛大龙祭,称做端午节。 吴王既杀伍员,怒气稍息,乃进升伯嚭为相国。复欲增赐越国封地,勾践固辞不受。 勾践告辞归越,因思已除大患子胥,就此谋吴益急。夫差对此毫无防备,全不在念,只与西施歌舞升平,意益骄恣。 夫差欲图北上图霸,便在败齐还师次年,大发卒役数万,先筑邗城,复穿深沟,东北以通射阳湖,西北使江淮水合,北达于沂,西达于济。 太子友见此,将欲批鳞切谏,又恐触父亲之怒,故思一计,欲以讽谏使吴王感悟。一日清晨,太子友怀丸持弹,在后园林中穿行一遭,衣履俱被露水打湿,然后入于内宫。 吴王深感奇怪,问道:我儿因何认履皆湿? 太子友:儿游后园,见秋蝉鸣于高树,自谓得所。不知螳螂超枝缘条,曳腰耸距,欲捕蝉而食之;螳螂一心只对秋蝉,不知黄雀徘徊绿阴,将欲啄之。黄雀一心只对螳螂,不知孩儿挟弹持弓,将欲弹之。孩儿一心只对黄雀,又不知旁有空坎,失足堕陷,以此衣履俱湿,为父王所笑。(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源出于此。) 吴王笑道:汝但贪前利,不顾后患,天下之愚,莫甚于此。 太子友:父王英明,见微知着。然天下之愚,更有甚者。鲁承周公,有孔子之教,不犯邻国,齐无故伐之,以为遂有鲁矣。不知父王悉起境内之士,暴师千里攻之,大败齐师。 吴王:我儿所说不错。 太子友:父王以为,自此遂有齐国乎? 吴王:难道不是如此乎? 太子友:儿臣以为,父王便如其黄雀,只图捕蝉,却不知越王将选死士,兵出三江之口,入于五湖之中,将欲屠灭吴国。儿谓天下之愚,莫甚于此。 吴王闻言大怒:此乃伍员唾余,寡人久已厌闻。汝复拾之,以挠我大计耶?出去!再若多言,非吾子也。 太子友悚然,认罪辞出,不敢复言。 转过新年,春来花开,江南一派花团锦簇。吴王设朝登殿,国相伯嚭出班进奏。 伯嚭: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夫差:何喜可贺? 伯嚭:徒吏昨日来报,邗沟开挖竣工,已经可以通航,北达于沂河,西通于济水。 吴王夫差大喜,于是下令:既如此,传我诏命,北上伐齐,观兵于晋! 命太子友与王子地、王孙弥庸守国。亲帅国中精兵,由邗沟北上,由江入淮。 大军北上,先会鲁哀公于橐皋,再会卫出公于发阳,更约中原诸侯,大会于黄池(今河南新乡市封丘县南),欲与晋国争夺盟主之位。 未料果如太子友所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越王勾践闻说吴王出境,乃与范蠡计议,立即大发举国精兵,习流二千人,俊士四万,君子六千人,共计四万八千之众,从海道通江袭吴。 越军先锋大将畴无余率领前队,先及吴郊,列阵挑战。 吴将王孙弥庸出战,擂鼓三通,两军对阵交锋。斗未数合,王子地引兵夹攻。 畴无余势单力孤,不由惊慌,急令回车欲走,不料因调头过急,以至马蹶车覆,就此被擒。越军溃败回逃,路上正遇到越王大队军马,报说败讯。 勾践大怒,引军齐到吴境,便命发动进攻。 吴太子友大惧,欲闭城坚守。王孙弥庸不从,非欲出师迎敌。太子友拗他不过,只得引众而出,使弥庸为先锋,自率中军继后,来迎越军。 两军对圆,越王勾践亲自督兵交战,范蠡、泄庸两翼鼓噪上前,势如风雨。 越国十年练兵,蓄势已久,弓弩剑戟劲利,又有范蠡、泄庸为将,势不可当。吴国皆是老弱留守,焉能抵当?只交锋一合,吴兵便即大败,如风卷残叶。 王孙弥庸为泄庸所杀,太子友陷于军阵,冲突不出,身中数箭而亡,部众大溃。 越王引兵直至姑苏城下,水师布满江面,紧紧困住,昼夜攻打。 王子地牢闭城门,依仗墙高池深据险而守,一面使人驰出北门,往吴王处告急。 勾践乃留水军屯于太湖,陆营屯于胥、阊之间;使范蠡纵火焚烧姑苏之台,大火弥天,累日不熄。可叹二十年繁华春梦,一朝化为灰烬。 周敬王三十八年,公元前482年。 孔子七十岁,众门人弟子齐来拜寿,济济一堂。 孔子在府中大张筵席,重登杏坛,抚琴唱曲,不亦乐乎。 因对众门人总结一生道:吾十有五岁,而至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今七十岁矣,可从心所欲,且不逾矩。 众弟子:夫子寿至七十,古来稀有,可喜可贺! 此年盛夏,吴王夫差与鲁、卫二君同至黄池,使人请晋定公赴会。晋定公知道吴王乃是有备而来,至此也不敢妄自尊大,只得应邀,与执政正卿赵鞅同至。 此番黄池之会,除晋定公与吴王夫差之外,鲁哀公与子服景伯亦按约而至,周王亦遣单平公前往,以为会盟见证。即将定盟,吴王夫差使王孙骆与晋上卿赵鞅,议论载书名次先后。 赵鞅说道:晋主夏盟,今已六世,又何让焉?若于姬姓,我晋侯为伯。 王孙骆争道:晋主夏盟数世不假,是因吴国未曾与盟。今吴国既盟,当溯祖源。 赵鞅:既是如此,你且溯来。 王孙骆:晋祖叔虞,乃成王之弟;吴祖太伯,乃武王伯祖。论其尊卑,隔绝数辈。则若于周室宗亲而言,是我吴国为长。若论国力,宋、虢、陈、卫、蔡诸国,昔为晋属,今已皆出为楚国下僚。晋失诸侯久矣,乃欲高踞吴国之上乎? 赵鞅:吴居南海,早与周室隔绝数百年之久,且不朝供天子,谁与你追本溯源?至若国力,且不说晋主夏盟已历数世,且有六军之众,封疆数千里,岂是你新兴吴国可比? 双方彼此争论,皆不肯示弱,连日不决。诸侯各有拥护,更是不可开交。 正自互不相让,吴王这日稳坐中军大帐,王子地忽遣使者到来,入帐密报:越兵入吴,杀太子,焚姑苏台,现今围城数重。大王若不即刻班师还救,都城危矣! 夫差大惊,尚未发言。伯嚭拔剑上前,砍杀使者,尸身倒于帐中。 夫差怒问:卿杀使节何意? 伯嚭还剑入鞘,上前拜倒:事之虚实,尚未可知,此其一也;若留使者在世,必泄漏越兵困吴之密,则齐、晋必将乘危生事,鲁国亦必反水。如此,大王安得晏归乎? 吴王闻罢,被吓出一身冷汗:卿言是也,亏你如此急智。然诸侯会盟,吴、晋争长抢先未定,奈何? 伯嚭未及以对,王孙骆上前进言道:今若不会歃盟,而归师救吴,晋、齐必将窥我之急;若会盟让先于晋,则今后吴国行止将皆听命于晋。必求主会,方保无虞。 夫差:我欲主会,晋人不许,则如其奈何? 王孙骆:臣有一计,王可鸣鼓挑战,以夺晋人之气。晋不敢战,则必让我为先矣。 夫差称善,于是下令:命将士皆都饱食秣马,衔枚疾驱,前去晋军营前,结为方阵。 一声令下,大军齐动。三更出发,四更已至晋营门前,迅速列阵已毕。 夫差继又下令:擂鼓鸣号,耀武扬威,呐喊挑战! 晋定公听闻鼓号之声,乃自梦中惊醒,急与赵鞅登垒观之,见营外如同火海,放眼皆是吴军,行伍整肃,威势赫赫。 镜头所至,只见吴军所结方阵,百人为行,一百二十人为列,每阵一万二千人。共分左中右三阵,则计有三万六千军。每阵每行建一大旗,衣甲各别,旗帜异色。 中军皆白舆、白旗、白甲、白羽之矢曾,一望如荼;吴王亲自仗钺,秉素旌,中阵而立。左军面右,皆赤舆、赤旗、丹甲、朱羽之矢曾,一望若火,太宰伯嚭主之。右军面左,皆黑舆、黑旗、玄甲,乌羽之矢曾,一望如墨,王孙骆主之。 吴王亲执桴鸣鼓,军中万鼓皆鸣,钟铎齐扣,响震天地。 晋定公望之大骇,便问赵鞅:夫差此为何意? 赵鞅道:无非欲争为盟主也。 定公半信半疑,便使大夫董褐出营,前至吴王马前请命,问其何意。 董褐奉命出营,至吴王马前,施礼问道:吴王列阵示威,此为何意? 夫差答道:今周王有旨,命寡人主盟中夏,以缝诸姬之阙。晋君逆命争长,迁延不决。寡人性急,故引三军之众,听命于晋侯藩篱之外。 董褐领诺拜辞,遂将此言还报。 晋侯又谓赵鞅:果不出卿之所料。然则奈何? 赵鞅不答,反问董褐:以卿观之,吴王君臣虚实如何? 董褐答道:以臣观之,吴王虽辞强而色惨,似有忧丧临身。 赵鞅:大夫此言何意? 董褐:以吴王面色度之,必是越人趁虚攻入其国,甚或其太子已死于非命。 赵鞅:大夫相人之术,冠绝天下,谅必如此。则我当以何计应之? 董褐:若果如此,今会盟不许其先,则必孤注一掷,举数万精卒与我拼命。 赵鞅:若依卿言,则必慑于淫威,而让其先,以令天使及天下诸侯,耻笑我耶? 董褐:今彼盛军在迩,若不相让,则主公及上卿皆有临诛之危,遭擒之辱。即便让之,只四年之内,天下诸侯亦必笑吴王,而非我晋国也。 赵鞅:大夫因何而言? 董褐:据某以相法观之,吴王此番会盟归国,其寿不过四岁。以情理言之,越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苦心孤诣如此,专为一朝报吴也。今吴王将举国精兵皆陈于此,越王宁不趁此率兵入吴乎?吴王列阵以争盟主,亦为此也。则四年之内,越王必亡吴国,夫差争此盟主,反为遗笑千古之典矣。便让他一先,又当如何? 赵鞅:虽然如此,毕竟不忿! 晋定公:正卿之言是也。然孤闻董卿之语,似乎另有别计,以抑吴王之谋? 董褐:主公英明。臣有一计,可使夫差此番争霸,必成千古笑谈,遗羞后世。 晋定公:请道其详? 董褐:此番会盟,主公可让其先,然不可徒让,必使其先去王号,以为条件。今其急于回兵,必然屈从,则虽得盟伯之名,而失王号,亦未可占先于晋。 晋侯与赵鞅闻之,齐都称善。于是复使董褐再入吴军,向吴王夫差致意晋侯之命。 夫差:晋侯之意若何? 董褐:吴君以王命宣布于诸侯,寡君敢不敬奉!然上国初以伯爵肇封,而今称王号,则谓周天子何?君若去王号而称公,则惟君所命。 夫差议于伯嚭及王孙骆,皆以晋侯之言是为正论,无法反驳;且心焦如火,急于回兵救吴,遂故作大度允之,乃敛兵就幕,与诸侯相见。 夫差由是自称吴公,登台先行歃血;晋侯次之,鲁、卫以次受歃,盟誓乃成。 会盟已毕,夫差不敢有丝毫耽搁,随即连夜班师,疾驰南归。 吴师复从淮河下船,沿邗沟泛水入江,水路而回。 因于途中连得告急之报,三军将士皆知家国被越人所袭,个个心胆俱碎,惶惶不安;又且远行疲敝,心怀家人安危,皆无斗志。 吴军南归之事,早有越国细作侦知,飞报越王。 范蠡闻知,便即布好埋伏,严阵以待。 事件悬疑:关于黄池之会,却是一个历史疑案,后世史家所说不尽相同。若依《史记》所载,是说会盟尚未开始,吴王便得噩耗,得知越人已趁虚攻入吴都,杀死太子友。夫差为不影响争霸,遂秘密处决七名报信吴使,参加来日会盟。会盟之际,和谈倒也融洽,盟誓亦谓顺利,但至歃血之时,出现争执。依照会盟规矩,应是诸侯伯主先歃。 镜头闪回,黄池之会《史记》版本。 伯嚭:于周室,我为长。 赵鞅:于姬姓,我为伯。 双方于是陷入僵持。夫差便恃势众,对晋国君臣以武力相胁。晋执政卿赵鞅不服,命司马寅擂鼓整军,将欲死战。 晋大夫司马寅为人精细,劝止赵鞅,请先至吴营通融聘问,晋定公从之。 司马寅乃亲至吴营,求见吴王夫差。 了了数句问答,司马寅还营,回报晋定公及正卿赵鞅:吴王面带晦暗,不是国败,便是太子已死。夷人生性轻浮,急于回师,今天时地利皆在于我,不如与其相持,静以待变。 赵鞅从之,于是固垒相持。夫差终于失去耐心,选择退让,同意先由晋国歃血。 历史争议:据《左传·哀公十三年》记载,为相助吴王夫差成为伯主,鲁国率先向吴国朝贡,数量丰盛于晋国,于是中原诸侯承认吴王称霸。然据《国语》记载,是说吴王对晋国实施武力,迫使晋侯尊吴王为盟主。《史记》中同样出现吴国成为盟主记载,见于《晋世家》及《秦本纪》。当代文学作品及影视作品提到黄池之会,往往采用《国语》说法,皆说吴国争霸获胜。此是借夫差夺霸成功,与其后迅速败亡形成强烈反差,未见得便是真相。 闪回结束。吴王急速返兵,欲率众驱逐越兵,未料范蠡早已张网以待,三面围剿。 吴军落入范蠡所设埋伏,又兼士无斗志,于是一战大败,溃不成师。 夫差退而结营,且惧且怒,责问太宰伯嚭:子言勾践必不叛吴,寡人听你进谏,枉杀国相伍员,因而释归越王,至有今日之事。事到如今,你有何说? 伯嚭:大王息怒,此必是文种之谋,与越王无甚相干。臣愿前往越营,问其发兵缘由。 夫差:我今命你,前往越营为我请成,许成而不许败。如若不然,前令子胥伏诛属镂之剑犹在,当以此剑诛子! 伯嚭闻言胆战心惊,只得亲赴越军大营,来见勾践,稽首越王。 勾践踞高而坐,早已非是当年被囚姑苏宫中态度,盛气凌人道:太宰来此何意? 伯嚭:吴王确实有罪。大王在吴之时,屡蒙践辱,亦乃伍员相迫所致。尚望大王看见当初微臣竭力维护情份,求赦吴国之罪,兼保微臣全家性命。如蒙应允,我愿归劝吴王,向越国称臣纳贡,永为藩属。犒军之礼,悉如大王昔日所奉吴军。 勾践沉吟不决,问于范蠡、文种:二位贤卿,以为如何? 范蠡:吴国虽败,尚有万余甲士;姑苏未克,且王气未绝,不可就此灭之。不如姑许其成,以为太宰伯嚭之惠。 文种:范相国之言是也,大王可将此脸面,赐予伯宰。 勾践:如此,便看在太宰面上,此事便做罢休。 伯嚭大喜,连拜八拜,方才爬起。于是越王便命范蠡、文种与伯嚭定盟,允许吴国请成。伯嚭还报吴王,尽出营中所有犒赏越师,越王就此班师而归。 夫差亦率败兵还于姑苏城中,就此整日唉声叹气,回思伍员之忠,后悔不已。 周敬王三十九年,鲁哀公十四年、楚惠王八年、越勾践十六年、吴夫差十五年。 鲁哀公狩于大野,叔孙氏家臣鉏商俘获一头异兽,麇身牛尾,其角有肉。鉏商献给家主,叔孙氏深以为怪,因而杀之,弃于庭中。 孔子闻说此事,过府往观,视其兽角,见角上系有赤绂,不由大惊,泪落如雨。 叔孙氏:夫子何故如此悲伤? 孔子:此乃祥兽,名曰麒麟。当我幼时,曾现寒舍庭中,已近六十年矣。今日重逢,却横遭惨死,宁不令人痛断胆肠乎! 叔孙氏:夫子何以识之?时隔整整一个甲子,复非错认? 孔子:绝无差错。大夫请看,此兽角上赤绂,乃是家母当年所系,正是我家之物也。 叔孙氏:天下竟有如此凑巧之事!此也是其天命已尽,定数难逃,夫子休悲。 孔子收泪,因悲叹道:麒麟珍兽,国之祥瑞。今被尔等杀之,吾道其终穷矣! 叔孙氏目瞪口呆,不知所云。孔子遂命子贡讨取其尸,车载运至郊外巨野,择向阳之处泣而深埋,并援琴作歌。其歌词曰: 明王作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欲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 巨野故城东有土台,广四十余步,呼为获麟堆,即孔子葬麟之处。 是年孔子取材《鲁史》,笔削而成《春秋》。所载鲁国及与诸侯国交往、战争之事,自鲁隐公元年始,至哀公获麟之岁,共二百四十二年史实。 画外音:依照周制,每年春秋两季,乃是诸侯朝觐王室之节。另外春种秋收,夏长冬藏,百姓忙碌皆在春秋时节,诸侯祭祀及征伐亦多在此际,故春秋亦常代表一年四季。《春秋》最初原文仅一万八千余字,现存版本则只有一万六千余字。只因二百四十二年之间,诸侯攻伐、盟会、篡弑,以及祭祀、灾异礼俗等事,都有记载,故此事件记载极其简略。所记鲁国十二代君主世次年代,都完全正确,所载日食与西方《蚀经》比较,亦都互相符合。 齐国右相田常欲专齐政,于是发动政变,唆使族人陈逆、陈豹攻杀左相阚止。 齐简公因而出奔,田常又派家兵出城,追而弑之,并尽灭阚氏之党。事变之后,田常复立简公之弟姜骜为君,是为齐平公。田常由此独相齐国,大权在握。 孔子在鲁,闻齐国之变,斋戒三日,沐浴上朝,求见国君。 鲁哀公:夫子偌大年纪,不在府中授徒编书,入朝何事? 孔子:主公不知齐国之事乎?田常弑君,我为盟国,岂可不问!老臣入朝,专为请兵伐齐,讨伐田常弑君之罪,并为阚止雪恨,靖其朝纲。 鲁哀公:兴兵征伐之事,寡人不能自专。夫子与三桓有旧,可往求之。 孔子怒道:臣只知有鲁君,不知有甚三桓!惜哉阚子,枉死于田氏之手! 画外音:据《姓氏考略》记载,“阚”是春秋时代鲁国地名,故地在今山东省汶上县西南南旺湖中,阚止先人指地为氏。第二种说法,上古时有阚国(今山东省嘉祥县北),是黄帝姞姓子孙封国,其后代以国名为氏。阚止又名监止,字子我,乃是中国阚氏得姓始祖。 另有第三种说法,阚氏起源是出自蚩尤。在中国古代文献及神话传说中,上古部落首领仅有两个被称为“君”,一是盘古,二是蚩尤。其他诸如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黄帝,乃至女娲、共工、祝融,到少昊、颛顼、帝喾、尧、舜、禹等,均称皇称帝,惟有蚩尤不入“三皇五帝”谱系。据《皇览·冢墓记》记载,在东平郡寿张县(今山东阳谷县)阚乡城中有蚩尤冢,其高七丈。于是传说蚩尤姓阚,并被其后代承袭,每年十月祭祖。当祭祀之时,常有赤气横出亘天,如匹绛帛,民间名曰蚩尤旗。 田成子发动政变,杀死阚止及齐简公,拥立齐平公后,独揽齐国大权。继而尽诛鲍、晏等齐国公卿诸族,并吞其数家封邑。自此田氏封邑,已占齐国疆域大半。 田常又选身高七尺以上齐女百余人为姬妾,不禁宾客舍人出入后宫,纵其淫乱。于是生子七十余人,皆都姓田,以增强田氏宗族人口势力。 孔圉又称叔仲圉,卫灵公时掌管外交,善于应对,后执国政,颇有贤名。时有卫大叔疾,娶宋国公子朝之女为妻。其后公子朝逃亡,孔文子便命大叔疾休妻,续娶自己女儿孔姞。 太叔疾与孔女成亲,后却派人将前妻之妹安置在犁邑,以为次妻。孔圉闻而大怒,欲起兵讨伐大叔疾,问于孔子。 孔子答道:公若问胡簋之事,丘尝学之。若问甲兵之事,未之闻也。 孔圉闻此,怫然不悦。孔夫子出问叹道:孔圉行为谬也。尝闻鸟可择木,木岂能择鸟? 孔文子闻此,赶出致歉:我伐叔疾,非为己谋;因见其首鼠两端,以防卫国祸患耳。 孔子道:因女伐卿,便是祸患。 孔文子诺诺而应,于是止息以兵伐卫之念。其后太叔疾因事出奔宋国,孔文子便将女儿改嫁给太叔之弟公子遗。此后未久孔圉去世,谥号曰文。 子贡不解:孔圉以臣伐君,是为以下乱上;随意嫁女,是为乱礼,则何谥号为文? 孔子答道: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本集完) 第六十八集 勾践伐吴 小雨淅沥,卫都帝丘被裹在雨雾之中。 卫出公姬辄面沉似水,望着宫门外小雨如织,一声不吭。 大夫高柴跪在脚下,一直絮絮叨叨。 卫出公:关于此事,卿休再多言! 高柴:故太子蒯瞆虽有诸多不是,但其在戚,主公拒而不纳,诸侯皆谓主公心无父子之情,与我卫国毕竟大为不利。依臣之计,不若将太子接回城中,供奉于宫中,有何不可? 出公将头一扭,再次观雨,不肯听从。 孔圉之子孔悝嗣父爵为大夫,执掌卫政,与出公为表兄弟,蒯瞆是为亲娘舅。 孔氏家有小臣名曰浑良夫,身长貌美,孔圉卒后,浑良夫通奸于孔悝之母孔姬。 孔姬惦念胞弟蒯瞆,遂使浑良夫前往戚邑问候。蒯瞆以为良机难逢,遂邀至密室,握住浑良夫之手,嘱道:子若能使我复入卫国为君,孤必使卿服冕乘轩,三次免死。 浑良夫应诺,遂与蒯瞆乔妆改扮,同着女装,乘温车而归,诡称婢妾,混入城中,来报孔姬,使其姐弟相见。 孔姬安慰兄长:卫国政权,皆在我儿手中。俟其回府,可威胁使从,将国政交还兄长。 蒯瞆:若是如此,此前之事,一笔勾销。我儿仍为世子,有何不可? 孔姬称是,乃命浑良夫率领勇士石乞、孟黡二名,皆被甲怀剑,以待儿子还家。 其日天晚,孔悝自朝堂带醉而回,来向母亲问安。 孔姬问道:我儿,你道父母之族,孰为至亲? 孔悝答道:父族至亲不过伯叔,母族最近则属舅氏。 孔姬下泪:我儿既知舅氏至亲,何故不纳吾弟归国,使其在外流离这许多年? 孔悝再拜:废子立孙,此先君遗命,我父在时尚不敢违,儿岂敢违也? 拜罢起身,因恐母亲纠缠,遂借口酒醉,起身如厕。 孔姬见此,示意左右:依计行事! 石乞、孟黡闻令而出,候于厕外。俟孔悝出厕,上前左右挟持,丝毫不得动弹。 孔悝大惊,斥道:奴才意欲何为? 二人答道:非是小人大胆冒犯,实是汝舅太子相召。 不由分说,拥上楼台,来见蒯瞆。 孔姬已在楼上,厉声喝道:逆子!太子在此,又是你阿舅,如何不拜? 孔悝只得下拜,只呼舅公,不肯称臣。 孔姬着恼:世间之事,岂有父在而子与争位者?你今不从舅氏,而必助表兄弟耶? 孔悝思索母亲之命,并非无理。遂答道:儿惟命是听。 孔姬大喜,乃命蒯瞆与孔悝歃血定盟。因府中无牛为牲,遂杀豭猪以代。那蠢猪被绑上台,知道将要被杀,如何老实待宰?于是拼命乱叫,声惊阖府。 时有孔悝家臣栾宁,正在寝室烤肉吃酒,忽闻后院台上惨叫瘆人,急遣侍从前往打探。 侍从往后院探明还报:太子蒯瞆不知何时入府,主母正逼家主定盟,正待杀猪歃血。 栾宁大惊:你悄悄出府,去告诉子路大夫,请其早为之备。 侍从应诺,起身离去。栾宁急令备乘,将烤肉装载车上,前往宫中。见到出公,不由分说,急挟持上车,微服出城。 车乘一路狂奔,眼见离都城二十里开外,栾宁这才将孔姬母子之谋说之,卫出公惊出一身冷汗。于是君臣二人一路上便以烤肉为食,逃往鲁国而去。 子路时为卫国大夫,亦是孔悝家臣,但住在卫都朝歌城外。此日正在家中闲坐,忽见栾宁侍从奔至,气喘吁吁,面容改色。 栾侍:大夫,快,快!大事不妙。 子路:何事惊慌? 栾侍:故太子归国,将要复辟。家主已被其母挟持,不得不从! 子路闻言大惊:栾宁何在? 栾侍:我主夤夜入宫,保护国君,远逃鲁国去矣。 子路不及细问,急着大夫冠戴,持戈出府,跳上车驾,与那侍从赶往城中。行至半路,正遇师弟高柴字子羔,亦是孔子门徒,正在卫国供职。 子高截住师兄车驾,劝道:城门已闭,且国君已走,师兄此去与事无补。你我不如奔鲁,借兵前来平乱,此为万全之计。 子路说道:是何言耶!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今卫国遭变,我岂能缩头不出! 于是飞驰而往,见城门将闭未闭。遂纵马驰进东门,直奔相府,欲救孔悝出困。 高柴见阻拦不住,顿足捶胸,仰天叹道:我兄脾气执拗,又好勇轻生,此去必然无幸。我若与其一起就死,则谁与恩师报信?罢也!便使师兄舍生取义,某做偷生小人可也。 于是疾离卫国,单车逃往鲁国而去。 子路恃勇,独身闯进孔府,果见故太子蒯聩立于台上,正与家主孔悝歃血为盟。 子路下车倚戈,拜于台下,朗声说道:太上即废,公孙在位,又何必自相残杀,非要复辟?今太上虽然挟持孔悝,逼其就范,臣恐事亦难成。休说歃血为盟,便是杀我家主,国人不服,亦将有别人不从,起而反对也。 蒯聩一心只欲夺权就位,不听其言,只催孔悝歃血。 子路抬眼见到台下尽是柴堆,叫道:太上再不释我家主,臣当不敬,放火烧台矣! 见蒯聩依然不答,便即夺过侍从手中火炬,丢入柴堆。 蒯聩果然怕火,但心念复辟为君,兀自不肯释放孔俚。又急派石乞、孟黡两员勇将,下台与子路格斗。更命内侍,寻水救火。 子路虽勇,毕竟以一敌二,力战二十余合,终受重伤,帽缨也被斫断。 蒯聩在台上叫道:卿但肯弃戈归顺,孤便饶你性命,且封为上卿。 子路喘息道:孔子门徒,取义而不求生。但君子死不免冠,礼也。 于是从容结好帽缨,就此仆倒在地,气绝身亡。 蒯聩大怒:将子路剁成肉酱!此人既称舍生取义,你等可将其肉作饼,蒸熟送去鲁国,请其恩师孔仲尼食之可也。 众人应诺,依言将子路剁碎,蒸成肉饼,送去鲁国。 蒯聩既杀子路,遂与孔悝入宫登殿,召集众臣,宣布复辟,更为卫国之君,是谓卫后庄公。庄公为感谢孔悝相助,铭鼎以志。更立次子疾为太子,以浑良夫为上卿。 孔子在鲁,正与众徒会集杏坛,讲说六经。 忽有人入府来报:卫国内乱,故太子蒯瞆复位。 孔子闻此,忽然下泪,谓众弟子道:柴也其归乎!由也其死乎! 众弟子惊问:夫子何以言此? 孔子答道:高柴颇知大义,必能自全。仲由好勇轻生,昧于取裁,其死必矣。 说犹未了,只见一人推门而入,拜于杏坛之下,放声大哭。众徒视之,见是高柴。 孔子便问:仲由何在? 高柴泣答:师兄不听我劝,独自入城,去救家主孔悝矣。 孔子闻听大哭:悲哉!惜哉!子路之命不复存矣。 众人尚怀狐疑,未及全信,忽听院外车马之声,卫国使者入内,拜倒在杏坛之下。 孔子:子是何人,因何擅闯我府第? 卫使:在下乃卫国信使,因身怀国书,未及通报,请夫子见谅。 孔子:是卫君姬辄寄书与我否? 卫使:非也,是故太子蒯瞆,复国新立,因敬慕夫子高风,敢献奇味。 曾参上前,接过来使手中食盒,拾阶上坛,捧献恩师。 孔子启视,见是肉醢,遽即覆之,谓来使道:得非吾弟子仲由之肉乎? 使者惊道:夫子真乃圣人也! 再拜施礼,告辞而去。孔子脸色陡变,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往后便倒。众徒急上坛相救,孔子悠悠醒转,放声大哭。良久收泪,遂命弟子埋其肉醢于杏林之侧,由此得疾。 周敬王四十一年,鲁哀公十六年。春二月初四日,寒冬虽过,但仍春寒料峭。 孔子自榻上吃力坐起,忽问儿子孔鲤:今日是为何日? 孔鲤:二月初四,恰逢惊蛰。 孔子:快快扶我下榻,沐浴更衣。 孔鲤:天气尤寒,父亲且宜卧榻静养,起床沐浴为何? 孔子:你却不知。我徒弟子贡,年前便与为父相约,春后惊蛰之日,将要来见! 孔鲤不敢违拗,遂服侍父亲起身,又命家人烧汤煮水,伺候沐发浴身。 孔子沐浴已毕,穿戴齐整,柱杖出府,依于门前,向巷口遥遥相望。自辰至午,望眼欲穿,不见子贡到来。孔鲤见门外风大,再三劝回屋中,亲献午斋,孔子食不下咽。 待家仆将羹饭撤下,孔子坐卧不安,又拄杖出府,倚门眺望。自未至酉,日薄西山,子贡方至。未待车马停稳,子贡便即跳下,跪倒在恩师面前。 子贡泣道:使夫子倚闾悬望,弟子之罪也。 孔子责问:拜望师尊,因何来迟? 子贡自卫至鲁,千难万险,故而迟到半日,闻师此问,流涕而不能答。 孔子见爱徒风尘仆仆,又不出言解释,忽然心软,爱怜横溢,让进内厅,叙礼让座。 子贡不肯入座,复又倒地,恭恭敬敬,大拜八拜,这才起向,侍立于侧。 孔子眼望徒弟,口中叹息道:泰山将坍,梁柱将腐,哲人将委于草木矣。 子贡问道:夫子何出此不吉之言? 孔子流泪:天下无道久矣,故我道不行也。夏人死时殡于东阶,周人殓于西阶,商人吊于两楹之间。昨日黄昏,我梦见自己坐祭于两楹之间,则必命不久矣。 子贡:夫子何为是言! 孔子:子岂不知乎?我之祖先,就是殷商后裔也。 子贡闻之,悲不能胜。 夏四月己丑,孔子疾病转笃,终于不起而薨,寿止七十三岁。 众弟子闻而齐至奔丧,将恩师营葬于北阜之曲,泗水岸边。其冢累累,占地一顷,鸟雀不敢栖止其树。 孔子死后,弟子为之守墓三年,唯独子贡守墓六年。众弟子及鲁国人迁至孔子墓地,因而定居于此者上百家,此地由是得名孔里。孔子故居,不久后便即改为庙堂,称为孔庙。此后累朝对孔子皆有敕封,积封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儒家弟子,皆尊称为至圣先师。 卫庄公蒯瞆复位,终疑孔悝是为儿子同党,便将孔悝灌醉,然后逐之,孔悝奔宋。 庄公检阅府藏,见此前所藏宝器俱空,知是皆被子辄运走,遂召浑良夫计议。 蒯瞆:闻卿多智,则用何计策,可复得我国宝器? 浑良夫:毕竟父子,何不以择嗣为名,召其还国?公子既归,宝器自然复还矣。 庄公闻而大喜,遂欲依计行之。未料宫中却有太子疾细作,遂私告太子。 太子疾闻而大惊,急引壮士数人,并车载豭猪入宫,劫挟庄公,逼其歃血立誓,不许复召亡君子辄归国。 庄公暗道:前日我逼孔悝杀猪定盟,今逆子依模学样,可谓报应甚速。 只得歃血盟誓。太子依然不肯罢休,请求必杀浑良夫,以息己恨。 庄公答道:勿召子辄还国易耳,欲杀浑良夫却难。为父业与良夫有盟在前,免其三死,鬼神皆知,奈何自毁前盟? 太子疾冷笑:此有何难?请俟其连犯四罪,然后杀之,更有何辞! 庄公此时命悬太子之手,又有何说?只得唯唯许诺。 其后未几,庄公新造虎幕落成,召集诸大夫庆贺典礼。 众臣皆都朝服参礼,庄公赐宴,分散祭享。 宴会开始,浑良夫紫衣狐裘而至,直入席间,袒其衣裘,不释佩剑而食。 太子疾笑道:匹夫无知,只一日便犯四过,不须劳我再等矣。 遂使力士上前,牵扯浑良夫退席,命令杀之。 浑良夫叫道:臣有何罪? 太子疾上前,历数其罪:以臣见君,例有常服,况参与祭祀大典乎?又据卫国之法,臣下侍食君王,必释佩剑。尔今以紫衣见君,其罪一也;着狐裘以参加祀典,其罪二也;侍食君前而不释剑,其罪三也。 浑良夫听得浑身冒汗,急呼道:臣与主公有盟,可免三死。 太子疾冷笑:亡君子辄以子拒父,是谓大逆不孝;汝却挑唆我父,将欲召之还国,与我争嗣,非是第四罪乎? 浑良夫愕然不能答,只得俯首受刑。 卫庄公在座上看得明白,听得清楚,心中暗道:此四罪何来得如此便当?实可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也。 于是连连叹息,吩咐罢宴。孔姬闻说情人被孙儿杀死,悲恸欲绝,却也无计奈何。 逾数日,庄公昼寝,忽梦见浑良夫化为厉鬼,被发跣足,立于床尾,北面而狂叫。 浑良夫:余为浑良夫,叫天无辜! 庄公醒觉,惊慌无措,急使人宣卜史大夫胥弥赦入内,占其吉凶。 胥弥赦奏道:梦是心头所想,主公惟恐太后见责,故得此梦,并无大害。 庄公信以为然,情绪稍安。 胥弥赦辞出,回至府内,谓家人道:冤鬼为厉,身死国危,其兆已见矣。 于是吩咐家人收拾行囊车马,连夜悄悄出城,逃奔宋国。 蒯瞆复位二年,晋定公怒其不朝盟主,遂命上卿赵鞅率师讨伐。卫人恐晋人入城破国,遂群起驱之,将庄公连同太子疾一同逐出国都,然后遣使往报晋军。 赵鞅闻说蒯瞆被逐,无由再伐,只得退军还国。 卫庄公被国人所驱,只得携带家眷出奔戎国,却被戎人杀之,并杀太子疾。 蒯瞆一生,就此作罢。 其后卫国诸大夫不迎出公还国,复立公子般师为君。齐相田成子便以伐逆救卫为名,出兵攻卫,擒执般师,更立公子起为君。 齐师既退,卫大夫石圃又逐公子起,复自宋国迎回公子辄。未料子辄刚刚复位,便又驱逐石圃;由此诸大夫引发众怒,又驱逐公子辄奔越,复立公子默继位,是为卫悼公。 自是卫国臣服于晋,国力日益微弱。 镜头转换,按下卫国之乱,复说楚国再起纷争。 故太子建之子白公芈胜自归楚国,每念郑人杀父之仇,常思以报。只为恩人伍子胥前已赦免郑国之罪,此后郑君服事昭王不敢失礼,故此隐忍不言。 此后未久,楚昭王薨逝。令尹子西、司马子期奉越女所生之子芈章即位,是为楚惠王。白公芈胜因见不拥立自己,愈加心怀怏怏。 逾数年后,有人自吴国来报,说相国伍子胥已被吴王夫差逼迫,自杀而死。 芈胜闻而不悲,反而喜道:伐郑报仇,此其时矣! 于是遣使入都,向令尹子西求师伐郑,自愿为先锋。 子西不愿伐郑,托辞道:如今新王方立,楚国未定,子姑待我安定内部,再行征伐。 芈胜信以为实,乃使心腹家臣石乞筑城练兵,盛为战具。 未及出师,又有家臣来报:晋执政正卿赵鞅率师伐郑,令尹子西率师救郑,晋兵乃退。由是楚与郑伯定盟,今刚班师还国。 芈胜闻报大怒:令尹非但不肯伐郑,反而救郑以当晋师,实在欺我太甚!当先杀令尹,然后伐郑可也。 遂立即遣使前往澧阳,召宗人白善前来,议杀令尹子西。 白善闻说欲杀令尹,口中称诺,打发使者先回,其后言于家人道:太子建之死,于郑人无涉,更与子西无干。我若从公子胜而乱楚,则是不忠于君;若背公子而发其私谋,则不仁于族。既如此,我其为介子推可矣。 遂弃官禄,远逃深山密林,筑圃灌园,终身不出。 公孙芈胜久等白善不至,怒道:无有白善,谓我不能杀令尹耶? 即命召石乞,密谋商议。 石乞:当年吴公子光所聘专诸、要离,皆智勇双绝之士,由此手忍王僚,枪刺庆忌。臣闻市南有勇士名熊宜僚,若得此人,可当万人之用。 芈胜大喜,乃同石乞造访市南,见熊宜僚拜之,以车载回,礼为上宾,饮食必共,出入必俱。宜僚感其恩待,遂以身许之,愿为公孙胜捐命倾生,在所不辞。 及吴王夫差大会黄池之时,白公胜乃随越兵之后袭吴边境,颇有所掠。遂遣使至郢,报说大败吴师,得其铠仗兵器若干,欲亲至楚庭献捷。 令尹子西不知其计,由是许之。芈胜便悉出甲兵,装作卤获百余乘,亲率壮士千人,以大将石乞、勇士熊宜僚为左右侍卫,押解入朝献功。 楚惠王登殿受捷,接受白公胜参拜,深回抚慰。忽见阶下立着两筹好汉,问是何人。 芈胜:乃臣部下将士石乞、熊宜僚,皆伐吴有功者。 遂以手相招,施以眼色,命二人上殿参驾面君。二人举步升阶,忽听一声厉喝。 司马子期:尔等边臣,只许在下叩头,不得升阶! 石乞、熊宜僚不听,大步登阶,径入殿中。楚惠王及众臣未及反应过来,二将早就拔出肋下宝剑,石乞来砍子西,熊宜僚直奔子期。 芈胜大喝:你众人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所带壮士千人闻命,齐执兵器,蜂拥而上。芈胜登阶,亲缚惠王;石乞已将子西刺倒,擒而缚之,百官皆都惊散。 司马子期素有勇力,遂拔殿角长戟,与宜僚交战。宜僚弃剑,夺过子期之戟;子期俯身拾剑,劈中宜僚左肩,血流如注。 熊宜僚毫不回顾,一戟刺入子期之腹,二人搅做一团,双双死于殿庭。 子西虽然被缚,毫无惧色,瞪目怒谓公孙胜道:当初你寄人篱下,糊口吴邦,非是我念骨肉之亲,召汝还国,封为公爵,何有今日?我有何亏负于你,于今反噬父母之邦? 芈胜答道:郑杀吾父,汝却与郑讲和,则汝即郑也。我为父报仇,岂顾私恩? 子西叹道:悔不听沈诸梁之言,至有今日之祸,岂非天意! 公孙胜起手剑落,斩下子西之头,陈尸于朝。 石乞见大事已就,往前奏道:不弑楚王,终是祸害! 芈胜:孺子何罪?废之可也。 命拘囚惠王于高府,欲立王子启为王。王子启固辞不从,芈胜竟然怒而杀之。 石乞又劝公孙胜自立,芈胜说道:县公尚众,当悉召而杀之,方可稳坐此位。 乃引众下殿,屯兵于太庙。 楚王被囚,令尹与司马尽皆死难,消息片时传遍国中,众卿士大夫皆怒。 大夫管修先起,率家甲往攻白公胜,激战三日,兵败被杀。 圉公阳乘间使人掘开高府之墙,命心腹将士从墙穴中趁夜潜入,背负惠王以出,匿于昭夫人之宫。叶公沈诸梁闻变,亦悉起叶邑之众,星夜至楚。及至郢郊,百姓遮道相迎。 百姓:明公何不着甲胄?国人望公,如赤子之望父母,若遭盗贼之矢,民何望焉? 叶公称谢,披挂戴胄而进。将近都城,又遇百姓前来迎接。 百姓惊道:国人望公,如凶年之望谷米,奈何以胄掩面,使人无所用力乎? 叶公复又称谢,复又解胄。于是已知民心附己,乃建大旆于车,鼓噪而进。 大夫箴尹本来已受白公芈胜之召,欲率私属入城,既见叶公大旗,遂从叶公守城。兵民望见叶公旗号,皆大开城门,以纳其众。叶公遂率国人进城,攻打太庙。 石乞三战兵败,急扶白公胜登车,逃往龙山。片刻之间,叶公引兵追至,将龙山团团围住,举火呐喊。 芈胜叹道:此可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也。 因知大势已去,自缢而死。 画外音:公孙芈胜死后,后裔支脉便以其祖封邑为氏,称为白氏,则白公芈胜,是为芈姓白氏始祖。其后战国名将白起,便是芈胜后裔子孙。 石乞见家主自尽,大哭一场,埋尸于山后。 刚掩埋已毕,叶公率兵大至,冲上山顶。一场激战之后,石乞寡不敌众,终被生擒。 叶公问道:白公何在? 石乞答道:已自杀矣。 叶公又问:尸体何在? 石乞闭口缄默,坚不肯言。 叶公命取鼎镬,扬火沸汤,置于石乞面前,威吓道:再若不言,当以此镬烹汝! 石乞仰天大笑:壮士万死不辞,何惧鼎镬? 自解其衣,跳入镬中,须臾糜烂。 叶公动容,叹道:石乞虽然所从不正,亦堪谓世之好汉。 乃聚其骸骨以葬,引兵回城。遂与诸大夫迎接惠王复位,楚国再次安定。 叶公被拜为楚令尹兼司马,集楚国军政大权于一身。 事件悬疑:今国人所熟知叶公,乃因西汉刘向《说序》中一则寓言,名为《叶公好龙》而来,因成冤案。沈诸梁身份高贵,又兼功勋卓着,被封在叶地(今河南叶县),故被尊称叶公,也是南阳叶氏得姓先祖。则叶公为何好龙?此中有何缘故? 历史真相:沈诸梁初至封国叶地,见彼国地形特殊,南高北低。每到雨季,南面洪水汹涌而下,北面即为泽国。雨季过后,南部高地不能蓄水,却又变成旱地;由此北涝南旱,百姓苦不堪言。叶公立志造福百姓,乃深入实地,调查研究,提出以陂治水方案。 所谓“陂”者,就是在农田集中村庄,修筑半圆形深沟,形如护城河池,既可防洪,又能蓄水,一举两得。叶公体恤民情,组织人力,修筑东、西二陂,由此彻底解决叶地旱涝灾害。据《叶氏谱牒》记载:叶公修陂之时,在墙上画满水系图,犹如群龙乱舞。 有宾客见到,不知此乃水系图谱,便自作聪明道:叶公并非真好龙者。 沈诸梁:客因何而作是言? 宾客: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因图中虽然有龙,但未画云雾,以缭绕其身也。 叶公哭笑不得,因而答道:我只想就地凿渠,引水龙来者,非爱天上之龙也。 (此便是成语“叶公好龙”故事由来。) 叶公初为塘陂工程之时,便对其部下众官言道:尔等须知,引一龙而为陂池,需人工千余数额,又需粮万斛,扰民至重,故不可不慎也。 施工之时,又提醒诸吏:定须爱惜民力,关心百姓疾苦,不可急于求成,手段粗暴。 既便如此,百官急功近利者亦不在少数,致有敲骨吸髓之事里有发生。故此叶地百姓便有怨言,非议叶公:并非果真好龙! 韩国申不害听闻叶公“引龙凿渠”之事,颇感新奇,便将“叶公好龙”写进《申子》一书,就此传扬开来。至西汉中期,刘向又将“叶公好龙”写进《新序》,更加名扬天下。 陈湣公闻说楚国之乱,立即发兵侵伐,欲报此前楚国屡次征伐之仇。 叶公请奏惠王,亲自率师迎敌,以大夫公孙朝为将。 楚师一出,初战便获大胜。公孙朝就引得胜之师伐陈,再经一战破其都城,灭绝其祀。楚惠王命杀陈湣公,设置陈县,陈国由此而亡,永远成为历史闲话。 画外音:自春秋早期伊始,陈桓公宠于周王,曾联合宋、蔡、卫等,共谋伐郑。其时陈国实力及影响,尚属强国之流。此后齐国称霸,陈国多次参加齐桓公所主持诸侯会盟,与齐、鲁强国关系和谐。齐桓公死后,楚国北上争霸,陈国被迫依违于楚、晋之间。从陈灵公始,陈国历经三次内乱及亡国之祸,国势日趋衰败。至此只因陈湣公错打算盘,趁楚国内乱之际轻易启衅,便被楚国令尹沈诸梁及大夫公孙朝攻克,终于亡国。 亦在此时,春秋将终,战国伊始。叶公凯旋班师,便即告老还乡,归于故国养老。 楚惠王苦留不住,乃以子西之子宁嗣为令尹,子期之子宽嗣为司马,以代叶公之职。自此楚国危而复安,此后愈加壮大。 公元前476年,周敬王姬匄在位四十四年而卒,葬于三壬陵。 太子姬仁继位,是为周元王。 依照十二诸侯年表,因周敬王去世之后便即大天大乱,诸侯交战,故此后世史学家便以此年作为划分春秋、战国时期分界点。 周元王元年,吴王夫差荒于酒色,不理朝政,又逢连岁凶荒,以致民心愁怨。 越王勾践以为时机已到,乃命范蠡为将,文种副之,悉起境内士卒,大举亲征伐吴。 越国百姓等候此日二十年之久,由是群情振奋,各送子弟至于郊境,泣涕诀别。 父老谓其子弟:此去若不灭吴,不复相见! 勾践聚将,约誓三军: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有父母无昆弟者,归养;有疾病以告,给医药糜粥! 三军闻此誓师之辞,皆都欢声如雷,壮志凌云。 大军行及江口,范蠡斩有罪者以申军法,军心愈加肃然。 吴王夫差闻说越兵再至,悉起士卒,迎于笠泽江上。 越兵屯于江南,吴兵屯于江北,夹岸列阵。 越王将大军分为三路,命范蠡率领右阵,文种率领左阵,亲率君子之卒六千为中军。 于是下令:命文种左军,衔枚溯江而上,以待吴兵,戒以夜半鸣鼓而进;范蠡右军,衔枚逾江十里,只等左军接战,右军上前夹攻。各用大鼓,务使鼓声震闻远近。中军六千精卒,亦都衔枚下船,听候将令突击! 三军奉命,皆都整装束甲,列于笠泽江岸待发。 当夜三更时分,越国左右两军到达预定位置,对吴军形成钳击之势。 勾践饬令鸣鼓渡江,进至江心,等待命令。吴军听到上下游同时鼓声大作,以为越军来袭,仓皇举火,并急报吴王。 夫差惊道:勾践老儿如此大胆,竟敢夤夜渡江!命分兵两路,寻鼓角之声,驰往堵击。 吴国两路水军方出不久,越王已率私卒劲旅六千,衔枚无声而至,于黑暗中径直冲入吴阵中营。吴兵主力已被调走,留守之军不能抵当,又难禁黑夜之中矢石如雨,于是难分东西南北,只得调转船头,大败而走。 吴国分出两军行至中途,忽闻中营大乱,知道吴王被袭,急待回军援救;但被越军左右两路合围,就地剿杀,将其击破。一时江上火光冲天,浮尸塞流。 勾践率军紧追不舍,吴军退到没溪,一路收容散兵,整顿队伍,据溪而守,准备再战。越王亲率中军逼进阵前,双方再次展开决战;范蠡所率舟师通过震泽(太湖)横山,向吴军侧背包围,展开攻击。吴上军大将胥门巢阵亡,引起中下两军动荡。 吴王夫差与王孙骆见势不利,只得收兵再退,撤向吴郊。 范蠡与文种见中军再次获胜,各率本部军于笠泽渡江,沿没溪进攻,两战两胜。越国将士斗志昂扬,乘胜猛追,到达吴城近郊,双方再战。 吴国此时只余下军未败,奋勇力战,下军将王子姑曹复又战死。 吴王夫差因乘下军掩护,得以将中军撤进城内,据险而守。 越军则筑土城于胥门之外,对姑苏城展开围攻,持久以战。 围城二载有余,乃至周元王三年,吴王夫差二十三年,越王勾践二十三年。 冬十一月,姑苏城军民疲困不堪,无力战斗,士卒离散,城门失守,越军进城。吴王夫差见大势已去,率领王孙骆等众臣,与卫队乘夜突围,西上姑苏山据守。(本集完) 第六十九集 西施迷案 姑苏山上,乌云密布。 越王勾践率兵赶到,围山三层。矢石如雨,烈焰飞腾。 王孙骆奉吴王之命,手打白旗,下山前至越营,请成议和,越帅范蠡不允,继续攻打。吴王又派王孙骆下山,向越王请为附庸,声称愿世代事越。越王心软,有意接受。 范蠡:当年吴王不听子胥,请我之成,今日如何?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王其思之! 越王心中却是不忍,终于接受吴国请降。遣使饬令吴王,使居于甬句之东。 夫差闻而哀叹,向越使答道:越君若践余社稷,灭余宗庙,寡人请先死可也。 越使以此还报,范蠡引兵大进,破关上山,俘获夫差,押至越王中军大帐。 吴王见越王高坐在上,激起刚愎自用本性,昂然问道:孤有何罪,不许请成,必欲杀而后快?大王岂忘二十余年前,与我有杀父深仇,吾亦允王请成,未绝越国之祀耶? 越王闻言,无语以对。 文种在侧,恐越王复起怜悯之心,遂上前当面数说吴王之罪:君有大过者六,尚说无罪耶!忠臣伍子胥有功无罪,妄加诛戮,大过一也;以直言之故冤杀公孙圣,大过二也;太宰伯嚭谗佞,而无事不听用之,大过三也;齐、晋无罪于吴,公数伐其国,大过四也;吴、越同壤相邻,你父子无故侵伐,大过五也;越王曾亲戕吴前王阖闾,公为其亲子,不知报父仇,而纵敌贻患,大过六也。有此六大过,欲免于亡,得乎?昔天意以越赐吴,公不肯受;今天意复以吴赐越,越其敢违天命乎? 夫差闻至第六款大过,不由垂泪道:寡人不诛勾践,忘记先王之仇,果为不孝之子。此天之所以弃吴也! 勾践见夫差突显老迈龙钟之态,当众泣涕不已,意颇怜悯,便道:寡人念君昔日存续越祚之情,今不杀你,请置君于甬东,并给夫妇户数五百家,以终君之世可也。 夫差闻之,愈加伤感:君王若幸赦吴国,则吴亦越之外府。若覆我先王社稷,废除姬氏宗庙,而以五百家何为?臣今孤老,不能从编氓之列以侍贤君,惟有死而已!吾杀忠臣伍子胥、公孙圣,今便自杀,亦太迟矣! 于是拜别越王出帐,来至营外,嘱咐左右随从:倘使死者有知,孤以何面目见子胥、公孙圣于地下哉?必重罗三幅,以掩吾面! 言罢,遂向近侍讨还自己佩剑,名曰属镂,又名莫邪,自刎于越王帐外。 王孙骆解衣覆盖吴王之尸,后解丝带,自缢于傍边林木,亦随夫差去了。 门军报入大帐,勾践再三叹息,命以侯礼葬于阳山,使三军将士每人负土一蔂埋之。越军三万六千之众,负土为坟,须臾间遂成大冢,累累如山。 安葬已毕,又流放吴王三子于龙尾山,后名为吴山里。 越王既灭吴国,由此班师还越。返国途中,行至五湖,大将军范蠡决意辞去官职,告别越王,不再返国。 越王坚持挽留:子于越有大功,焉可离孤而去?必与我归,共享富贵! 范蠡:臣乃道家之徒,本是闲云野鹤,因奉师命下山来助贤王,助越抗吴。今既灭吴,理当遵从师命功成身退,不敢恋念朝堂富贵。如若不然,将遭天谴,王其怜而释之。 勾践闻罢,五味杂陈,实出无奈,乃出言恫吓:卿若听吾言,与我同归,则孤必与贤卿分国裂土;若执意不听吾言,则当身死,妻子就戮! 范蠡哈哈笑道:下臣随侍大王二十余载,王何只见微臣娶妻,何曾纳妾,并生有子嗣?且我妻越盈之能,大王深知。自衬普天之下,有何人能擒而杀之乎? 越王转念一想,不由愕然。 范蠡由是不从王命,自率数十人离去。去营三十里,树林间转出一人,容颜俏丽,飘飘欲仙,不是师妹越盈,却是哪个? 原来此番伐吴,越盈并未随征,早与师兄相约,待功成返师之时,便于此处相见。 夫妻二人相见大喜,携手揽腕,并马而奔,并于太湖下船,自此泛游五湖而去。数年之后,范蠡现身于齐国,自称鸱夷子皮,以志伍子胥被装于鸱夷子皮革囊,屈沉浙江之事。 范蠡离军远去之后,托人向越王献书一封。勾践便于车中展览,见其书中略云: 古人云,大名之下,难以久居;功高盖世,足以震主。且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今既以雪耻,臣必从会稽之诛。君虽不忍行此诛杀之令,臣但行不辞之意可也。 勾践览罢,面现古怪神色,为示不忘功臣,遂表会稽山以为范蠡奉邑。 与此同时,又有人持范蠡私书,密送于大夫文种马前。文种拆示其书,见其略曰: 古人云,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绝不可与共乐也。子尽知其于姑苏为仆之时窘态,且更知其尝粪媚吴秘事,岂能久耶!今大功已就,盛名已成,缘何不去? 文种见书,再三玩味其中含义,犹豫不决。 还师归越之后,文种苦思无计脱身,便即称病不朝。此时便有忌其功高盖世者,在越王面前献谗,说文种于此时称病不朝,是与范蠡通谋,将欲作乱。越王心知绝无此事,但自思功高不赏,于是假作信以为然,乃赐文种属镂之剑,并附一书。其书略云: 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只用其三,便即灭吴。其四在子,可为我从先王于地下,试之于阖闾阴魂。 文种见书,叹息良久;复凝视属镂宝剑,失笑道:此乃依我之计,夫差命伍子胥自刭之剑也。天道循环,能不信乎? 于是仰天长笑,横剑自杀。轰然倒地之后,见天上乌云聚而复散,疾驰而去。 范蠡浮舟泛湖,闻说文种之死,便知越王不能轻易放过自己,于是便与贤妻越盈引领私属随从,沿海北上至齐,只以鸱夷子皮为号,隐去本来面目,姓名身份,耕于东海之畔。 期年之后,越女为范蠡生下一个孩儿。范蠡再次苦身戮力,拿出当年随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之功,养子成人,然后父子并肩治产。居无几何,便致财产数十万钱之巨。 齐人闻其贤能,荐于齐侯,请聘为国相。 范蠡喟然叹道: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久受尊名,不祥。 乃辞相印,尽散其财,分与知友乡党,怀其重宝间行以去。西行止于陶邑,以为此乃天下之中,交易有无之路,于是复改换姓名,自谓陶朱公。 父子二人又弃商就农,耕畜废居,候时转物,逐其什一之利。不过短短数年,复致赀累巨万,成为齐国巨富。后世经商者,便皆奉为祖师。 镜头转换,按下范蠡,复说西施女夷光。 西施貌若天仙,增半分嫌腴,减半分则瘦,为古今美人第一。 据野史记载,西子只因有心疼之病,故其眉尖常颦,令人怜惜。有村东丑女见而美之,亦捧心而效颦,人皆笑之。富人见之,闭户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东施知美颦而不知颦之所以美,此即东施效颦之典。 西施常浣纱于水上,鱼为之沉,故有沉鱼之说,世人因名其溪为沉鱼溪。 事件悬疑:越君勾践图谋复国,以吴王好色,乃用范蠡之谋,徧访国中美色,偶得西施,惊为天人。于是饰以罗榖,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乃献于吴王夫差。吴王嬖之,日事游乐而废朝政,亲佞幸而远贤良,终至国破身亡。 吴国既灭,勾践以西子为亡国尤物,浮西子于江,令随鸱夷以终。鸱夷者,伍子胥死而盛以鸱夷,其死西子有力,故沉西子以报子胥之忠。 若依照此说,越王勾践在灭吴后,是将西施装在皮囊内沉江,以报伍武子胥之忠。究其原因,是因越王认为,是西施不断向吴王进献谄言,方使伍子胥含冤自杀。故此破吴之后,便杀西施以报子胥,以收买吴人之心。 其实此说甚为荒唐,根本立不住脚。 西施虽然对吴有罪,对越国却有大功,且乃是越王钦定高级间谍。焉有功成之后,杀死本国有功之女,以报敌国忠贞之臣者!实在不可理喻。 但西施沉江之说,确凿有据。出自《墨子》:“吴起之裂,因其功也;西施之沈,因其美也。”是谓其以女色亡国,故被沉江。然而西子所倾,乃是敌国,越王因何杀之? 除被勾践沉江之外,西施之死,更有其他五种说法,一并罗列于后。 其一,愧疚自缢说,常见于民间话本。是谓西施助越灭吴后,一面为完成使命感到欣慰,但更觉对不起吴王夫差,故陷入内疚折磨,便于越军进城之际,自缢于馆娃宫内。 其二,被范蠡带走说,较为风行。东汉《越绝书》:“西施亡吴后复归范蠡,同泛五湖而去。”在山东肥城陶山,据说有范蠡与西施合葬之墓。 其三,被范蠡沉湖说,不明出处。是说吴国灭亡,越王因西施美貌,欲要留于越宫。范蠡恐越王重蹈吴王覆辙,遂借越王车驾将西施骗到太湖,推下船去,溺死于太湖之中。 其四,被吴人沉江说,盛传于吴地民间。是说越王灭吴退兵,并未顾及西施。吴人因怀灭国之恨,闯入宫中,以锦缎将西施层层裹住,沉在扬子江心。 其五,被勾践夫人沉江说,流传于越国民间。越王灭吴之后,夫人以为吴国灭亡根源,在于夫差沉湎于西施美色。为避免其美色殃及越国,故赐西施沉江而死。 据民间传说,范蠡与西施爱情故事,在中国家喻户晓,尽人皆知。但在历史文献中,却找不到任何踪迹。《国语·越语》、《越绝书》、《史记·越世家》以及《吴越春秋》,均不见范蠡与西施恋爱关系。若依史实分析,范蠡故里是在楚国三户(今河南南阳淅川县),西施家住越国诸暨苎萝村,年轻时绝无会面可能,且身份悬殊,更不能成为情侣。范蠡入越后身居高官,也不太可能去诸暨会见浣沙女西施。至若勾践下令选美,范蠡虽有见到西施机会,但关乎复国大计,自也不会循公肥私,去与西施谈情说爱。 据史书记载,范蠡确有一位夫人,生有三男,但这位夫人绝不会是西施。 镜头闪回,补叙轶闻传说。 范蠡护送西施进京,途中行人争相围观,结果交通堵塞,寸步难行。范蠡见此盛况,心生一计,遂使西施住进路旁一幢小楼,倚窗而坐,微露半腮,而后张榜公示。其榜文云: 欲见美女者,付金一文。 告示贴出,四下轰动。来观者排成长龙,慷慨解囊,竟有去而复返,更付款两三次之多者,百看不厌。三日之后,观者赞叹而去,交通复得通畅,范相国却得金钱无数。 范蠡此举,首开华夏美女经济先河。 镜头再次闪回,复叙民间传说。 西施本是广寒宫中,嫦娥掌上明珠。因奉玉帝之命,下凡拯救吴越两国黎民,使百姓脱离连年战乱之苦,化身为美女西施。 嫦娥仙子虽奉玉帝之命,但对此明珠爱不释手,便命五彩金鸡日夜守护,唯恐丢失。 天长日久,金鸡通灵,欲独霸明珠,趁嫦娥不备,偷将明珠含在口中,躲到月宫后面吞吐把玩。因得意忘形,一不小心,明珠从月宫滚落,直飞人间。 金鸡大惊,因惧怕主人责罚,随之向人间追去。直追至浙江诸暨浦阳江边上空,明珠落入溪中不见。 此时施氏之妻正在浦阳江边浣纱,忽见水中有珠,忙伸手捞起,因无处存放,暂含口中。不意明珠润滑,被施妻吞进腹内,就此怀孕。 施妻还家,告于丈夫,十六个月不产。丈夫跪地祷告上苍,忽见五彩金鸡从天而降,停在屋顶,顿时屋内珠光万道,西施就此降生。 至今诸暨当地史志,仍有“尝母浴帛于溪,明珠射体而孕”之说。 西施助越灭吴之后,复化作珍珠,留在人间。自此诸暨渔人世代养殖珍珠为生,所产珍珠驰名中外,便为中国珍珠之乡。 又说今之女子所穿高跟鞋,亦是西施原创发明。 西施美艳绝伦,亦有美中不足,便是天生大脚。为掩盖此憾,西施常着长裙覆足;又喜跳舞,故特制一双木屐,于足跟部加长一块,以显足短。跳舞之时,高跟木屐左右摇摆,便如弱柳拂风,腰间复系一串铃铛,叮当成韵。更兼长裙飘飘,格外突出娉婷身材,翩翩风姿。高跟鞋者,已有二千五百年历史矣。 与西施相关者,更有福建特产沙蛤,非蚬非蚌,名唤西施舌。 此种贝壳呈三角扇形,小巧可爱,外壳淡黄褐色,顶端呈紫,开其外壳,就有一截白肉吐出,酷似美女舌尖。相传西施被越王夫人沉江之后所化,吐出丁香小舌,尽诉冤情。 闪回结事,复说正史。 越王灭吴,范蠡出走,文种自杀,越国群臣诸将及吴国降臣皆知勾践手段,无不凛凛,甘愿臣服。这日升朝,百官齐都拜贺,山呼万岁。 吴太宰伯嚭以为有恩于越,遂厚颜无耻,面有喜色,率吴国降臣向越王再三恭贺,谀词如潮,欲求重赏厚封。未料越王勾践当众反目,并且辞音朗朗,历数其罪。 越王:子乃楚之亡叛,既为吴臣,又对吴王不忠;既为同乡故旧,又对救命恩人伍员不义;既食邑吴地,又对吴国百姓不仁,使吴王对天下诸侯无信。似你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信,亡国亡君之徒,有何面目存于世间哉!传我命令,推出斩首! 越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三年攻吴,穷二十余年之功,至此灭吴雪恨。 周元王二年,勾践引兵北渡江淮,与齐、晋、宋、鲁诸侯会于舒州,使人致贡于周。 周元王使人赐以勾践衮冕、圭璧、彤弓、弧矢,命为东方之伯。越王大喜,志得意满,遂迁都于琅琊(今山东青岛胶南夏河城),由此成为春秋最后一任霸主。 勾践受命为伯,除晋国之外,诸侯悉都遣使致贺。楚王虽灭陈国,但惧越国兵威,亦遣使修聘。勾践为显伯主风范,乃割淮上之地与楚,割泗水之东百里与鲁,以吴所侵宋地归宋。诸侯悦服,甘心尊越为霸。 越王称霸中原,由是志得意满,还师于吴。遣人筑台于会稽,置酒吴宫。 画外音:越国此时领土已过淮水以北,并与齐、鲁二国接壤,故能迁都于齐鲁南境。东面可由宁波出海,南自诸暨以至温州,西面远达鄱阳湖。永、郴、衡、潭、岳、鄂、江、洪、饶东南之境属楚,袁、吉、虔、抚、歙、宣并越国以西之境属越。江西大部分地区,皆归越国所有,威震诸侯。土地肥沃,农业发达,是为鱼米富足之邦。 越王称伯之后,虽对诸侯列国割土让地,尽显大度,但对国内却群臣诸将,不行灭吴之赏,亦无尺土寸地分授。 群臣见此,计倪佯狂辞职,曳庸等亦多告老,旧臣怀怨,渐渐疏远,相见益稀。由此期年之后,越王手下已至无人可用,徒有伯主之名。 勾践二十五年,秋八月。鲁国大夫叔青出使越国,是为鲁国首次出使越国。越王热情相待,其后并派大夫诸鞅至鲁回聘。 次年,越王兵伐邾国,擒执邾子以归,邾国正式灭除。鲁哀公闻而大惧,便欲借朝贺伯主之名亲拜越王,以免无故被罚,却被季孙氏极力谏阻。 鲁哀公早与季孙、孟孙、仲孙三家有隙,于是不听季孙氏阻挠,终至琅琊,拜会伯主勾践,并请越王发兵,相助鲁国除去三桓之害。 勾践却因范蠡远走,文种自刭,计倪辞去,朝中已无良将,故此有必无力,终未发兵。可叹鲁哀公一国之君,外求援助不得,欲还本国,又惧被季孙所害,竟然客死越国。 文种死后一年,忽然有人报入宫中:扬子江中海水倒灌,激穿山胁,文相国之冢忽然崩裂。又有人亲见,吴故相国伍子胥与我故相文种立于江潮之中,前后逐浪而去。 勾践听罢,离久无语,就此得疾。其后未久,勾践薨逝于新都琅琊,时为周元王七年,在位三十二年。勾践死后,子鹿郢即位。 镜头快进,岁月如飞。鹿郢逝世,子不寿即位。不寿逝世,子翁即位。翁逝世,子翳即位。翳逝世,子之侯即位,之侯逝世,子无强即位。距勾践死亡一百三十余年后,无强败于楚国,身遭诛戮,霸业遂失。 画外音:战国初期,勾践子孙尚能继其先祖霸业,并且强盛一时。勾践自会稽兵败,先休养生息以安民;随后推行“好农、好信、征人、好兵、饬民”五政,以此用民。又修命令、明法度、严刑罚,将举国民众调教成可供驱使战争工具。越王称霸,性格阴狠是为主因。 镜头闪回,按下吴越争霸结束,回说晋国分裂。 自从赵鞅除灭范氏及中行二家,晋国六卿,止存智、赵、魏、韩四卿。 智氏、荀氏与范氏同出荀虒,当时只余智氏,以宗主智瑶为政,号为智伯。 智、赵、魏、韩四卿,闻说齐国田氏弑君专政,而诸侯皆莫能讨,于是纷起仿效,私自立议,据地并土,兼吞公室,以为封邑。 晋出公之邑,便如周天子封国一般每况愈下,渐渐少于四卿,亦自无可奈何。 单说正卿赵鞅,号为赵简子。长子或叫伯鲁,立为世子;幼子名唤毋恤,贱婢所生,故此不为赵鞅所喜。 时有道家方士姑布子卿,以善相闻名天下。这日游方来至绛都,至府拜访赵鞅,赵简子盛情相待,并请其遍相诸子,各说将来事业成就。 姑布子卿挨个相过,说道:休怪某直言,诸位令郎,除幼子毋恤,其余无能过将军者。 赵鞅闻听此言,似信不信。于是待姑布子卿告辞之后,悉召诸子至殿,叩其学问。诸子大都吞吞吐吐,只有毋恤有问必答。赵鞅始知其贤,乃废伯鲁,而立毋恤。 便在吴国灭亡次年,晋军伐齐,以智瑶为将,兵至犁丘,与齐国上卿高无丕对峙。 两军对圆,彼此开战,智瑶身先士卒,作战勇猛,驱车直入齐阵。晋军见主帅如此奋不顾身,个个拼死向前,齐军招架不住,大败而归。 智瑶亲手俘虏齐国大夫颜庚,晋军获胜班师。 数年之后,智瑶再次出兵,讨伐郑国,率军进驻桐丘。 郑国向齐国求救,陈恒子男常率军救援郑国。智瑶不愿与齐国结仇太深,闻而撤兵,但对陈氏援郑大为不满。临撤军前,便派使臣前往齐营,数说陈恒之罪。 晋使至营入帐,昂然说道:我家元帅在出兵之前占卜,与郑国之战必胜,惜未卜能遇齐军。晋国伐郑,其实只为问罪郑国灭陈之事,亦是为你陈氏主持公道。未料你齐国陈氏反助仇伐亲,未知是何意哉? 晋使说罢,告辞便走。陈恒子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越明年,智伯再欲伐郑,约会其余三卿,请各出家甲随征。赵鞅当时正在患疾,便使世子赵毋恤代往。行军途中,智伯夜宴诸将,强命毋恤饮酒,赵毋恤以不能饮婉辞。 智伯酒醉大怒,便以酒斝投掷毋恤之面。赵毋恤面伤出血,还于本营。 赵氏将士眼见少主被欺,俱都大怒,便欲起兵造反,攻打智伯家兵。 赵毋恤道:忍此小耻,方能谋大事。 诸将见少主肯容,只得作罢。 次日拔营起程,四卿同伐郑国,最终获胜,凯旋而归。智伯恐赵毋恤揭发自己酒后无德,反而恶人先告状,在朝堂上便向赵简子诬告赵毋恤不尊长辈,对己无理。 赵鞅还府,鞭责毋恤,命向智伯谢罪。赵毋恤并无辩解,心中怀怨,自此与智伯有隙。 晋定公三十六年,赵鞅病笃,昏迷五日。醒后回光反照,命召毋恤至于榻前,嘱道:异日赵氏有难,惟晋阳城可恃以自安,汝可识之。 叮嘱已毕,瞑目而卒。赵毋恤继立为赵氏宗主,是为赵襄子。 晋出公愤恨四卿专横,闻说赵鞅已死,以为良机已至,遂密使人乞兵于齐、鲁二侯,请借两国之兵,相助自己讨伐四卿。 齐国田氏及鲁国三桓不约而同,非但不允出兵相助,反遣使密告于智伯。 智瑶大怒,会同韩康子虎,魏桓子驹,赵襄子毋恤,集合四家之众,反而讨伐出公。 晋出公此时欲哭无泪,不敌四家势众,遂弃国而走,出奔于齐。出公既被赶走,智伯便与韩、赵、魏三家商议,复立昭公之曾孙姬骄为晋君,是为晋哀公。 自此晋国军政大权,尽都归于智伯瑶之手。 镜头闪回,补叙智伯来历。 智伯名瑶,因谥号为襄,故称智襄子,乃智武子智罃后裔,智文子智跞之孙,智宣子徐吾之子,智氏家族第三位正卿。 智徐吾欲建嗣子,因喜子瑶聪明多智,谋于族人智果:吾欲立适子,卿谓子瑶何如? 智果立即答道:瑶不如宵! 徐吾奇道:子宵才智,皆逊于瑶多矣,卿如何劝我弃智立愚? 智果摇头:能保家族福祚绵延者,不在智愚。子瑶自有五长,惟有一短。五长者,乃美须长大过人,善于射御过人,多具技艺过人,强毅果敢过人,智巧便给过人。然而贪残不仁,是其一短。若以五长凌人,而济以不仁,则谁能容之?若果立子瑶,智宗必灭于其手! 徐吾不以为然,竟立智瑶。 智果叹道:我若不改适别族,惧随其波而溺也! 乃贿赂太史,求改氏谱,自此之后改称辅氏,宣布与智氏脱离亲族关系。 赵鞅病故,智瑶继为执政正卿,由是独专晋政,高居四卿之首。便仗内有智开、智国等肺腑之亲,外有絺疵、豫让等忠谋之士,权尊势重,遂渐有代晋自立之志。 画外单:此时中原诸侯,已从春秋争霸战争,过度为战国时期混战,齐、晋、楚、越四强并立,战国格局雏形初具。四强之中,晋、齐、楚乃是老牌强国,越国是属新兴势力;晋国虽然仍属最强,却因政出私门,因而战力大减,已远不如文、襄、悼三代霸主风光。智瑶此时初涉政坛,亦如赵鞅当年,意欲匡扶晋国霸权,并发扬智氏三代正卿辉煌。 周元王七年,一代兵圣孙武逝世,所着《孙子兵法》十三篇去向不明。 与此同年,卫侯姬辄为加强公室,打击诸大夫私家势力,威胁要处大夫褚师比肜刑,又夺取公孙弥牟封邑,剥夺司寇卫亥职权。众卿闻此,皆都离心。 卫侯又大兴土木,修筑新都濮阳,并残酷剥削压迫筑城工匠。 褚师比、公孙弥牟等诸大夫见此,趁机联合鼓动工匠暴动,赶走卫侯。 卫侯姬辄出居城钮(今河南滑县东),复将徒众化整为零,以大夫祝史挥为内应,企图袭扰濮阳。未料行事不密,却被公孙弥牟觉察,遂将祝史挥遣送出城。 卫出公图谋复国失败,得知各国诸侯正在越国聚会,便派祝史挥前往越国,向越王请求救兵。越王应允卫出公所请,乃派大夫皋如、舌庸为将,鲁大夫叔孙舒,宋大夫氏筏为副,分率鲁、越、宋三国联军,进攻卫都濮阳。联军攻至外州,大肆抢掠。 卫国诸大夫闻说三国联军来伐,各出家甲私兵出城抵抗,一战而至大败。 卫出公兵至濮阳城郊,为泄私愤,发掘褚师比父亲褚师定子之墓,焚烧棺材骸骨。卫大夫公孙弥牟与联军中越国大将皋如有旧,遂派王孙齐暗地拜见,重金收买,贿其撤兵。 皋如既受重贿,于是止兵不前,不再护送卫辄进城。卫国诸大夫大开城门,摆出迎接卫侯辄还国架式,但在城头部署军队,严加戒备,整兵以待。 越、鲁、宋三国联军退走,卫侯辄由此不敢入城,只得返回城钮。公子黔复与诸大夫赶走出公之子,因而自立,是为卫悼公。 诸大夫经过商议,复将城钮割让给越国,以此借刀杀人之计,欲使出公更无立足之地。卫辄不甘心失败,又向齐、郑两国求救。 齐、郑同意出兵相助,组成联军,一度攻入卫国内境。但因屡战不胜,只得撤军。卫公辄彻底绝望,终于死在城钮。因死于出逃途中,故此谥号为“出”。 卫出公薨逝次年,周元王姬仁驾崩,在位八年;子姬介即位,是为周贞定王。 贞定王二年,乃是《左传》记事终结之年。 画外音:《左传》乃鲁国左史丘明所着,是为中国首部记事编年体史书,叙述上起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下迄鲁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467年)史实,共二百五十五年历史。此时早期儒家形成,是指孔子及其洙泗门人;受业身通者七十七人,皆异能之士。孔子之后,七十七子及其后学洙泗门人活动频繁。由是儒家学说,成为当世显学。 镜头闪回,回学晋卿智氏。 智瑶继为晋国执政正卿,一朝大权在握,便欲建功立业,重现先祖正卿家族辉煌。 其时越王勾践伐吴,智伯便欲借吴国不能北顾之机,图谋卫国。 吴王夫差当时忙于抵御越国来犯,为免北方后顾之忧,亦着意与晋国修好。因闻智瑶初任执政,遂遣大夫赤巿为使,往聘晋国,以表祝贺。 赤市奉命,率团北行。途径卫国,卫国执政南文子亲出数十里相迎,并赠送厚礼重金,借以结好吴王。赤巿却之不恭,只得笑纳,于是感恩戴德,来到晋国。 智伯见之大喜,热情相待,异乎常礼。 国事访问完毕,智瑶命用豪华巨轮相送赤巿归吴,其后随从战船百艘,声势浩大。 赤巿心中纳闷,暗道:世人皆云智瑶乃是刻薄鄙吝之徒,此番怎生如此慷慨? 便派从人暗访,稍后来报:后面战船中尽载晋军精卒,皆都盔明甲亮,器械齐整! 赤市大吃一惊:智伯欲送我等还吴,怎需数千兵甲?此去必经卫国,则是欲行假途灭虢之计,欲趁便奇袭卫国,一举灭之也。此谓借鸡生蛋,甚是狠毒。 部从:如此奈何? 赤市:休说卫大夫南文子有恩于我,便是并无恩义,我等将晋军引去,使卫国罹难,亦必嫁祸于吴,使赤巿处于万劫不复之地。然今大军已发,如其奈何? 随从深以为然,皆都心怀恐惧。 随行副使乖巧多智,于是献计:此事易为。先生只作不知其谋,待智伯饯行之际,托病不出,要求便在晋国疗疾。其后却觑个方便,借口国中有急,留书便走,岂不是好? 赤巿笑道:此计难登大雅之堂。但也只有以毒攻毒,顾不得许多。 果依副使之策,装作旧病突发,倒在馆驿,寸步难行。 智瑶未辨真伪,借吴谋卫计划就此落空。 一计不成,又思一计。待吴使离晋归国之后,智瑶又效当年先祖荀息假道伐虢之计,先送给卫侯四匹良****双璧,以懈其防备之心。 卫侯欢喜笑纳宝璧良马,设宴大会群臣,以示庆祝。与会群臣,皆得智伯使者犒赏。 卫国众臣大悦,盛赞智伯大德。大夫宁文子突发警觉,面有忧色,提醒卫侯。 宁文子:无功不受其禄,无力不受其赏。智伯忽赐无功之赏,主公还请留意详察!且驷马整璧,乃小国进献大国之礼;晋国反送于卫,必是居心叵测,不可不防。 卫侯闻而大悟,不动声色。待晋使方去,便令加强边防。其后不久,智瑶果然带领晋军前来偷袭,因见卫国防备甚严,于是叹道:卫国必有能人,猜透我计,不可伐也。 只得下令退兵,伐卫之谋于是再次落空。 两次计谋落空,智瑶贼心不死,又思一计。忽一日,对外宣布嫡长子智颜有罪,要将其发配楚国为质,并使百乘战车押送。 消息传到卫国,南文子再次警觉,入见卫侯道:臣闻智瑶嫡子智颜有德,并无过错。今无故便遭其父驱逐,且以大队人马押送,又途经我国,此事蹊跷,不可不防。主公可派人前往彼来路打探,若智颜所带车辆超过五乘,则命严密布防,千万不可放其入境。 卫侯准奏,再次依言而行。 智颜不得入卫,只好原路返回,还报其父。 智伯闻而仰天长叹:卫国能人,尚未死乎? 三次伐卫计划,就此流产。 三次伐卫不成,智伯便不在此纠缠,反将目光投向中山,图灭其属国夙繇。 虽定攻击目标,只是苦于道路崎岖,不好行军。经过一番思考,智瑶又得一妙计,遂命人铸造大钟一口,派使赐予夙繇国。大钟口径经过专门设计,正好等同于战车两轨之距。巨钟铸就,反请夙繇国君派人来取。 夙繇国君不敢不受,于是命人开路取钟,工程糜费钟价百倍。结果取钟之路一旦修通,智瑶就率晋军沿路北伐,一举攻破夙繇国,并其地而有之。 镜头快进,转眼之间,便至周贞定王五年。 智瑶再次率军攻郑,赵毋恤率军从征。 晋军很快攻入郑国纵深,连克数城,进而围攻郑都。郑军在都城南里防御,战于桔秩之门。晋军将攻城,智伯命赵毋恤先攻,毋恤却推智伯先入,二卿发生矛盾。 郑国趁此晋军内耗之机,急遣使出城,去向齐国求救。齐侯应允,出兵相助。 晋国闻报齐国出兵,便即撤军,但郑国九座城邑,此战归晋。 智伯归国,遂召诸臣密议,问有何妙计除去赵襄子,以泄己愤。 谋士絺疵进策:智、赵、韩、魏四卿位均力敌,我若一家先发,彼必三家合力拒之,并无胜算。明公若泄私愤,不如以直接谋取晋室为上。 智伯:奇哉怪也!谋取晋室,与除赵氏何干? 絺疵:公若谋晋,须先削三家之势。今越国方盛,晋失主盟,主公可假传晋侯之命,托言兴兵与越争霸,令韩、赵、魏三家各献地百里,民万户,率其赋收以为军资。三家若从命割地,明公则坐增三百里之封,智氏益强,三家日削。若有不从,则矫晋侯之命,率军先除灭之,此食果去皮之法也! 智伯:善哉!此计甚妙,卿真乃智谋之士。然此三家之中,当先从那家割起? 絺疵:智氏与赵有隙,若先自赵始,必遭其拒,其后便不易行。若依臣计,韩虎性格怯懦,畏首畏尾,不如先韩次魏。韩、魏既从,赵氏则不能独持异议也! 智瑶:卿言是也,韩虎虽然名虎,实乃犬羊之辈。 即遣族弟智开,先至韩虎府中,探其口风态度。 韩虎谥号韩康子,韩简子不信之孙,韩庄子庚之子,韩氏第十代宗主。正在家中闲坐,忽闻报智开来访,不敢怠慢,遂亲迎出府,延入中堂,叩其来意。 智开依照兄长之嘱,开门见山:吾兄奉晋侯之命,欲治兵伐越,令三卿各以采邑百里入于公家,取其赋收,以充公用。故命某来致意尊公,愿乞地界回复。 韩虎心中疑惑,含糊答道:子且暂回,来日即当报命。(本集完) 第七十集 豫让刺赵 三晋大地,山雨欲来,其风满楼。 智开趾高气扬,昂然辞去,口中呼哨有声。韩康子立命关门,召集群下议事。 韩虎开门见山:智瑶以伐越为名,命我割地献邑,实欲挟晋侯,以弱我三家也。我欲兴兵伐之,卿等以为何如? 谋士段规奏道:智伯假传君命以削吾地,若擅自用兵,是抗君命,彼将借以罪我。 韩虎:如此,则奈其何? 段规:不如许之。彼既得我地,必又求之于赵、魏,两家若不听从,必相攻击。我可追随其后,合三家之力,以除智氏可也。 韩虎:善哉!此谓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其两家若都听从,肯于献地,则又如何? 段规:其两家皆献,则我只先献一时而已,又并不单独吃亏,又有何碍? 韩虎醒悟,因而大笑,就此听信段规之策,令其画出百里地界之图。来日一早,主仆二人亲入智伯府第呈献。智伯大喜,特设盛宴于蓝台之上,以款待韩虎。 饮酒中间,智伯命左右取画一轴,悬于堂上,请韩虎品鉴。韩虎观之,乃鲁卞庄子刺三虎之图,上有题赞云:三虎啖羊,势在必争。其斗可俟,其倦可乘。一举兼收,卞庄之能。 韩虎看罢,不解其意。 智伯见韩虎发呆,乃戏谓道:某尝稽诸史册,列国中与足下同名者,齐有高虎,郑有罕虎,今与足下,正好鼎足而三! 韩虎闻之,心中不悦。 段规侍侧,开口说道:大夫名讳,非国君不能直面呼之,礼也。明公与我主皆为晋国大夫,同殿称臣,今戏吾主,毋乃甚乎? 智瑶回首,见段规生得身材矮小,立于智伯之旁,才及乳下,不由婉尔,遂以手掌拍其头顶,戏言道:你小儿何知,亦来饶舌?则三虎所啖之余,得非卿耶! 言毕,拍手大笑。段规大怒,因无主人吩咐,因此不敢反驳,只以目视韩虎。 韩虎亦怒,但佯作酒醉:画是好画,题赞亦佳。在下名列三虎,甚有幸焉! 嘟嘟囔囔,遂托醉辞去。 主仆二人行之于途,韩虎便不再装醉,但未睁眼,问道:卞庄子刺虎,究系何典? 段规:卞庄子者,鲁国卞邑大夫也。因尝作馆庄子,谓曰逆旅舍,故称卞庄子。是鲁国勇士,能够独力搏虎。卞庄子至孝,其母在世时随军作战,三战三败,朋友以其为耻,又被国君当殿羞辱。及其母丧三年,鲁国兴师伐齐,卞庄子从战,三战三获敌人甲首,以雪昔日败北之耻;最后又独自斩杀七十敌首,因而阵亡。 韩虎:倒也是个英雄。然其刺虎之事若何? 段规:卞邑之野,时有双虎,尝袭耕牛,卞庄子欲亲往刺之。馆竖子止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 韩虎:此言甚是有理,且合于兵法。 段规:主公之言甚是。卞庄子亦以竖子之劝为然,便持利刃,藏身山野林中,静候以待。有顷,两虎果为争牛相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 韩虎:善哉,此一举双得之计也。智瑶欲一举击杀三虎,却未料今日三虎合力,将食猎虎之人也! 智府谋臣智国,见韩虎怀愤告辞而去,遂谏智瑶道:韩虎前来献地,本是好意趋奉。主公当面戏其君而侮其臣,韩氏之恨必深,若不备之,祸且至矣! 智伯此时亦悔自己所为甚是过分,但本性向来不肯认错;闻听此语,更瞋目大言。 智伯:我不祸人足矣,谁敢兴祸于我? 智国:蚋蚁蜂虿,犹能害人,况卿相乎?主公不备,异日悔之何及! 智伯:休说区区一个韩虎,便是韩、赵、魏三家来战,又当如何?吾必效鲁国卞庄子,一举而刺三虎!蚋蚁蜂虿,于我何患哉? 智国听罢,叹息而出。 韩氏既献其邑,智伯遂于次日再遣智开为使,复求地于魏桓子驹。 魏驹闻言怒发,便欲当面拒之。 谋臣任章将家主扯入内室,附耳奏道:此乃智伯矫命,拒之便是抗君,先失其理。 魏驹:依卿之计,却又如何? 任章:既求我地,便似韩虎一般,与之可也。失地者惧,得地者骄,骄则轻敌,惧则相亲。以相亲之众,以待轻敌之人,智氏之亡,立而可待矣! 魏驹称善,复至外厅,将怒目换作笑脸,亦以万家之邑献之。智开赍持万家地图还报,智伯大喜,再遣兄长智宵,往见赵氏,专求蔡皋狼谷沃野之地。 赵襄子毋恤闻言,却不似韩、魏两家般忍气吞声,当即拍案大怒道:赵氏土地,乃先君所封,祖宗所传,安敢弃之!韩、魏有地自予,吾不媚人也。 智宵便以此言回报,且又添油加醋。 智伯大怒,于是尽出智氏甲兵,出于国都;复使人邀约韩、魏二家,共攻赵氏,且许诺道:及灭赵氏之日,与公等三分其地。 韩虎、魏驹惧怕智伯之强,且贪赵氏之地,于是各引一军,随同智伯向赵地征进。 智伯自将中军,使韩军在右,魏军在左,杀奔赵邑。 赵氏谋臣张孟谈侦知,奔告家主:三家同来,主公速宜逃难。 赵毋恤:我父临终遗嘱,异日有变,必往晋阳,今日是也! 遂携众臣家将,连夜逃奔先父旧邑晋阳;复号召城中百姓,闭城据守。 百姓皆感当年赵鞅、尹铎仁德,见其子赵毋恤到至晋阳,携老扶幼,迎接入城,驻扎宫馆。赵毋恤见晋阳城堞高固,仓廪充实,即时晓谕百姓,登城守望。 因点阅军马器械,见戈戟钝敝,箭不满千,知道以此无力对抗三卿,不由愀然不乐。 张孟谈知道家主心思,复献计道:臣闻董安于修治晋阳宫时,墙垣皆以荻蒿楛楚聚而筑之。主公何不发其墙垣,以验虚实? 赵毋恤闻而大喜,遂使人发其墙垣,只见墙泥之内,果然都是箭杆之料。 于是又问:箭矢已足,奈戈矛兵器何? 张孟谈:董安于建筑宫殿之时,堂室外廊皆练精铜为柱。熔而用之,铸兵有余也。 毋恤遂命再发廊柱,果然皆是已经锻炼精铜。遂使冶工开炉融柱,铸为剑戟刀枪,无不精利。由此发付国人,便得数万甲士。 赵毋恤见此,不由赞叹:甚哉,治国之需贤臣也!当年我父因得董安于,而器用足备;得尹铎,而民心归附。天祚赵氏,其未艾乎? 张孟谈与众臣闻此,皆都称贺。于是厉兵秣马,军威大振。 不则一日,智、韩、魏三家兵到,分作三个大营,连络而居,将晋阳城围得铁桶相似。晋阳百姓个个情愿出战,人人欲要迎敌,青壮老少,齐赴宫前请令。 赵毋恤见民心可用,议于众臣,询问拒战之策。 张孟谈进言:彼众我寡,战未必胜。不如深沟高垒,坚闭不出,以待其变。韩、魏向来无仇于赵,反而有隙于智氏,此来随征,是为智伯所迫耳。两家割地,更非出于本愿,故三家虽然联军,实不同心。臣谓其不出数月,必有自相疑猜之事,主公姑且待之。 赵毋恤深纳其言,乃亲自抚谕百姓,同上城墙,示以协力固守之意。于是晋阳军民互相劝勉,虽妇女童稚,亦皆愿效死力,搬石运矢,不亦乐乎。 于是攻守相争,激战不已。智、韩、魏三家围困晋阳岁余,不能取胜。 花落花开,复又冬去春来。智伯眼见士气低迷,粮草渐缺,无计可施。遂引韩康子与魏桓子二卿,乘小车周行城外,探视地形。见晋阳城固若金汤,不由仰天长叹。 智伯:早闻此城,乃是当年尹铎与董安于合力所建,坚如铁瓮,今观果然。如此坚固,安可破哉? 韩、魏闻此,并不答言,似乎各怀心事。三人边看边走,行至一山,见山下泉流万道,滚滚望东而逝。智瑶望水半日,若有所思,忽然眼前一亮。 智伯:有此天兵助我,今可成功矣! 韩、魏齐都吃惊,未知其意所指。 智伯命拘土人向导近前:此水何名? 土人答道:此山名曰龙山,因山腹中有巨石高悬如瓮,故又名悬瓮山。晋水自此东流,出山后与汾水汇合,此泉便乃是晋水发源之处。 智伯又问:此泉离晋阳城几何? 土人答道:自此至城西门,正好十里之遥。 智伯闻言大喜,重赏土人使退,遂登山顶以望晋水。 看罢复又下山,绕城东北,仔细相度一回,喜不自胜,回顾韩、魏二卿。 智伯:老天爷!何不使我早到此山勘察?使我数万大军,徒费这年余之功! 韩、魏二卿不明其意,同时问道:明公此言何指? 智伯手指晋阳城:我欲引晋水灌城,二公以为如何? 韩虎吓了一跳,瞪目问道:晋水东流,安能决之,使灌西边之城? 智伯冷笑:吾非引晋水,直灌晋阳城也。二公请看,此水发源于龙山,其流如注,湍急至甚。若于山北掘成大渠,预为蓄水之地,后将晋水上流坝断,使水不归晋川,则势必尽注新渠,形成汪洋。方今春雨将至,山水必然大发。俟水至之日,决堤灌城,其将若何? 韩虎叫道:则城中之人,皆为鱼鳖矣! 魏桓子脱口叹道:此计妙哉!但亦甚毒。 智伯笑道:不狠不毒,焉能成其大事?计议既决,今日便须派定任务,我三家各司其事,不得有丝毫松懈。 韩虎、魏驹:谨尊正卿之命。 智伯:据我三家扎营之所,韩公守把东路,魏公守把南路,各自看住水渠。须早夜用心,以防洪水奔突。某将大营移屯龙山,兼守西、北二路,专督开渠筑堤之事。 韩、魏见其调度有方,条条有理,各自领命辞去。智伯回至大帐,传下号令,就命拔营起寨,移军至龙山之坳;后命各营将士多备锹锸,凿渠于晋水之北,垒起高堤,坝断泉流,蓄水成湖,名曰智伯渠。 期月之后,果然春雨大降,山水骤涨,渠高顿与堤平。 智伯使人决开北面,其水溢出,竟灌入晋阳城来。 刹时之时,水声犹如牛吼,晋阳城顿为泽国。然城中虽被围困,百姓向来富庶,不苦冻馁,况城基十分坚厚,虽经水浸,并无剥损。 过数日,水势愈高,渐渐灌入城中,房屋倒塌淹没,百姓无地可栖,无灶可爨,便皆构巢而居,悬釜而炊。 赵毋恤与张孟谈乘竹筏周视城垣,但见水声淙淙,城外一望尽为江湖,再加四五尺,便既冒过城头。且喜守城军民昼夜巡警,未尝疏怠。 赵毋恤心下惊恐,于是叹道:今日方知尹铎及董安于之功!然而倘若山水再涨,阖城俱为鱼鳖,将若之何? 张孟谈:越是危急之际,常是峰回路转之时。智伯虽然多谋,然韩、魏献地,未必甘心。臣请今夜潜出城外,说韩、魏反攻智伯。主公但令诸将多造船筏,磨利兵器,准备反攻。倘徼天之幸,臣说得韩魏二家反水,智伯首级指日可取! 赵毋恤许之,嘱以多加小心,便即依计行事。 张孟谈早知韩康子屯兵东门,乃假扮智伯军士,于昏夜缒城而出,径奔韩寨。 韩虎命入,问道:智伯有何密令? 张孟谈请摒左右,然后言道:某非智氏所遣,实乃赵氏之臣张孟谈也。 韩虎闻言大惊:卿来为何? 张孟谈:我主被围日久,亡在旦夕,故遣臣假作智伯家兵,夜潜求见将军,有言相告。将军容臣进言,臣敢开口,如不然,臣请死于将军之前。 韩虎沉吟片刻,便道:有话讲来,有理则从。 张孟谈:昔六卿和睦,同执晋政,范氏、中行氏自取覆灭,今存四家。智伯恃强,以夺赵氏蔡皋狼谷之地为名,纠合韩、魏,实欲灭赵氏也。赵氏若亡,则祸必及于韩魏,公其思之。今韩、魏从智伯攻赵,指望三分赵氏之地,然韩、魏因何又割万家之邑,以献智伯?二家世传疆宇,彼尚垂涎夺之,况望分赵氏之地哉?赵氏灭,则智氏益强,韩、魏复能与之争乎?即使果能三分赵地,能保智氏异日不复夺乎?将军度之! 韩虎:以子之意,我当如何? 张孟谈:依臣愚见,明公莫若与我主私和,反攻智伯。智氏之地多倍于赵,三君同心分之,且除异日之患,世为唇齿,岂不美哉! 韩虎信以为然,遂留张孟谈于营,密召段规,与之计议。 段规前受智伯之侮,怀恨在心,深赞孟谈之谋。韩虎遂使张孟谈与段规相见,二人深相结纳,密谋叛智之策,引为知己。 次日一早,段规亲往魏桓子营中,密告叛智之计,然后说道:我主欲反智伯久矣,不敢擅便,特请将军裁决。 魏桓子:我亦恨智瑶悖慢,但当熟思,不可造次。 二人计议良久,段规辞去,还报家主。 张孟谈便知离间之计已成,潜回晋阳,归报赵襄子。 逾数日,智伯治酒,请韩、魏二将军至悬瓮山,同视水势。 智伯喜形于色,遥指晋阳城道:此城不没,仅三版矣,吾今日始知水之可以亡人国也。晋国之盛,表里山河,汾、浍、晋、绛皆号巨川,以吾观之,水不足恃,适足速亡耳。 魏驹与韩虎闻听此言,忽思自家封邑,一是安邑,二曰平阳,皆处于诸水环绕之处,不由皆有惧色。须臾席散,二卿辞别而去。 絺疵对智伯道:韩、魏二家必反,公知之乎? 智伯:何以知之? 絺疵:观其脸色知之。主公约于灭赵之日,三分其地,今晋阳城旦暮必破,二家并无得地之喜,而有虑患之色,是以知其必反也! 智伯:二氏与我正当欢然同事,彼有何虑? 絺疵:主公适于席间酒醉,失口言及水不足恃,适速其亡。夫晋水可灌晋阳,汾水亦可灌安邑,绛水可灌平阳。主公言及晋阳之水,二君安得不虑? 智伯信以为然,复治酒营中,召韩虎、魏驹饮宴。 正欢饮之间,智伯忽于席间诈言道:昨有人言,二卿将有叛变之意,不知果否? 韩虎:元帅何出此言?此必赵氏欲离间吾三人,使元帅疑我二家,因而脱祸。 魏驹:城破在迩,谁不愿剖分其土,乃舍目前必获之利,而蹈不测之祸耶? 智伯时已酒至半酣,再次口不择言:吾知二位必无此心,实乃絺疵过虑也! 二人听罢,对视一眼,背上冷汗直冒。 韩虎:元帅若信家臣之言,则我二人请退,以保项上首级。 智伯由壶中抽出一箭,双手折断:今后再若彼此相猜,有如此矢! 韩、魏拱手称谢,将晚而散。 二卿方出,絺疵随后入见:主公奈何以臣之言,泄于二卿? 智伯大为惊奇,顺口问道:卿未与席,何以知之? 絺疵:适才臣遇二卿于辕门,见其对臣凝目而视,面带愧恨,扭头疾走。此乃是其二人心中有鬼,又自知其谋已泄之态。臣故知主公已将臣之密语,透露于彼。此二人既有惧恨之态,必谓臣已尽知其反情,故此遑遽,则回营之后,必将即日发动变乱也。望主公立刻擒而杀之,否则噬脐何及! 智伯笑道:子甚多智,然亦多疑。适才于席间,吾与二卿折箭为誓,今后各不相猜。子勿妄言,自伤和气。 絺疵惊怔半晌,退而叹道:智氏自负若此,命能久乎? 乃诈言隐疾复发,需求医治疗,逃奔秦国去讫。 韩虎、魏驹二人,从智伯营中归去,路上相互言道:今日之事,虽智伯不疑,但絺疵已看破我等心中所思。若复向智瑶进言,我二人焉能自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还至韩虎大营,请出张孟谈,三人歃血为盟,共订约期:明日夜半,决堤泄水,改灌智氏大营。晋阳之军只看水退为信,便杀将出来,共擒智伯! 张孟谈领诺入城,报知赵襄子。 赵毋恤大喜,暗暗传令,命饱食战饭,军民各自结束停当,等待水退。 次日三更,韩虎、魏驹果依盟约,暗使人衔枚出营,奔上智伯渠,袭杀守堤军士,于西面掘开水口。一刹时间,水从西决,如同天崩地裂,声如雷鸣,倒灌入智伯之寨。 满营三军中乱,一片声喊起。智伯从睡梦中惊醒,大水已及卧榻,衣被俱湿。智伯道是守堤军士巡视疏虞,偶然堤漏,急唤左右快去救水塞堤。 军马未集,水势益大,大帐已经倒塌,侍卫急将主帅扶出。放眼望去,大营已处于一片汪洋之中。众军皆于水中挣命,三停官兵,已成浮尸。 智伯大骇,水将及颈,手足无措。却得智国、豫让驾舟而至,将家主扶入舱中。 智瑶在船上回视大营,只见波涛滚滚,营垒俱陷。不由心中凄惨,便对家臣豫让泣道:天不助我!半年来辛苦蓄水筑坝,何期倒灌入我自家营中? 智国叫道:兄长到此时还在梦中未醒!此水必是韩、魏二贼所放也。 智伯尚犹未信,忽闻远处鼓声大震,两只水军驾舟杀至,为首者正是韩虎、魏驹,趁着水势杀来。 韩虎叫道:生擒智瑶来献,重赏百金! 智伯这才相信智国之论,仰天叹道:悔不听絺疵之言,果中韩、魏两家诡计! 豫让无心听他悲叹,起身点手呼船:事急矣!主公可从山后逃匿,入秦请兵;臣当以死拒敌,掩护主公脱身! 话犹未了,踊身跳向对面战船,便如大鹏展翅,牢牢扎足船首,稳如泰山。 智伯见此,遂命智国棹舟疾走,绕过龙山,向西逃命。未料刚刚转过山背,只见对面已有十只战船一字排开,拦住去路。当先船头立定一人,便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杀气弥天。 来者正是赵襄子毋恤,高声喝道:贼杀才,哪里去! 智伯一阵惊慌之后,迅即镇定,出舱立于船头,夺过侍从手中长戟,对赵襄子喝道:天不佑我,功败垂成。来罢,今日不是你,便是我! 抖动戟杆,振奋神威,便待交手对敌。 赵襄子摘弓搭箭,笑道:水上交锋,谁跟你耍戈弄戟? 将右手一松,弓弦响处,智伯颈喉处早中一矢,当即撒手扔戟,死于船头。 智国见状大惊,自知不是赵襄子对手,纵身入湖,投水溺死。 赵襄子大喜,便呼拢船,命将智伯首级割下,提在手中,恨声不绝。 其后漆其头颅,竟为溲便之器。 豫让奋勇迎战,寡不敌众,手下散绝。闻智伯被杀,遂跳水逃生,往石室山中藏匿。 智氏全军尽没,韩赵魏三家收兵,拆毁坝闸,水复东行,归于晋川,晋阳得安。 赵毋恤与韩、魏二卿计议:智伯虽死,其族尚存,斩草留根,终为后患。当尽灭其宗,以泄吾等之恨。 韩、魏二人深以为然,遂回军绛都,以叛逆之罪围攻智氏府宅。 须臾之间,攻破其家,男女屠戮俱尽;又引军尽杀智氏宗族同党,更无一个漏网。惟智果已改姓辅氏,得免于难。 智氏既灭,韩、魏二卿先将所献之地各自收回。又与赵襄子商议,将智氏食邑作三份均分,并无一民尺土,入于公家。 赵毋恤引众还都,叙论晋阳之功,左右皆推张孟谈为首。 赵襄:我谓不然。晋阳之厄经年,众俱慌错,惟高赫举动敬谨,不失君臣之礼。夫战功只在一时,礼法却垂万世,使高赫受其上赏,张卿次之,不亦宜乎? 张孟谈闻言,表示拜服,并无丝毫争竞。 高赫奏道:主公既重礼法,则智伯曾为上卿,主公将其头颅漆为溺器,不亦过乎? 赵襄子:此我私恨,先生勿言! 高赫闻此,乃缄默不语。 豫让躲在石室山中,觅洞取暖,挖草充饥,挨过十余日,闻说军马退尽,于是下山。 欲要投奔秦国,复转思道:家主既死,智氏皆亡,秦侯焉肯再与三家为敌?此仇终究难报。然吾尝闻,士为知己者死。我受智氏厚恩,今国亡族灭,辱及遗骸。若不为家主报仇,偷生于世,何以为人? 想到此处,意定心决,乃更变姓名,诈为囚徒服役者,潜入绛都城中。乃于市集中购得锋利匕首一柄,挟之翻墙入于赵氏府第,潜入内厕,欲候赵襄子如厕时乘间刺之。 此日赵毋恤饭后如厕,忽觉心神不安,遂使左右入内搜察,果获豫让,并搜出匕首。 赵毋恤:子乃何人,身藏利器,欲行刺于我? 豫让: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智氏亡臣豫让,欲为智伯报仇耳。 左右闻而皆怒,说道:此乃漏网叛逆,反倒自投死路,不诛何为! 便要挥刀上前。赵毋恤反而劝止:智伯身死,且绝后嗣,天下谁复念之?而豫让欲为之报仇,真义士也。当初楚公子庆忌曾云,杀义士者不祥,我今效之。 便令左右释放豫让,不许寻仇为难。豫让听罢,也不道谢,返身便行。 赵襄子叫住:我今纵子离去,卿可远走高飞,休使我部下擒杀。彼时反将我一番美意,翻作仇怨。 豫让答道:今日释臣,乃明公私恩;来日报仇,是为臣之大义。家主大仇不报,此生绝不罢休,还说甚一番美意,化作仇怨?今若杀我,便可动手。 左右怒道:此人无礼,纵之必为后患。 赵毋恤道:我许释之,岂可失信?尔等今后,但谨避之。 乃还归晋阳,以避豫让之祸。 豫让还家,终日思报君仇。 其妻不解:智伯已死,族人尽绝,夫君欲报何人?不如再仕韩魏,以求富贵,岂不是好? 豫让闻此大怒,拂衣而出,再不还家。 闻说赵襄子已还晋阳,思欲跟去行刺,但恐其部众多有识认自己面目者,此去必不得近身,又惶论报仇?思索再三,复躲入山中,削须去眉,漆身为癞。 待伤疤平复,乃复进绛都,以癞子形象行乞于市中,以观故人能否辨识己容。 妻往市中寻找其夫,忽闻呼乞之声,乃惊道:此吾夫也! 趋前视之,见是一个癞子,遂自语道:原来不是我夫。然其声何以如此相像? 舍之而去。未料妻子自言自语被豫让听到,却犹如五雷轰顶,暗道:我外貌虽变,声音尚在。赵毋恤部下大都曾与我接言,倘若辨出,其事又不成矣。 想到此处,将心一横,遂又吞炭,变为哑喉。 再乞于市中,妻虽见其形,复闻其声,而不能辨,亦不复讶。 有同为智伯旧部友人,素知豫让之志,见此乞者行动有异,疑为豫让,乃于身后猛呼其名,其人果然回顾,认出便是豫让。 友人遂将豫让邀至家中,置酒相待,于席间劝道:子报仇之志决矣,然未得其术。以子之才,何必自苦如此! 豫让:我受智氏厚恩,必当以死相报。兄若有计,便请明言。 友人:兄若矢志报仇,可效要离诈投庆忌,往投赵氏,必得赵毋恤重用;彼时乘隙行事,唾手可得也。何苦毁形灭性,以求济其事乎? 豫让闻而变色:要离何人,将其比我!其为求扬名,杀妻灭子,焚尸于市;又自断左臂,扬言于外,求得庆忌信任。既获庆忌信任,而复亲手杀之,此忘恩负义之行,与禽兽何异!若依子之言,我既为赵氏之臣,而复行刺,虽报故主,对新主则是贰心。今吾漆身吞炭,为智伯报仇,正欲使天下人臣怀贰心者,闻吾遗风而知愧耳。请与子诀,勿复相见! 遂离绛都,直奔晋阳城来,更无人能识之者。 赵毋恤住在晋阳,有日出城往观智伯所开新渠,因谓已成之业,不可使废,乃建桥渠上,以便来往。因此渠曾用于水淹晋阳,故名曰赤桥,以厌前番水患。 不过旬日,人报赤桥建成,请家主前往试车。 赵毋恤闻而甚喜,遂驾车出观,欲试马过桥。 豫让常在赵襄子府前行乞,预知毋恤将欲观桥,遂复怀利刃,诈为僵尸,伏于桥梁之下待之。赵毋恤正待驱车上桥,驾辕之马忽悲嘶却步,御者连鞭,亦不肯进。 张孟谈道:臣闻良骥不陷其主,今此马不渡赤桥,必有缘故,可使人下桥察之。 赵毋恤深以为然,由是停车,命左右下桥搜简。 左右回报:桥下并无奸细,只有一死人僵卧。 张孟谈:新筑桥梁,湿气极重,焉有人睡于此处寻死?此必豫让所扮! 便命扛抬曳出,又于怀中搜出匕首。视其形容虽改,细辨尤知便是豫让。 赵毋恤怒道:前已赦子,今又来谋刺,皇天岂能佑汝? 豫让闻言,向天而号,泪如雨下。 赵襄子问道:子畏死乎?此时悔之晚矣! 豫让泣道:某若畏死,何必如此苦心孤诣,漆身吞炭,行此千难万险,百死而无一生之事?臣所哭者,只恨某死之后,智伯许多旧部同僚,再无别人肯替家主报仇耳。 赵毋恤:子先事范氏,后归智家。故主范氏为智伯所灭,子忍耻偷生,反事智伯,不为范氏报仇;今智伯虽死于我手,亦其先行挑衅,自寻死路。子独报之甚切,何也? 豫让:君待臣如手足,臣待君如腹心;君待臣如犬马,臣待君如路人。范氏以众人相待,吾亦以众人报之;智伯解衣推食,以国士相待,则当以国士报之。岂可一例而观耶? 赵襄子:既是如此,孤若再释子,早晚必遭子所害。子若心如铁石,不肯转念,孤为自保,亦不能复赦子矣! 遂解佩剑递之,责令自裁。豫让接剑。复释于地,拜了四拜,昂然作答。 豫让:明公前番赦宥,于臣已足,一之为甚,岂可再乎?今臣不望再活,然两次行刺不成,愤无所泄,恐死后必化厉鬼,扰君清梦,是以为忧。 赵襄子闻听此言,深自为信,于是问道:如此奈何? 豫让再拜求肯:请君脱衣,与臣以剑击之,全我报仇之志,则臣死瞑目,转世投生,不复再无牵挂,于明主亦无所纠缠矣! 左右闻之,皆都大怒:你这厮,全无一点羞耻,不念我主大恩,提此无礼要求!家主命你自裁,犹不愧为堂堂男子,烈烈丈夫。如再牵扯,便将你乱刃分尸,斩成肉酱! 豫让丝毫无惧,抬眼望定毋恤,一瞬不瞬。 赵襄子怜其苦心孤诣之志,止住众人,默默脱下锦袍,掷于地上,背过身去。 豫让掣剑在手,怒目凝视锦袍,如对仇人之状,三踊三跃,连砍三剑,铮铮有声,袍上血光迸现。张孟谈及众人观之,无不大骇动容。 豫让仰天呼道:吾今可以报智伯于地下矣! 向天呼罢,又向赵襄子拜上四拜,伏剑自刎而死。 赵毋恤回过身来,心甚悲悯,叹道:真忠臣义士也。非要离之辈强望其项背者! 即命收殓其尸,葬于桥头不远之处。自此而后,世人便呼此桥为豫让桥,怜其一片报主忠心。军士上前提起锦袍,呈与毋恤视之,见其剑刃所砍之处,皆有鲜血污迹。 赵毋恤:此乃豫让一点精诚,感动天地鬼神之故也。 由此心中惊骇,回到晋阳,自是染病,期年之后方才渐渐痊愈。 赵襄子生有五子,皆都不立。因长兄伯鲁为己而废,欲以兄子赵周为嗣。赵周先死,乃立周子赵浣为世子。 襄子在位三十三年,谓世子赵浣:三卿灭智,百姓悦服。宜乘此时,约韩、魏三分晋国,各立庙社,传之子孙。若迟疑数载,晋出英主,揽权勤政,收拾民心,则赵氏之祀不保! 言讫而瞑,传位赵浣,是为赵献子。 画外音:赵国有太子井,青石铺就井台,条石砌成井帮,井深五丈有余。据说乃是赵襄子所掘,位于今之河北邢台县太子井村。《邢台县志》记载:赵襄子为太子时,游猎于此,人困马乏,天气干旱,无处觅水。赵襄对天长叹,见云起西北,雷鸣东南,暴雨倾盆而下。人马得以饱饮,齐颂太子有灵。赵襄子便向河滩射了一箭,对众人说道:若天佑赵氏,则我箭落之处,掘井得水。民众便在箭落之处挖井,历时数年掘成,淋漓日夜,获水数十担。 周贞定王十二年,公元前458年。卫执政卿端木赐死,年六十岁。同年,齐平公姜骜薨逝,在位二十五年;子姜继嗣位,是为齐宣公。其后不久,田常死,子田盘代立,继续担任齐国相,是为田襄子。田盘命兄弟宗族全部担任齐国各重要城邑大夫,并与韩、赵、魏三晋上卿互通使节,使田氏势力几乎拥有整个齐国。(本集完) 第七十一集 鬼谷双子 春秋之末,巨星相继殒落。 周敬王四十一年,鲁左史丘明七十七岁,因读书着作勤奋过度,导致目盲,辞官回乡。 又于故乡创立左史书舍,开始编纂《国语》,记述数十年来见闻,诸候要事,及君臣间兴衰得失策论。《国语》乃为中国首部国别史,与《左传》珠联璧合,可谓史界双璧。 左丘明子名左瞻,精通儒道,学识渊博,品德高尚。孙名左启,同样博学多才,终身以为鲁国大夫。四代孙左诚超凡脱俗,才华出众,归隐不仕。 王莽新政时,曾召集天下学者为其所用,左丘明十五代孙左起曾受招聘。左起不愿为王莽效力,又惧遭其加害,于是改姓为丘,逃到陶阳,终隐居不出。其后代便以丘为姓,其实与左氏乃为同宗共源。又有山东肥城石横都君邱氏,也以左丘明为其先祖。 清雍正朝为避孔子名讳,丘氏奉旨加上“邑”旁,便即为邱。北齐《魏书·地形志》及唐朝《元和郡县志》,都记载左丘明墓遗址与都君吻合。 周贞定王十七年,公元前451年。在孔子逝去二十八年之后,一代史圣左丘明逝世,寿止于一百零五岁。 左丘明是中国传统史学创始人,向被史学界推为中国史学开山鼻祖,更被誉为百家文字之宗、万世古文之祖。其与孔子为同时期人,较孔子年长四岁,二人关系密切。 镜头闪回,数十年前。 左丘明品德高尚,胸怀坦荡,深得鲁侯定公器重。 鲁定公欲命孔子为司徒,未找三桓商议,先问左丘明意见。 左丘明:孔子,当今圣人也。圣人当政,庸才则必失职。主公若用孔子,却又议于三桓,岂可得乎? 鲁定公:卿何知三桓定然不从? 左丘明:昔有周人,喜毛裘,复爱肉食。欲为皮裘,议于狐狸,索其皮毛;欲办牲祭,又谋于牛羊,索要其肉。话犹未完,狐狸及牛羊皆远奔藏匿。则五年毛裘不成,十年牲祭未办。原因无他,谋于对象非也。主公欲命孔子为司徒,却议于三桓,此与狐狸谋皮,牛羊谋肉,同一理也。 鲁定公大悟,遂不经三桓同意,直接任命孔子为司徒,参与鲁国之政。 为纂修史书,左丘明与孔子一同前往周室,在周太史查阅档案经年。回鲁之后,孔子撰写《春秋》,左丘明则据《春秋》而作《春秋左氏传》。 鲁国是周公封地,保存前代多种礼乐文献,向称礼乐之邦。西周亡后,周文化在西方诸国荡然无存,却在鲁国保留完整。左丘明既为鲁国太史,掌握丰富文献资源,以成《左传》史学巨着。《左传》是谓左丘明史官生涯最大成就,亦是华夏文明不二财富。 左丘明去世当年,是为秦厉共公在位二十六年。 便在此年,秦厉公突然发兵征伐蜀国,袭击南郑。 蜀人不备,一时张皇失措,丢失南郑,遂退守剑门险关危隘,以阻止秦人继续向南进攻。秦人偷袭南郑得手,始命左庶长在南郑修筑城墙,并以重兵把守。 其后十余年间,蜀人不断集结兵力反攻,终将南郑收复。南郑争夺之战本是古蜀国自卫反击战争,但依《史记》所载,却称此为“南郑反”。其实有误,不当以此三字为解。 镜头闪回,重温古蜀王国由来,前世今生,以明其历史沿革,沧海桑田变迁。 古蜀人未建国时,是从岷江上游所兴起土着部落。 蜀地上古文明,可分为前后五个时期,乃是蜀山氏时期、蚕丛氏时期、柏灌氏时期、鱼凫氏时期,以及开明氏时期。 画外音:蜀地文明在先秦时期,迥异于中原文化;蜀地部落,亦大不同于中原奴隶制诸侯邦国。“蜀”字由来,最早发现于商代甲骨文中,象形为一条大眼蚕虫,是指所有蛾、蝶类幼虫,即是野蚕。《说文解字》:蜀,葵中蚕也。从虫,上目象蜀头形,中象其身蜎蜎。《诗》云:蜎蜎者蜀。蜎蜎者,幼虫蠕动之象。武王伐纣之时,蜀人曾经出兵相助。但关于蜀国历史,先秦文献中皆无详载。直到东晋常璩《华阳国志》,始载蜀国史传。 商周春秋时期,古蜀王国疆域北达汉中,南至南中,东至鄂西清江。战国时期,蜀国向北保有汉中,向南深入西南夷,向东据有嘉陵江以东地区,成为西南大国。 未有蜀国之前,先有蜀山氏部族,生活于岷山之中,故又称岷山氏。 黄帝之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昌仆,生子高阳,是为帝喾,封其支庶于蜀,世为侯伯。禹会诸侯于涂山,诸侯执玉帛者万国,巴蜀往焉。 夏桀十四年,命扁率师征伐岷山氏,岷山氏献二女琬、琰于桀,导致妹喜失宠。岷山氏之后,约于周平王东迁之初,复有蚕丛氏,乃是古蜀国第一位国王。 又有传说,蚕丛乃是首个驯养家蚕者,则蚕丛生活年代远早于周,当为商代早期部落首领。蚕丛死后,蜀人为其建造石制棺椁。三星堆出土青铜纵目面具,可能便是蚕丛形象。 蚕丛氏统治蜀地数百年,柏灌氏取而代之,史书中对其记载较少。西汉杨雄作《蜀王本纪》,说蜀王先名蚕丛,后名柏灌,后名鱼凫。柏灌氏统治蜀地,维持数百年之久。鱼凫氏继柏灌氏之后治蜀,进入农耕社会。 三星堆古城营建于商代初期,是为鱼凫王统一蜀地之后所建。三星堆遗址所出土大量精美青铜器、海贝、象牙,表明此时古蜀国正处于鼎盛时期。古蜀文明神巫色彩浓厚,甲骨文中多次提及。至商朝晚期,鱼凫氏被来自南方之杜宇氏取代。 传说杜宇从天而降,其妻名利,从江源井中冒出。杜宇带族人以武力推翻渔凫氏统治,自立为蜀王。周武王联合庸、蜀、羌等西土八国伐商,则其中蜀国之君。便是杜宇。 周朝建立次年,武王姬发册封杜宇为蜀王,准予建都立国。于是蜀王率其部落自茂汶盆地东迁至广汉平原,在今温江万春镇建鱼凫城,成立杜宇氏蜀国。古蜀国自此开始,便由原始氏族公社制进入奴隶制社会,杜宇乃是奴隶制古蜀国首位君王,史称为蜀望帝。 杜宇年老之时未传其子,而将君主位禅让给同姓族人,时为蜀国相杜灵。 据传说,杜灵实为荆州鳖精,死而复生,化为人形,至古蜀国为相。 当时洪水泛滥,蜀国四面环山,中间盆地,水流不出。鳖灵凿穿巫山,引导水流向东,形成今之长江。 望帝杜宇因其功高,便即传位于杜灵,自己入山修道,死后化鸟。因此鸟乃杜宇所化,又叫声鹃鹃,故名杜鹃。 杜灵既为蜀王,建都郫邑,号开明帝,又曰丛帝。 丛帝传子卢帝,称开明二世,曾攻秦国至雍。卢帝之子开明三世称褒子帝,西征青衣羌、又向南征服獠棘,使得蜀国疆域大大扩展,超过杜宇时代。 约公元前六世纪,开明五世在位,筑城为都,号曰华阳。传至九世,终迁成都。 秦厉共公二年,秦、蜀之间始通聘享。 二十六年,秦命左庶长在南郑(汉中)筑城,蜀军退入剑门关据守。 此后,古蜀王国与秦国之间就汉中地带,展开长达百余年冲突较量。可见在战国早期,古蜀王国军事力量甚为强大,并不逊于中原诸侯强国。 修建南郑同年,秦厉共公又伐关中平原东部重镇大荔,乃为古芮国及同国所在。于是攻而取之,于此设临晋县,是为大荔县建治初始。 及至次年,亦即周贞定王十八年,越王发兵灭缯。缯国位于今山东省苍山西北,百余年前曾为莒国所灭,后又复国,至今终被越国灭亡。 此时晋国韩、赵、魏三卿,瓜分智氏封邑。 赵氏获利最多,得到晋国北部大片土地,并向东越过太行山,占有邯郸、中牟。魏氏与韩氏在赵氏封邑之南,魏氏偏西,韩氏偏东。 魏氏西隔黄河以邻秦国,北依吕梁山以临赵氏,东连王屋山以依韩氏,南越中条山及黄河而临陕地,被裹在晋国西南一隅。虽然易守难攻,但也被就此压制封锁,难以向外开疆拓土。魏驹由此,愤愤不平。又四年,魏桓子薨逝,因长子早亡,传位于长孙魏斯。 周贞定王二十一年,范蠡八十八岁,已居宋国陶邑(今菏泽定陶区)二十年。此地位于天下之中,范蠡居此,操师尊计然所授经济之术治产,积资又成巨富。 洛阳人白圭,受范蠡薄利多销之教,得其经商诀窍,经营“下谷”之类生活必需品。丰年收粮时,其价高于市场;歉年出售时,又低于市场。如此加速周转,积着率岁倍之。 范蠡:凡经商者,须按天时变化,此谓时断;又须选择贸易对象,此谓智断。两断结合,于中取利,则无有不成功者。 白圭:何为时断? 范蠡:盖农业收成,必与气候有关;天时循环,丰歉也有循环。此谓时断。 白圭:何谓智断? 范蠡:利用丰、歉价格差异,可得兼倍收益。此谓智断。 白圭再拜受教,以此行之,数年便为魏国首富,被世人称为“商祖”。 又有鲁国穷士,名唤猗顿,闻说陶朱公甚富,往而问术。 范蠡:子欲速富,当畜五稼。 猗顿:何谓五稼? 范蠡:乃指母马、母牛、母羊、母猪、母狗耳。 猗顿大悟,再拜而去。十年之间,获息不可胜计,从此成为豪富之家,驰名天下。 六月十九日,家人盛开筵宴,为陶朱公大办八十八岁寿辰。范蠡居中高坐,鹤发童颜,腰直背挺,耳聪目明,开怀畅饮,儿孙绕膝,满座尽欢。 此时发妻越盈,亦已八十有余,其发如墨,齿如扁贝,并无一颗脱落,与家主夫君并肩而坐,笑颜如花。 此一场酒,直从午间饮至申时,家人已喝倒一半,陶朱公依然兴致不减,呼卢不休。 越盈忽然变色,以箸敲案:老不死,适可而止,便是正好。何必直待日薄西山,非在儿孙辈前丑态尽出耶! 陶朱公闻言猛吃一惊,抬望户外,见树影东斜,嘻笑道:小师妹,老乞婆,此言是也。可不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之人?时已至矣,吾将去也。 于是嘻哈不绝,离席而去。 家人以为其必是回后院寝卧安睡,也自无人在意。 直待次日辰时,不见二老出庭,这才着慌。遂差老仆往卧室察看,才见主母越盈已坐化榻上;家主陶朱公却已不见,就此不知所踪。 陶朱公其实走犹未远,只在定陶往北八百里外,今河北保定曲阳县,羊平镇黄山之上。自昨日寿宴之上被老太婆说了几句,就此大彻大悟,于是离席出府,趁着酒兴,施开道家妙法,唤作“陆地飞行之术”,端地是日行千里,两头不见星光。 未到次日午时,已立身山颠之上,闪入松林之中。 是时阳光酒落林间,便如洒下一地金钱,只见一个紫袍道装老者手柱黎杖,立在松下,傍有一块大石,石傍又有一台,上置美酒一壶,鹿脯一肘,酒盏成双。 那老者听闻脚步之声,缓缓转过身来,笑道:陶朱公缘何来迟? 范蠡看清来者,却是旧日函谷关尹喜,又惊又喜,揖首作礼:我道是何人?原来是师叔驾到,失礼至甚,罪过,罪过! 关尹喜见范蠡认出自己,笑道:我与陶朱公同为道门。子何以师叔尊我,自谦如此? 范蠡:前辈年长,且是老子门徒,我师计然亦是。则前辈不是师叔,又作何解? 关尹喜大悟:贤契原来是计师兄传人,这便是矣。 于是重新叙礼,分坐于青石两侧。关尹喜就袖中掏出《道德经》来,递与范蠡:我师西去之时,命我于今年本月今日,于此处等待陶朱公来,将此经传之。却未料竟是计师兄贤徒,并无外人,那便正好,所谓肥水不留外人之田也。 范蠡双手接过,将手一扬。那书卷便化作一只仙鹤,飞上枝头停憩。 关尹喜笑道:陶朱公居官为相,领兵为将,经商以至千金之富,修道又能通玄,真天地之间奇才,贫道万不能及。趁此无聊,何不手谈一局,快意人生? 范蠡:长者之命,敢不依从?只是无枰少棋,师叔莫非欲要舌战? 尹喜:若要舌战,岂不辜负此鹿脯仙酿? 说罢,将壶中之酒斟入玉盏,顿时香气四溢;又就盘中扯下一块鹿脯,递予范蠡,自己也撕一块,分吃对饮。 范蠡一边饮酒吃肉,一边心下讶异,不知他要如何对弈。 尹喜莫测高深,放下酒盏,对面前青石用袖一拂。那巨石便即平展光滑,如同桌案。又伸指凌空虚划,纵横各十九笔,那石案上就现出一面棋盘,深入盈分,如琢似刻。 范蠡喜悟,遂伸手向后,就地上抓起一把黑石,在掌心中轻轻抚弄一番,再置于对方案角,便成扁圆黑子;又捉一把白石,以道家真功抚摸,瞬间便成白子,放置自己案角。 黑者全墨,白者全白,皆都晶莹如玉,闪闪发亮,望之可爱。 两位仙翁面面相觑,各抚掌大笑,于是吃肉喝酒,开怀对弈。 尹喜见陶朱公让于自己执黑,也不客气,信手拈子,下在乾宫四四之位;范蠡知道师叔客气,顺手应以白子,下在艮位,横三纵四。二人一来一往,便即攻守连环,渐渐入神。 不料此时,山上下来一位樵子,路过松林,窥见有二翁着弈手谈,大感兴味,亦便走近,将斧头及柴捆放置松下,袖手旁观。 不料只这一盘棋局,山中不知岁月,人间不知数十春秋,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那樵子只顾贪看仙着棋路,浑然不知身旁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一局未终,脚下败叶已经没踝,松下柴捆复变树丛,斧柄已经朽不能用。 中国历代皆有樵子入山遇仙,观棋以至烂柯传说,此为最早版本。 尹喜与范蠡一局棋罢,黑子只争白子半目,终为双活之局,下个平手。 日光已暗,晚霞满山,树林遍披黄金之色。壶中之酒方尽,盘中鹿脯将完。尹喜略数棋目,哈哈大笑,将手一招,满枰黑白子皆入袖中。刚要起身,忽见枰傍樵子,不由大惊。 范蠡回头,看到樵夫,暗道不好。于是问道:樵子何来,怎地误入此处? 那樵子被问,回过神来:小儿本是山下容邑赵家村人氏,姓周名咸,世代务农。因七日之后便是小人婚期,故入山打柴伐木,以备办理宴席之用。未料巧逢二位松下弈棋,贪看仙家妙招,竟忘归途;兼且冲撞仙翁,有失回避,死罪,死罪! 说罢,便要回身挑柴下山。忽见柴捆无踪,斧柄柯朽,只余斧头。 樵子大惊道:此事为何?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尹喜摇头:原来如此。岂非天意?只是罪过不小,有亏此位周樵。 那周姓樵子双眼发呆,不知他所念何辞。 范蠡笑道:虽是罪过,但此等缘法,亦非常人所能遇到。此位樵哥,我来问你,据你方才所云,说要七日之后成婚。你妻可是赵家之女,父名茂才,女唤芝女? 周樵大吃一惊:我家之事,你却怎生知道? 话未说完,继又大喜:原来你二位,果真便是神仙。则就请仙翁为小人占算一番,我当有几子,可有富贵之份? 范蠡摇头苦笑:你有二子,乃是孪生;长名王诩,次名王敖。富贵之份全无,但有悟道修仙之缘,皆为开派祖师,万世扬名。 周樵笑道:修仙悟道,万世扬名,那敢自好。小人有一事不明,请教仙翁:因何某为周氏,妻为赵氏,二子却都姓王? 范蠡笑道:因你二子徒众,皆是帝王之师;且今乃周室天下,周即王也。 尹喜暗中扯了范蠡一把,对周樵道:天机杳远,运数幽深,岂是你一介凡夫俗子所能预知者?你看这日头将落西山,再不还家,只管于此聒噪,恐便不能下山矣。 周樵道:仙公说的是。 于是弯腰拣起斧头,别在腰中,寻路下山而去。 时至黄昏,樵夫下山回村,惊异发现,满村皆是生人,更无一个相识。 还至自家门前,又见房倒屋塌,哪里还是去时模样?但看残垣断壁,门首石槛,却又正是自家院宅,并无差误。于是百思不得其解,将身坐到断墙之上,捶胸拍腿痛哭。 不过片时,便有一群村民前来围观,皆都不知此人何来,在此痛哭何意。 忽然一个七旬老叟上前,一把将周樵扯下断垣,叫道:你不是我兄周咸?怎生一去五十年不回;即便回来,却还是五十年前模样? 周樵止哭,拭目详观,见来者依晰便是族弟周丙模样,却已老态龙种,不成样子。 于是惊道:我早上入山砍柴,日落之前而归,说甚么五十年前?你怎生变成这般模样?我母何在,族人又都去向何处? 周丙奇道:说甚么早出晚归?我看你不是见到神,便是遇到鬼,被拘去五十余载!五十年前兄出门时,我族人都在为你筹办婚事,谁知你一去不回,杳无音讯。一年之后,伯母以为兄长必为野兽吞噬,便命我等为你下葬,竖起衣冠冢,发送已毕。 周樵:则那赵家之女,却又如何? 周丙:赵家见你经年不归,便要退婚,传信命我与诸弟运回聘礼,欲择婿另嫁。谁知嫂夫人倒是节烈,死也不肯改嫁,竟自雇上一台花轿,带一婢女,嫁入我周家。 周樵:我不在家,她却嫁与何人? 周丙:嫂夫人怀抱公鸡,拜堂成亲。 周樵:既然如此,我妻何在? 周丙:其为你生下一对双胞孪生,就此死矣。 周樵:我不在家,其又如何受孕成胎,生下一对孪生娇儿? 周丙:兄长不知,且听小弟细细说来。怀抱公鸡拜堂,期月之后,嫂夫人便除吉服丧,到你坟上哭夫。谁知只因过于悲恸,哭昏过去,醒来后见泪水浸湿之处,竟长出粟谷一棵,一茎双穗,颗粒饱满。 周樵:那又如何? 周丙:阿嫂将谷穗带回家中煮食,未料便由此得孕。 周樵:既然得孕,复又如何? 周丙:三年之后,我嫂方才生产,乃是孪生双胎,皆为男婴。 话犹未了,周樵已是目瞪口呆,听得痴了。 旁观诸儿皆都七嘴八舌,叫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那是鬼谷双子,鬼谷双子! 周丙这才猛醒,知道此处说话不便,乃将从儿驱散,引兄长还于家中。遂命孙媳煮茶做饭,又唤孙儿拿个葫芦,前往邻村沽酒,以招待族兄。 周咸心急如火,忍耐不住,不待茶水到口,便即问道:我那孪生之子怎样?今在何处?又怎地唤作甚么鬼谷双子? 周丙答道:兄长休急,听我细细讲来便知。嫂夫人乃是处女之身嫁入你家,既无丈夫,又因食坟头之谷得孕产子,故此难以取名,便请姑婆命之。老伯母眼观两个孩儿,触景生情,放声大哭道:“我儿死而为鬼,被媳妇精诚感动,坟生一茎双穗,借以授孕我媳,以为我家传宗接代也。既生鬼谷而生,便以鬼谷为名可矣。”阿嫂从之,乃命长子为鬼谷托,次名鬼谷赐。因其孪生,长相难以辨别轩轾,故村人皆并呼为鬼谷双子。 话说至此,周咸早已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怪不得!那两个仙翁之言,灵验至此。则我鬼谷双子,及其母亲何在?我老母又何在? 周丙叹息一声,将颔下白须往前一推:兄长请看!弟我小你五岁,尚年迈至此,况老伯母乎?自你去后,伯母伤神过度,本来早就不支;多亏阿嫂节烈难得,毅然嫁入周门,殷勤照拂,这才又多活三载。其后双子降生,伯母见孙思子,悲喜交加,竟于二侄满月之日,撒手而去,也算心满意足。 周咸:可怜老娘!你二侄何在? 周丙:至若二侄,却是可怜!便在族人为伯母治丧之时,却从山上下来一只斑瓓猛虎,将双子连同襁褓,一并叼去,窜入山中。 周咸:可怜我鬼谷双子!则我夫人何在? 周丙:阿嫂即刻疯颠,追入山中。我等随后追赶不及,只得回来! 周咸听罢,啊也一声,哭道:儿啊,我妻! 只哭得半声,便觉胸中一口闷气,伴随一口粘痰噎住,往后便倒。周丙大惊失色,急唤子孙入内,上前扶住,七手八脚救护。 周咸一口浓痰吐出,悠悠醒转,嘻嘻笑道:我在何处?噫!你等皆是何人,因何将我扯手扯脚?好不尊重! 说罢将身跃起,迅如猿猴,跑出村外,没入夜色,再无影踪。 镜头闪回,五十年前。 那斑瓓猛虎,正是陶朱公范蠡所遣,乃手下白虎童子,来召鬼谷双子,以救战国二百年劫难,使炎黄子孙重归一统,华夏文明得以延续。至若山中一盘棋,世间五十年,都是仙家手段,缩光穿越之术,不必赘述多言。 白虎童子将鬼谷双子叼回黄山,入至松林,天色刚刚放亮,一轮红日将要喷薄而出。于是将双子轻轻放在青石以上,抖身还复本相,却是一个俊俏少年,玉树临风。 范蠡仔细相看鬼谷双子一回,抬头笑问关尹喜道:师叔,你看如何? 尹喜笑道:此二子生得一般无二,便是我仙家法眼,亦难分辨,况凡俗之人?我收其左,子授其右,也不必争竞。 范蠡:如此,弟子便从师叔之命。师叔既受师祖五千言《道德经》,乃我道家根本,经世济人之学,深不可测,得之必能纵横天下,可以‘纵横门’名之;弟子末学,除经济商算,便是征伐之术,用兵之法,可以‘兵家门’名之。同称‘鬼谷门派’,师叔以为可否? 尹喜:善哉,如此分派最妙。卫国朝歌城外,有山名谓云梦,乃殷商龙兴之地,我携鬼谷托以居之,创纵横门;此处黄山,乃三晋之属,又是赵氏封邑,风水极佳,其势正旺,子可与鬼谷赐留此,开创兵家门,你道如何? 范蠡:师叔分派,敢不从命! 尹喜点头,遂将鬼谷托抱于怀中,飘然而去。自此江湖之上,便出现一个道家大派,名曰鬼谷派。又分为两门,一曰纵横门,一曰兵家门。 三十年后,鬼谷双子均已学成,各有绝艺在身。 关尹喜因授鬼谷托纵横之术,是为通天彻地智慧,以文学辩才为主,命其名曰王诩,寓为言语轻忽,大话炎炎,却又不着痕迹。 鬼谷托:师父,未知纵横之术为何? 关尹喜:纵横之术有四。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变幻莫测;三曰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辞吐辩,万口莫当;四曰出世,修真养性,形神俱妙,超乎万有,体合自然。 鬼谷托:学会四术,却有何用? 关尹喜:四术学成,谋略无比,可称谋圣。 鬼谷托大喜,于是便以王诩为名,习学纵横之术,达四十余载。 花开花落,光阴易过。转眼之间,王诩在云梦山鬼谷之中潜心学道,不知岁月,已至五十岁。恩师关尹喜留书而去,不知所踪。启而观之,乃为《纵横家书》,共十三篇。 十三篇名目:首曰《捭阖》,次曰《反应》,三曰《内楗》,四曰《抵巇》,五曰《飞箝》;六曰《忤合》,七曰《揣篇》,八曰《摩篇》,九曰《权篇》,十曰《谋篇》。十一《决篇》,十二《符言》,十三《转丸》。 陶朱公范蠡,则以鬼谷赐为徒,传以武略,名为王鳌。 王鳌:师父,因何唤我王鳌? 范蠡:你门人弟子皆为王师,出将入相,故以王为氏;又取女娲娘娘昔斩鳌足,以顶天立地,寓为独占鳌头,处处领先于人,斩将夺旗,故名为鳌。你有孪生兄长,是为王翊。 王鳌:既然鬼谷孪生双子,弟子居次,不敢压过兄长,可改“鳌”为“敖”,如何? 范蠡:甚好,甚好,则你便称王敖。 岁月流逝,光阴如电,不觉王敖五十岁时,陶朱公范蠡忽坐化尸解,升仙离去。 临终之时,亦给王敖留下一卷天书,名曰《鬼谷子兵法》。王敖启书看时,亦是十三篇,内中详解用兵之法,制胜之术。 首篇略曰:纵横捭阖,万物之先。交言弭兵,不战屈人,以战止战,才为上策。 次篇略曰:兵机大事,在知己知彼,要有致胜之谋,须审其情,定其基。 三篇略曰:君主重用,将帅出仕,建功立业。侍君不用,卸甲归田。 四篇略曰:分分合合,是谓自然。破家杀身之仇,资源分配,易被人挑唆。 五篇略曰:远近征伐,先权衡力量优劣。征服上策,是靠实力威慑。 六篇略曰:各国或联或抗,须全面筹谋。联此击彼,须仗才智以断,运用自如。 七篇略曰:策划国之重事,须揣测别国之思。揣测,乃是计谋根本。 八篇略曰:主练兵者,关键在谋;谋是否成,关键又在于周密。 九篇略曰:善霸天下者,须权衡天下各方力量,然后决策。 十篇略曰:计谋之用,公不如私,私不如法,正不如奇,奇流而不止。 十一篇略曰:凡要决断,可依分析决之。难于决断,可以占筮决之。 十二篇略曰:须赏罚严明,用赏公正。赏罚严明,无往不胜。 十三篇略曰:智者不用己短,宁用愚人之长;不用己拙,宁用愚人之巧。 由是鬼谷双子各就所学,分别乃为纵横门及兵家门创派祖师。 七十岁后,鬼谷双子开始分别立坛收徒。王诩因善谈禅机,故称王禅老祖;王敖因武艺绝世,傲视天下,故称王敖老祖。 时有宋人墨翟,闻说鬼谷子在云梦山修道练术,通天彻地,学问渊博,无人能及,于是寻找前来,求与王诩共修,切磋各自学术。王诩许之,于是便与墨翟一起采药修道。 镜头闪回,叙说墨子。 墨翟先祖,是为殷商王室,乃宋襄公之兄目夷后裔。目夷曾为宋襄公大司马,后代失去贵族身份,降为平民,便以墨为氏。 墨子约出生于周敬王四十年,或说四十四年,少年曾为牧童,又学过木工。其所制作守城器械之术,甚至高过匠门祖师公输班,天下独自为尊。 因远离老城七十里外而居,故自称鄙人,被人称为布衣之士。 墨子文化知识高深,又身为工农下士,故自诩说:上无君上之事,下无耕农之难。 三十岁之后,墨子决心离开故里,周游列国,拜访天下名师,学习治国之道,恢复先祖荣光。于是足穿草鞋,步行天下,开始在各地游学。 墨子曾从师儒者,学习孔门儒学,称道尧舜禹三王,习《诗》《书》《春秋》等儒家典籍。但因不满儒家学说,而另创墨家学派,专与儒家对立。 墨子另立新说,在各地聚众讲学,以激烈言辞抨击儒家学说,以及诸侯国君暴政。大批手工业者及下层士人由是产生共鸣,开始追随墨子,逐步形成墨家学派。 墨家宣扬仁政,倒与儒家相合。在法家崛起以前,墨家是与儒家相互对立最大学派,两家并列为显学。在当时百家争鸣之中,有“非儒即墨”之称。 墨子行迹很广,东到齐,北到郑、卫,并欲到越国,因事终未成行,但曾多次访问楚国,献书给楚惠王。楚惠王欲封墨子,墨子不受。 越王邀请墨子作官,并许以五百里封地,墨子以欲参与越国之政,实现个人抱负,越王拒之。墨子晚年至齐,企图劝止项子牛伐鲁,又不成。 画外音:墨子高于诸子百家之处,是其乃为中国古代逻辑思想体系重要开拓者之一。其所创墨辩哲学,竟与古印度因明学、古希腊逻辑学并肩共立,被称为世界三大逻辑学。墨家学术,不但自觉大量运用逻辑推论方法,以论证自己政治、伦理思想,且在中国逻辑史上首次提出辩、类、故等逻辑概念,并要求弟子门人将“辩”作为专门知识学习。由此墨家逐渐养成注重逻辑推论之传统,并建立起首个中国古代逻辑学体系。 墨子精通机械制造,天下闻名。曾花费三年之功,精心研制出一种能够飞行木鸟,成为中国古代风筝创始祖师。又曾用半日之功,制造出辎重车辆,可载重米谷三十石,是当时列国最好车辆载重量数倍,且运行迅速省力,经久耐用,为时人赞为鬼斧神工。 墨子并擅长守城,曾教导门人弟子:当在守城时,为防止敌军挖掘地道攻城,可每隔三十尺挖一井,并置容四十斗以上大罂于井中。罂口以薄牛皮绷之,人伏罂上侦听,便可监知敌军是否挖地,地道挖于何方,而作御敌之备可也。 此乃声音共振机理,已被墨子于两千四百年前所掌握,可见其能。人类历史上首个设有文、理、军、工等科综合类学校,便是墨子在三十岁前所创,培养出大批各科人才,史称“弟子弥丰,充满天下”。为天下兴利除害,是其办学宗旨。 墨子几乎谙熟当时各种兵器、机械及工程建筑制造技术,并有不少创造。在《墨子》一书中,曾详细阐述悬门结构,城门及内外各种防御设施构造,弩、桔槔等各种攻守器械制造工艺,以及水道、地道构筑技术。后世匠门,亦视其为祖。 闪回结束。墨翟随鬼谷子王诩在云梦山同修数载,二人各有所得。(本集完) 第七十二集 乐羊子妻 公元前432年,楚惠王薨逝,在位五十七年,是楚国在位最长君王。 楚惠王名章,芈姓熊氏,楚昭王之子,母为越王勾践之女。重用子西、子期、子闾等人,改革政治,与民休息,发展生产,使楚国被吴国重创后得以迅速复苏。 又先后平定白公胜之乱,灭亡陈国、蔡国、杞国,将楚国领土扩至东海、淮海、泗水一带,复又成为南方强霸。至此去世,其子楚简王继位。 墨子闻而叹息终日,欲亲往楚国吊丧,只因山水迢迢,终未成行。 楚惠王薨逝之际,周天子贞定王亦于同年驾崩,在位四十九年。 周贞定王共有四子,长子去疾,次子叔,三子嵬,四子揭。遗命长子姬去疾继位,是谓周哀王。三个月后,次子姬叔弑兄篡位,史称周思王。 又五个月后,三子姬嵬又弑次兄篡位,史称周考王。 姬嵬篡位之后,忧虑以弟弑兄前事重现,次划王畿河南之地为邑,封四弟姬揭于王城,再建西周国。其疆域为瀍水以西、洛河以南,史称姬揭为西周桓公。 此时越国日益强大,灭亡滕国,开始向中原发展。 周考王二年,乃是晋哀公十八年,秦躁公四年,楚简王元年。 晋哀公封邺城与执政正卿魏斯,作为魏氏邑陪都。 魏斯居心叵测,励精图治,招募李克、吴起、西门豹等一批人才,且拜儒家孔氏门徒子夏为师,自立卿府,与晋公室分庭抗礼。 次年,晋哀公薨,子姬柳继立,是为晋幽公。 韩虎与魏、赵合谋,只以绛州、曲沃二邑留为幽公俸食,余地皆由三家分有之,号曰三家分晋。幽公较其父更为懦弱,反以公室之尊,往三家卿府朝见,晋国君臣之分倒置。 三家分晋之事传入齐国,齐相田盘闻而仿效,亦使兄弟宗人尽为大夫,瓜分齐国公室;并遣使致贺魏、赵、韩三晋,私下通好,不复以公室名义。自是齐、晋两国外交,皆由田氏及赵、韩、魏四家遣使出国往来,齐、晋之君拱手,便如木偶而已。 是年周考王再封其弟揭之子姬班于巩,因在王城之东,号曰东周公,而称姬揭为西周公。此乃东、西二周并立之始,周天子考王成为垂拱傀儡之君。 周考王五年,鲁悼公三十二年,儒门弟子曾参病死,享年七十一岁。 曾参乃是夏禹后代,出于姒姓曾氏,字子舆,鲁国南武城(今山东嘉祥)人。 其父名曾点,字皙,父子二人同拜孔子为师。 曾参乃儒家学派重要代表人物,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后世尊为“宗圣”,配享孔庙前四,仅次于“复圣”颜渊。孔子临终,曾将孙子思托付曾参,命其担起教导之责 子思者,乃是孔子之子孔鲤遗孤。遂拜曾参为师,成就子思之儒一派。曾参临终,想起身下卧席乃是季孙氏所赠,说道:我一生未做大夫,不应铺此席! 遂命诸子撤换,然后寝终。 《论语》在曾参主持之下得以编纂成功,开始结集发行。 曾参在孔门弟子地位原本不高,直到颜渊配享孔子之后,才升为“十哲”之一。中唐以后,随其再传弟子孟子成为“亚圣”,曾参作为师祖,地位方才随之步步高升。到明世宗时改称“宗圣”,至此曾参得与孔子、颜子、子思、孟子比肩,共称为儒家五大圣人。 镜头闪回,补叙曾参。 曾子性情沉静,举止稳重,为人谨慎,待人谦恭,以孝着称。其父病故之时,曾参泪如涌泉,水浆不入口者七日,以后每读丧礼,则泣下沾襟。其后事母,愈加孝顺。 曾子采薪山中,家有客至。母无措止,望儿不还,乃啮咬自己手指。便当此时,曾参在山中忽觉心痛,遂负薪以归,跪问其故。 曾母道:我闻母子连心,因家中有急客至,故啮指以悟汝尔。 此事载于《二十四孝》,曾参也因此而成为中国古代孝子典范,传颂至今。 齐国欲聘曾参为卿,其因家有老母之故,辞而不就。 聘使:则若母在,先生便不出仕乎? 曾参:然也。世人对待父母先祖,宜慎终追远,则民德归厚。 曾妻往市中交易,幼子随后,哭泣不止。 妻为止子哭,遂哄之曰:你若止哭,回家之后为你杀猪吃肉。 其子大喜,果然止泣。 妻自市中归来,将此事当作笑话,诉于丈夫。曾子闻听二话不说,便欲捕彘杀之。 曾妻大惊,急劝止道:特与婴儿相戏,以阻其哭闹,缘何就此当真? 曾子:虽是婴儿,亦不能谎言相戏。婴儿虽非有智,然待父母而学,并听父母之教。今以戏言欺之,是教子以后以此戏言欺人也。母欺其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也。 曾妻闻此,遂不再言。曾子终于杀猪烹彘,以饲其子。 曾子侍坐,孔子问道: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 曾子避席:弟子不敏,何足以知之? 孔子授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汝今知之乎? 曾子施礼:弟子受教。 周孝王七年,燕成公薨逝。晋上卿魏斯击秦,败秦兵于注城。 函谷关尹喜于此年完成《老子》一书,遍传于道家门徒,影响力堪与《论语》比肩。 次年晋哀公薨,幽公继位。随侯姬乙亦薨,寿止四十三岁。随侯乙又谓曾侯乙,继父随侯之位,重建曾国,故为曾国之君,称曾侯乙。 楚惠王不忘随国当年相助父亲楚昭王复国之恩,闻曾侯之死,遂赐赠曾国鎛钟器皿万余件,皆随葬于曾侯墓中。 因曾侯乙生前酷爱音乐,故其子即位,命将其乐队及八个侍女陪葬。另有大量珍贵文物殉葬,包括曾侯乙编钟、尊盘、编磬、悬鼓、建鼓、枹鼓、排箫、笙、箎、瑟等,又有大量兵器、漆器、青铜器等,共一万五千余件。 尤其曾侯乙编钟六十五枚,分三层悬挂于钟架,精减绝伦,价值无法估量,出土后是为一级国宝。上层钮钟十九,中、下层甬钟四十五,镈钟一。编钟音域可达五个八度,中部音区有三个八度,十二律齐备。钟上还刻有铭文二千八百余字,以载律音乐理。 曾侯乙死后次年,楚惠王亦即薨逝,子熊中继位,是为楚简王。 楚简王元年,出兵北伐,灭亡莒国,以莒为邑,自此以后,天下诸侯之国又少一个。楚国撤兵后不久,莒邑便为齐国所有。 此时越国之史断载,中原诸侯国之间亦无战事。 推其原因,当是墨子率其徒众游说列国,提倡兼爱,阻止攻伐之故。 周考王十四年,乃为公元前427年,岁在甲寅。古天文学家根据是年实际天象,完成历谱《历术甲子篇》,是谓四分历。同步启动“六十甲子”纪年法,以代替岁星纪年。 周威烈王元年,晋国上卿赵献侯浣继承父赵襄子位,迁都于中牟(今河南鹤壁市西),由此赵氏势力进入中原。 与此同时,晋正卿魏斯迁都大梁,亦入中原。 魏斯迁都之后,听从谋士翟璜之荐,求贤纳士,分别委以重任。乃使屈侯鲋为太子傅,吴起守西河之地,西门豹治理邺邑;又派乐羊为将,李悝副之,率兵北伐中山。 镜头闪回,便说乐羊。 乐羊子者,宋国商丘人。 乐羊有妻甚贤,不知何氏之女。 羊子尝行夜路还家,于路畔拾得遗金一饼,乐不可支,归家与妻,情甚得意。 乐羊子妻: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 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外出未足一年,乐羊归来,妻跪问还家之故。 乐羊子道:久行怀思妻子,并无它故。 乐羊子妻闻而大怒,乃引剪刀趋向织机,言道: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日。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 说毕,毅然将所织之布剪为两段。 乐羊子感其妻言,既佩且愧,遂复还终业,七年不返。 乐羊子久不还家,妻子及婆母素食度日,倍尝艰难。时有邻家之鸡误入乐氏院中,婆婆擒而杀之,于厨下整治炖熟,端与儿媳同食。乐羊子妻对鸡不餐,却潸然而泣。 婆母怪问:贤媳有肉不食,却对之落泪,却是何故? 儿媳答道:自伤居贫,不能供养姑婆,竟使盗食别家之鸡,为媳羞愧,故而流涕。 乐母大惭,竟弃鸡肉不食。 当时商丘城郊有伙盗贼,闻说乐羊子妻美貌,欲抢为压寨夫人。但又知其贞烈难服,遂先劫持其姑婆。乐羊子妻闻之,立操柴刀出城,来向盗贼要人。 盗首见其敢独身前来,颇感讶异,遂道:只要你放下柴刀,并肯服从于我,事可两全。若不从我,则先杀你姑婆。 乐羊子妻仰天而叹,二话不说,举刀刎颈而死。盗贼大惊,哄然而散,亦未杀其姑。 乐母请人收尸,并报于官府,太守即命捕杀贼盗,而赐乐羊妻缣帛,以礼葬之,赐号“贞义之妇”。 七年之后,乐羊子学成归家,母亲哭诉儿媳之事,并命孙儿与父相见。乐羊大悲,乃携母抱子前往晋国绛都,投在魏文子门下,以为食客。 数年之后,乐羊之子乐舒长大成人,忽不辞而别,往中山游历,就便留在彼国。乐舒因为才能过人,而被中山君聘用,拜为将军。 数年之后,中山君以乐舒为将,攻伐魏国边境。魏文子斯闻报,便使谋士翟璜之子翟靖引兵迎战。结果翟靖一战而败,并被乐舒杀死。 魏文子大怒,欲发兵征伐中山国,以报战败之耻。便集群臣,问何人可以为将。 翟璜举贤不避仇:乐羊子文武兼备,可担此重任。 魏文子从之,遂命乐羊为将。 朝散之后,近侍私奏:乐羊之子乐舒今在中山国效力,并常有家书寄来,劝其父往彼国做官。虽乐羊未从,然父子情深。当此征伐大事,主公焉可以举国之兵委之? 魏文子闻言犹豫,遂召乐羊至府,直面说以此虑,并欲收回兵符。 乐羊子免冠再拜,叩头出血,裂衣立誓:在此之前,臣子果曾召臣背弃主公,效力于中山之君,然臣知中山君无道,故而厉言辞之。父子之谊,已自断矣。况大丈夫建功立业,各为其主,倘主公以臣为将,臣岂能以亲情而坏公事?主公若不信时,臣请以血明志! 遂拔佩剑,刺胸出血,溅满衣襟。 一席话说得魏文子大喜,当即上前扶起,说道:子能自信,寡人焉不信子! 于是不顾朝中众臣议论,毅然任命乐羊为将,率兵万余,往伐中山国。 中山又谓鲜虞,其国君名唤姬窟。闻说魏国起兵来伐,立命鼓须为将,率兵出城,以拒魏师。乐羊见敌众我寡,己军且水土不服,遂用缓兵之计,按兵不动,深垒固守月余。 国内诸卿闻之,大都进言诋毁,说乐羊按兵不动,是因其子在中山,必有通敌之嫌。 魏文子览奏,置之不理。 月余之后,乐羊子突然出兵。鼓须不备,一阵而败,逃归城中。姬窟大惊,率举国之众死守,乐羊长驱直入,兵临城下。 中山大夫公孙焦进言:可遣乐舒登城,劝其父归降或退兵。如若不然,既可杀之,以乱乐羊之心。 中山君从之,便令乐舒上城,劝说其父退兵。 乐舒进言:家父忠魏,便似臣忠于中山。昔臣屡次致书召之,犹不肯来;今各为其主,臣复劝说何益?此必有仇臣者献计,以使主公杀臣,主公不可听之。 中山君不听,强令乐舒上城。 乐舒万不得已,乃登临城头,大呼其父。 乐羊驱车上前,不待乐舒开口,便厉声责道:君子不居危国,不臣乱朝。逆子恃勇杀人,叛逃祖国在先;又贪生怕死,蛊惑生父于后。今我奉命讨伐中山,尚有何说?你速禀中山之君,令其速降,我父子尚有相见之日! 乐舒答道:但求父亲能缓攻一月,容我君臣计之。 乐羊答允,约兵退后十里扎营,以待城内消息。中山君见乐舒劝说起效,乐羊退兵,于是大喜,既不备战,更不准备投降。一月之后,乐羊派人来催,中山君依旧命乐舒支吾,如是者三。自乐羊出兵中山,至此将及三年,其城不下。 中山君笑道:魏军必是粮尽,不能战矣。 闻说乐羊三让其子,百日不战,魏氏群臣哗然,再次纷纷上书,要求解除乐羊兵权。魏文子将奏疏皆者压下,只是时时遣使而出,北上劳军。 乐羊对来使道:主公只劳军而不催战,是知乐羊之意。今盛夏酷热已过,暑气渐消,可一鼓而下中山也。 于是第四次兵临城下。中山君又派乐舒登城,要求缓兵,乐羊不听,命令擂起战鼓,大举攻城。前番进言者再次献计,中山君从之,乃使刀手绑缚乐舒,登城交涉,逼迫乐羊退兵,否则立斩不赦。乐舒站立城头,大呼父亲救命。 乐羊子骂道:不肖之子!我予你三月之久,不思逃归,此番祸已临头,乞怜何益? 于是不理儿子哀号,下令继续攻城。 中山君见事紧急,无计可施,问道:如此奈何? 进谄者道:可立斩乐舒,以其肉熬羮,装入瓦缶,缒缶下城,送于乐羊,以乱彼心。若乐羊急火攻心,指挥失宜,我便可出城击之,必获全胜。 中山君荒悖,下令依言而行。于是便杀乐舒,以肉羹飨馈乐羊。 守城将士:若不停止攻城,并将乐舒妻子杀害,公将断子绝孙矣! 乐羊接过瓦缶,对之骂道:不肖之子,该当如此下场! 竟将其羮一饮而尽。随后摔碎瓦缶,向城上喝道:承蒙中山君献羮!我军中也有烹羮之鼎,以待君肉。 忍悲复登战车,攻城愈急。魏军见主帅之子被烹,无不怒火万丈,纷纷舍生忘死,蚁附登城。中山君见事不妙,知道大势已去,乃大骂献计者,下城回宫,自缢而死。中山国军民见君已死,开城投降。乐羊子率军入城,遂灭中山之国。 于是悬榜安民,派官值守。又歇兵数日,其后整顿军马,凯旋而归。 征伐中山之战,自魏文子三十八年发兵,至四十一年还国,前后三年有余。虽然战争时间甚长,但一举灭国,却又惊其甚速。 魏文子闻报中山已灭,不由大喜,亲率群臣到城外劳军。 乐羊下车上前,参拜国君,面有傲骄之色。 魏文子故作不知,还于城中,升殿视朝,先命人抱出一箱奏疏,赐予乐羊。 乐羊子启书视之,见每封书中,尽是诋毁自己与儿子通谋,欲降中山君之辞。于是大惊,汗流浃背,拜倒谢罪,再无骄色。 魏文子大笑:孤若疑卿,岂有今日大功? 于是叙论平灭中山之功,大赏随征将士;更以灵寿赐封乐羊,号为灵寿君。 魏文子既灭中山,就此威势大盛,随即任用李悝为相,实行变法。 镜头闪回,补叙李悝。 李悝又名李克,法家代表人物,魏都安邑(今山西夏县)人。受业于子夏弟子,曾申门下,曾为中山相与上地守将。 上地位于河西,因与秦国交界,故此李悝常与秦人交锋作战。 时闻晋国正卿魏斯招贤纳士,李悝因此放弃上地,通过翟璜推荐,投于魏文子门下。 魏斯得到李悝大喜,立刻引为心腹,并向其当面问计:孤尝闻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贤相。我欲拜相,魏成子与翟璜,卿谓孰可? 李悝:臣闻贱者不与贵人谋,疏者不替亲者划。臣职在宫门之外,不敢参议。 魏斯:孤不以先生为疏,先生休辞。 李悝:主公择相,只看五事则可,不必再问下臣。 魏斯:未知是何五事? 李悝:一观其平素所亲,再观其富时所交,三观其贵时所举,四观其不得志时所为,五观其贫苦时所弃,足矣! 魏斯:先生且退,我已得国相也。 李悝辞出,来拜好友翟璜。 翟璜:主公召先生问宰相之选,其谁当之? 李悝:某已荐魏成子为相。 翟璜闻言变色:我荐屈侯鲋为太子傅,吴起守西河,西门豹治邺,乐羊伐中山。先生也是我向主公举荐,方得重用。我有大功于国,何处不如魏成子者?因何先生反助外人? 李悝答道:子向主公举荐下臣,是为结党营私,谋求为相乎?魏成子千钟俸禄,十分之九用于外人,只余其一用在自家。又为主公聘来卜商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三贤,均被主公奉以为师。公所荐五人,君主皆任为臣下,怎与魏成子相比? 翟璜闻而动容,再拜道:翟璜浅薄,愿终身以先生为师。 魏成子,乃魏桓子驹子,魏文子斯之弟。乃任魏相,使魏氏大兴,强于韩、赵二家。然而其后不久,魏成子便向魏文子告老请辞。 魏文子:皆为我魏氏家业为计,弟辞相为何? 魏成子:正是为魏氏家业之故,弟方辞之,以让贤者。臣弟为相,只有守土之力,并无外拓之能。主公若图霸天下,必用李悝为相不可。 魏文子信以为然,遂拜李悝为相。李悝再三推辞,魏文子再四不肯。 李悝:主公若使悝为相,须付臣专任之权,以变魏成法。如若不能,为臣请辞,主公可另聘高明。 魏文子大喜道:孤只主祭祀,政事一任先生所为。 李悝于是走马上任,开始变法图强。先改政事吏治,选贤任能,悬榜于市,公布律条: 其一,废止世袭贵族特权,食有劳而禄有功,使有能而赏必行,罚必当。无功而食禄者,称为淫民;要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罢夺封君大夫在食邑内治民之权,收归公室。 其二,改革经济,实行平籴法,以尽地力。统一分配农民耕地,督促农民勤于耕作,增加生产。公室于丰收时平价收购粮食予以储存,饥荒时平价卖给农民,取有余以补不足,以防谷物贵而扰民,或贱而伤农。 其三,改革军事,建立武卒制。对士兵进行考核,奖励优秀者,并按不同兵种作战特点,重新进行队伍编排,发挥军队综合作战优势。 其四,改革法律,汇集各国刑典,着成《法经》,以为魏律。《法经》共分六篇,分别是为《盗法》、《贼法》、《网法》、《捕法》、《杂法》、《具法》。 画外音:编订《法经》,是李悝在法律制度方面为中国所作重大贡献。《法经》颁出之后,被魏国一直沿用;后由李悝弟子商鞅带往秦国,秦律即从《法经》脱胎而成。汉律又承袭秦律,可见《法经》在中国法律史上之重要地位。李悝在魏国变法,是为中国变法之始,从而引发各国变法。其后商鞅变法、吴起变法等,无不受李悝变法影响。李悝、商鞅、吴起以至后期韩非、李斯等,是谓法家一派,李悝乃是法家门派开山祖师。 李悝变法,数年乃有大成,魏氏富强,为诸侯之冠。 魏文子遂自称文侯,自为执政卿时纪年,西渡黄河,在少梁筑城,欲攻秦国。 魏军西进,遭遇秦军抵御,数年间扩张不果。国相李悝与大夫翟璜联名上奏,向魏文侯推荐吴起,说其用兵才能,天下无敌。魏文侯从之,遂立拜吴起为将,举兵伐秦。 魏文侯三十三年,吴起战胜秦军,冲破秦军西河防线。随后乘胜而进,直扑秦国渭河平原咽喉要地郑邑(陕西华县),陆续占领王城(今陕西大荔)、合阳、阴晋等城。 吴起由此向北,夺取戎狄大片土地。魏文侯在此设置上郡,辖今陕西境内洛河以东,黄河以北,子长以南。 魏国又占陕(今河南三门峡西),控制西方与中原通道,压制秦国在洛水以西。 镜头闪回,话说吴起。 吴起,姜姓吴氏,卫国左氏(今山东省曹县)人,家累万金,富甲一方。 吴起仗义疏财,为求人生发展,到处奔走,谒见诸侯,以图出身进用。但直至花光家产,也未得到列国重用,遭到乡人讥笑。 吴起气愤不过,怒杀诽谤自己者三十余人。并对母亲发誓:不当卿相,决不回卫! 于是便至鲁国,到曾参之子曾申门下,学习儒术。就学期间,母亲去世,吴起没有回家奔丧守孝。曾申谓其不孝,不配作儒家门徒,便将其逐出门墙,断绝师生关系。 吴起离开曾府,更不还家,直至冀州黄山,向王敖祖师学心兵法。 此时王敖虽已开馆授徒,但习有大成之者,惟有吴起,堪谓兵家门开山首徒。 吴起在黄山七年,学有大成,乃辞师下山,复至鲁国,欲求官职。 此时乃是鲁元公十七年,正值齐宣公发兵攻打鲁国。鲁元公欲用吴起,但思吴起妻子乃是齐人,由此犹疑。吴起渴望功名,于是杀掉妻子,以向鲁侯表示,绝不偏向齐国。 鲁元公信之,遂任命吴起为将,迎击齐国来犯之敌。吴起将自兵家门所学牛刀小试,便大败齐军,一战扬威于齐鲁二国。 因见鲁公室之权皆在三桓手中,吴起为取更大功名,遂弃元公,转投季孙氏门下,为其家臣。鲁元公大怒,免去吴起所任公室官职。 其后未久,季孙氏被宾客被杀,吴起由此去鲁奔魏。 魏文侯见吴起来投,因闻其杀妻求官之事,故而十年不予重用。直至三十三年,因国相李悝及大夫翟璜力荐,这才得以为将,率兵伐秦。 闪回结束。魏文侯三十八年,经过五年连战,吴起攻克秦国河西地区,并筑临晋、元里二城。在与秦军作战期间,吴起与普通士卒同止共食,不分尊卑;夜睡田埂,以树叶遮身,故深受士卒爱戴。次年,魏国全部占有秦国河西地区,并在此设立西河郡。 经翟璜再次推荐,吴起担任首任河西郡守,终成封疆大吏。由此始为卿相,完成当年对母亲所许誓言。可惜老母墓木已拱,看不到儿子今日风光。 吴起担任西河郡守期间,复向子夏学习儒家思想;并改革魏国兵制,与国相李悝共创武卒制。为抵御秦国反攻,又筑吴城,在今山西孝义西南。 吴起经营河西,其功甚巨。 魏文侯为使西河之地永为魏国西境,请国师子夏亲自坐镇西河。 子夏奉命,遂带弟子齐人公羊高、鲁人谷梁赤、魏人段干木前往,并与师兄子贡弟子田子方联手,在此讲学布道,形成着名儒家西河学派。 子夏是孔子门下着名弟子,姒姓卜氏,名商,字夏,南阳郡温邑(今河南温县黄庄镇卜杨门村)人。名列孔门七十二贤,更为孔门十哲之一,被世人尊称卜子,而不称名。 子夏个性阴郁勇武,好与贤己者处,在孔子门下以善文学着称。曾任莒父县令,提出“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思想,主张“做官取信于民,然后才能使民效劳”。 孔子去世后,面对孔门丧乱,子夏遂前往魏国,收李悝为弟子,且被魏文侯尊为国师。吴起弃儒学兵,建功立业归来,复拜子夏为师,再为儒家弟子。 画外音:子夏为孔子晚年弟子,故不似颜回、曾参等严守孔子之道,而颇具经世倾向。亦不再关注克己复礼,而是依据当世之政,延展儒家正统政治观点,以经国治世。子夏是继孔子后系统传授儒家经典第一人,对儒家文献流传做出重大贡献,被誉为传经鼻祖。其在西河讲学意义重大,不仅对秦、楚、赵、魏怀化易俗,更培育出大批治世良材,催生法家。 子夏传《易》,并作《子夏易传》传世。既熟知《易》之象数、卦气等仲尼古义,又能创发“观其德”新义,将易学发扬光大。除《易》经之外,子夏于诸经也皆有钻研,尤善于《诗》、《乐》,又研习《尚书》。又发挥《春秋》微言大义,弟子所作《公羊传》及《谷梁传》,都出于子夏亲口传授。孔子述而不作,只参与整理编订六经;而子夏所传经学,则对弘扬孔子学说起到关键作用。在孔子去世后六七十年间,子夏办学成就与影响最大。 子夏门下弟子,除法家之祖李悝,兵家奇才吴起,更有卫人商鞅,魏人范睢。纵横家门徒张仪,下山之后亦曾拜子夏为师,讨教儒法之学。 子夏亡于魏文侯四十七年,终寿于一百单八岁。 镜头转换,按下李悝变法,卜商授儒,复说列国之事。 周威烈王八年,郯国为越国所灭,国境并入越国为县。 同年齐国灭薛,齐相陈恒子田常擒执薛君,放置舒州,并改舒州名为徐州。自此之后,薛国即为齐国下邑,封给相国靖郭君田婴为食邑;田婴死后,孟尝君田文继封于薛。 次年晋侯患疾,请医家掌门秦国医和诊治。医和号其脉象,诊断曰: 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徵为五生,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疾入膏肓,不可治也。 画外音:医和此论,乃为阴阳学说起源。医和乃是神医扁鹊再传弟子,与师弟医缓并肩齐名,使上古医道臻于大成,并创脉学传世。 其后未久,晋幽公果然病逝,子姬止即位,是为晋烈公。 晋国韩氏都邑原在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北),于此时迁到宜阳(今宜阳韩城);至韩景候时,又迁至阳翟(今禹州),就为韩国之都。 周威烈王十四年,齐国瘟疫大起。齐人不识其病,举国恐慌。以今之医学手段观之,乃为流行感冒,此亦是中国最早关于流感记载。 齐国流感遂为人类所识最古老疾病,同时也是对生命危害最严重疾病之一。 周威烈王十八年,齐宣公四十八年,齐国攻陷郕邑。郕君就此失国,国土为齐、鲁二国瓜分。遗民为纪念故国,以郕字去除邑旁为氏,遂为“成”姓由来。 齐宣公吕积,在位五十一年病卒,子康公吕贷继位。 当时诸侯列国,只知齐国有田氏,不知更有齐君。田襄子死,子田和继位,是为田庄子,霸权揽政,骄横甚于乃父。 齐康公灰心丧气,由是不与朝政。齐国政事皆由田庄子和决断,是谓田氏乱齐。 魏文侯闻之,乃以讨伐不臣为由,与赵、韩二卿联手,出兵伐齐。 田庄子派兵迎之,不敌三晋之兵,大败于廪丘(今山东郓城)。三晋乘胜进击,于次年攻入齐长城,会于平阴。田庄子无奈,只得屈身请成。 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403年。 燕湣公在位二十四年薨逝,子僖公继立。 是年晋靖公在位,洛阳地震,九鼎倾斜。 赵、魏、韩三卿伐齐归来,私相计议。 魏文子道:今九鼎震动,周运其将终矣。我等三家虽然立国已久,但犹为晋国之卿,未正名号。何不乘此王室衰微之际,遣使请命周王,求为诸侯?天子畏吾三家之强,不敢不许。如此则名正言顺,既有富贵之实,而无篡夺之名,岂不美哉? 韩、赵二卿齐都鼓掌称善,三家议决。于是魏遣田文,赵遣公仲连,韩遣侠累为使,前往周室洛阳王城,各赍金帛及土产之物,贡献于威烈王,乞请册命为侯伯。 威烈王惊奇问道:三卿既欲为诸侯,何不自立,乃复告于朕何也? 公仲连奏道:以三晋累世之强,自立诚是有余;必欲禀命,是不敢忘天子之尊耳。王若册封三晋之君,俾使世笃忠贞,为周藩屏,于王室何不利焉? 周威烈王闻言大悦,即命内史策命,赐赵籍、韩虔、魏斯为侯,各以姓氏为国号,并赐黼冕圭璧全副。 于是韩、赵、魏三家,便奉王命立国。赵国建都中牟,韩国建都阳翟,魏国建都安邑,各立宗庙社稷,遣使遍告列国。列国亦多致贺,惟秦国弃晋附楚,独不遣使致贺。 周威烈王在位二十四年崩,子姬骄继立,是为周安王。 韩、赵、魏三家立国之后,又闻周天子崩,便共废晋靖公为庶人,迁于纯留居住,继而瓜分晋室余地。晋自唐叔传至靖公,凡二十九世,其祀遂绝。 此便是所谓“三家分晋”。自此之后,春秋时期彻底结束,正式进入战国时代。 新兴之魏,乃是战国初期诸侯国中,率先第一发起改革者,亦就此成为第一强国。 魏文侯乃召四方贤士,以治魏国。于是文有李克、翟璜、田文、任座;武有乐羊、吴起、西门豹,济济列满朝纲。当时人才之盛,无出魏国之右者。 秦人因趁晋国三分之际,屡次加兵于魏,但皆为吴起击败。 翟璜见西部边境不安,进言魏文侯:秦国屡次来犯,全仗吴起备之;东方诸国若来,则谁任之?主公既知乐羊之能,奈何不使其将兵备边,而纵其安闲于中山国中,尽享清福? 文侯闻奏,笑而不答。翟璜出朝,正逢李克,便将此事告之,并怪主公不答。 李克笑道:乐羊虽然善兵,然不爱其子,为取功名,当众餐饮亲子之肉。对亲生骨肉尚且如此,况对君父?此管仲所疑易牙之忠,谏止桓公重用之谏也。(本集完) 第七十三集 三家分晋 魏都安邑,文侯宫外。 李克一语,犹如雷行经天,点醒梦中之人,翟璜乃悟。然而思索片刻,忽又笑道:则吴起不奔母丧,杀妻求将,又比乐羊食子,所强几何! 李克:故此乐羊食子,祸不及身;吴起弃母杀妻,必得果报。子姑待之,迟早必应。 翟璜大笑,与李克拱手而别,扬长而去。 宫殿之内,朝堂之上。魏文侯因闻翟璜之奏,忽自语道:若非翟卿提醒,寡人倒忘之矣。中山地远,必得亲信之人为守,方保无虞。 遂命世子魏击,前赴中山,为其封君。 魏击受命出朝,前往中山就任。正行于途,忽遇子贡之徒田子方,乘坐敝车而来。 世子慌忙下车,拱立道旁致敬。田子方却驱车直过,傲然不顾。 魏击使人牵其车索,上前质问道:请问先生,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 田子方笑道:自古以来,只有贫贱骄人,那有富贵骄人之理? 魏击:此言何谓? 男子方:国君而骄人,则不保社稷;大夫而骄人,则不保宗庙;楚灵王以骄亡其国,智伯瑶以骄亡其家。富贵之不足恃明矣!若夫贫贱之士,食不过藜藿,衣不过布褐,无求于人,无欲于世。惟好士之主,自乐而就之,言听计合,勉为之留;不然,则浩然长往,谁能禁焉?武王能诛万乘之纣,而不能屈首阳之二士,盖贫贱之足贵如此! 太子击闻而大悟,谢罪而去;乃至中山国就任国君,礼贤下士,不敢骄人。 当时魏军虽然占领中山国,但其国人不服,叛乱时有发生,局势动荡。 由是魏文侯以太子击为中山国君,复将灵寿(今河北平山)封给乐羊,命其率部驻守;并命李悝为中山国相,辅佐太子击治理中山国。 在太子击、李悝、乐羊三人共同努力之下,中山国局势逐渐稳定,成为魏国国土。魏国由此威势大振,自南而北,对赵国形成两面包抄。 赵烈侯见宿敌中山虽灭,但与魏国为邻,可谓前门赶狼,后门进虎,至此后悔不迭。 魏文侯在出兵攻击中山之时,又于沿途占领不少赵国之地;其后又出兵帮助韩国攻宋,又占领河内之地。是为弹鸦得雀,获利最丰。 魏文侯四十一年,齐相田悼子去世,子田和继位,田氏家族由此发生内乱。 当时田会占据廪丘(今山东鄄城东北),请举全邑归赵,赵烈侯籍欣然同意。 画外音:廪丘与赵国并不相连,中间相隔卫国。田会投赵之前,齐国势力已经渗透到卫国,并控制廪丘。如今田会投赵,将廪丘及其附近大片卫国土地以献,赵国由此疆土大增,因与濮阳、馆陶接壤。田和闻而大怒,乃命田布为将,率军进攻赵国。 赵军起而应之,但与齐战不利。赵烈侯不甘示弱,便请魏文侯、韩景侯出兵相助。赵、魏、韩联军因与齐军大战,杀死齐军三万人,获取大量战略物资。 次年,赵、魏、韩联军大举进攻齐国,一直攻到齐国长城,田和被迫割地求和。三晋在与齐国战争中,复获得大片土地。 魏文侯为使新得齐国土地,与所占河内地区相连,便又攻占卫国朝歌附近数城。 夺取大片国土之后,魏文侯欲揽人才治国,因闻田子方不屈于太子击威势,益加礼敬,由是聘为军师。因邺郡介于上党、邯郸之间,与韩、赵二国为邻,遂请其往邺为相。 邺城建于春秋初期,相传为齐桓公所筑,当时名为葵丘。因魏文侯被晋侯初封于邺,故将邺城当作魏国陪都,甚相看重,并命西门豹为邺县令。至此,复命田子方为邺相。 镜头转换,便说邺城。 县令西门豹至邺,见闾里萧条,人民稀少,大感惊奇,便召父老至衙,问其所苦。 父老说道:邺城本为大邑,繁华所在。至今萧条至此,只因苦为河伯娶妇耳。 西门豹:河伯如何娶妇?汝等可详言之。 父老答道:我邺城之地,有漳水自沾岭而来,由沙城而东。河伯即漳河之神,其好美妇,必岁纳一少女为夫人。 西门豹:河伯既为神灵,娶人世之女为妇,却是为何? 父老:神灵之事,其谁知之?若择妇嫁之,常保年丰岁稔,雨水调均;不然神怒,水波泛溢,漂溺人家。 西门豹:是何人为此妖论? 父老:乃巫觋所言,里豪及廷掾共倡行之。邺人向畏水患,不敢不从,每年赋钱数百万,为河伯娶妇之费。其实娶妇只用二三十万,余则被巫觋、里豪及廷掾三家共分之。 西门豹:你等便容其如此肆意盘剥? 父老:巫觋主其祝祷,三老、廷掾有科敛奔走之劳,分用公费,我等固所甘心。更有至苦者,乃是每当春初布种,巫觋便始遍访里人,若见谁家女子有几分颜色者,即云此女当为河伯夫人。村民当然不愿女为河伯之妇,便多将财帛买免,使巫觋别觅他女代之。如此敲诈一遍,方购贫民之女,充作河妇。如此一年一敛,谁能承之,故此十数年下来,国人逃亡过半,昔日繁华之都,便作荒凉僻邑。 说至此处,西门豹怒火万丈,拍案而起。正当此时,人报县丞田子方老爷到衙。 西门豹迎出府外,请至堂上,叙礼让座,说以河伯娶妇之事。 田子方大感兴趣,由是问道:未知这河伯长甚模样,又是怎样娶民间之女为妇者? 众父老争相答道:河伯乃是神灵,谁人见过!其每年娶妇,都是巫觋一手操办。 田子方:河伯娶妇,其情景如何? 父老:每到立夏之日,先治斋宫于河上,铺设绛帷床席,命女子沐浴更衣,居于斋宫之内。卜吉日编苇为舟,使女登舟浮于河上,流数十里乃被淹没。 田子方:则邺城中人,宁愿献女,使为河伯之妇耶? 父老:城中富人皆爱其女,恐为河伯所娶,大都携女远窜,所以城中益空。 田子方:近十年来,邺邑亦曾受漂溺之患否? 父老:幸赖邑人岁岁献女为妇,不曾触怒河神,因此从无水患。 田子方冷笑不已,转对西门豹说道:本邑土高路远,河水难达,有何水患?犹恐每逢岁旱,且有干枯之患,倒为实耳。 话音未落,众父老皆道:老爷此话不假。我等实不惧水,但恐水不能至也。 西门豹明白田子方之意,遂对众父老道:此处河伯既有灵验,便是本邑黎民之福。当今岁嫁女之时,你等可来告我,本县亦欲亲往送亲,并为汝等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众父老闻言,踊跃而去。至期果然来禀:巫觋及三老等,在河上治备斋宫,为河伯娶妇。专候县令及县丞大人,前往观礼送亲。 西门豹乃与田子方整具衣冠,亲往河上。凡邑中官属、三老、豪户、里长、父老闻之,莫不毕集。百姓远近皆会,聚观者数千人众。 西门豹与田子方在斋宫前坐定,吩咐衙役:将巫觋唤来问话。 不一刻,三老、里长等引大巫来见。西门豹看时,见是一个年老妇人,年五十余岁,神态倨傲。又有小巫女弟二十余人,衣裳楚楚,悉持巾栉、炉香之类,随侍其后。 西门豹问道:河伯之事,信有之耶?或你等诬造,以此诈骗人财,图害妇女性命? 女巫叫道:大人是何言耶?休要妄语,得罪神灵,其祸不小!老身年年为河伯送妇,怎说诬造? 田子方却是和言悦色,站起身来,对那巫觋揖首施礼:巫师之言,某深信之。则便劳动大巫,烦呼今岁河伯妇来,使我等视之如何? 老巫咕哝道:还是县丞大人说话知礼。欲观河伯新妇,有何不可? 顾命身后弟子:唤新妇来,拜见县令及县丞大人。 时刻未久,新妇身着华裳丽衣而至,给县令大人行礼,脸上泪痕未干。 西门豹看那女子,鲜衣素袜,颜色中等。于是故作冲冲大怒,起身离座,冲巫妪及三老众人大发脾气。 西门豹:河伯尊贵神只,必娶殊色之女,方才相称。此女不佳,断不可使为河伯夫人! 老巫闻而大惊:若换他妇,必误河伯娶妇吉辰,那还了得? 三老闻之,齐都着慌。 西门豹大笑:这有何难?有道是好饭不怕迟,便烦大巫为我入报河伯,但传太守之语,更当别求好女,于后日送之。河伯但有怪罪,便速还报我知可也! 说罢此言,便向心腹随从使个眼色。随从会意,引吏卒数人上前,抄抱起老巫,飞奔下堤,将其投之于河。 老巫一路鬼哭狼嚎,扑通入水,再无声息,三老及左右旁观众人,莫不惊骇失色。 西门豹静立良久,不见水中动静,乃对众人道:此老巫年迈,不能干事。去河中许久,尚不回话,定是被河伯款住吃酒,忘却时辰。没奈何,只得命其弟子,下水催之! 随从闻言,复引吏卒,又抱起老巫弟子一人,下堤投于河中。那女弟子娇啼怪叫,自然又是一去不回。 西门豹等候少顷,对众人道:此弟子看似伶俐,怎地亦去恁久?再遣其弟子催之! 随从奉命,复投女巫弟子一人入水。稍顷又嫌其迟,更投一人,凡投弟子三人,皆是入水即没。其余二十名弟子皆都两股战战,尽往后缩,眼见众衙役虎视眈眈,却又不敢逃走。 西门豹故作不悦:皆是女子之流,传语不明;兼且口馋,留在龙府吃喝,不能及时还报。且烦三老入河,明白言之。 三老大惊失色,你推我让,皆往后躲。 田子方笑嘻道:公等年年替大巫辛劳,河伯之酒,焉能使其一人尽享? 西门豹喝道:还不快去,即取回覆! 吏卒早明县守意图,大为振奋,不待大人随从催促,早上前左牵右拽,不由分说,将三老推至河中,逐波而去。 邺郡邑人观者如堵,看见此等情状,皆为吐舌咂嘴,交头接耳。 那新妇此时早忘记自身恐惧悲伤,早已笑生双颊,平添三分姿色。 西门豹向河面恭敬以待,又过半个时辰。遂转向众人,高声说道:三老年高,兼且贪杯,想必是醉了,找不到来路,亦复不济。还须得廷掾、豪长,有劳尊足,赴水宫往告。 廷掾、里豪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流汗浃背;更有甚者,屎尿齐流,遗在裤中。见郡守如此说法,遂一齐跪倒,皆都叩头如同鸡钳碎米,流血满面,坚不肯起。 西门豹说道:你等自己对众人说罢,河伯娶妇之事,其实有诸? 廷掾及里豪等只顾打颤,一句话也回答不出。 田子方便登高台,向众人说道:河水滔滔,去而不返,河伯安在?巫觋、三老及廷掾、里豪等,十余年来,敲诈良民钱财,枉杀民间女子,该当何罪? 旁观者皆道:该当偿命! 廷掾及里豪等闻言更惧,叩头谢罪道:我等从来都被巫妪所欺,尚请大人恕罪! 西门豹到此,方才收篷:巫妪已死,便饶你几个狗命罢。今后再有言河伯娶妇者,即令其人为媒,往报河伯。命没收廷掾、里豪、三老各年所掠财赋,悉都追出,散还民间;又使父老即于百姓之中,询其年长无妻者,以巫觋座下众女弟子嫁之。 百姓闻此,纷纷踊跃,齐呼青天。便自此以后,邺郡妖巫之风遂绝,百姓逃避在外者复还乡里,邺郡期年之后,又为繁华丰邑。 杜绝河伯娶妇妖风之后,西门豹为除邺郡旱灾,又与田子方四处相度地形,视漳水可通之处,发民夫凿渠共十二处,更立水闸,以引漳水入渠。 如此既杀河势,又得渠水浸灌田亩,境内再无旱干之患。由是禾稼倍收,百姓乐业。 今河北临漳县有西门渠,即是西门豹当年所凿。只因凿渠工程浩大,黎民不堪劳苦,于是皆都怀怨。廷掾及里豪为报前仇,遂借民愤,私告至魏文侯处。 廷掾奏曰:西门豹治邺,仓无存粮,库无金银,兵少装备,胥民皆怨。望主公严惩。 魏文侯览奏,遂到邺县视察,召见西门豹及田子方,以廷掾等奏章责之。 西门豹:幸田先生提前教我,必知彼等,将以此诬陷臣也。 魏文侯:卿此言何意? 田子方:臣闻王者使民富,霸者使军强,亡国之君,使国库充盈。邺邑官仓无粮,因储于民家;金库无银,散于民间;武库无兵,因县中人人皆兵,兵器都在手中。 魏文侯:果如此乎? 田子方:大王若不信臣,便请登城观之。 魏文侯便遂西门豹登城,以观邺城军伍防备。田子方下令,擂鼓三通。 第一通鼓,邺县百姓披盔带甲,执兵迅速集合; 第二通鼓,老幼以车载粮而至; 第三通鼓,列阵已成,盔明甲亮,器械整肃,坚不可摧。 魏文侯大喜,赞道:寡人信卿之能矣,便请罢兵。 西门豹:不可,民可信而不可欺。今既集之,若复随意解散,民则被受骗之辱。燕王常侵我疆土,掠我百姓,不如便趁此兵,以攻燕国。 魏文侯喜而从之,便以西门豹为将,田子方为军师,出兵北伐。西门豹由是发兵攻燕,迭经三战皆胜,尽复失地,凯旋而归。 西门豹治邺,清廉刻苦,不谋私利,更不向朝中诸卿行贿。 魏文侯身侧近臣忌之,联名献谄。西门豹还都述职,魏文侯便要收回印信,另委他人。 西门豹已知其意:臣今知如何治邺矣。请再许臣一任,若不能治邺,愿受死刑。 魏文侯准奏,许以一年之期。 西门豹回邺,于是搜刮百姓,重贿讨好文侯左右。 一年之后,西门豹还都,魏文侯亲自出宫迎接,大赞治邺之功。 西门豹将向朝中近臣行贿之事说明,然后奏道:臣昔治邺有功,主公欲罢我职;今以贪腐治邺,主公反赞我有功。若是如此治邺,臣请辞职。 魏文侯闻听西门豹之奏,方才大悟:昔日寡人听信谗言,误解贤卿;今既知之,请继续为孤治邺,休使小性! 于是君臣释疑,和好如初。 西门豹继续治邺,因开凿十二条水渠,以引漳水灌溉邺地。经反复冲刷,数年之后,邺郡耕地质量大为改善,粮产倍增。邺郡地处赵、魏之间,又邻卫、齐,西门豹遂鼓励百姓从事商业,家家获利颇丰。邺人对西门豹感激,由此十分拥护魏国统治。 赵国此后对邺郡多次进攻,屡次争夺,但却无法长久占领。魏军在邺人支持之下,总能迅速赶走赵军。赵国只因始终不能突破邺郡封锁,由此阻住南进中原步伐。 镜头转换,按下西门豹治邺,复说中原诸侯之事。 周安王元年,楚声王出巡时被盗贼刺杀,在位仅六年。 楚声王死后,世子熊疑与王子定争夺王位。熊疑胜出,是为楚悼王。王子定逃到魏国,请三晋之兵攻打楚国,至乘丘而还。 楚悼王与韩、魏两家争夺郑国之地,三晋立即联合起来反击。楚国为摆脱被动地位,其后连年出战,攻周伐郑,并攻韩魏。 其时百家弟子开始周游说服诸侯,朝秦暮楚,以实现理想报负,建功立业。并发表自家学说,以取信诸侯,时称“百家争鸣”。 便在此时,秦惠王攻打蜀国,再次攻占南郑。 其后未久,秦惠王病死,共在位十三年。子秦出公继位,时年只有两岁,由其生母惠姬主持朝政。惠姬重用宦官与外戚,群贤不悦,百姓怀怨。 秦灵公之子嬴师隰流亡魏国,闻惠公已死,主幼国疑,遂率随从去魏还秦,来夺君位。来到郑县以东边塞,守将右主然不放其过关。公子师隰被迫前往戎族之地,自焉氏塞(今甘肃省平凉市西北)绕行回国。 惠姬闻知,急遣左庶长菌改为将,率军前往捉拿。 菌改在行进途中鼓动部众哗变,反而投降公子师隰,倒戈杀回秦都。 出公二年,哗变军队到达雍城,惠姬自杀,秦出公被诛,母子尸体被丢进深渊。 可叹出公在位二年,死时只有四岁,故又被称为秦小主。 公子嬴师在菌改等人拥护下继承秦国君位,是为秦献公。 秦国自秦厉共公嬴刺薨逝,到秦出公在位,共计五六十年,总是多事之秋。只因大臣专权,妇人干政,故而数易君主,国政不稳,国运日衰。 秦献公归国夺位之时,楚国再次围攻郑国,连连获胜,兵临城下。郑繻公为取媚楚国,诛杀国相驷子阳,引起国人反对,君臣离心。 郑繻公者,姬姓郑氏,名骀,郑国第二十三位君主,郑幽公之弟。在位初期,郑国几个要邑被晋国夺去,地盘缩小一半,商民纷纷外流。 韩武子见此,乘机发兵南侵,对郑国侵犯愈演愈烈,夺走雍丘,国都新郑受到威胁。 郑繻公十五年,被迫将国都迁到京邑,同时加固长城,巩固西部边界。避强击弱、远交近攻,出兵联齐伐卫,夺取毋丘(今山东曹县境内);又誓师出击,夺取韩国负黍(今登封境内)。其后更倾全力,攻袭韩国首邑阳翟,使郑国又显振作景象。 在此关键时刻,楚国伐郑。繻公媚楚杀相,引起国人哗变。于是驷子阳党徒弑杀繻公,立幽公之弟姬乙,是为郑康公。 周安王五年,魏文候病死,在位五十年,寿止七十七岁。子魏击继位,是为魏武候。 镜头闪回。魏文侯在位期间,重用李悝变法,使乐羊子拔取中山国,吴起开拓治理河西之地,西门豹治理邺城之郡,且尊崇子夏之儒;故使儒、兵、法三家学说在魏国并重,皆都得到极大传播发展。魏文侯用人不看出身,只重能力,在战国初期极为另类,超乎诸侯。 魏文侯所用卿士,吴起、李悝来自卫国平民;乐羊、西门豹是魏国平民,翟璜是戎狄出身。只有亲弟魏成,出身贵族。 时有安邑名士李名克,生于今邱县郝段寨,封于段,为干木大夫,故称段干木。与吴起、翟璜、田子方为友,先学于子夏,又求学于云梦山鬼谷子,七年学成。还归故里隐居。 翟璜等人哄传段干木才名,魏成子又向兄长极力推荐。魏文侯遂月夜登门拜请。 段干木道:不为臣子,不见诸侯。 遂越墙逃避。魏文侯闻此,愈加钦敬,此后屡次登门,都在柴扉之外扶轼致敬。段干木被其诚意感动,乃入朝辅佐文侯,但为帝师,不作臣子。 车夫见主公对此山野村夫如此恭敬,感到不解,遂问其故。 魏文侯道:我富于势,干木富于义,岂可不敬? (成语“干木富义”,即源于此。) 周安王元年,秦国欲伐魏国,兵至阳狐。 卿臣劝谏:魏君礼贤下士,有段干木辅佐,国人团结一致,主公不可轻举妄动。 秦侯闻之,遂停止对魏国用兵。 魏文侯主理魏氏五十年之久,跻身诸侯之前便使魏国首霸中原,段干木功不可没。 在段干木及其真传弟子教授下,魏国公室贵族出现大批人才。公叔痤、公子卬是为典型代表,田子方徒众亦渐融入段干木支脉。而公羊高、谷梁赤两支西河学派,在子夏死后,便很少出现政绩显着者。段干木死后未久,纵横派门人公孙衍、庞涓先后下山,前至魏国。 齐相田和发动政变,迁齐康公姜贷于海岛之上。 由是田氏终代姜氏,独有齐国,史谓“田氏代齐”。田和自立为齐君,使人求魏文侯转请周天子,援引三晋之例,使田氏名列诸侯。 周安王姬骄十三年,周王室从魏文侯之请,赐田和为齐侯,是为田太公。自陈公子完奔齐,事齐桓公为大夫,至田和共传十世。终于代齐复陈,姜氏之祀遂绝。 三晋立国之后,乃废执政正卿之名,命卿为相,于是相国之权最重。 当时魏国之相乃是翟璜,赵国之相是公仲连,韩国之相乃为韩傀。 韩傀字侠累,乃是韩景侯之弟,韩烈侯叔父。虽为贵族出身,但少时家贫,与濮阳人严遂结交。严遂字仲子,家境豪富,资助侠累日常所用,复以千金助其游学。 侠累因此闻达于韩,终于位至相国。既执政为相,颇着威重,门绝私谒。 严遂闻说韩傀贵为韩国之相,于是由卫至韩,冀其引进韩侯,求得一官半职。未料在韩都馆驿等候月余,竟不得见。 严遂由此绝望,自以家财赂韩君左右,得见国君烈侯韩取。 韩侯于朝堂赐见严遂,当时侠累在坐,忽见严遂上殿,不由大惊,且脸有愧色。恐其说出自己当初求食于人,今却忘恩背义之行。 严遂不去理他,参拜韩侯,然后落座,侃侃而谈。因针对韩国政治混乱,律令不一,群臣吏民无所适从时弊,向烈侯进言,提倡中央集权,君主专制,主张以术治国。 韩取:卿言之术,当为何解? 严遂:术者,乃治国之道,国君任用、监督及考核臣下之法也。君任官吏,当察其所为是否称职,言行是否一致,对君是否忠诚,据此赏罚。拔忠臣,除狡滑,以靖朝堂。 韩取:其用如何? 严遂:臣之所言,乃谓隐术。明公可表面不露声色,佯装不闻、不察、不知,使臣下捉摸不透公之意图,然于暗中独视、独闻,从而独断。则国相不能欺哄君主,国中众卿亦不能为国相所控,无不从君。 烈侯闻言大喜,车身议于侠累:孤欲重用严遂,卿谓如何? 侠累闻之大惊。又见严遂说要加固君权,力削相职,便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替卫弱韩,以惑我主? 严遂:我是何人,国相果不知乎? 侠累恼羞成怒,于是不顾旧情,于烈侯面前历数严遂之短,以阻其得以进用。 严遂未料世间竟有如此忘恩背义之人,当下怒发如狂,离座拔剑趋前,欲与侠累当场相并。韩侯亦未料竟会如此,急命廊下武士进殿,扶严遂出宫,归于馆舍听宣。 严遂惧被侠累诛害,遂离韩境,就此遍游列国,欲求勇士刺杀侠累,雪此大辱。 时有韩国轵(今河南济源)人聂政,少年任侠,拜入墨家门墙,学习击刺之术,武艺冠绝当世。十年学成剑术归里,已是青年壮汉,不改当年侠义情怀。 因闻当地时有恶霸,为害乡里,聂政仗剑独闯其宅,击杀恶人,为当地除害。 为逃避官府追辑,遂偕母亲及姊聂罃,背井离乡,避祸齐地临淄郊外乡闾,屠牛为业。 这一日,严遂行至齐国淄郊,忽于屠牛肆中见到聂政,正举巨斧宰牛。 只见那斧其大无伦,望之足有三四十斤之重,刃下之处,其牛筋骨立解,全不费力。 再细看其宰牛之人,身长八尺有余,环眼虬须,颧骨特耸,状貌甚奇。 严遂便以买牛肉为名,邀至僻处相见,问其姓名来历。 聂政:某姓聂名政,韩国轵人。因得罪乡里,携母及姊避居此地,屠牛以供朝夕。 严遂:别人屠牛,只用尖刀;即便用斧,不过一二斤重。卿运巨斧为之,何也? 聂政:因某力大,牛刀小斧,不堪所用。他人日屠一牛,某可十倍,以图其厚利也。 严遂大喜,当即留下十金:此为购牛之资,明日来取。 聂政:客人稳便,来日来取即可。 严遂问明聂政住处,拱手作别,当晚留住馆驿。来日盛具衣冠,往拜聂政,邀至酒肆畅谈,以上士之礼待之,并呼为兄。先谈些韩国人情闲话,酒至三巡,渐渐入巷,便说自己资助侠累十年,后被其负义,并图谋害之事。 聂政拍案怒恨,目眦尽裂:未料当世之间,竟有如此忘恩负义之辈! 严遂取出黄金百镒,双手呈上:闻兄有老母在堂,故私进不腆,代小弟为一日之养。 聂政乃是侠义之人,见此礼厚重,便已猜出来意,捶胸说道:世间既有侠累此般忘恩负义之徒,便与贤兄无干,也要千里相赴,将其刺杀,况为兄仇乎?然弟闻昔日吴公子光聘专诸之时,专诸有言:老母在,此身未敢许人。仲子别求勇士,某不敢虚领尊驾厚赐。 严遂:弟慕君高义,诚愿结兄弟之好;岂敢夺兄养母之孝,而求私欲哉! 聂政点头,于是受金,以其资先嫁姊罃,余金用以奉母。 聂母只享岁余清闲之福,便即病卒。严遂闻而前往祭吊,代为治丧,如同孝子。 丧葬既毕,聂政便至濮阳来见严遂:弟今日之身乃属贤兄,惟所用之,不复自惜! 严遂:贤弟若助我刺杀忘恩侠累,再无他求。未知贤弟刺贼,须多少人相助? 聂政:人多无用,只求类似鱼藏利刃,便可成功。 严遂大喜,遂赠以吹毛断发利刃。 聂政受刃,纳入怀中藏之:弟今日别兄前行,更不相见,兄亦休打听小弟之事。则长有一年,短需旬月,便有信息传来。某姊聂罃,嫁于本甸田氏,尚望贤兄予以照拂。 严遂见他说得决绝,不由一阵心酸:韩傀贵为韩国之相,前呼后拥,侍卫甚重,不易近身;若要行刺,危之甚矣。今数年已过,弟恨渐消,贤兄不如休去也罢。 聂政怒道:兄是何言耶!你将聂政视作背恩无信,与那侠累等类而观乎? 于是出门登车,绝尘而去,再不回顾。 严遂望其背影,赞道:真侠士也,恨其难还! 聂政到至韩都阳翟,宿于郊外,静息三日,早起入城,直奔相府。 侠累坐于相府,处决政事,挥令侍卫立于堂阶廊下,不得打扰。众侍卫乐得借此休息,遂皆将兵仗倚在墙角,或坐或立,以备伺候。 聂政怀揣匕首至府,眼见大门洞开,不由大喜。遥望堂上,见侠累凭案而坐,正在批复文牒,廊前堂下,皆是奴仆侍卫。聂政更不理会,迈步便入府门,直奔正堂。 侍卫副长抬头望见,急迎上前,拦住问道:来者何人,怎敢私闯相府? 聂政顺口答道:奉君侯之命,有急事告禀相国。 趁那副长呆怔之际,早自其身侧闪过,步入厅堂。 堂上奉侍诸仆,有反应灵敏者,见来人行动有异,便急上前拦阻。 聂政攘臂直趋,拦挡者皆都纵横颠踬,不能立足。 侠累大惊,叫道:子乃何人,怎敢登堂入室? 聂政不答,就怀中抽出利刃,一步抢至公座,挥手而出,正中侠累前心,贯胸而死。 整个行刺过程,说时迟,那时快,只不过闪电之功而已。 堂上由此大乱,众仆齐呼:拿贼! 廊下侍卫七手八脚,便欲闭门。 聂政自侠累胸中抽出匕首,踢开众仆,纵出门外。 廊下卫士各持戈戟,将聂政围住,风雨不透。 聂政匕刺足踢,瞬间击杀数十人,廊下院中死尸横陈,相互枕籍。 众侍卫虽然大骇,但恐被灭族,不敢落后,兀自奋勇上前。 聂政身中数十处伤,自度不能得脱,踊身跳到院中假山石上,向众人笑道:某手中若有长矛大戟,何俱你区区百余人哉!今大仇得报,某死无憾! 遂以匕首自削其面,又以指抉出双眼,还刺咽喉而死。 众侍卫见刺客伏诛,急入厅堂来救家主。见国相侠累早已死透,再无活转之机。管家惊惧欲狂,急使人驰报宫中,向韩烈侯报此惊变。 烈侯问道:刺客何人? 来使答道:操韩国口音,众莫能识。 韩侯骇怒,命将刺客暴尸市中,悬千金之赏,购人告首,欲得贼人姓名来历,为相国报仇。如此七日,行人往来如蚁,绝无识者。 此事传至齐国,聂罃闻而哭道:此必吾弟也! 竟至韩都,到市中遥见弟尸,便即痛哭。乃跳下车来,扶尸大恸,几尽哀绝。 市吏拘之,问道:死者是你何人? 聂罃答道:此是吾弟聂政,居轵之深井里。彼知行刺相国罪重,恐累贱妾,故抉目破面,不使人知。然妾奈何悯恤一身,忍使吾弟英名不显,泯没于世乎? 市吏闻言怜悯:死者既是汝弟,你必知其行刺之故,何人主使。不如就此明言,若果有冤情,吾当请于君主,饶你一死。 聂罃答道:妾如惜死,不至千里来此。吾弟不惜身躯,手诛国相,并无私恨,实为代人报仇。妾不言之,则湮没吾弟英名;若复泄其背后主使之人,又没吾弟大义!既是如此,夫复何言?弟英灵不远,妾愿随之,以成其名。 遂将身跃起,头触市中井亭石柱而死。其后便有群鸦飞来,覆盖聂罃尸体,终日不散。市吏报知韩侯,烈侯叹息,令人将其姐弟收葬。又以韩山坚为相国,以代侠累之任。 侠累知恩不报,尚阻恩人进用之阶,因而被人所刺,落此下场。(本集完) 第七十四集 商鞅相秦 聂政刺傀,长虹贯日,风云变色。 关于聂政行刺侠累,另有《太平御览》所载版本,中为小说家言,附录于后。 镜头闪回,韩国都城。 聂政父亲奉命为韩王冶铸宝剑,过时不成,韩王杀之,当时聂政未生。 聂政壮年,曾问其母:我生父何在? 母亲泪如雨下,告诉儿子其父被韩王杀害缘故。 聂政闻此,欲杀韩王,为父报仇。乃学泥涂之匠,混入王宫,诈为工役,寻机拔剑行刺韩王,因被侍卫相阻,未能得手,逾墙而去。 因此避祸深入太山,得遇仙人,授以鼓琴之艺。 七年之后,聂政琴艺大成,不忘刺韩报仇,遂漆身为厉,吞炭变音,再入韩都。 聂政行于市中,鼓琴宫阙之外,因观者成行,马牛止听,闻者塞衢,拥挤不行。 韩王闻而怪之,遂召聂政入宫上殿,使其弹琴。聂政即援琴登阶鼓之,并纳利刃于琴腹之中。因其琴声美妙绝伦,韩王听而忘形,满朝文武亦都如醉如疾。 聂政弹罢一阙,见时机已至,奋然起身离座,右手抽出琴中利剑,左手持韩王衣领,刺而杀之。因恐被人认出连累母亲,于是剥面决眼,自屠出肠以死。 韩国众卿,无人能辨刺客是谁。 聂政死后,尸体及凶器被悬于城门,并出悬赏告示:有知此人者,赏黄金千两。 聂政母亲闻说,知道必是己子,遂至城门以下,望城上之尸仰面痛哭,口中说道:嗟乎我儿!实乃烈士,今终为父报仇邪? 守城吏闻声往前,拘问其由。聂母遂对众人说道:此乃我儿聂政。因我夫被韩侯冤杀,子为父报仇,何其壮烈!因恐累及老母,乃自犁剥面,不使人识。我儿既死,老妪何爱此身,而不扬吾子之名哉? 乃求放子尸体下城,抱而哭绝,心脉痛断而死。 持此说者,并谓后世传有《聂政刺韩王曲》为证。此曲便是《广陵散》,被后世琴家广为弹奏。据说后世能得此曲神韵者,只有魏晋竹林七贤之嵇康,死后便成绝响。 事件悬疑:若据此说,明显有两处令人似曾相识,如见故人。其一是豫让漆身吞炭,以刺赵襄子;其二是后来高渐离为秦王击筑,于琴筑腹中藏剑,欲刺秦王。此是明显抄袭,将两次着名行刺事件杂揉在一起,故谓其为小说家言,不可采为信史。 闪回结束。侠累韩傀既死,韩侯乃拜韩山坚为相。 韩烈侯在位十三年而死,传子韩猷,是为韩文侯。文侯二年,发兵进攻郑国,占领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又进攻宋国,打到彭城,俘宋国君。七年,进攻齐国,打到桑丘(今济南)。十年,韩文侯去世,传子哀侯。 韩哀侯二年,周烈王元年,楚肃王六年,郑康公君乙二十一年。 丙午。魏国攻楚,战于榆关(今河南中牟西南)。 韩哀侯趁机灭郑,占有黄河以南广阔地区。 郑国自桓公姬友建国,至郑康公失国,共历二十五君,国祚四百三十一年。韩国由此便将国都自阳翟迁于新郑,故此其后之韩,亦称郑国。 原郑伯子孙迁到今淮阳与商丘之间,以原国名为氏,是为郑姓由来。 韩哀侯灭郑之后,得意忘形,日益刚愎自用,滥杀群臣,不纳忠言。国相韩山坚素与哀侯不睦,于是乘间弑之。哀侯因只在位二年,又遭臣下所弑,故谥号为“哀”。 诸臣复又共诛韩山坚,立哀侯子若山为君,是为韩懿侯。 此年非但韩哀侯被弑,而且魏文侯薨逝,太子击即位;同时赵敬侯薨逝,其子赵种即位,是为赵成侯。韩、魏、赵三国同年更立新君,实为凑合巧至极。 赵公子胜兵与成侯争立,起兵发动叛乱,终被攻破擒杀。 周太史儋过秦西行,为秦献公所留,请其留秦教子。秦献公继而设置栎阳县,并且迁都于此,图谋以此为基东伐,收复当年被吴起所夺占河西地区。 齐相田午弑其君田剡及孺子喜,自立为君,是为田氏齐桓公。由是引发中原诸侯干涉,燕、魏、鲁、卫、赵纷纷出兵伐齐。面对此景,齐桓公田午不甘示弱,奋力抗争。 因闻魏文侯已死,赵侯发兵袭取中山,自此魏、赵结仇。 魏武侯即位未久,相国翟璜病故,遂拜田文为相。 吴起自西河入朝,吊祭文侯之丧。因自以为功高盖世,满望能够拜相;及闻武侯已相田文,遂忿然不悦。当退朝之时,吴起故意迎候田文,遇于宫门之外,当面质问。 吴起:子为相国,可知我吴起之功于魏国乎? 田文:尚未知也。 吴起:既曰不知,吾请与子论之。 田文:将军请说,田文愿闻其详。 吴起不答反问:将三军之众,使士卒闻鼓而忘死,为国立功,子孰与起? 田文答道:不如。 吴起又问:治百官,亲万民,使府库充实,子孰与起? 田文答道:亦不如。 吴起又问: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犯,韩、赵宾服,子孰与起? 田文答道:文又不如。 吴起:此三者,子皆出我下,而位加吾上,何也? 田文:今新君嗣统,主少国疑,百姓不亲,大臣未附。将军皆能抚之乎? 吴起:此非起之所长。 田文:某叨窃上位,诚然可愧。然而主公或者以为,田某特以先世勋旧,又承乏肺腑,稍能安民抚众,因则任以为相,并非论以文治武功也。 吴起俯首沉思,良久答道:子言虽是,然此相国之位,终当属我。 有人便将二人对答之言,立即转诉国君。武侯闻说此言,便疑吴起有怨望之心,遂留其于朝中不遣,欲另择人选,使为西河郡守。 吴起因而大惧,恐怕见诛于武侯,由是出奔楚国。 楚悼王熊疑早就素闻吴起大才,见其弃魏来投,不由大喜,一见之下,即以相印授之。吴起感恩无已,慨然以富国强兵自任,乃请奏悼王。 吴起:楚国地方数千里,带甲百余万,固宜雄压诸侯,世为盟主。所以不能加于中原列国者,养兵之道失也。 楚悼王:养兵之道若何? 吴起:养兵之道,先阜其财,后用其力。今不急之官,布满朝署;疏远之族,糜费公廪。战士仅食升斗,欲使捐躯殉国,不亦难乎? 楚悼王:若依卿计,应当如何? 吴起:大王诚欲听臣,则请沙汰冗官,贬斥疏族,尽储廪禄,以待敢战之士。如是三年,而国威不振,则臣请伏妄言之诛! 楚悼王准奏,乃命便依此计,使吴起实施变法。群臣多行谏阻,悼王不听。 便命吴起为令尹,当朝宣布:令尹之命,即寡人之令也。敢违抗者,杀无赦! 吴起感激悼王知遇之恩,决心报效,乃走马上任,大刀阔斧,开始变法。其内容曰: 其一详定官制,削减贵族特权,对大臣权力进行限制。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削冗官数百员,命大臣子弟不得夤缘窃禄。将收回爵禄贵族,发往南方广虚之地,使垦荒种田,开拓楚国南鄙。其原来所占有土地,收归王有,出租给无地农民,以增公室收入。 其次改革军制,要在强兵。将收回贵族俸禄及裁减官员所省,用以养兵,扩充军备。又着《吴起兵法》,在全国招募兵员,分类编队,进行严格训练,期年以降,无敌于天下。 其三禁止游民,奖励耕战。禁止纵横家到楚国游说,鼓励士民努力耕种储粮,改善士民及其家属生活,解除士卒后顾之忧。 楚悼王全力支持吴起变法,数年之后,楚国很快强盛,堪与魏国匹敌。 变法期间,吴起又统率楚军驰骋征战,征服南方五岭一带百越部落,使楚国领土扩展到湖南与广西交界一带。继而西败秦国,北拒三晋。 原陈、蔡之地,皆为楚国领土,后被三晋占去不少,余者尤其面临魏国威胁。楚悼王十九年,魏、赵两国为争夺卫国交战。齐国助魏,赵国遂向楚王求助。 面对赵使求援,楚国众臣皆都建议坐山观斗,以图渔人之利。惟有吴起力排众议,奏请统军救赵,趁机兵进中原。楚悼王终纳吴起建议,命其统率大军北进,助赵伐魏。 吴起运用在黄山所学鬼谷子兵法,不救赵军,反袭魏境。 魏军还救,遭到赵、楚前后夹击,于是大败。 吴起一路往北,所向披靡,横扫中原,一直打到黄河南岸,由此威振天下。 赵军见魏、齐、卫三国联盟瓦解,便即趁势反击,占领魏国棘蒲等地。魏军由是缩头还军固守,齐军则跑回老家。 经过援赵之战,楚军不仅收复原陈、蔡被三晋占去土地,并又新拓卫国不少领土。且楚、赵修好,就此瓦解三晋联盟,借赵制魏,一举双得。 正当楚军取得胜利,捷报不断传向郢都之时,悼王过度兴奋激动,竟至突然病逝。 吴起仰天长叹,只得自中原撤军还郢,进宫料理悼王丧事。便在吴起还军之时,楚国旧贵族屈宜臼、阳城君等人已在宫设好埋伏,单等吴起进宫,杀之复仇。 于是便借悼王大丧之际,忽然甲士四起,弓矢齐发,对吴起发动攻击。吴起未着铠甲,身中数矢,情知性命难保,急中生智,乃于临死前卧伏王尸,并大喊道:群臣乱王! 屈宜臼与阳城君未明其意,继续命令弓手放箭,矢集悼王尸身,吴起亦被攒射至死,身集乱箭,如同猬刺。可叹吴起一生追求功名,落得此般下场。 丧事完毕,太子熊臧继位,是为楚肃王。 楚国新旧贵族朝贺已毕,列立两班,等候新君敕命。 肃王向阶下扫视一番,忽下令道:按楚国法律,凡以兵器加于王尸者,一律处死,并罪三族。大丧之日发动暴乱,矢集先王之尸,并射杀令尹吴起者,全部擒拿,依法惩处! 屈宜臼等闻言大骇,这才猛醒,但为时已晚。幸亏阳城君有事不曾上朝,闻讯仓惶逃走,其余参与暴乱者七十余家,都被一网打尽,更无一个逃脱。 画外音:吴起虽死,但自其变法以来,前后不过八年光景,楚国遂以兵强雄视天下,三晋及齐、秦诸侯,闻而畏之。可见若是楚悼王迟死十年,吴起能尽其才,则楚国或能最终一统七国,成为天下共主,再无秦国之事,亦未可知。 肃王除掉旧贵族七十余家,进一步巩固王权,政令由此愈加畅通。但因其后楚国再无吴起般有奇才异能人物,故此楚国虽能稳步发展,却不再似悼王之时有声有色。 周烈王四年,卫国伐齐,攻取薛陵(今山东阳谷东北)。 赵成侯迁邢,改称信都,建筑檀台,以受诸侯朝贺。邢地因筑檀台而至声名显赫,后被称作邢台。赵国迁邢之后随即伐卫,夺取卫国七十三邑。 魏国闻赵国攻卫,趁机出兵伐赵,在北蔺打败赵军。至次年,魏又攻取楚国鲁阳,占有黄河以南广大土地。至此魏国声势无二,已初具战国初期霸业规模。 秦国此时国力复振,蓄势已久。秦献公出兵攻伐宜阳,攻占韩国六城。 韩国由此国势不举,自此在三晋中处于最弱地位。秦国东向,自此开始。 周烈王五年,楚肃王卒,共在位十一年,弟熊良夫继位,是为楚宣王。 同年魏武侯去世,因未曾于生前确立太子,二子魏罃与魏缓争位,国内大乱。 最终魏罃获胜,乃为魏君。 齐侯田午自恃国富兵强,见吴、越使命往来,俱用王号,不甘为下,于是僭称为王。 魏侯魏罃闻说田齐称王,于是亦称魏王,史称梁惠王。 其后未久,田午病死,子齐威王立,日事酒色音乐,不修国政。 九年之间,韩、魏、鲁、赵悉起兵来伐。齐国边将屡败,告急本章雪片一般飞往国都临淄,齐威王俱都置之不理。 周烈王七年,壬子,日食。烈王驾崩,弟姬扁即位,是为周显王。 魏公子缓争位失败,逃往赵国都城邯郸,向赵成侯请求发兵相助。魏国大夫公孙颀适从宋国进入赵国,因拥护公子缓夺位,遂再转去韩都新郑,劝韩国发兵破魏。 赵成侯与韩懿侯为削弱魏国,俱都同意出兵,于是各自亲率本国军队,大举攻魏。韩、赵联军在黄河以北集结汇合,然后进攻魏国城邑葵丘,一举将其攻克,由此士气大壮。继又挥兵西进,攻打魏都安邑。魏惠王子罃坐镇都城,派军迎战,遇于浊泽。 三国大战一场,赵、韩联军势盛,大败魏军,进而包围安邑。子罃在安邑城内束手无策,只好据险以守,寻机破敌。 便在此时,韩、赵联军营垒发生严重分歧,以至不和。两国之君以为胜券在握,不议攻城之策,却会商战后事宜。 赵成侯:此番必除魏君,立公子缓,割地而退,我可得其厚利。 韩懿侯:不可。不如留子罃不杀,使其与公子缓分治,则魏国一分为两,不强于宋、卫,则我终无魏患矣。 双方固执己见,各不相让。韩懿侯恼怒,乘夜率其军队离去。赵成侯见联军已破,自己单军势孤,不能再战,也便领军撤走。 次日天明,魏惠王闻说韩、赵联军不战而走,不由大笑:此可谓天不灭魏。 周显王元年,癸丑,公元前368年。 魏国为报去岁攻伐之仇,出兵击韩,败韩军于马陵;继又引兵向赵,复败赵军于怀邑。 齐国于中看出便宜,于是发兵攻打魏国,夺取观津(今莘县观城镇)。 赵国又入侵齐国,占领齐长城。 卫国趁机扩张领土,轻而易举打下齐国鄄邑。 秦献公封子嬴向于蓝邑(今陕西蓝田),称蓝君,后代便以封地为氏,为蓝姓由来。 蜀国开明氏在位,占领巴子国嘉陵江上游一带,封其弟葭萌于此,建立苴国,都邑名作吐费城。其后秦灭蜀国,于此设置葭萌县。 周显王二年,西周威公去世,其少子根与公子朝争立。 韩、赵两国出兵,助少子根即位于巩,是为东周惠公。 是年宗周地区忽然天降陨石雨,落于秦国都城栎阳南郊。秦献公闻报,认为是天降祥瑞,便在栎阳南设坛,祭祀祖先白帝,并将其地名为雨金。 秦献公见韩、魏两国出兵助西周少子根立国于巩,便以威胁周天子显王为由,起兵出关勤王。秦军东至洛阳,打败韩魏两国联军,得到周显王赞赏,秦国地位由此明显提高。 罗国后裔凌甫在秦,受到秦献公重用,于是辞谢陇西之地采邑封爵,转而恳请秦献公助其复国。秦献公欣然从之,遂遣将领兵,随凌甫西征。 在秦兵协助之下,凌甫将已失陷百余年宜城夺回,再以此为王城,恢复古罗国。 周显王四年,秦军东出,首攻河内。 魏国不敌秦军,遂献安邑,迁都大梁(今开封)以避,魏惠王自此便改称为梁惠王。 魏国迁都之后,因见宋国近在咫尺,于是发兵攻之。 此年商鞅入魏求仕,在魏相公叔痤门下始任家臣中庶子。 镜头闪回,叙说商鞅来历。 商鞅姬姓,公孙氏,名鞅,出身于卫国公族,卫都帝丘人氏。年轻时喜欢刑名法术之学,受李悝、吴起影响很大。 既入魏国,更得便深研法家祖师李悝思想学说,对其所着《法经》尤为崇拜,于是深加探究,逐渐形成自己一套法治理论。又向尸佼学习杂家学说,学问日丰,声望日隆。 公叔痤异常欣赏公孙鞅才能,病重时向梁惠王荐道:公孙鞅年轻有才,可使继臣以任国相,必使魏国为诸侯之伯。 梁惠王道:彼后生小子,何足相国如此重举! 逾数日,公叔痤自知将死,复对梁惠王道:主公若不用公孙鞅,则请杀之。 梁惠王问:却是为何? 公叔痤:休使其投奔别国,以侵弱魏国也。 魏惠王:又是公孙鞅!公荒悖矣。 公叔痤还于府中,恰逢公孙鞅前来探疾。遂又起怜才之情,急谓之道:王既不能用子,则必杀子。为免被害,子可远行他国矣。 公孙鞅笑道:梁王既不纳公言用我,又岂能因公之言,而杀我哉?弟子在此安若泰山,待侍候明公百年之后,再行亦未迟也。 于是直待公叔痤病故,丧事已毕,这才收拾行囊,琴心剑胆,西去入秦。 便在公孙鞅去魏投秦之时,法家门派另一高徒申不害入韩。 申不害亦称申子,郑国京邑(今荥阳)人,曾为小吏。韩哀侯二年灭郑,遂为韩人,并为小吏如故。韩昭侯四年,魏国出兵伐韩,包围宅阳(今郑州北),韩昭侯束手无策。 申不害入见韩侯道:欲解国家危难,示弱是为上策。今魏国强大,鲁、宋、卫国皆为附庸,惟韩、赵不从。公若执圭以见,魏王定会心满意足,由此撤围,并自大骄狂。此必引起诸侯对魏不满,转而同情我韩国。虽示弱于魏,是我免于一人之下,而位于万人之上也。夫弱魏之兵,而重韩之权,莫如朝魏。 韩昭侯采纳其议,遂亲执圭朝见梁惠王,以示敬畏。梁惠王果然大悦,立即下令撤兵,与韩国约为友邦。申不害由此,便被韩昭侯重用。 周显王五年,秦献公二十一年。 秦军攻魏,夺取故土河西之地,并一直打过黄河,深入魏境,至石门(今山西运城)再战,杀六万魏军,取得前所未有重大胜利。 秦军乘胜进攻魏国少梁,梁惠王急请赵国救援,秦军方始撤退。 秦献公因以河西土地赏给国内新兴卿士贵族,朝廷矛盾由此亦得缓解。 周显王遣使祝贺秦军河东大捷,并赐以黼黻之服,秦献公开始称伯。 楚宣王七年,乘秦、魏激战之机,沿汉水西上,褒汉之地旋即为楚所有。 韩国昭侯在位,屡受秦、宋、魏国所侵,损兵失地,丢尽颜面。此时虽用申不害,然犹不知其能。 周显王六年,乃是越王莽安十二年。 越国大夫寺区之弟寺忠发动宫廷政变,杀越王莽安,拥立莽安之弟王子搜。 子搜目睹越国再三发生政变,不敢应承王位,只身逃入深山岩洞。 国人以火焚烧艾叶,以烟熏之法逼出子搜,迎入王宫即位,是为越王无颛。越国内乱长达十四年之久,至此方才得以平息。 周显王七年,卫声公去世,子卫速即位,是为卫成侯。 燕桓公去世,子燕文公即位。 秦献公去世,子嬴渠梁即位,是为秦孝公,时年二十一岁。 画外音:此时天下局势,黄河、崤山以东,有韩、赵、魏、燕、齐、越六个强国;淮河、泗水流域以楚国为首,复有十数个小国林立;其中楚国、魏国更与秦国南、东两面接壤。魏国筑有长城,自郑县沿洛水直到上郡;楚国自汉中向南,又占有巴郡、黔中等地。各国都视秦国为戎狄异族,不准其参加中原各诸侯国会盟。 目睹此情,秦孝公决心发愤图强,乃下令求贤,欲改国政。公孙鞅此时至秦,因贿赂秦侯嬖臣景监,求见孝公。景监向孝公进举,于是得见。 公孙鞅入魏之前,曾登云梦山,见鬼谷托王禅老祖,习学纵横之道一年。因入见秦孝王,先以帝道说之,孝公时时瞌睡;次以王道说之,犹未中旨。 秦孝公令公孙鞅出,并且责问景监:卿所荐所谓大才,万无一用。平白耽误寡人这一整日,直听得昏昏欲睡。以后似此儒生,卿为我辞之! 景监下殿,埋怨公孙鞅道:以卿之大才,我谓不在百里奚之下,故而荐之于君。因何两次所奏,皆都不称君旨?秦国非卿宜居,自去可也。 公孙鞅:我知君之所好矣。请向君侯进言,再说不入,臣当自杀,以谢阿公。 景监只得再奏秦侯:公孙鞅更有强国之策,请主公再予接见。 秦孝公勉强答允:既是如此,约于次日来见。 次日晨起,公孙鞅复入见秦侯,以霸道说之;自晨至晚,纵论富国强兵之术,提出“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变法主张。 秦孝公大悦,与议国事,三日三夜不倦。 到第四日,乃取众臣,委任公孙鞅为左庶长,继又升为大良造,命令变法图强。 秦国众卿大夫闻之,皆都大哗。先有旧贵族代表甘龙、杜挚奋然而起,反对变法。 来日上朝,孝王命令群臣奏事。 甘龙率先进言:臣闻自古以来,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无过,循礼无邪。此卫国无知狂生,焉知我秦国旧制,主公使其干涉我国政事? 卫鞅闻言,从容起身出班,针锋相对答道:我闻前世不同教,何有古法可依?帝王不相复,又有何古礼之循?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汤、武之王也,不循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 秦孝公赞道:善哉!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孤从公孙卿! 甘龙、杜挚对视,由此无言。 于是卫鞅主持变法,先颁《垦草令》,以为全面变法序幕。其檄文略曰: 秦国臣民百姓,皆依此令。国之大臣诸大夫,博闻辨慧游居之事,皆无得为;无得居游于百县,则农民无所闻变见方。农民无所闻变见方,则知农无从离其故事,而愚农不知,不好学问。愚农不知,不好学问,则务疾农。知农不离其故事,则草必垦矣。使商无得籴,农无得粜。农无得粜,则窳惰之农勉疾。商无得籴,则多岁不加乐;多岁不加乐,则饥岁无裕利;无裕利则商怯,商怯则欲农。窳惰之农勉疾,商欲农,则草必垦矣。愚心躁欲之民壹意,则农民必静。农静,诛愚乱农之民欲农,则草必垦矣。 垦令一下,国人数日不应,视而不见。 公孙鞅见此,遂命于南门外竖起三丈之木,出示布告:将此木搬到北门者,赏十金。 百姓聚而观之,无人敢去搬动。 公孙鞅又出示布告:能搬此木至北门者,赏五十金。 有人胆大,将木料搬到北门。未料刚刚放下,门吏便以五十金相赠。此举一出,国人沸腾。由是再宣《垦草令》,便即得以成功实施。 经此试验,公孙鞅以为诚信已立,遂正式颁布变法令。变法令略曰: 其一,颁布李悝《法经》,增连坐法,轻罪用以重刑。其二,废世卿世禄制,奖励军功,禁止私斗,按军功赏赐二十等爵。其三,重农抑商,奖励耕织,特别奖励垦荒;生产粮食布帛多者,可免除本人劳役赋税。其四,限制商人经营范围,重征商税。其五,焚烧儒家经典,禁止游宦之民。其六,强制拆散巨家大族,推行个体小家庭制度。 此次变法实行期年,国家赋税及兵徭役来源大大增加,经济与军事实力明显壮大。 此后九年,秦孝公见国富兵强,便将公孙商鞅封于商於之地,号商君,就此改称商鞅。乃命征调士卒,在东部秦川腹地修筑冀阙宫廷,营造新都,并将国都从栎阳迁此。 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故将新都称为咸阳。 迁都咸阳,政局稳定之后,秦孝公便命商鞅在新都宣布第二次变法。其法略云: 其一,废井田,开阡陌;承认土地私有,允许自由买卖。其二,废除分封,推行县制,集小都乡邑聚为三十一县,以为地方行政单位。其三,统一度量衡制,颁布度量衡标准器具。其四,编订户口,五家为伍,十家为什,按户籍人口征收军赋。其五,革除戎狄风俗,禁止父子兄弟同室居住,推行夫妻小家庭之政。 经过商鞅变法,秦国旧制被彻底废除,经济得到飞速发展,逐渐成为战国七雄中实力最强国家,为其后秦王朝统一天下,奠定下坚实之基。 镜头转换,闪回结束。 魏惠王被迫迁梁,楚国出兵伐魏,扒决黄河,水淹长垣。惠王痛定思痛,为振兴经济,富国强兵,乃征发民工,凿开古运河鸿沟,又沟通黄、淮运道,以利交通。又使龙贾筑长城于西部,并建黄河两岸堤防。 秦孝公出师伐韩,至于怀,筑城于殷(今河南武陟)。 齐威王田因齐在位,好为淫乐,常作长夜之饮,沉湎不治,国政皆委于卿大夫。由是国君昏聩,朝廷黑暗,齐国危如累卵。但满朝卿大夫皆知威王残暴,因而不敢入谏。 大夫驺忌因知威王雅好音乐,叩阍求见,说要呈献琴艺。 齐威王喜而命入,便问:先生何来? 驺忌奏道:下臣知琴,闻王好音,特来求见。 威王赐坐,使左右置几进琴,请其抚曲。 驺忌正襟危坐,虚抚琴弦,却良久无音。 威王怪而问道:先生既云善琴,寡人愿闻至音,今抚弦不弹为何? 驺忌:臣所知者,琴理也。若夫丝桐之声,乃乐工之事,臣琴技不足辱君王之听。 齐威王:则琴理如何?卿试言之。 驺忌:琴者,禁也,禁止淫邪,使归于正。昔伏羲作琴,长三尺六寸五分,以象周年三百六十五日;广六寸,以象六合;前广后狭,以象尊卑;上圆下方,以法天地;具五弦,以象五行;大弦为君,小弦为臣。 齐威王:君臣之道若何? 驺忌:丝桐其音,以缓急而分清浊。浊者宽而不弛,君道也;清者廉而不乱,臣道也。五弦可出五音,是为宫、商、角、徵、羽。文、武王各加一弦,文为少宫,武为少商,以合君臣之义也。君臣相得,政令和谐,治国之道,不过如此。 齐威王:善哉,果为至理。先生既知琴理,必审琴音,愿先生休辞,便试一弹。 驺忌:王既云臣以琴为事,则审于为琴;则王以国为事,岂不审于为国哉?今大王抚国而不肯治,何异于臣之抚琴,而不弹乎?臣抚琴而不弹,无以畅大王之意;大王抚国而不治,恐亦无以畅万民之意也! 齐威王闻而愕然,起身离座,揖首称谢:先生今以琴理讽谏寡人,寡人岂不能闻弦歌而知雅意哉! 驺忌遂舍琴理,而说治国之道,奉劝威王节饮远色,息民教战,经营霸王之业。 威王大悦,即拜驺忌为相。 时有辩士淳于髡,因闻驺忌拜相,于是往见:我说五条隐语,子能猜破,方称相才。 驺忌:请讲。 淳于髡:子不离母,妇不离夫。棘木为轮,涂以猪脂,至滑也,投于方孔则不能运转。弓干虽胶,有时而解;众流赴海,自然而合。狐裘虽敝,不可补以黄狗之皮。辐毂不较分寸,不能成车;琴瑟不较缓急,不能成律。 驺忌听罢,即刻答道:忌谨受教。其一不敢远于君侧,其二不敢有违人情,其三不敢不亲附万民,其四选择贤者毋杂不肖,其五修法令而督奸吏。 淳于髡闻言默然,再拜而退。 稷下学宫门徒皆都候于门外,见而问道:夫子始见相国,何其倨傲;今再拜而退,又何屈己而恭也? 淳于髡:我以微言五条诘之,相国随口而应,悉解吾意。此诚治国大才,吾不及也。 镜头闪回,因说淳于髡来历。 淳于髡,齐国黄县(今山东龙口)人,齐之赘婿,身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齐威王时为客卿。学无所主,博闻强识,能言善辩,多用隐言微语方式讽谏。 齐威王好为淫乐长夜之饮,国政荒乱,淳于髡入见,说隐语道:国中有鸟,止王之庭,三年不飞又不鸣,不知此鸟何也? 齐威王知此典故,亦用隐语答道: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威王因命摆宴,于席间问淳于髡:先生能饮几何而醉? 淳于髡答: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 威王笑道:先生若饮一斗而醉,焉能更饮一石哉! 淳于髡: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亲有严客,髡韝鞠鯱,待酒於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寿,不过二斗径醉。朋友交游,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饮可八斗而醉。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罗襦襟解,微闻芗泽,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 齐王称善,乃罢长夜之饮。由此幡然悔悟,厉行改革。因谓淳于髡有进谏之功,赞其具备超乎常人智慧,故亦立为上卿,使与驺忌同列。(本集完) 第七十五集 庞涓下山 驺忌为齐相,尽心图治,常访问邑守中孰为贤肖。 左右无不极口称阿大夫之贤,而贬即墨大夫不肖。驺忌乃暗地派人出都,往察东阿及即墨二邑治理情状,从实回报威王,并请威王降旨,召阿邑、即墨二守入朝。 二邑大夫皆至临淄宫朝见,威王大集群臣,先对即墨大夫道:自子为官即墨,毁言日至。然而孤使人往视即墨,田野开辟,人民富饶,官无留事,东方以宁。由子专意治邑,不肯媚吾左右,故蒙毁耳,子诚贤令。 又对阿邑大夫道:自子守阿,誉言日至。然吾使人视阿,田野荒芜,人民冻馁。昔赵兵近境,子不往救,但以厚币精金贿吾左右,以求美誉。守之不肖,无过于汝。 命加封即墨大夫万家之邑,而将阿邑大夫立即处死。阿大夫顿首谢罪,声称愿意改过。齐威王不听,呼力士捆缚阿邑大夫,立即投于沸鼎之中。复召左右平昔常誉阿大夫或诋毁即墨大夫者,择平日尤其亲信者十余人,次第投入鼎中烹之。 众人见此,无不股栗。 于是命国相选拔贤才,改易郡守。 驺忌由是举贤任能,使檀子篡守南城以拒楚,田肹守高唐以拒赵,黔夫守徐州以拒燕。又以种首为司寇,田忌为司马,各依其职。于是国内大治,诸侯畏服。 威王见驺忌荐人得当,遂以下邳封之,号曰成侯。 驺忌谢恩,复进奏道:昔齐桓、晋文,五霸中为最盛,所以然者,以尊周为名也。今周室虽衰,九鼎犹在,大王宜如周朝觐,因假王宠以临诸侯,则桓、文之业,何足道哉! 齐威王:寡人已僭号为王,今以王朝王,可乎? 驺忌:主公称王,所以雄长乎诸侯,非所以压天子也;若朝王之际,暂称齐侯可也。天子必喜大王之谦德,而宠命有加矣! 齐威王大悦,即往成周朝见天子。 当时周烈王在位,因王室微弱,诸侯久不来朝,今见齐侯朝觐,王室上下皆鼓舞相庆;烈王褒奖甚厚,齐威王自周返齐,一路颂声载道,皆称其贤。 驺忌相齐数载,由是诸侯礼敬,国内谀词如潮。除治国有方之外,驺忌另有一长,乃身高八尺有余,兼且形貌昳丽,国人常以此赞之。由是朝服衣冠,窥镜半日,顾问其妻。 驺忌:我闻城北徐公,乃齐国之美男子也。则我与徐公相比,孰美? 驺妻:夫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 驺忌不自信,复问其妾:吾孰与徐公美? 妾答:徐公较主君,差之远矣。 更衣见客,坐谈未久,又问:卿将实言告我,吾与徐公孰美? 客人故作细察半晌,徐徐答道: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驺忌闻言甚喜,于是登车出门,前去上朝。 行走不远,忽对面行来一车,车上高坐一青年男子,风度翩翩,望之如同天人。 驺忌即刻自惭形秽,惊问道:此何人耶? 左右答道:城北徐公。 驺忌自忖不如徐公远甚,忽然大悟:我道妻妾宾客因何皆都说谎,原来如此!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远望徐公离去背影,问左右道:尔等实对我说,此人与我相比,孰美? 左右齐答:主公美甚! 驺忌哈哈大笑,心情舒畅。遂入朝来见威王,当面问道:国中有美男子,家住北城,名曰徐公,大王曾闻之乎? 齐威王道:只是闻名,未曾谋面。卿亦美男子也,问他何故? 驺忌便将今晨诸事说之,然后叹道:臣来时路遇徐公,诚知不如徐公之美远甚。然臣之妻私臣,妾畏臣,客欲有求于臣,皆说臣美于徐公。今齐国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齐威王赞道:卿言甚善。 乃当即下达诏令,悬于城门道: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 诏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百官虽欲言,无可进者。齐威王遂以驺忌为相,淳于髡为卿,个人励精图治,复又称霸于诸侯。 画外音:齐威王复能称霸于战国初期,去除个人原因之外,临淄城中最高学府稷下学宫,于其中发挥作用甚巨。齐桓公田午之时,继承齐国尊贤纳士传统,在齐都临淄稷门附近建起巍峨学宫,设大夫之号,以招揽天下贤士。至齐威王之际,更聚天下贤士于稷下学宫,予以尊宠待遇,若邹衍、田骈、淳于髡之属甚众,号曰列大夫,皆当世所称贤才。 对于稷下学宫之士,齐威王命开第康庄之衢、修高门大屋,以为物质待遇,授上大夫之号,以为政治享受,深受齐王恩宠。又勉其着书立说,展开学术争鸣,鼓励参政议政。 因稷下学宫乃当世唯一官办学府,又待遇极高,故吸引诸子百家门人弟子皆至。 当时齐国稷下,儒、名、法、墨、阴阳、道、小说、纵横、兵家、农家等各家学派林立,学者聚集一堂。除参政议政之外,且围绕天人之际、古今之变、礼法沿革、王霸之道、义利孰归等话题展开辩论,相互吸收发展,使稷下学术氛围亦达到鼎盛。 世称所谓“百家争鸣”,其争鸣舞台,主要便指齐之稷下学宫。当此战国时期,三晋纷乱,荆楚保守落后,西秦文化未盛,齐国几乎始终领导天下文化潮流。而自秦以后各种文化思潮,几乎都能从稷下学宫找到源头。华夏文明传承数千年中,稷下学宫学术氛围之浓厚,思想之自由,成果之丰硕,都是独一无二,或谓震古烁今。 由此形成稷下学术精神:关注现实、明道救世;兼容并包、相互交融;彰显个性、实现价值;以人为本、重视民生;尊道贵德、礼法并重。 稷下学术精神,对华夏文化精神发展形成,产生深远而广泛影响,不仅促进中华文化之兴盛繁荣,且推动中华民族精神形成。 画外音:齐威王在驺忌辅佐之下,再次称霸。当时天下诸侯,齐、楚、魏、赵、韩、燕、秦七国地广兵强,是谓七雄。越国虽则称王,日益衰弱,国势每况愈下;另有宋、鲁、卫、郑,以及淮河一带诸国,朝不保夕,便不足道。 齐威王朝周归来称霸,楚、魏、韩、赵、燕五国皆都宾服,推为盟主。惟秦国远在西戎,又被中原诸国摈弃,故此唯独不与齐国通好。 秦孝公以不得列于中国为耻,故命商鞅主持变法,又东迁咸阳为都,图霸中原。 咸阳宫殿已就,商鞅下令迁都,请孝公为首,众卿随之。 太傅与太师不愿相从,便唆使太子驷横加抵制,且每于大庭广众之间指责变法之非。商鞅再三劝解,太子只是不从。 商鞅发怒,遂进言秦孝公:法之不行,是因自上犯之,民故弗从也。太子触法,然为君嗣,不可加刑;若就此赦之,则又非法。所谓教不严,师之惰,罚其师傅可也。 孝公准奏,遂坐罪太子师傅,将太傅公子虔劓鼻,太师公孙贾鲸面。 百姓闻而大惧:太子违令,且不免刑其师傅,况他人乎? 于是令行禁止,十数日内,雍州大姓随孝公徙居咸阳者,凡数千家。 迁都之后,商鞅常亲至渭水阅囚,一日诛杀七百余人,渭水为之尽赤。于是秦国道不拾遗,国无盗贼,仓禀充足,勇于公战,不敢私斗。 秦国富强,于是兴师伐楚,夺取商於之地,又攻占武关之外,拓地六百余里。 周显王遣使,册命秦奉孝公为方伯,诸侯毕贺。 梁惠王闻说公孙鞅见用于秦,周天子又封秦为伯,不由叹道:悔不听公叔痤之言,为自己树此强敌,使秦国不能复制也!今我国中,卜子夏、田子方、魏成、李克、翟璜、乐羊子、西门豹等一众英才,先后病卒,人才不济,如其奈何? 近臣:天下英才,推陈出新,岂无后进者?大王可悬赏厚币,以招徕四方豪杰。 梁惠王称善,便命悬招贤榜于市。 镜头闪回,叙说孟子出世。 孟轲,鲁国邹人,字子舆,乃是子思门下弟子。子思名孔汲,是至圣先师孔子嫡孙。 拜师数年之后,孟轲尽得子思真传,怀有济世安民之志。于是拜别师父出山,先至齐国稷下学宫,交游于各国贤才,渐渐闻名于诸子,成为第一批稷下先生。 孟子时已四十三岁,因以孔子嫡传自居,并欲依靠齐威王推行儒家仁政主张。但诸国当时皆不尊儒,故此孟子并未得到齐威王重视;又与淳于髡颇不相得,屡受其讥讽。 孟子愤然,自我解嘲:我无官守,又无言责,则吾之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 忽这一日,孟轲与稷下学宫诸生闲谈,闻说梁惠王正在悬榜招士,不由大喜。于是自齐至魏,欲求一展报负。 梁惠王闻说是孔圣嫡孙高弟来此,想起先朝大儒子夏之能,不由大喜,乃遣使郊迎孟轲入都,礼为上宾,问以利国之道。 孟轲率尔答道:臣游于圣门,但知有义,不知有利。 梁惠王以其言论迂阔,亦不予以重用。孟子遂又去魏返齐,再至稷下学宫。 孟子时与匡章交游,齐威王以为匡章不孝,孟子上书为匡章解释。齐威王采纳孟子之谏,任用匡章为将,使其带兵西征,一战而打败秦国。 齐威王大喜,为奖励孟子荐才之功,特命增其年俸兼金一百,以示特殊优惠。 孟子见威王只提高自己待遇,却不使入朝为官,便拒而不受。此时孟子在稷下学宫虽不显赫,但亦有较高地位,并滞留于此数年之久。 其后孟子母丧,还家守丧三年。返齐之后,却见稷下学宫已无自己落脚之处。 镜头转换,云梦鬼谷。 鬼谷门创派祖师王诩,居于朝歌城外云梦山深谷之中。因见其山深树密,幽不可测,便命其地曰鬼谷。又自号鬼谷子,一边修道养生,一面招生聚徒。 至齐威王时,王诩已有八十岁高龄。但因通天彻地,白发转黑,人皆不知其真实年岁。当时聚徒众三百,足不出谷,只以胸中所学,分别传授四类学问。 鬼谷子:我鬼谷门之学,包罗万象,通天彻地。择其应用于人世者四科,今授尔等。 众徒:师尊,未知哪四科类? 鬼谷子: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在我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 众徒:愿闻其二。 鬼谷子: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 众徒:愿闻其三。 鬼谷子:三曰游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 众徒:愿闻其四。 鬼谷子:四曰出世学。修真养性,服食导引,却病延年,冲举可俟。 众徒:弟子愿学其一,敬聆恩师教诲! 鬼谷子大喜,于是课馆授徒,只于深山幽谷之中,不往闹市通衢,更不求闻达于朝野。故此诸侯多不知道鬼谷门存在,更不如儒、墨、医、农,以及阴阳诸家知名。 王诩仙师居住鬼谷,不与世人交结,也不计其年数,弟子就学者不知多少,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光阴荏苒,时间既久,渐渐有人慕学其术,络绎前来谷中求学。鬼谷先师择徒极严,又详审求学者个人资性,近着那一家学问,有着哪一方天赋,便以相近之术授之。 鬼谷派众徒之中,有四个出众弟子,是谓齐人孙宾、魏人庞涓、张仪,洛阳人苏秦。孙宾与涓结为兄弟,同学兵法;秦与仪结为兄弟,同学纵横游说,各为一家之学。 庞涓与孙宾自入谷以来,不知山中岁月。只见洞外桃花**三次,结实三回,由此便知,不知不觉之间,三个春秋已过。 这一日,秋高气爽,王禅老祖开坛讲道,果然义理奥妙,道法精深,直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一时讲罢,众徒赞叹欢喜散去。 老祖将庞涓及孙宾留下,说道:你二人来我鬼谷之中,可知已有多少年岁? 庞涓先答:弟子不记世间岁月,但见洞外花开三次,果熟三番,算来今已三载。 孙宾却道:山花开遍不视,果实入腹不觉,弟子实不知已有几度春秋。 老祖笑道:则你二人各自所长,由此见矣。庞涓心有杂务,关切世事;孙宾专心至致,却不察身侧之危。为师所能教你二人者,皆为兵法大略,尽止于此;至若用兵机变,斗引埋伏,尚须时日,须往他处去学。 二人齐声问道:祖师不教,却发付我兄弟往哪里去学? 王诩老祖:自此往北千里之遥,冀州曲阳地界,有一座黄山;彼处有一个王敖祖师,亦是我鬼谷门仙师,专修兵家之学。你二人既学兵法,我教不得矣,你等往黄山去罢。 二人闻罢怀忧,各自盘算半晌。 庞涓问道:恩师,似我如今之能,可辅佐诸侯,建功立业于世否? 王诩老祖:倒也可每战必胜,博一个紫袍金带,求一生富贵。 庞涓喜之不尽,心痒难搔。 孙宾却问:既是如此,祖师却要我二人复去黄山,则必有缘故? 王诩老祖:你在此处所学,用以济世,固能天下无敌,功名易取;但若要扬名百代,为万世兵家之祖,却尚不能够。譬如尔之先祖孙武,并田穰苴,伍子胥,卫吴起,其道不传,身死之后,则恐其学断绝矣。 孙宾听罢,亦自喜之不尽,心痒难搔。 老祖察看二弟子面色,早已猜着其各人心思,于是说道:你二人各往洞后,寻一枝山花摘来,为师与你二人测算前程。 二人奉命,乃往后山去寻。 此时正是六月炎热天气,百花早已开过,二人同行,见草木茂盛,并无山花。师兄弟左盘右转,庞涓眼尖,早见林间石下有一茎草花在风中摇曳。 庞涓叫道:我先有了! 上前连根拔起,仔细看时,见那野花质弱身微,不好看相。 庞涓:如此卑琐,难成大器。 随手弃掷于地,又往别处寻觅一回。然而可煞作怪,寻遍整座山上,竟是一株山花也无。庞涓只得往寻旧路,将先前所弃草花复又拣起,藏于袖中,往林间寻到孙宾。 庞涓:贤弟,你可寻到? 孙宾:此时非是开花时节,遍寻山中,一棵也无。 庞涓:则此满山之上,只有一株野花,被我先得,看来你还不该下山。 孙宾:师兄说得是。但既然祖师有命,不可空手而归。 于是就石缝中拔出一株劲草,拿在手中。 庞涓:师父命我等寻花,贤弟要此野草何用? 孙宾:我看此草甚为健壮,又颜色与他草有异。也算冒充一回,不致空手而回便了。 庞涓将自孙宾手中接过那株野草,相了一相,忽然哈哈大笑,屈起右指,弹了一下。未料使的力大,竟将那野草根部以上三分之处弹折,只未全断而已。 孙宾:师兄此是何意? 庞涓:就你这种无名野草,还要冒充山花?没得让人笑脱大牙。 孙宾一把抢过:有道是疾风知劲草。花亦草本,有何不可?休得玩笑,使祖师久等。 嘴里说着,将那断草纳入袖中,转往前山,来至洞中,向祖师复命。 祖师高坐莲花台上,便即问道:只采一朵山花而已,怎去这许久? 庞涓嘴快,抢先答道:我等寻了半日,山中并无野花。 鬼谷仙师:既无山花,你二人袖中何物? 庞涓吐舌嘻笑,只得取出山花呈上。然当山花出袖,不由大吃一惊,叫一声苦。见其花既已离土,又被自己掷于地上,暴晒半日,此时早已半萎。当下便觉不吉,但更无他法,只得双手擎住,呈给师祖观看。鬼谷先生接过那花,相看一会儿,便问庞涓。 鬼谷仙师:汝知此花之名乎? 庞涓摇头:弟子未知,请祖师赐教。 鬼谷仙师:此花唤作马兜铃,因其果实成熟之时,如同挂于马颈之下响铃,因此得名。故你此番下山,必然马到成功,名扬天下。 庞涓:未知弟子下山之后,该往何方?成就多大功业? 鬼谷仙师:此花不开则已,一开便是十二朵,便为你荣盛之年数。又因采于鬼谷,见日而萎;则鬼傍委,汝当往魏国以讨功名。 老祖言罢,二徒皆都暗暗称奇。庞涓闻说前往魏国,可以天下扬名,不由大喜。 庞涓捺住兴奋之情,恭敬问道:弟子受教三年,此番下山,师父另有何嘱? 鬼谷仙师:你即唤我师父,师徒之间便无戏言。适才我问你因何去这许久,你张口便答山中无花,此是戏言相欺。汝今日见欺师尊,他日必以欺人之事,还被人欺,不可不戒。 庞涓脸上一红,心中不以为然:不过随口玩笑,多大事体,也要絮叨半日! 鬼谷仙师:为师送你八字:遇羊而荣,遇马而瘁。汝当记取,不可以为儿戏。 庞涓再拜称谢:祖师教诲,弟子敢不遵从! 孙宾自袖中拿出那茎被折断野草,递与祖师,心中忐忑。祖师相了一相,脸现悲悯。 鬼谷仙师:汝知此草名乎? 孙宾:弟子不知,尚请师尊赐教。 祖师:此草名唤车前子,亦能开花,只未当时令。其为草药,具祛痰、镇咳、平喘之能,于民多有用处,功效非凡。夏、秋二季种子成熟,采收果穗晒干,便可种植天下。 孙宾:只要与民有益,那便就好。未知弟子当往何方求生? 祖师:其草丛生,尖部并齐而长,则汝当仕于齐,必成大功。然则可惜!此草齐胫而折,莫非我徒,当有肜膑之厄乎? 庞涓接口道:祖师,此草本是好的,是被弟子一指弹折。却与肜胫膑膝,有何相干? 祖师看了庞涓一眼,便即瞑目不言。 于是二人拜别祖师,并肩下山。向北行犹未远,走至歧路,庞涓忽然止步。 庞涓:贤弟,我等果真要到冀州,去投王敖祖师? 孙宾:祖师之命,如何违得? 庞涓:然依祖师所云,我等此时所学,已可建功立业,扬名天下矣!人生苦短,又何必将大好时光,皆耗没于山野荒林? 孙宾:依师兄之见,便欲如何? 庞涓:我闻魏惠王在大梁招贤纳士,欲图霸中原,西拒强秦。不如趁此机会,你我兄弟皆投魏王,以图大业。 孙宾:凡心一动,神仙难止。既是如此,师兄自此往南,弟却往北,就此别过。 庞涓:如此说来,弟非去黄山不可? 孙宾:师命难违,非去不可。 庞涓:既是如此,你我兄弟就此分别。兄此行倘有进身之阶,必荐贤弟同立功业。 孙宾:师兄此言,是临别套话,还是发自肺腑? 那庞涓果然便是临别客套之语,见被师弟说破,遂大为窘迫,便指天立誓。 庞涓:为兄若有谬言,来日当死于万箭之下! 孙宾急捂其嘴,说道:小弟失言,死罪死罪。多谢师兄厚情,又何须立此重誓? 两下执手不舍,又闲话多时,眼见日上三竿,互道珍重,洒泪而别。 孙宾别过师兄,计算路程,距冀州黄山,足有千里之遥。于是不敢多耽,当下撇开大路,只往荒僻小道,施展师门所传道家速行妙术,伏身跷足,一路往北,快如奔马。 于路饥餐渴饮,夜宿晓发,不则五七日,便至冀州黄山(今河北曲阳县内黄公山)。孙宾依照师尊所述,寻到山口,取路入谷,行未其半,早见一个道人迎面走来。 道者:早知孙师兄必于此数日光降,未克远迎,还请恕罪! 孙宾见来者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于是打个揖首:师兄何人,何知小弟贱姓? 道者:小弟乐池,中山人氏,祖父乃灵寿大夫乐羊子,父为中山大夫乐舒。因当初先父被中山君枉杀,弟随祖父居于灵寿,后被鬼谷先师携至黄山,就为兵家门之徒。 孙宾:原来如此。小弟失敬! 遂与乐池重新见礼,叙论年庚。乐池比孙宾年幼七岁,便称师弟,倍加亲热,一齐上山。一路拐弯抹角,缘谷而上,至一山洞,倒也与云梦山鬼谷洞差相仿佛,并无二致。 乐池引孙宾入内,指着中间座中仙师:此便是鬼谷祖师,师兄可上前参见。 孙宾领诺,倒地四拜:弟子孙宾,拜见祖师。 祖师笑道:贤弟子远来劳苦,起来说话。 声音虽然慈和,但如宏钟,山洞为之回响良久。 孙宾拜罢起身,抬头看时,不由大吃一惊,暗道:奇哉,怪也!我数日前拜别师尊,日夜不休赶路,他怎地跑到我前头,先来到此地? 彼时正当申初,天光自顶隙斜射入洞,照在高座之上,见那祖师含笑而坐,不是鬼谷先生王禅老祖,却是哪个? 那老祖见孙宾惊呆之相,不由婉尔,终于忍之不住,忽跳下座来,哈哈大笑,又撕胡须又扮鬼脸。来到孙宾面前,绕其连转三个圈子,这才止住。 王敖老祖:我观你这娃儿神情,定是异常奇怪,心中暗道:“此处怎地又有一个鬼谷子师尊?”是也不是? 孙宾虽然不苟言笑,此时也忍不住抓耳挠腮,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师父,难道你会传说之中缩地之法,或有分身之术? 话未落地,忽然大悟,竟指着对方鼻端,哈哈大笑不止。 那祖师却忽然止笑,泄气道:这么快就猜出来啦,算你聪明!某正是你亲亲师叔,你师父孪生兄弟,名唤王敖,道号也叫鬼谷子。 孙宾急忙再拜:弟子参见师叔。 王敖老祖:甚么师叔?自今日开始,我便是你师父矣。 孙宾:喏!弟子参见师父。 老祖:你便如实说来,我兄长与某相比,谁更年轻,谁更好看? 孙宾无法回答,只是发呆。老祖见此,又自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自此以后,孙宾便随王敖祖师同居黄山,并与师弟乐池相伴,学习兵家门各项秘术。 祖师开坛授业,先取出文书一卷,交给孙宾:此乃你先祖孙武子所着《兵法》十三篇,是我兵家门入门学问,你先拿去看罢。 孙宾:此书怎在师父手中? 祖师:当初你祖孙武,倾尽心血着成此书,献于吴王阖闾,并引吴军大破楚师;其后阖闾爱惜此书,不欲传于世人,乃置以铁柜,藏于姑苏台屋楹之内。越兵攻破吴国,焚毁姑苏台时,我正有事路过,便即施展妙术,将此书盗来。 孙宾:若非师父,此书当罹兵火,再不存世矣。好险,好险! 祖师:你却不闻,至宝不灭? 孙宾:那倒也是。 祖师:无论如何,此宝落在为师手中,便是莫大机缘。为师经过仔细参研,亲为注解。行兵秘密,尽在其中,未尝轻授一人。小子,你想不想学? 孙宾:全凭恩师措置,弟子不敢奢求。 祖师:好小子!倒不贪心;你若苦苦相求,我倒偏不肯给矣。今见子心术忠厚,且又是你家族之物,便付于你,拿去看罢。 孙宾大喜,恭敬八拜,接在手中,热泪横流。 祖师:乖孩儿,休哭,休哭。对兵书而泣,大不吉也。拿去看吧,拿去看吧! 孙宾既得先祖兵法,昼夜研读,三日成诵。 王敖老祖试之,逐篇盘问,见孙宾对答如流,一字不遗,不由大喜。 祖师:小子用心如此,果是你家之物,以致通灵。汝祖秘术得传,可谓不死矣! 于是复授以《鬼谷子兵法》十三篇,命其自悟。孙宾复又昼夜研习,更觉奥妙无穷,三年不出洞室,冬寒暑炎,茫然不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三年之后,孙宾乃成大家,兵家之学除祖师之外,当世无对。当三年学期已满,王敖祖师传唤孙宾至前,殷殷叮嘱,命其下山。 孙宾:徒儿可有不是之处,师父要赶我走? 祖师:徒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且天降大任,你也该下山,建功立业去矣。 孙宾:祖师深如渊海,弟子所学,犹不及万一,如何便赶弟子下山? 一言未毕,早已流下泪来,顷刻湿透衣襟。 祖师手抚孙宾头顶,笑道:有道是青出于蓝。不经战阵,如何便知所学不及为师?人生苦短,这便去罢。 说毕,又从怀中拿出一面玄铁令牌,掌心大小,正好满握,纳于孙宾手中。 祖师:此乃我掌门信物,唤作鬼谷令。你持此令下山,若遇危难之处,只命人将此令传出,我鬼谷门所有弟子,包括我与兄长王禅在内,必然风驰而至。见令不救者,门规无情,定然重惩。你是掌门师兄,这便持之下山,代为师行令。我鬼谷门人众多,遇事休怕。 孙宾双手接过,以袖拭去泪水,见那玄铁令牌乃是阴阳两面,阳面镌刻一茎谷穗,傍有篆文四字:“文能安邦”;翻过阴面,却刻一茎稻穗,亦有篆文四字:“武能定国”。 祖师:此牌阳面,指我兄王禅一支,所授艺业以文道为主;阴面指我黄山一脉,所授乃是武略兵法。是为鬼谷门两派同用,纵横及兵家两支门徒共尊。小心在意,休要失落。 孙宾应诺,知道不可再留,大拜八拜,就此下山而去。 镜头闪回,按下孙宾,回说庞涓。 庞涓当初不愿再到黄山拜师学艺,仗一腔求取功名血气,并一套韬略学问,一径进入魏国,来至大梁,求取官位。因直至相府,叩府求见相国王错,说以兵法。 王错听得云苫雾罩,半懂不懂,但闻说是鬼谷门徒,便即大喜。 于是问道:子是吴起之同门师弟乎? 庞涓不知吴起乃是师叔王敖老祖之徒,随口扯一个谎道:吴起正是在下师兄。 王错大喜,遂将庞涓带入王宫,使其在宫门相候,自上朝堂,举荐庞涓与梁惠王。 当时正值庖人进呈蒸羊于前,惠王方欲举箸,闻相国举荐将才以入,遂舍箸迎宾。 庞涓上前施礼拜见,抬眼看见案上有蒸羊,便私下大喜。暗道:我下山之时,祖师预言我遇羊而荣,斯不谬矣! 梁惠王见庞涓一表人物,便命赐座,问其所学。 庞涓奏道:臣在云梦山中,学于鬼谷之门,用兵之道,颇得其精! 因早有准备,遂自怀中掏出天下形势之图,铺展案上,指画敷陈,言无不尽。 梁惠王虽然不能全懂,但见其所述,果属吴起一脉,便即命为上将,更兼军师之职。 庞涓陡然而贵,更不蹉跎,立马请假还乡,将父母妻子,并亲族皆都接至大梁。 梁惠王闻此,不以为其是急功近利,反谓庞涓此乃忠于魏国之举,遂命划拨府第使居,并赠巨资,使其营造殿阁楼台,以奉双亲。 其后未久,复又爱屋及乌,提拔庞涓之子庞英,侄庞葱、庞茅,俱为列将。 庞涓见梁王如此推恩相待,也便拿出身家本事,以鬼谷门绝学,为魏国练兵训武。 期年之后,庞涓自谓练兵精熟,遂即引兵征伐,先侵卫、宋,自诸小国开刀。于是牛刀小试,便即屡屡得胜,从无败绩。宋、鲁、卫、郑诸君,相约联翩来朝。 齐威王闻此,发兵侵魏,亦被庞涓引军击退。庞涓击败强齐,遂以为不世之功。 镜头转换,复说墨子。 墨门祖师墨翟,本与鬼谷仙师王诩在云梦山中同修。其后见鬼谷门徒渐多,随即离谷而去,一路遨游名山,周游列国,一面收徒授业。 忽这一日,闻说鬼谷门人弟子庞涓在魏国为将,大燃战火,四处征伐,心中不喜。遂来曲阳黄山,面见鬼谷仙师王敖,讨论此事。 王敖笑道:我闻老墨专爱为国解纷,管人闲事,今观果然不假。你所说庞涓,乃是鬼谷托徒弟,并非我鬼谷赐门人。你找错庙门矣。 墨子:你是兵家门祖师,王禅乃是纵横派掌门。庞涓虽非你亲传兵法,但其率引魏国兵马,到处点燃战火,以至天下不宁。我不找你,找谁? 王敖:既其好战滥伐,可使我徒弟孙宾去劝,使其归正,可乎?(本集完) 第七十六集 同门相残 河北曲阳,黄公山上。 墨祖来寻兵祖,说以庞涓嗜战滥杀之事,兵祖嘻嘻哈哈,先说此事不归己管;因见墨祖不悦,遂推出爱徒孙宾,使去对付庞涓。 墨祖便问:孙宾何在? 王敖老祖:已毕业下山,还归齐国故乡去矣。 故友相见,自是亲热,置酒相待。 当日宴罢,墨祖便即下山,来至大梁,探看庞涓动静。 刚至大梁,便满街闻说庞涓炙手可热,又自恃其能,威压国相;更常向国人吹嘘,说欲西平秦国,东灭齐鲁,南吞楚越。 墨祖闻此,便对门人说道:庞涓此人好大喜功,非以孙宾代之,则中原兵祸不解。 弟子:师祖将以何策,使孙宾以代庞涓? 墨子:为师自有妙策。 当下计议已定,墨祖乃着山野粗服,麻履布裳,叩宫报名,求见魏惠文王。 梁惠王熟知百家诸子之典,闻说墨翟驾到,不胜之喜,急命请入。 庞涓问道:一个将死山野老叟而已,大王何必敬其如此? 梁惠王:将死老叟?亦因其老,卿之幸也。当年墨子曾匹马单车,南下郢都,以一己之力,屡破匠门祖师公输般诸般攻城之术,逼迫楚王召回将发之兵。如此本事气魄,举世哪个不知?卿能为我魏国大将者,幸亏墨子已老迈矣! 庞涓听罢,咬牙切齿,悻悻不语。 梁惠王遂率满朝文武百官,降阶迎入墨子,请于上座。且以长辈之礼相待,诚心叩以兵法。墨翟指说大略,并不深谈。惠王犹然大喜,欲留聘墨子在魏国任职。 庞涓闻而紧张万分,心惊肉跳。未料墨祖根本不以为意,反而固辞。 墨子:虽蒙大王雅爱,但老臣山野之性,不习衣冠,更不知礼,恐乱魏国朝纲。况臣从不知兵,大王非欲求善兵者,老臣所知一人,可当此大任。 庞涓初时听见墨子推辞,心中为之一松。未料墨子话风忽转,庞涓其心复悬。 梁惠王:未知先生所举,乃是何人? 墨子:齐人孙武子,大王可知? 梁惠王:因何不知?其助吴王阖闾,数年内便破强楚,几灭其国。又留《孙子兵法》十三篇于吴,人称兵圣,惜未传之于世。 墨子:大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有孙武裔孙,名唤孙宾,尽得其祖《孙子十三篇》真传,且又师从鬼谷仙师,尽得其兵法所学,真当世将才,老臣不及其万分之一。趁其学成下山,并未出仕,大王何不召之,使其为魏国之帅? 梁惠王大喜,复又不悦,转向庞涓:孙宾既是学于鬼谷子,则便是贤卿同门兄弟,卿如何隐而不奏? 庞涓闻说,只差未将满口钢牙咬碎,又张皇失措,于是答道:惟如墨子所云,孙宾乃臣之师弟也。奈臣下山之时,其学业未就,故未及言。 梁王怒息,笑谓墨子:如此说来,庞卿早早学就下山,孙宾尚自学业未成,则师弟不如其师兄所学,由此可知也。 墨翟斜视庞涓一眼,悠然答道:臣闻一树之李,有苦有甘,况一师之徒乎?孙宾独得乃祖秘传,又蒙鬼谷仙师耳提面命,故因其专,不忙于下山。放眼天下诸侯,尚且更无大将是其对手,况他人乎? 庞涓闻罢,手按剑柄,胸中一口热血上升,直要喷将出来。 墨翟说毕,又闲话半日,便即告辞。梁王苦留就餐,便命置酒。 墨子道:老臣辟谷,不食人间烟火,已十余年矣! 起身一揖,下殿而去。 待墨子远去,梁惠王即召庞涓:卿实对孤言,你师弟孙宾之才,果如墨老所云,天下无人可比乎?若非如此,墨子乃天下至信之人,是于此诳骗寡人乎? 庞涓:臣非不知孙宾之才,但其乃齐人,宗族皆在于齐;齐又与我争霸,是为仇敌。若强使孙宾仕魏,其必先利齐而后为魏计,臣是以不敢进言。 惠王:其祖孙武亦乃齐人,岂非为吴国建立不世大功?况孤闻士为知己者死,寡人以国士之礼待之,岂必本国之人,方可用乎?将军其为寡人召之! 庞涓:大王既欲召孙宾,臣即当作书,遣使往聘! 告辞下殿,背上已被冷汗湿透,又如同冷冰入怀,气不得舒。于是回府计较一夜,不得安眠,至凌晨方才修书一封,于早朝时呈上。惠王展观,见其书略曰: 涓托兄之庇,得魏王重用。初下山之际,临歧路相誓援引之言,铭刻于心。闻兄已自鬼谷赐祖师处毕业还乡,故特荐兄于魏,已允重用。求即驱驰赴召,共图功业。切切! 惠王览书甚喜,遂派驷马高车,黄金四璧,遣使携带庞涓之书,离开大梁,一径直望齐境阿邑,来聘孙宾。魏使到至阿城,寻到孙宾家中,问其家人。 孙仆:先生来得不巧。我家主人前月已去稷下学宫,求官去了。 魏使闻言大慌,乃留一半金币绢帛于孙府,星夜奔至齐都临淄,至稷下学宫。 镜头闪回,孙宾至齐。 孙宾来得不巧,适逢相国驺忌病重,旬月不能见客。 孙宾不得见用于齐,遂又回往朝歌云梦山,去拜见鬼谷仙师王禅老祖。便在此时,魏使到至稷下学宫,闪回结束。 魏使闻说孙宾未被齐国取用,这才舒口长气,于是打马出城,复奔云梦山鬼谷而去。 稷下学宫众士纳罕,相互耳语:孙宾有何才能,竟有人以高车驷马来接? 孙宾惦念王禅祖师,三年未见,思想甚殷,于是日夜兼程,还至云梦山,参拜师尊。 师徒再次相见,彼此甚欢,由此留住谷中,尽情盘环。便在此时,魏使赶到,投递名刺求见孙宾,并参拜鬼谷先生。 王禅老祖命入,魏使先拜老祖,后拜孙宾,言明魏王相聘之意,并将元帅庞涓私书呈上。孙宾拆视来书,复转呈先生。 祖师览之,见通篇书中并无半句问候师尊之语,暗道:此徒凉薄至此,若与孙宾同事一主,岂肯善待! 想到此处,再看孙宾,已是满脸期待之色,跃跃欲试之情如刻如画。祖师便知徒儿此番劫难绝不能免,犹幸无生命大碍。因思天数已定,不可违拗,遂轻叹一声。 祖师:庞涓已得惠王大用,亦是我鬼谷门弟子盛名无虚,确有实才,可喜可贺。然庞涓生性骄妒,梁王复又耳软心活,徒儿此去,步步坎险,尚须处处小心在意,慎以我道门之术自保。你去!再去后山林中,寻一株山花回来,为师再替你占卜休咎。 孙宾闻此,想起三年前六月之间,与师兄寻遍山坡,不得其花,不由婉尔。寻思此时乃是九月晚秋,山上更不会有花,便有些犹疑。 正要转身离厅,忽然抬头,看见先生几案之上,瓶中供有黄菊一枝,开放正艳。 于是使个偷懒之法,上前拔出花株,呈于恩师眼前,晃上一晃,复又插归瓶中。 先生瞑目片刻,睁眼断曰:此花本已离土残折,不为完好;但性耐岁寒,经霜不坏。虽有残害,不为大凶。且喜供养瓶中,为其主人爱重。此瓶乃范金而成,钟鼎之属,徒弟终当威行霜雪,位列朝堂,名勒鼎钟,万世不朽。但此花本经提拔,复又被你纳入瓶中,则恐一时面世,未能得意,仍复归于瓶中。由此观之,汝之功名,终在故土,方得进取。 孙宾闻言,叩拜于地,谨尊师教。 王禅老祖遂留魏使在谷中住宿一夜,次日命与孙宾同行下山。老祖亲自送至谷口,忽觉心血来潮,虽然自己早已出世,仍亦忍不住心中凄切。思忖片刻,便自怀中掏出锦囊一枚,背过魏使,递至徒弟手中,轻声吩咐。 老祖:你今下山求仕,必遇至急之地,此囊方可开看,当可救你出劫度难。 孙宾闻而泪下,拜辞先生,相随魏王使者下山,登车而去。 行至魏国,先入庞涓府中,并谢师兄举荐之恩。庞涓假情假义,置酒相待,叙说旧日闲话,竟似忘记恩师,始终未问安否。 来日一早,庞涓便引孙宾入朝,谒见梁主。梁惠王闻说孙宾到至,降阶迎接,执礼甚恭。 梁惠王:墨子盛称先生独得孙武秘传,寡人如渴思饮,今蒙光降,大慰平生! 孙宾:小子叨光师门盛名,其实不符。又初来乍到,寸功未立,何劳主公盛赞? 梁惠王闻言甚喜:盛名之下,岂有虚士!庞卿,据墨子所言,孙子之才,当不在卿以下。然事有先后,人分长幼。便封孙子为副军师,与卿同掌兵权,可乎? 庞涓:以孙宾之才,岂可为副?不若权拜客卿,待有功绩,臣当甘居其下。 惠王以为好意,当即准奏,即拜孙宾为客卿,待遇亚于庞涓。 孙宾此时方悟恩师之言,师兄果然忌才妒能,不怀好意。但既来之,且自安之,只好叩拜谢恩,就此仕魏,再定行止。 庞涓见孙宾已入掌握,便欲设计害之,但复欲得其《孙武子十三篇》,因此不舍。 逾数日,梁惠王阅武教场,使孙、庞二人各演阵法,并定较阵规则,以决胜负。 庞涓:大王,未知如何较阵? 梁惠王:此事极易。先命庞涓布下阵法,令孙宾破之;再使孙宾布阵,庞涓破之。 庞涓闻此,暗自心惊。万般无奈,只得奉命布阵,未至片刻,阵式已成。 梁惠王:孙卿,庞子所布之阵,是谓何名? 孙宾:回禀大王,此乃一字长蛇阵也。 梁惠王:可有破法? 孙宾:一字长蛇之阵,看似简单,其实奥妙无穷。若击其首,其尾则应;若击其尾,其首则应;若击其腰,则首尾皆应。 梁惠王:如此说来,卿不能破耶? 孙宾:若以三才阵击之,则可破也。 惠王听毕甚喜,回顾庞涓:庞卿,孙子所论若何? 庞涓:我师弟此说,委实甚有道理。但某此阵另有变数,若非实战,不知其妙。 梁惠王:即是如此,也请孙卿布阵,使庞子识之。 孙宾称诺,于是登上将台,挥动令旗,瞬间排成一阵,然后下台,向惠王施礼。 梁惠王虽是外行,但一看之下,便知远超一字长蛇阵,遂目视庞涓,待其说明。 庞涓观其阵势,只见杀气隐隐,如龙游雾中,茫然不识,不由汗出。 孙宾早知师兄必不识己阵,已于前夜列书阵名,以及破阵之法。此时见师兄窘迫,遂于袖中掏出竹简,私下递入庞涓手中。 庞涓悄悄侧身,视其竹简,心中早已明白,遂复藏竹简,向梁惠王躬身施礼。 梁惠王:卿可识此阵否: 庞涓朗声答道:此乃颠倒八门阵也,别人不识,臣却熟知。 梁惠王:尚能破否? 庞涓:此阵若以兵攻之,则变为长蛇阵。只需如此如彼,便可破之。 梁惠王便问孙宾:庞卿所言是否? 孙宾:师兄甚是高明,所言是也。 兄弟二人斗阵整日,皆是如此作弊。惠王以为庞涓与孙膑旗鼓相当,心中甚喜。 演阵已罢,各人解散。庞涓以相谢解困为名,便邀孙宾至府,置酒相待。酒至半酣,庞涓以言语相探,便探问出孙宾家人近况,牢记心中。 此后约过半年,孙宾朝罢回府,忽见有人在门前相候。那人见孙宾在门前停车,故作不识,便上前打着齐国阿邑方谈,问道:劳驾,借问孙客卿府第,是否在此? 孙宾答道:则我便是孙客卿,子乃何人? 来人闻言,当即叩拜:小子丁乙,乃令兄孙平邻舍赘婿。今贩运至此,捎来家书。 说罢起身,将书拿出呈上。孙宾接书展观,见其书略云: 愚兄平、卓,字达贤弟。吾自家门不幸,宗族荡散。弟在外游学六年,刚还故国为官,忽又杳然。今国相驺忌病笃,吾王遣使至家,将委弟已国政,故委邻人丁乙寄书,弟宜见字速归,休使国君悬望,致罪及我全家。切切! 孙宾览书大疑,便问丁乙:你可知此书中所言何事?我家近有官人来乎? 丁乙答道:十数日前,先生兄长家前有官人临门,车马十乘,其势张扬,说寻先生还于临淄拜相,此事众乡邻无不知晓。小人不曾识字,但猜令兄此书,必是催先生回也。 孙宾闻此,疑心去其大半,遂邀丁乙还府,立修回书:弟今已仕魏,虽齐王有命,未可便归。俟稍有建立,或寻机相辞,徐为首邱之计可也。 书罢封固,委请丁乙带回,又送其十金,以为谢仪。 丁乙接书,当下辞去。却未出城,在街市上左兜右转,见后面无人跟随,踅入庞府。 原来此人并非丁乙,实乃庞涓心腹徐甲;那封家书,也是庞涓冒称孙平口气伪作。 庞涓既得孙宾回书,遂仿其笔迹,改其内容为:弟今身仕魏国,颇得魏王信任,未可造次。不日尽得魏国虚实,当图归计,以效齐王可也。寄书齐都不便,望兄代为转达。 于是怀揣伪书,入朝私见惠王呈之。 梁惠王:此书何来? 庞涓:为臣所荐非人,其罪非小!孙宾实乃齐之谍间细作,因深夜遣使送书,被臣手下门军所获。孙宾虽为同门师弟,但臣心向魏国,岂敢私匿不报! 惠王览书已毕,叹息说道:常言一山不容二虎,果然不虚。卿既在魏,孤留孙宾无用。不如释其归齐,亦可全你同门之情。 庞涓闻言,吓了一跳,再拜奏道:大王不可!且不论孙宾仕魏经年,已尽知我魏国虚实。便因其才只在臣上,不在臣下,若一旦归掌齐国兵权,来伐我国,则必难敌。即便其势相当,两军相交,我魏卒亦必多有杀伤也。孙宾绝不可释,其间利害,惟大王慎思之! 梁惠王:孙宾乃鬼谷门下,应我召聘而来。今若遽然杀之,恐天下志士心寒。卿既与其同门之谊,可代寡人往劝留之。若能留便好,执意要去,可速报寡人。 庞涓既奉梁惠王之命,心中已有主意,遂至孙宾府第,故作若无其事,轻松形态。 孙宾:师兄因何夤夜而至? 庞涓:闻说贤弟近有家书寄至,有诸? 孙宾未知其意,顺口答道:有之。家兄来书,命我回家探亲。 庞涓:贤弟不似为兄,人在异乡,半载不归,着实不近人情。来日上朝,贤弟可奏请主公,便请月余假期,还家稍加看顾。若方便时,可将家属一并接来,为兄自有宅第相赠。 孙宾信以为实,心下感动,转念又想:何不趁此机会,便往临淄走上一遭,探看兄长家书中所说,是否确有其事? 口中却道:兄弟初至魏国为官,便即请假归省,惟恐主公不允,反而见疑。 庞涓道:不妨。近来国中无事,贤弟试请,愚兄当从旁力赞,为贤弟进言。 孙宾拱手深揖:全仗师兄玉成此美。 庞涓离开孙府,立即转回宫中,向惠王献谄:臣遵王命,前往劝留。哪知话刚出口,其便惊慌失措,想是已觉阴谋败露,恐隐藏不住。 梁惠王:其意如何? 庞涓:其决意以请假还乡为名,背魏归齐,且请臣为其遮掩。 惠王听罢,信以为实,心中怒气暗生。 次日早朝,孙宾果然上表,乞假月余,还齐省墓,探视家人。 梁惠王答复:准卿所请。只往军师府办理通关文牒,便可起身。 孙宾大喜谢恩,暗自感激师兄大力作成。当日朝散,孙宾还家收拾行李车仗已毕,便来军师府中办理通关文牒事宜。门军接入,登堂入室,庞涓离座相迎。 正要落座叙话,忽然王府中使者来至,宣读王谕:孙宾私通齐使,今假作省亲告归,显有背魏向齐之心,有负寡人委任之意。命削其官秩,便着军师府拘审问罪。 孙宾闻诏,便如晴天霹雳,愣怔当地。王使命将孙宾上绑,庞涓故作惊讶。 庞涓:此中必有冤情!待我进宫,问个端地。 安慰孙宾数语,立即登车进宫,来见惠王,故作仗义进言。 庞涓:孙宾虽犯死罪,但若杀之,需于我鬼谷仙师面前,不好看相。且鬼谷门下兵家弟子众多,遍布诸侯列国,若齐来问罪,必遗魏国大祸。 梁惠王:若依卿计,便当如何? 庞涓:请大王法外开恩,处以膑刑。使其不能复为诸侯效力,岂不是好? 梁惠王本来无意杀死孙宾,惹麻烦上身,于是就坡下驴:你自处置,不必再奏。 庞涓领命出宫,复回府中,与孙宾抱头痛哭:齐王欲拜师弟为相,你如何不早对我说?若是昨日实言,为兄也可拼却这条性命,暗送你出国。今既落王手,兄无能为力矣! 孙宾闻言,心知无幸,遂惨笑道:我命如此,复有何言! 庞涓慰道:贤弟休要丧气。我以身家性命力保,幸魏王听我,不害你性命,只命处刖足黥面,终生不得离开魏国。不能使贤弟免于刑罚,愚兄无能,贤弟休怪! 孙宾闻此,忽然思及二次下山之时,恩师菊花之占,于是仰天长叹。 庞涓:贤弟所叹何来? 孙宾:此乃天数,不可逃也。临下山时,吾师曾云虽有残害,不为大凶,便指今日之事。以师父通天彻地之能,尚不能为我免祸,况师兄乎?今弟能得保首领,亦全仗师兄之力,只可感铭肺腑,又岂敢怪罪! 庞涓闻罢,故作悲伤,转过身去。 遂唤刀斧手行刑,嘱令道:手下留情,休使师弟多受苦楚。 刀手领命,将孙宾手足紧紧绑住,掇起牛耳尖刀,咔嚓两声,剔去双膝盖骨。孙宾惨叫连声,晕死过去。又以针刺面,作“通敌”二字,以墨涂之,便永不消逝。 庞涓假意伤悲,将孙宾养于己府月余,创口渐复,只是膝盖已失,再也不能起立,便成废人。可恨!同门相残,无过于此。 孙宾既成废人,想起恩师临别之嘱,深感天数难逃,造化弄人,于是便于己名“宾”傍加“月”,改名孙膑,以志今日之辱。因见终日擎受师兄庞涓三餐供养,又恐其受己连累,惹怒梁王,心下甚不过意。 庞涓见此,再三劝慰,又故作善解人意,反求孙膑:些许供养,算得甚事?贤弟若果心下不安,何不将乃祖兵法十三篇默录成书,以授愚兄?倘若兄能仗此建功立业,也能在诸侯间遍传贤弟大名,不亦美哉! 孙膑慨然应允,便索木简,默诵缮写。 因当时尚无笔墨砚纸,全靠刀笔刻于竹简,虽曰文事,亦是体力之功。孙膑双膝既残,两足不便,长眠短坐,每日也只写得二三策,进展甚缓。 庞涓心急,以探望伤情为名,每日倒要跑上十几趟,焦躁之情溢于言表。 孙膑愈加过意不去,遂夜以继日,忍痛而为。 这日晚间,窗外月光如水,院中浓荫匝地,不觉间已至中秋佳节。孙膑眼望天空明月,忍不住引动思乡之情,洒下几滴伤心之泪,暗道:若依我师之言,此身日后当还有大用。且不知何日才能脱却此厄,回车故乡齐国,复睹村头池边之月? 门帘挑处,婢女秋月手端托盘入内,躬身施礼:今日中秋佳节,奉家主之命,来给将军敬献香茶细点,权作点心充饥。 孙膑抬头见是秋月,笑道:有劳师兄费心,又劳动秋月姑娘,着实过意不去。 一边说着,以手掇起盘中一块糕饼,含在口中,喃喃道:秋月,秋月。此正是,秋月不知离人苦,兀自透窗洒榻前! 秋月听他说得凄苦,轻声问道:敢问将军,这兵法尚需几时录完? 孙膑:我今为刑囚,将军之称,姑娘叫不得矣。若说这兵法,再有半月之功,便可缮就。请转告你家主翁,休要心焦。 秋月轻启嘤唇:哪个是在催你?那人嫌你慢,我却怕你太快。 孙膑不由一怔,问道:此却为何? 秋月:先生既是神仙门徒,果就看不出其中蹊跷么? 孙膑:有甚蹊跷? 秋月:先生与我家主既是同门师兄弟,便真不知其为人本性? 孙膑:姑娘此言何意? 秋月:先生进入大梁之日起,我家主便镇日眉头不展,唉声叹气,必将先生除而后快,先生竟丝毫未曾察觉?依婢子看来,先生倒不似鬼谷门徒,只像这府前拴马桩橛! 孙膑听罢,打个寒噤,手中刀笔落在案上。又侧头看向天空寒月,良久不语。 秋月又冷笑道:人家刖你膝骨,你心中反倒感激;刑毕给你疗伤,你又甚不过意;索你家传秘籍,你又欣然相送,且犹恐录得慢了,人家心中焦躁。我看你这人啊,其实比那拴马桩橛还要不如。 孙膑:姑娘口下,尚需留情。 秋月:已留情多矣!那拴马桩橛任人捆来系去,虽是非其所愿,倒也毫无痛苦。先生如今心甘情愿,替人家抄录兵法,只怕知道真情以后,怕不会火冒三丈,以命相拼! 孙膑:内中有何隐情?便请姑娘直言相告,孙膑感激不尽。 秋月:婢子专喜打抱不平,这便实言相告。家主对你表面爱护,内实相忌;口称师弟,腹中藏剑。你道里通外国重罪,大王却为何还要留你性命? 孙膑不由怔住,低头看看所录兵法,若有所悟。 秋月不待孙膑回答,自顾说道:先生可知信使丁乙,却是哪个?实乃庞氏心腹徐甲也。齐王欲拜先生为国相者,其实并无此事,皆是家主妄捏罪名,陷先生于通敌之罪也。膑刑不死者何?暂全性命,为欲得你先祖兵书耳。此书缮毕,便杀先生灭口也! 孙膑听罢,只觉头颅轰轰作响,犹如春雷滚滚,吐出一口鲜血,往后便倒。 秋月上前扶起,掌抵背心,暗送真力,并伸左指点其穴道。 片刻之后,孙膑悠悠醒转,只觉心内光风霁月,一片空明。将下山后所经之事在脑中细思一遍,所有内情便即明白。心中暗道: 庞涓如此拙计,便能得手,可见我被情义蒙蔽,修炼之浅。三年之前,车前子折茎,已注定今日下场,果真天不可违。既庞涓如此无义,我岂可传以《兵法》? 想至此处,已有计较,忽就榻上俯身,向秋月拜了三拜:孙某不智,若非姑娘片言解之,险中奸人诡计,万劫不复。姑娘如此大智,绝非婢女,你实告我,究系何人? 秋月见他惊醒,这才说道:先生休得如此,小妹受不得师兄如此大礼。 孙膑失惊:你呼我为师兄,莫非同门,是祖师派来救我? 秋月笑道:虽非同门,却也连宗。小妹智秋,晋国正卿智伯玄孙,骊山派门下弟子。 孙膑惊喜交加:莫非骊山老母门下高弟? 智秋:正是。当年智、韩、魏联手,共伐赵氏,本来水淹晋阳,其城将破。未料魏、韩二卿倒戈,夤夜扒开渠坝,反将我智家兵马淹没,反胜为败。我智家老小走投无路,只得逃亡秦国,变姓埋名,至今已有百余年矣。 孙膑:贤妹却又如何成为骊山门弟子? 智秋:因我家便居骊山脚下,故与骊山道宫向有往来。小妹三岁之时,便被骊山老母接上山去,收为门徒,授以道术武艺,立志报仇。前闻魏氏称王,图谋天下霸业,欲伐中原诸国,老母为息天下涂炭,又许我报先祖之仇,故命下山,化身婢女,潜入将军府中。 孙膑:贤妹既为报仇,只刺杀魏王可也,因何却入我师兄府中? 智秋:只杀魏王何用?杀却一个,再立一个,若以报仇为名起兵,更增黎民荼炭。你师兄管领魏国三军,又好战滥杀,必先杀之,谫除魏王羽翼;再杀魏王,方保天下太平。 孙膑:骊山老母慈悲为怀,非我兵家胸怀可及也。 智来:小妹潜身将军府中,只因事事留意,故知庞涓陷害师兄诸等秘事。但师兄受刑之时,小妹正巧不在当场,及得闻之,已自不及。未能救免师兄残害,实在过意不去! 孙膑:此乃天意,与贤妹何干?愚兄有一事不明,我鬼谷门与骊山门从无瓜葛,贤妹却又怎地说同宗连枝,并非外人? 秋月:此乃上辈古事,怪不得师兄不知。鬼谷门由来渊源,师兄可知? 孙膑:这个当然知道。鬼谷门出于道家一派,老聃李耳乃为创派祖师。老子开门首徒计然,计然传道于陶朱公范蠡,陶朱公又传我恩师鬼谷子,便创鬼谷一门。 秋月:师兄所言不错。但却不知,老子过函谷关时,却曾到过骊山,与我祖师骊山老母盘桓三年。因授艺传道,彼此印证,结下半师半友之缘。老母传谕门人,此后须以师长相待鬼谷门徒。故曰鬼谷门与我骊山门虽不同派,却是同气连枝。 孙膑:未料竟有如此一番渊源。贤妹既是智伯之后,大仇乃为赵氏;因何不去赵国寻仇,却寻魏氏? 秋月:智氏与赵,正面之敌。相互攻杀,胜王败寇,若要报仇,当以堂堂之阵,正面对决。至若魏、韩二氏,初为盟友,继而背叛,乃是叛徒,故必暗地报之。 说至此处,只觉室内渐暗,往窗外看时,原来月头西移,已近四更。 秋月:时已不早,小妹去矣。若至天明不归,庞涓必然生疑。话已说透,师兄小心在意,不可再中你那狼心狗肺师兄之计,小妹当于暗处照拂。 孙膑颔首应诺,在榻上再拜。秋月安置茶点于案,就手端了托盘,出门而去。 秋月去后,孙膑暗道:事到如今,自然不可将此兵法,交给此等贼子。但若不写,又难脱其毒手。若以假书予之,庞涓毕竟是鬼谷高徒,自必亦能看破。 寻思无计,又因适才吐血,便觉心疼。以手扪胸,触觉一物,掏出看时,正是师尊临别时所赠锦囊。于是大喜,启囊视之,见内里只有一块药材,乃是防风。 孙膑稍思,便即明白,暗道:祖师此是暗示我“防效疯癫”,以脱此祸也。 于是便就案上冷茶,将那防风吞下肚去,熄烛安睡。来日直睡到辰时方起,若无其事,继续录书;晚间秋月又来送茶,孙膑便将脱困之计说之,二人计议已定。 第三日侵早,秋月如风似火,脸色惊变,来报庞涓:家主,大事不好!不知何故,孙军师忽然发病,浑身发颤,似乎冷不可禁。 庞涓闻言大惊,急至后堂探看,只见孙膑面色如腊,口角积血;双手拥衿,抖作一团,口唇已经发紫。案上已积兵法数卷,上面斑斑点点,洒满血迹。 庞涓乃是鬼谷门徒,稍明医理,见此暗道:此寒热交攻之症,乃疟疾也。是我失计,不应将其催逼过甚。 急命秋月:传令家仆,多加重衿厚褥,并燃大火盆两个,为我师弟袪寒。另遣人往宫中去请太医,前来为我师弟诊治病症。 秋月应命,至前院说予管家,管家自然照办。 孙膑见师兄如此,佯作感激,欲待说话,却已不支,往后便倒。稍时衿褥及火盆皆至,庞涓命移撤榻上书案,使秋月扶师弟平卧,以衿重覆;又盆内添柴,不可停歇。 不一时,太医来至,诊脉之后,便即下针。 庞涓:太医,我师弟何疾? 太医:此疟疾也,发汗则痊。但须防粘痰噎喉,恐至疯颠。 庞涓闻此,与自己所断不差,心头立觉轻松。太医诊毕,拱手辞去。 将至未时,见孙膑渐停激颤,但闻喉间咕咕乱响。 庞涓失惊,急命秋月:速备痰盂! 急步上前,欲扶师弟。便在此际,孙宾忽然坐起,大叫一声,一口浓痰吐出,正中庞涓双眉之间,糊住左目。 庞涓以袖拭去,顾不得肮脏,急问:贤弟,你怎样了?愚兄在此! 孙膑脸色突泛桃红,双目发赤,盯住庞涓,似是不识;忽扭头看见秋月,手擎痰盂侍立榻前,便大叫道:你这狠心女子,何以毒药害我? 言罢伸出胳臂,将其手中瓶瓯扑打于地。又回手榻侧,取过十数日来所刻竹简,全部投向火盆之中,然后在榻上辗转腾跃,呵呵大笑。 庞涓先是一愣,忽觉热风扑面,扭身看时,竹简皆都烧着,室内火光大盛。由是忽然醒悟,魂飞胆裂,急向火盆中抢那竹简。因手忙脚乱,反倒引燃袍袖,连右手也被灼伤。 侍卫急入室内,替家主脱下袍服,扑打火焰。看盆内竹简时,已烧绝大半。 庞涓见状,怒发如狂。忽又转念想道:只要其人不死,待病愈之后,自能再与我重录兵法。此时发作不得,小不忍则乱大谋。 于是平息怒气,换作笑脸,复至榻前,问候孙膑。 庞涓:师弟,到底怎样?愚兄在此。 孙膑闻听,便就榻上跳起,摔至地上,差些踢翻火盆。又向庞涓叩下头去,手指秋月。 孙膑:师父!此女是妖,欲下毒害杀弟子,使弟子不能为魏国大将,伐秦灭齐,一统天下。师父!你教给弟子兵法,又在鬼谷暗藏十万天兵,弟子这便领兵,伐秦去也。 说毕,向庞涓连连叩头,又手指秋月骂詈不绝。秋月暗自好笑:我道你是至诚君子,却也如此奸诈,半真半假,若有其事一般!(本集完) 第七十七集 魂断马陵 魏都大梁,上将军府。一弯新月,其冷如冰。 孙膑大吵大闹,一番作做,如狂似颠。 庞涓冷眼旁观,却也半信半疑。见他浑身泥土,粘痰满面也自不顾;又室中闷热,重衣湿透。于是命令撤去火盆,对秋月道:对我师弟好生看顾,若有不测,将你殉葬! 因上朝时间已至,不敢久耽,登车离府而去。 议罢政务回府,侍卫来报,孙先生狂疾有增无减。 庞涓恐其佯狂,遂命左右拖入猪圈,使孙膑处于粪秽狼藉之间,观其反应。 孙膑被发覆面,倒身卧于猪粪之间,叫道:妙哉,此是玉皇大帝赐我华宫! 庞涓使人送予酒食,说道:吃罢此餐,便放你回齐国去矣。 孙膑闻言,嘻嘻傻笑,抬手便将酒食打翻,叫道:吾已被天帝封为天蓬大元帅,你等犹敢下毒,来害我耶? 却回身去取圈内猪食,放入口中大嚼,其香如饴。送食侍仆目瞪口呆,还报家主。 庞涓叹道:此是果中狂疾,不足为虑。你等可放其自由出入,派人自身后观之,察其有无异状。但不可使其饿死,待其病愈,我将奏请其为大将军。 侍仆应诺,深赞家主对此同门师弟手足情深。自此便即纵放孙膑,任其自由出入。 孙膑由此朝出晚归,因双膝已残,亦只能在街市中爬行来去,任国人指指点点,浑若无事。每至天晚,归来仍卧猪圈之内。若是天气和暖,间或出而不返,混宿在市井之间。 庞氏家仆初时尚伴其在外过夜,以为监视。天长日久,也就任其在外,自回府中安歇,懒得再去管他。市人识其为孙客卿,怜其病废,多以饮食遗之。 孙膑来者不拒,食毕便狂言诞语,不绝于口。 镜头转换,复说齐国。 齐威王十年,国相驺忌自觉身体不佳,遂向威王请辞,并荐田忌自代。 威王挽留不住,遂从其请,拜田忌为相,但请驺忌留于稷下学宫,继续参赞国政。 田忌妫姓田氏,字子期,宋国陈郡(今河南淮阳县)人,因封地于徐州(今山东滕州,并非江苏徐州),故又称徐州子期。 当时墨翟已是八十五岁高龄,云游至齐,客居于田忌之家。弟子禽滑从魏国而至,拜见师父墨子,并将孙膑被同门师兄庞涓残害之事说之。 墨翟叹道:未料庞涓如此卑鄙,残害同门。吾本欲荐孙膑建功立业,反害之矣! 田忌不解,开口相询,墨子乃将孙膑与庞涓之事说之。 田忌早闻鬼谷仙师大名,闻其高足孙膑被困于魏,于是当即入宫,进言于齐威王:国有贤臣,而令见辱于异国,齐国之失也。臣请用计迎归,则大王必得一员上将。 威王喜而从之,即令淳于髡假以通使为名前至魏国,探访孙膑,设计救还。 田忌还家,说于墨子,墨祖甚慰,遂遣弟子禽滑随团前往,见机行事。弟子领命,乃扮作淳于髡随从,至于大梁。 淳于髡拜见梁惠王,致齐侯通好之意,惠王盛宴以待。 禽滑趁淳于髡会见梁王之机,微服在街衢闲走探访,一路寻来,便见孙膑蓬头垢面,正在街角大发狂言。乃上前凝目视之,垂涕低语。 禽滑:师弟休言,只听我说可也。我乃墨祖门徒禽滑,今随淳于髡以通使为名,前来救你。师弟这几日不可再回帅府,只往馆驿街角坐地,我自设计救你。 孙膑闻说是墨子遣弟子来救,泪流如雨,连连点头,然后放声大笑。 禽滑佯作嫌恶,起身离去。当夜晚间,孙膑便爬至公馆,寻一僻静之外,缩身街角,等候命运转机。 淳于髡闻知禽滑已会见孙膑,遂向梁王告辞。惠王厚赠金帛,使庞涓置酒长亭饯行。 便在此际,禽滑早将孙膑藏于车中;却将孙膑脏衣换与随从王义穿着,使其披头散发,坐于街角。人皆以为王义便是孙膑,更无怀疑。 淳于髡既与庞涓欢饮而别,禽滑驱车速行,由此安全离开魏境,到至临淄。过后数日,王义脱身归齐,来见家主禽滑,墨子及禽滑俱都大喜。 田忌赞道:果是圣人手段,神鬼莫测,不露声色。 孙膑拜谢墨子师徒救命之恩,墨子逊谢,遂告别田忌,往云梦山去见老友鬼谷先师,转报其弟子孙膑灾厄已满,平安脱险至齐。 田忌便将孙膑留于己府,闲时问以兵法,知其才能远在自己之上,由是大喜。休养半月,孙膑身强力壮,重发当下山之时风采,只是不能站立,玉树临风而已。 田忌见孙膑元气已复,遂请沐浴更衣,以蒲车载之入朝,使从人用肩舆抬上宫殿,引见威王,荐其才能。 齐威王与孙膑略谈数语,便即大喜,欲拜为将军。 孙膑辞道:臣未有寸功,且是刑余之人,有碍大国风范,不敢受爵。庞涓若闻臣用于齐,必起争端,不若姑隐其事,先为国相家臣,暗中效力主公。 威王从之,使居田忌之家,尊为上客。 镜头转换,复说魏国大梁。 庞府家人这日再来监视孙膑动向,寻遍全城,只是不见,便如凭空蒸发消失。寻了三天,只在溪畔草丛中找到一团肮脏衣服,正是当日孙膑身上所穿。家人大慌,还报家主。 庞涓闻说是在溪边找到衣服,便疑孙膑失其心智,必是投水而死。乃使人沿溪打捞尸首,三日不得,只得作罢。千思万想,却不料孙膑已然还齐。 便在此时,赵国发兵攻卫,夺取漆邑、富丘。卫求助于魏,梁惠王命庞涓率军救之。 庞涓奏道:卫远赵近,与其远争,不如直捣邯郸。 惠王许之,遂命庞涓伐赵。庞涓奉命出兵,一路势如破竹,直入赵国境内腹地,就而围攻邯郸。赵国守臣丕选连战不胜,上表赵成侯告急。 赵成侯大慌,遂使人向齐国求救,许诺魏兵若退,将以中山之地相让。 齐威王当即答应,遣来使回报成侯,然后派将发兵。因知孙膑之能,欲拜为大将。 孙膑复以前言为辞,请以田忌为将,己为军师。威王从其所请,乃用田忌为将,使孙膑坐居辎车之中,阴为画策,不显其名。 田忌奉命出兵,欲直扑邯郸,以解其围。 孙膑献计:赵将丕选并非庞涓之敌,我至邯郸,其城已下。不如驻兵中道,设伏桂陵,却使人扬言欲伐平陵。庞涓闻而必还,则邯郸之围自解。我待彼还而击,无有不胜! 田忌大喜,依计而行。 赵将丕选等候救兵不至,果不能支,便以邯郸全城降魏。庞涓欣喜若狂,一面遣人向魏王报捷,一面打点进兵,欲图深入卫国。便在此时,忽然细作来报。 斥侯:禀上将军,今有齐王助赵,遣田忌为将,乘虚来袭平陵。 庞涓闻报大惊,继而笑道:平陵城池虽小,但是东阳战略要地,人口众多,兵力强大,易守难攻;且平陵南为宋国,北为卫国,我若回军断其市丘粮道,则齐军片甲不能回矣。田忌不善兵法,齐侯却使其为将,今必为我所擒也。 于是便罢攻卫,留一半人马驻守邯郸,自引另一半军班师疾奔,还救平陵。 齐军接**陵,孙膑复向田忌建议:檄令临淄、高唐两城大夫,各率本部军佯攻平陵,以吸引魏军主力。若庞涓率其主力来救平陵,却再用计。 田忌无有不从,遂传檄临淄、高唐守军,东西两路并进,往袭平陵。 平陵受攻,守将大惧,复遣使向大将军庞涓告急。庞涓担心平陵有失,于是下令辎重在后,只率轻骑主力,全力兼程以赴。经过一昼夜急行,魏师终至平陵城下,只用三个回合,便将临淄、高唐两路齐军击溃,毫不费力。 但经此一战,再兼日夜行军,魏军此时已近强弩之末,其势已衰。 齐军败回,来向主将请罪。孙膑笑而释之,对田忌道:今可分军两路,一路派偏佐率轻装战车,直捣魏都大梁,激怒庞涓,迫其率军回援;一路须以将军亲自率领,于路不停截击骚扰,佯装与庞涓交战。必故作示弱,许败不许胜,以使其轻敌,连续追击不止。下臣却领主力大军,在桂陵列阵设伏以待。如此以来,以逸待劳,必能一举擒获庞涓。 田忌大喜,欣然依计而行。 庞涓击败齐军,救解平陵之危,得意非常,下令打扫战场,设宴为诸将庆功。酒席宴间,对子侄及众将笑道:我谓此城易守难攻,齐兵不堪一击,今观如何? 众将几乎脱力,强打精神:将军用兵如神,真不愧鬼谷门徒,当世更无匹敌。 庞涓大笑,乃命城中造饭传餐,休兵三日,然后一举歼灭齐军。不料其饭刚熟,未到众军口中,忽探马来报:齐军放弃平陵,复移兵大梁,去袭我都城! 庞涓大怒:田忌不善战阵,倒如此惫赖! 于是下令迅速就食,取消休整;重新披甲,再登战车,随后追击齐军。魏军喘息未定,叫苦不迭;当不得军令如山,便向大梁方向疾进,前行五十里,将近天晚。 忽听鼓声震天,一支车兵转出山角,拦住去路,为首者正是齐相田忌。 庞涓先吃一惊,因见齐兵少而不整,随即笑道:我固知田忌无能,必不是我敌手。 遂命族子庞葱,上前厮杀。 田忌挥令出击,齐兵却甚不经打,一战而败,回身便走。 庞涓下令追击,庞葱谏道:齐军未疲而败,又败而不溃,诚恐有计,叔父不可深入。必要追击,侄儿在前,叔父殿后可也。 庞涓笑道:未料我侄带兵未久,亦颇谙兵法之道耶?此等惫弱之师,便有伏兵,又能奈我何?休要多言,以错失战机! 遂不听庞葱之劝,身先士卒,挥军追之。 前奔二十余里,遂入桂陵道谷。只听号角长鸣,伏兵大起,魏师深陷齐军包围之中。 庞涓虽见陷入重围,仗恃自己通晓诸阵兵法,倒也不慌,乃下战车,登高观看地形。 忽见齐军所摆阵势,不由大惊失色,半晌作声不得。 庞葱:齐军虽众,乃是我手下败将,叔父何必失惊如此? 庞涓:你却不知,我非惊其军,是惊其阵也。田忌所布,乃是我师门颠倒八门阵法。某在大梁与孙膑斗阵之时,尚且不识此阵,田忌却从何处学来? 由是心疑,唉声叹气,信心灭却大半。 庞葱:孙膑已死,鬼谷仙师终生不出,叔父又惧何人哉!此必是墨子老儿,因与鬼谷仙师乃是多年故友,自然熟知此阵。侄闻其在齐国之时,常借居田忌家中,必是以此阵授予田忌。此阵乃是鬼谷门不传之秘,且变化无常;今徒具其形,不知其变,又有何用? 庞涓闻此,深以为然,胆气复壮。当下便挥令旗,亦命魏军布队成列;又唤庞英、庞葱、庞茅近前,吩咐破阵之法,皆当初斗阵时孙膑于竹简上所书。吩咐已毕,便令擂鼓进攻。 三将领命,下坡登车,依法交锋。才入阵中,只见八方旗色,纷纷转换,更认不出各门所在,哪一门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只见四下里戈甲如林,并无出路。 冲突半日,三将力竭,只办得招架之力,更无还手之功。正激战间,只听一声大叫,庞茅中矢落于车下,转眼被战车辗为肉泥。庞英、庞葱大慌,只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正慌悚间,忽见一车冲入,便如劈波斩浪,入内救出二将,抬眼视之,正是主帅庞涓。于是魏军大溃,大都弃车而逃,漫山遍野,处处都是散卒。 庞涓父子叔侄三个仓惶逃窜,直奔到齐西聊城堂邑,这才停住脚步。沿途收集败散人马,见损折大军二万余人,遭遇前所未有大败,不由甚是伤感。 桂陵道口一战,齐军全胜,由此军威大振。田忌命令就地扎营,打扫战场,收聚辎重,歇兵三日,然后还师。当夜就中军帐中大宴众将,请军师孙膑坐于上首,列为头功。 齐国众将个个眉飞色舞,皆都上前向军师敬酒,无不钦服。 酒过三巡,田忌问道:先生何以预知庞涓必入桂陵,败于此地? 孙膑笑道:此事易知。依我师门鬼谷子兵法,解杂乱纷纠者不控卷,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田忌及诸将闻罢,皆都赞叹不已。 孙膑又道: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罢于内。我请将军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故此一举解赵国之围,而收弊于魏也。 田忌赞道:围魏以救赵,真神鬼莫测也。 正说至此,辕门守将入报:营外有一奇士,自称军师同门师弟,唤作秋月,以轻车载一麻袋前来,袋中不知装有何物。 孙膑闻说是秋月到来,不由大喜:速速有请!恕我不能出迎! 田忌见军师如此郑重,止住门将,亲引众将出营来接。 只见营门之外,于月光之下站立一个少年壮士,身材小巧玲珑,看似弱不禁风,眼角眉梢却又透出千层杀气,凛不可犯。来者正是智秋,因恐行走不便,故此女扮男装。 田忌知是异士,遂上前执礼:某乃齐帅田忌,壮士何来? 智秋见齐军主帅亲自出迎,于是还礼,伸手拎起车中麻袋,跟随田忌入帐。 孙膑早在帐中相候,见来者果是智秋,不由热泪盈眶,张臂叫道:贤……弟! 苦于膝残,不能下车相拜。智秋将手中麻袋往地上一扔,急上前扶住,哽咽道:师兄休得如此。使师兄在大梁受苦这许多时日,弟之罪也。我今夤夜前来,并无大事,只是要送师兄一份大礼,好使师兄喜欢,并可消心中恨怨。 说毕,便将麻袋解开,就手一抖,却从中滚出一人,伏地不动。 孙膑虽然不曾得见那人脸面,但观其服饰便即大惊,脱口叫道:庞师兄! 智秋笑道:不错,正是你这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之庞师兄! 孙膑见其伏地不动,惊问:其已死乎? 秋月:未也,只是被我点中脉穴而已。其人若死,则师兄胸中怨气,如何得伸? 说罢轻提足尖,向庞涓腰间及背上轻踢两下。庞涓痛呼一声,舒展四肢,慢慢坐起。环视帐内,方知已经身处齐营,为人俘虏。先看到田忌,轻轻点头;又见秋月,恨声不绝。 庞涓:好,原来你是齐人谍间! 最后将目光落在孙膑身上,便自浑身巨震,如见鬼怪;又迅即平静,轻轻长叹。 庞涓:师弟,不愧是鬼谷双子高足!此招金蝉脱壳,大是高明。 孙膑轻哼一声,却不理他,转头便问智秋:师弟,如何将此人擒来? 智秋:魏国伐赵,小弟随军,便在中军伺候。此贼败退堂邑,夜来郁闷,欲戏侮小弟,被我以慑心术迷倒,又点脉穴。复将其置于车上,借巡营为名潜出,送与师兄解恨。 庞涓:慑心术?点穴法?你究是何人? 智秋:鬼谷门下,奇能异士比比皆是。你只需知道,我是替祖师来清理门户则可。 又转向孙膑:师兄,此间人杂,多说不便,小弟这便告辞。 说罢转身,斜掠出帐,就此鸿飞暝暝,瞬间已无踪影。 齐国众将见此,无不目瞪口呆,如见鬼魅。 田忌便问军师:某闻适才对答,此人乃是先生同门师弟乎? 孙膑颔首:是也。 田忌叹道:鬼谷仙师门下,果然藏龙卧虎,竟有此般奇人异士! 孙膑知道智秋突然告辞,是恐被众人瞧破行藏,此时见大帅探问,又怎好当众解释?只拱手逊谢而已,再不多言。 田忌手指庞涓:此人如何处置?先生若要杀之报仇,只将其首级还报国君即可。 庞涓听罢,颜色更变。 孙膑道:其虽是我仇人,亦是魏国主帅,某岂敢以私恨,而废公事? 庞涓闻此,又松一口气。田忌便命打入槛车,来日拔营,押解庞涓班师还齐。 齐威王亲率百官迎于都门以外,大赏随征诸将,命将庞涓监押入狱,孙膑更无别辞。 周显王二十三年,赵肃侯朝见周天子。 因魏师大败于齐,主帅庞涓被擒,梁惠王便命魏章为将。为提振士气,遂命魏章率军南征,与韩师联合入楚,拔其上蔡。 前番桂陵之战,魏军虽败,主力尚存。且赵国首都邯郸仍为魏国占领,由是攻取上蔡之后,魏国威势重振,诸侯复惧。次年,梁惠王再与韩国联手,击败齐、宋、卫联军。 齐王见魏国实力犹盛,遂请楚国大将景舍出面调停,各国就此弥兵休战。魏惠王于是再度与赵成侯结盟,魏军主动撤出邯郸,还给赵国。齐国亦将庞涓释放,使其回到魏国。 梁惠王念及庞涓前有攻拔邯郸大功,于是将功折罪,使其再度为将。 庞涓复为魏国大将,虽蒙师弟孙膑饶过不杀,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引为奇耻大辱,非欲寻机报仇,必杀孙膑不可。 三年之后,乃是魏惠王二十八年。 庞涓复引魏军攻韩,在马陵(今河南长葛)击败韩军。 是年赵国以怨报德,发兵攻齐,夺取高唐。 魏惠王既胜齐、韩,便以朝见周天子为名,邀集宋、卫、邹、鲁会盟,联合攻秦。 秦相商鞅认为此时非到争霸之机,进言秦孝公尊魏为王;并说服魏惠王,除号令宋、卫、邹、鲁等国以外,再向北争取燕国,西与秦国结盟,然后图谋齐、楚。 魏惠王果中商鞅缓兵之计,取消进攻秦国计划。还师归国之后,乃广筑宫室,更制丹衣,旌建九旌,从七星之旊,乘夏车,称夏王,俨然以天子自居。 其后不久,魏惠王集宋、卫、邹、鲁等国,到逢泽(今河南开封)会盟,秦国亦派公子少官参加。逢泽会后,魏惠王率诸侯朝见周天子,就此称霸。 秦国通过逢泽之会,却就此赢得宝贵时间,休养生息,练兵囤粮,做好与魏决战准备。此时乃是秦孝公十八年,下令统一度量衡,并造度量衡标准器,发到全国各地。 越明年,魏惠王以太子申为将,庞涓为副,联合赵国,发兵攻韩,围其南梁。 韩侯不敌,再次遣使求救于齐,请发兵相救。齐威王颇畏魏军,问策于众臣。 大夫张丐奏道:韩国若败,必将并入魏国;于齐大为不利,不如及早救之。 军师孙膑谏道:不可。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我代韩而受魏兵,反听命于韩也。 齐威王:若依军师之计,我其袖手,以观其成败乎? 孙膑:非也。魏有破韩之志,韩见将亡,必东面求助于齐。我因此便可深结韩亲,而晚承魏弊,则国可重,利可得,名可尊也。 齐威王称善,遂告韩使:卿其回报韩王,寡人必发兵往救,且待调兵遣将,并备军资。 韩使拜谢,告辞回国。韩侯闻报,因恃有齐国之助,故而奋力抗击魏军,死守不降。因五战不胜,只得再次遣使,向齐求救。 孙膑道:今魏、韩两国精疲力竭,此我出兵之时也。 齐威王从之,于是仍命田忌为将,并使田婴为副,孙膑依旧为军师,率车五百乘,革甲万余,出兵击魏救韩。 便在此时,韩国有布衣之士徐生,单身前往魏营,请见魏太子申,进言游说。 魏太子申:两国交战之际,先生来此为何? 徐生:来救公子,出于险地。 太子申:今韩城南梁旦夕且下,却说我处险地,先生莫非便如孙膑,亦患疯颠之疾乎? 徐生:我谓不然。公今身为魏国太子,自为主将攻韩,大失计算。幸而得胜,富不过于魏,位不过于王;万一不胜,将若之何? 太子申:若依先生之计,我将奈何? 徐生:不如乘胜回师,以全名声。夫无不胜之害,而有称王之荣,此谓百战百胜者。 太子申称善,又见南梁久攻不下,便欲班师。庞涓欲建新功以雪前耻,闻此大惊,遂联络部下诸将,齐来劝阻:王以三军之寄,属于太子,未见胜败,而遽班师,与败北何异? 太子申由是不能自决,遂不能撤。但中军诸将见此,已无斗志。 便在此时,田忌引领齐国大军出境,便欲直望韩都进发。 孙膑急止:将军不可!吾向者救赵,未尝至赵;今救韩,奈何往韩乎?解纷之术,在攻其所必救。今日之计,惟有直走魏都,再行此前围魏救赵之计! 田忌恍然大悟,立即从之,乃令三军齐向魏邦进发。 庞涓连败韩师,将破其南梁,忽接探马来报:齐寇魏境,望元帅作速班师。 庞涓大惊,只得传令去韩归魏,来迎齐军。 孙膑料知庞涓将至,便谓田忌:三晋之兵,素来悍勇轻齐,我可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云: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趋利者军半至。庞涓以为齐军深入魏地必怯,我可示弱以诱之,再施埋伏之计胜之。 田忌:如何诱之?其前番已吃大亏,今还能重蹈覆辙乎? 孙膑:庞涓虽然善战,其兵法未精,某必使其重蹈前日覆辙也。 因俯耳低言,详说减灶诱敌之法。田忌大喜,再从其计,信之不疑。 庞涓引兵回国,心念功败垂成,不胜之忿。乃对诸将说道:此番齐师伐我,必还是孙膑用兵,诸公须要加倍小心;然必要擒此膑夫,以雪我桂陵前恨。 大军还至魏境,庞涓带人细察齐军遗下安营之迹,并使人数其军灶,足有万坑。 庞涓不由吃惊:若十人一灶,则齐兵足有十万之众,我等万万不可轻敌! 明日又至齐军遗营,则剩五千余灶;又明日,灶仅三千之数。 庞涓喜道:此必是齐军心怯,不敢深入,大半于中途逃亡。此非但是魏王洪福,亦是我报仇之日至矣。 太子申:齐人多诈,又兼孙膑智谋过人,大帅不可大意! 庞涓受不得此激,更兼一生之中,最听不得有人当面夸赞孙膑。于是勃然大怒道:量此刑余之贼,与田忌今番自来送死,有何智谋?庞涓愿生食其肉,以雪桂陵之耻! 于是羞怒之下,便将自己“万万不可轻敌”之嘱,完全抛于脑后。 庞涓:兵贵神速,传我将令!尽弃辎重后勤,步军亦皆悉留在后,使庞葱率领徐进。与我挑选精锐二万人,某率一万居右,太子申分率一万在左,倍道兼行而追! 孙膑在前催军行走,使人时时探听消息,高坐车中,不断屈指计算行程。 田忌:军师是以鬼谷神数,以占我军吉凶胜负乎? 孙膑:胜负已定,有吉无凶,何必再占! 田忌:则军师掐指不止,所算者何? 孙膑:我算庞涓前来送死之期也。 田忌:其死期何时,又死于何地? 孙膑:以其行军速度测算,魏军日暮时分必至马陵。其地夹于两山中间,溪谷深隘,堪以伏兵。庞涓葬身之处,天意安排已定,是谓在劫难逃也。 二人谈谈说说,田忌遂命众军趱进,不许稍停。午末未初时分,齐军皆都到达马陵,太阳刚刚偏西。孙膑立请田忌下令,将主力之军尽行埋伏道口。因见道傍树木丛密,复命将树林伐绝,挡在谷口,并以巨石堵塞出口尽头。 一声令下,众军或去设伏,或去伐树。孙膑复命留下一株大树,向东刮去树皮,露出白色躯干,再用黑煤大书其上:“庞涓死此树下。”更令弩手五百,于大树左右埋伏。 孙膑吩咐:但看树下火光起时,一齐发弩! 再令副将田婴:将军引兵三千,去马陵谷后三里埋伏。只待魏兵翻越塞障而过,失其战车重甲,便可当头截杀,一个不留。 安排已毕,孙膑自请田忌上山,登高观战。 田忌闻请,便令四个大力军士,将军师孙膑抬至山上,就山顶平坦之处坐定。侍从献上茶来,田忌一边啜饮,终于强忍不住,于是发问。 田忌:军师用兵如神,田忌自是佩服无已。然有一事不明,非问不可。 孙膑:莫非我之分拨,有甚遗漏? 田忌:尚未知也,只是疑惑不解。军师既云以举火为号,万箭齐发;则我军皆在远处埋伏,谁去那大树下举火? 孙膑闻此,忽然笑不可抑,直惊得山上林中宿鸟乱飞。 田忌:有甚好笑? 孙膑:我笑将军所虑极是。但此时再去安排举火之人,已来不及矣。 田忌听罢,且惊且怒,脸色愠赤。便要传令安排死士下山,埋伏树下。 孙膑忽道:且休出声,庞涓至矣! 果听马蹄杂沓,自远而来。 至此齐军忙乱已定,各自依令就位埋伏,已是日落西山。 庞涓一路检视车辙马粪,知道齐兵过去不远,就在前面,恨不能一步赶到,只顾催趱三军前行。来至马陵道口之时,只见天色已经天黑。 前军斥侯来报:前面谷口狭窄,断木巨石塞路,难以进前。 庞涓笑道:刑夫智穷矣,竟出此下策。其兵必然不远,众军且自就地扎营休息,不许举火,只餐冷食,天亮进兵! 众将应诺,各去谷口觅地宿营。 庞涓身上甲重,疲累至极。抬头见四周并无树木,只余荒草树根,便即脱卸甲胄,递给亲兵:将此拿去,挂于那边矮树桩上,过风晾干。 亲兵接过铠甲,左张右望,寻觅矮树不见,忽指远处:那里黑黝黝地,倒似一棵大树! 于是抱甲奔去。只过片刻,亲兵奔回,手中已无铠甲,报于主将:果是一棵大树,其高参天,丫丫叉叉,颇能遮风挡雨。但那树东面,不知被何人刮去一块树皮,有些瘆人,似乎有字;因奉将军严命不敢举火,因此看不清楚。 庞涓闻而甚奇,便引十数亲随,命那亲兵带路,来至大树之下。 绕树转过一圈,果见朝东一面树皮被人割去,树身上隐约有字。 庞涓命道:取火来照。 亲兵闻命,不敢怠慢,遂取火石,打燃火炬。然后一对二,二接三,瞬间燃起十支火炬,齐往那树身上照去。 庞涓于火光之下,看得分明,见有六个大字张牙舞爪,便似猛盖迎面扑至。 于是恍然大悟,便知中计,大惊道:好刖夫!竟以此算我。速熄火炬! 说犹未绝,哪里还来得及?大树周围数百伏兵望见火光,早便弩矢齐发,箭如骤雨,一齐射向大树,火炬照耀之处。魏军十数个侍从,刹时全部中箭摔倒在地,无一幸存。 那庞涓不愧是鬼谷门首徒,虽然身中十数支箭,兀自反应灵敏,立即钻入草丛之中,伏地而走,便如灵蛇,又似刺猬。 直窜出数里之遥,已脱箭矢射程之外。庞涓倚身一块大石之傍,咬牙以手起箭,每拽下一支,便骂一声:刖夫,膑徒! 连起数十箭矢,便骂数十声,以此解痛。终因失血过多,几乎晕去,倚石陷入朦胧。 便在此时,便听树叶轻响,自头顶跳下一个人来。 那人手持长剑,在月光照耀之下,剑身如同一泓秋水,冷冷说道:师兄,我来问你,是膑膝痛,还是断头痛? 庞涓骇然抬头,失声惊叫:你是秋月! 齐军谷口伏兵,一见大树之下火起,齐都赞道:军师神算! 于是擂鼓鸣号,全部出击。 魏军刚然摸黑坐定,自行囊中掏出生硬干粮来啃,忽听鼓角大作,杀声四起,不由亡魂皆冒,登时大乱。对面不能见人,只闻利箭破空,戈戟闪光,哪里还能迎敌?便如砍瓜切菜,只有伸颈挨刀之份,并无还手之力。 厮杀半夜,东方渐亮,魏军死伤过半。 余者逃至谷底尽头,见巨石拦路,只得丢盔卸甲,越障而逃。未料刚出狼窝,复入虎口,只见一支齐军突起,人马整肃,显是以逸待劳,等候已久。 复又一阵混战,其实只是魏军遭受齐师屠杀。晨曦初动之际,田婴突挥长剑,将庞葱削去半个脑袋,血洒半空;庞英亦中箭身亡,魏军被射死者不计其数,余者尽都被俘。 一场好战!自夜至晨,天光大明,战役结束,齐军大胜,魏则全军覆没。 齐帅田忌高坐山顶观战,自始至终便惊得合不拢口,终对孙膑赞道:军师真千古奇才,神人也!军师非是忘却安排纵火之士,是令庞涓自己举火为号,以命我弩手射之也。 孙膑闻此,但笑不语。天亮之后,诸将齐来陆续报功,孙膑令军司官一一登记在册。众将报功已毕,田忌命令左右整备软舆,抬军师下山。 刚至山脚,只见人影微闪,一个黑衣人排众入内。(本集完) 第七十八集 六国拜相 马陵山脚,日照松林,树桩遍布。 黑衣人如风而至,对孙膑说道:师兄,小弟再送你一份大礼! 说毕,将手中包裹微抖,一颗人头滚落地上,呲牙裂嘴,形状可怖。众军齐声惊呼,依晰认出人头面目,正是庞涓。 孙膑大叫:秋月! 抬头看时,见那黑衣人扭身纵上树梢,快如猿猴,穿林度涧而去,瞬息不见踪影。 随从拣起人头,呈递元帅,田忌复又递给军师。 孙膑不禁泪如雨下,捧头大哭:师兄,庞涓!惜哉,痛哉! 田忌:庞涓害你如此,军师又何必为其如此,大放悲声? 孙膑:我并非悲其今日之死,是悲恩师昔日之言也。 田忌:未知鬼谷仙师昔日何说? 孙膑:当年庞师兄下山之时,祖师便曾对其言道:汝必以欺人之事,还被人欺。则其前用伪使假书,欺哄孙膑而受刖刑;今亦受孙膑之欺,堕我减灶之计。祖师又曾言道,师兄遇羊而荣,遇马而瘁。前遇惠王蒸羊得志,未思今日死于马陵,果应其谶!祖师又云,我兄弟倘若同时下山,皆能无敌于天下。庞涓歧路分别,指天立誓,说他日违誓,必死于乱箭之下。某之刖足,正应庞涓弹草而折;又自庞涓仕魏至死,刚好十二年,正应马兜铃花开十二朵之兆也。今思恩师之言,无一不验,岂非天数无定,皆是人为而何! 魏太子申率引一万军马在后,正行之间,忽然闻报:前军有失,上将军全军覆没! 太子申大惊,屯扎不行。田婴率军杀到,魏兵无人敢战,各自四散逃生。太子申被田婴生擒,因恐受辱,拔剑自刎而死。田婴遂执太子侍从,来见元帅、军师。 孙膑闻报,叹息不已,对太子侍从说道:你回报魏王,速上降表,朝贡齐王。 侍从喏喏连声,退出帐外,率引残兵而去。 田忌班师回国,齐王亲迎出城,设宴相劳。遂正式拜田忌为相国,以田婴为将军;孙膑尊为军师如故,加封大邑,使为大夫。 孙膑还至封邑,乃抄录先祖孙武《兵书》十三篇,献于齐王。 居岁余,孙膑一夕单车出门,再未还家。或言已入云梦山中,随鬼谷先生出世成仙。 秦孝公二十二年、魏惠王三十年,是为公元前340年。 秦相商鞅闻说魏国兵败马陵,三军统师庞涓战死,以为时机已至,遂进言于孝公:秦、魏比邻,犹腹心之患,其势不可两存。魏今大败,可乘此伐之,东向以制诸侯! 秦孝公深以为然,遂使商鞅为将,公子少官副之,帅兵五万伐魏。 梁惠王闻而大惊,即拜公子卬为将,亦率兵五万迎战,进屯吴城。 商鞅自诩与公子卬有旧,遂遣使寄书:鞅与公子相得甚欢,今各事其主,何忍自相鱼肉?欲去兵车,释甲胄,以衣冠之会,相见于玉泉山,乐饮而罢。 公子卬览书大喜,答书允以盟会。 商鞅得其回书,喜道:中我计矣。传我军令,前营先撤,以惑魏军;来日午末未初,众军齐到玉泉山下,只听山上鼓角为号,擒拿魏公子卬。 公子卬乘车赴会,商鞅相迎,置酒盛席,各叙昔日交情。酒过三巡,山上鼓角齐鸣,秦军前营杀入,擒执公子卬于席。 商鞅却将所获公子卬随从,并其车仗赚开吴城,由此占领河西。复又长驱而入,直逼魏国故都安邑。梁惠王大惧,使大夫龙贾前往秦军行成,商鞅许之,尽割河西之地以归。 秦孝公嘉奖商鞅之功,封为列侯,封邑十五城,号为商君。 五月之后,秦孝公得疾而薨,群臣奉太子驷即位,是为惠文公。 秦惠文公即位,又换一班心腹,准备重整秦国乾坤。商鞅自负先朝旧臣,又有大功于国,免不得恃功傲慢。惠文公便即不爽,有如芒刺在背。 公子虔因怀劓鼻积恨,便与公孙贾同谋,向惠文公进谄:商鞅立法治秦,目中无君。秦邦虽治,然妇孺皆言商君之法,未知更有秦君。今又封邑十五,位尊权重,后必谋叛。 惠文公信以为然,乃收商鞅相印,使其退归商於封地。 商鞅辞朝,具驾出城,百官饯送,朝署为之一空。公子虔、公孙贾闻此,复又勾结甘龙、杜挚,一同罗织商鞅罪状,密告惠文公。 公子虔:商君罢相,然犹不知悔咎。今返其国,僭拟王制,如归商於,必然谋叛。 惠文公再次信以为实,即令公孙贾:速引武士三千,追赶商鞅,擒回治罪! 公孙贾领命出朝,国人攘臂相从,不下数千人。商鞅车驾出城已百余里,忽闻朝廷发兵追赶,恐不免祸,急卸衣冠下车,扮作卒隶逃亡。 走至函谷关内,径往旅店投宿,店主依照商君新法,索讨身份证照。商鞅前任国相,今之诸侯,哪有证照随身?且既便带有,亦恐泄露身份,不敢拿出,便推辞无有。 店主道:我秦国皆奉商君之法,不许收留无有证帖之人。犯者并斩,吾不敢留。 商鞅叹道:未料吾设此法,自害己身! 乃冒夜前行,混出关门,径奔魏国。魏惠王闻说商鞅入境,恨其诱虏公子卬,骗取河西之地,于是下达通缉檄令:沿途关隘必擒商鞅,以献秦王。若有纵放,依谋反问罪! 商鞅惧甚,乔妆改扮,昼伏夜出,千辛万苦逃回商於,起兵反秦,攻打郑县(今渭南华州)。商於人不愿同叛,一战而败。公孙贾追至,击杀商鞅,舆尸而归。 惠文公诏令悬榜,历数商鞅之罪,吩咐于市曹五牛分尸,又命诛灭商鞅全家。百姓争啖其肉,须臾而尽。可怜!商鞅变立新法强秦,今受车裂之祸,岂非其法过刻之报? 商鞅死后,秦惠文公令甘龙、杜挚复官,拜公孙衍为相,然后称王。 便在秦侯称王之时,楚宣王熊良夫薨逝,子熊商即位,是为楚威王。 越王姬无强闻说楚宣王死,以为天赐良机,遂兴师出征。因兵出两路,一路向北伐齐,一路向西伐楚,将欲争霸中原,复其祖勾践霸业。 齐威王闻说越王来伐,派兵迎击之前,先遣使南下,游说越王。 姬无强:齐王不敢以兵相拒,魏卿来使,却为何故? 齐使:臣今前来,是为王陈说利害,惟王思之。越国地处江南,今不伐楚而攻齐,大不能王,小不称伯。臣以为越之所以不伐楚者,为不得晋也。今楚三大夫大张九军,北围曲沃、於中,至无假关三千七百里,大为分散。大王不攻楚而伐齐,是欲蹈夫差覆辙乎? 越王深以为然,遂释齐而伐楚。 楚威王此时正欲复其祖宗霸业,斗志正盛,闻说越兵来伐,立即举兵相迎。 于是未经三合,楚威王便大败越军,并乘胜反攻,师入越国,擒杀越王姬无强,尽取故吴之地,直至浙江。可叹越王无事生非,最终灭国亡身,成为千古笑话。 楚王既得故吴之地,威势大盛,成为江南独霸。有人说石头山(今清凉山)有王气,楚威王遂于此处构建金陵(今南京城),并吩咐在龙湾(今狮子山北)埋金。 越国自此败散,其后姬无强诸子争立为王,滨於江南海上,皆为楚国附庸。 画外音:越王姬无强七世之后,传至闽君姬摇,曾随山东六国诸侯灭秦。汉高帝刘邦复以姬摇为越王,以奉历代越王祭祀。东越及闽南国君,皆为越王姬无强后裔。太史公司马迁论及姬无强,则撰诗叹曰:越祖少康,至于允常。其子始霸,与吴争强。槜李之役,阖闾见伤。会稽之耻,句践欲当。种诱以利,蠡悉其良。折节下士,致胆思尝。卒复雠寇,遂殄大邦。後不量力,灭於无强! 公元前339年,周显王扁三十年、魏惠王三十一年,赵肃侯十一年。 魏惠王自即位十年,便在大梁北郭开凿大沟,以通圃田运河,至此工完,名曰鸿沟。 鸿沟自荥阳以北与黄河分流,经大梁折向东南,流经淮阳,在沈丘注入颖水,又流注淮水,从而沟通黄、淮。鸿沟南通淮河、邗沟,与长江贯通;东通济、泗,沿济水而下以通淄济运河;向北溯黄河西向,与洛、渭相连。乃连济、濮、汴、睢、颍、涡、汝、泗、菏等主要河道,构成鸿沟水系,使河南成为全国水路交通核心。 梁惠王开凿鸿沟,为其后南北大运河开凿张本。 商鞅既死,其法不废,秦国日强,楚、韩、赵、蜀等国先后来朝。其时庞涓战死,孙膑隐居,法家门徒申不害在韩为相十九年,亦于此时病死,中原诸国,人才凋零。鬼谷门徒苏秦、张仪因见时机已到,遂告辞鬼谷仙师,就此下山,各要建功立业。 鬼谷仙师:你二人下山,必能纵横天下,安邦定国。但我有一言,二子须要谨记。 苏秦、张仪:弟子恭聆恩师教诲。 仙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无论如何,不可效汝师兄庞涓,同门兄弟相残。 苏秦、张仪:弟子谨记,敢不遵从! 二人就此拜别师尊,共同下山,分手而去。张仪自往魏国求官,苏秦则欲周游列国以观天下,遂于下山后先回洛阳家中。 苏秦还家,当时老母在堂,长兄已自先亡,惟寡嫂与妻在家奉姑。二弟苏代、苏厉也已长大成人。母子兄弟一别数年,今日重会,举家欢喜,自不必说。 在家盘桓数日,苏秦将欲出游列国,以图出身,乃请母亲变卖家财,以为资身之费。 母、嫂及妻闻此,皆都不愿,极力阻拦。 母亲说道:汝兄已亡,季子为长,理应顶门立户。今不治耕获,或力工商,乃思以口舌博取富贵,岂可得乎? 苏代、苏厉:兄长既善游说之术,何不就说周王,在本乡亦可成名,何必远出? 苏秦拗不过家人,只得听从。乃到处请托,欲求见周显王,说以自强之术。 未料显王左右诸臣,皆知苏秦出身低贱,疑其无用,不肯在显王面前保举。苏秦羁留洛阳岁余,不得其门而入,由是发愤回家。此番恼羞成怒,不再听从家人劝说,变卖家产,获得黄金百镒,并制黑貂裘为衣,购治车马仆从,遨游列国。 如此周游数年,也是运气未通,便似孔子当年一般,未有所遇。 终有一日,商鞅败亡,被秦王五牛分尸,消息迅速传遍天下。苏秦大喜,乃对仆从道:商鞅已死,某显达之日至矣! 遂至咸阳,求见秦惠文王。秦王闻说来者是鬼谷门人,便令入见。 秦惠王:先生来此,未知有何教诲? 苏秦:臣闻大王意在天下,故献霸主之道。 秦惠王:霸主之道为何? 苏秦:秦国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胡貉,此四塞之国;又沃野千里,奋击百万之众,用商君之法,民富国强,傲立诸侯。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臣请献谋效力,并诸侯以吞周室,称帝而一天下,易如反掌也。 说毕,乃详述古昔三王五霸,以攻战而得天下之术,凡十余万言,喋喋不休。 苏秦口若悬河,未知秦惠文王自杀商鞅,便恶游说之士。当下勉强听完,打个哈欠。 秦惠王:先生高论,寡人受教匪浅。然孤闻毛羽不成,不能高飞,先生所言高深莫测,孤志未逮;更俟数年之后,我秦国兵力稍足,然后议之未迟。 说毕,便将袍袖一挥,命殿头官送客。 苏秦嗟讶而退,再谒秦相公孙衍之府,复说以霸术。公孙衍深忌苏秦之才,更不采纳。苏秦滞留秦国岁余,黄金百镒用尽,黑貂之裘敝坏,计无所出。只得货其车马仆从以为路资,担囊徒步而归,复回洛阳家中。 老母见子狼狈而还,心疼家产荡尽,埋怨辱骂;妻子正在织布,不肯下机与丈夫相见。苏秦饿甚,向嫂求饭,嫂辞以无柴,不肯为炊。 苏秦见此,不觉堕泪:世人势力,竟至于此!一旦贫贱,妻不以为夫,嫂不以为叔,母不以为子,皆贫寒之罪也! 于是虚心下气,向老母告罪,还至己室,自此闭户不出,只潜心探讨恩师所赠《黄帝阴符经》,务穷其趣,昼夜不息。见那《阴符经》全书不足六百言,艰涩晦暗,难以读懂。 苏秦下定横心,先将其书从头至尾熟诵,然后夜以继日,惟其钻研。为省灯油,入夜便即熄火,但卧在被窝之中,也不停琢磨内中微言大义,翻来覆去,喃喃不休。有时夜倦欲睡,则以妻子纳鞋尖锥,自刺大腿,以至血流至踵。 如此年余,又上房顶,仰观天象星辰。旬月之后,忽然大悟,纵身跳起,自房上跌落下来,摔个半死,却已将《阴符》悟透。后又将自己年前周游列国之时所见所闻,天下形势细细揣摩,于是周天寰宇,如在掌中。此时已是脱胎换骨,迥非往日穷酸书生。 这一日,苏秦来到苏代、苏厉家中,游说其二弟道:今吾学问已成,取富贵如同反掌。弟若助我行资,出说列国,倘有出身之日,必当相引,兄弟富贵共享。 二弟闻言,似信非信。苏秦便以所悟《阴符经》为其讲解,苏代、苏厉亦有省悟,乃各出黄金,资兄远行。苏秦乃辞老母妻嫂出门,因思往年曾受秦国君相之辱,忽生一计。 随从:家主,未知欲往何方? 苏秦:当今七国之中,惟秦最强,因此轻视天下之士。我必使列国同心协力,以孤秦势,方可展我所学,使天下吃惊。驱车向东,先往赵国! 随从声诺,于是驱车往东,径投赵都邯郸。 赵国当时肃侯在位,弟公子成为相国,号奉阳君。苏秦先往相府,然而未料奉阳君拒而不见。由是只得离赵至燕,求见燕文公。又不料文公左右皆恶游说之士,不肯与其通达。 苏秦由此复陷困顿,在燕都羁旅岁余,资用已罄,饥于旅邸。车夫随从,亦各散去。 忽这一日,苏秦正在街上闲逛,穷困落魄之态,无以言表。便在正时,忽听喝道之声,行人乱避。苏秦抬头,只见一队车马自远而近,却是燕文公出宫巡游。 苏秦脑中忽然灵光闪现,于是非但不躲,反而踊身上前,伏谒道左。 燕文公:何人拦我车驾?意欲何为? 苏秦:鬼谷门弟子洛阳人苏秦,有强国之策,进献大王! 燕文公正欲变法求强,闻说苏秦之名,不由大喜。 于是亲下车乘,扶起苏秦:早闻先生昔年以十万言献呈秦王,幸而其未采纳。寡人仰慕,今先生惠教寡人,燕国之幸也。 遂载苏秦同车回朝,设座殿上,鞠躬请教。 苏秦:燕国地方二千里,兵甲数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然比于中原,曾未及半。大王之安居无事,燕国所以不被兵者,以赵为之蔽耳。依臣愚见,不若与赵从亲,因而结连列国,天下为一,相与协力御秦,此百世之安也。 燕文公:合纵以安燕国,亦寡人所愿也,但恐诸侯不肯。 苏秦道:臣虽不才,愿见赵侯,与定纵约。 文公大喜,资以金帛路费,高车驷马,使五百壮士相从,送苏秦至赵。 当时奉阳君赵成已死,赵肃侯不似奉阳君厌恶游说之士,闻说苏秦来至,降阶相迎。 苏秦进言:天下布衣贤士,莫不高仰贤君德义,奈奉阳君妒才嫉能,是以裹足而不进。今山东诸侯,赵国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数年,是为秦所最为忌害者。然而不敢举兵伐赵者,畏韩、魏袭其后也。 赵肃侯:先生之言,实为金石之论。然则有何妙策,以教寡人? 苏秦:韩魏皆无名山大川之险,一旦秦兵蚕食二国,则祸次于赵矣。列国之地,过秦万里;诸侯之兵,多秦十倍。设使六国合一,并力西向,何难破秦?今诸侯无故割地贿秦,是自破也。破人与破于人,二者孰愈?依臣愚见,莫如约列国君臣会于洹水,交盟定誓,结为兄弟,联为唇齿,共抗强秦。秦虽强暴,岂敢以其孤国之力,与天下之众以争胜负哉! 赵肃侯正恨秦国,闻言大喜,乃拜苏秦为相,赐以大宅高第,又赏其饰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匹,使为纵约之长。 其后未久,边吏来报:秦相公孙衍出师攻魏,擒大将龙贾,斩首数万,魏王割河北十城;公孙衍又欲移兵攻赵,请定御敌之策。 赵侯闻报大惊,急召苏秦议之。 苏秦道:大王勿忧,臣自有计退之。 遂辞赵王回府,唤过门下毕成吩咐:你可扮作商贾,冒称贾舍,赍持千金前往魏邦,寻访我师弟张仪,如此如此用计。须精细行事,不可有失。 贾舍领命,连夜望大梁而行。 镜头闪回,复说张仪之事。 张仪自离鬼谷归魏,欲求奉事魏惠王,未料魏惠王不理。张仪无奈,乃挈妻子去魏游楚,为楚相国昭阳所纳,使为门客。 昭阳将兵伐魏,获得大胜,夺取襄陵等七城,凯旋而归。楚威王嘉奖其功,并以和氏之璧赐之。昭阳得此至宝,爱如心肝,随身不离。 忽有一日,因与众宾及门客游乐于赤山,饮酒半酣,故取宝椟,亲自启钥,使众宾次第传观,无不极口称赞。当时宴罢,不知和氏璧传递至何人之手,竟然不翼而飞。 昭阳怒发如狂,便教捱查盗璧之人,必欲重惩。盘查已尽,毫无结果。 有门客忌妒张仪之才,于是进言诬陷:张仪赤贫,又平素无行,盗璧者必是此人。 昭阳信之,遂使人执拿张仪,施以笞掠酷刑,要他招承。张仪实不曾盗璧,如何招认?直被笞至数百,遍体俱伤,奄奄一息。昭阳以为张仪已死,遂使人抛尸于其家门首。 张仪之妻见状,仰天号哭,身在异乡,欲要求助,举目无亲。当时忽然大雨倾盆,张仪被冷雨浇醒,与妻相扶入室,卧于榻上。 张妻垂泪道:夫今日受辱,皆由读书游说所致。若在家安居务农,宁有此祸? 张仪张口,问其妻道:你看吾舌尚在乎? 妻失笑道:舌头倒是尚在。 张仪道:只要我三寸舌在,便不愁终困下僚也。 于是将息旬月,伤势痊愈,夫妻二人复还魏国。 便在此时,贾舍至魏,寻到张仪。 闪回结束。贾舍探听到张仪家宅所在,遂来相见。二人叙礼,张仪将贾舍让至厅堂。 贾舍问道:先生与赵相国苏秦,可是同学于鬼谷仙师乎? 张仪:我兄苏秦,已为赵相国耶? 贾舍:若先生果是苏相国师弟,小可愿请同车还赵,以附骥尾。 张仪欣然从之,遂乘贾舍车马至赵,至相府求谒师兄。 苏秦闻说师弟到至,却又故意不见,延挨再三。张仪闷甚,愤怒欲走,却又无路费,因此困顿客店之中。又过数日,苏秦这才传见,盛排威仪,命张仪从耳门入府。 及至张仪进宅,苏秦又故意使其立于庑下相候,自己却若无其事,从容处理政事。直至日头偏西,苏秦才召张仪登堂拜见,自己依然安坐不动。张仪无奈,只得忍气进揖。 苏秦:一别数年,余子别来无恙乎? 张仪:倒也安泰,只是无日不思师兄。 苏秦一笑置之,更不多言,便即下令传餐。张仪欲往上坐,被仆从止住,引至厅外廊下,命与众仆同席。片刻之间,酒馔齐备,苏秦自与门客食肉吃酒,张仪与仆从疏食无肉。 张仪且羞且怒,勉强食毕,见众宾相继下堂,遂登堂入室,上前斥问:苏季子!我念同窗厚谊,远来相投。不用我倒也作罢,何必辱我至此! 苏秦冷冷答道:当初在云梦山上,余子常恃才压我,只道先我际遇,不期穷困如此。兄若能自取富贵,何必来谒?念在同学情分,便助黄金一笏,请自方便。 便命仆人,以金相授。张仪性起,将金掷地,愤愤而出,苏秦亦不挽留。 张仪还至旅店,只见自己铺盖,俱已被移出门外,卷成一团,扔在外堂。张仪将欲进门,店主人却立于庭中,以身拦住:今足下得见相君,必得赠馆授餐,小店不敢复屈尊驾! 张仪摇头叹道:人情冷暖,其薄如纱。可恨,可恨! 正要与那店主分说苦求,忽见贾舍到来,在门首探头探脑。 贾舍见张仪在庭,便即进门,问道:先生见到同门师兄,未知可得苏相国好处? 张仪怒气勃发,恨道:不想世间,竟有此等无情无义之贼! 遂将兄弟相见之事,叙述一遍。贾舍故作惊讶,叹息一番,便将张仪引至偏僻之处。 贾舍:如此说来,倒是小人好心恶报,反而带累了先生。未知先生,将欲何往? 张仪:无处可去,只得暂且还乡。然而盘费全无,如此奈何? 贾舍:小人情愿代先生偿其旅店欠帐,备下车马,送先生回魏便了。” 张仪闻此,眼前一亮,忽一把扯住贾舍,腼脸相求道:未若贤兄助我资斧,使往秦国一游。当今七雄,惟秦可以困赵;我往秦国施以纵横之术,必然得以重用,则非但可报苏秦相辱之仇,亦必报贤兄大恩! 贾舍笑道:先生若往他国,小人不敢奉承。若欲往秦,小人正欲往彼贸易,适得其便。先生不如依旧与小人同载,彼此得伴,岂不美哉? 张仪听罢,便如拨云见日,自是大喜过望。贾舍遂问店主,客人所费几何,先替张仪算还房饭之资。张仪遂请与贾舍拜为兄弟,二人同载,离赵赴秦。 二人既然结为兄弟,便即不分彼此。贾舍于途中复为张仪制办衣装,雇买仆从,不惜财费。及至秦国,复又大出金帛,贿赂秦惠文王左右,为张仪张名延誉。 此时秦惠文王方悔失去苏秦,闻说又一鬼谷门高弟前来,即时召见,拜为客卿。 张仪由此一步登天,高门大院,仆从如云。 贾舍见此,甚替张仪欢喜,盘桓数日,便要辞去。 张仪再拜垂泪:弟困厄至甚,全赖恩兄相助,方得显用秦国,一步登天,脱胎换骨。今方要稍报知遇大德于万一,贤兄因何遽言去耶? 贾舍笑道:小子何人,能知遇相公?知君之才者,实乃苏相国也。 张仪:此言何意? 贾舍哈哈大笑,便将苏秦所定激将之计,从头至尾说之。 张仪愕然良久,不由叹道:吾堕季子术中,兀自不觉,师兄智谋强我远矣。烦公归告我师兄,当其之身,弟绝不敢言伐赵二字! 贾舍称谢,乃驾车返赵,归报苏秦,说张仪已被秦君重用,并且誓不伐赵。 苏秦哈哈大笑,遂入宫还奏赵肃侯道:不需张弓只箭,秦兵已退矣! 赵侯大喜,遂遣苏秦前往说韩,施其合纵之谋。 苏秦乃至韩国,往见韩宣惠公道:韩国地方九百余里,带甲数十万,天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今大王割地事秦,夫韩地有限,而秦欲无穷,再三割之,则韩地尽矣。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举国以媚秦,臣窃羞之。 宣惠公闻言面红过耳,蹴然答道:愿举国以听先生,如赵王之约。 于是亦赠苏秦相国玺印,并赐黄金百镒,命其出使魏国,约盟抗秦。 苏秦奉命,辞韩至魏,游说梁惠王道:魏国地方千里,且为中原霸主,足以抗秦有余。大王听群臣之言,欲割地以臣事秦,是何意耶? 魏惠王:非不愿抗秦,只恨孤掌难鸣,力不能及耳。 苏秦:大王诚能听臣,不如六国合纵,并力制秦。 魏惠王:寡人愚钝,自取败辱,今先生教以长策,敢不从命! 于是亦赠金帛一车,并拜苏秦为国相,请其出使齐国,约为联盟。 苏秦复至齐国,说齐宣王道:臣闻临淄车毂相击,摩肩接踵,富盛莫比。乃西面事秦,宁不耻乎?且齐地去秦数千里,秦兵不能及齐,事其何为? 齐宣王:若依先生之计,若何? 苏秦:臣愿大王从赵王之约,六国和亲,互援御秦。 齐宣王:谨受先生教诲。 亦拜相赠金,请苏秦出使楚国,约以合纵。 苏秦乃驱车西南,说楚威王道:楚地五千余里,天下之强,秦之所患也。纵为六国之长,横则割地事秦,王其择之! 楚威王:先生之言,楚之福也。合纵六国之众以御西秦,惟先生为寡人谋之! 亦拜苏秦为相,赠以千金。 由此苏秦巡行一周,乃拜燕、赵、韩、魏、齐、楚六国相印,并得赏金盈车满箧,名声大震诸侯。于是辞别楚王北行,回报赵肃侯,途中行过洛阳,往拜天子。 河南诸侯闻说六国之相到来,各发使节相送,仪仗旌旄前遮后拥,车骑辎重连接二十里不绝,威仪比于王者。一路官员,望尘下拜。 周显王闻说苏秦将至,预使人扫除道路,设供帐于郊外迎之。 苏秦老母杂于人群之中,扶杖旁观,啧啧惊叹;二弟及妻嫂不敢仰视,皆都俯伏郊迎。苏秦高倨车中,见长嫂跪于当路,遂笑问道:阿嫂向日不为我炊,今何恭敬太过? 长嫂答道:今见季子位高多金,不容不敬! 苏秦叹道: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苏秦今日乃知,富贵之于世人,不可少也! 于是车载亲属,同归故里,起建大宅,聚族而居,并散千金以赡宗党。弟苏代、苏厉羡兄贵盛,亦习纵横之术,游说诸侯。 苏秦在洛阳居住数日,乃往赵国还报,说六国约纵已成。 赵肃侯大悦,遂封苏秦为武安君,另遣使节,约会齐、楚、魏、韩、燕五国之君,俱到洹水会盟。更命苏秦预先前至洹水,筑坛布位,以待诸侯。 不过旬日,盟坛建成。赵肃侯先至,燕文公、韩宣惠公、魏惠王、齐宣王、楚威王陆续俱到。六国诸侯相聚,是为吴、越称霸以来,最为壮盛之举。 苏秦见六国之中,楚、齐、魏俱已称王,赵、燕、韩尚且称侯,叙论爵位不便,遂建议六国一概称王,赵王为约纵之主,楚王等各居客位。 赵、燕、韩三侯闻言,自然大喜,楚、齐、魏三王亦各无辞。 于是六王各登盟坛,照位排立;苏秦历阶而上,主盟六国,刑牲歃血,誓于神明曰: 今山东六国,结为兄弟,务期患难相恤。一国背盟,五国共击! 盟誓已罢,六王分别写下誓书。 赵王言于五王道:苏秦大策,奠安六国,宜封高爵,俾其往来六国,坚此纵约。 五王皆从,遂合封苏秦为纵约长,兼佩六国相印,金牌宝剑,又各赐黄金百镒,良马十乘。合纵盟毕,六王各归本国。 苏秦随同赵肃侯归于邯郸,遥思当年困顿,今日风光,只觉贫富穷通,恍如隔世。 苏秦合纵六国之事,早有细作飞马关中,报至秦国。 秦惠文王闻说大惊,便即召集群臣,对公孙衍道:若非当年相国薄待苏秦,使其负气而走,焉有今日之事?六国合纵为一,寡人非但向东进取无望,且秦国将有累卵之危也! 公孙衍深怀惶惧,只得答道:山东六国首倡纵约者,乃赵肃公也。大王今可兴师伐赵;视其有先救赵者,即移兵伐之。如是,则诸侯必惧,纵约即可散矣。 言犹未了,张仪在座,欲报师兄苏秦之德,以解赵国之危,乃进言道:六国新合,其势未可猝离。秦如伐赵,则韩、楚、魏、齐、燕悉举锐师助战,秦师拒斗不暇,何暇他移? 秦惠王:若依卿计,如其奈何? 张仪:与其以一敌六,不如抚近怀远,使为我盟。魏近燕远,大王不如遣使重赂于魏,而与燕太子结婚,以疑各国。如此,则六国纵约自解矣。 秦惠文王称善,乃归还襄陵七城,先与魏国讲和;更嫁亲女与燕国太子,两家结亲。 虽然如此,苏秦为合纵长十五年间,秦军不敢东向半步。 赵肃侯十五年,在恒山(今山西文水东北)建造陵墓,号为寿陵。帝王之墓称陵,始于此时。闻报寿陵将成,赵王下令,前往大陵游览,于是大聚车徒,便欲离京。 行至城门,众卿列队相送,忽见大夫大戊午走出人群,拦住车马,跪地不起。 赵王:卿此举何意? 大戊午:臣闻天子出师,不误农时,况诸侯乎?今正是春耕繁忙之时,大王若要兴师动众,则误春耕一日,秋季少收百日之粮。庄稼无收,谁奉国君征战? 赵肃侯闻谏,下车谢罪,当即宣布解散六师,不再游览大陵。 镜头转换,按下赵国,复说齐魏。 此时田婴相齐,受封于彭城,后改封薛邑,号为靖郭君。 田婴于是依仗权势,在封国之中营私舞弊,残害百姓,伤害群臣,私家富累万金。国人不堪其酷,于是联合逐之。田婴逃亡于野,饥饿无食。 此时魏国相是为宋人惠施,相魏十三年间,变服折节朝齐,合于齐楚,使魏国摆脱四面受攻地位。庄周与惠施友善,曾到魏都大梁,与其论学。 庄周,宋国蒙(今河南商丘东北)人,生于周烈王七年。七岁时师从裘氏学儒,二十岁娶妻钟离氏,次年长子庄遍出生。二十二岁为免除兵役,任宋国漆园吏。二十七岁前往商丘上交蒙邑漆税,就而结识庖丁,为其宰牛之技折服。三十岁时,次子庄咸出生,次年便辞去漆园吏职务,全力经营荆园。与惠施相交论学,便即始于此时。(本集完) 第七十九集 周失九鼎 战国中期,儒墨学派势衰,道家学派兴起。代表人物,乃是宋国蒙人庄周,称为庄子。 庄子继承老子思想观点,使道家思想真正成为学派,并得流传,自己也成为道家重要代表人物,与老子并称道家之祖。 庄周终生不仕,穷于治学,依老子之言,着书十余万字,名曰《庄子》,多以寓言喻理,辨明老子主张。将“贵生”、“为我”理念引向“达生”、“忘我”,归结为道我合一。 庄子周游列国,以光大道家学派,尝与魏相惠子游于濠梁之上,临渊观鱼。 庄子赞道: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惠子驳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反驳: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惠子: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不知鱼之乐是矣。 庄子: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此谓濠梁之辩,乃是中国哲学史上重要命题,不可以诡辩之术视之。 其后不久,庄子在濮水钓鱼,楚王遣使来访,请其出仕做官。 庄子执竿不顾,对来使说道:我闻楚有神龟,死时三千余岁,王裹以锦缎,置于竹匣,藏于宗庙。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 楚使答道:宁生而曳尾涂中。 庄子遂道: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楚使方知庄子之意,只得告辞,还报楚王。 庄子犹恐楚王再来啰唣,将欲离家远行,再去看望惠施。 有人闻此,便对惠子道:庄子既辞楚王之聘,前来大梁,是将欲取代明公为相也。 惠施大惧,命人在国都搜捕三天三夜,必要驱逐庄子出境,方才安心。 庄子闻此,遂乔妆躲过搜捕,竟至相府求见。惠施闻说庄子登门,不得不见。 庄子登堂,开门见山道:南方有鸟,名叫鹓鶵,子知之乎? 惠施:未知也。其鸟如何? 庄子: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见鹓鶵过之,便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惠施闻此,面红过耳,急离席谢罪,令人摆酒,为庄子洗尘接风。 庄子与惠施出游,行于山中。只闻林中叮叮作响,入而观之,见是匠人正在伐木。 两人甚有兴味,观之半晌。惠施忽见不远处有棵大树,枝叶盛茂,参天直立,而伐木者视若不见,绕行不取,只伐旁侧之树。 于是上前,问其伐木工人:此木高而且直,何不见伐? 伐木工头也不回,顺口答道:无所可用,故而不伐。 惠施听罢,目瞪口呆。 庄子上前,喟然叹道:此以不材,得终其天年矣。 惠施:先生此言何意? 庄子:正因无用,方是有用。此间道理,兄不知耶? 眼见日色近午,二人携仆出山,至于乡邑,来访故人之家。故人喜而相迎,命家人盛具酒肉,并令竖子为客杀雁飨之。 竖子请问家主:家中共有两雁,其一能鸣,一不能鸣,杀哪一个? 主人笑骂道:这还用问?杀其不能鸣者。 时有庄周弟子在傍,闻此一问一答,忽然若有所悟,便问师父庄子:山中之木,以不成材得终天年;主人之雁,以不善鸣而死,先生将何以处? 庄子笑答:我将处于材与不材之间。 惠施问道:我兄此言何谓? 庄子: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道德则不然:无讶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禾为量,而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此神农、黄帝之所法。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成则毁,大则衰,廉则锉,尊则亏,直则骫,合则离,爱则隳,多智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 当日便以雁肉为馔,佐以家酿美酒,宾主尽欢。 庄子微醉,卧于凉棚之下,酣然入睡。直到日薄西山,这才醒来,睁眼看时,惠施正与主人在院中喝茶,相谈甚欢。 惠施听到动静,见庄子醒来,于是笑问:贤兄一睡半日,有何好梦? 庄子:果然有梦,果然有梦! 惠施:未知梦到何人,何景,何情? 庄子:并未梦到他人,亦无他景,只梦到我庄周本人,化为蝴蝶。 惠施:化为蝴蝶,其情状为何? 庄子: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也。 便在庄周做梦化蝶之时,西北风云渐起。 时有西羌义渠,是为诸戎部族中一支,据今陕西省北部、甘肃省北部及宁夏等地。至此逐渐改变游牧方式,择地而居,筑有城邑。 秦惠王三年,义渠部族向秦国进攻,在洛水流域打败秦军。 赵肃侯闻而惊惧,遂大发民工,开始修建固关长城,以备义渠败秦之后,再来侵赵。 画外音:固关长城,位于漳、滏二水之间,地势险要,后与娘子关、旧关共成鼎足之势,为历代军事要塞。明万历十七年再次修复,即现存之河北长城。南段新关经将军塔到白灰村,长十五里;北段固关经岭后底到娘子关嘉峪沟段,长二十六里,是为现存遗址。 镜头快进,风云突变。 楚威王七年,围齐徐州,大败齐将申缚; 韩昭侯薨,子宣惠王立; 燕文公薨,子易王立; 齐国趁燕国之丧出兵,攻取燕国十城。 秦惠文王拜犀首为大良造,张仪为客卿,并依其连横亲秦策略,亲燕盟魏。至此楚齐相伐,齐燕互攻,便使六国合纵抗秦联盟,彻底烟消云散。 赵王召来苏秦,责问道:六国相攻,合纵涣散,秦若伐我,如其奈何? 苏秦谢罪道:臣请为大王出使燕国,且必有以报魏。必破秦国连横,请大王放心。 赵王从之,苏秦于是去赵至燕。 燕易王在位,闻说苏秦到来,大为惊喜,待若上宾,复又拜为相国。然后问道:先君以举国听命先生,终成六国合纵。今先君之骨未寒,而齐兵取我十城,如洹水之誓何? 苏秦答道:臣请为大王使齐,必奉十城还燕。 燕易王信之,便请出使齐国。 苏秦于是南趋临淄,来见齐宣王道:燕王者,大王之同盟,而秦王之爱婿也。大王利其十城,结燕、秦两国之怨,非善计也。大王听臣,不如归燕十城,以结燕、秦之欢。则齐为方伯,复兴桓、威霸业,号召天下不难矣。 齐宣王闻言大悦,乃以所夺十城还燕,并遣使重新修好。 秦惠王闻说苏秦复出,只三言两语,便使齐燕结盟,不由大惧,遂问计张仪。 张仪:其能盟之,我能破之。大王只需结好燕相国子之,与其结为儿女之姻;又使苏秦两位同胞兄弟苏代、苏厉,再与子之结为兄弟,便可重固秦燕之盟也。 秦王大喜,照计而行。由是燕国内部便分两派,燕易王与苏秦一派,持合纵之政;相国子之与苏代、苏厉同党,奉连横之策。 苏秦自齐还燕,载誉而归。易王因见十城失而复得,大喜若狂,连日摆宴以待苏秦,对其奉若神明,侍之如父。易王生母文夫人正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因素慕苏秦才能,遂使左右召入宫内,与其私通。 易王渐渐闻知,但思家丑不可外扬,于是隐忍不言。 苏秦恐怕因此获罪,乃思脱身之计,入说易王道:以燕、齐之势,今虽暂时释怨结盟,终当相并为仇。臣愿为大王江山社稷,行苦肉反间之计。 燕易王:何谓苦肉反间之计,其功如何? 苏秦:臣伪作得罪于燕,出奔齐国,齐王必重用臣。则臣可居中设计,败齐兴燕。 燕易王正欲苏秦离去,以断其与母亲奸情,当即许之,乃借故收回苏秦相印,并欲问罪。苏秦遂奔齐国,齐宣王果然不疑,用为客卿。 苏秦见用于齐,果然想方设法,暗行弱齐兴燕之策。齐宣王好乐,苏秦说以田猎钟鼓;宣王好货,苏秦因使厚其赋敛;宣王好色,苏秦因使妙选宫女。 客卿孟轲当时在齐,看出此中蹊跷,于是屡次上书切谏,说以其中利害,无奈齐宣王正信苏秦,皆不肯听。反而引起王后钟离春警觉,出面问政,苏秦才不敢十分放肆。 楚威王熊商在位十一年去世,子熊槐即位,是为楚怀王。 魏国欲图乘丧攻楚,为免除后顾之忧,先遣使至秦,许诺战胜楚国之后,便将河西上郡献给秦国。张仪闻说师兄苏秦已离燕国,又见魏使来至,认为连横时机已至,遂劝秦王。 张仪:大王可应允来使,并宜助魏攻楚。 秦王:却为何故? 张仪:若魏国取胜,秦国可得上郡;如果不胜,秦国亦可乘机攻取。 秦王喜而从之,遂征调驻皮氏军队万人,战车百辆,助魏攻楚。魏、秦联手,天下无敌,于是大胜楚军,攻取陉山(今河南漯河)。 联军得胜凯旋,秦王因此极重张仪,宠爱有加,专设相国之职,委予张仪,是为秦之首任相国。张仪既任秦相,便对魏国软硬兼施,迫其全部归献上郡十五县,以为贺礼。 至此秦国占有黄河天险,便以所占焦邑、曲沃河东之地还魏,以为投桃报李。 秦国大良造公孙衍素与张仪不和,此番见其拜相,恐为所害,离秦至魏。 魏王素知公孙衍之能,立即用为上将。 公孙衍既拜大将,便与齐将田蚡合谋,将欲出兵伐赵。无奈魏、齐二王尚持苏秦往年合纵之约,均不同意与赵国开仗。 公孙衍见此,遂寄书田蚡:我等只要说服魏、齐二王,先发少量军马,造成伐赵事实;则两兵相交,二王必不会坐视兵败,将发大军助战,以成灭赵大功也。 遣使入齐之后,公孙衍复劝魏王:赵国三面裹魏,榻侧之虎,不可不除。臣与齐将计议,只两国各出兵五万,不出五月,即可攻破赵国。 魏王耳软心活,终于同意。便在此时,田蚡亦以此言劝说齐王,齐王亦从其奏。 于是公孙衍、田蚡各率本国五万兵力,合力伐赵。各军未出国境,魏惠王、齐威王果忧不能一战而胜,又发大军随后。 魏、齐联军分进合击,果然一举打败赵国,俘虏赵将韩举,攻占平邑、新城。 张仪闻此,急劝秦王联合韩、魏,就此趁火打劫,向赵国西部发起进攻。 赵王虽然新败于魏、齐,依旧不服,遂遣赵疵为将,率军与秦军战于河西。结果秦军大胜,杀死赵疵,并乘胜渡河,复又攻占离石、蔺邑。 宋君剔成四十一年,弟公子偃发兵叛乱。剔成战败逃往齐国,公子偃自立为君。 孟子因不得齐宣王重用,于是去齐至宋,相助宋王偃进行改革,在国内推行仁政。 宋君偃出于沽誉钓名,外加大臣戴不胜、薛居州极力撺掇,佯行仁政,并非出于仁爱之心。更因身侧小人横行,宋王凶残暴虐本性逐步暴露。 魏国为抵抗秦人入侵,设置河东郡,管辖山西沁水以西、霍山以南地区。 是年中山郡苦陉县中,有嬴姓廉氏人家,夫人生产一子,名曰廉颇,字洪野。过百天之时,被奶姆抱往街市玩耍,两人忽然同时丢失不见。 正在全家焦急万分,派人四出寻找之时,有邻舍入府,言于廉公:今日巳时,我家小厮往市中购米,见有一头白额猛虎不知从何处而来,忽现市中,哧死你家奶姆,将公子叼走,逃往曲阳黄山之中。公子既入饿虎之口,估计其命难保。 廉公闻此,只得自叹命苦,痛哭一场,命人将奶姆尸首运出城郊埋葬,不再追究。 当此之时,乃是周显王四十三年。忽一日,周王遣使四出,传谕诸侯,说王室九鼎在迁移之时,沉没于彭城泗水之中,遍寻不见,打捞不出。 诸侯闻此,无不大惊。于是便以朝见为名,各遣使往洛阳王城打探,果然只见基座尚存,九鼎皆都不见踪影。九鼎乃为大禹所铸,作为镇国之宝,流传两千余年,就此下落成谜。 画外音:其后直至秦始皇一统天下,在南巡之时,曾派数千人在泗水中打捞九鼎,但也一无所获。到至清代,历史学家王先谦在其《汉书补注·郊祀志》中提出:由于周朝末年王室衰微,诸侯争霸,逐鹿中原,九鼎成为群雄争夺焦点。为息事宁人,周王于是毁鼎铸钱,对外则诡称不知去向,免得各路诸侯举兵相向,兴师问鼎。 事件悬疑:又有一说,秦武王四年,攻占韩国重镇宜阳,直入洛阳,以窥周室。因力举雍字秦鼎,离地半尺,失手砸断胫骨而死。若依此说,则九鼎并未失踪。 周失九鼎之时,滕国太子出使楚国,途经宋国时两次拜见孟子,请教治政之策。 太子后为国君,是为滕文公。因受孟子教诲,在国内推行仁政,实行礼制,兴办学校,改革赋税制度,不久名声大震,称为贤君,远近来附者络绎不绝。 赵肃侯二十四年,赵国联合韩国攻魏,包围襄陵。魏军以一敌二,大败赵、韩联军。 次年,赵肃侯死,在位二十五年。子赵雍即位,是为赵武灵王。 赵武灵王即位,为雪襄陵战败之耻,任用赵豹为相,虚心求教,又置博闻师、左右司过各三人,以便随时请教,纠正自身过失。每遇大事,先请教贵臣肥义,并尊礼寿高老者。 因思常受胡人侵扰,议于群臣道: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奈何? 计议结果,乃决心胡服骑射,以教百姓,强兵卫国。 张仪闻说楚威王已薨,怀王继立,乃遣人致书怀王,迎其妻子,且言昔日盗璧之冤。楚怀王因惧秦国之强,收到来书,急遣使礼送张仪妻子至秦,再三致歉。 发遣使者去后,楚怀立召昭阳至殿,当面责道:张仪贤士,其才天下共知。当初既为子门客,何不进于先君?又诬其为盗,迫其终为秦用,非遗我楚之大患何? 昭阳受责甚愧,并无一语可答,回到家中,便即发病而死。 与此同时,卫平侯姬劲死,子嗣君即位,是为卫襄侯。 时有卫国徒役,逃到魏国,因医好魏惠王之病,便被魏王留做魏国医官。卫襄侯欲以五十金购回,使其继续服役,魏惠王不从。卫襄侯甚是固执,又欲用左氏之地易之。 众臣谏道:以一城易以刑徒,何谓也? 卫襄公道:若听任此徒逃脱,使刑不能施,甚于失一城也。 魏惠王听说,遂令人将此刑徒送回卫国,并未索要左氏之城,以及任何财物。 法律高于一切,卫襄公可谓中国史上首位践行者。 公元前325年,秦惠文王十三年、魏惠王后元十年、韩宣惠王八年。 魏国上将公孙衍重新提出合纵联盟,共同抗御秦国。魏惠王与韩宣惠王先在巫沙(今河南荥阳)相会,又与韩王前往赵国,会见赵武灵王。 次年,魏、韩、赵、燕、中山五国互相改称王号,重新结成合纵抗秦联盟。 楚怀王闻此,复申苏秦合纵之约,将欲结连中原诸侯。 张仪闻而大怒。因思此番合纵,并非出于师兄苏秦之策,乃入见秦王:臣请辞相印,前往魏国,请大王恩准。 秦惠文王惊问:孤有何得罪之处,君欲舍秦,往投魏国? 张仪:臣此番东去,非是叛秦投魏。山东六国溺于苏秦之说,未能即解;今又听秦国叛臣公孙衍蛊惑,联盟抗秦。臣此去必令魏国事秦,以为诸侯之倡。 秦惠文王闻言大喜,这才明白张仪意图,由是欣然许之。 张仪乃辞相印,去秦投魏,来至大梁。魏王得之大喜,用为客卿。 张仪因说魏王:大梁南邻楚,北邻赵,东邻齐,西邻韩,而无山川之险可恃,此四分五裂之道也。故非事秦,国不得安。 魏王因受苏秦合纵思路影响,未听张仪连横之议。 张仪知道不能仅以言辞打动魏王,遂还至己府,暗派心腹家人急还秦都咸阳,往招秦师伐魏。秦惠王立即配合,发兵攻取曲沃。 未料此举适得其反,魏王大怒,愈加不肯事秦,并与齐王会于东阿,再次谋为合纵,并推楚怀王为纵约长。齐宣王从之,于是各发使节,前往楚国郢都,请结楚盟。 楚怀王见说魏、齐皆肯奉己为纵长,不由激发雄心,慨然答应结盟合纵。因欲改革朝政,振兴楚国,便擢用大夫屈原为左徒,命其主持制定新法。 屈原名平,出身王族远支。博闻强识,通晓国家盛衰兴亡之道,擅长外交辞令。 既受命为左徒,于是制定新法,改革楚国政治,提拔贤能官吏,采取联齐抗秦之策。 改革新政,自然难免触犯旧贵族利益,于是群起抵制,不肯配合。楚怀王幼子熊兰、宠姬郑袖,联合上官大夫,对屈原交相进谄。楚怀王初时不信,渐被迷惑。 屈原迭遭迫害,终被免官,流放汩罗。 便在魏惠王谋划联合山东各国,共同抗秦之时,张仪却也趁机私离大梁,与齐、楚两国大臣在啮桑(今江苏沛县)相会,商议破坏合纵之策。 次年,张仪向魏惠王进言,并献联合秦、韩,以伐齐、楚之策。魏惠王经不住张仪舌灿莲花,最终采纳其议,并用张仪为相,以代惠施。 公孙衍闻而大怒,急派人至韩,将张仪联合秦魏攻韩计划告之。 韩惠王如梦方醒,急派人向魏惠王表示归顺,并声言韩魏复合,完全归功于公孙衍。 魏惠王果然因此信任公孙衍,就而疏远张仪。 韩惠王由此说服齐、楚、燕、赵四国,皆都支持公孙衍合纵策略。在五国支持之下,魏惠王复又改任公孙衍为相,并将张仪逐回秦国。 周显王四十八年,显王姬遍垂暮,因念旧情,遂带亲随出京,到过去埋名避难之地巡游。因天气炎热、舟车劳顿,至宝堌堆一病不起,遂病死于吴家阜(今河南鹿邑)。 因遗体难以送回都城,就地发丧埋葬,称为显王墓。 镜头闪回。姬扁被立为储君之时,遭到王室诸子忌恨,派人暗杀。 大将吴震保护太子冲出都城,一路向东,见前方大河挡路,遂背起姬扁,跃上小船,奋力划渡。追兵万箭齐发,吴震脱其盔甲遮在姬扁身上,摇撸划船,终于脱离险境。 吴震身中数箭,血流如注,行至宝堌堆西北浅滩,伤重而死。 姬扁其后返国,为王四十八载,老来思及往事,重游宝堌堆,未料死葬于此。 闪回结束。周显王既崩,子姬定即位,是为周慎靓王。 与此同年,燕易王薨逝,子燕王姬哙即位。 齐靖郭君田婴有四十个儿子,田文乃贱妾所生,但倜傥智略,劝说父亲散财养士。 靖郭君从之,便使田文主家,接待宾客。 宾客争誉田文之美,皆请靖郭君册立此子为嗣,靖郭君从之。 田婴病卒,田文继嗣为薛公,号曰孟尝君。因遍招诸侯游士及有罪亡人,皆为之筑舍立业,给予厚遇,并存救其亲戚。坐间食客常有数千人众,各以为孟尝君亲己。 孟尝君奉齐王之命使楚,楚王厚礼以待,并赠以自己所卧象牙之榻。孟尝君爱如珍宝,遂令家臣登徒直率领家甲亲兵,护送象牙床回国。 登徒直奉命,甚觉为难,便向门客公孙戌问策:此象牙床价值千金,若有丝毫损伤,既卖妻子儿女,亦不能偿也!公若使我躲过此差,我有祖传宝剑赠公。 公孙戌应之,乃入见孟尝君道:各小国之所以争请公子担任国相,是因公子扶助弱贫,存国延嗣,钦佩公子仁义廉洁。今公子方才至楚,就受楚王象牙床厚赐;则尚未到至诸国,将以何物以献公子哉! 孟尝君信以为然,于是谢绝楚王象牙床之赐。 公孙戌见目的达到,喜而告辞,快步离厅下堂。孟尝君深感奇怪,急命人将其召回。 孟尝君:卿何来时心事满腹,去时趾高气昂、神采飞扬哉? 公孙戌见被识破心事,不敢隐瞒,只得将登徒直贿以宝剑之事说之。 孟尝君于是令人悬榜于门:能宏扬田文名声,止我过失者,即使私受馈赠无妨。 出使诸国归齐之后,孟尝君名声大噪,更大筑馆舍,以招天下之士。 凡士来投,不问贤愚,无不收留,天下亡人及有罪者并皆归之。 孟尝君虽贵,饮食与诸客相同,并无二致。一日待客夜食,因有仆人立于案前侍候,无意间蔽其火光,遮住孟尝君面前饭食。 时有侠客初次来投,正在座中。见仆人遮遮掩掩情状,便怀疑自己案上饭菜,必与主人饭食不同,定有优劣之分。于是心中不快,便即投箸不食,起身请辞。 孟尝君不明所以,起初一愣。见客人目视自己桌案,便明其意,于是不动声色,起身挥令侍仆走开,笑道:客人若去,田文不敢强留。便请至前,以礼话别再走,未知可否? 侠客见主人有礼有节,遂怀忿上前,便要说话。此时灯光映照,案上饭菜一览无余,却与自己案上饭食一般无二,样样相同。 其客叹道:孟尝君待士如此,而吾过疑,真小人矣,尚有何面目,立其门下! 叹说已罢,乃引刀自刭而死。在座诸宾,无不动容,齐声惊叹。 孟尝君见状落泪,叹道:一念之误,人且不知,痴子何必如此! 于是下令厚殓,亲临其丧,哭祭甚哀。由是天下来归者益众,食客尝满数千人。诸侯皆闻孟尝君之贤,且多宾客,都是身怀异能者;由是又皆尊重齐王,相戒不敢犯境。 齐宣王因田婴之死,乃用储子为相。 魏惠王在位五十年而卒,寿止八十一岁,子魏嗣继之,是为魏襄王。 孟轲前来拜见魏襄王,相谈之下,甚不融洽。 魏襄王忽问:天下以何能安? 孟子答道:天下统一而安。 襄王又问:统一天下者谁? 孟子答道:不滥杀者。 襄王又问:谁愿使其统一? 孟子回答:天下百姓皆愿。 襄王又问:以何知之? 孟子回答:王知禾苗乎?炎夏遇旱,禾苗皆都枯萎。然逢乌云密布,大雨滂沱,则生机勃勃,一片葱郁。如此势头,谁能阻挡! 魏襄王闻此,默然不语。孟子眼见话不投机,便即告辞,离开王宫,来见惠施。 惠施:子与魏王论政,尚得意否? 孟子:魏王态度,不似一国君主。与其接触言谈,不能产生敬畏之感也。 周慎靓王三年,公孙衍发动魏、赵、韩、燕、楚五国攻秦,推举楚怀王为纵长。 楚怀王在位十一年,既为五国纵长,便道:齐乃东方大国,岂可不与我盟? 遂遣使至齐,劝齐王共同发兵攻秦。齐宣王不能决断,问于群臣。 左右皆道:秦国与齐乃甥舅之亲,未有仇隙,不可伐也。 苏秦此时在齐为客卿,力主当年合纵之约,坚执以为秦国可伐,双方争执不下。 孟尝君独持异议:言可伐与不可伐者,皆非也。 齐宣王:卿何出此言? 孟尝君:伐则结秦之仇,不伐则触楚国之怒,对齐国皆大不利。以臣愚计,莫如发兵从伐,而缓其行速,不与五国为异同,以观望进退。 宣王深以为然,即使孟尝君为帅,引兵二万前往。孟尝君方出齐郊,遽称病延医疗治,一路耽搁不行。 韩、赵、魏、燕、楚五王会于函谷关外,刻期进攻;秦守将樗里疾于关外陈兵索战,五国互相推诿,莫敢先发。 樗里疾遂突出奇兵,先绝楚国饷道。楚兵败走,韩赵魏燕四国皆还。 五国合纵伐秦之事,由是虎头蛇尾,终未成功。自此之后,山东各国反又畏秦如虎。 孟尝君未至秦境,闻说五国之师已撤,便即率军归齐。齐宣王见不费一兵一卒,乃赐赠孟尝君黄金百斤,为食客之费,自此益爱重之。 六国合纵失败,苏秦由此含愧,自以为智谋不及孟尝君。楚怀王亦恐齐、秦就此交合,乃遣使厚结于孟尝君,与齐国再次申盟结好,两国聘使往来不绝。 函谷关一战,五国联军惨败;因为魏国近于秦境,损失最为惨重。魏襄王欲与秦国媾和,又恐得罪合纵之长,遂派惠施前往楚国,说明此意。 楚怀王只得顺随魏国之意,亦向秦国求和。 秦国本欲不从,奈何义渠君乘机起兵来袭,大败秦军于李伯(今甘肃天水东)。秦国受到义渠牵制,不便再与五国联军交战,最终同意媾和。 宋康公偃闻说五国联军大败,不由大喜,于是自立为王,史称宋康王。 是年鬼谷门兵家弟子乐池奉命下山,返回祖父乐羊封邑中山,就任中山国相。 乐池使人持鬼谷令至秦,示以秦惠文王,请复用师兄张仪为相,以破公孙衍合纵之谋。秦王见而大喜,且不敢不从,遂复拜张仪为秦相,统揽军政大权。 张仪对鬼谷令使整衣四拜:庞涓师兄不知此令,因有马陵之败,以至亡身;孙膑师兄因持此令,虽受膑刑而终至获胜,乃为万世兵家师表。鬼谷令之重,其非重于泰山乎? 令使笑道:师兄即知此令之重,便请以鬼谷门弟子身份自重可也。 因持令牌而归,还报令主乐池。 乐池既为中山国相,便选兵车百乘,派弟子出使赵国,并选门客中有智能者为将,统领兵车而行。及至中道,队伍杂乱,不成章法。到赵都邯郸之后,便为赵人所笑。 门客带队还归中山,乐池早闻弟子说其乱伍之事,因而责问:吾以公为智谋之士,故使为将,出使赵国。今中道而乱,遗笑于赵人,是何故也? 门客拜揖称罪,告辞而去,告于其他门客:乐公虽是鬼谷兵门高弟,却甚不知治兵之道。我闻用人之法,威足以服人,而利足以劝之,故能治之。我仅是乐公门客而已,又无官职。则使某从少正长,从贱治贵,而不得操其利害之柄以制之,此所以乱,岂能怪我耶! 听者便问:既如此,公如何方能使军伍不乱? 其客答道:授某以升杀大权则可。彼军中之善者,我能以为卿相,不善者,我得以斩其首,何故不治! 摇头晃脑言罢,扬长而去。 乐池闻此,笑不可抑:此愚夫之论也。将在外,可得专权,升杀是也,其谁禁之? 众客闻此,恍然大悟。便有人问道:向闻鬼谷门下弟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则明公诸位师兄之中,庞涓与苏秦孰胜? 乐池答道:必是苏秦。庞涓为人气量太过狭小,我孙宾师兄诚心往投,此为绝大臂助,其尚欲损之;苏秦却以智激之法,将张仪师兄送往敌国,此所谓养敌自重,更能在魏国以固自身之安。诸公试思,张仪若死,魏王不依苏秦,则谁能制之? 众客听罢,愈加恍然大悟,由是对鬼谷门智谋,艳羡不已。 周慎靓王四年,鲁景公薨逝,子姬叔即位,是为鲁平公。 秦国为报五国联军来伐之仇,展开反攻,先伐韩国,夺取鄢陵。复战于鱼邑,再次大败韩军,斩杀八万余人,韩国大将和申差被俘,诸侯震惊。 楚大夫陈轸闻此,入宫来见怀王,说以利害,建议发兵救韩。楚兵乃出,战车塞满道路。 秦师闻而惊惧,还师河西。 镜头闪回,叙说陈轸其人。 陈轸乃是田氏始祖陈完后裔,生于齐国,就学于云梦山王禅老祖,乃是苏秦、张仪同门师弟,纵横一派。下山之后,先仕齐,再仕秦,最后仕楚。(本集完) 第八十集 讨逆复燕 陈轸下山,初仕齐国。 楚国令尹昭阳率军伐魏,连破八城,进而攻打齐国。兵锋所向,魏、齐皆都不敌,两国君臣皆惊。便在此时,陈轸自请为使,往说昭阳退军。 齐宣王半信半疑,姑使其前往一试。 陈轸遂至楚营,来见令尹昭阳,贺其战胜魏军。 昭阳:齐与魏结盟,我今胜魏,卿有何可贺? 陈轸:譬如旧君驾崩,新君即位,先贺后吊,礼之常也。 昭阳:我既获胜,又有何可吊? 陈轸:依楚国之法,覆军杀将之功,官爵何也? 昭阳:官为上柱国,爵为上执珪。 陈轸:贵于此者何也? 昭阳:唯令尹耳。 陈轸:令尹贵矣!则若遇征伐,楚王非置两令尹不可也。 昭阳:卿此言何意? 陈轸:公不闻乎?楚有祠者,赐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谓:“数人饮之不足,一人饮之有余。请画地为蛇,先成者饮酒。”一人蛇先成,乃左手持卮,右手画曰:“吾能为之足。”人之蛇成,夺其卮曰:“蛇固无足,子安能为之!”遂饮其酒。为蛇足者,终亡其酒。 昭阳:此言又是何意? 陈轸:今明公相楚攻魏,破军杀将,并得八城,又移兵攻齐。是为名居足矣,官爵之上非可重也。战无不胜而不知止者,身且死,爵且后归,犹为蛇足也。 昭阳听闻陈轸“画蛇添足”高论,沉思片刻,深以为然,解军而去,齐国由此得安。 此事之后未久,陈轸见在齐国不得重用,遂去齐至秦,西投秦惠文王,得与师兄张仪同事。未料张仪深忌陈轸之才,便向秦王献谄,奏说陈轸欲背秦投楚。 秦惠文王信之,立刻找来陈轸,问其可有此事。 陈轸一口承认:臣欲弃秦投楚,其实不仅张仪知道,并秦国路人皆知也。 秦王由怒而奇:此为何故? 陈轸答道:容臣说之,大王便明其中缘故。昔伍子胥忠于吴,天下皆知,诸侯皆望得此忠臣;曾参奉母至孝,天下皆知,人之父母皆望得此孝子。倘陈轸不忠于秦,楚王岂欲得我为臣?故卖仆妾不出闾巷而售者,良仆妾也;出妇嫁于乡曲者,良妇也。今陈轸不忠其君,楚亦何以轸为忠乎?忠且见弃,轸不之楚何归乎?故此臣欲投楚,非但我师兄张仪知之,并秦国路人皆知也。 秦王闻而释然,笑道:是我听信谄言,错怪贤卿。 于是便欲重用陈轸,而不责备张仪,且拜其为相。 陈轸见此,惟恐造成同门相残,于是终于奔楚。 楚王见陈轸自秦国来投,以为间谍,故不予以重用,反命其出使秦国,以观其行。 陈轸回至秦国,秦王便问:卿离我而去,可曾思念寡人相待之恩? 陈轸答道:大王曾闻越人庄舄乎?因在楚国为官,楚王不知其是否思念越国,问于众官。便有人进言道:“此事易为判断也。庄舄此时正在患疾,王可使人前往探视。病人最易泄露思念之情,只闻其所云,是楚言或是越语,便可知其心念何国也。”楚王称善,遂遣使往探,庄舄所言果是越语。臣虽被师兄赶到楚国,可依然口操秦语;则思君之情,尚何疑哉! 秦王闻而大喜,遂不计陈轸背秦投楚之过,并向其问计:今韩、魏两国交攻,将近一年。寡人欲出兵以劝,奈文武意见不一。若依卿计,则当如何? 陈轸答道:大王未闻卞庄子刺虎之事乎?卞庄欲杀二虎,馆竖子劝曰:“今二虎争食一牛,必一死一伤。彼时只杀伤虎,则得杀二虎之名,岂不妙哉?”卞庄子依其计行之,人果云其一人能杀二虎。今韩魏相争,不亦似此二虎乎? 秦王称善,待韩魏两败俱伤然后出兵,果然大获全胜。 陈轸出使秦国,事毕归楚,因无害于楚,便得楚王重用。 秦国因出兵攻韩,大败韩军于浊泽,俘其二将。韩大夫公仲遂向韩王献计:大王可一面遣使向楚国求救,一面以五城为饵,使秦国南伐楚国,此谓移祸江南之计也。 韩王从之,于是分遣使节,说于楚、秦二王。楚王见韩国求救,议于众臣。 陈轸进言:此移祸江南之计也。我可将计就计,当即告示全国,调兵遣将,扬言救韩;并遣使者赍礼前往韩国慰抚,以阻止秦、韩合兵攻我,此缓兵之计也。 楚王喜而从之。韩王果然中计,听信楚国将要发兵救援韩国,便派人与秦国断交宣战。于是秦、韩复又大战,韩国再败。楚国坐山观虎斗,陈轸计策运用成功。 周慎靓王五年,巴、蜀二国相攻,都向秦国告急求救。 秦王欲助巴伐蜀,但顾虑道路险远,又恐韩国蹑足己后,故而犹豫不决。时有大将司马错,少梁人氏,亦是鬼谷门纵横派门徒。于是向秦王进言,自请为将,出兵伐蜀。 师兄张仪不从,说道:何必舍近以求远?不如征讨韩国。 秦惠王道:请道其详。 张仪:若依臣之见,秦国当亲魏善楚,去除两面后顾之忧,然后下兵三川,攻取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则据其九鼎,索按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乃王霸之业。且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与周室者,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翟,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师兄之言不然。臣闻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我秦国地小民贫,故臣愿先从事于易。蜀乃西僻之国,而居戎翟之长,今有桀纣之乱,我趁机攻之,如使豺狼以逐群羊也。 张仪:若使不胜,一旦倾军丧师,则其奈何? 司马错:我若得蜀,足以广国;取其财资,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焉。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而天下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若攻韩,劫持天子,先得恶名,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 秦惠王:何谓乎其危? 司马错:臣请论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谓其危,故不如伐蜀也。 秦王赞道:卿言甚言。 乃从司马错之计,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贬迁蜀王,降其封号为侯;以蜀地为秦郡县,并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秦国更加富庶强盛,由此威压诸侯。 公元前315年,周慎靓王在位六年驾崩,其子姬延即位,是为周赧王。 是年秦国攻夺韩国石章,韩国向秦国求和请成,并遣太子韩苍到秦国为质子。 秦国复向西北,夺取义渠二十五城,使后方阵营大为稳定。 秦惠王:善之善哉,司马错之计也。我今欲东征韩国,未知可否? 司马错:今巴蜀已均为秦国所有,更下义渠二十五城,再无后顾之忧。则或顺江而下,直袭荆楚;又或东出,以征五国。秦统六合,有何不可? 张仪闻此,面现惭愧之色。 镜头转换,按下秦国,复说燕齐。 燕国易王哙在位,崇信儒家禅让学说。苏秦之弟苏代时留燕国,与国相子之结为儿女姻亲;客卿鹿毛寿亦附子之门下,便即一齐鼓动易王,使罢废太子姬平,禅位于国相子之。 燕王哙乐而从之,便即禅位国相,自己北面称臣,出居别宫。复将国内俸三百石以上官印收回,以便使子之重新任命各级官员,从而行使国王权力。 将军市被不服,率本部军马攻打子之,激战十余日,死伤数万之众;胜负未分,又转攻太子姬平。 子之由此抓住把柄,便以平叛为由,聚集举国兵力,一战击溃叛军,擒杀市被。然后下令通缉叛党,捉拿太子。姬平微服逃往无终山,庶弟公子姬职流亡韩国。 燕国内乱长达数月之久,死者数万,由此众人恫恐,百姓离志。 齐宣王闻说燕国大乱,便欲趁火打劫,因而问计于群臣。 客卿孟轲进言:今讨燕国,是武王伐纣之机,不可失也。 众将欲借此机建功,皆都附和孟子。 齐王听从众议,遂派人前往无终山,寻到燕太子姬平,接来齐都临淄,对其说道:我闻太子正义,齐国虽小,不足以为辅翼,亦愿听从太子差遣,讨逆复燕。 太子姬平闻此大喜,当即应允。齐宣王遂命匡章为将,率领五都之军,连同边境士卒,共起兵十万,由渤海进兵,北伐燕国。 匡章出兵,凡五十日,兵不留行,长驱而入,直达燕都。 燕人因恨子之入骨,士兵不战而降,百姓箪食壶浆,城门大开,以迎齐师。燕军见齐兵众盛,皆耸惧奔窜;惟子之自恃其勇,与鹿毛寿率兵拒战于大衢。 战未数合,燕军兵士渐散,鹿毛寿战死,子之身负重伤,力竭被擒。燕易王哙闻而哀叹,自缢于别宫。苏代煞是机灵,单车奔周,逃回故乡。 匡章既占燕都,捣毁燕王宗庙,掠夺燕国重器,尽收燕府财宝,将子之押赴临淄。燕地由此大半属齐,匡章留屯燕都。 中山君见猎心喜,乘机发兵,攻占燕国城池数十座。 燕相子之被押至临淄,听候齐王发落。齐宣王便当众臣及诸侯来使之面,亲自历数子之诸项罪状,下令凌迟处死,以其肉为醢,遍赐群臣食之。 齐宣王既杀子之,便问孟子:伐燕之时,众卿或谓寡人勿取,或谓寡人取之。然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 孟子回答: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 宣王又问:若取燕国,则诸侯必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 孟子答道: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燕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故此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 宣王又问:如之奈何? 孟子答: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 齐宣王闻而不悦,因此不听。未料便因齐王迟疑,赵国却已出手动作,轻取胜利果实。 赵国早欲吞并中山,袪除此一心腹大患,故而不愿燕国破灭,使中山就此坐大。遂将公子职请到赵国,立为燕王,并派上将乐池率军送归。 燕太子姬平自然不从,即对姬职发起进攻,不许其入境。易王哙夫人欲使亲生之子姬职为王,便亲自修书遣使,向父亲秦惠文王赢驷求援,请求发兵,以击姬平。 秦惠文王既得女儿亲笔书信,更欲趁此控制燕国,于是联合魏国,齐向燕国进攻。经过激战,燕太子姬平兵败被杀,齐军亦被秦魏联军驱出燕境。 姬职遂在秦军护送下至国,在有易城就任王位,是为燕昭王,亦称燕昭襄王。由是燕国复国,秦、燕结为联盟。自此以后,有易城便被称为燕下都。 昭王姬职继位,传檄燕都,告以恢复之义。各邑已降齐者,见到燕王檄文,皆又叛齐,复为燕守。匡章不能禁止,恐被秦、燕联军围剿,只得班师回齐。 燕昭王还于旧都,前以郭槐为相,修理宗庙,志复齐仇,卑身厚币,以招来贤士。 招贤榜文贴出多日,无人前来应聘。燕昭王大慌,遂召国相郭槐商议。 燕昭王:先王之耻,孤早夜在心。若得贤士可与共图齐国者,孤愿以身事之,绝无虚言。然悬榜多日,无人应征,奈何?惟先生为孤择其能人。 郭隗:臣闻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之马者。途遇死马,旁人环而叹息曰:“此马生时日行千里,今死可惜。”涓人乃以五百金买其马骨,囊负而归。不期年,得千里之马来投者三匹。今王欲致天下贤士,便请以隗为马骨;则贤于隗者,谁不求价而至哉? 燕昭王信以为然,特为郭隗修筑宫室,亲执弟子之礼,北面听教。复于易水之旁筑起高台,积金于上,以奉四方贤士,名曰招贤台,亦叫黄金台。于是燕王好士之名,传布远近。 期年之内,四方贤士云集,接踵而至。剧辛自赵,苏代自周,邹衍自齐,屈景自卫,皆至燕都。燕昭王大喜,皆都拜为客卿,与谋国事。由是出兵,大破东胡,迁都蓟城。 周赧王二年,戊申,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楚怀王十六年。 秦将右更疾率军讨伐赵国,攻占蔺地,俘虏赵将庄豹。秦惠文王异母弟樗里子足智多谋,人称智囊,不断统兵作战,拔城虏将,屡建战功,由此被封为严君。 屈原因变法触及贵族利益,被上官大夫诬陷,先被罢黜左徒官职,迁为三闾大夫,此年被流放汉北地区。在流放期间,撰写《抽思》歌剧,以期能借此感化怀王。 秦惠文王欲攻打齐国,但虑齐、楚两国结盟,便派张仪为使,前往楚国游说楚怀王,以破其合纵联盟。楚怀王深知张仪之能,待以上宾之礼,升殿召见,虚心求教。 怀王:先生至于僻邑,必有指教? 张仪:大王若能听臣,就请绝交齐国。秦王愿献商於六百里以为王寿,并使秦女为王侍妾,秦、楚之间娶妇嫁女,永为兄弟之国。则北可弱齐,秦国亦得其利,此为上策。 楚怀王闻言,喜而允之。 诸臣闻讯来贺,唯独陈轸不喜,力谏休要轻信张仪。 怀王:楚国不费一兵一卒,即得秦国六百里,满朝皆贺,唯独卿阻,何也? 陈轸:以臣看来,商於之地非但不能得,反使秦、齐联合,共伐楚国。秦国之对楚如此恭敬,只因齐楚联盟故耳。今大王若因商於六百里而绝齐,则必陷于孤立无援之局。秦国又何爱孤立无援之楚,而割商於之地哉?张仪回秦,定弃此诺。若向北绝齐,以招来西边秦患,韩魏之军又定会趁火打劫,共伐楚国。 怀王:若依卿计,当如之何? 陈轸:依臣之计,不如与齐国表面断交,暗中合作;并派人跟随张仪至秦,以讨商於。秦国割地之后,再与齐国断交不迟。若秦背约,则对楚国亦无伤害。 怀王:先生如此多疑,何能成就大事?且请休矣,但等我得其商於可也。 陈轸见怀王不听良言,只得叹息而出。 于是楚国遣使绝齐,废除盟约。怀王并将楚国相印授给张仪,馈赠大量财物,使人随同张仪至秦,接收商於之地。 张仪回到秦国,临入都门时假作失足,跌下车来受伤,一连三月不朝。楚使由此不得面见秦王,只能在馆驿呆等,并遣从人还报国君。 楚怀王闻此,反自作聪明道:此必是张仪怪我,绝齐不深也。 遂遣使去往宋国,借宋国符节至齐,当面辱骂齐王不休。齐宣王大怒,抽剑斩断符节,断楚之盟,转与秦国结交。 秦、齐结盟建交之日,张仪足疾便愈,便在相府中召见楚使,言道:我今话符前盟,将秦王所赐封邑六里以献楚王,与其为寿。 楚使惊道:我奉楚王命令,来接收商於之地六百里,从未闻六里之地也。 张仪怒道:岂有此理,好大口气!世间岂有以六百里沃土,献予他人为寿者? 楚使还要争辩,张仪不答,令人驱出。至此万般无奈,明知上当受骗,只得返回楚国,以张仪之语转告国君。楚怀王大怒,遂命立即兴兵,攻打秦国。 秦、齐两国联手抗楚,一战而胜。秦军夺取丹阳、汉中之地,并置汉中为郡。楚国再战再败,八万甲士被杀,列侯、执圭等七十余名官员被俘。 楚王又征发国内全部兵力,再次袭击秦国,在蓝田决战,楚军再次大败。 韩、魏等见楚国危困,趁机袭击楚国,直达邓城。楚军回救,并割让两座城池,以向秦国求和。韩、魏见楚师回援,于是撤军。 楚怀王痛定思痛,甚觉无颜面对陈轸,只得重新启用屈原,出使齐国,再缔联盟。 秦惠文王更元十四年,秦国欲得黔中,遣使要挟楚国,说以武关以外土地交换。 楚怀王对秦使说道:不需交换土地,只求得到张仪,情愿献出黔中! 秦使还报,惠文王自然当作气话,沉吟不语。张仪闻此,主动请求前往楚国。 秦惠王:楚王恼恨先生背弃商於之诺,存心报复,先生何自寻死地耶? 张仪:秦强楚弱,楚王岂敢斩杀秦国之相?且臣与其大夫靳尚交厚,靳尚又得楚国夫人郑袖之宠,而楚王又全听郑袖,此行必无虞也。如杀我而得黔中,亦臣之愿。 秦王闻此,遂许张仪出使楚国。 楚怀王一见张仪,即命拿下,先行监禁,必要杀以泄愤。 楚大夫靳尚已得张仪重贿,遂入宫来见郑袖:夫人可知,将被大王鄙弃乎? 郑袖惊问:却是为何? 靳尚:秦王钟爱张仪,欲释其囚,将用上庸六县赂楚,并献美女以嫁楚王,舞伎以作陪嫁。秦国美女入楚,必受宠爱,夫人不被鄙弃而何? 郑袖:如此怎好? 靳尚:若使大王释放张仪,则秦女不必入楚矣。 郑袖深以为然。当夜楚怀王还于内宫,郑袖置酒相待,殷勤侍候。 怀王:爱妃今日举动,异于往日,却是为何? 郑袖:妾闻臣为其主,各自效力,则张仪何罪,被大王怒而囚之? 怀王:其先以诡计,绝我与齐国之盟;今又欲诈取我黔中,故必杀之。卿其休问。 郑袖:今黔中之地未交,秦王即派张仪来至,是尊重大王至极也。大王不回秦国之礼,却杀其使,秦王必怒而出兵攻楚,诸侯亦不以楚为然。大王必杀张仪,妾请许我母子移居江南,免被秦国欺凌屠戮! 楚怀王前思后想,信以为然,于是立命赦免张仪,厚待如昔。 张仪趁机劝道:若大王自今而后断其合纵,臣可立誓为证,奏请秦王不要大王黔中之地,更请秦、楚两国各派太子交质;并将秦国贵女入侍大王,永结兄弟邻邦。 楚怀王闻说可以不割黔中,便欲答应。 左徒屈原出班谏道:前次大王被张仪欺骗,今又弄舌搬口,是欺我楚国无人耶!请大王以鼎镬煮之,绝此纵横之士! 张仪听罢,冷笑不语。 楚怀王犹豫半晌,终究被眼前小利所趋,便道:若释张仪,可保黔中,此诚美事。孤已许秦王,今又背盟,是为不祥。 于是叱退屈原,最终答应张仪建议,背离当初合纵之约,转与秦国结盟。楚国身为纵长,竟带头盟秦,苏秦及公孙衍合纵之谋,至此便告瓦解。 张仪得意非凡,就此告别楚王,转赴韩国,游说韩宣惠王。其说辞略云: 韩国地势险恶,大王不附秦国,秦则占据宜阳,截断上党,再东取成皋、荥阳。如此鸿台之宫、桑林之苑,不属大王所有矣。植祸以求福报,计虑粗浅,与秦结怨,欲求国家不亡,未之闻也。为大王计,不如结秦。秦欲削楚,而韩为楚邻,削之易也。大王事秦攻楚,秦王必喜。攻楚以增韩土,又转移祸患,更取悦秦国。尚有何策,善于此者? 韩宣惠王甚以为然,听从其议,亦与秦国结盟。 张仪一举联楚盟韩,凯旋回秦,还奏秦王。 秦王大喜若狂,当众卿之面激赞道:鬼谷门下,果有移山倒海之能,身怀鬼神莫测之机。张相只需三寸不烂之舌,可胜十万之兵,能不信乎? 于是当场赐以五座城邑,并封张仪为武信君,使其东游,再去游说齐国。 此时齐宣王已薨,齐湣王在位。张仪奉命,遂单车往赴临淄,来说湣王。其辞曰: 天下至强,不过齐国。兴旺发达、富足安乐。然替大王谋划合纵者,都为目前之欢,不顾国之远利。今秦、楚两国为盟,韩献宜阳,魏献河外,赵拜秦王于渑池,割让河间。若大王不事秦国,则秦王必驱韩、魏攻齐之南;赵渡清河,直指博关、临菑,旵即墨不复为大王所有矣。战事起时,王即使欲事秦国,亦不可能。望大王仔细考虑,谨慎应之。 齐湣王道:齐国僻处东海,不曾闻远利之道。先生金玉良言,寡人焉敢不听! 便与秦国订立盟约。张仪离齐至赵,又说赵武灵王: 秦约齐、韩、魏军,将攻赵国。臣不敢隐瞒实情,且私为大王善计,莫如与秦王会于渑池,当面为约。臣则奏请我王,求其按兵不动,暂缓进兵。 赵武灵王允诺,张仪告辞而去,又至燕国,游说燕昭王道:大王最亲之国,莫过于赵。赵襄子凶暴乖张,六亲不认,以大王聪智,尚谓赵国可亲乎?赵国两次围困燕都劫持大王,王割十城伏罪认错,此莫大耻辱也。今赵国已献河间事秦,大王若不事秦国,则秦国将发兵直下云中、九原,更驱赵国攻燕,则易水、长城,不再为大王所有矣。王其慎思! 燕昭王答道:寡人蛮夷之徒,身处荒远;敝国卿士虽皆大汉,亦如婴儿,言不足听。承蒙贵客教诲,我愿西面事秦,并献恒山五城。 张仪以其舌战之功,大获全胜,由是返秦。还未走到咸阳,便闻秦惠文王去世消息。 周赧王四年,秦惠文王薨逝,葬于咸阳北原,终年四十六岁,在位二十八年。 惠文王既薨,武王即位。张仪返秦,乃说秦武王道:臣为王计,一旦东方有变,我可多得诸侯割地。齐王因甚恶臣,臣愿乞此身以之大梁,则齐必伐梁。齐、梁交兵而不能骤解,大王便可趁间伐韩,就而东入三川,挟周天子,案其图籍,此王霸之业也。 秦武王许之,于是张仪解除秦国相职,前往大梁。魏王喜其来投,任为国相。 齐王果伐大梁,魏王大恐。张仪奏道:大王勿以为患,臣请令齐罢兵。 乃使舍人至楚,借楚使之口,往说齐王:张仪至梁,是与秦王同谋,欲齐、梁相攻,而秦取三川。今大王以疲罢之兵而伐兴盛之国,以使秦王愈加信任张仪,中其计也。 齐王大悟,乃解兵还师。张仪相魏一岁有余,病卒于大梁,落得寿终正寝。 孟子闻此,论其鬼谷门诸弟子曰:张仪、公孙衍,岂不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是恶足以为大丈夫哉?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则与民由之,不得志则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诎,是之谓大丈夫。 秦王闻说张仪之死,悲不能胜,乃设坛遥祭,为其辍朝三日。 蜀侯辉及辅相陈庄谋反,秦武王使甘茂为将,率兵伐蜀,平灭叛乱,诛杀陈庄。 甘茂出于姬姓甘氏,下蔡人。曾学习诸子百家学说,又拜张仪为师,学习鬼谷兵法。此番平定蜀地,秦武王便命甘茂为左相,樗里子为右相,分掌军政大权。 秦武王对甘茂说道:寡人有愿,欲乘帷幔之车,过三川以望周都,死且瞑目。 甘茂:臣请为大王了此心愿。 秦武王:卿如何助我了此心愿? 甘茂:臣请与魏国相约攻韩,以此打开东向通道。则大王朝周之愿,必可达成! 秦武王遂应其请,派甘茂与魏王联手,带兵攻打宜阳。激战半年,斩首六万,拿下宜阳,韩襄王派国相公仲侈到秦国讲和。甘茂由是一战成名,时谓战国名将。 韩国既降,东向洛阳之途畅通,秦武王果然达成心愿,由此带兵朝周,借机炫耀秦国实力。周王赐以胙肉,封秦为诸侯之伯。秦武王得意忘形,辞王下殿,来至午门之外,游目四顾,忽然瞥见九只千斤大鼎,横排一溜,巍峨壮观。 秦武王:此为何物,如此庞大? 侍臣:禹之九鼎也,以象天下九州。 秦武王:各有多重? 侍臣:以豫州之鼎最重,近二千斤;余者八州之鼎,各重千斤。 秦武王:我秦国位属雍州,且待寡人将其搬回,以镇秦都,有何不可? 侍臣:是须八名力士,方可抬起;若搬运上船,跋山涉水,实不能也。 秦武王:千斤之鼎,何需八人扛抬?只我一人,便可将其抱回也。 众人听罢,以为戏言,齐都哄笑不止。秦武王见众人不信,不由大怒,于是激发野性,大步上前,来至雍州之鼎前面,绕行三匝,查看落手之处。 侍臣:大王不可,恐触天神之怒。 秦武王兴致正高,哪去理他?于是蹲步下腰,运起平生之力,吐气开声,两手将鼎环抱,往上托举。只听嘎嘎连声,那巨鼎四足离地,被秦武王慢慢托至胸腹。 此时周王已步出大殿,立在廊下,望见此景,及众卿无不大骇。 秦武王感觉其鼎沉重,正待放下,忽觉众人眼神有异,顺其目光看去,见周天子与众卿立于廊下,正自发呆。武王为在天子面前显示自己神力,将牙一咬,突然发力,往上挺举。 只听咔嚓一声,腰带已然崩断,巨鼎随之落地。 同时复听一声惨叫,秦武王胫骨已被鼎足砸断,昏死过去。 众随从大惊,七手八脚,将秦武王抬至馆驿,当夜便即一命呜呼。 侍臣叹息,小声咕哝道:我说必触天神之怒,犹且不信;未料天神暴怒,报应恁快! 消息传至秦国,臣民大悲。武王无子,但有异母弟公子稷,时在燕国为质。 赵武灵王说秦王暴亡,以为天赐良机,急派代相赵固,带兵前赴燕国,将公子稷护送至秦,夺取王位,是为秦昭王。 秦昭王得以继位,自然对赵武灵王感激涕零,于是主动遣使赴赵,与之结为盟友。赵国由此消除来自西方强大军事压力,消除最大心腹之患。 公元前306年,赵武灵王二十年。 齐国孟尝君为相,与客卿苏秦共同策划合纵攻秦,谋与楚国联合; 秦昭王新立,母为楚人,楚怀王复与秦国结盟; 魏、韩两国又与齐国联合,向楚、秦发动合纵之战; 此后未久,又形成秦、赵、宋联盟,与齐、韩、魏对峙局势。于是东、西两方势均力敌,以齐、秦为首,双方都疲于争霸之战。燕国因齐军入侵,以致国力大衰。 赵武灵王以为良机难得,遂至边境九门,并遣大夫李疵,前往观察中山虚实。 李疵奉命前往,数日后回报赵王:中山可伐也。我不亟伐,将后于燕。 赵武灵王遂于信宫大会群臣,共商攻伐中山国大事。商议五日意决,遂发举国之兵北攻中山,势如破竹,直抵房子(今河北高邑)。 燕昭王闻报,亦乘机挥军南下,入侵中山。 中山国之师皆由胡人组成,个个英勇善战,且都乘轻骑快马,不以战车为阵。因而机动灵活,全力拼杀,大败赵军于房子;并乘胜追击,占领赵国鄗邑(今河北柏乡)。 其后又挥师北上,打败入侵燕军,杀死其统军大将。 赵武灵王不甘失败,前往代国,复向北行至无穷,西至黄河,登黄华山,以马鞭指画,对众卿道: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由是返国,谋画胡服骑射。 赵武灵王下令,自即日起,君臣皆改穿胡服,并且亲着胡服登朝,楼缓、肥义从之。 然而众卿皆都不欲易服,公子成作为众卿之首,带头抵制,干脆称疾不朝。 赵王亲至公子成府宅,虚心下气劝道:家听于亲,国听与君。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公叔不服,恐天下议之也。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明德先论于贱,而从政先信于贵,故愿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 公子成再拜稽首:臣闻中国者,圣贤之所教,礼乐之所用,远方之所观赴,蛮夷之所则效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道,逆人之心,臣愿大王熟图之也! 赵王:吾国东有齐、中山,北有燕、东胡,西有楼烦、秦、韩。今无骑射之备,则何以守之哉?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于不守也,先君丑之。故寡人变服骑射,欲以备四境之难,更报中山之怨。而叔执中国之俗,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 公子成终被说服,由此听命,明日胡服而朝。赵武灵王大喜,于是始出胡服令,命全国军民皆换胡服,放弃战车,转而习练骑射之术。 练习胡服骑射经年,赵武灵王率军再出,兵伐中山,抵达宁葭(今河北石家庄)。又向西攻取林胡,军锋抵达榆中(今内蒙古东胜),林胡王献马求和。为防止列国干预,赵王又派楼缓至秦,仇液至韩,王贲至楚,富丁至魏,赵爵至齐,进行外交。 二十一年,赵武灵王再以二十万之众,攻伐中山。命曰: 兵分二路。本王总领南路之军,分为三支,以赵袑统领右军,许钧统领左军,赵章统领中军,向中山国腹地出击;北路军由牛翦统率,皆为骑兵军团,赵希为先锋,统率胡、代兵马。又命赵与率小股骑兵,前往陉县,骚扰中山国后方。 一声令下,三军齐发。北路军牛翦先至,与中山胡师会战于曲阳,攻取丹丘、华阳与鸱之塞。赵武灵王总领南路军队,取鄗城、石邑、封龙、东垣。 中山国连战不胜,失去三分之一国土,迫于无奈,只好割让四邑求和。赵国因一时无法控制中山国腹地诸邑,应其求和之请,乃取四邑撤军。 三年之后,赵武灵王再伐中山,复获大胜;又二年,进攻中山国都灵寿,中山王??逃往齐国。又次年,攻取扶柳,中山国几乎被灭,中山王??死在齐国。(本集完) 第八十一集 超级间谍 中山古国,表里山河。 经过六年征战,赵武灵王奋其英勇,连胜胡骑,中山国东部边地尽为赵国所得。 赵国边界由此向北推进,与燕国、代地相邻。赵国威势大振,诸侯侧目。 便在两国交战之时,在曲阳黄山之上,鬼谷赐王敖祖师心血来潮,遂对座下三徒授命,令各自下山,择其明君,建功立业。 哪三个徒弟?头一个名曰廉颇,嬴姓廉氏,字洪野,中山国苦陉县人;第二个名曰白起,嬴姓白氏,秦国郿邑常兴镇白家村人;第三个名曰赵奢,嬴姓赵氏,又名禾犀,字老生,与白起同乡,亦是扶风郿邑人。 三徒谨领师命,收拾行囊,下山分别,各奔前程。 白起自回秦国,赵奢却不愿还乡,去投赵武灵王。 廉颇说道:敝邑中山国早晚必被赵国吞灭,我亦投赵王便了。 遂与师弟赵奢同行。兄弟二人来至邯郸,投递名刺,求见赵武灵王。果然是名校毕业,名声在外,与众不同。赵王见是鬼谷子门下,不由大喜,离座相迎,俱都用为将军,使与许钧、赵章、赵希同列,名爵仅次于赵袑、牛翦。 赵国因多年战争,消耗大量国力,士气不振。赵武灵王为归息士民,恢复元气,暂且息兵罢战,扶植赵尚为中山国君,作为傀儡附庸。因无仗可打,鬼谷二徒便为赵国练兵。 中山号称千乘之国,几近灭亡,天下诸侯皆惊,对赵武灵王既赞且惧。苏秦在齐国闻此,劝说齐王加固与韩、魏联盟,以御赵国。 镜头闪回。便在赵武灵王初伐中山国时,秦国出兵夺取函谷关,打通东出之路。 楚怀王闻而大惧,复与齐、韩结成合纵联盟。 秦昭王既据函谷险关,乃派向寿平抚宜阳,又令樗里子、甘茂攻打魏国。向寿乃是宣太后外族,与昭王自幼一起长大,是为发小,故得信用。既为宜阳郡守,便将出兵伐韩。 韩相公仲闻之,乃使苏秦之弟苏代前至宜阳,游说向寿:禽困覆车,公知之乎? 向寿:此言何意? 苏代:公欲兴兵破韩,公仲必率徒以抗,愿公孰虑。公爱于秦王,不如公孙奭,智能又不如甘茂。公孙奭党韩,甘茂亲魏,故秦王不信二人。今秦楚争强,而公党楚,是与公孙奭、甘茂同道无异。公不如与秦王献谋,善韩以备楚,是外举不避雠,自然无患。今公取宜阳以为功,收楚、韩以安之,而诛齐、魏之罪,是以公孙奭、甘茂之愿,皆可化为泡影矣。 向寿便听苏代之言,暂罢伐韩之议。 甘茂伐魏,为防韩国与魏联盟,便向秦王建议,请将武遂归还韩国,秦昭王准奏。 向寿、公孙奭坚决反对,但未能阻止,于是怨恨甘茂,欲谄害之。甘茂恐惧,便放弃攻魏,只身逃走入齐。樗里子恐独力不能胜魏,只好与魏国讲和退兵。 甘茂亡秦奔齐,途中正逢苏代,替齐湣王王出使秦国。因恳请道:在下得罪秦王,惧而遁逃,妻子皆在秦国,无所容迹。君方为齐、秦二王所宠,愿以馀光,以赈济之。 苏代笑而许诺。于是使秦,政事已毕,顺便劝说秦王:甘茂,非常士也。其居秦累世皆得重用,秦之地形险易皆知。若被齐国所用,并约韩魏图秦,非大王之利也。依臣之议,大王不若重贽厚禄,迎还甘茂,置之鬼谷软禁,使其终身勿出,秦国自安。 秦王称善,遣使赍持秦国相印,迎接甘茂于齐国。甘茂知是诳骗之计,辞而不往。 苏代自秦还齐,复谓齐湣王道:甘茂者,贤人也。今秦赐为上卿,并以相印迎之。甘茂愿为大王之臣,故而推辞不往。国有贤士如此,大王何以礼之? 齐王称善,即拜甘茂为上卿。秦王闻之,下令免除甘茂全家赋税,争揽甘茂。 甘茂既为齐国上卿,便即采纳苏秦建议,自请使楚,再缔合纵之盟。楚怀王新与秦国合婚,其情甚密;秦王闻说甘茂在楚,便遣使私谓楚王,命将甘茂送至秦国。 楚怀王便问宠臣范蜎:寡人欲送甘茂还秦为相,卿以为可否? 范蜎奏道:切切不可。以秦惠王之明,武王之察,张仪之辩,甘茂皆能事之,并拜张仪为师,在秦国取十官而无罪。正因甘茂贤能,若使相秦,非楚国之利。大王此前尝用召滑相越,以致越国大乱,方为楚灭。大王若欲置相于秦,则莫若向寿;其与秦王是为发小,使其为相,必乱秦国,则为楚国之利也。 楚怀王听之,遂不送甘茂,并遣来使回报秦王,宜拜向寿为相。秦昭王闻此建议,以为有理,终以向寿为国相。甘茂于是不得复还秦国,数年后病卒于魏。 秦昭襄王三年,与楚怀王在黄棘会晤,签订“黄棘之盟”。 次年戊午,是周赧王十二年,齐湣王拜孟尝君为相,由此独揽齐国大权。 自齐宣王之世,苏秦专贵宠用,左右贵戚多有忌妒者;及湣王之时,苏秦复又结好孟尝君,因此恩宠未衰。自前番湣王不用苏秦之计,却依孟尝君之策,果然伐秦失利。 然而孟尝君复受多金之赏,左右遂疑齐王不喜苏秦,乃募壮士怀利匕首,行刺苏秦。 这一日散朝,苏秦步出殿外,尚未下阶,刺客忽至,直抢入怀中,挺刀便刺。及至匕首入腹,苏秦方才惊觉,急振双臂,将刺客推出。那刺客顺势滚下台阶,以为刺中要害,苏秦必死,于是冲出人群,瞬间穿街过巷,逃走无踪。 苏秦运用鬼谷秘术闭住穴道,含气屏息,复回殿中来见湣王,说以被刺之事。 齐湣王大惊,急命擒贼,一面传唤太医,来与苏秦疗伤。片刻之后,卫士还报,说刺客早已逸去,不可复得。 便在此时,太医来至,眼见匕首深入至柄,血流遍地,便即连连摇头;又搭腕号脉,更是不断叹息。苏秦自觉真气渐散,已知定然不幸,遂挥令太医退下,转谓湣王。 苏秦:臣有一计,可获刺客,但恐大王不肯行之。 齐湣王:先生但请吩咐,寡人无有不遵。 苏秦:臣死之后,愿大王斩臣之头,悬于城门。并号令于市,说苏秦为燕王行反间于齐,今幸被人诛死,刺杀苏秦者若来首告,赏以千金!则贼可得也。 言罢,伸手拔出匕首,大叫一声,血流满地而死。 齐湣王便依其言,斩下苏秦首级,号令齐市。一时观者如堵,无不惊诧,议论纷纷。 刺客正好前来打探消息,过其首级之下,看见布告内容,便觉又惊又喜;又见所悬赏格巨大,更是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守吏见此,心中起疑,上前喝道:你这人莫非是个失心疯? 刺客:怎见得我便是个失心疯? 守吏:不是失心疯,因何在此人头之下嘻笑不止? 刺客:你却不知,刺杀苏秦者,正乃是某家! 守吏闻言大喜,因执其入宫,往见湣王,报说凶手自承其事。齐王便命司寇严刑鞫之,尽得背后主使之人,为此诛灭卿大夫数家。群臣见此,无不惊骇。 大夫甲:苏秦虽然身死,犹能用计自报其仇,可为鬼谷奇智,卓而不凡! 大夫乙:此所谓机关算尽,反误自身。 大夫甲:此言何解? 大夫乙:其虽智计不凡,然而己身不免被人所刺,后又落得身首异处,却是为何? 大夫甲:小弟不知,诚请指教。 大夫乙:此岂非朝燕暮齐,为人反覆不忠之果报耶? 大夫甲:吓!果然如此。 苏秦死后未久,其门客便向齐王首告,说苏秦果是燕王所派间谍,谋弱齐国。齐湣王始悟苏秦之诈,自是复与燕国结仇有隙,时刻欲图报复。 苏代闻说此事,乃往说燕王:齐王已知我兄乃是燕国间谍,心中怀愤,欲发兵攻燕。 燕昭王:如此奈何? 苏代:如今齐强燕弱,不可与战。依臣之计,不如请纳质子,与齐言和。 燕王:便依先生,请为寡人谋之。 于是便使苏厉引质子至齐,卑辞言和。 湣王允纳燕国质子,但犹恨苏秦不已,欲杀苏厉。 苏厉奏道:燕王闻说大王仇燕,本欲以国依秦,是臣兄弟力陈大王威德,以为事秦不如事齐,燕王故使臣纳质请平。大王奈何以疑死者之心,而加生者之罪乎? 湣王闻言,转怒为喜,乃厚待苏厉,使为大夫,而使苏代留仕燕国。 苏秦死后未久,齐宣王后无盐氏钟离春便施骊山门奇术,闭气诈死。齐湣王为之举哀,金棺玉椁厚葬。七日之后钟离春遂解闭气还阳,掀开棺椁,出离墓室,还归渭水骊山。 骊山老母见徒弟还归,喜不自胜,因将掌门之位传于钟离春,闭关坐化,升仙而去。 钟离春继承掌门之位,是为第十二代骊山老母。因派弟子往云梦、黄山,拜见王禅、王敖二位祖师,告以苏秦身死之故。 二祖闻报,各自叹息:天数如此,谁能挽之! 乃于山上设祭招魂,将张仪、苏秦灵牌供于鬼谷诸仙之阁,名列长门师兄之位。由是王敖老祖来至云梦山,与孪生兄长王禅相见,各自闭关百日,掐算过往将来之事,测出鬼谷门六十四代掌门名字,录于兰谱,名为《鬼谷历代掌门谱序》: 创派祖师王禅,道号鬼谷子;二代祖师,田齐军师孙膑;三代祖师,燕国上将军乐毅;四代祖师,齐国徐福;五代祖师,济北黄石公;六代祖师,汉留侯张良;七代祖师,汉丞相陈平;八代祖师,汉淮南王刘安;九代祖师,汉御史大夫晁错;十代祖师,汉大将军卫青;十一代祖师,汉太傅疏受;十二代祖师,汉大司徒邓禹…… 两位老祖一人一句,随口说出六十四位掌门名讳,相视大笑,轻松愉悦至极。 首徒孙膑耳听祖师口诵,援笔立就。复誊写两份,一份刻于竹简,置于云梦;一份书于绢帛,由王敖老祖携归黄山。 王敖拜别兄长王诩,便携绢帛兰谱,北归曲阳黄山。 此后王诩便金盆洗手,将授徒大业交付长门大弟子孙膑;王敖老祖好强斗胜,依然亲自授业,其后又招不少贤徒,最出色者两人,一个是秦国王翦,一个是赵国李牧。 镜头快进,复说列国之争。 楚怀王再被张仪所骗,退出合纵,复与秦盟。齐、魏、韩三国闻而大怒,由是合兵伐楚。秦国出兵救援,三国不敌,只得退兵。 秦国却不肯就此罢休,乘势攻取魏国蒲阪、晋阳、封陵,复取韩国武遂。 赵武灵趁齐、秦相争之际,攻取河北宗氏、休溷诸貉之地,设九原、云中二郡。 魏、韩屡败于秦,只得认输求和,魏襄王、韩太子婴入秦朝见。 楚太子横自秦国逃回郢都,秦楚两国自此交恶。 齐、魏、韩闻说秦楚交恶,再次发兵攻楚;齐派匡章为将,魏派公孙喜,韩派暴鸢,共攻楚国方城,杀楚将唐昧。韩、魏由此取得楚国宛、叶以北诸地。 唐昧部将庄蹻率军叛变,一度攻下楚国都城郢,将楚国分割成几块。 楚怀王大惧,由是遣使请和,并遣太子横为质于齐国。 此时在今阿尔泰山以东鄂尔多斯高原,兴起一个游牧民族,秦人谓曰匈奴。 当齐、韩、魏联军,与宋、秦、赵联军东西对峙之时,匈奴以头曼(今五原)为中心,进入河套地区,势力达至秦、赵、燕三国边境。 匈奴祖先,乃是夏后氏苗裔。夏桀之子淳维,或曰獯鬻,居于华夏部落边北,随其水草丰美之外游牧。商朝鬼方,西周猃狁,春秋戎狄,战国之胡,都是后世所谓匈奴。 秦昭王有吞灭山东六国之志,闻说楚王质其太子于齐,疑其背秦向齐,不由大怒。乃使樗里疾为将,兴兵伐楚。楚怀王使大将景缺率兵迎战,景缺出战不胜,兵败被杀。 败兵之讯传至郢都,楚国上下一片惊慌。正在此时,秦昭王使至,遗怀王书云: 寡人与王,约为兄弟,结为婚姻,相亲久矣。王弃寡人而纳质于齐,寡人不胜其愤,是以侵王之边境,然非寡人之情也。今天下大国,惟楚与秦,吾两君不睦,何以令于诸侯?寡人愿与王会于武关,面相订约,结盟而散,还王之侵地,复遂前好,惟王许之。 楚怀王览书,即召群臣计议。 屈原进言:秦乃虎狼之国,楚屡次见欺于秦,大王若往,必不使归。 相国昭睢:屈灵均之言是也。王其勿行,速发兵自守,以防秦兵为上。 大夫靳尚:臣谓二公之言不然。楚惟不能敌秦,故兵败将死,舆地日削。今秦王主动欢然结好,求之不得。而复拒之,倘秦王震怒,益兵伐楚,奈何? 楚怀王便从靳尚之议,命其随驾,往赴秦王之会。 秦昭王闻说楚怀王中计前来,哈哈大笑,当即传令:使我弟泾阳君,乘王车羽旄,诈为秦王,居于武关;命上将白起,引兵一万,伏于关内,以劫楚王;使将军蒙骜,引兵一万,伏于关外,以备非常。另遣使者往迎楚王,沿路不绝! 楚怀王见秦使络绎不绝而至,信之不疑,遂至武关。 泾阳君假扮秦王,迎出公馆。虽然锦袍玉带,但是举止有异,毕竟未具秦王气势。 怀王望而踌躇,心中怀疑,一时未肯下车。 泾阳君见此,知道已被怀王看出破绽,于是上前鞠躬:大王勿疑,臣乃王弟泾阳君,奉我兄之命前来迎接贤王,请移驾至秦,欢会歃盟。 楚怀王闻言大惊,欲待回车而走,已经来之不及。泾阳君当下不由楚王做主,喝令大将白起,领兵四下拥卫,西望咸阳而去。 靳尚当时随行怀王,见事不妙,便于途中觑个方便溜走,逃归楚国。 泾阳君既将楚怀王挟持,到至咸阳,遂命人奏报大王。秦昭襄王遂于章台大集群臣,以及诸侯使者,南面上坐,使楚怀王北面参谒,如藩臣之礼。 怀王大怒:寡人以婚姻之好,轻身赴会。君诱寡人至此,复不以礼相接,何意也? 秦昭王答:向者,蒙君许我黔中之地,一直未曾履行。今日相屈,欲遂前约耳。倘君王朝许割地,暮即送归! 楚怀王道:寡人愿割黔中。请与君为盟,派将随我至楚,受地便了。 秦昭王道:盟不可信。须先遣使回楚,将地界交割,我方与王饯行。 怀王发怒:汝诈诱我至此,强要割地,寡人死即死耳,不受汝胁迫! 秦昭王闻言亦怒,乃罢章台之会,就此拘留楚怀王于咸阳城内。并放楚王随从回去,命还报楚国令尹,若不割让黔中之地,便不放楚王回国。 便在此时,靳尚已经逃回,报与令尹昭睢:大王被秦王所拘,欲得黔中之地交换! 昭睢惊道:如此吾王在秦,太子又质于齐,则楚国无君矣! 靳尚:某有一计,可诈献讣告于齐,便说楚王薨逝,以请太子还国就位。 昭睢:虽为欺诈,只得如此。 即遣靳尚使齐,诈称楚王已薨,迎太子奔丧嗣位。齐湣王闻说楚怀王已死,信以为真,便与近臣商议,欲就此扣留楚太子在齐,以求交换淮北之地。 孟尝君谏道:大王不可。楚王固非一子,皆可即嗣为君。我若留彼太子不释,彼国中必立别子为王,则我非但无尺寸之利,徒抱不义之名。 齐湣王低头深思,信以为然,乃应靳尚之请,礼归太子还楚。 熊横回到郢者,遂即楚王之位,是为顷襄王。昭睢上奏:新王即位,可通报于秦。 楚襄王准奏,乃遣使前往咸阳,通报秦王:赖社稷神灵,楚国已有新王矣。 秦王未料用尽心机,将楚怀王骗来咸阳,却被楚令尹昭睢一招破解,不由冲冲大怒。乃使白起为将,蒙骜副之,率师十万攻楚。 白起虽然年轻,但毕竟是鬼谷门弟子,杀法骁勇,智谋超群。于是引兵而出,旗开得胜,一路势如破竹,连经数战皆胜,轻取楚国十五座城邑而归。 秦王闻报大喜,亲出国都迎接凯旋之师,大赏随征将士,下令放假十日,举国狂欢。 楚怀王留秦岁余,便趁秦守渐渐懈怠,化妆成庖厨模样,以出城采买食材为由,与数名随从变服逃出咸阳,将欲东归楚国。 中午就餐之时,守吏不见楚怀王出室就餐,这才发现楚王已逃,不敢隐瞒,急报秦王。 秦昭襄王闻报大怒,立命诛杀看守,并发兵马四出,往东、南两路追之。楚怀王由此不敢东行,遂转北路,间道奔赴赵国,往投邯郸。 一路上爬冰卧雪,钻林伏荆,狼狈万状。 镜头转换,按下楚王夜奔,复叙赵国。 赵武灵王先娶韩国之女,生子赵章,立为太子。 至十六年,赵武灵王因梦到美人鼓琴,念念不忘;其后未久,忽然闻听大夫胡广自言,其女孟姚貌美,且善鼓琴。于是大喜,遂纳孟姚为妃,谓之吴娃,生子赵何。 韩夫人薨,便立吴娃为后,废太子赵章,改立赵何。 此后十年之间,赵武灵王忙于开疆拓土,亲自帅师略地,四方征伐。 因以为诸将不可专任守国,乃使群臣朝于东宫,传位于太子,是为赵惠王。使肥义为相,李兑为太傅,公子成为司马。又封长子赵章于安阳,号安阳君,使田不礼为安阳国相。 赵武灵王传位于太子之后,便自号主父,犹如后世所称之太上皇。 主父既让国君之位,将欲窥察秦国山川形势,以及观秦王为人,突发奇思妙想。乃化名赵招,诈称赵国使者,借告以拥立新君之事为由,赍持国书入秦,充当间谍。 赵武灵王由此率领使团西行,团队中暗携画工数人,一路图绘秦国地形。 赵招率团一路缓行,竟入咸阳,来谒秦王:外臣赵招,参拜秦王殿下。 秦昭襄王问道:贵使远来辛苦,左右赐坐。 赵招:谢坐。 秦王:汝先赵王年齿几何? 赵招:正当壮年。 秦王:既在壮年,何以传位于子? 赵招:寡君以嗣位之人多不谙事,欲及其在世,使太子娴习政务,故退为主父。然遇国家大事,未尝不主裁也! 秦王:汝主畏秦否? 赵招:若不畏秦,不习胡服骑射矣。今赵国驰马控弦之士,十倍于昔,以此待秦,或可终徼盟好。 秦王喜其应对,甚相敬重。 主父辞出,还至驿馆。于是便留真赵招在秦,自己换上便服,引领数名随从,轻骑潜出咸阳东门,趁夕阳余辉,向东疾驰,绝尘而去。 秦昭王睡至中夜醒来,忽思赵国使者形貌魁梧轩伟,不似人臣之相,辗转不寐。天明传旨,宣赵国使臣相见。 真赵招入见,拜于阙下。 秦昭王大惊,怒问:前日所见赵招,因何不来?你又是何人? 赵招:大王息怒。大王前日所见赵招,实为我前赵王主父,因欲睹大王威容,故诈称下臣姓名相见。 秦王:则主父何在?请来一会可也。 赵招:因恐大王见怪,前日还至馆驿,便驰马而东,今已归国都邯郸矣。 秦王:主父欺吾太甚! 因思已然追之不及,由此以礼遣返赵招,此后心跳不宁数日。 赵主父改装易服,自为间谍,出使异国,并与秦王当面相会,此举可谓石破天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与楚怀王被骗相见,大异其趣。 赵武灵王自秦还赵,复又向北出巡云中,又自代郡向西,间关万里,直至楼烦,方才收兵东还。回到国内之后,筑城于灵寿以镇中山,名赵王城。 王后吴娃亦于肥乡筑城,号为夫人城。 便在赵主父巡视代地之时,楚怀王逃出咸阳,奔至赵国,使从人报至邯郸城内。 赵惠王闻说楚怀王逃来至此,惊奇不置。因与群臣计议,恐触秦王之怒,且主父远在代地,不敢自专,于是闭关不纳。 楚怀王无奈,只得南奔大梁。未料未出百里,便被秦兵追及,复又押至咸阳。怀王愤怒至甚,呕血斗余,发病而薨,死在秦都。 秦王此时亦颇后悔,叹道:脑汁绞尽,空得恶名,何苦来哉! 于是下令收殓怀王尸身,遣使护送南下,归丧于楚。 楚人皆怜怀王为秦国所欺,客死外邦,齐出国都迎丧,无不痛哭,如丧考妣。 山东诸侯闻说此事,皆都深恶秦昭王无道寡义,于是复为合纵,以摈秦国。 三闾大夫屈原悲痛怀王之死,复恨此事全由子兰、靳尚二人所误,乃向新君屡屡进谏,劝顷襄王近贤远佞,选将练兵,图雪怀王之耻。 靳尚闻此,立即还击,便向顷襄王进谄:熊平自谓不得重用,心怀怨望。且每向人言,大王不报秦仇,是为不孝,子兰等不主伐秦,是为不忠。 顷襄王大怒,遂削屈原之职,放归田里。 屈原流放汩罗,每日行吟江畔,不修边幅。 屈原之姊熊媭已经远嫁他乡,闻说兄弟被贬流放,乃归还娘家,在江畔访寻到胞弟。 熊媭:楚王不听弟言,心已尽矣,忧思何益?幸有田亩,何不力耕自食,以终余年? 屈原难违姊意,乃秉耒而耕,里人皆为助力。熊媭居住月余,以为兄弟就此安贫乐道,不会复行偏激之举,于是殷切相嘱,然后离去,返回婆家。 熊媭去后三日,屈原弃其耒锄,仰天长叹:楚事至此,吾不忍见宗室之亡灭! 乃至江畔,抱石自投汨罗而死。其日乃是夏历五月五日,正当端午。 画外音:端字本义为正,午为中。端午,中正之意,午月午日午时,则为正中之正。古人以天干地支为载体,天干承载天道,地支承载地道,故设天干地支,以契天地人事之运。仲夏午月午日,飞龙在天,此时龙星处在正南中天,为全年周天运行中正之位,乃大吉大利之象。古人历来崇尚中正之道,端亦有初始之意,因此午月第一个午日,便谓端午。 里人闻说屈原投江自尽,争棹小舟出江拯救,已自无及。乃为角黍,投于江中祭之,恐为蛟龙撄食,系以彩线。 其后龙舟竞渡,亦因拯救屈原而起,至今自楚至吴,相沿成俗。 里人私为屈原立祠,因其姊归乡劝弟,故名其乡曰姊归,今有归州,亦因姊归得名。 楚怀王、屈原死后不久,秦相樗里疾亦卒。 赵主父出巡云中,回至邯郸。又暗遣赵人楼缓为间谍,赵咸阳以才能打动秦王,争夺秦国相位,终于得之。自此秦国军政大事,以及秦王一举一动,皆为赵国得知。 主父还都,便使惠王听朝,自己偏坐于傍,观其行礼。因见长子赵章魁然丈夫之相,反北面拜舞于下,意甚怜之,遂欲分赵地为二,使赵章为代王。 既生此意,便即议于国相肥义。 肥义谏道:此事绝不可为!废长立幼,为周法不容。一国不容二君,更是自古以来通例。且因此而至生骨肉相残者,主公未知耶? 主父见国相回答绝决,便知毫无回旋余地,由是悻悻回宫。 夫人吴娃见夫色变,便问何事怀忧。主父见问,复将欲立长子为代王之意说之。 吴娃亦谏道:此事绝不可为。 主父:夫人因何亦作此言? 吴娃:妾身之外,还有何人如此劝谏大王? 主父:国相肥义,亦如此说之。 吴娃:国相之论是也,望大王从之。 主父:却是为何? 吴娃:昔晋穆侯生有二子,长曰仇,次曰成师。穆侯薨逝,子仇嗣立,都于翼城,封其弟成师于曲沃。其后曲沃益强,尽灭姬仇之子孙,并吞翼国。此段旧事,大王可知? 主父:自然知晓。此等大事,岂有不知? 吴娃:成师为弟,尚能戕兄,况以兄而临弟乎?主父若封二王,吾母子将为鱼肉矣! 主父:夫人之言,非为无理。如此休矣,不必再议。 未料室内私言,窗外有人偷听。有旧曾服事公子章内侍,正执拂立于窗下,闻听主父主母对答之言,不由大惊,于是寻隙出府,将此私告于旧主。 赵章闻而怀愤,议与幕僚田不礼,欲图谋杀惠王,以代其位。 田不礼:主父尚在,须徐徐设谋,乘间图之。 赵章:惟君留意。事成之后,必与卿富贵共之! 田不礼:喏。公子有命,臣敢不尽心竭力! 镜头转换,赵国相府。 便在赵章与田不礼密议之时,公子成与大夫李兑来到相府,求见国相肥义。 肥义:公子与大夫夤夜光降,必有要事? 公子成:闻主父欲立公子章为代王,此事有诸? 肥义:有也。但已为我谏阻,息其念矣。 公子成:虽然主公息念,然公子章已起其意,奈何? 肥义:公子章乃是一勇之夫,且无主父支持,不足虑也。 李兑:非也。公子章虽然少谋,奈何田不礼多智。其若起意谋逆,则叛党在暗,赵王在明,实难防之。大王处境堪忧,相国不可大意。 肥义:若果如此,卿其奈何? 公子成、李兑:我等愿以身家性命,誓为赵王效劳。相国但有所命,赴汤蹈火不辞。 正说至此,门人来报:禀主公,有宗室公子阳文君赵豹,门外求见。 肥义:快请! 于是便引公子成、李兑二人迎出,至二门而止。赵豹入于二门,见公子成与李兑也在,便知是为公子章之事,各人心照不宣。迎至厅堂,四人见礼,分别叙座。 画外音:此时相府中四人,关系并不复杂。赵豹与肥义,同为赵肃侯托孤重臣,但不为赵武灵王所喜;李兑是为肥义弟子,公子成则受肥义举荐,方得赵王何重用。 肥义:公子此来,可是为公子章之故? 赵豹:是也。我闻公子章密召田不礼入府,许久方出,此必有谋,于赵王不利。因此不揣冒昧,夤夜来访,提醒相国,小心在意。 肥义:既是如此,看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矣。 赵豹:相国有何良策? 肥义:已有计矣。我今掌兵权,破其反谋不难。李兑、公子成,你二人各将此兵符,各带千骑宫卫禁军,移驻都城之外,准备随时起兵勤王。 李兑、公子成:喏! 肥义:公子豹,须劳你亲自坐镇邯郸,不许别军入城。 赵豹:相国尽管放心。只要某三寸气在,绝不许一兵一卒出入。 肥义:既是如此,分别行动。我这便进宫,劝大王严控兵符,不得随意假人。 镜头转换,主父禁宫。 赵武灵王代公子章讨封,先后被相国肥义及夫人先后所拒,心有不甘。 于是便命传唤公子章入宫,将欲封其为代王,但为相国及夫人所阻之事相告。 公子章感动莫名,倒地再拜:既相国及阿母不从,孩儿便不作此想,甘心为臣可矣。 主父:我儿身为长兄,果然甘居下僚乎? 公子章:多谢父王眷顾,孩儿不敢心怀异志。 又拜四拜,于是辞出。主父内侍不解,望着公子章离去背影,若有所思。 主父:卿有何思,呆若木鸡? 内侍:小臣愚钝,于此甚为不解,又不敢问,故此发呆。 主父:何事不解? 内侍:主公欲封长公子为代王,为相国及主母所阻,也便休矣。主公却又将长公子唤入宫来,以其事泄之,却是为何?臣实不解,便在于此。 主父:则依你之见,此是为何? 内侍:须主公恕臣死罪,臣方敢直言。(本集完) 第八十二集 沙丘宫变 邯郸禁宫,密云未雨。 赵武灵王与内侍静立庭中,耳闻天际隐隐雷声,脸色半隐半现,极尽诡异之态。 主父:此处并无第三人在场,卿尽管直言,寡人不怪便是。 内侍:若依主公此举,其意甚明,是欲激起公子章与赵王何争斗也。但世间为人父或为国君者,绝无此理。微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死罪,死罪。 主父:卿言甚是,果然是以小人之心,以度君子之腹。我来问你,其兄弟二人若起争斗,我若置之不理,则其后果如何? 内侍: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或是两败俱伤,亦未可知。 主父:则有我主父现在,岂容其一胜一负,一死一伤乎? 内侍:臣知之矣! 主父:卿知者为何? 内侍:二虎相争,虎父若居中调和,必可重新复位为王,以执掌山林也。 主父:所言不错。孺子可教! 来日一早,赵惠王设朝,计议朝政已毕。正欲散朝,主父忽然发言:今闻我陵墓将欲建成,闲来无事,众卿何不随孤前往沙丘,观览王陵,并行游猎之乐? 赵惠王:父王既有雅兴,儿愿率众卿诸臣,随行扈驾! 主父:甚好,甚好。既是如此,众卿随同孤王游猎,便令公子章率军扈驾。 沙邱之城,原为商纣王所筑,至此已近八百年。建有离宫二所,相去五六里之遥。 赵武灵王率众卿观览陵园,继而会猎丘原,追熊逐鹿,兴致勃勃。时至天晚,会猎已毕,便命军士扎营离宫周围,主父与赵王各居一宫,公子章居于馆舍,适当两宫之中。 田不礼见主父如此安排,以为时机已至,便向公子章私献密计。 田不礼:公子欲谋大事,今时机至矣。 公子章:卿有何良策教我? 田不礼:今赵王出游在外,宫卫兵众不集。殿下拥兵护卫,扎营主父与赵王之中,岂非天假其便,以王位相赐公子者? 公子章:此言何解? 田不礼:今天色将晚,离就寝时间还早。公子可假称主父之命,遣使往召赵王进见,说有密事相商;或称得疾,命去探视。主父召唤,赵王岂敢不来?倘若来时,则必经我营盘。臣请伏兵于途,截而杀之,再奉主父以抚其众,则众卿诸臣,谁敢违者? 公子章:贤卿真乃天才,不让鬼谷门下诸子。此计甚妙,便即行之! 密议已定,公子章即遣心腹,伪称是主父使者,趁夜往召惠王赵何:主父于日间围猎之时,不慎受风着凉,夜来病发。欲见王面,幸速往视疾! 信使传令已毕,不敢稍作停留,立即施礼退出,上马见驰而去。 赵王闻命,不敢怠慢,亦未及辨其真伪,便命侍卫:速备车驾,待我往见主父。 侍卫信期应命而出,却不去预备车驾,而是直奔相国肥义营帐,前来告变。 肥义:看你面色慌张,离宫中有何变故? 信期:离宫中并无变故。但适才有信使前来传命,说主父患疾,请大王前往探视。只因主父素无疾病,末将深觉其事可疑,故来先报国相。 肥义:将军所疑是也。你先回去,待我前往阻止。 于是不及冠带,便服骑马到至离宫,入告惠王:主父之疾来得蹊跷,大王不可前往。 惠王:若果是父王有疾,我若不往,需是忤逆大罪,何以克当? 肥义:既是如此,为臣当先往,俟无他故,王乃可行。 惠王:相国亦须小心在意。 肥义:老臣晓得。 复施一礼,转身出宫,又回头叮嘱信期:紧闭宫门,慎勿轻启。 信期插手为礼:末将遵命,相国放心! 肥义更遣随身侍卫:你持我令符,疾速返回邯郸城外大营,往调李兑及公子成,使其率领精骑两千,速来勤王护驾。十万火急,不可违误! 侍卫接过令符,揣入怀中,扳鞍上马,风驰电挚而去。 一切安排已定,肥义抬头向天,默念数语;遂引数骑出宫,随来使往见主父。 来使见惠王不出,只国相前往,也不敢问,只得在前引路,将肥义领入伏击圈内。 当时乌云遮月,星光不明,数骑前行,影影绰绰,面目难辨。田不礼认出前面骑者,正是自己所派信使,便知是将赵王引至,于是将手中长剑举起,代替军令。 田不礼:前面来者,乃是中山叛军细作,众军上前,全部斩杀! 军兵:是要活擒,还是杀灭? 田不礼:不要活口,全部斩杀。 众军奉命,一齐跃出,趁黑乱杀。未至片刻,肥义及其随从全都毙命。 屠杀结束,田不礼上前举火验视,见死者是国相肥义,并无惠王在内,便知事泄。于是大叫一声,扔掉手中火炬,转身还营,奉安阳君赵章出帐,聚兵列阵,往攻惠王离宫。 信期早已预作准备,见赵章引兵来攻,遂命众军登屋上墙,发矢飞瓦以守。 于是双方攻守不让,激战一夜,死尸累累。赵章部队因无攻坚器械,天明不克。正在危急之际,只听宫外喊声大举,两支铁骑在晨曦之中杀至,自赵章背后发起攻击。 赵章大慌,因问田不礼:此是何处发来兵马? 田不礼:赵王卫队,皆在于此。未知是何处兵马。噫!因何公子成引兵在前? 公子成:田不礼,篡逆之贼!杀我国相,岂能与你干休? 太傅李兑:众军听着!今奉相国将令,平贼扈驾。只擒叛首公子赵章,同党田不礼,胁从释兵认罪,皆不追究。若持兵以抗,诛其三族! 众叛军闻此,大部放弃抵抗,释械投降。安阳君兵败不支,手足无措。 田不礼:公子不可久留此地,急走主父离宫,哀求活命! 公子章:你可与我同去。 田不礼:来不及矣,公子速去!臣拒住追兵,愿力战殉主。 赵章只得听从,乃舍弃众军,单骑奔往主父离宫,在门外哀求救命。 主父听到长子呼救之声,便知事发突然,自己再也不能控制局势。只得下令开门,将赵章放入宫内,匿于自己卧室之内。公子章叙述事发经过,赵武灵王目瞪口呆,后悔莫及。 田不礼众寡不敌,终被李兑一刀斩却,余众皆散。 李兑复引得胜之兵,围住主父离宫,报名求见。 主父升坐正殿,命宣李兑入内。李兑遂与公子成并肩而入,拜于阶下。 主父:二卿不在亦都留守,来此何干? 李兑:安阳君谋逆,欲弑赵王,国相代死。愿主父交出凶手,以正国法。 主父:竟有此事?安阳君未至吾宫,二卿可往他处寻觅。 李兑:为保主父安全,并保赵氏社稷,说不得搜简一番。 主父:大胆!臣子露兵君前,可知何罪? 李兑:若不得贼,谢罪未晚。 主父将欲发怒,公子成上前拜倒:为我赵家江山社稷,望大王勿阻。 主父见此,知道阻拦不住,只得将眼一闭,装聋作哑。 李兑乃呼亲兵入内,遍搜宫中,终于复壁中搜到安阳君,牵之以出。李兑怒火冲天,也不请示赵武灵王,遽拔佩剑,亲斩赵章首级,血溅廊柱。 公子成惊道:杀何急也! 李兑答道:若是不杀,主父万一说要赦免,抗之则非臣礼,从之则为失贼。况且赵章一旦获赦,你我二人全家阖族性命,尚能免乎?不如杀之,以免后患。 公子成闻此,呆愣片刻,终于拜服。 李兑与公子成自宫内走出,便闻主父哭泣之声,隐隐传出门外。于是颜色大变,对公子成道:吾等以赵章之故,兵围主父之宫。王若加罪,我二人当被灭族矣。 公子成:如此奈何? 李兑:公子勿忧,只随为臣行事,便可万事大吉。 公子成:既是如此,我便将阖家性命,交付贤卿便了。 李兑站立宫阶,大声吩咐军士家甲:紧紧围住离宫,不许撤离! 众军:喏! 李兑复又入宫:赵王诏令!宫内人等,出者免罪,不出者即系贼党,尽夷其族! 主父随从众官及内侍人等,闻是惠王命令,争先出宫。不到片刻,宫内只剩主父一人在座,兀自心伤长子赵章之死,未觉殿内已空。 至于正午,主父自悲伤之中醒来,感觉腹饥难耐,于是招呼从人,无一应者。欲出离宫,见宫门已下锁钥,四外皆有兵丁把守,密不透风。 画外音:此事若是换作十年之前,但凭赵武灵王武艺,逾墙杀出,不费力气;此时年过不惑,窜越高墙已是力不从心,况复杀出重围,更是绝无可能。 赵武灵王于是废然长叹,一连被围十数日,更无一人前来问候。主父在宫中饿甚,吃罢存粮之后,便即无从取食。因见庭中树上,有雀巢在杈,免不得再效儿时行为,勉力爬上树去,探巢取卵啖之。三月过后,赵武灵王终于饿死,只剩一具枯骨。 镜头闪回,原阳兵营。 当沙丘事发之时,便有数万赵国精骑近在原阳,若得兵符将令,一日驱驰可达。 乐毅、剧辛、赵奢、庞煖等一班青年将领,正在原阳练兵,亦都风闻沙丘之变。于是大惊之余,皆欲请命,引兵前往沙丘勤王。 主将牛翦毫不通融:无有赵王兵符,绝不可动用兵马,否则灭族!莫谓言之不预也。 众将闻此,惟有扼腕叹息。兼且不知沙丘动静虚实,亦不敢冒死往救。 画外音:可叹威名赫赫赵武灵王,只因溺爱幼子在先,复又怜悯长子于后,又不能提前安排,防患于未然,直落得与齐桓公一般下场,生生饿死,岂不悲惨! 事件悬疑:若依后世史家之议,赵武灵王本是胆魄过人,杀伐绝断,可谓千古明君。惟因对妻子多情,优柔寡断,故致饿死沙丘悲惨下场。更错用齐国失势贵族田不礼,使其为公子赵章国相。只因田不礼一直希望能够重振家风,便常以立嗣嫡长大义挑唆公子章,终使其铤而走险,叛乱夺位。朝中大臣见公子章又受主父厚爱,亦大多错会其意,暗与公子章来往,助其坚定夺位之念。于是后世史家认为,是因主父溺爱不明,以至酿成千古遗恨。 历史真相:赵武灵王完成征伐大业之后,欲从儿子手中夺回君权,故此酿成悲剧。沙丘之变时,惠文王赵何就位四载,羽翼已经丰满。赵武灵王正值壮年,刚刚成为北方草原霸主,继而当然要做中原霸主。为实现伟大理想,当然必须夺回权位,重为赵王。未料此举,却被安阳相田不礼利用,终于酿成大祸,万劫不复。赵武灵王死于沙丘,八十余年之后,千古一帝秦始皇亦死于此地,历史巧合如此。更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是因公子成支持大获成功,最终又死在公子成手中;可谓成也公子成,败也公子成! 闪回结束,复叙沙丘离宫。 公子成围困离宫三月有余,尚疑宫中存有余粮,不敢大意。直到六月暮夏,有尸臭自宫中传出,又见蚊蝇集于宫门,方才确定主父已死,这才命令打开内宫,为主父收尸。 赵惠文王此时早已回到都城邯郸,浑若无事,照常处理朝政。对公子成与李兑兵围主父离宫之事,一直不闻不问,甚至佯作不知。 忽这一日,公子成亲至邯郸报丧:主父自前番围猎伤风,缠绵病榻半载,不幸驾崩! 赵惠文王故作大惊,急率众卿出离邯郸,前往离宫,扶柩痛哭一场,众臣无不下泪。 行祭已罢,遂命以王礼厚葬于代地,全国挂孝举哀。 (今山西大同之灵邱县,便因武灵王葬身之地而得其名。) 为主父办理丧事已毕,又为国相肥义隆礼厚葬。赵惠文王亲自致祭,使其长子嗣爵。 其后还都升朝,便拜公子成为相国,号安平君,李兑升为司寇。 此后不久,公子成病卒。因公子赵胜曾谏阻主父分封代王,赵惠王用为相国,以代公子成之职。又封赐平原以为赵胜食邑,故号称平原君,是为战国四公子之一。 平原君好士,颇有孟尝君之风。既贵为国相,益广招宾客,坐食者常达数千人众。 赵胜相府之中,筑有画楼,常置美人于楼上。 美人凭轩而望,常俯视对面平民家宅,窥其家人出入动静,以为赏心乐事。 恰逢对面民家主人生有躄疾,每日晓起,蹒跚出汲井水,美人于楼上望见,便即大笑。逾旬日之后,躄者终于不耐其辱,便斗胆造访平原君之门,请见公子国相。 赵胜闻说是对门邻居未见,便亲自揖让请进,问道:高邻登门何意?是否借贷? 躄者答道:我非为借贷,是来诉苦也。 赵胜:请道其详。 躄者:久闻公子好士,此事有诸? 赵胜:有之。莫非高邻有才,欲求为士乎? 躄者:非也。我谓天下高士,所以不远千里,集于公子之门者,以君贵士,而贱色也。小人生而不幸,有罴癃之病,不良于行。公子楼上美人,每日笑我,且出言不堪。小人不甘忍受妇人之辱,故来诉冤。请公子杀此妇人,以为辱邻之报! 赵胜笑道:喏。愿听高邻所命! 躄者辞去,平原君笑谓众宾道:愚哉,此竖子!以一笑之故,便欲杀我美人耶? 众客闻之,有人讪笑,有人不语,有人怀怒。此后岁余之间,门客陆续离去,减少过半。平原君赵胜引以为怪,乃大会诸客,问其原因。 平原君:赵胜自谓善待诸君,未敢失礼。乃纷纷引去,却是何故? 众客闻之,面面相觑,不敢置答。座中忽有一人起身,率而答道:公子不杀笑躄美人,众皆怫然不悦,以为公子爱色贱士,故辞去耳。臣等不肖,亦将辞归矣。 平原君大惊,遂向众客请罪:此赵胜之过也。 即解佩剑,递给武士,令斩楼上美人之头。未过片刻,武士持美人首级还报,座中众宾无不大惊,变色动容。 平原君:请诸公在此稍待,某去去就来。 于是亲持美人首级,出离相府,亲造对面躄者之门,长跽请罪。躄者先是失惊,然后大喜。于是门下皆颂平原君之贤,宾客复聚如初。 周慎靓王十六年,壬戌,公元前299年。 秦王闻说齐相孟尝君之贤,欲求一见,遂使泾阳君为质于齐,并寄书于齐湣王:愿以泾阳君为岳,易孟尝君来秦,使寡人一见其面,以慰饥渴之想。 齐湣王览书不悦,但不敢公然拒绝秦王之请,便将书信掷给田文,命其自作主张。 孟尝君还至相府,召集宾客,商议行止对策。众宾见此,皆劝孟尝君必行。 正在此时,苏代奉燕昭王之命,出使齐国,来见相国田文。 孟尝君知道苏代乃是故六国名相苏秦胞弟,亦是智谋之士,遂向其虚心讨教。 孟尝君:秦王以泾阳君为质,召我前往咸阳一见。田文当去当拒?请先生为我一决。 苏代笑道:我为公子先说一个故事,相国可以自决,未知可否? 孟尝君:愿闻高论。 苏代:在下自燕国而来时,路见土偶与木偶相戏。木偶谓土偶道:“天将雨,子必败矣,奈何?”土偶人笑答:“我生于土,败则仍还于土;子遭雨漂流,不知其所底也!” 孟尝君:先生之喻,莫测高深。田文不明所旨,尚求明言。 苏代:公子可谓大智若愚。秦乃虎狼之国,楚怀王犹且不返,况孟尝君乎? 孟尝君大悟,乃不欲西行,以此还报齐王。 齐湣王虽喜国相不去,但未料其吉凶,再次议于群臣。大将匡章闻此,出班进言。 匡章:秦交质以求见孟尝君,是欲亲齐也;孟尝君若拒而不往,必失秦欢矣。 齐王:天下诸侯,皆知孟尝君为我齐国栋梁。若此去被其扣留,岂非又似昔日楚怀王一般,有去无回? 匡章:若依臣计,大王不如礼归泾阳君,而使孟尝君聘送还秦,以答秦礼。如此以来,秦王虽然强横,岂可扣留送聘之使,遗笑于天下诸侯哉? 齐湣王闻此,深以为然,即备车乘,使孟尝君护送泾阳君还秦。 孟尝君既奉王命,无可奈何,只得带同府中宾客千人,车骑百余乘,浩浩荡荡,西入咸阳,谒见秦王。 秦王闻报孟尝君来至,不由大喜,于是降阶相迎,握手为欢,极道平生相慕之意。 孟尝君未料秦王如此敬重,因大受感动。适有白狐裘随身携带,便即作为见面之礼,当场献于秦王。 秦王亲手接过,见那白狐裘其白如雪,更无一根杂毛在内;又柔滑温润,毫无枯涩之感。于是大喜,示于众臣,高声问道:诸卿试猜,此裘价值几何? 众臣同声答道:非曰连城,亦值千金! 秦王:孟尝君赠我如此重礼,何以克当? 孟尝君:身外之物,不成敬意。 秦王大悦,于是置酒相待,命文武众卿相陪,宾主尽欢。酒宴已罢,秦王即穿孟尝君所献狐裘,摇摇摆摆进入内宫,夸耀于内侍宫女,以及嫔妃。 宫内凡人见之,无不称羡,赞不绝口。秦王愈加大乐,遂入宠妃燕姬之室,复以白狐裘炫耀。燕姬亦深爱之,以手抚摸,恋恋不舍。 因此时天气尚暖,秦王又摇摆半日,便觉浑身冒汗,热不可当。于是遂解狐裘,付予主藏守吏,吩咐务必珍藏,以俟冬日进御。燕姬眼见藏守吏持裘离去,欲言又止。 樗里疾时为秦相,见秦王如此敬重孟尝君,恐其是来争夺自己相权,于是坐立不安。忽思一计,乃请同党公孙奭至府,与其密议,如此如彼,以陷害孟尝君。 公孙奭领计,遂连夜入宫,直问秦王:孟尝君田文,是何人哉? 秦王:天下贤士,治国之才也。 公孙奭:非也。其乃齐国公族,湣王至亲也。今若相秦,治国之策,亦必先利于齐,而后利秦。更兼其宾客之众,若借秦权,阴为齐谋,秦其危矣。 秦王:耸人听闻!卿且退,容寡人思之。 公孙奭告退,秦王立即派使出宫,宣请丞相入内,以公孙奭之语告之,咨询对策。 樗里疾趁机奏道:公孙之言是也,大王休疑。孟尝君今已居秦月余,其宾客千人,尽知秦之虚实。若遣其归齐,终为秦害,不如杀之。 秦王疑惑其言,便命禁卫,先将孟尝君及其宾客先幽禁于馆舍,等候发落。 泾阳君感谢孟尝君护送归国之恩,闻知樗里疾之谋,遂私至馆舍,来见孟尝君告知。 孟尝君大慌,于是问道:如其奈何?望公子救我。 泾阳君:丞相虽然欲害公子,秦王计尚未决。宫中今有燕姬,素日最得秦王欢心,无言不入,无计不从。公子随身尚有何宝?我可为君进于燕姬,求其一言,放君还国可也。 孟尝君称谢不止,遂拿出无暇白璧二双,托付泾阳君:以此献于燕姬,若何? 泾阳君:此璧洁白无暇,天下少有,定称其意。 于是复又入宫,来见燕姬献璧。 燕姬:此璧何来,因何送我? 泾阳君:是为孟尝君敬献,以求贤姬在大王面前为其美言,释其还国。贤姬只须片言之劳,便可得此宝物,不宜美哉? 燕姬:为其美言,倒无不可。只是此璧虽好,却非天下稀有之物。我之所爱,只要其所献秦王白狐之裘,君若能为我求来一件,便可纵其归齐,绝不食言。 泾阳君无奈,只得再回馆舍,将燕姬此言回报。 孟尝君惊道:某只有一裘,已献秦王。且天下绝无相同之物,如此奈何? 泾阳君听罢,面上汗出,手足无措。便在此时,末座中忽有门客起身,向孟尝君自荐。 门客:公子勿忧,泾阳君休虑。臣能得裘,明日一早便可送来。 此言一出,非但孟尝君与泾阳君诧异,满座宾客皆惊,以为酒后醉语。那门客不理会众人目瞪口呆,即便拱手告辞而去。 当日夜半,其客身披毛衣,装束如狗,从墙窦中潜入秦宫库中。于内静卧不动,伺其藏吏睡熟,于是打开藏柜,盗窃白狐裘以出。还至馆舍,刚巧鸡鸣头遍。 次日侵晨,扮狗门客复着礼服,来至厅堂,将白狐裘献于孟尝君。 孟尝君问明狐裘由来,且惊且喜;千余门客闻之,无不惊羡,赞叹不止。早餐未毕,泾阳君已至,来问结果。孟尝君便出白狐之裘:有劳贤君,转献燕姬可也。 泾阳君:如何得来? 孟尝君:我门下宾客之中,自有鬼谷弟子,惯会遣鬼请神,故此以神法摄来。 泾阳君信以为实,啧啧称奇,急将白狐裘藏于衣底,携入内宫,来见燕姬。 燕姬既得狐裘,于是大悦,遂立即进言秦王:妾闻孟尝君至秦,此事有诸? 秦王:有之。前番寡人身上所着白狐之裘,便是其所贡献也。 燕姬:妾又闻国相进言,欲使大王杀之,此事有诸? 秦王:你倒是耳目通灵,确有此事。 燕姬:妾闻两国为仇,不斩来使。秦为诸侯方伯,奈何遗如此恶名? 秦王:孟尝君有治国之才,舍若令其相齐,须与我秦国不利。 燕姬:非是这般说。妾闻孟尝君乃是天下大贤,方为齐相,本来不欲至秦,是奉大王之请,因而致之。大王若其能用,则用为秦相;若不能用,遣回齐国已矣,乃何欲加诛?无故诛人国相,必然得罪齐国,又有戮贤之名。妾恐天下贤士,自此将裹足而避秦矣。 秦王醒悟,赞道:卿言甚善。樗里疾几乎误我! 明日驾御金殿,三通钟鼓,五声净鞭,满朝文武参拜已毕,列立两班。 秦王不待众卿奏本,先宣诏令,即命释放孟尝君及其门客,去秦还齐。 传旨官奉令,即至馆舍宣旨:着令!齐使田文,立即离开咸阳,不得羁留。 孟尝君闻赦大喜,与众客离了咸阳,如同困兽脱笼,星驰而去。 来至函谷关下,正是夜半时分,关门早闭;依照秦法,鸡鸣方开。孟尝君虑及樗里疾若是得知自己离开咸阳,必要派人追杀,急欲出关,心甚惶迫。 便在此时,忽闻随员队中,鸡鸣声起。孟尝君愕然回顾,却见队列中有下等门客一人,正在仿效鸡鸣之声,惟妙惟肖。所谓此起彼落,于是关上群鸡尽鸣,关吏闻声开关,兀自口中咕哝,埋怨今日鸡叫,如何恁早。孟尝君于是率众过关,星驰而去。 及至天色大亮,离开函谷关已有数十里之遥,进入魏国境内。 孟尝君长吁口气,勒住坐骑,对众宾叹道:我等得脱虎口,皆狗盗鸡鸣之力也。 镜头闪回,复说咸阳。 即日五鼓,秦王升殿上朝,议论政务。樗里疾前日未曾上朝,今闻孟尝君得以释放归国,不由大惊,因而奏道:王即不杀田文,今其尽知秦国虚实,留以为质可也,奈何遣之? 秦王闻奏大悔,即使人驰马出城,往追孟尝君一行。秦军追至函谷关,因不见齐使踪影,便问关吏:今日可曾放人过关? 关吏:只有半夜三更时分,曾有一支人马过关,约有千余人众。 秦将:因何半夜放人出城?你等不知鸡鸣开关之律乎? 关吏:岂有不知之理?怎奈今日奇怪,满城之中,半夜鸡叫,不知何故! 秦将:过关军马,尚可追乎? 关吏:鸡鸣开关,今早在百里之外,不可及也。 秦将跌足长叹,无可奈何,又不敢驱军擅入魏境,只得引军回都,还报国君。 秦王闻报,忽然心中一动,急命库藏吏:速往库中检视,且看白狐裘何在? 库藏吏不明所以,奉令而往,不一刻即回,颜色更变:禀大王,白狐裘不翼而飞! 秦王:遍搜内宫! 禁军闻风而动,片刻即还,献上白狐裘。 秦王:幸喜此宝未失。却是自何处得之? 禁军统领:臣不敢言。 秦王:恕你无罪,照实奏来。 禁军统领:却是在燕姬房中得之。 秦王惊怔半日,于是叹道:孟尝君有鬼神不测之机,果是天下贤士,不当其死也! 于是竟以此裘便赐燕姬,宣布散朝,亦不问主藏库吏之罪。 孟尝君自秦逃归,穿行魏境,复道经赵国。 平原君赵胜闻说孟尝君过境,不由大喜,乃引门客迎出城外三十余里,极其恭敬。 孟尝君引众来至,便与平原君相见,互道久仰之情。时有平原君随行门客,因见孟尝君身材短小,便不禁轻声笑道:本以为孟尝君是为天人,今日观之,渺小丈夫耳。 因交头接耳,附和哂笑者数人,余者则不以为然。 平原君于是举行郊宴,热情招待孟尝君一行。当晚宴罢,各自归帐安睡,一夜无话。 次日天色破晓,孟尝君率领众客,早已候在平原君帐外。 平原君被从人自梦中唤醒,闻说孟尝君候在帐外,不由大惭,不及洗漱,急趋而出。 赵胜:夜来酒醉,正当酣睡,公子因何起兴甚早? 田文:因未奉君命,不敢久滞异国。更恐秦王闻之,带累赵国,田文之罪重矣。故此不待天明而行,公子休怪。 平原君闻其所言有理,不好强留,于是执手告别,依依不舍。 孟尝君长揖再拜,引众告辞而去。 赵胜经此一闹,不便回帐再睡,遂命呼唤众客起床,拔营回城。传令已毕,自回帐中洗漱,束发冠戴。诸事未毕,忽听帐外大乱,侍卫风风火火,跑入帐中。 侍卫:报,报,报公子,大事不好。 赵胜:何事惊慌? 侍卫:众宾之中,竟有七人伏尸帐中,已失其首级! 平原君闻报,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随侍卫出帐,果见七具无头尸体,并列于辕门之内。 赵胜:死者何人,尔等知否? 门客:自然知道。只是…… 赵胜:照实说来便是,何须吞吞吐吐! 门客:公子休怪我等直言。被杀七人,皆是昨日暗中嘲笑孟尝君者也。 赵胜:人谓孟尝君门下,皆奇能异士,我尚不信。今日见之,真有鬼神莫测之机也! 由是便令就地掩埋,领众还都,对死者家属恤以重金,而对凶手不敢追问。孟尝君回至临淄,参见国君,对在秦国所遇危险,也是只字不提。 齐湣王见其安全逃归,自是大喜,仍用为相国。自此四海宾客纷纷来投孟尝君门下,归者益众。孟尝君因所收俸禄有限,渐渐难以供给宾客日常费用。左右有善理财者,建议拿出本钱,行债于封国薛邑,岁收利息,孟尝君从之。 时有齐人冯谖,慕名来至相府,求见孟尝君:闻君招贤纳士,谖愿为门下食客。 孟尝君问道:先生下辱敝门,可有所长? 冯谖答道:闻君好士,不择贵贱,故不揣来投,其实一无所长。 孟尝君一笑而罢,命置于传舍,乃是下等宾客所居。十余日后,冯谖食毕,弹其长剑而歌:长铗归来兮,食无鱼。 有人告于家主,孟尝君笑道:是嫌食俭也。迁于幸舍,如中等宾客所居,食有鱼肉。 居五日,冯谖复弹剑歌曰:长铗归来兮,出无车。 孟尝君闻而惊道:彼欲为我上等客乎?其人必异。迁之代舍,上等客所居。 未料冯谖乘车日出夜归,又弹剑作歌:长铗归来兮,无以为家。(本集完) 第八十三集 乐毅伐齐 齐都临淄,相国府邸。 门客来报:冯谖并无寸功,得享代舍上等之客,犹不自足。乘车日出夜归,复又作歌。 孟尝君:其歌辞云何? 门客:说甚长铗归兮,无以为家。 孟尝君:未知其家中,尚有何人? 门客:闻说其父早死,只有老母在堂。 孟尝君:我知之矣。可出府资,奉其老母衣食。 自此之后,冯谖便不复作歌。 花落花开,寒冬过去,春季又来。 管家来报:府中钱谷,只够诸客一月之需。 孟尝君乃问左右宾客:诸公有谁能负其辛苦,为我收债于薛邑者? 冯谖出班自荐:下臣愿往。 孟尝君:妙极!某正欲观卿之大才。 于是便命冯谖主事,管家相随至薛,去收债息。 冯谖欣然领命,遂往帐房中核查债券,乘坐高车大马,昂然到至薛邑,坐于公府。因命随从檄令全城,皆于十日内前来合债,缴还利息。 薛民多有借贷于孟尝君者,闻说薛公派人前来征息,不敢延挨,大都如期至府输纳。不过数日,还贷者十之七八,便得息钱十万有余。 数日之后,偿还贷息已毕。尚有数百家贫困窘迫,不能偿贷者,亦来公府,请求宽限。冯谖审其贫富之状,尽得其实情,乃出券合之;度其欠贷者财力,后日可相偿者与为要约,载于券上,善言遣释。却将实在赤贫,不能偿还者留下,不放出府。 无力偿债者见此,以为将被责打逼债,并皆罗拜阶下,哀乞宽期。 冯谖二话不说,便命左右取火,将其债券当众全部投入火中,不一时烧为灰烬。众贫民不解其意,其中有人以为将要被逼为奴,以全家人口偿债,愈加恐惧不已。 思犹未已,忽见冯谖开口,对众人说道:孟尝君所以贷钱于民者,恐尔等无以为生,或误农耕之时,非为利也;然君之食客数千,俸食不足,故不得已而征息,以奉宾客。今有力者更为期约,无力者焚券蠲免。孟尝君施德薛人,可谓厚矣。 贫民百姓闻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双耳所闻,愣怔半日,方才明白,皆都叩头膜拜,继而欢呼震天:孟尝君,真吾薛民之父母也! 冯谖焚券遣众,遂还齐都,与管家来报家主,缴息报账。孟尝君早就自从人口中,闻说焚券之事,于是假意询问管家:你随先生前往薛城收债,果已完毕乎? 管家眼望冯谖,嚅嚅而不敢言。冯谖施礼道:不才此去,非但收债,且为君收德! 孟尝君闻言不悦,正言责道:公焚券近半,犹曰收德,不知何谓? 冯谖答道:贤君请息怒,容下臣备细陈之。 孟尝君:田文正欲请教。 冯谖:薛邑负债者多,贫富不一;能还者众,力乏者稀。其乏者虽严责之,亦不能偿,久而息多,则逃亡耳。薛乃君之世封,其民乃君之子孙也,同危共难。今焚无用之券,以明君之轻财爱民,仁义之名,流于无穷,此臣所谓为君收德者。 孟尝君闻其言之成理,暗暗点头。且思既已焚烧债券,再要追究,亦自无可奈何。于是半喜半恼,勉强长揖而谢道:田文受教矣。先生去休! 冯谖见此,知道孟尝君并未息怒,也不再加解释,亦长揖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齐都临淄,复叙秦宫咸阳。 孟尝君逃回齐国后,秦相樗里疾当年病故,赵国人楼缓继其相位。 秦昭王后悔失去孟尝君,纵其回国,自思若有此人见用于齐国,终必为秦国之害。乃暗派间谍前往齐国,广布谣言于临淄:天下只知有孟尝君,不知有齐王,田文且代齐政! 又派人出使楚国,对楚顷王说道:向者六国伐秦,孟尝君不服合纵长之约,故意托病延挨,不肯共同出兵;及楚怀王拘押在秦之时,孟尝君复劝寡君勿归怀王,反以大王见质于齐,几乎不得归国。由此寡君得罪于楚,皆孟尝君之故也。 楚顷王为其言所惑,亦使人传布流言于齐国。 如此秦、楚两国交相毁谤之下,立见成效。齐湣王本来便十分忌惮孟尝君,闻此流言愈加怀疑,遂收孟尝君相印,黜归于薛地。 宾客见孟尝君罢相,纷纷辞去,半月散尽。 惟有冯谖不肯离去,并亲为孟尝君御车,还至薛城。离城尚有三十余里,只见薛邑百姓扶老携幼相迎,拜于道傍,争献酒食。 孟尝君见此情景,双眼发红,热泪盈眶,手抚冯谖之背泣道:我到今日方知,此乃先生前番焚烧债券,为田文市德者也! 冯谖笑道:臣意何止于此?请借臣车驾一乘,必令主公益加见重于国君。 孟尝君道:惟先生所命,田文无有不从。 冯谖遂请支领一批金帛,驾车西入咸阳,求见昭襄王,并下说辞:臣闻秦与齐势不两雄,其雄者乃得天下,大王以为然否? 秦王不答反问:先生有何良策,可使秦国雄霸天下? 冯谖道:齐之所以重于天下者,以有孟尝君故也。今齐王收其相印,以功为罪;大王何不乘其怀怨,收为秦用?则用以谋齐,如反掌之易,岂特雄霸天下而已哉? 只因樗里疾已卒,秦王此时欲得贤相,闻言大喜,乃饰良车十乘,黄金百镒,命以丞相之仪,往迎孟尝君于薛邑。 冯谖告辞秦王,离开咸阳,抢在秦使前面,疾驱到至临淄,来见齐王,再下说辞:齐、秦并强,得人者雄,失人者雌。今臣闻秦王阴遣良车十乘,黄金百镒,往迎孟尝君为相;倘孟尝君西入相秦,反而为秦谋齐,则雄在秦,临淄、即墨危矣! 齐湣王知道冯谖是为孟尝君门客,闻此半信半疑,犹豫不定。 便在此时,边关守将来报:秦人使团过境,往薛邑而去。因有通关符牒,臣不敢拦。 齐湣王这才确信,一时手足无措,便问冯谖:孟尝君果若赴秦,这便如何是好? 冯谖:前者孟尝君罢相,是楚国传谣之故,并非大王本意。今秦使旦暮且至薛邑,大王可乘其未至,先恢复孟尝君相位,更广其邑封。孟尝君是为齐之公族后裔,岂有爱秦恶齐之理?必喜而受之。秦使者虽至,岂敢擅迎我之相国出境? 湣王称善,即命冯谖持节,往迎孟尝君回到临淄,复其国相之位,益封千户。 秦国使者至薛,闻孟尝君已复相齐,只得转辕而西,回国向秦王复命。秦王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冯谖利用,至此无可奈何,只好咬牙切齿,暗气暗憋。 孟尝君既复相位,宾客去者复归,齐聚门下。 孟尝君欲待怪罪,冯谖谏道:富贵多士,贫贱寡交,事之常也,君又何怪? 孟尝君闻此,再拜称谢:先生心胸,田文不及! 乃待宾客如初,不计前嫌。天下之士皆道孟尝君胸阔如海,愈加趋之若鹜。 孟尝君复为齐相未久,西部诸国战火又起。 魏昭王与韩厘王合纵伐秦,秦将白起奉命率军御敌,大败于魏韩联军于伊阙,斩首数万余级,河水皆赤;复乘胜夺取韩地二百里,魏河东地四百里。 秦昭王由此傲视天下,便使人出使临淄,言于齐湣王道:今天下相王,寡人欲称西帝,以主西方;尊齐为东帝,以主东方,平分天下,王以为何如? 齐湣王闻此,意为所动,于是议于孟尝君,将欲称帝。 孟尝君奏道:秦以强横见恶于诸侯,大王切勿效之。如若不然,必成众矢之的。 齐王信以为然,遂婉拒秦使之请。不过旬月,秦王复又遣使至齐,相约共伐赵国,获胜之后,共分赵国之地。齐王闻此,又复心动,未及与相国孟尝君商量。 便在此时,苏代自燕国复至临淄,以通两国盟好。 齐湣王知道苏代乃是鬼谷门徒,极有智计谋略,遂向其请教与秦国并为二帝之事。 苏代答道:秦独致帝于齐,所以尊齐也。却之,则拂其意;受之,则取恶于诸侯。愿王受而勿称,使秦称之。若西方诸侯皆肯奉秦王为帝,大王乃随后称帝,以王东方未晚。 齐湣王:闻卿之论,似又高出田文,寡人敬受教。然秦又约我伐赵,其事何如? 苏代:兵出无名,事故不成。赵乃强国,无罪而伐之,势必两败俱伤,又诸侯不服。若得其地,则为秦利,齐无与焉。若依臣计,今宋方无道,天下号为桀宋,大王与其伐赵,不如伐宋。得其地可守,得其民可臣,而又有诛暴之名,此汤武之举也。 湣王大悦,乃厚待秦使,受帝号而不称;复以委婉托辞,绝秦伐赵之请。 秦昭襄王称帝二月,闻说齐国仍旧称王,遂自去帝号。 齐湣王遂依苏代之计,欲伐宋国;先派出使者,往宋国查探国情虚实。 镜头闪回。由此便叙宋国之事。 当时宋康王在位,乃是宋辟公之子,戴剔成之弟。 其母当初梦到徐偃王托生而孕,因生子名偃。 子偃生有异相,面阔一尺三寸,目如巨星,力能屈伸铁钩。 周显王四十一年,子偃驱逐其兄戴剔成,自立为宋国之君。即位之后,因欲复兴先祖宋襄公旧日霸业,乃在国内多检壮丁,得劲兵十万,然后四处征伐。 于是东伐齐国,夺取五城;南败楚国,拓地三百余里;西败魏军,取其二城。 更又除灭滕国,据有其地。滕国曾被越王朱勾所灭,不久复国,今终亡于宋,共传三十四世,国祚八百二十八年。 宋子偃既灭滕国,因遣使通好于秦,自此号称强国。因自谓堪与齐、楚、韩、赵、魏并肩雄峙,故而始称宋王,以为英雄无比。 此后每次临朝,宋康王辄令群臣称贺,齐呼万岁,堂下及门外侍卫应之,声闻数里。 其后宋王愈加自大成狂,竟效商帝武乙,以革囊盛以牛血,令人悬于高竿,自己在下挽弓射之,血雨从空而降,名曰“射天得胜”,借以恐吓列国来聘使节。 又为长夜之饮,以酒强灌群臣,皆潦倒大醉,不能成礼;而自饮白水代酒,以欺众人。每至此时,左右皆都称颂:君王酒量如海,可饮千石不醉。 又多取妇人为淫,夜御数十女,以此自炫于国人。 忽一日,宋康王游猎封父之墟,于林中遇见采桑少妇,美艳绝伦,不可方物。康王令近侍访而问之,得知采桑妇乃是舍人韩凭之妻息氏。 康王由此失魂落魄,不顾君臣大防,使人赍持聘礼到至韩家,传达欲纳息氏为妾之意。 息氏不众,作诗一首,请来使持归,回报宋王。其诗只有四句,其辞是为: 南山有鸟,北山张罗;鸟自高飞,罗当奈何? 宋王见诗,喜其文采,愈发不肯罢休,使人往其家夺之,车载入宫。 韩凭无力阻挡,见妻子息氏被迫升车而去,遂还至厅内,悬梁自杀。 宋王召息氏共登青陵台,胁其就范,百般哄诱。息氏愈加不众,复又作诗。其辞曰: 鸟有雌雄,不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 待宋康王正在观诗之时,息氏以袖掩面,纵身跳下高台。如花美眷,顿时成为肉饼。 宋王又气又恼,下令收尸。内侍搜简息氏身畔,于裙带间得书一幅,见是一封遗嘱: 臣妾死后,乞赐遗骨与韩凭合葬,黄泉感德! 宋王览书大怒:你既不如我意,寡人岂能如你二人之意耶! 故命将韩凭与息氏分为二冢,隔绝埋之,使其夫妇东西相望,而不能相亲。 时陋不久,忽一夜之间,各有文梓木生于二冢之傍,长至三丈。其枝在空中自相附结连理,有鸳鸯一对飞集于枝上,交颈悲鸣。里人见而哀之,遂名其树曰“相思树。” 国内群臣见宋王暴虐,多有进谏。宋王非但不听,后来听得心烦,遂置弓矢于座侧,凡见有人前来进谏,便即引弓射之。尝一日之间,射杀景成、戴乌、公子勃三人,血流满阶而死。自此举朝文武莫敢开口,皆都缄默。诸侯闻之,号曰桀宋。 闪回结束。便在此时,苏代向齐湣王进言伐宋。齐王遗使往宋,探访实情还报,于是伐宋意决。遂遣使于楚、魏二国,约共攻宋,事成之后三分其地。 此事被秦国细作侦知,飞马还报咸阳。 秦昭王闻而大怒,对群臣说道:宋国向与秦国结欢,而齐国伐之,是欺寡人也。 当即便欲兴兵,援宋伐齐。 苏代当时尚在临淄,闻说此事,便向齐王请命,自愿前往说秦。 齐王从之,遂赐以金币重礼,以苏代为使,西入咸阳,来见秦王。 苏代:齐国今欲伐宋,臣为大王贺之。 秦王:宋为秦盟,齐王伐宋,是欺寡人,卿贺者何来? 苏代:齐王伐宋,是以宋王暴虐为由。然而齐王强暴,无异于宋,今约楚、魏联手,其势必欺楚魏。楚魏受其欺凌,必向西事秦,是秦损一宋以饵齐,而坐收楚、魏二国,王何不利?且桀宋干犯天下众怒,无人不知;秦若救之,众怒必移于秦,又何利焉? 秦王闻罢,转思有理,因此便不救宋,坐观成败。 苏代还报,齐王大喜,于是放心大胆出兵,先至宋郊。其后未久,楚、魏之兵来会。 魏将芒卯献计:宋王**,人心离怨。我三国皆有丧师失地之耻,宜传檄文所失诸邑,公布桀宋罪恶,以招故地之民,必有反戈向宋,为我王师内应者。 齐、楚二国主将皆都赞同此议,遂命行军令史撰檄,历数桀宋十大罪状。其檄文辞曰: 桀宋不仁,获罪于天,兼暴虐下民,侵凌诸侯。列其十大罪状,众宜知悉。其一逐兄篡位,得国不正;其二灭滕兼地,恃强凌弱;其三好攻乐战,侵犯大国;其四革囊射天,得罪上帝;其五长夜酣饮,不恤国政;其六夺人妻***荡无耻;其七射杀谏臣,忠良结舌;其八僭拟王号,妄自尊大;其九独媚强秦,结怨邻国;其十慢神虐民,全无君道。 檄文到处,人心耸惧,三国所失之地,其民皆逐宋国官吏,登城自守,以待本国兵至。于是三国之师所向皆捷,直逼睢阳城下。宋王偃大怒,丝毫不惧,亲领三军,出城十里迎敌。 双方交锋,齐师佯败诱敌,却教楚、魏二军兵分左右,抄出宋营之后,袭攻睢阳城。 宋王半夜弃城而遁,走至温邑,终被追及斩首。齐、楚、魏遂灭宋国,三分其地。 镜头闪回,补叙宋国始终。宋国乃为周初被封公爵之国,国君子姓宋氏。处于房、心二宿分野,皆膏腴之地。经济发达,国人善于经商,继承与发展殷商文化,功不可没。 睢水北岸宋都商丘,济水北岸陶丘,获水、泗水交汇彭城,都是商业都会,极为繁荣。宋国又是华夏圣贤文化源头,儒、墨、道及名家四大思想皆发源于此,孔子、墨子、庄子、惠子四位圣人皆出自宋国,商丘由此被誉为“中国圣人文化圈”。 当西周之初,周公旦辅佐周成王平定三监之乱,为兴灭继绝,封商纣王兄长微子启于商朝旧都商丘,建立宋国,并特准其用天子礼乐奉商宗祀,与周为客。故此宋国地位特殊,被周天子尊为“三恪”之一。 宋襄公曾代齐作为诸侯盟主,泓水之战后国力受创。宋景公时期灭曹,国力渐盛。至宋康王欲兴王政霸业,便被齐、楚、韩联合灭国。共传三十四君,享国八百二十八年。 闪回结束。齐、楚、魏三家既分宋国之地,齐湣王复又后悔,因而再聚众将。 齐湣王:伐宋之役,齐国出力最多,楚、魏安得受地,坐享其成! 齐众将:愿闻王命? 齐湣王:不如乘此得胜之师,趁两国不备,袭夺其地,皆归我齐国所有。 众将:喏! 齐湣王大喜,遂亲引大军,先尾随楚师之后,采取偷袭,大败楚师于重丘;乘胜逐北,尽取淮北之地。又回师西侵三晋之地,屡败魏军。 楚、魏两家痛恨齐湣王负约,果然皆都遣使附秦。秦昭王坐享其成,不由大喜,以为皆是苏代献策之功。遂遣使赴燕,重赏苏代。 齐湣王虽然兼有宋国之地,却不知已经失信于天下诸侯,大祸将至。反而益加骄恣,便如宋康王一般,自以为天下无敌,使人往合卫、鲁、邹三侯,命其称臣入朝。 三国不敢不从,只得入齐,请为附庸。齐湣王于是更有兼并二周,迁鼎临淄之意。 孟尝君见此,入朝谏道:宋王偃因骄而亡,愿大王以其为戒。周虽微弱,号为共主。七国攻战百年,皆不敢及周,畏其名也。大王前去帝号,天下以此誉齐,故有伐宋灭国之胜。今王忽萌代周之志,恐非齐国之福也。 湣王此时利令智昏,自以为孟尝君可有可无,于是怫然不悦道:汤放桀,武王伐纣,桀、纣非其主乎?寡人何不如汤、武?只可惜子非伊尹、太公耳! 于是更趁此机,复收孟尝君相印,将其赶出朝堂。 孟尝君无奈,与门下宾客逃走大梁,往依魏信陵君公子无忌以居。魏无忌乃是魏昭王少子,谦恭好士,早闻孟尝君大名,今见其率众来投,不由大喜,热情相待,分地使居。 镜头转换,按下东齐称霸,复说北燕复仇。 周赧王二十二年。赵将乐毅闻说燕王筑台招贤,自赵至燕,求官入仕。 乐毅子姓乐氏,字永霸,中山灵寿人氏,魏将乐羊子后裔。少年聪颖,喜好兵法,师从于叔父乐池,尽得鬼谷门兵法之妙,并有创新。 因被赵人举荐,参加赵武灵王骑兵团,任为列将。至沙丘事变,武灵王饿死行宫,乐毅时在原阳大营,以为赵惠文王狠毒不孝,于是挂印弃军而去,投奔魏国。 魏昭王闻说是乐羊子之后,当即收留,亦命为列将,并不重用。 乐毅见魏王胸无大志,不重贤才,复又后悔择主不慎,以至于此。后闻燕昭王千金市骨,招贤纳士,遂萌奔燕之念。 时有凑巧,忽这一日,魏昭王欲选聘燕之使,因闻乐毅与燕国上卿苏代乃是通家之好,皆都出于鬼谷门下,遂命其出使。乐毅至燕,昭王果然看在苏代面上,待以上宾之礼。 乐毅以为燕王知己,遂敬献礼物已毕,以言挑之,表示愿为燕臣。 燕昭王知其乃是名将乐羊之后,且是鬼谷门再传弟子,必有奇能;兼之自己正在千里市骨,招贤纳士,闻言如何不喜?于是欣然接纳,拜为亚卿,命与邹衍共同主持改革变法。 邹衍者,齐国桑丘(今山东济南章丘郝庄村)人氏。阴阳家代表人物,五行学说创始人,稷下学宫着名学者。邹衍初到燕国,游说纵横之士皆都敬畏,远迎至郊,如众星拥彗。燕昭王闻而大喜,亲为扫洒庭除,惟恐尘埃落至其身。又拥彗先驱,请自列弟子之座受业。 时值齐湣王灭宋,又连胜楚、魏,扩土千里,正是火里烹油,如日中天。但因其自大骄横,驱逐孟尝君至魏,故此百姓不忍,众卿离心。 消息报至燕国,燕昭王以为报仇机会已至,遂向乐毅问计。 乐毅答道:齐自桓公以来,又经威、宣二世,仍有霸主基业,土广民众,不可轻敌。依臣之计,今天下皆恶齐君,王必攻伐,臣请为王联合赵、楚、魏三国,一起攻之。 燕昭王:皆依将军所奏,寡人委卿以全任,但为寡人谋之。 于是授以重金,便派乐毅为使,使其游说诸侯,以谋伐齐。 乐毅奉命而出,先往邯郸,与旧主赵惠文王结盟立约;同时请派他人,联合楚、魏。 燕使到魏,当时孟尝君正被魏昭王拜为国相,闻说伐齐,勾起旧恨,自然一说便肯。 乐毅说服赵惠文王与燕国结盟,又请赵王遣使至秦,诱劝秦国相助。 诸侯皆谓齐湣王骄横暴虐,对各国不利,是为天下祸害,于是皆从燕国伐齐。 乐毅以此还报,燕昭王大喜,于是动员全国兵力,拜乐毅为上将军。 赵惠文王亦将相国大印授给乐毅,命其统率赵国兵马。 乐毅遂为联军总帅,统一指挥赵、楚、韩、魏、燕五国之军伐齐,秦王亦派军随征。 齐湣王闻报燕军来伐,尚不知诸侯皆从,毫不为意,亲率齐军迎于济水之西(今山东高唐、聊城一带);以触子为将,达子副之。 齐湣王因骄傲自恃,及至发现联军势众,这才着慌,急渡济水,西进拒敌。 两军相遇,乐毅亲率五国联军,立即发起猛攻。齐军由于连年征战,士气低落。齐湣王见此,为迫使将士死战,便以挖祖坟、行杀戮相胁,更使将士离心,斗志消沉。 于是甫遇联军进攻,齐军便即一触即溃;再经三战,主力尽灭,遭到惨败。触子弃军逃亡,不知下落,副将达子收拾残兵,退保都城临淄。 诸侯联军获胜,秦、韩两军撤走。乐毅派魏军南攻宋地,赵军北取河间,自率燕军攻向临淄,继续聚歼齐国残部。楚顷襄王闻之,便以救助为名,派大将淖齿率兵入齐。 乐毅分遣诸侯军队,亲率燕军直捣临淄,兵不留行。 谋士剧辛谏道:燕军势孤,不能独立灭齐,将军不可长驱直入齐境。一旦后援不继,则我军不返矣。 乐毅不以为然,答道:济西一战,齐军精锐尽失。又国内纷乱,燕弱齐强形势已逆。不就此乘胜追击,复其当年伐燕之仇,更待何时? 于是不听剧辛,率军追击。 所谓兵败如同山倒,齐国果然大乱失度,不能组织有效抵抗。 齐湣王再弃临淄,败逃莒邑据守。此时楚将淖齿带兵来援,齐王大喜,遂任淖齿为国相,命其率兵抵抗燕军。 齐湣王万万不曾料到,淖齿却并非真心前来相助,而是来报夺地之恨。于是忽然纵兵叛乱,诛杀齐湣王于莒城,据而有之,并复夺淮北土地归楚。 当此之时,齐王虽弃都城,临淄尚未失陷;齐国各城亦都据城坚守,不肯投降。 乐毅兵少,又孤军深入,于是不顾其余诸邑,只集中兵力,攻击齐都临淄。旬月之后,终克临淄,尽搜库中珍宝财物,以及宗庙祭祀之器,全部装载,运到燕国。 燕昭王闻报大喜,亲自赶到济水岸边,慰劳诸将,以酒肉犒劳三军。更封乐毅以昌国之地,号为昌国君。封赏已毕,遂载战利品归国,而命乐毅继续带兵,进攻齐国各城。 乐毅于是留在齐国,布施德政、申明军纪,严禁掳掠,废除残暴法令,以及齐湣王时所设各种苛捐杂税。然后分兵五路,以图彻底消灭齐军,占领齐国全境。 此后仅在半年之内,燕军就攻取齐国七十余城,都划为郡县,归属燕国。 乐毅复于各地巡行作战五年,横扫齐国全境,只有莒邑与即墨两城,一在楚将淖齿手中,一被齐将田单拒守,未被收服。众将见此,欲请集中兵力,强攻二城。 乐毅说道:齐乃大国,不可操之过急。虽破其城,而不能服其民心,则必占而不固。 于是命对莒城、即墨围而不攻,转而精心治理已被攻占诸地。乃对七十余城实行减免赋税,废黜苛政,尊重民俗,保护齐国固有文化,优待名流士绅等系列政策,借以收服齐人之心,欲图瓦解齐人反抗意志。 镜头闪回,叙说其余五国之事。 便在乐毅率军伐齐之际,周赧王二十三年。 秦将白起升为大良造,领兵攻陷魏国,占据大小城池六十一个。魏冉称病免相,白起攻魏取垣,复又归还。又攻韩拨宛,设县属秦。 楚顷襄王被迫迎娶秦女,与秦结为姻亲之国。 白起率军复攻韩、魏,以奇兵袭破魏军,杀魏将犀武。 楚国修建方城,于此年全部竣工,形成半弧形边塞,以扞卫南阳盆地。楚方城对于北方六国长城建筑,起到示范作用,影响深远。 同年,赵惠文王于南行唐筑城。赵王唯才是举,用人不分贵贱,鬼谷门人廉颇年逾不惑,至此终有大展身手机会,通过率军征战,积功升至大将军。 次年,魏冉复为秦国丞相,封于穰与陶,谓之穰侯。 秦王又封公子市于宛,公子悝于邓。 周赧王二十六年,燕攻齐守,激战正酣之际。 秦国对三晋继续实施分别击破战略,放弃韩、赵,集中全力打击魏国。大良造白起亲率十万大军,以客卿司马错为副,对魏国展开大规模轮番进攻。 白起军至轵城(今河南济源),陷大小六十一城。复大败魏国名将芒卯,深入北宅,围魏都大梁,迫使魏国割地求和。 魏昭王不堪白起屡次威迫,因而亲自前往邯郸,朝见赵惠文王,商议联手抗秦。因献葛孽、阴成两地给赵惠文王,以为养邑;又献河阳、姑密,给奉阳君李兑之子为封地。 幸而魏文侯为子孙留下家底甚厚,如此再三被占,再四割献,竟未因此而濒于灭亡。 周赧王二十七年,秦王令司马错为将,率军出蜀攻楚,拔取龙山。 秦国同时东出伐赵,攻占桂阳城,改称梗阳。 赵惠文王于此年迎娶齐湣王之女,立为夫人,次年生子赵丹。 次年,儒家学派亚圣孟轲病逝,寿止八十四岁高龄。 画外音:孟子一生经历颇似孔子,屡仕不顺,只得转向教育。中年以后怀揣政治抱负,带领门人弟子周游列国,宣其政治学说。但因其言辞犀利,批评国君无所顾忌,以至王顾左右而言他,政治主张不被接受。晚年回到故乡,专心从事教育着述,并视“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以为人生至乐。后与弟子万章等人整理经典,写成《孟子》一书传世。 周赧王二十九年,亦即公元前286年,庄子逝世,亦寿止于八十四岁。 画外音:庄子名周,字子沐,后世称为南华真人。是道家老子哲学思想继承发展者,先秦庄子学派创始人。后世将其与老子并称为“老庄”,其学说又谓“老庄哲学”。 是年荀子二十七岁,游学于齐国稷下学宫,并为学长。 画外音:荀子,名况字卿,赵国人氏,晋大夫荀息之后。曾三次担任齐国稷下学宫祭酒,两度出任楚国兰陵令。晚年蛰居兰陵,着书立说,收徒授业,终老于斯,被称为儒家“后圣”,又兼为法家先祖导师,是为先秦时代百家争鸣之集大成者。所收二徒韩非、李斯,皆为法家代表。荀子又是问答赋体创始者,同屈原同被称为“辞赋之祖”。 荀子游学至齐同年,楚顷襄王遣将军庄蹻,率军溯长江而上,夺取巴郡及黔中以西。 庄蹻又作庄豪、庄峤、企足,楚庄王苗裔。率军一直打到滇池,见本地肥沃富饶,遂以兵威平定,使其归属楚国。占据滇池之后,再次率军出击,一举平定洱海周围昆明部落,而后继续东征,直到今之曲靖一带。 画外音:由是滇地方圆数千里,皆纳入庄蹻麾下。十年之后,秦国攻取楚国巫郡、黔中,庄蹻归国道路断绝,只得留在滇池,因而称王,建立滇国,定都昆明。庄蹻以至后世子孙,改服易俗,世代统治滇人。庄蹻乃是有史以来,华夏族首个开发云南边疆者。 至于此时,秦国已侵吞三晋土地之半,韩、魏大大削弱,魏国亦再无往日雄风。 魏有隐士侯赢,年七十余岁,犹称侯生,为大梁夷门监者。 信陵君魏无忌闻其雅洁,且好奇计,驾车往拜,以黄金二十镒为贽,侯生谢而不受。 无忌愈加尊礼,置酒大会宾客,虚左首席;复亲往夷门,迎侯生赴会。 侯生登车,略不谦逊,无忌执辔在傍,意甚恭敬。 侯生道:臣有客朱亥,在市屠中,欲往拜访之。未知公子,可否屈枉车驾一行? 无忌闻言,不顾府中高朋满座,皆在引颈以待,即命引车枉道入市,及于屠门。 侯生下车,进入蓬门蔽户,大声呼唤:朱子,故人来访,还不出来迎接! 朱亥闻声而出,哈哈大笑,将侯生迎入厅内。因见实在无处待客,便在门首叙礼,请于肉案之后落坐。复向门外斜视一眼,见巷口怒马高轩,公子执辔,也不理会。 信陵君偷眼往内观瞧,见那朱亥乃是一个庞然大汉,相貌凶恶,气势非凡,不由暗暗称奇。部下从人见此,各显愤然不平之色。 侯生与朱亥对坐肉案,故意絮语多时,不肯动身离去。倒是朱亥心中不忍,时时睨视门外,却见信陵君颜色愈和,略无倦怠,更无厌烦之意。于是暗暗点头,也自称奇不已。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过,日影西而东,渐渐短斜。又是半个时辰,日影复又渐渐拉长。信陵君从骑数十皆都厌恶,多有出口窃骂者,忽高忽低,连侯生在院内亦听闻之。 又磨蹭许久,侯生终于伸个懒腰,起身与朱亥作别。朱亥送至门首即还,也不与信陵君相见。侯生嘻嘻哈哈,复登车驾,直入上坐如故。 公子无忌驱车还府,堂上众客均已疲倦,散坐各处,或倚或躺。待闻车马入府,观其刻漏,皆都失惊。因知公子乃是午牌出门,至此回府,竟然已是申末时分。 诸贵客见公子亲往迎客,虚左以待,又等这半日,正不知来客何等尊贵。及至上堂,却见来者竟是个闾间老叟,衣冠敝陋,朽败不堪,不由皆都骇然。 信陵君魏无忌引见侯生,遍告宾客:各位先生,此乃当世高士侯生,请来见礼。 众宾:未知前辈高士,以何为业? 侯生:身居卑职,夷门监者! 说罢将手一拱,径至左班席落坐,叫嚷道:与老朱闲谈这半日,却早已饿馁哉! 信陵君闻此,即命传餐上菜,与诸客布酒。诸客意殊不以为然,又见侯生毫不谦让,竟至首席就座,复加讪笑不已。魏无忌视而不见,乃捧卮上前,向侯生为寿。 侯生接卮在手,朗声说道:臣乃夷门抱关守吏,公子枉驾下辱,久立市中,毫无怠色;又尊臣于诸贵之上,于臣似为过分。然所以为此,欲成公子下士之名耳。 信陵君逊谢,座中诸客却都闻而窃笑。当晚席散,众客或醉或醒,纷纷告辞而去。信陵君送至门首而回,见侯生仍稳坐席首,丝毫未动。信陵君稍显讶异,因笑问道:我座中诸宾,皆不能入先生之法眼乎? 侯生闻此,长身而起,哈哈大笑:我荐一人,胜于在座诸公十倍!(本集完) 第八十四集 相如却秦 夜色阑珊,信陵君府。人去酒散,杯盘狼藉。 待众客走后,侯生才向信陵君力荐:我友朱亥,当世之贤也。身怀绝技,隐于市井,只为孝母,不肯出事诸侯。虽专诸、豫让,不及多矣;若为公子所用,必建不世奇功。 信陵君深以为然,连连逊谢,便将侯生安置府中客房,当夜无话。此后数日,便随侯生往市中多次拜见朱亥,待若上宾。朱亥来者不拒,但绝不答拜,信陵君不以为怪。 孟尝君当时相魏,门下宾客有增无减,复有数千之众。然闻众客说起侯生、朱亥之事,亦不由喟然,常对宾客叹道:信陵君折节下士如此,我亦自愧不如也。 周赧王中三十二年,戊寅,公元前283年。 秦、赵二王会于穰,再次定盟。然后秦王发兵,攻拔魏国安城,兵至大梁而还。 楚将淖齿弑杀齐湣王于莒邑之时,湣王之子法章侥幸逃出,由此变换名姓,入于莒邑太史敫家,潜身为佣。 太史敫有女聪慧,兼善识人,见法章状貌非常,怜而供以衣食,并与王子私通。 当燕军主帅乐毅长驱入境之时,齐国大夫王孙贾逃出临淄,因与齐湣王中途走散,当辗转还至莒邑家中,尚且不知齐湣王已被淖齿所杀。 其母见子还家,未待其下拜,便即张口骂道:你这逆子!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今事王,大王被淖齿杀害,尤且不知,尚何归焉! 王孙贾闻说齐王被淖齿杀害,热血上涌,乃对母亲拜了四拜,起身便即出门。 因入市中,袒露右肩,手持长剑,向围观国人振臂高呼:楚贼淖齿,乱我齐国,杀我君王。欲与我诛杀此贼者,请皆右袒! 莒邑市人闻而大奋,相从者四百余人,各持戈戟棍棒,攻入县衙。 淖齿正在县衙堂中,与掠来莒女嘻闹饮酒,忽闻院中扰攘,不由大惊。急起身离席,推门看时,未料早被王孙贾当头一刀,劈开脑袋,复又一刀,破膛剖腹杀之。 王孙贾既杀淖齿,于是召集齐国逃亡臣僚,欲图驱楚复国。因闻王子法章藏身于太史敫府中,于是率众入府搜出,拥立为王,是谓齐襄王。 楚军闻说首将已死,更无斗志,俱都出城,奔逃还国。 王孙贾即与众臣拥护襄王,共保莒城,以拒燕军;并传檄齐国全境,布告齐人:齐曾为五霸之首,岂可臣服胡狄之燕?齐国不灭,王已立在莒矣! 齐人闻之,无不振奋,皆谋叛燕。田单在即墨城中闻之,愈加顽强死守,更无降志。 镜头转换,按下齐国,复叙秦王。 便在齐襄王自立之时,秦、赵结盟,然后发兵攻魏。 赵国惟恐唇亡齿寒,出兵援救魏国。秦王遣使,责备赵国违约,声称赵军如若不撤,当举兵以向邯郸,先灭赵国,继而伐魏。 赵人闻此,举国惊慌。名家坚白派掌门公孙龙时在赵国,便向平原君赵胜建议。 公孙龙:公子便请遣使前往咸阳,责备秦王可也。 平原君:未知以何为辞? 公孙龙:此事甚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也。 平原君:此言何解? 公孙龙:既是秦王责我违约毁盟,公子便遣使往说秦王,赵国先与魏国结盟,方与秦约。秦国却不宣而战,率先攻打魏国,是秦王先违背盟约。赵国起兵应之,有何不可? 平原君深以为然,遂遣善辨门客为使,反聘秦国。公孙龙又恐赵使迫于秦王淫威,不能胜任,复派弟子扮作随从,前往咸阳,便以此言回复秦王。 秦昭王未料及此,张口结舌半晌,方才答道:既是双方皆有过错,互不责备便了。 镜头转换,按下秦魏,复说燕赵。 燕昭王依仗乐毅之力,尽掠齐国资财以归,于是国力大盛。为防备北部匈奴入侵,遂于二十九年大兴工程,在北部边境修筑北长城。 燕长城西起造阳(今河北怀来),东至襄平(今辽阳),长达千余里,规模巨大、气势雄伟;并在沿线设置上谷、渔阳、辽东、辽西、右北平五郡。 便在燕昭王全力修筑长城之际,赵国以廉颇为大将,于赵惠文王十六年率军伐齐。 廉颇时年已四十五岁,所学鬼谷兵法,此时终有用武之地。于是率军长驱深入齐境,攻取阳晋,威震诸侯。赵国通过此战,因而越居山东六国之首。 廉颇班师回国,被赵惠王拜为上卿。 亦在此年,忽有侠士自楚国而来,拜访屠夫朱亥。 二人相见,暗中较艺,相互佩服,继而肝胆相照,结义为异姓兄弟。此时侠士方才说出自己身份,原来却是墨子门徒,禽滑徒孙,无名无姓,道号飞飞子。 朱亥大喜,遂请侯羸来会,三人一见如故,复又结拜一次,是为“三结义”源起。 飞飞子在邯郸盘桓十数日,忽然心血来潮,欲要辞去。侯生及朱亥苦留不住,只得由他,于是置酒于肉铺,为其饯行。 朱亥:三弟,你实告我,今欲去往何处? 侯生:是也,为兄亦欲开口动问。 飞飞子:既是自家兄弟,便不相瞒。骊山老母,二兄可曾闻否? 侯生:鬼谷门、骊山派及墨家门,在诸子百家中皆属道门。鬼谷门是奉老子为祖,创派于鬼谷双子,今以乐池为掌门;骊山门奉骊姬为祖,乃上古大神伏羲及女娲之妹,前任掌门乃是齐宣王妃钟离春。墨家门却是墨子独创,传于其徒禽滑,掌门何人,今未知也。 飞飞子:人云兄长博学,果不其然。现任骊山老母,及本任墨家掌门,可知是谁? 侯生、朱亥:未知也。 飞飞子:现任骊山老母,便是当年刺杀庞涓,为孙膑复仇之智秋师叔;墨家掌门,却是区区不才,小弟便是。 一言出口,侯生及朱亥皆都失惊,张口结舌。 飞飞子:弟来邯郸,亦非凭空而至。其一是为观察赵国之政,欲赠天下至宝与赵王;其次是助师侄廉颇,建功立业,成就一世英名;其三,便是为二兄结交为友也。 侯生:按下天下至宝不论,则廉颇前番轻易破齐,建立不世功勋,是出于贤弟手笑耶? 飞飞子:兄长高明至极。正是小弟助此老师侄廉颇,暗中刺杀齐军主帅,助其成功。 朱亥:且慢!则天下至宝,是为何物? 飞飞子哈哈大笑,自怀中掏出一个布囊,启囊出璧:便是此物! 侯、朱二人凝目望去,见是一块玉璧,通身碧绿,幽幽生辉,流光溢彩,更无一丝杂色。看过半日,皆都摇头,脸现迷惘之色。 飞飞子:二兄可识此物? 侯、朱:未识也。 飞飞子:此乃和氏璧也。昔日楚人卞和于凤栖之地得之,三献楚王,双足皆斫。因此璧所在,必能一统六合,称王天下,故曰是为天下至宝。 朱亥:既是天下至宝,却因何落于贤弟手中? 飞飞子:六十余年前,此玉被楚王赐予令尹昭阳。当时鬼谷门弟子张仪师兄,作客于昭阳门下。昭阳将此璧视若珍宝,因于赤山宴间展示众宾,传观之时被人藏匿,反诬张仪师兄。昭阳大怒,将张师兄笞责将死,此事便即不了了之。当时小弟正行经楚地,路过赤山,闻说张师兄受枉几死,遂查出窃璧之人,入其户杀人夺玉,此璧便入我手,以至如今。 朱亥:且慢!此段闲话,我也曾有耳闻。但有一事不解,倒要请教。 飞飞子:二兄但问无妨。 侯羸:且慢!我知二弟欲问者,是为何事。那便由我来问,既曰此璧是三弟亲手得之于六十余年前,则你今岁年齿几何? 朱亥:是也!某正欲问此。 飞飞子:糟糕!古人云,得意不可忘形,果是如此。一不小心,泄露天机也。 朱亥:你说,你说!究竟多少年岁? 飞飞子:倒也不甚太大,只九十三岁而已。 侯羸及朱亥闻此,皆显怒色。 飞飞子:二兄休怒。弟因曾习骊山门驻颜之术,故此不老。但正因如此,不敢在二兄面前妄自尊大,以免惊世骇俗。既我三人同气相求,排行前后,又何必如此在意? 二人听罢,沉默片刻,互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也便释然。 飞飞子:弟与二兄盘桓这许多日,本来亦甚不舍分离。无奈忽然心血来潮,默算时日,方知后日乃是骊山老母智月升仙之期。如此盛典,弟忝为墨家掌门,不得不去也。 侯、朱听罢,知其所言不虚,便各无言。当日宴罢,飞飞子拱手而去,鸿飞暝暝。 次日一早,赵惠王升殿坐朝,忽见案上多一布囊,此前从所未见。启囊视之,见是一块碧玉,深身通透,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赵惠王惊疑不置,转问宦都令缪贤:此乃何物? 缪贤:下臣不知。 赵惠王:是何人置于案上? 缪贤:下臣亦不知。侵晨扫庭时便在,下臣以为是大王所放,故未敢动。 赵惠王愈加惊疑,遂命缪贤:盛以托盘,传示众卿。 缪贤:喏! 于是果以托盘举之,遍行殿上,使诸卿传观。众臣看罢,议论纷纷,不得其要。 赵惠王:众卿!有哪位识得此物? 众卿皆都摇头。只有几个年长老臣,大胆奏道:只知是为璧玉,但不明其来历。 赵惠王见此,怫然不悦。 缪贤忽然说道:大王,臣之家客舍人蔺相如,或可识得此物。 赵惠王:蔺相如是何来历? 缪贤:其祖上世代乃为中山国玉匠,因中山国灭,身为战俘奴隶,被先王赐予下臣。臣见其颇有学识,兼且精于鉴玉,故释其奴藉,使为门客。 赵惠王:既如此,便速宣其上殿。 缪贤领诺而出,未过片刻,便带一青年入殿,拜于阶下:下民蔺相如,参见大王。 赵惠王:闻缪卿奏说,卿乃中山战俘,出于玉匠世家乎? 蔺相如:小民正是。 赵惠王:则你详观此玉,是何来历?若能辨识得出,孤有重赏。 遂命缪贤,将玉璧递之。蔺相如翻来覆去,细察半晌,复将玉璧还于家主,然后喜容满面,倒地拜贺: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赵惠王:何喜可贺? 蔺相如:此乃荆山之玉,出于凤栖之所,昔为荆人卞和得之。初献于楚厉王,再献武王,因匠人不识,谓其欺君邀赏,故被刖去双膝。其后楚文王即位,卞和抱此璞玉哭于荆山之下,惊动文王,命人车载入宫,当场开璞,便得此玉。此乃和氏璧也,天下独一无二至宝。 赵惠王:照卿说来,此玉当在楚国,因何无缘无故,突现寡人面前? 蔺相如:俗语云,至宝识主。当初之时,越王允常曾请欧冶子铸造五剑,三长两短。将其三剑献于吴王余昧,长者二,是为湛卢、巨阙,短者一,是为鱼肠。巨阙剑殉葬余昧,鱼肠被公子光付予专诸,以刺王僚;惟余湛卢,吴王夫差随身自佩。吴王失德,其国将亡,则湛卢不翼而飞,自归楚王。和氏之璧亦同湛卢,故能寻主。今既现王庭,则赵国小则称霸诸侯,大则混一六合,独揽天下,事无可疑。故此小民斗胆,恭贺大王,得此至宝! 越惠王闻此,不由心花怒放,于是重赏缪贤,并使蔺相如为鉴宝郎。 赵惠王得到和氏璧之事,只一日夜间,哄传邯郸,全城轰动。当时邯郸城中,自有各国使节以及行商,于是不过旬日,此事又遍传天下。 楚国闻此,兀自半信半疑,兼且不甚以为意。秦昭王听说此事,却被“天下至宝,得之可以称霸天下”评语所动,遂立即遣使寄书,向赵惠文王提出,愿用十五座城交换此玉。 赵惠文王议于众臣:若将此璧与秦,其恐不可得,枉自受骗;若是不与,又惧其发兵来儿。如此奈何? 廉颇:秦有来言,我有去语。换与不换,亦应遣使回复秦王,不可示怯于人也。 赵惠王:卿言亦是。但谁可为使? 众臣闻此,俱都钳口不言。 廉颇:臣愿前往。 赵惠王:卿为三军主帅,岂可一日暂离?切切不可。 宦者令缪贤忽道:鉴宝郎蔺相如可以为使。 赵惠王:其认玉可矣,岂曰可以为使? 缪贤:臣尝有罪,欲亡走燕,蔺相如止臣,问我何以认识燕王。臣谓尝从大王与燕王会于境上,燕王私愿结友,故欲往投。相如却说,当时是因赵强燕弱,而臣为大王宠幸,故此燕王言此;若亡赵走燕,燕王势必不敢相留,反必为其擒送赵国。臣问如其奈何,相如便劝臣肉袒伏斧质,向大王请罪,大王果然赦臣之罪。此人智勇双全,故可为使。 赵惠王信以为然,遂宣蔺相如上殿:秦王欲以十五城请易和氏璧,卿谓可否? 蔺相如:秦强赵弱,不可不许。 赵惠王:若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 蔺相如: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 赵惠王:缪贤荐卿为使,卿可敢使秦? 蔺相如: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 赵王虽不放心,更无良策,于是遂遣蔺相如奉璧,西入秦都咸阳。 秦王闻说赵使来至,乃聚宫人内侍,于章台召见。 蔺相如入见,以外臣之礼参拜。 秦昭王:贵使远来辛苦,是来以璧易城乎? 蔺相如:是也。 秦昭王:可呈璧以观否? 蔺相如不敢不从,乃自从人手中接过锦匣,启匣出璧,双手敬奉秦王。秦昭王接过,观玩半晌,不由大喜,复又传示美人及左右内侍。左右观罢,皆呼万岁。 蔺相如冷眼旁观,见秦王不提以城交换之事,知道其必无意偿城,乃思一计,上前几步,手指和氏璧道:此璧之上略有微瑕,大王曾见之否? 秦王闻言微惊,复将玉璧拿起,迎其日光照看,颠来倒去:其暇何在? 蔺相如:其暇甚微,请容臣指示大王。 秦王不疑有诈,遂将和氏璧递之。 蔺相如玉璧到手,忽后退数步,将身倚柱,怒发冲冠,一阵准笑。 秦昭王:卿此何意? 蔺相如:大王欲得此璧,使人发书至赵。我王悉召群臣计议,群臣皆曰秦贪负强,必以空言欺诈。是下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故请赵王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秦庭。今大王见臣列观,不升正殿,是非礼也;得璧之后,传之美人,不提偿城之事,是戏弄臣也。既是如此,臣今自衬不能全身而出,则与此璧俱碎于柱可矣! 秦昭王:是寡人见璧心喜,失礼先生也。便请先生释璧,至前视图可也。你看,从此以往十五座城,皆都予赵如何? 蔺相如:十五城之图,倒不必急观。和氏之璧,虽天下至宝,然大王欲求,我赵王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 秦昭王:卿真烈士也。便许你斋戒五日,第六日相见于九宾正殿,公议易城之事可也。左右!替我礼送相如出宫,安置广成传驿,好生看待,不可有误。 蔺相如紧抱和氏璧,丝毫不肯松手,紧趋下堂离殿,还至馆驿。秦国驿吏调集全部驿卒,遍布内外,名为照顾,实为监视。蔺相如见此,放倒便睡,安之若素。 及至天晚,秦王令人送来酒食,以为赵使接风洗尘。使团上下皆都战战兢兢,蔺相如浑若无事,放怀吃喝,并与秦国仪官谈笑风生,直至酒足饭饱,佯作沉醉。 仪官辞归,天已定更。蔺相如一跃而起,乃使从者化妆衣褐,怀揣和氏之璧,以如厕为由,自厕所墙上翻出传驿馆舍,溜出咸阳城门,从小道逃亡,归璧于赵。 秦王斋五日之后,乃设九宾礼于朝廷,命至传驿,载请赵国使者上殿。 蔺相如至殿,再行外臣之礼,平身直立。 秦昭王:贵使,寡人奉命,已斋戒五日;河东十五城舆图,亦在于此。便请奉上和氏之璧,以令在座众卿一观,如何? 蔺相如:有何不可? 乃自从人手中接过锦匣,双手奉上。秦国宦者令双手接过,置于案下,缓缓打开。 秦昭王俯视其匣,见内中空无一物,不由惊呆,继而大怒。 秦昭王:大胆蔺相如,此为何意?你敢戏耍本王乎! 蔺相如:秦自缪公以来,至今二十余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以归,间道疾行,今已至赵矣。 秦昭王:你如此欺弄寡人,真不惧死乎? 蔺相如:小人区区一命,何足道哉? 秦昭王:如此说来,你赵国是欲拒绝寡人以城易璧之请耶! 蔺相如:非也。秦强赵弱,岂敢有违?大王只须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王自然立奉璧来。今以秦国之强,若先割十五城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大王乎?臣自知欺哄大王,其罪当诛,然不敢奉璧于秦,空手而回。臣即请就其汤镬,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 秦王闻此,与群臣相视而嘻,哭笑不得。左右大怒,欲引蔺相如下殿,秦王止住: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而绝秦赵之欢,实不值也。不如因而厚遇,使其归赵可也。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我大秦邪! 蔺相如暗道侥幸,上前复拜:久闻大王气吞山河,高瞻远瞩,人不我欺。 秦王本来怒不可遏,被相如一捧,复又转怒为喜,于是以礼相待,宴乐以飨,再定盟约。廷见宴罢,毕礼而归。 蔺相如既归邯郸,和氏璧早至多日。赵王自送璧仆从口中,亦早得知蔺相如廷折秦王之事,今见平安归来,更加称赞,遂拜其为上大夫,就此一步登天。 自此而后,秦国果然不以十五城予赵,赵国亦终不予秦和氏之璧。 秦王毕竟不忿,于是再次出兵伐赵,攻拔石城。明年复又攻赵,再获全胜,斩杀赵卒二万余人。赵王只得认输,遣使求和,秦王从之,相约会盟于渑池。 赵惠王召集群臣,商议会盟之事,先发言道:秦人无信,若以楚怀王般对我,将如之奈何?若依寡人之意,不如不去。 廉颇:王若不行,是示弱于秦,且诸侯闻之,必笑赵国之怯也。大王勿忧,会盟之际,臣将数万精卒,布阵于国之边境,谅其不敢轻举妄动。 赵惠王:若其在盟会之所辱我,当如之何? 蔺相如:臣奉王以行,王若受辱,臣宁死折之。 赵王由此再无别辞,遂率卫队西行,蔺相如率诸文官以从。 廉颇送至边境,与赵王相约:大王此行,依渑池距此里程远近,加以会盟礼毕,往还不过三十日。若满月王驾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 赵王许之,不免流下一把惜别之泪,然后满怀悲壮,登车西去。 三日之后,赵、秦二王会于渑池。话不投机,假作投机;心怀愤恨,面显欢笑,当下会盟歃血,共说誓辞,永结和好。会盟已罢,下令排摆盛宴,双王举酒欢会。 秦王饮酒至酣,忽然说道: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一曲如何? 赵王不敢不从,于是移席就坐,鼓瑟一曲,响遏行云。 秦王闻罢,鼓掌称善。未知此乃暗号,秦国御史眼见主公鼓掌,遂持简上前,提刀刻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 赵王见此,脸上变色,欲待阻止,已自不及。 忽听一声咳嗽,蔺相如自座中立起,上前数步,至秦王席前躬身相请: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盆缻之曲,以相娱乐。 秦王脸现怒色,拂袖不许。蔺相如佯作不见,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只盆缻,置于案上,又递过一只鼓槌,将身拜倒,跪请道:请秦王击缻。 秦国群臣见此,皆都哗然,厉声喝斥:赵国下臣,怎敢对上国之君如此无礼! 蔺相如:来而不往,才是非礼。秦王请赵王鼓瑟,赵王因何不能请秦王击缻? 秦昭王:蔺相如,你屡次戏我,果不惧死否? 蔺相如:臣死无妨。但今在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以溅大王之面矣! 秦王左右闻此,纷纷拔刃上前,虚声恫吓。 蔺相如张目叱之,未料声如巨雷,满室轰响,震动屋瓦。于是秦王左右皆靡,情不自禁,复又还剑入鞘。又觉露兵于两国君主之前,乃是灭族大罪,只得复归原位,惴惴不安。 秦上军佐:适才蔺某一吼,声震屋瓦,此是甚公功夫? 秦下军佐:未知也。闻说西域羌胡之中,传有狮子吼功,不知可是。 秦上军佐:昔日此人来我秦廷献璧,倚柱而怒,其发可上冲冠,又是何功夫? 秦下军佐:亦未知也。许是鬼谷门不传之秘,我等皆非其敌也。 秦昭王耳闻麾下诸将窃窃议论,心情烦躁;又见蔺相如站立身前,不离不弃,不禁心中一寒。虽然极其不怿,也不由举起手中鼓槌,轻轻击缻两声。虽未成曲调,亦令人伤情。 蔺相如大喜,乃回顾右席,召唤赵国御史:请书“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 御史领命,乃自囊中掏出竹简刀笔,挥洒刻之。 秦国群臣见此,甚不快意,于是叫道:请以赵国十五城,为秦王寿。 群情激愤,一齐鼓噪,颇具威势,赵国群臣皆都失惊。 蔺相如暗中运气,忽然之间吐气开声,冲秦王缓缓说道: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 话犹未了,只见秦王面前盆缻忽然暴裂,呼啸四散。有两片碎瓦直飞座间,将为首两员秦将案上汤盆击穿,热汤溅满袍襟。 秦上军佐:这!这又是何功夫? 秦下军佐:你却不知,鬼谷门兵家派王敖祖师,飞花摘叶,亦能伤人也。 赵、秦二王竟酒,秦王终不能加胜于赵。又闻赵将廉颇盛设大兵以待,秦师亦不敢动。 会盟既罢,赵王归国,立拜蔺相如为上卿,位在廉颇之上。 廉颇愤然,对门客说道: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大功,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是何理也?且相如乃为玉匠之子,素为贱人,吾羞为其下。若是相见,必折辱之。 此语恰被朝中同僚听见,于是来见蔺相如,私下告之。 相如闻此,尽量躲避,不与其相会。每至上朝之时,亦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班首。若是在街上偶然遇到,远远望见廉颇车驾,便命御者引车避匿。 蔺府宾客舍人见此,皆都不服,陆续皆来进谏:臣等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便请辞去。 蔺相如挥手止之,笑问:以公等视之,廉将军与秦王相比,谁更难惹? 众宾答:廉将军虽勇,岂是秦王对手?绝不若也。 蔺相如: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尚敢当廷叱之,命其为赵王击缻,并辱其群臣。相如虽驽,岂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有我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 众宾及舍人闻此,无不赞叹,登时心平气和,并觉豪气干云,以至趾高气扬。 时隔未久,蔺相如此语传入廉颇耳中。 廉颇闻之,惭愧无地,立即肉袒负荆,命宾客带路,引至蔺相如府,登门谢罪。 蔺相如惊问:廉将军何故如此? 廉颇: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容至此。请执此荆,尽情责打,某不敢怨。 蔺相如:岂有此理!某乃卑贱之人,岂敢望将军如此折节以待? 廉颇:上卿如此计较,尚不如以荆条怒南之耶! 蔺相如:此却是在下失言,将军休要挂怀。相如本意,是与将军系出同门,无分贵贱,师兄万万不可再如此见外也。 廉颇闻言大奇:上卿此言,委实莫测高深。何谓系出同门,又何有师兄之称? 蔺相如:此处不是叙谱之地,师兄且起,请随我来。 于是亲解其背上所负之荆,双手拉起,复脱己衣披之,请至厅上。乃高声唤茶,又命摆酒,更请廉颇上座,方以鬼谷门同袍之礼拜见。 廉颇云苫雾罩,不知所为,只得还礼,目瞪口呆。同来宾客见二人已释荆言欢,心中大喜,于是哄然一下散去,只留其卿相两个闲话。 未至片时,酒菜满席,佳肴毕陈。蔺相如举酒相邀,便廉颇稳坐不饮,亦不动箸。蔺相如:贤兄既亲来敝舍言和,今已释怨言和矣,又因何拒而不饮? 廉颇:这“系出同门”四字,若说不明白,廉颇滴酒不饮,挛肉不食! 蔺相如:也罢。我问师兄,鬼谷门是何人所创,尊何人为祖?兄为几代弟子? 廉颇:是鬼谷双子所创,尊老聃为祖。某乃王敖祖师弟子,自老子算起,当为第四代。 蔺相如:好。弟乃庄周亲传弟子,同属道家,亦奉老子为祖,亦为第四代。兄谓如何? 廉颇闻此,啊呀一声,顿时大司。师兄弟二人卒相与欢,遂为刎颈之交。 周赧王三十三年,秦昭王分别与韩僖王、魏昭王会晤,韩、魏就此臣服秦国。 秦王归国,为防北方匈奴入侵,开始大力征发役卒,在北面修建长城。 魏冉第三次出任秦国丞相,频使白起率军,对赵国连连发动进攻。赵国虽有廉颇为将,蔺相如为卿,同心合力,但因国力相差悬殊,亦不免一退二让,兵挫地削。 秦攻取赵国蔺、祁二城,大赦本国罪人,以迁居之。赵王闻此,缟素布总,忧心忡忡。 公孙龙进言:依臣之见,大王不如偃兵。 赵惠王:何谓偃兵? 公孙龙:偃兵之意,兼爱天下之心也;兼爱天下,不可以虚名为也,必以其实。 赵惠王:此言何解? 公孙龙:秦得赵地,王缟素布总;齐亡地而王加膳,岂是兼爱?故不行偃兵之实。 赵惠王听从其论。于是率民休养生息,不再向别国主动挑起战争。 镜头转换,按下秦赵,复说齐楚。 周赧王三十四年,有鬼谷门纵横派门徒向昆,乃苏代再传弟子,手持弱弓,行于楚国。向昆见人便即扬言,说自己善用弱弓射雁,百不失一。 有好事者闻此,报于令尹,令尹复又诉于楚王。 楚顷襄王闻而大感稀奇,就命将向昆召进宫来,当面询问弱弓射雁之法。 向昆趁机进言:楚国者,昔为强弓,今何弱如此?非是弓弱,是挽弓之人无能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野;而徒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 楚王闻言,复觉振奋,兼有向秦国报仇之志。于是便拜向昆为下大夫,派其随使前往各国,再次进行合纵游说。 未料楚使刚出郢者,已为秦国谍探侦闻,还报秦王。 秦昭襄王闻报大怒,决定先发制人,遂派白起为将,举兵伐楚。 白起率兵,无往不胜。先破丹阳,阵斩楚兵八万。 楚王因而大惧,只得忍痛割让上庸以及汉水以北之地,向秦国投降讲和。向昆见事不妙,便即逃回燕国。此番合纵抗秦企图,未经开始,便已胎死腹中。 秦昭襄王二十八年,白起再出。先以汉北上庸之军,夺取鄢、邓等五座城池,而后越过秦楚边境山区,自断后援,分三路快速突进楚境,直围楚国郢都。 来年春,秦军插到楚后,攻占纪南,焚烧楚王夷陵,复东进竟陵。(本集完) 第八十五集 田单复齐 四处征伐,其势如虎。铁骑到处,无不披靡。 秦师一举攻占郢都,楚军大溃,退却至陈,便以淮阳为都,仍称作郢都。秦又攻占巫及黔中郡,截断庄蹻南征军归路。自此这支楚军,被永远留在云南,建立滇国。 楚顷襄王迁都陈郢,聚集楚东武装,得十余万人,向西夺回江旁十五邑,局势稍安。 经过秦将白起一连串打击,楚国一蹶不振,已不能同秦抗衡,直到最后灭亡。 秦国既占郢都,改称为南郡。荆州称为南郡,自此开始。 秦昭襄王破赵败楚,喜不自胜,乃大聚群臣,对众卿说道:白起为将,能抚养军士,战必胜,攻必克,更得百姓安集,故可赐号武安君! 众臣齐呼万岁,无不钦服。白起被封武安君,愈加精忠报国,尽瘁为君。又东出击败赵军,斩首二万,夺取代地光狼城。由此白起被列国称为战神,更比师兄廉颇名震天下。 秦昭襄王破楚之后,图谋百越之地,复派司马错为帅,率军从陇西出发,经由蜀郡,补充巴、蜀之众十万,大舶船万艘,米六百万斛,浮江而下,大举攻楚。 历经数十战,攻取楚国黔中郡腹地,秦国势力由此进入今之湖南。 便在此时,秦昭襄王喜添一孙,取名子楚,便是安国君嬴柱之子,秦始皇嬴政之父。 周赧王三十六年,壬午,公元前279年。 秦武安君白起再次伐楚,夺取鄢、邓、西陵。 齐王宗室田单孤守即墨多年,逢齐国大旱,千里赤野,颗粒无收。诸将大慌,田单为稳定军心,反作大喜之状,每日乐不可支。 诸将问道:齐地大旱,城中囤粮一旦食尽,便即城覆民亡。未知将军何欢? 田单:你众人不知,齐国大灾,此天欲助我也。 诸将皆都不解:因何天灾,反是助我? 田单:齐国乏食,燕国丰收,则燕军焉能不思归乡?故曰天意助我复齐,当在此时。 众人声诺,半信半疑。 田单站立城头,远望西方落日余晖,面现坚毅之色。 镜头闪回,倒叙田单由来。 田单,妫姓田氏,临淄人,齐国王族远房宗室。初任市掾,管理临淄市场秩序。 田单虽为王族,且多智谋善兵,但因父祖皆都早死,家道败落,故而不被齐湣王所用,仅为临淄市椽。当燕军攻入临淄时,城中之人纷纷逃窜,田单亦与同宗逃难,奔于安平。 进入安平城之后,部众稍安。田单却将躺倒族人复又唤起,叫道:燕军即将追至,且不可就此睡倒,以待大难临头也。 族人:正因燕人将至,才应养息气力,以备再逃也。 田单:不可。汝等若要活命,皆听我吩咐,尚有一线之机。如若不然,悔之不及! 族长:田单者,我族中智谋之士也。众人不可大意,须皆听田单吩咐。 族人:喏!我等凛遵便是。 田单:既是如此,众人听者!迅速检查车驾,各寻斧锯。尽都截去车轴顶部,使与毂平,再以铁叶裹轴,务令坚固。 族人听命,各行其是。 别族逃难者皆都驻足旁者,因见田氏所为,不知其意。 有些公子以为有趣,并皆笑道:大难临头,追兵将至,尚有闲暇,为此无益之事耶! 其后未几,燕兵果然来攻安平。须臾城破,安平人复又争相逃窜。 贵族乘车者捱挤争道,多因轴头相触,不能疾驱;或轴折车覆,皆为燕兵所获。 惟有田氏宗族,因无轴头妨碍,兼且铁笼坚固,竟然平安得脱,顺利奔至即墨。 田氏宗族入城,忽闻噩耗,城中争说即墨守臣病死,军中无主。 便在此时,有人闻知田单率领族人来至,乃是田齐王族,且有铁笼得全智计,于是纷纷攘攘,拥立其为将军,请求率领众军守城。 田单见此,稍作谦逊。族长说道:当仁不让!阖族及全城军马性命,皆系于孺子一身矣。 田单闻此,不敢再辞,于是率领族中青壮少年,并受兵符官署,临危受命,以为城守。因身操版锸,与士卒共同劳作,宗族妻妾,皆都编于行伍。国人见此,畏而爱之。 乐毅围攻即墨,数年不克。今遇天灾大旱,三军管食,乃命暂时解围,兵退九里筑垒。又传令全军:即墨之民凡有出城樵采者,不许擒拿;其有困乏饥饿者食之,寒者衣之。 下此将令,是欲使即墨军民感恩悦附,自请出降。 即墨军民闻此,果然人心浮动,斗志渐衰。 田单暗道:乐毅不愧为鬼谷门高徒,好厉害攻心之计也。 苦思应对之法,奈无良策。 便在此时,忽有渔人从燕国自海上南归,还至即墨,于城下叫门。 田单派人探明,果是齐国渔人,因思舟中必有鱼蟹鲜食,急命放入,并问何来。 渔人答道:自从齐国被燕国攻陷,我等皆被掳至燕地,今逢其国内有变,方得逃回。 田单急问:其国内有何变乱? 渔人又答:是因燕昭王忽然死去,太子乐资即位。我等趁其国丧,故得脱身。 田单闻此,浑身一震,忽仰天长笑:天不灭齐!乐毅必当败亡也! 镜头闪回,数年之前,燕国蓟都。 燕太子乐资受大夫骑劫挑唆,向父亲昭王进谗:国人皆云,东毅将欲谋反矣。 燕昭王:因何而作是言? 乐资:大将军乐毅,只旬月间便下齐国七十余城,人皆谓战神附体,此事有诸? 燕昭王:有之。但非战神附体,而是鬼谷门用兵之术,实天下无敌也。 乐资:但其后枉费三年之劳,丧师靡饷,却不克莒与即墨两城,何也? 燕昭王:事有难易,城有坚颓,岂可一概而论? 乐资:今举国皆云,是因乐毅恃其功高不赏,谋以恩德感化齐民,欲自为齐王也。 昭王闻此,立知必有人向太子施以离间,乃至太子如此进谄。于是火冒三丈,离座而起,亲持手杖怒击太子双腿,又指其鼻端骂道:畜牲,忘恩负义逆贼!先王之仇,是何人为我报者?乐毅功劳盖世,无以伦比。你将恩作怨,竟如此狂悖,实是罪不容诛!休说其对寡人毫无二心,便真自立齐王,亦理所应当也! 太子受责,不敢回言,连连告罪,狼狈逃出宫去。 燕昭王责打太子之后,犹恐再有人施以离间,又立即派使者赍持节杖至齐,去见乐毅,当场便立乐毅为齐王。许以全权管理在齐官军,非但可便宜行事,且有斩而不奏之权。 乐毅闻此,十分感动,伏地流涕,并当来使之面对天起誓:某情愿万死,也不敢接受封王旨令。使者还报,燕昭王亦感动不已,又将太子唤至,怒责一顿,使其亲自作书,寄往齐国,向乐毅请罪道歉。 自此之后,乐毅更加尽心尽力,为燕国效劳;而太子乐资,却对乐毅恨入骨髓。 闪回结束,即墨城头。 田单闻听渔人之言,不由大喜若狂,仰天长啸,说道:天不灭齐,我有计矣! 乃赐以渔人重金,使其带二十名军士,皆都扮作齐国难民,复归燕都,于满城中造谣传说:齐国所不下者,惟即墨及莒邑二城而已。是因乐毅与燕国新君有怨,故意拖延,欲留齐国称王。故此齐人不惧乐毅,惟恐燕王改派别将来攻。 燕都到处传说,早有人将此言报进王宫。此时太子乐资即位,是为燕惠王。其本就痛恨并且怀疑乐毅,于是坚信不疑,就派心腹近臣骑劫为将,持兵符至齐,代替乐毅将兵。 骑劫未至,亦早有细作至齐,将此信报入燕军大营。乐毅闻此,知道太子深恨当初为己受责,此番自己若解兵权还燕,必然被杀,便道:我本赵人,何必归燕! 遂不待骑劫来至,弃引本部亲军离开齐境,星夜投奔赵国。 赵惠文王闻说乐毅来投,不由大喜,乃亲迎入城,并封以观津之地,号为望诸君。 乐毅弃印去齐未久,骑劫率领亲军即至。闻说乐毅提前逃走,倒觉省心,也不过问,遂接帅印在手,就此高坐中军大帐,统率在齐燕国三军。 骑劫此人,亦非寻常之辈,颇以勇力闻名当世,亦喜谈兵,并与燕惠王自幼相善。既得兵权,便尽改乐毅先前所有制度法令,作威作福,燕军诸将俱都愤怨不服。 住垒歇兵三日,骑劫便即率师东向,往攻即墨,围城数匝。 田单站立城头,下望燕营,见中军帅旗已换字号,知道乐毅已非主帅,不由大喜。又见诸将犹怀恐惧,于是说道:我昨夜梦到仙人入室,至我榻前相告,明说齐当复兴,燕当即败;且不日当有神人降临此城,为我军师,战无不克。 诸将闻此,面面相觑,将信将疑。时有末将在侧,闻言不信,忽然破口嬉笑。田单闻声转头回顾,那末将怀惧,回身疾走,将欲躲避。 田单迅速伸手扯住,将那末将拉转回来,对众人道:我梦中所见神仙,此人是也。 不由分说,乃命随从为其更衣,换上道装,置于上坐,北面事之,号为神师。 那员末将此时似乎已领悟主帅之意,便即任其摆布,不再多言。更衣已毕,随从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柄麈尾拂尘,塞入末将手中。那末将倒也乖巧,随手摆来拂去,煞有介事。 田单乃谓城中人道:此位便是神师临凡,来助我击退燕人,复我大齐国祚社稷者。今神师有令,凡城中之民,每就食者必先祭其先祖于庭,当得祖宗相助。 即墨城中人闻此,皆于就餐前献祭其祖。天上飞鸟见到城内每家庭中皆有祭品,于是悉皆飞临城上,飞旋翔舞下食。遮云蔽日,蔚为壮观。 城外燕军正在修筑营垒,抬头望见城上飞鸟蔽空,深为怪异;又闻说因有神君下凡,来助齐人作战,故有神鸟为兵,遮护此城。因而相与传说,皆无战心。 田单即尊神师降世,便假托神师名义,扬言于城外:即墨因有神师相助,故此三年不破,守军无损。而齐人最惧劓鼻,而乐毅此前不知,故此难以取胜也! 骑劫闻此谣言,深信不疑,于是便命将军中此前齐国降卒提出,尽都牵至即墨城外,当城上守军之面,劓割其鼻。 城中人见降者皆被燕人割去鼻子,流血满面,恐怖至极,既怒且惧,于是互相告戒,必要拼死坚守,惟恐为燕人所俘,更不敢降。 田单又使用人扬言于城外燕营:齐人祖宗坟墓皆在城外,奈何? 骑劫闻说,恍然大悟,又使兵卒尽掘城外齐人祖先坟墓,暴其骸骨。 即墨人从城上望见,皆都涕泣怒骂,欲食燕人之肉,相率请战,以报祖宗之仇。 田单便知士气可用,乃精选敢死壮士五千,付以密计,令去依计预备。 复使人半夜堕城,佯作出降燕军,对骑劫言道:城中粮食将尽,军民相互残杀为食。只要将军肯予饶命,我等百姓情愿于本月望日之夜,献城以降。 骑劫喜而信之,便命诸将停止攻城,准备纳降。 诈降者回到城中,立即还报主帅。田单闻报燕将准降,知道其于望日之前不复设备,遂尽收城中牯牛,得千余头之众。又连夜缝制绛缯之衣,彩绘五色龙文,披于牛体之上;又扎束利刃于牛角,将麻苇灌下膏油,束于牛尾。再三训练,准备停当。 望日前夜,月上中天,其光如水。 田单召集五千壮卒,皆令饱食战饭,各以五色涂面,执干持戈跟随牛后;不开城门,却使凿城为穴数十处,牵牛列队。 将至四更,一声令下,众军火烧尾帚,自穴中驱牛以出。 于是火迫牛尾,只听吼声如雷,千头怒牛,皆都直奔燕营,五千壮卒在后奔随。 燕军以为来日便可受降入城,是夜正在安寝,忽闻地动山摇,从梦中惊起,不知发生何事。出帐看时,见前面帚尾如炬,望之龙文五采,不知是何方神兽,风驰电挚般突奔前来,早至近前。 于是牛角利刃所触,无不死伤,军中扰乱,哭爹叫娘,惨不忍闻。 群牛过后,燕军本来已死大半,更哪堪牛后尚有五千敢死壮士,只管大刀阔斧,逢人便砍!待燕军醒悟之时,已被杀去七成,剩余三成返身便逃,四处奔散。 时刻未久,燕军早乱。田单亲率城中军马鼓噪而出,又是一顿赶杀。 齐人被困数年,又遭挖坟掘墓,此番泄愤,实在非同小可,势不能当。 战至天明,围城燕兵全军覆没,只有百余人随同骑劫落荒而走。 骑劫晦星高照,正奔逃间,遇到田单,一戟便被刺死,复又杀散余兵,割其首级。 经此一战,在齐燕军闻说主将已死,皆不堪战,个个打点跑路,逃回本国。 田单由是整顿队伍,马不停蹄,乘势追逐,战无不克。所过城邑,齐人尽皆叛燕归齐,田单兵势日盛。 旬月之内,兵锋直抵齐国北界,燕军所下七十余城,皆都恢复。 田单班师,还于即墨,齐人夹道欢迎,欢声雷动,视为天神。 众将及城内军民皆欲奉田单为主,拥其称王。田单不肯,乃迎齐襄王法章于莒邑,还至临淄,告庙临朝。 齐襄王口称田单为王叔而不名,赠安平为其食邑,号安平君。 王孙贾有杀仇迎驾大功,拜爵亚卿;更迎太史敫之女还都,册封为王后。 太史敫此时方知其女先与法章私通,发誓不复相见。齐襄王使人益其官禄,皆不肯受。 当时孟尝君田文在魏为相,闻说田单复国,自学愧对故国,便辞让相印于信陵君无忌,自率宾客还居于封国薛邑,自比于诸侯。 齐襄王闻说孟尝君还薛,心怀畏惧,遣使迎还临淄复为相国,孟尝君推辞不就。 于是孟尝君自为一国,时而往来于齐、魏之间,两国皆都待若上宾。 其后未久,孟尝君病死,便葬于薛。便如当年齐桓公一般,孟尝君一死,诸公子争立混战,数千宾客一哄而散,因而国势大衰。 齐、魏趁机发兵灭薛,共分其地。 画外音:孟尝君虽然养士三千,但因不忠于故国,其后又在齐、魏、秦三国之间摇摆不定,后辈子孙又相互夺位争权,便即落得此番下场,亦可谓天日昭昭,自有报应。 败兵之讯传回燕国,燕惠王闻知骑劫兵败身死,在齐燕军几乎全军覆没,这才方知乐毅之贤,悔之无及,使人遗书谢过,欲招乐毅还国。乐毅客气答书,但是不归。 燕王恐赵国复用乐毅图燕,乃以乐毅之子乐间袭封昌国君食邑爵位,并升其从弟乐乘为将军,使居住在燕国乐氏家族皆得贵重待遇。 乐毅也便投桃报李,遂致力于燕、赵合好,往来其间,二国皆以为客卿,终卒于赵。 画外音:善哉!孟尝君虽然多智,但相较孙膑、苏秦、张仪、乐毅等众鬼谷门弟子相较,其只热衷于搞个人团伙,而置国家民族大义于不顾,政治格局便差之甚远。当时鬼谷门众弟子中,因有廉颇、赵奢在赵国为将,皆善用兵;白起虽为战神,对此两位同门亦不敢十分逼迫。亦因有二将在赵,秦国仍保持与赵通好。 便在此时,鬼谷门又一批弟子学成下山,最优秀者乃是王翦、李牧,分保秦、赵二国。 李牧到至赵国,不愿走师兄廉颇及赵奢门路,先不显示鬼谷门徒身份,只以常学求仕,得为田部吏,以图观察赵国之政。 既为田部吏,便行使工作权责,替赵王室收取租税。众卿大夫皆都照章纳税,惟有平原君赵胜家臣,依仗主人势力,过期逾月,仍不前往衙署缴纳。 李牧等候月余,又派人往府上三番五次催缴,见平原君府置之不理,于是大怒,便将平原君府中司事者九人哄骗至衙,当面说以刑法,皆命牵出门外,当街杀之。 国人见平原君家人被斩,观者无不震骇,并替李牧担心。 府吏从人飞报家主,添油加醋,状告李牧如此无礼。 平原君赵胜闻而大怒,命人传唤李牧至府,责问杀人之故。 李牧从容答道:君府吏违法,臣依臣处置,未知错在何处? 平原君:卿岂不闻,打狗须看主人之面? 李牧:主人之面,不逾国法。国之所恃者,法也。今臣若放纵君之家臣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而诸侯加兵,赵且不保其国,君安得保其家乎? 平原君:虽然如此,然我以国相之尊,不能得保家臣,岂不损我名声? 李牧:臣之所为,恰为得保相公名声也。 平原君:此言何解? 李牧:以君之贵,奉公如法,法立而国强,长保富贵,岂不善耶? 赵胜闻听此论,转怒为喜,因而叹道:子识虑非常,实乃将相之才,我为赵相,不可使子屈居下僚也! 遂荐于赵王,用李牧为中军大夫,使率精兵五千,随上卿廉颇帐下听用。 廉颇见李牧貌不惊人,且腿有残疾,竟被相国亲自举荐,甚为惊奇,遂问其师从。闻说李牧乃是王敖仙师之徒,不由大喜,离座上前,执手大笑。 李牧:将军大笑者为何? 廉颇:师弟,此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 于是复请赵奢至府,师兄弟三人叙同门之礼,置酒欢饮。席间谈起天下之势,提及强秦。赵奢未免提到同门师弟白起;李牧复说王翦也已归秦,三兄弟皆都深以为忧。 廉颇忽然心中一动,遂遣家仆,又将蔺相如请入府中,四个同门师兄弟欢然相见。 李牧早闻蔺相如完璧归赵及渑池之会故事,羡佩无已,遂以晚辈之礼参拜。 蔺相如急伸手扶起,推髯大笑道:虽然年岁大有差别,但既是王敖师叔贤徒,你我便是兄弟以论,此后这前辈二字,必要收起,不可再提! 李牧逊谢,再与三位师兄重新见礼,满座谈笔风生。 廉颇命令家人重整杯盏,长吁一口气道:虽然秦有白起、王翦,赵国更有小兄与赵奢、李牧,并兼贤弟相如,以四对二,复有何惧哉! 蔺相如:虽说如此,秦另有蒙骜、魏冉、司马错,齐有田单,皆不可轻视。 廉颇:蒙骜乃齐人,不得秦王信任;魏冉乃是秦王娘舅,恃尊而骄,日将夕矣;司马错定蜀伐楚,其势已尽,便将死也;至若田单,功高震主,其能久乎? 蔺相如:师兄看人,如同掌上观纹,弟不及也。师兄亦至天命之岁,犹不服少年耶? 廉颇:你欺我老乎? 蔺相如、赵奢、李牧三兄弟见廉颇佯怒之态,哄然大笑。 镜头转换,复说齐国。 田单相齐,果因其功高盖世,且又是齐王叔父,齐襄王每次见之,皆如芒刺在背。 一夜朔风突起,便即进入寒冬,人着棉衣,物罩霜雪。 忽这一日,田单有事外出,经过淄水,见有老人徒步涉水,畏寒之甚,上岸后便即抖作一团,跌倒在地,不复能行。 田单见状,急解身上皮裘,披在老人身上,并赐以一双暖靴,令从人为其穿上。 老人身上还暖,倒地便拜,颤声问道:公子救我性命,如同再造,敢问尊姓大名? 田单不答,点头微笑,转身便欲上车而行。 老人不肯,只是不断叩头:务请公子赐告,老儿还家,方可向里长说清皮裘来历。如若不然,便是偷盗重罪,将受刖膝之刑也。 田单闻言,心想不错,于是答道:我乃田单是也。你将此上报,里长不敢为难。 老人大惊:是昔日火牛破燕,光复齐国,今之国相,田公子乎? 田单点头称是,回身登车而去,不再回顾。 老者闻知果是国相,连连叩拜,称谢而去。不过数日,国相赠裘赐靴之事,传遍临淄。 齐襄王闻之不喜,反而怒道:田单收买人心,其心可诛!若不早图,恐后有变。 阶下有个内侍,正在持针穿珠。闻听国君此言,惊得一颤,手中珍珠散落一地。 齐襄王:蠢奴!穿珠细事,亦不能为耶! 穿珠内侍:臣非不善穿珠,是震惊于大王适才亡国之语也。 齐襄王:放屁!何为亡国之语? 内侍跪叩奏道:相国亲民,大王何必气恼?不如传令国内,嘉奖相国善举,并说其解裘之举,甚称大王之意。则相国之善,大王使其为之也。 齐王称善,来日上朝,遂当众赏赐田单。 散朝之后,便闻诸大夫相互称赞道:国相田单之爱人,嗟!乃大王之教也。 闻听此言,齐襄王心气稍舒,但仍戒心十足。 齐王向边时有幸臣九人,察言观色,猜出襄王心思,便欲设计,陷害田单。 时有中大夫貂勃,乃是齐桓公时竖貂族裔;曾坚守莒城六年,因而被举国称为贤者。田单表述其有大功于国,荐于齐王,由此得以重用。 九佞于是联手,同向襄王献谮:燕军伐齐之时,楚王曾使淖齿率领万人,来助齐国。今齐国已安,王且即位,何不使貂勃为使,往谢楚王? 齐襄王然之,遂派貂勃使楚。 楚王明知淖齿杀害齐湣王,是楚国有愧于齐,今见齐使来谢出兵相助之恩,自是过意不去,由是热情款待,数月不放貂勃返国。 九佞见此,趁机进言:貂勃是为相国所荐,今奉命出使,却滞留于楚不归,目无国君,是仗相国之势也。且相国被封安平君后,对大王向无君臣之礼,又内抚百姓,外怀戎翟,礼天下贤士,居心叵测,愿王察之! 襄王闻而大怒,便命传旨官:召国相田单,来见寡人! 传旨官来至相府,先传国君之命,然后低语嘱道:王发怒矣,国相速行。 田单闻说齐王发怒,不知何故,乃战战兢兢,乘车进宫。早在午门之外下车,免冠徒跣肉袒上殿,行毕君臣大礼,方才说道:臣有死罪,愿受我王严惩。 齐襄王:卿有何罪? 田单:致令大王不悦,便是死罪。 襄王见其谨慎如此,并无不敬,遂道:相国无罪。子为臣礼,吾为王礼而已矣。 田单叩头拜谢,踉跄下殿,额上汗出。 貂勃终于摆脱楚王纠缠,还归临淄,入宫见驾请罪。 襄王忍怒赐宴,将至酒酣,又喝令传旨官道:召国相田单,来见寡人! 貂勃闻此,便知道是因自己迟归之故,齐王欲寻国相罪过。急离座避席,稽首再拜。 齐襄王:卿下拜为何? 貂勃:臣有一问。大王因何出此亡国之言耶? 襄王猛吃一惊,反问道:我何时说过亡国之言? 貂勃亦反问:王上自比与周文王如何? 齐襄王答:不若也。 貂勃:然,臣固知王不若也。若比与齐桓公则如何? 齐襄王:亦不若也。 貂勃: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周文王得吕尚,呼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称为仲父。今王直呼安平君之名,非亡国之言乎! 襄王闻此,哑口无言,但怒容满面,强忍未及发作。 貂勃又道:且自天地之辟,为人臣者,谁高于安平君之功?燕人兴师袭齐,王走入城阳山中,安平君以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擒杀敌将而复齐,率实乃不世之功也。其若舍君自立为王,天下谁能止之?然而计于道义,故栈道木阁,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下临百姓。今国定民安,王乃直呼田单,婴儿之计,不为此也。 齐襄王:卿言是也。然则奈何? 貂勃:大王迁怒相国,直呼田单之名,非是出于大王本意,必是九臣献佞之故乎? 襄王闻此,默默不语,只微微点头而已。 貂勃:臣请大王,亟杀献谮九佞,以谢国相则可,不然国其危矣! 慷慨陈辞已罢,伏阙再拜,放声大哭。 襄王闻言,呆呆发怔半晌,历历往事皆都闪现目前。田单孤守即墨,火牛破敌,存亡断续之功,迎接拥立大恩,皆都涌上心头。 于是亦陪貂勃落泪,并且顿悟己非,乃命:立杀九佞,尽逐其家室,远出齐国! 九佞闻此,哀号动地;貂勃见状,仰天大笑。 齐襄王既杀九佞,复召国相安平君上殿,当面认错道歉,益封掖县万户为食邑。 君臣矛盾得以化解,由此和好如初。 田单将攻翟狄,适闻高士鲁仲连在齐,于是过府请教,问其可否。 鲁仲连先给田单相面,然后说道:将军此番若去攻狄,枉自徒劳,不能下也。 田单不以为然道:某曾以即墨破亡馀卒,破万乘之燕,复齐之墟,天下哪个不知?今往攻区区翟狄,先生却断言不下,何小觑人也? 于是离座而起,气哼哼上车,弗谢而去。 当年初秋,北攻翟狄,果然三月不克。 眼见秋去冬来,万物肃杀,征人在外。 田单还国奏报军情,方进临淄,便闻齐国小儿聚于街巷,皆都传唱歌谣。其谣辞曰: 大冠若箕,修剑拄颐。攻狄不能下,垒枯骨成丘! 田单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大惧道:若齐王闻听此歌,我命休矣! 由此忽然想起出征之前,鲁仲连所下断言。便不回府,径直至其驿舍,长揖求问:先生前谓田单不能克狄,田单愚鲁,不明其理,请闻其说。 鲁仲连见其狼狈情状,与去时神气飞扬大不相同,于是笑道:将军再去,必获全胜。 田单:却是为何? 鲁仲连:所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将军休问,只管再去,必获全胜。 田单:先生不说此中道理,田单再也不敢轻离贵府。 鲁仲连:既是顶天立地好汉,不可常提当年之勇。将军在即墨抗燕之时,坐则织蒉,立则仗锸,每日激励三军,为士卒倡言道:无可往矣!宗庙亡矣!今日尚矣!归于何党矣!当此之际,将军有蹈死之心,士卒无求生之念。众皆感奋,且无退路,自是以一当十,神鬼难敌。故闻君言,莫不挥泣奋臂而战,此所以当初破燕也。 田单:然。但却败于翟狄,何也? 鲁仲连:今将军东有掖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娱,黄金横带,骋乎淄、渑之间;有求生之乐,无必死之心,所以不胜也。 田单再拜:先生一席话,胜过十万雄兵。 遂告辞回府,其后面君盟誓,还于军营。 于是厉气循城,身先士卒,复现当年火牛阵风范,亲冒矢石以攻,狄城乃下。 镜头转换,按下齐相,复说秦王。 便在田单伐狄之际,秦王再发精卒,命王剪弟子胡伤为帅,复出攻魏。 三战之余,大败魏将芒卯,取其南阳,置南阳郡,以赐相国魏冉,号为穰侯。因见胡伤善战,复命其帅师二十万伐韩,兵围阏与。 当时韩厘王在位,闻秦兵来伐,知道不是敌手,遂遣使求救于赵。 赵惠文王聚集群臣商议:众卿,是否可救韩国,可各发高论。 蔺相如:阏与道险且狭,犹恐救之不便。 廉颇:上卿之言是也。 平原君:韩、赵、魏唇齿相蔽,若是不救,则秦军获胜之后,还戈即向赵矣! 赵奢张口欲奏,因见两位师兄皆曰不可,便即嘿然无言。 赵王看出其中关窍,便待朝散,单独留住赵奢,问其意见。 赵奢奏道:道险且狭,此言不假。但譬如两鼠斗于穴中,其勇者胜也。 赵王:善哉,贤卿此论。我意已决,便以卿为帅,选精卒五万,引兵救韩! 赵奢领命,遂引大军而出。然而只离开邯郸东门三十里,便令树垒下寨,就此按兵不动。 诸将不解,纷纷议论。赵奢闻此复命全军:有言及军事者斩!(本集完) 第八十六集 范睢相秦 邯郸城外,赵军大营。 传令已毕,主帅赵奢闭营高卧,只闻更鼓之声,满营军中寂然。五万大军,由此竟滞留原地,期月不行,只每日使人增垒浚沟,为固守之计。 秦将胡伤闻说赵兵来救,使谍人前往邯郸,打探军情。 间谍探听清楚,回报主将:赵国果发救兵,但出邯郸城三十里后,便即下寨不进。 胡伤问道:可知领兵之将为谁? 谍探答道:闻说是叫赵奢,末将未曾闻其名。 胡伤闻报吓了一跳,骂道:你知道个球!这人却是本将军师叔,鬼谷门高才。 谍探笑问:既是将军师叔,必是熟谙兵法,却因何按兵不进? 胡伤:莫非是听说师侄为将,欲使我成此大功;或不愿救韩,故意养敌自重乎? 思来想去,不知其意。于是干脆遣使前往赵营,明下战书。赵奢命入,观其书道: 秦攻阏与,旦暮且下。将军若要助韩,便即来战可也。 赵奢当时正在醉中,半梦半醒,对来使说道:寡君以邻邦告急,碍不过盟国情面,出兵为备而已。某又不傻,何必为别家之事,去与秦军拼命!尊使可好杯中物否?若有同好,便与我大醉三日可也。战阵之事,还是远离。 因命亲兵,具备酒食,厚款秦使,饮酒中间,并引其遍观军营壁垒。 秦使见赵营深沟严垒,果是布防之状,毫无进攻之态,于是还报本将。胡伤大喜,遂不为御赵之备,就此调集三军,全力攻韩。 赵奢目遂秦使离营远去,还于中军大帐,立即擂鼓聚将。 众将不知发生何事,急奔大帐,瞬间齐至,站立两班。 赵奢下令:诸位将军!前者本帅曾经下令,凡方及军事者斩。今迷惑敌军任务完成,秦使还报其主将,必不以我为备。此令!诸将各引本部军马,弃营疾走,往救韩国。限两日一夜,必至瘀与。若有误期,必当军法! 诸将:喏。末将遵命! 赵军星夜兼程以进,果然只用两日一夜,便至阏与,离城十里扎下营栅。 胡伤闻知赵军大至,暗道:我这个师叔,足够狠辣! 于是立斩前日所派之使,留兵一半围城,悉起余众,来迎赵军。 赵奢相勘地形,又下帅令:大军厚集严阵,不必迎战;命副将许历,率一万精卒,避开正面之敌,抢占北山高地,屯据岭上,居高临下监视,听我号角而行。 许历:喏! 当即领命,遂引一万精兵,潜出兵营,迂回前进,抢占北山。胡伤立于营门望楼,看见赵军分兵登高,便明其意,急命众军出营争山,但是为时已晚。 山势崎岖,赵兵倨高临下,石落如雨。 秦兵仰攻,挤作一团。前列军士多被飞石砸伤,后队军士更被前军逃回者挤下深谷,尸骨无存。胡伤大怒,正欲亲登,忽闻鼓声大振,回头看时,却是师叔赵奢引军杀到。 赵奢并不与秦兵交战厮杀,只令:弓手上前,各发十矢! 于是赵军弓手上前,一阵乱射,便杀秦军数千,积尸塞道,山路更不能行。 一阵箭雨下完,赵奢便命吹号。 许历在山顶拒敌,发石将尽,听到号角之声,数其长短间歇,知是进攻命令。遂大喝一声,尽驱部下万人,从山顶上趁势杀下,喊声如雷。 赵军上下前后夹攻,直如天崩地裂,秦军没处躲闪,四散逃奔,复有三成跌落悬崖,死于非命。胡伤果然人如其名,胡乱受了几处箭伤,拼死杀透重围,落荒而去。 胡伤逃出二十余里,这才勒住坐骑,回望战场,悲苦难言。因深知秦法严苛,立有军功重赏,败军之将重罚;眼见数万大军几乎片甲不回,暗自咬牙。 胡伤彷徨无计,在马上仰天呼道:赵奢!我是你同门晚辈,你为一战成名,便施这等诡计,相煎何急!某便是拼却身家性命,受尽屈辱,也要报今日之仇! 于是便寻来路,再入战场。此时大战结束,赵军已经撤还,只余满山秦军尸体。 忽见山道之侧,有一具死尸仰卧石上,相其身材肥瘦长短,与自己异常相似。胡伤心中略动,跳下马来;四顾无人,便将身上衣甲脱下,又扒下死尸号衣,两相对换。 更换衣甲已罢,正要离去,忽又闪念,更由囊中拿出主帅令符,揣入死尸怀中。 又恐被人认出相貌,复又割下尸体首级,远远抛入深谷。 伪造现场已毕,胡伤便即化妆改扮,匹马返回咸阳。眼见都城在望,复又狠心咬牙,将所乘名驹放入山林,这才入城。进城后不还自己家宅,径直逃入师伯武安君白起府中。 白起:胡伤!不在外带兵攻韩,因何来此? 胡伤:弟子一时大意,被师叔赵奢蒙骗,以至兵败丧师。只得逃回,望师伯搭救! 白起:你是我师弟王翦爱徒,某为师伯,安能不救! 胡伤:师伯大恩,弟子没齿不忘! 白起:不必如此。且你此番如此惨败,亦是那赵奢师兄,为报我多次屠杀赵军之仇,故此下手狠辣,覆你全军。子之兵败,追根溯源,亦是由我身上引起也。 乃将胡伤留宿一夜,次日便修书一封,命其持之出城,前往骊山老母宫。 胡伤奉命,来至骊山,投奔骊山老母钟离春,递上师伯白起亲笔书信。 钟离春展示来书,见其略云:今有鬼谷门下弟子胡伤,将兵伐赵,失机逃回。若依秦法,失机当斩。恳请师姊老母,以骊山派易容之术,为师侄胡伤改易容貌,以避此难。 当春秋战国之际,诸子百家门派,墨家派剑术第一,兵家派用兵无二,纵横派谋略无双,骊山派易容之术天下独步,无人不知。钟离春见书允诺,便将胡伤引入秘室,令徒弟随意为之。半日之后,胡伤出室,便是另外一番容貌,世间再也无人认出。 胡伤又在山上休养百日,已经面目全非,水洗火烫,再不改回。因回咸阳,再入白起府中,拜见师叔。白起亦认不出面前此人,竟是师侄胡伤,于是大喜,便使在麾下听命。 白起:你今后随我征战,只要奋勇上前,不愁军功不立;十年之后,又是一员大将。但这花名册上,却填个甚么姓名为好? 胡伤:便依我师父王翦之姓,更名王龁便了。 白起:因何取此怪异名字? 胡伤:以志侄儿对那赵奢咬牙切齿之恨,提醒自己,必报此仇。 白起点头,提笔在名册上添注:左军前锋末将十夫长,王龁。 然后说道:置你于左军前锋,立功甚易。能否依靠军功升迁,便要看你造化矣。 王龁向师伯跪拜,谢过再造之恩。 画外音:恰如吴起所言,此后王龁随军征伐,屡立战功。十年之内,便即升为左庶长,更为秦国着名大将。十年之后,王龁再随白起攻打赵国,经过长平一战,击杀仇人赵奢之子赵括。大战之后,又极力撺啜师伯白起,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以报今番覆军之仇。 镜头闪回,复说韩赵。 秦赵大战方酣,杀声如雷。瘀与城中,韩国守兵听得城外鼓号齐鸣,人喊马嘶,犹如开锅一般,便知救兵已至,急报守城主将得知。 韩将大喜:此必是赵国援兵来也。我等杀敌立功赎罪,便在今日! 乃命大开城门杀出。众军被围月余,怒愤满腔,便如下山猛虎,杀向敌阵。 围城秦军被杀得人仰马翻,支吾不住,无法相顾,只管望西逃奔。 韩、赵联军大胜,阏与之围遂解。 韩厘王亲自出都劳军,称谢赵王,重赐赵奢。 赵奢学成下山之后二十余年,一直不见重用,由此一战成名,天下皆知。 由是引军凯旋而归,赵王率众卿亲迎回城,封赵奢为马服君,使与蔺相如、廉颇并肩。先锋大将许历歼敌有功,给予重赏,命为国尉。 赵奢后代子孙,由此便以“马服”为姓;后改为马,是马姓族人主要来源。 秦军自出关东略以来,一直战无不胜,首次遭此大败。消息传入咸阳,秦王惊惧失色,怒发如狂。遍寻主帅胡伤,找到无头尸体,遂以阵亡旧例,恤其家属。 胡伤作为鬼谷门弟子,毕竟智计不凡,兵败之后,犹能为家人争得优恤。 闪回结束。秦国向东攻势受挫,转往南征。瘀与之战次年,秦王命蜀守张若,顺江而下攻楚,并与武安君白起合力,夺取楚国巫郡及江南之地。 张若生卒年不详,亦不知何地人氏。史籍只载其在蜀三十余年,辅佐公子通、蜀侯辉以及公孙绾三代蜀侯。三代蜀侯都获罪被杀,只有张若居官如故,甚为传奇。 镜头转换,按下秦征江南,再说魏国图存。 魏安厘王圉继承王位,因嫉妒异母弟信陵君魏无忌贤能,故封无忌于东部边境宁邑;又罢孟尝君相职,赶回薛地,更拜宗室公子魏齐为相。 魏齐为人刁钻,对魏王一意奉承,又专爱嫉贤妒能,治国实无一策。 大梁人范睢,字子叔,魏国芮城(今山西芮城县)人,师从鬼谷门第三代掌门乐毅,习学纵横之术以及兵法韬略。学成之后,有谈天说地之能,安邦定国之志。 范睢学成还家,欲事魏王,建功立业。因家贫不能自荐,又值恩师乐毅已死,更无门路可寻,乃投于中大夫须贾门下,屈身暂为舍人。 因乐毅伐齐之时,魏曾遣兵助燕;及闻田单复齐,魏王恐被齐国报复,便同相国魏齐计议,使须贾为使,至齐修好。于是须贾奉使至齐,范睢随行。 齐襄王升殿,接见魏使,开言怒道:昔我先王与魏同盟,魏却与燕人残灭齐国,实乃大仇。今卿又以虚言来诱寡人,则何以为信? 须贾闻此,惊慌不知所对。 范睢从容出列,代家主接言答道:王言差矣。先君从齐伐宋,约以三分宋国,是上国背约,尽收其地,反加侵虐。济西之战,五国同仇,岂独敝邑?然我先王不为已甚,至境便即撤兵,未从燕兵攻伐临淄,是有礼于齐也。今大王英武,寡君以为可振桓、威之烈,兼盖湣王之愆,故遣下臣来修旧好。大王何以己过,反责他人? 齐襄王愕然道:此位何人? 须贾答道:舍人范睢。 齐王点头:范卿所言是也,寡人知过矣。 乃命散班,使人护送须贾于公馆,命公卿设宴相待。 复又使人暗中唤出范睢:齐王欣慕先生大才,欲留先生客卿于齐,万望勿弃。 范睢:蒙齐王爱重,固臣所愿。然臣与家主同出,而不与同返,是为无义。齐王岂可以无义之人为卿? 齐使还报国君,齐王益加爱重,复使人赐以范睢黄金牛酒。范睢不敢坚辞,乃受牛酒,而还其金,使者叹息而去。 须贾闻知此事,大生嫉妒之心:齐王赏赐不及使者,而独及范睢,必有私通也。 当下隐忍不言,还魏之后,便将此事添油加醋,进谮于国相魏齐。 魏齐闻言,不问青红皂白,乃使人擒执范睢,即席讯之,杖脊一百,使其招承通齐。 范睢叫屈道:臣实无私,如何枉招? 魏齐益怒,下令笞杀。狱卒鞭笞乱下,范睢遍体皆伤,牙齿亦被打折,血流被面,号呼称冤。自辰至午,未曾停手,胁骨亦断。范睢大叫失声,闷绝而死,再无动静。 左右报说,范睢已死。魏齐也不细检,便命狱卒以苇薄卷尸,置之坑厕之间,并使宾客便溺其上,不容其作干净之鬼。 也是范睢命不该绝,当夜下起小雨,复被淋醒,轻哼一声。守卒闻之,慌忙来看。 范睢哀求道:公能送我还家,死于榻上,我有黄金数两,尽以相谢。 守卒贪其贿赂,遂入禀家道:厕间死人腥臭,不忍掩鼻。请发出府外,或扔或葬。 魏齐闻此,兀自怒气不息。 宾客闻皆都劝道:一个死人,相公留他作甚? 魏齐:既是如此,以车拉走,扔出郊外罢了。 守卒奉命而出,乃以弊车私载范睢出城,送至其家。范睢命妻子取出黄金相谢,又卸下苇薄付与守卒,使其弃之野外,掩人耳目。 守卒去后,妻小为范睢缚裹伤处,小心伺候。范睢死而复苏数次,终于拣回一条性命。因恐魏齐不见尸体,使人来搜,遂嘱妻子,将自己移送西门陋巷,到好友郑安平家藏匿。 郑安平为人仗,遂冒性命危险,就此收留范睢,在家养伤。 范睢妻小由是还家,依照家主所嘱,举哀发丧,号哭动天。邻舍见此,无不下泪。 次日过午,魏齐酒醒,果恐范睢不死,又使人往视其尸。因在乱葬冈上不见尸体,便又派人来至范家访问。 使人回报:范宅全家举哀带孝,正为范睢发丧。问其邻舍,皆说昨夜已自乱葬冈上,妻小已将范睢尸首领回,盛殓于棺椁中矣。 魏齐闻此,方信范睢果然已死,由此放过不问。 郑安平待范睢身体稍可,不敢在城中居留,便与其趁夜偷出,藏匿于具茨山中,养伤百日,方得痊愈。 范睢自此改名换姓,自谓姓张名禄,在山中苦读师父乐毅所传鬼谷秘籍。又过半岁,秦国大夫王稽出使魏国,范睢闻知,便请郑安平前往馆舍,将自己荐于魏使。 王稽闻说张禄乃是鬼谷门弟子,今隐居于具茨山中,不由大喜。出使公事完后,便行经具茨山下,将范睢、郑安平车载归秦。果真是神鬼不觉,魏齐更是丝毫不知。 将至咸阳,只见一支人马扬尘而来,对面驶至。 王稽:对面是何处人马? 侍从:乃是穰侯魏冉车驾,主公当稍稍回避。 话音未落,穰侯车驾已至,与王稽车乘相错。 魏冉:王稽何来? 王稽:奉命出使魏国,公事已毕,故此来归。不知穰侯车驾来此,有失回避,望乞恕罪。 魏冉:不知者不怪,倒也罢了。大夫自魏而来,车中可有夹带说客入秦? 王稽知其嫉贤妒能,故有此问,急忙答道:下臣怎敢? 魏冉半信半疑,口中咕哝数语,驱车而去。当二人对话之时,范睢一直隔帘偷窃,此时见对方驱车而过,急从车中跃出,变颜更色。 王稽:即将入城矣,卿出车露形,意欲何为? 范睢:臣于车中偷窥穰侯之貌,眼多白而视邪。此主其人性疑,而见事略迟,不久必要复来,不若避之。大人厚恩,且容后报。 说罢不容王稽回答,一把拽下郑安平,向山林中便走,瞬息不见。 王稽兀自不信,狐疑前行。未过十里之程,只听后面马蹄声响,回头看时,果是魏冉心疑不释,派从骑转回,复又检查车辆从人。 魏府侍众遍索车队,见使团中并无外人,方才向王稽告罪,转身离去。 王稽望向侍卫背影,点头赞叹:此位张禄先生,果真智士也。 乃命催车前进。行犹未远,只见路边站着张禄、郑安平,于是复请登车,同入咸阳。 来日一早,王稽朝见秦昭襄王,复命已毕,便荐张禄之才,说必有大用于秦国。未知秦王早受魏冉蛊惑,嫌恶游说之士,只命安置于驿馆,并无多言。 王稽只得将张禄与郑安平安置,使居馆驿下舍,随吏就食。 如此忽忽年余,无人问顾。 转眼之间,寒冬过去,春来花发,河岸拂柳,三月莺飞。 这日早朝,丞相魏冉奏本:自田单复国,至今数年之久,从未与我通使纳聘,是欲与我分庭抗礼,东西分霸也。大王宜乘其元气未得,派兵伐之,以儆诸侯。 秦王:不知以何人为将? 魏冉:武安君白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誉为战神,即拜其为将最佳。 秦王:便依卿所奏,兵伐齐国。可发征兵之诏,悬于咸阳各门。 范睢与郑安平上街闲走,见到榜文,感觉奇怪,便潜至王稽府中。 王稽:二卿何来? 范睢:秦国与齐千山万水,相隔悬远,何故伐齐? 王稽:还不是只因丞相封邑陶山,是在齐国境内?纲寿近于陶,故丞相欲使武安君伐而取之,自广其封耳。群臣尽知其意,无奈皆惧其势,敢怒而不敢言。 范睢:臣便作书,委托恩公转呈秦王。此番秦王必纳,且必委臣以重职。臣此一生富贵功业,皆在恩公手上,伏乞恩准! 那王稽倒也颇具侠气,又早看不惯魏冉骄横群僚,遂欣然应允。 范睢大喜,就讨刀简,一气呵成,写成《进秦王疏》。其疏略云: 旅臣张禄奏秦王殿下:昔吕尚钓于渭滨,及遇文王,卒用其谋,灭商而有天下。臣所欲言者,皆兴亡大计,大王若信而用之,秦国之幸也!夫秦地之险,天下莫及,甲兵之强,天下莫敌。然兼并之谋不就,伯王之业不成,岂非计有所失乎?臣闻穰侯将欲攻齐,其计左矣。少出师,则不足以害齐;多出师,则先为秦害。昔魏越赵而伐中山,即克其地,旋为赵有,以中山近赵而远魏也。今伐齐不克,为秦大辱;即克,徒资韩、魏,于秦何利焉?为大王计,莫如远交而近攻。远交莫如齐、楚,近攻莫如韩、魏。既得韩魏,齐楚能独存乎? 范睢一气写罢,其案上所献热茶尚温。 王稽览疏赞道:先生真奇才也。似魏冉尸位素餐,直蠢牛耳。 遂请二人回馆舍听信,自携疏入宫,私献秦王,更替张禄说项。秦王看罢奏疏,鼓掌称善,深悔眼前有大贤而不用,白白耽误这年余大好时光。于是密召范睢入宫,与语大悦。 次日上朝,即拜张禄为客卿,号为张卿,使与武安君白起共同运筹东伐韩、魏。 魏冉与白起二人揽政已久,见不知何处钻出一个张禄,骤然得宠,俱都不悦。惟秦王对张禄宠遇日隆,每常独召入宫议事,无说不纳。 范睢:臣有安秦之计,因恐丞相妒忌,未敢言讲。今愿效于王前,王其信之乎? 秦王:寡人以举国托于先生,绝无二意。先生即有安秦之计,何不辱教寡人? 范睢:臣居山东,闻齐但有孟尝君,不闻有齐王;闻秦但有太后、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不闻有秦王。今太后恃权擅行四十余年,穰侯独相秦国,华阳、泾阳、高陵诸公子各立门户,生杀予夺,私家之富十倍于公。大王拱手而已,不亦危乎?昔崔杼擅齐,卒弑庄公;李兑擅赵,终戕主父。今穰侯内仗太后之势,外窃大王之威,广置耳目,布王左右。臣恐此后未久,田氏代齐之虞,将复变生于秦国,王之嬴氏子孙,不得血食也! 一番密室之言,犹如炸雷,在秦王头上轰轰炸响。 秦王毛骨悚然,再拜谢道:先生肺腑至言,只恨闻之不早! 次日上朝,秦王便命收回穰侯魏冉相印,使就封国。魏冉前脚离都,秦王复逐华阳、高陵、泾阳三君于关外,置太后于深宫,不许与闻政事。 遂以张禄为相,封以应城,号为应侯。张禄便荐好友郑安平,使为相府之掾。 魏安厘王闻知秦王欲伐魏国,急集群臣,计议对策。 信陵君:依臣之计,当严兵固圉以待,拒敌于国门之外。 相国魏齐:臣谓不可。秦师之精,冠于天下,不可敌也。当纳质讲和,可保万全。 安厘王:信陵君之计甚险,国相之策颇安。传令,遣中大夫须贾为使,至秦议和。 须贾奉命,于是赍持重礼,到至咸阳。因见天晚,就住馆舍,等待来日陛见秦王。 范睢闻说须贾到来,恨道:上天眷顾,遣此贼前来送死,使我报仇! 遂脱下华裳,复换蔽衣,装作落魄之状,来至馆驿谒见。须贾见是范睢,不由大惊。 须贾:子尚未死耶? 范睢:天幸不死,假令家人发丧,落魄于此。 须贾不觉哀怜,便邀同坐,更以酒食、绨袍赐之。 范睢故作感激之状,更申请道:来日往见秦相张禄,臣请为驾御,不知如何? 须贾怜而许之,便令更换仆役衣冠。次日一早,范睢为须贾驾御,前往相府。咸阳人望见丞相亲自御车而来,无不惊奇,咸都拱立两旁,甚至遮道望尘跪拜。须贾以为秦人尊敬自己,洋洋自得,更不多疑。不消一刻,既至相府门前,停下车驾。 范睢:主人少待,某当代为通报。 不待须贾答允,自顾入府而去。须贾下车侍立门外,候之良久,无人招待。 只闻门上传呼:丞相升堂! 须贾闻说丞相升堂,急于求见,却不见范睢出来,不由大为着急。 因问守门吏道:适才为我御者,君能替我唤出否? 门吏答道:御车者乃我家丞相,公自入府中拜见可也。 须贾如闻睛天霹雳,暗道:我死期至矣! 至此不敢不见,只得脱袍解带,免冠徒跣,前高后低,踉跄而入,跪爬至正堂阶下。 范睢:堂下何人跪拜? 须贾:罪人须贾,前来领死。 报名已罢,堂上再无声息。抬头看时,见范睢正在处理公务,求见者此来彼去,似乎已将须贾全然忘却,晾在一边。须贾跪在庭院,不敢起身,只顾哆嗦,犹如筛糠。 又过良久,内侍传令:丞相召见魏国来使! 须贾起身,俯首登堂,至内连连叩首,更无一言。 范睢冷笑问道:公乃堂堂魏国使节,何谦卑如此? 须贾俯伏应道:擢须贾之发数罪,尚犹未足,焉敢与尊相抗礼! 范睢冷哼道:子何有这许多罪过?某来替你说罢,大罪有三,你可知否? 须贾:下臣不知,愿聆明教。 范睢:诬我有私于齐,使魏齐怒笞良人,其罪一也;你可认否? 须贾:我认,我认! 范睢:魏齐笞辱于我,以至折齿断胁,你不谏止,忍看我死,其罪二也;你可认否? 须贾:我认,我认! 范睢:及我昏愦,已弃厕中,你复便溺我身,何其太忍?其罪三也。你可认否? 须贾:既欲不认,亦不可得也。 范睢:则你自断己罪,当获何刑可矣。 须贾:该当断头沥血,不足以赎。公自可行刑,以酬前恨。须贾虽死,并不怀怨。 范睢:断头沥血,以酬前恨。说得好!左右何在? 左右:臣等听命! 范睢:此人罪大恶极。只因有昨日酒食、绨袍之赠,饶其不死。与我送客! 须贾闻此,喜出望外,叩头出血,称谢不已,匍匐而出。于是相府众人,始知张禄乃是魏人范睢。皆都暗道:此位老儿好险!未料一袍一饭,换回一条老命! 范睢处理相府公事已毕,乃引须贾入见秦王。须贾只顾叩首不已,不敢抬头。 秦王:若依相国,对魏国用兵之事,则如之何? 范睢:魏国恐惧,遣使乞和,不须用兵,皆大王威德所致也。 秦王:准奏。魏使须贾,因何自始至终,不敢抬头? 须贾:因在相府中请罪认罚,叩首太过,破相出血,故而不敢抬头,恐碍大王观瞻。 秦王不解,目视丞相。 范睢轻笑,这才离座趋前,奏明自己真实身份,并隐姓改名之故,继而伏地请罪。 秦王:卿受奸人陷害,千辛万苦赴秦,何罪之有?自此即可恢复本名,寡人不怪。须贾既到,任卿杀戮;伐魏胜后,魏齐亦任卿所为。 范睢:须贾为公事而来,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臣岂敢以私怨而伤公义?魏齐若诚心事秦,臣亦不杀,且甘与其同事大王。 秦王:卿公而忘私,真大忠臣也。 乃准魏国请和,就此罢兵。须贾免不得再向范睢下拜,叩谢宽恕大恩。 稍时朝散,须贾满脸含愧,向范睢请辞。 范睢却挽须贾之手,哈哈笑道:故人至此,不可不酬。 于是同车返回相府,命人遍请各国使臣与朝中众卿,大张筵席,以待魏使。 须贾暗自以手加额:惭愧,苍天对我不薄! 范睢入内安置,须贾独坐门房静候,不敢乱动。少顷堂上陈设已毕,众卿与列国使臣皆至。相府总管安排坐席,惟独不唤须贾,任其在冷板凳上呆坐。范睢出堂与众宾相见,叙礼已毕,送盏定位,两庑廊下鼓乐交作。 须贾此时心中转觉不安,预感将要大祸临头。欲待走时,见身周皆是披甲带刀侍卫,不敢动转半分,只得静耐。不一刻间,堂上酒过三巡。 范睢忽做猛醒状,对众宾言道:某还有一个故人在此,差些忘却! 乃命设座堂下,唤侍卫挟押须贾入坐。席上不设酒食,但置炒豆,使两个黥徒手捧喂之,如同喂马。须贾至此地步,哪敢违拗?只得低头就口舔食,呜咂有声。 范睢见座中众客,皆有不忍之意,遂将往日旧事,诉说一遍。 众客释然:如此深仇,丞相不杀,难得大度能容。 须贾满脸通红,低头食豆,不敢抬头。范睢见戏弄已足,这才作罢,正色起身。 范睢:须贾!今虽饶你,魏齐之仇不可不报。你归告魏王,速斩魏齐首级,并我家眷,一齐送入咸阳,两国罢兵通好。不然,我将亲自引兵,来屠大梁! 须贾魂不附体,连滚带爬而出,返回大梁。 使团之中,有一半乃是魏齐心腹,早有人连夜兼程奔至大梁,来报家主。魏齐大骇,苦思无计,只得弃了相印,逃往赵国,往依平原君赵胜。 魏齐前脚刚走,须贾后脚还至大梁,入宫面见魏王,说以秦王同意罢兵交好,但须献出魏齐首级,并送秦相范睢家属之事。 魏王又惊又喜,命宣魏齐入宫。片刻之间,使者即回,报说国相已携全家逃走,追之不及。魏王无奈,只得大饰车马,赐黄金百镒,采帛千端,派兵护送范睢家眷往至咸阳。 范睢与家人相见,劫后重逢,免不得涕泣交加,感慨万千。 秦王闻说魏齐闻风先遁,且被平原君赵胜收留,不由勃然大怒:前者寡人使王孙异人为质于赵,欲固其好。但秦伐阏与,赵奢救韩,败我秦兵,向未问罪。今又擅纳丞相仇人,岂能不报!寡人决意伐赵,一报阏与之恨,二为丞相索取仇人魏齐。 范睢闻此,再拜称谢。秦王乃亲自帅师二十万,命王翦为将,攻伐赵国。 昭襄王亲征赵国,三军无不用命,一举取赵三城。消息报入邯郸,赵国军民大惊。 是时赵惠文王本已病笃,闻说秦王举国之兵来征,愈加惊骇。暗思国中诸将,赵奢已死,廉颇年老,李牧尚且年轻,更无一个大将,能是王翦敌手。尤可惜者,蔺相如也已病入膏肓,不能视事。思来想去,于是忧急如焚,一口气不能上来,含恨而逝。 可叹一代明主,在位三十三年,年仅四十四岁而终。 镜头闪回,补叙赵惠文王平生。 赵惠文王对臣属赏罚严明,有理有节。 廉颇伐齐,攻取阳晋,赵惠文王即刻便封其为上卿。 蔺相如完璧归赵,不辱使命,赵惠文王就封其为上大夫。 渑池会上,蔺相如力挫秦王,维护赵国尊严,赵惠文王又封其为上卿。 宦者令缪贤叛赵投燕,本是杀头之罪,但当其肉袒负斧质请罪,赵惠文王又予以赦免。如此赏罚严明,确实是为明君风范。 赵国能与秦国长期抗衡,不仅因有廉颇、蔺相如等勇将贤相,更因是有赵惠文王如此明君。因其广召天下才俊,并从谏如流,赏罚严明,才使赵国与强秦多次较量,立于不败。 赵惠文王酷喜剑术,养剑客三千余人,使日夜击剑较艺,以为乐事。 如此年余,死伤者百多人,而赵王乐此不倦。三年之后,剑客死伤过重,皆都怀怨。于是国势渐危,以至诸侯闻之,皆谋攻赵。 太子悝甚以为忧,遂召臣僚宣布:谁能使我父王停止比剑,赐以千金。 左右臣僚:我等非不欲领此重赏,但皆无能为力。若阻此事,惟庄子能为。 太子闻此,乃使人赍持千金,往请庄周。庄子不受千金,往拜太子,问有何求。太子说道:父王好剑,剑客死伤过重,并皆怀怨。又国势倾危,故请先生前来,劝王止剑。 庄子:诺!臣亦善剑,便请以剑止剑。只请太子一事,为臣制做剑士之服。 太子闻言大喜,即命为庄子量身定做剑士服装。三日服成,太子便引庄子入宫,来见赵王。赵惠文王闻说来人能以剑止剑,半信半疑,便拔剑相待。(本集完) 第八十七集 赵括拜将 古都邯郸,赵王之宫。赵惠文王拔剑以待,杀气腾腾。 庄子身着剑士服以进,入宫不趋,见王不拜。 赵王:卿来为何? 庄子:臣闻王好剑术,故以剑术见王。 赵王:卿之剑术如何? 庄子:臣之剑术,十步杀一人,千里无留行。 赵王惊喜道:如此剑术,天下无敌矣。 庄子:驭剑之术,示人以虚,人不及防,后发先至。王请试之。 赵王闻其如此口气,便先气馁一半:先生候我七日,然后比剑。 庄之应之,与太子还归馆舍以待。 赵王使千余剑士较量七日,死六十余,选出六人,复请庄子入宫。 赵王:今请对剑。 庄子:期待久矣。 赵王:先生所用何剑? 庄子:皆可。然臣有三剑,先请论其妙用,听凭大王善择,然后再与王之剑客比武。 赵王:愿闻三剑。 庄子:三剑者,有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 赵王:何谓天子剑? 庄子:天子之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 赵王:诸侯之剑何如? 庄子:诸侯之剑,以智勇士为锋,清廉士为锷,贤良士为脊,忠圣士为谭,豪桀士为夹。此剑亦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 赵王:庶人之剑何如? 庄子: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绝,无所用于国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薄之。 赵王闻罢,绕案三匝。 庄子:王静坐,臣剑术已毕! 于是赵王三月不出,宫中剑士皆都伏剑自杀。 画外音:此事当然是后世托名伪作,不可置信,权作茶余而已。 闪回结束,复叙史实。 赵惠王薨,太子丹继立,是为赵孝成王。因成王年少,惠文威太后用事,拜虞卿代为相国。因闻秦王将来来伐,与相国范睢报仇,太后欲使廉颇率师御敌,众臣相持不决。 虞卿奏道:请奉长安君为质于齐,以求救兵。 威太后许之。于是长安君为质于齐,来至临淄。事有凑巧,其年齐襄王亦薨,太子建即位,正当青春年少,王后太史氏用事。 长安君往质于齐求援,王后太史氏见外孙亲来,自是关心,立即答应出兵。遂命田单为将,发兵十万,前来救赵。 消息传到秦营,王翦恐师兄廉颇、师弟李牧与田单联手,难以对付,便奏秦王。 王翦:赵国本多良将,又有平原君之贤,未易攻也;况齐救将至,田单曾以火牛阵一人大败全燕,王不闻乎?不如遣使议和,全师而归。 秦王:卿言是也。然不得魏齐首级,便即班师,恐不好与应侯范睢见面。 王翦:王可遣使至赵,向赵胜强行索讨可也。 秦王:卿计甚善。 于是便派使者前往赵都邯郸,直至平原君府上,寄书道:若献出魏齐,孤便退兵。 然而使者三往,平原君终不肯承认魏齐是在赵国。 秦王心生一计,乃致书赵王道:秦师至赵,只为魏齐。今愿以所取赵之三城以易魏齐,君其许之,便即和好如初。如若不然,贤王自思可也。 然后不待赵王回复,便令撤兵。 田单闻报秦师已退,亦便还师归齐,向齐王缴还兵符将印。因田单是为王族宗室,相较齐王建高出两辈,连太史太后亦需以王叔呼之,由此便更为太后及齐王所忌。 又因秦国施行范睢“远交近攻”国策,此后不再与齐国为敌,故而齐国海晏河清,良久并无战争,田单愈发感觉可有可无,只在朝堂上碍眼。 赵威太后知此,遂以三城并共五十七邑,交换田单至赵,封为都平君,使为上将。 田单既为赵国上将,遂率军北伐,攻下燕国三座小城。 画外音:自此之后,史册便无关于田单任何记载。估计未久便即亡故,或者不知所踪,成为千古之迷,亦未可知。田单平生结果,于此略作交待。 秦王虽然还兵班师,仍复遣人至赵,致书于平原君赵胜:寡人闻君高义,愿为布衣之交;君幸过秦邦,寡人愿为十日之饮。 平原君不敢私自答复,便持书入宫,呈与赵王,并请太后示下。 赵威后:秦乃虎狼之国,昔孟尝君入秦,几乎不返。今邀平原君往秦,必还是因为魏齐之故。你等众卿商议一下,如何行止。以老身之见,勿乃不可? 廉颇进言:昔蔺相如一介文士,尚独身入秦,完璧归赵。公子若不往,反引其疑。 赵王年幼,不禁吓唬,亦恐秦王发怒,便令赵胜,同秦使一同西入咸阳。 秦王设宴相待,举卮贺道:今得见公子,足慰平生。然我丞相范君,乃寡人之太公望,其仇人魏齐托身君府。公子可使人归取其头,以毕范君之恨,即寡人受君之赐。君必不交出魏齐,请恕寡人无礼,亦要屈留尊驾,不放公子出关。 平原君:大王以书相召,赵胜奉命而至,而以威劫之,天下皆知曲直所在。休说魏齐不在胜府,既以性命相托,常人亦不肯卖友求荣,况赵胜乎? 秦王知其不肯负魏齐,非但不怒,反而深加赞叹。遂以礼款留,复使人寄书赵王: 魏齐之头旦至,平原君则夕返。 赵王见书大惧,议于其母:寡人岂为他国亡臣,易我宗亲公子? 威太后称是,乃命人带兵,去平原君家索取魏齐。 魏齐却又提前闻讯,就而逃出平原君府,往投相国虞卿。 虞卿见魏齐来投,竟然放弃相印,车载魏齐,潜出邯郸,一同逃至魏都大梁,来投信陵君魏无忌。信陵君早知魏齐与范睢恩怨,畏秦问罪,面有难色。虞卿看破,大怒而去。 侯生当时在座,对信陵君说道:虞卿乃世之大贤,得罪可惜。 信陵君闻言大惭,急使舆人驾车,疾驱郊外,在后追之,欲要请回府中。因策马狂追,前车已是遥遥远望。信陵君于是顺风高喊:虞卿停车,赵胜有话说! 魏齐与虞卿正走之间,听到后面马蹄声急;回头看时,又闻平原君立在车上高声叫唤,似乎是命令前面停车。魏齐以为平原君必是后悔,前来擒杀自己,遂对虞卿长叹。 虞卿:我兄叹者何来? 魏齐:是我一时不察,得罪范叔,又累平原君被羁咸阳。更累先生,为我弃相逃奔。便请先生将我首级献给秦王,然后自归邯郸。某当初不辨贤愚,今又乞此残喘何为! 说罢,即引肋下佩剑,横剑自刎。 虞卿急忙伸手夺剑,然而只差一瞬,魏齐喉咙已断,鲜血喷涌。虞卿见好友既死,乃跳车亡走山林,避免与信陵君相见。 信陵君快马追及,见到车中魏齐尸首,叹道:可惜因为此贼,使我得罪贤人也。 便在此时,赵使已经闻讯追到,请赐魏齐之首,以换平原君归国。信陵君见人既死,不若以其首级换回好友赵胜,于是便割魏齐之首,交给赵使,然后掩埋尸身于郊。 赵使去后,信陵君复又派出府中人马,四处遍寻虞卿,却是徒劳无功。 虞卿既为魏齐放弃相位,又终究没能保其性命,因感慨世情凉薄,遂隐居于白云山中,着书讥刺时事,名曰《虞氏春秋》,就此终老。 赵王既得魏齐之首,便使人星夜送至咸阳。秦王大喜,遂命人送至相府,交给丞相。 范睢终获仇人之首,遂命漆其头为溺器,以报当年弃厕遭溺之恨。 秦王见丞相仇人已得,遂礼送平原君出境,还于赵都邯郸。赵王因虞卿弃相远走,便拜平原君为相国,以代虞卿之位。 范睢入宫谢恩,趁便进言秦王,请迁王稽为河东守,郑安平为偏将军,以报救命及引见之恩。于是竭力为秦国筹谋,近攻韩、魏,远交齐、楚。 因闻齐国史太后贤而多智,遂命使者以玉连环以献,并传语史太后:齐国有能解此环者,秦王有生之年,不复与齐国为敌。 齐王建见此玉连环大奇,便聚众臣于朝,研究半日,皆不得其解。 秦使见此,面现讥讽之意。史太后见而大怒,即取金锤在手,一下击断其环,谓秦使道:传语秦王,老妇解矣。 使者大惊,拜辞还秦,以此回复秦王。范睢惊道:此妇若在,齐国不可侵犯! 范雎相秦,欲谋取道蜀中,南下灭楚。遂命由秦入蜀群山峻岭中开凿栈道,是谓褒斜道。南起褒谷口(汉中市大钟寺附近),北至斜谷口(眉县斜峪关口),沿褒斜二水并行,贯穿褒斜二谷,故名褒斜道,也称斜谷路。乃为古巴蜀通秦川主干道路,全程五百里。 褒斜道建成,秦国军需粮草也可通过栈道,将巴蜀军粮源源不断运送至咸阳。栈道开通,不但便利秦、蜀间往来交通,也使秦国用兵更加灵活,可由蜀地出击荆楚。 在中国隧道建筑史上,褒斜道开凿最早、规模最大、沿用时间最长,功莫大焉。栈道修成之后,秦国便不断恫吓楚国,扬言将由蜀地顺江而下,不消几日,就可踏平楚国。 平原君赵胜自交换魏齐首级还赵,深以为耻,遂以重金招徕天下谋士,皆都聚集赵国,讨论合纵盟约,以图再联六国抗秦。 秦昭王闻之深以为忧,遂与范睢商议对策。 范睢:大王勿忧,臣可使其合纵之盟,瞬间土崩瓦解。 秦王:何以为计? 范睢:秦王对于天下策士,平日并无怨仇,故其为平原君谋划攻打秦国者,不过是为借此升官发财而已。王若掷以肉骨,则必相争,不及谋秦矣。 秦王:此言何意? 范睢:大王请观宫中众犬,睡有睡姿,立有立态,行有行貌,止有止相,彼此无争。然大五若弃骨于地,则众犬必哄然上前,呲牙咧嘴,凶残以夺。何哉?因生争抢之念也。 秦王恍然大悟,笑道:任先生自为! 范睢遂派心腹门客唐雎为使,予以五千金,以车载之,并美女乐伎,往赵国武安。 唐雎受命,因载黄金美女来到武安,在城中招摇过市,并于饮驿中大张宴席,悬榜于门。其榜文略云:赵人凡不参与谋伐秦国者,可为座上之宾,并赐黄金。 于是身在赵国之士,凡与平原君共谋攻秦者,不得其门而入。而凡入内饮宴,并领赐黄金游士,就此皆都亲秦。未过十余日,唐雎散尽五千金,空车而还。 范睢问明此番宴客赏金情状,大喜赞道:先生散士,奇功不小。然谋伐秦者众,散之未完,尚须再往。先生此去,可不分是否谋秦,皆予赐金。五千金散罢,即算首功! 于是使人复于国库中再出五千金,装载车上。并就怀中掏出一块玄铁令牌,交付唐雎手中,秘密嘱道:卿再宴客之时,可将此物高悬大堂正壁,必有奇效。 唐雎接牌在手,见只有掌心大小,正面镌以“文能安邦”,背面刻以“武能定国”;两面上方又各有相同四字:鬼谷之令。 唐雎惊道:鬼谷老祖令牌! 范睢嘘道:悄言! 唐雎会意,郑重纳入怀中,复载黄金美女,东出函谷关,来至武安,依如前面所为。但此番不分是否合纵谋秦,凡为纵横谋士,皆都列座厅中,使美女奏乐,并赠黄金。 因有前番享客赠金在先,众士皆都引为奇谈。有自列国远路赶来,未逢其会者,亦正自懊恼不迭。此番唐雎再至,愈加轰动,几乎天下游说之士皆知,来者过半。 唐雎每日宴客百人,计两月而罢,共计接待列国谋士五千人,每人得金一斤。 此时战国四公子,孟尝君已经年迈,平原君、信陵君及春申君闻此,皆都惊叹。 画外音:其实宴乐分金,倒是小事。尤其每日宴会,众士举头便能看见正壁之上,高悬鬼谷令牌,这才是宴客分金真正用意所在。当时凡是天下游说之士,用兵奇才,哪个不识鬼谷令牌?于是天下皆知,秦国背后实有鬼谷门撑腰。便有不识此牌者,则为抢夺黄金,也已大起内讧,互分门派而斗。因此唐雎还归咸阳之时,江湖上已是一片腥风血雨。天下之士,此后忙于帮派拼杀,抢夺黄金,再也无暇合纵图秦。范睢散金间士之计,可谓高绝。 周赧王四十九年,楚顷襄王三十三年,秦昭襄王四十一年,是为公元前266年。 秦太子质于魏国,不幸病卒。秦王以此为由,举兵伐魏,夺取刑丘。 楚国趁火打劫,乘机约齐攻魏,兵至魏郊。 魏王无奈,只得饮鸩止渴,反遣使向秦国求救。 秦昭王发兵救魏,楚、齐闻讯便即退兵。其实此是楚、齐对秦国进行试探,观其是否决意灭魏。则见秦国出兵,便当即撤退,不敢对秦军正面对抗。 截至此时,秦国一统天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是年荀子由齐国周游入秦,与秦昭王、范雎相见,纵论治理天下学问。荀子建议秦昭王重用儒士,实行王道。秦国正忙于兼并战争,故对荀子议论赞而不纳。 荀子叹道:秦国已是鬼谷门天下! 于是荀子悻悻然离开秦国,到至赵国,继续宣传其王道乐土学说。 而此时赵国,正以鬼谷门弟子李牧为将,计议北征匈奴,亦是大战在即,烽烟突起。 李牧拜印挂帅,乃精选战车一千三百乘,良马一万三千匹,勇士五万,弓手十万;然后严格编队,进行多兵种联合作战演习训练。 一切准备就绪,李牧率师北出,设计埋伏山林,然后驱使百姓,满山遍野放牧牲畜,故意引诱匈奴入侵。匈奴骑兵果然上当,向赵地发起攻掠。 赵国牧民依计急驰,将匈奴骑兵诱入埋伏圈中。 赵军十万弓手,三面列阵,将进入伏击圈内匈奴骑兵连人带马,皆都射成刺猬。弓手射毕,精锐骑兵复从两翼包抄过来,追歼残敌,便如集体屠杀,匈奴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匈奴自崛起以来,遭遇首次大败,由是远遁阴山,自李牧有生之年,不敢再犯赵境。 李牧又乘大胜之威,先后平灭襜褴、大破东胡,收降林胡。 此后胡人但闻李牧之名,或望其旗号,转身便逃。 廉颇赞道:鬼谷兵法,被师弟运用出神入化,愚兄愧不如也。 李牧逊谢:未知若遇师兄白起,你我兄弟如何? 廉颇闻言,沉默不语。 此言便如魔咒谶语,出口未久,果然便引来鬼谷战神白起。 周赧王五十年春,白起率秦军大举进攻韩国,夺韩九城,攻陉城,取五邑,斩首五万。韩军难以抵挡,开始谋求防守,但为时已晚。 秦王以为平灭六国时机已至,于是乘胜追击,复以白起部下王龁为将,率大军二十万伐赵,拔其三城。王龁者,便是当年败于赵奢手下,王翦弟子胡伤。 赵大夫触讋说服赵威太后,以爱子长安君为质,换得齐国十万援军。同时以名将廉颇为帅,与平原君赵胜互为声援,协力据守国都邯郸。 秦军见已无利可图,且王龁深为忌惮师伯廉颇,于是奏请撤军,全师而退。 因见此战不分胜败,秦国便与赵国定约和好,互换王室子弟,以为人质。 秦安国君之子名唤嬴异人,以王孙身份到赵国邯郸为质,因此便被称为秦质子。 两国表面言和,背里各自扩军练兵,准备决一死战。因而嬴异人身在赵都邯郸,处境非常窘困。便在此际,卫国富商吕不韦出现,与嬴异人偶然结识。 吕不韦仔细分析当时天下大势,以为秦质子奇货可居,遂与其倾心交纳。一面全力供应生活起居,又提供足够钱财,使与赵国卿士大夫交游;一面又将宠妾赵姬以献,使与嬴异人同居。当赵姬被秦质子笑纳之时,却已身怀有孕,乃是吕不韦亲身所授。 时间既久,吕不韦之父发觉儿子在赵都邯郸不务正业,而且花钱如同流水一般,十分愤怒,便责问之。吕不韦不慌不忙,遂将自己心中打算和盘说出。 吕不韦:请问父亲,耕田能获利几倍? 吕父答:能获十倍利。 吕不韦:经营珠玉,能赢利几倍? 吕父答:能嬴利百倍。 吕不韦:助立一国之主,能赢利几倍? 其父闻此,瞪目不答。 吕不韦:努力耕田,免于饥寒;助立国君,利传后世。大利可图之事,颇值经营! 吕父仔细品味其子言语,因此不再责问,任其弃商从政,开始政治生涯。 便在此时,楚顷襄王熊横动用举国财力,欲从巴蜀修筑栈道,以进攻夜郎。 但因工程险恶、民工逃跑严重,两年不能成功。 后遣庄豪为将,自沅水泛舟西伐夜郎;又从沅水转濞水,兵入且兰国。 夜郎未下,楚国国力已衰。楚顷襄王遂含恨而卒,在位三十六年。 太子熊完当时为质于秦,闻说父死,便在太傅黄歇周密筹划之下,逃回楚国就位,是为楚考烈王。因感激太傅拥立大功,拜为令尹,并赐封地于申,号为春申君。 黄歇自为楚国令尹,明智忠信,宽厚爱人,亦以礼贤下士、养客辅国闻名于世,并与赵国平原、魏国信陵二君往来交好。 春申君向北兼并邹、鲁,用荀卿为兰陵令,修举政法,练习兵士,楚国渐有起色。 秦王闻说楚考烈王即位,便即发兵攻楚,以观其态度。令尹黄歇为息兵养战,卑辞求和,割让州陵(今湖北咸宁)给秦。秦国由此不复有南顾之忧,兵锋又指三晋。 因命白起为帅,发兵大举攻韩,攻取野王,断绝上党通往韩都之路。白起继伐上党,围而不攻,以待伏击韩国援军。 韩王闻报,知道上党难守,遂传令将其军民撤还国内,将上党弃于秦国。 上党郡守冯亭不肯奉命,聚其僚佐计议对策。 冯亭:秦据野王,则上党非韩所有,已成定局。若依公等之计,若其奈何? 众僚:战之必败,不如举城降秦。 冯亭:我谓不然。与其降秦,不如降赵。 众僚:却是为何? 冯亭:若是降秦,此后便为秦民,是叛晋国之祖也。赵虽属异国,但亦出于三晋,与韩国本是一家。且我举城降赵,秦王必将移兵向赵;赵受秦兵,是必亲韩。韩、赵同患,可以联手御秦,不亦可乎? 众僚:郡守英明,我等智不及此也。 计议已定,冯亭乃遣使赍持降书,并上党地图,前至邯郸,向赵孝成王求降。 赵王:上党既然不能抗秦,降我赵国为何? 上党使:韩王不能守上党,将欲弃之于秦。吏民皆愿降赵,不欲为秦奴。且本郡有城邑十七,愿皆入于赵国,于赵岂非大大有利? 赵王:依卿所云,此话倒也不错。 上党使:既是如此,便请大王发兵往救。若再延挨,事不及矣。 赵王贪其十七城,以为巨利,遂遣老将廉颇为统帅,发兵往取上党。 平阳君赵豹谏道:无故之利,谓之祸殃。秦蚕食韩地,拔野王,绝上党之道,自以为掌握中物。一旦为赵所有,秦王岂能甘心?且冯亭不入地于秦,而入之于赵者,是为嫁祸之计,以舒韩国之困也。王其察之! 赵王不以为然,立命廉颇出兵。 廉颇奉命,点起大军二十万,乃是赵国全部精锐主力,出离邯郸,前往上党。老将熟谙兵法,不敢深入险地,故不先去接收上党诸城,而是察勘地形,命军筑高垒挖深壕,固守于长平,以拒秦兵。并思就此决战一场,亦建李牧大败匈奴之功,甚至永绝秦患。 便在此时,探马来报:秦将王龁进围上党,冯亭坚守不住,请将军遽发大军前往救援。 廉颇闻报,乃命擂鼓聚将,当众说道:自今日起,敢有言往救上党者,杀无赦! 诸将面面相觑道:老将军与那赵奢,不愧是一师之徒,所发军令,毫无二致。 因皆深信主将之能,故都齐声应诺,敬奉不违。 两月之后,上党守冯亭见赵援兵不至,乃弃城而走,率其吏民,逃奔赵国。 冯亭逃至长平,来见廉颇,诉说上党已失,深有恨怨之意。 廉颇反倒安心,安慰道:太守休忧,待老将杀退秦兵,再与你夺回十七城便是。 冯亭口中不言,心中暗道:这老汉便如吃了灯心草一般,说得倒也轻巧。 于是咕哝几句,带恼告辞而去,引众逃往邯郸。 廉颇笑道:这厮絮絮叨叨,好不耐烦。他既走了,我等备战,必使秦军片甲难回! 乃命大军展开,就金门山下列营筑垒,东西各数十座,如列星之状。又分兵三万,使帐前三都尉各引万人,分守光狼城及东西二鄣城;又使裨将赵茄率军五千,远探秦兵动向。 不则一日,王龁大军已到。因恃战胜之威,也不休整,便至赵军营前挑战。 赵茄不听廉颇禁令,恃勇领军出战,被王龁一乾刺死,五千游骑败回赵营。 王龁引军而进,距金门山十里下寨,分军攻打光狼及二鄣城。三战皆胜,赵军皆都弃城而走,败回大营。 廉颇不怪,对众将说道:秦军初到,其势正盛,再有敢轻易出战者,虽胜亦斩! 众将无不凛遵。王龁挑战数次,见赵兵不出,笑道:老师伯如此持重! 偏将王陵献计:可断金门山下杨谷涧,使水不东流,赵人无汲必乱,无不胜矣。 王龁:此计甚善! 于是从之,命出三千工兵,先将涧水筑断。至今杨谷之地,又名为绝水,便为王龁当年截断涧水之故。未料廉颇早有准备,命在营中预掘深井,故此饮水日用不乏。 秦、赵相持近半年,王龁不得一战,只得遣使入告秦王,请求退兵。 秦王闻报,召集众卿,计议对策。众卿有同意退兵者,有建议添兵再战者,各执一辞。 应侯范睢笑道:大军既出,此时若回,上党亦必得而复失,是谓前功尽弃也。 秦王:然赵军当住长平,固垒不战,如此奈何? 范睢:廉颇是我鬼谷门下弟子,身经百战,深谙兵法,王龁非其对手。此人不去,秦军难胜。然要去除廉颇,须用反间之计,更费千金,未知大王肯舍否? 秦王喜道:惟听先生调度,不必再告寡人!即命拨付千金,以供丞相使用。 范睢再命唐雎扮作富商,间道东入邯郸,用千金贿赂赵王左右,使其布散流言于朝: 秦将最惧马服君,以及其子赵括。廉颇老怯,屡战俱败,今为秦兵所逼,不日必降。 赵王先闻赵茄被杀,又闻连失三城,本来不悦。却不知此是廉颇骄兵之计,并以此震慑众将,不得轻易出战。复闻此流言,便即信以为实。于是遂召赵括,入宫问计。 赵孝成王:若使卿为将,能为寡人退秦军乎? 赵括答道:秦国诸将,只有武安君白起堪为臣之对手。如王龁等辈,何足道哉! 赵王:卿何出此言? 赵括:大王有所未知,那武安君白起,与我先父同出一门,皆师从于鬼谷仙师,习学兵法,才能不相上下。其自下山以来,为将二十余年,率秦军先败韩、魏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再攻魏,取大小六十一城;又南攻楚,拔鄢、郢,定巫、黔二郡;又复攻魏,走芒卯,斩首十三万;又攻韩,拔五城,斩首五万;又斩赵将贾偃,沉其卒二万人于河。战必胜,攻必取,威名素着。臣若与彼对垒,胜负居半,且须让其前辈,故曰颇费筹画。如王龁新为秦将,籍籍无名,且乘廉师伯老怯,故致猖獗;若使遇臣,如秋叶遇风,不足当迅扫也! 赵王大悦,即拜赵括为上将,赐金帛盈车,使持节往接廉颇帅印;复尽出举国之兵,又增益劲军二十万。 赵括车载金帛以归,进门后便即大呼小叫,得意洋洋。赵母闻声出门,甚为不悦。 赵母:何事大呼小叫,毫无稳重之态? 赵括:母亲常云孩儿绝非将才。未料今日得掌三军,辖四十万众,将战秦军也。 赵母大惊,不理其子,急入宫求见赵王,叩首谏道:我夫临终遗命,苦戒不可使我儿为将,说其是纸上谈兵,终将误国。请大王收其符节,另委他人! 赵王:赵括兵法精熟,你怎说其不可为将?是不舍乎? 赵母:妾夫为将,赏赐皆分赠军吏;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与士卒同休,每事不敢自专。今赵括一旦为将,东乡而朝,军吏无敢仰视。所赐金帛,悉归私家。以此岂可为将? 赵王:我以为是何大事,原来如此。孤意已决,且符节既授,岂可轻易收回?军政大事,却不是你家府中厨役,视作儿戏更换! 赵母见此,便知言不能入,遂叹息一声,伏地再奏:王若坚执不准妾奏,倘一旦兵败,请只诛赵括一个,幸无连坐妾身,以及妻子家人。 赵王笑道:卿多虑矣。果有此日,绝不连坐;席间众卿,皆是见证。 赵母叹息再拜,只得辞王归府。赵括观察母亲颜色,便知奏请未准,遂嘻嘻而笑。 赵括:母亲尚犹未老,便如此不信孩儿才能,尚不如素不谋面之国君也。 由是打点日用行囊,装有十车,便如搬家;再到校场点将,征调各处大军,计二十万众,浩浩荡荡,出离邯郸,望长平进发。 唐雎时在邯郸,见赵括引军而去,急回咸阳,报予丞相。 范睢便奏秦王:廉颇既去,大事成矣!然赵兵总有四十万众,非同小可,仅只王龁,绝不能胜。除非武安君白起出马,不能了此事也。 秦王信以为然,更遣白起为上将,使王龁为副,亦再添十万精兵,点将出征。 白起奉诏出关,传令军中:有人泄漏某为主将者,斩。 廉颇正在长平大营,忽见赵括进帐,宣布赵王诏旨,继而索讨帅印。于是废然长叹,也不多说,验过符节,即将军籍交付赵括,独引亲军百余,自回邯郸去讫。 赵括升座聚将,重颁禁律,将廉颇此前约束尽行更改。又弃各处军垒,合并成一个连营;四十万众,延展百里之遥。 冯亭作为向导先锋,随赵括从征在军,见其如此调度,不由大惊,急出班切谏。 冯亭:将军若如此布阵,则若秦军断我粮道水源,则四十万军,不过十日休矣。 赵括:我鬼谷门弟子用兵,向来神鬼莫测,岂是你一君之守,所能预料耶! 固执不听。又以自己所带将士,全部替换廉颇旧将,并下严令:秦兵若来,各要奋勇争先;如遇得胜,便行追逐,务使秦军一骑不返。 上面一呼,阶下千诺,其声如雷。赵括大喜,乃命椎牛飨士,传令来日大战,定要生擒王龁。此时其还不知,秦军主帅,已易为父亲同门师兄白起。 白起到至长平,安营已定,与王龁相见,接其帅印兵符。 王龁甘愿为副,列班听令。 白起大集诸将,发布命令:命王贲、王陵二将,各率万人列阵,只要赵括引军来攻,便佯败而返,引敌来攻壁垒,便算一功。 王贲、王陵:喏! 白起:命司马错、司马梗二人,各引兵一万五千,绕出赵军之后,绝其粮道。 错、梗二将:喏! 白起:命副将蒙骜,引兵二万,只等赵军开壁追我,即便杀出,将赵军截为二段。 众将皆都听令,各回本营,自去点兵,依计而行。(本集完) 第八十八集 蔡泽相秦 雷鸣天际,乌云渐集;鼓角声闻,大战在即。 战神武安君白起与副将王龁坚守壁垒,严阵以待,只等赵军来攻。 秦帅点兵派将,列阵布军之时,赵军营中,主帅赵括也在点兵。 赵括:诸将官,听我将令!吩咐各军,四鼓造饭,五鼓列阵,全军向前推进,只留三万兵守垒,勿要一战全歼秦军。 于是众将听命,依时结束而进,直奔敌阵。 行不五里,遇见秦兵。两阵对圆,赵括便命冲锋。 秦兵稍触即败,赵军追奔二十里,及于秦壁。 王贲、王陵绕营而走,赵括传令一齐攻打秦军营垒,双方矢石如雨,各都死伤无算。 秦军坚守不退,诸将迅速各就各位,暗将四十万赵军包围于山谷之中,营垒之前。 王贲、王陵杀回,堵住谷口;司马错、司马梗断绝赵军粮道;蒙骜死死把住要道,将赵垒五万兵与谷内四十万兵截为两断,相互不能接应。 赵括已知中计,急使军士在秦营前三里外筑成长垒,坚壁自守。 对峙旬月,白起亲至阵前,遥呼赵括:贤侄,你已落入网中,此际不降,更待何时? 赵括猛悟:师伯果在军中!某初领大军,便遇战神,不亦天意乎? 于是使人回复:师伯且退,容侄思之。 因知赵国军马皆在己手,再无后援,一面固垒自守,苦思突围之计。 此时秦王已得武安君传报,知道赵括兵困长平,遂亲至河内,尽发民家壮丁,凡年十五以上皆令从军,分路掠取赵人粮草,遏绝六国救兵。 赵括被秦兵围困,凡四十六日,军中无粮,士卒自相杀食,赵括不能禁止。眼见不能坐困待死,乃将四十万军,分为四队,轮番向外冲杀。 奈军士腹中无食,冲突不出,每次皆被饱食秦军击回营垒。 赵括不胜其愤,精选锐卒五千,俱穿重铠,自己握戟当先,冒矢突围。终因腹饥无力,不能透围,最终身中数十箭矢,流血至尽而亡。 赵军见主帅已死,皆都释兵投降,冯亭自刎而亡。故垒赵卒,亦都弃械。 白起与赵军相持期年,本来亦是强弩之末,军中亦自乏粮。眼见忽又多出数十万降卒,不由大忧,便与王龁计议:此番大战,胜则胜矣,二十余万降卒,却如何处置? 王龁:若携此二十余万众还国,未至咸阳,连我二十万秦卒,亦都饿死矣。若释放归赵,则皆怀今日之恨,此后孰能敌之?且若变起俄顷,我皆为异乡之鬼矣! 白起:上党已在掌握,然其吏民不乐降秦,而愿归赵!今赵卒死者近半,降者亦二十五万之众。我出关秦师三十万,只余十六七万,尚不如降卒之众。一旦哗变,何以防之? 伯侄二人计议终夜,天已破晓,终无良策。 白起正冠理袍,向黄山跪倒,泪落如雨:祖师,休怪弟子意狠心毒,妄开杀戒! 乃出帐传令,命将降卒分为二十营,每营一万二千人,各使一员秦将统之。每营配以秦军八千,持戈佩弓监守,各赐牛酒。 赵军降将:败军之将,反以牛酒犒之,此何意也? 白起:此饯行酒也。汰选赵军,精锐能战者准入秦伍,老弱愿归田者,发回赵国。 赵军大喜,因不设备,开怀畅饮,尽都醉倒。 是夜,武安君密令秦兵,皆以白布裹首;凡无白布者,尽坑杀之。 可怜赵国降卒,旬月不得饱食,又兼饮酒,皆都醉如烂泥,毫无知觉。秦兵上前,抡开兵器,便如切菜砍瓜。直砍到次日午时,才将二十余万赵卒杀尽,一齐推入山谷。 白起下令,止存赵卒年少者二百四十人不杀,放归邯郸,借以宣扬秦国之威。 此后旬月之内,血流淙淙有声,不断混入溪水。杨谷之水变为赤色,至今号为丹水。 武安君白起命收赵卒头颅,堆聚于山谷之间,谓之头颅山。又筑石为台,崔嵬隆起,以祷冤魂,号为白起台。此台之下,即是杨谷丹水。 画外音:五百年后,唐玄宗李隆基巡幸至此,夜闻鬼哭之声不绝。天明凄然长叹,命三藏高僧大设水陆道场,七昼夜不息,唱经超度坑卒亡魂,因名其谷曰省冤谷。通计长平之战,秦赵两军前后斩首三十余万级,秦卒与赵兵各半。又屠杀坑埋赵卒二十余万,诛戮总数,不少于六十余万,埋骨于此。 事件悬疑:长平之战,秦赵两军皆为天下劲卒,可谓战国时期终极之战。赵国之败,果然便如后世史家所说,仅归罪于赵括纸上谈兵,无能之故否? 失败原因:其一,赵国耕地仅为秦国五分之一,又全民皆兵,丰年尚能自给,战时粮不足用;而秦国彼时已坐拥关中、巴蜀两大粮仓,无作战乏粮之患。其二,赵军精于胡服骑射,但上党地区群山叠起,赵军飞骑便不敌秦国重甲步卒。其三,秦赵大战之时,山东五国骑墙袖手,竟无一国来援。其四,秦国主帅武安君白起,赫赫战将,称为战神;赵军首任主帅廉颇先在坚守作战中接连失利,故被赵主怀疑,次任主帅赵括毫无威望,更无帮手。 镜头闪回。赵括出身将门,少时便随父马服君赵奢在军中历练,熟读兵书。 当年秦赵两军阏与之战,赵奢大胜胡伤,便有儿子赵括与副将许历谋策之功。 赵攻齐国麦丘之战,赵括将粮食掷入被围麦丘城中,致其守军大乱,终于破城。 赵奢死后,赵括继承父爵,得到军中将领一致支持,长平之战前更无劣迹。 长平之战,军中乏粮,后勤实力不足。断粮四十六日犹能突围,赵括实非庸才。 长平败讯报至邯郸,赵王大悔;因赵母苦谏在先,便不加诛,反赐粟帛慰之。 赵国正在慌乱,探马来报,说秦武安君声言欲围邯郸。赵王惶惧,群臣钳口。 平原君自恨当初力主接受上党之降,今欲救赵,彷徨无计。苏代正在邯郸,请命前往咸阳,劝秦王休兵撤军。平原君遂出金宝币帛,以资苏代入秦游说。 苏代入秦,未拜秦王,先往见应侯范睢,至府递上名刺。 范睢知道来者乃是大师伯苏秦之弟,不敢怠慢,亲迎入堂,揖之上坐,问其何来。 苏代:自邯郸而来。明为赵国说客,实为丞相身家性命,更为我鬼谷门繁荣昌盛,免于陷于内斗,以致毁门绝派,故此不得不来。 范睢:师伯何以出言如此惊人? 苏代:某非大言欺诈。你乃鬼谷门三代弟子领袖,旷世奇才,听我说罢,自加分辨。 范睢:然。小子惟师伯之命是听。 苏代:武安君坑赵降卒数十万,又将一举灭赵。上干天和,下怒鬼神,中败人伦;只图功名,不惧天道,枉顾祖师教训。然天下皆知,远交近攻,平灭六国之计,是出于相公者。若平六国,皆似长平一般,则天下人种,将灭过半,冤魂充塞天地,范卿犹能安枕乎? 范睢:列国争战,适者生存。人生在世,其谁不死? 苏代:此乃自然之理,复说保身之道。武安君用兵如神,平生收夺七十余城,斩首百万,虽伊尹、吕望之功,不过于此。今又兵围邯郸,赵必亡矣;赵亡,则秦成帝业;秦成帝业,则武安君为佐命元臣,如伊尹之于商,吕望之于周。若果如此,范相何以自处? 范睢:白起为将,某为卿相,有何不可? 苏代:秦自商鞅以来,最重战功。又武安君素好杀伐争强,恃此盖世之功,在鬼谷门中复又是你长辈,焉肯容你位列其上?即使并肩于朝,亦不免杀身灭家之祸矣。 范睢思索再三,句句有理,遂长跪趋前,问道:然则如何? 苏代:不如便许韩、赵,割地以和。胜赵虽为武安君功劳,但致天下大怨;而割地乃六国所愿,又兵不血刃,以为君功。又可趁机解除武安君兵柄,君之相位,则安于泰山矣。 范睢闻言大喜,离席再拜,叩谢全身保位之恩,当下赠以重金。 苏代逊谢,并催促道:此事利于遽行,不可耽延。如若不然,武安君大功成矣。 范睢然诺,入宫言于秦王:今大王伐赵,奇功已建,可喜可贺。然虽大胜,且坑赵卒四十万人,我国元气亦自大损,消耗高于赵国三倍。况秦兵在外日久,劳苦不堪,宜还国休息年余,再囤粮秣,方能再战。不如使人告谕韩、赵,使割地以和,则远胜于以兵相伐。 秦王:诺。惟相国自裁。 范睢领命回府,大出金帛,以赠苏代,使往说韩、赵二国,割地以降。 韩、赵二王惧秦,皆听苏代之计。韩许割垣雍,赵许割六城,各遣使至秦订约。 秦王:韩止割一城,勿乃太少乎? 韩使:然则上党十七县,原韩国之地也。 秦王大笑。便遣使传旨,速召武安君班师。白起正欲进围邯郸,忽闻班师之诏,知道必是出于应侯之谋,然而不敢不从,只得还师解兵。心中大恨范睢,使自己不能成就大功。 秦王亲迎至郊,犒赏三军,大赞武安君功高盖世,用兵之法天下无双。 白起见范睢不在王侧,趁机私下奏道:长平一战,赵国再无余兵矣!邯郸一夜十惊,若乘胜往攻,不过一月可拔,更灭其国。惜乎应侯不知时势,主张班师,失此机会。 秦王闻之大悔:既是如此,何不遣使回奏,便回师耶? 白起:臣若不回,应侯当奏臣恃功自傲,抗拒王命也。 秦王不答,回宫之后,欲在国内另选未曾与战生力之军,复使白起为将,再伐赵国。 白起心中郁结,为表示不愉,遂以病辞之。 秦王心中亦不悦,乃命王陵为将,率军十万伐赵,兵围邯郸。 赵孝成王闻报,神魂俱丧,遂亲登老将廉颇府门,先为前番临阵换将之事认错道歉,然后拜请廉颇复为大将,率城中老弱之卒,以御秦军。 廉颇不计前嫌,奋然挂帅,设计防守。并募死士,夜缒城外往袭秦营,王陵屡战不利。 秦王迭闻败报,且悔且急,亦亲至武安君府上,再请白起出征,以代王陵。 白起奏道:战场时机,便如空中浮云,稍纵既有变化。前者赵国大败之余,邯郸家家发丧挂孝,百姓震恐不宁,因而乘之,克期而下。今我军徒劳往返,又顿兵坚城以下,将过两载。其痛已定,反为哀兵怒众,无不以一敌十。廉颇老将,非赵括可比;赵国方献城纳降,秦复攻之,是失信于天下,诸侯必将合纵来救,臣未见秦之胜也。 秦王再三强请为帅,白起再四固以病辞,只是不从。 范睢闻此,密奏秦王:武安君病未可知,然不肯为将,其志已坚。不如以王龁为将,其力拔上党十七城,用兵之能,不在武安君之下也。 秦王屡次被拒,此时已对白起心生杀机,乃从范睢之议,增兵十万,命王龁往代王陵为帅,围攻赵都。王龁奉命而往,率兵再围邯郸,激战五月,仍是不能攻拔。 范睢恐秦王见罪,遂先入告:武安君扬言于人,说王不听我,今竟如何? 秦王不信,遂下诏旨,必令武安君再为上将,往邯郸领兵,替回王龁。 武安君伪称病笃,不肯接印,亦不上朝谢恩。 秦王大怒,下诏命削武安君爵位封土,迁于阴密;且令立刻离开咸阳,不许暂停。 白起接诏,才觉着慌,因看出秦王无情,遂遣散府中宾客,临别泣言:昔我师祖范蠡曾有名言,狡兔死,走狗烹。吾为秦王攻下七十余城,而功成不去,故当烹矣。 于是急出咸阳西门,到至杜邮暂歇,以待家人行李,实为难舍家财。 应侯范睢闻之,复又进言秦王:白起行缓,必是不服,心有所待;且大有怨言,其病非真。我军中大将,多半是其旧部,若令其远适他国,必为秦害,惟大王思之。 秦王闻言猛醒,乃遣使出城赐剑,令白起自裁。 武安君叹道:我平生杀人百万,又坑长平四十万赵卒。彼有何罪?我死固其宜矣! 叹罢,自刭而死。白起用兵之能,固然天下无人可比;但政治才能,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徒留一场叹息。既已引起秦王怀疑,且有抗命之举,而不及时投往外国,复又滞留咸阳,是乃取死之道。就此论之,其不如同门师弟乐毅多矣。 秦王既杀白起,复令郑安平为将,益发精兵五万,往助王龁,必要攻下邯郸。 赵王闻此大惧,便与诸卿商议,决定遣使分路而出,求救于山东五国诸侯。 平原君进言:魏国是吾姻家,信陵君与臣素善,其救必至。楚大而远,吾当亲往。 于是拣选门下食客三千,欲得才优者二十人同往。经过筛选,共得一十九人,不足二十之数。时有末坐之客,乃是大梁人毛遂,自请备员,凑够二十人。 平原君:先生至我门中为客,今有几岁? 毛遂:不多不少,恰便三载。 平原君:贤士处世,譬如锥处囊中,其颖立露。先生处我门下三年,未闻有甚异能,亦不为赵胜所知。此番是去楚国请兵,国之大事,恐不敢有劳。 毛遂:臣今日请处囊中。将尽脱而出,岂特露颖而已? 平原君甚奇其言,乃准予同行。 既至郢都,请春申君黄歇转报楚王。黎明入朝,楚王赐平原君坐,门客俱立阶下。 稍作寒暄,话入正题。平原君侃侃而谈,言及合纵却秦之事,楚王畏秦,再三不应。从早至午,平原直说得口干舌燥,议不能决。 毛遂见此,忽然按剑历阶而上,对平原君说道:合纵利害,片言可决。今自日出入朝,日中而议犹未定,何也? 楚王听出弦外之音,借机发怒:寡人与汝君议事,客何得多言! 毛遂昂然答道: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得议之。臣有一言,王其听否? 楚王颜色稍舒:客有何言? 毛遂:昔楚地五千余里,自武、文称王,雄视天下,号为盟主。一旦秦人崛起,数败楚兵,怀王囚死,鄢、郢尽没,被逼迁都于此。楚国三尺童子,犹以为羞,大王独不念乎?今日合纵之议,非惟为赵,亦为楚也。 楚王闻言,面带愧色,唯唯应诺,便与平原君歃血为盟。随即当场下令,命春申君黄歇为将,率八万大军出都,北上救赵。 平原君告辞归国,深赞毛遂智勇双全,自此拜为上客。 镜头转换,按下楚国,复说魏王。 赵国使节到至大梁,向魏安厘王呈递国书,再三致意,请求发兵救赵。 信陵君心系平原君,也不断为赵使说项,向魏王美言。安厘王却不过双方情面,只得同意出兵,并遣大将晋鄙,帅兵十万救赵。 秦王闻说赵使四出,诸侯救兵将至,心中亦慌,遂亲至邯郸督战,并使人谓魏王道:秦攻邯郸,旦暮且下。诸侯有敢救者,必移兵先击之! 魏王大惧,急遣使者追及晋鄙,戒以按兵勿进。 晋鄙受诏乃止,屯兵邺下候命。楚王亦接到秦使威吓,亦赦命春申君屯兵于武关,观望不进。平原君还至邯郸,跷首以望,见魏军不至,复遣毛遂至魏,请信陵君催促发兵。 信陵君便留毛遂在府,自进宫数次敦请,魏王畏秦,终不肯听。信陵君自度不能得王之助,乃自率宾客三千,约车骑百余乘,欲往邯郸与秦军拼命。 行过夷门,面见侯生,与其辞决。 侯生道:公子勉之,恕老臣不能相从。 信陵君行出数里,心中不快,乃对众门客说道:侯生如此待我,必有缘故。 遂止众行,复引车还,来见侯嬴。 侯生笑道:臣固知公子必还。 信陵君:我去助赵拒秦,十有八九不能复还。公并无一语相赠,事出非常,故来请教。 侯生:公子今以三千宾客以赴二十万秦军,譬若以肉投虎,何功之有?臣故此不言。 信陵君:先生必有妙策,以教无忌! 侯生:臣有一计,可得十万大军救赵,以成大功。 信陵君:计将安出? 侯生:当年如姬之父为人所杀,三年未得凶手。是公子指使门客,斩其仇人首级以献,公其忘之乎? 信陵君:确有此事。若非先生提醒,无忌果已忘之矣。然则与今日之事何关? 侯生:如姬最得魏王宠幸,可随意出入大王卧内。公子何不使其窃取军符,以代晋鄙为将,率大军救赵?则三千门客不死,且可退秦救赵矣。 信陵君闻言大喜,遂从其计,即遣心腹往见如姬,说以备细。 如姬为报信陵君昔日大恩,果然进入魏王卧室,盗取兵符,交付来使,送与公子。 侯生见兵符已得,复献计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便国家。晋鄙若不授公子兵权,而复请奏魏王,事必危矣。臣请朱亥随相公前往,必有所用。 便唤朱亥:贤弟,我等受公子恭敬多年,今当报效之时也。可随公子,前往魏营。 朱亥: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蒙公子亲数存慰,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 信陵君逊谢,便与朱亥同行。侯生止住,亲与信陵君执手相别,涕泪满腮。 侯生:臣老矣,不能同行。待公子得至军营之日,臣当北向自刭,以报晋鄙。 公子闻言洒泪,与三千门客至邺,引朱亥径至中军大帐。 晋鄙见是信陵君到至,急引诸将恭迎,请至上坐。 信陵君向东而立,矫传魏王诏命:令信陵君将兵救赵,以代晋鄙帅印。 晋鄙虽合兵符,心下怀疑,凝视平原君道:今末将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公子单车来代,并无君令及行文在先,此系何故? 话犹未了,朱亥忽自背后扬手,袖中飞出四十斤铁椎,已将晋鄙脑袋击碎。 帐中诸将见此,一阵大乱,各拉刀剑。 信陵君疾升帅位,手举兵符喝道:此乃魏王兵符,你等何人不识?只因晋鄙私通秦相范睢,被大王得知,故派某来代其为师,并令就地击杀。王命只杀首恶,不及附众,若有不从者,便是同犯! 诸将闻言,信以为实,皆都归班听命。 信陵君遂命将晋鄙尸首予以盛殓,暂时厝置附近祠堂,然后传令三军: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者,归养! 经过筛选,即得精兵八万,星夜赶赴邯郸。 侯生闻之,果然自杀,以报晋鄙。 魏军自南而北,疾行大至,集于邯郸城外,与秦军对垒。 楚国春申君闻讯,亦不顾楚王禁令,驱兵大进,自东路杀至。 赵国守军见此,遂配合城外魏、楚两军,出城反击。 三国军队内外夹击,秦军大败。 秦帅郑安平被赵军团团围住,走投无路,终率二万秦军降赵;副帅王龁率败军突出重围,撤回河东。魏、楚、赵三国之军合兵,邯郸之围遂解。 赵王绝处逢生,喜不自胜,遂与平原君率众卿出城,亲迎信陵、春申二公子于国门之外,厚资劳军,再三致谢。平原君亲负栏矢,为信陵君为先导,来见赵王。 赵孝成王再拜,称谢言道: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 自此之后,平原君由衷佩服,自甘名居信陵君之下。 信陵君亦知窃符救赵,矫杀大将晋鄙,是为重罪,因此不敢归国,便使副将率军归魏,自与三千门客,留于邯郸客居。 秦师败绩,消息传回咸阳,范雎闻而大骇,自知罪责难逃,免冠徒跣上朝,涕泣叩拜。 秦王惊道:相国因何如此? 范睢:依照秦律,官员有过,举荐者同罪。臣举王龁、郑安平为将,损师丧众;郑安平且降敌国,遗笑于诸侯。臣为荐者,应罪三族! 秦昭王急下阶扶起,抚慰道:一胜一败,兵家常事,谁能保百战百胜者?且贤卿有大功于国,区区一败,不足以掩往日大德也。 于是下令国内臣民:有敢于议论郑安平之事者,一律与其同罪! 诏命已罢,秦王犹恐范睢怀愧,反而加赏丰厚。 范睢本谓就此躲过一难,未料此后未久,河东郡守王稽因罪被诛,由是愈加懊丧。 镜头闪回,叙述蔡泽。 蔡泽,燕国纲成人,鬼谷门第三代祖师乐毅弟子。极善纵横之术,善辩多智。自乐毅死后,便未出仕,只在乐府中教导少主人乐间,并与乐毅族弟乐乘为友,时相往来。 先闻秦师败于邯郸,郑安平降赵,犹未上心;更闻王稽获罪被杀,便大为吃惊。 蔡泽:如此,师兄范睢危矣!我若不救,鬼谷门将至大损。 于是辞别少主乐间,竟至咸阳。未见范睢,先在咸阳城中到处扬言: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欲来游说秦王,说并吞六国奇策,以夺丞相之位。 范睢闻听此言,心中恚怒:此蔡泽是何人耶,竟如此狂妄! 便在此时,门官来报:府外有燕客蔡泽来拜。 范睢:命其入见。 蔡泽便随门官入府,登堂来见范睢,长揖不拜。 范睢见其形貌奇特,非常丑陋,便释防备之心,叙礼命坐,问道:闻说卿自燕而来,欲说秦王,以代范某国相之位,此事有诸? 蔡泽笑道:然也。 范睢:便先说我,可乎? 蔡泽:便请说之。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人生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天下,皆愿为君王。主圣臣贤,天下之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然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何者? 范睢:在下不敏,愿闻高论。 蔡泽:非为别故,因无明君贤父听之也。今秦之商君、吴起,吴之文种,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方可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人之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戮辱而身全者,下也。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不亦忠圣乎?是因君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义不倍功臣故也。今秦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尚不若孝公、悼王、句践;而君之功绩,又不若商君、吴起、文种;而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于三子。此事有诸? 范睢:有也。又当如何? 蔡泽:功既不如,爵禄过之,而身不退,恐祸患甚于三子,窃为君危之。俗语云,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今君怨雠德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 应侯闻而悚惧,连声称善,乃延蔡泽上座,引为上客。然后入朝,进言秦昭王道:有燕客蔡泽,明三王之事,五伯之业,世俗之变,足寄秦国之政。臣自愧不如,故以奏闻。 昭王闻奏大奇,于是召见蔡泽,与语大说,拜为客卿。应侯因托病请归相印,昭王留之再三,范睢辞之再四。秦王见其去意已决,遂拜蔡泽为相,准应侯荣身致休。 范睢此时方觉一身轻松,于是收拾车马行囊,还归封邑养老。 蔡泽来送,范睢再拜称谢:若非先生一席话,唤醒我这梦中之客,则商君、吴起、文种,便为我前车之鉴矣。某之身家性命,子孙不绝,全拜先生所赐。 蔡泽逊谢,自怀中掏出一物示之,问道:兄可认识此物? 范睢观之,倒身即拜,起而问道:此是我师门鬼谷令牌,先生何以有此? 蔡泽揣起令牌,亦倒身下拜:师兄,我恩师便是鬼谷派三代掌门,乐毅祖师是也。 范睢大悟,叹道:未料救我出迷局者,仍是同门中人。 于是扬长而去,就此不知所踪。 周赧王五十九年,秦昭襄王五十一年,蔡泽相秦。 周赧王姬延命西周文公为将,约合六国诸侯,西向讨伐秦国。 六国闻之,皆都惊怪:天子食饱,今无事做,欲效顽童捅马蜂窝巢,以为戏耶! 于是只有楚、燕两国派兵应之,其余四国皆都置若罔闻。 秦王闻报,倒也不敢轻敌,于是出兵三十万出关,以御天子之兵。周、楚、燕数万兵马束手无策,相持三月,无功而返,各归本国。 原来秦昭襄王并非小题大做,而是将计就计,借此东征。因见周天子兵还,遂命大军紧蹑其后,先克韩国阳城、负黍,斩杀韩军四万,然后直逼洛邑王城。 周赧王大为震惊,欲逃往韩、魏避难。 西周文公谏道:山东六国被秦国吞并,迟早之事。与其先寄食于人,后再为秦虏,何如就此降秦? 周赧王赞道:卿真奇才,朕计不及此! 遂将三十六邑全部献给秦王,然后死去。西周国于是灭亡,周朝亦不复存在。 镜头转换,按下秦国灭周,复说赵都邯郸。 秦国王孙异人,秦昭王太子安国君中子。因生母夏姬早死,不受其父宠爱,故被舍质于赵。安国君最宠楚妃华阳夫人,惜无子嗣。吕不韦遂为异人设计,自出千金,西游咸阳,往说华阳夫人,终使安国君册立异人为适子。 吕不韦还赵,适逢赵姬生下一子。 异人丝毫不疑,以为确系自己龙种。因见婴儿丰准长目,方额重瞳,口中含齿,背生龙鳞,大喜道:应运之主,必有异征。是儿骨相非凡,又生于正月,异日必为政于天下。 因自诩嬴姓赵氏,故取名曰赵政。 秦昭襄王五十年,赵政三岁,秦兵围邯郸甚急。吕不韦尽出黄金共六百斤,以三百斤遍赂南门守城将军,复以百斤献于负责监守子楚将军公孙乾,预教异人将赵氏母子密寄于其娘家。是日夜半,吕不韦举家离赵,使异人微服混在仆人之中,出城而去,入于王龁大营。 王龁问明来历,即与王孙嬴异人更换衣冠,送归秦昭襄王。 秦王见孙脱困,不胜之喜,命还见生父安国君,以及华阳夫人。 吕不韦知道华阳夫人乃是楚国之女,复又设计,使异人头顶南冠,足穿豹舄,短袍革带以入。华阳夫人问其何以如此装扮,异人遂拜哭于膝下。 异人泣道:不孝男日夜思想慈母,故特制楚服,以表忆念。 夫人大喜:如此,吾儿可改名曰子楚。 安国君问明异人脱困实情,即召吕不韦入内,慰道:若非先生,失我贤孝儿矣! 遂将东宫俸田二百顷,及第宅一所赐之,并赠黄金五十镒。 吕不韦谢恩而出,子楚就在华阳夫人宫中居住。 镜头转换,复说秦将王龁。 因质子王孙已逃回秦国,王龁攻赵益急。赵王无奈,只得再遣使至魏求援。 客卿新垣衍献策:秦所以围赵,意欲求为帝也。若使赵王尊秦为帝,秦必喜而罢兵。 魏王深以为然,即遣新垣衍至赵,说以此计。 赵王议与群臣,众议纷纷,平原君亦无主宰。 时有齐人鲁仲连,不屑仕宦,专好远游,为人排难解纷。适在赵国,乃求见平原君。 鲁仲连:臣闻君谋帝秦,有之乎? 平原君:此魏使新垣衍之议也。 鲁仲连遂见新垣衍,说道:闻先生欲使赵帝秦,某诚为不取。秦弃礼义,恃强挟诈,屠戮生灵。彼为诸侯,而犹若此;倘然称帝,益济其虐。鲁连宁蹈东海,不肯为其民也。 新垣衍:魏王岂甘为秦之臣下哉?诚畏其强耳! 鲁仲连:昔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女献之于纣,女不好淫,触怒纣,杀女而醢九侯;鄂侯谏之,并烹鄂侯;文王闻之窃叹,复拘于羑里,几不免死。岂三公之智不如纣耶?天子之行于诸侯,固如是也。秦若称帝,必责魏入朝,若行九侯、鄂侯之诛,谁能禁之!秦肆然称帝,又必将变易诸侯之大臣,夺其所憎,树其所爱,又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之室,魏王安能晏然而已,将军又何保爵禄乎? 新垣衍再拜谢道:先生真天下高士。衍请复吾君,不敢再言帝秦矣! 魏、楚兵至,邯郸之围遂解。赵王欲封鲁仲连,赠以千金。 鲁仲连固辞:与其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得自由也。 于是飘然而去,不知其踪。其后未久,平原君卒,廉颇代为相国,封为信平君。 燕王喜即立,使相国栗腹聘赵,约为兄弟之邦。栗腹希图赵王厚赐,未料赵王只如常礼相待。栗腹不快,还归燕国之后,遂向燕王喜献计:赵国自长平之败,壮者皆死,其孤尚幼;平原君新丧,廉颇已老。大王若出兵伐之,赵可灭也。(本集完) 第八十九集 怒触秦庭 古道西风,日将夕矣。 燕王被相国栗腹谄言所惑,命乐毅之子昌国君乐闲为将,将欲伐赵。 乐闲奏道:赵虽有长平之败,但全民习兵,又有廉颇为相,李牧为将,岂可轻伐? 燕王怒道:卿是因汝父坟墓在赵,不欲效力于燕耶? 乐闲闻言惊悚,改言道:臣请试之可也。 大夫将渠切谏:大王方与赵王交欢,转面便即攻之,不信不义,师必无功。 燕王不听,便使栗腹为将,乐乘为佐,率兵十万攻鄗;庆秦为副将,乐闲为佐,率兵十万攻代。自己又亲率十万大兵,在后接应。 三十万大军,已是燕国全部人马,可谓倾国以出。 赵王闻报燕兵将至,召集群臣问计。廉颇自请击敌于境外,又荐李牧为副将。赵王从之,乃发兵十万御燕。十万大军,亦几乎是赵国全部人马。 廉颇与师弟商议,兵分两路。自率五万兵迎栗腹于鄗;李牧引兵五万,迎庆秦于代。 栗腹率众急攻鄗城,十五日不下。廉颇率军赶到,以诱敌之计,只一战便生擒栗腹。又使人往招乐乘,乐乘引军以降。 李牧救代,一战而胜,阵斩庆秦,遣人报捷。 乐闲闻报前军失利,只得率众结寨自保。 廉颇使乐乘寄书招之,乐闲恐回燕获罪,亦降赵国。 燕王喜闻知两路兵马俱都败没,悔不当初,连夜奔回中都,遣使乞和。廉颇不欲赶尽杀绝,于是议于诸将,欲允燕王之请。 乐闲进言道:此番力劝燕王伐赵者,栗腹也。大夫将渠苦谏不听,被羁押在狱。师伯若许燕议和,须释将渠,并拜为相国,则燕赵自此必得安宁。 兼颇从其说,便以此诉于来使。燕王闻使回报,即命将渠释狱,且立即授予相印。 燕王:寡人不听卿言,自取辱败,今将求成于赵,非卿不可。 将渠拜受相印,奏道:乐乘、乐闲叔侄投赵,不得已也。且乐毅昔有大功于燕,大王宜归其妻子,使不忘燕德,则和议可成。 燕王又从之,乃使将渠至赵都邯郸请和,并送还乐闲、乐乘家属。 赵王命将栗腹斩首,封乐乘为武襄君,乐闲为昌国君;重赏廉颇,升李牧为代郡守。 将渠虽为燕相,每言不合燕王之意,于是未及半载,便托病辞印,燕王遂用剧辛代之。 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再次出征关东,攻占赵、韩、魏三晋诸多城池。 此为楚考烈王八年,楚国春申君黄歇用事,依淮河平野修建寿春城,规模宏大。运用南郢引流入城传统,着意规划,功能分区清楚,成为江淮第一都会。 荀子此时年近六十岁,二次入楚。 楚国灭鲁并费,迁鲁顷公于莒。 鲁国自周公封国,顷公失祚,共传二十五世,计三十四位君主,国祚七百九十八年。 楚国新得鲁国兰陵之地,令尹春申君聘荀子为兰陵令。 鲁顷公在位二十四年,六年后死于柯(今山东东阿),鲁国就此绝祀。 次年,燕太子丹为质于秦,与王子赵政相处。因受其冷遇侮辱,故设计逃归,图谋报复。 楚考烈王九年,韩桓惠王朝秦,魏亦请为秦庸。楚国两面受困,一筹莫展。 赵国伐卫,攻占戚城;魏国乘机并卫,使其成为自己附庸。 秦国由此出兵攻魏,助卫复国,卫复为秦国附庸。 秦趁信陵君在赵,深入魏国,并攻占吴城。 又次年,秦昭襄王薨,寿止六十九岁,在位五十六年。太子安国君柱立,是为秦孝文王,立赵女为后,子楚为太子。 韩王服衰绖入吊,视丧如臣子之礼,诸侯皆遣将相会葬。 孝文王除丧三日,大宴群臣,席散回宫而死。国人皆疑是客卿吕不韦欲立子楚,买通秦王左右下毒酒中,以致秦王猝死。然而满朝文武,无敢言者。 吕不韦遂同群臣奉子楚嗣位,是为庄襄王。奉华阳夫人为太后,立赵姬为王后,子赵政为太子,改称嬴政。 相国蔡泽深知庄襄王与吕不韦关系,乃托病以相印让之,自己甘为次卿。其洞察世事,急流勇退,得保性命富贵,可进可退,能屈能伸,其智如此,非是寻常世人能及。 于是庄襄王乃拜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雒阳十万户。吕不韦羡慕孟尝、信陵、平原、春申之名,耻己不如,亦设招贤馆揽致宾客,座中凡三千余人。 东周君壬子闻说秦国连丧二王,乃遣宾客往说山东诸国,又欲合纵伐秦。秦相吕不韦闻而大怒,遂奏请庄襄王,自己亲为大将,率兵十万往伐东周。 于是合纵不成,未经大战,吕不韦便执东周君以归。 自周武王灭商以受天命,终于东周君壬子,共历三十七王,国祚八百七十四年。 两周终亡于秦,周祀至此完全断绝。 秦王便乘灭周之盛,复遣蒙骜为将,率军袭韩。 蒙骜领军出征,力拔成皋,荥阳,设置三川郡,地界直逼大梁。 秦王子楚闻报大喜,又忽然想起旧日之恨,便对丞相吕不韦道:寡人昔日为质于赵,几乎为赵王所杀,此仇不可不报! 吕不韦应诺,乃再遣蒙骜攻赵,取榆次等三十七城,设置太原郡。继又攻魏,复遣王龁率兵五万助战。魏兵的敌不住,屡战屡败。 魏王心急如焚,议于群臣,俱都钳口;因回至内宫,唉声叹气不绝。 如姬见状,进言于魏王:秦所以攻魏,欺信陵君不在也。大王何不使人卑辞厚币,召其还魏,使再合纵列国,并力御秦? 魏王虽恨信陵君矫杀自己爱将晋鄙,但时势危急,不得已从之。遂遣大夫颜恩赍持相印,更以黄金彩币,往邯郸迎信陵君归国拜相。 信陵君闻魏王遣使迎己,对众宾道:魏王弃我于赵十年,今事急召我,非本意也! 乃悬书于门,上写九个大字道:有敢为魏王通使者死! 宾客皆不敢言。颜恩至魏半月,每日候于公馆门首,不得见公子之面,无可奈何。 这一日,适逢博徒毛公与卖浆薛公来访公子,在信陵君府门遇到颜恩,问其何来。 颜恩知道二公与信陵君向来交厚,于是便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泣诉道:秦军来伐,魏国如今危如累卵。某奉魏王之命,来请信陵君归国,以抗秦师。未料信陵君固执不从,且不容在下登门。望二公看在魏国数百万生灵面上,玉成其事! 二公闻此,甚为悲悯,遂入见信陵君,叙礼落座。 信陵君:难得二公有闲,光降敝舍。今日雅会,不醉不归。 毛公:某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 信陵君:凡无忌所知,知无不言。 毛公:未知公子是哪国之人? 信陵君:毛公何以此言相戏?无忌乃是魏人,天下谁人不知? 毛公:我固知公子乃是魏人。但适才闻公子所云“光降敝舍”四字,故有此问。 信陵君闻此,面红耳赤,若有所思。 薛公见此,插口说道:我有一言,未知公子肯纳否? 信陵君:贤公赐教,无忌洗耳恭听。 薛公:公子身重于赵,名闻诸侯,并致天下宾客来归者,借魏国之力也。今秦军攻魏日急,使破大梁,公子不念祖宗之血食乎?复何面目,寄食于赵也? 其言未毕,信陵君已是冷汗满面,起身谢道:非二公严责,无忌几为天下罪人矣。 即命宾客束装,带同魏使颜恩,一同入朝,往辞赵王与平原君。 赵王闻说信陵君欲归国赴难,慨然说道:公子向以魏师存赵,大恩一直未报。今归赴国难,寡人敢不悉赋以从! 乃授信陵君为赵国上将军,使庞煖为副,大起赵军十万助之。 信陵君拜谢,先使颜恩归魏报信,后分遣宾客,致书各国求救。 燕、韩、楚素重信陵君人品,闻其为将,乃分遣将渠、公孙婴、景阳领兵,俱至赵国边境,来听魏无忌节制。惟独齐国亲秦,不肯发兵。 颜恩还报大梁,说信陵君总领燕、赵、韩、楚之师前来,共计二十余万人马。魏王如渴得浆,喜极而泣,乃使卫庆悉起国中之师,出应公子无忌。 信陵君便集五国之师,来战秦军。 探马来报:秦将蒙骜围郏州,王龁围华州,攻打正急,其势将危。 信陵君下令擂鼓聚将,与燕、赵、韩、楚四国诸将以礼相见,说道:郏、华相距五百余里,不能同时相救。若依本帅之计,可以兵牵制蒙骜于郏,而率奇兵赴华。王龁兵败,则蒙骜亦不能自固矣。未知列位将军,以为如何? 诸将:此乃善计。我等愿唯将军马首是瞻! 信陵君甚慰,于是下令:使魏、楚二国之师,筑垒以拒蒙骜,虚插本帅旗号。 魏、楚主将:喏! 信陵君:赵、燕、韩三国之兵,随本帅星夜驰援华州。 三国主将:喏! 安排已毕,五国人马依令而行。 信陵君亲引赵、燕、韩三国联军,日夜兼程,将及华州,扎下营栅。 信陵君复聚众将,说道:俗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今秦国以舟师运粮,俱都停泊渭水之畔。而少华山林密草茂,可以伏兵。我若出奇兵往渭劫粮,王龁必悉兵来救,则我伏兵于少华击之,无不胜矣! 诸将听罢,皆都称善。信陵君见无异辞,即命赵将庞煖引军,往渭河劫秦粮艘;复使韩将公孙婴、燕将将渠各引本军,只在少华山左右伺候;亲率赵兵,伏于少华山下。 三国联军甫动,早有秦兵报入王龁营中:禀报将军,信陵君遣兵,径往渭水渡口! 王龁惊道:魏无忌不救华州,而劫渭口之粮,是欲绝我根本也。粮若被劫,未战而败。传我将令,留兵一半围城,余者随吾救渭! 众将听命,于是引军前往渭水救粮。 将近少华山口,三通鼓响,燕相国将渠引兵杀出。 王龁传令列阵,刚欲交锋,又听三通鼓响,韩将公孙婴又至。王龁大惊,分兵迎敌。 正混战间,军士来报:渭河粮船,被赵将庞煖所劫。 王龁闻言惊慌,无力分心,只顾厮杀。三国之兵搅做一团,自午至酉。 又听号角长鸣,伏兵杀出,众军大叫:信陵君亲自领兵在此! 秦兵力战半日,身心俱疲,又素闻信陵君威名,到此心胆俱裂,争相奔逃。 王龁惊道:我谓白起师伯死后,天下除我师父王翦以外,只我一人善兵。信陵君非我鬼谷门下,如何如此用兵如神? 他却不知,信陵君在赵国寄居十年,早拜廉颇为师,尽得鬼谷兵法奥秘。 秦军于是大败,折兵五万余人,又尽丧粮船,被信陵君所夺。王龁引残兵败将狂奔,直入临潼关中,扯起吊桥,据险以守。 信陵君不理王龁,便引得胜之兵,来救郏州。 秦将蒙骜闻知信陵君兵往华州,便命于营中虚立自己帅旗,与魏、楚二军相持。亲自尽驱精锐望,华州一路疾走,望与王龁合兵。 不料信陵君此时已破王龁,引得胜之兵杀至,便在华阴界上与蒙骜相遇。 信陵君下令吹号,当先冲入敌阵。于是左有公孙婴,右有将渠,两下大杀一阵。蒙骜折兵万余,退走三十余里,扎住大寨,整顿军马,打点再战。 未料前方失利,又值后院失火。原来是魏将卫庆、楚将景阳,早得信陵君遣使传信,知道蒙骜不在军中,遂引兵齐出,攻破秦营,解除郏州之围,然后也望华阴追袭而来。 于是前后夹击,五国人马共战蒙骜。 蒙骜虽是勇将,但独身难当五路军马。兼是腹背受敌,又大折一阵,急望西退走。 信陵君率军一直追至函谷关下,令五国之军分扎五个大营,约期攻关。 不料在此大胜之余,五国之将各保实力,推三阻四,只望别国向前,自己坐享其成。 如此相持月余,秦兵紧闭关门,五国之军又不拼力攻打,渐渐军心涣散。 信陵君眼见粮尽,只得下令班师。各国主将于是分别告辞,带兵各回本国。 信陵君大胜而归,先将十万赵军引回邯郸,还于赵王;然后率领三千门客,复归大梁。魏安厘王出城三十里迎接,兄弟相别十年再逢,悲喜交集,并驾回朝。 还至大梁,魏安厘王即拜信陵君为相,益封五城,国中大小政事,皆都决于无忌。复赦朱亥擅杀晋鄙之罪,用为偏将。于是信陵君威名,震动天下。 信陵君遂集宾客,将鬼谷兵法及自己所悟,纂成《魏公子兵法》二十一篇,并阵图七卷。 蒙骜与王龁见五国兵退,便还咸阳请罪。 庄襄王道:卿等屡立战功,今日之败,乃众寡不敌,非卿等之罪。 二将再拜,谢恩退班。 刚成君蔡泽进言:今山东六国,虽胜一阵,但已如同一盘散沙,各求媚秦自保,互不相服,但只听信陵君一人而已。大王可遣使修好于魏,且请魏无忌至秦面会。俟其入关,执而杀之,则六国再无人抗秦矣。 秦王称善,依计而行。遂遣使至魏,请信陵君至咸阳相会,共订盟好。 魏王览秦王之书,未知右凶,便请信陵君入宫,计议对策。魏无忌早知秦王之意,自己不往,却使朱亥为使,奉璧一双,往谢秦廷。秦王见信陵君不至,心中不喜。 蒙骜奏道:信陵君不至,王得勇士朱亥,亦可为偿。 秦王早闻朱亥袭杀魏将晋鄙之事,闻奏称是,便欲封朱亥为将,朱亥坚辞不受。 秦王受拒,不由大怒,便对朱亥说道:闻卿身怀绝技,力大绝伦,未知是否? 朱亥:不敢说力大绝伦,但擒龙搏虎,臣无所惧也。 秦王:好。我后园恰养猛虎一只,近日思春暴躁,无人敢近。卿若能搏而伏之,则寡人立即释放还国。若是不能,则饲于虎口矣。 朱亥:大丈夫不惧千军万马,岂惧一虎? 秦王愈怒,遂令运虎至于外庭,围以寨栅;然后打开牢笼,使朱亥入栅搏之。 朱亥徒手上前,那猛虎却被其威势所摄,蹲伏股栗,不敢稍动。 秦王及众臣见此,无不瞠目结舌。 朱亥出栅,登阶说道:自信陵君遇臣于屠市之中,臣之性命已属彼矣,不堪为他人驱使。今既得罪秦王,谅不能复还魏国,当以死报之,以全我大义! 说罢,乃以头触撞庭柱。只听一声大响,便如共工氏怒触不周山一般,庭柱折断,殿中泥瓦俱落,而朱亥头颅不破。朱亥怒极而笑,其声隆隆,犹如雷震九天。 秦王惊叫道:寡人知道贤卿之勇矣。这便罢休,放你还魏便是。 朱亥:臣前脚离开咸阳,大王后脚便发大军,则是因臣故,为信陵君招灾致祸也。壮士生于天地之间,不能为知己免祸,尚有何面目,还归故国耶! 说罢,便以手自探其喉,扯断喉管而死。 秦王叹息良久,下令魏国副使车载朱亥尸首以归,还于魏国。复又谋于群臣:若除信陵君,非用离间之计不可。众卿有何良策? 刚成君蔡泽献计:大王若捐金万斤,密遣使至魏,访求晋鄙之党,使之布散流言,言诸侯皆欲奉信陵君为魏王,则信陵君死日至矣! 秦王称善,遂遣细作赍持万金,前往大梁,依计行事。又寄书于信陵君,说以朱亥自杀之误,并赠私金,以为偿恤。 此事未久,秦王复纳蔡泽之计,释放魏质子增还国。 临别之时,蔡泽设宴为魏太子增送行。酒酣更深,乃摒众私言:信陵君在外十年,交结诸侯,诸侯将相莫不敬惮。今为魏相,诸侯但知有信陵君,不知有魏王,虽吾秦国,亦畏信陵君之威。若太子归国能除信陵,则秦国终不伐魏。 太子增信以为真,为求速归故国,乃在蔡泽授意之下亲写密书,备言诸侯归心信陵,秦国亦欲拥立其为魏王等语。蔡泽先发使送书至魏,数日后方释魏太子归国。 镜头转换,按下秦都咸阳,再说魏都大梁。 晋鄙宾客得到秦国间谍所赠重金,立即在国中布散流言,说五国诸侯皆欲奉信陵君为魏国之主。魏王闻之,固已心疑,坐卧不安。 其后秦使又至大梁,来见魏王,声称欲与魏国息兵修好。但秦王之书,秦使所言,皆说敬慕信陵君之语,更无一字赞颂魏王。 与此同时,魏王继又接到太子增家书,说秦王欲立信陵君为王,心中愈加疑惑。其后秦使又至,名曰归还朱亥尸首,但又满车金帛,载入信陵君府。又故意遗失秦卿蔡泽奉于信陵君密书,使魏王密探得之。密探报书入宫,魏王发书观之,见其略曰: 公子威名远播,天下莫不倾心。闻欲正位南面,为诸侯领袖,秦王无不应承。恐公子力有不及,秦王已使蔡某,暗派千谍入楚,惟命是从!预布贺忱,公子勿罪。 魏王览毕,疑心愈固,遂召信陵君入宫,以书示之。 信陵君奏道:秦人多诈,此乃离间之计,不值一辩。 魏王察言观色,见其不似作伪,只得随声附和,安慰数语,但终不放心。 数日之后,太子增回魏,复言信陵君不可专任。魏王信以为然,复又犹豫。 信陵君闻说太子回国,亦向魏王献谮,不由大惊。虽然于心无愧,但为免祸,遂自此托病不朝,并将相印兵符,俱都缴还。后与宾客长夜为饮,多近妇人,以示无志权位。 四年之后,信陵君伤酒而亡,同年魏安厘王亦薨。 自此而后,魏国再无抗秦之人。 镜头转换,按下魏公子信陵君,复说楚公子春申君。 楚考烈王熊完十年,春申君在府中宴客,并议朝政。 春申君:自孟尝君及信陵君亡故,六国之中,再也无人能抗强秦。世人皆以楚为强国,本为秦国之敌。但因我为令尹之故,以至积弱不堪,此言有诸? 有门客观津人朱英,起身离坐进言:其实不然。楚国之弱,与主公何干?先君之时,与秦为善二十余年,秦不攻楚,何者?格于形势也。彼时秦逾黾隘之塞攻楚,极为不便;若假道于两周南下攻楚,则背韩、魏两国之地,又两面受敌,更为不可。今则时移势易,魏国旦暮且亡,不能保许与鄢陵,许割与秦。如此秦兵去我陈都,只有一百六十里,朝发而夕至。臣谓若不迁都以避秦势,则见秦楚之间,日益相斗也。 春申君:善哉斯言,我知何以保楚矣。 于是奏请烈王,将都城自陈迁至寿春。春申君则至个人封地吴郡,练武以备秦兵。 当时楚考烈王渐渐年老,却一直未有子嗣。春申君黄歇以此为忧,便令门客遍寻国中宜生子之女,以重金购之,进献楚王,却始终无效。 时有赵人李园居楚,欲献其妹李嫣给楚王,以求富贵。因闻多女进宫,皆无子嗣,便又怀疑楚王本人不宜生育。思来想去,忽生一计,于是自荐于相府,请为春申君侍从。 春申君见李园身材魁梧,兼有智谋,遂从其请,列为随身侍卫。 此后不久,李园即请假回家,又故意延误返回时间,逾期三日,方才回府销假。 黄歇因而不悦,问其迟归之故。 李园答道:主公恕罪。只因齐王遣使至赵,欲娶臣妹,臣才请假还家,居赵款待齐使。复因赵国至楚路途遥远,故此迟归,请主公见谅则个。 春申君:原来如此,倒也罢了。但未知卿此番还家,可为令妹订婚也未? 李园:臣妹因随我居住在楚,齐使只闻其艳名,未得亲见,故而不曾下聘。 黄歇甚奇,遂问:可使我一览卿妹芳容否? 李园答道:公为臣主,有何不可? 遂使其妹入府,拜见相国。春申君乍见李嫣,天姿国色,不由大为羡叹,惊为天人。 李园见此,遂将胞妹以献,立得黄歇宠幸。李园由此便因外戚之亲,陡然尊贵,随意出入相府,更与春申君无话不谈。 忽这一日,府中传出喜讯,报说宠姬李嫣暗结珠胎,身怀有孕。 春申君闻言大喜,遂于内室设酒摆宴,请来舅爷李园,同饮共贺。 李园见时机已至,遂作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向秦楚之争,评强论弱。 春申君果然上套:卿乃赵人,我闻秦王子楚,曾在赵都邯郸为质多年,此事有诸? 李园:有也。子楚原名异人,因不受其父之宠,故命质于赵国,其实欲舍之也。 黄歇:既是如此,其又何能还国,并就君位? 李园:此皆吕不韦之功也。 黄歇:我闻吕不韦乃商人之子,因何有偌大能为? 李园:囤积居奇,公子岂不闻乎?吕不韦虽为商人之子,但胸怀大志,智计百出。某闻其曾出三千金,以助异人还国夺位,竟能成功,真奇人也。 黄歇:竟有此事!则仅以三千金之助,便可使其为相,举国托之乎? 李园:吕不韦之能,远不及此。更有奇计,遂使纲侯蔡泽主动让相,并自甘其下。 黄歇:我闻蔡泽乃鬼谷门下弟子,曾以一席高论,便使其师兄范睢让以相位。以其智谋卓绝,尚不敌吕不韦,此一区区商贾之子乎? 李园:吕不韦之计,真千古未闻。既便是鬼谷门秘术,亦不敌也。 黄歇:舅兄休要缭绕,请道其详。 李园嘻嘻而笑,遂近前附耳低言,将吕不韦先使宠姬受孕,后又献给异人,生下世子赵政之事说之。只因蔡泽深知其中奥妙,又见赵政被立为太子,故此只得将相位让予吕不韦。 黄歇闻此,惊异不止。三日之后,即将李园之妹李嫣献给楚王。 镜头转换,按下郢都,复说咸阳。 秦庄襄王子楚在位三年,忽然得病,迅速沉笃。丞相吕不韦闻知,急入宫问疾。 赵姬见吕不韦入宫,旧情复燃,遂召吕不韦私通,重温旧梦。 吕不韦恐被秦王发觉,引来灭门之祸,遂引医者进宫,为秦王疗疾。医者献以奇药,秦王服之,一月而薨。太子嬴政即位,年仅一十三岁。 少年秦王即位,乃尊庄襄后为太后,封母弟成峤为长安君。国事皆决于相国吕不韦,号为尚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吕不韦由此权倾中外,威振诸侯。其父死时,四方诸侯宾客吊者如市,车马填塞道路,比之秦庄襄王丧礼,愈加众盛。 秦王政元年,吕不韦闻知信陵君退废,乃再发大军东出,开始征伐之旅。 因发丞相檄令,使大将蒙骜为帅,张唐为副,引兵伐赵。只经一战,便即攻下晋阳。 三年之后,再遣蒙骜为帅,王龁为副,率师攻韩。 韩王遣上将公孙婴引兵拒之,秦军虽盛,三战不利。 王龁大怒,对主帅蒙骜说道:我前番两次败于赵军,蒙秦王皆都赦罪不杀。今若再败于韩将,有何面目生在世上?亦为我鬼谷门三代祖师蒙羞。 蒙骜:若依将军,便待如何? 王龁:来日五鼓,末将冲锋在前,抢先登城。将军请率大军继我之后,务必一战而克。则末将虽死,亦可无恨! 蒙骜见他说到死字,便觉不祥;待要阻止,又觉天数有定,在劫难逃,便即从之。 王龁回营,精选私属死士千人,当夜痛饮一醉。坐待五更,引千人出垒,直犯韩营。 未料公孙婴亦极善用兵,虽然连胜,却不松懈,防备甚严。秦军千人来袭,韩军万人应战,虽然慌促,其阵不乱。 王龁呼喝怒战,便如战神白起附体,韩军当者无不披靡。至天明时分,王龁独斩数百首级,力战而死;千名私属无一后退,死亡殆尽。 然而经过连番冲突,韩营亦因此终致大乱。 便在此时,只听战鼓如雷,蒙骜率领大军杀至,如汤泼雪。 于是秦军大败韩师,阵杀韩帅公孙婴,并取韩国十二城以归。 镜头转换,按下秦韩,复说赵魏。 魏王自从罢废信陵君相位,赵、魏之好就此亦绝。 赵孝成王使廉颇伐魏,围攻繁阳未克,而赵成王突然薨逝。 太子偃嗣位,是为赵悼襄王。因不喜廉颇、李牧等鬼谷门人,专门信用大夫郭开。 廉颇终于攻克繁阳,正欲乘胜进取,未料后院起火,导致功亏一匮。 郭开恐怕老将廉颇建功,进谮于悼襄王:廉颇已老,伐魏久而无功,不可再使为将。 悼王听信谮言,乃使武襄君乐乘为将,往前敌营中,取代廉颇帅印。 廉颇怒道:乐武襄!吾自为将,于今四十余年,未有挫失。便是你兄长乐毅,虽为我鬼谷门第三代掌门,犹然矮我半辈,恭敬以待。你是何人,敢来代我为帅? 乐乘本来心怀惭愧,但被他当众教训,亦觉难堪,遂还口道:师兄,休要倚老卖老!此是赵王诏旨,又非是我要强夺你帅印。 廉颇闻听此言,愈加怒发,便即倚老卖老,拔剑便来相斗,众将劝之不住。乐乘虽奉赵王之命,但怯于鬼谷门辈份所限,更惧门规,毕竟不敢以小犯上。于是便趁诸将拦劝,一溜跟头跑出大帐,引领从人狼狈归国。 廉颇还剑入鞘,怒犹未息。帐前众弟子皆道:师父惹大祸矣!乐乘是我本门晚辈,倒无妨碍。但你愤而逐帅,此是灭族大罪,郭开与赵王岂能容你? 廉颇大悟,遂率弟子弃军而去,投奔魏国。 魏王尊为客将,却疑而不用,只赋以闲职。廉颇由是寄居大梁,以待赵王回心转意。 秦王政四年十月,蝗虫蔽天,秦国禾稼不收,疫病大作。 吕不韦下令,百姓纳粟千石,便可拜爵一级,后世纳粟之例,自此而起。 是年魏信陵君无忌伤于酒色而亡,冯谖哭泣过哀亦死,宾客自刭从死者百余人。 魏安厘王亦薨,太子增嗣位,是为景湣王。 吕不韦闻之,即遣大将蒙骜攻魏,拔酸枣等二十城,置东郡。未几又攻拔朝歌,攻下濮阳。卫元君东走野王,阻山而居。 魏景湣王叹道:若使信陵君尚在,何令秦兵纵横至此! 于是遣使前赴邯郸,复与赵国通好。 是年剧辛相燕,图报赵国昔日攻伐之仇,只为忌惮廉颇尚在,不敢轻动。今闻廉颇奔魏,庞煖为将,便觉时机已至,遂入宫见王,私下进言。 剧辛:庞煖庸才,况秦兵已拔晋阳,赵人疲敝。我若乘衅攻之,栗腹之耻可雪。 燕王喜闻奏大悦,遂使剧辛为将,率兵十万伐赵。 赵王闻报,即命庞煖将兵御之,并令李牧自代郡南下,以断燕军之后。 二将领命,各自行动。剧辛南渡易水,直犯常山,兵势甚锐。庞煖帅师屯于东垣,深沟高垒以待。 剧辛下令:使栗腹之子栗元为先锋,武阳靖为佐,引兵万人往攻赵师! 栗元、武阳靖:末将遵命! 二将领命,引兵大进。未料庞煖并非剧辛所说庸才,反而极善用兵,早已料敌机先,使乐乘、乐闲张网以待,并亲率中军迎战。 于是两军交锋,一战便定输赢。赵军大胜,阵杀武阳靖,更败栗元,杀敌三千有余。 剧辛不悦,欲待整军再战,忽报赵帅庞煖派人前来下书。剧辛展书,见其略云: 代州守李牧已引军奔袭督亢,截君之后。君宜速归,不然无及! 剧辛览书大忧,遂命栗元连夜撤军,自己断后,以拒追兵。 庞煖寄书恐吓剧辛,闻其撤走,遂同乐乘、乐闲兵分三路,自后追杀。 燕军且战且走,行至龙泉河,李牧已率代郡军马而至。 剧辛惊道:庞煖果不欺我! 遂往东走,奔往辽阳。庞煖追及,再败燕军于胡卢河。剧辛不愿为虏,自刎而亡;栗元被乐闲擒斩,余众奔溃。庞煖约会李牧一齐征进,又取武遂、方城。(本集完) 第二集 蒙恬拜师 镜头闪回。战国接近尾声,最后一个猛人出场。 此人名叫李牧,与白起、廉颇、王翦并肩齐名。 李牧,赵国嬴姓皇族,柏仁人氏,长期驻守代郡,防备匈奴。如此数年,虽无赫赫战功,但赵国人马物资,并无损失。 匈奴人却认为李牧胆小,不像一个将军。就连赵国守边官兵,也认为主将胆小怯战。 赵王遣使责备,李牧依然如故,亦不作解释。赵王发怒,由是将其召回,派别将领兵。 此后一年有余,匈奴每来侵犯,赵将就出兵交战。却又屡次失利,将士损亡很极多,边境之民亦无法耕田放牧。 幸好赵王并不糊涂,没用别人在耳边呼唤,就自己醒来了。赵王意识到自己是听信了别人谄言,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只好主动认错,再请李牧出任边关大将。 李牧闭门不出,坚持托病固辞。赵王一再派出使节,强命李牧出任边将。 李牧:大王定要用我,臣依然还似前番闭关不出,王若应允,臣才敢奉命。 赵王:全依卿之所为。只要匈奴打不进来,便是大功。 于是连连答应其请求,并亲奉王符,许以便宜行事之权。 李牧来到边境,一切按照旧章而为。 匈奴此后数年又都一无所获,但始终认为李牧胆怯。 边境官兵每天得到赏赐,但觉无可用武之地,皆都请战。 李牧见军心可用,知道可以出战了。就精选战车一千三百辆,战马一万三千匹,敢于冲锋陷阵勇士五万人,善射士兵十万人,加以训练,准备决战。 训练阵法已毕,遂命边民引大批牲畜到处放牧,满山遍野皆是牛羊。此后匈奴小股人马入侵,李牧就命将士佯败,故意遗弃数千边民。 单于得之大喜,就亲率大批人马入侵。 李牧以诱兵之计,哄骗匈奴单于亲率大军前来,便即布下奇兵,张网以待。 好大一个陷阱,是被李牧用多年的胆小怯懦作为伪装,精心布置而成。 匈奴单于与李牧对垒十年,从来不曾经过大战;匈奴众骑又都以为赵将胆怯,故此只管放心杀来,并不设备。 真正的恶狼将要捕获猎物之前,不会先露出尖利的牙齿。李牧先以老弱之军接战,稍触即退,将匈奴大军引入伏击圈内;然后精骑突起,张开左右两翼,包抄反击。 两军相交,赵军人人奋勇,个个争先,铁骑如雷,利箭似蟥,势不可当。 从午至夜,半日激战,大败匈奴,杀其人马十余万众。赵军大胜,兵威更壮。 李牧由是趁机进兵,千里奔袭,就势平灭襜褴,打败东胡,收降林胡。单于最终弃其部众,只率十数骑逃跑,远遁沙漠。此后十多年间,匈奴再也不敢接近赵国边境。 只此一战,换来边境十余年和平安定。李牧用兵,自与师兄白起不同。 李牧由此一战成名,六国皆惧。 赵孝成王由是将李牧调回朝中,委以相国重任,使其出使秦国,定立盟约。 秦国不敢与李牧为敌,由是与其修好,并归还赵国质子。 数年之后,赵孝成王逝世,悼襄王继位。 襄王听信朝中奸臣谗言,命乐乘代替廉颇大将军之职,总领全国军马。 廉颇乃是战国末期名将之中,最有个性的一个。当初对蔺相如有意见,就当面故意找茬;后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立刻负荆请罪。光风霁月,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如此性格,到老弥甚。 如今见赵王又派人来夺自己兵权,便即想起当年赵括夺走兵权,导致长平惨败,损失四十余万人马的往事。于是一怒之下,非但不交军权,反而领军攻击乐乘。 大家都是鬼谷门弟子,乐乘虽奉赵王之命,也不敢与这位老师兄当面对阵。于是佯作大败,逃回邯郸。廉颇自也知道公然抗命的结果,于是带领本部人马,投奔魏国而去。 当时田单、赵奢、蔺相如等一班名相大将,皆都早已去世,李牧便成为朝中重臣。 秦王嬴政四年,魏国信陵君病逝。赵悼襄王又中秦国离间之计,派李牧进攻燕国,攻下燕国武遂、方城,次年再派将军庞煖进攻燕国,杀死燕将剧辛。 赵、燕由此结下死仇,秦王自然是躲在树林之中,掩口吃吃偷笑。 秦王政十二年,赵悼襄王逝世,赵王迁即位。秦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机会。于是趁机伐赵,派大将桓齮为帅,率大军攻取赵国平阳、武城,并杀赵将扈辄于武遂。 十四年,桓齮率军东出上党,越过太行山口,自北路深入赵国后方。先攻占赤丽、宜安,然后直向邯郸进军。 赵王迁急从代郡雁门调回李牧,命为大将军,指挥全部赵军,反击秦师。 闪回结束。秦赵大战,再次拉开帷幕。 本次大战,是在李牧与桓齮之间展开。一个是以胆小怯懦声闻于业界,一个是以善战无敌扬名于天下。似乎未曾交锋,胜负已定。 李牧闻说国都邯郸危急,此番行动非但不慢,而是迅若狂风。乃率边防军主力南还,与邯郸所发赵军会合,在宜安附近与秦军对峙。 赵军主将扈辄已死,李牧自副将手中接过大将军印,即刻升帐聚将,与部将计议: 秦军远来,利于速战;我守国土,利于持久。桓齮新任大将,连续获胜,自是目中无人;兵卒骄横,士气亦正在高涨。我如仓促迎战,势难取胜。不如筑垒固守,避免决战,俟敌疲惫,伺机反攻,则必能一举而胜,雪我平阳战败前耻。 代郡随来诸将自然皆知主帅用兵之能,于是一齐声诺,就此严壁固垒,拒不出战。而邯郸部队诸将却是面面相觑,暗道:果然是小胆将军,名不虚传! 秦帅桓齮见赵军固垒不战,亦命擂鼓聚将,与众将说道:昔日廉颇以坚垒拒我大将王龁,今李牧亦用此计。我军远出,军粮未足,不利持久,必须速战!来日本帅亲率主力,佯攻肥下,诱使赵军往援;尔诸将则分别埋伏彼军去路两侧,俟其脱离营垒,将其一举歼灭。 众将:喏!我等遵命。 安排已毕,来日照计施行。 李牧早已洞悉敌情,不为所动,严禁出兵。 大将赵葱着急,建议出兵救援肥下,言辞激烈。 李牧笑道:桓齮亦是善用兵者。但此乃孙膑当年引诱庞涓之计,岂能瞒我?敌攻我救,是致于他人,乃为兵家所忌。秦军主力去肥,营中留守兵力必然薄弱;又我多日采取守势,拒不出战,秦军习以为常,疏于戒备。我不趁其虚而捣之,反随其调动我军耶? 赵葱听罢,豁然开朗,施礼拜服。 李牧遂连夜点将出兵,乘机一举袭占秦军大营,俘获全部留守秦军及其辎重。 战役将毕,李牧故意命将数百敌兵放出,使其逃至肥下报信;又判断桓齮必将回救,遂部署一部兵力正面阻敌,复将主力配置于两翼,以逸待劳。 桓齮正在攻打肥下,闻报老营有失,果然星夜来救,轻骑疾驰而至。赵军与撤回秦军接触相交,李牧立即指挥两翼实施钳攻。 经过激烈战斗,大破秦军,杀其过半。桓齮率引残军,逃回上党。 李牧因此战功,被赵王封为武安君。将星升起,光芒万丈。 光芒西移,照亮西域天空。 当此秦赵大战之前,佛教初入中国。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令西域沙门僧释利房等人,携带佛祖真身舍利,到达中国周原美阳城。 众僧露宿于野,夜幕之中,突见一个长者缓步而来,周身透亮,光照万方。 众僧视之,见来者竟是已逝世尊释迦牟尼,由是五体投地,向其顶礼膜拜。 众人拜罢,释迦牟尼忽然消逝,却见释利房面前凸起一座圣冢。 由是众人商定,将佛舍利埋入圣冢,然后再进咸阳,面见秦王。嬴政闻言不信,将其僧众以胡教妖人名义打入地牢。许久之后,众胡僧方得获释。 此是佛教东来最初记载。万里徒步旅游,在东土不得其门而入,铩羽而归。 桓齮兵败,因惧秦王降罪,由是不敢还国。 遂还复本名樊於期,引残部叛逃至燕国,来投燕王。燕王早闻樊於期乃当世名将,由是大喜,便拜其为上将军,留于本国重用。 数万大军在外惨败,又忽然人间蒸发,秦王自然不能不闻不问。经过月余侦缉调查,斥侯报至秦都咸阳:燕国收留我国败残兵马,并拜领军主将樊於期为其国上将! 秦王闻之大奇,乃问群臣道:此樊於期何人?怎地如此耳熟? 话犹未了,阶下一人排班而出,乃是廷尉李斯,上前奏道:大王不知,此樊於期便是我前朝旧将,今日引兵攻赵主帅,败于李牧手下之桓齮也。 秦王大惊:贤卿怎知是他? 李斯奏道:因大王命微臣主管举国文武百官秘档,臣故知之。且也是昨日才知。 秦王:贤卿请道其详。 李斯:其间大有隐情,不可使他人知者。 秦王心知必是秘情重事,乃命群臣及侍从皆都下殿侍候,只留李斯,命其详说。 镜头闪回,七年之前。 吕不韦为报五国攻秦之仇,派大将蒙骜同张唐督兵五万,东出伐赵。大军即出三日,因恐五万兵不足以灭赵,复命长安君成蟜为帅,同樊於期率兵五万,以为后继。 蒙骜率领大军取路上党,径直进攻庆都,将主力驻扎屯留,自率一万五千精骑驱,奔袭邯郸。赵国乃派庞煖为大将,扈辄为副,率兵十万,抗拒秦军。 两军遇于尧山,接战一仗,因秦军兵少,未能取胜。 蒙骜乃派张唐回到屯留,催取后队军兵。当时长安君成蟜只有十七岁,不谙军务,便召副将樊於期,商议进援之策。 樊於期平时憎恨吕不韦飞所跋扈,势压群臣,欲图谋反,便乘机向长安君进言。 樊於期:吕不韦当初在赵国之时,向先王进献已孕之妾,以此窃国。当今秦王,并非先王骨肉,惟殿下乃是先王嫡子。吕不韦此番派殿下伐赵,是欲借赵国之刀,以除殿下耳。 长安君:若此,如之奈何? 樊於期:今蒙骜兵困于赵,急未能归。殿下手握重兵,若传檄宣布淫人之罪,明昭宫闱之诈,则举国臣民,谁不愿奉殿下为嗣者? 成蟜接受樊於期建议,假对蒙骜来使说大军即日移营,将其骗回。使者去后,樊於期就起草檄文,爆料当年吕不韦授妊进妾,私生赵政等绝秘往事,四下传布。 檄文到处,秦人多知嬴异人为质邯郸旧事,皆信是实。虽然不敢起兵响应,也都采取观望态度。张唐闻知长安君造反,星夜奔往咸阳告变。 秦王政见到檄文大怒,遂派王翦为将,领兵十万,往讨长安君成蟜。 王翦乃是战神级名将,自是马到成功,一战攻克屯留。成蟜自杀,部下皆因连坐,被斩首处死,屯留百姓全部流放临洮。成蟜事败之后,樊於期逃回秦国,入于骊山藏匿。 未料巧遇骊山老母,为其易容改妆,人不能识。 期年之后,樊於期出山,还于咸阳,复又入伍参军,就此改名桓齮。因随王翦多次出兵征战,屡立战功,由是很快升为大将,复为秦王信用。 桓齮带兵伐赵,大败于赵将李牧,就此再无踪迹。消息传回国都咸阳,国相李斯大惊,连夜遍查秘档,就中查寻蛛丝马迹,断定桓齮便是当年叛将樊於期。 李斯一五一十,将此重大发现向秦王汇报,闪回结束。 秦王闻言大怒,切齿骂道:好个恶贼!前番假作檄文辱我,使天下疑我出身,更离间我兄弟之情;今番丧师辱国,又引败兵往投敌国,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下令,命将樊於期父母宗族,凡在秦国居住者全部诛杀。尤不解恨,又遣使前往燕国,勒令燕王送回叛将樊於期,否则必将发兵征之。 燕王喜见到秦王国书,礼待秦使命归,急召群臣计议对策。 太子师傅鞠武向称多智,出班奏道:区区一员降将,怎便以刀兵相见?此非为樊於期,必是秦国以此借口,欲图灭燕。便是大王听命于彼,将樊於期遣归,秦王亦必以为怯懦,仍会兴兵来伐。依臣之计,莫如便送樊於期到匈奴头曼单于处,使其联合匈奴攻秦。 燕王:匈奴单于,岂会听命于樊於乎? 鞠武:匈奴早欲南下攻秦,只因未知秦军虚实,不敢妄举。樊於期熟知秦国军事,匈奴必喜而从之。则我可重复联合关东六国,并与匈奴结盟,一同合纵,对抗秦国可也。 燕王闻计甚喜,正欲从之,太子丹忽然出班上前,驳其师傅之策。 太子丹:师傅此计,未等行之,秦军已入我燕境矣!不如便出府库重金,悬赏江湖武功高手,前往咸阳刺杀秦王,则万事皆休。 燕王却是个没有主意的,耳软心活,以为此计快捷,便令太子自去准备,吩咐散朝。 未料太子丹刺秦之计,却是因一桩陈年旧事,对秦王嬴政怀恨在心,借以公报私仇。 镜头闪回,十数年前。 太子丹乃是燕王喜之子,当初在赵国邯郸为质。与秦国质子异人之子嬴政,乃是发小,自幼便在一起玩耍长大,同病相怜,结为好友。 其后吕不韦设计,助嬴异人回国继嗣为世子,更以重金营救赵姬及嬴政母子出赵,复还咸阳。异人改名子楚,即立为秦王,其后传位世子嬴政,顺理成章。 后因山东五国再次合纵抗秦,燕太子丹得以获释,自邯郸还国。 五国联军攻秦失败,又皆向秦国割城献质。太子丹便以秦王政乃是自己发小好友为由,自荐前往咸阳为质,燕王喜从之。 未料到至咸阳,秦王政并未因燕丹曾是故友青眼相加,甚或冷漠蔑视。燕丹既羞又恼,遂在门客相助下易服为仆,潜出咸阳,逃回燕国。 太子丹只因对秦王心怀愤恨,故不从师傅鞠武长远之策,当庭反驳,力主刺秦。 闪回结束,燕王散朝。太子丹回到府中,留心访求刺客。 秦国使者自燕国来归,报与秦王,说燕王喜收到国书,未置可否,看样子是不欲献出叛将樊於期。秦王大怒,当即便要发兵攻燕。 李斯谏道:大王若逞一时之忿,举国伐燕,若韩赵引兵断我后路,则如之奈何? 秦王:若依国相,便当如何? 李斯: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如依前所议,按部就班,先平赵国,并报前番兵败之仇;然后将得胜之军攻燕,则必一举而下,且无后顾之忧。 秦王稍舒心中之愤,点头准奏。遂命上将王翦,调拨军马,再次伐赵。 秦王政十五年,大将王翦挂帅,合符点军,兵分两路攻赵。 王翦发令:我儿王贲何在? 王贲:末将在。 王翦:命你为左路主将,率三万大军,由邺地北上,渡过漳水,以向邯郸进迫。 王贲:孩儿遵命! 王翦:杨端和何在? 杨端和:末将在。 王翦:命你为右路主将,率三万五千军,由太原攻取狼孟,然后东进番吾,拊扣邯郸之背,与王贲前后呼应,两面夹击,不得有误。 杨端和:喏! 王翦:其余诸将,随本帅引领中军一万,以为合后。 诸将听命,于是秦军大出,东越函谷关,一路往东。 早有细作报到邯郸,赵王迁大惊,急命丞相李牧率军抗击。 李牧领命,点将出兵,与众计议。以为邯郸之南,有漳水及长城为依托,秦军难以迅速突破;遂决心采取南守北攻之策,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方针。 当即作出部署:司马尚何在? 司马尚:末将在。 李牧:命你率本部两万军,在邯郸以南布下寨栅,据守长城一线,不许主动出战。 司马尚:末将遵命! 李牧:众将官!随本帅各率本部北进,出击秦师! 众将:喏! 两军并出,在番吾附近相遇,各自列开阵势。 李牧督军猛攻,杨端和所率秦军远来疲惫,不堪一击,大败而归。李牧随即回师邯郸,与司马尚合军,攻击南路秦军。 秦将王贲闻知北路军已被击退,料难获胜,稍一接触,便即撤军退走。 番吾一战,赵国再次获胜,李牧复为赵国建树奇功。 但赵国此年发生旱灾,国内半数之地庄稼枯死,颗粒难收,由此人心惶惶。因军粮不济,赵军便不能穷追敌寇,只将秦军击败而已,未能予对方施以重创。 秦军两路攻赵就此失败,王翦只得尽撤上党之军,回国请罪。 秦王政闻讯,大吃一惊:万没想到,赵军竟还有如此强大战力;跛脚李牧,竟有如此高明指挥之才。老将军此前屡有大功于国,且此番损失亦不惨重,本王不怪。 王翦:谢主隆恩! 秦王: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将军不必挂怀。再鼓余威,厉兵秣马,立功赎罪便了。 王翦:老臣遵命。 安抚老将已毕,为扭转败局,秦王政急召文武近臣,聚集咸阳宫中,商议对策。 李斯进言:依臣愚见,赵国今虽勉强获胜,实因杨端和轻敌冒进,未与南路王贲形成合击之力。今闻赵境全国大饥,国力不强,民心不稳,粮草储备不足,所损失兵力,也难以得到补充。其国中既无替补兵员,则能战之军久暴于外,必定将乏兵疲,难以持久。我军则后备充实,可再进兵,与彼相持。臣料一年之内,必能拖垮赵军,使其陷于饥馁。待赵军疲惫怠战,我可击其惰归,一战胜之必也。 秦王:卿计甚善,实乃妙策。 话音未落,又有一名大臣出班,宏声奏道:廷尉之论,乃是长策;臣亦有一计,可使赵王迁自去长城,我乃收不战而胜奇效。 众人视之,见说话者非别,乃是国尉魏缭。 镜头闪回,叙述魏缭来历。 魏缭,魏国贵族,秦王十年西入咸阳,拜为国尉,故称尉缭。向有大才,与李斯一起,同为秦王左右辅弼。尉缭刚到秦国,就向秦王献计,下说辞曰: 今以秦国之强,山东诸侯譬如郡县之君,无有能与大王相抗者。然在下所忧者,乃是诸侯合纵为盟,则智伯、夫差、闵王虽强,终必亡于群弱也。望大王不吝财物,用以贿赂各国权臣,以乱其谋略,间其君臣。如此不过损失三十万金,而诸侯则可尽数消灭。 秦王甚奇其论,句句打中心坎,于是言听计从。为示恩宠,秦王还让尉缭享受与自己同等衣服饮食,每次见其进宫,皆以师礼待之。 尉缭颇懂面相占卜,宴罢出宫,不住秦王为自己所安排豪奢馆舍,自甘住于郊野荒庙。 弟子王敖不解,问道:先生甘弃锦衣玉食,避居城外荒野,是何缘故? 尉缭:你非不知,是故意发问也。我观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虽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其久游,得便自应远离。 十数日后,尉缭与王敖出离咸阳宫外,偶遇内史蒙武之子蒙恬。三人互视,惧各惊奇。尉缭见到蒙恬面相不凡,便即停下脚步,不由多看几眼,若有所思。 蒙恬却也作怪,急忙上前迎拜,更不多说,亲为尉缭牵马,请回自家府中。 尉缭不言不语,随其入府,及登堂入室,又故作吃惊,问道:少将军乃是上卿公子,将门贵胄,因何对我两个山村野夫,如此错爱? 蒙恬却不答言,双手延其上座,又入内更衣,出来后焚香再拜:先生若是山村野夫,则晚生乃是瞽目无知顽童耶!请师父慈悲,予以收录门下为徒。 王敖在旁,开口问道:你知道此位老先生是何人,便如此大礼参拜? 蒙恬不答,转身又对王敖拜了四拜,这才起身,命人献茶,自己恭敬侍立旁侧。 王敖:少将军此是何意? 蒙恬:两位仙师到我秦国,是欲相助秦王扫平六合,一统天下,非凡世之人也。别人不知仙师来历,晚生却侥幸识得,岂可当面错过?故此非要拜入门下,望乞二位仙师收留。 王敖:你倒说说,我师徒究系何人? 蒙恬:尉缭子者,实乃道祖老聃所传关门徒弟,函谷关令尹喜是也。当初精研仙师所遗五千言《道德经》,由此出凡入圣,虽历数百春秋,而容颜不老。又常改名换姓,在诸侯国游历,并代本门师弟鬼谷子王禅,在各国收揽门徒,以纵横捭阖,调弄乾坤。 王敖:奇哉,怪也!你这个娃儿,有些古怪。则我又是何人,你可知道? 蒙恬:你乃王敖仙师,尉缭子门徒,更是兵家派始祖,鬼谷子孪生兄弟。昔我秦国上将白起,今之老将王翦,赵国上将军廉颇,今之国相李牧,皆乃仙师之入室弟子。 王敖:咦?咦!你这小小娃儿,怎会有如此神通?真是奇哉怪也。 蒙恬:正如仙师所云,我一个小小娃儿,有甚神通?实是昨日已蒙王翦老将军指点,这才识破二位仙师尊颜。故不揣冒昧,欲求投入门下为徒。望乞收录,结草衔环难报! 尉缭半喜半怒:这个王翦,为老不尊,没大没小。竟敢私自泄我行藏,实在可恼! 王敖点头嬉笑,围着蒙恬转了两圈,复又摇头:我观你骨格清奇,正是我辈中人。但你命中多舛,平生不可为将。若非要为之,则必遭天遣,他日不得善终。 蒙恬见其话头松动,大喜过望,再拜说道:粉身碎骨,亦所甘愿! 尉缭子点头叹息:时也运也,数中早定,夫复奈何! 转头对王敖说道:此子不能习学纵横之术,只可领兵为将,你便收了他罢。 王敖点头应允:既是定数难逃,只得如此。听着!你跟我学习兵法,此事只你我及祖师三人知道,不可使第四人得知,我便收你。 蒙恬大喜,大拜八拜,站起身道:若是王翦师兄问起,弟子也说不得么? 王敖斥道:咄!你王翦师兄多大年纪?做你祖父,亦绰绰有余。我仙家辈份序论,岂是凡俗之人能理解者?若说出来,定必泄漏天机,坏我江湖条律。记住!你今后跟他同殿称臣,只以前辈待之,绝不可泄露同门师兄弟天机。若是违背,为师立取你性命! 蒙恬吃他厉言威吓,不由吐吐舌头:老祖休要吓我,孩儿遵命就是。 便命家仆设酒摆宴,款待二位仙师。王敖收了这位幼徒,也是心中颇慰,与恩师尉缭子相视一笑,严厉拘谨之态顿消。 当日宴罢,蒙恬挽留二位仙师住在己府,并请尉缭着书立传,将鬼谷门绝学留传于世。尉缭子道:你这小子,好大贪念!我恩师当年只留五千字真经,哪还有甚么鬼谷绝学? 王敖仙师:小子,不可隔代学艺,乃是本门规矩。你要学鬼谷门兵法,我来教你。你师祖懂得甚么?只会五千言《道德经》而已。 尉缭听罢,哈哈大笑,自入内堂,留下王敖在外厅传艺。两位仙师,就此住在蒙府。 自此以后,秦王嬴政多次求教治国强兵之策,尉缭多次拒绝,后来出走。 秦王大怒,便欲派人杀之。李斯苦求,并请王敖将尉缭追回,正式授以国尉之职。 尉缭因身负一统天下、救拔万民重任,于是就便首肯,愿意扶助秦国,入朝为臣。 闪回结束,复还秦廷,大殿之中。 秦王见尉缭进言,欠身以示恭敬,微笑问道:先生有何妙策,可以教我? 尉缭子:其实无他,只一小小反间计耳。 说罢,便由袖中抽出一片绢帛,上有数行文字,递于秦王。 嬴政看罢大喜:先生真有神鬼莫测之机,颠倒乾坤之能!寡人立即委人去办。 尉缭子微微一笑,施礼退班。散朝之后,秦王果然派出亲信,赍持重金珍宝,前往赵国邯郸,密访赵王迁佞幸之臣郭开,施展反间之计,欲假赵王之手,杀害李牧。又派大夫姚贾前往齐国,以重金施以离间,以断齐、赵两国之盟。 数日之后,姚贾自齐国回到咸阳,向秦王奏报:臣赍持重金前赴临淄,买通齐国权臣后胜,使其进言齐王建,已拒绝与赵国联盟,撕毁合约。 秦王大喜,由是厉兵秣马,调兵遣将,正式发起统一六国之战。 秦王政十六年,命咸阳令内史腾为帅,引军攻打韩国,先围南阳。南阳郡守不战而降,秦军兵不血刃,轻易得此重镇,韩国大门洞开,再也无险可守。 内史腾马不停蹄,引兵大进,韩王安大恐,急请割地求和。秦国同意议和,接受韩国南阳之地,以内史腾为守,屯兵驻扎。 魏国闻报,不甘人后,主动向秦国进献丽邑,以求缓兵。此时秦王政正调集兵力,准备向赵国发起总攻,不欲分散兵力攻魏,于是受其献地,许其请和。 秦军旗开得胜,东部通道完全打开。嬴政由此发布诏旨,命在国内全境展开大规模人口普查,令举国男子登记年龄,以便征发兵卒,为扩兵征战以做准备。 国之将亡,灾难必兴。是年赵国代地发生大地震,土地开裂大沟。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大半坍塌,数万百姓死伤,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 再一年,赵国境内又发旱灾,土地颗粒无收,全国大饥。 秦国间谍顿弱时在邯郸,乃造谣歌传唱:秦人笑,赵人号。以为不信,视地生毛。 赵人闻此,不知其意所指。然而未过数日,只见邯郸郊外田野之中,果然遍生尺许白毛。赵国百姓见之大恐,民心低落,人人自危。 秦王政十七年,内史腾率领秦军突然南下,渡过黄河,进攻韩国。 十万铁骑,所向无敌。秦师一举攻克韩都新郑,俘获韩王安,继而占领韩国全境。 画外音:韩国自西元前403年建国,至此西元前230年被亡于秦,存续一百七十三年,共历二十二个君主。韩国位于秦、魏、楚三大强邻之中,凭其强弓劲弩利剑,得以位列七雄之一,实属不易。秦国自此占领天下枢略要地,并在统一战争中,迈出至关重要一步。 秦国灭韩,遂在韩地设置颍川郡,建治于阳翟。 镜头转换,燕国既亡,复说赵国。 经过肥下、番吾两次大战,赵国虽然皆都取胜,但兵员损失惨重,军事实力丧失殆尽,已无力组织反攻,仅能退守邯郸,暂时自保。 其后大地震及旱灾接踵而至,更是国力大损,摇摇欲坠,不堪重荷。秦国间谍顿弱再以造谣生事,俾其国乱,急报咸阳,说赵国可一鼓而下。 秦王得报大喜,振衣而起:此番伐赵,必可雪我前耻! 秦王政十八年,赵王迁七年。秦王再命老将王翦挂帅,出兵伐赵。 王翦奉命,仍是兵分两路,自与王贲率领上党郡兵,直下井陉;使副将杨端和率领河内之军,进围赵都邯郸。 赵王迁闻报,再派李牧、司马尚为将,带领大军抵御。 李牧故技重施,再次深沟高垒,以疲秦师。王翦屡攻赵军不利,乃派人微服入于邯郸,催促顿弱急速用间,使赵国撤换李牧。 顿弱前奉秦王派遣,已在赵国公卿内部上下打点,并出重金雇人,在京效田野中遍插白茅,虽已惑乱民心,但尚未见奇效。此时见大将军派人来催,一时急迫,忽然想起一人。 王翦来使:将军立等回复,先生可有良策? 顿弱答道:有也。赵王迁身侧有一宠臣,名叫郭开,善于拍马奉迎,计无不售。因其眼中只认金珠宝贝,毫无忠君爱国之心,最易利用。怎地将他忘却?真是该死! 来使问道:可是当年坑害大将廉颇者乎? 顿弱答道:正是此公,尊使原来也知此人。 镜头闪回,十五年前。 赵悼襄王任用乐乘,代替廉颇主将之位。廉颇不满,率部将乐乘迫走,自己也因畏罪,逃至魏国。因居住魏国许久不得重用,又想回赵国,于是便遣心腹,往邯郸打点活动。 赵国因缺上将,赵悼襄王也想召回廉颇,便派使者前往大梁,会见廉颇,叮嘱使者暗中察看老将行状,观其是否还能为用。 郭开挟其私仇,向使者行贿,嘱其在赵王面前诋毁廉颇。 使者遂至大梁,会见廉颇。见其一顿可食斗米,兼十斤肉,不由骇然。廉颇为示老当益壮,酒饭已罢,然后披甲上马,驰骤如飞,着实不减当年之勇。(本集完) 第三集 图穷匕见 黑袍煞神,白发苍苍;长戟短矢,去马如飞。 廉颇骑射一回,跳下马来,对来使笑道:以阁下观之,廉颇老否? 赵使:将军饭量,可以一敌三,将军勇力,可以一敌百。真勇士也,何老之有! 廉颇:愿使君还国,多向赵王美言。廉颇若能再为赵国效力,征战沙场,此生之幸也。 赵使:喏,敢不从命! 于是满口应诺,疾驰还国。虽然心中赞佩廉颇老当益壮,但毕竟已经收受郭开贿赂,只得昧下良心,回报赵悼襄王时,将无说有。 赵悼襄王:卿观廉颇老将,尚能为我所用乎? 赵使:廉颇虽然年老,但饭量不减。 悼襄王:如此说来,尚能带兵征伐,力战沙场? 赵使:臣谓不然。其虽能食,但与臣会见,不移时三次登东如厕,恐不耐征伐矣。 赵悼襄王闻此,认为廉颇已经年老无用,由是只得废然作罢。 自赵使去后,廉颇便常驰马边境,遥望故国。岁月流转,逝者如斯,草原上荣枯数度,老将终于绝望。忽一日,正登高坡北望,一阵风来,卷起颔下长须,扫在脸上,其白如雪。廉颇大叫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栽倒马下,再也没有醒来。 闪回结束,邯郸旅社。 王翦使者亦知郭开喜贿爱财,闻说大喜,于是催促顿弱速行离间,然后告辞回营。 顿弱不敢怠慢,乃将所余财宝归作一堆,趁夜前往郭府,倾其所有相赠。 郭开:俗语有云,无功不受其禄。明公如此重赐,却是何意? 弱顿:李牧为建功扬名,不顾十万赵国子弟性命,对我秦国大军拼力以抗,其实无异于以卵击石也。为避免杀伤,只请大人在赵王面前进言,将李牧撤其帅位可也。 郭开虽知来人乃是秦国间谍,但爱其礼重,遂欣然受之。先在城中造谣,又亲往宫中向赵王告密:李牧、司马尚不敌秦军,意欲率部投敌,与秦军里应外合,攻灭赵国。 赵王迁:莫非是秦人用间乎? 郭开:不惟秦人,今邯郸城中,皆作如此传说。若无其事,岂有空穴来风者耶? 赵王迁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遂命赵葱、颜聚出城,代替李牧、司马尚掌兵。 李牧在雁门行使便宜之权已久,且猜知必是秦国离间之计,由是拒不受命。 赵葱、颜聚不敢强夺帅印,只得回城,据实以报。赵王迁闻之,愈信郭开谄言是实,乃使人赍持王符及尚方剑,疾驰前线,分别将李牧、司马尚诱出军营捕之。 李牧欲行反抗,当即便被诛杀。司马尚被解除本职,发回邯郸待罪。 顿弱正在邯郸城中,闻讯大喜,急遣仆从前往秦营,告知上将军王翦。 残年刚过,河冰未开。王翦闻说李牧已死,便命两路大军齐进,展开南北急攻。王贲及杨端和奋勇出击,一阵大败赵军,斩杀前敌总帅赵葱。 王翦乘胜兵围邯郸,复使顿弱行贿郭开。于是郭开劝降赵王迁,及颜聚俱为秦军俘虏。 画外音:邯郸被攻破之后,赵国卿大夫北逃至代,拥立代王嘉为君。坚持六年,秦军破燕后攻灭代王嘉,赵国就此灭亡。赵国自西元前403年立国,至西元前222年亡于秦,存续一百八十一年,共历十一个君主。战国七雄之中,赵国历经战乱,首都几遭侵扰。由是迫使赵人团结、耐苦、善战,以此求生。赵国之亡,始于廉颇之逃,终于李牧冤死。 王翦攻破赵国,俘虏赵迁,占领赵国大部国土,继而进军向北,到达燕国南部边界。 燕王喜闻而大惧,召集文武计议对策。 太子太傅鞠武叹道:数年之前,大王不听臣结联匈奴抗秦之策,今实无良谋也。 燕王闻言不悦,由是再问太子:我儿可有救国良策? 燕丹:燕国多有慷慨悲歌之士,待儿回府,求贤于野,定斩秦王嬴政之首,以献父王。 燕王喜见众臣再无善策,只得散班退朝,等候太子丹寻觅刺客信息。 太子丹回到东府,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门客王翰进言:殿下不闻昔日信陵君窃符救赵,以守门老叟侯嬴及屠夫朱亥为助乎?求贤必于市井山野,太子何所忧耶! 太子丹惊问:如此说来,卿可识得此等奇人异士? 王翰答道:燕京之郊,有处士田光,邢邑东鄙人也。学识渊博,智勇双全,素称勇士,亦享侠名。太子何不亲往拜访,以国家大义说之,使其出山相助! 太子丹大喜,于是收拾珠宝满车,以王翰为向导,前往东门之外,来寻田光。 镜头闪回,叙述田光。 燕国侠士田光,对当时诸侯争霸、连年战乱现实不满,由是不肯做官,屡拒燕王之请,一直游走江湖,行侠仗义,广交朋友。 晚年留居燕都附近,与一众豪侠之士交往,每日屠狗宰鸡,弹铗唱和,极为投机。 又与燕国太傅鞠武相交甚密,故对太子丹闻名已久,知之颇深。 闪回结束。田光正在家中闲坐,时近中午,便唤家人:去请我好友,前来喝酒相聚! 家人应诺,刚刚转身,忽闻门首车马声喧。 家僮来报:家主,家主。王翰先生来了! 田光:就他一个人吗? 家僮:陪同一位公子,说是叫什么太子燕丹! 田光闻言,长叹一声:秦兵压境,国破家亡之际,我等闲适之日休矣! 遂更衣出迎,接入内室待茶,动问来意。 太子丹相见礼毕,见田光已经老态龙钟,略感失望,便命王翰呈上礼单。 田光不看礼单,只看院中满车珠宝,问道:老朽山居,不用此物。太子何意? 燕丹再拜言道:强秦灭韩亡赵,兵屯燕界,国家危矣。闻先生乃是豪侠高士,岂忍坐视国人受此荼毒,社稷遭此倾颓耶!敢望出手相助,以救燕国生民。 田光:依太子之意,是欲招募勇士,谋刺秦王乎? 燕丹:然也。除一独夫,而使天下安,实我辈分当应为。 田光:太子相请,某何辞一死报效?争奈此身业已衰老,虽不惜死,恐坏殿下大事。某荐一挚友,乃卫人荆轲,今寓居徐水赤鲁,距我居所只有三里之遥。其豪气尚侠,气度俨然,常人皆不能及,可为殿下行此惊天大事。 燕丹:先生举荐,必非常人,丹敢不应诺!但未知荆卿何等样人,可否相告? 田光:荆轲本是齐国庆氏后裔,后迁卫国,始改姓荆。 镜头闪回,叙说荆轲来历。 荆轲酷喜读书击剑,凭超人剑术游说卫元君,但是不得任用。 秦国攻破卫国,设置东郡,将卫元君亲属迁到野王。 荆轲由此离开卫国远走,漫游天下,专好抱打不平。 路经榆次,闻说此地有当世大侠盖聂,于是登门拜访,谈论剑术。 盖聂见荆轲年轻,以为其不知天高地厚,故而洋洋不睬,并踞案高坐,对其怒目而视。荆轲见此,便借如厕登东之故离席而去,未再归来。 家人还报,说客人已出门登车而去,盖聂放声狂笑,便向门人宾客吹嘘:刚才我与荆轲谈论剑术,其所论不甚得当。我以目瞪之,其便心怀恐惧,不敢复留此地也。 其实荆轲不是惧他,只因不愿作无谓之争。于是便吹口哨上路,又漫游到至赵都邯郸。因闻说本地无赖鲁句践善玩士博戏,于是上门挑战,争执博局路数。 鲁句践屡博不胜,突然发怒,立身拔剑呵斥。荆轲见此,默无声息起身,又借如厕登东逃走,不再回来见面。所赢钱帛,也都未曾拿走。 经过此事,赵人皆以为荆轲为人怯懦,当作笑话传说。 荆轲听此传闻,不作解释,复又吹口哨上路,去赵至燕,游于蓟城。因与屠狗匹夫高渐离结交,二人成为知己。高渐离擅长击筑,荆歌喜欢弹剑作歌。二人常在燕郊市井喝酒,饮至似醉非醉,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节放歌街市,相互哭泣,旁若无人。 闪回结束。田光综述:荆轲混迹酒肆,但为人沉稳,且喜读书。其所游历诸侯各国,都与当地贤士豪杰德高望众者结交。人皆以为狂徒,惟我知为隐侠,非平庸之辈也。 太子丹闻言甚喜,由是请道:我与先生同去拜访荆卿,未知可乎? 田光:太子乃是贵人,岂敢枉屈车驾?便请回府,田光当自往拜见。 王翰:先生不惜枉驾,此太子之幸也! 遂请太子先回,自与田光同车后行,造访太子宫中。 田光到时,太子丹早在宫外迎接,执辔下车,京中之人观者如堵。 太子丹亲扶田光入府,亲自献茶,极尽敬慕之礼。旁观众宾见田光年老不堪,太子如此恭敬相待,无不窃笑。 田光环顾左右,早明众人之意,便对太子丹道:殿下爱贤之名,今京中之人尽知,荆轲亦必稍后听闻。老朽愿借殿下车马,亲去请荆轲前来,其必不能辞。 太子丹逊谢,又问:度先生所交游豪杰之中,除荆卿之外,亦有智勇如先生少壮之时,可代为先生持筹者乎? 田光连连摇首道:大难,大难。虽然,太子自审门下客,可用者尚有几人?若有,可使就此相见,待田光请为殿下相之。 太子丹闻说,又惊又喜。乃悉召夏扶、宋意、秦舞阳数人至前,使与田光相见。 田光将此三人俱都相过,又一一问其姓名,乃请众人退出。 太子丹:先生观此三人如何? 田光:老朽不才,窃观太子诸客,俱无可用者。 太子丹:先生何所据而言? 田光:夏扶血勇之人,怒则面赤;宋意脉勇之人,怒则面青;秦舞阳骨勇之人,怒则面白。怒形于面,而使人觉之,何以济事? 太子丹:则荆轲如何? 田光:臣所说荆卿者,实乃神勇之人,喜怒不形,似为胜之。 太子丹大喜,便在内堂设宴相待。席间相求,必请荆轲来府中相见,田光然诺。 稍时席散,太子亲送至门首,命以自己车驾送归,并听先生驱使,田光复又逊谢。 田光将欲登车,太子低声相嘱:席间所言,乃国之大事,先生万勿泄于他人! 田光笑道:敬诺。太子即使不言,老朽亦知其要。 来日一早,田光便乘太子銮舆,来见荆轲。日光斜照,蓬门蔽户,家徒四壁。 荆轲:老叟何来? 田光:从来处来。 荆轲:此是从何处借来怒马轩车,到我舍下显摆? 田光:燕太子丹欲募刺秦勇士,我已将贤弟举荐于太子矣。子将一举成名,可喜可贺! 荆轲盯视田光片刻,说道:是你自己活得不耐烦,却将我先送上祭坛。此去九死一生,有何可喜,复有何可贺? 田光:如此说来,贤弟是不敢去矣。我这便回复太子,使其另请高明可矣! 荆轲:且慢。是谁说我不敢去者?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壮士何惧一死? 田光见其应允,长叹一声:贤弟豪气,千古少见,喜我所托得人。 荆轲:既曰喜得其人,老兄又何必长叹? 田光:所喜者,终不负太子所托;所叹者,被人所疑,不得不死也。 荆轲:此话怎讲? 田光:某闻长者之行,不可使人疑之;昨日临行,太子告光,勿泄此事。此是疑我口风不严,恐坏其大事也。夫为壮行,而使人疑之,非副我节侠之谓。 荆轲:老兄意欲何为? 田光:愿足下乘此车马,急往宫中去见太子。便言田光已死,明我不泄其谋之志。 说罢此言,忽退后数步,毅然拔剑自刎,仆伏倒地而死。 荆轲托人将田光送回庐舍掩埋,毫不回顾,便乘门外车马,进城来见太子丹。 太子闻而大喜,接出府外,携手入内,以上宾之礼相待。 荆轲见礼已毕,平静告诉太子:某既受故友所托,必忠太子之事,请勿怀疑。 太子:卿乃豪侠之士,向来一言九鼎,燕丹岂有怀疑!未知田老先生,何不与卿同来? 荆轲:我友田光,为兑现守密之诺,已自杀而死矣。 太子丹闻而大惊,向城东方向再拜跪行,痛哭流涕道:是我杀先生也。嘱以勿泄,是欲使大事成功,并无他意。田公以死践之,岂我初衷耶! 荆轲旁观,沉默不语。 太子丹哭罢,起身拭泪,延请荆轲登堂上坐,自己跪施大礼,以头叩地,慷慨陈辞: 田公不弃,荐公于我,此天哀燕国,不弃宗社。秦王贪利,欲壑难填,不占尽天下,野心难足。前虏韩王,占领其土;又南攻楚,北破赵国,兵势无二。王翦率数十万军抵达燕境,李信出兵太原、云中。赵国既已臣服,仅余代地一隅,祸将及我。燕国弱小,多被战争所困,虽举全国之力,亦不能御秦。诸侯畏服,再无敢提倡合纵者,如此奈何! 荆轲:太子但有所命,荆轲无有不从。 燕丹:窃有拙策,欲得天下勇士,使往秦国,以重利诱之。秦王贪婪,必允我请。卿果能似曹沫当年柯地之盟时,劫齐桓公一般挟持秦王,逼其归还各国土地,则善之善者;如不能行,则趁势杀之。彼国大将在外,皆都独揽兵权;而国内无主,则必相猜疑溃散。我山东六国,便可趁此再行合纵,必败秦国。此小可之愿,希卿思之。 荆轲闻罢,思索良久,缓言答道:此国家大事,小可才能低劣,恐不能胜任。 太子丹闻言下泪,以头叩地,坚请道:卿若推托,不但燕国不保,且田光亦徒枉死矣! 荆轲闻此无奈,只得点头应诺。太子转悲为喜,当即尊奉荆轲为上卿,住进上等馆舍,命十名厮仆精心伺候。且每天亲自前去问候,供以丰盛宴席,备办奇珍异宝。 旬日之内,太子丹绝口不提入秦之事,又不时进献车马美女,任由荆轲随心所欲。 半个月后,太子丹见荆轲并无行动之意,由是亲来馆舍拜见,婉言相激:今闻秦军早晚将渡易水,小王虽欲长久侍奉先生,又岂能得乎? 荆轲不悦,于是答道:在下计议已定,即使太子不言,亦欲请行。惟缺凭信之物,难以接近秦王。今闻秦王悬赏千金,封万户侯,以购取樊於期将军首级。若能得其首级,及燕国督亢地图以献,则秦王必然大喜召见,我可即报答太子矣。 太子闻罢,颇为难道:樊将军是因走投无路,而来归附燕国。我何忍为报仇,以伤可敬长者投附之心哉?望先生另谋良策,退而求其次者,不亦可乎! 太子言罢,泪水双流。 荆轲佯作筹思:既是如此,待某另处。 太子再拜称谢,施礼辞去。 荆轲便离馆舍,私来会见樊於期道:我闻秦王对待将军,刻毒透顶。父母同族,都被杀死,或没入宫中为奴。今又以千金赏、万户封,索购买将军首级。公将如何? 樊於期仰天长叹,泪流满面道:我每思至此,常恨入骨髓,只彷徨无计也。 荆轲:某有一计,既可解除燕国忧患,又可报将军深仇,如何? 樊於期:请道其详? 荆轲:若得将军首级以献,秦王定必悦而见我。则某借上殿呈献首级之机,左手掳其袖,右匕刺其胸。如此将军之仇得报,燕国之耻可消。未知将军肯否? 樊於期脱袖露膊,扼腕近前:此我日夜切齿捶胸恨者。今得闻教,幸也! 于是伏剑自杀,倒地身亡。 太子闻说,驱车而至,伏尸大哭,悲伤至甚。事已至此,不能挽回,于是收拾樊於期首级,置于匣中,交付荆轲。然后问道:今可赴秦乎? 荆轲:昔专诸刺僚,公子光赐以鱼肠之剑。秦廷守卫,远愈吴王僚十倍。敢请利刃! 太子丹允诺,越数日,寻得赵国徐夫人匕首,以百金购之,命工匠淬以剧毒。以死囚试之,血湿衣褛,无不立毙。于是命人整理行装,即遣荆轲上路,使秦武阳为副。 又过数日,仆从来报,荆轲仍旧留于馆驿,并未启行。 太子疑之,由是亲来催请:其事急矣!先生若不愿动身,请先遣秦武阳前往可也。 荆轲闻言大怒,呵斥道:今行此奇险之事,去而不能复返者,无用之辈耶!今只凭一把匕首,进入不可意料强暴之国,其事之难,不问可知。某之所以停留不行者,是欲待故友同行,以为臂助也。既太子嫌迟,又疑我惧死不行,臣请辞别可矣! 于是怀忿出发。太子未知其言真伪,只得佯作未闻,乃率一众门客宾朋,皆着白衣,头号戴白帽,前往送行。行到易水之畔,祭过路神,就要上路。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其节拍高歌,喉中发出变徵之音,众宾客闻而泣下。 荆轲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唱至末节,转为羽声,天空中风云为之变色。众宾客皆都瞪目悲和,个个怒发冲冠。荆轲歌罢,则率秦舞阳登车离去,始终不曾回顾一眼。 荆、秦二人到达咸阳,寻找馆驿住下。荆轲先赍持价值千金重礼,优赠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请其代为通融,要求拜见秦王。 蒙嘉得其重贿,乃向秦王进言:今燕王深惧大王威势,不敢出兵抗拒,愿举国以为大王臣民,尊我主为天子。并愿为秦国郡县,贡纳赋税,只求守其宗庙而已。因不敢自来面陈,谨遣使者二人,以反贼樊於期首级、督亢地图以献。燕使在外求见,惟听大王吩咐。 秦王闻言大悦,乃具朝服,安排九宾大礼,命在咸阳宫接见燕国使者。 荆轲闻说准予接见,暗道:侥幸,是天不灭燕国也! 遂亲捧樊於期头颅之盒,命秦武阳捧地图之匣随后,次序进宫。 到至殿前阶下,秦武阳见秦宫卫士威势赫赫,不由脸色大变,两股战战,十分害怕。 殿下秦国群臣及武士见其形状,皆感奇怪。 二人进殿叩拜秦王,秦舞阳已近瘫倒,便连秦王也感惊异,面露疑问之色。 荆轲回过头来,对秦武阳笑了一笑,乃向秦王谢罪道:此北方蛮夷之人,平生未见天子之威,故此害怕。望大王原谅休怪,下国外臣则深感天恩。 秦王闻他说得谦卑,甚觉得意,乃对荆轲说道:既如此,寡人不怪。卿即胆大,且对答得体,便请平身,将其所持地图献上,以供孤家观览! 荆轲闻言大喜,便从秦舞阳手中拿过地图,并首级盒子一起举过头顶,移步升阶上前,到至龙书案前,捧送给秦王,面不改色。 秦王先看樊於期首级,咬牙恨道:好了你这逆贼,得如此便宜死法。 命令近侍拿出首级,悬于午门示众。再命燕使:打开地图,并解说各城关隘。 荆轲奉命,由是凑近书案,将案上地图慢慢伸展,一边口中申说。 秦王心中喜欢,全神贯注,直脖伸颈以观。未至片刻,图轴全部打开,图穷匕现。 那宝刃露出,寒光闪闪,冷气森森。秦王双目陡然一花,不由大骇,上身往后一仰。 秦王:这,这是什么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荆轲早伸左手,抓住秦王衣袖;右手捉起匕首,便往秦王颈中比划。秦王脸色大变,挣扎站起,扯断衣袖。就势打一个滚,绕柱而逃。 事件悬疑:荆轲乃是一位盖世奇侠,因何被那秦王脱身而逃? 历史真相:匕首过短,龙书案过于宽大,此为主因。秦王原是坐在龙榻之上,荆轲是在书案对面,相隔近丈,中有巨案相阻。秦王陡见匕首,又往后仰身,故此便被书案隔开,够之不着。而荆轲思及燕太子所嘱,欲生擒秦王,逼其退土撤兵,故无法施其刺杀妙术。 秦王一股猛力,扯断衣袖,吓出一头白毛汗,急拔肋下佩剑,欲与刺客相争。但其剑太长,又有宽大袍襟相阻,一时拔之不出。 荆轲已知事情紧急,便急跃起,越过书案,又一脚踹倒龙榻,追逐擒拿秦王。 依照秦国之制,文武上朝议政,皆不许带剑上殿,此时只能面面相觑,无不惊呆。 秦王绕柱狂跑,朝服绊脚,一时狼狈万状。持戈侍卫都在宫殿阶下列队,没有君王命令不能上殿,一时也不能来救,情势愈加危急。 荆轲信心复起,大叫一声:秦王,今日不是你,便是我! 将双脚一垫,便欲再次跃起,凌空下击。正当此万分危急时刻,殿上忽有随从医官夏无且,心急智生,双手一抖,将怀中药囊掷出,投击荆轲。 荆轲偏头躲避,药囊击在龙案之上,散落一地。荆轲亦因此脚下一顿,未能跃起。 夏无且一击不中,又从怀中掏出药杵,再次飞出,迎面打来。 荆轲再次避过,口中骂道:贼胚,直如此多零碎! 夏无且又掏出数枚银针,甩手投出,口中叫道:奸贼,再着我神针罢! 荆轲一边躲闪,一边咒骂,一边紧追不舍。秦王绕着柱子狂跑,殿外士兵惊惶失措,皆都不知所为。 医官夏无且再摸怀中,却掏了一个空,身上再无可投掷之物。 荆轲右手持刃,左手忽然暴长数寸,已搭在秦王肩头,嗤地一声,扯下半幅袍领。 秦王愈加狼狈,更拔剑不出。此时若无巨柱,便是八个嬴政,亦已成擒。荆 荆轲虽然轻功了得,但因有被自己踹倒龙榻碍事,只得兜转疾追,每一圈倒要比秦王多跑半里多路。由是心中暗悔:直娘贼!我因何要将这贼榻踹倒? 一边脚下不停,一边自怨自艾,头上冒出汗来。 此时殿中忽有一个尖细嗓音响起,高声叫道:大王,负剑于背!大王,负剑于背! 此话便如一声惊天霹雳,将秦王从梦中震醒。于是据其提醒,将剑鞘往身后一背,刷地一声,拔出剑来,向身后猛地挥出。于是剑气大涨,便如长虹经天,满室生寒。 适逢荆轲刚刚追至秦王身后,将左腿飞起,一脚向秦王后背踢来。 也是因缘凑巧,又如鬼使神差。分明是荆轲将自己左腿递上剑刃,哪里还避得开?只听嚓地一声轻响,真好利剑!早将荆轲左腿齐膝砍断,卸了下来。 荆轲倒下,运起神威,拼尽全力,将手中匕首掷出。却又是鬼使神差,短剑飞到之时,适逢秦王闪身躲到柱子后面,于是只听“铎”地一声,匕首入柱,直没至柄。 秦王见荆轲手中没了凶器,左腿又折,脑中灵光一闪,遂回身从柱后绕出。于是挥剑斩出,又砍断荆轲左手。其后乱砍乱斫,直砍伤八处方止,连断肢共有十处,血涌如泉。 荆轲已知刺杀失败,必然无幸,乃依柱箕坐,以右手点指秦王:上天不佑善人!某事不成,是想生擒于你,逼写约契,以回报燕太子。天不灭秦,夫复何言! 秦王此时两股战栗,长剑亦有些拿捏不住,哪里还能回言? 便在此时,忽又听那尖细嗓音道:殿外武士,还不上殿拿贼,更待何时? 殿外武士得令,方才如梦初醒,一起奔上殿来,七手八脚,斩杀荆轲。 又有十数人奔向秦舞阳,亦将其剁成肉泥。秦舞阳号称燕王三大勇士之一,自始至终皆都瘫软在地,竟未能支吾一招半式。 秦王坐在地上,头昏眼花许久,这才缓过神来,起身站稳。 回头看时,见那提醒自己背负拔剑,及号令武士进殿击贼者,正是内侍宦官赵高。 赵高飞身上前,屈身扶起秦王,并令近侍将龙榻立起扶正,搀扶秦王归座。 秦王大惊之余,复又大喜,迅速镇定下来,复又恢复帝王气势。当即下令,命厚赏医官夏无且,近侍赵高,并封赵高总领内宫侍宦。 画外音:对于荆轲刺秦之事,太史公司马迁首为立传,后世传闻评论,可谓数不胜数。历代文士皆有所评,或赞或叹,或鄙或斥,或褒或贬,众论不一,按下不提。 荆轲既死,秦王愈怒燕国,遂命增兵赴赵,诏令王翦进军。 王翦挥师北上,犹如雷霆万钧,无坚不催,当年十月,便攻拔燕都蓟城。燕王喜、太子丹皆率本部精兵,弃城而逃,退保辽东。王翦命令部将李信,随后追击不舍。 燕王喜逃到辽东,秦军仍在后面攻打,不肯停止;太子丹率门客家将逃到襄平,躲在附近衍水洲中,暂避锋芒。 代王赵嘉恐受池鱼之殃,遂写信给燕王喜道:秦军如此穷追不舍,皆是因太子丹遣荆轲刺秦之故也。依小王之计,不如杀死太子丹,献其首级给秦王政,则秦王定能罢兵,因而保住燕、代国祚也。时至今日,也只得弃卒保帅,有何不可? 燕王喜生性愚昧,竟然听信代王嘉拙计。遂派人到襄平衍水洲,斩杀太子丹,将其首级带回辽东,复遣专使前往咸阳,献给秦王。 嬴政虽得太子丹首级,依旧不肯罢兵,照样命令攻打燕国。五年之后,秦军俘虏燕王喜,燕国终于灭亡。自召公奭立国,至燕王喜失国,共计四十二代国主,国祚八百二十二年。 镜头转换,按下燕国覆灭,回说魏国之亡。 秦灭韩、赵之后,便欲趁热打铁,南下攻楚。但中间尚隔魏国,甚觉不便。虽然此时魏国只剩国都大梁附近城邑,但终属进军楚地障碍。 嬴政于是议于群臣,决定先灭魏国,再伐荆楚。 秦王政二十一年,秦军攻占燕都,完全取得黄河以北之地,乃将主攻方向转向河南。 赢政遂派王翦之子王贲这帅,率军进攻楚国,一举占领其北部二十余城。 楚国由此龟缩淮南,不敢轻举妄动。秦军乃知侧背安全,随即回军北上,扬言要从邯郸进攻魏国,诱使魏王将四十万主力放在河北。 王贲诱兵之计已售,乃突然挥师南下,绕过楚国三十八城,自南而北,包围魏都大梁及安阳邑。秦军又封锁黄河,阻挡北方魏国援军南下。 城内魏军依托城防工事,拼死防守。秦军强攻无效,遂引黄河、鸿沟之水灌城。 大水浸泡三个月后,大梁城终于崩塌毁坏,秦军由此大举入城。 魏军殊死抵抗,进行巷战,最后战败。魏王假出降,被王贲所杀。 王翦又发动平阴之战,消灭魏国河北主力四十万大军,魏国至此灭亡。魏国自被周威烈王承认诸侯地位,至魏王假灭国,共计八代君主,国祚一百七十八年。 秦灭魏后,在其东部地区设置砀郡。 镜头转换,魏国既亡,再说灭楚。 秦王政二十一年,王贲率军进攻楚国,取其二十余城,已揭开攻灭楚国序幕。 楚国公子昌平君徙于陈郢,不敢出战。 画外音:虽然楚国屡战屡败,当时仍不失为南方大国,拥有今之河南西部及东南部,山东南部,湖北、湖南两省,洞庭湖以东,江西、安徽、江苏、浙江全部。非但如此,楚国此时尚有对秦国作战实力,只是屡为秦军所败,不敢主动出击而已。 秦王平灭韩、赵、燕、魏四国,此时已被胜利冲昏头脑,便谓胜楚甚易,可一战而定。于是分析国内能征惯战之将,欲择伐楚主帅。 丞相李斯进言道:将军李信,年少壮勇,才能不凡。其曾以数千精兵,急追燕太子丹于衍水,并获大胜。故此堪当重任,可命其率兵攻楚。 秦王称善,于是亲问李信:孤若派兵攻楚,以卿为将,于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 李信:楚兵甚弱,昔武安君率师七万伐楚,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吾虽不及武安君,然用二十万人足矣。 嬴政称善,因见王翦在坐,于是顺口问道:老将军以为如何? 王翦沉吟片刻,然后答道:信以二十万人攻楚,必败。以臣愚见,非六十万人不可。 秦王笑道:将军老矣,何如此怯也!李将军壮勇,堪当此任。 王翦以己言不见采用,又被秦王讪笑,遂含愧谢病告老,归还频阳,激流勇退。 李信受命为秦军统帅,以青年将军蒙恬为副,率兵二十万,攻伐荆楚。引军向南,将主力大军集中于颖川郡,下寨安营。经日夜研究,鉴于秦楚接界多为平原,无险可扼,李信最终确定战略:此次作战目的,宜在于歼灭楚之野战部队,消灭敌国最后有生力量! 由是下令擂鼓升帐,聚集诸将道:当我军向楚国进攻之时,楚军必将兵力集于汝水两岸御之。则我可采取两翼钳形攻势,包围歼灭楚军。平灭楚国,亦在此一举。 诸将闻此,皆都称叹:将军用兵谋略,虽孙、吴亦不及也。 李信闻此大喜,于是分兵派将:由副将蒙恬率领前部兵马,沿汝河两岸前进,从正面进攻楚军。本帅自引主力,从汝水以南,迂回楚军左翼,与蒙将军会师,聚而歼之。 众将声诺,于是两路大军齐发。一路势如破竹,排除抵抗,于汝河南北分向攻击,击破楚军。于是果如所料,李信军顺利占领平舆,蒙恬军同时占领寝城。 秦军进占两城后,李信因见未遇重大抵抗,便以为楚师已无再战之力,于是下令渡过洪河,继续东进。未料前面其所要面对者,却是战国最后一位战神。(本集完) 第四集 统一六合 樯橹蔽日,旌旗遮空。万帆竞发,战车隆隆。 李信与蒙恬分率二十万秦师东下,疾如雷霆万钧,似乎无坚不催。 未料此番敌军统帅,却是楚国名将项燕,早在前方严阵以待。闻报秦师孤军深入,不由冷笑,遂立即率领楚军主力,兼程急进,迎送痛击。 棠溪一战,楚师大胜,给来犯秦军以沉重打击。李信战败,率军往城父撤退。楚军乘胜猛追,三昼夜战斗不息。秦军所筑营垒都被楚军攻破,都尉七人阵亡,折兵大半。 李信一路北逃,多亏蒙恬驻于城父,及时接应掩护,方才得以突围,逃回秦境,免于被俘。此是秦国发动统一战争以来,继宜安肥之战后,又一次遭受重大挫折。 秦军兵败消息传至咸阳,秦王惊怒之余,立时意识到自己当初对统帅人选有误。由是只得移樽就教,亲往王翦家乡频阳,力请老将再次出山,担任秦军统帅。 王翦托病谢绝:臣已年老体衰,征伐大事,实在难以从命也。 秦王:卿必要再振虎威,挂印出征,助我一统六合。无论有何要求,寡人定予满足。 王翦见此,恐致秦王之怒,只得允诺: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马不可。 秦王虽然为难,也只得咬牙应允。 王翦:臣请老将蒙武为副,亦请大王府允。 秦王:依卿便是。 王翦于是接替李信,担任秦军统帅,率领举国兵力,六十万大军以出,南下伐楚。 秦王亲送至灞水之滨,郑重叮嘱,再三拜托。 王翦再拜受命,临行时忽然奏道:臣今老矣,此乃最一战,未知能否安全生还。尚望大王垂念,多赐臣家人以良田美宅、园林池沼,以为子孙之业。未知可否? 秦王笑道:卿但放心,关中沃土,任卿自选。 王翦拜谢,祭旗出征。临出关前,又连续具疏上奏,五次求赐美田,秦王皆都应之。 部将见此,皆都担心触怒秦王。便有心腹弟子谏道:师父于此征伐之际,向秦王求田问舍,得无有持众要胁之意,致惹怒秦王之虞乎? 王翦笑道:你等不知,秦王虽英明果断,但生性多疑。今将举国兵甲尽交我手,岂会全然放心?此时唯有向秦王提出诸多要求,才可表明为师除金钱田舍以外,别无他求,借此消除秦王惧我拥兵自立之疑也。此乃鬼谷秘籍中以进为退之计,子等不知乎? 众徒闻此,恍然大悟,皆都称赞:恩师明见万里,弟子万不及一。 公元前224年,始皇二十二年。 王翦、蒙武率军,仍按李信进军路线,进入陈邑、平舆一线。因接受李信失败教训,谨慎作战,步步为营,首先平定叛乱,收复郡县,然后进入淮北,缓缓向南推进。 因王贲已经灭魏,秦军物资输送通畅,经由鸿沟自大梁源源运至,故无后顾之忧。 楚人闻说秦军又至,各地封君被迫联合,归入项燕麾下,亦凑集六十万大军,于寿春淮河北岸列阵,等待秦军进攻。 六十万对六十万,世界军事史上规模最大一场战争,就此开始。 王翦闻报楚军大集,毫不惊慌,命令停止深入,在商水、上蔡、平舆一带构筑坚垒固守,联营数十里,坚壁固守。双方相持数月,并无大战。 楚王负刍听信国内佞臣谄言,责怪项燕怯战,派人数度催督,务必主动进攻。项燕连日派将,前往秦营搦战,王翦不应,只命士兵养精蓄锐,每日杀牛宰羊,与士卒同食。 两军相持长达一年,楚军将士无仗可打,且无统一号令,终致懈怠,以致打驾斗殴。 秦军同样无可事事,闲时便即丢石玩跳。王翦见之,非但不怪,反而大加鼓励。 双方对峙,秦军后勤供应自赵、魏二国绵绵不绝。楚国联军不能统一调配,渐致枯竭。后方各大贵族不耐,怨声载道,终断其粮草供应。 项燕求战不得,攻垒不下,又致全军断粮,只能拔营起寨,向东退走。 王翦闻报楚兵移营,乃与蒙武率军大进,乘胜追击。双方激战于涡河,楚军终被击破,分散东逃。项燕连败,秦军追至蕲南,继而乘胜攻取楚都寿春,楚王负刍被俘。 项燕不甘失败,复拥立昌平君为楚王,在淮南一带继续抗秦。 王翦与蒙武继续攻伐,终于擒杀死昌平君,项燕兵败自杀。赫赫强楚,冰消瓦解。 楚自周成王时建国,至此国灭,共有国君人数不详,国祚八百二十年。 秦对楚战争结束,便又转移兵力,由王贲指挥,进攻辽东,俘燕王喜。又移兵击代,赵嘉率部力战,终于不免失败,悲愤自杀。 如此以来,山东韩、赵、魏、楚、燕五国皆灭,只余齐国独存。 镜头转换,终说齐国之亡。 齐国经过乐毅进占攻打,虽然终于复国,但元气已大为损耗,以至再无力量参与东方各国与秦国纵横捭阖之争。 秦军并灭五国之时,齐国一直置身事外,坐视各国灭亡。 秦赵长平之战关键时刻,赵向齐请援军粮,齐王建不肯救援,并中秦国离间之计,宠信国相后胜,一味讨好于秦。 齐王建在位四十余年之间,三晋、楚、燕与秦国之间战争连绵不断。惟齐国未被攻击,上下晏然,长期不备兵革,麻木不仁。 相国后胜贪财无厌,秦国多年用重金贿赂,使劝齐王建臣服,朝野上下,毫无斗志。 秦王政二十六年,王贲统帅大军东出,突然进攻齐国北境,直趋临淄。齐国毫无作战准备,竟无应战之兵。秦军兵临城下,后胜力劝,齐王建不战而降,被囚于共,饿死松柏之间。齐国自周武王克商后分封立国,至此灭亡。共历三十二主,国祚八百二十三年。 秦国从秦王政十六年起,开始发动统一战争。共耗时十年,终于陆续兼并六国。 始皇帝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嬴政平灭六国,以王号不足显其大业,乃于“三皇五帝”中各取一字,自称皇帝,并号为始皇帝,希图自己而后,后继者百世无穷。 由是开始建国大业,继续执行孝公以来商鞅法家政策,加强君主专制,削弱旧贵族势力,提拔由军功后起贵族。土地所有制维持西周时期“王有”制,改称为国有。准许农民、官员都可自由买卖田地,便利私有土地发展。 秦始皇废除分封,建立郡县。分全国为三十六郡,定咸阳为首都,颁发始皇帝令: 中央政府最高官僚,是为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亦称三公;郡官为守,县长为令。统一货币、度量衡;统一文字;修筑长城、驰道、直道;迁徙六国遗民到关中定居,命做开矿、开盐井等苦役,以利统一管制。六国贵族迁到咸阳,命看护皇陵,或徙于西南边远地区。 秦统一六国,百家学派纷纷来到咸阳,黄老道家及阴阳家最为兴盛。阴阳家邹衍综合儒、法、道诸家学说,提出“五德终始说”,成为中国历代通行历史观。 邹衍:五德从所不胜,虞土、夏木、殷金、周火。代火者必将水,数备将徙于土。五德相胜,又是天数先定。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是谓天人感应。 秦统一六国之时,兵家祖师尉缭与弟子王敖联手,着成《尉缭子》一书,呈报始皇。秦始皇览之,见其书共有二十四篇。其篇目曰: 天官第一、兵谈第二、制谈第三、战威第四、攻权第五、守权第六、十二陵第七、武议第八、将理第九、原官第十、治本第十一、战权第十二、重刑令第十三、伍制令第十四、分塞令第十五、束伍令第十六、经卒令第十七、勒卒令第十八、将令第十九、踵军令第二十、兵教上第二十一、兵教下第二十二、兵令上第二十三、兵令下第二十四。 秦始皇大喜,赐其师徒二人重金,就此将书束之高阁,以备御览。尉缭子见心事已罢,乃辞帝而出,与王敖挂印封金而去,就此不知所踪。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挥师荆南蛮荒,开始南征百越。 镜头闪回,叙述百越。 远古至前秦之时,长江以南沿海一带,统称为百越之地。此地原住民部落,被先秦中原人称为越人;越与粤通用,故亦称粤人。因其支系部落众多,故称百越,分别是为华夏族大禹、京族雄王、壮族布洛陀、黎族袍隆扣后裔。 东越又称东瓯或瓯越,居住浙江南部瓯江流域;闽越部落以今福建福州为中心;南越部落分布于今广东南、北、西部;西瓯部落分布于今广西一带;雒越部落分布于广西南部、越南北部一带。百越部落居住地区,为山川五岭所阻,远离中原。 战国时期,广西、广东地区开始出现西瓯、骆越两大方国,是岭南地区方国鼎盛时期。广东北部、西北部和西部,大致是苍梧古国统治地域,而广东东部、东北部则是闽越部落和吴越部落所建古邦国。多族系、多文化汇合,无权威朝廷政府,管理松散,方国林立。 秦灭六国之后,秦始皇即派国尉屠睢为上将,赵佗为副,率五十万大军,出击百越。 因百越各部居处分散,秦军共分五路而进:东边一路由江西向东,攻取东瓯、闽越;中间两路攻取南越,其一经赣江越大庾岭入广东北部,其二经荆南循骑田岭直抵番禺;其余西边二路则入广西进攻西瓯,一路由萌渚岭入今贺县,一路经越城岭入今桂林。 五军分击目标,是为镡城、九嶷、番禺、南野、余干。 二将领旨,誓师祭旗,五军尽出。副将赵佗率领三万兵马先行出发,并用二十万刑徒,输送辎重粮草。旗甲鲜明,铁蹄铮铮,威势赫赫,当年就平定东瓯、闽越,设置闽中郡。 其余四路秦军,进攻岭南。由于山高路险、河道纵横,行军作战及军粮运输极为困难,加之两广百越各部顽强抵抗,相持三年,未能取胜。 秦始皇闻之,又大发六国军卒及全国刑徒,在广西兴安县北开凿灵渠,以通粮道。军粮运输问题解决,秦军才得以顺利进军。 第三路军由主帅尉屠睢亲自率领,从宜章南下。屠睢生性暴躁,手段狠辣,对当地抵抗者大开杀戒,尽情屠戮,斩杀西瓯君译吁宋。 越人皆入丛簿之中,因恨屠睢,宁与禽兽杂处,亦莫肯为秦虏。 秦始皇三十三年,屠睢率军深入西江三罗,路经大林。当地土人早已埋伏林中,见秦军来至,一声唿哨,牛角长鸣,乱箭齐发。秦军陡遭突袭,成批倒地呼号,当即溃败。 屠睢见敌人箭矢如雨,无处可避,只得挥剑挡格,且战且退。终因格挡不及,身中两支毒箭,当场从马背跌落,坠地死亡。 秦军大溃,皆无战心,又因水土不服,军粮难以为济,其后几遭全军覆没之灾。 尉将报呈咸阳,秦始皇传檄委派任嚣与赵陀接替屠睢之职,共掌帅印,再征岭南。 始皇三十三年,灵渠粮道全面开通,保障后勤补给。秦始皇再集十万兵马,与前番留守南越所剩二十万秦军,共集三十万大军,任命任嚣为帅、赵佗为副,再次进军百越。 因有第一次交战经验,秦军进军极速。而此时百越军已不足六千人,故秦军几乎未遇抵抗,就占据岭南全境。秦军吸取屠睢教训,发亡人、赘婿、贾人随军行进,每当秦军占领一地,便将部分移民留驻。大批商贾在岭南经营,也为军队粮饷补给提供保障。 由此大军兵锋凌厉,势如破竹,轻松击溃西瓯部落反抗力量,占领西瓯地区。随后任嚣、赵佗又挥戈南下,乘胜进击,一举击溃雒越文郎国,占领越南中、北部雒越地区。 至此,秦王朝经历五年波诡云谲之战,彻底征服岭南百越部落。 秦军占领岭南,始皇帝大喜,乃命在该地设立桂林、象郡、南海三郡。从此东至海南,北至向户,南至越南中部,百越之地皆归秦朝版图。 为巩固占领区,防止越人死灰复燃,秦始皇采取军事戍守政策,在岭南三郡置南海尉以典之,使任嚣为尉,掌兵专断一方,驻南海郡,治所番禺。 赵佗攻占百越之后不久,就与秦朝貌合神离,开始割据自立。 镜头转换,按下南越,再说北胡。 战国时期,匈奴已经进入奴隶制社会,占有今内蒙古、宁夏一带广大草原。 当时中原各国忙于征战,无暇北顾,匈奴经常袭掠秦、赵、燕三国北部边地。 三十二年,秦始皇巡视北方边境。燕国方士卢生进献图书,内有谶言:亡秦者胡也。 秦始皇以为应在匈奴胡人,于是回到咸阳,便派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匈奴。 三十三年春,蒙恬兵分两路,正式北伐。自统主力秦军,从上郡肤施北出长城,以攻其东;杨翁子率偏师由肖关北出长城,以攻其西。匈奴不及防备,一战败逃。 秦军遂取河南之地,沿河置四十四县,移民垦守。 匈奴缓过神来,不断来攻。次年秋,秦始皇复命蒙恬引军出击。蒙恬北渡黄河,仗王敖所授鬼谷兵法,夺取高阙,攻占阳山、北假,匈奴只得北徙。 三十四年,秦为巩固边北河套,乃置九原郡,郡治即今内蒙古包头。 为防匈奴南下,蒙恬征发大量民工,在燕、赵、秦长城基础上,修筑西起临洮,东到辽东万里长城,以巩固秦朝北部边地安全。秦始皇便派蒙恬驻兵上郡,防御匈奴。 由此六国既灭,南北亦平,中原持续数百年割据混乱局面,宣告结束,中国第一个统一封建专制帝国形成。北至九原,南到百越,东至东海,西到巴蜀,尽入秦帝国版图。 秦始皇奋其长策,以十年之功并吞六国,又用五年南平百越,北驱匈奴,至天下混一。其所建辉煌伟业,自谓德逾三皇,功盖五帝,若以此功论之,未过其分。 修筑万里长城同时,秦始皇又下令在全国修筑驰道,并去北地和陇西视察防务,又设黄、陲、琅邪三大山东粮仓,为北部军事提供后勤保障。 继又东巡,特别视察右北平、渔阳、上谷、代郡、雁门、云中、上郡等地。 蒙恬认识到匈奴人定会反扑,于是先下手为强,又率主力渡河,杀入阴山、贺兰山,寻找匈奴主力决战。 匈奴头曼单于果然也正集结兵力,准备南下。不料秦军又一次杀来,措手不及,再受巨大打击。头曼被迫退出阴山及贺兰山高地,北撤七百余里,退到阴山以北一带游牧。 蒙恬对匈奴接连用兵,至此轻松取得完胜。此后蒙恬率三十万大军,一直驻扎北边,威慑匈奴,控制九原郡四十四县。 秦始皇又迁三万户至九原,开发河南之地,使此成为富庶新秦疆域。蒙恬北伐匈奴,不仅有力制止匈奴南入中原,而且大大促进河套地区开发,使其永远成为中国版图。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江湖。 鬼谷门长尉缭子与兵家掌门王敖挂印封金,离开秦都长安。其后辗转东出潼关,复又北渡黄河,来至赵国境内,乃属古冀州地界。 在那蓟城西南三百里外,有一座仙山,是属太行山系,唤作黄公山。其山不高不低,正宜藏龙卧虎;其林不疏不密,恰好修真养道。并非他处,正是兵家祖师王敖老祖道场。 二人来至此山修行,免不得赏风咏月,吐纳真元,各炼内丹仙法。 忽一日,尉缭仙师道:自郭开葬送赵国,廉颇死而李牧诛,天下名将休矣! 王敖老祖:不然。我尚有徒蒙恬,乃世之不出良将,岂云休矣? 尉缭仙师:你那弟子,我岂不知?蒙恬原出姬姓,先祖乃琅琊蒙山人,故指其山为氏。其祖蒙骜后迁秦地,为秦国上卿;其父蒙武,又为秦始皇内史。蒙恬出身名将世家,自幼胸怀大志。因率军攻破齐国,拜为内史;又率领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复河南之地,可谓中华第一勇士。果真是贤徒高弟,但有美中不足之处,可惜,可叹! 王敖老祖闻言不悦:有何可惜可叹? 尉缭仙师:可惜这个贤徒,虽勇猛无双,用兵如神,奈不善用谋,又胸无大局,只能偏守一隅。如此忠臣良将,后必为小人嫉害,没有下稍。此子死后,兵家一门便即绝后矣。 王敖老祖:你这个做师祖的,怎可信口开合,没来由咒我徒弟不得好死?莫非你是嫉妒我有贤徒,你鬼谷门却后继无人么? 尉缭仙师笑道:你我修道成仙者,怎可妄动无名,着急起来?我是就道论人,岂有嫉妒之心!某是一番好意,提醒道友再觅佳徒,早为之备而已。贤弟不知,我鬼谷门向来单传,绝不广种薄收。且六十四代掌门谱系早定,延续两千又四十年,整整四十个花甲子劫数。我又何必再替你孪兄王诩,费力操心?若不信时,拿此谱系一看便知。 说着话,一边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布帛绢轴,递将过去。 王敖老祖兀自不信,气咻咻地,夹手夺过,展开来看时,见是《鬼谷门历代掌门沿革谱系》,其下计有六十四代掌门花名谱册,一一开列清楚: 创派祖师,鬼谷子王禅;二代祖师,田齐军师孙膑;三代祖师,燕国上将军乐毅; 四代祖师,齐国方士徐福;五代祖师,济北隐士黄石公;六代祖师,汉留侯张良; 七代祖师,汉丞相陈平;八代祖师,汉淮南王刘安;九代祖师,汉御史大夫晁错; 十代祖师,汉大将军卫青;十一代祖师,汉太傅疏受;十二代祖师,汉大司徒邓禹; 十三代祖师,汉定远侯班超;十四代祖师,汉侍中张衡;十五代祖师,汉护羌校尉马贤; 十六代祖师,匈奴中郎将张耽;十七代祖师,司空周景;十八代祖师,荆州刺史度尚; 十九代祖师,汉太尉陈蕃;二十代祖师,汉司徒桥玄;二十一代祖师,谏议大夫何休; 二十二代祖师,侍郎黄琬;二十三代祖师,将军钟离权; 二十四代祖师,玄都观主史子眇;二十五代祖师,吴右将军诸葛靓; 二十六代祖师,赵汉天子刘渊;二十七代祖师…… 尉缭子见王敖看完,伸手又抢了回来,复卷成轴纳入怀中,笑道:我门中这六十四位仙师,仗鬼谷门仙术绝技,韬略兵机,或另开一片天地,或力挽乾坤于既倒,或代天行罚以治万民。则就是替天行道,以正人世。鬼谷门在人世间共存六十四代,亦暗合后天六十四卦之数,乃谓天罡之数三十六,地煞之数七十二,人类之数六十四。天机隐微不显,凡俗之人岂能知道!所谓八八归人,九九归佛,世间之事,众玄之门。 王敖无话可说,叹口气道:如此说来,我不如你清闲。你那鬼谷门中,多是纵横之士,通晓阴阳天机,自然活得长久。我兵家一门,却是镇日价打打杀杀,瞬间便遭横死,马革裹尸,哪里能与你鬼谷门纵横家比得?也只能由你说嘴,我不跟你争竞便了。 说罢,便即瞑目不语。 尉缭见其耍开小孩脾性,不由好笑,摇了摇头,也便瞑目不言。 二人一师一祖,正在各想心事之际,忽觉洞外奇光闪现,划破天际,嗽嗽有声。 急睁目看时,却见是十几个彗星,皆从天宫中玄武门方向飞坠而下,直向东南投去,光分五彩,异象罕见。 王敖大喜,跳将起来,不小心脑袋撞到洞顶,咚地一声,脑门上长出一个大肉疙瘩。那也顾不得了,摸了一把,光脚往外就跑。 今人描绘王敖老祖,皆是跣足披发,脑门上有个大肉疙瘩,便是缘出于此。 尉缭穿鞋追出,已经不及,只见到老祖背影。 仙师便问:贤弟欲往何处? 老祖头也不回,高声答道:你不见适才那十数个将星么?皆投到吴楚分野去了。我要赶去寻找,将他们皆都收为门人弟子,再迟些便来不及也。 仙师奇道:今六国平定,四海一统,你寻这许多将星做甚? 老祖仍不停步,遥遥答道:就算是六国平定,四海一统,也要再闹他一闹,再让天下大乱。我倒要看看将门弟子,能否胜过你鬼谷掌门! 一边说着,早就人影不见,最后一句已是只闻其声,以千里传音之法送至。 尉缭听罢,脸色大变,暗道:坏菜!我闲来无事,干么要让他看甚谱册? 正在着急,忽听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师父,在此做甚? 仙师吃了一吓,扭头看时,见身后站立一个青年道士,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尉缭惊问:你是哪个?怎地忽然在我身后冒将出来! 道士:师父,我不是你徒弟徐福么,怎地才三十来年不见,就不识得了? 仙师恍然大悟,使劲一拍脑门,叫道:你不快些去见秦始皇,跑到我这里来做甚? 徐福奇道:嬴政一统华夏,正当壮年,正准备大干一番伟业,干么如此着急见他? 仙师怒道:你不见师叔王敖?他急着去找将星,训导弟子门徒,显是要踢倒大秦江山,打碎嬴氏社稷。你不去把秦始皇弄昏,使你师叔多费力气,他不又要找我晦气! 徐福闻此,不敢迁延,只得向师父唱个肥诺,直下黄公山,向咸阳而来。 徐福字君房,嬴姓徐氏,出于殷代徐国,王族后裔,徐偃王嫡脉,出自东夷少昊族。函谷关尹喜之徒,鬼谷门第四代掌门祖师。 秦始皇二十八年,徐福来到咸阳,向皇帝上书,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有神仙居住,神仙手中并有长生不老之药。 秦始皇览书大喜,乃亲自接见徐福,询问详细,以辨真伪。 徐福昂然上殿,以道家之礼揖首相拜,并不叩头。 秦始皇见其一派仙风道骨,以礼相待,命令赐座,问道:先生何来? 徐福道:贫道飞行三日,从一万里外海上仙山而来。” 秦始皇闻说是三日可行万里之遥,愈加钦敬,又问道:先生年齿几何? 徐福见天子如此相询,便张其口,露出满嘴七长八短黄牙,然后反问:以陛下观之,贫道当年齿几何? 始皇帝不悦:我观先生,亦入暮年,当有六十余岁。否则,因何牙齿半脱? 徐福笑道:不当人子,是此牙齿出卖贫道矣。 由是便讨铁锤、托盘。始皇帝不知其意,命赵高寻来予之。徐福接过铁锤,命赵高端着托盘,置于自己下颔,然后以锤击齿,尽落于盘中,丁当作响。 始皇帝大惊,向那盘中看时,见牙齿却都化为宝石,五颜六色,煞是光鲜。 徐福复张其口,见已生出满口银牙贝齿,有如少年。 因笑问道:陛下再看,贫道年齿几何? 秦始皇惊喜不置,离座躬身行礼:朕今日方信,果有神仙之事也。 遂命将那盘中宝石,小心收贮珍藏。 徐福见皇帝已十分相信,便即舌灿莲花,说以海外仙山之事。 秦始皇大喜,由是率众东游至海,命造巨舟大船,船上预备三年粮食、衣履、药品以及耕具,命徐福就此入海求仙。 徐福率众出海数年,并未找到神山。始皇三十七年,在琅岈再见皇帝,推说在海上遇到巨鲛阻碍,无法远航,要求增派射手,要对付鲛鱼。 秦始皇应允,派遣五千弓手随徐福出海,果然射杀一头大鱼而归。始皇帝由是愈加深信不疑,再派徐福率众出海。 其实此番徐福复来欺骗秦始皇,是因在海外找到落足之地,为保护田氏齐国皇室而来。由是以献童子给神仙为名,带领齐国王室后代三千童男童女,更兼百谷百工、上古史籍、诗书礼乐、鲁削切玉,远渡海外。 日本第七代孝灵天皇之时,徐福渡至日本列岛,先后抵达筑紫(九州)、南岛(四国)、不二山(富士山)。徐福时有七子,皆改为日本姓氏,分别派往七地居住。 从此徐福子孙遍及日本各地,逐渐繁衍起来。 事件悬疑:《史记》中记录徐福东渡之事,多出于《淮南衡山列传》,包括徐福到蓬莱,与海神对话,以及海神索要童男童女等事。后世一般认为,此是徐福所编造诡言托辞,以保护齐国田氏后代,并骗取秦国财物。又载徐福再度出海时携带谷种,并有百工随行,便已有一去不返之意。秦始皇一世英明,未虑及此,便上了徐福一个大当,遗为千年笑柄。徐福出海,来到平原广泽,便在此自立为王,成为化外天子。 建国称王后,所带百工便都派上用场,教给当地人农耕、捕鱼,以及沥浆化纸之术。 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在徐福诈骗秦始皇时,被首次提及。《史记》只说是在渤海中,并不能确定具体位置。而平原广泽究在何处,更是不能考证。 《三国志·吴主权传》及《后汉书·东夷列传》,也有提及徐福东渡之事。《三国志》说徐福到达亶洲,并滞留不归。同时又提到夷洲,说与亶洲同在中国东南方向,并相距不远。经后世有人考证认为,夷洲乃是台湾,亶洲就是日本,倭国之谓。 周所周知,《史记》、《汉书》、《后汉书》及《三国志》,被称为前四史,乃是信史中的信史。前四史中竟有三史提及徐福东渡,可见其事在当时是何等轰动,以至天下皆闻。 历史真相:至五代后周时,济州开元寺僧人义楚在其所着《义楚六帖》中,首次明确提到,徐福最终到达之地便是日本。日本古代渡来豪族秦氏,便为徐福后代,至五代时,仍然对外自称秦人。并说徐福到达日本后,曾将富士山改称为蓬莱山。 镜头闪回,快速推进。 宋代欧阳修曾着《日本刀歌》,明确断言,徐福滞留之地就是日本。并认为徐福东渡时曾携带大量文史典籍,故才使得在中国遭到秦始皇焚书坑儒后,许多典籍在日本得以保留。 中国元朝至元年间,日本南朝大臣北畠亲房曾着《神皇正统记》,将此事作为信史记录,并言之凿凿声称:孔子全经,唯存日本矣。 日本人自己固执认为,徐福非但东渡日本,且是在纪州熊野之新宫市登陆,当地还有徐福墓及神社。每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祭祀之典,两千年来从未间断。 日本人认为徐福不但带来童男童女,且引进百工、谷种、农具、药物,以及生产技术和医术,对日本发展起到重要作用,因此尊徐福为司农耕神,以及司药神。 历史真相:徐福原名徐市,齐国边邑无棣人氏。无棣因古有无棣水而名,因防御燕国驻兵需要,筑有无棣城,城墙故址,在今山东无棣县城西北六十公里,河北省盐山县大傅庄乡故城,赵村至常金乡常金村一带。又说其所带五百童男童女并非秦始皇所赠,而是徐市自己在盐山一带招募而得,并率始皇帝所派百工、水手、弓箭手三千多人,在原齐国故地饶安筹措物资,从无棣东端马谷山入海,一去不返。 《日本国史略》提到:孝灵天皇七十二年,秦人徐福率童男女三千人,赍三坟五典来聘。福求药不得,遂留而不归。或云止富士山,或云熊野山,有徐福祠。 此是说徐福带童男童女来日本修好,贡献《三坟五典》而寻求仙药,然而不得,只好定居下来。徐福没有得到长生不老药,担心秦始皇追杀,遂要求同行男女,各自改姓秦、佃、福田、羽田、福台、福山等姓氏。如今日本和歌山县新宫市,都还有秦姓日本人。有些家门口楼上还仍刻“秦”字,以为自诩是徐福后代佐证。 公元1982年6月,江苏省连云港赣榆县在进行地名普查时,忽在金山镇南发现名谓“徐阜”之自然村。由此展开调查,发现其村原名“徐福”,明清时仍称徐福村。 赣榆在战国时属齐国,秦朝时属琅琊郡,也与《史记》所述相合。有连云港市人徐恺,称徐福是其第五十六世祖,并有徐家宗谱和连云港市地方志为证。 而在日本,其国人俱都深信,凡秦姓国民,或姓氏及地名中带有福、羽田、波田、波多、畑、畠等字者,皆与徐福及其共渡秦人子孙有关。 至若徐福东渡真正原因,已不得而知,便成千年迷案。 除《史记》所载为秦始皇访求仙药之说外,又有避祸复仇说,乃是为到海外繁衍人口,图谋积蓄力量后再恢复齐国;又有海外开发说,是因当时邹衍大九州观点十分流行,认为在海外还有很大疆土。秦始皇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故以求仙药为名,派徐福出海,是为扩大版图,拓土开疆。 无论如何,徐福东渡事件,应是现存史料所知,人类史上最早远洋航海者,就此留下一段佳话。但其是否终到日本不归,是此谜案中争论最为激烈者。 闪回结束,复说史实。 自秦始皇以来,此后历代王侯将相,大多热衷神仙之道。故在历时数百年入海求仙活动中,出现过安期生、羡门高誓、韩众、卢生、少君等一大批方术之士。 秦始皇一边派出徐福,为自己出海寻找不老仙药,一面开始修筑驰道,以供巡狩之用。设计并总督驰道、轨道工程者,乃是鲁班门下传人,世称匠门巨子。 乃以咸阳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修筑驰道,长达五百里以上者共有九条。九道名曰: 出高陵通上郡者,谓上郡道;过黄河通山西者,谓临晋道;出函谷关通河南、河北、山东者,谓东方三道;出商洛通东南者,谓武关道;出秦岭通四川者,谓栈道;出陇县通甘陇者,谓西方道;出淳化通九原者,是谓直道。 秦始皇所修驰道,平坦之处,道宽五十步,每隔三丈栽种一树,两旁用金锥夯筑厚实,路中间专供皇帝出巡车行。 其驰道之侧又有轨路,并铺有枕木,以大铁钉固定于地面,两木之间距离正与马步合拍。马匹一旦拉车进入轨道,枕木则自激振荡,使马拼力奔跑,其快如飞。 舆车行进之中,据其快慢需要,可随时与轨路及驰道之间转换,随心所欲至极。 数年之内,驰道修罢,秦始皇又创驿站,并修驿道,以通天下各郡县所。驿站专供传递宫府文书、军事情报者及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或换马乘骑以续脚力。 驰道既成,秦始皇便始四方巡守,统御天下。其巡游四方之壮举,以后历代封建帝王屡皆效之,且对次第承传中华民族多元文化生态奠基。 这一日,秦始皇巡行至海,忽想起徐福远游不归之事。 便问随行术士卢生:徐福寻仙久不归者,何也? 卢生闻言大慌,灵机一动,奏道:寻找灵药及仙人久而不遇者,定有恶煞相克之故。若陛下不时秘密出行,便可驱逐恶鬼,神仙真人才会来至世间,并显其形。 始皇又问:其理若何? 卢生答道:陛下所居之地,若为臣子知之,则神仙必不愿前来相见,恐为俗气所污。陛下素日所居宫室,不可使他人知之,则不死之药或能得之。 秦始皇:我慕神仙真人,自今而后便称“真人”,不再称“朕”。凡咸阳附近二百里内,二百七十座宫观,都用天桥及甬道相互连接,置以帷帐、钟鼓,全按规定位置,不得随意移动。皇帝所在之处,乃为最高机密,如有人泄之,必判死罪。(本集完) 第五集 沧浪之君 秦始皇一声令下,众官及宫人齐称领命,无不凛遵。 卢生以连篇鬼话骗过秦始皇,乃得脱身,但早已吓出一身冷汗。恐其早晚醒悟,必寻自己罪过,便急至东海之滨,来寻黄石公,讨问脱身之计。 镜头闪回,叙说黄石公来历。 黄石公乃是赵国曲阳人,姓魏名辙。儿时便被父母弃于黄山,被鬼谷子云游时看见,就带回云梦山鬼谷之中,养大之后又收为徒弟。 此事除尉缭子及王敖老祖之外,世间并无第三个人知道。 魏辙学成道术下山,便到咸阳,与范睢一起,成为秦始皇父亲庄襄王驾前重臣。 庄襄王死后,太子嬴政即位,范睢被蔡泽劝走,吕不韦拜相,执掌秦国军政大权。魏辙知道列国大战将发,不可避免,便即挂冠归隐,策马离开朝廷。 秦始皇听说魏辙出走,恐天下人议论己无容人之量,于是就带亲信,驱车出都往追。追至骊山脚下,终于赶上,于是千方百计挽留。 魏辙去意已决,便使一个诈死之术,乃是骊山门不传之秘,当夜暴死于驿站之所。 秦始皇见其果然已死,这才罢休,怏怏而回。 魏辙知道秦始皇已去,便即复活,夜奔邳州,隐居于其城西北黄山北麓,黄华洞中。因世人皆不知其真实姓名,就称其为黄石公。 黄石公重回出生之地,于此着书立说,写成《太公兵法》、《黄石公略》及《雕刻天书》。 经逾二十年寒暑之后,这一日三册天书终于写好,就此罢笔,仰天长笑。 便在此时,卢生来至洞外,正好听到黄石公笑声,其响入云,宿鸟纷飞。 卢生喜而问道:仙师遇何喜事,如此开怀畅笑? 黄石公振衣而起,迎出洞府,笑眯眯地说道:你休问我,还是我来问你。闻你等皆在咸阳宫中,今不侍候秦帝,骗其钱财,来我这里则甚? 卢生脸上一红,勉强陪笑:老仙翁休得取笑。正因骗不下去了,要讨教个脱身之计,这才不远数千里之遥,前来拜问。 黄石公延其入府,出言点拨:依贫道看来,你这一帮人中,唯有我师兄尉缭子弟子徐福,最为聪明。骗得几十船财物,又护其数千齐国宗室子弟,远赴海外为王,另开一片天地乾坤,岂不快哉!你等十余年间皆在秦王身侧,岂不闻伴君如伴虎?依我之见,你不如休回咸阳,只将片简入都,密令你那些道友,便以出海寻药为名,去寻我师侄徐福罢。 卢生闻言,顿开茅塞。便又问道:仙师可知,我那徐师兄今在何处? 黄石公:也就是你来。若是换个别人,我绝不以实言相告。 卢生:若蒙仙师指点,感激不尽。 黄石公:去此正东,出海三千余里,有筑紫岛。岛上有山,名曰不二山,又称蓬莱,或曰富士山。徐福便在山下立国,名曰扶桑之国,自为国王,实为海外天子也。 卢生问得明白,不由大喜,再拜称谢。 由是果依黄石公所言,给秦始皇上一道奏疏,讥讽其寻道访仙,妄求长生之事;又附写一通信函,转托驿者传送咸阳,转寄修道诸友。 此后卢生便住在黄花洞中,一边向黄石公讨教道术,一边等候诸友到来。 半年之后,韩终、侯公、石生等一众术士,果携秦始皇平日所赐重金而至,寻到黄山黄花洞中,来见卢生。说以秦始皇再次受骗上当之事,无不大笑。 卢生见诸友皆至,一个不少,便即告别黄石公,向东来至海滨,雇佣大批工匠,造船一艘,旬月造成。见其船不惧风浪,行驶如意,便择风和日丽之春,扬帆出海,前往扶桑。 秦始皇被骗十余年之久,至此人财两空。 韩终等人离开咸阳之后,驿馆吏役将卢生所上奏疏呈递进宫。秦始皇览其表曰: 前承陛下垂询,徐福先生因何去而不归者。臣今日辞帝远行,便可答复陛下。我等所言长生之事,确实非虚,自古有之,然非陛下所能修成者。世人若欲长生,需远离尘嚣,遁迹物外,非是丹药所能达到也。陛下胸怀江山,每欲驱役黎民,己心不净,何以修行?人自身本有长生草,种于心田。则田园荒芜,何以种得长生?海外三仙山蓬莱、方丈、瀛洲者,不过是人身三大丹田。不向内寻,外求何用?谨以此复,勿以为念。 始皇帝览罢,怒不可遏,急遣铁骑四处追寻卢生等人,早已踪影不见。嬴政由是对求长生之事幻想破灭,便息其念,转而欲用儒家及法家两派卿士,专心治国。 三十四年,秦始皇于咸阳宫大宴君臣,令众卿献言建策,畅所欲言,共论国事。 仆射周青臣面谀天子,颂辞如***捧皇帝功德巍巍,上古诸帝,皆不及陛下威德。 博士淳于越奏道:臣闻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辅枝。今陛下拥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并无辅拂。若朝廷一旦有事,则郡县不能养兵,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未所闻也。周青臣又进谀辞,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也。 秦始皇听后,不动声色:众卿,可就此讨论淳于越之奏。 丞相李斯:三代之政,何可法也?公等儒生,不师今而学古,道古以害今,如不禁止,则君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四海统一之局必遭破坏。为别黑白而定一尊,树立君王绝对权威,我有三策,若陛下纳而行之,必可致六合混一,天下太平。 秦始皇:今日论政,各言其是,又何间焉?贤卿请道其详。 李斯:其一,除《秦纪》、医药、卜筮、农家经典、诸子及历史古籍,一律交缴官府销毁;其二,凡论《诗》、《书》者死,以古非今者灭族,官吏见知不举者,与其同罪;其三,凡愿习法令者,以吏为师。若得如此,则非但海晏河平,且万民一心,共乐秦政也。 此言一出,众儒皆怒,纷纷裸袖奋臂而起,议论汹汹。秦始皇却闻而大喜,止住众生议论,立即批准李斯建议。宴会散后次日,就下诏命,令全国各地收书焚书。 一声令下,不到三十日内,六国原存文献及百家之书,就都付之一炬,化为灰烬。举国之书所留下来者,除医、卜、农、史之外,只有咸阳皇家图书馆内一套藏书。 始皇焚书,历代文士言之切齿。隋臣牛弘曾撰“华夏文明五厄”,说中国图书之毁,首为始皇焚书,次为赤眉入关,三是董卓焚洛,四是五胡乱华,五是周师入郢。 焚书次年,方士、儒生及六国遗士开始诽谤秦始皇,说其天性刚戾自用,专任狱吏,事无大小均自决断,贪于权势。又提起徐福、卢生之事,说天子愚不可及,上此恶当。 秦始皇被人揭短,盛怒不止,便对丞相李斯道:彼卢生等人,吾尊赐甚厚,今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或为妖言以乱黔首者,卿必使人究问。 李斯:此等方士诸生,留而无用于国,何不擒而诛之? 秦始皇:便依卿奏。但须止于倡言为乱者,休要滥杀无辜。 李斯应诺,领命而出,便使御史案问诸生方士,鼓励相互首告检举,以为立功赎罪。诸生恐惧,因此传相告引,乃得其所谓乱言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报于天子。 皇帝朱笔亲批,皆命诛于咸阳。并以其尸在城门外筑为京观,以儆效尤。 此即所谓“阬儒”事件,非是后世所云“坑儒”。 焚书阬儒之后,始皇帝怒气不自,又下挟书令:诏命凡藏有儒家经典者,一律治罪。 画外音:只因徐福、卢生、淳于越及儒生议政等连环事件,又加上法家掌门李斯煽风点火,故此引发焚书阬儒,并彻底罢黜儒家学说。因此终其秦朝一代,世间再无传授学习儒家经典者。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很不重视儒学,便是缘出于此。至汉惠帝时,废除挟书令;到文帝时期,老儒依靠记忆口头传经,弟子录之,乃谓《今文经》,其释文谓之《传》。文帝始置经学博士,由今文经学家充任,以备顾问。武帝时又置五经博士,亦由今文经学家充任,在太学教授弟子。因今文经来自老儒记忆,解说有异,于是出现一经数解情况。 事件悬疑:秦在焚书之时,有人将儒家经典及其他古书埋藏起来。西汉前期拆除老房,古书相继出土。武帝下令献书,至成帝时设官专门负责收集古书,并着手进行整理。西汉末年,名儒刘歆发现古文经典与今文经互异,出于对于古文经极为赞赏,建议在太学设立学官教授士子,遭到今文经学博士激烈反对。古文经虽不得立学官,但在民间却广为流传。 事件延续:古文经学家按古字形、音、义解经,极力恢复本义,不作任意发挥,于是形成训诂学派。古文经学家贾逵、马融、郑玄兼通今文经,郑玄且破除各家传统,广采众说,遍注群经,得到今、古文两派赞许,号称“郑学”。至此,基本结束经今、古文斗争。贾逵弟子许慎为反对今文经学派穿凿附会,曲解经文,乃用二十二年时间,写成《说文解字》,全书分为五百四十部,解说十三万三千多字,收小篆九千三百五十三个,古文、籀文一千一百六十三个为重文。每字标明字形,注出音读,推究字义,乃是中国最早字典。 事件评论:焚书坑儒事件,其实是统一思想举动,秦始皇实不为过。当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废除分封,施行郡县;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但百家仍在争鸣,思想极度混乱。当时儒墨道三家并称显学,儒家专求参政治世,墨家务农尚侠,道家研究身心讲求无为。更有名家务虚,只注重形而上学思考,与世无益。秦始皇因择荀子“礼法并重、刑德并举”观点,并以其徒弟李斯为相,采取法家治国之策,轻礼重刑,与先秦儒家对立。儒家尊古,而秦始皇统一中国偏是创新事务,故此尊法罢儒,势所必然。 历史真相:焚书事件,实因方士徐福、侯生、卢生等人,采取欺骗手段,替始皇帝寻求长生不老药,然而一直没有寻到,却又拿着秦始皇所给赏赐,纷纷叛逃。焚书事发之后次年,方士与儒生又公开批评秦始皇执政措施,甚至为人品德,秦始皇得知大怒,这才下令让御史大夫查办。反而是这些方士及儒生没有骨气,急于认供攀扯,才有“坑杀术士”扩大化之举。秦始皇未杀抗颜相争之淳于越,而术士欺骗国家财产,是为欺君大罪,杀之何碍?其实焚书与坑儒本是两回事,前后不连,背景各异,性质有别,混为一谈不当。 镜头转换,按下焚书坑儒,复说始皇东巡。 始皇二十九年,秦始皇再次东巡,离开咸阳,出离关中。 此事却为一个青年得知,便密谋策划,将于半路上袭击刺杀,以报仇复国。 此人非别,正是韩国贵族后裔张良。 张良字子房,颍川城父人,出身于韩国贵族世家。祖父张开地,连任韩国三朝宰相;父亲张平,亦继任韩国二朝宰相。韩国终为秦国所灭,使张良失去继承祖业机会,丧失显赫荣耀地位,故心存国仇家恨,立志反秦。 为此张良云游天下,遍寻奇人异士于市井之中,深山之内,立志学会传说中飞剑之术,以便刺杀秦王。 因闻渤海之地多有神仙之属,便多年来流连山东海滨,一面留意探察始皇行踪,一面遍访仙人。又闻商朝灭亡之时,有商汤后裔箕子携其列祖灵位渡海东逃,在朝鲜半岛立国,又有韩国后裔多往投奔避难,皆对秦朝怀有深恨,便以为可作自己臂助。 于是张良渡海东去,前往朝鲜半岛,寻访反秦复国同道。 这一日,张良来至琅琊郡黄县境内,徜徉市井,走得口中饥渴,便走进一家茶肆,在坊间廊上坐定,唤茶来吃。 忽见在天井之中,靠近自己间壁,有一桌上坐有三五个老者,自在吃茶说话。 一个花白胡须老者说道:那人一统六国,包有宇内,自然不是凡人! 另一个银白胡须老者问道:其只是吕氏私生之子而已,商贾之后,何谓不是凡人? 花白胡须:我说你这老兄,平生便爱抬杠。所谓耳听是虚,眼见为实。那人是吕氏私生之子,是你亲眼看见,还是道听途说? 银白胡须:道听途说,便又怎地?你又有何证据,说他不是凡人? 花白胡须:只一件事情,便可证明。且不论其即位之后,只用十年时间,便即一统六合,包揽天下九州,绝非凡人所能为者,便有其后一事,说将出来,你便无言可解。 银白胡须:你且说来,到底何事? 花白胡须:闻说他在一统六合之后,曾命将六国兵器都运往咸阳,铸成十二个硕大铜人。老兄见多闻广,你说可有此事? 银白胡须:那十二个铜人,如此便都摆列咸阳宫中,如何赖得?果有此事。 花白胡须:传说那十二个铜人,都有常人四五倍之高,此话是否属实? 银白胡须:是也。果然是实。 花白胡须:若照此说来,则每个铜人,怕不有十万斤之重?若非神助,又怎生有这许大火炉,来熔铸他!即便是能铸成,又如何着手使力,能将其竖立起来? 银白胡须:此事虽难,并非绝不能为。既为皇帝,一声令下,便可集举国之力,有甚事做不成?其虽势大无匹,毕竟还归阎王老子管辖,免不得一死。到处求仙,便是凡人。 花白胡须:老兄果是见识广博,非同凡响。你且说其求仙之事,究竟怎么样了? 银白胡须:神仙之事,毕竟还是有的,只不过世间之人,不得其要,故此人云亦云。 花白胡须:如此说来,老兄必是见过的了? 银白胡须:我虽未曾亲眼见过,倒也有些耳闻。 花白胡须:那你说说,那人既然包有宇内,承奉天命,神仙却为何不肯助他? 银白胡须:只因天上神仙,惟有海上才有,非归秦土所辖,亦不归秦王所管。 花白胡须:照你说来,这些神仙,则是皆归齐国所管耶! 银白胡须:我齐国虽是亡了,但海上尚有三座神山,里面住满神仙,不服他这个凡人皇帝掌管,反而掌管着他的生死寿命哩。 花白胡须:何以见得? 银白胡须:你不见徐福、卢生等人,皆是我齐国名士,将此小儿哄得团团乱转? 张良静听半日,闻其说得有些意思,又触及自己心事,于是便起身离座,上前拱手。 张良:列位老者在上,后生小子拜揖! 那几位老者闻声抬头,见他穿着出众,气宇不凡,急忙起身还礼。又恐来者是朝廷官家细作,不知刚才犯禁之语是否被他听去,心中颇为不安。 花白胡须:我等低贱下民,在此吃茶闲话,全没些上下尊卑,天高地厚。不知小哥仙乡何处,有何指教? 张良:长者休怪小可冒昧,冲撞失礼不当。小可乃是韩国遗民,姓张,行三。因故国败亡,家人皆死,又失了生计,闻说贵乡多出神仙,故此前来访道。见列公皆是年高德劭之人,故此相问,敬请指点则个。 于是便唤茶厮小二近前,说道:给这几位长者更换上好崂山绿茶,并细点吃食,尽管拿来,皆都算在我的帐上。 小二答应一声,先把张良桌上茶点转移过来,然后转身而去,更换新茶。 几位老者见张良谦冲有礼,且代为会帐请客,由是皆除戒心,拱手相谢。 花白胡须:萍水相逢,怎好让小哥外乡人会钞?不当人子。 张良笑道:初到宝地,自当礼拜地主。还有细事相询,一点茶费之资,不成敬意。 说话之间,小二已将新茶换过,各种细点粗碟,摆了一桌。 众人谦让一番,彼此叙坐,各道姓名。原来那花白胡须姓田,银白胡须姓齐,其余三个,却都姓毛,皆是本地土着。那田老儿且是学馆教授,故此众人皆尊其为首。 田老便道:某看张三哥气宇轩昂,谈吐不凡。不去咸阳求个一官半职,访甚神仙? 张良叹道:不瞒长者,某乃是韩国公卿之后,岂肯屈身事仇?只因生意断绝,故此求仙访道,再不问人间世事。望长者慈悲,指点迷津则个。 田老叹道:我等亡国遗类,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仙道杳然,难渡无缘之客。 张良闻听此话有因,遂离座再拜,固请问道:小可曾熟读三坟五典,亦深参五千言道德真经,只是不得其登堂入室要领。念我不辞万里之苦,只请长者指点则个。 那齐姓老者听到这里,再也忍之不住,忽然插言道:小哥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小老儿看你心诚,这便指你一条明路。 张良大喜:既是如此,老丈请道其详。 齐姓长者甚为得意,伸手向东北方一指,开口说道:如此便说与你,也不打紧。只此往东十五里处,有一座莱山,乃是神仙宅窟之地。莱山之上正有一位神仙,甚是古怪。 张良大喜过望:其山若何?山中神仙是何来历,又是如何古怪? 齐长者:这个么,小老儿却难说清。既是神仙,又怎肯向世人露其底细? 田长者忽然说道:你说不清楚,不见得别人说不明白。 张良:田老丈既如此说,则必知此位神仙端地? 田长者白了齐长者一眼,似是怪他适才多嘴。又往口里丢一颗蚕豆,再呷一口热茶,不紧不慢,咯咯有声,拿起班来。 齐长者:兄弟,是做哥哥的不是,多嘴多舌。你既知道,不妨便告诉这位小哥。 张良:正是,正是。还请长者见教。 田长者:好吧,那便告诉于你,也不打紧。只是齐老哥,此后若遇一知半解之事,就不要轻易开口,以免被人问住,答不上来。或者信口开合,岂不误人子弟? 齐长者无言可答,只得嘿嘿讪笑,半羞半恼,一张老脸涨得紫红。 田长者扯足风篷,大获全胜,这才趾高气扬,话入正题:齐老兄所说此山,果然名曰莱山,乃是道家仙山。山上有洞,乃是道家七十二洞府之一,也是始皇帝屡次东巡,时常攀登之处。山上居有神人,自号沧海君,你道他是哪个? 齐长者及三个毛姓长者同声发问:究是哪个? 田长者:其实便是兴周灭商大元帅,太公望姜子牙后人,一生不愿为官,只好修道。 张良:原来如此! 齐长者:正是。据说其人生于齐威王之时,至如今也不知年岁几何,早已得道,神通广大,来去无踪。始皇帝欲求长生不老之药,一面派遣徐福出海,一面在卢生等引荐之下,多次到莱山求见沧海君,但皆不得其门而入,不能得见。 田长者:照此说来,那人岂不恼怒? 齐长者:始皇帝虽然恼怒,只是奈何沧海君不得。既然这位小哥欲去求仙访道,不必远行,只这个沧海君最为便当;但其性情古怪,见与不见,就全看小哥你的缘法了也。 张良闻言大喜,又闲话半晌,便即会账,辞谢而出。 回到下处,当夜无话。来日侵晨,张良便即动身,来至莱山脚下。又在山下沐浴持戒,达十五日之久,多备香资祭礼,于第十六日上登山访道。 一路之上,只见幽林篁竹,行云野鹤,道不尽风光旖旎,乐而忘俗。不移时来至山巅,却只见蛇虎之穴,并不见神仙洞府。 张良正纳闷间,忽听笛声悠扬,见一道童穿林而出,拦住去路,放下唇边竹笛。 道童:来者且住!道兄来自何处,要去哪里?眼前有路不走,却只顾在此流连兜搭? 张良立住身躯,打量道童气度不凡,不敢轻觑,恭谨答道:道兄请了。某乃韩国张良,欲求见沧海君仙师,因难窥仙径,故在此兜搭流连。 道童:咄!哪个不知你是张子房,乃是韩国公子,世代国相,欲为报仇复国而来?仙道无门,心诚自开。休要流连彷徨,请跟我来! 于是穿林拂松,在前引路而往。张良亦步亦趋,随后跟来,曲折入微,另是一片天地。逶迤前行五里,便见一个洞府出现眼前。洞前伫立一个道人,正是沧海君。 镜头闪回,叙述沧海君来历。 画外音:沧海君并非道家称呼,其实乃是东方濊国君主之号。濊国又作秽国,是古朝鲜半岛东部之国。秽国建立于春秋时期之前,国域北至孤竹、山戎、秽貊,南与辰韩相接,东穷大海,今朝鲜之东。后世夫余、沃沮、高句丽等族所居,都是秽国势力范围。战国中期,秽国成为箕氏朝鲜属国。当时朝鲜半岛南北分域,以汉水为界,汉水以外始无统率,中国只称其为沧海。韩国灭亡之际,避秦者大都来此居住,故此自号其地为韩国。司马迁修《史记》时,濊国已被降为沧海郡,故以“沧海君”称呼秦时濊人君长。 只因沧海君系出韩国一脉,故此早知张良复仇之事,早就派出不少细作,以及朝中大臣,均都扮作百姓,在山下周围百余里内等候。田、齐、毛姓长者,亦是沧海君所遣。 闪回结束。沧海君见张良到至,便即延请入洞,问其来意。 张良毫不隐瞒,将自己欲图复国报仇计划,和盘托出。 沧海君闻罢甚慰,慨然说道:我韩国只因地近秦国,屡被历代秦王所欺,终至亡国。今秦王嬴政施行暴虐,天怒人怨,正是我报仇复国之时也。公子既有此志,某焉可不助! 于是点首,唤过廊下一个大汉,对张良说道:此乃我座下首徒,名唤沧浪子者。因天赋异禀,又苦练武艺,力举千钧,能手持一百二十斤铁锥,舞动如飞,能掷六百步,中者立成齑粉。你欲刺秦,我可使其下山相助,必要成功。 张良:原来大王是我韩国王族正宗后裔,并于此处相会,岂非天意!国君之命,张良焉敢不从!定当肝脑涂地,完成刺秦之任,再助我王西还新郑,复我旧都! 沧海君:复还西都之事,其后再议。当务之急,乃是刺秦。我闻嬴政将欲东巡,次月便沿黄河南岸前来,先至齐国。我使沧浪子携铁锥助你,于半路埋伏击之,必能除去昏王。 张良:秦始皇每次东巡,随从十万,副车成列,如何近得?便是一击而中,我二人又如何脱身?我死固矣,无可为憾;惟因此而使沧浪子丧命,岂不可惜? 沧海君:公子所忧,皆不妨事。 于是便携张良之臂,出于洞府,并命沧浪子相随,来至松林边上。三人在林边立定,沧海君便道:徒儿,你可试演一番,好使公子放心。 沧浪子应诺,纵步上前,右手微动,早见一道寒光,自袖中飞出一柄大铁椎来,飞向六百步外,一株碗口粗细松树。只听咚地一声,松树早中,从中断折,上半截倒落在地。 张良见其出手如电,力大绝伦,其应如神,不由大为惊喜。 又听沧海君一声长啸,沧浪子收椎入袖,将双脚略一垫弹,身形已起在半空,落在松树梢上,如同棉絮一般。在松树巅上更不略停,只一伏身,早跃到另一株树梢,再轻轻垫纵,又至另一树梢;顷刻之间,起伏纵跃,只如一道灰线远去,早已不见其踪。 张良看得矫舌不下,目瞪口呆。 沧海君笑道:似此两端,亦只微末之技耳。休道事起仓促,秦军不能及时反应,便是迅急应对,更有千军万马,能阻其归路否? 只听空中簌然,沧浪子已自树巅落下:秦军即是万箭齐发,亦难及我之身。 张良:人世之间,竟有奇术至此。只要秦王被刺,师兄能脱,则我虽死,亦无憾矣。 沧海君:何至于此! 言犹未毕,便自袖中拿出一个锦匣,启而视之,是两排红色丹丸,共计十二枚。 张良:此是何物? 沧海君:此是我道家灵药,食之便可平地飞腾,如生双翼,二十里内,虽奔马难及。公子若欲似我徒沧浪子一般身手,其实难能;但若要练成陆地飞腾轻身功夫,则不为难事。 张良:未知如何服用? 沧海君:服此丹药,每五日一粒,只六十日后,神功便成,功成身退无虞也。 张良大喜,再拜称谢,受而服之,只觉体内和暖,真气暗生,果然神丹灵药。 六十日后,张良与大力士沧浪子回到故国,沿途堪察地形,以备埋伏行刺之所。 二人来到阳翟,向路人打听,闻说秦始皇已经离开咸阳,东出潼关,至于新郑。 然而便在此时,张良之弟一病不起,至于身故。待理完丧事,秦始皇已出韩国。 张良大急,对沧浪子道:秦王车驾已过,追之不及,如奈其何? 沧浪子:不妨。可赶往埋伏之处,待其东巡西还,于其归途而击之。 张良称是,乃与家人相别,自与沧浪子东行。 镜头转换,按下张良密谋行刺,复说秦始皇东巡。 画外音:秦始皇一生,共有三次东巡齐地,每次皆是驻跸琅玡山中。首次东巡,乃是始皇二十八年。过黄县、福山,穷成山,之罘山,南登琅邪,滞留三月。次年二次东巡,出咸阳,过阳武、芝罘、再登琅玡山。三十七年第三次东巡,出咸阳,经云梦、丹阳、会稽、吴地,再至琅玡、荣成山、芝罘。琅玡位列五大古港之首,又是东夷族少昊氏故地,越王勾践迁都琅玡,修筑观台,以望故国。此处仙道文化最为发达,三大方士徐福、安期生、卢生,皆都活跃于此。秦始皇登琅玡时,看到勾践所筑旧台,令徙黔首三万户于此,以三个月为工期,作琅邪新台,彰显至尊。又在琅玡台召见徐福,遣发童男女数千,入海求仙。 秦始皇首次东巡之际,恰逢黄河在濮阳一带决堤成灾。沿途郡县由此上书谏阻东巡,恐被黄水阻陷皇帝车驾。秦始皇便即下旨,命在黄河涨水前修一条防护大堤。 地方官请问大堤起止之处,秦始皇不答,亲骑骏马,叫监工大臣在后跟随,沿其马跑之迹修堤。结果骏马跑得兴起,控止不住,直沿着黄河狂奔二百多里,马蹄所经之地,便成修堤线路。黄河大堤修罢,取名金堤,谓其固若金汤之意。金堤延续两千年之久,非但成为黄河滞洪大堤,且历代是为山东阳谷县与河南省范县、台前县分界。 金堤修成,河患之忧已除,秦始皇便东巡齐鲁,并行封禅泰山大礼。 画外音:封禅泰山之典,起自何时何人,并无确切记载。据《史记·封禅书》记载,自炎帝神农氏以来,至秦始皇之前,共有七十二王封祀泰山。可知此典,是出自远古时代泰山周围部落或氏族首领,原始祭天仪式。春秋之时,齐桓公自谓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欲行封禅之礼,被国相管仲以祥瑞不现阻止;鲁国季孙氏亦有泰山之旅,则被孔子所讥,谓其不具封禅资格。封禅泰山必为一统天下帝王,所行国家大典,始为天下共识。 车马辚辚,大军大途。 秦始皇坐于豪华銮舆之中,宦官赵高侍御。 始皇嬴政:赵高。 赵高:臣在。 始皇:你可知我封禅泰山,其意为何? 赵高:是欲立天下共主之位,扬威四海九州乎? 始皇:非也。我今一统天下,岂非天下共主?四海混一,又何必以封禅扬威? 赵高:微臣不敏,不解陛下圣意。 始皇:长安君当年造反檄文,卿岂忘之乎? 赵高:此乃逆贼樊於期恶意捏造,以混淆视听,陛下何必挂怀! 始皇:即便如此,天下视听,不可小觑。须知我大秦虽然最终扫平六和,底定天下,但自我远祖以来,是为周天子养马出身,立国以来,在诸侯之中始终地位低下,名声不显,此为朕之心病也。若效神农、轩辕封禅泰山,则天下景仰,诸神呵护,岂不妙哉? 赵高:据微臣所知,秦国列祖,自襄公七年,因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而被封侯。至秦穆公时,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天下诸侯,又皆被陛下所平,谁敢小觑? 始皇:卿只说其一,不言其二。我大秦虽霸西戎,但直到孝公时代,亦因僻在雍州,不曾与中国诸侯会盟,故被诸国向以夷翟视之。孝公认为诸侯卑秦,丑莫大焉,遂下决心任用商鞅,变法图强。武王之时,若非以举周室之鼎,以显秦人之勇,又何至于死?正因被东方诸国卑视,我历代秦王皆以为耻,并为此励精图治,方得最终兼并天下也。 赵高:微臣知之矣。因此陛下平定天下后,即烧天下诗书,更以诸侯国史记尤甚。是因列国史册之中,必对秦国先祖皆有所刺讥也。陛下封禅典礼,理所当然! 始皇:贤卿之才,非同一般。若非宦侍,朕当拜你为相,以代李斯。 赵高:陛下睐顾,臣感激涕零。然以国相之才过誉,微臣岂敢? 始皇:世人怨朕焚书,其实书乃人言,发乎心而形诸简册,岂能烧之?齐人邹衍,创五德终始之说,高妙绝伦,其谁能焚之!秦为水德,以代周火德,岂非天意乎?朕服其议,钦定国色尚黑,民为黔首;议封禅泰山,是布告天下,朕之为帝,是秉承上天之意也。 赵高:陛下思虑高远,世人何及?真千古一帝也! 秦始皇闻此,仰天长笑。于是东巡齐国,先到峄山,在山上立石,铭记秦之功业,表示自己具备封禅泰山资格,不至重蹈齐桓公及季孙覆辙。 后至琅琊,召集君臣,并齐鲁儒生博士七十余人,商议封禅泰山古典,问其详则。 始皇:上古封禅,其事若何? 齐儒生:泰山封禅,源于帝王祭祀天帝,古已有之。 始皇:何谓封禅? 鲁儒生:在泰山顶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是曰封;在山下厚土所在除地,报地之功,是曰禅。 始皇:则自古及今,封禅泰山者,共有几人哉? 齐儒生:封泰山、禅梁父者,自古及今,七十二家。但依管仲所记,十有二帝。 始皇:哪十二帝? 齐儒生:以燧人无怀氏为首,后有太昊宓羲氏、少昊神农氏、炎帝、黄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夏禹、商汤、周成王。皆受天命在先,然后得封禅也。 秦始皇闻之大喜,又问:其法如何行之? 齐鲁儒生见问,皆都缄口,回答不出。 博士淳于越微微冷笑,趋前奏道:封禅之法,据古书所载,是要用蒲草将车轮包起,以免损伤山上草木。然后扫地而祭,用其简易可也。 始皇帝不悦道:朕行二十余年,征伐诸侯,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岂能如此简易! 遂贬退诸儒不用,自与李斯等文武大臣谋划,定其规制。因罢诸生之议,封禅之礼皆采用本国太祝当初祭祀雍天帝成法。命将封禅过程封藏秘之,史官不得记,后世亦不得传。 用秦国在雍地祭祀天帝之礼,是其自负;又恐见笑于齐鲁儒生,秘之不宣,又是其自信心不足,乃至自卑表现。 乃命辟山修路,亲率群臣,自泰山之阳登上山顶,立石颂德,明其得封;中途突遇暴雨,休止于大树之下。不移时雨住,乃封避雨之树为五大夫松,然后启行完礼。又从泰山之阴下山,禅于梁父。齐鲁诸儒传言讥讽:秦始皇上泰山,为暴风雨所击,不得封禅。 秦始皇封禅泰山已罢,转而往南,巡游吴楚。乘舟过洞庭湖时,风浪骤起,龙舟将倾。秦始皇大慌,宦侍总管赵高叫道:陛下何不舍玉玺,以祭水神! 始皇不舍,但想起当年荆轲行刺时,赵高曾高叫救过自己一命,知其见识高人一等,只得忍痛,命将传国玉玺抛入湖中,祈求神灵镇浪。 说也奇怪,传国玉玺一旦沉湖,立时不见;因而风浪果息,龙船得渡。(本集完) 第六集 赵高复仇 玉玺入水,风流即息。 镜头闪回,叙说传国玉玺来历。 传国玉玺便是当年楚国“和氏璧”,被飞飞子放在赵惠文王书案之上,复由宦者令缪贤说出山来历,故被视为国宝,留在邯郸宫中。 秦昭王闻说此事,使人求以十五城交换此璧,实际是欲仗势欺人,巧取豪夺。蔺相如携璧前往咸阳,智斗秦王,完璧归赵,演绎出一段荡气回肠故事。 其年赵国被灭,和氏璧终于入于秦廷,由秦始皇完成当年秦昭王遗愿。 秦始皇甚爱此璧,遂命李斯篆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于其上,便为传国玉玺。 此番始皇南巡,过洞庭湖时风浪大起,由此投璧止浪,传国玉玺复又失落于洞庭湖中。便有人谓,和氏璧通灵,因思念故国,故而便借水神相助,留了下来。 八年之后,秦始皇再次东巡,行于华阴平舒道上,又有人将此传国玉玺奉上。 闪回结束,始皇帝封禅东巡,复至荆楚,就此西还。 张良当时正在河南,闻知始皇西还消息,便与沧浪子打探皇帝车驾行踪,一面再次勘查伏击地形,最后定于黄河北岸,阳武县博浪沙丘。 未过数日,探事人来报:始皇帝车驾已至魏都大梁,距此尚有二百余里。 张良:皇帝车驾规模如何? 探报:扈驾车队共有三十六乘,三千铁甲军护卫,百官随行。 张良:皇帝所乘何辇,有何标识? 探报:车队之中,皇帝座辇最巨,倒也极易辨识。依照秦国车辇规制,乃是天子骝驾,公卿驷驾,士大夫骖驾,令史等官并驾,武将骑乘护卫。 张良闻罢,与沧浪子对视一眼:天子驾骝! 不数日,张良与沧浪子饱食而行,隐于博浪沙丘苇丛之中,静以候之。 二人在苇草深处安眠一夜,次晨醒来吃些干粮,继续静候。时至午后,只听外面官道上蹄声如雷,人喧马嘶,始皇帝车驾来临。 张良精神陡振,喝道:来矣! 乃与沧浪子飞身跃起,爬至高处,伏在沙丘之后,透过荆棘丛隙,往下面路上细观。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大队军马列阵而至。先是前队三千铁甲,每四骑一列,并驰而过;继而皇帝护卫车乘三十六辆,逶迤向博浪沙处行来。 三十六车乘前面,又有二百骑黑衣仪仗执旗而行,其后四十骑鸣锣开道,紧随一千骑马队清场,三十六乘车队继之。车队两侧,却又各有五百铁甲军护卫,另有八百精骑殿后。 张良见此情景,与沧浪子低语:观其车乘,不似探马所报,必是中途有变。 沧浪子:有何变化? 张离:你看三十六乘车辇,全为四驾,并无驾骝在内。未知嬴政座驾方位,奈何? 沧浪子不言,留意查看,忽以手指其中间车乘:虽然皆是驷驾,但公子请看,只中间那辆车最为豪华,且上插王旗,迥然不同于他车也。 张良凝目望之良久,待其车渐近,轻呼道:贤弟眼力了得,果然如此。上插王旗者,必是秦皇座驾。待我呼哨,卿便击之。 沧浪子掂一掂袖中铁锥,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再过片时,前面铁甲军已过,车队随后奔驰而至。 张良努一努嘴,轻声呼哨一声,喝道:去吧! 沧浪子应声而发,立起身来,跃至坡顶,奋力抖手出锥。 只见一道黑光,便如长虹经天,向车队呼啸而至,呯地一声巨响,正中那辆豪华大车。那铁锥挂定风声下击,虽越四百余步,但竟无丝毫偏斜,只一下便将那大车击碎捣翻。 碎片纷飞之中,只闻半声惨叫,见一具尸体自车中翻出落地,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张良不及细看那人身上服饰,只道大功告成,便又喝道:分头逃走! 话方出口,早已纵身跃入苇丛,以沧海君所授轻身之法,瞬间远遁。至于沧浪子,寻思他轻功相较自己远为精湛,顾不得了。 不过一刻,张良便逃至阳武县城,一头钻进提前所订客栈之中。 转瞬之间,张良复换儒生公子装扮,至外面街上坊间坐地,一边读书吃茶,一边耳听目视,打探风声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早见一队队铁甲精骑开进城来,开始满城搜索。只要见到身材魁梧,或年轻力壮者,一个也不放过,皆被捉到县衙审问。 官军搜至坊间,因见张良长得娇弱,面如妇人,显是手无缚鸡之辈,由是皆都不问。 一个时辰左右,满城搜遍,得千余壮丁,皆都押在一处,便不再审,似在等人发落。又见数骑飞奔出城,显是报告去了。 张良隐身坊间廊下,仔细观察士兵军官脸色。见其官兵大都面呈激愤,但却并不惊慌,便心中打一个突,暗道:坏矣,莫非我此举不成? 思犹未毕,早闻铜锣阵阵,六百黑衣仪仗队开进城来。其后紧随三十五辆大车,衔尾接头,井然有序,队伍不乱。 又见衙门大开,一人身着县令服色踉跄奔出,连滚带爬,行至第三辆大车之前,伏地跪倒,三拜九叩,体如筛糠,张口结舌。 县令:阳武县令,参见皇帝陛下。使陛下受惊……臣,臣之罪也! 张良听罢,面如土色,悔断肝肠。 又听车中有人说话,声音宏亮:命你治理阳武,其责非轻。境内不宁,竟出刺王杀驾之贼,是治理邦畿无能也。着革去官职,发去骊山修陵! 县令不料竟能免死,连连叩首而退。 车中人又抻出一根手指,轻点衙前被擒众丁:刺客未必便在这些黔首之中。赦之无由,杀之无辜,且甚可惜。便都命发去边北,送给蒙恬,助其修筑长城罢。 一语道罢,众臣皆诺。 张良见此,面如死灰,轻叹道:数年之功,废于一旦! 起身进入客栈,睡觉去了。 秦始皇受此博浪沙一击,虽因提前换乘,幸免于难,但亦十分恼怒。于是下令全国各郡,到处缉捕刺客。但因未知刺客怎生模样,便即无从查起,最终不了了之。 虽然未曾捕到刺客,但缉捕檄文到处,博浪沙刺秦之事,从此闻名遐迩。 数月之后,张良见其事已息,南下东行,欲到海滨寻仙求师,并打听沧浪子下落。 这一日来至下邳,偶尔闲步沂水圯桥。因受此大挫,心中不免抑郁不乐,只顾低头走路,若有所思。未待上桥,忽遇一人自桥上行来,便与张良撞个满怀。 张良急抬头看时,见来者穿着粗布短袍,面貌奇古,竟是一个老翁,身材矮小,未知年纪若何。张良行于边侧,自知过不在己,乃因对方年老,故此施礼不迭,连连道歉。 张良:晚生无状,冲撞长者,尚请海涵。 连打三个揖首,便欲离去。岂知那老翁大怒,将左脚踢来,鞋履离足,飞至桥下。 老翁厉声喝道:小子好不知礼!你不见将我麻履撞脱落桥?帮我拣起,便放你走。 张良愕然,心道:明明是你自己甩脱,怎地赖上我来? 欲待不从,但忽想起此生迭挫,又要求仙访道,岂能盛气凌人?于是平心静气下桥,取履而上,敬呈老者,再打个揖首道:请长者纳履。 老者不接,走向桥栏,将身倚住,跷起脚来:我老人家腰腿不佳,你为我纳之。 张良身为贵族公卿之后,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仆从如云,哪里受过此等折辱?当下气冲顶梁,便欲怒发。但瞥目之间,见那老者气度非凡,不怒而威,忽想起“折节下士”之语,不由怒气尽散,当下单膝跪地而前,恭恭敬敬将鞋给他穿上。 老者嘻嘻而笑,非但不谢,反而跺一跺脚,将灰尘溅了张良一脸,仰面呵呵而去。 张良呆视良久,若有所思,正欲上桥离去,忽见那老翁复又返回桥上。 老翁:处变不惊,临辱不怒,孺子可教。 张良灵窍陡开,一躬到地:如此,便请先生指教迷津。 老者却佯佯言道:某今日心绪不佳,汝可五日之后,再来此桥上相会。 说罢复又扬长而去。张良不知何意,但还是望尘而拜,恭敬应诺,待老者远去才起。 五日之后,鸡鸣时分。张良披星戴月,急匆匆赶到桥上。谁知老人早已提前来到桥上,见张良来到,忿忿斥责道:后生小子,与长者相约,为何误时?五日后再来! 说罢离去,离桥不见。 张良大奇且喜,此番再无半丝怒气。五日之后,四更便至,但又晚老者一步。 老翁不喜,再次厉斥相约五日而去,毫不回顾。 又过四日,张良索性二更便至,就在桥上等候。老者果然不及张良早至,由是喜动颜色,自怀中掏出三卷书简,以及一张绢布,递与张良。 老翁:后生果不负我,堪受大任。汝读此书,可为王者师。十年后天下大乱,子又可用此书,兴邦立国。 张良:多谢长者下顾。敢问恩师,高姓大名? 老翁:休要问我名字。十三年后,你至济北谷城山下,见一黄石所筑茅庐,便是老夫所居之处。届时若要见我,只冲其庐高呼三声黄石公便可。 说罢呵呵大笑,扬长而去。此老者便是鬼谷门第五代掌门魏辙,道号黄石公者。 张良惊喜异常,携书回至下处,就灯下观之,见是三册天书,分别名为《鬼谷秘籍》、《太公兵法》及《黄石公六略》;又一卷绢书,乃是《鬼谷门历代掌门谱系图表》,上有六十四代掌门名录,自己大名也在其中,赫然名列第六代序列。 从此张良便在黄山结庐而居,日夜研习兵书。素日且又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纵览天下大事,终至深明韬略、文武兼备。 花开花落,转瞬间便至次年初春,秦始皇再次东巡,行至下邳。 张良此时已非一勇之夫,亦再无冒险行刺之意,由是闻讯下山,来至城中,欲观始皇行止,就便观其气色,断其运势旺衰。 巳末近午,只见满城老少空巷而出,列于道傍,摩肩接踵,皆看皇帝出行。巳时三刻,只听铜锣阵阵,马蹄得得,盔甲闪闪,车声隆隆,威势赫赫,皇帝车队开进城来。 邳城百姓见此威势,无不惊羡诧异,啧啧称赞。张良眯目细观,见那天子车驾华盖顶上紫气蒸腾,不由点头暗叹:我道去岁为何误中副车?原来如此! 便在此时,忽闻身侧一人咕哝道:嗟乎!大丈夫理当如此。 张良吃了一惊,扭项看时,见是一个瘦长汉子,黔首平民打扮,约有四十岁上下年纪,额头高高隆起,长眉细目,鬓须疏朗俊雅,一表不俗。 那汉见张良打量自己,便觉失言,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 张良上前打个揖首,微笑问道:贤兄尊姓高名,是何出身? 那汉子吃了一惊,见张良温文尔雅,语气中并无恶意,这才放下心来,拱手答道:某姓刘,行三,故名刘季。距此不远,沛郡丰邑人氏,现为十里亭长。道长上姓,如何称呼? 张良将其姓字记住,扯一个谎道:贫道姓张,行二,故名张仲。便是本地人氏,只因家道不济,故寄身出家,道场便在此城外,黄山庙中。 再打一个揖首,转身离开,心中暗道:此人面相不凡,日后定然发迹。 走开百十步,立身未定,忽又听有人喝采:大丈夫能至如此,方不负平生也。 言犹未了,却又有童声答道:彼可取而代之! 张良闻言大奇,扭项观之,见说话者乃是长幼二人,装扮颇为雍容,不似平常百姓。长者是个粗壮中年汉子,幼者少年只有十四五岁,便是答话之人。 中年汉子因少年陡发狂语,急伸手捂住其口,喝道:尚未吃酒,就发此醉言? 见身旁一个青年道士扭头观望,愈加不安。 少年轻轻将长者手掌抹落,只是冷笑不语。 汉子本来惊惧欲死,但见张良道家装扮,和颜悦色,不似官家捕役,这才松一口气。张良见那少年童音未改,但身量早已高过中年汉子,颔下微髭,顾盼生姿,气宇轩昂。又细视其双目神采,暗自叹道:我道是个凤凰,原来只是个鹰隼。 于是向那汉子打个揖首:顽童戏言,何必失惊打怪。敢问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汉子还礼答道:落魄子弟,不敢当道长尊称。某乃项国遗民,姬姓项氏,名梁,泗水郡下相县人氏。此子项籍,字羽,乃是我侄。请问道长上姓高名,何方名山修行? 张良依如前番扯谎:原来是楚国贵族上姓,倒是失敬。贫道姓张,行二,故名张仲。便是本地人氏,只因家道不济,寄身出家城外黄山庙中。尊驾这个令侄,今后定然名贯宇内,成就不凡,必要延请名师教导,万万不可错待。 说罢打个揖首,就此飘然而去。 项梁闻说张良之语,有些目瞪口呆。转又喜动颜色,拉着项羽离开人群,轻声埋怨:你可曾听见适才那位道长所说?此乃高士之论,金石良言。我并非未曾延请名师,教你读书习剑,奈你并无长性,浅尝辄止。若长此以往,则我家仇国恨,何时得报? 项羽嘴角一撇:读书足以记人名姓而已。学剑可敌一人,亦不足学。便是适才那个道士,即便读经万卷,不过只会摇唇鼓舌,评人短长,济得甚事? 项梁怒道:似你这般,文武两轻,则要学些甚么技艺在身,方可报仇复国? 项羽昂然道:侄儿要学,便学万人之敌。 项梁点头道:倒也罢了,若依我侄此志,可使为上将军。 乃回到家中,寻出当年父亲项燕所读诸般兵法,传予侄儿。 项羽得之大喜,自此终日苦读,习之不倦。但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再去练举鼎投石,打熬气力。项梁见此,也只得由他。 张良在下邳见到丰邑亭长刘季,以及故楚遗臣项梁叔侄,由是坚定反秦信念。 回至黄山石庵,叹道:天下英雄不绝,六国遗脉未断。我复国之志,犹有可为者。 由是继续研习韬略兵法,《太公兵法》读毕,复看《黄石公六略》。乃是恩师黄石公亲笔所撰,兼采众家之长,专门详论战略兵法,首开韬略奇门,前无古人。 张良精研此书,爱不释手,日夜研读,直至心领神会,大彻大悟。 研习《六略》已毕,其后又读《鬼谷子秘籍》,更得纵横之法,佐国之术。至此地步,张良终具帝师之能,光大鬼谷门一派,就此统领江湖。 画外音:自此而后,历代鬼谷门掌门祖师,皆凭此《鬼谷子秘籍》,或佐创世之君得成霸业,或扶倾危于乱世,或避于山林以成仙道,各建奇功,名垂青史。张良其后相助刘邦创立汉朝,因未得其人而传,便将此《黄石公六略》带进坟墓,又亲改其名为《素书》。黄石公平生收有四徒,张良得其策略,宋天昊、杨艺源得其石雕之法,女徒许负得其相术。 镜头转换,按下张良潜心复仇,再说秦始皇之事。 始皇帝东巡,途中遇险,多亏将军蒙毅反应灵敏,处置果断,终免于难,平安归于咸阳。秦始皇亦因此故,非常尊宠蒙氏,提拔蒙毅为上卿,外出同乘,居内侍从,荣宠无二。 宦官赵高因有两次救驾之功,亦得始皇信赖。又见其为人勤奋,精通法律,便提拔其为中车府令,掌管皇帝车舆;还命其教自己少子胡亥,判案断狱。 赵高善于观言察色、逢迎献媚,因而很快就博得公子胡亥赏识信任,渐渐恃宠胡为。 忽有一次,赵高触犯秦律,被人告发至廷尉,该当蒙毅处置。 蒙毅本来不喜赵高谄佞,且不敢违法循私,便要按律处其死刑。赵高大惧,巧言令色蛊惑始皇,终得赦免,并复原职。 赵高深恨蒙毅,且嫉妒其兄蒙恬功高盖世,从此便与蒙氏兄弟暗中结怨,欲行图害。 镜头闪回,叙说赵高来历。 因为史籍记载不详,赵高身世来历,向有争议。 据《史记》所载,赵高母亲触犯刑法,处刑后身体残缺,被收入隐宫,赵高兄弟皆出生于此。而《史记·索隐·考证》及诸多野史轶闻记载,又说赵高本是赵国王孙,为报国仇家恨,自残肢体得入秦宫,隐忍多年,以一己之力祸乱秦政。 因赵高乃是赵国王孙,习文练武不辍,故此力气巨大,且善书法,通晓狱法典章。 秦始皇极识人才,因见赵高才兼文武,且通治国理民之道,这才用为中车府令,并命其任皇子胡亥老师。自此赵高凭其勤勉及过人才识,便得掌握秦帝国中枢二十余年。 秦灭六国之战,若论亡国之惨,抵抗之烈,向以楚、赵两国为最。由是不论楚人项羽,还是赵人赵高,复国报仇信念深入血液骨髓,与秦国不可并存两立。 复观秦国灭赵,乃是用反间计离间赵国君臣,先让赵括替换廉颇,方有长平惨败;再用重金收买奸臣郭开,害死良将李牧,手段卑鄙至极。因此赵高潜身秦国内廷,反杀秦国忠臣良将,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从为故国报仇而言,其立场及复仇手段无可指摘。 闪回结束,更说李斯。 秦灭六国之后,李斯被任为丞相,是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丞相。 李斯既为丞相,屡上建议,皆被秦始皇纳而行之。先缴销六国金铁之器,铸成十二铜人,以慑天下;其次反对分封,厉行郡县制,以加强中央集权;其三统一法律、度量衡,实现书同文,车同轨;其四焚烧民间收藏诗书等百家学术,禁止民办私学。 以上建议实施,影响中国政治格局两千多年,李斯可谓功业彪炳,古今一人。 赵高虽服其才,但更恨其相助秦王嬴政,以离间之计平灭赵国。因必欲除之而后快,由是便借焚书坑儒,举国讥讽之机,暗地唆使公子扶苏,使其弹劾李斯。 公子扶苏,乃是秦始皇长子。究其名字,出自《诗经》中郑国民间情歌: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由此打情骂俏之语,可见始皇帝与扶苏之母楚女,必有一段甜蜜浪漫之情。 当时秦朝上下,都在习学法家学说,借以入仕。秦始皇偏给公子扶苏聘任大儒淳于越,以为师傅。大秦王朝建国之初,秦始皇首创博士议政制,设置博士官,吸收六国诸子百家子弟入朝,组建参议辅政集团。淳于越身为儒家,就是博士集团首领。 但随儒法之争愈演愈烈,出现讥讽皇帝、威胁朝廷统治言论,终使秦始皇焚书坑儒,决心以法立国。公子扶苏不忍坑儒之举,暗自愤恨事始作俑者李斯。 此事终为赵高察知,于是便以保护诸子学说、百家文化为名,暗地使人唆使扶苏上言,反对李斯法家之政。淳于越闻此,大力支持赵高之论,同意扶苏上书。 既有师傅支持,扶苏于是率然直谏父皇。其谏辞云:诸生皆诵法孔子,并无过错,亦无干天下大事。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 秦始皇正为被徐福欺骗,卢生讥诮而悔不可当,又闻长子此言,不由大怒。 始皇帝:是何人使你如此劝谏为父者?是咸阳儒士,或是淳于越乎? 扶苏:皆非也。乃是儿臣自己主见,望父王慎思。 始皇帝:朕悔当初,不应使你拜淳于越为师,接触儒家思想也。 扶苏:父王既坑诸儒,尚欲问罪我师父及朝中诸生乎? 始皇帝:不然,我非嗜杀君王。然我儿不可复与淳于越及咸阳诸生来往,以受其惑。自明日始,你便到边疆蒙恬营中,担任监军,去体验一下金戈铁马,军旅生活可也。 扶苏无奈,只得辞父出京,但亦深知父皇一番苦心,是以并不惊惧着恼。蒙恬大喜,率阖营将士出迎,将公子扶苏接至营垒,就此既为君臣,又为挚友。 蒙恬更以鬼谷兵法授之,决定将扶苏培养刚毅果敢、又不失仁孝稳重国之储君。 经过几年塞外征战,扶苏迅速成为出色上将。不但刚毅武勇,信人奋士,且勇猛善战、屡立军功,深慰始皇之心。 扶苏宽厚仁慈、谦逊待人,作风迥异乃父,更深得边塞广大军民拥戴。 事件悬疑:后世史家皆谓,秦始皇派扶苏去蒙恬军中,与其一起镇守长城,乃是惩其与自己政见不同,因而赶出京城,远离朝廷。其实绝非如此,而本是极其高明招数。 历史真相:蒙氏兄弟乃是帝国柱石,也是秦始皇最信任者。蒙恬位居大将军,掌握帝国精锐,威振北方,深受军民爱戴;蒙毅则位居上卿,不离皇帝左右,侍奉帷幄。两兄弟内外相辅,以佐皇帝及太子君储,忠心耿耿。秦始皇将长子放置边关,与蒙恬共领三十万大军,扶苏则近可躲避政治风雨,远有足够实力控制政权。以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可惜无法预料自己死期将近,未及确立扶苏太子之位,终被赵高所乘,使大秦帝国毁于一旦。 公元前210年,三十七年冬,秦始皇再次出游。 临行诏命,使左丞相李斯陪同前往,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 始皇时有二十余子,长子镇守边塞,幼子胡亥最受宠爱,要求随父出游,始皇准许。 十一月,秦始皇到达云梦,向九疑山遥祭舜帝之陵。然后乘船顺长江而下,观览籍柯,渡经海渚,过丹阳,抵吴会,到达浙江边渚。 因钱塘江潮波涛汹涌,向西行驶百二十里,从富阳与分水之间狭窄处渡江。 随之登会稽山,祭祀禹帝,遥望南海,刻石歌功颂德。然后起驾返回,归经吴地,从江乘县渡江沿海北上,抵达琅邪、之罘。 因见大鱼,发箭将鱼射杀,接又沿海西行,到平原渡口而病。 始皇帝以为是自己射杀大鱼,得罪神祗,故此患病。便遣蒙毅折回会稽,祷告山川。 蒙毅走后,车驾继续前行。一路之上,秦始皇极其厌恶谈论生死之事,群臣中无人敢提“死”字者,太医也不敢主动请为皇帝诊病。 前面将至沙丘,始皇自觉病势沉重。因中车令赵高执掌符玺,便命其写诏给长子扶苏。其诏书只有八字:速与丧,会咸阳而葬。 诏书用玺,封固已毕,赵高却搁置未发。 秋七月丙寅,秦始皇久候扶苏不至,乃在沙丘宫平台驾崩,正是赵武灵王毕命之所。 丞相李斯因皇帝在外病逝,恐诸皇子生变,于是秘不发丧,命将皇帝置于温凉车中。 由是车驾不敢耽搁,立即返都疾行。一路之上,均由始皇生前最宠信宦官,在车驾右边陪乘;所到一地,上呈餐饭、百官奏报事务,皆与过去同例。 故此百官不知天子已崩,只道是病重沉卧,不能与众臣相见而已。百官所上奏本,亦皆由宦官从车中接受,并批复各郡县所奏要事。 当时只有李斯、胡亥、赵高,及受宠宦官五六人知道内情,而上卿蒙毅还未返回。 赵高暗道:秦王以离间计害我赵国君臣不和,使赵王罢黜廉颇,又杀李牧,故此灭国。我忍辱屈志,潜伏秦宫二十余年,不报此仇,所为何来?嬴政既死,所遗二十余子,扶苏最贤,且在外掌兵,又有蒙氏兄弟佐之;若得嗣位为帝,则秦国必兴,我大仇难报矣! 因思帝柩在外,驾前当权者只有三人。自己算是一个,最得胡亥宠幸;蒙毅最得皇帝宠幸,又是公子扶苏心腹,外出未还;李斯虽是秦朝忠臣,但为公子扶苏所忌。 赵高迅速权衡成败利钝,不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此日傍晚,彩霞满天;大风突起,沙尘满天。赵高假传始皇之诏,命车队停下住宿。 当夜传餐已罢,赵高安排内侍紧守始皇车驾,自己带着扣压未发遗诏,来见胡亥。 胡亥:大风之夜,风沙弥天,师傅不在营帐避风,来此何为? 赵高:皇帝驾崩之事,除你我及左相李斯之外,更无第四人得知。 胡亥:那又如何? 赵高:殿下请观此遗诏,其内容却只有我一人知之。今兼殿下,绝无第三人知者。 胡亥览其八字遗诏,心中怦怦真跳,低声道:师父之意? 赵高:而今皇帝驾崩,并无第四人得知。先帝遗诏,更无第三人知晓。而举国大权,又全掌握在我与左丞李斯手中。其间利害不问可知,望公子殿下,早作打算。 胡亥自然早就梦想能够登上皇帝宝座,只是碍于左相李斯,不敢轻举妄动。因听赵高一番挑唆言语,乃野心大起。但仍还有些犹豫,尚欲试探赵高底细,遂假作叹息。 赵高:公子叹者何来? 胡亥:父皇病逝消息,尚未诏示天下。丞相心意,又知如何? 赵高:公子不必瞻前顾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丞相心意,由臣为其决之可也。 胡亥:既是如此,便依师父行之。 赵高于是告辞,复至左丞李斯帐中:陛下驾崩之事,不可久瞒,如其奈何? 李斯:你实告我,陛下临终之时,岂无遗诏乎? 赵高:皇上确有赐给公子扶苏诏书,以及符玺,都在胡亥手中。今定立太子之事,只在相公与我口中,一言而决。相公以为如何? 李斯听出言外之意,勃然说道:公为朝廷股肱,怎可出此亡国之语!此事不是我等为人臣子者,所应议论之事耶! 赵高:以相公才谋勋略,并获公子扶苏信任而言,孰与蒙恬? 李斯:某皆不如之。 赵高:既然如此,则扶苏即位,必用蒙恬为相。 李斯:若果如此,某引退可矣。 赵高:骑虎在背,尚能下乎? 李斯:公此言何意? 赵高:相公前因进言焚书坑儒,因而得罪扶苏,其谁不知?若果扶苏继位为帝,公终不能怀通侯玺印,返归故乡,结局显而易见矣! 李斯:若依公意,则其奈何? 赵高:公子胡亥仁厚,是可当皇位继嗣者。望相公慎思,早作定夺! 李斯闻此,脑筋急转,陷入深思。因想起当初公子扶苏,因谏坑儒之事被贬,必对自己怀恨;又恐扶苏一旦即位,蒙恬必为丞相,自己定必失去相位,以及全家富贵。 思索再三,由是深以为然,便与赵高共谋。 次日一早,风沙早息,朗日高照。车驾未及出发,李斯召集众臣,以托孤大臣之名,公布天子驾崩凶信。众臣听罢,无不惊骇。李斯不动声色,又以昨夜所作伪诏示于众臣。上面盖有红色玺印,大书一行字道:立皇子胡亥为太子,奉梓还都安葬! 十数日后,一份篡改诏书,由天使送至边北大营,向公子扶苏及将军蒙恬当面宣布。 天使宣读始皇遗诏:公子扶苏身为监军,多年来不能开辟疆土、创立功业,却使士卒大量伤亡;又身为皇长子,数次上书直言,诽谤父皇之过,日夜抱怨,不能获准解除监军,返归咸阳早立太子。将军蒙恬,不能纠正扶苏过失,并参与图谋,欲夺皇位。本应治以重罪,因思前有大功,故令扶苏与蒙恬自杀,将兵权移交给副将王离。钦此! 扶苏闻诏,伏地大哭,望天谢恩,起身进入内室,便欲自杀。 蒙恬纵身入内,一把扯住公子衣袖,说道:我闻陛下巡游在外,离京前并未确立太子。又派我率三十万大军镇守边陲,令公子担任监军,此乃天下重任,其立嗣之意甚明。今仅凭一使前来传书,公子便即自杀,怎知其中是否有诈?不如奏请证实,然后赴死不迟。 公子闻言有理,不由犹疑。 使者闻而大惊,急入内催促:若非天子亲诏,公子及将军三十万大军在此,下官怎敢擅入军营重地?若不及早了断,便是抗命,则其罪重矣! 扶苏被使者之言所惑,对蒙恬道:父赐子死,何需查实! 随即横剑在肩,勒颈自杀。 蒙恬不肯自死,使者便将其交给随行官吏,囚禁阳周。由是便命王离领军,改置李斯舍人担任护军,然后回报太子。 胡亥听说扶苏已死,对赵高及李斯道:蒙恬与国向有大功,并无实罪,还是放了罢。 李斯听罢,脸上变色。 恰在此时,军士入帐来报:上卿大将军蒙毅,代天子祈祷山川神灵求福,今已返回,候于营外,请求召见。 李斯闻罢愈惊,以至手足无措。赵高斜视李斯一眼,不耻其贪卑胆怯,对胡亥说道: 依臣所知,先帝欲举贤能为嗣,确定公子以为太子之意早决,并屡议于重臣。皆是蒙毅一直规劝谏阻,因其兄弟皆属意扶苏,不欲公子得立。今蒙毅身为上卿,手握兵权,若闻公子得立为嗣,必然唆使群臣,再起波澜。为免另生枝节,不如杀之可也! 胡亥闻奏,扭项以观丞相,询其意见,李斯终不敢言。赵高见状,只是冷笑。胡亥见李斯沉默不语,终咬牙答道:便依公车令赵公之言便了。 于是下令逮捕蒙毅,将其囚禁于代郡,等候斩决。 皇室车队于是继续前行,从井陉抵达九原。当时正值酷暑,始皇遗体虽然装载于温凉车内,仍是不免散发出恶臭,以至百步之内,人人掩鼻。 胡亥便指示随从官员,在车上装载一石鲍鱼,借其臭味以混淆腐尸之气。 又过十数日,皇帝车驾终由直道抵达咸阳,所幸一路平安无事。还都之后,李斯与赵高拥护胡亥先登大宝,继承皇位,随即发布为父皇治丧公告。 天下诸郡闻说始皇驾崩,无不惊骇恐慌,各上哀表。胡亥命将秦始皇葬在骊山皇陵,复将黄铜熔化后灌入,堵塞住地下深处外溢之水。欲问后事,请看下集。(本集完) 第七集 屈杀蒙恬 骊山陵墓,鬼斧天工。 秦二世虽然暴虐,倒也孝顺。为殓葬先父始皇,不惜穷尽举国之力。 先将黄铜熔化灌入皇陵,堵塞地下深处外举国之水;又自全国各地运来各种奇珍异宝,藏满墓穴;并令工匠制作弓弩机关,遇有穿入墓穴者,即自动引发机关射杀。 又用水银数千万斤,皆以机械灌注输送,达于墓中,做成百川、江河、大海之状。墓穴顶部,又布天文图象,底部设置山川地理模型。 复令后宫嫔妃凡未生子女者,令全部陪葬,活埋于穴中。 下葬以后,有人谏说恐工匠泄露机关秘密,于是待送终大事完毕,将数千工匠尽数封闭在墓穴之中,也作殉葬牺牲。 巍乎始皇之陵,至今不能发掘。 便在秦始皇下葬之时,便在骊山之巅,有一个中年道姑,隐身岩后树丛,袖手而观。而数十万秦军以及匠人,皆不能见其踪影。 那道姑见到秦军种种发指之行,暗自叹道:胡亥,胡亥。亡秦者胡也,不想倒是应在你的身上。你毁我仙山龙脉,化铜为水塞我孔窍,水银污我泉源,嫔妃、工匠殉葬坏我道行,不令你二世亡国,怎消我胸中之气! 说罢此语,便将身一闪,就此隐去不见。 此位仙姑并非别人,即为诸子百家门中道派,骊山门掌派仙师,世称骊山老母者。 镜头闪回,叙说骊山老母由来。 骊山老母又称黎山老母,骊山姥姥,渊源了得。传为华夏族共祖华胥氏所生,伏羲是为长兄,女娲乃是二姐。居于骊山,在道教诸仙中地位崇高,在民间亦有很大影响力。 天下极多道观之中,都供奉有骊山老母圣像。今陕西临潼骊山半山,且专门建有骊山老母殿,用于供奉真身。老母乃为天地正气智慧化身,常在天地善恶转化之时,以神秘身份化现示相,为人指点迷津、传授秘籍法要、救苦救难。 殷周之时,有骊山女子,嫁为申侯戎胥轩妻,亲附周朝,为诸侯推服。唐宋之后遂为女仙,尊为老母,亦被称为天子。周初春秋时期,骊山女创立骊山一派,是为“诸子百家”门派之一。因其历代师徒相传,掌门人皆称骊山老母。世人谓曰长生不死,其实不然。 按照历代史籍说法,戎胥轩是为嬴秦先祖;骊山老母为戎胥轩生有一子,名叫中潏,秦国历代君王皆是中潏后代。因此秦国历代王陵,自秦昭襄王开始,便建立在骊山之上。 秦始皇高祖母宣太后、曾祖父秦昭襄王、曾祖母唐太后,以及叶阳后、祖父秦孝文王、祖母夏姬及华阳夫人、父亲秦庄襄王、母亲赵姬,以及秦始皇本人,皆都葬在骊山王陵。 秦昭襄王之所以选择骊山为家族陵园,恐与先祖戎胥轩及骊山老母,亦有莫大关系。 历史悬案:据民间传说,秦始皇在游历骊山时,曾经迷恋骊山老母美色。骊山老母大怒,自此不再以年轻貌美形象示现,只以老妪形象现身。其实此说过于无稽,因秦始皇乃是骊山老母后代,焉有迷恋并调戏自己祖先之理?欲诟暴君,反污老母,实为不伦不类。 在历代传说之中,黎山老母都是以慈祥老奶面目出现。 战国时期,骊山老母下山,曾收齐宣王田辟疆正宫无盐娘娘钟无艳为弟子,此事出自《英烈春秋》。后至唐朝,在唐僧师徒取经路上,骊山老母接受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邀请,变化出一座莫家庄,扮作寡妇妈妈贾莫氏。三位菩萨则化作三女,分别名为真真、爱爱、怜怜,将猪八戒迷得七荤八素,出自明朝百回本小说《西游记》。 而在更早元杂剧《西游记》中,骊山老母却又是孙悟空大姐。二姐乃是水神无支祁圣母,三弟名为齐天大圣,四弟唤作通天大圣,也便是孙悟空;还有个小弟,唤作耍耍三郎。 又在李白读书不用心时,骊山老母闲情逸志大起,又跑去溪边以铁杵磨针,以点化一代诗仙。其后又收唐朝樊梨花、宋朝穆桂英为徒,以助唐王征西、宋皇拒辽。 闪回结束,按下野史轶闻,以及民间传说,回说秦朝二世。 这一代骊山老母,却是战国时第六代掌门,齐宣王田辟疆正宫夫人,钟无艳娘娘。 钟无艳生卒年不详,因为齐国无盐(今山东东平)人,故称无盐女,复姓钟离,名春。生而相貌丑陋,生得凹头深目,长肚大节,昂鼻结喉,肥顶少发。故与嫫母、孟光和阮女一起,并列为中国古代四大丑女。 因极丑无双,故此钟无艳年至四十,未曾出嫁。但却志向远大,饱读诗书,颇有治国抱负。当时齐宣王政治腐败,纲纪不振,全国上下怨声载道。钟离春为拯救国家,便到都城临淄,见到齐宣王,举目,张口,挥手,然后拍膝高喊:危乎哉!殆乎哉! 齐宣王大怒:狂妇,此举是为何意? 钟离春:我举目者,是替王观察风云变化;张口者,是惩王不听劝谏;挥手者,是替王赶走阿谀之徒;拍腿者,是除王专供游乐雪宫。 齐宣王:愿闻其详。 钟离春:民女闻说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今大王之所辖齐国,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强楚之雠,外有二国之难。一旦山陵崩弛,社稷不安,此一殆也。渐台五重,万人罢极,此二殆也。贤者伏匿于山林,谄谀者强于左右,此三殆也。饮酒沉湎,以夜继昼,外不修诸侯之礼,内不秉国家之政,此四殆也。愿大王除此四殆,无盐女并为大王迎战秦兵,不亦可乎? 齐宣王猛悟:非卿提醒,孤何知错耶! 上卿晏婴:无盐之女,实上天以赐我王,安国兴邦者也。愿大王纳其入宫,封为王后。 齐宣王遂纳晏婴之谏,果封钟离春为王后。于是便使钟离春全权管理后宫,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进直言,选兵马,实府库,齐国大安。 宣王称霸诸侯,齐国复兴之后,钟离春便即离开临淄,西入骊山,再不回还。 典故由来:巾帼一词,来自钟离春。先秦时期,女子头饰以笄。东汉实行花钗,皇后要在高髻上插以六笄,即是发簪。只因钟无艳肥顶少发,则头戴“巾帼”,是为假发,以插珠宝笄簪。假发还有一个好处,匆忙时往头上一戴,就不用花费时间梳头。因巾帼向为女性专用,故引申为女子代称。钟无艳身上所穿,乃是上襦下裳;襦是短衣,裳是长裙。秦汉时期,男女所穿衣裳相同,只不过男子裳在上衣之外,女子穿在上衣之内。于是无论男女,当年都穿长裙,惟其巾帼不同,是原创始于齐宣王后钟无艳。 钟无艳入于骊山学道,拜骊山老母为师,数十年间尽习骊山门各项绝学,无一不通。 其后恩师仙化,钟无艳便承师衣钵,继为第六代骊山老母。 至秦始皇下葬骊山陵时,钟无盐已经一百六十三岁,尚且犹如四五十岁许,且容颜早非当年丑陋模样,而是艳丽不可方物,令人不敢直视。 骊山老母因恼恨胡亥坏了骊山风水,就此下山云游,欲坏秦朝国祚,以报其恨。 这一日行至下邳黄山,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道友黄石公隐居在此,于是大喜,迈开脚步,出离县城,便往黄山而来。 黄石公闻说骊山老母来访,亦自大喜,遂引女徒许负,亲自迎至山门以外。 骊山老母看了许负一眼,惊喜不置,问道:道兄,此女何人? 黄石公:是我鬼谷门女徒许负,你问她怎地? 骊山老母:你鬼谷门下,历代以来皆是男徒,并无女子。因何到你这一代上,便擅自破例?此女当为我骊山门下,贤弟必须割爱,不可拒我。 黄石公此时虽亦八十余岁高龄,但与骊山老母相差倍徙,虽然不舍,怎好与她争执?只得强作笑颜,笑道:常言君子不夺人爱,道兄如此强索,可称霸道。 骊山老母:你鬼谷门下,徒众三千,又不缺这一个。怎地?你不肯么? 黄石公:既老母开口,不肯也肯。罢,罢!今日未曾提前掐算避让,遇到打劫强人,力不能敌,只得忍痛割爱,双手奉上矣。 骊山老母见其同意,展颜欢笑。那许负倒也机灵,急忙上前跪倒,大拜八拜。 许负:徒儿许负,拜过仙师。 骊山老母:我儿起来,不必多礼。你父何人,家乡何处? 许负:禀告师尊,弟子表字莫负,河内郡温县人,乃县令许望之女。因闻黄石公仙师隐居于此,故而拜于门下,习学相人之术,今已三年矣。 骊山老母:既已学相术三年,正好便可毕业。再随我学骊山道术,有何不可? 黄石公:明明是强抢我徒弟,还要冠冕堂皇,不肯领我情份。悲哉,何人心不古也! 骊山老母与许负听此,齐都婉尔。 镜头转换,按下山林,复说朝堂。 秦二世胡亥为帝,赵高为报国仇家恨,知道若要推倒大秦,非要两个条件。其一是必联络六国贵族遗民,群起而攻;其次更须除掉朝中忠贞之臣,能征惯战之将。 因思自己在朝中独木难支,不能同时下手,多方树敌,于是暂与李斯结党,先拿蒙恬、蒙毅兄弟开刀。赵高决策已定,便日夜不停,在秦二世面前诽谤蒙氏兄弟。 胡亥听信赵高之言,欲杀蒙恬兄弟,议于宗室诸王。诸王知道二世生性阴狠,恐怕出言获罪惹祸,皆都低头不语。惟长安君成蟜之子嬴婴闻此大惊,于是起身切谏。 子婴:臣闻其国将亡,必先自毁长城,罢黜栋梁。昔赵王迁杀李牧而用颜聚,齐国田建杀前代忠臣而用后胜,终都亡国。蒙恬兄弟乃秦国重臣,且有大功于国,并无过错。似此诛杀忠臣,而立品行不端者,则内失臣信,外使将士意志涣散,望陛下思之! 二世胡亥聚集宗室议政,只是依照秦制,走个过场而已,岂肯听从别人之言?当即宣布散班,立派御史曲宫,前往代郡,向蒙毅宣布诏命。皇帝诏曰: 先王要立朕为太子之时,卿却加以阻拦。今丞相李斯上奏,谓卿侍君不忠,请灭卿三族。朕不忍为此,只赐卿一死,可谓幸矣。诏命到日,卿速奉诏而行。 蒙毅听罢,答复天使:臣少事先主,屡沐厚恩,许随左右十余载,岂能不知先主之意?且太子从先帝周游天下,臣又不在主侧,何嫌何疑,乃加臣罪?臣非饰辞以避死,但恐近臣盅惑嗣君,反累先帝英明,故臣不能无辞,以请天使回复陛下也! 曲宫:将军请讲。 蒙毅:昔秦穆公屈杀三良,楚平王冤杀伍奢,吴王夫差枉杀伍子胥,昭襄王擅杀武安君白起。此四君者,皆贻讥后世,故曰圣帝明王,不杀无罪,不罚无辜,唯大夫垂察! 曲宫听罢,深为怜悯,连声叹息。但因知二世胡亥心意,故虽勉强听完蒙毅辩状,仍命随从立即行刑,将蒙毅斩杀于营帐之中,持其首级以归。 在今河北代县,蒙毅被处死之处,有一村庄,叫做门王村,其实乃是“蒙亡村”音讹;另有一河,名曰恨斯水,是谓当地百姓,恨极奏请杀害蒙毅之丞相李斯。 蒙毅既死,胡亥一不做,二不休,更要杀内史蒙恬。乃派使者前往阳周,诏命自裁。 使者赍旨前往,对蒙恬说道:将军获罪天子,不可逃也。况蒙毅当死,依律连坐于公。 蒙恬:我蒙氏一家,自先人乃至子孙,在秦国建立功业,已逾三代。今我领兵三十万,身虽被囚,但余力足以反叛,夺国自立。但我自知必死,而犹奉守节义者,是不敢辱没祖先教诲,并不忘先帝恩德也! 使者:下官只是受诏前来行刑,不敢以将军之语,传报陛下。 蒙恬:我因何得罪上天,无罪而被处死? 使者无言可答。 蒙恬沉默良久,平静说道:八百年前,周武王去世,将尚在襁褓幼子成王,托孤予弟周公旦。姬旦恐天下有人欲行不轨,乃以筐背负幼主上朝,代理朝政。吐哺握发,数年努力,终灭叛乱、稳定周室。有日成王病重,周公剪甲沉河,向神祈祷云:君王年幼无知,我执国事。如有得罪天神之处,应罚我也。周公至诚动天,于是成王重病果愈。 使者不耐烦道:君死则死矣,说此不着边际之语何为? 蒙恬:大夫莫急,听我言毕,不过顷刻之间耳。 使者:你说,你说。 蒙恬:成王长成,始履天子之席。有人进馋,说周公谋反。成王大发雷霆,欲治周公之罪。姬旦蒙诬,无以自辩,便逃楚国。逾数年,周成王审阅旧档,忽见金縢,启而观之,见内装皇叔周公当初向天神陈情时祷告奏疏。成王顿时泪眼盈眶,愤然道:孰谓周公旦欲为乱乎!于是立杀进馋大臣,亲迎皇叔回朝辅政,遂奠周朝八百年基业。 使者听罢,不寒而栗。 蒙恬停而不语,扭头看向窗外,见外面秋意正浓,朔风瑟瑟,落叶缤纷。又见一轮秦时明月,照进房内,恬淡如水。 使者:公说此言,是欲抗旨乎? 蒙恬:今我蒙氏,世代尽忠,决无二心,天日可昭。而事卒如此,想必由孽臣谋乱,蔽惑主聪。昔夏桀杀关龙逢,商纣杀王子比干,信谗拒谏,终致灭亡。臣故曰,过可振而谏可觉也。凡臣之言,非欲免咎,实欲慕死谏遗风,为陛下补阙,如此死而无憾。 使者:公发此慨,是欲效陶朱公之行乎? 蒙恬:陶朱公乃我鬼谷门先仙,明见万里,两袖清风,我如何比得?当初我师王敖老祖收我入门之时,尉缭师祖便曾预言,今日终应,无可逃也。且某罪过深重,本该受死。 使者:将军因何而言? 蒙恬:某奉帝命,修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开挖沟渠一万余里。其间岂可不断地脉,暴露孤坟?侵及死者,曝人白骨,此是我之滔天之罪,固宜死也! 使者闻罢,泪落如雨。蒙恬说罢,吞药自杀。可叹一代无敌名将,落得此般下场。 蒙恬死后,边关三军将士痛不欲生,如丧考妣。遂将其尸体运到陕西榆林绥德,以手为铲,以衣为车,掬土以葬。数十万人一齐动手,由是形成一个巨大墓冢,如小山丘般大小,与扶苏之墓遥遥相望。 此两个携手奋战兄弟,死后终成邻居,从此春雨冬雪,生死相与。 蒙恬死后半年,咸阳城内血雨腥风,屠杀开始。 秦二世胡亥在赵高蛊惑之下,大屠忠臣良将与宗室血亲,将秦始皇子孙诛杀殆尽。 只有长安君成蟜之子嬴婴因非始皇嫡系子孙,兼且为人谦和无争,故得幸免于难。 秦二世残暴嗜杀,倍过其父,残忍万端。又依赵高之言,征调七十万民夫重修阿房宫,百姓愈加怨声载道。 蒙恬死后一年,秦失众望,暴动蜂起,诸侯畔秦,中国扰乱。 由此秦始皇时徙适北边居民,皆复离去,河套之地复为匈奴所占。未过数载,匈奴终于统一北方草原,成为此后中华数代帝国最大劲敌。 痛哉,蒙恬之死! 镜头闪回,叙述蒙恬造笔之事。 蒙恬带兵在外作战之时,都要定期撰写战报,呈送始皇。 当时是用刀笔刻简,再以竹签不断蘸墨涂写,很不方便,军中主薄诸吏深以为苦。 蒙恬一日出外打猎,偶尔射中一狐,带箭逃窜。蒙恬见其在逃命之时,尾巴在地上拖出一行血迹,由是心中一动,突发灵感。乃命军士将狐擒至,剪下狐尾细毛,插在竹管之上,试以蘸墨写字。狐毛有油,拒不吸墨,蒙恬大失所望,随手掷之,扔进门前石坑之中。 数日之后,无意中看见狐毛笔变白,捡起复用,竟能饱蘸浓墨,书写非常流畅。 蒙恬大奇,经过深入研究,又与诸吏反复试验,方知其理。原来石坑之中多含石灰质,碱性甚重,经其灰水浸泡,狐毛油脂尽去,便至柔顺吸墨,可以畅所欲书。 以上便是毛笔来历,蒙恬首创之功,实不可没。据说蒙恬在赵国中山之时,取其上好秋兔之毫制笔;又曾在善琏村选取羊毫制笔,便被世人奉为笔祖。又说蒙恬夫人名叫卜香莲,乃是善琏西堡人,也精通制笔技艺,后被供奉为“毛笔娘娘”。当地笔工为纪念蒙恬夫妇,便在善琏村西修建蒙公祠,将绕村小河易名为蒙溪。由是蒙溪,又成善琏别称。 除造笔之外,蒙恬为适应戎马生活,曾将当时古筝改制为瑟,以便携带。 画外音:史说蒙恬调动数十万军民修筑长城,劳民伤财,终于激起民反,其实不然。秦修长城,用来保卫北方,免遭匈奴骑兵侵袭;蒙恬修筑万里长城壮举,亦只是将秦、燕、赵旧有长城连接加固,并非重新修筑。修筑长城期间,蒙恬与公子扶苏曾多次上书秦始皇,请求减免徭役,同时商议如何合理安排人力,不至激起民变。同时沿河套一带设置四十四县,统属九原郡;又遣三万罪犯到兆河、榆中垦殖,发展经济,加强军事后备力量。又从秦国都城咸阳到九原,修筑宽阔直道,以克服九原交通闭塞困境。此举不但加强北方各族人民经济文化交流融合,更利于调动军队,运送粮草器械物资等,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蒙恬驻守九郡十余年,深受秦始皇推崇信任,并非无因。 镜头转换,复说秦都咸阳。 胡亥在赵高怂恿下尽杀政敌、勋臣、宗室、大将,由是志满意得,开始穷奢极欲。 为显示皇帝威仪,秦二世即位第一年春,就仿效父亲排场,沿东线出巡,直到海边;又南下会稽,复转边北,后由辽东返回。此外又大修阿房宫,复征召五万精壮之士屯卫咸阳,并收集天下奇花异草、珍禽奇兽入都,供己玩乐。 因五万精兵粮饷糜费甚巨,又兼游猎所用狗马禽兽众多,咸阳因而粮草不足。 秦二世乃下令调集各地粮食刍藁,送至京都,并命转输服役者自带干粮,咸阳周围三百里内田地所产粮谷,军民皆不得擅自食用。 此令一下,以至头会箕敛,以供军费。天下赋税激增,以至超过农民收入三分之二。 虽然如此,二世兀自担心自己得位不正,好运不能持久,复与宠臣赵高商议。 胡亥:朕君临天下,今日才知天子之乐。然而人生苦短,如能在有生之年,享尽人间欢乐,逞我所欲,得无惬意乎! 赵高:陛下虑者是也!然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难保不怀二心。臣每思及此,则就战战兢兢,恐有不测。心腹大患不除,陛下又怎能安乐一世哉! 胡亥: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赵高:依臣之计,唯有严刑峻法,将有罪之人连坐诛族;对心怀不满大臣,及诸公子逐一打击,同时提拔心腹,安排要职。如此方可保陛下高枕无忧,肆志宠乐! 胡亥:卿言甚善。自即日起,便将生杀大权一并交付贤卿,任卿施为。 赵高大喜,由是便在咸阳城内拉开屠杀序幕。先在咸阳杀掉胡亥兄弟十二人,并将公主十人碾死于杜邮。继而又把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在内宫,皆都赐死。 公子将闾临终之前,痛哭流涕叫道:吾等何罪?死于非命! 公子嬴高胆小,见手足兄弟旬日间皆都死于非命,知道赵高不会放过自己,便欲逃亡。却又怕自己远逃,必会连累亲族,无可奈何,终于提出愿为父皇殉葬,以赎全家之罪。 奏章呈上,胡亥看也不看,立即诏准。又一位宗室兄弟,就此殒丧。 赵高:今众人整日提心吊胆,自顾不暇,已毫无犯上作乱之心矣。 胡亥大悦,深表慰赏:此皆贤卿之功也。 赵高愈加得意,遂又排挤诛杀敢于直言进谏官员,就便在朝中安插大批亲信。乃封胞弟赵成,为中车府令;女婿阎乐,为咸阳县令。 为防止秦二世与群臣接触,赵高又编造谎言:天子之所以尊贵者,在于随时保持威仪,使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也。陛下年轻,倘在众臣面前暴露己弱,恐为天下耻笑。 胡亥:然则奈何? 赵高:陛下不如居内处理政事,微臣等在外辅佐。如此,天下谁不称颂皇上圣明? 胡亥口吃讷言,本不愿与群臣朝见,闻此大乐:诸臣之中,卿乃最忠于朕者! 由是欣然从之,将朝廷一应决断大权,全都委付赵高裁度,自己再不过问。 随着权力渐重,赵高野心不断膨胀,便将眼光转向丞相,筹划除掉李斯,取而代之。 当时秦朝已是危机四伏,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徭役赋税沉重,色政刑法残酷,百姓苦不堪言。 六国旧贵族见此靖状,俱都暗喜,纷纷招兵买马,日夜谋划,复辟旧日江山。 李斯面对危局,预料祸患将发,屡次求见二世,胡亥只是不许。 赵高见此情形,假作同志,乃问李斯:今关东盗贼嚣张,但皇上仍然声色犬马,毫不关心。我本想劝阻,怎奈位卑言微。丞相乃是先帝重臣,文武班首,何不进谏? 李斯:我何尝不想?只是陛下常居深宫,很难见到,苦无进谏机会。 赵高:只要丞相肯进言时,卑职一定留心。瞅到皇上稍有空闲,立即前来禀报。 李斯:如此甚好,便请中车令多多留意,及时报我。 赵高深知胡亥沉湎于酒色,十分反感有人在其玩兴正浓时,前来打扰。于是每见胡亥歌舞狂欢,与姬妾厮混之时,就派人通知李斯,入内奏事。 李斯得到通知,赶忙入宫求见,一连数次,都是如此。 二世恼怒异常,破口大骂:李斯老贼,仗其拥立之功,竟敢寻朕开心!闲时不来奏事,偏每遇宴饮正酣之时前来,再三扫我兴致。难道看朕年轻,以为好欺耶? 赵高应声道:若果如此,其事殆哉!沙丘之谋,丞相乃亲参与者。今见陛下登基,其无好处,必定怀恨在心。如此屡次无礼冲撞,莫非欲使陛下实行分封,立其为王乎! 胡亥惊问:卿何以知之? 赵高:陛下不问,臣岂敢直言相告?但今若直言,亦恐丞相来日必然杀我。 胡亥:但卿若不言,寡人目下便可杀你。 赵高:如此,臣还是直说了罢。丞相长子李由,现任三川郡守,陛下可知? 胡亥:寡人自然知道。 赵高:今闻乱民贼子陈胜等人,于三川之地大泽乡造反闹事。那贼首陈胜、吴广二人,与丞相本是同乡。正因此故,盗贼每过三川,李由并不组织攻击,致使事端越闹越大。 胡亥:竟有此事? 赵高:尚不仅于此也。臣还听说,李由与陈贼向有书信往来,将要里应外合,兵入关中。只因府衙护卫森严,未能得其真凭实据,为臣才不敢贸然奏知圣上也。 胡亥听罢大怒,立刻派人前往三川,去调查李由通盗一事。 李斯闻知,这才恍悟,已中赵高圈套,急上书申诉自己父子冤屈,说明陈胜造反实情。一面指出赵高素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提醒二世当心。 镜头闪回,便说陈胜、吴广造反之事。 三川郡,乃是秦朝三十六郡之一。以境内有河、雒、伊三川,因而得名,郡治洛阳(今洛阳汉魏故城)。辖境黄河以南,灵宝以东,伊、洛流域及北汝河上游地区。 陈胜字涉,三川郡中颍川阳城人氏。自幼身强力壮,性格豪迈,卓而不群。年轻时给人佣工,正值秦朝统治残暴,黎民黔首不堪其苦。陈胜不甘心受人奴役,常发不平之言。 有一日,因在烈日下耕作,汗下如雨。陈胜直起身来,对耕田众伴说道:他日苟至富贵之时,切毋相忘,今之穷苦兄弟也。 众人听了,都觉好笑。便有人接口叹道:我等身为黎首,世代与人卖力佣耕,自顾不暇,何来富贵?陈兄可谓白日做梦。 陈胜遍视穷苦兄弟,不免感慨叹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众人皆不理他,哂笑而罢。 秦二世元年七月,朝廷征发阳城黔首,前往渔阳戍守。陈胜也在其列,并为屯长。 队伍行进到蕲县大泽乡时,忽遇连日大雨,道路泥泞不通,无法按期到达戍地。 按照秦法规定,应征者误期,皆当斩首,监押者也要受罚。 因见大雨毫无止歇之状,众戍卒心中恐慌,暗中密谋,皆欲杀其监守,逃亡远遁。 陈胜闻知众心浮动,乃与副屯长阳夏人吴广密议:依照秦法,失期当斩。既然走投无路,逃亡若被擒回,亦是死路一条。若造反亦死,则何不拼死,以图富贵? 吴广慨然应道:陈兄但有差遣,吴广无有不从。 陈胜:当今二世,乃始皇帝幼子,不应继位,当立者乃是公子扶苏。扶苏前因屡次规劝始皇,被贬在外,驻守边塞。又无罪过,惨被二世皇帝杀害。奉其为主,不亦可乎? 吴广:扶苏既死,如何再奉其为主? 陈胜:兵不厌诈,兄弟不知?天下百姓都知公子扶苏贤德,而不知其已被二世害死。我等只需寻找貌似之人冒充,谁又知道? 吴广:此计甚妙! 陈胜:又有楚国将军项燕,多次立功,爱护士兵,楚人皆都爱戴。楚国覆灭之后,有人谓其已死,有人以为其逃匿山林,并无准信,亦无实据。我若冒用公子扶苏与项燕名义,布告天下反秦,秦楚之民则必响应,大事可成也。 吴广:此言甚是。然造反大事,应问巫卜,且看天意如何? 陈胜亦知楚人皆都信巫,便即点头答应。由是二人冒雨离营,前至乡镇之中,寻人占卜吉凶。可巧行至街角,见凉棚下有一卦摊,占卜者正两眼望天,口中念念有辞。 吴广鲁莽上前:先生,我二人将欲问卜,未知可否? 卜者:且慢!待某占之。你二人乃是刑徒戍卒,然否? 吴广:你怎知道? 卜者:如此说来,是矣。欲占问何事? 吴广刚要回答,陈胜抢先说道:问雨。 卜者:大雨正猛,问者何来? 陈胜:问其何日当止。 卜者:我观此雨,还有数日好下。既是雨停,前途亦是泥泞难行。 吴广:先生真是神仙。 卜者:依据秦法,误期当斩。某便是神仙,也难解你二人之厄。 陈胜:则我等若是冒雨远逃,未知能成功否? 卜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率土之滨,皆为王土,无处可逃。 吴广:若行非常之事,未知可否成功? 卜者闻罢,已知其二人意图,于是叠蓍而占,得其卦象,抬头说道:据文王易卦,尔等所谋之事能成,且可建功立业。虽然天意如此,何不再向鬼神问以吉凶? 陈、吴二人闻言大喜,告辞而出。 卜者望着二人远去背影,点头微笑,扯下面具,现出一张清丽绝欲面孔,原来却是鬼谷门第五代弟子,韩国公子张良。手中所持人皮面具,正是骊山派女弟子许负所赠。 陈胜、吴广离开街角,一路揣摩占卜人所说语中深意,皆都不语。 吴广:陈兄,卜者一眼将我二人身份看破,确非常人。但命我再问鬼神,此何意也? 陈胜:卜者命我等问于鬼神,是教我先在众人之中,树立威望之意也。我有计矣! 于是便至路傍药铺,讨了一块朱砂;又到间壁布店中买一块白绸,以朱砂在绢绸上写成“陈胜王”三字。吴广不解,陈胜俯耳低言,说以密计,如此如此。吴广大喜,接过绢绸,纳入袖中,再随陈胜来至间壁鱼档。鱼档主人见有客至,起身相迎。 陈胜自与那渔家闲话,作打探路途之状。吴广却去翻拣鱼篓,瞅着渔家不防,将那写字白绸塞进最大一只鱼腹之中。渔家只顾向陈胜指点路径,对吴广背后动作丝毫不觉。 二人回到宿营,脱下蓑衣,摘下草帽,将水沥净,挂于棚柱。 稍息片刻,其雨渐稀。 陈胜将戍卒唤至,嘱道:你到前面镇甸之上,买鱼回来煮吃,为众人打打牙祭。 戍卒领喏,转身便走。 陈胜:且慢。前面正东三里,便有一个大镇,布店间壁,便是鱼档。我等人多,你须将店中大鱼全部买来,休图节省钱财。恐你一人拿之不动,我使吴广随同前去。 戍卒应诺,便随吴王前往镇甸,购鱼而归。 于是交给疱人整治,却发现鱼肚中帛书。 疱者大奇,于是见人便说,只一夜间尽人皆知,无不感到奇怪。 次日午后,陈胜又派吴广,到驻地附近古庙之中,于夜间点燃篝火,模仿狐狸声音啼鸣半日,然后忽作人言,扬声叫道: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 戍卒闻此鸣叫,一夕皆惊。 再次日早晨,只见各营到处议论纷纷。陈胜到营门口仰天望雨,戍卒在后指指点点。 押送县尉因见久雨不晴,心中懊恼,喝酒至醉。 吴广见时机已到,故意率众来见,扬言说要逃跑,以避刑罚。 县尉闻言大怒,更借醉意,一鞭劈面打去。吴广故意佯作躲闪不及,身上着鞭,高声呼痛,口出怨言。县尉愈怒,拔出肋下佩剑,怒喝道:你身为屯长,蛊惑人心,便是死罪! 吴广故作大恐,扭头出帐,口中喊道:县尉杀我,诸位救命! 吴广一向关心他人,在戍卒中极有威信,众人皆愿为其效力。众卒闻说县尉要杀吴广,由此怀怨,纷纷扰嚷,拥入帐内,上前簇拥相劝。 县尉宿酒未醒,见众卒入帐,莫明其妙,更是怒气大发。 吴广见县尉被众卒攀住双臂,由是回身再入,一跃奋起,夺过长剑,杀死县尉。 事发仓促,另外两名县尉见此,惊怒交迸,便欲拔剑,来杀吴广。 陈胜当时隐在人群之中,见事已发,咆哮一声上前,当胸一拳,先将一尉放倒。 吴广趁此回手一剑,刺入另一县尉背心。至此三个押送县尉,全部毙命。 众卒逞一时之忿发作,待见县尉皆死,又都惊惶失措,不知所为。 陈胜提剑走出帐外,召集众徒,登高呼道:我等遇雨,已误朝廷期限,依律当斩。即使不被杀头,将来戍边死者,亦有十之六七。天下苦秦久矣,无不怀忿欲反!大丈夫不死便罢,即是必死,也要奋力一搏,成就一番事业,以名扬后世可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众卒闻此,想到前番鱼腹帛书、篝火狐鸣,便都热血沸腾,齐都喧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吴广趁机跪倒,起身当众高呼:陈胜当王,我等情愿听凭差遣!(本集完) 第八集 指鹿为马 大泽之乡,淫雨不止。 陈胜与吴广密谋用计,假冒公子扶苏及楚将项燕名义起事,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吴广命众人皆袒右臂,筑台宣誓,以三名县尉首级为祭,号称大楚。 宣誓已毕,陈胜自号将军,封吴广为都尉,下设校尉若干不等。由是率众冒雨出发,进攻大泽乡,一攻而克。继又攻打蕲县,又鼓而下之。 义军占领蕲县,由此威势大振。 陈胜就派符离人葛婴为将,率兵攻取蕲县以东各地。 义军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克铚、酂、苦柘、谯数县,所到之处,从者云集。进至陈县之时,已拥有兵车六七百辆,骑兵千余,步卒数万人众。 葛婴率众攻打陈县,恰逢郡守、县令皆都不在城中。留守郡丞领兵而出,与起义军在城门之下作战。守城军士不肯用命,郡丞兵败身死,义军一拥进城,就此占领陈县。 陈县乃是陈国旧都,位居天下中枢。陈胜自蕲县移驾于此,召集掌管教化三老,以及地方豪杰,都来议事,求问计策,以定下步行止。 与会三老及豪杰,皆都大赞陈胜义举。因见陈胜虚心问策,便有长者进言:秦王无道,暴虐下民。将军披甲执锐,吊民伐罪,以讨昏君,诛暴秦,兴故楚,乃大义之举也。论其功劳,将军应该称王,以为天下共主,然后号召六国旧臣,光复旧日江山社稷。 陈涉闻言大悦,乃自立为王,定国号为张楚,取“张大楚国”之意,并以陈城为都。 中原各郡县闻之,无不大为振奋,纷纷揭竿而起。不堪忍受秦朝官吏暴政之苦者,皆都逮捕守吏,宣其罪状,杀死以应陈涉。 陈胜见是大势所趋,因以吴广为假王,督率各路将领,向西进攻荥阳。 天下豪杰闻此,纷纷来投帐下,效命伐秦。陈胜遂命陈县人武臣、张耳、陈馀三将,引领数千人马,去攻占赵国故地;又令汝阴人邓宗,引军南下,攻占九江郡。 自大泽乡起义不到三月,赵、齐、燕、魏等地故旧勋贵,趁机继起,打起恢复六国旗号,纷纷自立为王。但皆推楚王陈胜为首,便如当年皆推楚怀王为纵长一般。 各路义军遍起,张楚大军更是势如破竹,连战连胜。中原略定,陈胜又派陈县人周文为上将,率领义军精锐,向西进攻,兵进关中。 周文精于天文占算,当年曾为项燕军中视日官,推算时辰吉凶,皆有奇验。又兼侍奉过春申君黄歇,为其门客,自称获其兵法精髓。 陈胜信之,由是授予将军玺印,命其率领主力大军,西向攻秦。 周文欣然领命而往,果然一路高奏凯歌,战无不胜。又于行军途中不断征集士兵,至函谷关时,已有兵车千辆,士兵数十万众,不久进驻戏水,逼近秦朝都城咸阳。 秦二世前因冤杀蒙氏兄弟,三十万守边将士皆不能为朝廷所用。闻报义军进入关中,胡亥便即惊慌失措,急派少府章邯为大将,出关迎敌。 章邯奉命,奏请将骊山苦役奴隶二十万众全部释放,发给兵器,全力向义军反扑。 周文其实是个纸上谈兵之人,孤军深入,又缺乏战斗经验,由是一战而败,退出函谷关外。先将大军驻扎曹阳,后又连败,退至渑池。 六国贵族此时忙于占据旧地,无人前去支援。由是章邯追兵大至,周文战败自杀。 镜头转换,按下周文,复说其余各路义军。 葛婴率领东路义军,一举攻占东城。但不回报陈胜,反而私立楚人襄强为楚王,以图割据。后闻陈胜已在陈县自立为王,号称天下共主,葛婴大惧,又杀襄强,回师陈县报捷。 陈胜怒其擅立楚人为王,待葛婴一到陈县,便即杀之。 再说假王吴广,率军西征,攻至荥阳城下。荥阳乃是中原重镇,三川郡守李由防地。李由凭坚城固守,吴广不能克城,只将荥阳团团围住,双方僵持。 便在此时,周文军败信息传至,义军大慌。 吴广军中有故楚将领田臧,闻此陡生异志,便与部将互相谋划,欲图自立。 田藏对部将说道:周文战败,秦军必然很快到来。今久攻荥阳不下,秦军内外夹击,我军必败。不如派少许兵力,监视围困荥阳,以精兵迎击章邯。 部将:倘若假王吴广不从,却又奈何? 田臧:吴广骄纵,且又不懂用兵,无法与其计议,不如杀之,我等自为。 部将:我等奉命,唯将军之命是听! 田臧见部将皆无异议,由是诈称陈胜命令,闯入中军大帐,杀了吴广。复将吴广首级函之,遣使献给陈胜,谎称吴广暗与李由私通,三月攻城不下,故而杀之。 陈胜见到吴广首级,不由大恸,泪下如雨。但恐楚军作乱,只得承认既成事实,派使者前往军中抚慰作乱诸将,并赐给田臧令尹大印,命其为统军上将。 田臧于是命令副将李归,率部继续围困荥阳,自率精兵西往敖仓,迎击章邯。双方激烈交战,田臧战死,所部溃散。 章邯乘胜进兵荥阳,击败围城楚军,并阵斩李归,及其军中诸将。 张楚两路西征之军,至此均告全军覆没。 章邯大获全胜,斥侯来报:邓说率领一部乱军,驻守郏县,威逼关中,不可不除。 章邯闻报冷笑:此等草寇,有何能为! 于是不以为意,只派别将击之。果然一战而胜,轻易攻克郏城。义军大败溃散,邓说引领残部逃回陈县。铚人伍徐率军驻守许县,亦被章邯分派别将击败,将伍徐赶回陈县。 陈胜闻报诸路皆失,不由大怒,立即诛杀邓说,以儆众将。 章邯连克郏、许二县,更不停歇,随即引军来攻陈县。上柱国房君蔡赐领兵出城力战,不敌而死。陈胜亲自出城督战,依然战败,部将张贺战死。 秦军连连获胜,捷报传至咸阳。 秦二世胡亥大喜,由是再不以义军为意,复在后宫淫乐无度,日夜饮宴。 李斯屡次上书,终于触怒胡亥。赵高趁机进谄,说李斯之子李由,与陈胜勾结之事。 闪回结束,李斯复又上书弹劾赵高。 胡亥早被赵高完全迷惑,乃将李斯奏书交给赵高过目,并嘱其小心在意。 赵高佯作悲伤恐惧,凄惨说道:丞相李斯父子,谋逆之心已久,所担心者,惟臣一人。臣死不足惜,只担心陛下安危,恐一旦为其所害。 胡亥大为感动,安慰赵高:爱卿不必挂心,有朕在此,谁敢动你! 赵高伏地谢恩,自此更加肆无忌惮。 逾数日,李斯邀同将军冯劫、右丞相冯去疾,联名上奏二世:今四方兵起,天下大乱,皆因赋役繁重,民不堪负。请暂停阿房宫工程,减少边区戍守转输,以缓解民愤! 二世览奏,掷表于地,厉声咆哮:此皆先帝所创功业,亦乃大秦成规,朕必继之。 李斯:盗贼蜂起,继之不得。 胡亥:今我才即位两年,就天下盗贼蜂起,全因尔等镇压不力所致!公等不思己过,却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何用意?李斯、冯劫、冯去疾!尔等身为两朝重臣,上无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有何资格,占据丞相、将军重位! 说罢,随即下令,将其三人一并交付御史有司审办。 冯去疾累世侍奉秦王,未料今日忠心为国,竟因一道奏疏获罪,不由大为痛心,仰天长呼:先王,先王!臣未料秦国数百年基业,竟毁于今日。我不忍见之! 又回首对冯劫说道:我闻将相不受辱,未知确乎? 言罢,乃拔剑自刎。冯劫与冯无疾皆是当年上党侯冯亭后代,思及先祖因献上党于赵,引发长平大战之事,由是大笑:至今而死,已是晚矣! 亦拔佩剑,向项下一勒。可怜一双耿耿忠臣,就此化作南柯一梦。 李斯见状,心胆俱裂。犹豫片刻,却舍不得就此死去,又思自己向有大功于秦,不致被杀,于是束手就擒,一边腹稿辩冤奏章。 胡亥见李斯甘愿受缚,不由大喜,乃委赵高为总审判官,主持审讯,取其供状来报。 赵高见李斯终落己手,由是天天严刑逼供,直打得李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李斯本是一介书生,数十年来养尊处优,哪里耐得如此酷刑!起初尚能勉强挨承,后来实在忍受不住,只得假作招供。尚谓自己有大功于秦国,此后屡上奏书,以图赦免。 赵高将李斯奏书撕个粉碎,对左右冷笑:待死囚犯,有甚资格上书! 终究害怕李斯口才厉害,恐其翻供,乃派亲信扮成御史、谒者、侍中,轮番提审。若李斯喊冤上诉,则必施行拷打,直到其坚持假供,不再改口为止。 其后秦二世派人再来审讯,李斯以为仍与此前一样诱打,不敢呼冤,仍以前供对之。 胡亥看到李斯口供,乃对赵高道:若非爱卿,朕几乎被丞相出卖! 由是坚信李由通盗,便派使者前往三川,调查实证。未料使者未至,李由已为项梁义军所杀。使者闻此,中途而返,以实还报。赵高大喜,便骗胡亥,说已将李由就地正法。 经过系列精心策划,李斯谋逆罪名终被赵高罗织而成,再也无法改变。 二世大怒,命将李斯历受五刑后腰斩,夷灭三族。 李斯被押赴刑场,悔恨交加,仰望天空叹道: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 赵高冷笑:丞相为臣不忠,今即受刑,夫复何叹! 李斯:昔者桀杀关逢龙,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于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无道,过于桀、纣、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 赵高:胡说!今天下一统,四海晏平,有何乱为! 李斯:囊者,胡亥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杀忠臣而贵贱人,作为阿房之宫,赋敛天下。吾非不谏也,而不吾听也。凡古圣王,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费而无益于民利者禁,故能长久治安。令行逆于昆弟,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秧;大为宫室,厚赋天下,不爱其费。三者已行,天下不听。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而心尚未寤,竟以你赵高为佐,视为心腹!斯年之内,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也。 赵高:可笑。公今临死,尚作伍子胥当年之语耶! 李斯不理赵高,顾谓幼子: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其子不答,与父亲相对而哭。午时三刻,李斯终受五刑而死,然后腰斩,平夷三族。 画外音:《大秦律》所置五刑,为黥、劓、斩左右趾、笞杀枭首,菹其骨肉于市。诽谤詈诅,又必先断其舌。此律本由李斯主持制定,今死于自己所定酷刑之下,所谓天道循环,不亦悲夫!与此前死于车裂酷刑之商鞅,又可谓无独有偶。中国历代丞相之中,若论下场最悲、死法最惨之人,恐怕亦要首推李斯。万念以私为首,后继之人,得无警乎! 李斯死后,赵高既为丞相。事无大小,皆由其决断,渐渐不把胡亥放在眼中。秦二世升殿,群臣朝贺。赵高命人牵来一鹿,上殿献给皇帝:臣进献一马,以供陛下赏玩。 胡亥:丞相谬矣。这明明是鹿,怎说是马? 赵高故作严肃,正颜厉色,顾问左右大臣:公等以为这是鹿耶,还是马乎? 观者慑于淫威,大都缄默不语。惯于阿谀奉承者,忙说是马;耿介之士,说其是鹿。 胡亥见众口不一,以为自己眼花,遂问太卜:卿试卜之。 太卜:何必卜筮?此乃马也。 胡亥:寡人眼见,因何是鹿? 太卜:此必是陛下前番祭祀之时,没有斋戒沐浴,故至迷离,马鹿不辨。 胡亥信以为真,便在赵高安排之下,以斋戒为幌,躲进上林苑中,游猎去了。至于赵高所献之物是鹿是马,瞬间便被抛至九宵云外,毫不介怀。 二世前脚一走,赵高立命禁卫:与我将适才在殿上,敢说其兽为鹿者,全部拿下! 众军闻命而动,便将十数个耿直大臣揪出,绳捆索绑,置之阶下。 赵高脸含狞笑,再次问道:诸公再试看一番,此为马乎?亦或是鹿耶! 众人闻此,大都不答。亦有三五个人见机,忙改口道:是马,是马,果然是马。 赵高冷笑:阳奉阴违,更是该杀! 便命将先前说是鹿者,全部诛杀。“指鹿为马”成语,源出于此。 此刻咸阳城外,群雄并起,诸侯皆反,到处卷起亡秦风暴。 陈胜所建张楚,虽然迅速兴旺,但自吴广被杀之后,形势就此开始逆转。 早先与陈胜一起,给地主佣工种田者,有同乡名叫英三。闻说陈胜为王,想起当年所云“苟富贵,毋相忘”之语,特意从阳城老家来到陈县,求见故友,欲图富贵。 英三寻至王府,敲了半天大门,并无一人搭理。 由是蹲守门洞,直到陈胜外出,拦路呼道:陈涉,陈涉!今即富贵,因何忘我? 陈胜闻而大惊,急命召见,认出故友,于是一起乘车回宫。 此后倒也话符前言,未曾忘本,对英三待若兄弟,优礼有加。 英三自恃是陈胜故友,因此随便进出王府,不免与下人讲些陈胜在家乡时旧事。 此后不久,便有人对陈胜说道:大王之客英三,愚昧无知。又专门胡说八道,说长道短。若不止之,则必有损于王之威严也。 陈胜闻罢面红过耳,十分羞恼,于是暗嘱手下,将英三引出郊外,秘密杀之。 各位老友皆都心寒,心生惊惧,陆续自行离开。陈胜身侧,从此再无亲近之人。 章邯解除荥阳之围,便倾全力进攻陈县。陈胜亲率民军将士,与秦军展开激战,虽然奋力拼搏,终究未能挽回败局,被迫退至下城父,准备重新聚集力量再起。 由是任命朱房做中正,胡武为司过,专门督察群臣过失。群臣恶之,称为二奸。 此后各路将领出征归来,不论胜败,只要对二奸所下命令稍不服从,就被抓起治罪。凡是朱房及胡武二人所不喜者,一旦有错,若不交给负责司法官吏审理,便就擅自予以惩治。 只因二奸用事,诸将便即各生异心,不再亲附陈胜。 更因陈胜从不亲临战阵,只在陈县王宫遥控指挥,诸将便即心生不满。其后派往各地诸路将领,亦便各存异心,争相称王;起义军内部,由此公开分裂。 镜头闪回。北征将军武臣自立为赵王,自此割据河北;韩广在攻略燕地后,自立燕王。周市攻取魏国旧地,更立魏国后裔宁陵君魏咎为王,自任魏相,割地自保。与此同时,起初群起响应之各地英豪,也不再听陈胜节制。张楚政权就此孤立,再无盟友。 闪回结束。陈胜退到下城父,章邯紧追不舍。 陈胜驾车御手名唤庄贾,因见义军节节失利,乃起叛变之意。 此日残阳如血,楚军再次大败,陈胜弃军逃窜,单车落荒而走。庄贾御车,因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遂杀陈胜,携其首级,投降秦军。 陈胜死后未久,部属驱车赶至,收其躯体,葬在砀山县南。 将军吕臣闻说主公陈胜被害,极大悲愤,乃在新阳组建苍头军,欲为故主报仇。 二世三年正月,吕臣从秦军手中夺回陈县,拿住叛徒庄贾,凌迟碎割而死。由是得到故主陈胜首级,又重新开坟掘墓,与尸体合为一处,妥为安葬。 此时先被陈胜派遣西进宋留之军,本来已经攻占南阳郡,闻说陈胜已死,惶恐撤出,南阳郡又被秦军夺回。 宋留于是回师向东,到至新蔡,向秦军投降。 章邯不敢擅自处置,命将宋留押送咸阳,交付皇帝。秦二世诏命,将宋留车裂处死。 秦军连连得胜,又发左右校尉来攻陈都。吕臣不敌败走,收拾残部准备再起。乃与鄱阳大盗当阳君黥布联合,反击秦军,大破左右校尉于青陂,再次将陈县纳入楚军控制。 此时章邯已得各地秦军精锐来援,乃逐步替换原来刑徒奴隶,战力大增。遂在夺得南阳郡之后,稍作休整,便率主力北上,进攻陈县。 吕臣与英布招架不住,只好引众撤退,前往江东,投奔项梁。 镜头闪回。项梁于下邳观看始皇巡游,与张良有过一次谋面,交谈数语而去。 此后因事纷争,在故乡杀人。由是立脚不住,便与侄儿项羽避仇,前至吴中。 楚国项氏在吴中威信颇高,贤士大夫皆出其下,今闻项梁来此,皆争相投附,与其叔侄交往。项梁便利用此种条件,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子弟,欲图复国报仇。 转眼九年已过,陈胜与吴广起于大泽乡,旬月间遍地烽火,天下皆反。 项梁暗喜,以为时机已至,乃与侄儿商议起兵。 此时项籍二十四岁,长成一条凛然大汉,身高过丈,力能举鼎,兼且武艺绝伦,天下无对。每临战阵,身胯乌骓宝马,手持点钢长戟,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万人难敌。 项籍闻说叔父起兵反秦,不由大喜:侄儿等候此日久矣!聚兵反秦,须有城池为基,方能为之。不如先夺会稽以为根本,招集江东子弟并三吴豪杰,方可成其大事。 项梁抚掌大笑:我侄不复当年一勇之夫矣。能发此言,真乃善之善者,正合我意! 话犹了未,门上忽报:会稽郡守殷通相请,说有要事相商。 项梁与项籍相视而喜:大事成矣! 由是便随来使,到至郡守衙门。殷通闻说项氏叔侄来到,亲自迎至门首,延请入室,叙礼献茶。茶罢搁盏,项梁问道:未知郡守呼唤,是为何事? 殷通答道:自陈王起事,江西之地全反,此天欲灭秦之际也。我闻凡行大事,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本郡打算起兵反秦,请与桓楚统领军队,不知公意如何? 项梁:桓楚乃是故楚名将,不知生死,今其何在? 殷通:闻说逃亡草泽之中,未知所在。但若闻公在,自是一招便至。 项梁:敬诺。桓楚逃亡,人都不知其去处,只有我侄项羽知之。 说罢,将侄儿项羽唤过身前,对其连眨双目三次,递以暗号,命其上前参见郡守。 殷通见项羽少年威势,不由暗暗称奇,便命近前说话。 项羽依令上前,距郡守一步之遥,躬身施礼。 项梁忽然大喝:侄儿何不动手! 项羽闻声拔剑,只挥手之间,一下斩落郡守殷通头颅。 项梁手提郡守首级,复挂郡守官印,与侄儿来至衙外。 郡守部下大惊,一片混乱。有人鼓勇上前喝道:彼止二人,我等何不为主公报仇! 众人闻言,执兵上前。项羽大喝一声,举剑冲上,犹如虎入狼群。足不旋踵,连杀一百来人。众人见项羽如此英勇,有如天神降世,皆都面无人色,弃兵趴倒在地,不敢仰视。 项梁安慰众人:秦王无道,天下皆反。郡守不义,欲杀我叔侄向朝廷请功,我故杀之,应天顺民。今复故国时机至矣,公等何不随我择一宗室奉之,以推翻暴秦? 众人皆道:愿听将军之命! 项梁遂召豪强官吏,说明反秦复国道理,又派人去接收吴中郡属各县壮勇,共得精兵八千人。又部署郡中豪杰,分做校尉、侯、司马等职。 安排已罢,其中一人因见不录己职,上前自请:我乃郡中旧吏,项公因何不用? 项梁说道:昔日郡守曾命你治理丧事,子且不能胜任,还能干成何事?故今不用。 众人听罢,皆都钦服。 于是项梁自为会稽郡守,命项羽为副将,带兵巡行下属各县。 时有广陵人召平,因奉陈胜命令攻夺广陵,多日不能攻陷。因闻陈胜兵败身亡,章邯即将挥军渡江,不由大急。忽闻报项梁起兵,已夺占会稽,便假传陈胜命令给项梁。 兹令:授项梁楚上柱国官职。江东已定,将军宜火速率军向西,迎战章邯秦军! 项梁未知陈胜已死,于是拜受其职,率领八千子弟渡过长江,往西进发。时闻陈婴已经攻克东阳,项梁即派使者,要与陈婴联合西进。 陈婴见到项梁来使,闻说联手西进,不由大喜,乃对部将说道:项氏世代将门,在楚国享有盛名,今欲行大事,将帅非其不可。我等依附名家望族,灭秦必矣! 众将皆都喜而从之,声称愿归项梁统帅。来使自然喜出望外,驰马返报项梁,于是两家就此合兵一处,往西征伐。 便在此时,楚王景驹与部将秦嘉驻军彭城之东,闻说项梁西来,便欲与其为敌。 项梁对诸将道:今张楚王陈胜作战不利,不知去向。秦嘉背叛张楚王而立景驹,实属大逆不道!又阻我西去之路,便是助秦为虐。我等如其奈何? 项羽:不必商量,击之可也。 项梁从之,便命项羽为先锋,进军攻打彭城。秦嘉不是项羽对手,一战即溃,大败而逃。项梁领兵追击,到胡陵与秦嘉对垒。激战一日,秦嘉战死,部众皆降项梁。 景驹闻报秦嘉败亡,因手中无兵,不敢支吾,只得弃城逃跑,终于死在梁地。 项梁由此兼并秦嘉之军,威势大壮。 斥侯来报:章邯大军抵达栗城,已离此不远。 项梁屡胜而骄,不以为意,便下令道:着命部将朱鸡石、馀樊君,前与秦军交战! 二将领命,率军而出。未过半日,败卒还报:秦将章邯,战力非凡,且善用兵。只一仗下来,馀樊君战死;朱鸡石大败,逃奔胡陵。 项梁大怒,于是率军北上,进入薛城,并以败军之罪,诛杀朱鸡石。 正欲整军出城,再战章邯,忽然门军入内来报:报将军!有沛郡丰邑人刘邦,率百余名随从,前来拜见。 项梁:刘邦?未曾听过。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令其入见可也。 门军应诺,传令下去。只听脚步声响,刘邦昂然入于中军帐中,上前与项梁施礼。 项梁见刘邦七尺之躯,一表不俗,于是以礼相待,命令赐坐,和颜悦色相问:将军是何出身,自何而来? 刘邦也不讳言,便将自己来历一一说之,项梁闻而大喜。 镜头闪回,补叙刘邦起兵之事。 秦昭王五十一年,刘邦出生于沛郡丰邑中阳里。 与此同日,同村卢家亦生一子,取名卢绾。 因是同年同月同日降生,两家由此非常要好。刘邦与卢绾一起长大,亲如兄弟。 刘邦在亲生兄弟之中排行为三,故名刘季。随着年龄渐长,直长得额高飞鬓,相貌威势非凡。最令人惊奇者,左股又长成七十二颗黑痣,排列便如北斗七星之状。 刘季自少时便宽厚仁爱,性格开朗,不拘小节。尤其不喜耕作,因此常被父亲训斥。 刘父:你如此不学无术,长大后如何是了?不如二兄善于经营,将来定无出息! 刘邦:老爹,你休只看眼前,不望长远。待我置成泼天家业,到时看你怎说。 一边用言语支吾,一边趁机跑出门去。只顾四处浪荡,到处喝酒交友,每日大话炎炎。 因自幼羡慕魏公子信陵君无忌为人豪爽,且肯虚心下士,便欲投往信陵君门下为客,于是辞别父母,西行至魏都大梁。不料到了大梁才知,信陵君已死,只落得空去白来。刘邦犹不死心,忽闻信陵君旧部张耳正在外黄召纳门客,乃又至外黄,投到张耳门下。 张耳纳之,与刘邦相谈大悦,待为上宾。此后不久,二人便即结成知己。 怎奈好景不长,魏国迅被秦国所灭,张耳成为秦廷通缉要犯,门客尽皆散去。刘邦由是失业,回到故乡沛县。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沛县令闻说刘邦好结交四海宾朋,且深得本地百姓信奉,乃推荐其为泗水亭长。 刘邦由此便算进入仕途,并渐与沛县官吏混得滥熟,在当地小有名气起来。刘邦不以亭长为贱,且由此颇具远大志向。在一次押送服役刑待去咸阳路上,路过下邳,碰到秦始皇大队人马出巡,乃脱口而出:嗟乎,大丈夫当如是也! 时被张良闻之,由是结交数语。 时有单父人吕公,与乡人结下冤仇,因与沛令交厚,遂迁到沛县定居。 吕公刚到沛县,因与县令关系交厚,于是县中吏役大都上门拜访,以套交情。 刘邦闻此,也去吕府凑个热闹,要蹭他一顿饱饭,落个醉饱。 当时主持迎宾者,乃是县中主簿萧何,在门内院中支个帐桌,向来宾宣布座次规定。 萧何:诸位贺客听着!贺礼千钱,登堂入室。凡贺礼不到一千钱者,请到堂下就坐。 刘邦虽然未带一钱,却对门上谒者说道:我出贺钱一万! 谒者不敢怠慢,急报入内。吕公闻说,忙亲自出迎,一见刘邦器宇轩昂,与众不同,便即非常喜欢,请入上席就坐。 吕公在单父之时,曾遇许负前来化斋,多曾布施,于是得到许负指点,故此极为善相。因见刘邦相貌非凡,故此敬重,倒不是因他口出大言,肯出万钱。 萧何见吕公请刘邦上座,不由失笑,附耳说道:这个刘季,一向满口大言,说大话,使小钱。又很少做成甚事,吕公休被他诳了。 未料刘邦耳灵,早将此话听了去。于是白了萧何一眼,干脆径至上座,毫不谦让。 吕公见此,一笑而已,也不点破。 酒阑兴尽,来客陆续告辞。刘邦亦要离席而去,吕公却伸手轻扯其袖。 刘邦:主翁何意? 吕公:壮士稍待。屈留尊步,老儿尚有要事相商。 刘邦会意,罢酒离席,就便留在后堂。 吕公送走所有贺客,急回内堂,与刘邦重新见礼,请入上座,并命家人献茶。 刘邦:尊翁可是要索讨某所许一万礼钱?今日来时仓促,未随身携带。且待他日…… 吕公:岂有此理!在下虽然不称豪富,家境倒也殷实,岂以区区万钱为意。 刘邦:既是如此,尊公留我何故? 吕公:老儿年轻之时,便喜给人相面。非是我夸口,凡经我断其相者,吉凶休咎,百不失一。然经我所相之人,从无有能比公之面相者,望子善自珍爱,不可枉度此生。 刘邦:若果如此,某来日发达,定将此一万钱加倍偿之。 吕公:壮士休得玩笑,不当人子。我今独留尊步在府,却是有件大事相商。 刘邦:是何大事?愿闻其详。 吕公:老儿今有一女,未字与人,愿许子为妻,以奉巾帻洒扫,未知肯容纳否? 刘邦不胜之喜,随口应诺,即行大礼参拜:如此,小婿拜见岳翁。 当即拜罢,因酒意已至九分,不敢久留,告辞而去。 吕媪在帷后听得清楚,又急又气,大为恼火。待刘邦离去,便出帷屏,一把扯住吕公。 吕公:怪哉。你这老婆,拉拉扯扯做甚? 吕媪:你这个老儿,怎地做事如此不知颠倒? 吕公:我又未曾吃醉,何事颠倒? 吕媪:平常素日,你每说要将我女儿出人头地,欲配贵人。向日沛令妻亡,欲娶我女,你不同意,今日因何许给无赖刘季? 吕公:你不信我相人之术乎?此非汝女流所知也。 吕媪闻此,便不再言。数月之后,吕公倒赔嫁妆,终将女儿吕雉嫁给刘季。 刘邦平白得此富家千金,不由大喜,好不春风得意。 由是择日成婚,夫妻两个倒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吕雉颇能孝敬翁婆,又善理家务,并无豪门小姐骄横之气。 婚后不久,县里发下公文,刘邦身为亭长,命为泗水郡押送徒役,前去骊山修陵。 徒役俱知此去死多活少,便趁监管不备,大都在半路逃走。 刘邦见此情形,估计等到骊山之时,徒役也会逃光,也便不再着急。 走到芒砀山时,见天色已晚,便命停止行军,就地扎寨宿营。刘邦抬头看看天色,又远眺周围地形,遂命厨役:将随军携带所有肉食拿出,整治停当,我要与众徒开怀痛饮。 厨役:今日吃完,明日如何? 刘邦:明日之事,明日再说。你奉令而为便是,哪有这许多啰嗦! 厨役不言,赌气将所有菜蔬肉食做几锅炖了,分散众徒。刘邦于是聚集所余徒众,呼卢畅饮,直到三更,个个酒足饭饱,东倒西歪。 刘邦:众家兄弟,吃饱喝足有未? 众徒:俱已吃饱喝足。 刘邦:那便趁此醉饱,各自逃生去吧。 众徒:亭长大人既将我等放走,则到骊山如何交差?(本集完) 第九集 遍地烽火 芒砀山下,林外野营。仰望苍穹,耿耿繁星。 刘邦开怀大笑,声振山林:是何言耶!你等既都逃命,我因何还要去骊山送死?从此我也要远走天涯,再不复返矣! 徒役闻此,大为感激,俱向刘邦倒身下拜,然后穿山度林,一哄而散。 最后只余十多个壮士,留在原地不动。 刘邦:你等因何不走? 众人:我等皆知,亭长向来心怀大志。今亦无处可去,愿随亭长一起亡命。 刘邦:既是如此,那便去休! 于是乘着酒意,趁夜兼道而走,通过沼泽之地,欲投芒砀山中。只因道路不熟,行走半夜,渐渐迷路。 刘邦:你等何人胆大,敢往前面探看路径? 许某:我去,我去。我最善走夜路,人称许大胆者是也。 刘邦闻此,笑而从之。于是便令许大胆往前面探路,自己与众人皆都倚树而坐,闭目休息。过不多时,忽听大呼小叫,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刘邦跳起身来,凝目望去,见来者正是许大胆,神色慌张,狼狈逃回。众徒也被惊醒,一齐跳起身来。 许大胆:吓死我也,吓死我也! 刘邦:何事惊慌至此? 许大胆:前行五里,有条大蛇挡路,足有房檩粗细。去不得了,还是回去罢! 刘邦似乎宿醉未醒,大声说道:大丈夫常行夜路,有何可怕者! 于是舍了众人,独自大步上前,沿着许大胆手指方向而去。十余徒众亦都酒醉,见状意气风发,遥遥跟随在后。 刘邦前行数里,果见一条大蛇,其白如雪,正横卧道中。刘邦吓了一跳,急忙拔出肋下长剑,将那大蛇挥为两段。刘邦不理大蛇死活,继续前行,因醉得厉害,躺倒地上睡去。 众人随后跟来,只见一条大蛇横在路上,断成两截,已经死去。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游目四顾,不见刘邦身影,却见一个小老太婆,坐在大蛇尸体旁边,正在呜呜哭泣。只因其身穿黑衣,又值天色未明,故此先前没有发现。 许大胆果然大胆,举步上前,问那老妇人道:可煞作怪!在这深山荒林之中,又是三更半夜,你这老妪从何而来,又因何在此啼哭? 老妇答道:适才有人杀了我儿,是以哭也。 许大胆又问:令子是谁,被何人所杀? 老妇说道:我儿乃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行于道间。不知何故,被赤帝之子来至,挥剑杀之。也是我儿天数如此,在劫难逃,故此啼哭。 众人闻听,头发皆乍,以为老妇乃是疯妇,或是说谎。 许大胆正要上前再问,不料一阵风起,那老妇忽然不见。众人皆感惊诧,乃快步上前搜索,又行二三里,见路旁躺倒一人,仔细看时,正是刘邦,正在酣睡,鼾声如雷。 刘邦听到众人喧嚷,醒来坐起,问道:我怎生睡在这里? 众人七嘴八舌,便将刚才之事告之。 刘邦听罢,心中暗暗高兴,由此更加自负,追随者也开始对其心生畏惧。因见天色渐亮,于是率众进入芒砀山中,就此占山为王,等待时机。 画外音: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之事,一看便知是刘邦为神化自己,精心策划而为,与陈胜、吴广“篝火狐鸣”如出一辙,当不得真。但因出于太史公《史记》,此后几乎所有史册,也将其载为信史,故此便成典故,流传两千余年。 刘邦斩蛇入山之后未久,陈胜、吴广起事于大泽乡,并率义军攻占陈县,建立张楚政权,和秦朝公开对立。此时沛县令也欲响应起义,于是议于县吏萧何、曹参。 萧何便劝县令,请将本县流亡在外之人召回,以增加反秦力量,并可杜绝后患。 县令以为言之有理,便命屠户樊哙,去邀请襟兄刘邦出山,回来担任领兵之将。 樊哙领命,在深山中找到襟兄,发现刘邦拥其数百之众,正在山中啃食草根。 沛令遣走樊哙之后,却又突生后悔,怕刘邦回来不好控制,可谓引狼入室。由是命令关闭城门,并欲捉拿萧何、曹参,免其为刘邦内应。 萧、曹二人提前闻讯,潜逃至于城外,往投刘邦营中,报以城中之变。 刘邦笑道:似此等首鼠两端之辈,能成得甚事! 便请萧何撰写一道檄文,命樊哙射进城中,鼓动城中百姓,杀掉县令造反。 城中得书,立刻哄传。县令平时就不体恤百姓,以致众民不满。此时即得刘邦檄文,于是冲进衙门,诛杀县令,大开城门,迎进刘邦。 城中三老皆知刘邦乃是无赖,欲推萧何、曹参为首,带领大家起事。二人都是文吏,深恐一旦举事不成,必被秦朝诛灭九族,为自保之计,就竭力推举刘邦。 众人无奈,便齐推刘邦为首,共称沛公,领导大家起事。 刘邦却无这许多顾忌,当下便即顺从民意,设祭坛,立赤旗,自称赤帝子,就此招兵买马,很快义军扩充到三千人。此时是乃秦二世元年十月,刘邦已经四十八岁。 在此之前一月有余,项梁和项羽叔侄起事,兵力已达万人。 刘邦起事之后,立即开始攻略周边郡县。乃攻胡陵、下方与,又与泗水监平大战丰邑。泗水卒史周苛、周昌兄弟加入义军,刘邦用为校尉。 占领泗水之后,刘邦继令雍齿把守丰邑,亲自率军进入薛邑,与秦军大战。 薛郡守将战败,逃至戚城,沛公使左司马曹无伤追击,将其斩杀。刘邦率军再至亢父、方与,魏相周市来攻,曹参率军迎之。两下交战,不分胜负。 便在此时,后方来报,雍齿背叛,并举丰邑降魏。 刘邦大怒,于是舍弃北征,亲引大军归还,进攻丰邑。雍齿据城以守,沛公军不能攻下。恰在此时,刘邦生病,还军至沛,四面受敌,其势甚危。 正在此时,斥侯来报:东阳宁君与秦嘉立景驹为假楚王,屯守留城。 萧何进言道:今我势孤,不如暂投景驹,以待养息,再俟机夺回丰邑。 刘邦欲借军马攻丰,乃从其议,于是投奔景驹。行军在途,忽见一支人马自西面驰来,约有二三百人,为首者是个年轻文士,作道家装扮。 刘邦眼尖,早认出那人,便是九年前在下邳城内,观看秦始皇巡游时所见道士。由是纵马上前,扬声叫道:张道长,故人相见,不亦乐乎?某乃沛郡刘季也! 来者正是张良,亦欲去投景驹。忽在此地遇见刘季,不由大喜,于是扬鞭驰近,下马相见,甚是亲热。午时就地扎营,造饭为炊,刘邦叙说斩白蛇起义之事。 张良与刘邦一番交谈,相见恨晚,于是披胆直言:某观刘将军气度志向,绝非凡人,故能斩白帝之子。以某观之,将军龙凤之姿,必不能为景驹此等燕雀之属容之,且将被害。大丈夫立世创业,何必寄人篱下哉!将军不嫌张良鄙陋,愿举韩国之众以助,可乎? 刘邦闻言大喜,乃放弃投奔景驹念头,引军复还沛城,便以张良为厩将。 安排防守未妥,又闻斥侯来报:秦少府章邯以南阳为基,遣部将司马夷攻略楚地,兵屠下相,已至砀镇。 刘邦大惊,不知所措。 张良进言:留城东阳宁君,是我旧友故交。秦军既来,某愿前往留城,以唇亡齿寒利害说之,使其与主公联手,共抗秦军可也。 刘邦大喜,便具厚礼,使张良赍持前往,使曹参同行。张良奉命而往,来至留城,见了东阳宁君,说以联手沛公共抗秦军之事。 东阳宁君正担心自己势孤,无力为战,及闻刘季斩蛇起义之事,又见张良肯与刘邦联手,便知其非常人,于是一拍即合,答允联手对敌。 张良、曹参完成使命,回报沛公。刘邦心下大定,乃约同东阳宁君,联手率军向西,迎击司马夷。沛、留联军在萧县与秦军激战,结果不利,刘邦与东阳宁君退至留城。 刘邦败回,闷闷不乐。 张良笑道:秦军乃平灭六国精锐,百战之师,我皆黔首百姓,故而战之不利。主公虽败,元气未伤,尚可再战。来日可避敌锋锐,击其虚弱,如此如此,必获全胜。 刘邦闻计,精神大振,信心再起。乃请东阳宁君补充军队,调拨粮草,来日出城,自与樊哙分兵两路,再次进攻秦军。 樊哙便依张良所定计策,正面佯攻秦营。只三五个回合,樊哙诈败佯输,将司马夷引出六十里外。刘邦早率主力埋伏林中,见司马夷被樊哙远远引走,立即大举攻打秦军大营。 激战三日,刘邦夺取砀镇,俘获秦军六千人,取得大胜。接又乘胜攻取下邑,夺此重镇。刘邦军队过万,由是雄心大起,乃从下邑出发,再攻丰邑,结果仍然不下。 樊哙独与司马夷纠缠,堪堪将败;丰邑又不能下,刘邦大急,自觉势危。 张良复又献计:项梁在薛,军马万余,其锋甚锐。主公何不亲往求援,联手对敌? 刘邦大悟,于是留下军队继续围攻丰邑,自率百骑至薛,来见项梁。 闪回结束,薛城县衙。 项梁亲迎刘邦上堂,叙礼让座,命人献茶。 寒暄已皆,刘邦说明来意,请求联手抗秦。项梁欣然允诺相助,乃增拨士兵五千。 项梁:沛公,此五千兵马,皆是三楚子弟,身经百战,当足用否? 刘邦:足用,足用。若蒙再派数名能征惯战之将,则更感激无地。 项梁:好。便以五大夫级军官十名,分别率领五千兵马。你诸将人等,随沛公去夺丰邑,一切听其委派,不得违拗。 诸将:喏! 刘邦见项梁如此慷慨,感激至甚,再拜称谢,乃领援兵而回。因拼力进攻丰邑,日夜攻打,次日终陷该城,获得全胜。 雍齿见不是头,只得弃了众军,自己仗着马快,单骑投奔魏国。 刘邦重得丰邑,大喜不禁,乃大发牛酒,犒赏三军。又具重礼,发付五千楚军还薛,托十名五大夫领军,替自己再三向项梁致意。 项梁得其兵回,乃派侄儿项羽攻打襄城。因其城坚,又城上防备精良,一时攻打不下。 项羽奋其神勇,持戟冲至城下,又弃戟持剑,奋力先登。时近未时,终将襄城攻陷,即将守城军民全部活埋,然后回报叔父。 项梁闻说侄儿屠城,心中不喜,怒责道:昔日白起杀降,自身恶死;李信嗜杀,终难封侯。只因二世不悯天下苍生,乃至诸侯皆反。汝如此好杀,我项家宁无后乎! 项羽口中诺诺连声,心内其实不服。 此时项梁听说陈胜确实已死,便以盟主自待,檄命各部反秦将领,皆到薛城议事。檄文到至丰邑,刘邦念其前番派兵相助,欣然前往参加。 时有居巢人范增,年已七十,好出奇计。因恶秦政残暴,一向住在家中,不肯出仕。此时闻说项梁召会诸路军马,离家至薛,来说项梁。 范增:陈胜之败,理所应当。此后亡秦重任,当在将军之身也。 项梁:先生何以言此? 范境:秦亡六国之时,楚国最无罪过,是属无辜受伐,天下不服。且自怀王至秦不返,楚国人怀念至今。因此楚南公曾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陈胜首事反秦,不立楚王后裔而自立,其势故不能久。将军起于江东,楚地蜂拥而起,争相归附者,正因将军世代是为楚将,故能拥立楚王后代之故也! 项梁深以为然,乃命从民间寻找楚怀王之后,立其为主。数日之后,有人自田野间寻到怀王之孙芈心,当时正在为人放羊,引见项梁。 夏六月,项梁即与诸路义军首领商议,共立芈心为主,仍称故号楚怀王。项梁身为诸路义军盟主,自号武信君,又拜陈婴任上柱国,赐封五县,随怀王芈心建都盱眙。 怀王即位,诸路义军皆来参贺。张良随同刘邦应召来会,与项梁故友相见,欢若平生。 楚怀王即位典礼已毕,张良先与沛公商议:我欲趁此怀王即位,楚国恢复之际,劝项梁更封六国之后,未知沛公以为如何? 刘邦:好倒是好。但先生欲就此舍弃刘邦,自立基业乎? 张良:非也。我家世代皆为韩国故臣,向以复国灭秦为志。倘若复韩,便与主公联手,再创沛国大业,不亦可乎? 刘邦:既是如此,我怎好阻止先生复国大业?只望其事早成,你我复得相见! 张良应诺,于是前来私见项梁,下以说辞道:将军已拥立楚王后代,楚人皆感念将军大恩,以为重生父母,感激涕零。若复立六国之后,则天下谁不唯将军马首是瞻? 项梁:此言甚善。若依贤弟之意,谁可为韩国之王? 张良:今韩国诸公子中,横阳君韩成最贤。将军可立其为韩王,以增树楚国党羽。若将军肯从,则在下当为将军设谋,使韩国世代为楚之翼护,誓不相负。 项梁击节称善,便派张良前往三晋之地,找到韩成,立为韩王。 张良自任韩国司徒,随韩王成率千余故国人马,向西攻取韩国故地,夺得数城。 秦少府章邯闻报,急遣大军来伐。韩军寡不敌众,所得城池随即又被秦军夺回。张良保护韩王成逃走,率余部在颍川一带游动。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大乱,六国复起,再说漠北匈奴。 秦二世元年,当秦始皇驾崩,公子扶苏及大将军蒙恬冤死之际,冒顿即位单于,就任匈奴部落联盟盟主之位。 冒顿本姓挛鞮氏,乃头曼单于长子。头曼晚年喜得少子,便欲废黜太子冒顿,而立少子为嗣。于是便使冒顿远离部落,去做月氏部落人质。冒顿无奈,只得洒泪启行。 其后未久,头曼却发兵急攻月氏,欲借月氏人之手,来杀冒顿。 未料冒顿甚为聪智,闻说父王发兵,便用计盗马逃归。 头曼由此赞赏冒顿壮勇,命其统率一万骑兵,重用为大将。 冒顿恼恨其父欲借月氏之刀杀己,更恨幼弟夺己太子之位,便借手握重兵之机,图谋造反自立。于是就命工匠,制造一种响箭,谓曰“鸣镝”,以此训练部下骑射之技。 数月之后,冒顿阅兵,命部众演习身技。于是身登将台,向众军下令道:凡我鸣镝所射之处,你众人当一齐射之。倘有不全力射击者,定斩不饶。 由是大举狩猎,先射鸟兽。鸣镝到处,凡见有人不射其目标者,冒顿立命杀之。 其后不久,鸣镝所至,众矢猬集,行动划一。 冒顿复以响箭射击自己爱马,左右之人有不敢射击者,冒顿立杀不赦。 又过些时日,冒顿又用响箭射击爱妻,左右之人恐惧,不敢射击,冒顿又尽杀之。又过些时,冒顿引众出猎,用响箭射击单于坐骑,左右之人皆都从射,其马立死。 冒顿遂以百匹良马,向父王赔罪,单于不知儿子用意,并不怪罪。 经过射马事件,冒顿由此便知,左右之人皆可为用。 忽有一日,头曼单于外出打猎,命冒顿率其部众随行。刚至猎场,冒顿便用响箭射向头曼单于。左右随从见鸣镝到处,不假思索,皆都箭射头曼单于。 刹时之间,头曼身中数十支利箭,当场身亡。冒顿刺杀成功,立刻引兵返回王帐,将后母、幼弟及不服从大臣全部杀死,就此自立为单于。 东胡首领闻说冒顿杀父登位,便派使者来说:我家单于久爱头曼单于所乘宝马,你若以此相赠,我王便承认你乃匈奴诸部之主。若不听从,便发兵来攻,伐你弑父之罪。 冒顿知道东胡强盛,于是征求部下意见。 众臣齐道:头曼单于所乘千里马,乃是匈奴名驹,岂应献给东胡耶! 冒顿单于:非也。不可因一棵大树,而丧失整个森林。 不顾群臣反对,便将千里马送给东胡。东胡王见此,以为冒顿惧怕自己,乃得寸进尺,又提出索要单于阏氏,以为自己妻子。来使道罢此意,冒顿左右皆怒。 匈奴众臣:东胡虽强,欺我太甚。请杀掉东胡使者,然后出兵攻之! 冒顿权衡利弊,忍辱含耻,对群臣说道:怎可因一女子,而拒绝邻国之请哉! 于是盛饰阏氏,送往东胡,再次满足东胡王无礼要求。 东胡王认为冒顿软弱可欺,不再将其放在眼里,就此松懈防备。冒顿则乘机稳固统治,扩充军备,训练兵马,一刻不息,只待奋起一击,尽雪前耻。 东胡与匈奴之间有块空地,无人居住,广阔千里,双方都在边境修起哨所。东胡王欲图独据其地,又派使者来说冒顿:交界哨所之间空地,匈奴人不能去,我王欲占有之。 冒顿闻此,再次征求群臣意见。 群臣鉴于前番两次忍让之事,便有说可予者,有说不可者,亦有模棱两可者。 冒顿大怒道:国之土地,乃民族仗以生存根本,寸土且不可让,况千里之地乎! 于是立杀东胡使者,又命诛杀群臣中说给东胡空地者。众臣见此,无不凛然。 冒顿立即上马:聚集大军,袭击东胡! 于是金鼓擂动,号角长鸣,大军瞬间聚集。匈奴军怀愤而发,皆如出山猛虎,千里奔袭。东胡人猝不及防,一战大溃。东胡王被杀,民众及畜产尽为匈奴所得,东胡遂灭。 冒顿单于乘胜回师向西,进攻河西走廊雍州月氏,迫其西徙,从而解除东西两面威胁。紧随其后,冒顿先后征服楼兰、乌孙、呼揭等二十余国,控制西域大部。 其后未久,冒顿又向北征,一举击败浑窳、屈射、丁零、鬲昆、薪犁等国,使其纷纷臣服。继而挥师向南,兼并楼烦及白羊河南王辖地,重新占领河套以南。 短短数年之内,匈奴遂据南起阴山、北抵贝加尔湖、东达辽河、西逾葱岭广大地区,将草原上各部引弓之民合并为一家,拥有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冒顿雄踞大漠南北,统一草原,就此建立起强大匈奴帝国。 镜头转换,按下漠北,复说中原。 楚怀王芈心建都盱眙,设立众官,任命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被命为令尹。 此时天下反秦起义已如决堤之势,势不可挡。六国遗族纷乘其便,复立国号。 陈胜部将周市,带兵夺取魏国旧地,众人欲拥戴其为魏王。周巿不肯,闻说原魏国宁陵君魏咎现在陈县,便派人前往迎请。因五请而至,立为魏王,周市自任相国。 秦二世二年端月,章邯北上进攻魏国,围困魏王咎于临济。 魏咎知道章邯厉害,自己难以抵敌,遂派相国周市透围出城,前往齐、楚两国求援。 齐、楚两国倒也仗,分别委派田巴、项它为将,各率本国之军,随同周巿援魏。 章邯用兵如神,设伏半路,分别击败齐、楚援军,周巿力战而死。 魏咎闻说援军失败,周市战死,知道临济难保;遂遣使者前往秦军大营,以保护城中百姓为请,向秦军约降。谈判成功,使者还报,说秦帅章邯准降,不予屠城。 当秦军入城当日,魏咎投火自焚,以示己与秦王势不两立。 魏咎之弟名叫魏豹,见兄长投身烈火之中,放声大哭,趁乱骑马出城,逃往楚都盱眙。楚怀王给予魏豹数千军马,令其再夺魏地。 魏豹带兵而往,重新攻略魏地,打下二十余座城池,自立为魏王。 镜头闪回,按下魏地,复说齐国。 当周市奉魏咎略魏之时,原齐国王族田儋及堂弟田荣趁机起兵,率领家奴,杀死县令。田儋自立为齐王,率兵击退周巿,之后趁势东进,夺取齐国旧地,就此宣布复国。 彼时秦嘉立楚国贵族景驹为王,并派公孙庆出使齐国,欲联合齐王,一起进攻秦军。 齐王田儋说道:我闻楚王陈胜战败,不知生死。你楚国焉可不报我知,便即擅立新王? 公孙庆反驳道:齐国也未经请示楚国,就自立为王。楚国因何要请示齐国,才能立王?况反秦是楚国首事,本应号令天下! 齐王大怒,乃杀公孙庆。 秦二世二年六月,齐王田儋率军救援魏咎,兵至临济。章邯早就设下埋伏,命士兵衔枚夜出,分袭齐、魏联军。齐、魏两军大败,齐王田儋败死,田荣收集残部,败走东阿。 齐人另立齐王田建之弟田假为王,田角为相国,田间为大将,以御诸侯。 章邯追击田荣到东阿,围困城池。 项梁听说田荣危急,率兵来救,于东阿大破秦军。章邯向西败退,项梁紧追不舍。 田荣解围,听说齐人另立新君,勃然大怒,于是回师,攻击新齐王田假。田假不敌,逃到楚国,齐相田角逃到赵国。大将田间到赵国求救,如今滞留赵国,不敢回来。 田荣乃立田儋之子田巿为齐王,己为相国,并命弟田横为大将,重新平定齐地。 秦二世闻说章邯败于项梁,乃派兵出关支援,章邯军势复盛。 项梁于是遣使至赵、齐两国,请求出兵,共同对付章邯。 田荣对来使道:除非楚国杀了田假,赵国杀田角、田间,齐国才会出兵。 使者无奈,便以此言回报。楚怀王不肯杀田假,赵国也不愿杀田角、田间。因此齐相田荣发怒,拒绝出兵相助项梁。 秦二世二年九月,项梁久候齐国援军不至,独自发动攻击,在定陶再度打垮秦军。 此时刘邦前来助战,与项羽联手战于雍丘,再次大败秦军,斩杀三川郡守李由。 项梁连战连胜,于是更加轻视秦军,显露出骄傲神色。上将宋义见此,入帐规劝。 宋义:兵法云,胜后骄惰,取败之道。今士兵怠惰,而秦兵日增,我为将军忧之! 项梁:既是如此,将军可出使齐国,务必劝说田荣与我联手,共伐咸阳可也。 宋义知道己言不入,只得应诺,于是出使齐国。行在途中,路遇齐国使者高陵君显。宋义下车见礼,因而问道:公将何往? 君显:去见武信君项梁,说以联手抗秦。 宋义:武信君小胜而骄,必遭败绩。公若缓行,可免一死,若图快至,则必遭祸。 君显:多谢指点,敢不从命。 于是二人相别,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缓缓而行。 便在此时,章邯已经得到秦二世自关中所发援兵,军威复又大壮。由是连夜起兵,突然出击,与楚军大战于定陶。项梁仓促应战,三战三败,终死于乱军之中,果应宋义之言。 项梁身死,项羽力战杀透重围,回望大哭。只得含悲忍痛,引领楚军向东败走。章邯既杀项梁,认为楚地已平,不足担忧;于是挥师北上,再来进攻赵国。 镜头闪回,按下齐楚,复说赵国。 自陈胜在陈县称王建政,便有部将大梁人陈余,上前进言:能与秦国相敌者,燕赵之士也。今大王既占中原,更当经略河北,以复赵地。 陈胜:卿言甚善。但不知以何人为将,前往略赵? 除余:臣乃大梁人氏,熟悉赵、魏地理,并知其民情。若蒙大王不弃,臣愿自告奋勇,领三千精壮之兵,前往平定赵地。 陈胜:卿志虽壮,以一己之力,恐不能胜。我有计矣,诸将听令! 诸将:臣在。 陈胜:兹令!命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引兵一千,是为中军;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各带精兵一千,并为先锋,北攻赵地。 诸将听命,引兵北出,张耳与陈余先发。张耳者,便是刘邦昔日旧主,兼为挚友。 武臣与邵骚引领中军,自白马渡过黄河,一路招降纳叛,扩充军队。及至河北,已收聚精兵数万。武臣自谓威势大振,乃自号为武信君,等同脱离张楚,就此自立。 由是一路征伐,攻占赵地十余城,并诛杀所有秦朝降官。 赵地其他城池守将闻此,皆知降后不免一死,于是皆都据城坚守,不肯再降。 武臣转向东北,攻打范阳,满城闻之大惧。 时有范阳人蒯彻,先游说县令,使其答应向武臣投降;之后又单骑来见武臣,下其说辞。 武臣:先生来此为何? 蒯彻:我闻上兵不战,善战不杀。将军代赵民伐暴秦之罪,则赵人谁不欣然从之?请将军接受范阳令投降,封其为侯,后命其到燕赵之地驰游,以为不降者之鉴。若能如此,则各城都会不战而降,燕赵之地亦可传檄而定,不战而得千里之地也。 武臣听罢称善,于是听从蒯彻之计,当场赐给范阳令诸侯玺印,命其赍持还报。赵国各地闻之,不战而降武臣者,前后共有三十余城。武臣由此兵不血刃,引兵进驻邯郸。 张耳、陈余听说周文败亡,又闻诸将因受谗谤,而被陈王所杀,遂劝说武臣自立。武臣自然欣从,于是自立为赵王,封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 陈胜闻说武臣自立为王,勃然大怒,欲尽杀武臣等人家眷。 上柱国房君蔡赐劝谏:今强秦尚在,大王如杀武臣等人家眷,是为自己又树一劲敌也。不如乘此祝贺封赐武臣,命其带兵西攻秦地,而为大王所用。 陈胜以其为然,遂听从蔡赐建议,命将武臣等人家眷软禁宫中,封张耳之子张敖为成都君。又派使者前往祝贺武臣称王,并令催促发兵,向西攻入函谷关。 武臣虽然受封为王,复领陈王之命,但自知不是章邯对手,因此犹豫不决。 张耳劝道:今大王自立,是为张楚王陈胜最不喜者,不过为使大王替其西攻强秦,才来祝贺,顺水推舟,封以赵王之号。一旦楚国灭秦,陈胜必来攻打赵国也。 武臣:我亦知此意。然则我等家属皆被楚王所拘,岂可抗命? 陈余:臣有一计,可保我等家眷平安。 武臣:公有何妙策?请道其详。 陈余:章邯善战,天下无敌。大王不要向西,可北略燕、代,南收河内,以壮势力。 武臣:卿言甚善,上之上策。传我命令!以上将韩广为主帅,往北攻略燕地;李良为东路副将,往攻常山郡;张黡为西路副将,往攻上党郡。先定燕赵,后议西伐关中。 一声令下,三路赵军齐出,势如风雷。 韩广引领数千精卒,率先攻取燕地,兵入蓟城。然而却在部将蛊惑之下,亦效武臣之举,就此自立为燕王,不再接受赵王武臣管辖。 消息报入邯郸,赵王武臣大怒,便亲率张耳、陈余北上,进攻燕国,讨伐不臣。 前至蓟城,武臣亲自微服出行,前往敌营周围,探察地势。 未料燕国此时闻说赵王来伐,早已暗伏十数路哨探,并派巡骑,日夜防备。武臣探明敌营方位,正欲返回,便被燕军巡哨捕获,将赵王交付主将。 赵王随从有落网者,弃马穿林而回,归报张耳、陈余:大王探营,被燕军所获! 张、陈二将闻而大惊,急遣使赍持重礼,前往燕国军营交涉,要求归还赵王。然而三批使者派出,都被燕将所杀,有去无还。张耳再欲遣使前往,但却无人敢去。 便在此时,忽听营门有人高叫:我欲进见将军,去救赵王,你等因何拒绝壮士! 张耳:帐外何人声唤? 门军:有军中末卒,自告奋勇出使燕营。因其位卑,不敢令其入见。 张耳:英雄不问出身。既是如此,请其入见。 门军领诺,遂带来人入帐,向陈余、张耳施礼拜见。 张耳:卿有何计,可救赵王出险? 末卒:并无甚妙计,只以利害说之,但对二位将军当有不敬不辞,先请恕罪。 陈余:你且试以说我,若能说通,便请你为使。 末卒:某至燕营,便对其将假称:今燕王自立,赵王本欲效陈王所为,遣使为贺;都是张耳、陈余一力怂恿,方才引军来伐。其二人其实借刀杀人,欲使赵王死于燕王之手,以为口实,号令天下,使诸侯归怨于燕,鼓众以击之。将军如杀赵王,则遂张耳、陈余二人心愿,燕王必成众矢之的,好不容易所创基业,就此休矣。未知此言如何? 陈余及张耳闻此,皆都大为惊奇,转思其言,相视大笑。于是便遣其为使,前往燕营。 末卒奉命为使,来见燕将,复以前言说之。燕将听罢,深谓其言有理,于是释放赵王武臣,并遣部将率兵护送,回至赵军大营。 此卒可谓能言善辩者,大有苏秦、张仪之风,可惜史册未留其名。 再说第二路赵军,在大将李良率领下北出邯郸,一路势如破竹,迅速平定常山郡。 赵王武臣闻报甚喜,又命其引军西向,前往攻打太原郡。李良率兵到至石邑,因有秦兵扼守井陉关,赵军不得前进。 秦国守将诈称秦二世有招降圣旨,不封函口,呈递李良,劝其投降,为秦朝效力。 李良不理劝降诏旨,但又无法破关,就引军返回邯郸,请求增兵,再来攻伐。当回至赵都,远远看到邯郸城楼之时,忽见一支人马自城中突出,迎面驰来。(本集完) 第十集 巨鹿大战 邯郸城外,征人在途。 李良凝目观之,见迎面来者乃是赵王车驾,后面随从骑兵,百余人众。于是急忙跳下战车,拜伏路边,口中高呼:臣李良回师,参见大王!未及趋避王驾,并请降罪。 岂知那车中之人,并非赵王武臣,却是武臣之姐,因在宫中饮得酒醉,借赵王车驾,出城兜风游耍。醉意朦胧之中,忽听车外有人自报名号,山呼叩拜,这才猛然醒来。 王姊闻说李良见驾,不知其是何等人物,便派骑士上前答谢,并命来人平身免礼。 李良这才知道,车中并非赵王,含羞带怒而起,沉默不语。因平时自谓显贵,此番竟在随从面前丢脸,便觉怒不可遏。 随从中有人看出主将心怀不平,由是趁机挑拨:前在井陉关前,二世皇帝亲诏将军归附朝廷,何等荣耀?未料此番归来,竟拜于妇人裙下也! 李良闻此大怒,立时拔剑,上前掀开轿帷,一剑刺入王姐前胸,登时了账。 王宫卫队见此惊变,均各大叫,一哄而散。 李良适才一时热血上涌,冲动而为,此时稍一冷静,不由大悔,跌足而叹。 献谄随从又道:如今之计,悔亦无及。将军家眷皆在邯郸城中,若待军士回报赵王,其姐被杀,则必灭将军三族。不如就此造反,攻入城去,将军自做赵王,有何不可? 李良恍然大悟,急率军随那百余卫士之后掩杀,就此袭入邯郸。 城中守兵见皆是自家人马归来,并无丝毫防备,更不及关闭城门,一时惊呆。 李良便自城门杀起,直抢入王宫之中,将赵王武臣及左丞相邵骚,均都诛杀。 邯郸城门守军,皆为张耳、陈余二人耳目,早将李良造反之事,提前报给二位主将。张耳、陈余得到消息,于是越城而出,连夜逃遁。逃出百里之遥,城中一众门客率领败残军马陆续赶来,复得数万人众,就地扎营,商议行止。 张耳:赵王被害,群龙无首。事已至此,便当奈何? 门客:明公与陈将军皆非赵人,不可自立。只可复立赵国王室之后,才能立足。 张耳、陈余以为有理,下令遍寻军中,找出原赵王后裔赵歇,便立其为王。 门客又道:今我新败,须防李良前来攻打。可如此如此,定保无虞。 张、陈二人信以为然,乃依其计,空营而出,在邯郸来路两侧密林,埋伏已定。次日辰时,李良果然率兵前来攻打,由是中伏,被陈余一举击败。 李良败走,欲回邯郸,不料归途早被张耳截断,又是一阵剿杀,部军就此溃散。李良无奈,只得向南渡过黄河,引领残部,投降秦军。 秦少府章邯引军前来攻打赵国,与李良遇个正着,准纳其降,留在帐下为将。李良欲报兵败之仇,又欲为新主立功,便自请为向导先锋,复引秦军渡河,北上攻打赵国。 秦二世二年闰九月,章邯大军兵临邯郸城下,挥军攻城。赵王歇自忖不敌,议于张耳:今陈余前往北边招兵,邯郸城内又无多少军马,如何拒敌? 张耳:章邯善战,李良又尽皆都中虚实,此城不可守也。可乘其围未就,臣保大王自北门而出,退守巨鹿,以待陈余引兵来至,复夺邯郸可也。 赵王:便依贤卿之策,急速行动! 于是便趁夜半,君臣弃城而走,退守巨鹿。此时秦将王离已奉秦二世诏命,率九郡边军二十万人出关,日夜兼程而来,重重包围巨鹿。 章邯由此攻占邯郸,乃将邯郸城夷平,尽迁其民于河内。之后驻兵棘原,在巨鹿以南修筑甬道,以此运粮,供给王离大军,以固其围。 赵王歇眼见陷入绝境,只得派出数批使者,去往各处搬请救兵。因秦军列营城南,赵国使节便先出城往北,复又绕过秦营,渡河往南,去向楚怀王以及各国诸侯求援。 镜头闪回,按下赵王受困巨鹿,复说陈余出外招兵。 陈余,魏国大梁人,向以儒家弟子自诩,曾多次游历赵国苦陉。当地富豪公乘氏慕其才能,遂将亲女嫁之,陈余由此扬名赵国。 因闻信陵君门下张耳招贤养客,乃前往拜之,奉如亲父,更为刎颈之交。当时刘邦亦为张耳门下之客,三人并为交厚。 秦国灭魏之后,秦始皇悬赏拘捕:有能擒张耳者,赏给千金;捉住陈余者,赏五百金。 张耳、陈余闻此,改名换姓,相伴逃到陈地,充当里正。 里中小吏曾因小小过失,当众鞭打陈余,又口出诟侮之辞。陈余不堪其辱,便欲起而抗争,张耳在侧,急以脚尖踩踢其股,示意暂时受鞭休动。小吏走后,陈余瞪目大恨。 陈余:兄何踢我?若非如此,我早手刃此獠矣。 张耳:我二人身负国仇家恨,将欲待机复国,公岂忘之耶?今遭小辱而不能忍,欲逞一时之愤,枉死胥吏之手,可谓愚不可及! 陈余听罢,呆愣片刻,深以为然,乃涕泣谢罪。由是二人利用里正卫身份,向里人传达朝廷悬赏拘捕令,声言擒拿张耳、陈余。里人自然无人知晓,其二人本身便是被通缉者。 陈胜在蕲州起义,攻克陈县,张耳、陈余前往求见,恳求录用。陈胜早闻二人才能,更知张耳曾为信陵君门客,大喜纳之。 陈地豪杰父老劝说陈胜称王,陈胜喜不自胜,但犹问于陈余、张耳。 陈余:将军不顾万死,起而反秦,是为替天下除残去暴,故此天下无不愿从。今刚据陈地而王,则示天下以私心也。 陈胜:若依卿计,则其奈何? 陈余:将军休要称王,宜速率兵向西,立六国之后以为党羽,使与秦国为敌。秦之敌众,其力则分;我之党众,势力必强。如此,将军可不必亲冒矢石以战,便可谫除暴秦,身据咸阳,以向诸侯发号施令。各国亡而复立,则谁不感将军大恩?则将军帝王大业就矣。 陈胜:我先称王,以此号令天下,又有不可? 陈余:主公今只取区区陈地一隅,就而称王,臣恐天下诸侯,不肯从之。 陈胜不听,于是自立称王。陈余见此,便知其并无远图之志,便生私心,继而进言。 陈余:大王遣梁、楚军向西,欲破函谷关,则河北后必为患。我曾遍游赵国,熟悉彼处人物地理,愿领一军,为大王略赵。 陈胜信以为实,这才任命故友武臣为将,率邵骚、张耳、陈余三将,一同略赵。 陈余与张耳此时终于得以英雄有用武之地,乃辅助武臣克赵,奉其为王,脱离陈胜。 未料其后韩广亦依样画葫芦,自立燕王;李良其后又叛赵投秦,故至功败垂成。陈余见邯郸力弱,不能与强秦相抗,这才与张耳商议,请其助赵王守城,自己前往常山招兵。 闪回结束,书接前文。 除余在常山郡募兵数万,急驰回京。惊闻邯郸已陷,落入章邯手中,由是不敢怠慢,复引兵赶至巨鹿,来救赵王歇与张耳。 因见秦军连营数重,不敢前进,乃驻军于巨鹿之北,以待诸国援军。 张耳闻陈余引军来至,屯驻在秦营之后,乃遣使前往,催促其出兵进击,以解巨鹿之围。陈余早知秦军首将王离,乃是老将王翦之孙,王贲之子,世为秦国名将,又众寡不敌,岂能以卵击石?当下不从张耳之言,只是按兵不动。 由此相持数月,巨鹿城中看看粮尽。张耳大怒,又派张黡、陈泽为使,潜至城外大营,责问陈余见死不救之罪,并以数十年交情相逼,迫令出兵交战。 陈余无奈,乃派五千士兵交给张黡、陈泽,命其二人为将,攻击秦军围城外营。 赵军一出,便如投羊饲虎,登时全军覆没。张耳闻此,后悔不及。 当时秦赵两军,已相持数月之久。各国皆都发来援兵,反将秦军包围。十余路人马,皆都驻扎于巨鹿城外,距秦军十数里,或数十里不等。 张耳之子张敖,也北收代郡之兵万余,引之而来,屯驻于巨鹿城北。 诸路援兵皆都害怕秦军强大,于是按兵不动,不敢跟名将王离交锋。 楚怀王收到赵国求援奏报,乃与群臣商议,下达命令:分兵两路,往救赵军。一路以卿子冠军宋义为上将军,鲁公项羽为次将,亚父范增为末将,率军数万,北上以解巨鹿之困;另一路以刘邦为帅,进攻关中,围秦救赵,迫使秦军还师。 宋义、刘邦:臣等遵命! 楚怀王:此番出兵灭秦,你诸将之内,谁先攻下关中,就封其为关中之王。公等亦加勉力,成败在此一战也。 众将领命,由是点兵出征。 宋义率领楚国援赵大军,进至安阳,因见天色已晚,便命下寨安营。 前军探马来报:巨鹿距此不远,有秦国上将王离,率领二十万大军,重重围困。另有章邯二十万军,列于棘原,与巨鹿大营呈犄角之势。 宋义闻言恐惧,命令诸将:各引本部军马,就地安营,不可轻举冒进。 项羽:有道是兵贵神速,我军远来,利于速战,因何不进? 宋义:你小小年纪,晓得甚么兵法?有道是善解纷者,需待其疲。我只坐观秦赵决战,两败俱伤后进击,则必收渔人之利也。卿且退下,再有敢言出兵者,必斩! 项羽冷笑不止,愤愤而退。大军逗留四十六天,并不前进半步。 秦二世三年十一月,新年首月,军粮将尽,宋义便议退兵。 项羽当场痛斥:数万大军,延挨许多时日,空耗粮饷;如此怯战,枉为上将! 宋义恼羞成怒:此贼无礼,敢如此辱我。卫兵,将项羽与我拿下! 项羽亦怒,当即拔剑上前,手起剑落。宋义首级便离脖颈,落于地上,继而死尸栽倒。 宋义至死不知,部下将士已皆被范增暗中收买。眼见项羽行凶,并无一人上前,护卫主将。楚怀王闻之,虽然不悦,但亦无法可想,只得将错就错,便封项羽为上将军。并令英布、蒲将军两支楚军,也归项羽指挥,催命速解巨鹿之围,进军关中。 项羽领命,下令拔寨启行,引军北进,到至漳河南岸,扎营列阵。 当时章邯军驻扎棘原,两军对阵,相持未战。 秦军围城百日不战,赵高闻此,便向秦二世进谄:章邯统率举国四十万大军,今迁延巨鹿不进,此必与叛军暗有勾结,要引其进关也。 秦二世信之,便派人持节,前往军营,责问章邯。 章邯害怕,派长史司马欣回朝汇报军情,并请示公事。司马欣到至咸阳,滞留宫外三日,皇帝只是不予接见。司马欣惧甚,急离咸阳,奔回棘原军中,因恐被害,未顺原路而走。 赵高果然派人追赶,不及而还。 司马欣回到军中,向章邯回报:赵高独揽大权,天子深处内宫,众官皆不得进言。某待命司马门外,三日三夜,竟不得见皇帝。由此逃回,且遭赵高沿途追杀,幸兼道绕行得免。依末将观之,将军若能获胜,赵高必嫉大功;倘若兵败,则必遭杀戮亡身之祸。 章邯:如此奈何? 司马欣:何去何从,惟将军思之。末将追随将军,惟马首是瞻! 章邯闻言,沉吟不语。 正在这时,中军入报:赵国大将军陈余,派使前来下书。 章邯:令来使入见。 赵使入帐行礼,献上主将亲笔书信。章邯展其陈余来书,见其略云: 昔白起身为秦国大将,南陷楚都鄢郢,北屠马服君赵括大军,攻城掠地,不可胜数,终遭赐死。蒙恬北击匈奴,开榆中数千里之地,终被杀于阳周。何哉?因其战功太多,秦廷不能予以封赏,故藉口杀之。今明公为将三年,士卒伤损以十万计,各地诸侯并起,叛秦者愈众。赵高今见形势危急,亦必藉口免祸,谄杀将军,推卸其责。天欲灭秦,智愚皆知。将军内不能直谏朝廷,外为亡国之将,孤木难久,不亦悲哉?不如就此率众倒戈,与诸侯合约攻秦,共分其地,封王称孤。此与身受刑诛,曷为有利?陈余不敏,惟将军思之。 章邯深思良久,礼待来使:卿其回复陈将军,此事体大,且容我思之再复。 赵使:外臣遵命,望将军慎思,早日回复。 于是辞归,还报陈余。章邯送走赵使,屏退诸将,退入后帐,密与司马欣商议。 章邯:秦王听信赵高,今欲害我,公议奈何? 司马欣:陛下既信赵高,叛之可也。但若与诸侯约盟,不如只盟于楚王。 章邯听从其议,由是密派军侯,前往楚军大营,要求与楚国订立和约。 项羽怒道:身为上将,统军四十余万,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逃,不能逃则降,不能降则死。两军既交,岂能言和! 于是赶出来使,不许言和。秦使刚离大营,便下将令:命蒲将军为先锋,率兵两万,兼程渡过三户津,列阵于漳河之南。其余诸将,随本帅率引主力,前往污水,正面攻击秦军! 一声令下,三军尽发。当年十二月,河冰始开,项羽率楚军到达巨鹿县南,漳水北岸。因谓先锋休整数日,军威正盛,立遣英布和蒲将军率其二万军马渡河,援救巨鹿。 二将奉命渡河,初战小胜,扎稳脚跟。赵将陈余又遣使到至楚军大营,催促进兵。 项羽览书,乃命全军渡河,往击秦军。军至岸边,复下令破釜沉舟,烧掉帐篷,只带三日军粮,以示不胜则死决心。 于是趁夜渡河,登岸列阵。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巨鹿。先击败章邯保护甬道秦军,断绝粮道,继而包围王离军队。 楚军部下将士见此,皆为主将项羽决心勇气鼓舞,士气振奋,无不以一当十。经过九次激战,终于打退章邯,活捉王离,杀死秦将苏角,涉间举火自焚。 秦军四十万将士,有被杀者,有逃走者,有投降者。由此全军皆溃,巨鹿之围终解。 当时前来援救钜鹿诸侯之军,在秦军外围列营十余座,却都深沟高垒,不敢发兵出击。待楚军攻打秦军之时,诸军将领都在营垒之上静立观战。 项羽手挺长戟,骑乌骓马,在敌阵中驱驰来去,当着披靡。楚军士兵以一当十,喊杀声惊天动地。观战诸将见此,无不两股战战,惊恐不已。 打败秦军之后,项羽命令打扫战场,自升中军大帐,召见诸侯军将领。各国将领奉命入营,当进入辕门之时,无不下马叩拜,至帐中更是膝跪前行,不敢抬头仰视。 项羽见此,挥斥方遒,纵声大笑,睥视群雄。由是诸侯皆推项羽为联军上将,楚怀王亦下诏旨,命各路诸侯之军,都归项羽统帅,挥师西进关中。 章邯虽然大败,手中仍有十余万人马,据险而守。但因思司马欣前日之语,此时已无战心,乃派人前来楚军大营求见项羽,欲订和约。 项羽召集诸侯各将,与众人计议道:今秦军虽败,其势尚众。我部粮草告急,本帅欲应其和约,公等以为若何? 诸侯皆知章邯之勇,且欲保存实力,不愿再战,皆都称善,惟范增不语。 项羽见诸侯皆从,就遣来使还报,与章邯约期,在洹水南岸殷墟会晤,商定盟约。 章邯乃降项羽,禁不住流下眼泪,向项羽述说赵高种种劣行。言明自己叛秦,实出无奈,以取其信。项羽对其忠心深为嘉赞,乃封章邯为雍王,安置在自己军中,命为亲随部将。 封毕章邯,复任命司马欣为上将军,统率秦军,以为先锋。巨鹿之战,至此结束。 巨鹿围解,赵歇、张耳出城,感谢各国诸侯,尽出库中金帛犒军。张耳因和陈余相见,责备其不肯相救,并追问张黡、陈泽下落。 陈余怒道:张黡、陈泽徒仗其勇,当日便以此语责我,并以同归于尽相胁。小弟无奈,只得派其二人,率五千人马攻打秦军,结果全军覆没,片甲不回。 张耳不信,亦发怒道:世间之事,哪有如此巧法,以至五千军马,并无一人逃出?你实对我说,二将是否被你所害? 陈余大怒:你我十数年交情,未料弟在兄心中,竟不及张、陈二员末将之重。则公之对我怨恨,何其深耶!公以为小弟,不舍此将军之位乎? 由是解下印信,推给张耳,禁不住已是热泪横流。 张耳惊愕,不肯接受。 陈余将印信置于案上,擦一把眼泪,起身如厕。张耳思绪万端,不能自已。 时有宾客在侧,趁机献谄:天赐不受,反遭其殃。今陈将军自愿纳还印信,公若不受,反被他人谋夺,则悔之晚矣。违背天意不祥,愿明公接此印信! 张耳受其蛊惑,就受将军大印,接收陈余部众。 陈余如厕回帐,见此情状,仰天长叹,疾步而出,上马而去。由是招呼亲信数百,到黄河边湖泽中藏身,打鱼捕猎去了。从此陈余、张耳生隙,赵国势力便衰。 画外音:巨鹿之战,乃是中国有史以来,首个着名以少胜多经典战例,向来为后世史家讴歌赞颂。后人并为此作一对联,将项羽破釜沉舟与勾践卧薪尝胆并列,称曰: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巨鹿大战已罢,楚怀王下达诏旨,命诸侯联军西进关中,与刘邦西路军会攻咸阳。 当时邯郸城已被章邯夷为丘墟,赵王歇便回信都居住,命张耳跟随联军统帅项羽,会合其他诸侯,兵进关中。 项羽此时志得意满,率领诸侯联军西进,前部到达洛阳新安。 诸侯军前因多被秦兵凌辱,此时对待章邯所部降军,亦便待如奴隶,随意侮辱。 秦军官兵不堪其辱,私下议论:我等皆被章将军所骗,投降诸侯联军,致受此辱。今若能入关灭秦倒罢,如若不能,诸侯军可退回关东,我等父母妻儿,则必被朝廷诛戮矣。 诸侯各将闻听此议,报与统帅。项羽大怒,乃召集黥布、蒲将军,命二将趁夜将秦军二十余万人击杀,坑埋在新安城南。当年白起坑赵,今日项羽杀秦,可谓报应不爽。 镜头转换,按下项羽东路之军,复说刘邦西征兵马。楚怀王分兵两路,当时由于秦军威势正壮,楚国上下皆不看好西征,都不愿意领军。因借口沛公刘邦为人宽厚,可减少西进阻力,故都存心陷害,共同举荐刘邦为帅。 项羽则因叔父之死,积极要求随沛公西征,欲亲入关中,攻进咸阳,诛杀秦二世报仇。但诸臣皆以项羽为人僄悍,恐其所过之处尽皆残灭,不利西征,故此拒绝其请。 沛公刘邦奉命,乃由砀郡出兵北上,一路收集陈胜、项梁散卒,军威渐壮。前至成阳,与秦军夹壁杠里对峙。沛公亲率三军出击,大破秦军,引兵西进,路遇彭越,二人合兵。 镜头闪回,叙说彭越来历。 彭越又名彭仲,砀郡昌邑人氏,常在钜野湖泽中打鱼,伙同为盗。 当陈胜揭竿而起时,便有同伙年轻气盛者,鼓动彭越道:今豪杰并起,背叛秦朝,公可挺身而出,我等誓必追随,以创大业。 彭越却道:今二龙初搏,我且待之。 又过年余,百余青年会聚泽中,追随彭越,皆愿推其为首,共同反秦。 彭越初时拒绝,众人执意请求,于是答应,约来日卯时集合,迟到者杀头。众人嘻嘻哈哈答应,次日迟到者有十多人,最后至者,直到午时。 彭越怒道:公等昨日执意推我为首,故而有约在先。今至约期,多人迟到,如其奈何?若不如约,军令不齐;然而不能都杀,只杀最后来者可也。 众人笑道:兄弟义气为重,大哥何必如此?今后不敢违命,姑恕这次。 彭越不听,亲自拔剑,杀其午时到者,设置土坛,以其人头为祭。众人由此大惊,害怕彭越,战战兢兢,不敢仰视。于是出发夺城,收集诸侯逃散士兵,得一千余众。 时闻沛公刘邦北上攻击昌邑,彭越便率本部人马助之。但激战多日,昌邑未能攻克,刘邦兵败,还军栗县。 彭越自回钜野泽中,收编魏国逃散士兵。渐至一万余众,却无归属,于是自在称王。 沛公返兵栗县,得遇刚武侯柴武。乃在两军会师之际,刘邦趁其不备,暗命樊哙下手,当场将柴武擒执,夺其军印。 柴武却是个机灵之人,见状急道:沛公且住!某本欲随将军西进关中,故带兵来投,并无二意。便将全军献于将军,也不打紧,何须动粗相夺? 沛公闻言大喜,命将柴武释放,使其在樊哙帐前为副将。由此刘邦增兵四千余,军威立时大壮。乃与魏将皇欣、申徒武蒲军联手,再攻昌邑,然而力攻不克。 沛公见此,不愿恋战,决定舍弃昌邑不打,告别皇、武二将,自顾率军西行。不一日,来至砀郡高阳县,在城中张发榜文,访求贤士。 军中有一骑卫,家在高阳,请假回家探亲,遇到同乡郦食其,便告以沛公西来之事。 郦食其:我闻沛公傲慢,轻视士人,但有远大谋略。此正是我欲追随之主,只苦于无人替我介绍。子归见沛公,可对他言:我同乡有郦先生者,年已六十多岁,身高八尺,人皆称为狂生,但其不以为然。且看沛公如何答复,我再定行止可也。 骑卫:沛公素不喜儒生,诸儒来见,其便摘其冠帽,置于地上便溺。与交谈时,动辄破口大骂。公若往见,不可以儒生身份,向其游说。 郦食其:你只管以我所教报之可也。 骑卫然诺,于是回营,就以郦生嘱咐之语,从容报于沛公。 刘邦笑道:既是年老狂生,便请来见。 骑卫领命,再回家中,引郦食其来见沛公。 刘邦闻报郦食其来至,故意踞坐在床,并令侍女洗脚,托故不起身相迎。 郦食其入帐,见此情状,长揖不拜,当面斥问:刘季!公入关中,是欲助秦二世攻打诸侯耶?或欲率诸侯,以灭秦乎? 刘邦怒骂:儒奴!天下苦秦久矣,诸侯起兵抗之。你怎敢说我欲助暴秦,攻打诸侯? 郦生哂笑:公若决心聚合民众,召义兵推翻暴秦,则何倨傲无礼,慢待长者? 刘邦闻言大震,一脚将水盆踢飞,赤足起身,施礼道歉;然后急忙抹干双脚,复着袜履,以礼接待郦食其,请至客座,虚心求问王霸之道。 郦食其见此,转怒为喜,乃倾心剖胆,为沛公谋划天下之计。 畅谈整日,最后说道:我有胞弟名郦商,乃鬼谷门下弟子,今聚数千人反秦,正在高阳附近。公入关中,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有意,某可为明公召至,使为帐前先锋大将。 沛公闻说是鬼谷门弟子,想起张良离己而去,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于是大喜若狂,便请郦食其立即写书,招其到来。 郦商得其兄长私书,毫不迟疑,由是率其部众四千人来,加入沛公之军。 郦食其与弟郦商皆投沛公,复得四千生力军加入,于是军威大壮。郦氏兄弟乃劝刘邦:主公,时机已经成熟,今可进攻陈留矣。 刘邦听从其计,乃命郦商为将,出兵攻打陈留。郦商不愧是鬼谷门弟子,只略展神威,便即夺取陈留,搜其府库,得到大量军粮补给。于是开仓放粮,民心大悦,军心安定。 沛公入驻陈留,喜之不胜,又令郦商为将,进攻大梁。但因大梁原为魏国都城,墙高池深,力攻难下。 郦食其由是劝说沛公:大梁难下,主公不可于此迁延日久,恐生他变。 刘邦:若依卿意,如其奈何? 郦食其:不如绕城西进,直抵关中。 刘邦从之,于是下令撤围西进,与秦将杨熊相遇。于是接连大战于白马、曲遇,连战连胜,大败秦军,杨熊败走。 杨熊再败,逃至荥阳,上书皇帝,向朝廷告急。 秦二世览奏大怒,非但不发救兵,反派使者赍持尚方宝剑,前至军营,立即斩杀杨熊。诸将见此,个个噤若寒蝉,同时心寒不已,各怀叛反之心。 刘邦虽灭杨熊所部秦军,但本部军亦损失颇重,死伤二千余众。沛公大怒,乃率军南攻颖阳,克而屠城,以泄己愤。一时之间,满城火光,百姓呼天抢地,怨声冲天。 便在此时,忽见一道人来至沛公军营,立于帐前大呼道:武安侯!似你这般焚烧城池,屠杀良民,则与暴秦有何异哉! 声振长空,满营皆闻。 营前卫士大怒,上前喝道:何处狂道,敢骂我家主将? 当即掇戈弄戟,便要上前捉拿。那道士将双手一分,四个军士跌倒两双,然后厉声喝道:去告知你家主将,武安侯沛公,便说张子房先生在此,命他来见! 营卫闻言发愣,因不知“子房先生”乃是何方神圣,故而驻足不动。 正在此时,早见刘邦自帐中飞奔而出,一把抱住来人,连摇带晃。后竟叩拜在地,颤声说道:我道因何这几日脸酣耳热,心绪不宁;原来子房先生不弃,是来救我性命也。 张良亦忙拜倒,不禁泪下:相别经年,不意在此与主公相遇,实乃张良之幸。 二人叙礼已罢,相携入帐,欢若平生,亲热异常。 刘邦下令:置酒摆宴! 张良阻道:且慢置酒!请问主公,是何人献策,命主公下令屠城?可速斩此人,兼且止杀,救火安民。 刘邦脸上发烧,急命中军赍持令箭,到城中传令,止杀灭火,出榜安民。 传令已毕,刘邦向张良谢罪:此并非他人所教,实是愚兄本意。 张良:所为何来? 刘邦:只因前番与秦军交战,伤我士卒甚众,又颖阳据守不降,故命屠之,先生休怒。 张良:秦因其暴虐,以至天下皆反。主公欲得天下,或成霸业,如此作为,则与暴秦何异!两军交战,焉有不死人者?若伤兵损众,便迁怒百姓,则军士亦皆百姓子弟也,此后谁肯归附主公?自古以来,杀降屠民之将,未闻有终能得天下者也。 刘邦听罢,惊出一身冷汗,再拜谢罪,诺诺连声,惭愧无地。说话之间,中军还报,城内大火已熄,屠杀亦止,守军皆弃兵以降。 张良见此,亦不为已甚,拜倒谢罪,请恕适才无礼。 刘邦此时转过脸来,便顺台阶而下,急命置酒,君臣复欢。不移时杯盘罗列,将张良请至上座,并请郦食其、萧何、卢绾前来作陪,免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客套,彼此落座。 饮酒之间,刘邦便问张良:先生何以在此,又复道家装扮? 张良长叹一声:初蒙上将军项梁答允在下之请,保韩王成西至韩地复国,我君臣就此西行,谋划复韩抗秦。但因兵少将寡,故此一年多来东征西战,所略之地,每占辄失,始终没有打开局面,便即游兵颖川一带。今天幸主公来此,则可合兵一处,西入关中也。 刘邦闻言大喜,如获重宝,当夜大醉而罢。 次日清晨,张良请韩王成来与沛公相见,两家就此合兵,攻取轩辕,迅即略定韩地。 便在此时,探马来报:赵国上将司马卬引兵西来,将欲渡河入关。 张良闻报,乃进言道:当初怀王有言在先,说先入关中者王之。主公已至此地,所谓近水楼台,绝不可使他人占此先机。 刘邦深以为然,乃与韩王成作别,发兵西征,并请张良随军参谋。韩王欣然从之。 沛公率军北上,先克平阴,破坏渡口,以阻赵军过河。继而引军南下,与秦军再战洛阳之东。战之不利,南下阳城,收取城中军马。 南阳郡守闻说沛公侵入本境,遂引兵出,战于犨东。张良运筹帷幄,郦商引军出战,因再次大破秦军,就而占领南阳郡。南阳郡守无计可施,引残部退守宛城。 刘邦因见宛城墙高池深,料想一时难下,遂欲绕城西进。 张良劝道:虽我急欲入关,但秦兵尚众,各自据险以守。今若不下宛城,率尔西进,倘宛兵从后击我,又有强秦在前截杀,此危道也。未若如此如此,便无后顾之忧。 刘邦猛悟,乃用张良之计,佯作引兵西进,擂鼓吹角,旗帜张天。南阳郡守闻说沛公西去,果然大松口气,城中便即不设防备。刘邦行出二十余里,又忽在夜晚引兵而还。 由是偃旗息鼓,人马衔枚而进,三更时分,便至城下;天未明时,已将宛城团团围困。沛公下令,四面架梯攻打;同时更以抛石机发炮,一时矢石如雨。 南阳郡守闻说楚军再至,城将失陷,便欲挥剑自杀。门客陈恢见之,奋力夺下佩剑。 郡守:卿其勿阻,我宁死殉国,亦不受叛军所辱。 陈恢:今天下皆叛秦朝,大人何必为其殉葬?待某至楚营往说沛公,命其以礼相待郡公,并请保全阖城军民。事不济时,将军再死不迟。 郡守闻此,长叹一声,宝剑落地。 陈恢由是坠城而出,到至楚营,来见沛公。 刘邦:今城将破,卿来此何谓? 陈恢:在下耳闻,楚怀王封足下为武安侯,并与诸侯相约,先入咸阳者为王。有诸? 刘邦:确有此事。然则如何? 陈恢:今足下不往关中,犹在攻打宛城,某实为将军不取。宛郡境内有据点数十,守将自谓投降必死,故皆据城固守。足下必欲强攻,双方伤亡皆众;若弃宛而引兵向西,又恐我尾追于后。是攻宛则误先入为王之约,弃宛则留追兵之患;因此进退惟谷,未知是否? 刘邦:先生真乃智谋之士,有何妙策教我? 陈恢:为武安侯计,不如许可宛城归降,并封郡守为侯,仍令驻守原地;而将其兵马调出大半,一并向西。则前方未下诸城,必定闻风响应,将军通行无阻,亦无后顾之忧矣。 刘邦闻此,目视张良,张良点头示意许可。于是准纳其降,封南阳郡守吕齮为殷侯,并封陈恢为千户。吕齮乃得活命,并被封侯,于是极为佩服感谢陈恢。 刘邦又得南阳数千兵马,更是由衷佩服张良,遂率军继续西行,夺取丹水。 高武侯戚鳃、穰侯王陵闻说沛公西来,互相商议一番,各引本部军马前来投附,并自请为先锋。刘邦大喜,遂允其请,命为左右先锋,率军西进,先后攻下西陵、胡阳。 时有番君吴芮部将梅鋗,也闻风而至,主动请与沛公军联合,率本部军攻下析、郦等地。由是果如陈恢所言,沛公军势如破竹,各郡县关隘秦军望风而降。(本集完) 第十一集 鸿门真相 战车隆隆,大军西征。 未过旬月,刘邦率军进至武关以东。为早日攻克咸阳,遂派魏人宁昌出使秦都,明为劝说秦二世纳降,其实暗中与赵高联系,望其能作内应。 赵高见到宁昌,闻说沛公之意,欣然允为内应,与其密谋已定。打发宁昌东归还报,又担心胡亥知道己与反叛勾结,必至大祸临身,便即称病不朝,私下筹划乘乱夺位。 胡亥当时因受赵高蛊惑,深居望夷宫中,从不上朝,大小朝政皆委于丞相。但四十万秦军主力覆没,章邯倒戈投敌,兹事体大,赵高隐瞒不住,终被胡亥得知。 秦二世闻报,寝食难安,乃派使者前至咸阳宫中,质问赵高:丞相总说关东盗贼,难成气候,今如何败我四十万大军,主帅章邯降贼,以致到此地步? 赵高闻此质问,无言可答。因知二世已生怀疑不满,于是密与胞弟赵成和女婿阎乐商议对策,制定弑君计划:约定日期,由咸阳令阎乐率领部下,扮成山东诸侯叛军,攻打望夷宫;以郎中令赵成为内应,赵高负责指挥全局。 安排妥当,赵成便在宫内散布谣言:盗贼已入关中,将至咸阳! 秦二世闻而大惊,急令阎乐发兵迎击,致使宫内防守空虚。 阎乐奉命,指使亲兵扮作叛军,先将自己母亲劫持,暗中送到赵高家中;一边又率千余军马,以追剿叛贼为名,直逼望夷宫而来。 将至宫门,自有守卫上前阻挡:何人大胆,擅敢闯宫? 阎乐引军直到宫门之前,大声吼道:强盗已入宫门,尔等何不抵挡? 守门官见是阎乐,警惕稍懈,但又莫名其妙,因而反问:将军所问,末将着实不解。此处内外禁卫森严,怎会有贼人进宫? 阎乐不容分辩,纵步上前,手起刀落,杀死门官。此时适逢赵成引军到来,下令打开宫门。阎乐得其内应,于是带兵冲进望夷宫。 众军早奉严令,入宫后逢人便砍,见人便即放箭。一时之间,惨叫连连,血肉横飞。 胡亥在内宫听得外面扰乱,急出内宫观看,见状直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为。因见赵成与阎乐执刃走进,这才明白发生何事,急召左右护驾,但久呼不至。 只片刻之间,宫内侍从大半被杀,余者早已溜之大吉,只有一个宦者,侍立身侧。 胡亥揪住宦者衣衫,歇斯底里大叫:丞相谋逆,尔等何不早言,以至于此! 宦者答道:正因奴才平时不言,才能活到今日。否则,早被皇上赐死矣。 胡亥闻听此奏,愣证半晌,无语可答。说话之间,阎乐已冲到胡亥面前,手提滴血长剑。 胡亥喝道:朕乃真龙天子,你敢弑君! 阎乐:无道暴君,搜刮民膏,残害无辜,谁不知晓?人人得而诛之,有何可说! 胡亥:我可见丞相一面再死乎? 阎乐:不可。 胡亥:可饶我一命,退为郡王乎?若不肯时,万户侯也可。 阎乐闻言冷笑,继又摇头。 胡亥绝望叫道:只要保全性命,我情愿退为黔首! 阎乐:奉丞相之命,为天下铲除暴君,多说无用。陛下请自裁吧,休使臣下动手! 胡亥终知难免一死,拔出长剑,向颈中一勒。可怜天下无双暴君,终化剑下厉鬼。 画外音:秦二世自二十一岁继位为帝,终年二十四岁。虽在位仅有三年,但作恶无数,乃至遗臭千古。 镜头闪回,事发之前三日。二世梦见自己出城狩猎,路上遇到一只白虎,咬死自己驾车骖马。胡亥大怒,挥剑杀死白虎,由此惊觉梦醒。 胡亥心中不乐,由是便召太卜,命卜吉凶。太卜排卦,得其卦辞:白虎者,西方神兽,主金,以生水德。并无大碍,乃是泾河水神作怪,祭之则可。 二世信以为然,遂在望夷宫斋戒十日,又命宰杀四匹白马,沉入泾河,以祭水神,其心方安。未料直至临死之时方知,那作怪白虎,并非泾水之神,而是丞相赵高也! 闪回结束,胡亥既死,丞相赵高登场。 赵高既杀秦二世,犹尚不敢公然篡位,乃召聚群臣,奉长安君之子嬴婴为帝。因追究胡亥暴虐罪状,罢其帝位,只以黔首之礼,葬于杜南宜春苑中。 拥立子婴即位之后,赵高又暗令使者出关,报知刘邦,请其进军。 刘邦:丞相其意若何? 赵使:约与沛公共分关中之地,割据为王,共拒楚军入关。 刘邦闻此,假作欢喜应允,打发来使回报赵高,复与众将商议。 郦食其:此为赵高诈计,主公不可轻信。 张良:虽是诈计,我亦可将计就计,继续进军,直入咸阳,以王关中也。 刘邦:前有武关,是为天下至险,只恐损兵折将,难以攻克,奈何? 张良:郦食其、陆贾,乃舌辩之士,虽苏秦、张仪,不能过也。可使其二公前往游说武关秦将,劝其投降。 刘邦:若是秦将不从,又将奈何? 张良:某料知秦将不从,只以劝降麻痹其心耳。 刘邦大喜,照计而行。郦食其及陆贾前往劝降,武关守将果然不从,将二人轰出,但亦果然不曾设防。于是沛公趁夜出兵,一举夺取武关,斩其守关之将。雄关即克,刘邦便率大军西进,复令郦商另引一军南下,攻取汉中、巴、蜀等地。 此时关中秦军,已都毫无战心。又无大将统领,由是再次大败于嶢下,刘邦率军而进,直至秦都咸阳附近蓝田。 赵高闻报,知道自己所谋不果,乃组织最后军事力量,与刘邦军大战于蓝田。 刘邦势头正旺,毫不费力,再次大破秦军。秦朝失去所有抵抗力量,再也无军可用。 赵高欲自立为帝,乃奏秦帝子婴:今六国相继起事,秦失中原。然我大秦本来只是诸侯,始皇统一天下,所以称帝。六国各自独立,秦国地狭,称帝不可,宜如从前,称王可也。 子婴从之,乃降称秦王,并允斋戒十五日,再到宗庙参拜祖先。 斋戒五日,子婴召集二子,及宦官韩谈,密议道:赵高杀害二世,惧群臣讨伐,故立我为王。我闻赵高私与刘邦相约,欲尽灭秦族,在关中称王。今使我斋戒之后朝见宗庙,欲趁机杀我,则将奈何? 韩谈:陛下可装病不去,赵高必亲自来请。彼若进宫,杀之可也。 秦王婴喜而从之,便假托生病,不见群臣。赵高数次派人来请,子婴不朝。 赵高着急,果然亲往斋宫来请。韩谈便率内侍突出,将赵高乱刀斩杀。秦王婴从床上一跃而起,立即升殿,下令诛灭赵高三族,并搜其亲戚同党,皆令在咸阳城内斩首示众。 秦王婴斩杀赵高及其同党之时,刘邦已兵临城下,复遣使入城劝降。子婴知道大势已去,反抗无益,乃命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大开城门,在轵道旁迎接楚军,向沛公刘邦献上传国玉玺。秦朝至此灭亡,共立国十五年零四十七日。 沛公刘邦遂入咸阳,以关中王自居,准备就此住下,享受帝王富贵。 萧何见状大急,唆使樊哙入宫,力劝沛公:天下尚未平定,主公休忘秦朝前车之鉴! 樊哙虽是至亲,但不善言辞,又不为刘邦所重,故此根本听不进去,依然我行我素。 萧何无奈,又来求张良:沛公与我等,皆为同乡发小,故此忠言不纳。其惟重先生,尊以为师,何不进言救之? 张良声诺,乃亲自进宫来见刘邦,正色言道:某只问一言,惟公思之。今项羽为诸侯总帅,已入关中,公自以为是其敌手乎? 说罢再不多言,回身便走。刘邦闻言大惊,这才猛醒,急退出咸阳宫,尽封宫中珠宝美女,回到军营,向张良、萧何等请罪认错,率军退至灞上。 张良见沛公醒悟,由是献计,请其召集当地名士,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秦朝苛法,一律废除。 关中士民闻之大喜,由是众心归附。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复说天下之事。 当此中原巨变之时,亦即秦二世二年,南海郡尉任嚣病重。 临终之前,将赵佗召至床前叮嘱:南海傍山靠海、有险可据,足以称霸。中原战乱四起,大秦败亡,亦可自立。我死之后,公可继任南海郡尉,承我大秦余脉,慎之,重之! 任嚣死后,赵佗便即兼并桂林、象郡,大量安插亲信,掌控二郡全局。 期年之后,赵佗所掌地盘,已囊括东西越大部,闽湘贵滇一部,以及越南北部广大地区。乃自称南越武王,定都番禺。后又加冕为南越武帝,和辑百越。 此时巨鹿大战结束,项羽收降章邯,又奉楚怀王之命,率领诸侯联军,一路西行。行至半途,闻报刘邦已入咸阳,接受秦王子婴之降,并派兵拒守函谷关,诸军皆不得进。 项羽大怒,二话不说,挥军直击,一举攻破函谷关,到达戏水之西扎营,欲与刘邦决战,问其闭关自守之罪。 刘邦军中左司马曹无伤,因不满沛公重用张良、郦食其等人,于是派人前往戏水大营,向项羽进谗:刘邦欲在关中称王,拜秦王子婴为丞相,尽据秦宫珍宝,故此闭关。 项羽闻说大怒,遂对亚父范增说道:来日犒军发兵,叩关攻打,替我灭此逆贼! 彼时对比双方军力,众寡显然。项羽为楚国统帅,拥诸侯联军四十万,驻于新丰鸿门;刘邦军只有十万,扎营霸上。两军未战,其实胜负已分。 范增犹不放心,劝告项羽:我闻沛公在山东之时,贪恋财货,喜爱美色。今入关中,不取财物,不恋女色,其志不小。又观其营中云气,皆为龙虎形状,呈五彩之色,乃天子气也。将军必须尽早灭之,休失良机。 项羽信以为然,乃命厉兵秣马,待诸侯兵马齐集,便即进军霸上。 楚军左尹项伯,乃是项梁之弟,项羽叔父,但一向同张良交好。时闻侄儿听从范增之计,欲要进攻沛公;更知挚友张良正在跟随刘邦,不由大急。于是连夜骑马到至刘邦军营,私见张良,泄露楚军进攻计划,并且劝道:速随我走,休与刘邦俱死! 张良暗地吃惊,却故作不露声色道:弟奉韩王之命,护送沛公入关。今若临危弃之,自己逃走,岂是侠义当为?贤兄稍坐,弟当全始全终,面辞而去。 于是抛下项伯,急入中军大帐,将项羽欲来相攻之事,详细告之。 刘邦大惊,手足无措:似此怎好? 张良问道:当初是谁劝主公闭关自守,以拒楚军? 刘邦答道:无知小人之言,我误听之,先生何必追究?只说为今之计,如何救我! 张良:主公此时若与项羽决战,可获全胜乎? 刘邦:先生休开玩笑,怎么可能! 张良:既是如此,主公便需受些委屈。 刘邦:某自幼无赖,从来不知何为委屈,活命即可。先生有何妙计,便请直说。 张良:既是如此,我便去告诉项伯,说沛公不敢背叛项王,请其在项王面前美言。 刘邦:先生如何与那项伯有交情? 张良:先时项伯杀人,是我使其得以活命;今见事情危急,故此特来告我。 刘邦:则你二人,年龄谁大? 张良:项梁年长于我。 刘邦:既如此,先生可请项伯进来,我必待如兄长。 张良乃出,邀请项伯入内。刘邦甚会作做,急忙行以大礼,就在内室置宴,热诚相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邦捧酒向项伯祝寿,约为儿女亲家。项伯感其盛情,欣然从之。 刘邦见此,便向项伯解释:某与项王兵分两路伐秦,实乃战友,并非仇敌。弟入关中,不敢妄取一物,更登记官民户籍,封闭仓库,以待项王到来。项王将欲杀我,却是何故? 项梁:引兵伐秦,并无过错。然兄入关中,因何遣将把守函谷关,以拒项王? 刘邦:遣将把关,是为防备盗贼,免生意外变故也。弟日夜盼望项王到来,怎敢反叛?望兄回去妥为善言,传达小弟心事肺腑。 项伯满口答应,告诉刘邦:我今回去,自当替兄说项,分剖个中缘委。但至来日侵晨,贤兄定要主动前往楚营,当面向我侄儿说明。休待其信人谗言发兵,则悔不及矣。 刘邦满口应诺,再三致谢。 项伯连夜离去,回到军营,将刘邦之语报告项羽,并且说道:若非沛公先攻破关中,我等焉能得入?当初因奉怀王明旨分兵,各司其职而已,俱无过错。今沛公立有大功,将军若欲攻之,则必失信义于诸侯,且逆怀王之意。不如趁此善待沛公,兼立威信于天下。 项羽闻说叔父擅自入关,与刘邦相会,甚为不喜。但思此番言语,亦全是为自己打算。由是答应,按下发兵讨伐之念,专等刘邦前来军营请罪。 次日一早,刘邦果然出关,与张良、樊哙等只带百骑而来,到至鸿门大营。 项羽闻报沛公来至,高坐帐中,并不出迎,命其入见。 刘邦奉命,进入中军大帐,便向项羽叩头谢罪。 项羽:贤兄引兵先入关中,劳苦功高,正宜为关中之王,请罪是为何故? 刘邦:某与将军皆奉怀王之命,虽分别出兵,但亦合力攻打秦国。将军战于黄河以北,小弟应于黄河以南,遥为声援。因仗将军虎威,拖住秦军四十万大军,弟方使侥幸得逞,先入关中,灭掉秦朝,以迎将军。此皆乃贤兄之力,弟有何功劳? 项羽闻此大喜,早将怒气散去多半,因问:虽无大功,却又何必请罪? 刘邦:但因有小人离间,使我二人发生误会,则不得不来贤兄驾前,以请罪也。 张良在侧,听罢好笑,暗道:你即与项伯结为亲家,称兄道弟;今又直呼其侄为兄,此是甚么辈分?人道沛公无赖,果然不假,且又善于做戏。 项羽脸上一红,脱口而出:你我乃是同袍兄弟,焉得相疑?实是你部下左司马曹无伤,密书离间,方致小弟误会贤兄,以至发怒也。 张良闻罢,暗自好笑:项羽毫无心机,岂是刘邦对手?秦朝天下,今已有主矣! 刘邦闻说是被曹无伤出卖,只是请罪,不动声色。项羽置酒款待,以话契阔;双方部将,分别作陪。项羽、项伯东向而坐,亚父范增南向坐,刘邦北向坐,张良朝西陪坐。 酒至半酣,范增欲杀刘邦,多次向项羽大使眼色,又举玉玦暗示“早决”,项羽只是不应。范增乃出帐外,召来项庄,命其舞剑,意在沛公。 项庄应诺,进帐敬酒,并请舞剑为乐。项羽不知其意,欣然从之。项庄大喜,便即拔剑起舞,寒光灼灼,只在刘邦前心并及脖颈上弄影。 项伯见状大骇,暗道:此必是范增奸计,欲陷我项家于不义也。 于是推盏起身,借酒笑道:一人舞剑,有何意味?不如两人对舞,更增情趣! 说罢离座,拔剑起舞,处处翼护沛公座前,使项庄无法得逞。 范增暗怒:项伯如此,我计泄矣。岂沛公乃真命天子,有百灵呵护哉? 项羽却因解开心中误会,高兴异常,故对项庄之意不察,只顾向众人劝酒,醺醺将醉。 张良见此不是了局,借故起身离帐,至军营门口,找到樊哙,急嘱道:情势危急!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将军当冒险以入,为沛公解围才好。 樊哙应诺,执剑持盾,跟随张良入帐。 持戟卫军喝道:放下兵器! 樊哙侧盾轻撞,卫士便即跌倒在地,半晌爬不起身。 樊哙笑道:你这身板,也堪为执戟郎?尊驾上姓? 那卫士期期艾艾,边起边道:某乃准阴韩信,儒将者也。谁似你只以蛮力取胜?速将兵器放下,方可入帐! 樊哙不理,以剑尖挑开帷帐,大步闯入,朝西而立,瞪眼看着项羽,头发直竖。 项羽吃了一惊,手按剑柄,挺身而起,问道:来者何人,敢闯我大帐! 樊哙未答,张良上前说道:此乃沛公参乘樊哙,生性鲁莽,项王休怪。 项羽对张良异常敬重,由是息怒,复落坐赞道:真乃壮士也!赏他一大觥酒。 项庄与项伯只得罢舞,斜目而睨。左右应声而出,以巨觥斟酒,递予樊哙。 樊哙将剑盾置于地上,伏身拜谢,起身立而饮之,一气喝尽。 项羽赞道:海量!赏其猪腿。 时有亚父范增侍从,欲看樊哙出丑,便自鼎中捞出一条半熟猪腿,盛以托盘递之,且看他怎生吃法。樊哙哈哈大笑,将盾牌倒扣在地,以为砧板,持剑切吃。只瞬息之间,风卷残云一般,三五斤前腿,割食已尽。 项羽看得有趣,大笑:真壮士也。牙口倒好!还能饮酒否? 樊哙:某死都不怕,何辞美酒? 接过侍卫所递巨觥,又一气喝了。 项羽:只区区一觥酒也,将军因何便说,不畏一死? 樊哙:怀王与诸将有约,先入咸阳者王之。将军却欲使人杀之,此是为何? 项羽:沛公遣人把关拒我,故生误会。今既欢宴,误会除矣。 樊哙:沛公先进咸阳,封闭宫室,军还霸上,以待大王到来。遣将把守函谷关者,是为防盗贼,并无拒大王之意。如此劳苦功高,未得封赏,将军反信小人谗言,欲杀功臣。末将不服,故冒死执兵闯营,是谓不惧一死也。 项羽:是何人说我要杀沛公? 樊哙以剑指项庄:此子借口舞剑助兴,常意在诛杀沛公,大王不见之乎? 项羽回思适才情景,瞪了项庄一眼:喝酒罢了,毫无来由,舞得甚剑?归回坐间! 项庄与项伯唱诺,还剑归鞘,复回座位。 项羽亦对樊哙道:将军请坐。 樊哙唱个大诺,便即挨着张良坐下。又行酒一巡,众人熏熏,项羽下令点灯。 刘邦恐樊哙酒醉惹祸,便以更衣为由,将其带出帐外。 未料樊哙此番非但不醉,却比刘邦还要清醒,急催道:沛公上马,先回霸上军营! 刘邦:不辞而别,岂非无理至甚,又惹项王怒发? 樊哙:此非小弟想法,乃是子房先生计策。 刘邦:子房先生怎说? 樊哙:子房先生说,大事不拘小节,大礼不辞小让。性命攸关,何及辞别? 正说话间,张良跟出,开口便问:主公来时,身上可带有宝物? 刘邦闻此,便向马背褥套中一摸,提出一个布袋,对张良说道:我带来一对玉璧,献给项羽;一双玉斗,送给亚父。时逢彼怒,未及呈献。 张良伸手接过,说道:某代主公入帐解说,主公快走,休得延挨。 刘邦道好,扳鞍认镫,便要上马。 张良:不可。主公乘马而去,立被发觉,卫士必报项王,不使主公离去。此处离霸上军营,取大路而行四十里,从郦山脚下取道芷阳小路,则只有二十里,主公徒步奔回可也。 刘邦醒悟,笑道:先生真乃心细如发! 遂点首招唤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四人,佯作散步离营。直待走出哨卫视线,这才发足疾奔,就此逃跑。张良估计时程,便不入帐,只在外面延挨。 项羽见刘邦久出不还,乃命校尉陈平,出帐来唤。未料陈平又被张良扯住闲话,请其品鉴玉璧、玉斗;又过半天,方才入帐。 项羽此时已有七分酒意,不喜道:沛公何在?怎便去了这么半日?却要罚酒。 张良再拜说道:沛公酒力不胜,已醉倒厕中,被樊哙扶归,不能当面告辞。命在下奉上白璧一对,敬献大王;玉斗一双,拜献给亚父大将军。 项羽笑道:沛公酒量恁浅?我看其是被项庄吓怕了也。 乃受玉璧,置于座位,把玩不止。 范增接过玉斗,置于案前,废然长叹一声。 项羽问道:今日群雄雅会,正是得意之事,亚父因何长叹不悦? 范增听罢此问,勃然怒发,起身拔剑,将那案上玉斗三两下击得粉碎,目视项羽片刻,又扫视满营诸将:竖子不值与谋大事!来日与项王争夺天下者,定是刘邦。你等鼠目寸光,亦必将皆为其虏矣! 说罢将袍袖一抖,愤然离座,不辞而出。 项羽对众人笑道:此老年迈,未料醉之甚也。 心中恚怒,由是罢宴。 刘邦与樊哙等回到军中,立刻召来左司马曹无伤,亲自挥剑,将其斩于帐中。 事件悬疑:只因太史公司马迁妙笔奇文以载此事,至后世两千年来,众人皆谓项羽鸿门宴上不杀刘邦,因此失去天下。多少后世英雄人杰,亦都叹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由是项王妇人之仁,范增大智且忠,张良急中生智,樊哙勇不惧死,项伯为人所用,皆都成为固定脸谱形象,亦便成为铁案定论。然若细推此段史实,方知后人只读史而不研史,人云亦云,以致自误千年。 历史真相:细究当时天下形势,项羽实力不足,根本就不可能君临天下,甚至并无把握与沛公一决雌雄。又当时刘邦乃是同僚盟友,并非项羽敌对势力,若杀刘邦,对项羽来说弊大于利,也会严重损害其政治声望,从此成为天下公敌,自取灭亡。巨鹿之战时,项羽所率五万楚军,皆为楚怀王嫡系人马,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袭杀宋义而夺其印,诸将及军士未见心服。因大战王离、章邯获胜,以惊人战斗力威慑各国诸侯联军,才被推为头领,暂为诸侯上将军。之后又坑杀二十万章邯军团,以致秦人大怒,诸侯亦自心寒,皆怀自保之意。 经过巨鹿之战,至鸿门宴前,诸侯联军总计四十万人,但属于项羽嫡系部队,不过七万人马。而刘邦以两万偏师攻破武关,秦王子婴投降,八万秦军归之,便已扩军至十万,军力比项羽只多不少。项羽若于此时杀掉沛公,先有杀功之嫌,诸侯多半离心;而且以寡敌众,胜负难料。项王因势利导,仗联军总帅之名,通过鸿门宴兵不血刃,迫使刘邦拱手;其后更裁其军,减至三万,实为一石三鸟,远过于范增宴间袭杀沛公之计。 鸿门宴罢,项伯入帐,私见项羽。 项羽:叔父,因何背亲向疏,坏我大事? 项伯:我便是恐怕贤侄必作此想,这才来私下相见,以理言之。 项羽:你为张良一己私谊,又与刘邦结亲,此非背亲向疏乎? 项伯:我项家累世为楚国名将,那刘季贱民无赖出身,我岂不知?项伯虽愚,亦明贵贱之分,亲疏之别,岂有心向刘邦,自毁家族前途之理? 项羽:既是如此,叔父与彼结亲在前,于宴席间拼命遮护在后,却是何意? 项伯:我来问你,若项、刘两家一旦开战,胜负之数如何? 项羽:叔父此问,着实可笑。当巨鹿之战时,诸侯皆作壁上观,无一敢于出战。是我破釜沉舟,只以五六万军,大破王离、章邯四十万之众。刘邦之能,焉可与此二将相比? 项伯:此言是也。但亦正因王离、章邯皆为名将,且又互不相服,才为我侄所乘耳。而刘邦亦只以二万偏师,西向叩关,所到之处无论诸侯,或是秦军,无不望风而降;且长安近十万守军,亦不战归附,所谓者何? 项羽:此亦是我不解之处,请叔父赐教。 项伯:此谓得士拥戴,必得霸业;得民心者,终得天下也。刘邦文有萧何、曹参,武有樊哙、彭越,皆为用命;更有鬼谷门弟子张良为其筹谋,早已非昔日泗上亭长之无赖刘季矣。且此番既然敢来赴会鸿门,必是有备有来,岂是轻易来送死者? 项羽:叔父休长他人志气,灭我自家威风。当真决死一战,未知鹿死谁手也。 项伯:其事关要,便在于此! 项羽:此言何意? 项伯:且休论在此鸿门宴上,能否诛杀刘邦;即便杀之,其十万大军驻守灞上,必与我项家决一死战。当激战未解之时,随征诸侯三十余万大军,便未见得犹如巨鹿,更作壁上观矣。此时张良若以鬼谷令号召天下,则诸侯岂有不趁机落井下石者? 项羽:叔父之意,六国诸侯,是必与我公然为敌乎? 项伯:我若与刘邦开战,休说六国诸侯是否与我为敌,亦必趁势纷纷复国,坐享渔利;而刘、项两家,必至两败俱伤。便如当初陈胜、吴广一般下场,就此万劫不复! 项羽:叔父所言极是,侄儿计不至此。错怪叔父,且休在意。 项伯:因此而言,贤侄只以七万之众,却能裹挟四十万诸侯联军;先歼灭四十万秦军,再仗各怀鬼胎诸侯之威,压服刘邦,故有今日鸿门之会。贤侄韬略,岂是刘邦所及! 项羽:叔父谬赞,侄不敢当。便说下步,当如何行止? 项伯:若依我计,当趁热打铁,威迫刘邦让出关中,再封诸侯,自为天下霸主。 项羽听罢,哈哈大笑。 项伯:贤侄笑者何来?是谓我此计不可行耶! 项羽:侄儿岂敢!此乃高妙卓绝之策,空手套白狼,精彩之致,岂是常人能惴度之?我笑叔父大智若愚如此,亚父范增虽称智谋百端,却又等而下之矣。 事件悬疑:鸿门宴时,表面看来项羽已坐稳盟主宝座,乃为诸侯之首,其实不然。当时真正盟主并未登场,便是坐镇彭城之楚王芈心。 史载楚王芈心乃是项梁在乡野中找到,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牧童,其实此说大有毛病。因为若依史载,芈心乃是战国楚怀王芈槐之孙,则楚怀王之死,距鸿门宴时已达九十年,其儿子若是在世,则至少不低于九十余岁;芈心作为其孙,年龄最低估计也有五十余岁。 落魄王孙,年逾不惑,而且饱经世故,绝非无知牧童,可供项梁及项羽叔侄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者,由此可知。 何况更有无数后世史家,对芈心评价甚高,谓其有帝王英略,独运大柄,挥置诸将若素君臣然,知人善任,勇智兼备,可谓一代英主。项梁死后,芈心先夺项羽兵权,不许其随同刘邦西进;北救巨鹿时,又派亲信宋义、范增对项羽加以制约,怀王英略,可见一斑。 怀王芈心虽然不曾亲征,但在两路征伐大军之中,皆都安插心腹,借以监管大军,控制诸侯。西征军中,张良因何忽然出现在刘邦面前?又因何接受项伯建议,力劝刘邦冒其生死危险,前往鸿门赴宴?是因无论刘邦是否被范增所杀,其结果都对怀王有利,一举双得。 历史真相:北伐军中,除以心腹宋义为卿子冠军上将,死死控制项羽之外,范增究是何人心腹?至此内中玄机已明。当项梁叔侄诛杀会稽郡守,起兵之后,范增以七旬之身主动前来求见,项梁即刻拜为军师,且临终时命侄儿项羽尊其为亚父,却是为何?其实说破了毫无悬念,只因范增乃是楚国旧臣,此番乃是奉芈心之托,为其特使,前来利用项氏叔侄;并以事成之后,裂土封茅为诺,诱其叔侄为楚王卖命。 但此老为人奸诈不良,善于投机,因与上将军宋义不和,不欲其位在自己之上,故而与后生小子项羽合谋,袭杀宋义,夺其将印。其二人合作条件,便是项羽须尊范增为亚父,自己才是楚军幕后老大,不容更改。 怀王芈心闻说宋义被杀,知道范增已经背叛,由是大惊,担心其与项羽回师彭城夺位,无奈之下,只得封项羽为上将军。一面令其去与巨鹿秦军死拼,借刀杀人;一面使其位于范增之上,破其联盟。怀王此举,实可谓智计卓绝,颇谙帝王之术。 只是未曾想到,项羽竟能大胜王离及章邯两位战神,一举而成“诸侯上将军”。既便如此,早在巨鹿大战之前,怀王亦恐失去对项羽控制,由是才会发出“先入关中者王”诏令,以竭力扶持刘邦。于是巨鹿战后,六国纷起,刘邦成功入关,并非项羽一家独大。 当时局势:巨鹿大战所导致结果,除怀王占据楚地,又有田荣、田横据齐,赵王歇据赵,魏王豹据魏,韩王成据韩,燕王韩广据燕。刘邦已据关中,只有项氏,并无尺寸之地。 画外音:项氏源于项国,春秋时被鲁国所灭。战国末年楚灭鲁国,因此成为楚人。项氏并非楚国旧贵,更非楚王同宗,实为亡国遗民。直到楚亡在即,项燕方以其才干临危受命,得任上将军。项羽此时势力,仅被怀王封为鲁公,占据鲁县一地。若与怀王为敌,并与齐、韩三晋各国旧王族对抗,项羽此时既无名分,家世亦远远不敌。 故在项伯谋划之下,项羽迫令诸侯派将入关,并以裂土封王许诺,赢得各国将帅支持,实是驱狼吞虎绝大手笔。诸侯联军将领为求封王,必与本国君主决裂,以奉项氏为其共主。项伯此计,借力打力,气度恢宏至极,这才是真正为项氏所谋长远之策。 可惜项羽此后终未听从叔父项伯之策,反从范增拙计,将刘邦逼入汉中,迫其太甚,至为自己树立此一强敌,终至败亡。以此论之,范增才是将项羽推向万劫不复者。 镜头闪回,范增出场真相。 陈胜起义之时,便以项燕为名,虚奉公子扶苏,号召楚国部众。项梁作为项燕之子,因此起兵吴中之时,名望高绝,一呼百应。因此项燕本可自做楚王,不必再借他人之威。 然而便在此时,范增忽来求见,又竭力游说,骗项梁拥立怀王之孙芈心为主。 范增:芈心流落民间已久,且是牧童出身,将军只借其家世名号而已,军政大权,无不决于将军。待天下大事已定,则将军自为楚王,以在下为相,不亦可乎? 项梁:既是如此,全仗先生谋划。大事若定,决不相负。 其后项梁不幸战死,项羽被怀王、宋义逼得走投无路,只得厚颜屈膝,屈认范增亚父,联手杀掉宋义,夺到兵权。因此从头至尾,项羽和范增两人之间,便是相互利用,从来不是君臣关系。项羽从来不曾真正信任范增,也是实在正常不过。(本集完) 第十二集 韩信拜将 此时咸阳,已非秦宫;此时关中,亦非秦朝天下。 鸿门宴后,刘邦虽然得保性命,但也被迫让出咸阳,自率本部兵马,前往戏亭待命。 镜头闪回,沛公西入咸阳之时。 大军入城,昔时繁华宫阙,顿成人间恶梦。沛公手下诸将,皆都率军奔走于金帛财物之府,抢其财帛,以分众军。 独有萧何先入丞相府邸,尽收其图籍,装于车中,不取分毫财物。以此便得具知天下险塞关隘、户口多少、强弱之处,后为创建汉朝立下奇功。 沛公因见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颇有不舍,便欲留居宫中。 樊哙见此不悦,直言谏道: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凡此奢丽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还霸上,无留宫中! 沛公恋恋不舍,不肯听众,只在温柔乡中,醉生梦死。 张良入宫再劝,沛公无奈,方才还军霸上。 因悉召诸县父老豪杰,当面宣布:关中父老,苦秦苛法久矣!楚怀王曾与诸侯有约,先入关者王之,故我当王关中。今与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悉除去秦法,诸吏民案堵如故。我来是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尔等休恐。 父老争相告谕,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 沛公辞让不受,对众民说道:我军中仓粟多而不乏,不欲费民。 秦民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及闻鲁公项羽欲来,沛公让出咸阳,又不由大为惊恐。 闪回结束,沛公封锁秦宫,离开咸阳,屯兵戏亭。 项羽闻说刘邦让出咸阳,心中甚喜,乃率军直入秦都,入宫升殿。于是下令,先杀秦王子婴,复又尽灭嬴氏诸族。随后派人向楚怀王报捷,并请示叙功封王。 怀王回复:王言如纶,当坚持此前盟约,应封刘邦为关中王。 项羽大怒,于是便置怀王之命不理,又不听叔父项伯之劝,反纳范增之计,召集诸侯众将,皆至戏亭,自行分封。 于是当众宣布:尊奉楚怀王为义帝,使居盱眙;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掌管梁、楚九郡,建都彭城;分封诸侯为王,众议封地王号。 项羽不欲让刘邦为关中王,又担心背负违约之名,一时举棋不定。 范增私下进言:巴、蜀道路险峻,秦朝被流放者,大都居于此地。且巴、蜀两地,亦曰地处关中,不谓背约。便以此地封与沛公,并将关中一分为三,阻其东进之路,有何不可? 项羽以为良策,于是当众宣布:沛公先入关中,依怀王旧约,故先封刘邦为汉王,统治巴、蜀、汉中等地,设都南郑。封章邯为雍王,执掌咸阳以西,设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执掌咸阳以东、黄河以西,设都栎阳;董翳为翟王,掌上郡,设都高奴。 刘邦闻此,既惊且怒。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闻而大喜,齐都谢恩。 项羽:故齐国之地,一分为三。田荣未随联军伐秦,弃而不封;封齐王田巿为胶东王,都于即墨;齐将田都封为齐王,以临淄为都;田安封为济北王,以博阳为都。 田市、田都、田安:我等奉命,谢主隆恩,并谢霸王! 项羽:改封魏王豹为西魏王,统治河东,建都平阳;赵王歇为代王,徙都代郡;赵相张耳随本王入关有功,因此立为常山王,统治赵地,建都襄国。瑕丘申阳本为张耳臣僚,首先攻下河南郡,在黄河岸边迎接楚军,故立为河南王,建都洛阳。 魏豹、赵歇、张耳、申阳:我等奉命,谢主隆恩,并谢霸王! 项羽:封韩成为韩王,仍居旧都阳翟。赵将司马卬平定河内,屡有战功,因此立为殷王,统治河内,建都朝歌。当阳君黥布战功第一,因此立为九江王,建都六县。 韩成、司马卬、黥布:我等奉命,谢主隆恩,并谢霸王! 项羽:鄱君吴芮率百越将士,协助诸侯,又随本王入关,因此立为衡山王,建都邾县。柱国共敖,率兵攻打南郡有功,因此立为临江王,建都江陵。燕王韩广,改立为辽东王。 吴芮、共敖、韩广:我等奉命,谢主隆恩,并谢霸王! 项羽:燕将臧荼,跟随楚军救赵,又随本王入关,因此立为燕王,建都蓟县。成安君陈余,因与张耳抵牾,弃印而去,虽未随本王入关,但对赵国有功,因此将南皮三县封之。吴芮部将梅鋗,多立战功,因此封为十万户侯。 臧荼、梅鋗:我等奉命,谢主隆恩,并谢霸王! 分封十八家诸侯已罢,其余随征诸将,封赏有差。乃张诸侯名单于营外,布告天下。 西楚霸王作为盟主,大宴诸王三日。第四日早朝,便留汉王、雍王、塞王、翟王于陇蜀关中,自率其余十四路诸侯王,就此凯旋东归。 秦朝由此灭亡,共传二世,国祚仅存十五年。 镜头闪回,秦国既灭,便说赵高后事。 只因赵高灭秦,对汉朝初创居功至伟,因此汉朝时多有民间笔记、传说以资纪念,甚至认为赵高魂魄不死,最终位列仙班。 《列仙传》记载,赵高曾与方士韩终同游交好,得其传授仙术丹法,因此不畏寒暑。《拾遗记》亦载,赵高得到仙术,冬月坐于坚冰,夏日卧于火炉,冰火九重,皆不能伤。 秦王子婴即位之后,立即擒拿赵高,以其劝说二世屠杀宗室诸王重罪,下令杀之。 为使其受尽苦头,有人建议,将赵高头下脚上,倒悬浸溺于井中,然而七日不能淹死;然后提出井外,更以滚汤生煮,同样毫无效果。子婴无奈,只得命以刀剑加身杀之。 赵高乃是一位书法大家,对中国文字进化颇有贡献。其善大篆字体,着有《爰历篇》六章,又与李斯一起,将大篆简化改为小篆,通行天下。 中国文字,自甲骨文、金文以至大篆,再至小篆,再至隶书,再至楷书,以至成熟。在此简化进程之中,赵高可谓改革先驱;同时更是秦朝统一文字革命,作出重要贡献者。因此赵高便被北魏王情所作《古今文字志目》,录入五十九位书法家之列。 画外音:赵高既死,名列古来第一奸臣。但有人如此评论:手握江山,权倾天下,胸怀丘壑,逆转乾坤;如许人物,百年千年,方得一见;如许人物,千人万人,唯此一人。有诗为证:当年举世欲诛秦,哪计为名与杀身?留侯椎铁荆轲匕,不及秦宫一阉臣! 镜头转换,由此归结大秦王朝,再次进入列国纷争。 汉王刘邦被封至汉中,以及巴蜀不毛之地,由是大怒。因见西楚霸王大宴诸侯,毫无防备,便欲起兵攻打,施以突袭。议于众臣,周勃、灌婴、樊哙等人纷纷附和,皆愿出战。 萧何谏阻道:公等虽不愿远赴汉中巴蜀,但与死于非命相比,则孰轻孰重? 刘邦:我亲提十万大军与战,今胜负未分,奈何便言必死? 萧何:休说十万之军,便是秦师四十万大军,又当如何?巨鹿一战,西楚霸王只五万人马,便破章邯、王离四十万众,世人皆知。况今其所率四十万众,大王只有十万耶!众寡强弱弗如,百战百败,不死何为! 刘邦:若依先生之计,那便如何? 萧何:夫能屈于一人之下,而信于万乘之上者,汤、武是也。臣愿大王就此受命,引兵归于汉中,恩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则天下可图也。 刘邦:真良策也,众人皆不如之。 当即准纳其计,并封萧何为丞相。又赐张良金百镒,珠二斗,以表谢意。张良将此金珠具又转献项伯,自己丝毫不留。 项伯投桃报李,为刘邦尽请汉中之地,项王许之。 夏四月,诸侯遂罢戏下之兵,各还就国。 项王自觉有愧于汉王,遂拨付劲卒三万,令从汉王驱使,前往汉中。刘邦至此心中五味杂陈,暗道幸亏萧何阻谏在先,否则一旦反目,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汉王率军西去,张良一直送至褒中,然后告辞,要归韩国。刘邦恋恋不舍,以至泪下。张良以温语相劝,然后进言:主公进入汉中之后,宜烧绝所过栈道。至嘱,至嘱! 刘邦惊问:数百里栈道,修之不易,先生此举何意? 张良笑道:烧绝栈道,其便有二。其一以备诸侯盗兵,再无边防之虞;其二且示项羽,主公再无东还之意,以懈其备也。 说毕拱手为揖,扬长而去。汉王愣了半晌,静立不动。 萧何来问:张子房适才所言若何? 刘邦:子房劝我,进入汉中后必要烧绝栈道。 萧何也自发愣,忽然抚掌赞道:张子房者,真乃神人也! 汉王大悟,不由仰天长叹:此人日后若为他人所用,则我死无葬身之地矣。 由是引军进入汉中,随后命令烧绝栈道。但分别密嘱纵火诸军,每隔五十里而烧十里,留其大半不烧。此事绝密,除萧何等数人之外,余者诸将,皆不使知。 镜头转换,按下汉中,复说中原。 项羽行军在途,闻说刘邦烧了栈道,果然大为放心。 章邯、司马欣、董翳三王闻之,也便高枕无忧,不设西部边境防备。 戏下分封诸王之事,迅速传至齐国之境。齐相田荣闻说项羽徙封齐王田市于胶东,又改封田都为齐王,更无自己寸土之封,不由大怒。 楚霸王元年五月,田荣闻田都自关中归还,便发兵截杀,不使其入境。田都未曾防备,一战即败,部下皆都溃散。于是万般无奈,只得引领残部,亡走入楚。 田荣驱逐田都,又截留齐王田市归师,将其幽禁在临淄,不使其迁徙胶东。 田市畏惧项羽来伐,乃趁田荣不备,偷偷逃亡还国,跑去胶东即墨。 田荣怒发,率军追击,攻克即墨,就而诛杀田市,自立为齐王。 是时彭越屯驻巨野,有部众万余,无所属国,亦无封地,彷徨无计。 田荣闻之,便遣使送与彭越上将军符印,使其攻击济北王田安。 秋七月,彭越攻破博阳,击杀济北王田安。就此率领部众,归附齐王田荣。 田荣平定三齐,又使彭越为将,付予五万兵马,使其南下击楚,以报项羽漏封之恨。 项王:彭越何人?野鸡无鸣,草鞋没号,也敢来撩拨本王!萧公角何在? 萧公角:末将在。 项王:使你前往迎击彭越,未知可敢去否? 萧公角:霸王放心。击此无名之辈,自是手到擒来,臣必斩其首级以归! 于是毫不为意,引军来迎。两军相交,未料彭越虽是大泽盗贼出身,却是英勇无敌,只一个回合,便斩萧公角于马下,大破楚军。 又说常山王张耳,自关中还师,回到封国。便派使者,前往结好陈余,贺其被封三县。 未料陈余反而大怒,对部众说道:张耳与我,其功相等。今张耳封王,余独封侯,只领三县之地,此是项羽处事不平,且辱我太甚! 部将张同上前进言:闻说此番戏下分封,虽奉楚王名义,皆是项王任意为之。主公尚封三县,齐相田荣更无封地,因此怀怨。主公何不与其联手,共抗西楚霸王? 除余点头称是,遂暗派张同、夏说为使,至临淄游说齐王田荣。 田荣:二卿乃为陈侯幕僚,今日来此,是何用意? 张同:奉陈侯之命,愿请明公一臂之助,共击常山王张耳。 田荣:我与张耳无怨无仇,击之为何? 张同:无他,同仇敌忾故耳。 田荣:我与陈余,有何同仇敌忾之志? 夏说:贤王休慌,且听臣言。项羽为天下之宰,持心存私不平。今其戏亭分封,尽王诸国战将于善地,而徙其故王于偏鄙之所。赵王歇北居代郡,而张耳却封常山,陈侯以为不可。今闻大王起兵击楚,是我等劝说陈侯,若不听从齐王号令驱使,是为不义。但惟愿大王先资兵往击常山,复赵王歇之位,则请举赵国全军之力,以为齐国北部扞蔽! 齐王田荣许之,遂遣兵马三万,听从陈余调遣。 当此之时,有一桩突发事件,使项羽名望受损,在诸侯王中威信急转直下。 项羽虽然分封诸侯,但却时时心怀不平,不愿有太多诸侯与自己并肩称王。及至东还彭城,因见张良未曾东归,但以为其已跟随刘邦,前往汉中;而韩王成又无战功,便又改变主意,不遣韩王回归故国,而是强迫其怀自己俱至彭城,并立即废其王位,贬为穰侯。 其后不久,又随意寻个不关痛痒罪名,命人将韩成擒而杀之。 只因此事,由是诸侯大都不服霸王,开始敬而远之。手下诸将,亦现叛逃之举。 便在项王回至彭城不久,有人来报:执戟郎韩信,在离开咸阳时请假,至今不归。 项羽发愣片刻,乃问:韩信是何人耶? 举报者奏道:便是在鸿门宴时,被樊哙以盾牌撞倒之执戟郎也。 项羽哈哈大笑:如此小事,也值得一报?你去,再换一个执戟郎可也。这次可要精心,选一个力士,休被人家轻轻一推,便是一溜跟斗,坏我脸面。 举报者也即失笑,诺诺而去。 镜头闪回,便说韩信由来。 韩信,泗水郡淮阴县人氏,自幼家贫,并无固定职业。只因出身低贱,不得为乡里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更因父亲早亡,便常从邻里乡人寄食,乡里之人多厌恶之。 便在韩信十几岁时,母亲又死。本来家贫,无钱治丧,韩信偏欲寻找高阜宽敞之地,声言要让母坟四周,可以安顿万家居民。人皆笑之,毕竟助其择地,草草葬了。 下乡南昌亭长见韩信志向非凡,由是着意结纳,多方接济。 韩信多次前往亭长家去吃闲饭,接连数月,便遭亭长妻子嫌恶。由是每日提前趁早开饭,待韩信去时,已经饭罢,将碗筷收拾干净。韩信一怒之下,最终离去不回。 因为无处就食,韩信离开亭长家中,便即来到城外,效仿姜太公之状,在溪边钓鱼,欲以鱼换粮裹腹。却又时乖运蹇,连续数日,并无一条鱼儿上钩。 城郊时有几位老妪,常在河边漂洗丝棉。其中一妪心善,因见韩信饥饿,便分自己所带饭菜给韩信吃,一连数十日,并无怨言。 韩信心怀感激,对漂母道:待我他日得志,一定重报老母。 漂母闻言不悦:大丈夫立身于世,不能养活自身,实为可笑。我见你有王孙之相,不忍你饿死于此,分食与你。若待你发达之日,我早已入土许久,岂望你报答今日一饭之恩! 韩信闻言大惭,从此不再到河边钓鱼,转回家中,潜心攻习兵法韬略,欲图大有作为,只待寻机而起。又效游侠行状,寻购一柄铁剑,挎在腰间,出门摇摆,以求有所际遇。 这一日,韩信正挎剑行于街市,有淮阴屠户之子见之,便即大笑,当道拦住。 屠户子:我见你虽然长的高大,又喜佩带刀剑,招摇过市,其实胆小如鼠。屡去人家乞食者,佩剑何用? 韩信:某之佩剑,书生装饰而已,从不出匣。我有要事,请让开道路,承情之至。 屠户子:看不出你一个乞丐叫化,倒有要事在身!公既佩剑,需有胆略。若不怕死,就拿剑刺我;如果怕死,就从我胯下爬过,便放你去。 当时屠户子随行无赖甚众,齐都嘻笑,起哄喧嚷。不则一时,观者如堵。 韩信不动声色,仔细打量少年一番,慢慢整理衣衫,缓缓低下身去,趴在地上,从其胯下爬过,扬长而去。满街观者笑声振天,皆在背后指指点点,皆都当作笑话,满城传讲。 项梁渡淮北上,路过淮阴。韩信闻之,毫不犹豫,便带其铁剑投奔项梁,留在军中为卒。数年以来,虽然随同项氏叔侄到处作战,但无战功,始终默默无闻。 其后项梁败死,韩信归属项羽,仍为下士。项羽一日偶见韩信,喜其身材魁梧,便命其做执戟郎中,立于帐前,以壮军威。 韩信以为项羽赏识己才,便多次献计,但项羽皆不采纳。韩信此时方知,项羽所喜者乃是自己身材相貌,而非己之才能,由是神伤良久。 至鸿门宴时,韩信初见刘邦,见其处危不惊;部下樊哙、纪信等人,皆有英雄气度。由是心向往之,便生投靠之心。只因樊哙闯帐,韩信拦阻不住,被一撞即倒,被帐下同僚以此取乐,由此坚定离去之意。 其后刘邦受封汉王,率军入蜀,韩信便借故请假离楚,随汉王大军入于汉中。 行军途中,樊哙忽然认出韩信,正是被自己当日轻轻一推,便倒地不起的执戟郎中。 樊哙遂将韩信唤至近前,哈哈大笑道:你敢是因为上次出丑,被项王罢斥不用了吗?命你执戟,原是不当人子。既是你来投我,便是缘法,某便提拔你做个官罢。 韩信:未知将军要提拔我何职? 樊哙:我看你虽然身材高大,但是不经一撞,就提拔你做个管理仓库文吏,如何? 韩信:既是如此,多谢将军照拂。 至此韩信终得官职,但依然不被人所知。也是时乖命舛,其后不久,仓库被盗,韩信等十四名库吏,坐法当斩。刑场之上,同案十三人都已处斩,就要轮到韩信。 韩信不愿引颈就戮,忽举目仰视,看到滕公夏侯婴正走过刑场,便扬声叫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滕公,汉王不欲得天下乎?何杀壮士? 夏侯婴闻其出言不同凡响,猛然站住,回过身来。又见此死囚相貌威武,遂喝止刀手,问道:你有何能,便说可助汉王夺得天下? 韩信昂然道:某少年之时,曾师从兵家门祖师王敖,得其兵法精髓。若给我十万铁甲,便可纵横天下,平定诸侯。 夏侯婴闻罢,大为欣赏,于是命释其缚,引见汉王,大赞韩信之才。 刘邦略与交谈,笑对夏侯婴道:此人好为大言,并无奇才。但既是贤卿所荐,便释其死罪,拜为治粟都尉,命其管理粮饷可也。 夏侯婴:锥处囊中,必能脱颖而出;先从小吏做起,也无不可。 韩信由此幸免一死,便为治粟都慰。虽然不能尽展其才,但由此得有机会面见丞相萧何,常向其汇报工作。有时言及用兵之法,以及治国之策,萧何大为赞之,相见恨晚。 汉王定都南郑,诸将及士卒皆为楚人,不愿长居在此,便思东归,多有半道逃亡者。 韩信见此,心中暗道:丞相萧何爱我之才,必已荐于汉王。今不得提升者,是汉王不信我也。天下十八路诸侯,我何必非必保他! 由是趁夜盗马,亦随众人之后,向东逃亡而去。 当夜萧何闲来无事,来与韩信畅谈,遍寻不见,乃问库吏:治粟都尉何在? 库吏答道:适才饭罢,骑马出城而去,至今未回。 萧何:是何方向? 库吏:向东。 萧何闻言大惊,不及向汉王汇报,急策马亲自追之。 是晚月色如水,夜半三更,鸡犬俱寂,只有马蹄得得,满营皆闻。 巡营官急入宫门,报与汉王:大事不妙!丞相萧何飞马出城,必是逃亡东归矣。 汉王大惊失色,如失左右手,急遣樊哙:引领百骑,速往箕谷道中去追! 樊哙应命而去。汉王坐立不安,寝食俱废。 来日清晨,樊哙还报:追出百里之遥,不见丞相。 刘邦:张良先走,萧何后去。则我恐此终生,不得复出汉中矣。 两日之后,萧何引领韩信归来,入宫谒见汉王。 刘邦且怒且喜,张口便骂:别人逃亡倒也罢了,公乃我至亲兄弟,因何要逃? 萧何笑道:岂有此理!臣非逃亡,是去追还逃亡者耳。 汉王便问:所追者谁? 萧何答道:治粟都尉韩信。 汉王复又骂道:你这老贼,如此荒悖!诸将逃亡者十数人,公无所追,却去追此一个仓官儿,是为诈言也!你必是意欲逃走,却忘带路费,这才回来耳。 萧何亦回骂道:刘季,休要胡言!某为丞相,掌管举国财币,能忘带路费?你却不知,诸将易得,一帅难求。至如韩信,实乃国士无双。 汉王:如此说来,丞相果是替我去追无双国士来? 萧何:我只问你,欲久处汉中为王耶,欲与诸侯争夺天下耶? 刘邦:你说此话,不似放屁?我十万将士皆欲东归,谁愿老死这不毛之地! 萧何:主公若欲老死汉中,韩信确实无可大用;必欲与项王争夺天下,则非韩信,大王麾下诸将,皆无可与计事者也。故我问你,是欲王汉中,亦是东争天下,重建始皇帝之功? 刘邦:我早欲东还矣,安能郁郁久居此地! 萧何:大王必欲东还,则必用韩信为帅;若不肯用,其早晚仍会逃亡。 刘邦:非是我不肯用他。只因其曾为项王执戟郎中,乃贴身保镖,近侍之人,由此尚且背叛项王,转而投我。若使其领兵,焉知其不会率众,再投项王? 萧何:其叛项王,只因项王并无争夺天下之志,难用其才,并非不忠。 刘邦:我不如以公为将,使其在你帐下听命,如何? 萧何:若是如此,他还是要逃。 刘邦:我闻其被樊哙一撞即倒,你怎知他有大才? 萧何:大王不知兵家派王敖老祖乎?韩信便是其入室弟子,尽得其真传。为治粟都尉,便行推陈出新之法,命将粮仓开设前后两门,前门以进新粮,后门以出旧粮。 刘邦:此乃小技,何显大才? 萧何:汉中炎热潮湿,陈粮极易腐败变质。既推陈出新,则粮不变质,亦免腐败。虽是细枝末节,但若胸无奇才,不能为此妙思也。 刘邦闻此,阿也一声,跳下榻来。大喜道:若果如此,我便拜其为大将,可乎? 萧何笑道:如此我大汉幸甚,天下黔首黎民幸甚! 汉王便呼门军:速去军库,拿大将军玺印来,赐予韩信。 萧何:不可! 刘邦:却又怎地? 萧何:大王素来傲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不足立将帅之威。王必欲拜韩信为将,须择良日,斋戒设坛,具礼而拜方可。 汉王扭泥片刻,便即许之,下令传檄诸营:择其吉日,于汉水之畔,封台拜将。 萧何终蒙汉王许可,乃向门首叫道:韩将军,还不进来,拜谢大王重用之恩? 韩信闻声而入,拜倒于地,叩谢大恩。 檄文传出,满营诸将皆知。因闻汉王拜将,皆都惊喜不置,如曹参、樊哙、夏侯婴等一班上将,各自以为跟随汉王入关有功,必得拜为大将。 不则一日,将台筑就,吉期已至。汉王冠冕堂皇,盛装出宫,传命樊哙引领一万精骑,曹参引二万步卒,布列将台三面,戟戈如林,旌旗弊日,威势赫赫。 辰时三刻,只听击鼓三通,号角长鸣,一辆战车自北门驶出,缓缓向将台行来。车上除却驭者,二人并肩而立,左首立者正是汉王,右侧上首一人,却是治粟都尉韩信。 诸将皆都不解,相互耳语道:咦!此人怎地与大王同载? 巳时一刻,王车至于台下,鼓角止歇。 汉王先行下车,以双手搀扶韩信而下,执手相携上台,让于上座。 丞相萧何上台,高声宣诏:汉王斩蛇起义,除灭暴秦,今已年余。项王不公,废楚怀王前约,用人惟亲,贬我于此偏僻之地,情何以堪!因厉兵秣马,欲出关中,平灭天下,引尔等建不世大功。淮阴韩信,乃兵家门王敖高徒,熟知兵法战略,拜为大将,领军出征。兹尔三军诸将,皆奉大将军调派差遣,见将印如见汉王,违者必按军法! 宣诏已罢,汉王刘邦委身下拜,自侍卫手中接过大将玺印,捧予韩信。 诸将及三军见之,实出意料之外,无不大惊。 韩信受了汉王四拜,将玺印令箭置于案上,倒身下拜。三拜九叩,以受玺印;又拜汉王八拜,以谢君恩。由此礼成,韩信便为三军总帅。 拜将礼毕,汉王复请韩信同车回城。三军皆散,无不议论纷纷,以为罕事。 车驾复入王宫,汉王再请韩信上坐,虚心问道:萧丞相数言将军大才,孤方信之,拜为大将。则我若与项王争夺天下,将军欲以何策下教寡人? 韩信:引兵东向,能与王争天下者,无非项王。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 汉王:孤实不如也。 韩信闻言大喜,再拜贺道:臣亦以为大王不如项王,只恐大王自负不服。臣尝事项王,请论其为人,并说其可胜之道。可乎? 汉王:寡人洗耳恭听。 韩信:项王暗恶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其一可胜。项王见人恭敬慈爱,人有疾病,涕泣以分食饮;至使人时,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其二可胜。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背义帝之约,而专以亲爱者分封诸王,六国勋旧皆怀不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又迁逐义帝置于江南;所过无不残灭,百姓皆不亲附。名虽为霸,实失天下民心,故其强易弱,其三可胜。 汉王:善哉斯言,令人顿开茅塞。寡人如何行之,能保必胜? 韩信:以臣论之,大王诚能反其道而行之可也。任用天下武勇之士,则何所不诛?再以天下城邑以封功臣,又何所不服?复以义兵合纵思归之士,则阻我者何所不散! 汉王:我若东出,有章邯、司马欣、董翳等三秦之王为阻,以何破之? 韩信:此三人皆为秦将,降楚之后数岁,便将秦国子弟杀亡不可胜计;项王至新安时,诈坑降卒二十余万,唯独章邯、司马欣、董翳得脱,并且封王。秦国死亡将士父兄怨此三人,无不痛入骨髓,谁肯为其效命?大王昔入武关,对秦民秋毫无犯;又除秦朝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民无不欲得大王,奉为关中之主。且楚怀王与诸侯之约,大王先入咸阳,当王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于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举兵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 汉王:既定三秦,其后如何? 韩信:平定关中,乘势东出崤函,合三晋及田齐以击楚。项王虽强,不足惧也。 汉王闻言大喜,由此意决。来日早朝,遂部署诸将,厉兵秣马,训练士卒,准备东征。留丞相萧何镇守汉中,征收巴、蜀两郡租赋,源源押送前线,供给军食。 镜头转换,按下汉王刘邦,复说西楚霸王项羽。 项羽自封西楚霸王,还都彭城未久,先杀韩王;继派将士率兵前往盱眙,逼迫楚怀王南徙郴县。怀王无奈,只得出都就道。左右群臣依恋故乡,怨声载道,未肯速行。 项羽闻说大怒,乃暗令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必要沿途埋伏拦截,将义帝击杀于途中,永除后患。 楚怀王早已猜到项羽心思,舍弃众臣,快马加鞭,兼道驰至郴县,使三王截杀未果。 九江王英布恐项王见罪,复遣高手刺客潜至郴县,终将义帝弑杀于郴城,暴尸于野。 郴人怜念义帝平灭暴秦大功,遂收其尸装殓,葬于城邑西南十里,后山南麓。 义帝既死,诸侯大惊,待得知是英布奉项王之命所为,齐都愤怒。 消息传到汉中南郑,刘邦闻知,遂对众臣说道:我此番师出有名矣! 乃命三军为怀王挂孝,就此出兵东向。 公元前205年,汉高祖二年三月。刘邦发檄文,布告全国,指斥项羽弑君,大逆不道,号召天下诸侯诛灭项羽,为义帝怀王报仇。 乃命韩信挂帅,发举国之兵十三万,杀出汉中,挺进咸阳。并派出使者,前往河北联络赵王歇,好友陈余、张耳,求为应援。 项羽见到汉王檄文,不由勃然大怒,乃传檄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韩王成、西魏王豹、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殷王司马卬、燕王韩广、九江王英布、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命令各集本部人马,向西讨伐汉王。 韩信既奉汉王出师诏命,于是择吉祭旗,高升帅位,请主公汉王侧坐,发令派将。 头一支令,命曹参率军六千,攻打下辩、故道、雍县、斄县。 第二支令,命樊哙率六千军马,别击西丞白水之北,先破雍南,从攻雍、斄二城。 第三支令,命周勃率军马六千,往攻槐里、好畤,最城。 第四支令,命灌婴引兵五万,明修栈道,暗出陈仓;从汉中故道东出,还定三秦。 第五支令,命郦商率军六千,略定北地、上郡。 第六支令,命靳歙率军一万五千,西击章平军于陇西,以免汉军东进时有后顾之忧。 第七支令,命其余众将,随本帅亲率大军四万合后,为六路人马后援。 七令发毕,命令诸军,以三月为期,皆到咸阳取齐,会攻丰镐、废丘,然后出关东向。 诸将领令而行,并无言辞争论。汉王见韩信用兵如神,指挥诸位勋旧,游刃有余,不由大悦,赞叹萧何善会鉴人,为自己推荐如此一位带兵奇才。(本集完) 第十三集 背水一战 千帆竞渡,万车并进,六军齐发。 韩信发兵,于高祖二年八月返回关中,出于陈仓道口,袭击雍王章邯。 章邯只派大军守于斜谷道口,未料汉军会在陈仓突然出现,仓促率军迎击,一战而败。汉王命灌婴连夜追击,章邯退至好畤,整军再战,又被打败,逃到废丘。 汉王于是平定雍地,向东挺进咸阳,在废丘包围雍王。 与此同时,灌婴率军攻下栎阳,塞王司马欣投降。 其他五路兵马陆续来至,各报战功。 曹参连克下辩、故道、雍县、斄县,樊哙在白水北大破雍国轻车骑军。 周勃战功最巨,先击败赵贲、内史保于咸阳,又北攻漆县,败章平、姚卬两军,西定汧郡;还军之时,又下郿城、频阳,再破西丞,击破盗巴军,攻拔上邽,东守峣关。 郦商大破雍军于焉氏,又败周类军于栒邑,苏驵军于泥阳。 靳歙西击章平军,破之,平定陇西六县。 八月下旬,诸路汉将皆至关中,韩信率领合后大军亦至。 翟王董翳投降,汉王分其地为渭南、河上、上郡三郡,分拨郡守以治。 之后数月,韩信尽取陇西、北地、上郡,由此章邯困守废丘,三秦之地全部归汉。 汉王大喜,召集诸将,大宴群臣。肉山酒海,觥筹交错,满座尽欢。 便在此时,门军来报:营外有张良先生,引领一个大汉,前来求见汉王。 刘邦:啊也,子房先生到来,我复有何忧! 如获重宝,迎出营外,果见张良立在辕门,玉树临风,仙风道骨。汉王纵身上前,一把抱住,摇晃半日,这才惊喜问道:先生不随韩王在阳翟,怎生来此? 未料张良并无喜色,反而倒身下拜,放声痛哭。 刘邦:先生何故如此? 张良:叵耐项羽,杀害韩王成于彭城,复将我韩国封与其密友郑昌。某再失故国,因此来投,必助大王平灭项羽,兼报韩王大仇! 刘邦:如此说来,先生不复再离刘邦身侧也? 张良:不灭项羽,绝不再去。 汉王且悲且喜,俯身搀起张良,忽见其身后站立一条大汉,威风凛凛,大感惊奇。由是出言问道:此位是谁? 张良:乃韩襄王支庶之孙,韩信是也。 刘邦笑道:气概非凡,真将军也。如此,我军中便有两个韩信矣。 请入帐中,与上将军韩信及诸将相见。韩信闻说是鬼谷掌门驾到,气焰顿敛。 张良亦闻韩信自称是兵祖王敖弟子,仔细相了几眼,含笑而已,也不点破。 汉王下令,在身旁复设上座,请张良入席,公孙韩信,坐于其右。重添盘盏,继续开宴。酒过三巡,汉王问道:我今虽得三秦之地,因有韩王郑昌相阻,难以出关,奈何? 张良:臣善仿郑昌字体,今可以其名义寄书项王,以助主公出关。 由是便索刀笔竹简,当场写书,一挥而就,呈递汉王。刘邦览其书道: 臣上言:汉王欲得关中,今占三秦,以践怀王前约而已,不敢复向关东也。 汉王览书大喜,遣使送至彭城。 项羽见是郑昌字迹,信以为实,便命诸侯停止西征,各自回军,归于故国。 使者还报汉王,张良喜道:大事就矣! 又伪作齐王田荣、梁王彭越笔体,给项羽下达战书,说欲灭楚,以为义帝报仇。 项羽得书大怒,亲提大军北征,前来攻打齐国。又使人征召九江王英布,命其从征。 英布前因杀害义帝怀王,替项王背锅,为诸侯所恨,此番便学得乖了,自己托病不出,只派遣部将阎开,率领三千人前往。 项羽大怒,因此怨恨英布,便起杀机,欲平灭齐、梁二王之后,回军击之。 镜头转换,楚霸王二年冬,齐国南境。 项羽北至城阳,距城五里排列战阵,令人到城下搦战。 齐王田荣引兵会战,却非项羽对手,一战而败,尽失部众,只身逃往平原。 平原百姓因恨田荣曾杀田市,驱逐田都,故此不纳其入,反而将其杀死郊野。 项羽下令尽毁齐国城乡,复将降卒全部坑杀,掠其男女老幼,迁往北海,又大半都在迁徙途中杀死。然后设官以守齐地,引军归还彭城。 齐人大恨,聚众数万叛楚,并推田荣之弟田横为首,攻拔城阳,据城以守。 项羽闻讯,引兵复回平叛,再攻城阳。 齐人万众一心,皆都死守不降。楚军久攻不下,由此顿兵于齐,不得还国。 项王攻齐之事,早有细作报至关中。刘邦闻说项王远征在外,大赞张良:先生只以区区三封书信,便使项王撤却西边防备,复使其引兵攻齐,真乃神来之笔,足胜十万雄兵! 于是便令上将韩信,抓紧攻克废丘,准备东出;同时暗遣薛欧、王吸二将,统一支奇兵出于武关,到南阳与同乡好友王陵联合,往沛城迎取父亲太公与妻子吕雉,接来军中。 其后又纳张良之计,就拜王孙韩信为韩国太尉,令引兵一万,循守韩地。并当场许诺:此去若定韩国,则拜卿为韩王。 韩信大喜,乃引军出关,循略韩地,连下十余城。 项羽所立韩王郑昌,只是一介书生,且又胆小。闻说王孙引兵到来,便即献城以降。 韩信遣使向汉王报捷,刘邦大喜,立即兑现前诺,果拜韩信为韩王。 其后未久,探马来报汉王:田横领齐人数万固守城阳,驱逐田假,立田荣之子田广为王,自领齐相。因檄命号召齐人击楚,由是三齐之地皆反,项王焦头烂额,应付不暇。 汉王闻报大喜,便问张良:如此奈何? 张良:三秦即定,韩道亦通,时机至矣。可就此发兵出关,与项羽逐鹿中原。 汉王从之,由是留下上将韩信,率三万兵马继续围攻废丘,自率十万军马,出关向东。 十万汉师一路东进,势如破竹。魏王豹不战而降,殷王司马卬也望风归降。 项羽正在齐国督战,闻说汉王轻易便得魏、殷两国,不由大怒。乃封陈平为武信君,令其率领本部人马,前往平灭殷国。司马卬闻而大惧,由是复又降楚。 汉王刘邦亦怒,引军攻打陈平,一战获胜,就而平定殷地,俘虏司马卬。 陈平兵败,将欲还投霸王,未料项羽扬言,必欲诛杀出征殷国将吏,问其败兵之罪。陈平闻此惧甚,于是不敢归齐,只得引领残部,来投汉王。 镜头转换,复说汉将薛欧、王吸。 二将奉命兵出武关,先派使者赍持汉王书信,前往南阳求见王陵,请其发兵速往沛郡,迎取太公、吕后。王陵得书,更不怠慢,亲引兵马前往沛郡。 未料此事不密,被楚国细作侦知,速往齐国报与项王。 项羽闻之,发使还于楚都,派项辰自彭城发兵,拒守阳夏,王陵军队乃不得前。项王又命人劫取王陵之母,置于军中,使人持王母发簪,前往招降王陵。 王陵虽见母亲发簪,兀自不信,乃遣同宗王何为使,前往楚营,观其真伪。 王何到至楚营,拜见楚将项辰:若使某先见伯母一面,万事皆好商量。 项辰冷笑不已,遂命请出王陵之母,东向而坐,命王何在堂下视之。 王何见果是伯母,落入楚军之手,于是心忧如焚,当即拜倒:孩儿不孝,有累伯母。 项辰:即见母面,公意如何? 王何立即允道:请将军善待我伯母,某今归报族兄,必劝其率军以降。 项辰见王何允降,心中大喜,便不设备。 王何告辞,陵母请求相送出营,项辰不及多想,随口许之,只命部将跟随监视。陵母陪同侄儿到至营门,停住脚步,借为王何整理头发之机,俯耳叮嘱。 陵母:侄儿,回去告诉你兄长王陵。善事汉王,勿以我为念。汉王乃是忠厚长者,必然终得天下。我今出营,乃是以死送侄,并绝你兄弟二人之虑也! 道罢,催促王何上马而行。见其驰远,突然回身,抽出押送军士肋下佩剑,自刎而死。王何在马上回头,远远望见,大哭而去。 项王闻报大怒,下令烹煮王陵母尸,将其肉送至王陵军营。 王陵闻听兄弟还报,犹报一丝幻想;此时亲眼见到母肉,不由大恨,痛哭以至呕血,数度昏厥。王何急请医官,入内救醒兄长,王陵由此矢志以保汉王。 薛欧、王吸闻说汉王父亲及妻子不能救出,反而搭上王陵老母一条性命。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驻军以待时机,并遣使西还,归报汉王。 汉王二年三月,刘邦统领大军东渡黄河,直指洛阳,一鼓而下。 刘邦进至洛阳,当地名士董公求见,前来献策:自古兵出无名,事故不成。今大王欲讨项羽,当发檄天下,明其为弑君之贼,诸侯之心乃可服也。 汉王从其建议,乃令三军挂孝,为义帝芈心发丧,缟素三日,并发檄文,布告天下: 谫除暴秦之时,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义帝发丧,诸侯皆需缟素。故悉发关内之兵,愿从诸侯各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乃引军度过临晋关,前至河内,纠集塞、翟、魏、赵、殷五国诸侯联军。 当时张耳为陈余所逼,在常山立脚不住,率先引军来投,甘愿自去王号,永为汉臣。魏王豹见到汉王檄文,亦即复书请从。刘邦大喜许之,便请发兵相助。 汉王传檄使者至赵,出示汉王檄文,请赵王歇加盟联军。赵王未及回答,国相陈余却道:只要汉王诛杀张耳,某便举国以从;如若不然,恕不从命。 使者无奈,只得以此回报汉王。刘邦自然不忍诛杀张耳,乃从俘虏中寻到与张耳面貌相似之人,就命斩杀,割下首级盛于函中,送至赵国。 陈余看罢,信以为真,这才发兵从汉。 汉王乃合五国之兵,共得五十六万大军,声威大震。 其余诸侯虽然不敢公然反楚,见到汉王檄文,亦抱观望态度,不愿再为项羽出力。 汉王会合诸侯,将与项王决战。因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乃命将萧何自汉中调来,使其镇守栎阳,就便筹集军资,自黄河顺流而下,以补给前方。 然后升帐聚将,部署决战。 汉王发令:曹参、周勃、樊哙、灌婴!命你四将,联合陈余赵军,由朝歌经由定陶、胡陵,南出萧县,进攻彭城之北。 曹、周、樊、灌:喏,臣等遵命! 汉王:薛欧、王吸、王陵!各率本部,由宛城经由叶县、阳夏,兵击彭城之南。 欧、吸、陵:喏,末将遵命! 汉王:夏侯婴、卢绾、靳歙、司马欣、董翳!随同本王,各率本部,护卫中军。 婴、绾、歙、欣、翳:末将等遵命! 汉王:中军皆听本王调度,以张良为军师,陈平为参乘。会合殷王司马卬、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信、魏王豹诸侯之军,以为中路,经由雍丘、睢阳,西击彭城。 张良、陈平:喏,臣等遵命! 汉王:命彭越率军三万,继续袭扰梁魏之地,掩护汉军侧背。 彭越:喏,为臣遵命! 数令并发,数十万大军迅速调动,各自奉命而行。 早有楚国细作侦知探明,报至齐国城阳大营;彭城守将,亦即发书告急。 告急文书到时,项羽亲自督率大军伐齐,因战事陷于胶着,不能回军彭城;又为防备刘邦东来,乃命北自济水西岸,逶迤南亘太康、淮阳一线,布置守备。 由是项王传令:命大将龙且、魏相项它,把守定陶重镇。 龙且、项它:喏,末将听令! 项王:命大将项辰,分兵把守中牟县东曲迂,河南太康阳夏。 项辰:喏,末将听令! 项王:命大将项庄,率引彭城主力出城,列阵萧、砀一带,以待联军。 项庄:喏,末将听令! 汉高祖二年四月,刘邦亲率中路主力,前至曲迂,扎下中军大帐,传令三路出击。 一声令下,三路齐出。 南路主将是为薛欧、王吸、王陵,迅速击破夏阳,继续向萧县前进,图与中路会师。 北路主将是为曹参、樊哙、灌婴、郦商,自东明围津渡河,攻取荷泽西南煮枣,击破楚将王武、程处。曹参、灌婴又攻定陶,楚将龙且、魏相项它守之不住,引军败走。曹参乃派樊哙南下,自与灌婴、郦商追击龙且、项它,前至胡陵。龙且再败,曹参攻拔胡陵。 中路主将是为汉王刘邦,先与北路樊哙会师;其后未久,曹参引军来见。 汉王大喜,乃命周勃攻破曲迂,进抵外黄;彭越率三万梁军,前来会师。 樊哙遂向萧、砀推进,薛欧等率南路军亦至,由此三路大军会师。 刘邦乃派周勃为前部总先锋,将萧、砀楚军击溃;其后亲率数十万大军,径至彭城。 当时楚国所有精兵猛将,都随项羽伐齐,彭城守兵寥寥,只剩老弱数千留守。听说汉王率数十万诸侯联军兵临城下,不敢抵敌,纷纷逃散。 刘邦兵不血刃,进入彭城,出榜安民。于是下令犒赏三军,歇兵三日,复传将令。 汉王:命昌妃之兄周吕侯,驻军下邑。 周吕侯:微臣奉命! 汉王:命彭越率其本部,复还梁地。 彭越:末将奉命! 汉王:命樊哙北攻邹鲁、瑕丘、薛城,并在曲阜、滋阳驻守,卫护彭城北面安全。 樊哙:微臣得令! 汉王发遣诸路兵马已毕,以为天下即定,便入住楚宫,收缴项羽美人贷赂。又与诸侯及众将日日置酒高会,欢呼畅饮。 当时诸侯之师,除守备各地之兵,在萧砀及彭城周围,约有三十万大军。 彭城败军北逃至齐,向霸王汇报:报大王!楚地尽失,国都彭城,亦落入汉王之手。 项羽怒发冲冠,乃命随征诸将,仍旧打出自己西楚霸王旗号,继续留下攻齐;自率精骑三万,不带步兵以及辎重,疾驰南下,还夺彭城。 三万楚骑,其快如风。 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鲁瑕丘发动袭击,迅即冲破樊哙等军防线;复又马不停蹄,日夜兼程,闪击胡陵、萧县。 项羽亲率骑军,当晚夜间抵达萧县,汗透浃背,人马皆如水洗。因知汉军必然无备,遂命众军在林茂之处下马,稍事休息,吃些干粮,兼养马力。 眼看东方发白,将至拂晓,项王一跃跳上乌骓宝马,率三万铁骑由西向东,迎着初起晨光,举起战刀,攻入汉军侧背。从卯时开始进攻,战至午时,便即大破诸侯联军数营。 汉军面对突然袭击,又正在早晨困倦之际,无法组织抵抗,自相践踏,乱作一团。由是在彭城近郊,被项羽三万骑军,斩杀十余万众,泗水为之变赤。 时至中午,刘邦才自宿醉之中清醒,要讨水吃。忽听城外杀声震天,不由大惊。 汉王问道:何处兵马厮杀? 近侍答道:项王如同从天而降,正在城外杀人,未知有多少兵马。诸侯不支,皆都逃遁,呼唤大王不起。诸将皆都引军在外,城将不守,项王已将入城矣! 刘邦大骇,急披甲出宫,跳上战马,引五千亲军,出于南门,向西狂奔而逃。 城外汉、赵联军正在勉力支吾,见到汉王大旗向南,更无战心,随后而逃。 项羽自后追击掩杀,在彭城南六十里处追及联军,复歼十余万众。 刘邦继续南走,欲进吕梁山区,以资抵抗,但因项羽猛烈追击,又被杀毙数万。 项羽心怀激愤,日夜不停追击,前至灵壁以东睢水,再斩杀联军十余万人,溺死者不计其数,睢水为之不流。 楚军犹如恶煞附体,三战三胜,终将刘邦残部包围。项王命令众军下马饮食,只待稍息马力,便将汉军聚歼。 汉军残部聚于睢水沙洲,见被重重围困,绝无可逃之隙,于是皆都大哭,哀声震天。 便在此际,忽起西北大风,向楚军猛袭而来,飞沙走石,树木连根拔起。一时天昏地暗,项羽阵营混乱,不辩东西。刘邦趁此机会,不顾众军,仅带十余从骑,顺风突围。老父刘公、妻子吕雉皆被楚军俘获,东出关中汉军,几乎全军覆灭。 彭城一战,刘邦遭到自起兵以来最大惨败,汉军元气大伤,诸侯复又纷纷背汉投楚。 刘邦沿途收集残部,向西退守荥阳,并使萧何悉发关中老弱,皆诣荥阳军营效力。 项羽于巨鹿大战之后,再次表现英勇果敢、雄才大略,以少胜众,缔造经典战例。楚军三战,计杀汉军二十万众,其中一大部分,乃是自相践踏而死。尤其泗水、睢水湍急,入水而死者大半,并非死于兵戈。如此五十六万大军,一朝殆尽。 此战之后,塞王、翟王复投项羽,魏王豹及陈余宣布自立。 项羽终得完胜,夺回彭城,全复楚地。但因千里奔袭,历经数次大战,已成强弩之末;又有魏相彭越三万兵马未遭折损,屡次挠于楚军之后,收兵还都,不敢深入西进。 刘邦由此得以脱逃,退至荥阳、成皋,占据地利;复又依靠关中、汉中辎重粮饷接济,以及萧何大力补充兵源,得以尽快恢复元气。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说关中。 汉王二年五月末,时当盛夏,关中连日暴雨,废丘城外,雍河之水暴涨。 废丘原为西周时秦国故都,乃大秦先祖非子所居,更是秦人发源之地,古称犬丘。秦统一六国之后,定都于咸阳,此城便被废掉,但因历代秦陵皆在,故称废丘。 章邯定都于此,其实是欲光复秦国旧日辉煌,未料终成自己葬身之地。 六月上旬,暴雨不止,水漫河柳。 韩信见此,乃命掘开河堤,水淹废丘。由是一声呼啸,大堤崩溃,犹如天崩地陷,只瞬息间,其城四面皆水。城中平地水深三尺,军民皆立其中,以致双腿长蛆。 十数日后,墙基酥软,渐渐倾塌,韩信率军攻入城门。 雍王章邯仰天长叹,横剑自杀,至死不肯降汉,免遗三姓家奴之羞。 章邯之弟章平,多次率兵与汉军交战,终为汉军所虏。另有章邯别弟章豨、侄子章直,被俘之后皆降汉朝,分别被封为巴东、征东将军。 章邯死后,嫡系后裔就此改姓章仇,以志与韩信深仇大恨,不报不休。 韩信终灭章邯,闻报汉王引退荥阳,命萧何在关中征兵,补充前线。于是不敢怠慢,遂带部队赶出关外,来与汉王会合。汉王得此生力军补充,士气稍振。 此时探马来报,说汉王父母刘太公、刘媪,以及妻子吕雉,均被楚军俘获。 到此地步,刘邦只得按下家属不顾,向军师张良求问下步行止。 张良说道:九江王黥布,乃是楚国枭将,但因弑杀义帝之事,便与项王有隙;彭越反楚向汉,今据梁地。此两人者,可为急使;韩信又可独当一面。捐此三人,则必能破楚。 刘邦信以为然,乃派谋士随何,往说九江王英布。 当时只因汉军败于彭城,诸侯皆反,王武反于雍丘,程处反于燕县,柱天侯叛于衍氏,羽婴反于昆阳。汉王乃令曹参、灌婴、靳歙分路征伐,陆续平定;又使樊哙,重略鲁、梁。汉王重拾信心,乃拜灌婴为中大夫,统领骑兵,在荥阳以东大败楚军,暂时稳定战局。 便在此时,韩信率军到达关东,与楚军在荥阳、成皋一带对峙。 魏王豹复叛汉附楚,盘踞河东,切断关中与荥阳联络,对汉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刘邦欲图再使魏王豹反正,于是先遣谋士郦食其,又遣辩士随何前往游说,皆未成功。汉王无奈,复又问计于韩信。 韩信奏道:说之不动,击之可也。 刘邦:我军彭城新败,恐战之不利,反贻大害。 韩信:臣聚新败之兵,为大汉下魏可也。 汉王壮之,乃许以便宜行事之权,任其施为。 韩信乃升大帐,召集众将:魏军为防我进攻,扼守渡河要津以阻,同时北联赵代诸王,共同御我。彼忖我新败,不敢轻出,必致轻敌。故我可突出奇兵,袭其中枢安邑。 众将闻此,精神大振:愿听上将军差谴,万死不辞! 韩信大喜,由是调兵遣将。先派一部兵力,于临晋关隘征集船只,摆出大军渡河姿态;却将主力隐蔽集结于夏阳,准备由此渡河,迂回袭击安邑。 汉军行动,早有细作报至魏国。魏王豹心慌,问计于群臣。 上将柏直奏道:汉军去岁出关之时,便由临晋渡河至东,今其征集舟船,是故伎重施。我有黄河天险,只增调军队,加强临晋防御即可,汉军岂能飞渡哉? 魏王豹乃从其议,以重兵布防临晋关。 与此同时,郦食其亦向汉王进言:某当再往游说魏王归降,若事不济,用兵不迟。 刘邦许之:先生若能说服魏豹附汉,孤必以魏地万户封之。 郦食其道谢,遂单车而往,来见魏王。 魏豹因对汉王不满,同时慑于楚强,一见郦食其之面,便即谢绝: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今汉王慢而侮人,詈诸侯群臣,如骂奴才,非有上下礼节,吾不忍复见之也。 郦食其未能开口,便被回绝,只得据实回报汉王。 刘邦大怒,乃命韩信出兵,进攻魏国。 汉王二年八月,以韩信为左丞相,率骑将灌婴、步将曹参,发兵攻魏。 韩信命于临晋河岸大张旗鼓,佯作于此渡河。 魏王豹集中全军推进蒲坂,封锁临晋关黄河渡口。安邑重镇及首邑平阳,就此空虚。 韩信闻报魏军集于临晋关,便对诸将说道:我计成矣! 乃亲率主力,潜离大营,直奔临晋关上游。到至百余里外,地名夏阳,命以木柙缚扎罂缶为筏,全军迅速渡过黄河。然后迅猛回师,进攻魏军侧后,大破魏军,旋攻安邑。 魏王豹闻报大惊,被迫转移蒲坂兵力,以救安邑之急。魏军往返奔波,一时大乱。 汉军迅速袭占安邑,立即转向北进魏军,迎面击之,在安邑西南交手。 两军相交,韩信命令曹参部从正面进攻,灌婴则率骑兵,旁敲侧击。 魏将项它挡不住曹参正面攻击,一触即溃;冯敬骑兵则被灌婴击散,魏军陷入包围。 便在此时,临晋关佯攻汉军变为实击,趁机渡河,经由蒲坂前来参战。 相持十数日后,到至暮秋九月,两军终分胜负。汉军大败魏师,俘获魏将王襄。魏王豹率引败军东走曲阳,再被汉军击破;复又逃至东垣,终被汉军所擒,魏军全部被歼。 汉军平定魏地,关中河南侧背战略威胁解除,由此士气大振。汉王得到降卒数万,由此得以补充大量军力,为开辟北方战场,创造有利条件。 韩信上奏汉王:魏王既降,诸侯胆寒。臣请乘此有利时机,北举燕、赵,向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击败项王,在此一举也。 经此灭魏之战,刘邦已完全相信韩信乃是王敖祖师之徒,战力通天。由是毫不犹疑,当即命给韩信增兵三万,并命张耳与韩信一起,引兵东击赵王歇。 韩信既得张耳之助,如虎添翼,引兵北向,斩杀代相夏说,一举破代。 汉高祖三年十月,韩信又与张耳率领破代之众,一同陈兵井陉。 赵王歇闻报大惊,乃请成安君陈余亲自挂帅,尽出主力大军二十万;更命广武君李左车为先锋大将,前往井陉口抗击汉军。 李左车,赵国名将李牧之孙。自陈胜大泽乡起义之后,辅佐赵歇,南征北战,为兴复赵国立下赫赫战功。此时再担重任,将与韩信对垒交锋,遂向成安君陈余献计: 韩信只用两月时间,便以败弱之卒,智渡西河,掳魏王、擒夏说、血洗阏与。今有张耳为辅,议欲下赵,其锋诚不可当。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师行数百里,粮食必在其后。愿明公借我奇兵三万,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则深沟高垒,坚营勿与出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野无所掠,不出十日,而韩、张两将首级,便可致于足下。若不用末将之计,则我等必为二子所擒。 陈余向以儒者自居,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因谓李左车危言耸听,由是答道: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战之。今韩信兵力号称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而已。千里远来袭我,至则亦已疲极。今如坚垒不战,若其后汉王亲来,则何以迎之!诸侯谓吾怯战,亦必轻我。 于是不听李左车计策,更不分兵给他,以绝汉军粮道。 韩信早已暗派细作,往来探听敌兵动静。因得知陈余未纳李左车之策,由是大悦,放胆引兵前来,离井陉口三十里处,下令安营下寨。 当日半夜,韩信忽然升帐,召集诸将,命令副将灌婴:率领二千精骑,每人必要手持一面红旗,兼道上山,在林中伪装隐蔽起来,窥视赵军。来日出战,赵军见我出击,一定倾巢而出。公等则乘机迅速冲入赵营,拔掉赵国旗帜,插上汉军红旗,不可违误。 灌婴领命,率军而去。韩信又谓诸将:今天将明,不必传餐。尽灭赵军之后,朝食可也。赵军据险而阻,以逸待劳,必不肯轻易出兵击我。今可趁夜渡河,列阵于城下会战。 于是乃派一万人为先头部队,渡过绵蔓水之东,背靠河水摆开阵势。 待汉军列阵已毕,天已放亮。城上赵军见汉军背水列阵,皆都大笑。由是韩信亲自渡河,命军中打起大将军旗号,排列仪仗,击鼓进军,来攻井陉山口。 李左车在城上观阵,见到汉军形状,对陈余说道:韩信背水列阵,鼓吹来至,必有奇兵妙计,将军不可轻出攻击,只宜坚守。 陈余笑道:今其自入死地,我不出击,待天灭之乎! 又不肯听从李左车之谏,乃命出营迎击。大战良久,汉军尽弃旗鼓,败退河边。 陈余在城上看得清楚,乃命城中赵军倾巢而出,追击汉军,必要生擒韩信、张耳。 赵军大进,一路争夺汉军所弃旗鼓、刀枪。 汉军退到河边,韩信乃命卫队高呼:已无退路矣,众军何不返身死战! 汉军闻之,皆都返师,冲向赵军。 张耳指挥后军继续渡河,登岸迎战赵军,拼死作战。赵军虽然鼓勇前来,无法取胜。 此时灌婴带领二千轻骑,隐于山林观战。见赵军倾巢而出追击汉军,便即冲下山坡,进入赵军营垒,拔掉赵军旗帜,竖起二千面汉军红旗,便如火海一般。 赵军久战不胜,退回营垒,却见营中遍是汉军红旗,不由大惊失色。因认为汉军已尽得赵地,并擒赵王,于是不敢回营,四散奔走逃告。 李左车怒道:汉军既胜,岂能尽得赵地?再有惑乱军心者,必斩! 于是力斩数人,竭力阻止。奈何兵败如同山倒,李左车便有智勇,也是止喝不住。 汉军两面夹击,大破赵军,在泜水斩杀成安君陈余,活捉赵王歇,李左车不知下落。 韩信大获全胜,下令传餐,此时方见日上三竿,正当晡时。 诸将前来报功,皆都喜之不尽,这才有人问道:兵法有云,布阵时右背山陵,左对水泽。今将军背水为阵,并说破赵之后朝食,我等不服。然终取胜,却是为何? 韩信说道:此亦载于兵法,诸位岂有不知之理? 诸将:兵法何谓?我等着实不知。 韩信:兵法有云,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不亦此乎? 诸将:陷之死生可也,焉有自投于死地者乎? 韩信:我之士卒大半都是新招而得,不及训练,便上战场。此谓驱黎首以战,兴有将其置之死地,使人人奋命;如留以生路,则临阵逃散,焉能取胜? 诸将听罢,自叹不如,大加赞佩。 韩信:李左车乃是名将李牧之孙,传令三军,不许杀害。有能生擒者,赏以千金。 传令下去不久,果有部将叫道:末将擒获李左车来献,求赏千金! 韩信见果是李左车,急亲自上前松绑,请其面东而坐,当众下拜,执弟子之礼。 李左车惊问:某乃阶下之囚,将军何故如此? 韩信低声言道:令祖李牧是为兵家门高徒,某乃王敖仙师再传弟子,系出同门。 李左车闻此大悟,微笑不语。韩信于是摒退诸将,密求伐燕妙策。(本集完) 第十四集 郦生说齐 汉营之中,中军帐内。 韩信摒出众将,向李左车再拜请问:除余刚愎自用,不肯听师叔之谏,故致兵败身亡,非师叔之过也。某欲北攻燕,东伐齐,未知何若而有功?尚望师叔赐教。 李左车辞谢道:将军虽然年轻,但自出世以来,百战百胜。平定三秦,智擒魏王,定代灭赵,皆不旋踵而下。某乃败军之将,亡国大夫,何足以权大事乎! 韩信:某闻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在为君者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从足下计策,则我已为成擒。小侄委心归计,师叔勿辞。 广武君见他诚心下问,乃剖胆言道: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顾恐臣计未必足用,原效愚忠而已。 韩信:师叔何必如此外道?若不弃同门晚辈,尽请不吝赐教! 李左车: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擒夏说阏与,一举而下井陉,不终朝便破赵军二十万众,更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若此,将军之所长也。然而众劳卒疲,其实难用。今欲举倦弊之兵,顿燕坚城之下,恐力不能拔,情见势屈,旷日粮竭;而弱燕不服,齐必距境以自强也。燕齐相持不下,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将军所短也。 韩信:师叔所言,皆金石之论。尚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左车:故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今为将军计,莫如按甲休兵,镇赵抚孤,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飨士大夫醳兵,北首燕路。而后遣辩士奉咫尺之书,暴其所长于燕,燕必不敢不听。燕已从,使善言者东告于齐,齐必从风而服;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之事,皆可图也。 韩信:真善策也。 乃按兵不动,发使至燕,说以利害。燕王臧荼得书,果然立即归降。韩信乃向汉王报捷,请立张耳为王,以镇抚赵国。刘邦同意,就封张耳为赵王。 赵军主力既灭,刘邦便离荥阳,北渡黄河,攻克河内,继而攻克朝歌、安阳、邯郸。 邯郸失陷,赵将戚将军逃至邬县,被曹参斩杀。 刘邦复又北上,攻破襄国,斩杀赵王歇。项羽遣骑兵渡河,争夺赵地,被汉军击退。 汉王乃留韩信与张耳经略赵国,自率大军返回荥阳,引兵东向攻打楚国。于是复在彭城展开大战,汉王一战失利,损师丧众,自梁地撤退,来到虞县。 刘邦见又不能胜楚军,心中焦躁,对诸将说道:似公等诸人,不足以谋划天下大事。 时有谒者随何,近前问道:臣不明大王所说何意? 刘邦说道:当今之事,若有人能替我出使淮南,使九江王英布起兵叛楚,只将项王牵制在齐国数月,则我夺取天下,便如板上钉钉。可惜不得其人为使。 随何笑道:此易事耳,大王何必忧虑?臣请出使淮南。 汉王见激将法得售,心中暗喜,于是壮之,使二十人与随何俱往。随何到达淮南,求见九江王,因太宰有意为难阻拦,三日不能进见。 随何对太宰怒道:大王不召见我,定谓楚强汉弱,汉王不足以共谋大事耶? 太宰直言不讳:然也。 随何:此正是我出使淮南原因也。倘我得以召见,必有善策以献大王。倘九江王不纳,则杀我二十人示众,以明背汉向楚之心,不亦可乎?太宰何惧随某,苦苦相阻! 太宰以其言为然,乃引见九江王。 随何从容再拜,下说辞道:汉王派下臣来问大王,因何亲于项王,而疏汉王? 英布:因我奉项王为主,故而亲项疏汉。有何不对乎? 随何:大王与项王皆为义帝所封诸侯,何有君臣之分? 英布:这…… 随何:王以臣子以侍项王,无非是谓楚国强大,可以国相托者。可是如此? 英布:是又怎样? 随何:然项王攻齐时,亲负筑板,身先士卒,盼大王举国以出,亲为楚军前锋,大王只派四千人助之。为人臣子者,当如是乎? 英布:这…… 随何:项王尚未曾出兵齐国,大王就应调淮南之众渡淮,助项王拒汉王于彭城之下。然而大王拥车千乘,却不发一卒渡淮,垂拱以观成败,举国托付与人者,应如是乎? 英布:这…… 随何:大王以侍奉楚国虚名,却只为私计,臣谓不可取也。大王不背楚国,却宁负天下不义,替项王杀害义帝,不亦悖乎! 英布:你这腐儒,欲寻死耶! 随何:大王稍安勿躁,待臣说完,请自就斧刃可也。 英布:你说,你说! 随何:今项王虽恃强小胜,然汉王收拢诸侯,回守城皋、荥阳,因蜀、汉之粮,深沟高垒,分守要塞。楚欲攻汉,中有梁国相隔,需深入敌国八九百里,转运粮草千里之外;大王谓可必胜乎?若其不胜,将若奈何? 英布:先生以为如何? 随何:项王若是不胜,则必越梁国以退,必又难逃汉军追击,大王以为然否? 英布:然也,此理天下共知。 随何:臣故说楚军虽强,不足恃也。假使楚军胜汉,则诸侯危惧,必要救援汉王;一旦楚强,恰会招来天下攻击。故臣云楚不如汉,形势显然。今大王不和汉而托楚,不谓惑乎? 英布:若依先生之计,奈何? 随何:只要大王出兵,项王定被牵制,数月可助汉王夺取天下。臣请大王提剑归汉,汉王定割土封赐,况淮南亦必为大王所有也。今献不称万全之策,惟望大王思之。 英布:喏,谨遵先生教诲。但我叛楚归汉之事,先生幸勿泄露于人。 随何:喏,下臣遵命。但只恐其树欲静,而风不能止也。 正在此时,门军来报:楚国使者求见,现在府外。 英布颜色更变,起身挥袖,示意随何退避。随何再拜而退,隐于屏帷之后。 楚使登殿,开口便问:事情紧急,迁延不得。未知大王何时出兵,助楚伐齐? 九江王正欲开口,只见帷幕一动,随何径直闯入殿中,直趋入席,坐在楚使上席。 楚使:你是何人,如此无礼? 随何:九江王今已归附汉王,你楚国有何资格,命其出兵? 英布闻言大惊,楚使更是面无人色,当即起身要走。 随何就座中拔剑,跃起身来上前,只一剑,便将楚使砍倒座间,血流满地而死。 英布:随何,你意何为? 随何:大王首鼠两端,犹豫不决,我为大王决之可也。事已至此,不可逆转矣。若令楚使回去,项王向来反目无恩,岂能容你?不如就此附汉,协同作战。 英布苦笑:先生斩使扬言,已将孤逼入死地,不反而何? 于是下令,尽杀楚使随从,就此发布檄文,大张旗鼓,起兵反楚。 项王闻讯大怒,便派项声、龙且二将,领兵进攻淮南,亲自率军进攻下邑。 果如随何所料,战争持续数月,龙且终于打败淮南军。英布与随何兼道西逃,回到荥阳,刘邦待如上宾,使人返回九江,收拢散兵数千归汉,皆都还给英布,请其屯扎成皋。 刘邦据守荥阳,取用敖仓之食,与项羽对峙。 项羽全力发动攻势,多次切断甬道,乃使汉军乏食。 刘邦大困,采纳郦食其之策,欲复立六国贵族后裔,以分散楚军力量,增其敌对势力。 张良急忙阻止:若如此,则大王永不得平定天下也。 刘邦:然则战之不胜,又将绝粮,奈何? 张良:为今之计,王可暂时示弱,遣使求和,割荥阳以东之地予楚,以换回太公、太媪、吕雉,就此罢战。然后回至关中,积蓄力量,厉兵秣马,数年再出。 汉王向来能屈能伸,不以一时输赢为意,于是喜而从之,便亲写降书,派郦其食为使,前往彭城约和。 项羽经过前番彭城之失,本来就十分后怕;此番再战,又见赵魏河北之地皆归汉王,亦心怀惧意,不欲与刘邦为敌。因览汉王降书,便欲就坡下驴,允其约和之请。 亚父范增说道:此时汉军粮道已绝,陷于危殆,一击可胜。刘邦外表忠厚,其实是最无信义者,其后必叛。若释归关中,待其反时,复派大军往征,悔不及矣! 项羽闻言有理,乃拒绝议和,与范增各引一军,急攻荥阳。 刘邦大慌,手足无措。复聚群臣,计议对策。 谋臣陈平献计:项王恃勇无谋,军中所仗恃者,惟亚父范增一人。范增性暴,而项王多疑自大,可用计离间,使彼君臣反目。则范增既不被杀,亦必见弃;范增即走,项王休矣。 汉王大喜,宣布散班,单独留下陈平,与其计议用间细节,安排已定。 项羽屡攻荥阳不下,便改变战略,派使入城劝降。 刘邦依照陈平之计,命人准备丰盛筵席,赍捧美酒佳肴进献来使,因命陈平招待。 陈平久在项王军中,自然认识来使,见面之后,故作惊讶,便作退避之状。 楚使:且慢!陈将军既已归附汉王,你我便是各为其主,又何必闪闪躲躲? 陈平:哦哦。我谓是亚父所遣使者,未料却是项王心腹。请恕在下失陪,贵使请便。 说罢,立刻将笑脸换作冷面,更当来使之面,下令撤换佳肴,改以粗食以供。自己也抽身而去,换作小吏相陪。至于汉王刘邦,更是不予接见。 楚使大为羞怒,便回来报告项羽,诉说亚父私通汉王,并得其尊重异常。项羽信之,便夺范增权柄,收回令符玺印,不再命其掌兵。 范增大怒道:今天下大局已定,任君王自为可也。望乞骸骨,使回故乡终老。 项羽不作挽留,允许范增辞归。范增由此离开军营启程反乡,但未到彭城,背生毒疮,当夜发作,死于营帐之中。可叹满腹智计,因胸中怀私,未得施展,终年八十一岁。 刘邦见离间之计得售,遂派灌婴、靳歙二将,深入楚军后方,截断楚军粮道。 灌婴、靳歙奉命出关,率兵突袭荥阳、阳武,截断襄邑粮道;又深入鲁下,大破项冠。与此同时,彭越亦在魏地袭扰楚军后方,击败项声、薛公,攻占下邳,威胁楚都彭城。 刘邦趁机北上,大破楚将终公,收复成皋;部将丁复同时进军,在叶县击破楚军。如此以来,项王左支右绌,应接不暇,陷入三面受敌之局,渐处下风。 汉高祖四年六月,韩信与张耳平定赵国反抗余波,南下河内修武,接应刘邦。 刘邦闻说赵兵将至,不由大喜。遂令御史大夫周苛、枞公、魏豹等人把守荥阳,亲与夏侯婴跑到修武,隐瞒身份,自称汉王使节,直接进入张耳军营。 张耳、韩信当时还没起床,刘邦径直进其卧室,夺取印信兵符,继而升帐,召集诸将,调动诸将职位。张耳、韩信起床之后,方知三军被夺,不禁大惊失色。 汉王既夺大军,这才改颜相向,嘻笑如初,命张耳备守赵地,使韩信为其相国,收集未及渡河南下赵兵,前去攻打齐国。韩信、张耳见汉王如此无赖,哭笑不得。 项羽身处逆境而不馁,向荥阳发起猛烈进攻,终拔其城,烹杀周苛,韩王信被俘。 刘邦闻报,欲带兵回救荥阳,郑忠劝谏,宜避开项羽锋芒,驻扎河内,刘邦采纳。 项羽既拔荥阳,复又乘胜进军,击败彭越,继而进攻汉军成皋大营。刘邦不敢直撄其锋,逃出成皋北门,渡河北去。楚军拿下成皋后乘势西进,被汉军阻于巩县。 刘邦复纳郑忠之言,深沟高垒,坚壁不战。同时檄命韩信,在赵地组建新军击齐;更遣卢绾、刘贾,率兵二万渡白马津,深入楚地,协助彭越扰楚后方。 彭越得到卢绾、刘贾相助,更是如虎添翼,战力大增,一连攻下睢阳、外黄等十七城,渐渐逼迫彭城。项王闻报大惊,恐怕故巢复失,只得领兵东归。 临行之前,项王留下大司马曹咎把守成皋,嘱其谨慎,勿要出战。 刘邦畏惧项王战力非凡,恐其平定魏、赵之地回来,自己支吾不住,便即议于众臣,将欲舍弃成皋以东,专力屯守巩县、洛阳。 郦食其极力谏道:大王何不便乘项王东还,就此收复荥阳,占据敖仓,攻夺成皋,控制用兵要地,然后相机破敌?为使项王不能西归,臣愿前往齐国,游说田广,使其附汉。 刘邦乃从其计,便使郦食其赍携重礼,前往说齐;自引大军,来攻成皋。 汉高祖四年十月,刘邦顿兵成皋城下,曹咎遵依项王嘱托,固守不出迎战。 汉王知道曹咎性情火暴,连续数日遣士兵在城下辱骂,激其出战。 曹咎果然受不得激,领兵出城,渡过汜水,欲与汉军交锋。 刘邦早已将重兵埋伏水岸,趁其半渡,挥军猛攻,由此大破楚军,再次收复成皋。 楚军几乎全军覆没,曹咎不敢归见项王,乃与司马欣、董翳二王,皆都自杀。 刘邦遂率汉军驻于广武,再次取食于敖仓,并围楚将钟离眜于荥阳。 项羽东归,迅速攻下梁地十余城,当者披靡,彭越等皆非敌手。正在大展神威之际,得知成皋再度易手,项王大惊,乃急率主力西进,来解荣阳之围。 由是屯军广武,与汉王再度相持。 镜头转换,按下汉、楚相峙,复说郦生说齐。 郦食其奉汉王之命,来至齐都临淄,拜见齐王田广,献上礼单。 田广:汉王使先生前来,有何教我? 郦食其:大王可知,天下人心归向乎? 田广:未知也。 郦食其:若大王知道天下人心归向,则齐国可以保全;若是不知,则齐国危矣。 田广:则天下人心,究竟向谁? 郦食其:归向汉王刘邦。 田广:先生何以言之? 郦食其:大王安坐,请听老朽言之。汉王与项王并力西向攻秦,义帝有约,先入咸阳者可王关中。汉王先入咸阳,但项羽却背盟约,使王汉中;又徙义帝,派人杀之。汉王闻此,立发蜀汉之军,还定三秦,出函谷关而问义帝徙所,又集诸侯,立其后裔。凡攻下城池,立封有功将领为侯;缴获财宝,即刻分赠士兵。此事大王曾闻之乎? 田广:闻之。然则如何? 郦食其:汉王因与天下同利,故此英雄豪杰及天下才俊,皆愿为其效命。燕、赵、魏、韩等并东诸侯,亦都望风投归;蜀汉之粮,源源而至。 田广:然彭城一战,诸侯数十万联军,瞬间败于楚军三万铁骑,先生因何避而不说? 郦食其:天下攸归,岂在一战之胜败! 田广:则项王武功天下第一,诸侯不能力敌,奈何? 郦食其:项王先有背盟之毁,后有弑杀义帝之行;不记他人之功,惟记诸侯之罪;将士胜而不赏,拔城不封,非项氏不用。镌刻侯印无数,却又贪于把玩,而不舍授;得财物堆积而不肯赐。故天下叛之,豪杰怨恨,不愿效力项王,皆乐投归汉王,供其安坐以驱。世间之事,有兴有衰,运有定数,或早或迟。虽力敌万人,奈千万人皆反其何? 田广:以先生观之,汉王彭城败后,尚能一战乎? 郦食其:汉王引蜀汉孤军,即可平定三秦,占领西河;复率上党精锐以下井陉,杀成安君,败魏王豹,占城三十二座。此乃圣帝之师,非惟人力,亦仗天佑也。今诸侯联军虽败,汉军元气未损,且复据享敖仓之粮,塞成皋之险,守白马渡津,据太行要道,扼蜚狐关口;天下诸侯若欲后降,亦先被灭。今项王东西驰突,三面受敌,败不旋踵,又何疑焉? 田广:若依先生之计,寡人应当如何行止? 郦食其:故我为大王计,莫若速降汉王,共同伐楚,齐国社稷得保;倘有延挨,危亡即刻降临。期间利害,惟王思之! 田广闻罢,击节称善,遂听其言,撤除历下兵备,留下郦食其,专候汉王指令。 郦食其施辩才之能,逞口舌之利,说降田广,就此与齐王称兄道弟,每日酣饮宫中。使人还报汉王,并通告大将军韩信,命其停止进兵。 韩信览报,传示群僚,便欲停止攻齐,回师向楚。 谋士蒯彻因妒郦食其大功,因而进谄:今将军奉诏攻打齐国,明也;郦食其秘密游说齐国投降,暗也。汉王岂有诏令,停止将军进攻乎? 韩信:未也。 蒯彻:既无王命,将军怎敢停止进军?况郦食其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即拿下齐国,将军攻拔赵地,耗费岁余,反不如郦食其一竖儒耶! 韩信深以为然,遂听其计,引军袭击齐国历下守军。只因齐王已撤历下守备,帮此一攻而破,韩信乘胜率师东进,兵至临淄城下。 齐王田广闻报,大为恼怒,对郦食其道:先生纵其口舌这利在前,却又继以大军大后,所言汉王信义何在?如先生能阻止汉军进攻,便可得活;若是不然,则必烹杀! 郦生知是韩信欲建灭齐大功,但汉王不加阻止,由是叹道:我闻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有大德者不辞小让。汉军即已兵临城下,亦因大王不肯及早投诚归降之故也。我既已失信于大王,岂可再低声下气,去求韩信! 齐王闻言恼恨,便即烹杀郦食其,自率亲军东逃高密,遣使向楚王请降,并求救兵。 可叹郦食其喜逞口舌之辩,终死于口舌之利,终年六十六岁。 画外音:若论汉朝开国谋士,郦食其口舌之利,可称第一。但为人放荡粗疏,稳健不如萧何,战略不如张良,机智不如陈平。但因纵酒使气,疏阔狂放,跟刘邦很对脾气,故是为刘邦最喜欢者。其不仅富于谋略,且敢作敢为,勇于冒险,为刘邦出谋划策,游说四方,亦为汉朝立下汗马功劳。只因郦食其之死,刘邦便对韩信暗起杀心,起于此时。 项羽平白无故,便得齐王之降,由是大喜,乃派龙且、周兰,率二十万大军救齐。 二将北进,与齐王田广会合,入驻高密城,组成齐楚联军,在潍河东岸与韩信对峙。 两军未交,部将劝说龙且:汉军远离国土,拼死作战,锐不可当。齐楚战于本土,士兵容易逃散。不如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命齐王派其亲信安抚已经沦陷城邑。齐人若闻齐王还在,楚军又来援救,定会叛汉。齐人叛之,汉军则必乏粮,将军即可迫其不战而降也。 龙且不以为然道:我素知韩信,胯下之夫,有何能为。且不战而使其降,我有何功?如战胜之,我必得赐封齐国之半,何不击之? 于是不听部将建议,即与汉军相隔潍水,摆开阵势。 韩信下令,连夜赶做万余布囊,装满沙土,堵住潍水上游。然后自率一半军马渡河,攻击龙且大营。龙且引兵亲出迎击,两军方交,韩便即佯败回走。 龙且喜道:我故知韩信胆怯,不敢与我正面为敌也。 遂挥令众军,渡过潍水击之。 韩信率军渡河完毕,见楚军来追,皆入水中,乃下令道:尽提布囊,放水淹敌! 一声令出,布囊提起,河水汹涌而下,龙且全军皆被淹没于水中。 韩信立即回师,先是沿河放箭,杀死一半;继又猛烈反击,击杀一半。由此楚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龙且身上甲重,挣扎不起,亦被射死在水中。 潍水东岸楚军见此,哄然四散,丢盔卸甲而走。 齐王田广闻说楚军大败,龙且战死,后悔不迭,只得复又东逃。但于逃亡途中,终被部将所杀,赍其首级以献汉军主帅韩信。国相田横乘舟出海,在海岛自立为王。 汉军追杀到城阳,尽俘楚军余部。潍水之战结束,乃以汉军全胜告终。 画外音:潍水之战,乃是楚汉相争期间,至为关键一战,也是兴亡转折之战。楚军本有两大主力,项王自率一军,龙且率其一军;今龙且全军覆没,楚军精锐即丧其半。 自此之后,汉军势旺,楚军势衰。故此潍水名扬天下,被后世称为兴汉之水。 项王闻报楚齐联军覆灭于潍水,大为惊惧,乃遣盱眙人武涉为使至齐,游说韩信。 武陟:天下苦秦久矣,故陈胜首义,诸侯相与戮力击秦。今秦已破,故项王计功割地,分土而王,以休士卒。然汉王复兴无名之师而东,侵人之分,夺人之地。何其不义?将军原为项王故交,帐前亲侍,今反助不义之人,得无悖乎? 韩信:何谓帐前亲侍?执戟郎而已。我曾屡献奇策,项王不用,不许我另择明主乎? 武陟:无义之人,何谓明主?刘季既然已破三秦,自为汉王可矣。复又引兵出关,收诸侯之兵,以东击楚,其意非尽吞天下不休,其不知厌足如是,甚也。 韩信:成者为王,败则为寇。汉王志在天下,有何不可? 武陟:则若纯以武力论之,汉王岂可必胜?数次身居项王掌握之中,项王怜而活之,然每得脱身,辄便背约,复击项王,其不可亲信如此。 韩信:其对项王无信,然对韩信有义。士为知己者死,公不知乎? 武陟:将军此见,便如妇人之仁,实令武某可发一笑。 韩信:公何出此言? 武陟:今足下虽自以为与汉王交厚,为之尽力用兵,但某观其如勾践,绝不能与足下同享富贵,将军终必为之所擒矣。 韩信:危言耸听,不足与论。 武陟:足下所以得须臾之宠,以至于今者,以项王尚存也。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此亦危言耸听乎? 韩信:我助汉王取胜,又有何不可? 武陟:项王今日败亡,则汉王次日必取足下。相比汉王之疏,足下乃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三分天下王之?今释此时,而自必与汉以击楚,公为智者,固若此乎! 韩信:某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故背楚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之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此。人深亲信我,背之不祥,虽死不易。先生言虽有理,但幸为韩信,辞谢项王! 武涉游说不入,连连叹息,只得告辞而去。 蒯彻在侧,闻武陟所说天下局势,取决于韩信,不由心中一动;又想到自己曾劝韩信进兵,害死郦食其,必遭汉王忌恨;由是便欲趁此机会,劝说韩信背叛汉朝自立。 蒯彻:大丈夫立世,岂能如章邯一般,反复不定?将军谢绝项王之使是也。我曾经学过相术,可知将军穷通贵贱结果,请试为言之,如何? 韩信:既是如此,便请先生言之。 蒯彻: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成败在于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某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多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不可言。 韩信:此语何谓? 蒯彻:天下初发难以反暴秦之时,陈涉、吴广等俊雄豪杰建号壹呼,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襍鹓,熛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已。今日之忧,非复如是。 韩信:今日之忧为何? 蒯彻:今日之忧,乃是楚汉分争,使天下无罪之人,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于中野,不可胜数。楚汉相争不息,天下之忧不解。能解此忧者,其在于将军也。 韩信:以先生观之,楚汉相争,孰胜? 蒯彻:楚人起于彭城,转斗逐北,至于荥阳,乘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于京、索之间,迫西山而不能进者,三年于此矣。汉王将数十万之众,距巩、雒,阻山河之险,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折北不救,败荥阳,伤成皋,遂走宛、叶之间,此所谓智勇俱困者也。夫锐气挫于险塞,而粮食竭于内府,百姓疲极怨望,容容无所倚靠。以在下料之,其势非天下之贤圣,固不能息天下之祸。当今两主之命,皆悬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 韩信:先生既以我绝楚使为是,则必许我助汉也。 蒯彻:臣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能用也。诚能听在下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则莫敢先动。 韩信:诚能三分天下,我居其一乎? 蒯彻:夫以足下贤圣,拥甲兵之众,若据强齐,北从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后,因民之欲,西向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走而响应,孰敢不听!割大弱强,以立诸侯,诸侯已立,天下服听而归德于齐。案齐之故,有胶、泗之地,怀诸侯以德,深拱揖让,则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于齐矣。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原足下孰虑之。 韩信听罢,怦然心动。但又思索片刻,答道: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我闻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我岂可以向利,而背大义乎! 蒯彻冷笑:足下自以为亲善汉王,欲为其建立万世之业,臣窃以为误矣。始常山王张耳、成安君陈余为布衣时,曾相与为刎颈之交,后因争张黡、陈泽之事,二人反目相怨。常山王背项王,奉项婴首级而窜,逃归汉王。汉王借兵东下,杀成安君泜水之南,头足异处,卒为天下笑。此二人相与至厚,向为天下至交榜样,然而卒相擒杀者,何也? 韩信:若依先生高见,确是为何? 蒯彻: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汉王,亦必不能固于二君之相与也。而世间龃龉之事,多大于张黡、陈泽者。故臣以为,足下必谓汉王之不危己,亦大误矣。大夫文种有存越灭吴大功,更助勾践称霸,立功成名,而致身死。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谁人不知?故以交友言之,不如张耳之与成安君者;以忠信言之,则不过大夫文种、范蠡,之与勾践也。此二事足以观矣,原足下深虑之。 韩信:世间之主,未必皆如勾践。 蒯彻:非关人性,其势然耳。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将军为汉王所建之功,不下于文种、范蠡;汉王猜忌之心,更不下于勾践。将军功成不退,岂不危哉! 韩信:在下功劳,果能与文种、范蠡比肩乎? 蒯彻:足下涉西河,虏魏王,擒夏说,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向以报汉王。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 韩信:既有此功,不足以分茅裂土,出将入相,富贵此生乎? 蒯彻:蒙恬、李斯之于秦始皇帝,其功如何?虽不死于始皇,亦必死于二世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则楚人不信,归汉则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 韩信谢曰:先生且休,待我思之。 数日之后,蒯彻见韩信并无动静,复来劝说:时不我待,将军何故不决? 韩信:汉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谓背之不详。 蒯彻: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听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 韩信:不为将相,退为一方诸侯,不亦可乎? 蒯彻:审豪氂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曰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局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此言贵能行之。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原足下详察之。 韩信:先生所云,皆为金石良言,我知何所行止矣。 于是最终不从项王联手之约,就此自立为齐王。 镜头闪回。按下韩信自立齐王,再说楚汉之争。 荥阳、成皋之战,旷日持久,两国尽出举国之力,以决成败。 当时楚国参战兵力,有龙且部二十万人,曹咎部十万余众,周殷、项冠、项悍、项声四路军,计十万余众,项羽所引中军近二十万,超过六十万大军。 荥阳城中,只有五万留守汉军,处于绝对劣势。 面对众寡悬殊之局,军师张良向汉王刘邦进献弱楚之策,连施四计,终挽危局。 第一计,劝汉王放弃成皋,使项羽占取,因派重兵把守,以分散楚军力量。 第二计,劝汉王出兵武关,到宛、叶之间,兵锋直指彭城,调动项羽南下。项羽必救老巢,但又不舍荥阳,遂又安排曹咎、龙且,领数十万军围困荥阳,再分其兵势。 第三计,项羽南下后,又劝汉王命令彭越、灌婴、靳歙等,威胁楚军后方,断其粮道,迫令项羽再挥师向北。项羽为使回军安全,又在叶县派兵防守,进一步分散兵力。 第四计,在此期间,使汉将丁复在叶击破楚军,刘邦乘机北上收复成皋,再次迫使项羽返回荥阳。汉王则再放弃成皋,项羽复派曹咎以重兵防守。项王来回奔驰,兵力已疲。 第五计,使大将刘贾援助彭越,烧毁楚军粮草,再次调动项羽回军。趁项羽回军之际,刘邦亲率兵出,大破曹咎,再次收复成皋。 第六计,分守各处要隘,更据敖仓重地。使张耳、韩信略赵攻齐,陈豨攻代,灌婴、靳歙深入楚后,隔断项羽粮道。主力大军分为数路,皆都用以攻城略地,不断壮大力量。 以此六计,只用半年时间,汉王便即彻底扭转不利局面。汜水之战,曹咎兵败自杀;潍水之战,龙且覆师阵亡。数十万楚军损失大半,项王便由优势转为劣势。 闪回结束。项王不能解荥阳之围,又使人游说韩信不动;又闻灌婴率部南下,驰骋于彭城之北,自己陷入四面皆敌,多方受困之局。因虑己方士卒饥疲,再战必然不利,于是只得自降身价,主动遣使请入荥阳,与汉王议和。(本集完) 第十五集 乌江之殇 荥阳城中,楚汉议和。 汉王见项王主动遣使前来求和,甚感惊奇,再次问计于张良。 张良问道:大王自忖,此时可一举击败项王否? 汉王:虽然强弱易势,尚且不能。 张良:既是不能,则便退步,以待良机可也。此谓养光韬晦之计。 汉王从之,于是同意谈和。经过谈判,约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东属楚,西属汉。 楚汉由此罢战,择定吉日,便在荥阳城外盟约。项羽将刘邦妻、父送还,引兵东归。 成皋之战,终以汉王取胜告终。 项王东归,众将气闷难平,俱都无言,逶迤东行。时有项王所封美人虞姬随军,见到诸将情状,乃私自劝说项王。 虞姬:以妾观之,那个汉王本是无赖之徒,其后必然背约复反。大王不如暂勿东还,可屯兵于新郑,召集诸将,再与刘邦决战,方保无忧。 项王:用兵之事,非汝妇人知之,卿勿多言。 由是虞姬止言,但心中怏怏不乐。 镜头闪回,叙述虞姬来历。 画外音:关于虞姬,正史从未记载其出生之地、身世来历,惟有民间流传。一说其出生于今江苏省宿迁沭阳县颜集镇,境内有虞姬沟,沟畔有胭脂井、霸王桥、九龙口、点将台、项宅等史迹。据《江西吉安庐陵项氏家谱》记载:虞姬出生之时有五凤鸣于宅院,异香闻于门庭,秦始皇二十二年丁丑出生,汉王五年己亥去世,葬于彭城。第二种说法,谓虞姬乃是今苏州常熟虞溪村人氏,为吴中望族。常熟别称虞城,境内有虞山,以此为证。 秦灭楚国之后,项羽随叔父逃亡至会稽,后在苏州率领江东子弟起义,此间结识虞姬,便即娶以为妻,常带其出征。 群雄灭秦亡后,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分封各路王侯,虞姬被封为美人。依照秦制,始皇帝内宫妻妾乃分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八等,西楚霸王名位低于皇帝,以“美人”以封虞姬,当是较高名号。自此之后,“虞美人”之名传扬开来。 闪回结束,项王东归。 项王东归彭城之后,因恼恨英布投汉,将自己逼入危困之局,遂立杀英布妻子儿女,夷其三族。项伯继而收编英布所有旧部,归于自己麾下。 镜头闪回,复说英布。 英布乃楚地六安人,因受秦律被黥,故又称黥布。初随项梁起兵,为其帐下五大将之一,作战最为勇敢,万夫莫当。项梁立熊心为楚怀王时,自号武信君,英布为当阳君。 英布因中随何之计,背叛项羽,前来荥阳拜见汉王。 刘邦当时正坐于榻上洗脚,闻说英布到来,当即召见,但仍洗脚如故,并不起身为礼。 英布见状大怒,后悔归汉,便派人复入九江,欲召旧部自立。 使者至于淮南,得知项王杀尽英布家人,项伯且已收编九江王部队。由是收聚故旧,仅率数千人回报。英布闻之,放声大哭,非但痛恨项王,并且怀怨刘邦。 汉王因受张良点拨,自知得罪九江王,急向英布陪罪,又增拨给三万军马,命其收兵前至成皋。汉四年七月,又立英布为淮南王,都于六安,统九江、庐江、衡山、豫章诸郡。 英布由此息怒,便与项王决裂,立志依靠汉王,以为家人报仇。 可叹项王,只因出于一时气愤,便将最善战之将推给宿敌刘邦。 西楚霸王帐前本有五大战将,乃是龙且、季布、钟离眛、英布、虞子期。当此之时,龙且死于潍水之战,英布降汉,只余季布、钟离眛及虞子期三将。 楚汉鸿沟划界之后,项羽领兵东归,刘邦也欲西还关中。 张良劝道:汉有天下大半,诸侯皆附。楚兵疲弊,粮食已尽,此正是天亡楚国之时。今若释而勿击,实谓养虎遗患。待项王养息已足,大王自料尚能与其并立乎? 刘邦闻而大悟,背上汗出,改颜相谢,听从其计。 汉高祖五年,刘邦派使联络各地诸侯,并传檄韩信、彭越,约定共同灭楚。一面亲自率军东进,追击项羽。十月岁首,刘邦追击楚军至固陵,衔尾以战。 项羽大怒:此贼无赖,果如我虞美人之言! 由是回师西向,迎战汉军。因当时韩信、彭越未能如期南下,楚军奋勇反击,刘邦由是大败而归,复入陈下,深堑自守。于是唉声叹气,复又问计于军师张良。 汉王:诸侯不从本王之约,韩信、彭越亦皆不肯出兵相助,为之奈何? 张良:前番诸侯追随怀王破秦,皆得裂土分王;今楚兵将破,韩信、彭越等必望有分封之地。因未得其封,故此拥兵自重,不从大王之命,固宜也。 汉王:如此奈何? 张良:不能分茅裂土,事未可知。若应韩、彭二人,与其共分天下,则可片言而立致。主公未若从权,自陈以东至海,尽封与韩信;睢阳以北至谷城,以与彭越。使其各自为战,与主公三面夹击,则楚易败,项王可擒也。 汉王:此言甚善。 于是乃发使者,分至齐、梁,书告韩信、彭越:着二卿并力击楚,以定天下。则楚破,自陈以东至海,封与将军韩信;睢阳以北至谷城,封与相国彭越。 韩信、彭越得书,同时遣使回报,答应即刻进兵攻楚。 刘邦分茅裂土为酬,终于搬动韩、彭二人发兵,但心中颇怒,杀机已经深种于怀。 既得梁、齐两路大军呼应,汉王自谓胜数已定。由是乃令刘贾率军,联合英布,自淮地北上;自率本部军马,自陈下向东出击。共集五路大军,对项羽形成合围。 当此之时,项羽因怀愤怒,便将大部兵力用于围困刘邦,楚都彭城再度防守薄弱。 韩信看出便宜,于是并未按照汉王调派,挥师直捣固陵;而是遣兵南下,以灌婴为将,径攻彭城。楚军不备,由是彭城一攻即破。灌婴引兵进占彭城,进而攻下楚地多城。 淮南王英布闻知,也即趁火打劫,遣将进入九江,诱降楚国守将大司马周殷,随后合军北上,进攻城父。形势至此,对楚军极为不利,项羽被迫东撤,固陵围解。 刘邦引兵东进,与项羽遇于垓下。 韩信、灌婴、英布等诸路军马皆至,共计三十万众,与楚军形成正面对垒局势。 刘邦大喜,仍拜韩信为大将,令掌全军,以与项王决战。 自韩信叛离项王以来,此是首次与故主正面交锋。 韩信再拜将印,升帐派将,将三十万人马分兵五路。自领齐军以为前部,以孔将军为左翼,费将军为右翼,汉王刘邦坐镇中军,周勃、柴武为合后,待命而进。 楚军此时由西楚霸王项羽亲自统领,共计十万之众。 两军相遇,分别列阵。韩信先率前军与项羽交锋,示之以弱,战之不利,向后退却。 项王对韩信恨之入骨,必欲擒而杀之,衔后而击,紧追不舍。 孔将军、费将军依照韩信事前布置,见项王追来,乃从左右两翼纵兵侧击,并围裹之。楚军三战不利,韩信乘势返军还击。项王攻势大挫,引军退至垓下。 两军休兵歇战期间,韩信向刘邦进献十面埋伏之计,请将项王围而聚歼,一战以定胜负存亡。刘邦大喜,任其安排,自己不加干涉。 与此同时,项羽命在垓下(今安徽灵璧东南)安营扎寨,亦做出决一死战态势。楚军皆入壁垒坚守,屡战不胜,被汉军重重包围,终至兵疲食尽。 项王见此,心生悲凉之意,大有英雄末路之感,遂与虞姬在帐中借酒浇愁。 此时楚兵虽然绝粮,但杀马为食,只因项王还在,不敢投降。 韩信因见不能速胜,忽生一计。乃自创一歌,谱为楚声,命令聚集营中所有楚人,于深夜之时,向楚营齐唱。其歌云:人心都背楚,天下已属刘;韩信屯垓下,要斩霸王头! 楚营军士闻之,皆都思乡厌战,致随歌声悲哭,军心瓦解。 韩信闻听楚营哭声震天,乃命鸣角擂鼓,挥令全军进攻。 由是楚军大败,十万军队,几被全歼。只有八百江东子弟,环围中军,静立如山。 项羽见此,回想昔日巨鹿大战、横扫秦师、杀入关中、分封诸王,种种情景,齐上心头。乃于帐中置酒,与虞姬共饮,悲情难抑。饮酒至酣,乃举杯吟诗一首。其诗辞云: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悲唱数遍,泪流数行。左右卫士皆哭,不敢仰视。虞姬执剑而舞,边舞边唱。其辞云: 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唱罢自刎,倒卧于地,就此香销玉殒。项王并不相阻,只抚尸泪下,泣不成声。 事件悬疑:若依史籍,只说项王身边“有美人名虞”,但无虞姬称呼;直到唐朝《括地志》等书刊印,才出现“虞姬”其名。但古来“姬”者,只是美女代称,并非虞姬本名。五代时期长短句大行其道,有词牌以《虞美人》为名,便是典出于虞姬。其所和项王五言诗歌,虽然不曾录入《史记》,但却录于陆贾《楚汉春秋》,应非伪作。 历史真相:《楚汉春秋》和《史记·项羽本纪》,乃是“霸王别姬”最早典出记载,但二书都未涉及虞姬结局。只以常情揣度,虞姬在乱军之中鲜能活命。若其被俘,则必见于史书。四面楚歌之际,虞姬饮剑帐中,似乎只能是唯一结局。悲情一瞬,非但定格在中国文学字里行间,且永远定格在中国戏曲舞台,成为古典爱情故事之中,最为荡气回肠传奇。 帐内残宴已罢,营外杀声未息。 项王止哭,命葬虞姬于帐后草坡,翻身跨上乌骓宝马,率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趁夜溃围,南出驰走。长戟指处,如同劈波斩浪,当者无不披靡。 战至平明,汉军完胜,诸将打扫战场,不见项王,还报大帅。 韩信怒道:若使项王逃走,复养成气势,则此后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令骑将灌婴,引令五千精骑,向彭城方向追之。其余诸将,征略淮南,追寻项王。生擒以归者,赐万金,封关内侯,献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诸将闻命,齐都率部而出,分头而追,不敢不尽全力。 项王日夜兼程南逃,终于渡过淮河。回顾从骑,只有百余人众。前至阴陵,迷失道路,见一田父正在执耒而耕,便令部下前往问道。 那田父正是韩信师叔李左车所扮,早已算定项王败后,必经由此路而逃。今见楚将前来问道,便以手中木耒向东一指:左行可通,直达江东。 项王信之,便率众往左急驰。行犹未远,便失陷于大泽之中,遍寻四周无路。 问路将官忽然惊悟,对项王说道:末将该死! 项王:怎地? 楚将:末将曾在赵国,作战经年。回思适才指路田父,实乃广武君李左车也! 项王:彼祖李牧,乃是秦以离间计使赵王杀之,赵国亦为秦国灭之。我灭秦复赵,又被韩信亡之。其大仇本是韩信,今何助彼,以陷我耶! 众人闻此,皆都恨恨不已,咬牙切齿。在大泽中又转半日,不得出路。 那员楚将忽又心中一动,指其泽中草木:大王请看,此泽中树木,皆分阴阳。枝叶稀疏一侧向阴,乃是西方;稠密者向阳,则必是东方也。 项王信以为然,乃顺其指引方向而行,终于驰出大泽,复上大路。日落时分,引兵逃至东城,回顾身后,部众皆散,相从者只有二十八骑。 因在大泽中耽误整日,只听蹄声动地,汉骑追至城下,三面围定,有数千人之众。项王三日夜人不得睡,马不得息,又人马尽不得食,自度不得脱困,面对追兵,长叹一声。 汉将赤泉侯大叫:势已至此,项王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项王:鼠辈!若要西楚霸王投降,除非日出西方! 于是回顾二十八骑:我随叔父起兵,至今八岁,经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当决死,愿快战三胜,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乃知天欲亡我,非战之罪! 部从闻罢,目眦皆裂,齐声呼道:愿随大王骥尾! 西楚霸王仰天长啸,乃分十八骑以为四队,立于高阜,面向四方。 汉军渐至高阜之下,围之数重。 项王顾谓从骑,大声喝道:且看我为公等,取彼上将首级。公等不必力战,只需四面骑驰而下,分投此山东面,分为三处驻扎,待某去去就来。 十八骑闻此,齐声应诺。于是项王只引左右二骑,大呼驰下。汉军如同劈波斩浪,尽皆披靡,无一敢撄项王戟锋者。 项王深入阵中,大喝一声,将为首汉将一戟刺穿,就马上拔剑,枭其首级,悬于马项之下驰出。汉军阵势纷乱,山上十六骑楚将分为三路驰下,奔向东面,分驻三个山坡。 赤泉侯恃勇来追,项王回头瞋目叱之,声如巨雷。赤泉侯人马俱惊,扭身而逃,部众辟易数里,不能止步。项王乃引左右二骑往东,与其中一处部骑相会。 汉军见楚骑分驻三坡,不知项王所在,分兵三路,复将三处山头围之。 项王率八骑突驰下山,复入汉军重围,力斩都尉,又杀数十名骑将,透围而出。纵马上至高坡,回首看时,见八名部从,只折损两骑。 汉将见此,无不气为之沮。项王立马高坡,便问部从:公等以为何如? 众部骑下马,伏地拜道:大王真神人也,天必佑之。 项王仰天长啸,复聚十六名骑士,相随下山,杀出重围,向东缓缓而走。 围追汉军虽众,首将及都尉皆都死于项王戟下,因此只在后远远跟随,不敢紧追。 项籍不理追军在后,来至乌江渡口,命令从骑:觅船过江! 正在此时,自芦苇丛中摇出一条木船。船上艄翁扬声高叫:来者可是西楚霸王? 项羽:正是项某。你是何人? 艄翁:我乃乌江亭长,在此三日三夜,备船以待大王。 项王:你既在此相待三日,是知我必然败亡耶! 艄翁:大王百战百胜,惟此一败,何必气沮?我奉江东父老之托,在此相候! 项王:江东父老,犹不弃项籍也? 艄翁:江东虽小,犹有地方千里,部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之。今此处独臣有船,待大王渡后,则举火焚之。汉军至时,无船以渡,则大王可脱其险也。 项王本欲渡江,忽听乌江亭长如此说法,不由悲从中来,继而仰天长笑。 艄翁:大王速速下船,不可耽搁! 项王:天欲亡我,我何渡为!当初某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归还,皆因我而死于异乡。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某独不愧于心乎? 亭长闻罢大哭,拜倒于船头。正当此时,只听人马杂沓,回顾汉军已至。 项王乃对亭长说道:公乃长者,诚心待我。我所骑此马,只五岁年齿,所向无敌,可日行千里。因不忍杀之,故以赐公。 乃令十六骑皆都下马步行,各弃戈戟,手持短兵上前接战。 汉军渐渐围拢,十六员楚将分别呼喝杀入阵中,各杀数人及十数人不等,力尽战死。 独霸王项籍,力杀汉军数百人,自身亦被十余处创伤。 汉军惊骇,几无斗志,后来只敢围而呐喊,并无一人再敢上前邀击。 项王拄剑喘息片刻,自觉身上鲜血渐渐流干,力气慢慢逝尽。 汉军见此,胆气顿壮,从四面围逼靠近。司马吕马童杂在人群之中,欲前不前,犹豫不定。项王忽然抬起头来,双目精光四射,正与吕马童四目相对。 项王笑道:小子,你非是我同乡故人乎?闻汉王求购我头,赏以千金,食邑万户。今既不免一死,何不送此一场富贵于你?小子,就便宜了你罢。 说罢横剑于颈,自刎而死。 吕马童一时悲噎,回顾主将王翳:霸王项羽已死。将军鸿福齐天,建此不世之功。 王翳不胜之喜,下马亲取项王首级,驰归向北。汉军余骑群相蹂践,争硅项王尸身,以致怒而相斗,互杀数十人众。 可叹项王,终被肢解。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四肢之一。乃与王翳五人,共分项王尸体,各向汉王报功。 汉王见项王果然已死,便如芒刺尽去,浑身轻松。于是依照前约,乃分千金以赏五人,并封吕马童为中水侯,王翳为杜衍侯,杨喜为赤泉侯,杨武为吴防侯,吕胜为涅阳侯。 除五侯之外,诸将皆叙其功。 忽有人说道:终使项王不能过江,为我军追及者,皆彼田父指路,相阻之功。 汉王大奇,便问诸将:此田父者为谁? 诸将:我等不知。 汉王又问元帅、军师,韩信摇头不知,张良微笑不语。因李左车向项王指路之后,便即驰马回营,并嘱令部从,不可报其功劳。故此韩信不知,张良不语。 画外音:楚汉战争结束之后,刘邦为遏制韩信势力,去其羽翼,便将李左车调到太子刘盈身边,使其辅佐太子。李左车曾在荥阳城外山上,教导刘盈操练兵马,其后此山便以李左车封号为名,被命名为广武山。韩信被杀之后,李左车辞官隐居,扶危济困,广使恩德。在民间极有声望,被尊为雹神。 西楚霸王死后,楚地悉定,独余项王封地鲁城不克。汉王亲引大兵围攻,发誓欲屠其城。其城终被攻克,汉军入城,犹闻书馆里巷,充满弦诵之声,居民毫不惊慌。 汉王正欲下令屠城,军师张良进谏:今观鲁城,是为谨守礼义之国,且国人皆以为故主死节为荣,大王屠之,不祥至甚。 刘邦便纳军师之谏,命以鲁公礼葬项王于谷城,亲为致祭发哀,并于灵前亲自哭奠。鲁人见此,方才痛哭归降。汉王见此甚为愧叹,于是下令,项氏枝属皆不可诛,又封项伯等四人皆为列侯,赐姓刘氏。项氏部族诸民散落楚地者闻之,便皆归汉。 汉王五年正月,刘邦还归定陶,途中再次驰入韩信军中,夺其兵符玺印,再次尽夺其军。遂下诏命,消除韩信齐王封号,改封为楚王,都于下邳。 韩信倒也不以为意,乃至下邳就国。先召见当年赠饭漂母,赏赐千金。 又召南昌亭长,赐一百钱:公虽善人,亦乃小人,听信妻言。虽行好事,有始无终。 又召屠夫少年,封为中尉:此亦乃壮士。当众侮辱我时,我岂不能杀之?但杀彼不足以扬我名,故忍之,致有今日。 诸将闻而大赞,唯其屠夫之子惭愧无地,遍体汗湿。 天下皆定,惟有临江王共尉不降。汉王遣卢绾、刘贾击之,兵败被虏,最终降汉。 共尉成擒,天下皆服,皆都归汉。因封八个异姓诸侯王,乃是:楚王韩信、梁王彭越、长沙王吴芮、闽越王无诸、韩王韩信、赵王张耳、淮南王英布、燕王臧荼。 又封功臣,以丞相萧何为酂侯,军师张良为留侯,以下等等,共封侯爵145位。其中出自丰沛功臣约30位,以萧何、曹参、周勃、樊哙、王陵、夏侯婴、雍齿、任敖等为主;出自丰沛周边萧、砀、薛等地功臣30多位,以灌婴、周苛、周昌、柴武、丁复、王吸、薛欧、靳歙、傅宽、孔聚、陈贺等为主。 前二十名诸侯乃为:酂文侯萧何、留侯张良、平阳懿侯曹参、宣平武侯张敖、绛武侯周勃、舞阳武侯樊哙、曲周景侯郦商、鲁母侯疵、汝阴文侯夏侯婴、颍阴懿侯灌婴、阳陵景侯傅宽、信武肃侯靳歙、安国武侯王陵、棘蒲刚侯柴武、清阳定侯王吸、广平敬侯薛欧、汾阴悼侯周昌、阳都敬侯丁复、曲城圉侯蛊逢、博阳壮侯陈濞、梁邹孝侯武儒。 分封异姓王侯已毕,由是号令天下:自陈王举义以诛暴秦,后楚汉相争,兵不得休八年,万民相与苦甚。今天下事毕,其赦天下殊死以下。 此乃史上首次实行天下大赦,其后每遇改元换代或有大事,便被历代帝王循为旧例。所谓大赦,亦并非全赦,“遇赦不赦大罪”,不在其中。 公元前202年,汉王五年二月甲午。诸侯王并皆上疏,请尊汉王为皇帝。 刘邦至此志得意满,便应众请,即皇帝大位于汜水之阳。诏令定都洛阳,国号大汉。称父亲刘太公为太上皇,更王后吕雉曰皇后,太子曰皇太子;追尊先母刘媪,曰昭灵夫人。 汉帝即位,置酒于洛阳南宫,大宴群臣。酒过三巡,大发慨叹,乃问众卿。 刘邦:公等诸侯众将,毋敢隐晦瞒朕,皆需直言其情。 众卿:我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邦: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依公等所谓,我乃沛邑区区一亭长也,所以终有天下者何?项氏世为楚国簪缨名将,之所以失天下者何? 高起、王陵等勋臣旧将,为讨天子高兴,斟酌言语,谨慎奏对。 遂由王陵答道:陛下使人攻城略地,因尽其所得,以与诸将共之,与天下同其利,故终得天下;项羽则不然,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 汉帝大笑,摇头说道:公等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也。 王陵:臣等不敏,愿聆陛下高论。 刘邦: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擒也。 群臣听罢,无不悦服。由是乃封萧何为丞相,使做百官之首;欲封张良为韩王,张良坚拒不肯,求为留侯,更为韩相,便称满足。 大宴之后,诸王侯辞帝以归,各就封国。 汉帝刘邦驾坐洛阳,因见六国复归一统,自是心花怒放;但思田横与其徒属五百余人泛舟入海,居于海岛之中,却又不免怀忧。于是复集众臣,商议此事。 刘邦:田荣、田横兄弟当初反秦,本已平定齐地,齐国贤者多愿归附,向有大功。然今田横藏身海中,不附王化,后恐为乱,其祸不小。众卿议之,如其奈何? 萧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依臣之见,陛下不如遣使前往海岛,赦免田横抗拒天朝之罪,召其入朝,受封为王。 刘邦:此计甚善,着即施行。 萧何领诺,乃亲写敕书,发使入海,来见田横,宣读汉帝诏旨。 田横览书,对汉使辞谢道:臣奉齐王,曾烹杀陛下之使郦生。今闻其弟郦商为将,必不能相容。臣恐惧被其所害,由此不敢奉诏。请为庶人,世守海岛之中可也。 使者还报汉帝,刘邦以为有理,乃诏卫尉郦商,郑重叮嘱:齐王田横若至我朝,其人马从者有敢动摇者,必致族夷,卿其知乎! 郦商闻此,再拜泣奏:我兄之死,是楚王韩信受蒯彻唆使,擅自加兵于齐之故,与田横无干。今又劳天子圣谕,臣岂敢以私废公! 汉帝闻言大慰,乃复遣使持节,前至海岛,告以郦商之言,并且恩威并施。 汉使宣旨:田横若来归汉,大者为王,小者亦可封侯。若是不来,举兵加诛! 田横领旨,乃与帐下宾客二人,与汉使启程,前往洛阳见驾。行至尸乡首阳山下,距洛阳尚有三十里,田横求止,来日再行。 汉使微觉奇怪,问道:今当未时,正宜赶路,何故便休? 田横:臣见天子,当先沐浴更衣。今罪臣满身海上咸湿之气,非拜谒君王之礼也。 汉使喜而从之,并无怀疑。 田横归入内室,谓其二客道:田横始与汉王,俱都南面称孤,分庭抗礼;今汉王为天子,我为亡虏,北面事之,其耻甚矣。且我烹人之兄,复与其弟并肩为臣,纵郦商畏天子之诏,不敢轻动,我独不愧于心乎!且汉王欲见我者,不过见我面貌耳。今斩吾头,二公持之以见汉帝,驰三十里间,形容不败,犹可观也。 二客听罢,痛哭流涕,不敢相阻。田横面向东方故土,遥拜齐国山河,口中唱道:大义载天,守信覆地,人生遗适志耳! 唱罢,遂横刀自刎。二客大哭,安厝尸身,持其首级,随使者飞驰洛阳,来见汉帝。 刘邦闻报大惊,又见田横首级,栩栩如生,不由泣道:田横与朕相同,亦起自布衣,然兄弟三人先后更迭为王,岂不贤哉!因耻为汉臣而死,朕之过也。 满朝文武闻之,无不惊叹,为之流涕。 汉帝因拜田横二客为都尉,又发兵卒二千人,将田横尸首送归齐国,命以王礼葬之。二客拜谢天恩,扶柩而归。于是田横灵柩还归临淄,依王礼而葬。 齐人空巷以出,哭声震天,如丧考妣。葬礼已毕,其二客亲在田横墓傍两侧各打孔穴,皆自刭而死,遗命葬于孔穴,于地下相从齐王。 护葬卫队还归洛阳,将此事奏报汉帝。 刘邦更为流涕,赞叹不绝。因谓众卿:田横所养门客皆贤,所余五百部众,更是义士。朕怜其尚在海中受苦,可复遣使前往,召之还于陆上,皆都封赠官职。 众卿闻此,齐称天恩浩荡,泽被苍生。汉使再至海岛,宣布天子诏命,以为莫大宏恩。未料五百人闻说田横已死,亦皆蹈海自杀,并无一人肯赴汉帝诏命。 使者惊叹不已,只得照实还报。汉帝闻奏,唏嘘不已。 正在此时,宫门谒者来报:宫外有称是陛下恩人,名唤丁公者,前来求见。 刘邦闻说是丁公,忽想起当年旧事,便命唤入。 镜头闪回,叙说丁公之事。 丁公名坚,薛郡薛县人,又名丁固。是季布、季心同父异母之弟。项梁叔侄起兵复楚,因随两位兄长一起从军报效。季布三兄弟作战勇猛,并都因战功赫赫,成为项梁叔侄深为倚重干将。然季布、季心均以信守诺言闻名于世,惟丁固却喜投机取巧、见风使舵。 刘邦在沛县起兵不久,便遭部将雍齿背叛,根据地丢失,只好投奔项梁叔侄,并与季布三兄弟亦都交厚。楚汉相争,季布每遇刘邦皆拼力攻之,数度使刘邦陷入窘境。 楚汉彭城之战,汉王五十六万联军被项羽三万精骑杀得溃不成军,刘邦仓皇出逃。逃到彭城之西,回顾身边,只剩夏侯婴等数十名将士。 丁公引军呼啸而来,并于马上大叫:刘邦休走,活捉汉王! 夏侯婴回马应战,复入重围。刘邦见走之不脱,乃冲丁公大喊:两贤岂相厄哉? 丁公闻此,想起韩信弃楚归汉,今为大将之事,乃预留后路,遂命停止追击,放汉王逃脱。夏侯婴等人,也一并纵之。 闪回结束。项羽既已败亡,丁公无处可逃,思及自己对汉王前恩,故来相投。 刘邦闻报丁公来见,便在皇宫正殿接见。丁公大喜,以为必有重赏,上殿参驾,佯佯叩拜。刘邦勃然大怒,命将丁公五花大绑,然后押赴军中,游行示众。 汉帝亲为前导,面对满营将士,指点丁公言道:此乃丁固,曾为楚霸王麾下将军,深受项王赏识。但其为人臣子不忠,临阵纵敌,以使项王终失天下,最是无耻之徒也! 丁公闻而大怒,欲张口痛骂,却被左右军士发觉,迅速堵住嘴巴。游行已毕,还至辕门,刘邦下令:将丁固斩首示众! 刀手奉旨,寒光挥处,丁公人头落地。 汉帝指其人头,对众将说道:丁固当日所纵之敌,便是朕躬。某今诛杀恩人,是告谕尔等,后世做人臣子者,切莫效仿丁公,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也。 众将闻此,无不惊骇。刘邦复又跪地大哭,亲手将丁公首级捧起,命以王公之礼厚葬。汉军将士看到丁固下场,全都吓得战栗不已,随即拜伏于此,山呼万岁。 画外音:当时天下归汉,刘邦是借丁固杀鸡儆猴,手段实在高明。秦始皇平扫天下,建立起史无前例大一统王朝,然而六国割据思想并未根除。由是陈胜登高一呼,六国旧族并起,再次瓜分天下。另有许多平民百姓,亦欲封土建国,刘邦就是其中一员。大汉朝虽已建立,但所封异姓王侯各掌兵权,坐收赋税,时机成熟,皆可造反。项羽虽死,但许多旧臣仍在,一旦叛乱,则必天下大乱。刘邦诛杀丁公,以儆市恩投机者,此为帝王之术。 汉帝既杀丁公,又悬赏天下,重金厚爵,征求项王手下三大战将,季布、钟离眛及虞子期首级。又下诏命,敢有藏匿此三将者,罪夷三族。 镜头闪回,先说季布。 季布是为项籍部下五大战将之一,在楚汉相争三年之中,曾数次率军窘辱汉王。 项籍灭亡,季布逃至濮阳,投奔大户周家,足不出户,藏匿半载有余。忽这一日,周氏家仆自外而回,慌报家主:汉帝下诏,搜购季布将军甚急,若无应对之策,将灭族矣! 周氏思得一计,乃将季布请至内室,再拜说道:汉天子悬赏重购将军紧急,追踪搜查,无所不至。将军若从我言,某敢施计以救;如不能,我情愿自杀,先将军而死可也。 季布:全请施计,某无有不从。 周氏便亲剃季布之发,以铁箍束颈,身穿粗衣,装扮成粗使仆从模样。然后置于货车,连同数十个奴仆,一同运至府外,廉价卖给鲁地大户朱家。 朱家尚侠,乃是百家门之墨派门徒,甚有担当。因遍观众奴,察言观色,早知内中便有季布,故作不知。乃安置季布在田园中与众人一起耕作,且暗地告诫己子:凡我家田间耕作之事,都要听从此人吩咐,并使其与你同食。其间缘由,不可多问。 子虽讶异,唯唯奉命。朱家便乘马车,前往京都洛阳,拜见汝阴侯夏侯婴。 汝阴侯是为朱家至交,见其忽然光降,不由惊喜交加,急命排摆酒宴,盛情以待。 朱家问道:今天下一统,过往不究。季布何罪,陛下追捕甚急?(本集完) 第十六集 智擒韩信 都城洛阳,汝阴侯府。朱家话入正题,询问汉王因何对季布穷追不休。 夏侯婴道:因其多次窘迫汉王,天子怨恨,故必擒而诛之。 朱家又问:公谓季布何等样人? 夏侯婴道:有才者也。 朱家便道:忠事其主,奉上差遣,分内事也。项羽旧臣,岂可全都杀尽?今陛下刚得天下,仅凭私怨追捕一人,何器量之狭耶!以季布之能,陛下购急,则非北逃匈奴,则南窜百越,永为汉敌。忌贤资敌之行,乃伍子胥鞭尸之本。公何不言之? 夏侯婴闻此,猜想季布定是藏其家中,应道:敬诺,便依公言。 次日上朝,果依朱家之意,向汉帝奏明。 汉高祖听闻夏侯婴之奏,深以为然,于是宣布赦免季布。朱家见到赦令大喜,遂使季布进京,朝见高祖,主动降服。 季布乃进洛阳,化刚为柔,求见高祖,表示服罪。 刘邦大喜,当众表示不计前嫌,任命其为郎中。 朱家闻说季布得为高官,遂不复再与其相见。 高祖既封季布为郎中,便问虞子期及钟离眛下落。 季布奏道:垓下之战时,臣与虞子期护送项王逃出重围。亲见子期复回,自刭于其妹虞姬埋骨之所,被其部下草葬。钟离眛并未杀出,若无其尸,当是被大将军韩信所俘。 高祖听罢,沉吟不语良久。暗使人以颁旨赏功为名,到下邳城中,打探钟离眛下落。 镜头闪回,叙述钟离眛来龙去脉。 钟离眛,朐县伊芦人氏,向为项羽帐下大将。当韩信在项王帐下为执戟郎时,为楚军将士轻视。惟有钟离眛谓其高才,常折节相交,韩信于是引为知己。 汉王四年,楚军被汉军围困于荥阳东,项羽往救,汉军退走。 项羽乘胜追击,断汉军粮道,刘邦被困求和,项王不许。 陈平向刘邦献计:项王帐下忠臣,惟亚父范增、大将钟离眛、龙且、周殷数人。若大王肯以万金买通说客,离间其君臣关系,再出兵攻打,项王必败。 刘邦遂纳其计,出府库万金,尽付与陈平,使其行间于楚。 陈平使人到至楚营,尽散其财,买通项王左右,制造传播谣言。项羽果对忠臣疑忌,以致诸将先后纷纷离去,钟离眛也因此失去信任。 垓下之战时,四面楚歌响彻军营,诸军一夜之间皆散。钟离眛便引数十亲信逃离楚军,隐于山泽之间。及闻韩信被封楚王,前至下邳就国,钟离眛便往投奔。 刘邦称帝后,曾命韩信追捕钟离。 闪回结束。韩信接到汉帝旨意,阳奉阴违,反派兵保护钟离眛,任其出入。 使者到至下邳,不得钟离眛任何消息,只得以此还报汉帝。 刘邦将信将疑,也只得先将此事放下,暂作罢休。因当时刚刚平定中原,又闻说冒顿单于一统匈奴诸部,势力倍增强大,恐其侵边,乃诏命将韩王信改派到代地,使建新都马邑城。同时征发国内壮勇民夫,前往屯戍陇西,以防西北边地。 时有齐人娄敬,应征戍守陇西,路过洛阳。因闻同乡虞将军在朝为官,颇受汉高祖信任,乃与带兵校尉请假半日,脱其挽辂,身穿羊裘,前往虞府拜访。 虞将军:多年不见,老娄一向音讯皆无,焉得忽然到此? 娄敬:闻说故友被天子重用,特来拜见,并有一事相求。 虞将军:未知何事? 娄敬:不求借贷金帛,只求看在同乡面上,引荐当今皇上,欲献治国之策也。 虞将军深知娄敬才能,欣然许之,请其更换华丽衣裳,随己入宫。 娄敬辞道:臣衣帛而来,便衣帛见驾;衣褐而来,便衣褐而见,不敢以外表求荣。 虞将军便即由他,因入宫来见高祖,进荐娄敬之才,说其有治国大策献之。 刘邦大奇,便许娄敬觐见,问以治国之道。 娄敬见驾,反先问道:陛下建都洛阳,是欲与周室比隆哉? 汉高祖道:然也。先生以为不可乎? 娄敬奏道:果然,臣以为不可。只因陛下夺取天下之道,与周室大异故耳。 刘邦:周取天下,其因为何? 娄敬:周之先人,自后稷封于邰,积德累善,十有余世,至于太王、王季、文王、武王,诸侯归之,遂灭殷商,终为天子。及成王即位,周公相焉,乃营洛邑,以为此乃天下之中,诸侯四方纳贡,取其四方远近道里均平。然洛阳为都,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故周之盛时,天下和洽,诸侯、四夷莫不宾服,效其贡职。及其衰落,天下诸侯莫朝,周王便不能制。非唯其德薄,亦形势弱也。 刘邦:善。朕以洛阳为都,因何不可?是因德薄,或由势弱? 娄敬:今陛下起自丰沛,席卷蜀汉,还定三秦,与项羽战于荥阳、成皋之间,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未绝,伤夷者未起。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可相提并论也。非因德薄势弱,王气衰也。 刘邦:则卿谓何处,王气正盛? 娄敬: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立具也。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臣请陛下入关而都之,则山东虽乱,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胜也。今陛下若能听臣,西入关中,案秦之故地,此亦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当时殿中,皆是衣锦绣缙绅之辈;娄敬独自衣褐,侃侃而谈,旁若无人。 汉帝闻而不决,乃问群臣:众卿以为,娄敬之论如何? 群臣皆乃山东诸国之人,闻言不悦,争相驳斥娄敬之论。 曹参率先言道:此腐儒之言也。周王据洛,延祚数百年之久;秦据关中,则二世即亡。洛阳东有成皋,西有崤、渑,背依黄河,南临伊、洛,其固亦足恃也。 诸卿闻此,纷纷附和,扰攘不休。汉帝犹豫,又问张良。 张良笑道:依臣观之,诸公所言有私,非为国计。洛阳虽固,不过数百里,田地瘠薄,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国。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则以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亦可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谓天府之国,天子之都也。娄敬之说甚善,惟愿陛下听之。 张良分析全面深刻,加之素负重望,又深得刘邦信赖,故此众臣再无异言驳之。 汉高祖意决,颁令择日车驾西向,命百官文武携家眷以随,就此迁都长安。又拜娄敬为郎中,号曰奉春君,赐姓刘氏,又厚赏虞将军。由此刘敬只为一策,便即平步青云。 张良素日好道,自灭秦之后,便延请道家高士赤松子在府,与其研讨养生之术,并习辟谷升举之术。因恐骇人听闻,故自称多病,延请道派郎中炼制丹药,以助自己祛病延年。 今见天下大事已定,不愿再随汉高祖入关,即就此辟谷绝食,杜门不出。又佯作病危之状,故使百官同僚来探,以达于天子。高祖闻此大惊,果派陈平前往府中探疾。 张良见陈平前来探病,遂摒退家人,请至内室,就枕边拿过一只木匣,递予陈平:此乃我鬼谷门治世宝典,用兵秘要。今奉我师黄石公遗命,以此授卿,代领本门第七代掌门之职,卿其勿辞,且宜珍重。兴汉扶民,制衡天下,底定汉家江山,其权皆在于卿。 陈平再拜恭领,启匣视之,见内中有一卷古书,名曰《鬼谷子秘籍》,又附一卷帛书,乃是《鬼谷门历代掌门谱系》,上有六十四代掌门名册,第七代掌门,赫然上书己名。 张良:此乃江湖秘事,非关庙堂,切勿轻泄。 陈平领命,知道张良归隐之意已决,遂不再劝,告辞而去。 画外音:张良手中本有三卷天书,一曰《太公兵法》、二谓《鬼谷子秘籍》,三是《黄石公六略》。三卷天书,只有《鬼谷子秘籍》乃是鬼谷门秘传,其余二卷实乃兵家要术,不敢妄传;再据张良素日观察,陈平虽然智计百出,但为人贪鄙,故此不肯尽授。 陈平辞别张良,回府藏好鬼谷秘籍,复再入宫,向汉帝奏说留侯病危。 高祖大惊,亲至留侯府宅探病。因见张良精神萎顿,面色蜡黄,不由下泪。 刘邦:寡人自遇先生,屡蒙指教,方得还定三秦,奄有天下。今先生若弃我而去,则干戈方息,四方未宁,谁与我治理天下! 张良:臣仅乃韩国一介亡虏,何足道哉!若论调和鼎鼐,权衡群下,萧何为之;用兵机要,平定诸侯,韩信用之;屡出奇计,治国安邦,陈平亦胜臣百倍,何谓无人?陛下终胜项王,扫平天下,汉室必兴,万勿以臣为念。 刘邦:先生劝我迁都关中,寡人焉敢不从。然山东鞭长莫及,一旦为乱,将如之何? 张良:陛下自思平生之中,最恨者谁? 刘邦:自诛暴秦以来,平生劲敌乃是项王,然我二人只争天下,并无私恨,且曾约为兄弟。今彼身死,犹常怀念。若论平生恨者,莫若故人雍齿,临事而叛,几陷我于绝地! 张良:然。速封其为王,则天下再无叛者。 刘邦:先生因何而作是言? 张良:陛下不闻,燕昭王千金市骨之事乎?燕国大败之余,四野凋敝,民不聊生。昭王继位,向郭隗问兴邦之道,郭隗谏以欲求良马,先自马骨开始。马且如此,何况人乎? 高祖闻言大悟,说道:敬诺,惟先生之言是听。 张良甚喜,自枕边拿过一面铁牌:此乃我鬼谷门中信物,天下纵横之士,皆奉为神明,不敢有违,名曰伏龙令。陛下若忧天下复有反者,或朝中出现赵高般权臣,则此令一出,江湖中百家门派并皆奉令群起,以讨逆贼。臣将大行,愿以此牌与陛下为约。 刘邦接过看时,见那铁牌黑黝黝地,入手沉重,光滑如镜,年深日久。阳面镌刻一个仙翁,乘跨白龙,两侧各有四字,右为“鬼谷仙师”,左为“万法玄门”。阴面又有八个篆字:“共扶汉室,天下听命。”却是张良手笔。 高祖问道:此乃何意? 张良反问:陛下犹记当年,博浪沙击秦之事乎? 高祖:先生壮举,天下何人不知?未知铁锥壮士何在,真乃神龙只见其首,未见其尾。 张良:铁锥壮士,名唤沧浪子,力大绝伦,轻功卓绝,来去无踪。鬼谷门下,如苏秦、张仪纵横之徒,代有数十之众;庞涓、孙膑善兵者,亦有百余。沧浪子辈,更是车载斗量,不可胜数。若遇汉室倾危,伏龙令出,天下便知是鬼谷掌门之命,谁敢不从?只汉室不失其道,爱护其民,则保陛下江山,千世无忧。 高祖大喜,乃留太医为军师治病,自持伏龙令牌以归。 数日之后,汉帝将要率众迁都,复遣陈平往视张良。陈平还报,留侯病情转笃,并带回张良亲笔所写遗书,呈奏天子。汉高祖展书而观,见其书中略云: 臣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雠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之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之事,魂魄欲从赤松子游耳。 高祖览书大悲,刚欲传命摆驾,亲往探视,太医还宫,上殿拜倒:留侯晏驾去矣! 张良上书已罢,运用鬼谷门秘术闭气诈死,又使赤松子以道术镇压己尸,归柩陈留下葬。只因张良一道奏疏,以至赤松子之事,朝野皆知,传为神话。 镜头闪回,叙述赤松子由来。 赤松子又名赤诵子,曾习学五千文《道德经》,号左仙太虚真人,自谓曾为神农时雨师。能入火不焚,随风雨上下,教给神农氏袪病延年。又常去昆仑山上,住在西王母石宫殿中。 炎帝小女瑶姬曾随其学习道法,化身精卫鸟填海,后成神仙中人。 到高辛氏时,赤松子又出,当雨师布雨,洞府道场位于襄阳岘山。 而此时陪同张良共同修道之赤松子,实是春秋末时函谷关令尹喜,因曾受传老子五千言《道德经》,因而得道,又化名为尉缭子,在秦朝为臣。今称赤松子者,借其名也。 闪回结束。赤松子遂依张良所嘱,以道法镇其尸身,运至陈留下葬。 汉帝闻而大悲,乃派三千士兵护送其柩,百官送葬。 待朝廷军队及百官还都,赤松子便趁夜开坟起尸,救活张良,二人相携而去。往赴十数年前黄石公之约,然后悠游山林,不知所踪。 张良墓地便在今之河南兰考,县城西南六公里三义寨乡曹辛庄车站南侧。其墓冢高达三丈,周围长三十丈,占地五十亩余。 据传说刘邦死后,吕氏专权,张良便隐居于东昏县西南白云山,自守其墓。 画外音:后世又有一说,流传甚广。说是张良助刘邦平定天下后,即寻其师黄石公到济北谷城山,未遇其人,而得一黄石,上书湖北咸宁通城县张师山,暗示自己所居之地。张良乃至张师山,距此百里处访得黄袍山,谷中果有一座天然黄石洞府,风景宜人,遂隐居下来,并修建良山道观,又办“伐桂书院”,授艺教徒,光大鬼谷门派。 汉高祖五年八月,刘邦正式迁都关中,止于沣镐之地。乃置长安县,在县属治所修筑新城,名曰长安城,取“长治久安”之意。改长安城所在地区为京兆,意为“京畿之地”。 汉高祖六年正月,刘邦复又大封二十多位功臣,公侯伯子男爵不等。其余未被受封者,则议论纷纷,争功不休。 忽一日,刘邦行于阁道,见诸将聚坐于沙土之上,窃窃私语。 刘邦大奇,便问身侧陈平:众将议论者何? 陈平:商议谋反也! 刘邦:天下初定,何故又要谋反? 陈平:陛下起自布衣,用彼众人,方得天下。陛下既为天子,近亲受封,仇怨者诛。今朝廷叙功,若皆分封,天下土地有限;众恐难封,反被寻罪问诛,故欲造反耶! 刘邦闻罢,忽想起当日张良所嘱之事,说道:卿且勿言,孤知之矣。 于是摆酒大宴群臣,当场封赐雍齿为什邡侯,并催丞相、御史,速速定功行封。 群臣见状皆大欢喜,纷纷议论:雍齿且能封侯,我何虑哉! 画外音:自楚军兵败,重新归附汉王,雍齿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见能被封侯,由是意外之喜,遂入蜀中封国就任,对高祖感激涕零。但因素知刘邦有仇必报性格,故此担心再被清算,由是敛翼藏爪,小心度日。直到刘邦去世,汉惠帝刘盈继位,因其宽厚仁慈,雍齿终于放心。汉惠帝三年,雍齿去世,谥肃侯,葬什邡西郊,得以善终。 高祖大封功臣,俱各无辞。燕王臧荼反汉,刘邦亲自征伐,斩杀臧荼,改命同乡发小卢绾为燕王。臧荼有一子名叫臧衍,逃往匈奴。 镜头闪回,叙述卢绾。 卢绾乃是刘邦发小旧友,当沛公起兵反秦之时,便以门客身份相随。 刘邦入汉中时,卢绾被命为将军,并常担任侍中。 楚汉战争中,卢绾官至太尉,封长安侯,并得允许随意出入刘邦卧内。因与汉王特殊关系,其所用衣被、饮食、赏赐,群臣莫敢相望。虽然萧何、曹参等能以才能忠贞而得刘邦礼遇,但论亲密宠信,皆都不能与其相比。 卢绾与刘邦兄弟刘交,一同受到汉王极度信任,传递各种隐秘旨意。 刘邦平定天下后,欲封卢绾为王,又恐群臣不服。 闪回结束。及至燕王臧荼被平,遂趁机以卢绾代之,并为诸侯王中最受宠信者。 汉高祖六年春,楚地官员上书密告朝廷,说楚王韩信谋反。 刘邦大惊,问于群臣。 诸将嫉妒韩信功高,皆道:急速发兵擒之,坑杀此竖子可也! 因皆嫉其功高盖世,故此言之。 高祖良久不语,由是宣布散朝,只留下丞相陈平,向其问计。 镜头闪回,叙述陈平来历。 陈平乃魏地阳武户牖乡人,少时喜读书,素有大志,不习家中营业。其兄长见陈平喜欢交游,便承担家中全部劳动,使弟出外游学。陈平周游各地,因此大长见识。 适逢社祭,村人举陈平为社宰,主持祭社神,并为众人分肉,异常均匀。 父老赞道:陈平分祭,甚称其职。 陈平却感慨说道:假使我陈平有日治理天下,当如今日分肉,亦称其职也。 众人闻此,无不惊异。 陈平长大成人,富者不嫁,贫者羞娶,高门不成,低户不就。户牖有富户张负,其孙女五次嫁人,夫都早死,于是皆谓其克夫,无人敢娶。陈平欲娶,但未得其便。 时逢乡人有丧,陈平助其家治理丧事,与张负在丧家偶尔遇见。张负善于相人,见到陈平大喜。丧事完毕之后,乃尾随陈平,一直跟到其家门口。 张负站在陈平家门口,见其虽然远居外城僻巷,破席当门,但门外颇多车轮印迹。 张负见而甚喜,于是回家,便唤过儿子张仲:我欲将孙女嫁给陈平,可乎? 张仲:陈平家贫,又不事生产。全县皆笑其无行,父亲何将我女嫁给此人? 张负:岂有如此仪表堂堂,长久贫贱之理?且其门前多贵人车过,不久必有奇遇。 张仲知道父亲善相,于是不再反对。张负乃托媒人,愿赔嫁妆,将孙女嫁给陈平。 陈平得称心愿,满口应承。兄长虽然不喜,倒也不阻。两家互换庚帖,择定喜期。 张负告诫孙女:勿以陈平家贫,而侍兄嫂不慎。宜奉其兄陈伯如父,侍其嫂如母。 孙女甚贤,一一应之。嫁到陈家之后,果然小心侍奉伯嫂,并不托大。说也奇怪,陈平自娶张家之女之后,家中资财日益宽裕;自己对外交游,亦越来越广。 陈胜起事之后,立魏咎为魏王。 陈平闻知,以为时机已到,遂辞别兄长陈伯,前往临济投奔魏王。此后未久,又转入项羽帐下,为其谋士。因随项羽入关破秦,叙论战功,获赐为卿。 因在鸿门宴上见到刘邦,陈平观其举止,便认为沛公将来必成大器。 戏亭分封诸王已罢,刘邦被项羽困在咸阳,进退维谷,于是问计张良。 张良:臣观项王帐下,除亚父范增之外,惟陈平乃是奇士,可向其求策。 于是便暗中往拜陈平,示以鬼谷门伏龙令牌,求问相助沛公脱身之计。 陈平本来便与张良一见如故,又见伏龙令牌,更是拜倒在地,诚心结纳。闻其来意,思考片刻,然后说道:沛公若脱此困,先要调虎离山,使亚父范增暂离此间,然后方可。 张良:贤弟高论,正合某意。支开范增之事,便即拜托贤弟。 陈平满口答应,张良再嘱而去。 次日项王升帐,理事已毕,众人皆散。陈平待众人皆出,遂又转回,给项王献计: 陈平:今诸侯皆奉怀王之命,而不愿听从将军。主公若依臣计,不如请给楚怀王上义帝尊号,南迁郴县,使其远离诸侯。则主公代行义帝诏旨,即可号令天下矣。 项羽大喜:贤卿此计,正中孤王下怀。 陈平逊谢,告辞而出。项王立即命人请来亚父范增,向其征询意见。 项王: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我欲南徙怀王,自居彭城,可得行未? 范增:此亦我之所愿。宜早行之,且必是我亲自前去,方可说服怀王。 项羽:既是如此,有劳亚父尊步。 范增欲行,忽又想起一事:万事皆由得大王,但沛公刘邦绝不可纵,是为要紧。 项王不耐,也只可满口应允。范增由是离开咸阳,率领部众南下。 范增前脚才走,陈平便入帐中,来向项王进言:今暴秦已灭,天下始安。诸侯聚集咸阳,军粮负担极重,若不各令归国,秦民不堪重负,又将起而为乱矣。 项羽一听,以来有理,马上传令:今暴秦已诛,天下诸侯,俱都返归封国。路远者限十日为期,路近者则以五日为限。惟汉中王留在咸阳,与雍、塞、翟三秦王留待后行。 范增嘱令项羽扣住刘邦,早在陈平意料之中。于是授意张良:可趁各路诸侯返国机会,使用声东击西之计,以使汉王脱身。 张良便依其计,劝说刘邦上表,向项羽上书请假:蒙霸王恩典,今封在下为汉中之王。因老父尚在,请趁此滞留咸阳之机,求回故乡沛县省亲。 项羽览书,犹疑不决,便向张良问计。 张良故意谏阻道:此番灭秦,沛公功大,远封汉中,其心不服。大王不可使其回乡迎取家眷,不然其必在沛县称王矣。不如命其急去汉中,方无后患。恐其不行,复拨三万兵马与他,明为增其势力,其实就近监视,不使其反。再派人去沛县取其家眷为质,不亦可乎? 陈平在侧,乘机奏道:张公之言甚是。陛下既封刘邦为汉王,天下共知,若不令上任,恐不足取信天下。不如留沛公眷属在咸阳为质,遣其还归汉中,两全其美之计也。 项王被他两个一唱一和,主意不定,便即听从,刘邦由是得脱。 其后不久,刘邦采纳韩信之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复还关中,底定三秦,拉开楚汉相争序幕。只因殷王司马卬背楚降汉,项羽迁怒陈平监管不力,将欲斩之。 陈平恐惧,趁夜弃军西逃,将欲往投汉王。狂奔半夜,忽听水声震耳,纵马上堤,又见浊浪滔天,原来已至黄河渡口,被大河拦住去路。 正慌悚之间,忽见堤下灯火点点,仔细看时,却有一艘渔船,夜泊河岸。陈平不由大喜,暗道侥天之幸,便即纵马下岸,召唤船夫,欲求摆渡。 呼声未落,一条大汉自舱中钻出身来,立定甲板,往声唤之处凝神观瞧。星光之下,只见一人一马,并无别人,于是大喜,便将跳板搭在船头。 船家:客官因何单骑独行,深夜求渡? 陈平:家有急事,因行走慌急,错过宿头。天幸得遇尊驾,望行方便则个。 船家: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即是如此,客人便请上船。 陈平上船,将马匹拴在船尾,躬身钻入船舱。忽抬头时,只见舱中又有一人,身材彪悍,脸上又有一条深长刀疤,目光如电,正在盯视自己。 陈平脑中如同电光急闪,便知此为船夫同伙,自己定是遭遇水盗。 便在此时,一抹晨曦斜射入舱,原来天光已经放亮。 又听橹声响处,只觉脚下摇晃,渔舟离岸,缓缓驶向河心。 陈平脑中电闪,已思一计,遂自言自语道:风大浪急,恐船家一人吃力,我去助他! 一边说着,一边将外衣脱下,又扒去上衣,扔在舱中;赤膊出舱,去助船夫划桨。 船夫及其同伙见此,知道陈平身上无甚钱财,遂打消图财害命之念,平安送其过河。一场凶险,化解于无形之间,陈平急智,可谓世间罕有。 陈平终凭机智,平安逃脱,经汉将魏无知推荐,面见汉王。两人纵论天下大事,十分投机,刘邦乃拜陈平为都尉,留在身边做参乘,并命监护三军将校。 汉王部下诸将,见陈平初降便得重用,由是不满。军中恰有陈平同乡,便说其品行不端,在家时便有昧金盗嫂恶迹,绝对不能信用。诸将闻之,便以收受贿赂诋毁陈平。 刘邦经不住众人再三诋毁,便也心生疑团,便召陈平质问:我闻先生原从魏王,后去魏助楚,今又叛楚归我。如此轻易去就,两面三刀,且收受贿赂,岂可取信于我哉? 陈平:物用有异,在用者不同。魏王不能用臣,故去魏投楚;霸王不信,故投大王。不远千里来投,身无长物,故受人礼。臣不受礼,非惟难以存身,且难以行事。如大王信谗,不能用我,则臣所收礼物并未动用,可全部交出。请大王允臣辞归,老死故乡可也。 刘邦闻言,疑虑顿消,遂重赏陈平,升为护军中尉,使其专门监督诸将。 献谄诸臣弄巧成拙,见陈平反被汉王重用,自是无计可施。 项羽围困荥阳,汉军断绝外援粮道,刘邦求和,项羽不许。陈平献计,请刘邦自库中拨四万金,买通楚军将领,散布谣言,离间项王及亚父、钟离昧关系。 又以精肴替换粗食之计,离间楚使,使其归报项王,谄害亚父范增。项王果然生疑,剥夺亚父兵权,致使范增怒而出走,最终客死归途。 项羽明白中计,由此大怒,猛攻荥阳更急。眼见荥阳难保,无力突围,危险万端。 陈平又献奇计:我观军中有将军纪信,与主公面貌身材极似。则大王可下书给霸王,约在东门相见,使纪信扮作主公,到东门献城投降;大王却微服出于西门,还归关中。此乃李代桃僵之计,项王粗心大意,又向来自复,必然上当。 当王大喜,当即许之,亲写手书,遣使送往楚营。陈平遂又说服纪信,代汉王许以世代封侯,永保子孙富贵。纪信亦许之,于是照计而行。 霸王览书,果然毫不怀疑,乃将大军布置东门之外,列阵受降。 次日侵晨,陈平先差遣二千名女子,逐批自东门而出,前赴楚营,以拖延时间。半晌之后,果见汉王仪仗开道出城,至近下车参见,方知非是汉王。霸王大怒,立即烹杀纪信。 刘邦由是趁机冲出西门,带陈平、张良、樊哙等人,向关中方向逃去。 韩信攻略三齐之后,军威大振,乃遣使者奏报高祖,求为假齐王。 刘邦勃然大怒,刚欲破口大骂,陈平站立在侧,急于案下抬腿,猛踢一脚。刘邦吃痛,心念电闪,忙改口说道:大丈夫平定诸侯,便可为王,何必假也! 乃封韩信为齐王,使其出兵助汉,终胜楚军。陈平惊天一踢,由此平定天下,终于踏平楚河汉界,使刘邦完成统一天下大业。 闪回结束,至此韩信降为楚王,收留钟离眛,有人上书告其谋反。汉帝问于群臣,群臣因嫉妒韩信功高爵显,故皆进言派兵征伐。刘邦默然,乃向陈平请教如何应对。 陈平反问:韩信造反之事,其谁知之? 刘邦答道:无人知也。 陈平又问:韩信自己知乎? 刘邦又答:未知也。 陈平又问:陛下自忖若是起兵讨伐,可胜韩信乎? 刘邦回答:未能胜也。 陈平又问:陛下麾下战将之中,有能敌韩信者乎? 刘邦回答:未有其人。 陈平说道:军队不如彼强,将领又非其敌,今欲出兵击之,胜负已定矣! 刘邦问道:如此说来,则任其与朕分庭抗礼耶! 陈平答道:非也。臣有一计,不须动刀动枪,便擒韩信。主公可择而行之。 刘邦大喜:朕固知以卿之能,必有奇计教我。不必顾虑,尽管讲来! 陈平说道:上古之时,天子常巡行天下,会见诸侯。南有云梦泽,陛下可伪作出游于此,并在陈州会见诸侯。陈州在楚地西界,韩信闻天子出游,且在其封国,必来谒见。当此之时,陛下便可擒之。如此不必交锋,只需一二力壮武士足矣。 刘邦喜道:卿之大才,不弱于张子房也。 便下诏旨,说要巡视天下,通知诸侯到陈地相会。 韩信果然多智,闻说高祖将至楚国,便怀疑自己私藏钟离眛之事暴露,惶惧不知所为。将欲起兵谋反,又谓多此一举,且师出无名;欲去陈地谒见刘邦,又怕被擒。 谋士建议:将军并无造反之心,其实满朝皆知,天子心中亦明。汉帝恼恨大王者,无非私匿楚将钟离眛一事而已。若持其首级前去谒见,天子必定高兴,则大王再无祸患矣。 韩信闻言犹豫,复将此事与钟离眛商议。 钟离眛听其口气,知其心动,不由伤心欲绝,怒道:刘季之所以不攻楚国者,是因我在此相助大王也。公若杀我,则某今日死,公随后定亡。以某观之,公非仗义长者也! 言罢更不犹豫,立即拔剑自杀。韩信落下两行伤心之泪,便持钟离眛首级,前往陈地谒见天子。刘邦一见韩信,即令武士绑之,置于副车。 韩信:韩信无罪,陛下因何拿我? 刘邦:前番朕遣使来索钟离,卿有意藏匿,岂非欺君之罪乎? 韩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观今日之事,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刘邦:杀与不杀,言之过早。但既有人告你谋反,孤岂能置之不问! 韩信长叹一声,低头无言以对。高祖遂命:戴上械具,载之还朝。 回到洛阳,查无造反实据。高祖乃命赦免韩信罪过,降封为淮阴侯,留在长安,不复再命使还下邳。韩信被贬,深知高祖忌惮自己,故常托病不朝,由此日益怨恨,闷闷不乐。 忽有一次,韩信因事,前去拜访旧日部将樊哙。 樊哙行以跪拜大礼,恭敬迎送:大王竟肯光临臣家,实乃末将无上光耀也。 韩信告辞返归,出离樊府,忍不住苦笑道:不想我韩信此生,居然同樊哙等同列! 未料此话却被樊府门吏听到,告知樊哙。樊哙气恼,复又转告天子,刘邦闻而不喜。 此后不久,刘邦散朝之后,便召淮阴侯入宫闲谈,把酒小酌。三杯过后,谈起楚汉相争旧事,气氛和洽,宾主皆欢。乃与韩信谈论各位将军才能高下,韩信认为各有长短。 刘邦:似我统兵之才,卿谓能帅多少兵马? 韩信:陛下将兵,可统率十万大军。 刘邦闻言甚喜,乃改口问道:则卿如何? 韩信:为臣将兵,多多益善。(本集完) 第十七集 贯高行刺 长安都城,汉宫之中。韩信与汉帝刘邦,在进行一次彻底作死的谈话。 韩信:为臣将兵,多多益善。 刘邦:何以言之? 韩信:陛下不闻我韩信点兵之事乎? 刘邦:未也。卿可详为言之。 韩信:陛下谅必知之,某乃兵家王敖老祖弟子,故精于算数之学,兵马再多,定不致出错。昔与项王作战之时,臣带一千五百将士,与楚将李锋交战。楚军败退,我军也有死伤,当时未点其数,由是整顿兵马回营。忽有后军来报,说有楚军骑兵追来。臣欲迎敌,便命士兵列阵,先使三人一排,多出二名;又使五人一排,多出三名;再使七人一排,多出二名。某屈指一算,便知部下尚余一千又七十三人,可胜来敌。 刘邦:是何算法,精确如此? 韩信:此法在凡人眼内,自是极难,但在我兵家门中,却是容易得紧。以三三数之,余数乘以七十;五五数之,余数乘以二十一;七七数之,余数乘十五。三者相加,如不大于一百零五,即为答数;否则须减去一百零五或其倍数。陛下请试算之,其数为何? 高祖在心中盘算一遍,答道:当是二十三数。 韩信:然也,陛下福至心灵,果然了得。因臣带一千五百兵出,以一百零五乘以十倍,得一千又五十人;再加此二十三数,故知所余之兵,乃一千又七十三人也。 刘邦又默算一遍,果然丝毫不错,大为奇异,便低声记诵:三三数之,余数乘以七十;五五数之,余数乘以二十一…… 韩信笑道:陛下也不用这般硬记,只记一首诗可也: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技,七子团圆正半月,余百零五便得知。 酒过三巡,高祖不服,又笑问道:贤卿用兵,既是多多益善,却为何仍被我擒之? 韩信心中一凛,谨慎答道:陛下虽不善于统领士卒,而善于统率上将,故臣终被陛下所擒。况陛下之能,取之于天,绝非人力所及者。 刘邦闻言大喜,由是对韩信忽生愧疚之情。当夜二人大醉,尽兴而罢。 自此之后,倏忽半年。 忽有一日,赵相陈豨被任命为钜鹿郡守。至朝中谢恩已罢,领了玺印,来向淮阴侯辞行。韩信陡见故人,不胜之喜,置酒相待。宴罢至于后园散步,摒退左右侍从,仰天叹息。 陈豨:大将军因何长叹? 韩信:我有隐私,可向公说乎? 陈豨:末将不才,一切听任大将军吩咐! 韩信:公乃陛下宠信之臣,所辖钜鹿,更是天下精兵聚集所在。公此去为郡守,朝中必有人忌之。若向陛下奏公反叛,公将奈何? 陈豨:天子能信此流言乎? 韩信:曾参杀人之事,公不曾闻乎?一人诬奏,陛下定不信之;但三人成虎,有人再次告发,陛下则疑;三次告发,必起大兵伐卿矣。 陈豨:果若如此,则当奈何? 韩信:到时贤卿百口莫辩,无力自明,便只有造反。 陈豨:我若造反,其事能成乎? 韩信:若果有此日,则我在京为公内应。 陈豨:有大将军相助,则取天下如同拾芥之易,末将敢不从命! 于是喜不自胜,再拜致谢,告辞而去。 韩信既被降为淮阴侯,刘邦乃乘势大封宗室,着手削夺异姓王手中封地。遂下诏命: 先将楚地一分为二。以淮河以东之地,赐封从兄刘贾,命为荆王;以薛郡、东海、彭城之地,赐封亲弟文信君刘交,命为楚王。 次分赵地。割出云中、雁门、代郡三郡之地,赐封次兄宜信侯刘喜,命为代王。 再分齐国。割出齐地七十三县,赐封庶子刘肥,命为齐王。 又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韩国,迁徙韩王信于太原以北,使备御匈奴,建都晋阳。 韩王信拜受诏书,入于内室,对心腹侍臣说道:汉帝裁弱异姓诸王,孤将危哉! 侍臣:是也。楚王为汉室立下盖世功劳,且被降职夺封,况大王乎? 韩王:此言何意? 侍臣:世人皆知,楚王与丞相萧何交情莫逆,且是被其所荐,方得拜将。大王则是军师张良公力保,方得为王。萧何见在朝廷,尚不能保楚王,况张公已逝乎? 韩王:卿言甚是有理。然则我将奈何? 侍臣:若依臣计,不如干脆造反。 韩王:以楚王之能,且为刘邦所擒。凭我弱韩之力,岂是汉帝对手? 侍臣:汉帝命大王徙边,则何不要求再往北境,虚以抗击匈奴为名,实与匈奴联手? 韩王:此计甚妙!卿之智谋,不弱于张子房也。 计议已定,于是上书:韩国易被匈奴入寇,晋阳相去边塞甚远,臣请治马邑为都。 汉帝未知其心怀反意,反而喜慰夸赞,当即许之。 韩王信大喜,因而迁都马邑。一面招兵买马,积草囤粮,意欲反汉自立。 诸王列侯皆已受封,高祖复又下诏,命评定最高元功诸将位次。诸将皆奏: 平阳侯曹参,大战数十,小战不计,身被七十余创,攻城略地,功劳最多,宜居第一。 关内侯鄂千秋力争:群臣之议,皆为误解。 汉帝刘邦:卿何以言此? 鄂千秋:曹参虽有野战略地之功,此特一时之事耳。皇上与项王相距五岁,失军亡众,数度跳身远遁,全赖萧何常从关中遣军补充。皇上虽无诏旨,辄有数万徒众送出关中。又转漕关中,给食不乏。陛下数亡山东,萧何常保全关中以待陛下,此万世之功也。今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驾乎于万世之勋哉!臣谓当萧何第一,曹参次之。 汉帝赞道:此论甚善! 乃评定丞相萧何为建国首功,悉封萧何父子兄弟十余人。更益萧何食邑二千户,特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因鄂千秋食邑安平,特加封为安平侯。 只因汉帝悉除秦朝苛仪酷法,化繁为简,群臣便皆不依礼法,常饮酒争功,醉后妄呼,竟至在大殿中拔剑击柱。汉帝不胜其烦,愈益厌恶。儒士叔孙通猜知帝意,于是进言。 叔孙通:为将者攻城略地,陛下可仗其荡平天下,但未可使之治国。儒者难与进取,但可与守成。臣请陛下诏准,征聘齐鲁诸生,与臣门下弟子,共起朝仪,以规尊卑上下。 高祖甚喜,问道:繁文缛节,得无难乎? 叔孙通: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不难,不难! 汉高祖:卿可试为之,需令百官易知,度其所能行者为之。 叔孙通领诺出宫,乃亲往齐鲁,征召鲁国诸生三十余人,至朝中制定礼乐。鲁国儒生皆喜而从之,惟有两生不肯应征。 二儒生: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汉其能国祚恁久乎?公去矣,无污我礼乐! 叔孙通:公等真乃鄙儒也,不知时变。 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归,还至长安。于是召集朝中学者与弟子百余人,以绵蕞为席,就野外演习朝规礼仪。月余之后,请高祖到野外试观。 汉帝观礼大喜:如此之便,我能行之。 便下诏旨,令为群臣规制,汉礼乃成。 公元前200年,汉高祖三年。 刘邦命在都城长安西南角,于秦王章台基础上修建未央宫,又称西宫。 宫殿建成之后,便自栎阳迁都长安。 画外音:未央宫乃君臣朝会之地,约占全城七分之一面积,较长乐宫稍小,但建筑壮丽宏伟,则有过之。四面修建宫门各一,唯东门和北门有阙。宫内有殿堂四十余屋,并六座小山及多处水池,大小门户近百,与长乐宫之间又建阁道相通。前殿居于全宫正中位置,其基坛是因龙首山丘陵而为,顺其山势造成。 便在此年,匈奴冒顿单于率兵南下,以十万铁骑围攻马邑。 韩王信引兵亲与匈奴交战,因败多胜少,只得多次派遣使者,与匈奴求和。 冒顿接受韩王议和,转而攻代。代王喜不敌,弃国逃归长安,哭告汉帝。 画外音:代国乃是最北方诸侯国,都于平城,即今山西大同。其地北到大漠,南到雁门关,西到黄河,东与燕国接壤,境内有恒山、五台山之险,方圆五百里,与匈奴接近,所谓天下用武之地。胡汉杂居,人民剽悍尚武,盛产马匹,地处塞外,向为中原帝国屏藩。 汉高祖闻说匈奴破代,不由大怒,又怀疑韩王信暗通匈奴,便致书责备,命其出击,务必将匈奴骑兵驱出塞外。 韩王信无力战胜匈奴,担心会被汉帝借此诛杀,便与匈奴约定,以马邑之地请降。 冒顿单于自然大喜过望,乃命韩王信为前锋向导,与匈奴军共同挥师南下。两国合兵,一举攻下太原郡,继而占领河东北部。 汉帝刘邦闻报大怒,乃亲率大军出征匈奴,同时镇压韩王信叛乱。随行谋士,有陈平、娄敬;领兵之将,有樊哙、夏侯婴、周勃等人。 汉军进入太原郡,连连取胜;进至铜鞮,更获大捷。韩王信遭到重创,大将王喜阵亡。韩王信立脚不住,只得逃奔匈奴。韩将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人,拥立赵国王室后裔赵利为王,聚集残兵败将,再与匈奴合谋攻汉。 冒顿单于乃派左、右贤王,与王黄等屯兵广武以南,至晋阳一带,阻挡汉军北进。 汉军乘胜追击,在晋阳打败韩王赵利与匈奴联军,乘胜追至离石,再次获胜。 匈奴又在楼烦西北集结兵力,被汉骑兵都帅周勃统兵奔袭击溃。 至此,汉军三败匈奴。由于节节胜利,汉帝开始麻痹轻敌,领兵直达晋阳。 哨骑来报:匈奴驻兵于代谷,距此不足百里。 汉帝吩咐:速速派人,前往侦察虚实,以备决战。 代谷深处,匈奴大营。 冒顿:汉军连胜,必将进军追击。我有一计,可胜汉军。 诸将:敬听大汗吩咐! 冒顿:你等诸将,各引本部,分别埋伏。可将精锐士兵、肥壮牛马,都引至草原深处隐藏起来,只以老弱士兵,以及瘦弱牲畜,散布代谷各处。只待汉军来抢,便领精锐出击。 诸将:大汗英明,我等遵命! 匈奴埋伏已定,汉使细作方至。先后十余批往来探查,皆都回报汉帝,言说匈奴可击。刘邦还不放心,乃派刘敬以议和为名,出使匈奴,就探虚实。 刘敬出使十日,沿途仔细观察,回来报告汉帝:臣使匈奴,尽见老弱,未见精锐。臣谓两国交兵,皆应炫耀己长,以示军威为常。今彼只以瘦弱牲畜及老弱部众示敌,必是故意显露己短,而埋伏奇兵,以诱我也。故臣以为,匈奴实不可击。 然而刘邦此时,已挥令二十万大军越过句注山,箭已离弦,不能不发。 因闻刘敬之奏大怒,指其鼻端骂道:齐国竖儒!但凭口舌之利得官,实无一能!今竟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左右,与我推出帐外,砍了! 诸将:陛下不可!两军未交,先斩大臣,恐与军不吉。 刘邦:既是如此,先寄下这颗狗头!将刘敬拘禁在广武,待我凯旋回师,再行严惩。 刘敬平白无故,差点儿混丢脑袋,再拜谢恩起身,跟随刑卒出帐。刘邦怒气难息,乃率轻骑五万先发,前往平城,命主力大军陆续在后趱行。 冒顿单于也早派出许多细作,闻报汉帝已至平城,便在白登山设下埋伏,以老弱之军到平城之外十里,放牧诱敌。 汉帝站立城头,望见匈奴军马,不由大笑:似此老弱残勇,岂是寡人敌手! 陈平:示敌以弱,必有诡计,陛下尚须小心为上。 刘邦:卿乃智谋之士,怎与那刘敬腐儒一般,如此胆小怕事! 陈平心头一凛,便不再言。汉帝下令大开城门,恃勇而出,亲带兵马出城围剿。 匈奴人见城内兵出,不敢接战,弃牧而逃。刘邦挥军大进,直追至白登山下。 冒顿单于站立山头,见刘邦进入包围圈,立即下令:燃起狼烟,调兵攻击! 于是号角长鸣,匈奴四处精锐齐出。因聚集马军四十万骑,将汉军驱赶上山,重重围困。汉军由是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能相救。 刘邦组织突围,经过几次激战,损兵折将,不能透围,复归山上,据寨以守。 冒顿见汉军锐气已失,亲自率领骑兵,从四面进行围攻。西面白马,东面青马,北面黑马,南面红马,中军亲兵皆是黄膘马,竟按五行之阵,上山夺营。 刘邦挥令汉军以弓石力拒,结果双方损失皆重,相持不下。匈奴围困七天七夜,不能占领白登。汉军粮尽,却也冲突不出,饥寒交迫,危在旦夕。 面对敌军重重围困,刘邦终于醒悟,对诸将叹道:悔不听刘敬良言,丞相相劝,以至于此。朕实该死,只是连累诸公,心中不忍。 陈平:事已至此,陛下何必自责。臣有一计,庶乎可以脱困。 刘邦:丞相不怪朕躬鄙陋,汉室大幸。若有妙策,请道其详。 陈平:臣闻匈奴向有习俗,单于之妻名曰阏氏,皆出于最大部落酋长之女,其权极重。今冒顿单于新得阏氏,十分宠爱,朝夕不离。臣登高以观,见其夫妻二人经常骑马进出,浅笑低语,情深意笃。陛下何不如此如此,重贿阏氏?庶几得脱今番之难。 刘邦不由大喜,乃依其计,遍搜营中珍宝,派遣使臣乘雾下山,直奔阏氏营帐求见。使臣乃趁冒顿巡营之时,潜至中军大帐,向阏氏献上金银珠宝,下其说辞。 汉使:我汉地皆多美女,貌若天仙。今单于将汉帝围于此地既久,我国中群臣定会搜求美女进献,以赎天子。彼时美女入于匈奴,单于大王必幸爱之,王后必失其宠矣。 阏氏信以为实,便道:卿其且回,我必劝说单于,放你汉帝回去,就此罢兵。 汉使大喜,便留下重礼,拜辞而去。 冒顿单于归帐,阏氏劝道:我闻军中传言,汉朝有数十万大军前来救援,只怕明天就会赶到。如今白登山屡攻不下,奈何? 单于惊道:竟有此事? 阏氏:汉、匈两主,不宜逼迫太甚。今汉帝被困在此,汉人怎肯就此罢休?自会拼命相救。大王即便擒其皇帝,夺其城地,我游牧民族,亦水土不服,无法长住。万一不胜,待其救兵到来,内外夹攻,则我夫妻尚能共享安乐否? 冒顿:如此奈何? 阏氏:汉帝被围七天,军中不乱,必有神灵相助,虽危无险,终会平安。大王何必违背天意?不如趁此言和,不致彻底反目。 冒顿思索半日,信以为然,便有言和之意。又过三日,因见王黄及韩王赵利失期不至,怀疑其同汉军必有勾结,便即下令,密开包围一角,让汉军撤出。 阏氏大喜,乃密令心腹上山,说与汉使:速令汉帝潜出重围,休使匈奴诸部大人得知。 冒顿下令撤围当日,正值大雾弥天,对面五步以内不能见物。 刘邦以手加额,自言自语道:虽是陈平奇计了得,亦是老天助我! 遂命汉军引弓上马,从包围缺口衔枚以出,由是得以脱险。 冒顿闻说汉军已经逃遁,便命将包围重新合拢,若无其事,入帐安眠。次日辰时,大雾散尽,匈奴诸部大人齐来叩见单于,纷纷扰攘,失惊打怪。 诸部大人:大汗不好!怎地一夜大雾过后,山上再无一人一骑? 单于故作大惊:胡说!世间焉有此事? 便即顶盔贯甲,与诸部大人出营上马,来至山上察看。只见遍山满坡,皆是汉军所弃营帐,却并无一人一骑,就连一面旗帜也不遗留,只有马粪满坡,人屎遍地。 冒顿思索良久,便对众将道:我闻中原多有异人,汉营亦多才俊。彼有三军大帅名叫韩信者,惯会撒豆成兵,移山倒海。此必是其人施行道法,将汉帝遁去,如其奈何! 诸部大人听了,便似云里雾里,半信半疑,只得作罢,各自回营,引兵散去。 汉帝潜出重围,于是下令:众军倍道疾驰,还归平城。 太仆滕公夏侯婴闻此,急忙谏阻:陛下绝计不可! 刘邦:却是何故? 夏侯婴:我若放马奔驰,则必扬起尘土,十里之外便可望见。若引匈奴大军就此追来,何能远逃?则必前功尽弃,且又惹恼冒顿单于,更陷瘀氏至入困境。 汉帝大悟,乃命大军缓步,徐行而还,于是安全退入平城。与此同时,城外人欢马嘶,樊哙等诸将引领大军亦到。匈奴胡骑见汉军主力大至,知道再无胜算,只得全部解围而去。汉帝罢兵还归长安,令樊哙引其本部军马,屯守巡防代郡诸地。 大军还至广武县,刘邦命赦刘敬出监,当面谢罪:孤不用公言,困于平城白登山中,几乎不能与公相见。此前所派探马十余批,误我视听,皆已斩之矣。今加封贤卿二千户,晋为建信侯。所受委屈,休得放在心上! 刘敬:风暴雨露,皆是天恩。小小误会,为臣者焉敢怀怨? 刘邦大喜,于是携其南归。 大军经过曲逆,汉帝见其地形胜非凡,赞道:壮哉此县!吾行遍天下,独见洛阳与此地,风水绝佳,藏龙卧虎,非同凡响。 陈平:陛下之意,莫非将于此更建陪都乎? 刘邦:非也。贤卿此番又献奇计,建立解围脱困大功,非重奖不可。既然此地风水绝佳,朕便封贤卿为曲逆侯,尽以此县,作为食邑。你道如何? 陈平:臣安敢望此? 刘邦:卿不必过谦,自随寡人征伐,六出奇计,当得此封。 刘敬:臣尝闻丞相智计过人,天下无双,但未知其详。敢问陛下,丞相六计为何? 刘邦:卿即不知,听朕言之。捐金行间,离间项羽君臣,此谓一奇;以粗食进献楚使,离间亚父范增,此谓二奇;夜出子女二千人,以纪信假扮寡人,得脱荥阳之围,此谓三奇;蹑我足跟,请封韩信为齐王,稳定军心,使共伐项王,此谓四奇;劝我伪游云梦,兵不血刃,生擒楚王韩信,降为淮阴侯,此谓五奇;献珍宝重贿匈奴阏氏,以解白登之围,此谓六奇。不愧鬼谷掌门,智计百出也。 刘敬:丞相智计,为臣拜服。然更钦敬者,是陛下不忘臣下之功,如数家珍也。 刘邦、陈平及群臣闻此,皆都大笑。 十二月初,汉帝回兵长安,经过赵地。 此时赵王张耳已死,其子张敖继承父爵,更娶鲁元公主为妻,乃是帝婿驸马,皇亲贵戚。闻说皇丈岳父到来,乃亲出城外三十里,至马前跪迎,执子婿之礼甚卑。 高祖因此番败于匈奴,心情不佳,迁怒赵军未来救驾,遂于殿上箕倨而坐,侮慢诟骂。张敖胆战心惊,不敢还口,只是叩头求饶而已。 赵相贯高、赵午等人见此皆怒,退出殿外,私下说道:我家大王不知天子受困白登山,又有何罪?受此凌辱而不发作,真乃孱王也! 正私议间,汉帝退殿,张敖灰头土脸而出。 贯高遂上前进言:今天下豪杰并起,能者先立。大王事帝甚恭,而汉帝殊为无礼,当众辱诟殿下;我等殊不可忍,请为大王杀之! 张敖闻言大惊,乃啮指出血,向众人发誓道:我先人亡国于秦,全赖汉帝,方得复国。今虽受小辱,又有何妨?我誓不相背,卿等无复狂言! 贯高、赵午闻此,喏喏而退。还至府中,又相互密议。 赵午:我王不肯背德,奈何? 贯高: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等可行刺驾之举,事成大功归王,事败独坐可也! 高祖刘邦在赵国大发一顿威风,亦自觉不妥,诏命驾还长安,使人抚慰女婿张敖。 还都之后,高祖下诏:代王喜弃国自归,降为合阳侯;更立皇子如意,封为代王。 白登之围后,冒顿单于以为汉帝好欺,屡次违背盟约,对北地边界侵扰劫掠。刘邦知道匈奴不可尽灭,为休养生息,乃采纳建信侯刘敬和亲建议,要嫁长公主与匈奴单于。 吕后不舍亲女远嫁漠北,日夜哭泣。刘邦无奈,改以宗室女冒充公主,嫁给冒顿单于,并派刘敬为使,陪同前往。此后,汉匈各以长城为界,两国关系得到暂时缓和。 风和日丽,艳阳在天。 滕公夏侯婴乘车外出,走到长安东门,驾车辕马嘶鸣,不肯前进,不停用蹄刨地。夏侯婴感到奇怪,便即下车,命令士卒掘马所刨之地。 挖出一尊石椁,见椁中有铭,字体古怪,人皆不识。 夏侯婴:用水洗净,将铭文抄录下来。 仆从应诺,录铭以归。夏侯婴持其录铭,到至朝房,求教博士叔孙通。 夏侯婴:叔孙先生,请观此文何谓? 叔孙通:此是古代蝌蚪文也。 乃取毛笔,用今文写出:佳城郁郁,三千年后,乃见白日。吁嗟滕公,居于此室! 夏侯婴观罢大骇:天也!此谓我死后,当葬在此处乎? 叔孙通亦自嗟讶:今日之事,早在三千年前,便已料定乎?可怕,可畏。 公元前199年,汉高祖四年。 丞相萧何入奏:未央宫竣工,臣请御驾前往巡视。 高祖甚喜,遂命前导,往观未央宫殿。见其周围二三十里,殿宇规模亦皆高敞;前殿尤其巍峨,最为豪华壮丽。东西两方,阙门最广;武库太仓分建殿旁,气象巍峨。 刘邦看罢,嫌其过于壮丽豪华,于是责备道:朕之起义,原为救民。今天下初定,民穷财尽,卿怎将这座宫殿造得如此奢华? 萧何:正因天下初定,臣才多征民夫,以营建宫室,使其有工饷可赚,以养其家。况且宫室壮丽,才能显出天子威严,免得子孙重建。看似劳烦,其实是为省俭也。 刘邦:如此说来,朕未免错怪丞相矣。 萧何:虽蒙陛下宽宥,但来日方长,为臣行事难免有误,尚望陛下有以教之。 刘邦:卿做事颇有远见,无须更嘱。当年攻破咸阳,诸将乘乱入宫,未免有所携取;惟汝只取书籍表册而去,致目下办事有条不紊,方便多矣。 萧何:臣无所长,一生为吏,对于前朝典籍视为至宝,平日得以借鉴,今为陛下一语道破。陛下天资聪慧,事事留意,非臣下可及万一。 汉帝听罢大喜,手指未央宫四周:此处可添筑城垣,以为京邑,名唤长安。 数日之后,汉帝离京出巡,行经赵地,过柏人县(今河北隆尧)。 赵相贯高闻讯,认为时机已至,为报前番赵王张敖被辱之恨,即遣亲信,在柏人馆舍夹壁墙中埋伏,只等刘邦入住,便群起击杀。 刘邦抵达柏人县后,打算入驻馆舍,车驾停于门首。就在踏入门槛之时,突然间心血来潮,停住脚步。 高祖因问侍从:此地唤作何名? 从人答道:柏人县。 高祖喃喃自语:柏人者,迫人也。岂非有人,想要迫害朕乎?此地不宜停留。 说毕,乃撤回脚步,重新上车,率众离开馆舍,离开柏人西去。 贯高等人阴谋未能得逞,以为神助天子,跌足而叹。 五年冬十一月,新年第二月。汉高祖下诏:从关东移民,以实关中。徙齐楚大族田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五姓于关中,同时迁入燕、赵、韩、魏之后,以及豪杰名家。 冬腊月,高祖置酒于未央宫,大宴群臣。饮至酒酣,高祖端酒,为父亲刘太公祝寿。 刘邦笑道:忆昔孩儿年轻之时,常遭家父大人训斥,常谓刘季无赖,不能治理产业,亦不如兄长勤快实干。则我如今成就业绩,孰与仲多? 太公闻此,面红耳赤,无语可答。萧何等沛人听罢,无不大笑。 转过新春,韩王信在西域寄书王黄,令劝说赵相陈豨,以汉帝折辱赵王之事为由,怂恿陈豨背反汉朝。 陈豨览书,犹豫未定。 韩王信见陈豨久不答复,自己不甘久在异乡为客,便再次纠合匈奴骑兵,一起入侵汉境。大兵进入参合陂,欲先夺燕赵之地,再恢复韩国领土。 边关受侵,烽火四起,传报长安。 汉帝刘邦闻报大怒:遣柴武为帅,带十五万大军前去迎击,务必斩此逆贼! 柴武领旨,先寄书给韩王信:大汉天子宽仁,天下少有,秦皇楚王,皆不及者。尽管诸侯屡有背叛,当再度归附之时,汉帝总能复其原有爵位名号,并不诛杀,亦不念旧恶。殿下前因战败,逃归匈奴,并无大罪,皇上亦知,并可见谅。何不速归,以求天子恕罪? 韩王信回书:汉帝拔我于平民,使南面称王,万分荣幸。荥阳战时,不能以死效忠,此罪一也。匈奴进犯马邑,献城投降,此罪二也。今为敌虏带兵,与将军争战,罪之三也。文种、范蠡无罪,一死一亡;伍子胥有功,只因得罪吴王,亦被诛杀。我有三罪,欲求苟活,不亦难乎?今逃隐山谷,思归之心,如瘫者不忘立行,盲者犹记目明,奈情势不许耳! 柴武览书,知道韩王信宁死不降,于是挥军大进,屠平参合城,斩杀韩王信。 便在此时,贯高刺杀汉帝之谋泄露,被其仇家发现,遂向朝廷告发。 刘邦闻报,大怒宣诏:凡赵国群臣宾客,敢从张敖造反者,皆都族诛,不留遗类! 信息传至邯郸,赵王张敖大惊,因不知事由何来,便遣使往贯高及赵午等人府中,以天子诏旨询问。赵午等人因见事发,皆至相国府中,争要自杀。贯高大怒,坚决不许。 赵午:大丈夫敢作敢当,宁死不辱,有何不可? 贯高:大王并未参与我等预谋,却先被问罪。倘若我等自杀,谁为大王开脱? 赵午:国相之言是也。我等愚蠢,计不至此。 于是主动前往王宫,向传诏天使自首投案。天使不敢作主,便将所有参与谋反之人,与赵王一起,皆命装入囚车,押往长安,请求天子发落。 汉帝刘邦见到张敖,怒不可遏,诏命有司刑讯贯高,问其主使之人,定要其招认赵王。 刑部官吏奉旨,鞭笞贯高数千,又用铁器刺遍全身,乃至身上再无容刑之处。贯高始终坚说,行刺之事只限于自己与赵午等人,赵王张敖非但不曾参与,而且毫不知情。 汉高祖闻之,赞道:贯高乃是壮士,绝非刑罚可使其屈服。我闻中大夫泄公是其好友,可以私交去问其谋反详情,令其说出背后指使之人,是否乃为赵王。 泄公领旨,遂携酒食前往狱中,以探视故友为名,试探内情。酒至半酣,泄公问道:贤兄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又何必抛母弃子,替他人揽过? 贯高:世上之人,有谁不爱父母妻儿?谋弑天子,乃是夷灭三族重罪,难道小弟会为专保赵王,而牺牲亲人性命!只因赵王确实未曾参与谋反,我又焉可诬攀好人? 泄公:此事难解!既赵王不反,贤兄行刺天子,却为何故? 贯高:是我等不忿天子,当众辱我君主,故而出于义愤,为此大逆不道之事也。 泄公知道贯高所言是实,于是照实回报天子。 汉高祖闻报,甚为赞叹,遂下恩命,释放赵王;并特赦贯高死罪,一并释放。 泄公大喜,赍持赦旨再入狱中,来释好友。未料贯高闻赦不喜,反而大哭。 泄公:贤兄此是何意? 贯高:我被酷刑,体无完肤而不自杀,是为使皇帝知其赵王之枉也。今赵王得脱,我使命毕矣。且人臣有弑君大罪,有何面目再见皇帝!纵天子不杀,我宁不惭愧乎? 于是便效当年侠客朱亥一般,将手指伸入口中,扼喉自杀。 刘邦闻报,甚是惋惜:朕闻燕赵之国,颇多慷慨悲歌之士,今观贯高之行,诚不虚也! 赵国郎中田叔、相府门客孟舒等人,在赵王被捕入京之时,皆请作为赵王家奴,甘愿以死相从。张敖既获免罪,天子以为田叔、孟舒等皆为贤士豪杰,特在未央宫召见。 高祖与田叔等共语,赞道:卿等非但高义,文武才能,朝廷众臣亦无能出其右者。 于是下诏:田叔、孟舒等人,尽都拜为郡守,或为诸侯国相。(本集完) 第十八集 伐燕平赵 高祖五年,诏命下达:晋升丞相萧何为相国,曹参、陈平为左右相。 汉帝后宫诸妃,有定陶人戚姬,最为天子宠爱,所生皇子,名曰如意。汉高祖刘邦认为太子刘盈仁弱,由是不喜。常对人说皇子如意颇类自己,因此虽然封为赵王,但不令其就任封国,而是留于长安宫中,置于身侧。 此后天子巡视关东,戚姬常相随从,乃于途中日夜啼泣,求立其子为皇嗣。 当时吕后年长色衰,留守长安,天子日益见疏,不得宠幸。 汉帝因爱戚姬,又难当其日夜泣告,便生废立之念。东巡还朝之后,于是召集众臣,说以欲废太子刘盈,改立赵王如意,以征求众卿意见。 众文武大臣闻此,皆为太子谏争,说其并无过错,不宜轻废。御史大夫周昌当廷力争,虽然为人口吃,但谔谔争论,脸上青筋暴露,尤其固执。 刘邦:刘盈懦弱,如意聪智,我欲改立,卿何力阻? 周昌为人口吃,又在盛怒之下,更是不能畅言,勉强挣扎言道: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敢奉诏! 汉帝闻罢不怒,反而大笑释之,并不见怪。立如意为嗣之事,就此暂且搁置不提。 当周昌吃力争论之时,吕后侧耳于东厢倾听,感激不已。朝散已罢,乃亲自来见周昌,跪谢道:若非贤卿当廷力争,太子几乎被废。大夫厚恩,我母子没齿难忘! 周昌急忙还跪,逊谢道:此非干臣与太子私谊。实因事关社稷大事,臣不得不言。 吕后:大夫高义,虽古之先贤不及。 此时赵王如意,年仅十岁。汉帝刘邦自觉已近残年,且知吕后为人阴狠,忧虑自己百年之后,赵王母子不能保全,乃问计于左右近臣。 符玺御史赵尧:请为赵王设置勋贵强相,且必是吕后、太子及群臣素所敬惮者方可。 刘邦:卿谓谁可为赵相? 赵尧:御史大夫周昌,最当其职。 刘邦:此人最是公正无私,且有恩于太子,必能保全我儿如意。 乃下诏命,拜周昌为赵相,更以赵尧为赵国御史大夫。 当此之时,赵相乃是阳夏侯陈豨,并监赵、代两国边兵。陈豨常羡慕魏无忌当年养士之风,及为赵相守边,归国时宾客随者千乘,邯郸官舍皆满。 周昌入见天子:陈豨宾客甚盛,又擅兵权边外数年,若闻臣代赵相,恐生变故。 汉帝闻言凛然,令人前往代国,调查覆案陈豨门客所行。 钦差明察暗访多日,回京还报天子:臣等果然发现赵相门客,居代期间有诸多不法之事,且多连引陈豨本人,甚至多有家人参与。 刘邦:既是如此,诏命陈豨进京,朕要亲自质询。 诏旨下达,陈豨惊惧非常。又闻说天子曾派人前往代地调查自己党徒,更是大恐。又兼前番韩王信常使王黄、曼丘臣等前来说诱,便起造反之心。于是抗旨不遵,称病不至长安;至其年九月,遂与王黄等人造反,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诸县之地。 汉天子闻报大怒,乃御驾亲征,命卢绾及周昌随行,自东向西击之。 大军前至邯郸,哨探来报:邯郸乃是空城,无兵拒守。 刘邦:则赵国大军,现在何处? 哨探:皆在漳水,夹岸扎营。 刘邦:陈豨空有大志,却是个蠢材。其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我知其无能为矣。 高祖既至邯郸,便传诏旨:命梁王彭越随征。 圣旨下至梁国都城定陶,彭越因问:淮阴侯韩信可曾随驾而来? 天使:淮阴侯有疾,不曾随征。 彭越:原来如此。本王亦患伤寒,右臂不能动转,难以随驾,奈何?天子圣旨既下,便命部将王成,率五千兵马,奉诏随征可也。 王成奉命,遂引兵跟随天使,前往邯郸见驾。高祖大怒,复又派人持诏,再次返回定陶,责备梁王,命其立至邯郸。彭越惊惧,议于诸臣,将欲亲往邯郸谢罪。 部将扈辄说道:大王初不奉诏,今被责而往,必被捕杀。 彭越:如此奈何? 扈辄:不如就此出兵造反,自创霸业。 彭越:胡说!正值天子御驾亲征之际,起兵造反,岂非自己寻死! 于是不听扈辄之言,但仍对天使称病,坚持不赴帝诏。 天使无奈,只得告辞,率领部从出城。当经过太仆府宅之时,梁国太仆混入队伍之中,到至邯郸,向汉高祖控告:梁王彭越与部将扈辄密议,阴谋起兵造反。 刘邦愈怒,遂故技重施,对使臣说道:卿知我当年,擒拿楚王韩信之事乎? 使臣:陛下如此妙计,臣岂不知? 刘邦:我今给你五百精骑,卿领兵复返定陶,以传旨为名,骗彭越出城领旨。待其出迎奉诏,出其不意擒捉,绳捆索绑,扔在车上便走。你可敢去? 使臣:既蒙陛下信任,臣万死不辞! 于是索讨圣旨,复还定陶,照计行事。彭越不曾察觉,出城迎旨,果然被捕,绳捆索绑,车载以还。刘邦却不肯与彭越相见,便命将其囚禁洛阳,经由御史官吏审理。 御史稍加问讯,便即上奏天子:梁王彭越谋反罪证具备,请求依法判处。 刘邦览奏,忽然忆起彭越当年大功,乃命赦免死罪,废为平民,流放到蜀地居住。 彭越只得奉旨,就由洛阳西行。未料走到郑县,正赶上吕后车驾从长安而来,往洛阳而行。彭越见之,如同遇到救命稻草,急忙伏于道傍,高声叫道:罪臣彭越,求见皇后! 吕后闻是梁王彭越,不由大惊,急忙下车相见。因见彭越平民打扮,只带十名随从微行,便问:梁王不在定陶,何以至此,又是此般狼狈模样? 彭越流涕:臣被太仆诬陷谋反,陛下心生误会,信以为实。虽蒙天子不杀,但被削夺官爵,发配西蜀。请皇后在天子面前替臣折辩,不求再复原官,只愿回到故乡昌邑为民! 吕后闻此,眼珠一转,当即答应,便令彭越上车,跟随自己车驾,东去洛阳。 至洛阳之后,吕后立命将彭越重新拘禁,并发密书送至邯郸,呈于汉帝刘邦。 其书略云:彭王乃巨盗豪侠出身,豪壮勇敢,义气深重,死党甚众。陛下今将其流放蜀地,其心中怀怨,若于彼地造反,岂非天大祸患?我今已将其带回洛阳,不如杀之。 未待刘邦复诏,又逼迫彭越门客随从,命诬告梁王阴谋造反。罪状罗织即足,复使廷尉王恬开上书,报请诛灭彭越家族。刘邦被骗,下诏准奏,于是诛杀彭越,灭其家族,废除封国。可叹一员无敌上将,开拓汉室功勋,就此死于吕后之手。 汉帝既杀彭越,便议向北进兵,攻擒赵相陈豨。 周昌奏道:常山郡有二十五城,今有二十城沦于陈豨之手;请诛其守尉,以儆效尤。 汉帝问道:其二十城郡守、校尉,皆从陈豨造反乎? 周昌对曰:未也。 刘邦笑道:此其军力不足,众寡不敌,并非主动降贼,岂可滥杀?皆赦其无罪。 诸郡守将及校尉闻说,皆都感念汉皇厚恩。 刘邦复令周昌检选赵地壮士,令为将领。周昌选出四人,来见皇帝。 汉帝相看四人一番,扬声骂道:四个竖子,看着倒也人模人样,不知能为大将乎? 四人闻说惭愧,皆都拜伏于地:万岁,万岁,万岁! 刘邦:罢了。看在三声万岁面上,将你四人各封千户,皆命为副将。 周昌:跟从陛下起兵及伐楚诸将,封赏至今未及遍行;今封此四人千户,有何功劳? 刘邦:此非汝所知。陈豨造反,赵、代两地皆归其所有。我以羽檄征兵,未有至者,能用者唯有邯郸城中之兵耳。我何爱惜四个千户爵位?是以此抚慰赵国子弟,乃当年燕昭王千金市骨,为求千里马者也! 周昌:陛下高瞻远瞩,臣愚不可及。 刘邦:陈豨部下诸将,大抵是何出身? 周昌:据臣所知,大半乃是商贾出身。 刘邦:我知其所欲求矣。尽出军中物资,以及邯郸城中府库金帛钱财,进行收买! 周昌领命行事,多派部将扮作商旅,进入代郡各城,大肆行贿劝降。各城守将因是商贾出身,果然见钱眼开,由此多半不战而降。 高祖七年秋,刘邦招兵已毕,遂兵分两路,攻打陈豨。乃亲率大军,自南向北挺进;命燕王卢绾率兵,自东西向,两面夹击。 陈豨自知不敌,派遣王黄求救于匈奴。与此同时,卢绾也派臣僚张胜出使匈奴,声称陈豨已经战败,让匈奴不要发兵,凭白无故获罪汉天子。 故燕王臧荼之子臧衍恰好逃亡在匈奴,得见故人张胜,便对其说道:公今所以在燕国得到重用,是因通晓匈奴事务之故,未知是否? 张胜:是也。 臧衍:而燕国至今未灭,又是为何? 张胜:未知。 臧衍:是因各地诸侯屡屡造反,天下征战不休,汉帝刘邦未及于此也。今先生阻止匈奴出兵,欲消灭赵相陈豨;则陈豨被灭以后,次及者何? 张胜:次及燕国? 臧衍:异姓王皆灭,燕国何能独存?故曰陈豨被灭以后,燕王卢绾,亦必继亡。 张胜:如此说来,我当奈何? 臧衍:先生何不劝燕王放过陈豨,且与匈奴联合?只有赵存,燕乃存也。 张胜以为有理,乃改变初衷,暗劝匈奴出兵,相助陈豨。 燕王卢绾见张胜去而不返,疑其勾结匈奴谋反,于是上书汉帝,请求族灭张胜。 未料奏疏方上,张胜已从匈奴返回,详细解释此去遇到臧衍,并转告其所说言语。 卢绾顿时醒悟,赞道:卿为燕国安危打算,乃是大大忠臣也。 于是复又上表汉帝:张胜久出匈奴未归,臣误以为是其叛汉,由此冒然上书;今张胜返归,游说匈奴有功,不可罪其家人也。 上罢奏疏,又派谋臣范齐往见陈豨,下其说辞道:今汉帝亲征,非同小可,大王何不逃亡在外,并佯作屡屡攻燕?如此以来,燕赵两国便可各自养敌自重,互保互存。 陈豨闻言大喜:此真绝妙之策也。卿且回报燕王,便即照计而行。 汉帝看罢卢绾两道奏疏,对其出尔反尔大感诧异,但却不及理会,便即挥军北向,来灭陈豨。乃命太仆夏侯婴为先锋,引军陷阵杀敌,御史大夫赵尧随同征伐。 陈豨跟从淮阴侯韩信学过兵法,闻说夏侯婴兵到,乃调兵遣将,兵分三路,从容应付。命侯敞领兵一万,流动作战,牵制汉军;王黄驻军曲逆,张春渡过黄河向东,进攻聊城。 汉高祖闻报,先派将军郭蒙,联合齐国将领出击,将张春击败于阿城渡口;复命樊哙引领主力,攻打陈豨与曼丘臣。 樊哙奉旨而出,引军激战襄国,攻破柏人,身先士卒,带兵冲锋。一路势如破竹,相继平定清河郡、常山郡等地,夺占二十七县。 陈豨使赵国王族后裔赵利防守东垣,刘邦亲自带兵攻打,久而不克。 赵利部下士卒站在城上往下撒尿,并大骂刘邦,辱其无赖流氓出身。 刘邦大怒,乃升樊哙为左丞相,命其会合右丞相郦商、颍阴侯灌婴,合力攻打东垣。 由是汉军大集,四面攻打东垣。赵军不支,最终献城投降。刘邦进城,命找出前番辱骂自己士卒,一律斩首;未骂者则处以黥刑,将东垣改名为真定。 高祖七年冬,汉军进入全面进攻,赵军处处失利。 颍阴侯灌婴在曲逆城外击败赵军,阵斩侯敞及其五名特将,顺势攻下曲逆。其后又乘胜进军,平定卢奴、上曲阳、安国、安平等地。 车骑将军靳歙统诸侯联军分路进攻,经由曲逆一路往北。 曹参又在聊城大破张春部,斩首万余。 太尉周勃经由太原郡进军代地,到达马邑,久攻乃下,便将马邑屠城。又乘胜西向,斩杀赵将乘马絺,在楼烦击破韩赵联军,生擒赵将宋最、雁门郡守赵圂。继而乘势转攻云中郡,擒获郡守赵遫、丞相箕肆、上将赵勋。由是平定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 樊哙大举北进,先破尹潘军于广昌,再俘綦毋卬于无终,又在代郡南击破王黄。 齐相国傅宽随太尉周勃继进,全力攻打,悉擒王黄、曼丘臣部下诸将,赵军彻底溃败。 刘邦回到洛阳,对陈平说道:代郡地处常山之北,赵国难以控制,鞭长莫及,奈何? 陈平:可封皇子刘恒为代王,以代郡、雁门郡隶属之,定都晋阳。 刘邦:此计甚善。 于是便封刘恒为代王,定都晋阳,改称中都。又命周勃乘胜进军,在灵丘击溃陈豨,俘获赵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平定代郡九县。 樊哙军在横谷复又击溃匈奴骑兵,斩杀将军赵既,俘代国丞相冯梁、郡守孙奋、大将王黄、太仆解福等十人,继与诸将共同平定代地乡邑七十三个。 高祖八年冬,樊哙派部将郎中公孙耳带兵追击陈豨,灵丘闻后一战,全歼赵军残部,并将陈豨斩首。由此陈豨叛乱结束,赵代及燕地皆平。 画外音:此番赵代之乱,陈豨仅得淮阴侯兵法皮毛,竟将大汉帝国闹的天翻地覆。汉朝出动所有名将,周勃、樊哙、灌婴、曹参、郦商、夏侯婴、傅宽、靳歙、卢绾皆都参战,并费时年余,方得全胜。且将彭越、韩王信卷入此战,可谓建国以来最大危机。 汉高祖反思平乱过程,忽然想起前番卢绾反常动作,不由暗自好笑:你我虽是同年同月同日同地而生,便以为我与你一般弱智,如此好欺哄耶! 由是亲自提审所擒陈豨部将,询问张胜出使匈奴详情。降将中果有知其事底细者,便将张胜与陈豨之间来往之事供出。刘邦听闻,便知卢绾亦被张胜所欺,诏命来见。 卢绾深知天子多疑,见天使来召,知道骗局泄漏,心中怕极,称病不来。 刘邦见卢绾效法彭越,又气又恼,便再派辟阳侯审食其及御史大夫赵尧为使,往召卢绾,并嘱二人借机调查其左右近侍。卢绾愈加恐惧,闭门谢客,不敢与审食其及赵尧相见。 宠臣问道:天使既至,大王闭门拒见为何? 卢绾:我来问你,今非刘姓而称王者,还有几人? 宠臣:楚王韩信已降为淮阴侯,称王者似乎只余长沙王、淮南王,以及大王矣。 卢绾:是也,是也。皇上虽念旧情,但渐至老病,国内政事,都由吕后决断。此位女人阴狠至极,专欲诛杀异姓诸王。我虽是天子发小,岂能独善其身乎! 宠臣无语,陪同叹息几声,悄悄到至馆驿,将燕王原话诉与审食其及赵尧。 审食其恐怕被燕王所害,遂与赵尧连夜逃回洛阳,据此归报高祖。刘邦愈怒,因觉自己身体不佳,乃以樊哙为将,命其率军击燕。又恐樊哙循私,便命周勃为监军,一同随征。 卢绾得知朝廷出兵,以为高祖亲来,不敢拒敌,为表示自己没有造反之心,竟领亲属、宫人、亲信皆出,立于城门恭候,望能亲自向汉帝道歉解释。 未料汉帝未到,却是樊哙与周勃引军来攻。卢绾大惧,急命关闭城门,亲登城墙拒守。樊哙挥军攻打,经年不克。 年余之后,燕都已经岌岌可危,难以支撑。 次年夏至,城中断粮,军民陷入恐慌。卢绾绝望,召集家小,对众流泪,将欲自杀。 正在此时,守城军来报:大王不必悲伤,汉军退矣! 卢绾:你待怎讲? 守将:汉军退矣。全军挂孝,连夜退兵。 卢绾:为何人挂孝? 守将:斥侯还报,是为天子挂孝,传谓皇帝陛下驾崩。 卢绾惊怔片刻,不由放声大哭:痛哉,惜哉! 王妃:即是陛下驾崩,大军已退,不会再来。此乃大喜,大王因何反而发悲? 卢绾:你妇人何知?陛下即死,吕后执政,我之冤情终不能明矣! 王妃:陛下虽崩,新帝继位,朝中岂无大臣,主持公道? 卢绾:新帝幼小,丞相萧何为人怯懦,必是吕后揽政,岂能放过燕国? 王妃:如此怎好? 卢绾:为求保我全家性命,说不得只好趁此国丧不能动兵,远奔他乡。 计议已罢,于是带领家小及数万部众,弃国远逃,投奔匈奴。 冒顿单于见燕王来投,给予非常礼待,封卢绾为东胡卢王。 此后年余,卢绾思乡成疾,终于病死于匈奴,享年六十三岁。可叹与汉帝终生相随,只因一道误会奏疏,被疑造反,不能自明,终于客死他乡。 画外音:卢绾死后,侍臣卫满恐怕不被匈奴单于所容,遂率本部千余人进入朝鲜半岛。朝鲜哀王箕准厚待,拨给卫满城池封地,使其屯驻兵马。公元前194年,卫满假传信息,说汉朝将派大军来攻,请求入都守护国王。箕准不知是诈,许其请求。于是卫满率军向王都平壤进发,一举攻占王都,自立为王,建立卫氏朝鲜。卢绾妻子儿女逃出匈奴,重投汉朝,然而时逢吕后病重,不能相见,下令安置于燕王故邸。卢绾妻病亡,家族就此没落。 镜头闪回,叙说汉高祖之死。 汉帝刘邦因感病重,乃派樊哙、周勃进兵攻燕,自还长安养病。 御驾到至京城长安,丞相萧何引领百官,出城迎接,山呼万岁。刘邦遍观众官,不见淮阴侯韩信,心中不悦,乃问萧何:淮阴侯因何未见?难道亦效卢绾,托病不出? 萧何:非是托病,是被皇后下令诛杀矣。 刘邦:果有今日!这个妇人,实不可轻视,更不可得罪者也。 于是还于未央宫中,来见吕后,问其韩信被诛详情。 镜头闪回,复叙吕后故事。 刘邦原配发妻吕雉,乃是吕公之女,被其父在刘邦微末之时慧眼识珠,因此下嫁。吕雉与刘邦成亲之后,甚称贤惠,亲事农桑针织,孝顺翁姑,自食其力。刘邦亡命芒砀山中之时,吕雉独立支撑家事,还不时长途跋涉,为丈夫送去衣食。 其后未久,乃为刘邦生下一儿一女,即是太子刘盈,以及鲁元长公主。其后刘邦攻入咸阳,被项羽封为汉中王,自咸阳直接烧绝栈道进入汉中,吕雉及公婆子女未得跟随。 楚汉相争之初,汉王二年四月,刘邦攻下楚都彭城,夫妻再得相见。 项羽率兵大败汉军于睢水,吕雉便为楚军所俘。直到汉王四年九月,楚汉议和,鸿沟划界,刘太公、太媪、吕雉及一双儿女,方被释放归汉。 吕雉回到刘邦身边,却发现丈夫已有戚夫人,并且极为宠幸。吕雉因知自己已经年长色衰,故此不与戚姬争宠;汉王出征之时,又自求留守长安,而使戚夫人与夫君相伴。 刘邦早立刘盈为太子,但自为皇帝之后,便以刘盈仁弱为由,欲改立戚姬之子如意。多亏周昌、叔孙通等朝中大臣坚决反对废长立幼,此事方未及行。 吕后知道夫君废立之心不死,由此如临大敌,自觉吕氏一家,不免岌岌可危。 便在此时,忽有一个道士来至长安,夜入吕后兄长吕泽府中,登堂高坐。 吕泽:道士何来,因何如此无礼? 道士:我非无礼,是来救你吕家阖族性命也。 吕泽:此言何意? 道士:你吕氏富贵,皆在太子身上。今太子之位危乎怠哉,不欲保之耶? 吕泽听其闻得奇怪,上前凝目视之,大叫一声:先生不是留侯张良乎? 张良:不错,正是贫道。 吕泽:先生去岁已死,某亲去吊丧临葬。今忽至敝府,是人耶,鬼耶? 张良:我非人非鬼,今随赤松子隐居山林,周游四海,已成仙矣。你休来问我,也必不得向任何人泄漏曾见我之事,贫道才能救你。 吕泽再拜:便请仙师施策,救我吕家满门。 张良:陛下今为戚夫人之故,欲废长立幼,众臣谏言皆不能进。其事有诸? 吕泽:正是。果有此事! 张良:如此附耳过来,贫道指点你一条明路。 吕泽:敬请先生赐教,吕泽无有不从。 张良:我知陛下刚愎自用,向来轻视士人,故此朝中百官之谏不入。然陛下最敬重者,乃是商山四皓。公若使皇后聘请四皓出山,以佐太子,则东宫之位必不被废。 吕泽:商山四皓为谁? 张良:实乃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也。秦始皇曾置博士七十名,以其四人为首。今隐居商山,皆都八十有余,须眉皓白,故并称四皓。 吕泽:陛下尚请不出,我有何能? 张良闻言微笑,自怀中掏出一面令牌:你是不能,但此物便能。 吕泽:此为何物? 张良:此乃伏龙令牌,鬼谷门信物。你持之而去,交与夏黄公崔广,其必下山。 吕泽再拜受令,纳于怀中。 张良嘱道:此令须交给夏黄公,休使他人得知,其余不必再问。至嘱,至嘱! 说罢出门,转瞬不见。 吕泽奉令,便趁汉帝不在京中,潜入大内,禀知吕后,请求立即付诸实施。吕后闻说张良仍在人世,惊喜不止,乃命太子刘盈亲笔写书,并派吕泽赍厚礼,往请商山四皓出山。 出乎意料之外,夏黄公一见令牌,果与其他三位高士随吕泽出山,至东宫辅佐太子。 汉帝刘邦出巡还都,有次举行朝宴,命诸皇子陪侍。叙位落座已罢,刘邦忽见太子身边有四位老者,须眉皆白,服冠奇古,飘然有神仙之态。 刘邦怪而问之:卿等是何人也? 四老各自报上姓名,乃是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 刘邦大为吃惊:朕遣使征聘多年,公等逃避不出。今何从我子? 夏黄公笑答:陛下轻士,且爱骂人。我等不辱,故而逃亡。今闻太子仁孝恭敬,天下儒士,谁不愿为其效死?故出山辅之。 刘邦惊而且喜:既是如此,烦请诸公,替我照顾训导太子。 四老允诺,敬酒离去。 酒宴已罢,刘邦还至内宫,对戚夫人叹道:今日宴请百官,我见有商山四皓,皆为太子随从。太子有此四人辅佐,羽翼已成,难以更动。吕后母子,此后是卿之主也。 戚夫人闻说,失声痛哭。 刘邦:大局已定,悲之无益,卿且为楚舞,我以歌和之。 戚夫人闻此,只得拭泪而起,勉强欢笑,翩翩起舞。汉帝令其节拍,乃咏歌辞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其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再次哭倒在地。自此之后,汉帝不提更易太子之事。 其后陈豨反叛,高祖率领兵马亲征,韩信托病不从。待高祖离京,却暗中派人到陈豨处,与彼勾结;又与府中心腹商量,欲假传诏书,赦免服役罪犯,袭击皇宫,只待陈豨消息。 时有淮阴侯府中家臣贪污,被韩信得知,将其囚禁,将欲杀之。家臣之弟为救兄长,乃上书告变,向吕后告发韩信勾结陈豨,将欲反叛。 吕后知道韩信难敌,就请来国相萧何,谋划应对之策。萧何为求自保,便设一计,寄书韩信,假说天子平叛归来,陈豨已被俘处死,劝其进宫祝贺。 韩信见是恩公萧何亲书,由是不疑其伪,只得放弃谋反,进宫朝贺天子。 吕后见韩信被诳入宫,立命武士将其擒执,密杀于长乐宫中,钟室之内。 韩信方知被吕后及萧何合谋所骗,临受刑时叹道:我固知走兽死,猎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功高震主,死固宜也。某自负国士无双,悔不听蒯彻之计,以致死于妇竖之诈谋,岂非天意耶?我枉负汉初三杰之名,隐忍不如萧何,明达不如张良,不死奈何! 吕后既杀韩信,又命诛其三族。可叹韩信起于毫末,乞食于漂母,受辱于屠夫,为汉室立下不二奇功,造就汉家四百年天下,至此死于妇人之手。 当韩信被吕后诱捕入狱之时,狱卒跪请:闻说将军乃是当世战神,愿闻用兵之法。 韩信闻此,乃以箸画地,纵横三十六格,中有楚河、汉界,以布将相士卒兵马。 狱卒:此乃何谓? 韩信:我今三十六岁,助汉灭楚,屡立大功,一生便如此棋局。感子对我悉心照料,无以为报,便将用兵之术,化为象棋之戏,以此传子可也。 狱卒认真学习,自觉受用不尽,赞道:先生真乃奇人也。 画外音:其实中国象棋起源之说,历来争论不休。最早相传,是说大舜之弟名象,最喜与人争斗,发明战争之戏,名为“象棋”。至汉初韩信加以改良,设定楚河汉界,规定“王不见王”之则。又经后世不断修正,直到宋朝,红黑双方异称,相改为象,游戏规则基本完善。因周朝军制,以“伍”为基,兵器由弓、殳、矛、戈、戟为一组,故此棋阵双方除将帅之外,各有“士相车马炮”五卫,兼又五卒,缘由于此。 闪回结束,吕后叙述韩信之事完毕。 刘邦闻说韩信已死,且怜,且叹,且悲,且愧,且喜,且羞,半晌无言。 吕后:韩信谋反,既已伏诛,陛下何必闷闷不乐? 刘邦:韩信临死之时,可说过什么话来? 吕后:只和狱卒画地为棋游戏,倒也没说些甚话。临死之时,说悔恨未纳蒯彻之计。 刘邦:此人乃是齐国说客。若不是他当年一言,齐王田广怎会烹杀我友郦食其! 立下诏令到齐国,命令捕捉蒯彻。 不一日,蒯彻被带到长安,押进宫来,以供汉帝御审。 刘邦:竖儒!当初可是你唆使淮阴侯韩信,反叛我乎? 蒯彻:是也。我的确教此保身之计,不过彼时其为齐王,可叹不纳我计,自取灭亡。假如采用我策,陛下焉能灭之哉? 刘邦大怒道:唆使大臣造反,罪不容诛,与我煮之! 阶下武士应诺,上殿拉扯蒯彻,将欲投入沸鼎。蒯彻一边在殿上打滚,躲避武士擒拿,一边移跪上前,高声叫道:嗟呼吁呼!因何烹我?冤枉哉! 刘邦:你唆使韩信造反,乃是谋逆大罪,宜诛三族。今只烹你一人,有何冤枉? 蒯彻:秦法败坏,六国大乱,各路诸侯起事,一时天下英雄豪杰,鸦聚云集。秦失其位,天下英杰哄抢,才高行捷者得之。跖犬吠尧,非尧不德,只因非其主也。彼时臣在齐国,只知有齐王韩信,并不知有陛下。况天下磨杖厉兵、为陛下之事者多矣,只是力不从心罢咧。今陛下终成大业,可将其皆烹之耶!故曰烹臣,冤枉乎哉! 刘邦闻而笑道:腐儒摇唇鼓舌,倒也言之有理。恕卿死罪,释之可也。 蒯彻终得赦免,叩头谢恩,狼狈趋出。 宫人内侍见其装疯卖傻,竟能于千钧一发之际自救得免,甚以为奇,便有人一五一十,奏报吕后。吕稚闻此,惊奇之余,亦甚感佩服。 吕后性格刚毅,因劝汉帝:今只剩淮南、长沙两个异姓之王,陛下何不一并除之? 刘邦:杀之无名,恐天下扰乱,骂我为君不仁。不如先以计策,探其心意。 乃命将彭越传首各郡,以观诸侯动静。首级到处,长沙王吴回并无异谋,坦然观之。 淮南王英布见而大惧,遂暗中部署,集结军队,侦察警报,以备朝廷大军来伐。 英布有一宠妾得病,时常出离内宫,前往医师家中治疗。 淮南国朝内时有中大夫贲赫,家住医师对门。英布因宠妾疗疾之故,便命贲赫以侍中名义,赐送治疗程仪给那医者。贲赫遂至医家,与淮南王爱妾在其内室共坐饮酒。 爱妾回宫,称赞贲赫为人忠厚,行止有礼,且不贪朝廷程仪。 英布:中大夫忠与不忠,贪与不贪,汝却何以知之? 爱妾恐惧,即将在医家饮酒之事言之。淮南王由此疑心,以为贲赫与王姬私通。 贲赫闻之,惊惧之下,便乘驿车前往长安,诬告英布谋反。 汉帝览奏,问于丞相:英布果欲反乎? 萧何奏道:今天下大定,英布反之何谓?此必是挟仇诬陷。请拘押贲赫,派人暗中前往淮南暗访,查验可也。 高祖从之,便遣使节,前往淮南,暗查淮南王反状。(本集完) 第十九集 萧何之智 大风忽起,山雨欲来。 闻报汉帝天使将至淮南,英布愈惊。于是立即召集群臣,询问对策。 英布:天子传示梁王首级在先,今又遣使复来,是为何故? 部将:此必是贲赫畏罪潜逃,上书言变,捏造大王将欲谋反,天子复派人来查也。 英布:则重贿天使,善加辩解,不亦可乎? 部将: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燕王卢绾与陛下乃是发小,又有何罪?只因他人一言诬告,以至百口难辩。且磊王此前又有暗中部署军队,以备朝廷之实,亦不经查也。 英布:既是如此,当如之何! 部将:七个异姓诸王,今已先后被除五个,只余长沙与我淮南。大王坚信,汉帝会对此二国手下容情,留而不除之乎? 英布:此言是也。传本王命令,杀死贲赫全家;并发檄文,起兵造反! 汉使行至半途,闻说淮南王造反,檄文已发,消息确凿,只有返回长安,奏报天子。 刘邦闻报,厉斥丞相萧何,复命自监中释放贲赫,封为将军,酬其首告之功。 复又召集群臣诸将,问道:英布造反,公等谓以何策应之? 众将皆道:出兵攻打,擒而坑之可也! 高祖闻此,摇头不答,宣布散朝。 汝阴侯夏侯婴退朝回府,因召原楚国令尹薛公至府饮酒,诉以白天之事。 薛公说道:某若是淮南王,亦必造反。 夏侯婴:先生醉矣。皇上分茅裂土,立其为王,使其显贵;面南听政,立为万乘之主。有何对不起他处,必致谋反? 薛公:老朽未醉,是殿下在梦中未醒也。 夏侯婴:此言何意? 薛公:天子虽然情重,奈何皇后薄情。那皇后吕雉为维护太子地位,对开国功臣最是忌惮,非要全部谫除不可。只于去年一岁之间,便先杀淮阴侯韩信,次诛梁王彭越。淮南王与其二人有同样功劳,结为一体,宁不兔死狐悲!一王一侯,无罪见诛,英布自然会怀疑祸殃本身,故而造反。情势所逼,人同此情,又何疑焉! 汝阴侯闻而大惊,罢酒之后,夜入皇宫,密奏天子:英布必反,陛下不可大意。 刘邦:卿又如果知道? 夏侯婴:原楚国令尹薛公,今为微臣门下之客。是其以情势论之,便知英布必反。 刘邦:英布果反,则以何策应之? 夏侯婴:薛公大有韬略,淮南王之事,陛下可以问他,则必有妙策以献。 刘邦从之,乃于次日召见薛公,当面询问:淮南王果欲反乎?卿有良策以应之乎? 薛公:英布造反,不值奇怪。如今既反,需观其采取何策。假使英布计出上策,山东地区则不归陛下所有矣;计出中策,胜负难料;若计出下策,陛下即可安枕无忧。 刘邦:何谓上中下三策?先生请道其详。 薛公:英布若东取吴,西夺楚,吞齐并鲁,传檄天下,使燕、赵固守本土,此为上策;东攻吴,西取楚,吞韩占魏,占有敖仓,封锁成皋要道,是谓中策;东攻吴,西取下蔡,迁辎重财宝至越,身居长沙,是谓下策。 刘邦:若依先生看来,英布当取何策? 薛公:取下策必也。 刘邦:先生据何而作是言? 薛公:英布本是骊山刑徒,奋力做到万乘之主,皆图自身富贵,而不顾及百姓,不为子孙后代计,故必取下策。若非如此,岂肯因一姬妾,而得罪中大夫贲赫乎? 汉帝:善哉,是论也! 乃封薛公为千户侯,册封皇子刘长为淮南王。 淮南王府,英布召集部将,分析局势:皇上老矣,厌恶打仗,定不亲自带兵前来。若派遣将领为帅,则本王平生只惧淮阴侯及梁王彭越。今其二人俱死,余者皆非我敌手也。 诸将:大王若是起兵,是必天下无敌! 英布大喜,于是起兵。事情果真如同薛公所料,英布挥师出城,先向东攻打荆国。 荆王刘贾岂是英布对手?不敢应战而逃,最终死在富陵。 英布尽收荆王所部,又渡淮河,攻打楚国,在徐、僮之间作战。 楚国守将名唤毕离,闻说淮南王入侵,分兵三路迎之。 有帐下谋士劝道:英布擅战,军民畏之。兵法有云,战于本土,势危则散。今将军兵分三路,若其中一路战败,余者二路必逃,则何能互救相援哉! 毕离嗤之以鼻,不肯听从,仍是兵分三路以迎。 英布乃是百战将军,用兵如神,果然集中优势兵力,先打败其中一路,其他两路楚军四散溃逃。于是攻吴占楚,引军向西挺进,驻兵于蕲县以西,地名会甀。 汉帝虽然身体病弱,但知英布厉害,为保必胜,勉强带病出征,于是两军相遇会甀。 英布军队精锐,高祖躲进庸城,壁垒坚守不出。因见英布列阵一如项籍,厌恶至极。 高祖率领诸将登城,手扶垛口下望,见英布在城下纵马扬威,来回奔驰。于是高声问道:卿今贵为王侯,分茅裂土,主宰一方,食邑数郡,何苦造反? 英布此时不愿自甘下风,诉其被逼之状,昂然答道:似你一般,欲做皇帝! 刘邦大怒,便命出城迎敌。汉军初战不利,高祖亲自纵马督阵,一时胜负不分。 正当此时,诸路汉军援兵陆续到至,加入战团,淮南军便即不支,终至败逃。高祖挥军追击,却不料一支流矢飞来,正中左肋,血流如注。诸将齐来救护,命医官拔箭上药。 汉帝叫道:无须顾我,只管追敌。必要擒杀英布,以消我恨! 诸将声诺,分兵护送天子归营,大军继续向南追击。英布渡过淮河,部下逃亡甚众。再战不利,拼力杀出重围,只引部下百余人马,逃到江南。 英布原是长沙王吴芮女婿,当时吴芮之孙哀王吴回在位,故此逃往江南,来依内侄。吴回却不欲叛汉,便遣使哄骗英布,诱其逃往南越,使其远离故巢。 淮南王上当受骗,引众到至番阳,即被长沙王伏兵所杀,死于兹乡民宅。 吴回既杀姑父英布,免不得流下几滴伤心之泪,命将其尸身送往汉营,献给高祖。 刘邦身受重伤,气愤难消,命将英布大卸八块,然后传首长安。 汉帝此番虽然成功平定英布叛乱,但受箭伤极重,时感恍惚。由此下令还师,率领大军返回长安。这日探马来报,前面途经沛郡,县中诸官及数千父老,出城三十里来迎。 高祖大为感慨,乃命大军就地驻扎,歇兵三日,自率五百护卫入城。因预感自己身受重伤,时日无多,乃命将家乡父老子弟全部叫来,大设盛宴欢会。 宴会自午至夜,众将及乡中父老豪情愈炽。酒酣耳热之余,汉高祖亲自击筑为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天子高歌,沛籍诸将和之。刘邦亲自起舞,眼泪四流,亲向沛县父老乡亲祝酒。 刘邦:人皆云游子悲故乡。我虽立都关中,但万岁之后,魂魄犹思沛县也。 众人闻之,无不泪下。 因暴饮终日,高祖次日便即不起,由箭伤引发旧疾。 诸将见此大惧,乃将天子置于软车之中,奉帝还都。 汉高祖还于长安,箭伤渐渐起复,接受百官朝贺,升朝理事。因先后铲除韩信等六个异姓诸侯王,于是便又分封九个同姓宗室为王,会集诸王众臣,宰杀白马为盟。其盟辞云: 国以永存,施及苗裔。此后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 画外音:此便是闻名后世之“白马之盟”,直至后汉末曹操晋位魏王,此盟方才告破。只因汉帝重病,再也无力征讨四方。由此天下异姓之王,只有长沙王吴芮子孙得以幸存,并得善终,实为侥幸之至。刘邦复封九个同姓诸王,便为此后七国之乱埋下后患。 镜头闪回,叙说萧何。 此时满朝勋臣皆灭,三杰只余丞相萧何一人,作为百官之首。萧何知其利害所在,便在天子出征之际,将兄弟子侄及家族丁壮选派前线,名义参战,实则押给刘邦作为人质。 刘邦领兵在外,每次派遣使者回京,归时皆问同一问题:萧相国最近何为? 使者每答:相国忠体国事,几乎从来不得休息。 刘邦闻此,必然诏命赏赐萧何,但是心中不乐。 萧何屡获赏赐,问于众宾:我在长安,未随陛下征伐,然而屡得重赏,此为何故? 门客召平闻言出班,语出惊人:相国将有灭门之祸矣! 萧何惊问:此言何解? 召平答道:相国论功行赏第一,位居宰相,皇帝已再无可赏者。今主上亲冒刀箭,南征北伐,主公安居都城不与战阵,反得加封食邑,则韩信在前,公继其后矣! 萧何:某公忠体国,从不与人争功,其谁不知? 召平:亦正因相国一直兢兢业业,皇帝必谓获取人心,以图作乱也。 萧何大悟,始改廉直作风。乃在关中强行低价购买百姓土地房屋,又放高利贷获利。 汉帝此后再遣使者至京,还归军前,再次询问:丞相萧何在京,今有何为? 使者便道:丞相今在关中强买强卖,求田问舍,以致民怨沸腾。 刘邦:以何为证? 汉使:臣不敢妄奏,今有百姓冤状奉上。 刘邦观其百姓冤状,非但不怒,反而大喜。 闪回结束,汉高祖是平定英布,返回长安。将百姓冤状掷于萧何面前。 刘邦:寡人在外征战,相国在京中做此好事!我不降罪,卿自去向百姓交代可也。 萧何假装诚惶诚恐,诺诺连声请罪,立即退回所占土地房屋,并向长安百姓发檄道歉。退还百姓田舍之后,复将家财拿出一半,捐至府库,用于劳军,犒赏随征诸将。 刘邦假意复加恩宠,并派士兵五百人,以增相府护卫,实际则是监控。 萧何侥幸免去杀头大罪,又复忧心朝廷大事,重蹈覆辙。 当时汉承秦制,将长安城附近三百里上林苑划为皇家禁区,禁止百姓入内采伐耕种,以致大量良田荒废、无人耕作。萧何因见粮食不足国库支用,便动恻隐之心,上书天子,建议开放上林苑,使百姓垦殖开拓,既可与民便利,又可获取田租地赋,以充国库。 刘邦览奏,复又大怒,令将萧何逮捕下狱。 众臣大惊,乃以曹参为首,入宫求问:陛下拘捕相国,是何缘故? 高祖答道:我闻李斯为秦相,有功归于主上,有恶归诸自身。今相国受人贿赂,向我请求开放上林苑,是向百姓献媚,陷我于不义也。故我将其关押,有何不妥? 曹参恍然,方知天子防备萧何,甚于防贼。于是叩头辞出,不敢再谏。 其后不久,刘邦见无人进谏求情,却又主动释放萧何,并复其原职。 萧何获赦,蓬头赤足上殿谢恩,感激涕零。 刘邦见其已经彻底臣服,复又安慰道:相国不必多礼!卿为民请愿,是谓贤相,寡人乃为桀纣之君。朕之关押相国者,是使百姓知卿贤能,而责朕之过也。 萧何:陷陛下于不义,臣当族诛。既蒙恩赦,没齿不忘! 画外音:对萧何一擒一纵,高祖震慑百官目的已经达到,实为帝王之术,高明至极。 高祖八年,刘邦病情加重。皇后吕雉心急如焚,屡派良医入宫诊治。汉帝自知已经病入膏肓,乃命将诸医全部赶走,拒绝治疗。 吕雉:良医治病,神医救命。陛下何必讳疾忌医? 刘邦:朕命系于上天,凡医岂可救乎! 吕雉:陛下百年以后,萧相国若去,谁可代之? 刘邦:曹参可也。 吕雉:曹参之后,何人继之? 刘邦:王陵可以。但王陵憨厚,陈平可以辅之。陈平才智有余,但难以独任。周勃外表忠实粗鲁,但安定刘氏天下者,必是此人,可命其任太尉。 吕雉:王陵之后,何人继之? 刘邦叹道:此后之事,非汝能所知者。 言罢之后,再无声息。吕后以指探其鼻,竟已晏驾而亡。一代枭雄,起自布衣,自封汉王之后,在位十二年;即皇帝位之后七年,终寿六十二岁。 画外音:刘邦既死,吕后遂奉太子刘盈为帝,史称汉惠帝。将先皇刘邦葬于长陵,谥号高皇帝,庙号太祖,全称为汉太祖高皇帝,司马迁《史记》中首称为高祖,后世因之。汉高祖在位虽仅七年,但影响巨大,为华夏文化传承立下大功。刘邦自淮南还师之时,路过鲁都曲阜,以太牢之礼祭祀孔子,首开帝王祭孔先例,其后历代帝王则之。 汉惠帝刘盈即位,吕雉被尊为太后,自此独掌大权。 吕后性妒,高祖葬礼即罢,便命将侍寝而得宠众妃皆都囚禁,不准出宫。只因薄姬极少得到高祖宠爱,吕后特允其随子刘恒,到代国就封,并许其弟薄昭随行。 镜头闪回,叙说薄姬来历。 薄姬乃会稽郡吴县人,其父与魏国宗室之女魏媪私通所生,故此为人所贱。 魏媪曾引女儿前往骊山宫进香,得遇骊山老母许负。 老母详观薄姬相貌,不由大奇,因对魏媪说道:你这个女儿,此后嫁人,必生贵子。 魏媪:未知如何贵法? 许负:其若生女子,当为公主;若生男儿,当为天子。 魏媪大喜,拜辞许负,引领女儿还家,此后遇人便说:我之外孙,当为天子! 诸侯起兵反秦,魏豹自立为魏王。魏媪以为其可为皇帝,便将女儿薄姬送进魏王宫中。 魏豹早闻神相许负曾说薄姬之子可为天子,今既嫁给自己,自是大喜,深信不疑,因而背叛汉王,先持中立,继而又与项羽讲和。 未料汉王派曹参等人来伐,只交锋对垒一个回合,便即大破魏军,并俘魏王豹,将薄姬送进宫中,交至织布工房,以为宫婢。 刘邦有次在宫中闲逛,偶到织布工房中巡视,见薄姬很有姿色,便令纳入后宫,封为夫人。薄姬由此一步登天,其后不久便为高祖生下一子,取名刘恒,后为汉惠帝。 闪回结束,薄姬便随儿子刘恒出京,前往代郡封国。 吕后赶走代王及薄姬母子,忽又想起高祖当初宠爱戚姬,几乎罢废自己母子之位。于是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令将戚夫人幽禁永巷,剃发束颈,穿囚徒红衣,舂米为役。 戚夫人乃是个才女,文学出众。当在永巷舂米之时,一面涕泣不止,一面不忘作歌。 戚姬: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宫人闻此歌谣,不敢隐瞒,抄报太后。 吕雉观其歌辞,惊惧兼且痛恨,怒道:此是欲得传信之人,使令赵王起兵造反也! 乃命天子惠帝下诏,遣使前往邯郸,往召赵王如意,前来都城。 使者往返数次,赵相建平侯周昌坚决抵制,不奉诏命,并对吕后所派使者说道:先帝将赵王托付与我,为臣当忠陛下之托。我闻太后怨恨戚夫人,是欲将赵王召去杀死,故不敢遣送赵王,使其自投虎口。况且赵王有病,不能奉诏前往,你可以此还报太后。 使者还报,吕后大怒,复请惠帝下诏,派人征召赵相周昌,前来都城拜贺新君继位。 周昌此番再无托辞,只得奉诏,前往长安。吕后闻报周昌已经启程,复派人再去邯郸,往召赵王。如意不敢抗旨,只得离开赵国,随同天使前往长安。 孝惠帝刘盈为人仁慈,知道太后三番两次征召赵王,必要加害;于是亲到霸上,迎接兄弟如意,与其一起还宫,饮食起居以共,早晚形影不离。 太后想要杀害赵王,苦于找不到机会,由此大恨亲生之子。 惠帝元年十二月,刘盈晨起,将要出城射猎。想要叫上兄弟赵王同行,因见其年幼贪睡,不能早起,便任其自睡,自率兵马出都,前往围场。 未料吕后一心一意要害赵王,早就在天子身侧安排间谍,和以通风报信。于是惠帝前脚刚走,内侍便飞奔内宫,来报太后:皇帝陛下今晨出宫,只留赵王如意一人在家。 吕后闻报大喜,急派人于早餐粥中下毒,进献赵王为食。 将近午时,惠帝出猎回宫,便见赵王七窍流血,已经死在榻上。天子悲怒不胜,因打听到是内侍告密,便命将内侍勒死,又擒献粥官奴至宫,亲命腰斩,太后终究不知其事。 太后既杀如意,便徙淮阳王刘友为赵王。并将戚夫人自永巷提出,施以酷刑。 吕后:你这贱人!先帝在世之时,便专以狐媚惑主,欲废当今皇帝太子之位。及至先帝殡天,又复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欲令人传信逆子赵王,使其反叛。图谋叛逆,罪不容诛! 戚姬:先帝尸骨未寒,你这恶妇便欲诛其根苗。我到地府见到先帝,也必告你! 吕后:既是如此,便休怪我意狠心毒。来人,将此贱婢斩去手脚,薰聋双耳,挖掉双目;再以药将其毒哑,抛入茅厕。使为人彘,我看你还何能去见先帝,再下蛊惑之辞! 于是下令施刑,惨不忍睹,酷不忍闻。宫人依令施为,吕雉犹不解恨,竟使人将儿子惠帝刘盈唤至厕中,命其观看人彘。 刘盈见有一物,在厕中蠕蠕而动,问道:此是何物? 吕雉:此乃赵王之母戚姬,手脚皆除,双耳双目尽废,又被毒哑,名为人彘。 刘盈闻此,啊呀一声,昏死过去。众人急救还宫,用艾草熏醒。 惠帝悠悠醒转,放声哭道:戚姬何罪,落此下场? 吕后冷笑道:其欲置我母子于死地,你不知乎?此乃忤我者之下场也。 众人闻此,无不脊背生寒。吕后稍坐片刻,见儿子已经无事,便即起身,还于内宫。 惠帝痛哭多时,终于收泪,对左右侍臣说道:此等残酷非刑,绝非人之所为也。我为太后之子,此后则将以何面对众臣,高居九五,以治理天下哉! 内侍听罢,皆都不发一言。有个小黄门胆大,低声劝慰:陛下且休如此,嗔怪圣母太后。戚夫人获此下场,实乃由其《舂米歌》引起,亦是自寻死路也。 孝惠帝二年,元旦新春,楚元王刘交、齐悼惠王刘肥来京朝见。因为一个是嫡亲皇叔,一个是至亲兄弟,惠帝刘盈故命在太后宫内设宴相待。 安排座次之时,惠帝不按君臣尊卑,只依家规而论,因使叔父坐于太后下首;复因刘肥年长于己,就奉其位居自己之上。刘肥以为帝命难违,也未谦让,便即入座。 吕雉见此,不由大怒。酒过三巡,遂暗命宫人斟下两杯鸩酒,奉于刘肥,使其祝酒。 刘肥未知其中缘故,奉命起身,为太后贺寿。说罢祝辞,便端起其中一杯,欲饮毒酒。未料天子刘盈闻说为母后祝寿,也便随之站起,拿起另一杯毒酒,欲与兄长同饮。 吕雉见此,大为惊恐,急忙起身,作谦让之状,趁势装作失手,打翻刘盈手中酒杯。 刘肥觉得奇怪,便不敢饮杯中之酒,托醉拜别天子以及太后,跌跌撞撞离去。 回到馆舍之后,从人方敢报说:适才宫人奉给大王者,其实乃是鸩酒也! 刘肥恐惧非常,乃问内史田士:母后既未得手,必不罢休,我等何能从长安脱身? 田士:臣有一计,可从鲁元长公主身上,想出脱身之计。 刘肥:未知其计如何? 田士:太后只生一子一女,乃是当今皇帝陛下,以及鲁元公主。对于此位长公主,太后极为宠爱,当初先帝欲以其和亲匈奴,太后便即痛哭不舍。 刘肥:太后不舍公主,则与我何干? 田士:今大王拥有七十余城,而鲁元公主只有食邑数县,此乃太后所不喜者。如殿下肯献一郡,以为公主汤沐之邑,则太后必定喜甚,我等皆无忧矣。 刘肥:原来如此,真乃善策,只是说得啰嗦,使我空自着急。 当即便写奏表,次日呈递入宫,愿献出城阳郡以为公主沐邑,并尊鲁元公主为王。 太后吕雉览奏,果然大喜。于是再次赐宴刘肥,使其安全离京,回到齐国封地。 齐王前脚刚刚离开长安,忽见一队人马,押着一辆槛连入城。槛车之中囚押一人,正是大将军、左丞相、舞阳侯樊哙;押解之人,却是右丞相、曲逆侯陈平。 陈平押解囚车入城,因见城内军民皆都挂孝,不由大惊,急令随从:你等速去问明,此是为何人挂孝? 随从应命而去,不一时奔回:报侯爷,乃是先帝陛下驾崩,故此全城挂孝! 陈平闻罢,大叫一声,卧倒车中。众人急驰还府,七手八脚,将家主唤醒。陈平更不怠慢,急换孝服,光头跣足,跑入宫中,直奔高祖灵前,痛哭流涕。 吕后闻说陈平还朝,急命人召至后宫,亲自问道:丞相不在朝中,此是由何而来? 陈平:臣奉先帝诏旨,与周勃前往军营之中,执行斩决樊哙。今才事毕还都,回朝缴旨还报。争奈陛下西行何速,不待臣再见圣驾一面耶! 吕后:你待怎讲?舞阳侯樊哙,已被卿所斩乎! 陈平:臣不敢轻易处置大臣,今已将樊哙押解回来,听凭陛下与太后处置。 吕后:先帝因何命卿处决樊哙,其又因何不死?我丝毫不知其事,卿可详细奏来。 镜头闪回,叙说刘邦命斩樊哙之事。 高祖刘邦击败英布叛军,班师归来,因闻燕王卢绾叛变,就派樊哙率军,前去讨伐。 樊哙走后,却有宫内近侍之臣,对高祖私下进言:舞阳侯樊哙因为皇亲,早跟吕后串通一气,欲待皇上百年之后图谋不轨,弑杀赵王如意。陛下宜早提防,岂可再使樊侯掌兵? 高祖对吕后干预朝政早已不满,闻言大悟。于是急宣陈平入宫,付以密诏:卿乃朕之心腹,故此委以重任,不许皇后及其同党得知。 陈平:臣蒙陛下信任,敢不尽心竭力!未知所为何事? 刘邦:着你前往樊哙军中传诏,以其营中副将周勃代替统帅三军,并立斩樊哙回报。 陈平:却是为何? 刘邦:不可多问,着即执行。卿不肯为乎? 陈平:为臣不敢。即请诏旨,并尚方宝剑,这便动身。 高祖甚为嘉慰,于是便从其请,给付密旨,并赐尚方宝剑,便宜行事,不必再奏。 陈平当即动身,趁夜率引禁军出城,往北而行。离开长安即远,却在途中暗自寻思:樊哙乃是天子发小,况又是吕后妹夫,皇亲国戚,位高爵显。皇帝万一他日后悔,或是吕后姐妹二人,在皇帝身旁搬弄是非,某便休矣。除非智擒以归,任由天子处置,方保无虞。 由是意决,先派心腹到至军营,暗与周勃通气,计议已定;复命人于营前筑起高台,派人持节前往大营,去宣大将军樊哙,告以前来拜接密旨。 樊哙并无疑惑,立即单骑出离大营,赶来御使营前,登台接诏。 陈平见樊哙中计,暗道侥幸,于是面南而立,命道:大将军樊哙接旨。 樊哙闻此,急忙跪叩唱贺:臣樊哙接旨,恭领圣谕。 不料正在此时,台后忽然转出周勃,喝令卫士:将叛臣樊哙拿下,钉入囚车! 樊哙:我有何罪?因何拿我! 陈平:奉皇帝陛下密旨,舞阳侯樊哙通谋内宫,欲图叛逆;钦赐曲逆侯陈平尚方宝剑,立命诛却,不许耽延。念在同殿称臣多年,我不杀你,只带将军回转长安,请天子处置。 樊哙闻此,便即无语,只得认命。 周勃立即赶到中军大帐,以天子圣旨为凭,尽收樊哙兵符将印,代领三军。 陈平见未造成动乱,乃舒一口长气,便命押解囚车回师,返回长安。 闪回结束,陈平返回长安,入宫奔丧,复接受吕后讯问。 陈平叙述前情已罢,不由骇出一身冷汗,暗自心道:好险,好险!侥幸,侥幸!今天子驾崩,幸亏先前未斩樊哙,不至得罪吕后姐妹也。 吕后听说樊哙没死,果然大喜,松口长气。 陈平奏报樊哙之事已毕,知道再无性命之忧,复又痛哭先帝,固请宿卫宫中,为先帝守灵百日。其实乃是自保妙策,以使外部谗言,不能入于内宫。 太后闻奏,慰其忠心难得,乃允其请,并下诏命:以陈平为郎中令,并为太傅,使教导惠帝儒家经典,以及治国之策。 陈平既然值宿宫中,更为天子之师,由是满朝谗言再不得行,更增自身保险。 吕后立命赦免樊哙,恢复官爵封邑。 樊哙知道高祖是命陈平将自己当场斩杀,提头还报,未料其竟违旨相救。此番既脱大难,由是大为感激,便以救命恩公相待。因此陈平终其吕后一朝,荣宠不衰,尊盛无匹。 汉孝惠帝二年春正月,癸酉,陇西发大地震;至夏,天下大旱,酂侯萧何病危。 惠帝高盈闻报,亲临相府探视,因问:君即百岁之后,谁可代为相国者? 萧何答道:先帝生前已有定论,万岁亦是明见千里,老臣再无他辞。 惠帝便问:曹参何如? 萧何顿首:万岁此言,可谓得人,臣死不恨! 秋七月辛未,萧何薨逝。为相十载,冠绝百官,自此寿终正寝,留名青史。惠帝大为悲悼,诏命厚葬,立为百官楷模。又遣使前往齐国,调曹参进京,拜为相国。 当时曹参相齐,辅保齐王刘肥九年,举国安定,人皆赞为贤相。 这日,曹参忽闻丞相萧何去世消息,乃告诉门客:速速整理行装,我将要入朝矣。 门客闻此,皆以为怪。不过数日,朝廷使者果然到至,来召曹参入都拜相。 曹参于是启程入朝,参加惠帝及吕后,拜为相国。此后一切军政大事,皆遵萧何之法,无所变更。又从各郡及诸侯国中,拣选质朴不善文辞者,召来命为丞相属官;对言语文字苛求细微末节,一味追求声誉之人,皆斥退之。若见人有小过,总为隐瞒遮盖。 卿大夫以下官吏,因见曹参无所事事,皆欲进言劝谏。曹参辄以醇酒相待,不令其开口;凡于席间欲有所言,必以酒劝饮,将来客灌醉使去,终不得进言,习以为常。 时间既久,便有忧国忧民众卿,将相国如此行为,渐渐告知天子。 惠帝怒道:相国如此怠政,莫非因朕年少,轻视我耶! 忽环视众臣,见到中大夫曹窋,乃是曹参之子。 惠帝:曹窋,你且回府,私问卿父曹参,身为国相,不理国政者为何? 曹窋领命出殿,还至家中,便以天子此言问其父亲。 曹参闻听儿子如此相问,竟至大怒,先令家仆请出家法,重笞曹窋二百。然后喝道:速还金殿,入侍陛下。天下大事,非是你小子所当言者! 曹窋不敢还口,狼狈而逃,还报天子。惠帝闻之,愈加恼怒。 过不数日,时逢朝会,相国领班上朝,率文武群臣,拜舞阶下。 惠帝便趁此机,当众责备曹参道:向者我使曹窋回家谏君,何故重笞斥之也? 曹参闻此大惊,急免冠伏地:此子出言谏我是实,但未曾明言,乃是奉陛下之命也。臣若知是天子之意,不恭且是死罪,又岂敢以家法笞之哉! 惠帝:既是如此,不知者不怪,贤卿平身。 曹参:臣谢主隆恩,实在惶愧! 惠帝:朕虽不以责子之事罪卿,但卿为相国,平素不理政事,却是为何? 曹参闻此,却即归于从容,不答反问:陛下自察,圣武聪智,孰与高帝更强? 惠帝不悦:朕安敢望比先帝! 曹参下拜,起身又问:陛下观臣,治国之才,孰与故相萧何贤能? 惠帝哼道:我看相公,亦似不及萧相。 曹参再拜,口中称贺:陛下英明果断,言之是也。则高祖皇帝与贤相萧何,平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臣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 惠帝这才恍然大悟,赞道:此言甚善!朝中之事,任卿所为,孤不再问可也。 于是曹参为相三年,国中大治。长安百姓甚为称赞,并作歌谣颂之。其歌辞曰: 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壹。 汉孝惠帝三年,吕后命征民夫,重新修筑长安城,三年竣工。其后孝惠帝逐渐成年,太后乃为其迎娶鲁元公主之女张氏,却是甥舅成婚,有乖纲常。 天子大婚之后,吕后又代替皇帝作主,册立外孙女张氏为皇后。当时张氏年仅十一岁,不通人事,又是血亲,故此惠帝刘盈极为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本集完) 第二十集 消灭诸吕 汉宫秋月,吕后用事。 汉孝惠帝四年,匈奴阏氏病逝。冒顿单于将欲入侵汉朝,遣使前往长安,寄送国书给吕后,以不敬言语进行调戏,探其态度。吕太后得书,展而观之,见其略曰: 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吕后观此戏辱之语,不由大怒,当即便欲发兵,出击匈奴。因将其书传示朝臣,询问对策行止。众臣见此,怒火万丈,几乎众口一辞,皆愿出战,以洗此辱。 正当群议汹汹,中郎将季布出班谏止:若依臣浅见,此时绝不可与匈奴开战! 吕后:却是为何? 季布:先帝白登山一战,终未占得便宜,不得已采纳刘敬和亲建议,以求休养生息;今歌唫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岂可因此小愤,轻举大兵?今我中原迭经战乱,四境破败,尤其军事凋敝,依然不及匈奴。愿太后暂息盛怒,继续和亲为上。 吕后沉吟良久:季布建议,甚为有理。不忍小辱,必遗大耻。 乃命奉旨官拟稿,又亲加删改,以卑辞回书冒顿: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而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更选宗室公主,以奉常驾。 遂赠单于车马为礼,继续以宗室女为公主,出嫁匈奴单于。 冒顿单于览罢吕太后之书,志得意满,笑纳车马,复回书汉朝,向吕后致歉道:本王偏处塞外,本性粗疏,未尝得闻中国礼义,有失礼之处,陛下幸而赦之。 并献良马,遂许和亲。吕太后暂忍一时之辱,使汉匈之间避免一场兵燹之灾,亦可谓大智大勇,为须眉男儿所不及者。 吕后既与匈奴和亲,消除外患,便即转向内忧,欲对长沙王下手,发兵攻伐荆南。 未料长沙王吴回倒也乖巧,未待吕后动手,便主动上书朝廷,交出南越管辖之权。 吕后由此不便对长沙用兵,即诏命削除南越王赵佗爵位,遣军讨伐。汉军大举南征,却因不服南越水土,又兼地理不熟,故此一战而溃,失败而归。吕雉不甘,复用驱虎吞狼之计,诏命长沙国派兵前往。抚平南越。 长沙王吴回奉旨,采取先礼后兵之策,乃派姑母辛追,带同辩士陆贾,前去劝降。 辛追乃是长沙王吴芮幼女,丞相轪侯利苍之妻。因与赵佗有旧,奉使前往南越,因而受到盛大欢迎。南越王赵佗同意归降,进献白壁、翠鸟、犀角、紫贝、生翠、孔雀等物,并向吕后上表,称愿长作汉朝之藩臣。 吕后挣得面子,由此作罢。赵佗仍称南越王,复霸百越之地如故。吕后又封故义陵侯吴郢之子吴重,嗣袭父爵,以牵制长沙王。吴重嗣在位十年,于高后七年去世。 汉惠帝五年,相国曹参病卒,王陵继为国相。皇后张氏不得临幸,一直未有身孕,吕后便自作主张,夺占宫中美人所生皇子,立为太子,并杀其生母。 辟阳侯审食其与吕后私通,并且依靠太后势力,为非作歹。汉惠帝深恨,必欲杀之。 镜头闪回,叙述审食其来历。 审食其,沛郡丰邑人,高祖刘邦同乡。高祖斩蛇起义,自立沛公之后,因忙于征战,便将父亲刘太公及妻吕雉、长子刘肥,托付给兄长刘喜,以及审食其二人照顾。 楚汉相争之初,刘邦败于项羽,丢弃妻子逃走。吕雉及太公被项羽俘虏,审食其自始至终跟随,在囚禁中相伴二年。天长日久,便与吕雉二人成就奸情。 刘邦称帝之后,念及审食其陪伴父妻之功,封为辟阳侯。 赵王张敖暗杀高祖未遂,终被灭族。赵姬虽受汉帝刘邦宠爱,但亦连坐下狱,为吕后不容。遂于生下皇子刘长之后,便即自杀。 高祖刘邦驾崩之后,吕后与审食其商议,意欲秘不发丧,尽召随先帝起事诸将杀之。 郦商闻知,乃对审食其道:天子已崩,四日而不发丧,是欲诛杀诸将也。诚若如此,天下危矣。今陈平、灌婴引领十万大军,把守荥阳;樊哙、周勃引领二十万兵,平定燕代。若闻诸将皆诛,必连兵还向,以攻关中。大臣内叛,诸侯外反,汉朝之亡,可翘足而待也。 审食其闻罢大惊,信以为然,于是急阻吕后,方才作罢。 闪回结束。审食其胡作非为,依仗太后势力胡为,终于激怒惠帝刘盈。 审食其收受百官之贿,被人密折上奏,报与天子。孝惠帝终不可忍,乃命擒之下狱,诏令有司刑审,必得其供,杀之泄愤。 吕太后虽知情夫被刑拘,但因涉及奸情密事,乃不敢言,空自着急。 审食其被囚,也是大恐,更知自己得罪皇帝,非同小可。因与平原君朱建有旧,乃托家人前往平原君府求告,使其营救自己脱罪。 镜头闪回,叙述朱建其人。 朱建乃是楚国人,曾任淮南王黥布国相。黥布欲图造反,朱建极力反对。黥布不听其劝,而是听从梁父侯挑唆,于是起兵造反,终于兵败身死。 汉高祖平定黥布叛乱之后,听说平原君朱建曾经劝止黥布,而且并未参与造反活动,于是赦免其罪,并在长安赐以家宅,令其与家人在京师居住。 朱建能言善辩,同时刚正不阿,廉洁无私。又坚持道义,不肯曲从讨好,取悦于人。辟阳侯审食靠阿谀奉承深得吕太后宠爱,欲同平原君交好,但朱建不肯。 平原君家贫,母亲去世,无力出殡送葬。陆贾和平原君一直要好,前去吊唁,见平原君正要借钱置办殡丧用品,劝其只管发丧,不必担心钱财费用,全由自己一力承担。 离开平原君府,陆贾便到辟阳侯家中:祝贺明公,平原君母亲去世矣。 辟阳侯:平原君母亲死则死矣,先生贺我何为? 陆贾:公非欲与平原君订交乎?其人讲究道义,不与明公往来,因其母坚持之故也。今其母死,无钱殡葬。公若肯赠钱为其母治丧,则其必愿为公拼死效劳矣。 辟阳侯闻言大喜,当即委托陆贾,给平原君送去一百金。当时朝中不少列侯贵人,因闻辟阳侯送以重礼,为表附和讨好,也都纷纷上门吊唁,平原君又得五百金钱物。 闪回结束。辟阳侯恐怕被杀,遂派家人给平原君传话,说要请见一面。 平原君推辞道:辟阳侯案子正紧,我不敢与其相见,尊介请回。 家人以此回报,审食其惊怒交迸,大骂平原君反目无情,忘恩负义。 平原君将审食其家人遣回,乃趁夜拜访惠帝宠臣闳籍孺,欲下说辞。 闳籍孺:平原君何来? 平原君:前来搭救明公性命。 闳籍孺:此事可笑。我有何危,要先生搭救? 平原君:皇帝陛下宠爱明公,其中原因,天下谁人不知?辟阳侯受宠于太后,也是无人不晓。明公以为在下此言,非是耸人听闻乎? 闳籍孺:即便先生所言是实,却又如何? 平原君:今辟阳侯被皇帝陛下逮捕入狱,则是何人为之? 闳籍孺:是陛下恶其秽乱宫庭,乾纲独断,亲自欲杀之也。与我何干? 平原君:明公此言,是自欺欺人耳。今满朝公卿,全城士民,其谁不谓乃是明公背后进言,欲置辟阳侯于死地?辟阳侯果死,明公则百口莫辩矣。 闳籍孺:即便如此,又有何危? 平原君:当今虽是陛下在位,但掌政者乃是太后,公不知耶!今满朝文武无不趋附太后,于是便是借辟阳侯之事,皆委过明公,将欲杀公而后快。若辟阳侯今日果被皇上诛杀,则太后暴怒,来日必杀明公。明公自谓,皇帝陛下能为明公之故,与太后反目为仇乎? 闳籍孺:既是如此,我奈其何?先生救我! 平原君:明公何不脱衣赤膊入宫,替辟阳侯求赦?若皇帝陛下听从,果赦辟阳侯,则太后必定大悦,母子和睦如初。而太后、皇帝两人皆都宠信,明公何愁永保富贵? 闳籍孺信以为然,再拜受教,于是连夜入宫,替审食其向惠帝求情。天子果然言听计从,诏命释放辟阳侯。审食其还至家中,陆贾来见,说以平原君游说闳籍孺之事。 辟阳侯闻此,对平原君朱建既惊且佩。因密奏吕后,召朱建入宫,赐以重金。 惠帝刘盈虽在年轻有为之际,但自从在茅厕见到戚夫人惨状,由是心惊肉跳,每每借酒浇愁,以助入眠,致成宿疾,最后抑郁而终。死时年仅二十四岁,在位七年。 吕后未料亲生之子少年早亡,悲哭一场,便以宫人之子冒充惠帝与张皇后所生,立为少帝。自以皇帝身份称制,独揽朝政,实乃中国历史上行使皇权第一个女性。 由是吕后在惠帝一朝执政七载,少帝一朝又称制八年,前后十五年独揽国政。高后元年,吕后欲立吕姓亲族为王,因问丞相王陵,是否可行。 王陵为人少文任气,禀直答道:不可。当初高皇帝曾对众刑白马而盟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太后欲王吕氏,是背先王之约,众臣皆不从也。 吕后勃然大怒,于是剥夺王陵丞相,命为太傅,以情夫审食其为左相,控制汉朝政权。审食其便以刘氏宗室开刀,奏请先后杀害高祖之子赵王刘友,共王刘恢,及燕王刘建。 长安城内,一时血雨腥风。 吕后一面大杀刘氏诸王,同时追封已故二兄,大哥吕侯为悼武王,吕释之为赵昭王。因见诸臣不敢出来谏阻,于是继封诸吕: 传旨官:奉皇帝陛下诏旨,封太后之侄吕台为吕王,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侄孙吕通为燕王。追尊太后先父吕文为吕宣王,封鲁元公主之子张偃为鲁王。将赵王吕禄之女嫁给齐王刘肥次子刘章,封刘章为朱虚侯。封昭王吕释之子吕种为沛侯,甥吕平扶为柳侯。封太后妹吕媭为临光侯,侄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 吕氏家族被封,共有十数人为王为侯。刘氏宗族深感愤慨,但皆敢怒而不敢言。 此时朝中高祖旧臣,除相国陈平之外,尚有留侯张良二子。长子张不疑继承父爵,就国陈留;次子名叫张辟疆,年仅十五岁,官至侍中。 惠帝刘盈辞世,张辟疆见吕太后哭而不泣,知其醉心权位,乃建议丞相陈平迎合太后之意,拜吕台、吕产等为将军,以免杀身之祸。 陈平甚奇其策,由是从之,并阻高祖旧臣轻易犯颜强谏,以保众人官位。 高后四年,少帝刘恭略懂人事,偶闻生母已死,就口出怨言:太后杀死我母,却谓我是皇后之子,何其狠毒?我现在还小,长大后必要造反! 虽是小儿忿语,但传至吕雉耳中,依然大怒。于是毫不犹豫,立废刘恭帝位,其后又命人暗杀之。更立常山王刘义为帝,改名为刘弘,吕后继续临朝称制。 朱虚侯刘章二十岁,力大绝伦,且尚侠义,因见高祖后代皆失爵位,由此忿忿不平。 高后六年,在内宫宴请宗室,诸吕皆都与会。刘章入宫侍宴,吕后命其担任酒吏。 刘章奏请:臣乃武将之后,请许我按照军法监酒。 吕后笑道:便依卿奏。 众人酒兴正浓,刘章进献歌舞。诸吕观舞,齐都称赞,鼓掌拍股,丑态百出。 歌舞已罢,刘章又奏请道:请允我为太后献艺,咏唱耕田之谣。 吕后大笑:乃父尚知种田。你生来就是王子,怎知种田之事? 刘章答说:臣知之。 太后便道:如此,则试唱之。 刘章唱道:深耕既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苴鉏去之。 吕后闻罢,心中恼恨,默然无语。此后不久,吕氏家族中有一人喝醉,逃离酒席。刘章看得清楚,由是追出,二话不说,当即拔剑,杀于庭院。侍卫见此,无不大惊。 刘章还剑入鞘,从容还至厅堂,禀报吕后:适才有人逃席,臣行军法,已杀之也。 吕后听罢,大为吃惊。但已应其依照军法监酒,故此发作不得。 由是酒宴结束,不欢而散。自此之后,吕氏家族只要见到朱虚侯刘章,皆都绕行而走,不敢照面。而朝中大臣却都闻而大喜,纷纷归附朱虚侯门下,刘氏势力由此日益强盛。 高后八年,吕雉病重。临终之前,不忘巩固吕氏天下。乃于病危之时,颁布遗诏:任命侄儿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领北军;吕产为副,统领南军。 颁旨已毕,复将二吕唤至榻前,殷殷嘱道:高帝平定天下,与大臣订立白马之盟,非刘氏宗族称王者,天下共诛之。今吕氏称王,刘氏宗族与大臣皆怀不平。我即死矣,皇帝年轻,大臣可能发生兵变。尔等须要牢握军队,守卫宫殿,不要离宫为我送葬,免被人制。 二吕拜受遗命,告辞而出。吕后为收买朝中文武重臣,又诏赐各诸侯黄金千斤,将、相、列侯、郎、吏都按官阶赐给,吩咐自己咽气之后,便即大赦天下。又留下遗嘱,命吕产担任相国,册封吕禄之女为皇后。八月一日,吕雉病死,终年六十二岁,与汉高祖合葬长陵。 吕后既死,朝廷矛盾骤然激化。其时樊哙早死多年,军中袒刘将士蜂起。吕氏诸侯王恐遭刘氏迫害,于是便在吕禄家中秘谋造反篡位,趁此夺取刘汉政权。 吕禄另有一女,乃是朱虚侯刘章之妻。闻知诸吕阴谋,乃以丈夫刘章口气,亲笔作书,派人潜出长安,前往临淄,寄呈刘章兄长齐王刘襄。其书略云: 吕氏欲谋篡逆,夺我刘氏社稷。兄览此书,务必即发举国之兵,西向平贼。弟与东牟侯刘兴,控制长安,以为内应。诛灭吕氏集团之后,即立兄长为帝,绝不食言。 齐王刘襄览书,便与舅父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计议,暗中部署发兵。 未料齐王行事不秘,被齐国宰相召平闻知,就派士卒围住王宫,欲助诸吕平乱。 魏勃闻此大惊,急来私见召平,进言诳诈:齐王造反,其事难成;便欲发兵,亦无虎符为凭。相国以兵包围王宫,实为朝廷出力,臣请为先锋,替相国打此头阵。 召平信以为实,便给付魏勃兵符,使其领兵包围王宫。魏勃掌握兵权之后,却立即引兵围住相府,召平反而被逼自杀。 于是刘襄下令:以驷钧为宰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尽出国中兵力,以向长安。 齐王发兵,又派祝午东行,来见琅邪王刘泽,以计诳之。 刘泽:贤卿来此为何? 祝午:太后驾崩,吕氏将欲作乱,齐王受朱虚侯及朝中文武之托,发兵讨之。只因齐王自谓晚辈,且又年轻,不懂军事;而殿下熟悉用兵之道,愿举国中之兵,以付大王。齐王不敢离开军队,派臣来请大王到临淄相会,商议大事,并率齐军往西,平定关中之乱。 刘泽信以为真,于是命令大军随后,自己带领少数随从,离开琅琊,快马奔驰临淄。 刘襄乃命魏勃扣留刘泽,夺其兵符,派祝午持符回转,调集统率琅邪国兵力。 刘泽却也是个多谋之士,见遭欺骗,便劝诱刘襄道:齐悼惠王刘肥,乃是高皇帝长子。如此说来,殿下便是长孙,应当继位为帝。今朝中大臣无主,而我在刘氏家族中最为年长,必待我去,以定决策。殿下留我在此无用,不如派我入关进京,商议迎立殿下大事。 刘襄深以为然,遂增派车马,护送刘泽前往长安。 送走刘泽之后,刘襄立即发兵向西,进攻济南郡,并传檄各路诸侯。檄文略云: 高祖平定天下,封嫡长子悼惠王刘肥在齐。悼惠王去世,留侯张良立我为齐王。至惠帝驾崩,吕后专权,听任诸吕擅自废除高帝子孙,连杀三位赵王,又灭梁、燕、赵三国,王于吕氏家族,将齐国一分为四。忠臣进谏,吕后惑于乱臣不听。今吕后崩俎,皇帝年幼,不能治理天下,必依恃诸侯。奈吕氏擅占高官,聚兵耀武扬威,劫持列侯忠臣,假托帝命号令天下,帝祚因现危机。今我举兵进京,诛伐不应为王者,传檄天下,各宜奉行! 相国吕产闻报齐王起兵为乱,遂派大将军灌婴引军出京,往东迎击。 灌婴引兵前至荥阳,与诸将计议:吕氏领兵占据关中,欲危刘氏自立。我今若打败齐军回报朝廷,是增吕氏之势,与先帝子孙为敌。诸公以为如何? 众将:决计不可。愿奉将军之命,共保刘氏江山社稷! 灌婴见众志一心,于是驻军留守荥阳,派使者通告齐王刘襄及诸侯联军,愿与诸侯王联手讲和,以待吕氏叛乱,共同诛之。 刘襄得书大喜,就向西攻取济南郡,屯兵于聊城边界,以待时机。 吕产得知齐王与灌婴联合,忙进宫挟持太子,欲以此威令诸侯,使其不敢妄动。 长安城中,太尉绛侯周勃、右丞相陈平闻说诸吕挟持天子,于是私下密谋,商定计策,欲使上将军吕禄交出兵权。 九月初十清晨,周勃依计而行,轻车简从,来到吕禄北军大营。守门军士见有车马入营,立即传报营门守将,一面挡住周勃去路。 营门将官闻报而出,见是太尉周勃,再拜言道:原来是绛侯驾到,末将之旧主也。奈上将军有命,军令如山,若无天子符节,任何人不许进入军营,请太尉恕罪则个。 周勃:既是军令如山,与你无关,我且回去。 因见行动受阻,乃从容返回,来找襄平侯纪通。 纪通负责掌管皇帝玉玺符节,自生父纪城起始,便是周勃旧部,更系通家之好。 周勃见到纪通,责以君臣大义:子所掌玺印,是汉家天子所付,还是吕氏所托? 纪通:太尉休怒,劣侄知其何为! 遂带天子符节,伪称皇帝之命,送周勃驰进北军大营。既进大营,还需将印,方可调动军队。周勃乃派吕禄好友郦寄,乃汉初功臣郦商之子,前往相劝吕禄,威逼利诱。 郦寄:今日之事,上将军未见之乎?诸将恨吕后久矣,必欲杀将军兄弟而后快。 吕禄:如此奈何? 郦寄:满朝旧臣之中,惟绛侯周勃宽厚容人,欲救吕氏。我来之时,太尉亲口许诺,上将军只要交出北军符印,即可回封国赵地,安心养老。将军何不交出北军,以保身家? 赵王吕禄虽为北军统帅,并兼上将军,却生就没甚胆量。因闻言大惧,乖乖交出将印,只带百余从人出城,逃往赵国。郦寄得到将印,立即交付太尉周勃。 周勃升帐高坐,乃命纪通:擂鼓聚将! 三通鼓罢,阖营将士聚齐,见老将周勃高居帅位,未明所以,齐都大惊,面面相觑。 纪通:众将大胆无礼!今元帅在上,玺印俱全,何不施礼参见! 周勃戎马半生,纵横天下,乃为不世名将,自有一股凛然气势;更兼帐下众将,大半乃为绛侯旧部。因见故主重披战袍,虎威不减当年,又闻此言,皆都上前见礼。 诸将:末将等参见上将军,齐奉将令! 周勃面色凝重,环视帐内,遍观诸将,不知其对刘氏是否忠诚如故,心中忐忑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乃持节捧印,撕掉左袖,对众将叫道:太后升天,诸吕为乱,欲夺高祖江山。汝等将士,若为吕氏效力,便可右袒;若为刘氏效命,随我左袒! 号令既下,但见片刻之间,诸将皆裂其衣,露出左肩,并无一丝迟疑,呼声震天。 周勃见军心可用,老怀弥慰,就此控制北军,使人驰骑出营,还报右相。 陈平闻报大喜,便遣来使还报周勃,命派纪通再持天子符节,依样画葫芦,协助朱虚侯刘章控制南军,严守军门。 如此不到半日,南北两军皆入刘氏宗室及汉臣之手。 陈平又令故相国曹参之子平阳侯曹窋:赦令禁军卫尉人等,不准放相国吕产进入内宫殿门,必要阻其挟持皇帝! 曹窋奉令,抢先来到未央宫,命卫尉阻止吕产入殿。 陈平犹恐曹窋兵少不敌,又传令朱虚侯刘章:自南军中选兵千人,立即进宫,以护卫皇帝为名,伺机捕杀相国吕产,下手不可容情! 刘章奉命,亲自率领千名南军入宫。 吕产此时并不知道吕禄已经逃走,引领亲军进入皇城。因见卫尉严阵把守未央宫门,不由着慌,遂问郎中令贾寿:此乃何意? 贾寿:观此情势,必是宫内有变。相国宜下决断,发兵占领未央宫,控制南军,挟持皇帝,先安定内宫局势,再尽诛刘氏宗室。 吕产:绝计不可。情况不明,若就此杀将入去,一旦殃及皇帝,则我必担谋反罪名也。 贾寿闻此,只能摇首叹息。吕产徘徊于未央宫门前,就此白白错过宝贵机会。 此时平阳侯曹窋手下,只有五百卫尉,见相国吕产三千铁甲入宫,双方众寡悬殊,自也不敢妄动,一时心急如焚。 便在此时,只听人喊马嘶,一队人马迅如疾风,直向未央宫杀来。曹窋与吕产齐都转头回望,只见为首一员大将,威不可当,乃是朱虚侯刘章,率领南军千余精卒赶到。 吕产见是刘章,知其专与吕氏作对,由是惊慌失措:此人引兵前来,我将奈何? 回头再找郎中令贾寿,哪里还有人影?原来因见相国犹豫不决,早已偷偷溜出宫城。 朱虚侯刘章勇不可当,来至未央宫前,立下辣手,立刻与吕产卫兵在宫门外展开激战。当时吕产部众三千,刘章军只有一千,虽然皆是精锐,犹是寡不敌众,一时胜负难分。 就在这时,宫中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时暗无天日。 刘章趁机叫道:高祖皇帝显灵,遣阴兵前来,相助我等除贼。众军何不并力上前! 南军听罢,吼声如雷。吕产亲兵心胆俱裂,纷纷弃兵溃逃,转瞬皆散。 吕产闻说高祖派阴兵前来,屁滚尿流逃窜,躲进郎中令官署厕中,不敢出来。 须臾风止云开,晴日朗照。刘章大搜宫中,就东厕中逮住吕产,二话不说,一刀砍下,提住首级,复又一脚,将尸体踢进粪坑。 刘章既杀吕产,乃复引兵入宫,威逼谒者交出天子符节,冲入长乐宫中,斩杀卫尉吕更始。未至午时,宫内诸吕已靖,刘章手持吕立及吕更始首级,到至北营,来向周勃报功。 周勃大喜,向刘章拜贺:我等所患,惟独吕产。今已伏诛,则天下定矣! 刘章逊谢,于是下令,对诸吕进行清洗。 吕禄虽已上交兵权,仍然难逃一死,复被擒回斩首,继而诛灭全家。 周勃复遣使臣,赍持天子符节前往蓟都,勒令燕王吕通自杀。 吕后胞妹吕媭,则被乱棍打死;儿子樊伉,也被处死。 由此数千诸吕男女,尽数落网,不分老少,一律被周勃斩草除根,不留半点后患。 吕氏阖族既除,周勃复又下令,将亲附吕氏一党,也都罢黜,不许复立朝堂。于是鲁王张偃被废,丞相审食其、郎中令贾寿,皆被罢官免职。 刘章见此,暗自咂舌,对右相陈平私语道:皆谓绛侯周勃木讷敦厚,其实亦是狠人也!我先祖生前曾言,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是周勃,果有先见之明。 陈平:吕后生前曾灭韩信、彭越及英布三族,又戮刘氏诸王,杀人无算,能无报应乎? 周勃诛除诸吕势力,雷霆万钧,如汤泼雪。吕氏被彻底铲除,琅邪王刘泽方至长安。 陈平见琅邪王至京,乃与周勃召集诸臣,商议善后诸事。 周勃:当今皇帝年幼,且是太后所立。今吕氏既除,我等仍奉其为主否? 陈平:当今少帝刘弘,及其诸兄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长,皆非孝惠帝亲生。吕后以计诈取他人之子,杀其生母,养于后宫,立以为帝,以强吕氏。今既夷灭诸吕,而奉其所立为主,则待其年长用事,吾属便死无噍类矣。智者行事,岂可留此大患? 周勃:若依丞相,则其奈何? 陈平:若依我计,不如视诸王中贤者立之。 刘章:先父齐悼惠王乃高祖长子,我兄刘襄便是高帝嫡长孙,可立之为帝。 刘泽:切切不可!吕氏以外戚几危宗庙,祸乱功臣。齐王刘襄母舅驷钧,亦是外戚,且助吕为恶,朝野尽知。若立齐王为帝,则驷钧复为吕氏,汉室江山危矣。 朱虚侯闻此,恨恨不语。 陈平:若依琅琊王之议,其谁可为主? 刘泽:不能立长,则可立贤。我举淮南王,乃高祖少子,有何不可? 刘章:淮南王刘长年少,母家又恶,不弱于吕氏,你不知乎? 刘泽闻言,面红耳赤,欲要发作,却又不敢,只得闭口不言。 陈平因见众说不一,便以目示意,向太尉周勃微微点头。 周勃见之,起身离座:今有代王刘恒,诸公怎不言之?其生母薄氏,本是贤妃,从不与人相争;且代王乃是高祖亲生之子,至今幸存,而且最为年长。立子以长,有何不可? 陈平立即接口:代王继位,顺理成章。且代王善良厚道,众大臣亦可放心也。 众臣闻之,皆都无辞,于是一锤定音,谋求迎立代王刘恒。 周勃见众臣再无异议,遂向朱虚侯刘章说道:既是如此,尚请殿下发书,将诛灭吕氏之事告诉齐王刘襄,请其罢兵,不必再入长安矣。 齐章应诺,狠狠盯视刘泽一眼,于是修书遣使。刘襄收到兄弟来书,得知众臣决定议立代王刘恒,无计奈何,只得罢兵返回临淄,由此继承帝位梦想破灭。 闰九月,代王刘恒被迎至长安,在群臣拥戴下即皇帝位,是为太宗孝文皇帝。 许负当年一语,至今应验。 镜头闪回,叙说孝文帝刘恒。 刘恒乃是汉高祖第四子,薄姬所生。刘邦平定陈豨叛乱后,册立八岁刘恒为代王,都于晋阳。刘恒在代地为王十五年,与民休息,发展生产,恭俭作则,代地大安。 因受母亲薄姬悉心教导,刘恒养成谨慎沉静性格。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商定拥立代王,派出使者,前往晋阳,迎接刘恒到长安继承皇位。 刘恒见到使者,闻说入京即皇帝大位,并非大喜,反起疑心,因问属臣。 郎中令张武:今虽太后驾崩,诸吕依然用事,必要尽灭刘氏宗亲,岂肯拥立长君?微臣认为有诈,殿下不如托病相辞。 中尉宋昌:臣谓不然。信使即是右相及太尉派来,且云诸吕已被尽灭,则刘氏江山稳固,又何必顾虑重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臣谓殿下应大胆前往就位。 刘恒:即是众论不一,则我问卜可也。速召巫史占卜,以决吉凶! 巫史奉命入殿,排摆卦象,得“大横”卦。观其卜辞云:大横纹路谓正当,问者即位做天王;家族伟业实光大,启延禹绩国祚长。 卦师叩首奏道:恭贺殿下!天王高于诸王,即谓天子者也。 刘恒由是意决,便随来使赴京,往即帝位。为防万一,先派舅父薄昭到长安探听虚实,自己随后缓行;离长安城五十里高陵时,又派属下宋昌先进城探路。 宋昌到达渭桥,见丞相以下官员都来迎接,乃回高陵,回报赵王,这才放胆前行。 赵王到达渭桥,群臣大礼参拜,刘恒谦逊回拜。 太尉周勃进奏:请大王赐以片刻,臣有秘陈。 赵王使宋昌答道:若太尉所陈公事,请当面奏来;若所陈私事,则王者无私。 周勃甚异其对,奏道:臣所谓秘陈者,是欲跪呈天子玉玺也。 刘恒辞谢:天下大事,岂可如此草率?请到京都馆舍再议。 周勃称喏,乃与陈平等众臣簇拥赵王进城,进入馆驿,然后聚众商量即位诸事。 赵王犹不放心,先命刘兴居带兵进入内苑,打扫宫掖,确保平安,这才住进未央宫。 众臣见赵王如此持重,皆都满意,由是选择良辰吉日,立赵王继承皇位,是为汉文帝。汉文帝即位,宣布大赦天下,复下诏旨,明示诸吕叛国大罪。 画外音:平叛诸吕之日,乃是正月十五上元节。此后每年此夜,汉文帝都要微服出宫,与民同乐,庆祝安汉复国大功。因秦汉时“夜”字同“宵”,正月又称元月,故将正月十五日定为元宵节,是夜就叫元宵,也叫元夕,张灯结彩以庆。元宵佳节,源来于此。 文帝登基之后,复叙平定诸吕叛乱大功。因齐王刘襄在外首义,便将城阳、琅邪、济南三郡,复归于齐。朱虚侯刘章亲斩丞相吕产,立下大功,加封二千户俸禄。次年又晋封刘章为城阳王,许在齐国境内创建城阳王国。 封完有功宗室,又封拥立功臣。任命宋昌为卫将军,张武任郎中令,负责守卫皇宫京城,以保障皇帝安全。对被吕后贬斥刘姓王公,恢复爵位封地,同时对开国功臣赏赐分封。 众臣获封,皆谓公平,心中钦服,赵恒帝位亦随之得到巩固。 绛侯周勃却自恃拥立大功,渐渐骄横,大有轻视新帝之意。 文帝愈加礼重,散朝后经常目送离殿方止。 宋昌谏道:君臣之分,不可失也。周勃虽有诛吕安汉大功,但亦汉臣。陛下对其如此礼重,有失君主威严;周勃泰然受之,更失为臣本分。君臣皆失,似有不可? 文帝:卿言是也,朕当改之。 自此之后,汉文帝在升朝之时,神色越发严肃。周勃见此,虽生敬畏,不免牢骚。 便有属下提醒道:公不见淮阴侯耶?小心功高盖主,引火烧身! 周勃听了,有如醍醐灌顶,猛然醒悟。 一次朝会已罢,众臣皆散,汉文帝留住左相周勃,右相陈平,君臣闲谈。 寒暄数语,汉文帝温言询问周勃:公为右相,管理百官,总理中枢,其责非轻。未知天下一岁,决狱几何? 周勃闪烁其辞,回答不出。 汉文帝又问:则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 周勃仍是回答不出,已汗流浃背,坐立不安。 汉文帝面露讥诮之色,便问陈平:公为左相,当必知之?(本集完) 第二十一集 贾谊上疏 未央宫中,君臣问策。 陈平闻天子问讯,爽快答道:臣亦不知,百官自有主其事者。陛下若问决狱,责以廷尉;若问钱谷,可责治粟内史。 汉文帝愠怒道:则我置左右丞相在朝,是为何用哉? 周勃闻听天子出言不善,愈加惊慌。 陈平从容答道:宰相者,是辅佐天子,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若事必躬亲,则复置百官有司,何为? 文帝闻罢,哈哈大笑:卿乃大才,真我大汉丞相也。 周勃惭愧无地,起身再拜:臣之才能,不及陈平万一。请许臣以病辞,去此相位。 文帝勉慰数语,就而允之,于是诏命陈平独相。至此陈平职冠群臣,乃为百官之首。 奇花易谢,好景不长。陈平为相未及一载,便于孝文帝二年患病去世。孝文帝悯其大功,赐谥号为献侯,命其子共侯陈买袭承父爵,并领曲逆封地。 事件悬疑:陈平“受金盗嫂”之典,出于《史记·陈丞相世家》。其文略云: 绛侯、灌婴等咸谗陈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臣闻平居家时,盗其嫂;事魏不容,亡归楚;归楚不中,又亡归汉。今日大王尊官之,令护军。臣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平,反覆乱臣也,愿王察之。 从字面上看来,周勃完全是出于嫉妒,捕风捉影,谄害陈平。然而其中疑点十分明显,便是陈平自楚营逃奔汉王之时,只是一降将而已,而且孤身一人,并无任何背景可言。即便被封为都尉,又怎可与周勃这个汉王发小同乡,一同起兵,且兵权在手之勋臣大将相比?如果说周勃出于嫉妒,对一个外来降将大肆诬陷,则以其心胸,又怎能高居汉相之位? 历史真相:其实是因周勃十分欣赏陈平才能,又深知汉王刘邦性情好恶,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实助陈平必得重用,为汉王选贤任能之举。其中蹊跷,只需回顾周、陈二人,一生中三次完美配合,屡建奇功,便知端地。 镜头闪回,叙述陈平与周勃数次合作。 陈平原随项羽,单枪独马夜渡黄河,投奔汉王。刘邦并未对其另眼相待,只是随众赐宴而已。陈平恐此后再无机会得见汉王,便以有事相报为名,宴后独自留下,畅论天下时局,以满腹才华打动汉王。刘邦与谈大悦,遂命为都尉,使其监管满营诸将军纪。 汉军诸将由此哗然,不愿受此楚军逃兵管辖,由是诉诸将军周勃。 周勃暗中观察,见陈平果有大才,满营诸将,未有及者。因此不但听信诸将报告参劾,反而将欲力荐于汉王,劝其重用陈平。但深知汉王性情,最忌朋党互荐,由是便思一计,拉上灌婴,反向汉王进谄。以捕风捉影之事,小事重报,捏成盗嫂、受金,两条重罪。 刘邦听其二人所献谗言,感觉十分可笑,遂自言自语道:小叔与阿嫂私通,乃是房帷之中隐晦之事,本来无据可查;而收受军士小礼,凡是带兵将军,何人不犯此错?岂可独罪陈平!以此二罪谄之,其实是欲表明陈平职小,不足以服众也。 于是唤来陈平,询问一番。陈平妙言答对,便得重用,且被赐以重金,再不必受贿以图自存。由此众军不得不服,再不敢提甚异议。周勃一番表演,实助陈平固宠。 刘邦亲征英布,虽然最终获胜,但亦身负重伤。其后燕王卢绾也反,便派樊哙领兵征伐。但大军方出,朝中就有人向高祖进言,说樊哙与吕后勾结,实不可用。刘邦命陈平至营传令,使周勃接替樊哙,并将樊哙斩首回报。陈平再与周勃完美合作,生擒樊哙以归。 吕后死后,又是周、陈联手,调集北军,诛灭吕氏一族,然后迎立代王。 汉文帝继位,叙论众臣之功,众人皆争为己,陈平独让周勃。 陈平奏道:当高祖之时,臣六出奇计,周勃功不如我;今灭诸吕,臣功不如太尉。 于是主动要求辞去右丞相位置,让予周勃。汉文帝听罢大为感动,就封周勃为右丞相,陈平做左丞相。此乃陈、周二人第三度合作,建立不世奇功,力挽乾坤,结局皆大欢喜。 汉文帝留下二位丞相问政,陈平早已看出,天子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看不惯周勃恃功自傲,欲罢其相位而已。故此一面任其先受一番尴尬,以顺天子心意,再轻轻数语妙答,以救周勃之危,替其解脱。此是二人最后一次配合,皆得保全官职富贵。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陈平谢世,文帝重新起用周勃,命其为相。 十个月后,因当时列侯都住在长安,京城粮食供应不足。文帝于是下诏,命令列侯各归封国,不得滞留长安。列侯贪恋朝中权位,各寻借口留在京城,不肯归封。 文帝发怒,复命免除周勃相国职位,使其带头表率,回归封地绛县。 周勃回到封地年余,每当河东郡守、郡尉巡行到达绛县,便想起当年高祖伪游云梦,借机擒拿楚王韩信之事。因畏惧被诛,便常身披铠甲,命家兵卫护,才敢来见郡守、郡尉。 此后便有人借此上书,告发周勃想要谋反。 汉文帝览奏,半信半疑,遂诏命廷尉前往绛县,审明回奏。廷尉又将此事交给长安令处理,于是捕捉周勃,下狱拘审治罪。 周勃恐惧异常,兼又拙于言辞,不知怎样答辩。 狱吏渐渐欺辱,周勃以千金贿赂狱吏,请其开恩。狱吏知道周勃为人忠厚,不会谋反,意欲救之,就在牍板背面写上一行字,相隔监门示之。 牍板之上写道:请公主出面,向太后求情。 狱吏所说公主,乃是汉文帝之女,嫁给周勃长子周胜。周勃一见大喜,恍然大悟。由是待长子周胜前来探监之时,命其还家说与公主,令其入宫见其祖母,为自己作证未反。并命将多年来朝廷增封及赏赐财物,都送给国舅薄昭,同时请其上奏美言。 案件审至紧急关头,薄昭果然替周勃出力,连夜进宫,向姑母薄太后进言。太后也早自孙女口中得知此案,认为周勃没有谋反情事。 来日文帝临朝之前,来向太后请安。薄太后忽发暴怒,抓起头巾,向文帝身上掷去,厉声喝骂:绛侯周勃,乃三世老臣,功高盖世。又身挂皇帝赐给印玺,在北军率领十万铁骑,不在那时谋反;如今身居小县封国,反倒要谋反不成! 汉文帝此时已经看到绛侯在狱中供辞,知其被屈含冤;又见母亲暴怒,急忙拜倒谢罪:太后休怒。狱吏也是刚查清楚此事,上报绛侯无罪,孩儿这就马上放他出狱。 于是立派使臣,持节前往刑狱,释放绛侯,复其爵位封邑。 绛侯出狱,谢恩还府,对家人叹道:我曾领百万大军,怎知狱吏尊贵如此! 于是回到封国绛城,安度晚年。乃于孝文帝十一年去世,谥号武侯,落得善终。 刘恒为帝,一面与民休养生息,一面巩固皇权。除重封周勃、陈平、灌婴等先帝旧臣,跟随自己由赵国入朝官员,皆都官至列卿。除保留旧有诸王,为张威势,又封宗室。 文帝诏命:立帝妃窦氏为皇后,长子刘启为太子。原赵幽王刘友之子刘遂,立为赵王;徙封原琅邪王刘泽为燕王;立刘遂之弟刘强为河间王;朱虚侯刘章为城阳王;东牟侯刘兴居为济北王。皇子代王刘武,徙为淮阳王;太原王刘参,徙为代王;皇子刘揖,立为梁王。 赐封已罢,乃大力推行无为而治,休养生息。 文帝三年,济北王刘兴居发动叛乱,开启同姓王武装反抗汉廷先例。汉文帝派兵镇压,叛军土崩瓦解,刘兴居被俘自杀。 三年之后,皇弟淮南王刘长又举叛旗;尚未行动,即被朝廷发觉。文帝派人传讯刘长入京,罢其王位,发配蜀郡。押送途中,刘长绝食而死。 两起叛乱虽被平息,但朝廷中有识之士,认为诸侯王已成为对抗朝廷分裂势力,非解决不可。太中大夫贾谊,就是其中突出代表。 镜头闪回,叙述贾谊来历。 贾谊生于洛阳,少有才名,师从荀况弟子张苍。能诗善文,闻名于世。河南郡守吴公将其召致门下,非常器重。在贾谊辅佐下,吴公治理河南郡,成绩卓着,时评天下第一。 汉文帝听闻河南治理有方,擢升吴公为廷尉,位列朝班。吴公重义,因势举荐贾谊。汉文帝征召贾谊入朝,当面策试,甚喜其才,委以博士之职。 当时贾谊年仅二十一岁,在朝廷所聘博士中年纪最轻。出任博士期间,每逢皇帝出题命论,贾谊每有精辟见解,应答如流,获得同侪一致赞许。 汉文帝非常欣赏,因而破格提拔,一年之内便升任为太中大夫。 贾谊极喜针砭时弊,初任太中大夫,就开始为朝廷献策。文帝元年,贾谊上《论定制度兴礼乐疏》,以儒学与五行学说设计一套汉代礼仪制度,主张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以代替秦制。由于当时文帝刚即位,因此没有采纳。 文帝二年,针对当时弃农经商、淫侈之风日长现象,贾谊又上《论积贮疏》,提出重农抑商经济政策,主张发展农业生产,加强粮食贮备,预防饥荒。汉文帝采纳,以为贾谊才能突出,欲拔任公卿之职,周勃、灌婴、东阳侯、冯敬等人群起反对,进言诽谤贾谊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汉文帝为安抚旧臣,逐渐疏远贾谊,外放为长沙王太傅。 贾谊因贬离京,长途跋涉。途经湘江,写下《吊屈原赋》,抒发怨愤之情。 汉文帝疏远贾谊同时,得一男宠,名唤邓通,蜀郡南安人氏。 邓通之父名叫邓贤,家道殷实,连生三女,终得一子。当儿子降生之时,因见村北南阳郡到汝南郡官道方通,车马辐辏,故为婴儿起名邓通。 邓通幼年读经习文,弱冠时读书并无起色,专会弄水撑船。 西汉初年,读书人家有中产者,自备车马服装资费,可到京师做郎官,等候朝廷使用。邓贤颇有资财,于是置办车马服饰,送邓通前往京师长安,寻求光宗耀祖之路。 邓通因其性情诚谨,擅长划船,不久就被征召到皇宫为黄头郎,专职掌管行船。 忽一日,文帝做梦升天,百计难登;却有黄头郎自后推之,终至天上。文帝回头看时,见那黄头郎穿件横腰单衫,衣带系结在背。 梦醒之后,文帝至未央宫西边苍池中渐台,看到邓通衣带从后面穿结,正如梦中所见。及至召问姓名,姓邓名通,音近“登通”。文帝由是宠之,前后赏赐累计亿万钱。 又有一日,骊山老母许负扮作相面妇人,进入长安,每相奇准,轰动朝野。 文帝闻之,命其入宫,令为邓通相面。 许负细观邓通面相,摇头说道:此人命蹇,当会穷困饿死。 文帝不悦道:其穷通在我,何人能使其贫困哉? 许负不复再言,告辞而出。文帝便将邓通家乡大小铜山都赏赐之,许其铸钱。 邓贤年已古稀,感念皇上恩德,便带女婿入山,雇佣工匠,采铜铸钱。因严格遵照儿子邓通嘱咐,每个铜钱俱都精工细作,从不在铸钱时掺杂铅、铁,取巧谋利,号曰邓通钱。 因邓通钱光泽鲜亮,分量充足,厚薄钧匀,质地精纯,故此通行天下。上自王公大臣,中至豪商巨贾,下到贩夫走卒,无不喜爱邓通钱。 邓通既蒙文帝宠爱,自行铸钱,由此富可敌国,更对皇帝感激涕零。 忽有一日,文帝患痈,痛不可当,医疗无效。邓通为报君恩,常为其吸吮患处。 文帝深为感慨,便问邓通:天下最爱寡人者,乃是谁人? 邓通答道:天下至爱不过父子,至爱陛下者,当是太子。 文帝闻此,点头称是。及至太子进宫问疾,文帝要其吸吮患处,太子虽然奉命,却面露难色。汉文帝由是认为邓通对自己之爱,超过亲生之子。 太子出宫之后,闻说邓通经常为父皇吮痈,心中惭愧,却也因此怨恨。 孝文帝除将严道铜山赐给邓通,又许吴王刘濞,自开豫章铜山之矿铸钱。因此邓氏钱和吴钱遍布天下,朝廷制钱反而难以通行。贾谊见此,忍耐不住,乃在长沙上《谏铸钱疏》。指出允许私人铸钱,必致币制混乱,伤及朝廷财税,建议禁止邓通采铜铸钱,文帝不听。 画外音:汉文帝驾崩之后,景帝继位,没收邓通全部家产,充入国库;并处罚金数以万计,使其逐年偿还府库,负债累累。邓通由此贫病交加,终于饿死街头。神相许负毕竟言中,非是难逃劫数,还是一个贪字害了自身。邓通闲话,说过便罢。 镜头转换,按下邓通,复说贾谊。 贾谊被发配荆南,以为长沙王太傅,只因远处阴湿之地,日月着实难熬。 好不容易挨至第三年,忽一日在室中读书,见有一只猫头鹰飞入房间,停于座位。 那猫头鹰其形像鹃,又称为鵩,世人视为不祥之鸟。贾谊见鵩鸟进宅,自谓寿命不长,伤感不已,乃作《鵩鸟赋》,以抒怀才不遇情怀。 《鵩鸟赋》传入长安,被人呈献天子案头。汉文帝由此想念贾谊,征召入京,并于未央宫宣室接见。宣室者,专门祭神典礼之处也。 文帝见到贾谊,先问政见,再问祭祀,转而询问鬼神。君臣二人促膝长谈,贾谊知无不言,一直谈到深夜。汉文帝兴味盎然,不觉移席至前,与贾谊几乎前额相抵。 谈论已毕,天色已明。 文帝叹道:朕三年不见贾生,自以为必有过之,以今日看来,犹相差甚远也。 于是命将贾谊调离长沙,使为幼子梁怀王刘揖太傅,出任大梁。 内侍不解,于是问道:陛下既谓贾生是为天下奇才,因何不使留于朝中,予以重用? 文帝:其间关要,非你小人可知。贾谊此时尚很年轻,棱角分明,若使参政,必致过激,易犯众怒,此其一也。 内侍:尚有其二乎? 文帝:今朝野之中,勋臣宿将及分封诸王相互对峙,盘根错节,矛盾本深。而贾谊力主削藩,若使其参与执政,则必与天下为敌,使朕陷入被动,此其二也。 内侍:尚有其三乎? 文帝:贾谊与邓通乃为死敌,朕今正以邓通抵制旧臣以及诸王,岂可使其二人互斗?最重要者,梁怀王乃是我至爱之子,今使贾谊辅之,用心良苦,你小人何知! 内侍:陛下明见万里,小人管窥蠡测,不能知其万一也。 贾谊既为梁怀王太傅,便即离京,随从梁王就国上任。此后虽在梁国封地,但仍体察朝中政事,居安思危。因正在年轻气盛,且恃丰华绝代,才能不世之出,尤其热血澎湃,不能自已。却不理解皇帝既对自己青睐有加,却为何将自己置于朝廷之外,便又满怀孤愤,故此多次上疏陈述政事。 文帝见他文辞之间锋芒毕露,知其未解自己深意,因而多次留中不发,亦不回复。 前元八年,淮南王刘长死,乃封其四子为列侯。贾谊闻而大急,乃上《陈政事疏》,又名《治安策》。其文恣肆汪洋,提出同姓诸王并不比异姓王可靠,且如此封国,最后都要背叛朝廷。解决办法就是分割诸侯王国,从而集权于朝廷。 文帝览之,十分欣赏。然而当时正用心于稳定政局,恢复经济,不欲立即实施,由是再次作罢。因对诸侯王采取姑息政策,所以导致景帝时期吴楚七国之乱。 汉文帝十一年,贾谊随梁怀王刘揖入朝,梁王不幸坠马而死。 贾谊深深自责,经常哭泣,心情忧郁。梁怀王无子,按例撤销封国。贾谊上书建议为梁王立嗣,扩大梁国及淮阳国封地,使黄河至长江连成一片。 文帝从之,乃迁淮阳王刘武为梁王,另迁城阳王刘喜为淮南王。其后吴楚七国之乱,梁王刘武坚决抵御,终平叛乱,方见贾谊此时深谋远虑。 贾谊因伤心梁怀王之死,又常自责,终在忧郁中死去,年仅三十三岁。 画外音:汉文帝刘恒在位,常以秦亡为鉴,深知百姓生活之苦,性又节俭,奉行黄老无为而治政策。曾因惜财罢建露台,又诏罢天下田租。通过一系列休养生息政策,汉朝经济得到长足发展,文教大兴,国力日益强盛。是谓一代明君,就此拉开文景之治盛世序幕。 薄太后出身低微,在汉高祖时颇不得宠。因被吕太后赶出长安皇宫,随儿子刘恒前往代郡,因而多知百姓疾苦。汉文帝即位之后,便常劝儿子关心民生,废除肉刑。 汉文帝至孝,欣然听从,则下诏书,议于众臣道:一人犯法,罪及自身。何连坐父母妻儿耶?我不信此法为善,卿等议之。 大臣按照汉文帝意见,经过朝议,上奏请求废除连坐法。诏书下达,天下无不称颂。 时有齐太仓公淳于意,临淄人氏,师从阳庆,传承黄帝、扁鹊脉书,学会五色诊病。 苦学三年之后,淳于意开始悬壶济世,给人治病。因天赋异禀,又有绝艺在身,遂能预决病人生死,一经投药,无不立愈,因此远近闻名。人道仓公切脉,已臻于神乎其技。 齐国侍御史成自述头痛,请仓公入府治疗。 淳于意为其诊脉之后,退出内室,摇头不语。 家人问道:我家主人何病,可有救乎? 淳于意:你家主人,是否贪酒? 史成家人:先生神断。我家主人最好杯中之物,嗜酒如命,无酒不食。 淳于意:此乃疽症,病因发于肠胃,因贪酒所致。五日肿胀,八日必死,无可挽救。 家人闻此,皆都不悦,似信不信。淳于意收拾药囊,告辞而去。到第五日,御史成开始全身肿胀;第八日头上,果然呕脓而死。 由是淳于意名声大噪,自此求医者络绎不绝,车马盈门。而仓公喜欢游山玩水,又不常在家中,故常使病家失望而归,日久愤懑异常。以致病人死亡,家人积怨,而仓公不知。 有富家求医不得,病人致死,于是告发仓公,说其借医欺人,轻视生命。 地方官吏听信一面之辞,遂谓淳于意玩忽职守,判其有罪,要处以肉刑。 按西汉初年律令,凡为官者受肉刑,须押送到京城长安执行。 淳于意无子,只有五个女儿。临行时都往县中送父,更无善策相救,只能相向悲泣。 仓公叹道:生女不生男,但遇急难,则有何用! 小女缇萦时年仅十五岁,闻听此言,遂决定随父进京,一路照顾生活起居。 临淄相距长安两千余里,着实难行。一路上父女风餐露宿,尝尽人间辛酸。好不容易到了长安,仓公立即被押入狱中,等候执刑。 缇萦求告无门,于是斗胆上书皇帝,为父求情,请做奴婢,替父赎罪。其书略云: 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终不可得。妾愿入身为官奴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 汉文帝观书,深谓其说有理,遂向群臣道:犯罪受罚,理固宜也。但既受罚,宜令其重新做人。今惩犯人,黥刺残肢,岂能劝人为善哉。卿等议之,当替肉刑! 众臣拟定上奏,请求废除肉刑,改为鞭笞。刖足改为笞五百,割鼻改为笞三百。 文帝大喜,遂下诏书: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过为善,而道无繇至,朕甚怜之!夫刑至断肢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岂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 丞相张苍据此诏书,废除肉刑制度,颁布新法。 缇萦至孝之心,上书救父美举,促使废除肉刑。由此举国传颂,成为一段佳话。 当时天下一统,无不附汉,唯有赵佗在番禺自称南越帝,是为化外天子。 汉文帝以为鞭长莫及,不愿劳师动众,乃一改高后时期征伐之策,采取怀柔手段。先对赵佗真定兄弟亲族加以抚恤,派人修缮赵佗先人坟墓;然后派陆贾为使,赍国书出使南越,劝说赵佗去其帝号,归顺朝廷,并赐其锦绣衣袍。 由此镜头闪回,便说陆贾其人。 陆贾者,楚国人氏,早年追随汉高祖刘邦起兵。因其能言善辩,经常出使诸侯,深得高祖赏识,称为“有口辩士”。 汉朝初定天下之时,赵佗在南越称王,刘邦便派陆贾出使南越,游说赵佗归附。 陆贾到达南越之后,赵佗高坐接见,傲然非礼。陆贾细数赵佗出身,责其忘本无礼,与蛮夷类同;随后说以楚汉之争,指出南越与汉朝实力强弱悬殊,晓以情理。 赵佗遂问陆贾:高祖部下名臣,如萧何、曹参、韩信等,与孤相比,谁更高明? 陆贾答道:此三者,皆谓一时人杰。但殿下乃为一代雄主,何能相提并论哉。 赵佗:则孤与汉帝,孰胜? 陆贾:汉帝起于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天下,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今大王部众不过数万,皆乃蛮夷;崎岖蜗居于山海之间,譬如汉朝一郡耳。大王何乃比于汉帝! 赵佗:陆生据实而言,不事谄媚,是将我当作朋友,真耿直之士也。孤意已决,愿遵从汉朝约束,接受南越王封号,对汉称臣! 陆贾:识时务者,乃为英雄。殿下得专南越,岂是偶然哉! 赵佗大喜,遂上降书顺表,愿称汉臣,并留陆贾宴饮数月,这才放归中原。 陆贾回归长安,向高祖汇报,所幸不辱使命。刘邦非常满意,升任其为太中大夫。 至吕后当政,大改高祖之时怀柔政策,乃往北和亲于匈奴,向南用兵于百越。赵佗故而大怒,于是起兵征伐长沙国,重新又称南越之帝。 闪回结束,复归汉文帝时代。 陆贾奉命,再次出使南越,此时已是年逾古稀,皓首苍髯。但是老当益壮,欣然奉旨,再次前往岭南,赍持汉文帝亲笔诏书,来见老友赵佗。 南越王闻说陆贾前来,激动非常,亲率众官迎出宫门,延请入殿赐坐。叙礼已罢,赵佗拜观汉文帝诏旨,名谓《赐南粤王赵佗书》。其诏略云: 大汉皇帝谨问南粤王,甚苦心劳意。朕,高皇帝侧室之子,弃外奉北藩於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以故悖暴乎治。诸吕为变故乱法,不能独制,乃取它姓子为孝惠皇帝嗣。赖宗庙之灵,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今乃即大汉皇帝之位。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於边,为寇灾不止。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朕不能擅变焉。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以南,王自治之。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患,终今以来,通使如故。故使陆贾驰谕告王朕意,王宜受之,毋为寇灾矣。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遗王,愿王听乐娱忧,存问邻国。 赵佗见汉帝诏书中用辞严厉,恩威并用,乃甚恐慌,不由背上汗出,手足失措。 陆贾:大汉皇帝含义至深,用心良苦。今混一六合,四海归心,大王又何必非欲自立为帝,自讨天诛?其实既便投归汉朝,朝廷鞭长莫及,君为方伯,亦如同称帝一方也。 赵佗:我在岭南已开拓建国四十余年,尚不能与汉天子一较上下乎? 陆贾:大王昔为秦将,征伐百越之时,岂忘之耶!以百越之强,若与中原王朝相比,仍是势单力薄;王虽立国四十余年,若与朝廷以兵对抗,亦不过螳臂当车也。 赵佗顿悟,由是起身为礼:先生休怪,某知罪也。即便老友今番不来,我亦欲削除帝号,归顺大汉天子久矣。愿奉明诏,自此而后长为藩臣,谨奉贡职。前者擅自称帝,出兵骚扰大国边境,实乃长沙王居中挑拨,高后轻信其辞,歧视百越,隔绝蛮夷之地,致某心中不忿。今闻吕氏尽亡,祸首已除,愿修旧好,复为汉臣。 陆贾闻罢大喜,再拜称贺。 赵佗乃置盛宴以待,款留十数日,亲书降表,使陆贾携归汉帝。陆贾还归长安,上奏出使南越不辱使命,并呈递南越王奏疏。汉文帝展观降书,见其文略云: 蛮夷大长老夫臣赵佗,惶恐百拜,上陈大汉天子皇帝陛下:老臣在南越四十九年,今已有孙。然而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靡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只因不能侍奉汉室。今蒙陛下怜我,复我南越王封号,又许贸易往来,真莫大厚恩也。老夫即使立死,尸骨不朽。臣奉陛下圣旨,已除去帝号,永为大汉南部藩屏,不敢再与汉室为敌。 汉文帝大喜,以书展示众臣,赞道:虽我大汉之威,足服南越,但陆贾逞其口舌之利,对南越王动之以情,胁之以威,实乃莫大功劳也。陆卿以年逾古稀之身,不辞万里迢遥,再下岭南,承此重任,不辱使命,实为矫而不群,大汉功臣也。 众臣:此实为陛下用人有方,陆大夫不辱使命! 画外音:陆贾此行,非但化解一场战争于无形,且确保此后南部边境安定,长达四十年之久。自此汉朝实行休养生息,开创文景之治;赵佗重对汉朝称臣,也为南越国争取四十余年和平安定,对持续开发岭南大有裨益。陆贾回朝不久,便于前元十年病逝,寿终正寝。 据史书记载,赵佗寿至一百单三岁,在其统治南越期间,秦汉帝国共换八个皇帝。至其去世之时,汉武帝已经在位四年。以此论之,赵佗不但是中国历史上最为长寿国君,亦是世界上最为长寿国王。不过,后世也有学者对赵佗年寿提出质疑,认为赵佗享年不足百岁,只是南越国对汉朝隐瞒其死讯多年而已。 镜头转换,按下南越,再说塞北。 汉文帝前元三年,匈奴右贤王背弃和亲之约,率数万大军南下,侵占河南之地。继而进袭上郡,杀略汉民,威胁长安。 孝文帝下令丞相灌婴挂帅,出动八万五千战车及骑兵,前往高奴,迎击右贤王。 灌婴不愧为沙场老将,只经一战,便将匈奴击败,右贤王复又逃跑塞外。 汉文帝刘恒亲到太原督战,将欲乘胜追击,彻底将匈奴赶出漠北。未料正在此时,京城来报,说济北王刘兴居造反,欲攻关中。文帝急回京城,并命灌婴回师。 镜头闪回,叙述刘兴居来历。 刘兴居乃是汉高祖之孙,齐王刘肥第三子。公元前182年,被封为东牟侯,居住长安。吕后病死,刘兴居与次兄朱虚侯刘章作为内应,欲图拥立大哥刘襄为帝。 周勃、陈平等诛杀诸吕,拥立代王刘恒,刘章、刘兴居兄弟企图破产。 文帝继位,闻知刘章、刘兴居最初欲立刘襄为帝,甚为不悦,遂封刘章为城阳王、刘兴居为济北王,与其长兄刘襄三分齐国。 刘兴居因为兄长没能当成皇帝,反而被削减原有封国,于是心怀不满。 当匈奴大举入侵,丞相灌婴率兵讨伐匈奴之时,刘襄、刘章已经先后去世,只余刘兴居割据济北。汉文帝离京北出,亲征匈奴,屯驻太原。刘兴居闻知,便即乘机举兵叛乱。 闪回结束。文帝还至京城长安,一面传檄命令灌婴回师,一面派柴武为大将军,率兵东征,平定济北王叛乱。 刘兴居虽然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柴武大军东出,只经一战,便将齐师击溃;刘兴居为免被俘受辱,横剑自杀。高祖刘邦长子刘肥一脉,至此全部消亡。 柴武大获全胜,于是上奏天子,请示继续进剿济北王余部。汉文帝诏命不必穷追猛打,下令班师还朝,封赐随征诸将,犒赏三军。 由此济北国除,参与刘兴居叛乱胁从,皆都予以赦免。 汉前元四年,冒顿单于闻说汉朝内乱平定,遂上书汉帝求和。其书略云: 昔陛下和亲,乃双方幸事。奈汉吏侵凌,致右贤王听信后义卢侯难氏,发兵以抗天朝,背约离间兄弟。臣罚右贤王,令伐月氏,托天之佑,因灭月氏,又平定楼兰、乌孙、呼揭等二十六国。北方既定,臣愿停战,修兵息马,恢复旧约。因未知陛下心意,故呈书请示,并献骆驼一,战马二,驾车之马八匹。陛下若不喜匈奴靠近汉朝边塞,则我诏告官民远离。使者陛见,请即遣还,臣幸甚。 书信送达,汉帝便与群臣商议,是战是和。 公卿皆谓:匈奴方败月氏,其势正盛,未可击之;且匈奴国中,皆是低洼盐碱之地,我既夺而占之。亦不能久居。与其得不偿失,则不如和亲为上。 汉文帝信以为然,乃诏准冒顿所请。其诏书略云: 单于上书,言右贤王听信后义卢侯难氏,背约离间兄弟;愿停战修士,消除不快,恢复旧约,以使边民安宁,此古圣主之心也。汉匈缔约,结为兄弟,赍赏每丰,违约者常是匈奴。右贤王之事,因在大赦之前,单于不必深责,宜依表中所云,明告各官,使休背和约,守信行之;朕亦将慎履其约。使者谓单于伐国有功,且厌再战,实乃善之善者。朕之绣袷绮衣、绣袷长襦、锦袷袍各一,比余一,金饰衣带一,金带钩一,绣花绸十匹,锦缎三十匹,赤绨、绿缯各四十匹,派中大夫意、谒者令肩,赠送单于。 冒顿单于览诏甚喜,由是接受汉帝赐赠,汉匈复和。 文帝前元六年,冒顿单于病死,其子稽粥即位,号为老上单于。 边境和平未久,十年之后烽烟再起。 汉前元十四年冬,老上单于亲率十四万大军,侵入北地郡。因趁汉军无备,迅速进占朝那、萧关、彭阳,烧毁固原中宫,前锋直抵岐州雍、甘泉,距长安仅二百里。 汉文帝闻报大怒,于是召集群臣,分兵派将。 诏令:命中尉周谷、郎中令张武为将,发车千乘,骑兵十万,屯驻长安,防卫京师。 周谷、张武:臣等遵旨! 诏令:以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宁侯魏遫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前将军,大发上郡、北地、陇西等处兵马车骑,迎击匈奴。 卢、魏、周、张:臣等遵旨! 汉军奋勇出击,苦战月余,匈奴不敌,老上单于退出塞外。汉军虽胜,但亦损耗严重,故此出塞即还,对匈奴未能形成有效打击杀伤。 此战之后,匈奴以为汉朝实力不过如此,于是日益骄纵,几乎每岁皆都派兵入边,杀略边境汉民,云中、辽东受害最甚。 汉朝深以为患,经过朝议,不得不遣使者,复与匈奴修好和亲。 后元四年,老上单于病死,其子军臣继立。乃以中行说为亲信,受其蛊惑,断绝和亲之约,对汉朝再次发动战争。 后元六年,匈奴集合六万骑兵,分别侵入上郡、云中,挑起战争。(本集完) 第二十二集 七国之乱 匈奴挑衅,再燃战火;谍报入京,汉帝大怒。 未央宫中,汉文帝再下诏令。 传旨官:奉皇帝陛下诏旨,兵出三路,迎击匈奴。以中大夫令勉为车骑将军,率军进驻飞狐;楚相苏意为将军,将兵北入代地,进驻句注;将军张武,屯兵北地。 令勉、苏意、张武:喏!臣等遵旨。 传旨官:诏命同时设置三将军,以卫长安。命河内郡守周亚夫,驻屯细柳;祝兹侯徐悍,兵驻棘门,宗正刘礼,军驻霸上。各负其责,不得有违! 周亚夫、徐悍、刘礼:喏!臣等遵旨。 众将领旨,分别引兵而去。 此时匈奴骑兵疾如狂风,已进至代地句注边境,烽火警报频起,连连告急。 汉军经过数月调动,进抵边境。匈奴见汉军加强守备,退出塞外,汉军也罢兵撤警。 镜头闪回,叙述周亚夫来历。 周亚夫者,乃是西汉开国功臣绛侯周勃之子。始做河内郡守之时,时逢骊山老母许负经过绛城,周亚夫请至府中,使老母为自己看相。 许负仔细相看一番,出言惊人,开门见山说道:我观将军,命相尊贵。三年之后可以封侯,再过八年,便可做到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再过九年,会因饥饿而死。 周亚夫先喜后惊,闻言不信,当即反驳:我兄长已继承父亲侯爵,其死子继;丞相之位,论说也排不到我身上。说我终会饿死,又岂有此理!既曰尊贵非凡,又怎会饿死? 许负指其嘴角之纹:将军唇缘,有竖纹直达嘴角。此乃饿死之相,又何疑哉? 周亚夫闻罢,惊讶不已,将信将疑。许负知其怀疑,便即告辞,扬长而去。 三年之后,周亚夫之兄周胜之因杀人获罪,被剥夺侯爵之位。 汉文帝体念周勃对汉朝曾立大功,不欲毁绝其嗣,便令推选周勃诸子之中有才能者,许其继承先父爵位。族中众人皆都推举周亚夫,汉帝准奏,便令其继承父爵。 闪回结束。军臣单于进犯北边,文帝设置三将军,警卫京师,周亚夫奉命守卫细柳。 文帝为鼓舞士气,亲至三路军营,犒劳慰问将士。先到灞上,再到棘门。 灞上及棘门两处守将,分别乃是刘礼、徐悍。部下守门将官见到皇帝车马来至,不及通报主帅,皆都望尘拜迎,命令大开营门,引领天子车驾,直至中军大帐。 刘礼及徐悍闻说天子忽至,皆都慌忙出帐迎接,以致手足无措;待文帝离去之时,又亲率全军诸将,送到营门。 文帝因见二将谨守臣礼,甚为喜慰,又至细柳大营,且不令侍臣提前通报。 细柳营守门将官见到天子车驾,根本不予理会,反令军士严阵以待,拦在营寨之外,不许放入。汉文帝不悦,使禁军侍卫持节上前,命令开门迎驾。 守门将不看天子符节,昂然说道:周亚夫将军下有严令,军中只听将军令箭,不听皇帝诏命。虽是天子陛下驾到,末将未得将军大令,营不可入。 文帝闻此,哭笑不得,遂派使者持天子符节,随门将进去通报。周亚夫见到符节,并不慌忙,乃命部将列队,即不出营迎接,只许打开寨门,请圣驾自入。 天子车驾进入寨门,守营士兵高声喝道:将军有令!军营之中,不许车马急驰。 御驾车夫闻此,只好控缰而行,缓缓驶入辕门。众军盔明甲亮,肃立两侧,并不行礼。 直到军中大帐前,才见周亚夫一身戎装出迎,率领诸将,向天子行拱手军礼。 天子侍卫喝道:见到圣驾,因何不拜? 周亚夫:兵法有云,介胄之士不拜。请陛下许臣,以军礼拜见。 文帝稍微一怔,继而大喜,手扶车前垳木,欠身向将士回以军礼。 劳军完毕,车驾行出营门,周亚夫率诸将送至辕门而止,又不下拜。 文帝见此,大为感慨,向随侍群臣说道:此乃真将军也!彼霸上及棘门之军,直如儿戏耳。若敌人来袭,我恐其带兵将军,亦被敌将俘虏。似周亚夫治军,敌军焉有可乘之机! 一个月后,匈奴无隙可乘,最终引军退去。文帝亦命三将军撤兵,并升周亚夫为中尉,掌管京师警卫。又叮嘱太子刘启:此后若遇大战,尽可放心使用周亚夫为将。 时有太子家令晁错,因闻匈奴屡侵边境,遂向文帝上《言兵事疏》,提出“以蛮夷攻蛮夷”之策。指出若对匈奴作战,需要器械锋利,精兵劲卒,将通军事,君择良将。 文帝览疏,大为赞赏,赐诏嘉奖,但未采纳晁错主动出击匈奴建议。 晁错又上《守边劝农疏》,提出鼓励移民实边,以此抵御外患,终被文帝采纳。 于是晁错又上《募民实塞疏》,对如何安置移民提出具体措施。 文帝十二年,晁错又上《论贵粟疏》。其疏略曰:请募天下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文帝纳之,由此诏命公开标价,售卖爵位,以所得财帛充实边防军粮。入粟拜爵实行之后,边境积粟,足支五年之余。 晁错又奏:可令入粟者,输于郡县则可。边境及郡县充实,则可免天下田租。 文帝纳而行之,于是诸郡农民处境大为改善。天下百姓,咸受其利。 镜头闪回,叙述晁错来历。 晁错者,楚国颍川人氏,生于汉高祖七年,年少时师从张恢,学习法家思想。 汉文帝时,因闻晁错能文,使任太常掌故。晁错因受太常派遣,前往齐郡济南,跟随伏生学习《尚书》,接受儒家思想。学成归来,被任命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后升为博士。 晁错任博士时,上《言太子宜知术数疏》,陈说太子应通晓治国之法。文帝赞赏,拜为太子家令。晁错能言善辩,深得太子刘启信任,誉为智囊。 文帝令大臣推举贤良、方正及文学之士,晁错被推举为贤良。天子亲自出题,就《明于国体》策问。当时一百多人参加对策,以晁错《举贤良对策》最佳,深得文帝嘉许。 闪回结束。只因晁错对策优秀,遂由太子家令升为中大夫。 此后晁错曾多次上书,提出削减诸侯藩地,改革法令建议。 文帝虽未采纳,但十分赏识其才。太子刘启亦很赞成晁错,建议应将削藩纳为国策。 时有中郎将袁盎,素与晁错不和,故对其治国之策,坚持反对态度。 镜头闪回,叙述袁盎来历。 袁盎亦为楚人,其父曾为强盗,迁徙安陵。吕后当政时期,袁盎乃为大将军吕禄家臣。汉文帝即位之后,袁盎被其兄袁哙保举,任为中郎。 绛侯周勃诛灭吕氏有功,封为丞相,由此甚为骄横,汉文帝因此不喜。 袁盎最善察言观色,因私见文帝,当面提问:陛下谓丞相周勃,是何等样人? 文帝答道:是匡扶社稷之臣也。 袁盎奏道:丞相只是功臣而已,不能称为社稷之臣。 汉文帝:此二者之间,有何不同? 袁盎:社稷之臣,应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后掌权之时,诸吕胡作非为,擅自称王,刘氏局势危急。当时周勃身为太尉,掌握兵权,却不能拨乱反正。直待吕后去世,群臣共同讨伐诸吕,周勃顺势而为而已。因而只能称作功臣,不可谓社稷之臣。 汉文帝:便是功臣,亦属难能。 袁盎:今周勃自恃有功于国,每有骄横欺主之色,而陛下却谦虚退让,毫无君臣之礼。臣私谓陛下既为九五至尊,对待臣下,不宜如此也。 文帝信以为然,由此再逢升朝议事,便逐渐提升威严,对周勃不苟言笑。 周勃因此怨恨袁盎,私下言道:我与你兄袁哙交厚,子却在朝廷毁谤于我,何也! 袁盎只拱手一揖,便即转身离去,对此质问置之不理。 其后周勃罢相,回到封地,便有人落井下石,上书告其谋反。周勃因此复被召回长安,投系狱中。朝中王公大臣都不敢言,只有袁盎屡次上书,申明周勃无罪。 周勃出狱之后,感念袁盎仗义出力,与其结为挚友。 文帝三年,淮南王刘长自封国入朝觐见,为报私仇,擅自杀死辟阳侯审食其。 袁盎闻此,便又上书,对文帝直言进谏:诸侯王恃其特权,太过骄横霸道,若皆如淮南王一般,此后必定祸患不断。陛下可适当削减诸王侯封地,以备来日不虞。 文帝不听,淮南王刘长愈加蛮横。棘蒲侯柴武世子意图谋反,事发被诛,供状中牵连到淮南王。文帝览状大怒,诏命罢去淮南王爵位,贬为庶民,流放蜀地,以囚车押送。 袁盎急上书劝谏:淮南王向来骄纵,陛下不加限制,以致酿成此祸。今又突予摧折,淮南王为人刚直,如死在途中,则朝野必谓陛下不能容人。背负杀弟恶名,彼时奈何? 文帝正自暴怒,故又不听。 淮南王身系囚车,被一路押解往西,颇受解吏诟辱。行至雍地,果因郁闷得病,非但不肯就医,并且就此绝食,自尽而死。 文帝闻知此事,非常悲伤。望西涕泣不止,废食数日,亦不上朝。 袁盎闻之,乃入见文帝,再次谏道:陛下在为代王之时,太后患病,三年尽心服侍,亲尝汤药。曾参尚感为难之事,陛下行之,孝道超过圣人之徒。诛灭诸吕之后,陛下由代国入京,彼时凶险难料,即使是孟贲、夏育之勇,也不及陛下。群臣共推陛下为帝,陛下推辞五次不就,犹较古贤许由,更多四次。陛下三事,均高于世人。今淮南王自死,与陛下无干,则陛下何须担心名声被毁哉!况陛下贬谪淮南王,本为使其改过自新;乃是护送官员不慎,以致淮南王病死,其罪不在陛下,又何必自责如此! 文帝闻奏大慰,便纳袁盎建议,重新设朝,面见群臣,并封淮南王三子为王。 由是袁盎屡献妙策,天子深加称赞,名声大振。 时有宦官赵同,嫉妒袁盎受到重用,便在文帝面前造谣中伤。袁盎见此,忧愁不已。 袁盎侄子袁种闻知,便劝叔父:何不公开羞辱赵同,以止其毁谤? 忽一日,文帝坐车出行踏春,约袁盎同载,并命赵同在车上服侍。 出离长安未久,袁盎忽然跪在车前,向文帝进言:臣闻能与天子同舆者,都是英雄豪杰。今我汉朝虽乏英雄,但须眉男子不少。陛下君临万方,似不宜令五体不全之人同乘。 文帝闻言大笑,立即让赵同下车,在后跟随步行。 前至霸陵,因见春光无限,天子大悦,遂亲自驾车,欲从西边陡坡飞车而下。 袁盎担心文帝安危,策马随车而行,上前挽住缰绳,颜色更变。 文帝笑问:卿为将军,亦怀惧耶? 袁盎答道:臣闻千金之子,不坐垂常;百金之子,不倚危栏。并无他故,恐生危险也。圣明之主,更不应于危险之中,心存侥幸。今陛下亲驾快车,飞驰奔下峻岭,若马惊车败,陛下纵不自惜,但何对高祖及太后哉? 文帝听罢,笑而止之,放弃飞车下山打算。 此后又携皇后诸妃,并近侍众臣,巡游上林苑。当时慎夫人极受文帝宠幸,在内宫常与窦皇后同席而坐。游罢上林,就坐之时,郎署长布置坐席,慎夫人与皇后依然并肩。 袁盎见此,亲自上前,将慎夫人坐席拉后三尺。慎夫人生气,不肯就坐,文帝也大为不悦,就命撤席,起驾回宫。袁盎却不肯罢休,上疏劝谏天子。其疏略云: 臣闻尊卑有别,内宫才能和睦。陛下已立皇后,慎夫人不过宠妾,使与主上同席而坐,失却尊卑也。陛下宠爱慎夫人,厚加赏赐可也。若尊卑不分,名为宠爱,实则害之。陛下圣明,岂不知赵王如意之死,及其母戚夫人被吕后做成人彘之事乎? 文帝览奏,凛然而惊,转怒为喜,将袁盎之疏转示慎夫人,并说戚夫人当年故事。慎夫人亦由此大悟,私下赐给袁盎五十斤金,以表敬意。 袁盎多次直言劝谏,终受天子近侍及重臣所忌,不能久留京城,被调任为陇西都尉。 到任之后,袁盎对士兵仁爱有加,将士争为效命。不久调任齐相,继而复为吴相。 袁种为叔父送别,暗自嘱道:吴王刘濞骄横欺主已久,常有反心。叔父若要弹劾,吴王必生杀心。叔父每日只管饮酒,只时常规劝吴王,不要谋反可矣,以免受其毒害。 袁盎听而行之,吴王果然厚待袁盎,并未加害。 此后不久,袁盎告老还乡,路遇丞相申屠嘉,下车行礼拜见,申屠嘉只在车上致意。袁盎遂到丞相府拜见,欲问其由。申屠嘉闻说袁盎至府,良久方出接见,态度依然傲慢。 袁盎:请摒退从者,单独相谈。 申屠嘉:卿欲谈公事,请与长史掾吏商议;若是私事,我不受之。 袁盎:公为丞相,自忖与陈平、周勃相比如何? 申屠嘉:固不如也。 袁盎:公自谓不如,某亦以之为然。陈、周共辅高祖,平定天下,更又诛杀诸吕,保全刘氏社稷,功业无双。公为踏弩士出身,其后提升队长,积功至淮阳郡守,并无谋划攻战之功。今一旦贵为丞相,则便轻视国士,却是为何? 申屠嘉:卿乃卸任方国之相,何敢对某无礼如是! 袁盎:当今皇帝陛下,亦是起自代国之君。及为九五之尊,每遇郎官呈奏,无不停车以听,计无不纳;不能纳者置之,人无不赞。此为何哉?以招揽天下贤能之士也。皇上每日闻所未闻,知所不知,日益英智;公为国相,塞天下之口,日益愚昧。以圣君督责愚相,依在下观之,公祸患不远矣! 一席话毕,申屠嘉惊惧离座,再拜请罪:在下粗鄙不智,幸蒙将军教诲。 乃引袁盎进入内室,奉其上坐,以为上宾。 后元七年,汉文帝刘恒在位二十三年,病重不起。六月初一日,托孤于周亚夫、卫绾,叮嘱太子刘启:若有缓急,可用周亚夫为将。 言罢驾崩,享年四十七岁。 周亚夫及卫绾率领群臣,拥立太子刘启为帝,是为汉景帝。先接受百官朝贺,后为先帝治丧,上庙号为太宗,谥号孝文皇帝,葬于霸陵(今西安东郊白鹿原)。 景帝即位,尊生母窦皇后为皇太后,立太子妃薄氏为皇后,以黄老之术治国。 与此同年,长沙王吴着病故,因无子嗣,其国被除,共传五代,国祚四十六年。 汉高祖刘邦当初所封八个异姓诸侯王,臧荼、韩信、彭越、英布、韩王信、张敖、卢绾等七个诸侯王全部消灭,吴氏长沙国独存。至景帝即位,四海再无异姓王国。 与此同年,司马相如进京为官。 镜头闪回,叙述司马相如来历。 司马相如,表字长卿,蜀中成都人氏,自幼便好读书击剑。母亲恐其难养,名曰犬子,以避鬼神之忌。因慕战国时赵相蔺相如为人,自己更名叫作相如。 汉景帝继位之时,司马相如二十三岁,被选为贤良,由此离蜀至朝,担任武骑常侍。 当时梁孝王刘武在京,喜交天下文人。枚乘、邹阳、庄忌等一批着名文士,皆被招进王府,为王府座上之客。司马相如主动登门拜见,刘武得之大喜,携至封地睢阳。 司马相如作《子虚赋》,刘武观而大奇,有高山仰止之感,便将珍藏古琴“绿绮”赠之。琴内镌有铭文:“桐梓合精”。乃是上古名琴,制造工艺之高,世间无二。 闪回结束,复说梁王刘武。 刘武者,汉文帝刘恒次子,窦后所生,汉景帝刘启同母兄弟。文帝二年受封代王,四年改封淮阳王。梁怀王刘揖去世无嗣,文帝便纳陆贾之谏,使刘武继嗣梁王。 汉景帝前元三年,刘武入朝面君。 兄弟相见,设宴欢聚。景帝酒醉,一时兴起许道:朕千秋万岁之后,传位于弟。 刘武闻此,口内虽然逊辞,心中暗喜。母亲窦太后闻知,也是大为喜悦。 虽是酒后闲话,但所谓君无戏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只因景帝醉后一诺,立刻便由宫中秘闻,迅速传遍朝野诸侯,成为众人皆知。 吴王刘濞闻知此讯,惹起新仇旧恨,拍案怒道:我高祖自斩蛇起义,驱逐暴秦,又与项王激战四年,千辛万苦打下江山,任由旁支子孙轻易许人哉?不杀刘启小儿,誓不为人! 镜头闪回,叙述吴王与景帝恩怨。 景帝刘启为太子时,吴王刘濞遣世子刘贤入京,以为人质。 刘贤因与太子刘启年岁相当,因而时常一起玩耍,喝酒竞射,并下六博之棋为戏。刘贤生性轻佻剽悍,又仗父亲势力,平时骄矜异常。与刘启博弈,常因棋路相争,态度不敬。 这一日二人酒罢弈棋,又起争执。刘启一时怒起,顺手拿起棋盘击打刘贤,不料失手将其打死。汉文帝倒也不以为意,派人将其遗体送回吴国埋葬。 闪回结束。从此刘濞怨恨刘启,誓欲为子报仇。 再次闪回,叙述吴王刘濞来历。 吴王刘濞,乃是汉高祖刘邦次兄刘仲之子,生性豪强,为人勇猛。 淮南王英布叛乱之时,汉高祖亲征平叛。刘濞当时年仅二十,便以骑将身份,跟随三叔刘邦征伐淮南,在蕲县之西一举击破叛军,迫使英布逃亡被杀。 当时荆王刘贾被英布所杀,没有后嗣。高祖认为东南之地与汉廷悬隔,非猛壮藩王难以统治,故立刘濞为吴王,统辖三郡,五十三城。 吴地豫章郡产铜,吴王刘濞到任之后,便招致天下众多亡命之徒,盗铸铜钱。另外吴地滨海地区产盐,吴王遂又煮海为盐,贩卖到全国各地,获利颇丰。 吴国所铸铜钱,与邓通钱一并流通天下,由是经济富足,实力日渐强大。只因国库丰盈,吴国境内由此不征税赋,军卒民夫而且一律给予佣值。国人由此支持吴王,惟命是从。 世子刘贤被杀,吴王从此称病不朝。 秋季遣使进京朝觐,汉文帝问:吴王何病,不能来朝? 使者答道:只因心伤世子之死,吴王故此称病。请陛下捐弃前嫌,给其改过机会。 汉文帝:准卿之奏。赐给吴王几案手杖,念其年老,许以不再朝觐。 吴王拜受文帝之赐,闻说可以不必朝觐,由此以为朝廷软弱,愈发骄横。 闪回结束。汉景帝刘启即位,许诺梁王刘武可为皇太弟。吴王闻之,怒不可遏。 恰在此时,晁错升任御史大夫,开始谋划削藩。 景帝二年,晁错上《削藩策》,上陈诸侯罪过,请求削减封地,收回旁郡。 楚王刘戊来朝,晁错上奏:薄太后国丧之时,楚王在其国中宴乐淫乱,请求诛之! 汉景帝下诏:赦免楚王死罪,削减东海郡,以为惩罚。 晁错:赵王刘遂有罪,奏请削其河间郡;胶西王刘昂卖爵舞弊,请削其六县。 汉景帝:准卿所奏。 晁错:吴王刘濞,怀其杀子之恨,图谋不轨。经营吴地四十余年,私自铸钱,又煮盐贩卖,还招纳逃犯,谋反之心已显。宜削夺吴国会稽、豫章两郡,以为薄惩。 汉景帝:准卿所奏,即可下诏。 数道削藩圣旨陆续下达,受削诸王皆都大哗,既惧且怒,尤恨御史大夫晁错。 吴王刘濞早怀反意,见削自己两个大郡,不肯奉旨。于是派出使者,与胶西王刘昂相约反汉,事成之后,平分天下而治。 刘昂一说即从,并与齐国诸王相约,共同反汉,响应吴王。 刘濞又派人前往楚、赵、淮南,通谋相约起兵。朝廷正准备元旦庆典,毫无防备。 汉景帝三年正月,新年刚过,春寒未消。 吴王刘濞下达屠杀令:吴国境内,朝廷所置二千石以下官吏,尽行诛杀,一个不留! 于是铁骑四出,屠刀挥舞。江南早春,本是一派莺歌燕舞,顿时化作腥风血雨。 闻说吴王起兵,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昂、胶东王刘雄渠等六王群起响应,一齐公开反叛。 吴王大喜,于是下达募兵号令,征募国内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子,全部入伍。数日之间,便聚徒众三十余万人。继又派使四出,分别与匈奴、东越、闽越贵族勾结。 七国大军聚集,发布联合檄文,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名,举兵西向。 镜头特写。只说吴国战旗猎猎,一路西指。 吴王起兵会稽,北上广陵,命置粮仓于淮南东阳,向西渡过淮河,先与楚兵会合;并遣间谍游军,深入肴渑,探听朝廷动向。 当时七国叛军布置,以及进军线路,已经十分明晰。吴楚联军渡淮向西,乃是叛军主力;胶西等国叛军共攻临淄,齐王刘将闾据守;赵国则约匈奴精骑,联手犯汉北境。 由于刘濞谋定而动,故此七国军队进展顺利,一路势如破竹。 于是烽烟四起,警报纷传,皆入长安。 闻说七国乱起,汉景帝大惊,与晁错商量出兵平叛事宜。 晁错:叛军势大,各路守将必定不敌。为保必胜,臣请留守京师,陛下御驾亲征! 景帝览奏,问于群臣。众议纷纷,久而不决。 晁错屡次上书促战,见天子不下决心,于是大慌,就与下属丞史商议。 晁错:乱势已起,天子不下诏命征伐,此必是朝中有人相阻,我将奈何? 丞史:大人以为何人,阻拦平叛大计者? 晁错:吴王今举七国之兵反叛,若无内应,岂敢孤注一掷?我观满朝文武大臣,只袁盎曾为吴相;入朝之后,又多次收受刘濞恩惠。袁盎必定知其预谋,我欲上书弹劾,如何? 丞史:此时正当上下一心,一致对外。无凭无据,岂可捕风捉影,先自内讧起来? 晁错闻此,也觉证据不足,一时犹豫不决。 未料二人内室密语,却被廊下从吏闻之,立时出府,报与袁盎。 袁盎非常惶恐,连夜求见国舅窦婴,说道:吴王反叛原因,实为世子曾被天子误杀,又不服削藩之故,与微臣有何相干?晁错欲要诬臣,某请面见天子,当庭对状! 窦婴以为言之有理,遂入宫禀告景帝。天子闻此,即命召见二臣,当面对质。 袁盎领旨进宫,发现晁错已经在场,遂跪叩上奏:请求陛下屏退旁人,容臣密奏。 景帝准奏,命晁错暂且退出。 袁盎见无旁人在场,便即献策:吴楚叛乱目的,在于诛杀晁错,并求复其封地。依臣之计,只要陛下舍一晁错,赦免七国谋反之罪,复其故封,则兵不血刃,叛乱自平矣。 景帝:贤卿且退,容朕思之。 袁盎:古语有云,当断不断,必生祸乱。陛下圣明,尚请乾纲独断! 于是大拜四拜,起身出宫,自还己府,暗地运作。景帝此后苦思数日,终命袁盎为太常,命其秘密整治行装,出使吴国,以诛晁错为由,与吴王谈和。 袁盎去后未久,丞相陶青、中尉陈嘉、廷尉张欧联名上书,弹劾晁错,提议将晁错满门抄斩,以息七国之乱。 景帝最终批准众臣之奏,诏命腰斩晁错于东市,诛夷三族。又传首七国,诏命罢兵。 事件悬疑:世人皆知,汉景帝聪明睿智,并非昏君,且明知晁错主张削藩,乃是一片忠心为国。因何便就轻易听信众臣谗言,不但下令腰斩忠臣,而且夷其三族? 历史真相:其实此乃帝王之术,舍车保帅之举,并陷七国于不忠不义之地,以保朝廷必胜。当时吴王是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起兵,天下诸侯不明真情,皆欲进京勤王。汉景帝无由自辩,只有忍痛割爱,杀掉晁错。晁错既死,吴王若继续进兵,就等于承认己是乱臣贼子;但若就此退兵,更是死路一条。牺牲晁错一家,以换取诸侯支持,此为真相。 袁盎奉命出使吴国,说明天子准许诸王所请,必杀晁错,就此劝说吴王罢兵。 吴王自然不肯罢兵,自寻死路。并以深念旧情为由,欲将袁盎留下,命为领军。 袁盎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天子利用,至此进退两难。因思自己家眷皆在长安,岂敢从叛造反?于是毅然拒绝,坚执不肯。 吴王闻此,立即反目,便派都尉:你领兵五百,将袁盎及其随从,杀之祭旗! 都尉领命,回营召集手下校尉,安排任务:来日五鼓出发,围剿袁盎及其部众。 安排已皆,校尉各散,依令回营准备兵马。 诸校尉之中,却有司马何颙,曾是袁盎从史,并受袁盎活命之恩。因见故主将遭大难,于是知恩图报,还至家中,便定相救之计。 计议已决,乃唤出十名家仆,尽出库中美酒数十坛,装在车上,载往北门。 北门守将闻报,下城迎住,问道:何司马将此美酒,意欲何往? 何颙:奉都尉将令,谓将军等守城辛苦,特命我等部将,赍此美酒,犒赏众军。 北门守将:是四门皆赏,还是独赏北门? 何颙:自是四门皆赏,由末将来犒北门。 北门守将:既是如此,多谢将军。吩咐众军,开坛畅饮! 于是下令搬酒下车,开坛给散众军。 何颙大喜,殷勤相劝,灌醉守城士兵,乘夜割开营帐,救出袁盎,纵其逃出城去。 袁盎得救,率引随从仓惶出逃。出城后摸黑向前,步行二十余里,至天亮之时,遇到梁国骑兵。梁国哨骑拦住,问询来者何人。袁盎由此出示天子符节,向梁军说明身份,借马逃离。由是向西疾驰,三日三夜,回到长安,将出使吴国情况,报告景帝。 汉景帝:晁错已死,七国不肯罢兵,却是为何? 袁盎:此非为必诛晁错,抗拒削藩是也。 君臣正说之间,哨马斥侯入报:吴王刘濞自称东帝,重聚七国大军,将欲西攻洛阳! 汉景帝大怒:黄门宫监,击鼓撞钟,召集众臣,升殿朝议! 于是钟鼓齐鸣,净鞭三响,天子升朝,群臣皆集。 汉景帝下诏:晁错既死,七国之兵不退,是为叛乱谋反,若不以武力镇压,王纲尽堕!赦命太尉周亚夫为南路总帅,率三十六位将军,领兵十万南出,抵御吴楚联军! 周亚夫:喏!为臣领旨。 汉景帝:敕令曲周侯郦寄为北路之帅,领兵三万,攻打赵国! 郦寄:喏!为臣领命。 汉景帝:敕令栾布为东路之帅,领兵五万,攻击齐地诸叛! 栾布:喏!为臣遵旨。 汉景帝:敕令大将军窦婴,引三万兵马驻屯荥阳,监视齐、赵动向。 窦婴:喏!为臣遵旨。 安排已毕,四路皆出,两军交锋。 吴楚联军东进,行至梁国,遭到梁王刘武顽强抵抗。吴楚联军并力攻城,攻下梁国南面棘壁。梁王渐渐不支,遂遣使入京,向朝廷告急。 天子议于诸将,周亚夫上奏:吴楚联军势大,一时难胜。若依臣计,建议用梁王拖住吴、楚主力,寻机切断对方补给,然后伺机击溃叛军,此为上策。 景帝回复,诏准其计。于是周亚夫绕道进军,走蓝田、出武关,迅速到达雒阳。 梁国被叛军轮番急攻,梁王复向周亚夫求援。 周亚夫不理梁王告急,却派军队向东,屯兵于梁国以北昌邑,坚守不出。梁王再次派人求援,周亚夫仍按兵不动。梁王无奈,只得上书给兄长汉景帝,请求援兵。 景帝下诏,命周亚夫进兵增援,周亚夫不为所动。 梁王万般无奈,只得任命韩安国与张羽为将,拼死抵御,与吴楚联军僵持。 梁国防守严密,吴兵无法西进,转而奔向周亚夫军。 周亚夫坚守壁垒,不肯与战;却暗派轻兵南下,夺取泗水入淮之口,断绝叛军粮道。 吴军断粮,士兵陷入饥饿;又正面挑战未果,士气锐减。吴王终于沉不住气,于是冒险出击,夜袭朝廷军营,佯攻东南,实击西北。 周亚夫料敌机先,命在东南虚插旌旗,将主力皆都调至西北,严加守备。 吴兵久而未能攻破,渐至懈怠。 周亚夫见此,乘机引兵出击。吴兵大败,士兵多半饿死,其余或者投降,或者走散。官军获胜,周亚夫乘胜追击,就此大破吴、楚联军。 吴王率麾下数千人乘夜逃走,渡过淮河,逃至丹徒,退守东越,一面派人招集残兵。 汉景帝闻报,立即派出间谍,来见东越王,许以重利,使杀吴王。 东越王接受汉使之命,乃以慰劳军队为名,诱骗吴王出城。 吴王早已断粮,闻说东越王犒军,毫无怀疑,立即引军出城,列阵以待。 东越王亲率五千禁卫到至,纵马上前,口中高呼:吴王何在?想煞孤家矣! 吴王闻听,鼻中发酸,甚为感动,急纵马迎上:小王在此,多谢王兄挂怀。 眼见将要马打对头,东越王忽然催马纵前,同时回手绰起矛戟,探身刺出。可怜吴王刘濞,毫无防备,被一戟刺透前胸,死在马上。 东越王挥令众军齐上,冲击叛军。吴军失其首领,又腹中无食,难以抵抗,就此溃散。楚王刘戊走投无路,长叹一声,就马上抽出宝剑,刎颈自杀而死。东越王遂割吴王及楚王两颗首级,献于汉使,命其还报天子。欲问后事如何,且看下集。(本集完) 第二十三集 栗姬拒婚 风云突起,转瞬吹散。吴楚二王,顷刻授首。周亚夫取得完胜,就此班师。 镜头转换,按下吴楚兵败,复叙齐地叛军。 胶西王、胶东王、淄川王三路兵出,围攻齐都临淄,三月不下。 汉将栾布率军进逼,三王不敌,各自退兵,回到封国。 胶西王回国,欲图婴城固守。世子刘德建议:未分胜负,父王何故便退?汉军远来疲惫,且深入我齐国腹地,先失地利,亦不得人和。若依孩儿之计,何不尽出国人袭之? 胶西王:倘若战之不胜,则奈其何? 刘德:即便不胜,则逃海上。栾布所率皆为步骑,没有战船,其奈我何? 胶西王:不可。此番起兵,乃是吴王主谋,我为胁从,并无重罪。既战之不利,我若主动请降,陛下必当看在宗室一脉,饶我不死。 刘德:造反重罪,夷灭三族。父王岂可天真如此? 胶西王不听世子谏劝,于是亲到汉营请罪,并求前往长安,面见太后受罚。 天使韩颓在营,当面宣读景帝诏书:谋反重罪,罪在不赦!钦赐自尽,则恕三族。 胶西王闻此,如同五雷轰顶,仰面长叹:悔不听我儿良言相劝! 于是拔出肋下长剑,自杀而死。 其后未久,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皆败,也都伏法被诛。济北王刘志虽被胁迫叛乱,但始终坚守本国,不曾发兵,故此汉帝下诏,特赦不杀。 临淄得保不失,众臣皆向齐王刘将闾拜贺。 然而齐王不见皇帝诏旨下达,心中怔忡不定,寝食不安。 众臣皆道:殿下不曾参与七国叛乱,兼且守城有功。必得天子封赏,因何闷闷不乐? 齐王:齐地诸王皆灭,我独能免乎? 众臣:殿下不见济北王参与叛乱,亦被特赦不死? 齐王:孤与济北王刘志,大不相同。先父与我二叔刘章,此前曾谋夺帝位,天子始终耿耿于怀。又在临淄被困之时,胶西王等与我屡次信使不断,岂可见容于汉帝! 思来想去,不能释怀,于是归于内室,悬梁自杀。 至此齐国全境皆归朝廷,即告平定。 与此同时,大将郦寄领兵向北,进攻赵国。 赵王刘遂坚守邯郸,以待匈奴援兵。且因邯郸城高池深,故此汉军久攻不下。 匈奴单于本来已率大军南下,到至汉境。此时忽然闻报,说吴楚二王兵败,齐地诸王也被汉军全部平灭。单于大惊,由此复引兵回,不肯相助刘遂。 与此同时,栾布平定齐地诸国,领军西还,就与郦寄会师,合兵攻赵。 栾布仔细勘察邯郸周围地形,忽大喜道:何不决开漳河,水淹邯郸? 郦寄叹道:此计善则善矣,只是过于阴毒,使黎民受苦,必损我二人之寿! 因欲克城,勉强从之。于是下令挖开漳河大堤,大水奔涌而下,势如山崩地裂。 第三日上,墙塌城破,汉军大举攻入邯郸。赵王刘遂自杀,河北平定。 轰轰烈烈七国之乱,虽然规模宏大,但从汉景帝三年正月开始,三月即被平息。 由此汉景帝运筹帷幄,只以晁错一家性命,换来七王皆死,诸王俯首,顺利完成削藩重任。七国乱平之后,除保存楚国,另立新王之外,其余六国皆被废除。 汉景帝趁势公布诸王大罪,并下诏命:收夺各诸侯国支郡、边郡,复归朝廷所有;推行贾谊及晁错此前奏议,分封诸皇子为诸侯王;取消诸侯王任免封国官吏及征收赋税权力,不得继续治理封国,而由皇帝派去官吏,行使政权;改革诸侯国官制,改丞相为相,裁去御史大夫等大部官吏;诸侯王无权过问封国政事,只能收取租税以为俸禄。 诏命即下,天下奉行,于是中央政权大大加强,诸侯王力量大大削弱。 画外音:平定七国之乱以后,诸侯国虽仍存在,但由于诸侯王失去政治权力,实际地位已与郡县无异,不再具备同朝廷对抗实力。七国乱平,西汉王朝实力愈发强大,对匈奴反攻也逐渐拉开序幕。此为后来汉武帝多年对外战争,打下坚固之基。 吴、楚破灭,朝廷叙功。 在平乱过程中,以梁王刘武所斩杀及俘获叛军最众,因此叙为首功。刘武又是汉景帝同母弟,故此受封大国,据有天下肥沃之地。其梁国封地,北以泰山为界,西达高阳,共有四十余城,而且多为大县。刘武又受窦太后宠爱,由此所得赏赐,不计其数。 梁王于是恃功自傲,因宠而骄,在其封国内任意而为。 乃斥巨资建造东苑,方圆三百余里,又扩展睢阳城至七十里之广。 每当出入都城,辄以天子赏赐旌帜开道,随从千乘万骑,驰马狩猎,排场盛拟天子;若是出入宫殿,则必以甲士提前清道,禁绝行人,言警称跸。 又揽四方豪杰,山东游说之士尽归梁国,以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等人为首。 公孙诡人如其名,多有奇计。刘武赐以千金,官至中尉,称为公孙将军。 梁王又私自铸造兵器,装备禁军。期年之后,国中致有弓箭、戈矛之类数十万件,府库金钱万亿,内藏珠玉宝器,比之京师宫廷府藏,犹盛倍余。 汉景帝前元七年十月,梁王刘武入京,晋见胞兄。景帝倍其隆幸,因派使者持节,驾驷马豪车,直出函谷关前,迎候梁王。 刘武由是高调进京,伺候母亲太后,陪侍胞兄景帝。入宫必与天子同乘步辇,出城则与皇帝同车游猎;常到上林苑中,兄弟君臣共射鸟兽。 梁国侍中、郎官、谒者,只需登记姓名,便可出入天子殿门,待遇高出朝廷官员。 然而时间未久,天子忽然得疾,就此卧病不出。刘武就此无所事事,只得穿行于皇帝与太后两宫之间,混度光阴。因觉无味,得待皇兄病体稍可,便即告辞归国。 冬十一月,时近元旦,天子病体渐痊。百官入宫贺岁,先拜皇帝,后拜太子刘荣。 梁王刘武时于内宫闲走,见文武群臣皆入东宫,向太子拜贺新岁元旦。 此时此刻,刘武忽然念头电闪,想起当年内宫宴会,皇兄景帝曾于酒后许诺,当立自己为皇太弟。未料本该属于自己所居东宫,今归他人,不由两眼冒火,愤愤不平。 镜头闪回,叙述太子刘荣。 刘荣,乃是汉景帝庶长子,母亲是为栗姬。景帝刘启在做太子之时,便即生有九子。前三子皆是栗姬所生,以刘荣为长。四子刘馀、五子刘非、八子刘端,乃是程姬所生;七子刘彭祖、九子刘胜,是贾夫人所生;六子刘发,是唐姬所生。 景帝即位未久,便立己妃薄氏为皇后。薄氏乃是薄太后族侄,太后亲自主婚许配刘启,并立为妃。薄氏自从太子妃直到皇后,数年之内未生子嗣,因此亦不受宠。景帝前元二年,薄太后病逝,薄皇后失去靠山,后位亦便岌岌可危。 景帝前元四年四月,只因皇后无子,庶长子刘荣便被立为皇太子。 景帝长姊刘嫖,时被封为馆陶长公主。因见刘荣被立为太子,于是主动交好其生母栗姬,提出亲上加亲,请以自己亲女,嫁给太子刘荣为妃。 栗姬性情孤僻暴烈,因刘嫖常向景帝进献美女,故而对其深恶痛绝,当即拒绝其请。 刘嫖当面碰壁,恼羞成怒,转向景帝宠姬妾王美人提出亲事,愿以女儿嫁给其子刘彻。王美人见长公主俯就,自是大喜,立刻表示同意。 既便如此,刘嫖仍对栗姬拒婚之事引以为耻,由此更结深仇,便在景帝面前进谄。 刘嫖:栗姬善妒,陛下知否? 景帝:何以见得? 刘嫖:据我所知,陛下每有新宠,栗姬必使内侍祝唾其背,又召巫师入宫施蛊。 景帝:竟有此事? 刘嫖:陛下不信,可使人暗地察知,方知皇姊所说不谬也。 景帝闻此,半信半疑。 时隔不久,景帝得疾,自以为将要不起,因对栗姬嘱道:当朕百年之后,卿为帝母,望能善待其他嫔妃,及其所生诸子。不可彼亲生兄弟同室操戈,手足相残,是为至嘱。 栗姬听罢,知道必是长公主在背后进谄,因而暴怒,恨恨不语。 景帝:卿不答朕言,是何意也? 栗姬:陛下若是归天,尚有皇后见在,哪里轮得到贱妾,看觑照顾诸位皇子! 景帝闻此,怒火满腔,欲要发作,又恐引起内乱,故而勉强隐忍,挥令栗姬出外。 馆陶公主闻说天子患疾,入内探视,觑寒问暖,关怀备至。景帝甚为感动,因谓自家至亲,便随口问道:皇姊以为我诸子之中,谁为最贤者? 刘嫖:陛下既已立太子,问此何干? 景帝:你我至亲,姑妄言之,有何不可? 刘嫖:若果依我说时,则谓十皇子刘彻,乃是最为贤者。 景帝:以何为据? 刘嫖:此子龙颜丰准,姿态异常,从来谦下,与人不争,此其一也。其虽年幼,但行事犹如长者,沉稳不躁,此其二也。又闻其母梦日入怀,因而得孕,与众不同,此其三也。 景帝闻此,于是不言。 长公主辞出,复入别宫,将此语告知王夫人。于是二人设计,大出金帛,贿赂朝中贪财御史大夫,使其入宫,以探疾为名,入奏天子,力保栗姬为后。 御史:常言道,母以子贵。今太子生母仅止姬妾,与其身份实为不符。依臣等之议,陛下或有不瘳,当及早正其名号,立为皇后。 景帝闻言大怒:此其是你该说之言乎! 于是立下诏旨,命将进言大臣处死。栗姬闻此,惊怒交迸,欲入寝宫见驾,却被禁卫所阻,说是天子有命,自即日起,无有诏旨,任何人不得入内侍疾。 栗姬无奈还归己宫,就此怏怏成病。 景帝却因暴怒所激,吐出一口瘀血,就此浑身通畅,疾病渐渐痊愈。时近元旦,众臣闻说天子病痊,皆都入宫问安,并贺新年;又往太子东宫,致元春之禧。 闪回结束。梁王刘武见此,愤愤不平,于是复入太后寝宫,来向母亲窦太后牢骚。 太后知道皇帝病体方愈,此时不宜进言,于是只得以好言相慰,劝说幼子刘武:我儿若有九五之份,不如听天由命,且待时机。 正说到此,忽有心腹内侍入报:皇帝陛下忽然下诏,罢废太子之位矣! 刘武闻罢,跳将起来:此话当真? 窦太后反应稍缓,也不由站起身来:却因何故? 内侍:奴臣今晨遵奉太后旨令,前往天子寝宫问疾,一直皆在廊下侍候。因见众臣拜贺元春,恐怕陛下病情反复,因此不敢暂离。 刘武:你这老奴,因何这般啰嗦? 太后:是啊是啊。你只说因何忽然废了太子? 内侍:好,好,老奴知罪,这便直说。今天陛下接待众臣,本来还是精神奕奕,笑逐颜开。接受众臣拜贺新春,也还有说有笑,红光满面。 刘武:你这个奴才,非要将人呕死,才肯干休! 内侍:是,是。老奴该死,这便说到了。 太后:若一言不能毕之,就打杀了你! 内侍:众臣拜毕天子,又皆往拜东宫。王美人入侍天子,不知说了什么话,陛下便即大怒,传下诏旨,就此幽禁栗姬,并废刘荣太子之位,降黜为临江王。 一口气说毕,几乎憋个半死。刘武及窦太后闻罢,面面相觑,又惊又喜。 当日天晚,太后遂至皇帝寝宫:我儿今日接见群臣,劳累不轻,未知病情如何? 景帝急请母亲上坐,含笑答道:孩儿已经大愈,有劳太后挂怀。 太后:我儿病痊,又逢群臣入贺元旦,本是喜事。却闻忽废太子,却是为何? 景帝:栗姬善妒,祝唾众妃,倒也罢了。却又勾结外臣,图谋皇后之位在先;复趁群臣往拜东宫之际,图谋帝位于后。如此毒妇逆子,怎可托付江山社稷,儿故废之,观其后效。 太后:废之是矣,又何观后效? 景帝:储君乃国之根本,不可轻废。若刘荣肯予悔改,复其太子之位,亦为不可。 太后:王言既出,如丝如纶,岂可朝令夕改?我儿前曾有言,当立刘武为皇太弟,只因受人蛊惑,已废承诺。今太子之位既空,何不话符前言,便以胞弟为嗣? 景帝:太后之论,亦甚有理。臣儿今日疲惫,且容来日慎思,再作商议。 太后知道不可相强,于是安慰数语,起身离去。 景帝此时已颇悔擅废太子之举,回思太后之言,愈发委决不下,于是命人悄悄出宫,暗唤袁盎入内,说以心中疑惑,向其问计。 袁盎闻言大惊,极力劝谏:臣谓切切不可,陛下不可一错再错! 景帝:卿何为此危言? 袁盎:七国之乱,陛下岂可忘却?吴王便乃高祖皇帝亲侄,为图帝位,岂爱宗族?若立梁王为嗣,则陛下子孙,无一能幸存矣。自周朝以来,皆是子承父业,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鲜有兄终弟及前例。且梁王侍宠而骄,为人暴戾,无人不知。社稷重事,愿陛下慎思! 景帝听罢此论,深以为然,于是重赏袁盎使出,此后便即不提此事。 刘武等候数日,不见动静,于是就此绝望,辞别朝廷,回归封国。 袁盎时为楚相,因病辞官,闲居安陵家中。 景帝仍常派人至府,向其寻计问策。因此方有深夜相召,求问立嗣之事。 袁盎在家闲居不住,时而斗鸡走狗,时而出外游山玩水,又与洛阳游侠剧孟为友。 时有安陵富户,早年曾与袁盎交好,遂入府劝道:剧孟乃是赌徒,公休以其为友。 袁盎答道:剧孟虽然好赌,但母死之日,前来送葬者千乘,故曰必有过人之处。人有危难,上门求救,其亦不以父母为由,不以生死为辞,必然鼎力相助。然今明公登门相劝,实为小弟名声为计,且是金石良言,弟焉敢不听! 从此之后,果然便与剧孟断绝来往。众邻闻之,俱都称赞袁盎,以为从谏如流。 梁王刘武回到封国,因不得立为嗣君,心中大为不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过年来,忽有一日,母亲窦太后遣使前来梁国,向梁王透露,袁盎去岁曾于深夜入宫,谏阻皇帝立嗣之事。 刘武闻此,非常怨恨。就与门客羊胜、公孙诡等人谋划,暗中重金搜求刺客,命相继前往安陵,刺杀袁盎。另又多方打探,得知当时劝景帝休立自己为嗣者,前后共有十余位大臣;于是列出名单,多雇江湖高手,照单行刺。 刺客来到关中,打听袁盎为人,众人皆都赞不绝口,说是当世大贤。刺客闻此,乃放弃刺杀计划,并寄柬留刀提醒袁盎,以后还会有人前来刺杀,要其小心戒备。 袁盎见此刀柬,心中不快。又逢家中频发怪事,便到隐士棓生住处,占问吉凶。 棓生掷钱卜占,得大凶之象,应在当日。于是殷勤款留,便请在家中留宿,以避灾祸。袁盎不从,紧持回家,行至安陵城门外,便被梁国刺客凌空下击,取首而去。 袁盎既死,消息传入京师,朝野惊震。汉景帝大为悲悼,怀疑是梁王刘武所为,于是发下严诏,限期必获凶手。时隔未久,刺客果然落网,略加刑询,便即供出幕后主使刘武。 汉景帝又惊又怒,连续派遣使者前往梁国,反复查验,并下令逮捕公孙诡、羊胜等人。 使者到至梁国,对其国内二千石官员挨个责问,务必审出公孙诡及羊胜下落。梁相轩丘豹、内史韩安国大恐,一起进谏梁王,不可因两名门客之故,以与朝廷为敌。 刘武无奈,乃命羊胜、公孙诡自杀,交其首级与汉使,持归京师,还报天子。 汉景帝悲痛袁盎之死,因此虽得二客首级,兀自怨恨梁王不止。 刘武甚恐,又派韩安国进京,通过大姐长公主刘嫖,以及母亲窦太后,向天子认罪,请求得到朝廷及兄长汉景帝宽宥。太后宠爱幼子,代其不断求情,这才得到汉景帝宽恕。 太后这才松一口气,使韩安国还报梁王。刘武闻说天子怒气渐消,便即趁热打铁,上书请求朝见,再次进京入宫,当面谢恩。景帝看在太后面上,只得同意。 梁王由此启程,西入长安。 到达函谷关后,门客茅兰劝谏梁王:臣闻袁盎生前,曾与京都游侠剧孟为友。今虽天子陛下不究殿下之过,惟恐此去途中有变。依臣之计,不如潜入京师,以免遭袭。 刘武甚以为然,遂乘布车,只带两名侍从入京,躲藏在长公主园囿之中。其后不久,朝廷使者前来迎接梁王,不知刘武所在,由是还报天子。 窦太后闻说没有找到刘武,以为是被景帝所杀,乃对众臣哭道:皇上杀我幼子! 汉景帝因为窦太后误会,甚为忧恐,于是派出侦骑,四处寻找梁王。 刘武时在长安,闻说天子派出侦骑寻找自己,便知兄长果然并无害己之意。由是身背刑具入宫,俯伏宫廷门下,认罪自请处罚。 窦太后及汉景帝见到刘武安然无恙,非常高兴,相对哭泣,兄弟就此解和。但自此汉景帝渐渐疏远刘武,不再与其同乘车辇。刘武奏请留住京师,汉景帝不许,命其迅速离京。刘武回到封国,心神恍惚,闷闷不乐,就到城北良山,打猎散心。 围猎之时,门客中有人献上一头怪牛,背上长脚。刘武特别厌恶,下令弃之山谷。 刘武爱才,营造梁园,招揽天下人才。豪俊之士靡集,皆使居住梁园之内;梁园中又有忘忧馆,乃是刘武经常会聚群贤之所。许多人甚至辞去朝廷官职,以到梁园作客为荣。 众门客中最有名气者,当数辞赋家枚乘、邹阳、庄忌,以及司马相如。 有次游兴正浓,梁王下令,命随同文士各写辞赋,以记当日盛会。由是枚乘写《柳赋》,路乔如写《鹤赋》,公孙诡写《文鹿赋》,邹阳写《酒赋》。韩安国写《几赋》未就,邹阳代其写成。刘武命对邹阳、韩安国各罚酒三杯,枚乘、路乔如等各奖绸绢五匹。 当年六月中旬,刘武忽染热病,六天后即便死去。 景帝闻之颇为悲悯,赐谥号为孝王。窦太后以为是景帝使人杀之,因而怏怏不乐。景帝为讨母亲喜欢,又命厚葬,墓中殉葬珍宝极其丰厚。 画外音:三百余年之后,至东汉末年,曹操与袁绍开战,为筹集军饷,公开盗挖前朝帝王陵寝,其中最有名者,便属芒砀山梁王刘武之墓。据史书记载,曹操亲自指挥摸金校尉掘墓,破棺收金,得珠宝万斤。曹操由此实力大涨,为日后扫清群雄、霸据北方打下基础。 梁孝王刘武既死,府中文人墨客便失依靠,只好各奔东西,自谋生路。 司马相如走投无路,乃归蜀中,投奔昔日好友,临邛县令王吉。初到临邛,司马相如除却梁王所赠古琴,身无长物,只以诗词歌赋换些酒钱,窘迫至极。 王吉设酒以待,见司马相如落魄,深表同情,为使好友摆脱困境,便忽思一计。宴罢,乃使司马相如居于馆驿,次日便率全县衙役招摇过市,前往拜之,一连数日,恭敬异常。 临邛富户闻之,皆感讶异,于是多方打听驿馆居客来历。最后方知此位神秘来客名为司马相如,非但是为县令至交,且曾做天子近侍,又是梁王座上之宾。 探听明白之后,本县富户由是不惜千金,争相只求一见。司马相如讳莫如深,对来访者皆都婉言相拒,由此反而名声大噪。 县中时有首富卓王孙,向来自重身份,少与外人交往。家中仆男佣妇,多达千口,钟鸣鼎食,有似王侯。有女名唤卓文君,年轻貌美,能诗会文,兼擅音律,丧夫寡居。 卓王孙闻说司马相如来历非凡,曾为梁园座上首客,今至临邛,便欲附庸风雅。因闻其拒绝许多富户求见,乃以重金请托县令,欲在家中设宴,请求司马相如赏光莅临。 县令王吉见其中计,便即许以代替说项;复至驿馆告诉司马相如,令其来日赴宴,如此如彼,大展才华。司马相如自是一一照办,便派仆从回复卓王孙,来日准时赴约。 卓王孙闻说司马相如肯予赏光,不由大喜,乃大发柬帖,遍请全县缙绅豪强相陪。 及时会期当日,县令及所有宾客皆至,只是不见司马相如踪影。直至午时,门口喧动,司马先生才携绿绮古琴,姗姗而至,到卓府门首下车。 卓府管家向内传报:司马相如先生驾到! 未待卓王孙有所动作,县令王吉急引众宾出府,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司马相如迎至大堂。卓王孙急出拜见,叙礼已罢,将相如让至县令肩下就坐。 县令万般不肯,非将相如请至上坐,自己宁愿退至次席,由此扰乱半晌。 司马相如倒不客气,昂然便在首座就席,众宾皆都惊羡不已。 卓王孙之女文君寡居娘家,早闻司马相如才名,今见堂上闹出恁大动静,亦是大感好奇,便引侍女隐在屏风之后,偷目观之。 司马相如早觉屏后有人,佯作不知,吃酒喝茶,与众人谈笑风生,妙语连珠。 在座诸宾,无不佩服相如妙才,五体投地。 酒过三巡,县令王吉向卓王孙及众宾提议:司马公不仅文章当世一流,抚琴之技也是天下无敌。借此机会难得,何不请先生即兴弹奏一曲,以娱众宾哉! 卓王孙大喜,由是起身离座,再拜而请。 司马相如有备在先,知道县令欲命自己以卓绝琴艺挑逗卓文君,于是稍加谦让,便道恭敬不如从命,自琴套内拿出绿绮古琴。 众宾见此,鸦雀无声,侧耳静听。司马相如偏有许多张致,先命仆人焚香,复入内解带宽衣,再出席而坐,就座间弹奏一曲《凤求凰》,边奏边歌。其歌辞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先奏商调,其音悲恻,催人欲泪,座中诸宾皆不能自胜。 卓文君在屏风后闻之,已是清泪满腮,为之痴绝。 一阙奏罢,余音绕梁,满座回味,以为绝唱。却陡听琴律转急,犹如风吹荷叶,雨打芭蕉,发出徵声,变为激越。又听司马相如抚琴歌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琴歌已罢,满座叫绝。便是听不甚懂者,也是个个称羡。 当日宾主尽欢,由是罢宴。司马相如并不多耽,道声告辞,携琴登车而去。 卓文君早已听出琴中深情,歌中暗语,乃命丫环前至馆驿,向司马相如传书递笺,详说倾慕之情。当天夜半,二人就驾马车私奔,还至司马相如老家成都。 百多里地,一夜即至。卓文君才知司马相如家徒四壁,并无一毫资产。 文君不悦,但至此已无退路,遂与司马相如复回临邛,向父卓王孙索取陪嫁。 卓王孙怒其私奔,坚持不与,复将文君赶出家门。 卓文君亦怒,乃怂恿司马相如向县令王吉借贷百金,便在父家门口附近开一酒肆,亲自当垆卖酒。卓王孙深感没脸见人,因此闭门不出。 县令王吉见此暗笑,便使衙中诸吏轮番前往卓府,劝说卓王孙:今文君已嫁作人妇,木已成舟。司马相如虽穷,但有大才,日后必成大器。公府中金银尽有,何使亲女当垆出丑? 卓王孙当不住众人苦口相劝,为遮家丑,乃归还文君衣饰,另给仆从百人,金钱百万。卓文君得金,乃与司马相如复还成都,求田问舍,以至富足过活。 镜头闪回,按下司马相如,复说汉宫之事。 汉景帝四年,太子刘荣被废未久,复立王美人所生胶东王刘彻为太子。 馆陶长公主刘嫖,欲将己女陈阿娇嫁为太子妃,王美人欣然应允。当时胶东王仅有五岁,长公主当面相问:太子愿娶表妹为妻否? 刘彻回答:若得阿娇为妻,当以金屋藏之。 长公主与王美人闻之,皆知大笑。金屋藏娇成语之典,源出于此。 景帝即立刘彻为太子,其后未久,继封太子生母王美人为皇后。 栗姬不善掩饰,只图一时痛快,说过几句不逊恶言,便使儿子丢失太子之位,自己也再无晋升之望。因见王美人母因子贵,被封皇后,由是大恚,终至抑郁而终。 丞相周亚夫上奏:太子并无过错,怎能轻易废黜?御史奉职进谏,焉可无故杀之? 景帝心中恼怒,含糊答道:此我家事,卿勿再言。 周亚夫却道:天子家事,便是天下之事。臣若不言,便失其职矣。 由是愤而上表,便辞丞相之职。景帝温言挽留,但对其自此开始疏远。梁王犹记前番吴王来攻,周亚夫按兵不救之恨,每在太后面前谮之,乃至窦太后亦对丞相不喜。 太子刘荣被废为临江王后,便至江陵就藩,在封国内谨小慎微,深自韬晦。两年之后,国中臣僚中欲讨好皇后,上书景帝,控告临江王刘荣侵占宗庙,修建宫室,逾制违礼。 景帝览奏大怒,命将刘荣召至长安,接受中尉郅都审讯。 刘荣奉诏,只得启行,由江陵出发北上。 江陵父老因感临江王宽厚贤德,空巷而出,前来送行。 临江王告别父老,上车即行;未料刚出北门,车轴忽然折断。刘荣换车而往,心中不乐。江陵父老见此情状,相对流涕,私窃言道:临行车覆,吾王其不反矣! 刘荣至京,不敢求见父皇,先至中尉府狱,接受质询。中尉郅都暗受王皇后指使,不仅对刘荣责讯甚严,并禁其上书给景帝。 窦太后怜其长孙无辜被废,今又被人诬告,便命从侄窦婴去中尉府中探视,并暗中送给刘荣刀笔,使其上书天子,为自己辩冤。 刘荣以为经受严讯,乃是出自父皇之意,由是心灰意冷。便即上书谢罪,后以刀笔割颈自杀。郅都大骇,不敢不奏。天子闻而哀悯,乃谥号为悯,命葬蓝田。 窦太后闻讯,勃然大怒,深恨郅都刑讯相逼,乃命天子追按其罪。景帝不敢忤逆太后,乃下诏诛杀郅都。临江王下葬之后,有燕子数万只衔土置于冢上,百姓见而怜之。 镜头闪回,叙述窦太后来历。 窦太后名唤漪房,河北清河观津人氏,出身名家,贤良淑德。 其父经历秦朝之乱,隐居观津,不问世事,清贫垂钓,不幸坠河而死。遗有二子一女,长男名唤窦建,字长君;次女窦漪房,少男窦广国,字少君。 汉惠帝时,窦漪房被选为家人子,入宫伺候吕后,称为窦姬。后被赐予代王刘恒为妃,随行代国,甘苦与共。刘恒即位为汉文帝,便册立漪房为皇后。 窦皇后为汉文帝育有一女二男。长女刘嫖,被封馆陶长公主;长子刘启,后为汉景帝;少子刘武,被封梁孝王。薄太后诏命追封窦皇后父亲为安成侯,母为安成夫人。 窦皇后入宫之时,母兄相继而死,只余亲弟窦广国,被人抢夺拐卖,就此下落不明。 窦广国几经转卖,终到宜阳,与商人为奴。一日行至山**上,偶遇骊山老母许负,说其将被封侯。窦广国只谓笑谈,听罢置于脑后。 这一日跟随主人贩卖丝绸,窦广国来到长安,住于客栈之中。晚餐已罢,与店中客人闲谈,闻说皇后姓窦,又是津观人,便怀疑是否自己亲姐。 窦广国为人多智,于是就此留意,详书自己幼时情事,贴身以藏。待宫中太监来为皇后采办之时,便将书信置于绢绸之内,夹带进宫。 窦皇后下令缝制衣物,宫女打开绸缎,翻见此书,不由大奇,便即呈递皇后。窦后览书已罢,这才知道同胞兄弟尚存于世,由是大哭,乃将此事奏知天子。 汉文帝闻而大奇,便诏窦广国来见,悉问旧事,命皇后在屏风之后听之。 窦广国记忆力甚佳,对天子所问应答如流,并且说道:小民幼时,姐姐离家之前,曾讨来藩汁为我洗头;又自邻家讨来食物,留给我吃,而后才安心离去。 窦皇后闻罢,在屏风后奔出,手拉窦广国痛哭流涕,姐弟由此相认。 文帝为之大为感动,乃赏赐窦广国财物田宅,后又命其寻找同宗窦氏兄弟,恩命阖族迁居长安。又挑选朝中品德高尚长者与之相处为邻,使窦氏兄弟皆成谦虚礼让君子。 景帝刘启即位,尊生母窦皇后为皇太后,并封舅父窦广国为章武侯;因长舅窦长君早亡,便封其子窦彭祖为南皮侯。又遍览诸窦子弟,才能以窦婴最着,遂加封为魏其侯。 窦太后素喜黄、老之言,故要求景帝与诸窦子弟必读道家之书,并尊其理。终景帝一朝,因为窦太后不喜儒家学说,诸儒家博士并无一人能被重用,是为史上奇事。 梁王既死,窦太后欲与皇后和好,乃请景帝封皇后兄长王信为侯。 丞相周亚夫谏道:高祖亲杀白马为盟,说非刘姓不能封王,无大功不能封侯,陛下忘之耶!若封王信为侯,是背先祖誓约耳。 景帝无话可说,以此回禀太后。窦太后闻言大怒,由此深恨周亚夫。其事之后未久,匈奴将军唯许卢等五人归顺汉朝。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集。(本集完) 第二十四集 平灭南越 京都长安,巍巍宫殿。 汉景帝欲封匈奴来降五将为侯,问于众臣。丞相周亚夫领先出班,激烈反对。 周亚夫:当初高祖皇帝与众臣及诸侯,立有白马之盟,约定非刘姓不王,异姓非有大功不侯。陛下若将此叛国复降者皆都封侯,则此后如何处罚不守臣节者? 景帝闻言不喜:丞相此言,迂腐不可用! 于是不听其谏,终将五人封侯。 周亚夫见己言不入,脾气上来,立即便以托病辞职。汉景帝也不拘留,马上诏准。 此后不久,景帝又把周亚夫召进宫中,设宴相待。欲试其是否悔悟,故意嘱咐侍者,不予其席案上放箸。周亚夫不悦,大声向管事讨要筷子,太监口中声诺,却不肯动身。 景帝笑道:古人有云,宰相肚里能撑船。莫非此等小事,亦能使卿动怒乎? 周亚夫闻此,羞愤不已,起身离座,向天子谢罪。 景帝说道:君臣之间,些许玩笑,何必当真?贤卿请起,落座,侍者赐箸。 话未落音,周亚夫已起,扬长出宫下殿,毫不回顾。 景帝叹道:此等急性,连我也不放入眼内,岂能留以辅佐少主? 周亚夫回到府中,无法忍受此辱,当时就要拔剑自杀。夫人大惊,问明缘故,苦苦阻拦,殷殷相劝。周亚夫亦恐非欲自杀,必会遗诟天子,就此抑郁得疾,卧床不起。 儿子周阳见此,恐父亲去日无多,就暗使匠作坊打造五百甲盾,欲作殉葬使用。 甲盾乃是朝廷明令禁止私人制作物品,故此民间皆不敢为,只能暗地交易。周阳却又吝钱财,给佣工期限极促,却不欲提前支付工钱。 工匠心有怨气,就到有司告发,说周阳私制朝廷禁品,是要谋反。 景帝闻而大惊,想起周亚夫前番愤怒离去场景,不敢大意,便派御史大夫追查此事。 御史奉诏,使人叫来周亚夫,询问原因。 周亚夫对御史所问茫然不知,拒不回答,反而怒发,转身回府。于是叫来妻儿,询问可知购盾造甲之事。周阳不敢隐瞒,照实交待,周亚夫只是怒骂一番而已,不以为意。 御史以为受其轻视,也很生气,便向景帝报告,说周将军不答询问,反而咆哮公堂。 景帝大怒,便命御史赍持诏旨,将周亚夫由家中请出,复交给最高司法官廷尉审理。廷尉敬其有功于国,并不刑讯,而是以礼相待。所做讯问,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廷尉:君侯身为勋将,因何欲图谋反? 周亚夫:我儿见其父年老,遂购甲盾以为祭葬,何说谋反? 廷尉冷笑:既是用作殉葬,则恐将军不在世间谋反,是欲到地下,谋反于先帝耶! 亦知五百副甲盾,不足以定其谋反之罪,便释其归府,自去向天子进奏解说。 周亚夫愤愤还家,怒火万丈,对夫人说道:我身为三军总帅,堂堂一国丞相,前番受天子之辱,夫人不许我死;致有今日,再受典吏之辱! 于是闭门绝食,五天之后吐血身亡。 夫人只得命令诸子为父治丧,一面上报朝廷。思及当年许负预言,不由大为惊骇。 汉景帝效仿乃父,极尚节省,用度俭约,在位时极少兴建宫殿。自平定七国之乱,由此收回王国官吏任免权,且收夺盐铁铜等利源及有关租税,十年之内,国库大足。 自周亚夫死后,军中士气一度低迷不振。对于匈奴骚扰,景帝并未大举反攻,而是逐次提拔青年将领,陆续重用李广、程不识等将,积极防御。 镜头闪回,叙述李广来历。 李广史载字号不详,陇西成纪人,乃是秦朝名将李信之后。 汉文帝十四年时,匈奴大举入侵萧关,李广以良家子弟身份从军,抗击匈奴。因精通骑射,斩杀匈奴首级甚众,积功被任为中郎将。 李广力举千钧,射无不中。后曾数次随从皇帝狩猎,屡在帝前格杀猛兽。 汉文帝赞道:在此和平年代,卿惜生不逢时。若在高祖时代,封万户侯不在话下! 汉景帝时,李广任陇西都尉,又改任骑郎将。 七国之乱时,李广任骁骑都尉,随太尉周亚夫出征,在昌邑城下斩将夺旗,以此名显。只因被梁王刘武授以将军之印,便被景帝所忌,还师后由是不赏,调为上谷太守。 李广镇守上谷,自恃勇力,每日出兵与匈奴交战,杀俘甚众。典属国公孙昆邪屡劝休兵养民,李广不从,乐于征战不疲。 公孙昆邪上书奏道:李广才气无双,因而自负,屡与敌虏肉搏,恐必死于阵前。 景帝闻奏,惟恐李广引发汉匈大战,诏调其为上郡太守。后闻匈奴入侵上郡,景帝又派近侍赍诏出塞,阻止李广轻易出战。 未料这位宦官倒也可爱,只因迷恋大漠风光,因此到上郡之后,传罢圣旨,便不急于还都复旨,常带随从出塞驰骋,以为玩乐。 忽一日,宦官又出营垒,引领部下数十名骑兵,出塞驰马,越走越远。路上遇到三个匈奴猎手,宦官下令发矢,由此双方交战。 匈奴猎手因见对方人多,寡不敌众,由是回身逃跑,宦官引众紧追不舍。未料那三个匈奴人皆是神射,于奔逃途中不断转身射箭,不一刻便将数十名汉骑射杀殆尽,从容遁去。 宦官也受箭伤,奔回城中,来报李广。 李广问明对方装备打扮,说道:天使不幸,此必是遭遇匈奴军中射雕者也。公公休恼,待某亲引兵出,擒杀此獠,与你报仇雪恨! 乃引百名骑兵出城,以宦官为向导,沿路急追。因那三个匈奴人是徒步行走,故被汉军追及。李广命骑兵散开,从左右两面包抄,将三人围在沙丘之上。 那三名匈奴人见逃之不脱,死志已定,遂拉弓引矢,摆开拼命架式。 其为首者用汉语叫道:对面汉将,若是英雄,便一对一决战!若是懦夫,群殴可也。 李广纵马上前:亦无需单挑,只我一人,对你三个! 于是引弓发矢,接连射死二人。再复一箭,将剩余一人弓弦射断,下马活捉。 那匈奴射手大惊,问道:将军是谁,如此神射? 李广:汉骑郎将李广,你曾闻之乎? 匈奴射手:原来便是李广。死在将军手下,某实心服! 李广:你等又是何人? 匈奴射手:我等乃是匈奴射雕者。 李广:果不其然。因何入我汉境? 匈奴射手:我等自以为射技无双,因此敢来。未料得遇将军,也是天数早定。 李广:既是如此,便放你去罢,只是下次休要再来。若是再来,休遇上我。 匈奴射手:三人同来,一人独归,是为射雕者之辱。虽蒙将军赦宥,某岂肯独生! 慷慨言罢,拣起地下长刀,刎颈而死。 李广点头暗赞,下令割下三人首级,就地掩埋尸体。正欲还师,忽见远处尘土飞扬,继而蹄声如雷,杀声隐隐。 哨马来报:禀将军,有匈奴大队人马,奔此而来。 李广:多少人马? 哨马:约有数千骑之众。 话犹未毕,匈奴骑兵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连天扯地,无边无沿。 匈奴此时亦都看见李广,见只有百骑,以为是诱敌之兵,都吃一惊,于是上山布阵。 李广部下百骑见状,非常恐慌,皆欲奔驰转回。 李广急止住众人,说道:我大军距此数十里,今以百骑还逃,匈奴若乘势追赶,则我大军无备,必然休矣。我若不走,匈奴定谓诱敌,必不敢来袭。来呀,与我并骑上前! 众军见首将从容如此,立刻稳定心神,由是不退反进,距匈奴阵地二里许而停。 李广止住马蹄,高声下令:下马解鞍,席地而坐! 众骑虽然胆颤心惊,只得从命。于是纷纷下马,放松鞍辔,席地坐卧。 匈奴骑兵居于高坡,见此情状,果然不敢下山袭击。对峙良久,匈奴有白马将军出阵,监护其卒,并来探察汉军,看其闹何古怪。 彼时夕阳在山,匈奴众军屯于东面高坡,日光耀眼生花。白马将军纵马上前,却看不清楚。李广见状,遂引十骑上马,突至阵前,张弓射之。当时相距足有一百六十余步,只听弓弦响处,鸣镝呼啸而至,那白马将军登时中箭,四脚朝天跌下马来,就此毙命。 众匈奴骑兵见此,齐声发喊,一阵骚动。李广早又返回自己阵中,命令十骑解下马鞍,随便躺卧。此时天色已暮,匈奴兵便觉东面群山皆是汉兵,愈加不敢出击。 夜半之时,匈奴兵惟恐汉军大举袭击,由是全部撤走。 而汉军虽在数十里外驻扎,但不知首将何往,由是并未派兵接应。 天色大亮之时,李广引领百骑而归,未折一人一骑。 公元前141年,景帝后元三年。 汉景帝忽然得疾,由是便给太子行加冕之礼,传以帝位,然后驾崩。 太子刘彻即位,是为汉武帝。乃葬其父于阳陵,谥号孝景皇帝。尊皇太后窦氏曰太皇太后,皇后王氏曰皇太后。 汉武帝因闻李广武勇非凡,便罢其上郡太守,调任未央宫禁卫军都尉,程不识调任长乐宫禁卫军都尉,以增皇城防卫。 程不识与李广此前都任边郡太守,兼管军队驻防。 每到出兵攻打匈奴之时,李广行军并无严格队列阵势,常靠近水草丰盛之地驻扎,夜间也不打更自卫,幕府简化文书簿册。但因远布巡哨,所以不曾遭遇危险。 程不识则严明队伍编制、行军队列,驻营阵势要求亦很严格,夜间派人打更,军吏公文簿册毫不含糊,甚至通宵达旦不许军队卸甲,故也不曾遇到危险。 便有部将以李广治军之法告知主帅,程不识不以为然道:李广治军,虽简便易行,然而兵乃凶危之事,敌若突然进犯,则必无法阻挡。而其士卒安逸快乐,都甘心为其效命。我军虽然事繁,但敌人因此不敢犯我,故尔诸将比李将军部下,愈加安全也。 彼时李广、程不识都是汉朝边郡名将,但匈奴害怕李广谋略,士兵也大多愿随李广,而以跟随程不识为苦。 汉武帝即立大位,此时天下安定,朝廷大臣纷纷上表,希望天子祭祀封禅泰山,改革前朝各种制度。汉武帝崇尚儒家学说,就通过贤良方正科目招纳贤士。 由是赵绾、王臧等人纷纷入朝,以其文章博学而被选官,皆至公卿高位。 赵绾建议天子,按古制在城南建立明堂,宣明政教,作为朝会诸侯之所;又草拟天子出巡、封禅,改换历法,以及服色制度。 计划尚未完成,被窦太后闻知。因其推崇信奉黄老道家学说,不喜儒术,于是大怒,派人私下察访赵绾等人非法谋利之事,并令传讯审查。 赵绾、王臧自杀,所建议兴办之事也就废止。 武帝建元六年五月,窦太后去世,汉武帝得以掌握大权,亲自主政。 汉武帝英武果断,甚不以父祖所行分封制为然。为削弱诸侯王势力,于是问计群臣。 众臣闻此,皆以七国之乱为由,谏劝天子慎重,不可轻易削藩。大臣主父偃上奏:建议实施推恩令,诏命诸王分封诸子为侯,使其封地自我缩减;同时设立刺史,监察地方。 武帝闻奏大喜,立即诏准实施。并命将冶铁、煮盐、酿酒等业,皆都收归朝廷管理;又禁止诸侯国自行铸钱,使财政大权集于中央。 大儒董仲舒上奏: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武帝再次准奏,命在长安创立太学,专门进行儒学教育。 太学兴起之后,天下儒生学子渐聚长安,齐鲁大儒亦负箧西来,游学者甚众。 忽有一日,汉武帝亲自巡视太学,在太学生书案上无意中看到一本卷册,乃是司马相如所写《子虚赋》。武帝览罢,便问左右侍臣:天下竟有如此高才!尔等因何埋没不举? 于是回宫,立即派出快马传驿,诏宣司马相如入都觐见。 帝诏下至成都,成都令大慌,乃亲至司马相如府宅宣旨,并向相如道贺。 司马相如奉旨,由是辞别妻子卓文君,来到京师,入宫见帝。 汉武帝与谈大悦,问道:卿当年子虚之赋,汪洋恣肆,非同凡响。今尚能为之乎? 司马相如:《子虚赋》所写,不过诸侯打猎之事,不足陛下御览。请许臣随陛下出猎,则必可再作一赋,专门表现天子英姿。 汉武帝欣允,乃带司马相如出猎。归来不久,司马相如果然呈献《上林赋》,继《子虚赋》后事叙之,愈加气势恢弘。武帝观其妙笔生花,专心致志,不由读出声来: 于斯之时,天下大说,乡风而听,随流而化,卉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于三王,而功羡于五帝。若此故猎,乃可喜也。若夫终日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亡国家之政,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由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人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见教,谨受命矣。 汉武帝读后大悦,连呼:妙哉!快哉! 因此立下诏旨,就封司马相如为中郎将。并借以宫禁仪仗,跨马游街,以示荣宠。 司马相如只因上林一赋,乃在京师出尽风头,身边美女越来越多,且个个如花似玉,便入温柔之乡。因思及结发之妻卓文君年长色衰,便即产生休妻之念。 由是提笔弄文,写成一封家书,托人寄至成都故宅。卓文君展示来书,见上面并无只言片语,只写一组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卓文君反复读之,便知丈夫心思,怒道:此是对我“无意(亿)”也! 由是悲愤不已,当即提笔,一挥而就,给负义郎君司马相如回书一封,就托来使捎回长安。司马相如拆书视之,见其书近二百言,字字珠玑,每句皆以数字起首,道是: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且将郎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只世间有此负义郎!巴不得下世你为女,我为男。 司马相如览书,忽想起当年卓文君随己夜奔成都之时,自己家徒四壁,全靠文君当垆,逼其父亲赠以万金,方才度过数年艰苦岁月。又见此书中哀怨言辞,不由心生内疚;又恐休妻之事被皇帝知晓,便息此念,派人将卓文君接进京城,结束长期两分居生活。 建元六年,番阳令唐蒙受汉武帝诏命为中郎将,征发巴、蜀二郡官吏士卒千人,略取开通夜郎及其西面僰中。西郡复征调万人,为汉军进行陆路及水上转运。 时因阴雨连绵,转运役卒因暴雨失期。唐蒙以军法杀其渠帅,巴、蜀百姓大为震恐。 汉武帝闻之,就派司马相如为使,前往责备唐蒙,趁机告知巴、蜀百姓,唐蒙所为,并非皇上本意。司马相如奉旨写成《谕巴蜀檄》,传谕巴蜀,恩威并施,蜀民乃定。 相如出使完毕,回京向武帝汇报,天子赏赐甚丰。 唐蒙掠取夜郎,欲乘胜开通西南夷道路,复征发巴蜀、广汉士卒数万人众。修路二年不成,士卒多有死亡,耗费朝廷钱财无数,朝中诸臣多有上书反对者。 但道路修通之日,西南夷诸国皆服汉朝王化,其功甚伟。 邛、笮两国君长闻说南夷已附汉朝,亦遣使入贡长安,请求汉帝委以官职。武帝乃任命司马相如为中郎将,令持节出使,拢络西南诸夷。 司马相如衣锦还乡,蜀人皆都以迎其归来为荣。相如亲撰《难蜀父老》檄文,以解答形式,宣传汉帝威德。诸夷皆喜,邛、笮、冉、駹、斯榆君长,争相求为汉臣。 于是拆除旧有关隘,开通灵关道,建桥于孙水之上,直通邛、笮。 司马相如安抚西南诸夷,还京归报天子,汉武帝大悦,愈加宠信。 其时司马相如年过五十,依然花心不改,由是便对妻子卓文君提出,要娶一位茂陵女子为妾。卓文君见此,对司马相如彻底失望,乃写一首五言《白头吟》答之。其诗辞云: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并又附《诀别书》,其文略云: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写毕置于案上,还于房中,取琴抚奏自慰,曲罢便欲自杀。 司马相如散朝归来,及时见到诗文,急入内室,向妻子道歉请罪,并绝纳妾之念。 元狩五年,司马相如因病免官,隐居茂陵。 汉武帝道:司马相如大才,家中藏书必丰。可派人取之,恐其死后散失可惜。 遂派近侍所忠,前往茂陵购取。所忠到至,方知司马相如已死,而其家中并无藏书。 卓文君道:长卿本来不曾有书。其时时写书,人便时时取走,因而家中空空。今只留书一卷,嘱说近日必有天使来取,便即献上。未料大人果至,取归可也。 所忠便持其书以归,交于天子。 武帝览之,见其书中所言,皆是有关历代封禅泰山诸事。天子惊异不已,由是其后便参照其书,封禅泰山。 司马相如死后,卓文君哀痛欲绝,形单影只,亦于次年深秋香消玉殒。 经过汉初数代皇帝休养生息,至汉武帝时,天下殷富,国力强盛。 汉武帝雄心万丈,立志扫平六合,混一宇内,重建秦始皇帝功业。于是决定对南越国用兵,采取先削后平政策,从内部瓦解南越,再以武力彻底消灭,完成统一大业。 汉元鼎四年,乃是公元前113年。武帝刘彻命安国少季出使南越,并带谏议大夫终军前往,劝说南越王赵兴到长安朝见天子,归附王化,以免刀兵之苦。 使团众人皆知此去凶多吉少,不免心怀惴惴,犹如芒刺在背。终军乃是汉朝有名辩士,却是壮怀激烈,毫无畏惧,径向汉武帝请奏: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 武帝大喜,由是命随安国少季南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使团晓行夜住,不一日来至南越国都番禺,先见太后樛氏。 安国少季本是樛太后情人故交,故此先来相会,撩以陈年旧事。樛太后一见安国少季,早就旧情复燃;再兼终军三寸不烂之舌,辩才无双,遂欣然同意降汉。 南越国王名叫赵兴,不敢违拗母后意愿,于是答应入朝晋见汉帝,并比于内地诸侯,三年一朝;撤除边关之兵,取消南越国割据帝王之位。 越王降书到京,汉武帝龙颜大悦。遂许赵兴母子入朝,并按汉朝之例,赐给南越丞相、内史、中尉、太傅等官员印章;下诏废除南越诸法,推行汉律,改其旧俗。 圣旨下达,樛太后及赵兴母子拜受,皆感称心如意。未料权相吕嘉身为越人,极力反对南越归汉,坚执不受汉帝诏旨。南越诸臣见此,也便各怀机心,犹豫不定。 樛太后见此情状,乃设一计,精心摆下一场鸿门之会,请汉朝使团赴宴,吕嘉相陪。 酒过三巡,樛太后借祝酒之际,质问丞相吕嘉:南越归顺汉朝,利国利民之事,天下皆知。卿既为百官之首,现当为国为民着想,为何极力反对? 其辞严厉,是欲激怒吕嘉,使其出言无状,便借汉使之手杀之。 吕嘉并不上当,从容答道:南越之事,当议于越人,臣亦不得自专也。 汉使见其不动声色,也就有所顾忌,不便当场斥责,更无由反目动手。 樛太后生性剽悍,闻言大怒,于是扔掉手中酒杯,夺过身侧侍卫手中长矛,欲刺吕嘉。南越王赵兴不想把事情闹大,上前阻止其母,长矛便不得刺。 吕嘉之弟掌握禁军,闻讯急入,带兵护送兄长吕嘉离开。 樛太后未能除去吕嘉,心中怀忧,于是催促儿子整理行装,准备北上长安,朝见汉帝。便在此时,吕嘉已在城中暗地散布谣言:越王年幼,樛太后乃是汉人,与汉使私通,欲将先王所遗珠宝献给汉帝,邀功请赏。如我越人归顺,则必被其卖为奴仆,终生不得自由。 越人对樛太后本就缺乏信任,闻此谣言,更加支持吕嘉,南越归汉之事便即半途而废。汉武帝闻知南越国内生变,乃派韩千秋与樛太后弟樛乐率军前往,讨伐吕嘉。 汉军未至,吕嘉已反。由是带领暴乱兵民入宫,杀死樛太后、南越王赵兴。又出城袭击汉营,杀死所有汉朝使者。另立第三代南越王赵婴齐之子赵建德为王,再与汉朝对抗。 吕嘉将汉朝使者所持符节用木匣装好,并附一书,佯作向汉朝谢罪,置于汉越边境,同时派兵,严加防守要塞。 汉武帝得知,非常震怒,乃命抚恤死难汉使家属,并封韩千秋之子韩延年为成安侯,樛乐之子樛广德为龙亢侯。一面调遣罪人及淮南水兵共十万人,兵分五路,进攻南越国。 诏命:第一路,以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从长沙国桂阳出兵,直下湟水;第二路,以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从豫章郡出兵,直下横浦;第三路及第四路,以南越降将为戈船将军与下厉将军,从零陵出兵,一下漓水,一抵苍梧;第五路,以驰义侯率领巴蜀罪人,复又调动夜郎国军队,直下牂柯江。五路军马,都在番禺会师。 吕嘉闻说汉武帝来伐,也便调集举国人马,凭借岭南天险,与汉军相持。 战争十分激烈,持续一年之久。 元鼎六年冬,楼船将军杨仆抢先攻下寻峡,然后攻破番禺城之北石门,乘机向南推进,挫败南越国先头部队,等候伏波将军路博德军。 路博德因为路途遥远,便令大军在后,先引一千精卒来与杨仆会师,一同进军。 赵建德与吕嘉不敢出迎,皆在城中固守。南越自建国以来,近百年不经战事,难敌汉朝百战精兵。番禺在汉军重重包围之下,未久便即军心涣散,渐不能支。 杨仆将军队驻扎番禺东南,趁夜发起攻击,放火烧城,制造混乱。 路博德则在城西北安营,遣使招降,赐给印绶,复使降者回去招降守军。南越国人久闻伏波将军路博德威名,纷纷投奔旗下;黎明时分,城中守军大部投降。 吕嘉见势不妙,遂在天亮之前率领数百部众,簇拥南越王赵建德出逃,乘船沿海往西。路博德入城,问明吕嘉去向,派兵入海追捕。 时过未久,两路军马先后回来献功。校尉司马苏弘擒获赵建德,郎官孙都擒获吕嘉。 闻说国王及国相皆都被擒,南越国属下各郡县不战而下,纷纷投降。 杨仆及路博德上奏汉帝,将赵建德及吕嘉就地斩杀,传首长安。 南越就此灭亡,国祚九十三年。汉武帝平定南越,遂在岭南设立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是谓岭南九郡。 镜头转换,按下平定南越,复说出使西域。 早在汉武帝初即位时,便有北击匈奴之意。因亲自审问匈奴降将,得知一个重要消息:大月氏被匈奴冒顿单于灭国,就此阖族西迁;始终便有报仇复国之意,苦于无人相助。 武帝闻而大喜,决定遣人出使西域,联合大月氏,夹攻匈奴,断其右臂。经过仔细甄选,因闻郎将张骞熟知陇西地理风物,为人强力,宽宏大度,便决定以其为使。 张骞字子文,汉中郡城固人氏。遂奉武帝诏命,率领一百余名随从,由匈奴人堂邑父为向导,从长安出发,西行进入河西走廊,始其万里长征,艰苦之旅。 当时河西走廊之地,完全为匈奴人控制。故当张骞一行穿过河西之时,不幸碰上匈奴骑兵,百余人马全被抓获。匈奴右部诸王将张骞等人押送匈奴王庭,来见军臣单于。 单于:你等何人,将欲何往? 张骞:某乃汉臣张骞,奉汉帝之命,出使月氏。 单于:月氏在我北方,汉使何以得往?倘我欲遣使南越,汉帝肯许我通行乎? 张骞:既不许通行,杀我可也。 单于:倒看不出,汉人中还有如此硬汉。将其扣留,若不投降,永不释放! 军臣单于为拉拢张骞,命人进行种种威逼利诱,但张骞誓不辱君命,持汉节不失。单于大怒,由是便命张骞与其使团前往塞北牧羊,拘留十年之久。 元光六年,匈奴监视渐渐松弛。张骞趁其不备,带领随从,逃出匈奴人控制。 于是北经车师,一路打听月氏人所在。闻说月氏人复被乌孙国战败,被迫从伊犁河流域继续西迁,进入咸海附近妫水地区,征服大夏,另建家园。 张骞牢记使命,不忘初心,由是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 这一路好走!间关万里,风沙漠漠,说不得行军艰苦。戈壁滩上飞沙走石,热浪滚滚;葱岭高如屋脊,冰雪皑皑,寒风刺骨。沿途人烟稀少,水源奇缺。加之匆匆出逃,物资准备不足,张骞一行风餐露宿,备尝艰辛。 其后不久,随身所带干粮吃尽,使团陷入困境。多亏堂邑父善射,便教众人射杀禽兽,聊以充饥。不少随从或因饥渴倒毙途中,或因迷路葬身黄沙冰窟。 张骞与堂邑父历尽艰苦,终至大宛,回顾随从,只剩二十余人。乃持汉节求见大宛国王,说明出使月氏沿途遭遇,望能派人相送,前往大月氏。 大宛国王:我与你大汉朝万里遥远,向无交往,何必与匈奴为敌,护送你等东归? 张骞:我大汉朝国力昌盛,物阜民丰。臣若能返回汉朝,一定奏明汉皇,重重酬谢。 大宛国王:我早就风闻汉朝富庶,欲通使往来,苦于不识路径,未能实现。即是汉使到来,实乃天意,况又有重酬乎?贵使放心,寡人派兵送你等前往月氏便了。 张骞大喜,施礼道谢。大宛国王热情款待,遂派向导译员,将张骞等人送到康居,然后返回。张骞又游说康居王,使其遣人护送,终至大月氏国。 回首往夕,出离长安之时正当青年,此时已是早生华发。张骞百感交集,乃在馆驿中休息数日,沐浴更衣,持节叩门入宫,向月氏王递交国书,说明来意。 未料十余年光阴已过,此时月氏王已非旧主,新王对匈奴灭国之恨已经不深。且由于新国肥沃,物产丰富,并距匈奴、乌孙很远,再无外敌寇扰,由是不愿东归。 张骞等人在月氏逗留年余,月氏人虽然热情相待,只是不从其盟。在此期间,张骞曾越过妫水南下,抵达大夏蓝氏城;后见游说不果,乃于元朔元年动身返国。 归途之中,张骞为避开匈奴,改变行军路线,绕行塔里木盆地南部,昆仑山北麓,从莎车经于阗、鄯善,通过青海羌人区归汉。 但出乎意料之外,羌人此时也已沦为匈奴附庸,张骞等人再次被俘,又扣留年余。 元朔三年,军臣单于亡故。匈奴为争王位发生内乱,张骞终于乘乱逃出,转回长安。 此番出使西域,张骞从武帝建元二年出发,至元朔三年归汉,其间共历一十三年。出发时一百余人,回来时仅剩自己与堂邑父两人。 画外音:张骞此次远征,虽未能与同大月氏建立联盟,但产生实际影响,可谓极大外交成功。秦始皇时,北却戎狄,筑长城以护中原,西界不过临洮;玉门关之外广阔西域,尚为中国势力不及。张骞通使西域,不仅亲自访问西域以及中亚诸国,且初步了解到伊犁河流域、里海以北、波斯安息、大食条支、南亚身毒等国情况。自此不仅西域同内地联系日益加强,而且中国同中西亚以至南欧交往也始建立,是谓“凿空”之功。 回到长安之后,张骞将其见闻详奏汉帝,并说所经诸国风情。 汉武帝对张骞出使西域成果非常满意,特封其为太中大夫,并授堂邑父为奉使君。 镜头闪回,按下张骞出使,复说马邑之谋。 当张骞西去之时,元光元年秋,匈奴来汉,请求和亲。汉武帝心中不愿,由此先将匈奴使者安置馆驿,召集众臣商议对策。 时有燕人大行令王恢,乃是边吏出身,一向反对向匈奴和亲。当即出班奏道:匈奴反复无常,弱时请求和亲,强时便即入侵,岂可轻信?若依臣计,不如拒和开战。 御史大夫韩安国当即反驳:千里作战,万里输运,岂保必胜?不如和亲,以保平安。 汉武帝闻此,举棋不定,于是便令暂许和亲之议。 元光二年,有马邑商人聂壹来找王恢,对其献策道:匈奴常侵边界,总是祸根。朝廷既不愿劳师远征,何不诱引匈奴以入我境,伏而击之? 王恢:公以何策,引匈奴以入? 聂壹:我常在边界贸易,匈奴人皆都认识。若将军肯依我计,某便可以贸易为由,佯称与将军有仇,愿引其军来袭,将马邑献给匈奴。单于贪图马邑货物,一定自引军来。彼时将军埋伏于彼来路,专等单于一到马邑,即可断其归途,擒而斩之。 王恢闻而大喜,乃将聂壹计策写成条陈,奏报朝廷。汉武帝心动,再次诏命群臣商议。 韩安国复又反对:匈奴人本来便即善使诱敌之策,此等显计,如何瞒得他过?以高祖皇帝英武圣明,尚被匈奴围于平城七日之久,至有白登山之危。况兵马相交,天下骚动,胜负难料,切切不可轻率出兵! 王恢力争:当年代国虽小,独当匈奴,君臣尚能同仇敌忾,奋勇抗击外侵。今华夏海内一统,力胜代国数十倍,忍辱许以和亲;匈奴犹自屡背盟约,是因我抗击不力故也! 汉武帝道:王恢之言是也。以和亲求安,终非长策。孤意已决,卿等毋须再争。 韩安国虽然不服,但亦不敢再言。于是厉兵秣马,准备开战。(本集完) 第二十五集 阿娇失宠 马邑边塞,自白登山之后,汉匈之间再次拉开大战序幕。 元光二年六月,汉武帝派遣精兵三十余万,正式发出征伐令。 诏令:命护军将军韩安国为帅,骁骑将军李广、轻车将军公孙贺左右翼,各率大军十万,以为主力,埋伏在马邑附近山谷之中,以待围剿! 韩安国、李广、公孙贺:喏!臣等遵命。 诏令:命大行令王恢为将屯将军,材官将军李息为副,率三万精锐,北出代郡,从侧翼袭击匈奴辎重,并断其退路。配合韩、李、公孙三位将军,一举全歼匈奴主力! 王恢、李息:喏!臣等遵命。 诏令:命将屯将军王恢,派遣商人聂壹,前往匈奴诱敌! 王恢:为臣遵旨。 于是大军出发,各自依令行事,王恢唤来聂壹,叮嘱先发。 聂壹奉令,遂以出塞经商为名,往见匈奴军臣单于。 单于:卿乃商贾,见我何事? 聂壹:大王不欲夺取汉朝漠南之地乎?臣有一计,不用杀伐,既可全胜。 单于:有何妙策?卿试言之。 聂壹:马邑者,乃汉朝边境大镇,财富无数,又无甚驻兵。臣有勇士数百人,能斩杀马邑县令,接应大军入城。马邑若下,则大王便可唾手而得漠南全境矣。 单于:我得漠南,对卿有何好处? 聂壹:彼时牲畜财物尽归匈奴,臣只求为马邑城主可也。 单于:倒是个一石二鸟上策。 聂壹:当臣发动之时,万望大王定要派军前来接应,以防汉军复来夺城。 军臣单于因贪图马邑财物,更无怀疑,欣然允诺。于是重赏聂壹,使其先回;并派使者在后暗随,观其虚实回报。随后亲率十万大军,出离汗庭,进入武州边塞。 聂壹返至马邑,便与县令密谋,杀死一名囚犯,割其首级,悬挂在城门之上,对外伪称是县令头颅。匈奴使者见到城门悬首,信以为实,驰归武州,报与单于。 军臣闻报大喜,乃率领十万大军尽出,径向马邑进发。 大军前距马邑百里,哨马来报:前面沿途只见牲畜成群,但却无人放牧。 单于:且慢!此事令人生疑。大军止住,与我先攻其边防小亭,询问端地。 于是一举攻克边防小亭,俘获雁门尉史,讯其牲畜满野,因何无人放牧根由。 尉史惧死,乃将聂壹所献诱敌计谋全部说出。军臣闻此大惊,立即派出细作,前往边境打探。细作探明还报,说马邑山谷中杀气腾腾,果有无数伏兵。 军臣单于闻报,大吃一惊,急忙下令撤军,一口气逃回汗廷,就此龟缩不出。 此时王恢、李息率领三万大军,已出代郡,准备袭击匈奴辎重。忽然哨马来报:匈奴发兵十万,到至雁门,攻下边亭;但未知何故,只屯扎三日,便即退兵! 王恢:呀,可恨,可恼!此必是有人泄露我计,以至功亏一匮也。 自思只有三万兵马,不敢孤军深入,只好引军退还。 韩安国等率领大军,分驻马邑境内埋伏,数日不见动静,遂改变作战方案,率军出击,结果已无匈奴踪影。马邑之谋,就此破产。 汉武帝怒道:王恢主动提出诱敌,却又临阵反逃,实在可恨。将其下狱,等候斩决! 王恢入狱,十分恐惧,遂使家人尽出府中财帛,买通天子近臣田蚡,趁便进言;同时又通过王太后,向天子求情,望能免罪。 汉武帝:只因此贼谋事不周,致我朝廷三十余万大军,宽劳往返,靡费亿万。匈奴全军逃脱,破我边亭,掠我牛羊,且谓我无谋,遗笑天下。此等重罪,岂可容饶! 田蚡将天子此语传递狱中,王恢闻而绝望,被迫在狱中自杀谢罪。 画外音:马邑之谋虽未成功,但其历史影响,却是非同凡响。自此之后,便使汉朝结束屈辱和亲政策,朝廷意见空前统一,开始屡派边将,主动出击匈奴。 四年之后,汉武帝再次发兵,以卫尉李广为将,从雁门出击匈奴。 李广奉命而出,气势昂昂,轻举冒进,引军直出边塞,深入匈奴内境。只因行军不密,便被匈奴细作侦知,还报单于。军臣单于由是提前有备,仗其兵势众多,设伏围击汉军。 于是毫无悬念,汉军冒然出击,于风沙漫天之中落入匈奴埋伏,即遭围剿。李广虽然枪法绝伦,善射无敌,但因寡不敌众,力战至晚,终被敌人所俘。 匈奴大胜,全军沸腾。部将擒得李广,献于渠帅马前:此乃汉军主将,被某生擒! 渠帅见李广半死不活,哈哈大笑:此人自恃英勇无敌,不料落于咱家手中,岂非天意!观其此状,再无活动能力,可于两马之间连以网兜,将其放置网上,向单于报功去者! 众将应诺,整军班师。押解战俘无数,装载战利满车,笑声盈耳,再无防备。 李广假装昏死,躺在网中,暗运气息,渐渐恢复气力。 匈奴骑兵押解俘虏辎重而行,因此不能急驰,行出二三十里,天色又已昏黑。 李广侧卧网中,偷偷睁眼望去,只见无数胡骑杂沓而过,不成队列。 观察片时,忽见一匹健马小步趋过,浑身火炭般赤红,并无一根杂毛,四蹄如削,汗滴如血。马上乘者,乃作百夫长打扮,正在马背上似睡非睡,醉眼迷离。 李广心中大喜,暗道:此乃汗血宝马,真天助我也! 想到此处,乃自网中突然暴起,犹如大雁凌空,跳上汗血宝马。那百夫长猛吃一惊,急以手中铁弓横击,欲将李广扫下马去。李广此时逃命要紧,突发神力,夹手将铁弓夺过,一脚将那百夫长踢落马下,顺手扯断其腰间箭囊,然后骑坐雕鞍,策马而逃。 百夫长跌落马下,摔个发昏,犹不忘高声呼叫:抢马呀,抢马呀!还我汗血宝马! 李广浑然不理,乃以弓梢策马,疾驰向南,瞬间已奔出数里。匈奴骑兵猛醒,随后追来。李广便在马上引弓搭箭,不断回身发射,追兵纷纷应弦落马,无一落空。 当时夕阳西下,草原之上暮色苍茫。汗血宝马四蹄驰发,哪里追赶得及?不到片时,已经成为一个黑点,终于消失在暮色之中。 李广狂奔百余里,终与回归大营,与部下汇合。因知寡不敌众,无力再战,只得率引残部,回到塞内。一面修表上奏朝廷,报败请罪。 汉武帝闻报李广兵败,又惊又怒,遂命将李广召回京师,交给有司处置。法司认为李广此番出战损失重大,又被敌人活擒,应当斩首。武帝改命罚金自赎,罢为庶人。 李广就此退隐蓝田,常与灌强到南山中打猎。灌强者,乃前颖阴侯灌婴之孙。 一日猎罢,李广留在灌强郊外田庄饮酒,至夜而归。到至霸陵亭下,只因天已定更,早见城门已闭,遂命从骑叫关。适逢霸陵尉酒醉,正在城楼盹睡,闻听城下叫门,不由大怒。 霸陵尉:酉时宵禁,关门不开,何人不知?尔在城下鬼叫,不惧刑罚乎? 李广从骑:城外叫门者,乃前任卫尉李将军也,你何敢如此无礼! 霸陵尉醉眼乜斜:便是现任将军,尚且不能夜间过关,况是前任将军乎! 从骑大怒,正欲争执,李广止信,就便宿在霸陵亭下林中,天明方始入开关。 其后未久,匈奴入侵辽西,杀其太守。韩将军败至右北平,重伤而死。于是汉武帝复又起用李广,命为右北平太守。 李广重握军权,即调霸陵尉随军,至而杀之,以报前番不肯放行之恨,然后上书谢罪。 汉武帝岂能以一小小亭尉之故,降罪大将?只索作罢,斥责数语了事。 李广由此镇守右北平郡,时出征伐,平靖周边诸镇。匈奴人皆知其当年飞身夺马之事,都呼其为“飞将军”,由此望风远避,数年不敢入侵。 镜头闪回。按下边关战事,复说内宫秘闻。 汉武帝继位之后,果然话符前言,便封表妹陈阿娇为皇后。 陈皇后乃为开国功臣堂邑侯陈婴后裔,堂邑夷侯陈午与大长公主刘嫖之女。陈婴曾随项羽征战,后降刘邦,并在汉高祖六年获封堂邑侯。 汉文帝三年,陈婴之孙陈午袭堂邑侯,娶窦皇后之女馆陶长公主刘嫖为妻。长公主生育二男一女:长子陈须,次子陈蟜,幼女陈若昕,乳名阿娇,即是孝武陈皇后。 陈氏既为皇后,武帝便为姑母长公主加赐封号,使从窦太后姓氏,尊称为窦太主。 母为太主,己为皇后,陈若昕故此自恃尊贵,日益骄横。窦太主亦自恃当年拥立有功,便时常向朝廷索取财物,贪得无厌。武帝不耐其烦,渐渐心生厌恶。 陈皇后虽然宠冠后宫,但不知何故,始终不产子嗣。先后花费九千万钱,遍请名医巫师,治疗不孕之症,终究没能治愈。更兼骄横善妒,由此天子宠爱渐衰。 武帝生母王太后见之,乃劝儿子:你刚即位不久,大臣尚未归附。此前议立明堂之事,已经惹怒太皇太后,如今又忤长公主之意,必受重责。妇人易哄,我儿当知何为! 武帝醒悟,乃对窦太主与陈皇后母女稍加恩礼相待。 建元二年,汉武帝胞姊平阳公主因见天子无嗣,乃献歌女卫子夫,以充后宫。卫子夫容颜娇美,歌喉婉转,天子幸而宠之。 陈皇后见天子宠幸歌女,非常生气,数次寻死觅活,武帝愈加对皇后不满。 建元三年,卫子夫怀有身孕,陈皇后愈加妒忌。大长公主心疼爱女,由此愈亦妒忌卫子夫。因暂时奈何卫子夫不得,于是策划抓捕其弟卫青,欲先将其杀害。 卫青字仲卿,河东平阳人。生父郑季,原为平阳侯曹寿府中小吏。平阳公主将侍女卫媪赐予家仆为妻,生有一男三女,皆从母姓:子名卫长君,女名卫孺、卫少儿、卫子夫。 卫媪生性风流,不喜丈夫为人怯懦,复与县吏郑季私通,又生一子,取名卫青。 因为卫媪之夫收入有限,无力养育二子三女,以至生活艰苦。于是卫青降生之后不久,便被母亲卫媪送到生父郑季家中。郑季原配之妻极妒,不令卫青与诸子同等待遇,命其与家仆同居,并令为家中放羊。郑季诸子也不把卫青看成兄弟,将其当成奴仆一样虐待。 卫青稍长,不愿再受郑家奴役,便回到母亲身边,入于建章宫中,为平阳公主骑奴。 岁月荏苒,光阴似箭,转眼卫青长大,已成翩翩少年。忽有一次,卫青奉命前至甘泉宫,被一位囚徒看到,大惊小怪道:此位小哥,我观你面相极贵,可至封侯。 卫青笑道:我身为人奴之子,只求免遭笞骂,已是万幸,何谈立功封侯? 囚徒摇头:陈涉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卫青答道:若果如阁下所言,他日苟能富贵,绝不相忘。 闪回结束。卫子夫时因获幸怀孕,汉武帝闻而大喜。陈皇后愈加嫉妒,便与其母馆陶公主商议,派人前往建章宫擒拿卫青,意图杀害。 时有北地郡义渠人公孙敖,乃是汉武帝骑郎,与卫青是为同僚,交情至厚。无意中听到皇后母女密谋,于是大惊,急驰骑出城,抢先到至建章宫中,救下卫青,送至内宫藏匿。 卫青既入内宫,便来私见胞姊,告以皇后母女欲图谋害。卫子夫便命兄弟藏身马厩,待天子散朝还宫,跪求相救兄弟性命。 汉武帝得知此事,大为愤怒,劝慰道:富贵穷通,皆在我手,卿弟性命,谁能害之! 立下诏旨,任命卫青为建章监、侍中,数日间连续赏赐,多达千金。加封卫子夫为夫人,又封其长兄卫长君为侍中。复赐婚卫夫人二姊,将卫孺嫁给太仆公孙贺,卫少儿嫁给丞相陈平后人,詹事陈掌。公孙敖救护卫青有功,也被拜为太中大夫,因此显贵。 其后未久,卫夫人其后接连生下三个公主,尊宠一日胜过一日。卫青更被任命为太中大夫,俸禄千石,掌管朝政议论,就此跻身朝堂。 长公主刘嫖与陈皇后未料弄巧成拙,只得暗自饮泣,愤恨不已。元光五年,陈皇后学习妇人媚道,与女巫楚服对食,被武帝发觉,要求御史穷究此案。 侍御史张汤探明上奏:楚服为皇后施以巫蛊邪术,祝告鬼神,属大逆无道之罪。 汉武帝览奏大怒,就此欲废皇后,生母王太后复又劝之。武帝难逆母亲之意,于是稍作让步,使内侍扬言于外:如大长公主收敛其锋,朕即暂留皇后之位不废。 大长公主闻之,这才稍敛锋芒,停止索讨无厌之行。然而皇后愈加嫉妒,更与女巫楚服来往密切。楚服也是作死,唆使皇后日夜祭祀,炼制丹药服用;自己则穿男子衣冠,与陈皇后一同饮食寝居,爱如夫妻。一时深宫大内乌烟瘴气,谣言四起。 汉武帝听到风声,复令御史及内侍联手,深查巫师与皇后之罪。于是未久,皇后宫中诸多妖蛊咒诅,女扮男装与淫乱之事,皆被查出。 证据皆在,上报天子。武帝怒不可遏,命将巫者楚服斩首于市,又牵连宫中内侍婢妾,及楚服弟子人等,被诛杀者三百余人。 秋七月乙巳日,汉武帝赐予皇后策书,其书略云:皇后不守礼法,祈祷鬼神,降祸他人,岂可承受天命。令缴回玺绶,罢皇后之位,退居长门宫。 闻说皇后被废,窦太主羞惭恐惧,亲向武帝叩头请罪,哀求饶恕女儿性命。 武帝说道:皇后所行乖张,不合大义,不得不废。姑母休要轻信闲言,而生疑惧。皇后虽废,仍依法优待,居长门宫与居住上宫,并无区别。 长公主无奈,只得回府。因找来面首董偃,向其哭诉:全是你当初献策,劝我赠送长门宫于天子。未料今日竟成囚禁我女之狱,如其奈何? 镜头闪回,叙述长门宫典故。 董偃者,京城贱民,小贩之子。因父亲早死,与母亲靠卖珍珠维持生计。十三岁时,因年纪幼小,得以随意出入长公主府宅,常卖珠与馆陶大长公主刘嫖。 刘嫖因见董偃长相俊美,欲火难耐,便命赏赐董母重金,将其子留在府中,养为娈童。待董偃长到十八岁时,愈加玉树临风,出入乘坐高头大马,晚上便与公主同寝。 董偃相貌英俊,为人潇洒,性格温和。贵族王公及大臣因为公主原因,都愿与其结交,呼为董君而不名。刘嫖毫不隐讳自己淫行,并为董偃日出千金,极其宠爱。 时有安陵人袁叔,乃是董偃好友,冷眼旁观此事,因对董偃私下劝道:公暗侍公主,若被皇帝知之,随时都有杀身之祸。岂长期以往,若无其事乎? 董偃惶恐:我亦深惧,奈无良策,愿兄教我。 袁叔献计:我闻当今天子,欲得长公主长门园林久矣。贤弟言无不入,何不便劝长公主献其园林,以为天子外宫?则天子感激贤兄主谋,来日一旦获罪,亦可免之。 董偃闻言称善,乃见窦太主,说以此计。太主言无不从,马上奏报皇上,说欲献长门园,以为天子行宫。武帝果然大悦,将长门园改名为长门宫,重加修建,焕然一新。 董偃因此便得武帝欣赏,故此虽然时常被人弹劾,也自安然无恙。 元光六年,堂邑侯陈午去世。汉武帝亲到堂邑侯府吊丧,并向姑母问安。 馆陶长公主迎入正堂拜谢,参见天子,再受家礼,姑侄寒暄已毕。 尚未坐定,汉武帝便道:既入侯府,欲拜见主人翁者。 因当时姑父已死,此话显然是另有所指,言外有意。 长公主听罢大惊,赶紧下殿,去掉耳环首饰,伏地请罪:臣妾行为无状,辜负陛下厚望,该当死罪。陛下未令交有司审问,已甚显宽容,我岂不知?死罪!死罪! 汉武帝:姑母平身,寡人不怪,只管去叫主人翁,出来与我相见。 长公主见侄儿和颜悦色,并未发怒,遂重新收拾簪环,亲到东厢房中,将董偃引出。二人来至正堂,并肩向天子下拜,一起磕头请罪。 汉武帝仔细相看董偃一番,暗自佩服姑母眼光,并不怪罪,还命侍者,赏赐董偃衣冠。公主如释重负,当即盛摆筵宴,相请汉武帝入席,亲自为皇帝奉食进觞。 董偃见皇帝以“主人翁”相称,也便放下心来;酒过三巡,竟便以此自谓。汉武帝大笑,饮宴甚欢。宴罢,董偃贵宠之名,天下皆知。 又一日,武帝诏命在宣室设宴,款待窦太主和董偃。 太主与董偃奉命入宫,当要进入宣室,常侍郎东方朔执戟上前阻拦,不许进入。 武帝不悦:朕之至亲贵客,卿何拦之? 东方朔:太主可也,董偃不可。 武帝:却是何故? 东方朔:董偃非但不可入此宣室,且有三罪可杀! 太主:你乃下臣,何敢无礼如此! 武帝:姑母且慢动怒。东方朔,你且说来,董卿犯有哪般三罪? 东方朔:以下臣私侍公主,死罪一也;坏风化,乱礼制,违先王法度,死罪二也;陛下正当壮盛,须积思六经,留心王事,追慕唐虞之政,仰敬三代教化。而董偃不知依经劝学,反以靡丽为重,奢侈为称,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径淫辟之路,此国之大贼,民之大害,死罪三也。故此不可令其登堂入室,且请诛之,以靖朝廷! 太主及董偃闻此,齐都变色,竟无语可答。 武帝沉默良久,笑道:朕之家事,卿休擅加干涉。 东方朔:不诛董偃可矣。但宣室乃是朝廷演礼重地,是臣职责所在,不敢放入。 武帝:酒宴已备,奈何?下不为例可也! 东方朔:万万不可。宣室是先王正殿,非议论国事,不能进也!惟其如此,淫乱方除。陛下博览群书,熟知史事,当思前鉴未远。 武帝:有何前鉴? 东方朔:昔竖貂教齐桓公以淫乱,终与易牙为患;庆父缢于莒国,鲁难方已;管蔡伏诛,周室得安。以上诸事,陛下岂有不知?然乱而后治,岂若防患于未然乎! 武帝闻听其言方正有理,只得向东方朔让步。乃命罢宴宣室,改在北宫;并令董偃休走正门,改从东司马门进宫,改称东交门。为奖励东方朔犯颜直谏之功,更命赏金三十斤。 画外音:从此之后,董偃逐渐失去天子宠爱,三十岁便即去世。数载之后,长公主刘嫖去世,与董偃合葬霸陵。后世历代公主贵人行越礼之事,刘嫖及董偃是始作俑者。 镜头闪回,叙说东方朔其人其事。 东方朔字曼倩,平原郡厌次县人。喜欢古籍,爱好儒家经术,广览诸子百家之书。 建元元年,征召天下贤良方正,以及文学之士。各地士人、儒生,纷纷上书应聘。 东方朔上书,写满三千竹简,两人扛抬入宫,汉武帝两月方才读毕。 又读其自荐书中道:臣少失父母,长养兄嫂,年十二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年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亦诵二十二万言。臣今二十二岁,身高九尺三寸。目如明珠,齿若编贝,勇逾孟贲,捷似庆忌,廉比鲍叔,信效尾生。类似臣者,可为天子之臣矣! 武帝览奏大笑:此狂儒也。但亦谓气概不凡,命为公车令! 公车令俸禄微薄,东方朔很是不满。 为尽快得到天子召见,东方朔故意吓唬养马侏儒:皇帝说尔等不能种田,不能打仗,更无治国安邦之才,对国家无益,将欲杀之。 侏儒大恐,哭向天子求饶。 汉武帝问明原委,即召东方朔责问。 东方朔趁机奏道:臣诈言吓之,不得已也。侏儒身高三尺,臣身高九尺,俸禄却是一般,岂非撑死若辈,饿死小臣!圣上如不重用,干脆放我回家,臣不愿白白耗费京城之粮。 武帝听后捧腹大笑,命为金马门待诏。至此东方朔得以亲近天子,时常备询。 汉武帝有次与众侍臣射覆猜谜,亲置壁虎于盂中,无人猜中。 东方朔道:臣尝学《易》,请允试猜之。 武帝:未料卿尚有此能耶?若是猜中有奖,不中则罚。 东方朔叠蓍成卦,详视半晌,故作大惊小怪:奇哉,怪也。竟是此物? 武帝:休要招张弄致,只说内中何物? 东方朔:似龙无角,谓蛇有足;肢行脉视,爬墙越户。不是壁虎,则是蜥蜴。 汉武帝大奇,遂赐帛十匹。 其后每遇射覆,东方朔每猜必中,武帝皆有赏赐。 伶人郭舍本受帝宠,见被东方朔夺去风头,由是嫉妒非常。遂奏请天子:东方朔狂妄自大,猜中只是偶然。臣亦曾学周易,请与其一决高下,若是落败,甘愿受罚。 武帝:既是如此,则便当众比赛。东方朔若是落败,自也受罚。 于是召集内侍宠臣,便在偏殿摆下擂台。郭舍人专拣蹊跷之物,先用树上寄生虫出题,不料东方朔叠指卜课,便即猜中。郭舍不服,连出谜语,东方朔应声就答,毫不犯难。 轮到东方朔出题,郭舍人倒也精于此道,但只能猜出一半,由此高下立判。于是郭舍受罚,输掉万钱,皆归东方朔之手。汉武帝便命东方朔为常侍郎,自此宠幸有加。 时逢炎夏酷暑,汉武帝出猎所获甚丰,因命赐肉给侍从将士。太官丞负责分肉,迟迟未至,众将士在宫外列队相候,个个汗流浃背,热不可耐。 东方朔见此,便拔剑上前,自行割肉,转身即走。 同僚见此,齐都惊道:不待丞吏,自行割肉,岂非欺君? 东方朔:如此伏天,再等下去,非但其肉将臭,人亦将中暑致病。反正是受天子之赐,何不顺从权变,及早回家?公等在此等候可矣,我先受天子之赐。 一面回答,一面携肉登车,扬长离去。 太官丞姗姗来迟,将肉分毕,果然诸将已有不少中暑者,肉质亦不新鲜。太官丞不察己过,因闻东方朔自行割肉而去,十分不悦,次日上朝,便将此事上奏天子。 武帝闻奏,便问东方朔:昨日赐肉,卿不等诏令下达,就割之而去,却是为何? 东方朔也不分辨,脱帽跪谢:臣有罪,愿领责罚。 汉武帝:既曰认罪,请对众卿自责可也! 东方朔:喏,为臣遵旨。 再拜而起,对众臣扬声说道:东方朔!接受天子赏赐,却不等诏令下达,何其无礼耶!拔剑割肉,何其豪壮耶!割肉不多,又何其廉洁耶!回家送肉与妻,又何其仁爱耶! 众臣闻此,哄然大笑,致有捧腹委地者。 汉武帝:朕本使先生自责,孰料竟是自赞不已也!赦卿无罪,更赐一石酒、一百斤肉,速速拿回家去,送给妻子,以显寡人仁爱可也。 众臣闻此,又是一场哄笑,捧腹者以致倒地难起。当日嘻嘻哈哈,君臣皆欢。汉武帝因见天热肉多,恐不耐久存,于是诏命散朝之后,便留众臣在殿中饮宴。 酒席宴上,东方朔架不住同僚皆劝,以至醺醺大醉。忽觉内急,因不及登东,即进入殿中,在殿角小便。本以为此举隐秘,未料被同僚看见,由是当场上书弹劾。 汉武帝无法回护,命将东方朔免除官职,贬为庶人。但不许回乡,命在宦者署待诏。 时有天子胞姊隆虑公主,年老多病,只有一子,被封昭平君,娶武帝之女夷安公主为妻。自幼恃宠骄横,胡作非为。因酒后暴怒,斩杀公主傅母,由是被捕入狱。 有司经过审查,据实上奏:依照汉律,杀人当斩。 隆虑公主闻此大恐,扶病进宫来见天子,以自己病重将死为由,替子求情。 汉武帝情面难却,便答应其姐:可用黄金千斤、钱一千万,以赎昭平君一死。 隆虑公主由此志得意满,这才出宫而去。 然而武帝不欲违逆法律,是用缓兵之计将胞姊支出,随后便令法官依法判决,终决死刑,将昭平君斩于狱中。隆虑公主闻此,乃与儿媳抱头大哭,痛不欲生,皆都怨恨天子。 武帝闻说胞姊与爱女痛哭,亦觉后悔,食不下咽,入殿不语。 东方朔见此,却举酒相贺:臣向陛下祝寿,长命不死! 汉武帝大怒,拂袖下殿而去。傍晚之时,又诏东方朔入宫,问道:卿何祝酒为寿? 东方朔答:臣因见陛下悲伤,必损其寿;酒乃消愁之物,故以酒祝。陛下刚正至公,大义灭亲,故曰长命不死,又可为陛下解愁也。 汉武帝由是转悲为喜,复任东方朔为中郎之职,并赏赐布帛百匹。 夏去秋来,草壮马肥,天高气爽。 汉武帝酷爱骑射,常借平阳侯府中车仗出游狩猎,每次出行,便即一至五日不还。 因不满足其乐,又恐十分扰民,便欲修建上林苑,就近游猎。乃命估算苑囿中所占农田价值,欲以京畿荒地,抵偿农民现有良田。 东方朔在场,便向武帝谏言:上林苑所处之地,物产富饶,地势险要,又易于耕作。若皆命修成林苑,则非惟不恤农时,更非富国强民之计。 武帝:我为天子,拥有四海,只辟数千亩上林之苑,以备游乐,有何不可? 东方朔:为帝王者,勿以小恶而为之,休以小善而不为。殷纣王、楚灵王及秦始皇者,皆为天下雄主,且智谋出众,睿智非常。只因大兴土木,不恤民力,导致天下大乱,陛下岂不闻乎?臣善易算,陛下知之;亦精天文,陛下不知。今献《泰阶六符》,望陛下详之。 武帝亲览其书,见内中载叙历代天象变异,以及对应当时国中大事,皆都有根有据。于是自省所做之事,立时改过,遂罢修建上林苑之议。 又拜东方朔为太中大夫,食禄一千石,加给事中之衔,并赏赐黄金百斤。 这日朝散,汉武帝正与东方朔在殿中闲话,忽然内侍来报:禀报陛下,奇事非常! 武帝:有何异事? 内侍:建章宫内,忽现一物。形似麋鹿,宫中无人识之。 汉武帝大奇,于是便命东方朔随同入宫,亲自来看。到时果见一物,正如内侍所言,形似麋鹿,却又不是。那物见到武帝,嘶鸣三声,纵跃出宫,瞬时不见。 东方朔笑道:奇哉,妙哉!此物出现,真乃国之祥瑞也。 汉武帝:如此说来,卿知其为何物耶! 东方朔:臣知其为何物,但请陛下赐以美酒佳肴,方可说之。 汉武帝:倒也正好,朕亦有些腹饥,便赐贤卿侍宴可也。 东方朔谢恩,遂与天子共食。 酒足饭饱,汉武帝诏命撤食,然后又眼盯视东方朔:适才所见,究是何物? 东方朔却不回答,又奏请道:臣之府外某处,有公田、池塘数顷,请陛下赏赐。 汉武帝:卿须小心,此是趁机勒索也。皆依卿之所请,若说不出时,加倍惩罚! 东方朔:此物非别,名曰驺牙。当远者将欲归附,驺牙先现,臣故曰乃是国之祥瑞。 汉武帝:卿何以知之,以何为据? 东方朔:此易辨之。其齿前后均同,大小一致,而无门齿,故曰驺牙。 汉武帝闻此,将信将疑。期年之后,匈奴混邪王引领部族十万人来降,要求内附汉朝。武帝方悟驺牙之事,于是大赞东方朔奇能无双,又复赏赐其诸多钱财。 东方朔领赏谢恩,愈加得意非常。 汉武帝命其随同游苑,忽见一种奇树,随口问道:贤卿见多识广,此树何名? 东方朔一怔,亦顺口答道:启奏陛下,此树名谓善哉。 武帝将信将疑,暗暗记在心中。转过年来,引众臣游苑,再见此树,于是考问诸卿,皆答不识。武帝于是笑对东方朔说道:卿谓此树何名?说与众家爱卿。 东方朔略一沉思,随口答道:启奏陛下,此树名叫瞿所。 武帝怒道:去年之时,卿谓此树名曰善哉;今云瞿所,何前后不一耶? 东方朔早忘此事,暗道糟糕,忽灵机一动答道:大马小驹,长鸡幼雏,大牛小犊,稚儿长老。昨日善哉,今日已长成瞿所。生老病死,万物成败,何有定数? 汉武帝此时已经明白,东方朔定也不识此树,但赞其反应敏捷,于是大笑而罢。 汉武帝游幸甘泉宫,见驰道中有红色小虫,牙齿耳鼻皆具。询问众臣,无人能识。因回头看见东方朔跟随在后,便唤其来看:卿观此虫,乃是何物? 东方朔奏道:此虫名叫怪哉。 汉武帝:胡说!世间万物,焉有取此为名者? 东方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臣闻凡关押众多无辜者之地,人皆怨气冲天,必叹息曰:“怪哉怪哉”!藉此感动上天。因怀愤而生,故名怪哉。 汉武帝:以何为证? 东方朔:陛下若不信臣,可唤年老宫人问之,或查地舆之图,此处定是当年秦朝狱所。 汉武帝当即询问年老宫人,并命同时翻阅地图档案,果如东方朔所说。 于是又问:如何驱之? 东方朔答:凡有忧愁于心者,以酒解之可也。陛下只用酒灌之,此虫自然消失。 武帝又不信,遂使人将其虫放置酒中,果真片刻消散不见。 群臣见此,无不惊讶。武帝赞道:先生之才,可谓通神。 东方朔趁机奏道:臣闻有人因杀上林苑鹿,被有司判为死罪,此事有诸? 汉武帝:贤卿又欲管闲事矣。此人不该死乎? 东方朔:臣并未说此人不该死也。连犯三大罪状,岂可不死? 汉武帝:只杀一鹿,何有三罪?卿若说不出来,也是该死!(本集完) 第二十六集 绝代战神 甘泉宫中,君臣斗智。 东方朔因见天子欲要问罪自己,遂从容答道:臣谓彼人猎杀上林苑之鹿,其罪有三,绝非虚言,皆是有理有据。使陛下因为一鹿而杀人,其罪一也;使天下皆知陛下重鹿而轻人,其罪二也;匈奴犯边,需鹿角以撞死匈奴兵,今杀之,其罪三也! 汉武帝闻罢默然,乃命赦免杀鹿者,改以钱物赔偿。 众臣见此,皆谓天下善进谏者,无过于东方朔者。 汉武帝初信儒家学术,及至晚年,又好长生,信奉道家之说。因听信方士峦大蛊惑,斋戒七天,遣峦大带领数十名男女,去君山寻找不死之药。 旬月之后,峦大声言遇到神仙,获得长生不死酒而归。 汉武帝得酒大喜,下令开坛欲饮,东方朔奏道:陛下慢来,臣能识别此酒真假。 武帝信以为实,便令其启坛检验。 东方朔奉令开坛,却不细观,拔其坛塞,捧而饮之,一口气饮个净光。 汉武帝大怒道:卿此何意? 东方朔奏道:启奏陛下,此乃真是长生之酒也。 汉武帝怒不可遏,当即便呼卫士:与我拉出殿去,当场击杀偷酒之贼! 东方朔急奏:冤哉,枉也。臣既饮此酒,陛下岂可杀臣? 汉武帝:如此欺君枉上,如何杀不得? 东方朔:陛下如果杀臣,则臣不得长生,证明此酒为假;若此酒果系不死之药,则既入臣腹,陛下何能杀臣? 汉武帝闻言,若有所悟,只得赦免其罪。东方朔知道武帝不悦,于是托病不朝。 其后未久,汉武帝为征南越,诏命挖凿昆明池以练水军。工役开挖,见湖底所出者皆是黑灰,不见黄土,不由大惊,因而报入朝廷。 武帝遍问举朝官员,皆都不知何因,只得再次召来东方朔,问其究竟。 东方朔奏道:臣愚昧不知,陛下可试问胡人。 汉武帝认为东方朔不知,是为托辞。又难以找到西域胡人询问,就此作罢。 画外音:直到一百余年之后,至汉明帝之时,有西域胡人来到洛阳。当时有人记起东方朔所说,便试问胡人,当年昆明池中挖出黑色之物为何。胡人说道:“天地大劫将至,必有劫烧。此物非别,乃是秦末大劫,燃烧余烬也。”世人这才知道,东方朔所言是真。 东方朔滑稽善谏,陪伴武帝一生,始终圣眷不衰,实为异数。及至晚年,东方朔又荐自己儿子入朝,汉武帝赐为郎官,后升谒者。因其能言善辩,便常派其持节出使外国。 及至东方朔老病,忽然上奏:《诗经》有云: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臣愿陛下远离巧佞,摒退谗言。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武帝览奏,颇为惊奇,对侍臣说道:东方朔向来滑稽,今观其语,何多善言? 其后不过数日,东方朔之子上殿报哀,奏说父亲病死。 汉武帝这才大悟,流涕道:朕闻经传所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卿父前日上书,大改平生滑稽之风,此之谓也。 镜头闪回,按下东方朔平生,复说汉匈争战。 汉武帝元光五年,匈奴骑兵再次侵犯上谷郡,掠杀吏民。 朝廷收到边报,决定出兵迎击。汉武帝遂发诏命,派遣太中大夫公孙敖担任骑将军,与车骑将军卫青、轻车将军公孙贺、骁骑将军李广,各率一万骑兵,兵分四路,出击匈奴。 公孙敖从代郡出兵,与匈奴交战,连战不利,损兵折将,阵亡七千骑兵。 汉武帝闻报大怒,交付廷议,依律判处公孙敖死罪,后许缴纳赎金,免罪为民。 卫青初次为将,带兵首征,却是冷静无比,兼又沉着果断,非同凡响。由是率军长驱而进,深入险境,直捣匈奴祭天圣地龙城,首虏七百人,取得胜利以归。 另外两路军马,公孙贺失机败阵,李广无功而还。 汉武帝见四路大军,只有卫青一路胜利凯旋,由是甚为惊奇,并且喜慰,乃破格加封,直接封为关内侯。元朔元年秋,卫青再出雁门,领三万骑兵长驱而入,斩首数千。 元朔二年,匈奴大举入侵上谷、渔阳,先破辽西,杀死辽西太守;又败渔阳守将韩安国,劫掠百姓两千余人。 武帝乃发两路大军,派材官将军李息从代郡出击,命卫青率大军进攻河南地。 卫青迂回侧击,西绕匈奴军后方,迅速攻占高阙。由此便将匈奴部众一分为三,切断驻守河南地匈奴白羊王、楼烦王,以及单于王庭联系。 完成迂回阻隔任务之后,又率三千精骑,飞兵南下,进到陇县以西,对白羊王、楼烦王完成包围。汉军于是一战获胜,活捉敌兵数千,夺取牲畜数百万众,就此控制河套。 捷报传至京城,武帝大喜。因谓河套形势险要,命卫青在此修筑朔方城,同时设置朔方、五原两郡。自内地迁徙十万人到此定居,修复秦时蒙恬所筑边塞,以及沿河防御工事。 经此一战,汉军全师归还,不但彻底解除匈奴骑兵对长安威胁,并就此建立反击匈奴前方基地。卫青因此被封为长平侯,食邑三千八百户。 卫青部下战将苏建、张次公,以校尉从征有功,分别被封平陵侯、岸头侯。 元朔五年春,汉武帝为扩大前番战果,诏命兵分两路,再次出塞。 诏令:第一路,以车骑将军卫青为主将,率领三万骑,从高阙出兵;命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国相李蔡为轻车将军,公孙敖为护车都尉,隶属车骑将军卫青,一同从朔方出兵。 卫青、苏建、李沮、公孙贺、李蔡、公孙敖:喏!臣等遵命。 诏令:第二路,以大行李息为主将,岸头侯张次公为副,从右北平出兵。 李息、张次公:喏!臣等遵旨。 于是两路汉军齐出,分头并进。 匈奴右贤王首当其冲,但以为汉朝军队不能远来至此,故此不曾设防,并与部下诸将终日饮酒,皆至酣醉。 汉军乘夜而至,右贤王大惊,连夜逃跑,仅与爱妾及数百精骑急驰突围,向北而去。 轻骑校尉郭成等追赶数百里,不及而返。汉军此战,俘虏右贤王以下小王十余人,男女一万五千余人,牲畜千百万头,辎重帐房无算。 汉武帝接到战报,喜不自胜,因派特使赍捧印信,前往军中传旨:拜卫青为大将军,加封食邑六千户,所有随征将领,皆都归于麾下。卫青三子,长子卫伉为宜春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幼子卫登为发干侯,均食邑一千三百户。 继又降旨,封赠随从卫青作战诸将。公孙敖、韩说、公孙贺、李蔡、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李沮、李息、豆如意等,皆都封赏有差。 汉元朔六年,郎中令石建去世,于是再次征召飞将军李广,接替郎中令一职。 是年二月,汉武帝再下诏令:命以公孙敖为中将军,公孙贺为左将军,赵信为前将军,苏建为右将军,李广为后将军,李沮为强弩将军。分领六路大军,统归大将军卫青指挥,从定襄出发,再伐匈奴。 众将得令,六路齐发,北进数百里,扫荡大漠,再次击溃匈怒诸部骑兵牧民。首战获胜之后,全军返回定襄休整,一个月后再次出塞,共斩获匈奴军一万余人。 此番张骞随从大将军卫青出征,亲为向导,立下战功,由此获封为博望侯。 卫青外甥霍去病只有十七岁,此战独领八百骑出击,俘虏匈奴单于叔父以及国相,斩单于祖父等二千余人,功冠全军,乃获封冠军侯。 大将军卫青职务已为武将之首,故此只赏千金,不再增益封爵。 此战诸将多有杀敌建功,因而封侯。惟李广时为后将军,无甚斩获,故此全军无功。 镜头闪回,叙述霍去病来历。 霍去病出生于汉武帝建元元年,母为平阳侯府侍女卫少儿,父为平阳县小吏霍仲孺,乃是二人私生之子。霍仲儒当差期满,回到平阳县,与卫少儿失去联系。因此霍去病一直不知父亲是谁,直到成为骠骑将军之后,才与父亲相认。 卫少儿又曾与曲逆侯陈平曾孙陈掌私通,继而嫁之。 卫子夫被立为皇后,霍去病因此便为皇室外戚,得入上流贵族社会。 霍去病在少年时代,就善骑射,故为汉武帝钟爱,命为近臣侍中。 闪回结束。元狩二年春,霍去病十九岁,被汉武帝任命为骠骑将军,率兵征战河西,出击匈奴浑邪王、休屠王部。因率一万骠骑出于陇西,转战河西五国,与单于诸子交战。 再越焉支山,六天行军千余里,在皋兰山下重创匈奴,歼敌九千,俘获匈奴祭天金人。 是年夏,霍去病再次引兵出塞,与公孙敖率领数万骑兵,分路进军。 因为公孙敖中途迷路,以至迟迟未达,不能与霍去病如期会和。霍去病以为战机易失,果断孤军深入,歼敌三万余人。 经此一战,霍去病俘虏匈奴五王,五个王母,并单于阏氏、王子等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匈奴实力极受打击,就此一蹶不振。 同年秋,匈奴浑邪王率众降汉,霍去病奉命引军迎接。降众闻说汉军前来,以为是来剿灭自己,忽生变乱。在此紧急关头,霍去病率部驰入匈奴军中,斩杀变乱诸军,迅速稳定余部。浑邪王由此得以率其四万余众,安全归汉。 从此以后,汉朝完全控制河西地区,打通西域道路。 匈奴人为此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汉武帝于是命减陇西、北地、上郡戍守之半,使全国百姓徭役负担得到宽缓。 元狩四年春,汉武帝欲图乘胜而进,再下诏令:命卫青、霍去病各率骑兵五万,步兵转折踵军数十万众;分别兵出定襄、代郡,深入漠北,寻歼匈奴主力。 霍去病奉旨,再展雄风。率军北进两千多里,越过离侯山,渡过弓闾河,与匈奴左贤王部接战,歼敌七万人。又俘虏匈奴屯头王、韩王,及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追杀至狼居胥山,再次获得全胜。 取得完胜之后,霍去病遂在狼居胥山举行祭天封礼,又于姑衍山举行祭地禅礼,兵锋一直逼至北海。(成语“封狼居胥”典故,源出于此) 经此一战,匈奴被汉军在漠南完全荡涤净尽。单于逃到漠北,漠南再无王庭。此战之后,除河西之外,匈奴继又失去对东北地区控制。 霍去病乃奏请天子,迁徙乌桓部族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使为汉朝北藩,并负责侦察匈奴动静。要求其部落大人,每年须至长安朝见汉帝;并置护乌桓校尉,监护乌桓诸部,使其不得与匈奴私下交通。 战后叙功,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功高盖世,皆命加官为大司马,并使骠骑将军官阶俸禄,同大将军相等。从此之后,大将军卫青权势减退,骠骑将军霍去病日益显贵。 卫青故人门客,多半见风使舵,转而奉事霍去病。惟有舍人任安,不肯改志趋赴。 镜头闪回,按下霍去病,复说飞将军李广。 李广以郎中令职务,率领四千骑兵,从右北平出发。 博望侯张骞同时率引一万骑兵,与李广分为两路而进。 约行数百里,李广遭遇匈奴左贤王大军,被其四万骑兵重重包围。部下四千汉军面对十倍之敌,不由大惧。李广从容不迫,命令儿子李敢为先锋,快马冲击敌阵。 李敢奉其父命,只带数十骑飞奔而前,穿透匈奴骑兵包围。然后双分两路,分别抄出敌军左右两翼,重又杀回,归报李广:匈奴人不过如此。我可以一敌十,易破之也。 汉军士兵闻言,由此心下大定,信心大起。 李广下令全军布成圆阵,面向四外,以拒敌军。 匈奴猛攻,箭下如雨。战守终日,汉兵死亡过半,手中箭矢亦将用尽。 李广见状,为节省箭矢,遂命士兵:尔等皆需引弓不发,且看本将军独自歼敌! 于是自用大黄弩弓,以连珠箭法射敌,接连射杀数名副将。匈奴人大骇,一阵骚动,阵角渐松。此时天色渐黑,汉军将士皆都面无人色,惟李广神色如常,愈加精神从容。 汉军皆为折服,由此阵势完整,相持一夜不溃。 至次日天明,张骞援军终至,匈奴军已是强弩之末,不敢抵敌,只得解围而去。 李广被围一日一夜,几乎全军覆没,再无力量追击。战报传入京师,朝廷叙过,张骞误期当斩,出钱赎罪,降为平民。李广功罪相当,又无封赏。时乖命蹇,以至于此。 镜头闪回,数年之前。 李广曾问卜者王朔:自汉击匈奴,我每战必从。诸军校尉以下,才不及中人,然因功封侯者数十人。我不比别人差,但无功得封。岂我命中不该封侯乎?望先生教之。 王朔问道:将军回思,曾有自悔之事乎? 李广答道:我任陇西太守时,羌人反叛,我诱骗降者八百人,以诈计杀之。直到今日,平生至悔者惟此,绝无别事。 王朔叹道:将军曾记战神白起,功高盖世,但因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终得恶死之事乎?能使人受祸者,无比杀降至甚。将军不能封侯,乃此因耳。不被诛杀,尚为万幸。 李广闻言大悟,长叹而已。 因历任七郡太守,前后四十余年,赏赐皆分给部下,家无余财,一生不置产业。 李广身高臂长,善射如神,子孙及徒众皆不能及。又寡言少语,常画图为战,闲时专以射箭作戏。带兵行军,若遇断粮缺水,士兵不得尽喝,自己不饮;士兵不得全食,自己不饭。因对士兵宽厚不苛,部下皆效死力。倘若遇敌,估计不中不射,发矢便要应弦倒地。 因多次被敌围困,危险万状;连射猛兽,也几次被伤。但皆能脱难,亦谓福报。 元狩四年,汉武帝发动漠北之战,由卫青、霍去病为将。李广渴望封侯之志不减,屡次请求随行。武帝起初以其年老不应,李广固执请战,终获诏准,得以出任前将军。 汉军出塞,自战得胜。卫青自匈奴降兵口中,得知单于驻地,不由大喜。李广老当益壮,请求自为先锋,出击单于营帐。卫青以为李广时乖运舛,是为屡败之将,与军不利,于是拒绝其请,决定自带精兵追逐单于,而命李广与右将军合并,从东路出击。 诸将皆知,东路迂回绕远,而且缺乏水草,不能并队行进,势必难以建功。 李广急于立功封侯,遂请求道:末将职为前将军,大将军却令我从东路出兵,却是何意?我少年从征,至今才得与匈奴对阵机会,愿做前锋,先与单于决战,望将军许之! 卫青闻此,顿起惺惺相惜之感,便欲应允。 中军见此,轻扯衣角,附耳低声说道:大将军临行之时,天子陛下之嘱,岂忘记耶? 卫青猛醒,便记起汉武帝私下警告:李广年老,休使其正面对敌,恐于军不利! 念及于此,便即硬起心肠,发下令箭:老将军速至右将军中,依令而行,勿违我命。 当时公孙敖因前番出征失期,罢去侯爵,以中将军随同卫青出征,也欲建功复爵。卫青便令公孙敖为前军统领,命李广速发右军,予以配合。 李广大怒,乃转身回营,领本部军与赵食其合兵,就此启程,从东路出发。只因心中不快,走时仓促,便即忘记征聘雇佣向导。于是有时迷路,结果落在卫青之后,不及应援。 卫青依照降卒口供,复命其为向导,果然顺利追及匈奴单于,与其交战,轻易获胜。单于战之不利,率部逃跑。卫青只因孤军深入,终于不能活捉单于,只好收兵。 汉军主力还师,南行渡过沙漠,遇到李广与赵食其东路军马,由此合兵一处。 李广闻说走了单于,更增激愤。勉强谒见大将军后,便即气哼哼地,回到自己军中。 卫青心知自己理亏,乃派长史送给李广粮酒,算作赔礼道歉。并向李广、赵食其询问迷路情况,要给天子上书,报告军情。 李广怀怨,任凭长史如何询问,只是不答。长史回报,卫青怒气渐增,又派长史再往右营,传令李广部将,前去中军大帐汇报军情,受审对质。 李广闻说部将受到传讯,怒发如狂,乃截住长史,对其说道:我为东路主将,部伍迷失道路,与校尉何干?你且回去,某当亲至大将军幕府,前去受审对质! 长史不敢得罪此位传奇老将,由是只得空手而回,归报大将军卫青。 李广支走长史,乃对部将说道:某自少年从军,与匈奴作战,大小七十余次,屡次遇险,死里逃生,未获全功。今幸随大将军出征,将欲建功赎罪;大将军又调我迂回绕远,偏偏迷路,此岂非天意乎?况我今已六十余岁,岂能再受刀笔吏污辱耶! 言罢流泪叹息,乃拔刀自刎。军中将士皆都痛哭,边境百姓闻之,亦无不落泪。 当时李广生有三子,长子李当户、次子李椒,都已过世。仅余幼子李敢,因功被封为关内侯,此次亦率本部军马,跟随大军征伐。因闻说父亲死讯,不由怒发如狂。 李敢对部下诸将说道:我父之死,皆因是卫青循私废公,任意调离,使其不得建功;待匈奴单于逃遁,又委过我父,致其不堪受辱,愤而自杀也。 部将闻此,亦有同感,但惧大将军之威,皆都不语。 李敢因此愈加愤怒,遂至中军大帐,当众质问父亲死因。 卫青自觉有愧,又不能公示天子密嘱,只得拿出大将军气派,厉言申斥。 李敢身为侯爵,以为可与卫青并肩,愈发不服,纵跃上前,发拳殴打。卫青不欲与其相并,绕案逃避;李敢绕案追逐,不肯罢休。众将大惊,急上前拉开,将李敢劝回。 卫青自觉对老将李广有愧,由是隐瞒李敢犯上之罪,不予追究。霍去病时为骠骑将军,乃是李敢上司主将,却不能接受部属殴打舅父,由是怀恨在心。 画外音:遍观汉武帝时领兵诸将,若以李广才能武功,终生不能封侯,果然也是时乖命舛,实在难以常理论之。也是无独有偶,在其前面还有一个前辈,名曰冯唐,也是终生不得施展才华,以至郁郁而终,老死家中。由此后世便即形成一句俗语,叫作“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将此二人相提并论,可谓千古同叹。 镜头闪回,补叙冯唐之事。 冯唐者,本是赵国人氏,至其父辈移居代地,后又迁到安陵。冯唐以孝行着称于时,被举荐为中郎署长,侍奉汉文帝,彼时已年过不惑。 时因匈奴骚扰边郡,文帝时常对众慨叹:寡人无福,只恨不得廉颇、李牧为将。 冯唐奏道:陛下即得颇、牧为将,亦不能用之。 文帝大怒:卿此言何意?是耻笑于朕耶! 冯唐答道:臣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执法太严,赏轻罚重,又不肯授权于带兵将军。臣故知朝中虽有廉颇、李牧,陛下亦不能用也。 文帝不悦:卿为此危言,非是哗众取宠,亦是空穴来风。 冯唐拜奏:昔有云中郡守魏尚,屡拒匈奴入侵,可谓能将。只因有虚报战功小过,便被陛下削爵为民,可有此事?常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帝若如此,谁肯为将? 文帝闻此,转怒为喜,遂纳冯唐之谏,恢复魏尚原职,并任冯唐为车骑都尉。 景帝即立,委任冯唐为楚相,但因楚王谋叛,旋即便将冯唐免职。 至武帝即位,诏举贤良。朝臣举荐冯唐之才,下令征召入朝,方知冯唐时年已经九十余岁,耳聋眼花,已不能为官矣。 闪回结束,复说李广后事。 画外音:李广虽然终生未能封侯,但其后代亦在汉朝世代为将,战功赫赫,名垂青史。其孙李陵拜为骑都尉,率领丹阳楚军五千,教射酒泉、张掖,以屯卫胡。 天汉二年秋,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三万精骑出击匈奴,与右贤王战于祁连天山下,使李陵率其五千部众出居延北千里,欲分匈奴兵力,毋令专走贰师。 李陵至期还师,被匈奴骑兵八万围击。汉军兵矢既尽,死者过半,亦杀伤匈奴万余。李陵且战且退,连斗八日,至居延百余里时,匈奴遮狭绝道。 汉军落入绝境,军粮食尽,而救兵不到。匈奴派人招降,李陵为保部众,只得伪降,以待时机再反。其兵尽没,亡散归汉者仅余四百余人。 单于既得李陵归降,因素闻其家声,慕其先祖功业,乃以女许配李陵,使其显贵。 汉武帝闻报李陵降胡,勃然大怒,不问内中实情,便命将李陵母妻及诸子灭族。 太史公司马迁为其说情,亦遭腐刑。 自此之后,李氏名败。直至唐朝皇帝李渊之时,复追认李广、李敢为先祖。 按下李广家族兴衰,复说名相陈平子孙。 陈平辅佐高祖刘邦,六出奇计,有大功于国,且与周勃平灭诸吕之叛,获封曲逆侯,汉文帝前元二年去世,谥号曰献。其子陈买袭爵,但只一年便即去世,谥号曰共。 陈买之子陈悝袭爵,于汉景帝前元三年去世,在位二十一年,谥号曰简。 陈悝之子陈何,于汉景帝前元四年袭爵,在位二十三年。武帝元光五年,陈何仗势抢夺人妻,由此被有司官员弹劾,诏命罢爵,封国亦被废除。 陈何心中不平,乃将曾祖所遗《鬼谷子秘籍》及伏龙令牌寻出,前往淮南,来见淮南王刘安,劝其以此令牌造反。 刘安:此乃何物,便有如许威力? 陈何:若论此牌,来历非常。当年留侯张良与高祖定下盟约,铸造此牌为据。无论何人,只要持有此牌,便可号令宗室,争夺帝位。当年我先祖陈平,便以此牌号令绛侯周勃等人,平灭诸吕之叛,安定刘氏社稷,大王岂不闻乎? 刘安:确有听闻,但不知其详,原来如此。 于是大喜,乃自命为第八代鬼谷派掌门,暗中筹备谋反夺位之事。 画外音:陈何却不知道,曾祖陈平临死之前,早将鬼谷秘籍及伏龙令牌传于御史大夫晁错,并命其为第八代鬼谷掌门。此家中所藏秘籍令牌,乃是副本赝品。 镜头闪回,叙述刘安来历。 刘安乃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厉王刘长之子。 汉文帝八年,封刘安为阜陵侯,十六年封为淮南王。 便在刘安封王之际,淮南封地有邾县庶民闻某,居住大别山余脉小山脚下。其家在河畔掘地之时,忽然挖出一块石碑,上刻秦隶“孔子使子路问津处”八字。 闻某不敢私藏,便将此碑献给淮南王。刘安得碑大喜,乃下令在此地建立碑亭,立碑于亭内,并在山脚修建孔庙。后人便将此山易名为孔子山,将河流改名问津河,以此纪念。 刘安在此修建孔庙后,以为文脉所在,乃召集大批文人学士,在此讲学、着书立说。时有伏生、申公、欧阳生等着名大儒,经常往来其间,聚徒布道。 吴楚七国举兵反叛之时,吴王曾派使者,到淮南联络,刘安意欲发兵响应。 淮南国相欲止其反,乃自动请命:大王非要发兵,响应吴王,臣愿为统军之将。 淮南王大喜,付其军权。淮南国相得到兵符将印,反而指挥军队据城防守,抗拒吴楚叛军,就此不听刘安命令。其后汉景帝派出曲城侯蛊捷,率军援救淮南。 七国叛乱被平,淮南国未曾参与,因此反而得以保全。刘安见朝廷势力雄厚,武帝手下名将云集,知道事不可为,就此养光韬晦,转好文学,以掩己志。 刘安酷好读书鼓琴,辩博善为文辞,不喜嬉游打猎,注意抚慰百姓。因此十数年后,淮南国内大治,流誉天下。刘安又好钻研道家学说,曾招方士数千,其中有苏非、李尚、左吴、陈由、雷被、毛周、伍被、晋昌、大山、小山等人,皆为一时才俊。 在淮南王主持之下,又效当年秦相吕不韦所为,汇集门客,编写成《鸿烈》一书,后称《淮南鸿烈》,也称《淮南子》。 汉武帝喜好文学,晚年又好道术,因刘安乃为父辈,故对其甚是尊重。因知其博学多才,不敢轻忽,每次书信来往,常召司马相如等文士看过草稿,修改之后方才发出。 刘安因知天子与自己同好,故此每当入朝面君,必定献上自己新作,常为汉武帝爱如珍宝,加以秘藏。刘安曾受武帝之命,撰写《离骚传》,早上受诏,日食时撰就献上。 又献《颂德》及《长安都国颂》,皆是武帝爱听颂辞。 每次至京宴见,与皇帝谈说政治及方技赋颂,直到黄昏才罢,叔侄君臣甚是相得。 建元二年,刘安再次入京朝见。武帝闻报大喜,命太尉田蚡代己出京,前往灞上远迎。田蚡与淮南王原有交情,遂趁相见之机,劝其造反。 田蚡:今皇帝无嗣,未立太子。大王乃是高皇帝嫡孙,施行仁义,天下无人不知。倘使宫车晏驾,皇上过世,其嗣承大位者,非殿下而谁! 刘安闻言大喜,厚赠田蚡金银财物,嘱其谨慎保密,休要轻易泄露。 于是进京见驾,与皇帝侄儿谈儒论道,尽欢而散。淮南王回至封国之后,便依田蚡建议,暗中结交宾客,安抚百姓,谋划叛反,只待时机到至。 建元六年,汉武帝计划发兵讨伐南越。刘安上书,谏说用兵有害无益,不如遣使招降,得到武帝称赞。刘安此谏,其实是因自己将欲谋反,欲引南越国为盟。 此年天象有异,彗星出现。刘安以为怪异,便问门客主何吉凶。 门客中有人言道:先前七国之乱,吴王刘濞起兵之时,彗星亦曾出现。当时星尾虽仅长数尺,仍然战乱经年,死者百万,血流千里。今彗星长至满天,天下兵战必当大兴。 刘安信以为实,暗道:今上未立太子,天下有变,必主诸侯王争夺皇位也。 便加紧谋反步伐,整治攻战器械,积聚黄金钱财。又出重金,贿赠各地郡守、诸侯王,延揽天下说客谋士,预备起兵。 举国辩士闻此,于是齐集淮南,皆为刘安出谋划策,胡乱编造荒诞邪说,阿谀逢迎,编造谶语,说其当即大位。刘安大喜,皆都赏以重金,谋反之心更甚。 刘安有女名叫刘陵,当时居住京师长安,淮南王府。因奉父命,遍交朝中权贵及天子近臣,刺探朝中内情,以为耳目内应。 元朔三年,汉武帝赏赐刘安几案手杖,以其年老,恩准不必入京朝见。 刘安与王后所生世子刘迁,娶王太后外孙修成君之女为妃。淮南王恐怕太子妃知道自己谋反计划,就与世子策划,命其佯作移情别恋,逼使修成君女自回娘家。 刘迁逼走妻子,由此遍求名师,学习击剑。两年之后,自谓剑术高超,无人可比。闻说国中有郎中雷被剑艺精湛,便即不服,召其前来府中较量。 雷被奉召入府,闻说世子是欲比剑,一再谦让,自承剑术有名无实,绝非世子对手。 刘迁欲加狂妄,当众步步进逼,非要比个胜负高下,否则不肯罢休。 雷被迫不得已,只得拔剑还手,剑尖误中刘迁,致其轻伤。 刘迁由此发怒,当场发作不得,便在父亲刘安面前屡进雷被谄言。雷被恐被世子迫害,自请替淮南国引兵勤王,前往北边奋击匈奴,实际是想借此离开淮南避祸。 刘安岂肯放他带兵离去?于是听信世子谄言,便将雷被罢官。 雷被不忿,私自跑到长安,向汉武帝上书表白己冤,并诉淮南王父子诸般反状。 汉武帝览奏大怒,乃将奏章交给廷尉,诏命河南郡守查究其事。河南郡奉旨,将欲逮捕刘迁,刘安与王后荼惊慌,欲发兵对抗,十余日犹豫未决。 便在此时,汉武帝诏命下达,令在淮南就地审讯刘迁,其实打算网开一面。 淮南相却不理解天子之意,又怒寿春县丞顺从刘安之意,不及时逮送刘迁至河南郡,遂上疏朝廷,劾其犯有大不敬之罪。刘安亲为寿春县丞说情,淮南相不听。 刘安大怒,于是先下手为强,派手下心腹官吏上书,控告淮南相,说其诬陷封国臣属,离间宗室与天子亲情,罪不容诛。汉武帝览奏,复将此事交给廷尉查究。 满朝公卿闻此,大都上书天子,要求必将刘安父子逮捕查办。 刘陵探知此事,急派家仆驰赴淮南,密告其父。刘安担心事情暴露,打算发兵对抗。 世子刘迁献策:造反大事,岂可操之过急!若依儿臣之计,莫若静待其变,后发制人。朝廷使臣来捕,父王可使门下武功高手,身着卫士衣甲,持戟站立庭院之中护卫。倘至不测,便即刺杀来使。儿臣同时派人刺死淮南国中尉,就此举兵起事,尚不为迟。 淮南王知道世子府中养有不少死士,信以为然,于是从之。 汉武帝因与淮南王志趣相投,便不批准公卿大臣奏请,改派中尉殷宏前赴淮南,向淮南王询问查证案情。刘安闻说朝中使臣前来,即按刘迁计谋,做好准备。 殷宠到达淮南,传达天子之意,善言询问雷被之事,请淮南王上书自辩。 刘安见其态度温和,只问罢免雷被因由,便未发作,遂以狡言辩解,并设宴厚待。 殷宠还朝,便为淮南王美言,说因比剑交恶,雷被罢职,因此上书诬陷世子。 负责办案公卿大臣却不买账,上奏反驳殷宠:淮南王刘安阻挠雷被从军奋击匈奴,是拒不执行天子征兵明诏,岂止比剑交恶?如此逆旨重罪,应判弃市死罪。 汉武帝不许,诏令削夺淮南二县,以为薄惩。 殷宏由是复入淮南,宣布赦免刘安之罪,改以削夺二县之地。 然而天使未至,刘安已得女儿刘陵遣使来报,说公卿大臣请叛自己弃市,并不知已获天子宽赦,改为削地。及闻朝廷使臣已经动身,以为是来逮捕自己,遂大为惊惧。 世子刘迁再次献策:可依儿臣先前所计,命门客刺杀来使,复观朝廷动静。 刘安从之,下令依计施行。 殷宏来至淮南,甫入王府,便觉院内情景有异,杀机四起。于是情急智生,未待宣旨,便即祝贺世子刘迁已获特赦,淮南王亦只消藩二县,并无重罪。 道贺已毕,才请淮南王摆设香案,跪听天子诏旨。淮南王由是放弃戒备,刺客不发。 天使去后,世子刘迁不喜反怒:我行仁义,却被削地。耻辱至甚,不反待何! 刘安虽然才高,却无主意,遂被世子所惑,于是继续策划反叛。此后凡有使节从长安前来,声称汉武帝无子者,淮南王闻之即喜;若说大汉王朝太平,汉武帝已有子嗣,淮南王便即恼怒,认为胡言乱语,绝不可信。由是淮南王反意,尽人皆知。(本集完) 第二十七集 淮南迷案 山雨未来,风已满楼。 淮南王刘安欲反,似乎已是路人皆知之事,但亦仅止于策划层面,并无动兵迹象。 闲来无事,除却炼丹修仙,便与谋士伍被、左吴计议造反,察看地图,纸上谈兵,部署进军路线,以为消遣。 伍被乃楚国人,据传谓是伍子胥后代。因颇具才识出名,时为淮南国中郎。淮南王喜欢学术,屈身礼贤,招集英俊博学之士,伍被列居众士之首。 今见淮南王每日相召,商议造反之事,遂进谏道:大王乃是当今天子皇叔,尊贵冠于诸王,民殷国富,何出此亡国之言?昔我高祖伍子胥公,曾谓吴王:臣今见麋鹿,游于姑苏台上矣。今臣亦借先祖之言,将欲见淮南王宫中长出荆棘,露水沾襟也。 刘安闻言大怒:依卿之言,是谓我将如吴王,终将自尽,无颜再见先人于地下乎? 遂扣押伍被父母,囚禁三月不释。伍被不肯认错让步,只日夜涕泣而已。 三月过后,刘安再次召见伍被,问道:孤今欲拜公为上将军,肯从我否? 伍被:臣不敢从命。大王非欲起兵,臣为大王出谋划策可也,但不愿为将。 刘安:却是为何? 伍被:臣闻智者思虑通达,事未发而能预其征兆;故圣人行事,万无一失。周文王一动而名扬后世,列为三王之一,是因应天而动者。大王逆天而行,不败而何! 刘安:怎见得寡人便是逆天行事? 伍被:依臣观之,朝廷君臣、父子、夫妇、长幼尊卑有序,政通人和;天子做为,皆遵循古圣王之道,风俗淳正,纲纪完善。商贾载货周行天下,道路无所不通,贸易繁荣。南越归顺,夷羌称臣,束瓯入朝,拜见天子。拓长榆塞,扩朔方郡,匈奴受挫,元气大伤。虽不比古太平盛世,亦谓天下平安。王欲此时起兵,岂可成乎! 刘安:山东若乱,朝廷必以大将军引兵平之。公谓卫青其人若何? 伍被:臣之好友黄义,曾随大将军卫青讨伐匈奴。其说大将军礼遇士大夫,爱护士卒,人皆愿为效力;驰骋如飞,武功卓绝,熟悉军事,委实不易对付。谒者曹梁出使长安归来,亦说大将军号令严明,身先士卒;士兵休而后息,部将喝而后饮;士兵尽渡,自己而后涉河。皇太后所赐,皆转赐部下。即使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也。 刘安:我儿蓼太子,智谋过人,天下无双,非凡人可比。其谓汉廷公卿列侯,都不过沐猴而冠,徒有其表而已。便只一个区区卫青,岂能阻我举国之兵哉! 伍被:既如此,只有先刺杀卫青,大王才能起事。 刘安:公谓前番吴王起兵,以诛晁错,因何最终不胜? 伍被:吴王时为刘氏祭酒,又被赐几杖,可免入朝;统治四郡,方圆数千里;采矿冶铜铸钱,煮海制盐,伐木造船,国富民兴。赠珍宝以赂诸侯,与七国联合,统兵西进。以此造反,则初败大梁,又败狐父,致被越人俘获,死在丹徒,身首两分。命亡国灭者何?是天欲惩之,高祖亦罚之也。以兵强人众而不能成功,何哉?因违民意,又不合天时也。 刘安:吴王无能,怎知用兵之道?不知扼其险隘,致汉军皆出成皋,故而败亡。我派上将缓先扼守成皋口,复使周被发颖川军挡住辗辕、伊阙,陈定发南阳军据守武关;则朝廷控制洛阳,只余北有临晋、河东、上党、河内诸郡,及赵国交界数条溪谷,可以通行。人谓若断成皋通道,则必隔绝天下。孤据三川险要,招集天下精兵,公谓如何不胜? 伍被:愚臣不敏,只见其祸,不能见其福也。 刘安:诸卿弹劾,天子怀疑,形势所迫,不得不反!今诸侯多有过失,大都心中不安,定有响应我者;若诸侯不应,孤则回取衡山,与刘彻划江而治,公谓如何? 伍被:依殿下之计,是取衡山国而进击庐江;夺寻阳船只,坚守下雉,驻兵九江北岸,断绝豫章入口;沿江设置强弩,东保会稽,南联越国,凭险于江淮。可是如此? 刘安:正是,正是。公谓如何? 伍被:如此可持期年,却无胜算。 刘安:我国中贤士高人众多,如左吴、趟贤、朱骄如辈,皆都认为孤若起兵,十胜八九,胜利在握。惟独先生认为结果不妙,却是为何? 伍被:大王多年招贤纳士,大臣中堪称将才者原本不少。但因仗殿下威势,违法乱纪,都被天子收入狱中矣!所余众人,已无堪作大用者。 刘安:昔陈胜、吴广起自佣奴,百人之众。然起于大泽,振臂一呼,天下响应;西进到戏,众达一百二十万。我国虽小,持兵者亦有二十余万,公何谓有祸无福? 伍被:秦王无道,残害天下,焚书坑儒,毁灭圣绩,废弃礼义,专用刑罚,尽输江南之粮以馈西河。男耕不足以供军粮,女织不足以做戎装,民精疲力竭,思乱者半数。派蒙恬筑长城绵延万里,常有数十万将士风餐露宿,劳战而死者不可胜数,横尸遍野,民十乱其六。又派徐福入海求仙,致其海外称王不归;尉佗逾五岭南攻百越,亦在南越称王。去者不归,百姓离心,民十乱其七。又引千乘万骑巡游天下,修阿房宫,征收重赋,征发贫民戍边。政令苛暴,刑罚残酷,百姓捶胸怨恨君主,民十乱其八。当此之时,高祖尚云,姑且待之,圣人当自东南方起。未期年,陈胜吴广呼,高祖项羽和,天下响应。此谓乘秦之间,亡时而动,百姓归心。故高祖能兴起于军伍,成就帝王之功。 刘安:高祖起于十里亭长,创此伟业。我据江淮之广,百万之众,岂不能乎? 伍被:殿下只见高祖得天下之易,独不见吴、楚叛亡结局耶?今上统治天下,齐政令,爱众生,广施恩,口虽不言,声如惊雷;令虽未发,教化神行。心有所思,威震千里之外;百姓赞之,景形响应。大将军卫青之能,又非章邯、杨熊可比。殿下军队不及吴楚什一,天下又比秦时安宁万倍。望纳臣谏,则淮南幸甚! 刘安:孤若不听先生,则又如何! 伍被:臣闻箕子经故都时,作《麦秀》之歌,为纣王不用比干而痛。孟子云:纣王贵为天子,死时不如平民。是谓纣王自绝于天下,并非天不佑之。今大王自弃千乘之尊,臣故悲之,不忍殿下将被天子赐给绝命之书,又赐鸩酒白绫,忍见殿下先于群臣,死于束宫耳。 刘安:则不能凭其侥幸,而求万一成功耶? 伍被:实不得已,臣有愚计。 刘安:计将安出? 伍被:观今时局,天下安定,诸侯对朝廷皆无二心,百姓对朝廷亦无怨气。但朔方郡地广土肥,百姓不足以充实其地。大王可伪造丞相、御史奏疏,请迁徙郡国豪强、久罪遇赦犯人,以及家产五十万以上诸民,皆令迁到朔方,多遣甲士催促,逼其按期迁徙。又伪造皇帝诏命,令左右都司空及上林、中都诸官,收捕罪犯,逮捕诸侯太子及其亲幸大臣。如此,则必使百姓怨恨,诸侯恐惧;殿下再派辩士去劝说诸侯谋反,或能侥幸成功。 刘安:先生之言甚善。尽管如此,孤谓不至到此地步,为此烦难。只要我直接发兵北向,岂不兵贵神速,攻其不备?斯可矣。 伍被摇头叹息而已,不再答言,告辞而出,听天由命。 淮南王庶长子名叫刘不害,只因刘安不喜,王后荼不以为子,刘迁不以为兄。刘不害有子刘建,才高负气,常怨父亲不得封侯;于是阴结外人,欲扳倒世子,以其父代之。 世子刘迁得闻风声,便将刘建逮捕拷打;终因无有实据,然后释放。 刘建越加怨恨,遂派友人严正上书,举报淮南王世子阴谋作乱之事。汉武帝闻报,以为旧案重提,不以为意,再将此事交给廷尉,发付河南郡守处治。 时有辟阳侯审食其之孙审卿,怨恨淮南王刘长杀其祖父,闻知此事,便向丞相公孙弘添油加醋,告发淮南王世子谋反。并说谋反证据,皆都握于淮南王长孙刘建之手。 公孙弘闻此,便命河南郡府暗地请来刘建,询问实证。 刘建趁此机会,多方指证世子刘迁反状,并供其同谋朋党名单。 刘安闻说刘建被召往郡衙受审,害怕谋反之事败露,于是命令伪造皇帝印玺,丞相、御史、大将军符印,以及各郡县守丞官印,将欲就此起兵。 造反玺印、官服预备妥帖,淮南王又派高手刺客,西入长安,分别打入大将军幕府及丞相府衙。意欲刺杀大将军卫青,说服丞相里应外合,迎接淮南王进入长安,即皇帝大位。 又恐国相及诸大臣不从,于是又召伍被密谋,欲先杀死国相,及国中二千石以上大臣。 伍被献计:可假作宫中失火,国相、二千石大臣必来相救;部曲皆持水具,不能兼兵。殿下提前埋下精兵,待其人到时,杀死即可。宜同时派人扮作捕盗兵卒,手持羽檄,从南方驰来,大呼南越兵入界,以借机整军发兵,可使朝廷不疑。 刘安大喜,又问:我率兵向西之时,诸侯若无人响应,则当如何? 伍被答道:则依殿下当初所定之策可也。南取衡山以攻庐江,夺寻阳船,守下雉城,扼九江口,断豫章彭蠡湖口,以强弓劲弩临江,设防南郡。再东进江都、会稽,南联越国。如此,则于江淮之间屈伸自如,犹可拖延一些时日。 刘安赞道:先生所言,真至善之计也。 便在淮南王依旧沉浸在纸上谈兵之时,朝廷方面已经展开动作。河南郡守因受丞相密嘱,将淮南王孙刘建供词呈报廷尉,继又转呈朝廷。汉武帝亲览供词,这才重视起来,遂与丞相公孙弘商议对策。 公孙弘献计:可使廷尉巡视各诸侯国,以召见淮南国中尉为名,逮捕世子刘迁以归。则不需刀兵,乃当初汉高祖诡游云梦,擒捉楚王韩信之计也。 汉武帝闻而大喜,诏命依计而行。 廷尉奉命,乃以召见淮南国中尉名义,离京南下。未料此事却被淮南王公主刘陵侦知,遂遣快马出京,报予父亲淮南王。 刘安得报,急与世子刘迁谋划,诏命国相及二千石大臣进宫,杀之起兵。 国相毫不怀疑,坦然而至;内史外出不在国中,得以脱身。中尉则遣人来请罪:臣须往边境,迎接天子陛下派来使臣,分身乏术,故此不能入宫面见大王。 刘安遂对世子说道:内史、中尉不肯前来,若只杀死国相一人,反倒打草惊蛇,奈何? 刘迁:无计奈何,只得暂时罢手。 于是只与国相闲话一番,便即放其出宫。淮南王父子就此再度犹豫,不敢擅自行动。 刘迁:此前参与谋杀朝廷中尉殷宏者皆死,已是死无对证。父王部下群臣中可依靠者,先前都被朝廷拘捕,今已无可倚重举事者。时机不熟,此时起兵,恐难成功。 刘安:若依汝计,却当奈何? 刘迁:既无人证,儿臣甘愿前往廷尉处,与朝廷混赖一番,或能侥幸脱罪。 刘安也想就此罢手,不再造反,遂应世子之请。 于是刘迁自谓有恃无恐,便主动前往廷尉大营,自首接受审查。进入帐内,抬头看时,忽见廷尉身侧站立一人,正对自己凝视冷笑,不由大吃一惊,亡魂皆冒。 此位廷尉侍从非别,竟是仇人雷被! 刘迁心知不妙,倒也果断,不等廷尉审讯,便拔肋下长剑,将欲刎颈自杀。 雷被见此,电步上前,轻轻夺下世子手中长剑,只割破颈肉,鲜血淋漓,未能丧命。 伍被闻说世子被擒,便知所谋之事已败,亦是果断非常,立即独自往见廷尉,自首坦白,承认自曾参与淮南王谋反之事,并将谋反详情全盘供出,求免灭族之罪。 廷尉既得伍被供状,乃命法吏包围王宫,先逮捕淮南国王后,后将国中参与谋反宾客,全部搜查抓捕。由是搜出诸多谋反器械用具,违禁越制衣冠仪仗,然后书奏向上呈报。 汉武帝大为惊怒,便将此案交给公卿大臣审理。经过连番刑讯,又牵连出与刘安一同谋反之列侯、二千石公卿、地方豪强数千人。武帝下诏,一律不论罪刑轻重,皆都处以死刑。 廷尉上奏:衡山王刘赐不曾参与此案,但因是刘安之弟,应予收捕。 武帝说道:侯王各以封国为立身之本,不应彼此牵连。刘赐之事,尔等有司众官,便与诸王、列侯一道,去跟丞相会集商议可也。 廷尉奉旨,遂召集赵王刘彭祖、列侯曹襄等四十三人,共同商议。 诸王列侯皆都说道:淮南王刘安大逆无道,谋反之罪,明白无疑,必当诛杀不赦。 胶西王刘端发表意见:淮南王无视王法,肆行邪恶,心怀欺诈,背叛祖宗,妄生邪说。谋反态势已成定局,理应处死。国中秩二百石以上官吏,不能尽责匡止淮南王谋反,都应免官削爵,贬为士兵。其他肋从罪犯,可上缴二斤八两黄金,抵偿死罪。朝廷并应公开刘安之罪,以使天下诸侯,懂得为臣之道,不敢再生背叛之心。 公议已罢,丞相公孙弘、廷尉张汤将群议上奏。 汉武帝览奏,犹然不信皇叔果欲谋反,复派宗正持节去往淮南,提审刘安。未料宗正未至淮南,便闻刘安已经自刎而死。王后荼、太子刘迁及所有参与谋反者,都被满门杀尽。 至于伍被,因曾屡次劝阻淮南王刘安谋反,并且提前写成奏疏,此时详细上报。汉武帝览其自白奏疏,见彼劝谏言词雅正,称美朝政,便欲赦之。 廷尉张汤奏道:伍被虽曾谏阻淮南王谋反,但谏阻不果,何不上报朝廷?又为保家人性命,更曾替淮南王策划反叛计谋。因见其事败露,更以诡言讳饰,实乃罪不可赦也。 汉武帝信以为然,于是终杀伍被。 事件悬疑:淮南王之叛,自世子刘迁与雷被斗剑交恶起始,终以刘安自杀,淮南国除告终。其间只有纸上谈兵,各种阴谋,其实未动一刀一兵。此等造反模式,不免充满诡秘,实令后人不解。结果便是,汉武帝将淮南国废除,自此诸王震慑,恃强割据之心渐息。 历史轶闻:淮南王刘安笃好神仙,兼擅黄白之术。其所编《淮南子》中所叙奇异之事极多,身后留下诸多传闻,并成典故。门下宾客甚众,多为道家弟子,甚有不少鬼谷门人。其中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伍被、毛周、晋昌八人才能最高,称为“八公”。 八公聚于淮南王府,专以炼丹为业。及至雷被归降朝廷,刘安自杀,其余七公均被诛戮之时,丹药恰好炼成。于是事后相传,当武帝派宗正前往捕解之时,刘安并非是畏罪自杀,而是为免引动刀兵,导致生灵涂炭,乃与七公吞服丹药,携手升天。其府中鸡犬,因啄食丹药残渣,亦随之升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神话典故,源出于此。 镜头转换,按下淮南王刘安,复说大将军卫青。 漠北之战,汉军一举击溃匈奴漠南主力。单于率部向西北迁徙,再无南下之力。卫青因为孤军深入,未与李广及时汇合,故而损失极重,十四万骑出征,仅三万余骑返回。 此战结果,其实两败俱伤。朝廷倾尽库藏赋税,仍不足以供给战士抚恤费用。以致此战之后,汉武帝命设武功爵,标价售爵,以筹军费。 为表彰卫青、霍去病战功,皆加封为大司马,管理日常军事行政,以代太尉之职。卫青受封长平侯,后又两次益封,封邑共有一万六千七百户,宠冠群臣,贵超百官。 元狩六年,汉武帝再次进行战争动员,决心歼灭单于主力。 正当此时,霍去病却患急病,致不能起。乃伏于枕上,上书天子。其疏略云: 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愿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书罢,长叹一声而死,年仅二十四岁。异母弟霍光时为中书令,代兄上奏天子。 画外音:霍去病生为奴子,从不沉溺富贵豪华,只将建功立业置为首要之事。汉武帝曾为其修建豪华府邸,霍去病却断然拒绝。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乃成千古绝响。霍去病不懂爱惜士兵,是其不足之处;因私愤射杀李广少子李敢,也为后世所诟。 镜头闪回,叙说李敢之死。 漠北大战时,李敢随征,隶属霍去病账下,并得其重用。只因心伤父亲李广之死,李敢大闹中军幕府,动手打伤大将军卫青,终被众将劝开。 霍去病闻说舅父被打,欲杀李敢以报,却被卫青制止,不许追究此事。 诸将闻此,无不敬佩大将军阔达心胸。 然而霍去病却始终耿耿于怀,终在甘泉宫狩猎之时突施偷袭,自背后射杀李敢。 其事之后,天子虽然未予追究,众将其实心寒。 闪回结束,霍去病年少而亡,人谓乃是当年袭杀李敢果报。 汉武帝对霍去病之死非常悲伤,乃调遣河西五郡铁甲军士,沿长安列阵,一直排到霍去病墓。又命将霍去病墓修成祁连山模样,以彰其力克匈奴奇功。 霍去病既死,卫青便独掌全国大军。 此时卫家尊宠已极,家族五人为侯,乃是卫伉、卫不疑、卫登,霍去病及其子霍嬗。 卫青敬重人才,多次向汉武帝推荐主父偃,以及咸宣之才,并得天子重用。 汉武帝为彰显卫青地位,希望群臣每见大将军时需行跪拜之礼,众臣皆都遵行,惟有汲黯不从,依然行揖首之礼。卫青非但不怒,反愈尊重,待其胜过常人。 漠南之战后,大将军卫青被赐千金。 幕僚宁乘进言:大将军之所能显贵者,全因卫皇后之力。今天子宠爱王夫人,但其家尚未富贵;大将军何不将皇帝所赐千金,赠之以为示好? 卫青欣然听从,乃将五百金送给王夫人,另外五百金给散众军,自己不留分文。 汉武帝得知此事,大为赞叹,询问卫青缘由,乃将宁乘升为东海都尉。 卫青虽然战功显赫,地位尊宠,但从不养门客。苏建曾劝卫青养士以博名声,卫青不以为然道:古之好养士者,皆犯君主忌讳。昔窦婴、田蚡厚待宾客,常使天子切齿。某为臣子,只需奉法遵职可矣,何必养士? 汲黯闻此,不由赞道:大将军贵压天下,宠冠群臣,能言及此,真忠臣哉! 镜头闪回,叙述汲黯平生。 汲黯字长孺,卫国濮阳人,出于卿大夫世家。因靠父亲保举,汉景帝时为太子洗马,举止严正,而被世人敬畏。武帝继位,便升汲黯为谒者,掌朝觐宾飨,及奉诏出使。 东越闽人与瓯人攻战,汉武帝闻报,派汲黯前往视察。汲黯行至吴县便返,禀报天子:东越人相攻,是当地民俗好斗,不值烦劳天子,使臣过问也。 河内郡发生火灾,绵延烧及千余户,汉武帝又派汲黯去视察。乃出使河内,还报天子:细民不慎失火,火势蔓延,不必多忧。然臣路过河南郡时,见当地贫民饱受水旱灾害之苦,灾民多达万余家,至于父子相食。臣便凭所持天子符节,下令发放官仓储粮,赈济灾民。今请缴还符节,并愿承担假传圣旨重罪。 汉武帝认为汲黯此举贤良,赦其无罪,调任为荥阳县令。 汲黯以县令微职为耻,不肯就任,离京之后,便即称病辞官还乡。汉武帝无奈,复召汲黯回朝,升任中大夫。由于屡次直言谏诤,不得久留朝中,被外放东海郡太守。 一年有余,东海郡被治理得清明太平,人皆赞之。 汉武帝复召汲黯回京,任主爵都尉,比照九卿待遇。 汲黯与人傲慢,不讲礼数,常当面顶撞他人,不容过错。心性相投者近之,与己不合者厌之,士人因此不附。但汲黯好学,又喜仗义行侠,注重气节。平日居家品行纯正,入朝直言劝谏,屡次触犯龙颜,时常仰慕傅柏及袁盎为人,与灌夫、郑当时、刘弃交好。 汉武帝招揽文学之士,崇奉儒学,常自诩以仁义治国。 汲黯奏道:陛下多欲,只表面施行仁义,岂能真正仿效唐尧虞舜政绩哉! 汉武帝恼怒,变色罢朝,对身边近臣说道:汲黯愚直,过矣! 近臣以此责之,汲黯答道:天子设置公卿百官,以为辅佐之臣,岂使其一味屈从取容,阿谀奉迎,将君主陷于窘境耶?我身居九卿,纵惜生命,若误朝廷大事,则其奈何! 天子闻之,复赞其直。汉武帝为人随意,大将军卫青入宫,踞坐床榻接见;丞相公孙弘求见,有时不冠。但每至汲黯进见,武帝非冠戴整齐不可。 汉武帝曾坐武帐理政,因天气炎热,未戴冠帽。适逢汲黯前来奏事,汉武帝冠带不及,遂急避入帐内,委派近侍代为批准奏议。汲黯被汉武帝尊敬礼遇,以至于此。 汲黯力求国家少事,时常建议和亲,进言阻止兴兵。 汉武帝尊用丞相公孙弘及廷尉张汤,不以其谏为然。 汲黯当面抨击:公孙弘之流,内怀奸诈,外逞智巧,以阿谀主上为务;刀笔吏张汤之类,专门苛究律条,巧言构陷,以胜狱邀功。陛下重用此僚,绝非社稷之福也。 公孙弘、张汤深恨,乃向天子进谄,明升暗降,请调汲黯为右内史。 当初汲黯身为九卿,公孙弘、张汤等不过身为小吏而已。不久公孙弘升为丞相,封平津侯,张汤官至御史大夫;汲黯昔日手下郡丞、书史,也被重用,职位甚至超越旧主。 汲黯心窄性躁,向武帝直言:陛下使用群臣,便似农夫堆柴一般。 汉武帝:卿此言何意? 汲黯:后来者居其上也! 汉武帝不语。待汲黯退出,才对近臣道:不有学识可乎?汲黯此语,何愚直愈重也! 群臣皆为汲黯担忧,恐其如此常惹天子羞恼,有日必被取下首级。 时隔不久,匈奴浑邪王率部降汉,朝廷征发两万车辆前去接运。官府无有恁多马匹,便发檄令,向长安城中百姓借马。百姓闻说白借无偿,多将马匹藏起,一时无法凑齐。 汉武帝大怒,要杀长安县令。汲黯奏道:长安县令无罪,陛下可杀臣。因若依臣和亲之策,匈奴岂肯来降,以成今日赫赫战功?浑邪王背叛其主来降,又非贵宾;陛下尽可命沿途各县准备车马,顺序接运过来便是。何至举国骚扰,疲于奔命,以奉匈奴降将! 汉武帝当场噎住,再次沉默无言。及待浑邪王率部到来,长安商人因与匈奴交易,凡是造成纠纷,告到官府,则必败诉;前后因此被判死罪者,多达五百余人。 汲黯大怒,直趋未央宫高门殿,又向天子进奏。其奏疏略云: 匈奴攻我关塞,陛下发兵征讨,将士战死疆场者不可胜数,且耗费百亿巨资。臣愚蠢,以为陛下擒获匈奴,必以为奴婢,赏给战死者家属,并将掳获财物赐之,以告谢辛劳,满足民愿。必不能为,则浑邪王率众来归,亦不应倾尽府库赏之,征我百姓侍之,奉如宠儿也。百姓无知,岂料售给匈奴货物,会被酷吏判罪耶?陛下纵不能缴获匈奴慰劳天下,又以苛法杀戮治下百姓,是谓保叶损枝,虽愚者不取也。 汉武帝览奏,再次沉默。汲黯离去,复对侍臣道:不闻汲黯之论久矣,今又信口胡说。 便寻其他过错,将其罢官。逾数年,复又征召汲黯为淮阳太守。汲黯辞谢,不肯接印,汉武帝屡下诏令强迫,这才领命,至京来见天子。叩拜丹墀,放声痛哭。 汉武帝:你我君臣多年不见,自当欣喜,何痛哭如此耶? 汲黯:臣谓死后尸骨将填沟壑,再不能见陛下矣,未料复蒙收纳任用。臣常患犬马之疾,难任太守之烦。敢求为中郎,出入宫禁,为陛下纠正过失,补救缺漏,臣之愿也。 汉武帝:卿何轻太守之职?因淮阳官民紧张,借公威望而已。卿可垂拱,以理其政。 汲黯辞帝,来对大行令李息说道:御史大夫张汤,智巧足挠人谏,奸诈足饰己过;专用机巧谄媚,强辩挑剔,不替天下进言,一心迎合帝意。又喜无事生非,搬弄法令,在内怀奸以逢迎,在外挟吏以加威。公位居九卿,若不及早向陛下进言,则必被其所诛杀也。 李息虽知汲黯所言为确,但因害怕张汤,始终不敢进谏。 汲黯前往淮阳治理郡务,一如往昔作风,政治清明。其后张汤果然身败名裂,汉武帝得知汲黯当初对李息所言,乃将李息罢官,自后史书中再无李息任何记录。 汉武帝复下诏旨,令汲黯享受诸侯国相俸禄待遇,依旧掌管淮阳郡。濮阳人凡做官者,皆都敬畏汲黯,因而甘居其下。七年之后,汲黯死于任上。 闪回结束。按下汲黯,复说张骞。 元狩四年,匈奴失去河西走廊,向西北退却,依靠西域诸国,继续与西汉对抗。 汉武帝为彻底消除西部威胁,再任博望侯张骞为中郎将,率三百多名随员,携金币丝帛等财物数千巨万,牛羊万头,第二次出使西域,寻找反匈奴联盟。 此行目的,一是招徕与匈奴有仇之乌孙东归故地,以断匈奴右臂;二是宣扬国威,劝说西域诸国与汉联合,使之成为汉朝之外臣。张骞奉命,再次踏上万里西征之路。 不则一日,到达乌孙国内。恰逢乌孙内乱,未达劝说乌孙东归目的。张骞乃遣副使,分别访问中亚大宛、康居、月氏、大夏诸国,扩大西汉王朝政治影响,增强相互之间了解。 四年之后,张骞偕同乌孙使者数十人,于元鼎二年返抵长安。此后汉朝与西域各国经常互派使者,常相往来。双方贸易日益发展,商胡贩客,络绎相望于塞下。 楼兰、姑师仍在匈奴控制之下,常出兵攻杀汉使,劫掠商旅,成为汉通西域严重障碍。 为确保西域通道,汉武帝遂遣赵破奴、王恢为将,于元封三年率七百轻骑突袭楼兰;后又率军数万击破姑师,并在酒泉至玉门关一线设立亭障,作为供应粮草驿站,防守哨所。 元鼎二年,乌孙使者回国,向国王报告汉王朝强盛。乌孙王昆莫由此羡慕汉朝,再派使者到长安,表示愿尚汉朝公主和亲,求为昆弟。 元封六年,汉武帝选江都王刘建之女细君为公主,使嫁给昆莫,并赐乘舆服御物,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细君死后,又将楚王刘戊之女解忧公主,嫁给乌孙王岑陬。 两次和亲,巩固汉与乌孙关系,使乌孙成为汉在西方牵制匈奴重要力量。 为打破匈奴对大宛控制,并获得大宛汗血马,汉武帝还于太初元年及太初三年,两次派贰师将军李广利西征大宛,迫使大宛进贡良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牡牝三千余匹。 沿途中亚各国闻说汉军征服大宛国,无不大受震动,各国王公贵族纷纷派遣子侄,跟随汉军回到中原,向汉武帝呈上贡品,并留在汉朝作为人质,表示对汉朝效忠。 至此,张骞用外交手段扩张汉王朝影响力策略,取得极大成功。 汉政府在楼兰、渠犁、轮台驻兵屯垦,设置校尉。此乃汉朝在西域最早设立军事行政机构,为后来设置西域都护,创造条件。 元封六年,汉使远至伊朗境内,拜见安息国王,献上华丽丝绸。安息国王大喜,以鸵鸟蛋及魔术表演团回赠汉武帝,连接中国与罗马帝国丝绸之路,由此正式建立。 由于张骞等人沟通,此后汉朝和西域经济文化交流频繁。天马、汗血马等良种马传入中土,葡萄、核桃、苜蓿、石榴、胡萝卜、地毯传入内地,汉族经济生活得以极大丰富。汉族铸铁、开渠、凿井等技术及丝织品、金属工具等传到西域,亦促进西域经济发展。 张骞在大夏时,看到四川土产邛竹杖和蜀布,追问来源。 大夏人告知:此物是购于身毒,其国位于大夏东南。 张骞:由此推断,从身毒到长安,不会比大夏到长安更远。身毒国既有蜀地产物,证明身毒距离蜀地更近。则我可从蜀地另辟路线,直通身毒及中亚诸国! 汉武帝欣然采纳张骞建议,并命其去犍为郡,亲自主持开辟西南通使线路。 镜头闪回。武帝初年,先后派遣唐蒙、司马相如开发西南夷,设置犍为郡,并使邛、榨、冉琥诸部内附。后因全力对付匈奴,西南复与中原隔绝。 张骞二次出使西域之前,派出四支队伍,分别从四川成都、宜宾出发,向青海南部、西藏东部及云南境内前进,开辟通使身毒路线。 四路使者各分别受阻于氐、榨、禹、滇诸部,未能继续前进,先后返回。滇国又叫“乘象国”,民无君长,皆善寇盗。正因滇王派兵阻挠,汉使故不得进。 滇王:我观你等服饰,从所未见,不知是何国人物,到此何干? 汉使:我等乃是汉朝使者,奉汉帝之命,前往身毒,以通友好。 滇王:汉朝同我滇国比较,哪一国大? 汉使:我大汉朝国土,自东至西,有万里之遥;自北至南,又有万里之广。至若滇国广狭大小,因是位于大王治下,便非我等所能知也。 滇王:未知卿言一里,却是多少长短? 汉使:以成年男子行路为计,五百步是为一里。 滇王:则万里之遥,岂非五百万步以上? 汉使:大王英明,正是,正是。 滇王:吹象,吹象!不信,不信!尔等汉人专以大言唬人,不可通过我滇国之境。 汉使无奈,只得止步回返。到至夜郎时,复遇夜郎国王,亦作此问。闻说汉朝国土有万里之阔,更不相信,高呼“吹牛”,却非“吹象”。通过汉使仔细介绍,其才知汉朝强大。成语“夜郎自大”典故,源出于此。 元鼎元年,汉王朝正式设置牂牁、越侥、沈黎、汶山、武都五郡,以后又置益州、交趾等郡,基本完成对西南地区开拓。 此后汉使不断往来于西域,都用博望侯张骞名义,以取信诸国。 画外音:张骞不畏艰险,两次出使西域,扬大汉国威,沟通中国同西亚和欧洲关系。使中国丝织品从长安往西,经过河西走廊,今新疆境内,运到安息,再从安息转运到西亚和欧洲大秦,由此开拓史上着名之丝绸之路。张骞首次出使西域之时,世界东西方尚还相互隔绝,直至一千一百多年后,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才踏上中国土地。汉武帝开通西域,最初只为征讨匈奴,开拓大汉疆域。战争结束后,中国丝绸却源源不断走向世界,西方珍宝黄金也沿此路,涌进长安。万里丝绸之路由张骞肇始,由此将古老中国和西方世界连在一起。 汉武帝元鼎二年,张骞二次出使西域归来。次年病逝于长安,归葬汉中故里。 镜头转换,复加闪回。按下西北,复说辽东。 汉惠帝时期,天下初定。 燕王卢绾部将卫满东征半岛,推翻箕氏朝鲜,建立卫氏王朝。就此控制朝鲜半岛北部,西部及南部与汉朝燕国之地相邻。 辽东太守经汉廷批准,主动与朝鲜国王卫满相约:朝鲜当为汉朝藩属,卫满是为汉帝外臣。为汉朝保卫塞外,不使汉朝边境受到侵犯;塞外各族首领朝见汉朝天子,以及各国与汉朝通商,不许从中阻扰。作为回报,汉朝给予卫满以兵力及物资支援。 卫满应之,由是便以西汉藩属外臣身份,不断侵凌征服临近小邦。 真番、临屯本地部族先后主动归顺,卫氏朝鲜势力迅速膨胀,领地扩至方圆千里。 卫满在位三十三年,寿终正寝,子卫蒙即立。 此时汉朝文帝当政,国力日益强大,而匈奴则是冒顿单于在位。 卫蒙虽然年轻气盛,而且野心勃勃,但在两大强邻压制下,也只能两面交好,从中牟利。每乘汉匈交战之时,趁机悄悄收服邻近小国。 至汉武帝时,卫蒙薨逝。太子龙祥君卫右渠继任,登上朝鲜国王之位。卫右渠此时正当壮年,雄心勃勃,大力引诱逃亡汉朝流民;真番、辰国等国欲求拜见汉帝,卫右渠便加阻挠。汉武帝派涉何为使,责备卫右渠不臣之举,卫右渠终究不肯接受诏命。(本集完) 第二十八集 儒学大家 辽东半岛,汉朝故事。 汉使涉何到朝鲜传达汉武帝诏谕,朝鲜国王卫右渠不肯奉诏,乃派军队礼送汉使出境。涉何心怀恚怒,一旦离开卫氏朝鲜国境,便在浿水岸边刺杀朝鲜裨王长,然后渡河驰回。 涉何回到京城,向汉武帝报告:朝鲜王不奉天子诏,臣故杀其将军示威。 汉武帝并未追究涉何擅杀之过,反加提拔,命为辽东东部都尉。 涉何到任,复向朝鲜传谕大汉天子诏旨。卫右渠心怀怨恨,派兵偷袭辽东,杀害涉何。 卫右渠只图报仇痛快,未料经此一举,便即招至灭国之灾。 汉武帝闻报,冲冲大怒。乃调集国中在押囚犯,编练成军,诏命平灭卫氏朝鲜之国。 元封二年秋,汉武帝下达东征诏命。分兵两路,南北夹击。南面一路,派楼船将军杨仆率领五万大军,从齐地乘船,渡过渤海;北面一路,派左将军荀彘率军,从辽东郡出发。 汉军南北并进,合力攻打朝鲜。卫右渠毫不示弱,调兵据守险要,拼力抵抗。 先说北路之战。汉军北路统帅荀彘先到,急欲建功,不待与南路水军形成联手之势,便即分兵派将,率先发动攻击。遂以部将郑多为先锋,率领辽东兵轻举冒进,结果遭遇朝军迎头痛击,汉军队伍溃散。郑多逃回,主帅荀彘大怒,下令当即处斩,悬首营门。 再说南路战场。汉军水路统帅杨仆,率领齐军七千,却是势如破竹,一路抵达朝鲜腹地,围攻朝鲜国都王险城。朝鲜国王卫右渠据城防守,先不出战。其后探知杨仆兵少,便就当机立断,下令出城迎击。汉军寡不敌众,又失地利之先,于是大败。 杨仆弃众而逃,藏匿山中十多日,派人四处寻找收拢溃散士卒。 与此同时,荀彘再次出击,攻打浿水西岸朝鲜大营,同样战之不利。 汉武帝闻报杨、荀出师不利,便改剿为抚,派使者卫山前往朝鲜,晓谕卫右渠投降。 卫右渠经过数战,虽然皆都获胜,但亦知自己国小兵弱,绝非强汉敌手。闻说汉使再次到来,于是以礼接见卫山,就势谢罪:我本不欲抵抗天朝,愿意投降。只担心被杨、荀二将杀害,故以兵拒之,其罪不小。今既见汉天子符节,请许我降服。 卫山见其如此痛快,倒也颇出意外,欣然许之。 卫右渠大喜,于是派遣太子卫长为使,率军万人,随卫山前往长安谢罪。并主动表示,愿进献战马五千匹,并向汉军馈赠军粮。 卫长既奉父命,遂携带犒军物资,引军一万,前至浿水。 卫山与北路统帅荀彘商议,命朝鲜军士留下军粮,放下兵器,然后整队西进。 太子卫长见此,疑心大起。以为卫山与荀彘合谋,便似当年白起坑杀赵卒一般,欲要设诈杀害自己。于是拒绝放弃武器,而且不再渡河,复又率众返回。 卫山回到京城,向天子报告:虽然卫右渠答应投降,但却指使太子卫长抗命。 汉武帝问明卫长抗命情况,便知事出有因,实乃卫山处理有误,以至弄巧成拙。于是勃然大怒,诏命处死卫山,然后檄命荀彘,继续进军。 荀彘奉命,遂鼓余勇,再整三军,破釜沉舟以战。汉军再无退路,于是一举击败浿水西岸朝鲜守军,推进到王险城下。 杨仆此时也重聚部众,吸取前番失败教训,奋勇而至,分兵围城。 荀彘所领部队多为燕代士卒,向称强悍之师,故此前因轻举冒进而败。此番知耻后勇,故有浿水之胜。但亦正因此胜,军中将士又多骄傲轻敌,不能精心策划攻城战术。 卫右渠父子率领举国军民,坚守国都王险城,于是汉军顿兵城下,数月未克。 杨仆所率齐地士卒,入海时已有多人逃亡;先前在王险城下战败,由此普遍恐惧畏敌。由此今番围困王险城,杨仆经常按兵不战,出工而不出力,佯攻而已。 只因汉军围城旷日持久,王险城中存粮将尽,箭矢亦乏,渐渐难以支撑。朝鲜君臣经过商议,再次决定议和投降。 鉴于荀彘率部在北门急攻,而杨仆所部按兵不动,朝鲜大臣便派使者潜出南门,私向杨仆投降。杨仆虽然厌战,但因不敢私自许和,以至朝鲜使者往来传话,尚未议定。 荀彘屡次与杨仆约期会师,发动总攻。而杨仆打算谈和,故不响应其议。荀彘见此,知道王险城难克,也便派人进城,劝降朝鲜。 未料卫右渠性格甚是强项,越发不肯向荀彘低头,只想归附杨仆。汉军二将皆欲抢功,反生矛盾,以致不能相互协调。 荀彘数度派人前往水军大营,见杨朴始终皮里阳秋,不置可否,于是大疑,议于诸将。 部将:依末将私心揣度,杨仆此前有失军之罪,本当积极配合将军攻打,以建新功。今却暗与朝鲜私通,而朝鲜宁死不降将军,何者?必是杨仆将欲谋叛朝廷,欲投朝鲜也。 荀彘:卿言是也。我当上奏朝廷,述其反状。 由是写表上书,报至长安。 汉武帝览奏不悦,说道:因尔等不能破敌,朕故派卫山前往晓谕招降。卫右渠派遣太子谢罪,卫山却与荀彘犯错,终坏卫右渠归降之约。今两将复不能同心协力,何能克敌! 遂派公孙遂为钦差特使,持节前往协调二将,并且委以便宜行事之权。 公孙遂到达朝鲜,先入城北大营。 荀彘先入为主,趁机奏道:朝鲜久攻不下,在于杨仆多次相约进攻,而又不按期会师。钦差大人今若不将其拿问,恐其反叛,与朝鲜通谋,共灭我军。 公孙遂听其一面之辞,遂以天子符节,召杨仆到荀彘军中议事。 杨仆见到天子符节,不敢不至,只得离开水军大营,来见钦差。 公孙遂更不听其解释,当即喝令拿下,解除兵权,并命将其水军部众,全部交给荀彘统领。公孙遂自谓此事办得漂亮,就此还归长安,回报天子。 汉武帝问明调解过程,怒不可遏:我大汉将帅大臣,处理军国大事,皆如此儿戏耶! 当即下令,将公孙遂推出午门,立即斩首。 荀彘统并两军,志得意满,雄心大发,便令水陆并发,急攻王险城。 如此以来,汉军再无内耗,同心协力,立即战力加倍,势不可当。 朝鲜守军立时支吾不住,文武群臣由此大哗。相路人、相韩阴、尼谿相参、将军王唊等一般重臣私下商议,认为王险城必破,而国王卫右渠又不肯降,于是相约投汉。 计议已罢,立即投入行动。于是路人、韩阴、王唊越城而逃,投降汉军。结果路人死于奔降途中,韩阴、王唊终至汉营。 汉军统帅荀彘准纳其降,并令二人暗通尼溪相参,使为内应,相机献城。 元封三年夏,尼溪相参发动兵变,派人杀死卫右渠,宣布归降汉朝。 国王既死,大臣成已便趁王险城未破,率兵造反,趁火打劫,攻打异己众官。 朝鲜太子卫长因见大势已去,独自逃出城来,投降汉军,并请汉军入城平叛。 荀彘从之,乃派精锐之军,随卫长、路人之子路最入城。汉军入城,杀死成已,迅速平定叛乱。继而布告安民,告谕朝鲜百姓,朝鲜国就此归附大汉朝廷。 朝鲜就此平定,奏报入京。 汉武帝大喜,叙论战功,大行封赏。 诏令:封尼溪相参为澅清侯,韩阴为荻苴侯,王唊为平州侯,卫长为几侯。路最因其父死于奔降途中,封温阳侯。留兵镇守王险城,下令大军班师。 荀彘领旨,班师回京,欲图封侯之赏。 未料天子暴怒,立命拿下,将荀彘、杨仆皆都付于廷尉。 未经三推六问,廷尉便议定其罪,具折上奏:荀彘身为三军统帅,有负朝廷重托,因私害公,犯有急功嫉能、违背军事计划之罪。依照汉律,当处弃市之刑。杨仆率部抵达洌口后,本应等候荀彘合兵进击,擅自抢先进军,损失惨重,依法当死,许以钱赎罪,废为庶民。 汉武帝览奏,以为处置得当,便即允准。因此虽将朝鲜灭国,大军统帅皆无战功。 画外音:汉武帝既灭卫氏朝鲜,便在其地先后设置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史称“汉四郡”。四郡之下设县,郡县长官均由汉朝派官担任。四郡之设,标志汉武帝已将朝鲜半岛北部地区,正式纳入汉帝国统治范围。汉昭帝始元五年,罢去临屯、真番二郡,并入乐浪、玄菟二郡。乐浪郡治所在今朝鲜平壤,管辖貊、沃沮等族;玄菟郡治所初在夫租,后因受貊族所侵,迁往高句丽西北,管辖高句丽、夫余等族。汉朝在朝鲜北部进行郡县统治,使汉文化在朝鲜迅速得到传播。当时不仅有汉官到朝鲜四郡任职,更有富商大贾前往经商,中原无土农民前往垦荒。朝鲜四郡,已是一派汉化景象。 闪回结束。按下朝鲜,复说中土。 元封四年,匈奴远遁,朝鲜平服,天下一统,歌舞升平。 齐地官吏上报,胶西王刘端病故。只因此位王爷荒淫无道,及其身死,举国欢腾。 刘端乃汉景帝之子,武帝从兄。吴楚七国反叛被平,以皇子身份受封为胶西王。为人残暴凶狠,患有阳痿,接触女人,便会患病数月。由是转喜男宠,并将受宠者任为郎官。 未料此位郎官却是精力旺盛,更喜女子,不久便与后宫嫔妃淫乱,被人告发。 刘端醋意大起,因将郎官捕杀,并杀其子以及老母。 至汉武帝时,刘端行为愈加乖戾,屡次触犯天子法令。公卿大臣多次请求将其诛杀,天子因为兄弟至亲,不忍心为之,屡加容让。因而刘端得寸进尺,行为更加过分。 齐相韩臣见此,两次上奏朝廷,请求削其国土,以为惩戒。武帝诏准,削其大半封地。刘端心中怀恨,于是尽弃国政,对国内财赋不再管理。 不过数载,胶西国府库全都倒塌破漏,腐坏财物以亿万计。刘端始终不加收拾,且明令属下官吏,自此之后,不准收取民间租赋。又诏命全部撤除警卫,封闭王宫,只留一门,以供出宫游荡。又屡次改换姓名,假扮平民,到其他郡国旅游。 自此以后,凡朝廷派往胶西任相国、二千石级官员,奉行汉朝法律治政,刘端总是寻其罪过,报告朝廷,令罢其职;若无罪过,则设诡计,用药毒死。 胶西王极富贼智,所设诡计办法,穷极变化。朝廷所委官员死法各异,无从查起。因此胶西虽是小国,而被杀受害之二千石级官员,却较之别国多出十数倍。 汉丞相公孙弘闻报胶西情况,心生一计,便向天子建议,奏请派遣董仲舒去胶西为相,以便借刀杀人。汉武帝览奏,却谓丞相乃为好意,亦知董仲舒乃是当世大才,必可拨乱反正,由是诏准。于是便封董仲舒为胶西国相,即日授玺上任。 镜头闪回,叙述董仲舒来历。 董仲舒者,河北景县广川人。自幼天资聪颖,酷爱学习。家有大批藏书,读起书来常常废寝忘食。父董太公为使其子劳逸结合,遂在宅后修筑花园,以为散心歇脑之所。 第一年动工造园,园中阳光明媚、绿草如茵、鸟语花香、蜂飞蝶舞。 长姐心疼兄弟读书用功过度,多次邀请到园中游玩。董仲舒手捧竹简,只是摇头,不顾园景,只学习《春秋》不辍,背诵《诗经》不已。 第二年,园中假山建成,诸子纷纷爬上假山,呼天唤地,声动书房。董仲舒独处室中,只作不闻,从早至晚,不是读书,便在竹简上刻写诗文。 第三年,花园全部建成,水光山色,美仑美奂。董家亲朋好友,携儿带女前来观看,都夸此园建得精致。父母命人呼唤仲舒入园同游,其只点头而已,仍旧埋头学习。 由此三年,董仲郐目不窥园,便至经纶满腹,迥异于同辈。 年龄渐增,董仲舒求知欲愈见强烈,遍读儒、道、阴阳、法家书籍,遂为大师。 三十岁时,董仲舒开始招收大批学生,精心讲授儒家经典。讲学之时,命在课堂上挂以帷幔,董仲舒坐在帷里讲授,学生在幔外聆听;并命得意门生吕步舒等,转相传授。如此未至数年,董仲舒名声大振,举国皆知。 忽有一日,远客来访。董仲舒观其相貌,便知非同常人。坐而论道,彼此惊异。 须臾,客人望天说道:天欲雨矣。 董仲舒笑道:禽居在巢知风,兽居洞中知雨。公非狐狸,就是鼷鼠。 客人被他道破行藏,立即变成一只老狐,奔出门外不见。 通过讲学,董仲舒为汉朝培养出大批人才。 众徒毕业之后,有为诸侯王国相者,有为长吏者,皆具治国理政才能。 由于董仲舒声誉日隆,汉景帝闻之,召为博士,使其掌管经学讲授。董仲舒乃设坛教授,又一门心思教学研究,三年不曾还家。 汉武帝继位后,命各地推荐贤良文学之士,董仲舒被推为代表,参加天子策问。汉武帝连续三次策问,一问治国之道,二问治政之术,三问天人感应,是为“天人三策”。 董仲舒从容对策,详述天人感应,论述君权神授。 武帝大喜,乃诏命天下,宣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又使董仲舒出任江都国相,辅佐易王刘非。乃以《公羊》为则,推究自然灾异、阴阳运行之道。在求雨时能闭阳释阴,使天下雨;止雨时能闭阴释阳,使雨停止。 以此汉国之术行于江都,未尝不得所欲。 易王刘非是武帝从兄,粗暴蛮横,但对董仲舒非常尊重。且将董仲舒比作管仲,自以齐桓公自喻,欲篡夺汉室,独霸诸侯。 董仲舒主张春秋大一统理念,因此借古喻今,进行规劝:正其道不谋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此之谓仁。以德教化民众,而使风气大行,仁之至境也。故孔子之徒,即幼童亦羞提五霸,是因五霸先行欺诈,后行仁义。是耍手段而已,故不足被有道者提及。 刘非闻此,知道董仲舒不赞成自己称霸,由是悬崖勒马。此后一改骄横狂妄旧习,采纳儒术治国,尽守臣职,忠君效祖。 董仲舒为相江都六年,因常为祈雨止涝祭祀,朝廷以为怪力乱神,遂废为中大夫。 汉武帝元光六年十二月,易王刘非病故,终年四十一岁,子刘建承袭王位。 刘建自幼便在王宫长大,养尊处优,放荡不羁,父死之后,更加为所欲为。复联络淮南王刘安等人,企图谋反。淮南王事败自杀,丞相府长史在易王府查出武器、印玺、绶带、使节、地图等物,作为反叛物证,奏报天子。 武帝览奏,派宗正、廷尉前往广陵查办。 刘建情知罪不可赦,遂以衣带自缢身亡。妻妾诸妃被叛弃市,幼女刘细君年幼幸免。 汉武帝建元六年,长陵高园殿及辽东高庙两地,相继发生大火。 董仲舒相信道家天人感应之说,带病起草奏章,以两次火灾为据,说明上天之怒。 奏章写毕未上,主父偃到董仲舒家做客,看见奏章,就把草稿偷走,交给天子。 武帝看后大怒,欲将董仲舒斩首;后怜其才,又下诏赦免,但罢其职。 从此之后,董仲舒不敢再说灾异之事,专心从事儒家教学,教授《公羊春秋》十年。 元朔四年,丞相公孙弘闻说胶西王刘端倒行逆施,大杀朝廷所派官员,故此推荐董仲舒去做胶西王国相,其实欲以借刀杀人。 董仲舒虽知刘端凶残蛮横,但既领圣旨,不敢违命,只得走马上任。 刘端知道董仲舒乃是知名大儒,便不敢杀,反对其甚为尊重。 即便如此,董仲舒在胶西也是一直提心吊胆,小心谨慎,唯恐遭遇不测。好不容易熬过四年岁月,终以年老有病为由,辞职回家。 从此以后,董仲舒结束仕禄生涯,晚年只是埋头读书、着作。但朝廷每有大事,还常派人到府请教。董仲舒都有明确答奏,后来廷尉张汤将其答陈整理为《春秋决狱》一书。 汉元封四年,胶西王刘端去世,在位四十七年。因无子嗣,封国废除,置胶西郡。 三年之后,董仲舒于家中病卒,葬于长安西郊。 汉武帝经过其墓,为表尊敬,特地下马致意。由此,董仲舒墓地又名下马陵。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西域。 乌孙国太子病逝,昆莫猎骄靡欲以其子岑陬军须靡为太子,引起太子弟大禄不满。 大禄握有兵权,计划起兵叛乱。猎骄靡分给军须靡万骑,使其自立,自掌万余骑兵。 张骞二次出使西域,求与乌孙结盟。猎骄靡畏惧匈奴,未许其请,但派数十名使节,随张骞至长安,以表友好。 使节到达长安,因见西汉国势强盛,便即回报猎骄靡,奏请考虑与汉朝结盟。 匈奴单于闻说乌孙私与汉朝往来,很是生气,扬言将要发兵攻之。 猎骄靡惶恐,由此意决,就派使者献马给汉朝,愿娶汉朝公主,主动请求结为联盟。 汉武帝询问群臣意见,经过朝议,决定先纳聘礼,然后遣送公主。 乌孙喜而从之,便以一千匹良马作为聘礼,送至长安。 元封六年,汉武帝封江都王刘建之女刘细君为宗室公主,替父赎罪,远嫁乌孙。 猎骄靡大喜,乃以刘细君为右夫人。 匈奴得知乌孙与西汉结盟,亦派单于女儿与猎骄靡成婚,并被猎骄靡立为左夫人。 刘细君自建宫室居住,一年中数次与猎骄靡聚会,并用财物赏给猎骄靡左右贵人。 猎骄靡年老,与细君仅是名义夫妻而已。 兼又语言不通,刘细君很是悲伤,乃作《悲愁歌》曰: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王延。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其歌传至长安,汉武帝见后怃然,此后每隔一年,就派使者送去帷帐、锦绣等物。 猎骄靡因为年老,不能与江都公主行夫妻之实,便欲将公主下嫁己孙军须靡。 刘细君不从,上书给汉天子说明此事。 汉武帝回书:子宜以国家为计,随从乌孙国风俗。今汉朝要与乌孙联合,消灭匈奴,卿责甚重,望委屈以从之。 刘细君览书,流泪不止,只得含辱遵从。 其后不久,猎骄靡去世,军须靡代立为王,乃立江都公主为王后。 刘细君与军须靡生有一女,名叫少夫。 太初四年,刘细君终郁郁而终,只在乌孙生活五年。 刘细君死后,汉帝又封楚王刘戊孙女刘解忧为公主,嫁给军须靡。 其后军须靡死,弟翁归靡为昆莫王,依乌孙风俗,继娶解忧公主为妻。 画外音:解忧公主经历汉武帝、汉昭帝、汉宣帝三朝,曾嫁三任乌孙王,在乌孙生活五十年。积极配合汉朝遏制匈奴,为加强汉室与乌孙关系,作出极大贡献。 镜头转换,按下西域,复说汉廷。 丞相公孙弘欲借胶西王之手杀掉董仲舒,故举其为胶西国相。 未料董仲舒自胶西告老还乡,全身而退。公孙弘就此病亡,反而死在董仲舒前面。 镜头闪回,叙述公孙弘生平。 公孙弘字次卿,出生于菑川国薛县。年轻时曾在县中为狱吏,后因触犯法律免职。因失生计,曾到海上牧猪。 汉文帝时任用儒学之士,初设一经博士。公孙弘因通晓《诗》、《书》,闻名郡国,与贾谊同被征为博士,迁为太中大夫。 公孙弘于不惑之年,开始学习《春秋》,最终选择研习《公羊传》。汉景帝时,《公羊》博士胡毋生回到齐地教书,公孙弘拜以为师。 汉武帝建元元年,诏求天下贤良方正,及直言极谏之士。公孙弘以贤良之名,被菑川国举荐入朝,时已六十岁高龄。 公孙弘重回长安,奉命出使匈奴,不合武帝心意,因此称病还乡,赋闲在家数年。 元光五年,武帝再下举贤诏,菑川国一意推举,公孙弘再次入京,在太常官所待命。 武帝亲发制书,策问天人之道。公孙弘以“和”解释上古治世,并言“仁、义、礼、智”四字,是为治国之道。太常认为公孙弘对策无甚新意,将其列为下等。 疏文呈上,武帝却将公孙弘对策之文提为第一,并诏入见,再次拜为博士。 西南夷数次举兵反汉,武帝深感忧患,便派公孙弘至西南视察。公孙弘回朝后极力反对通西南夷之策,武帝却并不认同。自此之后,每次朝会,公孙弘从不驳斥争论。 武帝见公孙弘熟悉文书吏事,擢升其为左内史,使治理京畿。公孙弘为人雄伟奇异,见多识广,常称人主唯恐心胸不宽,人臣唯恐不俭。元朔三年,升为御史大夫。 汉武帝诏命修筑朔方郡,劳役之累波及崤山以东。又命修建西南夷道路,燕齐、巴蜀之民疲惫不堪。公孙弘多次向武帝谏言,称以此疲敝中国,而为无用之事,请停其工。 武帝不以为然,便命中大夫朱买臣总结二事之利,以诘问公孙弘之谏。 朱买臣奉旨,当面提出十问,公孙弘皆不能答。 公孙弘道歉认错,但仍奏请停修西南夷道及苍海郡,建议集中力量经营朔方郡,汉武帝准奏。武帝欲复用内史宁成,公孙弘因其行政酷虐谏止,武帝听从。 时有齐相主父偃,被赵王刘彭祖告以受贿、谋害齐王诸罪,因而下狱。汉武帝本不想诛杀主父偃,欲使其以钱自赎。 公孙弘嫉妒主父偃才能,于是奏道:齐王自杀绝嗣,封国被废,主父偃乃是罪魁。陛下如不杀主父偃,臣恐无法向天下人交待也! 武帝信以为然,于是诏命诛杀主父偃。 主父偃是齐国临菑县人,与公孙弘乃是同乡。年轻时学习纵横家游学之术,很晚才学习《周易》、《春秋》,以及百家之言。游学于齐,被儒生排斥,不能容身。 元光元年,主父偃向西进入函谷关,会见卫青,得其赏识。 卫青多次向皇上进荐主父偃,奏章皆被公不弘扣压,汉武帝始终不察。于是卫青还师之际,便带主父偃进京,直接上书阙下。 主父偃遂被武帝召见,并上治国之策。 武帝览策大喜:何相见恨晚耶! 于是立即重用主父偃,任命其为郎中。主父偃多次上书言事,每次皆中帝意,由是一路升迁,先为谒者、次为中郎、继为中大夫。一年中升迁四次,历史罕有,由是群臣震惊。 主父偃感激天子知遇之恩,于是慨然上疏,反对分封,建议推恩之制。其奏略云: 昔之诸侯,封地不过百里,强弱形势格禁,容易辖制。今之诸侯,有至连城数十,地方千里者,势缓则骄奢淫侈,势急就阻强合纵,抗拒京师。如削割其地,则必萌乱,晁错是也。今诸侯子弟多至数十,长子代立王位,其余骨肉但无尺寸之地,致仁道不宣。望陛令诸王推广恩德,分其土地给所有子弟,使之为侯。则人人喜得其封,谁不从之?皇上此举,明以德施恩诸侯,实使诸王分割其地。未许三五十年,则诸王之势渐渐削弱矣。 武帝览疏大喜,因从其议,乃下发推恩令,行于诸国。更封主父偃为中大夫,炙手可热,宠冠当朝。众臣见之,均欲巴结主父偃,府前车马盈门,旬月间贿赂竟达数千金。 面对众臣行贿,主父偃来者不拒,毫无避忌。 门客不解,由是问道:主公既受陛下之宠,不愁富贵,何必贪贿如此,自污清名? 主父偃:卿其不知。我未发达之时,在齐国频遭儒生欺辱排挤。今既为中大夫,当使故国之人,知我富贵权势,以自愧也。 门客:富而不贵,又何显耀于乡人? 主父偃:先生之言,委实一语中的。我今既为中大夫,权倾当朝,诸侯皆必趋附。若将亲生之女,送入齐王宫中为妃,却又如何? 门客:若果如此,则可一步登天,在齐国永为贵族门第也。 主父偃闻言大喜,于是便命其门客为使,前往齐国,为己女向齐王求婚。 当时齐国君主,乃是齐厉王刘次昌。 厉王生母,乃是纪太后。因欲加固娘家势力,便效当年吕后之举,将自己侄女许给儿子厉王,使为王后。但齐厉王却亦与当年汉惠帝刘盈一般,并不喜其表妹。 纪太后恼怒,乃使亲女管理后宫,除王后之外,将厉王与后宫诸妃就此隔绝。 然而太后之女亦即厉王胞姐,竟因此与齐王乱伦,混作一处。 绯闻传开,朝野皆知。纪太后未料弄巧成拙,至此后悔不及。 便在此时,朝廷内宫却又出现差故。 汉武帝生母王太后,欲将外孙女下嫁诸侯王,但未选定宜嫁何国,犹豫不决。太后身侧有宦官徐甲,乃是齐人,于是进言,宜将郡主嫁给齐王。 王太后以为齐国富强,即刻应允,遂命徐甲为使,前往齐国议婚。 主父偃闻知此事,以为机会难得,私约徐甲到府,请将己女作为郡主陪嫁,送入齐王宫中。徐甲因主父偃乃是皇帝宠臣,一口应允。 由是前往齐国议婚,并说以太中大夫之女陪嫁入宫之事。 齐王不敢做主,便就太后赐婚及中大夫要求陪嫁之事,一并征求母亲意见。 纪太后听罢,勃然大怒:我儿已有王后,也有嫔妃,何需太后再赐!徐甲何许人耶?乃我齐国最贫贱者,因无生计,净身为宦,岂可为赐婚之使?至若太中大夫主父偃,亦贱民也,尚望将女,攀嫁君王乎! 一口拒绝,毫无商量余地。齐王不敢违拗母命,只得以此回复太后之使。 徐甲差事办砸,不敢以实情回奏,乃自编一通谎话,还报太后:齐王已经允婚,并谢太后恩德。但臣闻齐王与其姐乱伦,恐被皇上知之,降罪除国,则郡主必受其累也。 王太后听闻齐王乱伦,遂罢其议,再为外孙女另择别国。 徐甲又来见主父偃,告以婚事不谐,并齐国纪太后谩骂之语,一并诉之。 主父偃闻此,恼羞成怒,由是对纪太后怀恨在心,决心报复齐国。 由是思成一计,进奏天子:陛下将欲推恩削藩,此事有诸? 汉武帝:此是贤卿之奏,何来问我? 主父偃:然。陛下若是意决,臣谓应自大国始行。 汉武帝:应自何国开始?愿闻先生高论。 主父偃:若依臣计,当自齐国开始。 汉武帝:齐国乃是先生父母之邦,因何言此? 主父偃:臣既蒙陛下错爱,信用为近臣,又岂敢独爱父母之邦,以私废公? 汉武帝:卿言甚善。然则其据何在? 主父偃:天下诸侯,齐国最富,临淄人口百万,一日税额即达千金。齐王并非陛下近亲,岂能心向朝廷?早在高后之时,齐国便生叛乱;吴楚之乱,齐孝王也与吴王私通。今闻厉王又与其姊乱伦,举国皆知;陛下若不纠察,恐将生巨变。因此推恩分封,当自齐国下手。 汉武帝闻言震惊,当即准奏,遂封主父偃为齐相,前往察查。 主父偃既奉圣旨,遂率卫队离京,至临淄就任国相。因欲挟私报仇,便自齐王胞姊宫中宦官及侍女查起,命众宦宫女出首,尽吐王姊秽乱后宫之事,且供词中皆都连及齐王。 齐厉王刘次昌闻此,惊恐万状。因早知前番燕王与其女乱伦,亦是被主父偃上书告发,终至身死国除。此番轮到自己,岂可幸免?思来想去,无计可施,于是服毒自杀。 汉武帝闻报,既惊且怒。齐王既死,且无后嗣,齐国便被撤销,诏命设置郡县。 至此,诸侯王便即人人自危,对主父偃又怕又恨,惟恐被其劾奏,灭国亡身。 赵王刘彭祖闻此,因太子亦与姐妹乱伦,惧被揭发,乃谓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因趁主父偃在齐未归,上奏天子:主父偃身为臣下,谋害齐王,且受贿赂,赃证俱在。 汉武帝览奏,恐诸王借齐王之死作乱,由是准奏,命将主父偃召回京师,投进监狱。 面对有司刑讯,主父偃知道自己已犯众怒,于是招认有罪。但却择轻避重,只承认曾受诸国贿赂,并未谋害齐王,更未胁迫刘次昌自杀。 汉武帝见到主父偃供状,以为所言是实,复又怜惜其才,便欲下诏,赦免其罪。 闪回结束。公孙弘早就嫉妒主父偃之才,且受帝宠,于是趁机进奏:齐王自杀绝嗣,封国被废,主父偃乃是罪魁。陛下如不杀主父偃,臣恐无法向天下人交待也! 公孙弘先害儒家宗师董仲舒,此时又坚持必杀奇才主父偃,阴险狠毒,世人不及。此公素不与人争,却每在关键之时恶毒一击,每击必中。 武帝信以为然,于是诏命诛杀主父偃。 朝中大臣皆恨主父偃喜好揭人隐私,因而纷纷落井下石,附议丞相公孙弘,上书要求诛杀主父偃全族。汉武帝为息众怒,只得准奏。 主父偃伏诛长安市曹之时,国人观者如堵。一辆囚车缓缓驶至,受阻于刑场。 囚车中站立一人,默默观看主父偃受诛,面无表情,目光如刀。 主父偃受刑完毕,看客渐渐散去,囚车继续前行,驶过街衢。 便有人问:此车中之人,却又是何方神圣,所犯何罪? 旁有人答:悄声!此乃游侠郭解,逃亡在外多年,未料今日终于被捕。 镜头闪回,叙述大侠郭解来历。 郭解字翁伯,河内郡轵县人,是骊山老母许负外孙。个子矮小,精明强悍,从不喝酒。幼时便即残忍狠毒,每遇心中愤慨不快,便即拔剑杀人。又不惜牺牲生命,替朋友报仇;藏匿亡命之徒,聚众抢劫,私铸钱币,盗挖坟墓,无所不为。朝廷每发通缉之令,调集高手搜剿,郭解却总能在窘迫危急之时平安脱身,世人不知其故。(本集完) 第二十九集 武帝求仙 朝廷纷争之外,更有江湖恩怨。 郭解年龄稍长,每被其姊骊山老母许负严厉训教,譬如严父,毫不留情。于是检点自己此前恶行,开始以恩报怨,对贫人多加施舍,而且不望报答。 其后又拜墨家掌门滕阳为师,自此行侠天下,仗义江湖。常常扶危解困,救人生命,却不自夸功劳。但仍然残忍狠毒,为小事突然怨怒行凶。 当时各国少年仰慕其行,也常常为郭解杀人报仇,却不使其知道。 郭解外甥刘衍,乃是次姐之子,依仗舅父势力,任意横行。同别人饮宴之时,常劝座中客人喝酒,若对方量小,则强行灌之。 有次刘衍又灌人强饮,被劝者发怒,由是当场拔刀,剌死刘衍,就此逃跑。 刘衍之母闻说儿子被杀,凶手逃走,于是大怒:以我胞弟在江湖之上名声,更兼翁伯义气,人杀我子,凶手竟不可得乎! 于是弃尸不葬,以此羞辱兄弟。 郭解自觉难以面对二姐,遂派人暗中探知凶手去处。 凶手窘迫,自动来见郭解,并说以杀人之故。 郭解说道:原来如此。此是我甥儿无理,你杀其宜也。 于是释其凶手,将外甥收尸埋葬。世人闻之,皆赞郭解道义,自此愈加归附。 郭解每次外出归来,人皆躲避,惟有一人当面挺立,傲然视之。门客大怒,欲杀此人,郭解说道:某居乡里,未得人尊敬,是我德修不足,彼有何罪! 又暗地嘱托尉史:此乃我近亲,请免其服役。 尉史应之,以后每到服役,县中官吏都未找其对郭解无礼者。其人怪而问之,方知是郭解使人免除己役,于是亲自登门,负荆请罪。里中无赖少年闻之,越发仰慕郭解。 洛阳人有相互结仇者,城中豪杰从中调停,终不得解。郭解闻之,夜入洛阳,与其解纷。两家皆都敬重郭解,于是和好。 郭解对其两家说道:我闻洛阳诸公调解,你两家不受。今幸听我解和,然我怎能侵夺洛阳贤豪大夫之功?我今趁夜离去,公等明日复使洛阳豪杰调解,从其解纷可也。 洛阳群豪闻之,无不大服。 郭解恭敬待人,每当进出县衙,皆都步行,不敢乘车。替人办事,竭力使成;办不成者,不食人请。因此诸国吏民尊重,江湖钦敬,争为效力。城中少年及附近县城贤人豪杰,半夜上门拜者骆驿不绝,争养郭解家中门客。 元朔二年,朝廷下诏,命迁各郡国豪富前往茂陵。郭解家贫,本来并不符合迁转标准,但地方官吏见有其名在内,不敢不令其迁。 大将军卫青上奏天子:郭解家贫,不合迁移标准。 汉武帝笑道:彼一庶民,竟能使大将军专为其进言,可见其家不穷。 于是诏准郭解,迁徙茂陵。搬家之日,全县为郭解送行者,共出钱一千余万。郭解迁移到关中,关中贤人豪杰争与结交,自此车马盈门,犹如豪门大户。 轵县杨季主之子时为县掾,原来是其欲赶郭解出县,故注其名于迁徙名册。郭解兄子闻之,乃夜入杨府,刺杀县掾,从此郭、杨两家结仇。 不久之后,郭解又杀死杨季主。杨家上告,郭解门客又将告状人诛杀于长安宫门。 汉武帝闻报大怒,下令通缉捕捉郭解。 此案惊动天子,关中豪杰回护不得,郭解只得亡命生涯。 因将母亲安置在夏阳,自己逃到临晋,来见籍少公,求其相助出关。 籍少公早闻郭解大名,虽是初次相见,亦甘冒大险,将其送出关去,直到太原。 郭解虽被朝廷通缉,但所到之处,并不隐藏行迹,人皆知之。 官吏追逐郭解,问到籍少公家中。籍少公为保守秘密,拔剑自杀,口供断绝。 其后数年,官府捕到郭解,彻究其罪。但发现郭解杀人之事,都发生在大赦令公布之前,由此不能定罪。御史衙派人到轵县调查郭解,县令命一儒生陪同,前往郭解故乡查案。 时有郭解门客,仍在其旧居闲住,见朝廷派官来查,遂大赞郭解急公好义之举。 儒生不以为然道:据某所知,郭解专爱做奸犯法之事,怎能说其为贤人耶? 门客闻此大怒,因而当场拔剑斩杀儒生,并割其舌,然后逃去。负责调查官吏逃回关中,以此事责问郭解,令其交出凶手。而郭解听那官吏描述状貌,确实不知杀人者是谁。 官吏由此向皇帝报告,说郭解无罪。 公孙弘奏道:郭解尚侠,玩弄权诈之术,常因小事杀人,本就罪不容诛。此事郭解自己不知,犹较其自己杀人尚重也。陛下宜判郭解大逆无道重罪。 武帝信以为然,于是命令将郭解押往京师,诛其全族。 闪回结束。当郭解被捕进京之时,正是主父偃伏诛之日。 郭解入京,天子诏命下在天牢,不必再加审理,待捕齐家属亲族,一并诛杀。地方官奉旨,追究其族,上报尚有外祖母许负,今在骊山老母宫修行,理宜问斩。 武帝惊问:此位骊山老母许负,便是当年为我高祖皇帝相面者乎? 御使答道:是也。今年已九十六岁,而貌如少妇。 武帝大为惊奇,便问其生平详事。御史瞠目结舌,不能详奏。 博士东方朔正在帝侧,见御史窘迫,遂开口奏道:启奏陛下,臣知许负之事。 汉武帝:卿又因何得知? 东方朔:臣乃平原郡人,邻近河内。因少时曾游历河内郡,又多次留居轵县,与郭解门客常相往来,故对许负之事,知之甚详。 汉武帝:朕闻诸子百家之中,惟有骊山门最为神秘。世间只有骊山老母之名,而无人可传其术。贤卿博识多闻,委实异于常人。则便将许负平生之事,详为寡人说之。 镜头闪回。便借东方朔之口,叙述许负轶闻。 始皇帝二十六年,秦始皇嬴政诏命,以大将军王翦之子王贲挂帅,率军攻齐。秦朝铁骑到处,齐国防卫立时瓦解崩溃,七十余城相继攻克。 于是攻入临淄,俘掳齐王建,灭齐为郡,天下一并于秦。 始皇帝令天下大庆,同时诏令各地官吏,广征神异祥瑞之事,上奏朝廷。 各地官员遂广征博采,纷以本地祥瑞之像上奏。 临兆郡守来报,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临兆。 始皇大悦,以为喜瑞,令销天下兵器,作金人十二以像之。 河内郡上奏,温城县令许望之妻赵氏诞生一女,手握玉块,玉上有文王八卦图形。此女出生百日,即能开口说话,实属神异。 始皇闻讯,亦以为吉瑞之兆,令赐许望黄金百镒,善养其女。许望为表示对始皇帝感激之情,特为女取名为许莫负,意为不会辜负圣上隆恩之意。 许望女儿得始皇帝御赐,消息传遍天下,惯于猎奇者甚至不远千里,专程来看稀奇。因此许府门前,每天都是车水马龙,高官显贵络绎不绝。 许莫负对前来看者,或大哭不止,或绽露笑容,不一而足。起初人们并不以此为意,谓其哭笑乃婴儿本能反应,并无特殊含义。 然而天长日久,其中天机渐显。人们发现,凡莫负曾对之大哭者,皆遭厄运,或陡生疾病,或屡遇祸端,或家庭频遭变故,或触犯律条而被判罪。而莫负对之展笑容者,则喜事连连,不是招财进宝,便是官阶频升。 于是人皆醒悟,此位女婴,天然即可为人看相。为此世人惧祸,前来看者日稀。 女儿四岁时,许望请当地宿儒教以识字。莫负过目不忘,不到半年,便能识四千余字;又过目成诵,凡诸家之文,无不能背。又问玉块上文王八卦,闻而如醉如痴,兴趣盎然。 先生对许望叹道:令爱悟性旷古少见,可惜不是男儿。否则,定为易学一代宗师! 许莫负闻之,嘻嘻而笑,乃与先生谈论《连山》、《归藏》、《周易》。先生仅知《周易》,《连山》和《归藏》知之甚少,故此难以答对。 先生自知能力有限,遂向许望说道:令爱具有天人之资,非我凡夫俗子所能教之。望大人速为其聘任高人,教导为要。 许望便问:未知当世高人,今在何处? 先生:当今堪称高人者,除鬼谷先生,便是其高足弟子,如徐福、卢傲、黄石公者。徐福、卢傲皆已出海,为始皇帝寻长生不老之药;只有黄石公,在颍川归谷山中隐居修行。 许望:黄石公学识,比先生如何? 先生:天壤之别,如何相提并论!黄石公乃是鬼谷门掌门弟子,深谙神仙之道,精通三易之秘,擅长相人之术。令爱若能拜其为师,前程将不可限量。 许望信以为然,遂携爱女离开轵县,到颍川寻访黄石公。未料寻到归谷,方知黄石公早已离开,云游四海而去,人皆不知其踪。 父女无奈,只得返回温城,准备另外择师受教,一时求之不得。忽有一日,许莫负在大门外玩耍,一位老母经过,上前相其半晌,喜容满面。 许莫负:你这位阿婆,因何只管看我? 老母:小妹,行路人口干舌燥,能否给我一口水喝? 许莫负:阿婆稍等,待我进去筛茶。 说罢转身进屋倒茶。待端茶出屋,却不见老母踪影。四处看时,忽见门前石狮底座上,留有一卷绢书。莫负放下茶碗,拿起绢书,见上书《心器秘旨》四字。 莫负大奇,往下看时,见书名之侧,又旁书几行小字:天道暗,莫负谁?相人者,具慧眼。群雄起,天下乱。慎相之,助君贤。 再往下看,全是相人之术。 莫负还家,说与父亲,父女商议,方知来者乃是骊山老母钟无艳,前来赠书授业者。 自得到《心器秘旨》后,莫负便潜心阅读,很快对书中内容了如指掌,并能触类旁通,开始为人看相。因知秦朝将覆,故将许莫负改为许负。 有一日,许负见到兄长与友人在门前弹鸟,便对兄友说道:速回家去!你母在家突染重病,若能请医及时诊治,或许有救。 兄友将信将疑,回家果见母病,及延医诊治,乃转危为安。 许负善相之事由是广为人知,前来看相者络绎不绝,名声大震。始皇帝闻知,便令河内郡守召其到咸阳看相。许负早知其事,装病拒不赴召,郡中官员只好失望而回。 许望便问其女:皇上前来征召,你为何不去? 许负道:天下将乱,女儿去有何益? 许望怕其年幼,口无遮拦,遂不准其再为人看相。 始皇崩于沙丘,二世皇帝胡亥继位,赋税徭役更甚于始皇,终于激起民变。 许望时有三子,均在司职,长子许忻为县尉,次子许钦、三子许安皆为游徼。 三子都主张自树旗帜响应陈胜,与暴秦决裂。 许望问女许负:两年之前,你预言天下将乱,改名为负。今天下果乱,将之奈何? 许负答道:父亲应从兄长之言,但宜招募贤人志士,训练部众,不宜明反。 许望乃从其议,与三子扩大队伍,训练士卒,闭城自守,进出人员严格盘查。 翌年春,高祖刘邦率部攻打咸阳,路经温城。因闻温城县令许望为政清廉,深孚人望;又听说其女善相,遂将部队扎于城外,自率萧何、周勃、曹参、陈平等人,来访县令。但至东门城楼时,见城门关闭,叫之不开。 周勃不耐,便在城下叫嚷:若不开门,便打进城去,鸡犬不留! 许负陪长兄许忻巡城至此,自城楼下观,见刘邦等五人个个气度非凡,不由大为惊异。乃对兄长说道:此五人者,皆奇士也。喊话之人,乃有宰相之质,我兄不可怠慢。 于是出城,与高祖等五人相见。高祖闻说来者便是许负,便将身份告之,请见县令。许负向五人各打量一番,面露惊诧,遂使长兄迎请五位贵人,迎入县衙高坐。 许望闻说来者乃是斩蛇起义刘邦,乃请上坐,然后拿出县令大印,自愿将温城进献。 高祖闻言大惊:刘季安敢望此? 许负代父说道:将军勿谦。许负虽然年幼,但深得相人秘旨。见将军龙行虎步,日角插天,乃帝王之表;萧、曹、陈、周四位大人,皆有位极人臣之像,贵不可言。今贵人临幸温城,乃我许家之幸也。故请家父献城,愿以身家归附将军麾下。 刘邦闻此,自是大喜。于是便以帝王自负,此后屡败屡战,从不气馁。 当楚汉相争之时,魏王豹先随汉王,攻打项羽。魏豹岳母因闻许负善相,遂亲自请至魏王府中,命给女儿薄姬相面。 许负:我观令媛相貌,贵不可言。尤其将来所生之男,当为天子。 魏媪以为奉承之语,厚赐送出,将信将疑。待女婿魏豹还府,便将此言诉之。魏豹却是深信许负之言,由此见风使舵,背叛汉王,结盟项羽。然而最终败于韩信,被杀于荥阳。 汉王终得天下,感激许负当年激励自己,遂封其为鸣雌亭侯。许负当时年仅十九岁,且是举国唯一以女子之身获得封侯者。 其后皇帝选秀,许负进言,薄姬当贵为天子之母,高祖深信其言,于是纳之为妃。 薄姬生下皇子刘恒,许负又进言,朝廷将来必起纷争,为保刘恒安全,宜早放封地。 高祖从之,即立八岁刘恒为代王,都于晋阳,故于吕后之乱中得以保全。吕氏被平灭之后,刘恒终于继位为帝,便以陈平、周勃为左、右丞相,立薄妃为太后。 汉文帝感念许负拯救自己母子恩典,称为义母,又称许负之夫裴钺为义父,封洛商侯,秩两千石。特将义母请到宫中,使为宠臣邓通及上将军周亚夫看相。 许负:周亚夫三年后定然封侯,封侯之后再过八年,定为将相,把持国柄,贵重一时。不过为相后再过九年,必然饿死。邓通官运亨通,官可到至上大夫,但亦因饥饿而死。 当时文帝及邓通、周亚夫闻此,皆都不信。但其后事实,全如许负所言。文帝九年,许负五十大寿,文帝为义母贺寿,并赐封其子裴洛为郎中令。 许负因见天下太平,便请致仕归隐,后接任骊山派掌门之位,是为第五代骊山老母。 闪回结束,东方朔叙述骊山老母生平完毕。 汉武帝闻罢,大为赞叹,便悔错杀郭解,因而恼恨丞相公孙弘。 汲黯看透此节,遂趁机上疏弹劾:公孙弘身居三公要职,俸禄冠于文武百官,却盖粗布衿被,是欺世佞君、沽名钓誉之举。此等大奸似忠之辈,不可使其久居相位。 汉武帝以此奏疏示于群臣,诏命公孙弘自辩。未料公孙弘坦诚承认己过,并对汲黯大加赞誉一番。然后又道:春秋战国之时,齐国各出名相一人,前为管仲,后乃晏婴。管仲奢侈越礼,晏婴勤俭为国,为臣欲效晏婴为国,不学管仲越礼也。 武帝闻罢,反而认为公孙弘胸怀宽广,谦让有礼,便被他巧言骗过,愈加厚待。 公孙弘经此弹劾,也便反躬自省,因在相府修建宾馆,广纳天下贤才;并继续躬行节俭,每餐只吃一种荤菜,所有俸禄全部用以养客,以致家无余资。 汉武帝因连年动兵,反击匈奴,故而耗费甚巨,入不敷出。河南人卜式上书,愿捐献一半家产,以助边事,而且别无所求。武帝以为奇事,乃问卿相重臣,对此意见如何。 公孙弘奏道:厚施而不望报,此非人之常情。所谓有功不赏,有罪难罚。如其依仗此功,纵容子孙扰乱法纪,则无以绳之。依臣之见,陛下不可允准其请。 武帝果听公孙弘之言,未予正式答复。 元朔六年,淮南王刘安事发。公孙弘认为诸侯谋反,是自己为相不称,因此上书,请辞丞相之职。武帝赐予公孙弘牛酒布帛,不从其辞。 元狩二年春,公孙弘薨逝于任上,为相六年,谥号曰献。其子公孙度时任山阳太守,天子恩命继嗣平津侯爵。提拔御史大夫乐安侯李蔡,接任丞相之职。 元封年间,汉朝社会经济发展,国势强盛无比。为统一沿海地区,发展近海与远洋交通贸易,汉武帝加强造船业,建立水师,前后七次巡海航行。 元封六年十月,汉武帝第四次东巡至海上,并查元封元年所派出海寻仙船队下落。此是秦始皇死后百年,第三次入海求仙浪潮兴起,规模、人数皆有过之而无不及。 各地方士闻此,争先恐后来到京城,莫不自言手握禁方,能求神仙。 时有齐人李少君,乃黄石公门徒,入山修道数十载,常行海上,遍游仙山诸岛。常对人自称七十岁,世人不知其寿究竟几何;连其籍贯及平生经历,亦都讳莫如深。精研祭祀灶神求福、种谷得金、长生不老方术;又善驱鬼神,擅用药物,自谓能使人返老还童。 李少君因闻汉武帝好道,便对众徒说道:为师早在先秦之时,便自安期先生处获得炼丹秘方,但因家穷,买不起金石草药。今即天子好道,我欲求皇帝资财炼丹,岂不可乎? 众徒闻此,无不称善。李少君遂率徒西至长安,将炼丹秘方上呈天子:丹砂可炼灵药,服之成仙。百年之前,贫道曾在海上遇到仙人安期生,常食火枣,其大如瓜。 汉武帝大喜,当即赏赐李少君诸多金帛,命其炼丹。 李少君曾与武安侯宴饮,座中有一老者,已经九十多岁,甚以长寿自负。李少君问其姓名家世,老者傲然告之。李少君笑道:我曾与公之祖父夜饮,彼时公且幼小,故我识你。 老者不信,因问:仙师曾在何时何地见我祖父,其何相貌? 李少君乃说其祖父相貌,竟然分毫不差。老者张口结舌,在座诸客无不惊奇。 汉武帝案头有件古旧铜器,李少君见之,便对皇帝言说道:贫道认识这件铜器。春秋之时,臣往临淄齐宫,曾见齐桓公将其摆在床头。 武帝细看铜器上刻字,果是春秋时齐国所铸。由此推算,李少君至少寿至数百岁矣。但观其相貌,看似只有五十来岁,脸色红润,皮肤光滑,牙齿便似少年。 王公贵族闻此,由是相信李少君果有长生之术,万分敬仰,所赠金钱,堆积如山。 李少君遂购丹砂原料,终于炼成仙丹,呈献天子。 汉武帝:此丹服之,有何效果? 李少君:此乃长生不死灵丹,其效如神。然陛须除骄奢淫逸,禁止纵欲,并息征伐。更要杜绝喜怒无常,以致国中常有杀头重刑。不依臣言,则此丹无效,大道难成。 汉武帝为求长生,一一应允。 李少君乃告知服药之方,然后辞帝而出。 当夜汉武帝服食仙丹,然后入睡。瞑目未久,便即入梦。梦见自己与李少君一起,登上河南嵩山,有神仙持旌骑龙,从云中而降,对李少君说:太乙真人有请,不可耽延。 李少君应诺,遂与仙使共同乘龙上天,瞬息不见。 汉武帝惊醒,对近臣说道:朕夜梦李少君离我而去,尔等速去探问! 近侍领命出宫,不久还报:李少君病重卧床,其状将死。 武帝不信,急命排驾出宫,亲去道观探视。进入内室,果见李少君形容枯槁,堪堪待死。李少君见天子亲来,甚是欣慰:陛下若是不来,炼丹秘方便当绝传矣。 于是便说秘方,请内侍记于竹简。但只说数语,还没说完,忽然断气,人已死去。 近侍奏帝:秘方未完,仙长少君已死。 武帝喝道:少君分明是被太乙真人唤去,何言死耶?可惜炼丹仙术,不得其传! 乃命厚殓,葬于城郊。 李少君刚要入殓,尸体忽然不见,只余衣服在棺,如同蝉蜕。治丧官员不敢隐瞒,上报天子。汉武帝愈信李少君已登仙界,并大为后悔,未向其求教更多道术。 朝议郎董仲躬与李少君交厚,因一向有病,身体消瘦,气血不足。李少君生前曾留以三副药丸,命其服之延寿。董仲躬为人刚直,不信丹药道术,因此不肯服食。 李少君仙化之后数月,董仲躬随即病重,堪堪将死。家人力劝,试服其药,董仲躬从之。未料只吃半副,重病立痊;服完一副,复觉精力充沛,胜似少年。 董仲躬这才相信,世间果有长生不死之术,于是辞官,入山学道。于是便在终南山中结庵而居,与松鹤为伴三十余载,头发不白,牙齿不落,精力旺盛,寿至八十余岁而终。 期年之后,汉武帝宠姬王夫人亡故。武帝思念不已,以至寝食俱废。 齐人少翁求见,声称可以施展鬼神方术,夜半作法,招来王夫人阴魂,复与天子相会。武帝大喜,便依其说,夜半三更,摒去侍从,独坐帷幕之中等候。 将至四更,王夫人身影果然出现幕后,言谈举止,皆如生时,只是不能近前亲热。五更鸡鸣声起,王夫人低泣告辞,忽然不见。 武帝叹道:如梦似幻,是耶非耶? 遂对齐少翁重加赏赐,封为文成将军。 齐少翁又奏:若依贫道法术而为,可使陛下与神仙相通。 武帝信以为然,一一照办。但过一年有余,神仙始终不至。武帝疑而问之,少翁便说神仙虽然不至,但已留有奇书,是在京城某家所养牛腹之中。武帝便命以重金求购其所说之牛,果然自牛腹中取出帛书,但认出帛书上文字,却是少翁笔迹。 汉武帝览书,知是伪造,于是大怒,便派使者赍持尚方宝剑,去杀齐少翁还报。 齐少翁拜领圣旨,对来使说道:可惜!今我大事将成,皇上何不能忍耐数日,而亲毁其事哉?尊使回报皇上,若陛下仍然好道,可在三十年后到成山找我,必得长生也。 说毕受剑,自刎而死。使者乃还宫,将齐少翁临终遗言回报天子。武帝不信,命人打开棺材,果然不见齐少翁尸首,只有一只竹筒在内。 武帝怀疑是其弟子偷尸藏之,到处搜查无果,终信其是成仙而去,由此十分后悔。于是再又征召方士,命在陕西淳化县甘泉山上,修建道观,名曰甘泉宫,祀奉道祖太乙真人。又另建一座庙,祀奉文成将军齐少翁。此后每次祭礼,武帝皆都亲往主持。 齐少翁死后次年,武帝得病,医巫无所不至,终无效用。此时忽有神君降临甘泉宫中,命巫师给武帝传话:天子毋忧,其病自愈。病好之后,可来与我见面。 武帝听闻巫师之奏,斥退所有医巫,果然不药而痊。因此前去甘泉宫祀神,更在甘泉专设宫殿,礼祀神君。当时神君甚多,皆在帷幕中说话,声音与凡人无异。以泰一最为高贵,时来时去,唯闻风声飒飒。于是甘泉宫方士云聚,自诩有神术奇能者,更是趋之若鹜。 时有方士栾大,至甘泉宫中,拜见天子,吹嘘自己常在海上来往,曾遇仙人。 汉武帝:卿既能见仙人,可为寡人求赐长生不死丹药,朕有重赏。 栾大:臣人微言轻,不为仙人所信。陛下若欲获取不死之药,须使下臣位尊贵。 武帝信之,就拜栾大为五利将军,又封乐通侯,将亲女卫长公主嫁之。并亲至其宅,赐以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五利将军四方玺印,赏赐万金。 栾大由此身价百倍,贵甲天下。 数月之后,汉武帝便命栾大为求仙使者,到东海去寻仙师,求赐长生不老丹药。因屡为方士所骗,此番便派人暗中一路监视栾大,嘱令将其一举一动探知明白,然后还奏。 栾大本来便是个江湖骗子,只为钱财,并无仙术。无奈只得奉旨前往,到齐国后却不入海,只在泰山顶上溜了一圈,便即回来。因恐天子见罪,乃于路上想好一套说辞,回宫后妄奏武帝:臣在海上,得见仙师。神仙答应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之药,五年可成。 武帝:只恐五年之后,卿又为徐福第二矣! 栾大知道骗局已破,无言以对。武帝得知再次受骗,于是勃然大怒,下令诛杀栾大。 数月之后,方士公孙卿又来长安,求见天子,声言在河南缑氏城中,见到仙人足迹。 汉武帝复又相信,于是亲至缑氏,祭祀神迹。次年春,武帝东巡海上,命公孙卿率领方士数千人,乘船入海,访求蓬莱神人。自己则留宿海船之中,希求能得仙人召见。 不久公孙卿还奏,说在东莱山见到仙人。 武帝闻讯即往,结果只见有硕大足迹,并无神仙踪影。 结果醒而复梦,梦而复醒,如此矢志不渝,循环往复,武帝前后求仙五十年不辍,长生不死灵药杳如黄鹤,终于没有得到。由是只好命在甘泉宫秦液池中修造数岛,唤做蓬莱、方丈、瀛洲,复雕刻许多石鱼、石鳖排列其上,算是到过海上仙山,聊以自慰。 三座仙岛造成,汉武帝又命在甘泉建筑柏梁台,高二十余丈,用香柏为柱,香闻十里;台前更建仙人承露铜盘,二十丈高、六十围粗,据说以盘中清露调和丹药而饮,便可延年益寿,乃致长生。然而仙山、仙人、仙药虚无缥缈,终究无从捉摸,影踪俱无。 武帝直到晚年,方才醒悟: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 至此入海求仙之风,便始衰退。 太子刘据因见父皇好道求仙,生母皇后卫子夫日渐宠衰,因此常常担忧。 汉武帝知道太子所惧,乃谓大将军卫青道:汉家庶事草创,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不得不劳万民。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也。太子敦重好静,能安天下,不使朕忧。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闻皇后与太子不安,朕岂有之邪?贤卿可以我意,晓谕太子。 大将军顿首拜谢,告知姐姐卫子夫,皇后与太子其心稍安。 元封五年,太尉大将军卫青病逝,寿止四十七岁。汉武帝大为哀恸,为纪念其彪炳战功,命在茂陵东北修建墓冢,作阴山形状以葬之,赐谥号为烈侯。 诏令悼词:卫青才干绝人,礼贤下士,与将士同甘共苦。外御强敌,豪气干云;内和众卿,气度宽广。自汉朝成立以来,始破匈奴,七战七捷;出入禁中,掌侍中、太中大夫,继为大司马大将军,参决政事。可谓千古名将,稀有干臣! 卫青薨逝之后,汉武帝感叹朝中文武名臣殆尽,乃下求贤诏书。 为进一步加强君主权力,汉武帝每派御史巡按各国诸郡,对诸侯及地方豪强、官吏进行监督。乃将全国分成十三个监察区,唤作十三部,每部派出一名刺史,统其军政。 卫青在世,朝中及内宫无人敢构陷太子;至其去世之后,企图陷害太子之徒渐多。 镜头闪回,叙述太子刘据。 汉武帝刘彻继位以来,立表妹陈阿娇为皇后,十余年中一直未育子女。直到元朔元年,卫子夫在生下三位公主之后,又生一位皇子。武帝中年得子,异常欣喜。便命令枚皋及东方朔,各作赋庆贺;同时修建婚育之神句芒祠,并为皇长子取名刘据。 中大夫主父偃上书,请立刘据生母卫子夫为皇后。武帝从之,乃册立卫子夫为皇后,大赦天下。卫子夫既为皇后,刘据亦由庶长子变为嫡长子。及至七岁,复被册立为皇太子。 同时下诏,赐封朝中秩禄中二千石官员右庶长爵位,百姓中家长一级爵位。 皇帝诏曰:委派专使,赐各县里三老、孝子,每人五匹布帛;赏赐乡里三老,并爱护孩童者、努力耕田者,每人二匹帛,三斤絮;赏赐九十岁以上老人,及鳏、寡、孤、独者,每人二匹帛,三斤絮;赏赐年龄八十岁以上老人,每人三石米。 眼见太子刘据长大成年,汉武帝始在群臣中为其甄选老师。因拔故臣石奋少子石庆,拜为太子太傅;又派德高望重文学之士,辅导刘据学习《公羊》、《谷梁》两部春秋。 继石庆之后,先后有严青翟、石德任太子少傅,赵周、周建德、卜式任太子太傅。武帝专为刘据在长安城南修建博望苑,供其交往宾客之用,并许其依照自己兴趣喜好行事。 刘据结交朋友不问出身,既有织鞋贩履之辈,也有游侠宾客。 武帝每嫌其不够杀伐果断,引以为憾。其后宠幸王夫人,又生皇子齐怀王刘闳;李姬又生燕刺王刘旦、广陵厉王刘胥;李夫人又生昌邑哀王刘髆。 故此皇后卫子夫自觉失宠,每每不安,便由于此。太子宽和,每劝父皇休养生息,少事征伐,汉武帝则就笑谓:朕当艰苦重任,而将安逸留给我儿,不亦可乎? 武帝晚年经常外出,游幸天下,每将京中诸事交付给太子刘据,使其锻炼执政能力;而将宫中事务,皆都交付皇后卫子夫。如有裁决,汉武帝无不同意,甚至不加过问。 只因汉武帝用法严厉,所任用重臣多是严苛酷吏;而太子虽然性格宽厚,却甚固执,常将父皇处罚过重之事,在监国期间给予平反。 由此太子虽得百姓之心,但朝中执法大臣皆都不悦。 皇后害怕长此下去,必会引来祸事,每每告诫太子刘据,应顺从父皇之意,不应擅自纵赦罪人。汉武帝听说此事,却赞赏太子敢作敢为,而对皇后说法不以为然。 国舅卫青去世,朝中奸臣认为太子失去靠山,又恐其即位对己不利,开始竞相陷害。 有次太子进宫谒见皇后,良久方出。武帝闻知,便问宦侍苏文:太子何以久处宫中? 苏文趁机构陷:太子久而不出,是为调戏宫女。 汉武帝闻此,以为太子好色,命将太子宫中侍女增至二百人。太子不喜反惊,其后闻知是因苏文进谄,以至于此,便对苏文怀恨不绝。 苏文亦知太子不喜自己,便与小黄门常融、王弼等勾结,暗中寻找太子过失,然后添枝加叶,向天子报告。皇后闻此,切齿痛恨。 皇后:苏文等人无事生非,离间你父子感情,实可痛恨。我儿何不禀明你父皇,请其诛杀苏文、常融、王弼等人,以绝后患? 太子:儿臣不做错事,又何惧苏文等人!皇上圣明,不会相信谗言,母后勿忧。 苏文等却将太子宽容当作怯懦,此后愈加猖獗。有次武帝感到身体不适,派内侍常融去召太子。常融前至东宫,传旨已毕,立即还报天子:太子闻说陛下有疾,面带喜色。 汉武帝听罢,默然无语。稍顷之后,太子来至,面有泪痕,强装言笑,侍病问疾。武帝暗中查问太子随员,得知太子是为自己之病流泪,于是大怒,立命将常融处死。 太始年间,赵国人江充不畏权贵,因受武帝重用。 镜头闪回,叙述江充来历。 江充本名江齐,通晓医术。其妹善于歌舞鼓琴,嫁与赵国太子刘丹。江齐身为外戚,遂为赵敬肃王刘彭祖座上贵宾。刘丹时与姐妹乱伦,担心江齐会向父亲告密,便使吏役收捕,欲图谋害。江充设计逃脱,刘丹大怒,将其父兄诛杀。(本集完) 第三十集 巫蛊之祸 天降奇祸,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狼狈奔逃。 江齐仓皇逃入长安,更名江充,乃向朝廷投书,告发赵太子刘丹,与同胞姐妹乱伦,又与父王嫔妃奸乱;并勾结郡国豪猾,狼狈为奸,恣意杀害国中大臣之事。 汉武帝刘彻览奏大怒,下令包围赵王宫,收捕太子丹,移入魏郡诏狱,判其死罪。 赵王刘彭祖乃是汉武帝异母兄长,为救儿子一命,遂上书称:江充耍奸弄诈,欲借陛下威严,以报私怨。因受缉捕逃亡,不知悔悟,反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诬陷我儿。即便如此,臣愿精选赵国勇士,前去抗击匈奴,为朝廷效力,以赎刘丹之罪。 武帝览奏心软,遂赦刘丹死罪,但废其太子之位。复在犬台宫召见江充,询问端地。 江充奉诏入宫,拜见天子。汉武帝观之,见其身穿妇人织丝禅衣,帽插鸟羽,走动时摇冠飞缨。更兼身材魁梧伟岸,英姿飒爽,容貌气派,与众不同。 武帝大喜,对左右近侍道:燕赵之地,果多奇士。 江充上前参驾,因善于奏对,武帝与其一番谈论,大为高兴,遂命赐宴,便加宠用。 内宫宴罢,江充谢恩,奏请出使匈奴,以平外患。 武帝因问:卿自请出使匈奴,可有成熟打算? 江充回奏:臣谓出使外国,应因变制宜,以敌为师,不宜预先打算。 武帝深以为然,命为谒者,出使匈奴。半年之后,江充果然不辱使命,赍持与匈奴单于所签和约盟书归来。武帝大喜,遂又拜江充为直指绣衣使者,负责督捕三辅境内盗贼,并监察京师豪贵子弟,侦其有无越礼之行。以此论之,江充当是中国史上首任情报局长。 当时贵戚近臣之中,多有骄奢僭越之辈。江充一一举报弹劾,奏请没收其车马,并命充军北营为卒,待命抗击匈奴。 汉武帝览疏,当即准奏施行。江充奉旨,即刻传文光禄勋中黄门,禁令该去北营待命近臣侍中,若无本人命令,不准出入宫廷,面见天子讲情请托。 贵戚子弟闻令惶恐,皆至宫门,向皇帝叩头哀求,表示情愿出钱赎罪。汉武帝允其各按俸禄爵位缴赎,数日之内,便得数千万钱,国库为之充盈,军费不愁。 汉武帝大喜,遂对近侍说道:江充忠直不阿,言语计策,皆称朕心。 江充外出巡察,偶遇馆陶长公主,坐车行于驰道。于是上前喝问:驰道者,天子及钦差专用,或传递边报所需。上至诸侯贵戚,下至黎民百姓,皆不得用。长公主为何放肆? 长公主车夫答道:非敢私用,是奉太后诏命。 江充说道:虽有太后诏命,长公主可以,随从车骑不可。 遂命部下,立将公主随从处罪,车马没收。京中勋贵闻之,无不惊骇。 江充随皇帝前往甘泉宫,遇太子刘据家臣,乘车行于驰道。便命立即擒拿,交官处置。刘据派人向江充求情:我非不舍车马,只不欲陛下得知此事。望江公高抬贵手,宽恕这次。 江充不理太子之请,径以其事上奏。 汉武帝下诏问责东宫,并赞江充:为人臣者,固当如此! 江充由此威震京师,但也与太子就此结怨,种下祸根。 汉武帝一生沉迷女色,后宫有多位佳人,此宠彼失。为重新获得帝王恩宠,后宫诸妃多请女巫入宫,试图以巫术固宠,并对其所嫉妒妃嫔,施以巫蛊之术。 一时之间,后宫迷乱不止,因巫蛊牵连朝中大臣事件,时有发生。 征和元年,汉武帝住在建章宫,偶见陌生男子带剑,进入中龙华门。因此不由大惊,怀疑此事非同寻常,便命禁卫,上前捕捉。 男子弃剑逃跑,其快如风。侍卫虽然尽力追赶,但也未能将其擒获,空手而回。中有认识该男子者,因向天子汇报:此人非别,乃是墨门高徒,人称阳陵大侠,朱安世是也。 汉武帝大怒,命将掌管宫门锁钥门候,皆都处死。又征调三辅地区骑兵,对上林苑进行搜查;并下令关闭长安城门,挨门挨户进行搜索。但亦毫无结果,朱安世竟如平地蒸发。 当时丞相公孙贺夫人卫君孺,乃是皇后卫子夫胞姊。子名公孙敬声,接替父亲担任太仆,骄横奢侈,从不遵守法纪。有次擅自动用军费一千九百万钱,事情败露,被捕下狱。 公孙贺因知天子诏令各地,紧急通缉阳陵大侠朱安世,于是上疏请奏,自愿负责追捕朱安世,为子公孙敬声赎罪。 汉武帝览奏,准其所请。公孙贺运用各方人脉资源,费尽心机,果将朱安世逮捕。 朱安世落网,反而笑道:丞相不擒我还倒罢,既捉我入狱,恐将要祸及全族! 公孙贺哪里理他?下令将朱安世立即投入监狱,换出儿子公孙敬声。 朱安世自狱中上书朝廷:丞相之子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其得知陛下将要前往甘泉宫,便使巫师在陛下专用驰道下埋藏木偶,口出恶言,诅咒陛下,以为巫蛊之事。 汉武帝贪色过度,此时身体不佳,一直怀疑有人以巫蛊之术咒己,阅览朱安世奏状,由是大怒,便命将丞相公孙贺逮捕下狱,下令严查。 后经调查,果在驰道土中发现木偶,上刻天子生辰八字以及咒语。 由是罪名属实,公孙贺父子百口莫辩,二人皆都死于狱中,并被灭族。同时还牵连阳石公主,并皇后卫子夫女儿诸邑公主,以及卫青长子卫伉,全部被杀。 卫氏在汉廷内部朋党,因此巫蛊之祸,损失殆尽。公孙贺死后,相位空缺,汉武帝乃任命涿郡太守刘屈氂为丞相,封为澎侯。 此时天下方士及各类神巫多聚集京师长安,大都以左道旁门奇幻邪术迷惑众人,无所不为。一些女巫通过钻营,至于宫中,教宫中嫔妃、美人躲避灾难办法,在每间屋里都埋上木人,进行祭祀。众嫔妃每当相互妒忌争吵,就轮番告发对方诅咒皇帝、大逆不道。 汉武帝大怒,命将被告发者一律处死。于是后宫妃嫔、宫女,以及受牵连之朝中大臣,前后共杀数百人之众。由此巫蛊之祸愈演愈烈,汉武帝疑心不止。有次白日小睡,梦见有数千木人,手持棍棒来袭。武帝霍然惊醒,感到身体愈加不适,精神恍惚,记忆力大减。 江充知道自己与太子及皇后卫子夫闲隙已成,见汉武帝已老,恐其驾崩后刘据即位,自己必被诛杀。便即定下奸谋,向武帝进奏:陛下之病,是因有巫蛊作祟,以至于此也。 汉武帝信以为然,便派江充为使,负责彻查巫蛊案。 江充奉旨,便率领胡人巫师,在京城中各处掘地,寻找木人。由此逮捕使用巫术者,夜守祷祝者,及自称能见到鬼魂者无数。并施以铁钳烧灼之刑,强迫认罪。 于是百姓相互诬指,官吏则参劾政敌为蛊,大逆不道。由是此案迅速升级扩展,从京师长安、三辅地区,乃至各郡国境内,死者共有数万人众。 汉武帝此时年事已高,怀疑周围左右之人都用巫蛊,诅咒于己。 江充窥知汉武帝疑惧心理,便指使胡人巫师檀何,上疏言称:臣见宫中,尚有蛊气。不将蛊气除去,皇上之病就不得愈。 汉武帝信之,遂派江充,复入宫中再查。 江充利用皇帝威势,直至宫禁深处,毁坏皇帝宝座,挖地找蛊。 汉武帝犹不放心,又派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人,协助江充彻查。 江充先从后宫中妃嫔各宫着手,然后依次搜寻,一直搜到皇后及太子宫中。各处地面都被纵横翻起,以致太子、皇后再无容床之地。 按连闹了数日,江充最后扬言:各宫皆有巫蛊。太子宫中找出木人最多,另有咒语写于丝帛,内容大逆不道,应当奏闻陛下。 其实所谓在东宫掘出木人,皆其事先备之,以此栽赃太子。 刘据闻言大惧,乃问少傅石德:江充诬我,如何应对? 石德进言:公孙贺父子、两位公主,以及卫伉等,都被指用巫蛊害人之罪,而被杀死。今巫师与江充又从东宫挖出证据,太子便具百口,亦无法辩解矣。 刘据:如此,我只能等死耶? 石德:为今之计,只可假传圣旨,将江充等人逮捕下狱,彻底究其奸谋。 刘据:假传圣旨,是为谋逆大罪,似乎不可? 石德:陛下有病,住在甘泉宫中,皇后与太子屡次派人前去请安,皆都未能见到。奸臣今敢公然陷害太子,则陛下是否在世,实未可知。太子岂忘秦朝,太子扶苏之事乎! 刘据:即便如此,我怎能擅自诛杀大臣!不如前往甘泉宫请罪,或许侥幸无事。 石德无奈,只得答应。 太子欲往甘泉宫见驾,但闻内侍来报:门外全是江充所派禁军,不许东宫之人出外。 刘据闻报大怒,万般无奈,只得对石德说道:便依师傅之计,立即行事! 秋七月初九壬午,少傅石德假作天子圣旨,派门客冒充皇帝使者,逮捕江充等人。 刘据戟指大骂:赵国奴才!扰害赵王父子,还嫌不够,今又来害我父子! 乃命将江充以及胡人巫师,皆都置于柴堆之上,烧死在上林苑中。杀死江充之后,刘据即派侍从门客无且,携带东宫太子符节,乘夜进入未央宫长秋门,通过长御女官倚华,将前事报告卫皇后;然后调发皇家马车运载射手,打开武库拿出武器,又调发长乐宫卫卒。 长安城中一片混乱,街市中纷纷传言:太子造反! 宦官苏文趁乱逃出,急至甘泉宫中,向汉武帝报告:太子诛杀江充,起兵造反! 汉武帝:太子绝非谋反之人。定是惧被江充等人谄害,方生此等变故。 因而派出使臣,去召刘据前来面询。 使臣不敢进入长安,行至中途而返,回报天子:太子已经造反,要杀为臣! 汉武帝大怒,且尚犹疑。 丞相刘屈氂听到事变消息,逃出长安,派长史乘驿站快马,奏报天子。 汉武帝问道:丞相而今何为? 长史回答道:丞相封锁消息,没敢发兵。 汉武帝怒道:事已沸沸扬扬,有甚秘密可言!着即捕杀叛逆。应以牛车为掩护,不与叛逆短兵相接,杀伤过众!紧守城门,决不可使叛军冲出长安! 长史以此还报丞相,刘屈氂既奉玺诏,发兵来攻太子。 太子刘据在未央宫中,向文武百官发出号令:陛下因病,困居甘泉宫中,内外信息不通,奸臣乘机叛乱。我故诛杀叛贼江充,胡人巫师,公等宜为我作证。 百官闻此,齐都称诺。 汉武帝意识到事态严重,乃从甘泉宫返回,到长安城西建章宫,颁布诏书,征调三辅附近各县军队,部署二千石以下官员,皆归丞相统辖。 刘据此时无以自辩,只得再次假传圣旨,将长安官狱中囚徒赦免放出,发给武器,统归少傅石德及门客张光分别统辖;又派长安囚徒如侯持节,征发长水、宣曲两地胡人骑兵。 侍郎马通持天子符节前来,闻说太子调兵,立将如侯逮捕处死,太子就此败局已定。 刘据来到北军大营,将护军使任安召出,颁与符节,命其发兵。 任安拜受符节,返回营中,闭门不出。 刘据知道诳军之计已被识破,只得离去,将长安市民数万人武装起来,来迎天子禁军。到长乐宫西门,正遇丞相刘屈氂率兵而至,二话不说,就此开战。 双方会战五日,死亡数万人,血入街边水沟,满城皆赤。 十七日庚寅,刘据兵败,南逃长安城覆盎门。司直田仁率兵把守城门,因觉太子是与武帝父子误会,不愿逼迫太急,故使刘据得以逃出城外。 汉武帝诏派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携带皇帝谕旨,进宫收回皇后玺绶。 卫皇后不愿受辱,饮鸩自尽。 战事已毕,天子诏命叙功:马通擒获如侯,立有大功,封为重合侯;长安平民男子景建,跟随马通擒获石德有功,封为德侯;商丘成奋战擒获张光,亦封为侯。 叙功已罢,然后罚罪:任安老于世故,虽未从太子造反,但亦未制止,是欲坐观成败,对朝廷怀有二心。田仁纵放太子出城,与谋反同罪,与任安皆判腰斩。东宫门客凡曾跟随太子出入宫门者,皆都一律处死;凡随刘据谋反者,一律灭族;凡非出于本心,而被刘据挟迫参与叛乱者,一律放逐敦煌。命在长安各门设置屯守军队,诏捕太子。 群臣闻说皇帝诏捕太子,不知如何是好。壶关三老令狐茂闻此,仗义上书。其书略云: 人生在世,父天母地。故天平地安,阴阳和调,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室家得中,子乃孝顺。阴阳不和,则万物夭伤;父子不和,则室家丧亡。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於瞽叟;孝己被谤,伯奇放流,骨肉至亲,父子相疑。由是观之,子无不孝,父有不察。皇太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宗子。江充闾阎隶臣,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迫蹴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谬,是以亲戚之路鬲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上见,退则困於乱臣,独冤结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臣窃以为绝无邪心。昔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其罪固宜。陛下不省,深过太子,发怒举兵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言,辩士不说,臣窃痛之。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惶悚,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阙下。 奏章递上,汉武帝感动醒悟,但未公开颁布赦免太子诏书。 太子刘据向东逃到湖县,隐藏在泉鸠里。地方官闻讯前来围捕,太子量难逃脱,便紧闭房门,自缢而死。太子妃良娣及其二子,皆被官兵杀戮。最后只余一个皇孙,尚在襁褓之中,被廷尉监丙吉发现,隐藏衣底,还家交给夫人照料。 征和三年,守卫汉高祖祭庙郎官田千秋上奏,为太子刘据鸣冤。其奏疏略云: 子用父兵,罪应鞭笞。太子误杀,又有何罪!臣冒死上奏,以为太子辩冤。 汉武帝览奏,霍然醒悟,诏升田千秋为大鸿胪,下令将江充满门抄斩,烧死苏文。因怜惜刘据无辜遭害,便在皇城内修建思子宫,又在湖县修建归来望思之台。 直到此时,太子冤仇终于得报,汉室朝野却亦元气大伤。 太子得以平反,内侍郭穰密告天子,说丞相刘屈氂夫人诅咒天子,并与贰师将军李广利之妻共为祷词,欲祝昌邑王为帝。 汉武帝览奏,因思太子含冤,皆因丞相率兵逼迫之故,命将刘屈氂腰斩于东市,其妻则枭首华阳街。李广利妻子,亦命逮捕入狱。 李广利当时正在前线征战,得知妻子被捕消息,仓促出击匈奴,以求将功折罪。未料一战兵败,遂不敢再回长安,便即投降匈奴。可叹边关大将,亦被巫蛊之祸牵累。 镜头闪回,叙说李广利来历。 李广利者,中山国人,皇子昌邑哀王刘髆舅父。另有二弟,一名李延年,一名李季。 时有中亚古国西域大宛,位于葱岭西北山麓,天山山脉西端南麓,盛产宝马,因汗出如血,故称为汗血马,又被誉为天马。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时曾见此马,回报武帝。 汉武帝闻之,便命车令为使,带黄金二十万两,又以黄金铸成与真马一般大小,去贰师城求换汗血马。大宛王毋寡不知汉朝强盛,一口拒绝。 汉车令大怒道:你小小大宛,得罪大汉,必将死无噍类! 说罢,当殿以巨杵棰破金马,转身离去。大宛王恼怒汉使无礼,便命东部属邑郁成王,半路拦住汉朝使节,杀死使团部众,夺走所带黄金财物。 汉武帝闻而大怒,遂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统兵六千,与郡国品行恶劣少年数万人,前往攻打大宛,抢夺汗血宝马。并命浩侯王恢,为先锋向导。 李广利奉旨,引军西至盐水。沿路小国恐慌不已,都各守城堡,以拒汉军。汉军乏粮,到达郁成之时,兵士只剩数千,皆都饥饿疲乏至甚。由是攻打郁成大败,只得撤退。 汉军往返两年,回到敦煌之时,士兵只剩下十分之一。 李广利遂派使者,上奏汉武帝,请求回师长安,再增援兵来攻。汉武帝得知所奏,大发雷霆,派使者拦守玉门关,说军人敢有入关者立即斩之。李广利大惧,因而留驻敦煌。 太初元年夏,浞野侯赵破奴对匈奴作战不利,损失士兵二万。汉朝众官奏请调回攻打大宛军队,专力对付匈奴。汉武帝认为既已出兵讨伐大宛,若不能下,则必为大夏、乌孙、轮台等国见笑。乃惩治邓光等建议撤兵等官,赦免囚徒步卒,征调边境骑兵,再征大宛。又增带牛十万头,马三万匹,驴、骆驼以万数计,兵器弓箭极为齐备。 由是全国骚扰动荡,相继供应征伐大宛,共有五十余校尉军官出征。 武帝又增派甲卒十八万人,到酒泉和张掖以北驻守,并新置居延、休屠两县。更征发天下诸郡,载运干粮供给汉军,驱车载运者络绎相连,直到敦煌。 又授任两名善相马者,以为执驱马校尉,准备攻破大宛以后,选取彼国良马。 李广利二次出征,队伍庞大,沿途各国无不迎接,出粮供养军队。大宛军迎战不利,据堡藉城墙守卫。汉军引水攻城,大宛坚守四十余日,陷入困窘。 大宛众臣大惧,相互商量:汉朝攻我,并无别故,只因我王毋寡隐马不献,擅杀汉使。今亡国灭族在即,不如杀王献马,汉军之围当解。 商议已定,于是杀死宛王毋寡,持其首级来见汉将李广利,答应献马求和。 李广利:我若不许,又当如何? 大宛使:将军来此,无非是为汗血宝马。汉军若是就此止攻,我国好马任取,并供粮食。如不肯止兵,我国则必杀尽好马,拼死以拒。康居救兵到时,内外夹攻汉军! 李广利闻此,问于众将。便有谋士进言:闻说大宛城内,今已找到会穿井汲水者,又兼城内粮食丰足。今宛王毋寡首级已得,又获汗血宝马,何不就受大宛之约? 贰师将军闻此,信以为然,遂许议和。 大宛人大喜,于是放出好马,任汉兵自行挑选,并送粮食,供养汉军。 李广利乃命挑选上等良马数十匹,中等以下三千余匹,送回长安;更立大宛人亲汉大臣昧蔡为国王,与其订立盟约,然后撤兵。 便在此时,信使来报:校尉王申生、大鸿胪壶充国失机,被郁成王击败斩杀! 李广利闻报大惊,遂命搜粟都尉上宫桀为将,领兵前去报仇。郁成王闻说汉军大至,知道不能抵敌,只得弃城逃走,投奔康居国王。 上官桀攻取郁成,在后紧追不舍。 康居国人闻说汉军已经打败大宛,不由大惧,遂将郁成王擒拿,献给汉军。上官桀斩杀郁成王,由是反归,将其首级呈报贰师将军。 贰师将军凯旋东归,所经诸国,皆都打发子弟跟随汉军,至长安纳献贡物,谒见天子,留为人质。汉军此番出师十万,返回者只有一万余人,军马一千余匹。 汉天子不问伤亡,下诏叙功:匈奴今虽远徙漠北,犹断我与西域诸国道路。贰师将军李广利征讨其罪,战胜大宛。赖天之灵,溯河山,涉流沙,通西海,山雪不积,获宛王首级,珍怪之物,皆都陈列汉庭。叙论大功,敕封李广利为海西侯,食邑八千户。 又封赵弟为新时侯,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被封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级官吏者一百多人,一千石级官吏以下者一千多人。自愿随军参战者,赏封皆出望外,因犯罪从军者免罪,不计功劳。 天汉二年,李广利受命,领三万骑兵出酒泉,击匈奴右贤王于天山,虏万级而还。期间汉军被匈奴大军围困,折损十之六七。 因杅将军公孙敖同时领军出西河,与强弩都尉路博德在涿邪山会合,无功而返。 骑都尉李陵自请领五千步兵出击匈奴,遇且鞮侯单于主力,终至兵败投降。 李陵字少卿,陇西成纪人,乃是飞将军李广长孙。善于骑射,有仁爱之心,谦让下士。汉武帝认为其有乃祖李广风范,便命为骑都尉,带领精兵五千,驻酒泉、张掖等地。 李广利首征大宛,命李陵带其五千兵马随后。 行至边塞,武帝诏令李陵留下大军,只率五百轻骑以出敦煌,至盐水迎接李广利回师。此番李广利出击匈奴,武帝命为后军,兼为李广利大军运送粮草。 李陵闻此出击匈奴良机,乃主动请命:臣所率领屯边将士,都是荆楚勇士,奇材剑客,力可缚虎,射必中的。望能独当一面,休使只做贰师将军运输队也。 武帝问道:卿乃名将之后,此言是也。朕发骑军三万,再无马匹拨付贤卿,奈何? 李陵答道:陛下不须拨付马匹,臣请只用五千步兵,直捣单于王庭。 汉武帝为其勇气所感,便即同意,命回营整顿步兵,诏令强驽都尉路博德,率领本部兵马,在中途迎候李陵部队,为其副将,共同出兵。 路博德曾任伏波将军,羞为李陵后备,便上奏道:今值秋季,匈奴马肥,不可与之开战。臣请来春,与李陵各率酒泉、张掖五千骑兵,分别攻打东西浚稽山,则必获胜。 武帝见奏大怒:朕本欲拨给李陵马匹,他说要以少击众。今匈奴侵入西河,卿又谓待至来春!既如此,速带你部赶往西河,守住钩营之道! 又传诏李陵:命卿九月发兵,从险要庶虏鄣出塞,到东浚稽山南面龙勒水一带,徘徊以观敌情。如无所见,则沿浞野侯赵破奴所经路线,前抵受降城休整,快马回朝报告! 李陵只得领旨,率领五千步兵从居延出发,向北行进三十日,到浚稽山扎营。 乃将所经过山川地形,绘制成图,派手下骑兵陈步乐赍图,回朝禀报。 陈步乐来见天子,陈说李陵带兵有方,将士死力效命,武帝大喜。 李陵扎营未久,忽遇匈奴单于主力,被三万骑兵包围。 李陵并不心慌,下令三军:驻扎两山之间,以大车为营垒,前持戟盾,后用弓弩。闻鼓而进,鸣金收兵,违令者斩! 众兵声诺,震动九天。匈奴见汉军人少,径直扑向营垒。 李陵挥师搏击,千弩齐发,匈奴兵应弦而倒,瞬间大乱。匈奴军败退上山,汉军随后追击,杀敌数千,军威更壮。 单于大惊,不敢小觑李陵,乃召集左贤王、右贤王部八万骑兵,一起围攻汉军。李陵寡不敌众,向南且战且走,数日后被困山谷之中。连日苦战,很多士卒中箭受伤。 李陵下令:三伤者车载,再伤者驾车,一创者战斗!军中女子,全部杀之! 次日再战,汉军再无顾忌,斩匈奴首级三千,向东南方突围,沿龙城故道撤退。复行四五日,被大片沼泽芦苇挡住。 匈奴军见汉军进入苇丛,不敢深入,遂在上风头纵火,欲将汉军烧出歼灭。 李陵也令将士放火,烧出一块空地,由此得以自救,退到山下。 匈奴单于候在南面山头,命骑兵发起攻击。 李陵率兵进入树林,展开济南,又杀匈奴兵数千,并发连驽,射击单于。 单于立脚不住,只得下山退走。李陵捕得俘虏,讯问对方虚实。 俘虏招供:我家单于见将军如此能战,以为必有伏兵在前。于是下令,务必再度猛攻,不能破敌,便即撤军。 李陵闻知,次日更加顽强奋战,复又杀伤匈奴兵二千。匈奴军见不能胜,准备撤走。 当天夜里,汉军侯管敢因被校尉凌辱,逃出军阵,投降匈奴,并报单于:李陵军无后援,箭矢已尽。只有李陵将军麾下,及成安侯韩延年手下各八百人,尚可一战,分掌黄白二色旗帜。大王若派精兵,射杀旗手,可破汉军战阵。 单于闻言大喜,乃命骑兵,合力攻打汉军。 李陵处在谷底,率军南行,箭矢射光,便弃战车而去。因命剩余三千士兵,斩断车轮辐条以为武器,军吏皆持短刀前行。前被大山所阻,汉军士卒多被砸死,进退失据。 黄昏之后,李陵独步出营,对左右护从道:不要跟我。某一人去干掉单于! 出谷独站良久,不能破围,只得还归,叹道:兵败如此,惟求一死而已! 部将劝道:将军此战,已经威震匈奴,虽败犹荣,陛下必不会怪罪将军。昔浞野侯赵破奴,虽被匈奴俘获,后来逃回,陛下仍以礼相待,况将军乎! 李陵喝道:住口!我不战死,不为壮士。再有利箭数十,足以突围!可惜弓断矢绝,只有束手待擒矣。公等不如分散以出,若能突围,便在边塞遮虏鄣会合。 夜半时分,李陵与韩延年上马,率十余名壮士冲出,吸引敌军,以使部众突围。匈奴数千骑兵紧追,韩延年回身相迎,力尽战死。李陵见胡骑围拢,仰面长叹,于是下马受缚。 部下四散逃命,逃回塞内者,仅四百余人。边塞守将上奏朝廷,陈说李陵全军覆没。 武帝闻奏,想必李陵已经战死,甚为悲悯。其后未久,得知李陵已降匈奴,复又大怒。文武百官皆都上书弹劾,奏说李陵辜负君恩,应当罪其家人。 太史令司马迁向与李陵交厚,于是力排众议,具折上奏,为好友辩解。其疏略云: 李陵侍母至孝,对士卒以信,奋不顾身,以赴国家危难,实有国士之风。今提五千众徒,深入匈奴腹地,转战千里,搏杀数万之师,敌人死伤无数。矢尽道穷,赤手空拳,仍殊死搏斗,奋勇杀敌。得部下以死效命,古之名将,不过如此。虽终战败,但杀死杀伤敌人战绩,足以传扬天下。臣谓其所以不死,必有奇谋,是欲立功赎罪,以报陛下也。 武帝览奏大怒:狡词诡辩,实为党私欺君! 遂令将司马迁夺去官职,下狱待处。 期年以后,武帝忽然悔悟:李陵出塞之时,朕本来诏令强弩都尉接应,只因受此奸老贼欺哄,骗朕改变诏令,才使李陵全军覆没。 于是便派使者,慰赏李陵残部;又派因杅将军公孙敖,带兵前去营救李陵。 公孙敖不敢深入匈奴王廷,谎奏武帝:臣奉命出塞,擒得匈奴俘虏,谓李陵早降匈奴,并任高官,帮单于练兵,以对付汉军。臣故未能接应,请陛下详察。 汉武帝听罢大怒,信以为实,立即下诏,命将李陵母亲、兄弟及妻子全部诛杀。自此陇西一带士人,都以李陵不能死节,而累及家族为耻。 此后汉使到达匈奴,见到李陵,以其家事说之。 李陵大恸,对使者说道:我为汉朝,领步卒五千横扫匈奴,因无救援而败。有何对不起汉天子处,而要杀我全家? 使者答道:陛下听说少卿在为匈奴练兵,将欲对付汉军,故此怒而杀之。 李陵仰天悲怆,痛哭失声:是谁为陛下说此者?彼是李绪,非是我李陵也! 使者惊道:公此言何意? 李陵:李绪乃是塞外都尉,亦表字少卿,驻守奚侯城,早年便已投降匈奴。因主动肯为匈奴练兵,故单于对其优礼有加。李陵力尽被擒,始终不降,故被软禁,以至今日! 汉使闻此,喟叹良久,无语以答。 李陵因恨李绪为匈奴练兵,而使自己全家被诛,便派部将潜入李绪府中,将其刺杀。匈奴大阏氏闻报大怒,为此要杀李陵;单于不舍,命人将李陵悄悄放走,藏到北方。 武帝既诛李陵全家,复又迁怒司马迁,谓其诬罔,按律当斩。 当时司马迁正在撰写《史记》,面对大辟之刑,上书请奏:臣若慕义而死,虽名节可保,然书未成,名未立,是与蝼蚁之死无异。愿以腐刑赎死,俯请允准! 汉武帝览奏,诏命准许。司马迁遂受腐刑苟活,最终完成史籍巨作《史记》。 画外音:征和二年,《史记》全书完成。共计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包括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十表、八书。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李陵诈降匈奴,本欲有所作为,未料只因公孙敖一言谎奏,全家族诛,结果弄假成真,诈降变为真降。阏氏死后,单于复召李陵回到王庭,将女嫁之,立为右校王。 天汉四年,武帝诏令:兵分四路,再伐匈奴。命李广利率兵十万,六万骑兵,七万步兵,北出朔方;强弩都尉路博德,领军万余,前与李广利会合;游击将军韩说,率步兵三万,以出五原;因杅将军公孙敖,率骑兵一万,步兵三万,以出雁门。 匈奴且鞮侯单于闻知,命将妇孺家眷及资产迁至余吾水北,自率十万大军,在余吾水南岸列阵,与汉军接战。 两军相遇,就此交锋。李广利与单于激斗十余日,连战不利,突围而归;韩说空去白回,亦无所得。公孙敖与左贤王交战,见战局不利,收兵而回。 征和三年,匈奴为报复汉朝,发兵入侵五原、酒泉,掠杀边民。两地汉朝守军出战,均自不利,领兵都尉全都战死。 汉武帝闻报大怒,再命李广利为将,率七万大军出于五原迎击;同时诏令御史大夫商丘成,率三万余人以出西河;重合侯马通率四万精骑,西出酒泉千余里包抄。 匈奴狐鹿姑单于听闻汉军重兵压境,命将辎重尽数徙往赵信城北面郅居水;自率精兵,在姑且水列阵以待。左贤王亦将族人迁移,徙至余吾水六七百里外,兜衔山下。 商丘成疾道深入数百里,未见匈奴军队,不敢深入,无功而返。 狐鹿姑单于闻报,遂使本族大将为主,汉朝降将李陵为副,率三万余骑,一路追击,至浚稽山相遇,就此交锋。 商丘成反兵相迎,转战九日,攻破敌阵,杀伤匈奴极众。又至蒲奴水,匈奴军见战局于己不利,只得收兵而回。 重合侯马通带兵挺进至天山,匈奴使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迎敌,胜败不分。 李广利担心车师国军队阻碍马通部军,于是派闓陵侯带兵包围车师国,俘虏车师国王。由是再次出塞,在夫羊句山大败匈奴。乘胜追击至范夫人城,匈奴四散奔逃。 便在此时,内者令郭穰密告武帝:丞相刘屈氂妻因其夫多遭陛下责备,便请巫师祝诅陛下早死。刘屈氂又与李广利勾结,在军营中向天神祝祷,希望昌邑哀王刘髆为帝。 武帝闻言大怒,令廷尉查办,终将刘屈氂处以腰斩,妻儿斩首,李广利妻儿囚禁。 李广利正与匈奴作战,听到妻儿被捕收监,便如五雷轰顶,忧虑害怕,不知所措。因欲立功赎罪,便乘前胜之威挥师北进,深入匈奴,直至郅居水。 匈奴军已经离去,李广利乃派护军率领二万骑兵,渡过郅居水,继续向北挺进。遂与匈奴左贤王相遇,两军接战。汉军大胜,杀死匈奴左大将及众多士卒。 便在此时,长史与决眭都尉煇渠侯商议,以为李广利不惜全军安危,以求立功赎罪,恐必招致失败,便暗中策划将李广利扣押,止其盲目冒险。 李广利觉察,命斩长史,率军南撤。由此汉军往返千里,疲劳已极。(本集完) 第三十一集 苏武牧羊 兵凶战危,风云突变。 匈奴狐鹿孤单于闻知汉军南返,亲率五万骑兵袭击。汉军匆忙迎敌,一战而败,死伤甚众。李广利原想立功赎罪,却遭此大败,又忧虑家中老少安全,由此心慌意乱,指挥失据。 狐鹿孤单于却是趁热打铁,因乘汉军不备,便命部众夜间开工,在汉军营前悄悄挖掘一条濠沟,数尺之深;又趁夜绕到汉军之后,于清晨再次发起突然袭击。 李广利突遭袭击,欲出营列阵抵敌,却发现前有深沟,后有敌军,进退不得。就此军心大乱,丧失斗志,再加疲劳,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再次遭到惨败。 七万汉家儿郎,就此全军覆没。李广利兵败,后退无路,只得投降匈奴。狐鹿姑单于知其在大汉身居高位,深加重用,并将女儿嫁之为妻。 消息传至长安,汉武帝闻说李广利丧师损众,且又投降匈奴,不由勃然大怒。遂下诏命,令将其妻儿家人,悉数诛杀族灭。 李广利投降匈奴之后,虽然换来一时富贵,但也好景不长。时有汉朝降将卫律,见李广利投降在后,所受尊宠却在自己之上,由是心生嫉妒,便欲加害。 此后年余,卫律趁单于母亲生病,买通巫师,命其谎称病因是由于去世老单于发怒。 狐鹿姑单于惊问:我父因何发怒? 巫师见问,佯作鬼魂附体,便借老单于口吻说道:我昔日出兵伐汉,发誓定要捉住贰师将军李广利,用来祭神。而今我已送李广利到你手中,我儿为何还不杀之? 单于见巫师学说先父说话,惟妙惟肖,信以为真,便将李广利诱至王帐诛杀祭神。 可叹!李广利当初见死不救,忍见李陵被迫投降,今自己落到这般下场,便欲屈辱偷生,苟安于世,亦不能得之也。 李广利临被杀时,仰天怒喝:我死后化作厉鬼,亦必统死难部众,誓灭匈奴! 事也凑巧,便在李广利死后不久,果然匈奴之地接连数月雨雪不断,家畜死亡,百姓疫病不断,种植黍穄也都绝收。 单于大惧,急为李广利建立祠堂,每月祭祀不断,半年复以大祭,以慰亡灵。 镜头闪回,按下西域匈奴,复说长安汉宫。 时有匈奴降将金日磾,本姓金天氏,字翁叔,凉州武威人,原为匈奴族休屠部太子。 元狩二年春,汉武帝派遣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骑兵一万,自陇西出发北击匈奴,越过焉支山一千余里,切断匈奴右臂,执浑邪王子,缴获休屠王祭天金人。匈奴单于因浑邪王屡为汉军所破,伤亡数万,怒不可遏,欲召而诛之。浑邪王闻之,便欲说服休屠王共同降汉。 休屠王因思本部损失不大,估计单于不会杀己,故而不从。浑邪王便杀休屠王,率其部众四万余人降汉。汉武帝准纳其降,并封浑邪王为列侯。 金日磾当时只有十四岁,因父亲休屠王被杀,无所依归,便与母亲阏氏、弟今伦随浑邪王降汉,被安置在黄门署饲养马匹。 汉武帝在宫中宴游,阅马助兴。因见金日磾体形魁伟、容貌威严,牵马从殿上走过,乃感惊讶,便向御马监询问:此青年乃是何人? 马监见问,跪地奏道:此乃匈奴休屠王之子,金天氏之后也。 汉武帝闻而大奇,就封金日磾为御马监,原马监另调别职。金日磾自此之后一路升迁,累任为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极得汉武帝信任宠爱,赏赐累积千金。 金日磾母亲教诲两子,皆有规矩,汉武帝甚是赞许。金母死后,汉武帝下诏在甘泉宫为其画像,题名《休屠王阏氏》。金日磾每次看见画像都必下拜涕泣,然后方才离开。 汉武帝爱屋及屋,对金日磾二子都加宠爱,称为弄儿,常都使在身侧。 次子弄儿从后面围住汉武帝脖颈,撒娇弄痴;金日磾凑巧看见,以目瞪之。弄儿惧怕而走,一边哭道:我爹爹发怒,还家后必要责罚我矣。 汉武帝不悦,便对金日磾说道:卿何怒我弄儿哉! 金日磾哭笑不得,只得谢罪而出。又忽见长子弄儿,在殿外正与宫女戏闹,于是唤回家中,亲自拔刀杀之。 汉武帝闻知大怒,问其杀子原因。 金日磾跪奏:世间岂有食子之虎?只因弄儿恃陛下之宠,调戏宫女;今若不杀,待来年长大成人,必将秽乱宫廷,遗臣灭门之害,且对陛下名声有损! 汉武帝闻此,哀伤落泪。其后更对金日磾看重,谓其有大将之才,名臣风范。 朝中时有马何罗及马通、马成安兄弟三人,皆与江充交好;马通更因诛杀太子刘据,得到天子封爵。后来只因江充宗族朋党全被诛杀,马何罗大惧,遂与兄弟策谋造反。 金日磾见其兄弟神情异样,暗中留意,加强防范。马何罗也觉察到金日磾用意,因此没有机会动手。忽有一日,金日磾偶感小恙,留在殿内休息,汉武帝宿止林光宫中。 马何罗见此,以为时机难得,便与二弟马通、马成安假传圣旨,谋划深夜入宫行刺。 次日侵晨,天子及众侍还未起床,马何罗忽然从外入宫。 金日磾当时泄疾未愈,正登东厕,见之心疑,遂提前进入天子卧室,躲在门后。 马何罗袖藏利刃,从东厢而上,忽然看见金日磾,神情大变,急忙跑向汉武帝卧室。只因行走慌忙,又兼天色未明,黑暗中不料撞到宝瑟,摔倒在地。 金日磾纵步上前,抱住马何罗双臂,随即高呼:来人护驾,马何罗造反! 汉武帝听见,猛从床上惊起。金日磾揪住马何罗脖子,以匈奴族摔跤法使个背胯,将其自殿内摔到殿外,跌个半死;侍卫上前捉住,帝命彻底审讯,于是马氏兄弟皆都伏诛。 金日磾因此救驾之功,闻名朝野。汉武帝谓其笃厚谨慎,行为特别,奇异少见。 汉征和四年,汉军出兵西域,再次攻破车师。大臣桑弘羊与田千秋等联名上书,建议武帝扩大轮台屯田,加强轮台、渠犁屯田规模,以保障军粮供给。 武帝览奏,便生偃武修文之念,乃下《轮台罪己诏》,此后不再向匈奴大规模出兵。又将丞相田千秋封为“富民侯”,任命赵过为搜粟都尉,推广代田法,改善先进农具。 后元元年,汉武帝命画工绘成《周公背成王朝诸侯图》,送给故骠骑大将军霍去病异母弟霍光,以示托孤之意,使霍光辅佐皇少子刘弗陵为帝。 镜头闪回,由此便说刘弗陵身世来历。 刘弗陵生母赵氏,乃河间国人。当汉武帝刘彻出京巡狩东海,路过河间国时,有望气者对武帝说此地必有奇女,汉武帝立即下诏派人寻找。 果如望气者所言,不移时随行官员回报,找到一位年轻漂亮女子。据说此女天生左手握拳,虽年已十多岁,依然不能伸开。 汉武帝大奇,便唤此女过来,见其左手果真紧握成拳。伸手轻轻一掰,少女左手便被分开,却在手掌心里紧握一只小玉钩。 经过询问,乃知其父犯法,被处以宫刑,担任中黄门,死于长安,死后葬于雍门。汉武帝便命人将此女扶入轺车,将其带回皇宫,由此倍加宠爱,号称拳夫人。 画外音:后世有人认为,赵父曾为宦官,故使其女赵氏美貌,被朝中官员得知。于是使其握拳藏钩,乃为取悦汉武帝,合演一出把戏,以此好将赵氏送给天子。 其后赵氏晋升为婕妤,居住在甘泉宫中,所居之处,被命名为钩弋宫。故此赵氏自此便被称为赵婕妤,也称钩弋夫人。 太始三年,赵婕妤为汉武帝生下一子,取名为刘弗陵,又号称钩弋子。 据说刘弗陵与上古尧帝一般,怀胎十四个月而生,于是又称其所生之宫为尧母门。 征和二年,发生巫蛊之祸,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因受苏文、江充、韩说等人诬陷,不能自明,兵败自杀,之后太子之位一直空缺。 汉武帝共有六子,长子即太子刘据,次子齐怀王刘闳早逝。巫蛊之祸后,可继承皇位者便有四人: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昌邑王刘髆,以及赵氏之子刘弗陵。 刘旦在刘据死后,上书父皇汉武帝,请求自封国回到都城长安,进宫担任保卫。言外之意,其实希望得以立为太子。 汉武帝看破燕王意图,由此大怒,立即在北阙杀死刘旦派来使者,并削其封国三县。 广陵王刘胥为人奢侈,喜好游乐,行为不遵法度,故为武帝不喜。刘髆是宠妃李夫人所生,贰师将军李广利外甥。李广利与丞相刘屈氂策划谋立刘髆,事发后李广利投降匈奴,刘屈氂亦被腰斩,引出一片血雨腥风。刘髆由此惊恐不安,挨到后元元年正月,亦即去世。 于是四位皇子之中,刘弗陵虽为幼子,年仅五六岁,但极受汉武帝宠爱,并以为其行为举止,很像自己少年之时。汉武帝有心立其为太子,但因子幼母壮,犹豫不决。 赵氏随侍天子,在甘泉宫修养,因犯有过错,受到汉武帝斥责,以至忧郁而死。 钩弋夫人死时,暴风空起,刮起满天灰尘,笼罩京师,吏民无不感叹哀伤。 汉武帝便问左右近侍:对于钩弋夫人赵氏之死,外面有何议论? 左右答道:人皆谓陛下既然欲立其子,何必非杀其母? 汉武帝道:此间道理,是非愚辈所知者。主幼母壮,是为古今乱源。女主独断骄横,淫荡放肆,无人能止。汝等不闻吕后事乎?当年便即几乎葬送我刘氏天下。 左右闻此,无语可答。 后元二年二月乙丑日,汉武帝病笃。弥留之际,立刘弗陵为太子。丙寅日,汉武帝对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四人加以任命,要求四人接受遗诏,共同辅佐幼主。 丁卯日,汉武帝驾崩于五柞宫,享年七十岁。戊辰日,刘弗陵继位,史称汉昭帝。 昭帝即位,大将军霍光、左将军上官桀作为顾命大臣辅政,把持军政大权。因其二人一向与李陵交好,就派李陵好友陇西人任立政等三人为使,出使匈奴,招请李陵归汉。 任立政到达匈奴王廷,单于置酒款待,李陵、卫律皆都在座。任立政虽然得见到李陵,但不能私下讲话,便用目光示意,将佩刀上金环弄掉,趁捡环时,又握住李陵脚跟。 李陵心中会意,知道汉使是以金环暗示自己“今可归还”,但不置可否。 单于接待宴罢,任立政等三人归于饱驿。此后李陵、卫律整备牛酒,前往馆驿慰问汉使,一起博戏畅饮。二人当时皆穿匈奴服装,并蓄匈奴发式。 酒过三巡,任立政时见除却卫律及李陵之外,再无旁人在侧,以为机会难得,便大声道:汉朝新君即位,已宣布大赦,国内安乐。陛下年少,由霍光、上官桀辅政。 欲以霍光及上官桀故旧之情,以及天下大赦诏命,挑动李陵归国之意。 李陵闻此,沉默良久,以手摸发,叹道:我已着胡服多年,不惯汉装矣。 稍顷,卫律起身更衣如厕,出于帐外。 任立政乘机说道:少卿,公所受冤苦,举朝皆知。武帝虽然屈杀公之全家,但死者死矣,难以生还。霍子孟、上官少叔来时嘱我,特命问候将军。 李陵闻言动情,问道:霍公与上官大人可好? 任立政说道:二公辅政,皆请少卿返回故乡,富贵勿忧。 李陵啜泣流涕:少公,我回去容易,只恐再次蒙受耻辱,无可奈何! 话未说完,卫律复返,听到最后一句,乃接口说道:“少卿贤能之人,大可不必只在一国居住。昔陶朱公范蠡遍游天下,由余自西戎而至秦国,公等尚何谈故国他乡之语! 说罢拱手告辞,显是话不投机。 任立政又问李陵:少卿之意,亦同卫公耶? 李陵低头叹道:大丈夫犯错,一之为甚,岂可再乎?某不能反复无常,再次蒙羞。 任立政知其意决,遂不复言,乃转换话题道:苏中郎在此,与少卿曾相会否? 李陵长叹一声:苏公高洁,我不如之! 镜头闪回,叙说苏武出使匈奴之事。 苏武乃关中杜陵人,汉右将军苏建之子。年轻时凭父亲庇荫,与兄长苏嘉、弟苏贤皆官拜郎中,后升任栘中厩监。 汉武帝不断讨伐匈奴,双方多派使节互相侦察。匈奴扣留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批人,汉朝也扣留匈奴使节相抵。 天汉元年,且鞮侯单于即位,恐受汉朝攻击,主动送还之前所扣押汉使路充国等人。 武帝赞许,遣苏武以中郎将身份,持节护送扣留在汉诸匈奴使者回国,并赠送礼物,以答谢单于。苏武同副中郎将张胜及使臣常惠等,并招募士卒、斥候百余人一同前往。 未料到至匈奴,适逢缑王与虞常等谋反,策划绑架单于母阏氏投奔汉朝。 虞常在汉朝时与张胜有旧,便私谓曰:弟闻汉朝皇帝深恨卫律,我可替汉天子杀之。我母弟在汉,亦望能得天子赏赐。张胜允之,并送虞常许多财物。 其后月余,单于带卫兵出外打猎,城中只有阏氏和单于子弟留守。虞常等七十余人便欲趁此时起事,未料同伙中一人趁夜逃跑,揭发虞常计谋。 单于子弟出兵围剿,缑王战死,虞常被活捉,张胜只得将其私访虞常之事告诉苏武。 苏武叹道:事已至此,不可因我而使两国交恶。 便欲自杀,张胜、常惠劝止。虞常果然供出张胜,单于大怒,欲尽杀汉使。 左伊秩訾说道:汉使如何加刑?应全部招降为上。 单于信以为然,遂派卫律,召唤苏武前来受审。 苏武道:我身为大汉使者,今屈节辱命,有何面目归汉! 说着拔刀自刺,胸前血涌如泉。卫律大惊抱住,派人找来医生,拼力抢救。苏武本已断气,救而复苏,常惠等将其载回营帐。 单于钦佩苏武节操,早晚派人探望,命把张胜监禁。 苏武伤势好转,单于又派卫律劝降。 卫律斩杀虞常,对苏武道:张胜谋杀单于,应是死罪,但降者便可赦免。 张胜恐惧,急忙请降。 卫律复对苏武说道:副官有罪,主官连坐。 苏武:我未参与其谋,又非其亲属,因何连坐? 卫律:我弃汉归顺,受单于恩宠,赐爵位富贵。苏君投降,亦与我同,可做兄弟。 苏武:为人臣子,不顾恩义,背君叛父,投降蛮夷,我见你则甚?单于命你决定他人死生,反欲挑起两国君主矛盾,坐观成败。南越国曾杀汉使,终遭国灭,成为汉朝九郡;宛王曾杀汉使,亦遭消灭,人头被悬北门示众;朝鲜曾杀汉使,灭国亡身。只有匈奴,尚未遭如此下场而已。你明知我不降,则请开刀杀我;令两国开战,匈奴覆灭,自我而始可也。 卫律知道苏武不可胁迫,遂以其言报告单于。 单于果然不敢轻杀苏武,但越发欲使其降,就囚禁苏武,置于大地窖内,不给吃喝。 苏武嚼雪吞毡,几日不死。 单于就将苏武迁至北海,命其放羊,说等公羊生崽才可归汉,将常惠等人安置别地。 苏武到至北海,爬冰卧雪,寒风凛冽,凿穴以居。因为没有粮食,只能挖掘野鼠所藏果实充饥。乃持汉节牧羊,昼夜不弃,五六年后,节上兽毛全部脱落,形销骨立。 草长草枯,转眼六年过去。 第七年上,单于弟于靬王到北海打猎,见到苏武大惊,敬重其气节不屈,便命人供其衣物,又时常接济粮食。又三年后,于靬王大病,临终前想起苏武,复赐其马匹、牲畜、服匿、穹庐,以度艰难。于靬王死后,其部下也都迁离。 是年冬天,丁零人盗走苏武羊群,使苏武又再度陷入穷困。 闪回结束,复叙苏武及李陵交集。 苏武在汉朝时,便与李陵交厚。武帝天汉二年,李陵投降匈奴,不敢访求苏武。其后单于派李陵去北海,为苏武设酒宴歌舞,劝其归降。 李陵乃对苏武说道:单于听说我与兄交情深厚,故命我来劝说,望兄能成为匈奴臣子。我兄到死不能归汉,白白在此不毛之地受苦,即使坚守信义,又有谁能看见? 苏武:我之忠义,存乎于心,感于天地,何必非要人见? 李陵:我兄不忘汉帝,汉帝何曾挂念贤兄?况汉帝无情寡义,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苏武:汉帝有何薄情寡义之行? 李陵:昔苏嘉长君为奉车都尉,随从圣驾至雍棫阳宫,皇帝扶辇下除,撞柱断辕,长君被控为大不敬,伏剑自刎,皇帝只赐钱二百万,作为丧葬之费而已。又有苏贤孺卿,随从圣驾祠于河东后土,宦骑与黄门驸马争船,推驸马入水而溺。宦骑逃亡,皇帝诏命孺卿追捕,未获凶手,孺卿惶恐服毒自杀。弟陷入重围,诈降匈奴,汉帝便杀我全家,有何情义? 苏武:兄降匈奴,有情可原。弟之家小,却未曾被杀,因何叛汉? 李陵:贤兄原来不知。弟来匈奴之时,兄之老母已不幸去世,是小弟亲自送葬至阳陵。兄妻年少,闻说候兄不归,亦已改嫁。兄有两妹,兼二女一子,自兄离家至今,已十数年矣,生死不知。人生譬如朝露,我兄何必自苦如此! 苏武:我被困匈奴不归,妻离子散,宜也,并非汉帝之过。 李陵:弟初降时,亦痛苦如狂,自恨叛汉。兄不愿降,岂胜过小弟当初?陛下年老,法令无常,大臣无罪而被灭族者数十家,自身尚不可保,况家人乎?兄听我劝,休再执拗。 苏武:我苏家父子,对朝廷无甚功劳,因陛下恩遇,才能位列将帅,获爵封侯。兄弟忝为近臣,肝脑涂地,以报君恩。今能杀身报恩,即使刀山油锅,亦甘之如饴。臣奉其君,便如子事其父。子为父死,有何憾焉?我兄休要再言。 李陵:贤兄务必听从愚弟良言,免致后悔。 苏武:我料必死矣!定要迫我投降,则请结束今日欢饮,死于我兄面前可也! 李陵慨然长叹:噫,我兄真义士也!李陵与卫律罪恶,上能达天! 于是眼泪双流,告别苏武而去。乃命妻子送给苏武牛羊数十头,以维持生计。三年之后,汉武帝驾崩,昭帝继位。李陵闻听此信,于是又到北海,来见苏武。 李陵:近有边界兵士,擒获云中郡俘虏,谓汉朝吏民皆都服丧,说陛下驾崩矣。 苏武听罢,面向南方放声大哭,吐血满襟,每日早晚哭吊,达数月之久不止。 又数年之后,匈奴与汉朝达成和议,互相遣还此前所扣留对方使节。汉昭帝遣使前至匈奴,寻求苏武等人。匈奴单于心中含愧,便向汉使谎称苏武已死。 苏武使团副使常惠,在监禁中闻说汉朝新君派使前来,便请求看守人员押同自己前往,夜见汉使。因述说十几年来在匈奴情况,并说苏中郎尚且健在,仍在北海牧羊受苦。 汉使闻知,大为感动,泪流不止,但恨无计可施。 常惠:大人来日可以辞行为由,再往见匈奴单于,如此如此,便可救得苏武回国。 说罢告辞,与看守复归禁所。 汉使闻知又惊又喜,便依常惠所教,来见单于,说要还朝南归。单于以为汉使已被自己谎言哄过,于是便命排摆酒宴,为汉使饯行。酒过三巡,汉使忽然目视单于,面含哂笑。 单于:贵使不饮,笑者为何? 汉使:臣将去矣,再问大王,苏武果已死乎? 单于:贵使醉矣,何出此戏言? 汉使:正因汉天子知道苏武尚在,方命下臣前来迎还。臣若以此回复,非但犯有欺君之罪,必然全家遭受刑罚;便是汉匈之盟,也将危乎殆哉! 单于:汉天子据何而作此论? 汉使:去岁秋季,汉天子在上林苑中射猎,射得一头大雁,见其脚上系有帛书,乃是汉使中郎将苏武所写,说其在北海牧羊。大王却说苏武已死,得无谬乎? 匈奴诸部大人当时在坐相陪,闻听此说,俱都非常惊讶。 单于故作大惊,乃向汉使道歉:苏武等人的确尚存,前言是相戏耳。 于是派人前往北海,请苏武还归汗庭,并释其旧部,命与汉使还朝。 李陵闻之,喜悦万分,乃于自己帐幕中安排酒筵,向苏武祝贺作别。席间心生无限感慨,赞叹说道:今日我兄还归长安,非但在匈奴国中扬名万里,亦必在汉室皇族中显赫尊贵。 苏武:弟得生还,已是万幸,何论异域扬名,返乡显贵! 李陵:不然。即穷尽古代史书所载,图画所绘人物,怎能超过我兄忠义参天! 苏武:某只凭一片丹心,不曾失节而已,我兄不必如此谬赞。 李陵:小弟无能,且兼胆怯,胸中亦怀忠君报国之志!只一念之差,以至于此。 苏武:昔闻霍光曾派人来请我兄还朝,则因何当面拒之? 李陵:当初假如汉廷姑且宽恕小弟兵败罪过,不杀我老母,使弟能忍奇耻大辱,完我所蓄已久志愿,则便如曹沫在柯邑订盟一般,必能永垂青史。此乃十数年来,小弟一直耿耿于怀,所不能忘记者也!然汉帝戮我全家,是为奇耻大辱,弟尚有甚顾念?罢也,今日言之,仅使贤兄解我心事而已!弟已成异国之人,此日一别,当人鬼永隔! 叙说已毕,乃拔剑起舞,口中唱道: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催,士众灭兮名已溃。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边歌边舞,泪下纵横,于是同苏武永别,此生再不相见。 翌日汉使告辞,单于召集苏武旧日部下,俱令使归。当初苏武出使之时,随行斥侯、士卒百余人。今除以前已经投降和死亡者,跟随回归长安者,只剩寥寥九人而已。 汉昭帝始元六年春,苏武回到长安。昭帝见到苏武,大为感动,命其携带祭品,前往拜谒武帝园庙,以为复旨。祭罢先帝还宫,遂官拜典属国,俸禄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官田二顷,住宅一处。常惠、徐圣、赵终根等随行部下三人,都官拜中郎,赐丝绸各二百匹。其余六人因年老返乡,各赐钱十万,终身免除徭役。 画外音:当此之后,苏武只与李陵书信往来而已,平生再未见面。李陵于元平元年病死,终老于异国他乡,寿止六十一岁。自其投降直至病故,共在匈奴生活二十余年。 镜头转换,复说汉朝之事。 汉昭帝刘弗陵登基为帝,遵照武帝遗诏,由大将军霍光主持国政、录尚书事;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为其副手,次年改元为始元。 始元元年九月,金日磾病逝,终年四十九岁。汉昭帝为其举行隆重葬礼,赐给安葬器具及坟地,用轻车军士为其送葬,军队排列直到茂陵,赐谥号为敬侯。 霍光掌握朝廷大权,继续采取休养生息政策,减轻税收劳役,国事井井有条。 左将军上官桀与霍光同为托孤辅政大臣,但却与其子上官安一起,联合汉武帝之女盖长公主、燕王刘旦,以及辅政大臣桑弘羊等,共同结成同盟,反对霍光。 这一日,因打听到霍光休假在家,未曾上朝,上官桀遂假托燕王刘旦名义,向汉昭帝上书,诬陷霍光怀有不臣之心。同时与桑弘音内外接应,做好准备,打算一举擒杀霍光。 镜头闪回,叙述上官安与霍光结仇经过。 上官安乃是霍光女婿,娶其长女为妻。霍光长女为上官安生有一女,名曰上官氏。 上官安欲使上官氏为皇后,请求岳父,未料遭到霍光极力反对;于是转走盖长公主门路,成功实现目的,送女入宫,立为皇后。 上官家族为回报盖长公主,复欲将公主情夫丁外人封为列侯,任职光禄大夫。霍光此前向来反对上官家族亲戚封官,此番也是严辞驳回。双方因而结怨,成为政敌。 昭帝虽然年仅十四岁,但识破上官父子阴谋,对其诬陷劾奏霍光,向来不予理睬。 继又诏谕群臣,如再有人上书毁谤霍光者,务必追究到底。 上官桀等人见无法从昭帝处下手,干脆铤而走险,决定联络另一托孤大臣桑弘羊,发动政变诛杀霍光,废黜昭帝,另立燕王刘旦为帝。 桑弘羊乃洛阳人,出身商人家庭。汉景帝末年,以精于心算入宫,成为太子刘彻伴读。桑弘羊由此与武帝关系亲密,并逐渐成其得力助手。 元狩三年,为应对因对外战争造成财政亏空,武帝采纳郑当时建议,下令实施盐铁官营,将原属少府所管辖盐铁经营划归大农令,由国家垄断盐铁生产。并任命大盐商东郭咸阳、冶铁商孔仅为大农丞,专门负责此事。 桑弘羊由于善于计算,乃以侍中参与盐铁官营规划,负责计算言利。元鼎二年,提拔桑弘羊为大农丞,统管会计事务。此后数年,参与假民公田、铸五铢钱、西北屯田等事。 元封元年,命桑弘羊为治粟都尉,代理大农令,推行盐铁官营制度,均输法,创立平准法,实行纳粟拜爵、补官及赎罪政策。太初元年,大农令改称大司农,属官系统得到整顿扩大。天汉元年,桑弘羊实授大司农,推行酒榷制度。 汉武帝病重,遗诏加封桑弘羊为御史大夫,便为托孤辅政大臣,一步登天。辅政大臣之中,金日磾早卒,田千秋不任事,大权主要集中在霍光、桑弘羊及上官桀三人手中。 桑弘羊经常自夸功劳,并欲为子弟谋官,却屡被霍光拒绝,因而二人矛盾激化。更因昭帝立皇后之事,上官桀父子、盖长公主、桑弘羊三家势力联合。 闪回结束。霍光为保证与民休息政策得以施行,酝酿盐铁会议,以使朝臣认识到盐铁专营弊端,并为压制桑弘羊获取朝野舆论支持。 始元五年六月,谏议大夫杜延年向霍光建议施行文帝时期政策,提倡节俭、对民宽和。霍光采纳,诏令三辅、太常各举贤良二人,各郡国察举文学一人。 始元六年二月,霍光召集京师贤良文学之士,召开盐铁专题朝会,共同商议罢黜盐、铁、酒等专营政策。史称盐铁之议,历时五个多月。 当时与会人员,分列三等。 其一为朝廷有司官员,以御史大夫桑弘羊为首,并丞相府属官、御史大夫属官等。主要发言人是御史大夫桑弘羊,共发言一百一十四次。御史发言十九次,丞相史发言十五次。 其二为民间贤良文学之士,共六十余人。知名者有茂陵唐生、鲁国万生、汝南朱子伯、中山刘子雍、九江祝生等。 其三为中间方丞相田千秋,发言不多,只在双方辩论激烈之时,折中调解。 在盐铁会议之上,贤良文学对盐铁官营等财政措施全盘否定,进而攻击汉武帝时期内外政策;桑弘羊则坚决扞卫盐铁官营,与贤良文学展开激烈论辩,充分肯定抗击匈奴、加强中央集权、大力抑摧豪强,以及农商并举政策作用。 其后议论焦点并涉及农业基本政策,对社会现状估计,以及以伦理道德观念理解,如何看待古今关系等各个层面,渐渐成为对汉武帝一代政治得失总结批评之会。 贤良文学指责盐铁官营、均输、酒榷等现行政策与民争利,导致民风败化,将盐铁官营视为民生疾苦根源;主张重农抑商,本质则是反对官营。 画外音:盐铁之议,双方争论五个月之久,会议结束,胜负各半。最终结果,朝廷罢去郡国酒榷及关内铁官,其他各项政策维持不变。但霍光借助贤良文学,取得广泛舆论支持,也使官营政策有所收敛。自此贤良文学受到朝廷重视,成为政治活跃力量。盐铁之议讨论自由度之高,在整个中国古代史上少有,实为罕见。 盐铁之会后,上官桀父子愈加痛恨霍光,加紧谋反步伐。 上官桀是陇西上邽人,初任羽林郎,以勇力着称。太初年间随贰师将军李广利征伐大宛,积功拜为左将军,接受遣诏辅佐幼主,封为安阳侯。 上官安因是皇后之父,被封桑乐侯,领车骑将军,因此骄横淫逸。每在殿上领受天子赏赐,便对宾客炫耀。每至喝醉,便赤身在内宅行走,与继母及父亲姬妾侍婢淫乱。 上官桀父子见昭帝越发亲近霍光,便即恼羞成怒,就暗地集结党羽,阴谋宫变。因而联络燕王刘旦,欲立其为帝,条件是事成之后,需封自己父子为王。 汉昭帝继位时因年仅六岁,燕王刘旦觊觎皇位,遂遣中大夫至长安上书,请于各郡国设立武帝宗庙。霍光不同意其请,为表抚慰,奏请昭帝赐钱三千万,增加封邑一万三千户。 刘旦大怒,对群僚说道:太子死后,我为嫡长,本应称帝,还需别人甚么赏赐! 于是暗地勾结中山哀王之子刘长、齐孝王之孙刘泽,密谋造反。其后发檄国内,谎称接受武帝遗诏,可以掌管地方行政,修治武备,防御非常事变发生,以此招兵买马。 又召集群臣,询问治国之策。 郎中成轸进言:只要大王起兵,燕国吏民妇孺,谁不奋臂向前,跟随大王! 燕王闻言大喜:昔吕后在位,矫诏立惠帝之子刘弘为帝,诸侯王拱手侍奉八年。太后驾崩,大臣诛灭吕氏各王,迎立孝文帝,天下才知刘弘不是惠帝真子。我身为武帝嫡长,反倒不能继立;上书建议为武帝立庙,也不被采纳。今所立新帝,必非我刘氏嫡系。 由是传檄刘泽,声称昭帝不是武帝之子,天下诸王宜共举兵伐之。又派人到郡国鼓动蛊惑百姓,制造动乱。又招徕郡国赋敛铜铁,制造武器,检阅车骑。 郎中韩义劝谏,当以前代燕王臧荼、卢绾为鉴。刘旦怒而不听,杀死谏臣十五人。 始元元年八月,刘泽回到齐国都城临淄,意图谋杀青州刺史隽不疑,起兵响应刘旦。事尚未行,被人得知,向隽不疑告发。隽不疑分遣吏役,将刘泽及其党羽捕拿,奏报朝廷。 汉昭帝闻报,派大鸿胪前往临淄调查,验证齐王之反,连带燕王阴谋,亦被揭发。 结果刘泽被处死,而刘旦因为至亲,赦而不究。 燕王得到宽赦,非但不知戒惧,愈增其怒,反心不息。此时上官桀父子与盖长公主谋划政变,遣秘使前来相约。 燕王览书大喜,当即答允,并许事成之后,便封上官桀父子皆为王侯。(本集完) 第三十二集 霍光废帝 天候大变,燕国境内怪事纷起。 先是都邑蓟城突遇暴风雨,大树摧折、城楼倒塌;雨后彩虹悬垂宫中,吸尽井水。 又见乌鹊相斗,乌鸦溺毙于宫中水池;后宫永巷之中,群猪发狂,闯出猪圈,突入厨房,跃进锅中。更为奇异者,见有一鼠立在王宫端门之中,旋转跳舞。 燕王心惊,派人以酒肴祭奠,并无效验。彼鼠舞尽一日一夜,最后力竭而死。 其后又有流星下坠,声震远近;燕城南门,亦被天降大火焚毁。 种种怪异,层见叠出,宫中自后姬以下人人震恐。 刘旦因此受惊得病,遣人四出,祈祷鬼神。 宾客吕广善观天文,入见燕王奏道:大王可知,五行怪异,主何吉凶? 燕王:依先生看来,是主何兆? 吕广:主有兵马围城,汉廷且有大臣即将被戮。 燕王:如此说来,孤王所谋之事难成。则兵马将至,如何是好? 吕广:臣乃一介书生,不解兵事,于此无能为力也。 燕王闻此,仰天长叹,拂袖进入内宫。吕广出宫还家,收拾行囊,当夜逃走。 始元四年,刘旦胞姐盖长公主、左将军上官桀父子,与霍光争权愈炽。刘旦于是反心复起,先后派遣十多批人,携带大批金银珠宝,贿赂盖长公主,求其支持自己夺位。 始元六年,上官桀等人列述霍光过错,寄送燕王,密谋通过刘旦上书昭帝,告发霍光。 刘旦得书大喜,立即上疏昭帝,谎称霍光擅自调动兵力,意欲谋反,并自请入朝宿卫,以防奸臣变乱。奏章由上官桀递交上,不料却被昭帝识破,因此更加亲近霍光。 上官桀阴谋揭穿,由是大惧,便即亲至公主府中商议,将欲发动武装政变。 盖长公主从之,遣人前往燕都,告知燕王,右将军王莽已死,丞相车千秋有病,大业必成。燕王刘旦大喜,分付群臣收拾行装,准备起程,并派心腹孙纵之先行入京。 时有公主门下稻田使者燕仓,得知上官桀等人阴谋,便向大司农杨敞告发。 杨敞素来胆小,闻此惊惶失措,不知所为。由是称病在家,不再出府门半步。 燕仓知道杨敞胆小惧事,又将此事告诉谏大夫杜延年。 杜延年原是大将军霍光旧部,立刻上奏检举。 丞相车千秋由此掌握上官桀政变计划,立即颁下玺书,部署朝中二千石官员,追捕孙纵之。汉昭帝亦命霍光组织禁军,先发制人,将主谋政变大臣全部逮捕。 谋反诸臣未料事情迅即败露,不及反应,门客及家丁皆都一击即溃,全部落网。至此,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盖长公主尽皆伏法,一如吕广之前所言。 朝中谋反众人既已伏法,刘旦闻知,便问国相:反情败露,孤王是否发兵起事? 国相:左将军上官桀已死,内应已绝。况且朝廷有备,此时起兵,岂非自取败亡! 正商议间,汉昭帝诏令至燕,宣布大赦燕国吏民,惟独不赦燕王。 刘旦闻报忧愤,自知难免一死,准备自杀。 左右劝谏:大王何必轻生?朝廷念及血脉之亲,或削封国,废掉王爵,还可保住性命。 刘旦不言,还归内宫,众姬妾夫人也都哭啼阻拦。刘旦便不再寻死,静候朝廷处置。 汉昭帝又派专使赐送玺书,其诏略曰:燕王身为世宗嫡子,乃与他姓异族谋害社稷,有逆悖之心,无忠爱之义。如使古人有知,当何面目复奉齐酎,见高祖之庙! 刘旦得书会意,知道再无活路,遂置酒于万载宫,大会宾客。席间酒过三巡,刘旦持剑作歌,侍妾华容夫人伴舞。 燕王歌曰:归空城兮狗不吠,鸡不鸣;横术何广广兮,固知国中之无人! 其歌方罢,华容夫人和之:发纷纷兮渠,骨籍籍兮无居。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裴回两渠间兮,君子独安居! 歌词空虚凄婉,满座皆泣。 歌舞已罢,宾客散去。燕王还于内宫,即以绶带自缢而死,在位三十八年,谥号刺王。王后、夫人随其自杀者二十多人;数千门客、谋士及游侠皆都作鸟兽散,就此流落江湖。 数年党争,由是乱平。燕王、盖长公主自杀;上官桀父子、桑弘羊及长公主情人丁外人灭族。皇后虽是上官安之女,但时因年幼,未参预谋反,又是霍光外孙女,故此免罪。 画外音:平叛之后,霍光因而得以独揽大权。乃采取休养生息措施,多次大赦天下,鼓励农业,使汉朝国力渐渐恢复。对外政策,亦缓和同匈奴关系,恢复和亲。史家认为自文景之治后,昭、宣二帝时期堪谓西汉中兴,霍光功莫大焉。 杜延年原是大将军霍光属吏,首先告发大奸,有忠节之名,因此升任太仆、右曹、给事中。燕仓亦有首报之功,被封为宜城侯。霍光持刑罚严,杜延年辅之以宽。 汉昭帝既平政变,乃沿用武帝末期严刑峻法,重视吏治,调查民间疾苦冤案、官吏失职等事宜,并先后四次察举贤良,任命杨敞为相,隽不疑为京兆尹,明经治狱。 霍光权倾朝野,威震海内,家族势力熏天。子霍禹、侄孙霍云任中郎将,统率宫卫郎官;霍云弟霍山任奉车都尉侍中;两个女婿分别担任东宫、西宫卫尉,掌管皇宫警卫;从兄弟及诸多亲戚,也都担任朝廷重要职位。至此,霍光已经成为汉朝实际上最高统治者。 只因上官父子被诛,上官皇后虽然未被废黜,但昭帝对其渐渐冷落。 霍光为使外甥女上官皇后复得专宠,便不许后宫妃嫔进御;并命宫女皆穿穷绔,以防昭帝跟宫女偶生暧昧。但直到刘弗陵因病去世,上官皇后也未能生育子嗣。 当时乌桓逐渐强大,匈奴也趁汉天子年幼,数犯边境。 始元二年,左谷蠡王在卫律等支持下继位,称壶衍鞮单于,释放苏武归汉,但不久又发兵两万骑掠夺汉塞。昭帝派兵出击,活捉瓯脱王,从此匈奴不敢再入侵张掖郡。元凤三年冬,匈奴壶衍鞮单于怨恨乌桓附汉,遣骑兵两万袭之;乌桓猝不及防,伤亡惨重。 昭帝即遣度辽将军范明友,率军北出辽东迎击,匈奴撤兵而还。 范明友遵从霍光事先筹划,兵不空出,即尾随匈奴之后,乘势北击乌桓。因驱兵直奔乌桓,一举击杀乌桓三名首领,并部众六千余人,得胜还师。 元凤六年,乌桓兵犯幽州,范明友率军出击,再次击退乌桓。昭帝随后调整北方防务,缩减玄菟郡疆界、设立金城郡,并招募郡国民众,修筑防御工事。 镜头转换,按下东北,复说西南。 汉武帝驾崩后,西南部分地区开始不服汉朝统治,多次发生反叛。 始元元年夏,益州二十四邑夷民反汉。汉昭帝遣水衡都尉吕破胡为将,率军迅速将其平息,就此划分河内归属冀州、河东归属并州。 始元四年,西南姑缯、叶愉等夷民部落再次起兵反汉,昭帝复命吕破胡率军征讨。 由于吕破胡此次未能迅速进抵益州,致使益州太守被杀,死伤四千余人。为彻底平定反叛,汉廷又命将军王平、田广明率部征讨,并调句町侯毋波亲兵武装配合。 至始元五年秋,汉军捕斩夷民三万余人,虏获牲畜五万余头,益州郡遂平。钩町侯毋波斩首捕虏有功,晋封为句町王,封邑句町国,享受国县并置特殊待遇。 元平元年四月,汉昭帝忽然卧病。乃征召天下名医,杜延年主管方药。 十七癸未日,刘弗陵病重不治,驾崩于长安未央宫,年仅二十一岁,在位十三年。六月初七壬申日,葬于平陵,谥号为孝昭皇帝。 汉昭帝当初被刘武帝立为太子原因之一,便是因其人极聪明,而且体格健壮。值此正当青壮之际驾崩,正史之中却又语焉不详,由是引发后世史家诸多猜测。 镜头闪回,便说野史记载汉昭帝刘弗陵死状。 元平元年四月,昭帝便秘,久蹲御厕静排,侍从静侯门外,鸦雀无声。 忽听昭帝一声闷叫,又闻倒地之声。 众人失色,急呼不应,斗胆破门,见得昭帝倒扑于地上。急报太医,已抢救不及。其后太医禀于皇太后,说天子死因乃是久蹲不起,乍立则使血涌上脑,急血攻心,七经顿错,八脉骤乱而死。此说听似有理,但发生在二十一岁年轻人身上,实在难以令人心服。 太后自然不信,诏命再查死因。众太医经过现场勘查,会诊之后大奇。 众太医会诊结果:天子之崩,非因久蹲御厕,急血攻心所致。实为因其数日未便,一便之下奇臭难闻,则急嗅回吸,窒息而亡! 言外之意,天子是因吸入臭气,竟被自己所排粪便熏死!虽然得出此等结论,但碍于龙威之尊,又为求自保,便另觅托辞,以禀太后,但实难自圆其说。 太后闻说皇帝竟是被自己大便熏死,愈加不信,遂终不了了之。 历史真相:汉昭帝死因,其实与大将军霍光脱不开干系。众太医是以不敢轻言,以免惹祸上身。霍光权势熏天,强行干涉天子后宫秘事,汉昭帝以至耽于男宠,由此而亡。 闪回结束。汉昭帝既崩,因无子嗣,霍光便迎昌邑王刘贺入宫即位,时年五岁。 刘贺父亲刘髆,乃是汉武帝刘彻第五子,天汉四年被封为昌邑王。后元二年正月,刘髆去世,谥号哀,史称昌邑哀王。刘贺嗣父王位,行为不正。 时有龚遂字少卿,山阳郡南平阳县人,因通晓经术,官至昌邑国郎中令,侍奉昌邑王刘贺。因常当面指正昌邑王过失,刘贺则掩耳避之,并说:郎中令善于辱人。 龚遂进宫劝谏,双膝跪地而行,泪流满面,左右皆泣。 刘贺问道:郎中令何哭? 龚遂答道:昌邑国危矣,殿下请听臣奏。臣闻胶西王行如桀纣,谄臣侯得赞谓尧舜。胶西王喜其奉承,与同起居,致身死国亡。今殿下亲小人,染恶习,关系存亡,不可不慎!请许臣在郎官中挑选通儒尚德者同大王居,坐读诗书,立习礼仪,或有裨益也。 刘贺从之,于是龚遂挑选郎中张安等十人侍候。但未过数日,刘贺便尽逐之。 刘贺为王,国中屡现怪异。曾见白狗身高三尺,无头,其体类人,戴方山冠。后又见熊,左右皆云未见,又有成群乌鸦飞集宫中。刘贺烦恶,问龚遂何兆。 龚遂奏道:此乃天帝告诫,谓殿下左右小人,如犬沐冠。 刘贺叹道:何不祥之物,如此之多耶! 龚遂奏道:臣进言国家危亡,王不愿听。但国家存亡,岂在臣言?大王诵诗三百,所为符合何章?身为诸侯,所行尤浊于庶民。则长存久安难,因此亡国却易,王其省之。 刘贺不听,嘻笑如故。 闻说昭帝患病,刘贺遣中大夫到长安,以仄注冠赏赐大臣,是谓奇装异服。又在昭帝卧病期间跑马打猎,寻欢作乐,骄横放荡。其后不久,忽有鲜血污染王座。 龚遂呼道:妖异连发,宫殿空矣。血污王座,乃阴愁征象。王宜戒惕谨慎反省! 刘贺不以为然,终究不改其行。没过多久,汉昭帝驾崩,昌邑王应征入朝。 大将军霍光征召刘贺入朝,主持汉昭帝丧礼。刘贺午时出发,申时便到定陶,疾赶一百三十五里,从骑累极,迭死于路。龚遂谏止,刘贺才令郎官、谒者五十人返回昌邑。 路过弘农之时,昌邑王淫兴大发,遂使仆善抢夺民女入侍。到至湖县,龚遂入问抢夺民女之事,昌邑王刘贺矢口否认。龚遂乃擒仆善,交给卫士长依法处置。 到至霸上,霍光遣大鸿胪到郊外迎接。刘贺命仆寿成驾车,到广明东都门。 龚遂进奏:依礼奔丧,殿下见到国都,则应哀哭。 刘贺说道:我咽喉痛,不能啼哭。 到至城门,龚遂再劝,刘贺又不肯哭。到未央宫东门,龚遂再劝,刘贺方才同意,按礼仪要求哭丧。乃接受玺印绶带,继承帝位,尊汉昭帝皇后上官氏为皇太后。 刘贺即位,便令从官、马官、官奴二百人进宫,在禁宫中玩耍游戏。又将昌邑乐人引进宫来,击鼓歌唱、吹奏乐器,扮演戏子。昭帝葬礼既毕,刘贺就到前殿敲打钟磬,还命泰壹宗庙乐人沿辇道击鼓吹奏,载歌载舞。祭祀完毕,就同随从官员吃喝。 在宫内嬉戏不足,刘贺又驾皇帝銮舆,于北宫苑内追逐野猪,搏斗老虎。又召皇太后舆车,命官奴骑乘,在掖庭中嬉笑娱乐,沉湎酒色。 又在夜晚,于温室殿设九宾之礼,将姐夫昌邑关内侯请来相见。 列祖列宗祭庙尚未举行,刘贺就作玺书,派使者赍持天子符节,用三副太牢,祭祀其父昌邑哀王刘髆,自称嗣子皇帝。 刘贺受玺二十七日,便向各官署下达诏令,征索物品,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七起。 文学光禄大夫夏侯胜、侍中傅嘉见此,进言规劝。刘贺非但不从,反而怒责夏侯胜,命将傅嘉入狱。由此荒淫昏乱,尽失帝王礼仪,无所不为。 丞相杨敞屡次进言规谏,都不改其过,反而日甚一日。 大将军霍光见状,乃同群臣谒见上官太后,详陈昌邑王各项荒唐举止,说其不能继承皇位,应予废黜。皇太后遂升未央宫承明殿,诏令各宫禁卫,不许昌邑国群臣进宫。 昌邑王闻说不许自己旧臣入宫,不由惊问:此乃何意? 黄门当听此问,伴作不闻,更不不答。昌邑王正要发火,大将军霍光引领禁军入宫。 霍光跪奏:太后有诏,禁止昌邑国群臣入宫。 刘贺慌道:慢来慢来。大将军为何出语如此惊人? 霍光不答,起身而出,指挥禁军,将昌邑王群臣全部驱逐出宫,集中在金马门外。 车骑将军张安世率羽林骑士赶到,立即加以拘捕,当场将二百余人绳押索绑,俱都交给廷尉,关在诏狱。霍光继而下令,命侍中、中常侍等,严密看守昌邑王。 侍中:未知如何严密看守,尚请大将军明示。 霍光:卿等只要小心值守。昌邑王如或自杀,则必使我获罪天下,背上弑君恶名。 侍中:敬诺。 昌邑王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废黜,犹问众侍:我随臣何罪,而大将军全部拘之? 众人已知此位皇帝将要被黜,自是无从回答。 便在此时,传旨官入奏:太后下诏,召见昌邑王。 刘贺闻说太后召见,心中害怕起来,叫道:我犯何罪,太后要召见我? 传旨官:微臣不知,请殿下急行。 此时已改口称殿下,而不称陛下。刘贺无奈,只得奉命来至后宫,见太后身披珍珠缀成短袄,盛装坐于帷帐之中,数百卫士皆持兵器环卫,期门武士持戟守卫台阶,排列殿下。 群臣按序入殿,奉旨官传诏:命昌邑王俯伏听诏! 刘贺至此,只得下阶拜倒。霍光出班,呈上诸臣联名奏章,尚书令当庭宣读: 高皇帝创建汉业,故称太祖;文皇帝仁慈节俭,故称太宗。五刑律制,罪无过于不孝。周襄王不能奉母,《春秋》责之。昌邑刘贺未告高庙而受大命,是不可继承上天意旨,应当废黜。臣请御史大夫蔡谊、宗正刘德、太常苏昌,以及太祝,备太牢以告祭于高庙。 皇太后闻罢,当即下诏:准奏。 霍光上前,命昌邑王跪拜接受诏令。 昌邑王兀自不服,说道:朕闻天子只要有诤臣七人,即使无道,也不失天下。 霍光冷笑道:皇太后已下诏令废黜,殿下哪里还是天子! 上前解其玺绶,捧献太后,扶昌邑王下殿,走出金马门,群臣送行。 昌邑王这才知道大事已去,向西拜道:我愚昧不明,不堪担当汉朝重任。 霍光送到昌邑王府邸,告罪道:殿下自绝于上天,臣等怯懦无能,不能自杀以报。臣下宁负大王,不敢有负社稷。愿大王自爱,臣将再不能侍奉殿下矣。 言罢大哭。部从上前扶起大将军,离开昌邑王府而去。 回到大殿,群臣遂又上奏:自古被罢黜放逐之人,都需流放边远之地,不使其干扰国家政令。臣等请求,将昌邑王刘贺,迁到汉中房陵县。 太后不忍,诏令刘贺回到故国昌邑,并赐汤沐邑二千户,将哀王刘髆家财全部归还。对刘髆四个女儿,也各赐汤沐邑一千户;昌邑国被废除,降为山阳郡。 昌邑国群臣由于未尽辅佐教导君臣之谊,使昌邑王误入歧途,因而全部获罪。霍光命将昌邑国臣全部诛杀,共杀二百多人。只有郎中令龚遂与中尉王吉,因曾多次规劝昌邑王,得以免死,但被剃去头发,判处四年徒刑。 众臣赴死,都哭喊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昌邑王被奸臣叛除,非天意乎! 刘贺被废,霍光尊立汉武帝曾孙刘询为帝,是为汉宣帝。 刘询原名刘病已,字次卿,故太子刘据之孙,史皇孙刘进之子。因忌惮刘贺,期年后乃派密使,赐山阳太守张敞玺书:谨防盗贼,注意往来过客。卿亦秘为,休泄此诏! 张敞会意,于是回奏:昌邑王居住旧宫,奴婢百八十三人,闭中门,只开小门出入。每日差役到街采买,晨送食物入内,此外不得出入。专委督盗另管巡查,注意往来行人;得以宫中库资雇人为兵,防备盗贼,以保宫中安全。 地节四年九月,张敞前去王府察看,见昌邑王脸色很黑,细目,鼻尖而低,少胡须,身材高大。因患风湿病,行走不便。穿短衣大裤,戴惠文冠,佩玉环,插笔在头,手持木简趋前谒见。张敞与其坐在庭中谈话,见其妻子奴婢。因欲察其心意,乃以隐言为喻。 张敞:昌邑境内,何多枭鸟? 刘贺:昔我西行到长安时,此地无枭。归时东行至济阳,就闻猫头鹰叫声。 张敞:庭中持辔者,未知何人? 刘贺:是小王世子。其生身之母,乃是严长孙之女儿也。 原来执金吾严延年字长孙,其女罗紨,乃为昌邑王前妻。张敞见昌邑王状似白痴呆傻,遂命侍从,录其子女名籍,制奴婢、财物簿册,以备上报。 张敞:殿下令尊昌邑哀王,遗有歌女、舞女张修等十一人,既无子女,又非姬妾,没有官职。昌邑哀王既崩,理应释其回家。 刘贺:中人留守陵园,以伴先父魂灵,有何不可?病不必医,杀不必罚,自生自灭可也。我本欲其早死,太守何必欲释其回家耶? 张敞叹息:可见昌邑王此人,天性就喜好败乱伤亡,终无仁义之心。 由是将刘贺现状写成奏折,驰报长安,由丞相御史转呈天子。汉宣帝览奏,因此知道刘贺不值忌惮,遂批准将故昌邑哀王所遗歌女张修等,释放宁家。 元康三年,汉宣帝封刘贺为海昏侯,就国于豫章郡下辖之县,食邑四千户。不许祭祀宗庙,免其入朝。刘贺封侯四年,便即去世。 镜头闪回,叙说汉宣帝刘询。 宣帝因是武帝曾孙,故号为皇曾孙,又小名病已。出生数月之后,即逢巫蛊之祸。 江充陷害太子,刘据兵败,携两子出奔。长子刘进为安置幼子刘病已,而未随父亡走。至太子刘据自尽而死,太子妃史良娣、长子刘进及妻王翁须、女儿皇女孙皆在长安遇害。 太子皇孙姬妾家人皆被处死,唯刘病已逃过大难,被收系长安府邸中临时所置官狱。 巫蛊之祸案发,邴吉以廷尉监身份被征召到京城长安,武帝诏令其到郡邸狱,追查巫蛊之事。邴吉知道卫太子无罪,更为皇曾孙无辜收监难过,便让女囚胡组、郭征卿二人,于净室之内哺育刘病已,私下给其衣食,看护甚周。 后元二年春二月,刘病已不满五岁,汉武帝病重,往来于长杨宫、五柞宫之间。 有望气者入宫,进言说长安监狱中有天子之气。汉武帝便遣内谒者令郭穣,将长安二十六官狱中犯人,不分罪过轻重,一律杀掉。郭穣夜至官狱,邴吉紧闭大门,不使其入。 郭穣:奉天子旨意,来杀狱中犯人,请廷尉监休要阻我。 邴吉:皇曾孙在此。常人都不能无辜被杀,况皇上曾孙乎! 郭穣闻此,便不敢入。饶是如此,邴吉亦不敢稍有大意,一直坐守到天亮。郭穣只好回去报告汉武帝,并趁机弹劾邴吉。 汉武帝此时方知己有曾孙在世,于是说道:此乃上天安排,我岂能违之。 因而非但禁止杀害皇孙,而且大赦天下。郡邸狱诸犯因其大赦,皆都得以出狱。 其时刘病已保姆胡组雇期已满,申请回家,皇曾孙恋恋不舍,啼哭不止。邴吉便自己出钱雇佣胡组,命与郭征卿再抚养皇孙数月;又出自己俸禄,供给皇孙衣食。 既逢大赦,邴吉便将刘病已送到其外祖母史良娣家,交给史良娣兄长史恭抚养。史恭母亲贞君年岁已老,看到皇曾孙孤苦零仃,想起女儿惨死,就亲自照看这个重外孙。 其后邴吉升为大将军长史,被霍光十分看重,使入朝为光禄大夫给事中。 武帝临终前留下两道遗诏,一道为霍光、上官桀、金日磾封侯,另一道命将刘病已收养于掖庭,并令宗正将皇曾孙录入皇家宗谱。 汉昭帝始元二年,刘病已从史家搬出,被养于掖庭,宗室地位得到朝廷承认。掖庭令张贺曾是刘据家吏,怀念故主,对刘病已体贴入微,自己出钱为其延请师傅读书。 刘病已年长,张贺向其弟张安世称赞皇曾孙材质俊美,欲将孙女嫁其为妻。当时张安世任右将军,与霍光共同辅政。幼子张彭祖又与刘病已同席读书,故此交好。 张安世认为少主昭帝在位,犹恐佞人疑忌,怒斥其兄,张贺由此惕然,议亲之事作罢。 时有暴室啬夫许广汉,生有一女许平君,年十四五岁,许予内者令欧侯氏之子。当该出嫁之时,欧侯氏之子却突然暴死。许广汉妻以为女儿命运克夫不祥,求人占卜。 卜者却说:我观令女许平君,此生必将大贵。 张贺听闻此事,便自出家财,替刘病已聘娶许平君,许广汉贪其财礼,喜而从之。由是刘病已便娶许平君为妻,次年便生一子,取名刘奭。 刘病已少时,曾向东海人澓中翁学习《诗经》;但也喜欢游侠,斗鸡走马,广为交结。虽养于掖庭之中,亦常常出行宫外。因屡次在长安诸陵、三辅之间游历,常流连于莲勺县盐池一带,尤其喜欢跑到祖父刘据博望苑以南杜、鄠一带,光顾两县之间之下杜城。 其从市井游嬉当中,深切体会民间疾苦,也因此学会辨别闾里奸邪,探查吏治得失。 画外音:据《汉书·宣帝纪》记载,皇重孙刘病已身有异相,遍身上下长毛。婚后住在未央、长乐两宫之间尚冠里,卧处不时有光明发出。凡被其所光顾店铺,立刻生意火爆,其自己并不知道原因。由是民间争相哄传,将其描绘成能带来好运之财神爷。 闪回结束。昌邑王刘贺荒淫被废,大将军霍光命宗正查阅宗室族谱,方知故戾太子刘据竟遗有嫡孙在世,乃与众臣商议。太仆杜延年因知刘病已德美,劝霍光立其为帝。 邴吉趁机奏道:臣私闻坊间百姓议论,宗室诸侯皆名声不佳。而武帝曾孙居于掖庭,今已十八九岁,精通经术,才能非凡;行止安闲,而气节操守平和。望大将军慎重商议,并请占卜休咎。如不便使其陡然显贵,可先命入宫服侍皇太后,使天下知其好处,然后再定决策,则天下之幸,万民无不感激大将军者。 霍光信之,乃上奏太后:礼者,人以尊重祖先,敬奉祖宗事业而定也。先昭帝无嗣,应择庶支子孙贤德者为嗣。有武帝曾孙名病已,遗诏令由掖庭照管,今已十八岁矣。幼曾从师,学习《诗》《论语》《孝经》,操行节俭,慈仁而爱人,可奉承祖宗大业,统驭天下臣民。臣光等上奏,不胜惶恐之至,伏惟圣裁。 上官太后览奏,想起戾太子冤死之惨,当即准奏。遂派宗正刘德到曾孙尚冠里住处,赐御府衣冠;复命太仆用軨猎车奉迎曾孙,到宗正府斋戒行礼。 七月庚申日,刘病已进入未央宫,朝见皇太后,先封为阳武侯。随即群臣奉上玺绶,拥立刘病已即皇帝大位,谒高庙,改翌年为本始元年,是为汉宣帝。九月,大赦天下。 十一月壬子日,立许平君为皇后,并赐吏民金钱。上官太后由此归政于宣帝,自己由未央宫搬至长乐宫。大将军霍光叩请还政于君,宣帝谦让再三,仍委霍光以大任。 宣帝元年五月,凤凰聚集于胶东郡、千乘郡,大赦天下。 六月,汉宣帝为曾祖母卫子夫、祖父刘据、祖母史良娣、父亲刘进、母亲王翁须议谥号,设置墓地园邑。又褒赏大臣,叙拥立之功。 诏命:太仆杜延年有定国安宗之功,功比朱虚侯刘章;大将军霍光功过太尉绛侯周勃;车骑将军张安世、丞相杨敞,功比丞相陈平;前将军韩增、御史大夫蔡谊,功比颖阴侯灌婴;后将军赵充国、大司农田延年、少府史乐成等,功比典客刘揭,皆都封侯益土。 本始二年春,宣帝以水衡钱修建平陵,迁移百姓到此起建住宅,数年后便成通邑重镇。六月,为汉武帝立庙;同年秋,发兵助乌孙军队,出击匈奴。 此后数年之内,渤海郡附近郡国每年都闹饥荒,盗贼并起,郡守不能制。汉宣帝诏命选拔力能治理渤海郡者,丞相、御史皆都推荐,故昌邑国郎中令龚遂可受任用。 汉宣帝准奏,升任龚遂为渤海太守,亲自召见。因见其已有七十多岁,个子矮小,老态龙钟,因而大失所望,便有心考问其能,使其知难而退。 宣帝:渤海郡动荡不定,三公荐卿可治。卿以何策,以平息盗贼,为朕分忧? 龚遂:海滨未蒙圣上教化,百姓为饥寒困扰,官吏不恤。故百姓被迫起事,譬如幼儿盗窃兵器,戏弄池畔,并非有意为乱。若依陛下之意,欲使臣以武力制之,或以德安抚? 宣帝:朕闻卿德,故选入朝,本欲以德抚之。 龚遂:臣闻治理叛乱,犹如清理乱麻,若非以快刀斩之,则不能急;需抽丝剥茧,其后可成。陛下若使臣为郡守,则望丞相、御史不可依定法限制,使臣能见机行事。 宣帝准奏,并赐黄金,派以专车。龚遂辞别天子,遂到渤海上任。 郡中官吏听说太守到来,派兵迎接。龚遂将迎接之人全都打发回去,移文至各属县,命尽黜追捕盗贼官吏;又下达安民檄文,说凡持锄镰等农具者,都是善良百姓,官吏不得过问,而手执兵器者则是盗贼,必须拿问到官。 聚众为盗者见到郡守檄命,马上解散,放弃兵器弓箭,转持锄镰。 龚遂于是打开粮仓,将粮食分给贫民,选拔起用有德行官吏,安抚管理百姓。 镜头转换,复说汉宫。 本始三年正月癸亥日,皇后许平君去世。五月,校尉常惠率领乌孙军队,大胜匈奴。 本始四年正月,宣帝下诏减少宫廷馔膳、屠工及乐工,使其归家务农;诏命官员都要上报捐助谷物数额,输入长安仓,以助朝廷赈贷贫民。 宣帝对霍光表面信任,但内心十分忌惮,与之同车,若有芒刺在背。群臣趋赴霍光,联名奏请纳大将军幼女霍成君为妃,并册封为皇后。 霍光欲观天子态度,避而不言。 汉宣帝亦知自己得立为帝,全仗大将军霍光,此时若立其女为后,理所应当。但每思及与原配妻子许平君患难与共,心下难忍,便将群臣奏疏留置不发,许久不复。 许平君时为婕妤,闻群臣之奏,于是委曲求全,反而相劝夫君,请听从众官之议。宣帝闻言不语,相执发妻之手,无语凝噎。 镜头闪回。许平君之父许广汉,初为昌邑王刘髆侍从官,因无意间拿错皇子马鞍,被定为盗窃,接受宫刑,进宫为宦者丞。后又被霍光贬至掖庭,命为暴室啬夫,看管犯人。 许广汉妻找人算命,卜者说其女许平君有贵人之相,遂不许女儿轻嫁,杜绝媒人。 掖庭令张贺听说此事,便请许广汉喝酒,与皇曾孙刘病已求亲。 许广汉趁着酒意,当即答应。张贺遂请人做媒,聘以重金,然后撮合成婚。 刘病已依靠岳父许广汉及外祖母史家资助,得以接受儒家教育。学习之余,游遍三辅,为其后治国理政奠定基础。此时众臣请立后宫之主,许平君便劝丈夫顺从众臣之请。 闪回结束。宣帝见爱妻劝立霍光之女,来日登殿上朝,便下达诏书,宣谕群臣。 诏命:朕隐于民间之时,曾有故剑随身,心甚爱之,朝夕不离不弃。蒙众卿迎立,进宫之时此剑遗失,不胜痛悔,心甚为憾。卿等大才,可有妙策献朕,以寻回我旧日故剑? 众臣听闻此诏,面面相觑。 御史大夫顿悟,对众官悄言:陛下本意,糟糠之妻,不下堂也。 众臣复看大将军脸色,霍光平和如初,并无不悦。群臣由此上疏,请立许婕妤为皇后。汉宣帝大喜,遂纳文武百官奏请,诏封许平君为皇后。 许平君从庶民之妻变成大汉皇后,由此实现卜者当年谓其必当大贵预言。 刘病已既为天子,改名刘询。 大将军霍光女儿虽未当成皇后,倒亦不以为意,依然为大汉江山日夜操劳,鞠躬尽瘁。夫人霍显却是冲冲大怒,闷气暗憋,便欲寻隙报复。 本始三年,皇后许平君再度怀孕,将分娩时忽然得病。 宣帝闻而惊慌,乃召女医淳于衍入宫,为皇后诊病疗疾。 适逢凑巧,淳于衍丈夫卫赏,乃是掖庭户卫,因妻子常出入大将军府,嘱其请求将军夫人霍显,将自己调到安池监任职。淳于衍就入大将军府,为丈夫之事请求霍显。 霍显:我也有事,相求于卿。若能替我办成,何所不能? 淳于衍:未知夫人有何吩咐? 霍显:大将军极爱小女成君,欲使其成为皇后。今皇后有疾,此事只在贤卿身上。 淳于衍倒吸一口冷气,但想到丈夫前程,便将银牙一咬,询问:未知如何动手? 霍显:妇女生育大事,无不九死一生。今皇后正要分娩,卿便可乘机下毒,将其药死,神鬼不觉。若皇后一死,成君便可为皇后。事成之后,你我富贵同享,何况安池监微职? 淳于衍:能致人死而使其不觉者,药有甚多。但为皇后所开之药,却是非同一般,下药医生及煎药侍婢皆要先尝,如之奈何? 霍显:这就看你本事矣。只要事成,就算漏出马脚,如今大将军摄政天下,谁敢说个不字!当此缓急相护之时,只怕你不愿鼎力相助罢了! 淳于衍闻其语气不善,知道今日已知其谋,若不答应相助,其必放自己夫妻不过,白白枉死而已。沉思之后,便道:臣愿尽力效命,这便回家配药,夫人请静候佳音。 霍显:如此甚好。果能做得隐秘妥当,我必保你夫妻终生富贵。 淳于衍告辞回府,因选附子捣碎,带入宫中。附子药味辛甘,其性大热;归心、肾、脾经,回阳救逆,用于亡阳虚脱,肢冷脉微,心阳不足,实乃良药。但最忌孕妇服用,更不宜与半夏、瓜蒌等同用。若犯此二忌,危险至甚,可谓有死无生。(本集完) 第三十三集 霍氏之乱 汉家宫阙,烛光忽暗忽明。 皇后许平君顺利分娩,生下一位公主,但产后身体虚弱至极。 太医见此,商议用药。通过会诊,开出补养药方。 淳于衍暗取附子,置于太医共开药剂之中,送呈皇后饮服。 皇后服药未久,忽觉头晕脑胀,遂命内侍询问太医,药中可有甚么不利之物,太医皆答无有。皇后大疑,愈加气促,很快咽气身死。 内侍及众太医见此,乱作一团。淳于衍趁乱,将药罐中渣滓换过。 皇后崩殂之事,迅速报至朝堂。 宣帝闻说又惊又悲,遂问太医:皇后因何驾崩? 众太医:皇后实因难产血崩而亡,乃属天意,非人力可为。 宣帝不信,令人审核众医所开药方,并无差误;又令复查药渣,亦无甚不妥之处。由是只得作罢,命将众太医释放,为皇后办理大丧。 淳于衍由此得以出宫,立即趋向霍显回报,诉说皇后已死,自己不辱使命。 霍显闻报大喜,口头表示慰劳,但当时未敢重谢,恐惹人眼目,泄漏天机。 其后未久,有知晓内情之人向皇帝控告,说皇后之死乃属诸太医护理失职。 宣帝闻言疑心大起,命将所有太医皆都逮捕入狱,严加刑讯,非要问出实情不可。霍显闻之恐惧至甚,便将内里实情告诉丈夫。霍光闻言,惊怒交迸。 霍光:你这恶毒妇人,怎敢行此大逆之事! 霍显:事情已到此地步,休再埋怨。你女儿能否立为皇后,在此一举,便冒此风险,又有何妨?为今之计,只恐重刑之下节外生枝,大将军休让法吏拷问淳于衍,以保我全家! 霍光不胜惊愕,默然不应。其后思索再三,为保家族免祸,乃奏明宣帝,签署对太医免予刑讯之令。宣帝见大将军过问此事,更起疑心,但废帝刘贺前车之鉴未远,只好隐忍。 许平君死后未久,霍显就送女儿霍成君入宫,先封婕妤,次年三月便被册封为皇后。 霍成君成为皇后,侍从、车马、服饰等日益盛大,对官属赏赐常数以千万计,与许平君作风大为悬殊。更因大将军之故,就此专宠于后宫。 又过一年,宣帝下诏,册立许皇后之子刘奭为太子。 霍显闻讯非常恼怒,甚至吐血,于是暗中指使女儿,设计毒害太子。皇后霍成君既奉母命,于是屡召太子入内,多次赐以食物,欲行谋害。但因见保姆总是先尝,因此无法下毒。 地节二年春三月,大将军霍光病重,未几去世。汉宣帝与上官太后一同到场治丧,命以天子礼仪葬于茂陵。以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为葬,死后哀荣,前无古人。 宣帝隐忍六年,此时霍光既死,终得亲政。因怀疑是霍家派人毒杀许皇后,故一旦亲政,便着手削减霍家权势,又安排史、许两家外戚亲属掌握大权,制衡霍氏。 霍显生性愚蠢,不知靠山已倒,应当养光韬晦,反而愈加张狂。 于是为丈夫下葬之时,随意改变霍光生前所设计墓地规制,擅自加以扩大。 先建起三个出口门阙,修筑神道,北面靠近昭灵,南面越出丞墨。 又大肆装修祠堂,辇车专用道直通到墓穴中永巷,又幽禁平民、奴婢、侍妾,令其守护坟茔。更大建住宅,制造乘辇,增加绣花坐垫、把手,涂饰黄金,又用皮裹丝絮以包车轮,侍婢用五彩丝带拉车,在府中游戏取乐。 霍光生时宠爱家奴总管冯子都,长得高大魁梧,玉树临风。此时霍显守寡独居,便与冯子都明铺暗盖,主仆通奸。 霍禹、霍山见此,也都效尤模仿,同时修缮住宅,常在平乐馆跑马追逐。 霍云多次称病不朝,私下外出,带宾客在黄山苑囿中张围打猎,委派奴仆代为上朝。 霍显与其诸女,不分昼夜进出长信宫,毫无限度。因闻宣帝亲理朝政,命御史大夫魏相任给事中。乃召集霍禹、霍云、霍山等人,与其密商。 霍显:大将军弃世,今御史大夫任给事中,一旦有人居中挑拨,汝辈尚能自救乎? 霍云:给事中虽落魏相之手,但天下兵权皆在我霍氏之手,其又能奈我何? 霍禹:此言是也。那魏相乃是一介文士,不足为忧! 其余子侄闻此,俱都哄然称是,齐都附和。霍显见此,也就只得罢议,众人皆散。 此后经月,太平无事。 这一日,霍云率其奴仆在当街横行,迎面正遇魏相乘舆。两家奴仆因为互不相让,引发口角相争。霍云大喝一声,正要下令大打出手;魏相喝止自家奴仆,绕路还府。 霍云却不肯就此罢休,驱使奴仆前往魏府,扬言要捣毁大门,打进府去。 魏相闻此,只得忍气吞声,亲出大门与霍云相见,当众屈身叩头请罪。霍云占尽上风,兼又威风抖足,这才率领众奴洋洋离去。 霍显闻之,不喜反忧,知道必有忧患将至。 其后未几,天子再次下诏,征拜魏相担任丞相,并常在闲暇时召入内宫谈论政事。 除此之外,天子又下特旨,准令故许皇后之兄平恩侯许嘉,与侍中金安上,都可随时直接出入宫禁。 镜头闪回,叙说金安上来历。 金安上字子侯,其父名金伦,本为匈奴王子,归汉后任黄门郎;金日磾为其伯父。 金日磾两个儿子都很显贵,到孙子这一代衰落,而金伦后代则兴盛起来。金安上少为侍中,惇笃有智,深受宣帝宠爱。 时有楚王刘延寿,乃是楚元王刘交六世孙,袭父刘纯为楚王。宣帝即立,刘延寿不服,认为广陵王刘胥是为汉武帝嫡子,遂暗与交结,致书广陵王留心帝位。 其事却被侍中金安上得知,由是出首告发。朝廷自楚王处搜得反书,铁证如山。刘延寿便被治罪,被迫自杀,因而国除身灭。金安上立此大功,由此封侯。 楚王刘延寿自杀,廷尉审讯其党羽,牵连到广陵王刘胥。汉宣帝因广陵王乃武帝亲子,恐落逼迫宗亲之名,便下令不要治罪刘胥,且另赐黄金五千斤,并诸多其他器物。 刘胥领旨自愧,又闻汉宣帝已立刘奭为太子,遂道:我终究不能得立为天子矣。 镜头闪回,叙述广陵王刘胥来历。 刘胥是汉武帝刘彻第四子,燕刺王刘旦同母弟,母为李姬。其身材高大,体魄壮健,喜好游乐,力能扛鼎,并敢空手与熊、野猪等猛兽搏斗。只因行为粗野,不遵法度,故最终没能成为皇位继承人。 汉昭帝即位后,加封刘胥食邑一万三千户;元凤五年又加封一万户,赐钱二千万、黄金二千斤,并赐宝剑两柄、安车一辆、乘马八匹。 刘胥见昭帝年少无子,便有觊觎帝位之心。遂请来楚地女巫李女须,命其下神诅咒。 李女须受命,便假作汉武帝附体,向广陵王许诺,定设法使其当上天子。 刘胥信以为实,便赐给李女须重金,使其至巫山祈祷。 其后不久,汉昭帝莫名其妙离世。 刘胥以为是李女须祈祷灵验,大加赏赐,并杀牛庆祝。 未料昭帝死后,昌邑王刘贺又被征召入京立为皇帝。刘胥大怒,又让巫师祈祷诅咒。昌邑王刘贺在位二十七天被废,刘胥更信李女须通神,屡次赐给钱物。 未料昌邑王虽死,帝位仍未轮到广陵王头上,其后汉宣帝即位。 刘胥懊恼,不由叹道:武帝之子尚在,何太子之孙得立耶? 于是不肯死心,又令李女须祈祷诅咒。另将女儿嫁给楚王刘延寿内弟为妻,故此屡次互相馈赠礼物,私下通谋。 刘胥之子南利侯刘宝因杀人被剥夺爵位,回到广陵,与刘胥姬妾左修通奸。其后事发,刘宝被关进监狱,继被诛杀。 丞相暴胜之得知此事,上奏天子,剥夺刘胥射陂草田,宣帝准奏。 刘胥愈加不满,又让巫师诅咒。 五凤四年正月,刘胥诅咒事发,朝廷命有司追查,刘胥大恐,遂毒死巫师与宫人二十多人,以图灭口。公卿请求诛杀刘胥,汉宣帝派廷尉、大鸿胪前往审讯。 刘胥伏地认罪,请求回府整理供状,廷尉从之。 刘胥回宫,在显阳殿设宴,与太子刘霸,女儿刘董訾、刘胡生等夜饮,命宠姬郭昭君、赵左君等鼓瑟歌舞。 太子刘霸:父王有何赏心乐事,召儿臣等夜饮庆贺? 刘胥:非为庆贺,其实是与卿等作别。 刘霸:此言何解? 刘胥:皇上待我恩重,不曾亏待。皆是为父昏愦,一味听信巫师挑唆,倒行逆施,妄行祝咒,辜负皇上。我今必死,当弃尸于野。如幸允许安葬,尔等亦应薄葬,休再铺张。 刘霸闻言,泪流满面。 鸡鸣罢宴,刘胥离席入内,自缢而死。郭昭君等二姬妾见此,亦都自杀。 次日凌晨,刘霸服蓑入宫,将父亲自杀内情入报天子。 汉宣帝闻奏叹息,法外加恩,赦免刘胥诸子死罪,但都免为庶人,赐刘胥谥号为厉王。广陵由此国除,置为郡县。 楚王及广陵王既灭,汉宣帝外部威胁已除,只余朝内霍氏宗族。 御史大夫魏相担心霍氏势力骄奢放纵,但又自忖无力与其抗衡,于是通过平恩侯许伯向宣帝上书。汉宣帝览疏,见其书略曰: 《春秋》讥世为卿相者,恶宋三代皆为大夫;鲁季孙专权,国家处于危乱。我朝自武帝以来,王室子弟得其俸禄,国政却由冢宰决定。今大将军霍光死,子又为大将军,兄子为尚书,掌握政要;兄弟及诸婿皆掌兵权,权势熏天。霍光夫人显及其家女眷皆在长信宫录有名籍,可自由出入,夜入禁门,骄横奢侈,放纵不羁,臣恐将来渐不能制。依臣等愚见,宜夺其权势,消其阴谋,以固大汉万世基业,也使功臣霍光声名得以保全。 宣帝看罢奏疏,幡然醒悟:准平恩侯所奏,任魏相为给事中,以弱霍氏兵权。罢黜霍氏三侯爵位,其余子弟都调出京城。 许伯:陛下圣明决断! 魏相:臣谢主隆恩! 镜头转换,时至地节四年,许皇后被毒杀真相开始慢慢泄露。宣帝因无证据,不好直接问罪,但下系列诏旨,削弱霍氏宗族。 传旨官:奉天子诏令,拔魏相为丞相,并封高平侯。命百官可密封奏章上报,不必通过尚书霍山;群臣百官觐见皇帝可以独往,亦不必由尚书奏报。 奉天子诏令,故大将军霍光长婿度辽将军、未央宫卫尉、平陵侯范明友,调任光禄勋;次婿中郎将、羽林监任胜,出任安定太守;收回三婿赵平骑都尉官印,罢其兵柄。 奉天子诏令,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调任蜀郡太守;中郎将王汉调任武威太守,各令出朝。长乐宫卫尉邓广汉,调任少府;霍禹调任大司马,撤销右将军职务。故大将军霍光原所统领胡、越骑兵,羽林军及两宫卫队,都改为许、史两家子弟代为统领。 帝诏既下,朝野大哗。霍禹被撤销右将军实权,只被任命为大司马,由是称病不朝。 长史任宣闻说,入府前来探问病情。 霍禹怒道:我有何病?天子不靠我家扶持,焉能承嗣大统?今大将军墓土未干,就排斥霍家,任用许、史两家,且没收我官印!某便是死,亦不肯瞑目! 任宣劝道:将军以为,此时犹是大将军在日?大将军把持国柄二十三年,生杀予夺。廷尉李种、王平、左冯翊贾胜胡,车丞相女婿少府徐仁,都因冒犯大将军意旨,而被下狱处死。乐成乃贱民子弟,只因受大将军宠爱,便官至九卿,爵为列侯。百官事奉冯子都、王子方等,不把丞相放在眼里。大将军时代今已去矣!今许、史两家是天子骨肉姻亲,得其尊贵理所当然。大司马若因此心怀怨恨,臣谓霍氏危矣。 霍禹听后,沉默不语。 任宣辞去,霍禹遂至大将军府,来见霍显、霍山、霍云等,商议应对朝廷之策。谈论半天,诸霍眼看自家权势日益被夺,皆无良策,只是相对流涕,自相埋怨。 霍山:如今魏相执政,悉变大将军法令,使我家在朝廷威信尽丧;更将公田授给贫民,以宣扬大将军过失。如此时日既久,我家盖世大功,天下人谁还记得? 霍云:非但如此,更有甚者。天下各郡诸儒大多是穷人子弟,远来客居京城,衣食不保,却喜口出狂言,不避忌讳。大将军曾对彼等忌恨如仇,今陛下却喜同众儒交谈,命自行上书议政,尽说我家之事,扬罪抑功。 霍山:正是。前曾有人上书,说大将军在时主弱臣强,揽权独裁;今子孙当权,兄弟骄恣,恐危宗庙社稷,灾异怪事频现,皆因为此。因其辞痛切,被我压下不奏。今上书者全用密封奏事,中书令自宫中出来取走,不通过尚书,奈何? 霍显:丞相屡说我家之事,实属可恨。其个人便是圣人,毫无罪过? 霍山:丞相廉洁正直,又被当今天子信宠,哪里有罪?我家弟兄及诸婿大多行为不慎,以致授柄与人。我请问太后,民间盛传霍家毒死许皇后,可是果有此事? 霍显闻言黯然半晌,最终答道:实不瞒你等,果有此事。 霍山惊呼:似此重事,何不早说?如此说来,天子离散斥逐我家诸婿,全为此也。 霍云、霍禹:此乃灭族大罪,如之奈何? 霍显:又能如之奈何?若非坐以待毙,便只有铤而走险。 镜头转换,霍光三婿赵平府中。 赵平被夺兵权,无计可施,闲坐府内,唉声叹气。时有门客石夏,向来通晓天文。因见赵平郁闷,眼珠一转,便即进言献计。 石夏:主公,在下昨日仰观天文,发现大事不妙。 赵平:有何不妙? 石夏:臣见荧惑守御,是主太仆奉车都尉大凶,近日不被贬官,便被杀死。 赵平失色:若果如此,则霍山等人休矣! 镜头转换,霍云母舅李竟府中。 李竟正在府中闲坐,好友张赦来见。 张赦:霍云家族岌岌可危,公尚能稳坐如此? 李竟:我不稳坐,尚能何为? 张赦:常言有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今魏相与平恩侯当权,专与霍家为仇。公可请太夫人霍显告诉上官太后,先杀此二人,再罢黜皇帝,霍家则必无虞。 李竟:先生良策,我当照计行之。只是先生宜当秘之,不可泄露。 张赦应诺,得意非常,告辞而出。 李竟送出门外,与张赦相互揖别,再次叮嘱:适才所议,我兄切休走漏口风! 张赦哈哈大笑:何须如此多嘱?只要太夫人说服太后,杀魏相与平恩侯如宰鸡犬耳。 李竟脸色大变,四顾无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怏怏回府。张赦笑声不绝,扬长向东而去。未料西面拐角处有个长安男子名叫张章,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张章将头探出墙角,向李府大门张了一张,立时回身,将所闻密谋向朝廷告发。 朝廷值曹闻此,不敢怠慢,急忙报入宫中。 汉宣帝获报大怒:竟有此事?诏命廷尉处理此案,速速查明的实回报,不得违误! 廷尉:诺,臣遵旨! 于是辞帝下殿,回到尉所,立命执金吾率兵二百,拘捕张赦、李竟到案,连夜鞠审。 石夏闻说李竟被执金吾带走,飞走回府,报与家主赵平。 赵平大惊,自己不敢出门,再命石夏前往霍府报急,并请示应对之策。 事有凑巧,赵平入府,见诸霍都在,正在密谋。 霍山:有何急事,如此惊慌? 石夏:大事不好。李舅爷与其好友张赦,都被廷尉拿去矣! 霍山:却因何故? 石夏:听说是要请太后出面,命杀丞相及平恩侯,不料被天子知道,故此拿去审问。 霍山闻之恐慌:此是谋反大罪,便有太后出面,也不能免罪也。 霍云:此事未及付诸施行,倒可抵赖。但若牵出此前毒杀许后之事,陛下即使宽厚,就怕久而查明,我将被灭族矣。 霍山:如此奈何? 霍云:不如抢先动手! 霍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商议已定,霍显便命诸女各自回去,告诉自己丈夫,准备起兵叛乱。 诸婿闻命大惊,各问自己妻子:万一失利,何处避难? 廷尉衙中,李竟不待用刑,就全部供出谋反情事,供辞中涉及霍氏满门人等。 廷尉大喜,将其供状报入内宫。宣帝览状大怒,当即下诏,命承旨官往霍府宣布。 承旨官:奉天子诏书,霍云、霍山免官,回家待罪。霍显诸女素日皆对太后无礼,更有面首冯子都数次犯法,天子诏命皆都诚心悔过,自供罪状,等候有司一并责问! 霍显叩头服罪,接了圣旨,送走天使。掩门归宅,愁眉紧锁,闷闷不乐。百无聊赖之际,实在无法可想,于是便回卧室,上床昼寝。 刚刚入睡,忽然梦见自家宅中井中泛溢,水流堂下;厨房中炉灶却又飞起,挂在树上。正在惊疑之间,又见丈夫霍光回府,直到榻前,满面怒色。 霍显:夫君何来?原来未曾辞世,这就好了。 霍光:我哪里是未曾辞世?是被你气活转来。只因你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欲将我诸子陷于灭门之地,我不得不起于地下,前来送信——朝廷即派人,来剿灭我霍家矣。 霍显听罢大惧,想要细问,丈夫忽又不见。转头寻找之时,又见府中老鼠骤然增多,与家人互相碰撞,并不闪躲;更以其尾在地上乱画,便如道士画符;透过窗户向院中看时,又见有几只猫头鹰飞入府宅,立在殿前树上叫唤。正在此时,奴婢入室,欲进还退。 霍显:何事入我内室,却又探头缩脑? 奴婢:回禀主母,有件事情奇怪至极,不敢不报。 霍显:到底何事? 奴婢:就在刚才,咱家府门无故毁坏,仆倒在街上,砸坏了门卫腿脚。管家命奴婢来问家主,是重修旧户,还是更换门庭? 霍显未及回答,又有霍云派仆人到府,在门外报说凶信。 仆人:启禀主母,我家老爷尚冠里住宅中门无故倒塌;出门看时,见有人坐在屋顶,揭其瓦片掷地,到跟前去看,却又不见其人。 正说到此处,忽然听得门口车马喧嚷,一片叫喊。脚步声响,管家来到门外。 霍显:外面何人喧闹? 管家:回禀主母,廷尉带人前来,说是要捕拿朝廷反叛。 霍显闻说迭变,大急之下惊醒,身上遍体汗流,方知是南柯一梦。当下不敢怠慢,于是起床出室,来至厅堂,将适才梦境一五一十,诉于众人。全家闻此,皆感忧愁。 霍山:有道是当断不断,必生祸乱。我闻魏相擅自减少宗庙供品,是对烈祖不恭。主母可以此矫诏召之,以定其罪。丞相及史、许两家既除,则我霍家重掌朝政,则高枕无忧。 霍显:此计倒是甚好,你可道其详细。 霍山:可奏请太后,为天子外祖母博平君王翁须祝寿,设置酒席。并请太后下诏,命丞相魏相、平恩侯许广汉以下官员赴宴;再命范明友、邓广汉领甲士刀手埋伏。届时假称太后制令,将丞相及许、史等外戚皆拉出斩首,乘机罢除天子,而立霍禹为帝,不亦可乎? 霍显大喜:真乃妙策,不输于陈平六出奇计。事不宜迟,卿即可草拟奏书。 此言一出,诸霍皆都大喜。霍山称是,刚要起身前往书房,忽听门首马蹄声响,嘎然止歇;随即数人闯入府中,当中簇拥一人,正是前番离去朝廷传旨官,去而复回。 传旨官直入厅中,面南而立:跪接朝廷诏旨! 以霍显为首,诸霍皆至南面,向北跪倒:谨闻皇命。 传旨官:汉天子赦旨,任命霍云为玄菟太守,即时离京上任,不得在京师延挨。 霍云:诺,微臣遵命! 传旨官:霍山因抄写宫禁秘书犯法,命在府中待罪,不得私自外出。 霍山:诺,微臣遵命! 传旨官宣读诏旨既罢,将诏手递到霍显手中,不待诸霍起身,出门上马便走。 霍显不料朝廷抢先下手,一日之内连下两道诏旨,知道大事不好,不由惊惶失措。待天使走远,再向诸霍问计,也都面面相觑,各无善策。 霍山:事到如今,我等一举一动,皆在天子监视之下,便欲走太后门路,也来及了。 霍云:不如以退为进,主动向天子输诚。天子念在我霍家大功,或许不会赶尽杀绝。 霍显:此可谓一招落后,满盘皆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于是急令霍山拟本,上书天子:臣妾情愿献出城西宅第及一千匹马,以替霍山赎罪。 霍显奏本入宫,宣帝览奏,嘴角边泛起一丝冷笑,在书后批复:知道了。 传旨官接过复旨,来至殿外,掷还霍府来使。使者不敢阅读,揣书入怀,打马而回。 霍显将天子复旨连看三遍,见只此三字,更无别语,便感觉大事不妙。于是银牙紧咬,将回书遍传诸霍。 诸霍:如此奈何? 霍显:事到如今,只得孤注一掷。你等立刻传我令旨,速命子侄及孙辈宗族,并号令诸婿,各调家丁部曲,于今夜四更时前往皇城,并力攻打未央、长乐二宫,废此昏君! 诸霍:诺!我等遵命。 时有长安小民张章,以磨豆腐为生,却不似他人一般往市场发卖,只常年供应霍府。这一日半夜三更,如同往常一般,照例运送豆腐来到霍府,绕过大门直至后厨角门。 当时城中万籁俱寂,天空中一轮冷月斜照,被乌云遮住一半,昏暗不明。 张章停住独轮车子,未待上前叫门,忽见院中火光大起,照耀如昼,随即便听府中人声喧闹,铁器交鸣。自门缝中往里面张望时,发觉霍府聚集部众,正在厉兵秣马;又听一员将官大声吩咐,分兵派将,命令何人领兵夺取皇宫,何人领兵攻打丞相府邸。张章听得字字清晰,不由大惊,急忙回身便走,离开霍府,声息全无。 此时空中乌云渐集,将半轮残月完全遮隐,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张章稳定心神,将豆腐车儿停在胡同拐角处大槐树下,又从近处草垛上抱来干草,把车子隐藏妥当,然后摸黑疾行,直奔皇宫禁军卫所。 当日卫所值班校卫,乃是张章远房表亲,名叫董忠,时任禁军侍从官期门之职。董忠正在卫所门房灯下独坐,忽闻外面有脚步奔跑之声,于是立刻警醒,自壁上摘下单刀,挂在腰间,走出门房。只见一条黑影自远及近,吁吁带喘,来到近前。 董忠:来者何人?半夜三更敢闯朝廷禁卫重地,还不止步! 张章:表弟,是我。 董忠:是表哥?你不去大将军府送豆腐,来此何干?莫非遇到歹人,劫财害命? 张章:京都禁地,天子脚下,岂有此理!天大事体,贤弟立功受爵时机到了! 董忠:此话何来? 张章上前,将嘴唇靠近表弟耳边,说知如此如此,透露惊天消息。 董忠吃这一惊非小,未敢怠慢,急引表兄直入禁军营房,叩门请入,将霍府发生突变报告上司左曹杨惮。杨惮也是闻言大惊,复引二人出营,急报侍中金安上。 金安上闻报,精神陡振,乃聚齐四子金常、金敞、金岑、金明,引杨惮、董忠、张章亲至相府,将府门叫开,向丞相报告其事。 魏相早就料到必有今日之事,也不惊慌,乃召见杨惮及张章,问其底细。 张章此时已稳定心神,一五一十,将自己在霍府所见之事再复述一遍。 魏相:若你所说是实,这场功劳不小,朝廷事后必有重赏。 张章:小民多谢相爷! 魏相:杨惮何在! 杨惮:末将在。 魏相:命你速回禁营,调集禁军戒严宫禁,张网以待。 杨惮:诺!末将遵命。 魏相:金公! 金安上:丞相。 魏相:随我入宫,保护天子! 金安上:下官份所当为,敢不从命! 皇宫大内,禁门之外。乌云渐散,明月复出。 霍家子弟各引兵到,与朝廷禁军对垒交锋。金安上率四子严卫宫门,便如五只猛虎,奋力冲杀。杨惮率禁军两翼包抄,各拼全力奋战。只半个时辰,便将霍氏军马杀散。 魏相坐镇宫门,见皇宫危而复安,又命金氏父子带兵往攻霍府,不一时俱被攻破。 一声鸡啼,夜色渐散,东方发亮。 金安上率领四子及杨惮进入霍府,下令打扫战场,搜捕叛逆。不一时,杨惮来报。 杨惮:经彻底搜查,霍云、霍山、范明友自杀,霍显、霍禹、邓广汉等人皆被捕获。霍氏凡参与作乱者,并无一个漏网。 金安上:既是如此,死者枭首,生者就地看押,随我回宫报捷。 次日巳时,霍氏乱平,皇宫复宁。 宣帝升殿,重赏参与平乱诸臣。 传旨官:魏相主持平叛,立有大功;其余立功诸臣,各有封赏。特封张章为博成侯,董忠为高吕侯,杨惮为平通侯。侍中史高向日曾上奏称霍禹欲反,请朝廷早为之备,亦有举报之功,封为乐陵侯。金安上拒守宫禁,将霍氏叛逆挡于宫外,堪称首功之臣,封为都成侯、任建章卫尉,统领建章宫所有禁军,及羽林军万人。四子俱都杀贼有功,长子金常嗣其父爵,三子及四子金岑、金明,升任诸曹中郎将。次子金敞命为光禄大夫,任奉车水衡都尉。 魏相、张章、董忠、史高、金安上:臣谢主隆恩! 画外音:自此之后,金氏子孙在朝中皆任重职,其后七代都为内侍,荣盛一时。 汉宣帝封罢功臣,乃命廷尉及御史大夫叙论霍氏之罪。 廷尉上报:臣启陛下,臣等及御史大夫依照汉律叙论,此为谋大逆之罪,遇赦不赦。依律而决,当判处首犯霍禹腰斩重刑;霍显及其诸女、兄弟,应判斩立决。 宣帝:依卿所奏,当即施行。霍后虽未参与其反,但不宜再母仪天下,着即废黜皇后之位,幽禁在昭台宣,使与六宫隔绝。更命稽查同党,不可使有漏网之鱼,逍遥法外。 廷尉: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旬日之内,霍氏同党皆被判刑。与霍家牵连而被定罪诛杀灭族者,有数千家之众。 此案结束,宣帝下诏:前有束织室令史张赦,指使魏郡大户李竟寄书冠阳侯霍云,密谋犯上作乱。朕因大将军霍光有大功于国,隐而不发,望其改过自新。今大司马博陆侯霍禹及其母宣成侯夫人显,从弟子冠阳侯霍云、乐平侯霍山,诸姊妹及诸婿等阴谋造反,连累百姓。幸祖宗神灵保佑,丞相及金安上等诸臣用命,将霍氏一门捕获,皆都伏法处决。朕实痛心,法外施恩。敕令所有被霍氏所连累,在丙申日前尚未发觉报官在押者,一律赦免。 镜头闪回,宣帝刚登基之时。 汉宣帝去参拜高庙,与大将军霍光同乘。皇帝当时心中甚惧,如有芒刺在背。祭庙归来之时,车骑将军张安世代替霍光陪乘,天子则就安逸自在,身体舒展自如。 闪回结束。至此霍光死后未久,霍家宗族被一网打尽,在朝廷势力被彻底清除,朝堂秩序为之一新。汉宣帝亦终为结发之妻许皇后报仇雪恨,真正掌握皇权,此后便安心理政,创造中兴盛世,为后人称颂千古。霍氏之乱平定之后,汉宣帝故剑情深,爱屋及乌,诏立许后所生之子刘奭为太子。虽见其柔仁懦弱,非为雄主,终不易嗣。(本集完) 第三十四集 单于归汉 汉家宫阙,阳光普照,云翳渐开。 汉宣帝升朝,诏立刘奭为皇太子,升任邴吉为御史大夫,疏广调任太傅。 镜头闪回,叙述疏广来历。 疏广字仲翁,东海兰陵人,自幼好学,早年家居教授,信奉黄老之学,从游弟子甚众。因被郡守举为贤良方正,被朝廷征为博士、太中大夫。疏广之侄疏受,亦以贤明被选为太子家令,后升少傅;由此疏氏叔侄皆为太子师傅,朝野无不钦仰,在朝中并称“二疏”。 疏广任太傅五年,见霍氏乱朝,恐遭其陷害,便与侄儿疏受商议,不如一齐告病辞老,请求还乡。疏受见朝中外戚专权当道,亦生退意,乃与叔父一拍即合,便上疏请辞。 汉宣帝素来不喜黄老之学,欲令太子效法家所为,故允准二疏所请,并赐黄金二十斤,以为程仪。皇太子亦赠金五十斤,并书籍一车。 闪回结束。二疏由是辞官,回到家乡萝藤,继续开馆授徒,讲学为生。 这一日,疏受整理太子所赠书籍,忽见其中有一锦匣。启匣视之,乃是《鬼谷子秘籍》三卷,伏龙令牌一面,鬼谷门历代掌门谱系一轴。 画外音:原来这个锦匣,是大将军卫青临终之时呈交宫中,无意间落于东宫太子之手,太子以为常书,又转赠师傅。 疏受观其谱系,竟见自己大名赫然位列其中,是为第十一代掌门祖师。由此疏受便习秘籍中所载奇术,执掌鬼谷派第十一代掌门,更寻资质绝佳徒众教之。 疏广不知其事,乃将皇帝及太子所赐黄金,拣乡里年长贫苦者,数年之内全部转赠。 二疏去世之后,乡人感其散金之惠,在二疏宅旧址筑方圆三里土城,取名为二疏城;复在其散金之处堆土为台,上立一碑,名曰“散金台”。 兰陵县令亦襄赞其事,在二疏城内又建二疏祠,祠中雕塑二疏写真像,世代祭祀不绝。 宣帝亲政之后,操心国事,励精图治。 魏相总领朝政,悉心辅佐,非常符合宣帝心意。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镜头速进,转眼已至元康年间。 忽这一日,西北边关来报:匈奴派兵犯边,围攻我大汉朝在车师国屯田部队。我大汉官军虽多次打退匈奴进攻,但作战极其艰苦,形势十分严峻。因此上奏,请朝廷发兵支援。 宣帝闻奏,乃集众臣,与丞相及后将军赵充国等人商议对策。 魏相:未知陛下意欲如何? 宣帝:若依朕之见,欲趁匈奴衰弱之机,派兵攻其右地,以靖西域。卿谓如何? 魏相:臣以为不可。 宣帝:却是为何? 魏相:臣闻拯危救乱,诛除凶暴,称为义师,所向无敌;敌人来击,不得已而反击,称为应兵,定能战胜;不能克制一时愤怒争胜斗狠,称为忿兵,因此常败;以别国货宝有利可图而兴师,称为贪兵,必遭其败;凭国大人众夸耀别国,欲展兵威,称为骄兵,必被消灭。此五者非由人事,且自天道决之。前日匈奴曾表善意,擒越境汉人使归,并不犯我境;虽攻我车师,乃疥癣之疾,陛下不必太过为意也。 宣帝:今边关诸将不胜其扰,奏请出击匈奴,此军心可用之际,不亦可乎? 魏相:微臣愚钝,不知兴师何名。 赵充国:彼犯为边境,我出兵应之,何谓出师无名? 魏相:边境州郡贫穷,父子共穿一袄,以野果充饥,难经战事。俗语云战事过后,必有灾年,是谓万民愁怨,则坏阴阳平和之道也。即使得胜,也有后患,恐灾变继之而临。 赵充国:丞相以此阴阳之道搪塞,臣恐诸将未必肯服高论。 魏相:如此不说天道,只论人事也罢。如今我大汉西部州郡太守、国相大多不得其人,风俗浅薄,风雨不调。子杀其父,弟杀其兄、妻杀其夫者,共二百二十二人,非为细故。今诸将不以此为忧,反欲擅兴大兵,报此不足挂齿小恨,实乃孔子所云:我恐季孙氏之忧,不在颛臾,而在于萧墙之内也。恕臣直言,惟陛下察之。 宣帝:丞相之言亦为有理。便依丞相,诸卿休再多言。 于是听从魏相意见,便不出兵,再议和亲之策。 画外音:魏相执掌权衡九年,其间数陈便宜,天子大都纳用施行。当时邴吉任御史大夫,与魏相同心辅佐汉宣帝,同为进行股肱之臣。神爵三年三月丙辰日,魏相去世,宣帝诏命厚葬,追谥为宪侯,命邴吉继任丞相。 镜头转换,未央宫中。 皇太子刘奭长大成人,此时已经二十余岁。因先从邴吉,后拜二疏为师,故善史书,精通音律,多负才艺。 汉宣帝因太子自幼便好儒术,为人柔懦宽仁,并无帝王气概,常以为忧。 而皇太子眼见父皇重用法家人物,常用重刑惩治下属,大臣杨恽、盖宽饶等仅因在奏疏中有刺讥辞语,就被杀害,也很不以为然。 一日宣帝用餐之时,命太子陪侍,乘便问以治国之道。 太子见有机会,便委婉劝道:父皇英武天纵,孩儿不能及于万一。但父皇亲近法家酷吏,用刑略嫌过分;依儿臣之计,应多重用儒生,以仁治国。 宣帝顿时变色,厉声斥道:汉朝制度,本是王霸之道兼而用之,岂能仿效周代,纯以所谓德政治国?俗儒不能洞察世事,最喜厚古薄今,名实不分,怎能委以治国重任! 太子闻言大窘,离席再拜: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罪矣。 连声认错而起,退席急趋而出。 宣帝望其背影,长叹一声:此后乱我家者,必是太子也! 五凤三年春,丞相邴吉病笃。汉宣帝亲临相府探视,便于病榻前咨问后事。 宣帝:爱卿即有不讳,谁可以自代者? 邴吉辞谢:朝中群臣行为德能,陛下皆所深知者;愚臣眼拙,无所能识。 宣帝:卿不必自谦,必要教我。 邴吉自榻上坐起,于枕边顿首:西河太守杜延年明于法度,通晓国家故事,前为九卿十余年,今在郡治,亦有能吏之名;廷尉于定国执宪详平,天下自以不冤;太仆陈万年事后母至孝,惇厚备于行止。此三人才能皆在微臣之右,唯陛下察而用之。 宣帝闻言颔首:卿之所荐,可谓得人。 其后不久,邴吉薨逝。天子乃赐邴吉谥曰定侯,以御史大夫黄霸为丞相,征调西河太守杜延年为廷尉,以廷尉于定国代为御史大夫。 画外音:汉宣帝刘询执法严明,又以为政宽简闻名。一面启用精干能吏严厉镇压不法豪强,同时任用一批循吏治理地方,从而改变吏治苛严现象,安定中兴盛世局面。由于宣帝幼时有过牢狱之灾,故对冤狱深恶痛绝,即位后坚决废除苛法,平理冤狱。亲政后不久,又亲自参加旧时案件审理,以杜绝冤假错案发生。又力行汉武帝所创“霸王之道相杂”汉家制度,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由是国中政风吏治大为改善,循吏执法公平,恩威并施,颇合人心。是故整个西汉之世,良吏于宣帝一朝为盛,史称孝宣中兴。 镜头转换,西域大漠,匈奴汗庭。 神爵二年,虚闾权渠单于去世。 颛渠阏氏与右贤王屠耆堂私通,便趁此机会,与弟左大且渠都隆奇密谋,发动政变,拥立右贤王为王,称握衍朐鞮单于。 握衍朐鞮单于初立,专力对内,谫除异己。先将虚闾权渠单于时代当权贵人全部杀掉,又将虚闾权渠子弟近亲全部免职,转而任用颛渠阏氏弟都隆奇,自己子弟也都占据要职。 虚闾权渠单于之子稽侯珊不得继位,复恐被害,率部投奔妻父乌禅幕。乌禅幕本居乌孙与康居之间,因多次受到两国侵扰,便率部属投降匈奴,居于右地。 日逐王先贤掸素与握衍朐鞮有隙,闻说其篡位为单于,遂引本部人马东迁,归顺汉朝。汉宣帝亲自接见,盛情款待,并封先贤掸为归德侯。 握衍朐鞮闻报大怒,更立从兄薄胥堂为日逐王,又杀先贤掸两弟。 乌禅幕上书谏阻单于滥杀,握衍朐鞮不予理采。 其后不久,左奥鞬王去世。握衍朐鞮闻讯,不顾父死子继族训,更立自己少子为奥鞬王。只因少子年幼,暂时留在单于王庭,未至封国。 奥鞬部贵族不顾单于任命,另立原奥鞬王之子为王。因知单于必来征讨,遂率全族向东迁徙;为防单于派兵追击,并于途中设下埋伏。 握衍朐鞮闻报大怒,果然派遣万余骑兵衔尾追击,却中奥鞬部埋伏,失败而归。 握衍朐鞮怒不可遏,遂迁怒其余部族,两岁之内暴虐杀伐不休。太子与左贤王又相互勾结,多次谗毁左地贵族,左地贵族对握衍朐鞮父子皆都深怀怨恨。 又过一年,乌桓部族大举来伐,袭击匈奴东部姑夕王,掠取人民。 握衍朐鞮闻报恼怒,举兵还击。 姑夕王自忖不敌握衍朐鞮,便遣使往与乌禅幕、左地贵族洽谈,三部形成联盟,共立稽侯珊为王,称为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继立单于之位,乃发动左地兵四五万人,大举向西,进攻握衍朐鞮单于。 黄沙漫漫,云卷云舒。两军相交,一场大战,握衍朐鞮众叛亲离,终于大败。 握衍朐鞮引领残众逃走,途中派出信使,向胞弟右贤王求救。右贤王恨其凶恶不仁,乐得袖手旁观,坚决不予援助。握衍朐鞮无可奈何,挥刀自杀身亡。 都隆奇单骑出走,投奔右贤王处。握衍朐鞮残余部属,则全都投降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单于大胜,回师王庭,复派人嗾使右地贵族,命杀右贤王。 未料世事难料,其谋不成,反而泄漏。都隆奇怀其旧恨,与右贤王共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向东,突袭呼韩邪单于王庭。 呼韩邪单于疏于防备,一战而败,率领部众放弃王庭而走。 屠耆单于夺得王庭,志得意满,于是大赏功臣,分封诸子。乃以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少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留居单于王庭。又使日逐王先贤掸之兄右奥鞬王为乌藉都尉,带二万骑驻屯东方,防备呼韩邪单于卷土重来。 西方呼揭王与唯犁当户合谋,共同谗毁右贤王。 屠耆单于中其离间之计,诛杀右贤王父子;后知其冤,又杀唯犁当户,为右贤王报仇。呼揭王闻讯大为恐惧,随即引众叛去,自立为呼揭单于。 右奥鞬王闻此,就自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也自立为乌藉单于。如此以来,匈奴四分五裂,出现五个单于并存局面。 屠耆单于闻报大怒,出军征讨,兵分两路。亲自带兵东击车犁单于,使都隆奇攻击乌藉单于。乌藉、车犁都被击败,逃向西北,与呼揭单于联合,拥兵四万人众。 三家合兵,为共抗屠耆单于,乌藉、呼揭皆自愿免去单于之号,一致尊辅车犁单于。 屠耆单于闻此,决意乘胜追击,一劳永逸。于是再次兵分两路,派遣四万骑分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亲自率领四万精骑,西击车犁单于。 两军相交,车犁单于再次失败,一路逃向西北。屠耆单于随即引兵奔向西南,留屯闟敦之地。如此以来,匈奴五部化为三足鼎立之局。 五凤二年,呼韩邪单于养足元气,再兴刀兵。乃派遣胞弟右谷蠡王等人为将,引众西进,突袭屠耆单于东大营,杀掠一万多人。 屠耆单于闻报,亲带六万骑东还,前来报仇。 行军千里,恰遇呼韩邪单于四万兵众,由此两军接战厮杀。 屠耆单于远来疲惫,一战而败,突围不出,被逼自杀。都隆奇保着屠耆少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死战得出,率引残众一路东去,归奔汉朝。 呼韩邪部下大将乌厉温敦,眼看匈奴内乱不休,遂与儿子乌厉屈商议,也率领数万部众南下,自请归降汉朝。 汉宣帝闻报大喜,接受其降,并封乌厉温敦为义阳侯,乌厉屈为新城侯。 呼韩邪逼杀屠耆单于,威势大盛,继续率兵西征。接连两战,车犁单于兵败归顺,乌藉单于被捕而斩之。呼韩邪单于奏凯还于王庭,威震漠北。 屠耆单于战死,从弟休旬王引本部兵马逃至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位于王庭之西。 其后不久,呼韩邪单于之兄左贤王呼屠吾斯自立,称郅支骨都侯单于,居于王庭之东。郅支单于与闰振单于争战,阵斩闰振,掠取其众;又击败呼韩邪,都于单于王庭。 汉宣帝五凤三年,匈奴诸王并立,再次分为五单于,更相攻击。匈奴部众死于混战者每以万数,畜产大耗什之八九,人民饥饿,互相燔烧求食。 呼韩邪单于见此大忧,为引领族人寻找出路,于是率师东行,遣使请求归附汉朝。 汉宣帝闻说呼韩邪率部来降,更是喜不自胜,遂派使者率队北出长安,引导单于先行,使其部众屯居长平。 使者还报:遵陛下旨意,已将匈奴部众安置妥当,请派大臣前往安抚。 宣帝:呼韩邪所部匈奴,乃是前任单于嫡宗,不同于傍系支脉。此番前往安抚,须是朕躬亲自前去。众卿,随朕摆驾,前往长平去者。 众卿:诺,臣等遵命! 于是帝驾离京,率领三万禁军,浩浩荡荡西行。乃从甘泉宫到至池阳宫,登上长平山坡,诏令匈奴左、右当户及诸大臣列队参见。 当时长平之野,除却呼韩邪本部人马,还有各蛮夷部落首领王侯数万人众,都在渭桥下夹道排列,迎接宣帝。汉宣帝登上渭桥,众人皆都山呼万岁,如同海啸雷震。 画外音:自秦始皇命大将蒙恬与公子扶苏拒守长城,与匈奴对峙争战以来,至匈奴分为五部,呼韩邪归降汉朝,实为中原王朝至为兴盛之际。期间总计统一匈奴诸部大单于,共有十人,乃是:头曼单于、冒顿单于、老上单于、伊稚斜单于、乌维单于、儿单于、且鞮侯单于、狐鹿姑单于、壶衍鞮单于、握衍朐提单于;虽统一匈奴诸部但不被中国朝廷视为正统单于二人,乃是右谷蠡王、左大将;第一次分裂时期单于六人,乃是呼韩邪单于、屠耆单于、呼揭单于、乌籍单于、闫振单于、郅支单于。汉朝自张骞出使西域之后,七十余载汉匈相争,直至宣帝神爵二年匈奴日逐王归降,西域都护设立,西域广袤之地由此正式归属汉朝。 镜头转换,西域北道,万余汉军疾行向西,前往征伐车师。 帅旗之下,马上稳坐一员大将,乃是郑吉。 汉宣帝画外音:车师为匈奴控制,向对我大汉朝不敬。诏遣屯田渠犁郑吉,发西域诸国兵万余,及屯田汉兵一千五百人马,往讨车师,不得违误! 汉军抵达车师城下,郑吉立即下令发起攻击。车师国小兵弱,不敌汉朝联军,只经数次攻打,便即城破。车师王见不能逃,只得率领众臣自缚出城,表示降服。 郑吉挥军入城,未及解鞍歇马,哨马来报:启禀将军,匈奴派兵来战,距此三十里! 郑吉:我已得车师,敌来何惧。众将官,整兵迎击! 众将:诺! 一声令下,汉军尽出,背城列阵。 匈奴来至,见汉军阵容齐整,杀气腾腾,先有五分惧意;再抬头看车师城头,已经全部换上汉军旗号,更是丧气。 郑吉见此,下令擂鼓,全军上前。 匈奴首领见汉军发起冲锋,呼哨一声,拨马便走。部众皆都调转马头,如飞逃去。 郑吉哈哈大笑,下令鸣金。自带大军东归西域都护府营,留三百名汉兵屯驻车师。 镜头转换,关中大道。 一骑哨马绝尘向东,奔入京城长安,马上骑士高呼:六百里加急,行人闪开! 皇宫大内,司值官抱本上朝,当殿礼拜。 汉宣帝:卿有何本奏? 司值官:启奏陛下,西域六百里加急边报,南道莎车王弟呼屠徵造反,杀害国王万年与我大汉使节奚充国,自立为王,并煽动南道诸国叛汉,南道因此阻断不通。 汉宣帝:竟有此事!郑吉如今屯驻北道,无法分身,如其奈何? 前将军韩增应声出班,高举笏版上奏:臣启陛下,可遣水衡都尉冯奉世出使大宛诸国,就便打通丝绸之路南道。 宣帝:这冯奉世是何出身?卿可备细说来。 韩增:冯奉世字子明,上党郡潞县人。其祖先冯亭,乃是战国末期韩国上党郡守。秦灭六国以后,冯亭后代多曾为秦国将相。我大汉孝文皇帝名臣冯唐,便是冯奉世祖父。冯奉世因是良家子弟,在孝武帝朝被选任郎官,孝昭帝时积功补任武安县长宫。年三十岁时始习《春秋》,研其微言大义;又苦读兵法,明晓其要。本始年间随军攻打匈奴,今为郎官。 宣帝:这许多年来,为复通丝绸之路,朕曾数次派人出使西域,但大多贪污,或被外国刁难侮辱,不称其职。卿今举荐冯奉世,甚称朕意,着即宣其上殿。 殿头官领命,外出传旨。不到一刻,冯奉世上殿面君,大礼参拜。 宣帝:冯卿,今有西域南道莎车五弟造反夺位,杀我汉使,南道因此阻断不通。前将军韩增举荐卿之能,说可出使大宛诸国,打通南道。你可愿去,替朕分忧? 冯奉世:臣家累世叨食汉禄,深受君恩。为国分忧,乃分内之事,安敢不去! 宣帝:善哉斯言。朕便封卿为卫候,使持节,带百人使团,并率马军一千,以通西域南道,就便护送大宛诸国宾客回国,钦此。 冯奉世:臣谢主隆恩。 复又大礼参拜,辞帝出殿,至朝房关领印信使节,调集使团随员,以及护送骑军。 甘凉道上,冯奉世率使团西进,道不尽边关万里,一路风餐露宿之苦。 忽这一日,天色向晚,哨马来报:启禀卫侯,前面将至伊修城,离此三十余里。 冯奉世:天色已晚,入城不及。传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休息一夜,来日再行。 众军听命,一阵忙碌,安营已毕。冯奉世刚在帐内坐定,只听马蹄声响处,在帐外停住,都尉宋将引领哨马斥候入内,叉手施礼。 宋将:启禀卫侯,末将有要紧军情奏报。 冯奉世:讲来。 宋将:斥侯来报,匈奴发兵攻打车师城,失利无果而归。莎车国王呼屠徵扬言北道诸国已属匈奴,屡出兵攻击劫掠南道诸国,并歃血为盟,背我大汉。由此自鄯善国向西,皆都断绝交通。都护郑吉、校尉司马意,都被困在北路诸国之间。是进是退,请将军定夺! 冯奉世闻报,沉吟良久,与副使严昌商议:公以为如何? 严昌:我等军马不多,又兼护送大宛诸国使节重任,自是全身而退,返回长安为上。 冯奉世:公言虽是万全之计,但莎车国初反未宁,我若不趁此火速攻击,叛贼则必会日益强大,南道诸国亦必难以控制,定会危及整个西域。 严昌:愿闻将军良策。 冯奉世:我欲征聘诸国之兵伐之,公其助我如何? 严昌:下官虽然不才,惟将军之命是从。 商议已定,冯奉世乃命严昌手持大汉天子使节,通告丝绸之路南北道诸位国王,征发两道诸国之军,联手讨伐莎车叛军。 严昌奉令而去,数日后还报:属下幸不辱命,但只征得一万五千人马,甚恨其少。 冯奉世:我更有一千汉军精骑,讨伐小小莎车,有此一万六千人足矣! 于是传令拔寨起营,全军疾驰向西,就此进攻莎车国。 莎车王呼屠徵毫无防备,闻说汉朝天兵忽至,以为神兵下凡,顿时手足无措。 冯奉世率诸国联军到至城下,立刻下令攻击,一战而下其城。 莎车王龟缩王营之中,听哨探流水般报入,说城门已破,汉军将至宫门。由是知道走投无路,遂长叹一声,挥刀自杀,侍从皆散。冯奉世引兵入宫,寻到呼屠徵尸体,将其首级割下,遣使传送长安,并上书奏报此战详情。 西域诸国就此平定,冯奉世威名震动西域。 莎车国既平,冯奉世乃将其国库中财物搬出,给散参战诸国之兵,各自遣返。 歇兵三日,冯奉世下令离城西行,护送各国使节返回,最终到达大宛。大宛国王闻报,亲接入城,将冯奉世延入上坐。 大宛王:闻说冯将军只凭麾下千余兵马,更借西域诸国之兵,只一战便消灭一国,并诛杀莎车王,真乃天神也。 冯奉世:此皆大汉皇帝天威所致,更借诸国盟军用命,区区冯某,何足道哉! 大宛国王啧啧称奇,愈加敬重,遂命排摆酒宴,款待之厚,远超别国使者。 留住数日,冯奉世提出告辞。 大宛国王挽留不住,遂亲自相送出城,临别时又赠冯奉世一匹大宛名马,谓曰象龙。 冯奉世辞别大宛国王,自率使团回国,归报天子。 汉宣帝升殿召见,对前将军韩增说道:祝贺将军,所荐之人极称其职。 韩增:全是陛下慧眼识珠。 汉宣帝又对冯奉世笑道:朕闻卿祖冯唐,当年虽然年老,犹且壮志凌云,曾谓“凡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何其豪迈!今卿一人便灭莎车一国,果不负令祖当年之志也。 冯奉世:臣假陛下天威,诸将用命,侥幸成功。陛下过誉,实不敢当。 汉宣帝:胜而不骄,成不居功,真名士也。尔等众卿,可议封赏冯卿之功。 丞相于定国闻言,出班奏道:《春秋》之义,大夫出使国外,遇有利于国家之事,可自行其事。冯奉世功劳尤其显着,应加封侯爵,裂土赐之。 少府萧望之出班反驳:微臣以为不然。冯奉世奉旨出使,擅以天子符节征发诸国兵马,虽然有功,但不可为后世榜样。今若封冯奉世为侯,便开以后方便之门,出使者皆以其为榜样,争相邀功,求赏于万里之外,在夷狄各族中滋生事端。此例绝不可开! 汉宣帝:少府所言是为公论。准奏,诏封冯奉世为光禄大夫。 冯奉世:臣知罪,谢主隆恩。 萧望之:启奏陛下,臣还有本奏。 汉宣帝:只管奏来。 萧望之:前有屯田渠犁郑吉,奉旨攻破车师,迎降日逐王归汉,扬我大汉天威,声震西域。此功更在冯大夫之上,不可不赏。 汉宣帝:卿言甚是。承旨官拟旨,诏拜郑吉为西域都护,加封安远侯,兼护车师以西北道诸国。许其在西域设置幕府,行便宜之权。 萧望之谢恩归班,于是散朝。圣旨不日传至西域,郑吉领旨谢恩,于是便在西域修筑乌垒城,距阳关二千七百余里;以此为西域都护幕府,统领天山南北。 画外音:西域都护正式设置,使汉朝号令得以颁行于辽阔西域,乃是华夏史上划时代大事。此后七十余年,东自车师、鄯善,西抵乌孙、大宛,西域诸国尽归汉朝版图。大汉扬威西域,张骞始之,郑吉终之;汉武之愿,宣帝实现。从此匈奴渐衰,不敢再与汉朝争锋。 镜头转换,甘凉道上,千里戈壁,汉军再发。 此番帅旗之下领兵之人,却已换成一员老将。只见其白马银枪,须发皆白,兀自精神抖擞,便似当年赵国廉颇复生。字幕旁白:汉军西征主帅,营平侯赵充国,字翁孙。 赵充国骑在马上,眼望前方,脸色刚毅,眼前浮现出一组组画面。 镜头闪回,叙述赵充国平生。 汉武帝时,赵充国少年参军入伍,初任汉军骑士,因善于骑射,补任羽林卫士。闲时喜研兵法,深有谋略,并通晓四夷事务。 天汉二年,赵充国官拜假司马,跟随贰师将军李广利攻打匈奴,被匈奴大军重重包围。汉军断粮数日,死伤甚众,赵充国与一百多名壮士当先陷阵,李广利得以突围。 经此一战,赵充国全身二十多处受伤,流血盈斗。李广利上奏天子,汉武帝征召赵充国到行在,亲自接见并探视其伤情,感叹称赞,授官为中郎,升任车骑将军长史。 汉昭帝时,武都郡氐族人反叛。赵充国带兵平定叛乱,升任中郎将,再任水衡都尉。后带兵攻打匈奴,俘获西祁王,因功升任后将军,兼任水衡都尉。 元平元年,赵充国与大将军霍光一起拥立刘询为帝,被封营平侯。 本始年间,赵充国任蒲类将军,带领三万余骑,联合乌孙征讨匈奴。乌孙军马先至,见汉军未到,便又引军而去。赵充国于是孤军出塞一千八百里,西去候山,杀死匈奴数百人,俘虏牲畜七千多头以归。 匈奴为报此仇,大发十余万骑入侵汉境,到达时符奚庐山,准备入塞抢掠。 汉宣帝闻报,复派赵充国统领四万骑兵,驻守边境九郡,以御敌寇。匈奴单于闻说是赵充国为帅守边,乃不敢战,领兵退去。 当时盘踞陇西羌人诸部,常与匈奴联合,侵袭汉朝西境。汉宣帝遂派光禄大夫义渠安国为使,带兵出巡羌人各部,宣示大汉天威,慰抚招降。 先零羌酋长答应降顺汉朝,但请求率部迁到湟水北岸,寻找汉民不耕荒地放养牲畜。义渠安国先行口头应允,其后遣使入京,上报汉宣帝。自此之后,羌人凭借义渠安国口头承诺,肆意渡过湟水,侵入内地,汉朝郡县长官无法阻挡。 元康三年,先零羌与诸羌酋长会盟,相约交换人质,订立盟誓,联手对付汉朝。汉宣帝闻报大为紧张,因知赵充国扬威西域多年,遂宣入内宫,向其征询应对良策。 赵充国:羌人向被我大汉控制,是因其各部常相攻击,不能统一之故。今羌人订立盟誓,同心抗汉,臣疑必是匈奴离间之谋。陛下宜趁其事未发,先做准备。 汉宣帝:卿言甚善。据西域都护奏报,羌侯狼何果曾遣使到匈奴借兵,准备攻打鄯善、敦煌,以断绝我与西域各国来往通道。 赵充国:狼何乃小月氏部落,势必不能独攻鄯善。臣疑匈奴使者已到羌部,诸羌受其蛊惑,这才解除仇怨,订立盟约,联手反我也。待秋季马肥,变乱必生。 汉宣帝:既是如此,我将奈何? 赵充国:若依臣策,陛下宜派使巡视边防,预作准备,使各羌部休结盟约。 汉宣帝:卿言甚是,朕来日设朝,便可议于丞相、御史两府。 两府众臣奉旨廷议,奏请天子:当再遣义渠安国出使诸羌,了解动向,以定对策。 汉宣帝:准奏施行。 义渠安国既奉诏命,遂辞帝离京,满怀杀气,率众西行。 旬日之后,义渠安国抵达先零羌。先零羌当时虽受匈奴蛊惑,将要反叛汉朝,但因准备未足,不敢公然得罪,于是大开城门,迎入汉使及其部众,以礼相待。 义渠安国假意安抚,命召集先零羌部落头领三十多人,齐听大汉天子恩旨。诸部头领丝毫不疑,皆至汉营听旨。义渠安国见人到齐,当即宣布先零羌大逆之罪,下令全部斩首。 一声令下,先零羌三十多颗首领头颅落地,血染黄沙。义渠安国杀得兴起,随继调集全部兵马,在城中四处劫掠,镇压先零羌民,屠杀一千多人。 羌族各部闻此,连同归义羌侯杨玉都很震恐。于是皆都离开所居之地,一面大肆劫掠其他小族部落,一面侵扰汉朝边塞,攻打城邑,杀死长吏。 义渠安国及其三千骑兵被羌人所击,久战不利。于是领兵退到令居城内,立刻遣使还京,向天子报告,请调援军平叛。信使纵马东还,飞报长安。 宣帝览奏大怒,便命御史大夫:当廷相问,谁可为将,往征丁零? 话音未落,七旬老将赵充国迈步出班:往征西域,老臣正是不二人选,何必再问? 汉宣帝:依将军测之,以目前羌人势力,带多少兵马去征可胜? 赵充国:兵者危事,很难凭空设想。老臣须到金城,再计划攻讨方略,陛下勿忧。 汉宣帝:此乃谨慎用兵之道,便准爱卿所请。 赵充国谢恩拜印,辞帝出京,到至金城。金城守将闻说钦差大帅来至,齐来参见。 诸将:我等参见主帅。因不曾得信,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赵充国:休说闲话,先议军情。我请问诸位将军,此处可集多少人马? 诸将:若假以时日,可集三五万人,仓促之间,只可集结一万骑兵。 赵充国:可有战船? 诸将:有大船三十,小舟百余。 赵充国:如此虽不充裕,欲渡黄河进兵足矣。 诸将:连人带马,欲渡黄河,若被羌人截击,奈何?(本集完) 第三十五集 老将征西 河东金城,汉军大营。冷月在天,群星不明。 中军大帐之内,老将军赵充国面对诸将,侃侃而谈,最后力排众议。 赵充国: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又曰兵贵神速。我在夜间抢渡,其何得知? 诸将:末将等愿听将军命令! 赵充国:既是如此,诸将听令。着即派遣三支小队,第队百人,骑马衔枚先渡,渡后安营置阵。若无敌情,速派人回报,再渡大军过河。 诸将:诺! 于是各归己营,召集部众,依计而行。及至次日天明,三支人马全都渡毕,乃据守河岸,遣人回报大帅。赵充国亲率大军出城,依次全都过渡。 汉军渡毕,迅速上马,列成阵势。 忽见远处尘土飞扬,哨马来报:羌人百骑前来,前来哨探我军。 诸将闻听,齐都叫道:敌兵既至,末将请求击之。 赵充国:我军兵马方渡,略有倦意。况羌人区区百骑,不必着意贪求。 诸将听罢,不敢再言。 赵充国又问哨骑:前面四望峡中,可有羌人埋伏? 哨骑:属下已仔细探过,峡谷中并无伏兵。 赵充国:早知羌人不善用兵,今观果然如此。其若调派数千人防守四望、陿中,我军何能前进半步?传令众军,就地扎营,埋锅造饭,休息一日,再趁夜间行军。 诸将:诺!将军用兵如神,我等拜服。 羌人百骑远望汉军已经渡河扎营,不敢近前,拨马而去。 赵充国闻报,弃而不顾,只令大军饱食足睡,养精蓄锐整日。直待夜幕降临,乃传令拔营起寨,纵马疾行百里,天亮前到至金城西部都尉府,羌人哨骑竟然毫无知觉。 一万汉军精骑安全抵达都尉府,赵充国却不提打仗之事,只下令部众饱餐酣睡,而且日日飨宴军士,恍若太平无事。全体士卒皆都摩拳擦掌,盼望为朝廷效力立功。 数日之内,羌人游骑多次前来挑战,试探汉军虚实。诸将大都要求出击,赵充国不许,严令坚守不出,擅自出战者依违背军令处置。 羌人连日间多次往来,不见城中动静,也便习以为常,常有散骑跳下马来,坐在高坡远望城中。甚至坐骑跑到一里开外啃草,也不理会。 赵充国在城头见此情状,抬手唤过身侧副将,手指城外高坡,附耳低言。 副将点头领会,下城上马,招呼部下两员壮卒,命将城门只开一缝,三骑快马悄悄挤出城门,借树木草丛掩映,泼风般向高坡冲至。 羌人游骑听到马蹄之声,抬头看时,汉军三骑已到近前,不足十丈。羌卒叫声啊呀,翻身跳起。有的慌去地上掇起弯刀,有的急寻自己战马坐骑,乱作一团,不能相顾。 说时迟,那时快!汉军副将及两名勇士早至近前,各出兵器,将三名不及上马羌卒横扫在地,复哈腰提起,横担马鞍,拨马冲下山坡,向城中奔回。 这一连串动作,犹如电光石火,更似迅雷不及掩耳,只于瞬息之间完成。待羌人上马挺刀,或摘弓抽箭,汉军三骑早已奔回本阵,叫开城门入内。 副将押解三名俘虏登城,向主帅施礼交差:将军算无遗策,末将幸不辱命。 赵充国:亦全仗将军神勇,骑术无双。兀那羌奴,你等是要死要活。 羌俘:将军老爷恁地说时,我等皆是求活。 赵充国:你等若照实回答本将军提问,则可饶过不死。 羌俘:爷爷请问,小人等不敢不说。 赵充国:我来问你,你诸羌首领闻我天兵到来,作何计较? 羌俘甲:我家首领本谓道路遥远,天朝鞭长莫及,故此造反。闻说天兵到来,后悔莫及。 羌俘乙:汉朝发兵,倒也在我家首领预料之中,不甚担心。但听说是当年蒲类将军赵爷爷带兵前来,便就皆都恐惧,互相埋怨。 汉副将:狗奴!你道眼前此人是谁? 三羌俘闻此,抬头偷眼看时,见赵充国须发皓然,不怒自威,恍然大悟,齐都叩头。 羌俘丙:我诸羌众家头领痛悔不迭,互相埋怨。因说赵将军虽然年迈,但依旧被朝廷重用,必有奇谋。若我等一战败亡,则万事休矣! 赵充国:你等此言,似乎不实? 三羌俘:若有半句虚言,愿受重处! 赵充国察言观色,便知所言是实。于是挥手:带去关押,好生看待,不许为难。 三名羌俘闻说可以不死,皆都感激涕零,争相叩头称谢,后被军卒押走。 赵充国通过审问,知道羌人畏己,因而内部已发生矛盾;由是心中有数,便即下城,升帐召集诸将,并请都尉府都尉列坐,商议出兵之策。 赵充国:我军只有万骑,又渡河深入敌境,利于速战。都尉大人以为如何? 都尉:老将军所言极是,今敌众我寡,不战则已,战则务必一击成功,方是上策。 赵充国:如此,大人有何良策教我? 都尉:将军到此数日,只是养精蓄锐,不见动静。今忽聚将议战,必是成竹在胸。老将军百战百胜,威震西域;末将何能,敢在将军面前卖弄见识? 赵充国:大人休要过谦。公久居河西,熟悉诸羌风物人情,兼识地理,必有高见。公即藏珍,不如我先发问:公谓草原大漠争战,将以何策得占先机? 都尉:千里草原,万里戈壁,一望无际,只可侍勇冲撞,不利埋伏围歼。依某愚见,若保必胜,必须用间。 赵充国:善哉此言!既是如此,可有用间之便? 都尉:就便将军不问,末将也正要向将军回禀。当先零部落谋反之初,有羌族部落头领靡当儿,派遣其弟雕库来向末将报告,泄其反谋。末将只因雕库部众有加入先零部落中者,因此不敢十分信他,就将雕库留在府中,作为人质。未知此人,对将军可有用处? 赵充国:如此说来,此人先来首告,其后先零羌果反,便是有功无罪,更非诈降。公可就便释之,命其来见我。平定诸羌之叛,全在此人身上。 都尉领诺,起身出帐,传下令去。未及片刻,监吏引雕库入帐,命向赵充国施礼。 雕库:偏邦末将雕库,参见天朝上官。 都尉:雕库,你道上面这个将军,乃是何人?便就是当年蒲类将军,赵充国老爷。 雕库:阿呀,原来就是赵老爷。虽未曾见,如雷贯耳;今日见面,胜似闻名。 赵充国:闻你先来首告先零反状,果是忠心天朝,天日可表。今我要用兵诸羌,为免玉石俱焚,特放你回去,与你兄长靡当儿传信,你可愿去? 雕库:将军吩咐,无有不从。 赵充国:甚善。你归告汝兄,就说汉军前来,是诛杀有罪者,余者无论。汉帝有诏,凡守法羌民,助汉军斩杀强盗一人,赏钱四十万,中等罪者十五万,下等犯人二万;壮男三千,老人及妇孺千钱,并所获其钱财妻子,都归立功者所得。 雕库:顺天除逆,本是我兄弟分所当为,何况大汉天子颁此重赏! 口中称谢,再拜而起。赵充国大笑,赐酒三杯,亲自送到账外。都尉命送还马匹军械,并其四个部从,放出城去。 镜头转换,甘凉道上,令居古城。 一支汉军盔明甲亮,陆续开入令居城中。为首领军大将,乃是赵充国之子赵卬,官拜右曹中郎将。是为西征二路主帅,带军来助其父。 汉军入城,布置牙帐已毕,赵卬刚刚坐定,哨马来报。 哨马:启禀将军,有紧急军情,不敢不报。 赵卬:报来。 哨马:我军动向已为先零部羌兵侦知,先零乃出奇兵,抄我后路,截断粮道。 赵卬:若是如此,我军危矣。参军何在? 参军:属下听命。 赵卬:急代我修表,用上印章,遣使回京,向天子报告,奏请救兵。 参军:诺,属下遵命。 镜头转换,长安未央宫中。 汉宣帝阅览赵卬军报,急下诏命:颁诏。令八校尉与骁骑都尉、金城太守联合出师,搜捕山间羌兵,以打通粮道。调发三辅、太常地区犯人,免其监禁,编为部队;召集三河、颍川、沛郡、淮阳、汝南地方军,金城、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等地骑兵,与武威、张掖、酒泉太守驻守各自郡县之军,共计六万余人,皆归后将军赵充国率领,进剿诸羌。 钦使赍诏,飞马出京,先至酒泉,向酒泉太守辛武贤宣诏。 辛武贤闻诏失惊,遂对钦使说道:赵充国将军今驻屯西部都尉府,数日按兵不动者,是为力主招抚先零等诸羌,不以武力征服也。贤钦使请暂住数日,待我上奏天子。 钦使:既如此,贤太守即请修表,待我替你回京上呈。 辛武贤:如此,深承贤使高义。 钦使:皆都是为国分忧,不须说得。 当日钦使便即飞马回京,向天子呈上酒泉太守奏疏。汉宣帝见其奏疏略云: 臣启陛下,今各郡部队都驻守南山,北边空虚,其势不能长久。北边寒冷艰苦,汉军马匹无法过冬;武威、张掖、酒泉部众逾万,人马大多瘦弱。臣请增加马料,命众军于七月上旬带三十日粮,从张掖、酒泉分兵同出,攻击鲜水罕羌、秆羌。则即使不能尽灭诸羌,亦可夺取敌人牲畜,俘其妻子儿女,然后退兵返回,冬季再行进攻。我大军频频出动,敌人定必震动瓦解,此为上之上策也。 汉宣帝览奏,乃问丞相、御史等诸臣:卿等以为此奏若何? 诸臣:此论是也,望陛下准其所奏。 宣帝:朕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用兵之事,将帅专长,我等不宜强行干涉之。 诸臣:陛下察纳雅言,虚怀若谷,虽古之圣君,亦不能过之。 汉宣帝大喜,遂另派驿使驰马出京,日夜兼程前往河西,将辛武贤奏书交给赵充国,命其与部下将士讨论。 赵充国详观辛武贤奏书,遂与长史董通年等人商议,复上奏天子: 辛武贤所云万骑出于张掖,迂回千里奔袭,欲使敌人不备,古之用兵者难为也。敌必提前入林,以逸待劳;占据险要,断我后路粮道,使我军陷入危殆也。又谓夺敌畜产,俘其妻子,亦是空话。另武威、张掖山谷贯通,水草丰盛,臣恐匈奴与羌人来犯,必图占据,二处军队尤其不可调动。先零是为叛首,挟持其他诸部族,故当捐弃罕、秆诸羌过错,只诛伐先零,以镇罕、秆诸羌。则其必重归善良,后择良吏抚之,乃全胜定边上策。 赵充国奏疏至京,汉宣帝刘询再次拿不定主意,只得交给百官讨论。事情结果令人大跌眼镜,经过丞相及三公六卿计议,皆都赞成辛武贤之策,反对赵充国之谋。 汉宣帝见此,难拂众议,于是下诏:任命侍中、乐成侯许延寿为强驽将军,作为三路主帅,再引一军出京;派钦使到酒泉,任命辛武贤为破羌将军,赐给玺书表扬,准纳其计;诏命辛武贤、许延寿、赵充国各率本部军马,合讨罕羌、秆羌,并命赵充国从速进兵。 赵充国见此,虽然满怀义愤,还是耐下性子,再次上书天子,陈说利害。 汉宣帝展书观看,见赵充国仍是抗旨不遵,并且絮絮叨叨,依旧抽丝剥茧,主张先平先零,再降服罕羌;并上屯田奏议,陈述罢兵屯田十二条利处。 汉宣帝毕竟是一代明君,详推利弊,终被说服。于是不顾朝中众臣反对,复诏准奏,并命赵充国为主将,辛武贤为副,约期于冬季进剿先零。 赵充国终得扭转圣意,由是大喜,随即引军大进,兵发先零。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兵出发未久,主帅赵充国却不幸染病于途。 辛武贤、许延寿闻此,于是联名上书,依旧主张进击罕羌。 汉宣帝不忍驳其奏议,决定抚剿两策并用。权衡再三,乃下诏给赵充国道: 闻卿有病,年老加疾,朕心甚忧。诏令破羌将军辛武贤为卿副将,速趁此天时地利,将士锐气,定于十二月击破先零羌。卿可驻守养病,只让辛武贤、许延寿领兵前去。 钦使来至军营,宣读圣旨。赵充国急出一身大汗,拜罢圣旨,霍然而起。 赵充国:贵使,是何人屡为陛下出此主意? 钦使:正是辛武贤、许延寿两位将军。怎地,将军以为不可行否? 赵充国:此时诸羌内部不和,未曾交锋,羌众主动前来投降者,已有一万多人。若于此时出兵进击,必会引起降众动摇复叛,则兵连祸结,无已时矣! 钦使:但圣旨已下,进兵玺书已至,如其奈何? 赵充国:臣虽有病,但为社稷之重,当再次冒死上闻,请陛下收回成命。仍建议安排骑兵屯田,安定诸羌降众之后,来春进击,是为上策。有烦贵使,替某回京呈奏。 钦使闻说,脸现犹豫之色。 正在这时,中军引二路帅使者入报:禀将军,少将军赵卬有书寄来。 赵充国接过,展书而观:父亲奉命出兵,若破军辱国,其后亦可上书,向朝廷辩之可也。今出兵有利,且大人病重,又有何争?一旦皇上发怒,性命且不能保,何论社稷? 赵充国恚怒,叹道:我儿何说此不忠之言!若朝廷早用我计,羌患何能到此地步?此前推举可以出使羌人者,我推举辛武贤,丞相及御史却荐举义渠安国,导致羌事搞坏。金城、湟中谷物每斛八钱,我劝司农中丞耿寿昌,若籴二百万斛谷,羌人就不敢乱动。耿中丞请籴一百万斛,只得四十万斛。义渠安国出使,又耗其半。失此二策,羌人故此叛逆。为今之计,只可固守,不可轻举妄动,若四夷猝然起兵,则非只是羌患矣! 于是斥退来使,复抱病上奏屯田书,力陈屯田之便,出兵之患。 此后信使在途,往返再三。 赵充国每次奏报朝廷,皇帝都交给公卿议论。公卿群臣起初赞成赵充国者甚少,后来越来越多,丞相魏相也表赞成,皆被赵充国说服。汉宣帝终于意决,于是答复赵充国,肯定其计。但又担心赵充国屯田可能受到侵扰,于是采取折衷之法,诏令辛武贤、许延寿与赵卬等出击,赵充国负责驻兵屯田。 辛武贤等由是分兵南出,越过祁连山,在理水合击罕羌。经过数次交战,辛武贤和赵卬各斩杀、收降羌人二千余名,许广汉降获四千多人。 赵充国只以诱降安抚,未动刀枪,反而收降诸羌五千余人,然后一路推行至先零。 先零羌长久驻扎,思想松懈,突见汉军大至,不及应战,抛弃车辆辎重便逃。 赵充国此时疾病已痊,因见道路险隘,下令众军休要贪功,在后缓慢驱逐。结果反是羌人自相践踏,赴水溺死者数百人,投降及斩首五百多人。 汉军毫不费力,获得马、牛、羊十万余头,车四千多辆。 赵充国率汉军深入羌地,传令三军:不得烧毁牧民住所,损害农牧。 羌人闻知,喜悦传告:汉军果然不杀我。 头领靡忘派人前来汉营,请求汉帅:我等皆愿降汉,尚请将军还我失地。 赵充国深加抚慰:回禀你家首领,只要自此不与大汉为敌,我当奏报朝廷,还你故土。 羌使以此回报首领,靡忘感激无限,遂亲自前来汉军大营,表示投诚。赵充国设宴招待,与靡忘击掌约誓,不以兵戈相加。宴会已罢,使其回去,告谕部众。 靡忘将要告辞,汉军营中诸将皆持争议:反虏首领,不可放其回去! 赵充国:不可如此。公等皆欲杀敌建功,非为国家大计也。 言犹未完,朝廷答复玺书到达,命令靡忘将功赎罪,招抚部众来降,不予杀伐。 靡忘闻而大喜,向东三拜九叩,感谢天恩。由此竟不用出兵,诸羌就此平定。 神爵二年五月,赵充国上书汉帝:臣据羌众伤亡及投降者人数,谓其力量已大为削弱,不足与汉朝相抗,请罢屯兵,以休养生息。 皇帝下诏:准卿所奏。诏命设置金城屈国,令辛武贤之子辛临众担任护羌校尉。 黄沙飞扬,征尘满衣,赵充国率军振旅还朝。 画外音:甘露元年秋,羌人合谋,杀先零羌首领犹非、杨玉,联同诸部首领弟泽、阳雕、良皃、靡忘,率煎巩、黄羝部落四千多人降汉。汉朝皆命安置于金城屈国,西羌遂定。甘露二年,赵充国去世,终年八十六岁,赐谥号为壮,葬于圭卜山之阳。赵充国七十三岁时请命出征,七十九岁凯旋回京,如此老当益壮,在中外战争史上极其罕见。 甘露三年,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对汉宣帝大加歌功颂德。 汉宣帝因思戎狄宾服,四海一统,天下太平,遂命在未央宫麒麟阁内,图画本朝十一位功臣。麒麟阁坐落在未央宫中,因武帝猎获麒麟而命名。 传旨官:汉天子诏旨,海晏河清,八方来朝,诸卿之功。兹敕封本朝十一功臣,图绘影像,供奉于未央宫中麒麟阁上,以为人臣荣耀之最,万世旌表。十一功臣,依序是曰:博陆侯霍光、富平侯张安世、按道侯韩增、营平侯赵充国、高平侯魏相、博阳侯邴吉、建平侯杜延年、阳城侯刘德、少府梁丘贺、关内侯萧望之、关内侯苏武。 图绘麒麟阁十一功臣已毕,众臣欣悦,百姓欢腾。 汉宣帝刘询乃派农业专家蔡葵为劝农使,巡视全国,指导农业生产。于是天下各级官吏都将劝科农桑、发展生产作为首要政务。 在刘询统治后期,国内经济繁荣,农业连年丰收,谷价创造汉代最低价,民间大足,时称“孝宣中兴”之世。 当此天下丰足,宣帝便又致力于推广经学,普及国中士人教育。这一日,因聚丞相韦贤、长信少府夏侯胜和侍中乐陵侯史高,向三人求问前朝经学之事。 汉宣帝:朕闻先祖孝武帝时,诏令太子刘据习学《公羊春秋》,从此《公羊》兴盛。而刘据通晓《公羊》之后,又喜《谷梁传》而私下习之。我欲兴《春秋》,其事如何? 韦贤:既蒙陛下垂询,臣等自当如实上奏。下臣以为,谷梁子本是鲁学,公羊氏乃是齐学,而儒家根基在鲁,故应兴学《谷梁》。 宣帝:少府、侍中二卿,以为如何? 夏侯胜、史高:丞相之言是也,我等附骥。 汉宣帝闻而大喜:既如此,便拟诏旨,立召《五经》名儒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在石渠阁召开盛大儒家经学会议,平均《公羊》、《谷梁》异同,各自用经论处是非。 圣旨既下,立即施行。萧望之等十一人各用经义核对,也多赞同推广《谷梁》。宣帝亲自进行审定,于是设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谷梁《春秋》博士。 从此之后,举国《谷梁》经学大为兴盛。 镜头闪回,叙述萧望之来历。 萧望之字长倩,开国丞相萧何七世孙,东海兰陵人。自幼好学,研究齐诗,师事后仓。后到太常受业,师从夏侯胜问《论语》、《礼服》,京师儒生皆称赞其才。 大将军霍光执政,长史邴吉推举儒生王仲翁、萧望之数人,都被召见。此前因有左将军上官桀谋杀霍光之事,之后进见大将军者都要露体搜身,摘去兵器,由两个侍卫挟持。 萧望之不肯听其摆布:如此有辱斯文,我羞于见之。 一边说着,早已转身,自动出阁。侍卫闻听此言大怒,齐都上前,嚷扯不休。 霍光听闻府门喧嚷,出厅问明情况,喝止侍卫:命来人进前答话。 萧望之挣脱侍卫拉扯,上前整冠拜见,起身说道:将军以功德辅佐幼主,使教化流传天下,天下士人皆引颈跷踵,争相效力辅佐。今如此相待士子,恐非周公握发吐哺之礼。 霍光闻而不喜,对邴吉所荐诸生,惟独不授萧望之官职,王仲翁等都补为大将军史。此后三年之间,王仲翁官至光禄大夫给事中,萧望之仅以射策甲科为郎,看守小苑东门。 王仲翁每次出入大将军府,皆都前呼后拥,威势赫赫。有次经过小苑东门,远远看到萧望之,立即上前,趾高气扬道:公不肯循常作为,何宁为看门人耶! 萧望之坦然答道:人各有志,非公能知之。 又过数年,萧望之因弟犯法受到牵累,不得宿卫,免归而为郡吏。魏相经过考察,命其在大行令部下做司礼官。 地节三年夏,京师下雹,萧望之因此上疏,要求天子接见,当面申说灾异 汉宣帝早在民间时已闻萧望之大名,乃遣少府宋畸致问,要求不必隐讳。 萧望之奏道:《春秋》载昭公三年,鲁国下大冰雹,彼时季氏专权,驱逐昭公。使昭公明其灾害,则可避之。今陛下圣德为君,寻求贤人,尧舜用心。但吉兆未临,阴阳失调,是大臣一姓独揽权力之故也。强枝折干,强私害公,故而上天降雹示警。臣望明主亲自理政,选拔同宗,任贤以为腹心,使参政谋划,命公卿朝见奏事,明述其责,考其功绩。如此则诸事备理,至公至正之道则树,邪恶被堵,私权可废也。 汉宣帝当时正为霍氏专权烦忧,闻奏大喜,遂任萧望之为谒者,得以近侍。又将官民上书交给萧望之处理,举止皆合天子之意,继而拔为谏大夫、丞相司直,一年中提拔三次,直做到二千石级大官。其后霍禹以谋反罪受诛,萧望之则日益受到信用,命为左冯翊。 萧望之知道皇帝试用意图,即振衣而起,积极处理政事。尽职尽责三年,京师内外交口称赞,于神爵元年乃被升迁为大鸿胪。神爵三年,萧望之迁为御史大夫,终登三公之位。 当时丞相邴吉渐渐年老体衰,但汉宣帝对其极为倚重,以为众官楷模,礼敬有加。 御史大夫萧望之上奏:今百姓贫困,盗贼不停,二千石官员多数才能低下,不能胜任其职。三公不当其位,故三光不明。今岁始日月少光,罪在臣等。 汉宣帝览奏不悦:萧望之言外之意,是在轻视丞相乎?诏命侍中建章、卫尉金安上、光禄勋杨恽、御史中丞王忠等,共同诘问之。 萧望之面对四卿诘问,心情激越,脱帽对答,口沫横飞,舌战群臣不屈。 丞相司直緐延寿当时在场,以为萧望之面对满朝公卿大放厥词,可谓无礼至甚;又替丞相邴吉不平,于是摘寻萧望之素日过错,写成本章,上奏天子。其疏略云: 前日侍中谒者温良秉承陛下旨令,前去告诫御史大夫,萧望之面对诏旨不恭,再拜而已。温良代陛下询问,其又故意伏地不起,却说谒者礼节不周。今丞相屡病,萧望之从不探问病情,在庭中相逢,又与丞相齐肩,其无理如此。萧望之身为御史,擅使其权,多让守史私乘车马,到杜陵照护其家事。位在九卿之上,不奉法自修、居傲不谦,受贿所属牢狱赃款二百五十万以上。臣等请予逮捕,囚禁惩处。 汉宣帝览奏不悦,命将萧望之降作太子太傅,黄霸代为御史大夫。此后丞相邴吉病死,黄霸继任;黄霸死后,于定国再为丞相。萧望之一时激愤,终与丞相无缘。 镜头转换,皇宫大内,汉宣帝斜卧龙榻,闭目假寐。 内侍趋入,轻声奏报:谏大夫、经事中刘向求见陛下,称有奇书进呈,供陛下御览。 汉宣帝:闲来无事,唤他进来。 内侍应声而出,轻唤一声,刘向入内见驾,大礼参拜。面部特写,字幕推出:汉宗室刘向,原名刘苏,字子政。楚元王刘交玄孙,阳城侯刘德之子,中国目录学鼻祖。 宣帝:贤卿何来? 刘向:臣奉陛下圣旨,因参与会审广川王一案,故对其事知之甚详。今作此《广川王刘去传》,因其内情奇诡异常,故此进呈陛下,以供天子御览。 说毕,自怀中掏出书卷,举过头顶。内侍接过,放置案几之上。 汉宣帝看了一眼:我今精神不济,懒看书文。卿且坐,何不口述其事,以解我困乏? 刘向:诺,臣谢坐,遵命上奏。 镜头闪回,汉武帝时,广川王府。 广川缪王刘齐,惠王刘越之子,汉景帝之孙。这日正在府中闲坐,忽见国相匆匆而入。 刘齐:国相何事如此匆忙? 国相:前者为臣谏劝大王,休要一味宠信佞臣乘距,大王不听。今其贪腐案发,因惧大王问罪,已越城逃走矣。 刘齐:叵耐这个贼胚,辜负本王一向看承眷顾,竟敢乃耳!所谓跑了和尚,须跑不了庙。传我令旨,擒其宗族,全部下狱,勒追其赃。 国相:诺,为臣遵旨照办。 镜头转换,乘距藏在乡间私宅,闻说家人宗族皆被下狱,心中怨恨,立即写成密书一封,向朝廷首告广川王刘齐,与其同母姐妹通奸情事,并说王子刘明诸般横行不法。 密书被御史衙得到,转呈天子案前。汉宣帝览书大怒,即派朝中公卿立即成立专案组,前往广川调查,并命中尉蔡彭祖带兵五百,捕拿刘齐之子刘明来京。 专案组到至广川,向缪王宣读天子圣旨,令其申辩,并欲拘捕王子刘明。 刘齐怒不可遏,又兼喝醉,高声叫骂:汉室江山,孝景帝天下也。今凭奸人诬告之辞,皇帝便即轻信;你等狐假虎威,干犯本王,便是叛逆。我将尽除尔等子孙,宁不信乎! 众官闻此,不敢当众反目,诺诺而出,立即遣使回京上书,向天子说明广川王刘齐不遵圣旨,反而诬骂朝廷大臣,奏请立即拘捕囚禁。 当日天晚,刘齐酒醒,闻听家人禀说日间情状,大为慌恐,后悔不已。于是急撰认罪奏疏,派出快马特使,抢先上书天子,称愿率广川勇士奋击匈奴,以赎前罪。 汉武帝览其服罪供状,便即息怒,回复同意其请,命出兵征伐匈奴。 刘齐奉旨,只得整军备伍,将欲北征。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军尚未出发,刘齐忽发急病,一夜猝死。 有司听闻刘齐死讯,奏请废除其国,武帝许之。数月之后,念及亲情,复又下诏。准立刘齐世子刘去为广川王,以承国祀。 刘去又名刘去疾,自幼极其聪明,师受《易经》,《论语》、《孝经》皆通;又好文辞、方技、博弈、倡优,无所不学。幼而狠戾,长肆贪虐,好聚无赖少年游猎,游弋无度。 如今既奉武帝圣旨,继立为广川王,刘去再无管束,愈发肆意胡为。 刘去有个专门嗜好,便是盗墓。自被封王之后,国事政务一概不理,每日带军外出,到处挖坟掘墓。不到一年时间,便将封国境内历代冢藏,一皆发掘。 中尉大父爰猛为人正直,每每为此进谏,不厌其烦。因见刘去屡谏不听,由是告病辞职归家,并对家人说道:广川王发掘冢墓不可胜数,必获恶报。 大父爰猛既去,广川王乐得耳根清静,由此更加热衷于盗墓,乐此不疲。 镜头快进,刘去在盗墓之时,便屡遇奇事。 盗掘晋幽公古墓之时,见内有一百多具活殉女尸,面目如生,见风化为骸骨; 挖掘春秋时晋国名将栾书坟墓时,发现墓内有一只白狐,见人而去。 盗掘魏王子且渠墓时,见棺内死人栩栩如生。刘去骇甚,急忙退出,重新封闭陵墓。 刘去盗墓失惊患病,姬妾阳城昭信侍疾恭谨,被刘去立为正妻。爱姬王昭平、王地馀忿怒,欲杀阳城昭信,其后事发,皆被刘去虐杀。 阳成昭信:两姬虽死,其婢女会将此事说出,若传至京城,恐于殿下不利。 刘去:这事好办,可将其一并绞杀,值得甚事。 阳成昭信:妾尝梦见王昭平前来寻仇,奈何? 刘去:其于梦中现形,是欲使我畏忌,只用火焚其尸便可。 遂命绞死二姬婢女,又掘出二姬尸体,都烧成灰烬。 二姬既死,刘去便立阳成昭信为王后,宠姬陶望卿为修靡夫人,主管缯帛;崔修成为明贞夫人,主管永巷。阳成昭信犹不自足,又对刘去进谄。 阳成昭信:修靡夫人对我无礼,衣服比我华丽,还拿丝帛送给宫人。 刘去:你无故谗毁陶望卿,何也?除非其有淫乱之罪,如此小事,休再啰嗦。 阳成昭信:妾早闻修靡夫人召画工绘其住舍,与画工有染;并数次出入南户偷看郎吏,疑有奸情。大王若不问时,妾身也不敢明说罢了。 刘去:卿言难信,除非被我当场抓住。 阳成昭信默默无言,只在肚内盘算,暗设机谋。 忽有一日,广川王召王后阳成昭信等人饮酒,众姬都服侍在侧。因想起前番王后所进谄言,便借酒意,为修靡夫人陶望卿作歌。其歌辞云: 欲瞒舅姑,淫乱一时;寻求奇异,自取灭绝。行走各地,自生灾祸! 修靡夫人闻此,骇然变色,低头不语。当夜宴罢,刘去大醉,众姬各自散去,只余王后。 阳成昭信:妾向日所说,殿下尚还不信,观今日情景,又当如何?前番陶望卿与诸姬饮酒,醉后忘形,曾多次指点郎吏卧处,并遥望郎中令所盖锦被,面红如醉。妾疑其必有奸情,王若不信,刑讯之下何所不得?” 刘去当时已醉,闻言怒发,立命召集诸姬,来至陶望卿住处。(本集完) 第三十七集 昭君出塞 夜幕低垂,康居故国。 一支汉军逶迤而来,当先一员大将,正是西域都护府都骑尉甘延寿。 副校尉陈汤闻报,早已接出营门,两军就此汇合,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甘延寿、陈汤率军继续前进,距郅支城三十里处扎营,然后全军列阵。早有郅支哨马发现汉军,急归报城中。 单于大惊,便派遣使者出城到汉军大营,询问汉军来意。 陈汤命中军回答来使:你郅支单于前番上书大汉天子,诉说处境困窘,欲归服汉朝,亲自入见我皇帝。大汉天子可怜你单于弃国外逃,寄身于康居,故派都护将军前来迎接。我等乃是前部先锋,十万大军在后,恐单于受惊,故不敢直接入城,便此在城外扎营。 使者乃将此言还报,郅支单于半信半疑,又派人来探详情。 陈汤见来使去而复回,故作大怒:我大军远道而来,是为救你单于归返故国。今空负往来,并无王公大臣前来迎接款待,何失礼如此!我军远道而来,人畜疲乏,粮食将尽,恐无力返回,望单于出城劳军,并考虑我军下步行止。 来使领诺而去,再不复返。 待到第三日,甘延寿挥军前进,至郅支城外赖水河畔,离城三里扎营布阵。 远望郅支城上树立五彩旗帜,有数百人身披战甲守护,并出动百名骑兵,在城下往来驰骋,又百名步兵在城门两旁布列鱼鳞阵。 城上匈奴军士早听全都报说汉军人困马乏,且已绝粮,便不以为意,高声向城外呼喊。 匈奴首领:你汉军万里远征,是来投死乎?若欲得粮,便来攻我城池可也! 喊叫半晌,见汉军不动,愈信其不堪一击,遂命百名骑兵冲阵。冲至近前,因见汉军张弩以待,士气旺盛,郅支骑兵不敢冒进,复又后退。 甘延寿见此,一声令下,汉军突发上前,只一阵箭雨,便射杀城门外匈奴步骑过半,余者只得退回城中,由此心中大惧。甘延寿便命擂鼓吹号,尽出五千精骑,都迫近城下,四面围城。汉军各有分工,穿越深沟堵住城门,大盾牌在前,戟弩在后,仰射城上守敌。 城上守军渐渐不敌,纷纷下楼逃跑。汉军大进,未料土城之外又有木城,郅支士兵从木城中向外射箭,汉军损折甚众。 陈汤见状,便命点燃柴草,焚烧木城。 木城中匈奴兵惊慌,趁夜派数百骑兵冲出,但被汉军迎面射回。 郅支单于见木城被焚,遂对部将说道:眼见汉军势大,土城难守,不如弃城而逃。 部将:可汗前番已杀康居王之女,其怨恨我等,必给汉军做内应;又闻乌孙各国军队皆都归附汉军,随其出征。我等离开此城,再往何处遁逃? 郅支单于:此言有理。与其远遁,不如坚守。汉军远道而来,势必不能久攻。传令全军披甲上城,更命数十位阏氏夫人带领婢女,都持弓箭,对城外汉军射击。 一声令下,于是阖城老少皆都上城,居高临下,施放矢石。甘延寿及陈汤挥令汉军还射,箭发如雨。激战之际,忽有一支冷箭飞上城头,射中郅支单于鼻洼,倒在城上。 陈汤见此,命令众军齐喊:郅支单于死矣! 汉军闻此,精神大振,愈加奋勇攒射。稍顷,又有数名阏氏夫人中箭而死。郅支单于被属下救起,骑马下城,转回内宫。 当日半夜以后,木城终被焚毁攻破,宫中众人冒烟突火欲入土城,登上城楼呼喊。 正在汉军将要破城之际,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康居王率军而至。 康居王来至战场,闻报城中形势危急,便命部下万余军马分作十处,将汉军围住,与城楼上郅支宫人呼喊相应。 甘延寿与陈汤见此,下令暂缓攻城,严守营寨,分兵两面拒住。两军相持直至半夜,甘延寿见康居兵并不进攻,便以手加额,暗自庆幸。 甘延寿:此真是大汉天子鸿福,苍天助我! 陈汤:此言何谓? 甘延寿:康居来援,本当内外合击我军,今却围而不攻,故曰苍天助我。 陈汤:将军之意,我已知之。末将愿领一支奇兵,偷出康居包围圈,袭其后背。 甘延寿:将军甚知我心,可即行之。生死胜败,在此一举! 陈汤领命,当即检选五百精骑,借着暮色掩护,自两军缝隙中潜踪而出,透出重围;然后拨转马头,自康居军背后掩杀回来。 康居王未有觉察,而是派出使者,与城内商议待天明时内外齐发,夹击汉兵。 甘延寿传令全军:务必坚守,不许出击。若敌军来攻,只用强弓硬弩射杀! 相持半夜,晨曦微露,眼看天色将明。康居兵夜间多次佯攻冲突,均被击退。 天光大亮,土城中郅支兵数次冲击汉军营地,均被射回,只得退却入城。内外夹攻汉军计划,就此落空。 经过几番攻击冲突,将至辰时,康居兵皆已疲倦,在马上东倒西歪。 正在此际,突见背后火光大起,继而人喊马嘶。急回头看时,只见不知有多少汉军骑兵自烟焰中拥出,从外面杀至;同时汉营中亦鼓钲大作,阖营汉军杀出,势如猛虎。 康居兵前后受敌,如何当得?顿时死伤无数,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残余冲透重围,抱头鼠窜而去。汉军官兵高呼追逐,鼓声震天动地。康居残军远遁,郅支城立见不支。 陈汤率领五百精骑前来复命,检点部众,除却几人带伤,竟然没有损失一人一骑。 甘延寿大喜,于是传令:全军四面排列大盾,步步为营上前;先锋营集齐所有撞车,破门入城。抢先入城者,赏金十斤;生擒郅支单于者,赏百金,奏封万户侯! 汉军闻命,拼力上前攻城,犹如山呼海啸,势不可当。 郅支单于带伤不能征战,只得在卫兵护持下逃进内宫。 汉军入城,趁势冲进王宫纵火,官兵个个争先,人人奋力冲杀。郅支单于惊骇至甚,大叫一声,终至伤口崩发而死。 汉将军侯代理丞杜勋抢进内宫,见郅支单于已死,连呼可惜,只得一刀斩下首级。然后遍搜宫中,找到汉朝使臣节杖二根,汉使谷吉等人所带来帛书一捆。 战争结束,陈汤命令:扑灭大火,检点战果来报! 不移时,军曹来报:启禀将军,此役击杀郅支单于,获其首级,又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一千五百一十八人,活捉一百四十五人,一千余人投降。 陈汤将此战果上报主帅,甘延寿大喜,乃将战俘皆分给此番出动军队助战之西域各国,并将郅支王国库中财富分赐诸国十五位国王。 甘延寿、陈汤消灭郅支单于,回军西域都护府。陈汤亲向朝廷上疏,其疏略云: 臣等不负王命,且仗陛下鸿福,借西域诸国之兵,千里奔袭,以伐不臣,由是擒斩郅支单于,尽灭郅支国以归。今传郅支单于与名王以下首级千余至京,请陛下诏命悬挂在京城外国人所居槁街,以向诸国示威,表明凡犯我强汉者,虽远亦必诛之。 信使到京,上殿面君,呈递奏疏。汉元帝览奏大喜,命将千余首级悬挂槁街,从头至尾,犹如葫芦架一般;且在街头巷尾张贴檄文,其上大书:“凡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由此甘延寿及陈汤二人,名振天下。 传首长安同时,甘延寿又命副将引军二千,到京师献俘。 汉元帝在五凤楼阅兵检俘,忽见在匈奴降军里面,竟有一些高鼻深目、白肤棕发之人,由是大感兴味,便命左右侍臣:速速下楼询问,此些俘虏何来? 侍臣:诺,微臣领旨。 于是下楼,来见献俘副将:天子下问,此些高鼻深目白人何来? 副将无法回答,遂命四名亲兵:你等押送一名会说汉语白人战俘上楼,答复帝询。 亲兵领诺,遂挑出一名会说汉语白人俘虏,左右傍押,随天使上楼,来见汉帝。那白人俘虏不懂中国礼节,见到汉元帝在上面高坐,立鞠一躬,便要回话。 押送军士大惊,喝令道:此乃大汉天子,还不跪下! 白俘又鞠一躬:依照我族礼节,若是双膝跪地,是将要砍头;单膝跪地,必是向姑娘求婚。则大汉天子命我双膝跪地,是必要杀头的了。我是战俘,皇帝为何要杀我头? 汉元帝听得明白,哈哈大笑:你跪下回话便是,我不杀你。 那白人战俘这才放心,跪地奏道:禀告大汉朝天子陛下,我等皆为罗马帝国将士,距此长安,恐有两万余里。只因地理气候不同,故此与大汉人种亦不相同。十七年前,也便是大汉朝甘露元年时,我罗马帝国有三大巨头,第一名唤作马库斯·李锡尼·克拉苏,统率七个兵团,约四万多人大军东征,对安息开战。我等这些被陛下大将甘延寿俘虏者,都是克拉苏将军部下。大汉朝将军善用计策,我等不及,故此失败。 汉元帝:你叫何名?既是随同你马将军对安息开战,又如何到郅支匈奴国,替那单于作战?你既说我大汉朝将军善于用计,则你等罗马国人擅何战法,以何战术为长? 那罗马战俘听得这一长串问话,张口结舌,不知怎生回答才好。 石显当时在侧,接过话头:我大汉皇帝问你,叫何名字? 罗马战俘这回听得明白,遂朗声答道:回禀大汉陛下,我叫费结罗·克拉苏。 石显转奏汉元帝:此人姓费,名结罗,字克拉,号苏。 汉元帝:甚是拗口,不明所以。 石显又问白俘:你等既对安息开战,因何又到郅支国中,替那郅支单于效力? 费结罗答:我罗马大军本来大胜安息,将欲返国,却遇一军,以丝绸为旗帜,包围我等。经过鏖战,统帅克拉苏中敌军埋伏之计,不屈战死,大部分将士成为刀下之鬼。只有克拉苏长子普布利乌斯,率领我等千余人突围出来。我等不能回归罗马,几经转折,便投靠了郅支单于,成为其国主力部队,为郅支单于守城布阵。 石显转奏天子:彼曰曾重创安息,后被我汉军击溃,因而东依郅支匈奴。则必是被我出使西域使团剿灭,乃博望侯属下之军也。 汉宣帝微笑点头:卿继续问来。 石显由是又问:你等罗马人作战,即不用计,则以何而战? 费结罗听罢此问,立即眉飞色舞答道:我罗马人擅长剑术,单独对敌作战。若遇大军对决时,则结方块阵,便似贵国豆腐形状,每能出奇制胜,所向无敌。与安息国作战之时,便似用快刀劈破竹竿一样,很快推进到卡乐莱地区。 石显转奏天子:此外国人善于自吹自擂。彼声言其国人皆善剑术,譬如我战国时荆轲;临战时又善结方阵,所向无敌,势如破竹。 汉元帝拂然不悦:果是有些自吹自擂,狂妄自大。既如此,卿便命其下楼,集合起彼战俘中罗马军士,试演剑术及阵法来我看。 群臣闻之,也大感兴味,皆欲观看。 石显领旨,便对费结罗道:我大汉皇帝有言,命尔等练剑演阵。若果如你所说,便饶尔等不死,且有赏赐。 费结罗闻听大喜,一跃而起,以左手抚胸,向汉元帝深深一躬。然后转身下楼,用罗马语向一众白人同伴传达汉天子之意。众罗马战俘闻之,喜动颜色,齐呼万岁。 石显随后下楼,传令进京献俘副将,命在军中找出罗马人所用长剑数十柄,皆令还于罗马战俘,观其练剑。 副将领旨,遂令费结罗充任队长,向大汉天子及众卿演练剑术。 费结罗闻命兴高采烈,高声喝令诸罗马军士每两人相对,嘱令勿须使出浑身解数,就此交锋。由是一声口令,众人对刺,战作一团。 汉元帝在楼台上居中而坐,众卿列立两侧,齐都下观,兴趣盎然。元帝见罗马诸将前纵后跃,便如斗鸡一般,不由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那罗马斗士竟是全力出击,毫不留情。不到一刻,已倒下一片,失败者各负重伤。 汉元帝心怀不忍,急令石显喝止,复命演习阵法。 费结罗遂命将受伤者扶在一旁,获胜未伤者结成“方块阵”,演示攻杀战守之法。 诸罗马将士听从费结罗口令,皆将长剑竖立左胸之前,剑尖上指,目视左前。费结罗自裤袋内掏出一物,纳入口中吹动,发出“嘟”地一响。 众兵听到口哨之声,皆将长剑上举过顶,动作整齐划一;费结罗又吹一响,众军跨步上前,挥剑斜劈;又复一响,回剑护身;又复一响,转身后刺。 只这四个动作,重复来去,再无任何花样。 演练半晌,费结罗将那乐器长吹一声,众军便恢复原状,仗剑护胸,静止不动。 不等天子发问,石显早就笑得打跌,问道:尔等便仗此阵法,所向无敌,势如破竹?你那姓费者,所吹奏乐器是为何物? 费结罗郑重答道:天下各国之军,若非似大汉天子军队好施诡计,皆必败于我罗马方块阵。我所吹奏者并非乐器,乃是军令,号曰口哨是也。 汉元帝闻奏,实在笑不可抑,直从龙椅上直跌下来,被侍者扶起,兀自笑声不绝。随侍众官,亦皆忍俊不禁。 甘延寿所派副将见天子龙颜大悦,遂上前跪奏:启奏陛下,前番大战之时,郅支单于所筑城防,及其布置阵势,皆是此方块阵之罗马帝国风格。 汉元帝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也。传朕诏旨,尽赦罗马将士无罪,令在河西走廊永昌县境内,建筑骊革于城,以供罗马人居住生息。 费结罗闻命,与罗马诸将士罗拜于地,皆呼万岁。 汉军平灭郅支,甘延寿与陈汤引领得胜之师还朝,二人由此名声大噪,声闻天下。 汉元帝闻报大军凯旋还京,亲率百官亲出皇城迎接犒师,京城百姓观者如堵。犒师之后回宫,天子诏命丞相众卿及有司,评定甘、陈二将此番征战功绩。 石显、匡衡联名上奏:甘延寿、陈汤擅自兴师,假托君命,天幸不被诛杀而已;如再赐给爵位,分封土地,则以后凡奉命出使者,皆会争欲乘危侥幸,在蛮夷诸国滋生事端,为朝廷招致灾难。此端绝不能开,臣启陛下明察。 汉元帝心虽赞许甘延寿、陈汤功绩,但却难以驳回匡衡、石显意见,因此不能议定。 原宗正刘向闻知,慨然上奏: 郅支单于背汉,监杀汉使,及官兵数以百计,损我大汉威望。甘延寿、陈汤秉承圣旨,倚列祖神佑,统率百蛮,率城镇之国,出生入死,进入不毛,踏平康居,破其五城,拔歙侯帜,斩郅支单于首级,悬旌于万里之外,远播威名于昆山之西,洗刷谷吉之耻,建卓越功勋,万夷畏服,无不震动。呼韩邪单于见郅支被诛,向风慕义驱驰,稽拜归附,愿守北藩,历代称臣。二将诛杀远叛,建千年功业,保万代平安,古之贤臣不过如此。臣谓应予免罪不究,且宜尊宠封爵,以奖励有功。冒死以闻,伏惟圣裁! 元帝览奏,喜而从之,遂下诏曰:匈奴郅支单于背礼弃义,扣杀汉使及官兵,朕未即征讨者,不欲兴师动众,劳动将帅,故暂隐忍未言。今甘延寿、陈汤二卿,秉对朝廷忠心,乘此有利时机,联合属国,兴正义之师,伐无道之国。虽擅自出动军队,假托君命往征,但托天地祖宗佑护,终诛灭郅支单于,使大汉天威得振于万里之外。如此大功,不能免死之忧,罪在众卿固守成法,朕甚怜之!敕命赦免甘延寿、陈汤矫诏之过,法外施恩,不予治罪。卿等更宜叙论平灭郅支战功,对甘、陈二将封爵,随征将士赐赏。 公卿上奏:臣等以为,对甘、陈二将应按捕获斩杀单于之功,依汉律裂土封侯。 丞相匡衡及中书令石显固执不从,再次联名上奏:郅支单于本是丧国逃亡之君,于极远之地窃称名号,只叛国之贼而已。灭此叛贼,只依军功赏赐可矣,不宜裂土封侯。 汉元帝:既是如此,便行折中,依安远侯郑吉惯例,封甘延寿、陈汤千户侯,如何? 匡衡、石显:臣等以为不可,尚请陛下三思。 汉元帝:如此,朕便再退一步,便封甘延寿为义成侯,陈汤为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加赐黄金百斤。你二卿再若谏止,便谓挟私之嫌矣。 匡、石二人见此,不好再争,只得说道:臣等不敢,谨奉圣旨。 汉元帝大悦:传朕诏旨,授任甘延寿为长水校尉、封义成侯,陈汤为射声校尉、封关内侯,各食邑三百户。令皆掌军权,奉天命以讨天下不臣者。 众卿: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画话音:初元六年,关东受灾,流民亡入关中,于定国上书谢罪罢相。汉元帝准奏,赐以安车驷马、黄金六十斤,允其免官家居。永光五年,天时不正,灾害屡现。颍川大水,淮南暴雨连日,黄河又在清河灵县鸣犊口溃决。当时朝野上下皆都认为,是因汉天子重用宦竖石显,以至天地不交,上下不通,导致灾害频仍,汉朝国运由此渐衰。 时有东郡人京房,学《易》于焦延寿,举孝廉为郎。因上疏屡言灾异,每有应验,元帝甚是惊奇,便数次召见,问以天象。 建昭二年六月,京房趁天子召见之机,在谈完天象之余,复又上奏:天降灾异,每因人间吏治不明,民怨达于上天之故。臣献考功课吏法,可惩此弊。 汉元帝:何谓考功课吏法? 京房:令、丞、尉共治一县,以崇教化。若县中无犯法者,都给以升迁;县中若有盗贼,满三日未发觉,则由县尉承担责任;如县令发现并捕除盗贼,则丞、尉负其罪。 汉元帝:准奏。可令公卿朝臣,来日与卿会议于温室。 镜头转换。来日清晨,京房持其奏稿,与众臣在温室展开辩论。众卿皆都观看中书令石显眼色行事,以为京房所言烦碎,极力反对,并传令上下有司,不可许行。 当时各郡刺史奏事京师,元帝召见诸刺史,令京房晓以课事,众刺史早已接到石显指示,也都表示反对,认为课吏之法不可行。 中书令石显、尚书令五鹿充宗专权,皆嫉妒京房受宠,于是建言,试以京房为郡守。元帝再受二人蒙蔽,遂任京房为魏郡太守,许用其考功法治郡。 月余之后,石显上书诬告京房,说其在魏郡诽谤政治,归恶天子。元帝不察,即命将京房下狱弃市,妻子徙边。御史大夫郑坐与京房关系密切,也受牵连,被免为庶人。 建昭四年,六月初五日甲申,汉元帝幼弟中山王刘竟去世。 刘竟与皇太子刘骜年龄相仿,常在一起游玩读书,是为发小。刘骜前往吊丧,元帝正亲自临祭,看到太子,怀念幼弟,悲哀不能自制。但见太子并不悲哀,不由大为怨恨,于是便将太子监护人驸马都尉、侍中史丹召至近前,怒而责之。 汉元帝:朕之幼帝与太子坐则同席,卧则同榻,形影不离,本谓情深义笃,两好无猜。今观太子情状,毫无悲戚。天下宁有慈爱全无,可承祖宗祭庙香火,为万民父母者耶? 史丹免冠请罪:中山王辞世,臣见陛下哀痛,以致身体瘦损。则太子进见,是臣暗中嘱咐,休要流涕号泣,免增陛下伤感。罪过在臣,非干太子之事。 元帝信以为然,这才息怒。 当年蓝田发生地震,山为之崩,霸水壅塞。安陵堤岸亦被崩塌,泾水壅塞,向西逆流。 建昭五年丁亥,春三月,元帝颁诏大赦天下,诏改次年为竟宁元年。 竟宁元年正月,呼韩邪单于第三次入汉觐见,提出愿为汉婿,复通和亲之好。元帝准其要求,乃传令内苑,遍选内宫侍嫔,认作宗室之女,以公主礼节远嫁西域。 时有宫女王嫱,字昭君,南郡秭归人,姿容丰美,仪态大方;幼时被选入宫,数年不得临幸。得知朝廷欲选宫女,前与匈奴单于和亲,便即慷慨应召,上书天子,自请远嫁匈奴。 汉元帝览奏大喜,当即临殿召见,赐为公主,命嫁呼韩邪单于。 由是昭君出塞,抵达匈奴汗庭,被称为宁胡阏氏。昭君通情识理,深得呼韩邪单于钟爱,与其共同生活三年,生下一子,取名伊屠智伢师,封为右日逐王。 成帝建始二年,呼韩邪单于去世。依匈奴风俗,昭君再嫁呼韩邪单于与大阏氏子复株累单于。二人共同生活十一年,育有二女,长女名须卜居次,次女名当于居次。 至汉成帝鸿嘉元年,复株累单于去世。昭君出塞后,匈奴与汉朝长期和睦相处,汉匈民族间政治、经济、文化联系有所发展,边境安宁,百姓免遭战争之苦。 复株累若鞮单于去世次年,已是汉成帝鸿嘉二年,公元前19年。王昭君在西域塞外生活已长达十四年之久,时年三十五岁。但天生丽质绝色,面容犹如青春少女一般。 暮春三月,清明前后,正是草长莺飞时节。 这一日闲来无事,宁胡阏氏王昭君正在野外帐中调节琵琶琴弦,谱制新曲,以寄怀思。新声未熟,忽听马蹄得得,渐行渐近。 王昭君放下琵琶,出帐看时,见有三骑自西而来,至面前停住。细观来者面容,见居中一位年长道姑,左右各是一名小道,皆都花容月貌,眉目如画。 那三个道姑见到王昭君,齐感讶异,惊若天人。年长道姑对另外二人说道:两位徒儿,你等来看!未料在这漠北不毛之地,竟有如此美妇。 二道:师傅说的是,果然美貌非凡,倒似我门中人。 年长道姑闻此,心中一动,于是下马上前,冲王昭君打个揖首,问讯道:行人远来,口中干渴,欲向施主讨碗水喝,请恕冒昧则个。 王昭君闻听来者所说乃是汉语,胸怀大畅,如见亲人,急迎入帐中,唤侍女点三碗奶茶,又将炒米、奶酥奉上,殷勤备至。三道谢了,席地而坐,喝茶吃酥,意态从容。 王嫱见其吃喝已毕,合掌问道:敢问仙师法号,哪座高山出家,何来至此? 年长道姑合什回礼:贫道许负,号为骊山老母,今年二百另三岁矣,驻陛骊山斗母宫。因西王母每二百岁在昆仑山召开一次瑶池之会,贫道幸逢其会,刚自西昆仑归来,欲回关中。闻夫人口气乡音,则莫也是关中人么? 王嫱闻她提起“关中”二字,如中锤击,呆坐不动,怔怔地流下泪来,悲不能抑。 骊山老母待其悲痛稍止,轻笑问道:他乡得遇故知,乃人生大喜,夫人不必悲苦如此。如贫道所料不差,夫人可是十五年前和亲公主,昭君夫人王嫱否? 王嫱颔首答道:仙长所料不差。陡闻乡音,悲喜交集,以至失态,仙长休要见笑。 骊山老母笑道:夫人纯情至性,贫道岂敢笑之。去岁贫道西去,闻说单于已故,则夫人如今孤身一人,再无牵挂。你我于此相见,便是莫大缘分。敢问夫人,可愿东归? 王嫱:此实我梦中所想!怎奈身负朝廷和亲重任,未有圣旨,怎敢擅归? 骊山老母:只要是夫人心中所想,那便就好,只怕你割舍一子二女不下。 昭君知道此言必有深意,又坚信道家法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于是福至心灵,再拜叩首:只要能够再返故国,此身尚且不惜,世间万般情爱,无有不能割舍者。 骊山老母: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乃命左侧女徒:骊姬儿,便将王母所赐百灵丹,赠与夫人一粒。 骊姬闻命,有些不舍。老母微嗔,斜视一眼。骊姬不敢不给,遂自肋下囊中取出一只锦盒,打开盒盖,就里面拿出一粒赤红色丹丸,有杏仁般大小,递予昭君掌中,口中咕哝。 骊姬:此非凡间之物,仅有五粒。但师命难违,给你这般一个绝色美人,也就罢啦。 王昭君珍重接过,纳入怀中,笑道:多谢小妹惠赐。我韶华已逝,日将夕矣,还说甚么绝色美人?似两位妹妹这般,才是正当妙龄,人间绝色。 此话说毕,左右二女皆都笑不可仰。昭君不明其意,望向老母,有些发窘。 老母笑道:夫人不知,此二女皆年过七十岁矣。你以妹妹呼之,岂不可笑?闲话休论,我师徒三人这便告辞,夫人且回王城,待十五望日中夜,万籁俱寂之时,以无根之水望月服下此丹,盛衣而卧即可。十日之内,你我师徒相见,为师便带你回返关中,绝不食言。 昭君闻听此言,知道老母已经答应收己为徒,不由大喜,也不多问,只是行礼称诺。又嘱侍婢:多备奶茶清水,以及乳饼奶酪,赠于老母及二位仙姑,供途中饮食之用。 侍婢应诺,片刻准备齐整。老母命骊、骅二徒收了,出帐上马,扬长而去。 王昭君目送师徒三众去远,亦命随从拔营起帐,回归汗庭,将国中事务逐条安排,仿佛临终托孤一般,件件清楚,事事分明。诸部大人及左、右贤王,及世子伊屠智伢师,皆都嘱咐完毕。又嘱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请封己子伊屠智伢师为右日逐王,给予部众封地。 单于乃是呼韩邪单于前妻之子,对王昭君向来敬若神明,无不听从。 当月十五日夜,王昭君仰望明月,服下灵丹,盛装而卧。凌晨五鼓,无疾而终。 伊屠智伢师闻知母亲亡故,悲痛逾恒,哀哭守灵三日,依照母亲遗愿,奏准异母兄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将母亲葬于河套云中郡大黑河南岸,面向东南长安。 丧事即罢,亲友及族人散去,便只余荒丘一座,与风沙冷月为伴。 便在王昭君下葬次日夜间,骊山老母与二弟子骊、骅双姬驰来,以道家法力打开墓道,开棺起尸,将王昭君唤醒,复掩其墓穴。 原来前番王昭君所服灵丹,实乃是假死之药。果然是道家仙术,妙用无穷。 骊山老母对昭君说道:如今匈奴及汉天子皆知贤徒已经归天,再不复有后患矣。 昭君大喜,顿首拜谢。老母复命骊姬,自囊中取出草木之种,撒于墓上,念动咒语,拘来一片乌云,喝令一声。瞬时之间,天上降下六寸甘霖,滋润草种,且掩破土痕迹。 师徒四众,各上坐骑,离开塞北,直往关中而去。 画外音:期年之后,千里戈壁荒漠之上,只有此墓之上草木葱荣,号曰青冢。又过三年,许负坐化升仙,王昭君便即承继衣钵,为骊山派新一代掌门,亦号称骊山老母。七百年后,唐工部郎杜甫有诗《咏怀古迹》五首,其中有一首专咏王昭君青冢: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按下王昭君之事,复说汉元帝刘奭。 王昭君出塞之后不久,中山王刘竟病逝。汉元帝因悲伤幼弟之死,由此得疾,卧病在床。皇后王政君与太子刘骜请求入宫侍疾,元帝不从,命令内侍挡驾,只许宠妃傅昭仪及其子刘康入内服侍。皇后王政君见此,由是大忧。 镜头闪回,叙说王皇后来历。 王政君乃魏郡元城县人,父名王禁,母李氏是魏郡李家长女。李氏怀王政君时,曾梦月亮扑入怀中。李氏本是王禁正妻,因妒嫉诸妾,便与王禁离异,改嫁给河内郡苟宾为妻。 王政君长大后,貌美聪慧,性情温顺。十四、五岁时,先许嫁一户人家,男方未娶便死;后东平王纳其为妾,但还没入门,东平王又死。其父王禁深感奇怪,便派人为女占卜。 占卜者说道:梦月入怀而孕,此女贵不可言,常人不可配之。 王禁闻言大喜,遂遍请名师,使传授女儿各种才艺,于是王政君色艺双绝,名动全郡。王政君十八岁时,父亲将其献入宫中,初为家人子,后被皇后赐婚太子刘奭,遂为太子妃。 刘奭长年无子,王政君成为太子妃后,一夜之间竟然怀孕,后产龙孙。宣帝大喜,亲为皇孙命名为刘骜,字太孙,时时带在身边。 未料王政君自从生子以后,便日益受到太子冷落;其子刘骜起初倒也宽博谨慎,但渐渐喜好宴饮玩乐,也渐为其父刘奭不喜。 刘奭继位为汉元帝后,虽然在太后主持下册立王政君为皇后,但独宠傅婕妤一人。 其后未久,傅婕妤先后生下平都公主,以及定陶王刘康。汉元帝愈加宠爱,由此进封傅婕妤为昭仪,甚至更要罢黜刘骜太子之位,另立刘康做太子。 王政君与其兄王凤、太子刘骜闻此,皆都感到恐惧。多亏驸马都尉史丹一力拥护,多次直言进谏,太子方得不废。 闪回结束。此番元帝病重,只命傅昭仪及定陶王刘康常在榻前侍奉,而皇后王政君及太子刘骜却难得入见。王政君忧心忡忡,复又谋于史丹。 史丹时为元帝贴身宠臣,可以直入天子寝殿,由是趁傅昭仪及定陶王不在,独闯入室,伏在元帝床前声泪俱下,为太子求情。 元帝见史丹泣不成声,大为感动,一时心软,当面允其不会废黜太子。 史丹听罢安心,又连连叩头:陛下圣明,如此汉家社稷可得万安。 汉元帝:我病恐将不痊,卿宜善自辅佐太子,休负我托! 史丹大礼参拜,谢恩退出。刘骜皇太子地位这才稳定,王政君皇后之位也因此得保。 画外音:当宣、元两朝之时,史、许两家外戚交替用事,权势熏天。除此驸马都尉史丹之外,另有侍中许章,乃是宣帝岳父许广汉之孙,凭外戚亲属位尊,奢侈淫逸不守法度,纵容门下宾客犯法,横行京师。亦便因此,惹恼了一位铮臣,便乃是山东大儒诸葛丰。 诸葛丰字少季,琅琊诸县人。因通晓经术而做郡文学,以特别刚直闻名。贡禹任御史大夫时,任命诸葛丰为属官,并荐奏其为侍御史。 汉元帝闻说诸葛丰耿介刚直,遂提拔升任司隶校尉,受命纠察百官。诸葛丰履此大任,侦察揭发朝中各种不法之举,并不回避任何人,更不惧权贵勋戚,皆都一视同仁。由是京师人送其俗语,道是:“间何阔?逢诸葛。”意谓因有诸葛丰在,故友也不敢常相往来。 汉元帝欣赏诸葛丰高尚节操,又诏命升为光禄大夫。只因许章不守法度,又纵容门下宾客横行,故被诸葛丰考察确实,并写奏疏,将欲弹劾许章,尚未举发。 忽这一日,许章未奉令旨私自外出,被诸葛丰当街遇到。诸葛丰见是许章,立即上前当道拦住,举起手中天子符节,大声喝令许章:天子符节在此,还不下车! 同时目视左右,意欲拘捕许章。 许章处境困迫,急命御者调转马头,驱车逃去,诸葛丰在后追赶不舍。许章走投无路,被逼跑进宫门,向元帝乞怜道:诸葛丰手持天子符节相迫,陛下救我。 汉元帝:你因何事,得罪此老? 许章:也无甚事,只在街上遇此老儿,便要命人拿我。 汉元帝:竟有此事?岂有此理! 便在此时,诸葛丰随后追至宫门之外,被持戟禁军拦住。诸葛丰不能擅自入宫,却也不肯罢休,便当场掏出所写奏疏,请黄门官呈递入内,向天子上奏许章种种不法,兼且不奉圣旨私自出城,要求允准将其拘捕下狱。(本集完) 第三十八集 王凤擅权 天色向晚,汉家宫阙。 汉元帝看罢诸葛丰奏疏,最终偏向许章,于是大怒:此贼,依仗天子威风,追逼皇亲国戚走逃宫中,忒也可恶。传朕诏旨,无论谁对谁错,先收回诸葛丰符节! 由此便从诸葛丰开始,其后司隶校尉不再掌握天子符节。 诸葛丰被收符节,兀自不服,再次上书,以辞职相威胁。其疏略云: 臣丰驽怯,文不足以劝善,武不足以执邪。陛下拜臣为司隶校尉,复秩臣为光禄大夫,官尊责重,非臣所当处也。又迫年岁衰暮,常恐卒填沟渠,无以报厚德,使论议士讥臣无补,长获素餐之名。故常愿捐一旦之命,不待时而断奸臣之首,悬于都市,编书其罪,使四方明知为恶之罚,然后却就斧钺之诛,诚臣所甘心也。夫以布衣之士,尚犹有刎颈之交,今以四海之大,曾无伏节死谊之臣,率尽苟合取容,阿党相为,念私门之利,忘国家之政。邪秽浊混之气上感于天,是以灾变数见,百姓困乏。此臣下不忠之效也,臣诚耻之亡已。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诚为君也。今陛下天覆地载,物无不容,使尚书令尧赐臣丰书曰:“夫司隶者刺举不法,善善恶恶,非得颛之也。勉处中和,顺经术意。”恩深德厚,臣丰顿首幸甚。臣窃不胜愤懑,愿赐清宴,唯陛下裁幸。 元帝览奏,只是摇头,既不纳其建议,又不许其辞职之请。诸葛丰见此,再次上书: 臣闻伯奇孝而弃于亲,子胥忠而诛于君,隐公慈而杀于弟,叔武弟而杀于兄。夫以四子之行,屈平之材,然犹不能自显而被刑戮,岂不足以观哉!使臣杀身以安国,蒙诛以显君,臣诚愿之。独恐未有云补,而为众邪所排,令谗夫得遂,正直之路雍塞,忠臣沮心,智士杜口,此愚臣之所惧也。 此疏奏上,威胁之意更显,元帝不答,外戚皆恨。其后不久,诸葛丰反被人寻个过错,遭捕判罪,朝廷官员多议其非。汉元帝明知其无罪,乃命释之,调为城门校尉。 诸葛丰虽然被贬,犹不断上书,又控告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 汉元帝终不耐烦,乃下诏给御史府:诸葛丰前任司隶校尉,专作苛暴,以获威名,朕不忍讯,命为城门校尉。今不自省,反怨周堪、张猛,案无证之辞,暴难验之罪,恣毁人誉,不顾前言,实谓不忠者。朕怜其年老,不忍加刑,命其免官,永为庶人。 画外音:诸葛丰由此便被免官回乡,其后老死家中。诸葛后代耿直,皆类于此。 竟宁元年五月,汉元帝崩于未央宫,终年四十二岁,在位十六年,葬于渭陵,庙号高宗。太子刘骜登基,是为汉成帝。百官朝贺,拜舞已毕。 汉成帝:传朕诏旨,尊我生母王皇后为皇太后。诏命傅昭仪,随我皇弟定陶恭王刘康前往封国定陶,尊称定陶太后。 众臣:陛下圣明。臣等恭贺皇太后,陶太后。 汉成帝:卿等平身。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丞相匡衡出班上奏:臣有本奏。向有陈汤奉命出使,矫诏行事于蛮夷,自取康居国财物,阻止有司察查。今吾皇登基,虽颁大赦天下恩旨,但臣以为,陈汤亦不宜临朝伴驾。 成帝初临万方,不好驳回丞相之奏,只得说道:既丞相上本,陈卿可有不服? 陈汤:丞相此是挟私陷害,为臣的确不服。只因当初康居王送来侍子为假,不是真正王子。此等瞒天过海重罪,岂可不讨?因路途遥远,请示不及,臣故矫诏,调集诸国之兵,灭此不臣叛国。臣之微功,先帝已有定论,丞相今重翻此案,臣故不服。 汉成帝:丞相,果有此事否? 匡衡:陛下,臣等早已命人核实,康居王送来侍子确实是真,并为虚假。此是陈汤企图脱罪,诬告藩臣,乃是欺君重罪。臣请将陈汤立即下狱,并命有司议处其刑。 陈汤闻而大怒,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便在此时,太中大夫谷永太出班,为陈汤辩冤。 谷永太:陛下!臣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仄席而坐;赵有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乡沙幕。由是言之,战克之将,国之爪牙,不可不重也。盖“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窃见关内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护,忿郅支之无道,闵王诛之不加,策虑亿愤,义勇奋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逾集都赖,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雪边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畅西海,汉元以来,征伐方外之将,未尝有也。昔白起为秦将,南拔郢都,北坑赵括,以纤介之过,赐死杜邮,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陈汤亲秉戈钺,席卷喋血万里之外,荐功祖庙,告类上帝,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无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夫犬马有劳于人,尚加帷盖之报,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鼙鼓之声,不察《周书》之意,而忘帷盖之施,庸臣遇汤,卒从吏议,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勉励死难之臣也。 汉成帝:卿言甚是,功臣不可加诛。然丞相之奏,亦非空穴来风,不可不问。若此,可免罚陈汤欺君大罪,只削除爵位,使充兵伍。 匡衡、陈汤、谷永太:陛下圣明,臣等奉旨,谢恩! 云卷云舒,花开花谢,风云轮转。数年之后,匡衡上疏弹劾石显,列举其以前所犯罪恶,纠举其党羽,由此石显免官,死在回乡路上。 匡衡奋起直言,为朝廷铲除奸佞,一时举国称颂。 然而其后不久,匡衡却又重蹈石显覆辙,利用郡图之误,非法扩大食封土地四万多亩。司隶校尉骏等联名上书,告其专地盗土,侵吞国家财产。因证据确凿,无可抵赖,匡衡以至晚节不保,亦被贬为庶人,返回故里。不几年,匡衡病死于家中。 匡衡罢相,王商代之。 忽这一年,边境战事再起,西域都护府受到乌孙兵马围攻。都护段会宗一面组织抵御,一面派出驿使,飞报京城长安,请求朝廷尽快发兵援救。 丞相王商接到边报,与大将军王凤及百官讨论数日,众言不一,毫无结果。 王凤由此建议:昔关内侯陈汤极善谋划,熟悉外国情况,可以召至问之。 王商称是,于是将此建议上报天子。汉成帝本来当年便是迫于丞相匡衡力纠,这才处分陈汤。此时匡衡已经罢相,无人相阻,于是立即召见陈汤,问以平定乌孙方略。 陈汤早在攻击郅支时落下风湿,又在军营中数年不得治疗,因此入见汉成帝时两臂不能屈伸。成帝免其跪拜之礼,并令赐坐,示以段会宗求救奏书,并问御敌方略。 陈汤看罢奏疏,沉吟半晌,故作推辞道:今满朝将相九卿都是贤才,通晓事理。小臣衰弱多病,不足以策谋军政大事。 汉成帝听出其话中怨气,抚慰道:卿乃先帝旧臣,今国有急事,卿勿辞也。 陈汤闻此,怨气渐舒:臣谓此事,不值陛下忧虑,大可高枕无忧。 汉成帝:卿据何而作是言? 陈汤:若论昔日诸国战力,胡兵五人方当我一名汉士,因其兵器粗笨,弓箭不利故也。今其虽学汉兵制器之巧,刀、箭较胜于前,但我仍可以一敌其三者。围攻段会宗之乌孙兵马,臣谓不足以战胜汉军,因此陛下尽管放心。 汉成帝:若依卿计,则我不发救兵,只坐观其成败耶? 陈汤:即使发兵去救,大军远征,轻骑每日可走五十里,重骑只可三十里,绝非能远趋万里以救急者。臣虽不敏,但料其包围已经解除,不出五日,当有吉讯来报。 成帝闻奏,半信半疑。陈汤见皇帝不言,遂起身请辞。 四天之后,果然西域军书报回,说乌孙兵已经解围而去,不需朝廷再发大军。 通过此事,汉成帝对陈汤刮目相看,极为欣赏。 适逢大将军王凤上书:臣启陛下,前关内侯陈汤御边经验丰富,于朝廷大有用处,不可久使赋闲。臣请启用陈汤,任其为从事中郎,以备军中咨询,望乞恩准。 汉成帝:准卿所奏。 陈汤复被重用,国中军情大事,大将军王凤都委以决断之权。陈汤重披戎装,再次领兵,因严明法令,采纳众人意见行事,颇有将帅风范。 汉成帝即位之后,丞相安昌侯张禹因曾为帝师,故此赐位特进,极受尊宠。 忽这一日,成帝设朝,公卿大臣都侍立在旁。刚欲议政,殿头官入内启奏:今有故太傅萧望之徒朱云,上书求见陛下,说有治国良策,面呈朝廷。 汉成帝:朕幼时便闻此人名望非凡,可特赐召见。 殿头官声诺,外出传旨,朱云随入,伏倒丹墀,大礼参拜。 汉成帝:卿既求见,未知有何朝对? 朱云:臣为靖朝纲而来。 汉成帝:朝纲有何不靖? 朱云:今观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 天子大惊:卿所言佞臣者,乃是谁也? 朱云铿然答道:安昌侯张禹! 成帝大怒:尔小臣居下讪上,敢廷辱天子之师,罪死不赦。将朱云拖出,即行斩首! 御史闻命,应诺一声,急上前将朱云执下,往外便行。朱云双手攀住殿前门槛,死不肯走,以致门槛断折。殿中众臣见此,无不失笑。 朱云高呼:陛下且慢,请听臣一言。臣今日虽死,但得下从龙逢、比干诸贤游于地下,此生足矣!但未知圣朝今后,当何如耳? 成帝怒不可遏,拍案叫道:拉下去,先割其舌,然后枭首! 光禄大夫辛庆忌出班高叫:圣上息怒,刀下留人! 汉成帝:卿有何言? 辛庆忌卸下冠帽、摘除印绶,在殿下叩头:朱云乃前朝太傅萧望之高徒,誉满天下,但向以狂放正直闻名于世。今日虽于殿中狂言,但犹有可取者。若其所说为实,则不能杀之,以成其名而归过陛下;若其所云皆谬,则不过狂生悖论,何必杀之?更不必理会,愈要宽容待之。昔秦始皇焚书坑儒,至遗诟二百载,悔之无及。臣冒死进言,惟陛下思之。 成帝看看朱云豪气冲天之状,再瞧瞧辛庆忌惶急之态,复觉好笑,怒气逐渐消解,于是诏命:赦免朱云死罪,赶出殿堂! 禁卫入内,将朱云拖出殿外。 鸿胪寺卿出班上奏:臣请更换被朱云所攀折门槛,望乞陛下恩准。 汉成帝:休要调换!就照原样补好,以表彰刚烈正直之臣。 鸿胪寺卿:诺,臣遵旨。 汉成帝瞧向辛庆忌:贤冒死为朱云求情,也可谓刚烈正直之士。 辛庆忌:陛下圣明,本不曾真欲斩杀朱云,臣不过是顺水推舟,不敢当陛下谬赞。 字幕说明:辛庆忌,字子真,故破羌将军辛武贤之子。 镜头闪回。辛武贤与赵充国、甘延寿平定先零诸羌于鲜水,巩固西陲边境,立下赫赫战功。青年辛庆忌投笔从戎,被任命为右校丞。后跟随长罗侯常惠率军开赴西域都护府,在乌孙都城赤谷城驻兵守边,开垦屯田。 甘露二年,乌孙大、小昆弥王内争,辛庆忌与乌孙歙侯作战,陷阵却敌。朝廷论功行赏,升任侍郎,不久又升任校尉。当时匈奴争夺西域,辛庆忌再受朝廷之命,率兵前往焉耆国驻兵戍守,开垦屯田,朝廷倚为栋梁。 汉元帝初年,辛庆忌补任金城长史,后又调为郎中、车骑将,又升任张掖太守,徙任酒泉太守。精于武功,又擅长吏治,实是文武全才,为当时朝野称颂。 汉成帝初年,辛庆忌调回朝廷。因其父辛武贤与赵充国有隙,两家后人互杀,辛庆忌颇受株连,不得高升。后因大将军王凤极力推荐,成帝乃征辛庆忌为光禄大夫、执金吾。 闪回结束,辛庆忌起身归班。丞相司直何武上奏:光禄勋辛庆忌行义修正,柔毅敦厚,谋虑深远。前在边郡,数破敌获虏,外夷莫不闻。今我国朝兵革久寝,虽大灾未至,而宜豫御之,臣谓辛庆忌宜在爪牙官任,以备不虞。 汉成帝:准奏,诏拜辛庆忌为右将军、诸吏、散骑、给事中。 何武、辛庆忌:臣等谢主隆恩。 汉成帝:今有婕妤赵飞燕性情贤婌,甚可母仪天下;朕谓其父赵临,当为列侯。 宗室谏议大夫刘辅出班进谏:陛下不可。 汉成帝:因何不可? 刘辅:臣闻昔武王、周公承顺天地,享白鱼赤鸟吉兆,但君臣仍然敬惧,举动互相警戒。况今末世,不蒙继承之福,屡受威怒之怪异乎?今陛下触情纵欲,倾于卑贱,欲使赵婕妤为天下之母,此是对天不畏,对人不愧,何惑于此!俗云“腐木不可做柱,卑人不可做主”,天人不予,必有祸无福,市人皆知。朝廷不言,臣窥悲之。自念能以同宗见用,私受俸禄不忠其君,辱谏官之职,不敢不尽死以言,望陛下深察。 汉成帝大怒:逆贼,安敢当面谤讪天子!侍御史,立刻将刘辅关进掖庭秘狱听勘! 侍御史答应一声,如鹰拿燕雀,将刘辅扭送出殿。群臣因见天子震怒,皆不敢言。 辛庆忌再次出班,叩头上奏:陛下且慢。臣谓刘辅身为宗室,干预内宫外戚封黜,本是其份内之事,不谓越职。虽言辞过激,但念其刚直清正,故冒死上奏,请收回成命。 汉成帝:我闻无论朱云,或是刘辅,卿与其二人皆是萍水之交,并不亲厚。今都冒死上书营救,真可谓急公好义者也。也罢,便诏免刘辅死罪,命其回家思过! 辛庆忌:陛下圣明,臣谢主隆恩! 镜头扫描朝中领班重臣,字幕说明: 王商,字子威,涿郡蠡吾人,汉宣帝母兄王武之子,嗣位乐昌侯。汉元帝晚年宠爱次子定陶王刘康,皇太子刘骜地位受到严重威胁,王商作为外戚与朝中重臣,竭力庇护太子地位,对汉成帝顺利即位功不可没。至此王商接替匡衡为相,达到从政生涯顶峰。 王凤,字孝卿,太后王政君之兄,封任大司马、大将军,掌握全国兵权。 王崇,大将军王凤同母弟,被封为安成侯。 王谭,汉昭帝朝丞相王欣之子,被封为平阿侯。 王商,太后王政君之弟,被封为成都侯。 又有王凤族弟,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时为高平侯,王氏权势大炽。 建始三年秋,京城长安忽然盛传谣言,说有大水将至,京师难保。百姓闻言惊恐,城中大乱。汉成帝闻知,立即召集公卿大臣,在殿前商议对策。 大将军王凤上奏:臣以为传言之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所谓未雨绸缪,今应准备船只,大水来时,陛下、太后及后宫可以登船避难;且请通知百姓登城,以避水灾。 大臣闻此,纷纷附和。唯独王商出班反驳:自古至无道者,即使招致天怒人怨,亦无大水漫过城郭之理。况今天下承平,四海安定,怎会无端发起大水?定是谣传。当此下令百姓登上城墙,反会助长谣言,制造混乱! 汉成帝:丞相之言是也,朕信以为然。 群臣见此,不敢再言,京师恐慌乃定。 其后果然不见水来,谣言自破。朝会之时成帝当众赞佩王商,王凤大惭。 王商身长八尺,体态高大,容貌十分出众。匈奴复株累若鞮单于来朝见汉成帝,顺便到未央廷拜谒丞相王商。王商起身离席,单于抬头仰望,心中畏惧,执礼甚恭。 汉成帝听说此事之后,由衷感叹:此真汉相,扬我大汉国威矣! 王凤因身材短小,闻说此言愈加惭愧,愤恨王商入骨。 河平四年,琅琊郡辖境频发灾害,丞相王商派人前往查办,叮嘱务必根究内中原因。 彼时琅琊郡太守杨肜,正是大将军王凤姻亲。闻说丞相派人来查,急命人飞报大将军王凤,请其在丞相面前为自己求情,妥为回护。 王凤闻说查到亲翁身上,便找王商说情,请其高抬贵手,放过此番。王商并不理睬,经调查核实之后,即上疏奏请罢免杨肜官职。未曾料想,奏章呈送入宫后竟如石沉大海,不见天子批复。王商一击不中,王凤立即展开反击,命人搜罗王商诸般罪证。 频阳人耿定接受大将军嗾使,于是上书朝廷,指控丞相王商与其父亲奴婢通奸;又其妹与人淫乱,奴仆将其奸夫刺死,也是王商在背后教唆。 汉成帝览奏,哭笑不得,对左右近侍说道:此皆是家务细事,难审难断。我不能单凭捕风捉影,便因此罢免国之丞相哉!此奏应予驳回。 王凤在侧,闻言奏道:丞相乃为百官典范,岂可因其事小,便即置之不问?臣谓无风不起浪,陛下应予重视,将此案移交司隶校尉,必须彻查到底。 汉成帝:既是如此,任卿自为可也。 消息传出,王商得知,知道自身难保,惶恐不安。因思前番皇太后王政君问及己女,欲令入宫为妃,由是急央求成帝新宠李婕妤帮忙说项,便欲送女入宫,以求免祸。 事情还没办妥,天象变异,发生日食。 太中大夫张匡为人阴险,为向王凤表忠,就此上书,请求面君,陈述日食发生原因。 成帝自是关心,遂派左将军史丹接见。 张匡面见史丹,趁机数落王商种种罪行,说丞相执政有亏,日食乃是上天示警。 史丹:如卿所云,则如之何? 张匡:只有依律法办王商,方可平息天怒人怨。 史丹不敢作主,将张匡之言转述天子。成帝不肯听信,诏命此案到此为止。王凤借此施压,坚持必要惩办王商,成帝只得下诏切责王商,免其丞相之职。 王商败在王凤手下,愤恨难抑,罢官三天后大口吐血而亡,谥曰戾侯。 王商死后,王凤犹不肯罢休,命将王商任京官子弟统统贬出京师,还唆使心腹上疏,请求褫夺王商袭封侯爵。成帝未肯听从,终让王商子王安袭爵。丞相含冤吐血而死,满朝文武惊惧,此后更是灾异不断,连年日食、地震,臣民无不惶恐。 会有日蚀,京兆尹王章就此天象奏事,说天灾星变皆因王氏擅权专政,凌逼天子之故,奏请罢黜大将军本兼各职,并荐贤侯冯野王代之。 镜头闪回,叙说王章来历。 王章字仲卿,泰山钜平人。初为诸生,就学于长安,家甚贫寒,独与妻子居于蔽舍。时逢王章疾病,寒冷至甚,家中无被取暖,遂卧于牛衣之中,与妻决别,涕泣不止。 王妻见此情状,张口怒喝:王仲卿!京师朝廷贵人勋戚,有谁学识能胜过我夫者?今仅遇疾病困厄,不自激励,乃反如妇人般涕泣不止,何鄙陋如此也! 王章为妻所激,奋然而起,其病不治而愈。 其后未久,汉元帝下诏于太学生中选拔才俊,王章以文学见长入仕为官,初为左曹中郎将,在朝廷以敢直言闻名。 当时中书令石显揽权擅政,飞扬跋扈,欺压群臣。王章与御史中丞陈咸相善,联名上书共劾石显,反为石显所陷,由是陈咸受髡刑发配,王章免官。 成帝继位,大将军王凤初揽朝政,欲博礼贤下士之名,极力举荐王章入朝。天子准奏,便征聘王章回朝为谏大夫,迅即又迁司隶校尉。大臣贵戚无不敬惮,复又选任为京兆尹。 王章虽为王凤所举荐,但恶其专权,遂不亲附。因见丞相王商被其所害,不由大怒,此番借日蚀天变之机,于是奋而劾奏王凤。 王妻闻说丈夫欲上书弹劾大将军王凤,于是劝止:仲卿!人当知足。今欲冒死沽名,独不念当年困顿,于牛衣中涕泣之时耶? 王章叹道:此非你女子所知也。 闪回结束。成帝本来已纳王章奏疏,但不忍罢退王凤,一时犹疑不决。 王章上书之后见无回复,再三入宫见驾催问,终于事泄,被人传入大将军耳中。王凤由是勃然大怒,命令党羽暗地构陷,必欲将王章置于死地,方解心头之恨。 王凤党羽闻风而动,先后陆续上书,反诬王章犯有大逆之罪。廷尉也是王凤同党,遂恃权将王章下狱,妻子皆被收系入监,但将王章与家人分押别室,不许相见。 王章小女当时年仅十二岁,十分聪明。这一夜听到狱卒查监呼号之声,忽然从草铺上坐起,一头扎入其母怀中,动情号哭。 母亲:我儿因何深夜恸哭? 女儿:我父死矣,因何不哭! 母亲:你因何知之? 女儿:平日狱卒呼囚查夜,常数至九人,是说此监中共有九名犯人。适才听到狱卒口诵囚号,到第八人而止,说明囚徒中已少一人。我父亲素来刚直,先死者必是我父亲也。 母女坐待天明,求问狱卒,王章果于昨夜自杀。 王章死后,妻子皆被流放到合浦。 冯野王闻说王章因举荐自己被害狱中,恐惧不安,由此病倒。于是上书乞请病假,与妻子儿女离开京城,自回杜陵疗养。 大将军王凤闻说冯野王离京,立即指使御史中丞弹劾冯野王,说其请假养病而图安乐,且持虎符出界回家,是为大不敬重罪。 时有大将军幕宾杜钦,素来尊重冯野王父子品行才能,遂向大将军上书,替冯野王美言求情。王凤不听,最终免去冯野王官职。 至此王章死于监中,冯野王罢职,满朝公卿无不畏惧王凤,为之侧目。 时有光禄大夫刘向少子刘歆,博学有才,名动京师。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荐于天子。成帝由是召见刘歆,闻其诵读诗赋,由是大喜,欲封其为中常侍,命人准备官服。 正准备加封,身旁随侍大臣皆道:陛下且慢,大将军尚且不知此事。 成帝不悦道:此等小事,与大将军何干? 众臣力谏:陛下休要固执己见,封赐中常侍重职,请务必通知大将军。 皇上拗不过众臣,于是派人告知王凤,要封刘歆为侍讲官。结果王凤认为群臣不经由大将军府,擅自向朝廷推荐人才,是对自己权威挑战,因此不从,此事就此搁浅。 当时王氏五侯,唯王凤马首是瞻,其五人之间互不和睦,门客之间也不敢互相往来。朝野中外皆布满王凤党羽,郡国守相,各州刺史,亦都出于王凤之门。 汉成帝即位多年,始终没有子嗣,故而忧急如焚。 这一日,定陶王刘康来朝,拜见天子。汉成帝请其留在京中,名为照顾自己,实欲立为皇太弟,以嗣己位。又因元帝生前喜爱刘康,太后王政君亦对定陶王待遇相当优厚。 王凤闻说此事,立即上书,要求刘康回其封国,不许滞留京师。汉成帝无力阻挡,只得准奏,诏命刘康归还封国。王政君虽然贵为太皇太后,拗不过兄长权势熏天,只有徒唤奈何。 刘康领旨,只好离京就国。回到封国之后未久,就此郁郁而终。 成帝闻报甚为哀恸,诏命其子刘欣继承定陶王爵。又追封太后娘家兄弟王曼为新都哀侯,以其子王莽承嗣父亲侯位,并任命为大司马。 王莽自此终得步入政坛,并渐渐跻身权力核心。 定陶恭王刘康去世,其子刘欣继承爵位,母为丁姬。傅太后亲自抚养刘欣长大,因见汉成帝无子,便欲使孙儿继嗣,因当时元帝之子中山孝王刘兴健在,计无所出。 丁姬见婆母忧虑,遂请问道:我儿继承定陶恭王爵位,此为幸事,太后因何不乐? 傅太后:你却不知,当年先帝临终,便有意传位我儿刘康。今天子无嗣,岂非先帝暗中护佑,欲其还位我孙刘欣?但有中山孝王健在,我孙无由继嗣,故而怀忧。 丁姬:既太后言及于此,儿媳心中早有疑惑,不敢动问。当今皇帝继位多年,后宫又颇多佳丽,却因何一直并无子嗣? 傅太后:若要问起此事,却需从头道来。 镜头闪回,傅太后叙说往事。 汉成帝在为太子之时,就已经沉湎于酒色,登基之后更是肆无忌惮。 时有富平侯张放,乃是大司马张安世曾孙,母为敬武公主。成帝欲效武帝故事,喜与近臣游宴。张放身为公主之子,又少年殊丽,性格开放机敏,由是得幸于天子。 张放又娶许皇后亲弟平恩侯许嘉之女,就此贵为皇亲。成帝赐以甲第,亲充乘舆服饰,号为天子娶妇,皇后嫁女。两宫使者冠盖不绝,赏赐以千万数计。 成帝又拜张放为侍中、中郎将,监平乐屯兵,置幕府,仪比将军。常相从微行出游,北至甘泉,南至长阳,斗鸡走马长安。夜晚则召张放与皇帝同睡,就此摒斥后宫佳丽。 诸国舅见此,皆都嫉妒张放独擅帝宠,因此纷纷告白太后;又值国中数有灾异,朝臣中议者亦皆归咎于张放。于是丞相、御史大夫,皆都进奏。其奏疏略云: 张放身为皇亲,高居侍中尊位,应为国之梁柱,百官楷模。然其行为轻薄,连犯大恶,更获阴阳之咎,为臣不忠,骄逸悖理,与背畔无异。臣子之恶,莫大于是,不宜宿卫内宫。 奏疏既上,成帝见难犯众怒,复又遭太后逼迫,万不得已,只得诏命外贬张放为北地都尉。数月之后,复征入京师再为侍中;群臣大哗,再次上书,张放又出为天水属国都尉。 其后连年日蚀,成帝不敢再召张放还都,只是经常派出使者,玺书劳问不绝而已。 又居岁余,敬武公主患病,成帝借此因由,诏征张放归第,探视其母公主之疾。张放还京,自然借故屡屡入宫,与天子旧梦重温。 然而好事不永,数月之后敬武公主病愈,张放只得再次离京,出为河东都尉。成帝虽然不舍张放,然上被迫于太后,下见逼于大臣,只得涕泣遣之。 自张放离去,成帝结发之妻许皇后得以专宠后宫,却亦算得夫唱妇随。许氏是大司马、平恩侯许嘉之女,成帝刘骜应称其为表姑。许氏曾与刘骜生下一子,但不幸早夭;其后又生一女,未料如何,也是早夭。许皇后生性聪慧,擅长隶书,由此宠冠后宫。 此时大将军王凤掌管朝政,王氏外戚如日中天。建始三年起,连续三年出现月食异象,进谏者多把罪过推到王凤身上;但刘向、谷永等王氏外戚党羽,却指谓是因后宫荣宠太盛,意指是皇后过失,这才导致天现异象示警。 许皇后闻此传言,遂亲写奏疏上交成帝,陈述己见,自辩冤情。成帝则以刘向、谷永之劾奏之言回复,认为灾异现象,确实归咎于后宫。 自此之后,许皇后因怀忧惧,渐渐色衰,形容憔悴。成帝由此移情别恋,始宠班婕妤。班婕妤为皇帝生一子,未料数月亦告夭折。 班婕妤美而不艳,丽而不俗,又博通文史,知书达礼。因谓自己不能再育子嗣,乃进自己侍女李平于成帝。 李平惶惧辞让:婢子出身微贱,恐不足以侍奉天子。 汉成帝:朕欲使卿富贵,其谁能阻之?况当初孝武帝卫皇后,也从微贱而起。卿其勿辞,朕即赐卿姓卫,晋封婕妤。 此后未久,后宫有许多嫔妃相继得到成帝宠幸,更有王美人喜得身孕。 鸿嘉三年,赵飞燕姐妹入宫,许后地位更不稳固。 许后长姐许谒,乃是平安刚侯夫人,姐妹情深,欲助妹子夺回天子宠幸,便在宫中复行汉武帝时期所盛兴巫蛊之术,以及妇人媚道,诅咒王美人及大将军王凤。 未料事情败露,被人告发。皇太后王政君大怒,将许谒等人投入监狱严刑拷问,然后处死,许氏亲属都被遣回封邑山阳。许皇后因此也被废黜,退居昭台宫。 一年之后,又从昭台宫迁到长定宫,称长定贵人。 许后又有次姐许孊,嫁于龙额思侯。因丈夫早死,长年寡居在家,难耐寂寞,遂与太后外甥定陵侯淳于长私通,甘愿下嫁为其偏房小妻。 只因淳于长倍受皇帝宠信,许后由此看到希望,于是通过二姐许孊贿赂淳于长,欲使其向成帝为自己说情,情愿不为皇后之尊,只求复立为婕妤,便即心满意足。 淳于长接受长定贵人许多钱财、车马、服装、用具,计以金钱成千上万,不好推托,便佯作允许,说必向成帝进言,复立其为左皇后。 长定贵人信以为真,此后更尽出资财,重贿淳于长。许孊每次入长定宫前来看望妹妹,都带来淳于长书信;但淳于长信中常有戏侮之语,言辞轻佻无礼。 转过年来,汉成帝忽然回心转意,怜悯起许废后来。乃下恩诏,命平恩侯许旦与长定贵人所在山阳郡亲属,皆许回到京城。但许氏皇后之位,不见恢复。 闪回结束,傅太后讲述完毕。 汉成帝元延四年,中山孝王刘兴与定陶恭王刘欣同时应召入朝,参见天子。傅太后趁此机会,多以珍宝贿赂赵昭仪,及汉成帝舅父曲阳侯骠骑将军王根,请奏立刘欣为太子。 赵昭仪与王根因见汉成帝无子,又都想事先结好于刘欣,为今后富贵作长久打算,于是满口答应,就在汉成帝面前交替称赞刘欣。 汉成帝也很器重刘欣,于是准奏,次年便下诏书,册立定陶恭王为太子。更立楚孝王刘嚣之孙刘景为定陶王,奉祀定陶恭王刘康之后。 刘欣被立为太子,欲归故国参拜祖母傅太后及生母丁姬,议于少傅阎崇、太傅赵玄。 阎崇:臣谓不可。《春秋》大义,不以父命废祖父之命,为人后嗣之礼,不得顾及私亲。庶人尚且如此,况太子贵为国之储君,乃天下所望乎? 赵玄:我谓不然。太子亦人也,岂可废弃人伦?今为储君,更当还国拜谢祖母。 刘欣:此言是也,我从太傅之议。 于是不顾少傅阎崇苦谏,命排东宫銮驾,离京前往定陶,拜祭父祖之庙,并拜放祖母及生母养育之恩。汉成帝闻说太子刘欣还国,便向朝臣过问其参拜祖母及生母情况。 尚书趁机劾奏:太子擅自离京还国,是为太傅赵玄建议失礼,臣请给予罢黜。 成帝信以为然,乃诏降太傅为少府,另派光禄勋师丹为太傅。(本集完) 第四十集 制谶献符 董贤封侯,朝野上下无不惊讶,议论纷纷。 丞相王嘉查看东平王妻伍谒巫蛊之案,深感此事必有冤枉;又见董贤因为此案封侯,便知此中多有猫腻,于是上书力谏皇帝,认为董贤扰乱国家制度,要求彻查。 哀帝览奏大怒,非但不纳其谏,反而随便寻个缘故,命将王嘉下狱而死。 丞相既死,哀帝更是为所欲为,愈加信宠董贤。甚至公开违背先祖定制,屡次派中黄门到武库拿取兵器,送到董贤住所赐之,允其武装家丁。 帝舅丁明任大司马辅政,很称其职,但常忌妒董贤受宠,因此在朝中颇有微辞。 哀帝闻之,便下诏历数丁明罪状,将其免官,继命董贤担任大司马、卫将军。 当时董贤年仅二十二岁,便为三公,实在有汉一朝罕见。虽为三公之贵,但依旧常在殿中执事,并兼掌管尚书。百官皆靠其向天子奏事,因此无不忌惮。 董贤既升任大司马,便升调父亲董恭任光禄大夫,弟董宽信任驸马都尉。族中亲属都以侍中诸曹身份奉朝请,宠冠丁、傅两家之上。 元寿二年正月,匈奴单于来朝。 汉哀帝召见匈奴单于,朝会之后赐宴,诏命群臣侍宴,董贤位列班首。 匈奴单于见董贤位居君臣之首,感到惊疑,于是询问:天朝三公之首,何其年轻? 汉哀帝:大司马虽年轻,但却非常贤能,因得高官。 匈奴单于闻而肃然起敬,于是起身拜见董贤,恭贺汉朝获得贤臣。 董贤傲然还礼,面有得意之色。 与董氏崛起相比,此时外戚王氏家道已经衰落。王氏阖族男子之中,只有平阿侯王谭之子王去疾与哀帝有旧,因而得宠,担任侍中骑都尉。 汉哀帝爱屋及乌,复提拔王去疾之弟王闳担任中常侍,更使王闳岳父萧咸、萧育兄弟并在朝廷为官,皆受重用。 董贤之父董恭欲与萧家结为亲家,便央人替儿子董宽信求娶萧咸女为妻。 萧咸闻言惶恐,对媒人辞谢道:某是何等样人,敢跟大司马家结亲? 媒人:此乃门当户对,当世佳配,大人何必自谦如此? 萧咸:尊使悄言!请归报董少府,下官实不敢当。 媒人:则我如何向少府大人回话? 萧咸:如此,则不敢有劳尊介,我使小婿王闳亲自登门告罪便是。 媒人不解,但也不敢再说,只得告辞而去。 萧咸于是叫来女婿王闳,命其往董府辞谢求婚之事。 王闳自也不同意这门亲事,乃趁次日散朝之机,向董恭表达岳父不敢高攀之意。 董恭不悦,摇头叹道:我家因何得罪天下,被人害怕至此! 镜头转换,数日之后。 汉哀帝在麟麒殿摆宴,与董贤父子及亲属聚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都在旁侍候。 洒过三巡,哀帝酒意上涌,眼望董贤而笑道:我欲效法尧禅于舜,卿谓如何? 董贤未及回答,王闳已起身昂然言道: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所有者。陛下继承帝系,应传位于子孙直到无穷。世代相传大事至重,陛下幸勿信口言之! 汉哀帝默然不应,董贤脸上变色。稍顷,哀帝遂将王闳赶出,吩咐以后不许侍宴。 元寿二年初,董贤住宅落成,建造极为坚牢,但外大门无故自坏,董贤心厌恶之。 其后未过半年,至六月二十六日,汉哀帝忽然驾崩于未央宫,至此方知先兆于此。 皇帝驾崩,内侍急报太皇太后。王政君闻报,不待举哀,迅速移驾未央宫,连日连夜部署王氏子弟,命各带家甲禁军,先控制朝廷中枢。 王政君:奉宝郎何在? 奉宝郎:臣在。 王政君:皇帝大行,传国玉玺可在你处? 奉宝郎:启太皇太后,天子临终之前,已将玉玺交给大司马董贤。 王政君:岂有此理! 王闳插言:太皇太后不知,半年之前,皇帝便有意禅位于董贤矣。 王政君:我大汉江山社稷,岂可交由外姓之人!你速带兵去,命其交出玉玺! 王闳:诺,臣遵旨! 于是带兵而去,未至片时即归,呈上传国玉玺。 王政君:大司马今在何处? 王闳:随臣前来献玺,因无旨传见不敢入内,现在午门外候命。 王政君:宣他入内。 王闳应诺,与承旨官同出,传唤董贤入内。 董贤上殿,见王政君昂然高坐,便感不妙,只得大礼参拜:臣参见太皇太后。 王政君:罢啦。我来问你,卿为三公之首,将如何安排大行皇帝丧事? 董贤回答不出,免冠道歉:皇帝陛下猝然大行,臣实措手不及,惟太皇太后之命是听。 王政君:不是大行皇帝猝然驾崩,实是你太过年轻,不谙国典之故。这也罢啦,也难怪你。新都侯王莽前任大司马时,曾处理过先帝丧事,知晓旧例,我令其助你。 董贤叩谢:太皇太后圣明,臣惟命是听! 王政君冷冷一笑,遂遣承旨官持节,召见王莽入宫。 王莽奉旨入宫,路上心中早有计较。到达朝堂之后,先与尚书耳语一阵,尚书频频点头。王莽随同承旨官入内,向王政君大礼参拜:臣王莽参见太皇太后。 王政君:赐平身。 王莽:臣谢恩。 王政君:卿可知召你进宫,所为何事否? 王莽:臣不知,或与大行皇帝丧仪有关? 王政君点头,正欲说话,尚书执笏而入,拜倒高呼:太皇太后,臣有本上奏。 王政君:有本奏来。 尚书:臣不惧万死,要弹劾大司马董贤大不敬之罪。 董贤在旁听见,颜色更变。 王政君:你果然罪该万死,竟敢弹劾当朝三公之首。不知所为何事? 尚书:董贤正因高居三公之首,且受先帝殊宠,却在先帝卧病时不亲侍药,故有大不敬重罪。若不重惩,则何以约束朝中众卿? 王政君:如此说来,卿言甚是。怎奈皇帝刚刚大行,不宜对朝中重臣擅动刑罚。也罢,哀家可以法外施恩,免除对大司马董贤惩处,但自此之后,不得出入殿中司马府门。董贤,对此薄惩,你可有不服? 董贤:臣知罪,臣愿受罚,并谢太皇太后恩典。 于是悻悻地磕一个头,退到殿庭以外,免冠赤脚,跪拜谢罪。回府之后,一夜无眠。 镜头转换,日落日出,又是新的一天。 次日清晨,谒者持太皇太后诏书,径至大司马府给董贤下诏。董贤跪接,闻其诏略云: 自高安侯董贤入宫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至,平民遭罪。董贤不懂事理,担任大司马重职,身为三公之首,近不能服众,远不能退敌安边。今收回大司马印绶,罢官回家听勘。 谒者宣旨已毕,将旨意塞入董贤手中,转身出门便回。 董贤脸如死灰,愣怔半晌,惊惧至甚,便与妻子吞毒自杀。 家人恐惧,趁夜埋葬,不敢声张。 王莽探知董府出丧,且惊且喜,又指使大司徒孔光,上奏太皇太后:董贤以谄媚邪佞封侯,父子把持朝政,兄弟并受宠爱,大举建宅筑茔,与皇上陵墓无异,费用以万万钱计,国库因此空虚。又父子傲慢不敬帝使,受赏不拜,罪恶昭彰。董贤自杀伏罪,父董恭又在棺上涂朱,雕以四季之色,左苍龙,右白虎,上附金银日月,以玉衣珠璧装殓,僭越无以复加。臣以为董恭不宜在朝,并请将其财物没收,所有靠董贤任职者都予免官。 太皇太后:准奏。诏命将董恭、董宽信与家属迁到合浦,董贤母回故乡巨鹿。没收变卖董氏财产,并命开棺,露现董贤尸骸检验。 画外音:董贤忽起忽落,传奇人生就此落幕。 董贤既死,太皇太后王政君遂与王莽合谋,议立新君。 因哀帝无子,嗣君便只有在宗室诸王中选立。王莽为便于日后弄权,不肯于宗室中择其年长者,便提议迎立年仅九岁中山王刘衎登基,太皇太后无甚主意,自是一说就肯。 九月初一辛酉日(公元前1年10月17日),中山王刘衎被迎入长安,即位为帝。 以王莽为首,率领群臣众卿罗拜丹墀,山呼万岁,是为汉平帝。 平帝高居御榻,鹦鹉学舌般赐令众卿平身,宣布次年改元元始。 字幕:刘衎原名刘箕子,汉元帝刘奭之孙,中山孝王刘兴之子,生母卫姬。 画外音:自此之后,王莽继为大司马,辅朝执政。遂以太皇太后诏书名义,将丁、傅两族之人全部罢官,丁氏一族并被赶回原籍。又将傅皇后降称共王母,丁后贬称丁姬。 是日太皇太后王政君垂帘听政,大司马王莽操持国政。百官聚于朝廷东厅,朝贺平帝,三拜九叩,拜舞起居。 汉平帝:众卿平身。可有本奏? 御史大夫:臣等众卿,联名上奏。 汉平帝:尽管奏来。 御史大夫:今有大司马王莽,自先帝大行以来,尽心王事,救倾扶危,有拨乱反正大功,功在社稷,犹如周公辅成王时崇高,功德巍巍。臣等以为如此大功,当封为王。 汉平帝:大司马之意若何? 王莽:臣虽有微功,分所当为。众卿此议,虽是一番美意,但臣谓绝计不可。 汉平帝:却是为何? 王莽:休说臣之微功难符此赏,便是当年高祖之时,便曾立白马之盟,非刘姓不得封王。微臣何人,敢破此例? 汉平帝:众卿之议,非为无由;大司马之辞,亦非无据。即是如此,可特赐大司马号为安汉公。更因扶立寡人之功,诏命对众臣俱都加封,赏赐天下臣民爵一级。官吏在位二百石以上,试用期未满者,都按已满看待,给予转正任用。 御史大夫及众卿:陛下圣明,臣等谢主隆恩! 当时班部之中有博山侯孔光,时任光禄大夫,心中暗思:王莽权势日益强大,凡与王政君有仇者,睚眦必报,尽行诛杀。我乃前朝宰相,若与其同处朝堂,如何得保长久无事? 计议已定,于是越班而出,持笏上奏:臣启陛下,今有安汉公赤心辅政,我大汉社稷必当稳如磐石,安享太平。臣今老矣,耳聋眼花,有心无力,故请告老,退职还乡。 汉平帝闻此,不敢回答,眼望太皇太后。 王政君:安汉公以为如何? 王莽:博山侯虽然年迈,但尚未达古稀之年。更为百官楷模,岂可擅离朝堂?为臣以为,既然孔侯不耐政务繁剧,大可委以清闲职责,以慰众望。 王政君:何谓清闲之职? 王莽:今皇上虽然聪睿异常,但毕竟年幼,臣谓应给其安排宿儒,以为师傅,朝夕教导为政之要。博山侯乃是前朝丞相,天下儒林之冠,恰当此任。 王政君:卿言甚是有理。皇帝陛下,便依安汉公之奏,可拜博山侯孔光为太傅,官位四辅之首,领给事中,负责宿卫供养,在宫禁之中办公,负责供给衣服、车马及食物。 汉平帝:就依太皇太后。 王莽及众卿:陛下圣明,臣等恭贺太傅。 孔光:臣谢主隆恩。 画外音:次年,孔光又升任太师,王莽自己则担任太傅。孔光深谙木秀风摧为官之道,此后经常称病,不敢与王莽并列朝班。王莽就此独揽朝纲,指使群臣上奏,颂扬自己功德。汉平帝复加给王莽宰衡称号,虽处公爵,但位于诸侯王之上,统率百官。 孔光看到此种情形,知道王莽篡位之意已明,自己若不从逆,必受其害,更感到恐慌,于是再三上表,坚持称病辞职还乡。 太皇太后王政君览奏,便下诏书:太师孔光乃是圣人后裔,先帝太傅之子,德行纯正端方,道义学术精通,担任四辅之首,辅助皇帝。虽年迈有病,但似此德高望重大臣,是国家重器,仍不可缺。《周书》说‘毋弃老成’,其国欲兴,须重师道。诏许太师孔光不用上朝进见,每十日赏赐一餐。赐给太师灵寿杖,黄门令给太师在宫禁之内设置坐几,太师进入宫禁之内可持杖,并赏赐十七种食,回府第养老,下属官员仍按照常规办公。 元始五年,孔光在家中寿终正寝,享年七十一岁。 王莽奏请太皇太后,命九卿策书,赠给太师博山侯印绶,赐马车、棺材、金钱、杂帛。由少府供设帷帐,派谏大夫持符节同谒者负责丧事,博士负责丧葬礼仪。 临丧之际,太皇太后王政君特遣中谒者手持符节前来吊唁,公卿百官共同吊唁送葬。时用丧车及副车各一乘装载,皇帝羽林卫军及诸儒生,合计共四百人。送葬车一万多辆,用五百名兵士掘穴下棺,坟墓隆起,同大将军王凤葬礼相同。赠谥号为简烈侯。 太师丧事已毕,王莽,遂重用当代名士鸿儒刘秀,任命其为右曹太中大夫。 字幕:刘秀原名刘歆,字子骏,大经学家刘向之子。 镜头闪回。刘歆曾与王莽共事,二人关系十分密切。自王莽执政以来,刘歆仕途异常通畅,由此接连升任;先为中垒校尉,后迁侍中、太中大夫,又累迁骑都尉、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后因与时人政见不合,请求外任。便在此时,刘歆忽改名为刘秀。 王莽总领百官把揽朝政,为体现礼贤下士胸怀,由此便任命刘歆为右曹太中大夫。 画外音:刘歆得到王莽破格提拔,由此走马上任,复又总领五经,继其父未竟之业,部次群书。乃依《别录》体例,更着《六略》,又叙各家源流利弊,总为一篇,谓之辑略,以当发凡起例,总名为《七略》。是为中国第一部图书总目,着录图书卷。其分类体系对后世影响极大,此后南朝宋王俭《七志》、梁阮孝绪《七录》、隋许善心《七林》、宋代郑寅《七录》,均采用此七分法。 刘向、刘歆父子经过二十余年努力,完成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由政府组织,大规模图书整理编目工作,总共整理出图书卷,分别收藏于天禄阁、石渠阁,建立起第一个国家图书馆。先秦古籍得以流传,图书由官府收藏转向民间普及,做出重大贡献。其父子所创系统古籍整理方法,亦使校勘、辨伪、考据等专门学科开始产生。 闪回结束,王莽为篡权大作准备,胁持上下,设计诛灭政敌,拔擢党羽。遂先任命刘歆为右曹太中大夫,很快迁为中垒校尉;随即任为京兆尹,封红休侯,命典儒林史卜之官。 刘歆为王莽所用,遂禀承其意,大力鼓吹古文经学,尤其《左传》《周礼》,颇有一些利于其篡汉夺权内容,为其托古改制制造舆论,提供谋略。 光阴荏苒,元始三年。 刘歆领会王莽心意,以为时机已到,遂至大司马府,献上一卷竹简。王莽打开,见上面写着四句话道:兆遇金水工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谓康强之占,逢吉之符也。 王莽:此乃何意? 刘歆:此乃下官昨日见天象有异,于是占星卜卦,得此爻辞。 王莽:是谓天意属我,正当此时乎? 刘歆:主公圣明。 王莽:金水工相,隐指应期,自不必说。然则“父母得位”,其意如何? 刘歆:以在下详之,是说主公当先为天子父母,然后可得其禅位。 王莽闻言大喜,信之不疑,于是次日上朝,奏请进献己女给平帝,并请册立为皇后。 平帝长期处于大司马掌握之中,怎敢不从?自然照例准奏。 由此王莽之女被迎入宫,行大婚之礼,当即册立为皇后。国丈王莽亦由此加赐封号为宰衡,其二子王安、王临皆都封侯。 王莽于是复又奏请设立明堂辟雍,以刘歆典掌其事,制度之盛,无与伦比。 明堂既立,天下儒生学士大悦,皆都上书称赞宰衡巍巍大德,谓此举可比唐虞发举,成周造业,要求给王莽赐以束帛加璧,大国乘车、安车各一,骊马二驷。 平帝顺从众议,乃为岳父王莽加九锡,只去天子半阶,成为无冕帝王。 元始五年,刘歆作《钟历书》,恢复古代乐律。又创《三统历谱》,考其夏商周三代历日,探索历史变化与天命关系。 画外音:《三统历谱》是一部完整天文着作,有编制历法理论,节气、朔望、月食以及五星常数及其位置推算方法,还有基本恒星位置数据,包含现代天文年历基本内容,因而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天文年历雏形。其后《钟历书》及《三统历谱》皆为王莽所用,成为其篡权理论基础。刘歆卓越学识震古烁今,确为古今学者同声赞誉,然而又因助王莽篡夺汉室江山,建立新朝出力最巨,故而又受到后世史家学者唾弃,因此颇具争议。 刘歆因受王莽重用,很快成为当时天下儒士之首。因自己名字与汉哀帝刘欣同音,为避其讳,遂改名为刘秀。 彼时在南阳郡中,光武帝刘秀刚刚出生,不过一两岁而已。 元始四年,安汉公王莽上书汉平帝,奏请诏命设置西海郡,迁移天下犯人到此居住。又分出京师部分之地,建立前辉光、后丞烈二郡,更改十二州名称,划分郡国所属界限。 此后王莽政治野心逐渐暴露,开始排斥异己,驱逐政敌。 先逼迫太皇太后赶走叔父王立,继而上奏弹劾何武与公孙禄,将其免官;后又以各种罪名,陆续罢免中太仆史立、南郡太守毋将隆、泰山太守丁玄、河内太守赵昌等二千石以上高官,剥夺高昌侯董武、关内侯张由等爵位。 与此同时,大批拔擢依附党徒,巩固自己在朝中权势。乃以堂弟王舜、王邑为腹心,用亲信甄丰、甄邯主管纠察弹劾,平晏管理机要事务。 王莽平时一本正经,当欲获取利益,只须略微示意,党羽就会依其意思上奏。然后王莽却又磕头坚辞,对上迷惑太皇太后,对下欺哄百官及京师平民,以掩盖自己野心。 为取得朝中百官拥护,王莽屡次上书,先建言封赏诸侯王和功臣后裔,然后封赏在职官员,增加宗庙礼乐,使鳏寡孤独都有所养,对平民士人推行恩惠,再次博得朝野好感。 又上书建言,声称太皇太后王政君为人表率,带头大兴俭朴之风,自己身为百官之首,理应趋赴效法,于是自请献钱百万、田三十顷,用以救济民众。百官见此,群起效仿。 又每逢遭遇水旱灾害,王莽率其全家老少,只吃素食,不用酒肉。 大司徒司直陈崇上表,赞颂王莽功德,说其德比先贤,行超古圣。百官皆都附奏,阿奉之声布满朝野。 王莽准备代汉篡位,恐平帝外戚卫氏家族为碍,遂上书奏请将卫氏及其族封到中山国,并禁止其家人留居京师。长子王宇恐平帝日后怨恨报复,因此极力劝阻,王莽不听。 王宇遂与其师吴章商议:我父反意渐明,是取灭族之祸也,如其奈何? 吴章:安汉公重用刘秀,极信天命。你可阴命妻舅吕宽,于夜间偷持血酒,撒于你父安汉公住宅大门,以此为天象示警,劝其将权力交给卫氏,则大祸自然消解矣。 王宇:此计大妙。 计议已定,便找来妻舅吕宽,使行其事。 吕宽奉命而为,未料在实行程中行动不慎,被人发觉,告知安汉公。 王莽闻而大怒,命将王宇逮捕入狱,然后将其毒杀。复又借此机会,诬陷诛杀外戚卫氏一族,牵连治罪地方豪强,逼杀敬武公主、梁王刘立等朝中政敌。 经过此案,朝中权贵及宗室外戚被杀者数以百计,由此海内震动。 王莽为消除负面影响,又令人将此事大肆宣传,说安汉公大义灭亲、奉公忘私,甚至写成颂文,作八篇诫书分发各地,命官吏百姓背诵,然后登记入官府档案。又命将此颂文与孝经同列,作为朝廷选拔人才书目,使天下儒生皆都习颂。 为制造盛世景象,王莽又派风俗使八人到各地考察,回朝后赞颂天下太平,彰显宣扬教化之功。其次通过重金引诱,使匈奴等族遣使归顺朝贺。 由此以来,王莽遂成治国能臣,平定天下贤圣。 岁月更迭,光阴似箭,转眼已是元始五年。 这一日汉平帝升殿设朝,殿头官唱喝:百官有事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大司马王莽出班上奏:臣启陛下,前有共王之母及丁姬埋葬渭陵,不遵臣妾之道,坟冢与先帝同高,又各抱帝太后、皇太太后玺绶下葬,不合礼法。请掘坟取玺,改葬定陶。 汉平帝此时已然十五岁,略懂人事,知其不可。但在王莽积威之下,凡事不敢作主。闻听此奏,一时怯懦不言,只以眼光斜视身侧太皇太后,望其发言制止。 太皇太后:丁姬虽然越制,但安葬既久,岂有发墓掘坟之理?我谓不可,卿等再议。 王莽:皇家体制,岂可违背?臣谓此事含糊不得,无需再议。 太皇太后目视众臣,百官皆都低头,不敢应声。太皇太后无奈,只得勉强准奏。 王莽谢恩出殿,乃命有司立刻组织人马工役,发掘丁姬坟墓。 当日乌云密布,雷声隐隐,众人皆都感觉不祥。 王莽所派监督官吏不为所动,喝令开挖。一声令下,锹锄齐施。正当动工之际,忽然一声巨响,丁姬墓崩,砖石齐飞,当场压死数百人。 众人大惧,呼喊连声,扔掉锹锄,四散而逃。 监工厉喝:雷破其墓,正是天意,有何惊慌?土工撤后,木工上前开棺! 众木工不敢不听,只得上前。叮叮当当,斧凿齐施,掀开椁木顶盖。只听天下一声巨雷响亮,棺椁里面突然冒起熊熊烈火,椁中器物尽都焚毁,一件不剩。 待火焰渐熄,监工再次下令:清理灰烬,打开棺木! 棺木打开,臭气外溢,远飘数里之外。 丁姬之棺既开,复掘共王母之墓。 画外音:当时在朝大臣,为迎合王莽心思,便都出私钱,雇佣派遣家人子弟,共聚十余万人,助掘共王母及丁姬坟冢。饶是人多势众,亦费时二十余日,方将两座陵墓掘平。于是共王母傅氏及丁姬尸体亦都化为尘埃,再无骨骸孑遗。 掘墓事件之后,王莽因知姑母对赵飞燕深恶痛绝,便又假传太皇太后诏书。其书略云: 前皇太后赵飞燕与昭仪赵合德俱侍帷幄,姊弟专宠锢寝,执贼乱之谋,残灭继嗣以危宗庙,悖天犯祖,无为天下母仪。奉太皇太后懿旨,诏贬皇太后为孝成皇后,徙居北宫。 赵飞燕闻旨,不敢不从,只得含悲忍诟,搬到北宫。其后月余,传旨官来至北宫,复又下诏:孝成皇后罪恶深大,朝请希阔,失其妇道;且无共养之礼,而有虎狼之毒,宗室所怨,海内之仇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诚非皇天之心。夫小不忍乱大谋,恩之所不能已者,义之所割也。今废为庶人,就其故园。 赵飞燕闻此,知道大势已去,泪不能止。传旨官去后,辗转反侧良久,终将银牙一咬,逐出侍婢,紧闭门户,悬梁自杀。可怜绝世红颜,就此终化云烟。 时隔不久,傅皇后亦被王莽冠以类似罪名,活活逼死。 王莽先后除灭卫、傅、丁、赵四族外戚势力,便请为众姑母赐封爵号。太皇太后准其所请,诏命赐封王君侠为广恩君,王君力为广惠君,王君弟为广施君,都领汤沐食邑。 王氏一众姊妹自然大喜,遂在太皇太后面前日夜赞誉王莽美德。 王莽闻此赞誉,愈加谦恭,尽心侍奉姑母太皇太后。因知姑母讨厌深宫生活,便千方百计举办活动,让其外出散心。就连王政君侍女之子生病,王莽也前去亲自侍候。 汉平帝此时渐渐长大,凡事不得做主,心情郁郁不乐,便即患疾得病,辗转床榻。 王莽闻之,便亲撰祷文,率群臣祈祷上天,愿以自身代帝而死。 十二月,汉平帝病死于未央宫,时年十四岁,谥号孝平皇帝,葬于康陵。 画外音:平定之死,后成向来存在争议。《汉书·平帝纪》只记载其去世时间地点,并未记载死因。后来王莽称帝企图暴露,刘信起兵并发檄文,宣称汉平帝是被毒死。唐初经学家颜师古在为《汉书》作注疏时,提供平帝被毒杀经过:汉平帝逐渐长大,因为母亲卫姬缘故,对王莽产生不满;王莽闻而大惧,乃趁腊日向汉平帝进献椒酒时下毒,致平帝中毒害病而死。宋司马光作《资治通鉴》,也采信王莽在椒酒中下毒之说。 平帝既崩,王莽遂立汉宣帝玄孙刘婴为帝,年仅两岁。 众臣见此,体会宰衡之意,皆都上表太皇太后,请求王莽效法周公辅佐周成王故事。 太皇太后王政君认为不可,但无力阻止,只得秉承群臣之意,命王莽代理朝政,称假皇帝,臣民则称王莽为摄皇帝。王莽假作谦逊,乃自称“予”。 时值公元6年,王莽五十一岁,改元居摄元年。 王莽自为摄皇帝之后,野心大白于天下,由是朝野正直之士厌恶者极多,众议纷纷。 太皇太后王政君听闻众议不佳,乃私召丞相等重臣入内,说道:卿等众人皆是先帝所用重臣,所见者大略必同。我虽妇人,也知王莽改元居摄,似乎不可? 丞相:太皇太后所言极是。自古以来,倘皇帝幼弱,为人臣者亦止于辅政而已,便如周公及伊尹一般。焉有似安汉公者,竟称摄政,并号为摄皇帝者?所谓天无二日,古今同理,今安汉公重用刘秀,更以各种祥瑞之兆作为天命,蛊惑天下,企图代汉自立之心明矣。 太皇太后闻此大忧,隐入沉思。 王莽自称摄皇帝,并改元居摄,野心路人皆知,立即引起刘氏宗室反弹。 首先是安众侯刘祟发难,居摄元年率领百余人进攻宛城,未能攻克失败。 次年九月,东郡太守翟义起兵,拥立严乡侯刘信为皇帝,通告各地。 于是关中大乱,长安以西二十三县盗贼并起,赵明起而造反。 王莽十分恐惧,遂抱孺子婴到宗庙祷告,说明自己临时摄位,将来定归政孺子婴。 告祭祖庙已毕,还宫设朝,召集众臣,宣布刘信是为叛贼,需调动大军镇压。乃以从弟王邑为将,前往攻伐刘信,消灭翟义叛军。 经过几番交战,到至次年春暖花开,王邑平息叛乱,班师而归。 由此以来,朝臣缄口,更无有敢明言反对摄皇帝者。且自汉武帝以来,朝廷大臣与民间学者大论灾异与禅让,风气颇为盛行。王莽则大加利用,对入朝献符命者皆予丰厚赏赐。 时有长安百姓哀章,颇有歪才,于是杜撰一卷《金匮策书》,献至汉高祖庙,放置于供桌祭台之上。庙祝发现,不敢隐瞒,呈递朝堂。 安汉公得此策书,便与丞相、御史大夫当众发看。见其书中大意,是预言摄皇帝王莽当为真命天子;书后并附表格名单,开列出十一人名字,都有相应官衔,是谓上天符命。 王莽大喜,遂派从弟太傅王舜进宫,逼迫太皇太后交出传国玉玺。 王政君:传国玉玺乃天子印信,朝廷重宝,尔索之何为? 王舜:上天符命,太皇太后尚不知耶?孺子婴当禅位于摄皇帝,自须亲传玉玺。 王政君:逆贼王莽,痴心妄想如此!你父子一家承蒙汉家宠信,才能世代富贵,既无报答,又在托孤之时趁机夺位,完全不顾恩义。为人如此,猪狗不如! 王舜:天下归心安汉公久矣。且是自家亲戚,肥水不流外人之田,太后又何必执拗? 王政君:篡国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说甚亲戚不亲戚?且若自谓已得天命,欲改变正朔服制,就应做新玺,流传万世,何非欲得此亡国不祥玉玺?我不过汉家老寡,随时会死,将以此玉玺陪葬,你等终不可得之! 一边破口大骂,随即痛哭流涕,泣不成声。身旁侍者见此,无不陪同垂泣。 王舜见姑母如此,亦自感到悲哀,相陪着掉了几滴眼泪。但过许久,寻思无法回去交差,由是小心劝道:太皇太后所责甚是,义正辞严,臣等无话可说。但摄皇帝欲受禅让,定要拿到传国玉玺,太皇太后岂能到死,都能保有此玺乎? 王政君知其所言不虚,再次哭道:如此,你便拿去,让那狗才称心如意便了! 说罢,便将传国玉玺取出,怒而掷之于地。玉玺落到汉白玉石阶之上,发出怦然脆响,跳了几跳,终至不动。王舜急忙上前捧起,见其崩碎一角,咂嘴弄舌,痛惜不已。 王政君:拿去!我将老死,有你等兄弟,我王家必要灭族矣! 言毕又哭。王舜目的已达,哪里还听她唠叨?早已捧玺而出,回去献给摄皇帝。王莽得玺大悦,见其崩坏一角,虽感遗憾,倒也能自为宽解,遂又失笑。 王舜:兄长笑者何来? 王莽:常言天道有阙,世间岂有十全之物哉?可命宫中巧手匠人,以黄金镶其缺角,命曰“金镶玉玺”便了。 王舜由衷赞叹:陛下真天纵英才,我等岂能望之项背! 王莽大喜,将缺角玉玺交付匠人,吩咐镶以黄金;复命在未央宫渐台置酒设宴,请来姑母王政君,奉入上坐,与本族宗亲诸弟大肆庆祝。酒席宴间,丝竹管弦齐奏,歌舞升平,王氏兄弟极尽谄媚,太皇太后只是不乐,未假辞色。(本集完) 第四十一集 四处出击 长安未央宫中,新帝旧臣,改天换地。 王莽大集百官,接受孺子婴禅让。 再入汉高祖庙中,拜受帝号,更御王冠龙袍,即天子之位。 复回未央宫中登基,接受百官众卿朝贺,宣布改国号为新,自称新朝始祖。遂改长安为常安,称始建国元年。 画外音:在中国历史上,自从秦朝嬴政自称始皇帝以来,王莽就此开启通过符命禅让为帝先河。从安汉公至宰衡,再至假皇帝,直至登皇帝大位,共计八年,时年五十四岁。由是中国历朝,除贵族政变及平民革命之外,另开篡夺政权之例。 王莽登基称帝,颁布诏旨,令殿头官唱喝:自即日起,既然汉朝已灭,改原太皇太后王政君称号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毁汉元帝庙,改为“文母篹食堂”,又名长寿宫。 上封号已罢,新始祖王莽便于长寿宫设置盛宴,请姑母王政君移驾。 王政君无奈侍前往,抬头见元帝庙匾额已换成“长寿宫”,乃大惊失色,放声痛哭。 王莽不悦:开天辟地,大喜之日,姑母哭者何来? 王政君痛骂:此是汉家宗庙,皆有神灵存在。列祖列宗其犯何罪,让你毁掉!假设鬼神无知,修庙何用?如果有知,我原是刘家妃妾,怎能辱没先帝之庙,以为用食之地! 王莽闻言战栗,惧不能答,只得唯唯,入席就坐。 安座已毕,钟磬齐奏,水陆毕陈。众官接受新帝旨意,齐向文母太皇太后举酒称寿。 太皇太后手指王莽,咬牙切齿道:此人侮慢神灵,狂悖如此,岂能久得上天保佑! 众官闻此,皆都变色。偷窥王莽,见其惭愧无地,手足无措。 于是酒会草草了事,不欢而散。 王莽知道太皇太后怨恨自己,不敢得罪,常刻意讨好,王政君却愈加不快。 画外音:始建国五年二月初三,王政君逝世,年八十四岁。王莽命将姑母与汉元帝刘奭合葬渭陵,王政君平生之事叙罢,就此不提。 镜头转换,酒宴既散,王莽率领群臣返回皇宫,正式登基坐殿。 传旨官:始建国元年正月,新始祖建兴帝诏曰,册立宜春侯王咸之女为皇后。皇后曾生四男:长子王宇、次子王获,此前相继获罪自杀,三子王安荒忽不正,乃以四子王临为皇太子。王安封为新嘉辟王,王宇之子六人,皆封为公爵。 太子以及子孙王公:臣等领旨谢恩! 传旨官:建兴帝策命,封孺子刘婴为定安公,封以万户,地方百里;立汉祖宗之庙于其国,与周后并行汉朝正朔、服色;以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改明光宫为定安馆,定安太后居之;以大鸿胪府为定安公第,置门卫使者监领。 孺子婴:臣领旨谢恩! 读策已毕,王莽离座下阶,亲执废帝孺子婴之手,流涕歔欷:昔周公摄位,终得复子明辟;今予独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 王莽丑态百出,哀叹良久,刘婴只作发呆之状,一语不答。中傅由是引领孺子婴下殿,北面称臣。百僚陪侍,莫不感慨万千。 于是朝拜新君完毕,王莽使人簇拥定安公下殿归府,并敕令定安公府仆从乃至乳母等人,皆不得与刘婴私语,更不得使其接触外人,日常只许在其宫中四壁之间活动而已。 画外音:自此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宫墙之内不知岁月。至孺子婴长大之后,不能辨别六畜,亦不知世间万物其名为何,便成呆傻之人。王莽复恐世人议论自己监禁禅位于己之恩公,待孺子婴稍长,便以长子王宇之女嫁其为妻。王莽为其自己声名,先逼杀二子,复将孙女嫁给傻子,为人凉薄如此。 安顿定安公已毕,建兴帝王莽又依哀章所上金匮中名单,封拜辅政大臣。 传旨官:奉天承运,建兴帝诏曰,任命太傅左辅、骠骑将军王舜为太师,封安新公;大司徒平晏为太傅,就新公;京兆尹刘歆为国师,嘉新公;哀章为国将,美新公。是为四辅,位列上公。命太保甄邯为大司马,承新公;王寻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将军王邑为大司空,隆新公。是为三公。命卫将军甄丰为更始将军,广新公;轻车将军孙建为立国将军,成新公;王兴为卫将军,奉新公;王盛为前将军,崇新公。是为四将。 被封众官依序叩拜:臣等谢主隆恩! 卫将军王兴原为城门令史,前将军王盛本是卖饼商贩,只依照金匮册中所谓符命,因其两人相貌符合卜相,故从平民提拔为大臣,一步登天。 因其二人不懂朝典,进退失仪,跌跌撞撞,朝中众臣无不掩口失笑。 金匮册中所书众人名字,因有些是凭空杜撰,朝中并无其人,于是便命在京师及近郊寻找符合姓名者,七长八短,皆都宣进宫来,皆都授任郎官。 于是朝堂上犹如集市,扰扰攘攘,乱马交枪。同日授任卿大夫、侍中、尚书官职者,共有数百人众。但凡刘姓宗族担任郡太守者,一律调任为谏大夫。又置大司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等官,位皆孤卿,下不置大夫;又贬刘汉诸侯王三十二人为公,王子侯一百八十一人为子,四夷称王者皆更为侯。 封罢众卿群臣,便始托古改制。 因谓“刘”字为卯金刀,为示除旧布新之意,王莽遂下诏旨,禁止臣民佩带钢卯饰品,亦不许使用金刀货币。于是罢错刀、契刀及五铢钱,更作一铢小钱,前大钱五十者为两,同时流通。为防止民间私铸钱,又禁令不准民间私藏铜炭。 始建国二年二月,开始实行盐、铁、酒专卖,官府铸钱,山泽收税,以及五均赊贷。此六种管制措施,称为五均六筦。 其法本为抑制豪强,利于百姓而立,原是一番美意。怎奈推行上述政策官员大多出身工商业主,其与地方豪富吏民狼狈为奸,操纵物价,强取百姓货物。又收税十分繁苛,至使中小工商业者乃至居民深受其害。五均六筦之制,反成对百姓暴政。 时隔未久,王莽再次诏令改变币制,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共二十八种货币,称五物六名二十八品。 由于货币品类繁杂,比值极不合理,加以屡铸屡废,变更频繁,故民皆弃用,仍私下流通五铢钱。致使货币流通陷于停滞,一年后被迫废除。 由于币制混乱,民间盗铸钱者风起云涌,屡禁不止。王莽闻奏,乃重申严法,凡一家铸钱,五家坐之,没入为奴婢。由是上自诸侯、卿大夫,下至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涕泣于市道。 王莽谋篡之时,重赏献祥瑞符命者,至此新朝建立,举国吏民依然争相假作符命,进京纳献,皆望封侯。以致天下百姓见面,皆都出言相戏:你家独无天帝除书乎? 司命陈崇见此,遂上书奏道:民间皆争献符命祥瑞,不务正业,希图一步登天,陡然富贵。此开奸臣作福之路而乱天命,取乱之道,不可纵容,宜绝其源。 王莽此时既为皇帝,亦深厌此道,览奏颇以为然,于是下诏:准卿所奏。立使尚书大夫赵并,专门验治此案,凡发现有呈献假符者,皆命下狱。 于是争献符命之风,渐渐止息。 镜头闪回。当初甄丰、刘歆、王舜为王莽腹心,皆称符命以助王莽篡位成功。 甄丰本为大司空,资格地位不亚于王舜、刘歆,就连其子甄寻也被封为茂德侯,官居侍中,兼京兆大尹。到王莽分封功臣,依照金匮符命,只封甄丰为更始将军,与卖饼儿王盛平级,与王舜、刘歆等人相差甚远,甄丰父子由是不乐。 究其根源,实因甄丰生性刚强,平时常冒犯王莽,故此王莽便借符命排序,将甄丰贬谪。甄丰子甄寻欲娶王莽女汉平帝皇后为妻,以为王莽真相信符命,遂决定以此施计。 闪回结束。甄寻出于谨慎,先借别事试之,乃假造符命,说新室当仿效周公、召公旧例,在陕地设立二伯,甄丰为右伯,太傅平晏为左伯。 符命呈进,王莽不敢斥其为非,只得当即诏准,其实心中已然大怒,便起杀心。 甄寻见符命有效,以为果将天子哄住,就再接再厉,又写一篇符命。其内容略云: 汉平帝皇后,应为甄寻妻子。 符命呈入内宫,甄寻满心期望王莽见到上天符命,再次批准,将主下嫁过来,自己好为驸马都尉,就此成为皇亲国戚。 未料王莽见此符命,勃然大怒,当众叫骂:我女黄皇室主,乃是天下之母,怎能做甄寻妻子?此必假作符命,欺君之诡计也! 甄寻闻说天子发怒,这才知道弄巧成拙,恐被杀头,就取些金银,一溜烟逃出家门。 不到半日,果有吏卒包围甄府,声言奉旨抓捕甄寻。 甄丰尚还不知甄寻所犯何罪,等问明情况,直吓得魂飞天外,急忙四处寻找,欲绑子入朝,为自己免罪。偏偏这甄寻惧罪,藏匿甚秘,寻之不果。 朝使在前院等得不耐烦,屡次登入内堂逼迫,渐渐无礼。甄丰眼见无法对付,只好服毒自尽。朝使见甄丰已死,遂派人入府挨屋搜捕,终未找到甄寻,只得回去复命。 王莽听说甄丰自尽,不肯罢休,便下令通缉甄寻,并追究党羽。 廷尉及御史大夫闻风而动,数日内搜寻不果,只得具疏上奏:臣等遍查朝中勋贵子弟,得知国师刘歆之子侍中刘棻、长水校尉刘泳,刘歆门人骑都尉丁隆,大司空王邑弟左关将军王奇等,都是甄寻素日好友,往来交厚。故请逐个问讯,望乞允准。 王莽:准奏。无论何等皇亲贵戚,若有包庇,一旦查实,皆属同罪! 廷尉领旨,于是照方抓药,将上述人员一股脑儿擒入狱中,逐一审问。 刘棻等几人因甄寻在逃,无从对质,自然不肯承认。因此数人皆是重臣亲属,勋贵子弟,故此事件迅速蔓延发酵,以致朝野大哗,沸反盈天。 数日之后,甄寻被擒回京。 甄寻到案,闻说父亲因受自己连累而死,不由大恸。因不欲再牵累朋友,遂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说假作符命之事,与刘棻等人并未通谋,毫无关系。 偏偏主审官吏已得天子暗示,有心除掉这些知道天子当初假造符命篡位知情者,便不听甄寻所说,继续严刑逼供,非将刘棻等人牵扯在内。 甄寻无力自保,刘棻等人更是百口莫辩,只得听天由命,都被定成死罪。不但如此,又有刘棻授业老师扬雄,也成此案嫌疑犯,遭到传讯。 镜头闪回,杨雄出场,叙其平生。 扬雄字子云,蜀郡郫县人,与司马相如同郡,庐江太守扬季五世孙。先人是有姬伯侨后代,食邑晋国扬城,并以此为氏。扬雄五世祖扬季官至庐江太守,因避仇迁居郫都。 从扬季到扬雄,五代只有一子单传,家族世代以耕种养蚕为业。 扬雄幼时好学,为人平易宽和,口吃不能快语,爱静默沉思。博览群书,无所不读。因无嗜欲,不逐富贵,不忧贫贱,家产不过十金,并无一石余粮,却处之安然。胸怀博大,非圣哲书不喜;不合己意,既富贵不为,最喜辞赋。 郡中时有名士严君平,本姓庄,名遵,崇尚老庄,隐居于唐昌镇西南十里横山。通读《老子》《庄子》《易经》等典籍,深入钻研周易数理,皆融会贯通,得真知灼见。蜀人称其知天文,认星象,善占卜,通玄学,博学多才,无所不通。 严君平在山上开办横山读书台,平日一边教课,一边整理着作。 扬雄闻其大名,便上山拜师,行跪拜之礼,奉师仪十条腊肉以献。 经过一番谈论,严君平对扬雄颇为满意,收其为徒,授业八年。严君平知足常乐,一生收徒无算,扬雄是乃众徒中之姣姣者也。 汉成帝时,经蜀人杨庄推荐,扬雄得以入朝为官,随侍天子。 扬雄曾与成帝前往甘泉宫,眼见依仗恢宏,供奉奢侈,便作《甘泉赋》,以讽刺天子铺张。又作《羽猎赋》,仍以劝谏为主题。 汉成帝喜其文才,非但不怒,反而封其为黄门郎,使与王莽、刘歆等同僚。扬雄又作《长杨赋》,继续对成帝铺张奢侈提出讽谏。 汉哀帝时,扬雄认为辞赋是为雕虫篆刻,壮夫不为,转而研究哲学。遂仿《论语》着作《法言》,又模仿《易经》以作《太玄》,提出以玄为宇宙万物根源学说。 有人见其妄撰经典,出言笑之,杨雄于是又作《解嘲》以自辩。因家道贫寒,为自我宽慰,又写《逐贫赋》。其后在京师设馆收徒,刘棻即是其众徒之一。 闪回结束。甄寻、刘棻因献符瑞之事获罪,甄丰自杀,王莽不肯罢休,由是下诏。 传旨官:建兴天子诏命,甄寻伪造符命,罪不可赦,枭首弃市;同犯刘棻流放四裔,非遇特赦不得返京。复命收系诸犯供辞中所牵连到者,不必奏请。 廷尉:诺,臣等遵旨。 当即领旨,召集狱吏吩咐:刘棻供状中牵涉杨雄,与我当即拿来。 狱吏声喏,立即出动,如狼似虎,直奔当时扬雄所在天禄阁上校书之处。 早有杨雄学生听说此事,立即飞跑直上天禄阁,向老师报告:恩师,大事不妙! 杨雄:何事如此惊慌? 学生:甄寻假造符命事发,牵累刘棻。天子下令廷尉严查,一个不许漏网,复又涉及恩师。今办案使者即将到来,恩师可立即出京,无论到哪个偏僻郡县,避上一避。 扬雄: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何处可避?我乃天下名儒,岂肯受小吏刑讯折辱! 说毕,将衣袖将脸面一蒙,便从阁上跳下。学生失惊,急下楼救起,见师父正在地上挣扎,只摔折一条左腿,差幸未死。 狱吏赶来,见杨雄坠楼受伤,于是以担架抬回,报知廷尉。廷尉不敢隐瞒,复又具本上奏,将此事报与天子。 王莽大奇,当即查问杨雄跳楼自杀原因。 便有杨雄在朝弟子,趁此上前跪倒,替老师折辩:究其原由,乃是刘棻曾跟扬雄学写奇字,故拜其为师。这些奇字被用于符命,扬雄并不知情,实是重刑之下,何求不得,胡乱攀诬而已。陛下圣明,尚请开恩。 王莽:既是如此,可以不必追究。恩准释放杨雄,令其还家养伤,所费由官家给付。 杨雄学生:陛下明鉴,臣等谢恩。 京师太学生闻此,作歌评道:因寂寞,自投合;因清静,作符命。 扬雄虽被无罪释放,但因断腿致残,由是免职,后又召为大夫。其家境一向贫寒,抑郁无聊时便借笔墨消遣,着成《太玄经》及《法言》,语句难以理解。 刘歆看完笑谓:空自受苦!今学者有利禄,尚不能通《易》,何况《太玄》?我恐后人将用其为酱瓿盖矣。 扬雄听罢,笑而不答。 时有钜鹿人名叫侯芭,常带酒菜前来,向杨雄求学,与其同室而居,专门学习《太玄》、《法言》二经。世人闻此,无不惊讶诧异。 新莽天凤五年,扬雄病死长安家中,寿止七十一岁。 侯芭为其师建坟以葬,并为守丧三年,世人皆都赞叹。 画外音:扬雄死后,其所着《法言》大行于世,并名列汉赋大家,世所称道。汉赋四大家者,武帝时司马相如,新莽时扬雄,东汉明帝时班固,和帝时张衡。扬雄生不逢时,死后亦为世人所诟,皆为其曾侍奉篡汉逆贼王莽之故。 始建国二年冬,建兴帝王莽始兴神仙之事。采纳方士苏乐妄言,起造八风台,巨费万金。又种五粱禾于殿中,先以宝玉渍种,计其得粟,每斛成本不下于一斤黄金。 五梁禾既然种植成功,苏乐得意非常,立即上奏:天降祥瑞,大新朝当兴! 王莽览奏大喜,于是当即下令:大新既兴,四夷宾服。诏命将匈奴单于改作降奴服于,并将匈奴分为十五国,立呼韩邪单于十五个子孙皆作单于。 大司徒王寻:以何人为使? 王莽:派遣中郎将蔺苞、戴级前往边境,于都护府中召集赐封单于者。 大司空王邑:匈奴若是不从天命圣旨,则以何应对? 王莽:可派立国将军孙建等统率士兵、壮丁、犯人,计三十万人,分道出击匈奴。 王邑:何时出击? 王莽:命令先期到达部队在边郡驻扎,待各路人马到齐后,同时出击。 王寻、王邑:诺!臣等遵旨。 始建国三年,大军未及发动,忽然天灾陡降。此年春夏之交,黄河在河北临漳县西决口,东南冲进漯川故道,经今河南南乐、山东朝城、阳谷、聊城,至禹城别漯川北行,又经山东临惠等地,至利津一带入海。继而黄河又在魏郡决口,改道东流,造成洪水泛滥。 始建国四年春二月,建兴帝王莽诏赦天下。 边境飞马入报,匈奴果然不肯听从新朝诏命,反对分裂为十五个小国。王莽大怒,于是重颁去岁诏命,下令立国将军孙建,立发三十万大军,西征匈奴。 匈奴单于得知新朝大军压境,大为震惊;即派王弟咸赍持重礼前往长安,朝见建兴帝王莽,表示愿意臣服于新朝,并将自己二子助、登,留在长安为质。 王莽见兵不血刃,恫吓奏效,就此得意忘形,遂当即下达恩诏:接受匈奴降书顺表,加封咸为孝单于,助为顺单于,诏令撤回西征大军,息兵停战。 单于弟咸跪叩谢恩,回转匈奴,还报兄长:新帝王莽胸无大志,实不可惧也。单于闻此,遂不以新朝为意,此后经常派军侵扰新朝,边地就此长期不宁。 新朝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不耐其扰,联名上表,飞报长安。其表略云: 匈奴虽曰臣服,但却又屡次兴兵犯我边境,干戈不息反烈。据臣等所悉,皆乃孝单于咸子角唆使为之。今咸子登在长安为质,恐为其内应,望乞陛下速作决断。 王莽览表大怒,立即命将登斩首于长安。 新朝与匈奴关系,由此交恶。 字幕:始建国四年夏,大司马甄邯病故。 画外音:甄氏家族因对王莽有拥立大功,故在甄邯时期鼎盛一时。甄邯后代甄逸,在东汉时任上蔡令,其女就是魏文帝曹丕之妻甄氏,甄家因此再次显贵。甄逸嫡孙甄像袭封安城乡侯,死后追赠卫将军,改封魏昌侯,谥号贞侯。甄后兄甄俨孙女,又为齐王曹芳皇后。甄氏因此在三国时复又兴起,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当时建兴帝王莽已在位四年,因其性格躁扰,不能无为而治,故常醉心于改革兴造。每有兴造,动辄便欲慕古,不度时宜,制度颁布之后又更迭不定;由是举国吏缘为奸,天下謷謷,陷于刑法者极众。 王莽自己亦知万民愁怨,乃下诏复改其前令:诸食王田,皆得卖之,勿拘以法。犯私买卖庶人者,一切勿治。 虽改前令,但却诸政并行,相互悖乱,刑罚深刻,赋敛重数,复犹如故。 对内如此朝令夕改,对外也是莫名其妙。 为显示天朝威仪,王莽在得罪匈奴之后,又派五威将帅出使西南夷,改封句町王为侯国。句町王邯由此怨怒,再不肯归附新朝。王莽大怒,便令牂柯大尹周歆诱杀王邯。 句町王邯胞弟名承,由是起兵诛杀周歆,以为兄长报仇。 周歆被杀,朝野震惊。王莽虽命西南沿边州郡发兵讨伐叛军,但终不能复使句町降服,以至西北边事未宁,西南复又兵连祸结,无有宁日。 西南之事未了,王莽复下诏命:尽发高句骊兵,使助新朝出击匈奴! 高句骊军民虽接新朝诏命,但明知匈奴善战,皆不欲行,左推右挡。新朝辽东郡守屡下严令强迫从征,高句骊兵民便皆逃亡出塞,甚至反与匈奴勾结为寇,对抗新朝。 新帝王莽闻奏愈怒,诏命辽西大尹田谭,带兵出塞追击高句骊亡民。田谭奉命率军出塞,但因不谙地理,一战而败,自己反为乱民所杀。 辽西大尹战死,辽东州郡刺史无由脱罪,由此上疏朝廷,归咎于高句骊侯驺。 王莽览奏,召集群臣计议,将欲治罪高句骊侯。 大司马严尤不以为然,因此出班上奏:貉人犯法,不从高句骊侯驺起;此时受刺史郡守胁迫,正有贰心,陛下宜令州郡抚慰安之,而不宜于此时加罪于彼。今若猥彼以大罪,恐其就此率国以叛,则其周边夫馀之属,必有附和者。今匈奴未克,句町犹乱,若夫馀、濊貉复起,此乃朝廷大忧,诚望陛下思之。 奏表既上,王莽不听,更不遣使安抚高句骊王驺。 于是在辽东州郡刺史逼迫之下,濊貉族人遂反,东北边境复又陷入混乱。 边报入京,王莽览奏大怒,立下诏书,命令大司马严尤发兵击之。 严尤不敢抗命,却又不愿就此大动干戈,遂施巧计,命辽东郡守以商议招抚濊貉族人为名,诱骗高句骊侯驺前至郡衙,埋伏刀斧手斩之,然后传首长安。 王莽见到首级大悦,遂下诏书,更名高句骊为下句骊,以此辱之。 貉人见首领受骗被诛,朝廷复加折辱,不由大忿,愈加聚众犯边,播乱辽东之地。 净鞭三响,景钟长鸣,建兴帝王莽洋洋升殿。 殿头官:诸卿有事早奏,无事散朝。 大司马严尤:臣有本奏。 字幕:严尤,字伯石,蜀郡名士严君平远房玄孙,曾与王莽共读于长安敦学坊,着有《三将》。因熟知兵法,又多谋略,常自比于战国名将乐毅、白起。 王莽:有本奏来。 严尤:自去岁以来,期年之间,兵灾四起,动摇大新国本,臣忝为司马,不得不奏。 王莽:卿休作此危言。何谓兵灾四起? 严尤:除中原之外,天下东、北全境,与西南夷皆乱,岂是危言耸听! 王莽:此乃疥癣之疾,何足为忧;今我国势方盛,四夷不足吞灭。 严尤:外来兵灾虽不可惧,臣恐变生肘腋,则噬脐不及矣。 王莽:这却不是胡说!天下太平,又何谓噬脐之忧? 严尤:陛下容奏。因陛下连年用兵于边境诸国,各地百姓苦于频繁征发,相继弃其城郭乡邑,流亡为盗贼,其中并州等地尤甚。此为京畿肘腋之地,是谓噬脐之忧也。 王莽:是何言也。卿既诱斩高句骊侯,辽东已平,西域自也不在话下。朕即令趁热打铁,厉兵秣马,集各郡精兵及边镇守军,再征匈奴,有何不可? 严尤:臣奉陛下诏旨,虽然施计诱斩高句骊侯驺,但濊貉族人元气未失,反致其暴怒反叛,何功之有?若再西征匈奴,必致四境纷扰,此为国之大患,惟陛下明鉴。 王莽:辽东蛮夷,何足为虑!自秦汉以来,匈奴为祸西域数百载,方为巨患。此番出兵征伐匈奴,务必一战而定,至灭其国,永靖天下。你我君臣建此不世之功,不亦乐乎? 严尤:陛下!匈奴为害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后世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 王莽:此言何解? 严尤:周宣王时,猃狁内侵,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今天下比年饥馑,西北边犹甚。若征集大军征伐,臣谓有五难,故曰不可。 王莽:何谓五难? 严尤:兵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岱,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 王莽:卿谓五难,其实只是一难,惟恐粮草不济耳。我大用民力,斯不为难。 严尤:大用民力,虽足供应转输,但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 王莽:朕决计发兵,卿谓奈何? 严尤见天子着恼,脸上杀机已现,知道无力阻拦出兵,只得奏道:陛下既要发兵,臣不敢违拗。但依臣所见,陛下宜纵其先至者,令臣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王莽:卿过于谨慎胆怯,如此何能胜敌! 乃不听严尤之奏,诏命转运天下兵谷皆至西域,预备征战如故。 镜头转换,征兵诏命下达各州郡县,张榜衙署四门。 百姓读罢,各怀不忿之色,皆有逃避之心。由此天下骚动,饥民纷起为盗;豪强为避征役,亦各怀反意。 始建国五年,乌孙国大、小昆弥部落同时遣使,至长安贡献方物,表示投诚归附。 王莽大喜,命设国宴以待,百官齐集,皆都列座。 排摆座次之时,王莽因谓乌孙国人多数亲附小昆弥部落,又见匈奴诸边并侵,自己欲得乌孙为援,便暗示引谒使者,先引小昆弥使者坐于上首,再引大昆弥使者坐于次位。 师友祭酒满昌见而不悦,遂大步上前,当众劾奏引谒使者。 满昌:陛下,臣有本上奏。 王莽:奏来。 满昌:四方夷狄之所奉陛下为主者,是以中国向有礼仪,故诎而服从也。大昆弥向为匈奴诸部之君,今序臣使小昆弥坐于其国君使节之上,此我中国无礼,非所以有夷狄也。奉使有大不敬罪,惟请陛下付予有司! 王莽:此贼,怎敢当众忤我!传朕诏命,即免满昌官职,驱出殿外。 当日酒宴不欢而散。大昆弥使者既归乌孙,还报国君,说知新朝皇帝如此无礼。 乌孙国王闻而不悦,遣使传言西域诸国,以为王莽累失恩信,皆都大怒。由是焉耆国率先反叛,袭杀都护但钦,宣布脱离中原王朝;其后诸国继之,皆叛莽新。西域与中原王朝结盟近二百载,至此遂告瓦解。 始建国五年十一月,彗星出现,当空二十余日,方才消失不见。 王莽闻报以为不吉,愀然不乐。 太史令:天象变异,亦为常事,陛下固体不乐? 王莽:汉哀帝时,只因彗星出现,由此汉室中衰,方为朕所乘,禅其天下。此番彗星当空,非谓新朝不永乎?朕故厌之。 太史令:臣有一策,可禳其祸。 王莽:卿有何策?速速奏来。 太史令:陛下不闻汉武帝因见彗星,改元元光之事乎? 王莽:改元其能避祸乎? 太史令:改元即为改运,必能避祸。 王莽:卿既如此上奏,则必有成竹在胸。 太史令:然也。依为臣之计,莫若改元为“天凤”。 王莽:天凤何意? 太史令:陛下天纵聪睿,必早知之矣。臣所谓天凤者,其意甚明,是将此彗星临照,喻为天降祥瑞,犹如凤鸣岐山故事,以说明新朝会更加昌盛也。 王莽:善哉是解。即依卿奏,明岁改元为天凤元年。 于是次日临朝,宣布次年改元天凤。 然而未待来年,是岁已为多事之秋。 当时多处州郡入报:虽然朝廷早已颁布禁铸私钱严令,但却屡禁不止,各辖区内挟铜烧炭、私铸铜钱者多不可制。官府若派兵缉拿,则揭竿持械,与官兵对抗。 王莽闻奏,无可奈何,遂下诏废除其法。 当年西域入报:匈奴乌珠留单于死,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执政用事。 王莽:须卜当却系何人? 信使:启奏陛下,须卜当即是伊墨居次云之婿。 王莽:伊墨居次云又是何人? 信使:启奏陛下,伊墨居次云者,即是王昭君之女也。 王莽:乌珠留死,须卜当执政,便又如何? 信使:伊墨居次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于粟置支侯咸厚善。因见匈奴王子咸为陛下拜为孝单于,故遂立王子咸为乌累若鞮单于。乌累单于得立,便命己弟舆为左谷蠡王。乌珠留单于之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其后更谓之护于,欲传以国。乌累单恨怨乌珠留单于当初曾贬己封号,此番以牙还牙,乃贬护于为左屠耆王。(本集完) 第四十二集 吕母报仇 未央宫中。西域信使在朝堂上喋喋不休,叙述匈奴政变,建兴帝早已不耐。 王莽:甚么乱七八糟,缠杂不清。匈奴内乱,权势更迭,与我何干?起去! 信使:诺,臣告退。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镜头转换,西域大漠,匈奴王庭。 字幕说明:天凤元年,边塞大饥,人相为食。 乌累单于闻说子登已死,悲愤交加,上书长安,求将尸骨取回安葬。 王莽为讨好乌累,诏命撤回驻屯边郡大军,将陈钦免职调回长安,复逮捕入狱。 陈钦愤然道:此是欲以我取悦于匈奴也,某宁死不辱! 遂于深夜解带上吊,自杀于狱中。 王莽闻说陈钦已死,以为与匈奴仇恨已解;于是复遣和亲侯王歙为使,率团护送匈奴右厨唯姑夕王、奉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尸骨归丧。 乌累单于闻报,遣男大且渠奢等人至边塞迎之。男大且渠奢者,须卜居次云之子也。 王歙随男大且渠奢到至单于王庭,面南而立,开读圣旨,盛陈新朝天子王莽威德。 乌累单于听而不闻,恨怨之情形于颜色。 王歙见此,心中会意,乃命从人自军中搬出许多金珠珍宝,送入王帐;复令当场打开箱盖,只见满室流光溢彩,耀眼生花。 乌累单于:贵使此是何意? 王歙:王子登不幸死于长安,我大新皇帝陛下万分过意不去,因此特赐这些稀世珍宝予殿下,以为补偿。更因殿下诚心归附天朝,复命改称匈奴曰恭奴,单于改称善于,给赐印绶;更加封骨都侯须卜当为后安公,其子男奢为后安侯。 乌累单于:天朝皇帝如此眷顾,臣下何以克当,谢主隆恩! 匈奴单于因贪新朝所赐金币,故此甘愿接受新朝敕封,归附称臣。但因怀杀子之恨,自王歙去后,依旧寇盗入侵新朝边境如故。 王莽以为天下自平,故锐志于地理,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 公卿旦入暮出,论议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结冤案,对民之急务,置若罔闻。致有县宰出缺多达数年,便使郡守兼任,各地贪残日甚。 如此以来,中郎将、绣衣执法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 王莽又命公士分布各郡,劝农桑,班时令,按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会吏民,逮捕证左。由是郡县赋敛,递相贿赂,白黑纷然,百姓守阙告状者日益增多。 建兴帝因专权篡位,故不敢信任大臣,务求自揽众事,不厌其烦。国内政务皆命宦官兼领,封奏密事只命近臣启封。由是未过数年,致无大臣可信用者。 王莽又好变改制度,政令烦多,由此日理万机,勤政至极;常自入夜理政,直至天明犹不能胜。尚书因是为奸寝事,上书待黜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卫卒不交接代戍者,延挨可至三岁之久。谷籴常贵,边兵二十余万人,皆仰求衣食于县官。五原及代郡尤被边卒荼毒,边民多起为盗贼,数千人为辈,转入旁郡。 天凤二年秋,邯郸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数丈,流杀数千人。 三年春二月,国内大地震,兼大雨雪,关东尤甚,深者一丈,竹柏多有枯死。 大司空王邑借故上书,以地震示警自劾失德,乞求骸骨致仕还乡。 王莽不许,并下诏抚慰:夫地有动有震,是为常态。震者有害,动者不害。《春秋》记曰地震,《易经》载曰坤动;动静辟翕,万物生焉。 其好自诬饰,玩弄辞藻,皆为此类。 只因四面出击,屡兴征伐,大新朝由是财政吃紧,入不敷出。王莽为解眼前之困,遂以制度未定为由,宣布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领取俸禄。又诏命自六月朔庚寅始,按照制度发给官吏俸禄,分四辅、公卿、大夫、士,下至舆、僚,共计十五等。 由于制度琐碎,核算课计烦难,又国库空虚,官吏到底还是领不到俸禄。如此一来二去,各级官吏于是纷纷利用职权,靠收受贿赂解决费用开支。 镜头转换,西南夷民乱不休,边境战火纷飞,无有宁日。 王莽诏命冯茂为平蛮将军,使其率兵征伐。 冯茂奉旨出兵,前往攻打句町。中原士兵不服水土,又值瘟疫盛行,未经作战,死亡者便有十之六七,因此屡战不胜。 为保障军需,冯茂下令征收当地百姓财物,十中取五。 于是未过半年,益州繁庶之地已至民穷财尽,而句町叛乱不能平定。 王莽闻报大怒,命将冯茂调回京师,关进监狱,最终死于狱中。于是再派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为正副将,大举征发天水、陇西骑兵,兼发广汉、巴郡、蜀郡、犍为等郡官员丁壮十万人,外加粮秣运输者共计二十万人,发兵再攻蜀南。 廉丹及史熊奉命而往,大举征进。 大军到达川南,正遇叛军,于是吩咐列阵,击鼓吹号,发动进攻。句町叛军未料官军再来,出其不意,一战而溃,退入山林。官兵此战斩杀敌人数千,旗开得胜。 廉丹立马高坡,指挥部下追亡逐北,乘胜深入敌境,脸露得意之色。 然而随着官军征进步伐加快,战线向纵深拉开,其后未久,形势便即急转直下。 只因蜀道转输艰难,军粮供应不上,士兵陷于饥饿,又染瘟疫,由此转胜为败。 消息传至长安,皇帝王莽无奈,只得下达诏命,准许廉丹、史熊回师。 廉丹、史熊虽接诏命,但恐就此回师,亦如冯茂被治败军之罪。二人略加商议,遂联队名上奏,要求朝廷派兵增援;并自愿签立军令状,若再不胜,甘受重罚。 王莽览表,以为二人勇气可嘉,当即准奏,决议再发大军十万。又檄令全国各州郡县府镇,加紧征夫筹粮,以供军需。 圣旨到处,各郡县不敢不听,只得奉旨而行。于是千里转输军饷,捐税更重。 檄文传至益州就都,大尹冯英见此,冒死具本上奏。其疏略云: 臣启陛下,自西南夷叛变以来,前后几近十年,郡县皆叛,抗击朝廷未曾停止。此前任用冯茂,苟且推行,不顾后果。道县以南险峻深邃,将其百姓赶到远地居住,费用常以亿计,官兵遭瘴气而死者十分之七。如今廉丹、史熊为保富贵爵禄,更立军令状,限期征调各郡士兵粮食,又搜民间财物近半,梁州民穷财尽,战功不就。臣谓宜停征战,派军驻守并开垦耕田,封赏招诱夷人,是为上计,伏惟圣裁。 王莽览奏大怒:此贼可恶。前线正当决战之际,怎敢怠慢国法,兼出此不吉之言,乱我军心!立命罢免冯英官职,下狱待勘。 御史大夫:陛下容奏。冯英虽然言辞不敬,但念其忠心体国,并无私心,尚乞宽宥。 王莽:如此说来,此人为民请命,倒也无可厚非。可调离就都,命为长沙郡连率。 御史大夫:陛下圣明。 王莽:冯英所云梁州民穷财尽,倒也并非危言耸听。既是如此,为迅速平灭西南诸夷叛乱,需借西域诸国之助,方可奏功。速传朕命,派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戊已校尉郭钦,分道出使西域各国,命其供应民夫粮秣,以助朝廷大军征伐。 御史大夫:诺!陛下圣明。 天使离京,到至西域都护府,传达圣旨。 王骏、李崇、郭钦三将跪听帝诏,山呼万岁,领旨谢恩。天使辞归,还报长安。 三将送走天使,返回府中,商议征集西域各国民夫粮秣之策。 王骏性格暴烈,率先发言:圣旨既下,有何商量?传谕列国,命其遵照执行可也。 李崇:自汉末以来,朝廷势衰,西域诸国不服天朝久矣。况今改朝换代,已非刘氏天下,诸国未沐大新朝恩泽,岂肯俯首听命于我? 王骏:天子旨意,即便诸国不听,我等身为新臣,岂可违拗?西域诸国果有抗命者,我等便可就此率兵袭击,强行索粮。又可趁机建立边功,甚至封侯,有何不可? 郭钦:将军所言甚是,末将愿唯马首是瞻。 李崇:既是如此,我等三人同心协力,不可怀有二志。此去西域诸国之中,焉耆首当其冲。前往焉耆宣旨索粮,我三人谁先? 王骏:天子圣旨,指定某为主使,自是我先。 李崇、王骏:诚然如此,我等不敢掠美,惟愿将军早奏凯歌。 王骏大喜,昂然领兵而出,踏上西征之路。于路无话,这一日眼见焉耆国遥遥在望,遂命扎下营栅,派出使节,往其国中求见焉耆王,传达新朝天子诏旨。 焉耆王闻报新朝使节到来,以礼相待,排摆香案,立听诏旨。闻说是前来征夫筹粮,虽然心中不愿,但知己非新朝对手,亦只得低眉顺目,施以缓兵之计。 新朝使节:殿下,我大新皇帝诏旨,可曾听清? 焉耆王:一清二楚,毫无差谬。 新朝使节:既是如此,殿下意欲如何? 焉耆王:我焉耆小国,累受匈奴欺凌,向蒙天朝庇护,使为外藩。既是天朝大皇帝今番有诏,岂敢不遵?小王情愿投降新朝,尽力供应民夫粮秣,甘受驱使。 新朝使节:如此妙极。某便告辞回去,还报王骏将军。 焉耆王:贵使远来不易,尚容小王敬备菲酌,以洗风尘。 新朝使节:既是殿下一番美意,小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焉耆王:贵使休要这般客气。来人,备宴! 镜头转换,焉耆王宫之外。 焉耆王远望新朝使节离去方向,脸上笑容渐渐凝结,露出愤然不平之色。 侍臣见此,小心开口求问:大王,大新皇帝所命征缴粮秣,敢问如何筹措? 焉耆王:依其所需数量,公开征集筹措便是。 侍臣:我国地广人稀,草多粮少,哪有这许多粮秣供应与他? 焉耆王:谁说是要白白给他?我借彼之名筹粮,留作己用,有何不可? 侍臣:陛下,请恕下臣愚钝,不明其中深意。 焉耆王:传我号令,命众臣依数征缴粮秣;诸将秘密集结部队,防备汉人前来。 侍臣:诺!陛下大智大能,小臣不能及于万一。 新朝使节出离焉耆王城,还归大营,来见主将:末将幸不辱命,回营缴令。 王骏:那焉耆王怎地说法? 使节:焉耆王听罢我大新天子诏旨,神色间本有不愉之色。是末将提起将军已率精骑数万,即将兵临城下,他才更颜变色,唯唯从命。 王骏:如此甚好,免得一场征杀。传令众军,拔寨起营诈,进入焉耆,接收粮秣。 众将:诺! 于是三军结束停当,拔营起程。 一路黄沙漫漫,征尘滚滚,遮云蔽日。自辰至午,众军渐渐嘴唇干裂,睡眼迷离,东倒西歪。再自午至酉,狂风陡起,飞沙走石,打在众军盔甲之上,乒乓作响。 众军叫苦连天,渐渐散乱,不成行伍。 正在此时,忽听风沙之中号角之声大起,继而人喊马叫,惊天动地。王骏失惊非小,拢目光看时,遥见无数焉耆伏兵突起,直奔自己队伍,拦截袭击。 王骏立时惊醒,倒也不慌,就于马上传令:众军休乱。调转马头,抢占左侧沙丘。 正待拨马,探马来报:左侧沙丘之后,有姑墨国五千马军埋伏,张弓以待我军! 王骏:左翼军抵住,余者随我往右撤退。 话犹未了,又有探马来报:右侧胡杨林中,有封犁国精骑杀出,不知人数多少! 王骏:右翼军前往抵御,余者随我返师,寻归来路。 正说话间,后军探马来报:禀将军,大事不好。危须国叛变,断我后路! 王骏:竟有此事?传令三军,各自为战,拼力突围! 于是漫天风沙之中,西域诸国叛军从四面杀至,攻击新军,悍勇难当。新莽军奔波整日,人不得食,马不得草,毫无还手之力,纷纷落马。 一个时辰之后,风沙渐息,只见满地死尸,王骏赫然也在其中,与其将士全被斩杀。 焉耆王见此大喜,亲自下马上前,拔刀砍下王骏首级;然后飞身上马,呼哨一声,率领部众绝尘而去。姑墨、封犁、危须诸军瓜分新军器械辎重,也都各归本国。 千里戈壁,大漠孤烟,残阳如血。 便在如血残阳之下,只听马蹄杂沓,一支骑军动地而来。前队号旗飘扬,旗下为首一员上将,正是新朝戊已校尉郭钦。 郭钦看到眼前惨状,急勒坐骑,举刀止住军马,嘶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众将在马上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正在此时,忽听死尸堆中一声呻吟,有人出力挣扎,却因尸体枕籍,钻不出来。 亲军不待主将吩咐,急忙上前将死尸挪开,自下面拽出一个兵士来。那兵士右臂断折,小腹中刀,血透衣甲,已是奄奄一息。 郭钦:我来问你,怎生落得这般模样,王骏将军何在? 伤兵:将军,我等中了焉耆王缓兵诈降之计,在此埋伏袭击我等,以至全军覆没。王骏……将军,力战而死,被那焉耆王……割了头去。 话未说完,将头一歪,已然断气。 郭钦闻言,怒气满胸,将手中弯刀往虚空一劈,叫道:不报此仇,难消我恨! 副将纵马上前:将军,为今之计,却当如何? 郭钦:焉耆王口是心非,两面三刀,叛我大新,杀我天朝将士,罪在不赦。今其大胜之余,必要回城庆功,不复以我为备。传我将令,众军趁此夜色,衔尾直入焉耆,发动袭击,克其王城。必要生擒焉耆叛君,剥皮挖心,祭我阵亡将士! 一声令下,三军声诺,齐挥长刀,冲入夜色。 眼见焉耆王城遥遥在前,城门张灯结彩,并未关闭。 郭钦见此,暗道侥幸,唤过三员副将,当面吩咐:你我四人,各领一军,分从四门杀入。不需击鼓鸣号,只暗地斩关入城,尽屠焉耆国中老弱,一个不留! 三员副将闻命,均觉心头一寒,但立刻施礼称喏,不敢支吾。于是四人分兵,各自飞驰而去,便如四股狂风,刮入焉耆王城四门。 顷刻之间,只听夜幕之下杀声四起,继而城中到处火发,惨叫之声不绝。 郭部新军大逞淫威,狂杀一夜,直将焉耆屠城,然后焚毁。 黎明时分,焉耆王穿行地道,自城西北角破土而出。环顾身后,只有十数个心腹侍卫相随。众人簇拥国王,狼狈万状,步行至郊外隐蔽牧场,上马奔逃。 焉耆王在马上扭身回顾,见故国王城一派火光,与清晨初升朝霞上下相映,不由悲从中来,泪落如雨,哽咽道:是寡人不智,得罪新朝,累我国人遭此涂炭。 众侍卫:时到如今,伤心无益。陛下何不径往姑墨,借兵前来复仇? 焉耆王:卿等所言有理。我今前往姑墨,托拔尼与胡末陵可持寡人信符,分往封犁、危须二国,请其各发精骑,截断新军归路,替我报仇。 托拔尼、胡末陵领命,索取信符,分道策马而去。 焉耆城大火焚烧三日,终成灰烬。 郭钦至此一口恶气方舒,于是下令,将所夺国中珍宝皆都装载车上,奏凯还师。 军队返程未久,探马来报:焉耆王自姑墨搬来救兵,在我来路列阵以待。 郭钦:我今人困马乏,且携带辎重太多,不能再战。可取道车师,入塞回国。 部将:将军英明! 郭钦:传我将令,尽将马项鸾铃以棉布包裹,刀枪不可露刃,部众不可喧哗。改向北行,绕道车师,复向东还。 部将:诺! 于是众军调头向北,渐渐隐入漫漫黄沙,终至不见。 镜头转换,新朝第三路军行走在途,正往西进发。 主将李崇领先而进,不见前面两路军有探马来报,心中狐疑,因此不敢长驱直入,约束部众缓行。沿路之上又不断派出哨探,遇事立即还报。 不料封犁、危须骑兵早就候在路上,见到新军哨探,尽都斩杀,一个不曾漏网。 当夜三更,封犁、危须胡骑四集,摸到新军宿营之地,齐声呐喊,吹起号角,似狂风般卷入,四面剿杀。新军自睡梦中惊醒,急上马还击,但已损伤近半。 双方激战一夜,将至天明,李崇方得冲出重围。环顾部众,个个挂彩,人人带伤。于是长叹一声,收集残部,仓惶东撤。自此退保龟兹,直到王莽败亡,李崇不敢还国。 画外音:此役之后,西域乃与中国完全隔绝,不通使节。王莽无故兴师动众,讨伐匈奴及周边诸国,大都劳而无功。南征句町之战,前后征发吏民二十余万,军粮前后不济,士卒饥疫,又死数万人众。其后又连年天灾,多郡百姓人相为食,惨状史不绝书。 镜头转换。中原之地迭经人祸,又遭天灾,百姓因此流离失所,离乡背井,拥向山东及江淮一带,求乞为生。时称流民之祸,官府禁不能止。 流民一路向东,涌入琅琊郡海曲县境。爷呼娘唤,幼儿啼哭,沿路不绝。 县城郊区某乡,有一大户姓吕,在乡里以酿酒为业,累积数代,因致巨富。吕翁已死数年,遗下独生儿子名唤吕育,因自幼读书,便不肯子承父业,现为县中小吏。 吕氏家中偌大产业,因此便皆落在吕母肩上,独自操持。 忽这一日,天色近午,一个小厮自县城方向狂奔而来,直入吕家酒坊,放声大哭。 吕母听得院中哭声惨绝,心中不快,急出厅堂看时,见是随侍儿子厮仆,名唤吕三。 吕母:吕三噤声!晴天白日,因何嚎丧? 吕三:奶奶,果是嚎丧,果是嚎丧。 吕母:放你娘的屁!你不在县衙伺候你家相公,回来作甚? 吕三:奶奶,没的伺候了,相公被那县宰杀死哉。 吕母闻声此言,颜色更变,上前一把拎起吕三,怒道:狗才,怎敢扯这弥天大谎! 吕三:奶奶,小人何曾扯谎?相公果被县宰老爷命人打杀了。 吕母:为了甚事? 吕三:只因中原天灾,这几日县中到处都是河南流民,充塞城中,鬼哭狼嚎。县宰视而不见,小相公却不忍心,因进言劝说县宰,当开仓放粮,搭棚舍粥,救这万余人性命。不料这一下却惹恼了县宰老爷,竟说我相公收买人心,意图不轨。相公不服,顶撞几句,那县宰不由分说,便命将相公当堂拖倒,加力狠打。相公护痛挣扎,不料将脑壳凑到板子上,打得脑浆迸流,万朵花开。小人不来报丧,还待怎地? 吕母听罢,哎唷一声,往后便倒,昏死过去。 吕三见状,立时止哭,急唤坊中众仆,七手八脚,将主母救起,以姜汤灌醒。 吕母醒来,怔忡半晌,立时恢复平静,浑若无事。便命备下棺材,载以牛车,命吕三引路进城,直入县衙,要求将儿子收尸,拉回家中安葬。 县宰闻说吕母前来领尸,不敢与其相见,立即允许抬尸出衙,并派书吏赐银十两,以作抚恤丧葬之资。 吕母不受其金,舆尸还家,操办丧事。口虽隐忍不言,但下决心,必要报此大仇。乃散尽百万家财,铸造铁器,购买刀剑,并救济贫苦百姓,安置流民。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已至天凤三年。 在此三年之间,吕母时刻精心筹备,酝酿报仇。乃于流民之中精选一班贫苦少年,养在家中,一面酿酒;一面延请名师,教以武艺。又借延师之机,结交江湖好汉无数。 这日九月重阳,新酒酿成。吕母借口欢庆佳节,便在庄上大设酒宴,聚集乡中父老,以及四方来投豪杰,习武子弟,与众人赏菊欢饮。 众人闻此,哪个不来凑趣?于是皆都奉召而至,济济一堂,坐满庭中廊下。 酒过三巡,吕母起身致谢,刚要开口,忽然悲不能禁,放声大哭。 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停杯不饮;更有上席父老豪杰皆起,争问其故。 吕母见问,收泪言道:公等不知内情,且听我一诉衷曲。想我一介村妇,无知无识,更无德能;之所以散尽百万家财,救助流民,结交诸位江湖英雄,非为别者。只因县宰不公,兼且阴狠,前年间枉杀我儿。今值万家团圆佳节,念及我儿,怎不痛断心肠! 众豪:令郎之事,我等皆知。只因其为我流民求情,反被冤杀,委实可惜。 吕母:我夫早丧,只有此子,却又死于非命,致我孤老无依。今日设酒,吐露心声,是请诸位帮我杀进县城,除此贪官,报仇雪恨,更无他求。 众人听后,大为激愤感动,纷纷喧嚷,个个豪气冲天。 座中便有一位江湖游侠,名唤郭义,乃是西汉侠盗郭解后裔。闻言奋然起身离座,向席间众人朗声道:今日之事,非仅只为吕母令郎报仇。自王莽篡汉以来,残暴无道,外兴征伐,内纵官吏欺压细民,哪个不知?不如就此造反,随吕母干出一番惊天大事! 众人闻听,哄然称是,并无异言。 郭义:既是万众一心,我等便借此酒,歃血为盟,共举吕母为首,如何? 众豪:愿奉吕母差遣,甘受郭大侠驱使。若有三心二意,天地不容! 吕母大喜,乃聚众一百八十余人,一同歃血为盟旗。海曲本乡广大农民闻之,纷纷赶来参加,不久便至数千人众。 郭义:吕母听我一言。今我虽有数千之众,但皆未经战阵,攻坚夺城,更非易事。依某浅见,此事且宜秘之,暗地铸造兵器,购置器械,训练部伍;待来年新春,狗官忙于布置春耕,不及设防之时,一举攻克县城,共图大事。不知吕母以为如何? 吕母:郭大侠此言甚善,皆依大侠之计而行便了。 天凤四年春,吕母再聚四方豪杰,整顿部众,扯起大旗,决定攻打海曲县城。遂自称将军,率数千起义农民与官军展开激战,一举攻下海曲县城,并活捉县宰。 吕母见到杀子仇人,分外眼红,戟指怒骂:狗官!往岁流民入城,嗷嗷待哺;我儿悲天悯人,劝你放粮舍粥,以救苍生,有何罪过,被你狠心打杀? 县宰:夫人不知,当时县城库中,并无多余存粮,倘若开仓,必酿民乱。 吕母:库中无粮,便可对众言明,因何草菅人命,狠心打杀我儿? 县宰:令郎年轻无知,当众叫嚷,欲激民愤,归怨于我。下官只想打他几板,施以薄惩,孰料吏役粗手笨脚,令郎复以头迎杖,故而误杀。 吕母:狗官!死到临头,偏还有这许多闲话支吾。杀人偿命,自古同理,你纳命吧。 说毕举刀,便要下手。县衙官吏见此,立时跪倒一片,皆为县宰求情。 吕母大怒:杀人者当死,此人罪有应得,你等何必为其求情! 于是将手一挥,县宰人头落地,死不瞑目。吕母怒气方息,当即布设灵堂,摆上儿子吕育牌位,以县宰首级献祭。 吕母攻破海曲、诛杀县宰,由此威名大震。周边各县许多贫苦农民不断来投,起义队伍迅速发展至数万人。 琅琊郡守闻变大惊,急修表上奏朝廷,请调兵马来剿。王莽览表怒不可遏,即命大司马调发三万兵马,前往海曲剿贼。 吕母闻说朝廷发兵来剿,知道孤城难守,遂率部退出海曲县城,转战于崮河两岸、琅琊附近及大海之上,声东击西,神出鬼没,多次与官军激战,连获胜利。 王莽极大不安,一面派兵镇压,一面又遣地方官劝降,要求义军放下武器回归田里,表示可以赦免众人攻城杀官之罪。吕母坚决拒绝,毫不理睬。 地方官劝降不果,只得上表,向王莽复命。其表略云: 臣启陛下,吕母之变,事出有因。今非但吕母为子报仇,山东饥民并起为盗。官军来时贼解,兵罢辄又复合。官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铁挟铜,奸吏因以愁民。民穷,则悉起为盗贼。故臣谓若息民乱,朝廷当追本溯源,悉除烦苛之法,并减税赋,与民休息。冒死上言,伏乞圣裁。 王莽览奏,十分恼怒,遂免其官职,复命调集大军加紧镇压。 吕母义军依山傍海,多次击败官军围剿,坚持数年,虽历艰险,但终无投降者。 画外音:数年之后,吕母病逝,部下皆投入樊崇赤眉军中,继续反抗王莽。吕母乃是中国农民起义历史上第一个女领袖,可谓名垂不朽。至今在山东日照崮河崖上,还有一座吕母崮,究其地名由来,便是为纪念这位首举义旗之巾帼英雄。 镜头闪回。天凤四年,临淮人瓜田仪在会稽长洲率众起义,纵横三吴东楚。 王莽闻报,特派专使前往长洲,劝说瓜田仪出降。 瓜田仪答应归降,但突然患病而死。王莽为示朝廷宽大为怀,复命地方官求其尸体安葬,起冢立祠,谥曰“瓜宁殇男”,以此招降余众。瓜田仪部众不为所动,无肯降者。 王莽下诏,再申六筦之令,设科条以为防禁,违犯者以死罪论处。 荆上地区连年灾荒,贫民在野泽中采掘草根为食,仍受官府榨取,追索不休。 时有江夏郡新市人王匡、王凤,好为众人评理诤讼,对抗官府,遂被推为渠帅。 亡命大盗马武闻说二王大名,遂与王常、成丹率众数百,主动来附。 字幕:马武,南阳郡湖阳县人,幼遇奇人,学会满身武艺,因杀人避仇移居江夏;与王常、成丹,颍川郡舞阳县人,与马武少年为友,情若兄弟。 王匡、王凤得三人来投,如虎添翼,不由大喜。于是歃血为盟,宣布起义。 五人乃各分领部众,共攻京山离乡聚,一战而克。于是得其府库中武器粮草,装备人马,就此藏身于绿林山中,号称绿林军,数月间众至七八千人。 镜头转换,天凤五年,青、徐一带大灾,琅邪人樊崇率百余人于莒县起义。 字幕:樊崇,琅琊人,墨家门派再传弟子,最善攻杀战守,剑术通神。 樊崇成功起义之后,知道依靠莒县一城无力对抗官军,于是率众进入泰山,以此为基,转战黄河南北。迭经数战之后,屡败官军,队伍迅速扩大。 时有樊崇同乡逢安,与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等聚众数万,于次年前来归附。 樊崇得逢安等来投,实力大增,因此建立政权,分设众官。于是自称巨子,部下首领分别称为三老、从事、卒史,彼此之间互称巨人。义军起事之初,缺少旌旗号衣,为与官军区别,樊崇命每人皆以赤色涂眉,因而号称为赤眉军。 赤眉军内部不用文书、旌旗、部曲、号令,仅口头相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 闪回结束,镜头转换,京师长安,未央宫中。 建兴帝王莽升朝坐殿,命殿头官传旨:众卿有事早奏,无事卷帘散班。 御史大夫:臣有本奏。 王莽:有本奏来。 御史大夫:见今中原之地水旱频仍,以至天下盗贼并起,请陛下早定应对之策。 王莽:奉天承运,乃为天子。天下不宁,是我天凤年号不合天运之故也。可命太史推算三万六千岁历纪,宣布六岁一改元,昭告天下。当如黄帝升天,盗贼自然销解。 众臣见此,皆都无语,山呼万岁而散。出殿未远,又都掩口而笑。 时隔未久,西域传来边报,匈奴乌累单于病死,其弟左贤王舆继立,称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报事者尚未离京,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使节已抵长安,请求奉献。 王莽闻奏大喜,忽然想起一事,遂问近臣:当前岁之时,朕曾听闻,那匈奴国中,虽是乌累单于为君,然则执掌权衡者,岂非王昭君女婿右骨都侯须卜当乎? 御史大夫:正是。陛下天纵聪慧,记忆过人,臣等敬佩。 王莽:今乌累单于既死,左贤王舆继立,且愿主动归附我天朝,实乃我大新将兴,匈奴将亡也。则匈奴诸部,惟有须卜当可与天朝相抗,是为隐忧。我欲以封赐为名,诱使须卜当到京师受封,因而囚禁在此,岂非永绝后患? 大司马严尤出班劝谏:陛下不可。须卜当今在匈奴右部,兵不侵边,对我大新有助无害。今若将其迎至长安囚禁,反激其部族之恨,与我有何益?(本集完) 第四十三集 田况之策 朝堂之上,众臣列班,商议安抚匈奴大计。 大司马严尤谔谔直言,陈说利害,王莽不听,当即赐封王昭君亲侄王歙为和亲侯,送匈奴使臣还至边塞,并诱逼须卜当至长安,立为须卜单于。 匈奴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闻说王莽更立须卜单于,不由大怒,立反新朝,派兵大肆抄掠北边。至此,除西域诸国之外,匈奴亦与中原王朝反目。 与此同时,西南边报传来,报说更始将军廉丹攻打益州郡,不能取胜。 继而又有告急文书入京,报说益州郡夷人栋蚕、若豆等起兵造反,击杀郡守。越郡夷人大牟亦叛,屠杀官吏平民,侵占财产。 王莽览表不悦,当即下旨:命召廉丹回朝待罪,改派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曅代领其兵,攻打蛮夷若豆等部;另派太傅羲叔士孙喜为将,前去平定江湖盗贼。 大司马严尤:天下皆反,朝廷兵马不敷使用,如其奈何? 王莽:此又何为难事?立即传檄诸郡,诏命大规模招集全国壮丁,以及死囚、官吏、平民家奴,名曰猪突勇士,以为精锐。以此迎敌,何贼不破! 尚书出班上奏:兵员虽得,军资不敷支付,却又奈何? 王莽:此事更易。复向全国征税,官民财产三什取一,换成绸绢,运送长安。 严尤:若与匈奴交锋,我国中战马不敷使用,如其奈何? 王莽:却又来!开动脑筋,何策不有?可命公卿及以下官吏,皆在府中养马;据其官秩等级,以定养马多少。则一年之内,十万良马唾手可得也。 严尤:匈奴善战,天下皆闻。臣不知以何人为将,可期必胜。 王莽:这个不用你这个大司马操心,朕自有妙策。 次日平明,长安城四门皆都张贴告示檄文,上盖传国玉玺大印。其文略云: 奉天承运,大新皇帝诏曰,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然匈奴为祸西北,数百年矣,不归王化。今布告天下,招集国中有奇巧技术者献策,以攻匈奴,被采纳者皆可越级提升。 檄文既出,京师轰动。旬日之间,上言建议者以万人计,出入朝廷,填塞宫阙。 王莽览其奏疏,只见五花八门,奇策百出,不一而足。 有说西渡黄河,不以舟楫,连接马匹首尾,既可成桥,以渡百万军队者; 有说不须筹备军粮马料,只要服食药物,便可使军队旬月不饥者; 有说自己怀有奇术,能凌空飞行,一日千里,可侦察匈奴军情者。 王莽看到此处,实在难忍好奇之心,遂命献此计者入宫登殿,当面试验。 献策者领旨上殿,便以鸟羽做成两翅,头身都附羽毛,登高纵跃,以扣环纽带操纵飞行。未料只滑行数百步外,便即跌落地上,摔得头青脸肿,众官无不大笑。 王莽知其皆不能用,但为保住朝廷颜面,亦都任命为理军,赏赐车马,等待出征。 时有夙夜连率韩博,听闻天子专好猎奇,乃上书奏报,推荐异能之士。其疏略云: 今有奇士巨毋霸,出于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身长一丈,腰大十围,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来至臣府,欲求奋击胡虏。霸卧则枕鼓,坐以铁箸取食,此皇天所以辅新室也!若蒙陛下恩准,臣请即日将以大车四马,上建虎旗,载霸诣阙。愿陛下更作大甲、高车、贲育之衣,遣大将一人,与虎贲百人迎之于道。京师门户若不能容,则请开高大之,以示百蛮,镇安天下。 列位看官!你道世间焉有此等人物?原来韩博此奏,是欲效汉武帝之时东方朔,以此讽谏天子,劝其休要听信无稽之谈,遗笑天下。 王莽览奏,恼羞成怒,便即回复,诏命将巨毋霸留在新丰县,更其姓氏为巨母,意谓是因文母太后驾崩,而此人出现,是姑母欲使自己成为霸王之符命。同时命将韩博关进监狱,以出言不当、戏弄天子为由,终于将其处死。 自古以来,因开皇帝玩笑而丧失性命者,韩博当是第一人。 旬日之后,大司马严尤上奏:二十万大军征集完毕,屯于京师郊外,等候帝诏。 王莽闻报大喜,当即下诏:既是如此,便遣严尤、廉丹二卿为将,率军攻打匈奴。复将二卿都赐姓征氏,称为二征将军,命务必诛杀栾提舆单于,而立须卜当代之。 圣旨既下,大军于长安城西马圈祭旗誓师,准备西征。 主帅严尤止住三军,复上书奏道:微臣以为,国事纷扰,有缓有急。当今之计,匈奴之事可暂且罢置,首要之事,是平山东盗贼。臣冒死上言,伏乞圣裁。 王莽览奏,怒火万丈:箭在弦上,岂可不发?此贼一贯消极怠战,朕不用你便了。 于是下诏,命将严尤免职。满朝文武见此,皆都震惊,但无人敢言。 时有议曹史范升,代郡人氏,欲诣阙进言,先向大司空王邑呈递签呈。其书略云: 子不间父母,方称孝子;臣不毁君王,乃谓忠臣。今众人异口同声,歌颂皇上神圣,赞扬阁下英明。今天下大事昭如日月,震比雷霆,然天子不见,阁下不闻;则天下万民,阖唤苍天?阁下以善政不言,过失犹小;以恶政行之,失则大矣。两者必居其一,则无怪乎天下怨恨,皆归于公。天子今恐远方不服,臣却以国内百姓不满为忧。今正逢春始,却征调壮丁役使远方,粗食不充,田地荒芜,粮谷腾贵,一斛数千钱,官民水深火热,岂谁为国!臣恐不久,胡貊守阙,盗匪入帷矣。臣有良策,请引见天子,临阙奏之。 王邑看罢,冷笑数声,置之不理。 大军未发,翼平郡连率田况奏报,说郡县对民间财产估计不实。 王莽遂命再征税一次,并谓田况忠心为国,升为伯爵,赐钱二百万。民众本来不堪困苦,今又被征赋,皆都咬牙切齿咒骂田况,恨其早死。 青徐二州百姓家财荡尽,由此扶老携幼,抛弃家园流亡,终致老弱死于路上,强壮加入盗贼。遂皆推东海郡治县人刁子都为首,乃率流民起事,转战于徐、兖一带,拥众六七万人。由此北望赤眉,南联绿林,齐鲁吴楚一带皆反。 春正月,王莽诏命大赦天下,根据三万六千年日历,改年号为地皇。 为征匈奴,又下诏书:予之皇初祖考黄帝平定天下,将兵为大将军,内设大将,外置大司马五人,大将军至士吏凡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万人。予受符命,稽考前人,将条备焉。因此诏命,设置前大司马、后大司马、左大司马、右大司马、中大司马职位,各州牧至县宰都赐予大将军、偏将军、裨将军、校尉称号。 诏旨既下,天使四出。于是乘坐驿站传车使者经过各郡,每天将近十批。各郡仓库中没有现存粮食供给,驾传车马匹不够,就掠取民间,征用路上行人车马。 秋七月,大风摧毁王路堂。 王莽又借符命,诏立王安为新迁王,将太子王临降为统义阳王。又下诏书,说黄色宝贵,红色轻贱,命郎官、侍从官都穿深红色衣服。 当时常有望气者入宫求见皇帝,都说京城中宜大兴土木,以压制邪祟。 王莽深信不疑,便命在长安城南兴建九座皇家祭庙。其中黄帝庙最大,东西南北四方各长四十丈,高十七丈,其它祭庙减半,规模十分宏伟。 为修建皇家祭庙,复下诏广泛征召全国工匠及捐助钱粮者,人马粮草络绎于途。 九庙设计极尽工巧,支出数百万钱,役夫丧生者万人左右。 当月大雨,连绵六十余日不停。 忽一日,大司空属吏王丹向朝廷告密,说有钜鹿郡男子马适求等人,意图谋反,欲发动燕、赵等地兵马,在密谋之时泄露消息,为小臣所知。 王莽览奏,赐封王丹为辅国侯。立遣三公大夫逮捕审讯马适求党羽,牵连到各郡国才俊之士数千,都被处死。自此举国大兴告密之风,奸巧欺诈之徒,皆以诬人造反为务。 汝南人郅恽深明天文星象,上书奏道:天兆汉室必当复兴。屡生异象者,是示以陛下觉悟,归于臣僚者。陛下宝位取之于天,宜还于天,谓知天命。 王莽览奏大怒,命将郅恽擒拿进京,下入诏狱;后又赦免,以示宽容。 地皇二年春正月,新朝皇后病死,谥曰孝睦皇后。 王莽下诏:皇后大丧,诸皇子王公勋戚皆许上祭。惟皇后亲子统义阳王临不孝,行为荒悖;且乱言天道星相,包藏祸心,故不许临丧,命在府中思过。 朝中众臣闻诏,再次震惊,私论纷纷。 镜头闪回,景阳宫中,皇后生前。 皇后本是王莽结发原配正妻,为人性情贤婌,贞静端庄。初因丈夫王莽为沽名钓誉,逼死自己亲生数子,皇后不敢明言,但只为之涕泣,以至失明。 王莽见此,心中也颇为后悔,便令太子王临居于宫中,奉养母亲。 皇后侍者原碧貌美非常,王莽本已临幸;太子王临既居内宫,亦与其私通。 天长日久,太子因恐事泄,便与原碧密谋,欲杀生父王莽,以免大祸临头。 然而原碧胆小怕事,只能参与密谋,不敢亲自动手。 王临归见其妻,面带忧色。 太子妃乃是国师刘歆之女,因家传秘术,自幼善观星相。因见太子脸色不愉,愈加相信自己观星所断,于是忽作惊人之语道:我说什么来?昨夜观星,便知宫中将恐有白衣之会;今日再看夫君脸色,果然不差。 太子猛吃一惊,以为被妻子看出心事,急问道:什么白衣之会? 太子妃:白衣之会,便是穿孝,意谓这皇宫之中,将有丧事发生也。 太子:此话可真? 太子妃:怎么不真?我家传观星绝艺,百不失一! 王临闻言大喜,暗道:此是我谋且将成功,必是举国为父皇挂孝之兆也。 心中虽喜,却不说破,也不形于颜色。 未料太子其事未举,便被父皇借大风降兆为名,贬为统义阳王,并命搬离皇宫。 王临不知父皇是为消灾,还以为自己密谋已泄,出宫还第之后,愈增忧恐。 其后未久,忽闻皇后病重。王临大惧,这才顿悟,妻子所云宫中将有白衣之会,是指母后,而非父皇。乃借问疾为名,上奏皇后母亲。其奏略云: 臣启母后,皇上对于子孙要求至严,天下共知。儿之长兄及次兄,俱在三十岁时便被父皇逼死,母后不记否?今儿臣复至三十,诚恐母亲一旦不保,则儿不知死所矣! 皇后读子密奏,忧叹不已,转思无计,置于榻侧。 适逢王莽入内探视妻疾,见其书大怒,便疑王临怀有恶意,欲要弑父篡逆。 其后未几,皇后病重不起,终于薨逝。于是皇后大丧,王莽不令王临上祭。 闪回结束。皇后葬礼即罢,王莽终不放心废太子之事,遂诏命案事使者司,派从事及侍者往皇后宫中,收捕原碧拷问。 原碧以为事情败露,又不耐酷刑,遂具服认罪,自承与太子通奸,并欲谋杀天子。 王莽见到原碧供状,怒不可遏,七窍生烟。但思似此父子同奸乱伦之事,乃系家丑秘闻,如何可以外扬?由是暗中指派中黄门,毒杀案事使者,就将尸首深埋狱中。 既将案事使者灭口,又命中黄门前往前太子府,赐予王临毒药,令其自杀。 王临自知不免一死,但不肯饮药,乃拔剑自刺而死。 王莽老来逢此人伦惨变,追根求源,遂迁怒国师公刘歆,亲下诏责道:统义阳王临本不知星相之变,何敢起谋逆之心?皆因令女告之,事从此起。卿其何辞? 刘歆无由自辩,为免灭族之祸,只得逼令女儿自杀。 便在统义阳王夫妇自杀当月,可煞作怪,新迁王王安亦随后莫名其妙病死。至此王莽发妻所生四子,宇获安临,皆都死亡殆尽,一个不留。 王莽见王安已死,自己再无嫡系后嗣,自此后悔莫及。忽想起自己当初封侯之时,曾临幸侍者增秩、怀能二女,分别生子王兴、王匡,皆留居新都旧国,未接至长安宫内。 如今嫡子已绝,只得退而求次,乃下诏旨,命以王车派遣使者,迎二庶子至京,封王兴为功修公,王匡为功建公。 时有卜者王况,行至魏成郡,见大尹李焉,对其闲话之间说道:天子后嗣绝矣,王兴、王匡二子来历不明。贫道以先天卦数卜之,汉家必当复兴,并有李氏为辅。 说者或许无意,听者委实有心。李焉闻此,便请王况伪作谶书,计有十余万言。 谶书传至长安,有人献入内宫,向天子告发。王莽览书大怒,命将李焉及王况二人皆锁拿至京,秘诛杀之。 时隔未久,两路远征大军败报迭至。 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率兵东征,出击青、徐叛贼,累年不果。 国师和仲曹放相助郭兴征伐句町,损兵折半,亦不能克。 王师虽然剿敌无功,然而放纵害民有能,百姓由此陷于重困。 王莽览奏,犹不醒悟,又命转运全国粮食、丝帛,运往西河、五原、朔方、渔阳四郡,每郡以百万计,欲以此为资,进攻匈奴。 此时须卜当因病去世,王莽将宗室庶女嫁给须卜当子后安公须卜奢,尊宠深厚。 是年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虫成灾。 王莽既减轻私铸铜钱之法,犯者愈众,由是复重刑罚,命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其男子槛车,女子步行,以铁琐琅当捆索其颈,传诣钟官服刑者以十万计数。到者则拆散其夫妇,离弃其子女,致愁苦困死者什之六七。 闰八月,丙辰,大赦天下。 郎官阳成进献符命,并上书劝谏:陛下春秋正盛,应继立皇后,勿使中宫有缺;更应遍选天下美色,以充后宫。岂不闻黄帝因御一百二十少女,致成神仙乎? 王莽览其符命大悦,遂遣中散大夫、谒者分行天下,博采乡里淑女,登记名册。 天下百姓闻此,俱各激愤,纷起反抗。是岁吴楚青徐之地未宁,又有南郡秦丰聚众近万人;平原女子迟昭平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俱反新朝。 王莽大忧,召问群臣擒贼方略。 群臣皆都奉承上奏: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何劳陛下忧虑! 故左将军公孙禄当时位列朝班,抗然奏道:老臣有本上奏! 王莽:老爱卿有本,只管奏来。 公孙禄:臣此奏惊天动地,可挽大新气运,可致天下太平。惟忠言逆耳,故不敢言。 王莽:恕你无罪,自管奏来。 公孙禄:臣谓若要大新江山永固,天下太平,必除朝中谄佞之贼。 王莽:我朝君明臣贤,谁为谄佞? 公孙禄:陛下安坐,听老臣讲来。太史令宗宣典掌星历,测候气变,今以凶为吉,乱天文,是误朝廷之贼;太傅平化侯唐尊,饰伪以偷名位,是误人子弟之贼;国师嘉信公刘秀,颠倒《五经》,毁师法,是令学士疑惑之贼;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伪造井田,使民弃土业,是害民之贼;羲和鲁匡,设六莞以穷工商,是乱国之贼;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令下情不能上通,是欺君之贼。陛下宜诛此数子,以慰臣民,则必天下太平。 王莽:咄!我看你是老糊涂矣,何狂悖如此? 公孙禄:陛下稍安,臣言未毕。 王莽:容你说完。 公孙禄:臣谓匈奴不可攻,当与和亲。臣恐新室之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 王莽闻奏恼羞成怒,喝道:我看你不是老悖,而是吃醉酒了。虎贲士何在?速扶此老儿出殿,遣送回府,命无事不得随意入朝。 公孙禄:何须虎贲武士,我自会行走,亦识得回家之路! 说毕作揖下殿,一路冷笑不止,笑声响彻金殿内外。 公孙禄人影远去,笑声依旧在大殿中回荡。 太史令宗宣等被弹劾诸臣,见天子不纳公孙禄之谏,并将其轰下殿去,亦都随之讪讪而笑。各种笑声混在一处,在金殿之中凝而不散。 王莽在此笑声中思索半晌,回思公孙禄所奏句句中肯,不由暴喝一声:别笑了! 各种笑声嘎然而止,便似一团游丝,忽被凭空斩断。 王莽:公孙禄虽然狂悖,其奏并非无理。传朕诏旨,左迁鲁匡为五原卒正,以息百姓怨诽。其余被劾众臣,虽不加罪,亦须回府自思己过,勿负国恩。 镜头转换。荆楚大地,饥民遍时;绿林山中,义军涌起。 画外音:此时虽然天下纷乱,叛民四起,但人民都是由于饥寒贫苦,这才起而为盗,常盼能够返回家园。虽然聚众万计,但不敢攻城杀官,只劫掠食物,当天吃完而已。但王莽不懂此理,只剿不抚;更不行善政,以消其患。以至遍地狼烟,愈演愈烈。 地皇二年初,王莽敕命荆州牧,全力围剿王匡、王凤绿林军。 荆州牧不敢违旨,闻风而动,乃选募壮丁二万,于当年二月发兵绿林山。 王匡、王凤闻报官军前来,起兵相迎,在云杜大战,杀死官军数千,尽获其辎重。 荆州牧收拾败兵,灰心丧气,正欲归师,忽见一支军马如风般赶至,为首大将正是马武,一马当先,直入中军。官兵初败,各无战心,马武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荆州牧大惊,急驱车旁逸,离开军营,向荒野中而逃。马武策骑狂追,一矛刺入车中,复回手一钩,车辕倒地,荆州牧被摔出车外。 马武刺杀骖乘,对荆州牧喝道:某等为盗,只杀贪官污吏,不反朝廷。闻你从不害民,便暂寄此头,回去可也,只此后不可替那狗皇帝效力,迫害贫民! 荆州牧诺诺连声,乃引残部狼狈逃回。 绿林军乘此大胜,攻陷竟陵,袭击云杜、安陆,大量掳掠,复退回绿林山中,部众增至五万余人。 时有大司马掾吏到豫州办案,被绿林军俘虏。因知其为官清廉,不曾害民,便将其释放,甚至派人护送归县。 掾吏对义军心怀同情,遂连夜奋笔疾书,具本上奏朝廷。其疏略云: 今百姓聚众为盗,实因贫穷之故,且为官吏征税所逼,非欲造反也。臣请朝廷免其欠税,招抚还乡,复为良民,则天下太平矣。 王莽览奏大怒,诏责四辅、三公:吏者,理也。宣德彰恩,教养黎民,仁政之则;制豪察奸,捕杀盗贼,正义之节。今盗发而不能捕,每以千百为聚,大举造乱,岂饥寒可释之耶?尔四辅、三公,应严诫卿大夫、卒正、连率及各庶尹,严教善民,擒灭盗贼。再谓盗贼是因饥寒所迫,并为其张目者,即刻逮捕治罪,绝不姑息! 于是四辅唯唯,三公诺诺,天下官吏惶恐,不敢复说盗贼之事。州郡又无调动军队之权,盗贼此起彼伏,愈不能制。 时有翼平连率田况,素以果敢闻名。为求自保本郡,乃发郡中年十八以上百姓四万余人,大开武库授以兵器,与众人刻石为约,共防盗贼。 泰山赤眉军樊崇等闻之,不敢入界。 田况上书,自请出界击贼,王莽诏准。于是止留二万军马守城,自率二万精卒出城,四面征讨。兵锋所向,义军皆破,天下皆知田况大名。 王莽闻说田况建此大功,非但不赏,反下诏责备:朝廷未发给虎符而擅自调军,是谓擅动干戈,罪同误军。因卿能消灭盗贼,姑且不罪,命代理青、徐两州牧职。 田况不服,上书抗奏。其书略云: 盗贼初起,其基甚弱,吏役可擒。因县府官吏谎言欺郡,郡欺朝廷,百人谓十,千人报百,以致蔓延数州。朝廷严查,则郡县忙于应付责问,供给上司酒饭资费以赎己罪,而不忧盗贼。将帅又不冲锋陷阵,一战而败,士气低落,徒耗民财。前幸有朝廷赦令,盗贼欲散,官兵反又截击,贼复惶恐入山,辗转相告,愈加惊骇,旬日复聚众十万,故盗贼愈众也。今洛阳以东,米价每石值两千钱。臣闻陛下欲诏遣太师与更始将军前来征伐,则沿途民穷财尽,何以供给?臣谓应在州牧、大尹以下挑选官吏,明确赏罚,使收集乡聚,迁老弱居民于大城,储粮坚守。盗贼攻城不下,所过无粮,势必不能群集。如此,抚必降,攻必灭。今空遣将帅,天使到处,官民惧逾盗贼。臣谓宜将其全部召回,以使郡县官民休息。陛下若委青、徐两州便宜之权予我,臣必平定之;若不能平,愿纳项上首级。 王莽览奏,非但不喜,心中反生畏忌,遂派别官代领其军,诏命田况入朝,任命为师尉大夫。田况既赴京师,盗贼及义军无不弹冠相庆,齐地局势便即不可收拾。 地皇三年,绿林山中忽然大发瘟疫,蔓延而不可制。只旬月之间,五万义军,死者近半。王匡与诸将商议,只得撤离绿林山,别寻他处安身。 绿林军于是被迫出山,分作南北两路,各奔前程。 南路之军,由王常、成丹率领,西入南郡,号称下江兵;北路主力之军,由王匡、王风兄弟率领,北上南阳,号称新市兵。 当时又有平林人陈牧、廖湛,聚兵起义,号称平林兵。 三支义军各占一地,势力渐复壮大。 山东齐鲁故地,只因田况奉调入朝,樊崇赤眉军军威复振,其后大败朝廷所派官军,迅速发展到十余万人。 眼见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新朝统治已是岌岌可危,中原一带地主豪强也趁机起兵。 时有南阳西汉宗室刘演、刘秀兄弟,策动族人宾客起兵舂陵,号称舂陵兵。其后与绿林、平林、赤眉三路人马遥相呼应,连败官军,队伍迅速发展,亦达十余万人。 此时在河北诸郡,亦有数十支义军,先后并发。其中较为着名者有铜马部、青犊部、上江部、城头子路部等。 江南之地,又有张霸江陵义军、羊牧江夏义军、秦丰南郡义军、王州公庐江义军。这些义军少则数千,多则数万,往往跨州连郡,便成燎原之势。 休说诸国外郡,便在国都附近三辅地区,小股起义也多到不可胜数。其后甚至在长安城中,也有盗贼出没,白日横行。 此时旱、蝗、瘟疫、黄河决口改道等灾害频现,天下剧烈动荡,国库耗费殆尽,无力拨款赈灾,民众难以为继,故皆起为盗。天下糜烂,再不可收拾。 全国各地告急文书纷至长安,犹如雪片。王莽此时左支右绌,再也顾不得西击匈奴,东征高句骊,只得火烧眉毛,且顾眼前。遂下诏命:速置捕盗都尉官,令执法谒者追击盗贼于长安城中,建鸣鼓攻贼幡,而使者跟随其后。 地皇三年春正月,九庙终于修成,百官奏请纳奉神主。 王莽大喜,亲率众臣谒见,自乘六马大驾,以五采毛为龙文衣,着角,长三尺。又造华盖九重,高八丈一尺,载以四轮车;挽车者一路皆呼“登仙”不止,令在前引路而行。 百官观之,皆都窃相私语:此物明明酷似灵车,何谓仙物也? 当年二月,山东来报,樊崇率赤眉军大败官兵,阵斩太师羲仲景尚。 王莽大怒,遂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率众离京,东出讨贼。 夏四月,王匡、廉丹会合诸将,率锐士劲卒十余万人,浩浩荡荡一路往东。 廉丹临行,征召同郡名士、前朝左将军冯奉世曾孙冯衍随军同行,以为幕僚。 官军所过之处,王匡及廉丹放纵军士,沿途抢掠百姓,甚至杀良冒功,无所不为。 关东诸郡由是大扰,不怨盗贼,反恨朝廷。地方官民不胜其苦,皆都传言: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至此地步,卒如田况之言。天下糜烂,不可收拾。 大军逶迤东行,来至定陶,就此安营扎寨。 安营方毕,见西方一骑飞马而来,直至辕门停住,口中称赦,高举诏书。 门军报入大营:启禀主帅,天子陛下派来信使,传达密书,见在帐外。 廉丹:速速请入。 天使入帐,向廉丹微一颔首,直帅案,面南而立:天子密诏。 廉丹闻此,急忙挥手,摒退部将侍从,离开帅位,向北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使:此是天子密诏,将军自己看吧。 廉丹双手接过,跪读其书:将军身受朝廷重托,率举国人马以征,若不能胜敌于沙场,则当捐身于荒野。若其不然,则上不能报君,下不能尽责,面对三军家眷也。 天使:皇上的意思,将军想是看明白了? 廉丹:完全明白,臣惶恐异常,必尽全力为之。 天使:那就好了。咱家差事送到,这就告辞。 廉丹虚让几句,不敢挽留,恭送天使出营,望其上马绝尘而去。然后返回帅账,趁夜将幕僚冯衍唤至,以诏书示之,便问对策。 冯衍答道:我闻顺时以成大业,常道所崇;逆常伐旧,权变者重之。故成大事者不依常规,循大体者不守小节。昔逢丑父代齐顷公成擒,郑祭仲复立公子忽,贤者之谋也。 廉丹:先生休要拽文,只说我当如何行止? 冯衍:古云机至勿怠。张良五世相韩,谋刺秦始皇于博浪沙,勇超贲育,名越泰山。高能者必遭非议,独谋者必谓多余。当断不断,必生祸患;良机休失,时不再来。 廉丹:却又来!先生只是引经据典,何不明言? 冯衍:天机勿泄,明言不得。此决断之机也,请将军三思。 廉丹仔细琢磨,终于品出言外之意,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低声问道:依先生之意,是欲劝我趁此拥众自立,坐观朝廷成败;再乘其蔽,以谋夺天下乎? 冯衍:将军天纵聪明,则不需学生赘言也。 廉丹不敢答言,送出冯衍,思索再三,委决不下。次日清晨,传令拔营起寨,继续进兵。行至天晚,前至睢阳,下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篝火狐鸣,更鼓点点,刁斗无声,夜阑人静。 中军大帐之中,廉丹走来走去,心绪烦乱,片刻不宁。 冯衍手执茶盏,察言观色,知其难下决心,再次开口劝道:善明见者,观物之未成;怀智慧者,虑事之未生。况天下人皆必料之事哉?凡祸患皆发于疏末,因皆由细微渐聚,常人不觉也。败悔无及,良机莫失,将军察之。 廉丹知其言之有理,但自己优柔寡断,又不能决。 镜头闪回,领兵出征之前。 长沙太守郅恽仰观天象,知道大新朝将生大变,便起异心。因闻新帝王莽拜廉丹为讨贼主帅,将举国兵马委之,于是当即写书一封,密送廉府。 廉丹拆其书信,见内中略云:今镇星、岁星、荧惑三星,皆重现于翼、井二宿,乃汉楚分野,是谓汉朝定会再受天命。若有人能顺应天时,就此策划起事,则必建不世之功。将军乃前朝老臣,岂有意乎? 廉丹读罢,汗流浃背,既不复信,亦不告发。 闪回结束。此时中军帐中,面对冯衍屡次苦劝,廉丹兀自决心难下。 次日天明,金鸡报晓,旭日东升。 大军早餐已毕,哨马带领一人来报:今有无盐县索卢恢等人,占据县城起兵造反,响应樊崇赤眉军。县宰遣使出城告急,路遇末将,故引来参见将军。 廉丹略问来人数语,急与王匡商议:不如先解无盐之围,再剿赤眉贼军。 王匡:将军之言是也,即可照计而行。 二人计议停当,当即召集大军,领兵疾进,势如狂风。 不则半日,早至无盐城下,立时组织攻城。叛首索卢恢毫无防备,不知这许多官军从何而来,于是手足无措,进退失据。 廉丹挥军猛攻,如同摧枯拉朽,只半晌功夫,便一举攻陷无盐,斩杀一万余人。 官军收复无盐县城,捷书报至长安。建兴帝王莽大喜,派遣中郎将捧御玺丹诏至军,慰劳王匡、廉丹,进封二人为公,赐封有功将士十余人。 廉丹受封获赏,便息割据自立之念,专心致志,要为大新皇帝尽忠。 于是宣布歇兵三日,犒赏三军。 正在这时,探马来报:探闻赤眉军别校董宪,引数万人众,现在梁郡,请令定夺。 王匡闻而大喜,停杯不饮,起身说道:梁城近在咫尺,贼军且无防备。何不乘此士气正旺之时,趁夜进击,再建新功? 廉丹:不可。我等长途奔袭,新拔无盐县城,三军疲劳,难以再战。俗云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也,公不闻乎?依某愚计,当休士养威,寻隙而进。 王匡:将军如此谨小慎微,何日方才克敌?你若不去,我引本部兵独去可也! 说罢甩袖而出,自去召集兵马。廉丹无奈,只得随之。 官兵大进,早有义军伏路密探看着,飞马报入梁郡。 董宪闻说官军来伐,遂引大军迎之,正遇官兵于成昌,于是交锋会战。官兵远来疲惫,赤眉军以逸待劳,王匡一战大败,不管不顾,自引残部狼狈还走。(本集完) 第四十四集 四路合兵 残阳如血,征尘弥天。 王匡一战而败,自顾率领残部逃走,不顾廉丹生死存活。 廉丹身陷重围,一直战至天晚,不能突出重围。回首左右,止有数百士卒相随,亦各都带伤。廉丹遂解印绶符节,付予身侧偏将,说道:此国之重器,不可落于贼手。 偏将:将军此是何意? 廉丹:我知你骁勇,务必杀透重围,去寻王匡,将此印交还朝廷,表我忠心。 偏将:将军何必丧气至此?末将等便是拼死,也可保将军突出重围,整军再来。 廉丹叫道:休得多言。王匡小儿可走,吾不可也! 偏将不敢违拗,遂纳印绶入怀,自领一支人马,寻敌间隙而出。 廉丹为吸引敌军,掩护偏将突围,复又上马,直入敌阵冲突,高呼酣战。 董宪见敌将悍勇异常,高声喝令:众将退后,弓手放箭! 叛军闻令齐退,闪出一片空地,只留廉丹在内。又听弓弦铮铮,箭落如雨。 顷刻之间,廉丹身中数箭,血透征袍。胯下战马长嘶一声,中箭跌倒,将主人掀落在地。廉丹抛弃长枪,拔出佩剑继续拼杀,终于力竭战死。 董宪高呼:官军听着!你主帅已亡,何必拼命?降者免死。 当时官军阵中,只余校尉汝云、王隆等二十余名部将。眼见主将毙命,双目皆赤,相互勉励,齐声大叫道:廉公已死,吾谁为生! 于是持兵再战,皆都战死。夜幕降临,战斗结束,十万官兵全军覆没。 旷野之中,一支残兵打马飞奔,为首者正是那员官军偏将。冯衍赫然便在队伍之中,随那偏将趁乱杀出重围。奔逃途中,寻隙离开队伍,流亡逃命,终至河东隐居。 官军战败消息传至长安,王莽大惊失色,不知所为。 时有国将哀章,即是前番献符命助王莽篡汉,因功得封侯爵者,此时复大起忠君报国之念,出班上奏:臣愿请领一支军马,前去平定山东之乱。 王莽:壮哉,贤卿。实可谓家贫出孝子,板荡识忠臣。准卿所奏! 遂遣哀章引领二万军马,即刻出京赶往山东,跟太师王匡合兵再战。 又遣大将军阳浚,去防守敖仓;再命司徒王寻,统领十万人马驻扎洛阳,坐镇南宫;复命大司马董忠,在北军中垒营地训练士兵,演武备征。 大司空王邑在朝伴驾,兼理三公职务。 镜头转换,按下王莽在长安调兵遣将,准备与义军决一死战不提。 南阳郡白水乡,有一位顶天立地英雄出世,起兵反莽,正是将来光武帝刘秀。 字幕:刘秀,字文叔,南阳郡蔡阳县人,汉高祖刘邦九世孙,汉景帝子长沙定王刘发后裔。西汉建平二年,出生于陈留郡济阳宫中。 画外音:当初汉景帝时,封其子刘发为长沙定王。刘发生舂陵节侯刘买,刘买生戴侯刘熊渠,刘熊渠生考侯刘仁。刘仁因嫌长沙地势低下,气候潮湿,奏请朝廷改封自己到南阳郡白水乡,遂与宗族迁居于此。刘仁死,子刘敞继承爵位,正逢王莽篡位,封国撤除。舂陵节侯刘买幼子刘外为郁林太守,生钜鹿都尉刘回,刘回生南顿令刘钦。刘钦娶湖阳樊重之女为妻,生有三子:长为刘演字伯升、次曰刘仲无表字、三名刘秀字文叔。 刘钦生性豪放,兼且素怀大志,可惜寿命不永,中道早亡。 刘演三兄弟幼年丧父,由是家道中落,皆由叔父刘良抚养。 刘演性情刚毅,慷慨有大节。自从王莽篡夺汉政,时常愤愤不平,心怀光复汉朝志向,不经营家产,反卖田宅,用来结交天下英雄俊杰。 刘秀生得鼻梁高耸,额角隆起,相貌非凡,但却性格勤勉,爱好种田。刘演常常讥笑幼弟,将其比作高祖刘邦次兄刘仲。每闻兄长讥嘲,刘秀总是笑而不答。 刘秀另有长姐刘元,嫁予新野县吏邓晨为妻,夫唱妇随,甚是相得。刘秀曾随姐夫邓晨拜访穰县蔡少公,是为县中最善相术者。 少公闻听眼前少年名唤刘秀,将其仔细相了一相,心中暗暗称奇;又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所盛行图谶,于是笑道:我年轻时在长安曾闻谶语,道是“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是说刘秀当作天子。其应于国师公刘秀乎? 刘秀笑答:国师原名刘歆,其为应谶而改名。某本名刘秀,焉知不是应于我身哉? 在座诸宾闻此,只当巧思妙对,皆都哄堂大笑。只有邓晨怦然心动,暗自欢喜。 镜头闪回。时有宛人李守,嗜好研究星历谶记,担任新朝宗卿师。 李守深知新朝社稷不永,尝谓其子李通:符命有云:刘氏当兴,李氏为辅。 比及绿林、新市、平林兵起,南阳骚动。 闪回结束。李通从弟李轶,外出经商,闻说前途皆被义军截断,于是中道而返。回至宛城,来见从兄,叙述途中见闻,言语间眉飞色舞,兴奋异常。 李通笑问:既是道路中断,生意必致亏损,贤弟却因何喜形于色? 李轶压低声音道: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以应符命,不是我兄常预言之乎?弟详观南阳宗室之中,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可与谋大事。 李通笑道:贤弟之言,正合吾意也! 李轶:天意使然,事有凑巧。兄知我回城之时,遇到何人? 李通:未知也。贤弟不需哑迷,且说究系何人? 李轶:小弟正驱车进城,适见一人正于宛城卖谷,丰彩俊逸,非同常人。弟上前借口问价,与其攀谈,谁知彼人正是南阳刘秀,字叔和,汉景帝阁下玄孙也。 李通:既是如此,何不请来家中相见? 李轶:好叫兄长喜欢,弟已将其连同稻谷带回,见在门外。 李通:何不早说,令贵人在门外久候?快快随我出府相迎! 李氏兄弟相随出府,见刘秀站立门首,不急不躁,气势俨然,神定气闲。于是以礼相待,迎入厅堂,各道姓字家世,互称久仰。 李通忙令家仆排摆酒宴,盛陈佳肴,以待贵客。 刘秀谦让不过,只得客随主便,恭敬不如从命。于是三人落座,先是客套一番,继而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继而投机入巷,面红耳热,情若兄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笑态可拘,进入半酣。 李通见时机已到,遂支开家仆,命皆到院中廊下伺候。李轶再敬酒一杯,因具言途中所见,以及谶文之事,状态神秘。 刘秀早知其意,笑道:尊兄所言,莫非“刘秀当为天子”之谶乎? 李轶一惊,继而哈哈大笑。 于是三人心照不宣,遂于席上订盟,密相约结,商定大计。 刘秀亦胸怀大志,只性格沉毅,不如其兄张扬而已。所谋既同,遂倾心相交。 李通:若依小可之计,我等可于立秋那天,材官都试骑士之日,劫持前队大夫甄阜,以及属正梁丘赐,以其二人号令大众,举兵造反。叔和兄以为如何? 刘秀:此计大妙。我回南阳,便即说明我兄,一同起事便了。 计议已定,酒罢席散。三人遂分为两路,李轶与刘秀还归舂陵,举刘氏宗族子弟举兵相应;李通自于宛城率领家兵,预备劫持甄、梁二人,照计行事。 镜头转换,单说刘秀回到舂陵,将李通之计告于二兄。 次兄刘仲未曾表态,长兄刘演立表赞同,遂召子弟豪杰,与众人计议。 刘演:今王莽暴虐,百姓分崩;又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天亡之时。我等何不趁此光复高祖之业,以定万世之基! 众宗族皆因王莽篡汉失爵,哪个不恨?由是哄然称是,无不赞同。 于是刘演分遣亲客,各还于诸县起兵,自发舂陵子弟出门。 宗族亲客还至家,传令子弟,准备起义。诸家子弟闻说造反,大都恐惧,皆都藏匿不迭,并且互相传告:伯升为此大逆大事,必陷杀我全族! 正纷乱间,忽见刘秀身穿绛衣,头戴峨冠,行于队伍之前。 诸家子弟见此,复皆惊喜,又传语道:此谨厚者亦复为此事,则无有不成者也! 乃稍自安,纷纷出离家门,加入行伍。 刘演检点部众,见共得子弟七八千人,于是大喜,对众人说道:当年楚霸王项羽,以八千子弟兵西向,破釜沉舟,一举灭秦。彼亦人也,我等有何不能? 部众闻此,群情激昂,齐声答道:我亦人也,何所不能! 刘演见众心可用,于是当众宣布起义,部署宾客,分派官职,自称柱天都部。三弟刘秀为兄长臂助,时年二十八岁;至于次兄刘仲,充数而已。 镜头转换,宛城县中。 当舂陵起事之日,李通在宛城未及发动,其事已泄,被官府发觉,差人缉拿。 李通提前得到信息,不及回家,急越城逃亡远走,得以活命。其父李守及家属却不及逃走,皆被官府缉拿入狱,审明罪状斩首,亲戚连坐而死者,六十四人。 刘演闻说李通事败,吃惊非小。但当时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遂使族人刘嘉,往说新市、平林两部义兵统帅王凤、陈牧,约同合兵西击长聚。 王凤、陈牧皆都同意,由是兴兵大举,进屠唐子乡,诛杀湖阳尉。 义军首战告捷,然后纵兵掠夺。后因军中分赃不均,新市及平林部众恚恨,反欲进攻刘氏宗族,掀起内讧。 刘秀见此情状,急命收敛宗人所得财物,悉与新市及平林部众,自己分毫不取。王凤及陈牧部众乃悦,于是复又同心协力,挥师进拔棘阳。 便在此时,李轶、邓晨皆率宾客部曲,前来相会。 镜头转换,荆楚之地。 新朝大司马严尤与副将陈茂率领官军,正激战南郡,进剿下江义军。 严尤文武双全,善会用兵,以步步为营战法,分进合围,一举打败下江义军。然后挥师北上,平灭南阳民乱。 下江兵首领成丹、王常、张卬等人不敌,趁机收集逃散,率残部退入蒌谿,随后进入钟县、龙县一带活动。在此招兵买马,队伍逐渐恢复到数千,声势复振。 王莽闻报,复诏命荆州牧,率军往剿下江兵。 成丹、王常、张卬率部,与官军在上唐展开大战。 荆州牧只是一介文官,不谙军事,因此一战而败,退回荆州。下江义兵缴获军械钱粮无数,由此实力大增,乘势北上,进驻宜秋。 十一月,太史上奏天子,有星孛于张宿。 镜头转换,复说刘演。自从攻拔棘阳,又得李轶、邓晨来会,刘演自觉势力大壮,意气风发,便引舂陵军进攻南阳郡治宛城,挺进到小长安聚。 刘秀审视敌我兵力,劝谏兄长:宛城墙高池深,又有重兵把守;我舂陵子弟军并无攻城之械,不如先经略新野,待机而进。 刘演刚获大胜,不肯听从,命令继续挥师北上。 前队正行之间,适逢宛城守将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率军来迎。 两军相遇,就此交战。当时大雾迷漫,刘演所率舂陵军不明此处地理,大败溃散。 因对面难辩敌我,诸将各不相顾,刘秀单骑逃命。奔出三十余里,浓雾始散,途中遇到胞妹刘伯姬,披头散发,徒步而奔。由是兄妹共乘一骑,继续奔逃。 正向前行进,又遇次姐刘元,带同三女,亦是徒步而逃。 当时大雾将散,刘秀看清前面奔逃者正是二姐,遂在马上疾呼,唤其火速上马。 刘元见兄弟与小妹同骑共乘,不肯上马,挥手叫道:一马三乘,如何逃脱?况有三女同行,焉能抛弃。你二人速逃,无法救我,休要俱死! 刘秀闻听追兵呐喊声已近,只得挥泪策马狂奔,带同伯姬逃离险地。 刘元与其三女终被追及,都被官军诛杀。 画外音:舂陵军小长安聚大败,刘仲及婶母皆都遇难,诸从弟皆亡于乱军之中。刘姓宗族死于此战者,约有数十人之众。刘演收集残众还保棘阳,检点人马,所剩不过千余,且置于甄阜大军包围之中。当时全城一片哭声,更无一线生机。 便在此时,李通一路逃难,辗转来至棘阳。乃与从弟李轶及刘氏兄弟相会,执手唏嘘不已,庆幸劫后余生。 刘演率先止悲,当即召开紧急会议,商量下步行止。 刘演:我方新败,无力再战。倘官军复至,如其奈何? 李通:我闻王匡、王常所率绿林军,正屯驻平氏宜秋,不如与其联合,共抗官兵。 刘演:是为善策。不知谁愿为使,前往宜秋绿林军大营,约盟联合? 刘秀:小弟愿往。 刘演:那就辛苦贤弟,于路小心。 刘秀:兄长放心,静候佳音便了。 于是带领五十名子弟,出城而去。 镜头转换。复说甄阜、梁丘赐二将,一战获胜后声势大振。于是乘胜挥师南进,尽留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渡潢淳、临水,阻两川间为营。 甄阜:传我军令,断绝后桥! 梁丘赐:却是为何? 甄阜:公岂不闻当年霸王破釜沉舟,及韩信背水之战乎?我断绝此桥以示三军,若不尽灭舂陵贼兵,绝无还心也。 梁丘赐:将军有气吞山河之志,此番灭贼必矣。 镜头再次转换。刘秀赶到宜秋,搬请新市、平林两路绿林军往救棘阳。然而绿林军众位头领闻说官军势大,各欲解去,不敢与之对敌。 刘秀早闻下江兵首领王常甚为贤能,遂夜入其帐,说以合纵之利,分兵之害。 字幕:王常,字颜卿,鄠县人,汉成帝时移居颍川郡舞阳县。 画外音:王常尚侠好义,长大后因为弟报仇,隐名逃亡江夏。加入绿林军后,被王凤任命为副将,攻打邻近各县,多立战功。地皇三年,因绿林山爆发瘟疫,乃分兵出山,与成丹、张卬进攻南郡兰口,号称下江兵。后于上唐乡大破荆州牧所率官军,用兵得当,身先士卒,故为全军将士钦仰,谓曰贤能之士。刘秀知其大名,遂夤夜来见。 王常:早闻刘氏昆仲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刘秀:不敢。秀亦早闻将军豪侠过人,今日得见,胜似闻名。 王常:你我之间,毋须客套。未知公子远来,所为何事? 刘秀:愿与将军联手,共抗莽军,同谋大事。 王常:近闻官军新破舂陵之众,势大难敌;某欲引兵远遁,暂避锋锐,不亦可乎? 刘秀:公言谬矣。岂不闻战国末期,齐国避秦之事乎?何能避之,终被秦灭而已。 王常:若依公计,则当如何? 刘秀:我有八字,惟公详之。 王常:未知哪八字? 刘秀:合纵则存,分崩则亡。 王常大悟,击案赞道:善哉,好一个合纵则存,分崩则亡。王莽残虐,百姓思汉。今刘氏复兴,即真主也;某必为公前驱,以辅大业。 刘秀大悦,离席施礼:将军明见!若大事能成,我兄弟岂敢独飨其功哉! 遂与王常深相结交,排摆香案,焚香约盟,告辞而去。 王常送走刘秀,还归大营,便将与刘秀约盟之事,具向成丹、张卬等众将言之。 成、张二将自负己军强大,人数远众于舂陵残兵败卒,本来甚为轻视;今闻王常私自与刘秀约盟,皆都大为不悦。沉吟良久,成丹率先开口。 成丹:大丈夫既起义创业,当各自为主,何故受制于人,替他刘氏兄弟效命! 诸将帅闻罢,纷纷点头称是。王常因见诸将帅皆在,乃趁机剖析其理,晓谕众人: 王常:诸公所论非也,且听某一言。往者成、哀二帝衰微无嗣,太皇太后王政君信用外戚,故此王莽得以承间篡位。既有天下,而政令苛酷,大失民心。百姓讴吟思汉,故我等因此得起。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与也。凡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以秦、项之势,尚至夷覆,况我等布衣相聚草泽?以此行之,灭亡之道也。今南阳诸刘起兵,天下仰之。某观刘秀深计大虑,具王公之才,与之并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佑吾属也。 成丹闻此,默然无言以对。下江诸将虽都倔强少识,然而素敬王常,均服其论。 张卬思索片刻,便问诸将:颜卿高论,公等以为如何? 诸将听出话外之音,哄然说道:若非颜卿将军,我等几乎陷于不义。愿敬受教! 成丹、张卬见众人再无异议,即从王常之策,引兵北向。 地皇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下江兵赶到棘阳,与舂陵兵会合。次日新市兵、平林兵亦先后赶到,四家合兵,诸部齐心同力,锐气益壮。 刘演大喜,乃于棘阳城外大飨军士,设立盟约,休卒三日,将三路义军分为六部。 三十日,军队秘密行动,乘夜出发,攻取蓝乡,将甄阜所留军资全部夺获。 时当旧年除夕,义军联合出击,南阳郡官军正在庆贺新年,俱都不知。 次日清晨,已是地皇四年,正月初一。 寅末卯初,朔风突起,气温陡降,天空中扯棉断絮,飞起片片雪花。不到半个时辰,地下已是银妆素裹,积雪盈尺。 成丹见此情状,约集张卬、王常等人,一起来见刘演,同贺新岁。 刘演见诸将来得齐整,微感讶异,让进大帐,叙礼落坐,笑问:昨日大战方息,今晨又降大雪,诸公不在帐中休养元气,如何起这般早? 成丹:我等相约前来,一为向将军称贺新年,二为众军求发棉衣,以御此严寒耳。 刘演大笑:昨日大胜,缴获军资无数,棉衣尽有,着即发放。至若庆贺新岁,成公不说,我倒差些忘却。也罢,我这便命在大帐排摆酒宴,与诸公共度新春;并开府库,发放牛酒,犒赏六军。诸公以为如何? 成丹拱手:既是刘公如此安排,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听罢,齐声大笑。忽见一人排班而出,叫道:诸公且慢,我有话说。 诸将吃了一惊,注目看时,见那人正是王常。 刘演:王将军有何高见? 王常:末将不才,只问一句,诸公欲在此庆贺新春佳节,未知官军此时在做何事? 诸将闻罢,面面相觑,不知其意。 刘秀忽然叫道:也在呼卢畅饮,欢度春节! 王常:则我何不趁此大雪,到官军大营作客,凑个热闹? 刘秀:因其酒菜,不费我等一文,有何不可? 刘演、成丹、张卬与诸将顿时醒悟,一起抚掌大笑。 于是下令召集四路六部义军,传餐饱食,轻装出发,便趁漫天大雪,向官军临水大营疾行。巳时三刻,官军大营已在眼前,营中欢饮之声,隐约可闻。 刘演一声令下,六部义军同时发动,纵骑冲入官军大营,放手砍杀。 官军毫无防备,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只有伸颈就戮。战至午末未初,屠杀结束,义军取得完胜,阵斩甄阜、梁丘赐,杀其士卒二万余人。 其余残兵败将,趁雪突出重围,逃入南阳城中,具本上报朝廷败状。 王莽闻报,大惊失措:不料这些草寇蟊贼,如此猖獗! 于是下诏:急调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率军自荆州北上,进剿诸路叛贼。 二将领旨,引军急趋向北,兼程而进,打算抢在义军之前驻防宛城,复夺南阳郡。 未料刘演早就料到此步,已经排布重兵于淯阳,统率四路联军,列阵以待。 官军赶到,人困马乏,发现落入对方埋伏,为时已晚。严尤只得下令列开阵势,与陈茂分兵对敌,由此便在淯阳平野,再次展开会战。 两军对垒,刘演深怀报仇血恨之志,陈兵誓众,自焚积聚,再破釜甑,鼓行而前。 旗帜如海,剑戟似林。 三通鼓罢,刘演一声令下,号角长鸣。舂陵刘氏子弟兵皆以必死决心,必胜勇气,伴随如雷战鼓号角之声,发起全军冲锋。 严尤也不示弱,同时下令擂鼓鸣号,正面对敌。 于是便在淯阳城下,两军各施雄威,展开激战。 起义军以一当十,愈战愈勇,四路并进,只一个冲锋,便斩首三千余具。 官军由是大败,严尤与陈茂奋力杀出重围,引残部逃入宛城,坚守不出。 义军乘胜追击,将宛城团团包围。 经过此战,舂陵军大显神威,刘演自称柱天大将军,从此威名远扬。 探马飞奔长安,报说官军败讯。 王莽闻报严尤败于刘演,方始重视此位汉室遗类,遂下诏公开悬赏:凡杀死刘演者,奖励食邑五万户,黄金十万斤,并赐上公官位。同时下令长安官署及天下乡亭门侧堂上,一律画上刘演图像,每日令士卒射之,以泄仇恨。 诏令下达,有司官吏闻风而动。为搪塞天子追问,以至胡乱下令,命人只要随便擒拿貌似刘演平民,便即游街示众,然后杀之。 王莽知道下属是在杀良冒功,却也懒得究问。以后每闻刘演名字,便即寝食不安。 当时青、徐盗贼虽有数十万人,但无文书号令,甚至并无军队组织,犹如一片散沙。至闻舂陵兵淯阳大捷,遂都自称将军,始敢攻城掠地,传递文书,声讨王莽罪恶。 时在平林兵营之中,有舂陵戴侯刘熊渠曾孙刘玄,被部众拥戴,自称更始将军。 四部联军兵围宛城之时,义军已有十余万人,声势浩大。淯阳大捷之后,诸将议论,欲立汉朝刘姓皇族为主,以便顺从众意。南阳豪杰与下江帅王常等主张立刘演,而新市兵、平林兵将领乐于放纵,害怕刘演威武严明,便欲抢先拥立刘玄。 王匡、王凤、张卬等人计议已定,便以更始将军名义会聚四路军马首领,并将刘演从前线军营召回,会议推举汉室宗亲为帝。 刘演已知王匡等人已有既定方案,由是说道:各位将军要尊立刘姓皇族,是对我舂陵刘氏厚爱,幸何如之!然今赤眉军在青、徐崛起,拥数十万众,若闻此讯,恐必亦拥立刘姓皇族为主。则王莽未灭,而刘姓皇族互攻,将使天下疑心,自相损害,非善策也。且舂陵距宛城不过三百里,仓猝称帝,必为天下攻击目标,使后来者承我之衰,亦非上计。不如暂且称王以发号施令,足以斩将服众。如赤眉立贤,我可归之,则绝不夺我爵;若赤眉未立,则我消灭王莽,收服赤眉,然后称帝,未为迟也。 此一番话说出,义正辞严,攻守兼备,舂陵、下江军诸将闻之,齐都称善。王匡等人虽怀私心,欲立刘玄,却也无辞以对。 便在此时,一人推案而起,勃然大怒,起身拔剑,砍击地面,口中叫道: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 众人看时,见那人正是绿林军元老、新市军创始人、下江兵统帅张卬。 新市军、平林军、下江军诸将闻此,恍然大悟,皆都哄然赞成,必要拥立刘玄为帝。 字幕:刘玄字圣公,南阳郡蔡阳县人,汉景帝之子长沙定王刘发后代,刘秀族兄。 画外音:因弟弟被人杀害,刘玄始交宾客,欲为弟报仇。后因宾客犯法,刘玄避开官府抓捕,从舂陵逃到平林。地皇三年七月,王匡等率绿林军进攻随州,平林人陈牧、廖湛聚众响应,号为平林兵。刘玄前往投奔陈牧,担任安集掾。当时刘演、刘仲、刘秀三兄弟也在舂陵起兵,后与各部会合,由是与族兄刘玄各属一军。 刘演见张卬出头,鼓动众将,必要立刘玄为帝,不由大怒,还要据理力争。 三弟刘秀当时在其身后,便以足尖轻轻促之,低声道:兄长且自忍耐。你不见绿林众将对我舂陵子弟,以五比一?如起内讧,祸患不小。 刘演恨恨,遂不再言。 镜头转换,二月初一,淯水河畔。 诸路义军首领在淯水畔沙滩中设置坛场,遵奉刘玄登极称帝。 刘玄举步登坛,面向南方站立,接受群臣朝拜。因自知毫无功劳,感到羞愧,满脸流汗,只举双手,示意众人平身,口中却说不出话来。 王匡见此,心中焦急,遂派郎官上坛教之。 刘玄鹦鹉学舌,根据郎官所教,一递一句:兹尔众卿,奉我为帝;推翻莽新,复我汉室。朕奉天承运,代天宣旨,今建国号,仍为大汉,年号更始。诏命大赦天下。 王匡率众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玄:帝国既立,当封拜有功之臣。兹任命,皇从叔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演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王常为廷尉、大将军,成丹为水衡大将军,刘秀为太常偏将军。其他诸军将领,都称九卿将军。 刘良、王匡等:臣等谢主隆恩! 联军诸将见更始帝非以战功封职,知道全是出于王匡、王凤幕后谋划,均感不平。天下英雄豪杰大都感到失望,多有不服。从此之后,绿林军各部又统称为汉军。 刘玄即立大位之事,迅速传到长安。 新朝建兴帝王莽闻知,怒发如狂。此时王莽已是须发花白,老态毕现,为安定众臣之心,于是染黑须发,更册立杜陵人史谌之女为皇后。另设置后宫,遴选嫔妃一百二十人,地位封号分别比照公、卿、大夫、元士。 又宣布诏命:大赦天下,释放囚徒,征入军伍。分兵两路,命王匡、哀章等讨伐青、徐盗贼,严尤、陈茂等讨伐南阳盗贼。明谕叛将,来降者不杀、守约不变;如仍然执迷不悟,不解散叛军,即遣大司空、隆新公王邑带领百万大军,前往剿灭。 更始元年三月,更始帝刘玄下达诏旨,命汉军全面出击,攻城掠地。 成国上公王凤与太常偏将军刘秀等,分别率领汉军,攻掠昆阳、定陵、郾城,先后都予攻克,严尤、陈茂接连失败,再次上书告急求援。 王莽闻奏,遂遣司空王邑为将,和司徒王寻一起乘坐传车出发,发兵平定山东。 同时征召通晓六十三家兵法者为军官,任用大汉巨毋霸为垒尉。 巨毋霸终得见用,遂直入中军大帐,来见主帅王邑,自称善驱诸兽,请求集中上林苑中虎、豹、犀、象等猛兽,随己征伐,以助军威。 王邑闻言大喜,遂奏请皇帝王莽,遣特使携带上林苑上千只猛兽,东出函谷关,送至洛阳中军大营。同时发下兵符将令,传檄各州郡选派精锐,由州郡长官亲自带领,集合众军四十三万人,号称百万;其余又有行于途中者,旌旗、辎重千里不绝。 王莽览表,虽然心中狐疑,也只得准奏,派人装载上林猛兽东行。 夏五月,王寻、王邑离开颍川南下,同严尤、陈茂会合。 汉军诸将正在攻城掠地,忽闻王寻、王邑率百万大军前来,不禁惊惧非常。由是不敢对敌,都进入昆阳城内,皆欲分散,还归原来所占城邑。 刘玄毫无主意,议于众将。 刘秀出班奏道:今敌兵远来,立足未稳,虽然强大,但号令不一。我如尽心合力抵抗,或许可以立功;如就此分散,势必不能保全。况我兄刘演正在力攻宛城,陛下若弃昆阳,各部只一日间便即溃散矣。诸将只爱妻财,不同心胆,共举大业,臣实耻之。 诸将听其语含讽刺,皆都怒道:偏将军何敢无理至甚! 刘秀不答,笑而起身,便要离帐而出。 正在此时,侦骑来报:新军将至城北,列阵数百里,只见其头,未见其尾。 刘玄闻报失色,手中茶盏跌落地上,摔得粉碎。 义军众将闻此,知道已无法逃走,不由面面相觑。(本集完) 第四十五集 昆阳大战 昆阳城内,大殿之上,人人屏息,空气似乎瞬间凝固。 更始皇帝刘玄向来惧怕刘演,但一向轻视刘秀;但到此紧急时刻,眼见走投无路,也不得不落下身阶,向这位小族弟征询对策。 刘玄:既是如此,便请我弟详说退敌之策。 刘秀:今我昆阳城中,只有不足一万守军,自然无力对抗新军数十万之众。但若就此弃城而走,则失其险阻,又必被官军各个击破,再无生机矣。 刘玄:明知如此,卿又何必故作玄虚,讥笑在坐诸公? 刘秀:我有一计,可保昆阳不失,且可转危为安,大败官军。 刘玄:果是如此,愿闻其祥? 刘秀:陛下可使成国上公王凤、廷尉大将军王常,率引人马坚守城池,休要出战;臣率舂陵子弟出城,往南阳调集各部后继援兵,捣击敌背,俾昆阳可守,新军可破。 刘玄惊道:只此城中不足一万兵马,你再将舂陵子弟带走,则更加危矣! 刘秀:若陛下有此担心,则臣不带兵马,只引十余部从出城可也。 刘玄复问于王匡、王凤:公等以为叔和此计若何? 二王无奈,只可同意。由是朝散,命刘秀趁夜出城,其余诸将各去分守四门。 当夜三更,刘秀便率宗佻、李轶等十二部从,合自己共计十三骑,驰出昆阳城南门。趁新军尚未完成包围,自其各营间隙中纵逸而出,在夜色掩护下绝尘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刘秀去调援军,复说新莽官军。 王莽地皇四年,刘玄更始元年,仲夏五月。 王邑、王寻会合严尤、陈茂余众,由颍川向昆阳前进,急如星火。只两三天内,即有十万军队到达昆阳城外。旌旗蔽日,戈戟如林。 统帅王邑召集众将,传下严令:围城三匝,扎下大营,休息一夜,来日攻城。 纳言将军严尤进言:大司空且慢,末将有话要说。 王邑:将军有何良策? 严尤:非敢说良策,实为提醒将军。昆阳虽小,城却坚固,非一日可下。且此城并非交通咽喉,雄关锁钥,无碍大局。若依愚见,只以三万兵马围困即可,大军应直趋宛城,击破刘演舂陵军,则回师南向,昆阳不攻自破。将军何顿大兵于此,自陷困局? 王邑笑道:将军吃过两次败仗,便胆破矣。我前围翟义,因未能生俘之,曾受陛下指责;今统百万大军,遇坚城则绕道而过,岂能显朝廷威风!应先杀尽城中军民,全军踏血歌舞而进,岂不痛快! 于是不听严尤之谏,坚持以十万大军围住昆阳,来日会攻。 翌日平明,传餐已毕。 王邑命令:全军列阵,将昆阳包围十重,发动攻击! 一声令下,众军声喏,犹如山呼海啸。 城内汉军见此,急报入更始皇帝行宫。刘玄大惊,急引群臣上城,往城外看时,见敌军列营上百,密不通风;又闻其钲鼓之声不断,响彻数十里远近。 王邑抬头,见城上列有旗罗伞盖,知道贼首俱在,于是登上望楼,部署军马。 传令官于各营间往来奔驰,宣布元帅将令:先派掘子军挖掘地道,继派先登军用战车撞城;命弩手二万,一半隐于盾牌军之后,一半并登云车,向城内轮番攒射! 传令官每说一句,众军便答一声“得令”,继而依令施为,行动整齐划一。 王邑立于大营望楼之上,低头往下看时,只觉驱云拥海,其壮观景象令人心驰神摇: 营外遍布千余云车,俯瞰城中,旗手立其顶端,挥动令棋,指挥部队进攻; 另有无数弩手,居高临下往城内射箭。霎那间万箭穿空,遮天蔽日。 更始皇帝见城外箭矢如蟥飞至,惊叫一声,往城下便跑;王凤急令竖起盾牌,掩护皇帝回宫;一面与众将隐身墙内,指挥防御敌军攻城。 官军数万弓手一齐发矢,箭下如雨。城内军民莫说登城守御,就连出门汲水,都要头顶盾牌或门板而去;每次回来,门板已化作钉床。 王邑见此情状,开怀大笑,下令持续放箭,终日不停。 城内众军早奉首领指令,将盾牌及门板所中箭矢俱都拔下,送到武库中备用。 画外音:此后汉军守城逾月,箭矢不缺,皆王邑供应充足之故,功不可没。 激战整日,夜幕降临,王邑下令鸣金收兵,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次日清晨,新军再出,发动云车攻城。 画外音:云车乃秦汉时期攻城利器,以八轮大车为基,车上竖立两根长柱,中间筑有板屋,可依靠滑轮自由升降;其屋四面开有望孔以及射击孔,居高临下,威力无穷。依靠云车高度,不仅可对城中进行箭石交替轰炸,甚至还可派遣伞兵,进行空降作战。 新军推动云车上前,至于护城河外停住。先是一番轮射,压住城内反击;然后便见一批奇装异服之人钻入板屋,升上柱顶,步出板屋,登上平台。 王凤站立城楼之上,望见这般奇诡情况,不明所以,开口问道:为是甚么东西? 身侧侍卫未及回答,早有前番被俘官军连声惊叫起来:鸟人!鸟人! 王凤急命唤至近前,问道:你等识得此物? 俘兵:禀将军,此是在长安城时,朝廷所招奇能异士。因取大鸟翮翎以为两翼,头与身皆着鸟毛,通引环纽,可飞行数百步方堕,称为鸟人。如此神通,将军不可轻觑! 话犹未落,只见那些鸟人手持弓箭短刀,从云车上一跃而下,凌空飞渡,蔚为壮观。 王凤大惊,急忙高呼:弓手何在?放箭,放箭! 众军闻命,急引弓发矢,对准空中乱射。 那些鸟人随风飘荡,左手扯动环纽,七扭八拐,躲避羽箭。于是有些中箭身亡,有些中途跌下云端,但终有半数成功着陆,降落在城墙之上,随即辗转格杀守城汉军。 王邑见鸟人奏功,大喜若狂,立即吩咐步军泅水过河,沿梯攀城而上。 昆阳守军因不识鸟人,一时惊慌失措,以致数处城墙因之失守,危险万状。亏得一众绿林好汉大胆顽强,且不惧死,头顶盾牌冲上,与鸟人反复争夺拼杀;兼有王常等早在城外郭楼、角楼安置强力连弩,对城外云车进行顽强狙击,这才保得昆阳城不失。 如此激战不休,转眼十日已过,昆阳城守军几近精疲力竭。 王凤等见援兵始终不至,暗恨刘秀狡猾,竟施奸计提前脱身;又见对方鸟人前赴后继登城,不由大惧,遂在城上往下呼叫:王邑将军,不要再攻,我等愿降! 高呼十数遍后,便命竖起白旗,向城外不停晃动。 王邑在营楼上看得清楚,笑对王寻说道:司徒大人,你看如何? 王寻答道:司空大人乃是主帅,某惟将军之命是从。 王邑:此些草寇狂贼,反叛朝廷,杀戮官军,自立为帝,罪不容诛。且我有百万大军在后,无敌鸟人在前,片刻就可成功,焉可容其投降脱罪? 王寻:我意亦是如此,就依司空大人高见。 王邑大笑,挥令强攻,对城中求降毫不理睬。 正在这时,严尤忽登上营楼,向王邑、王寻行礼:参见两位主将大人。 王邑:你不在城下指挥进攻,到此何干? 严尤:将军不见城内挥旗请降乎?因何不下令止攻! 王邑:此般贼奴,势穷则降,转身复叛,怎可使其称心如意! 严尤:《兵法》有云,围城留阙。将军即便不许其降,亦应撤其一门之围,纵城内之敌逃出,我继以大军击之。则若围攻宛城,贼军必惧,昆阳亦可克之也。 王邑:卿乃屡败之将,有何面目,在我面前喋喋不休?休要多言,速去攻城! 严尤见其刚愎自用,连连摇头,恨恨下楼。 城内王凤等摇旗半晌,见对方非但置之不理,反而加强攻势,知道只有拼死坚守,以待援军,才有生路。于是下令收起白旗,多方设守,与新军顽强搏杀。 画外音:八千绿林军依据险城,对抗百万雄师围攻,拼命坚守十余日夜,创下中国战争史上以少敌寡奇迹。此后“绿林好汉”之名,留传两千余载而不衰。 镜头转换,按下昆阳城被围,复说刘秀。 李轶、刘秀等十三人趁夜突围,日夜奔驰,终于到达定陵、郾城。 刘秀会集绿林军诸将,出示更始皇帝诏旨,以及成国上公大令,说明奉命前来调集各地兵马,前往昆阳解围之意。 诸将贪惜已经到手财物,且惧新军强大,便坚持分兵留守,不愿前赴昆阳增援。 刘秀见此,耐心劝道:列公只见目前,不思将来,实危殆之计,我为诸公不取也。今若能奔赴昆阳破敌,大事成功,推倒新莽,则天下珍宝多至万倍,何愁富贵?设若昆阳不守,一旦兵败,诸公首级尚不能保,又何论金银财物哉? 诸将闻而大悟,齐道:愿奉将军调遣! 于是检点各营将士,共得一万五千精骑,五千步兵。乃分出三千精骑,随刘秀、李轶等十三骑为前锋向导,一齐向昆阳开进。 当夜,刘秀引三千骑到至昆阳,距城五十里处扎营,唤过李轶嘱咐:贤兄可先引十名侦骑前往哨探,无论是何情状,务必于平明之前归报,以定下步行止。 李轶领诺,遂引十名侦骑而出,三更时到至昆阳城外,立马高坡,下观新军连营。 放眼望去,只见兵围十重,数十里内皆是灯火,犹如繁星,人喧马鸣,望而生惧。是夜天幕上亦是群星闪烁,空旷辽远,与下界诸营灯火连成一片,乃至不辨彼此。 及至子末丑初,忽见一颗流星自南而北,划破天际,径投昆阳城外莽军大营。那星大如磨盘,激湍气流,嘶嘶有声,远近皆闻;且又流光灿烂,照如白昼,甚是华美。 昆阳城内外两军俱被惊醒,仰面观之,双掌合十,祈祷发愿,休要落在自己头上。 那流星竟带尖利哨响俯冲而下,轰然坠落在莽军东北角营中。顷刻之间,便有蘑菇云升腾而起,继而火光耀天。所幸未闻惨呼之声,说明并无人员伤亡。 李轶在高坡见此奇景,急引从骑自后坡下山,纵马而回。平明时分,来至宿营之处,将上述所见,一五一十,如实报予刘秀。 刘秀笑道:流星自南而北者,预言我兄长必得宛城矣。殒于莽新营中而不伤人者,是兆其必然全军覆没也。我等此去,必获全胜! 遂命饱餐战饭,拔营起寨向北前行。 李轶将刘秀所言通报部众,三千铁骑闻之,皆都精神振奋。 未料行至半途,天上又生奇景。 众军正行之间,但见空中黑云聚集,状如土山崩塌,烟尘四起,自上而下,缓缓压向前方王莽军大营。一时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方圆数百里如同暗夜。 与此同时,新莽军数十万将士也都见到此景。于是惶然不知所措,纷纷伏地叩拜,口中喃喃祈祷不止。云团离地不足一尺,方才散去,天地复明。 王邑因见连生异事,心中发毛,于是下令暂停攻城,并召卜者占算吉凶。 卜者排卦,得其占曰:云如坏山,营头之所坠,其下覆军杀将,血流千里。 王邑怒道:昆阳城中守敌不足一万,怎会血流千里! 卜者惶恐,叩头辞出,口中咕哝道:然则若是百万大军皆死,会不会流血千里? 镜头转换,闪回。五月之末,南阳战场。 南阳郡治所宛城,被刘演率军长期围困,勉强支撑至今,已是粮草吃尽,矢石用光。兼且外无援军,守将岑彭被迫无奈,为免百姓受屠,只得献城投降。 字幕:岑彭字君然,南阳棘阳人,署理棘阳县长。 画外音:当刘演起兵攻克棘阳,岑彭便带家属逃出,投奔前队大夫甄阜。甄阜却恼恨岑彭不能固守城池,便将其母妻扣押,复令岑彭带其宾客与舂陵军交战。玄汉更始元年正月,甄阜兵败被杀,岑彭逃到宛城,与前队贰师严说一同坚守。刘演围城数月,王邑大军又皆都围攻昆阳,不肯分兵来救,由是城中粮食用尽,岑彭只好自缚出城。 汉军诸将恨其拒守逾月,至令本军损兵折将,都要求杀死岑彭。 刘演却深爱其忠义,乃斥退众将,亲释其缚,留于帐下为将。 闪回结束。宛城虽破,消息尚未传到昆阳。 镜头复转,昆阳城外。 刘秀引定陵、郾城援军到至城外,驻马高坡。诸将面对数十里连营,皆都面现惧色。刘秀见此,忽想起适才天现异象,便思一计,为鼓舞士气,向诸将高呼。 刘秀:适才云团忽降,你诸公可曾亲见否? 诸将:是曾见来。不知主何吉凶? 刘秀:你诸公不知,此乃是我兄大司徒刘演发天使来报,宛城已破,汉军主力即将回师昆阳。我等宜速入城,将此消息传到城内,内外夹攻,则莽贼必破,大功必成也! 诸将闻之,信心倍增,声威大振。 刘秀于是下令饱餐战饭,自率精骑千人为前锋冲营,李轶率二千五百骑跟进。 汉军逼近新军四五里时,终被对方发现。新军前哨喝问:对面何方兵马? 刘秀见问,顺口答道:我乃中军游击,前来巡营! 新军前哨:既是如此,请出示元帅令符。 刘秀不答,回头喝道:摆开阵势,准备出击! 新军前哨大惊,回马便跑,一面高喊:贼军援兵至矣! 王邑稳坐中军,听闻前哨报说叛军援兵来至,但只有数千之众,不以为意。 前哨:请主帅速速遣将迎敌。 王邑:量此小股叛匪,成何气候!成副将,派你引兵五千,前去迎战。 成副将应诺,出帐点起兵马,随前哨前往御敌。 刘秀见有敌军迎来,下令吹号,亲率人马冲杀陷阵,刀斩数十敌众,壮若天神。 身后跟随诸将见状,皆都大悦道:刘将军平时看到小股敌人,都十分害怕,今见大敌,却勇不可当,真乃圣主也。今若不死,此后请随将军,惟公马首是瞻! 于是呼喝而进,皆都以一当十。成副将纵马上前,被刘秀一刀劈落马下。新军大败,被刘秀率军斩杀近千人。 刘秀更不恋战,乘胜抵至昆阳城下,撕下战袍底襟,大书“宛下兵到”四字,绑在箭上,亲引强弓,射进昆阳城内。 李轶及身后诸将见状,领会主将心意,亦各撕下袍角,手醮敌血,大书“宛下兵到”四字,射向新军营中。 新军得此血书,持见主帅。王邑、王寻见之恐慌,一时未知真假,踌躇难决。 帐下将士见主帅如此,愈加惊慌,皆私下相谓道:今止一个小小昆阳,我大军苦战月余,尚不能破。倘若宛城十万汉军复来,如何对付? 由是不一刻间,血书内容迅速在新军营中传开,终至军心大乱。 昆阳城中守军得到箭书,急报皇帝刘玄。 更始皇帝又惊又喜,急引百官上城。隐身城墙之后,就垛口往下看时,果见偏将军刘秀已引援兵到来,就在城下列队等候。只恨随骑太少,不知大军藏于何处。 王常见是好兄弟领兵归来,喜不自禁,不等刘玄下旨,急令打开半扇城门,将刘秀、李轶等人放入。刘秀不及与好友见礼,先登城拜见皇帝,声称回来缴令。 刘玄:贤弟此去辛苦,未知带来多少兵马? 刘秀:回奏陛下,臣今带来二万援兵,皆至城外。 刘玄闻说只有两万援兵,复又失色,脱口叫道:卿射箭书入城,不是说宛城已破,大司徒已率十万大军回师耶?其何时能到昆阳? 王匡等同声附和,亦都追问。 刘秀答道:陛下勿虑,我兄已派三万军先行,将次便到昆阳也。臣请来日出城,与我兄所率舂陵军三面夹击,必获大胜。 更始帝信以为实,当下大喜,改颜赞道:这就好了。你兄弟立此大功,朕定有重赏,绝不相负。来啊,速命椎牛宰马,犒赏三军,命各饱食战饭,预备来日决战。 次日平明,更始帝乃精选三千精骑,组成敢死队,便使刘秀带领出城,自城西冲击新军中坚。刘秀领命,鸣号出城。 王邑见城中有兵出战,遂使王寻引兵来迎。 王寻见是书生刘秀领兵,便存轻视之心,不以为意。由是只领万余人巡阵,为防止各营混乱,并令各营严格管束部队,没有命令,不准擅自出兵。 刘秀却不管莽军如何部署,只率三千敢死队向人多处杀入,横冲直撞。 王常在城头见敌阵松动,便命军士在城楼点起狼烟,向城外援军传递合击信号。 新军阵势很快即被刘秀军击破,士卒混乱溃逃。 其余各营因无元帅军令,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故此无人支援王寻。 刘秀见新军诸营袖手旁观,虽感莫名其妙,但亦愈加振奋,率领敢死军奋勇冲击。敢死队一鼓作气打垮中军,李轶怀全家被斩旧恨,纵马上前,阵斩王寻。 王邑闻报中坚被冲垮,王寻被斩,急命传令官去调各营兵马,却已自来之不及。再兼此时新军各部失去指挥中枢,立即陷入混乱。 王常站立城楼,望见敌营大乱,以为宛城舂陵兵已回,便向更始帝请命出城夹击。 刘玄自然一说便允,下令大开城门,并命擂鼓助威。 王常便与成丹分率下江兵马,大开城门,呼喊冲出城来,内外夹攻新军。 城外郾城及定陵援军早至,看到城头狼烟升起,新军诸营扰乱,遂即拼力上前,奔驰入阵。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动地,新莽四十二万大军迅速土崩瓦解。 新莽军大半是强迫应征而来贫苦百姓,早已对王莽政权痛恨已极,此时经起义军内外夹攻,各都不肯拼力应战,纷纷弃阵而逃。 刘秀杀透连营,与定陵军合兵一处,复又杀回。 数十万新莽兵四散溃逃,相互推挤,奔走时更又互相腾践击刺。因此而死于己兵者,比阵亡军士尤众十倍,以致伏尸百余里,果应卜者预言。 便在此时,忽听新军大营中狮吼不断,虎啸连连,一群猛兽冲出营来,直奔刘秀所引汉军而至。众汉军攻势顿阻,诸将见千余猛兽拦路,俱都惊骇,面无人色。 列位看官!你道这些猛兽何来?却正是那大汉巨毋霸自上林苑带至军中,平时养于偏营,欲待决战时所用,以威慑敌军,出奇制胜之用。 镜头闪回。上林苑猛兽自入军营,押运官完成交割,便回长安缴旨。 王邑连日来一直围攻昆阳,这些猛兽派不上用场,而其又不听别人管教,便使巨毋霸专门镇守兽营。由此致令巨毋霸反被猛虎捆住手脚,不能临阵;兼且千余猛兽,日费牛羊肉万斤,反成全军累赘,实出王莽及王邑等人意料之外。 此日巨毋霸闲居兽营之中,听得外面杀声连天。偏又接到大司徒王寻严令,命各营拒守原地,不得轻出,于是只急得抓耳挠腮,却无计可施。 闪回结束。直待诸营皆溃,刘秀引敢死军杀至兽营,惊动巨毋霸,这才不顾军令,放出群兽,来战舂陵军。汉军见而失色,攻势顿时受阻。 当时王邑被裹在败军之中,走投无路,忽见群兽皆出,不由大喜,遂传将令。 王邑:命令众军,皆向兽营靠拢。可借巨毋霸拼死一战,挽此败局。 新军声喏,保护主帅,并力突围。 更始军虽皆是敢死之士,但面对千余猛兽无从措手,于是皆都惊惧。王常、成丹率军杀至,但胯下坐骑不敢上前,任主人如何催逼,只往后挫蹄,连拉带尿,作成一堆。 刘秀见此,虽然故作镇定,也是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应对。 王邑聚拢残兵,命部将下马入围,向巨毋霸传令:速驱虎豹上前,击杀贼首刘秀! 巨毋霸闻令,虎吼一声,便待发出驱兽信号。 可煞作怪!巨毋霸啸声未待出唇,忽听天上一个炸雷,同时大风骤起,催动乌云,瞬间遮天蔽日,继而惊雷暴雨齐发。 片刻之间,城外村舍屋瓦皆被大风刮起,大雨倾盆而下,河水暴涨,声如牛吼。 上千象狮虎豹,皆都股栗战战,反身便逃。于是更将身后新军士卒挤入水中,淹死者不下万余,滍川被尸体堵塞,几乎断流。 巨毋霸反被兽群冲倒,踏成肉酱。 王邑、严尤、陈茂等仅带少数精骑冲出,踏尸渡河,才得逃脱。 昆阳大战由此结束,新莽军数十万众化作烟尘。 汉军缴获新军全部辎重物资,各种军械堆积如山,一连搬运月余,而不能尽。 镜头转换,新野城外。 当昆阳大战之时,平林兵一部围攻新野,迟迟不能攻克。 新野宰潘临率众百计守城,多次给予义军重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宁死不降。 正激战之间,一骑哨马自昆阳方向飞奔而至,报说昆阳大捷消息。 平林兵攻城主将闻而大喜,遂纵马护城河岸,向城上叫道:潘太宰,今你新朝百万大军皆丧昆阳,大司马王邑已败;你区区新野,不降奈何? 潘临站在城头,听得清楚,半信半疑,乃向城下高呼:你等休得攻城,听我一言。某不管王邑死活,若得刘演一纸书信,甘愿献城归降;若无刘公之书,宁愿玉石俱焚! 平林军主将闻之,下令暂停攻城;乃遣使前往宛城,告知司徒刘演。 不几日,刘演亲自率军赶来,到至新野城下。 平林军主将闻报,亲自出营迎接,就马前施礼,说道:那新野县宰如此如彼,指名点姓,非要大司徒只言片字,方可出降。未料将军竟亲自前来,实出末将意外。 刘演微微一笑,也不下马,直出阵前,纵马池边,向城上高叫:楼上守军听着!则我便是汉司徒刘演,今亲来此地,潘公何不出城相见! 潘临当时正在城上,遥遥望见旗号,已是七分肯信;今闻刘演声音,再观相貌,于是全无疑虑,心悦诚服,开城投降。 刘演既得新野,遂上书更始帝刘玄,请其迁居宛城,自请退居新野,以为屏藩。 刘玄接到刘演奏疏,寻思宛城乃是南阳郡所,远胜昆阳小城,自是喜悦不尽。绿林诸将亦皆喜出望外,乃拥刘玄入驻宛城,便定此城为都。 画外音:经历昆阳及宛城两战,新莽军主力悉数被歼,天下大局已定。刘演、刘秀兄弟一得宛城,一获昆阳大捷,赢得赫赫威名,由此天下尽知。 刘玄驾坐宛城,召集群臣,诏命叙功论过。诸将领旨,不先叙功,先论罪过。 王凤出班奏道:臣等以为,昆阳之战,是为自古奇险。究其根本,皆因是由岑彭固守宛城,牵制住大司徒所率十万汉军之故,以此请令斩之。 刘玄:言之有理。来人啊,与我拿下岑彭,推出斩首。 话犹未了,忽听阶下一声大喝,犹如凭空打个巨雷:陛下且慢! 众人皆吃一惊,顺声看时,只见一人出班,面沉似水,正是大司徒刘演。 刘玄不敢得罪,陪笑问道:未知大司徒有何话说? 刘演满怀不悦,冷哼一声,又横扫王凤一眼,这才说道:俗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岑彭是宛城州郡长官,决心固守讯地,职责所在,非但无罪,是有气节之士也。今我等欲成大事,当表彰义士,岂能斩之,以绝天下诸侯之望? 刘玄依旧陪笑:则依皇兄之意,更当如何? 刘演:若依臣计,不如封之,以奖天下忠义之士。 刘玄看向王凤,王凤低头不语;再又看向众臣,亦皆不敢还言。 更始帝暗叹,又向刘演陪笑:就依皇兄所奏,赦封岑彭为归德侯便了。 刘演冷笑道:本当如此。 岑彭急忙上前,向刘玄大礼参拜,高声唱贺:臣谢主隆恩,定当舍命报效。 刘玄点头,自鼻孔中哼了一声;又将右手一抬,示意平身。 岑彭拜罢起身,退回班中。自然不念更始帝封赐之德,反对刘演救命大恩感念在心。自此之后,岑彭便为刘演、刘秀兄弟成为刎颈之交。 当日散班,众将皆退,惟王匡、王凤留下不走,脸色诡秘。 刘玄:二位国公不走,当是有事,以教寡人? 王凤:似刘演如此跋扈,陛下自忖今后可以安枕乎? 刘玄:大司徒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更以王常、岑彭为党,我能奈其何? 王凤:某有一计,可除刘演,永绝后患。 刘玄:计从安出? 王凤:来日请借大会诸将之机,陛下举玉佩为号;臣暗伏甲士于屏后,乘刘演不备,一举击杀,岂不妙哉? 刘玄:刘演是我同族兄弟,如此何忍? 王匡:俗语云,当断不断,必生祸乱。行大事者,岂可怀此妇人之仁!当年西楚霸王在鸿门宴上放走汉高帝,四年后自己终被逼杀于乌江,陛下不知此事乎? 刘玄:虽然如此,但恐众人不服。 王凤:陛下,臣请相问,你之帝位,是由何人所立? 刘玄听他这样质问,如何敢予反驳?由此计议已决。 昆阳之战结束不久,刘玄诏命诸将会集宛城,声称商议下步行止。 刘演当时屯兵于新野,领此诏命,不疑有他,便令备马,意欲前往。 刘秀上前扯住:兄长哪里去? 刘演:前往宛城,商议军情。 刘秀:兄长且慢。弟观陛下此诏,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更有阴谋,不去也罢。 刘演:朝廷大会诸将,乃是例行公事,有何阴谋?贤弟忒也多虑。 刘秀:不然。前日朝会诸将,叙功授爵,兄长当殿驳回天子意旨,王匡等皆怀不忿。今时过未久,大军休整未毕,复有何事聚会众将?兄长须怀戒备,最好托病休往。 刘演:何以至此!贤弟毕竟书生之见,疑神疑鬼。你好好守城,我去去就来。 于是不听刘秀劝谏,自率亲兵离开新野,前往宛城与会。刘秀送至城门,怏怏而回。 镜头转换,宛城临时宫殿。 刘玄大会诸将,只说庆贺昆阳大捷之功,特请大司徒刘演上座,群臣谈笑甚欢。 酒过三巡,绣衣御史申屠建离席起身,进奏刘玄:今日佳会,诚为千古盛事。昆阳大战,若非大司徒兄弟昆仲,如何全歼莽新百万大军?臣请向司徒献此玉佩,以彰其功。 刘玄接过玉佩,犹豫片刻,满面堆欢,到至刘演面前:诚然美玉,只司徒可佩。 说罢,轻轻将玉佩置于案上,退回己座。 申屠建见此,张大嘴巴,合不拢来。王匡、王凤则互视一眼,脸上色变。 镜头闪回,大会前夕,王匡、王凤向刘玄面授机宜。 王匡:来日宴会之上,酒过三巡,臣命绣衣御史献玉,请赐司徒刘演。只要陛下接过玉佩,起身举起,昭示群臣,便是暗号,武士即会冲出,斩杀刘演。 刘玄:夺其兵权可也,非必杀之耶? 王凤:刘演勇冠三军,岂可甘心就范?陛下休得自误。 闪回结束。今日酒宴之上,刘玄伸手接过玉佩,忽又念及宗族亲情,便轻轻置于刘演身前案上,并未举起。由此击杀刘演阴谋落空,当日各路诸侯尽欢而散。 刘演舅父樊宏在宴上看出杀机,散会之后随外甥同出,至僻静之处,一把扯住。 樊宏:大司徒,你今日命悬一线,可曾知乎? 刘演:焉有此事! 樊宏:你不见申屠建献玉,王匡及王凤脸上神色?昔鸿门之会,范增举玉以示项羽,使杀高祖。今申屠建此意,竟是往事重现,得无不善乎?(本集完) 第四十六集 群雄倒莽 乌云翔集,空中滚雷。 刘演听到舅父这番言语,轻轻一笑,不置可否。忽听空中雷响,抬头看看漫天乌云翻滚,于是飞身上马,向舅父拱手道:雷雨就要来了,孩儿去也。你也回家,休要淋着。 樊宏望着外甥背影,摇头自语:脑袋都要搬家了,还怕淋雨? 镜头转换,新野城中。 李轶站立府门之外,拱手作揖,正在送客。 来客解缰上马,将手一扬:所嘱之事,切勿懈怠。 李轶:请还报陛下及二位国公爷,尽管放心,某绝不负所托。 来客点头,再挥一挥手,纵马而去。 李轶却不还府,回首唤马,翻身骑上马背,向城南驰去。未及片刻,来到一处朱门大宅,下马上前叩门。一位官员迎出,与李轶携手入府。 字幕:大司马朱鲔。 一人手牵坐骑,立在街角,将此情景全都看在眼中。其后飞马回至县衙,报与刘秀:小人奉命前往监视李轶将军,见其私自接受皇帝密旨,又与大司马朱鲔常相来往。 刘秀:继续监视,小心隐蔽行踪。 那人称诺,告辞而出。刘秀入内来见刘演,试探问道:兄长自谓朝廷相待如何? 刘演:天子乃我本族兄弟,倒也相善。 刘秀:舅父差人来书,说二王大有相忌之意,欲图不轨,兄长奈何不察? 刘演:二王既怀鬼胎,又奈我何? 刘秀:常言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 刘演:此言何意? 刘秀:弟于暗中观察,发现李轶行动诡异,常与朱鲔来往,且受宛城密书。外部来攻或许无妨,则内贼之患,实可惧也。我兄常视李轶为心腹,此后当疏远之。 刘演:李通与李轶兄弟,本是贤弟荐于为兄;且有共同起事旧谊,又何间焉? 刘秀:世事无常,人心恒变。外人再近,何如你我同胞兄弟? 刘演:我知之矣,贤弟以后休言此事,致令众心瓦解,就此不睦。 刘秀闻此,只得辞出,心中怏怏不乐。 数日过后,天使由宛城到来,向刘演宣旨:今天子欲巡视昆阳,请大司徒同往。 刘演:臣遵旨。请天使先回,某随后即到。 天使告辞而去,刘秀谏劝:兄长不可轻离新野,弟恐其中有诈。 刘演:昆阳守将,乃是我同宗刘稷,陷阵溃围,勇冠三军。有其在彼,何惧有诈? 刘秀:不然。弟闻刘玄被立为帝时,刘稷愤怒异常,曾对其部将道:“当初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邪?”未料此语被人暗报刘玄,刘玄怒不能忍。此去巡视昆阳,莫非乃是王匡及平林军诸将阴谋,教唆刘玄,图害我等兄弟? 刘演:陛下亦我同宗兄弟,贤弟休要多疑。我去去就来,贤弟谨守此城。 于是不听刘秀劝谏,点起一千兵马,命李轶、朱鲔随行,直趋昆阳。 行至半路,只见前面旌旗招展,一队人马驰至,伞盖之下仪仗严整,左右遮护,逍遥马上一人紫袍玉带,正是刘玄。 刘演见状上前,下马参见。刘玄下马还礼,故作亲热,并命刘演率领本部前导。 刘演坦然不疑,遂与李轶、朱鲔二将,率本部军为前驱,至昆阳城外叫门。 刘稷闻报大司徒刘演到来,惊喜不置,下令大开城门,自己亲自出城迎接。就马上看时,见对面果是族兄刘演,急将兵器挂住,下马上前,大礼参见。 刘演见此,心中热浪翻滚,甩镫下马,上前挽住扶起,共话别来衷肠。 正在此时,只听马蹄杂沓,刘玄率众来到。 兄弟二人闻声,一齐回头。早见皇帝侍卫官纵马上前,开口喝斥:大胆刘稷,早知皇帝陛下要来,因何不远出接驾?又全副戎装,莫非是要造反? 刘稷闻言怒甚,刚欲回言,侍从官继又大喝:羽林武士安在?拿下此贼! 此番非但刘稷暴怒,刘演也惊怒非常,大喝道:哪个大胆,敢动我兄弟! 话犹未落,忽听耳边一人冷笑道:我敢! 说时迟,那时快!早见两条人影从左右扑上,各自仗剑,分别挥向刘演及刘稷脖颈。刹时之间,两颗人头与脖颈分离,落在地上。 刘演临死之前看清仗剑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李轶与朱鲔,不由死不瞑目。 镜头转换,新野城中。 刘秀孤坐县衙之中,毫无来由,只觉心惊肉跳,遍体不安。 正在此时,门军引进一个人来,风尘仆仆,跪倒在地,未曾开言,放声大哭。 刘秀大吃一惊,抬眼看时,见来者却是归德侯岑彭心腹随从岑大。 刘秀问道:你不是岑大?因何这般模样?莫非你家主人有甚不幸? 岑大:非是家主不幸,实是大司徒已无幸矣。 刘秀:此话怎讲? 岑大:这里有家主密书,将军自看。 说罢伸手怀中,向刘秀呈上家主密书。刘秀启书观看,见其书略云: 更始帝以阅兵为由,诱骗大司徒刘演同往。大司马朱鲔与将军李轶早奉更始帝密令,乃于阵前暴起,袭杀大司徒及抗威将军刘稷。愚兄闻此,胆肠寸断,恐不利贤弟,故派家人报信。弟见此书,须引遁远逃,寻一安身之地,割据招兵,以图报仇。切切! 刘秀观书,心如油煎,热泪长流。乃强忍悲痛,厚赏岑大使归,自归内室饮泣。 来日一早,刘秀身穿缟素,离开新野,匹马来至宛城,至宫外求见皇帝。 更始帝闻说刘秀在外求见,不由既惊且疑,当殿召见,且看他态度如何。 刘秀上殿,大礼参见,然后免冠谢罪,伏地不起。 刘玄:卿无过错,何必称罪? 刘秀:我兄长刘演依恃战功,袒护部将,理应斩之。臣为其弟,平时屡谏不从,今兄获罪被诛,自应连坐,诚请天子责罚。 更始帝察言观色,见刘秀面容不戚不怒,又知其素常懦弱,便信前番昆阳大战之时,只不过碰巧激于必死之念,方才拼力作战而已。 刘玄暗道:我有心斩其首级,以绝后患,又恐舂陵宗室子弟心寒,引发哗变。 由是出言安慰道:一人有罪,刑不及家人。况卿前有昆阳解围大功,免罪不究,更赐金银布帛一车,以作酬劳。卿其下殿,解除军职休养,为兄守丧去罢。 刘秀大拜八拜,谢过不斩之恩,由此出殿,回到宛城府邸,闭门不出。自此之后深居浅出,对兄长刘演部将,从不私下接触。 天下皆知昆阳之功首推刘秀,舂陵宗室子弟更为不平,因常登门,出言宽慰。但刘秀从来不表昆阳之事,并逢人便说,兄长犯上,自己也有过错。 刘秀府中自有间谍,便将其一举一动,皆都暗报朝廷。 更始帝刘玄本因刘演一向不服皇威,又受新市、下江及平林军诸将胁迫,故而杀之,闻说刘秀如此谦恭,反而有些自愧。因此复又下诏,加封刘秀为武信侯,只不许带兵。 刘秀受封谢恩,大门张灯,二门结彩,喜气盈盈。 舂陵宗室子弟见此,皆都愤怒私议:此人醉心富贵,毫无心肝! 刘秀闻此,只作不闻。非但如此,更于兄长之丧未及百日,便即除下孝服,并在宛城迎娶新野豪门千金阴丽华。 字幕:阴丽华,新野大户,春秋名相管仲之后。 画外音:管仲第七代孙管修迁居楚国,被封为阴大夫,便以封地为姓。秦末汉初,阴家举族迁到新野,乃是当时南阳新野豪门大户,车马奴仆比于诸侯,富甲一方。 镜头闪回。刘秀姐夫邓晨家住新野,与阴氏有亲缘关系。借助于此,刘秀有机会接触到阴丽华,并为其美貌所迷,念念不忘。 刘秀后来在长安求学,有次看到执金吾率军出行,不禁连声发出感叹。 同学闻声发问:叔和因何发叹? 刘秀: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同学闻而谔问:阴丽华是谁? 闪回结束。刘秀闲居宛城,每为兄长刘演之死悲恨,暗地流涕。虽然当众不为兄长服丧,饮食、言笑一如往常,但亦常恐被更始帝刘玄得知,遭其谋害。为掩盖真情流露,乃决定立刻娶阴丽华为妻,借机离开宛城到新野就亲,并完成自己少年时心愿。 想到此处,于是寄书姐夫邓晨,托其往阴家提亲。 阴丽华父名阴陆,闻说邓晨是为刘秀提亲,倒也喜欢。但为表豪门矜持,也要装模作样,拿庄一番。于是说道:贤契谅必知道,我生有四子,分别名谓识、欣、兴、就。膝下止有一女,名唤丽华,年方十九岁,爱若掌上明珠。未知尊舅刘秀,多大年岁。 邓晨:实不相瞒,我家舅爷今年二十九岁,也是正当少年。 阴陆:休要顽笑。世间焉有二十九岁少年! 邓晨:我家舅爷与你家令媛虽然相差十岁,但乃汉景帝后裔,且被更始帝封侯,门第之高,贵不可攀。尊翁休要托故拿班,有道是过了此村,再无此店也。 阴陆大笑:却也难为你这个冰人,生就一张好口,伶牙俐齿。既如此说,老汉再无推托之辞,宁愿倒赔妆奁,作合其二人,成就夫妇之美。 邓晨:如此深谢贤翁厚谊。英雄佳人,真天作之合,人间绝配也。 既定良缘,便以婚期寄报刘秀,刘秀复上奏刘玄,请求到新野就婚。 更始帝见刘秀自解兵权,又落于温柔乡内,显无大志,由是释其疑忌,立即允准。并厚赠礼金绢帛,贺其大婚,此后不再复以其为意。 刘秀离开宛城之后,更始帝下诏,复以光禄勋刘赐为大司徒,接替刘演职位。 刘赐亦是汉景帝之后,因不忿刘演冤死,因而时时心向同宗刘秀。 某年月日,刘赐上奏:臣启陛下,昆阳之战,我虽获空前大捷,击溃敌百万之众,且毙巨毋霸等将,但酋首严尤、陈茂脱逃。为防其招集离散,卷土重来,当往征之。 镜头转换,湖湘大道之上。 昆阳大战,王莽大将严尤、陈茂战败,率残部一路南逃,慌慌如破笼之鸟,忙忙似漏网之鱼。狂奔终日,缺粮少食,走投无路。 陈茂:严公,我等遭此大败,长安归不得矣,如其奈何? 严尤:公言甚是。丧师百万,王莽岂肯相饶?莫若前往荆南,投奔刘圣。 陈茂:刘圣何人? 严尤:刘圣又名刘望,汉景帝后裔,钟武侯刘度之孙,父名刘则。王莽篡汉称帝后,因废除刘圣侯爵,其便在湘南各地联络汉室子弟,待机复仇。因闻刘演舂陵起事,刘圣亦在承阳一带起兵。湘南各地闻风归附,因距中原遥远,不为王莽所重。 陈茂:既是如此,就依明公。 计议已定,便率数万残军,前往荆南。不则一日,承阳城头在望,遂遣使前往叫城。刘圣正在衙中闲坐,闻说严尤、陈茂来投,不由大喜,亲迎出城,厚礼以待。 严尤、陈茂心中感激,施以大礼:落败之将,不值贤侯如此厚待。 刘圣:二公乃莽新柱石,天下谁不知闻?可惜王莽不听公言,故有昆阳之败,并非贤公无能也。承蒙二公不弃,前来相投,孤愿以军政大权委之,决不相负。 严尤、陈茂闻此,更是感激涕零,立命排摆酒宴,大犒来投官军。 酒过三巡,严尤举酒称寿,乘机问道:为臣不才,敢问主公,可有远图之意? 刘圣:孤缺兵少将,岂敢与群雄逐鹿?只偏安一隅足矣。 严尤:主公过谦,臣谓不然。明公身为汉景帝阁下玄孙,名望播于天下,登高一呼,何人不从?况莽失其鹿,天下共逐,有德者获之,无道者失之,届时岂容殿下偏安? 刘圣:善哉斯论!则卿有何良策教我? 严尤:臣愿率本部军马,替主公攻略衡阳,称帝于此,再图谋天下,有何不可? 刘圣闻言大喜:若果如此,孤则必以大司马付卿,绝不相负。 计议已定,歇兵三日,便即起兵,抵达衡阳。 严尤本为朝廷重臣,手握兵符,且部下兵马皆是现成莽新旗号,衡阳守将岂敢据城不纳?眼见是朝廷军马来到,自是下令大开城门,亲出迎接。 于是兵不血刃,即得衡阳,鹊巢鸠占。 刘圣于是洋洋入城,在众臣簇拥下登基坐殿,龙袍加身,自称大汉嗣元皇帝。 乃分封功臣,话符前言,以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手下诸将,封赏有差。 严尤既有衡阳为基,雄心复起,于是上疏请奏嗣元皇帝,请丞相陈茂留守首都衡阳,亲自挂帅,率领三万精兵北上,一举占领汝南。 镜头转换,哨马奔驰,将汝南失守信息报至宛城。 更始帝刘玄闻报大怒:叵耐败军之将,到处拿你不到,反倒来伐我! 王凤:此疥癣之疾,陛下何需焦躁?可派大将刘信,亦率三万军抵御,必复汝南。 刘玄:就依卿所奏,命刘信挂帅,点兵南征。 刘信:诺!为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刘玄:若能擒杀严尤,朕必封卿侯爵;部下将领,官升三级。若是不胜,卿即自裁。 刘信:严尤屡败之将,何足为忧。臣此去必奏凯旋,请陛下静候佳音! 于是择日祭旗誓师,率三万大军南下,迅如狂风。 果然兵贵神速,且刘信又报必死之心,于是一战获胜,复夺汝南。 严尤心比天高,只恨命比纸薄,仓促出城应战,被刘信一刀劈于马下,就此黄粱一梦,化为尘烟。 嗣元皇帝刘圣闻说汝南得而复失,大惊失色,急遣丞相陈茂领兵去救。未料刘信早有防备,伏兵城外,趁敌军立足未稳,便即发动攻击。 陈茂也是时乖运蹇,陷入重围,左右冲突不出,死于乱箭之下。 刘信下令人不卸甲,马不去鞍,乘胜追击,一举攻破衡阳城,擒杀刘圣。 画外音:可叹刘圣,称帝不足两月,便即身死;数代王候之家,化作南柯一梦。当地百姓哀其不幸,将其葬于酃湖旁蒋家山,位于今湖南省衡阳市境内。 镜头转换,宛城宫阙。 更始帝刘玄闻说刘信一战复夺汝南,阵斩严尤、陈茂;再战攻克衡阳,平灭刘圣,不由欣喜若狂,果然话符前言,当即封赐刘信为衡阳侯,从征众将皆升三级。 刘信谢恩已毕,复又上奏:臣启陛下,奏请乘胜进击关中,攻取长安。 刘玄此时亦是信心满满,含笑说道:准卿所奏。定国上卿,可议如何派将。 王匡:若依臣计,可兵分两路,一攻洛阳,一击武关,使彼首尾不能兼顾。 刘玄:就依卿奏。衡阳侯已建大功,可留守宛城保驾。遣定国上公王匡为左路主帅,率军五万,攻打洛阳;命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为右路正副帅,亦率军五万,攻打武关。两城既克,合兵以向关中,合击长安! 王匡、申屠建、李松:臣等领旨,谢恩! 于是祭旗誓师,六军齐发。战报雪片般飞向长安,新莽满朝文武皆惧,三辅震动。 海内豪杰纷纷响应,杀死牧守,自称将军,并用更始年号,以待更始帝诏令。旬月之间,起义部队遍布全国。 王匡一路西进,沿途发布檄文,以王莽鸩杀汉平帝为由,号令天下,为平帝复仇。 檄文传至长安,王莽感觉大冤,集合公卿到王路堂,打开金柜,拿出收藏策书,命群臣观看。众臣观之,乃是王莽当年替平帝请求解除疾病、愿以身代死之策书也。 王莽临策号哭道:平帝三岁即位,我辅政十一年,不敢稍怠。帝患病时愿以身代,有此策文为证。逆贼诬我弑君,岂不冤哉! 群臣见此,皆知建兴帝实在恐惧至甚,于是齐奏:逆贼诬诟檄文,陛下不必当真。 王莽闻奏收泪,遂封第六子王匡为太师,国将哀章为将,引兵前往守卫洛阳。 当日朝散,有道士西门君惠忽入卫将军府,对王涉说道:贫道手中有符命谶文,上说刘姓应当复兴,刘秀起兵以伐无道。国师公刘秀姓名在上,岂非天命耶? 王涉信以为实,遂与国师公刘秀(即刘歆)、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暗中商量,欲率本部卫队劫持王莽,投降更始政权,以保全自己家族。 众人同心,计议已定。未料司中大赘孙口中应诺,转身便向朝廷出首告密。 王莽闻报,心中怒极,便以问政为名,召见董忠入宫。 董忠不知已被大赘孙出卖,入宫参见,行礼已毕:未知陛下夤夜召见,有何差遣? 王莽:朕今日若不召卿,则恐待至明日,我头已不在颈项上矣。 董忠:陛下何出此不吉之言? 王莽:尔等在卫将军王涉家所议之事,可谓吉利乎! 董忠大惊,知道所谋已泄,再无一言答对。 王莽见状,便知大赘孙所报是实,拍案叫道:虎贲武士何在?将董忠拖出门外,当场格杀。逮捕其家男女长幼,一个不留,全部诛戮! 一时之间,长安城内血雨腥风。国师刘秀及卫将军王涉闻变,皆都自杀。 因大臣内叛,王莽以为身边再无可信任之人,于是召唤王邑回朝,复命为大司马,以保京师皇城。又命大长秋张邯担任大司徒,崔发任大司空,司中寿容苗任国师。 王莽忧闷,每阅读文书通宵达旦。疲倦至极,便靠几案打盹,不敢再上床睡觉。 镜头转换。更始汉军两路进兵关中,风声鹤唳,三辅震动。 消息传到陇西,有成纪人隗义闻说王莽连败,野心发动,就与兄弟隗崔密议道:今天下大乱,诚英雄四起,开创大业之时也。你我何不举族东进,响应汉兵,攻打长安? 隗崔:兄长之策,正合我意。但我家族兵少,尚须联络本地豪杰,共举大事。 隗义:不知何人可称豪杰? 隗崔:今有陇西郡上邽人杨广、冀县人周宗,皆为英雄,何不与其二人合谋? 隗义:我也曾闻此二人大名。就依贤弟,请杨、周二人来家密议可也。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有人叫道:叔父此议不可。 隗义扭头看时,见侄儿隗嚣迈步入室,上前施礼:侄儿见过二位叔父。 隗崔:我等顺应大势,要平灭新莽,恢复汉室,此为义举,贤倒因何阻止? 隗嚣:兵者,凶事也!若一旦其事不成,而获大罪,则宗族何辜? 隗崔: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大丈夫立身在世,若不冒些凶险,岂非蹉跎此生? 隗义:此言是也。我侄素有名望,且熟读兵书,不如便为首将。 隗嚣眼见辞让不得,遂说道:二位叔父贤既然看得起小侄,并命我为将,则必须用我意见,才敢从命。 隗义、隗崔:既尊你为首,自然惟我侄之命是听。 当下商议已毕,于是聚集宗族数千人,复联络杨广、周宗,就此起事,攻克平襄。镇戎大尹李育急引军来迎,不敌隗嚣勇猛,被一刀劈于马下。 隗崔等旗开得胜,于是召开会议,共举隗嚣为上将军,杨广为右将军。 隗嚣既为上将,遂亲赍重礼拜访地方名士方望,请其出为军师,助己创业。 方望欣然允诺,便即出为军师,并向隗嚣提出建议:将军既以恢复汉室为号,当聚集众将,先祭汉高祖、汉太宗、汉武帝,再与诸将歃血为盟。祭盟已毕,再向天下各郡国发布檄文,昭告王莽罪行。如此举国响应,方可成其大事。 隗嚣:先生之言甚善,皆依先生妙计而行。 于是聚集诸将,祭祀西汉列宗,当众歃血为盟,发布讨莽檄文。 陇西群豪得檄,果然群起响应,皆来投奔隗嚣。 旬日之间,隗嚣得军十万,于是引众东向雍州,击杀雍州牧陈庆、安定大尹王向。然后分别派出将领,攻打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诸郡。 只因隗嚣义勇,方望多智,故此义军所向无敌,势如破竹,陆续攻克陇西诸郡。 镜头转换,隗嚣起兵同时,又有南阳人宗成、商县人王岑起兵响应,夺取汉中,杀死庸部牧宋遵,集结数万人。 茂陵人公孙述时为导江郡卒正,郡府设于临邛,以才能干练闻名于世。因闻宗成占据汉中,于是主动派人前往联络,迎接宗成入蜀,继克成都。 宗成既得成都,却纵兵劫夺抢掠,残暴蛮横,以致蜀人大恨,皆都怀怨公孙述。 公孙述悔之不及,乃召集郡中豪杰说道:天下人不堪莽新迫害,怀念汉朝久矣。故某闻汉朝将军来至,迎接入蜀。而今蜀民无罪,妻子儿女却受彼凌辱,情何以堪!彼伧实乃强盗,而非义军,诸公当助我平灭之。 成都豪杰闻此,皆都说道:愿唯将军马首是瞻。 公孙述由是假作接受更始帝任命,选派州县精兵,亲自引军西击宗成、王岑,一战而胜,将二贼杀死,兼并其数万之众。 镜头转换。更始汉军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引兵自南路西进攻打武关。析县人邓晔、于匡在南乡起兵,响应汉军。 武关都尉朱萌不敢应战,主动献关投降。申屠建乘胜直进,进攻右队,杀大夫宋纲;复向西挺进,攻陷湖县。 王莽闻报武关已失,更加忧虑,不知所措。 说符侯、五威中城将军崔发上奏:古时国有大灾难,圣王则以哭天告哀胜之。今诸灾并至,陛下应祷告上天,祈求救助。 王莽信之,遂率群臣到南郊,陈述自己承受符命经过,仰天大哭,声嘶气绝,伏地叩头。又命儒民每天会集哭天,哭哀者命作郎官,达五千多人。 哭告上天已毕,王莽当即授封九将,都用“虎”作名号,命率禁军精锐士兵数万,东出拒贼。又恐九将降贼,皆将其妻子儿女收容到皇宫,作为人质。宫中储存黄金还有六十余万斤,王莽不舍,对九虎将军部属,每人仅赐四千钱。 众军怨恨,毫无斗志。九虎将军到达华阴县,扼守险要,不敢出战。 于匡、邓晔率军攻击,九虎将皆都大败。六位虎将军战败,弃军逃走,其中二虎将军回到朝廷,被王莽所杀;四位虎将军不敢再回长安,就此逃亡无踪。 还有三位虎将军倒颇忠义,收集散兵,退保渭口京师仓。 邓晔攻破华阴,打开武关,迎接汉兵。 更始丞相司直李松率三千人抵达湖县,与邓晔会合,共同进攻京师。 邓晔任命弘农掾王宪为校尉,率数百人北渡渭河,进入左冯翊境内;李松派偏将军韩臣等,一直向西推进到新丰。 王莽闻报,命波水将军窦融前往迎敌。 字幕:窦融字周公,扶风郡平陵县人,西汉孝文窦皇后之弟窦广国后裔。因胞妹嫁予大司空王邑,全家得以徙居长安,出入贵戚,连结闾里豪杰,向以任侠为名。 画外音:经王邑推荐,王莽遂命窦融为波水将军,引兵至新丰,堵截起义军西进。窦融虽有雄心壮志,欲将汉军挡至新丰城外,争奈部下禁军皆知王莽素常有功不赏,有罪必罚,皆不愿为新朝效命,由是稍触即退,溃散而走。 韩臣乘胜进击,直抵长门宫,就此扎住,等候后军前来合兵,直捣长安。 后续王宪部队,向前推进到频阳,沿途地方官府都望风迎降。 李松、邓晔率军抵达华阴,长安附近起义部队已从四方汇集,皆到城下。 诸路义军首领争要入城,贪图建立大功,并抢劫宫中财宝。 此时长安城中,再无兵马可调。 王莽乃命赦免监狱囚犯,发给武器,杀猪饮血,与众囚立誓:命史谌为更始将军,率领众囚督战。如有不为新朝效力者,社鬼铭之! 于是众囚出城,渡过渭桥,都四散逃跑,只剩史谌单骑而回。 当时各路义军齐集长安城外,挖掘王莽妻、子、父、祖坟墓,焚棺夺宝,复纵火焚毁九庙、明堂、辟雍,火光烛天,映照城中。 地皇四年九月初一,长安城破,义军从宣平门入城。 新莽丞相张邯欲趁乱出城,死于乱军之中;王邑、王林、王巡带兵,在北阙下负隅顽抗,死守不退。战至天黑,官府及豪门大宅家人除死于乱军者之外,全都逃跑出城。 初二己酉日,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聚集成群,焚烧尚方工场门,斧劈敬法殿小门,冲里面叫喊:反贼王莽,怎还不出来投降? 殿内并无人应。大火蔓延,烧到掖庭、承明殿。王莽长女王嬿居住于此。 侍女来报:室主,若再不走,将困于火中矣! 王嬿流泪:我父篡汉,必至于此。我既生离此宫,尚有何脸面再见汉朝人也? 纵身投入火中而死。众侍女呐一声喊,眼见相救不及,只得纷纷逃出。 王莽身穿青色蟒服,手执虞帝当年所用匕首,在未央宫宣室前殿独坐,望着窗外熊熊火光,说道:上天赋德予我,汉军则奈我何? 初三庚戌日,天刚放亮,群臣陆续而至,搀扶王莽从前殿前往渐台,公卿等随从官吏千余人跟随。 王邑激战一昼夜,疲倦至甚,士兵皆死,乃飞马入宫,辗转来到渐台。与己子侍中王睦一同上台见驾,分立左右,守卫建兴帝王莽。 十月初六日,汉军兵士进入殿中,包围渐台数百重。 台上千余禁军仍以弓箭与汉军对射,箭矢用尽,短兵相接。 王邑父子及王巡等皆力战而死,王莽躲进内室。 窦融见势不可支,只得投降更始汉军。玄汉大司马赵萌允其投降,命为校尉,并推荐其出任巨鹿太守。 酉时三刻,大批士兵上台,唐尊、王盛等诸臣都死在台上。 商县人杜吴入内,杀死王莽,东海人公宾砍下首级。众兵士见状一齐上前,分割王莽身躯,四肢关节、肌肉被切割分尽,争上前砍杀者尚有数十人。 公宾手执王莽脑袋,前往王宪处报功。王宪由是进占皇城,自称汉朝大将军,城中数十万人皆都归属之。 王宪大乐,此后便住在长乐宫中,将王莽妃嫔都纳为妻妾,使用王莽车马衣服器物,俨然当今天子,且得自乐。 次日,李松、邓晔、赵萌、申屠建入城;因闻说王宪私匿御玺,奸淫宫女,使用天子仪仗,立擒斩之。 李松遂命关闭长乐宫,派兵看守,引众驻扎长安城外,出榜安民,并传王莽首级至宛城,向更始帝报捷。 刘玄当时正坐黄堂之中,忽见王莽头颅献上,不由取出匣中,细看一番,哈哈大笑。 太师王匡因问:陛下笑者何来? 刘玄:我笑此贼若不窃取帝位,其功当同与霍光也。 宠姬韩夫人在座,起身拜贺道:其若非如此,首级又焉能为陛下所得哉! 更始帝闻奏大乐,命将王莽首级悬挂在宛城闹市。 百姓见到王莽首级,无不称快,皆都以石掷击,又切其舌而食之。 新莽由此一世而绝,国祚十七年。 画外音:王莽死后,其头颅被后来历代皇室收藏。直到公元295年晋惠帝时,洛阳武库遭遇大火,遂被焚毁。一人头颅作为标本存放二百七十年之久,可谓独一无二。 攻克长安同月,更始汉军又攻下洛阳,活捉新莽太师王匡、国将哀章,以槛车押到宛城,呈献汉更始天子。刘玄二话不说,都命杀之,斩首示众。(本集完) 第四十七集 光武气象 字幕:王莽既死,新朝就此覆灭。自公元8年始,25年终,国祚17年。 巨鹿太守窦融高坐府衙,对本族众兄弟说道:众家兄弟,我观新朝虽亡,更始政权亦自不稳,东方扰乱。今天下安危尚未可知,我等则其奈何? 众人:愿闻兄长高论。 窦融:我高祖曾为张掖太守,从祖父亦曾为护羌校尉,累世都在河西。天下皆知河西殷富之地,带河为国。张掖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此遗种处也。 众人:既是如此,我等愿随兄长回转河西,共创大业。 窦融大喜,于是寄书大司马赵萌,请求辞去巨鹿太守之职,自愿率众镇守河西。 赵萌一说就肯,遂向更始帝刘玄进言,任命窦融为张掖属国都尉。 窦融闻讯甚喜,携带家属就任。 画外音:此后窦融便在河西抚结雄杰,怀辑羌众,与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库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等结交,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张掖太守任仲得知,解印离去。窦融仍居属国,领都尉职,而置从事监察五郡。河西民俗质朴,窦融政亦宽和,故使上下相亲,晏然富殖。平时习练兵马,明烽燧之惊,以防羌人扰乱,抗击匈奴侵扰。于是安定、北地、上郡流民避凶饥者归之不绝,窦融遂成塞外天子。 镜头转换,宛城汉都。 新朝既亡,汉军诸将皆请更始帝移驾长安,以号令天下。 刘玄却不喜长安旧都,便命刘秀代理司隶校尉,派其到洛阳修建宫殿官府。 刘秀领命,遂辞别新婚妻子阴丽华北行,前往洛阳上任。 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自不必说。行到第三日上,经过父城。 刘秀望望日头,见天色还早,便有些犹豫,欲待绕城而过,继续北上赶路。 思由未已,忽听前面山林中有人高喝:呔!兀那汉子,休要再往前行。你须知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若是牙半个说不字,你来看,俺这宣花大斧,管杀不管埋! 话未落音,鸾铃响处飞出一骑,拦在当道。刘秀抬眼看时,见来人是个黑大汉,手中提一柄开山大斧,胯下乌骓马,恰似霸王再世,威风凛凛。 往林中看时,见里面影影绰绰,不知还有多少人马。 刘秀将坐骑勒后数步,问道:好汉!你是绿林,平林,新市,或是舂陵? 大汉:小倌!你说的这些,咱是半点不懂。闲话少说,还是将随身金银及乘坐马匹,留下来罢! 刘秀见其丝毫不知绿林之事,不由诧异。正在此时,只听对面林中有人哈哈大笑,鸾铃响处,十余骑战马驰出,顷刻已到近前。 其中一人叫道:刘文叔别来无恙?故人在此! 刘秀定睛看时,见来者正是旧日故交冯异,急下马相见,执手无语,热泪盈眶。 字幕:冯异,字公孙,父城人。 冯异:闻说文叔奉更始皇帝诏命,被封司隶校尉,欲往洛阳上任,则必从此路通过。恐我兄绕城而过,故于此等候三日,果然见着! 于是喝令诸人下马,欲待挨个引见。那个扮作劫道强盗者哈哈大笑,自报家门。 强盗:俺名叫铫期,字次况,早闻贤兄大名,开个顽笑,幸勿怪罪。 刘秀:既是自家兄弟,有何怪罪! 冯异:以下诸位,分别名为叔寿、段建、左隆等,皆是父城同县豪杰。 刘秀大喜,与众人见礼已毕。 铫期挑大指赞道:某闻向日昆阳大战时,公率三千铁骑冲突于百万军中,兀自不信。今日见之,竟未被俺铫期吓倒,方信其实。 众人闻此,皆都大笑。冯异遂请刘秀入城,父老豪杰早已列队迎接,开门奉献牛酒,如迎天使上宾。 刘秀暗叹:有友如此,我大事成矣! 镜头闪回,叙述冯异由来。 刘演起兵之时,冯异任新朝颍川郡掾,奉命监护五县,与父城县长苗萌据城抵抗舂陵子弟兵。至更始元年,刘玄被绿林拥立为帝,命刘秀率军由南阳攻取颍川,进攻父城。 刘秀未能攻克,屯兵于父城所属城巾车乡。冯异外出巡视属县,被汉军捕获。 冯异堂兄冯孝及同郡人丁綝、吕晏都在刘秀军中,共同保荐冯异,刘秀当即召见。 冯异道:老母现在城中。如能放我回城,愿将所监五城献上,以报将军恩德。 此话一出,冯孝等都觉过分,皆都看向主将。 哪知刘秀毫不犹豫,当即从之,便令给还枪马,放回父城。 冯异也不道谢,只一拱手,便即告辞,引领从人以归。回到父城,便力劝城守苗萌,一同投顺刘秀。苗萌同意,于是果将所管五县皆献予刘秀,并不食言。 刘秀得其厚报,亦不出言相谢,心感而已。 冯孝等人皆都惊异,相互议论道:彼二人大有古人之风,我等常人不及。 其后刘演遇害,刘秀回还宛城,而冯异始终坚守父城,拒不投降更始政权,并先后击败更始诸将十余次围攻。此后刘秀又娶阴丽华为妻,就亲新野,冯异无有不知。 至此时新莽王朝灭亡,刘秀重被得以重用,命为司隶校尉,使筹建新都洛阳,冯异亦提前得知,由此引十数位同乡心腹兄弟,就城外林中迎接。 闪回结束。 刘秀随冯异进城,欢聚三日,因劝冯异:何不放弃父城小县,与弟同往洛阳? 冯异:蒙兄长不弃,弟敢不从命。 刘秀:既是如此,便命兄屈为行军主簿,若何? 冯异:荣幸之至。 刘秀:铫期诸兄,可皆暂为营中掾史,若何? 铫期等:敬诺! 众人于是收拾行囊,带领家丁仆役,随从刘秀到达洛阳。入城之后,刘秀便设司隶校尉府,复置下属官吏,成立幕府。乃陆续发布校尉府公文,通知地方官府,处理政事完全按照西汉旧制,有条不紊。 更始二年春,新都宫室营建已毕,刘秀奏请天子移驾洛阳。 刘玄闻奏大喜,即率百官及内宫家眷启行,不则一日,到达新都。 三辅官员派代表到洛阳迎接更始皇帝,拜于道傍。因见更始皇帝仪仗不整,麾下绿林诸军将领经过,并无像样冠带,而是皆用布巾包头,身穿女子衣裳,无不耻笑。 皇帝仪仗过后,司隶校尉刘秀引领自己下属诸将官员,缓缓行至。三辅诸官见到刘秀等人服饰,皆都喜悦万分,几乎不能自制。 众官不由望尘而拜,有些年长官员皆流泪道:“未料今日,能重见汉官威仪也!” 字幕:从此天下有识之士,皆都归心刘秀。 镜头转换,洛阳新都王城。 申屠建、李松等人闻说天子建都洛阳,恐刘秀反居自己之上,便从长安送来帝王乘舆冠冕,又派遣中黄门从官及宫女千余到至洛阳。 申李二人上疏密奏:长安乃汉室旧都,列祖列宗陵墓所在,实乃万世不易之基。今新莽覆灭,汉室复兴,臣等愿效全力,奉迎陛下复还旧都长安。 奏疏既上,二人复恐刘玄不从,李松又亲引五千军东来,迎出函谷关之东。 至此地步,更始帝虽然不喜长安,但因举国精锐大军,半数皆在申屠建及李松二人之手,知道违拗不得,只得准奏,自洛阳向西而进,意欲迁都长安。 车驾西行,刚离洛阳不远,只见前面尘头大起,原来是李松引军已至。 李松下马参驾,山呼万岁,也不与众臣见礼,随即上马,率军奉引銮驾,在前而行。 百官见此,齐都变色,无奈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奉拥天子车驾,一路西进。不觉日出日落,旬日已过,兵过霸桥,已临长安城下。 申屠建早命大开城门,率引长安众臣远出迎驾。未料更始帝车驾刚入长安城门,御马突然惊奔,触撞在北宫铁柱门上,三匹马都被撞死。百官皆都大惊,急忙上前救驾。 刘玄自车中滚落而出,口中叫道:“景帝当初曾贬我祖至长沙,今亦不允我回归长安乎!早知如此,我便建都洛阳,不复西进,岂不是好?” 由是连哭带闹,非要复还洛阳。又命李松:卿可引领五千兵马,镇守长安;并留下先前所派中典门从官及宫女人等,朕与众卿自回洛阳。 李松怒道:“今百官皆已至此,岂因三马之死,而中道废此迁都大计者!” 刘玄见李松发怒,不敢违拗,由是只得进城,终于定都长安。 申屠建待天子车驾入城,自后跟来,闻说竟有三马撞死北宫怪事,不由奇道:“马惊触门,死一二匹可矣,焉有三马同时皆死者?” 李松瞠目结舌,无言可答。 更始帝虽然定都长安,但每每想起三马同死之事,心中屡屡不安。 数日过后,李松与棘阳人赵萌联名上书,向天子建议,所有参与平灭莽新叛逆功臣,都应当封王。 刘玄将奏书示与众臣,诏命众议。 诸位绿林好汉自是称快,惟有大司马朱鲔当廷争辩:“此事不可。当初高祖曾杀白马为盟,约定不是刘氏宗室,不能封王,勋臣之后无大功者不得封侯。今若复封诸王,恐天下不服,反致其乱。” 更始帝:大司马此议,最是恰当不过。 李松:何谓最是恰当?彼时汉朝初建之时,韩信、英布、彭越等,不亦曾封王耶! 更始帝闻此,不敢再说,于是下旨,先封宗室诸王,次及开国功臣。 传旨官:奉天子旨意,诏封太常将军刘祉为定陶王,丞相刘赐为宛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大将军刘嘉为汉中王,刘信为汝阴王。 被封诸王:臣等领旨谢恩! 传旨官:奉天子旨意,敕封定国上公王匡为比阳王,成国上公王凤为宜城王,大司马朱鲔为胶东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廷尉大将军王常为邓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九卿将军申屠建为平氏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大司空陈牧为阴平王,骠骑大将军宋佻为颍阴王,车骑大将军尹尊为郾王。 群臣诸将闻此,皆都欢喜万状,伏阙受封,山呼万岁。 大司马朱鲔固辞道:臣不是刘氏宗室,不敢违犯王制。 更始帝:诸王皆受,卿又何必固执如此? 朱鲔:臣闻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臣功微德薄,不敢与诸王并列。 刘玄无奈,于是改任朱鲔为左大司马,刘赐为前大司马,使与李轶、李通、王常等将镇抚关东。命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同主持朝中内政。 字幕:右大司马赵萌,宛城人。更始帝刘玄早在苑城之时,便纳赵萌之女赵氏为夫人,很是宠爱,此时故将政事委托岳丈处理,使其能与诸位勋臣并列。 画外音:定都长安以后,更始帝以为莽新已灭,天下无事,便即将朝政尽托于李、赵二人,自己深处内宫不出,耽于享乐。 群臣有事上奏,更始帝常因醉酒不能接见,就命侍中坐在帷帐内,冒充自己答话。 诸将听出声音不对,出宫后皆都抱怨:今大事成败还不可知,陛下何放纵至此! 宠姬韩夫人嗜饮,每侍奉更始帝饮酒,见到常侍奏事,便即发怒,起身捶破书案。 韩夫人:皇上正在欢饮,贱奴何敢偏拣此时奏事? 由是常侍喏喏而退,便不敢再替群臣转奏。 国丈赵萌专权,作威作福,郎吏凡有直言赵萌放纵者,更始帝便拔剑相击。 赵萌仇恨侍中,命廷尉杀之,更始帝出面相救,赵萌竟不肯从。 由是李轶、朱鲔专制于山东,王匡、张卬暴虐于三辅,朝廷所封官爵,都是商贩厨师之流,皆穿奇装异服,甚至穿着女子装饰,在路上相互嬉笑怒骂。 京城便有歌谣传唱讽刺: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镜头转换,时有豫章人军帅将军李淑,上书讽谏。其书略云: 今贼寇初灭,王化未施,百官皆宜慎使职责。三公上应天宿,九卿下法河海,皆代天巡守者。陛下底定帝业,虽由下江、平林盛势,乃临时而发,天下既定,不可再用。亟宜改革制度,广揽天下英杰,按才授爵,以匡救国。今公卿无一不被官军霸占,尚书出身庸伍;亭长贼捕重用,以为辅佐治国大任。须知名器,圣人至重,今加于庸人,望其能裨益于万分,兴王化致理义,则谓缘木求鱼,入山采珠。海内见之,窥度汉室江山必矣。臣非因嫉憎,实为陛下惋惜。坏良材,损锦绣,实应慎虑者。望弃荒谬,以兴文王用人之德。 更始帝览奏大怒,令将李淑逮捕入狱。 自此关中离心,四方怨叛。诸将若是带兵出征,则各置亲信担任州牧郡守,使其征税供应军需。以至天下州郡交错,县官不知所从。 丞相刘赐进谏:新莽虽亡,天下未附;陛下宜招徕四方,使天下豪杰皆服王化。 更始帝:准奏。即派使节到各郡国,宣布诸郡国投降汉室者,可复其封爵官位。 圣旨既下,命右大司马派使出京。而赵萌所遣钦使,皆是贩夫走卒之辈,又多为李松、赵萌等人亲戚心腹,胸无点墨者。 钦使离京,韩鸿出场。 字幕:韩鸿,宛城人,右大司马李萌亲信,被派为上谷钦使。 韩鸿率团到达上谷,太守耿况亲出迎接,为表达归附汉室诚意,主动缴纳太守印信。韩鸿洋洋接受,但过一夜之后,并无发还之意。 上谷郡功曹寇恂与耿况交厚,又脾气暴燥,遂率兵拜访韩鸿,请求发还太守印信。 韩鸿:我乃皇帝使臣,即便不给,你欲威胁我乎? 寇恂:下官怎敢!只替天使思虑不周而感惋惜也。 韩鸿:有何惋惜? 寇恂:今天下初定,阁下代表皇帝驾临,各郡国无不伸颈洗耳,恭听天音。今阁下才到上谷,便自毁信誉,则以何再对别国发号施令? 韩鸿闻此,闭目不答。 寇恂大声呵斥韩鸿左右随从:你等何不便以天使名义,召唤太守前来? 韩鸿随从见主公不置可否,又见寇恂手按剑柄,须发皆乍,只得手持天使印信出府,去召太守。不到一刻,耿况跟随天使随从来到,与韩鸿见礼。 寇恂二话不说,自韩鸿随从手里复夺太守印信,交给耿况。 韩鸿无可奈何,只好以皇帝名义下诏,封敕耿况为上谷太守。 耿况受命谢恩,与寇恂一同告辞而出。 耿、寇二人走后,韩鸿独坐营舍,闷闷不乐。正在这时,门军持名帖入报。 门军:启禀主公,现有南阳故吏彭宠、吴汉,前来求见,今在门外。 韩鸿:既是南阳同乡,着他二人入见。 门军应诺,退身而出。未过片时,自府外引入二人,到至厅堂门前。 字幕:彭宠,字伯通,南阳郡宛县人,出身官宦之家。其父彭宏,在汉哀帝时任渔阳太守,因不肯依附王莽,与何武、鲍宣一起被王莽杀害。 字幕:吴汉,字子颜,南阳郡宛县人,出身寒微,起家亭长,因门下宾客犯法,逃到渔阳郡,以贩马为业。因善结交官府,后在县中谋得亭长微职,重操旧业。 镜头闪回,十余年前,南阳郡。 彭宠少年之时,在南阳郡做郡吏。王莽招募四方优异之士,彭宠由于才能卓越,被郡守推荐到长安,做到大司空士。 地皇三年四月,彭宠随主将大司空王邑去宛城平叛,围剿舂陵军。昆阳之战惨败,彭宠复随王邑逃到洛阳。 惊魂未定之际,彭宠忽闻自己胞弟也在更始汉军之中。由是心惊胆战,恐遭受连累,遂逃出洛阳,到渔阳郡寻找父亲彭宏旧部,以求暂时安身。 后遇同乡吴汉,二人结交为友,甚为相得。 因闻更始帝刘玄迁都长安,遣韩鸿为使到北方各地招降,彭宠便来找吴汉商议。 彭宠:今新莽已灭,天下无主。我闻更始帝刘玄乃高祖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故汉正统苗裔,必得天下。今以南阳同郡韩鸿为使,巡视河北,我等何不前往投之? 吴汉:我兄所言甚是,弟惟兄马首是瞻。 闪回结束,钦使行辕。 彭、吴二人一起登堂,来见韩鸿,施礼已毕。 韩鸿还礼赐座,命人献茶。茶罢搁盏,便开口问道:二位壮士何来,有何见教? 彭宠:在下彭宠,此为吴汉,皆是大人同乡,南阳宛城人氏。少年之时,皆在故乡为吏,因遭新莽之乱,避难于此。今闻大人前来招降,情愿归附大人,为马前小卒。 韩鸿:未料在此边北之地,竟遇同乡闾人,实为人生大幸事也。我在南阳之时,亦早闻彭宠、吴汉大名,今日相见,足慰平生。 彭宠:我兄弟二人不才,岂敢当大人如此夸奖! 韩鸿:则你二人,可愿受我更始皇帝陛下任命? 彭宠、吴汉:报效汉室,心甘情愿! 韩鸿:既是如此,我便以天子符节,敕封你二人官职。任命彭宠为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吴汉为渔阳郡安乐县令,以为彭宠属下。 彭宠、吴汉:臣领旨谢恩! 二人得官大喜,就此拜别天使,领职上任,前往署理渔阳。 彭宠到任之后,积极整饬武备,抚慰军民,渔阳郡很快安定。 韩鸿巡视一遭,胡乱敕封了一些太守、刺史、县令,就此回京复命。 更始帝刘玄闻说河北平定,不由大喜,复又派人前往山东,去说降赤眉军。 镜头转换,齐鲁大地。 画外音:樊崇率其赤眉军众,自无盐大捷,杀死廉丹,赶跑王匡,消灭官军十多万人,就此声震山东。此后挥师南下,连攻彭城、沛郡、汝南、陈留等地,连战连捷。又东下鲁城曲阜,向西攻破濮阳。前后转战五年,消灭莽新在齐鲁诸郡主力,割据山东。 更始帝使节到至赤眉军大营,与樊崇相见,宣谕更始皇帝劝降诏旨。 樊崇:如此说来,更始皇帝如今驾坐长安,汉朝复兴耶? 天使:正是。今中原以至关中,连河北诸郡亦皆归附汉室。未知将军将欲如何自处? 樊崇:我本大汉子民,揭竿起兵,是为反莽新暴政。今大汉复兴,情愿归附。 天使:将军见识高远,顺天应人,真丈夫也。既如此,何不随我入都朝见天子? 樊崇:诺。今容敬备菲酌,来日即行。 一夜无话。次晨一早,樊崇便即安顿部众,亲率部将二十余人,随同天子使节,来到长安见驾。于路征尘漫漫,江山如画,自不必多说,只旬日之间,已到长安。 刘玄闻说樊崇来降,喜不自胜,于是宣上金殿,不论高低,只将赤眉军诸将都封为列侯,但并无采邑,皆是虚位,每人赐授一颗玺印而已。 樊崇等人见此大失所望,于是不在长安久居,复又逃回山东,自此不听更始诏命。 当时又有庐江连率颍川人李宪,亦不服更始帝召唤,据守本郡,自称淮南王。 汉梁王刘立之子刘永到长安朝见,刘玄再封刘永为梁王,王府设在睢阳。 自此以后,赤眉军在山东发展迅速、声势日益壮大,与河北毗邻; 又有河北三王、铜马、尤来、隗嚣、公孙述等,皆怀割据之心。 由是当时新莽王朝虽然覆灭,但黄河以北各州郡都持观望,未曾归附。 消息传到长安,更始帝刘玄闻报大惊,便就议于众臣,欲再派亲信大将巡行河北,招降各郡国,命群臣推荐出使巡抚人选。 丞相刘赐出班上奏:臣在宛城之时,便闻童谣传唱:“得不得,在河北。”是说河北重地,非宗亲重臣不可轻任也。 刘玄:依卿之见,当委派何人前往? 刘赐:臣观南阳刘姓宗族子弟中,只有武信侯刘秀可以胜任。请陛下委以河北之重,则必有以报君,使河北诸郡复归朝廷所有。 刘玄:丞相之议,诸卿以为如何? 大司马朱鲔闻言,立即出班:臣以为此事决计不可。 刘赐:却是为何? 朱鲔:臣恐刘秀借此,一旦养成羽翼,则必报其兄被害之仇也。 刘玄闻之,也自疑惑,再问:既是如此,卿谓何人可担此重任? 朱鲔:臣未有合适人选,但刘秀决不可担此。 当日计议不果,只得不了了之。朝散之后,刘赐去而复回,求见更始皇帝,再以宗亲之情恳切规劝,并重申河北之重。 刘玄由此意决,于是不再经过众卿廷议,直接下旨授玺,任命刘秀代理大司马,持天子符节北渡黄河,镇抚慰问河北州郡,使其早日归附汉室。 刘秀领旨大喜,便带好友冯异,并十数个僚属,就此离京上路,渡河向北。 镜头闪回,离京前夜,刘秀府中。 刘秀:冯兄,今天子命我为代理大司马,前往经略河北,你道如何? 冯异:一言毕之,是撞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铁锁走蛟龙也! 刘秀:诚然。你我兄弟这一去呵,重开一片天地,另辟一道乾坤,再不复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日子也。 冯异:主公今虽持节在外,大权在握,也要结交朝中重臣,以为内应。 刘秀:兄言极是。未知结交何人为要? 冯异:莫若左丞相曹竟。 刘秀听从其议,乃趁夜亲往相府拜见曹竟,厚结纳之。从此刘秀虽然远离朝廷,但京中之事,有丞相刘赐及左相曹竟暗通信息,无不尽知。 闪回结束,河北冀州大地。 画外音:大司马刘秀率部到达黄河以北,便即着手开展招抚工作。所经郡县,公正认真考察官吏政绩,根据能力大小任用罢免,公平审理诉讼刑狱,废除王莽此前所行残酷政令,恢复汉朝官名制度。官民无不喜悦,争先恐后地赍持牛酒迎接慰劳,刘秀一律不受。只数月之内,河北南部诸郡人心皆附,时至秋末,到达邺城。 忽一日,刘秀正与冯异在衙中理事,讨论军情。忽门军入报:禀大司马,外面有一位先生求见,自称是将军故人,只说姓邓,将军便知。 刘秀又惊又喜,对冯异说道:此必是邓仲华也。 二人趋步迎出,见门外一人牵马而立,风尘仆仆,正是南阳邓禹。 字幕: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人。少年时在长安从师学习,与刘秀同窗,较诸师友皆都亲近。数年后回家隐居,到汉兵起事,更始帝即位,南阳豪杰多举荐邓禹,更始帝屡次相聘,邓禹不肯相从。后闻刘秀奉命持节安定河北,邓禹就驱马北渡黄河,追到邺县。 刘秀惊问:仲华先生向来雍容大度,今何至于如此狼狈? 邓禹笑道:故人相见,欲在门外立谈乎? 刘秀大悟,急命仆接过马匹,牵入后院饮喂,一面延请来人入内,方与见礼,介绍冯异与邓禹相见。二人互道久仰,叙礼入座,侍者献茶。 邓禹这才回答刘秀适才在府门外问话:某闻大司马来至河北,乃执鞭驱马追赶,直到邺城才追到,故此风尘仆仆,从容不得矣。 刘秀玩笑道:今我有权在手,可以任意封爵任官,先生追随前来,莫非欲入仕途乎? 邓禹答道:非也。只愿阁下威加四海,能尽尺寸之力,以图名载青史而已。 刘秀闻言其话中有话,笑将起来,遂命摆酒,邀入内室相谈。 刘秀:邓兄千里追来,必有以教我。 邓禹:王莽虽灭,山东未定,赤眉及青犊人马数以万计。刘玄庸材,又不亲理政事,部将都是庸碌之辈,靠机运占据高位,志在于发财,争弄权势,早晚自娱而已。以不才观之,古圣王兴起,不外乎天时人事。刘玄即位之后,天象变异兴起;以人事论之,帝王大业,非其所能胜任,土崩瓦解之势,已经可见。阁下虽立辅佐大功,但恐不得其信,终无成就。公具盛德,向为天下敬佩。无论军政,纪律严肃,赏罚公信。当今之计,不如招揽英雄,务求民心,创高祖当年功业,拯救万民。以阁下远虑,天下不难统一也。 刘秀闻而大悦,因命邓禹在营中下榻,与冯异等日夜磋商。此后每次任命派出将领,多征求邓禹意见,邓禹对诸将判断,都与职务才能相称。 刘秀自从兄长刘演被杀,每逢独居,总不吃酒肉,枕席每有悲泣泪痕。 冯异进言:更始帝政令混乱,百姓无所依附。俗语云“饥者易饱”,今阁下得以便宜行事,独制河北,应分别派遣官属,巡行郡县,传播善政恩德,就此割据,以待天时。 刘秀采纳其议,于是派官巡行河北诸郡县,延揽各方人才。 正在此时,门军入报:禀大司马,外有舞阳王麾下骑都尉耿纯求见。 刘秀:快请进来! 镜头闪回,钜鹿郡衙外,耿纯登场。 字幕:耿纯,字伯山,钜鹿郡宋子县人,莽新朝济平尹耿艾之子。早年就学于长安,授官为纳言士。王莽败亡后,更始帝使舞阳王李轶向各郡国招降,耿艾投降玄汉。其后李轶兄弟掌权,独断行于一方,门下宾客极众。 耿纯前来求见李轶,看门人多方为难,不得通报。耿纯贿以金银,许久才得入见。 李轶:壮士何人,自何而来? 耿纯:某乃本郡人氏,姓耿名纯。 李轶:是何出身? 耿纯:白身。但家父耿艾,向为大王招附,现任济南知府。 李轶:卿今来此,所为何事? 耿纯:来向大王进言献策。 李轶:所进何言,所献何策? 耿纯:立身之言,保命之策。 李轶:咄!本王位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开府建衙,何说立身保命之语! 耿纯:诚然如是,危乎殆哉。大王以龙虎之姿,遭逢风云际会,迅速崛起,一月之间兄弟称王,但士民不知德行,功劳不宣。恩宠与官位暴兴,智者所忌也。兢兢业业警惕自持,尚恐不得善果,况暴发而自足,而望成功耶? 李轶闻而奇之,温言说道:本王知你耿氏乃为钜鹿大姓,可愿为天子所用? 耿纯:臣今冒死来拜,便是为投附大王麾下。 李轶:既是如此,某就以天子诏命,拜卿为骑都尉,为我安集赵郡之众。 耿纯:敬诺,臣谢大王恩典。 闪回结束,邯郸府衙。耿纯闻说刘秀巡抚河北来至邯郸,即以下属之礼前往谒见。 刘秀以礼相待,宾主相谈甚欢。 言谈之间,耿纯见刘秀官属气象不凡,统帅军队法度又与众不同,心中暗道:此人日后必成大事,绝非李轶兄弟所能相比者。 于是告辞,其后主动向刘秀贡献马匹及缣帛数百匹,深相结纳。(本集完) 第四十八集 真定就亲 古都邯郸,前汉故赵缪王之子刘林家。 字幕:刘林,汉故赵缪王刘元昔之子,现为邯郸城内大豪。 画外音:刘林之父故赵缪王刘元昔,在汉末之时因无端杀人,被大鸿胪劾奏,削去王爵,处以死刑。刘林因而积怨已久,常欲借机起事。自新莽朝以来,便即喜爱结交亡命之徒,勾连豪杰奸猾之辈,并在府中豢养宾客,极不安分。 镜头转换,邯郸城某陋巷之中。彼街巷蔽宅之中,住有一位算命先生,名叫王昌,对人自称王郎。本人善于占卜,兼擅天文星相之学,且喜搜集前朝宫廷秘事。 这一日,王昌在家中翻阅野史,忽然看到一篇轶事,少有人知。其事略云:在王莽建立新朝之前,长安坊间有人自称是汉成帝之子刘子舆,欲图封王富贵,但遭到王莽诛杀。 王昌看到此处,掩卷大喜,因自语道:如今莽新王朝已经覆亡,我何不利用此事,诈称自己是真正前朝皇子刘子舆,到赵缪王府撞骗一番,以图谋一场泼天富贵? 想到此处,于是穿衣结袜,出离柴门,来到街上,转往刘林府门,报名求见。 刘林正在家中闲坐,闻说刘子舆名字,心中一动,遂命请入。 王昌摇摇摆摆进府,登堂入室,与刘林见礼。 刘林:先生何人,因何事前来见我? 王昌:某乃前朝汉成帝之子,刘子舆是也。 刘林:闻公此言,倒是失敬。口说无凭,以何为证? 王昌:我母本是成帝歌女,曾因黄气罩身,受孕生我。皇后赵飞燕欲害我母子,幸以别婴顶替,故保全一命,逃到蜀地,隐居多年。因见河北有天子之气,于是寻来邯郸。似此宫廷秘闻,若非亲身经历,如何得知?以此便是证据。 刘林:则阁下所见天子之气,是在何处? 王昌:便在贵府。某是望气而来,至此方知阁下乃汉室宗亲,更应其气势。故此不揣冒昧,投幅拜访,是欲与明公共图大事也。 刘林闻说大喜,明知其是鬼话连篇,乃佯作信之,急请入上座,以面君之礼参拜。 王昌不料刘林如此轻易上当,心下更喜:不知贤王手下,可有心腹文臣武将相佐? 刘林:今有赵国豪族李育、张参,皆富可敌国,家丁众多,可共谋大事。 王昌:如此妙极。既天子之气已显,便当速举,事不宜迟。 刘林称是,于是命人持己名帖,相请李育、张参至府,共同谋划拥立王郎为帝。 议事未决,忽见门人入内传报:禀主公,外有一人,自称大司马侍从,前来下书。 刘林吃了一惊,问道:这里何来甚么大司马? 李育:明公不知。弟闻更始皇帝刘玄驾坐长安,派出汉室宗亲南阳刘秀,封为代理大司马,命其巡抚河北,前日已来至邯郸也。 镜头转换,邯郸馆驿,大司马临时行辕。 刘林下马,在侍从官引领之下进入行辕,双眼东张西望,有些局促不安。 刘秀早已迎到门首,满面春风道:来者可是刘林贤兄?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刘林:小可草民之辈,怎敢当大司马此等称呼? 刘秀:你我皆是景帝玄孙,同宗同脉,何谈不敢当此! 刘林:虽承蒙不弃,但公为朝廷三公之贵,某为白身,请受我一拜。 刘秀:绝计不可!此非庙堂,只论家礼,兄长为尊。此非讲话之所,便请登堂。 于是不由分说,上前拉住刘林,携手揽腕,亲如兄弟,引入厅堂。继而以平辈见礼,让至客坐,命从人献茶,殷勤相待。 刘林:弟闭目塞听,不知大司马来至敝邑,未曾远迎,尚请恕罪。 刘秀:贤兄何必如此见外?弟奉旨经略河北,前日路过邯郸,闻说此地有个前汉宗室后裔,按察家谱,不料竟是同宗同族,由是不胜欣喜,因不敢冒昧造府,故请在此相会。 刘林:承蒙见爱,幸何如之! 刘秀:贤兄乃赵王之后,又世居此处,当深知河北风土人情。愚弟派人相请光降,是欲请教我兄,可有安抚河北之良策?愿贤兄不吝赐教。 刘林见问,便趁机进言:既承大司马下问,弟岂敢藏私不言。愚以为如今天下最大乱源,便是以赤眉为首流民武装。将军以为然否? 刘秀:贤兄所言甚是,请道其详。 刘林:我闻王莽败亡之后,樊崇引其赤眉诸帅曾到洛阳投降天子,却被更始帝冷落,虽封为侯,皆虚职也。樊崇复引赤眉诸帅跑回山东,继续聚众为乱,此事有诸? 刘秀:有也。 刘林:据某所知,赤眉匪众今皆聚在黄河东岸,濮阳一带。彼处地势低洼,将军但决水灌之,不费一兵一卒,百万之众可使为鱼也。淹死赤眉,则赵郡便可安定矣。” 刘秀霍然变色:要某决堤害民,是何言也?贤兄且回,你我不足与谋! 刘林见刘秀忽然翻脸,诺诺连声,心怀三分窘迫,七分愤怒,告辞而去。 刘秀与刘林话不投机,次日便与邓禹、冯异等人离开邯郸,北向真定。 临行前吩咐耿纯:务必严密监视刘林动向,随时向我汇报。 镜头转换,邯郸前赵王宫。更始元年十二月。某日深夜,宫外人喊马嘶,火炬映天。 画外音:刘林本欲借刘秀之势,就此一举歼灭赤眉军,独霸河北,不料被刘秀所拒,由此深恨,于是就此意决,便利用假皇室刘子舆名号起事。更始元年十二月,刘林率数百车骑夺占邯郸故赵王宫,请王昌登殿即皇帝位,亦称汉朝国号,史称赵汉。 王昌登基坐殿,遂高居宝座,大封功臣。 传旨官:奉汉天子旨意,诏命刘林为丞相,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 刘、李、张:臣等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昌大喜,遂发檄文,命张贴于河北诸郡。百姓拥挤城门观看,见其檄略云: 朕汉成帝之子刘子舆,大汉王朝唯一合法继承人也。前大司马、柱天大将军翟义聚众反莽,实乃朕躬派之。今逆莽已平,赤眉、绿林等军若不归附,便是乱贼,人人可得而诛之。刘玄等舂陵子弟,不知朕存,才妄自称帝;如今既知,已受诏去除帝号,并遣使兼程前来,以奉真龙天子。尔河北豪杰官民,宜见诏归附,则皆当裂土封爵,享祚子孙。 王昌传檄已毕,随即遣将派军,北上占领冀州、幽州。 画外音:赵地民众思汉,闻说昔日起兵反抗王莽之大将军翟义未死,正在赵汉朝中为臣,无不振奋,纷纷响应,由是河北诸郡,皆都归附王昌。又闻故赵王之子刘林,现在朝中任职丞相,更皆知其乃是潢潢贵胄,愈加毫不怀疑。由是赵国以北、辽东以西之地,纷纷上表归附,从而成为王昌赵汉管辖之地。河北各郡莽新官民,方属更始政权,又摇身变成赵汉官民,刘秀数月来努力成果,转眼化为乌有。 王昌见只用一纸檄文,便使大半河北归附自己,不由大喜,即对诸郡颁布圣旨,下达悬赏令曰:今有南阳刘秀,冒充汉景帝后裔玄孙,伪称奉刘玄之命前来招抚河北,实为我汉室逆贼,同于昔日王莽者。诏命各郡,凡有得刘秀首级献于朕者,赏邑十万户。 诏命到处,河北诸郡皆都奉命而行。 时有原西汉广阳王之子刘接,得到赵汉皇帝诏命,不辩真伪,立即起兵蓟中响应。闻说刘秀已自邯郸向北而来,便即派出兵马,到处搜捕。 刘秀此时便从河北招抚大员,沦为赵汉通缉重犯,处境岌岌可危。 其刚招抚之地,至此尽归王昌,就连刘秀代表更始帝所敕封真定王刘扬,也尽起国中之兵十万,宣布归顺赵汉政权。 非但如此,刘秀手下僚属、宾客见到赵汉皇帝檄诏,亦都无情背叛,趁夜各散。 真定城北,大司马行辕之中,灯火阑珊,人马寥落。 军帐之内,众人皆都散去,只有大司马府功曹令吏王霸一人独坐,愁眉不展。 字幕:王霸,字元伯,颍川颍阳人,云台二十八将之一。 王霸因见同郡宾客数十人,一夜之间全都逃跑,郁闷不已,便独自在帐中饮酒。 正在这时,只见烛影摇动,刘秀走入帐中。因见王霸正在独酌,乃上前就坐共饮。 王霸:时至如今,公其奈何? 刘秀不答,抚其肩而喟然道: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始验疾风知劲草也。 王霸:末将是问,今邯郸及真定皆叛,我等却困在真定之北,蓟城之西。本当继续北行,但闻刘接在蓟城起兵响应王郎,公其奈何? 刘秀:北边去不得矣,只得南返洛阳,起兵来伐。 次日一早,刘秀遂率余部,狼狈南返。前面将近饶阳,忽然天气陡变,下起雪来。 王霸:将军,今被困于旷野之中,进退失据,又逢风雪交加,饥寒交迫,奈何? 刘秀:生死由命,绝地逢生。所有幕僚更换衣冠,冒充赵汉帝使,直入饶阳城。 众僚奉命而行,急换衣冠,高举赵汉大旗,大摇大摆进入饶阳城中。城门守军见是赵汉天子特使旗号,果然无人敢来拦挡查问。 刘秀心中窃慰,引众人直入馆驿,呼酒叫菜,气势轩昂。 驿吏见此驾势,不敢怠慢,吩咐厨下,好酒好饭伺候,只管流水价端将上来。 刘秀众僚数日来饥寒交迫,此时得以饱食痛饮,心中无不畅快。有个属僚喝得半醉,因呵呵大笑道:“若不是大司马出此暗渡陈仓妙计,我等今夜必冻死旷野也。” 王霸闻此,急使眼色制止,已然不及。又忽闻窗外脚步声响,急离座出门看时,见那驿吏已冲出大门,飞身上马而去。 刘秀警觉,起身喝道:我等身份泄露矣,此处不可久留! 众人听罢,急抢出门去,各自上马,冒雪出城。 等那饶阳驿吏引兵来时,只见漫天飞雪,人影不见,早已追之不及。 暴风雪中,行人断肠。 刘秀率领百余部众,勉强辩明方向,急如丧家之犬,一路逃往信都。 正行之间,忽听前面战马嘶鸣,风雪之中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人马拦住去路。 刘秀回顾从众: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如此奈何? 王霸:末将愿拼死一战,将军趁机夺路而走。 刘秀:岂有此理耶!你我情若兄弟,生则同生,死则共死! 便在此时,忽听前面有人高声叫道:对面来者,可是大司马刘文叔将军么? 刘秀闻此,不由大喜。 王霸高呼:先说你是何人? 对面回答:我等乃和成戎卒正邳彤将军部下,五官掾张万、督邮尹绥,在此迎候更始玄汉大司马刘秀将军者。你等究系何人?如若不答,便放箭了! 刘秀:原来是张、尹二将军。休要放箭,则我便是刘文叔! 对面将官闻说,立命全军放下弓箭,暴雪前来相见,果然便是张万、尹绥二将。 刘秀惊喜交集,问道:邳将军今在何处,因何知我遇险? 张万:邳将军率部据城以守,因知王郎檄命搜拿将军,故派我二人于路北上相迎。 刘秀:如此辛苦二位将军,在下情何以堪!未知前面是何所在? 张万:乃是堂阳县城。 刘秀:我闻堂阳县令已归顺王郎,必要拿我,如此奈何? 张万:将军尽管放心。末将麾下有精骑二千余人,当前来候迎将军之时,便曾经过堂阳,已警告堂阳县吏民,若大司马赶到,要马上开门出迎。若是不然,玉石俱焚! 刘秀: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于是便请张万、尹绥二将,率其本部在前引路,自率幕僚随后南进。不多一时到至堂阳县城,果见城门大开,县令率阖县官吏拱立雪中相迎。 刘秀不敢停留,穿过县城,继续前进。至晚间到至信都,命人报入城去。 信都太守任光,正据城以待刘秀,闻报大司马到来,遂率众开门相迎。 众人见礼,尚未入城,忽见远处雪霰飞起,一支人马疾驰而至。 任光大惊,正欲下令迎战,来军已至近前。为首之将滚鞍下马,在刘秀面前拜倒。 刘秀观之,见正是前番所招降邳彤,率和成部众赶来护驾。 邳彤:末将救应来迟,使大司马受惊,望请恕罪! 刘秀:将军如此用心,救我全伙性命,其功盖世。将军何罪之有? 众人大笑,由是合兵一处,进入信都,各自道惊。刘秀至此,总算脱离险境。 镜头转换,信都府衙。 任光在后堂设宴摆酒,为大司马一行压惊道乏。酒过三巡,刘秀不由发悲,落泪不止。众人大惊,急问究竟, 刘秀泣道:自我兄弟舂陵起兵,历尽艰险,亲戚丧尽。今奉天子诏旨巡抚河北,数月之内颇见成效,未料不知自何处冒出一个王郎,自称是前汉成帝之子,篡位自立。某乃天子亲封大司马,转瞬之间反为逆首,遭受通缉,无处存身。你等众卿皆为赵国豪杰,今弃到手富贵以从,捐阖族性命,刘秀宁不自愧,将何以报?故此发悲。 任光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引剑加颈,是为一快,大司马何必乃尔?昔高祖斩白蛇起义,以布衣之身诛暴秦,败项王,平诸侯,终得天下。将军乃汉景帝阁下玄孙,且具大德,奋虎威战于昆阳,以三千步骑灭王邑百万之众,天下何人不知? 刘秀:往日辉煌,提他何用。今我穷途末路,亲戚丧尽,无能为力矣。 任光:我谓不然。今逢小挫,正是天将降大任于公,欲磨炼将军之志也。将军勿悲,我有一计,可灭刘林、王郎,平定河北,继而进取天下! 刘秀闻言止悲,便问:计从何出? 任光不言,就座间索取纸笔,一挥而就,示于众人。刘秀观之,见是以更始皇帝名义所拟成一篇檄文,其文略云:更始皇帝朕命!今使大司马刘公秀,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众百万从东方来,击诸反虏。檄文到处,各宜归附,违者灭族! 刘秀览檄大悦,赞道:贤弟真乃天下奇才也! 当即罢宴,急派人驰入钜鹿郡各县,趁夜间张贴县衙城门,四处传播。 耿纯时在宋子县城中,见到檄文,方知刘秀已离开蓟城之南,见在信都。遂与从弟耿?、耿宿、耿植,共同率领宗族宾客二千余人,来迎刘秀,相见于育县。 刘秀大喜,遂拜耿纯为前将军,封耿乡侯;耿?、耿宿、耿植都拜为偏将军。因见手下已有万余精兵,于是分兵派将,祭旗出征。 乃使耿纯兄弟皆居前队,引众先攻克宋子县;又设疑兵,迅急攻下堂阳、贳县;继而北攻曲阳,前击中山卢奴。 只因众志成城,又都是突出奇兵,攻其不备,由是便如风卷残云。任光、耿纯连续出击,旬月内相继攻下宋子、堂阳、贳县、曲阳、卢奴诸县,并将各根据地连成一片。 刘秀至此,终于可以睡能安枕。由是招降纳众,渐渐分兵,经略周边。 这一日,刘秀亲率大军北伐,以耿纯为先锋,兵至右北平郡,昌城门外,列开阵势。 城内有豪强大姓刘植,与弟刘喜、兄刘歆三人,纠集宗族宾客数千,拥兵固垒自保。闻说有兵来攻,冲冲大怒,遂率众登上城墙,预备迎敌。 三兄弟站在城墙之上俯视城外,看清来者乃是汉军兵马,中军大旗上书“汉大司马、武信侯刘秀”,九个大字。 刘植手扶垛口,冲城下叫道:尔等是何处兵马,敢来攻我昌城? 耿纯纵马上前,仰面叫道:城上非是我兄刘植乎?弟乃耿纯是也。 刘植:耿伯山!你引何方兵马,前来伐我? 耿纯:你不见军中旗号?我等皆是更始皇帝驾下,大司马刘秀将军之兵也。 刘植闻说是刘秀前来,叫一声道:“阿也!既是南阳刘文叔兵马,你怎不早说! 急忙下城,命打开城门,亲引宗族来与大司马相见。 刘秀大喜,急忙下马相见,并请耿纯引介,待刘氏昆仲以同宗兄弟之礼。 刘植见刘秀谦恭下士,大喜拜道:早闻南阳刘伯升兄弟大名,今日见之,足慰平生! 由是接迎汉军入城,宰牛烹羊犒军,设宴相待众将。刘秀大喜,当即任命刘植为骁骑将军,其族弟刘喜、刘歆为偏将军,皆封列侯。 刘秀既得昌城,便命刘植兄弟把守,自回下曲阳养兵歇马。由是军力渐壮,河北群贤闻而毕至,不到旬月之间,共聚集三万余众。 镜头转换闪回,小将耿弇登场。 时有上谷太守耿况,因前番受更始帝刘玄之封,就命年方二十一岁长子耿弇,到长安去朝见天子,贡献方物,以图更受重封。 未料耿弇走后不久,王郎即在邯郸称帝,传檄宣布更始政权是为叛逆。 耿况与长史景丹商议,决定继续奉更始玄汉为主,抵抗王郎,以图自保。 耿弇正往西行,适逢王郎檄文传至河北诸郡。 随行上谷郡吏孙仓、卫包信以为真,遂抛弃少主耿弇,投奔王郎。 耿弇大怒,因前往长安道路就此阻隔,闻说更始大司马刘秀现在卢奴,乃转趋北上,叩营晋见。 闪回结束。刘秀见到耿弇小将,甚是喜爱,当即任命其为门下吏。 耿弇请命:承蒙大司马见重,某请回归上谷,劝父亲耿况发兵攻取邯郸,若何? 刘秀笑道:卿小小年纪,未料竟有如此大志耶!今我手下无甚兵将,卿且缓行,以待时机。你今只随我身侧,升为侍从郎将,若何? 耿弇:多谢将军!只恐末将难当重任。 刘秀:依我看来,甚是当得。 自此之后便对耿弇多加重用,深加恩慰。 其后不久,刘秀拔寨启行,北至蓟城。听说蓟城出兵搜捕自己,便集官属商议。 耿弇再次自告奋勇道:我闻渔阳太守彭宠,乃是将军同乡;而上谷太守,是我父亲。两郡人马总有万骑之众,休说小小蓟城不足为惧,便是邯郸,又有何难取?” 刘秀手指耿弇,对众臣言道:此乃我北道主人也。 众臣听罢,齐都大笑。 镜头转换,蓟城兵马追来。刘秀连夜匆忙南下,官属各自分散逃离。 耿弇虽勇,但被追兵冲散,眼见追赶刘秀不上,只得拨转马头,就此回到昌平。 耿况见儿子回来,甚为狼狈,于是问道:我儿怎生弄成这般模样? 耿弇:父亲不知,前往长安道路已被王郎叛军阻隔,儿随行吏员亦都投靠王郎。又逢叛军围剿大司马刘秀,儿被乱军冲散,只得单骑回来。 耿况:既是如此,儿能安全回来,便是祖宗福佑。依为父之计,还是固垒自保为上。 耿弇:遭逢乱世,儿以为自保并非善策。 耿况:则便如何? 耿弇:大司马刘秀乃汉景帝玄孙,且是盖世英雄,必能创建大业。父亲不曾闻说其以少敌众,大战昆阳之事乎?若依孩儿之议,不如举兵投之,共谋大事。 耿况:我儿所言不差,便依你之计便了。寇恂何在? 寇恂:末将在。 耿况:某差你前往渔阳,约同渔阳太守彭宠,与我同时发兵,支持大司马刘秀。 寇恂:喏,末将遵命。 接令在手,出门上马而去。 镜头转换,战旗猎猎,军马并发。上谷、渔阳二郡,各发骑兵二千、步兵一千。共计六千人马,两军会于一处。 中军帐中,耿况升坐帅案,下达军令:耿弇、寇恂、景丹何在? 耿、寇、景:末将在。 耿况:命你三人率领上谷军马三千,作为开路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打开南下通道。沿路遇到小股贼军,立即歼灭,若遇强敌,拒守待援。 耿、寇、景:末将得令。 耿况:吴汉将军。 吴汉:末将在。 耿况:请你率领渔阳马步军三千,随我中军南下,以为合后如何? 吴汉:将军有命,小将无有不从。 耿况:即是如此,祭旗出兵! 于是大军南下,疾如狂风。耿弇、寇恂、景丹等三人威不可当,势如破竹,连败王郎军马,沿途击斩王郎手下大将、九卿、校尉等四百余人,攻取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所属二十二县,终于在广阿追上刘秀。 刘秀见耿弇率军前来,大喜过望:我正欲与王郎决战,只恐力不能及。贤卿能率三千兵马前来助我,足见忠义之心。 耿弇:大司马不知,我父另率三千渔阳精锐,在后面正自赶来,即刻便至。 刘秀:有此二郡兵马前来,我无忧矣。卿前番在卢奴之时所发壮言,众将皆都不信,惟我信之不疑。今日观之,果不其然。 耿弇:多谢将军信任,末将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二人正说话时,只听蹄声如雷,人喊马嘶,原来是耿况与吴汉引军来到。耿弇上前迎接父亲,并与刘秀引见。 刘秀大喜,立即以天子刘玄名义,赐封耿况为大将军、归义侯,耿弇、吴汉等人皆为偏将军,共定征伐邯郸之策。 耿况:多蒙大汉天子恩宠,大司马见爱,授我父子重任显爵,无由为报。末将愿为先锋,率上谷、渔阳两郡之兵,南击新市、元氏、房子,进击赵郡,以为进献之礼。 刘秀:将军有此壮志,真干国之臣,炎汉之福也。既是如此,有劳将军,休辞劳苦。 耿况:能为大司马效命,末将甘之如饴,何劳之有? 于是再整军伍,领命出征。 旬日之后,耿况接连取胜,兵入赵郡,已与王郎赵汉势力相接,形成对峙。于是发遣使者向大司马报捷,并要求与敌决战。 刘秀闻报大喜,引领诸官赶至赵郡大营,对耿况、吴汉等大加慰劳称赞,然后大聚众将,商议决战事宜。 耿况率先请战:请大司马下令,我等愿与贼军决一死战。 刘秀:如今既与逆贼王昌、刘林地域相接,我不攻彼,彼亦必攻我,势不两立,必有一战。然赵地三分,逆贼独占二分有余,又有真定王刘扬蹑我之后,实无胜算,奈何? 诸将听罢,众说不一,不能定决。 正在此时,忽有门军入报:骁骑将军刘植引十数骑自昌城来至,在府门外候见。 刘秀大喜:此公忽至,必有奇计教我! 由是亲率众人迎至府门,请入大堂相见,叙礼落座。 未待刘秀发问,刘植早已开门见山,环视众将道:今闻刘林已调兵遣将,将欲攻我,诸公不为大司马划策迎敌,犹若无事者耶? 刘秀:将军休怪,某与诸将正在商议,欲先下手为强,与敌决战。怎奈只忧真定王袭我之后,由此不敢冒然出击。我兄此来,则必有妙计,以教我众人。 刘植:主公料敌机先,小将实不能及。然小将此来,却正为真定王刘扬兄弟。 刘秀:此言何谓?请道其详。 刘植:主公不知刘扬出身乎?其乃汉宗室之后,景帝七代裔孙,真定共王刘普之子,正与主公同宗。王莽建立新朝,刘杨降格为真定公,始建国二年,公爵也被废除。虽然如此,但其世代占据真定,坐拥十万之众,实乃河北大豪,着实不可小觑也。 刘秀:原来是我同宗,那便妙极。但不知与尊兄亲疏如何? 刘植:向与末将交厚,不分彼此。 刘秀:则请遵兄赍持重礼,前往说其来降如何? 刘植:其家巨富,且今归附刘林、王郎,若以利害或金帛前往说之,未必听从。 刘秀:然则奈何? 刘植:刘杨最爱其妹,嫁与藁城大姓郭昌为妻,生有一女,名唤郭圣通,今年方十八岁。因郭昌早死,刘杨爱此甥女如掌上明珠,若将军肯纳此女为妻,令其反戈不难。 刘秀:贤兄莫说笑话。一个小小女子,如何可令真定王改志附我? 刘植:将军休要小看此女,委实胸怀大志,不让须眉。自幼之时便有义行,曾将数百万田宅财产让给异母弟,因此受到郡国赞誉。主公若娶郭圣通为妻,刘杨爱其甥女,则必破与王郎之盟,为我所用。既不助我,亦免主公后顾之忧。 刘秀:未知诸公以为如何? 冯异、邓禹:此计大妙,望主公从之。 刘秀:虽是妙计,然我今有结发之妻阴丽华在堂,弃之何忍? 冯异:纳新而不弃故,有何不可? 邓禹:将军岂忘长兄被害之仇乎?且恢复汉室大业,在此一举,主公不可拘泥小节。 刘秀:既如此说,便依诸公之议。 镜头转换,刘植奉命为媒,赍持重礼,前往藁城郭家提亲。 刘植欣然前往,先到藁城面见郭圣通之母,诉说刘秀家世才能,自是一说便成;然后又至真定来见刘杨,呈上厚礼,复以言辞动之。 刘杨:我早闻南阳刘秀大名,但不知其才能如何? 刘植:兄既知其名,却不知其率三千铁甲激战昆阳,完胜王邑百万大军之事乎? 刘杨:诚如贤兄之言,刘秀大才由此可见一斑。弟愿允此姻亲,但须依我一事。 刘植:未知何事? 刘杨:某爱此外甥,犹如掌上珍宝,不忍远离,需要刘秀到真定就亲方可。 刘植:就依贤兄。弟既告辞,请大司马前来就亲。 刘杨:有劳贤兄,弟在真定敬候,并预备婚礼可也。 刘植于是打马而归,回复刘秀,但心中忐忑不安,恐其不敢前去。 哪知刘秀浑身都是胆,满口答允,且只带五百随从,前往真定就亲。冯异为保万一,建议耿弇、吴汉扮作亲兵,左右卫护,刘秀从之。 刘杨闻说刘秀亲自前来就亲,满心欢喜,亲自迎出城外,与刘秀并肩还府,并对大媒刘植称谢不已。乃为外甥女郭圣通厚备嫁妆,于郭圣通所居漆里舍亲为操办婚礼。 刘秀前来真定就亲,满城吏民大悦,万人空巷来看新郎,指指点点,传为佳话。 刘杨遍请城中亲贵,大摆筵宴,因而大醉,并在席间亲自击筑欢歌。姻亲即成,刘杨果然主动断绝与王郎之盟,转与刘秀汉军合为一家。 十日之后,刘秀携新婚妻子还至信都,召集众将及众谋士,商议与王郎决战。 谋士中先有一人起身说道:今我虽得信都、和成二郡,并有渔阳、上谷支持,但兵力分散驻守,不能集中。王郎势大,将军不如西归长安,请朝廷发兵前来,再平河北不迟。 刘秀闻之,心中不悦:诸公之意如何? 众谋士:此言是也,望将军思之。 邳彤自座间昂然而起,慨然进言:诸公之议非也。天下苦莽,黎民思汉久矣;故闻更始皇帝称尊,便即天下响应。某深知王郎其人,并非成帝之子,不过卜者冒充而已!亦仗赵人思汉之心,一时得志,纠集乌合之众盘踞燕赵,并无深基。大司马只须征调和成、信都两郡人马,邯郸必下,赵地必平,又何必远赴长安,请求援兵!(本集完) 第四十九集 经略河北 汉军大营,邳彤慷慨激昂,语惊四座。 刘秀听罢,频频点头。诸将及众谋士面面相觑,兀自议论未服。 邳彤又道:主公若弃此而归,不但空失河北,而且惊动三辅,使朝廷威风一旦坠损。王郎反以假为真,羽翼丰满,势力愈大,河北非为朝廷所有矣。主公初来河北之时,百姓望之如云霓,待之如父母;若就此西归,民则必如儿女不弃父母,千里追随而行。如此一来,和成、信都两地军民势必四散奔逃。则若失此根本,大事去矣! 刘秀听罢,以掌击案:邳公之言是也,我等亦听从之! 由是诸将再无异言,众议乃决。 刘秀:邳彤听令! 邳彤:末将在。 刘秀:本帅命你为和成太守,兼后大将军,带本部人马为前部先锋,你可愿意? 邳彤:多蒙将军信任,末将必尽全力。 刘秀:其余诸将,随本帅合后,尽发全部兵马,攻略河北诸县。 众将:喏! 邳彤领命起兵,派遣部将张万、尹绥先往堂阳县城,晓谕中吏民:更始皇帝派大司马刘秀经略河北,率领十万大军将至。大军到日,若不开城相迎,即是从叛,必严惩不怠。 堂阳县吏民闻而畏惧,果然不战而降,开城迎接汉军。邳彤由此兵不血刃占领堂阳,又率军在中山击破白奢流民军,为平定邯郸扫清通道。 当即便有哨探报入邯郸:报,堂阳县被刘秀派人打破! 赵汉帝王郎:小小堂阳,失便失了,不必大惊小怪。 话犹未了,又有哨马报入:更始帝刘玄又派尚书令谢躬,率六员上将军前来讨伐! 王郎大惊:众家爱卿,如此怎生是好? 刘林:陛下勿忧,臣愿领兵相迎,往击信都! 王郎:全仗贤卿,定要全歼来犯之敌,不要使其与刘秀合兵。 刘林:诺,臣遵旨。 于是领兵而出,在信都列开阵势。适逢谢躬引领大军前来,两军相遇,激战数日,更始军不能得胜。正在难分胜负之机,赵汉军只听背后金鼓大作,喊声惊天动地,急回头看时,却是刘秀军突然自信都城中杀出,与更始军两面夹击。 谢躬大喜,挥师大进,阵斩刘林。 赵军元帅毙命,由是大溃,复又逃回邯郸,固守不出。 谢躬乃与刘秀军合兵携手,复又分进合击,包围钜鹿。王郎再从邯郸派兵来援,被刘秀派邓禹于半路截住,以突骑冲垮敌阵,斩首五千余众。 赵军不能前进,复又退回。 刘秀见赵军虽众,但不堪一击,由是传令,只留一部兵力牵制钜鹿守军,自与谢躬联络同进,乘胜以主力进攻邯郸。 画外音:便在刘秀与王郎在钜鹿作战期间,上谷耿况、渔阳彭宠不遗余力,征集属县粮食物资,源源不断运到前线,汉军由此声势大盛。更始二年五月,汉军攻克邯郸,钜鹿相继而下。王郎、李育、张参等趁夜逃出,却被汉军追及,全部擒斩。王郎当初重金悬赏刘秀首级,终被刘秀枭首,赵汉至此灭亡。 谢躬率军开进邯郸,与刘秀在城内相见,然后分兵驻扎,各自进入赵王宫。 刘、谢二人因都是更始天子持节之使,由此谦让逊谢一番,皆都不肯先坐主位。 谢躬见此,于是面南而立,由怀中掏出圣旨:大汉天子有旨,刘秀听封。 刘秀下拜:臣刘秀接旨。 谢躬:奉大汉天子旨意,赐封大司马刘秀为萧王,钦此。 刘秀:臣领旨谢恩。 谢躬:萧王平身,快快请起,升坐王位。 刘秀:天使在此,小王怎敢? 谢躬:既是如此,你我可分宾主列坐,萧王请居上宾之位。 画外音:其后不久,刘秀得知更始帝破坏高祖白马之盟,在长安大封异姓诸王,心中不喜,便将萧王之封不以为意,更暗生异志。王郎赵汉既灭,更始帝所遣军马中诸将纵兵抢劫赵地,不听中书令谢躬命令,为所欲为。刘秀听闻诸郡太守来报,非常忌恨。谢躬因见刘秀势大,渐不能制,也自心中不安,由此遣吏持节慰抚诸郡,与刘秀争取民心。 部将向谢躬献计:元帅,如今萧王刘秀忌恨我等,常怀吞并之心,其部下诸将亦都蠢蠢欲动。将军何不先发制人,发兵袭击刘秀,就而夺占赵地? 谢躬:不可。刘秀并无反状,怎可兴此无名之师,自相残杀?何况刘秀兵力强大,即便发动奇袭,我等亦无胜算,若是偷鸡不成,反蚀米粮,此非善计。 部将:则我与刘秀两支部队,在邯郸分城驻扎,其若发兵袭我,如其奈何? 谢躬:此间之危,倒是不可不防。若依公计,便当如何? 部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将军既不愿抢先下手,亦不可与刘秀共处一城。若依末将之计,不如率军离此,返回邺城驻扎。 谢躬:此为善策,便依将军。 于是传下将令,并派人知会刘秀,以扫除王郎余孽为名,率其数万大军,返回邺城。 当时邯郸虽破,但河北地区另有铜马、青犊、尤来、高湖、重连、五校、富平、获索等多股草莽势力,众达数百万人。 刘秀欲向南攻打青犊军,派人到邺城寄书谢躬。其书略云: 河北诸盗,以铜马、青犊、尤来为巨。我欲击青犊军至射犬城,必能败之。但尤来军在山阳人马得知,势必因此惊逃。若借将军强兵,截击逃散之敌,则必能使之束手受擒,建立大功,平定河北全境。书不尽言,望将军详之。 谢躬认同刘秀建议,于是同意,回书约定并肩作战。 刘秀见到谢躬回书,由是发兵,一举击败射犬城青犊军。 尤来军闻之,知道不是刘秀对手,果然向北逃窜,退守隆虑。 字幕:隆虑乃是西汉所置古县,在今河南林州,因县城之西有隆虑山而得名。 谢躬闻报,遂留大将军刘庆、魏郡太守陈康驻守邺城,自己亲率诸将,前往攻打隆虑。尤来军陷入困境,反而奋力死战,势力锐不可挡。 隆虑城外一场激战,谢躬军大败,阵亡将士数千人众。 谢躬未料在此小县折戟沉沙,暗恨自己大意,在部将保护下拼命杀出重围,只率不足一千残部轻骑,败回邺城。 黎明之时,眼见邺城城楼在前,旗帜鲜明,安堵如故。谢躬松一口气,命副将前去叫城。守将陈康见是谢尚书回兵,立命开城放入。 谢躬毫无防备,率先纵马而入。刚入瓮城,便听一声呐喊,伏兵大起。 谢躬大惊,高声喝道:刘庆、陈康何在? 话未落音,旁边转过一员大将,乃是吴汉,叫道:奉萧王将令,谢躬卖国通敌,致隆虑之败,立斩不敕! 未待谢躬答话,吴汉早已手起刀落,将其斩落马下,就而取了首级。谢躬所带数百轻骑皆被埋伏士兵擒获,只得投降吴汉。 镜头闪回,邯郸城中,萧王府衙。冯异与刘秀对坐,密议军情。 刘秀:兄谓谢躬若出战尤来贼军,胜败如何? 冯异:必败无疑。 刘秀:兄据何而言此? 冯异:自平灭王郎以来,谢尚书部下诸将骄纵成性,目空一切,焉能不败。 刘秀:则我派兵前往助之,如何? 冯异:末将以为不可。 刘秀:却是为何? 冯异:大王试思,小小河北之地,岂容二主并存?我若助其获胜建功,即便谢躬心怀感恩之意,其部将个个跋扈,亦必唆使主帅,与大王争尊比贵。强敌即灭,便是大王与谢尚书刀兵相见之时也。 刘秀:若依卿计,便当如何? 冯异: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如便趁谢躬领兵在外、邺城空虚之机,分兵派将前往,就此夺了邺城。谢躬若是败回,便伏兵杀之。 刘秀:若天子知之,此罪不小。 冯异:自夺占邯郸之后,谢躬纵其部将为盗,劫掠地方在先,后又有战败之罪,杀之何患无辞? 刘秀:此计虽善,只是忒毒。 冯异:主公不闻当年太祖与项王鸿门之宴乎?若存此妇人之仁,必遗大患。 刘秀闻此,于是意决。于是传下将令,派偏将军吴汉及刺奸大将军岑彭二人,引领一支军马,前往袭击邺城。冯异临行嘱咐二将,如此这般,用计智取。 吴汉领了主公将令及军师冯异密计,与岑彭引军而出,直袭邺城。兵至城下,将到濠边,吴汉却不攻城,先派遣能言善辩之士,入城去劝说陈康开城投降。 陈康见城池被围,乃与刘庆商议:今我大军在外,城中空虚,如何坚守? 刘庆:不必守也。 陈康:此言何谓? 刘庆:以我观之,休说谢躬,便是皇帝刘玄,亦绝非萧王刘秀敌手,何况你我? 陈康:然则如何? 刘庆:不如见机而作,就便倒卖邺城,归降萧王。 陈康闻而议决,遂命将谢躬妻子儿女一同拿下,然后迎接吴汉等人进城。 吴汉与岑彭引兵入城,对陈康及刘庆大加夸赞,出榜抚民已毕。 邺城城头,陈康与吴汉并立。 陈康:邺城既归萧王,便请吴将军接受印玺,更换城上旗帜。 吴汉:不可,还是一切照旧为好。 陈康:却是为何? 吴汉:你道谢躬出击隆虑,或胜或败,下一步将去何处? 陈康:无论胜败,必要回归邺城,末将故请将军接印易帜,组织御敌。 吴汉:若是如此,必要刀兵相见,血流成河。都是玄汉兵士,怎可自相残杀? 陈康:愿闻将军高论。 吴汉:我有一计,待谢躬回军之时,可由将军引兵上城诱之,某自率精锐伏于瓮城之内,岂时兵不血刃,便可擒斩谢躬,并吞其众,岂不为好? 陈康:妙哉此计。早闻将军智勇兼备,今日得见,胜似闻名。 吴汉:将军过奖。时不宜迟,我等便就分头准备便好。 陈康:诺,末将遵命。 于是分别派兵,埋伏已毕。眼见城外远处尘头大起,谢躬败回,派人叫城。 陈康下令大开城门,放谢躬入内;吴汉骤马而出,将谢躬一刀劈于马下,闪回结束。 谢躬之妻被缚城头,亲眼见到丈夫被杀,流泪道:我早就告诫夫君,说将军与刘秀长期不能相容,今彼每以善言迷惑诸将,必有不臣之心,将要发动兵变。而夫君毫无防人之心,终至大祸临头,悔之何及。夫君既亡,为妻生而何益! 说罢,撞开身旁武士,一跃跳下城楼,落到城处,顿时香销玉殒。 谢躬之子见母亲已死,也不哭泣,眼望邯郸方向骂道:逆贼刘秀!今虽袭杀我父,夺得邺城,尚有幽州牧苗曾,上谷太守韦顺,渔阳太守蔡充,奉命接管河北诸郡,即将带兵前来,定将你万剐凌迟,以为我父报仇。我母既能殉夫,我何不能殉父! 说罢,将身子向武士长矛猛力一撞,穿透咽喉,登时身死。 吴汉听其死前遗言,不由脸上变色,若有所思。 镜头转换,邯郸城中,萧王宫温明殿内。 刘秀卧于床榻,瞑目假寐。 守城官入内奏报:大王,今闻苗曾、韦顺、蔡充等受更始帝委派,已各带本部兵马进入河北,分别到任,接管幽州、上谷及渔阳诸郡,即将来接收邯郸,望乞早做定夺。 刘秀闻奏大吃一惊,翻身坐起,失声叫道:谢躬已必遭吴汉诛杀矣。如此奈何? 耿弇时为心腹禁卫统领,闻声冲入内室,直到床前奏道:反之可矣,又何疑焉? 刘秀:彼众我寡,若是不胜,我等皆灭族矣。 耿弇:小可今有一言,未知大王尚肯听否? 刘秀:你我名虽君臣,情若父子,有话尽管讲来。 耿弇: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有德者得之,无德者失之,岂在兵之多寡? 刘秀:请道其详。 耿弇:方今更始失政,君臣淫乱,诸将大都出自绿林草莽,在京畿之内擅作威福,王公贵戚在京都纵横暴虐。天子之命,不出城门,州牧郡守动辄迁徙更换,百姓不知所从,士民莫敢自安。而大王以德服众,登高一呼,从者云集,因此终得天下者,必是大王! 刘秀:则眼前三路大军,我当以何拒之? 耿弇:官军虏掠财物,劫掠妇女,主公都是亲见,如此军队,有何战力?经其扫荡,郡国中凡怀金玉显贵之家,凡乎殄灭殆尽,余者皆怀反意。河北百姓捶胸顿足,反而更加思念王莽。又有铜马、赤眉军,拥众数十百万,更始帝何能剿灭?败期不远矣。主公首举义旗于南阳,破王邑百万之军;今定河北,据天府之地。若以大义以讨不道,发出号令,则群起响应,天下传檄可定。天下是为刘氏所有,岂可令外姓得之!大王既忧兵少不足与敌,则末将愿回幽州,增发精兵,以为主公前驱! 刘秀闻听耿弇一番话慷慨激昂,如同振聋发聩,乃霍然而起,跣足下地,以手抚耿弇之背赞道:卿真乃孤之樊哙也! 遂立即升殿,聚会众将,商定与玄汉政权正式决裂。 乃将吴汉自邺城调回,使与耿弇同为大将军,冯异为军师,整兵出城;又命人持节,以平灭铜马军为名,随耿弇往发幽州十郡突骑,往大营听用。 镜头转换,幽州蓟城府衙。 幽州牧苗曾闻说刘秀派人前来征兵,立即引起警觉,于是暗中指示本州诸郡官吏,一律不得应调。 城外大营之中,吴汉与军师冯异商议:苗曾不肯上当,如其奈何? 冯异:未知将军可惧死否? 吴汉: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无可惧也。 冯异:既是如此,某有一计,可助将军成此盖世奇功。 吴汉:既云可成大功,是未必死也。愿闻军师高论。 冯异:大将军附耳过来,可如此如此,必可再次兵不血刃,取得幽州之地! 吴汉受计,遂亲率二十骑出营,先驰至无终,再派人报进蓟城,说来归降幽州牧。 苗曾闻说吴汉只引二十骑来,不疑有他,亲自迎出城外。 吴汉飞驰而至,并不下马,直入阵前,一刀即将其苗曾斩杀,收其玺印及部众。 与此同时,冯异又派出耿弇,使用同样计策,引数十轻骑直到上谷,收斩上谷太守韦顺;继而马不停蹄直至渔阳,收斩渔阳太守蔡充。 冯异既得幽州、上谷、渔阳,由是传檄河北,再次征调各处兵马。北州诸郡守闻说苗曾等三太守已死,无不震骇,于是悉发其兵,响应萧王刘秀。 刘秀闻报,于是大发河北汉军,往击铜马军于枭城。 冯异、吴汉、耿弇便率幽州、上谷、渔阳突骑,与刘秀会师于清阳。 画外音:当时虽然王郎赵汉已灭,河北起义军尚有数十处之多,拥有上万兵马者便有铜马、大肜、高湖、重连、铁胫、大抢、尤来、上江、青犊、五校、檀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十五六支,共计数百万人。其中以铜马军最为强大,拥众三十余万,对外号称七十万众,为首者乃是东山荒秃、上淮况等人。 刘秀至于枭城,大会诸将,意气风发。但闻说铜马军有数十余万,又不禁忧形于色。 冯异:主公何故怀忧? 刘秀:诸公各仗奇能,屡建大功,着实可喜;然今敌众十数倍于我,奈何? 冯异:铜马贼虽然数倍于我,但多是流民,依靠劫掠为生,乌合之众,破之何难。其比王邑百万大军如何?战之可也。 刘秀:兵凶战危,军师不可大意。 冯异:既是如此,可派邓禹、铫期、盖延三人,各领兵三千出战,以探敌之强弱。 刘秀从之,于是便派三将出战。 两军相交,就此开战。邓禹等以为铜马军只是乌合之众,而且内部并无统一领导,因此不以为意,各逞英勇,来回冲突。 不料铜马军却极为剽悍,士兵各自为战,竟将三路汉军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归。 三将败归,冯异面露愧色,便即无语。 刘秀又派马武等别将出战,自铜马军侧翼攻击,但亦战之不利,连吃败仗。 诸将败回大营,均都灰头土脸,面带愧色。 刘秀此番却并不动怒,亦不着急,反而大笑不止。 冯异:诸将连败,主公此是笑我等无能也。 刘秀:非也。公等皆为百战之将,偶尔小败,有何可笑者?今屡击敌营不能胜者,乃谓贼众精锐皆都集中于此,别处再无备用之兵。我已有计,破之必矣。 诸将:愿闻主公高论。 刘秀:你等诸公休要焦躁,急于挽回颜面。若依我计,今可筑墙固垒,坚壁清野,坚持不出;耿弇与吴汉二位将军却各带精骑三千,出于铜马军之后,断其粮道。今铜马军数十万众集中一处,若粮道断绝,则不出百日,必为我所破! 诸将称善,于是依令而为。果然三个月后,铜马军粮草断绝,遂至困窘,以至半数军士执戈不起,战力全无。 画外音:铜马军因为没有统一主帅,故此互不统属,军心涣散。粮道既断,上淮况部首先支吾不住,趁夜私自拔营撤兵。来日平明,东山荒秃见盟军已撤,军心涣散,由是也都退却,丢盔卸甲,数十里内漫山遍野,皆是乱军。 铜马军撤至馆陶,被汉军追及,折损其半;遂越太行山往西至蒲阳,正遇刘秀手下大将耿弇、吴汉军埋伏截杀,一阵猛击;欲返逃河北,又被铫期、盖延、马武等追至。铜马军由是一败再败,损失惨重,收拾败残人马,尚有十万之众。 汉军诸将要求乘胜进击,刘秀不许,笑道:此十万大军,乃我创业之基,岂可尽剿。 于是只与耿弇二人出营,到至东山荒秃军帐,亲自进行招安。 铜马营门军:来者何人,敢私闯我军营? 耿弇:速报与你家主帅,今有萧王刘秀亲来拜见,共谋大业。 门军吃了一惊,急转身入帐传报。铜马军首领东山荒秃不知所报真假,亲引诸将迎出帐外,只见营门只有二人昂然而立,并无别人。铜马军诸将因与耿弇对阵半年有余,大小数十战,如何不识?一见之下,俱都吃惊,各拉宝剑。 耿弇哈哈大笑:你等诸位英雄好汉,个个顶天立地,今在自家门首,尚惧我二人乎? 东山荒秃止住众将,向耿弇抱拳施礼:未知耿将军此来何意,此位又是何人? 耿弇:我等二人来意,是欲与诸公共谋天下大事。为表诚意,是故不带兵器,未携部从。至若此公,便是汉景帝阁下玄孙,当年大战昆阳,今之萧王刘文叔是也。 东山荒秃:既是萧王亲至,必有见教。此非讲话之所,请入军帐待茶。 刘秀将马缰递与门军,上前与东山荒秃并肩入帐,神采飞扬,旁若无人。耿弇随后跟入,只以手轻按剑柄而已。 东山荒秃暗暗称奇,将刘秀引入帐中,延至上座。耿弇却不肯坐,只在刘秀身后按剑侍立。东山荒秃引诸将与刘秀见礼,然后命人献茶,诸将分别入座。 刘秀:先时你我各为其主,刀兵相见,以至多有得罪,尚请见谅。 东山荒秃:不敢。既说各为其主,便为敌国,何需客气。 刘秀:将军快人快语,果是豪杰风度。未知将军新败之余,下步有何打算? 东山荒秃:在下无能,屡败于大王,时也运也,夫复何言。但若大王以力相逼,某虽不才,亦愿效齐士田横,楚王项羽,拼死周旋而已。 刘秀:果若如此,某便不至冒此风险,亲入贵营矣。今王郎已灭,玄汉无道,天下无主,群雄并起。你我何不就此联手,共创大业?若我一旦得志,则不但与将军共享天下,便是将军部下诸公,亦必裂土封侯,终不相负。 东山荒秃:大王对我败军之将如此优礼,莫非以言相戏? 刘秀自案上壶中抽出一支利箭,双手用力折断:若我口不应心,有如此箭。 东山荒秃:某虽出身草莽,亦识大义。大王以诚相待,穷途末路之人,岂敢不从?大王乃帝室贵胄,今亲自蹈险光降,本当盛情相待,只是…… 刘秀:将军不必多言。某既诚意前来结盟,岂有薄礼送上?自然无需将军破费。 铜马军诸将未明其意,耿弇早已迈步出帐,到至营门,自怀中掏出一枚号炮,打火点燃。只见一溜火光,那号炮窜上天空,嘭然炸开。 片刻之后,吴汉带引一支人马自远处树林之后转出,来至营门。 东山荒秃与诸将出帐看时,见这支人马并未持枪挺戈,亦不背弓挎箭,而是押运数百辆大车,车上尽是财帛、粮食、牛酒。 铜马军当时已是数日不食,眼见粮食、牛酒送到,无不口角流涎,欢声雷震。 东山荒秃眼见此情,自知军心已散,已经无力再战;又见刘秀此般风采,难怪天下英雄倾心相随。因思屡败之下走投无路,于是终向刘秀拜倒,自愿请降。 画外音:刘秀单身进入敌营,亲自说服十万铜马军束手归降,成就一篇历史佳话。观其胸怀胆魄,自古以来帝王之中罕有其匹。于是刘秀凭空得到十万悍兵,皆都分别编入诸将帐下,由此军至数十万众,跨州据土,势力大增。其后不久,刘秀带其麾下诸将,又陆续降服其他十数支农民军,终至平定河北诸郡。 更始二年冬,长安宫阙。 更始帝刘玄闻报萧王尽得河北之地,不服诏命,大有割据自立之意,不由大慌。 当时又有匈奴单于名舆,在北面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入侵关中。 刘玄为避免两面受敌,定下联北击东战略,遂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率团出使匈奴,授予单于汉制玺绶,约为同盟。 匈奴单于舆见其玺绶,面有骄色道:匈奴与汉,自高祖刘邦时便约为兄弟,又许和亲二百年之久。然我匈奴发生内乱之时,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又称臣以尊汉。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王莽卒败而汉室复兴者,皆我匈奴之力也。你汉朝当复尊我为主才是,又何敢托大,来赐我玺绶? 侯飒、陈遵无言以对,只得怏怏而回。 镜头转换,中原大地。 当刘秀经略河北之时,山东赤眉军趁机兵分两路,向更始汉军发动进击。 一路由樊崇、逢安率领,攻拔长社,南击宛城,再由武关向西进发;另一路由徐宣、谢禄率领,拔阳翟,进军梁县。准备分进合击,西攻长安。 画外音:更始三年正月,两路赤眉大军会师弘农,队伍发展到三十万人。由是西进至华阴,立十五岁汉宗室之后刘盆子为帝,来攻长安。 字幕:刘盆子,泰山郡式国人,西汉远支皇族,高祖刘邦之孙城阳景王刘章之后。祖父刘宪元帝时被封为式侯,父刘萌在王莽篡位后被杀。 镜头闪回,叙述刘盆子来历。 新莽末年,天下大乱,绿林及赤眉军相继而起。 刘盆子与二兄刘恭、刘茂孤苦无依,后皆被掠入赤眉军中,在后勤军中从事放牧。 刘恭从小学习《尚书》,随樊崇等投降更始帝刘玄,被封为式侯。因通晓经术,多次上书议事,便被任命为侍中,跟从更始帝前往长安。 刘盆子与刘茂在赤眉军中,归属右校卒吏刘侠卿,负责割草喂牛,号称牛吏。刘盆子对所管每头牛习好都了如指掌,其牛亦都甚懂人语,总是令行禁止,不随便啃吃庄稼。刘盆子有时倒骑头牛以辖牛群,便如大将军一般,乐在其中。 更始三年正月,赤眉军会师弘农,与更始诸将连战获胜,进逼关中。更始帝刘玄闻报大为恐惧,眼见朝中更无大将可用,便遣使节前往赤眉军营中请和,表示自己可以禅位,但要求赤眉军须重立汉宗室为帝。 樊崇闻而大喜,便问部下诸将:公等以为如何? 诸将:愿惟主公之命是听! 樊崇:我闻八水长安乃故汉旧都,形胜之地,非人力可攻破之。今我大军起自山东,千里西来迫近长安,战无不取,攻无不胜,实仗鬼神之助,方得如此顺利。更始帝既甘愿将长安让予我等,当求刘氏之后,与卿等共尊立之。 诸将:诺!我等遵命。 樊崇见无异议,于是准备立帝事宜,命在军中选出刘氏宗亲之后七十多人。经过排查家族谱系,发现唯有刘盆子与刘茂兄弟二人,乃是前帝近属。 但诸将因对诸宗室各有偏爱,究立何人为帝,众论不一。 樊崇乃与众人商议:我闻上古之时,天子若拜上将出征,池书札符,祈问天意。 诸将:何谓池书札符? 樊崇:便是依照宗室候选人数,命人写下相应书札,以作中帝符号,其中只有一枚是为帝札。将所有书札提前放进竹制盒中,规定诸宗室依年龄顺序摸札,从大到小,依次摸出示众。则不论何人摸到帝札,便是真命天子,是为池书札符也。 诸将:若是如此,倒也公平,我等并无异议。 中军大帐之外,高台之上,七十余汉宗室子弟邻里年龄大小并排而立,等候摸札。 刘盆子在候选人中年龄最小,因此只能站在最后,等摸最后一札。 说也奇怪,前面七十余人摸到札符,一一向众人展示,然而个个都是空札。 等轮到刘盆子之时,竹盒内只余最后一枚札符。刘盆子将手伸入盒中,摸出札符,递给监吏。樊崇及诸将无不屏息瞪目,心中打鼓。 监吏接过札符,当众展开,高声唱喝:是为帝札。 此话一出,诸将中有人离座欢呼,有人无声叹息,有人喃喃咒骂,一片噪杂。 樊崇:天意如此,公等何必再有异议? 诸将:既是天意,谁敢不从! 于是便就高台之上,拥立刘盆子为帝,时年仅有十五岁,改年号为建始。 闪回结束,高台之上,登基大典。 刘盆子虽然称帝,但因长期放牛,养成简衣草行生活习惯,被发徒跣,敞衣赭汗。行登基大典之时,见众人来拜自己,只是躲闪,不敢就座。 众侍卫见此,个个忍俊不禁,勉强捉住刘盆子,将其按在龙座之上,接受众官朝拜。 众官拜罢,刘盆子终于平静下来,乃依照樊崇所拟名单,分封诸臣。 传旨官: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尔诸卿,各依其责。故县狱吏徐宣能通易经,推为丞相;樊崇为御史大夫,逄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杨音以下,皆为列卿。 众官再拜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画外音:樊崇等赤眉军诸将为夺长安,依照更始帝刘玄所提条件,以覆盆抓阄之计,拥立十五岁放牛娃刘盆子为帝,并且大封功臣。用抓阄方式拥立皇帝,可谓民主选举制始发此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便在此时,长安更始朝内部却又出现奇事一桩,致使赤眉军非但没有等来刘玄献城投降消息,反而引来大军征伐。(本集完) 第五十集 应谶称帝 弘农赤眉军营之外,放牛少年牛盆子接受群臣朝贺,在喧嚣之中完成登基大典。 刘盆子一脸迷惘,两眼望向苍穹。天空中正有一头苍鹰,向西展翅而飞,掠过古都八水长安,飞向甘凉戈壁,丝绸故道。 镜头闪回,甘凉道上,天水古城。 上将军隗嚣欲图关中,派人以重礼聘请平陵人方望到营,拜为军师。 方望到至,欣然从命,并问隗嚣:足下承天命顺民心,辅汉而起事。今更始立于南阳,王莽还守长安,将军虽欲行汉事,其实并无汉帝之命,将以何取信于众哉? 隗嚣:正欲请教军师,诚请为某筹划。 方望:依在下之计,将军宜建高祖之庙,称臣奉祀。 隗嚣:请道其详。 方望:所谓神道设教,求助于人神。且因时不同,礼有增删变易,朴华并无常规。削地以开兆域,虽茅屋土阶,亦示肃敬;简而不备,神明不弃。 隗嚣:军师之言甚善。 于是听从方望建议,在天水重立汉祀,以号召天下反莽势力及汉室旧臣。 消息传到长安,更始帝刘玄闻说大喜:隗嚣奉建汉祀,是遥奉朕躬为主,其情可悯。 侍臣:则陛下何不征其入朝,以御赤眉? 刘玄:此计大妙! 遂遣使节前往天水,以大汉天子名义,征召隗嚣及隗崔、隗义等人入朝。 隗嚣奉诏,也是大喜,便欲往长安朝见更始皇帝,因而议与群僚。 军师方望出班阻止:若依在下愚计,此去不吉。 隗嚣:却是为何? 方望:此事易知也。足下将建伊、吕之业,弘不世之功,而大事草创,英雄未集,以望异域之人,疵瑕未露,欲先崇郭隗,想望乐毅,故钦承大旨,顺风不让。将军以至德尊贤,广其谋虑,动有功,发中权,基业已定,大勋方缉。刘玄生性懦弱,是为绿林草莽所举,如同傀儡,且摒弃汉宗室豪杰,实乃庸主,保其何为? 隗嚣:先生差矣。今王莽已灭,天下复归刘汉,大势已定。我意已决,先生休阻。 方望闻此,知道不可再劝,嗟呀而出。因回到府中,留下一书,令人呈递隗嚣,然后挂印于堂,扬长而去。隗嚣得书,观其略云: 今俊杰并会,羽翮比肩,望无耆宿之德,而猥托宾客之上,诚自愧也。虽怀介然之节,欲洁去就之分,诚终不背其本,贰其志也。何则?范蠡收责句践,乘偏舟于五湖;咎犯谢罪文公,亦逡巡于河上。夫以二子之贤,勒铭两国,犹削迹归愆,请命乞身,望之无劳,盖其宜也。望闻乌氏有龙池之山,微径南通,与汉相属,其傍时有奇人,聊及闲暇,广求其真。愿将军勉之。 隗嚣不悦道:此等腐儒,只会搬弄文辞,与世何益! 镜头转换,镇原县临泾镇。 更始三年正月,方望离开天水,来到临泾,居于好友安陵人弓林之家。 弓林:兄从何来? 方望:天水郡。 弓林:闻兄被上将军隗嚣聘为军师,因何至此? 方望:上将军不听我良言,非欲入长安归附刘玄,我故弃之。 弓林:兄谓更始帝非真命之主否? 方望:更始帝政治混乱,身侧不是宵小,便是草莽,一时侥幸成事,必不能久。今闻萧王占据河北,赤眉军进逼关中,刘玄不是二人对手,必败无疑也。 弓林:以兄之大才,宁肯终老林间耶? 方望:所谓乱世出英雄,当此乱世,大丈夫岂可终老林间!我闻前定安公孺子刘婴,乃是汉平帝之嗣,虽被王莽篡夺帝位,但终究曾为汉室之主。今天下人皆谓刘氏嫡系应受命为帝,则必应于此人。我欲与公等江湖同道,共建光复汉室大功,明公以为如何? 弓林:诚然,此亦小弟平生之志也。 于是欣然从之,遂出重金聘请墨家巨子豪客,托其寻访前汉废帝子婴。 豪客应允,当即易容改装进入长安,四处打探扫听,终在闾巷之间找到状貌呆傻,六畜不分之前汉末主刘婴,并将其装载柴车之中,运出城外。 刘婴被带到临泾,被方望、弓林等妆以冠冕龙袍,再次立为天子。 方望既奉刘婴为帝,乃聚合前汉遗老及江湖各门派党羽数千人,俱是奇能异士;此后凡有一技之长者,无不接纳,给予官职。 刘婴智力不全,只为傀儡,尸位素餐而已。群豪乃公举方望为丞相,弓林为大司马。方望复拟定百官名单,命刘婴照本宣科,大封群臣。 封官已毕,方望闻说赤眉军已屯兵弘农,便派出信使,寄书樊崇,约与里应外合、东西夹击,共取长安。 不料信使却被长安巡哨擒获,将其密书献于更始帝。 刘玄大怒,即遣丞相李松与讨难将军苏茂,引兵三万前往临泾,将方望等数千奇能异士一举击破,斩杀刘婴,并诛方望、弓林。 画外音:可叹孺子刘婴,一岁之时便为傀儡皇帝,四岁被囚,二十五岁再为傀儡,不到旬日便即被杀。二十四年余寿命,倒有二十载不见天日,所谓见光即死,不亦悲夫! 闪回结束,长安旧都。 更始帝既杀孺子婴,又使苏茂将兵五万,拒敌赤眉军于弘农。 镜头转换,弘农城外,战火弥漫。 苏茂区区五万毫无斗志之兵,怎与赤眉数十万虎狼之师对垒?犹如以羊饲虎,一触即败,死者一千多人,余者或逃或散,回到长安者十不存一。 更始三年三月,刘玄复遣李松为帅,会合朱鲔出师,与赤眉军战于蓩乡。 李松等再次大败,弃军逃走,死者三万余人。 这时王匡、张卬驻守河东,亦被刘秀部将邓禹打败,奔回长安。 张卬与诸将商议:赤眉军近在华阴,旦夕到此。今长安眼看就被消灭,我等奈何? 王匡:若依某计,倒不如率军掠取城中财物,东归南郡,收宛王之兵自立。 张卬:如其不成,奈何? 王匡:如其不成,则再入江湖之中,或归绿林为盗可也。 申屠建、廖湛等:大王之言是也,我等皆都赞成此议! 众人商量已定,就领败兵返回长安,入宫来说服更始帝,请求洗劫长安而走。 未料刘玄此时倒是豪气干云,听后大怒,不肯答应,必要与赤眉军决一死战。张卬等见皇帝一改此前怯懦形态,无不讶异,于是不敢再说。 此时恰逢隗嚣率其子弟入朝,上殿面君,声称前来勤王伴驾。刘玄大喜,以为可以就此制衡绿林诸豪,当即敕封隗嚣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封赐隗嚣已毕,更始帝遂发诏命,调兵遣将。 传旨官:遣王匡、陈牧、成丹、赵萌屯兵新丰,李松屯兵掫城,据险以抗赤眉。 张卬见皇帝不肯听从自己意见,且又重用隗嚣,遂与廖湛、胡殷、申屠建等人合谋,欲在立秋当日,乘祭祀之时劫持更始帝,挟其东归。 侍中刘能卿得知其谋,急入宫禀报更始帝。 刘玄闻此,便与刘能卿商议,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假托自己有病,借此召见张卬等一班重臣入宫议事,却命暗中伏下刀手,欲将众人尽行诛之。 张卬等接到帝旨,因素知更始帝懦弱无能,不疑有计,皆都应如入宫。 只有隗嚣知道此中必有蹊跷,因此托病不到。 更始帝因见隗嚣不至,便令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四人,暂于外面厅廊等候。 张卬、廖湛、胡殷见天子面色有异,举止反常,怀疑有变,急忙冲出宫去。只有申屠建反应迟钝,未及逃走。 更始帝见计谋已泄,急步下阶,亲自拔剑出鞘,将申屠建斩之,遂即下令关闭宫门。 张卬、廖湛、胡殷回至军营,各率本部军掠夺东西二市,大杀平民,搜劫富户。天黑之时复合兵一处,焚烧宫门而入,在宫中与禁军混战,更始帝大败。一直战到天色破晓,刘玄率妻子及部从车骑百余辆,东奔新丰,来投岳丈赵萌。 镜头转换,新丰城外大营。 赵萌将女婿皇帝迎入中军,让至上位,请罪道惊,关怀备至。 更始帝向岳丈倾诉兵变始末,怀疑王匡、陈牧、成丹与张卬同谋,就命同时召见。 陈牧、成丹先到,刚入营帐,即被斩首。 王匡后至,刚到营外,便闻说二将被杀消息。于是大骇,急奔回自己营帐,率军回到长安,与张卬、廖湛等人会合。 李松引本部军赶来护驾,与赵萌合兵,共同攻打王匡、张卬,在长安城内展开混战。 连续混战一个多月,长安城再遭毁坏,居民大半罹难。 王匡等最终不支,弃城败走,更始帝复还长安,迁居到长信宫中。 镜头转换,弘农赤眉大营。 哨马来报:因长安城中内战,前面再无兵将把守关隘! 樊崇:既是如此,天助我也。 由是赤眉军拔营起寨,一路向西挺进,直到高陵。适逢王匡等人走投无路,各引残部前来,向樊崇投降归附。樊崇大喜,命与赤眉军连兵而进,直至长安城外。 更始帝闻说赤眉军大至,更无别法,只得收集残兵,派遣李松出战。 两军交锋,玄汉军一战而败,阵亡两千余人,主帅李松被赤眉军生擒。 樊崇派人持李松手书,呈递其弟城门校尉李泛道:打开城门,便饶你兄性命。 李泛知道玄汉政权已经大势去矣,便即打开城门,放赤眉军入城。 更始三年九月,长安城破,更始帝刘玄单骑从厨城门出,然后下马坠城而去。 时有侍中刘恭,因赤眉军拥立其弟刘盆子为帝,先前自缚入狱,以向玄汉请罪。此时听说更始帝失败离京,于是出狱步行,追随更始帝到高陵。 君臣二人抱头痛哭,当夜屯驻于驿站。 右辅都尉严本怕放跑更始帝,赤眉军必不会放过自己,就率军驻扎在高陵外面,名为屯兵保卫,实际囚禁。至此地步,更始帝已失去人身自由。 次日,接到赤眉军传书:如刘玄肯降,就封为长沙王。二十日后,不受其降矣。 更始帝览书,哭泣半晌,乃以刘恭为使,持节去向赤眉军请降。 樊崇从之,派遣将领谢禄,前往高陵受降。 十月,更始帝随谢禄赤膊到长乐宫,将皇帝印绶献给刘盆子。赤眉军罪责更始帝,置于庭中,将欲杀之。 刘恭、谢禄为刘玄说情,樊崇不从,命将更始帝带走。 刘恭在后追呼:虽我弟今为天子,但主辱臣死,请死在圣公前面可矣。 拔出长剑,便要自杀 樊崇急命救下,于是感于刘恭忠义,宣布赦免更始帝,并赐封为畏威侯。 刘恭不从,再为更始帝求情,必要兄弟刘盆子践行前诺。 樊崇无奈,只得再次让步,竟封刘玄为长沙王。更始帝受封,因不能出京就国,恐怕被害,便常依谢禄居住,刘恭也搬来同住,加以卫护。 镜头转换,长安近畿,三辅之地。 三辅吏民苦于赤眉军暴虐,反而怜悯更始帝,念及其此前各种好处,因此议论纷纷。 张卬等人闻知朝野议论,深以为虑,惟恐刘玄再次掌权,必当报复反叛诸将。由是商议出一个计策,伙同来见谢禄。 谢禄:诸公不约而同光临敝舍,是为何意? 张卬:今各营统帅多想夺取圣公,奉其复辟,将军尚不知乎? 谢禄:未知也。 张卬:则将军一旦失去圣公,众将必合兵攻之,非自取灭亡而何? 谢禄闻言大惧:似此奈何? 张卬:所谓无毒不丈夫,将军若存妇人之仁,终必遗祸自身,望将军思之。 谢禄信以为然,因以到郊外牧马散心为名,派亲兵随同服侍更始帝出城,并暗地密令亲兵,务必将更始帝缢死于半途。 刘玄闻说能到郊外散心,自是高兴,于是在亲兵卫护之下,乘马而出。 亲兵至夜归府,然而更始帝却再也不见踪影。 刘恭晚餐之时不见旧主,心知不妙,于是找到出城亲兵,究问根底。 那亲兵知道刘恭乃是当今皇帝亲兄,不敢隐瞒,只得将勒死刘玄,弃尸荒野之事和盘托出。并连连请罪道:此是我家主严命,小人不敢违拗,大人休得见罪。 刘恭听罢,一语不发,乃回房中换上孝服,连夜骑马出城,去为更始帝收尸。 刘玄被杀凶信,迅速传遍天下。 刘秀在河北闻听此讯,到十分悲伤,念及刘玄是为自己族兄,思为同祖一源,故此诏令大司徒邓禹,派人将更始帝尸体寻到,改葬于霸陵。 樊崇闻说更始帝已死,放下好大心事,便不复以刘盆子为意,每日与诸将设乐大会。诸将皆是强盗出身,因放纵部下赤眉军兵士,任其在城中劫掠。 这一日,赤眉将士杀死内宫门卫,强行进宫抢掠,乱杀无辜宫禁内侍百余人。 刘盆子受惊至甚,由是日夜啼哭。 刘恭因见赤眉军在京师纵行胡为,甚至祸乱宫禁,知道胜骄必败,恐祸及自己弟兄,密教刘盆子让权于他人,休再贪恋天子之位。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政权更迭,复说河北群雄逐鹿。 更始三年,刘秀并吞铜马军十万之众,声威大壮,遂派邓禹西征,乘赤眉军与更始帝军激战之机,从中渔利。 画外音:更始三年正月,萧王刘秀留寇恂、冯异等据守河内,与洛阳留守朱鲔相持,自己亲率大军,北征尤来、大枪、五幡诸部民军。 刘秀一路北进,先在元氏击败尤来部民军,追至北平,又在顺水展开激战。 尤来民军依仗熟悉地理之便,设下埋伏,以待来敌。 刘秀军乘胜轻进,不慎进入埋伏圈内,反被农民军所败。刘秀本人也几乎丧命,单枪匹马而逃,一路收拾部众,就而退保范阳。 旬月之后,刘秀重整旗鼓,在安次、潞东、平谷等地多次大破民军,基本消灭尤来、大枪、一幡等部。 更始三年五月,刘秀追剿铜马流民军残部,进驻蓟县。乃任命亲信主薄、偏将军朱浮为幽州牧,管理幽州十郡,旨在对北部边陲加强控制。 渔阳太守彭宠闻之不悦,因自恃功大,忙来拜见刘秀,欲诉心中不平。 刘秀见彭宠来见,并不出迎,且高居上位,只以臣下之礼以待。 彭宠大怒,略说政事而回,并就此与朱浮结怨。 数日之后,朱浮来拜,并问:彭宠对主公心怀不满,且因此恨怨为臣,大王知否? 刘秀惊问:却是为何? 朱浮回奏:当初吴汉等人率幽州突骑来援,大王馈赠彭宠衣服、马车、佩剑,并当众称呼其为北道主。今闻大王命臣为幽州牧,欲来诉苦,本望大王能紧握其手,愉快交谈。而大王未予礼遇,故致其不悦也。 刘秀问道:卿何以知此? 朱浮答道:因故事分析,因而知之。 刘秀又问:未知是何故事? 朱浮回答:昔王莽做大司马时,少府甄丰早晚都到王莽府中议事。人都戏谑说:“夜半客,甄长伯。”至王莽篡位为帝,疏远甄丰,甄丰因此愤愤不平,最后获罪被诛。 刘秀笑道:彭宠绝非甄丰可比,何至于此! 平定大战过后,刘秀复过范阳,诏命收葬吏士,抚恤阵亡家属,然后回师邯郸。 前至中山,诸将皆联名上奏。刘秀览其奏疏略云: 汉遭王莽,宗庙废绝,豪杰愤怒,兆人涂炭。大王与大司徒刘伯升首举义兵,更始刘玄因其资以据帝位,而不能奉承大统,败乱纲纪,以至盗贼日多,群生危蹙。大王初征昆阳,王莽自溃;后拔邯郸,北州弭定;今参分天下而有其二,跨州据土,带甲百万。言武力则莫之敢抗,论文德则无所与辞。臣闻帝王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计,万姓为心,请继大宝,兼慰将士功臣。 刘秀览毕,付之一笑,不置可否。 众军继续前行,前到南平棘中,天色将晚。 刘秀吩咐:安营下寨,埋锅造饭,众军休息一夜,来日再行。 中军传下令去,三军凛遵,竖起营帐。晚餐既罢,诸将引约入帐,跪拜不起。 刘秀:你诸公这等却是为何? 诸将:请大王顺天应人,进位为天子。 刘秀:今天下寇贼未平,四面受敌,何遽欲正号帝位乎?此事还须再议! 耿纯进言道:大王只顾推辞,却不怜念众臣诸将。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其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业即定,天人亦应,而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大众一散,难可复合。时不可留,众不可逆,望大王慎思众臣之奏。 刘秀见耿纯言甚诚切,深为感动:你诸公休迫,容我思之。 诸将闻此,知道主帅心中已有松动,乃告辞而出。 次日拔寨起行,前至鄗城,忽有中军来报:营外有人自称名为强华,未见大王。 刘秀:此是我自长安读书时,同舍故友,快快请进。 强华入帐,就要大礼参拜。 刘秀急忙扶住,问道:兄自何处而来? 强华:自关中而来,专奉《赤伏符》与大王。 刘秀:此符乃是何物? 强华:此乃前汉时异人所遗符命,上云“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天命如此,臣不敢不报。 刘秀沉吟不答,群臣联名进奏:受命之符,人应为大;万里合信,不议同情。周之白鱼,曷足比焉?今上无天子,海内淆乱,符瑞之应,昭然着闻,宜答天神,以塞群望。 刘秀无有推辞言语,终于点头从之。邓禹、冯异等便命有司,设坛场于鄗南千秋亭五成陌。是年六月己未,刘秀即皇帝大位,引众燔燎告天,禋于六宗,望于群神。祝文曰: 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眷顾降命,属秀黎元,为人父母,秀不敢当。群下百辟,不谋同辞,咸曰王莽篡位,秀发愤兴兵,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秀犹固辞,至于再,至于三。群下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焚祝已罢,于是升殿,大会文武,宣布恢复国号大汉,建元为建武元年。复宣布大赦天下,改鄗城为高邑。 画外音:刘秀称帝之时,莽新、更始、赵汉皆都覆灭,止余赤眉军所立建始帝刘盆子尚存。东汉历史由此正式开始,刘秀即为开国之祖,称为建武帝,史谓汉光武帝者。光武帝即位之后,与群臣议定“先关东,后陇蜀”平定天之策,由是引兵西向。 冯异上奏:今铜马、尤来、大枪诸路贼军已破,河北平定。建安帝刘盆子得位不正,且绿林群雄专为私利,内部不和,长安必为赤眉所破。臣以为当此乘赤眉与更始军争战之时,陛下应派大将引兵倍道兼行,趁机夺取关中。 刘秀:卿之所奏,甚合孤意。不知以何人为将,可保必胜? 冯异:邓禹为人沉深大度,可令其为将。 刘秀:就依卿计,可拜邓禹为前将军,行王事,率精兵二万,前往攻夺关中。 邓禹:多谢陛下信任,微臣领旨谢恩。 刘秀:至于偏裨以下诸将,卿可自选。 邓禹:如此,臣请以韩歆为军师,李文﹑李春﹑程虑为祭酒,冯愔为积弩将军,樊崇为骁骑将军(此非赤眉军首领樊崇),宗歆为车骑将军,邓寻为建威将军,耿欣为赤眉将军,左于为军师将军,引兵西进。若是不胜,甘愿受罚。 刘秀:卿如此胸有成竹,西征何愁不成。准卿所奏,便可祭旗出征。 镜头转换,征人在途,大军西向。 建武元年正月,邓禹率军越过太行山,出箕关进取河东。河东都尉闭关拒守,经战十日,邓禹大破守军,夺获大批军资粮秣。继又率军围安邑,但数月不下。 更始大将军樊参率军数万,渡大阳欲攻汉军。邓禹闻报,便舍安邑之围,派诸将在解南迎战,大破敌军,擒斩樊参。 更始绿林首领王匡、成丹、刘均等合军十余万,共击汉军。 邓禹初战失利,骁骑将军樊崇战死。天黑之后,双方收兵停战。 军师韩歆建议:我军交战不利,气势已挫,何不乘夜退走,以避其锋? 邓禹:不可。王匡之军虽众,但其势不强,何必初战失利,便生退悔之心? 韩歆闻此,便不再言。次日王匡停止进攻,邓禹便命重新组织队伍,调整部署。第三日清晨,王匡尽出部众攻打汉营,邓禹下令军中不得妄动,只严阵以待,坚守不出。 王匡军鼓勇三通,进至汉军营前,气势已衰。 邓禹遂命猝然击鼓,全师出垒猛扑,由此大破王匡军。 王匡军中诸将皆弃军而逃,邓禹亲率轻骑急追,俘杀刘均及河东太守杨宝、持节中郎将弭强,收其将军以上符节六个,印绶五百,兵器不可胜数。 经此一战,汉军遂定河东。 刘秀在鄗邑收到前线捷报,不由大喜,遂派使持节拜邓禹为大司徒。 使节传诏:前将军邓禹深执忠孝,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孔子曰:“因有颜回,弟子益亲。”卿斩将破军,平定山西,功勋尤着。若同不亲,缺五常之训,命作司徒,对百姓施行教化。今遣奉车都尉授卿印绶,封为酂侯,食邑万户。 邓禹:臣谢主隆恩! 河东既定,邓禹率得胜之师于汾阴渡河,兵入夏阳。 更始中郎将左辅都尉公乘歙带其部众十万,与左冯翊拒邓禹于衙县。邓禹将其攻破,驱赤眉军入长安。 画外音:此时三辅军接连覆败,赤眉军所过之处残暴掠夺,百姓因闻邓禹军纪严明,于是携老扶幼相迎,归附者日以千数,人众号称百万。邓禹每到之处,常停车住节慰劳,以至父老童稚挤满车下,争看这位少年将军。于是邓禹二十四岁封侯,就此名震关西。 韩歆进言:将军何不趁此军威,挥师入关,直捣长安? 邓禹:此论不然。今我部众虽多,但能打仗者少,前无可赖积蓄,后乏转运资财。赤眉军方取长安,财富充实,士气锐不可当。此时进攻长安,必无胜算。 韩歆:既是如此,何不上奏天子,添兵助战? 邓禹:倒也不必。盗贼如今群居一处,却无长久打算,则关中财谷虽多,其内部变故万端,又岂能久守?日久必然生变,子姑拭目以待可也。 韩歆:将军料敌,洞若观火,在下万不及一。然则我军就此按兵不动,以待其变乎? 邓禹:非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地广人稀,谷米牲畜颇丰,我暂整军北道,就粮养士,以察赤眉之弱,方可寻隙进攻。 韩歆欣然同意,于是晓谕诸将,各自引军北至縌邑。 汉军所到之处,各个击破赤眉诸营,郡县便都开门归附。西河太守宗育见到邓禹晓谕文书,知道不能抵敌,便遣其子前至汉营,请求归降。 刘秀时在鄗邑,因闻关中未定,邓禹久不进兵,遂下诏令,催促进兵。 天使传诏:若能镇抚西京,司徒是尧,亡贼则为桀。今长安吏民惶无所依,卿应及时进讨,安定抚慰西京,以维系民心。诏旨到日,着即进兵,不可滞怠。 邓禹:臣领旨谢恩。 天使告辞而去。邓禹虽奉诏旨,但仍坚持己意,于是传下军令:诸将各领本部军马,攻取上郡诸县;留将军冯愔、宗歆镇守枸邑;本帅自统主力大军,平定北地。 诸将听令,各自照计行事。未料邓禹刚带大军离开枸邑,内变突发;冯愔、宗歆二人争权,引兵相攻。最后冯愔袭杀宗歆,又引军反击主帅邓禹。 邓禹无力镇抚,又恐引起内讧,只得亲修密书,遣使向天子报变,并请示应付之策。 刘秀览书沉吟,便问使者:冯愔今居何职,最交厚者是为谁人? 使者奏道:其为积弩将军,素与护军黄防交厚。 刘秀又问:则冯愔与宗歆素日交情如何? 使者回奏:亦因素来交厚,大司徒方使二人共同镇守枸邑。 光武帝闻奏颔首,说道:则冯愔与宗歆交恶相害,必因利益冲突;由此说来,黄防亦不能与其久和。尚书宗广何在? 宗广:臣在。 刘秀:命卿赍持天子符节,前往招降黄防,并密令其如此如此,定可擒拿冯愔。 画外音:一个月后,黄防果然设计生擒冯愔,率其部众来见宗广归罪。便在此时,更始诸将王匡、胡殷等因迭遭大败,也都到汉使大营请降。宗广大喜,率众一起东归洛阳。到至安邑,王匡等中途逃跑,宗广皆命部将擒而斩之。一代绿林枭雄,就此平灭。冯愔随示广到至洛阳,面见光武帝请罪,刘秀恩命赦免不杀。遣使改封邓禹为梁侯,食邑四县。 字幕:建武二年春,关中大饥,赤眉军放弃长安,西走扶风,邓禹引军进至长安。 邓禹驻军昆明池,大宴士卒;复率领诸将沐浴更衣斋戒,演习礼仪,祭祀汉高祖庙,并收前汉十一帝神主,派使者赍送洛阳。又巡视历代先帝园陵,特置官吏士卒奉祀。 原更始大将延岑在汉中自称武安王,赶走汉中王刘嘉,兵出武都,来夺长安。 邓禹引军与延岑战于蓝田,力不能胜,于是引兵离开长安,就食云阳。 字幕:延岑,南阳郡筑阳县人,趁王莽末年天下大乱聚众起义,割据县城自守。 镜头闪回。更始元年,刘玄派大将军刘嘉率军进剿南阳郡,延岑被刘嘉击败,被迫残部投降。刘玄迁都长安,刘嘉被封为汉中王,延岑作为部将,协助镇守各县。 更始三年,赤眉军兵指长安,更始政权发生内乱,一时分崩离析。延岑趁机起兵,包围郡府南郑,赶走汉中王刘嘉,占据汉中郡,自称武安王。 延岑称王之后,因见关中形势有利,乃率军西出,准备攻打武都郡。进兵途中与更始政权大将军李宝、张忠相遇,双方一场大战,延岑战败,率部向北退到天水郡。 就在此时,哨马自汉中来报延岑:禀告大王,大事不好。 延岑:何事惊慌? 哨马:大王与李宝交战之时,巴蜀公孙述派手下大将侯丹率军北上,袭取南郑,今已占领汉中郡全境。 延岑:今我失去老巢,又连遭到刘嘉、李宝联军攻击,进退失据,如其奈何? 部将:大王,既无退路,不如拼死一搏,进取关中。 延岑同意,于是率部往北,取道大散关,翻越秦岭进入关中,抵达陈仓。 汉中王刘嘉闻说延岑失去南郑,复与功柱侯李宝联手,率领十余万大军从后面追来。 延岑闻报大惊,遂在散关一带布开阵势,迎敌刘、李联军。(本集完) 第五十一集 割据巴蜀 戈壁荒漠,横尸遍野。 大散关一战,延岑部下诸将因为皆无战心,一战而败。延岑万般无奈,只得放下尊严,悬印自缚,来到敌营,再向汉中王刘嘉投降。 刘嘉虽然心中恼恨,但为壮大自己力量,也只得再次收编延岑,恕其前罪。于是刘嘉、李宝、延岑再次握手言好,合兵一处,军威大振。 哨马来报:赤眉军将领廖湛,率十八万大军进犯陈仓谷口! 刘嘉:时已至此,只得背水一战,以求生路。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李宝、延岑:愿听大王将令! 于是三人率部死战,共抗来敌。延岑正面迎战,一刀斩杀廖湛;刘嘉与李宝分攻左右,十八万赤眉军顿时化作烟尘,全军尽没。 刘嘉获胜,于是亲自驻守大散关,命李宝、延岑进驻右扶风,屯扎杜陵。 字幕:建武二年九月,草长马肥,秋高气爽。 赤眉军左大司马逄安率领十余万人,来攻延岑,在杜陵发生激战。延岑不曾防备,又兼寡不敌众,故而大败,数万士兵战死,只得收拾散卒退走。 李宝突围不成,被迫投降逄安,但密派人持书离营,告诉延岑回军再战,己做内应。 延岑接到密书,回军再战。逄安带领本部人马出击,命李宝守营。 当天激战一日,不分胜负。逄安战疲回营,见营中尽树白旗,已被李宝所夺。部下将士见此大乱,夺路四散而走。延岑趁势在后追击,逄安大败,仅与数千人退回长安。 延岑两次击败赤眉军,由此军威大震,关中各割据势力纷纷依附。延岑欲将关中据为已有,于是再次背叛刘嘉,率领本部人马入据蓝田,自立门户。 为控制关中三辅,延岑又率汉中流民军主力占据蓝田,由是大肆招兵封官,将张邯、公孙守、吕鲔、角闳、骆延、汝章等都招至麾下,任命各地官员。 诸将:臣等谢恩,愿受主公支派,万死不辞。 延岑:既是如此,诸将听我将令。王歆占据下邽,芳丹占新丰,蒋震据霸陵,张邯据长安,公孙守据长陵,杨周据谷口,吕鲔据陈仓,角闳据汧县,骆延据盩厔,任良据鄠县,汝章据槐里,各部互为犄角之势。 诸将:喏,末将遵命! 画外音:至此,除弘农郡外,整个关中三辅地区都被延岑所控制。张邯、公孙守、吕鲔、角闳、骆延、任良、汝章诸降将皆都自称将军,时常相互攻击,荼毒一方。 延岑自蓝田一战击败邓禹,由此信心大增,便欲与光武帝争夺天下。为打通东进道路,遂联合张邯、任良等,与屯驻上林苑汉征西大将军冯异对阵交锋。 双方一场大战,延岑被汉军击破,原归附诸将又纷纷转降冯异。延岑派兵攻取析县,以保退路,冯异根本不予其喘息机会,继派复汉将军邓晔、辅汉将军于匡,乘胜进攻。延岑再次大败,部将苏臣等八千余人投降冯异。 延岑后路已断,只得东出武关,退入南阳郡内。因得到穰县人杜弘接应,连陷数县,又召集流民军残部,势力复振。 消息传到洛阳,光武帝刘秀闻报大怒:南阳乃我龙兴之地,岂能容其猖獗? 诸将:陛下,我等请令南下讨贼。 刘秀:大将耿弇何在! 耿弇:臣在。 刘秀:命你率军五万,到南阳郡围剿贼军,务必擒拿延岑来见。 耿弇:为臣遵命! 于是祭旗誓师,率军南征。建武三年六月,耿弇军至南阳郡穰县,与延岑两阵对圆。耿弇亲率精锐骑兵冲入对方阵内,当即将敌阵冲得七零八落,斩首三千多人,获得大胜。 延岑一战而败,部下五千余众倒戈降汉,杜弘也降。延岑见势不好,只带数名亲信冲出重围,一路向南狂奔,窜入荆州南郡,归顺黎丘楚黎王秦丰。 秦丰准纳其降,非但不因其屡败予以鄙视,反而以亲女配之。 延岑:蒙岳父如此厚待,小婿敢不竭尽全力,拼死报效! 秦丰:胜败乃军家常事,贤婿不必气馁,待我与你报仇,复夺旧地便是。今命你率领本部军马,驻扎邓县东阳聚,协助东阳守将张成,防御汉军南下。你可愿意? 延岑:小婿愿往。 秦丰:大将蔡宏何在? 蔡宏:末将在。 秦丰:命你率领一军守卫邓县,与张成、延岑互为犄角之势,御敌汉军,不得有误。 蔡宏:末将遵命! 张成、延岑、蔡宏领命,各至卫所,刚刚安排已毕,只见北面尘头大起,汉军已至。 哨马入报:今有汉将岑彭、傅俊、臧宫、刘宏,率领汉军已至,兵临城下。 延岑:传令诸将,坚守营垒,不许出战,违令者斩! 命令既下,三军凛遵,婴城固守,不敢懈怠。汉军到至城下,双方对峙数月,互有胜负。只因邓县城高池深,汉军屡攻不下。 光武帝在洛阳闻报,复遣大将朱佑、祭遵,领兵南下支援。 字幕:朱佑,字仲先,南阳郡宛县人;祭遵,字弟孙,颍川颍阳人。皆为东汉中兴名将,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一。 朱佑与祭遵引军南下,一路奋勇作战,势如破竹,相继攻克邓县、东阳。 延岑、张成率军突围,朱佑、祭遵率军追剿,在邓县城外再次展开大战。 数合之后,张成阵亡,部下溃不成军。延岑再次南逃,直奔黎丘。 朱佑于是连下阴县、酂县、筑阳三城,汉军由此荡平南阳郡。 捷报传至洛阳,刘秀大喜,遂下诏旨:命征南大将军岑彭为主将,积弩将军傅俊、骑都尉臧宫、刘宏三人为副将,率大军三万继续南征,必要平定荆楚之地。 岑彭奉旨,挥兵南下,用调虎离山之计偷渡沔水,攻占阿头山,撕开秦丰防御体系;又令士兵在山谷中伐木开道,直取黎丘。 镜头转换,朱佑、祭遵所率部攻至宜城。 哨马飞报宜城守将赵京:将军,大事不妙,汉军已兵临城下。 赵京:前有邓县相隔,汉军因何飞渡至此? 哨马:将军不知,邓县被围数月,终至失守,张成战死,延岑率领残部南逃。汉军继而夺取阴县、酂县、筑阳三城,因此直至宜城来也。 赵京:南阳全境失陷,我小小宜城如何拒敌?不如投降,以保满城军民。 说话之间,汉军已至,包围四门。赵京二话不说,于是举城出降,纳印缴械。 朱佑:赵将军深明大义,某定上奏天子,开释将军之罪,并赏献城大功。 赵京:多谢将军厚义,某愿为汉军先导,南下围攻黎丘,以报汉帝。 朱佑:既是如此,有劳将军。 镜头转换,岑彭大军一路南下,来围黎丘。 夷陵田戎率军来援秦丰,激战数月,最终不敌岑彭,率军败回夷陵。 秦丰闻报大惊失色,立即下令蔡宏率领主力,回援黎丘。 蔡宏领命,收集各地败散人马,并楚地各路守军,南下驰援。到至黎丘城外,只见汉军依托东山为营,密密麻麻,围城数层。于是派人趁夜潜入城内,通知主帅援军已至。 秦丰闻报甚喜,打发来使出城还报蔡宏,定下内外夹击,乘夜偷袭之计。 当夜鼓打三更,秦军内外齐发,攻向汉营。不料岑彭早就知道有人偷偷进城,因此料敌机先,设下埋伏,做好防备。 经过一场夜战,汉军伏斩蔡宏,城外秦军先溃。秦丰不知援军已改,一头扎入埋伏圈内,亦被岑彭所败。秦丰拼死突围,只得率领残部逃入黎丘城内,坚守不出。 画外音:此时黎丘虽然成为孤城,但其北临襄江,城高池深,防守坚固,而且城中粮草充足。秦丰拼死抵抗,岑彭又攻数月,城不能破。建武四年十一月,光武帝刘秀下令岑彭率军南下西进,前往夷陵征讨田戎,改由朱佑率军围困黎丘。 朱佑领命,挥军击破蔡阳,擒杀守将张康,打掉秦丰最后外援。 十二月二十日,刘秀亲临黎丘,派御史中丞李由为使,持玺书到城下招降。 此时黎丘城内守军只剩下数千,粮食亦将吃尽。秦丰拒绝招降,将李由斥骂撵出。 刘秀愤怒异常,遂命朱佑:尽快破城,对秦丰就地处决,灭其三族! 朱佑督军连续猛攻,直到建武五年六月,黎丘困守两年,终于矢尽粮绝。 秦丰支撑不住,只好肉袒出城投降。刘秀下令斩首,荆州一路遂平。 镜头闪回,复说延岑。 黎丘被围之时,延岑南逃之路被阻,知道秦丰大势已去,便从邓县北上,沿丹江直奔西北,再经南阳郡顺阳县,企图取道武关,再次窜入关中。 刘秀在洛阳闻知延岑去向,便传令右将军邓禹,率邓晔、于匡北出宛城,前去拦截。 双方在顺阳遭遇,展开激战。邓禹奋力将延岑击败,继而乘胜追杀,再战于武当。延岑再败,最终突破汉军拦截,逃回汉中。 邓禹至此,始报前番蓝田败军之耻,于是奏凯回师。 闪回结束。延岑回归汉中,复夺南郑,即刻派人前往成都,向成国皇帝公孙述投降,以为后援。延岑在四年之内万里长征,跑遍大半中国,至此复归故巢,其壮举可谓世所罕见。 公孙述听闻延岑来降,不由大喜,遂任命延岑为大司马,封汝宁王,使其镇守汉中。 字幕:公孙述,字子阳,扶风茂陵人。初以父官荫为郎,补任清水县长。 镜头闪回,叙说公孙述来历。 公孙述在清水县长任上,因熟练吏事,治下奸盗绝迹,由是闻名朝野。王莽篡汉之后,公孙述受任为导江卒正,相当于蜀郡太守。 父亲公孙仁以为公孙述年少,恐其不能独立处理政事,遂派遣门下掾吏随其到任。 月余之后,掾吏辞归,向公孙仁回报:公子治政大有主见,非小人等可以教导者。 公孙仁:既是如此,且由他去吧。 公孙述治所临邛,兼摄蜀郡五县,迅即境内大治,奸盗不发,郡中皆谓鬼神佑护。 画外音:更始元年,南阳人宗成自称虎牙将军,侵入汉中;又有商人王岑起兵于雒县,自称定汉将军,杀庸部牧以响应宗成,众合数万人。公孙述因见宗成虏掠暴虐,遂诈称汉使任命,自领益州牧,选郡中豪杰,得精兵数千人,大败宗成,杀之。 更始帝刘玄闻报公孙述在益州自立,立派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率领兵众万余侵掠蜀汉。公孙述派弟公孙恢在绵竹大败李宝、张忠,将其赶走,由此威震益郡。 时有益州功曹李熊,劝说公孙述道:将军智杀宗成,力败李宝、张忠,非但威震巴蜀,兼且天下扬名。则何不趁此天下无主之际,更立霸王之业? 公孙述:若依先生之言,我当如何? 李熊:依某之计,将军不如先自立为蜀王,然后养精蓄锐,徐图天下。 公孙述大喜从之,遂自立为蜀王,以李熊为谋主,招揽天下英雄。不过期年,于是兵力精强,远方士民多来归附,西南邛、笮诸夷酋长都来贡献。 李熊见此,复又进言:今山东疲蔽,人相为食,邑为丘墟。蜀地沃野,北据汉中,东扼巴郡,拒扞关之口;地方数千里,战士不下百万。东可下汉水以窥秦地,南顺着江流以震荆、扬。蜀王声名闻于天下,而名号未定,有志之士疑望。王宜即大位,使远方依归。 公孙述:帝王是天命所归,我怎可承当? 李熊:天命无常,黎民归附能者;能者承当使命,又何疑哉! 公孙述闻而大喜,乃自立为帝,国号成家,又曰大成,尚白色,建元龙兴。 龙兴元年,亦乃东汉光武帝建武元年是也。 公孙述登基称帝,遂下诏旨,大封功臣勋戚。 传旨官:奉龙兴天子旨意,改益州为司隶校尉,蜀郡为成都尹。诏拜李熊为大司徒,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 李熊、公孙光、公孙恢:臣等谢主隆恩! 画外音:时有越巂土着任贵,闻说公孙述在成都自立为帝,遂杀死大尹枚根,因而占据其郡,遣使上表成都,愿奉大成正朔。公孙述览表大喜,下旨厚加封赏。乃布置四守,使将军侯丹修筑白水关,北守南郑;将军任满从阆中下江州,东据扞关。益州之地,自此尽归公孙述所有。 当时更始帝刘玄失败,光武帝刘秀正忙于山东事务,无力西顾。关中豪杰吕鲔等皆拥兵万余,不知归属,多往归公孙述,都拜为将军。 公孙述于是大作营垒,并陈车骑,肆习战射,会聚兵甲数十万人。又聚粮汉中,在南郑修筑宫殿,造十层赤楼帛兰船;多刻牧守印章,备置公卿百官。 诸事已定,便使将军李育、程乌率领数万军众北出陈仓,与吕鲔侵犯三辅。 建武三年,光武帝派征西大将军冯异引兵西进,迎战巴蜀来犯之师。 冯异奉旨西出,两军交锋,大败吕鲔、李育于陈仓。二人率引残部,逃奔汉中。 建武五年,冯异挥师攻打汉中。延岑、田戎不敌,复被汉兵打败,皆都逃亡入蜀。 字幕:田戎,汝南人。初起兵于夷陵,娶秦丰之女,与延岑是为连襟姻亲。 延岑、田戎入蜀,来投公孙述,自称愿为麾下末将。公孙述正当用人之际,于是来者不拒,乃以延岑为大司马,封汝宁王;又封田戎为翼江王。 建武六年,公孙述派田戎与将军任满南出江关,东下临沮、夷陵,招其故众。 镜头闪回。按下公孙述在蜀中称帝,复说彭宠割据河北。 刘秀在鄗邑即皇帝大位之时,封吴汉、王梁位列三公,彭宠独未加升,由此怏怏不乐。 彭宠自洛阳见驾而回,对部众叹道:吴汉、王梁二人,皆都是我旧部,借与萧王,以供其驱使。以我襄助平定河北功劳,应当封王。今仅为一郡太守,岂陛下遗弃我耶? 部众:主公权且忍耐,以观天下之变。退而谨守本郡,亦不失为一路诸侯也。 彭宠因见求封无望,也就安身守命,由是精心治理渔阳本郡。北方各郡因为战争破坏,民生凋敝,残破不堪,只有彭宠治理下渔阳郡未遭兵燹。兼又渔阳郡靠近大海,矿藏富足,彭宠因此鼓励郡中诸县煮盐冶铁,囤粮积宝,由此郡国大富。 建武二年春,刘秀册封幽州牧朱浮为舞阳侯,同时诏征彭宠入京,将欲委以重用。 彭宠送走天使,便即召集群僚商议:天子今封朱浮为侯,又召我进京,此何意哉? 谋士:朱浮向与主公不合,天下共知。今其得以封侯食邑,定会趁此复夺渔阳;并在天子面前弹劾主公,欲诱骗主公至京问罪。 彭宠:其虽与我不合,又以何为由,将某弹劾陷害? 谋士:主公岂忘自洛阳面圣归来之后,当众所发牢骚言语者?渔阳群僚中与朱浮交厚者甚多,岂乏与其通谋者乎?将主公牢骚之语添油加醋,说成谋反,亦甚不费力也。 彭宠:若果如此,我当奈何? 谋士:以下臣愚计,主公不妨寄书吴汉、盖延,要两人在天子面前为自己辨白冤枉;同时上疏朝廷,奏请与朱浮同时进京,方免后患。 彭宠信以为实,于是依计而行,派出三路信使,分送吴汉、盖延,以及京师长安。 信使至京,刘秀览其奏疏,见上面写道:陛下要臣去洛阳,臣不敢不从。但请罢幽州牧朱浮之职,命回朝廷,与臣对质,臣方敢奉旨赴京! 刘秀览奏不悦,对近侍说道:彭宠仗其昔日之功,又为一己私利,今竟干涉朝廷官员任免,并与寡人讨价还价,真是岂有此理! 因此立复诏书,严词驳回彭宠提议,命其立即动身,不得延误时日。 彭宠得到朝廷回复,越发感到不安,一时举棋不定。回到内宅,便将内心烦忧述于其妻。 彭妻常为丈夫不得封侯愤愤不平,见其忧虑,于是劝道:夫君应征前去洛阳,不仅会受制于人,且有生命危险。渔阳乃富裕之邦,终老可也,何必入朝做那闲官? 彭宠仍不能决,乃与属吏商议。部属皆对朱浮不满,极力劝说彭宠,不要奉诏应征。 镜头转换,幽州牧朱浮府衙。 字幕:朱浮,字叔元,沛国萧人。初从刘秀在南阳起兵,为大司马主簿;刘秀攻取邯郸之后拜为大将军,兼领幽州牧。 朱浮欲收河北士子之心,招州中名宿王岑,任为从事,以及王莽时故吏二千石,皆引进安置幕府,多发诸郡仓谷,赡养诸人妻子儿女。 彭宠进言:今天下未定,师旅方兴,在下以为府中不宜多置官属,徒损兵甲粮储。 朱浮回答:得人心者得天下,公岂不闻乎? 于是不纳彭宠之言,二人发生龃龉,矛盾日深。由此之后,彭宠不听朱浮命令。朱浮矜持急躁,自视甚高,对彭宠大为不满,因此每以文字蔑斥诋毁。 彭宠要强,兼负其以往大功,由此嫌怨,越积越深。 朱浮向天子上书密奏:彭宠得志之后遣吏迎妻,而不迎母,是为大不孝;又接受货赂,杀害友人,多聚兵谷,其心叵测。 刘秀览奏,置之不理。 却有幽州僚属将此密奏内容透出,彭宠闻而大怒,由是愈加不敢前往洛阳。 光武帝见彭宠迟迟不肯动身,就派其从弟子后兰卿,前往幽州,催促劝行。 彭宠越发怀疑其中有诈,便将从子后兰卿留下,不许其再回洛阳。 光武帝不明其意,前后屡遣使者呵责,催促起行。 彭宠见天子诏书中言辞苛责,越来越重,于是心中大惧,终于召集渔阳诸军,任命亲信属吏为大将,以诛谗臣为名,亲率大军两万誓师出征,正式举旗反叛。 因朱浮驻守蓟县,便引军直进,先将蓟县重重包围,展开猛烈攻击。与此同时,分兵掠取广阳、上谷、右北平郡。又派遣使者去诱说耿况,以大功不赏为名,劝其起兵反叛。 耿况不从,斩杀彭宠使者;并亲写奏疏入京,向朝廷告变。 朱浮闻说彭宠亲引大军兵临城下,便即卖弄文采,遣人寄书彭宠,呼其表字曰: 伯通主持郡政,有佐命之功;我秉征伐之任,审时救急,二者都为朝廷。公既疑我诬告,何不亲到京师自陈,而为此族灭之计哉?朝廷对伯通委以大郡,赐号大将军,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孙之亲。匹夫媵妾,尚能舍己以报一餐之恩,岂有身带三绶,职典大邦,而不顾恩义,生心外叛者耶?伯通与耿况皆佐命汉室,同受国恩。耿况谦让,屡有降损之言;而伯通自夸其能,以为功高天下,与辽东之豕何异!天下之大,列郡百千,公岂能以区区渔阳而结怨天子?此正谓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何不自量耶!譬如中风狂走,自弃盛世,内听娇妇失计,外信谗邪谀言,长为群后恶法,永为功臣鉴戒,岂不谬哉?我闻定天下者不计私仇,希勿以前事自误,愿留意母弟,举事休为亲者所痛,而为仇者所快。 彭宠得书,愈加大怒:竖儒焉敢卖弄文辞,以戏我哉! 于是撕毁来书,进攻更急。 建武二年秋,光武帝刘秀下诏,派游击将军邓隆引领万人北上,援救蓟县。 朱浮闻报朝廷援兵北来,遂出离蓟县,至卢奴扎营,准备接应邓隆,合击渔阳叛军。 邓隆兵至幽州境内,命将军队驻扎在潞城之南,不许前进。 部将问道:此处距卢奴百里以上,将军因何顿兵于此? 邓隆:本帅用兵之法玄妙至甚,你等何知?我扎营于此,是欲与朱浮南北呼应,伺机与彭宠决战;即便不利,也可相互倚为声援。是谓欲灭强敌,先求自安也。 部属完毕,便写奏疏,派信使火速南下,飞驰洛阳禀报军情。 刘秀听完汇报,对信使拍案大怒:岂有两军相距百里之遥,可以相互支援者?等你回去之时,邓隆早被彭宠击破矣! 信使闻言大骇,急叩头请罪,辞帝离京,拍马返回。 镜头转换,河北战场。 彭宠闻说朝廷派来援军,恐腹背受敌,立即调兵遣将,先下手为强。乃命以主力临河围困邓隆大营,然后派三千轻骑迂回其后,前后夹击。 邓隆毫无防备,突遭袭击,即刻全军溃败。 朱浮闻说邓隆军被围,出兵驰援不及,只得收军回城。 信使返回,正遇邓隆溃败大军,于是叹道:果然不出天子所料! 从此之后,朱浮失去外援,只得在蓟县、雍奴分兵坚守,与彭宠开始旷日持久对峙。 当时由于刘秀正在东、西、南三线苦战,抽调不出兵力增援北方,局势渐始利于彭宠。 建武三年春,彭宠攻拔右北平、上谷数县。虽然如此,彭宠自知仍与汉廷难以匹敌,于是遣使北去,以美女彩绸贿赂匈奴,求与匈奴单于结好和亲,以为盟友。 匈奴单于贪其财利,便与彭宠约盟,使左南将军率七千余骑,往来为游兵以援。 彭宠犹不放心,又南结张步,及富平获索等各路豪杰,相交为质,互相联合。涿郡太守张丰经受彭宠蛊惑,由是举兵反叛。 朱浮恐惧,以为朝廷不救自己,就上疏道: 昔楚宋列国,都为诸侯。楚庄王以宋公杀其使,于是投袂起兵围宋。魏公子无忌顾及姐夫之需,窃符以触强秦军锋。楚魏非有职责匡正大义,庄王亦只为争强发忿,公子只以一言立信而已。今彭宠反叛,张丰逆节,臣以为陛下必捐他事,及时讨灭。然隔日久,寂寞无音。纵敌围城而不救,放逆虏而不讨,臣实大惑不解也。昔高祖圣武,天下既定,尚亲自征伐,不曾宁息安居。陛下虽兴大业,海内未集,而独逸豫,不顾北陲,百姓遑遑,无所系心;三河冀州,焉可传于后世哉!今秋稼已熟,又被渔阳所掠。张丰狂悖,奸党日增,连年拒守,吏士疲劳,甲胄生虮,弓弩不张,上下焦心,相望救护。仰希陛下救生之恩。 光武帝览奏不悦,因此复诏:去岁赤眉暴虐长安,朕料其无谷必然东向,后果东来归降。今料此反虏,势不能久全,其内部必有人擒斩贼首。今军资未充,卿姑待麦收之后。 朱浮拜诏,欲哭无泪。旬月之后,城中粮尽,人相为食。 上谷太守耿况派骑兵来救,朱浮得以越城逃走。蓟城遂陷,归于彭宠。 朱浮逃至良乡,上谷军长帅阻拦前行。朱浮下马刺杀己妻,仅以身免,逃回洛阳。 尚书令侯霸劾奏:朱浮败乱幽州,构成彭宠之罪;又丧师失城,罪当伏诛。 光武帝:朱浮虽然逼反彭宠,失机当斩,但身为中兴勋臣,朕不忍加诛。命以朱浮代贾复为执金吾,徙封父城侯,也就罢了。 闪回结束,镜头转换。关中长安,赤眉军大营。 探马来报:彭宠起兵造反,朱浮兵败幽州,汉军已失河北大部! 樊崇闻报大喜,对诸将说道:我等被陷于此,饥馑交迫,进退失据。今刘秀失其河北,后院火起,正是天赐良机,我东归无忧矣。 众将闻听,无不雀跃,乃簇拥建始帝刘盆子出离长安,开始东征。 刘盆子乘坐王车,驾三马居中而行,数百骑跟随其后,自南山一路战斗,进居阳城。 关中豪强恼恨赤眉军残暴,皆都隐蔽粮食,甚至组织反抗。赤眉军衣食极度贫乏,很快陷入窘迫之境。 字幕:建武二年正月,建始帝刘盆子升帐,与诸将商议下步行止。 帝兄刘恭出班,对群臣说道:前蒙诸君共立我弟为帝,德诚深厚,不胜感激之至。但立且一年,肴乱日甚,诚不足以相成。恐死而无益,顾得退为庶人,更求贤者。 刘盆子闻兄长如此说,深感有理。于是急忙离座下阶,向樊崇连连叩头。 樊崇失惊道:陛下何至于此? 刘盆子:自我登基以来,政令不出京城。公等所设置县官,名为民之父母,实则为贼如故;吏人若有贡献辄见剽劫,流闻四方,莫不怨恨。此皆公等所立非人,罪在朕躬。小子今愿乞骸骨,复回乡放牛为生。诸公必欲杀盆子以塞责,无所离死,诚冀诸君肯哀怜耳! 说完伏地大哭,泣不成声。 数百文武闻此,都感哀怜酸楚,回思部下众军,确与强盗无异,大失关中民心。 樊崇避席顿首:臣等无状,至陛下自责如此。请自今已后,不敢稍有放纵。 因抱持刘盆子复还帝座,重新戴以玺绶,山呼万岁,三拜九叩。 刘盆子:公等既不从我辞让,万不得已,只得从权。既罢朝会,命众将各回讯地,闭营自守。从此之后,更须约束部众,不可扰民。 樊崇:陛下爱民如子,臣等敢不从命! 经此一举,众军纪律复归严明,不再妄行剽掠。关中臣民都称天子英明,百姓复又纷纷回到长安。不久城中粮尽,赤眉军只好收载珍宝,火烧宫室退出长安,引兵西入安定。 画外音:建武二年九月,赤眉军因粮秣不继退出长安,西出陇东寻求出路。但为隗嚣所败,只好折回关中,驱逐邓禹汉军,重新控制长安。由于再度陷入饥馑,不久被迫放弃长安,引兵东归。刘秀深以赤眉军为平生劲敌,决定凭借崤函险道以逸待劳,对其实施截击。 镜头转换,洛阳宫中。 刘秀:今闻赤眉西出长安,欲还关东,卿等以为如何? 冯异:依臣浅见,可暂罢幽燕之兵,转而调兵遣将,西向关中,先灭赤眉强敌。 刘秀:此言甚善。便以贤卿取代邓禹为帅,引军急速西进,直抵华阴,阻击赤眉。 冯异:臣领旨谢恩。 刘秀:卿至华阴,可传令候进、耿弇,各率本部军集结于此,会同进剿。 冯异:臣遵旨照行。 刘秀:三辅遭受王莽及更始之乱,又受赤眉、延岑祸害,民生疲蔽,无以保障。卿此去讨逆,宜将降顺者首领集于长安,部众士卒皆遣送回乡务农。且毁其营垒,免又聚众割据。此战不在于略地屠城,重在需妥善安抚乱民也。 冯异再拜受命:陛下之以臣代邓禹者,是因臣不重功名,更不重于杀伐也。 于是辞帝出京,引兵西去。 刘秀目送冯异离京,复又遣使赍诏,送往邓禹大营。 天使往见邓禹,宣读帝诏:朕命冯异领兵,卿今虽不为帅,但手下尚有数万大军,且休与穷寇争锋拼命,图雪前耻。今赤眉已日渐处于绝境,且无粮食,定要东来。我以饱待饥,以逸待劳,极易灭之,卿切不要轻与交战。 邓禹经前番两次大挫,正惭愧无地,乃惟惟领旨,对天使诺诺连声:臣糜师丧军,有劳陛下圣虑,敢不奉命! 天使驰回,以邓禹之言还奏。刘秀闻奏甚慰,遂亲自运筹帷幄,部署诸将。 刘秀:破奸将军侯进何在? 侯进:臣在。 刘秀:命你率领一军,进驻新安。 侯进:臣领旨。 刘秀:建威将军耿弁何在? 耿弁:臣在。 刘秀:命你率领一军,进驻宜阳。 耿弁:臣领旨。 刘秀:大司马吴汉何在? 吴汉:臣在。 刘秀:命你为后军主帅,统领朱祜、杜茂、贾复、坚镡、王霸等六军,并骑都尉刘隆、马武、阴识等边境突骑,集结于洛阳,向两路军机动支援。南北待击,中间正面迎敌。 吴汉:臣领旨谢恩,自当不辱君命! 画外音:于是两军并进,摆开决战架势。当时两军兵力,赤眉军约有二十余万众。汉军依其各部实力推算,邓禹所部约有三五万人;冯异麾下魏郡、河内、河南等郡兵马,约有四万人左右;东路军及其洛阳周围诸军十六七万。三路兵马相加,总计约在二十五万左右,与赤眉军势均力敌。欲知胜负如何,且待下集分解。(本集完) 第五十二集 彭宠之败 西风狂吹,乌云密布;函谷关故道,赤眉军营。 赤眉军东出关中,扎下营寨;御史大夫樊崇与丞相徐宣奉刘盆子升帐,商议军情。 徐宣:今我返回山东,刘秀若布重兵相阻,如其奈何? 樊崇:若依愚计,必不至此,丞相是谓多虑。 徐宣:请道其详。 樊崇:刘秀忙于建都洛阳,在中原立足未稳,此其一也;今闻其派兵四出,向周围扩张势力,河洛兵力不足,此其二也;河北彭宠未平,此其三也。由此论之,必无重兵相阻。 徐宣:就依将军所论,但刘秀为人多有谋略,仍需小心在意。 樊崇:丞相放心,只管安居后军,辅佐天子;作战之事,由本人一力承担即可。 由是擂鼓聚将,作出东归作战策划:放弃渭北邓禹军;不再攻击延岑部队;全力攻击冯异西路军。东出函谷关后,仍依入关时路线东进,后经颍洛,以向东南江淮。 计议已罢,驱兵大进,与冯异遇于华阴,展开激战。 冯异阻击赤眉军六十余日,于建武三年正月主动退军,向东撤至湖县,与邓禹合兵。 赤眉军随后跟至,与汉军再次相峙。 邓禹立功赎罪心切,轻率迎战,赤眉军佯败反攻,大败汉军。邓禹仅以身免,只率二十四骑逃回宜阳。冯异率军相救,因猝不及防,反为自家败军冲动阵角,亦被赤眉军所败。 冯异逃至崤底,收集散兵,复联合当地豪强武装数万人,军威复振。 二月,赤眉军衔尾追来,两军再次遇于崤底,将欲对阵交锋。 这次冯异不敢掉以轻心,乃精心筹划,连发三道将令,做出部署:先派一部士卒,易服改帜,化装成赤眉军,潜伏于道旁;复以少数兵力诱使对方进攻,再以主力相拒;待赤眉军攻势减弱,突发伏兵出击。 诸将奉令,依计行事,于是两军相交,战端再起。 樊崇率众迎住对方诱敌之军,正激战之间,忽见对面尘头大起,有一彪生力军杀入。 详观来军衣甲旗号,皆是自家人马。 樊崇大喜,杀透重围,欲与援军汇合。却不料来者皆是汉军假扮,一声号令,就于赤眉军阵中乱杀起来,状如猛虎。 赤眉军冷不防备,又因无法辨认敌我,由是阵脚大乱,四散奔逃。未料溃退至崤底,又入汉军埋伏,再被痛杀一场。 汉军齐呼:元帅有令,缴械弃兵者不杀。 赤眉军筋疲力尽,至此大半被俘,弃械投降者八万余人。 樊崇拼力杀出重围,率引残部退往宜阳。不料行至半途,却正被光武帝亲率大军接着,并与候进、耿弇两部会合,三面兜截,再次将樊崇包围。 赤眉军此时粮尽力竭,樊崇自感再无可能突破汉军阵势,乃与诸将商议:事已至此,我若勉强战斗,必遭全军覆没,则十万兄弟枉死也。早闻萧王刘秀仁厚,不如投降。 诸将各无战心,齐都称是。 于是樊崇派出式侯刘恭为使,前去汉营谈判投降。 刘恭来见刘秀,以外臣之礼参拜:外臣刘恭,参见陛下。 刘秀:普天之下,莫非汉土,何来外臣? 刘恭:同是汉景帝阁下玄孙,先立者为尊。今各为其主,故称外臣。 刘秀:既曰同族,公今来见我为何? 刘恭:倘若建始帝刘盆子带百万之众归降,未知陛下如何待之? 刘秀笑道:何来百万之众?十万残兵而已。刘盆子若肯投降,朕可免其死罪。 刘恭讪讪辞归,将光武帝之语回报樊崇。 樊崇闻报,至此无可奈何,乃与建始帝刘盆子自缚出营,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多位大臣将军,来至汉营,将传国玺绶、更始帝七尺宝剑,呈献光武帝刘秀。 赤眉军亦都弃械卸甲,堆在汉营之外,至与熊耳山齐高。 刘秀在洛水边上列阵受降,命刘盆子群臣观看自己军容,借以向其示威。 刘盆子战战兢兢,不敢仰视。 刘秀对刘盆子道:卿自知当死否? 刘盆子答道:固知万死,愿看觑同宗份上,放我回去放牛。 刘秀哈哈大笑,又对樊崇说道:大将军不战而降,颇觉后悔否?若是后悔,我可允你重新集合队伍,正式决一胜负,可乎? 樊崇闻此,默然不答。 丞相徐宣见状,惟恐刘秀发怒,急忙跪地再拜,奴颜媚骨奏道:臣等今降圣主,犹去虎口以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 刘秀大笑,蔑视徐宣道:卿可谓钝刀中快刃,庸人中能者也。 由是罢兵散阵,下令犒赏三军,回师洛阳。 汉军班师凯旋之后,光武帝刘秀下达诏旨:命将樊崇等赤眉军将领及其妻子,安排在洛阳居住,分予田宅。对于建始帝刘盆子,帝因悯其遭遇,使在皇叔赵王刘良府中为郎,管理车马、门户,并充侍卫。 诏命下达,刘盆子率赤眉诸将望阙叩拜:臣等谢主隆恩。 画外音:后来刘盆子因病失明,光武帝赐其荥阳均输官地,开设商铺,终身收其赋税过活,奉养终身。王莽末年天下大乱,称帝者不知凡几,倒是这个出身放牛娃的宗室天子,终于落得寿终正寝。建武三年夏,樊崇、逄安等皆以谋反罪名,被光武帝诏命杀死。 镜头转换,建武四年,河北蓟城。 彭宠自从攻拔蓟县,便即自立为燕王,以蓟城为都,占据边北数郡,正式与东汉决裂。 此日升朝坐殿,有边关守将遣使来报:光武帝已灭赤眉,底定关东,派兵来伐! 彭宠惊问:有多少兵马,以何人为帅? 信使:光武帝尽发汉军主力大军,又调集各路将帅,足有二十万众。命建威大将军耿弇为帅,率引诸将北上,将至蓟城,请旨定夺。 彭宠:众寡不敌,这便如何是好? 幕僚:不如遣使前往匈奴,许以重金美女,请单于发兵相助。 彭宠:此计甚善。 于是便纳其计,急派使者携以重金,延请匈奴单于出兵相助。 匈奴单于见钱眼开,即派国中左右二贤王,引兵南下助战。 彭宠遣弟彭纯至边境迎接,引领二千匈奴骑兵为前导;自率数万兵马,分为两路,约定南北夹攻汉军。 匈奴骑兵经过军都,被上谷太守耿况侦知,即命儿子耿舒,带领上谷突骑狙击。 双方接战,匈奴大败,二王都被杀死。 彭宠恐惧,放弃蓟县,率领主力撤回渔阳。 建武五年春,汉军大兵压境,重重围困渔阳。至此匈奴外援已绝,且两个王子皆都丧命,彭宠愈加坐卧不安。 有道是祸不单行,偏又府中屡现奇异。先是彭宠妻噩梦连续不断,接又府中诸物莫名其妙失踪,或无缘无故损坏。 彭宠神魂不宁,便请卜者、相师到府中察看,看是何等妖物作祟。 术士装模作样,围绕王府查看一番,皆都奏道:依小人等勘查,王府之中隐有杀气。近期将有歹人趁机作乱,望大王小心戒备! 彭宠闻听术士之言,心烦意乱,于是闭门谢客,独自躲到偏堂持斋养神,并传下严令:国中文武大臣及府中诸人,一律不得入内;即便本王妻子,也不准相见。 镜头推进,燕王府中。 画外音:彭宠自囚王府之中,此后身边再无一个亲信。从弟之子后兰卿有勇有谋,因被刘秀派回劝说叔父应征入朝,彭宠故此不予信任,令其在外带兵,不许留在身边。 字幕:苍头子密,负责为燕王传递饮食,胆大心细,孔武有力。 子密因见汉军势大攻急,遂与三位家奴密谋:眼见渔阳不保,燕王必败。我等何不刺杀彭宠,以其首级去向汉军邀功请赏? 三奴:愿听大哥指派,共求富贵! 计议已定,于是各自行事。这日中午,彭宠在斋堂里读完道书,疲倦而睡。子密见时机已到,急与三同伙急步入室,将彭宠捆绑在床。 彭宠自梦中惊醒,挣扎道:狗奴才,将欲弑主乎? 子密不答,急以破布堵住燕王嘴巴。然后出告守门卫兵:大王有令,今日持斋戒养,任何人都不得以公务为由打扰,违者治罪! 卫兵声诺。 子密又假传燕王之命,将府中奴仆、丫鬟全都捆绑,分置别宫。安顿停当,又令同伙以燕王名义,召王妃入见。 彭妻进入卧室,见丈夫被缚在榻,不由大惊,手足无措。 彭宠对妻子使个眼色,当着子密之面吩咐:你不必惊慌,快去内室,多备些金银细软,速为此数位将军置办行装,命其自走可也。 子密闻说有金银珠宝,心中狂喜,于是下令:你两个苍头,押王妃进入密室,搜寻财宝细软;另一个苍头留在偏堂,看守彭宠。我到府外,查看情状。 三奴听令,各自答应,分别行事。 子密出室,故作远离,却又蹑手蹑脚中途折回,躲在偏堂室外,由窗棂中向内偷窥。 彭宠以金银珠宝为饵,将子密及两个苍头支开,知道良机易失,遂对那看守苍头道:我儿!本王素常以汝为最亲信者。你今不过是被子密胁迫,本王不怪。可速解我身上绳索,本王必将郡主嫁你为妻,府中财物都归你所有! 苍头动心,便要动手去解绳索。不料猛一抬头,却见子密在窗棂之外,向内冷眼盯视,由是大惧,不敢释缚。彭宠顺其目光看去,与子密四目对视,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稍顷,苍头监押彭妻,携带大堆金银而回。 子密入室下令:将财宝都堆放到斋堂侧房,捆缚王妃,以布塞口。 同伙:喏! 子密:再去找六匹好马,喂足草料,以备出城之用。 同伙:喏! 镜头转换,月上中天,已是深夜。 子密解开彭宠身上绳索,以刀威逼:速在缣绸包上各书手令,便饶你不死。 彭宠:书何言语? 子密:今特派子密等人,前往子后兰卿军营,迅速开门放行,不得稽留! 彭宠被逼无奈,只得照其所说而行。未料书写方毕,子密手起刀落,先后将彭宠夫妇首级斩下,装入缣囊。然后与同伙骑马离开王府,以燕王手令赚开城门,直奔洛阳而去。 刘秀见到彭宠夫妻首级,回忆起当初彭宠大功,感慨万千,将子密封为不义侯。 次日天明,官员入宫奏事,见阁门紧闭,呼之不开。由是大慌,命人逾墙而入,却见宫人侍从皆被绑缚在地;又到卧室,见到燕王夫妇无头之尸。 众官入内,无不大惊失色,遂将宫中被缚宫人侍从释放,仔细盘问,方知堂堂燕王,竟被三四个苍头所弑。 尚书韩立止住众乱,命将燕王夫妇抬出安葬,继而拥立彭宠之子彭午为王。 画外音:其后未过数日,国师韩利发动政变,带兵刺杀彭午,并灭彭宠满门宗族。由是派人到涿郡向汉军请降,将彭午首级呈送征虏将军祭遵。 祭遵由此班师还朝,渔阳之乱遂平。 洛阳宫中,光武帝刘秀召见祭遵,诏命计点军功,封赏从征诸将。 正在这时,御史入奏:启奏陛下,今有梁王刘永造反,自称天子,请令征伐! 镜头闪回,叙述江淮之乱。 字幕:刘永,梁孝王刘武八世孙,初被更始帝刘玄封为梁王,以睢阳为都城。 更始政乱,屡败于赤眉,刘永闻报拍案而起:此我建功立业之时也,机不可失。 于是下令:众卿听封。敕命以我御弟刘防为辅国大将军,刘少公为御史大夫,周建等一众豪杰分别为诸路将帅,大起三军,挺进中原,就此争夺天下! 众将欢呼:大王圣明,我等遵命! 于是整顿兵马,挥师中原。初起兵时,势如破竹,先后攻下济阴、山阳、沛县、楚邑、淮阳、汝南等二十八城。 梁王闻报大喜,于是自称天子,变定国名为汉,都于睢阳。 又传诏旨:敕封西防佼强为横行将军,东海郡大豪董宪为翼汉大将军,刘地张步为辅汉大将军,联兵割据东方,与光武帝刘秀平分天下。 闪回结束。刘秀闻报刘永自立为帝,不由大怒:大将耿纯何在? 耿纯:臣在。 刘秀:命你为帅,率军进击山东,讨伐逆贼刘永。 耿纯:臣遵旨! 于是引军出离洛阳,向东进攻济阴,一战击败刘永,占据定陶。 建武二年三月,光武帝刘秀再下诏旨:命虎牙大将军盖延为帅,驸马都尉马武、骑都尉刘隆、护军都尉马成、偏将军王霸、讨难将军苏茂等为副将,率军五万,东征睢阳。 六将:喏,臣等遵旨! 于是盖延辞帝出京,祭旗誓师,军分东西两路进兵。汉军气势如虎,一路斩将夺旗,势如破竹。未过旬日,捷报频传;西路军夺占襄邑,东路军攻占麻乡。 刘永连吃败仗,率残部逃进睢阳,闭门不出;盖延率军长驱直入,围城数重。 未料便在将欲破城之际,苏茂突然举兵反叛,占据广乐,并主动向刘永称臣。 刘永大喜,任命苏茂为大司马,册封淮阳王。盖延等围攻数月,不能攻下睢阳。 字幕:建武二年闰八月,金风乍起,满地金黄。 盖延见城中守兵懈怠,遂组织先登军,乘夜攀上城垣,杀入城内。 刘永闻报汉军入城,急携家人在诸将保护下冲出东门,弃军而走,带少数亲信轻骑,逃到虞县。盖延率军沿途追击,刘永损失惨重,精锐尽丧。 盖延既得睢阳,乃分派诸将,四处攻城略地。先攻占薛县,杀鲁郡太守,随后彭城、扶阳、杼秋、萧县皆都望风而降。只有沛郡太守拒不投降,被汉军击杀。 虞县守将见汉军席卷而来,明知不敌,于是相互商议,决定袭杀刘永,投降汉军。 商议已定,立即付诸行动。于是发动兵变,突入县衙,先将刘永母、妻儿女皆都杀死。 刘永正在内院休息,闻听前院叫喊之声,知道必是发生变故,倒也反应敏捷,急带数十名部下逃出,逃奔谯县。 苏茂、佼强、周建闻说刘永逃至谯县,皆率本部军前来勤王,复聚三万余众。刘永得此生力之军,于是抖擞精神,再与盖延大战于沛西。 两阵对圆,汉军锐不可当,刘永复又大败,部队溃散奔逃,大半士兵落水溺死。 刘永再弃谯县,在周建、佼强保护下退守湖陵,苏茂奔还广乐。 沛郡、楚郡、临淮郡等地平定,盖延等奏凯还朝。 镜头转换,齐鲁官道。 一骑绝尘,飞奔齐郡,入宫来报张步:报主公,梁王大败,光武帝尽得淮北之地! 张步闻报大惊:既是如此,我当何去何从? 字幕:张步,字文公,琅琊郡不其县(今山东青岛城阳区)人,地方割据军阀。 镜头闪回,叙述张步来历。 张步家境殷实,平素挥金如土,喜欢结交各方人士,在郡中颇有一定威望。 王莽地皇三年冬,刘演、刘秀兄弟在舂陵起兵,张步也乘机聚集数千人马,举旗造反。因接连攻下周边几个城池,声威大振,于是自称五威将军,就此独霸琅琊郡。 地皇四年,更始元年二月,绿林军拥立刘玄为皇帝,派遣使者,到各地招抚各方势力。魏郡人王闳被任命为琅琊太守,负责接收琅琊郡。 张步听说王闳来收取自己地盘,下令紧闭城门,不放王闳入城。 王闳就发檄文,晓谕各县官吏众人,各须打开城门,向更始皇帝投降。檄文下达未久,赣榆等六县各遣使投降,表示归附玄汉。王闳就此收编六县数千士兵,前往讨伐张步。 张步闻报大怒,引军出城,设伏迎战。王闳远来疲惫,且又失去地埋之便,于是进入伏圈,被张步一阵打得大败,只得引兵远遁。 消息传至睢阳,梁王刘永大为震惊,遂派使者前往琅琊,敕封张步为辅汉大将军、加封忠节侯,总督青、徐二州,全权负责讨伐周边各不听命郡县。 张步贪其爵号,就接受刘永册封,在剧县整编部队,分付三个弟弟管领。 字幕:张弘,张步次弟,官封卫将军;张蓝,张步三弟,官封玄武大将军;张寿,张步四弟,官封高密太守。 张步另遣将领,先后攻夺太山、东莱、城阳、胶东、北海、济南、齐郡等地。 眼见张步拓地渐广,兵甲日盛,王闳仅保数县,处境变得非常艰难。因害怕部下溃散逃离,王闳于是孤身犯险,亲到剧县来见张步,欲以义理诱降。 张步闻说王闳只身前来,在城外陈列大军相见。 王闳见此场面,就于马上拱手为礼,不卑不亢。 张步怒问:我有何错,公前日全力相攻,屡见逼迫? 王闳按剑答道:我奉朝廷任命,身为琅琊太守,自当接收本郡诸县。将军不服朝廷,拥兵相拒,某只得行使职权,攻讨贼人而已,有何过分之处? 张步默然良久,下马跪拜:太守所言极是,是张某无礼在先,尚望恕罪! 王闳:将军请起,何必如此!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张步起身,前倨后恭,殷勤备至,与王闳并马入城。进入县衙,复下令置酒奏乐,以上宾礼节接待。席间更向部下诸将下令,自今而后,由王闳掌管郡中政事。 更始三年,刘秀、刘永先后称帝,都很注重张步势力,争欲将其收归自己手中。 闪回结束。建武三年二月,草长莺飞,春暖花开。 张步闻报刘永被刘秀所败,心下踌蹰,犹豫不决。 城门守将来报:建武皇帝刘秀,遣其光禄大夫伏隆持符节来到齐郡,求见主公! 张步:有请。就请太守王公,替我迎接入城。 王闳应诺,将伏隆请入城内,引其登殿,与张步相见。 张步:伏公到此,不知有何公干? 伏隆:奉建武皇帝令旨,特拜将军为东莱太守。 张步正待答言,城门守将再次上殿奏报:天子遣使前来,已至城外。 张步惊问:哪个天子? 门将:自然是前梁王刘永。 张步脸色大变,转向伏隆:接受建武皇帝加封之事,容作商议。尚请贵使先到馆驿,权作休息。此间事毕,便遣部下前往相请。 伏隆:敬诺。此间利害,尚望将军慎思。 于是告辞出殿,随武士往驿馆而去。 张步遂命王闳:速请天使入城,进宫相见。 刘永使臣入宫,不敢托大,与张步以宾主之礼相见。寒暄已毕,让座待茶。 张步:天子派公前来,不知有何旨意? 特使:奉天子诏旨,加封将军为齐王,统领齐国诸郡。 张步闻说封王,不由大喜,再无犹豫,立请天使面南宣旨,自己向北跪伏,领旨谢恩。 特使宣旨赐印已毕,因而问道:齐王既受天子封赐,则刘秀所派使节,当做何处置? 张步:天使既已知此事,小王不敢隐瞒。为表对天子陛下忠心,小王岂敢因私废公?当立斩伏隆,将其首级呈献贵使。 特使:善哉,大王可谓英雄明断,识时务者。 张步于是立即授命殿中执金吾:速带二百武士,前往馆驿,将伏隆斩首报来! 镜头转换,建武三年四月,万木葱笼,初夏时节。 刘永闻报张步已受自己封赐,大为放心,于是率领群臣部将,启驾北归。睢阳人闻说旧主复还,于是群起驱逐建武汉军,举城迎接刘永归来。 消息传至洛阳,光武帝刘秀大怒,急传诏旨:令吴汉与盖延合军,再围睢阳。 吴汉、盖延领旨,引军南下,将睢阳城重重围困,全力攻打。刘永率部坚守百日,攻之不下。相持至秋,光武帝催战诏书一再下达,吴汉慌急,脾气渐躁。 盖延入帐,见吴汉坐卧不宁,笑问:胜利在望,将军何必烦躁如此? 吴汉: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今相持百日,犹不能下,何谓胜利在望? 盖延:将军自忖,这城中之粮,可供数万兵马几日之食? 吴汉:便是仓储充实,亦不过百日之粮。 盖延:是也。刘永虽勉强支撑这百日之久,但依末将算来,粮将尽矣。如今将近秋末,田禾已熟,将军若令将城外田间麦子全部收割,则城中断粮,尚能守乎? 吴汉闻言恍然大悟,立即传令:全军分作两部,一半攻城,一半收麦! 城内守军眼见城外田中小麦皆被割走,于是叫苦连天,再无战心。刘永见此,知道不能坐以待毙,被迫于夜间组织突围,弃城而走,奔至酂县。 盖延率领诸将在后紧追不舍,尽夺敌军辎重,复将酂县重重围困。 刘永辎重尽失,且又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终至绝境,走投无路。部将庆吾见此,联络帐下僚属,闯入王帐,杀死刘永,赍持首级出城,来向汉军投降。 盖延传首洛阳,奏报天子。刘秀大喜,赐封庆吾为列侯。 刘永弟刘防见兄长已死,知道大势已去,只得举城投降。 苏茂、周建逃奔垂惠,共立刘永之子刘纡为梁王,继续对抗刘秀。 字幕:建武四年秋,光武帝派遣捕虏将军马武为帅、骑都尉王霸副之,兵围垂惠。 刘纡、周建奋然出兵,与马武、王霸交战。苏茂在城外闻报,亦率本部兵来救。双方激战一场,从早至晚,汉军个个奋勇,梁军渐渐不利。 周建:主公,天色已晚,再战不利。不如收兵还城,来日复战。 刘纡:卿言甚是,便命鸣金收兵还城。 于是周建下令鸣金,败退而还。将至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并无一人接应。抬头看时,见兄长之子周诵站立城头,面带冷笑,无动于衷。 周建:贤侄,不见为叔回师乎?因何不开城迎接梁王? 周诵:胜败已定,叔父休要执迷不悟。我为阖族性命,已举城归附汉天子矣! 周建:逆贼,焉敢如此悖逆! 正怒骂间,后面喊声大起,马武率汉军已经追至。周建无奈,只得力保刘纡,绕城败走。周诵大开城门,迎接汉军入城。马武遂克垂惠,下令出榜安民。 画外音:垂惠大战之后不久,周建死于逃亡途中,苏茂投奔下邳董宪,刘纡投奔佼强。汉军由此消灭关东地区最大割据势力,复得江淮富庶之地,解除京师洛阳最大威胁。 字幕:建武五年六月,夏末秋初,赤日炎炎。 刘秀率领诸将出离洛阳,亲征东海郡董宪。昌虑一战,董宪大败,退保郯城。 吴汉部跟踪追击,于八月攻下郯城,全歼董宪主力,董宪逃往朐城。 当年十月,刘秀再遣大将耿弇为帅,率军进击张步。耿弇用兵如神,相继攻占祝阿、钟城,诱杀张步手下大将费邑,夺取济南、临淄二城。 张步倾尽全军二十万人马,反攻临淄。耿弇据城以守,诱敌开进,然后出动奇兵迂回袭击,连战皆捷,张步逃至剧县,走投无路,被迫降汉。 画外音:建武六年正月,吴汉攻破朐城,击杀董宪,刘纡与佼强相继败亡。当时李宪在舒城自立为天子,亦被汉军攻杀。至此,汉军在四年之中,将关东、河北、齐鲁地区各股割据势力全部铲除。平定关东之后,汉军继而挥师进攻关中,并欲经略陇蜀。 镜头转换,汉中南郑城下,汉军攻打正急。 守将延岑、田戎抵挡不住,率军退入蜀地,复投大成天子公孙述。 公孙述准纳二人之降,但因恶其反复不定,因此并不予以重用。 延岑向公孙述请求:臣启陛下,汉中向为益州北面门户,实乃咽喉要地。陛下若能助我三万精兵,必能复夺汉中,永为成都北藩。 公孙述:将军因何自信如此? 田戎:刘秀之兵远道而来,虽一时得志,但势力尚未巩固,此时反攻,准保必胜。 公孙述:将军休矣。若云刘秀军远来势微,则汉中不必失也。 延岑、田戎见公孙述不从其请,各自嗟讶叹息而退。 公孙述不理汉中,但为防守巴郡入蜀要道,遂命在瞿塘峡口长江北岸山上筑城。 半年之后,信使来报:山城筑就,请旨定夺。 公孙述:甚好。命以五千兵驻守,城中建造房舍,复掘地为井,以供炊食。 旬月之后,信使又来奏报:启奏陛下,我家主将奉旨开井十数口,皆得甘泉。然其中一井常冒白气,宛如白龙,主将以为祥瑞,故命臣前来奏报陛下。 公孙述闻奏大喜,向众臣说道:如此说来,朕可号为白帝,此城可称白帝城。 众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画外音:白帝城东望夔门,南望白盐山,西临奉节县城,北倚鸡公山;因易守难攻,成为历朝兵家必争之地。公孙述据此地而割据一方;蜀汉刘备退守白帝城托孤,而汉室得存;南宋筑山城而抗御蒙元,使蒙古大军数十年不能破关。故白帝城有镇守三峡、拱卫巴楚之称,乃成军事重镇。宋元战争时期,白帝城与重庆城、合川钓鱼城、渝北多功城、南川龙崖城、泸州神臂城等,共同构建成西线山城防御体系,可谓天下奇观,独一无二。 字幕:建武六年,公孙述派田戎与将军任满出夔门南岸江关,下临沮、夷陵之间,招其故众,欲攻取荆州诸郡,不克而还。 公孙述下旨:诏命自此而后,国内废除铜钱,设置官铸铁钱。 此令即下,致使货币不能流通,金融系统大乱。 近臣进奏:陛下可曾闻蜀中童谣所传唱乎? 公孙述:所唱何来? 近臣:道是“黄牛白腹,五铢当复。” 公孙述:却是何意? 近臣:蜀中有好事者闻此,以为王莽称“黄帝之后”,陛下自号“白帝”,故曰“黄牛白腹”;又五铢钱乃是汉货,“五铢当复”者,是说天下当还于刘氏也。 公孙述:此等诡辩危言,岂可信之!我闻刘秀喜好符命鬼神瑞应诸事,屡引谶书为据。卿却不知,孔子始作《春秋》,为赤制而断十二公。今汉高帝至汉平帝已过十二代,历数已完,同姓不得再受命为帝,是为铁证,又何疑焉? 近臣:陛下博闻,小臣万不及一。 公孙述:你还不知,又有《录运法》曾云“废昌帝,立公孙”;并《括地象》说“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援神契》谓“西太守,乙卯金”,是谓我为西方太守,必轧绝卯金刘氏。五德之运,黄承赤而白继黄,金据西方为白德,而代王氏,得为正统之序。 近臣:陛下神鉴,小臣茅塞顿开!(本集完) 第五十三集 岑彭平陇 建武六年,洛阳汉宫。 御史上奏:臣启陛下,近有公孙述割据西蜀,擅称白帝,命人广发符命金册至于三辅之地,说甚“废昌帝,立公孙”;“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西太守,乙卯金”谶语。又说自己手掌中生有奇纹,得建元龙兴之瑞,以此蛊惑众心。 朝野众臣闻之,一片哗然,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光武帝:你众卿不知,公孙述此乃歪解图谶,牵强附会之辞也。 众卿:愿闻陛下圣解。 光武帝:图谶上所谓“公孙”者,并非复姓公孙,实乃是指先皇曾孙汉宣帝也。当时谶语又所谓“代汉者当涂高”,公孙述岂乃“当涂高”耶?又以掌纹为瑞,更是可笑。王莽亦生异纹,则有何可效法哉!公孙述原非乱臣贼子,仓卒为帝,不足责备。其今年岁日增,又妻儿弱小,有何能为。天子之位不可力争,卿等宜当三思,不可受惑。 众卿:陛下博闻圣聪,臣等受教。 刘秀于是亲写诏书,将上述驳斥之语注明,遍发陇西及汉中诸郡,又遣使寄送成都,书尾署名曰“公孙皇帝”。 公孙述览书,嘿然而已,不作任何答复。 镜头转换,诏书行至河西,呈于河西大将军府中。 河西大将军窦融览书会意,于是决意归附汉朝,只恨路远无法联络。 便在此时,门人入报:今有陇右隗嚣信使,在府外求见将军。 窦融:请入进来。 门人应诺回身,片刻引入信使,向窦融下拜:下臣乃陇右隗将军门客,参见大将军。 窦融:免礼请起,赐座,奉茶。 信使:多谢将军。 窦融:我闻隗将军已经归汉,先生此来,是欲劝某臣服建武皇帝乎? 信使:非也。今天下未定,正是豪杰英雄逐鹿天下,创建大业之际。我家将军表面服从汉光武帝,而心怀大志,非常人所能度之。 窦融:则隗公派先生前来见我,却是何意? 信使:我家主公钦慕将军乃当世英雄,欲与将军联手共谋大业,因遣下臣前来求盟,并假以将军印绶,劝将军割据河西。由此陇蜀合纵,以抗东汉王朝,不亦可乎? 窦融:既是如此,请先生且回,容某召集河西诸太守及豪杰商议,复遣使还报隗公。 信使:诺,敬遵钧旨。 窦融遣返信使,冷笑不止,于是非但不肯接隗嚣印绶,反而派出长史刘钧,直奔洛阳,向光武帝贡献良马,表示臣附汉朝。 事有凑巧,刘秀本欲招降窦融,遣使者前往陇右,双方使者相逢于路,遂同归洛阳。 刘秀厚赏来使,更赐玺书给窦融,任命其为凉州牧,仍称河西大将军。 使者还归陇右,献上光武帝玺书,窦融大喜,由此便承帝制,更立莎车王延之子康为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封西域五十五部皆属之。 王子康曾联西域诸国抗拒匈奴,保护西域都护官兵、家属千余人,此时受窦融承制封赐,遂拜而受之,并投书河西,询问中原情势,表示与汉朝亲善。 镜头转换,按下西北,复说东南。 东南交趾,是为汉武帝时所置十三刺史部之一。辖今广东、广西大部,和越南中北部。 汉大将岑彭寄书交趾牧邓让,又派偏将军屈充移檄江南,班行汉光武帝诏命。 邓让欣然奉命,由是与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长沙相韩福、桂阳太守张隆、零陵太守田翕、苍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锡光等,相率遣使到洛阳贡献。 光武帝刘秀大喜,封其八人皆为列侯。此后江南珍稀之物,渐始流通中原。 镜头转换,按下东南,复说巴蜀。 建武七年,陇西隗嚣背弃汉朝,转向公孙述称臣。 公孙述议与群臣,众论不一。骑都尉平陵人荆邯上奏,其奏疏略云: 隗嚣割据雍州,兵强士附。遇更始政乱,民引颈而望,隗嚣不在此时奋起,以争天命,而欲退为西伯,不亦惑乎?则使汉帝除关陇之忧,得专心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西州豪杰存心山东,派来歙、马援为使,说服王遵、郑兴、杜林、牛邯,相次归顺汉帝,天下五分而汉有其四。若在天水举兵,必遭溃败;天水既定,则天下九分而汉有其八矣。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之尊,外给三军以养,百姓愁困,不堪承命,则必有莽溃之危。依臣愚计,当趁天下尚未绝望,招豪杰,发精兵,命田戎据江陵,仗巫山之固,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披靡。复命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内震摇,必对我大有利也。 博士吴柱上奏:昔武王伐殷,阅兵孟津,八百诸侯同声拥护,而武王谓时机不成,还师以待天命。未闻无左右之助,而欲出师千里之外,以拓疆土者也。 荆邯反驳道:今汉帝本无尺土,驱乌合之众,跨马杀敌,所向披靡。不趁此与其争夺天下,而坐谈武王之道,是效隗嚣欲为西伯而已。 公孙述:荆邯之议是也。可尽起三军,使延岑、田戎分兵两道,与汉中诸将会合。 公孙况谏道:臣弟以为,不应空国千里之外,决成败于此一举。 公孙述闻奏犹疑,终又止兵。延岑、田戎多次请兵出战,公孙述疑惑不听。 然而就在公孙述举棋不定之际,光武帝已下杀伐之心。 建武六年,光武帝下诏:即派耿弇为帅,盖延等副之,从陇道进军汉中,南下讨伐公孙述。更派中郎将来歙奉玺书至雍州,命隗嚣出兵协助伐蜀。 众将领诺,奉旨而行。 隗嚣闻说汉使将至,大为疑惧,于是下令:先使部将王元占据陇坻,伐木塞道,阴谋杀死来歙,然后嫁祸于公孙述。 未料来歙甚是机灵,提前侦知其谋,由是半路逃归,不复西进。 隗嚣派兵紧追,遇汉军诸将抵进陇道,两军展开激战。隗嚣追兵占据地利阻击,汉军诸将大败,各引军撤退。多亏马武精锐骑兵断后,杀隗嚣部下战将数人,诸将得以安全撤回。 光武帝闻报西征不利,遣使下达诏命,并密嘱破敌良策:耿弇军屯驻漆县,冯异军驻栒邑,祭遵军驻汧邑,吴汉等四将还屯长安。 隗嚣闻报汉军东撤,以为得志,遂派王元等率兵乘胜进攻三辅。 冯异、祭遵等各依天子锦囊妙计,布下天罗地网,大破来犯之敌。雍州军大败而归,北地耿定等小股势力由此皆都背叛隗嚣,复投汉朝。 画外音:隗嚣兵败,乃遣使向公孙述称臣,以开雍凉之地叛汉之端。建武七年,公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命其再次东征,并派兵以为后援。隗嚣由此便为公孙述所控,以三万步骑进犯安定等地,复被汉将冯异、祭遵等击退。 镜头闪回,字幕:隗嚣字季孟,出身陇右大族,初为新莽天水郡吏,被国师刘歆推荐为国士。刘歆因叛逆被杀后回归故里,趁机占领天水郡平襄城,自称上将军。 隗嚣在邑东立汉高庙,杀牲而盟:计盟誓者共三十一位将领,一十六姓,顺承天道,兴兵辅佐汉室。如有心怀不轨者,神明灭之。自身坠命,宗室血洗,族类灭亡。 众官以牲血涂嘴盟约,发檄列举王莽罪状,共同谋伐。 更始二年,隗嚣奉诏到长安,更始命为右将军。叔父隗崔、隗义合谋反叛更始帝,隗嚣害怕祸及自己,因此首告,隗崔、隗义被杀。更始帝感其忠诚,封为御史大夫。 赤眉军入关,三辅扰乱。隗嚣建议更始帝让位三老刘良,更始帝不听。隗嚣图谋挟持更始帝不成,便与数十骑乘夜斩平城门关,逃回天水。再招聚旧部,自称西州上将军。 更始帝失败,三辅耆老士大夫都逃奔天水,归附隗嚣。 隗嚣折节下士,赐封百官:长安人谷恭为掌野大夫,平陵人范逡为师友,赵秉、苏衡、郑兴为祭酒,申屠刚、杜林为持书,杨广、王遵、周宗及平襄人行巡、河阳人王捷、长陵人王元为大将军,杜陵、金丹为宾客。 光武帝建武二年,大司徒邓禹西击赤眉军,遣专使持节命隗嚣为西州大将军,命专制凉州、朔方政事。隗嚣派将军杨广击败赤眉军,追击于乌氏、泾阳之间。 建武三年,隗嚣到京师,光武帝殊礼节待之,称字不名。陈仓人吕鲔侵犯三辅,隗嚣派兵进击,将吕鲔赶走。其后公孙述屡出兵汉中,隗嚣连破公孙述军,蜀兵由此不敢北出。 汉将屡奏请伐蜀,光武帝命隗嚣为先锋,以考验其可否信用。 隗嚣就遣长史上书,极言三辅兵力单弱,又有卢芳在旁,不宜伐蜀。光武帝便知隗嚣欲割据自重,于是稍降对隗嚣礼遇,复正君臣礼仪。 因隗嚣与来歙、马援相好,光武帝几次派来、马奉使往来,劝隗嚣入朝,以重爵相许。 字幕:来歙字君叔,南阳新野人,汉宗室刘嘉姻亲。更始帝曾任为小吏,后与妹夫刘嘉归附光武帝刘秀,命为太中大夫。马援本姓马服氏,战国名将马服君赵奢后裔。 隗嚣听说刘永、彭宠都已破灭,心中畏惧,就派遣长子隗恂随来歙到京进见。 光武帝甚喜,乃封隗恂为胡骑校尉,镌羌侯。 隗嚣闻报儿子被封为侯,聚众庆贺。 部将王元、王捷常进言:主公以为公子封侯,可喜乎,可贺耶? 隗嚣:公计如何? 王元:昔更始帝西都长安,四方响应,天下景仰,谓曰天下太平。一旦更始失败,大王几无安身之所。今南有公孙述,北有卢芳,江湖海带有张步、董宪等,王公十余人各据一方,天下事犹未可知。臣等以为,主公今欲迁就马援,放弃千乘基业,寄居危险之国,以求万全,是循覆车之鉴而进,非为良策。 隗嚣:若依二公之意,孤当若何? 王捷:今天水殷富,兵马最盛,以之北攻西河上郡,东收三辅,循秦旧迹,表里山河。我二人请为大王扼守险要,寻隙东出以定天下,实万世一时良机也。主公如不能用此,则畜养兵马,据险自守,坚持以待四方变化,即使图王天下不成,退亦足以称霸一方也。鱼不离渊,神龙失依,与蚯蚓无异,大王慎思之。 隗嚣闻言心动,便有独霸一方之志。于是游士长者,逐渐离去。 画外音:建武六年,关东平定,光武帝欲止征伐,因此数次传书隗嚣、公孙述,告以祸福,警告其二人停止割据,早日归附。隗嚣部下宾客、掾史多是文学之士,此时因见光武帝屡次亲笔来书,于是力谏隗嚣,应予回复。隗嚣听从众谏,于是派遣周游赴京见驾。 周游奉命东行,先到冯异大营,无巧不巧,却被仇家杀于汉营之中。 光武帝闻奏,惊异之余,惟恐引发误会,致招抚河西之事节外生枝,便派卫尉铫期为使,亲带珍宝缯帛,前往陇西,赏赐隗嚣。 铫期奉命西出洛阳,前至郑县,却又遇到盗贼,珍宝财物都被盗走。 光武闻报,向众卿叹道:我与隗嚣诸事不顺,是乃天意乎?其来使被杀,我赐其财物也被盗光。铫期乃是天下勇士,竟有盗贼敢于其身边取宝。我招隗嚣不顺,岂非天意乎! 言犹未了,边关守将遣使来报:公孙述遣兵侵犯南郡! 冯异进奏:陛下何不诏令隗嚣从天水伐蜀,以此瓦解其盟,并试探其忠心? 光武帝从奏,于是诏命隗嚣率军伐蜀。 隗嚣上书奏道:白水地势险阻,山路悬险,栈木为道,实不可进军。 光武帝由此料知隗嚣终不肯为己所用,于是便欲出兵讨伐,先派来歙奉玺书晓谕隗嚣。来歙前至雍郡,出示国书,晓以利害,请隗嚣速为定夺。 隗嚣议于众臣,王元复下言辞蛊惑,摆出许多疑问,隗嚣再度犹豫不决。 来歙一向刚毅,于是怒斥责隗嚣:汉天子以为明公懂善恶,知兴败,故此亲笔下诏。公若有诚心,应派公子隗恂为质,臣君互信。今反听小人谄言,定招灭族之计,叛君负子,岂谓忠信乎?吉凶抉择,就在今日! 越说越慷慨激昂,竟然挺剑上前,作出刺杀隗嚣之状。 隗嚣不料如此,急起身入内,集合士兵出来,欲擒来歙。 却见来歙从容持节,引领从人登车离去。 隗嚣恼怒,传令王元:速派牛邯领兵往追来歙,斩首来见。 部将王遵见此,急上前劝谏:将军不可!公子今在汉为质,若听外言谋害汉使,此重怨引祸之源也。古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况谋害奉天子诏令使臣乎?来歙虽只单车远出,但身为皇帝表兄,至为尊贵。杀其对汉无损,但对将军却是灭族之祸。昔宋国拘捕楚使,致有拆骨以炊、易子为食灾祸。小国且不可辱,况拥重兵上国之君,再加公子隗恂之命乎! 隗嚣闻言疑惧,终于未敢动粗。来歙由此得以脱身,回到洛阳。 光武帝见隗嚣摇摆不定,反复无常,遂遣征西大将军冯异为帅、征虏将军祭遵为副,率军西征。二将奉旨进军,一举击破雍州军,威逼陇西。 隗嚣惶惧,急上书谢罪:臣部下闻说朝廷大兵猝到,惊恐自救,臣不能禁止。所获战利品,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父责小杖则受,责以大杖则避,臣虽不敏,不敢忘记此礼。臣罪全在陛下发落,杀罚无怨。如蒙宽赦,更得洗心革面,则死骨不朽。 光武帝再派来歙为使,到至汧县,以亲笔诏书赐予隗嚣。诏书略云: 昔柴将军与韩信书曰:“陛下宽仁,诸侯虽叛后归,仍复其位号,不加杀害。”卿为文官,颇懂义理,故赐书予卿。详则礼疏,略则难断,卿今即住手,则爵禄全得,大福可享。我年近四十,在军中十年,厌其浮辞。卿若不愿,则不需回复。 隗嚣详审诏书,越思越惧,恐终被汉武帝见罪,遂降公孙述。 公孙述遂受隗嚣之降,交赐封其为朔宁王,遣兵往来,以作声援态势。 建武七年秋,隗嚣率步兵骑三万侵犯安定,又令别将下陇,攻击祭遵于汧县。都因汉将冯异设计坚守,战之不利,终于无功而还。 镜头转换,洛阳汉宫。 公孙述割据不降,隗嚣甘愿向其称臣,不肯入朝,刘秀百思不得其解。忽想起前番所见公孙述在檄文中所称符命,乃召邓禹入宫,延入内室,君臣密议。 刘秀:五年前朕持节巡抚河北,卿杖策渡河至邺,教朕创天下王霸之业,今已验矣。然蜀中公孙述不自量力,陇西隗嚣坚执不降者,究为何故? 邓禹见问,便自袖中拿出一卷古书来,密奏道:此乃前番臣引兵入长安,重新修复被赤眉贼众所盗掘前汉列祖陵寝之时,偶然得之。公孙述僭称天子,隗嚣欲奉其为主者,皆因此书中一句“代汉者,当涂高”之谶,为其二人所坚信者也。 刘秀接过,观其书名,乃是《鬼谷子春秋谶》。翻开首页,便见上面赫然写道:其一,亡秦者,胡也;其二,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其三,火德衰,代之者汉,土德也;其四,刘秀起兵捕不道;其五,汉家九百二十岁后,以蒙孙亡,授以承相。代汉者,当涂高也。 光武帝逐字看过,不由骇然,汗流浃背。沉吟半晌问道:此究是何意?卿必知其详,请试为朕解之。今法不入六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当以直解,休为隐讳。 邓禹奏道:此书乃是鬼谷门创派祖师王诩所撰,只在历代掌门手中秘藏,属谶纬类典籍。其内容多是解释《春秋》经文微言大义者,又有古代神话传说,及天人感应灾祥符瑞之说,语多奇诡,凡人皆不知其要。直待其事发生之后,世人方悟。 刘秀:鬼谷门之事,朕亦曾耳闻。则朝野之中,果有其党乎? 邓禹:如何没有?我高祖皇帝创立大业之时,留侯张良便为鬼谷掌门,故将此谶呈献高祖,藏于内府,从不示人。至文帝之时,丞相陈平接任鬼谷掌门,又私录《春秋纬》、《演孔图》、《元命苞》、《文耀钩》、《运斗枢》、《感精符》等十四种,分藏于内苑各宫。及王莽篡汉时,此些图谶及符命便多为其所用。公孙述敢称天子,且隗嚣甘愿奉其为主者,则定是其手中亦有此等图谶符命,并为江湖术士欲邀功名者曲意乱解,故增其妄念也。 刘秀:先生博学,人所不及。我闻先汉故武帝之时,就曾有谶语,道是:“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天道幽微,六七之厄不妨,只修德抚民,定可禳解;然六七四十二代汉,是为何意?当涂高者,又是何人? 邓禹:天道幽微,六七四十二是为天数,或曰四十二代君主,或曰年号,或曰期限,实未可以人力而能解悟者。至若涂高,依字意解之,“涂”指泥土,若垒“高”之,即是城墙,或是宫殿。则山高为嵩,涂高为宫,皆巍然而立。则代汉者,岂乃“魏”乎? 话外音:邓禹一番话语,竟将此谶语解开。统计两汉国祚,果然存世六七四百二十年,相传二十九帝,终被魏王曹操之子曹丕所篡。 刘秀:此事极重,孤与卿皆当秘之。 邓禹:若有泄漏,请夷臣三族! 建武七年,光武帝下诏,省罢“八校尉”中长水校尉及射声校尉。 因建都洛阳,由山东、河北、江淮等地转漕粮刍至京师,比西汉时运到长安近便数倍,且道路无大险阻,漕运简省,是故复下诏省罢护漕都尉官。 当年夏,诏拜李通为大司空。 镜头闪回,南阳起兵之时。 李通宣扬谶语:刘氏复兴,李氏为辅,首倡刘秀起事舂陵。 此后,刘演、刘秀兄弟在舂陵起兵,李通事败,其父李守及家属六十四人株连被杀。李通只身逃到棘阳,与刘秀、李轶会合,杀甄阜、梁丘赐。其后却背反刘演兄弟,与绿林军共立刘玄为帝,被更始帝封为柱国大将军、辅汉侯,到长安后又迁大将军,封西平王。 更始帝败亡之后,李通复投光武帝,到至洛阳。因娶刘秀之妹伯姬为妻,刘秀与胞妹情深,故不怪罪李通,反命为卫尉,封为固始侯,拜大司农;建武五年春,复为前将军。 此后光武帝每次出征,常令李通镇守京师。 建武六年夏,李通率侯进、王霸等进攻延岑;公孙述派兵来救,被李通大败之。李通以布衣倡义起事,助成帝业,虽有大过,但复归刘秀后为人谦恭,故此深得光武帝信重。 闪回结束。李通得任大司空宰相,便即称病不理政事,连年请求辞职。刘秀优宠有加,准其归第养病,二年后允许辞去大司空,以特进奉朝请。 建武八年,刘秀下诏发兵,派中郎将来歙为帅,征伐陇西。来歙伐山开道,从番须回军袭击略阳,攻克其城,斩隗嚣部下守将金梁。 隗嚣惊叹汉兵进军神速,率部众数万围攻略阳,斩山筑堤,激水灌城,无所不用其极,必欲复夺此要塞。来歙与将士固守,隗嚣攻打累月不克。 闰四月,刘秀亲自率军征讨隗嚣,进至高平,与窦融及五郡太守会合,分兵上陇。 隗嚣部下大将牛邯眼见汉军压境,乃率十六个属县,部众十余万投降光武帝。隗嚣率妻子逃至西城,留田弇、李育保守上邽。 刘秀派吴汉、岑彭围攻西城,耿弇、盖延围攻上邽,自率大军居中调度。 便在此时,京师留守太子遣使来报:颍川盗贼蜂起,河东守兵叛乱,洛阳为之骚动。 刘秀闻报,只得驰归洛阳。并发诏命岑彭等诸将:西城、上邽两城如能攻下,便将兵南击蜀虏公孙述,如不能则止。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乎?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当年九月,刘秀南征颍川。大军到处,乱军纷纷投降。 刘秀以寇恂留驻长社,镇抚吏民,招纳降军;又派李通、王常讨伐东郡、济阴等地乱军。因耿纯曾任东郡太守,在当地很有威信,就派使拜耿纯为太中大夫,命其与大军会合。 东郡乱军闻说耿纯进入郡界,九千余人全部投降。大军不战而还,刘秀便以耿纯复为东郡太守,安抚地方。 镜头转换,叙述陇西之战。 岑彭诸将率军急攻陇右,隗嚣不敌,急派大将王元入蜀,向大成皇帝公孙述求救。 吴汉、岑彭正围攻西城不下,王元、行巡等率领五千蜀兵赶到。 王元率蜀军冲击汉军,并冲西城守军大喊:大成皇帝派百万之众方至,汝等休慌! 吴汉等军闻听大惊,未及成阵,王元已突破重围,进入城中,迎隗嚣逃往冀县。蜀援既到,吴汉等又因粮尽,只得撤退。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等郡,复又归附隗嚣。 未料经此一战,隗嚣已是殚精竭虑,由此得疾;挨至次年春天,病重而死。王元、周宗等诸将无奈,只得拥立隗嚣少子隗纯为王。 光武帝闻报,决定趁热打铁,于是又派来歙为帅,率冯异等五将军讨伐陇西。 来歙苦战百日,攻破落门。 周宗、行巡等诸将见大势已去,乃簇拥隗纯出降汉军;王元却率本部军逃往蜀地,投奔公孙述。由此陇西诸郡皆平,隗氏割据势力覆灭。 光武帝刘秀下诏:徙周宗、赵恢及隗氏宗族于京师以东,徙隗纯、行巡、敬宇于弘农。 字幕:建武十一年,来歙深入蜀中,引兵进攻王元、环晏,攻克河池、下辨。 环晏十分恐惧,重金求购刺客,去杀来歙。 刺客扮作汉帝信使,往见来歙,临开诏书时拔刃刺之,中其左胸。 侍卫大惊,持戈上前,将刺客斩成肉泥。 来歙重伤不治,临终之前,派人召来副帅盖延,嘱以后事。 盖延大为悲痛,涕泣满襟,不能仰视。 来歙喘急,责备盖延:我被刺客所乘,命在须臾。无以报国,唤将军来,是要嘱托军国大事。而将军却作儿女子涕泣,实启我怒也! 盖延这才止泪,接受嘱托。 来歙嘱以军事,又亲写奏疏,只写成“臣闻理国以得贤为本”数字,便即气绝身亡。 刘秀览奏,悲痛不已,追赠来歙为中郎将、征羌侯印绶,谥节侯。当来歙遗体运回洛阳,光武帝亲自缟素临吊,并率百官送葬。 为来歙治丧已毕,光武帝由是大怒,命岑彭等将,迅速平靖蜀地。岑彭与吴汉、臧宫等将调集大军西进,就此入蜀,讨伐公孙述。 建武十一年八月,岑彭攻克江关,与吴汉、臧宫调集南阳、武陵、南郡兵士,并桂阳、零陵、长沙棹卒六万,会集荆门。 吴汉只以步骑作战,不知水军作用,认为棹卒多费粮草,提议解散。 岑彭则认为蜀军势大,且境内江河纵横,必须水陆并进不可,棹卒不可解散,并上奏皇帝,说明情况。 光武帝回复岑彭:大司马吴汉习用步骑,不晓水战,荆门之事,一由征南公为重。 岑彭得天子诏准,遂在军中招募勇士,抢攻敌人浮桥,许以重赏。 偏将军鲁奇应募,率勇士驾船逆流而上,直冲浮桥。战船被江中攒柱阻住,难以前行,鲁奇率军士死战,复用火焚烧攒柱,将桥楼烧毁。 岑彭尽起全军,顺风并进,所向无敌。 蜀军大乱,溺死者数千。汉军斩杀任满,生擒程泛,田戎逃回江州,据城坚守不出。 岑彭由此夺占荆门,保奏刘隆为南郡太守,自率臧宫、刘歆进占江关,并严肃军纪,号令军中吏士,不得虏掠百姓。 汉军所到之处,百姓都奉献牛酒犒劳。 岑彭接见当地长者,对其宣谕天子之旨:大汉天子哀愍巴蜀久见虏役,故兴师远伐,以讨有罪,为人除害,汝百姓勿惧。 坚决不肯接受牛酒等物。百姓大为喜悦,争相开门归降。 刘秀遂命岑彭为益州牧,其后每攻克一郡,岑彭都可先兼摄太守职务。 岑彭拜诏谢恩,由是进军江州,因见田戎粮草众多,短期难以攻克,便留冯骏继续围困,自率兵攻破平曲,收取粮草数十万石。乃从小路杀入犍为郡境内,直指垫江,攻破平曲。 公孙述闻报,急令延岑率领汉中郡精兵星夜南下,驰援犍为郡。 延岑领旨,命吕鲔、王元、公孙恢等拒守广汉、资中,侯丹率兵二万拒于黄石。 岑彭见正面无法突破,忽生奇计,便派臧宫率五万人与延岑相持,自率军复回江州,搜集战船,沿都江而上,至黄石袭破侯丹。又弃舟乘马昼夜兼行,长途奔袭,攻克武阳。 汉军势如疾风骤雨,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敌众溃散。岑彭又复以精锐骑兵袭击广都,一举攻克,大军已距成都只有三五十里。大成君臣乱作一团,蜀地诸郡军民无不震骇。 公孙述听说岑彭到达武阳,大惊失色,以杖顿地道:此是何神也! 镜头转换,汉军大营。 岑彭驻扎彭山县东北十里江口镇,因见地势起伏险恶,便招向导,询问此地何名。 向导回答:彭祖长寿八百八十岁,死后葬在此处。因是彭祖命绝之处,故名彭亡聚。 岑彭闻此地名,心中不悦,本想移营,只因天黑未果。当日晚餐已罢,岑彭率十数卫士,亲自提槊巡营。正行至前营,忽闻辕门前有人吵嚷,便命侍卫上前询问何事。 门将见是主帅,施礼禀道:有一奸细,说是杀了成蜀大将前来投效,非要见大帅不可。末将因其来历不明,且又是夜间,便不使入。其人在此吵嚷,不想惊动大帅。 岑彭闻说只有一人,便令道:带至近前回话。 门军将来人引至近前,见是一个精壮汉子,一身黑衣,身背包裹,跪地施礼。 岑彭问道:壮士何来? 那人答道:某名唤丁赐,本地彭亡聚人。因延岑纵兵杀我全家,某故作投效军中,趁便割其首级,来投将军,并求封赏。 岑彭闻说其杀了延岑,不由大喜,问道:首级何在? 丁赐答道:则我背上包裹中便是。 岑彭命侍卫上前解下,打开看时,果是一颗人头,血迹未干。岑彭认识延岑,见有三五分相像,心中疑惑,便伸手接过,欲待仔细查验。 丁赐却趁众卫士都去看人头,忽从地下暴起,抽出靴中匕首,一下插入岑彭左胸。 众卫士大惊,急挥刀上前,将那人右臂斩断,便要乱刃分尸。 岑彭瘫倒在地,以手捂胸,止住众军:且慢!你实对我说,究系何人? 丁赐:某的是彭亡聚人,名唤丁赐。因受大成皇帝厚恩,无以为报。你汉军无由伐蜀,至生灵涂炭,流血千里。某见皇帝陛下忧虑,故请为刺客杀你。 说罢,忽以左手又自左掖抽出一把短刀,刺入自己咽喉而死。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大叫:因某之故,使大帅被刺,则我有何面目再见陛下! 言罢挥剑自杀,死尸倒地。众人看时,却是守门之将。 岑彭伤重,当夜死在营中。众将大恸,为其举哀。 镜头转换,次日午时。 一队人马自蜀中飞驰而来,到至汉营辕门。因见军中举哀,不由大惊。 门军:来者是何处人马?军营重地,不可再进。 来者:某乃邛谷王任贵特使,因闻大将军岑彭威信素着,并知其攻破荆门,故此数千里遣使前来迎降,就为大军向导。 门军:既是如此,将军稍待,待我回禀主将。 副将闻报出营,以礼接待邛谷王使节,说知主帅岑彭已于昨夜遇害,邛谷王使节大惊。 岑彭遇刺消息报至洛阳,光武帝刘秀闻报惊怒欲狂,便命将任贵所进贡物品都赐给岑彭家属,使其子扶灵归于原籍棘阳安葬,并赐岑彭谥号为壮侯。 蜀地百姓感念岑彭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便在武阳为岑彭立庙,四时祭祀。 镜头转换,复说臧宫一路汉军。 臧宫取道平曲,从涪水逆流而上,在沈水与延岑主力遭遇。 延岑未料汉军会突然来至,不由心中大惊。急登高观望,只见汉军旗帜漫山遍野,不知兵力多少。由是不敢接战,急令撤兵。由于山道狭窄,慌不择路,顿时溃不成军。 臧宫军自后掩杀,延岑大败,部下被杀及溺死江中者一万多人,血染沈水,使之浑浊。激战终日,只延岑率少数亲随狼狈窜逃成都,余部全体投降。 经历此战,延岑损失马匹、珍宝等物资无数。 当年十二月,吴汉自夷陵率兵三万溯江而上,进入巴郡。次年正月,在鱼涪冿大败公孙述部将魏党、公孙永,随即包围武阳。 史兴出城迎战,被吴汉一战而破,夺占武阳,继而直取广都,派轻骑烧毁成都市桥。 公孙述部将见成都危殆,人怀恐惧,众叛亲离。 吴汉遣使进入成都招降,被公孙述拒绝,驱逐出城。 汉军围城半年,至同年七月,闻报冯骏已经攻克江州,俘获成国大将田戎。吴汉恐被夺功,不听刘秀所嘱“坚据广都,勿与争锋”告诫,冒险深入,亲率二万人进逼成都城外。 遂据江北为营,命作浮桥数座,使副将刘尚率万余人屯于江南,两营相距五十余里。 副将刘尚谏劝:将军不记陛下临行之嘱乎?不可如此夹江扎营,取败之道也。 吴汉急于求成,不听劝谏。刘尚急画下布营之图,遣使飞报洛阳。 刘秀得报,大吃一惊道:如此布营用兵,则我二万大军休矣!(本集完) 第五十四集 马援降汉 洛阳前往成都官道,汉使怀揣光武帝诏书,一路疾驰。 成都帝宫,延岑正向公孙述献计:汉军夹江扎营,陛下不如兵分两路出击。 公孙述称善,于是下诏:派谢丰、袁吉率主力,进击吴汉江北大营;又使别将率精卒万余,往江南大营阻击刘尚,使其两军首尾不能相顾。 诸将称诺,于是分别出击,将汉军分作两段,将欲各个击破。 吴汉至此处境完全被动,只好破釜沉舟,勉励部下同心协力,人自为战。于是飨士秣马,闭营不出,多树旗帜,烟火往来不绝,以此迷惑蜀军。 及至半夜,吴汉率军渡江,潜与刘尚军会合。 蜀将谢丰等人尚被蒙在鼓中,次日分兵江北阻击吴汉,自率大军进攻江南刘尚。 吴汉见谢丰中计,便令全军出击。 战斗从早至晚,大破敌军,阵斩谢丰、袁吉首级。 此后吴汉军与蜀军激战于广都之间,八战八胜,终于进抵成都。 与此同时,臧宫军也从北面攻克绵竹、涪城、繁县、郫县,与吴汉、刘尚会师成都城下。 公孙述见汉军大聚,将成都围得水泄不通,不由惊惶失措。 延岑向公孙述进言,誓言坚定死战,一面献计重赏招募死士,出城突袭汉军。 公孙述从之,于是尽出府库金银财宝,行敢死之士五千人。延岑亲引五千死士夜出成都,绕到汉军之后,集结待命。 吴汉时见围城已定,复又开始麻痹轻敌,不加防备。 十一月初某夜,汉军正在安睡。忽听后营外金鼓齐鸣,人喊马嘶,犹如天崩地裂。延岑率领死士呼喊而进,突入汉中营栅,挥刀乱杀,趁风放火。汉军大溃,走投无路。 吴汉拼命南逃,不慎落水,手拉马尾渡江,这才逃得一命。 急在江岸收拢败军,复得十万余众,军威稍振。但见全部粮草辎重尽失,再无继续作战后勤保障。吴汉顿足捶胸道:不世之功,被某毁于一旦! 便与诸将商议,欲退兵转回夷陵。 转运谒者张堪劝阻道:将军不可!今隗嚣既平,公孙述断其一臂,且为惊弓之鸟,一鼓可下。将军之败,乃因大意轻敌,为敌所乘,以至如此。则敌今大胜,岂有不轻我者?此时必于城中庆功,不复以我为备也。公孙述之败,只在今日,望将军熟思虑之。 吴汉听罢大喜道:非是先生教我,几乎再次自误! 由是议决,复渡汉水南下。更命臧宫率本部军带七日之粮,兼程南下,猛攻成都咸阳门。 延岑闻说汉军又来,恃前番胜敌之勇,亲率主力出城,与臧宫在咸阳门外展开激战。 两军从清晨一直厮杀到正午,直杀得血流成河,死尸枕籍,双方难分胜负。延岑尽遣精锐上阵,连续击退汉军三次冲锋。 公孙述引三百随侍驰出咸阳门外,亲自观战,为延岑助威。 午时三刻,汉军渐渐不支,开始后退。延岑军得胜,但兵锋已疲,无力追击。 臧宫见蜀军不能追击,便知时机已至,一声令下,命五百预备骑兵发动突袭,并亲挺长矛,策马驰下高坡,身先士卒,杀入敌阵。 延岑未料臧宫还在高坡上留有五百生力马军,见来势如风,不由大惊,欲要挥兵阻截,已是力不从心。臧宫杀入战阵,冲开一条血路,直奔咸阳门下,冲向大成皇帝。 公孙述正立马观战,与随从说笑指点,忽见自家阵营荡开,一员白袍大将已杀到近前。由是大惊,急拨马欲还归城内之时,臧宫已如一道白光,马到人至,人至枪出。 茂宫一声大喝,挺矛刺入公孙述左肋,入肉三寸,血染龙袍。 公孙述啊也一声大叫,在马上摇摇欲坠。左右护卫齐出,上前扶住,拨马便走。 臧宫欲要再上前复加一枪,延岑已至,架住臧宫手中长矛,掩护皇帝回宫。因不知主公生死,众军又疲惫不堪,延岑不敢恋战,慌忙退兵,命掩城门。 臧宫见敌军败退入城,欲要挥军攻城,见自己属下众军也已疲惫不堪,战马俱都如同水洗。提枪看时,见血盈数寸,知道公孙述肋上中矛,于是喝令收军,回营休息。 公孙述被救回城中,果然身负重伤,流血过多,时复昏迷,已处于弥留。因自知无幸,遂召延岑入内,将军权郑重交付,嘱其率军死战到底。嘱托已毕,大叫一声而亡。 延岑见公孙述已死,反复思量良久,决定向汉军投降。 十一月十八日清晨,延岑在成都城头树起白幡,打开城门,带残部向汉军投降。 吴汉率军入城,毫不客气,命将延岑推出斩首,又割公孙述首级,将二人满门老小数百口全部诛杀。其后下令,屠城三日。 谒者张堪在后军督粮,待进入城中之时,只见黎民哀号,人头滚滚,已是血流成河。 张堪大惊,急入皇宫来见吴汉,厉声叫道:将军是欲效当年项王入咸阳时耶!西楚霸王百战百胜,终将江山社稷输于我汉高祖者,失人心也!将军今日屠城痛快,我恐旬日之内,将军之首当被汉天子悬于成都之门,以谢蜀中百姓矣! 吴汉闻言大悟,急下座行礼,谢罪道:若非先生教我,必不能成此大功;但又非先生骂我,必将遭灭门之祸者。 急命人持节出宫,到城中各地传令,停止屠杀,并出榜安民,宣罪己之书。 由是成都安堵,蜀中平定。 字幕:张堪,字君游,宛县人,世为南阳郡豪门大族。 镜头闪回。张堪父亲早亡,十六岁时便将父亲所留数百万家产让给堂侄,自己两袖清风,到长安受业学习。因品行超群,诸儒都称为“圣童”。 光武帝刘秀当时还是一介布衣,也在长安求学,敬佩张堪品行兼优,常当众人之面极力夸奖。刘秀登基称帝后,便征拜张堪任郎中,三次调迁,升任谒者。 前番亲征陇西,又派张堪转运积聚,并率骑兵七千,协助吴汉征蜀。 闪回结束。张堪谏止屠城,力救成都百姓免于涂炭,亦再救吴汉一次性命。 逾数日,天子诏命到至,厉责吴汉败兵及屠城之罪,因有灭国大功,罢议惩处;复褒奖张堪止杀之功,拜为蜀郡太守。 张堪乃劝吴汉先派兵占据成都周边城池,然后派吏清查仓库,收其珍宝,并逐件记录,上报朝廷,并无半点遗漏。又慰抚成都吏民,蜀国吏民大悦。 平蜀之后,张堪率领骠骑将军杜茂部下,在高柳击败匈奴,被任命为渔阳太守。在任期间,率军追捕奸狡,赏罚分明,官民都愿追随,为其所用。 匈奴万骑入侵渔阳,张堪率数千骑兵出击,大败敌军,边界得以安宁。又在狐奴县开辟稻田八千余顷,鼓励百姓耕种,从而使渔阳百姓殷富。 画外音:张堪文武全才,在任八年,北部匈奴不敢南犯;又与边民休养生息,人谓“渔阳惠政”。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岐。张君为政,乐不可支”。乐不可支一词,即典出于此。东汉着名科学家、文学家张衡,便是其嫡孙。 镜头转换,洛阳宫中。 刘秀召见各州郡主管考核官员,并在宫中设宴款待。诸郡主管无不受宠若惊,感恩戴德谀词如潮。光武帝不为所动,席间挨个询问各地风土人情,及其前后守令贤能与否。 蜀郡计吏樊显进言:渔阳太守张堪在蜀郡时,心地仁慈,爱护部下,威名足可震慑诛伐奸贼。击败公孙述时,珍宝堆积如山,张公手中所掌握财富,足可使子孙享受十代。而其解职还都时,乘断辕车,只有布被包袱而已。 刘秀听罢,叹息良久,便任樊显为鱼复县长吏。正准备征召张堪还朝重用,忽闻张堪不幸病逝。刘秀深悼,颁诏褒其功绩,并赐布帛百匹。 字幕:建武九年,大将祭遵病故于军中。 镜头闪回,回顾剑遵生平。 祭遵字弟孙,颍川颍阳人。刘秀破昆阳后,其以县吏身份来投,初为刘秀门下吏。后从征河北,为军市令。刘秀舍中儿犯法,祭遵杀之。 刘秀发怒,令将祭遵拘捕。 主簿陈副劝谏道:明公常欲众军整齐,祭遵奉法不避权势,正是教化法令所需者。 刘秀深以为然,由是加封祭遵为刺奸将军,并对诸将嘱道:公等须对祭遵多加小心!我舍中儿犯法,其照样杀之,对你等更绝不会徇私。 不久又拜为偏将军,以平定河北之功封为列侯。建武二年春,拜为征虏将军,封颍阳侯,与骠骑大将军景丹、建义大将军朱佑、汉忠将军王常、骑都尉王梁、臧宫等入箕关,南击弘农、厌新、柏华蛮中贼。 派战之中,祭遵不幸中弩,伤口流血中止。众将见状,逐渐引退,军伍混乱。祭遵在马上呼叫斥骂不止,督促士卒加倍苦战,于是大破贼兵。 当时新城蛮中山贼张满,屯兵于险要,为害人民。祭遵奉令往讨,断绝其粮道,张满几次挑战,祭遵坚守不出。厌新、柏华残余重与张满会合,攻下霍阳聚,祭遵分兵击破。 建武三年春,张满饥困,祭遵破城,活捉张满。 起初张满因信符命自立为王,既被擒捉,叹道:谶文误我! 祭遵命斩张满,并诛其妻子;复引兵南击邓奉弟邓终,又攻破之。 涿郡太守张丰因信道士谶言,以其所献石头为玉玺,由是造反,自称无上大将军,与彭宠连兵。建武四年,祭遵与朱佑、耿弇、刘喜共击张丰。 祭遵先到,命令功曹孟厷纵马入阵,生擒张丰,献于马前。祭遵骂道:皇帝陛下厚待于你,命为一郡太守,今何敢欺心,擅自造反?此乃灭族重罪,你不知否? 张丰兀自不服,叫道:依据谶言,某当为皇帝。若是不信,我肘后囊中现有玉玺为证。 祭遵:甚么玉玺,拿来我看。 孟厷上前,搜出玉玺,呈递主将。祭遵命道:将其石椎破! 军士奉命,以椎击破玉玺,见只是块硬石,并非玉材。众将见此,无不大笑。 张丰才知上当,仰天叹道:我被妖道所骗,死无所恨! 诸将引回,祭遵受命留屯良乡,抵拒彭宠。相拒年余,几次挫败其锋,终于平定赵地。 建武六年春,光武帝诏令祭遵为帅,与耿弇、盖延、王常、马武、刘歆、刘尚等共伐公孙述。军驻长安,刘秀车驾也到,而隗嚣不欲汉兵入陇,借故推脱。 刘秀召集诸将,商议行止,诸将都说可拖延进兵,加封隗嚣手下将帅,以促其分散瓦解。 惟祭遵说道:我谓诸公之议不然。 刘秀:却是为何? 祭遵:隗嚣怀奸已久,决非甘于人下者。如我按兵以待,必使其诈谋得售,并使公孙述由此增加警备。故依为臣愚计,不如直接进兵。 刘秀听从,就遣祭遵为先锋,大破王元军,一直追到新关。 诸将其后陆续皆败于隗嚣,刘秀遂诏令祭遵屯军于汧邑,耿弇屯于漆邑,冯异屯于栒邑,调大司马吴汉等回军长安。 自此以后,祭遵几次挫败隗嚣,再从刘秀上陇,隗嚣终至破灭。 刘秀东归过汧,到祭遵军营,慰劳士卒,作黄门武乐,深夜才止。其后闻说祭遵有病,光武帝甚为忧虑,乃诏赐厚褥,上覆皇帝御盖。 公孙述派兵援救隗嚣,吴汉、耿弇等全都逃回,只有祭遵独留,不肯退却。 画外音:祭遵为人廉约,得到赏赐后皆都分给部下,自己不治产业,家无余财。临死之时,如有人问及其家中之事,则一语不发。《后汉书》曰:“遵为人廉约小心,克己奉公,赏赐辄尽与士卒,家无私财。”此乃“克己奉公”典出之源。 闪回结束。建武九年春,诸子奉父祭遵灵柩离开陇右,运至河南县。 光武帝诏遣百官会齐县城之外,自穿丧服驾临,望柩哀恸。回经城门之时,见丧车缓缓而过,复涕泣不能自已。丧礼既成,又亲以太牢之礼祭祀,如宣帝治办霍光丧事。 安葬之日,光武帝车驾再临,赠以将军及公侯印绶,以漆赤轮车装载,命武士排成军阵送葬,谥封为成侯。安葬完毕,光武帝再亲临其坟,安置其夫人家室。 镜头转换,按下祭遵病故,复说西征大帅吴汉。 吴汉既平陇蜀,乃复引兵东向,复转晋北,往攻卢芳军于高柳(今山西阳高县)。 卢芳闻说吴汉到来,乃引匈奴军为援,以抗汉军,自己则据险以守。汉军屡战不利,而匈奴攻扰日增,反而入侵汉朝北地边境。 字幕:卢芳,字君期,安定郡三水县人。 镜头闪回,叙说卢芳来历。 王莽末年,天下大乱。卢芳便假称自己是汉武帝曾孙刘文伯,欲图作乱。 县中父老:你说己为武帝曾孙,有何为证? 卢芳回答:我曾祖母乃是匈奴谷蠡浑邪王之姐,汉武帝皇后,生有三子。遇江充之乱,太子及皇后皆被杀害,二子刘次卿逃到长陵,幼子刘回卿逃到左谷。其后大将军霍光拥立刘次卿为帝,刘回卿不出左谷,长居于此,生子刘孙卿。孙卿生刘文伯,便是在下。 县中父老闻此,信以为真,皆大欢喜。卢芳常用此套鬼话,欺骗迷惑安定百姓。其后因见绿林、赤眉并起,王莽政权摇摇欲坠,卢芳便联合三水县羌、胡,一同起兵。 更始帝刘玄迁都长安,征召卢芳担任骑都尉,命其镇守安抚安定以西。其后刘玄被赤眉军所杀,三水县豪杰共同商议,认为卢芳既是刘氏子孙,便拥立其为上将军、西平王。 卢芳派遣使者前往西羌、匈奴,建立和亲关系。 匈奴单于对卢芳所编谎言信以为真,于是下令:命句林王率数千骑兵,迎接卢芳及其兄卢禽、弟卢程到匈奴王廷,立卢芳为汉帝;命卢程任中郎将,率胡人骑兵回到安定。 字幕:建武五年,匈奴入塞。 匈奴单于派无楼且渠王进入五原塞,与五原人李兴、随昱,朔方人田飒,代郡人石鲔、闵堪等结亲通好,并使李兴、闵堪等率军迎接卢芳。 十二月,卢芳与李兴进入边塞,在九原县建都,攻占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并设置郡守县令,借匈奴之势自立卢氏汉国。 画外音:建武六年,卢芳派将军贾览率领胡骑,击杀代郡太守刘兴。东汉大将冯异击败贾览,驱逐匈奴奥日逐王;北地郡、上郡、安定郡由此归降东汉。建武七年冬,五原内讧,卢芳诛杀五原太守李兴兄弟。朔方太守田飒、云中太守桥扈因此恐惧,于是各献郡投降东汉,光武帝命其二人留任原职。 闪回结束。建武九年六月,东汉大司马吴汉率领王常、杜茂等诸将,统领五万余众来攻卢汉国高柳城,由此书接前文。 汉军在高柳县攻打贾览、闵堪,匈奴派兵救援,东汉军不能胜。 匈奴气势强盛,烧掠日益严重,渐渐侵及汉朝河东及河北边境。战报打入京师洛阳,光武帝刘秀闻报惊怒不已,急忙调兵遣将,摆开决战阵势。 于是下诏:命朱祜驻屯常山郡、王常屯涿郡、侯进屯渔阳郡;命讨虏将军王霸任上谷郡太守,布防北部边镇,共御匈奴。 卢芳解除高柳围城之危,随即勾结匈奴、乌桓军队,多次侵犯东汉边境。并且御驾亲征,与大将贾览合兵一起攻打云中。因被汉军诸将拒守,长时间不能攻克。 建武十二年末,卢芳久战无功,诸将陆续背叛,士兵皆生怨恨。部将随昱留守九原,便欲发动兵变,胁迫卢芳投降东汉。 来年二月,卢芳连败,自知将士离心,遂弃辎重,与十余骑逃入匈奴,部众皆归随昱所有。随昱遂遣使前往洛阳,封书上奏,请求投降。 光武帝诏允其降,任命随昱为五原太守,封为镌胡侯,随昱弟随宪被封为武进侯。 镜头转换,陇西烽火再起。 当吴汉进攻高柳之时,有隗嚣残部高峻,拥兵万人,据守高平。光武帝刘秀征讨隗嚣,高峻因见汉军势众,故与诸镇守将一同降汉。 其后因见汉军腹背受敌,顾不得自己,高峻由是率众逃回故营,依然据城固守。又见匈奴骑兵来援卢芳,且乘势入侵汉境,便趁此机会,复引兵反汉。 光武帝闻报恼怒,即命大将耿弇为帅,统军征伐。 耿弇引众围攻高平,费时一年,毫无进展。 建武十年,光武帝亲自领兵征讨,仍未攻破。寻思无计,即派寇恂前往,敦促高峻投降。 高峻闻说汉帝改攻为抚,便令军师皇甫文前至汉营,谒见寇恂。皇甫文以为汉军硬攻不胜,这才招降,于是态度傲慢,出言不逊。 寇恂大怒,即命杀之。 诸将劝道:高峻今有精兵万人,陛下亲攻不下。今欲投降,公反杀其使,莫非不妥? 寇恂怒道:如此怙恶不悛之徒,留之何用。诸公不必再言,杀了再说! 于是命杀皇甫文,并派其使回复高峻:公所派军师无礼,我已杀之。将军欲降则速,若不肯降,固守可也。但当我破城之日,再望活命,难于登天! 高峻闻而大惧,当日献城投降。 诸将齐向主帅拜贺,纷纷问道:公杀其使者,高峻反而投降,是谓何故? 寇恂答道:皇甫文是高峻心腹军师,今辞意不屈,必无降心。若放其回去,必以为不降为确,而高峻则必坚守。我杀皇甫文,高峻害怕,又失谋主,故此降也。 诸将大服。 隗嚣死后,羌人寇掠陇西愈加猖獗,州郡无力征讨。尤其先零、五溪诸羌,在金城、陇西一带寇掠,为害严重。光武帝既降高峻,复派大将来歙等进击金城。 来歙由是引军西征,大败先零羌,斩首数千,获牛羊万余头,谷数千万斛。因见当地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来歙就开仓廪以赈饥民。 陇右诸羌由此归附东汉,由凉州通往京师洛阳道路畅通无阻。 字幕:建武十年,征西大将军冯异与诸将进攻落门,忽患重病,病死于军中。 哀讯传至洛阳,光武帝深为痛悼,诏命厚葬,谥为节侯。 镜头闪回。当时跟随刘秀开国诸将,征战间隙常聚闲聊,无非自述战功,胡吹乱侃。 每当众将争功,冯异总是躲到大树下面不语,于是便得“大树将军”雅号。 冯异自以率兵在外,心不自安,上书愿将儿子值宿于宫室,刘秀不许。其后不久,朝中便有人上奏,说冯异在关中独断专行,威权过重,百姓皆称其为“咸阳王”。 刘秀不信,派人将奏章寄往咸阳军中。冯异览奏惶恐,急上书谢罪。其书略云: 臣本儒生,受命于战乱,充备于行伍。蒙受恩私,拜为大将,封爵通侯,受任专委西方,以期建立微功,皆为国家,不计一己之私。臣俯伏自思:以诏命征讨,常获如意;以私心决断,未尝不悔。当兵革始兴,扰攘混乱,豪杰群逐,危乱之势不明,臣且不敢有过,况今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臣受爵恩宠,反为莫测之事耶?览陛下转示奏章,战兢恐怖;因知臣愚性,方敢自陈心迹! 刘秀诏复:将军于国,义为君臣,恩如父子。有何嫌疑,恐惧如此! 冯异其后入朝,刘秀赐以珍宝、衣服、钱帛,并论蒌亭送粥,滹沱赠饭旧情。后数次赐宴引见,商议讨伐公孙述之事,留住十多日,复令妻室儿女跟随冯异回到军中。 君臣相得如此,古今罕有。 闪回结束。刘秀思及前情,涕泪纵横。 字幕:冯异死后不久,其当年同郡好友,卫尉铫期亦随之病故。 光武帝闻报,想起铫期当年假扮强盗相戏,继而相随鞍前马后,南征北战屡立奇功诸事,更不由泪下如雨。 内侍:生老病死,乃人生之常。陛下何必为一臣子,自苦如此?尚须保重龙体为要。 刘秀:朕心之痛,你何能知!当年更始帝刘玄令我持节北渡,镇慰河北诸州郡之时,身边只有冯异、铫期、王霸、祭遵等,数十人相随而已。此等厚义,你何能知! 镜头闪回。刘秀到至蓟县,王郎派人来捕。刘秀命铫期骑马在前开路,己带邓禹等冲出府门,夺路而行,直奔蓟县南门。 刘秀仓惶出逃,衣冠不整,市民皆围观之,道路不通。 铫期骑马在前,怒目大喝:跸!皇帝出行,众人让道。 说罢挥舞开山大斧,虎虎生风,市民纷纷躲避让路,刘秀等人终于得脱。铫期开道,斩关落锁逃出蓟县,由是逃到信都,众人脱险。 刘秀与太守任光会合,整顿兵马,就此讨伐王郎。 铫期时为裨将,带人到房子县征来数千兵马,遂晋升为偏将军,北上攻击真定、宋子,连续攻克乐阳、稾县、肥累等地。 攻打钜鹿城时,铫期率领步兵为先锋,迎战王郎部将倪宏、刘奉。当时敌众我寡,汉军皆有惧意,惟铫期纵马突击,舞动开山大斧,亲手格杀敌军五十余人,锐不可当。 然而敌军势大,铫期额头受伤,血流如注。铫期撕头巾裹创上阵,再与敌军混战,偏将军景丹率两千精锐突骑而至,倪宏﹑刘奉全军大败,四散奔逃。 汉军遂取邯郸,斩杀王郎。 刘秀论功行赏,铫期晋升为虎牙大将军。消灭王郎之后,复击铜马军,战于钜鹿郡漳河北岸鄡县。铜马军大败,分成数股向南逃窜。 虎牙大将军铫期率兵万余,由鄡县向东南追击,直奔博平一线。因与数十万铜马军战于博平,伤亡惨重,败退黄河西岸。 铜马军追至,铫期所部汉军只余数千人,濒临绝境。铫期挥斧冲锋,短兵相接,冲撞敌阵,犹如当年项王大战垓下。激战一日夜,铫期身中数箭,浑身浴血。 正当关键时刻,刘秀引军来援,与铫期前后夹击,铜马军崩溃。 铫期大获全胜,更不歇息,只下马稍裹伤口,便与耿弇等穷追不舍,在清河馆陶县追上铜马军,再次败之。又与高湖﹑重连、铜马军战于蒲阳,流民联军终被汉军彻底击溃。其后乘胜大战射犬聚,一战平定赤眉、青犊、大彤、上江、铁胫、五幡等部十余万流民军。 铫期在此战中身受三处刀伤,依然死战不退,青犊军畏惧,皆号铫期为虎将。 平定河北之后,铫期向刘秀提议:河北连接边塞,人习兵战,号为雄勇。今刘玄失政,四海无主。明公据河山之固,拥精锐之众,顺万人思汉之心,则天下谁敢不从? 其意甚明,欲推刘秀登基称帝。 刘秀笑道:将军上次于蓟城传跸,欲使其事成真乎? 说完大笑,再没回答。刘秀虽未正面回答铫期建议,但因其为首倡劝进者,故此愈加信任。刘秀称帝后,便封铫期为安成侯,食邑五千户。 汉军击破流民军,乘机袭取邺城,斩杀更始大将谢躬,占据魏郡。刘秀任命铫期为魏郡太守,仍行大将军事。 当时檀乡流民军、五楼流民军侵入魏郡繁阳、内黄;更始旧将卓京等又密谋在邺城发动叛乱。铫期到任,首先发兵击破卓京,斩其将士百人,卓京逃亡,妻子被汉军俘获。 铫期又出兵打退繁阳、内黄流民军,清剿干净。 魏郡督盗李熊是邺城豪族,其弟李陆密谋迎接檀乡流民军入城,被人向铫期告发。 铫期召问李熊:公谓倘若当差不如做贼,你可带引,去依李陆便了。 见其不答,就派人送李熊出城。李熊出城找到李陆,带到邺城请罪,李陆惭愧自杀。铫期命以礼埋葬,并命李熊仍任旧职。从此之后,魏郡皆服铫期威信。 建武五年,光武帝调铫期回朝,担任太中大夫,不久又调任卫尉卿。建武十年,铫期病故,光武亲临治丧,赐敛服,赠卫尉及安成侯印绶,谥封为忠侯。 闪回结束,镜头转换,马援登场。 字幕: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战国时赵国马服君赵奢后裔。 马援十二岁时丧父,年少而有大志,随诸兄学《齐诗》,不愿拘泥于章句。因辞别兄长马况,欲到边郡耕作放牧。其后兄长去世,便留家中守孝一年。 在此期间,马援不离马况墓地,对寡嫂非常敬重,不整肃衣冠,从不踏进家门。其后被征召为郡中督邮,奉命押送囚犯到司命府。 囚犯身有重罪,马援怜而释之,己则逃往北地郡。 后遇天下大赦,马援就在当地畜养牛羊为生。众人闻其贤名,纷从四方赶来依附,乃聚数百户人家,供其役使,游牧于陇汉之间,胸中之志从未稍减。 放牧期间,马援常对宾客说道: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马援种田放牧,能因地制宜,多有良法,因而收获颇丰。当时共有马、牛、羊数千头,谷物数万斛,遂成当地豪族。然而对于田牧所得,马援非但不喜,反以为忧。 门客皆问:公今富足如此,何故常怀不足之色? 马援慨然长叹:凡殖货财产,于我何用?贵其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 乃将所有财产都分给兄弟朋友,自己则只穿羊裘皮裤,清简过活。 新莽末年,四方兵起。王莽从弟王林征辟马援为掾,荐为新成大尹,使其镇守汉中。王莽败亡后,马援及兄马员弃其郡职,逃到凉州避难。 刘秀称帝,马员前诣洛阳归附,马援则被隗嚣拜为绥德将军。 建武四年,马援奉书到洛阳谒见刘秀,其后便随隗嚣长子隗恂入侍洛阳。 光武帝于宣德殿召见,笑谓马援:卿遨游二帝之间,今见卿面,使人大惭。 马援顿首谢道: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臣与公孙述同县,少曾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坦诚相见? 光武帝笑道:卿非刺客,顾乃说客耳。 马援:天下欺世盗名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光武帝甚壮其言,愈加看重,以为待诏,使太中大夫来歙持节送马援西归。 建武九年,光武帝拜马援为太中大夫,协助来歙平定凉州。因西羌寇边入居金城,又拜马援为陇西太守。 建武十一年夏,马援派步骑三千在临洮击败先零羌,斩首数百,获马牛羊万余头,降八千羌人。又与扬武将军马成大破诸羌,斩首千级,收其谷粮畜产而还。 当时金城破羌以西离汉廷道途遥远,又常发生变乱,朝廷大臣商议,欲请舍弃之。 马援上奏:臣谓众论不可。破羌以西城堡都还完整牢固,适于固守;又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如舍弃不管,任羌人占据湟中,则必将遗祸无穷。 刘秀乃从其议,诏命武威太守:将金城三千客民,全都放回原籍。 马援又奏请朝廷:臣请陛下安排官吏,修治湟中城郭,建造工事,开导水利;鼓励发展农牧生产,以使郡中百姓安居乐业。 刘秀览奏大喜,无不允准。 马援又派羌族豪强杨封说服塞外羌人,使与塞内羌族结好,共同开发边疆。另对武都背叛公孙述前来归附氐人,皆都以礼相待,奏请复其侯王君长之位,赐以印绶,撤回军队。 自此之后,诸羌氐人大悦,皆奉马援为神。 镜头转换,京师洛阳。 字幕:建武十三年春,大司徒侯霸薨。侯霸字君房,河南郡密县人。 画外音:侯霸为人矜持严肃,仪容庄重;家财千金,不事家产。潜心好学,师从九江太守房元,研究《谷梁传》,汉成帝刘骜在位时担任太子舍人。王莽在位初年,五威司命陈崇荐为随县县宰。随县土地广阔,亡命之徒多有在此做强盗者,绿林山便在其县境内。侯霸到任后诛杀豪强,派兵全面清剿,分捕山贼,随县境内得到稳定。侯霸因此升为执法刺奸,负责监察官员贪腐,在查问权贵之时,毫无疑忌畏惧。后升任淮平郡大尹,治理政事甚有名声。到王莽失败时,侯霸修城坚守,最终保住全郡。 镜头闪回,更始元年。 刘玄派使者赍诏,到淮平郡征召侯霸入朝任职。百姓闻讯,倾城而出,男女老幼相携大哭,挽手挡住使者车驾,甚至有人横卧道中,阻止使者前行。 使者:侯使君今得朝廷重用,你等这是何意? 郡中吏民:并无别意,惟请侯使君再留任一年。 使者见此架式,知道众意难违,由是便将淮平情况写成奏章,回报朝廷。恰因赤眉大起,道路不通,奏章未待送出,更始帝刘玄已败。 建武四年,光武帝刘秀召侯霸相会于寿春,任命为尚书令。 当时东汉建立不久,侯霸通晓典章制度,收集遗漏文献,逐条奏呈前代政策法令。凡对当时有益者,全部获得实施。光武帝刘秀多次发布善政,而每年无论春季赦免罪犯诏书,或四季适应农时颁布诏令,劝课农桑,都是侯霸建议。 建武五年十一月,侯霸代替伏湛担任大司徒,封爵关内侯。 闪回结束,侯霸去世,哀书呈达朝廷。 光武帝刘秀十分悲伤,亲自前往府中吊唁,并致祭辞:天下官吏,惟侯霸积善清洁。视事九年,朝野咸服其能。依汉家旧制,应于封拜丞相拜之时,同日封为列侯。朕以军师暴露,征伐不息,功臣未封。缘忠臣之义,不欲相逾,未及爵命,奄然而终。呜呼哀哉! 丧葬已罢,光武帝下诏:追封侯霸为乡哀侯,食邑二千六百户,以其子侯昱嗣爵。准临淮吏人共为侯霸立祠,四时享祭不绝。以沛郡太守韩歆代侯霸为大司徒,行大司空马成复为扬武将军。(本集完) 第五十五集 原配贤后 东周故都,洛阳皇城。 字幕:自建武元年至建武十二年,光武帝终于扫平六合,克定天下,中国再次归于一统。当时万国来朝,西域进献良马,可日行千里;越人进献宝剑,价值百金。 刘秀诏命:将宝剑赏给骑士,良马用以驾驭皇家鼓车,使各尽其用。 光武帝平素不喜听音乐,手不持珍珠宝玉。 有次外出打猎,车驾夜返,上东门候郅恽声称无天子诏命,拒绝开门。 刘秀命郅恽就门缝间见面,以证明是天子亲至,不必再颁诏命。 郅恽在城上答道:灯火远而且暗,看不清尊驾面目,恕难从命。 终不肯打开城门。刘秀无奈,只好从东中门叫开城门,方得回宫。 翌日,郅恽上书谏道:昔周文王不敢沉溺狩猎,全心为民。今陛下远到山林打猎,夜以继日,则对社稷宗庙何益哉?臣依汉律,将天子拒之门外,请予治罪。 刘秀览奏,乃当众认错,赐郅恽布帛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参封县尉。 是年二月,诏遣捕虏将军马武屯军滹沱河,以备匈奴。 同月,大将军吴汉奏表入京,声称自蜀地整军返回,已经到达宛城。 刘秀下诏:既达宛城,准卿还家祭祀祖坟,赐谷二万斛。 夏四月,吴汉回到洛阳,光武帝亲自迎出宫门,命于殿中举行盛宴,犒赏将士。 筵宴已罢,次日升朝,乃大封有功之臣:以邓禹为高密侯,食邑四个县;封李通为固始侯、贾复为胶东侯,辖地六县。其他侯爵封地,各有等差。对已经死去者,加封子孙,或改封宗族旁支。增加封土者,共计三百六十五人,外戚及加恩分封者,四十五人。 由此天下一统,光武帝便始与民休息,偃武修文。 镜头转换,皇宫内苑。 皇太子学习功课之余,请教父皇:征伐军事,儿可得闻否? 刘秀见太傅等臣皆在,便即答道:昔卫灵公请教战事,孔子不答。此非你所应问者。 皇太子:诺,儿臣知矣。 太傅见状,回头便将此事说与众臣。 邓禹、贾复闻之,便知道皇帝欲释兵戈,以礼乐教化治国,并不愿功臣在朝为官,且各自手中拥有重兵。于是来日上朝,二人率先自请交出军权,转而潜心研究儒家经典。 刘秀欲保功臣爵位封地,不使众人因军职罹祸,遂撤销左将军、右将军等官。 大将耿弇等仰承帝意,于是纷纷交出印绶,都以侯爵离朝归第。 光武帝大喜,皆加特进之衔,许以定期参加朝会。 邓禹有子十三人,各使习学一艺,并修整闺门,教养子孙,皆可以为后世效法。至于家中资用,皆命取自国邑租赋,不许子孙从事产业盈利。 贾复刚毅正直,素有大节。致仕归第以后,便闭门修身养性,不复与朝中诸臣来往。朱祜等上奏举荐贾复,认为其适宜为相。 画外音:光武帝责成三公整顿官制,一律不任用开国功臣担任朝中重职。诸侯之中,只有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三人,使与三公九卿议论国家大事,恩宠深厚。刘秀虽然控制功臣,但往往加以维护包容,原谅其素日小过。若逢远方进贡珍味美食,一定先赏赐诸侯,太官库中绝无剩余。因此就光武帝一朝,功臣全都保住爵位财产,竟无因罪而被诛杀或谴退者。历朝开国皇帝似光武帝仁慈者,可谓罕有。 益州平定,传送公孙述瞽师、效庙乐器、葆车、舆辇至洛阳,于是朝廷法物始备。 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书调役务从简寡,所负差投只有从前十分之一。众开国功臣大都辞官离任,光武帝乃任命冀州牧窦融为大司空。 窦融不是天子旧臣,此时官位功臣之上,故此每逢朝会晋见,神情言辞都十分卑谦,光武帝因此愈加亲近厚待。窦融小心翼翼,内心不安,屡次请辞官爵,天子不许。 有次朝会已毕,窦融徘徊不退。刘秀知其要再说辞职之事,就使左右催其下殿。 数日后,刘秀见窦融,宽慰道:前日我知卿要辞职,故命左右以天热之故遣出。今日你我见面,可议百事,惟不可再说辞职。 自此之后,窦融不敢再提辞官。 镜头闪回,叙说东汉派系之争。 光武帝刘秀辞别新婚妻子阴丽华,奉更始帝之命巡抚河北,为获河北大豪刘杨襄助,复娶其外甥女郭圣通为妻。 其后郭圣通为刘秀生下皇子,便是太子刘强。 刘秀入主洛阳,却也不忘旧情,很快就派傅俊率兵三百,将阴丽华接到身边。由是阴丽华与郭圣通并封为贵人,刘杨也并未提出疑义,因早知刘秀有此原配。 刘秀即位为光武帝时,刘杨被封为真定王。 刘杨不满其封,因自己颈生赘瘤,便制造谶文说:赤九之后,瘿杨为主。 画外音:详审此条谶语,意谓赤帝子刘邦九代之后,颈生赘瘿之刘杨,将为天子。其所云“赤九”,是以家谱为序:汉高祖刘邦生文帝刘恒,二代生汉景帝刘启,三代生常山宪王刘舜,四代生真定顷王刘平,五代生真定烈王刘偃,六代生真定孝王刘由,七代生真定安王刘雍,八代生真定共王刘普,至第九代,便是真定王刘杨。 刘杨以此惑乱民众,并与绵曼县贼寇勾结。 建武二年春,光武帝遣骑都尉陈副、游击将军邓隆召刘杨入京,刘杨关闭城门不纳。 光武帝察觉异状,遂遣前将军耿纯持符节,在幽州、冀州布告大赦令,沿途慰劳各处王侯,密令逮捕刘杨。耿纯与陈副、邓隆在元氏会面,到达真定国,住在传舍。 刘杨称病不出,因耿纯是本家外甥,故此警戒松懈,不以为意。刘杨弟临邑侯刘让、从兄刘细拥军万余,包围传舍。 耿纯沉着应对,不露声色。刘杨以为联纯是念亲眷之情,便带属官到传舍,与耿纯会面。耿纯以姻眷晚辈之礼相待,在内堂置酒,请舅父刘杨、刘让、刘细欢饮叙话。 刘杨兄弟进入内堂之后,耿纯立命关上传舍大门,将刘杨父子三人全部诛杀。由是夺取刘杨兵符,尽降其众,真定由此平定。 光武帝极赞耿纯机智,建此大功;但复怜悯刘杨虽有谋反之心,但尚未付诸行动就被诛杀,毕竟颇感有愧于心。同年五月,复封刘杨之子刘得为真定王。 画外音:刘杨造反真正原因,是因外甥女郭圣通所生皇长子满岁,而皇后与太子之位却迟迟未立。刘秀复又派人将原配妻子阴丽华接至京师,使与郭圣通并尊,愈加引起刘杨不快,故此便起造反之意,并制造谶语符命,布告天下,终惹来灭门之祸。郭圣通与阴丽华之对立,表面看是后宫之争,实际是河北派与南阳派斗争之体现。 历史真相:光武帝创立东汉基业过程中,开国功臣主要来自三大集团,是为河北集团、南阳集团,以及颍川集团。河北集团代表人物:吴汉、耿弇、寇恂、景丹、盖延、王梁、耿纯、任光、李忠、邳彤、万修、刘植;南阳集团代表人物:邓禹、朱祜、岑彭、刘隆、贾复、杜茂、陈俊、马武、马成;颍川集团代表人物:冯异、祭遵、铫期、臧宫、坚镡、王霸、傅俊。河北集团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是刘秀争夺天下主要力量;南阳集团以南阳豪强为主,是刘秀核心团队;颍川集团以颍川官吏为主,是刘秀初到河北时重要帮手。 当年真定王刘扬以联姻方式加入刘秀阵营,出兵出粮,支持刘秀平定河北,厥功甚伟。作为回报,光武帝继位之后便封刘杨为诸侯王,但其原本便是世袭真定王,实际封无可封。当刘扬祭出图谶造反,刘秀亦生后悔,但恐酿成大乱,故派刘杨外甥耿纯实施斩首行动。 事平之后,刘秀为安抚河北宗室,除续封刘扬之子刘得为王,并正式册封郭圣通为皇后,刘强为太子。但河北派并不满足,幽州牧朱浮居中挑拨,其后便有渔阳太守彭宠之反。 至朱鲔献城投降,刘秀虽得洛阳,但更始帝旧部依然盘踞南阳、颍川,蠢蠢欲动。 刘秀决定南征,命南阳派贾复攻颍川,河北派吴汉攻南阳,克日启程。 吴汉率军南下,连克宛城、涅阳、郦县、穰城、新野,又在新野以南击败南郡秦丰,节节胜利。但因粮草不足,纵容部下掠夺乡民,导致南阳民怨沸腾,对新野破坏尤其严重。 刘秀外甥破虏将军邓奉回乡探亲,见此情景,不由得怒火中烧,遂聚宗族乡民,反攻吴汉,夺回粮草辎重,驻扎淯阳城中。 吴汉被迫撤退,部将万修病死军中,坚镡困守宛城。 邓奉趁机攻城略地,控制南阳郡大部,复联合董欣、秦丰,由此震惊朝野。 刘秀闻报大怒,派征南大将军岑彭与朱祜、贾复、耿弇、王常等将,率军讨伐邓奉。 岑彭猛攻堵乡,邓奉与董欣合兵一处,激烈对抗,双方相持不下,连战数月。岑彭所部多是南阳兵,因是父老对阵,便不肯拼力厮杀。由是顿兵堵乡,毫无进展,朱祜并且被俘。 刘秀闻报愈怒,亲自驾临堵乡前线。邓奉军心大乱,不战而逃,连夜退回淯阳。 岑彭乘胜追击,董欣投降,淯阳也被攻下。 邓奉撤到小长安,刘秀下令强攻。邓奉支持不住,便放朱祜出营请降。 刘秀虑及邓奉乃是姐夫邓晨亲侄,且是吴汉有错在先,有意赦免。 岑彭与耿弇谏道:邓奉忘恩叛逆,妄动干戈,贾复负伤,朱祜被俘。陛下亲征,其犹不知悔改,坚持顽抗,直到穷途末路才降。此大逆之罪如果不杀,则何以惩戒来者? 刘秀闻奏,为调和河北、南阳两大集团,只得大义灭亲,命将邓奉斩首。 邓奉事件之后,贾复与阴丽华之兄阴识率军攻克颍川,转兵汝南。刘秀改任寇恂为颍川太守,署理政务。 时有贾复部将,无故在颍川杀人,被害者告于官府。寇恂执法如山,将其斩首示众。 贾复闻说部将被杀大怒,遂回师颍川,并扬言道:我与寇恂官职并列,今被其辱,若见面时,当亲手杀之! 寇恂闻听此言,故意躲避贾复,不与相见。部将不忿,自请带剑护卫,以防不测。 寇恂说道:当年蔺相如不惧秦王,却避廉颇,是为国事,不为私怨。古人尚且如此,我岂能因私怨而废主公大事? 乃下令贾复军马所到之处,各县沿途欢迎,酒肉双份,吃喝管够,自己则称病不出。贾复余怒未消,还要找寇恂算账,结果将士都酩酊大醉,不能作战,只好作罢。 刘秀闻报此事,对邓奉事件心有余悸,遂先召贾复晓以大义,设酒相待;又召寇恂,命其二人当面和解。 寇恂进殿,见贾复已经在座,准备转身离开。 刘秀急上前叫住,扯其入席,说道:今天下未定,二虎怎能私斗?朕特来劝解,望二公皆以国事为重。 于是二人并席而坐,相逢一笑泯恩仇。两大集团之争总算有惊无险,尘埃落定。 字幕:建武四年五月,涿郡太守张丰迷信术士所言,自称无上大将军,与燕王彭宠联合反汉。刘秀再赴河北,亲自平叛,借以稳定后方。 阴丽华随军出征,在元氏县生下一子,名曰刘庄。 祭遵强攻涿郡,张丰部下功曹反水,擒住张丰开城投降。 此时刘秀已过卢奴,一则皇子诞生,二则战事顺利,便返驾还归洛阳。自此以后,刘秀便在各个战场巡视,一为督战,二为调和诸将,平衡三大集团势力。 画外音:阴丽华两年多之前与刘秀离别,早已做好离丧准备,没想到刘秀竟不忘旧情,派兵来接。别离两载,昔日夫君不但登基称帝,身边还多了一个郭圣通,且已产皇长子。阴丽华当时心境无从推测,刘秀心情更是难以言表,便封阴丽华为贵人,与郭圣通相同。其后欲立其为后,阴氏却坚辞不受,推让郭圣通为皇后,其子刘强亦被册封为太子。阴丽华让出后位不久,先在元氏县生下长子刘庄;之后又相继生下刘苍、刘荆、刘衡、刘京四子。 建武九年,颍川、河东两郡变乱,叛军盗贼四起,阴丽华母弟皆被贼人劫持杀害。刘秀甚为悲伤,诏谥阴丽华亡父阴陆为宣恩哀侯,弟阴欣为宣义恭侯。 阴丽华所生长子刘庄聪颖过人,十岁时便通晓《春秋》。 刘秀极为宠爱,抚摸其首说道:此我家吴季子也。 十岁稚龄刘庄闻之,接口答道:吴季子愚戆无比,儿不屑效之! 光武帝刘秀听罢此言,不由大喜。 建武九年,郭皇后失宠,被刘秀疏远。尚书令申屠刚多次谏言,让太子刘强就位东宫,光武帝不听,并终将申屠刚贬黜出京。 建武十三年,蜀地平定,刘秀大封功臣外戚,但却不包括皇后郭圣通外戚族人。直到次年,方将其弟郭况升任城门校尉。由是河北集团渐渐失势,南阳势力抬头。 建武十五年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韩歆上疏,声称天下将有严重饥馑,言辞激烈。 字幕:韩歆,南阳人,曾任更始帝河内郡守,性格刚直,言不隐讳,刘秀常不能忍。 刘秀见其狂言不道,诏命免职,回归故里。此后怒气不消,又派使者宣诏责备。 韩歆不服,与子韩婴全都自杀。因其父子在朝中平素享有重名,今无罪而被逼死,群臣多有不服。刘秀追赠钱谷,命以三公礼仪安葬,命汝南太守欧阳歙继任大司徒。 是年匈奴侵掠日甚,州郡无力禁止。 光武帝闻报大怒,遂命吴汉率马成、马武等诸将北上迎击匈奴,徙雁门、代郡、上谷郡官民六万余人,安置到居庸关、常山关以东,以避匈奴骚扰。 匈奴左部趁机东进,又转移到边塞以内居住。朝廷为此大忧,遂在边塞增派部队,以至每个关塞据点达数千人众。 镜头转换,洛阳汉宫。 字幕:建武十五年夏四月丁巳,光武帝大封宗室。 天子诏命:封皇子刘辅为右翊公,刘英为楚公,刘庄为东海公,刘康为济南公,刘苍为东平公,刘延为淮阳公,刘荆为山阳公,刘衡为临淮公,刘焉为左翊公,刘京为琅邪公。追谥长兄刘演为齐武公,次兄刘仲为鲁哀公。刘庄东海国据二十三县,为诸子之中最大者。 光武帝因感念大哥刘演功业未成,半途崩俎,亲自抚育其二子刘章、刘兴,派刘章暂理平阴县令,刘兴暂理缑氏县令。其后未久,刘章升任梁郡太守,刘兴升弘农太守。 皇后郭圣通因日渐失宠,外戚不似阴家兄弟受到重用,故此对天子怨恨不满。 建武十六年,为限制豪强大家兼并土地及奴役人口,便于征收赋税徭役,朝廷下令各州郡清查田地数量及户口、年纪,称为“光武度田”。 当时许多大地主拥有武装,号称大姓兵长,隐瞒田地,依附人口,反对清查。 地方官吏惧之,或贪污受贿,相互勾结,任凭地主谎报;而对农民不仅丈量土地,还将房舍、里落都作为田地丈量,以上报充数。 刘秀度田,收到匿名简牍,上写道:“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光武帝不解,问于群臣,众人皆不答。 东海公刘庄年仅十三岁,忽出于帷幕,当众言道:此言易解。因河南乃为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此二地皆都田宅逾制,不可为度田之准也。 刘秀诏命虎贲将诘问陈留吏,所言果然与刘庄所说无异。光武帝大为惊喜,对刘庄愈加青睐,将其进爵为东海王。并加大度田核查,对二千石官员中循私枉法者进行考察核实。 有人举报:大司徒欧阳歙前在汝南太守任内,丈量土地作弊,获赃款千万。 刘秀大怒,命将欧阳歙逮捕下狱,案查详情。 欧阳歙家世代教授《尚书》,有八代博士,学生门徒遍于朝野。听闻老师获罪下狱,于是皆守在宫门之外,求情者达一千余人。甚至有人自处髡刑,求为师尊赎罪。 平原人礼震当时才十七岁,上书朝廷,请求替欧阳歙去死。 刘秀见此,愈加恼妈,终未赦免。欧阳歙死在狱中,便以关内侯戴涉代为大司徒。 自此之后,光武帝接连又诛杀十余个郡守,时称“度田之乱”。 平定度田之乱后,刘秀命将叛乱魁帅严厉处罚,迁往他地。自此以后,度田成为东汉定制,社会恢复安定,牛马牧于郊野,邑门不闭。 刘秀由此逐渐摒退功臣,递进文吏,虽置三公,事归台阁;复经度田,打击地方豪强势力,杀郡守以震慑朝堂,严猛为政,总揽权纲。 字幕:建武十七年七月,妖巫李广据皖城造反。 光武帝派虎贲中郎将马援、骠骑将军段志为帅,前往讨伐。九月破皖,斩李广等。 同年十月,光武帝以郭后怀执怨怼,及失国母之德为由,下诏三公: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刘涉、宗正刘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宜奉宗庙,为天下母。主者详案旧典,时上尊号。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 帝诏既下,满朝无声。唯有太子太傅张湛崇尚忠直,称疾不朝。光武帝强起其为大司徒,张湛便当堂便溲,自断仕途。 与此同时,太子讲师郅恽上言: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是臣所不敢言。虽然,愿陛下念其不可,勿乱大伦,使天下有议社稷者。 光武帝诏复:恽善恕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诏封郭后子右翊公刘辅为中山王,郭圣通为中山王太后,以常山郡划给中山国,以二郡奉养郭氏。郭况徙封大国,为阳安侯;郭竟以骑都尉从征有功,封为新郪侯,东海相;郭匡为发干侯,官太中大夫。圣通叔父郭梁早终无子,则封其女婿陈茂为关内侯,以嗣其爵。 诏旨即下,太子刘强谦恭聪慧,知道母亲既废位中宫,则己便为庶子,恬居储位便是于礼不合。郅恽鉴于西汉易储,多发父子相残为例,劝刘强主动让位。 刘强审时度势,便听从郅恽建议,主动辞让太子之位,请求父皇允许自己退位藩王。 光武帝因不愿违背父子之情,始终不肯答允。 建武十九年,卷人维汜弟子,妖巫单臣、傅镇等以妖言惑众,再聚党徒,攻入原武城,劫持吏人,自称将军,就此反汉。 光武皇帝闻报大怒,派遣臧宫为帅,率领北军及黎阳营数千人前往征伐。 臧宫兵围原武,下令四面攻打。城中存谷食多,矢石多集,负隅顽抗;官军数攻不下,士卒死伤众多,损兵折将。臧宫无奈,只得上表请罪,并求援兵。 光武帝闻报,连夜召集公卿诸侯王,询问平贼方略。众卿无语,东海王刘庄独出奇谋。 刘庄:妖巫相劫,势无久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围甚急,贼不得走耳。若依儿臣浅见,宜小挺缓,令得逃亡,则一亭长足以擒之矣。 光武帝深以为然,遂依照东海王之策,诏命臧宫撤围一角,纵敌逃走,然后衔尾追杀。 臧宫奉旨而行,撤围纵敌,最终克敌完胜。 此事过后,刘强接纳讲师郅恽建议,再向父亲光武帝恳求引愆退身,刘秀终于答应。 六月戊申,光武帝乃下诏曰:《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刘阳乃皇后之子,宜承大统。皇太子强,崇执谦退,愿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久违之。其以强为东海王,立阳为皇太子,改名庄。 画外音:自从废后直到更换太子,长达两年有余,由度田废后开始,东海让位结尾;光武朝最为重大政局变动,至此终于落下帷幕。 郭圣通被废,被封为中山王太后,移居皇城北宫。 刘庄立为太子,即就东宫。刘秀以十万钱重金礼聘当世名儒桓荣教授太子,同时任用何汤、刘昆、包咸、钟兴等大儒文士,传授皇太子学识。 建武二十四年,班彪谏言:当选任贤能担任太子太傅,完善东宫及诸王府官署,依据西汉旧典,设立皇太子汤沐及坐朝仪制。 光武帝准奏,最终任命张佚为太子太傅、桓荣为太子少傅。 建武二十八年六月,故皇后郭圣通病故辞世。 更始帝刘玄之子寿光侯刘鲤,怨恨刘盆子害死己父,通过郭圣通之子刘辅结交宾客,刺杀刘盆子之兄故式侯刘恭。 刘秀震怒,下诏大捕诸王宾客,并将刘辅下狱三日。受此案牵连死者,多达数千人。同年八月,郭圣通四子刘强、刘辅、刘康、刘延皆命就国,阴丽华诸子则都留在洛阳。 镜头闪回。阴丽华兄弟阴识、阴兴,一直备受刘秀亲重;阴识在随阴丽华到洛阳后,便先于功臣封为阴乡侯。后任关函谷关都尉,并为侍中。 刘庄立为太子之后,阴识便即辅导东宫,并任守执金吾。阴兴任黄门侍郎,兼任守期门仆射,掌管天子卫队;后亦为侍中,并赐爵关内侯。 刘秀又欲增封列侯,阴兴认为富贵有极,人当知足,自己因无战功拒绝封侯。 建武十九年,阴兴升卫尉,并辅导皇太子。 次年刘秀病重,阴兴在云台广室拜受顾命。刘秀病好后又欲封其为大司马,阴兴以有损圣德再度推让,刘秀准允,甚赞其德。阴识、阴兴所举荐之人皆被任用,许多官至高位。 东汉一朝,阴氏一门四侯、牧守数十,从地方富户一跃成为着名政治家族。 闪回结束。建武十六年,卢芳从匈奴返回内地,居住高柳;后与部将闵堪、闵林兄弟商议,派使者前往洛阳,向东汉请降。 十二月甲辰日,光武帝封卢芳为代王,闵堪为代国相,闵林为代国太傅,赏赐缯帛二万匹,命其为朝廷北藩,使安抚匈奴,建立和睦关系。 卢芳未料汉帝如此宽容,不计前嫌,遂上书谢恩,并诉想往朝廷之念。 刘秀下诏回复卢芳,允其明年正月前来洛阳朝见。同年冬,卢芳起身入朝,向南行至昌平。光武帝诏命停止入朝,改为明年朝见。 建武十八年五月,卢芳在昌平等待年余不得入朝,由是返回高柳,内心疑惧,于是再度反叛东汉,与闵堪、闵林互相攻击,连战数月。 匈奴派迎接卢芳及其妻子到塞外,卢芳就此留在匈奴,居住十余年后因病去世。 建武十八年,光武帝下令罢州牧,置刺史,代中央巡视地方,监察郡守诸官。 蜀郡守将史歆因与太守张穆有隙,又不服刺史监察,由此起兵反叛,攻打太守府。张穆翻越城墙逃跑,宕渠人杨伟等亦各起兵,响应史歆。 光武帝闻报惊怒,遂派吴汉率兵进讨。吴汉征发广汉、巴、蜀三郡之兵,围攻成都。 攻打百余日,秋七月攻克成都,诛斩史歆。随即乘船沿江以下巴郡,诛杨伟等渠帅首领,徙党羽数百家于南郡、长沙。 建武十九年,西南夷渠帅栋蚕与姑复、楪、榆、滇池、昆明诸部反叛,杀地方长吏。 益州太守繁胜征讨不胜,退保朱提,光武帝派武威将军刘尚讨伐。 汉军经过越隽,邛毂王任贵害怕刘尚平定南夷后威法必行,于是聚兵反叛,并酿毒酒,欲以犒军为名袭击汉军。 刘尚得悉阴谋,分兵攻占邛都击讨。任贵军败被诛,刘尚继续挥师进攻栋蚕。 群夷闻说大军压境,纷纷弃营逃跑。刘尚缴获大量粮食家畜,与栋蚕交战连战皆捷。次年追至不韦,斩栋蚕帅,斩首七千,俘虏五千七百,获马匹牛羊二万余,诸夷就此平定。 镜头转换,董宣上场。 字幕:董宣字少平,陈留圉县人。初被司徒侯霸征召,升迁至北海国相。 董宣到任之后,命大姓公孙丹为五官掾。公孙丹欲建住宅,屡获凶兆,占卜者认为须杀人以祭,方才吉利。公孙丹于是命儿子斩杀过路行人,将尸体放在屋中,借以抵挡灾祸。 董宣闻知此事,便将公孙丹父子逮捕,一并杀死。 公孙丹宗族亲信三十多人,手执兵器,齐到官府喊冤叫屈。 董宣:公孙丹此前投靠过王莽,其部族必与海贼串通,不可姑息。即命全部逮捕,囚禁剧县监狱。书佐水丘岑何在? 水丘岑:属下在。 董宣:命你带兵五百,出离府衙,平息叛乱。 水丘岑:诺,属下遵命! 于是领兵而出,将公孙丹宗族数十人统统杀死。 青州刺史闻报大怒,认为董宣越权行事,由是派兵捉获水丘岑,严刑拷打,问其口供;同时又向皇帝上书,告发董宣公报私仇,擅动刀兵,杀死朝廷命官。 光武帝览奏大惊,命将董宣召到廷尉,案审核实,定为斩刑。 董宣在监狱之中,闻说定为枭首,兀自早晚讽诵诗文,竟然毫无忧色。到出狱受刑之时,官属做好饭菜送行,董宣厉色说道:我董宣生平不吃别人赠食,况今死到临头耶? 拒其饮食,上车而去。 当时一起受刑者共有九人,第二个轮到董宣。屠刀方举,光武帝侍从骑士持天子敕书赶至,赦免董宣死刑,复命带回监狱。 使者审问董宣枉杀无辜情事,董宣据实回答,并说水丘岑是按自己旨意办事,罪不在彼。 使者归报天子,光武帝诏赦董宣死罪;因爱其不畏权贵,又升迁为洛阳令。 湖阳公主奴仆白日杀人,藏匿府中,官吏不敢捉拿。 董宣便于洛阳城外万寿亭拦阻公主车驾,以刀划地,数说公主过失,怒叱杀人奴仆下车,立即处死。 湖阳公主向天子哭诉,刘秀大怒,下令箠杀董宣。 董宣抗颜道:圣德中兴,纵奴杀人,将何以治天下?我不须箠,请自杀可也! 说完以头撞柱,血流满面。 刘秀急命救止,并为息事宁人,诏令小黄门挟持董宣,向公主叩头陪礼。 董宣双手撑地,始终不肯俯首。 刘秀哭笑不得,由是敕命董宣为“强项令”,赐钱三十万,京师贵戚无不震栗。 董宣任职五年,寿终于七十四岁。 刘秀派使者吊问,回报说董宣遗体覆以粗布,家中唯有大麦数斛,敝车一乘。 光武帝感伤道:董宣廉洁,死后方知! 同年,广平忠侯吴汉病重,家属上报天子。刘秀亲往探望,问有何嘱。 吴汉答道:臣愚昧无识,惟望陛下谨慎,休轻赦罪犯。 言罢去世。刘秀诏赐谥为忠侯,大发禁军将士、车骑前往送葬,依大将军霍光旧例。 镜头转换,按下吴汉病故,复说大将马援。 莽新末年,羌族不断侵扰边境,趁中原混乱之际入居塞内,金城一带多为羌人占据。 建武十一年,来歙上书,说羌人侵拢陇西为害,除马援外无人能平。 光武帝准奏,任命马援为陇西太守。 马援派步骑三千在临洮击败先零羌,斩首数百,守塞八千羌人望风归降。 羌族诸部数万人在浩亹占据要隘抵抗,马援与扬武将军马成率兵进击。羌人聚集家小及粮草辎重,在允吾谷阻挡汉军。 马援率部抄小路袭击羌人营地,羌人大惊,逃入唐翼谷中,率精兵聚集北山坚守。马援挥师追击,在对山摆开阵势佯攻,另派数百名骑兵绕到羌人背后,乘夜放火,击鼓呐喊。 羌人不知汉军多少,纷纷溃逃。 马援身先士卒,被流矢射穿小腿,便以刀斫箭,继续奋战,诸将皆不知主帅已经受伤。马援终大获全胜,斩首千余级,羌人粮谷及牲畜等财物皆为汉军所有。 刘秀得知马援负伤,派人前往军中慰问,赏赐牛羊数千头。 武都参狼羌与塞外各羌联合,杀官叛乱。马援率四千人征剿,行至氐道县境遇敌。由是命令部队择地扎营,断绝羌人水源,控制草地,以逸待劳。 羌人水草乏绝,陷入困境。首领率数十万户逃往塞外,余部投降,从此陇右安定。 马援在陇西太守任上六年,恩威并施,陇西兵戈渐稀,汉羌各族和平安定。 忽有一日,乡民在县城郊外结伙械斗仇杀,血流遍野。 周边居民误以为羌人造反,争先恐后涌人城中,谣言四起。狄道县令闻变,赶到马援府门,请示关闭城门,整兵戒备。 马援正与宾客饮酒,大笑道:烧羌怎敢再来犯我?县公只需晓谕狄道长把守营舍,不必惊慌。若有胆小怕死者,可躲到床下。 由是城中安定,才知是虚惊一场。自此之后,军民愈发佩服马援。建武十七年,马援被征入朝,任虎贲中郎将。 便在此时,奏报入京:前有河南郡卷县人维汜自称为神,招诱弟子数百人,以妖言惑众之罪被捕,判处死刑。其弟子李广诈称维汜神化不死,诳惑百姓;并聚会徒党,攻陷皖县,杀皖侯刘闵,自称南岳大师。地方剿贼不利,请旨定夺。 刘秀览奏惊怒,遂派谒者张宗,率兵数千前往讨伐。 张宗出师不利,屡被李广打败。奏表入京,刘秀愈怒,便派老将马援领兵出征。 马援奉旨出京,组织诸郡兵马万余,一战而下皖城,击斩李广等人。捷报入京,刘秀闻奏大喜道:有道是老将出马,无往不胜,今观果然。 众卿闻此,纷纷称赞。言犹未毕,忽见御史趋前,抱本上奏:臣启陛下,今有交址女子征侧、征贰,举兵造反!(本集完) 第五十六集 马援南征 广西越南之地,风云乍起。 征侧与征贰姊妹聚众起义,一举占领交址郡,九真、日南、合浦等地纷纷响应。 画外音:当年秦始皇一统六国之后,复又派兵南下,征服岭南地区及越南中北部,从此设置交趾郡。秦末动乱,岭南就此脱离中原朝廷,宣布独立;汉武帝发兵平灭南越国,并在今越南北部地方设立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交趾郡治交趾县,位于今越南河内。汉武帝在全国设立十三刺史部,将交趾七郡分为交趾刺史部,至东汉初期后称为交州。当时岭南地区大都是茫茫原始丛林,土着风俗异于中原,很多部落还处于母系社会,刀耕火种过活。秦汉官吏征发劳役及征缴赋税,当地人不服王化,一直心怀叵测,欲图独立。 镜头闪回,叙述征氏姐妹由来。 字幕:征侧、征贰,交趾郡麋泠县(今越南河内)人,其父乃是部族雒将。 征侧、征贰面貌寻常,身材长大,力举千钧,霸占一方。征侧嫁与朱鸢人诗索为妻,却不安家室,惟与妹征贰玩刀耍枪,练习武艺。 期年之后,征侧练得刀枪纯熟,自谓技艺无敌,于是号召徒众,待机而发。 交址太守苏定执法严苛,饬令缴械散众,不得执兵生事。适值征侧丈夫诗索犯罪,苏定将其擒获,依法斩杀。 征侧、征贰借此契机煽动土着,起兵造反,一举打败官军。 苏定不敌乱军,率部出走,南方由此大乱,征氏姐妹趁机攻占交趾郡。南方土着纷纷响应,由是九真、日南、合浦诸郡皆叛。 征侧既占交趾,于是就便设置百官,建立政府,自封女王,令妹征贰为大将。 闪回结束,二征起兵消息传至洛阳,御史抱本上奏天子。 光武帝刘秀闻报大怒,遂下诏旨:如此乱臣贼子,不加殄灭,何以扬我大汉国威?传朕旨意,诏命伏波将军马援为帅,扶乐侯刘隆、楼船将军段志为副,立即率兵前往镇压。 马援、刘隆、段志:诺,为臣领旨! 三将领命,遂率汉兵八千辞帝出京,誓师发兵。 到至越南,又征调交址兵一万两千,并发两千艘车船,水陆并进,率军镇压。 军至合浦,段志得病,死于军中。 马援令弁目护丧归葬,自与刘隆并领水军南下,水尽登岸,辟山通道,于建武十八年春到达浪泊。于是两军相遇,对阵交锋,金鼓连天。 相拒两三个时辰,蛮众敌不过汉朝百战雄师,大败而走,势若散沙。 征侧与征贰至此才知王师厉害,只得率引残部觅路逃走,回守交址城。 马援驱军追杀,斩首数千级,收降万余人。汉军趁势追至交址城下,四面围攻。 征侧自觉孤危,即与征贰商议:我姐妹奋臂一呼,远近响应,不到数月,得六十余城。满望杀往岭北,进据中原,哪知中朝精兵猛将,锐不可当。今坐困危城,如何是好? 征贰答道:据妹子看来,此城断不可守。不如奔往金溪穴中,扼险自固,就使汉军似海,猛将如云,亦不能捣破此穴。待他粮尽引退,我等复出,再据此城,不亦可乎? 征侧点首:此计甚善,便依妹子之策。 于是打点粮食行装,引众弃城夜遁,逃奔金溪营垒。 马援闻知,率众力追,行抵金溪,三面围打。 此后连战数阵,蛮众伤亡惨重,其余多半溃散。征侧、征贰两姊妹倚仗熟悉地理,拚命杀出重围逃走,进入金溪穴中,固守不出。 金溪洞甚为深邃,三面都有大山包住,只有一口可通山外,倨高临下,险仄异常。 征侧命令部众:你等堵住穴口,轮流把守,性命交关,各须小心在意。 部众:诺! 征贰:你众人听着!此洞只此一个入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马援便有雄师百万,亦难奈我何。待汉军粮尽退兵,我等便可复夺交址城,越南仍是我等天下。 部众:诺! 镜头转换,三日之后。 马援率众到至,命在洞穴之前五里下寨。然后擂鼓聚将,共议攻伐之策。 哨马来报:启禀大帅,征氏姐妹及其残部,皆入此金溪洞中,固守不出,请令定夺。 马援:除此正面洞口,可有别途入穴? 哨骑:末将曾详细察视四周,见除穴口之外,更无他途可入。 副将:此乃烟瘴频发不毛之地,依末将之计,不如暂时退兵。 马援:某自航海南来,费尽千辛万苦,得入此地,倘畏难即退,岂不是尽隳前功? 副将:然则不得其门而入,如其奈何? 马援:传我将令,命军士随山伐木,就谷口筑起巨栅,容纳全师;再命游骑巡弋四围,截虏蛮众,得其俘虏询问路径。或有一线可通,便好令他向导,捣杀进去。 副将:诺,末将遵命! 大军一住半月,山中竟无人迹出现;更兼山上瘴气熏蒸,军士触瘴致疾,近半病倒。 马援抱定主意誓灭此虏,勉令将士围住谷口;一面分兵略定各郡,收聚粮食,输运军前。 镜头转换,金溪洞中。 征侧姊妹以为汉军无法入洞,粮尽定必速退;且自己洞穴中备有粮草,足资一年,但教安心耐守,自可解围。因此每日在洞中大宴诸将,不以汉军为意。 不经意间,已至岁暮年阑,新春将至。 守路小蛮来报:汉兵尚在谷外扼住,未曾退去。 言犹未毕,司粮官来报:洞内粮食已将告罄,请女王早做预备。 征侧闻此,不由心中惊慌,脸上变色。 马援拥众洞外,眼见粮草转运艰难,又逢将士年底思乡,亦生退兵之意。 正要传令三军拴束行装,准备退兵,忽见巡哨骑兵入帐来报:元帅,大喜,大喜! 马援:有何喜事? 哨骑:末将今早潜往山中巡哨,发现在洞侧山隙之中,有一股暗泉涌动,自草丛中流入洞内,川流不息。经末将仔细探察,此正是入洞唯一水源也。 马援大喜,以手加额道:此真是大汉天子鸿福,我三军之幸!刘将军何在? 副将刘隆上前施礼:末将在。 马援:请将军率精兵一千,引其水道流向他处,不得入洞。殄灭叛军,便在此举。 刘隆:得令! 于是领令出帐,引兵而出,堵塞入洞水源,将水流引向山谷之内。 自此之后,涓滴泉水不见流入洞穴。未过三日,征氏姊妹及万余蛮兵又饥又渴,无可为生,一时军心大乱,再无固守之志。 勉强过了残冬,乃是建武十九年春正月,征侧、征贰不能再伏穴中,只得驱众杀出。众蛮兵已是困惫不堪,没奈何硬着头皮,冲出谷口。 汉兵早已出栅列阵以待,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直杀得蛮众又复倒退入穴。 马援知道蛮众不济,传令众军向洞内呼喊:投降免死,顽抗杀绝! 蛮众听得清楚,一齐抛去兵械,匍匐出洞乞降。 过了半晌,蛮兵尽出,惟征侧、征贰不见出来。 马援见二征不出,遂令蛮兵为向导,自引五百人入洞,前往搜索擒拿。 二征舍命格斗,数百名汉军将士竟然拿她二人不下,且有十余个被其姐妹砍伤。马援又惊又怒,欲待亲自上前格斗,家将马涛急忙上前拦住。 马涛谏道:家主何必如此?有道是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小人服其劳。 马援奇道:贼人如此凶悍,你有何能,敢发此大言? 马涛笑道:兵法有云:逢强智取,遇弱活擒。小人自有妙策降她,家主稍待自知。 于是点手声唤三五个同伴,转身出洞。 未至片刻,马涛与同伴各自背负大盘绞索入洞,呐一声喊:汉军诸位将士闪开! 诸将闻呼,果然皆都退后。 马涛又喊:诸位兄弟,各祭法宝! 诸同伴闻言而动,各将背上绞索甩出,扔在征氏姐妹脚下。 马涛抽刀在手,佯作上前邀战。征侧、征贰姐妹怒发,纵身扑至。因只顾前面,顾不得脚下,故皆都踏着地上绳索,扑通连声,被绊跌倒在地。 征贰撒手扔刀,口中叫道:汉人行此奸计,令人不服! 马涛哪里管她狂呼乱叫?急挥汉军上前缚住,扛至洞外,推至马援面前。 马援不住摇头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只是胜之不武,惹人耻笑。刀斧手何在? 刀手:在! 马援:将两人推出,一同枭首,传首洛阳。 刀手:诺! 镜头闪进,汉军四出征伐。征氏姐妹既已伏诛,马援便率两万多人进击其余党都羊等众,从无功一直打到巨风,斩俘五千多人,平定岭南。 马援上书报捷,并奏天子,请另析西于县为封溪、望海二县。 光武帝刘秀览奏大喜,立即诏准,并命马援管理交址各郡政务。 马援奉旨而行,于是每到一处,都组织人力,为郡县修治城郭,开渠引水,灌溉田地,便利百姓。又修正越律与汉律相互矛盾之处,并向当地吏民申明,以便约束蛮族。 画外音:从此之后直到汉末,近二百年间,交址各郡蛮民始终遵行马援所申法律,所谓“奉行马将军故事”,便成官民口头禅语。 马援平定二征反叛,命在汉南边疆竖立铜柱以为界标,上镌铭文:铜柱折,交趾灭。 越人怀念征氏姐妹,怨恨铜柱,于是每过其下皆以瓦石掷之,遂成石丘。 建武二十年,马援率部凯旋,回师洛阳。 光武帝亲迎王师归来,传令犒赏出征将士,并下诏旨:敕封马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并钦赐兵车一乘,朝见之时位次九卿。 马援跪倒谢恩,三军将士齐呼万岁。 平陵人孟冀时为天子特使,奉旨至营犒劳三军。将牛酒金帛发放已毕,马援便在中军帐中排摆酒宴,接待天使。酒过三巡,马援见孟冀面带忧色,心中好奇,便开口询问。 马援:我今凯旋归来,公既奉天子诏命前来犒军,神色间却因何郁郁不乐? 孟冀:将军不知,今匈奴、乌桓袭扰北边,非但在下,扶风及平陵吏民皆不胜其忧。 马援闻说,击案而起道:竟有此事!老朽这便上表,自请击之。 孟冀:将军南征方归,天子岂肯再劳北伐? 马援: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于床榻,死在儿女子手中邪! 孟冀:壮哉,伏波将军!为烈士者,当如是矣! 酒宴既罢,孟冀告辞而去。马援遂写奏表,遣使送往洛阳。其奏略曰: 今匈奴、乌桓犯边,三辅受侵。臣恐皇家陵园不能保全,请求率兵出征,必斩虏首以还! 光武帝览表大喜,击案赞叹,当即准奏,并下诏书:命伏波将军马援为三军统帅,屯兵襄国,北击匈奴、乌桓。并令朝中百官祭祀路神,皆到襄国大营,替朝廷为马援饯行。 镜头转换,汉军襄国大营。 朝廷文武百官既奉圣旨,于是成群结队,皆至中军大帐,为征北大帅饯行。 马援与众官分别见礼,各致寒暄问候。忽然看见黄门郎梁松、窦固皆在,脸上变色。 字幕:梁松,字伯孙,太中大夫、武威太守梁统之子,娶光武帝女舞阳公主为妻。窦固,字孟孙,武威太守窦友之子,娶光武帝女涅阳公主为妻。 梁松、窦固见伏波将军眼光扫向自己,于是上前见礼,满面堆欢。 马援对二人不假辞色,以长辈口吻勉责道:我与你二人之父,皆为多年故友。因闻富贵无常,居高而危。你二人身居高位,且近帝侧,须为官谨慎小心! 二人当众官之面受此训斥,不由面红耳赤,躬身答道:老叔父教训的是,晚辈凛遵。 虽然口头唯唯,心下实为不悦。 与众官宴罢,马援遂率三千骑兵出高柳,先后巡行雁门、代郡、上谷等地。 乌桓哨兵发现汉军到来,急忙回报首领。 诸部首领闻说是新息侯马援来伐,不敢迎战,各率部众纷纷散去。 马援追击数百里,因忽然身患疾病,只得止兵,无所斩获而还。 光武帝闻说马援有病,命黄门郎梁松为使,代表朝廷前往军中视疾。 梁松入卧,在床边向马援行礼。马援并不回礼,但颔首作答。梁松大怒,愤愤而出。 马援长子马廖送出梁松,复入卧室,对父亲说道:梁松乃是陛下女婿,贵重朝廷,公卿以下莫不惧之。今又奉帝旨而来,大人为何独不答礼? 马援说道:我与其父梁统乃是故交,其虽显贵,怎能失其长幼之序? 镜头转换,西南平定未久,东北战乱又起。 建武二十一年,乌桓、匈奴、鲜卑军联合侵扰北边。 乌桓地近汉境边塞,其部族骑士早离帐篷,傍晚就能抵达汉朝城郭,来去如风。由是沿边五郡受到侵害,人民流亡,边境萧条,不见人烟。 当年秋八月,光武帝刘秀下诏:派遣伏波将军马援,分别修筑城堡要塞,逐渐恢复郡县。又设太守、县令、亭长,招集百姓返回故乡。 马援召集部将:乌桓部落中,以上谷郡塞外白山诸部最为强悍富庶,当先击之。 诸将:诺,惟将军之命是听! 马援由是率领三千名骑兵出营,前往袭击白山乌桓。迭经三战,不能取胜返回。 当时除了乌桓部族,又有东胡鲜卑部落万余骑兵,侵犯辽东诸郡。辽东太守祭肜乃是征虏将军祭遵从弟,自是将门家风,丝毫不惧,率领数千人迎击。 祭肜身先士卒,上阵冲杀。鲜卑骑兵一战而败,大举奔逃,落水而死者过半。祭肜不舍,穷追至塞外。鲜卑人弃兵赤身裸体逃散,自此震恐畏惧祭肜,不敢再窥伺边塞。 同年冬,匈奴出兵南下,进入中原腹地,一路寇掠上谷、中山诸郡。 时有莎车王名贤,骄横跋扈,意欲兼并西域,数攻诸国,重求赋税,诸国愁惧。 镜头闪回,汉元帝时。 当时莎车王名延,曾长期居留京师长安。回到西域之后,便参照汉法治理其国,并告诫子孙:尔等要世世代代尊奉汉家,不可违背。倘若违之,灭族亡国之祸必至。 王延死后,子康继位,秉承父亲遗愿,对汉朝一如既往尊崇,并于光武帝初年率领西域诸国抗击匈奴,护送原西域都护官吏、家属千余人平安撤离。 汉河西大将军窦融上疏,奏请立王康为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护,管辖西域五十五国。 王康死后,弟贤继位,起初也能继承先王遗愿,决意对汉朝效忠,并于建武十七年派使到洛阳奉献,请求担任都护之职。 光武帝征求群臣意见,大司空窦融极力赞成此举。刘秀于是意决,遂命专使随同莎车使者同回,前往赠赐莎车王贤西域都护印绶,以及车旗、黄金、锦绣,命为西藩。 专使奉旨西行,途经敦煌,敦煌太守裴遵出迎,求问天使何来。 字幕:裴遵,云中人氏,河东望族,汉武帝时水衡都尉、侍中裴盖之后,第九世孙。 天使:奉陛下圣旨,往西域敕封莎车王贤,并赐西域都护印绶。 裴遵:尊使稍安勿躁,待某具折上奏,谏止此事。 于是便即修表,遣使至京,呈递朝廷。光武帝览其奏疏道:以臣愚意,夷狄不可假以大权,使其妄自尊大。且若封莎车,必令西域诸国对我天朝失望。 光武帝以为有理,下诏收回所赐印绶。 莎车国使者闻说大汉天子欲要收回成命,不肯交还印绶,并急带部属逃出敦煌,连夜还国。裴遵派兵在途中拦截,强力夺回。莎车使者不敢反抗,只得空手归国还报。 莎车王贤闻报大怒,由此记恨汉室,便诈称大都尉,自号单于,向周边各国征收重税,又发兵进攻龟兹等国,引起西域各国恐惧。 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被莎车王逼迫,俱遣质子入侍洛阳,献其珍宝,流涕稽首,皆愿得汉朝都护之职。并请汉朝出兵,讨伐莎车。 光武帝以中国初定,北边未服为由,皆还其侍子,厚加赏赐,却不肯发兵。 诸国由此大为忧恐,纷纷寄书裴遵:愿留侍子于敦煌,并请太守大人宣诏檄文以示莎车王,便言西域诸国侍子见留洛阳,汉朝都护大军即将出塞,冀以震慑彼国,且息其兵。 裴遵得到西域诸国告急文书,不敢自专,即以其状奏闻朝廷。 光武帝览奏许之,由是留下诸国侍子,并发檄文于莎车国,扬言不日即将出兵。 闪回结束。莎车国王贤按兵以待,见汉朝迟未出兵,便知是诈,于是加紧对西域各国征伐,从而使西域牧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画外音:汉光武帝求贤用能,朝中人才济济,史称中兴之世。匈奴单于王蒲奴在位,国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人畜饥疫,死耗大半。乌桓乘匈奴之弱,出兵击之。匈奴北徙数千里,漠南地区为之一空。光武帝诏撤沿边各郡亭候及边防官兵,以钱帛招降乌桓部落。 镜头转换,西域诸国。 西域诸国侍子久留敦煌,不见汉朝出兵,于是皆都愁思亡归。莎车王贤由此以为汉朝惧怕自己,趁机大发兵马,击破鄯善,继而攻杀龟兹王。 鄯善王安弃城而逃,上书汉朝:愿复遣子入侍,更请都护出兵;如若不然,诸国危矣。 光武帝诏复:我国粗安,遽需与民休息,大军未能得出。如尔等诸国力不从心,只要不与汉朝为敌,任从东西南北迁居,以避莎车锋芒可也。 鄯善、车师等国见说如此,知道依靠汉朝无望,于是复又派出使者,请求归附匈奴。 镜头转换,匈奴汗廷。 单于舆在汗帐中踱来踱去,口中自言自语:我今年老,恐命不久矣。弟右谷蠡王知牙师依序当为左贤王,而我死之后,左贤王依序当为单于。但我亲子蒲奴,岂非与汗位无缘? 近侍:大汗,小的有一计,可使小王爷稳即单于之位。 单于:你有何妙计?可速速讲来。 近侍:大汗,若知牙师先于大汗死去,则当如何? 单于:若是如此,当由我儿蒲奴继承大位。 近侍:则何不以重金求聘高手,刺杀知牙师哉? 单于:妙哉。你可着即行之,但务必小心在意,勿使泄漏。 近侍:诺,小臣遵命! 镜头转换,一骑绝尘狂奔,至乌珠留单于王帐前停住。乘者下马,直入王帐,向右日逐王禀报:启禀大王,右谷蠡王知牙师被刺客所杀。单于因召诸王,前往参加王庭朝会! 字幕:右日逐王比,乌珠留单于之子,统领匈奴南边八大部落。 王比闻报,大惊失色:如今大汗年老,其命不久。若依兄弟次序,则右谷蠡王应当继承汗位;若伦传子,则我是前单于长子,则当继位。此时右谷蠡王被刺,绝非偶然,此是大汗欲令其子继位也。以此论之,则下一个被刺杀者,岂非是我! 于是心怀忌惧,遣回来使,不去参加单于王庭朝会。 单于召集诸王,见右逐日王不至,于是疑之,就派两名骨都侯去监领其部下兵马。然后当众宣布逊位,命子蒲奴继立单于大位。 王比闻此,愈发怒恨,遂密遣汉人郭衡往见西河太守,献上匈奴地图,请求归附汉朝。 两名骨都侯觉察其谋,便来见单于蒲奴,建议趁逢五月龙城祭祀之机,杀掉王比。 渐将王乃是王比胞弟,当时在单于帐中,闻知此讯纵马逃逸,前往告诉兄长。 王比闻讯大怒,乃召集八部兵马四五万人,欲待两骨都侯归来杀之,就此起兵。 两骨都侯在回营途中,发觉情景有异,急逃走王庭,还报单于。 蒲奴闻报亦大怒,立即派兵前往讨伐。因见王比军容强大,未敢进攻撤回。 建武二十四年春,匈奴八部大人共议,立日逐王比为呼韩邪单于。呼韩邪既登汗位,随即便派使者赍表前往五原塞,表示愿做汉朝藩属屏障,抵御北敌。 洛阳宫中,光武帝看罢呼韩邪奏表,诏命公卿商议,以定行止。众臣议论纷纷,大半认为天下方安,夷狄意图真假难辨,不可应许呼韩邪之请。 五官中郎将耿国不以为然,力排众议道:陛下,微臣以为,众卿之议不可。 刘秀:若依贤卿,则当如何? 耿国:若依臣计,当依孝宣帝先例,接受呼韩邪单于归附,命其东御鲜卑,北拒匈奴,以为四方蛮夷表率,并修复沿边诸郡。此为上计,望陛下详之。 刘秀:如此不费我大汉兵马钱粮,有何不可?准卿所奏。 众臣闻此,再无异言。 便在此时,太尉出奏:今有南郡潳山蛮雷迁,聚众发动叛乱,望陛下派将平之。 刘秀:如今伏波将军年老,可使武威将军刘尚为帅,率兵一万五千往征。 刘尚领旨出征,到至南郡,一战大败雷迁,将潳山蛮族七千余众徙至江夏郡内安置。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刘尚正要回师还朝,钦差特使到至营中,颁布天子诏命:自建武二十三年十月以来,有武陵五溪蛮夷相单程等人举兵叛乱,大肆进攻郡县。复命武威将军刘尚为帅,引得胜之师,复征调南郡、长沙、武陵部万人,乘船逆流而上,攻打武溪。 刘尚领旨,遂挥师南下武陵。因有前番大胜,刘尚故而轻敌,不听诸将劝告,轻入险地。只因山地深远,水流湍急,船只难以前行,以至进退失据。 蛮人聚集兵力把守险要以拒,因知汉军远来难以持久,故此并不出战。来年正月,汉军粮尽,只得撤兵。蛮人沿途伏击,汉军大败,主帅刘尚中箭身亡。 消息传至洛阳,光武帝大为悲悼,对侍臣叹道:此乃报应轮回,非人力可阻止之也。 侍臣:陛下何出此言? 刘秀:当年刘尚从吴汉攻蜀,成都城降,吏人从服。刘尚乃是我汉宗室子孙,尝更吏职,一旦放兵纵火,何忍行此残举?今死于战阵,亦是祖宗佑护,算得善终也。 侍臣:然则武陵蛮既获大胜,必寇掠临沅等地,陛下复命何人为帅拒之? 刘秀:可遣谒者李嵩为帅,中山太守马成为副,率兵讨之。 月余之后,边关折报进京,报说李嵩、马成二将奉旨讨贼,仍不能克。 光武帝不胜忧烦,遂下诏旨:命谒者宋均为监军,前往催督三军,继续征伐。 字幕:宋均,字叔庠,南阳郡安众县人,五官中郎将宋伯之子。 宋均既受帝旨,乃持节出使江夏,带本地镇军三千人马,前去救援李嵩、马成。 光武帝派出宋均,正要宣布散朝,班部中一位老将大喝出班:陛下且慢,臣有本奏。 众臣齐吃一惊,留神看时,见进奏者须发苍然,正是伏波将军马援。 刘秀:老爱卿有何本奏? 马援:谅此蛮夷之兵,乌合之众,有何难除?臣请带兵征伐,不胜不归! 光武帝笑道:今有勋将后代,皆已成人,何须老将军披甲远征? 马援闻言不悦,怒道:臣虽年老,尚能被甲上马,挽铁胎硬弓,抡丈八蛇矛! 光武帝闻奏大奇,便起身道:老将军既如此说,朕正欲观卿武勇! 马援气愤愤地,快步出殿,嘴里喝道:抬枪备马! 光武帝强忍发笑,迈步下阶,引百官出殿往观。 稍时枪马送至,马援等得不耐,夺缰飞身上马,在殿外奔跑来回;在马背上引弓发矢,箭箭命中靶心。继又弃弓持矛,舞上一回,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据鞍顾眄,以示不老。 光武帝笑道:矍铄哉是翁! 众臣无不啧啧称奇,一齐抚掌大笑称赞。 马援下马,上阶拜倒,复请出征。 光武帝壮之,遂下诏旨:即命伏波将军马援为主帅,以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为副,引四万大军,往征五溪。 马援:臣领旨,谢恩! 于是下殿点将,祭旗誓师,就此引军出京。百官亲友闻说,皆至城外送行。 马援见友人杜愔在侧,忽发感慨道:某受皇恩深重,年事已高,年索日迫,去时无多,总忧不能为国而死。今日得遂我愿,暮年再征沙场,死亦瞑目矣。只虑彼权贵子弟,或近在左右,或随从办事,难以调动,介介独恶是耳! 杜愔闻此,环顾耿舒、刘匡、孙永等诸将,果然皆为勋臣之后,贵介子弟。于是便即明白马援语中所指,便亦为之叹惋良久。回到家中,复又心下怏怏不乐。 建武二十五年春正月,马援率部到达下隽,与监军宋均合兵,引众前进。 哨马来报:禀诸位将军,监军大人,前面将近五溪。 马援:前往五溪击敌,其道路如何走法? 哨马:禀大帅,共有两条路可走,一经壶头山,一经充县。 马援:这两条道路,各险阻如何? 哨马:经壶头山路近,但山高水险;经充县路远,粮运不便,但道途平坦。 马援闻报,便与宋均商议:监军大人,若由充县进军,耗日费粮。依某之计,不如直进壶头,扼其咽喉,充县蛮兵定会不攻自破。 宋均尚未答话,身后早有一将立刻反驳道:大帅差矣,末将以为不然。充县虽然路远,但道路平坦,兵行不疲,又出其不意,必能获胜。 字幕:牟平侯耿舒,开国勋臣耿况之子,耿弇之弟。 马援闻言不善,回视见是耿舒,不悦道:你小小年纪,敢欺老夫不懂兵法乎? 耿舒:末将只是据理而言,大帅何必拒纳雅言,动怒至此? 宋均见将帅意见不一,便和稀泥道:某观天色已晚,不如就地安营扎寨,歇息兵马数日,待某连夜修表,奏请皇帝裁决。 马援闻说,愤愤不平,只得同意。 数日之后,奏表入京,呈递天子案头。光武帝刘秀览奏,大笔一挥:同意马援意见。 由是汉军进抵临乡,与叛军相遇。 蛮兵来攻,马援亲为先锋迎击,大败蛮兵,斩俘两千余人,余部逃入竹林。 马援率军进驻壶头,蛮兵据高凭险,紧守关隘,城外江中水势湍急,汉军船只难以前进。 时至夏季,天气酷热难当,汉军多为北人,许多士兵水土不服,罹患暑疫而死。马援毕竟年迈,也不觉身患时疫,但意气自如,壮心不减,常拖病躯观察了望敌情,鼓励三军。 又过数日,马援眼见暑气难耐,便令三军依靠河岸山边凿成窟室,以避瘴疫。部下将士见元帅病体难支,大都热泪横流。 耿舒见不能胜敌,便怀私愤,写信给兄长好畤侯耿弇,状告马援。其书略云: 前次小弟建议主帅,当先攻打充县,马援不听;今大军皆困壶头不得前进,众军忧郁将死,实可痛惜。前在临乡,贼众自投我营,若我乘夜攻击,必可歼灭。奈伏波将军用兵,类似西域贾胡,每到一处则止步不前。因此未遇大战,先已劳师糜饷,损兵失利。今三军困于疾疫,都如弟之所料也。 耿弇得书,不敢隐瞒,当即赍书入朝,奏知天子。 刘秀信以为实,就派虎贲中郎将梁松为使,持诏前往责问马援,并监其速速进军。 梁松领命出京,心中喜道:前番马援老儿,在我面前妄充长辈;后因家书之事,又使我枉受天子重责,实属可恶。此番某为天使,定可报往日之恨也。 不一日到达武陵汉营,抬头看时,却见辕门高挂白幡,卫兵皆都身穿重孝。(本集完) 第五十七集 光武归天 武陵汉军大营,白幡高挂,满营将士戴孝举哀。 梁松令人持节上前,对门将喝道:驸马都尉梁大人奉旨到此,速令马援出迎听诏! 门将听了,急跑入内。未待片刻,监军宋均率众将出迎,跪拜帝诏,迎请天使入帐。 梁松直入中军宝帐高坐,问道:天子旨意下达,伏波将军因何不来接旨? 宋均答道:驸马不见营门高挂白幡,我等众将身穿孝服?马老将军因患疫疾,不幸于前日夜间仙逝矣! 梁松闻言一怔,暗道:这个老贼,倒善于以死避罪! 只得当众宣读天子催命进军诏旨,又至元帅灵前拈香拜祭;随后便与耿舒勾结,商量怎样捏造马援罪名,以备上奏朝廷。 耿舒:某前日风闻,当初南征交趾之时,马援曾拉回一车珍宝,直载入自己府中,未上交朝廷。若以此为据,说马援曾搜刮满车珍珠文犀,运回府中,尽入私囊,可乎? 梁松:侵吞敌国财物,是为重罪,有何不可? 耿舒:但恐天子不信,奈何? 梁松:马援已死,再无对证。你我皆为皇亲贵胄,诸将谁不听从?可强逼马武、侯昱等诸将同上表章,皆令证明,说马援确曾自交趾运回过一车珍稀之物,则天子岂有不信? 耿舒:此计大妙,即可行之。 二人计议已定,梁松便即写下奏状,由耿舒逼迫马武等诸将签字。马武等惧怕梁、耿二人威势,不敢不从,只得违心,各自签状。 梁松大喜,于是赍持诸将联名奏表还京,上报天子。刘秀见诸将联名上奏,果然信以为实,大为恼怒之下,由是诏命:夺还马援所有官爵,追收新息侯印绶! 镜头闪回,岭南之役战后。 马援因常在岭南领兵作战,便常爱吃薏苡果实,以治疗筋骨风湿,避除邪风瘴气。 当地薏苡果实硕大,疗效显着。马援班师回京之时,就采购满满一车,随军辎重载回京师,准备来年为种,在自家采邑中广为栽种,以为军中良药。 当时满朝文武奉旨出城迎接凯旋大军,见以苫布覆盖大车而入,便以己心度人,认为定是南方珍贵稀有之物,被马援掠夺而来。 当朝权贵皆欲分之,但未料马援皆都运进府中,并无相赠之意。众臣便就此纷纷议论,皆说伏波将军循私自肥,刻薄小气;但因马援当时正受天子宠信,故无人敢于明说而已。 如今马援既死,梁松等便上书提起此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凭空枉捏罪名。 闪回结束,转换至南方战场。 宋均拜受天子催战圣旨,见军士十之七八患病,死去者又占大半,不由大为忧虑。 于是升帐擂鼓,与众将商议:今三军远离京师,元帅且又亡故,天子催命进军,如何能战?我欲暂且假冒皇帝令旨,诏命贼兵投降,诸公以为如何? 众将闻说矫诏招降,俱都拜伏于地,不敢回答。 宋均: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则忠臣在外,只要有利国家安定,并为朝廷解忧,有何不能便宜行事者?诸公勿忧,若因此获罪朝廷,宋某一人承担可也。 众将:唯命是听! 宋均于是利用手中天子符节,假托皇帝令旨,调伏波司马吕种为沅陵县令,命其为使,奉诏进入敌营,告以大汉天子恩信,令降者免死,复为良民。 吕种欲为故主马援立功,欣然领命,引领二百从人,持节便行。 宋均率领军中未曾染病部众,紧随吕种之后,偃旗息鼓而进,皆都埋伏在蛮营四周。 吕种直至敌军营门,高声宣读天子招降诏书,后命随从吹动号角。宋均听到号角之声,传令四周汉军,皆以鼓角相应。 蛮夷诸部首领闻听四周皆是鼓角之声,以为深陷重围之中,不由大为惊恐。由是略作商议,立即联合起来,各引亲兵杀进中军大帐,砍下夷帅相单程首级,然后出营投降。 吕种命人赍持单程首级,还报监军。宋均大喜,于是引众进入敌营,下令当场遣散蛮兵,发遣各归原郡,任命长吏加以管理,五溪之乱遂告平定。 叛乱既平,宋均遂亲写奏疏入京,自劾擅权之罪,然后班师还都。 大军未到京师,天子诏命已至,嘉奖宋均平叛大功,赏赐金帛,升任九江太守;并特许其回乡上坟祭祖。宋均由是名声大噪,此后光武帝每遇疑难,亦多向其询问方略。 镜头转换,九江郡府。 宋均就任九江太守,一日率领役吏出城巡查,见田野中多有栅栏、陷阱,大感不解,便问左右:田野之中,设此何用? 役吏:只因郡中多有老虎出没为患,故此官府常设栅栏、陷阱,以便诱捕。 宋均:虎豹在山,龟鳄在渊。江淮猛兽则如北方鸡犬,并无不同。罪在残吏,张网设陷捕捉,非悯民也。我为父母,必退奸贪,拔忠善,尽去栅阱,免除赋税,则兽患自息。 役吏不敢反驳,喏喏而应。宋均回城,遂命发出布告安民,皆依其言而行。 此后不久便有传言,争说猛虎皆都结伴东渡长江,不复在郡中出现。 及至中元元年,淮左大闹蝗灾,但每至九江边界,就向东西飞散,不入郡境。 这一日,宋均带领吏役巡视九江治下浚遒县,偶登唐山之巅,以观景色。却只见万头攒动,百姓齐聚山顶祭台之前;台上一人作巫师打扮,正在做法。台上正中有个柴堆,一个盛装女子被五花大绑,横卧柴堆之上,正满眼含泪,充满绝望之色。 宋均不解,遂问吏役:此为何典,彼女子因何罪而被绑台上? 吏役回答:彼女子无罪,是欲纵火焚之,以祀山神。 宋均大惊:却为何故? 吏役又答:本县有唐、后二山,相传山神极为灵验,百姓自春至冬祭祀不绝。巫师每年都要为山神娶百姓之女为妻,历任太守都不敢禁。 宋均大怒:此西门豹治邺之故事也。传本府命令,从即日始,凡给山神娶妻,须皆自巫师家中选娶,勿扰百姓。 吏役应诺,唤来县官,将太守之语告之。县官惊悚不已,汗流浃背,连连称罪,命将巫师赶下祭台,释放被缚女子还家。 于是浚遒县中为山神娶妻之事,由此而绝。 镜头转换,京师洛阳。 马援尸体还京,运进府中。家人因不知家主身犯何罪,竟被夺还印绶,由是惶惧不安。遂不敢埋在原定陵寝,只得购买城西几亩薄地,草草埋葬。 临葬之时,所有宾朋故旧都不敢到马家吊唁,葬礼景况十分凄凉。 归葬完毕,马援之妻携诸子及侄儿马严,皆到朝廷请罪。 光武帝怒气不息,拿出梁松奏章示之,马夫人方知原委。辞帝回府之后,马夫人仔细辨析梁松诬告之辞,先后六次上书申诉丈夫冤情,言辞凄切,刘秀皆都不予理会。 时有前任云阳令扶风朱勃,闻说马援灵柩还京,前来马府吊唁,马夫人重孝答谢。 镜头闪回,叙述朱勃来历。 朱勃聪睿异常,意气风发,年十二时便能背诵《诗》、《书》,被乡里誉为神童。 在洛阳求学之时,朱勃常至马府,拜候马援之兄马况,交谈时引经据典,辞言娴雅。 马援当时方始读书,见朱勃之才胜己数倍,往往自愧不如,若有所失。 马况知弟心意,乃置酒与弟马援对酌,并于席间劝慰道:贤弟以为朱勃才能如何? 马援:可谓骐骥之才,小弟自愧不如。 马况:非也。以愚兄观之,朱勃聪明外泄,不足为道。今虽小器速成,智能尽于此耳,卒当从我弟禀学,勿畏之也。 马援闻此,心中块垒稍舒,由是励精图治,专心向学。 此后朱勃年未二十,右扶风郡守闻其盛名,便请其试为渭城县宰。及马援拜为上将军乃至封侯,而朱勃职位尤不过县令而已,果如马况之言。 马援后虽富贵,常待朱勃以旧恩而卑视怠慢,朱勃却对马援愈发亲近。比及听说马援病死军中,灵柩还京,朱勃大恸,于是自扶风老家赶来,亲至马府吊唁。 闪回结束。朱勃上祭已罢,马夫人于灵前还礼,并致谢意。 朱勃:堂堂伏波将军丧礼,因何如此简慢,且无亲友吊丧拜祭? 夫人:先夫虽有大功于国,然遇奸人进谗,诬其贪腐。天子信以为实,命夺官爵印绶,家人皆为待罪之身。满朝公卿故旧惧罪,因此不敢登门。 朱勃闻此,义愤填膺,遂索讨缣帛毛笔,修成一表,诣阙上书。其表略云: 窃见故伏波将军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险难,触冒万死,经营陇、冀,谋如涌泉,势如转规,兵动有功,师进辄克。诛锄先零,飞矢贯胫;出征交趾,与妻子生诀。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渡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毁,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夫明主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刘秀览奏,前思后想,深以为然,怒意稍解。亦感梁松所奏事情蹊跷,便派心腹内臣,前往马府察查所谓马援搜掠敌资,中饱私囊情实。 内臣潜入马府,很快查明当年薏苡实情,并以所余薏苡为证,上报天子。 光武帝不由大悔,立命为伏波将军平反冤案,重以侯爵之礼安葬。虽怒驸马都尉梁松构陷忠臣,但因碍于椒房之亲,又牵连马武、侯昱等功臣宿将,故此含糊掩盖,不了了之。 镜头转换,辽东边塞。 字幕:建武二十五年春正月,辽东郡塞外貊人侵边,战火遍及辽河两岸。 辽东太守祭肜调兵遣将,恩威并用,招抚兼施,只用旬月时间,便将叛军各个击破,余者皆招降之;并出府中财物,遣使安抚结纳鲜卑首领偏何。 偏何感戴祭肜恩典,遂招集外族部落,陆续到至边塞,请求归降汉朝。 祭肜遣使寄书:公等若欲立功汉朝,就应去攻匈奴,斩其单于首级送来,我才信之。 偏何览书,就率所召集部众,西去攻打匈奴。数战之后,斩杀匈奴兵二千余人,皆将首级斩下,献到辽东郡府衙。 祭肜大喜,遂计首级数量,给予重赏。 画外音:自此以后,偏何每年都去攻打匈奴,送来人头,接受赏赐。匈奴势力从此衰落,而汉朝边境不再有敌侵警报,鲜卑、乌桓一同入朝进贡。祭肜为人质朴敦厚,沉着坚毅,用恩惠信义招抚外族,因此边北各族对其既怕又爱,皆愿拼死效力。 辽西郡乌桓部落大人郝旦闻光武帝威名,亦率领部众归附汉朝。 光武帝由此下诏,将乌桓各级首领封为侯、王、君长,共计八十一人,命其率领部族移居塞内,分布于沿边各郡,由诸郡官府供给衣服饭食。 于是乌桓族人便为汉朝边疆警哨,协助击讨匈奴、鲜卑。 时有扶风安陵人司徒掾班彪,字叔皮,上书天子,自陈安边之策。其书略云: 臣闻乌桓人天性轻薄狡黠,喜做强盗,如长久放纵而无人统领,必将再度劫掠汉朝居民。陛下今只派低层官吏主持受降,恐不能控制之。臣虽蔽薄,但食汉禄,不敢不言。依臣之计,应再设置护乌桓校尉,则必将有益于招抚外族,减少朝廷边患。辞不达意,伏惟圣裁。 光武帝览奏,深以为然,乃听从其议,命在上谷宁城重置护乌桓校尉,设立大营、诸官,负责对鲜卑赏赐、接送人质,以及每年双边贸易诸等事务。 镜头转换,北部边塞。 字幕:建武二十六年,光武帝派遣中郎将段彬出塞,授南匈奴单于玺绶,令其入塞居云中郡。此后正式设置使匈奴中郎将,派兵监护之。 南匈奴单于接受汉朝任命,遣子入侍洛阳。 光武帝诏令:凡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门、上谷、代郡等边北诸郡,前因躲避匈奴骚扰而迁徙内地百姓,皆使回归本土,安居乐业。 时有匈奴奠鞬左贤王与南部五位骨都侯,皆都不肯降附汉朝,于是率领三万余部众叛离南匈奴,自立为单于。其后数方互相攻杀不断,各部头领尽皆陆续死去。 五位骨都侯既死,其子侄率余众三千人欲回归南部,被北部单于追及俘获。 光武帝闻报,下达诏旨,命南单于移居西河美稷,以便汉军就近保护。 北单于闻此,亦遣使到至武威,向汉朝表示臣服,并上表请求和亲。 光武帝召集公卿大臣廷议,众人意见不一。 皇太子刘庄奏道:儿臣以为,南单于新近归附,北单于形势孤单,故求降附,更有和亲之举。我不出兵讨伐北单于,倘若反与交通,则恐南单于会生叛心,北单于也必不会降矣。 刘秀:善哉,我儿此论。 遂檄命武威太守,不许接纳北单于使节。朗陵侯臧宫、扬虚侯马武上书,请求乘北匈奴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之机,出兵讨灭之,光武帝下诏不许。 是年越隽太守郑鸿上表:今有益州郡哀牢夷王贤栗等,率族人二千七百七十户,人口一万七千六百五十九人谒见,请求内属,请旨定夺。 光武帝诏复:可封贤栗等为部族君长,每年进贡,岁岁来朝。 北匈奴单于和亲之请被拒,不肯死心,再遣使贡献名马皮裘,更乞和亲,并请音乐,又求率西域诸国胡猷前往洛阳觐见。光武帝览奏,诏命司徒、司空、太尉三府,商议酬答。 司徒掾班彪拟稿上奏,其文略曰: 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单于嘉之!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邪、郅支自相雠隙,并蒙宣帝垂恩救护,故各遣侍子称藩保塞。其后郅支忿戾,自绝皇泽,而呼韩附亲,忠孝弥着。及汉灭郅支,遂保国传嗣,子孙相继。今南单于携众向南款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疑相背,数请兵将,归扫北庭,策谋纷纭,无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年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于忠孝之义。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者褒赏,畔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今单于欲修和亲,款诚已达,何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见;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单于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必献马裘!今赍杂缯五百匹,弓污丸一,矢四发,遗单于;又赐献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杂缯各四百匹,斩马剑各一。单于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瑟、空侯皆败,愿复裁赐。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务,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剑,故未以赍。朕不爱小物,于单于便宜所欲,遣驿以闻。 光武帝遍览班彪酬答北单于诏书草稿,大为叹赏,诏命悉皆采纳,不易一字。 建武三十年,班彪因病去世,终年仅有五十二岁。 画外音:班彪自建武十二年时被举为司隶茂才,后拜徐县令,以病告免,三公府屡次征辟,皆不应征。乃居家从事着述,专心于史籍之间。自太史公司马迁去世,其后陆续曾有刘向、刘歆、冯商、卫衡、杨确等人,都曾编写过《史记》续篇。班彪遍读之余,认为其多家续作皆都言多鄙俗,不足以继踵其书;而刘歆、扬雄褒美伪新,误后惑众,尤不应使之垂范之后世。因而略论《史记》体例得失,采辑前史遗事,旁贯异闻,亲作《史记后传》,至去世之时,已完成数十篇。虽大业未竟抱憾而终,但有亲子班固继承父业,据此《后传》为基,终撰成煌煌巨着《汉书》。班彪死后有知,实可含笑瞑目矣。 镜头转换,建武三十年春,光武帝离开京师洛阳,车驾东巡。 车驾到至鲁国,群臣上言:陛下即位三十年,中兴汉室,功德巍巍,宜封禅泰山。 光武帝下诏回复:朕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因何事而玷污七十二代之编录!若郡县远遣属吏上寿,盛称虚美之辞,则必处髡刑,令流放边疆屯田。 于是郡臣不敢复言。 冬十一月,胶东刚侯贾复薨逝,终年四十七岁。贾复既死,开国勋臣渐稀。 建武三十一年,陈留郡降落谷雨,许多禾谷随暴雨从天而降。当地百姓惊惧,朝廷诏曰:是因人间帝王圣明,感动玉皇昊天上帝,才将谷子赐惠于百姓也。 建武三十二年二月,光武帝听从群臣奏请,登封泰山之巅,然后禅于梁父山。 四月,光武帝回到洛阳,大赦天下,改元为建武中元元年,命筑明堂以听政,建辟雍以讲学,修灵台以观天象。 刘秀笃信图谶,据此宣扬皇权天授,每以图谶决疑。议郎桓谭上疏,抨击图谶乖离五经正义,不足凭信,光武帝大为不悦。 群臣会议灵台应建何处,刘秀称当据图谶以定。 桓谭竭力反对,光武帝大怒,指责其非圣无法,将欲斩之。桓谭叩头流血,良久得解,贬令出京,前为六安郡丞。光武帝于是宣布图谶天下,将谶纬之书定为功令必读。 至此,举国凡言五经者,皆凭谶纬之说。 光武帝一生勤政,每日早晨主持朝会,午后才散,又屡召卿郎讲说经书,半夜才睡。 皇太子刘庄见父亲辛勤劳苦,寻机劝谏:陛下有禹汤之明,却无黄老养性之福。儿臣望父皇惜身养神,悠游岁月而自求宁静。 光武帝答道:我自乐此,不为疲也! 刘庄闻此,倒身下拜,然后辞出,眼望西方落日,心中怏怏不乐。 画外音:建武中元二年(公元57年),二月初五戊戌日,光武帝在南宫前殿驾崩,享年六十二岁,在位三十三年。 光武帝驾崩,百官拥立皇太子刘庄,在先帝柩前即皇帝大位,是为汉明帝。 刘庄即位,诏尊皇后阴丽华为皇太后,并命太尉越熹典掌大行皇帝丧事。 画外音:时经王莽之乱未久,旧典不存,皇太子与诸王杂止同席,藩国官属出入宫省,与百僚无别。越熹正色横剑殿阶,扶下诸王以明尊卑;奏遣谒者将护官属分止于他县,诸王并令就邸,唯得朝晡入临哭丧。由是整肃礼仪,严禁门卫,内外肃然。 时有光武帝第九子山阳王刘荆,乃皇太后阴丽华所生,生性惫赖放荡,喜好生事。因不服长兄刘庄即位,临先帝大丧之时哭悼不悲,且命苍头奴仆,诈言大鸿胪郭况名义,写信给故太子东海王刘强,唆使其造反夺位。 其书略云:殿下当初无罪,而被废去皇太子之位,生母郭后也遭罢黜。刘庄生时乃是庶子,今得位不正,众臣皆都不服。殿下不如趁此回到封国起兵,臣等必为内应,助殿下夺取天子大位。当高祖起兵之时,只是一介亭长;大行皇帝起于白水乡间,兴创大业;况殿下身为陛下长子,原本储君乎?应做秋天寒霜,肃杀万物;休为圈栏之羊,受人宰割也。皇上驾崩,小民尚且为盗,有所图谋,何况大王哉! 刘强览书,又惊又怕,立命擒拿冒充信使奴仆,将原信封好,上呈明帝刘庄。 明帝聪慧异常,很快查出此书乃是山阳王刘荆所为。因己与刘荆乃是同母胞弟,便将此事秘而不宣,只命刘荆离开京城,移居到河南宫。 刘荆见皇帝并不见罪,不思己过,反以为太后在世,明帝不敢将自己如何处置,由是若无其事,愈加猖獗,加紧预谋夺位。 三月初五丁卯日,汉明帝宣布改元永平,将先父光武帝下葬原陵。 大丧已毕,汉明帝下诏:方今上无天子,下无方伯,若涉渊水而无舟楫者。夫万乘至重而壮者虑轻,实赖有德左右小子。今有高密侯邓禹,元功之首;东平王刘苍,宽博有谋。其以邓禹为太傅,刘苍为骠骑将军。钦此明诏! 刘苍乃阴太后所生次子,生性谦和雍容,上书恳辞骠骑将军职位。 明帝不许,又诏命于骠骑将军府设置长史,及掾史员四十人,位在三公之上。 刘苍只得就职,并向朝廷上书:臣闻国之所重者,必在于得人;报恩义行,莫大于荐贤。今齐国临淄人吴良字大仪,见任臣府西曹掾。资质敦固,公正廉洁,躬俭安贫,虽老而志节不衰;又治《尚书》,学通师法,经任博士,行为中正表有仪礼。宜备位宿卫,以辅圣政。臣苍荣宠至极,忧思责任深大,私慕公叔举荐家臣同升于朝义气,而惧臧文知贤不进之罪,敢呈愚见,犯冒圣威。故荐入朝,量才酌用。 明帝复诏:荐贤助国,宰相之职也。萧何举韩信,设坛而拜。既骠骑大将军荐举,必是贤良,不复考试,今以吴良为议郎。 吴良得为议郎,由此尽职尽责,常直言不讳。明帝车驾外出,太后幼弟信阳侯阴就干扰禁卫,冲撞銮驾;被车府令徐匡下令钩锁阴就车乘,并将驾车人收监入狱。 阴就反咬一口,将徐匡告上一状,说其以下犯上,擅拘皇亲车驾。明帝即下诏书,谴责徐匡无礼,徐匡难以辩白,只得自缚到卫尉府请罪。 吴良闻此,仗义上书直言道:信阳侯倚仗外戚权势,干犯车驾,不守人臣礼节,是大不敬。徐匡执法守正,反入监狱,臣恐圣化就此荒废也。 明帝览奏,命人调查实情,由此赦免徐匡,将吴良左迁为即丘县长,后迁司徒长史。 画外音:吴良每处理重大议案,总是引经据典,不邀帝宠,也不附合时俗,以求获取时誉。后因事免职,复拜议郎,卒于官任。 字幕:汉永平元年,洛阳汉宫。 画外音:汉光武帝晚年,南北匈奴势衰,西羌诸部纷起。先有烧当部落首领名唤滇良,引本部族军马打败先零,夺取先零羌领地。滇良死后,其子滇吾继位,部落日趋强盛。 镜头闪回。汉建武中元二年秋,滇吾同弟滇岸率领部众入侵陇西郡,在允街打败东汉陇西太守刘盱,于是原为陇西郡守卫边塞羌人皆叛汉朝,复附烧当羌部。 闪回结束,永平元年。 刘盱遣使快马入京,上奏明帝:烧当羌滇吾兄弟势甚猖獗,望乞派兵平复! 明帝刘庄闻报大怒,遂下诏旨:命谒者张鸿为将,率领各郡兵马,讨伐羌人。 张鸿领旨,辞帝出京,率兵西征。双方在允吾县交战,张鸿不善战阵,只一战便被羌兵打败,乃至全军覆没。消息传至京城,满朝哗然。 明帝下诏:派中郎将窦固为监军,捕虏将军马武为大将,率四万兵众,前往讨伐! 冬十一月,马武等击破烧当羌,余部皆都降散。 是岁,南匈奴单于莫病死,弟汗继立,是为伊伐於虑单于。 画外音:永平元年夏五月,高密侯邓禹薨逝,谥号为元;其后不久,好侯耿弇亦薨,谥号曰愍。同时噩耗至京,报说东海王刘强病重,其势将危。 汉明帝闻报大惊,派遣使者及太医乘驿前往东海视疾,骆驿不绝于途。又诏命沛王刘辅、济南王刘康、淮阳王刘延,皆诣鲁国省疾。 刘强自知无幸,临终上书朝廷:臣身既夭命,孤弱复为皇太后、陛下忧虑,诚悲诚惭!子息刘政尚在年幼,猥当袭臣之后,但心非所以全利之也,愿除封国,还为东海郡。今天下新罹大忧,惟陛下加供养皇太后,数进御餐。臣强困劣,言不能尽意,愿并谢诸王,不意永不复相见也! 明帝览书大悲,随太后出幸津门亭,为东海王发哀,使大司空持节护理丧事,赠送皆以殊礼;诏命楚王刘英、赵王刘栩、北海王刘兴,以及京师亲戚宗室皆往参加会葬。 山阳王刘荆闻说东海王已死,异志复生,遂重金聘请星占家,一同谋划;又问相士:人皆说我面似先帝。则先帝三十岁时君临天下,本王今年也三十岁,请问可以起兵否? 相士闻说大惊,口中唯唯道:先帝尊容,小可福薄,不曾亲见。大王乃先帝嫡嗣,自是天皇贵胄,前程无量。至若是否可以起兵,则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言之也。 说罢又闲话数语,便以道行浅薄为由脱辞而出,然后立即向郡国官员密报。 郡吏不敢隐瞒,复将此事具折上奏朝廷,请旨定夺。明帝闻而再次不究,只将刘荆改封为广陵王,并裁减其卫队随从而已。 字幕:数年后,刘荆又用巫术诅咒明帝,结果其事又泄。刘荆惧罪,终于自杀。 镜头转换,按下汉宫,复说辽东。 辽东太守祭肜借鸡下蛋,再派鲜卑首领偏何讨伐赤山乌桓部,大败之,斩杀乌桓渠帅。由是塞外震恐,西起武威,东到玄菟,各异族部落都来归附汉朝。 捷报传到洛阳,朝廷大为振奋,明帝诏命褒奖出征将士,盛赞祭肜。 群臣皆谓边疆烽烟战尘既息,宜将屯驻边境军队全部撤走,以节省财赋,明帝准奏。 东平王刘苍趁机上奏:东汉朝中兴三十余年,今四方无虞,宜修礼乐,偃旗息鼓。 天子欣然道:准卿所奏。 刘苍奉旨谢恩,乃与公卿共同议定南北郊祀冠冕、车服制度及光武庙登歌、八佾舞数,向明帝呈报。朝廷允准,自此礼乐便成东汉定制。 永平二年,匈奴单于汗病死,故单于比之子适继立大位,是为适僮尸逐侯鞮单于。 明帝刘庄及公卿列侯祀光武帝于明堂,始服冠冕,衣裳、玉佩以行祭祀之事。 乌桓、岁貊等国使节前至洛阳助祭,单于侍子、骨都侯亦皆陪位。又至辟雍,初行大射礼、养老礼。行养老礼时,以李射为三老,桓荣为五更。 礼毕,引桓荣与众弟子升堂,明帝亲自讲说,诸儒执经问难。 字幕:桓荣,字春卿,齐桓公之后,祖先迁居沛郡龙亢县,到桓荣已有六代。 镜头闪回,叙述桓荣来历。 桓荣少年之时,曾在长安学习《欧阳尚书》,拜九江郡人朱普为师。因家中贫困,常靠佣工为生,精力不倦,十五年不曾归乡,到王莽篡位时才回。 朱普去世,桓荣到九江奔丧,负土为师筑坟,并留下守墓教学,徒众多达数百人。 新莽灭亡,天下大乱,桓荣携经书与学生逃入山谷。 建武十九年,桓荣已六十多岁,终得大司徒府征辟。刘庄被立为太子,光武帝选求通晓经籍宿儒为太子师,遂升桓荣学生豫章人何汤任虎贲中郎将,教授太子《尚书》。 刘秀闻知何汤师从沛国桓荣,即召桓荣讲解《尚书》,听罢大赞;便任桓荣为议郎,赐钱十万,聘入宫中以教太子。因年过花甲方得议郎之职,故此世人皆称其为“迟暮议郎”。 此后每至朝会,光武帝常让桓荣在公卿面前讲解经书,并称赞道:朕得先生何迟! 后逢《欧阳尚书》博士出缺,刘秀欲用桓荣为之,桓荣叩头辞让,反举荐同门生郎中彭闳、扬州从事皋弘。光武帝道:卿能胜任,不必辞也。 于是遂拜桓荣为博士,彭闳、皋弘任议郎。 刘秀车驾到至太学,适逢诸博士正在讨论经文。 只见桓荣身穿儒服,温良恭敬,宽博有余,辩明经义,每以礼让相服,不用言词胜人,众儒生皆不及之。刘秀特加赏赐,命诸生雅吹击磬,整日方罢。 桓荣进入庭中,刘秀诏赐众人奇果,诸生皆纳入怀中,惟桓荣举手捧果过顶,施礼拜谢。 刘秀笑谓众生:此是真儒也! 从此桓荣更受敬重,常命宿在太子宫中。五年后,桓荣推荐门生九江人胡宪侍讲,自己只是旁听,每晨进宫应卯而已。 有日桓荣生病,太子刘庄闻说,早晚派中傅问病,并赐珍馐、帷帐、奴婢等。 桓荣:老臣何能,敢蒙太子殿下如此下顾! 刘庄:师道尊严,学生理当奉侍。先生若有三长两短,不必为家室忧。 桓荣闻此,感激涕零。其后病愈,更加勤勉为学。 建武二十八年,光武帝诏命博士张佚为太子太傅,桓荣为少傅,赐以辎车、乘马。 桓荣大会诸生,陈列车马印绶道:今蒙陛下所赐,皆稽考古书之力,尔等可不勉励乎? 桓荣认为太子经学已成,上疏陈谢:臣幸得侍帷幄,执经连年,而智学浅短,无以补益万分。今皇太子以聪睿之姿,通明经义,观览古今,储君副主莫能专精博学若此者也。斯诚国家福佑,天下幸甚。臣师道已尽,皆在太子,谨使掾臣汜再拜归道。 光武帝将奏疏转呈太子,刘庄乃向老师回复:庄以童蒙,学道九载,而典训不明,无所晓识。夫《五经》广大,圣言幽远,非天下之至精,岂能与于此!况以不才,敢承诲命。昔之先师谢弟子者有矣,上则通达经旨,分明章句,下则去家慕乡,求谢师门。今蒙下列,不敢有辞,愿君慎疾加餐,重爱玉体。 建武三十年,桓荣被任命为太常。 中元二年,明帝刘庄仍尊桓荣以师礼,倍受亲重,又授任桓荣二子为郎。 桓荣年过八十,自谓年迈多病,几次上书请求辞职,明帝皆都不允,反而多加赏赐。 明帝尝坐车到太常府,请桓荣东向而坐,设置几杖,集合骠骑将军、东平王刘苍以下百官,及桓荣弟子学生数百人。明帝亲自执业,每次开口必说:大师在此。 讲礼已毕,便将太官供具全部赐给桓荣,其所受恩礼如此。 三雍建成,明帝便授桓荣为五更称号。每举行大射、养老礼毕,就引桓荣及诸弟子升堂,天子亲自执经书讲说。又封桓荣为关内侯,食邑五千户。 桓荣每次生病,明帝就派使者至府慰问,太官及太医沿路络绎不绝。桓荣上疏谢恩,让还爵土。明帝亲自到府问安,入街下车,手捧经书上前,抚摸桓荣之背,流涕不已。又赐床茵、帷帐、刀剑、衣被,好久方才离去。 从此诸侯、将军及士大夫凡来看望桓荣,不敢再乘车直达门口,入堂则都拜倒在床下。 闪回结束。桓荣参加明帝讲经之后,不久病重去世,寿至八十余岁。明帝亲为易服,送葬首阳山之南。赐桓荣子侄二人补四百石官职,都讲生八人补二百石官职。(本集完) 第五十八集 五伦治蜀 汉家宫阙,明帝在位。 画外音:刘庄即位后遵奉光武制度,提倡儒学,注重刑名文法,为政苛察,总揽权柄,权不借下。严令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对贵戚功臣也多方防范,诸舅父都位不过九卿。 皇姊馆陶公主私入皇宫,欲向弟弟汉明帝替其子求任郎官。刘庄闻此,宁可送给外甥一千万钱,也不答应姐姐请求。 大臣阎章才学出众,才能突出,但因其胞妹为后宫嫔妃,刘庄为不破坏外戚不封侯参政之规,硬是不肯提拔阎章。 对于开国元勋邓禹、同母弟东平王刘苍、光武朝太尉赵憙等人,汉明帝皆都予以重用,以使宗室、功臣、官僚集团势力相对平衡。同时对生母阴太后、异母郭圣通都非常尊重,平等对待。至此,外戚及勋臣无不钦服。 外戚大司空窦融年老精疲,无力管束子孙,族中后辈便多有放纵胡为,横行不法者。长子窦穆依仗权势,矫称阴太后诏旨,逼令六安侯刘盱休去结发之妇,复以己女妻之。 刘盱被弃之妻羞愤难当,上书告发窦穆仗势欺人,逼人休妻。汉明帝闻知大怒,立即下诏,命将窦穆等免官,家属徙归故郡,只留窦融居于京师。 永平二年,窦融从兄之子护羌校尉窦林被捕,以欺君罔上、贪赃枉法之罪下狱。满朝大臣及勋戚皆知天子威严,并无敢于为其求情者,窦林终被处死。 汉明帝以窦融管教子弟不严,数次下诏严责,并以西汉窦婴、田蚡先例告诫。 窦融惶恐,再次上书求乞骸骨致仕,刘庄遂命其在家中养病,不必上朝。年余以后,窦融主动上缴卫尉印绶,明帝准之,赐以养牛、上樽酒。 其后不久,窦融逝世,终年七十八岁,诏赐谥号曰戴。 画外音:自窦融罢官之后,皇弟楚王刘英、广陵王刘荆、司徒虞延、司徒邢穆等都获罪自杀;河东尹薛昭、司隶校尉王康、驸马都尉韩光等也都先后坐事论死。因见外戚、大臣以至宗室诸王一旦犯法,从严治罪,于是群臣震恐,朝廷肃然。 刘庄御下虽严,但对百姓十分悯爱。其在位期间,多次下诏减免赋税徭役,减轻刑罚;又令官吏劝督农桑,以公田赐赋与贫民,并大力兴修水利,彻底治理黄河。 御史上奏:黄河年久失修,为患益甚,兖、豫等沿岸百姓皆都怨叹。 刘庄:河患无情,黎民何辜。诏命征发兵卒,令水利专家王景、王吴,率领治水。 王景、王吴奉旨,立即走马上任,征调各地兵卒数十万众,根治黄河。乃自荥阳往东直至千乘海口,千余里河道,每十里立一水门,令更桐洄注,无复溃漏之患,由是万民称颂。 为治理河患,汉明帝提倡节俭,自我做起,宫廷生活不尚奢侈,一时之间上行下效。数年之内,民安其业,户口滋殖,户口激增至三千四百余万。 永平三年,汉明帝诏立伏波将军马援幼女贵人马氏为皇后,皇五子刘炟为皇太子。 字幕:此后刘庄及其子章帝刘炟共缔繁荣盛世,史称“明章之治”。 镜头转换,西域风云。 汉永平三年,莎车国大将君得在于阗横施暴虐,于阗大人都末兄弟怒杀君得。 大人休莫霸与汉人韩融等联手,复杀都末兄弟,休莫霸自立为于阗王。称王之后,便与拘弥国人结成联盟,发兵进攻莎车王军,列阵于皮山。 莎车王贤闻报大怒,遂派太子、国相为将,率诸国联军二万余人,进击休莫霸叛军。 数战过后,诸国联军皆被休莫霸打败,损折万余人马。 莎车王贤大怒,亲率诸国兵数万来攻,又被休莫霸打败,军队死伤大半,王贤率残部幸免于难,脱身回国。 休莫霸乘胜追击,进围莎车国王城。却不料乐极生悲,在激战时身中流矢而死。 王尸运回于阗,国相苏榆勒等立休莫霸兄子广德为王,发誓欲为先王报仇。 广德继立,为报叔父大仇,遂派弟仁为将,举全国兵马进攻莎车。 莎车王贤惊惧,遣使至于阗国讲和,答应释放于阗王广德之父。 广德因思父亲已拘留在莎国多年,格于孝道,于是允和撤军。既得父亲还归故国,未及一年,再次发兵三万,攻打莎车国,复报叔父之仇。 两军对垒交锋,广德善用兵法,以少胜多,并设计将莎车王贤诱捕,擒回于阗。 王贤被囚禁一年之后,终于被杀,莎车国就此灭亡。 匈奴单于闻讯,以为莎车报仇为名,派五将率十五国兵围攻于阗。 广德见寡不敌众,倒也能屈能伸,乃以太子为质乞降,与匈奴定约愿为属国,每年贡给牛马罽絮。匈奴既得其利,便订盟以归。 镜头转换,汉家宫阙。 博士曹充上奏:臣闻自五帝三王以来,礼乐不相沿袭。今大汉承受天命,当自制礼乐,以示百世。据纬书《尚书璇玑钤》云:“有帝汉出,德洽作乐,名予。”故又建议为新制之乐,定名为太予。特此上奏,望乞伏允。 明帝:准卿所奏,诏改太乐官为太予乐,歌词曲操待定。 礼乐既成,汉明帝思念建武朝中兴功臣,乃命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 字幕:云台二十八将,乃以邓禹为首,其次为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寇恂、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霸、朱佑、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邳肜、铫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其后,复又加上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全部共计功臣勋将三十二人。因马援为皇后生父,乃椒房之亲,故未有图画。 图画功臣已毕,复下诏旨:命郭丹代李欣为司徒,以南阳太守虞延代替赵熹为太尉。 公元60年,汉明帝永平三年春。 有司官员上奏:请立长秋宫,确定皇后人选,以正后宫尊卑名位。 汉明帝览奏,沉吟不答。 这一日,明帝行至内宫,定省皇太后生母阴丽华。施礼已毕,太后说道:我闻朝臣请立皇后,当其时矣。马贵人自入侍皇帝以来,德行冠于后宫,我儿立之可也。 明帝遵从母命,于是诏立马氏为后,择成举行册立大典,史称为明德皇后。 画外音:明德皇后马氏,伏波将军马援之女,蔺夫人所生,在史册中名字失载。 镜头闪回,光武帝末年,马援得势之时。 马援老年得女,爱如掌上明珠。每逢出征之时,必再三叮咛蔺夫人,须对幼女委为照顾。马氏生来先天不足,长时患病,蔺夫人恐其难养,就请筮者入府,为女占卜。 卜筮者说道:此女虽然病弱,但将来必将大贵,其兆不可言说。 蔺氏不信,又叫相士入府,命给诸女占卜。相者每见马氏,皆必大惊,啧啧称奇。 夫人问道:先生称奇者为何? 相士:我观此女之相,贵不可言。若待来日,我等必将对此女称臣也。 夫人:你休说诳言哄我。 相士:小人怎敢!此女然虽尊贵,却少有子息,若养育别子得力,比亲生子更佳。 夫人闻此,暗记在心,待丈夫马援出征归来,便以相士之言告之。 马援闻说大喜,遂托媒人,将小女马氏许配窦融家子侄,缔结秦晋之盟。 其后五溪蛮人反叛,马援奉旨出征,不幸患疾,死在军中。虎贲中郎将梁松、黄门侍郎窦固等人趁机诬陷,由此马家日益衰落,又屡被权贵所欺。 马援从子马严十分愤怒,便劝说婶母蔺夫人:何不断绝与窦氏婚约,将小妹进纳掖庭? 蔺夫人:倒也是个良策,即可择机行之。 马严见婶母并不反对,于是便上书朝廷:臣叔父马援先逝,辜负皇恩未报,而妻子受朝廷特殊恩惠得以保全,对陛下爱戴尊仰,如对天父。叔父遗有三女,长者十五岁,次者十四岁,幼者十三岁。仪容身材发肤,皆称上选;且都孝谨,温静有礼。臣闻皇子诸王妃匹配尚未齐备,敢请派相工来察,从中选拔入侍诸王。如万一有幸入选,叔父在黄泉之下亦可得安慰矣。另伏波将军姑姐妹都是成帝之妃,陪葬延陵。臣马严有幸蒙恩重获此生,望借先姑余荫,请堂妹充入后宫。 光武帝准奏,于是将马援幼女选入太子宫,时年十三岁。 马氏入宫之后,殷勤侍奉皇后阴丽华,与诸嫔妃和睦相处,礼法完备,上下皆都称赞。并受到太子刘庄宠爱,常居太子寝宫后堂。 光武帝刘秀驾崩,皇太子刘庄即位,立马氏为贵人。 马氏异母姐之女贾氏也被选人后宫,生下皇子刘炟。汉明帝因为马氏无子,命其带养刘炟,马氏精心抚育,超过亲生。而刘炟天性孝顺淳厚,所以母慈子爱,绝无矛盾隔阂。 马贵人常因明帝子嗣不多,每荐引左右宫女侍奉皇帝,惟恐不及,并无丝毫妒嫉。在被立为皇后前日,忽梦见有无数飞虫落在身上,钻入皮肤,复又飞出。 闪回结束。马氏被立为皇后,对太后阴丽华及光武帝诸妃愈加谦恭。 明德皇后身高七尺二寸,方口美发,极有才华。能背诵《易经》,喜读《春秋》、《楚辞》,最喜《周礼》以及董仲舒着作。时常身穿粗帛,衣裙都不加边饰。 每至朔望之日,众妃公主前来朝见,远望马皇后袍衣粗疏,靠近看罢皆笑。 马皇后见状笑道:你等笑者为何?我因此布特别适宜染色,故而穿用。 诸嫔妃闻此,无不赞叹。 汉明帝每出宫到苑囿游猎,马皇后总提醒注意风云变化,诚恳周备,多被明帝采纳。 天子至濯龙园中,众才人齐集,奏请唤出皇后一同游乐。明帝笑道:皇后生性不喜游乐,即使来此,也无兴趣。 因此出游娱乐之事,马后很少随从。 永平七年正月,太后阴丽华薨逝,年六十岁。 汉明帝哀毁逾恒,诏命将生母与父亲刘秀合葬于原陵,谥号光烈太后。 字幕:阴丽华生有五子,除刘衡早死,刘庄是开创“明章之治”明君,刘苍是传颂千古贤王。当然也有不让其省心之子刘荆,屡次三番谋反,又以巫妖诅咒明帝,终被检举自杀。幼子刘京,建武十五年封琅邪公,十七年进爵为王。 刘京本性恭孝,爱好经学,明帝刘庄尤其喜爱与之交往,对其赏赐恩宠殊于诸王。 光烈皇后阴丽华驾崩之后,明帝悉以太后所遗金宝财物,尽赐刘京。 刘京将琅邪国都设在莒城,所修宫室穷极伎巧,殿馆壁带皆饰以金银。又酷爱文学,多次上献诗赋,对兄长刘庄歌功颂德。明帝嘉奖其美,命录于史官。 镜头转换,西域大漠。 永平八年,汉明帝派越骑司马郑众,率团出使北匈奴。 字幕:郑众,字仲师,河南开封人。随父郑兴习《左氏春秋》,明《三统历》,作《春秋难记条例》,兼通《易》、《诗》。 正当郑众辞帝离京,出使西域之际,北匈奴汗廷风云突变。 南匈奴须卜骨都侯得知汉朝与北匈奴通使往来,十分不满,欲叛汉朝。就此派出使者,密告北匈奴,请其派兵呼应。北匈奴单于犹豫不定,遣回来使,声言来日答复。 郑众率众出塞,发觉南匈奴诸部异动,遂命队伍缓缓前行,沿途派出士兵,四出侦察。 数日之后,士兵果然抓获须卜等人派往北匈奴使者,擒来复命。郑众详审使者,遂知南北匈奴相互勾结反谋,于是暗地做好准备。 郑众率团到至北单于王庭,以上邦使节之礼与单于相见,拒绝离行叩拜大礼。 北单于大怒,派兵包围郑众住所,断其水火,逼使郑众就范。 郑众拔刀自誓,宁死不屈。北单于只好撤除包围,并派使者随同入朝东汉。 明帝接见北匈奴使者,受其朝拜投附,再派郑众出使北匈奴,缔结盟约。 郑众知道北匈奴单于居心叵测,连续上书劝阻。 明帝不听,下诏切责郑众,宣布撤其职务,令其回家为民。副使闻此,与使团成员联名上书,告以郑众与北单于争礼之事。明帝于是知其冤枉,复召郑众为军司马。 郑众复被重用,再次上疏,建议重置度辽将军,以防南北匈奴勾结。 明帝准奏,遂下诏命:设置辽营,以中郎吴棠行度辽将军事,副校尉来苗、左校尉阎章、右校尉张国率黎阳虎牙营士屯五原曼析;骑都尉秦彭率兵屯美稷。郑众随军进攻车师国,至敦煌拜为中郎将,使护西域。后迁武威太守,再迁左冯翊。 永平八年秋,北匈奴果派二千骑侯至朔方,欲接应南匈奴叛军,见汉朝早有防备,只得撤兵。但自此寇掠边郡不止,棼烧城邑,杀略甚众,河西城门白日关闭。 汉明帝深以为患,立即下诏:为加强度辽营防御力量,令三公募郡国中都官死罪,系囚减罪一等,诣度辽将军营,屯朔方、五遥郡县;妻子自随,听便占籍;有罪逃亡者令赎罪各有差。凡从者皆赐弓弩、衣粮。 及至次年,明帝又再下诏:命郡国死囚减罪,与妻子诣五原、朔方,听便占籍。所在死者,免其妻子之父兄一人终身征役;如妻无父兄,赐其母钱六万,并免其口算。 永平九年,天下太平,四海晏平。 汉明帝听说西域有神,其名为“佛”,遂派郎中蔡愔等人到天竺求道。 蔡愔一行遂远赴西域,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终于到达大月氏,遇见印度高僧竺法兰与迦叶摩腾。在蔡愔力邀之下,竺法兰与迦叶摩腾便随蔡愔一行,用白马驮佛经四十二章,以及释迦牟尼佛像,历时二年,回到洛阳。 汉明帝接见两位胡僧,并问蔡愔:卿所带来佛经,所论如何? 蔡愔:臣等所带回经书,大抵提倡虚无为宗,慈悲不杀;认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行为善恶,皆有报应,故佛道尊崇修炼,以至成佛。善讲宏阔胜大言论,以劝诱人心而精于此道者,号为沙门。 明帝大喜,敕命在洛阳雍关之西敕建佛寺,命名为白马寺,以纪念佛教进入中国。白马寺由此便为中国早期佛教传播中心,并为中国佛教祖庭释源。 于是中国始传佛教,图画诸佛形象。此后各地都建有寺院,皆以白马为名。 楚王刘英奉黄缣、白纨诣见国相,要求奉送缣帛,以赎愆罪。国相上奏天子,刘庄诏令还其缣帛,以助伊蒲塞、沙门盛馔。此为中国人崇信佛教,着录之始。 公元69年,永平十二年。汉明帝下诏,升迁第五伦为蜀郡太守。 字幕:第五伦,字伯鱼,京兆郡长陵县人,齐国田氏后代。个性耿介,重视义气。新莽末年,盗贼四起,宗族乡亲争附第五伦。 镜头闪回,新莽末年。 第五伦因见天下大乱,于是聚集宗族乡亲,在长陵县险要之处修筑堡垒。贼人来后,便率众引弓持矛,坚守自卫。 此后有铜马、赤眉军数十部陆续前来围攻,俱都无法攻克。郡尹鲜于褒欣赏第五伦才干过人,于是征聘入郡,命为属吏。 第五伦后任乡里啬夫,均平徭役,调解怨忿,甚得乡里欢心。因自卑啬夫职微,其后便带家人迁居河东郡,改名变姓,自称王伯齐,意谓祖上曾为齐王,并为春秋之霸之意。 迁居河东之后,王伯齐为宗族生计,常以驼马载盐,贩于太原、上党等地。商团所过之处,凡离开宿营之地,都将畜粪打扫干净方去,人都称为有道之士。 鲜于褒闻之,乃亲笔作书,将王伯齐推荐给京兆尹阎兴,盛称其才。 当时长安铸钱官吏多耍奸弄巧,阎兴遂命王伯齐为督铸钱掾,管理长安市场。 王伯齐统一衡器,纠正斗斛,市场弄虚作假欺骗买主之事遂绝,百姓欢悦叹服。因每读光武帝诏书,常叹息道:此乃圣明君主,我若得能拜见一面,便可为本郡解决大事。 同僚闻而笑道:先生连州将都无法说服,怎能说动万乘君王哉? 王伯齐叹道:是因未遇知己,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故也。 弹指一挥间,二十余年光阴已过。建武二十七年,王伯齐被郡中举为孝廉。 光武帝亲自召见诸孝廉,深感王伯齐与众不同;闻说其便是当年据坞自保,屡败赤眉及铜马军之第五伦,由是命复原名,补任淮阳国医工长,随淮阳王刘延到其封国。 两年之后,第五伦随从淮阳王至京,趁天子接见之机,对奏为政之道。 刘秀大悦,与第五伦一直谈到天黑。因见第五伦禀性耿介,出言无忌,便与其玩笑道:我闻爱卿年轻时曾殴打岳父,且不让兄长一起吃饭,可有此事乎? 第五伦正色答道:此乃谬传,陛下休信。臣三次娶妻,皆无岳父在世。少年时曾遭饥荒之苦,实在不敢随便请人吃饭,并非不容于兄长也。 刘秀大笑,几乎喷饭。翌日便任命第五伦为扶夷县长,还未到任,又升为会稽太守。 第五伦身为二千石高级官员,仍亲自锄草喂马,妻子亦亲自下炊作饭。所得俸禄,只留下一个月口粮,其余都低价卖给贫苦百姓。 会稽风俗,多滥设祀庙,喜欢占卜,民众常杀牛祭神,百姓财产因此困乏。彼地凡有食用祭祀牛肉者,发病将死时,必先作牛鸣之声;先后几任郡守,都不敢禁止杀牛祭祀。 第五伦到任以后,给各属县发布文书,晓谕百姓:凡巫祝依托鬼神,以诈术恐吓愚民者,都要捉拿问罪;胡乱杀牛者,所属官吏都须处罚。 由是民众恐惧,巫祝诅咒。但以后巫祝及杀牛祭神之事便逐渐绝灭,百姓得以安定。 永平五年,第五伦因触犯法令,被征召入朝问罪。 郡中老少百姓攀住车辕,拉扯马辔,啼哭跟随,至车驾每天只能前行数里,无法赶路。第五伦便佯住亭舍,暗中乘船离去。众人知道后,又都前来追赶。 及至京师洛阳,第五伦被送到廷尉,官民到京城上书求情者有千余人。 当时汉明帝正审理梁松飞书诽谤朝廷之案,朝中权贵也有多人为梁松申冤。明帝深为不安,遂下诏给公车司马令,命休再接收为梁松及第五伦申诉上书。 其后梁松下狱死,明帝巡查廷尉监狱,审录囚犯,第五伦方才得以免罪,放归田里。 第五伦得脱大难,回乡为民,乃亲自下田耕种,不与官宦来往。数年之后,又为宕渠县令,任职四年。至永平十二年,升任蜀郡太守。 闪回结束,第五伦奉旨赶赴成都,就任蜀郡太守。 字幕:蜀郡田地肥沃,官民富裕,向称天府之国。东汉初年,郡中既是普通掾史家中,资财亦多至千万,都乘坐华车,以高头大马为驾。豪强世族之家,又大都以钱买官。 第五伦到任,立即整顿吏治,并下命令:将家境丰足官吏全部精简,遣送回家;改选孤弱贫寒有节操者,简拔担任属吏。 画外音:从此之后,郡中争相贿赂之风禁绝,官员职守得以整饬。而经第五伦所荐拔者,此后大多官至九卿或二千石官,朝野上下,皆谓第五伦善于识才。 镜头转换。当第五伦治蜀之时,有哀牢王贤栗柳貌,派其子扈栗率属下王者部落,到京都洛阳朝拜汉家天子,请求内附,并自请除国。 明帝大喜,于是诏命:将西汉王朝在怒江以东哀牢国所置不韦、嶲唐、比苏、叶榆、邪龙、云南六县析出,另置永昌郡。命将怒江以西腾冲、龙陵、德宏等哀牢国领土,设为哀牢县;加之澜沧江以东未被西汉王朝占居之博南一带,设置博南县,与不韦等六县共计八县,皆归属永昌郡管辖。 字幕:永昌郡位于南方丝绸之路“蜀身毒道”要冲,也是中国通向东南亚、南亚重要驿站,及中缅印重要贸易集散地,自此便为全国第二大郡,仅次于龙兴之地南阳郡。 永平十二年夏,水利专家王景受命,主持大修水运交通命脉汴渠及黄河堤防,功效卓着。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凡千余里,从此无复溃漏之患。 王景由是知名于天下,倍受朝廷重用,三迁为侍御史,并时加赏赐。后为庐江太守,因当地百姓不知牛耕,乃率吏民共理芜废,用犁耕田,由是境内丰给。 当时朝议欲迁都长安,王景作《金人论》,颂扬洛邑之美,以阻迁都。又集各书所载卜筮堪与日相之属,适于事用者,作《大衍玄基》。 画外音:永平十五年,明帝拜王景为河堤谒者;建初七年,迁任徐州刺史;次年又迁庐江太守,最终卒于任上。 永平十三年,楚王刘英与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为符瑞,意图谋反。 镜头闪回。楚王母亲许美人,因当初不受光武帝宠爱,故划分封国之时,给予其子刘英封地较小。但当时楚彭城,坐落于丝绸之路从洛阳向东延伸中枢,因此商业繁华,文化开放。 刘英在建武十五年为王,二十八年才赴国就任,年轻时喜好交接游侠之士,到晚年时转为嗜好黄老之学。当佛教东传之际,楚王刘英府内就养有僧人、居士僧团,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僧团。 佛教传入中国前期,为易于传播,与神仙思想、祭祀方术混杂一处,渐被民众接受。楚王刘英更将黄老学说与佛教扯到一处,为佛老浮屠建祠,并供老子与释迦牟尼。 当时汉明帝诏许各郡国犯死罪者,缴纳生绢即可赎罪。 刘英不打自招,备黄白绢各三十匹缴纳京师。 汉明帝因此下诏: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今还其赎,以助伊蒲塞、沙门之盛馔。 楚王刘英收到汉明帝诏书,就以此为本,愈加广泛结交迎纳方士,还作金龟玉鹤,并刻文字符瑞,屡犯朝廷大忌。 闪回结束。永平十三年,楚国中尉燕广密奏朝廷,告发楚王刘英与渔阳王平、颜忠等造作谶纬图书,有谋逆行迹。 朝廷派人调查,主查官参劾刘英招聚奸猾,造作图谶,擅自增减官秩,设置诸侯王公两千石,大逆不道,奏请诛杀。 汉明帝以手足之亲不忍杀之,乃废其王位,迁徙到丹阳郡。 刘英不久自杀,楚国存三十三年而除。 皇室遣光禄大夫给刘英吊唁祠祭,赐赠丧物,又加赐列侯印绶,以诸侯礼葬于泾县。 明帝借此大兴狱事,穷治累年。自京师洛阳亲戚、诸侯,州郡豪杰及官吏,被株连判处死刑及迁徙者千余人,系狱者又有数千人,冤者过半。 官吏惶恐,凡与此案稍有牵连者,一律查办;明知其冤,也不敢宽恕。 只因刘英抄录名单上有吴郡太守尹兴名字,致尹兴与诸吏五百余人均被捕受审,死者大半。尹兴后虽赦免死罪,仍被禁锢终身。 侍御史寒朗冒死切谏,又经马皇后规劝,明帝才有所感悟,乃平理冤案千余人。但直至章帝即位之初,此案受牵连者不少仍未被宽宥。 画外音:楚王刘英及汉明帝都未曾想到,一百年后,佛教竟发展到皇宫之中。汉桓帝在宫中为黄老、佛陀同时立祠,加以祭拜,佛教由是在中土大兴。 永平十五年,汉明帝查案地图,封国给诸皇子,封地只有建武朝所封诸侯国一半。 马皇后说道:诸位皇子封地才只有数县,陛下得无过分节俭乎? 明帝答道:我之诸子,怎能与先帝诸子相等?每年所得供赋二千万钱,就足够矣。 马皇后闻罢,拜服称颂。 当时诸将上言奏事,或公卿大臣廷议难以评定者,明帝多次试让马皇后评论,则分析其中旨趣道理,对各种意见都能推其实情。 由此每当服侍天子,马后总要谈到国政,对明帝决策多有补益,而不曾以自家私事请求天子。明帝对皇后宠爱尊敬日益加深,始终不衰。 镜头转换,辽东半岛。 永平十五年,高句丽太祖王遣贯那部沛者达贾征伐藻那,俘虏其王以归;两年后,复遣桓那部沛者薛儒征伐朱那,虏其王子乙音,降黜为古邹加职。 画外音:高句丽太祖王由此统一朝鲜半岛,内部王权经过整合,因而大大增强,并于公元二世纪时时常骚扰东汉边境。至公元146年,太祖王在位九十一年,传位于胞弟次大王,自己又活近二十年,方才寿终正寝。其寿命之长,在古今中外国君中实属罕见。 镜头转换。永平十五年,张陵第三次来到京城洛阳,准备在此修炼。 字幕:张陵亦名张道陵,字辅汉,徐州丰县人。西汉开国功臣张良第八世孙,父名张大顺,好神仙之术,自称桐柏真人。生子取名为“陵”,望其将来能追随先祖,登陵成仙。 镜头闪回,叙述张道陵由来。 张道陵自幼聪慧过人,受父亲熏陶影响,七岁时便读通《道德经》;为太学书生时,又博通《五经》,天文地理、河洛谶纬之书,无不通晓,从其学者,多达千余人众。 但随学问日深,张道陵常叹息所读之书无法解决生死问题,于是弃儒,改学长生之道。二十六岁时曾官拜江州令,但不久就辞官来至洛阳,隐居北邙山中,精思学道。 闪回结束。自此之后,张道陵开始云游名山大川、访道求仙。先南游淮河,居桐柏太平山,后与弟子王长、赵升一起渡江南下,到江西贵溪县云锦山。 此处山清水秀,景色清幽,据传是为古仙人栖息之所。张道陵相中此间风水奇绝,就在云锦山上结庐而居,筑坛炼丹。传说三年后神丹炼成,龙虎出现,故将此山又称龙虎山。 张道陵六十岁时,听闻蜀中民风纯厚,易可教化;且闻巴蜀疹气害人,百姓为病疫灾厄所困,欲用符丹为人治病,便率众徒入川。 入川之后,张道陵先居阳平山,后住鹤鸣山;还先后曾到西城山、葛溃山、秦中山、昌利山、涌泉山、真都山、北平山、青城山中,精思炼志。 画外音:此后直至永和六年,张道陵着作道书二十四篇,自称太清玄元,收徒设教。奉其道者,须纳五斗米为贽,时称五斗米道。相传至汉顺帝汉安元年正月十五日,太上老君降临蜀地,传授张道陵正一盟威之道,嘱其扫除妖魔,救护生民。张道陵就此创立正一道教,尊老子为教祖。汉永寿二年,张道陵升仙而去,时年一百二十三岁。 镜头转换,永平十六年,洛阳汉宫王城。 汉明帝因见国富民强,府库充盈,便一改父亲光武帝对西域羁糜之策,诏命征发四万五千精骑出塞,进攻北匈奴。 诏令兵分四路:派祭肜率一万一千骑出高阙塞,窦固、耿忠率一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一万骑出张掖居延塞,来苗、文穆率一万一千骑出平城塞,分进合击。 诸将奉旨,祭旗誓师,分路出征。按下其余三路,专说窦固一路,与副将耿忠引一万二千骑前往天山,命弟班超为假司马,引领前部先锋军马,攻击匈奴呼衍王。 镜头闪回。班固,字孟坚,班彪之子,出身儒学世家。自幼接受父伯教育熏陶,九岁便能文诵赋。因受父亲朋友辈学者影响,学业大有长进。 班彪晚年潜心续写《史记后传》,受父亲影响,班固也开始留意汉朝史事。 班固于十六岁时,进入洛阳太学学习,用功苦学,贯通各种经书典籍,对百家学说都能深入钻研,同时注重见识,并不拘守一师之说,务求贯通经籍大义。 班彪死时,班固年仅二十三岁,因生计困难,只好从京城洛阳迁回扶风安陵老家居住。虽从京城官宦之家降为乡里平民,班固毫不气馁,立志继承父亲未尽之业,完成汉史。遂在父亲已经撰成《史记后传》基础上,正式开始撰写《汉书》,同时积极寻求出仕机会。 永平元年,汉明帝命东平王刘苍为骠骑将军,许其选用辅吏。班固认为出仕机会已至,遂上《奏记东平王苍》。此番虽未能出仕,但其举荐人才建议却大都被刘苍采纳。 永平五年,有人向朝廷上书,告发班固私修国史。明帝下诏扶风郡收捕班固,关进京兆监狱,书稿也被官府查抄。 班超担心班固被郡署考逼,骑快马赶赴京城,意欲诣阙上书,替兄申冤。 明帝闻说班超策马穿华阴、过潼关,赶到京城上疏,甚感惊奇,特旨召见。 班超乃将父兄两代,数十年修史辛劳,以及宣扬汉德意向奏诉,伏地大哭。 明帝闻奏,遂命扶风郡守,将查抄书稿送至京师。经过仔细阅读,甚感惊异,赞其书稿确是奇作。遂下令释放班固,召进皇家校书部,拜为兰台令史,负责掌管校定皇家图书。 班固受任,与前睢阳县令陈宗、长陵县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等人,共同编撰光武帝《世祖本纪》。书稿呈上,得到明帝赞扬,遂命晋升班固为校书郎。 班超解救兄长之困,与母亲随至洛阳。但因家境贫寒,靠替官府抄写文书维持生计。 班固被命为郎官,文才显露,逐渐得到天子宠爱。忽一日,明帝问及班超为救班固冒险上疏之事,班固据实以告,明帝大喜,便授班超为兰台令史。 汉明帝希望通过班固宣扬汉德,特下明诏,命其继续完成《汉书》。从此班固奉旨着史,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开始全身心撰史,进度大大加快。 当时东汉虽然定都洛阳已久,但关中籍士绅仍怀恋西都长安热闹场面,力谏朝廷迁回长安。班固认为洛阳更宜为都,于是作《两都赋》,盛赞东都洛阳规模建制之美,并歌颂光武帝迁都洛阳、中兴汉室功绩,以驳斥关中人士不切时宜议论。 汉明帝大为赞赏,其后复召集班固、贾逵、郗萌等人到皇宫云龙门,讨论《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司马迁赞语有无不当之处。班固乃上《秦纪论》,揭示秦朝灭亡之必然。 班固之弟班超字仲升,素有大志,不修细节。因久作劳苦,尝投笔叹曰: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闪回结束,窦固受天子任命,为四路主将之一,进攻北匈奴。 窦固因知小弟班超志向,遂奏请随征,拜为假司马,以偿其投笔从戎心愿。 班超奉命,便自请为先锋,率兵进攻伊吾卢。因战于蒲类烸,大败北匈奴,多斩贼首;继又攻占伊吾卢,初战告捷立功。 班固大胜,奏请设置宜禾都尉,留官兵屯田伊吾卢城。明帝复诏准奏,并予重赏。祭肜、耿秉、来苗等三路大军,因未曾遇敌,皆都无功而还。(本集完) 第五十九集 班超征西 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西征四路大军初战匈奴告捷,凯旋班师回京。 明帝迎师回城,细阅各路军马战报,极为欣赏班超才兼文武,着实难得。于是不久便又下诏,命班超与从事郭恂出使西域,安抚丝绸之路沿途诸国。 班超奉旨,带领使团出京西行,间关万里,欲效博望侯张骞立功异域。说不得使团一路千辛万苦,先至鄯善国。鄯善王数十年不见汉家衣冠,此时闻说汉使来至,礼敬甚备,连日盛宴相待,宾主交谈甚欢。 数日后,班超欲请结盟,投书上殿。却见鄯善王颜色更变,不似往日热情备至。 班超以为其国内有事,或国王连日宴饮体乏,于是告辞而出;其后连日求见,发现国王不但接待疏懈,大异初见之时,而且目光游疑不定。 班超试图建议两国就此缔结盟约,鄯善王只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接口。班超无奈,只得退回馆舍,与副使郭恂分析其因,均不得要领。 便在此时,忽门口人影一闪,见一老者昂然而入,直向榻上居中高坐,嘿嘿哂笑。 班超问道:长者何来,因何只顾哂笑? 老者不答,反而问道:尔等用手摸之,项上之首尚在否? 班超大惊,暗道:我馆舍周围有百余人马看守,此人是如何进来,竟无人传报? 抬头仔细看时,见来者葛衣布袍,须眉皆白,面容却灿若晚霞,犹如婴儿,也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便知来者不同凡俗,急离座施礼。 班超:老者究竟何来,因何发此惊人之语? 老者:你休问我来历,只将酒肉献上。贫道自蜀中而来,夜行八百余里,无食不言。 班超急命从人:吩咐厨下,只将牛酒献上,越多越好。 从人应诺,出去安置。未待片刻,案上杯盘罗列,备满佳肴。 那老者也不客气,并不用箸筷,右手执壶,左手扯牛肉而食。顷刻之间,连食十余斤熟牛肉,饮酒六七壶,面不改色,只肚腹悄然隆起而已。 班超见老者食罢,又问:不知长者夜行八百余里至此,果有何见教? 老者扯过坐褥擦拭双手,并揩嘴角已毕,这才笑道:半年未曾进食,今日方得半饱。将军若问贫道来历,我乃会稽余姚庄子陵,你可知否? 班超听罢,吃惊更甚,举手止道:老者休言,待晚生试猜之。我光武世祖皇帝在长安游学之时,有一至交庄光,又名遵,字子陵。世祖建立东汉之后,此翁不肯出仕,隐居桐庐富春江畔垂钓,效那姜太公之行。又至齐郡泽中垂钓,被世祖请到京都洛阳相见。这位庄子陵老先生既与道长本乡,可有甚渊源不成? 那老者听罢,哈哈大笑,将拇指往上一挑,赞道:了不起,不愧是班彪之子,果然家学渊源,博古通今。小老儿便是你所说庄光,因避今上明帝之讳,改称严子陵者也。 班超听罢不由骇然,与副使郭恂对视一眼,半晌无言。 郭恂失口叫道:怎么可能?那庄子陵生于前汉元帝永光五年,逝于建武十七年,终岁八十。若以年岁算之,今当一百一十五岁矣!当世之人,焉有如此长寿者? 严子陵闻此,只笑不答。 班超忽然开窍,大为惊喜道:不然。我闻道家习辟谷之术,常能寿至百岁以上,未为奇也。且当年老先生只求隐居,不欲为俗世所扰,故而诈死,也未可知。 严子陵笑道:福至心灵,孺子可教。你等不知,当年世祖光武帝闻说齐郡有垂钓老叟,怀疑是我,就命司徒侯霸,本与贫道乃是故交,前来查我形迹。某便自赴京城,居于馆舍,致书侯霸:“君房先生今得位至三公,很好。但怀仁心以辅圣主,天下悦之;奉承上意办事,小心我飞剑取你人头,身首异处!”侯霸见信大惊,封好上奏天子。 郭恂追问:天子怎说? 严子陵答:刘秀笑云“此狂叟也,还是老样子”。当天就亲来馆舍寻我也。 班超笑道:是极,是极!晚生曾在家兄书房见到这段公案。其书中所记,老先生当时虽知天子亲至,但故意高卧不起。世祖直入先生卧室,以手摸先生之腹,软语求道:“噫!子陵高才,岂不能帮我理政分忧乎?”先生装睡不答。因见世祖立候不走,这才睁眼,盯视世祖道:“昔以唐尧显德,尚有巢父、许由之辈闻授官职洗耳。读书人本各有志,何强迫人做官哉?”世祖叹道:“子陵,我竟不能使你稍让步耶?”于是出门叹息,登车而去。请问先生,此事可曾有诸? 郭恂直听得张口结舌,暗道:如此欺君,也不怕杀头? 严子陵答:腐儒信笔杜撰,岂能信之。天子威严,是我当日不能与其同车入宫而已。次日刘秀又派侯霸来请,我便入宫,谈说过去交往旧事,一起相处许多日来。 镜头闪回,光武帝时,深宫大内。 光武帝与故友严子陵相会宫中,因多年不见,相交甚欢,逐日畅饮。 有一日,两人皆醉。刘秀随意问道:老兄,你看我比昔日如何? 严子陵将其相了一相,含糊作答:陛下无甚大变,只比过去稍肥而已。 皇帝见其言不由衷,便不再问,于是罢宴,与严子陵当夜同榻而眠。严子陵因酒酣睡熟,将右足压在刘秀肚腹之上;刘秀因为酒醉,也是一夜不觉。 次日晨起,刘秀任由严子陵在自己龙床酣睡,自己去上早朝。 众臣见驾已毕,光武帝尚未开口宣布议政,早有太史出班奏告:臣夜观天象,见有客星冲犯帝座,逼迫极甚。请于京城之中严防缉拿刺客,以防不虞。 刘秀大吃一惊,问道:可知这刺客藏于何处? 太史:已于数日前混入王城,甚至便在禁宫之中,非同小可。 刘秀脸上变色,继而大悟,笑对众臣道:并无刺客,是我老友庄子陵与朕同睡一榻,昨夜酒醉失态,以其仙足压我龙腹而已。 众臣闻罢,各自失惊。御史出班上奏:陛下万乘之尊,岂可与庶民同榻而眠。那庄子陵既是贤士,又是陛下故交,臣请可授以谏议大夫之职,以体现陛下不忘旧情也。 刘秀:说得倒是,准卿所奏。 当日散朝,光武帝回到内宫,却见床榻已空,遍寻不见庄子陵身影。于是便问内侍:子陵先生哪里去了? 内侍:臣启陛下,子陵先生今日早起,忽说头疼难忍,在这京城中再也住不得,随即出山离宫门,不知何处去了。 刘秀:这个老儿,倒也溜撒,跑得恁快。此必是不欲为朝廷俗务所缠,逃出洛阳,又归隐富春山耕读垂钓去也。也罢,人各有志,由他去罢。 闪回结束,鄯善国馆驿。 郭恂忽道:据在下祖父当年说道,庄子陵离开京城之后,在会稽郡一带游历。因见富春江、兰江及新安江三江交汇之地,有东西两湖,谓是风水宝地,开始修建围城。因其外形是为梅花之状,故当地乡民称为梅花城。郡守见之,于是具疏弹劾,说庄子陵在乌龙山造城,城内两湖便是龙目。若其城造就,乌龙必活,则必天下大乱。世祖皇帝闻奏大惊,立刻旨令郡守缩小建城规划,拆改城墙,将乌龙山西边平湖圈到城外。因为面积缩小,故此梅城又被称为半朵梅花。请问仙长,晚辈祖父所述,可是实情否? 庄子陵笑道:哈哈,有趣,有趣。所谓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时假还真,未料世间尚有这许多传说轶闻。此休得闲话,某今此来,是为你等项上人头,此为大事,不可儿戏。 班超:先生此来,与我二人项上人头,有何妨碍? 庄子陵:班仲升!贫道与你祖父广平相班稚有旧,今日又吃了你的酒肉,则必须救你性命。我来问你,这鄯善国王,是否对你等汉朝使团前恭而后倨? 班超惊道:老先生如何知道?我等正为此事百思不得其解。 庄子陵道:你等不知,我却知道。此无他故,是因北匈奴使团来至,欲强迫鄯善王对汉朝绝盟杀使,归附其匈奴也。 班超本已估计必有重大变故,但未知是匈奴使团前来,此时终于得到证实。乃与郭恂互视一眼,倒地再拜:此地离京都间关万里,我等身处绝境,尚请指点活命之途。 庄子陵呵呵而笑:你随我来,便告诉你活命之法。 说罢扭身便走,更不稍停。 班超急忙起身,对郭恂等众人道:你等不可出门,各备刀杖伺候,待我回来。 于是舍了众人,急追出门。遥见庄子陵在前徐步而行,自己足下发力,却追之不及。直到城外旷野,庄子陵方才止步,由怀中掏出一个锦匣来,递予班超。 庄子陵:今日之事易为,匈奴使者数十人,汉使百余人,生死只在一瞬之间,不必我教之。惟汉族千年大计,原授予我徒邓禹,今赐于子,当善自为之。 班超伸手接过,打开锦匣,见内有三卷古册,一枚令牌,一副卷轴。详视之,古册是为《鬼谷子秘籍》,令牌为伏龙令,卷轴是为鬼谷子历代掌门谱系图表。 班超拜倒在地,说道:其中玄机,尚请先生教之。 庄子陵:天道幽微,不可言传。你当为鬼谷门第十三代祖师掌门,承复兴汉室之责。匈奴使者今居金亭馆驿,以子谋略必能应付,至若此后西域安定,皆在此举,子当善为。 言罢转身,扬长而去,瞬息不见。 班超略翻鬼谷子秘籍,便明其要,遂即回城,至馆舍聚使团部众,昂然说道:鄯善王若与匈奴结盟,则必杀我等。则我等当奈其何? 众人:愿闻将军指令。 班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 镜头转换,鄯善国金亭馆舍。 班超率领精选勇士三十六人,乘夜掩至匈奴使者所居金亭馆舍之外。然后吩咐郭恂:我自带六人,往其房后放火并且呐喊;公可引三十人于前门张弓以待,凡出门者杀之。 郭恂:将军放心,必不使其逃走一个! 当夜月黑风高,班超引六名壮士负薪而进,点着火把,引燃窗纸。不一时火起,刮刮杂杂,如同火鸦乱飞。 匈奴使节在室内睡梦正酣,忽被浓烟呛醒,乱作一团。起身看时,只见窗外大火涨天,亮如白昼;又闻馆舍四围喊杀声一片,于是惊惧异常,只得赤身出房,先逃离火厄。 未料虽脱火灾,难避箭矢。郭恂早引三十名神射手伏在墙上,张弓搭矢以待。由是对准门口,见一个射一个,箭无虚发。 可叹百十个匈奴勇士,不一时全部被射杀于院中;有十数个怕被射死,未敢出院者,亦皆葬身火海,并无一个幸免。 班超见再无人自室中出来,便引三十六名部下入院,扑灭余火,将匈奴使者首级全部割下,回归馆舍。检点部属,见竟无一个折损,就连受轻伤者也无。 郭恂赞叹道:班将军此计妙绝,当真有神鬼莫测之机。 班超笑道:事到如今,则不由鄯善国不归附我大汉也。 次日早晨,鄯善王升朝坐殿,巡城使入报:金亭馆舍昨夜失火,被烧成白地。 鄯善王惊问:则馆舍中匈奴使者,可曾逃出。 巡城使:谈何逃出,皆都变成无头之鬼也。 鄯善王:可煞作怪!既是被火烧死,又怎会没了头?若是被人割了头去,又何必放火? 巡城使:为臣不知,许是鬼神作怪。 鄯善王:焉有此事!便是鬼神杀人,也不必割了头去。着你速速去查! 巡城使应诺,正要下殿,忽听殿口一人叫道:不必查了。匈奴使者皆是本将军所杀! 此言一出,鄯善国满朝文武皆都大惊。循声看时,见班超已经走上殿来,背后跟随两名壮士,手中各提一只口袋,已被染成红色,尚有鲜血不断渗出。 鄯善王离座而起,颤声问道:贵使此言,却是何意? 班超不答,将手一挥。两名壮士各将手中布袋扯开,往殿中一倾,只见数十个人头自袋中跌出,滚落一地,满殿血腥。 鄯善王及文武众臣低头细观,见那些人头俱都呲牙咧嘴,面目狰狞,无法辨认;但观其发型头饰,随即认出,不是匈奴使者,又是何人? 班超不待鄯善王发问,施礼说道:本使奉汉天子之命,来与大王结盟和好;大王前恭而后倨,犹豫不定,皆因匈奴使节到达鄯善故也。今某将匈使杀死,以决大王之疑如何? 鄯善王不知如何是好,悄问身侧国相:公以为如何? 国相:若依臣愚计,既然班超等人如此明火执仗,耀武扬威于异域外国,则必有大军在后,因而有恃无恐也。倘问其擅杀之罪,则必引致汉军来伐。 鄯善王:则匈奴使者毙命于我国,当如何向其单于解释? 国相:匈奴使节死于我国,则深仇已结,不可解矣。如杀汉使以偿,则非但不能与匈奴释怨,反又树敌于汉。依臣愚见,不若附汉,以拒匈奴。 鄯善王闻此,思量半晌,遂转怒为喜,亲下台阶,延请班超上坐,说道:上使休怪,某前恭而后倨,也是为匈奴强横,不得不然。本王知错矣,诚请纳子为质,归附汉朝。 班超喜道:大王深明大义,乃我两国之福也。 于是深加抚慰,并且宣扬大汉天子威德。 鄯善王点头称是,当场表示:此后我国诚心向汉,再不敢与匈奴结交。 班超与郭恂等于是便与鄯善国结盟缔约,纳质还朝。 班超率团回到敦煌,向兄长窦固详说此行经过,并自请擅杀匈奴使团之罪。 窦固大喜,上表皇帝,奏明班超出使经过,并请朝廷再选派使者,出使西域别国。 汉明帝览表大慰,经与朝臣商议,复诏窦固:似班超能臣,以其为使最佳,何必另选别人哉?可拔班超为军司马,命继续完成出使西域任务可也。 窦固领旨,便唤来班超、郭恂,对其二人道:鄯善虽附大汉,西域尚有多国未服。我因你二人前番经历腥风血雨,立下大功,欲请朝廷别选使臣。奈天子甚重二公,复命为使。我观公等部从太少,欲再拨三百人马予之,可乎? 郭恂想起在鄯善国中所遭惊险,欲待从之,班超却道:只要带领原来随从壮士三十余人足矣。若于异国他乡发生意外,人多何用?徒增累赘而已。 窦固听他如此说法,于是从之。班超等人乃整顿行装,复向西域进发,先到于阗国。 当时于阗王广德刚攻破莎车国,称雄于天山南道;北匈奴却派使者驻在于阗,声称监护盟国,实际掌握于阗大权,广德敢怒而不敢言。因见汉使到来,不敢十分殷勤接待。 班超率领使团到达于阗,发现广德不甚礼貌,态度颇为冷淡,便知其由;遂对副使郭恂说道:公见于阗王之态度否?此必是忌惮匈奴监国使者,恐触犯其怒也。 郭恂:又是一个鄯善国矣。 班超:公其勿忧,只静观其变可也。 汉朝使团到来信息,很快传到匈奴使官耳中。匈奴使官因知于阗国内巫风兴盛,便通过巫师,佯作天神口气对于阗王说道:你等何必非欲归顺汉朝?致触我怒。今汉使团中有马,金毛黑唇,是我坐骑;尔等速速索而杀之,祭祀神座! 于阗王闻言大恐,遂派宰相私来比到汉使馆舍,向班超讨要黄马。 班超知其原委,痛快答应,并道:既是天神座骑,则要巫师自己到馆舍来牵。 私来比无由可驳,于是急命从人回宫,告知国王。广德不疑,果派巫师到馆舍牵马。 巫师气势昂昂,刚刚登堂入室,班超不由分说,拔剑上前,将其杀死。又喝令部从:拿下宰相私来比,痛打二百皮鞭;使其赍持巫师首级,送还于阗王。 私来比被打,痛得呲牙咧嘴,谢过不杀之恩,便要告辞回宫。 班超叫住,当场亲写书信一封,递与私来比道:你持此书还报国王,请其慎择向背。 私来比应诺,接过书信,忍痛上车回宫,呈报国王。于阗王详观其书,见班超在书中详论两国利害关系,并以道义责备,言辞犀利,恩威并施。 于阗王:本王早就耳闻,班超在鄯善国诛杀匈奴使者作为,尚不甚信;今见其斩我巫师首级,又重责我国相,方才信以为实也。国相,汉与匈奴,我谁与归? 私来比:以臣之见,大汉实不可背,理应弃匈从汉。 于阗王深以为然,于是当即下令,杀死北匈奴使者;然后亲到馆舍,迎请汉使入宫,设国宴以待;并修国书,遣子入质,表示重新归附汉朝。 班超重赏于阗国王及其臣子,镇抚于阗而归。 画外音:西域天山南道各国闻知此事,皆都派出王子东入洛阳为质,请求附汉。西域与汉朝中断来往交通六十五年,至此才又逐渐恢复。 永平十六年秋,西域都护飞奏入京:龟兹国王倚仗匈奴势力,派兵攻破疏勒国,杀死国王,另立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叛我大汉。是否发兵平之,请旨定夺。 汉明帝复诏:即命班超为使,前往疏勒招降。若不从命,再发大军征伐。 永平十七年春,班超奉旨,再带使团西征,兼道向疏勒国进发。 哨马来报:前面距疏勒王兜题所居架橐城,还有九十里。 班超:传令众军,就地屯扎。田虑何在? 田虑:末将在。 班超:命你持我节符,前去招降兜题。 田虑:诺,小将遵命。 班超:你听我说,那兜题乃是龟兹人,疏勒国民定不为其尽忠效命。将军此去可见机行事,其若不肯投降,就将其扣押可也。 田虑领命,只身独骑前往架橐城,持汉节到城下叫门,自称汉使,求见国王兜题。 兜题闻说田虑单骑前来,势单力孤,因此不以为意,便命放其入城,在王城赐见。 田虑入见,施礼已毕,略作寒暄,无非外交辞令。因见兜题说话皮里阳秋,完全不将自己以大汉天使相待,就知其根本没有投降之意。 于是想起班超行前所嘱,已经打定主意。依其公事,宣读汉天子诏书已毕,田虑忽然拔出腰间佩剑,乘兜题不备,抢上前去,将剑刃横担其颈。 因事发突然,兜题手下卫士俱都愕然,竟抛下国王不顾,皆惊惧奔走。 田虑遂挟持兜题下殿,出宫上马,出城疾驰,到汉使营寨复命。 班超对田虑大加夸赞,当即率众来到架橐城,集中疏勒文武官员,向其陈说龟兹种种恶行,宣布另立原疏勒国君之侄忠为王。 疏勒人大喜,心悦诚服,群臣拥立新王即位,情愿归附大汉天子。 疏勒王忠及一班官员要求杀死兜题,班超劝道:兜题乃是龟兹王傀儡,杀其无益于事。应放归国,使龟兹知道大汉天子恩威。 于是释放兜题,疏勒即告平定。 至此,班超两次出使西域,凭借智勇,先后使鄯善、于阗、疏勒三国臣服,再次成为汉朝藩属。西域诸国闻之,皆遣子入侍,与汉朝断绝六十五载,至此又复沟通。 镜头转换,北匈奴汗廷。 北匈奴单于闻说天山南北两道诸国皆都归附汉朝,由此大怒,乃重整旗鼓,复大举入侵云中郡。汉朝细作侦知匈奴大军出动,急飞报入云中郡帅府,告知太守廉范。 字幕:云中太守廉范,字叔度,京兆杜陵人氏,赵国名将廉颇后裔。曾祖廉褒曾任西汉朝右将军,祖父乃是莽朝大司马、益州刺史廉丹。 镜头闪回,叙述廉范生平。 廉范出身名将之家,继承父祖之风,武艺卓绝,深谙兵法,为人仗义豪侠,知恩必报。 廉范父亲未曾出仕,因此史册未载其名。因遭公孙述及延岑战乱死在蜀汉,尸骸不能归葬故里。廉范当时年幼,于是流离借居西州,后来辗转返归故乡。 年十五岁时,与家仆到西州接回父亲灵柩,收拾骨殖以归。 蜀郡太守张穆原是廉丹旧部,闻讯大为感动,送给财物以及车辆,助廉范移葬父骨。廉范不肯接受,与门客徒步而行,轮流肩背亡父灵柩,自成都返回葭萌关。 蜀郡中人闻说廉范孝行,皆都交口称赞。有船家张叟,不忍他主仆千里步行,坚执请入舟中,一路相送北上。未料船行中途触礁沉没,船上众人皆都赴水上岸。 惟有廉范怀抱父亲灵柩入水,至死不肯撒手。张叟及船工众人以长杆将廉范钩出,幸免于死,父柩亦未曾失落,旁观众人无不惊叹讶异。 廉范千里步行背负父骨归葬故里,后人皆谓其为孝子典范,并撰诗赞曰:亲丧徒步负,万里历岷峨。何事今人说,惟知襦袴歌。 廉范安葬父亲,守孝完毕,到京城洛阳学习,奉博士薛汉为师。 京兆、陇西二郡闻其孝行,争相聘请为官,廉范以学业未就不肯接受。求学期间,与洛阳人庆鸿结识,遂为刎颈之交。时人赞道:昔有管鲍,今有庆廉。 廉范学业有成,被陇西太守邓融聘为功曹,相待甚厚。后逢邓融获罪,被朝廷审查,因朝中无人,无力辩冤。廉范却在此时托病请辞,扬长而去。 邓融由此深为怨恨,对家人叹道:廉叔度空有贤名,未料竟是如此凉薄之辈也。 廉范离开陇西,东至洛阳,更名为范承,自请担任廷尉狱卒。 廷尉府吏见其熟悉法律典章,由是应允其请。其后不久,邓融被押解洛阳入狱,正归廉范管理。廉范尽心侍奉,非常勤劳,如对父母。 邓融观其面容,不由奇道:世间竟有面貌如此相同者耶?某观你酷似我旧部廉某。 廉范斥道:公因困窘,看花眼矣。 此后不再与之交谈,却于暗中上下打点,使邓融告病,申请出监就医,廷尉终于许可。廉范又为其租房赡养,每日探视照顾,直到邓融病死,都不说明自己身份。 邓融死后,廉范又亲自赶车,送邓融灵柩回到原籍南阳,安葬完毕离开。 廉范回到洛阳,忽闻恩师博士薛汉因受诏校定图谶,不幸牵入楚王刘英谋逆一案,以至下狱而死。故人门生都不敢前往探视,只有廉范替恩师收殓安葬。 有司官吏将此事报于天子,明帝大怒,召廉范入宫责道:薛汉与楚王同谋,惑乱天下,卿何敢替其收殓下葬? 廉范叩头奏道:臣谓薛汉认罪伏诛,已偿其过。臣不忍师生情谊殓之,罪该万死。 皇帝息怒问道:卿是廉颇之后乎?与右将军廉褒、大司马廉丹何亲? 廉范奏道:廉褒是我曾祖,廉丹乃是祖父。 皇帝说道:将门虎子,难怪卿胆敢如此。 于是非但不怪,并加赏赐。廉范因此出名,被推荐为秀才,数月之后升任云中太守。 闪回结束,云中府衙。 门将来报太守廉范:匈奴大举进兵入关,烽火连天,势不可当,请令定夺。 廉范闻报,遂命擂鼓聚将,与群僚计议应敌之策。 属吏建议:依照汉朝旧例,各边镇若遇来犯之敌,且人数超过五千,各镇就应发书向邻郡求救。今匈奴来势凶猛,势不能敌,请发救书于邻郡,是为上策。 廉范:诸公此非善计。既是敌势迅猛,若见我请求别郡之兵来援,必知城中兵寡势弱,反并力攻打,救兵何及?公等勿忧,且看某以计退之。 遂布置四门守卫,亲率士卒上城御敌。 不一时探马来报:敌骑至矣,距城只有二十余里。 廉范抬头看天,见夕阳已落,晚霞渐隐,正是傍晚时节。由是传令:命城上所有士兵,各绑两个火把点燃,高举过顶,来回摆动,不得违误。 一声令下,无数火把燃起,遍布四面城墙,宛若游龙,灿如繁星。 天色黑透之时,敌骑大至。远见城上火光甚盛,以为汉兵救援已经到来入城,由是不敢夜间攻城,权且扎下营盘。各部大人相互商量,震惊欲退。 廉范在城头仔细观察,见匈奴兵阵角旗帜移动,知道是要退军。于是尽出库中牛酒,犒劳士兵,并传将令:众军饱餐战饭,然后击鼓鸣角,开城杀出! 时当凌晨,云中城门大开,汉军尽出,声喊如雷,地动山摇,冲向敌阵。 匈奴军正在惶惑迷离之际,不知有多少兵马来袭,遂上马奔走,不成队伍。 汉军奋勇追击,杀敌数百;匈奴自相践踏,倒是死伤逾千,一口气奔逃塞外,帐房辎重等军资尽为汉军所得。 从此匈奴无人不知廉范大名,不敢再轻易侵犯云中。 捷报入京,汉明帝大喜,下诏重赏太守范廉,褒奖云中所有将士,汉军威势大振。其后不久复又下诏,迁升廉范为武威、武都两郡太守,给予双俸待遇。 廉范在任期间,皆随当地风俗,教化训导百姓,政绩卓着,被朝廷称为能臣干将。 云中大捷之后,永平十七年。 汉明帝派遣窦固、耿秉、刘章三将,西出敦煌昆仑要塞,再次经略西域。 耿秉、刘章因知窦固善于用兵,乃自去符节玺印,将兵权交予窦固,任其调度。 由是三将合兵,共计一万四千余骑,数千里奔袭,进攻车师国。 窦固:随军向导,可将车师国地理报我。 向导:车师国分为前后两部,国师前王即后王之子,两处王廷相距五百余里。 窦固:车师后王部路途遥远,山谷险深,士卒苦寒,不如先攻前王部。 耿秉谏道:在下以为不然。我若先攻克后王部,前王部必然自服。若先攻前王部,则后王部必来救援,使我腹背受敌矣。惟将军慎思之。 窦固不答,尚自犹豫未决。 耿秉性暴,见班固不决,遂率本部军径直向北,进入后王部境内。窦固闻报大惊,恐其有失,只得挥令众军同时进讨。结果一战而胜,斩首数千级而还。车师后王安得大惧,乃出城向汉军投降。耿秉领安得谒见窦固,果然前王随之降服,车师国遂告平定。 窦固凯旋回师,具折上奏:车师既平,臣请重新设置西域都护及戊巳校尉。请以陈睦为都护;司马耿恭为戊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谒者关宠为巳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 明帝皆都准奏,诏令窦固罢兵回京。 字幕: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 明帝下诏:令天下亡命之徒,除殊死大罪以外,皆可以缣缯赎罪。死罪交缣三十匹,斩右趾至髡钳城蛙舂交缣十匹,完城旦至司寇交缣五匹。吏人犯罪未被发觉,诏书下达之时肯至官府自首者,可免交半数赎缣。 是年春,北匈奴单于派鹿蠡王率三万骑进攻车师。 司马耿恭时为戊校尉,驻屯金蒲城,因派司马率二百人出城求援,被匈奴骑兵围剿,二百人全军覆没,匹马不还。 匈奴军随即攻杀车师后王安得,进而包围金蒲城。 耿恭见再无援兵来至,城中将士皆都惊恐,乃暗令众军皆用毒药涂于箭头,挽弓登城。因见匈奴骑兵大至,前锋已抵护城河边,便令巨嗓军士冲城下以匈奴语高叫。 军士依令叫道:汉家箭神在此,中我神箭者,创口必有奇异! 连呼三遍已毕,耿恭命令发射。匈奴兵应声倒下一片,余者皆退后十里,重新列阵。 未过半日,匈奴军士中箭者伤口皆烂,辗转呼号,痛不可当。 诸部大人想起汉军所说“箭神奇异”之语,不由十分恐惧,疑其必有神助,于是暂且停止攻城,扎下营寨。 当日晚间,忽然暴风雨大作。 耿恭以手加额道:真天助我也,胜过十万大军! 遂令偷开城门,率阖城人马乘风雨而出,攻入匈奴营寨,乱砍乱杀。匈奴大惧,以为汉家兵马既有神箭,又有风雨相助,万不可敌,遂即撤兵。 五月仲夏,耿恭因金蒲城缺水,疏勒城有溪流可以固守,便率军占据该城。 七月,北匈奴再次来攻,兵至疏勒城下。耿恭招募敢死数千人,以为先锋,出城迎面直击,各自奋不顾身。北匈奴骑兵逃散,在城下堵绝溪流,围困疏勒。 城外水源断绝,耿恭便命在城中掘井。然而深挖十五丈余,仍不出水。官兵焦渴困乏,甚至挤榨马粪汁以作饮用。耿恭亲自带领士兵挖井运土,仍不得水。 耿恭仰头叹道:我闻说从前贰师将军李广利拔刀刺山,飞泉从山中喷出。今汉室恩威并行,德被四海,焉能使我走投无路? 于是整理衣服,向井再拜,并替将士祈祷。逾少顷片时,井中忽见水柱喷出。众人见此,齐呼万岁。耿恭便命官兵提水上城,在城墙上泼水嬉戏,给城外匈奴人看。 北匈奴再次以为神明帮助汉军,于是只得领兵撤退。 耿恭手扶垛口,眼望远去征尘,不由手舞足蹈,哈哈大笑。(本集完) 第六十集 喋血玉门 茫茫大漠,征尘滚滚。 正当耿恭固守疏勒同时,焉耆与龟兹两国联手,攻打西域都护府。 都护陈睦率兵以抗,因寡不敌众,致令全军覆没。 北匈奴单于闻说汉军大败,趁机挥师入塞,全力攻打柳中城,包围戊己校尉关宠。 于是车师再度反叛,与北匈奴一道进攻疏勒城。 耿恭激励士兵,进行抵抗,死守孤城不退。多亏时有车师后王夫人,其祖先本是汉人,经常暗中将军情秘报耿恭,又供给汉军粮食军饷,得保孤城不失。 几个月后,汉军粮食耗尽。耿恭命用水煮铠甲弓弩,以其上面兽筋皮革为食。 耿恭与士兵以诚相待,同生共死,所以众人全无二心;但死者日渐增多,最后只剩下数十人尚有战力,勉强挽弓持戈守城。 北匈奴单于知道耿恭身陷绝境,不欲强力攻城,必欲生俘之,便派使者到城下招降。 匈奴使者奉命到至城下,向城内高声叫道:奉我家单于命令,前来召谕耿恭。将军若肯归降我匈奴,必被封做白屋王,并以单于之女妻之。 耿恭:贵使所说,莫非有诈? 匈使:两军阵前,绝无虚言! 耿恭:既是如此,便请贵使登城相见。 于是命令士兵,自城上垂下萝筐。匈奴使者大喜,不疑有诈,下马上有,坐入筐中,任由汉军拉上城去。 萝筐升至城墙,匈奴使者出筐登城,口中叫道:耿将军何在? 耿恭接口道:耿恭在此! 话出剑到,早已斩下来使头颅,飞落城外。耿恭趁其尸身未倒,继又摘下头盔,接其脖腔中热血饮之;复用炭火炙烤尸体,令诸将分食殆尽。 城外匈奴使者从人见此,不由魂飞魄散,只得拣起主人首级,哭报单于。 北匈奴单于闻报大怒,下令增派援兵围攻,但仍不能攻破城池。 镜头转换。与此同时,柳中城也被围攻甚急,堪堪不支。 守将关宠遣使杀出重围,上书朝廷,请求发兵救援。 未料便在此期间,永平十八年八月六日,汉明帝刘庄在雒阳东宫前殿崩逝,时年四十八岁,在位十八年。 汉明帝驾崩,皇太子刘炟在父亲灵前即位,时年二十岁,是为汉章帝。乃为父皇上谥号为孝明皇帝,庙号显宗;并依先帝遗嘱,薄葬于显节陵。诏改明年为建初元年,尊马皇后为皇太后。 便在此时,关宠告急文书到京。 同时西域都护奏报亦到京师:焉耆国围攻西域都护府,杀害都护陈睦,西域都护驻军二万余人,几乎全军覆没。龟兹、姑墨等国也屡屡发兵,进攻汉朝属国疏勒。班超与疏勒王忠互为犄角,首尾呼应,在盘橐城据守。 汉章帝览奏大惊,急命击鼓升朝。议于群臣。 司空第五伦进奏:西域都护既破,散余汉军不足一万,此时不宜动用大军前往援救。 司徒鲍昱争议道: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诚令时后无边事可也,匈奴如复犯塞为寇,陛下将何以使将?又二部将士才各数十人众,匈奴围之历旬不下,是其寡弱尽力之效也。依臣之见,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二千,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四十日间,足还入塞。 汉章帝:司徒鲍昱建议是也。诏拜驸马都尉耿秉为征西将军,率军屯守酒泉;酒泉太守秦彭、谒者王蒙、皇甫援等,征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部,往救耿恭、关宠。 诸将领命,紧急发兵西征,各依其职。 字幕:耿秉,字伯初,大司农耿国长子,建威大将军耿弇之侄,戊校尉耿恭从兄。秦彭,字伯平,扶风茂陵人,出身“万石秦氏世家”,妹为明帝贵人,封开阳城门候。 建初元年正月,秦彭将酒泉太守玺印交付给耿秉,接受征西大将军令符,檄发张掖、酒泉、敦煌三路大军,在柳中城外集结,进击车师围城部队。 当时虽然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但汉军将士奋勇,尽力攻打;交河城一战,汉军斩杀匈奴骑兵三千八百级,又俘虏三千余人,便告大捷。 北匈奴惊慌而逃,车师国孤立无援,只得再度投降东汉,柳中城之围由是遂解。 秦彭率军入城,不见守将关宠,询问幸存士兵:关将军何在? 军士哭诉:只因城中缺粮断水旬日,关将军不吃不喝,又殚精竭虑率众御敌,已于前夜不幸去世矣。死前留下遗命不得发哀,勿使匈奴人得知。 秦彭慨叹不已,于是修书上表,为关宠请封。乃与柳中城守军合兵一处,与王蒙、皇甫援等诸将商议下步行止。 诸将皆谓:贼军虽退,但依然势大,我应见好即收,趁此引兵东归。 秦彭难违众意,只得听从,吩咐部队整装,准备弃城撤军。 时有耿恭军吏范羌来求冬装,正在柳中城里,因见士卒收拾行装,不由大惊。经过询问,闻说众将皆欲东归,如同五雷轰顶,遂直入中军,来见秦彭。 范羌:请问将军,疏勒之围未解,班将军与我家耿将军尚在困危之中,因何便欲退兵? 秦彭:敌众我寡,疏勒城深陷敌围之中,我以数千之众前往,譬如投羊饲虎,有去无回。 范羌:我家主将耿恭,乃征西大将军耿秉之弟,将军忍其殁于异国他乡耶? 言罢,声泪俱下。秦彭眼望诸将,诸将皆都低头不语。 秦彭:也罢,我便分出两千精骑,交付于你,范将军好自为之可以。 范羌毫无惧怯,施礼领令,乃率二千骑兵经由山北之路前往疏勒,去接故主耿恭。 进军途中,好不艰难。眼见积雪丈余,军马无法前行,众军皆生退意。范羌坚执不肯,哭求众将,哀不自胜。众军为其忠义所感,遂铲雪而进,直至精疲力尽,勉强到达疏勒。 耿恭与十数部从困守城中,听到城外兵马之声,以为北匈奴又来援军,皆都大为震惊。 片刻之后,一人纵马直到城下,登上高阜,向城中喊道:城中守军莫慌,我是范羌。今朝廷派来大军数万,来迎接耿校尉矣! 城中闻听,齐呼万岁。 耿恭见匈奴此时并未合围,急命开门,迎接援军入城。范羌入城下马,拜倒耿恭面前;耿恭急忙双手相搀,众人互相拥抱,痛哭流涕。 范羌泣道:能与将军再次相见,真是两世为人! 耿恭:贤弟冒死来救我等,足见忠义参天。然公所谓数万大军,却在何处? 范羌:某只带两千人马前来,哪有数万大军?兵不厌诈,是以此方恫吓匈奴贼军也。 众人听罢,且笑且惧。范羌收拢部众,见尚有千余兵马,遂命将随身所携粮食拿出,并在一处,打火造饭,与城中守军共食。耿恭等已饿数日,至此方得饱食一顿。 众军在城中宿歇一晚,次日侵早便起,打点突围。范羌就军中拣选出十数匹良马,分给耿恭等人乘骑,便趁风雪漫天,敌人兀自不觉,一道出城东返。 行未十里,北匈奴哨马发觉耿恭弃城东逃,还报首领。 北部匈奴单于闻报惊怒非常,急派兵随后追击。 汉军边战边走,迭经数战,范羌所带千余兵马损折殆尽,皆都命丧黄沙。 耿恭所部官兵饥饿已久,从疏勒城出发之时,还有二十六人,沿途不断折损,复又死亡过半。三月上旬,终于抵达玉门关下,回顾左右,只剩下十三人存活。 十三骑衣衫褴褛,鞋履洞穿,面容憔悴,形销骨立,令人观之心酸下泪。 耿恭忍住热泪,吩咐从骑上前叫关。 当时玉门关守将,乃是中郎将郑众,闻说耿恭到来,急命大开城门,率领全体部下出城迎接。于是相拥而泣,将十三骑迎入衙中,安排洗浴,更换衣帽。沐浴更衣已毕,郑众又设细宴招待,却不敢令众人饱食,惟精米熬粥,以充病腹而已。 酒席之间,耿恭起身离席,望范羌顶礼再拜,复潸然泪下。 范羌惊道:将军何故如此? 耿恭:若非范公,我十三人岂能再返故土! 又向郑众拜道:若非将军,我等既回东土,亦皆成枯骨矣。 众人闻此,无不流涕痛哭。 字幕:耿恭与范羌等十三壮士还归玉门之事,后有清人赵翼作《诸罗守城歌》曰: 诸罗城,万贼攻,士民坚守齐效忠。邑小无城祗篱落,众志相结成垣墉。 浸寻百日贼益讧,环数十里如蚁蜂。援师三番不得进,山头连夕惟传烽。 是时矛戟修罗宫,阵为天魔车吕公。吼声轰雷震遥岳,嘘气滃雾迷高穹。 孤军力支重围中,草根树皮枯肠充。翾飞鸟雀不敢下,恐被罗取为朝饔。 裹疮忍饥犹折冲,壮胆宁烦蜜翁翁。百步以外不遥拒,待其十步方交锋。 一炮打成血胡衕,尺腿寸臂飞满空。戈头日落更夜战,万枝炬火连天红。 何当范羌拔耿恭,赴援舰已排黄龙。会有长风起西北,扬帆直达沧溟东。 众人饮食已罢,各归馆舍歇息,将养病体。郑众灯下援笔写表,上书朝廷,其表略云: 戊巳校尉耿恭,以微弱兵力固守孤城,抵抗匈奴数万大军。经年累月,耗尽心力,凿山打井,煮食弓弩,先后杀伤敌人数以千计。可谓忠勇俱全,感天动地,未使汉朝蒙羞。臣等上奏,当赐耿恭显爵,以激励将帅。 耿恭在玉门关休息数日,率其十三骑逶迤还都,回到京师洛阳,参拜新君。 司徒鲍昱上奏,盛称耿恭节操超过苏武,应当封爵受赏。 章帝准奏,于是下诏尽封十三人官职:任命耿恭为骑都尉,行军司马石修为洛阳市丞,张封为雍营司马,军吏范羌为共县丞。剩余九人,都授予羽林尉之职。 有司上报,耿恭母亲在其子固守疏勒期间,就已患病去世,先已草葬。此番耿恭回来,当准其补行丧礼。汉章帝下诏,派五官中郎将馈赠牛酒,恩命解除丧服复职。 西域战事已罢,汉章帝念及外祖伏波将军马援前功,并为取悦养母马后,欲给诸舅拜爵,并赐封国。太后闻之,坚执不允。 时逢京师洛阳及兖州、豫州、徐州大旱成灾,章帝下诏免除三州田租、刍橐,以国家存粮赈给贫民。朝中言官上奏:天灾示警,是不封外戚之故,因此请依旧典,封赠帝舅。 马太后览表,亲笔书诏,命章帝明示众卿。其诏略曰: 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邀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又田蚡、窦婴,宠贵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诸子之封,裁令半于诸国,常谓“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帛布,无香薰之饰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而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 章帝省诏悲叹,复重请奏:今汉室复兴,舅氏封侯,犹如皇子为王也。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卫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儿臣长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时封赠,不可稽留岁月,徒遗后憾。 太后复诏答道:吾反复念之,思令两善之策。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竽帝承受天恩不外施之嫌哉!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进言因受高祖白马之盟,外戚若无军功,非刘氏不侯。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同邪?我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四方之珍,衣食则蒙御府余资,斯岂不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孰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天下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皇帝必欲先营外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胸中气,我儿不可不顺我意也。若待阴阳调和,边境清静之时,然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不复关政事矣。 章帝见太后固执如此,不敢勉强给诸舅封侯,但依然尊崇皇舅马廖,让其兄弟都居于要职。马廖掌权,倾心与达官显贵交往,公卿士大夫争相依附。 司空第五伦见此,认为后族势力太盛,于是秉直上疏进谏。其疏略云: 臣闻忠不隐讳,直不避害。不胜愚狷,昧死自表。近代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卒使阴就归国,徙废阴兴宾客;其后梁、窦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洛中无复权威,书记请托一皆断绝。又譬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臣常刻着五臧,书诸绅带。而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洛中者钱各五千,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为不应经义,惶恐不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裁蒙省察。 天子览奏,留中不答。其后未久,章帝又任马防为车骑将军,准备出兵征讨西羌。 第五伦闻此,又上疏道: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职事以任之。何者?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爱。闻防请杜笃为从事中郎,多赐财帛。笃为乡里所废,客居美阳,女弟为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县令苦其不法,收系论之。今来防所,议者咸致疑怪,况乃以为从事,将恐议及朝廷。今宜为选贤能以辅助之,不可复今防自请人,有损事望。苟有所怀,敢不自闻。 奏疏屡上,并不见朝廷采用。 镜头转换,西域大漠,边塞疏勒汉营。 班超闻报明帝驾崩,乃命全军挂孝,向东遥祭,长哭终日。尚未除孝,章帝诏书到至。 天使至营,面南宣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朝臣廷议,认为西域都护陈睦已死,朕忧班超独处边陲,难以支持,诏命班师回国。 班超受命,收拾将归。疏勒人闻此,举国忧恐。 疏勒都尉黎弇说道:汉使如离弃我等,疏勒定再被龟兹灭亡,我不忍见此! 说罢,竟然拔刀自刎。 班超闻讯,甚为感伤,为之流泪不止。但圣旨即下,不敢违拗,只得狠下心肠,率部离开疏勒东行。前至于阗,只见于阗王率其吏民早已出城,拜伏道旁。 班超见此大惊,下马相搀:大王快快请起,如此大礼,小子何以克当? 于阗王大哭道:我等依靠将军,如子附父,岂忍相弃! 于阗国吏民闻此,亦都大哭,更有多人皆抱班超马腿,挽留不放。 班超见状,自知于阗父老决不使自己东归,由是答应不走。于阗王大喜,遂将汉军请入城内,倾其所有,搬出牛酒犒军。班超于是上奏汉帝,请留西域,完成立功异域宏愿。 信使入京,呈上班超奏疏。章帝览奏,赞叹良久,诏复允之。 班超既奉圣旨允可,在于阗歇兵旬日,便率部众重返疏勒。 当时疏勒两城,在班超走后便重新归降龟兹,并与尉头国联合,意图叛乱。班超还归疏勒,立即命将反叛首领逮捕,又率众击破尉头国,斩杀六百多人,疏勒再次复归安定。 建初三年,班超征召各属国士兵,得万余兵马,一举攻破姑墨国,斩杀七百人,龟兹再次陷入孤立。 镜头转换,按下西域,复说巴蜀。 当诏允班超镇抚西域诸国之时,汉章帝复调廉范改任蜀郡太守,治理益川。 廉范入蜀就职,很快发现蜀郡之人最喜争论,又好互相评论,无事生非。廉范常以纯厚之道训导,自己不受谗言入耳。 成都物产丰盛,房屋里巷狭窄,一旦失火,相延成灾。前任郡守下令禁止百姓夜间活动,不许燃烛,以防止火灾。但长夜漫漫,百姓仍旧偷偷活动,火灾每天都会照旧发生。 廉范体察民情,于是废除原来法令,取消火禁,只是严格要求,百姓必于家中天井院中以缸储水,利于消防火患而已。 百姓由此大感方便,遂编成《襦绔歌》满城传唱。其歌辞曰:廉叔度,来何暮。不禁火,民安作。平生无襦,今五绔。 画外音:廉范在蜀郡任太守数年,因触法罢官,回到故乡。廉范一生大都在边境为官,常广泛垦田,囤积粮食,全部接济宗族朋友,家无余财。 建初元年三月,山阳、东平折报入京:本地大旱未已,复又突发地震,申请放赈。 章帝览奏,心中悲悯不胜,遂下罪己诏,并令山东各郡地方官开仓放赈,安抚灾民。 又下达求贤诏旨,令太傅三公、二千石以上官员及郡国守相,推举贤良方正,与各郡国能直言极谏之士各一人。五月,诏将上林禁苑之地赋予贫民;又初次推举孝廉、郎中宽博有谋略、能胜任地方行政者,使补任郡县长吏及诸侯王相。 同年,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率众还居涿邪山。南匈奴单于闻讯,派轻骑与缘边郡及乌桓兵出塞,共击北匈奴还居者,斩首数百级。北匈奴三四千人,由此皆都投降南匈奴。 便在此时,荆南郡守上书密奏:武陵溇中土蛮首领陈从等反叛,杀官夺城。 汉章帝便问信使:此陈从是何人也,有此胆略? 信使奏道:臣启陛下,这陈从乃是武陵郡溇中桑植县人,幼习刀弓,好行侠仗义,因被土家人拥为首领。 章帝:既是行侠仗义之士,却又因何反叛朝廷,杀官夺城? 信使:自建武末年,溇中精夫相单程反叛被镇压后,朝廷对武陵土民制定税赋:征收大户人家每岁绢帛一匹,小户人家两丈贡布。地方官吏借此机会假传圣旨,猥增数倍贡赋,致使土家人愁增赋役,因蒙酷刑者极众。陈从故与乡中猾民覃儿健、谭戎等人邑落相聚,揭竿而起,杀官攻府。今年春季,更率领土人山民三千余众,顺溇水而下,一举攻破零阳。郡守不敢隐瞒,故上报朝廷,请陛下委派能臣干吏,并能征惯战之将,前往平乱。 章帝闻奏恚怒,便问三府重臣:今西域未平,荆南复起叛乱。国无余军,似此奈何? 司空第五伦奏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命武陵郡守收买零阳蛮首五里精夫,授以显爵要职,以夷制夷可也。 章帝闻奏大悦,诏命即按司空所奏施行。 五里精夫奉朝廷诏命,率四千部众突袭零阳,杀土蛮义军四百余人,陈从英勇就义。 武陵溇中蛮人逃入山中,复推覃儿健为首,攻烧零阳、作唐、孱陵,再次播乱荆南。 次年春,朝廷调发荆州七郡及汝南、颍川刑徒吏士,共计五千余人拒守零阳,复招募充中五里蛮精夫所部四千人,再次进讨溇中蛮。 五年春,汉军进至宏下,大破蛮兵,阵斩覃儿健,余部尽降。 镜头闪回。武陵蛮起初作乱之时,永昌西南夷也发生叛乱。 建初元年九月,永昌郡哀牢王类牢在位,因事与汉朝永昌郡守令发生争执。哀牢王不胜其怒,于是引兵袭取永昌城,诛杀守令,就此起兵叛汉,并乘势攻伐巂唐城。 太守王寻不能抵敌,弃城而逃,一直逃奔楪榆(今大理之北)。 哀牢王又发步骑军三千余人再攻博南,一路焚烧民房,肆意劫掠。 博南郡守向洛阳发书告急,汉章帝闻报大怒,诏命募发越隽、益州、永昌夷,以及驻守汉兵共计九千余众,进讨哀牢国。 建初三年春,邪龙县昆明夷卤承应募为将,率种人与诸郡兵进攻博南,大破哀牢叛军。类牢终被诛杀,传首洛阳。 章帝封卤承为破虏傍邑侯,赐帛万匹。 画外音:哀牢国由傣族先民闽人建立,是有史记载以来第一个傣族政权,也是形成当今傣族重要载体。早在战国时期,怒江与澜沧江之间闽人邦国以“勐掌”为中心,组成联盟国家,后逐渐向东、西、南三个方向扩展。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勐掌记作乘象国。其国至鼎盛时,东起云岭山脉,西到伊洛瓦底江,北抵青藏高原南麓,南达掸邦高原中南部。汉宣帝时征服云南中部蛮族,中国始与勐掌接触,由此将其称作哀牢国。 字幕:东汉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率其七十七个属国,五十五万多人归附东土,朝廷于此设为永昌郡;至建初三年卤承阵斩哀牢王类牢,其王族残余势力便西渡怒江。数年后,怒江以西哀牢人名唤邑国者,在伊洛瓦底江东岸渡口达光重组联盟国家,《后汉书》等汉文典籍将此国记作“掸国”。直至七百年后唐玄宗时,哀牢夷再次崛起,礼社江上游哀牢夷蒙舍征服周边小邦,入主洱海盆地,建立南诏国。 闪回结束,镜头转换。按下西南,复说陇西。 建初元年,金城郡安夷县吏抢夺卑湳种羌妇人为妻,为其夫所杀,然后远遁。 安夷长宗延率军追出塞外,种羌族人又杀宗延,与勒姐、吾良二种羌部族联合反叛。 烧当羌豪强迷吾遂率诸种人俱反,打败金城太守郝崇。又与封羌豪布桥联合,合兵共率五万人众,进犯陇西、汉阳。 汉章帝闻变,急下诏令:命傅育为护羌校尉,自安夷徙居临羌;又派行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率领大军,前往征讨。 字幕:马防,伏波将军马援次子,明德太后之弟,当今天子舅父。 二将领旨率兵西征,军队到达冀县。 哨马来报:布桥等羌人围攻临洮甚急,请速发兵救援。 马防闻报,便与耿恭商议:既是如此,先去援救临洮如何? 耿恭说道:自当如此。但恐前途险远,车马不能并排行走,救之不及。 马防唤过两名司马副将:着你二人各领三百骑兵,分为前后两军,兼道而进,距离临洮十多里处屯住,分为两处,成犄角形势;趁夜虚设营栅,多树旗帜,扬言大军天亮进攻。 副将声喏,领命而去,分别依计行事。 羌人自有哨探,见此情状,急驰回报告布桥:汉军犹如神兵天降,且人多势众,查点旗帜,怕不有上万人马?我等实在无法阻挡! 布桥闻报大惊,计无可施。 稍待片刻,只见东方晨曦已现,雾锁群山,只听鼓角大震,喊声连天,雾幕中只见影影绰绰,有无数汉军骑兵奔驰而来。 布桥惊慌,急命羌人解围撤退,未料羌人没有军纪,约束不住,撤退转为四散奔逃。 汉军二司马副将只在雾中呐喊,不敢穷追。过不多时,马防率领大军赶到,乘势追击,杀死羌人四千多人,最终解除临洮之围。 临洮守将开城迎入,将马防请入府衙,感谢援救之恩。 马防逊谢,分派诸将四出,宣布汉朝天子威德,专以恩威信誉待人,休要多所杀伤。未过旬日,羌人烧当部落全部投降,只有布桥等二万余人屯驻临洮西南望曲谷,观望风色。 建初二年十二月,羌人在和罗谷打败耿恭麾下司马以及陇西长史,汉军数百人战死。 马防闻报不理,命三军大张旗鼓在城中过年。诸部羌人皆都麻痹大意,不设防备。 来年春天,马防立即调兵遣将,三路兵出:派司马夏骏率五千人从大路抄至羌人前方,以为疑兵;使司马马彭暗率五千人从小路疾进,攻击羌人要隘;同时命令将兵长史李调等率领四千军马,绕到羌人西侧,分兵合击。 三路汉军一起攻击,遂大败羌人,斩获一千多人,缴获牛羊十余万头。 羌人退走,夏骏紧追不舍,反被羌人回击打败。 马防亲自领兵赶来,战于索西,再次大败迷吾、布桥联军。 布桥连战连败,被逼无奈,只得率领部落万余人投降汉军。临洮、索西、迷吾等诸羌群龙无首,也都遣使前至汉营,向马防献质投诚。 马防准纳诸羌之降,随即命令征集壮丁民夫,修筑索西城,迁陇西南部都尉驻屯于此,并全部恢复诸亭侯,以管理陇西羌民。 由此诸羌之乱基本平定,马防遣使报捷京师。 汉章帝闻说帝舅建此奇功,大喜颁诏,命马防班师回朝,耿恭留驻临洮,镇守陇西。 耿恭遂引军攻打各处尚未投降羌人部落,又陆续斩俘一千多人。 于是羌人勒姐、烧何等十三个部落共数万羌人,全部都向耿恭投降。 画外音:耿恭自前番死守疏勒孤城,终引十三骑回归玉门,便既名扬塞外;今又立功陇右,更是威震西凉诸羌。 当时军中有临军谒者,向与国舅马防交厚,并嫉妒耿恭军功。因知耿恭曾因上书奏事冒犯过马防,此时便秉承马防意思,上书朝廷。其书略云: 长水校尉耿恭自恃战功,在陇西不留意军事,有割据自立之意;又在前番接受天子命令留守诏旨之时,心怀不满,口出妄言。请诏付有司,审其罪状。 汉章帝览奏,信以为实,命将耿恭召回朝廷。 耿恭奉诏入京,立被逮捕入狱,诏付廷尉鞠审。最终审明并无大罪,但仍被罢免官职,遣送原籍为民。可叹耿恭征战一生,立功无数,只因得罪监军谒者,最终老死家中。 国舅马防回朝,被任命为车骑将军,兼城门校尉之职如故。 画外音:马防位高受宠,朝会之时与九卿座不接席;弟马光亦受重用,从越骑校尉升任执金吾。建初四年,马防受封颖阳侯,马光封许侯,兄弟二人食邑各六千户。后因章帝卧病,马防入宫协助医治,又拥平定西羌战功,于是增加食邑一千三百五十户。 马防自知功高盖主,多次上书辞职,但都以特进返第而止。 是年皇太后马氏病重,章帝命马防为光禄勋,马光为卫尉。马防每提政策建议,多被采纳,建初五年冬便依其谏,开始实行腊月迎气乐。 建初七年,马防因病请求退休,诏命赏赐故中山王田地房舍,以特进返第。马防兄弟地位尊贵,购买京畿肥田,又大造宅第台观,楼阁连片,布满街区,规模可比郊祀庙祭。又四方宾客云集,京兆人杜笃等数百人常为食客,刺史、太守、县令多出自门下。 马防又养众多马匹牲口,向羌胡收租,被御史奏报天子。汉章帝渐渐不喜,多次下诏责备,防范限制,因此国舅权势渐减,门客渐少。 镜头转换,按下马防,复说骑都尉秦彭,建初元年升为山阳太守。 秦彭在任期间,以礼义教育百姓,不用刑罚,推崇儒学,提倡教育。 每到春秋飨食习射,秦彭总是整顿官员升降及宾主揖让礼仪。又为百姓制订四条训诫,用以确定父子、兄弟、夫妇、长幼之间礼仪秩序。遵守奉行教化者,就提拔为乡三老,常在八月送以酒肉作为勉励。官员犯罪,免其官职黜退而已,不使受辱。 期年之后,百姓都心怀仁爱,不相欺犯。 秦彭又命开垦稻田数千顷,每到农事亲自测量地亩,划分肥瘠,列为三等,分别记在公簿,收藏县府。由是猾吏不敢妄为,无法藏奸。 章帝闻知,命将秦彭所行制度推行全国,并将其条文分发三府,后向各州郡县下达。 秦彭在山阳任职六年,调任颖川太守。在任期间,常有凤凰、麒麟、嘉禾、甘露等祥瑞在郡内到处出现。汉章帝视察每到颖川,总赏给钱粮,优遇殊宠。 建初四年夏,汉章帝册立皇子刘庆为皇太子,大加赏赐臣民,且大封子弟为王。 传旨官: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敕封明帝之子巨鹿王刘恭为江陵王,弟汝南王刘畅晋封为梁王,常山王刘昞为淮阳王。封皇子刘伉为千乘王,刘全为平春王。罢免车骑将军马防职务,晋封司徒鲍昱为太尉,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封三位国舅马廖、马防、马光为列侯。 三位国舅起初推辞不受,其后各自接受封爵,辞退官位回家。 建初四年夏末,马太后渐渐危重。因不信巫医,于患病期间多次敕令禁止祷告祭祀。六月三十日,太后逝世,终年四十一岁,谥号为明德皇后,与汉明帝合葬在显节陵。 太后驾崩之后,汉章帝牢记遗训,愈加勤政,由是出现“明章盛世”,天下太平。 冬十一月壬戌,汉章帝采纳议郎杨终奏议,仿西汉石渠阁会议办法,诏命将朝野大夫、博士、议郎、郎官及诸生、诸儒集会白虎观,讲义五经同异。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难,侍中淳于恭奏,章帝亲临现场,裁定对错,决定取舍。 此番集会,史称为“白虎观会议”,邀集名儒、诸王,参加者有魏应、淳于恭、贾逵、班固、杨终等宿儒大贤,一同考详诸子百家及六经同异,连月始罢。 太史班固奉旨,对会议内容加以总结,纂辑成《白虎通德论》四卷,又称《白虎通义》,作为官方钦定经典,刊布于世。除征引六经传记外,杂以谶纬,将今文经学、各种逸文与谶纬糅合;定“三纲六纪”,并将“君为臣纲”列为三纲之首。 字幕:白虎观会议,是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高规格学术会议,以其特有历史价值,成为中国倡导学术自由之里程碑。 汉章帝对经学文章怀有极大兴趣,因此器重班固,常召入皇宫侍书。章帝每次外出巡守,亦总让班固随行,献诗词歌赋助兴。朝廷每有大事,也让班固列席,参与公卿大臣讨论。 班固虽以知识渊博得到皇帝重视,但念及父子两代才华横溢,却不能名显于世,自己年届四十,仍不得升迁,便提笔写成《答宾戏》一文,抒发苦闷,以及奋斗不息感慨。 《答宾戏》文写就,章帝读之大加赞赏,提拔班固为玄武司马。班固又作《典引》,述叙汉天子威德,评价司马相如及司马迁文功。以四句为主,形成后来四六骈句文风雏形。 建初五年,班固弟班超上书皇帝,提出平定西域各国主张。章帝览表大悦,便问:不知朝中更有何人敢赴西域,相助班超建功?(本集完) 第六十一集 郑弘耿谏 京师洛阳,汉家宫阙。班超上疏,要求平定西域。 章帝览表大悦,便问众臣:朝中更有何人敢赴西域,相助班超建功? 太尉出班上奏:臣闻草莽之中,多有豪杰之士。不如张榜征募勇士,使为朝廷建功。 章帝喜而从之,即命张榜招贤。 皇榜贴出数日,便有平陵人徐干应募,请求奋身异域。 朝廷当即任命徐干为代理司马,命率一千军马,前去增援班超。 当时莎车国认为汉军不会前来,已经投附龟兹,疏勒都尉番辰也随后反叛。 徐干率军到达疏勒,拜见班超,宣布朝廷诏旨。班超大喜,便与徐干一起杀掉番辰,又斩杀一千余人,平息叛乱。 既破番辰,班超欲借乌孙国兵力进攻龟兹,乃上书朝廷:乌孙大国,控弦十万,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皇帝,卒得其用。今可遣使招慰,与共合力,以平西域。 奏表入京,章帝纳之,诏复准奏。 建初六年,班超率西域南道诸邦军队两万五千人,全力进攻莎车。龟兹王调兵五万前来援助,却中班超之计,溃败而逃。 莎车由此再次归汉,丝绸之路南道遂通。 消息传至洛阳,满朝沸腾,举城欢庆。三公联名上表,庆贺天下太平,并请皇帝陛下及章德皇后万圣金安。皇帝大喜,乃在明德殿大宴群臣,并请皇后亲为公卿酹酒。 字幕:章德窦皇后,名字不详,扶风郡平陵县人。大司空窦融曾孙女,窦勋之女。 镜头闪回,叙述窦皇后由来。 窦氏生母,乃为东海恭王刘强之女沘阳公主。父亲窦勋因事而死,由此家道中落。 沘阳公主不甘门第渐衰,因多次叫相工入宅,使其遍相家人,占问吉凶善恶。 相工入相窦家子弟诸女,各褒贬不一。然而只要见到窦氏,却是异口同声,都说此女定会大尊大贵,不是凡俗容貌。 窦氏六岁之时,不经教授,就能自己读书识字,亲友见之,无不惊奇万分。 建初二年八月,窦氏姐妹二人同时选入长乐宫,进止合乎规矩,风度容貌出众。汉章帝刘炟早就听说窦氏才色双绝,见面之后更加满意。 汉明帝明德皇后马氏也觉窦氏奇异,因而命其进入掖庭,见于北宫章德殿。窦氏天性敏捷,尽心承欢应接,上下应酬得体,于是名扬深宫大内。 建初三年三月,汉章帝立窦氏为皇后,封其妹为贵人。 窦氏由此受到章帝殊爱,独占后宫之宠。 起初宋贵人生皇太子刘庆,梁贵人生刘肇。窦氏无子,妒忌宋、梁二贵人,屡在天子面前说其二人坏话,使二妃逐渐被汉章帝疏远。 宋贵人本来受宠于马太后,虽被章帝疏远,但荣宠不衰。建初五年,马太后驾崩,窦皇后宠盛,遂与母亲沘阳公主合谋,欲诬陷宋氏,外令兄弟求其纤过,内使御者侦伺得失。 闪回结束,再叙汉宫史实。 建初七年壬午,春正月,沛王刘辅、济南王刘康、东平王刘苍、中山王刘焉、东海王刘政、琅邪王刘宇来朝,拜祭祖庙,向天子庆贺元旦。 章帝诏命沛王、济南王、东平王、中山王赞拜不名,升殿乃拜,天子亲为答礼,宠光荣显,加于前古。每逢四王入宫,辄以辇车迎接至省阁,上为之兴席改容,皇后亲拜于内。 四王皆鞠躬辞谢,不能自安。 三月,大鸿胪奏遣诸王归国,章帝特留二叔东平王刘苍于京师,共叙天伦至亲之乐。 时逢宋贵人患病,思食兔肉,令家人索求生兔送入宫内。 窦氏闻之,诬言宋贵人欲为厌胜之术。由是章帝不悦,令太子出居承禄观。 夏六月,甲寅,皇帝诏曰: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庙。大义灭亲,况降退乎!今废刘庆为清河王。皇子刘肇保育皇后,承训怀衽,今以为皇太子。 遂逐出宋贵人姊妹二人,令外置丙舍,使小黄门蔡伦案查其巫蛊厌胜之罪。 二贵人不能自白辩冤,皆都饮药自杀,父亲议郎宋杨受二女连累,被免官放归本郡。 废太子刘庆当时虽然只有五岁,亦知避嫌畏祸,出语不敢言及母亲宋氏。章帝因而更加怜之,敕命皇后,令清河王衣服用具及饮食,都与太子齐等。 太子刘肇亦亲爱兄长刘庆,入则共室,出则同舆,不分彼此。 同月己未,徙广平王刘羡为西平王。因当时太子刘肇只有三岁,窦氏效仿前朝马太后旧例,养刘肇为己子;又欲以窦氏家族为外戚,因而忌恨太子生母梁氏。 秋八月,仲秋饮酎已毕,有司复奏,宜遣东平王刘苍归国。 章帝许之,以手诏赐皇叔刘苍:骨肉天性,诚不以远近为亲疏;然数见颜色,情重昔时。念王久劳,思得还休,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顾授小黄门;中心恋恋,恻然不能言。 于是亲摆车驾相送,流涕而别;复赐乘舆服御,珍宝、舆马,钱布等以亿万计。 九月甲戌,章帝出巡,游幸偃师,东涉卷津,至河内郡。因下诏曰: 车驾行秋稼,观收获,因涉郡界,皆精骑轻行,无它辎重。不得辄修道桥,远离城郭,遣吏逢迎,刺探起居,出入前后,以为烦扰。动务省约,但患不能脱粟瓢饮耳。 己酉,进幸邺郡,辛卯还宫。 冬十月癸丑,章帝又行幸长安,封萧何末孙后裔萧熊为酂侯。复进幸槐里、岐山;又幸长平,御池阳宫,东至高陵。十二月丁亥,还于洛阳皇宫。 东平王刘苍患疾,皇帝驰遣名医及小黄门侍疾,冠盖不绝于道,又置驿马传问起居。 建初八年,窦氏以匿名书诬陷梁贵人父亲梁竦谋逆不轨,梁竦获罪被杀,梁贵人姐妹皆都忧愤而死。从此宫房嫔妃皆因畏惧而屏息不语,窦氏宠爱日盛。 画外音:刘庆被废为清河王时,年仅五岁,初被允许留居京师洛阳,二十四年后才命就国,在今山东省临清县东北遂开创清河王族。在汉章帝派下各藩中,清河王族是较着名一支。史称刘庆为人孝友恭谦,由太子被废封为藩王后,一生遵纪守法,谨小慎微,未有过错。 马太后去世三年后,马氏外戚逐渐失势,马防、马光均以奢侈逾僭之由获罪。诏令马廖、马防离京翊国,只许马光留在京师,以大鸿胪窦固接代马防卫尉之职。 由此窦氏独家贵盛,皇后兄长窦宪、弟窦笃门下皆都养士无数。自此无论宗室诸王、公主,或是阴、马等家外戚,皆都畏惧窦太后家势力。 当时王翊命为庐江太守,在任时修复芍陂,溉田万顷,政绩斐然。大司农郑弘奏请开凿零陵、桂阳峤道,以利中原与岭南交通,汉章帝准奏。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说西域。 汉章帝因见国内升平富盛,乃下诏命:班超为西域将兵长史,借用鼓吹幢麾等旌旗乐器;提升徐干为军司马,另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回国,赐其大小昆弥及以下从人锦帛。 李邑奉旨西行,走到于阗,赶上龟兹进攻疏勒,不敢再向前行。为掩饰自己怯懦,乃上书朝廷:班超征伐西域多年,劳而无功,盗贼频发,道路不通。臣闻班超拥妻抱子,在国外享受安乐,实未有心思考虑朝廷大事也。 汉章帝览奏,遣使赍此奏疏以示班超,命其自辩。 班超览疏,对天使道:臣虽不比曾参贤德,却有三至之谗,恐朝中有人必疑我矣。 于是毅然命妻子离开自己,还于故乡。 天使以此回奏,章帝深知班超公忠体国,于是下诏严厉责备李邑:即使班超拥抱爱妻,怀抱幼子,则士卒一千多人皆都思念家乡,焉能皆与班超同心同德耶? 便命李邑接受班超调度,又颁诏诰予班超,命其据实决定,是否让李邑留在西域。 班超奉诏,当即让李邑护送乌孙侍子回京,不许留在西域。 徐干劝道:李邑上书毁谤将军,企图使将军平定西域功业化为乌有,用心险恶至极。公今既奉天子诏旨,可随意处置此贼,则何不将其留在帐下,另派人护送侍子回国? 班超不悦道:公何无见识如此?正因李邑毁谤于我,故我才遣其回国。大丈夫行事问心无愧,又何惧别人诬谤?为泄私愤而图快意,若将其留在帐下以为报复,不算大汉忠臣。 徐干闻听此论,大为敬服:班公之心可昭日月,我不如之多矣。 便在此年,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等,率部众一万八千人、马二万匹、牛羊十余万头,前至五原塞,请求投降汉朝。 汉章帝准纳北匈奴各部之降,复遣和恭为代理司马,率兵八百,增援班超,镇抚西域。班超大为振奋,遂欲调集属国疏勒、于阗兵马,使与汉军共同进攻莎车。 莎车王闻知消息,决定先下手为强,遂派人赍持重礼贿赂疏勒王忠,约其造反。 疏勒王忠爱财心切,于是背叛班超,发动叛乱,率本部军马占据乌即城。 班超闻报大怒,即刻宣布忠为叛贼,改立府丞成大为疏勒王,调集兵力进攻乌即。 疏勒王忠急向康居国求救,康居王乃派精兵前往相助,汉军久攻乌即城不下。 当时月氏国刚与康居通婚,班超派人给月氏王送以厚礼,请其对康居王晓以利害。康居王接受月氏王劝告,就此罢兵,并将疏勒王忠带回本国,随后又把乌即城让给汉军。 由此疏勒及康居之叛,被班超反掌之间,便消弥于无形之中。 镜头转换,按下西域,复说朝廷庙堂,国舅窦宪登场。 字幕:窦宪,字伯度,窦融曾孙。妹为皇后,窦宪因此由郎而迁侍中、虎贲中郎将。 窦宪依仗宫闱声势,贱价强买明帝之女沁水公主园田,沁水公主忌惮窦宪势焰,不敢与他计较相争。 章帝出行路过沁水,闻说此事,甚为懊恼,回宫后直接召问窦宪内中详情。 窦宪不敢承认,并禁止左右随从实言。 章帝由是大怒,严责窦宪道:卿不深思夺公主田园罪过,何用效那赵高指鹿为马?其心可诛。昔永平年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诏书切切,犹以舅氏田宅为言。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人哉!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耳。 窦宪领责,大为震惧,使人告知其妹。 窦皇后为兄长之故,毁服免冠,向天深谢其罪,代为苦苦求情。章帝稍解震怒,使国舅以所夺园田还与公主。虽然看在皇后面上未曾追究窦宪之罪,然亦不再授以重任。 建初九年二月,章帝接受大司农郑弘建议,诏命全国:为鼓励耕稼,发展农业,兹令天下各郡国,准许无田百姓自由迁徙肥饶地区。迁来百姓皆须赐给公田,贷给刍粮农具,免其租税五年,并除算赋三年。后欲回归原籍者,亦都听其自便,不得禁止。 大鸿胪韦彪上奏:臣谓选举应以才行为先,不可单以家世门第为准;又天下枢要,在于尚书,因而尚书选拔,不宜多用高官及富家子弟出身郎官。 章帝览奏,皆都纳之。秋七月,复又下诏:昔屡兴大狱,对犯人常用钻剔酷刑,惨苦之极,故下令秋冬治狱,禁止酷刑。 字幕:郑弘,字巨君,会稽山阴人。 镜头闪回,叙述郑弘来历。 郑弘早年之时,曾为山阴灵文乡啬夫。乡民中有弟欠兄钱无力偿还者,其嫂诉于郑弘。郑弘听罢,二话不说,于是自卖内衣,为彼弟还钱。其兄闻之,深感惭愧,自系于狱,并遣其妻还钱给郑弘,郑弘却不肯受。 时逢太守第五伦下乡劝农,听说此事后深以为奇,就命督邮将郑弘推举为孝廉。 郑弘曾师从同郡人河东太守焦贶,后逢焦贶因事犯罪,被捕解京,不幸半道死去。 官府不肯罢休,将焦贶妻子系于诏狱,连年拷掠究问。焦贶学生故旧怕被牵连,都改变姓名避之,只有郑弘披发戴枷,给皇帝上疏,为焦贶辩讼。 汉明帝终于觉悟,诏命释放焦贶家属。 郑弘亲自为焦贶治丧,送其妻子还归乡里,从此天下知名。因举孝廉之后出任驺县令,为政仁惠,民得苏息。后迁淮阳太守,累官至尚书令,又出为平原相,征拜侍中。 在平原相位上,郑弘为官清廉,勤于政事,爱民如子。到任后便即减免赋税,农忙季节则微服私访,调查民间疾苦,救济贫困农户。如遇天旱,就亲自随车求雨。 郑弘有次下乡私访民情,遇到成群白鹿挟车而过,转瞬而逝。于是特别惊奇,就问随从主簿黄国:白鹿出现,主何吉凶? 黄国见问,当即整衣跪倒,再拜称贺:在下闻说昔日三公大臣依仗中幡之上,皆都装饰白鹿图案。今明公既遇白鹿挟车而过,是为大吉之兆,主大人不久将为朝中宰相也。 郑弘闻说点头,笑而不答。 建初六年,汉章帝欲恢复盐铁官营,大司农郑众极力反对,言辞颇为激烈,以至被人上书弹劾,直至罢官。建初八年,郑弘便被征调入京,升任大司农一职,位列公卿。 郑弘上奏:臣启陛下,今南方七郡向洛阳进贡物产,都要先运到东冶,然后用船沿海路北上。海上风暴浪急,波高涛险,船沉人亡悲剧经常发生。臣因此奏请朝廷,当开凿零陵、桂阳之间山路,从此路直接送抵洛阳,安全且又节省人力,可谓一劳永逸之举。 章帝览奏称善,诏命采纳施行。 于是批下银饷,征召役夫,将零桂山道凿通。两年之间,为朝廷节省三亿万资财。 闪回结束。章帝采纳郑弘鼓励耕稼建言,允许天下郡国无田贫民自由迁徙,以至举国称颂,百姓受益。 时逢天下大旱,郑弘复上疏奏请免除进贡,减少百姓差役,都被章帝采纳。 字幕:建初九年冬,改元为元和元年。 太尉邓彪称病辞官,章帝诏命郑弘取而代之,由司农升为太尉。由此终列三公之位,职同宰相,果应当年昼见白鹿挟车之兆。 郑弘不忘旧恩,遂举荐原会稽太守第五伦为司空,章帝准之。第五伦曾有恩于郑弘,但职位在郑弘之下;故此每日早朝,郑弘都向第五伦行礼,第五伦十分不安。 章帝问明原委,特令设立云母屏风,将两人隔开,免得彼此为难。郑弘在太尉任上刚正不阿,深得人心。 元和元年十一月,武威太守孟云奏报:北匈奴单于寄书于臣,声称愿与汉朝吏民恢复互市,以通有无。臣谓此诚一举两得之事,但不敢自专,伏乞圣裁。 章帝览奏,诏复准许,并令孟云派驿使接纳胡商。 北单于闻说大汉天子准许互市,遂派大且渠伊莫訾王等人,驱牛马万余头东进南下,到边塞来与汉朝商贾交易。 汉章帝复下诏命,凡遇北匈奴诸王大人前来,所在郡国,都需设官邸予以接待。 南单于得知消息,大为不悦,遂派轻骑出于上郡,略互市牲口,抄掠牛马,驱还入塞。元和二年冬,南匈奴又进攻北匈奴,斩俘北匈奴人员牲畜以归。 孟云上奏:北匈奴已同汉朝和解,南匈奴屡次出兵抢掠。若天朝坐视不管,北匈奴必谓我故意纵容,因此作乱犯边。依臣之议,当命南匈奴将抢掠人畜归还北匈奴,以消敌意。 汉章帝览奏,召集百官商议。 公卿大臣多说:北匈奴狡诈,反复无常;而南匈奴归附汉朝已久,不能同意此事。 司徒桓虞、太仆袁安反驳:众议皆非,陛下宜允孟云所奏。 群臣见此,便不敢言。惟郑弘、第五伦闻听,一齐出班。 郑弘向桓虞喊道:凡主张归还北匈奴人畜者,俱是不忠不孝之徒! 桓虞、袁安大怒,各以眼色指使门生故旧同党等人,齐向郑弘戟指呼喝,还以颜色。 结果第五伦加入争论,双方吵吵闹闹,廷会乱成一团。 司隶校尉上奏:郑弘等人失礼,是为欺君。 郑弘与第五伦闻此,遂免冠徒跣,上缴印绶,请求处分。 汉章帝见此,居中调和:廷议重大国是,皆需集思广益,而忠正温和应为大臣本色。但如都缄口不言,又决非国家之福。卿等何罪?请各正衣冠,共图大计。 因下诏旨:令度辽将军领中郎将庞奋,加倍偿还北匈奴所失牲口,但对南匈奴抄掠斩获,仍照常计功受赏,如此和稀泥而罢。 元和四年夏,诏曰瑞物仍集,改元章和。 太尉郑弘见外戚窦宪专权,势力日强,恐危及朝廷社稷,因此上书皇帝,请求处置。 章帝因碍于窦皇后面子,只是温颜听受,未加制裁。 郑弘复又上书:尚书张林依附窦宪,平时行为多有不检,恶迹昭彰。又洛阳令杨光原为窦宪门客,今在任上贪赃枉法,无所不为,奏请罢其官职。 天子不置可否,只道:容朕查之。 消息传出,杨光闻说大惊,立即向国舅求救。窦宪因此大为恼火,乃与张林密议毒计,然后进宫面君,私下奏道:太尉郑弘泄露国家机密,失其三公身份,不可再用。 章帝:卿据何事,而言及此? 窦宪:郑弘位列三公,所上奏章皆为朝廷重事,关乎国家气运,可谓至高机密。然其常将其所奏之事轻易转述门客外宾,如同儿戏,如何不是泄露国家机密? 章帝:捕风捉影之事,卿休得妄言。 窦宪:如何是捕风捉影之论?郑弘所上奏章,朝野上下皆知,臣也略闻一二。 于是朗朗背诵,将郑弘所上几通奏疏,简述一遍。 天子不信,向尚书令索来奏章观阅,见内容正如窦宪所言。皇帝虽然依赖郑弘,但对此不由不疑,由中便中窦宪离间之计,随即下诏责问郑弘,并收缴其太尉印绶。 郑弘知道自己被人诬陷出卖,并不分辨,直到廷尉,等候处置。 皇帝却也明知国舅为人,知道其中必有蹊跷,随即下太诏令,赦免郑弘。 郑弘怒被诬陷,请求辞官归田,皇帝又不允许。郑弘由此积愤成疾,卧床不起,犹然耿直上书,陈述窦氏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欺压百官恶迹。 奏疏末尾,郑弘写道:窦宪罪恶,上达于天,下通于地,四海之内无论贤愚,无不憎恨。若不惩之,臣恐必至祸乱汉室社稷也! 章帝刘炟看罢奏章,有所醒悟,立派御医到太尉府为郑弘治病。但当御医到府,郑弘已经溘然长逝。临终遗言妻子,将皇帝素日所赐之物一律奉还,丧事从简。 妻子遵照遗嘱,归还朝廷之赐,将丈夫布衣入殓,素木为棺,与子扶柩还乡。 司空第五伦闻说,便知挚友是为窦宪伪造奏章诬陷致死,不由痛断胆肠,挥泪上疏: 臣以空虚之质,当辅弼之任。素性驽怯,位尊爵重,抱迫大义,思自策厉,虽遭百死,不敢择地,又况亲遇危言之世哉!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感趋邪路,莫能守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以椒房之亲,仗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谦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也。然诸出入贵戚之门下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众煦飘山,聚蚊成雷,盖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诐险趣势之徒,诚不可亲近。臣虽愚劣,惟愿陛下中宫严密,当敕令窦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如此,则更令窦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耳。疏不尽意,此臣之至所愿也。 奏疏虽上,章帝不答。 第五伦知道窦宪之宠已固,天子虽然英明,但须拗不过太后,自己若恋栈权位,亦终不免似郑弘般被害。于是多次以年老多病为由,上疏请求辞职。 章帝终被第五伦聒噪得无奈,只得允准其请辞,诏命终身给予二千石官俸,加赐钱五十万,公宅一所。 第五伦就此还第休致,数年后于家中去世,享年八十一岁,寿终正寝。 朝廷念其为政勤恳,多有功绩,下诏褒勉,赐给安葬秘器、衣衾钱布,敕命厚葬。 镜头转换,元和三年,窦宪跋扈朝中之时,西域狼烟又起。 故疏勒王忠从康居王处借五千兵马,据守损中,并与龟兹王密谋,派人向班超诈降。 班超一眼便看穿王忠诈谋,于是将计就计,答允其投降。 王忠大喜,先布好埋伏,后入疏勒城来见班超,欲请班超出城受降,好行狡计。 班超不动声色,举办酒宴待之,将其随从皆安置别帐,由副将作陪。酒过三巡,班超一声喝令,命将王忠座中拿下,继而斩杀;同时副将在外,亦将王忠随从皆都缴械。 既杀王忠,班超更不怠慢,遂即引兵出城,以王忠部从为先导,反将城外伏兵包围,击败康居、龟兹及王忠联军部众。 经此一战,天山南道各国俱都畏服。 班超整兵半载,至元和四年,调发于阗等属国士兵二万余人,再攻莎车。 龟兹王发遣左将军发温宿、姑墨、尉头,合兵五万救援莎车。汉朝联军不足叛军半数,众将校及于阗国王等皆都恐惧,请求据城以守,并向朝廷再请救兵。 班超笑道:我有万全之策,公等到时便知。 来日升帐,乃召集部下将校,并请于阗国王列席上坐,商议军情。 班超故作胆怯之状,对众将说道:今我兵少不能克敌,万全之策乃是走为上计,各自散去。诸公听我分派,可兵分两路,于阗王率本国军从此往东,某与长史等率汉军从此西归。事不宜迟,兵贵神速,只在今夜以鼓声为号,大军便可出发。 众人听命,当即散帐,晓谕诸军。 班超复暗嘱心腹部将,故意放松对龟兹俘虏看管,使其逃回。 俘虏得便逃出汉营,急回去向国王报信,说汉军及于阗军分路逃走。龟兹王闻讯大喜,当即派将分兵,自率一万骑兵在西边截杀班超,派温宿王率八千人在东边阻击于阗王。 龟兹军马方动,早被暗伏汉军细作侦知,飞报主将。 班超闻说龟兹王已经出兵,遂迅速改变此前计划,命令诸部齐发,集中全部兵力,在鸡鸣时分直扑莎车大营。 莎车军毫无防备,被汉军精骑突袭之下,当即四散奔逃。 班超追击不舍,一战而杀敌五千多人,尽获其马畜财物。莎车国不敌,只好投降。 战争结束,龟兹王不由大惊如狂。此时敌我众寡易势,知道不敌,只得引军散去。 班超因此威震西域,诸国皆都奉若神明。 大月氏所建贵霜帝国,曾帮助汉朝进攻车师有功。此时闻说班超击破莎车,龟兹国率军远遁,月氏王便遣使者来到汉军驻地,表示祝贺,并向汉朝进贡珍宝、狮子等物。 班超:贵使远来,一路劳苦。月氏王贺则贺矣,何劳厚赐如此? 来使:此非为贺礼,是为聘礼也。 班超:此言何谓? 来使:我王欲效当年匈奴,愿意和亲,请娶汉朝公主为妻。 班超:汉胡和亲,乃上国之耻,至今二百余年矣。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遂留下供品,回赐丝帛,拒绝其和亲之请。 贵霜帝国使者归报,月氏王大怒道:班超此言,是视我不如匈奴单于耶! 因此怀恨在心,便与汉朝交恶。 字幕:章和元年春,鲜卑军袭击北匈奴,大胜,斩北匈奴优留单于。 北匈奴单于庭大乱,原有屈兰、储卑、胡都须等五十八部,二十万人,经此一战只剩列兵八千人,分至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四郡,陆续投降汉朝。 镜头闪回,叙述鲜卑族由来。 画外音:鲜卑是古代游牧民族,兴起于大兴安岭,属东胡族群,蒙古语族。秦汉之际,东胡被匈奴冒顿单于打败,由此分为两部,分别退保乌桓山及鲜卑山。此后均以山名作其族名,形成乌桓和鲜卑两族,皆受匈奴统治。所以鲜卑风俗习惯,与乌桓、匈奴极为相似。 汉武帝时期,派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击败匈奴,将乌桓迁到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塞外,鲜卑也开始南下到乌桓故地饶乐水流域。 此前鲜卑由于在乌桓北方,一直没同中原王朝产生联系;直到东汉建武二十一年,鲜卑跟随匈奴侵犯汉境,其族人才始被中原王朝所知,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随着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鲜卑逐渐摆脱匈奴控制。 闪回结束。鲜卑族人至此斩杀北匈奴优留单于,便即名扬天下。 章和元年三月,烧当羌豪迷吾复反,与羌族诸种联合,寇掠金城边塞。 护羌校尉傅育上书朝廷,请求征调陇西、张掖、酒泉郡兵,并本地驻屯汉军平叛。 朝廷许之,诏命征发三郡各五千人,分由各郡太守率领,傅育率领汉阳、金城五千人,合并两万兵力,约期攻打迷吾。 傅育奉旨出兵,命陇西郡部队占据黄河南边,张掖、酒泉部在西边拦截迷吾。各路军队尚未会合,傅育先率汉阳、金城军单独推进。 迷吾闻知汉军来伐,急忙退兵,并将部族、帐篷全部搬迁离去。 傅育以为迷吾将要远遁,遂尽弃步兵,选三千精锐骑兵穷追,夜间抵达建威三兜谷。 哨马来报:前面距离敌人只有数里! 傅育命令:就地扎营,等待天亮进攻迷吾。 诸将领诺,依令而行。汉军远来疲惫,又欲养精蓄锐,以待来日攻敌,故此未作防备。 迷吾闻报汉军只在数里外扎营,且人数只有数千,乃对左右部将道:一人怕了一人,便即作罢;傅育如此穷追不舍,真是欺人太甚! 于是率领精骑三百人,趁夜冲击傅育军营。 三百精骑如同一阵狂风,卷地而至,汉军毫无防备,被羌兵杀入营中挥刀乱砍,由是人不及兵,马不及鞍,全都惊慌溃散,逃走无路。 傅育从睡梦中惊醒,寻找战马不见,遂亲提宝剑,出帐迎敌。来至帐外,见四处皆是敌兵,于是奋起神威,夺到一柄长矛,威杀死十余名羌兵。 迷吾喝令放箭,于是矢如飞蟥,射向傅育。因为身穿常服而起,傅育未及披甲冠盔,故此身上连中十数箭,后背亦被重伤,大叫数声阵亡,死不瞑目。 汉军三千精骑,当时被三百羌兵杀死八百八十余人,余众逃回本营。 来日天明,河西等各郡汉军赶到,羌人已经退走。 傅育为官数十年,从来不蓄私产,将俸禄全都用来救济知己朋友,妻子儿女都不免自己操持家务。此战死于羌乱,诸将及各郡守无不大悲,联名上报天子,请求慰抚追赠。 汉章帝刘炟下诏,追念赞美傅育,封其子傅毅为明进侯,食邑七百户。又命张纡继任护羌校尉,继续追击迷吾,以为傅育报仇,就此平定羌乱。 张纡领旨,遂派从事司马防率军搜索迎敌,务求歼灭叛军。 司马防乃率汉军在前,三郡部众继后为援,与诸羌激战于木乘谷。 迷吾败走,派翻译来见张纡,请求投降。 张纡恐其散入山林不好搜剿,佯作许之,先行安排密计。 迷吾闻说允降,便率羌众前至临羌,扎下营栅,等待汉使前来受降。 张纡派出使节,先以毒酒飨赐降附诸羌;同时埋伏士兵于营外,待其羌人首领毒发,纵兵杀入,诛戳诸羌酋豪八百余人,并斩迷吾首级,以祭傅育。 诸羌首领既灭,张纡趁夜打铁,又挥兵袭击诸羌余众,屠村灭寨,再又斩获数千。 迷吾之子迷唐侥幸逃脱此难,由此心怀灭族杀父大恨,便与诸羌种尽释前嫌,解去旧仇,结婚交质。复聚部落余众,占据大、小榆谷,立誓为父亲报仇雪恨。 由于汉军滥杀,导致诸羌反抗炽盛,犹如火焰涨天,张纡终不能应付讨平。 消息传至京师,公卿荐举,以高密侯邓禹之子邓训代张纡为护羌校尉。 迷唐率万余骑兵至塞下,企图胁迫小月氏胡反汉。 邓训派兵护卫小月氏胡及其家属,湟中诸胡因此对邓训十分感激。邓训抚养教谕,赏赂招诱诸羌种,迷唐叔父号吾也率种人八百户降附。邓训随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在写谷击败迷唐,迫其撤离大小榆谷,退据颇岩谷,部众逐渐离散。 期年之后,迷唐欲还归故地。 邓训发湟中六千人,由长史任尚率领袭击,斩首一千八百级,俘获生口二千人,马牛羊三万余头。迷唐收拾残众,西徙千余里,十种羌人随之脱离,与烧当羌豪帅一并投降汉朝。邓训接纳归附诸羌胡,威信大行,遂罢屯兵,各归本郡。 字幕:章和二年二月三十日,正当陇西诸羌大乱之时,汉章帝刘炟崩于章德前殿,时年三十三岁,在位十三年。 画外音:史云汉章帝以继世承平,天下无事,敬奉神明,友于兄弟,悉省徭赋,绥静兆民,除苛法,蠲禁锢,抑有仁贤之风。是以阴阳洽和,而百姓安乐;众瑞并集,不可胜载,考之图籍,有徵云尔。又曰孝章皇帝宏裕有余,明断不足。闺房谗惑,外戚擅宠。惜乎!若明、章二主,损有余而补不足,则古之贤君矣。 汉章帝既崩,皇太子刘肇继位,是为汉和帝,年仅九岁。因和帝年幼,不能理政,众官请窦太后临朝称制,行前汉吕太后故事,改次年为永元元年。于是窦太后临朝称制,引领汉朝进入外戚专权时代。(本集完) 第六十二集 计退月氏 永元元年,汉和帝刘肇在位,窦太后临朝称制。 窦太后初掌大权,便以章帝遗诏名义,宣布罢止郡国盐铁之禁,纵民煮盐铸铁,由铁官、盐官征税,收入尽归少府。 又宣章帝遗诏:窦宪以侍中身份,内主机密,外宣诏命,参与所有国家政务。诏命窦笃为中郎将,窦景、窦瑰为中常侍。 于是窦宪兄弟都在亲要之地,威权一时无两。 窦宪大权在手,犹不知足,还牵朋引类,霸占朝堂。 因见太尉邓彪为人谦和礼让,委随不争,便尊崇举其为太傅。窦宪欲为何事,就鼓动邓彪上奏,自己再告白太后,因此言出计从。 另有屯骑校尉桓郁,几代都做皇帝老师,性情恬退自守,窦宪也推荐复入宫禁,给皇帝讲授经书。于是内外协附,无人敢与窦宪为敌。 窦宪性情果急,睚眦之怨莫不报复。 谒者韩纡当年曾经审判窦宪父亲窦勋案件,窦宪此时威权在手,居然令人将其子杀死,割下首级,在窦勋墓前祭奠;都乡侯刘畅来吊章帝之丧,得幸太后,数蒙召见。 窦宪怕刘畅分己宫省之权,公然派遣刺客在屯卫之中杀死刘畅,而归罪于刘畅弟利侯刘刚,派官鞠问。 此事激怒众卿,齐都上本奏劾。 由是真相破露,太后大怒,回护不得,命将窦宪禁闭内宫待罪。 窦宪自知忤怒太后,恐难保全,于是请求出击匈奴,以赎死罪。 朝廷计议,因前汉向有此例,又仰承太后旨意,终同意其请。于是便下诏旨:命窦宪为车骑将军,佩金印紫绶,以司空规格配备属员,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之兵出塞。 永元元年秋,窦宪与耿秉各率四千骑离京,汇合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率万骑从朔方鸡鹿塞出兵;南单于屯屠河率领万余骑,从满夷谷出兵;度辽将军邓鸿率边境地区归附朝廷羌胡八千骑、左贤王安国万骑从翩阳塞出兵。 三路大军并进,在涿邪山会师。窦宪升帐点将,命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等率精兵一万为前部先锋,前往寻找北匈奴主力作战。 一声令下,如同山倒。万余先锋大军起行,与北匈奴单于在稽落山作战,大破敌军。敌众溃散,单于逃走。窦宪整军追击,直到私渠比鞮海,会战围剿。 于是下令收兵,检点战果。军政司回报:此役共斩杀北匈奴名王以下将士一万三千多人,俘获马、牛、羊、驼百余万头,降者八十一部,前后二十多万人。 窦宪闻报大喜,自思此行不但立功赎罪,且可彪炳千秋,留名青史。 于是便与耿秉登上燕然山,去边塞三千余里,在南麓勒石铭刻纪功,令班固作《封燕然铭》。其铭文曰: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燕然勒石记功,德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画外音:《封燕然山铭》被谓是中国有史记载边塞纪功碑源头,后世便以“燕然勒功”为典,专指赫赫战功。经此一战,北单于远逃大漠,不知所踪。 窦宪燕然勒功已毕,下山还营,即派司马吴汜、梁讽,携带金帛追寻北单于,企图予以招降;一面班师回国,驻扎五原。 当时北匈奴元气大丧,人心离散,吴汜、梁讽所到之处,宣明国威,前后又有万余人归降。遂在西海追上北单于,劝其仿效当年呼韩邪单于归汉先例,以求保国安民。 北单于喜悦,率部与梁讽回到私渠海。听说汉军已经入塞,就派弟右温禺鞮王随梁讽前到洛阳,向汉朝进贡,并留侍汉帝。 窦宪见北单于没有亲往洛阳,于是上奏朝廷:北匈奴单于缺乏归降诚意,是谓心怀首鼠两端。臣请朝廷遣归右温禺鞮王,准备再次出征。 太后不从其奏,诏允北匈奴之降,并对右温禺鞮王慰抚有加。 窦宪在漠北召见匈奴南单于,南单于送给窦宪一只古鼎,能容五斗,上有蝌蚪铭文。 命识者翻译之,道是“仲山甫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 窦宪大喜,乃遣使入京,将此古鼎献上朝廷,以为祥瑞。 永元元年九月,皇帝下诏,命中郎将持节到五原,任命窦宪为大将军,封其爵为武阳侯,食邑二万户。窦宪接受大将军职,坚决辞去封爵。 画外音:依照汉家制度,大将军官位本在三公之下,按太尉标准设置官属。此时公卿迎合太后旨意,奏请朝廷,使窦宪位在三公之上,太傅之下,同时提高设置官属档次。 窦宪率军回返京师,向朝廷献俘报捷。 窦太后大喜,下令大开仓府,犒赏随征将士;诏命凡随窦宪出征各郡二千石长官子弟,俱都升任太子舍人。窦宪兄弟窦笃升为卫尉,窦景、窦瑰都任侍中、奉车、驸马都尉。 于是窦氏兄弟四人侍其战功及太后宠眷,各在京师大修宅第,争竞豪奢,穷极工巧。 永元二年六月,朝廷诏封窦氏四兄弟侯爵,只有窦宪拒不受封。七月将兵出镇凉州,以心腹邓叠为副将。 北单于因汉朝遣还其弟,派车谐储王往居延塞见窦宪,请求称臣,并求入京朝见。 窦宪上表请示,太后诏允,便派班固、梁讽前往迎接。 南单于上书汉廷,建议乘机消灭北单于,然后南北匈奴合并归汉,汉廷复又同意。于是南单于大败北单于,北单于身受重伤逃走。 班固等人走到私渠海,闻说北单于为南单于所败,只行转头返回。 窦宪认为北单于势微,欲乘机将其彻底消灭,遂派右校尉耿夔、司马任尚、赵博等率兵出居延塞,在金微山大破北单于,斩首五千余级。 北单于遁逃,不知去向,其国遂亡。 其后北匈奴残余一部归附鲜卑,一部归附南匈奴,更有一部分悍勇不肯归附,此后得便即时常入塞侵掠,永为边患。 窦宪平定北匈奴,由此威名大盛。于是便以耿夔、任尚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以班固、傅毅皆置幕府,典文章,揽朝政,占据要津。刺史、守令等官,多出其门。 尚书仆射郅寿、乐恢因为违忤窦宪之意,被其逼迫自杀。朝臣震慑,望风承旨。 其后未久,太后下诏:窦笃进位特进,窦景为执金吾,窦瑰为光禄卿。 兄弟当朝,贵重显赫,倾动京都。窦景尤为骄纵,无所不为,就连门下妓客也依其势力,侵凌平民,强夺财货,篡取罪人,抢掠妇女,横行无忌。 由此京都商贾闭塞,如避寇仇。而主管官吏噤若寒蝉,忍气吞声,不敢举奏。 画外音:自此以后,窦太后将政权统于自己之手,独断专横,强予决策,较之当年吕高后犹有过之,而无不及。除窦宪兄弟并居高位,叔父窦霸为城门校尉,窦褒为将作大匠,窦嘉为少尉,窦家子弟任侍中、将作、大夫、郎吏等职者,另有十余人之多。 对于出塞攻伐北匈奴之事,尚书、侍御史、骑都尉、议郎等都极力谏阻,甚至指责窦太后道:奈何以一人之私计,弃万人之性命! 太后为袒护窦宪,对群臣之谏俱都不听,坚持同意出兵。 重创北匈奴后,朝臣坚决反对继续设立北单于。 但由于窦宪奏请设立北单于,窦太后终又同意其奏请。 窦宪平定北匈奴还师,和帝刘肇遵照太后懿旨,率群臣亲往长安迎接,召见出征将士。朝臣议论,大将军功高盖世,当称为“万岁”。 尚书韩棱闻此,扬声愤责道:自三皇五帝以来,未闻有人臣可称万岁之制者! 义正辞严,才算止住此番闹剧。然群臣趋炎附势,已成风气。 和帝当时虽只十三岁,但将此状皆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暗中决意清理窦氏党孽。 时有窦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在场,因见和帝愤愤不平之色,便起废立之心。朝散之后,还至己府,便对父亲长乐少府郭璜道:今日朝会之事,大人可见之否? 郭璜:见之。诸卿欲奏请陛下封你岳父为万岁,尚书韩棱阻之,殊为可恨。 郭举:韩棱何足为虑!大人不见天子之容色乎? 郭璜:未也。一个黄口孺子,理他何来? 郭举:数年之后,尚为孺子耶? 郭璜:则其容色何如? 郭举:彼在殿上怒容满面,咬牙切齿,是非欲将窦氏一族生吞腹中之态也。倘及其长大成人,必将窦氏满门殄灭无遗,彼此我家亦将死无噍类矣。 郭璜:依你之见,则当如何? 郭举:若依儿子之见,不如就此废罢此子,立我岳父为帝。 郭璜:若被太后知道,必不同意,其祸非小。 郭举:先斩后奏,有何不可?太后宠信为儿,便如当年汉武帝姑母馆陶公主寡居,宠幸董偃为“主人翁”者一般。且不论何人为帝,其仍做太后,有何不肯! 郭璜:既便如此,当有同党臂助,方保万全。 郭举见父亲不再阻拦,于是大喜,便密召穰侯邓叠与其弟步兵校尉邓磊入府,并二邓之母元氏相互勾结,共同策划,欲杀害和帝刘肇,拥立窦宪。 司徒袁安暗中看破,深为忧虑,每言及国家大事,往往呜咽流泪。 周荣为袁安府吏,甚有文才胆略,常助司徒上书弹劾窦宪、窦景兄弟。窦宪门客徐齮非常嫉恨,当面威胁,周荣不惧。 镜头转换,汉和帝转回京师洛阳。 因当时窦宪兄弟掌握大权,和帝刘肇与内外臣僚无法接近,相处者只有宦官而已。因谓中常侍、钩盾令郑众谨慎机敏而有心计,又不谄事窦氏,便与其密谋,决定杀掉窦宪。 郑众:今窦宪出征在外,手握重兵,一旦事泄,恐其兴兵作乱,陛下暂且忍耐。 和帝:而要耐至何时,方才是了? 郑众:待其回京,还至自家府中,却再理会。 和帝知道郑众多智,于是从之。 其后不久,窦宪、邓叠等全都回到京城,先入宫参见太后。窦太后善加褒奖,重加赏赐,命至前殿参见天子。 和帝唯唯称赞而已,说道:众卿劳苦功高,可先回本府歇息,无事不必上朝。 窦宪等称谢辞出,未出殿门,已是嘻嘻哈哈,笑声大作。 和帝怒恨欲狂,还至内宫,找来郑众,叫道:逆贼欺朕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众进言道:下臣以为,陛下意欲夺权亲政,除此外戚,则必依仗宗亲不可。 和帝:卿观举朝宗亲勋戚,其谁可用? 郑众:清河王刘庆特别受到陛下恩遇,颇怀忠义之心,常欲报答陛下。其又经常进入宫廷,向太后问安,陛下趁便,可以留其住宿。如此如此,大事可成。 和帝大喜,乃命内侍:清河王入宫之时,立刻奏报,不得隐匿。 内侍:喏。 转过天来,内侍来报,清河王入宫,拜见太后。和帝刘肇闻报,急亲书密旨,命内侍赍持提前候于出宫廊道,私下赐之。 刘庆得旨,揣入怀中。出宫后寻一僻静之处,展开看时,见上面写道:朕欲得《汉书·外戚传》一阅,卿可私向千乘王刘伉借来,送入内宫,切切毋误。 清河王心下会意,遂至千乘王府借得《汉书·外戚传》,后以送书为名,单独进入和帝内室。二人相对而泣,均恨窦宪跋扈,计议良久,密定除贼之策。 和帝送走刘庆,又命郑众搜集历代皇帝诛杀舅父先例,以为谫除窦氏依据。 镜头转换,内宫剧变未曾发动,西域战火复燃。 永元二年夏,大月氏副王谢率兵七万,东越葱岭来攻疏勒,汉军诸将闻报,俱都恐慌。 班超见诸将惧怯,胸有成竹笑道:月氏东来,诸公颇怀惧否? 诸将:众寡不敌,如何不惧? 班超:月氏虽然兵多,但跋涉数千里而来,又粮秣运输不便,有何可虑?我等只需坚壁清野不出,不过旬日,必败此虏。 诸将听罢,半信半疑。但见主帅安之若素,也便心下踏实不少。 未过数日,班超正率诸将巡城,只见西边尘土扬天,遮天蔽日;继而又似闻马蹄之声,里间夹杂着人喊马嘶。风尘影中,一骑哨马如风驰来,在城下向上大叫:胡人至矣! 班超闻报大月氏兵至,立即下令,全军上城,拼力坚守! 诸将应诺,当即放进哨马及城外牧民,吊桥高悬,各自备战。 片刻之后,月氏兵马大至,将疏勒城紧紧围住,四面攻打。 只因汉军早有准备,矢石充足;兼又月氏人没有攻城器械,故此围城数日,不能攻克。涡欲抢掠粮草以充军需,又无所得,由此疲惫不堪。 月氏王谢见军中粮尽,将欲退兵,又不甘心,于是召集诸部大人,商议对策。 国师献计道:何不派出使者,携带金银珠宝,前去龟兹求援? 月氏王谢:龟兹与我有仇无恩,焉肯助我? 国师:龟兹虽然与我无交,但与汉朝向来为敌,却有切齿之恨。大王可拣选口舌便给之人,多赍珍宝,并以利害说之,则龟兹王无有不肯。 月氏王称善,于是下令搜集军中毛皮珠宝,装满二十辆大车;继而派出使者,率引五百精骑押送,离开大营,前往龟兹求援。 使者奉命而往,只走出半日,离大营不过五七十里远近,忽听响箭连声,呐喊四起;继而只见自沙丘后驰出一支汉军人马,约有五百余人,当头拦住去路。 月氏使者:不好!此处怎会有汉军埋伏? 汉军将领:班将军真乃神人也!早就估计敌军粮尽,定会派人到龟兹求救,预派我等在此埋伏等候。今贼军既已入伏,皆都与我射杀,一个不留! 众军应诺,一拥而出,箭如飞蟥。 不到半个时辰,乃将月氏使者尽数杀死,夺其珠宝,凯旋而归。 到至月氏大营之外,汉将命令高挑使者首级,绕营呼喊:我班将军已布十万大军,将尔等重重围困。无论向何方求救,必被我所擒,休得自来送死也! 呼喊已罢,驰骋而去。 月氏王谢大为惊恐,信以为实,自思进退无据,只好再遣使者到疏勒城下,向班超请罪:我等有眼无珠,听信流言,冒犯天威,罪该万死! 班超:你月氏王将欲如何? 使者:我家大王知错矣。望将军能网开一面,放我等归国。自今而后,永不相侵。 班超允之,即下令道:回去告诉月氏王谢,只要释兵缴械,便许其全军回国。 使者还报,月氏贵霜国王又惊又羞又喜,只得缴械回兵。七万大兵攻打汉朝西域都护府,竟未损害汉军分毫,只为汉军送去无数辎重军械,差一些儿全军覆没,铩羽而归。 自此以后,贵霜帝国甘做附庸,向汉朝年年进贡,岁岁参拜。 西域诸国闻知,无不大震,皆传说班超善会拘神遣将,撒豆成兵,招惹不得。 永元三年,龟兹、姑墨、温宿等国相继遣使东来,要求降附汉朝。由此只剩焉耆、危须、尉犁三国,因曾杀害西域都护陈睦,心怀恐惧,尚未归降;其余各国,都已平定。 捷报传至京师洛阳,朝廷大悦。汉和帝当即下诏:任命班超为西域都护,徐干为长史,立白霸为龟兹王,派司马姚光护送归国。 姚光奉旨,领兵护送白霸到至龟兹,宣布废黜国王尤里多,并将其带回京师。 白霸即为龟兹国王,奏请汉军入驻本国;班超由此离开疏勒,移驻龟兹它乾城。 画外音:班超屡立功异域,被朝廷敕封为西域都护,便被窦宪朋党嫉之,深为不喜,欲行罗织罪名,予以陷害。当时朝中有一名士,将此等情状俱都看在眼中,由是大怒,便欲凭一己之力,将窦氏一党扳倒。列位看官!你道这位大胆名士乃是何人?有何来历? 字幕:何敞,字文高,扶风平陵人,千乘都尉何宠之子。 镜头闪回,何敞登场。 何宠不喜千乘都尉一职,以病告免,隐居不仕。何敞深受父亲影响,自以为取舍好恶不合时务,每遇郡中推荐或朝廷征召,常称疾不应。 元和年中,太尉宋由闻其清名已久,征辟为掾,待以殊礼。 何敞论议高雅,常引大体,多所匡正,司徒袁安亦深为敬重,引为至交。 是时京师及四方累有奇异鸟兽草木,上书言事者皆都以为祥瑞,称颂逢迎。 何敞精通经传,更研天侯,对此恶之,乃言于宋由、袁安二公:夫祥瑞应依高德而至,灾异是缘政恶而生。故鸲鹆来巢,昭公有乾侯之厄;西狩获麟,孔子有两楹之殡。海鸟避风,臧文祀之,君子讥焉。今异鸟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朝廷必将大变,不可不察焉。 宋由、袁安闻言而惧,不敢回答。 肃宗章帝驾崩,和帝刘肇即位。因眼见窦氏专政,外戚奢侈,赏赐过制,仓帑为虚;又结党营私,欲谋图害功臣班超。何敞由此愤愤不平,乃上书劝谏宋由: 敞闻事君之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历观世主时臣,无不各欲为化,垂之无穷,然而平和之政万无一者,盖以圣主贤臣不能相遭故也。今国家秉聪明之弘道,明公履晏晏之纯德,君臣相合,天下翕然,治平之化,有望于今。孔子曰: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今明公视事,出入再期,宜当克己,以酬四海之心。《礼》一谷不升,则损服彻膳。天下不足,若已使然。而比年水旱,人不收获,凉州缘边,家被凶害,男子疲于战陈,妻女劳于转运,老幼孤寡,叹息相依,又中州内郡,公私屈竭,此实损膳节用之时,国恩覆载,赏赍过度,但闻腊赐,自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于空竭帑藏,损耗国资。寻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明君赐赍,宜有品制,忠臣受赏,亦应有度,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今明公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济安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宜先正已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赈恤穷孤,则恩泽下畅,黎庶悦豫,上天聪明,必有立应。使百姓歌诵,史官纪德,岂但子文逃禄,公仪退食之比哉! 宋由览书,知其所指,但因恐惧窦氏,不能采用。 齐殇王子都乡侯刘畅因闻章帝驾崩,至京奔吊国忧,所上奏疏未报,便被窦宪令人刺杀于城门屯卫之中,有司不敢立案查问。 何敞闻此,又对宋由说道:刘畅乃是宗室肺腑,茅土籓臣,来吊先帝大忧,上书须报,亲在武卫,致此残酷。奉宪之吏,莫适讨捕,踪迹不显,主名不立。敞备数股肱,职典贼曹,故欲亲至发所,以纠其变,而二府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昔陈平生于征战之世,犹知宰相之分,云外镇四夷,内抚诸侯,使卿大夫各得其宜。今二府执事不深惟大义,惑于所闻,公纵奸慝,莫以为咎,惟明公运独见之明,昭然勿疑,敞不胜所见,请独奏案。 宋由见其不畏窦氏势力,大加赞赏,终于许之。于是太尉、司徒二府皆遣主吏随之,推举具得事实,铁证如山,上报朝廷。窦宪无由自辩,因被囚禁问罪。京师朝野上下,无不大赞何敞。其后经过二府极力推荐,何敞拜授侍御史之职。 窦宪后因大败匈奴,燕然勒功,复被朝廷重用,继而权势熏天,远超北征匈奴之前。何敞时见窦宪、窦笃、窦景并起邸第,兴造劳役,再次上疏弹劾。其疏略云: 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平城之围,虏书之耻,此二辱者,臣子所为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舍而不诛。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陛下履晏晏之姿,匈奴无逆节之罪,汉朝无可惭之耻,而盛春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怀不悦。而猥复为卫尉窦笃、奉车都尉窦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臣虽斗筲之人,诚窃怀怪,以为笃、景亲近贵臣,当为百僚表仪。今众军在道,朝廷焦唇,百姓愁若,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人之困。 奏书虽上,朝廷终不回复,亦无下文。 闪回结束,疏勒大捷之后。何敞此时拜为尚书,因见窦氏嫉妒班超所建大功,屡图陷害,于是复上封事密奏,再说窦氏揽政之事。其奏略云: 伏见大将军窦宪,始遭大忧,公卿比奏,欲令典干国事。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悦喜。今逾年无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官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僭逼,诛戮无罪,肆心自快。今者论议凶凶,咸谓叔段、州吁复生于汉。臣观公卿怀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己受吉甫褒申伯之功,如宪等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也。臣敞区区,诚欲计策两安,绝其绵绵,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号,陛下有誓泉之讥,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佑。然臧获之谋,上安主父,下存主母,犹不免于严怒。臣伏惟累祖蒙恩,至臣八世,复以愚陋,旬年之间,历显位,备机近,每念厚德,忽然忘生。虽知言必夷灭,而冒死自尽者,诚不忍目见其祸而怀默苟全。驸马都尉瑰,虽在弱冠,有不隐之忠,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参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 奏疏上达朝廷,天子未答,内容已被窦宪心腹所知,密报大将军府中。 窦宪怒道:叵耐何敞老儿!我与其何仇,数度切谏,直言我罪过? 窦笃:是也,可谓耿耿独言,喋喋不休。 窦宪:我欲杀此老儿,但忌其在朝中威望,且被天子赖为柱石,无法撼动何? 窦笃:此事易也,何不借刀杀之? 窦宪:借何人之刀? 窦笃:弟闻济南王刘康,仗其身份尊贵,在封国骄矜日甚,动辄杀人。兄长何不上奏天子,推荐何敞离京出朝,前为济南太傅?则以此老喋喋不休性格,非被济南王杀之不可。 窦宪:善哉此计,便即行之。 镜头转换,山东济南。 何敞被窦宪排挤出朝,辞帝离京,到至济南国,就任太傅。因禀忠直谏,辅导济南王刘康以正道忠义,并常援引法度,纠正其恶行。 刘康虽然骄横无比,但对何敞极备敬礼,并不见害,窦宪之谋便即落空。 其后岁余,何敞复迁汝南太守,在职期间以宽和为政。 立春日,何敞分遣儒术大吏案行属县,彰显县城及里中孝悌有义行者。及举冤狱,皆以《春秋》大义断之;置立礼官,不任文吏。又修理鲖阳旧渠,垦田增至三万余顷。 是以郡中无怨,百姓化其恩礼。吏人共刻石着文,以歌颂何敞功德。 字幕:辛卯,永元三年,耿夔、任尚兵出居延,北击匈奴。因深入五千余里,在金微山大破北匈奴。从此北匈奴远飙,先西迁乌孙,再迁康居,三迁阿兰聊,已到欧洲边缘。从此长达两百年间,中外史书中都再找不到这个民族记载。 永元三年,汉和帝刘肇满十三岁,举行成年典礼,遵循曹褒所制订礼仪。 次年,司徒袁安逝世,太常丁鸿接替其职。 字幕:丁鸿,字孝公,颍川郡定陵县人,河南太守丁綝之子。丁鸿最初袭封父爵阳陵侯,在封地大办学堂,受到汉明帝赏识,被召入朝为侍中,又兼射声校尉,改封鲁阳乡侯。白虎观会议时,丁鸿论述最精,被称为殿中无双丁孝公。 永元四年六月戊戌朔,日食。丙辰日,十三郡国地震。丁鸿遂趁机封事上奏,略云: 臣闻日者阳精,守实不亏,君之象也;月者阴精,盈毁有常,臣之表也。故日食者,臣乘君,阴陵阳;月满不亏,下骄盈也。昔周室衰季,皇甫之属专权于外,党类强盛,侵夺主势,则日月薄食,故《诗》曰:“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春秋》大义:日食三十六,弑君三十二。变不空生,各以类应。夫威柄不以放下,利器不可假人。览观往古,近察汉兴,倾危之祸,靡不由之。是以三桓专鲁,田氏擅齐,六卿分严;诸吕握权,统嗣几移;哀、平之末,庙不血食。故虽有周公之亲,而无其德,不得行其势也。 今大将军窦宪虽欲敕身自约,不敢僣差,然而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刺史二千石初除谒辞,求通待报,虽奉符玺、受台敕,不敢便去,久者至数十日。背王室,向私门,此乃上威损,下权盛也。人道悖于下,效验见于天,虽有隐谋,神照其情,垂象见戒,以告人君。间者月满先节,过望不亏,此臣骄溢背君,专功独行也。陛下未深觉悟,故天重见戒,诚宜畏惧,以防其祸。《诗》云:“敬天之怒,不敢戏豫。”若敕政责躬,杜渐防萌,则凶妖销灭,害除福凑矣。夫坏崖破岩之水,源自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葱青。禁微则易,救末者难,人莫不忽于微细,以致其大。恩不忍诲,义不忍割,去事之后,未然之明镜也。臣愚以为左官外附之臣,依托权门,倾覆谄谀,以者容媚者,宜行一切之诛。间者大将军再出,威振州郡,莫不赋敛吏人,遣使贡献。大将军虽云不受,而物不还主,部署之吏无所畏惮,纵行非法,不伏罪辜,故海内贪猾,竞为奸吏,小民吁嗟,怨气满腹。臣闻天不可以不刚,不刚则三光不明;王不可以不强,不强则宰牧从横。宜因大变,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因是封书奏事,窦氏朋党皆不得见,故都不知。 和帝览奏大喜,诏命丁鸿代理太尉,并兼卫尉,引军屯驻于南、北宫,欲除窦氏。 画外音:窦太后深处内宫,此时尚不知道,由于自己临朝称制以来刚愎放纵,早已引起正直朝臣不满,不断上书进谏,有时甚至以死抗争。和帝刘肇虽然年幼,却是机智深沉,并将生母被害之恨深埋心中,无时不欲报仇。因见当时窦宪兄弟掌握大权,自己与内外臣僚隔绝,唯独中常侍郑众谨慎机敏,又不谄事窦氏,便同其密谋,决定除掉窦宪。 字幕:郑众,字季产,南阳郡犨县人,中常侍加封钩盾令。 汉和帝既命丁鸿兼理卫尉,掌握南北两宫禁军,由是唤来郑众密议:我欲铲除窦氏,奈诸窦常兵,窦宪更引重军在外,一旦造乱,其祸不小。依卿之计,当如之奈何? 郑众奏道:以下臣观之,满朝大臣之中,只有司空任隗和司徒丁鸿,平时不肯依附窦氏;何敞今放汝南外任,亦不服窦氏久矣。陛下欲倒太后一党,只需如此如此,必获大功。 和帝闻说大喜:就依贤卿,便可知会司空任隗、司徒丁鸿,照计行事,且宜秘之。 郑众:喏,微臣遵旨。 永元四年六月,和帝忽下诏书,命窦宪回京辅政,效大将军霍光旧事。窦宪接到诏书,以为是太后嘱意,丝毫没有怀疑,当即兴高采烈,带心腹众将启程回入京城,诣阙参驾。 窦宪赶到京师之时,天色已晚,宫门早闭。 皇帝闻报,传出诏旨:大将军暂且回府休息,翌日入朝进见,便行拜相大礼。 窦宪接旨,并无疑惑,于是回府,召集诸弟子侄夜宴,庆贺来日拜相大喜。 未料便在当天晚上,郑众赍持和帝符命,早已密令卫尉丁鸿,率引禁军封闭城门。城中各主要路口,都由丁鸿派兵严加把守。 三更时分,丁鸿命令诸将:率领禁军分赴各府,捉拿窦氏亲信党徒,一个休使漏网! 诸将领命,各带本部禁军分头行事,犹如鹰拿燕雀。未至天明,窦氏爪牙全部就擒。 五更时分,少年天子刘肇临幸北宫,下达诏命:执金吾与北军五校尉领兵备战,驻守南北两宫;关闭城门,将郭璜、郭举、邓叠、邓磊等人全部秘密处死。将邓叠兄弟及郭瑛父子绑赴市曹,明正典刑。派谒者仆射随军至大将军府,收回窦宪大将军印信绶带,宣布改封为冠军侯;缴收窦笃、窦景、窦瑰印信,勒令离京! 郑众:不杀诸窦,恐遗后患,陛下详之! 和帝:太后尚在人世,岂可处决窦氏兄弟? 郑众:臣有一计,可使太后不觉,大将军羽翼尽折。 和帝:速速讲来。 郑众:陛下可选派严苛干练封国宰相,趁未天明,监督窦笃、窦景、窦瑰即刻离京。待确认三窦到达封国之后,勒令国相监督三人自杀。此谓暗送无常,神鬼不知。 和帝:妙哉,便依卿策,着即施行。 镜头转换,三窦连夜被押出京,各至封国伏诛。只一夜之间,十四岁大汉天子刘肇成功夺回政权,再现汉宣帝刘询诛灭霍禹全族故事,并为生母全家得报前仇。 窦宪被追缴大将军玺印之际,尚怀一线生机,请求到长乐宫向太后辞行。 谒者仆射虽欲通融,无奈长乐宫当时已被丁鸿率禁军封锁,根本无法接近,废然而返。 窦宪毕竟曾经率领千军万马,机智过人,复又密派家人扮为谒者随从,欲带信入长乐宫,通告太后。 卫尉丁鸿却又早已料到此节,命令宫门卫兵解衣检查,搜出窦宪密信,当即命令将信使斩首示众。 窦宪终至山穷水尽,只好带妻室儿女怆然离开京师,及至封地,亦被逼令自杀。 画外音:可叹一代名将权宦,如此收场。窦宪虽被公认外戚专权祸首,但统率汉军大破北匈奴于稽落山及金微山,登燕然山刻石勒功,威名震撼大漠南北,奠定中国北疆新格局,功绩不应抹杀。窦宪善于利用敌军之弱,调遣优势兵力与敌主力决战,亦不失为名将典范。 事后和帝论功,郑众首谋诛杀窦宪兄弟,因功升任大长秋。 郑众上奏:窦宪谮图弑逆伏诛,余党不可不问。班固曾为中护军,与窦氏关系密切;其诸子及门客又多不遵法度,亦应收捕下狱问罪。(本集完) 第六十三集 班超归天 郑众奏请拘捕窦宪同党班固,和帝准奏,即命洛阳令种兢,依律拿问鞠审。 种兢与班固曾有私仇,于是欣然奉旨,逮捕班固及其诸子下狱,刑讯逼供。班固在狱中未久,便被折磨病死。临死前泣血写下遗表,托家人密奏天子。其奏略云: 臣自就任兰台令史以来,从明帝永平元年起,受命专门撰述《汉书》,历时二十余年。依照写作计划,全书分十二纪、八表、十志、七十列传,共一百篇。期间虽亦从事其他着述,又参与大将军窦宪军事,大体未曾中断《汉书》编写。今全书绝大部分内容已经定稿,惟八表及《天文志》未成。以至死于冤狱,不亦悲夫? 和帝览奏大惊,由是下诏遣责种兢滥用私刑,并令究治狱吏之罪。因惋惜班固大业未竟,复令其妹班昭到东观藏书阁,将《汉书》续写完成。 画外音:班昭字惠班,学问广博,不弱其兄。十四岁时嫁于同郡人曹世叔为妻,丈夫不幸早年去世。汉和帝多次召班昭入宫,命皇后及贵人嫔妃等视其为师,称为“曹大家”。邓太后临朝听政后,特许班昭参与政事,加封班昭之子曹成为关内侯,官至齐国国相。同郡马融拜伏藏书阁下,跟随班昭学习;其后皇帝又命马融兄长马续接替班昭,终于完成《汉书》。 少年天子刘肇一举扫平外戚窦氏势力,由此开始亲理政事。每日临朝听政,深夜批阅奏章,从不荒怠,故有劳谦有终之称。因闻北匈奴单于率众北还,和帝便派将兵长史王辅为帅,与蜀郡太守任尚联手追击。 二将奉命,率军北征,连战连胜,最终诛杀北单于,尽灭其众而还。 镜头转换,边北辽东。 鲜卑闻说北匈奴已灭,遂乘机迁入匈奴故地,就此定居下来。北匈奴余部此时尚有十余万落,于是皆都自称鲜卑族号,由此复又渐渐强盛。 适逢此时,辽东太守祭肜因病亡故。哀书入京,和帝甚表悲悯,诏命其子祭参继任辽东太守。然而祭参虽然征战有功,但威望远不及乃父,于是辽东渐渐不宁。 祭肜武勇过人,又不失长者之风,颇有古代名将司马穰苴风范。乌桓、鲜卑追思无已,每朝贺京师,常过冢拜谒,仰天号泣乃去。辽东吏人为其立祠,四时奉祭。 字幕:岁月转换,似水流年。永元六年秋,西域都护班超调发龟兹、鄯善等八国部队共七万人,进攻焉耆、危须、尉犁。 大军行到尉犁,班超派使分别通告三国:大汉西域都护今次来者,欲镇抚三国也。尔等既欲改过向善,宜遣大人来迎,我当赏赐王侯已下,事毕即还。 焉耆王广早闻班超大名,厚待汉使,并遣左将北鞬支为使,赍奉牛酒以迎汉军。 班超见焉耆王并未亲至,故意假作发怒,诘责北鞬支道:汝虽是匈奴侍子,而今秉掌焉耆国之权。我今率兵自来,焉耆王不及时迎降,皆汝之罪也。 左右诸将一齐恫吓:似此不忠不义之徒,不如杀之! 班超说道:公等不知,此人威权重于焉耆王,今未入其国而杀之,必令自疑。若因此而设备守险,我等岂得到其城下哉! 于是赐以酒食,然后遣之。 北鞬支还至焉耆,向国王备述班超威严,说其恩义。王广见北鞬支安然无恙归还,知道汉朝没有平灭己国之意,遂亲率高官在尉犁迎接班超,奉献礼物。 班超见其主动来降,遂以恩义待之,深加抚慰。 未料王广返回王庭,立即下令拆掉国境山口围桥,欲阻汉军于境外。班超早已料到,却从别道绕行进入其国,距王城二十里扎下营栅。 焉耆王见汉军从天而降,不由大惊。便欲逃入山中顽抗,待班超粮尽退兵后卷土重来。其国左侯元孟曾在洛阳为质,心向汉朝,潜派使者向班超报信,说与焉耆王计划。 班超为稳定焉耆国贵族,故意斩杀元孟使者,并发檄文,约期宴请三国国王及大臣,声言届时将厚加赏赐。 焉耆王广、尉犁王泛及北鞬支等信以为真,三人多人一起到会;焉耆国相腹久等十七人害怕被杀,就此逃跑;危须王也因心中狐疑,未至汉营。 宴会开始,众人依次坐定。班超突然变色,责问焉耆王等人道:危须王因何不来?腹久一班人为何逃跑?此皆是尔等归降之心不诚,首鼠两端之故也! 焉耆王:危须王不至,腹久逃走,实与我等无干! 班超:一派胡言!你若诚心投汉,却为何又拆除山口围桥,以拒天兵? 焉耆王等人闻言惊悚,惧不能答。 班超喝令:与我皆都拿下,押至当年西域都护陈睦所驻故城,全部斩杀,传首京师! 一声令下,众武士一拥而上,将焉耆王广等三十余人皆都绑缚,开刀问斩。 班超又令诸将,纵兵斩杀三国贵族五千余人,俘获部众一万五千人,马畜牛羊三十多万头,由此一举平定三国。 焉耆、危须、尉犁三国既平,班超命将元孟请至,宣布册立其为焉耆国王。 元孟又惊又喜,问道:将军此前杀我信使,今又立我为王,却是何故? 班超:贤侯不知,当时是为设计诱敌,以惑王广,不得不杀使者故耳,尚请莫怪。 元孟唯唯逊谢道:将军用兵,真有神鬼莫测之机,我等凡人,岂能领会! 为稳定三国局势,班超在西域都护故城停留半年。至此,西域五十余国都重新归附汉朝,班超终于实现其当年立功异域理想。 消息传至洛阳,汉和帝闻报大喜,下令朝议,表彰班超盖世功勋。经过三公廷议上奏,最终诏封班超为定远侯,食邑千户。自此以后,人皆以“班定远”称之。 镜头转换,永元六年正月,洛阳汉宫。 永昌郡徼外敦忍乙王莫延附汉,遣使者及翻译到洛阳,向汉朝奉献犀牛、大象。 二月,和帝下诏,以司空刘方为司徒,太常张奋为司空。 字幕:张奋,字徲通,京兆杜陵人,父张纯,光武帝时曾任大司空,封武始侯。 张奋少年时好学不倦,节俭行义,常分田租赡恤宗亲。汉明帝时初仕为侍祠侯,和帝时复任城门校尉、长乐校尉、太常,至永元六年升为司空,就此位列三公。 是年四月,蜀郡徼外大牂夷种羌豪造头等人,率种人五十余万口内属。东汉朝廷拜造头为邑君长,赐以印绶,令管理其部民。 七月,京师旱灾,太史官上奏,以为是冤狱过重之故。 和帝下诏,令中都官徒各除半刑。又亲至洛阳官舍,录囚徒,举冤狱,收捕洛阳令下狱抵罪,司隶校尉、河南尹都受降职处分。 冬十一月,北匈奴降胡五六百人夜袭南单于师子,汉安集掾王恬率领卫士与之激战,击败降胡,尽行诛之。降胡十五部二十余万人相率惊扰,皆都反叛。 诸部叛首找出前单于屯屠何之子薁鞮日逐王逢侯,共推其为单于,杀略汉匈吏民,焚烧邮亭庐帐。南单于支吾不住,急向朝廷告急求助。 汉和帝闻奏大怒,遂下诏命:拜大将邓鸿行车骑将军事,为三军主帅,以越骑校尉冯柱、行度辽将军事朱徽二人为副将,率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士、郡国射士、缘边将士;檄令乌桓校尉任尚,率乌桓、鲜卑诸部,合四万余人马,约会讨伐逢侯。 字幕:邓鸿,南阳新野人,高密侯大司徒邓禹少子。 镜头闪回,叙述邓鸿来历。 邓鸿喜好谋略,曾上朝参与商议边防军事,汉明帝赏其能力,命为将兵长史,使率领五营士兵屯守雁门,封为侯爵。 建初七年,邓鸿以张掖太守之职,被任命为度辽将军;永元元年率军从稒阳塞出发,与大将军窦宪、征西将军耿秉等在涿邪山会攻北匈奴。 因击败北匈奴军功,朝廷升任邓鸿为大鸿胪,由定襄太守皇甫棱代理度辽将军之职。 闪回结束,邓鸿会合三军出塞,北伐匈奴。 逢侯单于闻而大惧,便与诸部叛首商议,欲带人马辎重,穿越大漠北去。南匈奴单于师子闻报,与中郎将杜崇驻扎牧师城,以阻北匈奴归路,逢侯单于攻而不克。 十一月,邓鸿率军到达美稷。逢侯单于不敢对敌,于是越冰过险,向满夷谷退去。 南匈奴单于师子派王子为将,率领一万骑兵,与杜崇部下四千骑,会合邓鸿所部汉军,在大城塞追击逢侯单于,展开对决。经过一场激战,杀逢侯部众三千多人,掳获万余。 越骑校尉冯柱分兵追击逢侯单于部众,杀死四千多人。 任尚率领鲜卑大都护苏拔魔、乌桓首领勿柯,共集八千骑兵,拦截在满夷谷,再一次大败逢侯单于。接连三战,前后一共杀死北匈奴一万七千余人。 逢侯单于趁汉军未能合围之机,率领部众逃出塞外,汉军因无法追击而回。 字幕:任尚,东汉将领,籍贯来历及出生年月皆都史载不详。章和二年,初任护羌校尉邓训护羌府长史。羌族烧当部落首领迷唐叛汉,其叔父号吾率领本部八百户归降,并为汉军向导,在写谷大败迷唐。永元元年春,迷唐打算重回故地,邓训命任尚击之。 镜头闪回。任尚领命,遂率六千汉胡兵马,追击迷唐。 迷唐渡河向西,为防追兵,下令将船只全部焚毁。任尚兵至,见渡船尽毁,遂命收集军中所有皮革缝制成小船,置于木筏之间,作为渡河工具。 汉军由此悄悄渡河,并趁夜间发动袭击,大败迷唐,先后斩杀一千八百余人,俘虏二千人,缴获马牛羊三万余头。经过此役,烧当羌部几乎全被消灭,余部皆都归降汉军。 永元三年,任尚以司马之职奉大将军窦宪之命,与左校尉耿夔兵出居延塞,在金微山大败北匈奴,俘虏北单于之母阏氏,斩杀大部落王以下五千余人,平灭北匈奴。 汉军出塞五千余里后而回,其距离之远,是自汉朝出兵匈奴以来未曾有之。 自此以后,耿夔、任尚等便为大将军窦宪心腹爪牙。 永元四年正月,朝廷派遣大将军左校尉耿夔为使,授予北匈奴于除鞬印信绶带,再立北单于;同时命任尚为中郎将,持符节护卫北匈奴,屯驻伊吾。 窦宪计划护送于除鞬返回北匈奴王庭,后因事败自杀,计划作罢。于除鞬闻窦宪败亡,遂在天山南北公开反叛,到处烧杀抢掠,残害百姓。 汉和帝派长史王辅率一千骑兵出塞,协同任尚联兵讨伐于除鞬。 任尚与王辅翻越东天山,以铁骑对铁骑,穷追猛打叛兵,在蒲类海边与于涂鞬进行决战,一举打垮北匈奴军,擒斩于涂鞬,使其残余势力落慌而逃。 闪回结束。至此降胡造乱,光禄勋邓鸿代理车骑将军出塞,任尚复率乌桓、鲜卑部队从征,在满夷谷大败逢侯单于,又立大功,遂彻底洗白窦氏余党形象。 镜头转换,永元七年正月,大地将欲回春,漫天飞雪犹狂。 代理车骑将军邓鸿率军班师回朝,命副将冯柱率领虎牙营留驻五原。 大军回朝之后,未待朝廷叙功封赏,窦氏余党便联合随征将军,上疏指控弹劾:邓鸿身为三军总帅,逗留不进、坐失军机,致令逢侯单于逃遁,为朝廷留下后患。此乃明是故意纵敌,以养寇自重,永掌兵权,欲图不轨,望乞陛下明察。 汉和帝览奏大怒,因被所惑,于是命将邓鸿下狱,最终处死。 此后不久,窦宪余党复又上疏弹劾:朱徽、杜崇二将与胡人失和,并扣留南单于安国上疏,激致匈奴叛乱。此乃邓鸿余党,以此坑害朝廷,望乞陛下明察。 和帝览奏愈怒,命收朱、杜二人入狱,亦都处死。 画外音:可叹此番西征诸将,自三军统帅邓鸿至领兵大将皆都获罪,惟冯柱、任尚二人幸免。冯柱乃开国勋臣司空冯鲂之子,娶显宗女获嘉长公主为妻,又是一个外戚。 永元八年四月,并州四郡大旱,天子诏命郡守放粮赈灾。 五月,南匈奴右温禺犊王乌居战反叛,率众数千出没于塞外山谷之间,劫掠过往客商。 秋七月,行度辽将军庞奋、越骑校尉冯柱应匈奴南单于之请,率边境诸郡屯兵进讨叛军,追斩乌居战于塞外,尽降其数千部众。 于是奏报汉天子和帝,徙乌居战部众及诸还降者二万人于北地。 和帝下诏,令郡国中都官系囚减死一等,皆诣敦煌戍边抵罪。其时护羌校尉贯友病死,诏以汉阳太守史充代领其职。 史充奉旨到任,征发湟中羌胡出塞,进攻烧当羌豪迷唐,结果急功冒进,反遭大败。史充因此免官,使代郡太守吴祉继任。 次年秋,迷唐率八千人进犯陇西,乘胜深入,胁迫塞内诸种羌共为寇盗。众羌纷纷响应,合步骑三万人击败陇西郡兵,杀大夏县长。 东汉朝廷收到边报,乃调派征西将军刘尚为帅,越骑校尉赵代副之,率北军五营、黎阳、雍营、三辅积射,及边兵羌胡三万人出塞讨伐。 字幕:刘尚,宗室子弟,汉光武帝之后。 刘尚领命而出,挂三军帅印,屯兵狄道,命赵代屯兵枹罕。另派司马寇盱监督诸郡兵马,四面并会,来伐诸羌。 迷唐自知不敌,丢弃老弱部众,只率精骑逃入临洮以南。 刘尚追至高山,迷唐被迫应战。两军相遇,展开激战,一时不分胜负。正在紧急时刻,司马寇盱率军赶至参战,斩首千余,得牛马万余头,迷唐逃去。 汉兵虽然获胜,但伤亡很大,无力追击,撤回塞内。 汉和帝闻报不悦,由是下诏:刘尚、赵代畏懦惧敌,以至损兵折将,堕我大汉军威。兹命将其二人下狱免官,由谒者王信代领刘尚军进屯枹罕,谒者耿谭代领赵代军屯驻白石。 耿谭到任,以重赏诱诸种羌内附,迷唐害怕请降。其余种人饥窘不能自立,入居金城。 王信、耿谭由此罢兵,遣送迷唐诣阙见驾,拜见天子。和帝命迷唐率其种人返回大小榆谷,迷唐不肯远出。护羌校尉吴祉又多赐迷唐金帛,令其多买粮畜,促其出塞。 羌人于是再次反叛,勾结湟中诸胡寇掠而去。王信、耿谭、吴祉皆以畏懦之罪免官。 镜头转换,张衡登场。 字幕: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 张衡家族世代便为南阳西鄂大姓,祖父张堪,自小志高力行,被人称为圣童,光武帝时被任命为蜀郡太守,随大司马吴汉讨伐公孙述,立有大功。后拜为渔阳太守,曾以数千骑兵击破匈奴一万精骑,任期内匈奴再也不敢来侵扰。 张衡生于官宦世家,自幼便善文事,十六岁离家游学,先到三辅,后至都城洛阳。入洛阳太学肄业,通五经,贯六艺。在太学结识崔瑗,结为挚友。 和帝永元年间,张衡虽举孝廉而不入仕,三公屡辟不就。当时天下无事,洛阳大建宫室,王侯贵族穷奢极欲,风气侈靡。 张衡见此,乃模仿班固《两都赋》而作《二京赋》,包括《西京赋》与《东京赋》两篇。文中假托凭虚公子与安处先生二人对答之辞,互相夸耀西京长安及东京洛阳繁华,暗喻讽谏朝廷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赋成之后传颂一时,为之洛阳纸贵。 张衡兴趣广泛,非但自学五经六艺,而且喜欢研究算学、天文、地理,以及机械制造等匠门奇术。乃合并战国时公输班所创匠门及墨翟所创墨门,身为两派祖师掌门。 大将军邓骘欣赏张衡才华,多次征召,张衡都不应命。 永元八年七月,戊己校尉索頵听信车师前王尉卑大进言,欲废黜车师后王涿鞮,更立破虏侯细致。涿鞮怨恨前王出卖自己,率兵进攻并俘虏其妻子。 汉和帝闻说车师之变,乃派将兵长史王林为帅,征发凉州六郡兵及羌、胡二万余人,进攻涿鞮。王林奉旨西征,一战而胜,斩首俘虏千余。 涿鞮逃入北匈奴,王林率领汉军追及斩之,复立涿鞮之弟农奇为车师后王。 永元九年,闰八月十四日,太后窦氏去世,和帝为上谥号章德皇后。 窦氏未及埋葬,梁贵人姐梁嫕上书,陈述梁贵人当年枉死缘由。太尉张酺、司徒刘方、司空张奋上奏,请依照光武帝黜降吕后先例,贬黜窦氏尊号,认为不宜再与章帝合葬。 朝野百官因恨诸窦乱汉,大都附和上奏。 汉和帝因此下诏:窦氏外戚虽不遵守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朕奉事十年,深惟大义,若依礼法,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忍亏。案前世上官太后父上官安谋反被诛,亦无降黜,其勿复议。 群臣奉诏,便无异辞。闰八月二十九日,窦太后与章帝合葬敬陵。 永元九年,班超派部将甘英出使大秦。 甘英奉命,遂率团队自龟兹出发,经条支、安息诸国,到达安息西界。其后准备渡过西海,被安息船人劝阻,不能前进而还。 画外音:彼时所称大秦国者,便是罗马帝国;西海者,便是如今之波斯湾。自中国有史以来,此为首次出使西方最远之处记载。 班超闻听甘英回报,说西方之路险远难渡,不由喟然长叹,自感久居偏远异地,如今年老,逐渐有思念故乡之意。由是写书寄与小妹班昭,详叙天伦之思,感叹不能叶落归根之情。 永元十二年,汉和帝下诏:令赊贷受灾诸郡百姓种粮,允许贫困无以自存者及郡国流民入陂池渔采,以助蔬食。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三级,民无名数及流民各占一级;鳏寡孤、笃癃及贫不能自存者每人粟三斛。舞阳大水,赐遭水灾者每人谷三斛。 夏四月,日南、象林蛮夷二千余人反叛,寇掠百姓,焚烧官寺。郡县发兵讨伐,杀其渠帅,余众投降。于是设置象林将兵长史,以防其患。 冬十一月,西域蒙奇、兜勒二国遣使内附,东汉朝廷赐其王金印紫绶。 是年张衡由洛阳应邀回乡,担任南阳太守鲍德主簿,掌管文书。又有汝南许慎,是年编着成《说文解字》。 字幕:许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以郡功曹举孝廉,历任洨长、太尉南阁祭酒。 画外音:许慎曾从贾逵习古文经,时称“五经无双许叔重”,并撰有《五经异议》。永元八年起开始撰写《说文解字》,至十二年大体撰成,此后陆续定稿。 《说文解字》是中国首部由个人独立编纂完成字典专着,系统分析字形、解说字义,集汉文字解说之大成。全书正文十四卷,后序一卷,收字9353个,另有重文1163个。此书完全改变周秦时代训诂词典方法,开创系统全面解释字形、音、义新体例,构成严整字典编纂格局。所释字以小篆为主,分析字形结构,根据不同偏旁分列为514部,始一终亥,部序以笔画及形体结构近似为准则。书中所收包括古文经中常见字,篆文、古文、籀文、俗体等,先秦两汉之字俱全。后代考查汉字发展历史,识别甲骨文、金文,多赖于此。《说文解字》虽为字书,实际也是一部极其重要训诂书,在中国字典史上开创之功不可磨灭。 永元十三年始,天下扰乱迭起。当年八月,烧当羌王迷唐回到赐支河曲,率兵扰边。 护羌校尉周鲔与金城太守侯霸闻报,召集诸郡兵、属国湟中、月氏诸胡、陇西牢姐羌,合计三万人马,出塞至允川,与迷唐激战。 战斗开始,周鲔还营自守,由侯霸率兵冲入敌阵,斩首四百余级。 羌众伤亡众多,种人瓦解,四散奔逃。投降者六千余人,被分徙汉阳、安定、陇西三郡。 经此一战,烧当羌一蹶不振。迷唐部众不满千人,只好远徙赐支河首,依附发羌留居。其后不久迷唐病死,其子率部归降汉朝,种人仅余数十户而已。 陇西诸羌方平,辽东鲜卑复起,寇掠右北平,复入渔阳,被渔阳太守率兵击退。 又有南郡巫蛮许圣等人,因郡吏收税不均,起兵反汉。 朝廷派使督荆州诸郡兵万余人讨伐,许圣等依险固守,汉军久攻不破。次年,汉军自巴郡、鱼复分兵数路进攻,斩蛮人渠帅,许圣投降,被徙置江夏。 同年冬十一月,安息国王满屈遣使东至洛阳,向汉帝进献狮子及条支大雀,亦即驼鸟。 经学家贾逵逝世,所着《春秋左氏传解诂》、《国语解诂》均佚,仅存辑本。 永元十四年,班超年老思乡,上书朝廷乞归: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朝廷得书,久未答复。班昭时在朝中任职,亦上书为兄长告哀,奏请叶落归根。汉和帝终感其言,于是征召班超还国,以戊己校尉任尚接任西域都护。 任尚奉旨前往龟兹,至西域都护府接印。班超喜不自胜,置酒相待,感慨万千。 酒宴席间,任尚虚心请教班超:君侯在此绝域外国三十余年,恩威并施,名扬天下,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小可猥承君后,任重虑浅,倘蒙君侯不弃,宜有以诲之。 班超笑道:不才年老失智,任君曾数当大位,岂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愿进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 任尚当面唯唯受教,心中暗道: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 班超在西域共计三十一年,八月回朝,被任为射声校尉。因长年征战以至胸肋有病,入朝不久,便即病情加剧。 和帝闻报,遣中黄门至府慰问病情,并赐医药。班超送走天使,命长子班勇至卧榻之侧,将《鬼谷子秘籍》、伏龙令牌授之,命派专人送往南阳,交给张衡。 嘱罢而亡,享年七十一岁。 班勇依父遗命,亲赴南阳授令传书,张衡便为鬼谷门第十四代掌门。 班超既死,朝廷诏命厚葬,继命以徐防为司空。 字幕:徐防,字谒卿,沛国銍县人,汉明帝除为郎官。此后任职枢机,奉事汉明帝、汉章帝,未有过失。和帝刘肇时迁司隶校尉,出为魏郡太守,永元十年迁少府、大司农。 徐防勤晓政事,所任诸职皆有政绩。今既拜为司空,便上疏进言:臣见太学之试,诸博士弟子皆以意说,不修家法,每有策试,辄兴诤讼,互相是非。建议自今而始,博士及甲乙策试,应从其家章名,不得妄为穿凿。 和帝诏令公卿讨论,皆以徐防之见为是。永元十六年,徐防转任司徒。 镜头转换闪回,按下朝堂,复叙内宫,阴皇后登场。 字幕:皇后阴氏,南阳新野人,光烈皇后阴丽华之兄执金吾阴识曾孙女。 阴氏少时聪慧,喜好书法技艺,永元四年入宫,受封贵人,得到汉和帝殊宠,永元八年被立为皇后。与此同年,太傅高密侯邓禹孙女邓绥被封为贵人。 邓绥自幼敏悟,六岁时即能诵读史书,十二岁通《诗经》、《论语》。未嫁之时,每当诸兄研习经传,邓绥故意择其微言大义问难,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被选入宫时年仅十五岁,次年冬于阴氏册立皇后之时,便被封为贵人。 邓绥为承事阴皇后,常克己以下之,对宫人隶役皆加恩惜,故深得宫女内侍等人拥戴。和帝由此倍加宠爱邓贵人,对皇后阴氏宠爱渐渐衰减。 阴皇后见邓贵人德望称誉日益高涨,屡有怨恨之情,由此制造祝诅,欲加害邓绥。 汉和帝有次卧病,阴氏以为难愈,遂对左右人说道:今陛下病重,未见其愈。我若执掌大权,定灭除邓氏三族,不令其再有一人存活于世! 内侍中却有邓绥心腹,听到此话,便即密报贵人。 邓绥闻此,流泪对宫人赵玉道:我竭诚尽心以事皇后,竟不为所佑,获罪于天。妇人虽无从死之义,然周公以身请替武王之命,越姬心誓必死之分。我惟有一死,上以报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祸,下不令阴氏有人豕之讥,可也。 说罢大哭,即欲饮药自杀。赵玉固执劝止,诈言适才已有内使来过,说皇上疾病已愈。邓绥信以为然,恐坚持自杀反而祸延族人,乃悲啼而止。 当年夏,有人向天子密报:皇后阴氏与外祖母邓朱氏使用巫蛊妖术,行诅咒之事。 汉和帝惊怒异常:命将邓朱氏及其两子邓奉、邓毅,与阴皇后弟阴轶、阴辅、阴敞,皆下掖庭狱中。派中常侍张慎与尚书陈褒,挨个考问检查! 于是二邓及三阴受拷不过,互相牵扯攀咬,便将皇后攀扯出来。主审官因此上报,谓皇后外戚等行巫蛊诅咒,是属大逆不道之罪。 和帝怒不可遏,命将阴奉、阴毅、阴辅三人在狱中拷打致死。复命司徒鲁恭持节,赐予阴氏策书,收缴其皇后玺绶,废黜皇后之位,迁徙到桐宫居住。 阴氏父亲特进阴纲闻说女儿被废,自杀身亡。弟阴轶、阴敞及邓朱家属全部获罪,流放到日南郡比景县;宗族亲属都被免官,遣送还乡。次年阴氏忧郁而死,时年二十三岁。 闪回结束。阴皇后以巫蛊事废,邓绥便被继立为后。 新皇后册立,方国进贺贡献,竞求珍丽之物。邓皇后下令禁绝贡献,岁时仅供纸墨而已。和帝欲封邓氏亲族官爵,皇后不肯,每每哀请谦让。 邓皇后之兄邓骘,终和帝之世,位不过虎贲中郎将之职。 永元十六年,和帝下诏,凡贫民有田业而匮乏不能自耕者,皆由地方政府贷给种粮。 二月,兖、豫、徐、冀四州连年涝灾,诏令禁止沽酒。 夏四月,又派三府掾吏分行四州,为贫民无以耕者雇犁牛。 秋七月,又下诏全国减半征收田租刍橐,皆勿收债。 冬十一月,北匈奴遣使称臣,至洛阳贡献,请求和亲,欲修呼韩邪故约。和帝以其旧礼不备未予允许,仅以厚加赏赐,遣回来使。 镜头转换,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永元十七年春,高句骊六代王名宫,称太祖王,引兵复还辽东,寇掠六县。辽东太守蔡讽因不谙军事,多次失利,丧师损众,只得上书告急。 字幕:蔡讽,襄阳人,出身荆襄大族。 汉和帝闻说高句骊王宫大乱辽东,不由大怒,乃下诏书:蔡讽剿抚不力,兹命罢免太守之职,以耿夔为辽东太守,前往征讨。 字幕:耿夔,字定公,挟风茂陵人。 镜头闪回,叙述耿夔来历。 耿夔出身将门,乃是建威大将军耿弇之侄,五官中郎将大司农耿国次子。年轻时有气概,永元元年任窦宪假司马,随军在涿邪山会师,出击北匈奴。 此番出征,耿夔与副校尉阎盘、司马耿谭联手,在稽洛山大败北匈奴军,追击直至私渠北鞮海,北匈奴二十余万人向东汉称臣投降。耿夔因此战功,被任命为骑都尉。 永元三年二月,耿夔为大将军左校尉,与司马任尚、赵博等出居延塞,在金微山大败北匈奴,俘单于母亲阏氏。北匈奴单于逃跑,由此灭国。 汉军追出塞外五千余里而回,耿夔因功被封为粟邑侯。 此后窦宪失势自杀,耿夔受到牵连,被罢免官职,后出任长水校尉,又拜五原太守。 闪回结束,至高句骊王宫侵入六县,耿夔奉旨代替蔡讽为辽东太守。 耿夔由是就任辽东太守,立即整顿军马,率众出击,将高句骊叛军击退。 此后未久,貊人又反,聚众侵犯辽东郡。耿夔复率军追击,杀死貊人头领;又率军攻击高句骊王国,击破高句骊军,斩其渠帅。 捷报入京,汉和帝大喜,由此大赦天下,改元元兴。 画外音:元兴元年,汉室达到鼎盛时期。据官方统计,当时全国垦田面积达732万多顷,户籍人口达5325万多人,皆为东汉一朝之最,时人称为“永元之隆”。便在此年,蔡伦改革造纸技术,被称为中国四大发明之一。 字幕:蔡伦,字敬仲,东汉桂阳郡人,出身于大凑山下冶铸铁匠世家。卫飒任桂阳郡太守,设置铁官,蔡家因此得入官籍。 镜头闪回,叙述蔡伦平生。 蔡伦幼时在石林乡学启蒙读书,习《周礼》,《论语》,又熟知冶炼铸造,种麻养蚕,满腹经纶。汉明帝永平十八年,由调运采冶铸铁官员推荐,进皇宫为宦,在掖庭当差。 几年之后,蔡伦被提升为小黄门宦官,才华开始显露。 建初七年,窦后设计诬陷宋贵人,蔡伦参与验实,为其帮凶。至和帝即位之后,升为中常侍,传达诏令、掌理文书、参预朝政。 汉和帝初登皇帝宝座,年龄尚幼,窦太后把持朝政,皇权旁落外戚。蔡伦心性秉直,便与钩盾令郑众首谋,扶助和帝清除窦氏,立下大功。 永元九年,蔡伦加位尚方令,负责监作秘剑及诸器械。蔡伦掌管尚方,所制“尚方宝剑”便为最高权力象征。尚方制作刀剑器物,莫不精工坚密,蔡伦便为兵器品牌之祖。 当时蔡伦主管监督制造宫中各种器物,选出材料中树皮、麻布、旧渔网等无用之物,无处置放,便命工匠切碎剪断,扔在池中。 时间既久,杂物烂掉,而纤维不腐,下大雨时浮出水面。 蔡伦大奇,忽然灵感大发,乃命工匠将其捞起,放入石臼中搅拌成浆状,后用竹篾挑出,干燥后揭起,就变成纸。其后又带工匠反复试验,终致轻薄柔韧,便于使用。 蔡伦大喜,乃将造纸方法写成奏折,连同纸张呈献皇帝。 和帝大为赞赏,便诏令天下使用,朝廷各官署皆都视作奇迹,名为蔡侯纸。 画外音:在此之前,历代官方记事载史,商代用甲骨,西周用青铜器,春秋时用竹简、木牍、缣帛,所用材料均自不同。甲骨及青铜珍稀,竹简笨重,缣帛昂贵,自不必说;造纸术因此一旦发明,天下大得其利。蔡伦造纸术是中国最伟大发明之一,也是人类文明史杰出成就。直到魏晋,盛行读书、抄书及藏书之风,都得益于蔡侯纸普及推广。 有道是盛世不永,韶华易逝,端地如此。 正当东汉王朝如花似锦,汉和帝忽然英年早逝,病死于洛阳章德前殿,年仅二十七岁。 按照传统,应是和帝长子刘胜继承皇位。但刘胜自幼生有怪病,多年不愈,皇后邓绥乃立皇子刘隆为帝,出生不足百日,是为汉殇帝,改年号为延平,封其兄刘胜为平原王。 邓绥由此进升为太后,临朝听政。乃葬和帝刘肇于慎陵,上庙号为穆宗,谥号孝和皇帝。 和帝葬后,宫人并归陵园。当时主幼国忧,甫遭大患,法规禁条不备。忽有一日,宫中库吏上报,说内库丢失大珠一箧,不知是何人所为。(本集完) 第六十四集 虞诩伐羌 汉和帝国丧未已,库吏忽报内宫失盗。消息传出,人心慌乱。 太后邓绥闻报,心中暗想:此等小事,如果遍索内宫,将吏役及宫女逐个加以拷问,必定有人浑水摸鱼,趁机谫除异己,殃及无辜。一旦酿成巨案,得不偿失矣。 于是不令有司追索,只亲自检阅所有宫人,冷静仔细察言观色。结果不过数日,偷窃珠宝者便即心中大惧,马上自首服罪,就此大事化小。 又有内侍吉成深受和帝宠幸,曾得罪驾御车夫;今皇帝既崩,御者便合谋冤枉吉成,说其有挟邪弄巫蛊惑之事,以至先帝早亡。 有司接报,将吉成下至掖庭狱拷问,得其供辞证言。于是上报太后,欲判极刑。 邓绥不以为然,冷笑道:我知吉成常在先帝左右,先帝平日待之有恩,尚无恶言相加,今何至如此妄加巫蛊图害?此事不合人情,必有诬陷。命令干吏,进行核实可也。 结果经过缜密调查,巫蛊之事乃是驾车人自己所为,反而贼喊捉贼。 此案告破,宫中所有内侍宫女,无不叹服邓太后圣明。 邓绥常以为鬼神难于征信,太多祭祀并无好处,诏令罢去不合典礼之诸祠官。又诏令赦免自光武帝建武以来所犯妖言巫恶,及马、窦家属所被禁锢者,都免罪为平民。 太后崇尚节俭,遂下诏命:减去宫中膳馐、择米、刀剑、帷帐等一切服御珍膳,靡丽难成物件;如非供祀陵庙大祭,稻粱米不得选择,早晚只一肉饭。敕令停止旧太官、汤官常年费用,郡国所贡减去半数,卖掉上林苑鹰犬;蜀郡、广汉郡供进金银缘器以及九带佩刀,一并不再上调。停止画工三十九种,又御府、尚方、织室锦绣、冰纨、绮鄃、金银、珠玉、犀象、王毒瑁、雕镂等玩好之物都停止不作;离宫别馆蓄积米粮薪炭,一律省去。诸园贵人、宫人,有宗室同族若体弱年高不堪使用者,叫园监核实上报名册,听任去留。 朝中公卿百官闻此,无不赞颂,皆称古之贤后,不及于此。 镜头转换,按下内宫,复叙边塞。 延平元年四月,辽东鲜卑突然发兵南侵,攻打渔阳郡,大抢一通,满载而归。 渔阳太守张显接报大怒,亲率数百骑出塞追击,誓欲夺回被抢财物,还给百姓。 兵马掾严授随征,因见渐入危险地带,急劝止道:将军不要急于追击! 张显:却是为何? 严授:鲜卑人知我在后,又不速逃,只引我深入,却为何故?必有埋伏,以待我也。若依末将之议,不如先安下营寨,派出轻骑打探虚实,再追不迟。 张显眼见将要追及敌骑,闻谏大怒:若诸将都似你此般胆小,如何建功? 严授:兵者危事,多谋者胜。末将为诸军性命为计,却非胆小心怯。 张显闻言愈怒,当场就要斩杀严授,被诸将苦求方罢。于是怒气不息,下令急速追击,果然撞进鲜卑人伏击圈内,被团团围击。张显侍勇冲突,中箭阵亡,手下士卒四散逃跑。 惟有严授不逃,反而收拢部众力战,亲自杀死多名敌骑,身负十余处伤,最后战死。 渔阳战役消息上报朝廷,邓太后非常感慨,亲撰文诏褒奖严授,又赏赐死难烈士家属钱财,提拔子弟做官。 画外音:从此以后,鲜卑人在历史舞台上登场次数日益增多,逐渐成为北方重要民族。 字幕:延平元年八月辛亥,新帝刘隆忽然病逝,仅在位二百二十一天,寿命未满周岁。因系夭折而亡,故上谥号为孝殇皇帝,葬于康陵,陪伴父皇。中国帝王之中,汉殇帝是即位年龄最小,亦是寿命最短者,被史家称为百日皇帝。 殇帝夭亡,邓太后当即定策禁中,使兄长车骑将军邓骘持节,迎接清河王世子刘祜进京入宫,拜为长安侯,同时下诏为和帝承嗣。 有司读策命毕,太尉奉上玺绶,刘祜即皇帝位,是为汉安帝,时年十三岁。 因安帝年幼,太后继续临朝称制,诏改次年为永初元年。 安帝即位未稳,西域都护任尚告急奏表入京:西域诸国叛汉,请求朝廷派将征讨! 邓太后览奏大惊,遂下诏命:以梁慬为西域副校尉,克期赴任。 字幕:梁慬字伯威,北地弋居人。 画外音:梁慬父名梁讽,曾担任州刺史,车骑将军窦宪出征匈奴时为军司马,携带金帛出使北匈奴,宣扬汉天子威德,得上万人归附。后因行事不合窦宪心意,被冤杀之。窦氏被灭,汉和帝知道梁讽是被诬陷,于是征召其子梁慬,任为郎中。梁慬有勇有谋,为人慷慨喜功,先任车骑将军邓鸿部下司马,此时再次迁升,便为西域副校尉。 旌旗猎猎,戈戟森森。梁慬奉旨离京上任,行至河西,征调河西四郡羌胡人马,共得五千余骑。正在这时,哨马来报:诸国叛军合攻西域都护任尚于疏勒城。 梁慬:事不宜迟,立即发兵驰救。 诸将领命,挥师西向。过不数日,哨马来报:西域诸国闻我援军将至,解围而去。 梁慬:如此来说,任尚将军无忧矣。 哨马:其实不然。朝廷以为任尚在西域多年劳而无功,又激起诸国叛乱,由是征还京师,以骑都尉段禧为西域都护,西域长史赵博为骑都尉。 梁慬:则段、赵二位将军,今在何处? 哨马:率军镇守它乾城。 梁慬:若是如此,大事不妙。诸将听着,日夜兼程,速发它乾城,不可稍怠! 诸将:诺! 镜头转换,它乾城中。 梁慬率军到达,与段禧、赵博相见,合兵一处。 段禧问道:将军此来何速? 梁慬:只恐将军势危,不得不日夜兼程。 段禧:此言何解? 梁慬:它乾城乃弹丸之地,若遇战事,绝不能守。便如当年耿恭将军困守疏勒,最终只有十三骑得还玉门,公其忘之耶?今又屯兵于此以待敌至,是为危计,不可取也。 段禧:不是将军提醒,某险些重蹈覆辙。若依将军,如之奈何? 梁慬:某有一计,可舍却此城,占据龟兹以守。如此如此,必获大胜。 段、赵二人连称妙计,便请依计而行。 梁慬应诺,便将大军留给段禧,只率五百骑兵,佯作出哨,前至龟兹。兵至城外,下令扎住人马,遂派副将单骑进城,求见龟兹国王白霸。 白霸闻说只有一人一人骑前来叫城,便命开门放入,问道:将军远来,见我何事? 副将:某乃大汉西域副校尉梁慬将军部下,自河西巡哨至此。因闻车师等国将欲来伐龟兹,故来求见大王,愿率汉军进入龟兹,助大王共守此城,未知可否? 白霸:未知梁将军此来,带有多少人马? 副将:见有五百精骑,皆在城外,听候大王指派。 白霸闻言大喜:既是如此,我当亲自出迎,请梁慬将军入城歇马。 龟兹国相闻此,急出班阻谏:陛下不可。今闻西域诸国皆都反汉,势同大火燎原。陛下若容汉军入城,此是引火烧身,必自焚也。 白霸:只纳五百汉军入城,诸国岂会知道?不必多言,孤意已决! 于是不听国相之言,即命整顿仪仗,迎接汉军入城。 梁慬与白霸以礼相见,率军进入龟兹城内,安顿已毕。龟兹王设宴相待,梁慬暗中派遣副将急速转去它乾,迎接段禧及赵博率众前来。 于是酒宴未散,副将已引汉军陆续进入龟兹城中,共有八九千人之众。 龟兹国相见都城已为汉军所据,由是纠集国中吏民背叛国王白霸,转与温宿、姑墨两国联合造反,聚众数万,一同围攻龟兹。 白霸闻报,胆战心惊,急向梁慬问计。 梁慬笑道:量此撮尔小辈,有何惧哉?大王休慌,某请出城迎战,必保贵国万安! 于是领兵出城,奋其武勇,一战而大破诸国联军。 此后诸国添兵来战,更聚数万之众。汉军背依龟兹坚城,坚守数月,联军久攻不下,终至粮草食尽,兵败退走。 梁慬乘胜追击,斩杀万余,生擒数千,获骆驼畜产数万头,龟兹局势渐被平定。 镜头转换,京师洛阳。汉安帝升朝坐殿,邓太后垂帘称制。 太后:近闻梁慬用计守住龟兹,大败西域诸国联军,实属可喜可贺。 太尉:臣启太后,梁慬虽然保住龟兹,但西域道路已被叛军堵塞,朝廷诏命文件无法传递,也是与事无补。 太后:既是如此,对于西域诸国,众卿有何高见? 公卿见问,通过议论,公推司徒上奏:西域阻碍重重,距离遥远,诸国又屡次反叛。臣等以为,官兵远离故国在彼处屯垦,经费消耗,永无止境,不如弃之。 邓太后思忖半晌,只得准奏,由是诏命:撤销西域都护,遣骑都尉王弘征调关中兵马,将梁慬、段禧、赵博屯驻龟兹官军,以及伊吾卢、柳中屯田官兵接回本土,各行安置。命以车骑将军邓骘为主帅,征西校尉任尚为副,率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营,檄召三河、三辅、汝南、南阳、颍川、太原、上党部队,共发五万大军驻守汉阳,以备钟羌。 邓骘、任尚:喏,臣等遵旨。 字幕:邓骘,字昭伯,南阳郡新野县人,祖太傅邓禹,父护羌校尉邓训,妹和熹皇后邓绥,出身名门。先为大将军窦宪属官,因妹邓绥入宫为贵人,邓骘兄弟都被任命为郎中。 镜头闪回,叙述邓骘履历。 永元十四年,邓绥被立为皇后,邓骘迭经三迁,累任虎贲中郎将。殇帝即位,拜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掌控朝政;仪同三司名号,便从邓骘开始。 自从和帝驾崩,邓骘兄弟常居宫中。 邓骘为人谦逊,屡次请求回府,年余后邓绥方才同意。至永初元年,邓骘被封为上蔡侯,食邑一万户。又因迎立安帝功劳,增加食邑三千户。 邓骘辞让不受,逃避册封使者,辗转诣阙,上疏陈述。太后无奈,这才允许其辞。 闪回结束,时因西域都护撤销,凉州羌人再度叛乱,扫荡劫掠凉州,朝廷为此诏命邓骘为帅,率军五万,前往讨伐。 邓骘领旨谢恩,因领受虎符,调兵遣将,祭旗出征。汉安帝及太后邓绥亲率百官出城,在平乐观饯送出征将士。 永初二年正月,邓骘率五营禁军向西,屯驻汉阳郡。 当时各郡汉军未达,钟羌部落得到情报,聚集数千骑兵趁势抢先出击,突袭汉营。经过激战,在冀县以西击败邓骘五营军,斩杀一千多人。 邓骘大败,向东退至渭滨,一面招揽败众,檄令催促郡兵。 直至秋末,各郡兵马才陆续到齐,至渭滨大营报到。邓骘于是下令:派征西校尉任尚为前锋部帅,车骑将军从事中郎司马钧为副,率领各郡郡兵,西出平襄,报复前仇。 二将领命,率众鼓勇而行。行至半路,遭遇滇零所率数万羌军,回避不得,只好交战。结果汉军寡不敌众,任尚、司马多二将大败,仅以身回,两万汉军战死八千,伤者无数。 羌军由此声势大振,实力强盛无比,朝廷再也无法控制。由于战乱频仍,以至湟中各县谷价每石万钱,死亡百姓无法统计。 太后邓绥得知战事不利,急诏命邓骘回师,留任尚驻扎汉阳郡,负责各军调度。 邓骘尚未至京,太后又派使者专程迎接于途,任命为大将军。邓骘到达洛阳,又派大鸿胪出迎,中常侍前往郊外慰劳,侯王、公主以下群臣皆在路旁等候。 群臣众卿见此情状,俱都不解,于是交头接耳,相互议论:似此败军之将,怎地反倒胜似定远侯班公扬威西域,凯旋而归? 但只限于腹内嘀咕而已,不敢议之于众。 邓太后察言观色,早知群臣心思,乃召集三公,温言问道:公等以为邓骘屡败于诸羌,我不见其罪,反加宠信重用,是谓公私不分乎? 三公:臣等不敢。 太后:公等不知,休看邓骘攘外无功,安内却是有术。安帝即位之后,国内多发叛乱,导致天下饥荒,盗贼群起,四方蛮夷侵扰。邓骘身为贵戚而崇尚节俭,罢除天下劳役,又推荐何熙、祋讽、羊浸、李合、陶敦等贤士,使到朝廷任职;复征辟杨震、朱宠、陈禅等人,担任府中幕僚,使各尽其能。如此汉国本事,不当重用乎? 三公:太后明见万里,臣等委实不及! 镜头转换,按下邓骘,复说梁慬。 梁慬在龟兹国中,闻说朝廷下诏罢撤西域都护,只得告辞龟兹王白霸,引军东归。 回到敦煌,正赶上众羌反叛。朝廷调发兵马向西进击,诏命梁慬留作各路兵马援军。 梁慬领命,遂率本部军马,到达张掖日勒。适逢诸羌万余人攻打亭候,劫掠吏人,梁慬下令进兵攻击,大败羌兵,乘胜追到昭武。羌兵四散逃走,得以逃脱者只有十之二三。 汉军不舍,复又追至姑臧,羌人诸豪走投无路,有权势者三百多人投降。梁慬准纳其降,对诸羌首领进行安慰开导,遣回故地,河西四郡重又回归安定。 败残羌兵闻说梁慬屯兵金城,转去侵犯三辅,迫近西汉园陵。梁慬闻报,立即回师向东,率兵攻打,转战于武功美阳关。 梁慬一马当先,每战皆都身先士卒,因而屡受创伤,但皆不顾,连续击破羌兵,全部夺回被掠人口,捕获马畜财物众多。羌兵最终不敌,因惧梁如虎,四散奔逃。 朝廷大力嘉奖,多次下诏慰问勉励,将西方之事全部委任梁慬,命为诸军节度使。 永初三年冬,边塞烽火再起,折报入京,南匈奴与乌桓再次反叛。 朝廷闻报,诏命大司农何熙行车骑将军事,中郎将庞雄为副,率领羽林五校营士,再调发边境十郡兵马二万多人;另外檄命辽东太守耿夔率领鲜卑众族,共同攻打叛军。 为统一调度各军,邓太后复又下诏,命梁慬行度辽将军事。 庞雄与耿夔共同攻打南匈奴奥鞑日逐王,最终得胜。南匈奴单于亲自率兵在美稷包围汉中郎将耿种,连战数月。耿种被攻急迫,便发檄文求救。 梁慬闻报,亲率八千余众驰援,到达属国故城,与南匈奴左将军、乌桓首领交战。 经此一战,梁慬再发神威,战无不胜,击杀南匈奴及乌桓主帅,获其妻子,诛杀三千多人,掳获财物无算。南匈奴单于亲率八千骑兵迎战,包围汉军。 梁慬披甲奔驰出击,所向披靡。南单于战之不胜,只得引兵回到虎泽。 与此同时,何熙率五校营军到达五原曼柏,因突然生病不能前进,便派庞雄、梁慬、耿种三将,共率步骑兵一万六千人攻打虎泽。 汉军连营向前推进,南单于惶恐害怕,派左奥鞑日逐王到梁慬大营请降。 梁慬于是大摆兵阵,接受南匈奴军投降。南单于脱帽赤足,背缚叩头,交纳入质。 乌桓人见南匈奴投降,孤军难存,由是在无何率领下,带众王向汉朝投降。 其后不久,何熙在军中去世,朝廷升任梁慬为度辽将军。 镜头转换,按下辽东,复说东汉朝廷。 诸羌之乱既平,朝中便有谒者庞参,向大将军邓骘建议:请将陇西边疆各郡因贫困而无法生存百姓,迁徙到三辅地区居住。 邓骘同意庞参建议,便欲放弃凉州,集中力量对付北方边患。 于是召集公卿商议,对众说道:凉州以及边北,譬如两件破衣,若牺牲其中之一去补其二,尚能得一件整衣;若是不然,则两件全都不保矣。 此论一出,众卿哑然。郎中虞诩不以为然,因不敢反驳邓骘,遂对太尉张禹说道:此谬论也。先帝辛苦开辟疆土,今大将军因恐费事弃之,如弃蔽衣。凉州既失,三辅则为边塞;三辅若作边塞,则祖宗园陵皆处界外,万万不可也!俗云“关西出相,关东出将”,凉州习兵练勇超过它州。羌胡所以不敢入侵三辅,是因凉州在后,为其心腹之患耳!百姓持兵保卫凉州,毫无反顾,因凉州是属大汉。今若放弃,迁走百姓,人民不愿迁徙,定生变故。假使雄豪云集,乘势东来,我朝中既有贲、育之士,太公之将,犹恐不能敌也。议者以为补衣犹剩完好,我观如疽之溃,永无止境。放弃凉州,绝非善策。 张禹:我意不及于此,若非先生,几乎坏却国家大事!则先生有何妙策,以救朝廷? 虞诩:凉州骚动,人情不安,事发突然,则不能制。太尉应奏请朝廷下令四府九卿,各举所属州郡数人,对牧守令子弟都授予散官,表面奖励其功,实际予以监视,防止作乱。 张禹大为激赞,遂命四府都照虞诩之计行事,下令征召两州豪杰为掾属,授任牧守长吏子弟为郎官,借以安慰监视,以防其变。 邓骘兄弟见虞诩竟敢利用太尉反对自己,不由恼羞成怒,愤恨不已,欲施阴谋诬陷。 事有凑巧,时有朝歌县叛匪宁季,聚众造反,杀官作乱连年,州郡官府无法镇压。 邓骘于是奏请太后,任命虞诩为朝歌县长,使去平叛,其实意欲借刀杀人。 太后闻奏,当即允准,下达任命。虞诩故友亲朋闻而大忧,皆至府吊之。 虞诩:朝廷重用于我,众亲吊者何来? 亲友:此去朝歌,恐有去无回!何不设计避之? 虞诩:志不求易,事不避难,此我为人本份。不遇盘根错节,焉能识别利器哉? 于是欣然赴任,先去拜见河内太守马棱,报到就职。 马棱奇道:公乃学者,应在朝廷谋划大事,何来朝歌? 虞诩答道:在下受命之日,朝中高官皆加勉励。今下官奉命前来平贼,特为本郡建功,大人何出此言?平叛讨贼是为大计,望求大人助之。 马棱闻听虞诩出言豪壮,赞道:先生但有所命,惟令是听! 虞诩:朝歌在韩、魏交界,背太行而临黄河,离敖仓百里,青州、冀州流亡到此者数万人众。叛贼不知开仓募众,抢劫库藏兵器,守卫城皋以断东西交通,截断天下右手,则不足忧矣。今贼势正盛,不好较量。但望郡公多给兵马,不使我临阵为难,别无所求。 马棱:先生放心。但凡在我职权之内,不违圣命者,当竭力供应! 虞诩于是上任,先设置三科,募求壮士,命令自掾史以下,各自举荐所知豪杰勇士。并且定下标准,以善于抢劫者为上,伤人偷盗其次,有丧在身而不理家业者为下。 檄令一出,县中哄动,招募共得一百余人,多是亡命之徒。 虞诩设宴待之,当场宣布:今有叛匪宁季聚众造反,祸乱朝歌多年。大丈夫生在世间,不在此时建功立业,更待何时? 众徒:大人但有所命,我等宁愿赴汤蹈火,无不听从! 虞诩:朝廷恩旨,只要能为国出力,便将尔等此前所犯罪过全都赦免。若有军功,另有重赏。你等以为如何? 众徒:愿效死力! 虞诩:甚妙。既是如此,公等餐罢便可出城,去投叛军可也。 众徒:我等怎敢? 虞诩:你众人休慌,本县此乃一计,并非是叫你等与朝廷为敌,而是擒贼立功也。 众徒:愿闻其祥。 虞诩:你等加入叛军之后,便可引诱叛首,至县中乡里劫掠。官兵来剿之时,却又趁乱居中举事,助官军擒斩叛贼。以此将功赎罪,不亦轻松哉! 众徒闻言大喜,于是辞别虞诩出城,三三两两,并投叛军而去。数日过后,果然引诱叛首下山,前往乡里劫掠,却将消息提前密报官府。 虞诩闻报,立即调集兵马,分散进入乡里,提前设伏,以待匪众。时近巳末,叛军果然大举而至,一头扎进伏圈。虞诩一声令下,伏兵四起,斩杀叛贼数百人,余者溃散。 自此而后,叛军不敢举众下山,只得分散进入村镇,采买生活必需用品。 虞诩闻此,遂密召凡会缝纫贫民之妇,令为叛贼缝纫衣物,并用红色丝线缝在衣襟之上,作为标记。由是叛贼凡在里巷中出入者,只要衣襟上有红线标志,都陆续被官兵捕捉。 叛贼因此惊骇走散,都说官府有神灵护佑。不过旬月,境内盗贼无踪,朝歌太平,虞诩因而升任怀县令。 镜头转换,按下虞诩,复说邓骘。 正当虞诩在朝歌剿匪之时,邓骘母亲新野君病重。依照汉制,邓骘兄弟只得一起上书,请求致仕回家,侍养母亲。 数月之后,新野君去世。邓骘兄弟连续上奏,再次请求辞官为母服丧。太后邓绥欲以夺情拒绝,经过班昭劝阻,方才答应其请。 及至服丧期满,邓太后诏命邓骘重新回朝辅政,并授予以前曾欲加封爵位。 邓骘一再叩头坚决辞让,这才罢休;乃命邓氏兄弟为奉朝请,位在三公之下,特进及列侯之上,每遇国家大事前往朝堂,与三公九卿一同参议国事。 邓氏自邓禹告诫子孙以来,皆都遵受家法节度,以窦氏失败为诫,令宗族闭门静居。 邓骘之子侍中邓凤,曾为尚书郎张龛上书告请,举荐郎中马融到尚书台任职。 中郎将任尚曾馈送邓凤名马,元初五年因事得罪邓遵,被囚车征至廷尉。 邓凤闻说任尚获罪,害怕自己受贿事情泄露,遂主动向父亲邓骘自首。邓骘闻此,惧被太后加罪,遂斩妻子及邓凤,提首级入朝谢罪。朝野闻此,无不交口称赞。 字幕:永初七年末,诏命来年改元,号为元初。 是年阎姬应召选入掖庭,年约十六七岁,甚得天子宠爱,被立为皇后,专房后宫。 元初元年春,第十四代鬼谷派掌门张衡升任为尚书侍郎,次年调任太史令,掌管天时、星历及国家要典祭祀,由此开始显露其渊博学识,施展其盖世奇才。 与此同时,蔡伦被封龙亭侯,食邑三百户,后任长乐太仆。自此之后,宦官与外戚轮流执政,相互倾轧,蔡伦虽然封侯,但却难于应付党争派斗。 元初四年,安帝下诏:因天下经传之文多不正定,派系纷呈,各言其是;因此诏选通儒谒者刘珍及博士良史等人,皆诣东观阁,各自雠校汉家典籍律法,令蔡伦监典其事。 太史令张衡极善机巧,尤致精思于天文、阴阳、历算领域。又常耽好前汉杨雄所着《太玄经》,并谓好友琢郡人崔瑗:我观《太玄经》,方知杨子云妙极道数,乃与《五经》相拟,非徒传记之属,使人难论阴阳之事,汉家得天下二百岁之书也。复二百岁,殆将终乎?所以作者之数,必显一世,常然之符也。汉四百岁,《玄》其兴矣。 崔瑗闻言点头:贤兄明于阴阳,善知天文,实谓难得。但天道幽微,尚请慎言。 画外音:张衡既得朝廷重用,遂尽心研核阴阳,妙尽琁机,着《灵宪》、《算罔论》,言甚详明。期间天下太平,政治清明,得以专心进行科学研究,并在机械发明领域成果极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于是陆续发明地动仪、浑天仪、瑞轮荚、指南车、计里鼓车、独飞木雕、地形图等,又改进历法,皆非当世之人所能为者。 镜头转换,元初二年,任尚接替班超之子班雄,驻防三辅。 当时羌人大盛,东达河内,北达安定、北地、上郡,势力遍及关中以及三辅之地。汉朝为羌人所迫,诏命边境郡县百姓全部内徙,以避其祸。 诏命下达,陇右百姓不愿内徙,无不怨声载道。时有汉阳人王信,以及杜琦、杜季贡兄弟等,遂与羌人通谋,于元初二年九月聚众起义,攻占上邽,杜琦并自称安汉将军。 汉阳太守赵博闻报大惊,遂以重金求聘江湖侠客,潜入上邽,刺杀杜琦。 杜琦既死,义军士气大损。杜季贡与王信遂率部众撤出上邽,退据樗泉营以守。汉安帝遂诏命侍御史唐喜,率引诸郡之兵击之,诛杀王信等六百余人,俘其部将妻子五百余。 起义军连续遭受打击,杜季贡遂率残部北归滇零。于是展开游击战术,夺占丁奚城,击败征西将军司马钧,斩杀右扶风仲光、安定太守杜恢、北地太守盛包等。 由此三辅大乱,叛军兵锋大盛,各郡县皆都白日悬桥关门,不敢随意出入。 怀县令虞诩由此向中郎任尚建议:兵法云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自然之势也。今虏皆马骑,日行数百里,来如风雨,去如绝弦,以步追之,势不相及,所以虽屯兵二十余万,旷日而无功也。为使君计,莫如罢诸郡兵,各令出钱数千,二十人共市一马,以万骑之众,逐数千之虏,追尾掩截,其道自穷。便民利事,大功立矣! 任尚即刻上书朝廷,同意采用虞诩之计,遣轻骑追击杜季贡于丁奚城,一战破之。 正当此时,羌人复起,大举入侵武都郡,告急文书飞报入京。 邓太后览奏,对众卿说道:我闻虞诩颇有韬略,可命为武都太守,迎击羌兵。 众卿:太后英明,所言甚善。 太后意决,遂下诏旨,擢升虞诩为武都太守,出兵伐羌。 虞诩领命,立即出兵西向。行至陈仓,哨马来报:羌兵在崤谷列阵,拦住我军去路。 虞诩立即下令: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部将不解,问道:既遇敌军,因何不战? 虞诩:诸公不知,来时我已上书请求援兵,等援兵到后,再动身出发可也。 诸将信以为实,不复再言。于是众军乃止,安营下寨。 羌军闻说汉军按兵不动,以为惧怕自己,于是舍弃崤谷隘口,分头前往邻县劫掠。 虞诩闻报羌军分散劫掠,喜道:贼中我计,此番破之必矣。传令三军,拔寨起营! 一声令下,三军尽发,日夜兼程,行进一百余里。次日天色向晚,虞诩下令安营下寨,并命官兵每人各作两灶,以后每日增加一倍。 羌军自有哨骑跟随侦探,待汉军拔寨起行之后,便至其宿营之地查灶。因见灶坑每日递增一倍,以为汉军不断增兵而进,惊骇之下,急驰报首领。 羌首闻报,由此不敢逼近,只顾躲避远处,观望汉军行止。 汉军部将不明主帅之意,便皆问道:昔孙膑使用减灶之计胜敌,明公今却增灶;兵法明戒每日行军不宜超过三十里,以保体力,防备不测,将军却每天行军近二百里,何意耶? 虞诩说道:虏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同故也。 由是迅速到达武都郡府,入内据城而守,兵员不足三千人而已。 羌军获知汉军兵少,知道此前中计,于是聚众万余围攻赤亭,然而数十日不能攻克。 虞诩急趋赤亭,命令守城将士:不许使用强弩,只用小弩迎敌。 羌人见状,误以为汉军弓弩微弱,守城器械不足,便集中兵力,猛烈进攻。 虞诩见敌骑皆都聚于壕边,复又下令:更换强弩,集中射敌! 于是众弩齐发,无不命中。羌军死亡惨重,大为震恐,返身纷纷退逃。 虞诩乘胜出城奋战,杀伤众多羌敌。 羌人退去复来,在城外扎营观望,不肯就此撤兵。 虞诩料知敌意,便于次日集合全军,命令排列队伍,先从东门出城,再从北门入城,然后在城中改换服装,再出再入,如此往返多次,络绎不绝。 羌人远远观望,不知城中究竟有多少汉军,更加惊恐不安,便有退兵之意。 虞诩立在城上,看到敌军阵角及旗帜松动,估计羌人将要撤走,就秘密派遣五百余人,在河道浅水处设下埋伏,守住羌军逃路。 当日傍晚,羌军果然气沮,大举奔逃。汉军乘机突袭,大败羌军,杀敌擒虏数量极多。羌军从此溃败离散,再无还手之力。 此战之后,虞诩亲带卫队,到处查看研究地形,以备防守久计。乃命修建一百八十处营堡,招回流亡百姓,赈济贫民,开通水路运输。 画外音:虞诩自除授武都郡守,刚到任时,谷价每石一千钱,盐价每石八千钱,仅存户口一万三千户。在任三年之后,米价降至每石八十钱,盐价每石四百钱,居民增加到四万多户,遂成繁华之地。由是人人富足,家家丰裕,从此一郡平安。 镜头转换,按下武都,复说诸羌。 时有烧当羌豪东号,其子麻奴降附东汉,居于安定。诸部归降羌人由此布于周围郡县,为当地吏民豪右所奴役。因官吏欺压,豪右勒索,诸羌广积愁怨,皆怀反意。 永初元年,骑都尉王弘为西迎段禧,征发金城、陇西、汉阳羌众,郡县迫促发遣。 群羌行至酒泉,多有散叛。诸郡因此发兵追捕拦截,甚至将羌人居处捣毁。于是勒姐、当煎大豪东岸等惊惧奔溃,麻奴兄弟与其种人也西向出塞。 滇零与钟羌趁机大为寇掠,切断陇道。虽无兵器甲胄,仅持竹竿木枝代矛,负板案为盾反汉。汉朝各郡县诸官亦皆畏懦,而不能制。 永初五年,安定郡、北地郡、上郡都受到羌人侵犯,人民流离,不能自立。朝廷诏命梁慬调发边兵,迎接三郡太守,使其率领吏人迁徙到扶风郡边界。 梁慬奉旨,派遣南匈奴单于兄子优孤涂奴率兵迎接。 优孤涂奴完成任务归来,梁慬因其功劳,授给羌侯印绶。朝廷有司闻知,劾奏梁慬擅自专权之罪,将其征召回京,惩治下狱抵罪。(本集完) 第六十五集 邓氏遗祸 汉家宫阙,山雨欲来。 梁慬被擒入狱,朝野上下皆惊。校书郎马融上书为梁慬辩护,言辞恳切,仗义执言。 字幕:马融,字季长,扶风郡茂陵县人,将作大匠马严之子,伏波将军马援从孙。 马融相貌姿态优美,极有才华,善于言辞。时有京兆人挚恂隐居南山,以儒术教授门徒,不应州郡征聘,名闻关西。马融跟从游学,由此博通经书,冠于士林。 挚恂极其欣赏马融才华,于是便将女儿嫁之。 大将军邓骘听闻马融名声,召为舍人,但马融不应,客居凉州武都、汉阳二郡之间。 其后羌人突起,扰乱边境,自函谷关以西,路上饿死者枕籍,马融遭受饥困,就后悔起来,对友人说道:古云“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所以然者,生贵于天下也。今以曲俗咫尺之羞,灭无赀之躯,殆非老、庄所谓也。 遂应邓骘征召出仕,拜为校书郎,到东观典校秘藏书籍。 当时邓太后掌权,邓骘兄弟辅政,儒士皆谓文德可兴,武功宜废,于是停止练武,不讲战阵。因此国家无备,猾贼蜂起。 马融对此大为不满,遂上《广成颂》讽谏朝廷。《广成颂》送上,得罪邓氏,使马融只呆在东观,十年不得升迁。马融后因侄子去世,便请致仕归家。 邓太后大怒,认为马融不遵朝廷命令,下令禁止马融为官。 马融虽然罢官,但尚未离京。因闻梁慬被谄下狱,因此便以校书郎身份上书,仗义执言,为其辩解冤枉。 邓太后览奏,心下犹豫不决。便在此时,边关入报:羌人侵犯三辅,关中盗贼兴起! 朝廷召集三公九卿计议,于是诏赦梁慬刑罚,拜为谒者,命率兵前往三辅,攻打叛羌。 梁慬获赦,对马融感念不已,深谢救命大恩。于是领了虎符,点齐兵马,奉旨出京。未料行到湖县,却不幸偶染风寒,迅即因病去世。可汉一代悍将,就此了结。 此时诸羌大起,先零羌帅零昌攻打雍城,号多与当煎、勒姐等分兵抄掠武都、汉中。 五官中郎掾程信与巴郡板楯蛮联兵进攻诸羌,号多败退,还断陇道,与零昌会合。 侯霸、马贤率湟中吏民及降羌胡进击,在枹罕与号多羌激战,斩首二百余级。 凉州刺史皮杨进讨狄道诸羌,不料大败,战死八百余人,皮杨因此免官。 其后未久,噩耗再次传入京师,报说护羌校尉侯霸病逝。陇西未定,蜀郡三襄种夷与徼外污衍种又反,合兵三千余人攻陷蚕陵城,执杀县令。 朝廷下诏,以汉阳太守庞参代领护羌校尉之职,讨伐诸羌叛军。 元初二年春,护羌校尉庞参以恩信招诱诸羌。号多屡败之下走投无路,只得率众归降。庞参派兵遣送号多诣阙见驾,汉安帝赐其侯印,复又遣回羌地。 庞参由是还治令居,打通河西陇道。 元初二年,前虎贲中郎将邓弘去世,追赠骠骑将军,位居特进;邓太后追念邓弘平素志向,不加赠官爵,诏封其子邓广德为西平侯,邓甫德为都乡侯。 十二月乙酉,朝廷下诏:罢免司徒夏勤,以司空刘恺为司徒,光禄勋袁敞升为司空。 字幕:袁敞,出自汝南袁氏,故司徒袁安之子。 镜头闪回,叙述袁安轶事。 袁安未做官之前曾客居洛阳,因博学多才,在士林中颇具贤名。 洛阳令闻名既久,冒雪去访,见院中积雪很深,拥塞门户。遂命随从扫出通道,这才进到屋里,只见袁安被大雪困在房中,蜷缩在床上发抖。 洛阳令惊问:公困顿如此,为何不求亲戚帮助? 袁安答道:诸友都没好日子过,大雪之天,我怎好去打扰人家? 洛阳令佩服其德,于是举荐其为孝廉。“袁安困雪”一词,由此便成典故。 其后未久,袁安父亲去世。因是客居在外,不能归葬祖坟,母亲遂命袁安,至京城郊外访求葬地。袁安奉命出城,在路上碰见三个书生同行,形容打扮俱都各别。 三书生见到袁安,问其何往,袁安据实以告。书生相视一笑,于是随手指向一处林地,对袁安说道:你若葬父于此,家族当世任上公。 袁安顺其所指看去,及至回头,那三个书生却都转瞬不见。袁安大为奇异,就依其所指,葬父于此。其后袁安入仕,累迁升至司徒,果然位列上公。 闪回结束,袁敞领旨谢恩,就任司空。 画外音:袁敞后继嫡孙袁汤官至太尉,曾孙袁逢、袁隗分别担任司空及太傅。汝南袁氏四世皆居三公之位,因而被称为“四世三公”,与弘农杨氏齐名朝野,势倾天下。 字幕:元初四年,太史令张衡改造浑天仪。中郎将任尚派遣当阗种羌榆鬼等人刺杀杜季贡,又募效功种羌号封刺杀零昌。同年冬,任尚率诸郡兵马与马贤并进北地,进击狼莫。 镜头转换,陇西凉州。马贤率军先到安定,被狼莫派兵迎击,大败逃走。 任尚挥军进至高平,正遇马贤逃至,于是合兵并进。狼莫撤退,汉军乘势进逼北地。 两军相持六十余日,战于富平,汉军大破羌人,斩首五千余级,救还被羌人所虏略汉胡男女千余人,牛马羊等十万头。狼莫大败,率领残部远逃荒漠。 西河虔人种羌闻说狼莫败绩,率万余部众投降度辽将军邓遵,陇右就此再次平定。 是年中郎将尹就因不能平定益州,坐征抵罪。东汉朝廷以益州刺史张乔领其军屯,招诱叛羌,羌人稍稍降散。 与此同时,又有辽西鲜卑边休聚众叛汉,烧绝边塞城门,入塞抄掠汉人百姓。乌桓大人于秩居等与边休原有宿怨,遂与汉朝郡兵联合进攻边休,斩首一千三百级,俘获其生口牛马财物以归。 元初五年,度辽将军邓遵收买上郡羌族全无部落雕何,终于刺杀狼莫,羌乱告平。 画外音:自从羌人聚众起兵反叛以来,十余年间,汉廷军费开支共计二百四十多亿,国库为之枯竭,汉室由此由盛转衰。十余年羌乱,边疆及内地百姓死亡人数不可胜计,并、凉二州因此空虚衰败。零昌、狼莫死后,羌族各部逐渐瓦解,三辅及益州不再有战争警报。 羌乱既平,度辽将军邓遵振旅班师,归还京都。 朝廷叙功,因邓遵乃是邓太后从弟,故赏赐从厚,封为武阳侯,食邑三千户,其余诸将赏赐有差。 任尚欲与邓遵争功,于是虚报斩杀羌人数量,又接受部将贿赂,贪赃一千万钱以上。 十二月十八日,任尚贪枉之举被人告发,上报朝廷。 太后大怒,命用囚车征召任尚到京,在闹市斩首弃市,没收全部财产。 族人不服,因具折上奏,为任尚鸣冤。其疏略云: 家主任公,早年效力于大将军窦宪,颇具将帅才能,能征惯战,智谋百出,战功赫赫。永元四年后,相继擒杀北匈奴单于于除鞬,大败南匈奴逢侯单于,在西域击退叛乱诸国联军进攻,击溃羌族烧当部落、先零部落反叛内侵,为汉朝边疆安定起到重大作用,厥功甚伟。虚报歼敌人数,接受部将贿赂等罪,查无实据;且因此小过而被刑诛,实为千古奇冤! 邓太后览疏怒甚,亲笔诏复:任尚靖边,实有战功,朝廷因此不次擢升,使为西域都护。然其先前依附窦宪,本在清算之列,侥幸成为漏网之鱼;后又拒纳前任都护班超劝告,挑起羌族之乱,最终断送西域和平,致使朝廷元气大伤。任尚之死,不亦宜乎? 任尚族人拜领诏书,仔细品味其中言辞,不由大愧,无语以对。 镜头转换,按下西北羌乱,复说西南蛮变。 诸羌之乱,多年兵戈不止,烽火不息,导致军费浩繁,国家财政不敷支用。东汉朝廷由此只得下诏,对蜀郡及永昌郡蛮族加重赋税,西南诸夷民不聊生,苦于劳役不止。 时有越嶲卷夷大牛种部落酋长封离,为反抗繁重赋役揭竿而起,率众诛杀遂久县令。 永昌、益州、蜀郡境内诸夷民部落群起响应,讯即聚众十余万,波及二十余县。于是杀害地方长吏,剽掠百姓,焚烧邑郭,以致百姓骸骨委积,千里无人。 元初六年,汉安帝下诏:敕令益州刺史张乔,迅急派兵镇压西夷,擒诛叛首! 张乔奉旨,不敢怠慢,遂命部将杨竦为帅,统兵讨伐叛军。 杨竦率部至永昌大理,因见贼势甚盛,未敢贸然弹压。于是安营扎寨,与谋士商议,先以皇帝诏书告示三郡,密征武士,重其饷赏。 三郡中多有亡命之徒,贪其重赏,皆至汉营报名投效,不到旬日,便得数千之众。 杨竦招降纳叛,见一切准备就绪,于是下令拔营急进,寻找叛军决战。于是连续三战,大破封离,斩首三万余级,获生口千五百人,资财四千余万,悉以给赏军士,军威大振。 封离连战失利,见汉军势不可当,为保全性命,遂毒杀同事酋长,向杨竦乞降。 杨竦接受封离投诚,厚加抚慰,并惩治奸猾侵陵夷民地方长吏九十人。 其余三十多个部落闻说封离未被降罪,由此相继归顺,西南诸夷之叛遂平。 字幕:西南烽火虽熄,西北狼烟又起。 自永初元年罢除西域都护以来,西域诸国复受北匈奴役使,被其胁迫,寇掠汉朝边塞。 元初六年,敦煌太守曹宗上书朝廷,建议出兵伊吾,招抚西域。 汉安帝准奏,派遣行长史索班率千余人出屯伊吾,招抚西域诸国。 车师前王与鄯善王复见汉家使节,皆都大悦,由是望风前来降附。 北匈奴单于闻讯大怒,乃联合车师后部王,联合发兵攻陷伊吾,杀死索班而还。继又驱逐车师前王,重新控制天山北道,然后进逼鄯善国。 鄯善王自知不敌,急忙发书遣使,向汉朝敦煌太守求救。 曹宗闻说索班被杀,北匈奴兵又逼迫鄯善,遂具折进京,向朝廷请调精兵五千,要求进击北匈奴以为索班报仇,并复取西域之地,再建当年定远侯班超之功。 邓太后览表,乃命三府廷议,特召军司马班勇到朝堂参会。 字幕:班勇,字宣僚,班超少子。 众公卿经过计议,多数主张闭玉门关以守,就此放弃西域。班勇大怒,独上奏议道: 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强盛,兼总百蛮,以逼障塞。于是开通西域,离其党与,论者以为夺匈奴府藏,断其右臂。遭王莽篡盗,征求无厌,胡夷忿毒,遂以背叛。光武中兴,未遑外事,故匈奴负强,驱率诸国。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诸郡,城门昼闭。孝明皇帝深惟庙策,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远遁,边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内属。会间者羌乱,西域复绝,北虏遂遣责诸国,备其逋租,高其价值,严以期会。鄯善、车师皆怀愤怨,思乐事汉,其路无从。前所以时有叛者,皆由牧养失宜,还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耻于前负,欲报雪匈奴,而不寻出兵故事,未度当时之宜也。夫要功荒外,万无一成,若兵连祸结,悔无及已。况今府藏未充,师无后继,是示弱于远夷,暴短于海内,臣愚以为不可许也。旧敦煌郡有营兵三百人,今宜复之,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于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耆、龟兹径路,南强鄯善、于窴心胆,北扞匈奴,东近敦煌。如此诚便。 邓太后览奏不决,遂将班勇奏疏示于众卿,命其公议上报。 尚书览疏不服,乃问班勇:今设副校尉,派谁合适?又设长史屯驻楼兰,有甚好处? 班勇答道:昔永平末始通西域,是派中郎将驻敦煌;后设副校尉驻车师管制胡虏,故诸胡甘愿归附,匈奴亦惧我威势。今鄯善王尤还乃是汉人外孙,如匈奴得志,尤还必死。如我出兵屯驻楼兰,足使鄯善归附,可谓两便。 长乐卫尉镡显、廷尉綦毋参、司隶校尉崔据同时反驳:朝廷昔弃西域,因其迢遥边远,无益于中国,且经费难得供给。今车师复投匈奴,一旦反覆,公能担保北匈奴不成边患乎? 班勇答道:今设州牧,是为防止郡县狡贼捣乱。若州牧能保证州内安宁,我设校尉保卫西域,复置长史招降诸国,有何不可?若放弃西域,则各国失望,希望断绝,定降匈奴,边郡受其困害,恐河西城门又要昼闭矣。今不广传朝廷大德,而只看到驻军之费,实为短视之见也。若北匈奴因此愈加强大,气焰更炽,岂边塞长治久安之策哉! 太尉属掾毛轸反驳道:若依班司马之议,重新设置校尉,则西域诸国不断派使者前来,要钱要粮,将无止境矣。若依其所求给赐,则费用难供;不给,又失其望。一旦被匈奴所迫,又来向大汉求救,令人不厌其烦,如其奈何? 班勇答道:若依先生之论,使西域归附匈奴,则其感戴大汉恩德,不作寇盗矣。若非如此,则匈奴必以西域租税,兼其诸国兵马,为乱边陲。是资富于敌,增敌势力也。今设校尉,无非宣传汉朝威德,维系各国附汉心愿,使匈奴侵略野心有所收敛,而绝耗费国家财力之忧也。况西域诸国何求于我?不过要点粮食而已。我若拒绝,其必依附北虏,联合进犯并凉,则耗费决不止千亿矣。以此论之,重置校尉是为诚便! 邓太后高居坐中,因见班勇舌战群儒,侃侃而谈,大为赞叹,击案说道:众卿且住!班卿之言是也。着即恢复敦煌郡营兵三百人,并设西域副校尉,屯驻敦煌! 众卿:太后圣明,臣等遵旨。 画外音:邓太后虽然接受班勇建议,诏命复设西域副校尉,驻兵敦煌,但却棋差一招,并未派兵出屯楼兰,以为犄角之势。此举虽然复使西域得到控制,但控制范围不能远出屯兵之地。于是后来匈奴多次与车师联手,共同进犯边地,致使河西遭受大害。 镜头转换,按下西域匈奴,复说陇西诸羌。 字幕:元初六年暮春,上郡沈氐种羌五千人进攻张掖,甘凉故道再燃战火。 朝廷闻报,急下诏旨,命护羌校尉马贤为帅,率万余人马击讨来犯之敌。 马贤引兵出击,初战失利,折损数百人;次日整兵再战,遂大破羌人,斩首一千八百级,俘虏千余人,马牛羊万余头,降其余众。 与此同时,煎种羌大豪饥五等人以为马贤率主力滞留张掖,于是乘虚袭击金城。 马贤回师金城,迅如疾风,猛追煎种羌人出塞,斩首数千级而还。 烧当、烧何种羌听说马贤军还,率三千人复攻张掖,袭杀地方长吏。 当年七月,鲜卑骑兵也趁机入塞内侵,攻破马城塞,诛杀县中长吏。 度辽将军邓遵闻报大怒,于是擂鼓升帐,调兵遣将:我儿邓万世何在? 邓万世:末将在! 邓遵:命你带领积射士三千为先锋,前往马城塞口,引诱鲜卑贼军深入;待贼军入我伏中,却又绕行敌后,断其归路。贼若败走,皆以劲弩射杀,不许其逃回故巢。 邓万世:喏,末将领命! 邓遵:中郎将马续何在? 马续:末将在此。 邓遵:请将军率领南匈奴精骑,并调集辽西、右北平兵马,出塞迎击贼军,公可愿否? 马续:将军钧命,安敢有违?末将愿往! 由是两路齐发,分进合击,大败鲜卑。朝廷复派积射士三千,前至度辽营屯守。 画外音:汉安帝元初七年,兵祸连绵,天灾不断。是年中国有四十二处发生大地震,伴有大风冰雹以及干旱。汉朝之衰,于此渐渐显现。朝廷为安抚百姓,挑选三府属下有能力官员出补州官县令,许慎在东观校书十余年,此时便被选中。在校书期间,许慎《说文解字》已经创作完成,并不断将新发现收获补充进去,遂成巨着。 镜头转换,洛阳汉宫。 字幕:元初七年四月,汉安帝册立皇子刘保为皇太子,改元永宁,大赦天下。并赐诸王以下至郎吏、从官金帛,赐民爵,及布粟赏赐,各自有差。 皇后阎氏深居内宫,忽见廊下宫女内侍交头接耳,面有喜色。不由心中纳闷,遂命唤过一个内侍,问道:你等在外议论何事,因何面有喜色? 内侍:因闻皇帝陛下今日早朝,册立皇子刘保为太子。是为国之大喜,因此议论。 皇后闻言大惊,暗道:刘保今为太子,他日一旦为帝,必报杀母之仇,如其奈何? 字幕:阎姬,河南荥阳人,尚书步兵校尉阎章孙女,长水校尉阎畅之女。 阎姬生于官宦之家,知书达礼,兼且颇有才华姿色。元初元年被选入宫,深受汉安帝宠爱,当即封为贵人,次年便立为皇后。阎氏虽得专宠,但生性善妒,且为人狠辣无比。因见安帝与宫人李氏生下皇长子刘保,恐怕李氏母以子贵,便将其下毒害死。 此时因见刘保又被册立为皇太子,如何不惧?于是又生杀机,暗中寻找机会。 夏四月十四日,已巳,汉安帝再次下诏,敕封陈敬王子刘崇为陈王,济北惠王子刘苌为乐成王,河间孝王子刘翼为平原王。 冬十月已巳,司空李合免职,以卫尉庐江陈褒为司空。是月京师暴雨不断,及天下三十三个郡国皆发大水,举国一片汪洋。岁末,又有二十三个郡国发生地震,天下万民惊恐。 邓太后从弟越骑校尉邓康见此,遂上书太后:臣弟以为天下灾异频仍,是因太后久临朝政,宗门盛满之故也。诚宜崇公室朝廷威望,自损外戚私权,望乞采纳! 奏疏数上,言辞切至,无奈太后视若不见。 邓康见此,谢病不朝。太后以为其真患病,特使内侍婢女前往府中探问。无巧不巧,太后所派使者乃是邓康家中旧婢,因能领会太后心意,善于奉迎,故被邓康送入内宫。 侍婢到至旧主府门,向门子自称为“中大人”,命令往里通报。 邓康闻听此称,急忙亲迎出府,待看清是自家旧婢,不由大怒,于是当面诟骂。 婢女受辱,由是怨恚故主,还归宫中,便向太后进献谄言,说邓康诈疾欺君,兼且出言不逊。太后问其详细,遂又将邓康所骂之语添油加醋,编造诉告。 太后闻言大怒,立命将邓康免官,罢遣归国,并取消其外戚族籍。 邓康非但不恨,反而喜道:既罢族籍,我庶几可以免祸矣! 镜头转换,按下内宫,复说陇西。 护羌校尉马贤大胜诸羌,就此回军。 烧何羌首饥五闻说汉军已撤,趁机卷土重来,攻掠张掖,杀害郡县官吏,由此猖獗。后又攻打金城,与同族首领卢葱、烧当部首忍良等合兵一处,留屯允街,观望时局变化。 永宁元年春,马贤领军回还,遣使诱招卢葱至营,将其斩杀。其后趁机发兵,攻击烧当羌部族,斩杀两千余人。忍良侥幸不死,带领部族逃亡塞外。 马贤由此稍解前恨,乃将剿贼过程写成奏表,呈报京师。 朝廷闻说终于平定羌患,乃聚群臣庆贺,赐封马贤为安亭侯,食邑一千户。 忍良被逼逃至塞外,深恨马贤使用招诱诡计,以致阖族大受折损,愈加不服。便与各部诸羌互相勾结串联,复聚三千步骑,大举侵犯湟中地区,复又进攻金城郡各县。 秋八月,马贤率领先零部落赶至金城,亲自迎战忍良。两军在牧马场交战,马贤远来疲惫,被忍良打败,部下战死四百余人。 羌首麻奴等闻说忍良获胜,于是兵出令居,打败武威、张掖郡兵;复乘胜裹胁先零、沈氐各部四千多户,沿山脉向西进发,进攻武威。 马贤追到鸾乌县,复用招诱手段,招降诸羌各部数千户。 麻奴见部众离散,只得向南逃遁,返回湟中。 镜头转换,按下陇西,复说洛阳汉宫。 字幕:永宁二年春二月,皇太后邓绥寝疾,诏命大赦天下;三月癸巳,不治而崩。 画外音:邓太后临朝摄政以来,水旱灾害十年,四方异族入侵,盗贼叛匪纷起,未曾消停片刻。太后裁膳撤乐,削减个人享受,以拯灾救难,因此天下重新安定,恢复丰收年景。又重用虞诩、马贤等名臣,坚决派兵镇压羌人叛乱,使东汉王朝转危为安。但又废长立幼,长期临朝而不愿还政于皇帝,同时对边疆及宦官问题处理不当,史家遂有非议。 太后既崩,汉安帝终得亲政,便发系列诏命:追尊朕之生父清河孝王刘庆为孝德皇帝,生母左氏为孝德后,祖母宋贵人为敬隐后。封邓骘为上蔡侯,加位特进。 追封先人已毕,安帝复又重用乳母王圣、中黄门李闰、江京等,开始清算邓氏外戚。 内臣中有与蔡伦有仇隙者,察知天子将欲清算邓氏意图,于是密奏:昔蔡伦为长乐太仆之时,曾秉承窦皇后旨意,诬陷宋贵人。 安帝闻此惊怒,诏命蔡伦自己前往廷尉受审。蔡伦不愿受辱,服毒而死。可叹一代兵器之祖及发明大师,只因一时卷入宫廷之争,落得如此下场。 镜头闪回,叙述汉安帝与邓太后结仇经过。 当初只因安帝刘佑聪明,故被邓太后立为皇帝;但及至长大,却渐渐不合太后心意。 忽一日,邓太后下诏,征召济北王与河间王诸子来京,置酒相待,以叙天伦之乐。酒宴席间,因见河间王子刘翼相貌堂堂,便命其承嗣平原怀王刘隆,留在京城。 安帝乳母王圣见邓太后久不归政,常同中黄门李闰、江京诋毁太后,安帝每感怨愤。 闪回结束,邓太后驾崩,安帝亲政。 先前因受太后处罚宫人怀恨,便联名诬告邓太后兄弟邓悝、邓弘、邓阊,说其曾向尚书邓访索取废黜皇帝历史档案,策划改立平原王刘翼。 安帝大怒,回想往事,信以为实,遂命有司弹劾邓悝等人大逆无道。于是借题发挥,废黜西平侯邓广宗、叶侯邓广德、西华侯邓忠、阳安侯邓珍、都乡侯邓甫德爵位,将其全部贬为平民;邓骘因不曾参与密谋,免去特进之衔,遣回封国,后又改封为罗侯。邓氏宗亲一律免去官职,返回原郡;没收邓骘等人资财、田地房产;将邓访及家属放逐到边远郡县。 郡县官员闻此,群起而攻,对邓氏宗族进行打击迫害。 邓广宗、邓忠二人不堪其辱,先后自杀;邓骘与子邓凤一同绝食而死。邓骘从弟河南尹邓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邓遵,以及将作大匠邓畅,全部自杀。 唯独邓广德兄弟,因母亲与阎皇后是亲姐妹,得以留在京城,保全性命。 处置邓氏宗族已毕,安帝转而留心政事,诏命公卿百官举贤,以求治国之才。 尚书陈忠上书:今有颍川杜根、平原成翊世等,皆为隐逸道德之士,堪称治国良才。 安帝:准卿所奏,皆命礼聘入朝,给予重用。 镜头闪回,叙述杜根、成翊世二人由来。 当邓太后临朝称制,杜根时任郎中,与同僚屡次上书:皇帝成人,当亲自主政。 邓太后览奏大怒,命人将上书者全都装入绢袋,在殿上当场打死,用车运出城外。 杜根中途苏醒,侥幸不死。车至城外乱葬岗后,邓太后复派人查看尸体,便又装死。直到三天之后,杜根眼中长出蛆虫,这才瞒过监管吏役,得以逃走。因此化妆易服,改姓埋名,走入宜城山中,在一家酒铺佣工,长达十五年。 无独有偶,成翊世原是郡府官吏,也因劝谏邓太后归还大权,而被判罪。 闪回结束,太后驾崩,安帝亲证。既纳尚书陈忠之荐,乃命杜根为侍御史,成翊世命为尚书郎,使二人前往公车官署报到。 杜根上任,有人问道:公往者遇祸,天下同义,知故不少,何至自甘贱仆十五年之久? 杜根答道:周旋民间,非绝迹之处,一旦邂逅发露,必祸及亲知,故不肯显迹也。 安帝下诏,重新任命耿夔为度辽将军,复征召乐安侯邓康,命为太仆。五月丙申,将平原王刘翼贬为都乡侯,遣回河间。刘翼不再会见宾客,紧闭大门深居自守,因此得以免罪。 画外音:时到如今,邓氏全族皆倒,或死或囚。只有邓康因被太后除籍在先,反得重用,被征为侍中、太仆,如其当初预言。 只因大将军邓骘无罪遇害,朝中大臣皆都不服。大司农朱宠等仗义执言,为其鸣冤叫屈。为平息众官怨气,汉安帝佯作发怒,下诏谴责州郡官员,并命妥善安葬邓骘。 事后不久,汉安帝叙论扳倒外戚功劳,乃封宦官江京为都乡侯,李闰为雍乡侯。乳母王圣及女伯荣更加受宠,生活奢侈,贪污受贿,随便出入宫廷,干预政事,无恶不作。 伯荣有次到汉甘陵,沿途前呼后拥,郡县官员夹道迎送。甚至有郡守及王侯,迎车子叩首行礼,殊谓无耻之尤。 外戚集团覆灭,官僚集团与宦官集团矛盾便即日益尖锐。 司徒杨震多次上疏,说宦官仗势跋扈,违背汉制,要求惩戒,安帝充耳不闻。 字幕:杨震,字伯起,弘农华阴人。八世祖杨喜,汉高祖时因功封赤泉侯;父亲杨宝,研习《欧阳尚书》,时称大儒。 镜头闪回,叙述杨震来历。 杨震少时好学,跟随太常桓郁学习《欧阳尚书》,通晓经术,博览群书。当时儒生皆称“关西孔子杨伯起”。杨震隐居湖城致学,数十年不应州郡礼聘。 忽一日,杨震与众门徒正在讲学,见有冠雀衔三条鳣鱼,飞栖讲堂之前。 门徒赞道:蛇鳣者,卿大夫衣冠也。三条鱼者,是谓先生从此高升,必位列三公也。 杨震信以为然,于是出仕,时年已五十岁高龄。 大将军邓骘早闻杨震大名,举为茂才,历经四迁,后为荆州刺史、东莱太守。 杨震路过昌邑,原荆州茂才王密正任县长,由是夜访恩师,送黄金十斤,以为程仪。 杨震: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 王密:今值深夜,无人知也。 杨震:天知、神知、我知、你知,怎说无人知道? 王密无语,惭愧离去。 其后杨震转任涿郡太守,子孙蔬食徒步,生活俭朴。故友长辈皆劝宜为子孙布置产业,杨震答道: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 后入朝担任太常,又接替刘恺升任司徒。 闪回结束。至邓太后去世,杨震见安帝后妃骄横,尤其奶娘王圣无法无天;更有其女伯荣随意出入宫中,贪赃枉法,由是带领同道臣僚联名上疏: 臣闻政以得贤为本,理以去秽为务。是以唐虞俟乂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以致雍熙。方今九德未事,嬖幸充庭。阿母王圣出自贱微,得遭千载,奉养圣躬,虽有推燥居湿之勤,前后赏惠,过报劳苦,而无厌之心,不知纪极,外交属托,扰乱天下,损辱清朝,尘点日月。《书》诫牝鸡牡鸣,《诗》刺哲妇丧国。昔郑严公从母氏之欲,恣骄弟之情,几至危国,然后加讨,《春秋》贬之,以为失教。夫女子小人,近之喜,远之怨,实为难养。《易》曰:“无攸遂,在中馈。”言妇人不得与于政事也。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断绝伯荣,莫使往来,令恩德两隆,上下俱美。惟陛下绝婉娈之私,割不忍之心,留神万机,诫慎拜爵,减省献御,损节征发。令野无《鹤鸣》之叹,朝无《小明》之悔,《大东》不兴于今,劳止不怨于下。拟踪往古,比德哲王,岂不休哉! 奏疏既上,安帝不以为然,竟将奏折转给王圣等人观看。王圣与其女伯荣观之,都对杨震怀恨在心。伯荣时与已故朝阳侯刘护从兄刘瑰勾搭成奸,刘瑰为趋炎附势,遂娶伯荣为妻。安帝因此命刘瑰承袭刘护爵位,官至侍中。 杨震坚决反对,再次向安帝上书。其书略云: 臣闻高祖与群臣约,非功臣不得封,故经制父死子继,兄亡弟及,以防篡也。伏见诏书封故朝阳侯刘护再从兄瑰袭护爵为侯。护同产弟威,今犹见在。臣闻天子专封封有功,诸侯专爵爵有德。今瑰无佗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时之间,既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稽旧制,不合经义,行人喧哗,百姓不安。陛下宜览镜既往,顺帝之则。 安帝览奏,视而不见,亦不回复,更未采纳谏言。 延光二年,杨震接替刘恺,升任太尉。 时有安帝舅父大鸿胪耿宝,因与中常侍李闰交厚,遂推荐其兄给太尉府,杨震不受 耿宝恼羞成怒,因而亲问杨震:李常侍为陛下亲近,众所周知。陛下欲使明公推荐其兄,我不过是传达陛下意见而已,公何不纳? 杨震答道:倘朝廷欲令三府推举,应有尚书命令。 耿宝无言可答,恨极而去。 此后皇后兄长执金吾阎显也向杨震推荐亲友,杨震又不受。 司空刘授闻说,即刻举荐耿宝及阎显亲友,二人在十天之内,都被提拔显职。因此刘授便得外戚权贵爱戴,杨震更加遭怨。 当时安帝下诏,命使者为乳母王圣大肆建造宫室房屋,中常侍樊丰及侍中周广、谢恽等更相鼓动,扰乱朝廷。杨震见此,再次上疏。其疏略云: 臣闻古者,九年耕必有三年之储,故尧遭洪水,人无菜色。臣伏念方今灾害发起,弥弥滋甚,百姓空虚,不能自赡。重以螟蝗,羌虏抄掠,三边震扰,战斗之役至今未息,兵甲军粮不能复给。大司农帑藏匮乏,殆非社稷安宁之时。伏见诏书为阿母兴起津城门内第舍,合两为一,连里竟街,雕修缮饰,穷极巧伎。今盛夏土王,而攻山采石,其大匠左校别部将作合数十处,转相迫促,为费巨亿。周广、谢恽兄弟,与国无肺腑枝叶之属,依倚近幸奸佞之人,与樊丰、王永等分威共权,属托州郡,倾动大臣。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来海内贪污之人,受其货赂,至有臧锢弃世之徒复得显用。白黑混淆,清浊同源,天下欢哗,咸曰财货上流,为朝结讥。臣闻师言:“上之所取,财尽则怨,力尽则叛。”怨叛之人,不可复使,故曰:“百姓不足,君谁与足?”惟陛下度之。 安帝览奏,又不理会。樊丰、周广、谢恽兄弟等见杨震接连切谏,皇帝皆不听从,由是愈加无所顾忌,竟至诈作诏书,调拨大司农所管国库钱粮、将作大匠所管众多现成材木,各自大肆建造家舍、园地、庐观,花费人力、财力不计其数。 是年天灾频仍,天下多地发生地震。杨震因借此故,再次上疏朝廷。其疏略云: 臣蒙恩备台辅,不能奉宣政化,调和阴阳,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地动。臣闻师言:“地者阴精,当安静承阳。”而今动摇者,阴道盛也。其日戊辰,三者皆土,位在中官,此中臣近官盛于持权用事之象也。臣伏惟陛下以边境未宁,躬自菲薄,宫殿垣屋倾倚,枝柱而已,无所兴造,欲令远近咸知政化之清流,商邑之翼翼也。而亲近幸臣,未崇断金,骄溢逾法,多请徒士,盛修第舍,卖弄威福。道路欢哗,众所闻见。地动之变,近在城郭,殆为此发。又冬无宿雪,春节未雨,百僚燋心,而缮修不止,诚致旱之征也。《书》曰:“僭恒阳若,臣无作威作福玉食。”唯陛下奋乾刚之德,弃骄奢之臣,以掩訞言之口,奉承皇天之戒,无令威福久移于下。则一旦大权旁落外戚阉宦之手,社稷危矣!(本集完) 第六十六集 东汉党争 杨震上书,拉开东汉朝官僚集团与宦官集团党争大幕。 对于杨震前后多次上疏,因其言词激切,安帝已经不悦。樊丰等又都更加侧目憎怨,只是因为杨震乃是当世名儒,而不敢妄加图害而已。 其后不久,河间郡有儒士赵腾诣阙上书,批评朝政。 安帝阅后暴怒,诏将赵腾收捕人狱,严刑拷问,以诬惘君上罪名结案,定弃市极刑。 杨震闻知此事,立即上书营救赵腾。其书略云: 臣闻尧、舜之世,谏鼓谤木,立之于朝;殷、周哲王,小人怨詈,则还自敬德。所以达聪明,开不讳,博采负薪,尽极不情也。今赵腾所坐激讦谤语为罪,与手刃犯法有差。乞为亏除,全腾之命,以诱刍荛舆人之言。 安帝览疏不省,留中不发,赵腾终究伏尸市曹。 就在内忧外患四起之时,皇宫中为争夺帝位继承权又开始殊死斗争。 阎皇后多年不育,恐太子即位以后会追究杀母之仇,处心积虑要将刘保除去。遂与樊丰等宦官串通一气,先将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吉定成死罪,除去太子羽翼;然后又向安帝进谗,说刘保行为过恶,不宜处太子之位。 汉安帝宠爱阎后,偏听偏信,便有废立之心,于是议于群臣。 大将军耿宝秉承阎皇后意旨,力主废黜刘保。 太常桓焉、廷尉张皓立即反驳:常言道,人生未满十五,过恶尚未及身。今太子年未十岁,有何过恶?望陛下为太子精选德行高操师傅,辅以礼义,自然行为有方。 汉安帝并不觉悟,竟诏命废黜刘保,降封为济阴王。 当年夏,又有乐成王刘苌坐骄淫不法之罪,被贬为芜湖侯。天子由此下令公卿下至郡国守相,各举有道之士一人。尚书陈忠揣摩上意,因而上疏。其疏略云: 臣闻仁君广山薮之大,纳切直之谋,忠臣尽謇谔之节,不畏逆耳之害,是以高祖舍周昌桀、纣之譬,孝文喜袁盎人豕之讥,武帝纳东方朔宣室之正,元帝容薛广德自刎之切。今明诏崇高宗之德,推宋景之诚,引咎克躬,谘访群吏。言事者见杜根、成翊世等新蒙表录,显列二台,必承风响应,争为切直。若嘉谋异策,宜辄纳用;如其管穴,妄有讥刺,虽苦口逆耳,不得事实,且优游宽容,以示圣朝无讳之美;若有道之士对问高者,宜垂省览,特迁一等,以广直言之路。 安帝准奏,诏选有道之士中成绩优秀者,推举上报。先得沛国人施延,任命为侍中。 又有汝南人薛包,少有孝行。父娶继母之后厌恶薛包,命其出去另立门户。薛包号哭不肯离开,就在巷口搭屋居住,早晨回家洒扫庭院。父亲再次驱赶,就将小屋搭在乡里门旁,每日早晚回家向父母请安。过一年余,父母感到惭愧,命其回家。 父母去世,薛包分析家产,挑老奴薄田旧舍及破旧家什器具归己,优良者皆归侄儿。 安帝闻之,命公车征召入京,亦任命为侍中。薛包以死请辞,于是安帝诏准离官回乡,但礼敬优待,如同庐江割股疗亲之孝子毛义前例。 安帝一边征召贤士入朝,一边大封外戚,重用宦官。 时有牟平侯耿宝,乃是安帝嫡母耿贵人之兄,邓太后在时始终不得重用。安帝亲政,遂命国舅耿宝为羽林左军车骑总监,并将祖母宋贵人四个兄弟全都封为列侯。由是宋氏家族之中,先后担任卿校、侍中、大夫及郎官者多达十余人。 阎皇后兄弟阎显、阎景、阎耀,全都担任卿、校,统御皇家禁军。 江京当年曾迎接安帝入宫即位,天子感其迎立大功,此时便为诸宠之冠,除封侯外,并兼任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及王圣母女竟相奢侈暴虐。 又有卫尉冯石,父冯柱娶明帝女获嘉公主为妻;冯石继承公主爵位,被封获嘉侯。安帝临幸卫府,留居饮宴十余日,赏赐丰厚,将冯石长子冯世命为黄门侍郎,另二子命为郎中。 从此之后,内宠权势无比兴盛,外戚及宦官交替为患。 内忧方兴,外患又起。 字幕:汉安帝建光元年夏四月,高句丽复与鲜卑联合,入寇辽东。辽东太守蔡讽追敌于新昌,不幸中伏,力战而殁。功曹掾龙端、兵马掾公孙酺奋马来救,俱都殁于阵中。 同年九月,鲜卑首领其至侵犯居庸关。 云中郡太守成严引兵回击,战败身死;功曹杨穆保卫成严,一同战死。于是鲜卑军大进,包围乌桓校尉徐常于马城。 度辽将军耿夔闻报,急征调广阳、渔阳、涿郡三郡部队救援,鲜卑军方才解围离去。 同月,京城洛阳及举国二十七郡国大雨成灾;至冬季,又有三十五个郡国发生地震。 十二月,高句丽国王宫率马韩、貊部数千骑兵包围玄菟郡。夫馀国王派子尉仇台率二万余人拒之,高句丽军败归。高丽王宫恼恨成疾,因此去世,太子遂成即位。 玄菟郡太守姚光上书,奏请乘高句丽国丧之机,发兵进攻。 尚书陈忠奏道:宫生时凶狡,姚光不敌;今趁其亡攻之,是不义也。我应派使节前去吊丧,借此责其先前罪过,予以宽恕而不施加惩罚。则其子为王,必将归附以报陛下善德。 安帝纳之,遂不准姚光出兵。 建光二年三月,汉安帝见天下郡国天灾不断,于是诏命改元延光,大赦天下。 延光元年,鲜卑族复又进扰雁门、定襄,进而攻掠太原,杀害百姓。同时虔人种羌与上郡胡人联合反汉,攻掠谷罗城。 度辽将军耿夔率诸郡兵马,复调集乌桓骑兵出击,历经旬月,终讨平之。 人祸未平,天灾又接连而起。夏四月,京师地区及二十一个郡国遭受雹灾;其后京师及二十七郡国又受涝灾或风灾。 朝廷下诏,命护羌校尉马贤早日平定羌患。 马贤领命,率军追击烧当羌豪麻奴至湟中。麻奴出塞渡河,被汉军击溃;诸羌散逃,投降凉州刺史。麻奴孤弱饥困,率残余部众三千余户,投降汉阳太守耿种。 镜头转换,新春将至,朝廷考评天下郡国官员政绩。 经过年终考核,名士黄香列为优等,升迁为魏郡太守。 字幕:黄香,字文强,江夏安陆人氏。 镜头闪回,叙述黄香履历。 黄香幼时家贫,九岁丧母,并无兄弟姐妹,只与父亲相依为命。平时帮助父亲操持农活家务,冬天为父亲暖被,夏天为父扇席,十分尽心尽孝。 这一日,正是炎夏时节,三伏天气。黄香从山上打柴回来,忽见一条长虫僵卧路旁,奄奄一息,快要渴死。黄香不及多想,遂带回家去,放生于屋后小河沟里。 那长虫就此得活,摇头摆尾,钻进河底。 此后未几,黄香父亲忽患怪病,面黄肌瘦、四肢无力,求医不愈。黄香为此不思茶饭,辗转不安,天天焚香,夜夜祈祷。 这一夜,黄香刚刚入睡,忽梦见前番所救长虫来钻到室内,至床前化作人形。 黄香:你深夜至此,有何话讲? 长虫:我乃玉皇大帝身边黄龙童子,因偷吃太上老君八卦炉中仙丹,在天庭发疯,被贬凡间。因变成长虫,无牙无舌无鳞,赐名鳝鱼。老君劝我,需多做善事,方得超生。 黄香:只恐天上之事,我却无能为力。 长虫:此番却不用小哥操心费力。那一日多蒙相公及时相救,使我不至干渴而死,得以繁衍后代。今相公令尊既病,某愿以儿孙之躯,报答救命之恩。 黄香闻此,欲待拒绝,黄鳝将其一推,便即梦醒。 黄香醒来,因思夜来之梦奇怪,似非无因,于是便到屋后河沟观看。果见沟里有无数细小鳝鱼,如同笔管一般,在水面上纵跃,甚至蹦上岸来,似求投献。 黄香虽然不忍残害黄鳝后代,但想到父病危殆,于是望天祷告,用鱼篓装了数十条回家。因见鳝鱼个小,剖剁不能,遂放进清水,使吐净腹中泥浆杂质,再倒入开水锅中氽煮。 小鳝鱼经过开水一氽,都缩成圆盘之形,头里尾外。黄香将其捞出,以油、盐、葱、蒜、胡椒、酱油等佐料煎熟,再加水焖熟,端给父亲食用。 其父食之,胃口大开,疾病遂痊。 黄香大喜,谓曰盘鳝,并传之乡邻,成为千年名馔。因幼鳝肉嫩骨细,烹饪后香脆鲜美,故有“笔杆鳝鱼马蹄龟”之说。 自此之后,黄香文思大开,博通经典,文采飞扬,名播京师,号曰“天下无双,江夏黄香”。后被郡里征聘,举荐至朝廷,历任郎中、尚书郎、尚书左丞。 汉和帝时,黄香升任尚书令,勤于国事,一心为公,晓熟边防事务,调度军政有方。 闪回结束,汉安帝延光元年。黄香在年终考核时被评为优等,呈报朝廷。 汉安帝览报大喜,诏命升迁黄香出任魏郡太守。 时值郡中发生水灾,百姓俱都陷入饥荒。黄香见此,便将自己俸禄以及所得朝廷赏赐全部分给灾民。富豪大族受其感戴,各自提供义谷,以补公家贷放不足,灾民获得保全。 但在不久之后,黄香还是因水灾被免官,放归里里。数月之后,在家中去世。 延光二年正月,四川上报,汉源旄牛夷反汉,攻打峨边零关,杀死地方长吏。 汉安帝览奏,立即下诏:命益州刺史张乔,与西部都尉共同出兵,讨平夷叛,并分置蜀郡属国都尉,领四县如太守。 夏四月,陇西上报,北匈奴与车师接连入塞,寇掠河西四郡。 安帝接报,诏令公卿朝议。于是有人再次主张,关闭玉门关以及阳关,以绝其患。 敦煌太守张珰闻此,急上书谏道:臣在京师,亦以为西域宜弃;今亲践其土,乃知弃西域则河西不能自存。谨陈西域三策: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之间,专制西域,共为寇钞。今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馀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将士五百人,四郡供其犁牛、谷食,出据柳中,此中计也。如又不能,则宜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计也。 安帝览奏,再命朝臣共议。 尚书陈忠上疏进言:西域内附日久,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我若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虏财贿益增,胆势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通,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可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訾之费发矣。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孝武苦心勤劳之意也。方今敦煌孤危,远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民,外无以威示百蛮,蹙国减土,非良计也。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按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 汉安帝遂纳其议,于是命罢西域都护,复置西域长史。随即下诏,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兵五百人出屯柳中。班勇奉旨上任,至此终于得以继承父志,再次扬威西域。 班勇详察西域形势,具折上奏:臣观西域诸国,由于北边匈奴族内部分裂,鲜卑乘机拓展强土,西击乌孙,东却扶余,尽据匈奴故地。青藏高原荒远之处,仍为诸羌所居。因此奏请朝廷,当择选能臣,委以军事重任,以备鲜卑诸羌。 安帝准奏,诏命司徒杨震改任太尉,掌管国家军事。 延光二年十一月,鲜卑大人甚至鞬率万余骑入东领侯,兵分数路,攻南匈奴于曼柏。 南匈奴单于薁鞬日逐王亲自迎敌,不幸战死,部族被杀千余人众。 延光三年,京师及二十三个郡国地震,三十六个郡国大水,并下冰雹,灾害异常。 安帝东巡泰山,樊丰等宠臣权宦在京师乘机霸占良人田产,修建房屋广厦。 太尉杨震接到百姓诉状,遂命掾属高舒,召集将作大匠及令史等人,详细稽查此事。 高舒等奉令而行,查明樊丰等人皆是假借天子名义行事,并查获其手中所持矫诏。 杨震怒道:今天下汹汹,各处灾害异常,民不聊生。这帮贼子依仗天子宠爱,尚敢如此任意胡为。此番人赃俱在,某倒要看看,皇帝如何回护这般奸小之徒! 于是写好奏书,单等安帝回来上奏。 樊丰等听闻此事,惶恐万状。适逢太史奏说天相星变,便先发奏书,诬陷杨震道:自赵腾死后,杨震深为怨怒;且为邓骘旧部怀恨圣上。 安帝览奏,激发前恨,由是便派使持节,收缴杨震太尉印绶。 杨震罢官,自此闭门杜客,深居简出。樊丰犹不罢休,又勾结大将军耿宝,诬告杨震心怀怨恨,常与门生故旧书信往来,诽谤朝政。 安帝览奏大怒,即下诏令,杨震不许在京师居住,立即派员押送,遣归原籍。 杨震奉命,启行离京。到洛阳城西几阳亭时,因慷慨流涕,对诸子及门生说道:人生在世,死不可免。我蒙圣恩,高居三公之位,恨奸狡而不能诛,恶嬖女倾乱而不能止,有何面目见天下人哉?我死之后,只用杂木为棺,布单仅覆形体,不归葬所,不设祭祠。 嘱罢,于是服毒而死,寿止七十三岁。 弘农太守移良秉承樊丰等人旨意,派官在陕县留停杨震丧柩,露棺道旁,责令杨震诸子代替邮差,往来送信。路过之人,见状无不为之流泪。 画外音:此后直到永建元年,安帝驾崩,顺帝刘保即位,樊丰、周广等伏诛,门生虞放、陈翼等人上疏申诉,杨震沉冤始得昭雪。顺帝诏任杨震两子为郎,赠钱百万,以礼改葬于华阴潼亭。杨震葬前十几天,有大鸟高丈余,飞到柩前,俯仰悲鸣,泪流湿地。直到下葬,其鸟飞去。因当时灾异连绵,顺帝感悟杨震冤屈,于是下诏致祭,使太守丞用中牢祭祀。后人立石鸟像于杨震墓前,此乃后话。 镜头转换,按下杨震,复说班勇。 延光三年,西域长史班勇抵达楼兰,赐给鄯善王三绶带玺印,并以恩信劝服龟兹王白英,使其带领姑墨、温宿两国王自缚至营,归降汉朝。 班勇乘机征调龟兹等属国步骑兵一万余人,前往车师前国王庭,在伊和谷赶走匈奴伊蠡王,收容车师前国军队五千余人。然后率师返回,在柳中垦田屯戍。 自此以后,车师前国终得摆脱匈奴控制,始与汉朝重新建立联系。 延光四年七月,班勇调集敦煌、张掖、酒泉等郡六千骑兵,汇合属国鄯善、疏勒、车师前国军队,进击车师后国国王军就,再获大胜,斩首俘获八千余,马畜五万多头。 国王军就及匈奴持节使者不及逃走,皆被汉军擒获。班勇命将军就及匈奴使者带到索班阵亡之处斩首,替索班报仇雪耻,后将首级传送京都洛阳。 班勇虽建大功,但捷报至京,安帝已经驾崩。 字幕:延光四年春三月,戊午朔,日有食之。安帝离京南巡,初三日庚申抵宛,身体顿觉不适。初八乙丑日,乃自宛城出发回銮,初十日抵达叶县,死在车上,年仅三十二岁。 皇后阎氏随行,乃与阎显兄弟、江京、樊丰等人密谋:天子晏驾道次,奈何? 阎显:济阴王留在京师,若被公卿趁此机会立之为帝,实为我等大害。 江京:若依臣见,不如便效当年秦始皇东巡,赵高与李斯之计,秘而不宣驾崩之事,直待还于京师洛阳,却作理会。 皇后信以为然,于是对随从众卿传下密旨,伪称皇帝陛下疾甚,从此不能见人;然后自己徙居御卧车中,摒退左右随从。命疱师仍旧进献御膳,一如平日。 车驾一路北返,所到之处,行在上食、拜问起居如故。 幸亏是在阳春三月,不似当年秦始皇死于东巡途中之时,以致尸体腐败,臭气四散。 如此驱驰疾行四日,便于庚午日回京,还于宫中。 次日一早,宣布皇帝殡天,遣司徒刘熹诣郊庙社稷,告天请命,至夕发丧。 于是伪造安帝遗诏:迎济北惠王之子北乡侯刘懿为嗣,继为皇帝;皇后阎氏临朝称制;以阎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安帝既崩,遗诏真伪难辨,群臣只得领命,拥立刘懿,并尊皇后为皇太后。 济阴王刘保因已废黜,不得上殿亲临梓宫,闻父崩而悲号不食,内外群僚莫不哀之。 二十八日,北乡侯刘懿在安帝灵前即皇帝大位,史称汉少帝。 同年四月,归葬汉安帝于恭陵,庙号恭宗,谥号孝安皇帝。丁酉日,诏拜太尉冯石为太傅,司徒刘熹为太尉,参录尚书事。 车骑将军阎显顾忌大将军耿宝位尊权重,指使有司弹劾诬奏:耿宝与中常侍樊丰、虎贲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野王君王圣等,互相结党营私,作威作福,皆大逆不道。 奏疏既上,少帝年幼不能理事,太后立即诏复:命将樊丰、谢恽、周广等逮捕下狱,随即处死,家属流放边境。耿宝与侄耿承贬为亭侯,遣归封国;王圣母女,流放雁门。 其后未久,押送禁军还报,耿宝在离京就国途中自杀。 经过此役,宦竖一党至此全军覆没,外戚获得全胜。阎显由是志扬气舒,又任命弟阎景为卫尉,阎耀为城门校尉,阎晏为执金吾,兄弟同居权力中枢,任意作威作福。 字幕:冬十月,丙午,越山无故崩塌。少帝刘懿继位半年,便即病笃,堪堪不起。 时有中常侍孙程字稚卿,乃涿郡新城人,素有机智。 孙程察知阎皇后当初矫诏私立少帝密谋,常为故太子济阴王刘保不平。因见少帝病笃不起,以为时机将至,遂密谓济阴王谒者长兴渠道:济阴王以嫡子继嗣大统,本无失德;先帝信任奸人用谗,遂至废黜。今若北乡侯一病不起,则我等相与联手,共除江京、阎显,复立故太子为帝,则奇功盖世,且事绝无不成者。 长兴渠深然其言,于是问道:然则大权皆在阎氏兄弟之手,多等奈何? 孙程:今有中黄门南阳人王康,先为太子府史;及长乐太官丞京兆人王国等,亦常怀忠义之心,并与我交厚。公可请至尊府,共谋倒阎,拥立济阴王复夺大位。 长兴渠大喜,于是暗请王康、王国等至府,与孙程密谋已定。 与此同时,江京亦感到山雨欲来,遂向阎显进言:北乡侯即位刚及半载,群臣未服;其病倘若不解,国嗣宜以时定,何不早征诸王之子,简其可所继之乎! 阎显亦深以为然,便与太后商量,秘密在诸王之子中择嗣。 辛亥日,少帝薨逝,在位不足二百天。 阎显急入宫告白太后,建议秘不发丧,更征诸王子入内,关闭宫门,屯兵自守。 十一月乙卯,孙程、王康、王国已知皇帝死讯,乃召集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人,聚谋于西钟之下,皆截单衣为誓,约期起事。 丁巳日,京师及周边十六郡国同时发生地震,洛阳城中吏民惊恐。 是夜,孙程等十八人共会崇德殿上,各持兵械进入章台门。 江京、刘安及李闰、陈达等坐在禁省门下,见众人持兵拥至,乃急起身,走投无路。 江京叫道:尔等意欲何为!禁卫何在? 孙程不答,与王康等人奋力上前,将江京、刘安、陈达砍倒在地,复割首级在手。 王康又欲杀李闰,被孙程止住。王康不解,嗔目问道:公此何意? 孙程:李闰久有权势,积威为省内所服,我等难以服众,引其为主,不亦可乎? 王康恍然大悟,因举刃胁迫李闰,口中威吓道:今北乡王已薨,当立济阴王为帝。公若从之,毋得摇动,便可留公性命,且共享大功。若执拗不从,某便是一刀! 李闰:我为济阴王不平,已非一日矣。公等之请,正某所愿也。 王康大喜,放开李闰,俱至西钟楼下,迎济阴王刘保入宫登殿,即皇帝大位。 济阴王废而复立,即位之时,年仅十一岁而已。 孙程既扶济阴王登位,遂以天子诏命,召集尚书令、仆射以下官吏,跟随御车出离正殿,进入南宫。又命王康等人留守禁门,断绝内外交通。 众官簇拥皇帝进入南宫,登上云台,孙程立命击鼓撞钟,召集公卿百官;同时派遣虎贲及羽林卫士,分别驻守南北所有宫门。 阎显时在禁中,闻听南宫钟鼓齐鸣,知道有变,忧迫不知所为。 便在此时,只听脚步杂沓,小黄门樊登自外跑入。阎显上前一把抓住:外面是何情况? 樊登:孙程造反,李闰倒戈,共拥济阴王为帝,正召集公卿百官,欲行大典也。 阎显:果若如此,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樊登:虽被孙程抢先,胜负未分,将军何气馁至此? 阎显:若依卿计,当如之何? 樊登:何不以太后诏旨,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屯兵平朔门,以御孙程? 阎显大悟,乃命樊登诱招冯诗进入省禁,对其说道:济阴王谮立,并非皇太后本意。玺绶在此,卿若效力建功,封侯可得。 冯诗尚自犹疑,阎太后已遣使出宫,授予阎显玺印,并传懿诏:能得济阴王首级者,封万户侯;得李闰首级者,五千户侯。 冯诗见此,只得应诺,但托辞道:臣等仓猝应召前来,奈何部下将众恨少。 阎显:卿言有理。今可与樊登赍持兵符,迎吏士于左掖门外,调兵平叛。 冯诗得其兵符,乃奉命出宫,趁机格杀樊登,归营屯守不出。 与此同时,阎显弟卫尉阎景遽已经闻变,乃从省中还至外府,收兵至盛德门。 孙程传达天子诏书:命令诸部尚书,各领本部卫士,逮捕叛贼阎景! 当时尚书郭镇正卧病在床,收到诏令,立率值班羽林卫士,自南止车门出来平叛捕贼。 阎景率众杀至,拔刀大叫道:不要挡道!拦路者死。 郭镇亦高叫道:有诏讨贼!从阎景造反者族诛,释兵反正者免罪。 于是立即下车,持节宣读诏书。 正宣读之间,阎景驱车骤至,喝道:诏书皆出自太后,你这里有甚么诏书! 口中说着,举刀便砍。郭镇虽然身带重病,兀自灵便至极,将身轻轻闪开,左手持诏,右手拔出肋下佩剑,将阎景击落车下,在地上负痛乱滚。 郭镇喝道:拿下! 羽林卫士领命上前,用戟尖叉住阎景胸脯,将其活擒。 尉府军士欲待上前,郭镇举诏喝道:贼首已然成擒,尔等尚不知死,欲从其造反耶? 众兵听罢,扔下武器,一哄而散。 郭镇见此,遂命将阎景送至廷尉狱囚禁,等待发落。阎景伤重,当夜死于狱中。 初五日戊午,孙程派使者带羽林军闯入北宫,夺到皇帝玺印。 皇帝刘保亲临嘉德殿,下达诏旨:遣侍御史持符节,将阎显及其弟城门校尉阎耀、执金吾阎晏一并逮捕,下狱处死,家属全都流放比竟县,并将太后迁往离宫。 初六日己未,打开宫门,撤走驻兵。 初九日壬戊,下诏给司隶校尉:令诛杀阎显、江京近亲;其他附从者,予以从宽处理。 由是京师安定,宫乱平息。刘保升殿,是为汉顺帝。 顺帝下诏,赐封平乱功臣:孙程食邑万户,王康、王国食邑九千户,黄龙食邑五千户,彭恺、孟叔、李建各食邑四千二百户,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各食邑四千户,魏猛食邑二千户,苗光食邑千户。以上诸人皆封列侯,号为十九侯;同时分别等级,赏赐车马、金银钱帛。李闰虽然有功,因未参与首谋,故不能封侯。擢升孙程为骑都尉,命将作大匠来历为卫尉。闾丘弘等已病故者,诸子皆都任命为郎。 经过此役,朱伥、施延、陈光及赵代等人也都得到提拔任用,后都官至公卿。复征召王男、邴吉家属,允许返回京都洛阳居住,给予厚赏。先前刘保被废黜皇太子时,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傅高梵、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药长夏珍等人都受连累,被阎太后坐罪论罚,流放到朔方郡;此时皇太子即位为帝,便全都诏令赦回,擢升为中常侍。 由此宦官势力大盛,尽掌朝政大权,朝臣为之丧气。 画外音:汉顺帝刘保温和软弱,实非明君。自其夺位为帝之后,除重用宦官之外,又纵容外戚梁氏,由此梁氏与宦官勾结,专权长达二十余年。宦官、外戚专横弄权,朝政愈加腐败,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强汉之世,自此便化为历史尘烟。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江湖。 孙程助刘保夺位之时,五斗米鬼教创始人张道陵九十三岁,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张道陵率其弟子数人,出于江西龙虎山中,开始云游天下。于是一路向北向西,辗转长安关中,再翻越秦岭,经古栈金牛道入蜀,为创立道教作准备。 在此之间,张道陵撰成《黄书》、《道书》等二十四经,并以符水治病,发展教徒。 汉顺帝年间,某夜。太上老君降临张道陵居所,授给雌雄剑及诸多符箓,命其诛灭当时横行四川之六大魔王、八大鬼帅。 张道陵既受神剑符箓,由是精修千日,练成降魔法术。此后遂在青城山上设下道坛,鸣钟扣磬,呼风唤雨,指挥神兵,与诸方恶鬼大战。 张祖师站立在琉璃座上,鬼怪刀箭接近,就立刻变成莲花。鬼众又放火来烧,张道陵用手一指,火焰复又烧回,反伤鬼卒。 鬼帅大怒,又招来千军万马,重重包围道坛。 张道陵只用丹笔一画,所有鬼兵及八大鬼士俱都跌落坛下,纷纷叩头求饶。 鬼帅不甘服输,又请来六大魔王,率领鬼兵百万围攻青城山。 张道陵神闲气定,复用丹笔轻轻一画。 火光闪处,所有鬼众死光,只余六大魔王神通颇广,但亦倒地不起,只好叩头求饶。 张道陵以雌雄剑将山分成两半,把六魔王皆困在内,动弹不得。 魔王这才相信道法无边,只得与张祖师订约,答应永世不再为害人间。 画外音:张道陵因自称天师,故后世道家便将五斗米教亦称为天师派,张道陵是为第一代天师,故在道教中被尊为祖天师。天师职位继承采用世袭嗣教制度,祖天师羽化升天而去,便由儿子张衡接任,史称嗣天师。张衡化去后,又由儿子张鲁接任,是为系天师。其后张鲁被曹操所败,乃献出汉中归汉,举其部众及教徒迁徙关中及三辅之地。到张道陵第四代孙张盛之时,复回归迁居江西鹰潭龙虎山,子孙世传其业,各依序号,称第几代张天师云耳。 字幕:当汉顺帝时,世间有两个张衡,其一乃是张道陵之子,是为第二代天师;其二却是鬼谷门第十四代掌门,亦是道派,身兼墨门、匠门绝艺,又任朝中太史令,掌管天文、算术之学,又熟知五经六艺,名列汉赋四大家之一,委实百世难遇奇人。 镜头闪回,汉安帝延光二年,张衡时任尚书郎。 朝中有人从图谶及灾异等迷信观念出发,非难当时通行《四分历》,提出应改用《甲寅元历》。又有人以为汉武帝攘夷扩境,享国久长,应采用西汉时《太初历》。 张衡与同僚尚书郎周兴闻此,对上述两种意见提出批驳诘难,使持其议者或无言以对,或所答失误,从而阻止历法倒退。 张、周两人以多年天文观测记录为据,认为《九道法》最为精密,建议采用。 《九道法》承认月亮运行速度不均匀,所推算合朔比当时其他历法更符合天文实际。只是如按《九道法》推算,将有可能出现接连三个大月,或连现两个小月现象。 守旧众臣皆都震惊,虽然心服,但皆不同意使用《九道法》。 画外音:月行不均匀性被采入历法,于是被推迟半个多世纪,直到刘洪《乾象历》中,才第一次得以正式采用。张衡遂作《灵宪》,被《后汉书》刘昭注征引而传世。 张衡在《灵宪》文中介绍天文学术,亦同样震惊当世,无人肯信。 其在书中认为宇宙无限,天体运行是有规律;月光乃是日光反射,月蚀起因于地遮日光,月绕地行且有升降。且认识到太阳运行某些规律,正确解释冬季夜长、夏季夜短,以及春分、秋分昼夜等时起因。 张衡在书中指出,在中原可见天空中星辰有两千五百余个,与今人所知略近。经过对天体运转情况观测,得出一周天为三百六十五度又四分度之一结论,与近世所测地球绕日一周经历时间,365天5小时48分46秒,数值竟然相差无几。 闪回结束,汉顺帝时,张衡升任侍中。 于是上疏,请在东观专门收检遗文,全力补缀;又条陈上奏司马迁、班固在《史记》及《汉书》中所记,与典籍不合事件十多项。 其疏略云:王莽本传,只应记载篡夺皇位而已,至于所编年月,及记灾祥,应改称为《元后本纪》。更始帝曾居皇帝之位多年,且当时群臣及民间皆无异议;光武帝刘秀及兄长最初本是更始帝麾下将领,后才即位为帝,故应将更始年号建在光武之前。 张衡以上历史观点客观科学,皆为真知灼见,然而接连上书数次,都没被朝廷采纳。于是张衡后来着述虽丰,但多未被载录于典籍,终至湮没无闻。 画外音:张衡虽为侍中,但见外戚与宦官交替用事,遂懒问国政,只醉心天文星相,匠门机械及墨门算学,且醉心辞赋。大赋则有《二京赋》,骚赋则作《思玄赋》;七体则作《七辩》;文赋则作《应间》。又受扬雄《蜀都赋》启发以作《南都赋》;效傅毅《舞赋》再作《舞赋》;更作《归田赋》,就此掀开抒情小赋创作时代。南梁刘勰在其《文心雕龙》中称道:“自扬马张蔡,崇盛丽辞,如宋画吴冶,刻形镂法,丽句与深采并流,偶意共逸韵俱发。张衡通赡,蔡邕精雅,文史彬彬,隔世相望。是则竹柏异心而同贞,金玉殊质而皆宝也。”所谓“扬马张蔡”,便指扬雄、司马相如,张衡及蔡邕。 顺帝永建元年,张衡再次出任太史令,重掌灵台。 陇西校尉马贤率七千人进攻羌族,战于临洮,斩首千余级,诸羌皆率种人归降。 朝廷闻报大喜,便遣八滑为使,前往陇西颁诏,进封马贤为都乡侯。(本集完) 第六十七集 绝命射姑 字幕:八滑,车师后国贵族,哒国王族祖先。曾随从班超之子班勇讨伐北匈奴,立有战功,被册封为车师后部亲汉侯。居京师洛阳期间,曾拜张衡为师,习学鬼谷门秘术。 八滑既奉诏旨,于是来辞恩师,说与出使凉州,赐封马贤之事。 张衡闻说马贤建此大功,感佩无限。忽想起班勇当年替父班超所授鬼谷门历代掌门谱系,心中一动,拿出来看时,见位于己名之后,正是“十五代祖师,汉护羌校尉马贤”字样。 张衡暗道:今外戚及宦竖交相为用,朝政日非,此宝在我手中无能为用。既马贤已经封侯,且承为国守边大任,何不将此掌门之位早日传之? 想罢,便自秘室寻出三册《鬼谷子秘籍》以及伏龙令牌,与鬼谷门历代掌门谱系图表复装入锦匣,重重封固,交予八滑道:子去陇西,我恰有一事相托。 八滑:未知何事相托?恩师但有所命,弟子无不遵从。 张衡:你到陇西之后,既宣圣旨之后,务必摒开众人,将此匣私下交付都乡侯马贤,嘱其于密室亲启,休使左右不相干之人得知。至嘱,至嘱;慎重,慎重! 八滑见师父说得如此郑重其事,于是便不细问,再拜受之,辞别西往。长话短说,马贤拜旨封侯之后,复启张衡锦匣,又拜鬼谷掌门谱系,自此执掌鬼谷门,按下不提。 永建元年八月,司隶校尉虞诩上书,劾奏中常侍程璜、陈秉、孟生、李闰等人贪赃枉法。当时朝中三公皆都阿附宦官,哪敢当真去核实察查?由是反诬虞诩陷害无辜。 虞诩上书辩解,顺帝不追究程璜等人,也不加罪虞诩,最终不了了之。 其后不久,虞诩再次上表,劾奏中常侍张防卖弄权势,收受贿赂。此番表章更被三公府衙扣押,不能上达顺帝天子。 虞诩大怒,乃命家仆将己捆缚,自投廷狱,力陈张防等中常侍弄权误国,且天象告变,朝廷社稷皆都将有大祸,自己誓死不与张防等人同朝而立。 有司不敢惹他,只得将其表章上达。顺帝却将虞诩奏章昭示张防,令其自辩。 张防痛哭流涕,叩拜于廷,向天子诉说自己无罪,虞诩纯属诬陷。 顺帝宠信宦官,由是不辨青红皂白,命将虞诩免官,送往左校为刑徒。张防欲乘机害死虞诩,二天之中四次拷问,惨苛至极。 狱吏见其所受酷刑不忍,暗劝虞诩自杀,以免受苦。 虞诩说道:我宁死于刀斧之下,如果自杀,是非难辨耶! 浮阳侯孙程、祝阿侯张贤进见顺帝,为虞诩辩罪道:据臣等所知,虞诩所奏不虚,张防赃证确凿,知情者甚多,只是不敢出首而已。虞诩有功无罪,应予释放。 顺帝不明究竟,又问尚书贾郎等人。贾郎因与张防交好,反诬虞诩有罪。 孙程无奈,只得将此内情告知虞诩之子虞岂,嘱其自寻门路救父。虞岂遂联络父亲门生百余人,拦住中常侍高梵车驾,叩头流血,为父虞诩诉冤。 高梵为其真情所感,入告天子,呈递虞岂诉状。顺帝大悟,命将张防流徙边地,处置贾郎袒护之罪,将虞诩赦免出狱,复拜议郎,迁为尚书仆射。 永建元年十月,护羌校尉具折上报,言说鲜卑屡屡犯边,请求增兵抵御。 汉顺帝览奏,立即下诏:遣黎阳营兵出屯中山郡北部,同时命缘边诸郡增置步兵,屯守边塞,调长水、步兵、射声、屯骑、越骑等五校尉弩帅,教以战守骑射之术。撤换幽、并、凉三州年老郡守县令,使三州缮修边塞屯要;又令三州各郡立秋之后,使居民皆都操练武艺,简习戎马,修整武备。 镜头转换,按下辽东,复说西域。 西域长史班勇经过年余征伐,逐渐稳定车师后部局势,并立后部故王子加特奴为王。 东且弥王不服东汉王朝,始终聚众与西域都护作对,劫掠来往使团及各国客商。 班勇闻而大怒,派部将率军追讨,诛杀东且弥王,复调兵攻打北匈奴呼衍王。 匈奴不敌汉胡联军,一战而败,呼衍王逃走,部下二万余人全都投降。单于堂兄被擒,班勇命加特奴将其斩杀,以此车师与匈奴之间结下深仇。 北单于闻报大怒,亲率万余骑兵攻打车师后国,进抵金且谷。 班勇派遣假司马曹俊前去救援,单于率军后撤;曹俊乘势追击,斩杀贵人骨都侯。 两战之后,呼衍王迁到枯梧河畔居住,车师国境内此后不再有匈奴骑兵足迹。 由是西域所有城邦国家都已归附汉朝,只焉耆、尉犁、危须三国未降。三国之中,且以焉耆王元孟势力最为雄厚,反汉决心也最为顽固。 永建三年正月,班勇上表,请求带兵进讨焉耆王元孟。 顺帝准奏,遂下诏旨:命待罪敦煌太守张朗,率金城、敦煌、张掖、酒泉河西四郡之兵,前往西域效力,皆归班勇统领,相助进攻焉耆。若能获胜,将功折罪;不胜则二罪并罚。 张朗奉诏,乃率四郡兵马三千,赶赴西域,听候班勇调用。 班勇大喜,并发附汉西域诸国兵四万余人,分南、北两道而出,分进合攻。遂与张朗商议道:某自率南路军,公率北路军,分头而进,约期合攻焉耆,公以为可否? 张朗:愿奉将军号令,万死不辞! 商议已定,于是分兵而进。张朗因急于邀功自赎,先期到达焉耆;也不等待班勇兵至,遂径自发起攻击,斩俘二千余人,首获大胜。 元孟见汉军如此勇猛,情知不敌,遣使前往汉营,请求投降。 张朗遣使请示班勇,准受其降。元孟遂降,并遣子入汉为质;尉犁、危须二国闻说焉耆战败,亦各遣使者前往汉营,请求降附。 画外音:战后叙功,张朗得免死罪,班勇却因未能合兵进击,便以失期之罪免官。不久得到赦免,后来老死家中。班勇深悉西域风土民情,曾将在西域见闻写成《西域风土记》,内容广博翔实,囊括百年西域诸国历史沿革概况,成为后世研究西域历史重要文献。 班勇无有子嗣,有侄班始,乃长兄班雄之子。 班始承嗣父爵,汉顺帝时率五营兵屯驻长安县,以备羌胡,拜京兆尹。因祖父班超被封定远侯,班始得娶清河王刘庆之女,阴城公主刘坚得为妻。 公主贵为顺帝姑母,由是恃贵而骄,淫乱无道,往往宠爱仆从,与下人厮混于帷帐之中。尤其令人发指者,每与下人淫乱之时,必召班始进入卧室,令其伏于床下观赏。 班始毕竟是将门之后,难以承受此种羞辱,便忍无可忍,拔刀杀死阴城公主。 顺帝闻讯大怒,下令腰斩班始,并尽诛其兄弟。 可叹定远侯班超由此在三传之后,终至灭族。 镜头转换,按下西域,复叙辽东。 字幕:永建二年,辽西鲜卑首领其至鞬进犯代郡,杀太守李超,纵兵大掠后退回塞外。 顺帝闻奏,诏封太常刘光为太尉,光禄勋许敬为司徒,廷尉张皓为司空。并命三公共同商议,平定辽西之策。张晧奏请以中郎将张国为帅,北征鲜卑,顺帝从之。 是年正月,中郎将张国出征。乃派从事征发南匈奴兵万余出塞,进攻辽西郡鲜卑其至鞬部;自己更率边境屯军出塞,以为合后。 于是两军相遇,迭经三战,汉军大败鲜卑,获其物资二千余种以归。 二月,辽东郡鲜卑六千余骑攻略玄菟郡,以为报复。乌桓校尉耿晔闻报,亲出迎敌。 字幕:耿晔,字季遇,扶风茂陵人,戊己校尉耿恭之孙,京兆虎牙都尉耿溥之子。 镜头闪回,元初二年。耿溥在丁奚城攻打叛羌,兵败战死。 朝廷为抚恤功臣,由是下诏任命耿溥二子,耿晔及弟耿宏,俱都担任郎官。 永建元年,汉顺帝因谓耿晔出身将门,复又升任乌桓校尉,命其镇守辽东。 闪回结束。耿晔闻说鲜卑军南来,立发缘边诸郡兵及乌桓诸王,亲为先锋,出塞进攻。经过一场激战,汉军大破辽东鲜卑,斩首数百级,俘获大批人口及牛马等物。 辽东鲜卑既败,辽西鲜卑闻而大惧。其至鞬率领各部三万余人,至辽东郡乞求投降。 画外音:此后两年,鲜卑各部降而复反,又多次入侵渔阳、朔方郡。永建六年秋,耿晔派部下行军司马率领胡兵数千,再出边塞,打败鲜卑。 镜头速进,岁月流年。 东汉顺帝永建四年,由驸马阳安侯郭璜主持穿凿汉延渠,光禄勋徐自主持穿凿新渠,称为光禄渠。银川平原水利布局,此时基本确立。 此年许慎呈上《说文解字》定稿,震惊朝野。 顺帝诏命以浙江为界,东为会稽郡,西新置吴郡;改山阴为会稽郡治,以原会稽郡治吴县为吴郡郡治,统吴县、乌程、余杭等十三县。 九月,汉顺帝采纳尚书仆射虞诩之议,派重兵保护安定、北地、上郡等三郡百姓复还旧土,各归旧县,命所属各县修缮城郭,设堠亭驿站,兵民合一,屯田防守,复还旧治。 次年又将各郡国死刑犯减罪一等,徙至安定、北地、上郡三地屯戍,加强边地兵备。 永建五年,会稽上虞人盂尝迁任合浦太守。 合浦一带很少生产粮食,但海产珍珠非常出名,渔民皆用蚌珠与交趾边民交换粮食。又地方官为中饱私囊,强迫珠民濒年滥采珍珠,致珍珠贝苗几乎灭绝,南珠渐徙交趾。 盂尝既任合浦太守,大力革除敝政,限制采珠,因此海珠又得繁衍。百姓由此广泛流传“去珠复还”,此谓“珠还合浦”典故由来。 是年汉顺帝御赐四川广汉为孝子故里,诏命为孝子姜诗立祠祭祀,其乡因人而彰。 镜头闪回,叙述孝子姜诗故事。 在当时广汉雒县汛乡(今四川省德阳市孝泉古镇),住着一户人家,户主名叫姜诗。因幼时丧父,只与母亲相依为命。 姜诗格外孝顺,尽心侍奉,从未让母亲忧心生气,邻里乡亲称赞不已。 雒县有名士庞盛,女儿聪明贤惠,从小教以诗书礼仪,织布裁衣。 庞女长大之后,对父母也是百般孝顺。唯对其父曰:《孝经》有云: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父为女择婿,当选孝顺父母者。 庞盛听闻姜诗孝名,于是将女嫁之。庞女出嫁后孝顺姑婆,极尽妇道。 姜诗母亲喜喝江水,但距家六七里路,往来搬运极其不便。庞氏不怕劳苦,每顺流而下以桶打水,挑回家里,以供婆饮。 忽有一日,偶遇大风,庞氏打水归迟。母亲饥渴,告知儿子,诉说儿妇不孝。 姜诗不明就里,尊奉母言,厉言责备妻子,并将其赶出家门。庞氏虽被赶出,却不回娘家,就此求告借住邻舍,纺织得钱,买来饭菜烹作,再请邻舍送与婆婆。 如此良久,婆婆惭愧,就叫媳妇回家。庞氏由是复返家门,与姜诗夫妇二人孝顺母亲更加尽心,又恢复往日幸福安乐。后生一子,承欢祖母膝下,渐渐长大,更增和谐。 因为家事繁忙,庞氏有时便命儿子前去江中取水。未料江中突发大水,爱子溺水身亡。姜诗夫妇悲痛万分,然在母亲面前,从来不敢提起此事。 姜母问起孙儿,便说外出求学,暂时不能回家,庞氏外出取水如故。 姜母忧心岁月不多,又患目疾,常思吃鱼。姜诗夫妇更加辛勤劳作,将所有积蓄买鱼孝母,并常请邻舍大妈一起过来吃鱼,以慰母怀。 忽一日夜间,风雨大作,雷电交加。次晨风息雨住,庞氏起来扫院,见屋旁忽然涌出泉水,味同江水无二。此后庞氏不必再往返江边打水,受其劳苦。 更为奇怪者,泉中每天必有两条鲤鱼跳出,便可拿来烹做鱼脍,供给母亲下饭。由是时日不久,姜母眼疾康复如初。 当时天下动乱,盗贼频发,经常劫掠乡里。 然而贼首听闻姜诗夫妇孝行,感动上苍涌泉跃鲤,每过其乡则对同伙说道:我等休得胡为,惊动大孝之人,必触天怒,大不吉也。 贼众应诺,非但不扰其乡,反将随身携带米面粮食,悄悄放在姜诗家门口。姜诗夫妇谓是不义之财,将其掩埋,不肯动用。由是虽遭动乱,姜诗所居汛乡居然不受骚扰。 姜诗孝行被郡里得知,就此上报朝廷,举为孝廉。顺帝览其孝行,深为感动,便即颁布诏书,赐封姜诗为郎中。 此后不久,庞氏又为姜家生下一子,乡人皆谓是感上天之报。 其后姜诗调为江阳县令,治理井井有条,人民安居乐业。 画外音:姜诗死后,汉帝下诏为其立祀,彰其一门三孝,修建姜公祠,世代受到当地百姓祭祀。到宋代崇宁宗时,姜诗竟被赐为“东汉至孝广文王”,愈加名扬天下。 字幕:永建五年,侍中张衡制成水运浑象。《晋书·天文志》载:浑象以漏水转之于殿上室内,星中出没与天相应。因其关戾,又转瑞轮冥荚于阶下,随月盈虚,依历开落。 永建六年九月,鲜卑屡犯渔阳、朔方等地。护乌桓校尉耿晔奉诏,命司马率领乌桓兵数千出塞攻击,大破鲜卑。 是年冬,渔阳太守又遣乌桓兵大破鲜卑,斩首八百级,俘获大批人口、牛马。乌桓人扶潄官在与鲜卑之战中屡立战功,顺帝赐曰率众君,给予重赏。 次年,改年号为阳嘉元年。正月二十八日,册立贵人梁氏为皇后。 字幕:梁后名妠,安定郡乌氏县人,黄门侍郎梁商之女。 镜头闪回,叙述梁后来历。 梁商初拜郎中,永建元年袭父爵,封为乘氏县侯。其女梁妠少时聪惠,九岁便能背诵《论语》,研习韩婴《诗经》,书中大义都能领略。常以列女图放置左右,自我监督警戒。 父亲梁商十分惊异,私对诸弟道:我祖先曾赈济河西,活民无数。虽当时天子不赏,但积阴德必得善报。若恩惠子孙,或应于此女乎! 此话说过不久,顺帝便同时选取梁商胞妹及女儿入宫,升梁商为侍中、屯骑校尉。 梁妠入宫时仅有十三岁,封为贵人。因受天子殊宠,乃对顺帝奏道:夫阳以博施为德,阴以不专为义,螽斯则百,福之所由兴也。愿陛下思云雨之均泽,识贯鱼之次序,使小妾得免罪谤之累。 闪回结束。汉顺帝大奇,愈加敬重,于是册封梁氏为后。 梁妠深知前代兴衰之道,虽凭德义进为皇后,却不敢骄横专宠,每当出现日月食,总要换穿素服,检讨己过。 梁商女为皇后,妹为贵人,此后一步登天,宠贵于朝。顺帝遂加梁商为特进,赏赐安车驷马,又拜为执金吾。次年又封梁商之子梁冀为襄邑侯,梁商谦让不受。 为庆贺顺帝册立皇后,侍中、太史令张衡向朝廷呈献其所发明制造地动仪,一时轰动朝野。其为人类世界第一架可测地震方位仪器,利用倒立惯性震摆原理制成。 画外音:自此一千一百年后,直到13世纪,在波斯马拉哈天文台才有类似仪器出现。再经五百年直到18世纪,欧洲才出现利用水银溢流记录地震仪器。张衡所创地动仪灵敏度很高,最低可测地震烈度为三度左右。 地动仪制成以后,安置在京师洛阳,百官吏民皆不知其功能。 至次年亦即阳嘉二年,洛阳连续发生地震,地动仪在震前均有显示,契合无异。 六年之后,陇西发生六级以上地震。因距洛阳约有一千四百余里,故此洛阳毫无震感;而地动仪西北方铜球落地,精确做出反应。 此次陇西地震实测成功,开创人类使用科学仪器观测地震历史。 字幕:阳嘉元年三月,扬州人章和率扬州六郡贫民起义。 扬州郡守难以扑灭起义,只得具折上奏朝廷:贼势浩大,先后攻略四十九县,并杀朝廷令长多人。为臣无能,故请陛下速发天兵,灭此獠贼。 汉顺帝览奏,急调周边各郡县屯兵,前往扬州包抄围剿。旬月之后,章和起义终被剿灭,但汉朝国运之衰征兆,就此已显。 与此同时,西域于阗国发起政变,于阗王被杀,新王据城自守,宣布与汉朝对立。 汉敦煌太守徐繇大为震惊,急发檄书,调遣疏勒国军前往平乱。疏勒王臣盘欣然领命,发兵二万进击于阗,大获全胜,为汉朝收复于阗,并使丝绸之路南道再度开放畅通。 是年冬,耿晔派遣乌桓都尉朱廆,率乌桓众王侯咄归等出塞攻击鲜卑,大胜而还。 朝廷闻报,举朝振奋。汉顺帝当即下诏:赐封咄归为率众王,以下诸首领分别为侯、长等爵,依其战功,分别赐以彩缯等物有差。 鲜卑屡败于汉军,于是攻略辽东属国,以为报复。耿晔移驻辽东元虑城,以御其患。 转过年来,度辽将军宋汉告老致仕,朝廷因耿晔屡建大功,升任其为度辽将军。 耿晔在度辽将军任上三年,遇乌桓入侵云中郡,亲率二千骑兵追击乌桓,战况不利;又在沙南交战,消灭乌桓五百人。 乌桓在兰池城包围耿晔,朝廷征调二千寻迹射士,度辽军营一千士兵,配合上郡驻军征讨,乌桓人方才撤退。 此战之后,耿晔因病被朝廷征召回京,由护羌校尉马续接替耿晔,担任度辽将军。 镜头转换,按下辽东,复说陇西。 字幕:永建元年夏,陇西钟羌犀苦兄弟反叛。 护羌校尉马贤率七千人马前往攻讨,战于临洮,斩杀一千余人,钟羌部众全都归降。马贤将犀苦兄弟关押在令居作人质,因功进封为都乡侯,被朝廷征召回朝。 阳嘉三年七月,边关奏报入京,钟羌首领良封复反,再次进犯陇西郡和汉阳郡。汉顺帝诏命马贤为谒者,前往镇压安抚羌人各部。 阳嘉四年春,马贤调派陇西将士及羌胡部队,大举进攻钟羌。由是一战获胜,杀死良封,斩杀一千八百人,获马、牛、羊五万多头,尽降良封部众。 首战告捷,马贤继又乘胜进兵。羌首且昌不敌,率部十多万人向凉州刺史投降。 字幕:永和元年,朝廷调任马续为度辽将军,再次任命马贤担任护羌校尉。 武都边关羌人白马部落渐至强盛,屡次进攻汉朝屯田将领,连续多年反叛。 永和二年春,广汉属国都尉击败白马部落,斩杀六百多人;马贤乘势攻击,杀死白马部落大首领饥指累祖等三百人,陇右再次平定。 年余之后,烧当羌部落首领那离等复叛,率三千余骑进犯金城边塞。马贤率军赶赴金城,一举击败那离,杀四百多人,获一千四百匹。 那离率残部逃遁,复又招引西部羌人,杀害汉官百姓。 永和四年四月,马贤招募湟中壮勇,及万余归附羌人骑兵西进,出其不意进攻那离,将其阵斩枭首,就此平定烧当羌之叛。 朝廷征召马贤回朝,升任弘农太守。 镜头转换,按下陇西,复说朝廷之事。 当马贤立功边塞之时,朝中正是大将军梁商用事,辅助朝政之际。 梁商自认为以外戚才能位居大将军之职,故常谦恭温和,虚心荐贤。前后举荐汉阳人巨览、上党人陈龟为掾属,李固、周举为从事中郎。 由是京师内外及朝野上下交口称赞,皆说梁商是为贤辅,顺帝更是委以国家重务。 此后每遇灾荒年岁,梁商就将自家租谷运到城门赈济灾民,并禁止放粮者说是大将军恩惠,只说是朝廷救助。梁商在任大将军期间,严格约束家人亲戚,禁令其借权势为非作歹。 梁商虽然颇有贤名,但为人过于谨慎怯懦,缺乏决断,又颇亲近宦官。因见小黄门曹节等人权势渐长,遂派儿子梁冀、梁不疑与其结交,因而卷入宫廷内争。 中常侍张逵等与曹节不和,且又嫉恨梁商深得皇帝宠遇,因而时常想要设计陷害。 永和四年,中常侍张逵、蘧政等人合谋,诬陷梁商与中常侍曹腾、孟贲勾结,曾向宗室诸王征求意见,商议废掉今上,另立新帝。 由是搜索伪证,上报天子,请求逮捕梁商等人治罪。 顺帝此时倒不糊涂,厉言斥责道:大将军父子一家都是我至亲,曹腾、孟贲都是我至爱近侍,焉有谋逆之理?此必是尔等心怀嫉妒,欲行谄害诬陷。 张逵等闻言大惧,又恐被报复,于是假做诏书,命人将曹腾、盂贲逮捕,关在皇宫之中,预备趁便杀人灭口。 字幕:曹腾,字季兴,沛国谯县人。早年因事入宫,在汉安帝时担任黄门从官。当时刘保为皇太子,邓太后因曹腾年轻,且又谨慎厚重,便使其侍候皇太子读书,深受太子亲爱,饮食赏赐都与众内侍不同。顺帝即位,曹腾先任小黄门,其后便升为中常侍。 曹腾被张逵等秘密关押,却有小黄门与其交好,得知此事,就暗地向天子报告。 顺帝闻报大怒,命宦官李歙带领卫士,将曹腾、孟贲放出,并捕张逵等人,严刑拘审。 几番刑讯下来,张逵等人熬刑不过,皆都招认,谋害大将军梁商及中常侍曹腾是实;并为立功赎罪,相互胡攀乱咬,又牵连出许多朝中大臣。 梁商担心造成冤狱,乃上疏道:臣闻《春秋》之义,功在元帅,罪止首恶。故赏不僭溢,刑不淫滥,五帝三王所以同致康乂也。窃闻考中常侍张逵等,辞语多所牵及。大狱一起,无辜者众,死囚久系,纤微成大,非所以顺迎和气,平政成化也。宜早讫竟,以止逮捕之烦。 顺帝览奏,遂准其奏,只将张逵等实施阴谋者诛杀判刑,供词中所牵连众臣皆都释而不问。一场党争大祸,就此大事化小,终又化于无形。 镜头转换,按下朝中党争,复说陇西边塞。 永和五年五月,陇西上奏:南匈奴左部句龙王吾斯、车纽等反叛,率三千余骑兵入侵河西。又招引南匈奴右贤王,合兵八千余骑,包围美稷,杀害朔方郡、代郡长史。 汉顺帝览奏,使人持节出京,前往责备南匈奴单于休利,并命其招降反叛者。 休利虽未参与反叛,仍奉诏旨,并遣使前往汉营,向匈奴中郎将梁并谢罪。 当时梁并因病免职,继任者乃是陈龟,以南单于不能制约属下为由,屡次严辞逼迫。 南单于休利被逼无奈,与其弟左贤王等自杀,以向汉朝谢罪。陈龟因逼死休利,被朝廷免官下狱,诏命梁并复职。 度辽将军马续闻报南匈奴叛军凶暴,勃然大怒,当即奏请朝廷:臣愿与中郎将梁并、乌桓校尉王元征联合,征调边境部队,以及乌桓、鲜卑、羌胡之兵,前往征伐。 朝廷览奏,诏复允许。马续遂约请梁并、王元征,集合各部及诸国二万余众,数百里奔袭南匈奴叛军。于是分路疾进,出其不意合击,一战打败吾斯,叛众溃散而逃。 马续上奏朝廷:请调援军,追歼南匈奴残敌,以彻底除此大患。 顺帝览奏,问计于群臣。大将军梁商上奏进言:匈奴寇畔,自知罪极。穷鸟困兽,皆知救死,况种类繁炽,不可单尽。今转运日增,三军疲苦,虚内给外,非中国之利。窃见度辽将军马续素有谋谟,且典边日久,深晓兵要,每得续书,与臣策合。宜令续深沟高壁,以恩信招降,宣示购赏,明其期约。如此,则丑类可服,国家无事矣。 顺帝从奏,诏令马续等人:宜招降畔虏,不许多增杀戮。 梁商又寄私书与马续及各郡守将:中国安宁,忘战日久。良骑野合,交锋接矢,决胜当时,戎狄之所长,而中国之所短也。强弩乘城,坚营固守,以待其衰,中国之所长,而戎狄之所短也。宜务先所长,以观其变,设购开赏,宣示反悔,勿贪小功,以乱大谋。 马续得书拜服,及诸郡守将俱各遵行不违。于是止兵罢战,继而派出使节,以汉天子名义招抚匈奴。右贤王部抑鞮等果然应命,率一万三千口向马续投降。 永和五年秋,且冻、傅难种羌再反,侵扰陇西,谋犯长安。九月,南匈奴句龙吾斯王复出,立车纽为单于,联合乌桓、羌、戎等族数万人,再次攻略汉地。 叛军气焰嚣张,军威强盛,不久便攻破京兆虎牙营,杀上郡都尉等人。随之一路往东,相继攻略并、凉、幽、冀四州。 顺帝闻报,以为南匈奴势盛,不能力敌,诏命迁徙西河等郡郡治,以避其锋。诏命下达,西河郡治由平定徙至离石,上郡郡治由肤施徙至夏阳,朔方郡治由临戎徙至五原。 冬十一月辛巳,诏遣匈奴中郎将张耽出塞,率幽州、乌桓诸郡营兵马,进攻南匈奴。 张耽奉旨,率兵而出,命令三军倍道而进,趁敌不备,以出边塞。 双方战于马邑,汉军大胜,斩首三千级,俘获大批人口及兵器,牛羊无数。车纽等人投降,吾斯退走,率其部下与乌桓联合,继续抄掠它处。 南匈奴既破,汉顺帝复拜马贤为征西将军,率十万大军屯驻汉阳,镇压且冻及傅难种羌。 大将军梁商进谏,认为马贤年纪已老,不如改命太中大夫宋汉出征,顺帝不从。 马贤遂到军中,停驻不前,欲坚守拒敌,以逸待劳。 武都郡太守马融闻说羌人将至,遣使向马贤求救,马贤仍不肯出兵。马融由是上书朝廷,请求罢免马贤,改派他将,朝廷不纳其言。 时有安定郡朝那县人皇甫规,乃度辽将军皇甫棱之孙、扶风都尉皇甫旗之子,与张奂、段颎合称“凉州三明”。因见马贤战法有误,料其必败,便以布衣身份上书朝廷,详说剿贼方略,朝廷又不采纳。 是年末,且冻羌大举而进,攻下武都。太守马融战之不利,只得弃城而走,再次上书弹劾马贤。羌军于是北烧陇关,强夺牧师苑战马,并围攻安定。 朝廷闻报大惊,急命马贤出战。 六年正月丙子,马贤被圣旨催责,只得率骑兵六千寻敌交战,进至射姑山。 护羌校尉胡畴为先锋,引二千精骑在前,与羌人遇于旷野,两军激战。 羌人佯作不敌引退,胡畴恃勇而进,追入山口,进入羌族埋伏,身陷重围。马贤引军来救,亦入围中,左右冲突不出。由是战至黄昏,汉军大败,死伤过半。 马贤仰见天色昏黑,对身侧二子叹道:朝廷听信儒生之言,非欲逼我出战,今果然落入敌手。我一生威名,至今一旦丧尽,有何面目再回见天子百官! 说毕,便欲拔剑自杀。二子大惊,急忙阻止不迭。 正在此时,只见一骑飞至,马上将伸出长矛,架开宝剑,叫道:将军何必行此拙见! 马贤回首,见是护羌校尉胡畴。乃长叹一声,还剑入鞘;复探身由马鞍下皮囊中掏出一只锦匣,乃是鬼谷秘籍及伏龙令牌,交到胡畴手中。 胡畴问道:此系何物? 马贤:今东南敌围薄弱,公可率我余众从此杀出,回至汉阳大营,代领大军,上书朝廷。此物务必交给匈奴中郎将张耽,内中含义,其一见便知。 胡畴:若非末将贪功冒进,将军何至落入重围?还是将军引众杀出,末将甘愿断后! 马贤:我是三军主帅,丧师当斩,岂如战死? 胡畴:末将愿与将军俱死,誓不独生。 马贤:徒死无益,且如数千大汉将士何!羌贼见我断后,必不敢穷迫,你能从容引众而出,且使鬼谷秘籍得传,便是大功。若使别将断后,此数千汉军将士,皆死无噍类矣! 胡畴闻言,不敢再争,泪如雨下。于是双手接过锦匣,纳入皮囊之中,复又飞身上马,引领余众向东南杀出。借助沉沉暮色,果然透围而去。 画外音:胡畴突出重围,其后见到张耽,将马贤所遗锦匣赠之。张耽见到伏龙令牌及掌门谱系,知道其中含义,自此便为鬼谷派第十六代掌门。 马贤见胡畴率众驰远,放下心来。遂撕下战袍,自裹伤处,然后大喝一声,与二子引领三百护卫家丁,迎面杀入羌人重围。左冲右突,拖延时间,以掩护胡畴远遁。 定更时分,父子三人力竭,最终战死。三百勇士亦都没于乱军之中,并无一人投降。 此战之后,陇西数郡皆陷。东羌及西羌汇合,军锋直抵关中三辅,将安定郡重重围困,一面焚烧两汉历代皇帝陵墓,一面屠杀劫掠吏民。 安定围急,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郡守召集群僚,商议御敌之计,恨无良策。 郡丞忽道:今有名士皇甫规,正在城中。其出身将门,必懂兵略,君侯何不用以却敌? 郡守:若非先生提醒,吾几乎忘却此公。速赍重礼,与我请来! 郡丞应诺而去,只一顿热茶功夫,便引一员儒将入衙,登堂入室。 字幕:皇甫规,字威明,安定郡人。度辽将军皇甫棱之孙、扶风都尉皇甫旗之子。 皇甫规:明公见召,不知有何使唤? 郡守:凉州三明,闻名久矣。公前上书朝廷,言称马贤必败,今日果然。公既将门之后,眼见本郡势危,岂忍袖手旁观乎? 皇甫规:君侯但有所命,规既赴汤蹈火,无有不从。 郡守大喜,当即便任命皇甫规为功曹,命率八百士兵,抵御羌兵。皇甫规奉令出城,只率八百壮士与羌军交战,亲入敌阵,斩首数级,羌军退却。 郡守在城头观战,见皇甫规获胜,遂命大开城门,引众追杀羌兵。直赶出三十余里,恐中埋伏,下令鸣金,凯旋回城。于是摆酒贺功,推举皇甫规为上计掾。 皇甫规知道羌兵势大,今虽稍却,其后必来。于是上疏朝廷,其疏略云:臣比年以来,数陈便宜。羌戎未动,策其将反,马贤始出,颇知必败。每惟马贤等拥众四年,未有成功,悬师之费且百亿计,出于平人,回入奸吏。故江湖之人,群为盗贼,青徐荒饥,襁负流散。夫羌戎溃叛,不由承平,皆由边将失于绥御。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苟竞小利,则致大害,微胜则虚张首级,军败则隐匿不言。军士劳怨,困于猾吏,进不得快战以徼功,退不得温饱以全命,饿死沟渠,暴骨中原。徒见王师之出,不闻振旅之声。酋豪泣血,惊惧生变。是以安不能久,败则经年。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叹者也。愿假臣两营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与护羌校尉赵冲共相首尾。土地山谷,臣所晓习;兵势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烦方寸之印,尺帛之赐,高可以涤患,下可以纳降。若谓臣年少官轻,不足用者,凡诸败将,非官爵之不高,年齿之不迈。臣不胜至诚,没死自陈。(本集完) 第六十八集 三道并起 皇甫规奏疏递入京师,呈上天子龙书案头。 顺帝览奏,见其口气托大,且有轻视马贤之意,心生恼怒,掷在一边,置之不理。 正在此时,胡畴奏表至京,报说征西将军马贤入敌重围,为国捐躯。 汉顺帝叹道:悔不听大将军良言阻谏,使此老将尽毁一世英名,朕之过也。马贤虽败,念其平生功高盖世,诏命赐给家中布三千匹、粮食一千斛,下令汉阳郡守,收尸厚葬。封马贤之孙马光为舞阳亭侯,每年食租税百万。 太尉:陛下圣明,顾念功臣,百官同感。奏请更派侍御史出京,前往陇右督察收录马贤各营士兵,并对死伤者家人进行慰问救济。 顺帝:依卿所奏,即行办理,不得有误。 太尉:喏,臣领旨谢恩。 字幕:永和六年春,巩唐羌骑兵三千余人攻略陇西郡,焚烧汉家园陵,抄掠关中。 顺帝闻报,诏遣中郎将庞浚为帅,召募勇士一千五百人屯于美阳,声援凉州。 三月,庞浚折本入京报捷:武威太守赵冲奋勇进兵凉州,大破巩唐羌,斩首四百余级,获马牛羊等一万八千余头,降二千余人。 顺帝闻报甚悦,即命赵冲总督河西四郡之兵,以扼诸羌东进之路。 巩唐羌千余人东进受阻,由此转攻北地郡。赵冲与北地太守贾福带兵迎击,战之不利。 是年夏,匈奴中郎将张耽与度辽将军马续合兵,进攻句龙王吾斯。于通天山大破乌桓、匈奴联军,阵斩乌桓大人阿坚,缴获大批牲畜财物。 吾斯再次逃走,乌桓余众悉降于汉。 八月初四,大将军梁商病重。因自觉去日无多,遂将儿子梁冀唤至榻前,训戒道:吾以不德,享受多福。生无以辅益朝廷,死必耗废帑臧,衣衾饭含玉匣珠贝之属,何益朽骨。百僚劳扰,纷华道路,氏增尘垢,虽云礼制,亦有权时。方今边境不宁,盗贼未息,岂宜重为国损!气绝之后,载至冢舍,即时殡敛。敛以时服,皆以故衣,无更裁制。殡已开冢,冢开即葬。祭食如存,无用三牲。孝子善述父志,不宜违我言也。 再三叮嘱,言罢逝世。 顺帝闻讯,亲临致哀。梁冀欲遵父遗嘱理丧,朝廷不许,赏赐东园秘器、银镂、黄肠、玉匣等什物共二十八件,钱二百万,布三千匹。 顺烈皇后出私钱五百万、布一万匹,亲自送丧。顺帝送至宣阳亭而回,赐谥号为忠。 深秋九月,诸羌九千余骑攻略武威,凉州震动。 汉廷诏命:遣行车骑将军执金吾张乔为帅,率左右羽林、五校士,及河内、南阳、汝南三郡之兵,共一万五千人,屯卫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辅。将安定郡治由临泾迁至扶风,将北地郡治由富平迁至冯翊,以避诸羌。 其后不久,荆州郡守上表,声称百姓连年起事,屡剿不绝,奏请朝廷派兵平叛。 顺帝览表,诏命改任大将军从事中郎李固为荆州刺史,率军前往镇抚。 字幕:李固,字子坚,汉中郡城固县人,司徒李合之子。 镜头闪回,李固登场。 李固相貌奇特,头骨突出如同鼎足,上入发际隐起,脚板上且有龟文。 李固虽然出身权贵豪门,但却好学,少时便常改变姓名,不远千里步行寻师,研习五经十多年之久。更博览古今书籍,通晓风角、星算、河图及谶纬之术。 在太学求学之时,李固常偷到公府看望父母,不欲同窗诸生知道己是司徒李合之子。 四方志士大都羡慕李固风采,而来向其学习,并赞叹道:此又是第二个李公矣。 司隶校尉、益州刺史闻其贤名,都命汉中太守推举李固为孝廉;司空闻之,也发聘书,征辟其为掾属。李固自以为学问未就,皆不就职。 阳嘉二年六月初八日,京师洛阳宣德亭地裂,深沟长达八十五丈。 顺帝召集三公九卿,命荐举淳朴直言之士,问以革除弊病对策,并如何为政。李固受卫尉贾建举荐至京,参见天子,乃在奏对中弹劾顺帝乳母以及宦官。 对策一出,满朝皆惊。顺帝非但不怪,反以李固对策为第一名,并纳其谏,即命乳母宋娥搬出皇宫,回其私舍。凡被李固点名中常侍,都向皇帝叩头请罪,朝廷一片肃然。 自此之后,顺帝便命李固为议郎。 皇帝乳母宋娥以及被弹宦官,对李固非常痛恨,于是引互串联密谋,伪造匿名奏书,罗织罪状,诬谄李固种种不法。 顺帝受其匿名奏书蛊惑,下令查办李固,诏书不经尚书台而直接下达。 大司农黄尚闻知,请求执金吾梁商营救。尚书仆射黄琼也入宫密奏,请重新辩审此案,以明事实真相。 经过详细调查,李固冤情大白,因被释放,调离朝廷,担任广汉郡雒县令。李固行到白水关,解除印绶还给朝廷,自回家乡汉中,关门杜客。 两年之后,梁商为大将军,聘李固为从事中郎。李固见梁商为人谨慎懦弱,不能整饬法纪,于是奋笔疾书,慷慨进言。其书略云: 《春秋》褒仪父以开义路,贬无骇以闭利门,夫义路闭则利门开,利门开则义路闭也。前孝安皇帝内任伯荣、樊丰之属,外委周广、谢恽之徒,开门受赂,署用非次,天下纷然,怨声满道。朝廷初立,颇存清静,未能数年,稍复堕损。左右党进者,日有迁拜,守死善道者,滞洇穷路,而未有改敝立德之方。又即位以来,十有余年,圣嗣未立,群下继望。可令中宫博简嫔媵,兼采微贱宜子之人,进御至尊,顺助天意。若有皇子,母自乳养,无委保妾医巫,以致飞燕之祸。明将军望尊位显,当以天下为忧,崇尚谦省,垂则万方。而新营祠堂,费功亿计,非以昭明令德,崇示清俭。自数年以来,灾怪屡见,比无雨润,而沉阴郁泱。宫省之内,容有阴谋。孔子云:“智者见灾,考虑其由;愚者见异,视若无睹。”天道不论亲疏,故可敬畏。若能整顿朝廷纲纪,推行正道,选立忠良,则将军必继伯成之后,建崇功伟业,成全不朽荣誉。其沉湎于荣华富贵,追求高位之外戚,焉能与将军同日而语哉? 梁商览其奏书,不以为意,亦不听从。至永和元年,太尉王龚痛恨宦官专权,上书极力陈其罪状。黄门常侍指使门客,向朝廷诬告王龚有罪。顺帝信以为实,遂命王龚自辩。 李固听闻此事,再向梁商上书,请其出面营救王龚。 梁商亦知王龚被诬冤枉,即日进宫,向顺帝进言,事情才告平息。 永和三年,日南郡象林县蛮族首领区怜叛乱,攻城夺县,杀官掠富。朝廷诏命侍御史贾昌为帅,与州郡官府合力讨伐。 汉军不胜,反受区怜围攻年余,援兵粮草都无法接济。 顺帝召集朝廷百官,以及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四府掾属,询问对策。众人大都主张征发荆、扬、兖、豫四州军队,前往交趾增援。 李固力排众议,当场批驳道:若荆、扬无事,征发其兵可也。然今二州盗贼磐结不散,武陵蛮夷未辑,长沙、桂阳数被征发,如复扰动,必更生患,其不可一也。又兖豫卒被征发,远赴万里,无有还期,诏书迫促,必致叛亡,其不可二也。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亡者十必四五,其不可三也。远涉万里,士卒疲劳,比至岭南,不复堪斗,其不可四也。军行三十里为程,而去日南九千余里,三百日乃到,计人禀五升,用米六十万斛,不计将吏驴马之食,但负甲自致,费便若此,其不可五也。设军所在,死亡必众,既不足御敌,当复更发,此为刻割心腹以补四支,其不可六也。九真、日南相去千里,发其吏民犹尚不堪,何况乃苦四州之卒以赴万里之艰哉!其不可七也。 群臣听他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满堂皆惊。 顺帝连连点头,笑问道:若依卿计,则待奈何? 李固奏道:前中郎将尹就讨伐益州叛羌之时,益州便有民谚唱曰:“虏来尚可,尹来杀我。”皆都不附朝廷,反而助贼。其后尹就被征还朝,以兵权交付刺史张乔;张乔因其将吏,旬月之间便即破殄寇虏。依臣之计,宜更选有勇略仁惠可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守,悉使共住交趾。今日南兵单势孤,且无谷可食,守既不足,战又不能,可将官民迁徙到交趾,平乱之后再命返回。同时可招募收买蛮夷,使其互相攻杀;如有能离间敌人、斩杀蛮夷首领者,许以封侯,赐予食邑。臣举故并州刺史长沙祝良,性多勇决;又南阳张乔,前在益州有破虏之功,皆可任用。陛下宜即拜祝良等便道之官,前往平乱,必能奏功。 天子再问四府掾属:李固意见,卿等以为如何? 众人:臣等不敏,完全同意李固之策。 顺帝喜而从之,当即下诏,任命祝良为九真太守、张乔为交趾刺史。 张乔至任,开示慰诱,交趾叛民并皆降散。 祝良到达九真,单车入于贼营,布设方略,招以威信。叛军无不拜服,望风而降者数万人众,各蛮寨并皆为祝良筑起府寺,奉若神明。 由是不费朝廷大军,五岭之外复归平定。 闪回结束,永和六年。朝廷任命李固为荆州刺史,前往平叛。 李固奉旨出京,就职荆州刺史。上任伊始,即刻派出官吏,慰劳访问境内,赦免寇盗以前罪恶,皆命复为良民。于是收编叛贼头目夏密党徒六百多人,并命自相招集,开示威法。 半年时间,所有盗贼全部投降,州内从此太平无事。 平定叛乱之后,李固复又追究民变源由,上奏南阳太守高赐等人贪赃秽行。 高赐等人大惧,以重金贿赂大将军梁冀,希图免罪;李固闻知,抓得更紧。 梁冀得到重贿,为助高赐等人脱罪,于是上奏:李固为荆州刺史,未达半载,境内盗贼无踪,诸叛皆平,实为国之栋梁,治世能臣。今太山盗贼屯聚多年,郡兵虽有千人之众,但因追讨不力,不能制伏盗贼。臣请调任李固为太山太守,以平盗乱,诚社稷之幸。 顺帝以为善计,立即准奏,诏命李固交卸荆州刺史,调任太山太安。 李固接旨,只得放下高赐之事,转任太山。到职之后,只挑选留任一百多精壮士卒,余者全部罢遣回家种田,然后以恩信招诱盗贼投降。 不到一年,太山郡中贼人俱都逃散,还归田里。 由此天下太平,兵戈渐息。顺帝派遣杜乔等八人为使,到天下各郡案察民情,以考核郡守政绩高下。杜乔到达兖州,因见太山郡路不拾遗,遂表奏李固政绩为天下第一。 顺帝览奏大喜,诏命李固升任将作大匠,还京就职。 李固还朝,以为朝廷要职皆被宦官及外戚所据,以至国运不振;于是不断上书,向朝廷举荐贤士人才。乃先上疏推荐江夏黄琼、汝南周举等人,继又推荐陈留杨伦、河南尹存、东平王恽、陈国何临、清河房植等,皆为当世名儒。 顺帝皆都准奏,立即下诏召用杨伦等,又调升黄琼、周举,更任命李固为大司农。 周举原为巡察八使之一,奉旨案察天下。回京之后,因同杜乔共同上疏,劾奏许多不法官吏,其中多半是宦官宾客亲属。 顺帝览奏,遂命近臣暗中示意八使,对此不必深究。又指使有司,自此之后凡太尉、司徒、司空三府选任令史,或光禄署试尚书郎,都靠朝中重臣关系特派,不再选试。 李固闻此,便与廷尉吴雄上疏:臣等以为,巡察八使既为朝廷所派,以考天下官吏政事,则切忌有始无终,虎头蛇尾。其所检举者,应赶快诛罚;至若选举署置,可让有司去办。 顺帝见其言之成理,只得准奏,于是诏命罢免八使所检举刺史、二千石官员,又减少特派,并责成三公明加考察。诏命下达,朝廷上下大加称赞。 李固又与光禄勋刘宣上言:近来选举牧守,多数不称其职,甚至横行无道,侵害百姓权益。陛下应停止享乐游玩,专心庶政,则朝廷勤政,天下幸甚。 顺帝采纳其议,于是下诏各州:令劾奏太守、县令以下官吏,对为政乖错不正、对百姓无益者都免去官职;有奸秽重罪官吏,一律收付诏狱。 由是天下百姓拍手称快,贪官凛然,奸吏束手。 字幕:永和六年之次,诏命改元汉安元年。 画外音:是年张道陵隐居蜀中,编成道经四部,分别名为《太清》、《太平》、《太玄》、《正一》,自称得之于太上老君亲授,内容多言炼丹求仙之术,也有谈玄理,以及评论古圣贤得失文字。所出道藏四部,此后皆被奉为道教经典。 镜头转换,陇西凉州。 汉安元年四月,护羌校尉赵冲与汉阳太守张贡进兵安定郡,大破烧何种羌,斩首一千五百级,缴获牛、羊、驴等十八万头。 是年冬,再度击破诸羌,斩首四千余级,又追至阿阳,斩首八百级。于是种羌前后三万余户,至凉州归降汉朝。 南匈奴左部句龙王吾斯闻报大怒,再次纵兵入塞,并与且渠伯德等人联手抄略并州。 消息传至洛阳,顺帝下诏:命大将军及三公等有司各部,各推选武猛堪为将校者一人,殿前试用有效,皆命到边关带兵御敌。 与此同时,顺帝再次派出巡察八使,乃是侍中杜乔、光禄大夫周举、守光禄大夫郭遵、冯羡、栾巴、张纲、周栩、刘班,共计八人,出京巡行天下州郡,宣扬风化,考察地方官员有罪者上报朝廷。县令长以下不必上报,可立即收狱治罪。 杜乔等人受命,辞帝出京而行。唯独光禄大夫张纲行至洛阳都亭,再不前行,却将车轮埋于亭下,昂然说道:朝中豺狼当路,不即谫除,安问郡县狐狸! 于是复还府中,连夜写成折本,次日赴阙,劾奏大将军梁冀兄弟官居高位,专事贪污,搜乔无度,无君之心十五事上报。 当时梁冀之妹梁皇后甚是得宠,故此天子虽知张纲所言为是,但却搁置不问。 大将军梁冀闻说张纲劾奏自己,因此大怒,随即上疏:今有广陵人张婴,率众起事于扬、徐之间,已十余年矣。历任郡守,皆不能治。臣举能臣张纲,可为广陵太守。 顺帝不知是为借刀杀人之计,尚谓梁冀以德报怨,于是欣然准奏,诏命张纲赴任。 张纲奉旨到职,即带随从十余人,亲至张婴营寨,与其相见,晓以利害:前任太守贪暴肆虐,以致阁下聚众起事,实谓事出有因。今朝廷不愿以刑罚相加,故遣某任太守,示以天子恩德。一念之间,阁下便可转祸为福,定要仔细考虑,休得自误也。 张婴听说,大为感动,次日便率所部万余人投降。 张纲复又单身入其营垒,与张婴部下诸将欢宴一番,立誓订约。 其后不到旬日,张婴便遣散部众,各使还乡,复为良民。张纲投桃报李,檄令各县官吏为张婴部众安排住宅、田地诸事,不可歧视。 由此百姓悦服,徐、扬之间逐渐安定。 字幕:汉安元年十月,太尉桓焉以日食免官。桓焉字叔元,沛郡龙元人,以明经着称。永初元年为安帝之师,先后为太子少傅、太傅;又历任光禄大夫、太常等职。顺帝拜为太傅,永和五年为太尉,始登三公之位,今以日食策免,遂耿耿于怀,次年病死于家。 镜头转换,陇西凉州。武威太守赵冲出任护羌校尉,对诸羌多示抚慰,借以招怀叛羌。罕种羌率其邑落五千余户降汉,烧何种羌三千余落就此势孤,退至安定一带游牧而居。 字幕:安定二年五月初五日,会稽郡上虞舜江,迎潮神祭赛大会。 巫祝曹盱极善弦歌乐舞,故被乡里所请,在舜江中溯涛起舞,以迎潮神伍子胥。 正在船上载歌载舞之际,忽然狂风突起,巨浪滔天。观者惊叫声中,祭舟倾覆,曹盱跌入水中,随浪沉浮,终至淹没江底。 狂风过后,众人顺水打捞,不见曹盱尸体。 曹盱之女名叫曹娥,年仅十四岁,驾船沿江号哭寻找,昼夜不绝。寻找旬有七日,乡人劝之不听,最终赴水而死。 画外音:及至汉桓帝元嘉元年,度尚时为上虞县令,闻说曹盱之事,引以为奇。于是为彰风化,命为孝女曹娥造墓建庙。欲立石碑,先使属吏魏朗操笔,久而未出。偶一回顾,忽见弟子邯郸淳在侧,遂令其试作碑文。邯郸淳当时甫至弱冠,从容捉笔,一挥而就: 伊惟孝女,晔晔之姿。偏其反而,令色孔仪。窈窕淑女,巧笑倩兮。宜其室家,在洽之阳。待礼未施,嗟伤慈父。彼苍伊何?无父孰怙!诉神告哀,赴江永号,视死如归。是以眇然轻绝,投入沙泥。 翩翩孝女,载沉载浮。或泊洲渚,或在中流。或趋湍濑,或逐波涛。千夫失声,悼痛万余。观者填道,云集路衢。泣泪掩涕,惊动国都。是以哀姜哭,杞崩城隅。或有尅面引镜,剺耳用刀。坐台待水,抱树而烧。 於戏孝女,德茂此俦。何者大国,防礼自修。岂况庶贱,露屋草茅。不扶自直,不斫自雕。越梁过宋,比之有殊。哀此贞厉,千载不渝。呜呼哀哉! 铭曰:名勒金石,质比乾坤。岁数历祀,丘墓起坟。光于后土,显照天人。生贱死贵,义之利门。何怅华落,飘零早分。葩艳窈窕,永世配神。若尧二女,为湘夫人。时效仿佛,以昭后昆。 众人见其援笔立就,下笔如神,无不吃惊赞叹,称为一绝。 名士蔡邕闻讯来观,至时已是夜暮,观文不清。乃以手摸碑文而读,阅后拿出笔墨,大书“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于碑阴,赞叹而去。 字幕:汉安二年六月,汉廷策立兜楼储为南匈奴单于。 兜楼储原为匈奴守义王,久在京师洛阳为质。顺帝立为单于,赐以青盖驾驷、鼓车、安车、驸马骑、玉具刀剑,又赐彩布二千匹;后命行中郎持节,送兜楼储回归南匈奴王庭。 尚书令黄琼上书,认为以前选举孝廉,专用儒学、文史二科,对于人材选拔有所遗漏,奏请应加孝悌及能从政二科。 顺帝采纳,于是孝廉之选共有“儒学、文史、孝悌、能从政”四科。 七月一日,张道陵率弟子到青城山结茅传道,一住便是十三年。 画外音:直到汉桓帝永寿二年,张道陵在青城山羽化,下葬第三混元顶。青城山由此成为天师道发祥地,常道观被称为仙都众奥之妙,福地会昌之域。其后历代龙虎山天师多来青城山朝拜祖庭,为祖天师张道陵扫墓。 汉安二年末,改明年为建康元年。 建康元年三月,护羌从事马玄因受诸羌诱惑起事叛汉,逃跑出塞。领护羌校尉卫琚率军追击,大破叛羌,斩首八百余级,获牛、马、羊等二十余万头。 其后不久,护羌校尉兼武威郡太守赵冲引郡兵及降胡万余人马,倾巢而出,沿途一路剿杀,追击叛羌至建威鹯阴河。 部下诸胡请求就此还兵,赵冲怒斥不允,强令渡河追敌。未料军至半渡,降胡六百余骑忽拨转马头,就此叛逃。赵冲大怒,来不及集合人马,只率三百卫队追之。 逃胡未曾追及,却遇羌人伏兵三千余人,将赵冲等三百骑团团围住,刀矢交加。 赵冲未曾防备,临阵战死,三百卫队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二十余骑冲出重围,逃回大营。然而羌人经历数年激战,前后被赵冲杀伤甚众,已经由此渐衰。 建康元年八月,扬州、徐州百姓范容、周生不满官府欺榨,聚众起义,占据历阳。 汉廷闻报,诏派御史中丞冯绲督率州郡兵马进讨。 朝廷大军未至,扬州刺史尹耀、九江太守邓显贪功冒进,率军进攻历阳。由于寡不敌众兼又轻敌,遂被义军击败。尹耀、邓显先后战死,义军势力一时甚盛。 官军败讯报入京城,顺帝正当病重,闻报大吃一惊,竟然就此驾崩。 皇后梁妠以为杨、徐二州盗贼盛强,恐致天下惊扰致乱,便使中常侍诏宣李固等重臣入宫商议,欲将皇帝驾崩之事先秘而不宣,待所征诸王侯到京,方才发丧。 李固奏道:帝虽幼少,犹天下之父。今日崩亡,人神感动,岂有臣子反共掩匿乎?昔秦皇亡于沙丘,胡亥、赵高隐而不发,卒害扶苏,以至亡国。近北乡侯薨逝之时,阎后兄弟及江京等亦共掩秘,遂有孙程手刃之事。此天下大忌,不可之甚者也。 梁后从奏,即暮发丧。乃扶太子刘炳即位于顺帝灵前,时年只有二岁,是为汉冲帝。 只因冲帝幼小,不通事务,皇后梁妠便被众臣尊为皇太后,奏请临朝听制。 当年十月,冲帝即位未久,日南郡蛮复又叛汉,起兵攻烧县邑,又与九真蛮联结。 交趾刺史夏方勇担重责,力挽狂澜,多方抚慰,叛蛮尽皆降服。 消息传至洛阳,梁太后以夏方平蛮大功,迁为桂阳太守。 十一月,阴陵人徐凤、马勉在九江郡(今安徽寿县,并非江西九江)起义。 徐凤身穿红衣,戴黑色绶带,自称元上将军;马勉身穿黄衣,携挂玉印,佩戴皮冠,自称黄帝;又置百官,建年号,驻屯于当涂山中。 义军攻略郡县,杀县令长,又遣黄虎进攻合肥,声势颇盛,震动京师。 次年三月,九江都尉滕抚、御史中丞冯绲等集合全州郡兵,共得数万人众,进剿当涂。历经数战,义军大败,马勉战死。 徐凤拼力突围,率领余众转攻东城,却被下邳人谢安率领宗族武装战败。 谢安杀死徐凤,传首京师,起义遂告失败。 时有道家术士于吉,以张道陵所传道教早期经典为蓝本,编定《太平青领书》四部一百七十卷,用白绢抄写,朱书标目,伪托是在曲阳泉水上得自神人传授。遂命门徒宫崇携至洛阳,献于朝廷,欲以此为进步之阶。 朝廷三公四府众卿观之,见其书多言阴阳五行、神鬼玄术、天地灾异,又杂糅道家、阴阳五行家及谶纬家学说,便皆斥为荒诞不经。 梁太后闻听众卿之奏,遂命束之高阁,列为禁书,并将宫崇逐出京城。 宫崇狼狈逃回,还报师父。于吉闻说大怒,因自留底本,便命众徒多加抄录,使其流行于民间。因以“太平”为号,宣传公大均平,创办太平道,与张道陵五斗米道平分秋色。 此时又有会稽上虞人魏伯阳,性好道术,修真养志,又博学能文,精通谶纬诸书。曾作《周易参同契》三篇,又补遗一篇。所述多用寓言,语义隐晦,可有不同解释。 众徒因问:何谓《参同契》? 魏伯阳:你众人不知,“参”谓杂,“同”谓通,“契”谓全。我之教义,取名《周易参同契》者,是因与《周易》理同义合也。 其书着成,魏伯阳便以此传授洛阳市令淳于义,逐渐流传于世。 由此天师派、鬼谷门、太平教等各派道家大兴,诸子百家之门渐衰。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中事,复说东汉朝廷。 汉冲帝即位,梁太后临朝称制,诏命改次年为永憙元年,大赦天下。 未料冲帝刘炳年功体弱,继位不久便即患病,久治不愈。大将军梁冀征召汉章帝玄孙、勃海孝王刘鸿之子刘缵到洛阳都亭,准备等汉冲帝去世后,立为皇帝。 永憙元年正月初六日,汉冲帝病重不治,溘然长逝。太后梁妠与大将军梁冀定策宫中,派梁冀赍持天子符节,以王青盖车迎接刘缵,进入南宫。 正月十九日,刘缵承即皇帝大位,是为汉质帝。皇太后梁妠依然临朝称制,梁冀依旧拜为大将军,独揽军政大权。 当时内忧外患并生,风雨飘摇,政权难以为继。内有杨州、徐州大寇侵扰州郡,外有西羌、鲜卑及日南蛮夷并起,攻打城池强抢暴掠。赋税征敛频繁,官民财力困乏枯竭。 皇太后梁妠为此日夜勤劳,不敢稍息。于是依靠贤能之士,委任太尉李固等人,选拔重用忠良人才,努力推崇节俭,贪财纳贿者多被诛除废黜。 永憙元年三月,朝廷内部渐安,梁太后方得腾出手来,专心对外。于是下达诏旨:命以滕抚为九江都尉,与中郎将赵序联手,相助御史中丞冯绲,征讨扬、徐义军。 滕、赵二将领旨出兵,联合冯绲东下徐、扬。迭经三战,于是大败义军,诛杀范容、周生,并其部众千余人,残部尽皆逃散。 范容、周生起义遂告失败,因此天下肃然安定,宗庙得安。 大将军梁冀虽然身无尺寸之功,但却依仗太后势力,更欺质帝年幼,于是专擅朝权,滥施暴力,忌妒陷害忠良。更多引用邪说歪理,诱导太后梁妠,使其疑惑甚至失误。 梁妠虽然勤政,但又过分相信宦官,对其滥加封赏宠幸。因此天下士人大失所望,各怀自保私心,渐渐不以朝廷为重。 镜头闪回,叙述梁冀为人。 字幕:梁冀,字伯卓,安定郡乌氏县人。大将军梁商之子,初以贵戚为黄门侍郎,拜河南尹。汉顺帝永和六年,接替父亲梁商为大将军。 梁冀为人鸢肩豺目,直目看人,毫无神采,说话含糊不清。且毫无学问,只能抄抄写写而已。因是皇亲国戚,自幼游手好闲,横蛮放肆。 梁冀好酒贪杯,擅长射箭、弹棋、格五、六博、蹴球、意钱之类淫乐之艺,还喜带鹰犬打猎,骑马斗鸡。 永和元年,梁冀始任河南尹,在任期间残暴放纵,多为违法乱纪之事。 洛阳令吕放是其父梁商亲信,跟梁商多说梁冀短处,梁商因此责备儿子。 梁冀怀恨在心,派人在路上刺杀吕放,又恐父亲知道,复将刺杀吕放嫌疑嫁祸给吕放仇家。又向父亲请求,让吕放弟吕禹任洛阳令,以掩己恶。 其后未久,梁冀亲去捉拿吕放仇家,将其宗族及一百多宾客全都杀掉,就此灭口。 梁商去世还没下葬,顺帝就任命梁冀为大将军,任其弟侍中梁不疑为河南尹。 冲帝即位时只有两岁,太后掌控朝政,诏命梁冀与太傅赵峻、太尉李固总领尚书事务。梁冀辞让不受,但却更加奢侈残暴。 闪回结束。梁冀拥立质帝刘缵,愈加侍功自傲,独霸朝纲。 质帝时年虽然只有八岁,却很聪慧,深恨梁冀恃权霸道,上欺幼君,下压众卿。乃在群臣朝会之时,盯着梁冀背影,对左右近侍说道:此真乃跋扈将军也。 未料此话声音虽然不大,却被梁冀同党听到,就而下殿,将质帝所云诉于大将军。梁冀听闻此语,非常痛恨,就命侍从将毒酒加到面汤之内,呈给质帝吃。 散朝之后,内侍呈进汤饼,质帝就汤泡饼,俱都食尽。不一时药性发作,质帝非常难受,知道必受大将军毒害,遂派人急速出宫,传召太尉李固前来。 李固奉旨进宫,走到榻前,跪在地上,询问质帝得病来由。 质帝正要明说,忽见人影一闪,梁冀持剑入宫,站立身侧。由是不敢道出真情,便含糊说道:朕适才吃过汤饼,便觉腹中堵闷。卿若命人给朕水喝,说不定还能活命。 李固闻此,急命内侍进水。梁冀将手一拦,阻止道:渴水恐必呕吐,不能喝也。 话未落音,质帝大叫一声,已经驾崩。 李固伏尸号哭,良久起身,向太后上书弹劾御医,奏请究治其失职之罪。梁冀担心泄露下毒真相,对李固非常忌恨,心中暗起杀机。 质帝既死,梁冀召集三公、二千石官员及列侯于朝,讨论继承帝位人选。 太尉李固、司徒胡广、司空赵戒及大鸿胪杜乔异口同声,都建议立清河王刘蒜。 梁冀欲立蠡吾侯刘志为帝,众人不从。梁冀不能说服众人,由是朝会不欢而散。 时有中常侍曹腾在侧,因清河王刘蒜曾对自己不恭,心怀憎恨,便在当夜到大将军府,表示支持拥立蠡吾侯刘志,并表示愿意召集所有中常侍,说服太后。 梁冀大喜,次日再次召集公卿,意气汹汹,言辞激动,必欲立刘志为帝。三公以下官吏见此皆惧,纷纷附和道:我等唯大将军之令是听。 惟有李固与杜乔不肯屈从,仍旧坚持原意。梁冀大怒,颜色更变。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曹腾自后宫奔至前殿,口称太后诏旨,准立蠡吾侯为帝。梁冀甚为得意,遂以太后名义先将李固免职,夺其朝议之权,再拥刘志即位。 清河王刘蒜无缘帝位,只得返回封国千乘。 字幕:汉桓帝刘志,汉章帝刘炟曾孙,河间孝王刘开之孙,蠡吾侯刘翼之子。 本初元年闰六月初七日,梁太后派梁冀持符节,以王青盖车迎接刘志进入南宫,就登帝位,是为汉桓帝,时年十五岁。 梁太后仍然临朝听政,诏改次年为建和元年。 桓帝依照太后明示下诏:曹腾与长乐太仆州辅等七人,因定策有功,都封为亭侯。 建和元年二月,荆、扬二州发生饥荒,百姓多被饿死。汉廷派遣四府椽属,分头前至二州巡行,赈济灾民。 六月,罢免太尉胡广,任大司农杜乔为太尉。八月十八日,立梁冀之女梁氏为皇后。 梁冀身为国丈,由此愈加跋扈,并指使宦官唐衡、左悺向桓帝进谄:陛下前将即位时,杜乔及李固认为陛下不能侍奉汉朝宗庙祭祀,竭力反对。若非大将军梁冀及中常侍曹腾力主其事,已立清河王刘蒜矣。 桓帝闻奏,因对杜乔、李固心生怨恨。 九月二十一日,洛阳发生地震,大将军梁冀上奏,上天降灾示警,应坐罪三公。 桓帝立将太尉杜乔免职,命司徒赵戒为太尉,司空袁汤为司徒,前太尉胡广为司空。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江湖。 时有甘陵人刘文,与南郡人刘鲔皆是太平道门徒。因闻清河王无缘帝位,更借洛阳地震天灾制造谣言,传说清河王当一统天下,欲共同拥立刘蒜为皇帝。 只因行事不密,所谋泄漏,被人密报朝廷。刘文等人便即仓促起事,率领徒众劫持清河国相谢暠,将其带到清河王宫司马门,召集国中众臣说道:今京师地震,是上天示警,蠡吾侯得位不正,应更立清河王为天子,谢暠为三公。 话音未落,谢嵩已摆脱太平道党徒挟制,高声责骂乱臣贼子,蛊惑人心,万恶不赦。 刘文大怒,拔剑刺杀谢暠,转身便逃。部下乌合之众,瞬间四散。 朝廷闻变,派出侦骑追捕,最终杀死刘文、刘鲔。梁冀借机指使有司官员,就此事弹劾清河王刘蒜,奏请朝廷下令,贬其为尉氏侯,流放桂阳。刘蒜不肯受辱,于是自杀而死。 梁冀因又诬蔑李固、杜乔二人,早与刘文、刘鲔沟通,散布妖言,图谋篡逆。 汉桓帝信以为真,命将李固、杜乔关进牢狱,鞠审供状。此举一出,天下士子大哗。李固门生王调及河内郡人赵承等数十人诣阙上书,为李固诉冤。(本集完) 第六十九集 桥玄惩贪 梁冀弄权,朝政日非,洛阳汉宫一片乌烟瘴气。 李固、杜乔一案引发众怒,众门生及河内士子诣阙上书,各鸣不平。 梁太后览表,难拂众意,兼且心中亦知李固冤枉,遂下诏赦免李固罪名。李固出狱,京师上下皆称万岁,门生故吏前往迎接,观看者填塞街道。 梁冀见李固深得人心,恐对自己不利,于是再以前事诬陷李固,使其再次入狱。继而命人暗害于狱中,斩草除根,以为人鬼不觉。 既杀李固,梁冀继又胁迫杜乔自杀。杜乔不肯,复命狱吏就狱中杀死。 画外音:杜乔在朝清直守法,刚正不阿,屡次得罪梁冀。梁家子弟五人无功封侯,杜乔直言劝谏;梁冀之女死,令公卿遂葬,杜乔又不肯去;梁冀举汜宫为尚书,杜乔以汜宫贪赃枉法弃之不用。于是大遭梁冀忌恨,终被诬陷而死。 李固临终之时留书家人,遗命子孙:我死之后,只以三寸素棺、帛巾束首,入殓葬于汉中瘠薄之地,不许葬在父亲陵墓,致遗羞先人。切记,切记! 子孙览书大哭,不敢违拗,只得遵命照办。 李固既死,朝野上下卿士大夫,无不大怨梁冀。 时有涿郡安平人崔琦字子玮,乃是济北相崔瑗族人,在京师游学,以文章博通着名,举孝廉为郎。因见梁冀多为不法之事,遂作《外戚箴》规劝,梁冀无动于衷。 崔琦再做《白鹄赋》,以讥讽之。 梁冀大为恼怒,遂召崔琦问道:百官内外,各有所管。天下广阔,岂只有我等可恶?先生之文,未免刺激太过耶! 崔琦答道:昔管仲为齐相,愿闻谏言;萧何辅佐高祖,设书记过失之官。今将军为相数代,任比伊尹、周公,但德政不显,百姓困苦不堪。公不能结纳贞良之士,挽救祸败,反欲不让人言,杜蔽主聪,莫非欲使玄黄改色,马鹿变形乎? 梁冀无语以对,只得作罢。其后不久,反而奏请太后,升任崔琦为临济长。 崔琦知道此是梁冀借刀杀人之计,欲在任上寻找自己过错,就而陷害。于是不敢任职,解还印绶而走。 梁冀闻报大怒,即便收买刺客,令至崔琦家乡搜寻,暗地将其杀掉。 刺客前至涿郡安平,见崔琦正在陌上耕田,怀里装书,休息时就卧在垄上吟咏。刺客敬之,乃以实情相告,纵放崔琦逃脱,自己也不回京复命,就此亡命天涯。 梁冀见刺客久不回报,知道其风已泄,于是再遣别人,终将崔琦逮捕,暗地杀害。 建和元年,汉桓帝加封梁冀食邑一万三千户,增加大将军府推荐保荐茂才名额,使大将军府掾属人数比太尉、司徒、司空三公府人数要多一倍。又封其弟梁不疑为颍阴侯,梁蒙为西平侯,子梁胤为襄邑侯,各食邑一万户。 至和平元年,复加封梁冀食邑一万三千户,加上从前所封已有三万户。继又诏封梁冀妻孙寿为襄城君,兼食阳翟租税,每年进项五千万;此外还比照长公主规格,加赐赤绂。 镜头闪回,梁冀之妻孙寿登场。 孙寿貌美出众,善做妖媚姿态,描画细长曲折之眉,似愁眉不展之状;眼下略施粉黛,如刚哭过之态;发髻斜歪一侧,行走时扭动腰肢,微笑时如同牙痛,以此媚人。 除却百般矫揉造作,且又生性忌刻,偏能控制驾驭梁冀,大将军惧内之名,世人皆知。 受夫人影响,梁冀亦喜作做。乃改变车乘规制,将坐驾改制成带有帷障之平顶车;又在服饰样式上大作文章,每将头巾扎得很低,上角折叠起来,再用大扇障身,并带狭帽,朝服后摆拖地而行,如同狐狸尾巴一般。 梁冀父亲梁商当初为大将军时,曾献美女入宫,为汉顺帝妃,名唤友通期。 友通期入宫之后,偶因犯错触怒顺帝,便被废出后宫,归返梁商。因是天子所幸之女,梁商不敢留用府中,便倒赔妆奁,将其嫁予富家子弟。 梁商去世之后,梁冀却派人将友通期抢回,守孝期间与其在城西同居。 孙寿探知此事,醋意大发,怒不可遏。由是趁梁冀外出之际,亲带奴仆将友通期抢回府中,剪去头发,划破脸皮,痛加笞打,并要上书给皇帝,告发此事。 梁冀大惧,亲向孙寿母亲叩头请罪,请其出面调和,孙寿方才作罢。其事过后,梁冀仍与友通期私通,并生子取名梁伯玉,藏于友氏娘家。 孙寿不久复知此事,就派儿子梁胤将友氏一家杀光,梁伯玉因藏在夹壁之中得免。 大将军府管家秦宫深受梁冀喜爱,获准可以自由出入内苑,乃与主母孙寿私通。秦宫由此内外都受宠幸,威权大增,以至刺史及二千石官员就任之前,都要向其晋谒辞行。 梁冀听从孙寿谏言,剥夺梁家族人职权,对外示以谦让,转封孙氏宗亲。由此孙氏家族中担任侍中、卿校、郡守、长吏等官者十数人,都十分贪婪残忍、凶暴荒淫。 孙氏宗族小人乍贵,由此得意忘形,竟至各自派遣宾客,登记属县富户名单,然后安上罪名,抓到监狱严刑拷打,使其出钱赎罪。给钱少者,皆被处死或流放。 时有扶风富户士孙奋,家境富裕殷实,为人却很吝啬。梁冀先赠以四匹骏马,然后向其借钱五千万。士孙奋虽然不敢违拗,但心疼钱财,便只借给三千万,企图敷衍了事。 梁冀因此大怒,便使人向郡县告状,指认士孙奋母亲是自己过去守库奴婢,因偷府中十斛白珠、一千斤紫金,背叛主人而致暴富。 郡守岂有不奉承大将军之理?于是就将士孙奋兄弟抓起来拷打,皆都打死在狱中。其家一亿七千多万财物,全部充作赃物,还给梁冀。 梁冀发此横财,于是大兴土木,兴建豪宅。夫人孙寿也在对街修建住宅,穷极土木工匠之所能。两处豪宅建成之日,各招亲友莅临参观,互相竞争夸耀。 步入梁孙夫妇所建豪宅,只见金碧辉煌,美化美奂,目不暇接。堂卧皆有暗道,各房都可相通。雕镂墙柱,并镀铜漆;窗户镂空,装饰青纹,并绘云绕仙灵。台阁四通八达,相互呼应;长桥凌空高悬,石阶横跨水上。金玉珠宝随处可见,四方进献珍奇堆满;不论各郡所奉罕见禽兽,甚有远方送来汗血宝马。广开园林,挖土筑山。十里之内筑起九个山坡,模仿东西崤山走势;大片森林参差险要山涧,上林琅苑有如天成。 梁冀与孙寿一同乘坐辇车,上打羽毛伞盖,皆用金银装饰,在宅第内游玩观光,后跟歌妓舞女,敲钟吹管,一路酣歌。驰骋狂欢,不分昼夜。 来客若来参观梁府,都向看门人求情拜见,门人因此积攒大量财物,富比王侯。 除此之外,梁冀还开拓许多林苑,禁忌皆如皇家园林。林苑西至弘农,东以荥阳为界,南面直通鲁阳,北面到达黄河,中有深山,也有丘陵荒野,方圆将近千里。 还在河南城西兴建兔苑,纵横数十里,调集各属县工匠修缮楼观,历数年方成。 又到各县调集活兔,剪兔毛以为记号,凡触犯兔子者就要定为死罪。 曾有西域胡商不知禁忌,误杀一只兔子,此事辗转牵连,被处死罪者竟至十几人。梁冀两弟曾私下派人到上党山打猎,梁冀知之,将其宾客全部杀死,没有一个生还。 梁冀又在城西修建宅第,专门收纳奸诈亡命之徒,以为爪牙打手。每抓良民入府,全部作为奴婢使唤,称为“自卖人”。 闪回结束。孙寿依仗梁冀威势为所欲为,穷凶极恶,更甚于其夫。 字幕:建和二年三月,白马羌攻略广汉属国,西羌及湟中胡等相继叛汉,攻打郡县。 益州刺史征发板楯蛮进剿诸羌,斩首招降二十万人。梁冀皆都引为己功,益发嚣张跋扈。于是引领部从宾客,前往白马寺降香,祈求佛祖保佑千秋万代,家世兴旺。 镜头闪回,洛阳城郊白马寺。 建和二年夏,白马寺住持安世高法师遍读经书,无意间找到藏经图一卷。于是按图索骥,亲到鹿台山香岩寺,取走此处典藏经书。此后乃用二十余年时间,翻译成汉文藏经。 鹿台山香岩寺由此名扬中原,规模日渐宏大。 字幕:安世高,安息国王太子,自取汉名安清,字世高。 安世高自小聪明仁孝,刻苦好学,博览国内外典籍,通晓天文、地理、占卜、推步等术,尤其精于医学。乃至鸟兽之声,无不通达,名声远播,深得西域各国敬重。 父王死后,安世高继承王位,但一年之后就让位叔父,自愿出家为僧,驰避本土。因专攻禅学和阿毗昙学,学成后遍游西域诸国,弘传佛法。 汉桓帝初年,安世高只身东来,前至美阳城,宿于废舍之中。 将近夜半,忽发现窗外一片红光,直冲云霄。安世高判定此是佛教圣物灵光,便带宫僧多人连夜发掘,挖出带梵文记事青砖,以及装有佛祖舍利宝函。 安世高又往东行,驻跸于洛阳白马寺,因此按图索骥,得取鹿台山香岩寺芃文经书。安世高既得经书,认为应让世人了解佛教,于是萌发译述佛经宏愿。 画外音:安世高便即潜心凝虑,全身心致力于翻译佛经伟业。此后二十年间,所译经典无数,其中着名者便有《安般守意经》、《阴持入经》、《阿毗昙五法四谛》、《十二因缘》、《转法**》、《八正道》、《禅行法想》、《修行道地经》等。共三十五种,四十一卷;现存二十二种,二十六卷。所译主要是小乘佛教,说一切有部之毗昙学以及禅定理论。安世高乃是中国佛教史上首位译师,从此之后,中国才有佛学。 闪回结束,梁冀前来白马寺降香,由此得以拜会安世高,极尽礼敬之事。 安世高见汉朝大将军诚心礼佛,心中一动,便将在美阳城所得宝函取出,呈递梁冀:及函中装有佛骨舍利,神通福泽非同小可。拜托大将军送到宫中,献给朝廷,以延汉祚。 梁冀惶恐再拜而受,告辞回城,将宝函献入皇宫,向天子说明如此如彼,佛骨由来。 汉桓帝见而大喜,因问道:不知所谓舍利,是何圣物? 梁冀:据那胡僧所云,是说西方天竺国有先天圣人,与我中国老子同时而生,自名释迦牟尼佛,又称世尊如来。如来灭度之后,遗体火化,骨骸不毁,结成舍利。 桓帝:那如来佛既是西方圣人,距我中土数万里之遥,其骨殖因何能够至此? 梁冀:为臣也曾这样问那胡僧。那胡僧安世高言道,当我中土战国末时,彼西土天竺国有个阿育王,早于秦始皇数十年前统一本土。为弘扬佛法,命将佛舍利分成八万四千份,使诸鬼神于南阎浮提,分送世界各国建塔供奉。说不定此宗舍利,便是彼时传入中土者。 桓帝:既是如此,我将如何安置此物? 梁冀:番邦佛圣骨殖,自是不便供奉宫中,与我大汉列祖列宗争享祭祀。依臣之见,陛下宜效彼国阿育王所为,诏命在那胡僧安世高发掘圣冢之处敕建宝塔,供奉舍利为上。 桓帝:依卿所奏,着即在凉州美阳城立寺建塔,以供佛骨。又为弘扬佛法,佑我华夏黎庶,敕命分发佛骨舍利到全国各地,均须建造佛塔寺院,加以供奉。 梁冀:陛下圣明,为臣遵旨即行。 由是便命有司拨发银钱,委派专人出京,前往周原腹地圣冢原址(今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城北10公里处法门镇)修寺建塔。 汉桓帝亲赐寺塔名号,寺名阿育王寺,塔曰真身舍利宝塔。舍利塔以巨木为之,分为四层,塔下设有地宫,地宫中存放紫檀香木棺椁,内以金瓶盛放佛祖指骨舍利。 字幕:建和二年十月,长平人陈景自称“黄帝子”,设置官属,图谋聚众起珍,事败被杀。同年同月,南顿人管伯自称“真人”,图谋起兵,事泄被杀。建和三年,洛阳再度大水泛滥成灾;九月己卯,荥阳地震,是乃郑州地区有记载最早地震。 汉桓帝因恶天灾人祸频仍,至其年末,诏改次年为和平元年。 和平元年二月,梁太后薨逝,享年四十六岁。 梁妠以太后身份,先后迎立冲、质、桓三帝,临朝称制十九年,与梁冀专制朝政,形成梁氏专权局面,一门先后有三皇后、六贵人、七侯、二大将军,势力甚盛。 太后离世当月,扶风郡人裴优自称皇帝,图谋聚众起兵,事败被杀。 桓帝下诏,命天下各郡推举孝独行之士前至洛阳,朝廷择优委任官职。 时有涿郡安平人崔寔,被郡守推荐至京,备员郎官。乃论当世便事数十条,总为《政论》。 字幕:崔寔,字子真,小字元始,文学家崔骃之孙,书法家崔瑗之子。 镜头闪回,叙述崔寔来历。 崔寔出身书香世家,少时沉静,爱好典籍。父亲崔瑗去世,家无余财,乃减卖田产,修起冢茔,建立碑颂。葬父之后,隐居墓旁,资产用尽,因穷困难堪,以贩酒为业。 时人多因此嘲笑崔寔败坏门风,自降身份,有辱斯文。但崔寔不为所动,始终不改,但贩运仅够家用而已,不致力于盈余,反为钱财役使。 服丧完后,三公都来征召。崔寔乃应至孝有操行之士推举,被征公车,前往洛阳。但因病不能及时参与朝廷对策,故此除为备员郎官。 崔寔明晓政体,吏才有余,故谈论当世便利之事数十条,名为《政论》。指斥上下懈怠,萎靡不振,风俗败坏,人情巧伪,并以奢侈、趋术、厚葬为天下三患,要求行严猛之政以致太一,建议恢复五等爵及井田制。因论点切中要害,言论动听,京师争为传诵。 闪回结束。崔寔名声大噪,屡被太尉袁汤、大将军梁冀征聘,然而全不应召。 大司农羊傅、少府何豹上书,推荐崔寔才能高妙,宜在朝廷任职。 朝廷准奏,召拜崔寔为议郎,迁升大将军司马,与边韶、延笃等在东观着文作书。后又出任五原太守,教授百姓制作御寒工具,以避免遭受寒冷之苦,颇有惠政。 当时胡虏屡屡侵入云中、朔方,杀害抢掠吏民。崔寔整顿兵马,注重烽候,使胡虏不敢侵犯,成为边境最强队伍。后因病被征召回朝,拜为议郎,又与诸博士榷定《五经》。 镜头转换,按下崔寔,周景登场。 字幕:周景,字仲飨,扬州庐江郡舒县人。山阳太守周荣之孙,尚书郎周兴之子。 当崔寔应召入京之时,周景亦受大将军梁冀征辟,命为掾属。因是名臣之后,梁冀又重其才能,便使其出任豫州刺史。 周景领命出京,带领官署巡行赴任。 这一日行到梁国郡内,侍从引领一人入见:今有梁国功曹桥玄,前来拜见大人。 字幕:桥玄,一作乔玄,字公祖。梁国睢阳县人。 周景:先生何来?有何见教? 桥玄:今有陈国相羊昌,贪赃枉法、暴虐不堪,无人敢惹。今闻使君为豫州刺史,且乃名臣之后,微职故冒昧求见,请为陈国从事,以究羊昌罪恶。 周景以其意气豪迈,于是同意,授以印信。 桥玄赍印到任,遂命立即逮捕羊昌宾客,一一鞠审,仔细核实羊昌罪行。 羊昌一向依附梁冀,听闻此事,于是寄书大将军府,请其干涉本案,休使桥玄穷究不舍。梁冀既得羊昌书信,随即派人传话给周景,要其召回桥玄。 周景碍于梁冀是自己上司,又知梁氏权势熏天,开罪不起,于是只好照办,发书至陈国县,征召桥玄至郡,休再究查羊昌一案。 桥玄览书,只以文书回复上宪,自己并不出发,核查羊昌罪名更加急切。未过数日,赃证俱全,羊昌最终定罪,被囚车押解进京。 周景由此得罪大将军梁冀,桥玄也因此案闻名朝野。 其后不久,周景转任河内郡太守。因爱才好士始终如一,擢贤荐善,唯恐有所疏漏。 每到节岁之时,总邀所举官吏,至后堂欢宴,如此多次,方使就任。临行赠送财物,无不齐全,既选用父兄子弟,也都特别厚待。 在河内太守任上不久,朝廷诏命又下,复征召周景入朝,升任将作大匠。 周景接旨,说不得交待公事予新任太守,打点行囊启行入京。 这一日行至登封,夜宿嵩山脚下馆驿。至晚,忽有一道人叩门求见,揖手施礼。 周景:道长何来,因何夤夜至此: 道人:贫道张耽,特有要事相告,故此夤夜造访,请恕冒昧。 周景心中一动,问道:先生却是哪个张耽? 道人笑道:匈奴中郎将张耽是也。 周景肃然起敬,一躬到地,施以晚辈之礼道:失敬,失敬!将军屡破匈奴,多立战功,天下皆知。我闻前年将军单骑出哨边塞,一去不返;诸将后见悬印于帐,只得上报朝廷,以为沦入敌人之手。未料却在此相见,并做了道士! 张耽笑道:我见朝中宦官及外戚交相用事,不管边关将士死活,动辄得咎,故生退意,出此下策。今闻阁下应征回朝,此去必有凶险,故看在当初某与令尊相交一场,特来相救。 周景吃惊道:此话何意? 张耽答道:阁下在豫州及河内任上,虽然政绩斐然,却为何都不长久,频繁调动? 周景:未知也。尚请指教迷津,以破愚顽。 张耽:此无他故,是因触及大将军亲戚利益也。然就朝廷看来,你却又是大将军私党,并不信任。今天子加冠亲政,太后已薨,必对大将军梁冀动手。因恐其党羽在各郡作乱,故征回京师,与梁氏一并消灭。某恐你不知其中利害,故来提醒,免致玉石俱焚。 周景听罢,恍然大悟,再次施礼:既如此,便请先生指教求生之道。 张耽答道:只要明白其中关窍,阁下此番回京,非但可以避过此难,以后更有施展才能之机,且能辅佐汉室,扬名天下。 周景:在下何能,敢望及此? 张耽:区区小事,何足道哉!你今受我秘籍令牌,便为本门第十代掌门。当勤习书中秘奥,暗统本门弟子,成就文治武功。如此不但免于党锢之祸,且能位至三公! 说罢,从怀中掏出锦匣,置于案上,正是三卷《鬼谷秘籍》,一枚伏龙令牌,一卷历代鬼谷门掌门谱系图表。 周景博学多识,早闻鬼谷门诸多轶事,闻言大喜,已明内情。当下向北叩首,向案上令牌秘籍恭恭敬敬拜了八拜,口内赞道:弟子周景,今拜前代掌门为师,忝为本门第十代掌门,执掌伏龙令牌,愿受门规约束,率领门人上扶汉室,下安黎庶。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拜罢起身,欲谢恩师,只见眼前空空荡荡,门外明月在天,哪里还有张耽踪影? 字幕:汉桓帝六年,改年号为元嘉元年。是年夏,北匈奴呼衍王率骑兵三千攻略伊吾。汉伊吾司马派兵五百,与呼衍王战于蒲类海,汉军大败,全军复没。 汉廷闻报大惊,急命敦煌太守司马达,率敦煌、酒泉郡兵四千出塞,援救伊吾。 呼衍王闻风率军退走,汉军无功而还。其后呼衍王病死,司马达趁机率军出击蒲类海,击败北匈奴。新任呼衍王率部向西撤退,拉开匈奴人第二次大规模西逃序幕。 元嘉元年秋七月,武陵郡蛮詹山率四千余人叛汉,拘执汉人县令,屯聚深山。 两年之后,武陵太守应奉对叛蛮以恩信多加抚慰,叛蛮或降或散,武陵遂复平定。 外患既平,朝内对大将军歌功颂德之声大起。特进胡广、太常羊溥、司隶校尉祝恬、太中大夫边韶等人联名上表,称颂梁冀功勋德行,可与周公相同,建议赐给殊礼。 桓帝准奏,诏许梁冀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如西汉名相萧何旧例;复以定陶、成阳、襄邑、乘氏四县为封邑,如东汉名臣邓禹旧例;更赏以金钱、奴婢、彩帛、车马、衣服、甲第,比之西汉名臣霍光故事。允准十天一入省中,平尚书事。 梁冀由此位极人臣,专擅朝政,手掌生杀大权,朝中事无大小皆由其决断,百官升迁先谢私门,然后才敢到职。真乃势倾天下,炙手可热,冠绝古今,人臣之极。 惟有司空黄琼不阿附梁冀,上书劾奏:梁冀前以亲迎之劳,增邑三千,又其子梁胤亦加封赏。昔周公辅相成王,制礼作乐,化致太平,是以大启土宇,开地七百。今诸侯以户邑为制,不以里数为限。萧何识高祖于泗水,霍光定倾危以兴国,皆益户增封,以显其功。梁冀可比邓禹,合食四县,赏赐之差,同于霍光,使天下知赏必当功,爵不越德。 朝廷览奏,准从其议。梁冀深以为恨,将黄琼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元嘉二年,洛阳发生地震。粱冀以此为由,要桓帝罢免太尉黄琼之职,复为太仆。至永兴元年时,黄琼复迁司徒,又转太尉。梁冀前后所托辟召私党,一无所用,皆都予以驳回。其中虽有善政才高之人,只要是梁冀所荐举者,亦坚决不加任命。 此时周景入朝,任为将作大匠,不党不群,只一心研究鬼谷秘籍,不复再问政事。 时有西域长史王敬,借出使西域之机刺杀于阗国王,欲以此宣扬国威。王敬逃跑不及,自己亦被于阗军官杀死。 国王无故被杀,于阗国举国愤怒,由此便与汉朝交恶,西域诸国亦都不服。 字幕:永兴二年二月,天下大饥。 桓帝为应灾异,诏令公卿校尉荐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各一人。 京兆人赵歧被朝廷征辟为司空府掾史,因痛恨宦官无耻贪残,不愿与其同流合污,因而任职不久便即还印辞朝,西归故里。 是年十一月,琅邪国郡守具折上报:今有公孙举、东郭窦等,在泰山郡聚众起事,反叛朝廷。因攻破郡县,杀害朝廷命官,众至三万,渐成大害。奏请朝廷,发兵平叛! 汉廷闻奏,派兵进剿。义军屡败官军,转战于青、兖、徐三州,其势愈烈。 转过年来,司隶、冀州等地发生饥荒,百姓人相为食。 桓帝下诏,令州郡赈济饥民。又令王侯官民有积谷者,都要拿出十分之三借给朝廷,以作赈济之用。又宣布大赦天下,改元为永寿元年。 又因泰山、琅邪民乱不已,乃设置孝尉官,专典兵事,维持郡内秩序。 永寿二年七月,桓帝闻报民乱不息,又命中郎将段颎为帅,率军进剿。 字幕:段颎,字纪明,武威姑臧人。出身武威望族段氏,少时喜欢骑射,崇侠尚义,轻视金钱;成人后专心学问,举为孝廉,显名当世。 段颎奉旨出征,经过数战,义军最终失败,公孙举、东郭窦皆被诛杀。 镜头转换,按下山东,复说陇西。 便在山东民乱之际,南匈奴左奥鞬台耆、且渠伯德等人叛汉,率七千余人进攻美稷。东羌随之起兵响应,其势颇盛。朝廷诏命张奂为安定属国都尉,率兵前往平叛。 字幕:张奂,字然明,凉州敦煌郡渊泉县人,与皇甫规、段颎号为“凉州三明”。皇甫规字威明,张奂字然明,段颎字纪明,又都在治羌中立功扬名,故称三明。 张奂到任,整顿兵马,见部众仅有二百余人。 部将见都尉到任,皆以兵力太弱为由,劝说不要出兵,只需固守待援。 张奂不听,率军进屯长城,征集兵士;同时命人诈称汉军万人来伐,由此招降东羌,占据龟兹县,先隔绝南匈奴与东羌联系。 其后不久,东羌诸豪帅皆都归附,汉军声势大振。 张奂因与东羌诸部合兵,下令全力出击,进攻南匈奴大营。由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战突袭获胜,大破台耆。且渠伯德见势不妙,只得率众投降,南匈奴遂又平定。 镜头转换,按下陇西,复说辽东。 永寿二年七月,鲜卑大人檀石槐率兵攻略云中。 字幕:檀石槐,代郡高柳鲜卑族人,父亲投鹿侯是为部落首领。 镜头闪回,叙述檀石槐来历。 檀石槐自幼在外祖父家长大,为人勇敢健壮,富有谋略。十四五岁时,有部族首领掠走外祖家牛羊,檀石槐只身骑马往追,交战时所向无敌,将被抢去牛马全部追回。 自此以后,檀石槐便在外祖部落中深受众人敬畏信服。其后外祖父病死,檀石槐便被推举为部落首领,在弹汗山歠仇水畔建立王庭,制定法令,审理诉讼,无人敢犯。 渐因兵强马壮,东、西部落首领都表归附。檀石槐趁此发兵四出,开始征伐之旅。 由是向南劫掠东汉边境,北拒丁零,东击夫余,西进乌孙,完全占领匈奴原先全部地盘,东西长达一万四千里,南北宽达七千里,山川水泽盐池,都在其管辖范围。 闪回结束,永寿二年七月,擅石槐率部攻略云中,势如狂风暴雨。 汉廷闻报,诏命前乌桓校尉李膺为度辽将军,进军边塞迎敌。 字幕:李膺,字元礼,颍川郡襄城县人。汉安帝时太尉李修之孙、赵国相李益之子。 镜头闪回,叙述李膺其人。 李膺性格孤高,不善交际,只把同郡荀淑、陈寔当作师友。初被举荐为孝廉,又被司徒胡广征召,举为高第,再升任为青州刺史。 青州郡守县令都怕李膺严明,听到李膺就任青州刺史消息,大多弃官而走。 李膺后被调任为渔阳郡太守,不久又转任蜀郡太守,因母亲年老请求辞职。朝廷不允,调任其为护乌桓校尉。 当时鲜卑多次侵犯边境,李膺常冒矢石,每次都将来犯之敌打败,羌人闻名而惧。 李膺后因公事有误而被免官,由此回乡奉母居住,设帐教授学生,常达千人。 南阳人樊陵求为门徒,李膺知其品德不佳,婉言谢绝。樊陵转而阿谀攀附宦官,竟至仕途大畅,官至太尉,被有节操者引以为耻。 颍川名士荀爽曾去拜访李膺,亲自为其赶车,归后大悦:居然能为李君赶车,幸也。 闪回结束。汉桓帝征召李膺,命为度辽将军,使带兵远征,就此上任。 羌人掳掠疏勒、龟兹二国,复多次侵掠张掖、酒泉、云中各郡,百姓多受残害。 李膺到达边境,未曾交战,先行率兵巡边。羌人闻说李膺到来,皆都畏惧屈服,竟然先将以前掳掠男女,统统送还到边境,然后引兵退走。 不发一矢而服强敌,李膺由此声威远播。自此边关宁静,李膺被征召为河南尹。 李膺奉旨到任,先行体察民情,询问吏役,访恶查奸。 郡丞密报:本地宛陵郡有豪强羊元群者,使君知之否? 李膺:略闻其名,未知其详。其人若何? 郡丞:其人贪苛成性,因阿附朝中宦官,升任北海郡守。只因在任时刻薄吏民,搜刮乡里,贪污罪行严重,故被人首告朝廷获罪,今刚罢官回来,到家不过旬日。 李膺:其在任时贪污多少,有何为证? 郡丞:所贪几何,无人得知。据其乡里人传云,其在北海时四处搜刮珍宝,不计其数;罢官回乡之时,行李连绵数里不绝,竟连北海郡舍厕所中奇巧之物,也用车子拉回家中。 李膺:好狗贼,如此可恶!实可谓朝廷蠹虫,士林败类,非除不可。 于是立时上表朝廷,要求下达诏旨,审查羊元群诸般贪污罪行,以正国法。 朝廷复诏未曾下达,内情已被羊元群尽知。大惊之下,复以其所搜刮珍宝车载入京,贿赂宦官,以求免罪。不久圣旨下达,李膺被判为诬告,反被发配到左校服役。 廷尉冯绲、大司农刘佑与李膺同心,检举惩处奸邪,也遭诬陷,被发配到左校劳作。 画外音:此案发生,震惊朝野。其后以司隶校尉应奉为首,群臣皆向桓帝上书,替李膺、冯绲、刘佑等人申诉,才使其三人得到赦免。此是后话,按下不提。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说边境。 字幕:永寿三年四月,交趾九真郡居风县发生暴乱。 居风县令为政贪暴,搜刮无度。九真百姓难以忍受盘剥,遂与当地蛮夷联合,共推朱达为首起义。朱达聚众五六千人,进攻九真,先杀居风令,继杀太守儿式。 汉廷闻报,敕命九真都尉魏郎进剿。官兵开至,大破义军,斩首二千余级。 义军虽败,蛮夷首领仍然据守日南郡,对抗汉廷。因其地山高林密,官军屡攻不克。 永寿四年,改元延熹元年。 匈奴诸部举兵叛汉,与乌桓、鲜卑等族攻略汉边地诸郡。 汉廷闻报,乃以张奂为北中郎将,命率军进讨南匈奴、乌桓等族。 张奂到任,暗中引诱乌桓讲和,后使乌桓等军袭杀匈奴渠师,击败南匈奴军。诸胡见匈奴失败,于是皆都降汉。张奂上书,奏请改立左谷蠡王为南匈奴单于,朝廷不许。 边境捷报入京,大将军梁冀将战功皆都据为己有,骄横跋扈更达极致,满朝文武皆惧。 镜头转换,大将军府。 时有下邳人吴树,奉朝廷诏命出任宛县县令,上任之前来向梁冀辞行。 梁冀温言嘉慰,因说道:我亲戚朋友多有住在宛县境内者,尚请贵县多加关照。 吴树耿直异常,当场回答:小人若干坏事,都应杀掉。大将军凭借皇后尊威,担任朝中重职,应当奖掖贤良,裨补朝廷缺失。宛县乃是大都,士人荟萃之地,自卑职侍坐聆教以来,未闻大将军称赞过一位忠厚长者,而托我照应彼多为不法者,卑职委实不敢听命。 梁冀听罢默不作声,心中大为不悦。 吴树到达宛县,立杀危害百姓梁冀门客数十人,借以立威。宛县吏民拍手称快,梁冀听到消息,从此深恨吴树。 其后不久,吴树因为政绩卓着,调任荆州刺史,行前照例须向梁冀辞行。 梁冀故作大度,对宛县之事一字不提,反而满面春风,为吴树设宴饯行。 吴树不知是计,欣然赴宴。未料梁冀却在酒中下毒,吴树一出府门,便即死在车上。 又有辽东太守侯猛接到任命,未去拜见梁冀。梁冀便借口别事,将其腰斩杀害。 汝南人郎中袁着时年仅十九岁,因见梁冀凶残放纵,冒死向桓帝上书。其书略云: 臣闻仲尼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自伤卑贱,不能致也。今陛下居得致之位,又有能致之资,而和气未应,贤愚失序者,势分权臣,上下壅隔之故也。夫四时之运,功成则退,高爵厚宠,鲜不致灾。今大将军位极功成,可为至戒,宜遵悬车之礼,高枕颐神。若不抑损权盛,将无以全其身矣。左右闻臣言,将侧目切齿,臣特以童蒙见拔,故敢忘忌讳。昔舜、禹相戒无若丹朱,周公戒成王无如殷王纣,愿除诽谤之罪,以开天下之口。(本集完) 第七十集 戚宦之争 袁着冒死上书,知道必遭梁氏报复,于是逃走出京,亡命江湖。 奏书递上,朝臣相互传看,无不惊叹,以为美文。梁冀羞怒交迸,转身出离大殿,立即秘密派遣心腹家人:前去捉拿袁着,不得违误。 家人: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梁冀:立时杀死,提头来见。 家人应喏而去,不到片时即回:小人到时,已是人去楼空,袁着已了无遗迹也。 梁冀:檄令各郡,悬赏捉拿。若有藏匿,与彼同罪,诛戮全家! 袁着转回故乡,闻说郡县奉命搜捕,风声甚紧。于是甚为后悔,便就更名改姓,藏于乡野。又闻公人来往巡捕,无处不到,只得假托病死,用蒲草编个假人,请友人买来棺材装之,运回家中殡葬。亲友闻之,皆来吊祭,郡县官吏无有不知。 消息传至京师,梁冀不信其实,依旧查问不休。最终命人掘墓开棺,得知其中伪诈,于是暗中使人穷追细查,并拷讯袁着故交好友,无所不用其极。 旬月之后,终在乡间找到袁着,遂用竹板活活打死,其后隐瞒其事,不使朝廷知道。 太学生刘常乃是当世名儒,和袁着向来要好。梁冀召补令史缺额,以卑职侮之。 又有太原人郝薭、胡武,都爱发表正直言论及高深见解,皆与袁着友善。常联名上书三公府,推荐天下志行高洁之士,而不向大将军府推荐。 梁冀大为恼怒,命令中都官发出公文,捕捉所有向三公府上书荐贤者,皆都诛杀。尤其杀害胡武全家,共杀死了六十余人。 郝薭知道不免于祸,就用牛车装载棺材,拉到大将军府门上书。眼见书信由门人送入府中,郝薭就在大将军府前放声高歌,然后服毒自杀。 由是朝野沸腾,京师大哗,众官议论朝政日非,暗无天日,自古以来无过于此者。 梁冀眼见已犯众怒,由此不敢过份胡为,这样才保全郝薭家人性命。梁冀及其门客所为类似残忍恶毒之事,数不胜数。由此拍马逢迎佞人升官,直言极谏勇者遭害。 元嘉元年四月,桓帝身穿便服,屡次走访梁冀儿子梁胤家。 杨秉字叔节,乃太尉杨震之子,时任太中大夫,上疏谏止:君不入臣府,礼也。 桓帝不理,依旧自行其是。杨秉称病辞官,桓帝不许,命其出任右扶风。太尉黄琼力劝皇帝召杨秉回宫,杨秉却知回宫不得,便即称病避祸。 又有扶风人赵歧,乃名儒马融从妹夫,因梁冀当权,故意改名“避难”。又卑视舅兄马融阿附梁氏兄弟,毫无士人气节,从此拒不相见。 赵歧三十七岁病重,亲撰墓碑题字:汉有逸人,姓赵名嘉,有志无时,命也奈何! 再有名士周举之子周勰,梁冀三召不应。梁冀又举周勰为贤良方正,仍不应举。 梁冀又备厚礼用公车迎之,还是托病坚持不去。后来干脆隐居深山无人迹之处,杜门谢客十余年,住处长满荆棘。 梁冀亲弟梁不疑与其兄颇有不同,素来喜读经书,礼贤下士。 梁冀暗中嫉妒,就通过中常侍转告桓帝,调任梁不疑为光禄勋。又暗示众臣,共同上书推荐己子梁胤,使其升任河南尹。 梁胤时才十六岁,容貌丑陋,不胜官衣官帽。凡路上见到者,无不嗤笑。 梁不疑引兄为耻,于是辞官回家,与弟梁蒙闭门不问外事。 梁冀暗中派人,化装守候二弟门前,见有人来往串门,便记其名姓,列为异党。 数日后,家人还报:南郡太守马融、江夏太守田明,曾去拜访梁不疑。 梁冀闻报,便暗示州郡官员寻事陷害,将二人处以髡刑,并加鞭打,充军到朔方。结果马融自杀未遂,被押解者救活,田明终究死在路上。 字幕:马融,字季长,扶风茂陵人,名将马援从孙。 镜头闪回,叙述马融生平。 马融自少美辞貌,有俊才,早年随儒士挚恂游学,以数次拒绝朝廷辟命而名重关西。 汉安帝时,马融入仕大将军邓骘幕府,历任校书郎、郡功曹、议郎、大将军从事中郎,以及武都、南郡太守等职,名重朝野。 马融博通五经,而且自负,尝对诸弟子及宾客自夸道:若论今世注疏经书诸家,贾逵精而不博,郑众博而不精,惟我马融,既精且博。 只因恃才孤傲,自谓清流领袖,文化先驱,马融最初也曾特立独行,并常与梁冀等外戚顶撞。但吃了几次苦头,就软弱下来,就此投降阿附。 梁冀诬奏太尉李固之时,长史吴佑闻而请见,上堂与梁冀激烈争辩,大将军不听。 吴佑回首见马融在坐,并正为梁冀起草诬陷弹劾李固奏章,因而怒道:李公本来无罪,天下人皆知。今其罪名,却成于卿手。李公即诛,卿有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 马融被说得满脸通红,无言可答。此事之后,却又主动为梁冀撰写《西第颂》,赞其奢侈豪华府宅。因而马融人品便被世人等而下之,至为高洁之士不齿。 闪回结束。马融充军朔方,自杀未遂,得以免罪召还。 马融还朝,再任议郎,又在东观校勘儒学典籍,并参与续写《汉记》。公事之余,马融又设帐教授门徒,座下弟子常有千人之多。涿郡卢植、北海郑玄,都是马氏门下。 马融性格放达任性,擅鼓琴,好吹笛,任性而为,不为儒者小节所拘。常坐高堂,悬挂绛帐,前面教授门徒,帐后设置女乐。弟子按顺序传授,少有能登堂入室者。 画外音:马融“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奢靡教学之风,对以后魏晋清谈家产生不小影响。直至唐贞观二十一年,太宗李世民诏令历代先贤二十二人配享孔子,其中就包括马融。 闪回结束,按下马融,复说大将军梁冀。 梁冀历经三帝,掌权二十余年,骄横气盛,百官不敢正视,无人敢违其命。 汉桓帝大权旁落,万事都不能亲自过问,因而对梁冀日益不满。 延熹元年,太史令陈授通过小黄门徐璜,向汉桓帝陈述日食灾异,说天象示警,是应归咎于大将军。梁冀闻知,暗示洛阳令逮捕陈授拷问,致陈授死在狱中。 桓帝因此大怒,立誓欲除梁冀,并暗令近侍,留心寻其过错。 时有掖庭吏邓香,其妻生女邓猛,机巧可爱。邓香死后,其妻改嫁给梁冀妻舅梁纪。 梁冀妻孙寿将邓猛引荐到掖庭,被桓帝宠幸,封为贵人。 大将军梁冀见此,欲认邓猛为女,以固己势,由是改称为梁猛,令人告知邓母。 邓猛姐夫邴尊担任议郎,甚为正直,不肯阿附梁氏。梁冀恐其改变邓猛母亲心意,就勾结刺客,在偃城刺杀邴尊,然后又想杀死邓猛之母。 邓母家住延熹里,与中常侍袁赦是为邻居。 刺客趁夜爬上袁赦家屋顶,欲从此处进入梁纪家,刺杀邓贵人之母。未料却被袁赦发现,当时击鼓召集手下,将刺客惊走,再将此事通告给邓母。 邓母马上跑到宫中,向桓帝哭诉女婿邴尊已被大将军杀死,今又遣刺客前来杀己。 桓帝听闻岳母所述,愈发大怒,由此立志除掉梁冀。因宫中皆是大将军耳目,不敢公开商议,遂借口如厕更衣,命心腹太监唐衡随从服侍。 入厕蹲坐已定,桓帝悄声问道:卿可知内侍之中,有谁跟梁冀不和者乎? 唐衡答道:有中常侍单超、徐璜、具瑗、左悺,私下都对梁冀十分不满。 桓帝大喜,还于内宫,暗命唐衡将单超、左悺叫到密室。 二人入内,参拜天子。桓帝问道:今大将军梁冀把持朝政,内外皆为其亲信控制,朝中大臣亦皆惟命是从,国将不国矣。我欲除之,卿等以为如何? 单超回奏:梁冀乃是国之奸贼,早该除之。只是我等无智,未知陛下方略如何? 桓帝:我意甚明,惟卿等谋划消灭梁氏计策。 单超:若灭梁氏不难,只恐陛下中途犹豫不决。 桓帝:梁冀理应消灭,朕绝不犹豫! 单、左闻言大喜,于是奏请复召具瑷、徐璜入内,与唐衡共计五个中常侍,当天子之面噬臂歃血为盟,共谋灭梁大计。 天子与五常侍密议之事,早有宫中耳目,偷偷告知大将军。 梁冀虽不知其所议为何,但猜疑对己不利,就派中黄门张恽入宫,以防止政变。 未料五常侍早有准备,张网以待。具瑗先下手为强,立将张恽逮捕,然后奏报天子:张恽未奉有司之命,突然带兵持械入宫,必是图谋不轨。 桓帝闻奏,于是亲临前殿,立即召见诸部尚书,公开梁冀罪行;并下诏令:命尚书令尹勋持节,率领丞郎以下官员,皆带兵器,守住宫廷官署,并收各种调兵符节,送回宫中。 各部尚书闻说欲除梁冀,无不雀跃,精神振奋,齐呼万岁。 汉桓帝见众心一致,信心大增。未过片时,各种调兵符节已经收齐,送入宫中。 桓帝于是居高而坐,分兵派将:派黄门令具瑗,带左右两厢骑士、虎贲、羽林、都候剑戟士等,共计一千多人,使司隶校尉张彪为将,前往包围梁冀住宅。 具瑗、张彪:喏,臣等遵旨! 桓帝:再派光禄勋袁盱,持符节没收梁冀大将军印绶,改封为比景都乡侯。 袁盱:喏,为臣遵命! 于是带兵出宫,连夜包围大将军府。梁府家兵见有帝旨,不敢反抗,弃械束手。 梁冀出其不意便被控制,并被收去印绶,知道大势已去,便与妻子孙寿皆都自杀。 袁盱即命具瑗及张彪留下抄没梁冀家产,自己快马回宫,向天子缴旨。 桓帝闻报,知道大事已定,遂向百官宣诏:命将梁冀子河南尹梁胤、叔父屯骑校尉梁让,亲信卫尉梁淑、越骑校尉梁忠、长水校尉梁戟等人,连同梁、孙两家内外宗族亲戚,全部逮送诏狱。不论老少都处死刑,暴尸街头。梁不疑、梁蒙已死,家属不究。 众官闻此,全体下拜,齐称万岁。 梁氏宗族既除,复又清算朝堂。天子诏曰:凡因梁冀推荐所立三公,皆都罢黜。太尉胡广就地免职为民,司徒韩演、司空孙朗逮捕入狱,听候处置。 众官闻此,面面相觑,不再山呼。 画外音:梁氏既被扳倒,受此案牵连而被处死卿校、刺史,以及二千石官员数十人,梁府故吏及宾客被罢职者三百余人,朝廷为之一空。梁冀私生子梁伯玉时年十五岁,终被从夹壁中放出,得以重见天日,状若呆傻,凡事不知。桓帝闻其命运坎坷,怜而赦之。 镜头转换,洛阳城中。 当时政变突然从宫中爆发,使者来回奔驰,满朝公卿齐集朝堂,不知所措。城中官府、街市、里巷俱都纷扰动乱,时过数日,方才平定下来。 满城百姓闻说梁氏家族已倒,无不拍手称快,沿街醉歌者不绝于耳。 朝廷没收梁冀全部财产,变卖所得共获三十多亿,用以充实国库,因而减免天下百姓一半租税。又命开放梁冀私人林苑,迁徙贫民入居,在里面安身立业。 延熹二年八月四日,诸事已毕,汉桓帝升朝坐殿,犹如背上芒刺尽去,浑身轻松。 乃奖赏诛功臣,诏曰:中常侍单超、左倌、徐璜、具瑗、唐衡五人,谋诛梁冀有功,敕命皆封列侯。任命大司农黄琼为太尉,光禄大夫祝恬为司徒,大鸿胪盛允为司空。 敕封已罢,复诏命设置秘书监官。 单超等五人同日封侯,从此朝政大权刚从外戚之手夺回,复又落入宦官手中。五侯及其亲属由此专横,不仅朝中官员反对,就连桓帝也始担忧,故对五侯渐渐限制。先是重用宦官侯览等,以分五侯之权,继而借其亲属违法暴行,进行逐一打击。 桓帝虽对宦官五侯抑制,并不予以清除,只是稍加抑制,仍由其掌握大权。 新被重用宦官上台,也同样残暴专横,鱼肉人民。中常侍侯览贪侈奢纵,前后强夺民田一百余顷,住宅三百余所,更模仿皇宫修建大宅十六区,起造楼阁、池塘、苑园。 由于宦官专权,爪牙遍布朝野,察举选拔人才制度便遭严重破坏。 冬十月初五,桓帝到达长安,巡视未央宫,祭祀高庙;十一月又祭西汉十一陵,命中常侍单超为车骑将军。赐长安百姓每人十斛粟,园陵每人五斛,巡视所经诸县三斛。 延熹三年正月,新丰侯单超病死。 桓帝特赐东园秘器、玉匣等物,又发五营骑士、将作大匠等为其修筑坟冢。 此后武原侯徐璜、东武阳侯具瑗、上蔡侯左悺、汝阳侯唐衡等四侯势力转盛。朝野吏民分别号之为徐卧虎、具独坐、左回天、唐雨堕,是曰或似卧虎,无人敢碰;或为独坐,骄贵无双;或有回天之力;或似天之堕雨,流毒遍于天下。 四侯权倾天下,宦官势力达到极盛。天下受其党羽毒害,因此豪杰并起,黎民揭杆。 字幕:延熹三年九月,劳丙在泰山郡、琅邪一带聚众起义,攻打郡县,杀掠官吏。十一月,泰山郡叔孙无忌聚众起义,攻杀郡都尉侯章,攻破郡县。 告变折报进京,汉桓帝诏命御史中丞持节,督州郡兵马进剿,然而屡不能胜。又以中郎将宗资带兵进讨,叔孙无忌及劳丙先后失败。 与此同时,交趾太守上奏:九真蛮屯据日南郡多年,拒不降汉,势力渐盛。 桓帝览奏,乃命以桂阳太守夏方为交趾刺史,前往镇抚。 夏方在蛮夷中素以恩威并具着称,到任不久,日南蛮二万余人相继投降。 当年十二月,武陵郡复又上报:郡中蛮族叛汉,进兵攻略江陵。 汉廷闻报,遂派车骑将军冯绲进讨。兵至江陵,武陵蛮或降或散,随即平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及至年末,长沙郡守复又上报:本郡蛮匪于三年前叛汉,今已滋生蔓延至数万之众,抄掠郡县,渐不能制。奏请简拔能臣,前来平叛。 朝廷闻报,乃命拔文安县令度尚为荆州刺史,令其率兵征讨。 字幕:度尚,字博平,山阳郡湖陆县人。 镜头闪回,叙述度尚其人。 度尚出身寒微,幼年丧父,侍母至孝。年轻时不喜读书,也不修养品行,所以不被乡里推举。因为太过贫穷,只好帮同郡宦官侯览看田,因此得以担任郡里计吏、郎中。 在此期间,度尚方才用心读书,致力经学,因而通晓《京氏易》、《古文尚书》。因被郡守推荐于朝廷,出任上虞县长,为政严峻,发奸纠过,众人以此为奇,呼为神明。 度尚为官清廉,转任文安县令。适遇灾害之年,遂下令开仓赈灾,全县百姓因此得救。 冀州刺史朱穆巡行到此,见到度尚,甚奇其才,遂向朝廷举荐,建议重用。 闪回结束,度尚升任荆州刺史,就此走马上任。 长沙蛮叛军闻说度尚到来,主动迎战。两军相交,叛军不敌,溃散大半。于是其锋稍敛,各自离开所据县境,暂时隐入山林。 延熹五年,长沙、零陵叛军复又发展到七八千人,威势重振。首领于是自称将军,率部分路出击,向南攻入桂阳、苍梧、南海、交址等郡。 此时交址刺史已非夏方,被叛军一触即溃,与苍梧太守望风而逃,两地全都失陷。 朝廷派遣御史中丞盛修募兵讨伐,仍旧无法克敌。豫章艾县六百多人应募参军,却未得到赏赐,亦在愤怨之下造反,焚烧长沙诸郡县,攻益阳,杀其县令,部众渐强。 桓帝闻报大怒,又派谒者马睦为监军,催督荆州刺史刘度进击。结果官军再次战败,为叛军所击破,马睦与刘度二人皆都逃走。 官军败讯传到京师,桓帝无奈,只得诏令公卿,举荐可以代替刘度人选。 尚书朱穆进奏:臣举荆州刺史度尚,文武兼备,可使前往平叛,必获克谐。 桓帝览奏大喜:若非卿言,朕几乎忘之! 于是立即下达诏旨,命度尚便以荆州刺史之职,带兵南征平叛。 度尚领旨谢恩,乃亲率部曲,开赴荆南诸郡。乃亲与麾下众将同甘共苦,复招募当地少数民族蛮勇入伍参军,设置歼敌赏格,以此激励将士。 厉兵秣马已毕,然后率军进击益阳,势如狂风。于是一战大破叛军,受降数万人众。 叛军残众败入桂阳,投奔叛首卜阳、潘鸿,陈说度尚用兵如神,难以拒敌。卜阳、潘鸿由是心生惧意,不敢与其交锋,由是撤出桂阳,迁徙至山谷之中。 度尚率军穷追数百里,攻入南海,击破三屯,缴获辎重无数。欲待再次进击,但士卒都为到手财宝吸引,已无斗志。 度尚思虑迟则生变,故意在军中扬言:卜阳、潘鸿乃为悍贼,擅长攻守之道,我如今兵少,不可轻进,应等诸郡援助军队抵达,再合力围攻。 于是下令扎下营栅,按兵不动,且许士兵可以打猎为戏。士兵喜悦,俱都出营打猎,不复以战事为备。度尚见众军皆出,密令亲信潜入大营,将所获辎重珍宝焚烧殆尽。 士兵打猎回来,以为失火,见此流泪哭泣,痛失辎重钱粮不已。 度尚先是温言慰劳,并趁机说道:我闻卜阳在山中所藏财宝无数,足够你等几世富裕,只恐你众将不尽力而已。今日所失甚少,何必介意! 众将闻言,皆都愤慨踊跃,自告奋勇,愿深入山谷击敌。 度尚下令:明早率军进击! 卜阳、潘鸿自谓堡垒坚固,汉军又无动静,必是地埋不熟,未敢轻进,由是不设防备。未料汉军如同神兵天降,竟然破垒直进,叛军由是大败。 度尚出兵三年,终于平定荆南所有叛军,奏凯而还。 镜头转换,按下荆南扰乱,复说西南诸夷及陇西诸羌。 延熹四年六月,犍为属国夷起兵叛汉,攻打郡县。 益州刺史山昱进兵征讨,斩首一千四百级,夷兵随即散去。 与此同时,零吾、先零等诸种羌继又起兵叛汉,攻略三辅。十月,零吾、先零、沈氐、牢姐等羌合兵,进攻并州、凉州,声势甚盛。 义从羌人本来久已归附汉朝,此时又皆归附诸羌,随同反叛。 汉廷闻报,乃诏命以皇甫规为中郎将,使持节监督关西兵进讨。皇甫规进兵击破诸羌,初战克捷,斩首八百余级。诸羌畏惧皇甫规之威,相劝归降者十余万人。 次年,沈氏等羌又攻略张掖郡、酒泉郡等地。皇甫规征发降汉羌骑进兵陇右,沈氐羌自动瓦解,大豪滇昌率十余万人诣皇甫规大营投降。 其年冬,滇那诸羌又起兵叛汉,攻略武威、张掖、酒泉等郡。 延熹六年,贼势转盛,凉州尽为羌人所占。陇西太守孙羌率军击破诸羌,斩首三千余。 六年冬,汉廷以段颎出任护羌校尉,主持羌事。羌人封戮、良多、滇那等酋豪三百五十五人敬畏段颎之名,于次年春季率三千余落投降。 段颎继而于秋后进兵,击破拒不投降之当煎、勒姐羌,斩其酋豪,俘斩四千余人。 延熹八年,段颎再破勒姐、当煎羌,斩俘数千余人,并乘势追击。 羌人一退再退,饥困败散,退至武威一带,凉州渐至平定。 画外音:当桓帝在位之时,国势由盛转衰,已经不复东汉初时景象。又值朝中宦官用事,各州郡县官皆都尽情搜刮奉请,以保官位,由是天下几乎无官不贪。自延熹六年以来,鲜卑骑兵攻略辽东属国,抄掠人口财物;武陵蛮平而复叛,攻打武陵郡县;桂阳郡民李研聚众起义,亦攻打郡县,杀官屠吏。由是天下扰乱,处处狼烟烽火遍地。 镜头转换,按下四境,复说朝野。 自梁冀被诛,汉桓帝虽命五侯执掌朝中大权,但亦知仅凭宦官不能治国理政,复思良臣。于是按图索骥,想起前被罢官之杨秉,遂诏命重新启用,命为太仆,又调任太常。 时有白马县令李云因直言获罪,被宦官诬陷下狱。 杨秉上书为李云争辩,言辞激烈,触怒天子,因被免官归田,继又召为河南尹。 宦官单超兄子单匡时任济阴郡太守,仗势贪污放纵,吏役上行下效,导致民怨沸腾。 兖州刺史第五种,乃是前司空第五伦曾孙,清正廉洁不惧权贵。因派从事卫羽调查审问单匡僚属,查出赃款六千万钱。卫羽搜集供状及赃款,上报刺史大人。 赃证俱在,第五种于是具折上奏,告发单匡贪墨,一并弹劾其叔单超。 单匡为脱困迫,遂出重金贿赂刺客任方,命其行刺卫羽,杀人灭口。不料却被卫羽提前发觉奸谋,暗中安排埋伏,并请江湖高手相助,反将任方逮捕。第五种审出任方供状,更增人证,遂命押往京师,囚禁在洛阳狱中。 洛阳监狱人犯,正当河南尹杨秉治下,需要经其复审。单匡害怕杨秉穷追此事来龙去脉,便派心腹买通狱卒,密令任方越狱逃跑。狱卒既受重贿,于是放出任方,与其一同远遁。 越狱案件事发,惊动朝廷,尚书由此派员诘问河南尹。 杨秉答道:任方为非作歹,实由单匡主使。今其既然越狱逃走,请用囚车将单匡押解到京师,当面考问,其作奸犯科行迹定会立刻清楚。 尚书以此回报朝廷,却被四侯抓住把柄,反告河南尹渎职,纵放人证,诬陷良臣。杨秉由此竟被判罪,送到左校罚作苦役。后因久旱不雨,桓帝宣布大赦天下,因被赦免。 其后不久,又遇天象生变,发生日食。泰山太守皇甫规等人趁机上书为杨秉辩冤,称其忠诚正直,不该长期压制不用。 桓帝下诏,公车征召杨秉与处士韦着入朝,二人均称病不至。有司弹劾二人对朝廷大不敬,要求所属郡守治罪。 尚书令周景与尚书边韶上奏,认为应再征召二人,如果还不应征,再讨论如何处罚。 朝廷于是再次征召,杨秉只得再次入朝,被任命为太常,其后继任太尉。 画外音:周景曾为梁冀故吏,故在梁冀伏诛后遭到免官禁锢。但朝廷因为周景素以忠正闻名,又多曾与梁氏爪牙为敌,不久后便解其禁,复拜为尚书令,又改任太仆、卫尉。延熹六年接替刘宠,升任司空。由此力荐重新启用杨秉,就此补叙说明。 杨秉就任太尉之职,遂向朝廷说明当初任方越狱过程,并提出狱卒同时失踪,必是受了单匡收买,里应外合,通同作弊。 桓帝闻奏,似有所悟,欲使廷尉有司复查此案。徐璜、具瑗等四侯见状,纷纷上奏,以人证全无为由,谏阻不可捕风捉影,妄兴冤狱。桓帝被众宦所惑,于是不了了之。 司空周景、太尉杨秉眼见中常侍揽权,以致朝政日非,于是联名上疏,奏请诏命各有司部门,核察天下各郡县贪残不法官吏,以靖朝纲。 桓帝览奏,当即批准。 杨秉于是开列名单上奏:匈奴中郎将燕瑗、青州刺史羊亮、辽东太守孙渲等,牧守以下五十多人,俱有贪腐情状,行贿卖官,惑乱朝廷吏治。此僚不除,国无宁日! 朝廷命人查核其罪,结果皆都证据确凿。于是依律擒拿入京,交付廷尉下狱鞠审,或被处死,或被免职。天下郡县官吏闻此,无不肃然。 黄琼时为司徒,居于三公之首,更奏免州郡贪官污吏,因而处死流徙十余人。由是海内称快,因此都希望黄琼、杨秉、周景三公雄起,整顿朝纲。 然而四侯擅权已成定局,朝廷动乱不宁,黄琼年老多病,自己考虑无力匡正朝堂,于是托病在家,不再上朝。其后因为京畿发生寇贼骚扰,又发地震,黄琼终被免职。 延熹七年,黄琼病重,临终前上疏劝谏,陈述李固、杜乔、李云、杜众等人冤屈。又弹劾尚书周永,在梁冀得势时为其党羽,失势时又投靠朝廷,实为钻营宵小,不可重用。 上疏已毕,黄琼逝世,享年七十九岁。朝廷追赠车骑将军,谥号为“忠”。 四方名士闻之,不远百里前来赴丧者络绎不绝,多达六七千人。 延熹八年二月,太尉杨秉再次上疏,以残暴贪婪之罪,奏请征召中常侍侯览之兄、益州刺史侯参入京,鞠审情实,按律治罪。 桓帝回护不得,只得诏准,命征侯参入京。 侯览闻之,急遣心腹出京,抢在天使之前到达成都,透露信息给兄长侯参,嘱其携带重金进京,上下打点疏通,以图免罪。 镜头转换,便说益州刺史侯参。 侯参既得兄弟指点通融,当即心安,由是有恃无恐。不久天使到来,接罢圣旨,便即搜罗库银珠宝,装载车辆,打点起行。路上不则一日,行至西京,夜宿长安馆驿。 驿吏见来者气势非凡,暗中打听,知是中常侍侯览之弟,堂堂益州刺史奉旨进京,于是尽力趋奉巴结,极具牛酒盛馔招待,希图攀龙附凤,就此显贵。 侯参大喜,当夜吃个醉饱,即命撤去残席,打发从人各归下处,预备就榻休息。 驿吏及从人应诺,道声安置,俱各退下,掩门而出。 时过三更,明月洒窗,疏影扶摇,万籁俱戚。侯参宽衣解带,刚欲登榻,忽然门户半开,一个人影闪入屋中,立在侯参面前。其快如风,形如鬼魅,半无半点声息。 侯参吓了一跳,见来人背对月光,道装打扮,面目昏暗,不甚清楚。于是勉强镇定心神,喝问道:尊驾是谁,夤夜入我卧室,意欲何为? 来人不答,从容入座,两道目光如同利剑,在侯参脸上一转,问道:你是益州史侯参? 侯参:既知是我,何敢天胆入我寝卧? 来人闻言冷笑:无耻狗官。你可知我是何人? 侯参:正要请教。 来人轻轻转头,将脸面冲向月光:刺史大人,这回你可看清楚了? 侯参细观之下,不由大惊,手指来人,颤声说道:你是匈奴中郎将张耽! 张耽:说的不错,算你还有些眼力。某便是昔日匈奴中郎将,前任鬼谷掌门,而今游方道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耽是也。 侯参:早闻大名,不曾相会。但你我素昧平生,道长今来此处,究系何故? 张耽:我鬼谷门前辈掌门张良仙师,曾与太祖高帝有约,凡遇专权揽政,惑乱朝纲,倾覆汉室社稷,而朝廷不能控制者,鬼谷门弟子便可代天除之,此事你可知道? 侯参:略有耳闻。但你江湖门派规矩,与我何干? 张耽:与你无关?你弟侯览,位居权宦五侯之一,屈害忠良之臣,诬陷国家干城,蛊惑圣聪,拨乱朝政,哪个不知?你不学无术,更无治国之能,全靠钻营得居高位,倾其益州所有以为私产,使千万黎民沦于水深火热之中,哪个不晓?你今获罪于天,却又赍持重金入京打点,希图免罪,试欲欺瞒哪个?既朝廷难奈你何,须难逃我鬼谷门神目如电! 侯参:凭你区区一人,也敢来管老爷闲事?这馆驿之中,全是我家兵随从,不下数百之众。你若知趣,悄悄退出,我不声张便了。若是不然,我只呼唤一声,你便为肉酱矣。 张耽冷笑:不知死的东西,还敢出此浪言! 说罢身形微动,伸出一指,势若闪电,点中侯参胸口膻中大穴。侯参欲待张口呼喊,早觉气滞胸闷,软软坐倒,再无声息。 张耽上前,就榻侧衣架上抽下侯参适才所解衣带,套在侯参脖颈,只一提便即拎起,挂在房梁之上;复挽一个扣儿,任其晃晃晃悠悠,来回摇摆。 如此从容行事已毕,于是蹑足出室,纵身翻上房顶,扬长而去。月光映照之下,便如一道轻烟相似。当时驿馆中家将仆从数百,竟然丝毫不觉。 次日晨起,驿吏前来伺候早餐,方知刺史大人已经悬梁自尽。由是大惊,不敢隐瞒,遂命保持现场,急报入京兆府衙。 京兆尹袁逢接报,率人搜查馆驿,并未查出他杀迹象,反倒发现侯参随从众多,并携行李车三百余辆,其中所载皆为金银珍宝,价值连城。 由是深感案情重大,便派专人押解侯参随从及金银珠宝至京,详文上奏朝廷。 太尉杨秉接报,便以此为证,上疏天子:侯参奉诏入京,竟携如此厚礼,必为贿赂其弟,希图免罪,或保官职。侯参惧罪自杀,必请罢免侯览,庶保国家体制。 桓帝迫不得已,诏命将侯览免官。但此后不久,又诏复其职。 镜头转换,侯览免官之时,司隶校尉韩演趁热打铁,上书劾奏:黄门上蔡侯左悺,及其兄太仆左称贪赃聚敛,放纵宾客,侵害百姓,罪恶累累,不可不查。 奏疏既上,天子诏命调查。证据确凿,不容争辩,左悺、左称兄弟因而畏罪自杀。 韩演随即又劾奏:中常侍、东武阳侯具瑗,纵容其兄沛国相具恭,贪赃枉法。 经过调查,所奏属实,证据确凿。结果具恭被收入狱,具瑗诣廷狱谢罪,缴还东武阳侯印绶。桓帝下诏,只贬具瑗一级爵位,由东武阳侯降为都乡侯而已。 延熹八年三月,河南尹李膺表奏北海太守羊元群贪赃枉法,声名狼藉,请治其罪。 结果羊元群贿赂宦官,得以逃脱罪责,李膺却反坐诬告良臣,因而入狱。 与此同时,廷尉冯绲据罪判定宦官单超之弟、山阳太守单迁死刑;大司农刘家佑依法没收中常侍苏康、管霸所强占天下良田。然而因此皆遭宦官诬陷,相继入狱。 太尉陈蕃屡次上疏,为李膺等人辨冤,桓帝皆都不听。 司隶校尉应奉见此,复又上疏:李膺、冯绲、刘佑虽然屡触陛下之怒,然而皆是有用之材,且素有功绩,请求赦免,以备不虞之用。 于是桓帝准奏,命将李膺等人赦免出狱。 期月之后,山阳太守翟超得罪侯览,东海相黄浮得罪徐璜,被收入狱。太尉陈蕃、司空刘茂上疏请赦,桓帝不许。自此朝中清流与宦官渐成水火,各不相容。(本集完) 第七十一集 复壁屯歌 延熹七年夏,李膺获释出狱,于当年冬复拜司隶校尉。 时有小黄门张让之弟张朔,贪残无道违法,素闻李膺威严,逃还京师,藏于兄家。 李膺得知,率人闯入张让住宅,从夹壁中将张朔搜出押回,审问后立即处以死刑。张让向桓帝诉冤,桓帝责问李膺为何随便杀人,李膺义正辞严,桓帝无法加罪。 自此事之后,诸黄门、常侍见到李膺,皆都鞠躬屏气,不敢稍有得罪。以至放假期间,也不敢随便出宫。桓帝怪问其故,众宦官皆说:畏李校尉耳。 当时朝政混乱,法纪荡然,唯李膺严明执法,一时名声大举。 冬十月,桓帝南巡祭拜祖陵,诏命杨秉随从。南阳太守张彪自以为于桓帝曾有旧恩,便以天子车驾将到为由,借机增收租调,多半纳入私囊。 杨秉听说此事,便下文书责备荆州刺史,命将此中详情另行上报公府。 桓帝抵达南阳,身边宦官亲信大都营私谋利,举荐亲故。桓帝不断下诏,任命多人为郎。 杨秉上疏谏道:臣闻先王建国,顺天制官。太微积星,名为郎位,入奉宿卫,出牧百姓。皋陶诫虞,在于官人。顷者道路拜除,恩加竖隶,爵以货成,化由此败,所以俗夫巷议,白驹远逝,穆穆清朝,远近莫观。宜割不忍之恩,以断求欲之路。宜割不忍之恩,以断求欲之路。 于是诏除乃止,不再随意任命。杨秉又上书弹劾侯览、具瑗等人,请求将其免除官职。 奏章呈上,尚书召杨秉属吏责问:朝廷官职,各有其责。三公理其政务,御史察其官吏。而今三公超其职责,动辄弹劾宫内宦官,有何根据? 杨秉属吏答道:《春秋》大义,赵鞅以晋阳之甲,逐君侧之恶。传曰:除君之恶,唯力是视。邓通懈慢,申屠嘉召通诘责,文帝从而请之。汉世故事,三公之职无所不统。 尚书无法反驳,只得转奏天子。桓帝迫不得已,终将侯览免职,同时削减具瑗封邑。 字幕:延熹八年五月,桂阳郡荆州戍卒胡兰、朱盖因功不赏,心怀怨恨,聚众起义。 义军焚烧郡县,一路杀官惩吏,百姓纷起响应。桂阳太守任胤见势不妙,弃城逃跑。义军迅速发展至数万人,转攻零陵郡,零陵太守陈球上书朝廷告急,一面固守待援。 在此期间,八年五月丙戌日,杨秉逝世,享年七十四岁。帝赐墓地,陪葬皇陵。 司徒掾蔡邕时年三十二岁,精于篆、隶二书,乃奉帝旨,欣然命笔,作《太尉杨秉碑》。 镜头转换。当杨秉去世发丧之时,桥玄就任司徒长史,开始转运。 延熹八年五月下旬,桥玄在自家府中大门中间乘凉睡觉。 半夜之后,忽见东面墙壁很白极亮,似开一门。桥玄叫唤左右前来观看,皆说并无所见。 桥玄上前用手摸探,依然还是墙壁。然而回到床上,又见如此现象。桥玄心中恐惧,次日适逢应劭前来探望,就此事告之。 字幕:应劭,字仲远,一作仲瑗,汝南郡南顿县人,司隶校尉应奉之子。 应劭:有此奇事?子不语怪力乱神,此非在下所能解者。我有同乡董彦兴,善于探索幽深隐微事理,了解神通变化。何不请其前来,为兄解释此惑? 桥玄:我亦久闻此人大名。但其天性偏狭,以卜筮为耻,恐怕不肯前来。 正说之间,门人忽入内禀报:有二客来访,自称汝南董彦兴,及其师尊王畅。 桥玄闻报大喜,急与应劭出迎,请入内堂,设酒相待。席间便以夜间所见之事详细言之,然后问道:早闻先生洞察幽微,了身达命,不敢请问,未知墙上开门,此何兆也? 董彦兴本来欲言又止,因见师父王畅微笑示意,于是说道:桥公府上将发怪事,故见白光似门,但无妨害,且有益也。到本月丙戌日,鸡叫之时,听到南边人家哭丧,于公则为大吉。则立秋之后,公将调往北方任职,郡城名中有金。自此官运亨通,必会位至三公。 桥玄闻而大笑,以为酒后奉承之语,心中不信。 五月丙戌日,杨秉突然去世,家人发丧号哭,声闻桥玄府院。 七月七日,桥玄便接朝廷诏命,升任钜鹿太守,钜字边有金。后来桥玄又任度辽将军,最终官至三公,皆如董彦兴所言。 此乃轶闻野史,见之于干宝《搜神记》,列位看官一笑了之可也。 镜头转换,按下桥玄,复说度尚。 度尚奉诏出师三年,平定荆南叛军,班师凯旋还朝,因功受封右乡侯,迁桂阳太守。 延熹八年,度尚复被征还京师洛阳,朝廷欲要委以重任。 未料此时,荆州士兵朱盖等因为守边已久,没有受到赏赐,故而心怀怨恨,再次拥兵作乱。并与桂阳叛军胡兰等勾结一处,率三千多人再次进攻桂阳,焚烧郡县。 桂阳太守任胤弃城而逃,叛军总数已至数万,便转攻零陵,声势浩大。 零陵太守陈球率军固守,抗拒叛军,并飞书至京告急。 朝廷无奈,只得再次任命度尚为中郎将,率幽州、冀州、黎阳三郡之兵,并征调乌桓步骑军共两万六千人,前往救援陈球。又驰檄长沙太守抗徐等,征发诸郡军队,共同进击。 度尚领命发兵,临行前来向司空周景告辞。 周景此时身体抱恙,恐怕自己不久人世,乃将度尚请入内室,拿出《鬼谷子秘籍》三册、伏龙令牌一枚,及历代掌门谱系图表一卷,郑重付予度尚之手。 度尚惊问:此系何物? 周景:此乃我鬼谷门兵法及道术机要绝学,并留侯张良仙师所制伏龙兴汉令牌。仙师当初曾与高祖相约,凡我鬼谷门下各派,及兵家、匠门、墨门、药王门、骊山门各江湖正派徒众,待大汉一旦有危,天子不能自主,一见此令,必担扶危持倾之责。 度尚:如此重任,尚何以克当? 周景:遵依创派先师王禅老祖所嘱,将军当为本门第十八代掌门,定数难以逃避。我今身体不佳,不能领兵破敌,只可在朝中与那些宦竖阉党周旋,用这兵法不着。千钧重任,皆在将军身上,休得轻忽,至嘱,至嘱! 度尚展开谱表看时,果见上有自己名字,赫然名列第十八代掌门序列。当下并无推辞,乃将书、令、谱供于桌案,拜了八拜,受纳于怀,告辞而去。 于是祭旗誓师,开拔南下。此一去当真是威势赫赫,雄勇无敌,乃联合三路兵马,依鬼谷秘籍兵法,只一战便大破叛军,斩得胡兰等三千五百人首级,其余叛军逃往苍梧郡。 度尚修本奏捷,朝廷下诏,赐钱百万。 此战之后,朝廷再次任命度尚为荆州刺史,就命镇守江陵。 度尚见胡兰余党逃往苍梧,恐给自己带来麻烦,于是上奏朝廷:荆州叛乱起因,实因苍梧贼起,窜犯荆州。此皆交址刺史张磐剿抚不力,以至遗祸临郡,尚望陛下明察。 桓帝览奏,诏命将张磐召赴京城,押至廷尉监狱,命其自辩。 张磐辞状尚未写完,圣旨又下,诏命赦免其罪。张磐不肯出狱,终成辩状,呈给廷尉:昔长沙贼胡兰作乱荆州,余党散入交址。臣身披甲胄,冒危突险讨击凶贼,杀其头目,余党全部鸟窜,回到荆州。刺史度尚恐致罪过,上奏诬臣。臣备位方伯,而被度尚冤枉,受此牢狱之灾。事有虚实,律有是非。臣实无过,赦无所除。请传度尚面对曲直,足明真伪,澄清冤枉。 廷尉向桓帝陈说此事,朝廷于是诏征度尚至京,命与张磐对质。度尚词穷,只得认罪。朝廷因其之前功劳卓着,因此将功折罪,得以赦免,不予惩罚。 字幕:当时海内追求高风亮节者互相标榜,喜为天下名士定出标号。以度尚与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八人与民有益,名为衣食父母,故此合称为“八厨”。 荆南之乱既平,朝廷以为辽东不靖,复征度尚出任辽东太守,前往抵御鲜卑。 度尚领旨北上,任职仅仅数月,鲜卑果然大举进犯辽东。度尚由是率军而出,与其交战,再次大破鲜卑,一直逐出塞外,方才回军。 自此无论南夷北狄,皆对度尚视若神明,只要闻说是度尚镇守之地,便即不敢再犯。 延熹九年,度尚忽然得疾,迅即病笃,遂上书天子,请求解职休致。 朝廷闻报大惊,急使太尉陈蕃带领御医,亲去辽东视疾。 度尚见陈蕃亲来,仰天叹道:天数如此,岂能逃乎?臣虽有心,恨不能为朝廷效力矣。 于是摒退左右,只留陈蕃在卧榻之侧,将出秘籍、令牌,以及掌门谱系图表,殷殷嘱道:今外患未靖,内乱将作,汉室陷于倾危。我受周司空重托,有心杀贼,奈无力回天何!从此之后,谫除宦竖,复兴汉室大任,皆在太尉之肩矣! 言罢辞世,享年五十岁。 陈蕃大哭,拜受伏龙令牌、鬼谷秘籍及历代掌门谱系,便为鬼谷门第十九代掌门。由是回到京师,上报天子,朝廷对度尚厚加悯恤,再命蔡邕为撰碑文,名曰《荆州刺史度尚碑》。 字幕:自鬼谷门创派以来,惟第十八代掌门度尚执掌门户时间最短,只有二年。 镜头闪回,叙说陈蕃来历。 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人,祖父曾任河东太守。陈蕃十五岁时,曾独居一室,闲时无事可做,也不打扫卫生,以致室内外十分肮脏,不堪入目。 有日陈蕃父亲朋友同郡薛勤来访,见陈蕃居室无处落足,于是皱眉说道:小子,今有父执辈到至,为何不扫居室,以迎客人哉? 陈蕃答道:大丈夫在世,应扫除天下,何只顾一室哉? 薛勤闻听此言,便知其有澄清天下之志,因而非常赞赏。 陈蕃依靠祖荫,初在郡里任职,被推举为孝廉,除授郎中。后因母亲去世,辞官居丧。 服丧期满,刺史周景召为别驾从事,因与其意见不一,弃官而去。后被公府征辟,又被举为方正,都不应征。 太尉李固上表荐举陈蕃,于是授职议郎,再升为乐安太守。 李膺时任青州刺史,治政严猛,青州官吏闻讯皆都离去,惟陈蕃政绩清廉,独自留下。 郡人周璆洁身自爱,前后郡守屡次招请,都不肯前往。只有接到陈蕃征聘,欣然而至。陈蕃称其字而不名,非常尊敬,特为安榻,周璆走时,就悬床以待。 又有孝子赵宣,葬亲之后不闭墓道,自居墓室服丧二十多年,乡邑都称其孝行。州郡闻其孝行,几次礼请出山任职,并隆重推荐给陈蕃。 陈蕃问其妻女情况,知其五个子女都是居丧期间所生,大怒道:圣人制礼,贤者俯就,不肖企及。且祭不欲数,以其易黩故也。况及寝宿冢藏,孕育其中,诳时惑众,诬污鬼神乎? 于是非但不加其职,反而治其亵渎祖先之罪。 大将军梁冀请办私事,陈蕃将信使拒之门外。信使不甘就此空手回报,复又假托他事请见,陈蕃发怒,命人当场将其打死,因而获罪,被降为修武县令,其后迁任尚书。 当时零陵、桂阳山贼造反,公卿计议,奏遣发兵前往剿平。汉桓帝不以为意,却诏令州郡,权宜推选孝廉、茂才。陈蕃闻此,因而上疏批驳天子本末倒置。其疏略云: 昔高祖创业,万邦息肩,抚养百姓,同之赤子。今零陵、桂阳二郡之民,亦陛下赤子也。致令赤子为害,而视若无睹,岂非所在贪虐,使其然乎?臣谓陛下宜严敕三府,隐核牧守令长,其有在政失和,侵暴百姓者,即便举奏;更选清贤奉公之人,能班宣法令情在爱惠者,可不劳王师,而群贼弭息矣。又三署郎吏二千余人,三府掾属过限未除,但当择善而授之,简恶而去之。岂烦一切之诏,以长请属之路乎! 奏疏既上,因此得罪桓帝近臣,陈蕃便被外放豫章太守。后被征为议郎,迁升光禄勋。 陈蕃因见朝廷封赏越制,宠臣外戚权盛,再次上疏恳谏。其疏略云: 高祖之约,非功臣不侯。近习以非义授邑,左右以无功传赏,授位不料其任,裂土莫纪其功,至乃一门之内,侯者数人。又比年收敛,采女数千,食肉衣绮,脂油粉黛不可赀计。是以倾宫嫁而天下化,楚女悲而西宫灾。夫狱以禁止奸违,官以称才理物。天下之论,皆谓狱由怨起,爵以贿成。陛下宜采求失得,选举委于尚书三公,使褒责诛赏,各有所归,岂不幸甚! 汉桓帝准纳其谏,当即诏命放出宫女五百,且罢滥封滥赏之举。 有日,天子驾临广成苑围猎,兴师动众,百官跟随,沿途索供扰民。陈蕃上疏规谏,朗朗数百言,引经据典,言辞恳切。桓帝不纳,但也不由此见罪陈蕃。 延熹八年,朝廷命陈蕃代杨秉为太尉。 陈蕃辞让道:不过误,不遗失,循用旧典文章,臣不如太常胡广;辨别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政,解说五典,臣不如议郎王畅;聪明豁达,文武全才,臣不如弛刑徒李膺。 汉桓帝不从陈蕃辞让,终使其为太尉。 正当此时,中常侍苏康、管霸等人再次起用,排挤诬陷忠臣,彼此阿谀勾结。大司农刘佑、廷尉冯绲、河南尹李膺,都因违背桓帝意旨受到惩处。 陈蕃借朝会之机,坚决为李膺等申诉,请求桓帝宽免其罪,并提升官爵。反复申诉,词意恳切。汉桓帝不听,陈蕃因此流泪起身而出。 小宦官赵津、南阳恶霸张汜等人奉侍宦官,仗其权势作恶犯法。太原、南阳二郡太守刘瓆、成缙拿捕审讯,虽有天子赦免诏令,但仍讯问到底,定罪处死。 中常侍苏康等因对刘、成二人怀恨在心,指使朝中有司官吏上奏天子,无中生有,诬告刘瓆、成缙,说其二人罪当处死。 当时山阳太守翟超没收中常侍侯览财产,东海相黄浮处死下邳县令徐宣,二人亦都受髡钳之刑,被押往左校劳役。 陈蕃闻知,与司徒刘矩、司空刘茂一同劝谏桓帝,请求赦免刘瓆、成缙、翟超、黄浮等人。汉桓帝对此不满,有司秉承帝旨弹劾三公,刘矩、刘茂不敢再言。 惟陈蕃不惧个人得失,独自上疏切谏。其疏略云: 臣闻齐桓修霸,务为内政;《春秋》于鲁,小恶必书。宜先自整敕,后以及人。今寇贼在外,四支之疾;内政不理,心腹之患。臣寝不能寐,食不能饱,实忧左右日亲,忠言以疏,内患渐积,外难方深。陛下超从列侯,继承天位。小家畜产百万之资,子孙尚耻愧失其先业,况乃产兼天下,受之先帝,而欲懈怠以自轻忽乎?诚不爱已,不当念先帝得之勤苦邪?前梁氏五侯,毒遍海内,天启圣意,收而戮之,天下之议,冀当小平。明鉴未远,覆车如昨,而近习之权,复相扇结。小黄门赵津、大猾张汜等,肆行贪***媚左右,前太原太守刘瓆、南阳太守成瑨,纠而戮之。虽言赦后不当诛杀,原其诚心,在乎去恶。至于陛下,有何悁悁?而小人道长,营惑圣听,遂使天威为之发怒。如加刑谪,已为过甚,况乃重罚,令伏欧刀乎!又,前山阳太守翟超、东海相黄浮,奉公不桡,疾恶如仇,超没侯览财物,浮诛徐宣之罪,并蒙刑坐,不逢赦恕。览之从横,没财已幸;宣犯衅过,死有余辜。昔丞相申屠嘉召责邓通,洛阳令董宣折辱公主,而文帝从而请之,光武加以重赏,未闻二臣有专命之诛。而今左右群竖,恶伤党类,妄相交构,致此刑谴。闻臣是言,当复啼诉。陛下深宜割塞近习豫政之源,引纳尚书朝省之事,公卿大官,五日壹朝,简练清高,斥黜佞邪。于是天和于上,地洽于下,休祯符瑞,岂远乎哉!陛下虽厌毒臣言,凡人主有自勉强,敢以死陈。 桓帝得奏愈怒,意无所纳,朝廷众庶莫不怨之。 宦官由此痛恨陈蕃弥甚,此后凡是陈蕃所推举之人送上奏章,立即借天子名义斥退,属下长史诸官亦多被借故治罪。但因陈蕃是当代名臣,尚还不敢加害。 便在此时,党锢之祸悄然拉开帷幕。 字幕:汉桓帝时期,宦官、外戚两派交替专权。宦官党有侯览、曹节、王甫等,任用私人,败坏朝政;外戚一党自梁冀伏诛,继之窦武等人,比较清正。因此贵族李膺、太学生郭泰、贾彪等人与外戚一党联合,列为朋党,对宦官集团进行激烈抨击,形成激烈党争。 当时朝中士大夫以李膺为首,皆都品德高尚,称为君子党。朝野上下对此类士人加以品评,冠以外号,便有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之称。 画外音:君子党人之中,所谓“三君”者,是指窦武、刘淑、陈蕃三人,为世之所宗;“八俊”是指李膺、荀昱、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八人,为人之英杰;“八顾”是指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陟八人,为能以德行引人者;“八及”是指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八人,为能导人追宗者;“八厨”是指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八人,为能以财救人者。 朝中大臣自公卿以下,都畏惧被君子党人指责贬损,争相登门拜访。当时朝中大臣、地方官员以及民间百姓,大多站在士人一边,纷纷指责宦官乱政,为非作歹,排斥忠良。 镜头转换,张成登场。 字幕:张成,河内人。善观风角之术,收徒无数,并以此方技交结宦官。 桓帝延熹九年,张成在传道期间,被人识破骗术,当场揭穿。张成恼羞成怒,遂命子张泛故意与其人争执,当街拔刀杀之。“八俊”之首李膺时为河南尹,将张泛收捕入狱待决。 未料此时,河南遭遇汉旱灾,朝廷宣布大赦天下,在押犯人除却大逆不道,一概释放。 张成闻此大喜,于是亲率诸弟子前往河南府衙,大张旗鼓,预接儿子出监。 李膺闻报冷笑:似此无法无天,罪大恶极之辈,若被放出,仍为祸害,不如斩之。 狱丞:大人所言是也。然天子赦旨已下,如其奈何? 李膺:张子杀人,是在大赦之前。况今赦旨未达河南,非我所知也。传我命令,立斩! 狱丞领喏,于是将张泛交付刽子,就在狱门外开刀问斩。 片刻之后,门吏来报:张成率其弟子百余,已到府门之外,吵吵嚷嚷,声称迎接其子。 李膺命将其子尸首抬出,扔于地上,并告之曰:你来迟矣,汝子已被府尹大人典刑。 张成大哭,命徒众购梓盛殓,自己飞马入京,向宦官哭诉己冤。 宦党不敢直接得罪李膺,遂对张成说道:你可命弟子中善于文辞者,上书皇帝,如此如此说法。我等就中取事,煽风点火,则必可报令郎大仇。 张成受命,遂指使弟子牢修写成劾本,上书天子。其书不提张泛之事,只是略云: 河南尹李膺及其朝中同党某某等人,向来豢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若不治罪,则必天下扰乱,终成朝廷大患。 奏疏之后,并附所谓朝中君子党人名单一通。桓帝览奏大怒,诏告天下,依照前述榜单,逮捕党人。太仆卿杜密、御史中丞陈翔等重臣,陈寔、范滂等士人在榜,皆被通缉。 字幕:通过李膺斩杀张泛事件,迅速发酵升级,士人、宦官之间矛盾,由此全面爆发。 黄门官将草诏赍送三公府,传达帝旨。但太尉陈蕃认为党人罪名不彰,拒绝签署诏书。 桓帝见诏书无法生效,干脆跳过有司,直接让宦官负责北寺狱审理此案。 李膺、陈寔、范滂等人慨然赴狱,虽受三木酷刑,始终不改其辞。度辽将军皇甫规以未列“党人”为耻,上书自请连坐,桓帝不理。 陈蕃眼见事情激化,因再次上书,极力劝谏。其疏略云: 臣闻贤明之君,委心辅佐;亡国之主,讳闻直辞。故汤武虽圣,而兴于伊吕;桀纣迷惑,亡在失人。由此言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同体相须,共成美恶者也。伏见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太尉掾范滂等,正身无玷,死心社稷。以忠忏旨,横加考案,或禁锢闭隔,或死徙非所。杜塞天下之口,聋盲一世之人,与秦焚书坑儒何异?昔武王克殷,表闾封墓,今陛下临政,先诛忠贤。遇善何薄?待恶何优?夫谗人似实,巧言如簧,使听之者惑,视之者昏。夫吉凶之效存乎识善,成败之机在于察言。人君摄天下之政,秉四海之维,举动不可以违圣法,进退不可以离道规。谬言出口,则乱及八方,何况髡无罪于狱,杀无辜于市乎!昔禹巡狩苍梧,见市杀人,下车而哭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故其兴也勃焉。又青徐炎旱,五谷损伤,民物流迁,茹菽不足。而宫女积于房掖,国用尽于罗纨,外戚私门,贪财受赂,所谓禄去公室,政在大夫。昔春秋之末,周德衰微,数十年间无复灾眚者,天所弃也。天之于汉,悢悢无已,故殷勤示变,以悟陛下。除妖去孽,实在修德。臣位列台司,忧责深重,不敢尸禄惜生,坐观成败。如蒙采录,使身首分裂,异门而出,所不恨也。 汉桓帝览奏,虽明知陈蕃所言是实,但不满其说话直切,感觉大伤自尊,于是掷书于地,即命承旨官传诏:陈蕃辟举选用人才不当,诏命罢职,改以光禄勋周景为太尉。司空刘茂同情李膺,袒护朋党,亦诏命罢职,改以光禄勋宣酆为司空。 三公同时罢免其二,由是满朝皆惊。窦皇后父亲槐里侯窦武时为城门校尉,名列“三君”之一,向来同情士人,厌恶宦官,于是上书为陈蕃、刘茂求情。 宦官王甫等人当时负责审理此案,也为党人言辞举止感动,当即暗中取消酷刑。 李膺等人见不用刑,便在狱中串联,故意供认大批宦官子弟,是为自己朋党。 宦官害怕牵连到自己身上,终至不可收拾,遂向桓帝进言,说天时已到,应大赦天下。 桓帝准奏,于六月庚申日改元永康,宣布大赦天下。李膺等党人等获得释放,放归田里,但被终身罢黜,不得再入朝为官。 字幕:以上事件,史称“第一次党锢之祸”。 便在党锢事件同时,汉廷以为鲜卑势强难制,遂改剿为抚,派遣使者往封鲜卑大人檀石槐为王,并欲与其和亲。 檀石槐不肯接受,抄掠汉地更甚,又自分鲜卑为三部:除北部大本营之外,从右北平郡至辽东郡为东部;从右北平郡以西至上谷郡为西部。三部各设大人,统领部众。 党锢事件之后,京师三万余太学生愤而结社,兴起褒贬人物,左右舆论清议之风。 时以郭泰、贾彪为首,对太尉陈蕃、司隶校尉李膺、议郎王畅互相褒重。因作成歌诀,推崇李膺等人道: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 于是清仪之风大起,天下士人竟以臧否人物为尚。朝中公卿大臣畏遭士人及太学生贬议,朝散之余皆至太学,以图褒重之议,渐至形成风气。 此年经学家马融逝世,大秦王安敦遣使至汉,是为中国与欧洲国家直接往来之始。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江湖。 时有平原湿阴县人襄楷,字公矩,好学博古,善天文阴阳之术,笃信《太平青领书》。 桓帝延熹九年,襄楷赴京诣阙,连续两次上疏,纵论天文灾异,比附政治,要求桓帝修德省刑,行教化,承天意。并推荐所谓于吉所受神书《太平青领书》,谓其神书“专以奉天地顺五行为本,亦有兴国广嗣之术,其文易晓,参同经典。” 奏疏即上,朝廷以为所言假借星宿,伪托神灵,皆为诬罔,收送洛阳狱治罪。 于吉因闻弟子进书不纳,反而获罪,由是深恨朝廷,便欲为乱天下。 又有京兆长陵人赵歧,于是年完成《孟子章句》,士人传诵,尽皆赞叹。 字幕:赵歧原名赵嘉,字台卿,少通诸经,颇有才艺。娶名儒马融侄女为妻,但鄙夷马融阿附梁冀,誓不与其相见。曾在州郡任职,因廉直嫉恶如仇,令人惧怕。 镜头闪回,叙述赵歧往事。 赵歧在三十岁时,因得重病,卧床七年,认为自己将死,乃对兄长说道:大丈夫生于世间,遁无箕山之操,仕无伊、吕之勋,天不我与,复何言哉!弟死之后,可立一圆石于吾墓前,刻之曰:汉有逸人,姓赵名嘉。有志无时,命也奈何! 其兄无言,流涕应允。或许因此悲叹感动上天,其后赵歧竟然渐渐痊愈。 永兴二年,赵歧被司空房植辟为掾属,提议二千石官员可为父母服丧,朝廷同意其议。后被大将军梁冀征辟,献取舍求贤之策。梁冀不纳,举荐其任河东皮氏县长,使治理繁难之处。 恰逢河东太守刘佑离职,继任太守乃是中常侍左悺兄长左胜。赵歧素来厌恶宦官,当日就弃职返回洛阳,被京兆尹延笃聘为功曹。 中常侍唐衡兄长唐玹时任京兆虎牙都尉,赵歧与兄赵袭多次贬议,唐玹因此非常痛恨。 延熹元年,唐玹升任京兆尹。赵歧预料大祸临头,遂带堂侄赵戬逃走。唐玹果然衔仇加害,因搜寻赵歧不果,遂命逮捕其家属亲戚,全都诬陷杀害。 赵歧只得避难四方,后来隐姓埋名,流落北海,落迫不堪。 时有安丘孙嵩,字宾石,世之高士,年二十余岁。一日乘车游于北海街市,猛见一个大汉正在街边卖饼,观其虽操贱业,但眉目间气宇轩昂,举止处更是迥非常人。 孙嵩不知那汉便是赵歧,遂命停车,掀起车帷呼道:壮士,愿与某共载同游乎? 赵歧陡闻有人呼叫,抬头见来者穿着不俗,以为自己形迹泄露,恐惧失色,无言以对。 孙嵩乃令从骑屏退行人,密问赵歧:我视子面貌形态,绝非卖饼者,又闻相问而色动,则不有重怨,即亡命者乎?我乃北海孙宾石,阖门百余口人,势能相济君子。 赵歧亦素闻孙嵩贤名,即以实情告之,遂上其车,同载以归。 孙嵩还家,先入告其母:儿今日出行,得一挚友,可谓刎颈之交。 其母甚贤,听儿子如此说,也不多问,遂命迎入上堂,飨以美酒盛馔,招待极诚。为避宦官侦查搜寻,又命儿子将赵歧深藏于复壁之中,忽忽竟达数年之久。 画外音:赵歧隐忍困厄,在复壁中写作《孟子章句》,三年乃成,所注精审翔实,且多有发明。又作《厄屯歌》二十三章,以记自己复壁传奇遭遇。其后唐玹及其家人全都死去,又逢朝廷大赦,赵歧才得出复壁,重见天日。太尉、司徒、司空三府闻知,同时公车征辟。 闪回结束。赵歧接受司徒胡广征辟,其后不久迁升并州刺史,便为封疆大吏。 赵歧到任之后,面对鲜卑不断侵扰,便欲上奏守边之策。但奏疏未上,就因党锢之祸突起,因而遭到罢免。赵歧离职还家,于是将所写奏表整理成书,命为《御寇论》。 字幕:汉桓帝延熹十年,春正月,先零羌五、六千骑攻略云阳等地。当煎羌同时起兵反汉,四千余人进攻武威郡。 匈奴中郎将张奂闻报,当即调兵出塞御敌,一战获胜,将先零羌军击破。 护羌校尉段颎同时进击当煎羌,于鸾鸟杀其渠帅,斩首三千余级,西羌于此平定。 同年三月,夫余王夫台攻略玄菟郡。玄菟太守公孙域进兵大破夫余军,斩首千余级。 同年夏初,先零羌又进兵三辅,攻破汉军二营,杀千余人。 匈奴中郎将张奂派遣司马尹端、董卓进兵合击,大破先零羌,杀其酋豪,斩俘万余人。 捷报至京,阖朝鼓舞庆贺。按说张奂屡破羌寇,立有大功,本应封侯,但因其平生不事宦官,仅获赐钱二十万,命除家中一人为郎。张奂见此,推辞不受。 字幕:五月,壬子晦,日有食之。陈蕃既免太尉,朝臣震栗,再无敢为党人求情者。 镜头闪回,贾彪登场。 字幕:贾彪,字伟节,颍川定陵人。 贾彪兄弟三人,时称“贾氏三虎,伟节最怒”。少游京师,志节慷慨,与同郡荀爽齐名。 在洛阳求学之时,贾彪与郭泰同为太学生首领,评论朝廷,褒贬人物。 其后被举荐入朝,初仕州郡,并举孝廉,补任新息县长。 这一日,朝廷邸报传来,公示党人遭锢,陈太尉罢职之事。贾彪掷书叹息,拍案而起,对同僚说道:吾不西行,大祸不解! 同僚谏道:今朝廷宦竖用事,天子宠信,如日中天。如陈太尉等三公之贵,尚被阉党全部扳倒;李膺等士林领袖,亦遭禁锢。公止居县长微职,其如蚍蜉撼树何! 贾彪笑道:昔陈涉曾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乃弃职挂印,西入洛阳,游说城门校尉窦武、尚书魏郡霍谞等人,建议群起诉讼朝廷,挽救李膺等一众党人名士,使其再登朝堂,拯救汉室于即倒。 窦武受其感动,深以为然,遂依贾彪草拟,上疏天子。其疏略云: 陛下即位以来,未闻善政,常侍黄门竞行谲诈,妄爵非人。伏寻西京,佞臣执政,终丧天下。今不虑前事之失,复循覆车之轨。臣恐二世之难,必将复及,赵高之变,不朝则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设党议,遂收司隶校尉李膺等逮考,连及数百人。旷年拘录,事无效验。臣惟膺等建忠抗节,志经王室,此诚陛下稷、伊、吕之佐;而虚为奸臣贼子之所诬枉,天下寒心,海内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时见理出,以厌人鬼喁喁之心。今台阁近臣,尚书朱寓、荀绲、刘佑、魏朗、刘矩、尹勋等,皆国之贞士,朝之良佐;尚书郎张陵、妫皓、苑康、杨乔、边韶、戴恢等,文质彬彬,明达国典,内外之职,群才并列。而陛下委任近习,专树饕餮,外典州郡,内干心膂,宜以次贬黜,案罪纠罚;信任忠良,平决臧否,使邪正毁誉,各得其所,宝爱天官,唯善是授,如此咎征可消,天应可待。间者有嘉禾、芝草、黄龙之见。夫瑞生必于嘉士,福至实由善人,在德为瑞,无德为灾。陛下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称庆。 书奏呈上,便即托病请辞,上还城门校尉、槐里侯印绶,以此表示若不纳谏,便即离职。 霍谞亦为贾彪所感,随后上疏,表请解除党人冤狱。 桓帝览奏,心有所悟,对陈蕃等人怒气稍解,便有释放党人之意。 镜头转换,廷尉狱中。 中常侍王甫就狱中刑讯君子党人范滂,命将三木囊头酷刑暴于阶下,叮当作响。 范滂浑身是伤,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王甫问道:卿等更相拔举,迭为唇齿,结成朋党,其意究竟如何? 范滂答道:昔仲尼有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 王甫听罢,愍然为之改容,乃命吏役:与众党人并解桎梏,今后不许再用酷刑。 众役:喏,属下遵命! 又逢李膺等在供状中又多引宦官子弟,宦官由是恐惧,便以天相有变为由,请求大赦。 于是桓帝就坡下驴,宣布大赦天下,释党人二百余人皆归田里,书名三府,禁锢终身。 范滂出狱之后,步行还家。只听喝道之声,一乘大轿迎面行来,凝神观之,却是尚书霍谞旗牌,下朝路过。范滂于是立候路侧,与霍谞四目相对,而不道谢。 时有家人在侧,不解问道:霍尚书对大人有救命之恩,今既相遇,何不道谢? 范滂答道:昔叔向不见祁奚,吾何谢焉! 由是还府收拾行囊,带领家人就此离开京师,还归汝南。 南阳士大夫闻说范滂罢官还家,争相迎接于途,车轿连接数千辆,逶迤十数里。更有乡人殷陶、黄穆侍卫于道旁,替范滂收受礼物,应对宾客。 范滂见状,且惊且惧,遂对殷陶等人说道:我乃劫后余孽,漏网之鱼。今子等如此相随不舍,非是情深爱重,是加重吾之祸患也!(本集完) 第七十二集 曹节诛武 镜头转换,青州平原郡。 平原相史弼独坐衙中,手中持观朝廷邸报,目含愤懑之色。 郡丞登堂,小心问道:朝廷诏命天下,举告钩连党人,催迫甚急。今闻各郡国所奏党人相连及者多至百数,唯我平原独无所奏。天子震怒,已遣钦差特使,前来问罪矣。 史弼:此非天子震怒,是阉竖震怒也。我郡并无党人,岂可诬奏? 郡丞:然则钦差从事今已坐于传舍,立召本郡诸吏前去问话,大人将如何答对? 史弼:他有来言,我有去语,问便问罢,怕他不成! 于是便即召集阖衙诸吏,前往传舍,来见天使,登堂施礼:参见从事大人。 天使横扫平原郡诸吏一眼,最后盯住史弼,阴恻恻问道:天子明下诏书,疾恶党人,旨意恳恻。青州六郡,其五郡皆有党人,你平原以何治郡,而得独无? 史弼不卑不亢,施礼答道:先王疆理天下,画界分境,水土异齐,风俗不同。它郡自有,平原自无,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诬陷良善,淫刑滥罚,以逞非理,则平原之人,户可为党。我为平原相,职责所在,有死而已,欲我构陷良善,所不能也! 天使闻言大怒,立即命令尽收平原郡僚属下狱,并具折上奏,说史弼不遵帝旨。 来日圣旨诏复:既逢党禁中解,可即释放平原郡僚属,只命史弼罚俸赎罪可也。 平原诸吏获释,因此遍传郡相史弼恩德。因其违旨不举,郡中士人得脱此难者甚众,也将史弼视为圣贤,感戴不已。 镜头转换,京城洛阳。 党锢既解,窦武遂向朝廷推荐四位名士,分别乃是沛人朱寓、勃海人苑康、会稽人杨乔、陈留人边韶。桓帝召集四士廷对,对四人才华称赞不绝,甚为满意,皆都委以官职。 又见杨乔容仪伟丽,桓帝爱其才貌,欲以公主妻之。杨乔固辞不得,绝食七日而死。 镜头转换,蜀中巴郡。 虽然已至八月仲秋,巴郡依旧酷暑不减,热浪逼人。 有郡人为避暑热,欲就村头池塘洗浴。因见池水混浊,便戏言相恐:此池中必有黄龙! 由是讹语相传,不一日便即传遍全郡。 太守闻之,信以为真,便欲以为祥瑞,上报朝廷。 郡吏傅坚谏阻:此鄙夫走卒戏语,焉能当真,以此戏弄朝廷? 太守不听,终于呈表上报。不料奏表发出未久,便闻桓帝驾崩噩耗。 镜头转换,延熹十年冬十二月,洛阳皇宫。 桓帝因为荒淫过度,忽至病笃,驾崩于德阳前殿。享年三十六岁,在位二十二年。 因是突发暴疾而崩,又无继嗣太子,由是天下无首,朝野大慌。 皇后窦妙执掌朝政,下诏书道:夫民生树君,使司牧之,必须良佐,以固王业。前太尉陈蕃,忠清直亮。其以蕃为太傅,录尚书事。 当时新遭大丧,国嗣未立,诸尚书胃惧权宦,俱都托病不朝。 陈蕃见此,便以私书递送诸部尚书,责以大义:古人立节,事亡如存。今帝祚未立,政事日蹙,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于义不足,焉得仁乎! 诸尚书惶怖,于是皆起而视事。众请皇后窦妙临朝称制,将大行皇帝刘志葬于宣陵。 因桓帝无嗣,皇后之父窦武议立新帝,乃召侍御史刘鲦问道:卿观宗室之中,可有贤德能继帝位者否? 刘鲦答道:章帝第五世孙、解渎亭侯刘苌之子刘宏,少年老成,聪明睿智,堪为皇嗣。 窦武闻罢,入见女儿,将刘鲦之荐说之。父女决策,确定迎立刘宏。窦武遂与中常侍曹节率中黄门、虎贲、羽林千人,将刘宏自封国迎至京师即位,是为汉灵帝,年仅十二岁。 因皇帝年幼,窦皇后临朝听政,称皇太后;以父窦武为大将军辅政,效窦宪、梁冀故事。 字幕:窦武,字游平,名臣窦融玄孙,定襄太守窦奉之子。 镜头闪回,叙述窦武来历。 窦武出身豪门,年轻时以善习经术有德着名,曾在大泽中教授门生,名声着于关西。 延熹八年,窦武长女窦妙被选进宫中,封为贵人,窦武因此升为郎中。同年冬,桓帝立窦妙为皇后,窦武随之升任越骑校尉,封槐里侯,食邑五千户。 延熹九年,窦武拜为城门校尉。期间征召名士,廉洁奉公,妻子衣食仅够吃穿而已。 当时朝廷对西羌连年用兵,粮食歉收,人民饥饿。窦武将所得赏赐全部分给太学生,又用车载粮食饭菜,在道路上施给贫民。 窦武侄子窦绍,任虎贲中郎将,性情疏懒奢侈。窦武经常严厉训诫,但见其不肯觉悟,于是上书请求撤职,又自责不能训导窦绍,应首先获罪。 从此窦绍遵守节制,事情不论大小,凡非法之行都不敢做。 当名士李膺、杜密等人因党事被逮捕审讯,窦武上书切谏,为李、杜等党人伸冤。因其高风亮节,被太学生及清流之士标号,与刘淑、陈蕃合称“三君”。 闪回结束,灵帝即位,窦武就任大将军辅政。社稷得安,窦太后下诏表彰陈蕃: 盖褒功以劝善,表义以厉俗,无德不报,《大雅》所叹。太傅陈蕃辅弼先帝,出内累年。忠孝之美,德冠本朝;謇愕之操,华首弥固。今封蕃高阳乡侯,食邑三百户。 陈蕃上疏辞让:使者即臣庐,授高阳乡侯印绶,臣诚悼心,不知所裁。臣闻让,身之文,德之昭也,然不敢盗以为名。窃惟割地之封,功德是为。臣孰自思省,前后历职,无他异能,合亦食禄,不合亦食禄。臣虽无素洁之行,窃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让,掩面就之,使皇天震怒,灾流下民,于臣之身,亦何所寄?顾惟陛下哀臣朽老,戒之在得。 窦太后不许,陈蕃固让,竟不受侯爵之封。 刘宏即位为帝,诏改元次年为建宁元年。窦武因功被任为大将军,封闻喜侯;与太傅陈蕃、司徒胡广,共录尚书事。子窦机封渭阳侯,任侍中;侄窦绍封雩侯,迁步兵校尉,掌管北营五军中一军;窦绍之弟窦靖封西乡侯,为侍中,监羽林左骑;由此窦氏掌权。 陈蕃常有翦除宦官之意,朝会时悄对窦武说道:中常侍曹节、王甫等操弄权柄,实为罪祸魁首。今不诛杀,后必成患。 窦武闻言,点头称是。陈蕃见与己志同道合,不由大喜,推席而起,自去上书太后。 二人计议既定,窦武于是大聚同党。遂招引亲信尹勋为尚书令,刘瑜为侍中,冯述为屯骑校尉;又征召李膺、刘猛、杜密、朱寓等一班君子党名士,齐集朝廷;复邀请越巂太守荀翌为从事中郎,征召颍川陈寔为掾属,共同商定计策。天下士人闻风,无不振奋。 不料窦、陈之谋,早被宦官集团探知,由此引起警觉。 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因知桓帝乳母赵娆早晚侍候太后,便与赵娆勾结,以讨好太后。窦太后由此信任曹节等人,引为心腹,并多次封爵授官。 曹节及其爪牙大都贪婪暴虐,素为朝野臣民痛恨。陈蕃认为谫除其党,乃是顺从民心之举;又自忖对太后昔有拥立之恩,此事必成,于是便向太后上疏。其疏略云: 臣闻言不直而行不正,则为欺乎天而负乎人。危言极意,则群凶侧目,祸不旋踵。钧此二者,臣宁得祸,不敢欺天也。今京师嚣嚣,道路喧哗,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飒等与赵夫人诸女尚书并乱天下。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伤。方今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前始摄位,顺天行诛,苏康、管霸并伏其辜。是时,天地清明,人鬼欢喜,奈何数月复纵左右?元恶大奸,莫此之甚。今不急诛,必生变乱,倾危社稷,其祸难量。愿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疾之。 窦太后览奏不悦,说道:此翁老矣,因何容不得几个宦竖! 百官闻说此奏,则无不震惊。 镜头转换,灵帝即位当年五月,京师发生日食。 窦武便借天象生变为由,认为群阴剥阳之兆,先下手诛杀中常侍管霸、苏康;还要诛除曹节等人,乃奏请太后允准,窦太后犹豫未决。 迟至八月,刘瑜寄书大将军窦武、太尉陈蕃,提醒立即动手,以防意外之变。 窦武警醒,遂罢免黄门令魏彪,以小黄门山冰代之,并将长乐尚书郑飒关进北寺狱。 陈蕃建议立杀郑飒,窦武不从,命山冰等人审之,供辞连及曹节、王甫等宦官。窦武大喜,欲再加追审,将其余党一并上奏收捕。 是夜窦武归府住宿,将奏疏草稿遗落宫内省中。宦官朱瑀暗探消息,见到案上所写奏章,不由大惊失色,破口骂道:宦官放纵非法,当然该杀。我等何罪,何以非要一起族灭? 因此回到内宫,立即召集亲信长乐从官史共普、张亮,并强壮宦官十七人,扬言大呼:陈蕃、窦武奏请太后废帝,大逆不道! 曹节听说,惊慌失措,于是挟持灵帝,关闭宫门,胁迫尚书官属写诏,任命王甫为黄门令,持节到北寺狱收捕尹勋、山冰等人。 山冰不受诏旨,欲要反抗,王甫乃杀山冰、尹勋,并释放郑飒。接又劫持窦太后,夺去玺书,并使郑飒等持节带兵,前去收捕窦武等人。 窦武见事不妙,急驰入步兵营,射杀使者,召集北军数千人,屯于都亭,对军士下令道:黄门宦官反叛,挟持帝后。尔等只管尽力诛杀叛贼,皆有封侯重赏。 王甫既然夺到玺印丹书,便即矫诏,令少府周靖行车骑将军,假节。复闻当时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刚刚率军回师,便命其与周靖率五营军士,讨伐窦武。 张奂见有天子符节及太后玺书,因不明真相,便为宦官所用。 当天深夜,王甫率领虎贲、羽林、厩马刍、都侯、剑卓戈士,共一千多人,出屯朱雀掖门,与张奂部队会合。次日早晨,两军对阵于禁阙之下。 王甫见手下军士逐渐增多,信心大增,命周靖对窦武部下军士喊道:窦武造反,是属灭族之罪。你等都是禁兵,应当保卫宫省,为何随其反叛?念你等被骗无知,先投降者有赏! 营府军士素畏宦官,又不明真相,于是闻声而降。未到中午,窦武手下军兵几乎散光。 最后窦武被围,眼见求生无望,只得自杀,被枭首于都亭。由是王甫挥兵大索,将窦武宗亲、宾客、姻属全都杀害,家属流放日南郡。 窦太后此时权柄尽失,也被软禁于云台。回想此事皆因自己迟疑不决引起,后悔不及。 窦武暴尸街头,群臣避之不及。只有胡腾曾任大将军府掾属,独为窦武殡敛行丧,因此也被禁锢。窦武之孙窦辅,后经胡腾与令史张敞竭力帮助,终于得以生还。 曹节闻说既杀窦武,又发太后矫诏,明定其谋逆大罪。 陈蕃听说变乱陡生,率领属官及学生八十余人,一起拔刀冲进承明门,振臂高呼:大将军忠诚卫国,宦官造乱,怎反说窦氏不守臣道? 王甫时从宫里出来,听到此语,斥责陈蕃:先帝刚刚去世,陵墓还未修成,窦武有何功劳,兄弟父子三人封侯?另私纳宫女多人,饮酒作乐,一月之内搜括财富亿计。大臣如此,是谓臣道乎?公乃国家栋梁,带头徇私枉法,结成朋党,扰乱朝纲,有何面目在此贼喊捉贼? 于是命令禁军,立刻逮捕陈蕃。 陈蕃拔剑大喝:我乃三世老臣,三公首辅,哪个敢来拿我? 兵士闻此,不敢靠近。王甫于是再调禁卫,尽捉陈蕃徒众,关进北寺狱中。 宦官随从骑士对陈蕃又踢又踩,骂道:死老鬼,你今自身难保,还能裁减我部众,剥夺我额外收入乎? 陈蕃满脸流血,一声不响。由是当天杀害,家属流放比景,宗族、门生、部属免职禁锢。 陈留人朱震时为铚县令,听到消息,弃官前往洛阳,收葬陈蕃尸体,并将其子陈逸藏在甘陵境内。事情被人发觉,朱震被捕入狱,全家皆被关押。 朱震受尽严刑拷打,宁死不说逸的去向,陈逸因而得以逃脱。 画外音:陈蕃幼时所发“大丈夫当扫除天下”雄心壮志,由此悲壮结局。后世亦有人云:“一屋不扫,则何以扫天下?”恐此翁地下有知,亦当无言可对。 字幕:便在陈蕃、窦武悲壮谢幕之际,正有一颗军政新星冉冉升起。 镜头闪回,董卓登场。 字幕:董卓,字仲颖,陇西郡临洮县人。父名董君雅,曾担任豫州颍川郡轮氏县尉。 董君雅在颍川任期间,生下董卓、董旻二子,故此分别取表字为仲颖、叔颖。 董卓随父离职返回家乡,喜爱行侠仗义,曾到羌人部落游玩,与诸多羌人首领结交。在家耕种期间,羌人首领前来看望,董卓则杀耕牛款待。 羌人首领非常感动,回去后凑集上千头各种牲畜,赠给董卓,以为报答。 董卓成年之后,就在陇西郡府担任官吏,负责地方治安。 匈奴人经常骚扰边境,劫掠百姓,凉州刺史成就征辟董卓为从事,使其御敌。 董卓武艺超绝,力大无双,擅长佩戴两副箭囊,骑马飞驰,左右射击。由是便领凉州刺史之命,领兵大破匈奴,斩获千计。就此声名雀起,始为世人所知。 并州刺史段颎听闻董卓之名,将其荐入朝廷公府,担任羽林郎。因董卓粗猛有谋,屡建战功,其后历任广武县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 然而花无长开,月无长圆,正当董卓仕途通畅之时,却因公事出错,免职还乡。 闪回结束,镜头复转,张奂班师回到洛阳,当日遭遇政变。 只因不明真相,张奂便被宦官曹节利用,信其矫诏,率军士围攻窦武,迫使窦武自杀。 其后陈蕃被诛,窦太后幽禁南宫,曹节、王甫等宦官得势掌权,挟天子以威令天下。事变之后论功,张奂便被升任少府,又拜大司农,以功封侯。 张奂深恨己为曹节所骗,坚决辞让封侯。 建宁二年夏,灾异屡现于京师。有青蛇见于御坐轩前,又大风雨雹,霹雳拔树,不一而足。灵帝下诏,使百僚各言灾应。张奂为赎前罪,乘机上疏。其疏略云: 臣闻风为号令,动物通气。木生于火,相须乃明。蛇能屈伸,配龙腾蛰。顺至为休征,逆来为殃咎。阴气专用,则凝精为雹。故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或志宁社稷,或方直不回,前以谗胜,并伏诛戮,海内默默,人怀震愤。昔周公葬不如礼,天乃动威。今武、蕃忠贞,未被明宥,妖眚之来,皆为此也。宜急为改葬,徙还家属。其从坐禁锢,一切蠲除。又皇太后虽居南宫,而恩礼不接,朝臣莫言,远近失望。宜思大义,顾复之报。 天子览奏,不敢自专,因问黄门常侍。中常侍皆都极力阻止,奏请转任张奂为太常卿。 张奂又与尚书刘猛、刁韪、卫良联名上奏,同荐王畅、李膺可参三公之选。曹节等愈加痛恶,遂迫天子下诏切责。张奂等自囚于廷尉待罪,数日得出,以三月俸禄赎罪。 司隶校尉王寓是宦官党羽,欲借公卿荐举自己,百僚畏惮,莫不许诺,唯张奂独拒。王寓大怒,遂诬陷张奂以党人之罪,奏请禁锢罢归田里。 从此之后,张奂结束仕宦生涯,回到弘农,闭门不出。后收弟子千人,讲诵儒经,着《尚书记难》三十余万字。 董卓此时免官回乡,在家赋闲,因羡慕张奂威名,欲与其交好,遂委其兄前往弘农,赠送张奂缣帛百匹。张奂讨厌董卓为人,拒而不受。 画外音:至汉灵帝光和四年,张奂罢官十余年后,在家中去世,终年七十八岁。张奂死后,武威郡官民思念其生时功勋好处,为其在多地都立祠堂,世世祭拜不绝。 镜头转换,按下朝中党争,复说边关战事。 汉灵帝建宁元年春,东羌复又入侵北部边境。护羌校尉段颎奏请出击,朝廷准奏,乃发骑兵五千、步兵一万、战车三千辆,命其讨伐东羌。 于是段颎命带十五日粮,从彭阳进军,直指高平,与先零诸羌大战于逢义山。 两军对圆,汉军见羌人兵势甚盛,皆有惧意。 段颎命军士持长镞利刃、各张劲弩,又列轻骑于两翼,高声激励将士:我等皆离家数千里,前有劲敌,后无援兵。进则事可成功,退则必死!大家何不趁此努力向前,争取功名! 众将皆道:愿随将军死战! 段颎遂命擂鼓吹号,自己身先士卒,大呼冲入敌阵。士卒随后冲击,大败诸羌,斩首八千余级,获牛、马、羊二十八万头。败羌逃遁,不敢复来扰边。 汉军大胜,捷报至京。朝廷以破羌之功,拜段颎为护羌将军,调金钱、彩物为其军费。 当年夏,段颎再以轻骑追击先零羌,日夜兼行,于奢延水、落川、令鲜水等地连破羌军。随后一路追寻,又与羌军大战于灵武谷,终于大破先零羌,乘胜进军泾阳。 先零羌基本平定,残余四千余落散入汉阳郡山谷之间。 次年七月,段颎继续进军,向汉阳东羌发动进攻,连战连胜,终将羌人包围于山谷之中。 段颎见合围已成,于是下达军令:命骑司马田晏、假司马夏育率兵七千,司马张恺率兵三千,兵分二路,乘夜上山袭击羌人;某亲率步骑,正面进攻。 众将领命,依计而行,遂再次大破羌军,斩羌人渠帅以下一万九千余人,获牛马牲畜、帐篷等物不计其数,于是东羌就此平定。 汉灵帝闻说段颎连连获胜,屡立大功,乃遣使持节,加封其为亲丰县侯,食邑万户。 画外音:段颎身为高级将领,每次作战必定身先士卒,且与士兵同甘共苦,常深入军中慰问病伤士卒,有时亲自裹伤敷药,故此深受将士拥戴,士兵乐为死战。自此之后,朝廷每有重大军事行动,选拔将帅,亦非段颎莫属。 建宁三年春,段颎奉诏回京,被拜为侍中,不久又转执金吾、河南尹。又先后累任太尉、司隶校尉、颖川太守、太中大夫等职。因为宦官专权,段颎为保全富贵,只得曲意逢迎。 字幕:汉灵帝光和年间,司隶校尉阳球揭发段颎勾结宦官王甫,枉杀大臣,段颎因被撤职查办。段颎感到罪责难逃,终在狱中饮鸩自杀,家属也受到牵连。此为后话,就此表过。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江湖。 建宁年间,乌桓诸部大人纷纷称王。上谷郡难楼大人有众九千余落,辽西郡且力居大人有众五千余落,辽东郡苏仆延大人有众千余落,右北平郡乌延大人有众八百余落,皆自称王。 与此同时,疏勒国贵族和得杀害疏勒王臣磐,亦自立为王。 此间西域高僧安世高在洛阳译经结束,开始游历天下。 因到江西境内,夜宿古庙,却在庙中遇到一条蟒蛇,摇头摆尾,不肯离去。安世高睁开慧眼,仔细看时,认出那蟒蛇原来竟是少年同学转世化身。 原来当年二人同在西域学法,那同学只因生性好嗔,故遭报应,转为蛇身。安世高见此,便为其念经超度,那巨蟒遂脱蛇身,化为少年。 安世高此后遍游江南等地,最后在会稽郡被斗殴者误杀而死。 画外音:安世高本为安息国太子,东渡中土之后,在中国活动时间约计四十年左右,并使小乘禅法在中国起始奠基。其晚年踪迹不详,但种种神异传说广为流布,反映出安世高在民间具有广泛影响。安世高译经传道,对汉末佛教迅速传播起到很大作用,居功甚伟。 字幕:汉灵帝建宁元年,夏四月,鬼谷门第十七代掌门周景病重。 周景自代替刘宠为司空,初登三公之位,便与太尉杨秉奏免贪官五十余人,为天下称颂。后代陈蕃为太尉,因见宦官专政,忧虑国事不已,因而得疾。 周景自知寿数将近,遂于临终之前,命家人请来旧部桥玄,托以鬼谷门后事。 镜头闪回,叙述桥玄近况由来。 自从前番向周景请命,核查羊昌罪名,最终将其用囚车押解进京,桥玄因此出名。此后不久,就被举荐为孝廉,任命为洛阳左尉。 当时大将军梁冀之弟梁不疑为河南尹,桥玄耻于为其下属,于是辞官回乡。 其后复被郡中征聘,经过四次升迁,任齐国国相,因犯过失被罚服兵役。服刑完毕,桥玄重被朝廷征辟,出任上谷太守、汉阳太守等职。 上邽令皇甫祯犯贪污罪,桥玄抓捕拷问,施以髡笞刑罚。皇甫祯最后死在集市,一郡皆惊。其后桥玄托病免职,又被公车署征为司徒长史,迁任将作大匠。 桓帝晚期,鲜卑、南匈奴及高句丽国王伯固一同叛乱,在边境抢劫掠夺。四府共荐桥玄为度辽将军,特赐使用黄钺。 桥玄到任,修养兵士,后引诸将领讨伐胡虏,将其全部击溃。桥玄用兵之道,全部学自于老上司周景,鬼谷子秘籍中皮毛之术而已。因在职三年,边境安定无事。 汉灵帝即位初年,桥玄入朝,先任河南尹,又转任少府、大鸿胪。由此得以与周景朝夕相见,更得授鬼谷秘要,受益良深。 闪回结束。只因十九代掌门陈蕃被杀,周景只得隔代传位,将第二十代掌门授予桥玄。 桥玄闻召,飞马赶至,见恩师这般模样,不由失声痛哭:弟子来迟矣! 周景温言慰道:不迟,不迟;莫哭,莫哭。你我学道之人,何必将生死之事恁样看重!你且拭泪,我去时无多,须将门户大事相托,休负我愿。 桥玄只得拭泪,跪于榻前,接受遗嘱。周景于是便将自陈蕃府中寻回之鬼谷子秘籍、伏龙令牌及掌门谱系授予,殷殷叮嘱,就此撒手西去。 自此之后,桥玄便为鬼谷门第二十代掌门祖师,挑起暗中兴扶汉室江山大任。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复说朝廷。建宁元年八月,司空王畅以灾异免官。 字幕:王畅,字叔茂,山阳高平人。 王畅少举孝廉不就,后应大将军梁商辟举,四迁升至尚书令,出为齐国相,征拜司隶校尉,转渔阳太守。任职以严明着称,后因事免官。复拜尚书,又为南阳太守。 南阳因为东汉帝乡,素为贵戚聚居之地,号称难治,历任太守多不称职。王畅到职,严正威猛,贵戚有劣迹者皆依法惩治。郡中豪族奢靡成风,王畅布衣敝车,以正清廉之风。 王畅因在南阳政绩显着,被朝廷征拜为长乐卫尉,建宁元年迁为司空,位列三公。然而只上任数月,便受党锢之祸牵累免官。由是忧愤成疾,于次年死于家中。 由是朝中忠正大臣俱都凋零,门人弟子又被党锢,朝廷成为以侯览、曹节为首宦官天下。 镜头闪回,叙述曹节来历。 曹节,魏郡人,后移居南阳新野,家族世代担任俸禄二千石官职。 汉顺帝初年,曹节以西园骑升任小黄门;桓帝时期,升任中常侍、奉车都尉。 汉桓帝去世,曹节因率领中黄门、虎贲、羽林军迎接刘宏继位,有迎立汉灵帝大功,便被封为长安乡侯,食邑六百户。 其后又为主谋,与长乐五官史朱瑀、从官史共普、张亮、中黄门王尊、长乐谒者腾是等十七人,诛杀窦武、陈蕃,以及尚书令尹勋、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并将其全部灭族。 闪回结束。曹节因此功劳,升任为长乐卫尉,改封育阳侯,便为宦官之首。 建宁二年,侯览指使山阳人朱并上书,诬告前党人张俭与其同乡共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危及社稷。灵帝听信谗言,下诏速捕张俭等人。 镜头闪回,叙说张俭与朱并结怨经过。 张俭字元节,山阳郡高平县人。乃当世名士,自称赵王张耳后代;父亲张成,曾任江夏太守。初被乡里推举为茂才,但不满意刺史,于是托病不去。 延熹八年,山阳太守翟超征聘张俭入仕,使任东部督邮。 当时中常侍侯览家在防东,其家属残暴百姓,无法无天。张俭揭露侯览母亲罪恶,奏请朝廷从严惩处。不料奏章落入侯览之手,就此扣压,并深恨张俭,结下仇怨。 朱并乃与张俭同乡,本性谄媚,卑鄙龌龊,向来阿附侯览家族,因被张俭蔑视,每次见面必加嘲讽。朱并非常嫉恨,故此接受侯览指使,上书诬告张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共为朋党。 闪回结束。张俭闻说朝廷来拿,不肯束手就缚,就此离家,狼狈出走。 于是一路流亡,到至山东北海郡。因思与曲阜孔褒有旧,便即投奔其家。恰逢孔褒外出,只见其弟孔融。孔融当时年仅十六岁,甘冒奇险,将张俭匿于府中。 其后不久事泄,官府来拿。孔融提前闻讯,复冒险将张俭送走出城。国相引军前来搜府,因见走了张俭,遂收孔褒、孔融兄弟二人下狱。 孔融说道:保纳舍藏者,融也,自当坐我之罪。我兄不知此事,与其无干。 孔褒争道:张俭乃是我友,与我弟并不相识,误留府中。彼来求我,非弟之过。 狱吏不决,又至孔府问其母亲实情。孔母答道:家事任长,妾当其辜,与我二子无干。 于是亲至府衙,自投监狱。一门三口争相赴死,郡县因事关孔圣人后裔,疑不能决,乃书其详情上谳。朝廷诏命下达,坐罪孔褒,释放孔母及孔融。 张俭逃出北海郡,因形势危急,不能择人,只好望门投止。所到之处,因重其名德品行,儒生士子皆冒破家之险相留。 后辗转逃至东莱郡,便投好友李笃家中,李笃冒险相留。 正好外黄县令毛钦率兵搜捕张俭,人报曾有生人进入李府,于是至门相询。 李笃从容将毛饮迎入府内,摒退众人,私下说道:张俭负罪亡命,笃岂得藏之!但张公知名天下,乃四海士子楷模。虽被迫四处逃命,却并无罪过,何人不知!公亦为儒者,若审张公在此,明公宁宜执之归狱,而身背四海骂名,遗臭于千年之后乎! 毛钦因奋然而起,抚李笃之背叹道:昔有蘧伯玉耻独为君子,足下如何专取仁义! 李笃答道:今欲分之,明公可载其半,去之可矣。 毛钦便知张俭必在李府,遂叹息而去。 李笃暗载张俭到北海郡戏子然家中,托其将张俭送走,终于经由渔阳出塞,幸免于难。 然而侯览穷追其踪,将张俭宗族亲戚全都杀害;其所经过借住人家,处死者数以十计。 陈留郡圉县人夏馥字子治,因言行质直,为宦官所畏,亦被诬为钩党,索拿甚急。 夏馥闻说张俭之事,叹道:自己作孽,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祸及万家。何以生为! 乃自翦须变形,入于林虑山中,隐姓埋名,为冶铁人家佣仆,亲突烟炭,形貌毁瘁。积二三年之后,再入城市,故人无有能认识者。 弟名夏静,车载缣帛追入山中,欲馈其兄。夏馥推辞道:弟奈何载祸相饷乎! 于是转身即走,坚决不受其弟之赠。其后数年,党禁未解,夏馥含恨而卒。 画外音:党禁解除之后,张俭乃自塞外还归乡里,后为卫尉,卒年八十四岁。然而张俭虽然终得寿终正寝,但连累多人为其枉死,后世评价,其不如夏馥高洁多矣。 建宁二年十月,曹节上书劾奏:原司空虞放、太仆杜密、长乐少府李膺、司隶校尉朱寓、颍川太守巴肃、沛相荀昱、河内太守魏朗、山阳太守翟超等,皆为钩党。 灵帝信以为然,下令照单缉捕,又令州郡大举钩党。 于是虞放等百余人皆下狱死,妻子流徙边地,附从钩党士人禁锢终身。 宦党趁机大索,天下名士及儒学有行义者皆被举为党人。加之挟怨相恶者官报私仇,处死、流徙、罢免及禁锢者又六、七百人。 此次钩党之狱,史称第二次党锢之祸。读书人遭此横劫,远超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 镜头闪回,陈寔登场。 字幕:陈寔,字仲躬,颍川许县人,出身寒微。 陈寔幼年老成,有志好学,坐立诵读不辍。又颇具机智,每当顽耍之时,也为众童拥护。年轻时曾作县吏,后为都亭佐。 县令邓邵欣赏其才,命去太学游历。陈寔后作督邮,再作郡西门亭长,不久调为功曹。 元嘉元年,司空黄琼征召能治烦剧人才,以陈寔补闻喜长,再升授太丘长。在任期间讲求德化,清静无为,百姓安居乐业。 中常侍张让父死,归葬颍川;虽一郡豪强毕至,而名士并无前往送葬者,只有陈寔临吊。张让由此大为感激,及诛戮党人之时,便对陈寔多所全宥。 永寿四年,陈寔任司空府掾属。第一次党锢之祸爆发,被囚一年,遇赦得免,被大将军窦武征辟为大将军府掾属,谋诛宦官。 不久窦武反被宦官所杀,第二次党锢之祸陈寔又遭株连,但仅罢官还家,未受重惩。 陈寔由是居于乡里,平心率物,德冠当时,为远近宗师。乃与其子陈纪、陈谌名重于世,父子三人时号“三君”。每宰府辟命,率皆羔雁成群,丞掾交至,豫州百城皆图画父子三人形象。又与同郡名士钟皓、荀淑、韩韶齐名,被誉为颍川四长。 第二次党锢之时,陈寔遂隐邶山,自我禁锢二十年,乐天知命,淡然自逸。 大将军何进、司徒袁隗屡辟授官,陈寔坚辞不就。此后光禄大夫杨赐、司徒陈耽每拜公卿,辄必对众僚叹曰:陈寔未登此大位,我等实实有愧于先。 及至后世,皆尊陈寔为颍川陈氏始祖。 镜头转换,按下颍川陈氏,复说汝南袁家。 字幕:汝南袁氏自袁安官至司徒,二世袁敞、三世袁汤、四世袁逢、袁隗皆都位列三公,故称四世三公,家世显赫,只有弘农杨氏可与比肩。 故太尉袁汤生有三子,分别名为袁成、袁逢、袁隗。袁成生子袁绍,袁逢生子袁术。 当时中常侍袁赦正受灵帝宠信,以为袁逢、袁隗乃是宰相家子弟,又与自己同姓,便推崇以为外援。故此袁氏贵宠于世,富奢至甚,大不同与本朝其他公卿家族。 袁绍字本初,体格壮健,颇有威容,爱士养名,宾客皆都辐凑归之,辎井柴毂,填接街陌。袁术亦以侠气豪放,闻名于当世。(本集完) 第七十三集 曹操施威 字幕:汉朝末世,因党锢祸发,公卿门阀竟相衰落,惟袁家异军突起。 袁逢从兄有子名叫袁闳,少有操行,以耕学为业。袁逢、袁隗因其家贫,数次以金银馈之,袁闳皆无所受,原璧退还,安贫乐道。 袁闳见时局险乱,而家门富盛,常对诸兄弟叹道:吾先公福祚,后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竞为骄奢,与乱世争权,此即晋之三郤矣。 及党事祸起,袁闳欲投迹深林,以母亲年老,不宜远遁,乃筑土室四周于外庭,不留门户,只自牖内出纳饮食。母思袁闳时便往就视,母去便自掩闭,兄弟妻子莫得相见。 潜身十八年之久,终卒于土室之内。 时有南阳名士何颙,素与陈蕃、李膺相善,亦受二次党锢之祸,名在收捕之列。乃变换名姓,藏匿汝南田野之间,与袁绍结为奔走之交。 何颙常私入洛阳,与袁绍计议,为诸名士罹党事者寻求救援。因设权计,使诸多名士得以逃隐,仗其得全身免祸者甚众。 又有太原界休人郭泰,字林宗。少时家贫好学,游学京师,河南尹李膺与之过往甚密,于是名震京师。后为太学诸生领袖,与太尉陈蕃等人互相推崇,一时清议大起。 延熹九年因党锢之祸,郭泰闭门教学,有弟子千余人。建宁二年死于家中,四方之士奔其丧者千余,共为其刻石立碑。 钩党之狱复起之时,李膺下狱而死,妻子被徙边郡,门生故吏等皆被禁锢。 颍川人杜密字周甫,因司徒胡广辟举入仕,历任代郡太守、泰山太守、北海相、尚书令、河南尹等职,执法严明。身列党人八俊,与李膺齐名,时有“李杜”之称。 太傅陈蕃辅政,起用杜密为太仆。此番大捕钩党,杜密入狱自杀。 汝南征羌人范滂字孟博,举孝廉入仕,后迁光禄勋主事、太尉府掾属,又为汝南太守宗资功曹。清严守正,嫉恶如仇,名厕党人八及。因党锢之祸被捕下狱,罢归乡里,禁锢终身。 建宁二年,钩党之狱再起,县令郭揖不忍捉拿范滂,欲弃官与其同逃;范滂不肯,与老母诀别,遂入狱死,年仅三十三岁。 范滂等非讦朝政之时,太学生争慕其风,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惟有申屠蟠叹道:昔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之王至为拥彗先驱,卒有坑儒烧书之祸,今之谓矣。 乃绝迹于梁、砀之间,因树为屋。居二年,范滂等果罹党锢之锅,唯申屠蟠超然得免。 又有棘阳名士岑晊,字公孝,才高而有大志。五经六艺无不洞贯,远近闻名,被南阳太守成瑨聘为功曹,掌管文书狱事。在任期间不畏权势,不避豪强,包揽衙中公事,敢为敢当。 时人便作歌谣传唱,谓曰: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 意谓成瑨将公务都交给岑晊办理,而自己只拱手坐堂,吟诗作啸而已。岑晊由此得享大名,与刘表、范滂、范康、张俭、孔昱、陈翔、檀敷等人并称“江夏八俊”。 此番因党锢之祸,岑晊离家逃亡,亲友多肯冒险藏匿,唯独贾彪闭门不纳。 时人究问其故,贾彪答道:《左传》有云,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岑公孝以要君致衅,自遗其咎,我不能奋戈相待,反可容隐之乎? 于是咸服其正。贾彪终以党锢,卒于家中。 字幕:建宁二年春,汉灵帝迎董贵人于河间,册立为皇后,赐号孝仁,使居永乐宫。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董贵人既为皇后,其兄董宠遂为执金吾,子董重为五官中郎将。 夏四月,壬辰日,见有青蛇盘于御坐之上,天子上朝时几乎惊倒。 癸巳日,大风、雨雹、霹雳齐发,京城内百余棵大树拔地而起,甚至飞上人家屋顶,砸毁房室数十间。 灵帝遂问光禄勋杨赐:蛇妖现于御座之事,卿以为吉凶如何? 杨赐乃名臣杨秉之子,遂上密奏:夫善不妄来,灾不空发。王者心有所想,虽未形于颜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阴阳为其变度。夫皇极不建,则有龙蛇之孽,《诗》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惟陛下思乾刚之道,别内外之宜,抑皇甫之权,割艳妻之爱,则蛇变可消,祯祥立应。 灵帝览奏不语,以此示于曹节等中常侍。诸宦大怒,皆都怀恨。 是年中常侍曹节官位特进,俸禄为中二千石,不久又调任大长秋。 镜头转换,汉宫秋月,难耐萧索。 窦武伏诛之后,窦太后虽继续保有太后尊荣,却被幽禁南宫云台,不得与政。 建宁二年十月,初一日,汉灵帝念及太后援立自己为帝,忽然孝心大发,遂率领群臣到南宫朝拜太后窦妙,亲自奉献祝寿。 黄门令董萌趁机为太后窦妙申诉怨忿,汉灵帝采纳,供养资奉比以前有所增加。 中常侍曹节、王甫由此嫉恨董萌,便以诬陷毁谤天子生母董太后为由,将董萌下狱至死。 镜头转换,岁月流转。 建宁三年春,疏勒国发生政变,旧王被杀,新王和得宣布叛汉独立。 凉州刺史孟佗闻报,乃上奏朝廷,使从事任涉率敦煌兵五百人,与戊巳校尉曹宽、西域长史张晏等诸将,会合焉耆、龟兹、车师前、后部兵马,共三万余人进讨疏勒。 疏勒王和得率军坚守桢中域,汉军连攻四十余日不下,只得撤军还师。 是年八月,桥玄升任司空,位至三公。因谓国势日衰,自己在朝中没有用武之地,于是托病上奏,将各种灾害归咎己身,自请免职。一年后复被征召,任命为尚书令。 当时太中大夫盖升深得灵帝宠信,曾在南阳太守任上贪污数亿钱。桥玄奏请罢免盖升,没收财产,灵帝不听,反升任盖升为侍中。桥玄因此托病辞职,又被任命为光禄大夫。 建宁三年冬,济南百姓聚众起事,攻打东平陵县。同时广西郁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乌浒蛮十余万人,皆内属归汉,于是开置七县。 建宁五年,改元为熹平元年。 当年三月,太傅胡广病死。胡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举孝廉入仕,以章奏评为天下第一,拜尚书郎。后迁尚书仆射,历任济阴太守、汝南太守、大司农等官。汉安元年迁司徒,始为三公。此后历事汉家六帝,一任司空、二任司徒、三为太尉,又为太傅,被誉为一时名臣。 熹平元年以老病而死,年八十二岁。所作诗赋铭箴,传世者数十篇。 五月,宦官侯览以专权骄奢之罪被收印绶。因见帝宠已衰,知道难免,遂畏罪自杀。 六月,太后窦妙母亲在比景去世。 当初窦母生窦武,同时生下一条蛇,送入山林。此时窦母去世,埋葬时还未下棺,有条大蛇自林中出来,直到丧地,以头击柩,涕血双流,俯仰盘屈,极尽哀泣,良久离去。 时人闻知,都谓是窦氏家族祥瑞,其后必当再次兴旺。然而窦妙却因母亲逝世而忧郁成疾,于本月初十日亦即病逝。 曹节、王甫等宦官怀恨窦氏,车载其尸置于城南市舍数日,欲仅以贵人礼葬之。 灵帝不从,诏命以太后之礼发丧,使配享先帝。 曹节见不能如意,又提出下葬窦妙别处,应由冯贵人配享桓帝。 灵帝为难,诏命公卿会议。太尉李咸正在病中,见内侍来召,问明事体缘由,遂愤然而起,对妻儿说道: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还矣! 乃扶病入宫,参与朝议。 会议开始,廷尉陈球抢先说道:皇太后以盛德良家,母临天下,宜配先帝,是无所疑。先帝晏驾,家虽获罪,事非太后,今若别葬,诚失天下之望。且冯贵人冢尝被发掘,骸骨暴露,与贼并尸,魂灵污染,且无功于国,何宜上配至尊!太尉陈蕃、大将军窦武既蒙冤而死,皇太后又无故幽闭,臣常痛心,天下愤叹!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愿也! 李咸及公卿以下闻之,皆都附议,表示赞同。 曹节、王甫仍举先前获罪汉朝皇后为例,争执窦氏有大罪,不宜与先帝合葬。 李咸上疏驳斥道:今长乐太后尊号在身,亲尝称制,且援立圣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为子,陛下岂得不以太后为母!子无黜母,臣无贬君,宜合葬宣陵,一如旧制。 曹节等闻此,哑然无言以对。灵帝准从李咸所奏,窦妙终得与桓帝合葬,谥号桓思皇后。 太后下葬已毕,天子升坐早朝。尚未处理政务,忽见洛阳令出班上奏:臣启陛下,昨日晚间,朱雀阙上忽现揭帖,其辞大逆不道,不知是何人所写。臣职责所在,不敢不奏。 灵帝:揭帖上写些甚语? 洛阳令:道是中常侍专权,曹节、王甫囚害太后,侯览杀害党人,以致天下大乱;公卿大臣空受俸禄,竟无一人敢进忠言。如此云云。 汉灵帝闻报大怒:诏命司隶校尉刘猛,负责追捕写此诽谤书者,限十日内破案。 刘猛虽然领命,但认为其揭帖所书内容正直无私,因此不愿尽力捕捉。 因每隔十日要求宽限一次,时过月余,仍不能确定是何人所为。 灵帝着恼,诏命将刘猛降职为谏议大夫,复命御史中丞段颎查案。 段颎奉旨,到处追捕文士,比对笔迹,前后抓到太学生一千多人,皆都关押入狱。 曹节等人于是非常欣赏段颎,引为同类。又因一直怨恨刘猛,便指使段颎寻事陷害,结果刘猛被判去左校劳作,以抵罪责。朝臣都为刘猛讲情,其后再被征用。 字幕:当年十月,由于中常侍之间发生内讧,牵出所谓勃海王谋反案,致灭一国。 镜头闪回,建和元年,勃海王刘悝登场。 建和元年,适逢勃海王刘鸿薨逝,因无子嗣,其国遂绝。 当时汉桓帝刘志刚刚登基,乃封胞弟蠡吾侯刘悝为勃海王,以延续刘鸿香火。 延熹八年,刘悝被人弹劾意图谋反。桓帝不忍心诛杀亲弟,仅将其贬为廮陶王。 刘悝失去封邑后悔莫及,于是贿赂中常侍王甫,许诺如果助己复国,答谢五千万钱。 两年之后,桓帝刘志驾崩,遗诏命刘悝复为勃海王。刘悝认为这是兄长遗愿,并非王甫出力结果,于是拒付五千万钱,因此王甫怀恨在心。 时逢大将军窦武策立解渎亭侯刘宏继承大统,派人前往河间国迎驾。民间便有流言,说刘悝愤恨兄长未将帝位传己,欲带兵抢夺迎驾诏书。 王甫听闻此言,当时记在心中,并未发作。此后因与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争权,产生龃龉,便即望风捉影,欲借此报复刘悝,并铲除异己。 因知郑飒、董腾二人均与刘悝交厚,便指使司隶校尉段颎,将郑飒逮捕,下至北寺狱审讯;复指使尚书令廉忠,诬奏郑飒、董腾等人阴谋篡位,欲立刘悝为帝。 闪回结束。廉忠奏疏既上,灵帝刘宏闻而大慌。因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由是下诏,命令冀州刺史逮捕皇叔刘悝,查办案情。 冀州刺史乃是王甫一党,由是暗中动用酷刑,意欲屈打成招。 刘悝在狱中不堪拷打,被迫自杀,妻子百余人均死于狱中。 勃海国立国二十五年,自此王死国除。朝野闻之,无不发指怨恨。 因除去夺位对手,灵帝以为其功甚巨,于是诏命大封有功之臣。凡参与罗织此案者十二人皆都受封者,祸首王甫更被封为冠军县侯,曹节增封食邑四千六百户。曹节父亲、兄弟、子侄都为公卿校尉、州牧郡守、县令县长职务,家族为官者遍布天下。 曹节有胞弟名唤曹破石,受封担任越骑校尉。因见越骑营中有位伍长妻子漂亮,便向伍长强索其妻。虽然伍长不敢违拗,但其妻坚决不肯相从,于是自杀。 字幕:在两次党锢之祸中,被曹节所谋害名士,竟大半是为本族前辈曹腾所荐。 镜头闪回,按下曹节,叙述曹腾。 汉桓帝即位,曹腾因定策有功,被封为费亭侯,升任大长秋,加位特进。 曹腾在宫廷供职三十余年,经历四位皇帝,未曾有过。并向朝廷多荐人才,如陈留虞放、边韶,南阳延固、张温,弘农张奂,颍川堂溪、赵典等人,都是天下名士。 蜀郡太守送礼贿赂宦官,被益州刺史种暠上书奏告,因此牵连曹腾。汉桓帝没有怪罪曹腾,而对于种暠弹劾,曹腾亦并不计较,还时时称赞其为能吏。曹腾为人胸怀宽广,可见一斑。 曹腾自幼入宫,与宫女吴氏结为对食夫妻,并收夏侯嵩为养子。 延熹二年,曹腾病死,终年六十岁。汉桓帝念其当年拥立大功,便荫其养子夏侯嵩,使改名为曹嵩,承袭养父费亭侯封爵。 曹嵩字巨高,沛郡谯县人。依靠养父曹腾关系,又兼待人处世得体,由此仕途畅达,青云直上。至桓帝末年,已经官拜司隶校尉。 灵帝即位,擢拜曹嵩为大鸿胪、大司农,先后掌管国家财政礼仪,位列九卿,位高权重。但曹嵩并不似其养父清廉,多年为官,因权导利,以致富甲一方。 画外音:至曹嵩重孙魏明帝曹睿之时,追尊高祖父曹腾为高皇帝,曾祖曹嵩为太皇帝,祖父曹操为武皇帝,父亲曹丕为文皇帝。在中国历史上,身为宦官而被授予正统王朝皇帝称号者,仅有曹腾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镜头转换,按下朝堂,复说江湖。 熹平二年春,鲜卑族复又攻扰幽、并二州。自汉灵帝即位之后,檀石槐便引其部众连年攻掠幽州、并州、凉州边塞诸郡,汉人每年被杀死及抢掠者,不可胜数。 夏初四月,山东黄县发生海啸,载于史册。此记载曾被国外学者广泛引用,并认为是世界最早海啸之一,发生区域大致与地震带一致。 同年秋,余杭县令陈浑在县南兴建大型蓄水工程,名曰南湖,以拦蓄苕溪溪水。 此后中原无事,四周多为蛮族、妖道叛乱,皆被卢植、臧旻、朱儁等人平定。 镜头闪回,卢植、臧旻、朱儁、孙坚四人陆续登场。 字幕:卢植,字子干,涿郡涿县人。身长八尺二寸,声如洪钟,性格刚毅,能饮酒一石。常有匡扶社稷,救济世人志向。年少时拜大儒马融为师,引荐郑玄为同门。 马融因是外戚豪族,家中常设绛帐授课,帐后伴有伎女表演歌舞。卢植在马融家中学习多年,从未为此瞟过一眼,马融由此对其非常敬佩。 卢植学成之后,返回涿县教学,门下弟子有刘备、刘德然、公孙瓒及高诱等。 窦武拜为大将军,掌控朝政,欲为族人封爵,卢植以布衣身份上书劝阻,窦武不听。后来窦武在辛亥政变时被杀,族人诛戮殆尽,世人始知卢植有先见之明。 此后州郡屡次征辟卢植,都不应征。直到建宁年间,被征为博士,才开始步入仕途。 字幕:臧旻,广陵射阳人,富有学识,胸怀大志,有干事之才。 桓帝时为徐州从事,辟为司徒府掾,后除雍奴令,灵帝时为吴郡太守。 熹平元年,会稽人许昭在句章起兵,自称大将军,立其父许生为越王,聚众数万。 臧旻时为扬州刺史,与丹阳太守陈夤联手,打败许昭,歼其部众大半。 许昭集合残部,转战郡县,继续危害百姓。 臧旻进兵征讨,连战三年,终将叛乱平定,抓获许昭父子,杀死数千人,因功升任为匈奴中郎将。复又徵拜议郎,转任长水校尉,其后历任中山、太原太守,所在之处皆有美名。 字幕:朱儁,字公伟,会稽郡上虞县人,出身寒门,以贩缯为家业。 朱儁因父早丧,独自赡养母亲,以好义轻财闻名,颇受乡里敬重。同郡周规受征辟时,曾向公府借钱百万,以整饰衣冠。后家贫不能偿还,朱儁于是以母亲所积缯帛去为周规还债。 朱母因此愤恨,并怪责其子。朱儁却以先贫后富道理安慰,终使母亲息怒。 县长度尚深以为奇,将朱儁推荐给郡守韦毅,于是征召朱儁在郡中任职。后任太守尹端亦甚重其才,用为主薄。 熹平二年,尹端征剿许昭失利,被州刺史举奏,应问斩刑。朱儁潜至京师,花费数百金,买通主持章奏官员,将刺史奏章加以改动,将尹端斩刑改判为输作左校。 尹端见罪过减轻,自是大喜过望,但不知其中缘故,也无从问起。朱儁自京师回来之后,始终不曾将此事对人言及。 代替尹端为会稽太守者乃是徐珪,亦喜朱儁才能及侠义为怀,便举荐其为孝廉,后升任兰陵县令。朱儁有过人才能,任职未久,东海国相又上表推荐。 正好交州群盗并起,州牧、郡守软弱无能,不能禁止。另外交趾梁龙率众万人,与南海太守孔芝一起反叛,朝廷便任命朱儁为交州刺史。 熹平三年,扬州刺史臧旻与丹阳太守陈夤讨伐叛匪许昭,吴郡司马孙坚募兵千余人,助州郡破杀许生父子,立下战功。 字幕:孙坚,字文台,吴郡富春人。 孙氏世代在吴地作官,家在富春,祖坟却在城东。史载孙坚出生之前,孙氏祖坟数有光怪,有五色云气上连于天,蔓延数里远近。 附近之人都去观望,并有父老说道:此非一般景象,孙家恐欲强盛矣。 其母又梦见肠子从腹中拖出,环绕吴地阊门,醒来后甚惧,诉于邻居老太。老妇拍手打腿,啧啧称奇,口中叫道:梦与实反,说不定还是吉兆哉! 孙坚出生,果然容貌不凡。少年时即为县吏,性情宽广豁达;十七岁时,已是武勇过人。 有次随父乘船去钱塘公干,途中碰上海盗胡玉等人,抢掠完商人财物,正在岸上分赃。 商旅行人见此情景,都吓得止步不前,过往船只也不敢向前行驶。 惟有孙坚见之大喜,对父亲说道:此倮强盗可以擒拿,待儿前去。 父亲喝道:彼有数十人众,皆都明火执仗,你只一个少年顽童,岂能为此事耶! 孙坚不答,提刀大步奔向岸边,一面以手向东西指挥,口中呼喝,好像分派部署人众,欲对海盗进行包抄围捕之状。 海盗远远望见,错谓官兵前来缉捕,惊慌失措,扔掉财货四散奔逃。 孙坚犹然不肯罢休,直上前追杀一名海盗而回,其父大惊。孙坚因此声名大振,郡府召其代理校尉。正逢会稽郡人许生与其子许昭在句章兴兵作乱,孙坚便以郡司马身份召募精良勇士,会同州郡官兵协力讨伐,并击溃之。 臧旻向朝廷呈报孙坚功劳,朝廷任命孙坚为盐渎县丞。 闪回结束,镜头转换,字幕滚动: 熹平三年,鲜卑攻掠北地郡,又扰并州边境。北地太守夏育率屠各等族追击,大破鲜卑。 灵帝封河间安王刘利之子刘康为济南王,都于东平,辖东平陵、台县、于陵、土鼓、管县、历城、东朝阳、梁邹、邹平诸县。国传三世,至曹丕代汉为帝,国被废除,复为济南郡。 刘洪字元卓,泰山郡蒙阴县人,东汉鲁王刘兴后裔。出任常山国长史,献上心得之作《七曜术》。汉灵帝下诏,委派太史部官员校验该术。刘洪因是珠算发明者,被后世尊为“算圣”。 曹嵩之子曹操二十岁,经人举荐孝廉,入京都为郎,不久即被任命为洛阳北部尉。 镜头闪回,叙述曹操来历。 字幕:曹操,字孟德,小字阿瞒。年少时便机智警敏,有随机权衡应变能力。任性好侠、放荡不羁,不修品行,不研究学业,故此时人鄙之。 唯有梁国桥玄及南阳何颙见之,谓其不凡。 桥玄对曹操说道:今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何颙亦曾对曹操说道: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另有南阳许劭,素以知人着称,也对曹操说:君者,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 曹操闻而不怒,反而大喜。 曹操自早年之时,就表现出爱好武艺之才能,且博览群书,尤其喜欢兵法。曾抄录古代诸家兵法韬略,还亲笔注释《孙子兵法》,后名为《魏武注孙子》,为其一生军事生涯张本。 闪回结束,曹操被任命为洛阳北部尉,就此走马上任。 因洛阳北部皆是皇亲贵戚聚居之所,向来以难治着名。曹操到职,先申明禁令、严肃法纪,并造五色大棒十余根,悬于衙门左右,扬言凡有犯禁者,皆棒杀之。 宦官蹇硕叔父违禁夜行,被吏役擒执上报。曹操毫不留情,命将其用五色棒活活打死。于是京师敛迹,无敢犯者。 曹操因此得罪不少当朝权贵,但碍于其父曹嵩关系,只得明升暗降,将曹操调任顿丘令。 在任四年,因堂妹夫濦强侯宋奇被宦官诛杀,曹操受到牵连,免去官职。其后因在洛阳无事可做,便回到家乡谯县闲居。 字幕:熹平四年,西域于阗国王安国进攻拘弥国,大败之,杀拘弥王。 汉灵帝诏命戊巳校尉、西域长史发兵,击退于阗国军,辅立拘弥侍子定兴为拘弥王。 是年三月,议郎蔡邕上疏:今朝廷所颁三互法规定,凡婚姻亲家及二州士人之间,不得交互为官。因避此法,幽州及冀州二地刺史久缺不补。臣以为此法妨碍朝廷选拔贤才,有害无益,请求废除,伏乞圣允。 奏疏即上,朝廷不许。 字幕:蔡邕,字伯喈,陈留郡圉县人。一说为河南尉氏县、或说杞县人者。 蔡邕六世祖蔡勋,喜黄老之术,汉平帝时曾任郿县令;父亲蔡棱,死后谥称贞定公。蔡邕少年时即博学多闻,师从太傅胡广。除喜欢文学、数术、天文,还擅长音乐。 中常侍徐璜、左悺曾劝桓帝公车征之,蔡邕称病不往。 蔡邕对长辈非常孝顺,母亲曾经卧病三年,由不论盛夏严冬,都衣不解带,七十日夜不曾安枕。母亲去世后,就在墓旁盖房以守,举动行止都遵守礼制。 蔡邕居丧期间,时有一只兔子在其住宅旁驯顺跳跃;又有木生连理,远近都觉奇怪,前来观看者极多。更与叔父、叔伯兄弟同居,三代没有分家,乡里都称赞其品行端好。 蔡邕不赴朝廷之征,便在家品玩古董,不与时人来往。因受东方朔《客难》及扬雄、班固、崔骃设疑自通辞赋写作手法启发,又汲取百家之言,肯正纠偏,创作《释诲》,警惕自勉。 建宁三年,蔡邕被司徒桥玄征召为掾属。后出任河平县长,又召拜为郎中,在东观校书,升任议郎。因当初朝廷为避免州郡诸官相互勾结结伙营私,乃颁发三互法,禁忌严密。 由是天下十三州,有十一州士人不能担任幽、冀两州官职。蔡邕由此上疏,灵帝不纳。 汉灵帝喜爱辞赋,亲作《皇羲篇》,多人因会作文才得任用。侍中祭酒乐松、贾护为此引来很多趋炎附势小人,都在鸿都门学任职,喜讲地方风俗、乡里小事,皆得提拔。 由此数十个市井小民,谎称己是宣陵孝子,都被授予郎中、太子舍人官职。 当时常有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地震、冰雹、蝗虫交互为害。鲜卑族又连年侵犯边境,天下百姓皆为劳役赋税所苦。 熹平四年夏,长江以北举国大旱,多郡颗粒不收。灵帝下诏,令郡国受灾者免收一半田租;其受害十分之四以上者,免收全部田租。 是年秋,熹平石经开始篆刻。汉朝博士传经,各依家法师法,章句互有异同,再加以年深月久,辗转传抄,文字多讹,引起各家在文字上歧异争吵。 蔡邕、杨赐等人上书,奏求正经文字。灵帝允许,遂将儒家经典刻于石上,作为正统。 画外音:熹平石经亦称汉石经,由蔡邕等人参校各家诸体文字经书,用朱笔以隶书体,将《鲁诗》、《尚书》、《仪礼》、《周易》、《春秋》五经,及《公羊》、《论语》两传写于四十六块石碑之上,经工匠雕刻,树立于太学门外,成为中国最早官定儒家经本。 因经文全用隶书体书写,故又称为一字石经。官立石经有极高权威,一时前往观看及摹写者填塞街巷,各家争吵也告平息。 熹平石经在摹写过程中,诱发起此后之捶拓复制、雕版印刷之术,意义极其重大。南北朝至隋唐时期,石经几次搬迁,损耗殆尽。宋代以来,在东汉太学遗址屡有残石出土。 卢植因病去官,着成《尚书章名》、《仪礼解诂》、《周官礼注》、《礼记解诂》。 因上书朝廷,自称家贫无力缮写,愿携能书学生二人共赴东观,修订誊录;并请重立《毛诗》、《左氏春秋》、《周礼》于学官。灵帝览疏,皆都准奏。 字幕:熹平五年四月,益州郡诸夷反汉,扣押益州太守雍陟。 汉廷遣御史中丞朱龟进讨,被诸夷打败,于是以太尉掾属李颙为益州太守,与益州刺史宠芝发板楯蛮进击诸夷,大破之,益州郡平定。 五月,太尉陈耽罢职,司空许训继为太尉。 闰五月,永昌太守曹鸾上疏:夫党人者,或耆年渊德,或衣冠英贤,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而久被禁锢,辱在涂泥。谋反大逆尚蒙赦宥,党人何罪,独不开恕乎!所以灾异屡见,水旱荐臻,皆由于斯。宜加沛然,以副天心。 灵帝见是为党人翻案,且又言辞激烈,不由大怒,即诏命司隶校尉及益州刺史,以槛车收捕曹鸾,送至槐里狱杀之,然后弃市。 继又下诏各州郡,命更考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在位者,悉皆免官禁锢,爰及五属。 此次严禁与建宁二年钩党之狱,合称第二次党锢之祸。 此时议郎蔡邕受诏写成《圣皇篇》,诣鸿都门奏上。时逢鸿都门正在修缮装饰,见匠人用扫帚醮石灰浆成字,蔡邕大为欣赏,受到启发,归而创飞白书。 其字笔画露白,似枯笔所写,但意趣盎然。此后汉末魏初宫阙题署,便多用此体。 六月壬戌,以太常刘逸为司空,次月太尉许训罢职,以光禄勋刘宽为太尉。 冬十月,司徒袁隗罢官。次月丙戌,以光禄大夫杨赐为司徒。 十二月,策试六十岁以上太学生,皆拜郎中、太子舍人、王家郎、郡国文学吏等官。 是岁鲜卑寇掠幽州,州刺史及郡守不能制止,灾民徒呼哀号;沛国却于此时上奏祥瑞,声言有黄龙见于谯郡。 字幕:熹平六年,灵帝诏令三公上奏州郡贪官酷吏,尽皆罢免。 平原相阳球为官严酷,经三公劾奏被征入狱,后以平定九江叛军有功赦免,拜为议郎。 此后复下诏令,首次将书刻文字称作“书法”。由此“写字”与“书法”正式拉开距离,并使后者发展成为一门独特书法艺术。 刘洪因父去世,辞官在家守孝三年,写成《九章算术》,是为古代数学经典名着。 秋七月,司空刘逸免官,以卫尉陈球为司空。 八月,鲜卑入塞,抄掠边郡。护乌桓校尉夏育上奏:鲜卑寇边,自春以来三十余发,请征幽州诸郡兵出塞击之,一冬、二春,必能禽灭。 护羌校尉田晏坐事论刑,正在监中,欲立功自效,乃请中常侍王甫上奏天子,求得为将。王甫因此进言天子,宜从夏育之请,遣兵出塞,可使田晏与夏育并力讨贼。灵帝准奏,乃拜田晏为破鲜卑中郎将。朝臣闻而大哗,灵帝便召百官,议于朝堂。 议郎蔡邕率先出班,上疏陈辞。其奏略云: 征讨殊类,所由尚矣。然而时有同异,势有可否,故谋有得失,事有成败,不可齐也。夫以世宗神武,将帅良猛,财赋充实,所括广远,数十年间,官民俱匮,犹有悔焉。况今人财并乏,事劣昔时乎!自匈奴遁逃,鲜卑强盛,据其故地,称兵十万,才力劲健,意智益生;加以关塞不严,禁网多漏,精金良铁,皆为贼有,汉人逋逃为之谋主,兵利马疾,过于匈奴。昔段颎良将,习兵善战,有事西羌,犹十余年。今育、晏才策未必过颎,鲜卑种众不弱曩时,而虚计二载,自许有成,若祸结兵连,岂得中休?当复征发众人,转运无已,是为耗竭诸夏,并力蛮夷。夫边垂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国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县盗贼尚不能禁,况此丑虏而可伏乎!昔高祖忍平城之耻,吕后弃慢书之诟,方至于今,何者为甚?天设山河,秦筑长城,汉起塞垣,所以别内外,异殊俗也。苟无蹙国内侮之患则可矣,岂与虫蚁之虏,校往来之数哉!虽或破之,岂可殄尽,而方令本朝为之旰食乎!昔淮南王刘安谏伐南越之时便道:“如使越人蒙死以逆执事,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犹为大汉羞之。”而欲以齐民易丑虏,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犹已危矣,况乎得失不可量邪! 灵帝不从蔡邕之谏,于是下诏:遣夏育兵出高柳,田晏出于云中,匈奴中郎将臧旻率南匈奴单于兵出雁门。各将万骑,出击鲜卑胡寇! 三将领命,于是分路出塞,各深入敌境二千余里。 鲜卑王檀石槐因见诱敌成功,遂命三部大人各帅部众逆战,还击汉军。夏育等三路汉军皆都大败,丧其节传辎重,各将数十骑奔还,死者什之七八。 败报入京,汉灵帝大悔,此时方悟蔡邕良谏,诏命夏育三将,皆以败军之罪免为庶人。 此后鲜卑兵势更盛,连年进犯汉边。 蔡邕见诸生能为文赋者待制鸿都,能为尺牍鸟篆者皆加重用,复上封事密奏。其疏略云: 古者取士必使诸侯岁贡,孝武之世郡举孝廉,又有贤良文学之选,于是名臣辈出,文武并兴。汉之得人,数路而已。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匡国治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经术,听政馀日,观省篇章,聊以游意当代博奕,非以为教化取士之本。而诸生竞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颇引经训风喻之言,下则连偶俗语,有类徘优,或窃成文,虚冒名氏。臣每受诏于盛化门,差次录第,其未及者,亦复随辈皆见拜擢。既加之恩,难复收改,但守奉禄,于义已弘,不可复使治民及在州郡。昔孝宣会诸儒于石渠,章帝集学士于白虎,通经释义,其事优大,文武之道,所宜从之。若乃不能小善,虽有可观,孔子以为致远则泥,君子固当志其大者。又,前一切以宣陵孝子为太子舍人,臣闻孝文皇帝制丧服三十六日,虽继体之君,父子至亲,公卿列臣受恩之重,皆屈情从制,不敢逾越。今虚伪小人,本非骨肉,既无幸私之恩,又无禄仕之实,恻隐之心,义无所依,至有奸轨之人通容其中。桓思皇后祖载之时,东郡有盗人妻者,亡在孝中,本县追捕,乃伏其辜。虚伪杂秽,难得胜言。太子官属,宜搜选令德,岂有但取丘墓凶丑之人!其为不祥,莫与大焉,宜遣归田里,以明诈伪。 灵帝览奏,乃下诏命:宣陵孝子为舍人者,悉皆改为丞尉。 字幕:冬十月癸丑朔,日食。太尉刘宽由此免官;辛丑,京师地震,司空陈球罢免。十二月甲寅,以太常河南孟彧为太尉;庚辰,司徒杨赐免,以太常陈耽为司空。 镜头转换,按下朝堂,复说江湖。 时有甘陵人赵苞,就任辽西太守,遣使迎母妻到郡;道经柳城,值鲜卑人入塞寇钞,母妻皆为劫质。赵苞率骑兵二万与贼对阵,羌人便将赵母推出阵前。(本集完) 第七十四集 蔡邕劾奸 字幕: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赵苞率军与鲜卑对阵,见母妻皆都落于敌手,先是望天悲号,随后纵马上前,对母亲说道:为子无状,欲奉养朝夕,不图为母作祸。孩儿不孝,自古无甚于此! 赵母遥呼其子表字说道: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尔其勉之! 赵苞大哭道:昔为母子,今为王臣。义不得顾私恩,自毁忠节,唯当万死,无以塞罪。 言罢拨马回归本阵,下令擂鼓进战。 由是三军奋勇,各自用命,将鲜卑贼众悉皆摧破。 但赵苞母妻皆为羌人所害,死于乱军之中。战罢清扫战场,赵苞得其母妻尸首,上书奏请归葬。灵帝大为感动,特遣使节前往吊慰,并封赵苞为鄃侯。 赵苞葬其母妻已讫,痛哭不止,谓其亲戚故友:食君禄而避国难,非为忠臣;杀生母以全忠义,非为孝子。某今为人臣子如是,有何面目立于天下! 遂仰天长啸,呕血而死。 字幕:熹平七年,改元为光和元年。 汉灵帝诏命,在洛阳鸿都门内设立学校,以诸臣通文艺者待诏其间,图画孔子及其七十二弟子像。又下诏州郡三公,推举征召善作尺牍辞赋及工书鸟篆士子入学,时称鸿都门学。 鸿都门学生颇受宠用,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甚至封侯拜爵,形成势力。因此被清议目为“鸿都群小”,公卿士人耻与同列。 自从青蛇现于御座之后,宫中继又妖异频发。先是母鸡化雄,继而温德殿前出现黑气,青色霓虹降于南宫。于是自上而下,人人惊恐,个个不安。 灵帝亦自猜疑不定,便诏议郎蔡邕、张华、帝师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太史令单飏,至金商门,入崇德殿,问以灾异变故,以及应当采取对策。 字幕:马日磾,字翁叔,扶风茂陵人,经学家马融族孙,以才学入仕。曾任谏议大夫、光禄大夫,在东观典校官藏《五经》记传,并参与补续《东观汉记》。 单飏,字武宣,山阳湖陆人。孤特清苦自立,善明天官、算术。举孝廉,迁太史令。 杨赐,字伯献,弘农郡华阴县人,太尉杨秉之子,以高第迁任侍中、越骑校尉。建宁元年,于华光殿侍讲,教授汉灵帝刘宏。建宁三年拜光禄大夫,又升为司徒,因直言劝谏被免。 蔡邕、张华等人,都是当世大儒,通学博士,更不需说。 灵帝在南宫崇德殿召见诸儒,对众人说道:近来灾异频发,不明罪咎何处。朕心忧急,访问公卿,皆都守口如瓶,不肯尽心。因公等经学深厚,皆宜阐明得失,指为政之要,全按经述对答。为保机密,须用皂囊封上。 说罢诏命每人发付笔砚、奏版、封囊一套,吩咐作答之后,由中常侍曹节封贮上交。 不一时众人答毕,皆都封囊而退。灵帝坐于殿中,挨个拆囊观看。 见马日磾、张华、单飏都是虚应故事,援引前朝灾异,劝天子修德施仁以禳之而已。 又看帝师杨赐之奏:臣闻之经传,或得神以昌,或得神以亡。国家休明,则鉴其德;邪辟昏乱,则视其祸。今殿前之气,应为虹蜺,皆妖邪所生,不正之象,诗人所谓蝀者也。方今内多嬖幸,外任小臣,上下并怨,喧哗盈路,是以灾异屡见,前后丁宁。今复投蜺,可谓孰矣。昔虹贯牛山,管仲谏桓公无近妃宫。今妾媵嬖人阉尹之徒,共专国朝,欺罔日月,又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说,以虫篆小技见宠于时,如兜、共工更相荐说,旬月之间,并各拔擢,乐松处常伯,任芝居纳言。郄俭、梁鹄俱以便辟之性,佞辨之心,各受丰爵不次之宠,而令搢绅之徒委伏田亩,口诵尧、舜之言,身蹈绝俗之行,弃捐沟壑,不见逮及。冠履倒易,陵谷代处,从小人之邪意,顺无知之私欲,不念板、荡之作,虺蜴之诫。殆哉之危,莫过于今。幸赖皇天垂象谴告,惟陛下慎经典之诫,图变复之道,斥远佞巧之臣,速征鹤鸣之士,内亲张仲,外任山甫,断绝尺一,抑止游,留思庶政,无敢怠遑。冀上天还威,众变可弭。老臣过受师傅之任,数蒙宠异之恩,岂敢爱惜垂没之年,而不尽其慺慺之心哉! 灵帝看罢师傅之奏,掩卷太息,陷入沉思。因知杨赐之语,皆乃发自肺腹,并非空论是非。沉吟良久,又览阅蔡邕对策,则更为吃惊。只见蔡议郎奏策略云: 臣伏惟陛下圣德允明,深悼灾咎,褒臣末学,特垂访及,非臣蝼蚁所能堪副。斯诚输写肝胆出命之秋,岂可以顾患避害,使陛下不闻至戒哉!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蜺堕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生则赀藏侔于天府,死则丘墓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奸邪。今者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宜高为堤防,明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今圣意勤勤,思明邪正。而闻太尉张颢,为玉所进;光禄勋伟璋,有名贪浊;又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荣富优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又尚方工技之作,鸿都篇赋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忧。宰府孝廉,士之高选。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责三公,而今并以小文超取选举,开请托之门,违明王之典,众心不厌,莫之敢言。臣愿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答天望。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臣以愚赣,感激忘身,敢触忌讳,手书具对。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 灵帝览奏叹息,因起更衣。 曹节见诸人奏对未及重新装入封囊,便迅即偷窥一遍。因杨赐是为帝师,且未明说应罢黜者为谁,自是拿他无法;但蔡邕所劾奸人却都标出名姓,于是悉被曹节泄漏出去。 由是凡被蔡邕点到名字者,包括灵帝乳母赵娆、永乐宫宦官霍玉,太尉张颢、光禄勋伟璋、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等人,又鸿都门学群小,立刻群起反击。 此事之前,先是蔡邕与司徒刘合不和;蔡邕叔父卫尉蔡质,又与将作大匠阳球关系不洽。而将作大匠阳球,却又是中常侍程璜女婿。 程璜既知蔡邕奏本内容,遂指使女婿阳球人等,写成匿名奏疏,诬告蔡邕。其疏略云: 卫尉蔡质、议郎蔡邕叔侄,曾数因私事请托于司徒刘合。只因刘合秉正无私,不肯答应,蔡邕于是怀恨在心,故此诬害朝中群僚。其心可诛,伏乞圣裁。 灵帝接到匿名书信,因下诏给尚书,命召蔡邕质问。 蔡邕上疏辩白,但与叔父还是被送入洛阳狱,有司议罪,应将二人弃市。中常侍吕强怜悯蔡邕无辜,因向灵帝求情。 灵帝想起蔡邕奏章末尾之语,知道定是奏疏泄密,故此遭人诬害。于是下诏免死,与家属流放朔方郡,遇赦不免。 阳球闻说,不肯罢休,遂以重金收买刺客,于路刺杀蔡邕。 刺客却被蔡邕正义感动,故此不为阳球所用。阳球又贿赂有司官员毒害蔡邕,受赂者反将消息告诉蔡邕,要其提高警惕。蔡邕因此平安无事出京北上,居住在五原安阳县。 蔡邕之前在东观时,正与卢植、韩说等人一起修撰《东观汉记》,此时遭逢流放,未及写成。因此在流放期间撰写完毕,上书天子,呈报所着《十意》,分别首目,附在书尾。 灵帝爱怜蔡邕才高,适逢次年大赦,于是赦免蔡邕,准其返回原籍。 蔡邕得到天子赦书,意外之喜,由是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回郡。 五原太守王智乃是中常侍王甫之弟,闻说蔡邕复被朝廷启用,声称钦慕蔡邕才学人品,非要置酒为其送行。蔡邕难却盛情,只得赴宴,应景而已。 当日酒酣,王智离座起舞,相劝蔡邕饮酒,蔡邕不理。 王智仗其兄势,本就骄横,破口大骂道:你本罪囚,亦敢轻视我耶! 蔡邕亦怒,并不回言,振衣而去。 王智于是上书密告,蔡邕心怀怨愤,诽谤朝廷。蔡邕知道得罪众宦,后患无穷,害怕无法幸免,于是远走吴会,又往来依靠泰山羊氏,在外漂泊十二年之久。 镜头转换,江东吴会之地。 蔡邕云游吴会期间,江南才子顾雍闻其大名,遂拜蔡邕为师,学习弹琴和书法。因才思敏捷,心静专一,艺业日进,受到蔡邕喜爱。顾雍因受老师称赞,故自取表字为元叹。 一日蔡邕出行,见人焚烧梧桐木为炊。因听到火烧木材发出巨大声响,知是上好木料,于是便向炊者讨取,将那梧桐木从火中救出,做成一把瑶琴,果然声音极佳,如同天籁。 只因其桐木尾部已被烧焦,于是为琴命名为“焦尾琴”,与齐桓公号钟琴、楚庄王绕梁琴、司马相如绿绮琴并肩齐名,合称中国古代四大名琴。 画外音:其后此琴落于诸葛亮之手,时常伴于身侧,取名龙吟。据说至南朝齐明帝在位之时,此琴还在世间。古琴高手王仲雄曾经弹奏五日,并即兴创作《懊恼曲》,献给齐明帝萧鸾。后随朝代更迭,焦尾琴传到南唐中主李璟手中;南唐后主死后,此琴便归宋皇室所有,宋徽宗赵佶曾将其携出宫外,请李师师谱曲弹奏。北宋灭亡之后,此琴便随李师师流落江南民间。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复说朝堂。 汉灵帝命将蔡邕流放朔方之后,朝中正臣更少,名士不振。 因边境战火连绵,国内灾害不断,导致国用不足,灵帝乃命于西园开置邸舍卖官。价钱依官职大小而定,二千石官钱二千万,四百石官钱四百万。又命左右售卖公卿官职,公千万,卿五百万。并在西园内另设钱库,将所得之钱贮于西园库中,以为已有。 光和元年十二月,桥玄升任太尉。次年三月因病再被免职,改任太中大夫,在家中养病。桥玄自感来日无多,便命心腹家人骑快马前往兖州,请名士大儒何休至京。 字幕:何休,字邵公,兖州任城樊县人,父何豹曾任少府。 镜头闪回,叙述何休来历。 何休因承父荫入仕,始任为中低层官吏,不久便因党锢,废官居家。期间撰写《春秋公羊解诂》,一直流传至今,完整保留于《十三经注疏》之中。 东汉时古文经学兴盛,举世皆学《左氏春秋》,《公羊》日趋衰微。同时当世俗儒研习《公羊》,只知援引他经,失其句读。遂为反对《公羊》学者提供可乘之隙,更不受人待见。 何休见此情状,感叹不已道:余窃悲之久矣! 因此决心继承汉初以来《公羊》学业,并花费十七年心血撰成《公羊解诂》,略依胡毋生条例,多得其正,括使就绳墨。乃为两汉《公羊》学之集大成着作,博采众家精华。 又钻研《春秋》学大师董仲舒学说,兼取《严氏春秋》及《颜氏春秋》,以及东汉今文学博士李育、羊招学说,自设条例,使《公羊传》成为一部更有系统之今文学经典。 通过《公羊解诂》,何休借机阐发自己政治思想,揭露桓、灵君权旁落景况,斥责宦官专政腐败暴虐,主张选贤任能及轻徭薄赋,反对豪强兼并土地。 何休长于天文历算,与老师羊弼根据公羊学博士李育学说,更合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废疾》三书,驳难《左传》及《谷梁传》。 世人称此三部书为“三阙”,言其理论幽微,难于通晓,如三座宫阙高不可攀。 以后郑玄作《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三书,以相驳难。京师儒士皆称郑玄为“经神”,称何休为“学海”,十分推重。 画外音:自从汉武帝时董仲舒创立《公羊》学以后,极力推崇阴阳五行之说,以致所有今文经学都朝此发展,都以阴阳五行为基,从而走向繁琐与迷信。繁琐则浮辞繁多、蔓衍无际;迷信则以阴阳五行学说附会经义,蔓加解释,提出天人感应,妖言妄语。而古文经学彼时大师频出,许慎、贾逵、班固、马融都名重当世。马融注《孝经》、《论语》、《周易》、《三礼》、《尚书》,贾逵注《左传》,乃使古文经学达到完全成熟。马融徒众达千余人众,郑玄、卢植皆为其中佼佼者。何休与郑玄同时,分别是为今文及古文经学集大成者,便如日月同辉。 太傅陈蕃执政之时,曾召请何休参与政事。党锢事起,陈蕃被杀,何休也遭禁锢。 闪回结束。桥玄自知不久于世,遂命人相请何休至家,嘱以门派大事。 何休早闻桥玄大名,召之即来,登堂拜见,执礼甚恭。 桥玄深知其学问本事,兼又有创派鬼谷祖师谱系早定,知道党锢必解,故将何休请至内室,授以鬼谷门秘籍、伏龙令牌、历代掌门谱系,并殷殷嘱以门规纲领。 何休又惊又喜,即拜桥玄为师,受其书令,就任鬼谷门第二十一代掌门。 果如桥玄所料,两年后党禁解除,何休被召为司徒掾属,继而拜为议郎,再迁谏议大夫。但桥玄却未料到,何休正在蒸蒸日上,欲大展身手整顿朝纳,扭转乾坤之际,却在复出未过两年,便即一病不起,撒手西去,年仅五十三岁,反倒比桥玄还早死两载。 桥玄此时已七十三岁高龄,不由仰天长叹:时乎?命耶!兴汉之任,我其无能为力矣! 遂收回书令谱系,依序传于侍郎黄琬,是为鬼谷门第二十二代祖师。 字幕:黄琬,字子琰,江夏郡安陆县人。尚书令黄香曾孙、太尉黄琼之孙。 镜头闪回,叙述黄琬来历。 黄琬少年时便即丧父,自幼聪慧善辩,闻名乡里。 永兴元年,祖父黄琼担任司徒,黄琬因是三公子孙,而被任命为童子郎。但黄琬不愿倚仗祖荫入仕,因此托病不到职任。 当时司空盛允身患疾病,黄琼命黄琬前往问候。江夏郡上奏当地蛮人反叛,将副本送达司空府。盛允因知黄琬乃是江夏人,故此手指奏本,逗弄黄琬。 盛允笑问:江夏此地,何蛮人太多,而士人太少耶! 黄琬拱手答道:非是江夏蛮多士少,而是蛮夷扰乱华夏,责任都在司空身上也。 说完起身,也不告辞,拂袖而去。盛允非但不怒,反因此大感惊奇。 陈蕃时为光禄勋,黄琬升迁为五官中郎将,受其敬待。 当时旧制,光禄勋府负责举荐三府郎官,以品、行、才、德优异为选举茂才四科。但当时权贵子弟多因人情而被举荐,而贫困守节者却被遗弃。 京师故有谚语云:欲得不能,光禄茂才。 黄琬乃与陈蕃同心协力,力除此弊,共同选举贤才。平原人刘醇、河东人朱山、蜀郡人殷参等人,都因才德品行而被选举。 但此举却侵害权贵子弟利益,于是联合中伤陈蕃、黄琬。天子难辨真伪,便将其二人交由御史中丞王畅及侍御史刁韪处理。 王畅及刁韪素来敬重陈蕃、黄琬,公平办理此案,遂遭宠臣诬为陈、黄朋党。陈蕃因被免职,黄琬及刁韪则遭禁锢,近二十年不得出仕。 灵帝光和末年,太尉杨赐举荐黄琬有治乱之才,朝廷征召还京,复为议郎。 闪回结束。适逢何休突然辞世,黄琬由此得授第二十二代鬼谷掌门。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潜流暗涌,复说京师风云。 汉灵帝光和二年春,天下大疫流行。因其灾变,司徒袁滂免职,以大鸿胪刘合为司徒。太尉桥玄亦被降级为太中大夫,以太中大夫段颎为太尉。 桥玄幼子出游,为盗贼所劫,引贼入府登楼,索求赎金。桥玄坚执不与,且走出内堂,暗令家仆出门报官。 司隶校尉、河南尹闻报,领兵围守桥玄府宅,但恐伤及人质,不敢迫贼。 桥玄瞋目呼道:奸人无状,桥玄岂惜一子之命,而纵国贼横行不法乎! 促令发兵攻之,将众贼皆都斩决,而桥玄幼子亦被贼人杀死。 桥玄因上书朝廷:此后凡有劫掠人质以索赎金者,宜皆并杀之,不得以财宝开张奸路。 灵帝准奏,颁诏为禁,由是天下劫质求赎之事便即绝迹。宫中宦官闻之,亦各胆寒,互相叮嘱道:如此狠人,休要惹他! 继而京兆又发地震,司空袁逢因此罢职,以太常张济为司空。 夏四月甲戌朔,日食之。王甫、曹节等奸虐弄权,扇动内外,太尉段颎阿附党从。曹节、王甫父兄子弟为卿校、牧守、令长者布满天下,所在无不贪暴。 王甫养子王吉任为沛相,尤其残酷,凡杀人时皆磔尸,后载于车上,随其罪目宣示属县,夏月腐烂,则以绳连其骨,周遍一郡乃止,见者骇惧异常。视事沛国五年,凡杀万余人众。 尚书令阳球闻此发指,常拊髀发愤道:若阳球一朝作司隶校尉,岂能容得此曹之辈! 未料天从人愿,即而竟然果真升迁司隶校尉。 王甫使门生于京兆界内搜掠榷官财物七千余万,明火执仗,公然横行。京兆尹杨彪告发其奸,言之于司隶校尉府。杨彪乃是太傅杨赐之子,也是一个不怕事者。 当时王甫休沐里舍,不在宫中,段颎方因日食自劾。 阳球于是诣阙上书,劾奏王甫、段颎,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羽等人罪恶。 因铁证如山,乃悉收王甫、段颎等至洛阳狱,连及王甫之子永乐少府王萌、沛相王吉。 阳球亲临狱中拷问王甫等,五毒备极。王萌先前亦尝为司隶校尉,乃谓阳球道:我父子既当伏诛,亦以先后之义,请少以楚毒之刑,假借于我老父之身。 阳球恨骂道:尔父子罪恶无状,死不灭责,乃欲论先后,求甚假借邪! 王萌回骂道:狗东西!前日奉事我父子有如奴才。奴敢反主乎!今临坑相挤,行自及也! 阳球大怒,命狱吏以土塞窒王萌之口,箠扑交至。 由是王甫父子难耐酷刑,悉皆死于杖下。段颎恐惧至甚,亦随之自杀。 阳球乃以王吉素常惯用之技,施于其父子之身,终如当初所愿。如此尚不甘休,又命僵磔王甫尸体于夏城门,大署榜文于城墙上,淋漓四个大字:贼臣王甫。 又尽没收其家财产,妻子皆徙比景。 阳球既诛王甫,欲次第劾奏曹节等奸宦,乃公开敕令中都官从事:且先除去权贵大猾,乃议其余。公卿豪右若袁氏儿辈,你等从事自去办之,何须我司隶校尉! 权门闻此豪言壮语,莫不为之摒气丧魂。曹节等闻之,皆都不敢出其沐舍。 时逢汉顺帝虞贵人病故下葬,百官皆会丧郊外,然后还朝。 曹节随众而行,进夏城门时,猛然抬头,陡见碎磔王甫之尸,又见四字榜文。不由魂飞魄散,潸然泪下,对诸常侍言道:我曹虽可自相残食,何宜使恶犬舐其汁乎! 诸常侍:然阳球兵权在手,又誓杀我等尽绝,如其奈何! 曹节:今且俱入内宫,勿过里舍,我自有处。 商议已定,于是直入省内宫苑,向天子哭诉:阳球乃是酷暴之吏,前番三府劾奏,本当免官。以九江微功,复见擢用。愆过之人,好为妄作,不宜使在司隶,以骋毒虐。 灵帝亦正悲悯王甫之事,乃采纳曹节进言,诏命罢免阳球司隶校尉之职,迁为卫尉。 曹节便借帝旨,敕令尚书召阳球入宫拜旨受职,不得稽留。 阳球被召急迫,知道此番若被宦官又占上风,必致前功尽弃。因而入宫登殿,不去有司交接官印,而是大声呼唤,求见天子。声如鹤唳,响震殿瓦。 灵帝闻声入殿升座,怒问道:此三尺禁地,是何人不顾朝典,肆意呼喝! 阳球急步上前,叩头于阶下,说道:臣无清高之行,横蒙鹰犬之任。前虽诛王甫、段颎,盖皆狐狸小丑,未足宣示正义于天下。愿再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鸱枭各服其辜。 说罢大拜不止,以至叩头流血。 曹节呵叱道:帝诏已出,命为卫尉。公为汉臣,敢扞帝诏邪! 如此再三,迫促不止。阳球见天子不肯答言,只得受职,流涕下殿,叹息愤恨不迭。于是曹节、朱瑀等奸宦权势复盛,曹节并领尚书令。 时有郎中审忠,字公诚,因见宦官凶焰复炽,于是奋然上书,弹劾朱瑀。其疏略云: 陛下即位之初,未能万机,皇太后念在抚育,权时摄政,故中常侍苏康、管霸应时诛殄。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考其党与,志清朝政。华容侯朱瑀知事觉露,祸及其身,遂兴造逆谋,作乱王室,撞蹋省闼,执夺玺绶,迫胁陛下,聚会群臣,离间骨肉母子之恩,遂诛蕃、武及尹勋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赏,父子兄弟,被蒙尊荣,素所亲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据三司。不惟禄重位尊之责,而苟营私门,多蓄财货,缮修第舍,连里竟巷,盗取御水,以作渔钓,车马服玩,拟于天家。群公卿士,杜口吞声,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顺风旨,辟召选举,释贤取愚。故虫蝗为之生,夷寇为之起,天意愤盈,积十馀年,故频岁日食于上,地震于下,所以谴戒人主,欲令觉悟。昔高宗以雉雊之变,故获中兴之功;近者神只启悟陛下,发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应时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称善,若除父母之仇。诚恐陛下复忍孽臣之类,不悉殄灭。昔秦信赵高,以危其国;吴使刑人,身遘其祸。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奸谋一成,悔亦何及!臣为郎十五年,皆耳目闻见,瑀之所为,诚皇天所不复赦。愿陛下留漏刻之听,裁省臣表,扫灭丑类,以答天怒。与瑀考验,有不如言,愿受汤镬之诛,妻子并徙,亦臣所甘之如饴者也!谨不胜翘切待命之至。 奏章上呈,汉灵帝知其所言属实,但不予答复,也始终没有追究朱瑀罪状。 时有中常侍吕强清忠奉公,灵帝欲依众例封为都乡侯。吕强固辞不受,因上疏道: 臣闻高祖重约,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劝戒也。中常侍曹节等,宦官佑薄,品卑人贱,谗谄媚主,佞邪徼宠,有赵高之祸,未被轘裂之诛。陛下不悟,妄授茅土,开国承家,小人是用,又并及家人,重金兼紫,交结邪党,下比群佞。阴阳乖剌,稼穑荒芜,人用不康,罔不由兹。前议郎蔡邕不敢怀道迷国,切言极对,毁刺贵臣,讥呵宦官。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群邪项领,膏唇拭舌,竞欲咀嚼,造作飞条。陛下回受诽谤,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离,岂不负忠臣哉!故太尉段颎,武勇冠世,习于边事,垂发服戎,功成皓首,历事二主,勋烈独昭。陛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为司隶校尉阳球所见诬胁,一身既毙,而妻子远播,天下惆怅,功臣失望。宜征邕更加授任,反颎家属,则忠贞路开,众怨以弭矣。 灵帝览奏,虽知是一片忠心之论,亦知曹节等中常侍已犯众怒,终不能狠心除之。 司空陈球早欲铲除曹节等宦竖,眼见审忠、吕强交迭上书,天子皆不准纳,便知若待群宦反噬,必将后患无穷。因知司徒刘合与宦官有仇,便至朝堂,与其共谋。 刘合正与尚书刘纳闲谈,见陈球进来,面色有异,遂起身让座道:公何愤愤如此? 陈球见问,趁机言道:公出自宗室,位登台鼎,天下瞻望,社稷镇卫,岂得雷同下僚,容容无违而已?今曹节等放纵为害,而久在天子左右,忠臣朝不保夕。又公之兄长侍中刘鯈,与大将军窦武同遭曹节谋害,公岂忘之乎? 刘合:若依公计,为之奈何? 陈球:曹节等所惧者,唯阳球一人也。我等今可联名上表,复徙卫尉阳球为司隶校尉,以次收曹节等人诛之,则政出圣主,天下太平,可翘足而待也! 刘合:曹节等凶竖在朝中多有耳目,恐我等谋事未成,先受其祸。 尚书刘纳忽然插言道:公居司徒之位,为国栋梁,宁见倾危不持,焉用延彼相邪! 刘合由是许诺,乃与二人还家,又将阳球请至府中,与其结谋,约同共除宦竖。 阳球大喜,在刘府饮醉而归,却与枕席之间,将与刘合密谋告知小妻。其小妻乃是中常侍程璜之女,闻罢大惊,遂待阳球熟睡,夜奔入宫,告知其父。 由于把守宫门者皆是曹节心腹,于是曹节等诸宦皆知阳球小妻入宫。因料知必有大谋,乃以重金贿赂程璜,且以重言威胁,逼其说出女儿夜入皇宫之故。 程璜惧迫不过,只得以女婿阳球之谋告之。 曹节大惊,因入内宫密奏灵帝:刘合与刘纳、陈球、阳球交通书疏,谋议不轨。 灵帝闻奏大怒:诏命将刘合、阳球等皆下狱处死,妻子儿女,流放边疆! 可叹阳球小妻出卖丈夫,最终却难免流放边疆下场,引火烧身,可怜复又可恨。 阳球案发,由此引起三公更迭,卿士遭劫,朝政不稳,天下动乱。 字幕:光和二年十月,巴郡板楯蛮造反。 朝廷闻报,诏遣御史中丞萧瑗为监军,督促益州刺史讨之,但屡战不克,战火烧遍蜀中。 是年鲜卑人口日益增多,农牧射猎不能满足部族生存。檀石槐亲自巡视国内,见到乌集秦水有数百里宽阔,其水不流,水中有鱼,但无法捕捞。遂向诸部大人问计,如何捕鱼为食。 左部大人奏道:我等世为游牧民族,精擅马术骑射,水中生计,却是一窍不通。闻说东海之东有个倭国,其国人皆善用网捕鱼,大王何不擒来,以为我用? 檀石槐闻言大喜,于是弃马就船,向东进攻倭国。因一战得胜,俘获倭国人一千多家,将其皆迁到秦水边居住,命教部民捕鱼,以弥补粮食不足。 与此同时,檀石槐又引兵寇掠幽、并二州,抢夺汉民财产,汉朝边民苦不堪言。 字幕:当年十二月,汉灵帝复以光禄勋杨赐为司徒。三年四月,江夏郡蛮起兵反汉,与庐江郡黄穰义军合兵,有众十万余人,连破四县,朝廷震动。 灵帝刘宏闻报大慌,遂派庐江太守陆康率军进讨。 字幕:陆康字季宁,吴郡吴县人,出于吴郡陆氏大族。 镜头闪回,叙述陆康来历。 陆康年轻时就有义烈之名,先受扬州刺史臧旻推举为茂才,然后出任高成县令。 高成县地处偏远,治安很乱,每次县令一到,皆征发民力修建城墙,百姓不胜其苦。陆康到任后,罢修城墙工程,将民工皆都遣散,百姓大悦。 陆康恩威并施,剿抚共用,不及一年,盗贼都被逐渐收服。州郡上表彰其功绩,于光和元年升任武陵太守,后又转任桂阳、乐安两地,所到之处,吏民共赞。 汉灵帝时欲铸造铜人,大幅加征税收,百姓贫苦不堪。陆康上表劝谏,被宦官诬为诽谤不敬,幸得御史刘岱上奏解释,只以罢官返乡论处。其后重新征召,担任议郎。 闪回结束。此时庐江郡盗发,遂命陆康为庐江太守,前往平定黄穰及江夏郡蛮叛军。 陆康领旨就任,招募壮勇,并与郡兵一视同仁,赏罚分明,严明军纪。然后引兵出击,先大破黄穰等部,其它残余便都纷纷归降。 汉灵帝闻报大喜,下诏表彰陆康功绩,并封其孙陆尚为郎中。 画外音:此后汉献帝继位,董卓播乱天下,陆康冒险进贡朝廷,被加封忠义将军,位列九卿。幼子陆绩乃是江东名士,被称为怀橘陆郎,后来官至东吴郁林太守。又有从孙陆逊,后于夷陵大战中火烧蜀帝刘备连营七百里,名震天下。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光和三年,何贵人被立为皇后。其异母兄何进拜为侍中、将作大匠,由此发迹。 字幕:何进,字遂高,南阳郡宛县人。 镜头闪回,叙述何进来历。 何进出身屠户之家,早年丧母。其父何真再娶,生有一子二女。后来何真去世,何进作为长子,便负起养育一家五口人重任。 后因朝廷选秀,何进同父异母之妹被选入宫中,成为贵人,并受宠于汉灵帝。 何进由是一飞冲天,被拜为郎中,随后迁虎贲中郎将,又任颍川太守。 闪回结束,何贵人被立为皇后,何进也因此而拜侍中,步入朝堂公卿序列。 字幕:光和四年,鲜卑首领檀石槐病死,终年四十五岁,其子和连代立。 和连才力不及其父,性又贪财,处理事务不公,各部渐渐叛离。又常率兵抄掠汉地边境,后在攻略北地郡时,被汉军箭射而死,其侄魁头立为首领。 檀石槐死后,鲜卑各部群龙无首,诸部大人遂世相传袭,各置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豪右垄断征调马匹之事,致使良马一匹价至二百万钱。 画外音:光和四年,天下屡生灾变,星殒不断;世间也是人祸迭起,朝野名流相继逝去。是年九月,太尉刘宽以灾异免官,其后病死家中。是年张奂免归乡里闭门教书,着《尚书记难》三十余万字,亦老死于家。另有宦官中常侍曹节,终于恶贯满盈,病死于此年。 字幕:光和五年春正月,辛未,大赦天下。 汉灵帝诏令公卿,举奏天下各郡刺史、郡守贪残害民者,欲加严惩,以整顿吏治。 太尉许馘、司空张济谀附宦官,收受贿赂,凡宦官子弟、宾客为官贪残者,皆置之不问,却举奏边远小郡为官清正,颇有政绩者二十六人。 百姓由此怨声载道,皆都诣阙上书,为本郡遭陷清官诉冤。 司空陈耽、议郎曹操由此上疏,劾奏许馘等人所举皆出于党私,是放鸱枭而囚鸾凤。 灵帝闻奏,责备许馘等人,并将蒙冤被举报者皆拜为议郎。 镜头闪回,曹操重新登场,述其由来形迹。 五年之前,曹操因堂妹夫濦强侯宋奇被宦官诛杀,自己因受牵连,被免去官职。其后在洛阳无事可做,便回到家乡谯县闲居。 因此五年时间,曹操在家饱览兵书,精习战策。并与同族兄弟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等人演习谈论武艺,倒也自得其乐。 至光和三年,曹操又被朝廷征召,任命为议郎。 闪回结束。曹操回朝,不改忠肝义胆,便即上书:窦武等为官正直而遭陷害,致使奸邪之徒满朝,而忠良之人不得重用。伏望陛下开张圣明,近贤远佞,汉室之幸。 虽言辞恳切,忠义之情跃然纸上,但终未被汉灵帝采纳。尔后,曹操又多次上书进谏,虽偶有成效,但见东汉朝政日益腐败,便知无法匡正,回天乏力。 当年二月,又逢天下大疫,司徒陈耽因此罢免。夏四月再逢大旱,以太常袁隗为司徒。 五月庚申,永乐宫署发生火灾;秋七月,有星孛于太微。 板楯蛮寇乱巴郡,连年讨之而不能克。灵帝欲发兵征之,问计于益州计吏汉中人程包。 程包奏道:板楯蛮有七姓,皆都勇猛善战。昔永初中羌入汉川,郡县破坏,得板楯救之。至建和二年,羌人复大举进入巴蜀,又赖板楯摧破。前车骑将军冯绲南征武陵,亦倚板楯以成其功;近益州郡乱,太守李颙亦以板楯讨而平之。板楯蛮人对朝廷忠功如此,本无恶心。皆是长吏乡亭更赋至重,仆役棰楚,过于奴虏。虽陈冤州郡,而牧守不为通理,阙庭悠远,不能自闻,含怨呼天,无所叩诉。故邑落相聚以致叛戾,非有谋主僭号以图不轨。陛下若依臣之计,今但选任明能牧守以代酷吏,自然安集,不烦征伐也。 灵帝从其言,选用太守曹谦,遣其宣诏赦之,果然板楯即时皆降。 汉巴方安,未料河北太平道兴起,就此潜滋暗长,正酝酿一场史无前例暴乱。 镜头闪回,十年之前,张角登场。 字幕:张角,冀州巨鹿人。少曾读书,未被郡中举荐入仕,沦为樵夫。 此年冀州瘟疫大发,张角患疾,入山采集草药自救,偶遇太平道人于吉,传予《太平青领书》,并授治病方术。 张角回家后苦习此书,得其精要,便聚徒众奉事黄老,教授众人妖术,号为“太平道”。两个兄弟张宝、张梁率先信奉太平道,并为兄长得力助手。(本集完) 第七十五集 黄天当立 河北冀州,燕赵大地。 张角、张宝、张梁兄弟三人分路云游,到处收徒布道,施符治病。宣传太平道时,杂揉“黄老”思想,并将此学说化为教义,广泛向信徒宣传。 太平道教义宣称,在天上皆有鬼神,时刻监视世人行为,并根据人行善恶以增减寿命。由此要求人们多行善事,少做坏事。乡里无知愚民闻此,无不趋之若鹜。 张角常持九节杖,在民间以符水、咒语之术,为人治病。并以此为掩护,广泛宣传《太平经》中关于反对剥削敛财,主张平等互爱学说。 又派出弟子八人,到四面八方去宣传教义,发展徒众,以善道教化天下。经过十多年努力,太平道发展到中国多地,教徒达到数十万众。 张角眼见徒众大集,于是自称太平道教主,又称大贤良师,到处布道,并给人施符治病。施术之时,先令病者跪拜首过,或时病愈,众人神而信之,以此太平道迅速风靡河北。 闪回结束。时光荏苒,悠忽十年已过。 十年以来,张角分遣弟子周行四方,转相诳诱,自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或弃卖财产、流移奔赴,填塞道路;未至而病死者,亦以万数。 太平道所行之处,郡县官吏不解其意,反言张角是以善道教化百姓,实为圣贤之举。 帝师杨赐看透其间微妙,上书言道:张角诳曜百姓,遭赦不悔,稍益滋蔓。今若急下州郡捕讨,恐更骚扰,速成其患。宜切敕刺史、二千石诸官,简别流民,各护归本郡,以孤弱其党,然后诛其渠帅,可不劳而定。 表章虽上,时逢杨赐罢职去位,事遂留中不发。 司徒掾刘陶乃是杨赐弟子,深以恩师之论为然,复上疏言:张角等阴谋益甚,四方私言,皆云张角窃入京师,觇视朝政。鸟声兽心,私共鸣呼。州郡忌讳,不欲闻之,但更相告语,莫肯公文。宜下明诏,重募角等,赏以国土,有敢回避,与之同罪。 灵帝殊览奏,不以为意。但因欣赏刘陶文采飞扬,遂诏命其次第《春秋条例》。 张角便趁朝廷放任之机,遂置天下部众为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在各方及诸郡传其讹言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又命徒众各以白土为笔,在京城寺门及州郡官府,皆写作“甲子”二字于门墙之上。约定来日听从总坛号令,以为攻击目标符号。 画外音:只因汉灵帝失于大意,不予禁止,太平道因此得以盛行天下,蔓延不可遏制。因太平道以《太平经》为主要经典,奉祀“中黄太一”为至尊天神;教中纲领目标、教义称号、教区组织、宗教仪式、活动内容、传教方式等,皆据《太平经》而来。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复说朝堂。 字幕:光和六年,宦官势力达到极盛。一年之中,中常侍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粟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宁典等皆都封侯,贵宠无比,时人称为“十常侍”。 灵帝对十常侍视若亲人,须臾不能使离左右。若有朝臣进谏,则必当众对人言道:张常侍是我阿公,赵常侍是我阿母。世人皆奉父母至孝,我何独不能哉? 于是满朝文武皆都缄口,十常侍依恃帝宠,愈加无所忌惮。 乃自宫外京城之内,各起高宅大第,规模皆都同于皇宫;又使父兄子弟出任州郡牧守,残害百姓,贪暴胡为,无人敢问,天下怨声四起。 八月,灵帝大兴土木,起四百尺观于阿亭道。 冬十月,太尉许彧罢职,以太常杨赐为太尉。 杨赐便奏黄琬治乱之才,命为议郎,继任青州刺史。黄琬已看出天下将乱,但鬼谷门徒大都禁锢隐居,或藏匿江湖之中,自己独木难支,亦无善计阻之。 便在此时,汉灵帝依然骄奢淫侈,不以朝政为意,时或出京校猎,因久不回。因历函谷关西去,狩于广成苑;至十二月年底之前方回銮还都,却不处理政务,又临幸太学讲经。 时有桓典为侍御史,为政不避权贵,宦官大都畏之。 字幕:桓典,字公雅,谯国龙亢人,故太傅桓焉之孙。复传祖业,以《尚书》教授颍川,门徒数百人,举孝廉为郎。 当沛相王吉以罪被诛之时,故人亲戚莫敢至者。桓典独弃官收敛归葬,服丧三年,负土成坟,为立祠堂,尽礼而去。其后以侍御征辟于司徒袁隗府,举其高第,得拜侍御史。 是时宦官秉权,正在炙手可热之际,独桓典执政无所回避,便如当年阳球一般。因桓典常乘骢马过市,京师权贵畏惮,相互为语: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 镜头转换,按下朝堂,复说江湖。 字幕:光和七年,因本年闰月,改元为中平元年。 春正月,张角授命亲传弟子马元义:命你为淮南大方渠帅,收荆、扬二州党徒数万人,与为师约期而会,先于邺城发动起事。 马元义:喏,徒儿谨遵师命。 于是前往淮南联络党徒,又数度往来于京师之间,结连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以为内应,约以三月初五甲子日为期,内外俱起,依照白垩土所书“甲子”符号,攻打京师。 然在二月十五日前后,太平道信徒济南人唐周上书官府,告发起义之事。 灵帝闻报大惊,于是便命国舅何进,率左右羽林军五营驻扎都亭,修理器械,保卫京师。 何进乃率军备战,并依唐周所供线索紧急捕捉马元义,将其押赴京师。 灵帝命将马元义车裂于洛阳,何进因功进封慎侯,复领车骑将军,全面负责平叛事宜。 何进就此兵权在握,于是紧急动员各地屯兵,捕杀太平道信徒一千余人;又派人驰书通知冀州刺史,迅速捕捉张角及其家人。 马元义死难之事报到冀州,张角被迫提前发难,派出数十路徒众驰檄诸州,命令全国三十六方一时齐发。 因命部众皆都头裹黄巾,取其“黄天当立”,以土德将承火德,夺取天下之意。 由是东汉末年着名黄巾起义,就此拉开帷幕。张角自称天公将军,张宝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先在北方冀州起事;烧毁官府、杀害吏士、四处劫掠。 一个月内,全国七州二十八郡都发生战事,遍地狼烟。黄巾军势如破竹,州郡失守、吏士逃亡,震动京都。 汉灵帝闻说太平道如此厉害,忙于三月戊申日下诏:以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五营士镇守京师;自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设置都尉驻防;复诏各地严防,命各州郡准备作战、训练士兵、整点武器、召集义军。 中郎将皇甫嵩趁机上表谏奏:值此国难当头,朝廷急切用人之际,臣请解除党禁,诏宣被锢士人共赴国难;尽出皇宫钱财及西园良马赠给军士,以提升士气。 灵帝不决,问于中常侍等。 吕强率先上言:皇甫将军之言是也,望陛下纳之。今党锢久积,儒士十数年来不能入仕朝廷,光耀门楣,今若与黄巾合谋,悔之无救。 汉灵帝由是意决,遂接纳皇甫嵩提案,决定解除党锢之祸。来日升殿,当众下达诏命:定于壬子日大赦党人,并发还各徙徒、亲属及党众。要求各公卿捐出家中私藏良马、劲弩,推举众将子孙及民间有深明战略者,限期到公车署接受面试。 春三月初,汉廷大发天下精兵,分路出击。 传旨官: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北中郎将卢植,率军攻打冀州张角,与黄巾军主力周旋,以上将宗员为副;左中郎将皇甫嵩及右中郎将朱儁,各领一军,控制五校、三河骑士及招募兵勇共四万多人,讨伐颍川一带黄巾军;骑都尉曹操为合后,候命声援各路兵马。 大军临发,朱儁上表,请招募下邳孙坚为佐军司马,以为自己副将。 汉灵帝不知孙坚是谓何人,但见是朱儁点名推荐,当即准奏,遣使往淮南下达任命诏书。 孙坚奉旨,同时复得恩师朱儁手书,遂带同乡里少年及募得商旅子弟,并本部淮水、泗水精兵,共千余人众,出发渡淮北上,来与朱儁合兵。 庚子日,太平道党徒张曼成攻杀南阳郡守褚贡,在江淮一带响应张角。由是黄巾军势大盛,官军屡战不利。 四月,朱儁军被黄巾贼首波才所败,因与皇甫嵩撤至长社防守。波才乘胜而进,率军围城,汉军屡战不利,又粮草缺乏,因此士气低落,斗志全消。 与此同时,汝南黄巾军在邵陵打败太守赵谦,广阳黄巾军杀死幽州刺史郭勋及太守刘卫。 汉灵帝闻说叛军势大猖獗,忧惧不已,手足无措。 侍中向栩、郎中张钧趁机上书,向皇帝进奏:张角撮尔樵夫,能聚众数十万起事造乱者,根源皆在宦官揽政,朝廷上下不通之故也。又诸宦官父兄子弟、姻亲宾客,遍任州郡地方官职,只知侵害百姓,胡作非为,百姓之冤无处可诉,这才入于邪教,铤而走险。目下之计,宜立斩十常侍之首,悬于京师南门之处,叛军定会自行散去,不必再动兵戈。 灵帝览奏不答,惟摇头叹息而已。其后未久,向栩、张钧二人都受十常侍谗害,反以勾通黄巾乱民之罪,下狱而死。 镜头转换,分别叙述各路战场。 大将军何进闻说皇甫嵩被围长社,惊惧不已,急派骑都尉曹操率军救援。 曹操领命引军而进,因路遇大风,难以行军。只得下令依山背风,穿林而行。 此时长社城中,皇甫嵩因见刮起大风,便心生一计。傍晚之时,遂命士兵手持火把,暗地出城,利用黄巾军营寨周围杂草丛生,顺风放火。 正当黄昏之际,风势愈猛。于是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将黄巾军烧得七零八落,丢盔弃械四散逃窜。官军大呼进攻,城上亦举出火把响应。 皇甫嵩下令副将击鼓助战,亲自突骑冲入敌阵,大施神威,势不可当。 黄巾军大乱,四处奔走,不辨东西南北。正遇上曹操援军到来,迎头又杀一阵。 颍川黄巾军被皇甫嵩、朱儁和曹操三面夹击,难以抵敌,被斩杀数万,就此元气大伤。 六月,南阳太守秦颉与本地黄巾军战斗获胜,斩杀贼首张曼成。南阳黄巾军便以赵弘为帅,复聚众十多万人,占据宛城,负隅顽抗。 皇甫嵩与朱儁军继续进击汝南,追击波才到阳翟;又在西华大败彭脱,就此转入反攻。 颍川及南阳黄巾军大败,余部聚于豫州,商议欲逃宛城,投奔赵弘。未及逃走,佐军司马孙坚率淮左军马突然杀至,登城先入。众人蚁附推进,大破敌军,成功讨平豫州。 按下江淮,复说河北。 卢植在冀州数战,大破张角,斩杀万余。张角撤到广宗,卢植挥军杀至,设围数重,建筑壁垒、挖掘壕沟,制造云梯,将可攻下城池。 便在此时,朝廷派遣宦官左丰前来视察河北军情,一路索贿,对带兵将领敲榨勒索,无所不用其及。部将皆劝卢植贿赂左丰,以求邀功请赏,卢植不肯。 左丰恼羞成怒,就此返回洛阳,向朝廷诬告卢植作战不力,养寇自重。灵帝听信谄言,命用囚车徵召卢植回京问罪。 因临阵易帅,朝廷唯有下诏,重新部署诸将:命皇甫嵩北上东郡;朱儁进攻南阳赵弘;以董卓代替卢植,进攻广宗张角。 镜头闪回,董卓再次登场。 延熹九年,鲜卑人与羌人联合入塞。朝廷拜张奂为护匈奴中郎将,负责平定幽、并、凉三州叛乱。董卓因此奉命出任军司马,接受张奂调遣。 永康元年冬,羌人进犯三辅,张奂派董卓、尹端出击。董卓展其神威,大破羌兵,斩其首领数人,俘虏万余部众。 张奂凯旋班师,表奏董卓杀敌之功,朝廷览奏大悦,便拜董卓为郎中,赏赐缣缯九千匹。董卓尺帛不受,全部分给下属官兵。 其后董卓相继出任并州雁门郡广武令、益州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因事被免。熹平年间,董卓被司徒袁隗征为掾吏,后出任并州刺史、河东郡太守。 当时张奂罢官,被朝廷禁锢终身,隐居于弘农华阴。董卓闻知,委托兄长董擢赠缣百匹,以示不忘旧主。张奂厌恶董卓为人,拒绝不受,原封退还。 中平元年,黄巾起义爆发。北中郎将卢植大战河北,正在节节胜利之际,却遭宦官左丰诬陷,被朝廷罢免。由此改拜董卓为东中郎将,接管冀州战区事务。 闪回结束。董卓接诏,就此上任,率部奔赴冀州战场。 董卓到达河北,不去广宗迎战张角,却引军围攻下曲阳县。因两月不克,反损兵折将。 朝廷闻报,令左中郎将皇甫嵩北上冀州;罢免董卓,押至廷尉受审,判减死罪一等。 按下河北,复说南阳。 皇甫嵩引军北上冀州,朱儁自觉势单力孤,便与荆州刺史徐璆、南阳太守秦颉合兵一处,共计一万八千兵马,围攻宛城赵弘。因宛城墙厚池深,官兵百日不克,反而损兵折将。 消息传至洛阳,朝中便有宦官提出奏议,请徵朱儁回京问罪。幸而司徒张温上表说情,灵帝才罢,诏命限期破贼,以将功赎罪。 朱儁奉诏大惊,乃引兵急攻宛城,日夜不休。数日之后,终将赵弘射杀,但其城未破。 赵弘既死,黄巾军共推韩忠为首,继续死守。 朱儁因见自己兵少,难克艰城,便思一计。 于是下达将令,退兵五里,扩大防围、建筑阵垒;同时堆砌土山,以观望城内动静。一切准备就序,即命副将引领一军,高举自己帅旗,鸣鼓呐喊,佯攻西南城隅。 韩忠果然中计,因谓官兵发动强攻,因此将主力全部调往西南,全力防守。 朱儁见贼军主力被引往西南,则亲率五千精兵掩杀东北。一场苦战,官军偷袭成功,攻入外城。韩忠这才知道上当,唯有收拢败兵,退保内城。 黄巾军受挫,士气低迷,再无斗志。韩忠见此,遂遣使者坠城而出,向汉军乞降。 汉军诸将会商,张超、徐璆和秦颉都谓朝廷限期破敌诏命迫促,可受其降,以免受罚。 朱儁却道:若允其降,百姓必以有利为贼,无利乞降为念,则祸根不除,必遗来日之忧。 便不接受其降,斥退来使,下令急攻。但正如诸将所说,宛城坚固异常,数战不克。 朱儁登上土山观望城内,知是黄巾军因无退路,故而尽力死战,所以未能攻克。由是大悟,遂下山还营,命令诸将:解开围城一角,使贼自走。我等随后掩杀,无有不胜之理。 诸将称善,一齐领命,于是撤去西南之围。 城内早已粮尽,韩忠闻说西南围解,果然率众尽出,惶促逃奔。不料离城不远,便即落入官军圈套,被朱儁伏兵四起,歼来大半。 韩忠就此丧胆,率残部拼力冲出重围,复向北逃窜。朱儁挥令诸将,必须全歼此寇,毋使落网。南阳太守秦颉一马当先,率部向北追击数十里,复斩杀黄巾军万余。 韩忠走投无路,只得下马弃械,跪地投降。 秦颉向与韩忠不和,冷笑道:此时方才请降,非出本意。留之何用?与我砍了! 一声令下,韩忠人头落地。 黄巾残军见此,一哄而散,逃入宛中。遂推孙夏为帅,收拢败散人马,再抗官军。 朱儁再次急攻宛中,孙夏败走。汉军追至西鄂精山,斩杀孙夏,宛城一带终于平定。 镜头转换,按下南阳,复说河北。 皇甫嵩既奉圣旨,率引本部军由汝南一路向北,于当年八月到达东郡仓亭。正遇黄巾渠帅卜己率军来迎,于是两军交锋,展开激战。 战未数合,官军获胜,斩杀黄巾军七千余众,生擒渠首卜己。 于是下令鸣金收兵,打扫战场,赍赏牛酒,犒劳三军。正在呼卢畅饮之时,忽见北面尘头扬处,十数骑驱驰而来,至营门之前停住,乘者甩镫下马。 门军上前盘问已毕,便引来人为首者入报主帅:中郎将董卓部下末将,求见将军。 皇甫嵩大奇,问道:我闻董卓前因兵败,已被朝廷罢职,因何又在河北? 来使:董将军前虽罢职还京,因被中常侍保举,复被朝廷启用,许其再至河北,戴罪立功。因进攻广宗张梁不胜,恐被朝廷勘问,故请将军前往相助。 皇甫嵩心中暗笑:此公倒会见风使舵,颇擅钻营,竟得宦竖青睐,予以帮扶。似此阉党,我本不欲理会,争奈全为汉室江山,国家社稷,便即救他一救,也无妨碍。 于是答道:尊使且回,还报董中郎。某方经大战,歇兵一夜,来早便行。 来使深施一礼,转身出营,复率从骑往北驰去。 次日一早,皇甫嵩下令传餐,拔营起行,继续北上,欲与董卓合兵一处,攻伐张梁。然而未到广宗,忽探马来报:董卓久战不胜,损师丧众,已被召遣回京问罪。 皇甫嵩:既是如此,传令三军,兼程而行! 副将不解,问道:既是董卓已败,贼军士气正盛,将军何必不遗余力,以疲师往赴? 皇甫嵩:公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张梁既破董卓,必召三军庆贺,守备松懈,不复严备。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之,则必出其不意,事半而功倍者。此谓兵贵神速。 诸将闻之,齐称高明,于是各催部军,兼程而进,天未明时,已至广宗城下。皇甫嵩正欲下令攻城,哨马来报:城上旗号严整,已有防备。 皇甫嵩笑谓诸将:未料此贼,倒非一介莽夫,行事小心,颇谙兵法。既是如此,权且扎营,歇兵一日,至夜再战。 诸将奉命,于是就在城外安营下栅,饱餐而眠,令三军养精蓄锐。 夜幕降临,皇甫嵩传令列阵出营,擂鼓吹号,四面攻城。张梁军虽已久战疲惫,但乘大胜董卓之威,强犟无比,奋力守御,官军攻打一夜,不能攻克。 次日天明,皇甫嵩下令撤围,闭营休息,另外暗中派出细作,观察敌军举动。 时近傍晚,夜幕渐垂。哨探回营还报:贼军防备稍为松懈。 皇甫嵩大喜,立即传令聚将,对众说道:时机至矣。命令三军饱食束甲,三更进兵,四更围城,五更黎明时发动突袭。必须一战成功,不破广宗,不许回兵! 众将听令,各归本营安排,依令而行。果于黎明之前发起攻击,撞车如雷,矢如飞蟥。 战至下午,城内矢尽石罄,无力抵御。官兵于是架起云梯,蚁附而上,攻入城内,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皇甫嵩挥师而入,成功大破敌军,斩杀张梁,及其部众三万多人。 黄巾余部闻说主将张梁已死,哄然四散,越城逃走。到城外河堤之时因为争渡,复溺死五万余众,河水为之不流。 大战结束,皇甫嵩下令鸣金收兵,打扫战场,出榜安民,检查战果。不一时军司回报:此战歼敌十万,黄巾主力尽丧,焚烧粮车辎重三万多辆,虏获甚多,难以数计。 皇甫嵩闻报大喜,便命行军主薄撰写捷报,呈递京师。 正在此时,忽见副将押解几个黄巾俘虏而来,喜笑颜开道:启主将,万千之喜! 皇甫嵩:击破剧贼,乃是大功,全赖诸公之力,俱各同喜。 副将:非仅如此。末将在清理敌巢之时,在府衙后堂见一棺椁,故曰万千之喜也。 皇甫嵩:呵呵,升棺发材,将军果是大喜。 副将:不是末将见棺则喜,实是这棺中人物,非同小可,实出意外!主公休怪末将辞不达意,只问这几个俘虏,便知端地。 皇甫嵩:则你几个实话招来,棺中之尸,究是何人? 众俘:实不敢瞒将军,棺中之人,乃是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角。 皇甫嵩这一惊非同小可,追问道:张角身怀奇术,兼且善医,却因何故而死? 众俘:老爷明鉴,天公将军身怀奇术,已是半仙之体,果是无病。只因董卓来攻广宗之前,有一道人来访,天公将军谓是同脉连枝,摒退从人,单独召见。时过半晌,那道人告辞出府,扬长而去,不见踪迹。我等皆是天公将军徒弟,且是贴身内侍,见那道人走了,入内侍候,却见本师安坐榻上,已是绝气身亡,然遍体上下,并无一处伤痕。我等禀报地公将军,张梁严令不许声张,只将天公将军装棺入殓,停尸后堂。此报是实,并无一字虚言。 皇甫嵩愈听愈奇,一边察言观色,料知数人不敢撒谎。于是便命副将带路,前往府衙后堂,破棺戮尸,斩下张角首级,连同捷报呈送京师。 字幕:张角既死,黄巾军失去精神领袖,自此后便即迅速土崩瓦解。当年十一月,皇甫嵩与巨鹿太守郭典合兵攻下曲阳,成功斩杀张宝,歼灭十多万众。至此历时九个月余,遍及黄河、淮河及长江流域,播乱大半个中国黄巾之乱基本平息。 起义虽被朝廷镇压,但汉室威信大衰,此后诸州郡渐都不服朝廷调度。 此后各地不断发生小型叛乱,产生许多黄巾分散势力,分别以黑山、白波、黄龙、左校、青牛角、五鹿、羝根、李大目、左髭丈八、苦蝤、刘石、平汉、大洪、白绕、司隶、缘城、罗市、雷公、浮云、飞燕、白爵、杨凤、于毒等为名号。 尤其张燕所率义军,被朝廷名为黑山贼,号称从者百万,历久不灭。 中平元年十一月,皇甫嵩平定冀州黄巾军,将十万人尸骨筑成京观,然后班师。 朝廷叙论此番平乱大功,公论是以皇甫嵩为首,拜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并晋封为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租税,食邑共八千户。 字幕:皇甫嵩,字义真,安定郡朝那县人,雁门太守皇甫节之子、度辽将军皇甫规之侄。少年时便有文武之志,酷好诗书,兼熟习弓马。初举孝廉,拜为郎中,迁任霸陵、临汾县令。灵帝以公车征辟为侍郎,迁任北地太守,至此便立大功。 平灭黄巾起义第二功臣,乃是右中郎将朱儁。与皇甫嵩共同平灭南阳黄巾军,被封右车骑将军。又任光禄大夫,增加食邑五千户,改封钱塘侯,加位特进。 字幕:朱儁,字公伟,会稽郡上虞县人。初举孝廉,后任兰陵县令。交趾梁龙率众万人,和南海太守孔芝一起反叛,朝廷命朱儁为交州刺史,前往平叛。朱儁调集七郡兵士进剿,斩杀梁龙,逼降部众,州郡平定。因功封为都亭侯,任谏议大夫。此番平灭黄巾,再立大功。 平灭黄巾起义第三位功臣,乃是北中郎将卢植。受小黄门左丰诬陷,不但无功反而受过,免除职务,押送洛阳,判减死罪一等。 字幕:卢植,字子干,涿郡涿县人,范阳卢氏先祖。性格刚毅,师从太尉陈球、大儒马融等,为郑玄、管宁、华歆同门师兄。先后担任九江、庐江太守,平定蛮族叛乱。后与马日磾、蔡邕等一起在东观校勘儒学经典书籍,并参与续写《汉记》。 皇甫嵩率得胜之师返回京师,闻说卢植下狱,便即上书天子,将平定冀州黄巾军功劳推给卢植。于是卢植否极泰来,诏命官复尚书原职。 平灭黄巾起义其余功臣不可胜数,首推曹操、孙坚二人,亦各因功升职。灵帝下诏,曹操除为济南相,孙坚为别部司马。 画外音:黄巾起义虽然快速得以平定,但因朝廷诏命下放军权至地方州郡,故此造成地方诸侯手握重兵,割据地方,便为东汉末年军阀混战揭开序幕,更为三国分立种下远因。黄巾军虽拥百万之众,但其主体组织不严,除攻打官府,又普遍攻打豪强、士族及富贵人家,导致各地豪强地主纷纷起兵,配合官军镇压起义,此乃张角迅速失败之根本原因。这些地主豪强之中,袁绍、袁术、公孙瓒、曹操、孙坚、刘备等人,是为最着名者。 镜头转换,光和七年六月,交趾百姓因刺史贪残害民,再次起兵反汉。 汉廷改以议郎贾琮为交趾刺史,命带兵前往平叛。 字幕:贾琮字孟坚,东郡聊城人。 贾琮受职领命,率兵到至交趾。未先攻伐,先召父老讯问民情。当地父老皆言赋税过重,百姓无法承受;又京师遥远,告诉无门,故此相聚起事。 问明民变缘由,贾琮心中有数,于是告示百姓,令其各安本业,免除徭役;又挑选廉洁官吏,出任各县令长。由是不动刀兵,只一年之间,交趾复又平定。 贾琮在交趾刺史任上三年,竟使交趾成为全国最安定州郡。 三年任期满后,汉灵帝诏命调其入朝,复任议郎。因黄巾起义后,州县贪官乘机加重赋税,汉灵帝选贤用能以正时弊,贾琮便受任冀州刺史。 旧时刺史上任,大都在所乘车上挂着布帷,以避闲人围观。贾琮赴任冀州,命人将窗帷揭起,说道:作为州郡刺史,应远视广听,察辨美恶,焉能垂挂车帷,自掩耳目哉? 冀州吏民闻之,无不赞佩,此举便被传为佳话。 字幕:中平二年二月,京师洛阳发生火灾,南宫被毁。宦官中常侍张让、赵忠等进劝灵帝,应重税田亩以修宫室、并铸铜人。 灵帝再受权宦蛊惑,诏令天下,除正常租赋之外,另加亩税十钱助修宫室。又诏发州郡材木文石,运送京师备用。于是宦官趁机从中为奸,刺吏太守复增私调,百姓怨气冲天。 张让等犹不满足,又奏请天子下诏,规定凡刺史、太守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要交纳助军修宫钱。除授大郡者交钱二、三千万,中小郡者五百至千万钱不等。 此诏既下,其后新官凡上任前,皆须先去西园讲定钱数,届时交请。或有到期无法交齐,因而被迫自杀者。故新官一旦到任,必竞相搜刮百姓,聚敛财富以为补偿。 百姓因此不堪重压,一时复又俱起为盗,西及益州,南至交趾。中原更有黑山、黄龙等义军数十股,大者有兵二三万,小者六七千。青州军及黑山军势力最巨,皆都号称众至百万。 义军攻打郡县,诛杀官吏,声势浩大,此起彼伏,再次形成燎原之势。 灵帝明知其事,故作充耳不闻,催命臣下在西园建造万金堂,将司农所藏国家财物金钱移入堂中,以为私贮。务尽聚敛以为私藏,莫此为乐。 画外音:自光和二年时首开西园卖官,又每逢郡国进贡,皆先使官责贡使交纳“导行费”,汉灵帝所得钱皆据为私有,分存于宦官之手,每人致有数千万钱。修成万金堂后,复又命皆移入堂中贮存。此后不久,又于河间郡贱买田地,寺起宇第,搜刮钱财,唯恐不尽。 中平二年九月,司空杨赐病死。 与此同年,前司徒陈耽与谏议大夫刘陶同遭宦官诬谄,俱死于狱中。 字幕:刘陶,字子奇,颍川颍阴人。少游太学,屡次上疏言政;后以孝廉起家,除顺阳长,历任侍御史、尚书令、侍中、京兆尹、谏议大夫。中平二年,刘陶上疏言论政事八条,认为天下之乱,皆由宦官。宦官忌恨,诬其与外贼交通,下狱拷问甚急,刘陶自知难免一死,便在狱中自杀身亡。刘陶大才,着书数十万言,皆为当世妙文高论。 刘陶与陈耽一并含冤而死,天下莫不痛之,更恨奸宦。 中平三年丙寅,春二月,江夏郡兵赵慈造反,杀南阳太守秦颉。 字幕:秦颉,字初起,南阳郡鄀县人。黄巾起义爆发时,秦颉临危受任南阳郡太守,与荆州刺史徐璆联合出击,斩杀渠帅张曼成。复与朱儁联合斩杀赵弘、韩忠、孙夏等人,攻破宛城,平定黄巾。至此江夏士兵赵慈起发动叛乱,攻破六个县城,秦颉便被斩杀。 镜头闪回,中平元年。 秦颉赶往南阳郡上任,途径宜城县。城中有一户人家,大门朝东,并冲大道。秦颉停车观之,忽对从人说道:此房可做坟墓。 从人闻之,皆都莫名其妙,不知主人所指。 闪回结束。至秦颉被杀,运送尸体马车路过此宅,忽然停住,不肯再向前走。 秦颉故吏便掏钱将此房屋买下来,修做秦颉坟墓。 二月庚戌日,灵帝宣布大赦天下。罢太尉张延,遣使持节前往长安,拜张温为太尉;又以中常侍赵忠为车骑将军。 灵帝有日询问赵忠:讨伐黄巾之功臣,尚有未被封爵者否? 赵忠瞠目结舌,不知所答。执金吾甄举当时在侧,悄谓赵忠道:傅南容前在东军,有功不曾封侯,天下失望。今将军亲当重任,宜进贤理屈,以副众心。 镜头闪回,叙述傅南容其人。 字幕:傅南容本名傅燮,字幼起,后改南容,北地郡灵州人,西汉义阳侯傅介子后裔。 傅燮身长八尺,容貌魁梧。少时入洛阳求学,师从太尉刘宽,后举孝廉。黄巾起义爆发,奉朝廷征召,进京拜为护军司马,随左中郎将皇甫嵩出征。 出征之前,傅燮上书朝廷,认为宦官乃是祸乱之源。中常侍赵忠见其奏章,非常不满。 皇甫嵩引军战于兖州东郡仓亭,大破黄巾军,傅燮生擒渠帅卜巳、张伯、梁仲宁三人,位居首功。由于赵忠从中作梗,傅燮有功不赏,仅得微职安定都尉,不久因病离职。 闪回结束。赵忠听闻甄举提醒,故作大悟,遂向灵帝举荐傅燮。 灵帝闻奏甚喜,遂诏命将傅燮征召入朝,担任议郎。 镜头转换,按下朝堂,复说江湖。 黄巾之乱平定未久,边关入报:韩遂、边章反于凉州,将欲入侵关中,声势壮大。 天子闻报,诏命车骑将军皇甫嵩带兵西征。皇甫嵩奉旨前往,历经数战,未能击败叛军,只得回京待罪,后被免职。 灵帝见皇甫嵩也不能胜,下令公卿议论对策。司徒崔烈提议,不如弃凉州。 傅燮当即出班,厉声说道:请将司徒斩首,天下才会安定! 尚书郎杨赞向与崔烈交厚,闻言出班,弹劾傅燮当廷侮辱大臣,应予重惩。 傅燮斥道:当年匈奴单于冒顿忤逆吕太后,上将军樊哙当众夸口,说愿得十万之众,横行匈奴。如此忠君爱国,季布仍说樊哙可斩,此是为何?只因凉州是为天下要冲,国家藩卫。高祖与郦商平定陇右,世宗汉武帝开拓凉州,设立四郡,时人比作斩断匈奴右臂。今凉州治理混乱,出现叛逆,天下为此骚动,陛下为此寝食难安。崔烈以宰臣之重,不能为国分忧,却要割弃万里疆土,臣对此实感不解。若使异族得其凉州,则对关中三辅发动更大攻势,是最大恶果也!若崔烈不知此理,便是愚昧,若明知而为此计,则是对陛下不忠。不斩之若何! 灵帝赞道:善哉此言,实为公忠体国之论。 崔烈及杨赞闻此,不由大惭。朝廷百官闻之,亦都敬重傅燮敢言,于是互相议论,商量一旦公卿出缺,当先奏请傅燮补之。 赵忠因闻众议,遂派胞弟赵延:你去拜访傅燮,结为同党,岂不是好?(本集完) 第七十六集 改刺为牧 赵延奉兄之命,到至议郎傅燮府宅,奉承半日,以示结好。 傅燮静静听完,冷冷问道:公是奉尊兄之命来者。究竟何意,便请明言,不必隐诲。 赵延遂道:快人快语。只要先生以后少管中常侍闲事,既便万户侯,也不难封也。 傅燮闻言冷笑,严辞拒绝道:我未封侯,不过是命运不济罢了,与得罪中常侍何干?公且回报车骑将军,我绝不会私下求官。 赵延悻悻出府,归告其兄。赵忠闻言,愈加愤恨。但又惧其声望而不便加害,于是奏请天子,以加强西部边防、抵御羌民为由,将傅燮外调出京,迁为凉州汉阳郡太守。 傅燮到任,善于体恤百姓,对羌汉一视同人。叛乱羌人均被其感动,前来汉阳郡归降。为安置降羌,傅燮于是命在城外广开屯田,列置四十多个营地。 此时凉州刺史乃是耿鄙,却信任重用治中从事程球,便与傅燮不甚相合。而程球为人奸诈贪财,凉州士人都非常怨恨。 这一日,又有一支羌人自投汉阳,要求归附汉朝。 傅燮亲自接见羌首,宣布汉天子威德,善言抚慰已毕,问道:边章是何许人,因何叛乱? 羌首答道:太守若问边章其人,其实说来话长。 镜头闪回,叙述边章来历。 字幕:边章,本名边允,凉州金城人。与同郡韩约,俱都着名于西州。 边允少时经州郡长官推举入仕,初为督军从事;边章又荐韩约,使为凉州从事。汉灵帝中平元年十一月,当黄巾军起义进入尾声,羌人北宫伯玉反叛,将边允与韩约劫为人质。 凉州刺史时为左昌,派部将盖勋率军驻守阿阳县,以御叛军。北宫伯玉转向攻打金城郡,斩杀金城郡太守陈懿,就此胁迫边允、韩约入伙,并推边允为首。 边允与韩约商议,为保性命,只得从之。于是边允改名边章,韩约更名韩遂,就此加入叛军,并为正副首领。遂依北宫伯玉指令,率军包围州治冀县。 左昌难以抵敌,派将杀出重围,前往阿阳,向盖勋求援。 盖勋率军抵达冀县,两阵对圆,就马上斥责边章:尔等深受国恩,因何背叛朝廷? 边章、韩遂闻此,皆都动情,面有惭色。 盖勋见此,因下说辞道:二公皆是朝廷命官,因受北宫伯玉蛊惑勒迫,以至失足。今若悬崖勒马,临阵倒戈,尚犹未晚。某以全家性命,上报天子,保你二人不死,如何? 边章就马上拱手,流涕答道:左昌当初若听公言,派兵救援金城郡,或许我等还能改过自新。如今罪孽深重,不能再投降矣。但既盖公至此,我当退避三舍。 言罢挥令三军,解除冀县之围而去,转又包围畜官。护羌校尉夏育御之,屡战不利。 中平二年三月,边章攻破畜官,夏育率引残众逃走,就此不知所踪。 边章遂率数万骑兵,以诛杀宦官为名入寇三辅,侵逼园陵。汉灵帝遣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及中郎将董卓征讨,都不能克;而边章、韩遂等实力进步扩大,拥有十万之众。 皇甫嵩战之不胜,又逢粮草告尽,于是无功而返,被免官放归田间。 朝廷再命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假节,执金吾袁滂为副,再次领兵征伐西羌。又拜董卓为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随征,都归张温统帅。 字幕:张温,字伯慎,南阳穰县人。因受中常侍曹腾提拔,步步高升,累官直至司空。 张温领命出京,一路往西,调集诸郡屯兵,得步骑十多万人,屯驻美阳城,保卫皇陵。 不则一日,边章、韩遂率领羌人大至,进攻美阳城。 张温迎战不利,只得退还城中,固守待援。两军相持半年有余,自春至夏,各有胜负。 冬十一月,天寒地冻,城外羌人大营雪积盈尺。又值粮草缺管,羌人军心动摇,各生退意。忽一夜,天空中流星如火,长达十余丈,照亮边章营中,驴马皆鸣。 韩遂与边章商议,认为天象变异,是为不祥,恐于军不利,便欲撤军,退回金城。 早有汉军伏路哨探,还报主将董卓:探知叛军异动,似欲退军,请令定夺。 董卓闻报大喜,以手击案道:此天佑我军,正破敌建功之时也。 当即派出副将,前往通报右扶风鲍鸿,共同出兵,合力进攻羌营。于是衔枚裹蹄,踏雪履冰,出其不意,大破羌军,斩首数千级。 边章、韩遂大败,遁走榆中。 张温闻说董卓偷袭获胜,立派周慎率军三万追击,包围榆中城。 不料韩遂、边章并未入城,而是分兵驻守葵园峡。因见汉军攻城,反将其粮道截断。 周慎恐慌,丢弃辎重撤走。东汉护羌校尉伶征率兵前来支援,未料周慎不战而逃,结果落入凉州联军埋伏,力战而死。边章、韩遂由是军威复振,一路攻州克郡,不日复至金城。 闪回结束,凉州汉阳。 傅燮闻言长叹:若非前任刺史左昌失政,陇西局势何至于此! 由是重赏归附羌首,命其率领本部人马屯田城外,嘱令时刻警惕,以备西凉叛军来犯。 镜头转换,凉州金城(今甘肃兰州)。 岁月流转,不觉三载已过,时为汉灵帝中平四年。有道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凉州联军在金城屯居三年,人多心异,就不免生出事来。 韩遂前番榆中城一战成名,因此实力大增,当时已与边章齐头并肩,不相伯仲。困守金城期间,因暗中积蓄力量,遍树心腹于军中,渐渐将上司主将边章架空。 四年春,时当元宵佳节。边章着人遍请北宫伯玉、李文侯、韩遂等诸将,在后园花厅置酒摆宴,与众人共庆佳节,并议下步举止,行动方略。 未料韩遂有备而至,于席间突然发动兵变,杀死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等,及其亲信随从数百人,将职位高于自己者全部清除,从而自掌兵权。 字幕:韩遂本名韩约,字文约,凉州金城郡人,曾为金城太守殷华故吏。殷华在任上去世,韩约与同僚江英等追送殷华遗体直到遐邱,刊石纪其功勋以归。中平元年前往洛阳,劝说大将军何进诛灭宦官,何进不从。韩约于是归还凉州,因被北宫伯玉胁迫造反,以至于今。 韩遂既杀边章及北宫伯玉,就此拥兵十余万众,进军包围陇西。 中平四年四月,凉州刺史耿鄙因纳程球之策,率六郡兵马讨伐韩遂。 汉阳太守傅燮知道耿鄙不得人心,出战必败,于是竭力劝阻。 耿鄙听信程球,不听傅燮之谏,果断引军而出,迎战韩遂。未料行至陇西郡狄道县,随行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皆反,怂恿军队发生哗变,更与韩遂联合,里应外合。 结果程球、耿鄙先后被杀,部众皆散。扶风人马腾时任凉州军司马,率部投奔韩遂。 时有汉阳人王国自称合众将军,及闻耿鄙兵败身死,于是趁火打劫,率其凉州叛众来攻汉阳郡。韩遂与马腾便共推王国为主,合兵来围冀县。 傅燮见叛军势大,知道自己兵少,不足与敌,乃一边坚守,一边发书京师告急。 镜头闪回,洛阳京畿。 中平四年二月,就在韩遂大反凉州之时,荥阳郡民起义,杀中牟令落皓及主簿潘业。 大将军何进派遣胞弟河南尹何苗为将,率兵前往镇压,荥阳义军失败。 同年八月,故中山太守张纯与同乡张举反叛。张纯与乌桓大人丘力居结盟,抄掠蓟县,杀汉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郡太守刘政、辽东郡太守阳众等,有众十余万,屯于肥如。 张举自称天子,张纯称弥天将军、安定王,移书州郡,要求汉帝退位,奉迎张举为帝。 灵帝闻报大怒,诏发南匈奴之兵,随幽州牧刘虞进讨张纯。 南匈奴单于羌渠奉旨,遣左贤王为将,率骑兵诣幽州赴援。南匈奴国人却恐单于受汉天子所迫,自此征发无已,遂都造反。 右部醢落与休屠各胡,及白马铜部落一时俱起,拥众十余万人,大举进塞。次年春,匈奴叛军攻克并州,诛杀并州刺史张懿、西河郡守邢纪。 继又回兵,攻杀单于羌渠,更立羌渠之子于扶罗为南匈奴单于。 十一月,张纯使乌桓峭王率兵五万,入青、冀二州,攻破清河、平原等郡,声势大盛。 汉廷闻报大骇,诏命白马将军公孙瓒为骑都尉,率本部三千骑兵进讨。 字幕:公孙瓒,字伯圭,辽西令支人,后迁徙涿郡定居。 公不瓒虽是贵族子弟,但因母亲出身低微,故此只能在郡中担任书佐微职。 但因公孙瓒姿容美貌、声音洪亮,兼又才智过人,由此深受涿郡太守赏识,便以爱女妻之。公孙瓒因受岳父资助,得拜尚书卢植为师,与同郡宗室子弟刘备、刘德然同窗共学。 其后又拜于刘宽门下,与王邑、傅燮、魏杰等人同门。 公孙瓒学成归家,受太守刘其征聘,但任御车令。其后刘其犯法,被发配交州日南,亲友皆都避之不及,惟公孙瓒乔装士兵沿途护送,途中刘其获赦归还。 公孙瓒因此义举,名声雀起,因被举为孝廉,升任辽东属国长史。 辽东地近鲜卑,世家子弟皆不愿到此做官,公孙瓒却谓是报国建功之机,于是欣然就任。 忽有一日,公孙瓒引数十名骑兵外出巡逻关塞,远远看到数百名鲜卑骑兵迎面而来。 公孙瓒退到空亭,对随行众骑说道:流年不利,竟在此旷野与贼相遇,可谓定数难逃。胡人马快,我等如不主动进攻,必将被其追杀,无可所逃也。 众骑皆以为然,齐道:愿奉长史大人号令,杀贼立功。 公孙瓒于是手执长矛,策马带队,冲入鲜卑队伍。众骑扬声大叫,奋勇杀敌数十人。公孙瓒虽然幸免于死,自己部下数十骑也损失过半。 鲜卑骑兵以为敌人必有援军在后,方敢如此拼命,于是拨马逃散。因见公孙瓒勇猛难当,武勇绝伦,白马银枪,不知其名,便皆呼为白马将军。 鲜卑人以此为戒,再不敢轻易越进关塞,都相互传戒:勿冒险入塞,复遇白马将军也。 公孙瓒由此升迁为涿县县令,并以白马将军绰号闻名天下。 闪回结束,韩遂、马腾、王国兵围冀县,傅燮遣使急报洛阳。 朝廷闻报,因见京师已无援兵可派,遂下诏命:即从幽州征发三千精锐骑兵,赐予辽东长史公孙瓒都督行事符节,命统帅此兵,前往陇西相助平叛。 公孙瓒领旨,乃自辽东入关,就幽州点齐人马,逶迤西征。率军行至蓟中,正逢渔阳张纯引诱辽西乌桓首领丘力居叛乱,攻占右北平郡、辽西郡属国诸城,不能前进。 正在此时,朝廷遣使驰诏而至,命公孙瓒先平张纯之乱。 公孙瓒奉旨,便以三千骑兵追讨张纯,一战而胜,杀敌近万,张纯率残部远遁。公孙瓒不意之间立下如此赫赫战功,便得朝廷大力嘉奖,正式授职为骑都尉。 乌桓首领贪至王见张纯大势已去,便率部众归降公孙瓒。 朝廷闻之,又诏拜公孙瓒为中郎将,封都亭侯,命其率军进驻乌桓属国,追击残匪。 中平五年,公孙瓒与张纯、丘力居战于辽东属国石门。 张纯大败,抛下妻儿,逃入鲜卑境内。公孙瓒继续追击,由于孤军深入,反被丘力居围困于辽西管子城。相持二百余日,两军惧都粮尽士溃,士卒死伤大半。 丘力居粮尽疲乏,提前支撑不住,引领残部远走柳城。 朝廷由此诏拜公孙瓒为降虏校尉,封都亭侯,又兼领属国长史。公孙瓒于是统领兵马守护边境,每闻敌人来袭,马上声疾色厉赴战,如对寇仇。 从此乌桓都害怕公孙瓒勇猛,不敢再来进犯。 公孙瓒深以“白马将军”之号自负,此后便在军中拣选善于骑射之士,千中选择一,得其勇士数十,皆命骑乘白马,相互间为左右翼护,号为“白马义从”。 字幕:当陇西反叛,河北造乱之时,南国烽烟亦起。 中平四年,长沙郡人区星自称将军,聚众万余,攻打郡县,起兵反汉。 汉廷闻报,乃以别部司马孙坚为长沙太守,进剿区星义军。 孙坚奉旨,引领子弟军至长沙郡,施设方略击敌,每战必然身先士卒。只一月之间,即将区星军讨平。孙坚因其平叛大功,得封乌程侯。 字幕:中平四年,朝廷公开售卖关内侯官爵,价值五百万钱。 太尉张温以陇西寇贼未平获罪,因被征召回朝免职,代以司徒崔烈为太尉。又以司空许相为司徒,光禄勋沛国丁宫为司空。 大司农曹嵩闻知朝廷卖爵,因出臣资贿赂中官,并给西园捐钱一亿万,以求三公之职。宦官见钱眼开,因此替他上下打点,终于谋得太尉显爵,代替崔烈。 次年夏四月,汝南葛陂黄巾攻没郡县。太尉曹嵩因被罢免,回到谯县老家,再不为官。 中平五年,黄巾军复起作乱,迅速席卷河北,纵横中原。乌桓大人丘力居趁机抄略青、徐、幽、冀四州,公孙瓒由此左支右绌,几乎无力抵御。 朝廷闻之,乃派宗正刘虞任幽州牧,前往平定张纯、乌桓及黄巾之乱。 字幕:刘虞,字伯安,东海郡郯县人,东海恭王刘强之后,祖父刘嘉曾任光禄勋。 刘虞通晓《五经》,举孝廉出身,授东海郡吏,累迁幽州刺史,政绩卓着,颇有名望。任幽州刺史期间,鲜卑、乌桓、夫余、濊貊等族皆都服其威望,由此随时朝贡,不敢入侵。 汉民百姓传唱歌谣,赞颂刘虞功德,后因公事免官。 黄巾起义爆发之时,朝廷复任命刘虞为甘陵国相,安抚受灾后百姓,不久升为宗正。此时因闻公孙瓒平叛吃力,朝廷因为刘虞在河北威信极高,故任命为幽州牧。 刘虞奉旨上任,到达蓟城。乃先精简部队,继对乌桓族人广施恩惠。丘力居听说刘虞为幽州牧,便立即派遣使者前来,主动要求归附。 公孙瓒担心刘虞招降立功,更显自己无能,由是派人埋伏途中,暗杀乌桓使者。 使者从人逃回,还报白马将军派人截杀,不得通行。丘力居复遣使节绕道行至幽州,终于见到刘虞,呈递请求归附降书。 刘虞上报朝廷,奏请撤掉幽州驻军,此后只许公孙瓒统领万余步骑,屯驻右北平。 然后派遣使者,告知峭王等人:朝廷已知公等是为张纯裹胁作乱,非是出于本意。公等若肯主动弃械投附,幽州牧定将予以宽大处理,免除罪责,过往不纠。 峭王闻而大喜,由是复降汉朝;乌桓族人皆都安堵,不附贼众。 刘虞安抚乌桓已毕,继又重金悬赏,发檄通缉张举、张纯二人。二张势尽,只得逃到塞外,余部或降或逃。来年三月,部将王政刺杀张纯,将首级送到幽州。 刘虞大喜,乃重赏王政,将张纯传首京师。 于是幽州战乱渐息,复归平定。但大战之后,百业萧条,民困无依。因幽州本为穷州,需要青、冀两州补贴官务开支,但时因战乱交通断绝,无法调度金钱。 刘虞见此,便在幽州施行宽政,一面劝导百姓种田,一面开放上谷市场与外族交易,并命商民开采渔阳盐铁矿取得收入。 期年之后,反有百余万青州、徐州人流亡至此,安居乐业,幽州繁华成为河北四州之冠。刘虞虽为三公高官,但天性节约,每餐仅限一道荤菜。远近豪族见此,渐改奢风。 汉灵帝闻说幽州大治,遂派使者前往传诏,晋升刘虞为太尉,晋封容丘侯。 刘虞坚决推让,上表朝廷:以臣微才,窃据州牧犹嫌过分,岂敢奢望三公之位。臣举卫尉赵谟、益州牧刘焉、豫州牧黄琬、南阳太守羊续,任择一人,均可担此重任。 灵帝刘宏皆都不从,终拜刘虞为太尉。当时官拜三公,都要往西园缴纳巨额礼钱,灵帝因刘虞一贯有清廉名声,又平定张纯有功,特命免礼就职。 此后不久,又迁刘虞为大司马,公孙瓒为奋武将军,爵封蓟侯。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复说陇西。 冀城自中平四年夏被王国、韩遂叛军围困,傅燮固守至冬十月,已是矢尽粮绝。 当时城外叛军之中,有北地郡匈奴骑兵数千人,都知傅燮为人正直,且为报恩,便一同在城外叩头,请求傅燮出城投降,并保证使其平安返回家乡北地郡。 傅燮见状,遥望京师洛阳方向,只是沉默不语。 傅燮之子傅干小字别成,时年仅十三岁,也随父亲困在围城之中。 因知父亲性格刚烈,仰慕古人高风亮节,恐不会接纳匈奴人建议,便劝说父亲道:只因皇帝昏庸,宦官当道,父亲不能被朝廷所容,才被奸人排挤,来此危险之地。如今凉州已被叛军控制,仅剩此孤城难守。父亲不如接纳匈奴人建议,暂先返乡,后再征募勇士,待有道明君出世,再考虑拯救天下,不亦可乎? 傅燮叹道:别成,你可知我今日必死于此城乎?古人云圣达节,次守节,且以殷纣之暴,尚有伯夷肯为其不食周粟而死,孔仲尼称其贤德。今朝廷昏暗不甚于殷纣,吾之德行亦岂能超绝伯夷?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食禄又欲避其难乎?吾行何之,必死如此。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杨会,吾之程婴,必能救你脱于此难也。 傅干哽咽,不敢再说。 城外叛首王国亦知傅燮名望高绝,不忍玉石俱焚,乃派前任酒泉太守黄衍进城劝降。 傅燮手按住宝剑,厉声斥道:亏你还曾是朝廷命官,今腼颜事敌,反为逆贼做说客耶!今若斩你,反污我剑,速出此城,待某来日死战可也。 黄衍满脸羞愧,告辞出城,归报王国,实话转述。王国大怒,下令攻城,四面围打。 城中粮食已绝,傅燮不欲坐等饿死,遂率仅有千余士兵出城迎战,终于战死沙场。其幼子傅干果然被主簿杨会自乱军中救出,送回原郡读书学艺。 傅燮死讯传到洛阳,皇帝刘宏十分哀痛怜惜,下诏追封,谥号为“壮节侯”。 冀城既下,叛军挥军东向,欲进犯关中三辅。中平五年十一月,王国率军包围陈仓。 灵帝见朝中再无能人可用,只得诏命起复皇甫嵩,拜为左将军为帅;更拜董卓为前将军。使为副将,各率二万军马,前往抵抗凉州叛军。 二将领旨,辞帝出京,祭旗出师向西。 董卓见军行甚缓,遂劝皇甫嵩道:某闻兵贵神速,况救兵救火,何不兼程进军? 皇甫嵩笑道:大可不必。兵法云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兵。陈仓虽小,城守固备,未易可拔。王国虽强,若攻陈仓不下,其众必疲。我趁其疲而击之,全胜之道也。将何救焉! 遂命三军缓缓而行,以省马力。 果不其然,直到中平六年二月,王国围陈仓已八十余日,但因城池坚固,一直无法攻破。皇甫嵩与董卓引军到时,叛军锐气已消,大显疲惫,且阵角移动,已有退兵之象。 皇甫嵩观之大喜,便命全军出击。 董卓劝阻道:将军岂不闻穷寇勿追,归众勿迫? 皇甫嵩笑道:此乃疲师,斗志早丧,何谓归众、穷寇哉! 由是便让董卓负责殿后,自己挥令出击。汉军蓄势已久,而凉州叛军毫无防备,由是一击而胜;其后紧追不舍,一路上连战连胜,累计斩首一万余级。 凉州军死伤近半,由是大怨,渐渐离散。王国逃走之后,不久病死。韩遂、马腾等人遂胁迫凉州名士阎忠为首,称为车骑将军,统领三十六部叛军,继续于汉廷对抗。 字幕:阎忠,史册未传表字,武威郡姑臧人,凉州名士,曾任冀州信都县令。 镜头闪回,皇甫嵩既破黄巾,威震天下之时。 阎忠正在信都县令任上,看透天下大势,欲图留侯张良一般不世之功,于是来说皇甫嵩道: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不旋踵者,几也。故圣人顺时而动,智者因几以发。今将军遇难得之运,蹈易骇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保大名乎? 皇甫嵩:先生此论何谓? 阎忠:天道无亲,百姓与能。将军受干钺于暮春之时,收功于末冬之际,神兵电埽,封尸刻石,南向以报,威德震于本朝,风声驰乎海外。今建不赏之功,体兼高人之德,而北面侍奉无道庸主;又帝侧尽是宦竖宵小,专以嫉贤妒能为事,将军则何以求安乎? 皇甫嵩:某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 阎忠:昔韩信不忍一餐之遇,而弃三分之业,利剑已揣其喉,方发悔毒之叹者,机失而谋乖也。今主上势弱于刘项,将军权重于淮阴,若赫然奋发,因危抵颓,征冀方之士,动七州之众,蹈流漳河,饮马孟津,诛阉官之罪,除群凶之积;则虽僮儿可使奋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况厉熊罴之卒,因迅风之势哉!功业已就,然后南面称制,实神机之至会,风发之良时也。若欲辅难佐之朝,雕朽败之木,岂云易哉?且今竖宦群居,同恶如市,上命不行,权归近习,昏主之下,难以久居,不赏之功,谗人侧目,如不早图,后悔无及。 话音未落,皇甫嵩早将桌案一拍,喝道:亏你身为朝廷命官,不为汉家江山社稷为计,却出此大逆不道之语。若非看在首次相见,某今日定不相饶!先生自便。 说毕,起身送客。未即反目,恐其乃阉臣宦官一党,前来察探自己底细也。 阎忠闻罢,幻想尽破,只得告辞出帐,回归己衙。却恐被皇甫嵩上奏弹劾,便向州郡告病交印,连夜兼程逃回凉州,隐居故郡,以授经为业。 在此期间,收同郡贾诩为徒,认为此人有张良、陈平之才,必能继自己未竟之志。 画外音:贾诩果然不负恩师所望,后劝李傕、郭汜反攻长安,几亡汉室天下;又在宛城施计杀曹操长子曹昂、侄曹安民,大将典韦;又在潼关大战之时献计,只凭一封涂抹书信,摧毁马超、韩遂十余万联军。毒士贾诩,果是阎门高弟。 闪回结束,阎忠被韩遂、马腾请出,举为凉州三十六路联军首领,称车骑将军。 阎忠虽是被胁迫出山,但心中亦甚得意,便欲亲自实现当年劝谏皇甫嵩应为之事。 但数番发号施令之后,才发觉自己只是被韩遂、马腾等人视为傀儡,替其身背造反罪名而已,并非真欲奉己为主。 此时欲待不干,韩遂又不肯从,且派亲信以保护为名,竟将阎忠看管软禁起来。 阎忠不愿做傀儡,终于忧愤得疾,不久便即病逝。阎忠死后,韩遂、马腾等由此争权夺利,继而互相攻杀,于是凉州联军势力渐衰。 镜头转换,汉军大营。 皇甫嵩闻说阎忠已死,凉州联军内讧,韩、马相互攻杀,便对诸将说道:此贼在冀州之时便有反心,今番倒也趁其心愿,死得其所。 由是立下将令,引兵追击。凉州联军就此星散,远逃西域。 朝廷闻报陇西之乱平定,下诏褒奖皇甫嵩,并拜董卓为少府,征其入朝。 董卓不肯受命,上书推辞道:臣久在陇右带兵,下属恩深义重。湟中义从、匈奴士兵闻臣受召,皆都来拦住我车,苦求不可半途相弃。臣不能制止,又恐走后其便散而为盗,只可暂留慰之,若情况有变,容臣再向朝廷汇报。臣罪万死,请陛下俯允。 灵帝览奏,因其拥兵自重之势已马,无可奈何。朝廷众臣俱各担忧,恐其必为大患。 字幕:自中平五年二月开始,中原黄巾余部死灰复燃,又都纷纷起事。 镜头闪回,中原各郡。 先是当月郭太等人于西河白波谷起事,攻略太原、河东郡;四月,汝南郡葛陂黄巾军再起,攻没郡县;十月,青州、徐州黄巾军又起。由是黄巾各部此伏彼起,声势复盛。 太常刘焉上书皇帝:天下兵寇不息,各州刺史本为监察官职,今掌地方行政,手无兵权,因此难以迅速剿灭。以臣之计,宜改刺史为州牧,以重其职,兼掌军政,以讨叛贼。 灵帝见说为方便镇压黄巾起义,遂从刘焉之议,命改刺史为州牧,选派列卿、尚书出任。便于此时起始,州牧成为居于郡守之上长官,手握一州军政大权,形同割据诸王侯国。 字幕:刘焉,字君郎,江夏郡竟陵县人,西汉鲁恭王刘余之后。初以宗室身份拜为中郎,历任雒阳令、冀州刺史、南阳太守、宗正、太常等官。 画外音:刘焉上此奏章,实怀私心,是欲远离朝廷,求为一州之牧。汉末诸侯割据分争局面形成,刘焉实为始作俑者。 刘焉见天子准许改刺为牧,便欲再奏,自求为交趾牧,以远离朝廷,避免卷入党争。 侍中董扶善于天文易测,并会望气,私谓刘焉道: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 刘焉又惊又喜,乃更改奏疏,求为益州牧。 时逢益州刺史郤俭赋敛烦扰,谣言远闻,达于朝廷。汉灵帝尚谓刘焉欲为朝廷分忧,遂准其奏,当即拜为益州牧。同时又封二卿,使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宗正刘虞为幽州牧。 三人受封,辞帝出京。董扶因知京师将要大乱,及太仓令赵韪皆弃官职,随同刘焉入蜀。 当时由洛阳入蜀,向有水旱两条通道,旱路取道陇西南下汉中,水路取道南郡溯江而上。刘焉因闻陇西兵乱,遂与众人径取南路而行,水陆兼程。 至荆州之时,有人自川中而来,报说益州百姓马相、赵祗等于绵竹起兵,自称黄巾军,杀死益州刺史郤俭,复又进攻巴郡、犍为。蜀中因此大乱,入川之路不通。 又说马相只一月之间,便攻略巴蜀三郡,自称天子,有兵数万人众,势不可当。 刘焉闻说大惊,进退失据,遂止于荆州地界,以观风向。 其后不久,益州从事贾龙集聚州郡兵马,将马相叛军扑灭。于是谫除残盗余匪,精选吏卒出川,往荆州迎接刘焉入蜀。 刘焉于是率众入川,徙治绵竹,抚纳离叛,务行宽惠,以收人心。 镜头转换,按下刘焉入蜀,复说朝堂之事。 刘焉离京未久,中原突降暴雨,旬日不停,以至天下七大郡国洪水成灾。 时有故太傅陈蕃之子陈逸,为避家乡水灾,自汝南一路北上,来拜冀州刺史王芬。 字幕:王芬,字文祖,东平郡寿张县人。陈蕃门徒,君子党“八厨”之一。桓帝时期受累于党锢之祸,四处流亡。汉灵帝继位,得到重用,出任冀州刺史,颇有政绩。 王芬闻说恩师之子到来,亲自出府相迎,登堂入室,延至客座。时逢术士襄楷在坐,引见已毕,闲谈士林人物,并论天灾频仍,何时得息。 襄楷忽道:七郡发水,是天文不利宦者。黄门及中常侍等,此番真将被族灭矣。 陈逸因父亲死于宦官之手,闻言暗喜。王芬也对朝中诸宦恨入骨髓,当即接口道:若果然天意如此,某愿为天下黎民驱除此班奸贼,以靖朝廷! 襄楷去后,王芬因请陈逸发书,与南阳郡豪族许攸、沛国人周旌等豪杰联合,上书朝廷,声言黑山贼攻劫郡县,奏请起兵进讨,欲借此为由,聚兵起事。 数日之后,朝廷诏命未复,忽京中眼线来报,说天子将欲北巡河间旧宅。王芬闻报大喜,因对陈逸说道:天不欺我,果应其兆! 于是聚齐同党众人,谋划发动兵变徼劫銮驾,先尽诛随驾出巡之诸常侍、黄门,再废灵帝刘宏,更立汉宗室合肥侯为帝,另改乾坤。 谋划已定,王芬遣人至京,寄密书予好友曹操,约请其以西园尉兵为应,共举大事。 曹操即刻回书劝阻:夫废立之事,自古是为天下至不祥者。古人有权其成败、计其轻重而行之者,伊尹、霍光是也。伊霍皆怀至忠之诚,据宰辅之势,因秉政之重,同众人之欲,故能计从事立。今诸君徒见曩者之易,未睹当今之难,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 王芬见曹操不从,又召请平原郡高唐县名士华歆、陶丘洪二人,前来共定大计。 陶丘洪得书欲行,华歆阻止道:夫废立大事,伊、霍之所难。王芬性疏而不武,此事必不能成,反遗害自身,我兄休去。 陶丘洪向来信服华歆才能,闻谏乃止。 灵帝将要启行北巡前夜,忽闻宫中嚷说,见北方夜半有赤气,连贯东西竟天,良久不散。次日上朝,乃以此事询问群臣,吉凶如何。 太史上言:臣于夜来已有占算,此主北方将有阴谋,不利于陛下。 灵帝惧死,乃中止北巡旧宅计划。并传旨敕令王芬罢兵息战,随后诏征入朝。 王芬大惧,以为密谋泄露,于是自解印绶亡走,行至平原自杀。 字幕:中平五年秋七月,拜射声校尉马日磾为太尉,以接替南阳樊陵之职。 同年八月,见天下兵戈渐息,而大将军何进不愿上缴兵符令玺,灵帝引以为忧。 中常侍张让、蹇硕等揣摩帝意,建议在西园成立统帅部,组织新军,以分何进兵权。 灵帝大喜,遂纳其计,诏命筹建西园禁所,共设八部校尉,分管诸军,号为“西园八尉”。张让、蹇硕等经过密议,列出八部校尉名单,报呈天子御批。其名单道是: 上军校尉宦官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 灵帝观之甚悦,立即准奏,又添一笔:大将军何进同为上军校尉,也要听蹇硕指挥。 西园八尉之设,使宦官再次得势,蹇硕实际成为全国军队最高统帅,借以制衡大将军府。 八尉设置已毕,又调整三公职位:罢司徒许相之职,以司空丁宫代之;以光禄勋南阳刘弘为司空,接替丁宫所遗之职。以卫尉条侯董重为骠骑将军,执掌两宫禁卫军马。 字幕:董重,永乐太后董氏兄子,天子灵帝表兄。 董重既为骠骑将军,便与何进权势相害,黄门中官皆都挟持董重,以为党助。董太后此后亦借宦官及侄儿之势,每欲参干政事。 何皇后见太后与自己兄长何进争权,便就从中作梗,辄相禁塞不许。 董太后遂召何氏至宫,当面忿恚詈骂:汝出身屠户人家,今敢如此嚣张,目无尊长,是仗怙汝兄之势耶!惹恼我时,当敕命骠骑将军斩断何进头颅,易如反手耳!(本集完) 第七十七集 刘辩诈死 汉家宫阙,二后争锋。 董太后将何皇后召至,喝骂一顿,然后厉声斥退。 何后哭回己宫,便将董太后所诟之语添油加醋,写成书笺,命人送出宫去,以告兄长。 何进览书大怒,乃与三公计议,以董太后并非当今天子至亲为由,联名上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恽交通州郡,辜较财利,悉入西省。汉家故事,蕃后不得留京师,请迁宫本国。 灵帝览奏,本来不忍,但因见是大将军及三公联名上疏,只得准奏。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天下。 中平五年十月,朝廷派遣下军校尉鲍鸿为帅,出京进讨汝南郡葛陂黄巾。 双方大战于葛陂,鲍鸿军败,以征战无功下狱,次年便被处死。 益州牧刘焉又报:巴郡黄巾军起,板楯蛮乘势再反,攻打郡县,抄略城邑。 汉灵帝闻奏,由是绕过大将军府,直接派遣西园上军别部司马赵瑾率军进讨。赵瑾出兵未久,随即便将板楯蛮平定,班师以归。 由此西园八尉渐渐代替大将军府出征职责,何进兵权大减,被逐步架空。 何进不甘就此认输,遂以重金收买善会望风观气术士,命其在洛阳城中扬言:此后不久,京师当有大兵灾,将至两宫流血。 灵帝闻此不悦,欲用厌胜之法,消弥此灾。 何进入奏:天子之尊,何用厌胜小术?《太公六韬》云,天子若将兵事,可以威镇四方。 灵帝信以为然,乃大发四方兵马,讲武于平乐观下。诏命在平乐观前垒起大坛,上建十二重华盖,高十丈。坛东北为小坛,复建九重华盖,高九丈。列步骑数万人,结营为阵。 甲子日,天子亲自出临军营,驻于大华盖下,大将军何进驻于小华盖下。 天子亲自擐甲骑马,打“无上将军”旗号,绕阵三匝而还,以四方兵马皆都授予何进。 讲武已毕,灵帝回宫,见讨虏校尉盖勋在侧,便即问道:卿观朕今日讲武如是,何如? 盖勋奏答:臣闻先王只修仁德,从不观兵。今寇在千里之远,而设近陈于京郊,不足以昭果毅,只示穷兵黩武于国民耳! 灵帝赞道:甚善!恨见君晚,群臣皆无是言也。 盖勋逊谢,出宫后见到袁绍,因而叹道:上甚聪明,但蔽于左右耳。 袁绍点头称是,转身却将此语说给蹇硕。蹇硕闻而惊惧,便调盖勋出京。 蹇硕虽掌兵权,但忌妒何进甚受西园诸校尉拥护,乃与诸常侍共同游说汉灵帝,奏请派何进率军出京,西击韩遂。汉灵帝准奏,遂赏赐何进兵车百辆,虎贲斧钺,命带四方兵马西去。 何进知是宦官阴谋,于是上奏:事有轻重,路有远近,请派袁绍先引军东击徐、兖二州黄巾,等其获胜返回,臣再出兵西征凉州。 灵帝见何进借故拖延,心中不喜。因思及董卓此前抗命之事,恐其坐大难制,遂下诏拜其为并州牧,令将下属军队转交给皇甫嵩,克期赴任。 董卓接受任命,但不肯交出军队,遂向皇甫嵩上书辩道:末将掌兵十年,士兵皆欲为臣效命,弃则生变。既天子有命,臣请率旧部前去并州,为国效力北边,望乞俯允。 时有皇甫嵩之侄皇甫郦,劝叔父便以抗旨之罪,趁机除掉董卓,以免后患。 皇甫嵩不从,只将董卓不肯交出兵权之事上奏。 灵帝览奏,更坐实自己此前忧虑,下诏责备董卓,令其移兵交权。董卓对皇甫嵩愈加怨恨,终带五千凉州旧部,向并州出发。但行至河东郡时就驻兵不行,借以观察京师洛阳局势。 时在幽州之境,奋武将军公孙瓒欲建战功,决心以武力消灭乌桓部落。而幽州牧刘虞想用恩信招降乌桓,因此两人之间产生矛盾。 黄琬时为豫州牧,率军平定南阳盗贼,由此威名大震。本来任期内政绩便为天下表率,又因战功,更被赐爵为关内侯。 镜头转换,皇宫大内。 刘宏为帝二十余年,虽然大半时间灾异频仍,民不聊生,但其从来不关心民间疾苦,常深居内宫,挖空心思尝试各种花样玩乐。宦官每凑其趣,故此深受帝宠,终其一朝不衰。 因内宫无驴,小黄门善于逢迎,便命地方官吏从外地精心选四驴进宫。 汉灵帝刘宏见后,立即爱如至宝,以为妙不可言。于是每天使驴驾车,在宫内到处游玩。起初还找驭者驾车,数日后索性亲自操鞭乘辕。 皇帝亲驾驴车消息传出内宫,京城士大夫竞相摹仿,以为时尚,一时民间驴价陡涨。 当京城驴车拥塞之时,刘宏已对驴车失去兴趣。又有宦官别出心裁,以重金买狗,将其打扮一番,戴进贤冠、穿朝服、佩绶带,摇摇摆摆上朝。 刘宏认出上殿叩拜者乃是一狗,不禁抚掌大笑,赞道:好狗官,好狗官! 满朝文武虽感奇耻大辱,却都敢怒而不敢言。 因刘宏在其封国时家境贫寒,故极喜市井百态。今虽身为至尊已久,仍喜此道不改,遂命在后宫仿造街市,使宫女嫔妃扮成各种商贩叫卖,又扮成卖唱者、耍猴人等。 自己则率内侍及宫女扮为客商,在集市上走来走去,或在酒店中饮酒作乐,或与店主、顾客相互吵嘴、打架、厮斗,好不热闹。 刘宏混迹于此,玩得不亦乐乎。肆中货物都是州郡县官搜刮贡献之珍奇异宝,时被贪心宫女嫔妃陆续偷窃而去,甚至为分赃不均而暗地争斗不休,灵帝却是一点不知。 灵帝淫奢成性,命在西园修建千间房屋,以绿苔覆于台阶之上,引渠环绕各屋门槛而流。渠水中种植荷花,夜舒昼卷,名唤“望舒荷”。 每至月出之夜,刘宏便命宫女脱光衣服,赤身裸体下到西园池中,嬉戏追逐。有时自己兴起,也脱光衣服下池,与宫女混作一团。故赐其园名为“裸游馆”,乃是人类文明史上,见于明方记载者首家裸游场馆。 汉灵帝刘宏平生极其喜好胡物。喜穿胡服、挂胡帐、睡胡床、坐胡椅、吃胡饭、弹箜篌、吹胡笛、跳胡舞,又爱胡女。以至京师达官贵人纷纷效仿,被清流名士批评为“服妖”。 忽一日,刘宏在后宫与诸嫔混闹至晚,感觉疲累,于是就榻而眠。 入梦未久,忽听门响,见先父汉桓帝亲至床前,发怒质问:宋皇后有何罪过,你听从邪孽谄言,致其死去?渤海王刘悝已经被贬,却又受诛而死,更是为何?今宋氏及刘悝在天上投诉,上帝震怒,你罪孽淘天,难于挽救也。 刘宏惊醒,忆其梦中之语,十分明白清楚,竟一字不忘。 镜头闪回,叙述汉桓帝在梦中所责二事,实乃灵帝年间两大冤案。 宋皇后者,乃执金吾宋酆之女,建宁三年入选掖庭,封为贵人,四年立为皇后。光和元年,因遭中常侍王甫等人诬陷,被废黜皇后之位,打入冷宫,不久忧郁而死。 刘悝则是汉章帝刘炟曾孙,蠡吾侯刘翼之子,桓帝刘志之弟。被桓帝封为渤海王,使延续刘鸿香火。因曾与中常侍王甫结怨,被王甫使人诬陷谋反,致使刘悝全家自杀,渤海国除。 闪回结束,梦境历历在目。灵帝刘宏由是大为恐慌,召羽林左监许永诉之,问道:此梦是何不祥之兆?可禳除乎? 许永答道:宋皇后母仪天下,历年已久,四海之内都蒙教化,从来未闻过失恶声。而皇上偏听谗言,使无辜之罪,身遭诛戮,祸连家族,所有臣妾无不抱怨痛惜。渤海王乃是桓帝同母弟,处理国事或侍奉朝廷,皆不曾有误,陛下不察,加罪诛杀。昔晋侯梦见厉鬼披发至地,是因晋侯曾杀其祖先也。天地道义至明,鬼神难欺。陛下应一并改葬,使冤魂得到安息。宜诏赦宋皇后流放亲族返回原籍,恢复渤海王封爵,以期稍消罪衍。 刘宏生性向来执拗,闻言不听。其后未几便即病倒,渐渐不起。 死前不久,刘宏曾问侍中杨琦:朕与桓帝相比如何? 杨琦答道:譬如虞舜与唐尧比德。 刘宏不悦:卿真强项,不愧是杨震子孙。则你死后,定亦会招来大鸟者。 字幕:中平六年四月十一日,汉灵帝驾崩于南宫嘉德殿,年三十三岁,在位二十一年。 天子驾崩,皇长子刘辩当时奉养于城郊玄天观中,遂被大将军何进接入皇宫,奉于灵前继位。是为东汉后少帝,以别于前少帝刘懿。 少帝即位,时年仅十四岁,为先帝上谥号为孝灵皇帝,六月十七日葬于文陵。 镜头转换,按下内宫,复说朝堂。 灵帝驾崩,少帝刘辩即位,尊生母何皇后为皇太后,临朝听政。何太后以兄大将军何进与太傅袁隗共参录尚书事,使执掌朝政,复形成外戚专权之局。 灵帝在世之时不喜刘辩,欲以王美人所生皇子刘协继位,临死前便以刘协托付宦官蹇硕。当灵帝驾崩之时,蹇硕便欲诛杀何进,拥立刘协为帝,只因何进先下手为强,其事未果。 此时见何进既掌朝政,蹇硕乃与诸宦设谋,欲以太后名义召何进入宫,伏兵杀之。 中常侍赵胜素亲何氏,便将蹇硕之谋向大将军告发。 于是何进带兵入宫,诛杀蹇硕,将其所统禁兵悉归于已,由此取得西园八尉总指挥权。 灵帝之母董太后联合张让等十常侍,图谋参与政事,以保刘协,再与何太后相恶。 何进奏请少帝,将董太后迁出京师,送归河间封国,又收骠骑将军董重下狱。董重自杀,董太后随之忧惧而死。何氏由此除掉异己,执掌朝政,其势甚盛。 是年七月,诏徙渤海王刘协为陈留王。少帝喜爱此弟,恐被母舅害之,遂不令陈留王去京就国,而是留在宫中,与自己同吃同住。 何进欲尽诛宦官,但恐太后不许,于是谋于西园八尉。 中军校尉袁绍进言:何不先请太后尽罢中常侍职务,改授郎官?其手中无权,不难除矣。 何进以为妙策,进宫入白太后,然而太后不听。何进出身贫寒,素来敬惮宦官,虽外负盛名,遇事却不决断,故其事久不能决。 袁绍遂又建议:何不征召四方猛将豪杰进京,以胁迫太后? 此本昏愦之策,然而再被何进采纳,于是檄召各州牧守带兵进京,勤王清侧。 主簿陈琳、侍御史郑泰、尚书卢植等人闻此,异口同声,皆都劝道:此计万万不可。 何进:却是为何? 陈琳:大将军身居要职,手握重兵,如欲诛杀宦官,只要当机立断即可,何必非招进外兵?且各州郡诸侯各怀异志,如前将军董卓更甚,进京必为祸乱。 何进不听,终命人写成檄文,以大将军名义发出。 中平六年八月,何进入宫面见太后,再次奏请尽诛宦官,太后依旧犹豫未决。 中常侍张让、段珪等使人偷听,尽知其谋,于是先发制人,矫太后诏旨诱召何进入宫,立即关上宫门将其杀之,悬首宫门之外。 何进部将吴匡见之大怒,遂与虎贲中郎将袁术等斫开宫门而入,纵火烧毁南宫宫门。 袁绍亦引兵入宫,诛杀宦官赵忠。 张让、段珪等劫持少帝、太后、陈留王仓皇出逃,太后跳车,被尚书卢植救下。 袁绍等大杀宦官,死者二千余人。猖獗近百年宦官集团,至此遂告覆灭。 张让、段珪劫持少帝逃至小平津,正在慌张之间,陡闻后面喊杀声起。回头看时,却是河南中部掾闵贡,率兵前来救驾。 张让慌张无措,转头见身侧是一条深溪,水流湍急,急迫下哀叫一声,投水自尽。段珪弃车驾而逃,被闵贡追上杀死,复转回来寻找天子。 正逢尚书卢植率领众官来到,由此双方合作一处。四望一片漆黑,只见车驾倒在路傍,却不见皇帝及陈留王踪影,于是百官都慌。 正在此时,忽见一群流萤在前飞舞引路。众官连夜追逐萤光南行,终于寻到一处村寨,见少帝、太后、陈留王及随从数人,俱都藏在一处庄院草垛之后。 卢植与少帝相对流泪,求借寨中车马,使少帝乘骑南还,一路不断有公卿前来护驾。 至天明时,董卓率兵到达,闻讯前来迎接。于是少帝平安回宫,皇宫大乱方告结束。 镜头闪回,叙述董卓此番来由。 董卓前奉灵帝诏旨前往并州,因早已得到宫中消息,知灵帝将不久人世,故此便驻于河东郡内,以观朝中动静。 此后不久,忽然接到大将军何进檄令,命带军马进京,以除权宦。 董卓不由大喜,对部将说道:此番我师出有名,则大事成矣! 于是毫不耽搁,即刻带其五千凉州铁骑上路。饶是如此,董卓军未至洛阳而何进已败,宦官张让劫持少帝出逃。 董卓远见洛阳火起,带兵疾进,路上闻知少帝在北邙山,于是引兵前去迎接。 闪回结束,董卓与卢植等众官保护少帝还宫。 画外音:董卓进京,发现自己仅凭五千兵马,无力与京师禁军及西园八尉军力相抗。于是听从谋士李儒之策,先将何进及其弟车骑将军何苗所统部众据为己有,又诱使执金吾丁原部将吕布,暗杀故主丁原归附于己,由是兵势甚盛。于是逼迫朝廷策免司空刘弘,自为司空。 此日董卓下朝散班,忽见袁绍挎剑走过,因甚为器重其才能,便命李儒唤住,请至待漏殿中,言及同谋废立之事。 袁绍暗自惊怒,又惧其手握兵权,只得含糊应道:此乃大事,容某回府与叔父太傅袁槐商酌而定。但恐朝中多数公卿,都不会同意司空意见也! 董卓闻言大怒:天下事岂不决于我哉?我今为之,谁敢不从?尔谓董卓刀为不利乎! 袁绍出口反讥:天下健者,岂唯董公? 然后举起佩刀,作揖而去。董卓知其家四世三公,声望地位绝非自己能比,未敢当场发作,只是暗自生气,命李儒再作谋划,定要废罢少帝刘辩,以树声威。 袁绍凭一时愤勇举刀施礼而去,也知大祸不远,回家后稍作打点,便漏夜亡奔冀州。 董卓闻报大怒,欲下令悬赏捉拿,命主薄草拟檄文。 侍中周毖、城门校尉伍琼、议郎何颙时为名士,皆受董卓重用,但又都崇仰太傅袁隗,欲救袁绍,遂进谏道:此等废立大事,绝非常人所能知者。袁绍年轻气盛得罪明公,因惧怕出奔,并无他意。今若悬赏捉拿,反促其叛。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袁绍收罗豪杰以聚徒众,其余诸侯再乘机起事,则崤山以东,不复归明公有矣。 董卓:如此奈何? 周毖:不如赦免袁绍,任为一郡太守,则其因赦而喜,必无后患。 董卓认为有理,遂奏请少帝,任命袁绍为渤海太守,封乡侯。 袁绍便以渤海作为根据地,积草屯粮,随时准备起兵。董卓复又拉拢袁术,表奏其为后将军。袁术亦不肯依附,带虎贲军中亲信逃往南阳,屯兵鲁阳城。 董卓见袁氏兄弟皆都叛走,怒不可遏,又将废立之事议于太傅袁隗,并威胁道:太傅两个令侄皆叛朝廷,乃诛三族之罪。是我看在太傅面上不究,且都委以郡守重职也。 袁隗焉能不明此言外恫吓之意,由是不敢相忤,只得同意。 董卓便在朝会上提出废立之事,并以霍光为例,自比田延年,说有反对者就立刻处死。 满朝文武皆都噤若寒蝉,只有尚书卢植起而抗辩,侃侃而谈。 董卓被其顶撞,无言以对,只得罢会。散朝之后,董卓欲寻隙杀害卢植,但被蔡邕、彭伯劝阻。卢植则弃官离京,转回本郡。自此以来,再无人反对废立。 九月一日,董卓请少帝升坐崇德前殿,命由尚书丁宫主持废立仪式。 太傅袁隗将刘辩扶下皇座,解除玉玺印绶,转交给陈留王刘协。然后扶刘协登上宝座,率群臣山呼万岁。陈留王正式登基,是为献帝。 登基典礼已罢,董卓复命尚书宣读策文,弹劾何太后害死太皇太后董氏罪责,罢免太后之位,迁入永安宫。 九月三日,何太后终被董卓毒杀身亡。且不允许朝廷为何太后举办丧礼,只许献帝刘协到城内奉常亭举哀致祭,公卿大臣穿白衣上朝三日。 何太后既死,董卓又逼献帝下诏,降封少帝刘辩为弘农王,与王妃唐氏皆放逐南宫。 十一月,董卓自称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从此专揽朝政,全无人臣之礼。 又纵容部将在京师纵兵剽掠财物、妇女、残害百姓,京师人人自危。 却又征辟名士,拉拢人材为已所用,三次强征前议郎蔡邕入朝,一月内三迁其职,拜为侍中,以求士族支持,巩固自己地位。但其种种倒行逆施,更使天下士人大为不满。 因此董卓所任命官吏,后来大都成其敌人。 镜头闪回,按下董卓乱政,复说天下郡雄。 时有泰山平阳人济北相鲍信,当初受大将军何进征辟就任骑都尉,受命回乡招募兵卒。于是招募一千余士兵还京,归途中到达成皋,便闻何进已经死于政变。 鲍信急如星火,率军赶回洛阳。此时董卓已经进京,但尚未揽政。 鲍信暗中观察董卓行为情状,知其必然祸乱天下,乃对袁绍说道:董卓素怀异志,如今手握重兵,肯定心怀不轨。我等如不趁机动手,日后必然吃亏。 袁绍:若依公计,将如之何? 鲍信:不如趁其刚到京都,士卒疲惫,就此发动袭击,必可一举成擒。 袁绍:西凉铁骑,世之精锐,非可小觑。且董卓善战,又久驻河东蓄锐,何有士卒疲惫之说?今其有功无罪,出师无名,伐之不可。 鲍信闻言大为失望,知道袁绍此生必不能成大事。于是带兵回到故乡泰山,征召士兵两万,骑兵七百,辎重车五千余辆,就此割据自立。 又有东郡太守桥瑁,闻说董卓废立之事,毒害太后之行,不由大怒。 于是伪造太尉、司徒、司空三公檄文,陈述董卓种种罪恶,遣使发往天下各州郡,倡议各兴义兵,勤王除贼,以解国家大难。 当时冀州牧韩馥受董卓指派,派遣部郡从事驻于渤海郡,监视限制袁绍。 桥瑁檄文到至,韩馥召集部属商议:今袁、董二氏,我等应助何方? 治中从事刘子惠正色道:兴兵是为国家,何说什么袁氏、董氏! 韩馥语塞,脸有愧色。遂应桥瑁之檄,同时寄书给袁绍,表示支持起兵讨董。 镜头转换,按下山东群雄,复说京师洛阳。 董卓既专朝政,将欲拉拢士人为己所用,乃表奏典军校尉曹操,迁升为骁骑校尉。 曹操素有大志,知道董卓倒行逆施,不足成事,遂不受职,变易姓名,从小道逃归乡里。 董卓闻而大怒,行文郡县,沿途缉拿。 曹操惶惶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离开大道,专拣小道而行。路过成皋,投宿父亲曹嵩故友吕伯奢家中。 吕伯奢当时出外,其子五人依礼招待,吩咐厨下杀猪宰羊。 曹操见吕家五子低语商议,又闻厨下有磨刀之声,疑心有害己之意,拔剑杀死八人而去。逃至中牟为亭长所疑,带至县府。 因为曹操一路绕行而来,不及朝廷驿马快捷,当时捉拿曹操公文已至中牟。功曹知其即为曹操,但以时逢世乱,不宜拘天下英雄为由,便请县令释放之。 曹操死里逃生,终至陈留,得见父亲,详述欲讨董卓之志。 曹嵩虽然为官贪腐,聚敛成性,但因心怀汉室,此时毫不犹豫,尽散家财以助爱子义举。曹操其后又得陈留人卫兹资助,便组织起一支五千人军队,准备起兵讨伐董卓。 当时孙坚任职长沙太守,收到桥瑁檄文,见说灵帝驾崩,董卓专权,乃拊膺长叹:若当年恩师张温听从我劝,杀此贼子,朝廷岂有此等浩劫耶! 于是响应桥瑁檄文,依附袁术,北上伐董。 桥瑁檄文四处散发,被董卓同党得之,送至京师。 董卓览檄大惊,对李儒说道:天下诸侯得此檄文,若迎立弘农王复位,则我大事去矣。 李儒:不如以毒酒杀之,以绝天下之望。 董卓称善,遂命将弘农王刘辩置于阁上,派李儒照计行事。 李儒奉命,引兵上阁,向弘农王进献毒酒道:若服此药,可以辟恶。 弘农王当时虽然只有十五岁,然自幼便在玄天观跟从鬼谷门长老史子眇习学道术,有何不知者?于是微微笑道:我又没病,辟甚恶煞?不过是想杀我而已! 故作不肯受其进献。李儒强迫饮之,刘辩实不得已,乃与妻唐姬及随从宫人饮宴而别。并于席间悲歌: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歌罢,又令唐姬起舞。唐姬举袖而歌,打翻烛台。 李儒见此,急命军士重燃蜡烛。未知弘农王侍卫胡车儿眼疾手快,已趁烛灭之际,将毒酒换成假死之药。 字幕:刘辩与唐姬遂喝毒酒假死,后被议郎蔡邕救出洛阳,随史子眇道长逃至东郡,隐居于泰山太守诸葛珪家,冒充其次子,就此化名为诸葛亮。 画外音:献帝刘协即位,诏赐公卿以下至黄门侍郎家,令各一人出任郎官,使补宦官所领诸内署。灵帝时诸内署令悉以宦者为之,自袁绍尽诛宦官,至此复以士人为诸内署令丞。 字幕:永汉元年十月,西河郡黄巾首领郭太造乱,领兵攻略河东郡。 消息传至洛阳,献帝无语,百官不言。董卓便派女婿牛辅为将,率兵进讨。 十一月,汉廷因羌族攻扰三辅,诏命罢省扶风都尉,另置汉安都护,以总统西方诸事。 当年郑玄注经,取得伟大成就。 字幕:郑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少为乡啬夫,常赴学官听讲,不乐为吏。遂入洛阳太学,师事第五元先、张恭祖,通读儒家经典。又应卢植举荐,投马融门下受业。学成回归乡里,学徒相随者数百人众,专心讲学,遍注群经。说经以古文为主,兼采今文,被尊为一代宗师,名满天下。其着述极丰,主要有《周易注》、《尚书注》、《周官礼注》等,称为郑学。 次年,诏命改元为初平。 初平元年正月,李儒疾入相府,来报董卓:今接驿报,山东各地起兵,声称讨伐恩相。 董卓:都有哪些逆贼,如此大胆? 李儒:共有十数路之多,对外号称十八路诸侯,今抄有名单在此。 董卓:我眼神不济,你且念来我听。 李儒:小者不论,今举其名望素着者,是为勃海太守袁绍、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 董卓:其势若何?各将兵马屯于何处?又以何人为祸首? 李儒:袁绍与王匡屯兵河内,并州张杨率部投靠;张邈、刘岱、桥瑁、袁遗与鲍信屯兵酸枣,曹操则属张邈麾下;袁术屯兵鲁阳,孙坚从长沙赶往会合;孔伷屯兵颍川;韩馥则留在邺城,供给联军粮草。群雄因为皆服太傅袁隗,故都推举其侄袁绍为盟主。 董卓:袁绍志大才疏,多谋少断,有何能为! 李儒:恩相所言是也,倒与济北相鲍信堪称知音。 董卓:此言何谓? 李儒:因只有鲍信坚称,曹操才是堪为盟主者,但众人不服其论,只服袁绍。 董卓:最终如何? 李儒:最终袁绍接受众托,自号车骑将军,群贼都被假授官号,曹操授行奋武将军。 董卓:彼若举众而来,我将以何拒之? 李儒:诚如恩相所言,袁绍乃无谋之辈,彼众亦为乌合之众,不足惧也。恩相戎马半生,威震西凉,其谁不知?且有大将牛辅、吕布为助,李傕、郭汜、张济、樊稠以为爪牙,更是纵横天下,无往不胜。山东群贼若来,只须派兵把住汜水、虎牢二关,必能败之。 董卓听罢,哈哈大笑:再兼贤契智谋无双,我无忧矣。 镜头转换,按下洛阳布防,复说山东群雄。 河内太守王匡收到桥瑁檄文,立即响应,遂尽发河内之兵,向西而来。因派从事韩浩为先锋,率领兵马驻守于孟津;又派遣部下精锐“泰山兵”,到河阳津驻守。 董卓闻报,乃用李儒之策对敌。因使李傕、郭汜虚张声势,扬言欲从平阴县渡河,使王匡闻报因而死守河岸;复派吕布却率精锐部队,经由小平津渡河,绕到河内后方,施行突袭。 王匡不善兵法,由此中计,一战大败,几乎全军覆灭。于是只得返乡,重新招募兵马。其后未几,复获强兵猛卒数千,军威再振。 这边吕布虽败王匡,压住关东联军锋锐;但牛辅征伐河东白波军不利,大败而回。 董卓闻报大怒,乃与众臣议论,暂且按下河东不理,要发京师所有部队,对抗关东联军。 尚书郑泰闻听,出班谏阻道:丞相不可。山东千里沃野,租赋占据全国之半。今黄巾方息,若再加以兵灾,则天下危矣。夫政在德,不在众也。 董卓不悦道:则如卿此言,兵为无用邪! 郑泰答道:非谓其然也,以为山东不足加大兵耳。明公出自西州,少为将帅,闲习军事。袁本初乃是公卿子弟,生处京师;张孟卓乃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孔公绪清谈高论,嘘枯吹生。此数路诸侯并无军旅之才,临锋决敌,决非明公之俦。彼等虽号称十八路联军,但王爵不加,尊卑无序,若恃众怙力,将各棋峙以观成败,不肯同心共胆,与齐进退也。且山东承平日久,民不习战;而关西顷遭羌寇,妇女皆能挟弓而斗,天下所畏者,无若并、凉之人,与羌、胡义从。而明公拥之以为爪牙,譬犹驱虎兕以赴犬羊,鼓烈风以扫枯叶,谁敢御之!无事征兵以惊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为非,弃德恃众,自亏威重也。 董卓听其言论,对自己既吹且捧,这才转怒为喜:虽如尚书高论,但某素知山东兵盛,以京师之兵,绝不能敌。某欲迁都以避之,公等以为如何? 满朝公卿皆不欲迁都,而莫敢言。 董卓决意迁都长安,但观众卿表情,便知皆都不愿,于是大为不悦,陷入沉思。 李儒在旁看出主公心思,因附耳提醒道:今有平灭黄巾名将朱儁,见为河南尹,近在咫尺之遥。恩相何不召其进京,问以迁都之事,以塞众卿之口? 董卓猛醒,于是立即上书献帝,表奏朱儁入朝为太仆,以为自己丞相之副。献帝自是无辞,遂遣使者前往河南郡所,宣诏朱儁进京入朝。 朱儁接诏,明知是董卓主意,且在河北平灭黄巾时便早深知其为人,乃辞不肯受,并对来使说道:国家西迁,必大失天下之望,以成山东之衅,臣不知其可也。 使者问道:朝廷今召使君入朝,并不问徙都之事。而使君偏以此陈奏,何也? 朱儁答道:太仆乃相国之副,职任之重,非臣所堪,故不敢受。然迁都非计,事之所急也。辞所不堪,言其所急,臣之宜也。 使者将此回报,董卓心甚不喜,乃大会公卿,说道:昔汉高祖定都关中,十有一世;光武帝建宫雒阳,于今亦十一世矣。案其《石包谶》所云,“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此是说宜徙都长安,以应天人之意,又何疑焉? 百官见其以谶语解释迁都,皆都默然无语。 司徒杨彪进言: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盘庚迁亳,殷民胥怨。昔关中迭遭王莽荼毒,残破不堪,故光武帝更都于雒邑,历年已久,百姓安乐。今无故捐宗庙,弃园陵,恐百姓惊动,必有糜沸之乱。《石包谶》乃民间妖邪之书,岂可信用于朝廷大计! 董卓怒道:关中肥饶,故秦得并吞六国。且陇石材木自出,杜陵有武帝陶灶,并功营之,可使一朝而办。百姓何足与议!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驱之,可令诣沧海。 杨彪依旧不服,摇头道:天下动之至易,安之甚难,惟明公虑焉! 董卓作色道:公欲沮国之大计邪! 太尉黄琬见要闹僵,忙打圆场:相国既说此乃国之大事,则杨公之言,得无可思者乎? 董卓见黄琬开口,因敬其为当世名臣,便既不答,但已怒形于色。 司空荀爽见董卓意壮,恐其恼羞成怒,杀害杨彪,因从容言道:相国岂乐迁都邪!亦是一片苦心,全为社稷而谋。今山东兵起,非一日可禁,故当迁都以图之,此秦、汉之势也。 如此一说,董卓恨意稍解,当日无果而散。 黄琬退回府宅,心中愤懑,自语道:前面三代鬼谷门祖师,皆有通天才能,怀抱安邦定国之志,惜被奸宦外戚压制,不得施展。今我接任掌门,宦官及外戚势力俱灭,少帝刘辩且聪明多智,本谓正是复兴汉室,扭转乾坤之时。不料袁绍无谋,何进少智,却引狼入室,致使董卓乱政。何汉室江山,命运则如此多舛耶! 思虑再三,决定夜撰奏疏,复驳迁都之议。 瞬时奏疏写罢,却又犹豫道:某虽得董卓敬重,但其虎狼之性,反目无情。此表上呈,必被其所害,则鬼谷门大业,当如之何? 正想到此处,忽家人来报:府门外有一个闲汉,衣不蔽体,遍长毛发,形同野人,非要求见大人,逐之不去。 黄琬不悦道:此是何人,如此惫赖? 话音未落,早见一人入室,笑道:便是不才在下。邋遢确实有些,惫赖却不敢当。 黄琬吃了一惊,抬头看时,见是一条凛凛大汉,几乎赤身裸体,遍身长毛,虬髯戟张,便如野人。于是将身立起,问道:阁下究系何人,因何夤夜闯入公卿府院? 来人不答,先将案上茶壶掇过,仰首饮个罄尽;又捉过盘中点心,吃个干净。(本集完) 第七十八集 群雄交兵 京都洛阳,太尉黄府。 黄琬因见来客举止蹊跷,自己身为鬼谷掌门,便知其来历不凡,反倒镇定,稳坐不语。 那怪客饮毕食罢,这才抹一抹嘴,施礼说道:黄公休惧,听某道来。在下祖籍关中咸阳,燕台人氏,复姓钟离名权,后改名觉,字寂道,号和谷子,又号正阳子、云房先生。 黄琬听罢,啊也一声,乃嘱家仆:通知厨下,捅灶开火,整备酒宴,招待贵客。再告诉家人,若无我呼唤,皆不得靠近打扰。 家仆茫然不知所对,诺诺连声而退。 黄琬待仆人出门,回身捉住来人手腕,叫道:我朝中有个同僚,名唤钟离简,拜为中郎将,先生与其可曾识得? 钟离权见壁间有件道袍,伸手扯下,穿在身上,这才与黄琬行礼道:师父乃是鬼谷掌门师尊,可受弟子此礼。钟离简便是弟子胞兄,先父钟离章,因北征匈奴有功,被封为燕台侯。 黄琬点头叹道:创派祖师后知二千年,故早立六十四代掌门谱系。定数如此,能不信耶! 于是回身向密室中拿出本门秘籍、令牌、谱表,授予钟离权,命为第二十三代掌门。 镜头闪回,叙述钟离权来历。 字幕:钟离权,字云房,咸阳人氏。 钟离权生于汉灵帝建宁元年,出身将门。少工文学,尤喜草圣。长大后身长八尺,常随父从军出征,累积功官至护匈奴校尉。 因与羌人交战兵败,只剩钟离权独骑突出重围,乃弃枪马入谷,隐于晋州羊角山。后在终南山中得遇全真教北道祖师王玄甫,便被收为徒弟。 王玄甫名诚,又名王少阳,东海人。生有奇表,幼慕真风。白云上真见而爱之,赞为天上谪仙,引之入山,授之全套道家秘法。此后遂隐于昆嵛山中,修养性命。 画外音:据《全真列祖赋》载:“龙汉以前,赤明之上,全真之教固已行矣。但圣者不言而天下未之知耳。逮我东华帝君王公者,分明直指曰:此全真之道也,然后天下惊骇倾向,而知所归依矣。帝君乃结庵于青海之滨,受诀于白云之叟,种黄芽于岱阜,煅绛雪于昆嵛,阴功善被于生民,密行远沾于后裔,然后授其道于正阳子钟离公者。” 钟离权随从王玄甫进入终南山,精修苦练,十年道成。因好束双髻,衣槲叶,自称“天下都散汉钟离权”,世人称为汉钟离。后被全真道尊为正阳祖师,列为全真北宗二祖。 东华帝君王公,便是全真初祖王玄甫。曾学道于赤城霍山,服青精石饭,得日精丹景之法,能内见五脏。在人间寿至数百,殊无衰老之容,又得白云上真真传,精修三年,尽得其妙。于是背负双剑,行侠仗义。运太极真气,双剑腾空飞起,数里外取人首级,事毕复还。 钟离权既遇王玄甫,得授长生真诀、金丹火候、青龙剑法,因此创建全真钟吕金丹派。 字幕:相传后至北宋聚仙会时,钟离权复应铁拐李之邀,在石笋山列入八仙。元世祖尊其为正阳开悟传道真君,元武宗又尊为正阳开悟传道重教帝君。钟离权之后又传弟子吕洞宾,吕洞宾复传刘海蟾,刘海蟾再传王重阳,遂创全真教派。 钟离权虽然修成道术,毕竟将门出身,关心汉室兴衰,故此常以野人形态现身江湖,游戏风尘。故此深夜造访黄琬,得授鬼谷派第二十三代掌门。 闪回结束。钟离权受传鬼谷掌门之位,吃喝已毕,告辞出府。 眼见月挂中天,直往洛阳东门外行来。抬眼见到玄天观,便即扣打山门。 未及三下,只听院内脚步声响,一个高大道人迎出山门,朗声笑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钟离道兄夜深至此,必有兴汉之策也。 钟离权笑答:我若不出手,将鬼谷门掌门之位替你夺来,那黄琬怎舍得挺身拼命,与王允合力谫除白虎煞星董卓,及将星吕布哉!道兄,说不得我这第二十三代掌门,做未半个时辰,却又要传到你身,只落得二传手之名也。 那道者便是玄天观主持史子眇,闻罢哈哈大笑:谁让你是个爱管闲事的神仙哩! 字幕:史子眇,玄天观主持,鬼谷派门人,来历不凡。与兵家道派祖师左慈、太平道派祖师南华老仙、骊山派祖师骊山老母皆有交情,又是襄阳水镜先生司马徽师侄,道法精深,妙术无穷。又与汉灵帝刘宏相善,常能自由出入宫禁,号为帝师。 镜头闪回,叙述史子眇与少帝刘辩关系。 灵帝继位之后,所生诸子皆都不能立身成人,往往数岁便即夭折,无人知其原因。 熹平五年,宫女何氏又生一子,灵帝为其取名刘辩。何氏母以子贵,被封为贵人。 只因此前所有皇子俱都夭折,故此刘辩出生之后,灵帝便不令养在内宫,而托道人史子眇养在玄天观中。不敢称其本名,便即唤作“史侯”。 因为史道人广有道术,何贵人意欲借其道法保护皇子,便即同意。 灵帝驾崩,刘辩被国舅何进迎入宫中,就先帝灵前即位,是为少帝。其后不久因遭宫乱,便被董卓废黜,继而又遭李儒毒害。 史子眇身为鬼谷门长老,早知史侯必有此劫,遂派弟子胡车儿充作内侍,以假死药瞒过,从而救出内宫,然后送至琅琊郡,使其改名换姓,充作老友诸葛珪次子,唤作诸葛亮。 闪回结束,玄都观中。 钟离权略施巧计,自黄琬府中转移出秘籍令牌,来至京东玄天观,由此再授史子眇,使其继任鬼谷派第二十四代掌门。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复说朝堂。 太尉黄琬欲与董卓决裂反目,但忧鬼谷门无人执掌,故此犹豫不决。幸得钟离权前来夜访,接任第二十三代掌门,这才感觉了无牵挂,决意与司徒杨彪联手,阻拦董卓迁都之举。 二月乙亥,献帝升朝。董卓以某郡国发生灾异为由,奏请依照汉朝旧制,罢免三公黄琬、杨彪等人职位,以光禄勋赵谦为太尉,太仆王允为司徒。 献帝年仅九岁,焉敢与董卓相较?只得照准,于是黄琬与杨彪所谋,便告破产。 太尉及司徒皆罢,满朝文武俱都缄口,皆听董卓一人决策。 此时却又有城门校尉伍琼、督军校尉周毖挺身而出,再次固谏迁都。 董卓见如此器重之人也与自己作对,不由大怒:董某初入朝时,以你二公为天下名士,故此百计百从。二君劝用善士,某都依计而为。而你等所举善人一旦到官,则便举兵相图,此是你二君出卖于我,董卓何用相负! 于是命收伍琼、周毖入狱,继令斩之。 杨彪、黄琬由此大为恐惧,暗自商量,遂行韬晦之策,相携诣相府谢罪。董卓见二人服软,亦悔冤杀伍琼、周毖,乃复表奏杨彪、黄琬为光禄大夫。 董卓见收服杨彪、黄琬,复请献帝下诏,征召京兆尹盖勋入朝为议郎。 盖勋先不应征,因左将军皇甫嵩率兵三万驻屯扶风,便亲自造访帅府,密谋讨董之策。 皇甫嵩设宴相待,未等其下说辞,便拿出天子诏书以示盖勋,问道:今董公为相,举荐天子征某入朝,以为城门校尉,公以为如何? 盖勋见此,默然不答。 长史梁衍在座,起身施礼道:将军不可入朝!今董卓明为汉相,但纵其部将寇掠京邑,废立从意,实为汉贼。今召将军入朝,是因忌惮将军大才,且拥重兵在外,欲解将军兵权而后害之。将军不应其征也罢,若入京师,大则危祸,小则困辱。 皇甫嵩:若依公计,如其奈何? 梁衍:依某愚计,不如便趁董卓见在洛阳抵挡关东联军,从其迁都长安之愿。先请天子西来,以将军之众迎接,奉令讨逆,征兵群帅。则袁氏逼其东,将军迫其西,国贼必成擒也! 盖勋听罢,鼓掌称善,随之力劝。 皇甫嵩思索再三,终究不敢违背圣旨,于是不从二人劝谏,决定就征入朝。盖勋见此,长叹一声,自思不能与董卓对抗,也只得应征还京。 董卓见盖勋入朝,如获至宝,拜为直骑校尉,甚相敬爱。而至皇甫嵩到京之后,李儒却指使有司官员,说皇甫嵩当初在凉州时与丞相有隙,必网罗罪名除之。 有司官员不敢得罪李儒,便秉承其意上奏朝廷,请将皇甫嵩交付狱吏审判,欲暗害之。 皇甫嵩之子皇甫坚寿,当初在凉州军中跟董卓素有交情;此时闻说父亲入京下狱,急从长安跑到洛阳,直奔董卓府上。 董卓正在摆设酒宴,大会宾朋。皇甫坚寿推开侍者,抢步上堂,在席间与董卓说情辩理,叙述父亲自平灭黄巾以来盖世之功,责以大义,然后叩头落泪。 在座宾客深受感动,纷纷皆替皇甫嵩求情。 董卓离席而起,手拉皇甫坚寿同坐,然后说道:你我兄弟,何至于此! 遂派人赍持自己令牌,往狱中释放皇甫嵩出来,当即任命为议郎。其后不久,又升任皇甫嵩为御史中丞。皇甫嵩自此深入简出,再无昔日大将军威风。 字幕:此时汉末三杰,卢植罢官回乡,皇甫嵩认输投降,便只余河南尹朱儁。 董卓初因其朱儁功高望重,表奏其为太仆,素日格外小心相对,外表与其亲近交结,内心则是颇为忌惮。此时因见皇甫嵩已经就范,则便不再以朱儁为意。 一日朝会,朱儁为董卓陈说军事,侃侃而谈。 董卓以为机会难得,便当廷折辱道:我自从军以来,百战百胜,凡事决之于心。卿勿在本相面前妄说军事,以惑众听。若杀卿时,且污我刀! 朱儁闻言,浑身打战,良久无言。 然而便在此时,盖勋忽自班中走出,对董卓说道:昔如武丁之明,犹求群臣箴谏。况如丞相者,而欲杜天下士人之口乎! 发言之时,须发皆乍。 董卓见是盖勋出面,不敢十分得罪,改容谢之。朱儁方得解窘出殿,由此深恨董卓。 镜头转换,按下党争,复说迁都。 山东十八路诸侯联手讨董,以袁绍为盟主,组成关东联军西来,扣关甚急。 董卓遣军在京畿巡哨,至于阳城。正值民众集会于社下,官军悉就斩之,驾其赀财,载其妇女,以所斩首级系于车辕之下,歌呼还归京师,上报说是杀贼而还,大获全胜。 董卓闻报大喜,不问详情,命令于街衢中焚烧所获首级,将捕虏妇女皆都赐予甲兵为婢妾。身为官军,不敢去与叛军交战,却是这等杀良冒功,于是百官发指,董卓人心尽丧。 二月丁亥,车驾西迁长安。 董卓先派刘表任荆州刺史,公孙度任辽东太守,以此牵制关东各路反董势力。 然后胁迫献帝迁都长安,收诸富室,皆以通敌之罪诛之,没收其家中财物以充军费。京师富户因此皆都要破家亡产,因而赴死者不可胜计。 又驱迫洛阳百姓数百万口同行,途中皆遭军队抄掠践踏,加以饥饿劳累,百生无论贫富贵贱,因迁徙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待朝廷、吏民皆都撤离,董卓恐众人再生反顾东归之念,便又下令部将三军,将洛阳宫殿、官府、民房等全部烧毁。 于是一把大火,东汉朝近二百年故都洛阳化作烟尘,方圆二百里内皆都化成灰烬。 又使部将吕布,带兵发掘汉家诸帝之陵,以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殉葬珍宝。 又下令将所擒获山东联军降兵,皆以猪膏涂在布匹之上,再以膏油布匹缠裹其身,然后放火烧之,先从足部烧起。 画外音:当年楚霸王项羽焚烧阿房宫未见是真,此番董卓洛阳纵火却是见诸史册,不容置疑。有史以来罕见暴虐,致令人神共愤。董卓纵火大烧洛阳,以谓坚壁清野,然后亲率重兵屯扎洛水北岸与关东联军相抗,此是为中国历史上“焦土抗战”之首例发端者。 此番火烧洛阳,中国文化典籍复遭大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初光武帝迁都洛阳之时,所携图书装车可达二千馀辆。其后百余年间,复经历代收集,桓帝、灵帝时藏于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等处典籍图录盛极一时。此番董卓迫令迁都长安,吏民扰乱,国家藏书大都被毁。帛书大则连为帷盖,小者制为滕囊,被王允等人保护下来随朝廷西迁者,不过只有七十余车。复因道路艰远,途中又散失其半。至兴平二年,李傕、郭汜相攻,长安大乱,献帝出避,皆弃符岫、典籍。自经此乱,东汉皇家藏书荡然无存。 皇甫嵩见皇帝西迁,董卓留守洛阳,果如盖勋所言,至此不能阻止,不由懊悔无及。 字幕:三月乙巳,车驾进入长安,因宫殿不备,暂居京兆府舍,后乃稍葺宫室而居之。 当时董卓未至,朝政大小皆委之司徒王允。 王允凡事谨慎而为,外相弥缝,内谋王室,甚有大臣之度,自天子及朝中皆都倚重。因王允凡事屈意奉承董卓,由此亦深为董卓信任重用。 董卓由是部署军马,分别把守汜水、虎牢、潼关等各处关隘,后于戊午日亦至长安。因袁绍为讨董联盟之首,乃大杀袁氏,自太傅袁隗以下,包括妇婴,死者五十余人。 镜头转换,按下董卓迁都,复说关东诸侯。 自河内太守王匡败于吕布之后,十八路诸侯联军因惧怕凉州军骁勇善战,虽有十余万人屯驻酸枣一带,但以盟主袁绍为首,无人敢向洛阳推进。 群雄晨会,行奋武将军曹操发言:董卓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天下扰乱。我等应趁机进兵,与之决战。焉可羁绊于此,以待天降五雷,殛灭之耶? 结果说于盟主,袁绍无语,言于众人,诸侯皆都不听。 曹操愤恨不已,遂独自引军西进,准备进驻成皋。张邈为其感奋,亦派卫兹领兵随行。 行至荥阳汴水,董卓手下大将徐荣早已以逸待劳,严阵以待。于是两军交锋,曹操因为士兵众寡悬殊,最终大败,士卒死伤大半,卫兹阵亡。 曹操亲自冲锋陷阵,也被流矢所伤,幸得堂弟曹洪所救,突出重围。 曹操回至酸枣,见联军诸将每日设宴聚会,不图进取,十分不满,便向袁绍献计:我等有十余万大军,只要盟主率河内兵前至孟津,命酸枣诸将进驻成皋,占据敖仓,在轘辕、太谷建立营塞,控制险要;袁术则由南阳到丹、析,入武关偷袭关中,天下大势便可定矣。今若顿兵在此不图进取,则必天下失望! 袁绍闻言,复问诸侯。张邈因大将卫兹阵亡,不欲再战,其余诸侯亦皆不接受。 曹操出帐,恨恨说道:竖子等皆不足与谋大事者! 便带曹洪、夏侯惇等部将到扬州募兵千余,然后北上屯兵河内,养士练兵,以待时机。 便在此时,孙坚由长沙北上,诱杀荆州刺史王睿及南阳太守张咨,终与袁术会合。 袁术大喜,表奏孙坚为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命为先锋,准备北攻。 孙坚厉兵秣马,等候袁术提供军械粮草,但一直延至冬初,未见动静。江南兵马不耐淮北寒冷,诸将遂以缺乏粮草,部众思乡为由,劝说主将,不如就此南返,待至春暖,再行北伐。 孙坚不愿功败垂成,徒劳往返,遂耐心劝说诸将,并将长史仇称唤至面前:我欲继续北上,独成讨贼大功,明日你回州城,向袁术督促军粮,如何? 公仇称:将军既有讨贼之志,属下何辞奔走之劳! 孙坚大喜,来日遂于城外布设帐幔,邀请官属出城,为仇称设宴送行。 正饮宴间,只见远处尘头大起,人马杂沓,董卓军数万步骑突然出现,众人皆都失色。但孙坚仍行酒令不止,谈笑自若,整顿部曲,命令不可妄动。 董军骑兵渐至,见状满怀狐疑,不敢上前攻击。孙坚自己安坐不动,遂命各营军士整队,分批陆续入城;见部众皆都安然撤入城中,这才起身,徐徐率领诸将入城,闭门拒敌。 见部下诸将皆都惊奇,孙坚大笑道:敌骑突至之时,我若立即上马走避,恐士兵争先回逃,则凉州铁骑必然追击,反令各人不能入城,皆为敌掳也。 众将听罢,皆都拜服。西凉军看见城中军伍整齐,不敢攻打而还。 孙坚见西凉军退去,便向袁术索取粮草军服辎重,挥军北进改屯梁东,继而挺进洛阳。 董卓闻报,便派徐荣、李蒙迎击,与孙坚战于梁县。长沙及荆州军不谙地理,与曹操一般再次落入徐荣埋伏,因而大败,孙坚与数十骑突围而走。 孙坚喜戴红色幞头,被董军认出,紧追不舍,难以脱困。部将祖茂请主公孙坚脱下幞头与自己对换头盔,引开徐荣军骑兵,孙坚方由小路逃出。 祖茂被敌军追迫,下马将幞头挂在烧焦柱上,自己则隐藏在草堆之中。 骑兵追到,因天色昏黑,看见红色头巾,以为是孙坚,便重重围绕,引弓发矢攒射。见其一动不动,近看发现是根木柱,方知中计,便欲离去。 祖茂见徐荣引军回马,忽从草丛中跃出,欲袭杀之。不料那徐荣武艺卓绝,在马上只回手一刀,便将祖茂斩杀,割其首级而还。 此役孙军惨败,部下大多兵将被俘,被徐荣以残酷手段所杀。颍川太守李旻被烹死,其余降卒则全被以布缠裹,吊起倒立至地,再用热油灌杀。 此时关东联军驻屯酸枣已久,诸侯之间矛盾重重,龃龉渐生。 韩馥惧怕袁绍危及自己地盘,逐步减少对河内、酸枣联军粮食输送。由是军粮耗尽,联军各回自己原来守地,但始相互猜忌,冲突四起。 刘岱与桥瑁一向交恶,便引兵袭杀桥瑁,以部将王肱代领东郡太守。 联军诸侯或败或散,消息传至洛阳。董卓闻报大喜,便派韩融、阴修、胡母班、吴循、王瑰等朝臣东出关中,往与袁绍等人议和。 众臣不敢违拗,领命东行,先到河内来见王匡,晓以大义,劝说息兵言和。 王匡心中犹豫,不敢自专,乃遣使寄书,复将朝廷求和之意告知袁绍。 袁绍怒道:董卓杀我全家五十余口,不共戴天,焉得议和! 乃传命王匡杀死胡母班、王瑰、吴循等;袁术亦杀阴修,以绝董卓求和之念。 只有韩融向有德名,得以幸免,凄惶狼狈,回归长安。 袁绍为示与董卓不共戴天,遂与韩馥商量:今上献帝年幼,且被董卓控制,相隔关塞,不知天子是否平安。我欲请立汉宗室幽州牧刘虞为帝,公谓何如? 韩馥:更立新帝,是为大事,你我难以自专,当与诸侯共议。 袁绍然之,乃请诸将计议。结果曹操拒绝参与,袁术极力反对,刘虞亦坚辞不肯。 袁绍不肯死心,因偶得一个玉印,便将其戴在手肘之上,以置酒宴饮为由,再聚诸将。 饮宴之间,袁绍再提更立刘虞为帝旧话,并在座中举起手肘以向曹操,暗示已经准备一切。 曹操故作不解其意,只是举酒大笑,暗地却对袁绍十分厌恶。 袁绍见曹操装傻,诸侯皆不响应,仍欲执意而为,乃与韩馥商量,遂派张岐为使前往幽州,邀请刘虞南下,讨论继位事宜。 刘虞闻言不悦,怒叱张岐:现今天下大乱,国君失政。我受朝廷重恩,但思未能清雪国耻。袁本初兄弟及诸公皆据州郡,本应合力尽心以报王室,竟欲谋反,是汉臣之耻耶! 张岐答道:使君既不肯为天子,便请领尚书事,以孚群雄之望。 刘虞闻言,愈增其怒,当即便要斩杀张岐,部将力劝方止。张岐抱头鼠窜而归,还报盟主如此如彼,在幽州差些丧命。袁绍及韩馥见此,唯有罢手。 镜头转换,按下袁绍,复说孙坚。 孙坚自前番大败,又折大将祖茂,乃收集散兵,屯兵阳人,将欲报仇。 董卓对此江东猛虎甚为忌惮,恐其卷土重来,决定先下手为强,率先出击。遂派胡轸为大督护,骑督吕布为副,率五千步骑,攻击孙坚。 胡轸与吕布不和,当众扬言要斩杀军中长官以整肃军纪,暗指吕布。各领兵都督闻命,凛然自危,皆都十分讨厌胡轸。 大军正往前行,夕阳西下,摇摇欲坠。 哨马来报:前面到达广成,距离阳人城尚有数十里之遥。 众将闻听,皆向主将求告:今已黄昏,夜幕将垂,数十里行程,非夜半不能到达。兼又行军整日,人困马乏,不如就地扎营,来日早行,攻打阳人。 胡轸:虽说兵马疲乏,但我受相国严命,限期破敌,何敢迟延?传令众军,只许稍事喂马、休息,然后趁夜行军,直至阳人城下,来日清早攻城。 诸将喏喏而退,皆都怀怨。吕布痛恨胡轸折辱自己,便与众将勾结,派部下假作探马斥候,入帐急报胡轸:经过哨探,孙坚兵马已撤,阳人乃是空城,应予立即追击,请令定夺。 胡轸闻报大喜,当即下令:取消养兵息马,立即出兵进发! 于是三军整夜疾驰,黎明之时到达阳人城下。 前锋都督勒马壕边,命人还报中军:城中矢石山积,早已严整守备,持戈引弓以待。 胡轸发觉上当,回首看见吏士饥渴,人马疲乏,已无作战之力。于是后悔不及,唯有下令:退后五里,安营扎寨,就地休息。 众军闻令,如释重负,手忙脚乱,各去安营。吕布未待扎稳营栅,又唆使部下亲信,绕营大喊:众军小心,孙文台将兵来袭我也! 由是全军混乱,人皆弃甲,骑失马鞍。 胡轸不明所以,被亲卫扶持上马,逃出十多里外,才发现身后没有追兵。乱了半天,刚好天亮,人马皆已脱力,更不能战。胡轸见此,唯有下令撤退,军队愈加混乱不堪。 孙坚在城上看得清楚,虽然不知敌兵何以自相扰乱,但知机会难得。于是下令打开城门,亲自带兵出城追击,乃大败董卓军马,并斩杀都督华雄等人。 历史真相:江东猛虎孙坚阵斩华雄,见诸《三国志》等典籍正史,言之凿凿。世人皆都熟知汉寿亭侯关羽温酒斩华雄桥段,乃是小说家言,其中真伪底细,不可不知。 孙坚大败西凉军马,复遣使向袁术催讨粮草,准备挥军乘胜追击。 便有幕僚向袁术进言:孙坚向有江东猛虎之称,董卓亦深忌之。若其一旦得入洛阳,则如虎添翼,主公便无法制衡矣。虽败董卓,则是除狼而反招虎也。 袁术由此心疑,便不许运送军粮给荆南兵马。 孙坚不见粮至,连夜赶回鲁阳,拔剑划地而论,严辞切责袁术,问其断粮原因。 袁术闻言惭愧,无言可答,立命斩杀献谄幕僚以谢,并即调发军粮,运至孙坚军营。 镜头转换,按下淮南,复说洛阳。 胡轸、吕布败回虎牢关上,不敢还京,因派人还报朝廷,诉说孙坚难敌,请派救兵。 董卓闻说官兵败绩,大将华雄亦被阵斩,由是大惧,便派李傕为使,赍持重礼前往游说孙坚,欲与和亲,更许其子弟并皆担任刺史、郡守。 孙坚大骂董卓篡国逆贼,一口拒绝,逐出李傕,随后立即进军大谷。 李傕狼狈万状逃回,报说孙坚不肯议和允婚,并出言无状,毁骂万端。董卓只得亲自率兵东出,与孙坚战于先帝陵墓之间。 未知是孙坚过于勇猛,还是汉朝诸位先帝痛恨董卓掘其陵墓,以发阴兵相助,结果只经一战,董卓凉州精骑便即崩溃,大败亏输而走。 董卓只得移屯渑池,另在陕县招集诸路兵马。 孙坚乘势进军,一直攻入洛阳宣阳城门,势不可当。吕布引兵前来,亦被孙坚一击而溃。 历史真相:吕布不是孙坚对手,史有明载。后世传说吕布乃是汉末第一猛将,武功无以伦比,以至刘、关、张三英合殴,才将其击退,是谓小说家言,不可不知。 孙坚进入洛阳,见到帝都破败之状,不由放声大哭,乃命扫除宗庙,祭祀天地。继而分兵西出函谷关,到新安、渑池防御董卓军马。 董卓败回,叹道:我观关东诸军皆乃鼠辈,只有孙坚乃世间良才,不愧江东猛虎之称也。 由是下令:各路人马留意防守,休使孙坚西进。命董越屯兵渑池,段煨屯兵华阴,牛辅屯兵安邑,其他将领留守各县,制衡山东。各尽其责,不得违误。 传令已罢,董卓自己引兵回至长安。 孙坚驻军洛阳,下令诸将率军修葺掩塞列祖诸陵,一面等候援兵。旬日过后,因见诸路联军并无随后来援者,知道自己孤军难以深入,遂仰天长叹,只得率军还归鲁阳。 画外音:自此洛阳因破坏严重,再无人烟商旅,疲弊千里,只成为董卓与关东军对抗屯兵之地。虽然孙坚攻进洛阳,但既撤军,此番十八路伐董也便有始无终,前功尽弃。关东群雄各因私利结怨,由一起对抗董卓,转为开拓各自领土,甚至相互攻杀不断。 镜头转换,按下孙坚退军,复说诸侯大战。 关东联盟之中,以袁绍、袁术兄弟二人最具人望,反而亦是最先挑起内斗者。 袁绍首先用计夺取韩馥冀州,继而便与公孙瓒开战。而袁术据有南阳,也与新任荆州刺史刘表交恶,互相攻击。 镜头闪回,叙述刘表割据荆襄始末。 字幕:刘表,字景升,山阳郡高平县人,西汉鲁恭王刘余之后。 刘表身长八尺余,姿貌温厚伟壮,少时知名于世,名列“八俊”之一。早年因参与太学生运动而受党锢之祸牵连,被迫逃亡。光和七年党禁解除,被大将军何进辟为掾,出任北军中候。 及何进死于宦官之手,董卓进京揽政,极为欣赏刘表才干,因拜为荆州刺史。 刘表既奉董卓之命,于是单骑赴任荆州。及到彼处方才发现,此时正值江南大乱,宗越叛军大盛,聚众数十万人,纵横江表,无人能制。 刘表无计可施,乃听从南郡人蒯越之议,以利诱斩宗越渠帅十五人,悉并其众,然后晓谕郡县,招谕宗越各部投降。 宗越百余部落畏其威势,皆举兵归降,江南之地悉皆讨平。 刘表改以襄阳为州治,通过不断蚕食鲸吞,遂得据荆州七郡。荆州所辖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刘表盘踞于此,便即一跃成为当时天下实力最强州牧。 当时袁术战据南阳,与襄阳毗邻,只隔一江。 刘表既据襄阳,遂表奏袁术为南阳太守,以表睦邻之意。袁术却并不感谢刘表,反挑拨江东猛虎孙坚:公为长沙太守,今江南之地尽为刘景升所得,则贤弟此身安归! 孙坚果中袁术离间之计,遂引本部兵攻打刘表,欲还归江南,往长沙就职。不料激战之中,却误中荆州大将黄祖埋伏,因被乱箭攒射而死。 其时孙坚长子孙策尚幼,不能与刘表对敌,只得引领父亲旧部依附袁术。 画外音:袁术既挑拨孙、刘两家火拼,自己无利可图,转身却又与从兄袁绍两兄弟反目决裂。中原诸州,由此正式陷入军阀割据,相互混战之局。 镜头转换,按下荆州南阳,复说河内东郡。 初平二年秋,黑山军以于毒、白绕、眭固等为首,进攻魏郡、东郡等地。东郡太守王肱不能抵挡,于是遣使前往酸枣(今河南新乡市延津县),请求盟主袁绍救援。 袁绍闻报,乃派曹操往救。曹操引兵进入东郡,在濮阳大破黑山军白绕部,初战获胜。袁绍由是表奏曹操为东郡太守,改治东武阳。 次年春,曹操在顿丘大破黑山军于毒部,复在内黄大破眭固及匈奴于扶罗,就此平定东郡。 曹操起兵以来苦无地盘,至此终有东郡,作为立足之地。 初平二年十一月,青州黄巾军三十万人进入泰山郡。泰山太守应劭亲率文武,与黄巾数次交锋,前后斩首数千级,获老弱人口万余,辎重银二千两。青州黄巾数战不利,退出泰山。 但在此战之中,兖州刺史刘岱死于黄巾军之手,桥瑁、张杨等势力皆卷入明争暗斗。 东郡东武阳人陈宫见兖州无主,乃联合济北相鲍信,招引曹操占据兖州。 是年孙坚旧部程普、黄盖等人拥立少主孙策,向袁术借兵数千,挥师南下进攻江东各地,袭夺丹阳、吴郡、会稽诸郡,自此聚贤纳士,割据一方。 由于董卓控制朝廷,各诸侯间公开杀戮,已经无人管束,汉末割据战乱全面展开。 时有辽东太守公孙度,本是辽东人,勇猛好杀,曾在郡中杀豪族百余家,尽夺其赀财以充军费;又率军东击高句丽国,西攻乌桓诸部,威行辽东沿海一带。眼见中原陷于战乱,认为汉室即将败亡,乃自称辽东侯、并州牧,更行籍田、郊祀天地等天子之礼。 又分辽东为辽西、中辽二郡,自置太守,就此割据辽东。 镜头转换,按下群雄割据,复说董卓乱朝。 初平二年四月,董卓败于孙坚,回至长安。入城之时,众臣皆都远迎城门之外。 董卓遍览诸卿,一眼看到御史中丞皇甫嵩,便命其跪拜迎接,以示羞辱。 皇甫嵩回至府中,便因郁恨得疾,就此抱病不出。 董卓乘坐青盖金华车入城,爪画两轓,时人号曰竿摩车。因嫌丞相权势不够,便即自称太师,更封弟董旻为左将军,侄董璜为侍中、中军校尉,宗族俱都入朝为官。 又迫献帝下诏,命公卿大臣见到董卓,都需下车跪拜,而董卓不需回礼;朝廷各尚书等要职部门,都需到太师府汇报政事。 时有幕僚为讨好董卓,提出太师功过姜尚,可称“尚父”。 董卓向蔡邕征询意见,蔡邕劝止,说宜还都洛阳之后,才能讨论此事。董卓听从其议,乃在长安城东修筑堡垒,又在封地郿县修筑坞堡,备大量财物及粮食以居。 某日罢朝,董卓欲离长安前去郿坞,公卿大臣俱到长安城横门外送行。董卓设宴款待众人,却在宴席上命将数百名诱降北地郡叛军士兵虐杀,人头乱滚席前,鲜血横流脚下。 众臣无不战栗,勺箸皆都掉落于地,而董卓饮食自若。其后未至旬月,董卓便以叛逆罪名诛杀大批关中旧族,借以威慑公卿百官。(本集完) 第七十九集 李郭之乱 奸贼乱政,汉室倾颓。 初平二年六月二十三日,长安发生地震。董卓以为天降凶兆,因向蔡邕询问应对之策。 蔡邕趁机劝说董卓放弃乘坐青盖金华车,董卓听从,改成皂盖车。 董卓非常看重蔡邕才学,十分厚待,每次宴会,都会令蔡邕主持,并弹琴以助酒兴。蔡邕努力匡正董卓言行,董卓却很少采纳,蔡邕便生辞官归乡之意。 时有车师王侍子在京,与董卓相厚,仗太师之势多次犯法。司隶校尉赵谦抓来判罪,将侍子斩杀。董卓非常生气,但一直敬畏赵谦,便将都官从事抓来杀害,以此报复。 二年十月,太史令望气,报说不久会有大臣被诛。 董卓害怕预言应验己身,想起卫尉张温曾与自己不和,便指使党羽诬陷张温与袁术勾结,将张温押送集市,活活鞭死。 张温冤死,何颙、郑泰等痛恨,采用荀攸意见,遣越骑校尉伍孚刺杀董卓。伍孚慨然应允,乃在衣底藏刀,去见董卓。 董卓亲切接见,谈毕政事亲送伍孚出府,在阁道中手抚伍孚肩膀,十分亲密。 伍孚突然抽刀,刺向董卓。未料董卓武功卓绝,当即退步避开,疾呼卫兵将伍孚执下。 董卓大骂道:你欲造反耶? 伍孚厉声说道: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日,故来诛奸贼耳,恨不车裂汝于市朝,以谢天下! 董卓大怒,立命砍为肉酱,查办同党。结果何颙、荀攸入狱,郑泰、华歆逃奔袁术。 司徒王允本是董卓心腹,此时亦转向对立,并同司隶校尉黄琬、尚书仆射士孙瑞、尚书杨瓒密谋,要杀死董卓。 诸臣在王允府中连日商议,因闻董卓部下骑都尉李肃因未升职怀怨,便使其出面,连络中郎将吕布,以为杀董内应。李肃奉命往说吕布,吕布从之。 初平三年四月二十三日晨,献帝祭天,使人至郿坞相请董卓前来主祭。 董卓不疑有他,乘车前往皇宫,吕布随从护卫。 当车队行至北掖门外,李肃等持长戟冲出,刺向董卓,伤其手臂,跌下车来。 董卓身上甲重,挣扎不起,便回头疾呼:吕布何在? 吕布上前,掏出诏书,冲董卓随从喊道:有诏讨贼,弃械归降者不杀! 董卓方知吕布背叛,大骂道:庸狗敢如是邪! 吕布不答,率众上前,将董卓当场斩杀。太师府随从众军不敢反抗,就此缴械。王允即发信使往各有司,送达殄灭国贼诏书。 董卓死讯传出,满城高呼万岁,百姓载歌载舞;富户则将珠宝换成酒肉,阖家庆祝。 镜头转换,按下长安兵变,复说关东诸郡。 初平二年,青州黄巾军复又大起,聚三十万之众攻打渤海郡,准备与黑山军会合。降虏校尉公孙瓒率步骑二万人,从驻地幽州迎击黄巾,于东光展开激战。 公孙瓒白马银枪,奋其神勇,大破黄巾贼众,斩首三万余级。 黄巾军大溃,由是尽弃辎重,南渡黄河。公孙瓒又于黄河边设伏,待黄巾半渡之时突然出击。黄巾军被杀及溺于水中死者又数万,血流成河。 经过此战,公孙瓒俘虏黄巾人口七万余人,车甲财物不计其数,由此声势大壮。 渤海太守袁绍见冀州牧韩馥才具平庸,起意谋取冀州。乃从谋士逢纪之议,唆使公孙瓒攻打冀州,自己却又充作调解之人,便于从中取利。 公孙瓒亦早对冀州垂涎,欣然引军往击。韩馥出战不利,惶恐不安。 袁绍乘机使外甥高干,及韩馥素为亲近谋士辛评、荀谌、郭图等人,向韩馥陈说利害,劝将冀州让与自己,以保平安。 韩馥为人懦弱,欲托庇袁绍自保,乃不顾部下极力反对,将冀州牧让与袁绍。 袁绍以诡计诈取冀州,由是自领冀州牧,以韩馥为奋威将军。又招引冀州名士田丰为别驾,审配为治中,以许攸、荀谌等为谋士。从此南据黄河,北依燕代,虎视中原,势力大振。 韩馥让掉冀州,并未因此得安,不久逃至陈留太守张邈处。袁绍使人至张邈处议事,韩馥以为将要图己,惊惧自杀而死。 公孙瓒派从弟公孙越往讨冀州,被袁绍暗遣部下周昂杀死。公孙瓒大怒,随即出兵进攻打冀州。公孙瓒因曾大破黄巾,威名正盛,冀州郡县纷纷反叛袁绍归附。 袁绍畏其兵威,授公孙瓒从弟公孙范为渤海太守。公孙范至郡,反以渤海郡兵进攻袁绍。 公孙瓒以部将严纲为冀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兖州刺史,又改置冀州治内郡县守令,兵锋极盛。次年春,因与袁绍大战于界桥南二十里处。 袁绍命大将麴义领精兵八百,强驽千张为前锋。 公孙瓒轻其兵少,纵骑冲击。麴义之兵伏于盾下,弓矢齐发,遂大败公孙瓒军,斩其大将严纲,获首级千余。袁绍军乘势追至界桥,公孙瓒回身再战,复又大败,只得引军而回。 当年十月,两军大战于龙凑。公孙瓒军又被袁绍击败,由是退回幽州,再无力发动进攻。 镜头闪回,便在两军大战之时,刘备登场。 字幕:刘备,字玄德,涿郡人,汉室宗亲。祖父刘雄被举为孝廉,官至东郡范令;父亲刘弘早亡,无有官职。只因家道败落,刘备自少年时便与母亲以织席贩履为业,生活非常艰苦。 刘备家屋舍东南角篱上有一桑树,高五丈余,远望幢幢仿佛车盖。刘备与同宗小孩在树下玩乐时,便指其桑树道:我若来日发迹,定乘此羽葆盖车。 叔父刘子敬从此路过,正好听到耳中,于是喝道:休要乱言,使我一家枉遭灭门之罪。 刘备十五岁时,母亲命外出游学。便与同宗刘德然、辽西人公孙瓒同拜同郡卢植为师。 刘德然父刘元起常常资助刘备,并对妻子说道:族中有此子,定能光大我门。 刘备与公孙瓒结为好友,视其为兄。因能善待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又喜结交豪杰,故此当地豪侠都来争附。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见到刘备,给其资助,刘备得以集结数百人众。 二十四岁时,刘备在镇压黄巾起义中立下战功,又于中平五年参与镇压张纯叛乱,以前后军功被封为安喜县尉。因鞭打督邮,与部将关羽、张飞弃官逃亡。 大将军何进派毋丘毅到丹杨募兵,刘备在途中加入,到下邳时与盗贼力战立功,任为下密县丞,后任高唐令。不久高唐县被盗贼攻破,刘备于是往奔旧是同窗好友公孙瓒。 闪回结束,两位同窗就此重聚。 公孙瓒刚被袁绍击败,得刘、关、张三人来投大喜,便表奏刘备为别部司马。当时孙坚已死,刘备方才做到其当年初破黄巾时所任职务。 初平二年,刘备奉公孙瓒之命,与青州刺史田楷联手,一起对抗冀州牧袁绍。因累次建立功勋,公孙瓒表奏刘备为试守平原县令,后领平原国相。 在平原县任内,刘备外御贼寇,在内乐善好施,与普通百姓同席而坐,由此深得人心。 郡民富豪刘平不服刘备,唆使刺客前去暗杀。刺客登堂入室,刘备毫不知情,对其十分礼遇。刺客深受感动,不忍心杀害刘备,坦露实情离去。 刘备因好结交豪杰,少与河东关羽、涿郡张飞友善。为平原相时,便以关羽、张飞为别部司马,使二人分统部曲。三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 时有常山赵云字子龙,乃兵家门掌门左慈弟子,引本郡吏兵来投公孙瓒,并道:今天下讻讻,未知孰是,民有倒悬之厄。鄙州论议,从仁政所在,故不为乎袁公,私明将军也。 刘备时在座中,见而奇之,深加接纳。赵云遂从刘备前至平原,为刘备招募训练骑兵。 此时袁术占据天下第一大郡南阳,奢淫肆欲,征敛无度。因与袁绍有隙,便连结公孙瓒为盟,意欲图之。而袁绍连接刘表,天下豪桀亦多附于袁绍。 袁术自恃嫡出,怒道: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袁绍生母微贱,其亦非袁氏之子。 长沙人桓阶前往襄阳来见刘表,请讨孙坚尸骸归葬原籍,刘表感其忠义许之。孙坚兄子孙贲遂为叔父下葬发丧,然后率其士众归附袁术,被袁术表奏为豫州刺史。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群雄,复说朝堂之事。 董卓被诛,王允召集阖朝文武置酒庆贺。席间说起计杀董卓之事,众官无不赞叹称贺。 侍中蔡邕时在座中,想起董卓对自己礼遇好处,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脸现悲戚之色。 王允见此情状勃然大怒,起身离座呵斥道: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 蔡邕本来暗自叹息,未料被王允识破行藏,由是并无一语可答。 王允怒气更炽,遂命将蔡邕收押,交给廷尉治罪。蔡邕深知王允当初阿附董卓,此时是要杀人灭口。于是深自后悔,便在狱中递上辞表,卑辞向王允道歉,甘受刑罚,以求完成汉史。 朝野士大夫闻知,大多皆怀同情,欲图共同营救蔡邕,王允皆都不许。 太尉马日磾对王允说道:蔡伯喈乃是旷世奇才,清楚汉朝故事,当使其续写《汉史》所未载后汉之事,成为国之重典。且其忠诚仁孝,名声素着于天下,获罪也无缘由,不过于座中一声叹息而已,又无几人听见。公无罪而杀之,岂非自堕威望乎? 王允被问得面红耳赤,过半晌方才答道:昔汉武帝不杀司马迁,使其成毁谤之书,流传后世。今国家中途衰落,政权不固,不能使奸谄之臣舞文弄墨于幼主之侧。若使其完成汉史,则既不能增益圣上之德,又令我等蒙受毁谤议论。 马日磾愤然告辞离去,回府后对门客叹道:王允其无后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王允其能久乎! 其后不久,蔡邕遂死于狱中,时年六十岁。群臣及天下士子闻之,无有不为其哭泣者。 当时少帝刘辩化名诸葛亮,正在隆中以躬耕陇亩为名,日夜研习水镜先生司马徽所授鬼谷子秘籍,以及假岳父黄承彦所传匠门机巧之能。忽闻庞德公说到蔡邕已亡,不由放声大哭,数日不食;复思少年时伙伴蔡琰,更是不能自已。 郑玄听闻蔡邕死讯,亦仰天叹道:汉世之事,谁与正之! 兖州、陈留郡间儒生文士,都画蔡邕遗像以悼之。 司隶校尉黄琬曾与王允同谋诛杀董卓,此番闻其害死蔡邕,不由恨极,由是再不与王允私下有任何往来。因暗叹道:此人心胸狭隘如此,以一己之私图害天下文魁,上天岂无报应! 画外音:其后不久,董卓部将李傕、郭汜杀返长安,吕布败走山东。王允果被李、郭二人逼死,且被诛全家,只落得香烟不存,后嗣灭绝,果应黄琬之言。而在李傕、郭汜等攻破长安之后,亦收捕黄琬下狱,不久遇害,时年五十二岁。 镜头闪回,按下王允,复说朱儁。 当初董卓入关之时,留下朱儁把守雒阳,而朱儁潜与山东诸将通谋,欲作内应。其后关东联军相互攻杀离散,朱儁惧为董卓所袭,由此出奔荆州。 董卓深以为恨,乃命弘农杨懿为河南尹,以为长安东部屏藩。 朱儁闻说董卓已至长安,复引兵还归洛阳,进击杨懿。只交手一合,杨懿不敌战神朱儁,败逃关中。朱儁向东屯驻中牟,移书河南州郡,向各处郡守州牧请借兵马以讨董卓。 徐州刺史陶谦率先响应,遣精兵三千助之;其余州郡,亦有所给。 董卓闻说联军又来,遂命李傕、郭汜屯驻河南拒之。朱儁自知众寡不敌,于是停留不进。 初平三年,李傕、郭汜攻破长安。 百官多数逃避躲死,惟有司空种拂引数百禁军挥剑而出,与李傕交锋,战死阵前。 李傕、郭汜入朝,先杀王允及其全家,继而大力清除异己,就此掌握朝廷军政大权。 闪回结束,朱儁驻军中牟,兵指关中。 陶谦同诸豪共举朱儁为太师,并传檄各州牧伯,相邀一同讨伐李傕,奉迎天子。 李傕闻说大惊,听从太尉周忠、尚书贾诩计策,派人用天子诏书,征召朱儁入朝。 诏书下达,中牟军吏将士都不愿入关,皆劝与陶谦联合。朱儁却道:今天子在李傕等手中,彼便假天子命令召唤臣子,为臣者尚应不俟驾而往,况是天子亲手诏命乎?且李傕、郭汜乃是奸乱小人,樊稠、张济亦是平庸无用之辈,皆无远谋,又势力相等,变乱必生。我应打入其内部,乘其不备突然行动,则大事可成矣。 当下辞谢陶谦,奉诏入京,任为太仆。 汉献帝见朱儁入朝,知其忠贞无二,由是心下大定,便即依为柱石,欲靠其铲除国贼。不久便借天降灾异之故,罢免周忠太尉之职,使太仆朱儁接替太尉之职,并使录尚书事。 兴平元年秋,朱儁因日食免职,奉命代理骠骑将军职务,持节镇抚关东。 献帝不动声色,将部分军权交到朱儁手中,又借故山东道路不通,不使其离京出行。 兴平二年二月,朱儁用计挑拨,李傕、郭汜、张济、樊稠之间生隙内斗。 西凉军由是内讧,先是李傕杀死樊稠,郭汜由此自疑。朱儁因知郭妻善妒,又施妙计,通过郭妻离间其夫,使与李傕相互攻杀,长安由此大乱。 李傕天生无赖兼且胆大,竟劫持汉献帝到营。郭汜随即劫持文武百官到营,与李傕对峙。 献帝传命朱儁与太尉杨彪等重臣至营说服郭汜,使其与李傕和解。但郭汜不肯,反而扣留朱儁、杨彪等为人质。朱儁性格刚猛,当日愤怒发病而死。 镜头转换,按下朝堂,复说江湖。 自朱儁应征入朝之后,黄巾余党以为再无对手,便在首领管亥率领下攻打北海。 北海相孔融被大军所围,情势危急,便派本郡勇将太史慈突围,到平原去向刘备求救。 刘备惊对关、张、赵三人道:孔融乃天下名士,圣人之后,居然知道世上有我刘备耶! 便即点齐三千精兵,随太史慈去北海救援。黄巾军闻知援军来至,又兼关羽、张飞、赵云皆都是万人之敌,稍被冲突便都四散而逃,北海就此得以解围。 此后袁绍攻打公孙瓒,刘备与田楷屯兵齐郡,以为公孙瓒声援。 复说吕布,当初败给李傕、郭汜,单戟匹马奔出武关,来南阳投奔袁术。 袁术以为得此天下第一猛将,必可成就霸业,于是非常厚待。其后并州部众渐渐来投,吕布重新得势,并仗对袁氏有功,纵兵劫掠,袁术以之为患。 南阳众将皆怒,吕布由此不安,遂弃袁术,去投并州张杨。后因李傕等通缉急迫,吕布因怕被张杨出卖,复又投奔袁绍。 扬州刺史陈温病死,袁绍派袁遗领扬州刺史,被袁术派兵截击打败。袁遗逃到沛国,被士兵所杀,袁术便以下邳陈瑀为扬州刺史。 徐州牧陶谦呼应袁术于聊城之西,反为曹操、袁绍夹击,以至大败。 兴平元年,曹操以为父报仇为名,再度攻打徐州。陶谦不能抵挡,向青州刺史田楷求救,田楷便约刘备,率关、张、赵三将,前往救援徐州。 刘备自有兵千余,及幽州乌丸杂胡骑,又略得饥民数千,稍具气势。到达徐州之后,陶谦又给其增拨丹杨兵四千,刘备于是兵精马壮,就此归属陶谦,以御曹操。 正当此时,张邈、陈宫叛迎吕布进入兖州,自背后攻打曹操。兖州诸县皆降吕布,只夏侯惇与程昱等固守东阿、郯城、范县三城,保其不失。 曹操闻报根据地失陷,于是回兵兖州。陶谦遂表封刘备为豫州刺史,命其驻军小沛。 同年十二月,陶谦病重,对别驾麋竺说道:非刘玄德不能安徐州。 嘱罢身亡。麋竺乃率徐州吏民前往小沛,迎接刘备,请至徐州继承太守之位。刘备不敢接受,在陈登、孔融再三劝说之下,遂领徐州。 按下中原,复说西蜀。 当朝中李、郭之乱时,益州牧刘焉在绵竹已立稳脚跟,便阴图异计,有割据自立之念。 其部将沛人张鲁,自祖父张道陵以来世为五斗米道教首,此时正客居蜀中。张鲁之母常以传播鬼道往来刘焉家中,因与刘焉交好,趁机为子求职。 刘焉乃以张鲁为督义司马,命与别部司马张修合兵北伐,攻杀汉中太守苏国。 张鲁就而火并张修,断绝褒斜道,并杀驻汉中朝廷使臣,自此亦不再听命益州。 刘焉未料反为他人所乘,只得承认张鲁独霸汉中即成事实,乃顺势上书朝廷,奏道:臣虽入益川,心向朝廷,无时或望。但被米贼断绝北道,乃与陛下不得复通,其实无可奈何。 米贼者,是当时朝野士人对张道陵所创之“五斗米道”蔑称也。 此后不久,刘焉又托辞诛杀州中大族王咸、李权等十余人,尽夺其家财,借此以立威刑。犍为太守任岐与校尉贾龙不服,起兵攻打刘焉,皆因兵败被杀。 刘焉气势更盛,更作乘舆车具千馀乘,皆都效仿天子规制。 荆州牧刘表闻知,乃上书朝廷:刘焉据蜀,祭祀出行,皆拟同天子之制。则有似子夏在西河之时,疑比圣人之论,不料重复得见于今日也。 当时刘焉有三子在朝侍奉天子,长子刘范为左中郎将,次子刘诞为治书御史,三子刘璋为奉车都尉。惟幼子刘瑁素随其父,拜为别部车马。 献帝览奏,遂使奉车都尉刘璋回转益州,向其父刘焉晓喻得失利害,劝父复降朝廷。 刘焉却趁机将刘璋留在益州,不再遣返长安,也不再顾其二子刘范、刘涎死活。 按下西蜀,复说辽东。 当时虽然关中凋弊,中原战乱,但公孙度割据辽东,却是一片太平世界。且又威行海外,由此中原人士避乱者多浮海北上归之。北海管宁、邴原、王烈等一众名士,皆往依附。 公孙度闻说贤人毕至,虚其馆舍以候之。管宁自愿庐于山谷,不居城市朝堂。避难者渐来从之,旬月成邑。 邴原却禀性刚直,清议格物,公孙度部下臣僚皆不自安,欲相谋害。管宁料知其事,便谓邴原:潜龙以不见其首尾而成大德。公言非其时,皆招祸之道也。 乃密遣邴原逃归北海。公孙度闻之,亦不派人追赶。 王烈字彦方,器业过人,名声甚至在邴原、管宁之上。因善于教诱,人皆敬仰。 乡里有盗牛者,被失主得之,盗牛者请罪认罚,并再三恳求:任何刑戮都甘愿认领,只求休使王彦方知道此事是我所为也! 王烈闻之,使人谢那盗贼,并赠送布帛一端。 有人问其缘故,王烈答道:此盗既惧吾闻其过失,是有耻恶之心;既知耻恶,则善心将生。其冒死盗牛,必是因家贫。故某与布,以劝为善者也。 其后经年,有老父遗剑于路,行道之人见而守之,静待失主来寻。至暮,老父还归寻剑,得彼路人还剑,不留姓名而去。老父深以为怪,以其事告知王烈。 王烈使人推求寻查,那守剑终日者,便是先前盗牛之人。 此后凡乡中诸人有争讼曲直者,将要对质之于王烈面前,或至半路而反,或望见其庐舍而还,皆相推让以正直之道,不敢使王烈闻之。 公孙度闻其贤名,欲以为长史。王烈宁为商贾以自秽,乃得免征。 字幕:汉献帝初平三年,公孙瓒与袁绍战于龙凑,又被袁绍击败,退还幽州。 袁绍派崔巨业领兵包围故安,久攻不下。后因粮尽撤退,被公孙瓒率三万人马追击,在巨马水大破袁绍军,杀七八千人。 公孙瓒乘胜追至平原,以田楷为守将。袁绍复遣兵数万,在平原之地与公孙瓒连战两年,田楷屡屡败于袁绍长子袁谭手下。 最后双方互相耗尽兵粮,汉廷派使臣赵岐至关东,为袁与公孙两家讲和。于是两军罢兵休战,袁绍势力由此进入青州。 字幕:初平四年初,袁术尽收黑山军余部,并联合南匈奴于扶罗,进军陈留,欲攻兖州。 荆州刘表由是向北进逼南阳,切断袁术粮道。兖州曹操乘机进攻陈留,袁术军不战而溃,连连败退,直退至九江郡淮水流域一带,方才住脚。 袁术由此痛失南阳,而曹操军兖州南面威胁得解。 当年三月,袁术进攻寿春,驱逐扬州刺史陈瑀,自称扬州刺史,兼领徐州牧,遂据淮南。朝廷拜袁术为左将军、假节,封阳翟侯,实际承认其扬州刺史职位。 南阳郡就此归入荆州,刘表势力至此达到最盛。 字幕:初平四年冬,幽州牧刘虞进攻冀州公孙瓒,兵败被杀。 幽州地接鲜卑、乌桓,刘虞安抚异族,以德化民,乌桓、鲜卑等族随时朝贺,不来犯境,当地百姓皆感其德。但正因幽州地处边界,故此军备费用甚巨。 百余年来,皆是汉廷常以青、徐两州赋税,每年抽调二亿多钱以资补幽州。刘虞为幽州牧时正值战乱大起,运路不通,朝廷对青、徐二州亦失去有效控制,以至租调不入。 刘虞劝农垦植,又于上谷与胡族互市,开渔阳盐铁之利,幽州于是富足。青徐士庶避乱至幽州者百余万口,刘虞皆收留抚恤,使其安居乐业。及被公孙瓒杀害,百姓便莫不痛惜。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说关中。 初平四年冬,司空赵温以灾异免官;皇甫嵩亦被策免太尉,又任光禄大夫、太常等职。 征西将军马腾久居凉州,于兴平元年三月入长安朝见献帝,驻军于霸桥。 字幕:马腾,字寿成,扶风茂陵人,伏波将军马援之后。父马肃,母为羌女。 镜头闪回,叙述马腾来历。 马腾少时贫穷无业,常入彰山砍伐木材,换米为生。身长八尺余,雄异贤厚,人皆敬佩。 中平四年四月,汉阳人王国及氐、羌等族造反。州郡征集勇士讨伐叛乱,马腾应征,被州郡官任命为军从事,统领部队。征战有功,提升为军司马,迁偏将军。 其后不久,凉州刺史耿鄙被部下李相如杀死。马腾则联合韩遂,与王国合兵,推举王国为主帅,率领部众寇掠三辅,被汉王朝称为三辅之乱。 董卓退入长安之时,曾邀请韩遂、马腾共同策划进攻山东诸将。二人见天下大乱,也正欲依靠董卓起兵,便应邀东来关中。到达长安之时,董卓已死。 适逢李傕专权,便拜韩遂为镇西将军,遣还金城;马腾为征西将军,屯于郿坞。 闪回结束。兴平元年春,马腾入长安参见献帝,并以私事求于李傕,未得其允。 马腾于是大怒,返回霸桥军营,便即率兵相攻。李傕出城应战,长安城外又是一场大乱。 汉献帝派使者劝解,二人皆都不听;韩遂率兵前来劝解,又不听。韩遂亦怒,由此便与马腾联合,一起进攻李傕。 朝臣种邵、马宇、刘范欲诛杀李傕,秘与马腾联系,愿为内应。但因事情败露,只得逃奔槐里。李傕使樊稠、郭汜及侄李利出击,马腾、韩遂败走,退回凉州。 李傕继又进攻槐里,种邵、刘范等人都被杀死。刘范者,便是刘焉之子也。 李傕毕竟忌惮西凉铁骑,又与马、韩讲和,改任马腾为安狄将军,韩遂为安降将军。 兴平二年,马腾上表称军队补给不足,请求就谷池阳,于是率军改屯长平岸头。池阳守将王承恐马腾图谋自己,于是率兵偷袭,马腾不备,向西败走。 不久李傕与郭汜相攻,三辅动乱。马腾放弃东行,就与韩遂联合,结为异姓兄弟。 于是关中亦成军阀割据态势,拥兵占地者有十余股之多,其中以马腾、韩遂势力最强。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复说中原。 兴平元年夏,陈留太守张邈受陈宫蛊惑,乘曹操进攻徐州之机,迎立吕布为兖州牧。吕布为当世名将,陈宫、张邈又久在兖州,影响极大,二人既反,各郡县纷纷响应。 留守兖州司马荀彧见此,急令驻东郡守将夏侯惇回军,固守州治鄄城;又使寿张令程昱出镇范、东阿二县,拒城坚守,等待曹操回军。 曹操闻变急回。途中闻报,吕布驻军濮阳,乃大为放心,对部将说道:吕布尽得兖州之地,不能拒守东平,切断元父、泰山之路,拒险截击我回援之军;却屯于濮阳,必无甚作为者。 遂命兼程通过险道,进军濮阳。 吕布闻说曹操回军,遂使濮阳大姓田氏施行反间计,赚曹操入城。 曹操急于复夺兖州,既中其计,亲率军进城,激励将士前进。吕布伏兵大出,曹军溃乱。曹操身边侍卫皆散,当时不辨方向,竟然单骑跑入吕布军中。 吕布部下将士不识曹操,见有人纵马奔来,因执戟相问:曹操何在? 曹操心中恐惧,却不形于色,顺口诈言道:前乘黄马跑者是也! 吕军将士信以为然,顺其所指方向疾追,曹操却拨马反向而逃,以此脱险。终于寻到城门所在,因此冒火而出,左臂被火柱烧伤。 历史真相:曹操大战濮阳,误入吕布军中,迎头遇到吕布部将,幸亏急中生智,方得脱身。小说家言说是吕布迎头见到曹操,因不认识纵其逃走,其实非也。须知曹、吕二人皆曾在董卓帐下共事,且又皆得董卓重用,岂有见面不识之理哉! 曹操初战败于吕布,遂反复进攻濮阳,百余日不克。 其后蝗灾大起,吕布、曹操军粮不继,各引兵退去。曹操还于鄄城,吕布屯于山阳。 袁绍闻说曹操新失兖州,军无所食,遣使劝说曹操引军北上邺城,归附自己,共谋天下。曹操听从谋士程昱之议,断然拒绝。 兴平二年春,曹操再攻吕布,首战获胜于定陶;次年复击巨野,杀吕布部将薛兰、李封。 吕布闻报大怒,率兵万余反攻。当时曹操部下诸将各率兵马四出打麦,营中不足千人。 曹操便使空营之计,却于营外设伏,由此大败吕布,反而直追击到其营。吕布不明虚实,乘夜逃走;曹操继续进兵,收复定陶,又分兵平定其余兖州郡县。 历史真相:汉末三国之际,交战诸方多曾使用空城(营)计,赵云、满宠、文聘皆曾施用。其中以诸葛亮在陇右西城空城计最为着名,但却是小说家言,子虚乌有。孰不知曹操在兖州大战吕布之时所用空营计,乃是原版首创,可谓前无古人。 曹操复夺兖州,张邈无处可去,便随吕布逃至徐州,投奔豫州牧刘备。曹操就此收复兖州,并被汉廷正式拜为兖州牧。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再说江南。 兴平二年,袁术归还孙坚旧部千余于孙策,使攻略庐江,言明攻克此城,便表其为太守。 当时太傅马日磾持节安抚关东,在寿春征召孙策,表奏其为怀义校尉。 孙策攻克庐江,袁术却封自己亲信为太守,其后更对孙策屡次食言。 当时侍御史刘繇为扬州刺史,因州治为袁术所据,遂移治吴郡曲阿。闻说孙策攻破庐江,刘繇乃驱逐孙策母舅丹杨太守吴景,以及孙策堂兄丹杨都尉孙贲;并以将领樊能、于糜、张英等分屯要道,以防备袁术势力侵入境内。 吴景、孙贲退至历阳,袁术复使二人反攻丹杨,屡战不克。孙策正伺机摆脱袁术控制,发展自己势力,此时乃说服袁术,请率本部军前往相助舅父吴景。 袁术乐得借刀杀人,于是表封孙策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命率所部进击刘繇。 孙策带领父亲旧部千余人向历阳进发,沿途不断吸收新兵,至历阳时已有部众五六千人。此后便即摆脱袁术控制,开始平定江东事业。 孙策军至历阳,立即进攻横江、当利渡口,樊能、张英败走。孙策随即东渡长江,攻下牛渚山刘繇军营,尽得其粮谷、兵器等辎重。 因当时彭城相薛礼、下邳相笮融以刘繇为盟主,孙策便先破薛礼于穆陵,继克笮融于下邳,又连破梅陵、湖熟、江乘等地,直捣吴郡曲阿。 刘繇出战大败,退至丹徒。孙策率军进入曲阿,安抚诸县,晓喻百姓,凡刘繇部下归降者概不问罪,百姓乐从军者,家中免除赋役。 旬日之间,孙策收兵二万人,马千余匹,进据丹阳郡、吴郡,就此威镇江东。因每战皆都身先士卒,临阵无敌,人皆称孙策为江东小霸王。 镜头转换,按下江南,复说长安。 李傕自封为大司马,与郭汜相互攻杀,连月不断,双方士兵死者万计。 兴平二年六月,张济自陕县引本部军至长安,为李、郭二人和解,并请献帝移居弘农。 献帝此时亦想东归洛阳,遣使敦请李傕,使者往返十次,方得准许。 李傕麾下羌、胡之兵最多,因汉廷许以封赏各自散去;更兼部将杨奉倒戈,转投朝廷,由此兵势大减。李傕见此,只得听从张济之议,与郭汜各以女为质,就此罢兵讲和。 李傕引兵,退往池阳驻守;郭汜自称车骑将军、开府如三公。 献帝见这两个煞神退去,犹如尽去背上芒刺。于是诏拜张济为骠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杨奉为兴义将军、董承为安集将军,随从扈驾,踏上东归之路。 当年八月,帝驾进至新丰。郭汜忽然反悔,引军来追,欲胁迫献帝还都郿城。后因谋泄,被张济等严阵以防,只得弃军逃走,还依李傕,二人复又联合。 于是张济、杨定断后,杨奉、董承等人继续护驾东行。郭汜部将伍习夜烧献帝住所,意欲劫持献帝,被杨奉等击败,奉驾进至华阴。 后将军杨定因与宁辑将军段煨素有嫌怨,遂与杨奉、董承夹攻段煨,相持十余日。献帝使侍中、尚书等官持节劝谕,双方终又罢兵言和。 李傕、郭汜自知罪恶深重,恐天子东归后檄令诸侯讨伐,于是复与张济联兵,自后飞骑追赶。十二月,李傕等在弘农追上车驾,大败杨奉、董承于东涧,百官士卒死者不计其数。 杨奉、董承伪与李傕等讲和,尽力拖延时间,同时暗中遣使前往河东,向黄巾军白波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贤王卑辞求救。 李乐见汉天子竟然求助于己,大奇之下,复以为汉天子奇货可居,乃应请率兵赶来,与杨奉等联手大破李傕追军,斩首数千级。(本集完) 第八十集 长河落日 关洛道上,数声寒鸦,几株枯树。 献帝见李乐等击退李傕,极力安慰褒奖,诏命继续东进。 李傕等整军再来追赶,又大败杨奉、李乐等。杨奉与众臣簇拥献帝退至陕县,结营固守。献帝此时四顾,见身边卫士已经不足百人。 李傕率军围营,喧哗喊叫,催命众官随天子出垒,形势十分危急。 太尉杨彪一面遣使至李傕营中虚与委蛇,一面暗使李乐夜渡黄河,寻得渡船,迎接献帝过河。黄河岸高十余丈,众人背负献帝下船,极历艰辛。 随驾士卒皆争攀援上船,渡船险些倾覆。董承、李乐以剑斩众兵,舟中断指可掬。 献帝终于逃过黄河,同行者仅余皇后、杨彪等数十人。 进至大阳,河内太守张杨派人背负粮米贡奉献帝;至安邑时,河东太守王邑奉献绵帛。 献帝免于饥寒,命改元建安元年,拜张杨为安国将军,胡才为征东将军,封王邑为列侯。 建安元年正月,董承、张杨欲使献帝驾还洛阳,杨奉、李乐等人不从,诸将又互相猜忌。二月,韩暹攻打董承,董承逃奔野王;胡才又欲攻韩暹,献帝使人制止。 直到秋初七月,献帝在杨奉、韩暹等人护送下,方才回至洛阳,路上整整走了一年。 洛阳经过董卓之乱,已成废墟,更无一间完整宫室。献帝居于新修之南宫杨安殿,百官皆无住所,乃披荆斩棘,依附墙壁之间。 当时州郡贡奉不至,洛阳粮荒,郡臣饥乏,各都樵采于山林,君臣处境十分狼狈。 尽管如此,献帝犹以护驾之功封赠诸臣,迁张杨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假司隶校尉,皆假节。又命人传檄山东州郡,宣布天子还都洛阳之事,号召勤王。 檄文传至河北,冀州牧袁绍召集群僚,商议对策。 谋士沮授力劝袁绍迎献帝于邺,以便挟天子以令诸侯,取得政治优势。但谋士郭图与大将淳于琼皆都反对,认为如将皇帝接至身边,行动反受牵制,不如割据冀州,自在为王。 袁绍认为郭图之说有理,竟不听沮授建议,更不迎纳献帝。只一心要消灭宿敌公孙瓒,天并幽州以为己有。 公孙瓒自杀刘虞,独占幽州之后,州内吏民怀念刘虞昔日恩惠,皆都怀怨。 时有幽州从事鲜于辅纠合州兵,欲为故主刘虞报仇,推举阎柔为乌桓司马。 阎柔在幽州及胡人中向有威望恩义,遂招集胡汉之众,得兵数万,进攻公孙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二军大战于潞县城北,阎柔大败邹丹,斩首四千余级。 鲜于辅复又联合乌桓峭王,聚胡族骑兵七千余人,南迎刘虞之子刘和,欲奉之为主。 刘和时奉冀州牧袁绍之命,与大将麴义、鲜于辅、乌桓峭王等合兵十万,共攻公孙瓒。由是合三路人马之力,大败公孙瓒于鲍丘,斩首二万余级。 代郡、广阳郡、上谷郡、右北平郡吏民因怀念刘虞,趁此皆叛公孙瓒,起兵攻杀其所置长吏,与鲜于辅、刘和等合兵,声势大壮。 公孙瓒一败再败,只得退守易京。因放眼四周皆是敌人,便在易京周围修筑十道堑围,堑内有土台多座,皆高五六丈,上设望楼。 居中亦建一座土台,高达十丈,摩天接云。公孙瓒自居其上,以铁为门,不许男人入内,除以台上巨嗓妇人叫喊传令,其余公事文疏,皆以绳索系之上下。 公孙瓒自此远绝宾客,无所亲信,又于台内贮粮谷三百万斛,自谓万无一失。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复说中原。 吕布战败,东走归于徐州刘备。张飞不喜吕布为人,与关羽皆劝刘备不纳。 刘备正是积累海内人望之时,遂不听二弟之言,厚待吕布,并使其屯驻小沛,与徐州以为犄角之势。张邈一路追随吕布,派弟张超带家属保守雍丘。 兴平二年秋八月,曹操兵围雍丘。十二月,雍丘粮尽矢绝,守兵崩溃,张超横剑自杀。 曹操率军攻入雍丘,杀尽张邈三族,以报前仇。张邈引残部投奔淮南袁术,中途却被部下叛兵所杀。由此兖州平定,曹操领兵向南,攻略淮汜。 建安元年二月,曹操以兖州为基,率军南征,欲与袁术争夺淮南。 当时汝南、颍川黄巾军四起,何义、刘辟、黄邵、何曼等各有兵众数万,分据各县。曹操率兵进击,先在许县击破何义,随即进攻中许,势力发展到豫州一带,军队实力迅速增强。 汉廷闻之,献帝亲派使者前往许县传旨,封拜曹操为建德将军。 是年六月,袁术从淮南起兵进攻刘备,准备夺取徐州,借此与曹操抗衡于淮北。 刘备使司马张飞镇守下邳,亲率军进至盱眙、淮阴一线,迎战袁术。二军相守月余,各有胜负,僵持不下。此时陶谦故将曹豹与张飞发生矛盾,张飞袭杀曹豹,城中混乱。 中郎将许耽招引吕布袭取下邳,张飞兵败逃走,下邳遂被吕布占领。 刘备急忙带兵回救,军至下邳,不战自溃。复收合散兵,与袁术再战于广陵,又大败。遂因军粮断绝,退无所归,于是请降吕布。 吕布既夺徐州,心满意足,便纳刘备之降,并表为豫州刺史,使还军屯于小沛。 袁术遣大将纪灵率步骑三万再攻小沛,刘备向吕布求救。吕布率兵千余驰援,却不欲与袁术结仇,乃将纪灵请至营中,欲与其两家解和。纪灵仗其兵多,坚执不肯。 吕布大怒,引众出帐。命小校树立自己所使大戟于营门之外,持弓说道:君子好成人之美。若我箭中戟上小枝,请你二家罢兵;如若不中,但凭争斗! 说罢引弓发矢,一击而中。纪灵大惊,因畏吕布之勇,引兵退去,刘备之围遂解。 刘备还兵小沛,收合旧部兵马万余,声势复振。吕布恐刘备势大难制,乃接受陈宫之策,亲自率军攻打。其年九月,小沛失陷,刘备逃亡,吕布由此全据徐州。 此时曹操攻下许县,便与众谋士商定迎接献帝南来,定都于此。 于是派遣大将曹洪,前往洛阳迎接献帝。但因董承等人拒险阻挡,曹洪未能如愿。 此时献帝在洛阳度日艰难,大臣杨奉、韩暹、董承等人之间,互相猜忌不和。议郎董昭时见杨奉兵马最强,便假作曹操口气修书,密送杨奉。其书略云: 操与将军闻名慕义,便推赤心。今将军拔万乘之艰难,反之旧都,冀佐之功,超世无畴,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宁,神器至重,事在维辅;必须众贤以清王轨,诚非一人所独建。心腹四支,实相恃赖,一物不备,则有阙焉。将军当为内主,吾为外援。今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死生契阔,相与共之。 杨奉得书喜悦,对部下诸将说道:兖州诸军近在许县,有兵有粮,国家所当依赖仰仗。正宜互通有无,不宜可乎? 遂表奏曹操为镇东将军,袭其父爵费亭侯。 董承回朝,见韩暹、张杨等居功自傲,在朝中胡作非为,欲借外力除之。为不使杨奉独得荐贤之功,又自悔当日以兵抗拒曹洪,遂暗中寄书曹操,召其带兵入朝,以制约韩暹等人。 曹操见书大喜,遂带兵入洛阳朝见献帝,劾奏韩暹、张杨扰乱朝纲之罪。 韩暹见曹操兵强马壮,对己兴师问罪,知道己非其敌,因而逃奔杨奉营中,寻求庇护。 献帝因韩暹自长安到洛阳一路护送之功,诏令赦免其罪。遂命曹操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假节钺,一举而登九卿高位。 曹操亦以护驾之功,奏封卫将军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更以通叛罪杀侍中台崇、尚书冯硕等三人,就此斩官立威,初执朝政。本欲奏请迁都于许,但恐遭人非议,为此犹豫不决。 正在此时,门人入报:议郎董昭来拜。 曹操知道自己此番得以入朝执政,全靠此人在背后运作,于是亲迎入府,引其同席而坐,虚心问道:今某入朝,百废待兴。则应当采取何计,以兴汉室?先生必有以教我。 字幕:董昭,字公仁,济阴定陶人。初举孝廉入仕,首任袁绍帐下参军,多有战功。因见袁绍喜听谗言,不纳忠语,于是投奔张杨。张杨率军迎汉献帝还都,董昭随行,拜为议郎。 董昭见问答道: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入朝天子,辅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诸将,人殊意异,未必服从,今留匡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然朝廷播越,新还旧京,远近跂望,冀一朝获安。今复徙驾,不厌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算其多者。 曹操喜道:先生此言,正合我意。杨奉近在大梁,兵精将勇,得无阻止我迁都之策乎? 董昭说道:杨奉部下虽众,但少党援,将独委质。授公以镇东将军、费亭侯之事,皆是杨奉所定,足以见信。公宜就便遣使厚遗答谢,并说京都无粮,欲奉车驾暂幸鲁阳;而鲁阳近许,转运稍易,可无悬乏之忧。杨奉为人勇而寡虑,必不见疑,比使往来,足以定计。以明公之才,十倍于杨奉等辈,其何能为累! 曹操心花怒放,以手轻击董昭之背赞道:公言极善! 即遣使赍持厚礼,并携密书,前往大梁城来见杨奉,盛赞其护驾之德,并举荐之恩。最后方才谈及京都无粮,欲奉车驾暂幸鲁阳之事。 杨奉果然满口应允迁都鲁阳就粮,且以部下兵马沿途护送。待见车驾路过鲁阳不停,竟将献帝一直徙奉许县,这才知道上当,骂道:这个奸贼,怎地反将天子劫入他老巢去了? 由是大为失望,乃与韩暹等引兵来追,并纵部下抄掠定陵。 曹操不理追兵,密派夏侯惇引精骑往攻杨奉梁城大营,一战而胜,降诛即定。杨奉、韩暹失地丧众,至此进退失据,只得引其余部东至寿春,投降袁术。 献帝至此迁许,终于不以饥寒为忧,于是心中大定,遂诏命便以许县为都,改称许都。 历史真相:董昭只此迁都一策,便为曹氏代汉立下首功,也便奠定其在曹操麾下首席功臣之基。魏营谋士极众,荀攸、贾诩、程昱、郭嘉等都广为人知,而唯独董昭名声不显,是因小说家言扬此抑彼之故。若论功劳,荀、贾、程、郭之流,皆都逊于董昭定策大勋一筹。其生平所展现谋略,亦被陈寿推崇,认为可与郭嘉、程昱等人比肩。毛玠、荀彧都曾建议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实际操作,却成就于董昭。 建安元年九月,献帝以曹操护驾之功,诏拜大将军、封武平侯,命令进讨杨奉、韩暹。 曹操闻说二人已投袁术,遂进兵攻占梁县,安排曹洪领兵把守,自引军班师还于许都。 袁绍得知,遣使至许都与曹操交涉,要求使献帝改都于鄄城,因此地位于冀州与许都之间,而离冀州较近,以便控制朝政。 曹操不傻,自然一口拒绝。献帝忌惮袁绍势力,诏拜其为司空。 袁绍耻于位在曹操之下,不肯接受。曹操一时不敢得罪袁绍,于是甘将大将军名号相让,自任司空、行车骑将军。袁绍自是大为高兴,遂领大将军之职。 由是曹操便将献帝控制在手,以亲信充任皇宫宿卫,专断朝政。又以亲信荀彧为侍中、守尚书令,此后每次自己出征,便由荀彧总理朝政。 镜头转换,按下朝堂,复说江湖。 建安元年九月,曹操揽政之际,刘备被吕布攻破小沛,抛弃妻子而逃,十年努力皆都成空,只能一切从头再来。 十月,刘备投奔许都,求见曹操。曹操素重刘备,待之甚厚,表奏为豫州牧,又供其军粮,增其将士,使刘备收合散兵,东击吕布,以报前仇。 与此同时,孙策从丹杨起兵,东渡浙江,进攻会稽郡。 会稽太守王朗派兵扼守浙江滨城固陵,孙策数攻不克。叔父孙静进言道:何不从固陵以南查渎奇袭?必可收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之效也。 孙策采纳,命军士多点火把以为疑兵,然后分军经查渎袭击高迁屯。 王朗大惊,派故丹阳太守周昕率兵迎战,周昕仓惶应战,被孙策杀死。王朗军由此大败,从事虞翻保护王朗从海路逃至东冶。孙策追击不舍,王朗投降。 于是孙策自为会稽大守,又攻破江东严白虎,遂占有会稽全郡。 是年曹操为解决军粮问题,命在许下屯田。后令各郡皆置田官,召募百姓屯田;更在中央及各郡县分置大司农、典农中郎将、典农都尉等官,以主管民屯,收获后与政府分成。 期年之后,收粮数十万斛,民屯大获成效。 曹操见此,复命开展军屯,由大司农派出司农支校尉、度支都尉等田官主管。当时粮食奇缺、饥荒不断,屯田不但解决军粮问题,也使北方久经破坏经济得到恢复。 便在此际,首席大谋士戏志才去世。曹操如失左右手,茫然不知所措,伤心之余写信给荀彧,命其推荐一位可接替戏志才者。 荀彧见书,就推荐好友郭嘉,盛赞其才,但稍薄其品行。曹操大喜道:当今天下大乱,某只惟才是举,何论人品德行哉! 及闻郭嘉来到,亲自接入营帐,与其并望而坐,共论天下大事。 郭嘉比曹操小十五岁,但对曹操志向爱好却了如指掌,指画而谈,如掌上观纹,并建议道:当前之计,可趁袁绍攻击公孙瓒无暇南顾,先灭吕布。如此不仅夺取徐州,扩大实力,又可避免以后对袁绍决战之时,吕布从东面侧翼之威胁也。 曹操听罢,因感叹道:使孤成大事者,必此人也。 当即封官,命为军师祭酒。 郭嘉离开营帐,也大喜过望道:此真吾主也。 字幕:建安元年夏,张济因兵缺粮,自关中入荆州界北,攻打穰城,为流矢所中而死。 消息传入襄阳,荆州官属皆向牧守刘表道贺。 刘表却道:张济以势穷而来,因作为主人者无有迎客之礼,方才至于交锋,令凉州英雄命丧我乡。此非牧守之意,我今只受吊祭,不受贺也。 乃使人北出穰城,尽纳张济部众入境,并使张济族子建忠将军张绣统领,屯于宛城。张绣及其凉州部众闻之大喜,因此皆都归心刘表。 张绣此时正当青壮,武艺绝伦,枪法天下无二,号为北地枪王。自此便代领叔父部众,镇守宛城,以为荆州北藩。 镜头闪回,张济既死,复说贾诩。 当初汉献帝既出长安东归之时,宣威将军贾诩上还印绶辞官,前往华阴投靠段煨。 段煨及其军中将士无不敬畏贾诩,闻说来此,皆都踊跃;及至到达,更礼奉甚恭。 贾诩安顿家属于华阴已毕,便即谋划离此而去,南归张绣。 部从大都不解,因而问道:段煨相待使君甚厚,因何反要去投晚辈张绣? 贾诩说道:你等不知,段煨生性多疑,有忌惮我贾诩之意。其礼待虽厚,便不可恃久,久则必将为其所图。我若离去,其心中必喜,又期望吾为其结大援于外,必厚待我妻子。张绣新领其叔部军,苦无谋主,亦必愿得诩前去,且以长辈之礼待我。此去一举两得,则身家俱全。 由是留书辞别段煨,径往宛城。张绣果执子孙之礼迎之,段煨果亦善视其家。 贾诩见张绣对自己百依百顺,便劝其依附刘表,以为靠山。张绣从之,并请贾诩为使,往襄阳去见刘表,以通和好纳诚之意。 未料贾诩襄阳一行,回至宛城便对张绣说道:刘景升若处太平之世,实乃三公之才。但处此乱世,多疑无决,无能为也! 刘表爱民养士,从容自保,果然境内无事,关西及兖、豫学士归之者千数。又建立学校,讲明经术,命故雅乐郎河南杜夔制作雅乐,将荆襄九郡经营如世外桃源,乱世乐土。 时有平原祢衡,字正平,少有才辨,尚气刚傲,孔融荐之于曹操。 弥衡依仗口舌之利,于宴会之际辱骂曹操,张辽等众将皆请斩之。 曹操却道:祢衡竖子,孤若杀之,犹灭雀鼠耳;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不如遣其为使,前往襄阳,劝说刘表归降朝廷。 弥衡不愿为曹操所使,坚执不去。曹操便使武士押送上路,裹胁而行,终至襄阳。 刘表早闻弥衡清名,闻其奉使前来,延礼上座,以为上宾。弥衡称赞刘表之美盈口,而好议贬其左右群僚。于是荆州名士皆怒,因形容捏造言辞,谮之于刘表道:弥衡称将军之仁,虽西伯不能过也;唯以为不能决断,终不济者,必由此也。 刘表大怒,知道江夏太守黄祖性急,欲借刀杀人,便使弥衡前往江夏。 黄祖亦知弥衡盛名,也以上宾之礼深加善待。其后连日聚众设宴款待,渐渐不分彼此,相互之间调笑为乐。一日弥衡酒醉,当众诟辱,黄祖果然怒而杀之。 字幕:建安二年正月,曹操为解除许都南部威胁,率兵进击宛县张绣。 曹军进至淯水,张绣就依贾诩之谏,率领全军投降。 曹操准纳张绣之降,命其驻军城外,自己率虎贲军居于城中。因嫌夜来独睡寂寞,侄儿曹安民猜测叔父之意,荐以张济之妻邹氏,容貌绝美,可奉枕席之欢。 曹操见之大喜,纳其为妾,并移至城外营中同居。 张绣闻之不满,怒道:曹贼欺我太甚! 有人闻听此语,私下告知曹操。曹操亦怒,乃以重金收卖张绣亲信胡车儿,使其行刺张绣。 却未料胡车儿乃是鬼谷门掌门史子眇亲传弟子,奉师命欲保师弟诸葛亮复兴汉室,清除权臣曹操,便将此事反而泄露给贾诩。贾诩闻之,复又告知张绣。 张绣闻而惊惧交迸,遂复聚众造反,率军袭击曹操。 曹军毫无防备,因而大败。曹操右臂中箭,坐骑大宛马受伤而死。长子曹昂将战马让与父亲,曹操方得免难。中军校尉典韦、曹昂及侄曹安民皆死于乱兵之中,贴身卫士损失殆尽。 张绣带兵追赶,曹操在舞阴设伏,将其击退,遂留曹洪留守,自回许都。 曹操回师,上表请罪,献帝不怪,反以善言安抚,设宴慰劳出征将士。 此时长安飞表到京,说关中诸军再次作乱,侵掠三辅,惊扰先帝陵寝。胡汉将帅十数股之多,各自为政,以韩遂、马腾实力最强。 曹操听从谋士荀彧之议,举荐钟繇前往督抚关中。钟繇奉旨前至关中,驻节长安,派使者分别寄书给韩遂、马腾等诸路将帅,对其陈说利害,各个击破,深加抚慰,恩威并用。 韩遂、马腾毕竟不敢与皇帝对抗,各遣质子入侍许都,以示服从,关中得以暂时安定。 三月,曹操使将作大匠孔融持节至冀州,拜袁绍为大将军,兼督冀、青、幽、并四州。 袁绍大为满意,便与曹操暂时相安无事。 名士应劭时为袁绍军谋校尉,因闻献帝迁都许昌,宫藏典籍荡然无存,于是慨然叹息,遂亲自缀集旧闻,撰成《汉官礼仪故事》奏上。 此后魏晋朝廷制度、百官典式,皆据应劭所言而立,可谓绝大贡献,功高盖世。 镜头转换,按下袁绍,复说袁术。 袁术占据淮南,闻说朝廷拜庶兄袁绍为大将军,不由大怒,口不择言道:本初生母出身婢女,低贱至极。我为袁氏嫡系子孙,此大将军之位不传于某,反予我家贱奴耶! 一众僚臣听罢,俱都默然。 袁术退回内府,术士张炯来见,问道:明公曾闻“代汉者当涂高”之谶语乎? 袁术不答反问:此语何谓耶? 张炯答道:当董卓伏诛之时,有女巫曾对李傕云,“涂即途也,当涂高者,阙也。傕同阙,另极高之人谓傕。”李傕闻而大喜,故此敢于造反。 袁术:然则李傕终至败亡,却是为何? 张炯:其女巫所云谶语虽是,但解之误矣。使君家门四世三公,且具大才,可试解之。 袁术详审其谶,试言道:吾表字是为公路。公者,百官中至高者也;路者,非途而何?途者,涂之通字也。则代汉者当涂高,非孤正应其谶乎! 张炯抚掌大笑:人谓天纵聪明者,明公之谓也。 当即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袁术大喜,果然以为自己上应天命,遂于寿春称帝,自称“仲家”。诏命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设置公卿百官,依天子之礼郊祀天地,就此登上皇帝宝座。 孙策时在吴郡,闻说袁术践位称帝,恐因曾与其联盟而受连累,故立即亲写书信,劝喻不可如此。袁术不听所劝,两人于是绝交,不再有往来。 孙策复又写书遣使,告知舅父吴景、族兄孙贲、孙香等人,劝其速离袁术,免受连累。吴景接到手书,当即放弃广陵,东归外甥孙策。 袁术任命孙贲为九江太守,孙贲拒不就任,被困江北,后亦寻机抛弃妻儿,返回江东。 孙香被袁术任为汝南太守,虽然接到孙策书信,但因道路遥远被阻,未能归返。 袁术复遣韩胤为使,至徐州来见吕布,告知称帝之事,并请吕布履行当初婚约,将女嫁与己子,以备立为太子妃。 吕布听从沛相陈珪之劝,拒绝其婚请,并将韩胤遣送许都,以附逆罪名斩首。曹操代天子复诏,加封吕布为左将军,又亲写书,深加抚慰。 袁术听说吕布毁婚斩使,勃然大怒,派大将张勋、桥蕤前往征伐。二将领命,乃与韩暹、杨奉二军联合,共率步骑数万,进攻下邳。 吕布当时仅有步兵三千、马四百匹,众寡悬殊;闻说袁术派将来伐,因而大惧。 陈珪又献离间之计,吕布从之,寄书给韩暹、杨奉道:二位将军前曾护驾返归洛阳,我又亲自诛杀董卓,都为朝廷立有大功。今公等焉能与袁术合污,同为国之反贼?不如共诛袁术,为国除害。待破袁术之后,某必不取分毫,悉将袁术军资,赠与二公。 韩、杨二人览书,皆都表示同意,乃遣来使回报温侯。 吕布既得回书,遂率军出城进攻。距袁军大营不到百步,韩暹、杨奉便命部下呼喊相助,与吕布共攻张勋。 张勋大败而逃,吕布与韩、杨联手,水陆并下,直追至钟离,离寿春仅二百里。 袁术亲率精兵五千,屯于淮水之南观望动静。吕布于淮水之北令军士大声呼喊,嘲笑袁术一番,然后回师北还。张勋全军覆没,仅以身免;袁术经此一败,势力渐弱。 杨奉、韩暹协助吕布击破袁术,留驻下邳。因当时徐扬粮食奇缺,杨奉欲辞别吕布,至荆州投奔刘表就食,吕布不许。 当时刘备暂栖小沛,因徐州之事对吕布心存嫌怨。杨奉探知其事,便遣人与刘备相约共击吕布。刘备虽恨吕布,但亦厌恶杨奉为人,于是假装许诺,派张飞暗迎杨奉军至小沛。 杨奉既至小沛,刘备置酒相待,便于宴席间使人缚杀,将其军士部众据为己有。韩暹闻说杨奉已死,自己势孤力单,便率十余骑逃奔并州,途中为人所杀。 字幕:建安二年九月,袁术率军攻打陈国,诱杀陈王刘宠,并有其地。 曹操闻报大惊,奏请献帝允准,亲率大军东征。 袁术听说曹操亲来,不敢交锋,弃军逃回淮南,留大将张勋、桥蕤、李丰等退守蕲县。曹操挥师进击,阵斩袁将桥蕤、李丰、梁纲、乐就。只有张勋再次幸免于难,匹马逃回淮南。 曹操解除许都威胁,得胜还朝。 袁术一年之中,先败于吕布,再败于曹操,将士损失殆尽,从此一蹶不振。 镜头转换,按下淮南,复说江东。 孙策取得江东数郡,威名大震,远近皆来归降。惟有吴郡邹佗、钱铜、王晟、严白虎等人,各聚众万人依险据守,不肯归附。 孙策先攻邹佗等人,谫除枝叶;随又大战严白虎,复破之。严白虎逃奔余杭,投于余杭营帅许昭家中。老将程普请击许昭,孙策道:许昭诚于故友,此丈夫之志,不可诛也。 建安二年,曹操派议郎王浦携天子诏书过江,诏拜孙策为骑都尉,袭父爵乌程侯,兼任会稽太守,并命与吕布、陈瑀一起讨伐袁术。 孙策嫌骑都尉职微,欲得将军封号以自重,向王浦微露其意。王浦并无丝毫迟疑,当即便以皇帝名义,诏封孙策权代明汉将军,并授予兵符。 孙策既奉帝诏,便就整顿兵马,要去与吕布、陈瑀相会,谋划军机,参同形势。 但陈瑀亦领天子诏书,欲乘机夺取孙策地盘。乃派遣都尉万演秘密渡江,赍持印信三十余个,给吴郡、会稽各地散寇及诸郡县大帅,并联络祖郎、焦已、严白虎等山贼,使作内应。 万演聚合群贼,相约只待孙策部队开拔,马上起兵攻取郡县,乱其后方。万演行事完毕回报陈瑀,刚至钱塘便遇江东人马,便被程普擒获,搜出严白虎等人回书。 孙策观书大怒,便派吕范、徐逸统兵直扑海西,大破陈瑀,俘其妻儿将士四千余人。陈瑀侥幸漏网,往北逃奔袁绍。 镜头转换,按下江东,复说淮泗。 自前番宛城之战过后,舞阴、南阳等地旋即复被张绣占领。曹洪屡次率军进击不利,只得据守叶县。张绣与刘表联军却又不断侵扰,曹洪抵挡不住,乃向许都告急求救。 当年十一月,曹操亲自南征,进至宛县。因生擒刘表部将邓济,乘胜转攻舞阴,大败张绣、刘表联军,将许昌以南失地全部收复。 张绣就此罢兵,退至穰县固守。 建安三年三月,曹操再次进兵南征,围攻穰县。张绣据城坚守,曹操久不能下。 仲夏五月,刘表派兵北上援救张绣,准备断绝曹军退路。时有袁绍部将前来投降曹操,报告袁绍采纳谋士田丰之策,准备偷袭许都。 曹操大惊,急忙退军,张绣随后来追。 当时刘表军队已经拒险截击,后有张绣追兵,曹军前后受敌,形势危急。曹操临危不惊,乃命军士连夜凿开险阻为道,使辎重先撤,后将精兵埋伏在后。 至次日天明,张绣、刘表合兵,方才发现曹军所凿通山道。二人略作商量,以为曹操一夜之间凿山而退,必定逃之未远,于是倾尽全力来追。 联军方入狭道之中,曹操伏兵俱起,步骑夹攻,大败追军,安全退回。 酷夏已过,金风送爽,草高马肥,又是征战季节。建安三年九月,曹操依据郭嘉此前所定战略,决定先灭徐州吕布,再与袁绍决战。于是亲率大军东征,进至彭城。 陈宫闻说曹操已至彭城,遂劝吕布:将军可趁曹军远来疲惫,列阵未整,出兵迎击。 吕布:何必如此!某等曹操进至下邳,再将其军赶入泗水,岂不一劳永逸? 十月,曹操攻占彭城,尽屠城中百姓,随即进兵下邳。 陈宫又建议吕布:将军可亲率步骑出屯下邳城外,末将守城,以成犄角之势,互相声援。曹操远来军粮不足,待其粮尽力疲,则内外同时出击,定可大破曹军。 如此良策,吕布又不采纳。 曹军进至下邳,吕布出战,不能将敌军赶入泗水,反而屡战屡败,退入城中,再不敢出。 曹操遂命军士将下邳城团团围住,昼夜猛攻;又命掘开附近沂、泗二水,淹灌下邳。吕布勉强挨至年末,处境愈加危急,里无粮草、外无救兵。 偏在此危怠之时,吕布军中复生哗变。 时有部将侯成营中名马失而复得,诸将借此欢宴庆贺,并将所备酒肉献与主将。吕布先前曾宣布守城期间禁酒军令,此时心情恶劣,见到酒肉大怒,便以侯成违犯军纪,予以重责。 侯成受此重责,遂与宋宪、魏续等人商议,绑缚陈宫等吕布心腹臣僚,出降曹操。 吕布因见部下离散,大势已去,只得出城投降。 曹操命将吕布、陈宫杀死,收服吕布部将张辽、臧霸。至此徐州一带诸郡,皆归曹操。 镜头转换,吕布覆灭之际,正是河北激战之时。 建安四年春,袁绍领军攻打幽州,进围易京。公孙瓒不敌,遣子公孙续向黑山军求救。后又派人寄书,约定以点火为号,内外夹击袁军。 未料其书被袁军截获,袁绍便先设下埋伏,然后点起火堆。 公孙瓒见城外火起,领兵攻出,遭到袁绍伏兵痛击,大败入城。袁绍将地道一直挖到易京楼下,楼台随之崩塌。公孙瓒无路可走,于是缢杀姐妹妻子,然后引火自焚。 至此袁绍占据冀、青、幽、并四州,拥众百万,成为诸侯之首。 此时袁术在淮南内外交困,众叛亲离,由是遣使寄书,表示愿让帝号,率众来附。 袁绍览书大喜,乃遣来使还报袁术,许其率众北来;复命长子袁谭、次子袁熙、外甥高干,分守青、幽、并三州,准备南攻曹操,进取中原,实现讨平天下愿望。 建安四年四月,曹操率军进临黄河,派大将史涣、曹洪攻取河内郡,一战而定。遂命魏种为河内太守,控制北上渡口,就此准备与袁绍决战。 袁绍闻报盛怒,遂挑选精兵十万,战马万匹,准备南攻许都,消灭曹操。 消息传到许都,众臣大惧,以为袁绍势大难敌。惟郭嘉献“十胜十败论”,建议迎战。 曹操笑谓诸将:郭奉孝之言是为确论。某深知袁本初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兵多而指挥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虽然兵多粮足,亦正好为我所用也。 于是预作部署,准备迎战。 开战前夕,袁绍先遣人招降张绣,劝其自南北攻,以使曹操腹背受敌。张绣却听贾诩之劝,遣使赴许都请降。曹操大喜,拜张绣为扬武将军,表贾诩为执舍吾、封都亭侯。 袁术从寿春北上,路经下邳,被刘备、朱灵截杀,袁术大败,吐血而死。刘备获胜,乘机进占下邳,并命关羽袭杀徐州刺史车胄,重新占据徐州,遣使与袁绍约为联合。 画外音:自董卓迁都长安,至献帝东奔,被曹操迎迁许都,仅十余年间,当年中原讨董十八路诸侯,大都灰飞烟灭,退出因史舞台。至建安四年,关东中原大地,便只余刘表、曹操、刘备及袁绍四股军阀势力;再有江东孙策、四川刘焉、汉中张鲁、辽东公孙度、关中韩遂、马腾,天下再无英雄。于是袁、曹河北决战就此拉开帷幕,历史也将进入汉末三国时代。 后续更加热闹回目,尽在《华夏真相全集·三国篇》中,敬请留意观看。 (全集完) 第一集 特殊使命 车辚辚,马萧萧。在洛阳通往陈留的官道上,三辆马车迎着朝霞疾速行驶。 解职归田的蔡邕坐在第一辆车里,中间车里坐的是发妻何氏夫人,怀中依偎着年方三岁的小女儿蔡琰,最后一辆车装载着竹简帛书和金银细软。 车队的两侧还有左右两骑骏马,一路保护行仗。 左侧枣红马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穿窄袖长袍,面容清癯,一双笑眼,颔下一部短须,却是蔡邕幼时的伴读书童,如今做了蔡府管家,名唤蔡福。 蔡福幼时被蔡邕的父亲买进家门,跟着少爷(现在早就成了老爷)近三十年形影不离,虽然是下人身份,但近朱者赤,满腹学问却是了得。 右侧黑马上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壮汉,手中提抢,腰间佩剑,名唤蔡七,却是蔡福的本家侄儿,在府内时掌管家丁奴仆。 蔡七仗着体壮,平日里偏爱起个五更,喜的是闻鸡起舞披星戴月,打熬力气。十余年下来,也抡得动三二百斤铁鼎,挥得起三十六斤铁枪。 蔡邕此时正半倚半躺,半睡半醒坐在车里,倦意十足。 镜头闪回,两天之前,京师洛阳。 为能安全出逃,蔡邕传令全家暗中收拾行李,几乎通宵没睡。次日侵晨,不到四更,更趁天色未明就出府门。赶着城门五更天时乍开时刻逃出,向东疾驰狂奔。 跑了一个多时辰,回头看去,已经望不到洛阳城廓,蔡邕这才命令缓下速度,以休养马力。虽有皇命说是放归田里,但蔡邕心里仍不托底,不敢在京都多作片刻滞留。 蔡邕坐在车中,心思电转。想起早年避居原籍,冒死拒绝桓帝征召,后来终于灭不过老司徒桥玄面皮,被征辟为司徒掾属,进京参与续写《东观汉记》及刻印熹平石经之事。 自己精通音律,才华横溢,除通经史、善辞赋之外,又精于书法,向来孤芳自赏,本不应在此乱世出仕,与那些飞扬跋扈的外戚和阴险残暴的阉党同朝合污。 但儒生积习,虽不求利,但愿以文章传世的求名之心难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闪回结束,马车飞奔。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正是八月初天气,虽然早晚间已有些凉风习习,但正午时刻也还是烈日炎炎,甚至比流火七月更加难耐。 兼之车中闷热,一行人后颈和前心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蔡邕心中有些焦燥,只听得右侧马蹄得得,轿帘被掀开一角。 原来是家仆蔡七,欣帘请示:家主老爷,后面小姐嚷着燥热,要更衣喝水。咱们是否找个地方打尖歇脚?还请老爷示下。 蔡邕还没有回答,蔡福早已开口:七儿,没看到老爷正在盹睡养神,只管问些什么?天到这般时候,休说小姐年幼难耐饥渴,就是老爷夫人也要进餐休憩。你且向前探看路径,见有干净敞亮的村店酒肆,先去安顿妥当便是。 蔡七应诺一声,轻轻加了一鞭,坐下黑马翻蹄亮掌,泼喇喇地向前跑去。 蔡福小心押着车辆,又往前行三五里路程,但闻蝉噪盈耳,天气愈发燥热。早见官道旁闪出一大片空场,盖着十余间屋舍,一面酒幌儿从屋角上直挑出来,甚是扎眼。 只见蔡七扎撒着肩膀儿,立于酒幌之下,正在向马车的来路上眺望。 蔡福知道侄儿已经安置妥当,遂将三辆马车引入院内,先请家主和主母小姐下车活动活动腿脚,又让前来支应的小二将马鞍卸下,马匹牵到槽头上刷洗饮溜。 蔡邕下车,跟随堂倌进了上房。因见虽是低檐瓦舍,倒也干净齐整,也就点了点了头,坐下吃茶。又唤过女店东,命引领夫人和女儿蔡琰去如厕更衣。 蔡福伺候蔡邕及母女二人在正房用餐已毕,遂命蔡七将剩饭菜撤到厢房,叔侄及三个车夫又叫了一筐馒头,自去吃饭。因为离京城不远,酒却不敢喝。 蔡邕年过不惑,平日里养尊处优,经得大半天车马劳顿,感觉疲累不堪,又谓是脱离了虎穴,不会再有追兵,遂命众人:大家可以饱睡一觉,到未末申初,再行启程。 众仆闻听,齐声应诺,自去安置。 幸喜这村社酒肆靠近官道,倒也有几间干净客房,专为走长途的行商歇住。 蔡七竟自向店主讨了三间客房,让老爷蔡邕占了中间,左首一间安顿夫人和小姐,自己叔侄占了右首,三个车夫到马棚里草席上坐地,都去各自睡了。 蔡邕虽说正在壮年,算不得甚老,但因是一介握笔捉刀书生,这一路趱行,也委实困倦得很了,倒睡下来,很快就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沉睡之际,忽听床榻之侧“当”地一声响亮,接着又是一声闷哼,有人扑通倒地。蔡邕吃这一惊非小,立时醒了,睁眼坐起。 只见一个中年道士站在床榻之前,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男孩儿,右手握着一柄拂尘,低头看着地上,不住冷笑。 蔡邕顺着道士目光看去,见他右脚下正踩着一个黑衣大汉。那黑衣人面孔触及地面,身边横放着一口雪亮的短刀,看样子原是握在手中,因被道士制服,这才撒手扔刀。 道士见蔡邕醒了,轻轻笑了一笑,抬起右脚,用脚尖将地上短刀踢到床下,对黑衣人喝道:爬起来,跪下好好回话,饶你不死。 蔡邕虽是官宦出身,对这江湖上的事倒也颇为见机。于是下榻穿鞋,向道士作揖,表示感谢救命之恩,竟在床边坐了,静观其变。 黑衣汉子爬起身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却不下跪。嘴里哼了一声:士可杀不可辱。在下技不如人,你即有本事,杀我便是。要我下跪求饶,却是休想。 道士一笑,说道:看不出,你倒是个不怕死的。但只可笑你忠奸不分是非不明,为阉竖所用,却还称不得侠义之士。此番幸得贫道来的及时,没有让你得手。倘是今日误杀了忠良义士,你岂不后悔为天下人耻笑? 黑衣人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规矩如此,何人耻笑? 道士哼了一声:墨家门徒八百年来游侠江湖,处处解人危难,人人名满天下,没想到如今是越来越出息啦,竟沦为赏金刺客。八百余年前,你们开山祖师爷墨翟先生也是先贤诸子之一,曾经让匠门始祖公输班拱手拜服,因而威震天下。其门下历代弟子更是纵横诸国,受人敬畏。大侠荆轲和朱亥是何等响当当的人物?大丈夫奋然一怒,流血十步,风云为之变色。不想到了阁下这一辈,竟堕落到替人做起赏金杀手,还说甚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蔡邕听了,心中雪亮,冲那黑衣汉子点了点头,叹道:怪不得,阁下原来是墨家门下。我儒家和墨家虽然政见相左,但向来只限于口诛笔伐,从来不曾刀兵相见,更无相互行刺之举。阁下今日所为,可有些令人不解了。 又起身向那道士深深一揖:若不是仙长仗义相助,蔡某在睡梦之中便被人取了头去,可算是个糊涂鬼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容图后报。 道士谦道:自古来忠臣孝子人人钦敬,蔡公无须客气。 黑衣人被道士揭穿根脚,吃惊非小,问道:仙长,敢问尊号?哪座高山修行? 道士不答反问:你盘问贫道根脚,莫非想着要报复不成? 黑衣人由趺坐改为长跪,叩头答道:晚辈不敢,确是诚心请教。 道士由怀中取出一块黑乎乎的铁牌,四寸见方,托在手里,递到黑衣人眼前,说道:贫道既敢出手,就不怕你墨门报复。且看清楚,可识此牌? 黑衣人双手接过,相了一相,咦了一声,吃惊低呼:伏龙令!仙长遮莫……? 蔡邕在旁详观,见那块铁牌黑黝黝地并不起眼,但甚是光滑,又似乎上面刻了什么图案文字,却是看不清楚。 道士微笑点头,夺过铁牌,纳入怀中:看来你还是有些见识。贫道一路跟随,见你狂奔之际脚下尘头不起,显是轻身功夫不弱,这才起了怜才之心,没有对你痛下杀手。你可是受阉党曹节所托,前来行刺? 黑衣人道:在下天生一双飞毛腿,可日行六百里,不输给奔马。仙长从洛阳一路跟随,怀里还抱着个孩儿,在下心服口服。不敢相瞒,委是将作大匠阳球收买在下,前来行刺。 道士吃惊疑惑:蔡大人得罪的是曹节等阉宦,跟将作大匠又有什么关系? 不料蔡邕点头说道:这就是了,怪不得。 道士奇道:议郎大人倒知晓刺客来由么? 蔡邕道:不错。将作大匠阳球,乃是中常侍程璜女婿,与我叔父蔡质向有夙怨;十常侍因我奏本之事,又结新仇。他们决心陷害蔡邕,请奏皇帝将我叔侄二人弃市,多亏中常侍吕强向天子求情,才得免死,罢官还乡。阳球打发刺客沿途刺杀,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道士点头:这也罢啦。这位壮士,你受阳球之托,可知要刺杀者究是何人? 黑衣人道:在下胡车儿惭愧,当不得仙长称为壮士。按照我们刺客行规,从来不问被杀者根底。阳球许我赏金颇重,猜想这位大人身份不低。 道士道:你既不知,便不足怪。这位大人,就是朝中耿臣,东观议郎蔡邕大人便是。 胡车儿听了,满面生愧,纳头便拜:不是仙长点破,险些错杀忠良。我墨家门派传到小可师父手里,日渐没落;师父一死,便只剩某一人而已,耐不得山中凄苦,这才到江湖中替人做杀手,胡混日子罢啦。某虽然身处江湖,却闻朝堂之中,只有卢植尚书、皇甫嵩将军和蔡议郎,才是大大忠臣。胡车儿有眼无珠,若错杀好人,岂不为江湖同门耻笑! 说罢忽然长身,捡起床下短刀,便向颈中划落。 蔡邕出其不意,吃惊地张大嘴巴,差一点便要叫出声来。那道士出手如电,右手拂尘早已缠住胡车儿持刀手腕,往回拉出。 胡车儿使尽全力想要自戗,却被拂尘一扯,就似被定身法定住,短刀再也递不进半分。胡车儿挣扎不得,长叹一声,短刀再次扔在地上。 道士撤了拂尘,向后轻甩,早已插入脑后衣领,动作快如电光石火。这时道士怀中孩儿显是感到有些不舒服,挣身说道:师父,把我放下来罢。 话音虽然不高,倒也清脆响亮。道士嗯了一声,将那孩儿放在地下。蔡邕这才注意看那孩子,竟是生得眉目如画,长相不俗。 道士放下孩儿,向胡车儿温言说道:贫道既向你表明身份,就不容你寻死。你且平身,贫道有件大事,要求你去办,却不可推三阻四。 胡车儿闻言大喜,立起身来,插手施礼:道长不许我死,定是容俺戴罪立功。但听仙长差派,不管水里火里,绝不推辞。 道士不答胡车儿之语,却先转过身来,冲蔡邕深深一揖:只因贫道来迟一步,致使议郎大人受惊,贫道之罪也。大人可知贫道来历? 蔡邕起身还礼:下官不知,正要请教。 道士示意蔡邕落座,自己背对房门坐了,缓缓说道:贫道自幼出家入道,俗家名唤史子眇,住持洛阳东门外五里玄都观,乃是鬼谷子门下第二十四代弟子,如今忝掌本门。 闻听此语,蔡邕和胡车儿都轻哦了一声,各自惊讶。 蔡邕早闻史子眇名字,知他与宫中往来密切,颇受当今天子灵帝敬重;胡车儿熟知江湖中事,虽通过适才令牌已知对方是鬼谷门下,却不料竟是堂堂掌门之尊。 史子眇表明身份,遂将铁牌复又掏出,递给蔡邕:议郎大人请看,此乃本派掌门信物,唤作伏龙令牌,号令门下徒众,代代相传,至今已有八百余年。鬼谷先师俗名王禅,与墨门始祖墨翟过从甚密,互相敬重声援,不相攻伐。适才我以此牌示于胡车儿,故他能识。 蔡邕细观,见那铁牌分为阴阳双面。阳面镌刻一个仙翁,乘跨一条白龙,两侧各有四字,右为“鬼谷仙师”,左为“万法玄门”。阴面八个篆字,“共扶汉室,天下听命”。 摩玩片刻,放置案上,若有所思。 史子眇笑道:议郎学究天人,对先秦之事当不陌生。当时儒、道、墨、法、兵、农、匠作、阴阳等百家兴起,各家着言立说,游说于诸侯,以平定天下为己任。墨家时与道家、儒家均为显学,但本门却避世而居,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师座下弟子庞涓、孙膑、苏秦、张仪出山后各显奇能,合纵联横,功高盖世,本门方为天下所知。本门所传之学包罗万象,自鬼谷先师以来,未闻有能学会半数者。若能学到其中十之一二,即可纵横天下。 蔡邕笑道:对于鬼谷一门,先秦诸子皆讳莫如深,某除却庞、孙、苏、张四子之外,也确实所知有限。唯墨子一门,某却深知,并敬仰不已,恨不能从而学之也。 胡车儿:小可倒欲领教一下,议郎大人对于本门先师评价。 蔡邕:你且休问我。壮士既为墨家传人,当尽知本门之事。倒要先领教一下壮士,你墨家门中,是怎样排序论辈,至今相传几代,都有哪些门规? 胡车儿:实在惭愧。本门至我恩师,已经式微,没有多少东西传留下来。据某所知,创派祖师墨子名翟,乃东周春秋末期宋国人,贵族目夷之后,生前曾任宋国大夫。以后弃官而去,游于列国,收罗徒众,以宣其学说。其非但精于思想、教育,且通百科之学、又晓畅军事。武功之高,位于诸子之冠,器械机巧之术,亦不弱于其同乡匠门之祖公输班。 史子眇:听你如此说来,倒似是高出我道家一筹。 胡车儿:道长休怪,小人不敢如此狂妄。 蔡邕:胡壮士此言,倒非妄语。墨家于先秦时期影响很大,与我儒家并称显学,又有高出于我儒门之势。墨子所提出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等说,无不异于凡人观点,惊世骇俗。其所创几何学、物理学、光学者,至今其他门派一概不通。当时百家争鸣,便有“非儒即墨”之称。墨子死后,其墨家分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不知胡壮士属于哪一派? 胡车儿:蔡议郎学究天人,在下今日算是真正领教到了。恩师亦曾对我讲过,墨子祖师曾与儒家孔子、道家老子共为诸子百家之前三大门派,法家门韩非子亦称我墨家门和儒家门为世之显学。既儒家掌门孟子亦曾说“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可见彼时墨家门派辉煌,堪与日月同辉。某之所学,乃墨家旁支游侠一派的便是。 蔡邕笑道:墨家各派不传于后世,非是学说不好,实乃时运所致。因墨家思想不入士流,兼之前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致令官学勾结,逐渐失去存身之基,方至灭绝。倒是史道长鬼谷一门,某却不知与高祖及留侯张良,竟有如此深刻渊源。这伏龙令之事,尚望史道长细详论之,以足某求知之欲。 史子眇:到本门第五代掌门黄石公之时,其弟子张良先师于功成名就后弃官身退,接任第六代掌门,并于此令牌背面增刻八字,表明鬼谷门人永扶汉室、不背刘氏之宗旨。高祖刘邦大喜,这才不再追究张良先师弃官隐退之事,且密令后代子孙继位皇帝,终大汉一朝,不与鬼谷门为敌;反要在王室危难之时听命于鬼谷门人,借助本门之力匡扶社稷。 蔡邕:竟有此事?我却不知。 史子眇:高祖传此密令,亦作成五面令牌,均是黄金所制,唤作卧龙令。则必是皇帝大权旁落,玉玺被权臣控制,则必卧龙令面世。凡天下刘氏宗亲见令必从,以兴复汉室。 蔡邕:听罢仙长所说故事,下官已明其来龙去脉。如此,这伏龙令自高祖以来蜇伏近四百载,今日忽然现世,则必有所为。 史子眇:大人说的是,但这伏龙令并非有汉以来首次出现。当年王莽篡位,大汉江山倾覆。当时伏龙令和卧龙令并出,才有汉光武帝起于南阳,更兼本门弟子鼎力相助,光复汉室天下。如今十常侍作乱于内,邪教流民酝酿暴乱于外,天子大权即将旁落,继之群雄并起,诸侯不尊王室。必待有圣贤之主复出,天下志士共襄大义,方能扫除魔障,再现盛世。 蔡邕:道长心系黎民,忠于汉室,令人可感可佩。既持伏龙令牌,在下当惟命是听。 史子眇:非也。此次伏龙令出,其重任倒是在于议郎大人肩上,诚请莫辞! 说罢离座而起,一揖到地。 蔡邕动容,离座还揖:此次下官直言上本,为的就是汉室江山,只恨能力微弱,以萤火之光,不能横扫暗夜之霾。那奸贼阳球及十常侍既然不肯放过下官,某只得勉力周旋。仙长但有差遣,无不奉命。 史子眇颔首,对胡车儿道:你即答应奉贫道差遣,未知出于真情,还是假意? 胡车儿:若有虚言,天地不容! 史子眇:墨门巨子之诺,重于千金,天下尽知。我要你一路之上,尽力保护蔡大人及皇子性命安全,直到襄阳水镜山庄我师叔水镜先生处,你可愿意? 胡车儿听罢,跪倒于地,连拜四拜:仙长,小人这一条命是你给的,胡车儿赴汤蹈火,但凭驱策。只是,哪里有什么皇子? 蔡邕也大为惊讶:仙长所说皇子,竟是这个孩子不成?在下如今是奉旨贬归故里,说什么要去襄阳水镜山庄?水镜先生司马徽倒是早有耳闻,学究天人,只恨无缘一见。 胡车儿:那水镜先生,遮莫也是鬼谷门下,还是掌门道长师叔? 史子眇微微一笑,不答二人所问,伸手拉过那个孩儿,说道:给蔡大人行礼吧,他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这位胡车儿,便是你师兄,兼为侍从。 申牌初刻,凉风微起,酷热渐消。 三辆马车驶出酒肆,离开官道,折而向南急驰,转瞬之间已隐入丛林之内。 半个时辰之后,又有三骑健马由洛阳方向驰来,在酒肆外稍稍缓了一下步子,但未作停留,便直奔向东,往蔡邕故乡原籍陈留郡方向而去。 马上乘客插弓悬箭,手执利刃。显是阳球不见胡车儿及时回报,又增派第二批刺客。 史子眇隐在林中,目送刺客远去,这才自行回转洛阳玄都观,另做计较。 山间小道上,三乘马车逶迤而行。蔡邕怀揽四岁稚童,胡车儿身骑健骡,傍行于侧。 稚童面部特写,继出字幕:刘辩,汉灵帝刘宏皇长子。生母何氏,原籍南阳郡宛县,以宫女身份入宫,因貌美因得灵帝临幸。 镜头闪回,洛阳皇宫大内。 何氏受到灵帝宠幸,因而受孕,生下皇子刘辩。灵帝喜不自胜,因此何氏母以子贵,被封为贵人,其后不久,又晋升为皇后。 刘辩出生之前,灵帝各位嫔妃也曾生过几位皇子,但都陆续夭折,没有一个长大成人。汉灵帝好道,曾师事道人史子眇,于是几其讨教其中玄机。 史子眇:此间玄机,说来无甚奇怪。自从光武皇帝定都洛阳以来,至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只因历代后宫争斗惨烈,所积戾气过重,时有鬼怪作祟,致使皇嗣屡屡夭折也。 汉灵帝:如此说来,我这皇子刘辩,也是吉凶难料了? 史子眇:我有一个计较,可避此灾。不如便将皇子寄养在玄都观中,待其长大成,阳气旺盛,阴祟难侵,复再送入宫来,便即无事。 汉灵帝准纳其议,遂许将皇子刘辩送出宫门,寄养在玄天观中。若是外人问起,便说是史道人本家族侄,对外称为“史侯”。 何皇后亦知前面几个皇子屡在宫中夭折之事,闻说皇帝欲借史子眇道术,保护皇子生长成人,也就欣然同意,还时常派人往道观中送金银给用。 史道人身为鬼谷门掌门,不但道法武功了得,兼且精通易经算术,早已算出京都及宫中大乱将起,皆为争权夺位,必当杀人无数,流血遍地。因恐怕宫中有变,势必危及太子,由此想到将皇子刘辩寄托到襄阳师叔司马徽处,请其代为保护,并教以治国之策。 又查知蔡邕六世祖蔡勋,乃是本门师叔祖,更因其世代忠于汉室,这才借蔡邕罢官离京之机,冒险托付其携皇子南下,并收服胡车儿,使其护驾。 闪回结束,马车之中。 皇子刘辩年仅四岁,自出生以来便在玄都观中长大。此番初次离开师父独自远行,虽在事前屡经师父疏导劝慰,此时亦不免心生恐惧,于路啼哭不止。 蔡邕是个老学究,从来不会哄孩子,何况还要顾忌君臣之别,愈加手足无措。 正在无可奈何,闹得不可开交,蹄声响处,蔡七忽在车外传话:老爷,小姐因嫌旅途孤寂无聊天,一直哭闹不休。夫人请将史侯抱到前面车上去,跟小姐作个伴儿。 蔡邕闻言,如释重负:既是如此,快些抱着皇子,到前面车子里面去。 蔡七应诺,探身车内,将史侯抱起,送到前面车中去了。说也奇怪,那皇子见到蔡琰这个漂亮妹妹,竟立刻止住哭闹,一刹时便破啼为笑。 蔡夫人见史侯长得银娃娃一般,又如此乖巧,自是疼爱有加,视若己出。 车队一路上晓行夜宿,虽然尚途并不平静,因有蔡七和胡车儿用心保护,幸无意外。蔡邕于旅行途中,向胡车儿问些墨家门派和江湖之事,胡车儿有问必答,毕恭毕敬。又问鬼谷门之事,胡车儿却不能详答,只说是鬼谷门向来为江湖道门之首,凭一枚伏龙令号令天下,江湖上无人敢逆其命。蔡邕点头,心中自去沉思盘算。 这一日,蔡七探路回报:前面已是南阳郡襄阳地界。 蔡邕依照史子眇临别时指点,说道:不必进城,绕过襄阳,向南直奔南漳县城。 天色向晚之时,早见小桥流水,眼前现出一个山庄。那山庄北临蛮河,南靠玉溪山,风景秀丽,堪描堪画。迎面竹林茅舍,柴门半掩,院中野雉闲步,鸟雀争食。 胡车儿约住车马,搀扶蔡邕下车:先生请看,此处正是水镜先生隐居之地。 蔡邕仔细相看一回,点头称赞,遂命蔡福:持我名帖,上前叫门。 过了一刻功夫,司马徽峨冠博带,腰佩长剑迎出,执手为礼笑道:早闻蔡议郎大名播于宇内,不想今日贵足踏于贱地,真是蓬壁生辉。 蔡邕答礼:司马德操先生道德高士,效许由淡泊名利,避居山林,非邕等俗人能及。 彼此寒暄已毕,司马徽将蔡邕一行让入庄内,请入草庐,命家人待茶。蔡邕见那草庐甚是雅致清幽,是一套坐南朝北的四合院落,两进平房,中隔天井,每进三间,两边以抄手檐廊连接,古朴庄重,甚为脱俗。又见院前小亭立有一碑,上书“水镜庄园”四字,字体雄健。 蔡邕酷爱书法,离座出室,去院中仔细相了四字,开口问道:恕在下冒昧求问,此碑文可是出自庞德公之手? 司马徽颇为惊异,问道:蔡议郎远处庙堂之高,何以也知庞德公耶? 蔡邕笑道:襄阳高士,岂能不知。庞德公不慕官位,隐居山林抱膝草堂,一向不与绅士大夫来往,惟与先生交好,常约韩嵩、石韬、孟建、崔州平等道友于鹿门山宴饮,纵论天下。先生精通道学、奇门、兵法与经学,于座中论古谈今,言谈洒脱超凡,令满座寂然,敬意盈胸。庞德公称赞先生数典如流水,水清似明镜,遂以水镜雅号相赠先生,不知此事可有么? 司马徽哈哈笑道:早闻蔡议郎学识广博,鉴古知今,今日一见方知人云不虚。议郎不远千里光临敝舍,必有雅教,尚请直言。 蔡邕道:如此,恕邕直言不讳。今汉室陵替,外戚宦竖交替弄权,天下即将大乱。先生虽避乱于此世外仙境,但心系庙堂安危,素有报国安汉之志,蔡邕心知肚明。我受先生故人之托,送此孩儿前来请求庇护,并请先生授以纵横治国之道,幸乞先生莫辞。 说着用手拉过史侯刘辩,吩咐道:向你师父叩头。 司马徽闻得此言,不知其真正来意若何,离座而起,止住史侯下拜,假作愠色:议郎这是欲将我陷于是非中么? 蔡邕:先生此言何意? 司马徽:某自幼于道门修持,从来不问朝廷政事,惟喜醉卧山林草堂,何云心系庙堂,素有报国安汉之志?某虽处鄙陋偏远之地,倒是素闻议郎得罪于十常侍,虽仗义直言令天下钦敬,但刚则易折,也只落得避仇江湖,几无立锥之地。议郎休看错了人,将那无边祸水引到贫道身上来。再说我乃一介山村野夫,不曾有庙堂显贵故人相交,更不识得这位小公子,何谈加以庇护,并以纵横治国之道相授?议郎首次相会,还是休要作此笑谈。 蔡邕慨然道:笑谈?先生你道此子何人? 司马徽:倒要请教。 蔡邕:此子非别,实乃当今灵帝皇子刘辩,洛阳玄都观主史子眇仙长高徒是也。 司马徽:此言当真? 蔡邕:我乃孔圣门徒,岂敢诳语。 司马徽:如此说来,是我徒侄委托议郎来此耶? 蔡邕:委实不差,此本不干我事,某也是领受贵派掌门之命,为其跑腿代劳而已。先生身为鬼谷派掌门师叔,这“共扶汉室”师门铁训,如何避得? 司马徽:议郎休怪。共扶汉室大任,原是庙堂公卿之责,与我山野鄙夫何干! 蔡邕:贵门创派祖师王禅号玄微子,自称鬼谷先生,是为兵家、纵横家鼻祖,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弟子孙膑、庞涓、张仪、苏秦等,只学成一技之长,各建不世之功。汉高祖于邙荡山斩白蛇起义,鬼谷门第五代掌门黄石公出,以《太公兵法》及《素书》传于留侯张良,助高祖开辟汉家天下。王莽篡汉,绿林赤眉揭杆而起,天下复又大乱。鬼谷门第十二代弟子邓禹又出,挠兵关中,助光武帝兴复汉室。如今汉室倾危,天下又临劫难。公为鬼谷门人,既奉祖师张良公遗训,岂忍坐视不问? 司马徽:议郎休怒。公自京师而来,某不得不防,适才以言相戏,非本意也。 蔡邕:某虽不才,且因直言罹祸,但道义所在,不敢独善其身以避之。今受贵掌门史子眇先生所命,以汉室江山拜付先生,岂敢以言戏之? 说毕,从怀中拿出伏龙令来,并将史子眇书信同时奉上。司马徽当场验过令牌,又展开书信仔细看了,这才改容相向,再拜长揖,连连请罪。(本集完) 第二集 南华老仙 襄阳南漳,水镜庄园。 司马徽得知蔡邕真正来意,于是改颜相向,连致歉意:我鬼谷门人行事向来隐秘,伏龙令之事更是知者甚少。适才只因不知议郎大人真实来意,请恕言语无礼。 蔡邕道:岂敢岂敢。也是我来得唐突,言语冒昧,得罪道长在先。 误会冰释,司马徽才以君臣之礼拜过皇子刘辩,又为皇子起名叫作“司马史侯”,认作是冀州河间府前来投亲的本家侄儿。 于是叫来管家,交待清楚,令向庄客仆从通告,今后均以侄少爷称呼,不可走漏风声。复命将少爷引向后院,安排书房卧室住所。 管家安顿已毕,复至上房,回复家主。司马徽意兴大发:你去告诉厨下,速速整治菜果酒宴,议郎大人远来,我要与其痛饮一醉。 于是安顿座席,整治酒馔,野蔬山珍,甚是齐备。酒席宴间,与蔡邕二人纵论天下,印证学问,各自佩服对方胸中所学,由此引为知己良朋。 当夜宾主尽欢,一宿无话。次日一早,蔡邕盥洗已毕,见司马徽已在中庭相候。 二人说些闲话,僮仆已将司马史侯送来,梳洗得齐齐整整,宛如仙童一般,蔡邕看了心下欢喜。吃罢早膳,又饮了几盏香茗,司马徽便相请蔡议郎起身,说要出门。 蔡邕:哪里去? 司马徽:议郎不必多问,到了便知。胡车儿,你背负史侯,随后跟来。 一行四人出得水镜庄园,向山上行来。只见一路蜿蜒曲折,山路两侧尽是茂林修竹,水流淙淙,只闻鸟鸣啾啾,并不见一个人影。 行了半个时辰,已见竹丛之间闪出一条山道来,几乎垂直而上,恍如天梯。 众人抖擞精神拾级而上,登高二十余丈,又见一道青石城墙环半山而立,山门巨如险关隘口,台级穿门而入。过了山门,便是一片平川,广约半顷,平川尽头山崖森立,崖壁下却现出一个大洞,洞口立一块巨石,上刻“白马洞”三字,也是庞德公笔体。 司马徽也不多言,带领众人径直进洞。 洞内虽然比不得外面阳光灿烂,倒也并不黑暗,抬头看时,见头顶有天光射入,不知来于何处。极目望去,见那山洞深有十余丈,高约三丈,阔与高相等,规模宏伟,直如朝堂正殿。洞中石桌、石凳、石床俱全,木架上书简琳琅,琴剑挂于石壁,洞角音韵叮咚滴水成池,饮之甘冽如饴,竟是一处天然仙府洞天。 蔡邕和胡车儿立在洞口,相顾鄂然。 司马徽大为得意,请二人入内,围桌而坐。笑道:正如蔡议郎所论,皇子刘辩若居住于水镜庄园之内,日久天长必为朝廷侦知,后患不小。但若是隐居在此洞之中习学用兵之法与治国方略,则绝无俗务打扰,亦不会为外人所知。议郎大人以为如何? 蔡邕频频点头,赞道:真是天赐之所,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为者。 胡车儿也频频矫嘴咂舌:老天爷爷!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洞府,也不过如此。 司马徽:此洞大有来历,除本门历代掌门,世人不知其踪。 蔡邕:不知有何来历?倒要请教。 司马徽:当年本门张良祖师诈死,求随黄石公先师隐居,寻到荆州通城张师山,路过南漳,发现此洞。祖师见此山扼汉沔中枢,风水异乎寻常,干系汉室气运,遂召集工匠修建城垣山门,又栽种茂林修竹,遮蔽此洞。因见有白马常出入于洞中,故以白马洞命名。 胡车儿:这就奇了。白马出入于洞中,却是从何而来? 司马徽:那白马乃是天河之马,名唤的卢,并非人间凡种。张祖师探幽索微,发现这洞后竟有暗道,穿山越岭西行,一直通到巴蜀汉中,的卢马即是自汉中穿洞而来。 蔡邕:汉中本是高祖龙兴之地,遮莫此洞,竟是天赐汉室龙脉? 司马徽:天道幽远,是非我等凡俗之人所能知也。张祖师留居此洞三年,留言“三百八十年后,白马洞天降圣人延续汉祚”,然后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胡车儿早又插言道:老天爷爷!自汉高祖得坐天下至今,却不正好将近三百八十年?张祖师所说的这个天降圣人,原来就是您水镜先生。 司马徽哈哈笑道:岂有此理,休得妄语。 言犹未落,却听扑通一声大响,嗡嗡不绝。三人齐吃一惊,转头看去,却见是那顽童司马史侯,因一个人闲极无聊,在水池旁戏耍,抱着一块大石往池中丢去,试其深浅。因洞中回音,才发此巨声。众人一场虚惊,也就不去管他。 蔡邕说道:我从稗官野史中得知,张仙师当年在陈留尸解羽化,随赤松子游于天下,一路向南寻找其师黄师公,后终在江夏郡张师山与黄石公相会。师徒二人共同参研天地造化之功,终成八阵之图,补遗于《太公兵法》。此图应随《太公兵法》和《素经》秘传于贵门,外人不得而知。大功告成之后,张良仙师距张师山百里处黄袍山隐居,并建良山道观;在道观不远处又创办伐桂书院授徒,其后不知所终——却不知曾隐居此处数年。 司马徽笑道:议郎博闻强记,神鬼不及。即是稗官野史,何必当真。 蔡邕:若是据实而言,则稗官胜于信史,倘违心而作,则正史不如野闻。道长果有本门兵法秘籍,自会倾囊授予史侯,倒也不用在下费心枉测也。 司马徽:议郎此言是也。汉室衰微,根源在于天子淫侈,胸无治国良策。自今而始,贫道当于此教授史侯天文星象、战阵兵法及治国方略,十年可臻于大成。这十年间,天下必有大乱,大乱略定后此子当出,以当中兴汉室大任。到时蔡议郎也必复归于朝廷,辅佐圣主以就大业。大数已定,再无商榷,议郎大人以为如何? 蔡邕:先生精于星相,尽依天道而为,如此安排甚是妥当。下官乃是戴罪之身,时刻处于贼臣阳球及十常侍搜捕之下,恐泄露行止,连累史侯,长期居此不当稳便。我当东向吴会访友,顺便寻访治国安邦之才,明日即行告辞启程。先生十年之约,绝不敢忘。 司马徽见其去意已决,也便不再挽留,笑道:既是如此,今晚可在敝庄置酒高会,将庞德公及其侄庞士元唤来,并请隆中高士黄承彦坐陪,与蔡议郎饯行便了。 胡车儿听了,着急道:大人明日去了,倒是潇洒。俺胡车儿受史掌门所托,命我相随先生并保护史侯,今后却又如何行止? 蔡邕:大丈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受史掌门重托,自当陪伴史侯,为其学艺护法。若有危险变故,当死力救护少主,最终护其北归京城玄都观。 胡车儿:蒙大人如此吩咐,胡车儿敢不尽力。 司马徽:胡壮士一诺千金,大有古人之风,不愧墨家子弟。你也不必烦忧,既为少主护法效劳,贫道绝不让你白费这十年光阴。来日传你一套鬼谷门武功妙法,你看如何? 胡车儿大喜过望,倒地便拜,便算正式拜认了师父。 三人密议已罢,相携下山,胡车儿依旧背负史侯,在前面行走如风。 回到庄上,水镜先生写好请柬,命家人前往鹿门山及黄家洼下书,去请庞德公叔侄和黄承彦。一夜晚宴,众位高士济济一堂,纵论胸中学问,弹琴品竹,自不必细说。 次日,蔡邕令蔡福和蔡七收拾车仗,拜辞司马徽,出了水镜庄,向东南逶迤而去。 一代大儒从此逃命江海,远走吴会之地,一边着书立说,一边开馆授徒。江南名士顾雍正当年少,便于此时拜于蔡邕幕下,按下不提。 镜头转换,按下蔡邕及史侯刘辩,复说史子眇。 史子眇将刘辩托付蔡邕,回到洛阳玄都观,召集一众门下弟子,下达严令,禁止阖寺道众不得议论史侯之事,违者重罚,弟子们唯唯应诺而散。 当夜晚间,史子眇正在殿中打座入定,忽觉灯影一闪,殿门无风自开,一个高大人影如鬼似魅,进入殿中,立在面前。 史子眇收回元神,睁眼起身:南华子师兄何来? 南华子:道兄未卜先知,神目如电,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道派掌门。 面部特写:看那来人,亦做道家打扮,身材高大威猛,虽然满头白须白发,面容却似少年,不见皱纹老态,亦看不出到底年龄几何。 字幕:南华子,太平道派掌门,号称南华老仙。 画外音:太平道创派祖师,乃是春秋诸子之一庄周,其传世着作《南华经》与老子《道德经》合称“道家双璧”,并行于后世。其后太平道派即以《南华经》为本门经典要义,历届掌门也皆以“南华子”名号示于天下,又在民间号称南华老仙。 史子眇:南华子既然出山,前来帝都,看来是汉室劫数已到,天下难以太平了。 南华子听出史子眇言外之意,当下也不以为忤,打个揖手,在史子眇对面蒲团上坐了,说道:自古以来,黄帝老庄总是一家,师兄此语拒人以千里之外,也太过生分了。 史子眇:鬼谷仙师所传用以治国,南华老仙之学则为避世,向来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华子:师兄总掌鬼谷正门,承受张良先师衣钵教诲,以兴扶汉室为己任,固然光明正大;却不知从来天道无常,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兴衰成败皆是民心所向。儒家亚圣孟子也云“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暴秦先失其民,后致江山倾覆,即为明证。 史子眇:若云汉室无道,则其谁有德? 南华子:师兄所谓汉室劫数已到,若论天道轮回,不还是因为皇帝无道所致么?此次贫道出山,不是预示天下大乱,正是为致天下太平而来。 史子眇:愿闻高论。 南华子:而今桓灵无道,天下土地兼并于豪强之门,庶民并无寸土,只得作佣于豪强门下,苦无生计,民怨载道。中平元年以来,中原之地疫气流行,贱民死者相望于途。师兄既为鬼谷派掌门,又做帝王之师,对于即将到来天下之乱,黎民倒悬之苦,难道无动于衷? 史子眇:你即知天下致乱之因,可有致天下太平之道否? 南华子:若是无有,贫道就不敢轻易出山,来见师兄矣。治国之道,全在此书之中。 说着话,便从袖中拿出三册帛书,手指微弹,轻轻往前一推。那三册帛书就像是被绳子牵住一般,向前缓缓推送,一直飘行至史子眇胸前,停在半空。 史子眇微微颔首,将手一招,那三本书册便落在膝上。轻启眼帘看时,只见书名乃是四个篆字,《太平要术》。略略翻看一遍,见通篇大抵以奉天法道,顺应阴阳五行为旨,广述治世之道,伦理之则,以及长寿成仙、治病养生、通神占验之术。至于谶纬神学,灾异祥瑞,善恶报应,巫觋杂语,治政修身,所涉极为庞杂。其间又多以小民口气俗语,反对士族大夫恃强凌弱,主张自食其力,周穷救急之论。 约略一盏热茶功夫,史子眇合上经书,抬起头来,一双精目直向南华子直射过去,问道:道兄,你这是治国方略,还是惑民之术? 南华子摇头道:道兄此论非也。夫万民乃为天下之本,救民即是治国。而今冀兖二州之地疫情已现,再过几年则必蔓延开来,民不聊生。此书乃治病救人仙术,若师兄献于朝廷颁行天下,便可救万民于水火,保社稷平安,天下太平。 史子眇:既是如此妙术,师兄何不自去二州行之? 南华子:此术若以朝廷自上行之,则万民感戴,功归汉室;若以民间自下行之,则不免使俗医邀天之功为己有,收揽民心,大乱将至。师兄既为帝王之师,进出宫禁自由,何不借此方便致皇帝于尧舜,力挽汉室于即倒? 史子眇:此乃邪术,亦致乱之源。师兄悲天悯人之心可敬,但恐好心反得恶报。 南华子:师兄此言何解? 史子眇:你自不知,先前桓帝因好黄老之学,亦曾有我道门弟子献经书入宫,但最终束之高阁不得其用,至今为众臣所诟。此书与前番所献并无不同,焉能再入宫帏? 南华子:果如师兄所说,我便使其行于民间。 史子眇:师兄慎重。若入民间而所托非人,则民变必成,不可复制。 南华子:如此说来,师兄果真不愿助我救世? 史子眇:不但贫道不能奉命,尚请师兄三思,勿使其现于世间,播乱天下。 南华子:师兄所说均是至论,贫道岂不知晓?但既皇帝不顾民之生死,我辈学道何为?即便是变乱天道人伦,那也是汉室劫数,顾不得了。 史子眇:师兄果要一意孤行? 南华子:贫道既然出山,就没有空回之理。某与师兄今日相约,也算是个赌赛:道兄在京都尽力扶持汉室江山稳固,弟至民间应劫济世,成败努钝,且看天意罢咧。 说罢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庙门,形如鬼魅。史子眇起身相送,借势双手轻扬。那三册帛书《太平要术》遂凌空而行,缓缓越过南华子双肩,停在其胸前,便即缓缓落下。 南华子伸手接住帛书,纳入怀中,道声:打扰师兄清修,得罪休怪。 大袖飘飘而去,出离庙门,眨眼已经不见踪影。院中数声鸦噪,然后万籁俱寂,只余月白风轻,似乎根本就不曾有人来过痕迹。 史子眇眼望长空,轻轻叹道:乱象已呈,无可奈何! 镜头转换,按下史子眇回庙,复说南华子下山。 南华子满怀热情而来,不料遭受史子眇冷遇,便由玄都观出来,一路怒气不息。心中暗道:此老道仗是鬼谷掌门,是为江湖诸派之首,又身为帝师,阻我广施医术道法,甚是可恶。我闻鬼谷门向有两个支派,一为纵横门,今为史子眇所掌;一为兵家门,却是左慈为长。既你纵横门不纳我策,则何不去说服兵家门,共谋天下大计? 想到此处,心情登时开朗,因知左慈正在河北常山郡黄公山上修道,由是拢拢眼神,辨别方向,迈开大步,运足脚力,直奔黄公山而来。 在路非止一日,这天午时行至巨鹿郡境内。南华子只觉肚内饥渴难忍,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大林,莽莽苍苍,不见村甸。复听到前方潺潺水响,不由精神一振,循声奔去。 向前行走半柱香功夫,逶迤穿过树林,前面是一条绝大山谷,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条大溪沿着山谷蛇行蜿蜒而下,阔达百丈,河床上百花怒放,恍若世外仙境。适才所闻水响,便是发自此溪。 南华子奔到溪边,以手掬水饮之,只觉其甘如饴,透彻肺腑,一路疲惫全消。 南华子喝了几口溪水,坐在岸边休憩片刻,精力渐渐复原,起身看看方向,就要顺溪向北,预备出了大林,到前边镇甸上吃过斋饭,再做道理。 正在此时,却听得溪水上游忽有歌声传来,嗓音响亮。南华侧耳细细听去,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却是有人在唱道情: 父母生我天地中,多因欲望烦恼生;自从留侯成仙去,世间不见百岁翁。 效法自然顺天地,大道藏于南华经;近可治政以修身,达则天下致太平! 歌声未落,早见林中走出一个道人,摇摇摆摆,沿着溪岸走来。走近看时,见那道人身穿绛紫色道袍,手持拂尘,头戴竹冠,面如冠玉,长须飘洒,也有七分仙风道骨。 南华子吃惊道:奇哉怪也。这道士所唱词句,却为何句句暗应着我的《太平要术》? 急伸手向怀中摸时,心头更是—凛,那三册经书却已不翼而飞,未知何时丢失。 这时那紫袍道人已经来到近前,向南华子打个揖首,问讯道:师父只顾在那里掏摸,拿不出来,可是丢失了东西不成? 南华子略定了定神,袖中算了一课,已明就里,头顶心已是无名火起,烈焰飞腾。将双眼向天上一翻,怒喝道:何处来的妖孽,竟敢戏弄贫道?拿来! 说着左手向前伸出,掌心向上,直伸到那紫袍道人胸前, 紫袍道人见南华子动了真怒,讪讪一笑,回手往空中抓了一把,再向前一摊,掌心已托着三册帛书,正与南华子的《太平要术》一般无二。 南华子怒气稍息,正要伸手取回,紫袍道人却往回一撤手:师父且慢。你可看得清楚,这真是你的东西? 南华子冷笑道:这分明是我的经书,被你弄个障眼法儿偷了去。就你这点儿微末法术,还在贫道面前卖乖?好好还给贫道也罢,直待贫道火发,大家面上须不好看相。 紫袍道人听南华子如此说话,笑容忽变愠色:师父既诬赖贫道取了你的物什,那就请师父明言丢失何物,也落得捉贼见赃。若说得不差分毫,贫道自当甘愿认罪,再无二话。 南华子掐定双指,念动咒语,使个法术,将紫袍道人手中经书定住,使他无法变幻,这才说道:自从本门庄子祖师以降,相传二十四代,天下只有贫道得其真传,以终生修为,悟得太平真法,着此《太平要术》真经,共分“天、地、人”三册。贫道一时不察,被你卖弄精神摄了去,难道真赃俱在,还能抵赖?你手中若不是贫道亲手所着《太平要术》,贫道甘愿回山,永不入世,将这救世之功德,让与道兄便是。 紫袍道人见他如此说,轻轻叹道:师父如此执念,也是天下苍生劫数,无可逃脱。弟子再问一句,师父果真确定弟子手中,就是你亲笔手书《太平要术》,再无一字之差? 南华子说道:如有一字之差,这尘世苍生就归道兄拨弄,贫道即刻归山,汉室江山兴亡旺衰,再与贫道无干。 紫袍道人将手中帛书向前一递,笑道:既是如此,师父请看。 南华子低头看去,却见那帛书外表式样及色泽厚薄,虽然与自己所失《太平要术》一模一样,但封面上却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太平清领书》! 疑是他动了手脚,仔细再看,却又无丝毫更改痕迹。 南华子猛地一怔,心中早已雪亮,知道自己着了这紫袍道人的道儿,同时也明白了对方来路,遂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道兄是黄老一派。你是宫崇还是于吉? 来人见对方猜出自己根脚,不由哈哈大笑。于是深深一揖:不愧是南华老仙,神目如电。小可末技,难逃师父法眼。贫道于吉,人称太平道人的便是。 镜头闪回,叙述于吉来历。 东周诸子百家以降,自老子李耳创建道家,彼时并未形成宗派,也未闻其有亲传弟子,只有五千言《道德经》传世,还疑是后人托名伪作。 此后到至庄子,方始创立道教,并以《南华经》为本派教义。后来经过历代掌门不懈努力,便将本门不断发扬光大,世称南华道派,掌门皆号南华真人。 至汉顺帝在位之时,乃是第二十四代南华子执掌本门,仗自身百年修为,集庄子思想大成,着成《太平要术》,欲以治国御民,致天下永久太平,这才将本门命之为太平道。 时有琅邪人宫崇,自称是南华道派传人,前往洛阳诣阙叩宫,向汉顺帝进献《太平经》,又名《太平清领书》。 汉顺帝因问:此书何来?有何用处? 宫崇:此书名为《太平清领书》,为吾师于吉云游天下之时,得于曲阳泉水之上。是为道家始祖老子所传,乃治理国政经典,平定天下之宝。 汉顺帝:其所云为何? 宫崇:元气恍惚自然,其凝成一,名为天也。分而生阴成二,名为地也。因为上天下地,阴阳相合施生人,名为三也。财物乃天地中和所有,以供养人也;本非独给一人,其有不足者,悉当从其取也。愚人无知,以为终古独当有之,不肯周穷救急,使万家乏绝。 汉顺帝闻而大喜:善哉此论,足冠诸子百家。我欲颁行天下,以此治国,有何不可? 宫崇惊喜不置,刚要谢恩,御史忽然出班上奏:陛下不可! 汉顺帝:却是为何? 御史:此书早就流传坊间,臣亦曾翻阅。其所载皆属妖妄不经,惑民有余,治国无益。 汉顺帝又问三公诸卿: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众卿:御史大人所奏是也,望陛下慎之。 顺帝虽然好道,但见廷臣一致反对,只得作罢。于是即命赏赐缣缯百匹,打发宫崇下殿,便将《太平青领书》收藏于府库,束之高阁,再不问津。 闪回结束。那紫袍道人自承乃是于吉,整容躬身揖首:如今天下将乱,瘟疫遍行,师父欲将救民仙术献于那昏聩朝廷,岂不是缘木求鱼,问道于盲? 南华子:你怎知我欲将神术献于朝廷? 于吉:四十年前,弟子也曾令本门徒弟宫崇,赴京叩阙,呈献此书于顺帝。却被那些庙堂之臣目不识珠,视为妖术,悬之高阁;致使天下涂炭不可复治,以致今日大变将成。弟子知道师父去京都见那史子眇道长,必然不受待见,故此从宫中取回宝经,跟踪师父到此。 南华子:你既跟踪贫道至此,意欲何为? 于吉:依弟子看来,欲治天下之病,应先治天下之本,天下之本者,乃是天下百姓。师父舍本逐末,不顾百姓眼前之疾,而欲理庙堂顽症,不亦谬哉? 南华子一招不慎失了先机,被于吉抢白了一番,一腔雄心壮志不由化为乌有。再回思史子眇前番之语,沉吟半晌,叹口长气道:果是山外有山,后生可畏。我既有言在先,这便回山,不再与你争竞便了。但汉室虽微,未必似你所料之不堪收拾。你如此执迷,又喜作藏头露尾之行,可要小心这收缘结果。 说罢,将右手食中二指向着于吉脚下一指,大喝一声:还我书来! 话犹未了,早见于吉脚前忽地冒出一股清泉,泉水中托起三册经书,正是那一套《太平要术》。南华子伸手拿了,往怀中一揣,转身向北,飘然离去。 于吉在后面声唤了两声,南华子不答,更不回头,转瞬间已消失在山谷深处。 字幕:于吉,东郡琅琊县人,游方道士。 于吉自幼天赋异禀,寓居泰山深处,往来于兖州与徐州之间,专好黄老之学。后独创一个教派,自命为太平道门。 于吉道法精熟,素有济世救民之心,却又不喜巴结朝廷权贵,只顾特立独行,最爱招摇,自恃清高。又好交接神医门人物,与其掌门张仲景素来交好。 此番与南华子斗法,于吉虽然抢了先机,用障眼法儿赢了南华子,但受他几句奚落,倒将一番得意化作愤懑,自语道:你与鬼谷纵横门结怨,要去与兵家门左慈联手,岂不是倒了我太平道门名头?现放着左慈师兄在河北,我也不好在他地盘上呼风唤雨,且凭我这一身道术,传三两个徒弟,于此颠倒乾坤,让各家门派知我大名罢了。 于是便将《太平青领书》纳入怀中,转身而去。 镜头闪回,河北冀州巨鹿郡,张角登场。 巨鹿郡中时有同胞三兄弟,长兄张角,次兄张宝,三弟张梁。出身于贫民之家,父母早亡,只三兄弟相依为命,采药打柴为生。 那张角虽然只是个以采药为生的庶民,却平生好学,素日里手不释卷,无书不读,又最好道术医学。且又不甘平庸,野心勃勃,只恨生于贫寒之家,无由进身。 于吉常见张角在此大林深谷东侧山上采药,已暗中观察许久,知其是个可造之才。 却又怕被南华子遇见收去为徒,自己倒与其相争不得,所以这才弄个法术,闪了南华子一跌,将其气走。却又怕其以后出手,坏了徒弟张角大事,故又用个激将之法,骗得南华子自己发誓,此生再不出山,更不干涉世间之事。 闪回结束。于吉设计激走南华子,遂一路来到东山,双膝盘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闭目瞑思,单等着张角到来,要收他这个俗家徒弟。 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得山路上咄咄声响,随着药锄击石之声,果见一个年轻樵子背着药蒌,左手拿着《黄帝本草》药书,右手以药锄探道,一步步行上山来。 于吉微睁法眼看去,见来者青巾包头,身穿短褐,正是前日所见张角。 因这几日山下瘟疫渐发,张角也正打着摆子,见两个兄弟都倒卧在病榻之上,自己无法可想,只得勉强挣扎爬起,到山坡上来寻找草药。 正行走间,忽见面前坐着一个半老道人,碧目童颜,手执拂尘,身边斜倚着一根九曲藜杖,腰间挂个硕大葫芦,宛如神仙一般,正挡住去路。 张角吃了一惊,复又大喜,扔了药蒌药锄,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想是张角福缘到咧,竟在这里遇到仙人。老神仙既然现身,则必一定示以教诲,超拔小人出于浮生苦海。 于吉听他这样说话,句句对着心思,不由将头点了三点,说道:你即识破我身份,便算是有缘之人,可传我仙术,入我门墙。 遂站起身来,召唤张角随后跟来。于是向上行至山洞之中,从腰间葫芦里倒出三粒丹丸,其色赤红如火,便令张角:就掬洞口山泉,将此丹药吃下肚去。 张角也不多问,依言吃了,用泉水送入腹中。 说也奇怪,那三粒丹药入腹不久,立刻咕噜噜一阵乱响,陡觉内急难忍。张角来不及告罪,连滚带爬地跑出山洞,钻进草丛一通排泄,拉出的秽物臭气熏天,不能猝闻。 过了半晌,张角出恭已毕。遂揩净屁股,系好裤带,再以药锄挖土,将那秽物掩埋。将身子跳了几跳,忽觉连日来令自己生不如死的疟疾却是好了,一身轻松。 张角大喜,进洞便拜,也不知磕了多少个头,连叫:师父慈悲,师父慈悲。 于吉微笑受拜,令张角起来,又拿出三粒丹丸,其色如金,托在手中:你既拜我,此后便为我太平道门弟子。快将此丹药吃了,我有话说。(本集完) 第三集 桃园结义 巨鹿之野,东山洞中。 于吉见张角将三粒丹药吞下,复以帛书三卷授之,说道:此《太平青领书》是我太平道门之宝,乃祖师老子所撰,为师以平生心血增删成书。你我师徒有缘,今传授给你,你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且使众生袪病延年,脱离苦海。若萌异心,必获恶报。 张角一迭声应了,将帛书小心奕奕地揣在怀里,再次下拜,求问仙长姓名。 于吉眼珠转了一转,使个智计,撒个谎说道:我乃南华老仙是也。你习得书中道法医术,只许在冀兖青徐间传道行医,为师自行到江南教化民众,将这江北之地让给于你。以后若是有缘,自有相见之日,若是你倚仗道术行逆天之事,那就相见无期了。 说罢,趁着张角还在发怔,又使一个诈语:噫,你看那边,因何又来一个道人? 张角扭头去看,只见风吹树摇,哪有甚么道人?回过头来看时,“南华老仙”已无踪影。 张角不住口地赞叹,更加相信自己是遇到了大罗真仙,更无怀疑。 即得此书,张角除了照常上山采药,回家后便抱着经书晓夜攻习,甚至废寝忘食。 不觉寒暑数载,已是中平元年。张角感觉道法医术大成,便自称能呼风唤雨,并以“太平道人”为号,在乡里为人治病。 恰逢此年正月河北诸州疫气大起,百姓染疾者十之六七,乡间郎中无计可施。张角见时机到了,遂到处散施符水,为人治病,一边大肆收徒,自称“大贤良师”。 张角此后便常持九节锡杖,一边以符水、咒语为人治病,一边广泛宣传《太平青领书》,反对剥削敛财,主张平等互爱,于是深得贫众拥护;弟子纷纷来投,徒众渐广。 张角于是派出弟子八人,到全国各郡发展徒众,以善道教化天下。 十余年间,太平道势力遍布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徒众数十万人。不论穷民匠人,官吏宦官,无不收纳。因其在行医时每每加以幻术,令人皆疑其为神仙,无不争相膜拜。于是前来拜师徒众日多,以至八州之人,家家侍奉大贤良师名字。 太平道规定,但凡信徒入门,须发誓终身奉事黄老,然后使其跪拜首过,宣称在天上有鬼神监视其行,并据其善恶以增减寿命。 因借符水咒说以疗病,每每灵验,病者颇多痊愈,由此百姓更加趋之若鹜。 张角见徒众益广,便将教徒划分为三十六方,大方万余,小方六、七千人,每方设渠帅统领其众。其后见信众巨多,竟然野心勃发,将南华老仙告诫抛之脑后,继起造反之心。 灵帝光和元年二月初,张角檄令各方首领及信徒,命用石灰铅炭,在洛阳城门及各州郡官府墙上书写“甲子”等字,以为联络符号,攻击目标。 又命亲传弟子马元义为渠帅,通知荆州、扬州信徒数万人,到邺城集中,准备起事;又多次亲到京城洛阳,约中常侍封胥、徐奉为内应,约定三月甲子日里应外合,一道起义。 不料在预定起事日期前十天,太平道信徒济南人唐周上书官府,告发起义之事。 于是朝廷诏命捕捉马元义,逮送京师,将其车裂于洛阳。大将军何进紧急组织人马,捕捉诛杀太平道信徒一千余人;又通知冀州太守刘焉,捕捉张角及其家人。 张角闻说事已败露,星夜通知各方渠帅,号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命令各方同时率众起兵。 于是八州各方大起,冲州撞府,杀进县衙,先将当地贪官抓获,纷纷杀了祭天。 张角复令全国教众,皆头裹黄巾,以应黄天之道,称之为黄巾军;又据《太平青领书》所谓“有天治、有地治、有人治,三气极,然后歧行万物治也”之说,自称天公将军。 其弟张宝、张梁紧随兄后,全力支持。张宝自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 天下百姓苦于官吏甚久,故此纷纷响应,或为信徒,或送粮送衣,迅速发展至近百万。义军攻克城镇,烧毁官府,杀死贪赃官吏,将其财产分给百姓。 贪官污吏平时作威作福,一闻义军到来,便如丧家之犬,大多逃之夭夭。旬日之间,京师震动,天下大乱,四方百姓头裹黄巾以从,抢州夺县,官军望风披靡。 各州告急文书报到京都洛阳,大将军何进着慌。于是急忙进宫,奏请灵帝火速下诏,速遣中郎将卢植、皇甫嵩、朱隽,各领精兵征讨。 灵帝准奏,征调集各地精兵,发给卢植、皇甫嵩、朱隽三人兵符,命令加紧训练,准备四处征剿。并下诏旨:命大将军何进,率左右羽林五营兵士屯于都亭,整点武器,镇守京师;自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设置都尉驻防;命各州郡训练士兵、整点武器、召集义军,灭贼护国。 皇甫嵩奉诏,拜奏进谏:为尽快灭贼,要求解除党禁,使各率宗族家甲,为朝廷立功。 灵帝纳谏,于是大赦党人,发还各自部下徙徒,并要求朝中公卿各捐马、弩。 党禁即解,各郡世家大族齐都踊跃,自备弓马,组织族中青壮筑垒自保,对抗黄巾。 卢植遂领副将宗员,率北军五校士前往冀州一带,与张角主力周旋;皇甫嵩及朱隽各领一军,控制五校、三河骑士,及募兵勇士共四万多人,讨伐颖川一带;朱隽又表奏旧日部下吴郡人孙坚为佐军司马,共讨南阳叛军。 岂料官军未及发动,黄巾军已然成势,不可阻挡。 三月庚子日,黄巾军渠帅张曼成攻杀南阳郡守褚贡,响应张角;四月,渠帅波才亦在颍川击败朱隽所领官军。 朱隽收拢散众,与皇甫嵩退守长社。波才率领大军围城,汉军士气低落。 又有汝南黄巾军在邵陵打败汉太守赵谦,广阳黄巾军杀死幽州刺史郭勋及太守刘卫,南北绵延数千里并起。黄巾军由此而大盛,天下震动。 大将军何进得知皇甫嵩被围,遂派议郎曹操率军救援。 援军尚未到达长社,天气陡变,入夜之际忽起大风。皇甫嵩见状心生一计,命士兵手持火把暗暗出城,点燃黄巾军营寨周围杂草,大呼进攻,城上亦举出火把响应。 皇甫嵩命擂鼓助战,亲带军冲入敌阵,黄巾军大乱,四处奔走。 曹操率京师援军趁势杀到,与皇甫嵩、朱隽三面夹击,斩杀黄巾数万人,汉军大胜。 六月,南阳太守秦颉与黄巾军大战,斩杀渠帅张曼成。至此,朝廷与黄巾军攻守易位。 消息传到冀州,大贤良师、太平道人张角感觉到一阵阵寒意,向心头袭来。 镜头转换,聚焦南阳郡境。 张曼成被杀之后,黄巾军公推赵弘为帅,复聚集十多万人,占据宛城。 皇甫嵩与朱隽进击汝南、陈国,波才再败,退守阳翟,闭门不出。官兵又在西华大败彭脱部黄巾,继而讨平豫州。 豫州黄巾败军逃到宛城,来投南阳义军。赵弘因见军心不振,随即坚守不出。 朱隽挥师向南,与荆州刺史徐璆及南阳太守秦颉汇合,四面围攻宛城。 官军虽然乘胜而来,怎奈宛城墙高池深,赵弘又颇会用兵,由此双方陷入僵持之局。朱隽围城日久,自六月炎夏直至八月秋凉,宛城不能攻克。将领多有怨言,上达京师。 于是十常侍趁机奏议,建议征调朱隽回师问罪,另派别将。幸有司徒张温上表说情,灵帝才未采纳,只是遣使前往军营问责。 朱隽死里逃生,急欲将功折罪,下令急攻;又从部将献计,使老弱之卒于城外诱敌。 赵弘中计,率军出城迎战,掉入朱隽所设埋伏圈内,冲突不出,中计被杀。 败军退入城内,又公举韩忠为帅,代领阖城军。韩忠是员悍将,死守孤城不降。 朱隽因兵少不能强攻,便扩大防围,建筑阵垒,堆砌土山观望城内。因说观城中守备,夜思一计,次日遂命副将将己旗号鸣鼓佯攻西南,亲率五千精兵,埋伏在东北。 韩忠中计,将主力全部调往南门,北门如同虚设。朱隽见计策得售,即从北门攻入城池,韩忠唯有退保内城,再不出战。 镜头闪回,按下皇甫嵩、朱隽,再表卢植。 卢植是个奇人,身长八尺二寸,声如洪钟,性格刚毅,饮酒一石不醉。年少时曾拜大儒马融为师,并引荐名士郑玄为同门学友。 卢植学成,返回家乡涿县教学,门下弟子众多,刘备、刘德然及公孙瓒最为出众。 熹平四年,扬州九江郡蛮族叛乱,卢植拜为九江郡太守,两次平叛,立下大功。一年之后,卢植被召回朝廷担任议郎,在东观校勘儒学经典书籍,参与续写《东观汉记》,拜为侍中、尚书。后遭党锢之祸,罢官还乡。今逢张角之乱,遂被朝廷重新启用,令带兵征剿。 闪回结束,将军出征。 卢植既奉诏书,不敢怠慢,遂经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四府领了兵符,到校军场打点人马。点兵已毕,大开武库,支领戈矛军器、攻战器械、粮饷辎重,一切完备。 于是会合领军副帅、护乌桓中郎将宗员,率领北军五校(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将士,浩浩荡荡开往冀州,来伐张角。 大军进入河北,卢植忽然想起一事,遂亲笔修书二封,交派铺兵张保,殷殷叮嘱:你持此书,星夜奔赴涿州,寄付我两个弟子,一名刘备,次名公孙瓒,不得有误。 张保:属下遵命。不知主公是否更有其他吩咐? 卢植:我之意图,皆在书中备细说明。你见到二人,可瞩其在本乡征发义兵,前来冀州随军听用,报效朝廷。待立下战功,也好籍此求个功名,作为日后进身之阶。 张保甚是机灵,当下问清刘备及公孙瓒住址,领了卢尚书书信而去。 一路无话,张保兼程疾驰,先到涿县,来寻刘备。入城之后沿途打听,依照路人指点,穿街过巷,到了一个巷口,见有几个顽童正在斗草,便上前打听刘备居所。 那几个顽童闻说来寻刘备,将其带至一处草庐,在篱墙外冲院里呼道:刘玄德,有个官爷来寻你哩! 一个中年妇人应声而出,半百年纪,却是刘备之母。 刘母问清张保来历,便说:我儿玄德一早出门,定是在屠户张飞家桃园聚饮。 张保问明路径,告辞刘母,随着顽童竞奔北关张家桃园而来。离着尚有百余步远,早闻园内一片呼卢唤酒之声,噪杂盈天。 顽童对着园门高呼:刘玄德,有官家寻你说话。 园中应了一声,走出一个人来,身长七尺,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正是刘备。 刘备问那顽童:是哪个官家寻我说话? 顽童:这个不是? 张保遂与刘备相见,问清底细,将卢植书信交付,又将所嘱言语告诉一番。 刘备接了书信,静立恭听已毕,往里让道:尊使一路辛苦,请至园内小酌数杯再去。 张保:军情紧急,不敢耽误。我还要去公孙瓒处下书,尊公自便。 刘备闻此,不便再让,只得拱手相别。张保告辞上马,飞驰往公孙瓒处下书去了。 镜头闪回,叙述刘备家世。 字幕:刘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今河北省涿州市大树楼桑村)人,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玄孙。祖父刘雄举为孝廉,官至东郡范县令。父亲刘弘无官早亡,家道中落。 刘备父亲早亡,又无嫡亲兄弟姐妹,与母亲相依为命,以织席贩履为业,生活艰苦困顿。然而刘备自幼胸怀大志,心下自命不凡。 十五岁时,母亲让刘备外出游学,刘备与同宗刘德然、同乡公孙瓒齐拜卢植为师。 刘德然之父刘元起常常资助刘备母子,将他和刘德然同等对待。刘元起妻子为此很是不满,常有微辞说东道西。 刘元起道:你妇人不知,刘备非平常人,必可光耀我宗族门楣。 刘妻冷笑道:似他这等无赖,若有如此出息,怕是后街张三,也会做大将军了呢。 刘元起问道:哪个张三? 刘妻: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杀猪屠户! 刘元起:妇道人家目光短浅,休如此说。自古穷通不由人,你不见高祖刘邦? 刘妻:刘邦还是个亭长呢。刘备拿甚与祖宗比?穷得只剩下家中那棵大桑树罢了。 因那刘备从来不爱读书,织席贩履却又不甚上心,只喜欢声色犬马和俊美衣服,又喜呼朋引伴,常在后街张飞家喝酒耍钱,故此刘妻甚是看不上眼。. 闪回结束,后街桃园。 当日刘备正与张飞在其肉店之后的桃园之中聚饮闲话,得了卢植手书,就于园门外拆书看罢,回返席间,长吁短叹,怏怏不乐。 张飞见状心下奇怪,叫道:阿哥煞是作怪。适才出园之时还谈笑自若,怎地片刻回来,就似经了霜打,闷闷不乐起来? 刘备叹道:兄弟不知。我本汉室宗亲,尝怀报国之志,因家贫母老,只得隐忍待机。今有黄巾倡乱,师父卢中郎发书来招,让我前去帐下效力破贼。我虽有志欲破贼安民,恨力不能,故此长叹不乐。 张飞听了,将酒杯往桌上一掷,哈哈笑道:某世居涿郡,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豪杰。不瞒哥哥说,兄弟家中颇有资财,当此国家用人之际,只要哥哥用得着时,当散尽家财招募乡勇,随哥哥去投军杀贼,岂不是好! 刘备听了大喜,一脸愁云尽散,遂与张飞详叙前往投军之事。 二人正饮之间,却忽听前面肉店中一片喧哗,有人拍案大叫,声如雷鸣。 张飞叫道:奇哉怪也。竟有人到我店中大吵大闹,想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贤兄安坐,我去到前面店中,看个究竟,稍刻便来。 刘备:贤弟自去。休要与人打闹,速去速来。 张飞口中应诺,早已飞步出园,奔往肉店。刚刚走到门首,早见一个赤面大汉坐在店中,以手拍打桌面,在那里???叫嚷:见有现成的狗肉炖在锅里,何故不卖予我? 那酒保跟得张飞久了,也是个急性之人。听那汉子叫嚷,便没好脸色,当即回道:这位汉子,早就告诉过你,这锅里的狗肉,是我们主人管待自家客人用的,预先炖在这里,熟透了就有人过来取用。不卖就是不卖,任你有万贯钱钞,休在此处罗噪。现成的只有猪拱嘴儿,不吃便罢,赶快去休。 说着话,径直拿一块抹布,过来擦抹桌案,要赶那汉子出门。 赤面汉子大怒,轻轻一挥右臂,那酒保早已仰面跌出一丈有余,碰倒一张硬木桌子,盘儿碟儿碎了一地,洒了酒保一身肉汤,半天爬不起来。 张飞见状,万丈怒火直冲到顶梁门上,大喝一声,如同半天里响个炸雷:哪里来的狂徒,敢到爷爷店里放刁? 说着舒拳捋袖,便要与那汉子放对。赤面汉子见他来的凶恶,站起身来,就待来迎。 正在此时,忽听得门首有人叫道:二位且慢动手。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不要为了些许小事,伤了义气。 张飞回头看时,却是刘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走进店来。那酒保这才爬起身来,一溜烟跑到后面,更换衣服去了。 赤面汉子见有人前来劝合,也就止住身形,静待其变。 张飞叫道:阿哥,这个外乡人不识好歹,打了我的小二,如此无礼! 刘备不答张飞言语,先去看那汉子:见他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玄德见其英雄气概,先有七八分喜爱,就向张飞使个眼色,稳住其怒气,向那赤面汉子拱手道:贤兄姓甚名谁,仙乡何处?下人乡野鄙夫,无甚见识,得罪休怪。 那人见刘备以礼相待,怒气全消,反而心生愧意。先向张飞作了一个长揖,又对刘备拱手说道:某姓关名羽,字长生,后改云长,河东解良人。因本处豪强倚势凌人,被我杀了,逃难江湖,贩枣为生。今逢黄巾贼乱,坏了某的生计,欲凭这一身武艺到郡里投军,上阵杀贼。因心急赶路怕误了时辰,这才跟贵介争论,失手无礼休怪。 张飞见关羽凛凛身躯,说话又十分谦让,一腔怒气早已丢到天外,笑道:即如此说来,也是一位好汉。俺张飞不怪,不怪。 刘备闻言大喜,又见店中噪杂,遂对二人说道:我等要谈论投军大事,在此店中说话甚不方便。后面园中花开正盛,我等三人正好将这狗肉下酒,细细议论,岂不是好? 张飞连声称是,与关羽举手相让,回到桃园。三人来至桃园之内,依照主客之礼落座,张飞复命家人安置酒馔,玄德遂以兄弟二人志向告之关羽。 关羽闻说玄德乃是汉室皇胄,又系卢中郎贤徒,心中钦敬,相见恨晚。 刘、关、张一边吃酒,一边各叙平生之事,不觉愈加投机。酒过三巡,刘备见关羽与己同心共志,遂从怀中掏出恩师卢植书信,让关张二人观看。 二人看罢,俱各大喜。关云长便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碌碌无为,与草木同朽?今逢乱世,正是建功立业之际。如蒙不弃,在下愿惟二兄之命是听,执鞭相从便了。 张飞闻言大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说道:关兄爽快,正合着我的心思。若二位阿哥不弃,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结为兄弟,协力同心,然后可图大事。 玄德、云长齐声应道:如此甚好。 三人一直喝到夜幕降临,尽欢而散。刘备自还家中,张飞便留关羽住在桃园之中。谈谈说说,论些武艺,一夜晚景不提。 当晚玄德自归家去,将要去投军的事情与母亲说了。刘母且喜且忧,喜得是儿子报国有门,必得卢尚书提携;忧的是刀枪无眼,此去吉凶难断。 刘备猜着母亲心思,一味将好言语宽解,子母二人谈说到半夜方眠。 到得次日,张飞便于桃园中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专等着刘备前来。 辰时刚过,刘备到了,见张飞准备的齐全,心中高兴。 兄弟三人遂到桃林深处空旷之处,叙论年庚。玄德自叙年方二十三岁,张飞口快,说与玄德早就叙论过,自己二十一岁,为弟。关羽有意让刘备为首,心中暗自盘算:我今实龄二十四岁。但刘备乃帝室贵胄,又是卢中郎弟子,我等原是全靠此人。如此,某岂可居长? 想罢,遂瞒了两岁,报说自己二十二岁。 玄德闻罢大喜,遂呼两位兄弟焚香再拜,齐说誓言道: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张飞当即拜了大哥玄德,二哥云长,自己认作三弟。 玄德见张飞没有表字,遂依着自己的表字玄德,为张飞取字翼德,明为“飞”字之解,实谓卫护自身,共创大业之意。 翼德得字,大喜从之。三兄弟当日在园中祭罢天地,复又宰牛设酒,聚乡中勇士,得三百余人,就桃园中盟誓,愿从军报国杀贼。 张飞家中颇有资财,果然依其前面所说,当下尽行折卖了,换成银钱粮米,并于县中铁匠铺里打造军器,约期交付使用。 刘备见除却打造军器、采购粮米之外,张飞家再无余资,心下踌蹰,说道:三弟虽然倾尽所有,但恐财不足用,如此奈何? 关羽慨然笑道:这有何难?三弟,你将为兄的独轮车子推来,我自有道理。 张飞道:一辆独轮车子有何用处?我倒未留心。 遂点手唤过店中伙计,就是前日被关羽推了一跌的那个酒保,吩咐道:老四,我二哥可有一辆独轮车儿寄存在店里?你去,把它推到园子里来。 关羽待要开口,那老四早已应了一声,飞跑着去了。过了半晌,却脸红脖子粗地踱回桃园,看了关羽几眼,并不言声。 张飞觉得奇怪,骂道:这个狗杀才,怎地去了这半天,却空着手回来?难不成车子被人偷了去,还是未曾寻见? 老四又看了关羽一眼,咕哝道:车子倒是放在那里,可店里没有人推得动。 张飞大怒:真是岂有此理。难道是生了根,还是你们吃了软骨散?待我去看! 说着起身,跟着老四向前面去了。刘备满腹犹疑,望着关羽,云长只是微笑不语。 过了片刻,张飞大呼小叫,推着一辆独轮车子从前面过来,车子过处,地下便被轧了一道深沟,深有寸余。刘备方知那车身极重,怪不得店中伙计无人能推得动它。 张飞将车子停在空地上,用手拍了一拍,口中叫道:二哥,这车上装得是甚么鬼东西,怕不有两三千斤? 关羽笑道:除了几百斤枣子,也没有甚么东西。若是不信,你自己去看。我从河东直推到这里,也没有觉得怎么重。 张飞岂肯相信?便将车上苫布扯下,果见只有数蒌干枣,并无其他笨重什物。 关羽大笑,上前将几个枣蒌轻轻提起放在树下,车上已是空空如也。然后指着车子,问张飞道:三弟,依着你的气力,这辆空车儿可能举得起来? 张飞不喜,叫道:二哥,你也太小看人。俺每日里除了屠狗卖肉,便是在这园中打熬气力,三五百斤的石锁如掷弹丸,这个空车儿算得甚么?你来看! 一边说着,却也知这车子定然有些古怪,早已运足全身气力,双手握住两根车辕把柄,拼力向上一挺。 张翼德天生神力,大喝一声,那独轮车晃了一下,竟然离地半尺。但也只是稍稍在空中一顿,顷刻间便猛然落下,复将地面砸了一个深坑。 刘备喝采,抚掌而笑。张飞吃惊不小,一阵怪叫,又要鼓劲再试。 关羽笑道:三弟且住! 大步跨到独轮车前,拔出腰间剔骨尖刀,向着那车厢猛地一划。复又转身,对刘、张二人说道:大哥,三弟,你们请过来自己看吧。 刘备觉得奇怪,走近看时,见那车厢被划开之处金光闪闪,耀眼生辉。于是又惊又喜,问道:看这样子,莫非为整个车儿,竟似是黄金所铸? 关羽笑道:不瞒大哥三弟,除了车辕车轮,此车全身皆是黄金所铸。 张飞惊道:实看不出,二哥原来却是个土豪财主! 关羽:我一介穷汉,说甚财主。是那个被我所杀豪强,家中巨富,尽有不义之财。他怕遭了强盗,特请巧匠将家中黄金铸成车儿,涂上黑漆,摆在柴房掩人耳目。我杀了那豪强之后,看见这辆车子,本想装些库中钱帛远逃,却推之费力,举之不动,这才发现此中机窍。我将此车不远千里推来这里,共是一千五百斤黄金,用在此处,岂非天意? 刘备大喜,也不再与关羽客气,当即指令三弟张飞:不如便在园中架起火炉,将金车用火融了,换成军资,即在桃园中训练军伍。 张飞:二哥,你可舍得? 关羽:岂有此理。有甚舍不得? 镜头转换,三天之后。 涿县乡里青壮汉子,闻说刘备和张三黑子召军,感觉好奇,且均知其二人乃慷慨仁义之辈,数日间便集齐三五百人,都在桃园里聚会。 刘备见有了人手,信心大增。便即分责派职,自命为行军校尉,使关云长为马弓手,张翼德任步弓手。只恨无马匹可乘,县中又寻买不着。另铁匠铺中无有上等好铁,弟兄三人也缺少趁手兵器,所以只在桃园练兵,并未成行。 这日过午,训练乡勇间歇,兄弟三人坐在桃树之下,闲论战马兵器之事,无计可施。 刘备偶抬头间,见二弟云长若有所思,起而复坐,直向园门望去,似有所待。 玄德不解,于是问道:二弟如此坐立不安,欲言又止,却是为何? 云长道:兄弟正等有人送军马和兵器前来,相约就是这一两日。非是有意相瞒兄长和三弟,因不能确定能否如约,故此心下疑虑。 张飞笑道:二哥休要取笑闲耍。我等都是本地土着,都不知谁家养有许多战马,藏有兵器。你一个外乡人路过此地,倒有朋友送来? 云长笑而不答。正说话间,忽见酒保老四进园飞报:现有两个客人,引着一伙伴当,随行一个少年道童,赶着一群健马,投奔庄园而来,点名要见二爷关羽。 刘备大喜道:二弟行事出人意表,定非常人。即是如此,此乃天佑我也! 遂与两个兄弟起身,并肩出庄迎接。出离桃园,来到庄子门前,果见一大帮人立在那里,引着数十匹健马,正往庄内张望。 为首三人,两个中年人客商打扮,一个少年作道童妆束,长相威猛清奇,一表不俗。 那两个客商见了云长,急忙跪倒施礼。关羽连忙搀起,与刘备、张飞引见:这两位老客,乃是中山贩马大商,一名张世平,一名苏双。这位小哥,却不曾见来。 那少年道童施礼答道:某乃常山真定人,姓赵名云,字子龙。现随师父左慈,在本郡黄公山修道,习学武艺兵法。 关羽闻听,又惊又喜,急忙还礼。又向张世平、苏双道:此二位是我结义兄弟,长兄刘备字玄德,乃汉室宗亲;三弟张飞字翼德,此间桃园主人。 张、苏二人听说,与刘备和张飞重新见礼,甚相恭敬。那赵云对云长执礼甚恭,对玄德、翼德二人却以道家揖首之礼,客气相待。 众人见礼已毕,张飞及刘备盛情相邀,请到桃园之内,殷勤置酒管待。 云长在席间向二商诉说兄弟三人召集义兵,欲讨贼安民之意。张、苏二客闻说大喜,声称愿将良马五十匹相送;又赠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以资器用。 玄德喜之不尽,声明金银绝不敢受,还要翼德将马匹镔铁论价赔付。张苏二客哪里肯要他们银子?当下推让半晌,坚辞不受。 张飞嚷道:你两个皆是经商为本,今日不收本钱,却是何意? 苏双答道:只如今四处都是贼兵沿途劫掠,做不得生意了。这些马匹及金银镔铁等项物什,哪个见了不眼热?某二人今日即不送与将军,也定为贼兵夺去,自身亦难保全。 张世平:何况区区微物,也是为答报云长公相助之恩,更无卖售得银之理。 玄德见云长只是微笑不语,知道此事定有内情来历,也就不再执拗,于是止住张飞,说道:既是如此,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只得生受二位。 张飞闻此,不再执拗,令人驱马进园,连金银玄铁也搬运到园中。玄德说道:马匹可以驱进园中,玄铁即刻送到铁匠铺里去,加紧打造军械最好。 众人唱一声诺,推着玄铁,呼啸出园而去。 张飞毕竟忍不住好奇,就在席间请问张、苏二客:你二人乃是中山人氏,如何与我二哥云长相识,并能寻到这里? 苏双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着实一言难尽!(本集完) 第四集 平灭黄巾 镜头闪回,十天之前。燕赵大地,冀州常山。 苏双、张世平贩马运铁,经过冀州常山郡,往北而去,将欲运往幽州贩卖。行至黄公山下,正遇一股黄巾贼寇卷地而来,约有千余人,迎面碰上。 黄巾军见到客商行伍,内中竟有三五百匹骏马,岂不不眼热之理?便想掠为己有。 苏双、张世平见冤家路窄,无法回避,只得约束军马队伍,退至山脚,欲让对方过去,待侥幸混过此关,然而再行。 黄巾贼驰近,相视而笑,心生歹念。将至近处,那渠帅将手中长矛一举,号令徒众:前面这伙贼人,定是黄巾余党。杀人抢马,一个不留! 苏双见对方竟诬自己为黄巾贼党,气愤难耐,哭笑不得,只得奋起自卫,下令御敌。 当时众寡不敌,中山商团被黄巾军砍翻十几个伙计,余者更难支撑,眼看定遭不幸。 正在这时,关羽推着一辆独轮车子,自南向北而来。刚进谷口,适逢前面呼喊叫骂,激战正酣。因见黄巾贼明火执杖,以多欺少,于是激动义愤,兴发侠义之心,奋不顾身,弃了车子货物,冲进贼群。 黄巾渠帅陡见有人冲阵,先是一惊;又见对方只有一人,而且赤手空拳,遂笑道:原来是个失心疯汉,不知死活。刘十三,与我斩了! 刘十三应诺,纵马挥刀上前,冲关羽叫道:不知死的东西,哪里来的? 关羽不答,扭身躲过刀锋,伸手捉住刀杆,只一扯将刘十三拉下马来,脑袋抢地,跌个发昏章第四十一。由是不再管其死活,飞身上马,直冲入阵,接连斩杀三五个悍寇。 贼众见关羽如此英勇,纷纷大骇散开,却又远远围定,恃众不退。 正在相持不下,忽听山腰中有人呼喝,声如洪钟:你等贼众,休在此处杀人越货,滋扰仙山清静。速速退去,可饶尔等性命;若是不然,后悔莫及。 苏双、张世平、关羽汇合一处,抬头顺声看去,见从山上冲下二人,前面一个长须道长,手持拂尘;身后紧跟一个年少道童,手提长剑,体貌雄壮,神采飞扬。 师徒二人身法极快,瞬间已到山脚,来至贼众队前。那道童张口斥喝,如绽春雷:贼众听着!我师父乃是本山道观主持,左慈道长是也。此山乃道家清修之地,不可随意行凶。他老人家既已发话,你等还不速速退去! 那些贼众见他一老一少,只有两人,怎肯听从?呐一声喊,便要行凶。 那左慈先生见状,微微冷笑,左手掐决,右手挥动拂尘,口中念念有辞,大喝一声。 刹时之间,平地忽起一阵狂风,登时飞沙走石,空中似有万千人马,直向贼阵中冲撞过去,风沙中兼杂杀声震天。 那黄巾贼众不知从哪里杀来的人马,呐一声喊,狼狈奔逃而去。 左慈仙长退了贼兵,凝视关羽一眼,点一点头,回身便走,引那道童,自行上山去了。 苏双、张世平直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这才向关羽拜倒:未知恩人高姓大名? 关羽:不劳动问,某乃蒲州关羽,字云长。从关西逃亡至此,要到涿州投军。 苏双:我等百余人性命,皆蒙关爷所赐。大恩不敢言谢,愿以良马相赠,助公投军。 关羽:不敢。公等若是有意,十日之后,可至涿州相会。 说罢回奔来处,扶起独轮车儿,扬长而去。 苏双眼望关羽远去背影,对张世平说道:我等受关爷舍命相助之恩,不可不报。 张世平:正是。前面到至常山,乃是个大镇,可将马匹全部卖了,只留五六十匹良骑,再准折些镔铁、银两,以助关爷作为军资器械,以为酬报。 计议已定,于是收拢部众伙计,驱赶马匹到至常山,找到一家最大客栈住下。次日一早,便托店主在本地寻访买主,将马匹低价发卖,折变银两,并购镔铁。 交易完毕,苏双正与客人交割之间,忽闻道傍一人笑问:这位客商,既保住财货,又得厚利,因何不谢保镖恩主? 苏双抬头看去,见路边站立一个魁梧少年,正是昨日在黄公山下所见道童。于是啊呀一声,急步上前,拜了下去:原来是救命恩公,不想又在此地相见! 道童:不敢生受。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侠义本分,何劳如此? 苏双:不敢请问小仙长尊姓高名,法号何称? 道童:某乃常山人氏,姓赵名云,字子龙,因未出家,并无法号。昨日那个与尔等一起御敌赤面长须大汉,却怎地不见? 苏双:仙长所说,乃是蒲州关爷,与在下并非一伙,也是拔刀相助,我等救命恩人。因有事先往涿州去了,与我等相约十日之后,在彼处相会。 赵云:那便妙极。我奉师命下山,也正有些事体,要去寻他。公等何日前往涿州?若无不便,某愿结伴而行。 闪回结束,苏双及张世平连比带划,将以往情事绘声绘色,叙说一遍。 张飞听罢,不由手舞足蹈,看了一眼云长,喝一声采道:好二哥,不枉了与你结拜一场,果是条见义勇为的好汉! 起身举酒相敬,自己先把一大杯酒喝了。 关羽笑道:大丈夫急人危难,理所应当,不值得三弟谬赞。 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苏双又敬刘备,和张世平、赵云饮了杯中之酒。刘备不住口赞叹二弟关羽义薄云天,又向赵云赞道:尊师左慈仙长神技,稀世罕有,令人羡煞。 赵云离座逊谢:道家末技,炫人之术,不值一提。倒是云长古道热肠,实为难得。 云长笑道:此许小事,我本不欲讲,非是对兄长和三弟有意相瞒。既然苏兄和张兄将此事来由说的明白,也就罢啦。未曾事先禀告,兄长三弟休怪。 张飞嚷道:两位哥哥,我杀了这几年猪狗,少说也不下一万头,但却从来没有杀过人来。二哥独自杀了三五个贼寇,还说小事? 一句话说得众人大笑,满园皆春。 众人聚饮闲话,酒过三巡,刘备起身更衣,苏双、张世平趁便离席,观赏桃园景致。 赵云见机,却将关羽独自唤到林外僻静之处:关公可知我今日来意否? 关羽:未知也,正要讨教。 赵云从怀里拿出兵书二册,付与云长道:哥哥休怪小弟直言。前次黄公山下一战,我师父左慈先生见你虽然勇力不凡,但武艺未精。而今师父命我护送张、苏二客前来涿郡相会,特将此本门王敖老祖兵法相赠,助兄成就千秋功业。 关羽闻听此话,一张赤脸愈加红了,问道:王敖有甚能为,能成就俺千秋功业? 赵云:关兄虽勇,对江湖之事犹恐不知。那王敖祖师乃魏国邺城人,与鬼谷门始祖王禅本是一母同胎双胞孪生,生于冀州曲阳,不知其父,但知其母。二人降生之后,刚刚落草,便忽被一条斑斓猛虎衔驮而走,其母被吓瘫在地,唤人追之不及。那猛虎窜沟过涧,先将王敖弃于黄公山石门洞,后将王禅放于云梦山鬼谷。此皆天地缘法,非人力能为。 关羽:自先秦诸子以来,鬼谷门群贤毕出,关某向来神往。但王敖之事,却是首次听闻。况关某系一勇之夫,对于纵横谋略、兵法战策并非所长,尊兄携宝而赠,恐怕所托非人。 赵云:兄长不必过谦,且听兄弟说完。那猛虎却是奉了道祖太上老君之命,将王禅、王敖兄弟二人衔来。兄弟二人均得仙人点化,各自修道,所得功果不同。王禅老祖首创鬼谷门,专授纵横谋略治国之术,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得之;王敖老祖却创兵家门,专授攻杀战阵诸般兵器武艺绝技,白起蒙恬韩信项羽得之。我师父左慈仙长得传王敖老祖兵法,广有道术,实兼鬼谷和兵家两门之长。 关羽:王敖老祖兵法,相比孙子兵法何如? 赵云:仙家兵法,岂是世间韬略可比。 关羽:我却不信。仙家兵法,强在何处? 赵云:王敖老祖兵法凡有十册,除行军之法之外,又着刀法、枪法、锏法、戟法、棍法、棒法、槊法、锥法、戈法、矛法各一套,精妙绝伦,非常人能习。此二册兵书,专讲刀法和矛法,师父令关兄自选一册,另册传于翼德。 关羽:若是刀矛器械运用之法,倒是我习武为将者本能。却不知是否合用。 说罢伸手接过书册,将矛法放过一边,翻看刀术。只见内述七十二路春秋刀法,图文并茂,一招一式,无不详解入微。于是愈看愈奇,越看越爱,竟自如痴如狂,不能自拔。 赵云恐怕时间过久,被人发觉,泄露天机,遂将书册从关羽手中拿过,轻轻合上,复又塞入关羽怀中,笑道:要习此奇术,并非一日之功,也不在此一时三刻。 关羽:不知左慈仙长,另有什么吩咐? 赵云:师父言道,当今乱世,正是英雄辈出,丈夫建功立业之时。这两套武功,命你与翼德二人需时时精习,不可等闲视之。刀法及矛法习得精熟,阁下二人必为万人敌,可以匡扶汉室于倾危,并可扬名江湖,甚至高居庙堂,成为一代名将。倘以助恶,则必获天遣。 关羽:掌门师尊之命,弟子铭刻五内,不敢有违。亦自当转告我弟翼德,兄弟自此勤学苦练,不负师尊厚望。 赵云:另据师父言道,前有太平道掌门南华子到山上来访,说他本门有个师弟于吉,收了一个冀州徒弟,名唤张角,必将酿就大乱。今日观之,果其不然。 关羽:师父未卜先知,果是神仙。 赵云:为防止张角兄弟无人可制,南华子嘱托师父左慈,先将戟法授予五原人吕布,可谓我门大师兄。但师父说吕布此人唯利是图,并无匡扶汉室之心,其后必为我门叛徒。贤弟以后在阵上若与那吕布相遇,需当加倍小心。戒之戒之,不复烦瞩。 关羽受嘱,喏喏应允,然后笑道:你先称我为兄,今又却称贤弟;莫非是因早我入门,由此自居为长乎? 赵云笑道:适才饮酒之间,我已知你年庚,今为二十四岁,可是? 关羽:正是。 赵云:且不论谁先入门拜师,则我今年二十五岁,呼你为弟,有何错处? 关羽:此话当真? 赵云:长幼有序,岂有顽笑之理! 关羽不由目瞪口呆,又不敢不信,于是整理衣冠,拜过师兄;又向黄公山方向拜了四拜,感谢师父左慈授书之恩。赵云还礼,又叮嘱数语,二人复又转回桃园。 这一顿酒,直从未时喝到酉时三刻,主客尽欢。 诸人宴罢,张、苏二客和赵云谢别玄德兄弟三人,各道珍重,分别散去。 当夜无话。次日一早,玄德找来城中打铁良匠,命其依照弟兄三人意思画出图样,约定斤量,连日带夜打造各自趁手兵器。 刘备打造双股剑,重三十六斤;云长造青龙偃月刀,重八十二斤;张飞造丈八点钢矛,重六十四斤。又各置全身铠甲,并战马鞍鞯辔头。 兵器打造完毕,又有附近豪杰闻讯陆续来投,共聚五百余人。在此期间,关羽和张飞二人将赵云所赠刀矛之法勤加练习,不觉使得精熟,马上步下,无不如意。 刘备见诸事齐全,遂引部众乡勇,先到本郡来见校尉邹靖,说明来意。邹靖以礼相见,将兄弟三人引见幽州太守刘虞。 那刘虞也是汉室宗亲,江夏竟陵人氏,汉鲁恭王之后。当下问明玄德宗派出身,不由大喜,引为同宗,命其兄弟三人率领部众日夜训练,等待厮杀。 不过数日,哨马来报:今有黄巾贼将程远志,统兵五万来犯涿郡。 刘虞闻报,即令邹靖为将,引刘、关、张兄弟三人相助,统兵五百,出城破敌。 邹靖领命,便即引兵出城,直至大兴山下,与贼众见阵交战。两阵对圆,张飞纵马先出,挺矛刺杀贼酋邓茂;关羽继出,刀劈悍贼程志远,各自未出三合,干净利索。 关张二人自得老祖兵法以来,首次上阵便见功效,心中不由暗喜。 刘备旗开得胜,领兵大进,又用计解了青州之围,首战便立下非凡战功。青州太守龚景摆酒款待刘备,席间说道:令师卢中郎与贼首张角战于广宗,胜负未分,玄德公可知? 刘备得到恩师确切消息,心中如何不喜?当下酒宴既罢,便即辞了龚景,与关、张二弟引本部五百人竟投广宗,来助卢植。 镜头转换,广宗汉军大营。 刘备引军到至广宗城外汉军大营,求见主将卢植。 门军报入大帐,卢植大喜,亲自出帐相迎,手揽刘备入内,笑道:听闻贤弟在涿州自募兵马,跟随邹靖出战黄巾,屡立战功,我心甚慰。今至我营,来得正是时候。 刘备:为国报效,更有恩师亲书,弟子岂敢不尽全力。来日出战张角,某愿为先锋。 卢植:我今围困贼首张角在此,胜券在握,无需贤弟相助。 刘备:则为何恩师说弟子来的正是时候? 卢植:倒是贼弟张梁、张宝今在颍川,与皇甫嵩、朱隽对垒,未知胜负如何。你可休辞辛苦,速引本部人马前去颍川,联络他二人,约期共同剿捕各路黄巾。 刘备:弟子遵命,这便前往。 卢植:大丈夫建功立业,便在今日,贤弟须要用心。若是立下大功,某向朝廷举荐你兄弟三人,定当重用。 玄德领命,遂复引军星夜投颍川而去。 卢植送走刘备,遂独率本部军马,在广宗城外建筑拦挡、挖掘壕沟,制造云梯,积极备战。只待刘备约会颍川皇甫嵩、朱隽,来日发起总攻。 天公将军张角一边困守广宗,一边调度天下诸路兵马。耳闻各路军屡战不利,不由心中闷闷不乐,苦思无甚善计,每日忧虑不已。 这日夜近三更,张角在衙中无法入眠。正闲坐厅堂观看《太平清领书》,寻思欲以道术破敌,反败为胜。神倦精疲之际,不得要领之时,忽觉灯影闪动,眼前已经多了一人。 张角抬眼看时,见来人身材高大,一身道家装束,鹤发童颜。因见此人能于重重护卫下不动声色进入内衙,不由肃然而起,揖首道:道长何来,有何见教? 那道人也不还礼,施施然竟自在上首安坐,指一指桌上的《太平青领书》,问道:此书是何人所传,你习得几成,又拿来何用? 张角见他问得有些来历,耐心答道:蒙仙长下问,此乃我太平道门至宝,是我师父南化老仙所传。弟子虽然愚钝,但也习得颇为精熟,故今用来拯救万民,脱离苦难。 道人微微冷笑:传你此书者乃野道于吉,贫道才是太平道掌门南华子。当年贫道中你师父激将之法,将这治病救世功德让与他做,不想他却传给你这妖人。说甚么拯救万民脱离苦难,若非你兄弟贪心不足,怎使得这百万黎民未脱瘟疫之难,又罹无尽刀兵之苦? 张角:天道地道人道,无非无道让于有道。而今汉室气运已绝,黄天当立,王气旺于冀幽二州,正应在贫道我的身上。我也不管你是真的南华子,还是假的南华老仙也罢,若来帮我成其大业,便封你个国师,待事成之日封疆裂土,共享富贵;若是不自量力,前来坏我大事,需知我道术通天,只恐让你来得,去不得了! 南华子:你这个东西,真不知死。如此逆天而行,还大言甚么天道地道人道?你若就此解散叛众,随我回山接受门规惩处,贫道怜你修道不易,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若不思回头,还要再造杀孽,说不得了,贫道今日要替太平道清理门户。 张角听得冲冲大怒,见南华子空手未持兵器,胆气愈发壮大,回身从案上抽出宝剑,左手掐个剑诀,右手长剑直向南华子当心便刺。 南华子见状,知道难以善罢,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形转动,却如一阵轻烟般到了张角身后,伸右手二指,在他陶道穴上按了一按。 张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全身酸麻,再也动弹不得,口中亦不能发声。南华子再也不理张角,随手拿了桌案上的三册《太平清领书》,扬长出门而去,院中竟无一人出面拦阻。 直到次日清晨,亲兵进来送饭,才见张角已倒在中厅,口角出血,早已死得透了。 镜头转换,夕阳西下。燕赵官道之上,一队兵马逶迤向北,旗帆招展,威势赫赫。 广宗城外,卢植正要攻城,门将忽报:天子特使驾临,敕命将军出营迎接! 卢植:哪里来的天使,到此何干? 门将:闻说是黄门官左丰代天巡狩,到各地视察军情。这一路行来,每过一处,勒索奉献,从不厌足。今过广宗,将军务必小心。 卢植闻是朝廷派来钦差,亲到辕门迎接,接入大帐以礼相见,将左丰让至客位待茶。 那左丰不懂军中规矩,对卢植稍稍还礼。亲兵搬来座椅,左丰洋洋不以为意,游目四顾,见那中军帐居中有张虎皮交椅甚是气派,便径直上前坐了。 卢植见他坐帅位,坐又不是,立又不甘,一时僵在当地,含怒不发。 左丰见卢植面色不悦,发出一串冷笑:卢中郎,咱家虽在深宫陪伴天子,却也闻你大名。若非皇帝听了何大将军一力举荐,你们这帮党锢之徒,如何得以解禁重新启用?既蒙圣恩,便当尽力为国,灭贼除害。自黄巾贼众叛乱以来,皇帝委尔等重任,已有半载,不见尺寸之功。皇帝忧心如焚,命在下前来探看军情,酌情回奏。似你这般空费饷银,劳师动众,贼势有增无减,可让在下如何向皇帝回话? 卢植见左丰话头不善,心中不快,说道:卢植领兵以来,仰仗皇帝洪福,诸将用命,已将贼首张角围困孤城,即将授首。上官所谓未见尺寸之功,此话何来?上官就请回营稍歇,待某分派诸将,三五日内即可攻破广宗,擒杀张角,那时方见卢某所言不虚。 左丰本是个势力小人,哪里懂得兵法?见面一番敲诈,无非是想索取贿赂而已。 今见卢植毫不知趣,不由大怒,却不阴不阳说道:在下只是替皇帝传旨,战事究竟如何调度,还是需要请旨定夺。卢中郎既然已经围城多日,能否攻下广宗擒拿张角,也不争在这三两日。在下这就回京复旨,请卢中郎休得妄动,且在营中侯命,等圣旨钦裁罢。 说着拂袖而起,带着一众随从离开大营,怏怏而去。 卢植率麾下诸将,将左丰送出营门,望其远去,愤愤叹息。未及回帐,麾下诸将已经哗然,皆都请命,当即便要起兵攻城。卢植耐心劝道:我今不知城中底细,又恐违了圣旨,更待刘备合兵消息,只得按捺,不可造次。 左丰勒索不成,立派心腹快马具折回京,向朝廷告说卢植高垒不战,惰慢军心。 朝廷闻报震怒,诏命:遣中郎将董卓前往广宗,代掌军权;将卢植押送回京问罪。 诏令刚刚发出,汉中太守苏固遣使急报:今有汉中巫人张修,率其五斗米道教徒十万,在巴郡发动叛乱,扰乱东川,攻打周围郡县。 汉灵帝:这张修又系何人? 来使回答:张修本系道家,又擅长巫术,跟张角一样,常为当地百姓治疗疾病。凡被治愈者,须以五斗米为酬,并归为部下教众,尊张修为五斗米师。渐至势大,故此造反。 灵帝:苏固因何不剿,以至养成贼势? 来使:苏太守正因事先得报,于是先发治人,突发大军搜捕,将张修及其徒众击溃,赶出汉中。张修向南逃到巴郡一带,继续传道,时刻图谋东山再起。因闻张角在冀州造反,因趁势在巴郡发动五斗米道徒,连同汉中徒众俱反,攻夺州郡。其势甚猛,不敢不奏。 灵帝闻奏,心下大慌,遂问大将军何进:既是如此,如何剿捕? 何进心下也是惊慌,自思但以朝廷眼下军力,只能顾此失彼,无力兼顾。再三权衡之后,便施礼上奏:臣以为汉中地处偏远,地广人稀,巴郡更是群山叠障,穷山恶水,自古以来飞鸟难度,能成甚么大事。汉中太守苏固手下兵多将勇,并颇晓谋略,区区张修不足为意。 灵帝:然则就任其猖獗不成? 何进:如今幽冀黄巾猖蹶,实为大患。可在平息冀州黄巾之乱后,派遣一员宗室勋将入蜀,叛乱即可平定。依臣之计,眼前只顾督促皇甫嵩、朱隽与董卓出兵,务必限期剿灭黄巾贼军,再剩胜西顾为上。 灵帝听了何进之言,便不理苏固奏报,即刻下诏,催促皇甫嵩和朱隽进兵。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复说南阳。 天使出京,飞驰南阳,向皇甫嵩、朱隽宣布朝廷严令,敦促限期破敌。 二将领命,因见黄巾军势大,实在难以短时扑灭,面面相觑,坐困愁城。正在无计可施,忽见门军入报:禀二位将军,帐外有三员大将,领五百军马前来报号,相助攻城剿贼。 皇甫嵩:既是报号,姓甚名谁,受何人推荐? 门军:自称是涿郡刘玄德,奉了中郎将卢植之命,引关羽、张飞二人前来助战。 皇甫嵩:既是卢尚书派来之兵,必能助我成功也。 朱隽闻听,也是意外之喜,急令请入帐中,相见已毕置酒相待,为其三兄弟接风洗尘,并问卢尚书广宗战况。 刘备有问必答,将河北战事简单说了,又于酒席之间进献火攻夜袭之计,自告奋勇愿为前部先锋。 皇甫嵩大喜从之,果然一夜间趁敌不备放火攻破宛城,杀了守将韩忠。于是乘胜而进,接着大破张梁、张宝,复夺颖川郡城。 二张引败残军士夺路而走,却又遭遇骑都尉曹操,率一支朝廷禁卫兵马拦住,被大杀一阵,斩首万余级。张梁、张宝死战得脱,张梁逃往曲阳,张宝逃奔阳城。 曹操见过皇甫嵩和朱隽,报说自己功劳。 皇甫嵩大加抚慰:将军大功,我必奏报朝廷。 曹操大喜,随即请命,引兵追袭张梁去了。 皇甫嵩收复宛城,便在衙中摆酒,与诸将贺功。刘备见颖川贼兵大败,遂将卢植约会合兵之事向皇甫嵩、朱隽说了,即引兵复回广宗,向卢植复命。 不料行到半路,却遇到从广宗败下来的官军,后面漫山塞野,黄巾军盖地追赶而来。 玄德弟兄三人飞马引军而出,一阵冲杀,黄巾追军大乱,败走五十余里。 汉军遇救,为首将领过来向玄德致谢。 玄德就问:将军既是自广宗而来,则卢中郎何在? 那员汉将惊异道:将军尚不知道么?卢中郎因恶了钦使左丰,被他进谗言所害,今已解送朝廷问罪去了。现新任总兵,乃是骑都尉董卓。因他不知城中贼兵底细,以致误了战机,才有此败。将军即是卢中郎旧部,又救了我等,可随某去见董将军,必被见用。 刘关张弟兄三人听了,略一商量,因与那董卓素不相识,只得辞了那员汉将,连夜引军南归,再来投奔朱隽。 朱隽闻说卢中郎被奸人陷害,于是劝解玄德,定与黄甫嵩力保卢中郎;一面重新部署军力,与刘备合兵一处,进讨张宝。 此时皇甫嵩已与曹操合兵北上,与张梁大战于曲阳,连胜七阵,阵斩张梁于城外。 直到平定河北之后,才知张角已死,遂发开张角之棺,戮尸枭首,送往京师。 大将军何进闻说河北之乱已平,贼首张角首级入朝,不由大喜,乃奏请朝廷加封皇甫嵩为车骑将军,兼领冀州牧,镇守河北之地。 皇甫嵩既受封赏,便又上表,奏说卢植有功无罪。何进趁机逼勒百官,联名上奏朝廷,声言十常侍一党把揽朝政,屈害忠良。 灵帝只得下诏,罢黜左丰之职,即复卢植原官。 曹操因杀贼有功,又走大将军何进门路,当即被封济南相实职,即日班师赴任去了。 朱隽闻报张角、张梁两路贼兵皆平,便催促军马,率刘玄德三兄弟与张宝战于阳城。 张宝急于为二兄报仇,率全军在城外列阵,声言要与朱隽决战。 两阵对圆之处,刘玄德催马突出,觑得真切,暗处发箭射中张宝左臂,黄巾军大乱。朱隽趁势挥军大进,张宝带箭逃入阳城,坚守不出。 朱隽催军全力攻打,围城十余日,四面水泄不通。城内绝粮,黄巾军遂起内变,部将严政刺杀张宝,出城献首投降。朱隽以得胜之师连平数郡,与刘、关、张率三军掩杀。 黄巾党首孙仲却趁官军兵力分散,复引贼众急驰南阳,再夺宛城。朱隽闻知宛城得而复失,急率刘、关、张三人杀回,离城十里下寨,商议来日攻城。 安营下栅之毕,忽见正东旌旗招展,一彪人马飞驰前来。朱隽正要下令列阵迎敌,见对面为首一将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横刀立马,高声叫道:对面可是朱将军么? 朱隽:正是朱某。你是何人? 来将:某乃吴郡富春人孙坚,字文台,现任下邳丞,闻说将军大战南阳,故来投军。 朱隽大喜道:文台来此,我大事成矣。诸公听我将令,歇兵一夜,来日四更传餐,五更攻城。孙文台攻打南门,玄德攻打北门,某自攻打西门。三面攻打,只留东门。 诸将应诺,依令而行。次日一早,三军并发。 孙坚领军来至南门,喝令催动战鼓,架起长梯攻城。孙坚附梯而上,独自先登,斩杀二十余人,从城上飞身夺槊,打开南门,呼唤众军入城。 孙仲闻听南门城破,慌不择路,率领十数个随从突出北门。却被刘备迎面张弓一箭,翻身落马而死。朱隽大军随后掩杀,斩首数万级,降者不可胜计。 至此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河南黄巾之乱平息。 朱隽班师回京,灵帝大喜,诏封为车骑将军,河南尹。朱隽表奏孙坚、刘备二人战功,大将军何进奏封孙坚为别部司马,刘备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并命二人克日赴任。 镜头转换,按下孙坚,单表刘备兄弟三人。 刘备获封安喜县尉,因系文职,并无领兵之权,只得先将兵勇散回乡里,止带亲随二十余人,与关、张二弟前来安喜县中到任。 署理县事不到一月,与民秋毫无犯,县里民众尽皆感化。 刘备平日苦劳政事之余,每每想到自己三兄弟战功卓着,却只得区区县尉之职,未免心中怏怏不乐。自到任之后,三兄弟食则同桌,寝则同床,亲如手足。 关羽、张飞尽散资产,随刘备力破黄巾,最终未得封赏,倒无怨怼之心,深信但凭大哥心机,定有计较,终有一日施展胸中报负。此时见县中政务清闲,无甚要紧大事,正好趁着闲暇打熬气力,依照兵书所载专心演练刀矛。 当下便将赵云所赠器械用法反复练习,只三五个月之间,不觉各自武艺精进,已与桃园结义时大不相同,颇有脱胎换骨之感。 刘备曾于战阵中箭射张梁、孙仲,自此愈加精练骑射,不觉箭法大进。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刘备到安喜县上任,不觉已及半年。 这日忽然接到朝廷公文:如今天下太平,武事不宜再举。此前但凡因灭黄巾仗有军功而为地方长吏者,当视其政绩优劣,进行淘汰。 刘备接到公文,未于关、张二弟,商议对策。 张飞大叫:朝廷此举,却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关羽:据我看来,此必又是十常侍作怪,党同伐异,谫除功能臣。 刘备:不错。当初我恩师卢尚书,便被左丰谄害,差些命丧狱中。这必是十常侍一党,为排挤大将军何进,要将立有战功而被何进提拔者驱出朝堂,以剪除大将军权势也。 话音刚落,县丞迈步进屋,接口说道:县尉大人所言是也。当今皇上正是听了十常侍谄言,下诏罢黜功臣,并置西园八尉,统归小黄门蹇硕署理,借以削夺何进兵权。 刘备见县丞到来,急忙让座,命人献茶。 张飞问道:朝中之事,先生何以知道? 县丞:朝廷既诏令各郡淘汰因军功获封诸官,早已派出钦差都邮,到河北及山东各郡考核各官政绩,以定留黜名额。今河北一路都邮,已至安喜县城之外矣。 刘备:既是如此,且休喝茶。请先生速速召集阖衙吏役,随我出城迎接都邮大人。 于是便率关张二人,及全县官吏出郭迎接,见督邮施礼。那督邮坐于马上,却不回礼,只以鞭稍指点作答。关、张二人俱有怒色,只是不好发作便了。 刘备率众人将督邮让到馆驿,请至正堂上房,再次见礼。督邮南面高坐,斥退关张及县尉等人,只留玄德侍立阶下,洋洋问道:刘县尉是何出身? 刘备答道:备乃中山靖王之后,自涿郡剿戮黄巾,颇有微功,因此得除区区县尉。 督邮大喝道:你诈称皇亲,虚报功绩!目今朝廷降诏,正要沙汰你这等滥官污吏! 刘备见他如此说,冷笑而退,归到县中,召集县丞及云长、翼德,商议对策。 县丞沉吟道:这督邮一路行来,沿途勒索,谁人不知?各州县官吏为保官职,哪一个不将金银奉上?今日到了咱们闻喜县,如此作威作福,更无别说,无非是想要贿赂罢了。 刘备点头,叹息不语。张飞忍耐不住,拍案大怒道:真真是岂有此理!哥哥与那孙文台、曹孟德同样功劳,他们因有门路,各得显官肥缺上任去了。哥哥乃皇室帝胄,只为朝中没有说话之人,卢中郎又自保不得,这才只落得这不入流的小官儿,还要受那害民贼官的勒肯。此一番好了便罢,不好去休! 云长亦怒道:我弟兄散尽家财,费了千万金银,历经百十余战,早知仅换得一县之地,又经受此番凌辱,不如且在桃园自在快活! 刘备本来心怀愤恨,见二弟发怒,反而劝慰道:兄弟,我等起兵,本为上扶汉室,下匡黎民,并不为贪恋此区区微职。我自有处,兄弟们不必寒心。 当夜话不尽欢,各自散了。 次日一早,那督邮竟自指使随从,先提县吏到馆驿中去,勒令其指称县尉刘备害民罪状。县吏不肯诬告刘备,督邮恼羞成怒,命人将县吏加以刑讯。 县吏被打得皮开肉绽,号呼之声闻于馆驿墙外。县丞听说此事,急至县衙,一五一十,说与县尉刘备知道。 刘备闻报怒火三丈,主意已定,独自愤愤寻来,一手叉开那拦阻的门役,闯进馆驿。 早见督邮在檐下高坐,令人将县吏绑在院中柳树之上,逼他捏造自己所谓害民罪状。 刘备怒从心头起,大步上前,也不说话,一脚将督邮踹倒在地。又回手从人役手中夺过皮鞭,着力向那督邮身上打了二百余鞭。督邮躲避不得,杀猪般讨饶。(本集完) 第五集 戚宦之争 皮鞭飞舞,血花四溅。刘备气冲牛斗,督邮鬼哭狼嚎。 督邮随从人役见此情状,皆都吓得呆了,并无一人敢上前解劝。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只听门口喧嚷,却是云长、翼德二人自郊外练功回来,在衙中遍寻兄长不见,一同寻到馆驿中来。 关羽叫道:兄长建许多大功,仅得县尉微职,反被此等贪墨污吏侮辱,不如一刀杀了。 说着大步上前,将那督邮揪在当堂,放倒平地,抬脚踩住胸口,自肋下拔出刀来。 张飞跟着大叫:此等害民贼,不打死等甚! 双手指东打西,将那些督邮随从打得鼻青脸肿,无力近前。督邮被关公踩在地上,耳中闻此恶语,更是魂飞魄散,不住口地呼叫饶命。 刘备尽力打了半天,已消了胸中恶气,示意二弟云长放了督邮,又从怀中掏出印绶,挂在督邮脖子上,用鞭杆敲着他的脑门,一字一句训斥道:据你这等行为,才是不折不扣的害民贼,反来诬陷别人。若依我二弟之意,本应将你杀却,又恐连累了一县百姓。我今日弃这微官而去,你有本事就来缉拿。 又让翼德放了县吏,复以捆县吏之绳缚了督邮,绑在院中柳树之上。 那督邮不能回言,原来连打带吓,早已昏晕过去。 刘备遂与二弟返回县衙,收拾行李马匹,三骑马竟出县城北门而去。那被殴县吏自忖闻喜县不可久留,也带领家眷,另投他处去了。 督邮被刘备一顿毒打,又被云长踩伤了胸肋,连伤带吓,直在闻喜县中养了三日伤,才勉强爬起回到定州,向定州太守叙述刘备反状,免不得添加些油醋。 太守亦知督邮贪鄙,不得不做个样子,当下申文省府,重事轻报。省府览报,亦知刘备是个清官,只发下令牌差人捕捉,却未上报朝廷。 刘备三人不敢返乡,于是前往代州,投奔太守刘恢。 刘恢念及同宗之谊,将三人留匿家中。 其后不久,黄巾余党复起,又有渔阳张举、张纯造反,河北再次大乱。告急奏章上达朝廷,灵帝遂诏令幽州牧刘虞,领兵往渔阳征张举、张纯。 刘恢见到朝廷邸报,以为时机到来,遂亲写书信,推荐刘备等三兄弟往见刘虞,说明三人身份本领,并叙说前日所立战功。 刘虞见是刘氏宗亲,欣然收纳,并令刘备为都尉,引兵直抵渔阳,与贼兵大战。 两兵相遇,未曾交锋,胜败已分。张纯因为凶暴不仁,致使帐下头目哗变,刺杀张纯,并将其首级纳献玄德,率众来降。 张举见大势已去,只得自缢而死,至此渔阳尽平。 刘虞表奏刘备大功,又为其解说前番怒鞭督邮,确实事出有因,并非对抗朝廷。朝廷准奏,于是下诏赦免刘备前番罪过,除任为下密县丞;其后继任高唐尉、高唐令。 画外音:刘备因靠汉室宗亲名号,又屡被刘恢、刘虞等皇族大员庇护,复依自身平灭黄巾军功,终将怒鞭督邮罪过轻轻掩盖,并被封官。刘备复携二弟上任,只待时来运转。谁料承平不久,官军陆续撤去,冀青兖幽各地黄巾盗贼复发,再次侵略州府郡县。 高唐县粮少兵寡,被黄巾军一夜攻破。刘备与关张二弟仗着武艺绝伦,这才杀出重围。三人商量一番,无计可施,只得投奔冀州刺史公孙瓒。 公孙瓒看在同窗份上,极力表奏刘备为别部司马,兼守平原县令。大将军何进正要竭力拉拢公孙瓒等这些地方刺史为己所用,自然照准施行。 自此之后,刘备与关羽、张飞在平原县暂时立足。 兵家派掌门左慈闻说刘备到了平原,遂带赵云下山,至平原县衙,尽心尽力,指点三兄弟刀矛武艺。刘备对武艺之事不十分上心,关、张二人武艺却于此间得以精进。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复说朝堂。 黄巾军陆续得以平定,灵帝以为天下无事,于是在厚封黄甫嵩、朱隽、卢植等人之后,复又夺其军权,闲置不用。十常侍由此再次得势,并与大将军何进分庭抗礼。 朝廷忙于党争,黄巾余党便就乘机复起,犹如星火燎原。时有张燕号称黑山贼,据住青兖二州,竟有百万之众,地方刺史及太守不能复制。 中平五年,郭太于西河白波谷起事,攻略太原、河东两郡。与此同时,汝南郡葛陂黄巾军再起,攻没郡县。由此各地报急文书如同雪片,报进京师洛阳。 朝廷闻报大惊,急派校尉鲍鸿为将,率军前往镇压。 鲍鸿志大才疏,与黄巾军战于葛陂,只经一战便大败亏输,狼狈不堪逃回洛阳。灵帝闻报魂不附体,只得向阶下大臣问计。 班部中走出刘焉,向前拜奏:臣有一计,可灭除黄巾,保我汉家社稷长治久安。 字幕: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汉景帝四子鲁恭王刘余后裔,现任太常。 刘焉与侍中董扶交密,闻听董扶曾说益州有天子之气,心中已埋下不臣之念。今见皇帝询问平贼之计,遂趁此机会出班上书,慨然陈奏。其奏疏略云: 致今日黄巾之乱者,皆因各州府刺史、太守行贿买官,盘剥百姓,方使太平道邪教挑唆贫民,有隙可乘。而今之计,宜将各州郡刺史改为州牧,由宗室或重臣担任,使其拥有地方军政之权,则更易控制地方,进剿黄巾余部。又五斗米道张修起于巴郡,益州刺史郤俭趁机在益州大事聚敛,贪婪成风,遂养成贼势,不可复制。若依为臣之策,可诏拜大将军何进,总领天下兵马以卫京师;复令刘恢、刘岱、刘虞等,督率冀幽青兖四州;刘表、刘繇、刘宠等,镇守荆扬二州;微臣牧使益州汉中,以镇西南,天下不难定矣!伏望圣裁。 灵帝闻奏大喜:此乃公忠体国之策。准以刘焉为监军使者、益州牧,敕封阳城侯,命前往益州代天巡狩,逮捕郤俭,平灭张修五斗米道,整饬巴蜀吏治,即日起行。 刘焉领旨,志得意满,领了印信兵符,辞帝而行。 行至半途,却因黄巾遍地道路不通,只得暂驻荆州,派出探马,专侯消息。数月之后,闻报郗俭已被黄巾军首领马相杀死,马相竟于益州称帝。 复过几日,却有益州从事贾龙率部擒杀马相,遣使将其首级来献,并请刘焉随来使入驻益州。刘焉大喜,于是率军进入益州,正式就任益州牧,治所设于绵竹。 刘焉上任,即命贾龙为校尉,安抚收容逃叛,实行宽容恩惠之政,不复受朝廷之命。 画外音:“改史为牧”之策,导致朝廷放权于下,地方州牧诸侯自此拥兵自重,形成汉末割据局面。此后各地群雄互相攻击,逐鹿中原,开启军阀混战序幕,并为三国分立种因。前汉景帝时七国之乱前鉴不远,灵帝再蹈覆辙,宁不可叹! 镜头转换,中平四年,洛阳皇宫。 灵帝设朝升殿,命黄门官高声宣布:三公九卿,文武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将军许凉、假司马伍宕一同出班,拜于阶下。 许凉奏道:臣禀陛下,近有终南山善望气之人名唤南华子游于洛阳,认为京师会有大兵,两宫流血。其言有因,万岁不可不妨。 灵帝即问:如何防范? 伍宕趁机奏道:此事容易。《太公六韬》有云,自古天子亲将兵事,可以威镇四方。陛下何不效武王之行,登坛拜将,亲授大将军印于何进,以示演武于天下? 灵帝:准奏。诏令何进大发四方兵马,筑坛讲武于平乐观下。 何进受诏领命,遂令胞弟车骑将军何苗,率人在平乐观前修建一个大坛,上立十二层五彩华盖,十丈高;大坛的东北再建小坛,立九层华盖,九丈高。两坛之间横列步兵、骑士数万人,结营为阵。布置完毕,遂请天子驾临,讲武天下。 灵帝亲自出宫,检阅步骑军伍,然后登临大坛,驻陛大华盖之下。 何进却登东北小坛,停驻小华盖之下。 灵帝诏命:拜何进为大将军,命掌玺官将大将军印捧至小坛,赐授何进。 何进跪受,在小坛上与灵帝遥相答礼。讲武礼毕,灵帝下坛,身披甲马,自称“无上将军”,绕阵三圈而还,诏令何进率领全军驻扎于平乐观双坛之下。 由此天下无人不知大将军何进威权之重,满朝文武亦尽皆景仰。 那十常侍见何进一门势大,岂肯干休?急忙联手密奏灵帝:陛下,今将大将军印绶赐予何进,小心前朝霍光揽政故事重演。前车之鉴不远,望陛下思之。 灵帝耳软,闻奏心活,于是问道:若依卿等之计,却当如何? 张让:诏命既下,不可出尔反尔。只需设立西园八尉,以分其权可也。 灵帝当即诏命:加强西园防卫,设立八部校尉。上军校尉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蹇硕命为元帅,督率司隶校尉以下所有将校。虽大将军何进,在京师亦受统领。 十常侍闻诏,无不欢喜。大将军何进闻诏,却似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又如芒刺在背。于是召集心腹将领计议,要趁此机会尽除阉宦,绝此宫庭大患。 却不知十常侍在朝中耳目极多,大将军府计议未定,早有人报与蹇硕。 蹇硕初掌兵权,不知八部校尉其心若何,闻信不由恐慌,急找张让等商议对策。 十常侍皆说:必将何进调出京师,方可免受其害,然后徐徐图之。 计议已定,便入宫共奏灵帝:现有西凉边章、韩遂聚众谋反,非大将军亲征不可。 汉灵帝准奏,次日升朝,即下诏旨:赏赐何进兵车百辆,虎贲斧钺仪仗,择日出兵。 何进知是十常侍阴谋,于是奏道:今山东黄巾复起,是为心腹大患,重于西凉之祸。臣请派中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东击徐、兖二州。平叛得胜回师,方可出兵西征。 灵帝见其证论凿凿,只得准奏,即遣袁绍领兵出京而去。 袁绍虽为西园校尉,隶属蹇硕统辖,但同何进暗通款曲。此时得了兵权,辞帝出京,却依何进之嘱并未远赴徐、兖二州,离京不远即将兵营扎住,以观京城动静。 只因接连经历连串内忧外患,灵帝殚精竭虑,堪堪病重,长卧不起。 大将军何进见此情状,急率太傅袁傀等公卿大臣进宫,请立太子皇嗣。 灵帝现有二子,何皇后生大皇子刘辩,王美人生二皇子刘协。灵帝因王美人之故宠爱刘协,本欲废长立幼,但此时病重难保,见何进率众逼宫,只得装聋作哑不答。 众卿见此,只得退出。灵帝立召蹇硕入内,唤至榻前嘱道:朕命恐不久矣。何进如今见逼如此,我死之后,其必生乱。卿既掌西园八尉,可见机除去何进,拥立刘协为帝。 蹇硕奉命而出,心下疑惧不安,遂寄书与中常侍赵忠:大将军何进兄弟执政专权,现与党人谋划诛杀先帝左右,欲尽灭常侍中宦,因我统领禁兵,故犹豫不决。公掌禁门锁钥,现应把上阁关闭,急捕杀之,以保我等身家性命。 赵忠得书不决,来与中常侍郭胜商议。 郭胜本与何进同郡,劝赵忠休要依从蹇硕计策,止其行动;转身出宫,便把蹇硕写给赵忠密信偷偷交给何进。 何进得信,抢先动手,急使黄门令逮捕蹇硕,将其斩杀,夺其兵符。自此之后,西园八尉的实际兵权已大半落入何进手中,灵帝虽有耳闻,却已无力回天。 来年春天,灵帝病体转重,堪堪不支。 灵帝之母董太后眼见儿子病重难起,深怕何氏一族得势,自家外戚必将万劫不复。遂趁皇长子刘辩不在宫中,常劝灵帝,速立刘协为太子。 灵帝因怀念王美人之故,心中亦偏爱刘协,今被生母屡次催迫,便欲立之为储,只为大将军何进权重,生怕变生肘腋,左右为难,不能决断。 当时宫中遂分为两派,何后与国舅何进欲立刘辩,中常侍张让及董太后欲立刘协,明争暗斗,已然势成水火。 何皇后见皇帝朝夕不保,已知情况紧急,连忙派人请玄都观史子眇进宫,询问皇子刘辩近况,委其随时送皇子进宫,做好继承皇位的准备。 史子眇也知灵帝大限将至,即刻奉命,辞别皇后回至玄都观。于是连夜写了两封手书,唤过大弟子臧霸:你持此书,速骑快马前往襄阳,到南漳水镜庄上,分别寄给你师叔祖司马徽及师弟胡车儿,催请史侯刘辩启程返京,继承大位。事关国家大计,不可迟误。 臧霸得了师父之命,即刻登程而去。 字幕:臧霸又名奴寇,字宣高,泰山郡华县人。父名臧戒,原为华县衙中狱掾。 镜头闪回,叙述臧霸身世。 臧霸父亲臧戒生性耿直,据守律法,不畏权暴。一次县中有恶徒当街杀人,被捕入监,正该臧戒当值羁押,只待问明罪状后申报省府,秋后问斩。 恶徒家属便持重金进京,买通中常侍蹇硕,同时贿赂泰山郡守。 蹇硕受其重金,一纸手书寄到泰山府衙,嘱托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泰山郡太守既受恶徒家人钱财,乐得顺水推舟,即判恶徒乃系斗殴误伤人命,私行卖放。 那恶徒得了家人口信,在狱中愈发猖狂,肆意将狱卒人等言语挑逗凌辱。 臧戒不忿,仗胸中一时义气,就在狱中将凶犯刺杀,提着人头,直上公堂领罪。 太守大怒,令人收押臧戒在衙,苦打一顿,强行画了供词,钉了二十斤长枷,准备将其押送郡府备罪。 臧霸时年十八岁,闻说父亲蒙冤获罪,遂召集家中食客十数人,前往华县西山官道上埋伏,半路上将父亲救出,并杀死亲自押送太守。 当时押送役卒百余人,惧怕臧霸健勇,避而窜逃,竟无一人敢掠其锋芒。 臧霸由此孝勇名闻乡野,此后与父亲逃亡东海郡,混迹于渔民之间。 后逢黄巾之乱,臧霸从属徐州牧陶谦破贼,因有军功赦罪,并拜为骑都尉。 再后因朝廷下诏,考核沙汰因军功授职官吏,臧霸无钱贿赂督邮,受到逼勒,就走刘备路子,将督邮及其人役打得屁滚尿流。 臧霸知道此事不了,又恐连累州牧陶谦,遂自行投首,到京城有司领罪。有司问明罪状,依律问了斩刑,因臧霸身为武官,遂将情状申报大将军府,待批文回复即可行刑。 大将军何进见了呈文,忽然来了兴致,命将人犯提到将军府亲审。 因见臧霸雄壮不屈气概非凡,又兼那被臧霸殴打过的督邮因他事已被革职,遂即卖个人情,将臧霸当场释放,并命其到城外玄都观拜史道长为师,护卫皇子刘辩。 史子眇见臧霸是个可教之材,遂于十年间悉心调教,终致武艺大成。 闪回结束。一骑绝尘,离了洛阳,兼程驰往襄阳。 臧霸直到南漳县水镜庄园,见到水镜先生,呈递师父书信,说明来意。 司马徽得书,细细看了,即命家人:到山上白马洞中,唤来史侯少爷。命我徒胡车儿,收拾史侯个人用物行李,一并下山来家。 家人应声,出庄去了。臧霸欲以师门之礼拜见师祖,却见座中还有两人,遂有些沉吟难决。司马徽笑道:臧霸不需沉吟猜疑,此二位却非旁人。 手指坐在左首老者:此位即是你师父好友,又是尚书卢植刎颈之交,名满天下。原东观校书议郎,蔡邕大人是也。今日是来践你师父十年之约,要送史侯进京。 又指右首座间束发青年,作道家装扮者:此位乃是颖川徐庶,字元直,不但学识非凡,而且剑术精通,大有侠义之风,是我忘年挚友。你为史子眇之徒,可以晚辈之礼见过。 臧霸惊喜非常,向二人倒地跪拜:小子粗陋无文,今日得见高贤,幸何如之。 蔡邕、徐庶见臧霸英雄气概,不敢小视,各自离座还礼。 水镜先生大喜,令家人整治酒饭,众人依次落座。稍倾,家人引领史侯和胡车儿到来,先拜见师尊司马徽,再与蔡邕、徐庶、臧霸依次见礼。 水镜指着臧霸,对胡车儿笑道:胡车儿,你跟我十年,倒沾了一个大大便宜。你的武艺是我所授,臧霸枪法却是我师侄史子眇所传。如此说来,臧霸还要称你为师叔。 胡车儿笑道:弟子不敢。臧将军曾任徐州骑都尉,胡车儿只是草莽白身,怎敢僭越?出得本门,当以兄弟相论。 臧霸坚持以晚辈之礼拜见,胡车儿扭泥不受,赶忙大礼相还,众人皆笑。 蔡邕见史侯意气风发,神光内敛,全然不是当年稚童模样,不由心下大慰,慨然叹道:史侯跟随水镜先生,十年调教錾金琢玉,已然气度恢宏,迥异常人。水镜兄穷尽精力,呕心沥血,造就一代圣主,此乃汉室大幸,请受蔡邕敬酒三杯。 水镜先生:议郎大人为了汉室天下,冒死弹劾阉宦,一路遭人追杀之际还甘冒奇险,将史侯不远千里送来我水镜山庄,这才是大义凛然,山人敬佩不已。十年之期刚至,议郎大人不忘旧约,如期前来赴会,更是信义之士,虽古之侠士不及。本门承六祖张良先师之瞩,以共扶汉室为本分,义所当为,不敢受议郎大人之敬。 当夜群雄毕集水镜山庄,宾主尽欢而散。 次日一早,蔡邕向水镜先生请辞,护卫史侯上路。 司马徽将史侯唤入密室,肃容嘱道:你师父遣臧霸接你回京,定是皇帝病危,宫中将生大变。你亲舅大将军何进,必定是要立你为帝;而你父皇偏爱刘协,十常侍秉承上意,定全力主张拥立刘协。而今汉室倾危,大乱之兆已显,无论你与刘协何人得立,都将为权宦所挟,不得自由,甚至稍露锋芒即有废立之虞,性命之险。 史侯:既是如此,我便不回去罢。情愿在此隐居,伺候师叔祖终生。 司马徽:你身负江山神稷之重,此生不能享此清闲也。你听我言,此次回宫,只须记住八字,“藏锋露拙,待时而飞”。此后若至国事危不可解,或欲恢复中原之时,休忘山上白马洞中通蜀秘道,切记切记。 史侯再拜受教,从此改回本名刘辩,出门上马,随恩师蔡邕而行。 徐庶见蔡邕去了,也要告辞,水镜留住,此后常居白马洞中,参研兵法机要。 镜头转换,按下水镜先生,复说蔡邕。 仍是十年前那三辆马车,离开襄水镜庄园,一路向北,直奔京都洛阳。 蔡邕与刘辩同乘一车,家眷及行李车辆随后。老家人蔡福已于三年前患病而亡,车旁护卫从人,换了蔡七、胡车儿和臧霸三人。 刘辩依晰见到往日途中玩伴蔡琰,见其已是亭亭玉立,迥非当年黄发垂髫模样。 蔡妻何氏早知皇子身份,宥于君臣男女大防,遂领女儿蔡琰遥遥万福,登车就驾,不再抛头露面。刘辩对蔡琰念念不已,又怕蔡邕看透心思,一路寡言少语。 蔡邕只道他离开水镜先生不免难舍,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 当晚到了宛城,众人寻找馆驿宿歇。次日清晨,蔡邕聚集众人,单独吩咐胡车儿道:此去洛阳不足五百里,一路平坦,只需三五日即达。老夫当年罢官且遭权阉追杀,若同尔等同往洛阳,一旦被阉党侦知,不免平地生波,且连累皇子。现有臧霸来接皇子,他有万夫之勇,又有你相助,我便无忧。咱们就此分道别过,你当尽力护卫皇子到京,其功不小。 胡车儿心中惊愕,转思言之有理,遂问道:可惜与大人相处日短,相别何急,不能朝夕台前奉教。不知大人要去何处安身,何时再能相见? 蔡邕答道:老夫一向隐居江南,今有老友十余年未见,离此不远,要去访他。 胡车儿:不知此公谓谁? 蔡邕:此人复姓诸葛,单字珪,字君贡,乃是琅琊郡阳都县望族,今官居泰山郡丞。其先祖诸葛丰,在元帝时曾任司隶校尉,世为汉臣。老夫前去访他,且有大事相商。 胡车儿听了,不便再问,只得拱手领命。蔡邕转身,又对刘辩叮嘱数语。 刘辩躬身领诺,不时扭头偷看蔡琰所乘马车,想到猝别在即,不禁两腮泪下。 蔡邕深知朝廷之争已到剑拔弩张之际,预料皇子刘辩此去凶险万分,也不说破,当下分车相赠,令胡车儿和臧霸护卫皇子先行;自己则命仆从收拾车仗,径向泰山郡进发。 刘辩别了蔡邕,在臧霸和胡车儿卫护之下向北而行。 走了不足三里,将至宛城北门,听得后面马蹄声响,却是蔡七赶来,上前约住车辆。 胡车儿:可是议郎大人忘了甚事,命你前来传话? 蔡七:非也。是奉小姐之命,见史侯说话。 刘辩在车内听的清楚,急伸手掀开车帘:小姐命你前来,有甚吩咐? 蔡七呈上一个锦盒,躬身答道:只因皇子走的慌促,小姐未曾话别,甚是悲伤。今命小人以此锦盒相赠,愿皇子平安终世。盒内是何物什,小人却是不知。 说毕飞身上马,又往来路去了。 刘辩命令车驾继续前行,自车中打开锦盒看时,却是用绢丝细细织就的一个同心结儿,翠红相间,鲜艳欲滴。 刘辩捧着同心结,想着是蔡琰小姐亲手所织,不由心驰神往,想起当年千里同行,今日相见无期,不由百感交集,一时痴绝。 蔡七打马奔回,赶上车仗,向小姐禀报备细,蔡琰默默不语,亦只是珠泪暗弹,免不得芳心可可,日夜牵挂而已。 蔡邕不知女儿心思,自领妻女家仆车仗,出了东门,直奔兖州泰山郡。 不则一日到了,寻到府衙,令蔡七敲门,使门人持自己名帖往内通报。 不一刻,听得院内脚步急促,诸葛珪快步趋出府外,口中连声叫着:一别十载,伯喈从何而来?稀客稀客,恕罪恕罪。 蔡邕迎上前去,与老友四手相握,一时噎住,眼中泪花闪烁,说不出话来。 诸葛珪也是激动不已,急将蔡邕一行让至府内正堂,即命家仆唤来二子,拜见伯父。 蔡邕闪目观其二子,见皆丰神俊朗,仪表非凡,不由大喜,便问台号名字。 诸葛珪笑道:某只得二男,长子诸葛瑾,字子瑜,十七岁;次子诸葛均,年方十岁。二子倒颇有机智薄才,只是未遇明师,耽误在家。蔡公若肯稍加指点,则其缘法不浅。 二子早闻蔡邕大名,口称世伯,以通家子侄之礼拜见。叙礼已毕,诸葛珪复又唤出续弦夫人,使与蔡邕相见,并嘱令安顿蔡夫人及爱女蔡琰行止居所。 诸葛夫人与蔡邕见礼寒暄,便将蔡夫人与女儿请进内宅,更衣梳容,香汤沐浴。 诸葛珪自与蔡邕重新叙礼,分宾主落座,令从人献茶,遂问:贤兄今从何来? 蔡邕面对莫逆老友,自然毫不隐讳,便将当年遭中常侍曹节陷害追杀,携家小避居江南吴会十年之事说了。皇子刘辩事情太过重大,则隐去不提。 诸葛珪慨叹一番,命令家人摆酒,兄弟二人痛饮一醉。三日之后,遂在府院邻近选了一块地皮,起造房屋,供蔡邕一家居住。 蔡邕大喜,手中薄有余财,此后便在泰山郡中住下,一面派蔡七不时打探京中动静。 镜头转换,按下蔡邕,复说皇子刘辩。 刘辩在胡车儿和臧霸护送之下,不一日来到洛阳,先到玄都观中,拜见尊师史子眇。 史子眇见徒儿平安到达,遂令臧霸夤夜前往大将军府,请何进前来观中,使与皇子相见。又举荐胡车儿、臧霸,使二人充作宫廷侍卫,以备朝夕保护皇子,无使有失。 何进应诺,即带刘辩及胡、臧二人回府,当夜秘密进宫,拜见何后,使其母子想见。 何后见儿子长大成人,且生得面如冠玉,玉树临风,不由又悲又喜,一把搂住,疼爱不足。当即安排于宫中别院住了,胡臧二人则在宫外校尉所当值,随叫随到。 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 消息传出宫外,何进闻知,急令袁绍连夜率兵回归京师;并召何颙、荀攸、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入府,与众人商讨,将欲尽诛宦官。 众臣争吵喧嚷,终日并无定论。正踌躇未决之间,宫内使命已至,进院便即宣旨:天子已经驾崩,皇后宣大将军何进速速入宫,商定嗣君大事。 天使离府,厅内一片慌乱。何进遂问诸臣:天子已崩,皇后命我入宫,如其奈何? 群臣皆道:此时十常侍定然张网以待,大将军岂可自投虎口? 何进听了群臣议论,尚在犹疑。典军校尉曹操越众而起,扬声大叫道:大将军此时若不进宫,直等那十常侍立刘协为帝,我辈都是个死! 众臣:依你之计,当如之何? 曹操:今日之计,应率兵进宫,于先帝灵前先正君位,然后图贼,将军才得保全。 何进寻思再三,其意遂决,当众问道:谁敢与我正君讨贼? 话犹未了,座中一人挺身而出,慨然应道:某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 众人观之,正是司隶校尉袁绍,刚刚奉命回京。 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交予袁绍,命其随己入宫。袁绍全身披挂,卫护大将军进入皇宫,自何皇后处簇拥出皇子刘辩,再到前殿灵帝柩前,扶立刘辩即位。 朝中百官见袁绍带了许多兵马立在殿外,哪个敢于违拗?于是尽皆见风使舵,簇拥刘辩登位,匍匐阶下,山呼参拜。 新帝登基大礼已毕,何进便下令道:胡车儿、臧霸二将何在? 胡、臧二人登殿施礼:末将在。 何进:你二人前往西园,尽收八尉兵符。若有抗命者,格杀勿论! 胡、臧:末将遵命! 于是各引五百甲士,闯入西园尉所,来收兵符。八尉中典军校尉曹操和中军校尉袁绍早已投入何国舅麾下,下军校尉鲍鸿、助军校尉赵融、佐军校尉淳于琼见机,立时呈缴兵符投降。只有左右军校尉原是蹇硕心腹,刚欲有所异动,早见寒光闪处,被胡车儿和臧霸一刀一个,割断气管而死。二尉禁军见首领已死,只得望风归顺,投靠新主。 胡、臧二人还至前殿,向大将军复命,交上兵符。 袁绍见此,由是进言:何不乘势尽诛十常侍,以靖朝纲? 何进想起自己一家富贵,皆自宦官手中得来,再次陷入犹豫,举棋未定。 正当前殿举行登基大典之时,后宫之中已经乱成一锅热粥。 中常侍张让因见刘辩继位,知道大事不好,聚齐一众同党,入内哭告何后: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只是蹇硕一人,不干臣等之事。今袁绍欲尽诛臣等,乞娘娘怜悯救命! 何太后妇人之心,又念及以后要凭张让等人之力,对付董太后家族势力,遂密传兄长何进入内,叮嘱道:我兄妹出身寒微,若非张让等人相助,焉能享此富贵?今蹇硕既已伏诛,我儿亦得承大统,宫内也需有人忠心相辅,何必斩尽杀绝? 何进闻此,无言可答。张让等人藏身屏幕之后,此时立刻出来,拜倒在何进面前:前者夺取大将军兵权,皆是蹇硕所为,实与我等无干。恳求大将军饶恕,我等誓愿效忠新帝、皇后并国舅大将军。若违此誓,必当死于刀箭之下! 说罢连连磕头,哭求甚哀。 何进本是个没主意的,何况自己一身权势皆自妹妹身上得来,自然一切大事但唯妹妹之命是从。又被十常侍痛哭哀告不已,当时心软,应诺放了张让人等。 于是走出内宫,来到大殿,对文武众官下令:蹇硕设谋害我,已经伏诛。其余张让等中常侍谨奉先帝,有功于国家社稷,不必妄加残害。 袁绍闻此,当堂劝谏:大将军不可。十常侍本为一体,此时若不斩草除根,待其养成气势反噬,来日必为丧身之本。 曹操随声附和,也进前劝道:司隶校尉之言是也。望大将军早作决断,趁此绝了自冲、质二帝以来,积累百年黄门阉宦之祸。 何进却道:今新帝登基,天下大事已定,不宜滥杀,有干天和。况我亲掌天下兵马及宫中禁军,此等阉人还能成甚祸患?公等再勿多言,明日我请皇帝登殿,对诸君再行封赏。 文武众官听大将军如此说,哄然皆退。 次日早朝,皇帝刘辩下诏:尊母何氏为太后,任命国舅何进为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及宫中禁军,并参录尚书事,其余拥立新帝众臣,皆都封赐,等次有差。 镜头转换,按下国舅何进,复说灵帝生母董太后。 宫内变生顷刻,皇位归于刘辩,董太后怒气攻心,秘宣张让等中常侍入宫,计议道:那何进出身屠户,始初不是我抬举,他兄妹怎得今日富贵?今日他们违背先帝心愿,僭越皇帝宝位,内外臣僚又皆系其心腹,以后怎容得我祖孙?何进今日虽听贱人之言放过你等,岂能得保来日不反目相害?你等有何计策,当速速奏来。 张让早就成竹在胸,当即跪伏于地奏道:娘娘是先帝生身之母,非那何皇后可比。如今新帝止有十四岁,尚未成年。娘娘可效法前朝吕太后临朝垂帘听政,再封皇子协为王,复令国舅董重掌握军权,以制衡何进;并重用臣等以控内宫,则大事可图也。 董太后听罢大喜,即依张让之计,议罢而散。 次日少帝刘辩设朝,众官刚刚到齐,排班未毕。张让等十常侍忽然簇拥董太后上殿,宣布临朝称制,效前朝吕太后故事,垂帘听政。 合当凑巧,适逢当日何进在府中有事,并未上朝,于是众臣群龙无首,只得俯首听命。太后即令少帝降旨,封皇子刘协为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等中常侍共预朝政。 刘辩知是十常侍诡计,欲待抗争,忽然想起水镜先生所嘱“藏锋露拙,待时而飞”八字。又转思自己继位,敕封兄弟刘协为王亦是份内之事,于理于法并无差误之处,也就依照祖母之命下诏。但只将董重与张让等封以虚职,并无实权。 早有心腹内侍,将前殿发生之事报入内宫,禀于何太后知道。 何后听说董太后专权,又封刘协为王,以为儿子受其胁迫,恼将上来,即刻登殿入朝,并当场以少帝生母身份,宣布垂帘摄政。 由是少帝在前,二后垂帘在后,便为一大奇事。何后不懂政事,惟知每事与董后掣肘,不让董后得遂心愿即可。及至下朝回宫,二后在路上竟然相指对骂,互不相服。 董太后仗着身系灵帝生母,当着众臣将何后出身揭出,骂得体无完肤。(本集完) 第六集 董卓进京 中平四年,董何二宫相争。何后落于下风,颜面尽失。 何后还至内宫,气愤不过,连夜便召兄弟何进入宫,令其设谋,陷害董太后。 何进未料一日之间竟生此风波大变,又被妹妹催逼不过,只得回至府中,急召朝中三公共议,又唆使亲弟何苗,与廷臣联名奏劾董太后种种不法。 三公及诸臣因国舅握有兵权,只得奉命,搜肠刮肚,拼就一道奏章呈上。其疏略云: 董太后向居河间,原系解渎亭侯刘苌藩妃,被灵帝迎入皇宫,屡为不法之事。尝使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与州郡官府相互勾结,垄断天下珍宝财货,卖官鬻爵。所得财赀,全部送进董太后所居永乐宫,且生性悭吝,致天下黎民涂炭。今依汉室惯例,藩国王后不能留居京城,请将董后迁回河间,就其封国。社稷幸甚,万民幸甚。 次日上朝,何进出班,即将奏章呈报少帝,请求施行。何后见此奏章,即刻准本,张让等也无法反驳,没有话说。 于是诏命准行,派兵包围董重府第,追索骠骑将军印绶。董重却是个胆小如鼠的将军,竟然吓得关上屋门,上吊自杀而死。 董太后闻说兄弟死了,知道无望,由是卧床不起,一月后亦因忧虑恐惧,发病而死。 何进命将董太后棺柩送回河间,与其夫刘苌合葬于慎陵。 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以金珠玩好等物结交何苗并其母舞阳君,请其早晚于何太后处善言遮蔽;一面却又流言于外,言大将军何进鸩杀董后,欲谋大事。 于是民间百姓盛传,都认为董后是被何氏兄妹所杀。 司隶校尉袁绍听了这些流言,不由大惊,又力劝何进,不如趁机尽杀张让等权宦,以灭谣言,并永绝宫中后患。 何进禁不住袁绍一力撺辍,入宫禀明妹子何太后,说明欲尽诛中涓阉人。 何太后受了母亲及兄弟何苗蛊惑,心中认定张让等是好人,遂为之辩护道:中涓宦官统领内宫禁省,本来就是汉家故事。张让被先帝称为阿父,举社稷之重以任之,此事天下人亦尽皆知晓。今先帝新弃天下,我兄妹鸩杀太皇太后之流言未泯,便又欲诛杀先帝旧臣,是何道理?此举非但不能重于宗庙社稷,亦对少帝及我何氏名声不利,此事万万不可。 何进听了太后之言,唯唯而出。 袁绍上前迎问:大事若何? 何进:太后不允,如之奈何? 袁绍:可速发大将军令于天下诸侯,命进京勤王尽诛阉竖。此时事关紧急,可以先斩而后奏,不容太后不从。 何进以为只要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又能尽诛权阉,而不为太后责问,便谓两全之策。 遂大喜叫绝:此计大妙! 当即便令主簿陈琳:即刻撰写檄文,发至全国各镇,召赴京师,勤王除奸。 陈琳谏道:今蹇硕伏诛,西园八尉及禁军皆归于大将军。行权立断,杀此阉宦,便如鼓洪炉而燎毛发,何所不能?若召各镇刺史带兵入京,变生肘腋,怎生是好? 何进听了此言,又转为犹豫不决。 典军校尉曹操上前谏道:陈主薄所言甚是,不可召外兵入京。若将军不欲手刃群阉,则除元恶张让等人,只需捏造一个罪名,但付一两个狱吏足矣,何必引狼入室? 何进更不能决,转身看向袁绍。却见袁绍只是冷笑,显是笑他耳软心活,没有主意。何进脸色一红,决心已定,将曹操厉声喝退,立命陈琳:休得啰嗦,发檄各镇! 陈琳无奈,只得撰写檄文,用了大将军玺印,发往全国。 檄文下到天下各镇,当即惊动各州刺史诸侯,各自勒兵进京。只是诸侯路分远近,势力亦各有大小,军马数量不一,有三五千军者,也有万余人者,陆续发兵。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天下诸侯。 西凉刺史董卓虽然屡次征伐黄巾不力,但因结托朝中十常侍,最终得任显官,现统西州大军二十余万,驻扎河东郡,常有不臣之心。 当时接到大将军何进檄文,董卓心中大喜,当即升帐,遍示诸将道:我等兵强马壮,老死在这荒漠之地何为?只愁没有机缘进京,此番机会来也。 遂点起五万西凉铁骑,以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为统军校尉,向洛阳便行。又令女婿中郎将牛辅守住陕西,使谋士贾诩佐之。 何进闻报西凉兵来,急使人迎于渑池,以牛酒犒劳。 董卓欲观京都变化,却又按兵不动。 与此同时,檄文传到并州。武猛都尉刺史丁原观之再三,犹豫难决。 字幕:丁原,字建阳,出自贫寒之家,为人粗略,但武勇善射。 丁原始为并州南县丞吏。并州民风剽悍,随黄巾乱者此起彼伏,县官无力镇压,疲于应付。丁原不辞危难,在县中募兵数千,屡与黄巾对阵,常自身先士卒,冲杀在前。 因为屡破寇虏,丁原积功而至并州刺史,授武猛都尉,总领并州兵马超过万人。 此次大将军何进发檄文至并州,专门擢升丁原为骑都尉,并赐执金吾,承袭现任执金吾司马防之职,责其带兵进京,扫除权阉。 丁原见了檄文,遂问主薄吕布、参事张辽:你二人以为如何? 字幕: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人。张辽,字文远,雁门马邑人,聂壹后裔。 吕布正愁没有机会晋升,极力撺掇道:明公勿疑,此乃百年难逢之遇。常言道,功高莫过救驾,计毒莫过绝粮。况且张让等养尊处优,又失了禁军兵权,杀之如同割鸡容易。主公替朝廷及何大将军除了权宦,何愁不得三公之位? 张辽:吕将军说的是。我闻西凉刺史董公已然起兵,并州属其治下,主将已发而部下壁观,恐事后不但获罪朝廷,亦且得罪董卓。请将军早作决断,即刻应召发兵为上。 丁原见二人所说一致,主意遂定,便下令道:命都尉张杨,领兵六千留守并州;吕布、张辽点兵五千,与我同去洛阳。 张杨、吕布、张辽:遵命! 丁原率军南下,兵渡黄河,然后下令火烧孟津渡口,以张声势。火光照得全城皆亮,民宅烧毁无数,百姓哭声震天。 孟津渡口火光大起,早有沿路探马报至京城,告诉值守黄门宦官。 张让闻知,急与同党共议:外兵将至,如其奈何? 段珪:须抢先下手杀了何进,再矫帝诏,阻止外兵入京,我等方能自保。 张让称是,于是命令:于长乐宫嘉德门内,暗伏刀手五十人,你等随我往见太后。 于是十常侍再入后宫,泣告何太后:大将军不听娘娘言语,却听部下袁绍挑唆,矫诏召外兵至京,欲灭臣等。望娘娘宣大将军入宫谕止,如其不从,臣等只就娘娘驾前请死。 何太后被张让等蛊惑日久,哪里知道其中阴谋?听了张让言语,当即降诏,令人飞马出城,阻止丁原人马进京,并宣何进入宫。 何进不知就里,得诏便行。主薄陈琳竭力劝止,何进不听,但令袁绍、曹操:你二人随我入宫,再各选精兵五百,交给袁术统领,布列于青琐门外。 袁绍、曹操应诺,带剑护送何进,到至长乐宫外。 黄门假传太后懿旨:太后特宣大将军,余人不许辄入。 袁绍、曹操正要争竞,何进说道:无妨,你等候在宫门之外,随时听我呼唤可也。 叮嘱已罢,孤身而入,昂然直至嘉德殿门。张让、段珪迎出,左右围住,宫门尽闭,伏甲齐出,立时将何进砍为两段。 张让命将何进首级从墙上掷出,冲墙外高叫:何进谋反,已经伏诛!其余胁从速速弃兵投降,尽皆赦宥,不再追究。 袁绍及曹操见了何进人头,大吃一惊。 袁绍: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罢。我等奈何? 曹操:若能拼却一死,趁势杀了十常侍,尚有一线生机;若是投降阉宦,事后仍不免有灭族之祸。 袁绍信以为然,遂厉声大叫:阉官谋杀大臣!大将军有功无过,素日且对我等不薄。诸将应努力向前,与俺共诛恶党! 何进部将吴匡闻此,便率兵于青琐门外放火,直杀入内庭。忽见何苗提剑而出,遂命禁军:都是这奸贼与张让同谋,害死亲兄,与我斩了! 众军应声上前,不由分说,将何苗乱刀砍为肉酱。 袁术看见宫内火光突起,叫道:与我突入宫庭,但见阉官尽皆杀之,一个不留! 众军应诺,斩关入内,见到宦官便杀。一刹时宫内鬼哭狼嚎,尸横遍地。 袁绍见宦官大半伏诛,便令军士:分头剿杀十常侍家属,不分大小,尽皆诛绝! 赵忠、程旷、夏恽、郭胜四个中常侍被赶至翠花楼前,剁为肉泥。 张让、段珪、曹节、侯览见机得快,急引禁军进入内苑,将何太后、少帝刘辩并陈留王刘协劫去内省,从后道潜走北宫而去。 何太后被张让等簇拥上车出宫,耳听杀声四起,方悟是自己害了兄长何进性命,以至于此,不由悔之莫及。 时有尚书卢植正在外廷值守,见到宫中火起,知道发生事变,立即擐甲持戈,率领护卫立于阁下,挡住车驾,大声喝道:恶贼劫持车驾,欲往哪里去?卢植在此! 段珪拥逼何后过来,见到卢植拦路,回身便走,连部下及天子车驾也都不顾。 何太后见此,拼命跳车逃生,摔了一个趔趄。卢植看见,急命军士救下。 正在这时,只听喊声大起,曹操领着禁军到来。 卢植:孟德来得正好,速命你军,扑灭大火。 曹操:遵命。 卢植复又回头,看见河南中部掾闵贡在侧,遂道:我分一半卫兵与你,速去追袭张让、段珪等贼,寻觅天子还朝。 闵贡:得令。 当即奉命,引兵追出城去。 胡车儿、臧霸此时刚刚赶到宫阙,听卢尚书说到不见了少帝刘辩,二人吃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互使一个眼色,趁乱裹入闵贡队伍,一齐出城,前去寻找少帝。 张让、段珪劫拥着少帝刘辩及陈留王刘协,冒烟突火,连夜奔走至北邙山。 二更时分,只听后面喊声大举,闵贡率领人马赶至,扬声大呼:劫驾逆贼休走! 张让大惊,急令随身禁军迎战,两下里杀作一处,混成一团,不辨彼此。胡车儿和臧霸两杆枪冲入阵伍之中,片刻间杀得人仰马翻。 胡车儿救主心切,如泼风一般杀入阵伍之中。将要冲到帝驾车仗之前,一眼看到张让,不由怒火万丈,催马提枪前冲,无人能挡。 张让见事紧急,怕遭擒不免受辱,遂跳下车来,转身投河而死。 胡车儿杀散车旁护从,掀开车帘看时,见车内只遗下帝服与王服两套,扔在榻上,少帝与陈留王却无踪迹。不由叫一声苦,不知高低。 臧霸飞马已至,问道:皇帝何在? 胡车儿未及回答,闵贡策马而至。因见车旁草丛中蹲着两个车夫,抖作一团,遂以手中马鞭敲打左首车夫头顶,问道:皇帝和陈留王安在? 那车夫抖得愈加厉害,随手指道:被段珪带人,劫持往东去了。 闵贡听了更不怠慢,急忙带兵去赶。 胡车儿和臧霸正要随闵贡去追,却被那车夫立起身来,一把拉住胡车儿辔头,低声道:师兄,哪里去? 胡车儿闻言大喜,于星光下仔细看时,见那车夫不是少帝刘辩,却是哪个? 刘辩屈身将另一车夫拉起,对胡车儿说道:此乃朕弟陈留王刘协。方才你等与张让、段珪对敌之时,我恐被贼人当作人质,便与车夫换了衣服,放他们逃生去了。你们二人来了,这就好了。哪里也不要去,只在车前护卫,等候援军前来迎驾即可。 说毕,与陈留王重归车内,再次换上帝王衣冠,正襟危坐。 臧霸:换衣脱困,陛下机智人所不及。却为何又对闵贡谎称,自己被段珪劫去? 刘辩:段珪那奸贼罪恶盈天,岂能不逐而歼之?朕若显露身份,闵贡一时难辨真伪,定要盘问。稍作耽搁,段贼必然漏网,再难缉索。 臧霸恍然大悟,暗自敬服。 闵贡一路向东追赶,不上十余里路程,果然赶上段珪,因问:天子何在? 段珪:咱家不知。你若饶我性命,便带你去寻。 闵贡大怒,一刀将段珪杀了,悬头于马项之下,复循来路找寻。此时已过五更,天空初现晨曦,竟是乱了一夜。 忽听身后呼声大起,只见司徒王允、太尉杨彪、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后军校尉鲍信、中军校尉袁绍,一行数百人马,前来迎接车驾。 闵贡诉说失了少帝和陈留王踪迹,众人正惊慌失措间,一骑快马由西而至。臧霸在马上大呼道:陛下与陈留王在此,令各位大人前往护驾! 王允等人大喜,上前迎着车驾,君臣皆哭。 正待启程回京,忽听北边喊声大作,一支铁骑向南疾驰而来,约有三五千兵马。为首者乃是并州刺史丁原,身后左右两员大将夹护,正是行军主薄吕布和参事张辽。 丁原高叫:前面可是皇帝陛下?臣并州刺史丁原,前来勤王护驾!” 司徒王允和太尉杨彪见了,心中大定,令丁原下马见驾。丁原伏地拜倒,陈留王好言抚慰,命其先使人将段珪首级往京师号令,同时簇拥少帝还京。 画外音:经此一役,十常侍之乱方告平定。先是有洛阳小儿在城内传唱童谣:“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至此果应其谶。 当下车驾返京,前行不到数里,忽见旌旗蔽日,尘土遮天,又有一枝人马到来。王允等不知何处兵马,不由相顾失色。 袁绍奋勇骤马而出,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绣旗影里一将飞出,厉声问道:天子何在? 袁绍、曹操等听其问得无礼,俱各惊怒。丁原却已认出,来者正是西凉刺史董卓。 吕布见状不忿,哼了一声,一催坐骑,便要上前放对。 丁原急制止道:休得莽撞。来者乃是凉刺史董大人,你我权且忍耐则个。 吕布闻说对面来者便是西凉刺史,甚感惊奇,遂按住辔头,冷眼旁观,看他怎地。 众人不知董卓来意,齐看刘辩脸色。少帝不知国舅何进檄召天下各镇诸侯进京之事,此时陡然见到西凉人马到来,一时沉吟不语,暗自思索对策。 陈留王刘协此时年方九岁,因见周围有许多军马护驾,不由胆气颇壮,想要在皇兄面前显示一番,遂勒马向前,向董卓喝叱道:对面来者何人?敢在圣驾面前大呼小叫! 董卓眼见陈留王区区稚龄少儿,但语气颇为豪壮,不由一怔,顺口答道:我乃西凉刺史董卓,奉大将军檄命,特来保驾。 刘协高声斥道:既来保驾,天子在此,何不下马? 董卓不料眼前小儿竟有如此气魄,料是亲王贵胄,又见丁原与诸大臣围护车驾,不由收了气焰,慌忙下马拜于道左,山呼万岁。 陈留王唬住董桌,心中大定,遂又以善言抚慰:西凉刺史千里勤王,是个功臣。 董卓暗暗惊奇,就车前拜叩少帝,并奉酒食。 少帝略加抚慰,诏命护驾还宫。董卓领旨上马,令西凉兵前导,并州兵马合后,簇拥车驾回归洛阳。丁原纵马前来拜见,董卓哼了一声,洋洋不睬。 丁原身后吕布和张辽均各大怒,但因当着天子之面,只得隐忍不发。 少帝刘辩当日还宫,见了何太后,母子劫后余生如梦初醒,俱各抱头痛哭。 太后诏令扑灭余火,检点宫中,却不见了传国玉玺,并许多库中珍宝,俱化为灰烬。 少帝怜念兄弟刘协,怕母亲因国舅之死而忌恨董后,又因忌恨董后转而欲杀陈留王,故将刘协留在自己身侧,不使其离开半步,并秘令胡车儿和臧霸暗地保护。 胡、臧二人领旨,应诺而去。 少帝心知董卓、丁原等诸侯在京,久必酿成大乱,又请太后诏命擢升袁绍为都尉,曹操副之,统领八尉禁军,以卫内宫。 太后心恨少帝庇护陈留王,更恨袁绍和曹操杀害亲弟何苗,遂坚执不准少帝所请。如此以来,西园八尉便即群龙无首,各自为政,乱成一团。 董卓虽屯兵城外,但每日带其数千铁甲马军入城,横行街市,京都百姓俱都惶惶不安。董卓为显示自身威仪,且欲观察百官反应,每于下朝之际带领兵弁出入宫庭,略无忌惮。 后军校尉鲍信见董卓日益跋扈,遂向袁绍及司徒王允进言,宜早日定计,除去董卓。 袁绍及王允二人未得太后旨意,皆说不可轻动,宜多加安抚为上。鲍信一怒之下,自引本部军兵出京,径投泰山去了。 次日早朝,何太后照例垂帘主政,诏命封赏平乱诸臣,拜董卓大司空、前将军、鳌乡侯,总领京城禁军及本部西凉兵马;并州刺史丁原加封执金吾,却无兵权。 丁原大失所望,本欲自回并州,却又恋恋不舍,于是驻兵城外,心下犹疑不定。 吕布看出丁原心思,进帐谏道:那董卓虽然跋扈,手下不过三千兵马。京中禁军除后军校尉鲍信出走,其余尚有近两万兵马,都在曹操及袁绍、袁术兄弟手中。那曹操及二袁本与董卓不和,明公若与其联手共除董贼,何愁大事不成! 丁原沉吟道:我欲除董卓久矣。奈何我与袁家兄弟及曹操并无交情,如谋不成,反遭其害。不如遣张辽且回并州,令张杨尽发并州兵马前来,与董卓并力死战! 即令张辽连夜赶回并州,调兵前来。张辽得令,飞马出营而去。 吕布见丁原不纳自己计策,又走了膀臂张文远,暗自回营气恼。 董卓虽然表面跋扈,但自思营中只有三千人马,远非西园八尉敌手,因此忐忑不安。 谋士李儒献计:大人何不行疑兵之计,以震慑百官群僚? 董卓:何为疑兵之计? 李儒:可令将部下人马分为两班,轮番于夜间悄悄出城,次日却列队自西门而入,擂鼓穿城而过,又自东门而出。如此十数次,则有数万大军之状,岂谁不惧? 董卓大喜,便令部下李傕、郭汜诸将,照计而行。 如此十余日后,满朝文武见西凉军马络绎不绝入城,皆都大惊失色,也不知董卓到底还有多少人马在城外。袁绍、曹操等西园七尉,也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李儒见朝廷诸将不敢稍动,即劝董卓以何太后所赐兵符,令张济、樊稠持至西园尉,收揽七尉兵权。那西园七尉群龙无首,见了兵符即降,毫不费力。 少帝此时未及过问禁军之事,胡车儿和臧霸又只在内宫应值,一心保护少帝和陈留王安危,对宫外诸般变故,自是一无所知。 董卓得了西园之兵,随后又将禁军编入麾下,登时兵强马壮,放眼京师中再无敌手。 卢植、王允等眼见董卓以小博大,这才知道中计,由此后悔不及。 董卓心中大喜,私下与李儒商议:我用先生之计,如今军权在手,朝廷已尽在掌握之中。但我观朝中文武各怀异志,袁绍等禁军将领更是不服,下一步将奈之何? 李儒:主公欲收百官之心,只需一人入朝,为公所用。 董卓:何人具此人望? 李儒:议郎蔡邕,文冠天下,举世仰为泰斗,门生遍于朝野。十余年前,因受中常侍曹节及将作大匠阳球迫害,去官还乡,浪迹江湖。主公若得此人辅佐,必得天下文人归心。 董卓:某在西凉之时,倒也早就听说蔡邕名气,着实不小。但不知今在何处? 李儒:臣闻蔡邕刚自江南北返,现在泰山闲居。 董卓当即便令李儒修书,盖上司空玺印,发使前往泰山郡,下令征召蔡邕入朝。 蔡邕收到公文,因素闻董卓劣迹斑斑,便推说年老有病,不能应征,打发使者回报。 董卓闻报大怒,骂道:蔡邕虽有人望,也不过一介酸儒而已。如此骄君傲上,实在可恨!若是惹恼了我,灭其三族,也只不过就是转足之间事耳。 便又檄令州郡刺史,征召到府。蔡邕闻说风声不善,万不得已,且想起史子眇道长之托,也想入朝辅佐少帝刘辩,当下只好辞别好友诸葛珪,应命入京。 董卓见了蔡邕之面,早就忘其抗命之过,如获至宝,异常敬重,当即任命为代理祭酒。旋即又觉不妥,再推举为侍御史、治书侍御史、尚书,连升三级,遍历三台,自古少见。 接着又升任蔡邕为巴郡太守,却又不舍其离朝,再被留任侍中。 蔡邕虽然宠辱不惊,心下也自感念董卓知遇之恩。 少帝刘辩闻说蔡邕归朝,这一喜更非小可,立即诏命请至金殿,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群臣,便公然以恩师称呼。同时心中想念蔡琰,却无由问候。 董卓既请蔡邕入朝为官,又问李儒对付袁绍、曹操等一班武将之策。 李儒:这个容易。来日主公上朝,可与群臣议废少帝而立陈留王,以观此班武将动静。顺公者昌,逆公者亡,此秦赵高指鹿为马之计也。 董卓:我观当今少帝怯懦呆傻,陈留王虽然年幼,而聪慧机智犹过今上。以聪慧机智之主以代怯懦呆傻之帝,倘终不为我所用,岂不弄巧成拙? 李儒:主公有所不知。少帝表面怯懦,内心颇多智狡。且何太后在朝,文武大臣与何进有旧,必誓死报效少帝,此非主公所能挟制。陈留王乃董太后抚养成人,主公若诈称与太皇太后同宗,为其无罪而被鸩害昭雪,顺其遗命立陈留王为帝,则朝中必有因同情董后而顺从主公者。且自董后驾崩之后,陈留王无论宫内宫外均无亲信,若被主公拥立为君,除主公之外其还能用谁?如今朝廷无主,主公不就此时行事,迟则有变。来日主公可于温明园中召集百官,谕以废立之事;百官有不从者当场斩之,则威权之行,正在今日。 董卓听罢大喜,即命次日在温明园大排筵会,遍请公卿。 满朝公卿皆惧董卓威势,接到请柬,无人敢予拒绝。自是战战惊惊,前来温明园中列座,违心恭维董卓功德,一时谀词如潮。 酒行数巡,董卓忽教停酒止乐,起身厉声道:吾有一言,你等众官静听。 众人放下酒杯,尽皆侧耳恭听。 董卓说道: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今皇上懦弱不智,不若陈留王聪明好学,可承大位。先帝在时便欲立陈留王,在座诸公人所共知。若非何进违制而行,何有前日大乱?某依先帝心意,并奉太皇太后遗旨,欲废少帝,更立陈留王,诸位以为何如? 说罢双目炯炯,遍视群臣。在场文武诸官听罢,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 只听澎地一声大响,一张桌案摔出翻倒,盘盏散落一地,座中一人昂然直出,立于筵前。众臣视之,见是并州刺史、执金吾将军丁原。 董卓斜目睨视,喝问道:丁建阳,你有何话说? 丁原大呼道:当今天子乃是先帝嫡子,并无过失,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轻言废立? 此言一出,座中群臣哄地一声,倒有一多半面呈赞佩之色,各自以目示意。 丁原仗着酒力,说了这番豪言壮语,知道惹祸,言罢抽身就走,顷刻间已奔至园门。 董卓早知己言出口,必有人反对,但没想到竟是旧部丁原,一时怒气勃发,怒叱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众武士,不要让那贼厮走了,与我拿下! 几个西凉军士闻命而出,挺戈上前阻拦擒拿丁原。 说时迟,那时快!早见从门侧里跳过一条壮汉,挡在丁原身后,手中大戟轻轻一划。那几个军士稍经触碰,早已呼号倒地,伤臂折足,站立不起。 来者正是五原吕布。当时拨倒众军,手持铁戟拥护丁原出门,无人敢当。 到了园门之外,早有并州刺史帐下从人牵过坐骑,簇拥二人上马而去。 董卓被丁原如此一闹,气了半晌,恨恨不已,转头又问百官:丁原叛逆朝廷,出言不逊,他日我必杀之。适才吾之所言,诸公还有什么话说? 座中一人长身立起,却是尚书卢植,正言厉色道:明公此论差矣。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造恶,霍光告太庙而废之。今上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公又无伊、霍之才,何可强主废立之事?此为篡逆之举,绝不可行。 董卓大怒,拔剑向前,想要手刃卢植。卢植引颈待戮,只是冷笑不已。 座中急忙立起两人,却是侍中蔡邕、议郎彭伯。 蔡邕伸手,托住董卓持剑手腕;彭伯挡在卢植身前,躬身劝谏:明公不可。卢尚书海内人望,门人弟子遍及天下。今若害之,惟恐天下震怖。 董卓闻言,本来不以为然;但扭头看那托住自己手腕者,竟是蔡邕,这才息怒,还剑入鞘,说道:若非看在蔡侍中面上,今日断不饶此老儿。 蔡邕与彭伯联手救下卢植,当下将其劝出园去。 司徒王允趁机向董卓说道:废立兹事体大,不可酒后相商,应择另日于公堂再议。 董卓一时无语可驳,于是百官皆散。 次日,董卓正与李儒商议下步行止,家仆飞报进府:丁原引军在城外,点名搦战。 董卓大怒,同李儒引军出迎。两阵对圆之处,只见大将吕布正在军前驱驰,头顶束发金冠,身披百花战袍,胸擐唐猊铠甲,腰系狮蛮宝带,纵马挺戟,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李儒见此,急劝董卓:此乃丁建阳麾下大将,姓吕名布字奉先,有万夫莫当之勇。昨日在温明园中,保护丁原全身而退者,便是此人。主公切须回避,不可大意。 董卓哼了一声,拍马出到阵前,点名叫丁建阳答话。 丁原纵马出阵,迎面而进,戟指董卓,大骂篡逆之贼。 董卓怒气勃发,未及回言,对面阵中吕布已飞马直杀过来,冲进董卓阵角,便如劈波斩浪,西凉诸将无人可敌。 丁原见吕布冲动西凉阵角,随后率军掩杀。董卓仗着马快,绕阵而逃。手下兵士挡不住吕布势头,败退三十余里,方得下寨安营。 丁原虽然获胜,但惧董卓兵多,不敢追赶,遂止住吕布,收兵返回本寨。 吕布回营,闯进丁原大帐,忿然道:前日大人不听我劝,致被董贼抢先夺了禁军兵权,先机尽失。今日董贼部下将佐未聚,禁军心怀狐疑首鼠两端,如我大获全胜,其必反戈相向,共击董贼。今日正好乘胜追击,一战而定,缘何却又回军? 丁原愠怒道:我本不欲与董司空争战,都是你只知逞一时之勇,这才出兵见阵。你年少懂得甚么?兵法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彼众我寡,岂能深入敌阵?若不是我,你便如丧家之犬一般,哪里到得今日?还不退!待张辽调来并州军马,却再商议。 吕布一番好意,却吃了一顿训斥,心中懊恼,回归营帐,闷闷不乐。即令小校整置酒菜,一个人在帐中闷饮,倍增恼烦。 正在一人独酌,百无聊赖,帐前军士入报:有个李肃,自称是将军同乡故人求见。 吕布想起自己年少家贫之时,常受李肃接济,今日人家来到帐前,岂能不见?遂道一声有请,即站起身来,出帐相迎。 只听门外一人笑道:岂敢担得一个请字。贤弟别来无恙! 话音未落,李肃已步入大帐。 吕布深深一揖道:弟自并州投军,久不与兄相见。不知贤兄今居何处? 李肃笑道:愚兄不才,现在朝中任虎贲中郎将。向闻贤弟一身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在城头亲见武勇,真是名不虚传。贤弟有此匡扶社稷之才,小兄真是不胜之喜。敢问贤弟,在丁刺史帐下担任何职?定必是个将军都尉,或总领并州兵马,亦未可知。 吕布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忙请李肃就座,令军校添加杯盏碗筷,再送一坛好酒进帐。 二人叙礼落座,吕布说道:不怕贤兄笑话,兄弟现在丁刺史帐下,并无兵权,只是一个行军主薄而已。 李肃大为惊讶,喟然道:何至于此!似贤弟这般武勇天下无敌,怎能屈就区区文职?闻说丁建阳与贤弟有父子之义,说不定另有深意。 吕布面红耳赤,欲待发作,无奈故人久别重会,只得隐忍,自顾喝酒。 李肃看出其中关窍,却将话题一转:贤弟是马上将军,岂可无良马相配?小兄今日前来,有良马一匹,特为进见之礼,赠予贤弟。 吕布正好借此话题撇却尴尬,遂起身道:如此,承蒙贤兄厚意,牵来我看。 遂与李肃携手走出营帐,观看良马。 帐外早有两名军士,牵一匹红马相候。此时见主人李肃陪着一员大将出来,知道来者必是吕布,遂忙上前,争向吕布叩头施礼。 吕布还了一揖,即去看那战马。见其浑身上下火炭般赤红,并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自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果是世间稀有的宝马。 李肃察言观色,知道吕布早已心动,趁机问道:看贤弟脸色,莫非识得此马? 吕布答道:小弟在黄公山上学艺之时,师父曾教以马谱,故能识得此马。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不知可是?(本集完) 第七集 传檄讨董 人中吕布,评说马中赤兔。 李肃闻罢,连声赞叹:此等良骥,也只有贤弟这等英雄识得,也只有贤弟乘得。小兄虽然有幸得着,但自知武艺低微,不配乘骑,特来献与贤弟,以助虎威。 吕布闻言大喜,令帐下军士将赤兔马接过,牵到马厩之中专槽精心喂养。遂拉住李肃再次进帐,殷勤奉酒,施礼称谢:贤兄赐此龙驹与弟,弟不知将何以为报? 李肃见时机已到,微笑道:贤弟真欲回报,莫谢小兄,理应回报此马主人可也。 吕布惊问:马主却是何人? 李肃道:小兄是何等样人,怎配有此等龙驹?此马主人羡慕贤弟武艺才能,这才令小兄敬赠宝马,表达日夜思慕之念。此公还有重礼托小兄同时奉上,望贤弟一并笑纳。 遂拉过身侧行囊,取出金珠、玉带,罗列于吕布面前,说道:这些稀世之宝,连同赤兔马,皆司空大人董卓所赠也。 吕布大惊,离席退了两步,当即拔剑出鞘一半,盯住李肃问道:原来如此。贤兄是前来收买我,让我做背信弃义之人么? 李肃并不惊慌,缓缓说道:咱们两个是同乡,又自**好,如同兄弟,何必拔剑相向?小兄素知贤弟志向,终非为人下之人。想那丁建阳官不过刺史,兵不过万,又无视贤弟一身武艺天下无敌,委以区区主薄之职,待如家奴,又不听贤弟良策,能有多大前途?小兄今日奉了董公之命,正是前来奉劝贤弟弃暗投明,何谈背信弃义? 吕布冷笑道:虽然如此,丁刺史待某有如父子,天下尽知。你如今以利诱我背义而行,将置某于何地? 李肃闻言,反而稳坐,复自斟自饮数杯,再也不置一词。 吕布见此情状,只得将宝剑还鞘,复归座间:莫非小弟所言有误?愿闻雅教。 李肃:贤弟自幼丧父,不改冲天之志,一心出人头地,要建立功名声扬天下。今委曲求全寄身于丁建阳帐下,仅被用作主薄,有何恩义可言?董公身为司空,为朝廷所重,又坐拥西凉精锐二十余万,天下谁能争锋?今董公久慕贤弟大名,思之如渴,故赠良马金珠,可知其求贤之心。倘贤弟转投董公,封侯裂土也只在转念之间。董公志向非凡,今行废立大事,日后便是一国丞相,汉室衰微气数将近,受禅称帝,亦谓可知。丁建阳以区区数千兵马,能与董公相抗几时?今日董公佯败,亦是爱惜贤弟,欲收归帐下,不欲拼力死战以伤及贤弟之故。小兄言尽于此,请贤弟熟思而行。若要杀小兄时,就请下手。 吕布细细品味此言,句句打在心上,转思愈觉有理,不由废然长叹,面色转和。 李肃见其心意已动,遂又说道:小兄已知张辽回归并州搬兵,欲与董公决战。但早被李儒料到,因献计董公,令李傕、郭汜领一万兵马,扼守孟津,挡住并州之兵。张辽虽勇力过人,却也无力渡河南下。今日之战,若有李、郭二将在营,贤弟自思能够获胜么? 吕布恍然大悟道:贤兄不必再讲,你归告司空,约于明日,必杀丁原来降。 李肃见吕布允诺,不由大喜,于是辞归洛阳,回报董卓,大事已成。董卓虽闻吕布乃背信弃义之人,但不意反复如此之速,尚怀狐疑,又问李儒:你看此事如何? 李儒详问李肃此去情状,不由笑道:早闻吕布见利忘义,今观果然如此。我料其今夜必杀丁原,明日率众来投,明公请勿见疑。 董卓听了,笑道:贤契此料,未必的确。但吕布既然收了宝马金珠,就算不杀丁原,亦不能再与我为敌矣。丁原若无吕布为助,我便不惧。 于是重赏李肃,命其回府休息,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董卓刚刚升帐,只听营外人喊马嘶。刚要使人出营打探何事,忽见李肃笑逐颜开,跑进大帐来报:丞相大喜!营外果然是吕布杀了丁原,率部前来归降也! 董卓大喜,亲自出帐相迎,见对面赤兔马上坐的果是吕布,手提丁原首级,背后领着三五千并州兵马。 吕布见了董卓,立时下马,上前参拜,口中说道:吕布乃一五原匹夫,不知大义,前日多有冒犯,尚请司空恕罪则个。 董卓上前伸手拉起,哈哈大笑道:自古道不打不相识,将军乃当世英雄,何罪之有?孤得奉先,天下只在反掌之间矣。 遂与吕布携手而入,置酒相待,令李儒、李肃作陪。三巡酒罢,吕布就席间拜董卓为义父,发誓愿效犬马之劳,鞍前马后侍奉,终生不渝。 董卓闻言大喜,命以金甲锦袍相赐,并封吕布为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这场酒席从早到晚,整整吃了一日,当夜尽欢而散。 席散之后,李肃回归自己府中,心下恨恨不已:某自谓是董卓帐下第一员大将,满身武艺,且在李郭张樊四人之上。此次说降吕布,立下大功,本当重赏厚赐,自不必说。但观今日情状,只厚封吕布,视我如同无物。如此喜新厌旧,转面忘恩,着实可恼! 不由懊悔不迭,怨气满腔,只是没个说处,只好暗气暗憋。 董卓既得吕布归降,又收了并州数千兵马,愈加骄横跋扈。 李儒眼见丁原已死,卢植告病不出,遂劝董卓早定废立之计。 董卓喜而从之,乃再次于省中温明园设宴,会集公卿,计议废立之事,并令吕布将甲士千余侍卫左右,把住园门,不许群臣自由出去。 当日太傅袁隗与司徒王允为首,率领百官皆到,见吕布侍立于董卓身后,心中吃惊之余,已知此次赴会吉凶难保,不会善罢。 酒行数巡,董卓自座中起立,重提废立之事。吕布执戟立于董卓身后,只以双目瞪视座中,不发一言。群臣惶怖不敢反对,即便曹操等西园各军校尉,也只得默不作声。 唯有中军校尉袁绍推盏离座,挺身而出,号令百官仗义直言。因见百官缄默不语,袁绍大怒,手提宝剑而出,悬节东门,直奔冀州去了。 董卓知道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不好发作。于是再纳李儒之计,即日差人前往冀州,拜袁绍为渤海太守,以息其反心。 袁绍既走,百官更是无人出头,皆都默不作声。 董卓沉吟片刻,平息怒气,向座中袁隗说道:令侄今日当面忤逆于我,不是看在太傅面上,你袁家三族危矣。 袁隗:多谢司空大度,不与小儿辈计较。 董卓:废立之事,太傅以为如何? 袁隗:司空大人所言极是,废立之事,惟明公而定。 董卓再问百官,百官尽皆附和,再无异议。董卓大喜,这才命令大开园门,放百官群臣离去,还归府第。百官犹如在鬼门关前转过一圈,自回府中,与家人庆贺不死。 李肃恼恨董卓有功不赏,当日趁夜到尚书卢植府中,以言辞挑拨道:大人身为尚书之尊,且是汉室干国之臣,对董卓今日之事,能无动于衷乎? 卢植:公为司空大人麾下心腹之将,何论及此? 李肃:尚书大人休疑。我乃汉臣,何谓奸贼心腹? 卢植:则以公计,当奈其何? 李肃:今袁本初已走,袁太傅志堕,满朝之中,只有大人敢于仗义执言,不惧董贼。卑职冒死前拜,是欲请求大人登高一呼,联络百官,速为之计,以救汉室也。 卢植叹道:难得将军,竟有此忠义之心。然老夫已经免官,无能为也。 李肃:然大人忍见汉室倾覆,不予理会耶? 卢植:公若果然心存汉室,可速出洛阳东门,前至玄都观中,请史子眇道长入宫,与太后计议对策。史道长有神鬼莫测之能,必能解此危难。 李肃:尚书既如此说,末将谨遵吩咐。 卢植:以老夫观之,董卓虽气焰嚣张,但暴虐寡恩,胸无韬略,必不能持久。世人皆知你为董卓心腹,卿当隐忍不发。后有忠贞大臣谋诛董贼,你可作内应,建立不世功勋。 李肃领命,便以巡城为名,直出东门而去。 他是虎贲中郎将,又是董卓家将,哪个不知?虽是夤夜出城,门军并不敢盘问,即刻放行。李肃到了玄都观,求见史子眇道长,便将董卓废立之谋,及卢尚书之言相告。 史子眇自刘辩返京之时,早已料到今日之变。当下听了李肃之言,也不吃惊,遂向李肃道谢,叮嘱数语,将其送出山门。 李肃随即回城归家,依照史子眇所嘱,向董卓称病不出,只待时机到来。董卓自从得了吕布,哪里还去管他?当即准了,也不在意。 次日卢植即上表朝廷,以年老为由请求致仕,返回家乡涿县。 表章落到董卓手里,因早就嫌卢植在京碍眼,当即以朝廷名义批准。卢植便似打破牢笼走虎豹,顿开铁锁飞蛟龙,急走小路离开洛阳,兼道而去。 李儒闻知走了卢植,急入司空府中陈说利害,董卓大悔,复派人出城追杀,已是不及。卢植回到原籍,隐居在幽州上谷郡,从此不问世事。 初平二年,袁绍听从河北名士沮授计策,以诡计取得冀州,自称州牧,终有立足之地。欲拜卢植为军师出山辅佐,可惜次年卢植因病逝世。 卢植临终之前,让其子挖土穴薄葬,不用棺木,只着贴身单衣入土。 便在此时,玄都观主史子眇身着帝师之服,坐四马香车入宫,求见太后。因先帝曾特许其乘车入宫,禁军统领及黄门侍卫尽知其事,见到香车自是放行,丝毫不加阻难。 史子眇入见太后及少帝,说明目前不可拂逆董贼之意,可任其所为,后必有报。少帝明知其中厉害关窍,自是一一应诺。 何太后不肯应承,急道:若立陈留王为帝,我母子死无葬身之地!我曾鸩杀刘协生母王美人,又逼害其祖母董太后,他与我冤仇似海,岂容我母子活在世间?此事万万不可。 史子眇说道:非也。大将军为十常侍所害,何苗又被禁军统领吴匡诛戮,西园八部尉及禁军尽归董卓,太后尚依仗何人与其争锋?如今内无良援,外无救兵,乃是坐困之局。少帝若是不依董卓,你母子立毙刀剑之下,谁能救驾?若到那时,董卓既承担弑君大罪,则毫无顾忌,不必再立陈留王为君,即可自立为帝,如此汉室不复存矣。 太后:依道长所言,则忍见董卓为所欲为乎? 史子眇:若少帝愿意让位,刘协继立,汉室仍存,海内诸侯仍奉刘氏正朔,社稷不至断绝。少帝即肯让位,必然退而封王,能保此身。太后倘与少帝归其封国,诏令天下诸侯率兵进京诛杀反贼,天下刘氏宗亲及汉室旧臣孰不响应?至于太后与刘协之仇,乃系家仇;刘氏与董氏之恨,乃是国恨。陈留王虽幼,但颇知大义,岂能舍国恨而重家仇? 太后:刘协祖母董太后死于我兄之手,其一旦践位,岂可不报此恨! 史子眇:太皇太后乃朝中大臣依列祖列宗成法劾奏出宫,忧虑而死,并非大将军杀害,陈留王亦知根底;其后少帝亲自庇护陈留王,朝臣尽知。陈留王得立,对你母子必不加害,谅必还要尽力遮护。即便还有危险,贫道以道法护之可也。请太后三思! 少帝刘辩深知师父道行,闻言也劝太后,休要因小失大。 何太后思想道长之言有理,只得缄默无语,独自落泪。 史道长又将胡车儿和臧霸唤来,将出一瓶丹药递于胡车儿,说与用法;又密嘱臧霸一番,二人奉命允诺。史子眇嘱罢,这才出宫,转回玄都观召集众徒,布置应变之事。 九月朔,董卓奏请少帝升嘉德殿,大会文武。 群臣朝贺已毕,董卓早已拔剑在手,对众臣说道:当今天子暗弱,不足以君临天下。陈留王刘协圣德伟懋,向为先帝所爱,宜承汉室大统。兹应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请奉陈留王为帝,应天顺人,以慰天下生灵之望。 遂命李儒宣读策文,叱令左右扶少帝下殿,北面长跪称臣,解其玺绶转奉新帝刘协,又呼太后去除冠服候敕。 帝后皆号哭下殿,群臣心中无不悲惨,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董卓见少帝出宫,即请陈留王刘协登殿,接受群臣朝贺。又逼迫刘协宣读敕命,令何太后、弘农王及其妃唐氏于永安宫闲住,封锁宫门,禁群臣无得擅入。 陈留王刘协字伯和,史谓献帝,登极时年仅九岁。遂改元初平,封董卓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威福莫比。 董卓拜相,重赏左右,李儒、吕布俱得厚赐,却又独忘李肃。又拜蔡邕为左中郎将,加封高阳乡侯,位在太傅袁隗及司徒王允之上,朝臣等无不为之侧目。 李肃仇怨积深,足不出府,更不上朝。 献帝即位之后,凡事皆依丞相董卓决断,自此董氏亲信遍布朝堂,自不必说。 字幕:初平二年六月,洛阳发生地震,毁坍民房无数。 董卓为此,询问蔡邕何故。蔡邕乘机答道:地动者,因阴盛侵阳,臣下逾制侵君故也。今春郊祀,明公奉车驾而乘金华青盖,车厢雕以龙纹,愚以为不可,望明公裁之。 董卓盯视蔡邕片刻,于是下令改乘皂盖车。 自此董卓愈重蔡邕才学,对之非常客气,每遇宴会则令蔡邕鼓琴助兴。 蔡邕有古琴两架,一名龙吟,一名鸣凤,分为雌雄成双。因常携龙吟上朝,以备董卓随时宴请群臣时凑兴;鸣凤却赐于爱女蔡琰,令其精研习学。 每到蔡邕席间鼓琴之时,太傅袁隗及司徒王允虽亦鼓掌称善,但颇为小看蔡邕为人。 蔡邕趋奉董卓,只为少帝安全及汉室江山,自也无从解释,只得自污名声,忍辱负重。因见董卓性愎自用,遂萌生去意,对堂弟蔡谷道:董公性格刚烈而易作恶,终究不能成事。我想辞官东奔兖州,重归泰山郡旧居着书立说,与挚友诸葛珪诗文唱和,岂不是好? 蔡谷答道:哥哥容貌奇伟,兼负大名,天下实无藏身之处。想躲起来,不亦难哉! 蔡邕深以为然,终于打消弃官逃走之意。 镜头转换,按下朝堂,复说江湖。 袁绍自与董卓闹翻,驰马逃出京都洛阳,本欲直奔冀州,不料中途接到朝廷赦旨,被董卓拜为渤海太守,并不念温明园相争之恶。 袁绍得到赦书,且惊且喜,遂依旨前往渤海就职。但亦知既与董卓反目,早晚必有一战,由此发书联系洛阳故旧及关东各地刺史,历述董卓倒行逆施之状,会合诸侯同心倒卓。 单说曹操,即日收到袁绍来书,因自己单身一人,并无亲眷在京,于是更不久留,遂弃了官印,化妆易容,改换姓名,逃出京师。 比及董卓发现曹操挂印而去,派吕布沿途追索之时,已自不及。曹操离京,没命狂奔,一路逃至陈留,寻到父亲曹嵩。 曹嵩见儿子忽然归家,而且狼狈万状,不由大惊,急问何以至此。 曹操:何大将军欲除宦官,反被十常侍所杀。袁绍无谋,更召董卓进京,致其揽政乱国,擅行废立。儿乃堂堂汉臣,岂能助纣为虐?因此夤夜离京,一路逃回。 曹嵩:可恨先帝纵容张让等十常侍乱政,何进兄妹信谄误国,袁绍有勇无谋,误召董卓进京。我儿既还家中,今后作何打算? 曹操: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况我世代簪缨,累受皇恩!孩儿欲求父亲尽散家财,招兵买马,聚集族众并四海英雄豪杰,以讨国贼。上扶汉室,下安黎庶,望父亲大人允准。 曹嵩:我儿既有如此志向,我又何惜区区家产?愿意毁家,以抒国难。 曹操见父亲并无异议,遂横心绝志,当即回书袁绍,首倡义兵,号召天下英雄讨伐董卓。 袁绍得到曹操回书大喜,于是遍发檄文于关东诸郡,揭发董卓擅行废立之事,号召各郡牧守起兵讨董。 檄书所到之处,卿士大夫无不怀愤,地主豪强皆都切齿。袁氏门生故吏固然一呼百应,纷纷起兵;就连董卓亲任关东牧守,此时也各怀异志。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复说朝堂。 董卓次日上朝,闻吕布报说曹操不知何往,也不甚以为意。此时环视朝堂左右,尽为自己心腹,再无异志之人,更是为所欲为,连献帝刘协愈发不放在眼里。 李儒、吕布等一班亲信,揣摩董卓心思,于是上书献帝,请加司空董卓太师尊号,又称“贵无上”,以酬其拥立大功。 献帝新立,且又年幼,每日升殿只是垂拱而已,自是当即准奏,更无异辞。 董卓由是志得意满,愈加横行无忌。满朝文武但凡有不从己意者,即随意罗织罪名杀之,先斩后奏,性极残忍。 自光武帝复汉称帝,在洛阳建都已近二百年,城中贵戚室第相望,家家金帛财产殷积。董卓为平息西凉部卒思乡之念,每每纵放兵士,突入富家庐舍剽虏资物,谓之“搜牢”。 京城富户由此家家切齿愤恨,无不视董卓及其西凉兵马为寇仇,烧香求佛,愿其速亡。 忽这一日,关东信使入京,将袁绍檄文呈递朝廷。董卓这才着慌,急命吕布沿京师至山东一线设防,并檄命各郡刺史州牧加紧防范,捕拿反叛。 檄文下达河北,冀州牧韩馥得之,召集属僚议道:太师以天子名义下诏,不得不听。设若袁绍突然起兵发难,我冀州是为首当其冲者,当如之何? 郡丞进言:依属下愚计,既不可与袁本初反目为仇,又不可违拗太师严命。不如派遣部郡从事数人,前往驻渤海郡中任职,以监视限制袁绍行动。 韩馥:此倒不失为折衷之策。公可择选胆大心细之士,派往渤海便了。 正商议间,门军入报:今有东郡太守桥瑁,派人前来下书,见在府门候见。 韩馥:桥瑁乃是袁氏门生,此来必为袁绍张本,不如不见。 治中从事刘子惠起身谏道:使君不可。那桥瑁亦是大郡牧守,岂可拒之门外? 韩馥:既是如此,令其入来。 门军领诺,转身出厅,不一时领进东郡使者。那使者气势轩昂,从容大度,登厅后先向韩馥施礼,再与群僚相见,不卑不亢。 韩馥:桥太守命先生远来,不知有何指教? 来使:不敢。因逆贼董卓无故擅兴废立,天怒人怨。桥太守今接渤海袁本初檄文,更受朝中太傅袁隗、太尉杨彪、司徒张温三公密书,故遣下僚转呈使君,求为联盟,共伐董卓。 言罢,呈上袁绍讨董檄文,并三公密书。 韩馥先看袁绍檄文,无非是历数董卓罪状,号召诸郡牧守及天下豪杰起兵讨逆,共赴国难;再看三公书信,内称“袁本初公系受董卓逼迫,无以自救;亟盼天下各郡诸州,各兴义兵,拯救国家危难”,诸般言语。 韩馥看毕,一时难辩真伪,便与众人商议道:如今朝廷之势,董太师与袁本初各发檄文通告天下,正邪不分,真假难辨。我冀州应当相助袁氏,还是助董氏为好? 话犹未落,刘子惠再次出班行礼,厉言正色道:使君谬矣。兴兵以伐无道,是为国家社稷,何说什么袁氏、董氏! 韩馥闻之语塞,脸有愧色,遂修书回复袁绍,表示支持起兵讨董。 桥瑁既得韩馥回书,信心大增,于是相继传檄幽、并、兖、青诸州。关东州郡闻说冀州牧韩馥表明立场拥袁,于是纷纷响应,相约起兵讨董,共同推举袁绍为盟主。 荥阳太守徐荣闻此大惊,立派使者进京,急报太师。 董卓闻报,怒问来使:关东诸郡,都有何人反我? 信使:是以渤海太守袁绍为首,自号车骑将军,关东诸侯从之者甚众,十数路之多。 董卓:其军力如何,今屯何处? 信使:袁绍与河内太守王匡兵屯河内以为大本营,令韩馥留邺城,供给军粮。豫州刺史孔伷兵屯颍川,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与曹操屯于酸枣,后将军袁术屯于鲁阳。各路诸侯均有军队不等,共聚军马三十五万,号称合众六十万人,齐听袁绍将令。 董卓听罢,即惊且怒,叫道:李儒、奉先何在? 李儒、吕布闻声入内,躬身施礼:太师有何吩咐? 董卓:速带禁卫虎贲,立将太傅袁隗及在京袁氏宗族全部诛戮。太尉杨彪、司徒张温皆与袁绍通谋,也都一并擒杀! 李儒:袁氏谋逆,杀之可也。然太尉杨彪、张温与袁氏通谋,尚无证据。其二人反迹未明,又在朝中颇具人望,门人弟子遍及天下——不可树敌过众,太师三思。 董卓:既是如此,或先将杨彪下狱,以观其效。张温老儿,却是非杀不可! 镜头闪回,补叙董卓与张温结仇由来。 中平三年,边章、韩遂作乱凉州。 大将军何进命中郎将董卓前往抵御讨伐,因董卓怯战不进,因久不见成效。 朝廷又派司空张温代理车骑将军,总督陇西诸凉兵马,西讨边章、韩遂。张温素知江东孙坚之勇,即上奏朝廷,请调孙坚至帐下参与军事,随己西征,天子允准。 孙坚应命前来帐下听用,因感念张温知遇之恩,从此侍奉帐前左右,半步不离。 张温辞帝出京,率部西征。不一日行至旧都长安,遂将中军大帐扎住,以为都督行辕,发出皇帝诏书,命中郎将董卓前来商议军情。 董卓故意拖延,半天才来。张温恼其轻视自己,以延误朝廷大事喝责,董卓仗着朝中有中常侍撑腰,应对时出言不逊,继而转身出帐。 孙坚见此,私对张温说道:董卓受了恩师责备,必定怀怨。其若与朝中十常侍等奸党勾结陷害恩师,此后防不胜防,前景大是可虞。 张温:依贤契之见,便当如何? 孙坚:恩师何不趁着兵权在手,论其不按时应召前来拜见之罪,依军法杀之?亦可趁此剪除十常侍羽翼,以免朝廷后患。 张温:贤契之论似有不妥。那董卓常驻西凉,在陇、蜀一带享有威名,现在以此细故杀之,恐失军心。此后若与凉州叛军开战,则其部下兵卒必不肯用命矣。 孙坚:恩师亲领皇家禁军以讨不臣,威震天下,依赖董卓之兵为何?今董卓之举止轻上无礼,是其罪一;边章、韩遂于其治下胡作非一年有余,养虎遗患,今天兵已至,本应及时进讨,而董卓反说不可,沮丧军心,疑惑将士,是其罪二;董卓接受重任而毫无战功,召其前来又滞缓不前,反倒狂妄自傲,是其罪三。古代名将带兵临阵,无不果断斩处违犯军纪者以显扬威严,故有穰苴斩庄贾、魏绛杀杨干之事。今恩师留董卓而不斩杀,不惟损折军威,且后必为其所反噬,恩师宜慎重思之。 张温毕竟爱惜董卓之勇,于是含糊道:为师自有对策。今董卓候于帐外,你且暂先回营,免其对你生疑。 孙坚知道张温宽容仁慈,于此大战将临之际,必不肯杀董卓,于是叹息而出。 中平三年十一月,张温以孙坚为先锋,击败边章、韩遂西凉叛军,旋即大破羌胡族首领北宫伯玉于美阳。 眼见胜局已定,张温与孙坚自领中军追剿残敌,同时又兵分两路:遣荡寇将军周慎围击榆中,中郎将董卓西讨先零羌。 二将奉令,各领本部兵马前往。周慎因大意轻敌,中了敌军埋伏,以致全军覆没。 董卓甚是乖巧,并未与敌兵正面交战,而是筑坝于河上,令军士在河内捕食鱼虾,以惑边章、韩遂之众,最终竟以全军而还,无一人伤亡。 事已至此,董卓养敌自重之心昭然若揭。 张温闻报,恚怒且悔,但此时再欲诛杀董卓,又苦无罪状实据,只得按捺。 陇西平定,张温奏凯还朝,由司空升任司徒。孙坚随军征战有功,拜为议郎。 转过年来,长沙人区星反叛,自称将军,聚众一万多人,攻围城邑。朝廷闻报,接受司徒张温举荐,任命孙坚为长沙太守,前往剿灭叛贼。 孙坚引兵到郡,仅用一月有余,即除区星之患,长沙郡中军民震服。 当时另有周朝、郭石在零陵、桂阳举事,庐江太守陆康派人向孙坚求救。 行军主簿劝止孙坚:不得朝廷敕令,不可越界征讨,以免获罪。 孙坚答道:我以征伐为功,越界征讨,是为保全郡国。倘若以此获罪,无愧于天下! 即令起兵驰援。周郭二人闻说孙坚来讨,望风逃遁。自此长沙、零陵、桂阳三郡皆平,朝廷检录孙坚前后战功,封为乌程侯。 闪回结束。董卓闻说三公暗通袁绍,复又想起昔日旧恨,岂肯饶过张温?于是不顾李儒谏阻,必要杀之而后快。 李儒见此,也就无话可说,只得应诺。 董卓又问:然则关东联军,以何拒敌? 李儒:若依愚计,不如先礼后兵。 董卓:怎样一个先礼后兵? 李儒:袁隗既诛,其门下大臣皆怀恐惧,必惟太师之命是听。可请天子下诏,便使大鸿胪韩融、少府阴循、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镶等袁门弟子,前去晓谕劝降各路军队。彼等既奉袁氏旗号造反,我便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亦以袁门诸臣前往劝降,岂非因风吹火,全不费力哉! 董卓:果然妙计,全都依你便了。 于是吕布大搜京师,将袁氏满门老幼全都押至市曹,开刀问斩。又闯进司徒府,在席间将司徒张温擒拿,就于庭中斩杀。洛阳城中腥风血雨,瞬间化作人间地狱。 屠杀政敌之后,董卓便奏请升迁王允为司徒,复命韩融等人东出洛阳,劝降诸侯。 韩融等数人利刃在颈,更兼家眷被囚,不得不行,却是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因随天使先到袁绍大营,宣读袁隗罪状,并晓谕汉献帝劝降招安圣旨,劝令罢兵。 袁绍闻说叔父及宗尽皆死难,急怒攻心,又见自家门人故吏皆奉董卓之命前来,遂不问青红皂白,即令河内太守王匡,诛杀胡母班、王镶、吴循等人。 袁术与其胞兄此时倒是合力同心,亦在鲁阳捕杀阴循,只有韩融因为德高望重,免于一死,奔回洛阳向献帝复命。 献帝闻知袁氏兄弟只顾心系家仇,却中李儒借刀杀人之计,将门人故吏滥杀,深感痛心,却又无可奈何。当下只可准依董卓所奏,诏告袁氏兄弟为朝廷反叛,令太师兴兵除之。 圣旨下至各郡,诸侯但闻太傅袁隗遭戮,无不悲愤,人人想着为袁氏报仇,反而皆奉袁绍讨董之檄,蜂拥相继起兵西向洛阳,皆打袁氏旗号。 镜头转换,按下袁绍,先表袁术。 袁术兵屯鲁阳,闻报叔父袁隗及阖家三族被害,当下大哭一场,捕杀前来劝降的少府阴循,驱回韩融,便令全军挂孝,即欲兴兵。 临行之前,忽然想起长沙太守孙坚,于是发书遣使,请其领兵来助,并为司徒张温报仇。 孙坚在长沙任上,不觉忽忽数载。因时刻不忘张温奖掖提拔之恩,常有书信往来。 其后闻说董卓冤杀张温,不由大恸,拊膺长叹:若当年恩师听我谏劝杀了董卓,朝廷哪里会有这场浩劫?也不必为董贼所害! 自此便有征讨董卓之心,争奈自己兵力太少,只得暂息此念,等待时机。 便在此时,鲁阳信使来到,见到孙坚,递上袁术密书,请求联合发兵,讨伐董卓。 孙坚览书大喜,立即点起手下程普、黄盖、祖茂、韩当四员健将,引领荆南兵马八千余人,并数千部曲之众,星夜兼程,前往鲁阳助战。 兵行数日,先锋黄盖遣人来报:前面已到荆州,刺史王睿吩咐城门紧闭,不放我军马入城。是否攻打,请令定夺。 孙坚观书,便遣来使回复黄盖:当今乱世,城守为保境安民,加强防备亦为常事,我当先礼后兵,遣使通好。公覆只宜按兵不动,切休攻城。 打发信使去后,孙坚复遣部将赍持自己手书,进城求见王睿,历数董卓罪状,请求借道进军,并约其一起出兵,北上会合诸侯。 部将奉命赍书,前往叫开荆州城门,求见刺史,递上主将孙坚手书。 王睿览书已毕,眉头微皱,计上心来,对来使展颜笑道:孙文台将军急公好义,心系汉室,某为大郡刺史,岂有甘于人后之理?将军且往馆驿休息,待某亲自修书,回复文台。 孙坚部将闻此,道谢退出,自往馆驿中听信。 王睿摒退来使,遂唤主薄近前,私下吩咐:某自镇守荆州以来,惟与武陵太守曹寅不和,因其智勇兼备,不敢轻启战端。孙坚既欲借道荆州北上,我想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何不趁此良机借刀杀人,使孙坚击杀曹寅,就此并吞武陵,以归我有? 主薄:主公聪智,人所不及。然则计将安出? 王睿:我欲将计就计,如此如此。你即刻作书回复孙坚,就说我若助其北伐,甚虑武陵太守袭我之后,断我归路。彼若助我攻取武陵,便为合兵北伐交换条件,若何? 主薄:此计大妙!属下这便修书,若有不当之处,再请大人斧正。 于是心领神会,随即笔走龙蛇,顷刻写就,呈于案上。 王睿观书赞道:便是如此。先生实乃大才,一字难易。 于是盖上刺史大印,再用火漆封固,命人送往馆驿,交付来使,令其回报孙坚。 信使接书拜辞,飞马出城,回营来见孙坚,说知如此如此,献上荆州刺史回书。 孙坚览其书信道:文台公勇赴国难,讨伐国贼,乃是大义之举,王某岂敢不附骥尾。奈有武陵太守曹寅,因受奸贼董卓之命,领兵监视荆州,虎视眈眈。我若随公出兵北伐,荆州空虚,曹寅必蹑我之后,实为后顾之忧。早闻文台公乃世之英雄,武功天下无对,量曹寅匹夫,岂是将军对手,擒之譬如探囊取物。若公能奋勇先下武陵,擒而杀之,则荆州安如磐石,我必尽出荆州之兵,以随将军北征。 孙坚得书,未知真伪,心中犹疑不定。正在此时,营门官忽然进帐禀报:启禀将军,今有武陵太守曹寅,差人前来犒军。(本集完) 第八集 江东猛虎 荆州南郡,江陵城外,荆南军大营。 孙坚闻说武陵太守遣使求见,未知其意,遂令请入。 使者随门军入帐,谦恭再拜:小人丁馈,奉太守曹寅大人旨派,向孙将军致意,并献犒军粮草千车,饷银五千两,不成敬意,伏乞笑纳。 孙坚愈加不解,急离座还礼:某与曹太守素昧平生,如此厚赐,何以克当? 丁馈:将军大名,天下谁人不知?曹大人早欲诚心结纳,只恨无由拜识。今闻将军北伐讨贼,特奉菲仪,不足表恭敬之忱。又恐将军初至,轻信他人谗言,产生误会,故来解释。 孙坚:尊使此番高论,某却不懂。轻信何人谗言,又有何误会? 丁馈不答,呈上一封密书:将军请看此书,便知端地。 孙坚接过,放置案上打开,见是一张朝廷檄文,内中历数荆州刺史王睿不臣罪状,诏命武陵太守曹寅派兵讨伐,借机将其处死,云云。 再看檄文末尾,上盖朝廷有司关防大印,更有朝廷案行使者光禄大夫温毅亲笔签署。 镜头闪回,补叙朝廷檄文由来。 孙坚起兵北上之时,早被哨探侦知,报予武陵太守曹寅。 曹寅闻报,急召臣僚计议:某料孙坚起兵北伐,必要借道荆州。荆州刺史王睿与我素来不睦,则必假其之手来攻武陵,以借刀杀人。彼若来时,我将如何拒敌? 诸臣听罢,面面相觑,皆现惊慌之色。从事叶明越班而出,进言道:那孙坚号称江东猛虎,哪个能敌?但彼既能为王睿所用,如何不能为使君所用哉? 曹寅闻之大喜,急忙问道:计将安出? 叶明:那孙坚虽然力敌万人,但鲁莽寡谋,乃是一勇之夫,极易为人所用。使君不如先下手为强,也来个借刀杀人。如此如此,有何不可? 说罢凑上前去,附耳低言。曹寅大喜从之,于是便假冒案行使者光禄大夫温毅之名,伪造下一张檄文,再命丁馈赍持饷银粮草,往孙坚营中犒军。 闪回结束,荆南军大营。孙坚观罢檄文,愈加茫然不解,因问丁馈:此檄既是朝廷发给曹寅,此时却送予某看,不知究竟何意? 丁馈见问,再拜禀告:荆州刺史王睿与我家曹太守有隙,早有吞并武陵之志。此时见将军借道荆州,有求于他,故于将军面前离间,欲借将军之手杀我太守。曹太守月前得此朝廷檄文,只因荆州城高兵锐,不敢轻动,因此迁延至今。将军若为王睿所用,便是与朝廷为敌,悔之何及。将军不信,可差人请王睿前来,下官愿与王睿当面对质。 孙坚不知,丁馈之所以如此说法,是早知王睿心中有鬼,必不敢出城,故此胆壮。因此反而以为其说有理,遂再遣部下复入荆州下书,请王睿到帐商议攻取武陵之策。 王睿心中狐疑,果不出城,只回书道:待见了曹寅首级,自然请孙将军到城中相见。 孙坚览书,脸色大变。丁馈察言观色,因笑道:将军,小人浅见若何? 孙坚掷书于案,怒道:王睿如此轻觑于我,实在可恼至极! 于是收下曹寅所赠粮草军饷,善言打发丁馈:你且还报曹使君,听我消息便了。 丁馈心中暗喜,拜辞而去。孙坚与程普等人商议,思得一计,命令诸将率军在后,自己只带中军骁骑三百人,直至荆州城下,躲在门旗之后,命令家将孙良叫城。 王睿闻报,亲自登楼观望,向下问道:来者何处兵马? 孙良回答:我乃长沙太守孙将军前部孙良是也。自长沙远路奔波至此,今又奉命南返,替你家王刺史去攻武陵!因军中衣甲短缺,攻城器械不备,此来特请赏些军资。 王睿信以为真,顺口答道:理应如此。我堂堂荆州刺史,岂吝些许军资辎重? 又见对方只有三百军马,更加不以为意,当下传令:放进城来,打开库藏,让孙良带兵自己进去,看有何辎重可资用度,上报库吏,尽管领取。 荆州守城军士得令,遂将城门打开。 三百军士一齐涌入,门旗下闪出长沙太守孙坚。 王睿才下城楼,蓦然看见孙坚,惊问:士兵们自来请求赏赐,孙文台怎么在此? 孙坚回道:奉案行使者温毅大人檄文,特来取你首级。 王睿又问:我犯有何罪? 孙坚答道:你自己所做之事,尚来问我? 王睿急回头欲唤随从,见身周尽是长沙之兵,走投无路,长叹一声,当即拔剑自尽。 孙坚逼杀王睿,将城中库藏尽皆充为军用,又得荆州降兵四五万人。遂引军到达南阳,修下公文,令孙良进城,呈递给南阳太守张咨,请其供应军粮。 张咨得书,遂聚手下文武问计。 主薄陈平说道:孙坚不过邻郡太守,与大人平级,无权调发我郡粮饷。 张咨深以为然,打发孙良出城,对孙坚不加理睬。 孙坚听了孙良回报,先是大怒,转而笑道:南阳主薄说的不错,是我失了礼数。 遂命孙良备办牛酒大礼,再次随己进城,拜访南阳太守。张咨闻说是孙坚亲来,只携重礼,未带兵马,只得迎入衙中,以礼相见。 孙坚也不提调发粮饷之事,只与张咨寒暄一番,客套数语,留下牛酒,便即告辞而归。 回营路上,孙良苦思不解,忍不住问道:主公今日之举,是为何意? 孙坚:你是不知,此乃调虎离山之计也。 孙良:怎样一个调虎离山? 孙坚:不须多问。明日那张咨必然亲至我营,你只如此如此,照计而行可也。 再说张咨,见孙坚身为长沙太守,与自己是平级朝廷命官,既然如此屈身相就,登门拜见,次日也只好依照礼节,亲至城外孙坚营帐,前来答谢。 孙坚亲迎入帐,依礼相见,设宴款待。席间只与张咨套论交情,绝口不提公事。 酒至酣热之际,孙良忽然闯进大帐,质问张咨:末将前有文书传给太守,军用钱粮至今尚未备足送来,却是何故? 张咨见话头不好,心知中计,想要借故离席,但见帐外布满士兵,已经无路可走。 孙良遂禀孙坚:南阳太守羁停义兵行程,使国贼不得及时讨伐,请按军法从事。 张咨大叫:孙文台!你我同为一郡之守,南阳亦不属长沙节制,你无权杀我! 孙坚将手一挥,不发一言。孙良得到主将暗号,拔剑上前,将张咨就座间揪起,提出帐外,斩下首级,悬挂辕门。 南阳郡府官员闻说太守被杀,遂尽出府库钱粮,以供孙坚之兵,不敢稍作违拗。 孙坚得了荆州兵马及南阳资助,此时已有三万余人,兵精粮足,声势大振,与初自长沙起兵之时大是不同。于是率军到达鲁阳,来与袁术相见。 镜头转换,南阳郡鲁阳县城。 守城将官闻说长沙太守派人叫城,急命小校飞奔衙署,报与主公袁术。 袁术闻报大喜,向部下诸将说道:我得孙文台之助,胜过我兄本初河北诸路兵马多矣。速速排摆仪仗,随我出城迎接。 城门开处,孙坚见袁术亲出迎接,甚为感动,甩镫离鞍,下马大步上前,与袁术相见。二人携手并肩入城,至衙署重新见礼,分宾主落座,诸将分列两侧。 寒暄已毕,袁术向孙坚说及太傅太司徒被难之事,落泪不止。孙坚大骂董卓,目眦尽裂道:某今奉将军召唤,前来为太傅及司徒报仇,愿为帐前先锋,披坚执锐,在所不辞! 袁术悲喜交加,命令设宴相待,表奏孙坚为破虏将军,兼领豫州刺史。不待献帝回复,立时铸刻玺印交付孙坚,令其即日就任。 孙坚得印大喜,就在鲁阳休整部队,厉兵秣马,准备进军讨伐董卓。然而转眼屯兵数月,却始终不得盟主袁绍动静,转眼已到冬天,天寒地冻。 江淮之兵不耐北方酷寒,见数月并不动兵,困顿于此,诸将便多有报怨思乡者。 孙坚见到此状,不待袁绍之命,便令进军讨伐董卓,西进洛阳。三军奉命整装,群情振奋斗志高昂,顿时忘了天寒,亦息思乡之念。 朝廷探马得知鲁阳孙坚发兵,急报洛阳。 董卓闻报大怒:命东郡太守胡轸,引兵南伐鲁阳,休使江淮军马靠近京都! 胡轸得了太师将令,引军杀奔鲁阳而来。 探马报入鲁阳,孙坚大怒:我未曾出兵,你倒来伐我,岂非是自寻死路。今三军斗志激昂,只差被服辎重,粮草军饷。未知关东联盟,是何人负责供应粮饷? 长史公仇称出班施礼答道:依十八路诸侯盟主袁绍号令,总督粮官是为冀州刺史韩馥。 孙坚:便劳长史来日一行,带兵前去邺城,请韩馥发付军粮,以备大军征进用度。 公仇称:喏,属下愿往。 孙坚大喜,来日率领部下将佐,于鲁阳城东门外集合官属设帐置酒,给公仇称送行。 正在帐中饮酒谈笑,忽听得远处连珠信炮响亮,又觉到脚下马蹄声震动天地。正惊讶之间,营外小军来报:现有东郡太守胡轸,先遣骑兵约有数千之众杀来,离此十里之遥。 帐中诸将闻说停杯不饮,相顾失色。 孙坚示意诸将稳坐,一边传令部队整顿阵容,不得妄动,自己则于帐中饮酒,谈笑自若。 刚刚布置完毕,胡轸骑兵前哨已冲近营门。因见孙坚军伍肃然,又远观中军帐中有人呼卢畅饮,不由满腹狐疑。惟恐城内及四周布有埋伏,当即止住军马,立在远处仔细观察。 相持半晌,胡轸亲领中军奔至,问前哨因何不进。 哨骑答道:孙坚知我精骑来到,却稳坐帐中聚饮,我等不明其意,故此不敢妄进。 胡轸向淮军帐中看去,心中大疑,遂不敢妄动,但身后大军渐渐聚集。 孙坚闻说敌人军马越来越多,这才慢慢起身离席,引导部属将士,有条不紊进入城内。 胡轸见孙坚兵马整齐军伍不乱,纪律严明斗志旺盛,遂不敢攻城,撤兵离去。 孙坚站立城头,见敌兵远去,对部将大笑说道:敌兵猝至,某所以不立即起身者,恐我城外之兵自相践踏,敌骑乘势冲杀,则诸君不得入此城耳。 众将这才恍然大悟,一齐拜服。 鲁阳城外孙坚不战而退敌兵,遂声威远震诸侯,天下皆知。袁术闻说孙坚谈笑之间立此大功,犯了妒嫉之病,心中却不喜欢,便无共同西进之意。 画外音:孙坚虽用空营之计退了胡轸之兵,但见袁术没有兴兵之意,即率本部军马逶迤向西进发。袁术心中有些不过意,直待拖过新年,方统率大军出离鲁阳,自后缓缓赶来。 字幕:初平二年二月,孙坚屯兵梁东,欲待筹集粮秣充足,向西攻打洛阳。 这日睡到中夜,忽闻城外人喊马嘶,声如雷震。孙坚被喊杀声惊醒,急问何事。 孙良入报:梁东城池已被西凉兵围困,城墙东南崩塌一角,将被敌人攻破! 孙坚急披挂上马,出得府门,身边只有孙良及四员健将卫护。 哪四员将?乃是右北平人程普字德谋,使铁脊蛇矛;零陵人黄盖字公覆,使铁鞭;辽西令支人韩当字义公,使一口大刀;吴郡富春人祖茂字大荣,使双刀。 孙坚身披烂银铠,头裹赤帻,横端古锭刀,骑乘花鬃马,率五骑突围逃出东门,直奔军营,呼唤本部人马。诸将大乱而起,人不及甲,马不及鞍。 忽听身后大喊:裹赤帻者必是孙坚,不要走了孙文台! 回身看时,见对面为首一员紫面大将,跨踢雪乌骓,提丈二点钢枪,马上点首叫道:对面裹赤帻之将,可是江东孙文台? 孙坚答道:既知我名,不必再问。你是何人,敢偷袭我营寨? 紫面大将回答:我乃董太师麾下,中郎将领荥阳太守,徐荣是也。尔今军营已被包围,城池亦破,走投无路,何不下马投降?太师一向爱惜英雄,且敬你勇猛,定能饶恕犯上之罪,重重加封。若要顽抗,身首两分! 孙坚怒道:西凉诸将,不知有你徐荣。无名小辈,安敢欺我! 徐荣冷笑:如今知道,却也不晚。稍顷死在徐某枪下,亦可做个明白鬼也。 孙坚大怒,待要亲自上前交战,身侧早有一骑突出,冲向徐荣,正是孙良。 那徐荣见孙良来的凶猛,也不在意,轻轻一拨马头,只一枪,扎透孙良肚腹,死尸跌于马下。孙坚背后程普、黄盖见状大惊,一齐突出,纵马双战徐荣。 徐荣毫无惧怯,将手中大枪高举,背后鼓声如雷,西凉兵如潮水般围裹过来。 孙坚惊慌,和韩当、祖茂翻身冲出,身后只有十几个骑兵,余兵都陷于阵中。 程普与黄盖双战徐荣不下,不敢恋战,虚晃一招,随后逃出阵去。 祖茂从马上回身,见徐荣兵追得甚急,直盯着孙坚头顶的赤帻紧紧不放,遂高呼道:敌人甚众,专为主公而来。主公将赤帻换与末将,逃出重围,召集旧部与我报仇。 孙坚本欲不从,祖茂奋勇冲来,口中呼喝,双目尽赤。孙坚无奈,只好脱下头上赤帻,换了祖茂银盔,二人分路而逃。追兵远远望见赤帻,遂撇了孙坚,只追祖茂一人。 祖茂被追得狼狈不堪,忽见前面闪出一片树林,林中坟墓前有烧焦之柱。于是灵机一动,跳下马来,把战马驱走,又将赤帻蒙在烧柱上,自己则伏在草丛中不动。 徐荣率众追至,远远见到赤帻,叫道:孙坚在此,给我放箭! 众军领命,万箭齐发,将那火柱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却是挺立不倒。 徐荣起疑,走到火柱近前,这才发现上当,于是令人去摘赤帻,自己拨马欲走。 祖茂眼见机会难得,遂自草丛中纵身而起,用尽全力,挥刀砍向徐荣。 徐荣不及防备,钢刀已临头顶,眼见命不能保,只好闭目等死。 祖茂只顾举刀劈下,却被荆条扯住衣襟,一刀落空。 徐荣吃这一惊不小,暗道:天可怜见! 急忙回手,就是一剑。可怜祖茂首级斩落,命丧当场。徐荣拾了祖茂首级,知道走了孙坚,只得拿了赤帻,收兵回营。 孙坚从小道逃出重围,见天色大亮,程普、黄盖、韩当诸将陆续寻来,重聚一处。孙坚遭此大败几乎丧生,且又折损大将祖茂,面对众将,挥泪不止。 程普等再三安慰,孙坚于是收泪,,向着旧营方向遥祭痛哭一场,一路收集散兵,复得败军两万有余。即率残部北进占据太谷,准备伺机再战,以雪耻辱。 徐荣大获全胜,派人报捷入京。董卓听说孙坚进占太谷,于是派人传令:命东郡太守胡轸为大都护,吕布为骑督,带领五千人马,前往围击孙坚,不得违误。 镜头转换,胡轸领命,率军征进。 胡轸乃是西凉宿将,其性最是急躁,又久随董卓,向来自负。因不屑吕布为人,这次一起行兵,于途中就无好言相对,经常对其冷嘲热讽。 吕布深为忌恨,手下并州旧部对胡轸也都个个切齿。 胡轸又嫌吕布所领并州军纪律散慢,于出兵时当众扬言:此次出征,众军当听我一人号命,若有不从,我当斩一青绶高级将领,以正军纪,尔等三军务需在意。 所谓青绶将领,军中只有吕布一人而已,不是明指着他,却是哪个? 吕布闻之大怒。并州诸将知其所指,个个心中愤恨,颇以当初随吕布投降董卓为耻。 胡轸率部行到广城,距太谷数十里,天色已晚,士马劳累不堪。遂令驻军扎营,秣马厉兵养精蓄锐,于天明时分攻城。 吕布想坏其大事,便与诸将商议妥当,一起进帐,向胡轸谏道:将军欲成大功,只在今夜一战,何必扎营?我等已遣人探明,太谷城中敌兵刚刚败于徐荣,已成惊弓之鸟。孙坚闻大人领兵前来,已经望风而逃,只余空城。大人应乘势派兵追赶,战机稍纵即逝。 胡轸见诸将都如此说,信以为真,遂率军连夜向太谷城进发。 初更时分,胡轸兵至太谷城下,却见城中守备十分严密,旌旗严整。欲待趁夜偷袭,又值军队饥渴困顿,士气低落,眼见不能成功。见城外一片平野,没有堑壕工事防御,又回军不得,只得于城下安营下寨,欲侥幸等待天明开战。 不料将士们刚刚解甲宿营,吕布又令人传布谣言,说孙坚率城中将士乘夜来袭。 众军于黑夜中不明真假,自相惊恐扰乱奔逃,丢弃盔甲鞍马,十分狼狈。 孙坚早知敌军兵临城下,不敢怠慢,正在城上加意防备,忽见敌营无故大乱。虽然不明其意,但心想机不可失,遂率军开门,乘势出城追击。 这一下证实了吕布所传谣言,西凉兵更是大乱,四散奔跑,自相践踏。胡轸出离大帐,欲待寻找吕布及并州兵时,却皆不知去向。大军溃败,一时止喝不住。 胡轸只得上马,带数百亲随突围,令部下都尉华雄断后,拦阻孙坚兵马。 字幕:华雄乃世之名将,于西凉军中武艺仅次于李肃,远在李傕、郭汜、张济、樊稠诸将之上。故此董卓封以都尉之职,令其为胡轸副将,专为抵敌江东猛虎孙坚。 华雄领了胡轸将令,即率本部军回转马头,拦在营前当道路口,单等孙坚前来。 孙坚欲报前番兵败及大将祖茂殒命之仇,一马当先飞出关来,直奔胡轸中军大营杀至。将近营门,忽见一员猛将立马挺刀,领一支军拦住去路。 华雄立马火影之中,高声喝道:来将止步!某乃董太师麾下,胡太守帐前都尉华雄是也。你是何人,敢来冲撞我官军大营? 孙坚欲寻胡轸报仇,哪有功夫与他答话?当下听而不闻,纵马驱驰,其快如风,如离弦之箭,已到华雄马前,挥刀落下。 华雄刚刚张口相问,未待手中大刀举起,人头已经落地。那人头在地下转了两转,口唇方闭。程普、韩当飞马才到,见状不由大骇。 孙坚并不理会华雄,催军大进,将西凉军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当日大杀一阵,追之不及,收军回城。次日打扫战场,方知昨夜所斩之人竟是名将华雄。 太谷一战,孙坚大获全胜,刀斩华雄,江东猛虎名声大起,威望更着。遂令歇兵三日,一面使人去袁术处报捷,并请调拨粮草。 袁术驻兵濮阳以西,当时接到孙坚战报,心中犹疑未决。 时有帐下从事袁怀,看出主公袁术心事,遂乘机挑拨道:孙坚号称江东猛虎,素为董卓所忌。其倘若占据洛阳,乘机发展势力,后将难以制约。如果任其羽翼丰满,岂不是除却一狼,又增一虎? 袁术听了,果然妒能之念大起,遂遣回来使,不给孙坚营中运送军粮。 孙坚军中无粮,焦虑万分,连夜乘马直奔濮阳,与袁术相见,问其不发军粮之故。 袁术无理,一语皆无。孙坚拔剑出鞘,在地上指画不停,口中怒道:我世居吴郡,与西凉董卓并无仇恨,所以如此献身不顾,上为国家讨贼,下为将军报家门私仇也。将军却听信小人拨弄,断我粮草,却是为何? 袁术心中怀愧,无言以对,心中不能自安。 孙坚续道:现在大功即将告成,然而军粮却供应不上。此与吴起洒泪西河、乐毅功败垂成齐国,又有何异!请将军明察深思,早做决断! 袁术当时冷汗满腮,半天答道:文台休恼,非是我不讲义气。这都是小人从中挑拨,欲坏我二人交情。 遂将袁怀唤进帐中,喝道:都是你妒贤嫉能,险些坏我大事! 遂亲自拔剑斩之,置酒陪罪不迭,并令即刻给孙将军调拨军粮,怠慢者斩。孙坚见粮草都已装车待发,这才勉强消气,遂即酒罢辞别袁术,竟回大营。 镜头转换,京师洛阳。 董卓接到败讯,心中大慌,急召诸将计议:关东军屡败于我,皆是乌合之众,不足惧也。然孙坚勇不可当,又斩了我上将华雄,如其奈何? 李儒:臣只闻其名,未识其人。闻说此人并非一勇之夫,亦颇能用兵,不知是否? 董卓:你不识他,我却深知其能。当年孤与周慎到金城去征讨边章、韩遂,张温为帅,却命周慎率孙坚伐边章,而令我讨先零叛羌。孤明知此事不会成功,但又无法阻止,只好领命,却让别部司马刘靖分兵四千驻扎安定,营造声势以为呼应。故当叛羌欲断我归路时,被我一触即溃,盖怕我安定反断其后!孙坚当时亦曾向周慎献计,愿率兵一万先到金城,而让周慎引兵二万驻扎在后,以为接应。周慎若依孙坚此计,一战平定凉州无疑。可惜周慎小儿未用其计,正如张温不用我谋,终至大败。孙坚有此见解,其才可知。 李儒未及答言,长史刘艾插口道:太师何必长他人志气?孙坚虽然恃勇,但不免败于韩荣,实无可惧。今吕布已回洛阳,丞相养之既久,不如使其出战孙坚,必能胜之。 董卓:你不知其中缘故,并非孙坚不如徐荣。孙坚当时率领乌合之众,远来疲蔽;徐荣熟悉地形,且是夜袭,因此侥幸成功。且战有利钝,不可完全以成败论之。吕布虽勇,却是见利忘义之徒,每到关键之时反噬其主,岂能与孙坚相提并论!孙文台乃江东猛虎,又仗义毫侠,忠义无双,我甚爱其忠勇,当以重利招降为上。 刘艾见话不投机,便见风使舵,转了话风:太师之言是也,若是得了孙坚,又胜过华雄、吕布多矣。迟则生变,宜速遣心腹前往招降为上。 董卓大喜,遂搜罗府库珍宝珠玉等物,派部将李傕携之,前往孙坚营中劝和。 李傕奉令,直至太谷来见孙坚道:太师向来敬慕将军,愿结为婚姻之好,以爱女许配将军长子。且请将军开列子弟名单,太师必奏请天子,使皆任刺史郡守,绝不食言。 孙坚冷笑不止,义正辞严道:董卓大逆不道,荡覆王室,如今若不诛其三族,示众天下,某且死不瞑目,更无和亲之理。我不杀你,回去告诉董卓,只待洗颈就戮! 李傕抱头鼠窜,回到洛阳,将孙坚之言回报丞相。 董卓闻报大怒,遂亲自引兵出京,大举东征,来与孙坚交战。 非止一日,到至南阳郡境,两军相交,展开激战。那董卓所领官军虽众,未料西园尉诸将皆不用命,只有三千西凉兵肯于向前,怎抵得住孙坚两万大军?数日交锋,董卓三战皆败,三千西凉兵亦遭重创,渐渐力不能支。 董卓只得挥军还归洛阳,安排吕布等将严守汜水关隘。 满朝文武大臣见董卓败归,无不窃喜,便有人悄悄寄书袁绍,愿为内应,约定共同讨贼。袁绍、袁述、曹操等闻孙坚得胜,遂纷纷移军西进,气势甚猛。 董卓闻报关东盟军声势浩大,只得留下吕布在洛阳东面抵敌,自己转守渑池。 大军临行之际,一面令李儒鸩杀废少帝刘辩,以绝后患;一面拜刘表为荆州刺史,接管原刺史王睿之职,收复荆襄之地,以阻孙坚归途,勿使其再回江东。 字幕:刘表,字景升,山阳郡高平县(今山东微山)人。西汉鲁恭王刘余之后。 刘表奉令出朝,拜别太师董卓,前往荆州就任,按下不提。 镜头转换,永安宫中。李儒奉了董卓之命,率领二百名禁军直奔永安宫,来杀少帝。 少帝刘辩自被废为弘农王之后,与何太后、唐妃困于永安宫中,出入皆不得自由。而且宫内所供应衣服饮食渐渐少缺,满朝旧臣勋贵,并无一个敢于上门。 刘辩心知师父史子眇必有相救之策,倒也忍耐得住,每日潜心研习师叔祖水镜先生所授天下地理图志及八阵图,安静打发日月。 何太后却是每日泪不曾干,怨天恨地,大骂兄长何进无谋,引来董卓,落此下场。 亏有刘辩妃子名唤唐瑛,乃会稽太守唐瑁之女,十四岁应召入宫待选为妃,贞良贤淑天生至孝,侍奉何太后如同亲母,毫无怨尤。 这一日,少帝刘辩偶见双燕飞于庭中,触动心怀,遂吟诗道:嫩草绿凝烟,袅袅双飞燕。洛水一条青,陌上人称羡。远望碧云深,是吾旧宫殿。何人仗忠义,泄我心中怨! 方才吟罢,唐妃已泪落如雨。 只听门外衣甲兵器相撞之声,李儒已率军登楼入厅,冷笑道:弘农王即被废黜,不思己过,尚有兴致吟诗? 少帝及唐妃见是李儒,俱都脸色更变。太后端起旧日架子,问道:李儒,你来此作甚! 李儒不答,命从者端过鸩酒三杯,奉于太后、少帝及唐妃面前,说道:如今春日融和,董太师命臣与弘农王献上寿酒,可祛邪毒。就请当面饮下吧,臣还要立等回去复命! 少帝尚未回言,何太后早知底细,怒斥道:你们这些欺君之贼,也不惧天报?既说是寿酒,你可先饮给我看。 李儒恼羞成怒,又呼左右拿过短刀、白练:寿酒不饮,可领此二物! 唐妃跪地,涕泣哀告:中郎大人,可让妾身代殿下饮酒,愿存其母子性命罢。 李儒叱道:你是何人,自己尚不可免,还指望代替他人而死? 乃亲自上前接过酒盏,先递与何太后,冷笑道:可怜汉室四百年江山,都毁于你兄妹之手。何进死犹未远,你可先饮此酒,与他阴间相见,也好商量,怎生回奏桓灵二帝罢。 太后闻言,气得倒噎,一边大骂董卓不得好报,却也跟着李儒大骂何进无谋,引来董卓及西凉兵进京,致使举家遭此恶报。当下连哭带闹,拒不饮酒。 李儒却拿这泼妇无法可施,也不敢当众强迫动手,坏了朝廷礼法,就回身催逼少帝。 刘辩早知今日之事难免,此时侧身回首,见胡车儿和臧霸皆作宦官装扮,紧随身后,离自己不足三步,便知计策可行,遂道:你且将寿酒放在案上,容我与太后作别。 言谈之间,自有一股威严气势。 李儒心中一凛,又怕节外生枝,遂将鸩酒放入盘中,退后五步,施礼道:早晚也是如此,偏有这诸多张致。弘农王便请速决,太师立等微臣回话。 少帝大恸,起身离座,向太后拜了三拜,继而挥袖,起舞作歌:天地易兮日月翻,弃万乘兮退守藩。为臣逼兮命不久,大势去兮空泪潸! 唐妃自幼饱读诗书,遂亦作歌相和: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命不随。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速兮心中悲! 歌罢,与少帝相抱而哭。少帝假装脚下踉跄,将烛台碰倒,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李儒怒道:这是怎么说? 急命宫女,引火燃烛。少帝身边几名宫女只是随声应诺,却挪不动步子,乱作一乱。 李儒着急,口中叱道:相国立等回报,汝等如此俄延,尚望有谁前来相救么? 话未落音,身后禁军有人晃着火折,扶起烛台,点燃烛火。 却不知胡车儿趁此间隙,展开轻功上前,瞬间以鬼谷门假死之药,换了案上毒酒。 何太后不知儿子妙计,眼见活命无望,遂豁出一死,指着李儒破口大骂:董贼逼我母子,皇天不佑!你等助恶走狗,其后也必当灭族! 少帝大急,想要阻止母亲,何太后哪肯止歇?便似疯魔一般,上前要去撕掳李儒。 李儒不耐其烦,双手扯住太后,直撺下楼,当时折断脖颈而死。 变生俄顷,胡车儿和臧霸眼见太后被杀,已救之不及。 李儒怒气不息,回身再命武士:速请弘农王与王妃饮酒,太师尚等回报。 少帝斥退武士,与唐妃各端一杯毒酒喝了,瞬间双眼上翻,倒在地上不动。 李儒上前探验,见口鼻无息,脉博亦停,即刻领兵而去。 如此大事,宫人岂敢不报?当即有人跑到内宫,请黄门进奏献帝。 献帝闻听弘农王与唐妃俱死,不由触动伤情,大哭了一场。知道此事必是董卓所为,无法可想,也只得忍气吞声,诏命厚葬罢了。 大鸿胪进奏:因少帝在位不足一年,又是被废而死,依制不得葬入祖陵。 献帝:既是如此,诏命葬于已故中常侍赵忠墓穴之中,谥曰怀王。 李儒即鸩杀了少帝及帝妃,又摔死何太后,遂连夜出城,到渑池还报董卓。 董卓听说少帝已亡,心下方安。又见关东诸侯盟军并无西进动静,更仗着有吕布阻住,遂愈加肆无忌惮,随意往返于洛阳和渑池之间,在朝堂上公开欺侮献帝。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诸侯。 关东诸侯分别屯扎汜水关之东,皆惧吕布武勇,因此不敢冒然上前。 曹操眼见诸侯斗志渐消,而且每日靡费粮草,于是来见盟主袁绍,商议进兵。 袁绍说道:我有大将颜良、文丑,天下无敌,可惜未随我前来。今遍观诸将,并无徐荣、吕布对手,需待一位堪与孙坚并肩之猛将前来,再商议进军,可保全胜。 曹操便问:未知明公所说这员猛将,却是哪个? 袁绍答道:北平太守公孙瓒,人称白马将军,武艺绝伦。须得他与孙文台联手,方能抵敌徐荣、吕布。因其距离遥远,故此至今没来。 曹操:我道是谁,原来是他。某在河北平灭黄巾之时,曾与其并肩作战,待我去催。 于是回到自己帐中,急写一封书信,遣心腹之人前去催促。 信使领命东返,刚入冀州境内,正遇着一支人马浩荡而来,打着白马将军旗号。信使大喜,遂上前报号,说奉曹孟德之命,请见公孙将军,并于马前跪呈曹操亲笔书信。 公孙瓒自两月前得了袁绍檄文,本怀犹豫观望之心,耽搁了许久,闻听关东联军节节获胜,这才统领精兵一万五千,离了幽州南下,并在冀州与曹操所派信使相遇。 于是就在马上看了曹操私书,见说孙坚屡败董卓,诸侯已齐聚洛阳东酸枣城外,不由大喜,遂重赏来使,命其先行回报,自随后兼程向西进发。 行至平原县界首,公孙瓒于马上看到界碑,不由心中一动,暗道:如今诸侯共讨董卓,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我怎地却将此人忘却?(本集完) 第九集 汜水关前 白马长枪,军在征途。 公孙瓒引军正行之间,于马上见到平原县界碑,忽想起故友同窗刘备在此任县令,于是心中一动,遂修书遣使,命至平原县衙,令刘备及关羽、张飞整备本县军马,与己同行。 刘备早已收到袁绍讨董檄文,因有守土之责,未敢擅离。今见公孙瓒私书,焉能不从?于是尽起阖县一千人马,与关、张二弟收拾军械粮秣,来与公孙瓒相见,合兵西进洛阳。 公孙瓒汇合了玄德三兄弟,催动人马前行,不一日早到酸枣联军大营。因先寻找曹操旗号,止住兵马,与刘关张谐至营门求见。 曹操接着,与公孙瓒寒暄已毕,又问:此随行三位,却是何人? 公孙瓒:我与孟德引见。此位乃是涿州刘备,字玄德,汉景帝阁下玄孙,中山靖王之后,汉室宗亲。曾与某共事卢中郎门下,是为同窗好友。此二位关羽、张飞,乃是玄德结义兄弟,并曾平灭黄巾,多立战功,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曹操闻说是大破黄巾英雄,着意结纳,当日在帐中大设筵宴,与公孙瓒等接风。刘备三兄弟见曹操礼贤下士,不由暗自钦佩,视为知己。 宴罢回营歇息,当夜无话。次日曹操亲自去往袁绍大营,言说公孙瓒已至,诸侯聚齐,敦请大会诸侯,商议进兵之策。 袁绍欣然,传檄诸侯齐到酸枣会议,盟誓进兵。 诸侯齐到,共请袁本初升帐。袁绍客套数句,随即派发兵将:令长沙太守孙坚为前部,公孙瓒引刘、关、张兄弟三人为二路先锋,直杀奔汜水关前,务必要破关西进,直下洛阳;令各路诸侯依次而进,某自率中军,随后接应。 诸侯领命,联军大进。早有探马获知,报上汜水关来。 可巧此时吕布已回洛阳,关上并无大将。守关副将闻报大惊,即差流星报马,星夜前往渑池,向太师丞相董卓告急。 董卓得报,立即传令:命温侯吕布为平虏将军,带同李肃、胡轸、赵岑三将,整顿兵马出离洛阳,星夜前赴汜水关迎敌。 吕布接令,急令聚将。却发现除却赵岑奉召而至,李肃与胡轸皆不到帐。吕布稍一寻思,便明其意,于是便令赵岑赍持太师檄命往请胡轸,自己则亲往李府,搬请李肃。 那李肃因恨董卓有功不赏,本来闲居在府,称病不出。禁不住吕布亲诣府门相请,只得随征。那胡轸却因有前日之败,故被董卓降职使用,因心中不快,故也称病在家。 赵岑至府,出示董卓檄令,虚心劝道:将军不看吕布之面,也须顾念太师重托。 胡轸:某自参军入伍,便即追随太师帐下,东征西战,马踏凉州,天下尽知。此次反在吕布之下听命,着实闷煞人也。 赵岑:董太师向来视将军以为心腹旧将,我等谁人不知?似吕布这种见利忘义之人,非但你我,太师亦早知其为人,此番是欲借诸侯之刀杀之,亦观其忠心也。将军何必执着于此? 胡轸:某上次兵败,分明是吕布从中捣鬼,以至于平白损失大将华雄,公可知否? 赵岑:无有不知。此番我等既与吕布同行,自当寻机,必报上次暗算之仇可也。 胡轸闻言大喜,于是霍然而起,与赵岑前往大营听点。自此胡轸、赵岑、李肃各怀心腹鬼胎,吕布却是丝毫不知。因见三将齐至,于是祭旗出师,来至汜水关上。 镜头转换,复说关东联军。 孙坚乘前番大胜余勇,欲在诸侯面前显示能为,既被拜为前锋,遂率部下程普、黄盖、韩当三员健将,风驰电掣赶到汜水关前下寨,便令关前讨敌骂阵。 只听城内一声炮响,吕布带铁骑三千,飞奔来迎。见那吕布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果然是声势赫赫,八面威风。 孙坚列开阵势,对诸将说道:皆云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果然不虚。谁敢出战? 言未落音,身侧一将纵马挺枪而出,正是韩当,突至阵前:吕布小儿,认识我否? 吕布见对面孙坚不出,当然自重身份,遂令李肃:将军迎敌此将,务必小心在意。 李肃领命,催马上前,与韩当对阵,交手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败。 程普、黄盖在阵前观战,眼见李肃勇不可当,怕韩当有失,遂于孙坚马前请令,二马齐出,一条浑铁枪并一杆砍山刀,挥舞向前。 吕布在对面阵中看得清楚,便令胡轸、赵岑出阵接战。 双方战鼓如雷,六匹马绞在一起,三对将杀成一团。 孙坚眼见已成混战之势,不由手痒,亲纵战马挥刀而出,直奔李肃。对阵吕布大喝一声,赤兔马弹射而出,早到孙坚眼前,挺戟直冲过来。 二人一刀一戟,捉对儿厮杀,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败。双方呐喊,三军震骇。好一场恶战!自从辰时直杀到正当午时,双方各折了些人马,各退三十里下寨。 孙坚下寨已定,中军官进帐来报:北平太守公孙瓒,率领刘关张三将杀到。 正说话间,公孙瓒已率刘关张三人入帐,来见孙坚,询问战况。 孙坚令设宴款待公孙瓒及刘玄德,席间言及吕布英雄,确实难敌。公孙瓒详细打听吕布武艺戟法,孙坚连连称赞,刘备与关羽听得出神。 张飞忽然想起赵云曾说,吕布背叛师尊左慈道长之事,不由怒从心头起,将酒杯往案上一推道:孙将军少歇,休夸他武艺。待那三姓家奴来时,由俺老张对付便了! 孙坚闻言壮之,问明是破黄巾好汉,遂唤军士换来大杯,起身敬赐,温言加以慰劳。正吃酒议论之间,亲兵入报:吕布引兵在营前搦战。 孙坚遂命止酒,领兵列阵。未待发令,张飞圆睁环眼,倒竖虎须,挺丈八蛇矛,飞马出阵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飞在此! 吕布本不欲亲自出战,但闻对方骂到自己痛处,怒发冲冠,出马挺戟,便战张飞。 张飞抖擞精神酣战吕布,连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关云长立马掠阵,因见吕布武艺高强,一招一式均是本门身法,怕兄弟有失,便把马头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上来夹攻。又战到三十余合,兄弟二人双战吕布不倒。 吕布虽然尽能支持,但见到二人武功招数,不由大惊,心神已自乱了,一边叫道:二位将军且住!你们这刀法枪招,却从何处习学而来?莫要伤了自家人和气。 云长听了,便要罢战叙话。怎奈张飞不屑吕布为人,岂肯罢兵与其论亲?只作不闻,加紧招数,紧催战马。 刘玄德见二弟双战吕布不下,掣出双股精钢宝剑,骤马破阵而出,刺斜里也来助战。 兄弟三个围住吕布,转灯儿般厮杀。好一场恶战!双方人马都忘了击鼓,看得呆了。 李肃看了一歇,毕竟同乡情厚,怕吕布有失,招呼一声,与胡轸、赵岑引兵齐上。对面孙坚大喝一声,与公孙瓒两路齐出。 吕布心慌,渐渐架隔遮拦不定,遂撇开玄德三人,荡开阵角,倒拖画戟,飞马便回。弟兄三个随后拍马赶来,却没有赤兔马快,追之不及。 陡听弓弦响处,孙坚于乱军中突发一箭,正中吕布背心。幸有重铠阻挡,只伤着皮肉。 公孙瓒眼见吕布中箭,便引本部军大进,跟在刘、关、张身后掩杀,直到关下。吕布仗着马快,大败回到关上,急令关门,却有千余西凉未及入关,尽被孙坚等围歼于城外。 吕布解衣检视伤口,见受创不重,虽然尚能鼓勇再战,却对关、张二人的功夫套路即惊且疑,又恐师父左慈便在公孙瓒营中,已无战心。 次日升帐议事,吕布即借口中箭带伤,要与李肃还镇洛阳,以便养伤。 胡轸听了,只是冷笑,一语不发。李肃看了吕布一眼,吕布明白其意,即请胡轸与李肃同回共守洛阳,却令赵岑守关。 赵岑身为副将,哪里敢与吕布争竞争?只得咬牙喏喏而应,一边恭送三位主将出关去了。胡轸见吕布将自己带离险地,也就不再多言。 吕布与胡轸退回洛阳,急派信使连夜报到渑池,向丞相告急。 董卓听闻吕布大败,心中着慌,问计于李儒。 李儒说道:温侯新败,兵无战心。汜水关若失,洛阳即无险可守。丞相家业根基尽在西凉,不若趁此引兵回京,迁皇帝于旧都长安。长安既是汉家故都,且靠近雍凉,进可攻退可守,是万世不摇之基也。 董卓闻言大喜,遂引兵星夜赶回洛阳,与吕布、胡轸汇合,大聚文武于朝堂,商议迁都。满朝文武听说迁都,无不惊骇慌悚,但惧董卓威势,均不敢谏阻。 杨彪此时已恢复司徒官职,遂与太尉黄琬、司徒荀爽出班苦谏:太师不可。洛阳二百年汉家基业,岂可一旦而废?且一旦退归关中,中原再不复归汉室所有也,太师慎之。 董卓不听,即命罢其三人为庶民,下令迁都,限来日便行。 临行之前又听李儒之言,差铁骑五千,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共数千家,加以反臣逆党罪名,令尽斩于城外,尽取其家中金赀财富,据为己有。 镜头转换,甘洛道上。 董卓在洛阳大肆杀掠已毕,遂令李傕、郭汜,尽驱洛阳之民数百万口前赴长安。出京后又教诸门放火,焚烧居民房屋,并烧宗庙宫府。 李肃谏道:迁都可也,焚烧旧都,却是何意? 董卓:你等不知,某欲彻底断绝皇帝及诸大臣念想,且不留寸草粒米,给关东联军也。 李肃闻此,一语也无。这一道令下不要紧,可怜只见南北两宫火焰相接,连日不熄,长乐宫庭,尽为焦土。 董卓既命人烧了洛阳旧都,又差吕布率兵到北邙山上,大肆发掘先皇及后妃陵寝,取其金宝,军士乘势掘官民坟冢殆尽。 吕布岂不趁机大发其财?将挖掘到的金宝倒有一小半归为己有,因无处屯放,即令心腹另寻他处埋了,其后再将埋金之人全部击杀。 画外音:吕布杀人灭口,其藏金之事再无人知。后来吕布袭取兖州,又夺占徐州,能屡与曹操为敌,激战数年之久,全仗此笔重金以招募勇士兵马。 吕布埋金完毕,于是装载金珠缎匹好物,足有数千余车,回报太师。董卓大喜,劫了天子献帝、文武百官,并后妃人等,竟望长安去了。 镜头转换,汜水关上。 字幕:汜水关又称虎牢关,或成皋关。洛阳东边门户,因周穆王在此牢虎得名。 赵岑见吕布三人竟自舍了自己逃走,又闻董卓弃了洛阳而去,知道单凭自己绝非关东联军敌手,于是干脆献关投降,亲持印符到孙坚大营。 孙坚驱兵入关,换了联军旗号。袁绍随即引大军进入关隘,令孙坚去取洛阳。 因为并无人马阻拦,孙坚一路势如破竹,引军直入洛阳城内。 放眼四望,只见洛阳故都已被大火烧成废墟,数百里内没有人烟。二百年帝都,至此竟成一把焦土,更无鸡犬之声相闻。 孙坚驻军洛阳城南,见此惨状,回思四百年汉家社稷一旦倾颓如此,不由生出无限惆怅,潸然泪下。即令军士清扫汉室宗庙,亲用太牢之礼祭祀。 祭祀完毕,孙坚回入大帐,摒散众将,各令回去稍息。诸将告退未久,从人进帐来报:甄官井上有五彩云气浮动,众军惊怪。因此禀报将军,请令定夺。 孙坚感到奇怪,于是便服出营,来到皇宫废墟,命人下到井内,一探究竟。 半晌之后,井底发出声唤,壮甚惶急。孙坚急命军士垂下缆绳,将下井者吊出,竟连带打捞出一具宫女尸首,颈中挂着一个玉匣。 军士摘下玉匣,呈给孙坚。打开看时,匣内却是一方玉印,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缺一角以金镶饰。 孙坚知道事非寻常,乃禁令众军缄口,不可对外宣讲,然后怀匣归帐,命人叫来程普。 程普入帐:主公何事召唤? 孙坚:你可识得此物? 程普大惊:主公何处得来? 孙坚:皇宫之内,甄官井中。原是系在宫女颈中,无故放出五色毫光,故而打捞出来。 程普:主公秘之!此是传国玉玺,乃战国之时荆人卞和发现,献于楚王,终被秦始皇得之,作为皇帝印信者。当年张让之乱时失落,不料竟被此宫女抱之投井。 孙坚闻听大喜,命亲随秘密藏之,严禁宣示与人。 三日之后,公孙瓒率领刘、关、张三将赶到,与孙坚相见。孙坚下令整饬部队,与公孙瓒商议分兵而进,兵出新安、渑池之间,以进击董卓,寻机夺回天子及文武百官。 镜头转换,甘凉道上。 董卓西出洛阳之际,传檄诸将:为防孙坚进击,留董越屯兵渑池,段煨驻守华阴,牛辅屯兵安邑。驰命其他将领留守各县,制衡山东群雄。 传令已毕,自己则挟天子后妃及文武百官,退往长安。 孙坚与公孙瓒分道而进,因见董卓布防严密,自己兵少难以攻击,又久候诸侯兵马不至,深惧孤军深入被围;又兼粮草已尽,只得恨恨退兵。 还至洛阳,公孙瓒见诸侯并无一个前来救援,只得别了孙坚,引玄德兄弟暂回河北。刘备三兄弟依旧还归平原县,公孙瓒则带旧部还归辽东。 孙坚下令修复被吕布所掘汉室陵墓,自引兵回到鲁阳,来见袁术,问其按兵不进之故。 袁术见问,长吁短叹,说出一番话来。 镜头闪回,复说关东诸侯。 孙坚、公孙瓒与吕布大战之时,关东群雄却早将讨董之事置之脑后,趁机在幽冀兖青一带扩大地盘,甚至各自互相兼并。 袁绍、袁术虽为兄弟,也相互虞诈,勾心斗角。 正当孙坚激战虎牢关之时,袁绍却派心腹周昂为豫州刺史,率兵袭取阳城,夺了孙坚地盘。诸侯见此,皆都心寒,故此关东联盟就此分崩离析,再也无心西征。 闪回结束。袁术见到孙坚,也不隐瞒,即将兄长所为说了。 孙坚早被袁术拜为豫州刺史,如今失了治所阳城,怎肯干休?当下怒气冲冲,辞了袁术回营,挥师前往阳城,攻打周昂。 周昂哪里是江东猛虎孙坚敌手?一战即便溃败遁逃,单骑投奔袁绍去了。 孙坚进驻阳城,自领豫州刺史,并由此得罪袁绍,按下不提。 回头却说曹操驻军酸枣,由于兵微将寡,不敢冒然西进。遂以何太后及少帝刘辩之名发布矫诏,竖起招兵白旗一面,上书“忠义”二字,言明为国除贼,以抒君王之困。 此时天下汹汹正恨董卓,见到曹操矫诏即纷纷而至,不数日间,应募之士如雨骈集。 先有两员壮士来投,曹操试其武艺精熟,皆留为帐前吏。 字幕:乐进,字文谦,阳平卫国人;李典,字曼成,山阳巨鹿人。 其后未久,又有夏侯惇、夏侯渊堂兄弟两个,各引壮士千人来会。 字幕:夏侯惇,字元让;夏侯渊,字妙才。沛国谯郡人,西汉开国元勋夏侯婴之后。 曹操之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因此曹操与夏侯兄弟原是同族,自是亲近异常。 不数日,又有同族兄弟曹仁、曹洪各引兵千余来助。二人弓马熟娴,武艺精通。 字幕: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 又有陈留郡巨富卫弘,与曹嵩为莫逆之交,尽出家财置办衣甲旗幡,送到曹操军中。 待得装备齐整,兵精粮足,曹操即命三军起行,离了酸枣,挥师西进。 不则一日来到延津,却见联军兵马扎营北岸,并无进军之意,均都坐观孙坚胜败。 曹操暗自叹息,但因自己来迟,也不好埋怨诸侯,且认为时机尚未为晚,遂直奔主帅大营,来见盟主袁绍。 袁绍问道:孟德是我故交,今何来迟? 曹操:只因招兵买马,故此来迟,本初休怪。今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西去,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一战而天下可定。正可乘势追袭,而按兵不动,何也? 袁绍环顾帐中诸侯,不好回答,只好以言语支吾道:诸兵疲困,进恐无益。 众诸侯也纷纷附和,皆言不可轻动。 曹操见众人推诿,不由大怒,愤而出帐道:竖子不足与谋! 遂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诸将,引兵马万余,星夜来赶董卓。 追至荥阳,一声炮响,只见关门大开,一支人马冲出城来。却是董卓手下大将、荥阳太守徐荣,引军截住去路:来者可是曹操?太师相待甚厚,因何反叛! 曹操立马阵前,还要以言语打动徐荣,休得为国贼董卓卖命。未待开言,身侧早已闪出族弟夏侯惇,大吼一声,挺枪跃马,直取徐荣。 徐荣冷笑不惧,当即抵住,二马盘旋,互不相让。 战不数合,却听一阵鼓响,李傕引领一军从左边杀来,曹操急令夏侯渊迎敌。右边喊声又起,郭汜引军杀到,曹操急令曹仁迎敌。 数十回合之后,夏侯惇抵敌徐荣不住,只得飞马回阵。曹操军中因大都是新招之兵,不及训练便即上阵,哪里是西凉精兵敌手?当即一触而败,回望荥阳便走,止喝不住。 徐荣从斜刺里飞马而至,在马上搭箭,弓弦响处,一箭正射中曹操肩膊。 曹操带箭逃命,却听咯喇一声,坐下战马忽然摔倒,将曹操掀下马背,落在地上。 两名西凉军士埋伏草丛之中,用长枪搠折马足,复上前将曹操按住,便要举刀杀之。 却听阵中一声巨喝:小辈,休伤我主! 一将飞马而来,挥刀砍死两个步军,下马救起曹操。睁眼看时,却是族弟曹洪。 曹洪急忙下马扶起曹操,将自己战马让给曹操乘坐,自己脱去衣甲,赤裸上身,拖刀跟马而走。比及天光大亮,才发觉只走出战场三十余里,杀声就在身后不远。 二人疲累已极,曹操只得在土冈下找一株大树下马,靠在树下少歇。 曹洪扶着曹操,依靠松树坐下身来,见其肩头流血不止,于是说道:兄长,这支箭非拔掉不可,你只可强忍着些痛楚,不要喊叫,以免招来敌将。 曹操有气无力,点了点头。 曹洪拔出尖刀,轻轻剔除箭簇旁烂肉,然后伸手捉住箭杆,猛一使力,连矢带肉拔出。 当剔除烂肉之时,曹操还可咬牙强忍。最后被曹洪猛力拔箭,带肉而出,还如何忍得?便不自禁长呼,其声犹如狼嚎。 曹洪惊叫一声:我的爷!这是甚么所在,如此大呼?此处不可久留,赶紧跑路为上。 于是扯下一段战袍,替曹操将箭伤胡乱扎裹了,又将其抱到马背上,提刀跟随便行。尚未走出十步之遥,忽然背后喊声大起,回头看时,正是徐荣带兵追至。 徐荣叫道:拿你不到,寻你不着,不料是在这里! 曹操亡魂皆冒,手中失措,只恨走投无路。 兄弟二人正慌急间,却听远处一声喝喊:兄长休慌,我来救你! 只见夏侯惇、夏侯渊引数十骑飞至,随后曹仁、李典、乐进亦各引兵寻到。 徐荣见对方人多,不敢追赶,只得引军回城,防备其他诸侯复来。 镜头转换,诸侯延津大营。 曹操聚集残兵五百余人,回至延津大营,面见袁绍。 袁绍眼见曹操狼狈模样,知道必是战败而归,也不多问,遂命摆酒压惊。 酒席宴间,曹操再次建议诸军起营,分兵西入武关,以擒董卓。袁绍及诸侯见曹操败得狼狈,忍住哂笑已是不易,哪里肯听他的言语?闻言尽皆摇头。 曹操大为失望,自思新败之余,在山东无法立足,只得引领部下军马,投奔扬州而去。 由此十八路诸侯联军,走了孙坚、公孙瓒、曹操三路。关东诸军谁还记得讨董之事?于是互相观望,皆无西进之心。 有道是时长生事,由于诸侯各谋私利,免不得互相猜忌,渐生内讧。 诸侯之间矛盾,先从刘岱与乔瑁之间爆发。兖州太守刘岱问东郡太守乔瑁借粮,乔瑁推辞不与,刘岱遂引军突入其营,杀死乔瑁,尽降其众。 诸侯大惊,便有与乔瑁交厚者来见盟主,求其主持公道,讨伐刘岱。 袁绍见众人相互残杀,想此皆因无朝廷统一号令之故,于是发下檄文,布告诸侯:董卓妄行废立,陈留王刘协又非嫡出,天下不从。今当另立汉室宗亲为帝,以符天下之望! 言外之意,是欲抛弃献帝,另立新君,以与董卓分庭抗礼。 此檄一出,诸侯大哗,各怀不平,众心不服。袁绍不顾众议,直接问计于谋士逄纪:公谓宗室之中,应立何人为君? 逄纪答道:以某观之,汉室宗亲之中,只有幽州牧刘虞可以拥立为君。 袁绍:却是为何? 逄纪:此人素无大志,生性懦弱,且无帝王之才,若是明公立其为天子,其则必然惟明公之言是听。后待灭除董卓,大事底定,将军再取而代之,自立为帝,岂不是好? 袁绍闻言大喜:诚然如是,先生高论。但若诸侯不服,那便如何是好? 逄纪:明公向为汉臣,四世三公,登高而呼,哪个不从?唯应先使令弟袁公路率先响应,则众人自然皆无异议。 袁绍深以为是,遂写信给堂弟袁术,命人送往南阳。其书略云: 先前我与韩馥首倡讨伐董卓,是为共谋天下之计,以图中兴汉室。献帝刘协不是汉室嫡系血脉,公卿皆媚事董卓,何令天下信服?今董卓虽然势穷西奔,但兵马未损,急难相图。你我兄弟当戮力同心,东立圣君,则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又何疑焉!况我袁氏家族皆遭刘协屠戮,决不能再北面事之。汉室宗亲刘虞,乃光武帝阁下东海恭王刘强之后,政绩卓着,颇有名望。兄当首倡拥立,弟若率众附和,大事定矣,此后天下大权,当为我袁氏共掌之。 袁术得书,反复看了,冷笑不止。因自己早有自立之心,遂回书其兄,借维护忠义,不事二主之名,极力反对另立刘虞为帝。 袁绍览书大怒,不顾袁术反对,私下派遣乐浪太守张岐前往拜见刘虞,呈上众议。 刘虞虽然生性懦弱,但却聪明得很,一下子便看破袁绍用意,是欲将自己作为傀儡,于是毫不犹豫,断然拒绝。 袁绍仍不死心,又请刘虞领尚书事,承制封拜诸侯,也同样被刘虞拒绝。 张岐两次办事不力,为袁绍斥辱而退。张岐不悦,偷偷去见韩馥,以袁绍欲立刘虞之事诉之。韩馥大惊,唯恐袁绍坐大,便故意减少军需供应,以使袁绍因缺粮而走,离开冀州。 不过十数日,袁绍营中缺粮,军士陷入大饥。 画外音:袁绍自被诸侯推举为盟主,早已不满足于渤海小郡,并对冀州暗自垂涎。当时天下各州凋敝,唯有冀州被称为天下重资,堪称国之重镇。 袁绍见韩馥断己之粮,心下深恨,即与谋士逄纪密谋:今董卓挟献帝西据长安,诸侯不欲西向,我等联盟已破。先生先前便曾教我取冀州以谋大业,今日韩馥断我粮草,是天假其便,取之正当其时也。怎奈冀州兵强马壮,我军又饥乏缺粮,如果一战攻而不下,则我欲还渤海不能,连立足之地皆失,走投无路矣。到底如何行止,愿先生教我一个万全之计。 字幕:逄纪,字元图,南阳人。袁绍逃离洛阳前至渤海之时,便与许攸投靠跟从。 逄纪见袁绍有取冀州之意,于是说道:韩馥本是庸才,并无守土之能。明公可暗中与辽东公孙瓒相约,让其南袭冀州,许以事成之后与他平分冀州。公孙瓒现为刘虞属下,早有自立之志,对冀州垂涎已久,必应明公之约。公孙瓒大兵若来,韩馥必惊慌失措,明公再遣能辩之人去说明利害,不怕他不让冀州给明公。 袁绍即依逄纪之计,于是写书发使,送往公孙瓒;同时又唆使韩馥部将麴义反叛。 麴义乃是河北名将,早对韩馥不服,受了袁绍挑唆,果然发动兵变,声言欲夺冀州。 韩馥闻说袁绍派使者与麴义结交,不由大慌。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忽听人报:白马将军公孙瓒自辽东发兵,来袭冀州。 韩馥愈惊,亲率大军出迎,却不是公孙瓒对手,一战败绩,退回城中。公孙瓒趁势兵围冀州,日夜攻打;韩馥困守城中,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袁绍见时机已到,即派外甥高干、谋士荀谌,以调解纷争为名,到邺城来见韩馥。 高干威胁韩馥道:今公孙瓒乘胜南下,北部诸郡望风而降;麴义又自内部背反,可谓内忧外患,无过于此。那公孙瓒号称白马将军,世之勇将,除袁本初部下颜良、文丑之外,天下无人能敌。而将军曾断袁将军粮草,使其怀忿,不仅袖手旁观,且已领兵到了延津,意图难以预料。我等窃为将军担忧,不知将军有何良计应之? 韩馥倒抽一口冷气,急问道:依你之计若何? 荀谌不答反问:将军自忖对人宽厚仁爱,令天下服从者,自比袁绍如何? 韩馥:我不如他。 荀谌:至于临危决策,智勇过人者,公又比袁氏怎样? 韩馥:我亦不如。 荀谌:如此,累世广施恩德,使天下人受其益者,公比袁氏又当如何? 韩馥:还是不如。 荀谌:以此论之,公孙瓒率燕、代精锐之众,兵锋非将军可以抵挡,此其一也;袁氏一时英杰,不能久居将军之下,冀州是国家赖以生存重地,非其主不以守之——如果袁氏、公孙瓒合力,与将军交兵城下,将军危亡即在旋踵之间,此其二也。袁氏既是将军旧交,现又结为同盟,何不将冀州让给袁氏?公孙瓒虽勇,尚不能和袁氏抗争。则将军不但获让贤美名,且使己身稳如泰山。生死存亡之际,望将军不必疑惑,早做决断! 韩馥生性怯懦,缺少主见,听荀谌如此说,忧心忡忡,举棋不定。 韩馥帐下诸将听了荀谌之言,皆都不忿。早有长史耿武、别驾闵纯出班,上前叫道:请韩将军斩此二人,臣等有策退敌,并灭袁绍! 高干和荀谌只是冷笑,丝毫不惧。 治中李历上前说道:冀州甲士将近百万,粮食足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如同婴儿在我手掌,一旦断奶即便饿死,何必竟把冀州让之? 高干和荀谌仍是冷笑,一言不发。 韩馥思忖半晌,忽然放声大哭,流涕说道:我是袁氏故吏,才能不如本初,量德让贤,古人所崇,你等休要再谏! 帐下诸将听了,无语可答,只好摇头。 正在讲说不休,忽有门官奏报,说都督从事赵浮、程涣求见。 韩馥宣见,二将上堂施礼。赵浮奏道:臣等驻屯河阳,闻听公孙瓒来攻,此皆是袁绍图谋冀州奸计。今我水军有战船数百艘,部众万余人,若自孟津驰兵东下,则灭袁本初如反掌之易。袁绍灭除之后,公孙瓒无有内应,且又粮草不继,不战即可自败,望明公度之。 韩馥听罢,再三摇头,愁容可掬,终不同意。又犹豫半晌,心意已决,即命家人即日搬出官署,派世子赍持冀州牧印绶,随荀谌、高干出城,送交袁绍。 冀州文武见状,哄然作鸟兽散,便有眼光灵活者,打点迎接袁绍进城。 袁绍在城外营中,见到印授大喜,遂引大军开进冀州,自称承制,代领冀州牧。赐封韩馥一个奋威将军空衔,即不给军伍,也不令其建府开衙,只让其闲居在家。 镜头转换,朱汉登场。 字幕:朱汉,兖州渤海郡人,袁绍帐下都官从事。 朱汉此前曾遭韩馥冷遇,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既跟着主公进驻冀州,仗着袁绍宠爱,借故派兵包围韩馥居所,自持利刃破门而入。 韩馥逃到楼上,朱汉当堂抓住韩馥长子,一阵乱棍拷打,断其两足,号叫如猪。 朱汉闹了半晌,出了胸中恶气,带领部众离府而去。 韩馥半日不敢下楼,想起当日未听帐下一班文武谏劝,至此悔之莫及。懊恼一夜,次日便率妻子轻车简从,悄悄离了冀州,前去投奔张邈。 张邈怜其遭遇,见韩馥有家难回,有国难奔,于是留在府中,待为上宾。 一日,韩馥正在张邈府中闲坐,忽见门军引领一人到来,认出乃是袁绍帐下幕僚。那使者入厅,因见韩馥在座,也不理会,径直上前,对张邈附耳低语。 张邈闻其言语,连连点头答应。 韩馥以为是袁绍派人前来追杀自己,感到大难临头,遂借口更衣,回房挥剑自杀。 冀州使者闻说韩馥自杀,不知其意,即回冀州,将其情状回报袁绍。 袁绍大惊,当众流泣道:韩文节举州相让,有大功于我袁氏。朱汉私闯韩府拷打世子,我已命人杀之矣。岂料文节疑心颇重,以为是我唆使,连夜投奔张邈。我又命使者前去相请文节复归冀州,欲裂土封之,奈何竟至自戗?世人闻此,定谓袁绍乃背信弃义之人! 众臣明知其中玄机,免不得一齐离座,纷以善言相劝。袁绍这才止哭,下令厚葬韩馥,赠其家人重金,勿使衣食有缺。韩馥下场如此,接下不提。 袁绍平空得了冀州,踌躇满志,便问别驾从事沮授:如今贼臣作乱,朝廷西迁。我袁家世代汉室皇恩,理应竭尽全力兴复汉室。孤欲安保社稷,贤卿有何妙策教我? 字幕:沮授,表字不传于世。广平人,少有大志,擅于谋略。 沮授曾举茂才,后为韩馥别驾,屡次对韩馥提出良策,不被采纳。袁绍深知其能,于是亲自到府请来,颇为倚重,故此虚心请教。 沮授见问,不答反问:未知将军愿为周公,还是欲效齐桓、晋文?(本集完) 第十集 颜良文丑 冀州刺史衙署,袁绍问计。 袁绍:先生此言何意?绍实不解。 沮授:在下听闻将军年少入朝,即扬名海内,无人不知。当董卓擅行废立之际,独能发扬忠义;怀愤单骑出走之时,又使董卓惊恐。渡河北上,则渤海从命;拥一郡之卒,而聚冀州之众。威声播越河朔,名望重于天下!如今将军宜兴军东伐,以定青州黄巾,还讨则可灭黑山张燕。然后回师,北征辽东公孙瓒,继之震慑戎狄,降服匈奴。如此,明公即可拥河北青、兖、冀、幽四州之地,因之收揽英雄之才,集合百万大军,迎汉帝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阳。将军以此号令天下,诛讨未服,则天下谁能御之? 袁绍听罢大喜,以手抚沮授之背道:孤之心愿,皆被先生说中! 遂加封沮授为奋威将军,使为从军之师,监护诸将。又用田丰为别驾、审配为治中,许攸、逄纪、荀谌等人为谋士,势力大增。 公孙瓒闻听袁绍取了冀州,即派使者来见,要依前约,平分冀州疆土。 袁绍回书道:冀州初平,人心未附,若裂土分之,必致引起民乱,军士亦随之哗变。燕赵之地民风彪悍,又是黄巾乱军核心之地,乱起而不可复灭。请将军且回师辽东休养,待某取得青兖二州,将冀州全州之地一并相让,绝不食言。 如此打发来使回去,一面却又遣使到幽州,面见刺史刘虞,使其自公孙瓒背后相攻。 刘虞正恨公孙瓒屡次不听己令,侵害边北;自己赏赐游牧民族物品,又多被公孙瓒抢夺而不能制止。见了袁绍来书,打发来使先回,答应即刻发兵,袭击公孙瓒之后。 从事程绪因见刘虞受了袁绍蛊惑,竭力劝阻道:将军前次屡拒袁绍,其必记恨在心。而今袁绍雄踞冀州,拥百万人口,羽翼已成,反令将军与公孙瓒相残,乃假途灭虢之计也。 刘虞:此言何谓? 程绪:公孙瓒胜,袁绍必将移兵攻我;若我胜,其将攻公孙瓒,再以乘胜之兵仍将攻我。公孙瓒本是将军属下,可以善言抚慰,加以高官,令其南向冀州攻打袁绍,将军以大军继其后,则冀州鼓而可下,岂不是一举双得? 刘虞非但不听,反而大怒:公孙瓒屡犯我将令,乃是汉室反贼;你劝我纵放反贼,而攻汉臣,是何道理?武士安在?将程绪与我推出辕门,立即斩首。 程绪欲待再说,刘虞扭头不理,只是挥手。武士上前执拿,将程绪推出,砍下首级。 刘虞于是大集本郡兵马,下令发兵:此战不要多伤无辜,只杀公孙瓒一人即可。 时有从事公孙纪,因与公孙瓒同宗,趁夜跑到公孙瓒处,告发刘虞发兵计划。 公孙瓒闻报后院起火,自思手下部众都散布在外,不由大惊,便无有余力问罪袁绍,只得回兵防备刘虞。但是心中深恨袁绍,两家自此结怨。 刘虞十万大军兵至北平,团团围住,四面攻打。但因主将有令在先,不许杀伤无辜,由是部下军士不能尽力攻杀,又为爱惜百姓房屋,不敢放火焚城,一时竟攻打不破。 公孙瓒见状大喜,遂召集精锐勇士数百人,趁夜出城顺风纵火,乘势突袭。 刘虞营寨被焚,由此大败,引残部向北逃窜,直至居庸县方才住脚。 公孙瓒乘胜追击,同时散布于冀州各路军马也渐渐云集,合力攻打居庸城。 刘虞不善带兵,苦无退敌之策,只会坐在衙中唉声叹气,一筹莫展。 公孙瓒奋力督战,三日后居庸城陷,活捉刘虞及其妻子儿女,率军返师,回到蓟县。因与部将商议,欲杀刘虞以占其地。 正在此时,城门守将入报:天子今派使者段训来到幽州,奉旨召见刘虞。 公孙瓒闻此,遂不敢动手,只好放了刘虞,与其共同出城,迎接帝使。 段训进城,北面而立,宣读献帝诏书:因刘虞靖边有功,特敕封增地三千邑,督统北部六州;并升公孙瓒为前将军,封易侯,领冀州牧。 刘虞死里逃生,又受封高官厚禄,不由松一口气,只思次日送走帝使段训,即回辽东封国,早离幽州是非之地。 公孙瓒见刘虞依旧封为自己顶头上司,恐其养成势力回头报复,遂带兵连夜到驿馆面见段训,诬陷刘虞与袁绍勾结,图谋称帝,胁迫段训假借献帝圣旨,斩杀刘虞及其妻子儿女。 刀剑压颈,不由段训不从,只得听任公孙瓒将刘虞杀了。 公孙瓒即遣部将,把刘虞首级送到京师。 刘虞旧部尾敦闻说主公被杀,由是在路上劫走首级,择地安葬,立志为刘公报仇。 画外音:公孙瓒即杀刘虞,一并取了幽州,于是尽夺刘虞之职归为己有,声称总督幽、并、青、冀四州。因刘虞在幽州多年,向来爱民如子,待其死讯传开,幽州治下及流亡之民尽都痛哭流涕,无不恨怨公孙瓒。由此袁绍杀了韩馥占据冀州,公孙瓒杀了刘虞独霸幽州,皆用借刀杀人之计,继刘岱袭杀乔瑁、孙坚驱逐周昂之后,正式揭开诸侯混战序幕。 镜头转换,按下公孙瓒,复说孙坚。 周昂自被孙坚打败,阳城得而复失,只落得部众尽散,单枪匹马来投冀州。见了袁绍,诉说孙坚复为豫州刺史,欲夺荆襄,并下江东。 袁绍闻报大怒,遂写书一封,差心腹人连夜前往荆州,送与刺史刘表,教就路上截住孙坚,不得将猛虎孙公台放归江东。 刘表看了袁绍书信,随令整顿三军,拦截孙坚南归。 字幕:刘表,字景升,山阳郡高平人,汉室宗亲,鲁恭王刘余之后。 镜头闪回,叙述刘表占据荆州始末。 刘表身长八尺余,姿貌温厚伟壮,少时即知名于世,与同郡人张隐、薛郁、王访、宣靖、公褚恭、刘祗、田林交厚,谓之君子党八顾。早年被大将军何进辟为掾吏,出任北军中候,后奉董卓之命代王睿为荆州刺史。 刘表接任荆州之时,正是江南诸侯割据互不统属之际,兼且宗贼甚盛:袁术统南阳之众屯于鲁阳,吴人苏代继孙坚为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县令,各据民兵而于当地称霸。 刘景升当初奉了董卓之命,就任荆州刺史,惧中途为人截杀,遂匿名独身赴任。费了千难万险进至襄阳,单枪匹马竟入宜城。 因闻城中时有三个豪杰,乃是延中庐县人蒯氏兄弟,蒯良字子柔、蒯越字异度,以及襄阳人蔡瑁,字德珪。于是亲自登门拜访,共谋大略。 三人亦早闻刘表大名,遂在蒯府置酒相待。酒席宴间,刘表单刀直入,因向三人问计:某奉朝廷圣旨,董太师钧命,来此就任荆州牧。但见此间宗贼甚盛,黎民不附,袁术因而取乱,祸事将至!我意图在此征兵,但恐其不能聚集,三位有何妙策教我? 蒯良答道:自古为君忧民之不附者,出于仁之不足;民附而不能兴治者,出于义之不足。如果仁义之道能行,则百姓来归如水之向下,何必担忧来者不从,而问兴兵之策? 话音未落,其弟蒯越说道:治平者以仁义为先,治乱者以权谋为先。兵不在多,在得其人。袁术勇而无断,苏代、贝羽一勇之夫,皆不足为虑。宗贼首领贪暴,为其属下所忧。我有智勇兼备之士,愿供使君驱使,若遣去示之以利,宗贼首领必定持众而来。使君便诛其无道,抚用其众可也。如此一州之人皆知使君为人以德,必定扶老携弱而至。然后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袁术等人虽至,亦无所能为也。 刘表叹道:子柔之言可谓雍季之论,异度之计可谓臼犯之谋。 蔡瑁:宗贼虽众,群龙无首,号令不一。因我三人是为本地大族,其欲举我等为首,已非止一日。依某之计,可使蒯异度派人持书,诱请宗贼赴宴,就于席间杀之。 刘表大喜,遂请照计行事。 蒯越于是亲自修书,邀请宗贼大小首领,来日至府中议事。宗贼诸部首领接书,无不欣悦,皆至蒯府赴宴。大小首领共计五十五人,挨挨挤挤,会于一堂。 于是蒯府大摆酒宴,竭力周旋。酒至半酣,蒯氏兄弟借口更衣,先后离席,打个暗号。廊间埋伏刀手闻令而起,冲进大厅,将宗贼五十五人全部斩杀。 各部宗贼闻说首领已死,人心皆散,先后尽降新任荆州牧刘表。只有江夏贼张虎、陈生二人,拥众据守襄阳不降。刘表乃使蒯越与庞季前往游说,终于将其劝服。 荆州诸郡县守尉早就听说刘表威名,又见有蒯、蔡两家竭力支持,大都解下印绶弃官逃走,余者亦都献城纳降,不敢与其作对。 至此除南阳郡外,荆州七郡皆归刘表控制,屯兵治所襄阳,声威大震。 在襄阳期间,刘表广交本地名士,先后与七人交结为友,时号“江夏八俊”。那七人乃是汝南陈翔,字仲麟;同郡范滂,字孟博;鲁国孔昱,字世元;渤海范康,字仲真;山阳檀敷,字文友;同郡张俭,字元节;南阳岑晊,字公孝。 刘表与此七人为友,再以蒯良、蒯越、蔡瑁为辅,就此占据荆襄七郡,成为一方诸侯。 闪回结束。刘表既得袁绍来书,于是调遣诸郡兵马,预备拦截孙坚南归。 蒯越谏道:明公与那孙坚向无旧怨,何必听信袁绍挑唆,树此强敌? 蔡瑁:蒯异度之言是也。孙坚号称江东猛虎,屡败徐荣、吕布、李肃等一干名将,更斩华雄,威震华夏。我荆州人才虽众,但诸将中并无一人是其对手。长沙与荆州只一江之隔,比邻而居,结为唇齿可矣,何必受人指使,互相残杀? 刘表闻此,略略回心转意,便欲听从两人之谏。 正在这时,忽攀城守将遣使来报:孙坚因受南阳袁术指使,率军来攻我荆州。 刘表急问:我与袁术同为朝廷牧守,其使孙坚攻我为何? 来使:据我主将派往南阳细作所述,乃是袁术闻说主公坐居荆襄七郡,因谓主公乃是董太师一党,不可不除,故派孙坚来伐,计议获胜之后,平分荆州。那孙坚虽怒袁氏兄弟不顾大义争夺私利,但自己正欲匡复江东旧业,遂应袁术之请,故从豫州领兵南下。 刘表闻说转怒,遂向蒯越、蔡瑁说道:如何?此是孙坚前来攻我,非是我欲招惹他也。江夏太守黄祖何在?命你在樊城、邓县一带布防,迎战孙坚。 黄祖:喏!某也正欲会会这个钱塘小吏,看他是怎生一个江东猛虎。 蒯越、蔡瑁见此,知道拦挡不住,只得作罢,眼见黄祖辞出,领兵北去。 镜头转换,三日之后。 黄祖去得紧疾,回来也甚快当,一战之后便即大败,狼狈逃回襄阳,含羞带愧,来见刘表:孙坚果然勇猛,末将不是对手,败回来也。孙坚随后追来,将至襄阳矣。 刘表: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何必气馁。今趁孙坚未至,将军可乘夜出城,前去调集各郡援军。孙坚不来襄阳便罢,彼若来时,我必使其尽丧这襄江之内,片甲难回。 黄祖领诺,转身欲走。刘表忽又唤回,附耳密语,暗嘱若是孙坚来追,应如此如此对付,必获大功。黄祖领令出城,突围而去,侥幸未遇孙坚阻拦,顺利搬回江夏救兵。 孙坚听说黄祖突围而去,早已做好准备,领兵伏于半路,准备截杀。 黄祖率引援军到来,想要返回襄阳,正被孙坚迎头痛击,人马溃乱。黄祖只得逃入岘山,并依照刘表密嘱,暗暗布置埋伏已毕。 孙坚为人虽勇,但心性轻率,因恨刘表与己为敌,遂不顾黄盖、程普等将劝阻,亲自领军连夜追赶。 追进岘山密林之时,天色已经黑透,对面不见五指,顿时失去黄祖人马的踪影。 孙坚徘徊林边,正在狐疑之际,听得一阵梆声响亮,箭如飞蟥而至。 可怜!孙坚半生征战,几乎从无败绩,获称江东猛虎;不料此次轻敌,中了黄祖埋伏。旋踵之间,孙坚身上已中数箭,又一箭正中心窝。 孙坚大叫一声,摔于马下,当即身亡。 黄祖令部曲潜伏在树丛之中,见孙坚已死,于是上前抢了尸首,便引得胜之兵回城。 程普诸将自后赶来,方知主公身死,荆州军已退回襄阳城中,追之不及。 刘表用计射杀江东猛虎孙坚,于是声威大震,天下诸侯无人不知。刘表遂乘得胜之师渡江北进,先用计断了袁术粮道,再来抢夺南阳。 袁术既失孙坚臂助,又断南方粮道,无可奈何,迫使撤往兖、豫二州,治所也由鲁阳迁至寿春,以避刘表兵锋。 退至寿春不久,门将来报:今有孙坚长子孙策,带领程普、黄盖、韩当等诸将,并残部数千人前来相投。 袁术:速速开城,令他入来见我。 孙策于是引众入城,直至衙署,拜见袁术,然后伏地大哭。 袁术见其情甚哀,便将好言抚慰一番,与其部将皆都收归帐下听用。 江东孙氏旧部,自此归于袁术,按下不提。 镜头转换,按下荆襄淮南,复说河北诸郡。 公孙瓒既杀刘虞,自领幽州,复又想起前事,心实不甘。于是借口朝廷已封自己为冀州太守,即遣兄弟公孙越来见袁绍,欲讨还冀州。 袁绍即依沮授之计,也不反驳,只以善言对公孙越说道:此等军国大事,岂能儿戏?你可回去,请汝兄自来,我自有商议。 公孙越不敢争执,只得辞归。不料却被袁绍部下埋伏半路,诈称董卓家将,乱箭射死。从人逃回北平来见公孙瓒,哭报公孙越已死。 公孙瓒大怒道:袁绍诱我起兵攻打韩馥,他却就里取事;今又诈董卓家兵射死我弟。此冤此仇,若是不报,非为堂堂男子,枉称白马将军! 于是便将兄弟安葬,然后尽起本部兵马,杀奔冀州而来。 袁绍此时兵强马壮,闻说公孙瓒来伐,自然不惧,于是亲提大军北来迎战。两军相遇,分别安营扎寨于广川平野,就而列开阵势,大战于界桥南二十里处。 比较双方当时兵力,公孙瓒有精兵三万,以大将严纲为先锋;袁绍将兵万余,则命大将麴义率领精兵八百在前,又暗布强弩千张于两翼,列阵迎敌。 公孙瓒轻视袁绍兵少,纵令骑兵出战。 麴义却不迎击,只严阵以待,更命士兵伏于楯下,奉令行事。片刻之间,公孙瓒马军驰到十步之前,势如狂风。麴义突发号令,千张强弓劲弩一时同发,箭如飞蟥。 幽州骑兵势如狂风,难以收足猝止;眼见箭雨迎面而至,又无盾牌护身,只得以身硬抗。饶是身穿重甲,也难免额上颈中被箭,纷纷落马,由此大败。 麴义眼见幽州兵马败退,大喝一声,纵出战壕,提刀上马,驰入对方战阵。 严纲回马来迎,未及三合,已被麴义轻舒猿臂擒过,掷在地下,步军赶至绑了。 麴义生擒严纲,远远望见公孙瓒旗号,当下并不止步,仗恃勇力,一直追到界桥。公孙瓒大怒,亲自挺枪来迎,大战五十回合,麴义渐渐不敌。 只听后面喝喊声起,袁绍阵中一员大将飞马赶至,让过麴义,骤马直撞入来,厉声大叫:河北文丑在此,公孙瓒还不下马受降! 话出枪到,声如巨雷,势如闪电。公孙瓒被吓得头盔堕地,披发纵马回奔。文丑纵马追至,看看与公孙瓒马头衔住马尾,急捻手中长枪来刺。 公孙瓒正在慌急无措,忽见草坡左侧转出一个少年将军,飞马挺枪而来,拦住去路。 文丑与公孙瓒同时勒住坐骑,复又同时惊问: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那少年笑道:某正在草丛中睡觉,听闻金鼓声响,这才惊醒。我道是发生甚事,原来是两军交战,倒也好玩。你二人一追一逃,都是何人? 公孙瓒答道:我乃幽州刺史,更兼冀州牧公孙瓒是也。追我者是河北名将文丑,我都不是他对手,小将快快闪躲,不要枉送了性命。 那小将问得明白,哈哈一笑,放过公孙瓒,拦住文丑,挺枪便刺。 文丑大怒,与那小将大战五六十合,胜负未分。公孙瓒按枪驻马观战,心下暗暗称奇。 正在激战之时,公孙瓒部下救军到来。文丑心慌,拨回马头而去,那少年不追。 公孙瓒获救,细看那少年面貌,见其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并不认识。于是谢过救命之恩,并问少年姓名。 少年欠身答道:某乃常山真定人,姓赵名云,字子龙。 公孙瓒:我闻好友刘备说过,有个黄公山道童赵云,鬼谷门左慈仙长门下,可是小哥? 赵云:不是我是谁?将军既是刘玄德好友,看来我倒未救错人也。 公孙瓒:未知小哥何来,到此战场何干? 赵云:今奉师命下山,来投扶危报国之人,以图建功立业。 公孙瓒:未知欲投哪个? 赵云:因某家乡常山县,本在冀州袁绍辖下,遂先往投之。但那袁绍只喜他帐下颜良、文丑,轻视于某。兼且袁绍虽是名臣之后,世受汉室大恩,却无忠君救民之心,某故特弃彼而投白马将军麾下,不期于此处相见。 公孙瓒大喜,遂命鸣金收兵,与赵云一同归寨,整顿甲兵预备再战。虽得猛将赵云,但不知心腹,却也不肯重用,升帐派军之时,令其另领一军在后。 次日两军会战,袁绍亲率大队掩至,颜良亦引军来到,两路合击。 只一个文丑,公孙瓒便即抵敌不住;今又添猛将颜良,如何当得?于是又败。亏得后军赵云拦住,力保公孙瓒杀透重围,一口气逃到蓟县,在县城东南另筑小城自守。 袁绍见公孙瓒逃了,遂派部将崔巨业率兵攻打故安。由于久攻不下,军中粮食将近,崔巨业只得解了故安之围,引军南归。 公孙瓒探知故安激战,引军而出,在巨马水追上崔巨业,杀其八千余人。复又乘胜追击,却在龙凑遭遇袁绍主力,双方战成势均力敌。 几场乱仗下来,赵云本是兵家之祖左慈门徒,甚么不晓得? 因见公孙瓒有勇无谋,便有些犹疑;又见其和袁绍皆是一般人物,只蓄割据私心,并无扶保汉室之念,因此不由大悔,遂萌去志。思虑再三,却怕落个轻易去就名声,只得按耐。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复说朝廷。 关东诸侯自相混战,早有探马报到京都长安。 董卓闻报大喜,再无顾忌,愈加把揽朝政,作威作福,上欺献帝,下压君臣。大臣一言不合其意,轻则罢官,重则满门遭诛,朝堂之上人人凛然自危。 大臣们皆惧董卓如同蛇蝎,倘若次日上朝,头天夜间定要向家人永别,做好遭诛被杀打算。若能平安散朝归府,即阖家欢庆,犹如过节。 于此单说司徒王允,只因位列三公,渐以国事为任,便欲背离董卓,除此国贼。但却苦思无计,又惧吕布勇猛难敌,不免每日散朝归到府中,不是眉头紧皱,便是长吁短叹。 夜深月明,王允辗转难眠,策杖步入后园,立于荼蘼架侧观月,沉吟灭贼扶汉之计。 正在无计可奈,忽闻有人在牡丹亭畔轻轻叹息,其声惊魂动魄,不知是何人所发。王允心下惊异,潜步窥之,却见是义女貂蝉在园中捻香拜月,一边幽叹不止。 字幕:貂蝉,本名任红昌,关中临洮人,出身寒门。 镜头闪回,叙述貂蝉来历。 汉灵帝末年,因受十堂侍之惑,命天下各县郡选拔秀女入京,以充后宫。 圣旨下达临洮县中,县令命遍查四境,寻其妙龄貌美,且未曾许字人家者上报。数日之后,差役还报:查知县郊二十里外任家堡,有名任红昌者,年方二八,正当其选。 县令闻报,便令差役:命当地里正传令任红昌之父,送女入衙。 任父听里正传话,知道是朝廷圣旨选秀,知道违逆不得,只好送女入县,以备检选。 县令陡然见到任红昌,观其明眸皓齿,美艳不可方物,不由如获重宝。即问任红昌之父:可愿送令媛入宫,以救我全县未婚少女?倘若愿意,可获朝廷恩赐万钱。 任父家贫,妻子又常年卧病在床,哪里养得女儿起?且闻入选秀女之家,可获朝廷恩赐万钱,便能为老妻治病抓药,也就只得忍痛允了。 县令大喜,即在州郡选秀鳞册上填写“临洮任红昌”五字,呈递入京;又令四个年老差役,备一辆五香车儿,将任红昌打扮齐整,又命夫人随身使唤丫头灵儿相伴,送去京师。 衙中差役不解,因问县令:此许朝廷选秀之事,也属寻常,太尊何必如此郑重其事? 县令叹道:你哪里知道!依照天子旨意,着关中各县检选秀女,以资质为准。若上等姿色者,每县百人;出类拔萃者,亦需十人;唯有绝色佳人,一人便可过关。任红昌这般天姿国色,世间绝无其对。只此一人,便可免我县中多少好女儿家人离散,可谓功莫大焉。 差衙听罢,嗟讶不止,又赞叹县尊大人为民着想,实为难得好官。 县令由此以为万事大吉,终于放下心来。 未料三日之后,忽见一人奔回县衙,正是那四个护送公人中一个,浑身是血,惶急报说:太尊,大事不好!那美人任红昌,香销玉殒了也。 县令心中打一个突,急切问道:到底发生何事?其余三人及那丫头灵儿,因何不见? 公差:那三个俱都死了,灵儿随那任红昌去了,只剩我一个,回来报丧。 县令知他恐怖过甚,因此语无伦次,于是命令书童倒来一杯香茶,让公差坐下喝了。然后温言问道:你且休慌,慢慢讲来。 公差喝毕杯中香茶,这才稳住心神,再喘息片刻,然后叙道:我等行经骊山脚下,正是黄昏时分,却遇十几个贼徒,头裹黄巾,拦路截住。我们四个,有两个人去与他说理,被一刀一个,皆斩落悬崖之下。夫人使女灵儿甚是决绝,抱着秀女小姐跳出车外,也落于万丈崖下,尸骨难寻。另有一个同伴,腿脚倒是利落,扔下车儿就跑,还没走出十几步,便被黄巾贼寇一箭给射杀了。某因胆小,趁乱滚下山坡,逃得性命回来,报与太尊大人! 县令听了,一时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思索半晌,只得写下奏表,令人送去长安郡府,请郡守遣人去骊山深谷中寻找;一边再令人打探县中,可还有其他绝色美女。 镜头闪回,骊山深谷。 任红昌被灵儿从车中抱出,摔下山崖,连惊带吓,立即昏死过去。醒来之时已是深夜,只见四周巨树参天,空中一轮明月,其寒如冰。 又觉身下有异,低头看时,不由叫一声苦,又道万千之幸。 只见陪侍丫头灵儿替自己做了垫子,已经摔成一团肉酱,血肉模糊,五官不辨。自己虽然得了性命,但也多处折损,身受重伤。 任红昌欲哭无泪,心想虽然未曾摔死,但身处深谷绝壁,也就只好等死,无论爷娘兄弟,还是闺中姊妹,今生今世是不能再见的了。 正在胡思乱想,自怨自艾之际,忽听林中有人说话,乃是一个女子声音:师妹你瞧,怎地那边地上,似是坐着一个女子? 又听另外一个女子说道:呸,师姐敢自是看花眼了。这深谷之中,怎会有人! 又听先前那个声音道:分明坐在那里,怎说没有?看其穿金戴银,倒似个大家闺秀。 说话之间,便自林间转出两个年轻道姑,立在面前。 任红昌见有人来,喜从天降,顾不得身上疼痛,扶着树干勉强站起:姐姐救我性命! 两个道姑见她站起身来,且又开口说话,皆都吓了一跳,同时惊叫出声。其中一个问道:你是人是妖?怎地会坐在此处?呀,你身子底下,却又有个死人! 任红昌闻此,不免嘤嘤而泣,哭道:灵儿姐姐,你为救我而死,好不苦也。 道姑又问:你到底是人是妖,速说实话。我骊山派弟子皆有道术在身,须不怕你。 另一个道姑将手中药锄一挥:是啊,你休轻看我这手中宝锄,乃是掌门骊山老母所传,专能伏妖降魔,就连八洞真仙,也要退避三舍哩。 任红昌:两位仙姑姐姐,小妹不是妖怪,实是临洮县中良家女子,落难于此。 镜头转换,骊山半腰,老母宫观。 道姑将任红昌救到宫中,来见师尊骊山老母,报说此女遇盗,误落深谷之事。骊山老母掐指暗算,已知任红昌来历,于是暗暗点头,将其留在观内,并以道门灵丹医好伤势,留在山上数十日,又收为徒弟,授以骊山门道术。 不则一日,任红昌因天赋异禀,早将老母所授法术修炼精熟。 骊山老母见因缘已到,遂命任红昌下山,复回县中,以了秀女鳞选册上尘世之债。 任红昌:弟子就愿陪伴师父,老死山中,不欲再蹈尘世。 骊山老母:徒儿,不是这般说。你即入选秀女,皇命不可违背,需进宫了此公案,以救你县中千百良家女子。天数如此,违拗不得;完成使命,师父必定还你一个正果。 任红昌:既是如此,听凭师父安排便是。 骊山老母:你此次进宫,需仗师门道法,休使皇帝临幸,失了清洁之身。 任红昌:那是自然。 骊山老母:你师叔兵家门掌教左慈祖师,现在黄公山隐居,收有一徒名叫吕布,字奉先,论起来是你师兄。他日有缘,你能寻得此人,可与结为夫妻,共扶汉室。 任红昌:一旦遇见,他若不信我言,却当奈何? 骊山老母:不妨事,你二人相见之时,便以此夜明珠为信。 说着拿出一个锦匣,塞到红昌手中。入手沉重,也不知里面存有多少珠宝,却不敢当面打开来看。 任红昌泪如雨下,对着师父拜了八拜,只得拜别下山。既身负师门重任,遂不敢违命,又回到县中自首,只说被山中猎户所救,养了这许多天伤势,才得回来。 那县令因早将任红昌之名报上选秀鳞册,闻听被黄巾贼所劫,惧获欺君大罪,正在苦恼之间,忽见任红昌无恙回来,这一喜非同小可,哪里还去细问详情? 便将任红昌重新打扮一番,又请郡中派了重兵护送,将其送进洛阳宫内。 各郡被选秀女入宫,虽然个个国色天香,但彼时灵帝已经病危,故此皆未入侍宫帷,只得分到各宫安置,予以执事。 任红昌便以师父所赠珠宝贿赂总管太监,谋得掌管后妃衣饰女官之职,官名“貂蝉”。自此任红昌便以官职为名,呼为貂蝉。 其后不久灵帝驾崩,少帝继位,又遭董卓之乱,貂蝉即随少帝车驾到了长安。 因董卓命李儒鸩杀少帝,怕天下人得知实情,即命搜杀知情宫女。 貂蝉机灵无比,提前看透风色,遂以师门秘传之术假死,趁内侍将其抛尸城外之机避难出宫,夤夜投奔司徒王允府中,请求收留。 王允见其能自宫中逃出,甚感奇异,遂不敢轻觑,并认为义女,请人教以歌舞。貂蝉乃仙人门徒,自是一点即通,在王允府中半年不到,以至色艺绝代,琴棋书画皆佳。 貂蝉既拜王允为义父,便说起未曾进宫之前,师父骊山老母曾与五原吕布指定婚事。只因入宫之后迭遭离乱,未知吕布今在何处,难以相见。 王允虽然明知吕布已投董卓,便在朝中为官,但亦深知董卓多疑,深忌部下将领与朝臣结交,故此暂时将此事抛到脑后,未对貂蝉明言。 闪回结束。王允夜游花园,看到貂蝉拜月,并发幽幽长叹,故此忽然想起往事,顿时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计议已定,王允遂从荼蘼架后转出身来,唤道:我儿,因何夤夜对月长叹? 貂蝉吃了一吓,转身见是义父,遂施礼答道:儿非叹月,实为焚香。 王允不解:焚香若何? 貂蝉:此香并非凡品,乃我师尊骊山老母所赐信香。每到月望之夜,燃起信香,祝告心事,虽万里之外,恩师亦能知晓。今逢望日,儿焚香祝愿恩师安康,此其一也;又常闻朝中诸臣往来府中,谈论温侯吕布之事,不知是否我那师兄,惟祈祷上天,祝佑夫妻早日相会,此其二也;儿蒙大人恩养,近见义父两眉愁锁,必有国家大事烦心。今晚又见义父行坐不安,对月长叹,因此思报义父大恩于万一,祈祷上天,此其三也。不想为义父大人窥见,则不敢不以实具报。儿并无私情,只愿能替义父分忧。 王允喜道:为父记起来了,尝闻你说起骊山老母,及师兄吕布之事。我曾读集仙传,知那骊山老母乃上古之神,养成不死之体,每五百年乘香车去往昆仑山,拜谒西王母,并曾与女娲娘娘相会。本来以为闲人妄言,不想竟果有此事。 貂蝉抿嘴一笑,轻启朱唇道:此皆民间讹传,世上哪有不死之人!骊山老母原系上古之神,这倒不假,传说与伏羲、女娲皆是华胥氏所生,是为三兄妹中最年幼者。无独有偶,东周战国之时又有个三兄妹,长兄王翊开创鬼谷门,收苏秦、张仪、庞涓、孙膑为徒;次兄王敖开创兵家门,收白起、蒙恬、项羽为徒;小妹王华创骊山门,收钟无盐、李筌为徒。因王华于三兄妹中最幼,又最好胜,且居骊山,遂自称骊山老母,其后历代掌门皆是如此称呼,非专指其一人。如今救了女儿性命的这个老母,是骊山门第二十三代掌门,与鬼谷门史子眇道长和兵家门左慈道长都是师兄妹相称,神通广大,其深莫测。 王允:原来如此。我儿既拜老母为师,可学到什么惊人艺业? 貂蝉:孩儿跟了师父几天,没有学到什么惊人治世艺业,师父也只传了女儿一些驻颜小术。儿本欲从师父在山终老,但师父说我并非修道之人,却身负兴扶汉室大任,故令女儿进京,实是为了寻找师兄吕布,以及义父,共除国贼。 说到此处,不由顿住,欲言又止。 画外音:原来任红昌在山上所学艺业,并非驻颜之术,其实乃是狐媚之术,专能迷惑男子,而又能保贞操不失。实在难与凡人言传,且恐泄漏天机。 镜头闪回,任红昌临下山时。 骊山老母送至宫门之外,悄声嘱道:为师所赠锦匣,你可曾收好? 任红昌:已经收好。 老母:匣中除却珍宝明珠,更有为师亲手泡制假死之药。你进入皇宫之后,可将此药交给鬼谷掌门弟子胡车儿,嘱其当急难之时,可以搭救少帝刘辩。 任红昌:弟子遵命。然我既入深宫,如何得见胡车儿师兄? 老母:因缘际会,到时便知。 貂蝉既奉老母之命进宫,不久少帝刘辩即位,果然便即结识胡车儿及臧霸二人。遂依师父之命,将假死药寻机交付胡车儿,助少帝及唐妃以假死之计骗过李儒;自己遂趁董卓退守渑池,不在京城之机逃出皇宫,连夜投到司徒王允府上。 王允初见貂蝉,便被其以媚术所惑,认为义女,自己却丝毫不觉。(本集完) 第十一集 连环妙计 司徒府后花园中,轻风浮云,皎月美人。 王允见貂蝉一袭单衣,惊艳不可方物,以杖击地道:谁想汉室天下却在我儿手中!快随我到画阁中来。 貂蝉已知其意,便跟王允来到画阁之中。 王允回身关上阁门,即纳貂蝉于坐,叩头便拜。 貂蝉大惊失色,拜伏于地:大人何故如此?没得折杀了女儿。 王允:为父拜的不是你,拜的是汉室天下。我儿可怜汉天下生灵! 貂蝉:儿即奉师命,又蒙义父养育教导之恩,但有使令,万死不辞。义父快快起来,女儿不敢承受。 王允:如今汉室倾颓,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我儿不能挽救。贼臣董卓将欲篡位,其征已显;朝中文武虽众,因手无兵权,无计可施。董卓有义子吕布,字奉先,并州五原人氏,骁勇异常,万人莫敌。听我儿所述,此人正是你未婚夫君,应无疑惑。我有一计,可令你夫妻最终相聚。只是苦了我儿,父心不忍——此计不行也罢。 貂蝉:我曾向师父立誓,为救汉室除灭国贼,虽万死不辞。义父有计若用着女儿,但讲无妨,莫不成是将女儿做成肉羹,送与那董卓吃了? 王允:岂至于此。也罢,既然我儿有赴难之志,为父只好抛却羞耻之心,行此下策。我观董卓乃好色之徒,今欲用连环计,先请吕布进府令你夫妻相见,你与他相认并以师门信物示之。然后我却将你献与董卓,你却于中取便,谍间他父子反目,令吕布杀了董卓,以绝大恶。如此重扶社稷,再立江山之功,皆赖我儿之力。只是苦了我儿,父心不忍。 貂蝉:此计大妙,定能杀那老贼。只是为何说苦了女儿? 王允:我儿若到相府,焉能保得清白之身?是以说是苦了我儿。 貂蝉:义父尽管放心,我有师门道法,自能对付老贼,不让他污了身子。望义父速行其计,以安汉室江山社稷,休得迟滞。 王允大喜,再三叮嘱:我儿若是此时后悔,尽管说明,为父另寻他法谋之。一旦允诺,即无退身之步了。此事极密,倘若泄漏,我灭门矣。 貂蝉再拜:义父不必忧虑。儿若事泄,连累义父全家,死于万刃之下,为师门不容! 父女商议已罢,当夜各自回房安歇。次日一早,王允便向貂蝉讨了夜明珠,请来京中良匠,嵌造金冠一顶,使人密送到吕布府中。 吕布见那金冠精致昂贵,心中大喜,又见冠上所嵌夜明珠酷似师门之物,不由疑惑。遂于当日下朝之后,亲到王允宅致谢。 王允预备嘉肴美馔,迎候吕布进至内堂,殷勤敬酒,口称董太师并吕布之德不绝。 吕布大笑畅饮,致谢王允赠冠美意,并问冠上明珠来历。 王允:此是小女貂蝉珍藏之物,是她亲手镶嵌于金冠之上,送与将军。 于是叱退左右,令貂蝉艳妆而出,与吕布把盏。吕布惊为天人,却难息心中疑惑。 王允见状,乘机说道:本当陪将军尽欢,奈有公事未了,明日上朝需准备奏议。且让我孩儿央及将军痛饮几杯,老夫告便,片刻即回。 吕布一双眼睛只在貂蝉身上,随口答道:都是同殿称臣,并无外人,司徒自便无妨。 王允告罪去了,只留二人在室。 吕布见房中再无他人,登时大胆起来,借着三分酒醉,直对着貂蝉目不转睛。 貂蝉亦以秋波送情,口中笑问:将军不吃酒,只管对着奴相看,却是什么缘故? 吕布:今日得见小姐芳容,不必吃酒,我已醉了。不知小姐青春几何,许了人家未有? 说着就去拉貂蝉小手,要将她扯入怀中。貂蝉忽然生嗔:大胆吕布,你道我是何人?竟敢公然调戏师妹,你不怕我告诉左慈师伯,问你个色诱同门之罪? 吕布吃了一吓,跳起身来:什么师妹?是了,鬼谷门史师伯未闻收有女徒,我师父闻说也只收了个弟子,名叫赵云,并无他徒。难道你是骊山老母弟子? 貂蝉转嗔为喜,轻推吕布入座:没想到师兄天下无敌,却生就这么小胆。可真像人家说的,虽有贼心,没有贼胆。小妹送你金冠上的夜明珠,本是你师父左慈仙长之物,后来赠给我师父,命我做订婚信物。你难道竟不识得? 吕布喃喃道:果然是我师父之物。如此说来,二位恩师是许我师兄妹为婚么? 貂蝉脸色登时红了,将身伏在吕布肩上,只笑不答。 这时忽听咳嗽一声,王允迈步入内,口中说道:将军说的正是。有二位恩师作伐,又有老夫作主,愿将小女许配将军,不知将军还肯纳否? 吕布闻言喜不自胜,倒地便拜,口称岳父。貂蝉急忙站起,飞红着脸跑向内堂去了。 王允重新安席,殷勤相劝,吕布酒到杯干,魂飞魄散,一颗心尽在貂蝉身上。 少顷席散,王允道:待我备下嫁妆,禀报太师,选择吉日,为你二人完婚便了。本欲留将军止宿,诚恐太师见疑。 吕布再三拜谢,半醉半醒,便如驾云一般,回府而去。 过了数日,董卓自郿坞回到洛阳,进宫上朝。王允趁吕布不在,将董卓殷勤相请至家,大摆盛宴相待。酒至半酣,复令貂蝉于席前隔帘献舞。 貂蝉舞罢,董卓疑为天人,命其近前。 貂蝉奉命转入帘内,来至座前深深再拜,向丞相贺寿。王允令貂蝉把盏,貂蝉应命起身抬头,直惊得董卓魂飞天外,顿时神不守舍。又命唱曲,则宛如天籁,不似人间之声。 董卓身子酥了半边,向王允笑道:不想王司徒府中竟有如此尤物。真神仙中人也! 王允拜倒:即是太师错爱,王允欲将此女献上,未审肯容纳否? 董卓狂喜,客气几句,匆忙罢宴,即将貂蝉车载入府,相携相偎,欲待共赴巫山。 貂蝉乃是道家弟子,有法术在身,岂肯让董卓得手?刚刚进入内室,便即运用媚术将董桌迷住,掉换身侧一个侍女上床,自己则躲出室外,任董卓胡为。 来日凌晨,貂蝉将那侍女搬出,送回她自己房中。侍女中了迷魂之术,这一夜之事只以为是在梦中,明知是被丞相宠幸,却不明就里底细。正是仙家妙术,凡人不得而解。 董卓中了媚术,当夜喜做新郎,姿意而为,却不知新娘却暗中换了他人。次晨醒来,在床上坐起,扭头看时,只见貂蝉已坐在妆台前梳洗打扮,一似含雪梅花,带露海棠。 当下心中喜不自胜,感念司徒王允割爱让美。却哪里知道,中了貂蝉掉包之计? 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一人轻声问侍者:义父尚未起乎? 却是吕布知道董卓进京,遂一早进到府中问安。径入堂中,不见董卓,故有此问。 恰巧所问侍妾平素就不本分,早对吕布有心,遂轻声笑答:太师夜来得了一个美人,狂荡了半夜,正与新人共寝,至今未起。你这当儿子的,可是赶着来讨喜钱? 吕布不理那侍妾,直接潜入董卓卧房后门窥探。 貂蝉正在窗下梳头,忽见窗外照进一个人影,极其长大魁梧,头戴束发金冠。那金冠本是自己所赠,焉能不知此是吕布到来?遂立做忧愁不乐之态,复以香罗频拭眼泪。 吕布在窗外窥视良久,认出是貂蝉,心如油烹,出而复入数次,失魂落魄。 董卓此时己坐于中堂,见吕布在窗外直晃,唤进堂中问道:奉先来了。外面可有甚事? 吕布随口应道:无事。 双眼却只顾盯着绣帘内的貂蝉,神魂飘荡。 董卓见吕布如此光景,心中疑忌,遂喝斥道:奉先既然无事,且先退下。 吕布应诺,恨恨出来,乘马直至王允府宅,一头撞进内院。 王允听得脚步声响,又闻家仆乱嚷,心中诧异,刚要出厅看时,早见吕布奔至。 吕布一把揪住王允衣襟,厉声问道:司徒既以貂蝉许我,今又送与太师,何相戏太甚? 王允拉开吕布双手,请入后堂,说道:将军休得错怪老夫。昨日太师上朝,老夫向其论及婚嫁之礼,太师大喜,便要过府相看儿媳。老夫岂敢不从?于是置酒相待。太师见了小女,说今日即是良辰,要取我儿过府配与将军。太师亲临,老夫焉敢推阻?只得让太师将小女带去,可惜未曾备得妆奁,容当后补。将军又何必发怒? 吕布呆了半晌,恨道:是我错怪了岳父大人,休怪。但令女何曾许配吕布?已为老贼自己宠幸,昨夜便同居一室,成其美事矣! 王允佯作大惊,半晌不语。遂命家仆置酒款待,询问详情。 吕布将清早之事细述一遍,怒气冲天道:誓当杀此老贼,以雪吾耻!奈是父子之情,恐惹后人议论。 王允冷笑道:将军自姓吕,太师姓董,有何父子之情?况霸占儿媳,岂是父尊所为? 吕布大悟道:若非司徒之言,布几自误!如何除灭老贼,还请大人教我。 王允见其意已决,遂吩咐如此如此,不可有误。吕布折箭为誓,奉命告辞而去。 吕布去后,王允又将所谋之事细想一遍,直到无有失漏之处,这才密密着手准备。 来日上朝,王允因见董卓不在,遂趁机上奏,向献帝极力荐举羌校尉杨瓒为左将军,执金吾士孙瑞任南阳太守。欲以此培植自己势力,只为图谋董卓。 献帝:司徒所荐之人,必称其职。然太师董卓不欲他人掌兵,卿不知乎? 王允:既是如此,可请擢升士孙瑞为仆射,杨瓒为尚书,不掌军职便了。 献帝:准卿所奏。但尚须报知太师,休使其生疑。 王允应诺,谢恩已毕,辞帝出朝,回到家中。因命收拾貂蝉妆奁,装满三辆大车,亲自送往太师府中,称曰添妆贺喜。 董卓大喜迎出,再三道谢,命貂蝉出拜义父,就便令在花厅摆酒。 王允便趁董卓高兴,将举荐士孙瑞及杨瓒之事说了。董卓不以为意,当即欣允。王允蓄谋已久,知道至此连环之计已售,万事俱备,只待天时。 未料便在此时,却出现一个意外插曲,便将王允除董计划大大提前。 镜头转换,伍孚登场。 字幕:伍孚,字德瑜,汝南吴房人。初为大将军府东曹属,再迁侍中、越骑校尉。 伍孚既为大将军何进旧属,因见何太后被董卓使李儒摔死,便即怀恨在心,矢志报仇。 这一日恰逢有事至相府告禀,遂身藏佩刀,前来拜见董卓。 汇报公事完毕,伍孚告辞离去,董卓起身出门相送,以示拉拢之意。伍孚瞅准机会难得,遂猛从怀中抽出短刀,直向董卓刺去。 那董卓乃是马上大将,武功卓绝,伍孚一个文臣,如何是他对手?手甫入怀,已被董卓发觉,舒手按住伍孚手腕,并呼侍卫上前,乱剑砍死。 董卓大骂伍孚包藏祸心,当下也不奏请天子,下令李儒带人收了伍孚全家,尽斩于市,陈尸三日,然后方命拉至城外掩埋。 伍孚刺杀董卓不成,只落得全家遭诛,消息传出,满朝文武及天下诸侯无不震惊。 王允正在暗中布排连环之计,陡闻伍孚之死,不由暗自叹息。因见满朝议论淘淘,皆恨董卓,认为时机将至,遂秘制《千里草》歌谣: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撰写完毕,亲自抄写数百张,令心腹人至关中及中原各州郡,张贴于府县要道,以及近水井繁华之处。不到旬月,天下皆传此谣,尤其学塾少儿,无不传唱。 于是天下有识之士,无不猜出此谣应在董卓身上,惟有董卓及李儒等一班同党不知。 汉初平三年春,天下大雨,连续两个多月不停,黎民不堪其苦。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与吕布聚于王允府中,共同密谋诛杀董卓。 在此之前,王允已先后与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公业、执金吾杨瓒等人多次商议未果,故趁此淫雨不停奇异天象,再议方略。 士孙瑞献计:何不趁此暴雨成灾,奏请天子设坛祭祀,乞神止雨?若天子允奏,则需调丞相董卓进京以主祭祀。若董卓答应主祭,我等一齐发动,必能将此国贼一举除之。 王允答道:其实自去年岁末以来,日月便阴晦不明。今春又淫雨连绵不断,乃权臣凌侵朝廷之兆。今天下万民望晴,时机成熟,若不把握天机先发制人,恐其后患无穷。除灭董贼,如今正当其时。 士孙瑞目视吕布:争奈董贼势大,我等无法近其身何? 吕布慨然道:不妨。某已结通李肃,如此如此而行。 王允听罢,与士孙瑞相视大喜。 初平三年四月,献帝刘协大病初愈,升殿听政。 王允率朝廷百官集于未央宫,共同拜奏:恭祝陛下龙体安康,实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今逢阴雨连绵,伤害禾稼,乞请陛下出京,前至东郊祭天,祈祷天睛。 献帝:准卿所奏。即令诏告全国,并请太师董卓主祭。 群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散朝之后,吕布便依王允所嘱,派骑都尉李肃率十多名心腹亲兵,扮成宫廷侍卫,潜伏于宫殿侧门两边;并亲自执戟,立于门前,专等董卓前来。 天子诏旨下至郿坞,送呈太师府中。董卓奉诏,于是先辞老母,再别美人貂蝉:天子大会群臣,欲往东郊祭天止雨。某身为太师,应司祭礼,不能不往。 貂蝉:太师速去速归,休使妾身悬念。 董卓:当得,当得。那是自然,我去去就来。 于是更衣出室,来至前殿,聚集僚属,便命李傕、郭汜、张济、樊稠:你四人分率飞熊军三千,谨守郿坞,不可轻动。其余两千虎贲,随我排驾回京。 四将领命,排列仪仗,拜送太师出坞。 于是董卓进朝,遥见士孙瑞率群臣各具朝服,迎谒于道旁。董卓洋洋不理,昂然行至北掖门外,却见尚书杨瓒率领禁军,盔甲鲜明,威仪整肃,持戈以待。 董卓:杨瓒,因何按兵束甲,如临大敌? 杨瓒:回禀太师,陛下诏命行祭东郊,整肃天子仪仗,乃是为臣职责,岂敢懈怠。 董卓:倒也罢了。不亏王司徒举荐于你,甚当其职。天子与王司徒何在? 杨瓒:正在宫中,齐聚百官,只等太师驾临。 董卓:甚好。下令打开宫门,待我进去面君。 杨瓒:太师可以剑履上殿,所带军士,却不可持兵入内。此乃朝廷规制,太师休怪。 董卓:这是自然。虎贲中郎,你带兵在此相候,休得喧哗。 中郎:喏,末将遵命! 于是两千虎贲,尽被挡在门外,只许御车护卫二十余人同入。董卓不疑有变,只顾乘车进宫,却遥见王允等各执宝剑立于殿门,并不下阶来迎。 董卓见众官不似往日,又不来拜接,觉出大事不好,遂命车驾返回,便要出宫。 王允见到董卓举止有异,知道已被他看破,遂奋臂大呼:反贼至此,武士何在? 门侧应声转出李肃,率亲兵百余上前。董卓大叫:李肃,何敢如此无礼! 李肃不答,亲手持戟挺槊,飞身而至,直刺董卓。百余亲兵呐喊起处,已将董卓所带二十个近卫军士尽皆屠戮,目不暇接,旋踵即灭。 董卓虽然身穿重甲,难当李肃武艺绝伦,只三两槊,已被刺伤左臂,鲜血涌出。 李肃复一槊杆,将董卓打下车来,滚倒于地。 董卓不由魂飞魄散,情急大呼:我儿奉先何在,快来救我! 吕布听到董卓呼唤,即从车后健步向前,厉声叫道:吕布奉诏讨贼! 话落戟出,直刺董卓咽喉。董卓待要喊叫,颈上早多了一个血窟窿,眼见不能活了。李肃窜上一步,早割了董卓首级在手。 满朝重臣皆在,见董卓已死,无不欢呼雀跃,齐唱《千里草》童谣,宫内鼎沸。 王允见此,遂命吕布赍持董卓首级到北掖门,向西凉铁甲军宣诏:奉诏讨灭贼臣董卓,夷其三族,其余协从不问! 西凉将士见吕布已降了王允,哪里还敢反抗?闻诏皆呼万岁,哄地一声,尽行散去。 王允又令吕布,前往郿坞抄斩董卓全家,收降西凉部卒;并令李肃擒拿李儒,阖家满门绑缚赴市曹,尽行诛斩。自己则率文武群臣至未央宫,向皇帝复旨,报说董卓伏诛。 镜头转换,李肃引军穿街过巷,冲向李府。 李儒前在伍孚全家被斩之时,已知董卓得罪满朝文武,势必难久;又见太师独宠美人貂蝉,久居郿坞,渐渐不从己谏,于是托病在家,极少上朝。 此时忽被李肃领兵冲入,将全家绑缚押赴法曹,倒也早在意料之中,并不惊慌失措。 待至押到市曹,临刑之时,李儒转头面向老母,喟然叹道:儿固知必有今日,虽死无憾;不想却连累老母,是谓不孝之人。 其母闻听此语,恨声不绝,引颈待死。 画外音:可叹李儒满腹经纶,计变百出,却因跟错主人,导致满门遭戳。亦是其逼勒少帝,欺凌太后,计令吕布发掘汉室皇陵,造孽太过之报。是日将其全家六十余口,尽斩于市曹。汉末三国期间,虽然谋士如云,但李儒是谓第一出场,也是最早谢幕者,在此申明。 镜头转换,未央宫中。 王允率领群臣拜倒丹坍,奏说董卓已经伏诛,自请擅杀大臣之罪。 献帝忽闻董卓被杀,这一喜非同小可,连日缠身病症一扫而光,浑身轻快,如除遍体芒刺。遂即下诏,敕封一班除贼有功之臣:封王允为太尉,录尚书事,总领朝政;吕布任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与王允同掌朝政;其他除贼有功大臣,士孙瑞、郑公业、杨瓒等一并升迁;并遣大臣张种出朝,前往抚慰当日参与讨董山东诸侯。 王允由此总揽朝纲,终得展其宏志。 不一日,温侯吕布回京还报:已将逆贼董卓老母及全家正法,抄没家产不计其数,与太尉义女貂蝉,一并搬取回来,请令定夺。 王允: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一般贼党,今在何处? 吕布:四贼闻知董卓伏诛,便引飞熊军三千,连夜奔回凉州去了。 王允:暂时便宜彼等,异日待我奏明天子,派兵讨伐。命将抄没资产入于公库,选择吉日,使将军与我义女貂蝉完婚,此为大事。 吕布称谢,又拜温侯玺印,升官娶妇,连逢双喜。遂与貂蝉终成眷属,自是快意,但想到此位师妹早已失身董卓,满朝皆知,心中不免耿耿。 貂蝉看出丈夫心事,也不说破,谨依师父骊山老母叮嘱,依旧以媚术迷惑吕布,再以婢女侍寝,自己仍保处子之身。吕布哪里知道其中关窍?可怜始终处于梦中。 王允成全吕布与貂蝉成婚已罢,命将董卓尸首号令通衢,以舒民愤。 董卓极其肥胖,全身都是肥油脂膏,看尸军士便以火捻置其脐中为灯,致使膏流满地,其火昼夜不灭。百姓路过者莫不手掷其头,足践其尸,可见其民愤极大,恶贯满盈。 画外音:李傕、郭汜等虽逃,董卓之弟董旻、侄子董璜时在京师,逃走不及,皆被李肃带兵围府斩杀,不分老幼,不曾漏网一个。所收董氏家产,连同郿坞城中所蓄,黄金数十万,白金数百万,绮罗、珠宝、器皿、粮食,不计其数。 镜头转换,洛阳城中,吏民同庆。 太尉王允下令大犒军士,设宴于都堂,召集众官,酌酒称庆。 侍中蔡邕时在府中,接到宫中内侍传报宴会柬帖,听说董卓伏诛,不由叹道:我是董太师礼聘回朝,那王允又素日与我不和,此番恐怕难以幸免。 遂写书一封,遣蔡七速到玄都观史道长处投书,自己则乘轿出府,去赴庆功之宴。 王允大会群臣,席间说起谫除董卓一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在座百官,无不奉承。 蔡邕却将酒杯一推,叹息自语道:董太师固然当斩,然尽夷三族,不亦过乎?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众官皆闻,无不惊骇。 王允闻言大怒,脸上变色,厉声叱道:董卓逆贼今日伏诛,国之大幸。夷灭伍校尉全家之时,公何不言!汝为汉臣,不为国庆,反为贼叹,何也? 蔡邕叹息未了,即已猛醒。见王允厉言相斥,急离座谢罪:邕曾蒙董卓知遇之恩,不觉妄言,愿公见谅。今愿纳还官诰,回家为民,但求留下此身,使我续成汉史。 众官怜惜蔡邕之才,听他认错,尽皆图救;太傅马日磾起身离座,亦为求情。 王允在盛怒之下,不听众官及马日磾之劝,命道:公等休言。若使其续成汉史,则不知怎样诋毁我与在座诸公也。来人!将蔡邕速下狱中缢死,留其全尸,不谓残苛。 满朝士大夫闻者,尽为蔡邕叹息流涕,议论纷纷。 王允事后亦知蔡邕罪不及死,因此后悔莫及。 镜头转换,按下蔡邕,再说蔡七。 蔡七领命,骑上快马出城,来到玄都观中,向史子眇道长呈上家主书信。 史子眇拆书观道:前承道长所托,护送少帝归京,今已两载有余。中逢大变,少帝被害,蒙道长以法力救之,实有大功于社稷。今董卓伏诛,王允力挽倾覆,但未必能安扶庙堂,兴复汉室。今外有西凉之兵,公孙瓒、袁绍、袁术、陶谦、刘表等割据关东,刘焉独据益州,皆有吞州并土之心。道长执掌伏龙令牌,以之号令天下英雄,以复兴汉室,其在此时乎?少帝卧藏于帝侧,迟早为人所用;邕背负卓党之名,不为王允所容,死在顷刻。特请道长送少帝出京,至泰山郡守诸葛珪处,待英雄出世相佐,方可中兴汉室,平复天下。 史子眇观罢来书,已知就里,遂打发蔡七回府,自来寻找少帝刘辩。当时明月在天,展开脚下轻功,道家妙术,穿林度涧,不一刻来至北邙山麓,眼前现出一片陵墓。 镜头闪回,四年之前。少帝刘辩及唐妃自从诈死,被葬于权阉赵忠之墓。三日之后醒来,便以陵墓作为藏身之地,在胡车儿及臧霸陪伴之下,开始墓中隐居生活。 那赵忠生前穷奢极欲,所造坟茔占地百余亩,地宫之内一应生活设施齐全,远离城镇人烟绝少,倒也是个极佳避世藏身之地。 至董卓伏诛之时,少帝在陵墓之中已生活四年有余,成为一个十九岁的翩翩少年。只是常年缺乏光照,脸色苍白略显病态,倒似只有十五六岁一般。 四年之中,少帝苦读水镜先生所赠兵书及治国方略,此时已经学问满腹,习成排兵布阵之艺,经天纬地之能,奇门遁甲,皆是末技。 胡车儿和臧霸不离少帝左右,手中广有金银,每月两次出山采办日用生活之需,闲时便在墓室中或墓外密林里习学鬼谷门秘传绝艺,皆成万人之敌,练就奇技在身。 闪回结束,北邙陵寝。 史子眇运用夜行之术,便如一缕灰色淡烟,隐入密林,潜至陵墓,以暗号扣打门环。 胡车儿、臧霸听到暗号,知道师父驾到,出门拜见,接入墓室。 史子眇见了刘辩,讲述朝廷情势,并说董卓已死,三族皆被夷诛。 少帝闻此,又喜又悲,想起母亲残死之状,不由问道:李儒那贼,可曾逃了? 史子眇:不曾。被李肃带兵查拿,亦尽诛其全家。 少帝:董卓之乱,全是此贼居中设计,用心挑拨。如此下场,天公地道。 史子眇:休要只顾闲话,且谈正事。我今来此,是因受侍中蔡邕所托,送你等离京。 少帝:此话怎讲? 史子眇:蔡侍中应王允之请,前去参加朝宴。因知此去凶多吉少,故令家人蔡七寄书到玄天观中,以殿下、王妃相托。其说今番王允掌朝,必清算董卓当年废立大罪,免不得要与你翻案,奏请献帝重封少帝之陵。到时若察知少帝尚在世间,定致朝局再次大乱。 少帝:所言不差。如此奈何? 史子眇:如今趁着王允忙于清查董党,尚不及处理朝堂之事,我故夤夜来此,安排殿下及王妃离京。事不宜迟,你夫妻即刻化妆,我与臧霸、胡车儿护送出城。 镜头转换,泰山郡所,太守诸葛珪府上。 三辆大车停在门前,史子眇、胡车儿、臧霸师徒自头辆车中跳下。胡车儿到至中间车辆,搀出少帝刘辩,唐妃坐在第三辆车中,暂未露面。 史子眇即命臧霸上前叫门,呈递自己名刺。门官问明来意,接过名刺,报入衙中。 诸葛珪久闻史子眇大名,乃是前朝灵帝之师,只是无由拜会。此时忽闻史道长光临,不由惊喜非常,大开中门迎入,命将车辆接入后衙,置酒款待。 史子眇且不入席,揖手行礼道:车中还有女眷,还望先行安顿,贫道方敢告坐。 诸葛珪:这个容易。拙荆已经下世,既有女眷,可使我二女相陪。 于是唤过仆妇,叮嘱数语。仆妇应诺,自往后宅往报二位小姐,安排招待唐妃去了。 史子眇见此,这才告坐,与少帝刘辩入席。胡车儿与臧霸不敢就坐,侍立身后。 诸葛珪略觉奇怪,但因初次见面,不好深问,便命摆馔行酒。三巡已过,闲话朝野及江湖轶事,酒酣耳热之余,因问道长来历,以及少帝身份。 史子眇见此,便请令摒退家仆,这才将蔡邕被杀,临终托付少帝离京避难之事情,一五一十说明。 诸葛珪听闻挚友蔡邕已死,放声大哭,泪流不止。又命家仆请来长子诸葛瑾、次子诸葛均,父子三人叩拜少帝,行以君臣大礼。 少帝急命平身,复说胡车儿与臧霸身份,使与诸葛珪父子见礼。诸葛珪闻说是鬼谷门高徒,不敢轻视,随命添席,使二子与胡、臧对席而坐。 当下推杯换盏,悲喜交加,毕竟不能尽欢。酒罢换茶,少帝即问今后兴汉大计。 诸葛珪奏道:而今朝廷屡被权臣所欺,虽然董卓伏诛,朝中余党并未尽除,西凉雄兵犹在。四方诸侯均怀野心,不知有多少人欲称王称帝,割据独立。今献帝年幼,后必为其他权臣所挟,短期之内难以振兴乾纲,天下时有分崩离析之患。为今之计,只有弘农王殿下外合刘氏宗亲诸侯,内结汉室故臣勋旧,平息藩镇割据,方能使天下一致勤王,以安社稷。然奸臣在堂,新君帝位未稳,世人皆知弘农王已死,殿下亦需隐藏身份,秘密行此大任方可。若是亮明身份,定致朝堂大乱,天下诸侯扰扰。前者袁绍欲立刘虞为帝以抗董卓,即是一例。愚论不智,伏望弘农王及道长裁之。 史子眇:诸葛公所言极是。但不知如何隐藏身份,尚请大人明示。 诸葛珪忽然离席,再于少帝座前跪倒:请殿下恕臣僭越之罪,方敢言之。 刘辩急命:爱卿平身,赦你无罪,但讲无妨。 诸葛珪道:蔡议郎闲居泰山之时,曾与臣议论此事,并商定方略。今臣有二子,长名瑾,次名均,未曾出仕。不知殿下青春几何? 刘辩答道:小王虚度春秋,今年方满十九岁。 诸葛珪道:小我长子瑾两岁,大于次子均五岁。殿下若肯屈尊,便依当初蔡议郎之意,可佯称我次子,诸葛均降为三弟。臣即弃官南下,率全家护送殿下往投荆州牧刘表。那刘景升乃帝室之胄,向怀忠义,又雄据荆襄九郡,南扼长江,北据汉、沔,居天下之中,拥有精兵数十万之众,现为诸侯之首。到荆州之后,殿下可亮明身份,令其率荆州兵马北上,更传檄益州牧刘焉西出秦川,西凉刺史马腾合后相助,则天下传檄可定,朝廷得安,汉室可兴。此乃蔡议郎所定谋略,不知殿下以为然否? 刘辩细细玩味,点头叹息:难为你与蔡议郎,老成谋国,用心良苦。 心下赞成,但不敢自专,遂又问史子眇:师父以为如何? 史子眇:苦心孤诣,千古奇略。朝廷若因此而安,殿下可行周公之事,相辅今上,名垂万代;今上若有不幸,朝廷倾覆,殿下即可于荆襄或益州称帝,复兴故汉。诚为千古奇略! 少帝闻听大喜,当即离座,略整衣冠,向诸葛珪拜倒,口称父亲;又拜诸葛瑾,口称大哥。回头待与诸葛均再施兄弟之礼,诸葛珪早率二子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连称死罪。 诸葛珪:臣是何等样人,敢受殿下如此大礼? 回顾诸葛瑾兄弟二人,喝道:今后你们虽以弟兄相处,但若再受殿下大礼,便是我诸葛家族罪人,死后不得与我相见! 诸葛瑾并兄弟诸葛均一齐唯唯称是,满头汗出。 史子眇忙道:诸葛兄不必如此。你即与殿下名为父子,此后日久天长,必与刘表等诸侯相见,需要遮人耳目。即便是在家人面前,若不执从父子之礼,岂不泄露了机密?所谓谋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兄不必执拗于此。 诸葛珪:即如此,殿下也要取个名字,日后也好以此示人。 刘辩略一沉思,笑道:已经有了。我便复姓诸葛,单字名亮,表字孔明。如今朝堂危危,天下昏暗不明,我欲以孔明之光,扫除尘医,照亮汉家江山。不知师父以为如何? 史子眇听罢,点头同意,连连称妙。 诸葛珪:殿下名字既改,生辰八字也需重新杜撰。一旦实报出去,倘被有心之人发觉与当年少帝同庚,恐怕起疑。 史子眇:贤兄心思慎密,人所不及。殿下本来十九岁,但因长居墓中,便似四年前身形面貌一般,并无改变。如此便可少报五岁,杜撰生辰。 少帝闻此,自无不可。不知这样一来,却与兄弟刘协同庚,也是始料未及。 次日清晨,府中厨人做好早饭,却不见家主诸葛珪出房用餐,心中疑惑,报知二位少爷。诸葛瑾、诸葛均寻到房中,却见父亲已经服毒而死,尸身已经硬了。 诸葛瑾见状,魂飞天外,顿时昏晕在地。诸葛均不明就里,放声大哭。(本集完) 第十二集 灭门之恨 泰山郡署,太守官衙。 内室之中,诸葛珪僵卧榻上,遗容面色平静,便若熟睡。 床头放着两封遗书,分别留给瑾、均二子,和远在长安的胞弟诸葛玄。书中讲明少帝身份,声称自己不敢承担天子之父大逆罪名,更不能受天子跪拜之礼,唯有以死避之。遗命兄弟诸葛玄及二子,此后务须并力扶佐少帝,成就复兴汉室大业。 诸葛瑾昏而复苏,见书大哭。史子眇、诸葛亮闻声赶来,各自流泪痛惜。 诸葛珪即死,哀书发到洛阳,二爷诸葛玄心怀悲痛赶回泰山,为兄长治丧。 字幕:诸葛玄,琅邪阳都人,西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诸葛珪次弟。 诸葛玄初为袁述属吏,受袁术荐表为豫章太守。刘表平定荆襄七郡,就任荆州牧,豫章是属荆州该管。诸葛玄遂奉刘表之命出使长安,上报荆州政事于董卓。 不想行到洛阳,闻说董卓已经伏诛,因此迟滞京师,未定下步行止。 诸葛玄陡获兄长病逝之信,不由大悲。遂令随从先回襄阳,向刘表报说朝中变故;自己则只带领书僮仆从,前赴泰山,照料兄长诸葛圭后事。 回到家中,见到兄长遗书,又听两位侄儿叙述,方知事情缘由始末。当时痛哭难当,即率瑾、亮、均三个侄儿办理丧事,并发讣告于朝廷。 丧期已罢,诸葛玄令三侄除了孝服,遣散仆从,与史子眇商议,就此南下依附刘表。 史子眇自然同意,然而担心少帝一路安危,遂率胡、臧二人,随同南下。 镜头闪回,按下少帝逃往泰山,变身诸葛亮,复说京师洛阳。 蔡七遵奉家主之命送信到玄都观中,骑马回到府中,不见家主蔡邕回来,心下烦乱。 黄昏日落之际,狱吏押送蔡邕尸身还家,说与被太尉王允下狱缢死之事。夫人及女蔡琰抚尸痛哭,几度昏厥,哀毁愈恒。 蔡七顿足号哭,当下拔剑长啸,便要冲进太尉府内,去与王允拼命。 何氏夫人急忙止住,劝了半晌,蔡七这才恨恨而罢。夫人遂命女儿蔡琰起草作表,来日上奏皇帝,乞送丈夫蔡邕骸骨还乡,回归原籍陈留。 献帝览奏,叹息良久,亦恨王允下手之狠,即下诏赐钱十万,准其家人扶灵还籍。 何氏夫人即摆灵堂设吊,一边令蔡七收拾行李车仗,访寻买主典卖府宅。直待五七过了,即辞别京中故旧臣僚,扶灵启程还乡。 蔡琰与母亲离了长安,一路上频频回首。想起十五年前亦曾走过此路,争奈彼时玩伴史侯刘辩已被李儒害死,从此阴阳相隔生死陌路,此生再也不能相见。 在车上且走且想,回忆刘辩当年音容,不由流下泪来。 闪回结束。一道残阳映照淘淘黄河,赤红如血。 镜头转换,按下洛阳,复说关中。 董卓即死,部将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率部逃居陕西,使人至长安上表求赦。 献帝将求赦之表递予王允,就回太尉意下如何。 王允反复权衡,主意不定,忽然想起白起坑杀赵国降卒之事,遂断然奏道:西凉之兵向来剽悍,自两汉以来动辄造反,未曾停歇。其三万大军跟随董卓东来,犯下恶逆大罪,如全部赦免不究,恐反至猜疑恐惧,以为朝廷欲收而杀之,更速其变。不如惩其女婿牛辅,并帮凶李傕、郭汜、张济、樊稠,余众皆不问罪,委以关东诸侯中能者辖之为妥。 献帝点头,又问吕布:卿意如何? 吕布本意只杀牛辅,赦免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四将,收为自己心腹羽翼。因见王允杀意已决,恐其多疑,于是奏道:太尉所言是也。臣另有本奏,乞望陛下允准。 献帝:尽管奏来。 吕布:除贼讨逆,莫大之功。前所没收董卓财物,臣请赏赐公卿将校,以酬功臣。 献帝未答,王允已经大疑,斜睨吕布一眼,向上启奏:此计万万不可。董卓揽政数载,将旧都洛阳富户扫荡净尽,积此货资,以致天怒人怨。长安残缺,多处需要重建,禁军衣甲皆蔽,兵甲不备,士民无食,皆陷饥寒。温侯但知施惠众卿诸将,不惧惹怒天下乎! 吕布:太尉息怒,下官焉有此意? 献帝:太尉是老成谋国,所言甚是。董氏所积赃款,自当用于社稷,不必再议。 当日朝散,吕布恨恨还家,心中怀恨王允。自此之后,王允只因平日看不起吕布,只以剑客武夫待之,因耻于同掌朝政,故凡吕布所请,尽力为难。 究办李傕等诏书尚未及发出,早有董卓余党探知朝廷意图,遣使飞马回至陕西,报与牛辅、李傕、郭汜等人,说王允要尽杀西凉诸将。 牛辅览书大惊,当时没了主意,即问众人:朝廷不肯敕免,公等是何意见? 李傕说道:既然求赦不得,不如各自逃生。 郭汜、张济、樊稠面面相觑,心下更慌,不知如何应对。 座中忽然立起一人,高声叫道:万万不可!诸君若弃三军单行,则一亭长即能缚之,擒献朝廷。不若以手下本部铁骑,诱集陕人杀入长安,声言与董公报仇。其事若济,则杀王允以报太师,后奉朝廷以正天下;若其不胜,各人走亦未迟。 声如洪钟,满室皆惊。众人看时,见说话的却是谋士贾诩。 字幕:贾诩,字文和,凉州姑臧人,前汉名士贾谊后裔。初举孝廉为郎,继为董卓部将,以太尉掾升讨虏校尉,在董卓女婿牛辅军中为谋士。 画外音:贾诩作为大儒贾谊后裔,自身又为儒士,虽在董卓帐下效命,但与董卓本无恩义,只怀存身糊口之念。因早年与蔡邕过从甚密,关系莫逆,今闻蔡邕死于王允手下,惊痛之下,便想借西凉兵以诛王允,假公济私替好友报仇,故此挑唆李郭等人造反。 李傕等人听了贾诩之言,皆以为然。遂依其计策,派人流言于整个凉州:王允将欲洗荡此方之人!徒死无益,能从我反乎? 凉州将士闻此,哪个不愿保命,且图富贵?于是听到流方,众皆惊惶愿从。未过旬日,李傕便即聚众十余万,并请牛辅守住陕西,其余诸将分作四路,杀奔长安。 王允听知西凉兵来,急与吕布商议。 吕布依仗己勇,哪将这些人放在心上?遂大言道:太尉放心。量此鼠辈,何足道也!某不用朝廷禁军,只请引部下并州兵马,与同乡李肃将兵出敌,必获全胜。 王允准行,再三叮嘱:虽有必胜把握,也需小心在意。 吕布便与李肃引兵出城,离长安五十里扎下营寨,以待西凉之兵。 第五日上,西凉军大至,与官兵两军对垒。吕布欲试敌军战力,先使李肃出战,自己在后掠阵。李肃领诺出阵,趁西凉兵远来疲惫,毫不吃力,先赢了一阵。 李肃自恃灭除董卓有功,王允又不重赏。今见吕布封侯,心中不忿,故此临战之时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不出全力。未料西凉兵甚不经打,只稍展身手,便即获胜。 吕布大喜,当夜在帐中置酒,与李肃贺功。 李肃不见吕布叙论己功,只是劝酒,更加不忿。于是放量痛饮,当夜大醉,回归本寨,也不置流动哨兵,倒头便睡。心想若是西凉军前来劫寨,自有吕布低挡,管他娘的罢。 将至夜间三更,忽听四处喊声大起,营内一派火光,照彻天空。 李肃大惊而起,披甲托枪上马,见四下里皆是西凉之兵,方知是被贾诩用计劫了营寨,后悔不及。于是收集残部,回归大营来见吕布,报说一时不察失机,败了一阵。 吕布闻报,勃然大怒,不由分说,即刻下令斩了李肃,悬头军门。 诸将见因亏了一阵,便将勇将李肃斩了,不由面面相觑。吕布斩了李肃,亲自领军前进,正迎着李傕军马,不等列阵,便挺戟跃马直冲过来。 李傕不能抵当,退走五十余里,方才扎住兵马。西凉众将皆惧,不知如何抵挡。 贾诩呵呵笑道:那吕布徒恃武勇,并不难破,诸公若依我计,胜之易如反掌! 李傕便问:不知计从何出? 贾诩不慌不忙,当场献策:吕布一勇之夫,既胜一阵,必生骄惰之心。来日对阵,将军可与郭汜各引本部兵马,仿效彭越挠楚之法,鸣金进兵,擂鼓收兵,以此拖住吕布,只管纠缠,却不与其正面交锋。张济、樊稠二位将军分兵两路,偷偷拔营,从间道径取长安。 李傕等闻言大喜,于是各散,照计而行。 张济、樊稠连夜起营,引兵绕小道而行,直至长安城下,将城池重重围定。张济佯作攻城,樊稠却在吕布来路设下埋伏,只等他入套。 长安受困,王允大慌,急忙遣人出城去召吕布,回兵退敌保驾。 吕布正被李傕、郭汜游击战法闹得头昏脑涨,精疲力尽,闻报张济、樊稠兵围长安,便即无心恋战,撤兵回保京师。 李傕、郭汜见状,率领大军随后杀来。 吕布行至长安城外,果中樊稠埋伏,张济亦撤围城之兵,前来合围。吕布大败,仗着马快戟重,杀透重围,奔至城下。王允急令开门放入,却已折兵近半,士气低落。 贾诩不与吕布喘息之机,怂恿李傕紧追而至,将十万精兵重重围定京都长安。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分别围住四门,日夜攻打,声称只杀王允,与董太师报仇雪恨,不反朝廷。 吕布虽然勇猛,架不住西凉军多将广,四面应付不迭。又出战多次不利,只得命令扯起吊桥,紧守城门,以待勤王兵至。 这一日,忽闻西门炮鼓连天。门将派人入报:城外张济军中有一个少年将军,专门搦战温侯吕布,且令五十个大嗓门军士,齐声骂战,出言不逊。 吕布大怒,遂命大开西门,骑赤兔马,挺方天戟,率一千兵突出城来。出得城门,过了吊桥,令将阵势列开,稳住阵角。 镜头转换,长安西门城外。 吕布排列阵势,手挺铁戟,坐在赤兔马上,凝目向对面阵中观望。 见彼阵前为首两骑,上首便是张济。下首一个青年将军,胯下白马,掌中虎头金枪,素袍银甲,五彩战靴,杀气腾腾,百步威风,却不认识究是何人。 吕布纵马上前,来至两军之中,将戟尖向对面一指,骂道:不知死囚徒!董卓已死,尔等皆是无首之鬼,不思自首悔过,尚敢在此耀武扬威!温侯吕布在此,哪个过来交战? 那白马银枪将军纵马上前,骂道:匹夫吕布,你这一身富贵,到底来自何人?某闻你两次弑父,今从陕西来此,会的便是你这背主忘恩之贼! 吕布被骂到痛处,气得两个鼻孔冒烟,喝道:贼奴,报上名来再战! 来将冷笑:也罢,便让你死个明白。某乃骠骑将军张济之侄张绣,人称北地枪王者是也!废话少说,着某的枪罢! 话犹未了,一招凤凰点头,将金枪舞动,已有三个枪尖直到至吕布面前,主刺哽嗓,捎挂两肩。这杆金枪有个名目,唤作“百鸟朝凰枪”,吕布却是不识。 镜头闪回,叙述张绣来历。 张绣本是骠骑将军张济之侄,自幼过继于张济,便即父子相称。少年之时曾受河西武术名家童渊亲手指教,枪法如神,与益州大将张任是同门师兄弟。 张绣学艺既成,便随同张济效力于董卓麾下,东战西征,从无败绩。因其枪法在西凉一带没有敌手,军中诸将送其美称,号为“北地枪王”,与名将马腾之子马超齐名。 边章、韩遂在凉州作乱之时,金城麹胜袭杀祖厉长刘隽。张绣时为县吏,与刘隽交好,于是单枪匹马闯进府衙,当众刺杀麹胜,割其首级而出。 衙中军士来赶,被张绣引弓射杀数人,其余人便不敢再追,逃回府衙闭门不出。 经过此事,张绣声望雀起,本郡之人都认为张绣义气参天,无不愿从其游。 于是张绣招合少年数百人为私人部曲,编于从父张济军中,因此而成为本地豪杰。 闪回结束。张绣本来与牛辅共守陕西,因被张济以书招致,故此来战吕布。 吕布见张绣竟敢小视自己,不由大怒,即催坐下赤兔宝马,挺戟应战。两边催鼓,摇旗呐喊,分别为主将助威,直战了四十余合,难分胜负。 吕布称奇,暗道:师父左慈仙长说过,我这杆画戟天下无对。只有河西童渊,其枪法学自昆仑王母一派,可与我武艺匹敌。观此张绣枪法,莫非出自昆仑一派? 想罢戟法加紧,二马盘旋,又战二十回合,各自精神倍长,两边诸将都看得发呆。 二人正然酣战,忽听鼓声震天,西凉军三路兵马杀来,合击吕布之军。原来是贾诩在李傕营中,听闻西门外吕布出战张绣,以为机不可失,故使李傕传令三军,一起杀奔西门。 吕布抵敌不住,只得回马,将画戟向空中高举,命全军退入城内,将城门紧闭。 李傕大驱西凉精骑,追至吊桥边上。太尉王允当时正在城上观战,放进吕布,即命投石放箭,以阻敌军。乱箭如雨射下,西凉将士寸步难进,李傕急命止攻,勒兵回营。 经此一战,张绣一举成名,北地枪王之号无人不知。 吕布本来不敌西凉诸将,见又添了劲敌张绣,更是志气丧尽。无可奈何之际,便是督兵守城,也渐渐懈怠。 长安城中却有董卓余党李蒙、王方,见此机会难得,趁夜将密书射出城外,与李傕约为内应,次日三更打开城门,偷献长安。 李傕大喜,通报郭汜、张济、樊稠等三将,各引本部兵马,至期聚于城下。 三更将到,只听城内喊声突起,城头火光大盛,城门打开,吊桥放下。随着一声号炮,四路西凉军一齐拥入。 吕布时在南城门口,登时陷入重围。由是左冲右突,见敌兵如同潮水一般涌至,知道拦挡不住,只得引数百骑随从入城,奔向皇宫。 来至青锁门外,便是当初刺杀董卓之处,吕布停住赤兔宝马,招呼王允一同逃走。 王允立在城楼之上,对吕布说道:若天子祖先有灵,能赐福社稷,我即心满意足。如若不能,便以死报效朝廷可也。国家遭难,弃皇上自顾逃命,我不忍为。你可去投河北袁绍,鼓励关东豪杰,要念及列祖厚恩,共赴国难君危。 说完这番言语,便扶献帝逃至南宫掖门城楼,自己亲自仗剑护持左右。 吕布无法可想,耳听身后杀声渐近,只得舍了家眷出城。出了东门,本欲去投袁绍,但见北面西凉兵多,只得向东南杀出,至淮南往投袁术。 当时张绣正在西门,东城并无大将。西凉兵知道吕布英勇,不敢追击,放他去了。 镜头转换,古都长安城内。 城门既陷,李傕等人引兵攻入内城,纵兵掳掠,到处放火。西凉兵趁机抢劫富户,奸淫妇幼,大开杀戒,京城吏民由此死者万余人,尸积满道,终日号哭之声不绝于耳。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满朝公卿,由此遭难。太常种佛、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等人,均被乱军所杀;府中积蓄,亦被抢掠一空。 贾诩见此,急请李傕下令止杀止抢,却如猛虎出柙,遏制不住,收效甚微。 李傕等诸将拥兵至南宫掖门,见到献帝和司徒王允,下马参拜天子,以礼相见。 献帝问道:你诸将意欲何为? 李傕:祸国者乃是太师,我等何罪,陛下不赦? 献帝:今我知过矣,赦免卿等可也。 李傕:臣等非但无罪,且有护驾西迁之功。不予封爵,恐诸将不肯退兵。 献帝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只得依其所求,当即在扬武楼上宣诏:敕封李傕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樊稠为中郎将,张济为骠骑将军。其余李蒙、王方等,各为校尉。 此时兵临宫门,刀刃加颈,王允手中无兵,无力阻止,只得听任天子照单封赏。 李傕又奏:司隶校尉黄琬、左冯翊宋翼、右扶风王宏谋诛我等,必请杀之,以谢诸将。 献帝无奈,亦只好诏准,将三人杀了。 贾诩想起好友蔡邕之死,又请李傕上奏天子,必杀王允,为蔡中郎报仇雪恨。 李傕本来不欲如此,但想此后还要多靠贾诩出谋划策,于是便依其议,奏请天子下令,绞杀司徒王允及其妻子。 献帝此时自身难保,准不准奏,已无甚意义。李傕遂命军士入内,将王允牵出,绞杀于楼下。贾诩犹然不肯罢休,终将王允尽灭满门。 画外音:王允以连环奇计为国除害,本来功莫大焉,举国称颂;但因一时不忍,屈杀天下书胆蔡邕,惹恼了贾诩,自己反遭灭门之祸,终年五十六岁。李傕、郭汜之祸,将故汉旧臣杀戮一空,远远深于董卓把揽朝政之害,实为汉室衰亡之源。 献帝见杀王允,深为叹息流涕,无计奈何。李傕得志,与众人议论,欲封贾诩为侯。 贾诩:保命之计,何谈功劳?且使京城涂炭,实乃大罪,死且有余,岂敢再论功受爵? 因而坚决不受。李傕于是改拜贾诩为尚书,不容再辞。此后不久,贾诩生母去世,便欲辞官,回乡守制。朝廷不允,拜为光禄大夫。 如此年余,张济引领本部兵马还屯弘农,远离长安。李傕、郭汜、樊稠三人共同把持朝权,互相猜忌,争权夺利,多次兴兵打斗,长安官民不胜其苦。 贾诩每以国之大体责之,三人虽心中不和,但勉强听从,于是三分长安,各守其界。 兴平二年春,李傕使骑都尉胡封刺死樊稠,与郭汜矛盾日益激化,再次交兵厮杀。 张济在弘农粮草不敷,于是发兵攻打宛城,却在攻城时为流矢所中,不治而死。张绣拼力打破宛城,尽杀守军,并以诸侯之礼为从父治丧,自此统领割据南阳诸郡,威势大震。 李傕见死了樊稠、张济,便请贾诩为宣义将军,以为谋主。 李、郭交战之际,贾诩两不相助,并积极谋划帮助献帝出逃长安,东返洛阳故都。 其策未行,李、郭二人罢兵,复又讲和。贾诩自觉得罪朝廷及天下百姓,怕跟李傕遭受池鱼之殃,便纳还印绶,携带家眷,离开长安,前往华阴投靠同乡段煨。 段煨军中将士一向敬服贾诩,闻其来投,俱各欣喜雀跃。段煨却怕贾诩夺其兵权,表面十分礼遇,内实忌之。 贾诩看出段煨心思,心中常不自安,遂写信给张绣,诉其苦衷。 张绣见了书信,便派人前去华阴,迎接贾诩前来宛城。贾诩见到来使大喜,于是毫不犹豫,遂留书向段煨辞行,随来人登车而去。 从人问道:段煨待主公甚厚,何故不辞而别?既然走了,又何必将家眷留在华阴? 贾诩答道:段煨生性多疑,猜忌于我甚深,待遇虽厚,久之定为其所害。而我离开,其必高兴,且指望我为外援,一定善待我家人。今张绣军中缺乏谋士,某又是其长辈,必言听计从,如此我与家人,都能得到保全。 从人闻听,敬服其论。贾诩到达宛城,自此归于张绣帐下,张绣厚待,言听计从。 李傕闻报张绣占了南阳,为示拉拢,遂派使者前往宛城安抚,使其不跟自己作对。又派黄门侍郎钟繇前往襄阳宣诏,拜刘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许其设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衙属,拥有开府辟召掾属之权,礼仪如同三公。 钟繇尚未回京,又派左中郎将祝耽持诏前往,授予刘表假节,并督交、扬、益三州军事。李傕以此结连刘表作为外援,刘表则借机扩充实力,一时成为诸侯之雄。 镜头转换,朝廷大乱未息,青州黄巾又起。 青州黄巾余党聚众数十万人,攻打州县,劫掠良民,山东大乱。青州刺史及知州大惧,急具折飞报长安。 李傕、郭汜遂请献帝上朝,问计于群臣,商议如何平叛。 太仆朱隽出班说道:某举一人,要破山东群贼,非曹孟德不可。自从乔瑁死后,曹操继为东郡太守,广有军兵。若命此人讨贼,黄巾贼可克日而破。 李傕大喜从之,于是星夜草诏,差人赍往东郡,命曹操与济北相鲍信一同破贼。 曹操与鲍信领了圣旨,一同兴兵,攻击黄巾贼于寿阳。 鲍信轻入重地,为贼所害。曹操破贼于济北,兵马到处无不降顺,不过百余日,招安到降兵三十余万、男女百余万口。 曹操择其精锐者编入麾下,号称青州兵,成为起家本钱,自此威名日重。 山东报捷之书送到长安,朝廷叙论军功,由此加封曹操为镇东将军,东郡太守。 有了朝廷封诰,曹操此番名正言顺,遂贴出檄文,在泰山招贤纳士。 画外音:檄文张出不久,便有颍川荀彧字文若,与其侄荀攸字公达,东郡东阿人程昱字仲德,谯郡郭嘉字奉孝,光武帝嫡派子孙淮南刘晔字子阳,山阳昌邑人满宠字伯宁,武城人吕虔字子恪,陈留平邱人毛玠字孝先等,皆为一时俊杰,络绎而至。这些人或因避十常侍及董卓之乱隐于山林,或原从袁绍因其不能重用,此时全为曹公所感,投到帐下。 除了以上文臣,又有数员武将来投,乃是泰山巨平人于禁字文则,弓马熟娴,武艺出众;陈留人典韦,无有表字,勇力过人;东郡人陈宫字公台,智勇双全,世称豪杰。 曹操来者不拒,皆都经过亲自交谈,或加以测试,然后各自依其才能委以重任,推心置腹相待。自是文有谋臣,武有猛将,威镇山东。 镜头特写,陈宫登场。 字幕:陈宫,字公台,东郡东武阳人。性情耿直,足智多谋,文武全才。 陈宫自负才学,胸怀治国安邦大志,来至曹操帐下,遍览左右,见文臣中荀彧叔侄胸怀奇谋,武将中典韦勇不可敌,自己均非敌手。 因欲建立奇功,为曹孟德所重,遂主动献计,上书曹操。其书略云: 东郡向归兖州所辖,圣人所居,人杰地灵。然地狭民少,不足以得展鲲鹏之志,成就王霸之业。兖州刺史刘岱死于黄巾,至今兖州无主,王命断绝。不才世居东郡,愿往说服州中世家大族,请明公前往担任州牧,以此为基,成就王霸之业,未知明公尚有意乎? 曹操正不甘心仅任东郡太守,大喜从之,赐以金帛,使其前往游说。 陈宫先至济州,设下盛宴,会集济州相鲍信,及兖州别驾、治中等官,与众人说道:今天下分裂,而兖州无主。东郡太守曹公孟德,是为前汉丞相曹参之后,命世之才。我等若迎来兖州为牧,必可使本州安定,黄巾灭迹。得此明公,共保桑梓百姓,不亦可乎? 鲍信早在洛阳之时,便与曹操相交甚厚,深然陈宫之论,兖州诸吏也都欣然从命。陈宫大喜,遂同兖州吏万潜等人亲到东郡,迎接曹操担任兖州牧。 曹操平空得了兖州重郡,有了立足之地,心中如何不喜?于是重赏陈宫,令其领兵屯留东郡,待之甚厚,有如父子。 兖州大事粗定,诸事安稳,这一日曹操在帐中闲坐,忽然思想起老父曹嵩,当年尽出家资助自己起兵讨董,如今年老独居琅琊,晚景孤单,不由潸然泪下,不能自已。 孝心即动,曹操乃与泰山太守应劭商议:我欲往琅琊郡,迎取父亲与兄弟曹德,及一家老小四十余人,前来兖州相会,共享天伦之乐,公以为如何? 应劭:此人伦大义,有何不可?今兖州初定,明公不必自往,某愿稍尽奔走之劳。 曹操大喜:如此有劳使君,事毕再容重谢。 应劭领诺,也不甚以为意,乃派县中衙吏,率领数十卫兵,持书前往琅琊。 曹嵩得了儿子手书,见说已为兖州牧守,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即便命令儿子曹德,收拾家资行李,装了几十大车,在应邵军士保护下向兖州行进。 这一日逶迤西来,道经徐州,打算穿城而过。守城吏见其人众车多,问明来历,不敢随意放行,派人急报徐州太守陶谦。 字幕:陶谦,字恭祖,丹阳郡人。 镜头闪回,叙述陶谦来历。 陶谦初为诸生,被举茂才,历任舒、卢二县令、幽州刺史、议郎,性格刚直,有大志。后随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对抗北宫伯玉,任扬武校尉,之后又随张温征韩遂、边章。 中平五年,徐州黄巾大起,陶谦被朝廷任为徐州刺史,击破黄巾叛军,并推行屯田,恢复生产。尔后听从王朗、赵昱建议遣使进京朝贡,获拜安东将军、徐州牧,封溧阳侯。 闪回结束,徐州府衙。 陶谦早闻曹操大名,向欲结纳。闻报曹嵩路过本境,遂亲自出城迎接,迎入府中大设筵宴,盛情款待了两日。 到第三日,曹嵩不顾挽留,力辞要行。 陶谦亲送出郭,特差都尉张闿引领部兵五百,护送出境。 张闿本是黄巾余党,见曹家辎重车辆无数,遂至贼心复炽;行至半路旷野又遇风雨,便鼓动军士杀尽曹嵩全家,取了财物,率众逃奔淮南去了。 应劭部下有军士逃命,回报凶讯。曹操闻听恶报,仰天大哭,目中流血。 曹操早就觊觎徐州,得此因由,如何不报!遂借替父报仇之名,迁怒陶谦,留荀彧、程昱把守兖州,自率全军挂孝,令夏侯惇、于禁、典韦为先锋,杀奔徐州。 陈宫向与陶谦交厚,闻说曹操欲伐徐州,急出东郡,至半路赶上大军,至中军大帐来见曹操,委婉相劝:杀害明公令尊老大人者,张闿也,非干陶恭祖之事。且其是以赤心相待明公,如若伐之,恐失天下之望。 曹操闻言非但不听,反而勃然大怒道:那张闿岂非陶谦部下,奉其所命!陶谦唆使部下杀人越货,与亲自下手何异?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尔其休阻。 遂将陈宫逐出帐外,并下令夏侯惇等一路之上屠城灭村,鸡犬不留。 陈宫自恃对曹氏立有大功,今当众被逐出行辕,自是心中大怒,羞愧难当。 大军由北往南,直下徐州。果然一路屠城灭村,鸡犬不留。 曹操引兵正行之间,前锋夏侯惇使人来报:有前任九江太守边让,向与陶谦交厚,闻知徐州有难,急引兵五千来救。 曹操大怒:传令夏侯惇、于禁,半路截杀,务必将边让赶回,不使其靠近徐州。 夏侯惇领命,遂同于禁引兵前往,两军对圆,拦住边让。 字幕:边让,字文礼,兖州陈留郡浚仪县人。 镜头闪回,叙述边让来历。 边让自幼博学善辩,爱写文章。青年时游学洛阳,曾作《章华赋》,名噪一时。 汝南谢甄亦善辩论,曾与边让一起去拜访名士郭泰,相互谈论辩难,连日达夜。郭泰对其二人却并不看好,私对门人说道:其二人英才有余,但并不入道,真是可惜了! 大将军何进闻说边让大名,遣使征辟入朝,任为令史。大将军府中宾客满堂,边让既善于占射,又能辞对,无人不被边让风采倾倒。 司徒府掾吏孔融、王朗皆为当世名士,竟争先向边让递交名片,以求交往。议郎蔡邕亲向何进写信,极力称赞边让才能。何进深以为然,于是多次提拔边让。 中平六年,边让升任九江郡太守。然而两年之后,便即弃官返回乡。 当时曹操被陈宫迎入兖州,自领兖州牧。边让虽与陈宫交厚,但对其奉侍曹操不以为然,每逢聚会,多次公开轻视贬低曹操,引以为乐。 闪回结束。边让闻说曹操征伐徐州,阵宫谏劝不从,遂聚宗族乡勇五千,前来相阻。 两军对圆,边让纵马上前,质问夏侯惇道:陶恭祖何罪,必欲讨之? 夏侯惇:杀我主公全家四十余口,岂曰无罪! 边让:部下为之,非其本意。且与百姓何干,一路屠城,鸡犬不留? 夏侯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说甚相干不相干!你引众逆我大军,意欲何为? 边让:陶公乃仁德之士,伐之不祥。某劝你回去,各安本土,岂不是好。 夏侯惇:哪有些许多啰嗦。让开大路,饶你不死;若不知趣,枪下做鬼! 边让闻言大怒,在马上扭身回头,便欲派将对敌。岂知夏侯惇却是一勇之夫,脾气火爆无比,话未说完,早已挺矛纵马,直奔边让,快如闪电。 只听惨叫一声,长矛起处,早已刺透边让前心。说时迟,那时快!夏侯惇按住长矛,抽出佩剑,趁两马错镫之机挥出,早已斩下边让首级,提在手中。 边让部从见夏侯惇如此利害,且主人已死,焉敢对敌?哄然而溃,四散奔逃。 于禁在后看得清楚,不由顿足叫苦,纵马上前说道:将军惹下大祸矣。 夏侯惇:有何祸事? 于禁:边让乃是东郡名士,知交遍于本州,且与陈宫乃是刎颈之交,非同常人可比。主公只命我等将其赶走可矣,你今杀之,岂非惹下祸事! 夏侯惇:如此腐儒,杀之何碍。你休管我,急催人马,杀奔徐州可也。 于禁闻此,连连摇头,不胜嗟叹。 镜头转换,按下夏侯惇,复说陈宫。 陈宫被曹操斥退,羞怒难言,还至东郡。行入城中,却见沿途百姓皆对自己指指点,面含怒色,不知何故。 及至回至衙署,坐犹未稳,郡丞来报:荀彧遣使前来,适逢大人不在,刚刚离去。 陈宫:所言何事? 郡丞:命各郡督催粮草,以供军需。 陈宫:则便筹粮,送去便是,不必禀我。 郡丞:然今岁兖州大旱,赤地千里,百姓自顾不暇,焉有余粮以助军需? 陈宫:可向郡中富户借粮,待来年丰收,加倍补偿便是。 郡丞:郡中吏民所议,大人犹不知乎?(本集完) 第十三集 孔明隐居 东郡衙署,郡丞发问,陈宫惊诧。 陈宫:郡中吏民议我何来? 郡丞:当初明公首倡迎接曹操入兖为牧,兖州士民仰望如日月,迎之如父母。今其为报私仇,兵伐徐州,兖州士民为供应军需,大都倾家荡产,民怨沸腾。公不能劝谏止兵,反欲搜掠吏民,压榨富户,兖州父老如何不对明公怒满胸腔? 陈宫听罢,心中抱愧,良久不语。 正在此时,家仆入报:外有前九江太守边让之子,身穿重孝求见。 陈宫大吃一惊,未及出迎,边让幼子边琮已经冲入厅堂,一边大哭,一边将手中丧棒向陈宫脸上直击过来。陈宫举臂挡住,劈手夺下,怒道:何故如此?你疯了不成! 边琮:若非你这匹夫,我父何到惨死! 陈宫:文礼兄正当壮年,又无疾病,如何就死了?又与我何干! 边琮:曹操那贼,因兵伐徐州,我父因与陶谦交厚,不得不救。曹操遂命其弟夏侯惇,击杀我父。当初不是你将曹操迎入兖州,焉有今日之事! 陈宫闻说好友边让被杀,犹如五雷轰顶,呆立不语。 边琮发作已罢,掩面痛哭而走。陈宫左思右想,决意借兵为边让报仇,遂弃东郡,携带家眷出城,投奔陈留太守张邈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陈宫,复说曹操。 曹操大军一路南下,因为缺少军粮,是以所到之处杀戮人民,抄没其家;又默许夏侯惇等部将一路发掘坟墓,盗取墓中金宝,以充军需。 哨探飞报徐州,太守陶谦又惊又悔,急聚众官商议,如何应对之策。 部将曹豹自报奋勇:曹兵既至,使君当亲自出城,当面解释误会。彼若不听,则是借故报仇,欲夺我徐州必矣。兵来将挡,水来土湮,必要一战,某愿助使君破之。 陶谦称是,于是引兵出迎。远望对面三军挂孝穿白,如同铺霜涌雪,无边无际。 曹操于阵前见到陶谦,扬鞭大骂:老匹夫杀我父弟,此仇不共戴天!谁可生擒老贼? 夏侯惇应声而出,曹豹挺枪跃马,前来迎敌。两马相交,不及数合,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两军皆乱,各自收兵。 陶谦入城,与众僚计议破敌之策:曹操不容某解释,且敌众我寡,如其奈何? 座中有东海朐县人糜竺,字子仲,家中豪富,仗义疏财,被陶谦聘为别驾从事。闻言出班献计道:某愿往北海郡,求太守孔融起兵救援;更得一人往青州田楷处求救。若二处军马齐来,曹操必然退兵。 陶谦从之,遂写书二封,分别发使,命从事陈登前往青州,糜竺赍书赴北海,分两路去请救兵。自己则率众守城,以备曹兵攻击。 按下陈登记,专说糜竺。 糜竺偷出徐州东门,星夜来到北海郡,叫开城门,求见太守孔融。 字幕:孔融,字文举,鲁国曲阜人,乃是圣人孔子二十世孙,泰山都尉孔宙之子。 孔融闻说糜竺请见,急命请进府衙,待以客礼。糜竺呈递陶谦手书,说明来意。 孔融道:我与陶恭祖交厚,糜子仲又亲到此,如何不去? 便教点兵,以太史慈为先锋,带兵往救徐州。 字幕:太史慈,字子义,东莱黄县人,使一杆烂银枪,有万夫莫当之勇。 太史慈时在孔融府中作客,于是当场允诺,便要点兵起程。正在此时,忽见探马入报:今有黄巾贼党管亥,率领群寇数万,杀至城外。 孔融大惊,顾不得发兵往救徐州,急点本部人马,出城与贼迎战。 糜竺心如油烹,此时出城不得,只得宁耐,坐卧不安。 两军对垒,射住阵角,列开阵势。贼首管亥出马大叫:我知孔太守乃是海内名士,且爱民如子,在下也不想与你为难。但当今山东大旱,听说北海粮广,特来向孔太守借粮一万石,即便退兵;不然,打破城池,老幼不留! 孔融叱道:某乃大汉之臣,守大汉之地,岂有粮米与贼耶! 管亥大怒,拍马舞刀,直取孔融。 孔融部将宗宝挺枪出马,战不数合,被管亥一刀砍于马下。管亥举刀直取孔融,传令部众大举而进。孔融大骇,便要回马入城。 太史慈从后队杀上前来,大喝一声:太守休慌,某来救你! 吼声如雷,不知武艺如何,先见声势惊人。太史慈挺枪冲入敌阵,便如泼风一般,接连搠死贼将数人,余贼不敢靠近。 管亥见状大怒,于是舍了孔融,自引数百骑赶来,将太史慈八面围定。 太史慈并不惊慌,往得胜钩上挂住银枪,拈弓搭箭,八面射之,贼将无不应弦落马。贼众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围住呐喊。太史慈壶中箭矢渐尽,不由心中也慌。 正在此时,忽听鼓声大震,一彪人马由斜刺里杀透重围,直至城下。 领头三人,各持三般兵器——双股锏、青龙偃月刀和丈八蛇矛枪。兵器到处,贼众便如斩荆割草,连排价倒地,根本无从阻挡。 来者非别,正是刘玄德、关云长与张翼德三兄弟。因闻说黄巾贼众围攻北海郡,特自平原领兵来援。管亥望见救军来到,但见刘备兵少,不以为意。 刘、关、张透围而入,便与太史慈合兵一处,分别通名报姓,立马阵前。 管亥领兵来迎,忿怒直出。太史慈却待向前,关云长早出,直取管亥。两马相交,众军大喊。数合之间,青龙刀起,早劈管亥于马下。 太史慈、张飞两骑齐出,双枪并举,杀入贼阵。 刘玄德驱兵掩杀贼众,如虎入羊群,纵横莫当。两下夹攻,大败群贼,余党溃散。 孔融迎接刘备入城,叙礼已毕,在衙中大设筵宴庆贺。二人因在郑玄处旧为相识,此番相见,更为亲近。孔融便向刘备引见糜竺,分别见礼,各道久仰。 刘备:一向闻言,子仲先生乃是徐州世家,因何来此? 糜竺具言张闿杀害曹嵩之事,最后说道:今曹操纵兵大掠,围住徐州,特来求救。 刘备:陶恭祖乃仁人君子,不意受此无辜之冤。文举兄欲待如何? 孔融:正欲去救徐州,便逢黄巾贼来。今贼众既溃,自当发兵南行。 刘备:既是如此,请文举先行,容备去公孙瓒处借三五千人马,随后便来相助。 孔融应允,即教糜竺:子仲先回徐州,去报知陶恭祖,某便收拾兵马起程。 太史慈见孔融已有刘备相助,关羽、张飞武艺远在己上,彼又无相留自己之意;便即借故辞别孔融,离了北海,自投扬州刺史刘繇而去。 画外音:刘备向有识人之能,但错失太史慈此员上将,是为一大遗憾。 镜头转换,按下糜竺,单说刘备。 刘备弟兄三人离了北海,到幽州来见公孙瓒,说借兵去与陶谦解围之事。公孙瓒盛赞玄德大义,遂拨给马兵军两千,令赵云为将,引军相从。 刘备称谢,遂与关、张引领本部三千人,赵子龙引二千步骑相随,往徐州而来。 关、张二人再会赵云,自是又惊又喜,一路上形影不离,讨论兵法武艺。 赵云向关张二人透露:闻说大师兄吕布自被李傕所败,投了淮南袁术。此人唯利是图,反复无常,且已反出师门,二位贤弟此后遇到,需要小心在意。 张飞:师兄不知,我兄弟三人前在汜水关前,已与此贼大战一场也。 赵云:未知胜负如何? 张飞:我一人斗他不过,二哥相助,亦战他不倒。直到大哥参战,那厮这才遮挡不住,逃回关上,继而弃关逃归洛阳。 关羽:果真是好武艺,天下无敌。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此言非虚。 赵云:二位贤弟习练本门武艺,彼时尚且不久,故此不能胜他。假以时日,只需一年半载之后,即便单打独斗,青龙偃月刀与丈八蛇矛,亦不弱于吕布手中铁戟也。 关张二人武艺皆是赵云代师父左慈传授,听毕唯唯受命,暗自欣喜。 不则一日,刘备兵至徐州。孔融、田楷两路军马已经先至,远远依山下寨。曹操见两路军到,亦分军势抵住,不敢向前攻城。 当晚刘备见到孔融,自告奋勇:某请与三弟张飞杀透曹营,径投徐州城去见陶谦,商议夹攻曹操。公与田楷为掎角之势,云长、子龙领兵两边接应,若何? 孔融大喜道:以此分派,最合兵法。曹操兵多将广,贤弟是须小心在意。 次日一早,刘备、张飞引一千人马出营,杀入曹寨。于禁引兵来迎,被张飞杀得骨软筋酥,拦截不住。只得眼睁睁地看他杀透营盘,直到徐州城下。 陶谦在徐州城头,忽见城外曹营一阵大乱,又见一支人马如同劈波斩浪,荡开连营,来到城下,旗上大书“平原刘备”。 陶谦大喜,急令开门,放刘备军马入城,亲自下城相迎,执手见礼,接到府衙设宴相待,再三致谢援救之德。 酒过三巡,陶谦于席间问及刘备身世。玄德据实而答:备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玄孙。因平灭黄巾立有微功,权居平原县令之职,不胜惭愧。 陶谦闻说是帝室之胄,又见其气宇不凡,再说起当年大破黄巾之事,不由倍加钦敬。于是屏退左右,请入内室再摆小宴,并令二子出来相见,以叔父之礼事之。 曹操正在军中,闻听帐外大乱,急欲问时,于禁进帐禀报:平原令刘备率领五千兵马,前来闯营援救徐州。末将一时拦挡不及,被他杀透连营,进入城中去了。 曹操大怒道:刘备织席贩履出身,小小平原县令,也敢来与我作对!诸将预备,今日饱食战饭,来日竭力攻城。 正商议间,忽有曹仁遣流星哨马到来,飞报入帐:启禀主公,天大祸事! 曹操惊问:有何祸事? 哨马报说:陈宫背叛,与吕布袭破兖州,进据濮阳,众官纷纷投降。兖州失其大半,止有鄄城、东阿、范县,被荀彧、程昱死守得全。曹将军急请主公,回军往救。 曹操闻报,大惊失色:兖州有失,使我无家可归,且腹背受敌,如此危矣! 众人无不大惊,面面相觑。谋士郭嘉自座间站起,向前献策道:荀文若在,三城必然得保不失。主公所虑,恐退兵之时为陶谦所袭,某谓此事不妨。 曹操:奉孝据何而言此? 郭嘉:此事易知。孔融、田楷等此来只为陶谦解困,非欲与主公为敌。那刘备曾在卢植尚书帐下,与主公同破黄巾贼军,有故旧之交。主公不如卖个人情与他,退军去复夺兖州。 曹操深以为然,即写书与刘备,说是看在与玄德公当初同灭黄巾、共伐董卓情面上,暂且饶过陶谦及徐州全城百姓,随即拔寨退兵。 刘备得书,递与陶谦,又遍示诸官。于是阖城大喜,皆视刘备为救命菩萨。 镜头闪回,按下刘备,复说吕布。 吕布自遭李、郭之乱,率领并州余部逃出武关,先往淮南,来投袁术。 袁术却怪吕布先助董卓为恶,又助王允杀了董卓,为人最是反覆不定,拒而不纳。 吕布无奈,于是引兵前往冀州,改投河北袁绍。河北时有常山贼首张燕,率领黑山军造反,部下有万余精兵、数千骑军。河北将领惧之,每战不胜。 袁绍闻说吕布率众来投,便思借刀杀人,令吕布引领本部人马,前去讨伐张燕。 吕布欣然领命,于是引众而往,与张燕黑山军对阵于青州之北。两军对垒,吕布骑赤兔马,挺方天画戟,与部将成廉、魏续等数十骑,反复冲击张燕军阵,每次都斩将而归。 连续作战十多天,黑山军溃散,终致大败。 吕布仗恃战功,向袁绍要求增加部属军队,袁绍不应,并欲杀之。吕布见状不安,遂请率本部军马返回洛阳,替袁公抵御西凉兵马。 袁绍表面应允,遂拜吕布领司隶校尉,羁留在营;并令将作连夜铸印,待次日挂印出征。一面却暗派大将文丑,率领百名甲士,趁吕布羁留大营,于夜间除之。 吕布早就看出袁绍杀机,又见以铸印为由将自己羁留大营,更疑其用心不良,遂派从人在营帐中弹筝,吸引监视甲士,自己则从后门悄悄逃出,回到己营,连夜拔寨而去。 文丑半夜闯入营帐,乱刀将弹筝者砍死在床,引兵而去,却不知中了李代桃僵之计。 次日袁绍接到密报,知道吕布已连夜拔营离去,遂唤来文丑,怒斥一番,复命其率领甲士追杀,却已来之不及。 吕布慌慌如漏网之鱼,带领部将离了冀州,便欲逃往河内,与老友张杨联合。忽这一日,途中经过陈留,早见太守张邈率弟张超、挚友陈宫,已经出廓立候。 张邈:吕布为人反复,为天下英雄不齿,贤兄命我出城远接,却是为何? 陈宫:今天下分裂,英雄豪杰并起,各怀异志。使君拥有十万之众,身处四战之地,本可按剑雄视天下。今反听命于曹操,不亦卑哉?今曹操率本州大军东征,其地空虚;吕布善于作战,英勇无敌,正无立锥之地。某故请使君迎为臂助,进据兖州,以观天下形势。吕布虽好反复,但若引为爪牙,则进可成就千秋霸业,退可纵横一世也。 正说话间,吕布引众赶到。张邈遂与陈宫上前相见,迎入府衙,殷勤款待。吕布大为感动,席间与张邈把臂言欢,发誓结好。 陈宫欲借吕布之力平灭曹操,与故友边让报仇,故在席间大赞吕布英雄无敌,并请其兵入兖州,以观其动静志向。 吕布自思空有天下无敌武功,自逃出长安后四处投人不着,无立锥之地存身歇马;此时陡然从天上掉下一个州郡来,心中如何不喜?于是二话不说,当即应诺。 张邈见吕布同意,遂依陈宫之计,助其军马两万,并使陈宫为军师,引吕布乘虚占据濮阳,相继攻下兖州所属郡县。 曹仁屡战吕布,皆不能胜,特此遣使向曹操告急,请急回军,复夺兖州诸郡。 闪回结束。曹操得了曹仁急报,因此卖个顺水人情给刘备,火速从徐州撤兵。 曹军日夜兼程赶回兖州,与吕布大战于濮阳。两军对阵,吕布出城列阵,准备迎战。曹操便令三军,于阵前大骂“三姓家奴”,尽数其连诛丁原、董卓恶逆。 吕布怒发万丈,亲自跃马挺戟出阵,率骑兵一举冲散青州之兵。 曹军诸将难抵吕布宝马铁戟之猛,一时阵势大乱,各自四散奔溃。曹操策马突围,却被一杆着火旗杆倒下,烧伤左掌,狼狈逃回本队,退出三十余里,方才扎住阵脚。 曹操由此大恨,发誓必要夺回兖州,杀死吕布。 此后双方多次交战,相持百余日,难分胜负。至夏秋之季,时值兖州大旱,又有蝗虫为害,粮食奇缺,人民易子而食。 吕布遂将部队移到山阳驻扎,与曹操暂且休战。 镜头转换,按下曹吕大战濮阳,回头再说徐州。 陶谦因见刘备一封书信便劝退曹操大军,不由大喜过望,即请孔融、田楷、关云长、赵子龙等进城大会,排设盛宴,水陆毕陈。 饮宴之间,陶谦盛谢诸位相救之德,并延请刘备上座,拱手对众人道:诸位听我一言。老夫年迈,二子不才,皆无安邦定国之能。曹孟德此番虽然退兵而去,争奈徐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我死之后,其必复来,且袁术、刘表等亦皆怀觊觎之心,谅必亦来争夺。彼时我二子定不堪国家重任,且枉召杀身灭城之祸。玄德公乃是帝室之胄,德广才高,可领徐州。老夫情愿将印绶相让,并表奏朝廷,乞闲养病,请在座诸公为我明证。 座中诸公听了先是一惊,继而大喜,尽皆赞叹:陶使君高风亮节,人所不及。 刘备听了这一番话,直急得面红耳赤,起身双手乱摇:承蒙孔文举荐举相求,令刘备来救徐州,是为国家大义,非为私心。今若无端据而有之,天下人将以刘备为何人哉?此乃陷某于大不义,万万不可。且无朝廷明诏,乃属篡夺之罪,刘备实不敢当。 陶谦又让,孔融则微笑不语。 糜竺从座中起身,向前执酒劝道:事急从权,玄德公不必如此。今汉室陵迟,海宇颠覆,逆贼李傕、郭汜霸揽朝纲,刘氏宗亲罢黜诛杀净尽。天子诏旨难出国门,岂待敕封公为徐州之牧?大丈夫建功立业,如此良机平生难觅。徐州居天下之中,国殷民富,户口百万,精兵十万之众,正是龙兴之所,但因是四战之地,故非得其主,而不能守之。刘使君领此数郡,非惟陶公诚心相让,亦是天意,不可坚辞。今若使君固执不从,倘被那些心怀不臣之辈,诸如吕布、袁术、曹操等人夺去,则徒令黎民涂炭,悔之莫极矣。 陈登、孔融听了糜竺此语,俱各称善,亦都帮着陶谦劝让:天予不受,反受其咎。 无奈刘玄德只管将头来摇,坚执不肯接受。 陶谦见刘备如此固执,无奈相求道:曹操虽去,必然还来。玄德公必不肯从,则此间近邑小沛,足可屯军。就请玄德公暂驻此邑以保徐州,休回平原县城,何如? 众人亦劝:陶公之言是也。玄德不如舍此平原令微官,屯留小沛,以卫徐州。 刘备闻此,这才欣然从之。陶谦劳军已毕,赵云辞去,暗嘱关张二人勤练师门武艺,以待师命。关张叉手允诺,三人依依不舍。 孔融、田楷亦各相别,引军自回。 刘备与关、张三人,则引本部军来至小沛,修葺城垣,抚谕居民。 糜竺随陶谦送走孔融、田楷、刘备等人,回城后便与陶谦相别,各自还归己府。 刚入厅堂坐定,未及更衣洗沐,只旋踵之间,门人入厅来报:府外有故友来访。 糜竺:何处故人? 门人:说是琅琊诸葛玄,大车小辆,引众而来,还有内眷相随。 糜竺闻说又惊又喜,遂急回内室,换下官服,身着便装亲自迎出。到至府门,见来者果是故友诸葛玄,身后跟着十数人之多,却不认识。 诸葛玄见糜竺亲自迎出,急上前施礼:多年不见,贤弟风采犹胜往昔,可喜可贺。 糜竺还礼不迭,上前执手叫道:诸葛兄何来?真是久违,想煞愚弟。 急命大开中门迎客,又请夫人出来,率仆妇将女眷让进后宅,热情款待。 酒过三巡,糜竺又问:闻说贤兄就任广陵太守,如何来到徐州? 诸葛玄:不是广陵太守,乃是豫章太守也。只因家兄不幸过世,故还家料理丧事,今携兄长家眷离了泰山,复还豫章任所,路过徐州。不料却赶上曹操领兵围城,被困馆驿多日,无可奈何。因忽思及贤弟在此居住,故寻至此,图谋一会。 因将史子眇、胡车儿、臧霸,及三侄瑾、亮、均,一一向糜竺介绍。少帝及唐妃身世,自然隐瞒不提。 糜竺闻说诸葛珪病故,为之叹息良久,因欲挽留诸葛玄在徐州辅佐陶谦,遂将已留平原刘备及关张三兄弟驻兵小沛,相助守卫徐州之事说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诸葛亮听了糜竺介绍,便借此话题,详问刘备三兄弟备细。 糜竺见诸葛亮气宇不同凡响,俨然有王者气概,异乎于诸葛瑾和诸葛均,不由暗暗称奇。当下将刘备三兄弟来历,备细说了一遍。 诸葛亮记在心中,随口赞道:可惜了三位英雄,只因朝廷不明,沦为下僚。 当夜罢宴,各自归房休息。诸葛玄心痛兄长之死,兼又一路风尘,见了老友一场暴饮,悲喜交加,次日竟然一病不起。由此一行十余人困于糜府,不能起程。 糜竺命家人尽力服侍,延请名医为诸葛玄治病;一面派人前往江东豫章郡,打听诸葛玄府衙及家眷情状。 十余天后,家人快马返回,报与糜竺:因豫章太守之位久空,却被朝廷派朱皓取代,已经上任月余。诸葛老爷家眷由此也被赶出府衙,回归旧宅居住,只盼诸葛老爷速归。 糜竺听了,便有些发呆。诸葛玄当时仰卧内室榻上,闻听此信,急出一身热汗,勉强挣扎起床,不顾糜竺如何挽留相劝,只是要走。 糜竺无可奈何,只得准备川资厚赠,并带足药饵,以备路上使用。由是率领阖家老少,将诸葛玄送出府门,眼望其带病率众而去。 镜头转换,人在旅途。 诸葛玄心急赶路,又兼急火攻心,病体愈加沉重。史子眇医道颇为精深,一路勤加照拂,但因路途遥远,行至南阳郡叶县之时,诸葛玄终至不起。 无奈之下,诸葛玄遂将长侄诸葛瑾唤至榻前,叮嘱道:你可携带重金,先到豫章郡中,寻着婶母及你弟妹,安顿照顾一家生活。等我病愈之后,方可前去相会。 诸葛瑾领命,只得告辞叔父、二弟及史道长,携金买舟而下,独向江东去了。 画外音:诸葛瑾到达豫章后寻到婶母一家,后闻叔父病故,二弟及三弟流落襄阳隆中。只因中原战乱,路途艰险,便即长居江东,未曾北归。其后际遇曲阿人弘咨,向孙权极力推荐,被孙权与鲁肃等一起待为上宾。诸葛瑾从此便在东吴为官,按下不题。 诸葛玄病倒南阳,糜竺所赠草药已经吃完,病体愈加沉重。适值江淮以南之地瘟疫大起,史子眇虽通医术,此时手中无有金丹良药,也自束手无策。 时有驿馆老卒,见诸葛玄官宦打扮,一众随从也都仪表不俗,于是尽心服侍,殷勤张罗。因见史子眇为难,遂主动进言道:我们这里当地倒有个名医,说不好可疗诸葛老爷贵恙。 史子眇:既是如此,烦你请来看看。若果能治得好时,我必重重谢你。 驿卒应诺,不一时便将医者请到,与史子眇相见。 医者:敢问道长,不知病者为谁? 史子眇:实不相瞒,乃是豫章太守,复姓诸葛,官讳一个玄字。 医者:原来是诸葛大人,早闻大名,心仪已久。 史子眇:阁下既知诸葛大人,敢问高姓大名? 医者:不敢当。敝姓张,单名机,表字仲景。 史子眇:我道是谁,原来竟是药王门掌门,当世医圣驾到。 张机:不敢。道长上下尊称? 史子眇:洛阳玄天观小小主持,并无法号,俗名史子眇。 张机大吃一惊,急忙揖首为礼:原来是鬼谷门掌门驾到,请恕不恭之罪。 史子眇:不敢。你我同为道门中人,便是一家,何必客气!敬请入内奉茶。 张机:不必。先看病人为要。 史子眇便不客气,请入卧内,为诸葛玄看诊。张机在榻侧落座,略把一把脉,说道:此乃时疫所致,名曰伤寒。 于是施针下药,精心调理。不到半天,诸葛玄呼吸粗重面色转红,略见起色。 史子眇大喜,请张仲景至外厅献茶,赞道:先生神乎其技,不愧医圣之称。 张机:道长谬赞,在下岂敢? 史子眇:药王门之事,可得闻否? 张机:药王门始祖是为战国神医扁鹊仙师,俗家名讳秦越人。传至张某,已有二十四代。另有同门师兄,姓华名佗字元化,医术比我精湛十倍。只是一心务于医道,不理门派中俗物,才将掌门之位让于小弟。小门小派,较之道长所掌鬼谷门,何啻云霓之望晧月! 史子眇:道兄何过谦乃尔!先生所掌南阳郡药王门,与在下洛阳鬼谷门,左慈常山兵家门,孔融曲阜儒家门,于吉南徐太平道,张陵龙虎山五斗米道,黄承彦襄阳匠门,骊山老母关中骊山门,合称江湖八门,皆为先秦诸子所传,何分高低贵贱! 张机:江湖八门,八百年来恩怨相牵,扯骨连筋,委实难分轩轾。但我等七门,须皆奉鬼谷门伏龙令为主,岂敢与道长相提并论? 镜头闪回,补叙张仲景及其药王门。 张机父名张宗汉,曾在朝廷做官。张机随父在任,自幼笃实好学,博览群书,尤其酷爱医学。因拜同郡张伯祖为师学医,方知本门即为扁鹊祖师所创,名为药王门。 当时太平道张角诱惑饥民起事,以致兵祸绵延,十数年不休。黎民百姓饱受战乱,加上疫病流行,生灵涂炭,横尸遍野。 有史记载,汉桓帝时大疫三次,灵帝时大疫五次。献帝建安年间,疫病流行更甚,成千累万百姓被病魔吞噬,以致十室九空。 张伯祖执掌药王门,以高超医术活人无数,被世人号为神仙。因见张仲景学医用心,便将毕生医术倾囊而赠,且以自己年老之故,一并将掌门之位相传。 时有南阳襄乡县人何颙,字伯求,向有识人之能。因在张伯祖家曾见张机,甚为惊奇,对其说道:君用思精而韵不高,其后不能为良臣,则必将为良医。 从此张仲景便断了入仕之念,专心学医,潜心研究伤寒之症,终至大成。 闪回结束。张机为诸葛玄治疗已毕,告辞而去。 字幕:张仲景虽然医道绝高,争奈诸葛玄迭经大变,丧兄失官,又加战乱风霜,实在已是油尽灯枯,回天乏力。挨到半年之后,终于寿终,客死新野。 诸葛兄弟大哭一场,依照叔父所瞩,择选风水宝地,将其葬在南阳郡叶县金鸡冢。 办完丧事,史子眇别了张机,便带孔明及其姊弟,前往襄阳南漳,投靠师叔水镜先生。水镜先生再次见到昔日史侯,自然悲喜交加,知已更名为诸葛亮,于是点头叹息。 诸葛亮:请教师祖,如何复汉兴刘,尚请为孩儿谋划。 司马徽:今朝廷为李傕、郭汜把揽,殿下理应暗地结交宗室旧臣,以待时变。 诸葛亮:刘表是为汉室宗亲,今又占据荆襄七郡,拥众百万,带甲十万有余。我欲自露身份,命其兴兵北上勤王,并讨李、郭二贼,不亦可乎! 司马徽:刘表虽系汉家宗室,但与董卓一党交往甚厚,且有背离朝廷,独自称王之念。如今局势不明,殿下只宜潜藏山林,不可泄露本来面目。 诸葛亮:谨遵师祖之命。但不知隐居何处,最为妥当? 司马徽:此庄与白马洞中,皆都不可。襄阳城西二十里处,绵延起伏山岭之间,有一山隆然中起,北枕汉水,林泉幽邃,蔚然深秀,称为隆中,可作殿下隐居之所。 诸葛亮:既是如此,弟子来日便去。 司马徽:此后外间之事,自有我与你师父代为筹之,不必挂怀。然唐妃之貌艳惊绝世,宜暂留水镜庄中,以免隆中山民见之,骇人听闻。我自有处,令你夫妻不久重会。 孔明悉依水镜先生安排,次日自带二姐一弟,及数个仆从前去隆中,就此躬耕隐居。 史子眇则依师叔安排,往来奔走于荆襄名士大族之间,为诸葛亮罗织门阀,寻求良友。 其后不久,即有徐元直、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等贤士齐至,以诸葛亮为友;又有庞德公、黄承彦等襄阳名士亦折节下交,诸葛亮皆以师礼待之。 自此,诸葛亮忙则拜师访友,闲则独居草庐,吟诵《梁父吟》,又常以管仲、乐毅自比,名声渐达于荆襄诸郡,士林皆知。 名声已经打出,为争取豪族支持,史子眇又为诸葛亮、诸葛均作伐,议嫁两姊。大姐出嫁与襄阳望族蒯祺,二姐出嫁给庞德公之子庞山民。诸葛兄弟闻此,各自欣悦无辞。 字幕:蒯祺,南郡中卢人,汉大臣蒯通之后。蒯良、蒯越之弟,任房陵太守。 庞山民,荆州襄阳人,庞德公之子,庞统堂兄,任吏部郎。 有此姻亲之谊,襄阳士族尽知诸葛兄弟之名,相与来往,高朋满座。 一日,诸葛亮与诸师友在鹿门山相聚。黄承彦在座,并不避忌,直对诸葛亮说道:贤契年近二十,应当选妻,以宜室家。我家有女,小字阿丑,发黄肤黑,配与贤契可否? 诸葛亮见其当众言此,心知此事定是师父有意安排,遂一口应许,并不更问详细。 在座诸人闻而惊讶,都以此作为笑话,取乐云: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 于是送礼纳聘,将阿丑迎娶回家。当夜揭开盖头看时,那“丑女”正是爱妃唐瑛。诸葛亮大喜,此一回洞房花烛,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蓦然想到当年青梅竹马玩伴蔡琰,又凭添几分愁怅,几分苦涩而已。 至此,诸葛亮便以隐居为名,游于襄阳豪门士族之间,积累势力,图谋光复汉室。 镜头转换,按下荆襄,复说徐州。 光阴荏苒,徐州牧陶谦时年六十三岁,忽然染病,沉重不起。 糜竺进府问安,见陶谦病势危笃,既惊且悲。当日回到宅中,心中忧虑,长吁短叹。 正在此时,门子入报:前番那个史子眇道长,还有胡车儿和臧霸师徒三人,在外求见。 糜竺闻说,转忧为喜,急忙请至中堂,相问别来情状。史子眇详说诸葛玄死于叶县,二侄往投襄阳居于隆中之事。 糜竺叹息一回,便将陶谦病情相告,问道:徐州乃四战之地,曹操若来,如其奈何? 史子眇:即是如此,先生前次所说刘玄德者,乃是中山靖王之后,汉室宗亲。即有破黄巾之功,又有兴扶汉室之志,何不劝陶公举徐州以让之?如此徐州黎民得安,城池亦得保全。倘朝廷有事,则发徐州兵以勤王,先生是有大功于社稷,千古流芳。 糜竺早知史子眇与朝廷帝室关系非凡,闻言大悟,拱手称谢:不是道长提醒,我几乎自误,坏了朝廷大事! 当晚将道长留在府中款待,次日便进衙府,即向陶谦献计:刘玄德乃帝室之胄,威望着于天下;又有关张二人,均有万人之敌,亲如兄弟相助左右。今其现居小沛,府君何不以州事让之?强似以后被诸侯夺去,反害了两位公子及全家性命。(本集完) 第十四集 迎驾迁许 徐州府衙,糜竺献策。 陶谦闻言大喜,如梦方醒,急使人来小沛请刘玄德,到徐州商议军务。 刘备闻说陶使君病重,乃与关、张二弟,带数十骑来到徐州,至府问安。 陶谦教糜竺将刘备请入卧室之内,流泪嘱道:请玄德公来,不为别事。止因老夫病已危笃,朝夕难保;万望明公以汉家城池为重,受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 刘备闻言大惊,还要推辞,糜竺在旁以足尖踢其脚跟,这才未及吭声。 陶谦以为刘备默许,心下喜慰,于是又道:我有二子,长子商,次子应,其才皆不堪重任。老夫死后,犹望明公教诲,切勿令掌州郡政事,便是爱护我全家。徐州政事,有北海人孙乾字公佑,又有糜竺、糜芳兄弟二人相佐,请明公善用之。 说罢心急气促,以手指心而死。 刘备大恸,遂与孙乾、糜竺、陈登商议,为陶谦发丧举哀。大小军士尽皆挂孝,大设祭奠已毕,将陶谦葬于黄河之原。 自此刘备权领徐州军政诸事,使孙乾、糜竺为辅,陈登为幕官;尽取小沛军马入城,出榜安民,又将陶谦遗表,申奏朝廷。 史子眇见徐州之事落定,拜别糜竺,回到水镜山庄,安排门人:令胡车儿至宛城投我故友贾诩,到张绣营中,如此如此;臧霸前往濮阳,见左慈之徒吕布相投,如此如此。 二人领命,各自去了。胡车儿及臧霸二人武艺绝伦,且又有鬼谷门徒身份,张绣与吕布自然一见大喜,分别予以重用。 史子眇自去长安,打探朝廷情状。 镜头转换,按下刘备,复说曹操。 曹操夺取徐州不成,又因吕布和陈宫袭了兖州,回师反复争夺,不分胜负。因此窝在鄄城,懊恼不迭。忽一日,探马来报:陶谦已死,遗表朝廷,命刘备自领徐州牧。 曹操闻报,引发旧恨,拍案怒道:某因报父仇,屠尽徐州周围百姓,以恶名得罪天下,且又失了兖州;未料反被大耳贼不费吹灰之力,落得现成徐州数郡之地,实在可恶! 当即聚集文武,便欲传令,要克日起兵,去打徐州。 荀彧离座出班,谏道:明公不可急躁,恐蹈前番南征覆辙。若依在下之议,当先复我故巢兖州,免除后顾之忧,方可去争徐州。 曹操:吕布勇冠三军,更有陈宫足智多谋,争之不胜,如其奈何! 荀彧:如今山东大饥,明公不如东略陈地,使三军就食于汝南、颍川。并取黄巾余党何仪、黄劭等金帛、粮食,以养三军,再乘胜夺取兖州,是为上策。 曹操思索片刻,喜而从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处,与吕布、陈宫对峙;亲自引兵先略陈地,次及汝、颍二郡。 黄巾军何仪、黄劭闻知曹操兵到,引众来迎,会于羊山。 曹操派大将典韦、曹洪出马,二人各奋武勇,数阵下来,均各斩将立功,威震敌胆。李典见二将各自建功,亦纵马挥刀而出,大战三十余个回合,生擒黄劭。 何仪不敌,引数百骑奔走葛陂,劫掠为食。因此惹怒葛陂坞中一个黑大汉,跨马持刀,单人独骑,来与何仪对阵。未经三合,何仪便被黑汉所擒,余众皆散。 正当此时,曹操引军而至。黑汉便将何仪献给曹操,自报乃是谯国人氏,名唤许褚。 曹操大喜,遂拜许褚为都尉,赏劳甚厚,命将何仪、黄劭斩讫。 由此汝、颍二郡悉平,皆归曹操所有。 曹操由此声威大壮,遂引得胜之军径奔兖州,来战吕布。 兖州守将李封闻说曹操兵至,自负武勇,列队出城相迎。两军对垒,射住阵角,李封亲自出马,扬鞭大骂曹操,当众说其枉杀本郡名士边让,不配为兖州之主。 曹操大怒,便令许褚出马。许禇催马上前,挥刀便砍;李封正在马上骂得起劲,未待躲闪刀锋已至,一颗斗大人头已滚落平地;马驮无头之尸而回。 副将薛兰见李封已死,急催马来迎许禇。曹操军中校尉吕虔看得清楚,于旗影之下引弓发矢,只一箭便将薛兰射于马下,当即身死。 吕布军见正副主将已死,呐一声喊,尽皆溃散。 曹操复得兖州,大宴诸将,犒赏三军。歇兵三日之后,便令许褚、典韦为先锋,夏侯惇、夏侯渊为左军,李典、乐进为右军,自领中军,于禁、吕虔为合后,来攻濮阳。 曹军兵临濮阳城下之时,吕布并无防备,正与陈宫在衙署对饮遣怀。守门军闯进府衙,直入大堂,惊慌报说:李封、薛兰战死。曹操复夺兖州,如今兵至城下矣! 吕布闻报,冲冲大怒:此贼乃我手下败将,安敢如此!抬戟备马,待某去战他。 陈宫:温侯不可出战。今曹操乘胜而来,其锋正锐;且我部下诸将皆在外地,打粮未回。将军不如深沟高垒,避其锋锐,待诸将回师,内外夹攻,必获全胜。 吕布:曹操军中诸将,哪个是我敌手?待诸将回时,贼首已悬挂我濮阳城门矣。 于是不听陈宫力劝,独自引兵出阵,与曹军对垒。两军遇于平野,吕布横戟阵前,大骂道:曹操狗贼!焉敢趁我不备,杀我守将,夺我兖州!吕布在此,哪个过来送死? 曹操不理,反顾众将:吕布骁勇,非是一人可敌。许褚、典韦、夏侯惇、夏侯渊、李典、乐进,命你六人围攻吕布;余者随我亲领中军,绕至其后,直接攻城! 众将领命,依令而行。吕布虽勇,但被六员大将围殴,便只办得遮拦,再无还手之力。曹操趁势绕行吕布阵后,全力攻打濮阳。城内兵少,陈宫顾此失彼,终被曹军破门而入。 吕布本来不敌六将,又闻濮阳城池已失,只得杀出重围,引领败军,逃奔定陶而去。陈宫见西门已失,知道大势已去,遂命急开东门,保护吕布老小出城。 曹操得了濮阳,恐吕布养成气势再来,于是并不歇马,乃令刘晔等人守城,自己引军连夜赶至定陶,扎下营寨。 吕布吃了一次大亏,此番方悟陈宫之言,遂与张邈、张超在城中防守严固,以待援兵。 曹操连日讨战不果,复引军退出四十里下寨,再以疑军之计,诱使吕布出城。吕布有勇无谋,果然再次中计,引军轻出追击,落入曹军埋伏,一战而败。 吕布大败,见进不得城去,只得落荒而逃。 张邈见吕布逃亡,知道曹操难敌,于是弃城而走。遂留张超带引家眷部属,驻守雍丘;亲引部从千人,到淮南袁术处求救。 然而未到寿春,张邈就被随从士卒杀害,将其首级持回,献于曹操。 曹操于是引军包围雍丘,力攻数月城破,杀张超及其三族。 字幕:汉末群雄中张氏兄弟一支,至此遂灭。 镜头转换,按下曹操,复说吕布。 吕布连丢兖州、濮阳及定陶三城,一路向东败走,收集败残军马。将至海滨,却逢张辽、臧霸等诸将沿海打粮皆回。 其后未久,陈宫亦率吕布家小寻找而来。吕布会集众将,欲再与曹操决战。陈宫再次劝道:今曹兵势大,未可与争。不如先寻安身之地,那时再来报仇未迟。 吕布:前番悔不听公言,以至于此。然河北袁绍、淮南袁术皆都恶我,却投何处? 陈宫:某闻刘玄德新领徐州,可往投之。 吕布:其兄弟三个,曾在汜水关前围攻我一个。今势穷往投,怎肯容我? 陈宫:不然。刘备乃是长者,为人向来仁义;又新领徐州,正需臂助,必纳我等。 吕布听从其言,于是竟投徐州,先使臧霸进城拜见刘备,说明前来投靠之意。 刘备未言,张飞先不耐烦,叫道:这个三姓家奴,最无仁义,大哥且休理他! 刘备:不然。吕布曾助王允平灭董卓,有功于汉室社稷;兼又英勇无敌,若来徐州,必可助我抵御外敌,平添臂助。臧将军请回复温侯,尽管前来,某是求之不得。 臧霸拜谢,飞马回报吕布,刘备遂领关、张二弟,及百余部众,出城三十里迎接。 吕布感念刘备厚德,于是并马入城,再到州衙厅上讲礼,再三致意。 刘备命设盛宴,为温侯接风。言谈之中,吕布自矜诛灭董卓之功,口称刘备贤弟,洋洋自得。关张二人皆有怒色,玄德口虽唯唯,也自心中不喜。 酒至半酣,吕布忽想起当日在虎牢关与其三兄弟大战之事,便委曲套问:不知关、张二位贤弟,是何武功家数,师承何人? 关羽见问,知道吕布实为本门师兄,便欲实言相告。张飞却拦住二哥话头,对吕布冷笑道:我兄弟三人武艺,却是天生便会,从来不曾拜过师父。你这厮如此打问,敢自是上次输得不服么?今日难得相会,倒不如趁着酒兴,你我再比拼三百合如何? 吕布无言可答,只可讪讪而笑,借故更衣避之。 臧霸却知关羽、张飞根脚,便于更衣之时向二人表明自己身份。关、张闻说臧霸乃是师伯史子眇门人弟子,不由大喜,深自接纳。 陈宫因见徐州钱粮颇广,人口富庶,却早存下劝吕布雀巢鸠占的心思,满怀鬼胎。 当日宴罢,刘备遂请吕布引本部军投小沛安身歇马,与徐州呈犄角之势,共防曹操。吕布再三致谢而去,自此屯兵小沛。 镜头转换,按下江湖,复说朝廷。 曹操平定山东诸州,上奏朝廷,自表功绩。献帝览表,遂依当初贾诩所定之计,下达密诏:加封曹操为建德将军,费亭侯,诏命带兵进京,勤王除贼。 未料诏书刚发,京师复生大乱。 其时李傕自为大司马,郭汜自为大将军,横行无忌,朝廷无人敢言。太尉杨彪、大司农朱隽暗奏献帝,以离间之计令李傕、郭汜相互猜忌。 却不料弄巧成拙,造成李、郭兵锋相见,就此大乱长安。 李傕趁势劫持帝后车驾,囚禁于郿坞,断绝内使,饮食不继,侍臣皆有饥色。 杨彪与朱隽会合朝廷官僚六十余人,到郭汜营中劝和,试图以此逼迫李傕释放帝后。郭汜竟将众官尽行监禁在营,只放了杨彪、朱隽。 朱隽归家,积忧成病而死。 自此之后,李傕、郭汜每日厮杀,两败俱伤。混战两月有余,董卓女婿牛辅统领大军自陕西来到,声明与二人解和,李傕、郭汜只得应诺,各自放了天子及百官。 牛辅趁机上表,请天子驾幸弘农。 献帝大喜道:朕思东都久矣,今乘此得还,乃万幸也! 诏封牛辅为骠骑大将军,使率西凉兵留守长安;复依贾诩遗策,令李傕收拾车驾东行,并遣旧有御林军数百,持戟护送。 由此汉献帝终得脱身,离了长安,引一班文武群臣前往洛阳。未料銮舆刚过新丰,未至霸陵,郭汜竟再次与李傕联手,忽然造反,欲劫天子车驾西返。 车骑将军杨奉、韩暹提前探知其谋,乃与国舅董承商议,未待李、郭二人发动,即拼命保护车驾东奔,用计甩脱李、郭追兵,于陕北东渡黄河,至于大阳。 但于此次变乱之中,满朝文武百官大都于乱军中离散,更有死于逃难途中者甚众,汉末朝中精英才俊,至此为之一空。 献帝渡河未久,太尉杨彪、太仆韩融一路寻至,君臣抱头痛哭。杨彪奏请献帝暂居安邑,韩融亲笔修书,遣使到河西大营,劝说李傕、郭汜罢兵。二贼稍从其言,止兵不追。 董承、杨奉商议,差人修葺洛阳宫院,欲奉车驾还于东都,献帝欣然准奏。 杨奉遂令部下大将徐晃,保护车驾前行,安全过了箕关。并州太守张杨闻说天子东归,具粟帛迎驾于轵道,并献饮馔。献帝赐封张杨为大司马,令其屯兵野王。 献帝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车驾重入洛阳,还于旧都。 放眼望去,只见宫室烧尽,街市荒芜,满目皆是蒿草,不由泪流如泉,悲伤不已。众官一起慰劝天子,献帝收泪忍悲,即命杨奉且盖小宫居住,下诏改兴平年号为建安元年。 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是岁又遇天下大荒,颗粒无收。 洛阳居民仅有数百家,城中无可为食。文武百官及朝中僚属只得尽出城去,剥树皮、掘草根为食,回城以此奉献天子、皇后。 于是满朝卿士大夫,自尚书郎以下皆命出城,樵采挖菜。众卿因腹中饥饿口中干渴,多有死于颓墙坏壁之间者,暴尸荒野。当时汉末气运之衰,无甚于此。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江湖。 天子钦使微服离京,日夜兼程,数月之后,终于驰达兖州,向曹操传达朝廷密旨。 曹操时闻天子车驾已还洛阳,既受帝旨,遂聚谋士商议行止。 众人尚未开口,荀彧率先进策: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服从;汉高祖为义帝发丧,而天下归心。今天子蒙尘,将军诚应此时首倡义兵,奉天子以从众望,并伐不臣,此乃不世之略也。明公若不早图,诚恐他人将先我而为之。 曹操闻言大喜:荀文若之言,甚获我意,真子房之略也。传我将令,立刻收拾起兵,前去洛阳迎请天子车驾。先差夏侯惇为先锋,引许褚、典韦等上将十员,精兵五万,先到洛阳保驾;再命曹洪、李典、乐进三将,率步兵兼道而行,以防李傕、郭汜领兵犯阙。 众将:诺,我等遵命! 夏侯惇与曹洪奉命,分别引领马步三军,日夜兼程西进,非只一日,来至京师。二将前脚刚到洛阳见驾,果然李傕、郭汜后脚领兵杀来,见有大军守城,不由失惊。 献帝本来时刻忧惧二贼引兵来犯,今得到曹操派兵前来护驾,不胜之喜,即令曹洪在城中保护宫闱,使夏侯惇出城迎敌。 夏侯惇奉旨,昂然出城,将马步军分为两翼,马军先出,步军后随,尽力攻击。 李傕、郭汜一战大败,被斩首万余,退兵三十里下寨,互相埋怨。 次日,曹操引领大队人马到来,入城参见献帝,拜于殿阶之下。 献帝赐其平身,宣谕慰劳一番,立即下诏:敕封曹操领司隶校尉、假节钺、录尚书事,并授全权管领天下兵马。除灭李、郭二贼之后,再行加封。 曹操因由一郡之守升为当朝尚书,连升数级,一步登天。于是自然格外卖力,当时遵奉诏命,亲引大军出城,与李傕、郭汜决战于洛阳城外。 列阵已毕,各自射住阵角。曹操遥望敌阵,微微冷笑,将手中马鞭向前一指:先令许褚、曹仁、典韦三将,各领一百铁骑,于李傕阵中冲突三遭。 三将领命,纵马齐出,冲向敌阵。西凉军虽众,当不得三将无敌,一时阵角大乱。 曹操见时机已到,又下将令:夏侯惇领兵左出,曹仁领兵右出,余者随我中军冲阵。 于是鼓响三通,众军齐进,势不可当。西凉兵抵敌不住,大败而走。曹操亲自押阵,率领众将连夜追杀,剿戮极多,降者不计其数。 李傕、郭汜不敌青州兵势猛,军无战心,只顾望西逃命,终往山中落草为寇去了。 杨奉、韩暹见曹操成了大功,恐怕以后难以相容,便以追杀李傕、郭汜为名,引本部军离开洛阳,屯于大梁。 曹操回兵,采纳侍郎董昭之议,上奏献帝:东都荒废已久,不可修葺,更兼转运粮食艰辛。许都地近鲁阳,城郭宫室完整,钱粮民物足可备用。臣请驾幸许都,惟陛下从之。 献帝闻说言之有理,欣然从之,群臣亦无异议。君臣计议已定,择日起驾。 镜头转换,北邙山上。 献帝临行之前,诏命曹操整顿人马待发,自率杨彪、韩融等大臣拜谒皇陵,祭辞列祖。祭陵已毕,回城途中,经过少帝刘辩之墓,只见柏木森森,又闻枭唳猿啼。 献帝见此,倍生凄凉之感,暗自垂泪道:皇兄只在位四月有余,尽心竭力护我,以免被太后所害。彼遭李儒毒害之时,我却懵然不知。苍天有知,何对我兄不公如此! 于是传令歇驾,只带杨彪、韩融,与百余侍从,上山凭吊皇兄刘辩。当下穿过松林,上得山坡,眼前便是少帝刘辩陵墓,却见墓门半开,并未封闭,不由大吃一惊。 献帝心知有异,遂命护卫进去察看。 不一时侍卫回报:墓中空空如也,莫说殡葬礼器,竟连弘农王及唐妃尸首,也都不见。 献帝沉吟良久,密嘱不得泄露此事,一面令人将墓门掩埋封锁,休留半点痕迹。 众军领旨,七手八脚,掩蔽墓门。正当此际,忽从松林之中走出一个中年道士,身穿灰色道袍,手执拂尘,向献帝当面揖首,说道:陛下何来此处?贫道拜揖。 一众禁军大惊失色,暗思众目睽睽之下,竟不知这道人先前藏身何处,如此神鬼莫测,现身帝驾身前,岂非鬼神之属?于是呐一声喊,便要上前拿下。 太尉杨彪站在远处,早已认出来者,正是少帝刘辩师父史子眇。遂急忙上前,止住众军,向献帝奏道:陛下勿惊。此乃已故弘农王之师,玄都观观主史子眇道长。 又回首对史子眇说道:仙长别来无恙,却又因何至此? 史子眇诡异一笑,跟杨彪、韩融见礼,缓缓说道:墓中之事,既被陛下看到,也是天命如此,因缘际会,合该卧龙出世。事关重大,可否容至林中一叙? 杨、韩二人拿捏不定,都望着献帝。 刘协急欲知道皇兄刘辩下落,倒也未加防范,遂跟史子眇走进松林。杨彪回身令禁军继续封掩墓门,自与韩融入林保驾,在献帝身侧左右卫护。 四人到了林中,献帝立定身躯。史子眇回身拜倒,重行君臣大礼,口称冒犯,请求恕罪。 献帝忙令平身,微笑说道:早闻我皇兄是由道长抚养长大,即是师父又是养父,以后除非庙堂相见,不必再行如此大礼。 史子眇谢恩,便将少帝与唐妃当年诈死,暗中潜出洛阳,如今流落民间之事说了。 献帝大喜:既是兄长未死,那就请道长请回宫来,朕愿将帝位让还于他。 刘协做了这几年皇帝,一直被董卓、李傕等权臣挟制,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和快活,此番落入曹操之手,也如芒刺在背,这句话说的倒是发自肺腑,没有半点虚心假意。 史子眇说道:陛下不可。如今天下臣民尽知陛下,不知有弘农王。且弘农王若有复位之意,也不必逃亡江湖,隐居山林。今汉室衰微,内有权臣揽政,外有群雄并起,实天下大不幸事。贫道此来是为奏知陛下,后若果为权臣所欺,可知有弘农王身在江湖,联络宗室诸侯及诸子门派于村野,号令天下并除奸臣,以扶汉室。弘农王只求汉室复兴,更无他求。 献帝问道:便果真有那一日,道长如何号令宗室诸侯,及诸子门派一齐听命? 史子眇从囊中掏出黑黄两枚令牌,一为玄铁所铸,一为黄金所制,呈于献帝:汉高祖立白马之盟时,已料到日后必有大臣弄权,欺君揽政。留侯子房先生本是我鬼谷门掌门祖师,当时与高祖君臣誓不相负,订有密约,遗命后人共除国贼,均听此牌号令而行。 献帝甚为惊奇:因何却有两牌,怎样用法? 史子眇:金牌名曰卧龙令,若君王为臣下所控,玉玺失其效用,诏书不能畅达文武,则可令人持此令牌代替诏命,秘宣忠贞勋臣以除贼臣;铁牌名曰伏龙令,向为本门执掌,朝中若现权臣,则由本门弟子持此牌号令江湖八大门派,各率本门弟子勤王,共扶汉室。 献帝:哪八大门派? 史子眇:是以我鬼谷门为首,余为兵家门、墨家门、儒家门、太平道门、五斗米教门、骊山门、药王门是也。 说罢,将金牌卧龙令呈于献帝,自己将铁牌伏龙令重新纳入囊中。 献帝收了卧龙令,暗自沉吟不语。 太尉杨彪忽然说道:且住。史道长,依你所言,伏龙令在你手中并不奇怪;卧龙令却应在宫禁大内,由历代皇帝相传,却如何也落在你手? 史子眇笑道:太尉果然老成谋国,见解精到。大人有所不知,卧龙令落入本门之中,却是有个缘故。前汉平帝之时,出现权臣王莽揽政,欲行篡逆。太皇太后欲以卧龙令秘宣忠臣除贼,不料所托非人,卧龙令最终落于贼臣之手,致使王莽篡位成功。其后光武世祖皇帝起于南阳,龙兴河北,终灭新莽百万之众。鬼谷门当时掌门乃是邓禹先师,派其高徒夜入内宫,盗出卧龙令,以此号令天下宗室勋臣,终得复兴汉室。自此之后,卧龙令牌即为本门掌领。自董卓以来,朝廷屡被权臣所控,卧龙在渊,又该当卧龙令现身也。 杨彪听罢,恍然大悟。 史子眇说道:言尽于此,贫道去矣。 遂向献帝再拜稽首,复与杨彪、韩融执手话别,穿越松林,扬长而去。 字幕:三日过后,诏命起驾迁都,曹操引军护行,百官皆从。 车驾东行不到数程,忽见前方尘头大起,一支军马迎面杀来。献帝失惊,众官皆慌。 曹操行至献帝驾前,欠身奏道:陛下休惧,待为臣前去看来。 言罢纵马来到阵前,见对面领兵者非是别人,却是杨奉、韩暹。一员大将在马上耀武扬威,手执宣花大斧,高声大叫:某乃先锋大将徐晃是也!曹操犯上劫驾,今欲何往? 曹操大怒,便令前军接战。两军相交,徐晃连胜两阵。曹军诸将上前围攻,徐晃愈加武勇难当,百十余合,不落下风。 大将典韦自后面纵马赶来,大吼一声,便要上前。 曹操心爱徐晃勇武,急止住典韦,下令罢战,退军五里扎下营盘。于是召集诸将,问道:你在座诸公,可有人知道这个徐晃底细? 行军从事满宠禀道:徐晃字公明,河东杨郡人也。年轻时曾为河东郡小吏,因随车骑将军杨奉讨伐黄巾贼寇有功,拔为骑都尉。属下与其有旧,可前往说其来降,未知如何? 字幕:满宠,字伯宁,山阳昌邑(今山东巨野县)人。灵帝时曾任督邮,后代理高平县令,因将犯人拷打致死,于是辞官归家。初平三年投奔曹操,任为行军从事。 曹操闻言大喜,遂遣满宠携带重礼,夜入徐晃营帐,说其来降。 徐晃见到满宠,惊喜非常。闻其现在曹操帐下效命,又看出杨奉并非能成大事之人,于是听从劝说,弃了本寨,引心腹部曲数十人,随满宠来投曹操。 曹操得了徐晃,欢喜异常,深厚相待。次日再与杨奉对垒,即使徐晃出战。 杨奉大惊,一阵而败。见曹操万难抵挡,只得与韩暹引领败兵,往寿春投袁术去了。 曹操遂迎銮驾到许都,盖造宫室殿宇,立宗庙社稷、省台司院衙门,修城郭府库。复又上书,奏请敕封护驾功臣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 献帝准奏,并封曹操及其帐下诸将。 传旨官: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救驾之功,敕封曹操为司空大将军、武平侯,荀彧为侍中尚书令,荀攸为军师,郭嘉为司马祭酒,刘晔为司空仓曹掾,毛玠、任峻为典农中郎将,程昱为东平相,范成、董昭为洛阳令,满宠为许都令,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为将军,吕虔、李典、乐进、于禁、徐晃为校尉,许褚、典韦为都尉。钦此宣诏,望阙谢恩! 受封众将:臣等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此曹操大权在握,心腹羽翼遍任重职。朝廷大事先禀曹操,然后方奏天子。 献帝至此想起史子眇在松林中之语,不由深自感悟,心中开始筹措对策。 天子驾幸许都,大事既定,曹操乃设宴后堂,聚众谋士共议袭取徐州,擒拿刘备、吕布及陈宫,以报前仇旧恨。 荀彧进献二虎竞食之计,奏请诏命实授刘备为徐州牧,再以密书,令其诛杀吕布。 曹操依计而行,于是来日上朝,奏请加封刘备为徐州牧。 献帝虽然不知刘备来历备细,但闻曾破黄巾,有功于国,便即准奏,派出使节,前往徐州宣旨,并发官诰玺印。 曹操又亲修私书,遣心腹赍书随同天使前往,密嘱交付刘备,如此如彼,不得有误。 镜头转换,按下许都,复说徐州。 天使及曹操心腹齐至徐州,面见刘备。天使宣读帝诏,颁发牧守玺绶,并致祝贺;曹使后献密书,殷殷叮嘱,命杀吕布。 刘备识破曹操二虎竞食之计,虽然拜表受封,却不肯杀害吕布。 待天使及曹操密使去后,刘备且为安抚吕布之心,又亲自为媒,将陶谦旧部曹豹之女,许配吕布为妾。 那曹豹早有攀附吕布之心,自然一说就肯;吕布乃是好色之徒,见曹氏年轻貌美,也是乐得就水行船,当即洞房花烛,成就好事。 成亲三日之后,吕布携带新妇,回徐州拜见岳父老泰山曹豹,并谢刘备大媒。刘备即在府衙设宴,款待曹豹及吕布夫妻,满座尽欢。 唯有张飞只顾喝酒,并不与吕布贺喜。 当夜宴罢,吕布即向岳父及刘备告辞,欲回小沛。新妇在场,刘备不便挽留,便与二弟关羽送至门外,复与曹豹道别自回。 吕布骑马在前,新妇曹氏连行在后,穿街过巷,直往西城而去。行至糜竺门首,却见府门大开,糜竺及夫人迎门而立,身侧陪伴一个绝色佳人。 糜竺见吕布骑马行近,招手笑道:温侯新婚燕尔,不在小沛尽享齐人之福,来此何干? 吕布闻其声唤,只得下马,来与糜竺见礼。抬头猛见糜夫人身侧美人,不由大吃一惊:明明是我妻貂蝉,自洛阳一别再无音讯,如何却在此处? 貂蝉脸上似笑非笑,讥刺道:将军既在并州早有妻室,却向我义父隐瞒扯谎,娶了妾身。又临危相弃,不管不顾,一别经年;今日又娶新人再做新郎,好不得意! 吕布吃她一场奚落,当着新妇曹氏之面,一张白脸登时赤红,无语可答。 糜竺见此情状,在一旁打趣道:温侯近来战事倥偬,顾不得妻室家业,倒也难怪。怎地今日娶了新人,竟连故人相见,当面也不认得了么? 吕布大窘,不答糜竺问话,转问貂蝉:当初与师妹在洛阳一别,不意忽忽数年,吕布无日不念。却不知师妹向在何处,又怎地到了糜先生府中? 貂蝉白了吕布一眼,并不答言。 糜竺笑道:我倒不知,原来你二人乃是同门师兄妹,却非夫妻。前日玄都观史子眇道长自长安而来,便携貂蝉至于徐州,要我作成你师兄妹团圆相会。未料史道长因有急事,匆匆而去,这才将貂蝉委托我夫妇,令送归将军。只是在下近日事冗,又兼拙妻难舍貂蝉,这才误了你师兄妹相会。今见满城张灯结彩,我等方欲出门看灯,不想在此处见着温侯,方知这满城灯彩却是为将军而结,实在是可喜可贺,哈哈。 吕布神情愈加不堪,含糊笑道:先生乃是忠厚长者,休开在下玩笑。 又转问貂蝉:当日我单骑冲出长安,后闻太尉王允阖家被杀。师妹当时居住在府,怎得脱此大难?又怎被史师伯带出长安,送到糜子仲家中? 貂蝉听了,并不发怒,不冷不热笑道:当初将军仗着赤兔马快,撇下我们父女不顾,以为我必被李傕奸贼所杀,是不是?却不知我当日被义父弟子庞舒所救,后又冒险将我女扮男妆,送至洛阳玄都观,拜托史道长归送将军。庞师兄回到长安,不幸被李傕侦知其情,杀了全家老少三十余口。史道长与糜先生有旧,又不愿与你这师侄相见,这才将我送至徐州,安置在糜先生府上。不料将军另觅新欢,正在得意之际。这便请罢,此后不必再见。 吕布闻此,复生怜惜之情,上前伸手扯住貂蝉,求恳道:师妹,你听我说。 貂蝉一把推开,冷笑道:既称师妹,又当新人之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吕布大窘,眼望糜竺,盼其解困。糜竺却负手望天,佯作不见。 王允巧施连环计之事,天下哪个不知?新娘曹氏在旁听了半晌,才知内情,于是盈盈上前,落落大方,向貂蝉施礼说道:我道世间绝无女子如此美貌,原来是貂蝉姐姐到了。 貂蝉急忙还礼:好个俊俏人儿,我见犹怜。妹妹何知我名? 曹氏:姐姐大名,天下谁人不知!吕将军以为姐姐罹难被害,每每提起,泪不曾干。若知姐姐在世,岂肯弃旧纳新?妹愿奉姐姐为尊,且请一同返家如何? 貂蝉不料曹氏有此一举,一时怔住,倒不好意思起来。 吕布见此,因向貂蝉当众跪下,复唱一个大喏,闹得糜竺夫妇也哭笑不得。 貂蝉说道:将军请起,折煞妾身。妹妹,你们正在新婚,我也不去小沛搅扰你们,只在糜府暂住。等你们婚期过后,再议行止。将军若是相强,我宁求一死。 曹氏苦劝:借居糜大人家,终非了局。姐姐便与我同回小沛,岂不是好? 貂蝉只是不从,因向吕布说道:我奉师父之命,当时许配师兄,是因谓师兄能灭国贼,以扶汉室。如今董卓虽死,曹操又胁逼献帝,是又一个国贼矣。将军替我杀了曹贼,重振朝纲,完我义父遗志,那时再愿服侍将军终老,绝不相负。 糜竺见时机已到,这才上前打个圆场,密告吕布:曹操前日来书,令刘使君擒杀君侯,献首许都。玄德公仗义不从,更命曹将军嫁女,以固秦晋之好。如此内情,君侯可知? 吕布:委实不知。不料玄德公如此厚义,吕某自当厚报。 糜竺:刘使君既绝曹操之请,那曹阿瞒必然忌恨。且又不忘兖州之恨,必来相图徐州,来日必有一场大战。若彼时将军相助玄德,能将曹操诛于城下,日后再来迎接貂蝉不迟。胜于此时双美争夫,闹得不可开交也。 吕布听了,深恨曹操,指天立誓必杀此贼,这才领曹氏去了,一步三回头地不舍。 貂蝉却向吕布嫣然一笑,扶着糜夫人进府。 镜头转换,按下徐州,复说许都。 曹操闻说刘备接受朝廷封爵,却不肯杀吕布,知道其已识破自己计策。于是心中不快,复聚谋士商议,又欲发兵,来伐徐州。 荀彧再次进言:主公不可。吕布勇冠天下,关羽与张飞兼有万人之敌,恐怕战之不利,即便胜了,也必颇多伤损。属下还有一计,可使刘备与吕布反目为仇。(本集完) 第十五集 徐州之争 京城许都,司空府中。 曹操:先生又有何妙策? 荀彧:那刘备既受朝廷封敕,则明公不妨以天子名义,诏令刘备去讨袁术,两边必然相并。吕布与陈宫早有取徐州之意,此时必生异心;待徐州生乱,我再发兵取之,则必获渔翁之利,毫不费力。此为驱虎吞狼之计也。 曹操大喜,立即假传天子诏命,发往徐州。 刘备开读诏书,只得领命,留张飞守徐州,陈登辅之,自与二弟关云长统领马步军三万,离徐州望南阳进发。 袁术闻说刘备来犯,不由大怒:这个织席贩履大儿贼,我不伐你,反倒来惹我! 乃使上将纪灵起兵十万,前往迎敌,两军会于盱眙。激战月余,双方互有胜败。袁术见不能取胜,遂写信给吕布,许诺送粮二十万斛,诱使其袭击下邳,攻破刘备后方。 吕布见信,本不欲与刘备为敌,即召诸将商议。陈宫却要夺占徐州以拒曹操,以为好友边让报仇,遂竭力怂恿,让吕布听从袁术之请。 吕布之意乃决,遂令张辽、臧霸率领水军,自领步军,水陆东下,抵达下邳。 事有巧合,恰逢当时张飞部将正与曹豹丹阳兵斗殴相争,下邳城内大乱。吕布早晨到达白门城下,曹豹便率丹阳兵打开城门,迎接女婿进城。 张飞闻说吕布袭夺下邳,怒不可遏,自徐州引兵杀至。 吕布闻报,暗命臧霸引一万兵马去取徐州,自己则和陈宫高坐在白门楼上待敌。因大笑道:这个环眼贼,屡次小觑于我。此城已经归我,看你还有何能为? 张飞飞驰而至,在城下扬鞭大骂:无义之贼!我兄长可怜你走投无路,加以收留,你却趁我二兄远出袭夺城池。待某杀进城去,将你剥皮剜心! 于是挥令三军,奋力攻城。不料徐州军远来疲惫,又无攻城器械,此时仰攻坚城,力不从心。被城上一番箭雨,杀伤小半,余者纷纷掉入护城河中。 陈宫在城上看得清楚,挥动令旗。张辽开城出击,徐州军大败,簇拥张飞还走奔回。来至徐州,却见城上已换了吕布旗号,是被臧霸诈做张飞回军,赚进城去。 张飞怒不可遏,又无力攻城,只得引残部奔向淮南,来见兄长刘备。 吕布见张飞败走,遂至徐州,传令臧霸好生看护刘备家人,不许打扰伤害;随即派人,去寿春催促袁术所许粮草。 袁术闻听徐州已归吕布,于是反悔承诺,只顾与刘备争战,全不以送粮给吕布为念。 消息传至许都,曹操不由大喜,激赞荀彧神机妙算。遂率马步三军出离许都,兵临武平,预备先与刘备合击袁术,然后趁势吞并徐州诸郡。 武平守将乃是袁术所置陈相袁嗣,闻说曹操兵至,不发一矢,望风纳降。 曹操便令袁嗣为武平太守,遣使约会刘备,对袁术军两面夹攻。 不料刘备兵少,又见张飞来报徐州已失,心中慌乱,遂中袁术之计,落入重围,自顾不暇,无法与曹兵合力。使者在转回途中,复被淮军所获,遂致两面军情不通。 曹操不见使者回转,知道必是落于敌手,于是亲率数十骑侍卫,前往偷窥袁术军营栅。 未料刚近淮军营盘,已被袁军游哨发现,于是发号示警。纪灵立刻聚集帐前诸将,亲率千余兵马,出营围击。 曹操见淮军三面包抄而至,回马便逃,避之不及,危险万状。幸得部下秦邵字伯南,危急间夺了曹操红袍,穿在自己身上,在袁术军中往来冲突,吸引敌军注意。 夏侯惇趁此机会,保着曹操冲出重围。 袁术部将认准穿大红袍者就是曹操,遂并力攻击,最终杀之,复乘胜直袭曹操大营。 曹操大败,只得班师回到许都。乃将秦邵之子秦真认为义子,改名曹真,养在府中。 镜头转换,按下曹操,复说刘备。 曹军败回许都,刘备便成孤军,深陷重围。仰仗关、张二位兄弟奋其神勇,于夜间保护玄德透围而出,率领残部逃往海西。 刘备一路饥饿疲惫,无处落足,狼狈不堪。 从事孙乾献计:不如再投徐州,依靠吕布。 刘备此时走投无路,只得听从,遂派人持书前往徐州,向吕布谦辞厚币,请求投降。 吕布见到刘备使节,观其书信,拿不准主意,因向陈宫问计。 陈宫进言:在下以为,将军与刘备此时主客之位已易,不如纳之以为羽翼,共抗曹操。 吕布:先生此言深获我心焉。况且袁术违约毁诺,不肯运送粮草前来,是真小人也。徐州既然已到我手,刘备长者,必不讨回。则何不请其回来,为我臂助哉? 便就立即准备车马,使张辽为使,去迎接刘备回来。 张辽欣然领命前去,到海西见了刘备,将其弟兄三人接回。 将至徐州,臧霸早已出城三十里相迎,因得以再次与关羽、张飞相会,自然高兴;又恐张飞记恨前番偷袭徐州之事,私下里极力解说。 张飞笑道:此皆是那陈宫在背后搞鬼,三姓家奴唯利是图,与贤弟何干?况且贤弟入城后不枉杀一人,不动徐州府库中一丝一文,我岂不知? 臧霸闻听,感激莫名,遂与张飞约为刎颈之交,自此亲如兄弟。 于是刘备在张辽、臧霸伴随之下重入徐州,心中感慨今非昔比,主客倒置。 吕布在府衙中为刘备设酒压惊,又装模作样欲将徐州还给刘备。刘备自然是极力推辞,声称自己德薄不足以为守,情愿举州相让,唯命是从。 吕布大喜,遂上书朝廷,表奏刘备为豫州刺史,驻守小沛,吕布自称为徐州牧。自此之后,天下皆称刘备为“刘豫州”,但轻视吕布为人,却不以“吕徐州”称之。 镜头转换,按下刘备,单说吕布。 吕布奏表传到许都,献帝且惊且喜,当殿议于群臣。 曹操虽然勃然大怒,但新败于袁术之余,再也无力南征,只得以退为进,且为显自己大度,并欲安抚吕布以敌袁术,遂主动三请献帝,奏请任命吕布为平东将军,封平陶侯。 献帝大奇,自然一一照准施行,便派天使至徐州宣诏,封赠吕布及刘备,使其二人互为犄角,共御淮南袁术。 由此徐州名义上重新归附朝廷,于是改元建安,以示庆贺。 字幕: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六月夜半,下邳城中。 吕布正与新纳之妇曹氏在府衙欢饮,忽闻城外喊声大起,金鼓齐鸣。吕布大惊,刚要使人前去探听何事,张辽已急如星火,闯进府中。 吕布:文远来的正好。外面发生何事,如此喧闹? 张辽:袁术恼怒明公收留刘备,以高官厚禄怂恿郝萌叛乱,现已兵临城外! 字幕:郝萌,河内人。并州兵马统领,与张辽、臧霸、高顺并列为吕布麾下四大庭柱。 吕布闻听大怒,即与张辽同登城楼。往城下看时,见城外沸反盈天,一支军马正在叫喊攻城,火烛焰天。却因城池防守坚固,一时无法攻入。 火把照耀之下,只见一将挥矛领先冲突,观其衣甲穿着,正是郝萌。 吕布见其来势凶恶,且知下邳城中兵少,怕被攻破,于是命令张辽领兵死守,自己回至府中,带领家眷从南门出城,逃往高顺营寨。 高顺见了吕布大惊,问道:将军夤夜之间,领家眷来至小将营中,却是为何? 吕布不知高顺与郝萌是否通谋,遂隐而不宣其名,故意骂道:张文远报说有人反叛,但未知谋叛之将为谁。某登城看时,只听得城外高叫之语,多为河内口音。因其攻城甚急,我才令文远死守下邳,自领家眷来见将军,调兵前往平叛。望贤弟救我! 一边诉说,一边详观高顺脸色,看其如何反应。 高顺听吕布如此说,高声叫道:河内之将,不是郝萌却是哪个?将军不必忧心,待俺将其拿来,交与将军发落即可。 于是亲率其部,前往平叛。到了下邳城外,果见是郝萌所部河内军正在攻城,于是下令弓弩齐发,往前冲击。 郝萌部下不防背后竟有兵来,被射杀无数,当时大乱。 高顺看见副将曹性正与郝萌并马立于阵中,指挥众军攻城,高声叫道:曹性,吕奉先须对你不薄!因何反听他人挑唆,行此叛乱?今吕将军已出城外,你不投降,却待何时? 曹性回头见是好友高顺,又闻吕布不在城中,感到大事不好。于是灵光一闪,多亏脑筋转得够快,遂即于阵前反正,回马一刀,劈向郝萌。 郝萌惊怒应战,躲过刀锋,一枪刺伤曹性大腿,鲜血涌出。 曹性大叫一声,却不后退,随即拖刀回斫,斩断郝萌持枪右臂。 高顺迎头赶来,乘势将郝萌斩于马下,下马割了首级,挑于旗杆之上,高喊招降。 郝萌部下见到主将授首,齐声愿降,丢盔弃械,不敢再战。高顺获得全胜,见曹性受伤不轻,遂令随从用软床担着,回到营中往见吕布,献上郝萌首级。 当时天光已经大亮,吕布于是升帐聚将,先重赏高顺、张辽。又问曹性:此事起源如何,你可据实说来。若说实情,继往不咎。 曹性:是郝萌受袁术鼓动,这才造反,其余内情,某实不知。 吕布:郝萌行此大逆,绝非一人可以为之,必有同谋。你实话回我,同谋者为谁? 曹性迟疑片刻,见吕布目露杀机,右手已按于剑柄之上。只得将心一横,眼望座中陈宫,将手一指说道:依郝萌所说,同谋便是陈宫! 陈宫坐在吕布旁侧,闻之脸色大变,满帐诸将皆惊。 吕布看了陈宫一眼,虽知此话定有缘由,却念其平定兖州大功,不欲就此反目为仇,遂淡淡说道:此必是郝萌离间之计,以坚部下叛乱之心,胡乱攀扯,岂能骗我?陈公台乃是忠义之士,将军此话今后不可再对他人提起。你今能临阵反正,亦算有功,某便将郝萌部曲交由你来带领,这便回帐养伤去罢。 曹性见不追究自己罪过,已经心满意足,哪敢继续持对陈宫?施礼谢恩退出。 吕布又命臧霸:将军可收郝萌散兵于徐州境内,再聚合孙观、吴敦、尹礼等众,屯于开阳一带,为我徐州外部藩屏。此任非轻,将军慎之。 臧霸称喏,领命而去。自此之后,臧霸便即独领一军,单等师父史子眇指令。 吕布因恨陈宫反复,虽不点破,心中已存介蒂,从此对陈宫所献之策,便多不采纳。 字幕:建安二年,臧霸率军攻陷莒县,擒杀琅邪国相萧建。 经此一战,臧霸得到琅邪国全部辎重,并且全部留为已用,不曾交至吕布大营。吕布听说,心生疑忌,便欲亲自领兵前去索取财物。 高顺急忙劝阻道:只可令一偏将,持将军手诏前去索取即可。将军威名远扬,远近畏惧,何必自己去索取财物!万一臧霸拒交,岂不是自损威名? 吕布不听,竟自提兵离开徐州,前到莒县索取。大军来到莒县,因见城门紧闭,忽想起昔日郝萌之变,更是起疑,以为臧霸果有二心,便令三军围城,四面攻打。 当时臧霸新得莒县,焉有不闭门坚守之理?此时忽见吕布举兵来攻,不知其本意如何,只好分兵派将坚守城池,全力抵御。 吕布攻城不入,挨至营中粮尽,只得空手而归,回到徐州。因而心怀羞愧,对高顺说道:某不听贤弟之言,果有此败。某乃盖世英雄,却被部下所欺,实足蒙辱! 高顺答道:温侯休恼。某料臧霸不至于反,必派人来请罪。 不久之后,臧霸果然亲修书信,派人前往徐州说明误会,但吕布心实恨之。臧霸心知肚明,若不是师父让自己利用吕布势力反曹,早有反吕自立之意。 镜头转换,按下吕布,复说袁术。 一骑绝尘,自徐州驰往淮南,驰报寿春:吕布收纳刘备,重新联盟;郝萌叛乱被平,反被部将曹性所杀;其手下兵马,全部为臧霸所并。 袁术闻报,以掌击案,勃然大怒:如此一来,反而养成吕布气势,又促成其与大耳贼联盟,此恨怎休!众卿家,随我尽起寿春人马,东征徐州! 谋士杨大将阻谏道:主公不可。吕布与刘备皆非易与之辈,兵交难解;又闻泾县黄巾余部大起,声势颇为浩大。彼若乘主公远征之机袭击寿春,主公回救不及,岂不怠哉? 袁术:先生所言虽是,但不杀吕布,此恨怎消! 正在举棋不定,进退为难之际,忽听人报:府外有孙坚长子孙策求见。 袁术大喜道:当初孙坚死后,军队部曲皆为我吞并。当年孙策只有十七岁,算来今年二十,已经长大成人。孙策若有其父之勇,我即还他旧部,替我平定江东,岂不是好? 杨大将:主公可命人唤其进帐,询问来意若何,再作打算。 袁术:此计不错。来人,传唤孙策入来。 孙策当时候于帐外,闻说“传唤”二字,不由将虎目立起,剑眉高挑,怒火万丈。 字幕:孙策,字伯符,孙坚长子,吴氏所出。 镜头闪回,叙述孙策经历。 孙坚当年随同朱儁攻打黄巾之时,留下家人住在寿春,其时孙策正当少年。 孙策十几岁时,即在寿春结交名士,已小有名气,颇有乃父之风。 时有舒县人周瑜,字公瑾,钦慕孙策之名,专程到寿春拜访。两人同岁,均是少年有志,英达夙成,因而一见如故,便即推诚相待。 周瑜劝孙策移居舒县,让出自家大宅给孙策居住,且升堂拜母,世人称为总角之好。 孙坚被黄祖所杀,消息传到舒县之时,孙策方才虚岁十七。因将父亲遗体葬在曲阿,几乎痛哭至死,将父仇牢记在心,并无一日忘怀。 处理丧事已罢,孙策举家迁到江都。因四处打听名人贤士,欲求为己出谋划策,先报父仇,其后恢复父亲旧时所创基业。 时有扬州名士张纮,字子纲,正为母亲守孝,居住江都。孙策数次拜访,最终得见,遂以师礼待之,告诉自己之志。 孙策:目前汉祚衰微,天下纷乱,英雄豪杰拥兵自重,各图发展,无人扶危济乱。先父曾与袁氏共破董卓,功业未遂,不幸被黄祖所害。某虽年轻识浅,但却有心要干一番事业,欲到袁术处,请其将先父旧部交还,后到丹阳依靠舅父吴景,收集流散兵士,东据吴郡、会稽,替先父报仇雪耻。然后臣服朝廷,以为汉室外藩,建功立业。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张纮听了孙策志向,心下不以为然,遂借辞推托道:在下识见简陋,且又服丧在身,对公子所言之事,实在难以帮衬。 孙策再拜请求,眼中落泪:先生名闻遐迩,四方无不向往仰慕。小可志向成与不成,皆由先生一言而决,定要直言教我。若某志向得伸,大仇得报,决不忘记先生教诲之恩。 说到动情之处,不由失声痛哭。 张纮见孙策言辞慷慨,为其忠义豪壮之气所感,这才双手搀起,推心置腹道:昔周朝王道陵迟,齐桓、晋文方应运而起;若王室安宁,诸侯则只能贡奉周朝,尽臣子本分,焉能各抒己志?公子继承先父威烈,骁勇善战,假如真能栖身丹阳,召集吴郡、会稽兵马,则荆扬二州自可扫平,报仇雪恨指日可待。那时公子凭倚长江,奋发威德,扫除群雄,匡扶汉室,所建功业当不亚于齐桓、晋文,定会流芳千古,岂止仅作外藩?然目前时世艰难,若公子果想建功立业,当南渡吴地,挥戈江东。在下必将与故交好友前去辅佐,绝不食言。 孙策大喜,心中激荡难平:如此当依先生之计,前往袁公路处,借先父旧部兵马。只是老母幼弟不便同行,望先生不弃,多加照顾。 张纮痛快应允:公子自管去,不须多嘱。某当游说故友豪杰,以待将军归来。 孙策遂将老母幼弟托付给张纮,这才赶赴寿春,来见袁术,陈述借兵报仇之志。 闪回结束。孙策闻说帐内“传唤”于己,遭此轻视,不由怒火高涨,便要转身离去。但转念想到此来目的,以及张纮所嘱,立刻心平气和,昂首入帐,以晚辈之礼拜见袁术。 袁术待其施礼已毕,急命平身,赐座奉茶。因详观孙策形貌,见其颇有其父当年气概,且能屈能伸,不由点头暗赞:文台有子如此,实可嘉慰! 孙策:侄儿此来,是欲请世伯大人将我先父旧部交还,并请再借用数千人马,往江东恢复我父旧日基业,并杀黄祖报仇。则伯父大恩,没齿不忘。 袁术:我已命你舅父吴景为丹阳太守,你可前去投奔;就便召集兵勇,以为部曲。 画外音:孙坚死后,袁术表奏吴景任丹阳太守,命其攻伐前太守周昕,原本是借刀杀人之计。不料吴景大败周昕,并就此占据丹阳郡,再也不服袁术调遣。此次袁术令孙策自去招兵,自己却不费一草一兵,无非是重施故计。 孙策见其不肯归还父亲旧部,更不可能借不到兵马,心中愤恨。于是再次勉强平息怒气,说道:既是如此,可请程普、黄盖、韩当、孙河、吕范,与我同行。 袁术:这可依你。中军侍从官,速请此五人前来,使与孙郎相见。 镜头转换,按下袁术,单说孙策。 于是孙策、程普、黄盖、韩当、孙河、吕范一行六人,仅率十余骑随从离了寿春,前去丹阳,投靠舅父吴景。 吴景见外甥已长大成人,想起已故姐夫孙坚,悲喜不胜,相抱痛哭一场。于是发下檄文,准许孙策在丹阳郡下属各县,自行召募士兵。 孙策得到舅父支持,即与程普等往各县招兵。这日到达泾县境内,刚刚扯起招兵大旗,却突遭泾县山贼大帅祖郎袭击。 只因事发突然,且又寡不敌众,孙策落入重围,堪堪势危。幸得程普拼死护卫,这才冲出包围,返回丹阳,时已黄昏。 孙策不顾身上有伤,腹中无食,立即召集黄盖等五十余人,趁夜杀回泾县。因知贼众过千,仍旧众寡悬殊,于是下令分头举火,虚张声势,如有千百人之状。 祖郎不知对方虚实,当即仓惶单人独骑败逃,部下数百人逃走不及,由此尽归孙策。 孙策又募兵数日,复得数百军马,稍加训练,与程普等引军来见袁术。 袁术即惊且喜,喟然叹道:孙文台有后!我若能生子如孙郎,虽死无恨矣。 这才点齐孙坚旧部千余人,交还给孙策统领。袁术麾下大将桥蕤、张勋等人,见孙策英武非凡,皆都慕其风采,称为孙郎,争相与其订交。 汉太傅马日磾当时持节安抚关东,住在寿春。因在袁术府中见到孙策,不由大为惊喜,随即表奏朝廷,委任其为怀义校尉。自此孙策之名,方为朝野所知。 孙策治军严格,部下一名骑兵犯罪,惧被孙郎严惩,于是逃进袁术军营,藏于马棚。孙策引人直入营中,将那骑兵搜出,就地斩首。事后拜见袁术,请治自己擅闯军营之罪。 袁术反而赞道:士兵反叛,不斩无以立威。为将者理应如此,何罪之有? 并当众许诺,任孙策为九江太守。自此孙策声誉日隆,军中对其愈加敬畏。 未料袁术为人言而无信,许诺孙策不久,却改用亲信丹阳人陈纪担任九江太守。 袁术念念不忘昔日旧恨,仍欲攻打徐州,遂发使前往庐江,向庐江太守陆康索求三万斛军粮。陆康不给,袁术大怒,又欲讨伐陆康。 杨大将见此,复又献计道:庐江弹丸之地,明公不必亲征,便用孙策为将即可。 袁术:其肯为我所用乎? 杨大将:某闻孙策在舒县之时,曾去拜访陆康。陆康轻视孙策年幼,只让主簿接待,自己隐而不见,为此孙策怀恨在心。此时只需略加激励,孙策闻伐陆康,必为将军用命。 袁术听从其计,即派孙策去攻打陆康,且又许愿道:某偏听人言,错用陈纪,悔之不及。若贤侄此次拿下陆康,某定保奏你为庐江太守。 孙策果然不计前嫌,奉命出击,轻松拿下庐江,击杀陆康,凯旋归来。 袁术居然又出尔反尔,虽撤了陈纪,却又任用亲信刘勋为庐江太守。 孙策见袁术屡次失信,失望至极。想到父亲之仇难报,霸业之志不伸,遂在帐内自饮至醉,放声大哭。 适逢吴郡都尉朱治前来探望,见孙策如此,遂谏道:公子先父孙将军在时,亦常听我计谋。袁术久有称帝之心,公子若以孙将军所遗传国玉玺为当,抵押给袁术,要求借兵去报父仇,其必大喜允承。届时某将联络孙将军旧将,一起随公子东归。 孙策听从朱治之策,遂持玉玺来见袁术,呈于案上。 袁术惊问:贤侄此是何意? 孙策:先父旧日对江东人多有恩义,某愿带旧部兵马,去助舅父征伐横江。横江既克,则可在当地召募士卒,概能募兵三五万人。彼时某以雄兵助叔父平定天下,谋成大业,不亦两全其美?叔父若不放心时,今有先父所留传国玉玺,愿为质当。 袁术见到传国玉玺,两眼早就放出光来。心中虽然不愿孙策就此坐大,但自思道:如今刘繇占据曲阿,王朗占据会稽,孙策此去,未必有甚作为。看在传国玉玺份上,何不许他! 当即欣然许可,表奏孙策为折冲校尉,使其率父孙坚旧部五千兵马,及数百门客东归。 孙策大喜,约集朱治,一如骏马脱缰,猛虎离柙,兵发江东。 一路之上,不断有孙坚故人闻风来投,到达历阳之时,已有近万人马。将要东渡长江之时,一支人马押送无数军粮而至,为首者正是总角之交周公瑾。 故人相见,孙策大喜道:有贤弟相助,我大事成矣。 孙、周就此合兵,遂从历阳率部渡江,进击横江、当利。 曲阿太守刘繇闻说周郎来伐,命部将樊能、张英领兵迎战,屯守牛渚大营。孙策引兵大至,走马夺占牛渚,得其仓库中所有粮草辎重,由是声势大震。 孙策由此连续出击,直向曲阿。一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其锐。 字幕:刘繇,字正礼,东莱牟平人。齐悼惠王刘肥之后,太尉刘宠之侄。父名刘方,官至山阳太守。兄为兖州击史刘岱,曾为讨董十八路诸侯之一,死于黄巾之乱。 镜头闪回,叙述刘繇由来。 刘繇十九岁时,堂叔刘韪被盗匪劫持,以为人质,向刘家索取巨额赎金。刘繇召集十多人混进贼窝,趁隙将盗匪头目斩首,成功救出堂叔,因此扬名于世。 其后不久,刘繇被举为孝廉,初拜郎中,迁任下邑县长。因拒绝权贵请托,弃职逃离。又被州里征辟,奏请将中常侍之子济南国相罢职,因而声震朝野。 兴平元年,刘繇受朝廷任命,接替陈温为扬州刺史。 扬州刺史驻地本在江北寿春,但因当时政局混乱,淮南一带已是袁术势力范围。将军吴景、孙贲时欲摆脱袁术控制,便将刘繇迎接到江南曲阿,使其得以在扬州立足。 朝廷闻报,加授刘繇为扬州牧、振武将军,以为牵制袁术。 闻说孙策攻陷庐江之时,刘繇感到恐惧,因派樊能、张英驻军江边防御。因虑及吴景、孙贲皆是袁术所任用之人,又是孙策亲戚,就逐其二人至江北历阳。 于是袁术复在江北自置扬州刺史,与吴景、孙贲合攻张英、樊能。双方相持年余,胜负难分,处于胶着状态。直到孙策引军而至,一举攻克牛渚营,乘胜进击曲阿。 闪回结束。樊能、张英战败,丢失江防,孙策乘胜而进,报入曲阿,刘繇大惊。 时有彭城相薛礼占据秣陵城,下邳相笮融驻扎城南,俱都依附刘繇。孙策引兵到至,因见秣陵坚固,一时难下,于是首先率军攻打笮融,三战皆胜,斩杀万余人。 笮融胆裂,紧闭营门,不敢妄动。 孙策解决后顾之忧,转而挥师攻打城池。薛礼守之不住,突围逃走,孙策遂得秣陵。 孙策入城,未及歇马,忽然闻报:樊能、于麋等纠集兵士,复来争夺牛渚! 孙策大怒,立即回军而战,再败樊能、于麋,俘获万余人;随即回转秣陵,再攻笮融。先派数百兵马诱敌出击,假作溃败,引敌进入埋伏圈中,然后一声号令,伏兵尽起。 只听漫天遍野,齐声高喊:孙郎用兵如何? 声撼敌营,地动山摇。笮融部将闻声大溃,连夜奔逃。笮融见孙策即勇且智,越发警惕小心,深沟高垒不出。 孙策见笮融负险固守,一时难以攻克,便引兵南向,先在梅陵击败刘繇别部,接着转兵攻克湖孰、江乘等地。然后整顿部队,到曲阿与刘繇决战。 刘繇闻说孙策兵至,急聚众将商议:孙策虽然年幼,大有乃父之勇,万万不可轻敌。今来犯我曲阿,谁敢前去迎战? 话声未落,陡闻帐下一人高叫:孙策有何俱哉?某愿为前部先锋! 字幕:太史慈,东莱黄县人。自前番辞别孔融,便来投于刘繇帐下,不得重用。 刘繇见是太史慈,笑道:小将年少,绝非孙策敌手。但既勇气可嘉,可为我压后掠阵。 于是亲自引兵出城,来与孙策交战。两军相遇,那刘繇一介文士,岂是孙策对手?只经两三个回合,便遭惨败,只得弃了曲阿,逃往丹徒。 孙策入据曲阿,令周瑜去追赶败兵。 刘繇前军即败,太史慈在后军独力难当,只得引领部下十数骑,连夜投泾县去了。 周瑜大军赶到,刘繇又弃丹徒,继续西逃。 孙策闻说周瑜夺占丹徒,于是再令朱治独引一军,去夺吴郡。朱治领命,率军从钱塘进攻吴郡,在由拳击败吴郡太守许贡。 许贡由部将保护,拼死冲出重围。但见退路已断,不能再回吴郡城,只得率引残部逃往山中,投附山贼严白虎。朱治乘势攻城掠地,就此代理吴郡。 镜头转换,按下江东,复说淮南。 袁术在寿春城中,得知孙策击走刘繇,接连取得曲阿、丹徒、吴郡等地,不由又惊又羡又气。既见孙策已经羽翼丰满,不能再任意控制,于是干脆上表朝廷,奏请孙策为殄寇将军,卖一个人情给他,当作夺占他玉玺利息。 继而采纳杨大将建议,檄令吴景、孙贲,以及周瑜叔父周尚等人,皆都召回寿春;复派堂弟袁胤任丹阳太守,取代周尚,打算以此控制孙郎。(本集完) 第十六集 辕门射戟 反手为云,覆手为雨。 周瑜闻说叔父周尚已被袁术罢官,丹阳城落入袁胤之手,心中大急。遂对孙策说道:弟之家眷今皆与叔父同居丹阳,若不迁出,不免落入袁氏之手,为其人质。某只得前往丹阳走上一遭,去投叔父周尚,待设计救出家眷,便即回来,望主公允准。 孙策虽然依依不舍,更无善计,于是答道:只得如此,贤弟速去速回。 周瑜于是辞别孙策,来到寿春,与叔父及家眷相会。 袁术在衙署置酒与周尚接风,周瑜恐有差池,随同叔父前往。酒席宴间,袁术发现周瑜是个奇才,便欲收为已用,当场列出官爵,令周瑜自择职位。 周瑜听罢袁术所许各职,却故意弃其高爵,只求做居巢县长。据其本意,实因居巢远离寿春,更近江东;倘若沿江顺流而下,只半日便可达到秣陵。 袁术不知周瑜心思,遂从其请。周瑜大喜,宴后便即收拾行囊,携带家眷上任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周瑜,复说孙策。 自周瑜离去之后,孙策继续率军向南进攻,逐步收复江东各地。 部下诸将以黄盖为首,皆请先破严白虎。 孙策说道:你诸公不知,此等群盗无有大志,后必成擒,不必在他身上白费功夫。 于是引兵渡过浙江,直逼会稽。会稽功曹虞翻早闻孙策大名,劝太守王朗暂避锋芒,王朗不听,坚执于固陵布设重兵,阻击孙策。 字幕:王朗,本名王严,字景兴,东海郡郯县人。师从太尉杨赐,因通晓经籍而被拜为郎中。后因杨赐去世弃官服丧,被徐州刺史陶谦举为茂才,后任会稽太守。 孙策屡次进攻无效,遂用叔父孙静之策,声东击西,从查渎进兵。 王朗大惊,派部将周昕迎之。周昕率兵仓猝迎战,被孙策一阵斩杀,余众皆散。 孙策既斩周昕,挥军长驱直入。 王朗败溃,乘船逃到东冶。孙策敬慕王朗名满天下,派张昭前往劝降,王朗不肯。 其后未久,朝廷圣旨传来,征召王朗入朝奉驾。孙策不敢与朝廷相抗,只得听任王朗前往许都,并且主动派兵相送。 王朗走后,孙策以礼拜访虞翻,虚心请教治吴之策。虞翻遂降,会稽平定。 镜头转换,会稽郡署。孙策高坐,升帐治事。 未及商议政事,门军入报:有会稽余姚人董袭字元代,杀了严白虎,将首级来降。 孙策大喜,遂命董袭入见,封为别部司马。再与众臣商议,要乘胜讨伐刘繇。 正在此时,程普派人寄书来报:太史慈前番战败之后,一路逃到泾县,招得精壮二千余人,并所部兵马共计三千,声称要来与刘繇报仇。望主公早为之备。 孙策览书,便与诸臣商议:我甚喜太史慈之勇,欲生擒之,公等有何妙策? 长史张昭献计:如此如此,必可生擒太史慈。 字幕:张昭,字子布,徐州彭城人。为避战乱南渡扬州,被孙策任命为长史。 孙策便依张昭之计,率师而出,来伐泾县。先在城外五十里处布好埋伏,当夜命令校尉陈武短衣持刀,爬上泾县城去放火。 太史慈正在衙中坐地,忽见城上火起,以为敌军已经进城,急出衙署,上马投东门而走。行了五十余里,正人困马乏之际,忽然伏兵大起,战马先被绊索绊倒。 吴军上前,将太史慈缚了,解投大寨。 孙策急亲自出营,喝散士卒,亲释其缚,将自己锦袍衣之,请入寨中上坐献茶。 太史慈见孙策待己甚厚,于是请降。孙策得此虎将,心满意足,不再以刘繇为意。 建安四年,哨马来报:刘繇病逝于逃亡之地,其所部军马群龙无首。 太史慈闻知,便向孙策提议:若将军信得过我,某愿率本部出城,去招降刘繇残兵。 孙策:将军此去,何时回来? 太史慈:无论成功与否,六十日内必回。 孙策欣然应允,遂派太史慈引本部三千人马,前去招降刘繇余众。 张昭谏阻:太史慈新降,未知其心,不可轻信。 孙策:长史勿阻,我坚信太史慈信义过人,必不爽约。 第六十日午时正刻,只见城外尘头大起,太史慈果然招降刘繇万余士众,如期归来。 众将见此,大服孙策识人之能。 自此江西东路皆平,孙策令叔父孙静守之;又令朱治为吴郡太守,自己收军回江东。 当时孙策之弟孙权尚幼,与部将周泰把守宣城。忽值山贼窃发,四面杀至城中。 时值更深,不及组织兵马抵敌,周泰只得在床上将孙权抱起,扶其上马,自己赤体步行随护,一路提刀杀贼,砍杀十余人,救出孙权。 到得孙策营帐,周泰大叫一声,扑通倒地不起。孙策急令医官检视,见其身被十二枪,金疮发胀,命在须臾。孙权大哭,紧紧抱住周泰不放。 正当孙策独坐愁城,忧心如焚之际,谋士虞翻入帐:某荐一人,必能医周泰之伤。 孙策:卿举何人? 虞翻:沛国谯郡人华佗字元化,当世神医也。尤精于外科,无人能及。 孙策:既是如此,急使人携持重礼前往谯郡,将其请来,为周泰医治。 虞翻:此去谯郡,往返千里之遥,周泰命在顷刻,远水近渴,虽神医恐亦不能起死回生也。幸而华佗与属下相善,目前便在我家中做客,已在帐外等候矣。 孙策:何不早说?快快请入进来! 虞翻称诺,转身出帐,不一时将神医华佗请至。孙策起身离座迎接,见其人童颜鹤发,形容清奇,飘然有出世之姿。 字幕:华佗,一名旉,字元化,沛国谯县人,与董奉、张仲景并称“建安三神医”。 华佗随虞翻入内,与孙策见礼,甚为谦逊,有古人之风。 孙策待为上宾,命令赐座,献茶,寒暄数语,便请看视周泰疮伤。 华佗看罢周泰伤势,微笑道:此易事耳。用药后只须静养,一月可愈。 乃打开青囊,取出刀钻钳镊,除去腐肉;然后处理伤口,投之以药,周泰安稳睡熟。 孙策大喜,厚谢华佗,又请留于江南,为吴人医治瘟症。华佗亦喜江南景色以及本地风俗人情,于是慨然允诺,自此便在江东行医,吴人皆奉之为神。 孙权见周泰为救自己,重伤几死,除再三感谢华佗救治之外,又力请兄长,务必除贼报仇。孙策应诺,于是调集诸将,进兵宣城,一战而杀除山贼。 自此江南皆平,孙策尽占吴会之地。于是一面分拨将士,守把各处隘口;一面写表申奏朝廷,派张纮到许都结交曹操及朝中大臣,宣传自己功绩,表达对汉室忠心。 张纮北去未久,探马报入吴郡:周瑜带家眷自居巢返回。 孙策大喜,亲自出城迎接,回府大张宴席,为周瑜接风洗尘,全体文武作陪。便令张昭与周瑜共同治理江东政事,又遣使前往寿春,向袁术索还玉玺。 镜头转换,按下江东,复说淮南。 江东使者奉命来至寿春,面见袁术,递上孙策亲笔书信,说明讨还玉玺之意。 袁术闻说孙策占了江东之地,羽翼已丰再难控制,后悔莫及;见说来讨还玉玺,不由愠怒道:若非我还给孙郎旧日诸将部众,并资助钱粮,他焉有今日?何况传国玉玺乃是朝廷宝物,岂能归人臣所有!我家世为汉臣,四世三公,自然代为暂管,待来日还宝入京。 来使挨了一顿臭骂,见无交还玉玺之意,只得忍气告辞,还报孙策去了。 袁术虽然赶走吴使,却又怒气不息,恨恨不绝。顾盼之间,忽然想起一事,因大怒道:孙郎负恩忘义,倒也罢了。那大耳贼刘备,前日无故相攻,此恨怎消! 于是立即下令擂鼓聚将,遂命纪灵为大将,发兵马三万,去攻小沛。 寿春发兵,早有哨马报入小沛。刘备闻报大惊,急派人前往徐州,向吕布求援。 陈宫闻说袁术发兵来攻小沛,急入府衙来劝吕布:将军一直想除掉刘备,如今正好借袁术之手除之。依某之计,可斩来使之首,以献袁术,然后坐观其成败。 吕布正因前时郝萌之叛怀疑陈宫,又怕袁术占据小沛后再图徐州,遂不听陈宫之计,自领步兵千人、骑兵二百,飞速赶往小沛,来助玄德。 纪灵听说吕布前来援救刘备,只好扎营以待,不敢轻举妄动。 吕布离小沛西南一里扎下营寨,却不交战,只派卫士去请纪灵饮酒。 纪灵见到大红请柬,笑道:原来是我会错温侯之意。此必是吕布要助我夹攻刘备也。 于是只带十个随从,欣然赴宴。酒过三巡,吕布对纪灵说道:刘玄德是我吕布兄弟,如今被公所围,某故此特意赶来相救。但某生性不爱别人互斗,只喜替别人解除纷争。今可依某射戟解斗,若是射中时,便是天意不使你两家相争,便需各依天命。 言罢,也不等纪灵是否同意,遂命门候:在营门两百步外,竖起某之铁戟。 门候应诺,持戟而去,依其步数,将铁戟立定扎牢。吕布引纪灵来至辕门,见围者如堵,便道:公看我箭射戟上小枝。如一发射中,你等立即停止进攻,各归淮南。如射不中,那就决一死战,吕布两不相帮。 便站在二百步外,引劲弓向铁戟射出一箭。弓弦响处,矢如流星,正中铁戟小枝。 纪灵等淮南诸将大为震惊,赞道:将军神力! 吕布哈哈大笑,得意至极,掷弓弃箭,回到大帐,又与诸将欢会宴饮。宴罢纪灵辞去,不敢违背吕布意愿,只得回兵淮南,还报袁术。 刘备听说纪灵退兵,亲至徐州,向吕布拜谢解困之德。吕布洋洋得意,自夸不已。 纪灵回军还报,向袁术说知吕布如此神勇,不能与敌。 袁术闻报,想要将吕布引为己用,于是便派韩胤为使,前往徐州,向吕布提出结为儿女亲家,为儿子求娶吕布之女为妻。吕布贪图袁家四世三公名望,当即应允。 韩胤不料吕布答应如此痛快,于是趁热打铁,随即向吕布转达袁术将要更换年号、登基称帝之事,请接吕布女儿至寿春与太子完婚。 吕布想也不想,立即答应,并遣部将率兵一千,随同韩胤送亲前往寿春。 镜头转换,按下徐州,复说下邳,陈珪出场。 字幕:陈珪,字汉瑜。徐州下邳人,广汉太守陈亹之孙,太尉陈球之侄。出身士族名门,与袁术从小交厚。初举孝廉,任剧县令,后升沛相,离职还家。 这一日,陈珪正在家中闲坐,门人忽上堂报说:见有淮南袁术信使求见,候于门外。 陈珪:请入进来,二堂相见。 门人应诺,引入来使,登堂见礼。陈珪问道:袁公路遣你前来见我,未知何意? 来使:今汉祚将终,英雄四起。袁公慕君高义,思君故交,诚愿相请出山,以为臂助,共创大业。故差在下持书前来,并无别意。 陈珪冷笑:甚么共创大业,想是共谋篡逆也。我闻其与河北袁本初本为兄弟,尚不相合,天下诸侯,其谁助之? 来使:明公之言差矣。今天下诸侯,至勇者不过吕布,至谋者无过曹操。则曹操敢与董卓为敌,却不敢撄袁公之锋;吕布天下无敌,却甘为袁公驱使。合谓无人相助者也? 陈珪:昔日江东猛虎孙坚,肯与袁公路同谋,便为天下所笑;又甘受袁术驱使,终至死于匹夫黄祖之手。今孙坚墓木早拱,吕布反复无常之辈,又岂肯受他人控制?我却不信。 来使:吕布今与袁公结亲,将亲生之女许配我家公子,并已送出徐州,公何不信? 陈珪:竟有此事?既是如此,公且请回,待某安置家眷,便即赴命。 来使信以为实,喜笑颜开,就便讨了回书,告辞而去。 陈珪送走来使,立命备马,飞驰徐州,来见吕布。 吕布闻说陈珪求见,甚是惊讶,请入衙中问道:陈公不在下邳纳福,来此何为? 陈珪:特来向温侯吊丧耳。 吕布:岂有此理!陈公长者,且是天下士人之望,休得开我玩笑。 陈珪:某闻袁公路遣韩胤为媒,欲与温侯结亲,此事有诸? 吕布:有之。明公信息倒灵。若说前来相贺,某以美酒相待;却以吊丧相戏,何耶! 陈珪:与虎谋皮,有何可贺!我有一言,请将军静听。今曹公奉迎天子于许都,辅佐朝政,威震四海,堂堂之师也;袁公路图谋篡逆,朝廷之叛也。某为将军计,应与曹操合作,以保天下安宁。今将军却舍弃朝廷,反与篡国之贼袁术结亲,与天下为敌,是谓公贼矣。则譬如当年,曹公一纸檄文而十八路诸侯尽起,董卓顷刻授首。温侯宁不知其事乎! 吕布闻言大悟,浑身冒汗:若非公言,我几自误! 立刻唤入高顺,嘱道:请贤弟亲带一千飞骑,出徐州南门,追回我女;并将袁术使者韩胤就地擒拿,解送许都,不得有误。 高顺领命,引军而去。 陈珪见此,这才松一口气,整衣离座,向吕布拜贺,然后告辞,还归下邳。 当日黄昏,高顺接回吕布之女,还报说道:已遣副将,将韩胤押送许都。 数日之后,曹操遣使到至徐州,传达天子旨意,诏拜吕布为左将军。并说便以附逆之罪,将韩胤押赴市曹斩首,高悬许都城门示众。 吕布大喜,深感陈珪厚义,便遣其子陈登为使前往许都,携表向天子谢恩。 字幕:陈登,字元龙,下邳淮浦人,陈珪次子。乃天下才智之士,时任徐州典农校尉。 陈登私与糜竺交好,并且深为刘备看重。因看不惯吕布恩将仇报,趁火打劫夺占徐州,更知其不能成就大业,心中早就打好算盘,并与父亲定下密计。 当下奉了吕布之命,到至许都,先向朝廷呈递谢表,然后专程登门,拜谒曹操。 曹操以礼相待,私下问道:公谓吕布,是何许人也? 陈登:某观吕布,有勇无谋、反复无常,忘恩负义之辈也。望明公早日除之。 曹操:元龙之言是也。吕布狼子野心,实不能久留于世。东边之事,便全权托付先生。 陈登:明公重托,登与家父铭刻五内,不敢有违。 曹操大喜,即将陈珪年俸提到二千石,任命陈登为广陵太守。陈登拜谢告辞,曹操亲送到城外,执手说道:东方之托,幸勿忘怀! 陈登允诺,即回徐州,向吕布复命。 镜头转换,按下徐州,复说淮南。 袁术听闻吕布悔婚杀使,勃然大怒。便派手下大将张勋、桥蕤等人,同韩暹、杨奉合兵,率数万步骑,分七路进攻吕布。 消息传至徐州,吕布因手下只有三千兵力,四百匹马,由是大慌,担心抵挡不住。 陈珪再次献计,请吕布写信给韩暹、杨奉,离间其与袁术联盟。其书略云: 二公前有救驾之功,皆为国之功臣,均可留名青史。如今袁术反叛,乃天下公敌,将军应当并力讨伐,却为何反助国贼前来攻我?我等可趁此机会,联手打败袁术,为国家除害,建立不世功业,望二公三思而行。袁术若败,军中钱粮全归二位将军,吕布丝毫不取。 韩暹、杨奉见书大喜,遂反戈攻打张勋,活捉桥蕤。其余袁军人马溃散逃走,几乎全军覆没。吕布率军随后追击袁术,直至江淮,在北岸大笑而还。 袁术被吕布打败,由此元气大伤,一时难以恢复。 消息传至小沛,刘备放下心来,于是重新招兵买马,陆续纠集万人,渐渐声势再振。因军中缺少战马,张飞便即扮作强盗,劫夺吕布战马五百匹,却不告知刘、关二兄。 吕布屡被张飞冷落,闻报又被他抢了战马,如何不怒?于是亲自出兵,前来攻打小沛。 刘备被打了个冷不防,只得撇了家眷,与关、张二人杀出重围,前往许都依附曹操。 弟兄三人走在路上,关公对吕布突然反目纳闷不已,张飞只得将夺马之事说了。关羽埋怨三弟,因夺马小事害得兄长弃了城池,又陷了家眷,实在不值。 张飞被说得羞恼,便要拔剑自杀。刘备大惊,夺下长剑道: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 刘备因此留下这段名言警句,流传至今,两千年不衰。 三人引败军到了许都,求见曹操,说被吕布袭了小沛,已无立锥之地。 曹操厚待刘备,送予军粮;又表荐刘备领豫州牧,任所暂设于汝南。 刘备早知汝南乃是黄巾贼巢穴,根本去不得,不由心中暗骂曹操奸滑。但还是装作欢天喜地模样,拜谢领兵而去。一面派出部将,往小沛附近招揽散众。 打发刘备兄弟三人去后,曹操还于府中归座,忽然想起与陈登东方之约,暗道:吕布新夺小沛,徐州定然不作防备。我若趁此暗起大兵南下,往征吕布,有何不可? 主意打定,便唤荀攸,要命其立即作表,上奏天子。 正在这时,忽有流星探马入府,报进大厅:司空大人!今有张济之侄张绣,统其叔父部众占据南阳,屯兵宛城。今用贾诩为谋士,结连荆州刘表,欲兴兵犯阙夺驾。 曹操闻听,猛吃一惊,碰到茶盅,水污衣襟。于是急令擂鼓聚将,与众人议道:我闻张绣号称北地枪王,武艺绝伦,不让吕布之勇;又有智谋之士贾诩为其策草,更连接刘表,其势非册小可。我欲兴兵讨之,又恐吕布趁机来侵许都,奈何? 郭嘉:此乃公事,不应议于私府。若依属下之计,来日可请天子设朝,议于群臣。 曹操盯视郭嘉片刻,点头称善,于是下令散班,约定来日上朝登殿再议。次日早朝,曹操领先出班,陈述张绣与吕布反状,请旨定夺。 献帝闻奏大忧,于是问计于群臣。 尚书令荀彧出班奏道:此易事耳。吕布乃无谋之辈,见利必喜;陛下若要选将南征,可遣使先往徐州,加官赐赏,令吕布与玄德解和。吕布得了官职,则不思远图矣。 天子称善,遂差奉军都尉王则,赍持官诰并和解诏书,往徐州去见吕布。 吕布果然大喜,当即就与刘备和解,请刘备还入小沛,并将其家眷送还。 貂蝉见吕布与刘备重归于好,也便离了糜竺府第,重归吕布——此前一直住在糜府,却为防吕布听了陈宫之言,杀害刘备家眷,因此暗中保护。 吕布大喜,如获重宝。貂蝉虽然归来,却愿独居偏院,并不与吕布妻妾争宠。 镜头转换,按下吕布,复说张绣。 张绣自叔父张济攻穰城时中流矢而死,就此接管叔父所部,屯住宛城。其后又与刘表联盟,并听取胡车儿献策,欲袭取许都,从曹操手中救出献帝,以扶汉室。 献帝却不知张绣本意,乃听从荀彧之奏,令曹操起兵十五万,亲讨张绣。 曹操于是出了许都,分军三路而行,以夏侯惇为先锋,军马至淯水下寨。 探马报进宛城,贾诩谏劝张绣道:曹操倾全国之兵前来交战,其势太大,将军仅据宛城一地,不可与之相敌,不如举众投降。 胡车儿奋然道:贾先生何必太怯?敌兵刚至,未曾交战,便劝将军望风纳降,胡车儿窃以为耻。愿请三千精骑,明日出城决战,纳曹军上将首级于阶下,如不能胜,再降不迟。 自从贾诩来投,张绣待之如父,言听计从。当下听了贾诩之劝,遂不听胡车儿之言,使贾诩至曹操大寨通款,说明愿意率众投降。 曹操以言语多方试探,见贾诩应对如流,并无诡诈,自思凭空得了宛城,许都南部又多一道屏障,心中大喜,遂允其降。又敬爱贾诩机变,欲用为帐前谋士。 贾诩本来想趁此时投效朝廷,却见曹操身侧谋士如云,更有荀彧、荀攸、郭嘉、刘晔、程昱之辈,皆非凡俗,遂道:某昔从李傕得罪天下,虽曾设计以助陛下脱困,但功不掩过。今从张绣,言听计从,不忍弃之。 于是逊谢再三,告辞而去。曹操见此,愈加爱敬。 次日辰时,贾诩果引张绣来降,在营外弃械列阵,接受曹操检阅。曹操见张绣气宇轩昂,待之甚厚。遂引亲兵万余进入宛城屯扎,命夏侯惇等分掌余军,分屯城外。 张绣即降,曹操兵不血刃得了宛城,不由有些得意忘形。因军旅无聊,打听张济遗孀邹氏年轻美貌,遂派人偷偷接到营中,每日取乐。 不料被胡车儿得知此事,报知张绣,并添油加醋,撩拨其怒。张绣因此怀恨曹操,欲与贾诩、胡车儿密谋造反,却又犹豫不定。 胡车儿与曹操部将典韦交好,为逼张绣决断,遂又向典韦泄露,说张绣已知曹将军与其婶母之事,已怀反意。典韦不敢隐瞒,速将此事报知曹操。 曹操即命典韦以重金收买胡车儿,秘令其寻机杀掉张绣。 胡车儿得到曹操手令,当即密报张绣。 张绣请贾诩前来,密议半晌,反意遂决。便依贾诩之计,亲至曹操大帐,进言道:某治下宛城之军,原是西凉兵马,因闻朝廷欲治其罪,多有逃亡。若不早为之备,恐有哗变。 曹操不知胡车儿已将自己手令泄漏,随口问道:若依将军,则当如何? 张绣道:此事易耳。请将宛城兵移至中军,使朝廷兵马居于其外控之,可保无虞。 曹操以为有理,当即从之。 张绣见计谋已成,遂秘密集结本部军马,约定起事时间;又令胡车儿请典韦吃酒,将其灌醉,先取其双戟藏了。至夜三更,张绣军呐一声喊,偷袭曹操中军。 曹操正在温柔乡里醒生梦死,哪里来得及准备?当即仓惶上马而逃。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俱被乱军所杀,猛将典韦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又无趁手兵器,力战而死。 张绣引兵追击,直赶的曹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正在狼狈万状之际,一支人马泼风般杀至,拦住张绣,为首一将却是于禁。于禁奋力将张绣击退,救出曹操,至此终于转危为安。 张绣回军防守穰城,重赏胡车儿,又修书遣使前往荆州,与刘表约定共抗曹兵。 曹操收军点将,于营中设祭,亲自哭祭典韦,顾谓诸将道:吾折长子、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典韦也! 众将听罢尽皆感叹,又为典韦为一妇人而死感到可惜,却不敢宣之于口。 曹操扎营一夜,怕贾诩再有奇谋,不敢久停,次日下令班师。回到许都之后,因封典韦之子典满为中郎,收养在府中。 歇兵未久,有人来报:淮南袁术乏粮,纵军劫掠陈留周围郡县。 曹操:既是如此,贼离其巢,灭之必矣。 于是认为平定淮南时机已到,遂奏请天子,兴兵南征。即令曹仁把守许都,其余部将尽皆从征;共起马步兵十七万,粮食辎重千余车。 因知袁术兵多将广,非急切可胜,遂派人持天子节符,到江东及徐州,会合孙策、刘备、吕布,与朝廷虎卫军共四路兵马,合兵来伐淮南。 镜头转换,按下许都,复说淮南。 袁术自孙策手中既得玉玺,便谓天命在我。建安二年,乃于寿春称帝,建号仲氏,设置百官僚属。此举一行,袁术便为天下诸侯不齿,已成众矢之的,自己却还不知。 便在此时,孙策、吕布、刘备先后接到献帝圣旨,以及曹操书信,于是群起响应。 孙策接旨,先在江东发布檄文,宣布脱离袁术自立。因逐走袁术伪命丹杨太守袁胤,并致书舅父广陵太守吴景、堂兄将军孙贲,相约共讨逆贼。(本集完) 第十七集 水淹下邳 建安二年,朝廷下诏,曹操传书,孙策发檄,举国讨袁。 吴景、孙贲二人见到孙策之书,立即抛弃袁术,转投孙策。由此大军尚未接战,袁术便失广陵、江东大片土地,势力大挫。 吕布从徐州出兵,大败袁术军于淮北,继而纵军大肆抄掠。 袁术陷入四面楚歌之境,未及应付吕布,又闻报曹操大军将至。于是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心想先下手为强,遂率部进攻陈国,诱杀陈王刘宠和国相骆俊。 曹操亲率大军前进,在蕲阳擒斩袁术手下大将李丰、梁纲、乐就、陈纪,大获全胜。 袁术不敌,只得再度逃奔淮南。 建安二年冬,江淮大旱,人民易子而食。沛相舒邵字仲应,劝袁术散粮以救饥民,袁术听后反而大怒,将欲斩之。 舒邵不屈,叫道:我已知必死,并无恨怨。但愿死我一人,陛下可怜众生而救之。 袁术闻此,不禁大为喟叹,下阶执手说道:仲应,你欲独享天下美名,孤岂不愿? 遂命赦免郐邵,便欲下令,散粮济民。正在此时,中军官进帐来报:部将陈兰、雷薄率军叛变,掠走军中所积粮草,奔于灊山。 袁术闻报,急怒攻心,大叫一声:天丧我也! 吐血倒地。众人救起,自此缠绵病榻。 曹操大胜,但因军中缺粮无法进击,只得暂回许都,以待来春军粮足备,再行征伐。 刘备率关、张二弟前来送别,曹操令其仍屯兵小沛,并密嘱道:我令使君屯兵小沛,是掘坑待虎之计,以待机擒拿吕布。公但与陈珪父子商议,某当为外援。 刘备应诺而别,自回小沛。曹操引军刚回许都,门人便来报喜:今有段煨杀了李傕,伍习杀了郭汜,并将李傕合族老小二百余口,一并解入许都。 曹操奏陈天子:请令将李傕家口分于许都各门处斩,传首号令。 献帝大喜准奏,命将二贼家眷斩讫,传首京畿各处。上至公卿百官,下至天下吏民,见之无不欢欣鼓舞,拍手称称快。献帝龙心大悦,立即会集文武,大作太平筵宴。 然后下诏:封段煨为荡寇将军、伍习为殄虏将军,各使引兵镇守西京长安。 字幕:建安三年夏四月,曹操计议再征淮南,尽灭袁术。 正在商议之间,忽接探马来报:张绣依托刘表,大肆猖獗,南阳、江陵诸县复反;曹洪拒敌不住,连输数阵,特来告急。 曹操当即按下袁术,上奏献帝,说有张绣作乱,当兴兵伐之。 天子准奏,乃亲排銮驾,送曹操出师。曹操即留荀彧守许都,自统大军向宛城进发。 张绣闻知曹操亲自引兵而来,急发书遣使往报刘表,使为后应;一面调兵遣将,自与雷叙、张先二将领兵出城迎敌,胡车儿卫护中军。 两阵对圆,曹军大将许褚出马,刀斩张先于马下,冲动南阳军阵角。曹操见许褚获胜,急令后军掩杀,南阳军中营亦随之大乱。 张绣约束不住,一杆枪敌不得数十员曹将,只得与胡车儿引败兵入城,闭门不出。 曹操围城攻打,见城壕甚阔,欲以声东击西之计破城。 未料却被贾诩识破,反而将计就计,大败曹军。张绣纵马挺枪,再奋神威,与胡车儿两般兵器冲入敌阵,直杀至天明,方收军入城。 曹操败出数十里之遥,方才止住脚步,下令检点部众,报说折兵五万余人,失去辎重无数,吕虔、于禁俱各被重伤。曹操不由落泪,黯然神伤,只得下令班师回返许都。 贾诩见曹操大军起营败走,急劝张绣遗书刘表,使起荆州之兵,截其后路。 刘表得书,乃令黄祖坚守隘口,自己统兵至安众县,截断曹操后路,一面约会张绣。 曹操军马败退,行至淯水,下令屯住军马,大设祭筵,吊奠典韦亡魂。祭礼未毕,忽有荀彧自许都差人报来:刘表屯兵安众,截断我军归路,请明公速为之备。 众将闻之,复又大慌。曹操笑道:我计划已定,若到安众,破张绣必矣。 催军行至安众县界,令众军趁夜凿险开道,暗伏奇兵于内。及天色微明,刘表、张绣两军会合,引兵入险来击,却被曹操纵奇兵而出,大破两家之兵。 三方集于安众,正欲寻机决战。荀彧却又探知袁绍欲兴兵来犯许都,星夜驰书来报曹操。曹操得书心慌,即日回兵,安排许褚断后,以挡追兵。 细作报知张绣,说曹操大军已退。张绣与刘表略作商议,均欲乘胜追之。 贾诩亲到军前,看了地上蹄印车辙,谏止道:穷寇莫可追也,追之必败。 刘表不听,力劝张绣引军万余,同往追之。 看看赶上曹军后队,未等张绣、刘表下令发起攻击,只听一声炮响,曹军伏兵齐出。许褚扬刀奋力接战,张绣、刘表两军大败而还。 贾诩见到二人惨状,非但不怒,反而面带喜色,急又劝道:二位将军且莫歇马,可整兵再往追之。今番如其不胜,请斩我首级。 刘表已被曹操打怕,死活不肯同往。 张绣深知贾诩之能,乃独自引军往追,果然大败曹兵,尽得其军马辎重。正往前追赶,忽见山后一彪军拥出,领兵者乃是镇威中郎将李通,前来接应曹操。 字幕:李通,字文达,江夏平春人。早年以游侠闻名于江汝,独霸朗陵县。后率众投奔曹操,补充兵源有功,拜为阳安都尉,汝南太守。 张绣早闻李通乃是悍将,不敢深入,于是收军回到安众,向刘表、贾诩报捷。 刘表见张绣大胜而归,惊奇万状,便问前败后胜之因。 贾诩道:二位将军虽善用兵,却非曹操敌手。曹操用兵最优之处,便是往往于不利时见机,大败之际转而为胜。前番曹军虽败,某见蹄印有序,车辙不乱,便料其必是诈败,令劲将为殿后,以防追兵;我兵虽锐,不能敌之,故知必败。曹操之急于退兵者,必因许都有事,既破我追军之后,必轻车速回,不复为备;我乘其不备而更追之,故此能胜。 刘表、张绣俱服其高见。贾诩遂劝刘表回荆州,张绣守襄城,以为唇齿,两军各散。 曹操得到李通接应获救,遂封其为建功侯,令把守汝南西界,李通拜谢而去。又表奏孙策之功,封为讨逆将军,赐爵吴侯,遣使赍诏江东。 镜头转换,按下汝南,复说徐州。 袁绍听说曹操回兵,遂以北伐公孙瓒为名,遣使前来许都借粮。 曹操喜其北征,使己可专取徐州,遂厚待来使,奏封袁绍为大将军、太尉,兼都督冀、青、幽、并四州,并附密书:公可尽力往讨公孙瓒,若战之不利,吾当出兵相助。 至于粮草,却不借给。袁绍本意并不在粮,得书大喜,便进兵攻打公孙瓒。 曹操闻说袁绍往攻公孙瓒,自谓去了北顾之忧,便使人发书与刘备,约会共讨吕布。刘备盛情款待,信使吃得大醉,回许都时却走错路,被陈宫巡哨拿获,搜出刘备回书。 陈宫如获至宝,将信使押送吕布,并拆刘备回书看道:明公命图吕布,敢不夙夜用心。但刘备兵微将少,不敢轻动。若明公兴师,刘备当严兵整甲,专待钧命。 吕布大骂道:操贼焉敢如此?大耳贼亦深为可恶! 遂将使者斩首,再修书与袁术结盟。于是调兵遣将,三路出兵:先使陈宫、臧霸结连泰山寇孙观、吴敦、尹礼、昌豨,东取山东兖州诸郡;再令高顺、张辽取沛城,攻打刘备;又令宋宪、魏续西取汝、颍二郡。吕布自领中军,为三路救应。 先说张辽、高顺,领兵攻打小沛。刘备兵少不敌,急遣使向许都求援。 曹操收到告急之书,遂派夏侯惇引兵先发,星夜前往援救刘备,自率大军随后。 夏侯惇昂然领兵东进,不料却中了高顺埋伏,自己亦被高顺部将曹性射伤左目,只得败回许都。高顺顺势回军攻破小沛,刘备败投曹操,妻儿再次被吕布军将俘虏。 但因刘备舅爷糜竺前番庇护貂蝉有功,吕布进城之后,看在糜竺及糜夫人面上,再次对刘备家眷好生相待,令人专门看护,不准搅扰。 曹操见兄弟夏侯惇身负重伤,冲冲大怒,遂亲自率兵攻打吕布,大军抵达下邳。未曾交兵,曹操先派人送书信给吕布,陈述祸福利害,劝其归降。 吕布亦知曹操乃当世英雄,手下谋士武将众多,恐怕自己不是对手,见书犹豫,便召集部下,计议投降。话刚出口,陈宫出班,正言谏阻。 陈宫:将军不可。曹公远道而来,其势定然不能持久。将军若率步骑驻守城外,我率余众把守城池,为犄角之势,则必胜曹军。曹操若向将军进攻,我带部队从后攻之;若是曹操攻城,将军就从外面救援。如此用不了一月,曹军粮食吃尽,必然生变。此时我与将军同时发起进攻,曹操则可生擒,将军霸业可成,又何必寄人篱下! 吕布听陈宫说到霸业二字,野心顿起,颇觉有理。又想起陈宫帮助自己平定兖州之情,便同意陈宫之见,即刻回到内宅,与妻女道别,准备带兵出城扎营。 吕布之妻严氏见丈夫收拾衣甲行李,惊问何故。吕布说道:今曹操领兵来伐,依陈宫之计,如此如此,可获全胜,我故领兵出城应战。 严氏冷笑道:陈宫乃忘恩负义之辈,岂真心以将军霸业为念?从前曹氏待其如慈父对婴儿,无微不至,陈宫仍然丢下曹操投靠张邈。在张邈处见将军天下无敌,便又背叛张邈,跟随将军。前者郝萌之乱,曹性供出陈宫参与其谋,将军虽不究察,难道全然忘却?将军对待陈公台好处并未超过曹氏,却打算丢下全城和妻子儿女,孤军远出,一旦发生变故,将军能保陈宫不以你妻子,及满城百姓向曹氏献功乎? 吕布听妻子说的有理有据,遂改了主意,又不用陈宫之计,但暗中派人向袁术求救。 将使者派出之后,吕布也不管袁术是否派兵来援,即又冒然率领千余骑兵出城,想要亲自接应袁术兵马。不想出城之后,所闯正是刘备营盘。 刘备心怀徐州被夺之恨,怎肯放吕布过去?当下即率关羽、张飞二弟,舍命相搏,再演三英战吕布故事,将吕布打得退回城内,再也不敢轻出。 徐州之使终至淮南,见到袁术,诉说吕布愿率本部人马相投,请求发兵合击曹操。 袁术虽恨吕布多变,但荡灭曹操却是平生之愿,倒也愿意联手抗曹。奈何此时自己势力已大不如前,根本无力北渡淮水,自然不能前来援救吕布。 使者只得空手而归,想再透围进城,却被张飞擒个正着,即送到曹操营中枭首示众。 吕布在城楼见到使节首级高悬,知道袁术救兵无望,只得凭固坚守,以酒浇愁。 曹操围城三月不能攻克,见兵士疲惫,无可奈何。又值蝗虫灾害,眼看粮草不继,前进不能,后退为难。 正当此时,门军入报:今有河北袁绍派来使者,营外求见。 曹操:即命请入,且看其有何说。 来使入拜,即下说辞:袁公今与公孙瓒相持,大占上风,胜利在望。因闻明公久攻吕布不下,故派末将前来相请明公,就此迁居邺城,与袁公联手对付公孙瓒。 曹操眼见下邳久攻不下,营中军粮又将吃尽,于是请问在座谋士:诸公以为如何? 谋士程昱进言:今兖州初定,徐州又久攻不下,实是我等存亡兴败之际。眼下军中乏粮,将军实欲迁于邺城,与袁绍连和,可是此意? 曹操:诚哉!正如先生是言。今我只有数县之地,虽挟天子于许都,不知其后而何。天下今有一十三州,袁本初独具其四,今来召我,焉能不从? 程昱:非也。将军一时临事而惧,否则怎会如此不深思熟虑? 曹操:仲德何出此言? 程昱:袁绍据有燕、赵之地,怀并吞天下之心,但其智不能以济其事,其后必亡。将军有龙虎之威,自以为能屈身其下乎?将军不似韩彭,岂能臣服于他人?如今兖州虽残,尚有三城可守。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神武,我与荀文若等人协助,并收城池士兵为用,则霸王之业可成。望将军慎虑! 曹操闻言大喜,遂放弃联和袁绍之念,礼送袁绍使者回去,绝意与吕布决战。 袁使见所说不成,不敢相强,只得告辞,悻悻离去。曹操归帐,于是下令:以程昱为尚书,领东中郎将,兼济阴太守,都督兖州事,以为许都东北屏障。 程昱:得令。绝不负将军之托! 曹操再三勉慰,眼望程昱离帐而去,复与众谋士商议灭吕之策。 谋士荀攸说道:吕布有勇无谋,连战连败,锐气已衰。主将锐气一衰,则三军斗志全消。陈宫虽有智谋,但机变不够,亦不能为吕布所用。若依愚见,明公应乘吕布锐气未复,陈宫智谋未定之机,发动猛攻,可以消灭吕布,永绝后患。 曹操未及回言,军师祭酒郭嘉说道:某有一计,下邳城可以立破,胜于二十万师。 荀彧问道:莫非决沂、泗之水乎?此计虽好,只是可惜了城中百姓。 郭嘉笑道:正是此意。所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荀中书莫做妇人之忧。 荀氏叔侄见他如此说,只得不语。 曹操即纳郭嘉之计,下令曹兵全部移居高处,命决两河之水。瞬时之间,两河决堤,势若奔雷,水淹下邳,百姓皆泡于水中,辗转呼号,死尸枕籍。 荀彧见此惨状,对荀攸叹道:此计太狠绝了。郭奉孝若不折寿,无天道也。 许攸闻言,也是摇头叹息。如此又过一月,城尚未破,曹营粮绝。 吕布更加困窘,亲登城头叫道:尔等且休逼迫,吕布要向曹公自首。 城外曹操闻报,突出阵前,扬鞭叫道:曹孟德在此,奉先有何话说? 吕布刚要答话,身侧转过陈宫,急制止道:曹操不过逆贼而已,怎配称明公!我等守关已过百日,曹贼粮食将尽,是天灭之时也。现在投降,便如以卵击石,岂能保住性命! 站立城头,冲着城下奋力一箭,射中曹操头上麾盖。 曹操大怒,以手指城,誓杀陈宫。 吕布投降为陈宫所阻,不好埋怨,只得下城还家,闷坐府衙。忽见门将来报:河内太守张杨心念与将军往日在并州情份,已出兵东市,欲来下邳相救。 吕布闻报大喜:张太守今至何处?待我亲自出城去迎! 门将答道:张太守刚然发兵,宿营时却被部将杨丑杀之,欲将其首级献给曹操。 吕布由大喜又转为大怒:可恼!我必杀杨丑,与张太守报仇。 门将答道:也不需报了。那杨丑杀了张太守后因逃走不迭,却被张杨心腹大将眭固所杀,然后引其部众反投犬城去了。 吕布长叹一声,挥手令其退出。此时众将皆在,听了无不心惊。 当晚吕布军中上下离心,乱成一团。临近天明之时,侍卫将吕布自睡梦之中唤醒,报说:侯成、宋宪、魏续三将,忽然聚众反叛,绑了陈宫,出城投降曹操去了。 吕布大吃一惊,急忙顶盔贯甲,登上白门楼。手扶城楼往下看时,只见城外火光弥天,曹军攻打愈急;知道大势已去,便要挥剑自杀。 左右侍从不忍,纷纷跪地劝阻:战之不胜,降曹可也,将军何必轻生! 吕布自杀不成,又见大水不退,遂自缚下城,到曹操营中投降。 镜头转换,城外大营。曹操高坐帅帐,刘备陪坐,关、张按剑侍立身后。 曹操见吕布自缚来降,笑道:将军画戟赤兔,天下无敌,怎落得今日这般光景? 吕布自解道:我对部将足厚,是其临危背主,陷我于困境。被明公所执,命也。 曹操见其兀自怨天尤人,不由冷笑道:我闻将军背着自己娇妻美妾,却常与部下之妻私通,此可谓对其甚厚? 吕布:曹公心中大患,不过吕布而已,如今吕布已服。明公若得吕布归降,由我率领骑兵,曹公率领步兵,可以统一天下,成其霸业不难,请曹公三思。 曹操心动,转望刘备问道:吕布之议,使君以为如何? 刘备思索片刻,缓缓道:明公不见丁建阳和董太师下场么? 吕布闻言醒悟,不由破口大骂:大耳儿!你真乃世间最无信之人,犹不记当初辕门射戟,俺吕布救了你一城军民性命? 刘备只是低了头,故作不闻。 曹操本来犹疑,被刘备一言点醒,猛悟点头,遂令将吕布缢杀于白门楼,然后枭首。 陈宫早被侯成等擒送曹营,高顺力尽遭擒,皆都拒不投降,均被处死。但曹操念及当初陈宫奉己为兖州太守,恩义不浅,遂将其家族送至许都,终生由自己出资供养。 徐州即破,曹操下令:将吕布、陈宫、高顺首级送往许都彰功,然后依礼下葬。 张辽、臧霸当时各引兵在外,闻说吕布已死,遂领兵还至徐州,主动向曹操投降。曹操早闻二人勇猛无敌,遂拜张辽为中郎将,赐爵关内侯,封臧霸为琅琊相。 臧霸早就奉了掌门史道长密令,要趁机打入曹营内部,此时见计已售,不由暗喜。遂以进献之礼为名,请求招安孙观、吴敦、尹礼来降。 曹操大喜,对孙观等三人亦各加官,令其率领旧部镇守青、徐沿海地面。 诸事安排已毕,曹操令爱将车胄权领徐州刺史,将吕布妻女载回许都,大犒三军,拔寨班师。又请刘备携关张二弟同往许都,以便朝见献帝叙功。 徐州臣民拜请留下刘备治理本州,曹操不肯,众人不敢再提。刘备虽然心中不舍徐州,但此时怎敢违背曹操将令?只得随行入都,心中一边计较。 镜头转换,按下徐州,复说许都。 曹操率军返回许都,留刘备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门外派禁卫把守,便如软禁。刘备及关羽此时也只得宁耐,听天由命。 张飞大怒,嚷着要把门外禁卫赶走。刘备急忙制止,关羽也劝。张飞也知人在矮檐下,混闹无用,只得寻来一坛酒,弟兄三个喝酒解闷,醉倒睡下,听天由命罢了。 次日献帝设朝,封赏出征人员。曹操便引玄德拜见,表奏其讨伐袁术、吕布军功。 献帝闻说姓刘,遂问刘备:卿何处人氏,祖上何人? 刘备奏道:蒙万岁垂问,臣不敢不据实而奏。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祖父刘雄,曾举孝廉,官至东郡范县令;生父刘弘早亡,与寡母相依为命。 献帝大喜,教取宗族世谱检看。一五一十,按图索骥,方知刘备竟是自己宗亲叔父。因有理有据,遂当众认了皇叔,并拜玄德为左将军、宜城亭侯。 曹操听罢大惊,至此后悔不迭。 献帝散朝,又请刘备入偏殿,重叙叔侄之礼,并设宴款待。 刘备向皇帝回奏自桃园结义,起兵讨灭黄巾以来,直至丢失徐州之事。 献帝闻说皇叔敢与吕布相抗,不由为之喟叹,心有所感。酒过三巡,遂命罢宴,引刘备至于偏殿,复令侍从太监守于二门,不令入内。 刘备见献帝如此,不由心下慌悚。 献帝见左右无人,从玉带上解下一物,放入刘备掌中:皇叔休慌。贤卿既是皇室至亲,可知此物渊源,做何使用? 刘备细看一番,谨慎答道:臣虽未见过实物,但曾于家谱祖训中得见图样。因知此物唤作卧龙令,乃自高祖以来,我刘家世传之宝。若天子失位,或传国玉玺落于权臣之手,则以其号令宗室勋戚,无有不从。臣见识浅陋,未知所奏可是? 献帝:皇叔既知来历,则不必朕再繁述。卿若有朝一日出京,可持此令到洛阳玄都观,往见观主史子眇,并依道长之命行事。则我汉室可续,刘氏或兴。慎之慎之,至瞩至瞩。 刘备尝闻母亲说起卧龙令之事,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多问,遂将令牌藏起,诺诺而应。二人回席把盏,尽完赐宴礼数,刘备谢恩出朝。 满朝文武为之皆感荣宠,自此许都之人,皆称刘备为刘皇叔。 曹操当日散朝回府,荀彧便率一班谋士入见进言:当今天子继位以来,一直受董卓及李傕、郭汜欺凌,不得自专。明公迎之于危难颠倒之际,移都于许,这才稍得安顿,坐稳龙位。今日当众认下刘备为皇叔,并封重爵,恐其由此坐大,无益于明公,应早为之备。 曹操答道:我只欲将刘备置于掌握之中,使供职在朝,却不意天子竟有此举。想来他自幼孤苦,今日忽遇宗亲,也难怪惊喜稍过,封赏失宜。但彼既认刘备为皇叔,我今后以天子诏令驱使,刘备便不敢不服。我将其带回许都,不使在外带兵,也正有深意在此。刘备乃世之枭雄,不可令其得志,得志则不可制。如今其在我掌握之内,有何惧哉?诸君勿忧。 众人听了此番言语,齐称高明,不复他议。 郭嘉遂转话题,说道:而今灭了吕布,东方之虑已除。徐州危难之际,淮南袁术不发兵来救,说明已是元气大伤,不堪再战。明公不若乘其凋蔽,鼓而攻之,则淮南一举而下。 曹操:不是奉孝提起,我倒差些儿忘却!而今遍观朝内,吾所深虑者,只有太尉杨彪。他是袁术亲戚,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倘与二袁为内应反我,则为害不浅,应当即除之。 于是使人诬告杨彪交通袁术,收其下狱,又命满宠罗织罪名,要趁此机斩草除根。 当时幸有北海太守孔融在许都,一力对曹操进行讽谏,不可无故屈杀老臣。 曹操鉴于孔融名声太大,只得罢免了杨彪官职,将其放归田里。拜请天子用玺,献帝不敢不从,只得准奏。 议郎赵彦恼愤曹操专横,上疏弹劾其擅收大臣之罪,惹得曹操大怒,即收赵彦杀之。于是百官无不悚惧,满朝再无异辞。 程昱见满朝文武惧怕,遂独自到府求见曹操,劝道:明公为救汉室,散尽家财招募义兵讨伐董卓,奉天子安坐许都,使刘氏江山危而复安。今天下未靖,众臣已嫌明公权大,各怀异心,且欲外联二袁,要与明公作对。何不趁今威名日盛,即行王霸之事? 曹操微笑道:我仅有兖、徐二州,又处四战之地,无险可守。今北有袁绍,南有袁术,江东孙策风头正盛,刘表虎踞荆襄,刘焉与张鲁占有两川。若闻我有异动,定会四面而起攻之,我则陷于重围之中矣。休说天下诸侯,便是朝廷内部,故汉股肱大臣尚多,也未可轻动。先生虽是一番好意,但若大事不成,我便为董卓第二,将死无葬身之地也。 程昱道:明公若觉时机尚早,不如先靖其内,后攘于外,再行非常霸业。 曹操喜道:愿闻其详。 程昱答道:何不趁此秋高草盛之机,请天子至许田围猎,以观君臣动静? 曹操闻言大喜,于是命令夏侯惇等拣选良马、名鹰、俊犬、弓矢俱备,先聚兵城外,自己再入宫苑,奏请天子田猎。 献帝也正欲借此机会观武于天下,顺便观察曹操在朝中实力究竟,即便应允,令朝中文武大臣均随驾出猎。 当日午朝门外三声炮响,天子献帝跨逍遥马,带宝雕弓、金鈚箭,排摆銮驾出城。两班文武都卸下朝服,换上戎装,随驾扈从,驰出许都。 曹操骑爪黄飞电马,与天子并马而行,周围及背后都是曹操心腹将校,当时令军士排开围场。刘备因贵为皇叔,也率关张随侍献帝左右。 镜头转换,许田围场。天子下令,围猎观武开始。 三通鼓罢,众军校齐声呐喊,从四面向围场趟马,惊起林中狐兔麋鹿,争相乱奔。 献帝兴起,回首对曹操道:朕闻贤卿在西园校尉时即勇力过人,后讨董卓、败袁术、灭吕布,天下无人不知。今日可试射一回,令寡人拭目而观。 曹操应诺,抬手一箭,正中十余丈外一头野猪。身后曹家将校看得清楚,一齐欢呼。 献帝微笑颔首,又转向刘备说道:朕曾闻皇叔曾于万马军中斩黄巾贼首,又于汜水关大败吕布,真英雄也。今欲看皇叔射猎,尚请勿辞。 刘玄德领命上前,忽见草丛中赶起一兔,随即觑个清楚,捻弓搭箭射之。弦声响处,那兔子正然向前狂奔,扑地中箭倒了。 群臣众将见是刘皇叔射中,直待天子喝采,这才轰然叫好。 曹操转过脸来,冲刘备道贺:久闻刘皇叔与关、张二弟,当初在虎牢关下,三英战败吕布,天下闻名。曹某只是未得亲见,今日观之,真名不虚传也。 刘备听他如此说,不由吃了一吓,忙将铁弓收起,在马上拱手道:不过是那畜牲被陛下和明公威势吓得呆了,不知颠倒,碰巧凑到某的马前来。明公谬赞,何可敢当? 曹操见他如此谦让,只道他骑射虽佳,胆魄却小,不由哈哈一笑,催马上前。刘备转向二弟,以目示意,二人领悟,当即放缓马步,落后不语。(本集完) 第十八集 青梅煮酒 城郊许田,天子狩猎。 众人呐喊声中,汉献帝转过土坡,忽见荆棘丛中奔出一只大鹿,茸角高耸,极其雄壮。 献帝见猎心喜,急挚肋下宝雕弓、抽壶中金鈚箭,扣满弓弦,觑得真切,松手一射。只见弓开似满月,箭去似流星,正中鹿背,倒于草中。 围场上群臣将校见了金鈚箭,知是天子射中,都踊跃向前跪于献帝马前,山呼万岁。诸汉室老臣见天子如此天纵英勇,都道兴复汉室有望,有的不能自禁,竟至泪流满腮。 不料正在此时,曹操坐下神驹爪黄飞电马却被乌雀惊了眼目,前纵直出,竟越过献帝马头,遮于天子之前。当时众臣正在跪拜,曹操此举无异是迎受君臣大礼。 围场上文武群臣见此,尽皆失色。程昱在马上向许褚、曹洪示意,二人领会,随即率众向前,不即不离,将天子和皇叔刘备等人围住。 曹操勒住坐骑,环视一番,回马向天子称贺,并解嘲道:此马随我征战有年,不下百十余战,见到敌手即鼓勇向前,不知避忌。今日冲撞天子,陛下休怪。 献帝不料有此突变,一时惊得呆住,急切间不知如何答对。 此时恼了后面关羽,卧蚕眉倒立,丹凤眼圆睁,手提青龙偃月刀,便要提马上前。 刘备见许褚和曹洪率兵成围,心底早就担心关张二位兄弟发作,此时急向前纵马,挡在云长马前,向后摆手示意二弟驻足,一面向曹操作贺道:明公神射,刘备固然不及万一。便是这匹爪黄飞电马,也是天下少有,真乃神驹也。 献帝大悟,随声赞道:爱卿此马神骏,且通人性,真社稷之福,汉室之幸。 口中说着,便即提马向前。众臣急忙起身让道,一场危机轻轻化为乌有。 围场已罢,天子设宴,众臣作贺。曹操于席间逸兴横飞,先敬天子,复命文武群臣尽饮,不得推让。关羽不胜其怒,手按佩剑,便欲当场发作。 刘备看得清楚,在旁轻蹑足跟。关羽只得隐忍,将杯中酒一口干了。 当时酒至各人面前,曹操的目光即飞临脸上,百官哪个敢推拒不饮?只不过有的接杯饮毕谀词如潮,对曹操之巍巍功德极尽称誉之能事;有的则默默饮下,冲曹公拱手而已。 曹操微微含笑,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已是敌友分明。 当日宴毕,众人谢恩,各自归营安歇。刘关张三兄弟进了自己营帐,换上便服。关羽难禁胸中闷气,向刘备问道:曹操欺君罔上,我欲杀之为国除害,兄长为何止我? 刘备摇手示意低声,亲自到帐口探头看看,见无他人在侧,遂返回帐中,与二位兄弟落座,低声道:贤弟禁声休言。你徒逞一时之勇,没有看到当时情势。那曹操与皇帝相离只差一个马头,其心腹如许褚、曹洪等人周回拥侍,稍稍纵马即到天子近前,危及至尊。贤弟当时若轻有举动,恐还没有到曹操身前,天子已被他们害了。 张飞:二哥休怪,大哥虑得周到。你若挥刀上前,却正好趁了曹操手下诸将心意也。 关羽:却是为何? 张飞:彼等早有篡逆之心,若是借机弑帝,还可将此大罪,轻轻安在我兄弟头上。众文武大臣与军校离得远,看不真切,还不由得曹操随口捏造? 刘备:三弟此番倒不莽撞,且所言甚为有理。如此既遂曹操之愿,则我等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此事决不可于此时此地轻率而为,贤弟且自按捺,以待时机方可。 云长点头道:明知大哥说的是,只是心里不甘。且今日不杀此贼,其后必为祸患。 刘备:此事你知我知,且宜秘之,不可轻对人言。 话犹未了,却听帐角一人轻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岂有天知你知,他人不知之事?你弟兄三个即生此心,此后终生亦难逃其责了。 弟兄三人听了大惊,却见帐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二人,一个白须道者,一个貌美少妇。虽不认得那道长,少妇却都认识,正是吕布之妻貂蝉。 张飞因那道长语出惊人,不知是友是敌,遂于肋下抽出宝剑,就要上前放对。 貂蝉嫣然一笑,上前按住张飞手腕:三哥休发虎狼之威。此位道长却是你等掌门师祖,左慈道长是也。小妹却是骊山派门下弟子,亦非外人。你们如今见了师父,还不跪拜? 张飞不肯相信,将貂蝉轻轻往旁边一推:你休来哄俺。待俺杀了妖道,再来跟你理论。自从白门楼之后,世上哪个不知,你已成了曹操之人? 说罢长剑忽展,刺向道人前心。左慈身形轻转,便似鬼魅,到了张飞身后,左手在张飞右肘上轻托,长剑已到己手,继之轻挥,送入张飞肋下剑鞘,便如电光石火。 关羽此时哪里还有丝毫怀疑?已经跪拜在地,口称:弟子参见师父。 貂蝉咯咯地笑了起来:还是关二哥见机得早,此谓光棍不吃眼前亏。若是像张三哥这般不识时务,今日恐被师叔重重教训。 张飞这才在二哥身侧跪下,兀自口里问道:你真个是左慈师父?以前从未曾谋面,没得一见面就吓唬人。张飞鲁莽,请师父恕罪则个。 刘备已知来人必是鬼谷掌门仙师,屈膝下去,也欲行大礼参拜。 左慈道长伸手,将刘备轻轻一搀,冲弟兄三人分别说道:皇叔乃金枝玉叶,贫道消受不起。你们两个也请起来说话,此非叙礼之所。 刘、关、张立起,请道长上坐,貂蝉侍立身后。关、张奉茶,刘备请问:道长何来? 左慈道长:贫道闻说逆徒吕布被杀,遂下山赶到许都,将蝉儿带了出来,欲还山上。因知你兄弟三人向有匡扶汉室之志,如今身落泥淖,不得自由,故来相救。 刘备:我兄弟三人若能遂凌云之志,没齿不忘道长大恩。 左慈:正因为此,贫道特地来指引你们一条成就大业之路,不知皇叔可愿俯闻否? 刘备欠身离座施礼:道长之命焉敢不听?刘备愿闻其详。 左慈:今日曹操在围场迎受百官拜贺之礼,此乃赵高指鹿为马之计,意在探查众官附逆之情也。你等回京之后,不出旬月,朝中定有心怀异志者,谋杀曹操。 刘备:道长之意,是欲使我兄弟三人参与刺曹乎? 左慈:非也。以曹操心智实力,目今满朝之中无人是其敌手。当此之时,皇叔非为曹操心腹,必为谋叛者拉拢,岂能置身事外?此时不离许都,日后定遭池鱼之殃。 刘备:不知以何缘由离京,去向何方?愿道长教我。 左慈:今吕布已灭,袁术其势已穷,必投其兄袁绍。皇叔可趁此机会,请旨出,截杀袁术,则上为朝廷除逆,下为曹操效命,天子及曹操均无有不允之理。皇叔即离许都,当先占据徐州,招兵买马以壮实力,待时而起可也。 关羽忍耐不住,抢先问道:却待何时? 左慈:我观曹操之志,意在平定天下,与袁绍必有一战。袁绍拥有四州之地,两兵相交,非三年不能骤解。届时你兄弟南联荆州刘表,领兵以袭曹操之后,则许都可得,献帝得救。此时奉天子以命天下诸侯,重扶汉室江山,岂非千古之业? 刘备:徐州是四战之地,易攻而难守,故我两度失于吕布,终又被曹操轻易夺去。倘若曹操不去与袁绍交战,却先来徐州伐我,当以何拒之? 左慈:以曹操实力,皇叔无力与其正面争锋,可使人先行结交荆州刘表。曹操在与袁绍决战之前,不敢南下荆州。若徐州城破,皇叔可南投刘表,曹操则无能为力也。 刘备听了,心头敞亮,重新施礼道:多谢道长指教之恩。 左慈:荆州开府治所于襄阳,襄阳城南三四十里,有个水镜山庄,皇叔可曾知道? 刘备:备略有所闻。 左慈:此乃我师叔水镜先生隐居之所,襄阳才俊,尽集于此。鬼谷门掌门史子眇师弟,现今亦在庄上修行。皇叔手中已持有天子所赐卧龙令牌,可到水镜山庄一行,与史掌门手中伏龙令合对。其必有妙计助你成就大业,千万莫要忘却。 刘备听了,又惊又喜。关羽见貂蝉在道长身侧眉目含波,欲言又止,知道必有缘故,待要张口问时,却被左慈抬手制止:噤声,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果听帐外脚步声响,有人在帐口扬声问道:皇叔安在?下官董承,夤夜冒昧来访,请恕造次不恭之罪。 左慈微笑道:心怀异志者来了。你三兄弟定要牢记我适才所说言语,贫道去也! 用手一扯貂蝉,转身而去。老少二人身影一晃,已钻出营帐,消失在黑夜之中。关羽看着貂蝉离去背影,似有所思;张飞却看向关羽,不知二哥因何忽然发呆。 刘备见左慈走了,遂率二弟迎出,将国舅董承请入帐内,叙礼坐定。 字幕:董承,冀州河间人。汉灵帝母董太后之侄,献帝董贵人之父。初为董卓女婿牛辅部将,与董旻、董璜均为董卓爪牙,任车骑将军。 刘备问道:国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望不吝赐教。 董承答道:实不相瞒皇叔,你我均为皇亲,不必见外。适才天子赐宴,拘于礼数,吃酒不畅。今与皇叔营帐相邻,特来讨杯闲酒,顺便说话。 刘备笑道:承蒙错爱,敢不从命。二位贤弟,可往火头营去取酒馔,切勿惊动他人。 关张二人应诺出帐,片刻转回,带来两个小校,将酒菜在帐中摆开。董承赏了小校,令其休要声张,小校拜辞而退。 酒过三巡,董承将酒杯一推,开门见山道:今日在围场之中,曹操僭越,接受百官礼拜。云长将军待要上前诛杀曹操,皇叔将马遮拦,且又摆手以阻退之,却是何故? 关羽听了此话,早将一双卧蚕眉竖起;张飞右手按住剑柄,眼望大哥。 刘备失惊变色,问道:国舅此话,从何说起? 董承笑道:当时我正在云长将军身后,你们兄弟动作虽秘,某却全都看在眼里。 刘备:云长以为曹将军僭越天子,故而不觉发怒。我却知是坐骑受惊跃前,诚非曹公本意,是以拦住舍弟。国舅却不要会错了意。 董承:曹贼目无天子,万众目睹,百官切齿,哪个心中不明?若朝廷臣子尽如云长忠义,何忧天下不太平?皇叔兀自在这里言语支吾,真让董承心冷! 刘备:国舅此言差矣。曹将军有剿灭黄巾之功,又有迎驾之劳,匡扶社稷于倾危之际,奉天子令旨以治国家,何忧天下不太平? 董承:天子先为董卓欺压,后为李、郭二贼挟持,备受苦处,自古罕见。若非董某于乱马军中救护,朝廷何有今日?那曹操乃阉宦之后,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日围猎,不臣之心昭示天下,天子如处身于洪炉。我夤夜前来剖肝沥胆相告,皇叔因何以诈相待? 刘备:夤夜之间,我恐国舅系曹操派来相探,故不敢实言,请国舅莫怪。 董承这才嘿嘿一笑,由怀中取出一卷绢帛,摊在案上:皇叔请看,天子有诏讨贼。 刘备见董承作派古怪,令三弟张飞将烛台移近桌案,却见那绢帛尺余见方,上有血迹斑斑写道: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诏。 董承:皇叔请看,此乃当今天子亲笔血诏,须不是董某伪造杜撰! 刘备仔细看了数遍,沉吟道:此物何来? 董承:今日许田围猎之事,众目所睹,皇叔更是亲眼所见。天子乃聪颖之君,操贼之心岂能不知?因无法忍受其凌上之辱,这才在会宴之后将某召至御营,借念及当年救驾之功,恩赐袍带与我,暗藏血诏,命我号召宗室及忠义汉臣,聚兵以讨汉贼,匡扶汉室。 刘备:如此隐秘重事,国舅缘何轻示刘备? 董承:皇叔请看,这血诏之后列有义状,已有六位忠臣签押,志愿奉诏讨贼。皇叔乃景帝阁下玄孙,在此社稷危亡之际,难道反不如外臣么? 刘备听他如此说,遂将那血诏细细观之,果见其后空白处列有义状,上有六个签押官讳:其一车骑将军董承;其二工部侍郎王子服;其三长水校尉种辑;其四议郎吴硕;其五昭信将军吴子兰;其六西凉太守马腾。 玄德看罢,沉思片刻问道:如今这许都城内,皆是曹操兵马,朝堂之中也尽是曹氏心腹之人。现虽有六人合谋,但所掌军力不及其百分之一;我兄弟三人寄居于此,帐下仅有二十余名随从,虽有心为天子分忧,奈力不从心何? 董承笑道:操贼近灭吕布,虽然势大,京中也不过两万禁军,其余军马皆分散各郡。我六人府中家丁不下五七千人之众,且都是心腹死士,无不以一当十。 刘备:则若如此,有我三人不多,无我三人不少。 董承:皇叔兄弟三人曾力战吕布,天下谁人不知?云长、翼德皆为万人之敌,即可当两万雄兵。那曹操手下将官,至猛者莫如典韦、许褚,如今典韦已死,许褚一人无能为也。另有徐晃乃杨奉旧部,某可劝其作为内应,张辽本是吕布死党,不得已而降曹,令云长以大义激之,也可为我等所用。且闻淮南袁术势穷,欲北投袁绍,操贼必尽出精锐出京击之,此时即我等起事之最佳时机。届时出其不意取下许都,天子即入我手,则传檄可定天下。大事即成,董某忝为大将军,皇叔可作三公,富贵只在一念之间耳。如此安排,皇叔不以为然么? 玄德闻罢,与关张二人对视一眼,将手击案,慨然道:董公贵为国舅,既是奉诏讨贼,刘备敢不效犬马之劳?我兄弟三人但凭驱使,惟三公之位,绝不敢当。 董承听罢大喜,当即起身拜谢,便请刘备在绢帛上书名。 玄德即令张飞奉纸笔矾墨,饱醮浓墨,又佯作酒醉之状,摇摇晃晃,在前面那六人之下重重写下“左将军刘备”五字,又打上一个叉,算作画押。 因为醮得墨浓,又使得力大,不由将那绢帛都污了,连字迹都模糊难辨。关张二人不晓得大哥意思,见他乔模乔样,都有些莫名其妙,却无法开口相询。 董承也不理会许多,喜滋滋地将那血诏收了,藏在怀中,说道:欲行此事,人多不可,少了也不成事。尚容再请三人,共聚十义,以图国贼。深夜久留不便,这就告辞。 刘备嘱道:兹事体大,可不是闹着顽的。国舅切宜缓缓施行,必要等到曹操率军离京之时方可举事,此前绝不可轻泄。 董承将头连点:皇叔深谋远虑,董承敢不奉命! 四人又各饮一杯,董承相别而去。关羽不解大哥用意,不禁问道:即是天子有诏讨贼,哥哥应与不应,都自有道理。却为何明明应了,却又故意弄污了血诏,让人看不清字迹?莫非留待事若不成,作为脱嫌之计?到那时有董国舅亲自作证,也需脱不了干系。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又何必如此藏头露尾? 张飞也道:二哥说的是,大哥虽是精细,这一招也叫作掩耳盗铃,只骗得自己。 刘备微笑道:二位贤弟却不知道,这份衣带诏却是假的,并非出自天子之手。董国舅自恃当初救驾之功,不满曹操位在自己之上,故此作了这份矫诏,先骗过王子服等,再欲拉我兄弟下水,以借刀杀人驱逐曹操,独揽朝纲耳。 关羽、张飞:大哥如何知之? 刘备:天子本是董卓所立傀儡,从来身不由主。此时甫得安身之地,正思复兴汉室,怎会与曹操决裂?故知必是矫诏,董承此举,意在骗鬼。 关羽:或因今日围猎,天子不满曹操僭越,诏命讨贼,也是有的。 刘备:绝无此事。今日围猎之前,曹将军不但有迎驾之功,且并无不敬天子之举,满朝尽知。是以在今日之前,天子绝计不会有讨贼之念。若说是为今日曹操僭越,在此行营之内,周围尽是曹家兵校,天子也绝不会冒此奇险,破指书写血诏以付董承。那董承自负有救驾大功,反在曹操之下,早就心有不甘。适逢今日曹操代天子受百官大礼,二弟恰有愤怒之举,被董承看破,这才伪造血诏,前来探我兄弟底细。 关羽:既是如此,哥哥却又为何在那矫诏上签名?虽然字迹故意模糊,却也留下把柄与人,大为后患。 刘备:虽然知是伪诏,当此情状,也不得不签。倘若我兄弟当场揭露其血诏为假,拒绝签名,则国舅为杀人灭口,必然回去上奏天子,说我兄弟并非忠心为汉,实为曹操一党。若我承认血诏为真,而又拒绝加盟,其必寻隙捏造罪名,以除我兄弟而后快。我今痛快签字画押,即向董承表明愿为国舅同党,其必不肯出卖我等,我兄弟即有周旋余地矣。 张飞:大哥恐怕是吃多了酒,失了算计也。倘若国舅认为我兄弟入他圈套,竟真与曹操干了起来,我兄弟岂非夹在中间,受这池鱼之殃? 刘备:贤弟这话虑得精细,不似你往昔粗鲁性子。故我等兄弟只需稳住董承一时,休等他发动,便依左慈道长安排行事,尽早逃离许都。我兄弟离了许都,董国舅再与曹将军争杀起来,便无此池鱼之殃矣。他二人不论是谁,若以此伪诏害我,那上面既然字迹不清,我兄弟又不在许都,他又去找何人质对? 关张二人听了此话,这才觉得心安,并对大哥刘备深思远虑由衷赞叹。 兄弟三人正在叙话,忽听一阵銮铃乱响,帐外有人扬声叫道:皇叔刘将军安在?主公曹将军有事相请,命我等前来促驾! 刘备心里有鬼,闻声不由吃了一吓,出帐看时,见来者乃是许褚、张辽,都是顶盔贯甲,如临大敌。刘备揖手问道:不知曹将军夤夜召唤,有何紧急军情? 二人并不下马上,拱手答道:主公只是急令召见皇叔,在大帐中立等,至于为的甚事,某等却是不知。请皇叔即刻前往,休让主公等得心焦。 刘备尚在犹疑,张飞接口道:即如此,我兄弟二人陪大哥前去。 许褚拦住笑道:主公嘱咐,只请皇叔前往,不曾召唤二位将军。 张飞大怒,环眼圆睁,便要发作。张辽拱手道:文远必将皇叔送回,三将军休躁。 关羽听他当面作此保证,忽想起曾见张辽所使枪法,分明与自己出自同门,心中已经明白,暗道:左慈仙长果然了得,竟在曹操身边,也安置鬼谷门人,此事可保无虞。 于是不再争执,扯一扯张飞衣襟,施施然退回帐中,静候回音。张飞无奈,只得回帐等候,只是坐卧不安。 镜头转换,中军大帐。 刘备随着许禇、张辽二将来到,在辕门以外下马。只听脚步声响,曹操已由帐内迎出门来,大笑间捉住刘备手腕,往营中拉着便走。 曹操:日间宴会,天子及百官尽在当场,不曾与皇叔畅叙。如今皓月当空,更鼓懒催,鹿脯新熟,又有青梅佐酒,当请皇叔痛饮一番,共谋一醉。 刘备:今日夜深,何如且待来日? 曹操:明日回城后政事繁冗,再无此雅兴矣。择日不如撞日,请皇叔万勿推辞。 刘备:蒙将军不弃,刘备敢不从命。只是在下量浅,若是酒醉失态,还望休怪。 二人一问一答,进入大帐,分宾主坐定。果见案上新蒸鹿脯正冒着热气,火炉上青梅煮酒,壶盖被蒸气激得啪啪作响,早闻香气扑鼻。 曹操令随从切脯斟酒,许褚帐外侍立,张辽另案侍坐。劝酒一巡,将两眼眯着打量刘备一番,忽然朗声道:玄德公,你白日里显露神射之技,已令曹某惊讶莫名。未料初至许都,便聚朋会友,夜来也不得清闲。背着俺曹某,做的好大事耶! 这句话在劝酒之际,冷不丁地说出口来,直如石破天惊。刘备未明其意,嘴里有一块鹿肉尚未入喉,一下子卡在那里,半句话也答不上来。 曹操哈哈大笑:月明星稀之夜,皇叔有雅兴与国舅董承同饮,却闪得曹某在帐中寡坐。厚此薄彼,难道曹某不堪为皇叔知音否? 刘备将鹿肉努力咽下,抚摸胸口良久,这才平心静气答道:备乃织席贩履之辈,高阳酒徒之流,安敢高攀将军?若非因天子认我皇亲,国舅前来光降惠顾,某也不敢随意兜搭。军中夜饮,委实不该。若是违了将军法度,尚望饶过初犯。 曹操:操视公为弟,故此相戏。春围秋猎,天子与百官同乐之事,不似行军打仗,并无禁酒之令。公乃景帝玄孙,曹某不过汉相之后,若认真论起来,倒是某高攀皇叔了。 刘备:大汉社稷延祚近四百年,刘氏宗亲遍及天下,大半没落,有甚尊贵之处?将军一族,自高祖时历世为大汉梁柱,天下景仰,哪个不知?明公又拔当今天子于困顿,挽汉室社稷于倾颓,平李郭之乱,除袁吕之篡,功盖日月。刘备何能,敢领将军谬誉! 这番话连捧带拍,以自毁而抬高对方,果是滴水不漏,实乃高明之对,非同凡响。 曹操正色道:皇叔安坐。某是肺腹之言,并无讥笑之意。似皇叔这等英雄,与董国舅对饮有何意趣?恰似对牛弹琴,难以遣怀。只有我等同饮,方谓知味。不知贤弟以为何如? 刘备逊谢道:备起于毫末,苟活于乱世,仅于平灭黄巾乱时建得微功,又在讨董之时得附将军骥尾,才得登堂入室。承蒙将军错爱,却不敢承当英雄二字。 曹操听刘备言辞谦逊,心下畅快,连连劝饮。张辽也在旁凑趣,一时宾主尽欢。 酒至半酣,忽然天空阴云漠漠,将那一轮皓月遮住;又闻天外雷声隐隐,感觉骤雨将至。帐外从人遥指天外龙挂指点议论,失惊打怪,不由惊动帐内三人。 曹操便借离席更衣,与刘备携手出帐,仰望龙挂之云。看了片刻归坐,曹操趁势问道:玄德公即为真龙天子苗裔,可知龙之变化? 刘备不知曹操此问用意,装傻到底:小可读书不多,未知其详,请将军指教。 曹操: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 刘备:将军博闻,小可受教。 曹操: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历四方,遍识天下人物,必知当世英雄。闲来无事,今日便借青梅煮酒,闲论天下英雄可也。请玄德公试指言之,曹某愿闻高论。 刘备将脑袋一缩:某才学疏浅,肉眼安识英雄? 曹操催促道:休得过谦,只管说来。 刘备半晌才道:备生于乡野,鼠目寸光,不知深浅。因叨将军恩庇,这才得仕于朝廷,自家还不被世人所知,焉有识人之能。即承将军下问,只得乱说一番,明公休得取笑。 曹操:煮酒闲话,何必过谦? 刘备:淮南袁术,兵粮足备,人多将广,践位称帝于寿春;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刘景升号称八俊,威镇荆州九郡;孙伯符血气方刚,以少年而做江东领袖;刘季玉子承父业独霸益州,张鲁盘踞汉中,韩遂称雄西凉……以上诸侯各依其地而称霸一方,可谓当世英雄。舍此之外,备实不知。 曹操撕髯大笑,慨然说道: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玄德公所指以上人物,皆碌碌之辈,终必为曹某所擒,称不得英雄也。 刘备不禁吃了一惊,呆着脸问道:如此说来,这英雄之名,天下还有谁能当之? 曹操以手先指玄德,然后自指:放眼当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 刘备闻言,又吃一惊,变颜变色,手中所执匙箸不觉落于地下。 当时正值天雨将至,雷声大作。刘备俯首拾起匙箸,自语道:还不到夏天,怎地会有惊雷?一震之威,乃至于此。 曹操冷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也怕此春雷乎? 刘备脸色发窘,讪笑道:刘备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每到雷雨之夜,则畏之如虎,躲入母怀以避之——将军休要见笑。 曹操暗笑刘备胆小,遂放下心来。话说至此,青梅已然无味,酒亦兴阑。 刘备正要告辞,忽听帐外许禇喝问:是谁? 一人答道:是我。 许禇:原来是满伯宁先生。因何夤夜而至? 满宠:某奉主公之命,去河北探听消息而回。因事关重大,故此连夜归报。 许禇:既是如此,先生自己进去便了。 帐门一暗,满宠走进大帐。陡见刘备也在帐内,遂有些犹豫,见礼已毕,欲言又止。 刘备察颜观色,知有重要军情,便欲起身,一时未及插言。 曹操看了刘备一眼,脸现不屑之色,便令满宠:尽管报来,但说无妨。 满宠说道:白马将军公孙瓒已败,袁绍获胜,终得河北四州之地。 曹操:请道其详。 满宠:公孙瓒久战不利,筑垒保守易京,内外隔绝,以为万无一失。然被袁绍采纳沮授之计,穿透地道直入城中,放火烧楼。公孙瓒走投无路,只得先杀妻子,然后自缢。 刘备闻此,犹如晴空霹雳,哎呀一声,掩面饮泣,流下泪来。 满宠续道:今袁绍得了公孙瓒军马,独占青、幽、冀、并四州,声势甚盛,并扬言要来攻我许都,抢夺天子车驾。 曹操:这个匹夫,竟敢如何小觑于我! 满宠:另有袁绍胞弟袁术,因在淮南骄奢过度,不恤军民,众将及百官皆生背反之意。袁术见大势已去,遂使人到冀州,愿让帝号于袁绍,并率全部人马归附其兄。 曹操:若二袁合兵,不可制矣。未知袁绍意下如何?(本集完)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十九集 计斩车胄 许田围场,中军帐中。 满宠见问,当即答道:袁绍欲取玉玺已久,自是一拍即合,答允其弟归降。那袁术得了其兄指令,遂亲自送玉玺至冀州,见今弃了淮南,欲归河北。 曹操:依先生之计,我当奈何? 满宠:诚如主公所云,倘若二袁合并,则不下百万带甲军士,于我极为不利,胜负之数不言而喻。在下得此急报,不敢耽搁,是以星夜前来呈报,乞主公早做安排,作急图之。 满宠这一席话伴着隐隐春雷说出,那刘备在一旁听得一字不漏,早已泪流如雨。即问满宠道:那袁绍是怎样破了公孙瓒,又致其自焚?刘备不揣冒昧,请道其详。 满宠不敢径直回答,看向曹操。 曹操早知刘备与公孙瓒关系,因为人之常情,也不以为意。何况自己也正欲问此战详细,于是轻轻点头:先生不必隐晦,尽管说来。 满宠于是入座,先取茶盏饮了,这才叙述详情。 镜头闪回,补叙河北争夺之战。 公孙瓒杀死刘虞,独占幽州及辽东,势力大涨。但颇为州中士民怨恨,不得人心。 刘虞部下从事渔阳鲜于辅、齐周、骑督尉鲜于银等不服,欲尽起幽州兵马报仇。因燕国名士阎柔素有恩义之名,便公举阎柔为乌丸司马,使掌全军。 阎柔恐幽州兵马不足与公孙瓒相抗,便又招集鲜卑、乌丸等兵,共得汉、胡之兵数万人,先攻渔阳,与公孙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河之北。 经过一番苦战,大败公孙瓒军,斩杀邹丹。 乌桓峭王闻之,也率其部落及鲜卑骑兵七千余骑,随鲜于辅迎接刘虞之子刘和,与袁绍部将麴义合兵,共十万大军,攻打公孙瓒。 鲍丘一战,公孙瓒大败,被斩首二万余级。于是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均反,各杀公孙瓒所置长官,与鲜于辅、刘和兵联合,声势大震。 公孙瓒屡战屡败,于是逃回易京坚守,开置屯田。 两军相持一年有余,麴义粮尽退兵,公孙瓒乘势出击,击败麴义,尽得其辎重。 公孙瓒并未趁机进击,却临易河开挖十余重战壕,又在战壕内堆筑高达五六丈土丘,丘上又筑有营垒,固兵而守,再无争夺天下之志。 堑壕中央土丘高达十余丈,上建宫室,名唤易京楼,公孙瓒率全家妻子儿女自居其中。其宫以铁为门,令男人七岁以上者不得进入,囤积粮谷三百万斛,只与妻妾居此。 因成年男子不许入内,公孙瓒便让宫内妇人习为大声,使声闻数百步,以传达命令于外。公孙瓒又疏远宾客,身边再无一个亲信,谋臣猛将都渐渐疏远。从此以后,不问战事。 建安三年,曹操正与吕布战于徐州,袁绍传书请和,公孙瓒不予答复,反而增强守备。 袁绍大怒,于是北进幽州,并用谋士田丰“围点打援”之计,先以重兵围攻幽州别将;更设埋伏,欲截杀公孙瓒援兵于中途。 幽州诸将被围,急遣使飞报易京,请求援兵。公孙瓒闻报,却不肯派兵相救,说道:若救一人,则此后众将皆等救兵,而不肯力战矣。我若不救,被围将士则必自励奋战。 于是被围诸将陆续被杀,幽州诸将无不心寒。 袁绍接连获胜,又来进攻界桥别营。守将自度不能取胜,而主将公孙瓒又不肯相救,于是或降或逃,不肯用心把守。袁绍大军势如破竹,直至易京城下。 公孙瓒闻报大惊,因再无部将可调,遂遣其子公孙续向黑山贼张燕求救;并欲亲率部兵冲出重围,占据西南山,与黑山军联手,切断袁绍军后路。 时有幽州长吏关靖,见说公孙瓒将欲出城作战,极力劝谏:今幽州将士各怀叛离之心,已无力再战。之所以尚能固守者,是顾惜故乡老少,而以将军为主心骨也。将军如能持久坚守,袁绍自然粮尽退兵,则我四方军队复合,自后面击之,必获大胜。若将军现弃易京而走,三军失其后镇,则易京覆灭,指日可待。将军失去根基,流落荒野,又如何成就大业? 公孙瓒以为有理,于是坚守易京不出,只等其子搬来救兵,以便内外夹攻袁绍。其实关靖此计,乃是一个极大昏招,致使公孙瓒由此错失良机。 及至次年三月,黑山帅张燕与公孙续率兵十万,分三路来救公孙瓒。 公孙瓒闻报援兵将至,于是派人出城,送信给公孙续,使其率五千骑兵伏于北隰之中,举火为应,自己亲率大军从城内杀出,前后夹击冀州兵马。 不料使者刚一出城,便被袁绍部兵所擒,劫得密信,尽知其谋。 袁绍复与田丰商议,将计就计,在城外先举火为号,引蛇出洞。公孙瓒看到城外火光冲天,以为救兵已到,立即率兵出击。未料袁绍早已设下三路伏兵,层层袭击。 公孙瓒迭遭大败,部众丧尽,己仗枪疾马快杀回城内坚守,再不敢出。 袁绍于是再次采纳沮授之计,命众军抵进城池,挖掘地道至于城中。因先毁其望楼,然后各从地道涌出,步步为营推进,渐达易京楼下。 公孙瓒见已陷入重围,自料必败,只得亲杀妻子儿子,然后引火自焚。 袁绍令人扑灭大火,割下公孙瓒首级,送往许都。可叹一代白马将军,所向无敌,却因错杀汉室宗亲刘虞,致令众叛亲离,就此败亡,死于非命。 闪回结束,满宠叙述完毕。 曹操因闻袁绍今得幽州,军力大震,不由转忧。因向刘备问计:满伯宁所言,皇叔想必已听明白。那袁绍早有不臣之心,今又与使君结下杀友之恨;袁术更是使君宿敌,当日小沛相逼至甚。今二袁即将同流合污,若依皇叔之意,当如之何? 刘备见曹操问着自己,因暗想道:我不就此时寻个脱身之计,更待何时? 但抬头看到曹操目光如炬,正在审视自己,心中忽然一凛,遂使个声东击西之计,起身施礼道:袁术若投袁绍,必从徐州经过。我军将士现今皆在许田,将军只需率军东下,就半路截击,袁术即可一鼓成擒。刘备愿请兵五万,与二弟北上迎击袁绍。 曹操暗笑:大耳儿倒也有些心计,只是骗不了我。你今在我掌握,如同笼中之鸟,明知不是对手,却要请兵北击袁绍,必存带兵投袁之心。若果如此,则许都危矣。袁术势穷,若使你东下截击,倒也两便。我有大将车胄以重兵镇守徐州,谅必你也不敢有何异动。 想至此处,遂笑对刘备道:袁绍兵多将广,此去难保必胜。还是玄德公前去截击袁术,我更令大将车胄助你,此去必奏凯歌。除去篡国之贼,又立不世之功,回朝必获天子封爵。今日已晚,来日平明上奏皇帝,即便起兵。 刘备听了,正中下怀,却又作出无可奈何情状,只得领命告辞,回到自己营帐。 关羽和张飞独在帐中,苦等兄长不回,正如热锅上蚂蚁一般。此时陡见兄长安然归来,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上前迎住,问长问短。 刘备便将煮酒论英雄,曹操被自己骗过,又用声东击西之计,骗得五万兵马,明日即可离京之事说了。关张二人赞叹良久,又闻公孙瓒败亡,不由惦念师弟赵云下落。 次日一早,曹操便带刘备到金顶皇帐,面奏天子,请令出兵截击袁术。天子自然准奏,亲自奉酒,为刘备壮行:皇叔一定小心在意,勿负朕心。 刘备明白天子心意,当即叩辞,复至司空府点兵。曹操拨发五万人马,赐予刘备兵符令箭;又差朱灵、路昭二将随行,密嘱二人:若到徐州见了车胄,令其如此如此。 曹操瞩罢军事部署,又密托刘备一事:当初我在兖州之时,曾以徐翕、毛晖二人为将。陈宫勾结吕布入据兖州,徐、毛二人皆叛。兖州之乱平定,我闻徐、毛亡命出逃,已投靠青州刺史臧霸。使君此去,若遇藏霸,当令其奉上二人首级,至嘱莫忘。 刘备领诺,回到营中,即刻收拾军器鞍马,催促朱、路二将整顿军伍,放炮拔营。 董承向刘备敬酒壮行,以目传意:皇叔身负重任,此去愿奏凯歌,早日班师。 刘备:国舅且请放心,某此去必擒袁术,奏凯还朝,归来时却要国舅设宴请酒。 董承:皇叔此去切宜留意,勿要辜负皇帝重托,便是社稷之幸。 刘备又与前来送行诸官各饮一杯,命令点炮发兵,自己飞身上马,绝尘而去,头也不敢回,似是生怕曹操变卦,再派人追来。 关、张二人追上:兄长今番出征,何故如此慌速?让军士看了,颇失大将风范。 刘备:二位贤弟不知,我等在许都多呆一日,便如待宰羔羊,随时可受国舅之累丧身。此一行恰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再受笼网之羁绊也! 关、张二人大悟,一面回转身来,催促朱灵、路昭,督率军马速行。 曹操安排刘备领兵去了,遂令撤销围场,率众官保护天子回归许都。复又升坐衙署,派出探马,继续哨探河北袁绍动向,一面聚集臣僚于府中议事。 郭嘉、程昱考较钱粮方回,闻知曹操已遣刘备进兵徐州,不由跌足长叹。 程昱叹道:刘备乃世之枭雄,自失徐州,便如凤凰出林,蛟龙离水,失了依仗。其为豫州牧时,某请杀之,主公不听;今日又与精兵五万,此放龙入海,纵虎归山也。倘此去打了胜仗,占州夺郡,其后再欲治之,其可得乎? 郭嘉也道:主公为避害贤之名,纵不肯杀了刘备,亦不当使之离去。古云一日纵敌,万世之患,刘备此去,必为主公今后第一劲敌。 曹操将二人言语审度一番,幡然而悟,不由大是后悔。遂道:然圣旨已出,且又是我亲授兵符将令,无由收回。只得寄望于徐州刺史车胄,能够制约刘备矣。 于是即刻亲自手书,令使者快马送去徐州,交付车胄亲启。其书略云: 若刘备截击袁术失败,便以失机之罪将其斩首;若得胜归来,则在贺功犒师之际,暗中联合朱灵、路昭,将刘备兄弟三人就地擒拿,送来许都。 镜头转换,按下曹操,却说刘备。 刘备军行之次,就马上对关、张二人说道:我等今离许都,必有谋士向曹操进言,暗伏阴谋,对付你我兄弟。即便此次曹操不察,来日董承起事必败,曹操也定饶恕我不过。总而言之,此番离开许都,我兄弟与曹操反目已成定局,势如水火,再也不可调和矣。 关羽:若依左慈仙师之言,也道如此。则我兄弟复夺徐州为基,南联刘表,正当其时也。 刘备称是,于是暗暗写下书信两封,唤过心腹将校:你可着便衣,骑快马先到徐州城中,将此书信分别面呈糜竺、陈登,如此如此,不可违误。 小校领命,怀揣密书,潜踪而去。不一日到达徐州,夜入府宅,传书递柬。糜竺和陈登得书,各自暗中调度,安排已定。 与此同时,徐州守将车胄亦得曹操密书,只道刘备手到擒来,于是暗布军马,调度部将,以为得计,刘备尚在梦中——却不料自己反为梦中之人。 不则一日,门军入报:刘备赍持天子圣旨,今在门外叫城。 刺史车胄闻报,遂引阖城臣工出城迎接。刘备进城公宴已毕,回家探视家小,孙乾、糜竺等都来参见,众人密议已定。 次日公堂议事,刘备先差人出城,探听袁术动向。继又奉承车胄一番,自称不善军事,谦让车胄领兵出击,自己率关张二弟守城。 那车胄受了曹操密令,如何肯将徐州偌大城池轻易交付刘备?仍推让刘备领兵出战,自己守城,反将城中三万兵马拨出两万,一并交与刘备临阵调遣。 刘备见车胄如此安排,心中便如明镜一般,佯作无奈,只得领兵出城。 张飞不解,遂问刘备:车胄既然不肯出战,因何反将军马助我? 刘备:你不见其派何人领兵? 张飞:是其族弟车甲领兵。那便如何? 关羽:此必是令其暗与朱灵、路昭二将通气,以便回兵之时,将我兄弟就地擒拿也。 刘备:二弟所言甚是。我兄弟只可将计就计,如此如彼,袭夺徐州。 弟兄三人商议已定,大军已至城外,于是下令列阵安营。 探马进帐回报:袁术渡过淮水,先头军马将到徐州,特来禀报。 刘备闻报,乃引关羽、张飞、车甲、朱灵、路昭五将,七万军马齐出。行犹未远,正迎着袁术大军鼓噪而至。 袁军先锋大将纪灵见有人拦路,驰到阵前,高声喝问:前面是何处兵马,敢拦我去路? 张飞更不答话,飞马出阵,直取纪灵。此时张飞已将鬼谷门矛法练得精熟,全无一丝破绽;斗无十合,大喝一声,便刺纪灵于马下。袁家兵马大乱,四散奔走。 刘备见首战得胜,将马鞭代替军令,挥军向前冲杀,如汤浇雪,淮军登时瓦解。 徐州军大获全胜,正在随后追杀之际,只见淮军忽然止住脚步,听得对面金鼓大振,旗门分列两侧,拥出旗罗伞盖等全副执事,原来是袁术亲自引军到来。 刘备约住前军,即以旗语传令,分兵三路。朱灵、路昭率两万军在左,车甲率徐州军两万在右,自引关、张领三万军居中,列开阵式。 三通鼓罢,袁术出阵,扬鞭大骂:大耳儿,织席贩履小辈!焉敢如此迫我? 刘备不答其言,命人高声宣读天子圣旨,又向对方军士宣喻:袁术全家历代,世受汉室大恩,一旦反逆不道,擅篡大位,即为汉贼。吾今奉诏前来讨逆,只杀主犯,从者不论!尔等旧为汉家军将,今当束手受降,朝廷即可免你过犯。 袁术阵中诸将校听得清楚,只听哄地一声,众军抛戈弃盔,当场散了一半。 袁术亲手斩杀两名逃兵,指着刘备厉声大骂:小辈安敢如此轻视于我! 随即麾兵,迎面杀来。两兵相接,刘备早已安排妥当,当下挥动黄旗,与关张二人引领中军暂退,引淮军追来;待袁军深入战阵,又挥动红旗,只听鼓声如雷,朱灵、路昭与车甲率左右两路军杀出,将袁军断为两截;刘、关、张复率军杀回。 那刘备自起兵以来,时常将赵云所赠兵书战法研磨,用兵之道已练得圆转如意,此番首用于双方十余万人大战,更见得威力无穷。 好一场大战!从上午辰时直到酉时,看看日落,直杀得难解难分。 正在此时,却见一支劲旅自青州方向杀来,如猛虎般冲入袁术军阵。刘备详观旗号,方知原来是驻守青州的臧霸,领兵前来相助。 袁家军将本来已经不支,怎禁得这支生力军加入战团?一冲一撞,只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兵卒逃亡,不可胜计。 刘备见天色已晚,遂令鸣锣收兵,自与臧霸相会,大张筵宴,为诸将贺功。酒至半酣,刘备便将曹操所托,令擒杀徐、毛二人之事,先对臧霸说了。 臧霸答道:自吕奉先丧身,某与张文远率部投降,非惟大势所趋,亦不得已也。曹公不以降卒待我,且令我驻守青州,也是因我颇具忠义,不卖朋友故耳。徐、毛二公系我旧僚,虽受陈宫蛊惑曾背曹公,今势穷前来投我,某岂能效韩信之流,以钟离昧首级自保? 刘备未答,关羽忿然道:公即忍辱偷生,不从吕布而死,又何惜再次出卖徐、毛? 臧霸微笑道:关二哥安坐勿躁。吕布并非我主,而是同僚。论将起来,他倒是关二哥嫡派师兄,比我还近着一层。你兄弟以同门之亲,尚在虎牢关兵戎相见,何况于我? 张飞:虎牢关大战之时,我等不知同门之谊。其后吕布走投无路,我兄弟仗义收留,此贼却恩将仇报,夺我哥哥徐州,有甚同门情义! 臧霸:三哥所言不错。吕布身为鬼谷兵家门首徒,天下谁不敬仰?只因利欲熏心,再三认贼作父,才遭天下英雄唾弃。当初白门楼吕布受曹公擒拿,本欲再认义父另起炉灶,若非因玄德公一语,怎能引颈受戮?你们同门兄弟如此相残,又何深责臧某? 关羽听了,一时满脸通红,无言可对。刘备却已听出臧霸弦外之音,当即举杯相敬,问道:今某奉曹将军之令来讨徐毛首级,公既不予,刘备却又如何回复曹公? 臧霸从容答道:我受曹公存命之恩,按说不敢违令。但窃闻己所不欲,勿施与人;徐、毛二公临危之际以性命相托,背之不义也。愿将军为我辞却此令,实言回复曹公即可。 刘备闻罢,连声赞叹,关羽也改颜相向,敬酒认错。 画外音:其后朱灵、路昭二人回归许都,以臧霸所言告诉曹操。曹操非但不怒,反而叹息道:“此乃古人所谓至仁至德之事,而臧霸能够加以奉行,也正是孤之所愿。”于是以徐、毛二人各为郡守,旧事不再重提。此足见曹操胸怀大度,能使豪杰为其用命。 镜头转换,按下刘备,再说袁术。 袁术大败五十余里,又失了钱粮草料,前进不能,退回寿春不得,夜间只得住于江亭,草草扎住营寨。检点兵马,止有一千余众,皆是老弱之辈。 时当盛暑,粮食尽绝,只剩米麦三十余斛,袁术令全部分派给散军士,煮粥为食。 众军激战一日,人人已是饥肠辘辘,令食稀粥,自是怨声四起。疱人端上饭来,袁术嫌粗粮不能下咽,乃命取些蜜水止渴。 庖人将饭碗往几案上一放,叹恨道:满山遍野尽是血水,安有蜜水! 袁术听了此言,急火攻心,坐于床上大叫一声:大耳儿安敢欺我! 倒下地来,吐血斗余而死。袁术即死,侄袁胤即将其灵柩及妻子携奔庐江,投归孙策,残余部众皆四散而去。 孙策见袁术行李之中,传国玉玺赫然仍在,不由暗自叹息。 又看在先父与袁术往日情份,遂将其一家收留安顿。 自思玉玺乃是害身损命之本,便遣使将玉玺送至许都,还于天子。 献帝刘协见玉玺失而复得,既悲且喜。遂封孙策为讨虏将军,领吴郡太守,承袭其父之爵。孙策以一枚无用玉玺换回一个现成太守,倒也心满意足,颇感其值。 臧霸闻知袁术已丧,遂告辞刘备,引本部兵马还归青州。临行前对刘备低声耳语:左师叔令某转告皇叔,倘徐州有失,定要南下襄阳,去水镜山庄寻到司马徽先生,以卧龙令为证,则必有转机。我师父史道长也在彼处,亦早有安排。 刘备想起左慈道长许田所言,点头允诺。乃与臧霸珍重道别,即写表申奏朝廷,又另作私书与曹操,令朱灵、路昭先回许都;却留下全部军马,声称用以保守徐州。 朱、路二将本是不愿,但见张飞手按剑柄,怒目相向,于是不敢争竞,只得自回许都面见曹操,说玄德留下军马之事。 曹操闻报大怒,便要斩了二人。 荀彧出班谏道:兵权归于刘备之手,且有车甲两万兵在彼,他二人亦无可奈何。 曹操听了此言,只得作罢,遂饶恕朱、路二人,只待车胄擒住刘备回报。 刘备差走朱、路二人,遂命拔营返归徐州,先派车甲回城,报知刺史车胄。 车甲回到徐州,面见其兄,诉说灭了袁术,刘备率大军即将回城。车胄听了亦喜亦忧,遂请陈登前来帅府商议。 陈登幼承父亲庭训,心向汉室,每与父亲闲论,认为复兴汉室者,非刘备不可,似袁绍、刘表、刘璋等辈皆不足论。及至刘备密书到府,父子早有计较。 此时车胄请至府中问计,陈登故作沉思道:即是曹将军有令,此事极易。刘备不日将还徐州,必然不作防备;将军可命军士伏于瓮城边上,只作亲自出城迎接,待其到来,即可与令弟车甲出其不意斩之;某在城上以强弩射住其后军,则大事济矣。 车胄赞道:先生大才,不愧主公当日以东方之事托付。 遂令车甲依计而行,车甲领命预备去了。 陈登回到府中,见父陈珪,详说曹操暗令车胄对付刘备,自己又是如此设计诳他。陈珪便令家人请来糜竺,计议已定,单等皇叔到来。 夜幕降临,刘备引得胜兵马赶到徐州城外,让张飞叫门。车胄不料刘备乘夜来到,只得请来陈登,草草吩咐之后披挂上马,依照日间所定计策,与兄弟车甲引一千军出城迎接。 车胄自忖城中早有安排,万无一失,一马当先跑过吊桥,大叫:皇叔何在?剿灭袁术叛贼,立下盖世奇功,恕车某迎接来迟! 车甲急率十余部将随后赶来,却落后于一射之地,眼见卫护不及。 车胄飞马驰过吊桥,复高声叫道:刘皇叔何在?车某请出相见! 却闻阵中一通鼓响,火光中只见一员大将,提刀纵马直迎上来,正是关羽。 车胄:原来是关将军。刘皇叔何在? 关羽不答,扬声大叫道:车胄逆贼,焉敢暗算我兄? 车胄大惊,急挚枪抬头看时,青龙刀挂定风声。已劈至头顶。于是急架相还,虽有准备在先,毕竟被对方杀个措手不及,战未数合已遮拦不住,便待拨马回城。 刚刚退到吊桥边上,城上陈登一声令下,乱箭直射下来,拦住车胄归途。车甲及十余个部将此时刚刚纵马上桥,箭雨突至,瞬间便被射成刺猬。 车胄知道中计,手指城头大骂不止,一边策马绕城而走。 一员黑面将军当面拦住,大喝一声:狗贼哪里去?燕人张飞在此! 车胄吃了一吓,料敌不过,刚要回马,背后云长赶来,手起一刀,将车胄砍于马下,割下首级提回。 乃高举首级,望城上高呼道:反贼车胄背叛朝廷,图谋刘使君,已被我杀之;尔守城众军无罪,只要开城投降,一概免死! 徐州诸军见是云长将军,哪个不识?且陈登约束得力,又见糜竺、糜芳兄弟率家丁早已趁乱打开城门,只得倒戈投降,满城军民皆安。 刘备遂入徐州,到刺史府落座,与陈登、糜竺见礼。 未曾叙阔,只见三弟张飞前来报功,说已将车胄全家杀尽。 刘备跌足悔道:车胄本是夏侯惇帐前大将,又是曹操心腹。我等夺了徐州尚可,将其遣送回许都便了,如何被你鲁莽杀了全家?今杀他心腹之人,如何不起大军来争? 关羽:大哥说的有理,三弟,你行事忒也急躁。 张飞:那车胄究是哪一个斩的?事到如今,却只会埋怨俺老张! 陈登上前劝道:刘使君休慌,关、长二将军莫急。既夺徐州,杀与不杀车胄,则与曹操必有一战。某有一计,可使曹操自顾不暇,不敢正视徐州。 刘备:计将安出? 陈登:今曹操虽破袁术、吕布,得了兖徐二州,但心中更有所惧者。袁绍虎踞冀、青、幽、并诸州,带甲百万,文官武将极多。若得其相助,曹操岂敢正视徐州! 刘备:元龙高论,真不亚于子房之才。只是袁绍向来与我未有交情,况今某又新破其弟袁术,其安肯相助于我? 陈登:以解救徐州之危为由,自然不可,当请袁绍信服之人,以利害劝之。袁绍此人好大喜功,必然率兵南下,与曹操相争。 刘备:袁绍自诩四世三公,自视极高,却得何人,让其诚心佩服? 陈登:此间正有一人,与袁绍三世通家,且清名素着于天下,门生故吏遍于朝野。昨日使君尚至其府上畅饮叙旧,怎地转身就忘了?若得其一书,袁绍必从。 刘备恍然大悟:先生所说之人,莫非是郑康成先生? 陈登:然也。郑康成尝受业于马融,更与卢尚书过从甚密。现居徐州,因何不用! 刘备经陈登提醒,遂即备下重礼,亲至郑玄家中,求其作书。郑玄慨然依允写书,刘备大喜,即派孙乾星夜赶到邺城,面呈袁绍。 镜头转换,按下徐州,复说河北。 袁绍自从平定冀、青、幽、并四州,志得意满,正要与曹操较量一番。 便在此时,人报孙乾求见,登堂施礼,呈上郑康成先生手书。其书略曰: 将军累世汉臣,四世三公,为天下所望。今曹操挟天子以压诸侯,许田围猎又有欺君之行,天下共愤。若将军此时兴一旅之师讨伐曹操,顺天应人,朝廷中汉室旧臣必争为内应,以助将军者。且以军力论之,将军挟四州之众,也必能一战而成大功,山东之地当尽为将军所有。此天赐良机,望速作决断。 袁绍本有争霸中原之意,因见郑玄之书,深以为然,遂大聚文武,商议兴兵。 谋士田丰离坐进言:今冀州之地,兵起连年,百姓疲弊,仓廪无积,不可复兴大军。将军宜兵屯黎阳,更于河内增益舟楫,缮置军器,分遣精兵屯边,期年积粮秣马,之后待机而动,如此则一战可定,大业可就。 袁绍不答,又问左右诸臣:公等意下如何? 沮授挺身而起:田先生之言是也,此时不利于战,望将军听之。(本集完)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二十集 董承谋曹 冀州衙署,计议出兵伐曹。田丰率先表示反对,沮授继而随声附和。 袁绍听了,默然不语,面呈不悦之色。 审配揣摸袁绍之意,起身反驳田丰、沮授:二公此非正论。主公宜听郑尚书之言,与刘备共仗大义,剿灭曹贼,上合天意,下合民情。 郭图起身附和:便是无有刘备,量那曹操如何是将军对手?将军坐拥四州之众,挟大胜公孙瓒之威,一鼓可下许都,并下江南。 袁绍见此,又问许攸、荀谌。二人恐怕审配、郭图独擅其功,也齐声拥护起兵伐曹。 袁绍于是意决,便令孙乾:先生请回报郑公,并请玄德接应,我即发兵,攻伐许都。 孙乾大喜,谢过袁绍,告辞而去。 袁绍遂令主薄陈琳作檄,历数曹操及其祖上罪恶,发赴洛阳及中原各州郡县。 然后下令亲征许都,命审配、逄纪统军,田丰、荀谌、许攸为谋士,颜良、文丑为将军,共起马步兵三十万,望黎阳进发。 檄文传至许都,曹操正患头风,痛不可忍,观其文中句句似剑,字字如刀,不由毛骨悚然,出了一身透汗,头风病不治而愈。 遂令击鼓升帐,聚集众官商议迎敌之策。 少府孔融先发宏论,以众寡不敌为由,劝曹操以大将军之职相让,与袁绍议和为上。 荀彧笑道:袁绍兵多而不整,属下相互猜忌,势不相容,不能同心合力,战之必败。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智,审配专而无谋,逄纪果而无用;颜良、文丑乃匹夫之勇,其余碌碌等辈,不足道也! 曹操大笑道:我看河北人物,皆不出荀文若所料,卿等勿复多言。 遂引大军进发黎阳,来拒袁绍。两军相隔八十里,各自深沟高垒,相持不战。自八月守至十月,袁绍手下各谋士之间各不相和,互相攻讦,致使袁绍心怀疑惑,不图进取。 曹操见袁绍虎头蛇尾,不敢来战,遂令臧霸守把青、徐地面,于禁、李典屯兵河上监督袁军动向,曹仁总督大军屯于官渡,留程昱把守鄄城,亲引中军主力,竟回许都。 袁绍见曹军采取守势,心中疑惑不定,每日只与众谋士言论军情,却又众论不一。转眼大雪初降,又至隆冬盛寒,滴水成冰。袁绍受不了军中苦寒,遂令众将沿河一带虚应故事,拒住南岸曹兵,自己携一众谋士,回至邺城,猫冬去也。 曹操闻报袁绍返回邺郡,放下心来,欲起大兵攻伐徐州,以报杀害车胄之仇。 孔融听说,又来劝谏:方今隆冬盛寒,未可动兵,宜待来年春暖花开,征之未迟。 曹操:我攻徐州,犹如反掌之易,何必非要春暖花开! 孔融:明公若攻徐州,必然马到成功,攻之必克。倘刘备不敌,则必然放弃徐州投奔南阳张绣,并与刘表联手。如此,岂非放虎归山,自遗后患? 曹操:若依少府大人,却当如何? 孔融:为断刘备退路而一鼓成擒,明公不如先使人招安张绣、刘表,然后再图徐州。 曹操听孔融之论,竟是处处为着自己,不由大感惊奇。当即进宫,奏请献帝诏准,钦点刘晔为使,至南阳宣旨。又亲自写书一封,令刘晔一并携往南阳宛城。 孔融见自己计策得售,不由暗为刘备庆幸;又思刘晔此去,必然触怒张绣,不免横死剑下,不禁为之叹息一回。 镜头转换,刘晔出离许都,来至襄城。 刘晔先令随从住进官驿,自己单骑微服,先到贾诩府中请见,请其说服张绣。 贾诩既知刘晔来意,留住府中,计议了一夜。次日一早来见张绣,当面说明曹操遣刘晔前来招安之事。 张绣不待说完,早已横眉立目,抽出肋下宝剑,指着刘晔喝道:我与那曹操有欺婶灭子之恨,你不知道?此次明为劝降,实为逛我进京,欲杀之而后快耳。你即送上门来,某便先杀你这操贼帮凶,再带兵杀进许都,匡扶汉室。 刘晔并无一丝惊惧,只是冷笑不已。贾诩按住张绣手腕,令堂上侍从全部退出殿外,然后说道:将军何言刘晔先生,乃是曹操心腹? 张绣对贾诩向来言听计从,听他如此说,即将宝剑还匣:难道不是?还望先生教我。 正说至此,殿外忽报:袁绍使节拜见。 贾诩止住话题,微微点了点头,张绣遂命来使进入。那使者行入厅堂,因不识刘晔,径直趋前拜见张绣,说道:袁公昔为西园校尉之时,便知将军大名。今袁公与曹操相持于官渡,将军既与曹操有仇,便是同仇敌忾,宜为盟友;届时袁将军攻其之北,将军率部攻其之南,则许都一鼓而下,大业可成,张将军旧恨可雪。言不尽意,将军但观书信便知。 张绣接过书信览之,转手递与贾诩道:如何行止,即请先生为我一决。 贾诩看了书信,遂问来使:近闻袁本初兴兵欲破曹操,不知胜负何如? 袁绍使节知道贾诩身份,遂谨慎答道:众寡分明,胜负可知。只因隆冬寒月,未及交锋,两家权且罢兵,且待来春决战。为共扶汉室社稷,同灭国贼,袁公以张将军与荆州刘表俱有国士之风,故来相请,共图大业。 贾诩听了来使之言,不由大笑道:你可回见本初,转述我张将军之言。他同胞兄弟尚不能容,何能容天下国士! 当面扯碎书信,令武士将来使牵扯而出。 张绣愣了半晌,这才说道:先生毁书叱使,倘袁绍领兵伐我,当如之何?又说刘晔并非曹操心腹,又是何意? 贾诩答道:将军不知,刘晔先生实乃光武帝嫡传后裔。此次是奉天子之意,非仅曹公本心也。天子早知将军号称北地枪王,乃万人之敌,若能进京卫护帝阙,则曹操必有忌惮,此后不能任意而为。将军欲成兴复汉室伟业,不如借此机会奉旨进京,天子必授重职。此去明降曹操而暗保天子,若要复仇,岂非更是便利?那袁绍虽然目下强盛,但我若降之,其必不以我为重;曹操眼下军力虽弱,得我必喜,望将军熟思。 刘晔见张绣犹疑,趁势说道:将军勿虑。曹将军若记旧怨,安肯使某来结好将军?天子若非看重将军,岂肯特委某来下圣旨?放下这些不论,将军先祖曾久随伏波将军马援,即为汉室勋旧之后,可曾听说卧龙令之事? 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向张绣面前一亮。 张绣当场验过卧龙令,决心奉旨归汉。忽又转念,问道:某即降汉,则必受曹操节制,定与刘备为敌。刘皇书乃汉室宗亲,又是卢尚书门下弟子,某奈何与其为敌? 刘晔:将军何不弃了南阳,与我同回许都陛见天子?一者表将军降汉之心坚定,其次可消曹司空疑虑,其三又可就近保护天子圣驾安全。将军既然进京,又是新降之将,来春攻打徐州之时,曹操断没有让将军充作先锋,临阵对敌之理。将军勿虑。 贾诩:先生实乃高才,一举三得。 张绣便就欣然听从,升帐聚集文武,请刘晔当众宣布天子圣旨,说明归汉之意。众将念及前番宛城之战,不免心怀迟疑。但见主将及贾诩主意已定,遂各无言。 胡车儿出班施礼:曹操欲平徐州,正是用人之计,或许临时容纳将军,其后必有反复。将军若是主意已定,属下不敢强谏,只求休带胡车儿去送死,便是极大恩典。 张绣听他言之有理,也想着有个退身之所,即将部下五千军士分作两部,一半留与胡车儿把守襄城,自带一半军马,同贾诩随刘晔前赴许都。 镜头转换,路上非止一日,已至许都。 曹操闻报张绣来降,亲率属下文武全队执事,出城十里迎接。 张绣遥见曹操车盖,急忙弃枪下马,抢上前去,拜于马前,连称死罪,请明公发落。 曹操甩蹬下马扶起,亲执张绣双手,面呈愧色说道:前番你我失和相争,非关将军之罪,乃是曹某酒后失德,得罪将军。且请勿记于心,此事今后再休提起。 张绣:不敢,只求明公勿记前仇。 曹操大喜,率众将迎接张绣进城,随即上殿面见天子。献帝已知就里,大为宽慰,即封张绣为扬武将军,贾诩为执金吾使,皆令在京都陪驾,若遇战事,听从曹司空宣调。 将宛城兵将安顿已罢,曹操即命张绣作书招安刘表。 张绣不敢违拗,请贾诩写了书信,交付曹操审阅。 曹操见辞语并无差谬,赞道:文和先生果真好文才! 即命遣使持书,前去襄阳。使者到了襄阳,见到刘表,呈上张绣书信。 刘表见张绣投了曹操,心中不喜,欲抗命不从,又忌惮曹操威势,心中犹疑不定。 恰在此时,门外报说:河北袁绍,遣使前来求见。 刘表遂请朝廷使者到官驿听候回音,传令接见袁绍使节。来使登殿参拜,呈上袁绍书信,却是拉拢刘表为盟,一起夹攻许都之意。 刘表正恨张绣降了曹操,使荆州失去北部屏障,遂向袁使许诺结盟,发其回报。却不正式派遣军队助战,亦不肯协援曹操,只望自保于江汉之间,以观天下之变。 从事中郎将韩嵩见此,出班谏道:将军自为荆州牧,威怀兼洽,万里肃清,群民悦服。今曹操与袁绍两雄相持,则天下所重,在于将军。将军应乘天下方乱起事,不然或择能者相从。今见曹公贤而不助,请袁公和而不援,如此两家必皆归怨于将军也。 刘表:依贤卿之言,便应如何? 韩嵩:袁曹不论何方得胜,其后必将用武于荆州。依愚下观之,曹公必灭袁绍;后必带兵南向江汉,将军亦不能抵御其锋。不如举荆襄九郡依附曹公,此乃万全之策。 刘表闻此,依然不决。蒯越见机,出班奏道:韩将军之言甚是,望明公从其良言。俗谓当断不断,必生祸乱,曹袁相争,无论胜负如何,胜者必然乘势南下,则荆州危矣。 刘表:诸位只是依势而论,却不知我这荆州牧,却是董太师委派,李傕、郭汜二公加封。那曹操和袁绍当初俱是董太师死敌,如何信得我过?此时只因用得着我,这才各派使者前来招降,皆怀叵测之心。某自有计,尔等不必争执。 当即搜集贡献之礼,派韩嵩随朝廷使节前赴许都,以观朝中虚实,然后还报。 韩嵩领命,便至许都参拜献帝,呈上贡物;先尽臣子之礼,后见司空曹操。遂将荆州情状备细向曹操说了,声言:刘表只是自守之将,并无天下大志,将军不必以其为患。 曹操大喜,即以天子名义封拜韩嵩为侍中,兼领零陵太守,令回荆州再劝刘表归降。 韩嵩回到荆州,向刘表大赞曹将军威德并立,理应降之,并劝遣子入京为质。 刘表大怒道:我命你去观看曹操动静,你竟独得高官厚禄,又回来劝我质子入朝,不问可知,是对我怀有二心。左右,与我推出斩首! 韩嵩不服,大叫道:韩嵩一片赤心,全是为了将军,这才秉忠仗义直言。今日将军就是杀了韩嵩,韩嵩宁死不负将军,死而无憾! 蒯良出班相劝:韩嵩世代居于荆襄,其对将军一片忠心可知。朝廷对其封授显职,正是对将军重视之举。将军若因朝廷封赠而斩杀名士,则必遗人谋反口实矣。 刘表多谋少断,听了这话,遂赦免韩嵩,但不肯遣子入朝,更不发兵相助曹操。 曹操不见刘表遣子来京,知其不肯降顺,便欲兴兵问罪。只因新春将近,只待来年出征。 镜头转换,时近年终,董国舅府中。 国舅董承不忿曹操擅权,自许田围猎时假造天子衣带血诏,暗地布置,一直等待时机。筹措良久,非但没有凑集十个盟友,反被刘备、马腾先后离京,去了两个强援。 董承恐怕夜长梦多,便与王子服等人商议,又暗结太医吉平,欲于元旦朝贺之机实行兵变,或令吉平借看病之机毒杀曹操,二事一并准备。 只因国舅府中宾客来往,常有聚会,早被暗探访得明白,将董承阴谋告知曹操。 曹操暗令许褚,率领禁军包围国舅府;一面装作头疼病发,派人请太医吉平前来医治。 吉平以为是天赐良机,往药中投毒时便被察觉,当即被擒。许褚顺势查抄董承府第,搜出伪造天子血诏。曹操认出字迹并非出自献帝,又不见有玺印暗记,明知是假,但以假作真,即令许褚依照名单,顺藤摸瓜照单抓药,就此将董承一干人等擒杀。 曹操对近臣说道:刘协本是董卓所立,此时不妨趁机废黜,再立一个听话的便了。 程昱谏道:当今天子乃是聪明之君,与将军并无冲突,怎会平白无故,发此血诏?且诏书未用玺印,此乃伪诏不问可知。凭此伪诏而擅行废立,恐天下诸侯不服,必起兵端。 曹操见其言之有理,遂息废立之念,但怒气未消,拿着那卷血诏,带剑入宫,来弑杀董承之妹董贵妃,以清宫帏。 当时董贵妃已有五个月身孕,正在后宫与献帝闲话,忽见曹操带剑入宫,面有怒容。 献帝大惊失色,便问:爱卿何来? 曹操将血诏往天子面前一摔:董承谋反,陛下可知? 献帝捡起血诏看了一遍,大惊道:爱卿怕是错了。此诏绝非寡人所书,只看字迹便知,休得中了他人诡计。那董承身为国舅,明知将军乃我汉室干国忠良,怎会做此糊涂之事?此事必有蹊跷,望将军细查,休要冤枉了好人。 曹操怒道:此诏是从董承府中搜查出来,签押诸人除刘备及马腾外,俱已认状招供,有什么冤枉?若说血诏是假,那董承即是矫诏,谋杀国之大臣,更是谋逆大罪,应当族诛。如今他与王子服等人,已被臣依律典刑。臣盛怒之下先斩后奏,特来向陛下请罪。 献帝闻听,如同五雷轰顶。又暗恨董承妄为,把自己陷于极为不利之地。于是只得亲下位来,对曹操以善言抚慰:董承等祸乱社稷,自是罪不容诛,将军为国除此逆臣,消弥祸患于无形,有功无过。朕即刻传旨,公布董承、王子服等罪状,表彰将军大功。 曹操:陛下,那董承虽已伏诛,其胞妹尚在。臣为汉室安全计,绝难容留董妃再侍奉天子,来日变生肘腋。请赐董妃自尽,臣方敢告退。 董妃大吃一惊,一跤坐倒在地,扯住献帝衣裾,脸色腊黄。 献帝心如刀绞,哀告道:董妃陪王伴驾,寸步未曾离开内宫,其兄之事,丝毫不知。如今已有五月身孕,胎儿更是无辜。还望将军看在朕的面上,网开一面罢。 曹操斜睨董妃,沉吟不语。此时从内宫走出伏皇后,也向曹操求情:董妃身怀龙种,将军现在杀之恐背欺君恶名。不如将其贬于冷宫,待分娩了,杀之未迟。 曹操细细品味皇后之语,绝然道:皇后留此逆种,是为将来向曹某报仇耶?臣今日即便背上弑上恶名,也胜却来日灭门亡族之祸! 当下不容分说,即令武士取出白练,送至董妃面前。 董妃向献帝拜了三拜:陛下保重,臣妾不能服侍天子至终,这就先行去了。 说罢泪流如倾。献帝大恸,泣谓董妃:只怪你兄长糊涂,酿成此等大祸,连我也牵连进去,自保不暇。卿于九泉之下,勿怨朕躬! 曹操挥令武士:将董妃牵出,勒死于宫门之外! 献帝再无别言,眼望着董妃被武士拖出殿外。曹操随即叩头谢罪,率众辞帝回府。 镜头转换,曹司空府,程昱登场。 字幕:程昱,字仲德,兖州东郡东阿人,本名程立。因梦中在泰山捧日,更名程昱。 程昱夜入司空府衙,登堂施礼:主公夜召属下,未知哪方使用? 曹操:董承等虽已伏诛,名单上尚有马腾、刘备。那大耳儿惫赖,既在血诏上签字,却又故意涂污,使人难辨其迹。今二人已离许都,鞭长莫及,如此奈何? 程昱:明公既然断定此乃伪诏,则其所附名单,也便未必是真。” 曹操:虽是伪诏,同盟名单焉能妄造?既然名列其上,便必与董承同谋,不可不除。且马腾拥兵西凉,刘备割据于卧榻之侧,岂能坐视不理?今请先生前来,是要请问,先伐西凉好,还是先征徐州好? 程昱:马腾如今屯军西凉,又与韩遂互为照应,勇猛无敌,未可轻取。不如明公亲自写书慰劳,加官升职诱入京师,后寻一朝之错图之。刘备现在徐州立足未稳,且部下军马大半是从许都带去。明公若去亲征,自然望风而降,破之必矣。 曹操:大耳儿不义,固然要伐。但袁绍以数十万大军屯兵官渡,时刻怀有图谋许都之心。若我一旦东征,袁绍乘虚渡河来袭许都,岂不是危乎殆哉? 程昱:刘备乃是人中豪杰,今若不除,待其羽翼既成,再难相图。袁绍军力虽强,却临事每多怀疑不决,帐下谋士又相互掣肘,意见不一。某料明公引兵东征之时,袁本初必然举棋不定,裹足不前,何足忧虑! 二人正在议论之间,忽听脚步响处,郭嘉自外而入。曹操大喜问道:奉孝来的正好,可为我一决。我欲东征刘备,奈有袁绍后顾之忧,恐其趁机来袭诸都,如之奈何? 郭嘉先在椅上坐了,叠起双股,洋洋说道:袁绍性迟多疑,谋士各相妒忌,不足为忧。刘备新得徐州,众心未服,明公若亲自引兵东征,一战可定。打就是了,还议些甚么。 曹操:奉孝与仲德二公,英雄所见略同。传令来日东征,擒杀大耳儿刘备! 次日一早,升帐聚将。于是调兵遣将,颁布将令:命中书令荀彧镇守许都,程昱把守鄄城;自起大军,带领满营众将,分兵五路东下徐州。 细作报入徐州,刘备闻报大惊,急议应对之策,分配人马守城。 于是下令:急派孙乾持书至河北,向袁绍求援;请陈登守住徐州,令关羽独守下邳,并兼顾保护妻小。自与三弟张飞,把守小沛。 孙乾领命,不敢怠慢,星夜奔至邺城,求见袁绍。 中军报进大帐,袁绍因爱子袁尚生病,心中正在烦恼,本欲不见;但思终究灭不过郑玄面皮,只得升坐府衙二堂,传令孙乾进见。 孙乾登堂,呈上刘备求救书信。 袁绍看过,往案上一掷:刘皇叔来求,本当出兵相助。但我幼子身患疥疮,命已垂绝;某无心理事,何况征伐?先生请回复刘皇叔,可尽力与曹操一战。若是败了,便来投我。 孙乾听罢这番高论,不由愕然。 田丰上前奏道:曹操倾巢东征,若我乘虚而入,必得中原。有此千载难遇之机,岂可因婴儿之病弃之!刘玄德若败,曹操乘胜来伐我河北,则大事去矣,望主公明断! 袁绍怒道:说得如此轻巧,病的需不是你儿子!兵凶战危,岂能仓促决定?那曹操诡计多端,此番焉知不是诓兵之计?我意已决,勿复多言,还不退下! 田丰长叹一声,将孙乾送出帐外,以杖捣地,只是摇头不语。 孙乾只得星夜赶回小沛,具说袁绍不肯发兵相助之事。 刘备大惊道:似此,如之奈何? 糜竺说道:主公怎地忘了当日左慈道长之语?求主公再写一书,某愿前往襄阳,去求刘景生发兵相助。 刘备摇头: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当初张绣替刘景升把守南阳,我等自然易与景升联手,如今南阳归了曹操,你去荆襄搬兵,如何绕得过去? 糜竺默默无语,孙乾也无计可施。刚说至此,探马入帐来报:曹操大军已至城外。 张飞叫道:兄长勿忧,糜先生休虑。那曹兵远来,必然困乏。我等不如乘其列阵未稳,先发制人,出得城去,抢先冲杀,则曹操可破。 刘备点头称是,遂整顿兵马出城,只待曹操来时实施突袭,打他个措手不及。 镜头转换,小沛城外。时已入夜,月色微明。 曹操引军而来,至小沛城外十里,下令安下营栅,休息一夜,来日攻城。 谋士荀攸见此,急入中军大帐劝道:我军远来疲惫,需防城内陡然出兵来袭,攻我不备;不如后退三十里下寨,安排哨骑巡营,命令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方合兵法。 曹操环顾左右,见刘晔在座,轻轻笑道:我军虽是远来,但数倍于城内之兵,刘备不知我军中底细,岂敢夤夜来击?先生多虑了。 荀攸恍然大悟,连连称是,嘻嘻笑着,退回自己帐中喝酒去了。 当夜定更,小沛城门悄悄开放。刘备依照张飞之策,命令打开城门,引军衔枚而出。 遥见对面曹操军营,人喊马嘶之声渐息,灯火不明。想是远来疲惫,都已睡了。刘备暗自庆幸,遂打一声呼哨,引兵在左,张飞在右,分兵两队进发,直奔曹营杀去。 张飞率领轻骑在前,突入曹操营寨,直入中军,并无阻挡,不由心下狐疑。 忽听三通鼓响,便如爆豆一般,四边火光大起,喊声齐举。张飞大惊,勒马回望。 只见正东张辽、正西许褚、正南于禁、正北李典、东南徐晃、西南乐进,东北夏侯惇、西北夏侯渊,八处军马杀来。 张飞左冲右突,前遮后挡,手下诸将各自为战,不能相顾。部下所领军兵,原是曹操手下旧军,此时见情势紧急,呐一声喊,寻兄呼弟,尽皆投到曹操那边去了。 张飞无奈,只得觑个空子,杀条血路突围,落荒而走,不辩东西南北。 曹军诸将依曹操将令,并不穷追,只是要隔开他与刘备即可。 曹操见走了张飞,于是传令:全力围截刘备。凡生擒大耳贼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众将闻有重赏,不由群情振奋,努力向前。 刘备此时尚且不知张飞已败,引军催促往前。将近寨门,忽从斜刺里冲出一路曹军,先截去一半人马;恰待回马,又见夏侯惇和夏侯渊从身后赶来。 刘备知道中计,只得舞动双锏,拼命突出重围;回顾身后,止有三十余骑跟随。定神分辨方向,遥见南方火起,知道小沛定是失了,自己已跑到曹军之后,无法再回徐州。 当下徘徊良久,暗自想道:自复夺徐州以来,只顾选拔官吏,训练部卒,竟将左慈仙长所嘱之言全然抛在脑后,没有及早联络荆州牧刘景升,方有今日窘迫。今只有往投河北,别作良图。听说袁绍长子袁谭驻守青州,我与他向日有旧,不如先往投之。 遂于马上辨别方向,竞望青州地面仓徨而走。 徐州往东至海,当时皆为臧霸把守。臧霸早已料到徐州必失,故此提前命令心腹手下,于刘备逃走路上暗中保护,这才使皇叔得保无虞,逃出生天。 刘备狂奔一夜,终于到了青州城下。遂命从人通报姓名身份,请守门之将往里传报。 门吏听了刘备大名,不敢怠慢,急忙进城报于刺史袁谭。 袁谭乃是袁绍长子,当年幸得刘备暗助方才取得青州;且因郑玄之故,素来敬重玄德,此时闻他到来,实在是意外之喜,急忙大开城门,亲出相迎。 接入公廨,安排盛宴,在席间细问来意。刘备含羞带愧,只得老起脸皮,将被曹操打败,丢失小沛,并与两个兄弟失散情状说了。 袁谭说道:众寡不敌,非战之罪。 不免安慰一番,一面为刘备压惊,一面发书报告父亲袁绍,言明刘备前来投靠之意。袁绍得书,令使者回报袁谭,将刘备送至邺城相见,不得延误。 袁谭领了父亲指令,便差本州三千人马,专门护送刘备前往邺城。 刚过平原县界口,只见前面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却是袁绍亲自引领众官远出邺郡,竟至数十里外前来迎接。 刘备满怀羞愧之情,下马上前深施一礼,说道:自当年讨伐董卓以来,刘备便一直向往明公风采,久欲投于门下,怎奈机缘未遇。今日为曹操所败,兄弟与妻子俱失陷了,只剩我孤穷一身,走投无路。我想将军世代皆为朝廷栋梁,定肯容纳四方之士,以清除汉贼兴复汉室,故不避羞惭,径来相投。望乞收录,刘备必感厚恩,终生不负。 袁绍见刘备今为皇室贵胄,竟然如此谦卑,肯在自己面前伏低作小,不由大喜,急忙下马答礼:皇叔昨派孙乾先生前来求援兵,本应发兵相助,奈为小儿抱病,有失救援,至今于心怏怏不安。今幸得与皇叔相见,大慰袁某平生渴想之思。 又回顾部下众官诸将:玄德公当年桃园结义,替朝廷平灭黄巾贼立有大功,并随孤共伐董卓,曾率其二弟于虎牢关大败吕布,武功异常了得;前日又在许都当殿与天子叙论族谱,皇帝亲称为叔,天下皆知。刘皇叔今来屈尊投我,是天赐我冀州之福,击破曹操必矣。尔等今后对待玄德,当如同对待孤家,不得稍有违慢。 田丰、沮授、许攸等一众谋士连连称是,对刘备厚相接纳。唯有颜良、文丑、淳于琼等一班河北名将,以为刘备乃屡败之将,面显不屑之容。 镜头转换,按下刘备,复说曹操。 曹操取了小沛,歇兵一晚,次日随即进兵,来攻徐州。 糜竺、简雍闻说小沛失陷,便知徐州难守,只得打点细软,预备弃城而走。(本集完) 第二十一集 关羽降曹 仓惶辞庙,连夜脱逃。 糜竺、简雍刚刚行至南门,背后听得马挂鸾铃响处,一骑绝尘追至,马上人高声叫道:糜子仲、简宪和!二位且住。如今徐州危在旦夕,你等要逃到哪里去? 二人大吃一惊,急回头看时,却是陈登单骑而至。见其背后并无军马相随,这才心下稍安,驻足回马相待,看其有何话说。 陈登追上糜竺,跳下马来,递过一封书信,殷切嘱道:子仲先生,刘皇叔和三将军张飞昨夜偷营兵败,中了郭嘉之计,小沛失陷,不知去向。小沛既失,徐州难保,你与简文和乃是皇叔心腹,必为曹操不容,自当逃身保命。某献城以降,曹操定然不肯相害,可保满城军民无虞。这里有书信一封,你可持往南阳宛城,当面呈递守城将军胡车儿。 糜竺:可是当年随同史子眇道长南下,途经我徐州之胡车儿? 陈登:正是。他原是史子眇亲传弟子,身负兴汉绝密使命,见了此信必然收留你等,以礼相待。二公日后与皇叔重会,便可以南阳为基,南联刘表,北应袁绍,借机北上兴复汉室。待皇叔大军复来之时,某将举徐州全境以应之,切记切记,幸勿忘却。 糜竺接过书信,称谢不止,与简雍向陈登施礼拜别,随即上马,出离南门去了。 陈登私放了糜竺、简雍,随即回到府衙,大开北门,出城迎接曹操,献了徐州。曹操见陈登主动来迎,下马以礼相待,厚加抚慰赏赐,并骑入城,一面下令出榜安民。 曹操升帐,对众将说道:今徐州、小沛已得,只余下邳一城,刘备家眷皆在城中,托付于其二弟关羽。那关云长乃万人之敌,我欲招来麾下,尔等当依我计。 众将领命而去,各自依计,回营准备。 到了次日,关羽正在下邳城楼闷坐,远望徐州、小沛方向,不见探马前来。 直到巳牌时分,听得城外金鼓大作,曹军先锋夏侯惇领兵五千来战。关公不得大哥及三弟消息,不欲冒然出城接战,遂命军士闭门不出。 夏侯惇依着曹操叮嘱,使人于城下辱骂,将刘备三兄弟背信弃义之事高声公布于众。关公在城头听得大怒,即命放炮,引三千人马出城,来与夏侯惇交战。 夏侯惇见关羽中计出城,遂挺枪迎敌,只斗了二十余合便故作不敌,回马而走。 关公恐怕下邳有失,停马不追。 夏侯惇见他不追,又回马来战,且出言不逊,故作狂傲。关公大怒,奋起神勇大战,夏侯惇此番果真不敌,于是且战且走,将关公引出二十里外,进了提前所设埋伏。 关羽感觉中计,便要拨马回城,只听一声炮响,左有徐晃,右有许褚,两员悍将两侧夹攻;夏侯惇趁便返回身来截住厮杀,并将关羽所带三千军马围住。 关公力战三将至晚,无路可归,只得退到一座土山,引兵屯于山头,权且少歇。 半夜时分,曹操自提大军杀入下邳城中,并教堆柴举火,以惑关公之心。关羽在山上遥望下邳城中,只见火光冲天,照如白昼一般,不由大惊失色。 关公自忖:凭我手中青龙偃月刀,趁夜冲出重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兄长将两位嫂嫂托我,尚且陷在城中,如此奈何? 转而踌躇不决,坐而复起,起而复坐,心下好生为难。 曹操夺了下邳,即命军士:将刘备家眷保护起来,不得骚扰恫吓,违者必杀无赦。 安排已罢,曹操升帐,于班部中唤出张辽,嘱道:文远,我爱关将军勇武忠义,欲收致帐下,其心若渴。闻你在吕布帐前为将时曾与关羽交厚,休辞辛劳,可代我前往土山,以利害情理说之,劝其来降如何? 张辽沉思片刻,插手施礼:主公休怪小将直言。某深知关云长性情孤傲卓绝,宁折不弯;且与刘备誓同生死,绝非高官厚禄可以动之。尤其当此孤困土山之时,其必更不肯降,此去必然空劳往返,恐辱主公使命。因明知其不可为之,故此先行禀知。 曹操笑道:文远直言快语,诚不我欺。那关羽大义凛然,我亦深知,已有计较在此。你拿我这一封亲笔书信前去,面呈关公,也不必多说,他自然下山来降。若是关公不来,你也不必与其争执,自行回来便是,孤亦绝不见怪于你。 说着,便将书信付予张辽,并一支穿营大令,一并赐予。 张辽接过令箭书信,只得出城,单枪匹马穿过重围,投往土山上来。 天已破晓,关羽在土山上捱了一夜,就要整顿军马,杀下山去,与曹军决一死战。正在这时,忽见一人独骑驰上山,高声叫道:将军休要放箭,故人前来相见,有话要说! 关羽凝目视之,见来人正是故友张辽。于是纵马相迎,口中问道:文远奉了曹操军令,前来与某相敌么?那倒也好,关某正不愿与那些无名鼠辈过招。 张辽笑道:师兄到此地步,还是豪气冲天,果然英雄。小弟武艺是蒙吕奉先指点,师兄武功却受左慈仙长亲传,兄弟怎敢不知好歹,孤身前来邀战,自讨没趣? 关羽便问:既是如此,贤弟来此何意? 张辽答道:在曹司空面前讨令,假言要来劝降,实是要助师兄脱困,休得见疑。 关羽:贤弟何以师兄相称?莫非你早知我是兵家弟子,与吕奉先系出同门? 张辽:此处并无他人,师兄不必掩饰了。 当即将大枪挂住,甩镫下马,拣一块干净大石坐了。关羽见他如此,也便下马,对面坐下,听他有何话说。张辽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关羽手里一递:师兄可识得此物? 关羽接过看了,惊问道:伏龙令!此物何来? 张辽说道:前日晚间,师父左慈仙长令师兄赵子龙送来。师父知道徐州定然不保,是以命子龙传令,令弟寻机暗助师兄逃出重围。眼见徐州、小沛和下邳失了,小弟正无计可施,天幸曹公让我来劝降,恰逢其便。师兄且休耽误,就随小弟杀透重围去罢。 关羽闻听徐州和小沛失了,心里一沉,问道:既如此,我大哥、三弟吉凶如何? 张辽:师兄勿忧,玄德公与翼德虽被杀散,但各自逃出重围,性命无碍。刘玄德并得臧霸暗地护送到冀州,袁绍相待甚厚。翼德自有胡车儿师弟接应,更无凶险。小弟如今手里有曹公所赐穿营大令,师兄可扮作军卒模样,随小弟透围而去。 说着话,一边自怀中拿出令箭,让关公验看。 关羽听说大哥及三弟均已脱险,不由愁云顿解,长吁一口气道:贤弟不必说啦,既然大哥与三弟脱困,某已无后顾之忧矣。又岂能为一己性命,反陷贤弟于不忠不义之名?你自下山回复曹操,让他尽管派将来攻,关某焉肯投降?誓必决一死战。 说罢立起身来,遥望下邳城头叹道:两位嫂夫人,小弟实在难以两全,顾你们不得了。若是邀天之幸,曹操不肯相害,你们与我家兄长,自有相会之日。 于是对张辽拱手作别,请其下山。 张辽摇头道:师兄差矣。左慈仙长令子龙不远千里持令而来,是恐师兄徒逞一时之勇,自求杀身成仁,不顾当年兴扶汉室重誓。你道那张绣与曹操有欺婶杀子深仇,为何也降了?却是贾诩先生劝他,只有忍一时之辱,才能身入朝廷,随侍天子左右,以逞报国之志耳。何况师兄此次投降,尽可说是归降汉帝天子,又不是降他曹司空! 关羽恍然大悟,面含愧色:不是贤弟开导,关某险失大义!只是就凭你一番说辞,关某即便投降,岂不为曹营诸将耻笑? 张辽:岂有此理!小弟这里有曹将军亲笔手书,以礼相请。既师兄不肯随弟潜出重围逃命,弟愿全力承担,让曹操率全军将士前来相迎。 关羽拆开书信看时,果见言辞谦恭,并无慢怠之语。沉思片刻道:如此,你回复曹司空,我有三事相约,若能许我,便即归降。若是不允,宁肯不屈。 张辽:不知哪三件事? 关羽:其一,关某只降天子,不入曹府私衙。其二,须保我二位皇嫂安全,并享受刘皇叔俸禄,凡人不得侵害。其三,若得兄长信息,不管水里火里,皆要寻归。 张辽应诺,拜别关公下山,回报曹操,说到关公所求之事。 曹操大喜,说道:只要能为我所用,管他甚么降汉不降曹!抚养刘备妻妾眷属,更是区区小事,不值一提。至于闻讯归兄,到时再说罢咧。 于是亲率阖营众将,来至土山之下,擂鼓放炮,礼迎关羽下山。 关羽驰至曹操面前下马,施礼再拜言道:关某斗胆与明主相抗,请予见谅。 曹操笑道:各为其主,何罪之有? 于是并肩入城,送还刘备两位夫人,以及糜芳等家属。 来日班师,兵还许都。曹操下令,便在司空府隔壁不远,专拨一座府第,送与关公居住。关公将府宅严分内外,使二位皇嫂居于内庭,自居其外。 安顿已毕,曹操亲引关公朝见天子。献帝早知关羽来历,心中暗喜,诏命封为偏将军,使与张绣一起护卫禁宫。若遇出征,则听从司空府宣调使用。 曹操得意非凡,散朝后回至府衙,便设大宴,会集一众谋臣武士,以客礼款待关公。自此宴请不断,更赠金银珠宝无数,又送美女十人到府。 镜头转换,关公府邸。 关羽将曹操所赠珠宝送到后宅,请二位嫂嫂收存;至于十名美女,正眼看也不看,将手一挥,便要退回司空府去。 那为首女子却抬头笑道:关将军,果然一点情面都不讲么? 关公听得声音耳熟,急抬头看时,见那女子盈盈含笑,正是师妹貂蝉。只是她既作侍女打扮,又混在十人队伍之中,故此先前没有认出。 关羽心中惊疑,命那九女出厅,这才问道:你不是随我师父去了么,却怎生在此? 貂蝉嘘了一声道:妾身等敬奉司空大人差派,前来侍奉将军,还望将军收留。 关羽猛悟,遂令人引那九名女子到后院拜见二位嫂嫂,在后院伺候夫人起居,单单留下貂蝉在前厅问话。眼见貂蝉美目流转,关公心中却不知是喜是忧,颇有些五味杂陈。 貂蝉展颜一笑,轻启朱唇问道:小妹今奉左师叔之命,潜回许都,是有一句话相问。你此次降曹,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关公听了此话,脸色愈加赤红如血,急道:关某此心,天日可鉴。若非为了保护二位嫂嫂周全,留此有用之躯,等待与兄长重会,岂肯投降曹操?况关某与张文远有言在先,做的是朝廷之官,却不是曹府幕僚。兄长而今不知下落,若一旦得了信息,关某死活也要保了二位夫人前去寻找,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貂蝉:师兄忠义,天下尽知,小妹也是奉了师叔之命多此一问,冒犯休怪。刘皇叔此次徐州败走,已投奔河北袁绍,师叔已命赵子龙下山,前去冀州打探。小妹前来许都,却是为探知关师兄真实心意,并代我师骊山老母传艺于你。 关公大喜,深施一礼,称谢不迭。 貂蝉急闪身躲开,脸色微红道:师兄不可。小妹怎敢受你如此大礼? 关羽:师妹既是代师传艺,当然要代师受拜。贤妹师尊,乃是骊山老母? 貂蝉:正是。我师言道,关师兄禀赋异于常人,习得兵家门刀法后愈加英勇,可谓万人之敌。即便如此,师兄身负兴复汉室大任,若他日一旦陷入重围,却也难保必胜。因此我师父受左师叔之托,才命小妹前来,将本门绝技相赠。不揣冒昧,望师兄休执门户之见。 关羽:尊师见爱,再有我师严命,关某岂敢自大?天下英雄尽多,关某也不敢自诩万人敌之誉。休说五湖四海藏龙卧虎,不可尽识,即是尊夫吕布,关某就打他不过。 貂蝉愠怒道:只道关师兄是个正人君子,却也这么不实诚。小妹本是奉了师命,又受义父王允所托,这才以身施计,离间董贼和吕布二人。小妹本是道家弟子,岂肯失身于贼?还望师兄以后给小妹留一薄面,尊夫二字,休再提起。 关公奇道:贤妹此话何意? 貂蝉:我与义父定计之时,抛却身后之名,不惜自污清白,难顾世人耻笑。但却是依仗师门秘传摄魂之术,这才将董卓、吕布玩弄于股掌,令其神魂颠倒,却不能玷污我身。 关羽:贤妹仗仙家道术,救汉室于倾危,真巾帼丈夫也。既是如此,贤妹当日随吕布家眷前来许都,莫非也是要以此术,诱惑曹操? 貂蝉:小妹此术乃本门数百年秘传,施之于人,无有不中之理。那曹操本来也是色中恶鬼,竟然能够抵住我这报魂之术,不致惑乱。多亏左师叔夜入司空府中,将小妹救出,这才有了上次与你三兄弟许田相见。 关羽:原来如此。贤妹此来,莫非要以这摄魂之术传予关某? 貂蝉:非也。摄魂之术乃是女子所用,专门用于对付贪色男子,令其心生迷乱,不能得遂心愿而已。关师兄忠义参天,烈烈丈夫,岂能习学此女子防身之术? 关羽:则贤妹所说传艺于我,又是何意? 貂蝉:家师令我以夺魄神术转授师兄,连小妹也不得偷学私练。 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本薄薄绢册,双手捧于关公。见那经册封面,用古篆写着一行字道:《骊山门秘传夺魄大法》。 关羽不敢造次,整衣三拜,这才起身接过。 貂蝉重新与关公以同门之礼相见,各自落座,传其习学秘法道:此法虽然难得,但只要身具无上内功,习学倒也不难。师兄但依书中所传,于夜静更深之时练之,掌握运气法门即可。但有一点需要谨记,此夺魄神术运气要穴在于印堂,也是敌人破解此术之唯一罩门。师兄以后上阵对敌,须以重盔遮住眉心,勿使受创,余则皆不足畏。 关公点头,但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追问:此术怎样施为?有何神通? 貂蝉:师兄运功之时双眼圆睁,盯住对手双目,受术者即被夺了魂魄,武功半点也无法施展,只有引颈受戮。不过此术只能以一敌一,却不能以一敌众,是以若非对方武功高绝,师兄亦不可轻施,以免被敌人帮手所乘,反为不美。 关公得此道家至宝,心中大喜,对貂蝉倍加敬重,留在府中以师待之,以备随时请教学道时所遇困惑。貂蝉为掩人耳目,从此女扮男妆,住在府中为关公护法。 这一日,曹操宴请关公,送别时见其马瘦,便问原因。 关公笑道:贱躯颇重,再加上八十二斤宝刀,战马难以承载,因此羸瘦。 曹操笑道:身为大将,岂可无宝马相配!马监何在?牵我赤兔马来,赠予关公。 关羽:此马莫非吕奉先此前所乘乎? 曹操:将军眼力不差,正是此马,名曰赤兔。 关羽:如此良骥,关某何以克当? 曹操:将军岂不闻宝马赠英雄,红粉送佳人? 关羽:既如此,足见明公对关某厚爱。 曹操:如此良驹,某非不爱。然其性烈,不服我驯养,只得做个顺水人情,赠予将军。 关羽:明公施惠于人,却不望报恩,实乃宰相肚量,常人不及。 说话之间,马监上前,已将马缰递到关公手中。可煞奇怪!那赤兔宝马自离吕布,本来性如猛虎,凡人不能靠近,但今日一见关公,却又低首抿耳,驯如羔羊。 曹操叹道:可见天下万物,自有其主,信不妄也。 自此关公一面每日上朝当值,一面在貂蝉督导下苦习夺魄大法,渐有成效。 过了数十日,又让糜芳化妆潜出许都,转道青州前往河北,去打听皇叔下落。 镜头转换,按下关公,再说刘备。 袁绍将刘备安置于冀州,相待甚厚,时常谈论曹操军备,时刻要攻打许都。 刘备在河北停留月余,徐州散卒逐渐陆续寻至,慢慢集结于冀州。 忽这一日,谋士简雍寻至,言明糜竺已在南阳胡车儿军中,整军相候皇叔。刘备大喜,便与简雍日夜商议脱身之计。 袁绍闻说刘备收降纳故,军力渐渐复振,不由心怀疑虑。又听部下挑拨,竟对刘备复起杀心,只恐惹天下议论,一时未及动手。 字幕:建安五年七月,河北冀州。 汝南黄巾军首领刘辟派使到达冀州,拜见袁绍下书,说欲脱离南阳,率众叛归。 袁绍观书大喜,遂与部下商议:何人愿往汝南,联络刘辟,以攻曹操之后? 谋士田丰与刘备向来交好,趁机进言:可使刘备南下会合刘辟,顺便招集当日徐州离散之将。若得关羽、张飞等复归,挠乱曹操之后,则淮泗之地,皆为明公所有也。 袁绍闻之大赞,便召刘备入府商议:我欲讨曹操,为使君复夺徐州,未知如何? 刘备:若果如此,备感激不尽。 袁绍:事有凑巧,今有当南刘辟,遣使前来,要求归附于我,共伐曹瞒。公可率本部兵马,由青州沿海向南,与刘辟合兵,寇略许都以南;我兵发冀州,南北夹击,不亦可乎? 刘备:明公高见,备托庇日久,安敢不从! 因知道必是田丰暗助之功,于是欣然领命,告辞袁绍回府;遂与简雍商议,打点兵马粮草,来日放炮出兵。不消三日,兵马到达邺城。 刘备在城外安下营寨,自同简雍进城召见县令,拿出袁绍兵符,催收粮饷。 县令见了主公大令,自然曲意逢迎,赶忙派人连夜备办。 刘备宿在城中馆驿,当夜定更时分,正与简雍谋划此去汝南行止,忽然驿卒来报:有一年轻雄伟大汉求见皇叔,因不明其身份,不敢随意放入,正在门外立候。 刘备心中一动,忙和简雍迎出馆驿。见门外站着一个大汉,一身软靠戎装,头上却戴一个斗笠,遮住大半张面孔。 那大汉身后,立着一匹白龙宝驹,浑身上下并无一根杂毛;鸟翅环上挂着一条丈二银枪,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辉,冷艳不可方物。 刘备见那枪马,心中惊喜,却又不敢唐突,当下抱拳道:不才涿州刘备,敢问壮士前来相见,不知有何见教? 那大汉情不能已,却不回礼,一把扯住刘备手腕。回身四顾,确定无人窥视,即将白龙马拉进馆驿,回身掩上大门。 刘备:来者莫非常山赵子龙! 大汉摘下斗笠,纳头便拜:子龙听从师父之命,在此相候多日,果然得见皇叔。 刘备又惊又喜:既是子龙,因何做此行状? 赵云:我在邺城颇多相识,尽是袁绍部下。恐漏行藏,故此遮了脸面,皇叔休怪。 刘备心中酸楚,流下泪来,双手相搀:果是子龙,想煞刘备,几乎今生不能相见。 简雍:子龙来了,那就好了。此处不是讲话所在,请到内室说话。 刘备叫来驿卒,命将白龙马牵去后槽;与赵云携手揽腕进入内室,分别落座。 问道:与子龙徐州一别,七年不见,不料今日于此地相会。我在许都听闻公孙瓒兵败身亡,担心子龙下落,却无处抓问,真是心急如焚,不可终日。子龙快说,这是从何而来? 赵云:往事一言难尽。自与皇叔徐州别后,某回到邺城,随白马将军前后与袁绍数战,胜败未分。其后适逢家兄不幸病故,某回乡理丧,被师父留在山上,复又学艺五载。 简雍:子龙枪法,冠绝天下,再学五载,却是何意? 赵云:先生不知,师父早料到公孙将军必败,恐我在军中,徒逞血气之勇丢了性命,这才以授艺为名,强留我在身侧,不使我下山。今闻皇叔与曹操作战不利,弃了徐州,这才令某前来邺城相候,命我今生相随皇叔,共扶汉室大业。皇叔无恙,实乃赵云之幸! 刘备赞叹不止:左慈先生真乃世外高人,处处安排妥当,又难得子龙如此忠义。刘备得此虎将相助,大业必成,此生再无遗憾矣! 简雍:皇叔否极泰来,又得豪杰相佐,何愁大业不成。 三人且说且笑,几乎一夜不眠。次日天明,邺城县令已将粮饷备齐,请刘备到衙,当面交割已毕。 刘备押送粮队出城,令简雍前面带路,自与赵云在粮车之后。 赵云问道:主公此次到汝南受那刘辟之降,带了多少军马? 刘备苦笑:本初命我南下,不肯不分我一兵一卒。只带了本部徐州兵两千余人。 赵云摇头:太少。那刘辟本是黄巾出身,心胸狭隘,见我兵少,则必轻视于我,恐生他变。请主公先行出城回营,某在邺城却颇有一些相识旧部勇士,早就不满袁绍,只恨不得明主相随。我且留在城中半日,必引他们出城,相随主公。 刘备大喜,手抚赵云肩背:子龙于我患难之时来投,自此以后便是生死相交。此处属于袁本初地盘,子龙此去小心。招不招来兵勇不妨,你定要全身出城,前来与我相会。 赵云满口应承,在马上将手一挥,以大帽遮住前额,竟自飞驰去了。 镜头转换,城外大营。 刘备吩咐粮官:将粮饷即时分派军士,随身背负行军,以免辎重迟滞行军速度。 粮官应诺,分拨军粮已了,已是日上三竿。刘备令三军列队,只待赵云归来开拔。 众军不知何故不行,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简雍令伍长在阵前立起一根丈二旗杆,并向三军宣喻:巳时三刻乃出征吉时,众军稍待,勿许喧哗。 众军闻听,止了议论,只等巳时三刻发兵。 正在此时,南边尘土飞扬,一骑绝尘而至,望着阵中旗号叫道:前面军兵听者,可是大汉皇叔刘玄德兵马? 阵中诸军都是徐州老兵,早就认出来人,急向刘备禀报:主公,来者似是糜芳将军! 刘备惊喜不置,迎上前去:你这一向却在何处,我那关、张二位贤弟,现在何处? 糜芳滚鞍下马,爬伏上前,双手抱住刘备大腿而泣:张飞败走,不知去向。关羽降了曹操,并受偏将军职印。我遍寻访主公下落,好不辛苦! 刘备:关、张二位兄弟未死,这就好了。 糜芳:主公因何在此列阵,欲往何处? 刘备:欲往汝南联络刘辟,今密谴赵云回邺城,招募本县兵士。 糜芳:某在徐州之时,也曾见过这个赵子龙来,便是主公奉北海孔文举之请,为了相救徐州,向公孙瓒借来的那员裨将。此等人物,怎能信他? 刘备怒道:因何不能信他? 糜芳:他即先从袁本初,又半路弃之,随其对头公孙瓒,本来是个有始无终的;今见主公兵不过两千,怎肯回来助你?必是寻个由头去了,不肯再回来矣。主公何必在此久候? 刘备喝道:似你这般专爱在背后说人,怎能成得大事?方才你对我二弟关羽颇有微辞,因你远来辛苦,我便不言;此番又如此评判子龙,真是长舌妇人见识。我与关张同生共死,子龙也是患难之交,绝不相负。今后不得再有如此之论,你可知否? 糜芳见刘备发怒,只得诺诺连声而退,自去寻找相熟将士闲话,心中却是不服。 刘备将糜芳斥退,抬头看看日影,却也有些着急。正在此时,却见邺城东门冲出一哨人马,各持刀枪飞奔而来,为首之将白马银枪,正是赵云。 赵云甩镫下马,叉手施礼:托主公洪福,这些弟兄闻说是跟随皇叔征伐,群起响应,半日间便聚了数百人。且都是参与平灭黄巾之乱的勇士,个个以一当十。只因在出城时为守军盘查,耽误时刻,让主公久候,赵云之罪也。 刘备:子龙所征之军,皆是能征惯战之士,冒险入于虎穴立此大功,何言有罪! 放眼望去,见跟随赵云前来者都是彪形大汉,虎狼之师,果然燕赵豪杰,不同凡响。 简雍上前,对赵云竖起拇指赞道:子龙将军依约回来,时辰一点儿不差,真信人也。你从城中带了这许多人马出来,那县令和守门之军,又如何肯轻易放行? 赵云笑道:主公今奉袁本初明令南征,邺城县令及阖衙吏役尽知其事。某出城门之时,只对其宣称这些人乃是左将军刘备徐州余部,今闻故主南征,故要随同前往汝南。袁本初不肯拨付军马,明令玄德公自行招揽旧部,众军又都异口同声,他自然不敢阻挡。 刘备听了,哈哈大笑,赞佩不绝。 赵云回头,见到糜芳,不由大喜:糜芳将军何时来的?徐州一别,渴慕至甚。 糜芳听了,只得上前见礼。刘备瞪了糜芳一眼,唤至马前:命你先往青州,面见臧霸,言明借道前去汝南,请其撤了哨探,暗地放行,不得违误!(本集完) 第二十二集 扬威白马 糜芳奉了姐夫刘备之命,与赵云作别,应声领书去了。 刘备整顿兵马已毕,遂令赵云为前部先锋,引领邺城兵马前行;自己押住中军,将手中双股锏一举,命令三军:偃旗息鼓,向东南青州地界进发! 糜芳日夜兼程奔到青州,面见臧霸,说明来意。 臧霸听闻刘皇叔复起,且聚起近三千兵马,心中不胜之喜。满口答应借道,盛排筵宴款待糜芳,临行又赠以厚金,下令撤了沿途防守兵马,并画南下路线行程。 糜芳拜谢了臧霸,奔回来路,接着刘备,并依照臧霸图中指明线路,将三千兵马阴度兖州、濮阳,不一日到了汝南。 刘辟闻报刘皇叔亲至,不由大喜,引副将龚都迎出城外二十余里,接入城中。于是两家合兵一处,共计军马近万人,声势复振。 刘备整顿兵马,一边日夜操练,一边遣使到冀州,报与袁绍。 袁绍闻报大喜,以为夹击许都之势已成,遂聚集文武商议进兵。 不料田丰此时却出班反对,耿耿谏道:前番曹操倾巢而出,攻打徐州,许都空虚无将把守,主公却因少主有恙,不于彼时进兵,错失良机;如今徐州已破,曹操兵势方锐,岂可轻敌?为今之计,不如以久持之,待其有隙而后可动。 袁绍见田丰当众翻出旧账,心中气恼,悻悻说道:前几日却不是先生劝我,派刘备去汝南联合刘辟,对许都形成夹击之势?如今玄德已与刘辟合兵,先生又说时机未到,却是何意?且曹操杀了董贵妃,是为欺君之贼,天下共愤;若不乘势讨之,岂非失大义于天下! 田丰:主公若不听臣之良言,恐怕出师不利,损兵折将事小,引火烧身事大。 袁绍:某只因听了先生谏议,这才决定讨伐许都;至此出兵之际,却又说出这般不吉之言,惭我军心,是可忍孰不可忍。左右,与我推出斩了! 沮授:主公不可。尚未出兵,先斩股肱之臣,恐与军不利。 袁绍:既是如此,令将田丰囚于狱中,待我胜了曹操,回来再行惩治。 众将闻此,无不大惊。郭图、审配等素日与田丰不合者,却是偷偷喜欢,心中快意。沮授待要再劝,因见袁绍面色不豫,只得钳口不言。 袁绍囚了田丰,当即分拨将士,宣布即日出兵。先遣大将颜良作先锋,率三万精锐士卒进攻白马,令文丑为二路先锋,自押三十万大军合后。 沮授虽见田丰因直言得罪,仍然忍不住出班劝谏:主公且住,请听我一言。今与曹操相争,我众彼寡,自然战无不胜;然颜良将军性情偏狭,虽然骁勇无敌,但此去关系重大,似应选派军师相佐,不宜使其独领数万大军,以临前敌。 话未落音,那颜良如何忍得住心中怒气?早就咆哮如雷:沮授,你如何敢小觑于我! 说罢上前,就要拔出肋下佩剑。 袁绍将手一按,令颜良暂退,对沮授喝道:我河北良将,以颜良、文丑为首,天下谁人不惧?其领军之能,非汝等儒生可料,休要再言,以堕我军威。 喝退沮授,命中军进酒,亲自斟满三杯,递与颜良、文丑,以壮行色。颜、文二将喜滋滋地接过,接连喝了三杯,上前领了将令,向沮授冷笑一声,下帐点兵去了。 颜良点了三万大军,放炮三声,浩浩荡荡,兵出冀州。 东郡太守刘延闻知大惊,急修告急表章,派探马到许都报予朝廷。 天子刘协览表,便聚众官商议对策。众臣大为惊慌,少府孔融力主遣使议和,不可轻启战端。军师祭酒郭嘉却力排众议,纵论曹、袁“十胜十败”宏论,驳得孔融哑口无言。 曹操心意乃决,遂引兵五万向北而行,令关羽引数十亲兵随征。 离开许都未远,于路又连接刘延告急文书。曹操遂舍了大军,以徐晃为先锋,吕布降将宋宪、魏续为副将,先提两万军亲临白马,与颜良军会于黎阳,靠土山扎住营寨。 次日辰时,袁曹两军三通鼓响,各自出营列阵对垒。 遥望山前平川旷野之地,颜良前部精兵三万排成阵势,龙腾虎跃杀气弥空。 曹操心下骇然,回顾左右诸将:久闻河北名将颜良、文丑天下无敌,闻名不如见面,果然英勇非常,尔等且宜小心,不可轻敌。 宋宪听得此言,提马上前,叉手施礼:小将不才,愿擒颜良,献与明主驾前。 曹操颔首嘉许:久闻将军乃温侯部下有名上将,正欲观子虎威。 遂令擂鼓。宋宪振奋精神绰枪上马,鼓声如同爆豆,直出阵前。 颜良横刀立马于门旗之下,大喝一声,纵马舞刀来迎。交战未及三合,颜良手起刀落,已斩宋宪于阵前。 军中早有小校飞跑而出,割了宋宪首级,挑在高杆之顶,随即上马,在阵前飞驰。 颜良垂刀沥血,高声喝道:休将此等鼠辈前来送死,速着有名上将,来战俺颜良! 曹操不由大惊,脱口叫道:怪不得袁本初在洛阳之时,终日夸口他河北名将颜良、文丑,说什么天下无敌,某还不信。今日观之,真勇将也,不弱于吕布之勇! 话音未落,在一旁恼了魏续,因与宋宪交情莫逆,纵马上前请令:此贼杀我同伴,怎肯干休?请主公令下,某愿去为宋宪报仇! 曹操斜睨片刻,点头许之。 魏续摘取长矛在手,策马径出阵前,大骂颜良,挺矛便刺。 颜良知道魏续本事,被骂得胸中怒发,更不打话,举刀迎上。交马只有一合,颜良仗着力大,照头一刀。却听“啊呀”半声惨叫,魏续首级离了脖腔,尸体栽于马下。 顷刻之间,两员大将丧在颜良刀下。曹家诸将不由面面相觑,各怀惧意。 颜良将手中大刀一挥,就要冲阵。徐晃大喝一声:颜良慢来,休冲我阵! 跃马上前,拦住来路,绰三十六斤宣花板斧,与颜良战在一起。瞬时之间,二人斗到十合,徐晃尽力支撑,未呈败象。 颜良陡然遇到对手,却也见猎心喜,呼喝邀战,精神倍长。二将战够二十个回合,徐晃终究气力不加,只得虚晃一斧,抢个空子败归本阵,满面羞惭。 曹军诸将,谁不知徐晃本事?见他落败,不由皆生怯意,再无人敢于上前。曹操见三战不利,军心已挫,只得下令鸣金,自引中军缓缓而退,弩手回身射住阵角。 颜良见曹军虽败不乱,亦不敢十分相逼,自引得胜之军退回营栅,与诸将贺功。 镜头转换,白马营中。 曹操败回大营,见连折两员悍将,心中忧闷。 程昱当时随军,见主公不悦,遂请屏退左右,单独献计:我知主公之忧,怕军中诸将,无有可敌颜良者。关云长现在后军,何不使人召来,令其敌之? 曹操:关公虽是颜良劲敌,但始终怀有去意,只是受我重恩无由报答,不便开口告辞而已。令他对阵颜良,被颜良斩了固然可惜;若是赢了颜良,恐他立了功便去,奈何? 程昱:主公莫非已有应付之策? 曹操:我观颜良颇有吕布之勇,绝非一人之敌。不如来日布下大阵,令许禇、张辽、徐晃、夏侯渊、曹仁、曹洪六员上将,以车轮战法擒杀颜良。 程昱微笑道:明公若以车轮战法应之,固然必胜,但乃示怯之举也。那河北营中除却颜良之外,岂无其他良将?若成混战之局,则敌众我寡,反致不利。 曹操:如此说来,非用关羽以敌颜良不可乎? 程昱:主公若恐关公斩将立功之后便走,这个无妨,某也早已料到此节。我料那关云长不杀颜良便罢,若是杀了颜良,恐此生便为主公效命,更无处可去了也。 曹操:仲德此言何解? 程昱:刘备自徐州败后,一直杳无音讯。明公试思,彼时南阳已然落于我手,他南下不得,则必然北上,往投袁绍去也。今若使关云长战颜良,则无论谁胜,袁绍与刘备便是死敌,必然反目成仇。颜良死于关公之手,则刘备必被袁绍迁怒而杀死,云长又往何处去?若关公死于颜良之手,则刘备必弃袁绍,又能成得甚事? 曹操听了程昱这番分解,细思有理,不由大喜,遂差传令官:往来路上去催促后队人马,并单请关羽,速来相见。 传令官领令而去,行到半路,正遇自家后续大军。遂向中军首领夏侯惇说明主公之意,并将曹操令旨呈与关公。 关公受命,即刻辞了夏侯惇,自引从者数人直至白马大营,来见曹操,问有何方差遣。 曹操于帐中置酒相待,向关公叙说:今河北名将颜良勇猛难敌,连斩我两员上将。思来想去,满营诸将也只有云长是其敌手,故请出战颜良,未知将军意下如何? 关公早就闻说颜良大名,不敢将话头说满,只是口中应诺,含糊其辞道:容某来日观其动向,尽力战之,以报明公厚待之德。 次日卯时,夏侯惇率领大军到达白马,扎住营寨,进帐来见主公,听候差遣。 曹操见大军已至,与河北军众寡相敌,不胜之喜,下令三军饱餐战饭。 尚未出营列阵,忽听远处战鼓大震,号角长鸣,探马来报颜良已至,遣人对面搦战。 曹操即命夏侯惇统领三军,列好阵势,自引关公和张辽等诸将出营,驰上战场东侧土山。当时只有曹操与关公于队前列坐,其余诸将环立两侧。 曹操指着对方战阵,对关公说道:人言河北人马雄壮,果然气势非凡!你看那麾盖之下,绣袍金甲,持刀立马者,就是袁本初部下第一员上将颜良。 关公举目一望,见那颜良被麾盖遮住了半张面孔,看不清容貌;又抬起头来看看天空中已是日上三竿,光辉映目,不由心中有了计较,向曹操叉手施礼道:以关某看来,那颜良虽然狂妄,却似插标卖首。某虽不才,愿去万军之中取其首级,来献明公。 曹操见关公忽然出此大言,一时无语。徐晃听了却是低头,面露羞愧恚怒之色。 张辽以双目示意关公,提醒道:军中无戏言,云长不可疏忽大意。 此时战场上袁军已然擂鼓三通,众将稍歇,等待主将颜良发令进攻。关公见时机已到,双膝轻磕鞍韂,足尖猛地一踹马镫,松开马缰。 那赤兔马乃是神驹,久经沙场,闻得战鼓之声,早已不耐。此时得到主人号令,立时便如出笼猛虎,飞下土山,直冲战阵。 关公倒提青龙刀,将刀刃隐在身后,倒似赤手空拳一般,冲向敌军。 河北军士出其不意,不知来者何人,不由呐一声喊,向两旁一闪。军伍恰如波开浪裂,竟至无人阻挡。瞬时之间,关公已到颜良马前。 颜良正在麾盖下纳闷运气,犹豫是否挥军冲杀。正在此时,忽听前军呐喊如雷,不明所以,急呼左右撤去麾盖,摘下大刀,闪目光往对面观看。 早见关公连人带马冲来,却似一团火炭飞至,快如疾风。颜良待要仔细观察,那关公却是自正东背光而来,一束阳光闪得颜良眼花,愈加看不清楚。 这时河北前军回头,尽皆看到关公背后青龙刀刃,在阳光下闪得雪亮,不由齐声惊叫:颜良将军,小心刺客! 颜良闻得众军呐喊,知道不好,急擎刀至肩,睁大虎目盯视来者,便待迎敌。 关公暗道:天可怜见,助某成此大功! 顿时将一双凤目张开,圆睁如灯,运起貂蝉所授夺魄神功,似两道闪电,射住颜良双眸。颜良被他摄住魂魄,想要招架,双手却不为自己所用,倒似中了定身法儿,动弹不得。 关公见计得售,赤兔马又快,早已跑到颜良面前,大喝一声,将背后青龙刀顺到身前,斜刺里扎入颜良左肋。 刀头入体,颜良疼得魂魄归窍,但诸事已晚,身子坐不住鞍桥,一头栽于马下。 关公再复一刀,将颜良头颅斩下,哈腰拎起,圈马飞奔出阵,如入无人之境。河北兵将见关公去得远了,这才大惊醒悟,不战自乱。 夏侯惇在对面观阵,见关公斩了颜良,遂将长矛往空中一举,挥军大进。曹家军将齐纵战马,乱抖辔环,乘势攻击,如同潮涌,更似虎入狼群。 袁军群龙无首,只得回身狂奔,踩踏致死者不可胜数,辎重器械也都放弃不顾。曹军大胜,直追出三十余里,这才得胜回军,各自回营报功。 关公纵马上山,呈献颜良首级于曹操马前。 曹操离座而起,上前捉住关公双手不放,口中称羡不止。张辽等众将尽皆上前称贺,徐晃对关公叉手施礼:云长兄真乃神人也,小弟不能望兄项背,今心悦诚服矣。 关公回礼不迭:公明兄休如此说,愧煞关某。那颜良是河北第一名将,关某自忖也非敌手。某是仗着马快,且又出其不意,这才侥幸成功。贤兄武功神威,幸勿自毁如此。 徐晃听关公如此说,重新施礼,诚心结纳。 程昱恐曹家众将羞惭,打个圆场道:当年主公聚集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之时,孙文台击杀西凉虎将华雄,直吓得董卓迁都长安以避其锋。今日关将军于众军之中刺杀上将颜良,较之当日孙文台不惶多让;且观今日情势,较之当时更加凶险,实可惊煞人也。 曹操:先生所言甚是。关将军可称万人之敌,远迈昔时孟贲、樊哙,真乃神人也! 关羽:某借天时地势、宝刀快马,袭杀敌酋,成此小功,何足道哉!吾三弟张翼德,武艺远超关某。他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直如探囊取物耳。 曹操大惊,回顾左右道:关公已经疑为神人,却又自言不如其三弟。诸位今后如遇张翼德,且宜虚心结纳,即便各为其主,亦万万不可轻敌。 并令书记官将笔墨呈上,将“燕人张翼德”五字写于自己衣袍襟底,谨慎记之。 镜头转换,袁军大营。 河北败军奔回,向袁绍报说:颜良将军先胜后败,被曹军中赤面长须使大刀者斩杀。 袁绍惊呼道:不信曹操军中,竟有此等大将! 沮授进言:赤面长须,手执大刀,此必是刘备之弟关云长。 袁绍曾于虎牢关前见过关公,闻言细思果然,不由大怒,以马鞭遥指汝南恨道:大耳儿刘备!汝使二弟斩吾爱将,孤必报此仇! 声犹未了,身后转过一将,大叫道:关羽斩我好友,某愿领兵前去,誓报此仇。 袁绍回头,见是二路先锋大将文丑,于是喜道:非足下不能报我颜良大仇。颜良武艺天下无双,只因大意,中了关羽暗算,这才失机身亡。卿此去复仇,务必小心在意,休令敌将近身。你且领精兵五万前去,孤自率大军助你。 沮授:文丑虽勇,能超过颜良乎?将不在勇而在于智,若仗其勇而与曹操较阵者,险之极矣!五万大军非是儿戏,望明主思之。 文丑:沮授匹夫!若非你恶言诅咒,颜良何至于死?今又咒我,是嫌我剑不利耶! 袁绍:你休要理他,只管领兵前去。 文丑领令,出帐点兵五万而去,仗着一股血勇之气,要寻关公为好友报仇。 沮授长叹一声,退出帐外,自此托病,不再参与军事。袁绍自然知其负气之意,但念及当初助己平定冀州,立有大功,也不去怪他。 关公解了白马之围,曹操不胜之喜,写成捷报表奏朝廷,同时书寄荀彧,令满宠精心照料刘备及关公在京家眷,勿使日用匮乏。 荀彧得书,自然知道曹操本意,遂命满宠:除对刘备两位夫人加以精心照料,还须另外加派人手,加强对关公私邸监视,休使刘备两位夫人出京。 满宠领命,加派关羽府外门哨。又特意派了四个精细伶俐小厮,进入府中伺候,不准露了行藏,严令旦夕不许稍离关邸,遇事随时禀报。 四个小厮领了满宠之令,下入关府为佣,自是十分在意,加倍小心。 献帝见了曹操捷报,更是喜出望外,对关羽倍加钦敬,敕封其为汉寿亭侯,连夜铸成印信,派使送至白马军中。 关公再拜而受,因见是天子亲自赐爵,高出张辽、徐晃诸将许多,自是心满意足。 曹军歇兵三日,探马来报:文丑率军渡过黄河,兵据延津,声言要与颜良报仇。 曹操闻报,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先使人移徙黎阳居民,置于西河安顿;又迁程昱为振威将军,前去镇守鄄城,以防袁谭自青州奇袭许都。 程昱欣然领命,只带护卫亲兵五百人前往,来向曹操告辞。 曹操亲送程昱到营门之外,见只有五百军马,不由惊道:那鄄城乃是护卫许都要地,兵家必争,守卫之责极重。现城中只有二百守卒,加上这五百军士,也不过区区七百人马,一旦袁军来攻,实是杯水车薪。望先生再点两千三百精壮士卒,共得精兵三千,再更添一员副将相辅,尚可保一旦城失,先生自身无虞。 程昱连连摆手:我有七百人固守鄄城足矣,主公勿忧。那袁绍如今拥兵十万之众,自以为所向无前。他若分兵袭我鄄城,必不敢冒险攻打,造成两线作战窘态。他若来攻我鄄城时,需有必胜把握,方敢施为。但如他见我兵少,必疑暗有伏兵,则不敢轻易来攻。但我若增加守城士兵,延津、官渡正面之军愈加众寡悬殊,则无力与袁军相抗。鄄城之兵过多,则袁本初不可不攻,如要攻之必克,则只会两损其势。我军本少,与之对耗则必败。不才仅凭这七百人马,必保鄄城无虞,使袁本初不敢正视此城,愿明公勿疑! 曹操想想自己目前仅有三万军马,本来无兵可分,只得从之,敬了程昱三杯烈酒,以壮行色。程昱立而饮之,自引五百兵去守鄄城。 画外音:其后发生之事,果然被程昱料中。官渡激战正酣之时,袁绍本来欲派长子袁谭率青州之兵攻打鄄城,从东侧奇袭许都,但闻说程昱仅有数百兵马,貌似空城一般,果然怀疑其中有诈,不敢下令进兵。曹兵得保鄄城不失,许都无忧,皆乃程昱之力。 曹操送走程昱,心中大定,遂亲自领兵,迎敌于官渡。此番却令张辽、徐晃为先锋,关羽合后,吕虔卫护中军。 关公见曹操令自己合后,心中不喜,知其不欲自己再建大功,只得领命去了。 张辽与徐晃率领前军前行五十余里,探马来报,文丑大军漫山遍野而来,无边无际,气势如虎,难以争锋。 二将不敢私作主张,急令人还报司空大人,请令定夺。 曹操接到战报,思索片刻,随即传下将令:以后军为前军,以前军为后军;粮草先行,军兵在后,继续向前进兵。 中军校尉吕虔不解其意,不由问道:粮草在先,军兵在后,前面便是河北军前锋,倘将我军粮草劫去,却又如之奈何? 曹操微笑道:只管依令而行,不必多问。且待敌军到时,却又理会。 吕虔心疑未决,却又不敢违背曹操军令,只得传下令去,将全军粮食辎重沿河而进,超越前锋军马,一直排列至延津渡口。 文丑一路气势汹汹引兵大至,正要寻找曹操主力交战,兼程赶来。 前军正行走间,陡见沿河尽是粮草辎重,无边无沿,又见并无多少军马护卫,心中如何不喜?于是不待主将下令,呐一声喊,各自奔下河滩,去抢夺曹军粮草。 曹操素日治军甚严,军纪整肃;但众军明见不敌,手中又无长大兵器,也只得四散奔逃,保命要紧。有骑马将官急忙奔回来路,迎住曹操中军,报说粮草尽失,请令责罚。 曹操却不气恼,令其退在一旁,随军听命,戴罪立功。 吕虔再次向曹操请令:文丑迫在眉睫,末将身负保护主公之责,今中军将如之何? 曹操不慌不忙,以马鞭指着南边一个高阜说道:文丑河北名将,此番是为报仇而来,锐气正盛,不可与之争锋。我等可登此高阜,暂避一时,以待后军来援。 吕虔莫名其妙,只得挥动令旗。曹营人马遵令,急忙奔上土阜,队伍不复成列。 众军奔上高阜,曹操又道:令军士皆解衣卸甲少歇,尽放战马于河滩啃青。 诸将刚刚下马,只听军鼓大震,原来是文丑弃了大军,只引数百精骑掩杀而至。吕虔急领众将拜于曹操身前,叫道:贼至矣!请主公下令,急收马匹,退回白马坡去! 曹操尚未答言,忽见谋士荀攸挺身而出,制止众将道:公等不知主公此中深意。此正可以饵敌,何故反退? 众将尚未领悟,曹操已在土坡上置椅高坐,并以目视荀攸,微笑不语。 荀攸已知主公之意,不再复言,只瞩令卫士死战,不得临阵退缩。 吕虔万般无奈,只得喝令数十员将军上马持戈,护在主公身前,以待拼死力战。 此时文丑率领数百健将,已经杀到坡下,喝令急攻。众将见有无数良马散布河滩,惊喜欢叫,纷纷散开前去抢马,军士不依队伍,自相杂乱。 荀攸笑道:时机已到,文丑此番必败。 曹操大笑:知我者,荀公达也!众将速抢战马,下坡攻击! 吕虔得令,亲自擂鼓,众军将一齐冲下土阜,杀向河滩。文丑军一时大乱,诸将各自为战,顾不得主将,将文丑独自一人丢在当地。 曹军兵将只冲着文丑围裹过来,箭如雨发。文丑挺身独战,见军士自相践踏,止遏不住,只得拨马回走。 张辽、徐晃从两翼飞马齐出,大叫:文丑休走! 文丑回头见二将赶上,并不慌张,按住铁枪,于马上拈弓搭箭,回身便射。 弓弦响处,一箭正中张辽坐骑面颊。那马跪倒前蹄,将张辽掀翻落地。 文丑见状大喜,回马复来,挺枪便刺张辽。徐晃急轮大斧截住厮杀,张辽这才翻身坐起,被从人救去,换马裹伤。文丑与徐晃战了十余回合,精神倍长。 徐晃料敌不过,只得拨马而回。文丑不待部下赶到,恃勇沿河赶来。 徐晃沿河狂奔,心下着慌:某一生征战,并无败绩。今年流运不吉,怎地专遇对手?此贼武艺,绝不在颜良之下。我虽救了张文远,却把自己性命枉送了也。 正狂奔之间,忽见对面十余骑马急驰而至。抬头看见旗号,上书“汉寿亭侯关”。 徐晃不由大喜,扬声呼道:云长兄这边来,快些救我! 关羽提刀飞马而来,迎头大喝:公明休慌,文丑休得猖狂,关某在此! 文丑闻得呼喝之声,抬头见对面来将赤面长须,骑赤兔马,提青龙刀,不由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叫一声:贼将杀我好友颜良,此仇岂肯不报! 于是弃了徐晃,直奔关公。 此时四周喊声大起,于禁、乐进、夏侯惇、夏侯渊冲下河滩,张辽换了战马复回。徐晃见了,拨转马头,抡斧回战。曹军六员大将,将文丑围在垓心。 关公见此,不屑于群殴,便勒马不前,在外圈观战。文丑丢开浑身解数,一条大枪如梨花带雨,指东打西,四五十合不落下风。 曹操在高阜处见了,心下骇然,顾谓荀攸道:当年吕奉先铁戟宝马,在下邳城战我六员上将,亦未见如此之勇。颜良文丑,名不虚传! 文丑虽勇,单枪独马毕竟心怯,又战二十余合,丢个败势,拨开乐进及于禁两般兵器,趁机冲出重围,拨马绕河而走。 六将随后追赶,文丑将铁枪按在鞍桥,又引弓搭箭回身。 张辽大叫:诸位休赶,小心暗箭! 话犹未了,乐进头盔上已中了一箭,射落盔缨。文丑冷笑一声,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回身按辔而行,曹家六将不舍,却又不敢迫近。 追了五六里地,眼见越离越远。文丑沿河而进,将与自家大军汇合。 曹操看得清楚,跌足而叹:我沿途扔下这许多军粮,又撒放战马,便是为杀文丑。不料此贼如此勇猛,又善神射,六员上将不能擒之。似此奈何? 正在叹息之间,忽听銮铃作响,赤兔马动,便似一道狂风。关羽后发先至,自于禁、乐进等六将中间穿过,直追到文丑马后。 文丑听到身后蹄声如雷,急欲回头看时,却只看到刀光闪处,自己颈中一凉,人头已经落地,滚落沙滩。兀自双目不瞑,口呈惊讶喝问之状。 六员曹将一齐停马,尽皆呆住,默默无言。 曹操见关公砍了文丑,亲率吕虔等冲下高阜,大驱人马掩杀。于是曹军反败为胜,河北军大半落水,只有半数渡河逃走。曹军所失粮草马匹,仍被夺回。 文丑败军奔回官渡,正遇袁绍亲引大军而至,刚刚下定寨栅。副将入帐,向袁绍哭诉:文丑将军屡胜曹将,却又被那赤面长须使大刀将军斩杀!(本集完) 第二十三集 古城相会 黄河岸边,中牟官渡。 袁绍闻说文丑被杀,气得几乎昏晕,拍案叫道:此赤面贼究系何人?连杀我两员心腹上将,某不亲手杀之,怎解此恨! 郭图离座进言:天下赤面长须使大刀者,非关云长而何?刘备借故去了汝南,却命关羽连杀我颜良、文丑,分明是借刀杀人,挑起主公与曹公相争,他却渔翁得利,又何疑焉。 袁绍细思不错,怒骂道:大耳贼焉敢如此!孤与曹孟德当年同为西园校尉,亲如兄弟,都是这大耳儿,使其同窗公孙瓒与我为敌。杀我胞弟公路在先,后又挑唆孤与孟德相争,借机使其二弟诛我上将。此仇不报,非为人也。 既然深恨刘备,心中便有与曹操讲和罢兵之意,遂令退军武阳,连营数十里;一面传令各军按兵不动,一面派出数路探马,前去刺探曹兵动向。 曹操闻报袁绍退守武阳,知其无复渡河来战之意,乃使夏侯惇领兵守住官渡隘口,自己班师,先回许都。因领诸将上朝,向天子报捷,即在府中大宴众官。 酒席宴间,曹操说起关羽斩颜良、诛文丑两役,绘声绘色,赞叹不绝。文武将佐凡亲眼所见此役者,无有不服关公,惟有夏侯惇帐下老将蔡阳未曾参战,似信不信。 曹操笑谓云长:将军神勇,经此一役天下尽知大名,虽古之恶来、季布不如也。某有一问,请将军照实答我。他日若为仇敌会于战阵,公尚可放我今日在坐诸公一马否? 众将闻言,顿时鸦雀无声,一齐望向关公。 关公沉吟片刻,起身施礼,郑重答道:承蒙明公下问,关某不敢不答。若果然如此,张文远与某向有大恩,两军相遇,关某当退避三舍;实不能避,再遇而战。徐公明亦是关某朋友,关某可擒而释之,不容相害。其余人等,各凭本事相争而已,并无其他话说。 一席话出口,于禁、张绣嘿然不语;张辽、徐晃面现尴尬,徐晃兼且不乐;曹仁、夏侯惇等含怒不发,许禇、乐进若非被荀攸、程昱扯住,早就拔剑而起,挥刀相向。 蔡阳看了夏侯惇一眼,见主将不予回应,只得一阵冷笑,双目斜睨关羽。 曹操哈哈大笑:人言云长心底无私,今日观之果然,真是快人快语,心口如一。 又转头再问关公:倘若曹某一旦落入君侯之手,却肯相释否? 关公想起当日许田围猎之事,慨然道:若果有此日,关某尽忠为国,却是不敢循私。 曹操复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蔡阳忍耐不得,就要发作,却被贾诩拉住。 众人正饮宴间,忽然满宠进府来报:汝南有黄巾刘辟、龚都作乱,甚是猖獗。曹洪累战不利,发来告急文书,乞主公遣兵救之。 关云长说完刚才那一番话,也觉不妥。此时闻听满宠之言,遂挺身而起,向曹操请令:量此黄巾遗孽,何足道哉。关某愿请一千精兵,去破汝南贼寇。 曹操自颜良、文丑被斩,未闻袁绍诛杀刘备消息,早就疑心刘备已离冀州,此时怎肯放关公前去?遂笑道:云长刚建大功,未曾重酬,岂可复劳征进? 关羽:某是厮杀汉,闲得久了,必生疾病。愿明公俯允,让关某再次报效朝廷。 曹操见关公固请,因寻思道:刘备家眷现在许都,倒也不惧你走了。 于是笑道:便依将军。传令点兵两万,使于禁、乐进为副将,来日不必再辞。 关公大喜,谢辞回府,拜见两位皇嫂,又与貂蝉相见,密议约在汝南相会,安排已定。 次日卯时,关羽约齐于禁、乐进二将,放炮起兵,引三万兵马,杀奔汝南。 大军到至汝南,关羽下令:扎住营寨,各自谨守营门,来日攻城。 于禁、乐进领命,各归营帐,安排来日战备。不想于禁当夜巡营之时,拿到两个细作,不敢自专,命副将押入关公大帐,请主将处置。 云长本来不以为意,欲命副将审讯,内中一个细作却忽然说道:二将军别来无恙乎? 关羽吃了一惊,抬头视之,见其非是别人,却是孙乾。关公急叱退左右,问孙乾道:先生何来?自徐州溃散之后,向在何处? 孙乾:某自逃难飘泊汝南,幸得刘辟收留,现与主公相会。三将军翼德也已得见,占据古城,离此百里;桃园三兄弟,只差将军一人。今闻将军领军来伐汝南,主公特令小军引路,教某为细作,来报将军。 关公听了,双目泪下,问道:兄长即知我已降曹,引兵来攻,却因何令先生来见我?他不怕我杀了先生,向曹操献功么? 孙乾笑道:是何言也!玄德公怎不相信自家兄弟?前日糜芳前来与主公相会,说起将军得授朝廷封敕,因斩颜良、诛文丑之功,升爵汉寿亭侯。本来我等也曾叹息二将军降曹,不料主公大怒,掌击糜芳面颊,谓“我二弟非变节之人,有再言关公降曹者,无论亲疏,定当诛之”。主公又言,“只因有我二位夫人连累,使我二弟寄人篱下,委屈求全,此皆是刘备之过,来日相见定当陪罪,务求二弟原谅,方得安心”。将军休得三心二意。 关公听罢,百感交集,泪如雨下: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先生,先去古城见我三弟翼德,令于五日后密至上蔡北门外小和村,与我师妹貂蝉相会,迎接二位皇嫂便了。 孙乾:二位皇嫂不在许都,却因何到了上蔡,又如何与貂蝉同行? 关羽:先生不必多问,到时便知。本来是我亲去迎接,因恐惊动于禁、乐进二将,今有三弟代劳,可谓妙极。你再去禀报我兄玄德,可使刘辟先弃汝南,亦去古城会合。我占领汝南之后,则与于禁、乐进班师回归许都,设官管理此地。你等再复回军,占据汝南便了。 孙乾见关公莫测高深,也不及多问,只是一一允诺。及闻关羽还要复归许都,不由问道:君侯且住。我等复占汝南,你却引兵回许都,则又如何兄弟君臣相会? 关羽:只要二位皇嫂安然离去,关某匹马单刀,何时不能离开许都?大丈夫来去明白,某即受朝廷之职,则不告而去,谓之逃矣。某此次归朝,必先安排二位皇嫂离都,然后当面拜别天子,再来与兄长及三弟相会。 孙乾:喏,但凭君侯自行安排。 关公嘱毕,当即便以巡哨为名,将孙乾及其随从送出曹营,目送二人直奔古城而去。 歇兵三日之后,关公引兵出马,与汝南守将龚都对垒。乐进请命冲阵,关公不应,亲自提刀临阵,对龚都喝道:尔等不服王化,何故背反朝廷? 龚都回骂道:你自己就是背主之人,有何面目责我? 关公大怒,一刀劈下,龚都头盔落地,回马便逃。于禁、乐进驱军掩杀,龚都全军溃败,军士四散去了。 云长三人夺了汝南,安民已毕,班师回归许都。 镜头转换,京城许都。曹操出郭迎接,赏劳军士。 云长回家,见府中仅有仆从侍女,二嫂与貂蝉却都不见,已知就里,不由以手加额,暗地感佩:师妹貂蝉妙术惊人,不动声色便将二嫂带出许都,曹操及满宠却丝毫不知。 思之半晌,刚在厅堂坐定,门外来报:张文远将军求见。 关羽吩咐请入,亲自迎至阶下。张辽穿廊而入,举手贺道:弟闻云长兄在阵上得知玄德公音信,真是万千之喜,故此特来道贺。 关公将张辽让到厅中叙座,令人奉茶:虽知故主现在,但未得一见,何喜之有! 张辽:兄与玄德公之交,比弟与兄何如? 关羽:贤弟休怪,恕某直言。我与文远兄虽是义气相投,又有师门之谊,但亦止于朋友之交也;我与皇叔玄德,却是朋友而兄弟、兄弟而君臣者也,岂可共论? 张辽听关公提及师门之谊,隐然有指责自己背主之意,不由心虚胆寒。只得依照曹操之意,问道:未知兄是全忠以留在许都,匡扶汉室社稷,还是全义以投汝南,往从皇叔? 关公叹道:今之许都,诸臣只知有曹司空,岂知有汉家天子?某愿尽忠,又忠于何人?且昔日结拜之盟,安肯背之!某斩颜良以解白马之围,诛文丑以疏延津之困,已有报于曹公,话符前言而矣。我意已决,来日辞别天子而去,望文远为我致意曹公。 张辽听了关公之言,半晌无语,只得告辞,如实回报。 曹操听罢无言,挥手令其退出,独自一人烦恼。 张辽刚走,程昱入见:何不趁此召关羽入府,擒而杀之? 曹操不舍,左右彷徨无计。 次日平明,关公上朝,见曹操及其心腹不在,遂向献帝递了辞书,说明离开许都,前去寻找兄长刘备,共举义旗,兴扶汉室之意。 献帝明知其意,也知不可强留,只得勉励数语,赐酒三杯,令张绣送至殿外。 关公辞了天子,遂至司空府衙,欲当面拜辞。曹操命悬回避牌于门首,不令相见。 如此三番五次,关公难见曹操,于是怏怏回府,命旧日跟随人役收拾车马两辆,又写书一封,遣人送往大司空府,辞谢曹操,自己坐待回复。 曹操看了关公辞书,只作不知,也不回复。 关羽又派人到张辽府中打听,回报张文远自早进入司空府当值,并未归家。 次日侵晨,关公不见曹操回复,只得长叹一声,将九名美女安顿于府中,自己率十数名旧日部从,出得府门,跨上赤兔马,手提青龙刀,护送车仗,径出南门。 门吏挡之,索要出京令牌文书,关公怒目横刀,大喝一声,夺门而走。门吏不敢十分得罪,只得尽皆退避。因见关公出城,急派人飞马前往司空府中,向曹操报信。 关公既出内城南门,便令从人舍了车仗,只管打马望官道进发。自己却独自立马提刀,于北关桥上相候。 南门守将飞报曹操:关羽夺门而去,车仗鞍马二十余人,皆望南行。 曹操正在愣怔,满宠来报:刘备家眷及关羽旧部,尽皆离去不见。 众人听了,无不愕然。老将蔡阳忍耐不住,挺身出班大叫:关羽如此无礼!某愿将铁骑三千,去生擒关某,献与主公! 曹操目视夏侯惇,见其沉默不语,即唤张辽、徐晃近前,叮嘱道:关云长大义参天,财贿不以动其心,爵禄不以移其志,此等人我最为爱敬。想他去此不远,我一发结识他做个人情,以后也好相见。你二人向与云长交厚,可先去南门外请住,让他稍留片刻;待我率全部文武与他送行,更以路费征袍赠之,使为后日记念。 张辽与徐晃领命,双骑先往。 曹操冷冷一笑,却又唤过蔡阳,秘密嘱道:你领三千兵马,竟出西门,抢在关公之前,兼程前往汝南,与曹洪合兵一处。勿必抢在关公之前斩杀大耳贼,却又令他亲眼看到。关羽必定心神大乱,你即可擒之,回归许都。卿若立此大功,某便奏请天子,封为列侯。 蔡阳得令大喜,出帐点兵去了。 镜头转换,许都南门。 张辽与徐晃飞马赶到南门,见关云长立马桥头,扬声大叫:云长兄且慢行! 关公在马上执手为礼:文远与公明莫非是奉曹公将令,欲擒关某回去么? 张辽:云长休要说笑,若要擒兄,需是他人前来。曹公已知兄台远行,欲来相送,特使我等请住台驾,别无他意。 关公听了,心中感念,但也不敢大意,遂以手按住青龙刀杆,立马于桥上相候。 只见尘头起处,曹操飞奔前来,许褚、于禁、李典、贾诩、满宠等随行于后。曹操见关公横刀立马桥上,遂令诸将勒住马匹,独自提马向前,与关羽对面相见。 关公见曹操背后众人手中皆无军器,方始放心。 曹操心中一阵难过,扬声道:云长行何太速? 关公见此,只得硬起心肠,于马背上欠身:关某前曾委托张文远禀过明公,并获明公允准在先。今故主现在汝南,因当初在桃园订有誓约,不由不去。前番造府不得参见,故拜书告辞,望明公话符前言。 曹操:即刘皇叔健在,是我无福奉教于君侯。曹某方欲取信于天下,安肯有负前言?只恐将军途中乏用,今特具路资相送。另昨夜赶制锦袍一领,略表寸心。 遂令左右二人,一人奉金,一人捧袍。皆上前单膝而跪,双手举案过顶。 关羽不敢下马,顺过刀杆,用刀尖挑过锦袍,伸手扯过,披于身上,勒马回头称谢:明公赐袍,感恩不尽。盘缠关某尽有,赏金可转赐有功将士。今日拜别,异日更谋相会。 说罢将袍袖遮面,下桥而去,却已经忍不住泪流满腮。 曹操立马桥头痴痴远望,直到关公转过城角,这才长吁一声:噫,云长去矣! 许褚纵马上桥,恨恨说道:此人以刀挑袍,无礼太甚,主公何不下令擒之? 曹操挥手:彼一人一骑,吾等却有数十余人环伺,人家安得不疑?换了你我,也是如此。某言既出,不可追也。 张辽、徐晃闻听此言,赞叹不止,深服曹公心胸大度。 曹操在桥头呆立半晌,刚要拨马回城,忽听城楼军士指着桥下叫道:关将军去了,却为何将车仗留在那里? 曹操闻之一怔,令张辽带两个军卒过桥去看。 片刻之间,张辽驱回车仗:车中无人,却又颇为沉重,未敢轻启,特来禀告主公。 曹操令军卒掀起车帘,却见前面车中白银成箱,后面车内黄金成垛,尽是自己往日所赐,俱都封存在那里。后车梁上另以丝带悬挂锦盒,摘下打开看时,是“汉寿亭侯”印信。 曹操大惊:关云长挂印封金,刘备二位夫人却到哪里去了? 满宠忽然大悟:不好!关羽即无车仗拖累,一日夜即可到达汝南,蔡阳将军危矣! 曹操听了,急命夏侯惇:回城速点八千人马,前去汝南接应蔡阳,并力击杀刘备! 镜头转换,按下曹操,专说关羽。 关公纵马离开许都,赶上随从军士,一行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向汝南进发。 次日路过卧牛山,正行之间,只听一棒铜锣响亮,有一股强人下山劫道。为首一员关西大汉名唤周仓,纵马上前,抬头见了关公模样大惊,开口请问来者名讳。 关公报名,周仓滚鞍下马,大喜再拜,请为部曲,情愿牵马执镫相随。关公爱他豪壮,又闻说是关西人氏,遂欣然收为部下,并其部下三五百人马。 周仓:某早闻张飞将军大名,亦知古城所在,愿为主公在前引路。 关公大喜,便命头前带路。行之未远,十数骑迎面而来,为首者却是孙乾。 孙乾下马拜见关公,说道:皇叔二位夫人在貂蝉保护下已至古城,与主公夫妻相会。貂蝉言道,二将军近日必从此路前来,主公才命孙乾来迎,以免将军走错方向。 关公听闻即将与兄长和三弟相见,即喜且悲,令孙乾在前引路,直奔古城而来。 行了不上半日,前面已隐隐看到古城垛碟。孙乾对关公道:二将军少歇慢行。某先回城内禀报主公和三将军,使其远出城门来迎。 不待关公应诺,已打马进城去了。关羽放缓丝缰,与周仓慢慢行来,已是热泪盈眶。 只听城中三声炮响,城门开处,一哨人马驰迎前来,片刻间已至眼前。为首三人并骑而行,左有张飞右有赵云,居中一人正是刘备。 关公刹时满腔热血奔腾,提缰驱马上前,便要与兄长拜见厮会。 正在此时,陡见张飞挺矛冲至近前,喝道:关云长!忘了当年桃园结义之时也?投了曹操,封侯赐爵,替他斩颜良、诛文丑,解了白马之围,今又来赚我古城! 关公惊问:贤弟如何出此无情言语?愚兄所为,二位嫂嫂尽知,你休屈枉了为兄。 刘备飞马前来,对张飞喝道:三弟休得无礼!你二哥大义参天,哪个不知? 张飞哈哈大笑道:谁让他做了曹操的官儿?我吓唬吓唬他罢了。 将手中丈八蛇矛往鸟翅环上一挂,跳下马来,跪在关公马前:二哥屈身事贼以保二嫂,建功报恩而退,不恋官禄,不贪金银,张飞自愧不如。兄弟给你当下马石可也。 关公哭笑不得,甩镫下马,上前与兄长刘备相见,后与张飞、赵云分别见礼,又引周仓拜见皇叔、三爷张飞。 刘备见周仓长相英武,也替二弟喜欢。张飞引关公进到城中,到县衙内见过简雍、糜芳,众人坐定,兄弟三人这才执手而泣,各诉别来思念之苦。 兄弟君臣正说之间,门军来报:城南门外有十数骑来的甚紧,不知甚人。 张飞闻报出衙,转出南门看时,见十数骑轻弓短箭而来,眨眼间已到城下。 为首者远远见了张飞,急忙滚鞍下马,跑上前来,原来却是糜竺。 张飞大喜,下马相见,问道:糜子仲何来? 话犹未了,后面跑过一个少年将军,向张飞大礼参拜:孩儿拜见三叔! 张飞仔细相了一相,哈哈大笑:你不是我侄儿关平?快快平身,想煞了三叔也! 字幕:关平,关羽长子,与夫人胡氏在平原县时所生。 见礼已毕,张飞又问糜竺:先生一向在何处,怎与关平相会,又寻到这里? 糜竺:休要提起。自徐州失散,我与简雍到了南阳,投奔胡车儿将军。后闻主公在河北袁绍处,简雍便去寻找。早知三将军离南阳不远,何至于直到今日方得相见!前于路上遇见一伙客人,说有一姓张的将军,如此模样,占据古城,度量必是将军,故来寻访。行至半路,却又遇到关平独骑而至,奉母之命前来寻父。却不皆是天意?分别经年,今幸得相会! 张飞:天下宁有此等巧事!兄长携子龙和糜芳,也是前几日刚刚到此,貂蝉师妹相送二嫂又到;今日二哥与孙乾刚刚来此,你又到了。岂不是天意如此! 糜竺听罢大喜,便同张飞进城,来见玄德、关公,并见二位夫人,哭拜于地。 刘备见兄弟重聚,将佐无缺,又新得赵云、周仓,关平亦长大成人,且习得满身武艺,不由欢喜无限,在衙中连饮数日庆贺。 当时检点人马,刘备、关羽、张飞、赵云、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周仓、关平,部下马步军校,共有四五千人,军容甚是齐整,旗号铠甲俱全。 刘备即与众人商议:古城平原无险,易攻难守,我欲弃了古城,去守汝南,如何? 众人闻此,均无异议。恰好门军来报:今有汝南刘辟、龚都,差人来请。 刘备于是整顿人马,便要往汝南驻扎,再招军买马,徐图征进。三兄弟及众将佐点军已毕,正在收拾粮草车仗之间,忽听城外号炮连天,人喊马嘶。 北门守将飞驰来报:城外一哨人马呼啸而来,声称是曹司空麾下大将蔡阳,点名要见汉寿亭侯关将军,城外答话。 张飞听了大怒,冲关公叫道:我在此一年有余,并无人知,那蔡阳因何知道?前番被你胡弄过去,今曹操兵临城下,你还敢支吾么? 关羽:贤弟且住。为兄南下寻兄,是在明处;曹操或有除掉我兄弟之心,必令人追随而来,是在暗处。关某此心可昭日月,看我斩此来将,以表真心可也。 刘备:三弟不可鲁莽,你二哥岂是背信弃义之人? 张飞:大哥只是仁义待人,某却不受你欺哄。咱们这就出城,你去斩了来将便罢。早闻你万马军中斩颜良、诛文丑,曹操赞你万人之敌。那蔡阳武艺再高,毕竟不如颜良、文丑强甚。我这里助你三通战鼓,三通鼓罢,你不斩来将,便是有私! 关公无理可讲,只得应诺,提刀上马,直奔北门,张飞气哼哼地,在后跟随。刘备只得率引众将,齐出北门列阵。 蔡阳见关羽纵马而至,自顾挺刀上前,高声大喝:曹公对你天高地厚之恩,封侯拜将礼义倍至,你却使诈背叛,真反复小人也!吾奉曹司空之命,特来拿你回京! 张飞听了蔡阳这一番话,已知内中缘故,心想:坏菜!今番又冤枉了二哥也。罢了,委屈不委屈以后再讲,此时倒要看看,二哥既能斩颜诛丑,武艺究竟到何境界! 于是夺过军士手中鼓槌,亲自擂鼓助战。关公闻听背后鼓声催得如同爆豆一般,心下着急,更不打话,冲蔡阳举刀便砍。 岂料蔡阳虽然年老,但刀法精奇,正是关公对头,竟一时不分胜负。耳听两通鼓将尽,关公心中焦急,忽将卧蚕眉竖起,凤目圆睁,射出两道闪电,将蔡阳双眸慑住。 蔡阳正战之间,感觉对方目光有异,不由抬头望去,四目相对,即时神魂俱醉,不知身在何处。云长大喝一声,青龙刀起处,蔡阳头已落地。 曹家军士见主将殁了,四散奔走。 张飞看得清楚,高声叫道:二哥!你双眼还会放电。这是什么本事? 关公不理,催开胯下赤兔,随后赶杀曹军。忽听东南方鼓声大震,一哨人马飞也似驰来,接住蔡阳败军一通截杀,几乎杀个净尽。剩下腿脚快的,急忙退往上蔡,投奔曹洪。 来援者正是汝南刘辟、龚都,因与刘备合兵一处,又向北追杀六十余里。刘备数年征战,从未有此大胜,至此心满意足,止住追击,下令回军汝南。 镜头转换,按下关羽,复说袁绍。 刘、关、张兄弟古城相会,齐聚汝南,早有河北细作探知,星夜报于袁绍。 袁绍闻报,不由气怒攻心,便聚手下将佐谋士,商议起兵由青州下汝南,以伐刘备。 郭图进言:刘备虽然可恶,但据汝南弹丸之地,兵马不过四五千人,微不足虑。我若绕道攻打汝南,兵少则不足用,兵多则必为曹军截杀。我与曹军一旦接战,则东有青州刺史臧霸、南有广陵太守陈登,若引兵袭击我军之后,则其势危矣。 袁绍:则我颜良、文丑之仇,便不报了? 郭图:现有江东孙伯符,威镇三江,地连六郡,谋臣武士极多,较其父孙坚尤为英雄。明公可使人以厚礼结交孙策,请其出兵袭取汝南,平灭刘备;再以得胜之师共攻曹操,此为上计。若曹操得以灭除,可允诺孙伯符,共分曹氏领土可也。 袁绍听罢大喜,当即修书一封,遣陈震为使,往江东来会孙策。 孙策自从雄霸江东,驻守丹徒以来,兵精粮足。建安四年,又袭取庐江,大败刘勋,再使虞翻驰檄豫章。豫章太守华歆明知不敌,于是举全郡投降,被孙策待若上宾。 曹操闻知孙策强盛,远迈其父孙坚前为长沙太守之时,遂遣使前往江东,求以曹仁之女,许配孙策幼弟孙匡。孙策从之,自此两家结亲。 孙策渐有并吞天下之志,上书天子,求为大司马。 献帝问于群臣,曹操力谏不许。孙策听使者回报曹操居间作梗,心怀怨恨,由此暗自整顿训练军马,常有袭取许都之心。 吴郡太守许贡探知孙策之谋,发书许都,建议曹操将孙策召还京师,就便图之。 不料使者赍书渡江时,被防江将士所获,搜出许贡私书,便将信使解赴孙策。 孙策观书大怒,立斩其使,又严令封锁消息,遣人寄檄吴郡,请许贡前来丹徒议事。许贡不知密书已泄,未作丝毫防备,即随来人出了府门,前去谒见孙策。 许贡去了半晌,一个道人自外而回,直入吴郡府衙。 府中管家见那道人回来,大喜迎接,顺口说道:仙长若是提前两个时辰归来,也可见到太守。此番不巧,我家老爷奉了孙伯符将军之命前往丹徒,需要明后日才能回来。 那道人闻听此言,大叫一声:如此,太守大人休矣! 字幕:太平道人于吉,自号南华老仙,张角之师。 镜头闪回,叙述于吉由来。 于吉自将三卷天书授予张角,早已算出张角必将惹出滔天大祸,遂远走江东,寄居好友许贡家中,一面在吴越之地散符施术救人,一面传道收徒,预备聚众策应徒弟张角。 不料张角虽有道术在身,但不敌卢植、皇甫嵩、朱隽、孙坚、曹操等用兵如神,未及一年即失机败亡,救之不及。 于吉只得隐忍,静待时机成熟,要将以上杀徒仇人全部除之而后快。 孙坚即死,于吉便将血债记在其子孙策头上,每日与许贡计较除掉孙策,才有许贡向曹操投书献计之事。 许贡钦服于吉道术高妙,早已拜其门下,并暗地联络同党,不上三年,已有孙策帐下半数文武将佐,争与于吉往来,以师敬之,尊称“神仙”。 闪回结束。于吉外出数日,回到府中,管家回说主人已被孙策请去。 于吉闻说大惊,忙在袖中算了一课,急将三个徒弟叫来,吩咐道:使君此去大凶,恐怕有去无回。尔等可至西山密林中埋伏,成与不成,无需回来复命。(本集完) 第二十四集 于吉报仇 丹徒城中,孙策府邸。 许贡随使者到了府邸衙署,登堂唱喏,问道:伯符将军相召,未知有何差遣? 孙策冷笑连声,当即喝令关门,拿出许贡写与曹操密书,掷于地上,怒叱道:某将江东大郡全权委托,与你何仇何恨,今欲送我于死地! 许贡大惊,无可辩解,只得哑口无言,沉默以对。 孙策怒气勃发,命武士撤下弓弦,将许贡当堂绞杀,复命尽诛其随从部众。刹时间府门大开,禁卫军杀出,许贡十余个随从不及还手,已经尸横就地,身首两分。 却有一个随从命不该死,因内急绕到远处林中出恭,闻听同伴惨叫之声,便知主人亦必被杀,急忙提上中衣,兼道逃回吴郡衙署,通报主人凶信。 许贡部下僚属闻讯,自知不是孙策对手,恐被连累,便与家属仆从尽皆逃散。 孙策即杀许贡,转而更恨曹操,遂令部将训练兵卒,准备渡江北伐。一边借口练习骑射,常引军会猎于丹徒西山,每每身先士卒,单骑驱驰。程普、黄盖等老将劝之不听。 这日聚众围猎,众军自草中赶起一头大鹿。孙策仗着马快,撇了诸将,单人独骑,纵马上山逐之。正赶之间,只见树林之内钻出三人,在道旁持枪带弓而立。 孙策心中起疑,勒马问道:汝等何人,因何在此? 当中一人答道:我等乃韩当部卒,在此射鹿。你却又是何人? 孙策见对方不识自己,不由感到好笑,说道:某是黄盖将军部下,也来射鹿。 说罢举辔便行,从三人身侧穿过。那三人故作退避,待孙策马到近前,大喝一声:我等是许贡家客,特来为主人报仇! 话犹未了,三人一齐动手,猝不及防。其中一人拈枪望孙策左腿便刺,入肉两寸有余,血染战裙;另一人拈弓搭箭射来,正中孙策面颊。 孙策大怒,顺手拔下面颊上箭矢,取弓回射,那放箭者应弦而倒。其余二人举枪向孙策乱搠,不肯退后半步。孙策脸上血流如注,腿伤痛不可禁,只得且拒且走。 顷刻之间,孙策旋又身被数枪,马亦带伤,寸步难行。孙策随身未带长枪,又见袋中箭矢已绝,不由仰天大叫:可叹我号称小霸王,今日死于无名小辈之手! 正在危急之时,听得身后一片声呐喊,程普引领众将赶来,刀矛齐施,一刹时将那两个刺客砍为肉泥。复以刀剑割下战袍,扎裹孙策伤处,救回大营。 程普等诸将见孙策伤重,劝之再三,且回吴会养病,病愈后再行北伐。孙策虽然同意南返养伤,但犹不肯干休,怒道:此事必与曹贼大有干系。我若不死,必伐许都! 即命二弟孙权:你可代我整备人马,预备渡江北伐,先取广陵。 探马得知江东消息,立刻飞报广陵太守陈登,诉说孙权要来。原来曹操自平定徐州之后,感念陈登献城有功,便代朝廷发诏,擢升其为广陵太守,进封伏波将军。 陈登在广陵数年经营,甚得江淮民心。此时闻报孙权来攻,便一面令人驰书前往汝南,与刘备约会呼应;一面致书东海臧霸,请其带兵前来相助,抵御江东兵马。 臧霸与陈登在徐州时便相交甚厚,得了陈登手书,即率三千人马,星夜驱至广陵。 陈登:将军既肯助我,只要依某计策行事。但闻我军鼓而进,必获大胜。 臧霸亦知陈登雄才大略,非同小可,满口应诺,自去依计行事。 镜头转换,江东兵至。 孙权正在年少气盛,奉了兄长之命,率领五万兵马,以韩当、周泰为副将,跨江来夺广陵,先来进攻匡琦城。 陈登闻报,急率臧霸自广陵驰援而至,入城布置防范。 因未料江东人马来的恁快,当时陈登兵马大都屯于广陵,匡琦城只有两千守军;加上臧霸所带来三千余人,也不过五千兵马。 孙权依仗己方军力十倍于城内守军,下令弃舟登岸,分兵东西南门三面攻打,自己亲率主力攻打南门。 城中守军见城外敌如蚁聚,战鼓动天,不由人人面有惧色,心中着慌。 陈登镇静自若,下令紧闭城门,命将士们严阵以待于城门之内,城头上却偃旗息鼓,尽遣城中老弱上城,示敌以虚。 孙权见城上守备松懈,遂令击鼓三通,以骑兵冲锋,步兵继之以后。 韩当挥刀在前,眼看离吊桥只有一射之地,座下战马却忽然悲嘶咆哮,扑地倒了。但闻左右悲嘶连连,马匹成批摔倒,却是被扎马钉伤了蹄子,骑士落地翻滚,成批死伤。 韩当急令停止冲锋,且自退军。后面步军赶至,与骑兵撞在一起,乱成一团。 陈登在城楼之上看得清楚,喝令一声,将城上旌旗竖起,鼓声大作。 城下闻鼓而动,打开城门,臧霸一马当先冲出,如下山猛虎,奋勇向敌阵冲去。只拣中间大道奔驰冲杀,原来早就布好暗记,此处并无扎马钉埋伏。 韩当忽见城中兵出,只得仓促应战。臧霸迎面一枪,将韩当手中大刀拨到一边,却不与之恋战,只认准孙权中军大旗疾冲。一马到处,如汤泼雪。 孙权所部中军猝不及防,被臧霸冲乱,溃不成军。中军护将周泰见臧霸来得凶猛,急令禁军拥护孙权后撤,自己向前迎战,大叫道:江东周泰在此,敌将休得猖狂! 臧霸单枪匹马撞入重围,也不答言,冲周泰当胸便是三枪。 周泰虽是江东猛将,但觉对方兵器沉重,自己不敌。正在这时,韩当从后面杀到,与周泰二人双战臧霸。臧霸以一敌二,精神倍长。 陈登眼见臧霸挫动敌军锐气,在城上亲自擂鼓,众将士喊声连天,奋勇冲杀。江东军此时士气已衰,失去指挥,乱作一团。 孙权见此阵势,心中亦慌,只得下令暂退江边,上船以避敌锋。 江北将士围裹上来,韩当、周泰只得撇了臧霸,回身拥护孙权上船,喝令移船江心。 江东士兵大半登船不及,在江滩上互相拥挤踩踏,被杀死淹死者不计其数。围攻东、西城门的两路江东军,有不及逃回者近千人,见归路已断,只得投降。 孙权兵败退回江东,检点部下兵马,折损近半。只得含羞抱愧,写了请罪之书,令人送往吴会,报知兄长孙策,并请增兵添将,以报此仇。 孙策览书叹道:非是二弟无能,乃我轻敌故。陈登多智,非大将不足以敌之。 遂派程普、黄盖二将,各率精兵一万,前往相助孙权,再次渡江攻取广陵;叮嘱务须慎重用兵,不可大意。 二将领命,不日到达江岸大营,面见孙权,合兵一处,声势再振。孙权大喜,遂以重帛赏赐激励将士,下令排开战船,逶迤渡江,千帆竞进,遮盖江面。 陈登闻报江东大军卷土重来,知道匡琦城小,必然守之不住,遂命舍了此城,并将城中百姓全部移入广陵,再次约会臧霸,前来助战。 臧霸听说孙权又来,不敢耽误,又领三千精锐星夜来至广陵,命人报入城去。 陈登亲自迎至城外十里,与臧霸携手入城,再议守城之计。于是先派功曹陈矫,快马至许都告急;一面将前次所俘近千名军士放归江东,令捎书信,呈报孙权。 孙权收纳战俘,闻说陈登已弃守匡琦城。于是展开书信,见其书略云: 愚闻英雄处世,当恩怨分明。与孙氏有杀父之仇者,荆州刘景升也。我与孙将军划江而治,平素并无仇隙,且为友邻之邦。今将军弃杀父之仇而屡攻友邻,窃谓不以为然。孙将军虎踞江东,深为许都曹司空所患,早欲起兵攻之,苦无争端借口。今将军再攻广陵,某因兵少不敌,只得报急于许都,请求朝廷发兵来援,并与曹将军约以举火为号,共击将军。某为一路诸侯,亦不愿曹操兵入广陵,侵我辖地;此乃将军逼我与曹公联合,于将军而计,实非所宜也。若将军弃攻广陵,而转向荆州,某必弃前嫌,以为将军呼应,望将军熟思之。 孙权读毕,展示诸将:陈登书中示弱,可见广陵城中守兵甚少,非我敌手。其言虽是有理,但我有兄长严令,既已渡江而来,不雪前番战败之耻,亦非英雄! 于是将陈登来书撕得粉碎,驱回来使,挥师直至广陵城下,连日攻打。 陈登并不出城应战,只是依仗广陵城高池深之利,连日变换手段守城,令孙权无法得手。两下攻守胶着,不由过了七八日,江东军因攻城不利,死伤者极多,士气低落。 孙权见久攻不下,计算日期路程,约计许都援兵必于近日将至,心中更增焦灼。 遂与程普商议,令韩当、周泰去江边准备战船安排退路,以免再似上次败得凌乱不堪。 二将领命,连夜往江边而去。却被广陵暗探得知其情,射书入城,报知陈登、臧霸。 陈登览书大喜:此番又中我计矣。江东之军,直如此不耐一战! 于是请来臧霸,调兵遣将:请阁下便引部下三千精兵,潜夜自北门悄悄出城,到东南十里外山林中埋伏。先在林中休息一天,以逸待劳,于明日夜间闻鼓而进。 臧霸:谨遵台命。 陈登:江东军围城之前,我已命人在城北聚积大量柴草,每隔十步一堆,纵横成行,直排出十里远近,布列整齐待命。命副将潜出北门,明日酋时放火为号,以扰乱孙权之心。 副将:喏,末将遵命。 安排已定,各自依计行事。至次日夜间,城北埋伏军士点燃火堆,光照远近,并夹杂号角声声。半夜三更,火光便似一条长龙,照亮天际。 镜头转换,吴军江岸大营。 探马来报:广陵城北,火把犹如长龙,一望无际;号角不断,声传数十里。 孙权闻报大惊:此必是许都救军已到,陈登果不欺我。立即传令大军拔寨,后退三十里,免为敌人形成夹击之势。 江东军奉命连夜移营,将士不明其理,心中十分惊恐,一时混乱不堪。 陈登在城头看见敌军移营,便知时机已到,下令城头击鼓,报知城外臧霸;一面大开城门,亲率大军出击。 江东军正在移营之际,军士不成阵列,被广陵军两路夹击,立时大溃,死伤枕籍。多亏韩当、周泰率部来迎,簇拥孙权到江边上船,从容撤过江去,才不致如上次损兵折将。 陈登见获全胜,止军不追,引得胜之兵回城,与臧霸庆功。 孙权败归江东,只得再次具书,令人报知兄长孙策,并将陈登之语转告。 孙策此时创伤未曾痊愈,闻此败讯转增气恼,非要带病北征,以雪前耻。张昭见主公如此,只得拼命劝住,一面使人寻请神医华佗,前来与孙策医治伤症,待病愈后再议出征。 不想华佗已往中原去了,止有徒弟张医在吴,奉命前来与孙策诊治。 张医颇得师父华佗真传,诊视伤症后说道:伤势倒是无妨,可以药到病除。唯有所中箭头上喂了毒药,须静养百日,方可无虞。若怒气冲激,其疮难治。 张昭以重金相谢,恭送张医去了,又将医嘱告知孙策,劝其静养为上。孙策为人最是性急,恨不得即刻便愈,每日在府中纳闷,度日如年。 将息到二十余日,忽报袁绍遣使陈震,自河北而至。 孙策着装坐起,令将陈震唤入。陈震呈上袁绍亲书,具言欲结东吴为应,共攻曹操。孙策大喜,即日便聚会诸将于城楼之上,设宴款待陈震,并下出征军令,以鼓士气。 正在饮酒之间,忽见诸将互相耳语,纷纷下楼。 孙策怪问何故,左右回道:今有神仙于吉,乃山东琅琊人,极有道术,在江东行医发散符水仙丹,救人无数。今从楼下经过,诸将恐失机会,故此皆离席下楼,前往拜之。 孙策闻听大奇,遂与陈震起身,共至窗前凭栏观看。 只见一个道人身披鹤氅,手携藜杖,立于当道之中,受那百姓及诸将焚香伏道而拜。 孙策见状大怒道:岂不怪哉!正是乱世鬼神多,国衰灾异频。这是何方妖人,在我江东惑乱民心?快与我擒来回话! 左右侍卫见主公发怒,怕他旧伤复发,只得下楼,以礼将于吉请至楼上。 于吉上得楼来,对孙策只是打个揖首,并不下拜。 孙策见于吉在自己面前洋洋而立,怒叱道:狂道怎敢在此煽惑人心! 于吉嘿嘿笑道:贫道早于顺帝之时,曾得三卷神书于阳曲泉水上,号曰《太平青领道》,以书中奇术代天宣化,普救万民,未曾取人毫厘之物,安得说我煽惑人心? 众人听了大奇,心中默算自顺帝时至今七十余年,这个仙长怕不有百岁以上?于是尽皆赞羡,窃窃私语。 孙策哪里肯信?愈加怒发,便起身上前,欲待拔剑。 张昭忙挺身上前,斥道:道人休得大言。此乃江东之主,何如此无理?你即自称身有奇术,若能诊明我主公之伤,且能医之,便饶你妄言之罪。 于吉睁着一双怪眼,将孙策上下仔细相了一相,嘻笑道:无非身中毒箭,创伤虽愈,余毒未清,此事易耳。 即于袖中掏摸出一个小小葫芦,就中倾出一粒丹药,递与张昭道:拿去将水化开,服之即愈,永不复发。但恐孙将军惧我下毒,不敢服之耳。 张昭将丹药接在手中,目视孙策,不敢决断。左右诸将皆劝服之,陈震在旁亦劝。 孙策冷笑道:你即自称神仙,可立饮毒药一杯,再服此丹药,看看灵是不灵。 于吉哈哈大笑道:将军到底是以自己之心,以度他人之腹,不肯相信医者之心。如此,以我丹药试某本身,亦不见功。可牵一犬来相试。 孙策欲试其法术,即命牵一黑犬而至,灌以剧毒之酒。那黑犬初时凶猛异常,毒酒入腹,随即翻倒在地,口鼻流血,抽搐不已。 张昭见黑犬将死,急令侍者将丹药掷入水中研化,当众灌入黑犬口中。 过了片刻,黑犬流血即止,翻身爬起,不敢稍停,号叫着直奔下楼,左右拦之不住。 张昭见之大喜,向于吉深施一礼:仙长神通,我等今见之矣。尚望再赐一粒仙丹,以救孙将军。则江东军民文武,皆感仙长之德。 于吉斜视孙策一眼,见他这次并不发怒,显然已是心动,遂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道家亦无处不行慈悲,此事极易。 又自葫芦中倒出一粒丹药,与救黑犬者大小颜色无不相同,递予张昭掌心之中。 张昭得了丹药,转身向孙策道:将军身系江东万民社稷之重,虎体至为紧要,望服此仙丹,我等之幸。 文武群僚一齐施礼:将军服此仙丹,虎体痊愈,实乃江东万民之福,我等之幸。 孙策见此等情状,这才舒了胸中怒气,令将丹药研开,当场服下。 不过片时,孙策只觉身安体泰,一股清凉之气直透五脏六腑。连那中箭创口之处,也开始麻痒,似乎再无疼痛之感。 楼上诸人见孙策脸色转为红润,精神焕发炯无病态,不由大喜拜倒,山呼将军洪福齐天,又谢仙长道术通神。 孙策也便换了一副脸色,赐于吉上座,以酒相敬,口中尊为仙师,并请其随军效命,为将士疗伤。于吉微笑应诺,由是满座皆欢。 次日清晨,陈震拜别。孙策治酒饯行,请其回复袁绍,许以联盟,共击曹操。 镜头转换。陈震去后,孙策即发大兵,直至长江南岸。 孙权率众相迎,俯地痛哭请罪。孙策因服食于吉所献慢性毒药,精神振奋,对孙权抚慰有加,即令筹集战船入水,来日进兵。 适逢江南大旱,烈日如火,岸高水低,战船尽皆搁浅于沙滩。孙策只得屯军于长江南岸,期盼大雨降临,直待水涨时方能下船。 于是数万大军暴露于烈日之下,更是炽热难耐,怨气冲天。若是往年这个季节,江南必是暴雨不断,只是今年滴雨皆无,长江中沙洲暴露,浅水处亦离堤岸数十丈远。 这一日孙策坐于大帐,心情焦躁,命令中军:你去催促各营将士,速速整船列阵,令三军两日内务必移营船中,待江水涨时,便即开赴江北。 中军得令,飞也似地去了。然而过了半天,却不见回转大帐复命。 孙策心中奇怪,又热得在营中坐不住,遂带两个卫兵,亲自出帐,到江边视察。不料来到江岸看时,这一怒非同小可,气撞顶梁。 只见那些大小战船,都搁浅在江滩上;明明军令已下,却并无人去推战船入水,整理战阵。又见于吉昂然高坐帅船之上,正在高谈阔论,许多将士围坐,听得如醉如痴。中军官也赫然在列,肃立恭听,似是浑忘了自身使命。 孙策冲冲大怒,喝令从人:与我上船,把于吉捉来问罪。 众将见主公到了,各知不妙,只得簇拥于吉下船,到江滩上参见。 孙策对众将冷冷不理,先问中军:因何怠慢军令,不来大帐回报? 中军:将军息怒。末将前来江边传令,那仙长却说夜来江水必涨,不必移船,便可自行漂浮入江。末将见他说的坚定,诸将又都不肯动身,只得随顺听他讲了半日。 孙策气急:这个贼道,如此可恶!刚给他几分恭敬,便如此欺我。将这贼道绑了,丢在江滩地上暴晒。若果得江水暴涨,却再放他。 亲兵不敢不从,立将于吉绑缚,弃于沙滩。于吉并不求饶,只是嘿嘿冷笑。 孙策愈加怒不可遏,对于吉说道:如你真有神通,就让老天下雨,救你自己性命! 说罢怒气哼哼,返回帐中。众将跟随入帐,敛气屏息而立,再无人敢给于吉求情。 外面江滩之上,众军中有胆子大者,劝慰于吉道:仙长若真个施展神通,求来大雨,使战船自行漂浮开动,便是大功一件,主公必定饶你死罪,并有重赏。 于吉斜卧沙滩,笑谓众人道:以我神通道行,若求三尺甘霖,本是小事。然孙将军必不饶恕,我终究不免一死。气数至此,恐不能逃。 众人犹未相信,个个汗出如浆,却又不忍离开江滩。说话之间,时将近午。那于吉躺在江滩上,双目似睁还闭,口中念念有辞。 忽见营中旌旗号带飘动,刹时狂风骤起,风头过处,四下阴云渐合。于吉圆睁二目,哼地一声,从口中喷出黑烟一道,冲上空中。随着一声响亮,空中雷电齐发,大雨如注。 那暴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一时江中水声大作,漫上沙滩。众人跑上江岸避水,回头却见于吉仰卧水面,便似有人以双手相托,并不沉入江底。 众军立在岸上齐呼:雨够了,够了。请仙长止了法术,快快上岸,孙将军定有重赏! 于吉在水面上挺身而起,双足踏水走上岸来,在江堤上立定,仰首向天大喝一声。一刹时云收雨住,复见太阳。 众军见此神迹,皆罗拜于地,不顾衣服沾满泥泞。早有人跑入中军,来报吴主。 孙策听得江岸上喧嚷如雷,又闻报如此神迹,便引众将出帐。 诸将见于吉挺立岸上,纷纷下拜,跪在泥水之中。孙策见状大怒道:晴雨乃天地定数,于吉偶乘其便,邀天之功,实乃妖人,或是黄巾余孽。你等何得如此惑乱! 掣出腰间宝剑,飞步上前,将手一挥。寒光闪处,于吉首级已离脖腔,跌落江滩。 众人齐声惊叫,欲待求情,已经不及。一道青气从于吉脖腔中升起,直投东北去了。 孙策斩了于吉,消了胸中恶气,早见江水大涨,大小战船均已漂浮而起,布满江面。于是命将于吉尸首扔至江滩,下令众军移营上船,次日开船渡江。 当日入夜,却又风雨交作、雷电交加。 次日平明,军校来报:江滩上不见了于吉尸首。 孙策:这一夜大雨,必是被水冲走。传我军令,即刻擂鼓聚将,登舟渡江。 话刚出口,忽觉头脑昏晕,一跤跌倒于地,昏迷不醒。左右亲兵急救入卧帐之内,摇之不应,脸黄如腊。 孙权闻报,急令随军良医入帐诊治。群医望闻切脉,乱了半晌,个个束手无策。 程普、黄盖、韩当、周泰诸将进帐探问,孙权喝退军医,与诸将商议:如何是好? 程普:前番神医华佗去了中原,想来此时已归江东。可令人快马回丹徒去请神医,并报太夫人及孙夫人得知;再命一人前去巴丘,请水军督都周公瑾前来,共议军情。 孙权应允,立即派人,分两路飞马而去。 镜头转换,丹徒城中。 吴太夫人接到使者来报,听说长子孙策病重,便如五雷轰顶,即刻与孙策夫人大乔装束上车,随召张昭等一班文官随驾,前往江岸军营,探视孙策病情。 使者见太夫人启驾,即持聘书聘礼,前往大十字街口医馆,来请华佗。 却也赶得巧极,恰逢神医华佗自南阳师弟张仲景处回来,正在堂上坐诊。 闻听使者说罢孙策病情症状,华佗说道:万幸遇我!此乃太平道门慢性之毒,七日七夜毒发,神仙难救。今日却是第六日,明日午时不能对症下药,定然毙命。 即刻背了青囊丹匣,跟随来使出门,飞马直奔孙策大营。 行至半途,天色向晚,路过一片大林。华佗心急赶路,令使者前头带路,穿林而过。 使者心急火燎,闻言正中下怀,遂马上扬鞭,顺着林中小路驱驰向前。正奔跑间,陡听头顶唰地一声响亮,一人自树上跳了下来拦住去路,扣住马辔。 那骏马正在急驰之间,忽被阻住去路,人立起来,将使者掀倒在地,摔个头懵眼花。 使者大怒,翻身坐起,刚要开口喝骂,陡见那人一身素白色道袍,手挥拂尘——正是前日被孙策斩杀于江滩的太平道人于吉。 使者只觉头顶上冷气嗖嗖,不自禁跪拜在地,颤声道:仙长,你被孙将军斫下首级,怎地拦住在下去路?冤有头债有主,需不是在下害你性命! 于吉笑道:贫道法术通天,孙伯符怎杀得了我?你请来医门仙师,可是要去救那孙策性命?贫道至此,是要阻住华佗逆天行事,不干你事,退在一旁。 使者早知于吉手段,即敬且畏,不敢罗噪,只得闪退一旁,让出身后神医华佗。 华佗早已勒马驻足,将他二人对答听得清楚,此时遂跳下马来,上前揖首:仙长可是太平道人于吉?医家门下华佗有礼。 于吉急忙还礼,笑道:华佗,你不该淌这混水!天下医者半出道门,看在太上老君面上,咱们也还有同门之谊。那孙坚与我有杀徒之仇,孙策又当众斩我三尸,也是前世夙缘,今生恨怨,不可不报。闻你医术通神,此去必坏贫道大事,故某在此相候,劝你回身。 华佗:道兄,你杀孙策,非干其父孙坚之事,实是为给许贡报仇,离散江东君臣。医家本份,只是救死扶伤而已,你休阻我。 于吉见华佗不听自己谏阻,登时变了面皮,口中念念有辞,将手中拂尘一甩。只见身后树林却化作一条大河,拦住华佗去路。 于吉笑道:道兄!你医家门只知用针施药,怎如我道门法术玄妙?你若渡得此河,那便任你前去;倘若不能,那便请回。我不害你性命,也免得伤了医道二门和气。 华佗眼见今日之事不能善罢,只得放下青囊药箱,拉个起势,其状便如出林猛虎,叫声“得罪”!猱身向前,直扑于吉。 这一下便似电光石火,间不容发,声势夺人。 于吉大吃一惊,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向后倒纵丈许,那身后大河也便窄了一丈,落足之处又化为树林。他只知华佗医道通神,却不料其武功之高如此,不由脸上变色。 华佗:道兄,非逼华某出手,若是伤了尊驾,江湖同门不好看相。 于吉:道兄所施何术? 华佗:某自幼习医,与药为伍;且于采药之时攀山涉林,免不得又与禽兽为邻,彼此攻守。因仿效虎、鹿、熊、猿、鹏之形,自创出一套独门武功,号为五禽戏是也。 于吉:鸟兽之技,能奈我何?放手一搏罢。 华佗无奈,只得施展神功,步步紧逼。于吉即刻不敌,连闪带躲上蹿下跳,一时狼狈万状,还手不得。只顾一退再退,那身后大河也便一缩再缩,其阔不过丈余。 于吉虽然看似落败,但却身如鬼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华佗倒也伤不到他分毫。两人斗至百余回合,于吉看看天上明月西坠,天欲破晓,忽地跳开,哈哈大笑。(本集完) 第二十五集 龙困江滩 江畔林中,医道大战。 于吉眼见东方破晓,收了法术,笑道:道兄,不料你竟还有这么一手,当真令我大开眼界,钦佩至极。贫道今日累矣,不陪你顽笑了,告辞告辞,且容他日再会。 说罢返身,只往那河中一跃,便听扑通一声响,劈开水面竟自去了,再无踪影。过了片刻,其河消失不见,冷月在天,眼前复又归于一片树林。 孙策使者在一旁观战,直看得目瞪口呆,见于吉终被华佗赶走,不由大喜。忽抬头看看天上明月,这才猛悟,忽然哭叫道:仙师,好不苦也! 华佗喝斥道:明明是我打跑了贼道,你不来与我道贺,却叫得什么苦? 使者悲声不止,指着天空道:仙师只记得是打胜了,却上了那道人的恶当。你看那东方天际,启明星都要亮了,咱们午时如何能赶到大营? 华佗抬头看天,这才恍然大悟,悔之不迭。 江岸大营之中,孙策半睡半醒,气若游丝,毒入心脉,已是无药可医。 华佗诊过脉息,懊恼不及,只得在青囊中取出三粒续命丹药,令张昭等喂入孙策口中,嘱道:此药只能吊住一个时辰性命。即请众臣齐集大帐,听闻遗命,安排后事罢。 神医手段,与众不同。孙策吃了华佗灵丹,不到半个时辰,果然精神大振,腾身坐起,与之前判若两人。因见众将皆在,已知就里,即命二弟孙权至榻,取印绶与之。 孙策嘱道:我有遗命,贤弟听着。如今天下方乱,若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使各自尽力以保江东,我不如卿。贤弟休要妄自菲薄,宜念父兄创业之艰难,善自图之! 孙权大哭,拜受印绶。 正在此时,只听帐前一阵扰乱,原来是吴太夫人和大乔紧赶慢赶,终于赶到,因见诸将皆在,又不敢哭。孙策见孙权接了印绶,便示意退后,再与母亲遗言。 孙策:母亲!儿天年已尽,将印绶已付二弟仲谋,望母亲朝夕训之。弟才胜儿十倍,足当大任,倘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恨周瑜不在此,不得当面嘱之! 太夫人见儿子说得凄楚,哭得几乎昏厥,被侍女扶开。 又唤诸弟嘱道:我死之后,你等并辅仲谋,共保江东基业。宗族中有生异心者,众共诛之;骨肉为逆者,不得入孙氏祖坟安葬。 又唤娇妻乔夫人至前,双目落泪:不意与卿中途相分。我死之后,你须替我孝养婆母;小乔来时,可嘱其转致周郎,尽心辅佐吾弟仲谋,休负我平日相知之雅。 言讫瞑目而逝,年止二十六岁。 镜头转换,按下孙策,复说孙权。 孙策既死,众将无主,即罢北征,且回丹徒治丧,全国挂孝举哀。 孙权领了江东军政大事,军民归心,命修建招贤馆,江东贤士渐渐云集。 周瑜自巴丘回祭孙策,就灵前聆听遗命,矢志报效,哀毁逾恒。于是参拜新主孙权,并极力举荐贤才:今有临淮东川人鲁肃,有经天纬地之才,请主公务必重用,以图大业。 孙权:贤兄所荐,必是伟器,弟安敢不从。 周瑜拜谢,辞别孙权,于是亲至鲁肃府第,极力相请。 字幕:鲁肃,字子敬,临淮郡(今安徽滁州)东城县人,出身士族,仗义疏财。 鲁肃见周瑜极力相邀,灭不过旧日情分,遂与其来见孙权,论以霸业之道。 孙权甚敬爱之,与之谈论,终日不倦。 鲁肃便向孙权献策:将军应尊贤任能,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乘机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而据守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乃汉高祖之业也。 孙权闻而大异其论,披衣起谢。 鲁肃又荐自己好友,乃是琅琊南阳人诸葛瑾,字子瑜,出身山东世家大族,流寓江东多年,胸怀锦绣,才学过人。孙权便令请至,拜为上宾。 诸葛瑾向孙权分析天下形势,劝其勿通袁绍,且顺曹操,然后乘便图之。 画外音:诸葛瑾献此方略,是恐袁绍一旦与江东结盟,势必平灭曹操,攻破许都,则必要废除献帝自立,则坏了二弟诸葛亮兴复汉室大事。故此初见孙权便献此计,先破了江东与河北联盟。此中深意,不可不知。 孙权自知不是曹操敌手,遂依诸葛瑾之言,当即写书回绝袁绍之盟,并上奏朝廷。 奏表到了许都,自然先落在曹操手里。曹操因而大喜,奏封孙权为将军,兼领会稽太守。 献帝从之,当殿发下诰书符册玺绶,吩咐于鸿胪寺设宴,款待江东使者,厚赐使归。 此时孙策旧臣张纮正在许都,曹操遂表其为会稽都尉,赍将军印绶,往江东授予孙权。 孙权见印大喜,又得张纮回吴,即命其与张昭同理政事。 张纮到孙策灵前吊祭,哀苦终日,张昭等众人劝罢。张纮遂向孙权举荐顾雍字元叹,乃是中郎蔡邕门徒,为人少言语,不饮酒,严厉正大,堪为大用。 孙权即亲自召见顾雍,重礼聘为国丞,行太守事。 自此孙权坐镇江东六郡,礼贤下士,英雄俊杰皆为其用,深得民心。 镜头转换,按下江东,复说河北。 冀州牧袁绍得到孙权绝交书信,又闻其被曹操封为将军,不由大怒:碧目小儿,焉敢如此小觑于我!传我命令,厉兵秣马,先灭曹操,后伐东吴! 谋士田丰在狱中闻听此事,求狱卒将自己放出,闯入州衙,面见袁绍,再次苦苦相劝,声明目前当与百姓休养生息,预言战之必败。 袁绍大怒不听,命斩狱卒,二次将田丰下狱,下令严加看守。于是大起冀、青、幽、并四州精兵十万,战马万匹,再次渡河南征,与曹军相持于官渡,发出战表。 字幕:建安五年正月,隆冬季节,河冰未开。 战表打到曹军黄河大营,夏侯惇急遣使转往许都,一面加强沿河战备。 使者飞驰许都,不见天子,先见曹操,将战表及夏侯惇私书递至司空府中。曹操看了战表,即刻升座,聚众商议对策。诸将闻说欲战袁绍,俱都交头接耳,大半朝臣面呈惧色。 曹操笑道:我在洛阳西园校尉之时,与袁本初曾共事经年,熟知其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众令不一。其今占领河北四州,土地虽广,粮食虽丰,也只是适足以为我所奉也。 众将听了,面色稍霁,哄堂而笑。 曹操遂即发令:派臧霸率精兵自琅玡入青州,巩固右翼,牵制袁军东路;我自率大兵进据黎阳,以主力在官渡筑垒固守,以挡袁绍正面;于禁率步骑二千屯守延津,助东郡太守刘延阻袁军西路;曹洪镇抚关中,拉拢凉州,以稳定翼侧。 部署完毕,令使发出,众谋士及战将无不钦服赞叹。曹操笑道:此乃你众人之策,某不过是传令之人,非敢独自居此谬赞。 于是起兵,与袁绍对峙于官渡。两军相持半年,自春而夏,又至秋末,各有胜负。 是年九月,曹军交战不利,于是收缩战线,退回营垒坚守。 袁绍乘势挥军移营前进,逼近曹营构筑楼橹,堆土成山,命弓弩手轮番用箭矢自上而下俯射曹营。眼见曹军日间不敢出营,皆举盾牌匍匐而行,袁军无不大笑。 曹操闻说袁军势大,愁眉不展。 谋士刘晔进献图样,建议批量制作霹雳车,发石击毁袁军楼橹。 袁军由此空袭遭挫,遂又挖掘地道进攻。刘晔看破,命曹军在营内掘长堑破之,将袁军皆搠死在坑堑之内,复以土填之。 如此你来我往,两军又相持一月有余,残秋将过,严冬又来。 曹操营中渐渐粮缺,不敷给用;又见士卒疲乏,遂写信给荀彧,商议要退守许都。 荀彧火急回信:袁绍将主力集结于官渡,明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先退则势屈,必为所乘。明公今扼守要冲,使袁绍不能前进,已经半年有余。今情势渐趋明朗,不久袁绍势竭,军中必然有变,此正是出奇制胜之时,万不可退。 曹操得信遍示诸将,下令坚守待机;并派曹仁、史涣,截击烧毁袁军数千辆粮车。 袁绍懊恼不迭,袁军士气由此转衰。进入十月,两军皆疲,各生厌战之心。 沮授进言:不如趁势言和罢战,先回冀州过冬,以待来春再战。 袁绍自觉无颜面对田丰,非但不从沮授之谏,反派车队自冀州往官渡大批运粮,并令猛将淳于琼率兵万人护送,全部屯积在营北四十里乌巢,预备持久之战。 便在此时,袁军谋士许攸族中子侄被审配在冀州查办,并将许攸在冀州贪贿之事写成诉状,遣使前往官渡大营,向袁绍告发。 适逢许攸向袁绍献计,建议分兵奇袭许都,速战速决为上。袁绍非但不纳其策,反将审配诉状掷予许攸,责骂一番,声色俱厉。 许攸惧而且恨,连夜潜出大营投奔曹操,并献轻兵奇袭乌巢之计。 曹操喜出望外,立即付诸实施,令郭嘉协助曹仁守营,亲自率领步骑五千,冒用袁军旗号,乘夜袭击乌巢。 袁绍闻报,不惊反喜:曹操亲自引兵而出,其大营必然空虚,此天助我成功也。 于是立刻擂鼓聚将,兵分两路而出。一面派蒋济率领轻骑五千,前往乌巢救援;一面却命大将张合、高览率引重兵,前往猛攻曹军大营。 沮授见此,极力进言劝阻:主公此计不可!曹操极善用兵,必以重兵防守本营,而率轻骑往袭乌巢。若依愚计,主公宜全力往救乌巢之粮,方为上策。 郭图向来与沮授不和,当即出班反驳:袁公当初在西园八尉之时,职位便在曹操之上,岂有用兵不如彼者。主公此乃围魏救赵之计,必可一战成功。 袁绍最喜奉承之语,遂不听沮授,将其斥退,下令照计而行。 镜头转换,斗转星移,月黑风高。 曹操亲率轻骑来烧乌巢之粮,当夜定更出发,二更便至,挥军急攻乌巢淳于琼大营。 袁军虽然出其不意,措手不及,但淳于琼骁勇善战,曹军一时不能得手。 此时后军来报:袁绍部下大将蒋济率援军到来,已经迫近,请求回防。 曹操:此时若要回兵,则必腹背受敌,前功尽弃矣。不须回顾,全力向前,违者斩首! 诸将闻此,于是不顾身后敌至,反而激励军士死战上前。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攻破袁军大营,淳于琼死于乱军之中。曹操下令将粮草全数烧毁,然后回战袁军,再将蒋济斩杀。 曹操得胜返兵,回救大营,此时方才四更天气,借着烈火高炽,正好行兵。 张合、高览二将正在拼力攻打曹营,抬头见北面火起,已知乌巢被破,心中大慌。而前面曹营攻打不下,后面烧粮之军又来,形成夹击之势。 袁军至此进退维谷,张合、高览只得率部投降曹操,并求为先锋,带领曹军返攻袁绍大营。袁军见自家阵营内部分裂,十万大兵均无战心,崩溃而逃,如汤泼雪。 袁绍长叹一声,仅带八百骑兵,仓惶退回河北。 此时天光大亮,红日喷薄而出。曹军大获全胜,诸将请求乘势渡河追杀。 曹操:河北兵马虽败,兀自数倍于我,所谓穷寇勿追,见好即收便了。 正欲收兵回营,忽见西方沿河驰来一支人马,皆是精骑,尘土扬天,遮天蔽日。不一时来至近前,已看清旗号,为首之将竟是曹洪。 曹操又惊又喜,纵马上前问道:子廉何来? 曹洪:闻说主公与袁绍大战官渡,臣恐众寡不敌,故带兵自关中来援。 曹操大喜,遂与曹洪合兵一处,踏冰过河,追击袁军。 袁绍不意曹操竟敢渡河追击,毫无防备,于是更加一溃千里,复被斩首七万余级,尽失辎重军需,丢弃图书珍宝无数。最后只引部从八百余骑,狼狈逃回冀州。 曹操大获全胜,便令回军南岸大营,检视战果。因亲自清点袁绍书信,见有许多署有部下姓字,心知必是与袁绍通谋。 郭嘉便请拆视其书,按名治罪。 曹操却令尽行当众烧之,说道:以袁绍之强,孤犹不能自保,而况众人乎! 众官无不感佩,誓死效忠。 正在此时,门军入报:张辽活捉袁绍行军司马沮授,送往大营。 曹操急出大帐,亲解其缚,设宴相请,命郭嘉等心腹谋士相陪。但沮授只是虚与委蛇,宴罢便欲盗马逃回河北,被巡营军士执回中军。 曹操只得杀之,全其忠义。 官渡捷报达于许都,天子献帝大喜,遣使至前敌营中颁旨:曹司空讨伐吕布、二袁等逆臣,立有大功,特擢升为当朝丞相,掌握权衡。 曹操奉旨接印,叩谢天恩,众将一齐参拜贺喜。 镜头转换,按下曹操,复说袁绍。 袁绍逃归冀州,环顾左右,只有八百余人相随,不由心下惨然。当夜露宿旷野,袁绍挎刀巡营,只听受伤军士拊膺而泣,相互叹道:向令田丰先生在此,何至此败! 袁绍闻此,再也无心巡营,回到帐中,因见逄纪在侧,于是摇头叹息:后悔不用田丰之言,果有此败。若还冀州,自思实在无颜与其相见也。 逄纪趁机进谄:主公尚不知耶!田丰在冀州狱中,闻说将军败于曹操,拊手大笑,对狱吏逢人便说,喜其预言之中。 袁绍闻言大怒,当即解下胁下佩剑,使人持送冀州狱中,勒令田丰自裁。 休整旬日,袁绍总觉心中不甘,遂重聚四州之兵三万余人,与曹操再战于仓亭。 两军相遇,袁绍令三子袁尚出阵,先得小胜。次日程昱献十面埋伏之计,伏兵于河上诱敌,袁绍中计大败,仅与三子一甥得脱重围,三万军马死亡殆尽。 曹操仓亭又获大胜,众将群情激昂,请令急攻袁绍,早定四州。 正议论之间,忽报荀彧自许都有密信送来。曹操展书看道:兹有刘备在汝南,得刘辟、龚都数万之众,欲引兵乘虚来攻许都。明公见信,可速秘密回军御之。 曹操大惊,便留曹洪屯兵河上,以防袁绍,自提大兵来敌刘备。 字幕:建安六年春,汝南郡。 刘备召集关、张、赵云诸将,与众商议:今闻曹操与袁绍战于仓亭,率全军远离许都。我等若趁此复夺徐州,是为天赐良机也。 关羽等人听了,齐声称是。刘备大喜,便引三千徐州旧部,及汝南新招兵马总计万余人,离了汝南,北上奇袭许都。 陈登与臧霸两个得了讯息,一个借口防备江东渡江报仇,一个借口防备青州袁谭来袭,均自按兵不动,坐观成败。 刘备闻报暗喜,以为通行无阻,催动军马向北疾行,命令兼程而进。 行至穰山地面,只听对面金鼓大作,正遇曹兵满山遍野杀来。 原来是曹操接了荀彧急报,当即抛却粮草辎重,亲率万余轻骑日夜兼程赶来,竟然不回许都,直奔汝南,正在这里两军相遇。 刘备见曹兵杀到,急令于穰山整军列阵,军分三队而出:云长与张飞布于左右两翼,自与赵云率领中军,与曹操正面对敌。 曹操布成阵势,纵马而出,以马鞭指着刘备骂道:我替你报了吕布夺城之恨,又奏封高官厚爵,谁知你乃背义忘恩之辈。正如吕布临死所云,真世间最无信义之徒,实殊可恨! 刘备脸红过耳,恼羞成怒,叫道:你谋诛国之重臣,鸩害董妃,许田围猎时代天子受百官大礼,实为国贼!我乃汉室宗亲,奉天子密诏,来讨反贼! 遂于马上朗诵董承当日所造衣带血诏。 曹操大怒,便教许褚出战。刘备背后闯出赵云,挺枪接战;未至二三十合,关羽与张飞引军从两翼冲突而来,曹军大败而走。 那曹操久惯用兵,岂能一触即溃?却是佯败一阵。 于是后退二十里下寨,免战高悬,拖住刘备军马,一边暗中用计:先使张辽劫了龚都所运军粮,围住前来救援的张飞;又令夏侯惇抄后路攻打汝南,围住来援的关羽。 待刘备两路军马被围,却令许褚在阵前搦战赵云,于禁、李典绕到刘备大营之后放火。刘备不由不败,只得单人独骑,望深山僻路逃生。 正在凄惶之间,恰遇刘辟与孙乾、简雍、糜芳等人,引败军护送家小寻来,声言敌不过夏侯惇,只得弃了汝南。 刘备见家属尚在,心下略定,遂引众人向西。行犹未远,正遇曹将张合、高览截住去路。刘辟上前迎敌,只三个回合,便被高览一刀砍于马下。 刘备大惊,方欲亲自出战,只见白马如电,赵云赶到,上前力敌二将。战了五十余合,三人势均力敌,胜败难分。 正在此时,曹军后队忽然大乱,关羽、关平、周仓引三百军杀到,杀退高览、张合。 天色向晚,张飞引兵来投,兄弟得以相见,诉说未能救得龚都,被张辽枪挑马下。 刘备因见汝南已失,又死了刘辟、龚都两员上将,由此后悔不迭。 兄弟正在商量此后行止,忽听背后金鼓大作,却是张合、高览引了曹操大军,前来围剿。刘备急令关张在前,赵云断后,一路向西狂奔,一口气跑出百余里,曹操这才收兵不追。 刘备回头不见追兵,这才惊魂略定,下令于汉江北岸扎营造饭。 令糜芳检点兵马,回报兵不过三千,且半数带伤。 刘备不由志丧气沮,潸然泪下:诸君皆有王佐之才,不幸跟随刘备。无奈刘备命蹇,累及诸君。今日身无立锥,诚恐有误诸君。君等何不另投明主,以取功名? 糜芳等众人听了,不由掩面而哭。 关公不悦道:兄言差矣。昔日高祖与项羽争天下,屡战屡败未曾一胜;后仗韩信九里山一战成功,而开四百年基业。胜负兵家之常,何可自隳其志! 正在这时,周仓带来一个道人,向刘备禀报:这里有一位仙长自行寻来,说要找主公,有要事相告。 刘备见那道人仙风道骨,却不认识,遂以礼相待,延之上坐,请教对方法号。 道人坐了,施施然道:贫道闻听曹操星夜自官渡南撤,早知是要来截杀皇叔,这才紧随其后追来。不料他行军甚速,还是晚了一步,致使救之不及,特来向皇叔请罪。贫道乃洛阳玄都观观主史子眇,忝为鬼谷门掌门,此前与糜子仲相熟。 话未落音,糜芳从人群中凑了过来,向史子眇施礼道:我道看着面熟,原来是仙长到了。仙长前番曾随诸葛玄在寒舍小住,后又送吕布妻子貂蝉到徐州,咱们原曾见过。 史子眇笑道:贤弟所记不差。令兄已被贫道救出,送往南阳去了,尽可放心。 糜芳连连道谢,回身对刘备说道:史道长有通天彻地之能,非常了得。 刘备知道史子眇与左慈仙师并肩齐名,急忙起身,与关、张二弟同时下拜,行晚辈弟子之礼,史子眇亦忙起身,还礼不迭。 礼罢重新落坐,刘备央求道:刘备无能,先败于吕布,再败于曹操,致使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道长乃是仙人之属,此来必有以教我,诚望指点迷津。 史子眇收了笑容,正色道:使君早在数年之前,便注定必有今日困窘。左慈师兄在许田围场之时,便让你占据徐州之后,须南联荆州刘景升,则进可攻退可守。你当时满口答应,其后却又抛之脑后,孤身对敌。若非如此,如何会丢了徐州,致使无处安身? 刘备听了,登时涨红面皮,强辩道:非是刘备不听左道长言语,实是东有臧霸虎视,南有宛城张绣扼守,荆襄道路难通。 史子眇笑道:张绣当时已入许都,宛城守将乃我弟子胡车儿,臧霸也是贫道门下。好在贫道此番虽然来迟,却已为皇叔备下一条退路。皇叔手中,是否有天子御赐卧龙令? 刘备惊道:仙长如何知道? 史子眇:此中缘故,亦不便明讲。你且带兵直至宛城,见了胡车儿以卧龙令示之,其必奉你为主,并带你去见卧龙先生,成就你一生大业。 刘备:卧龙先生却是何人? 史子眇:不必细问,其后自知。贫道今去襄阳,令刘景升亲自接你进入荆州便是。 说罢转身便行,顷刻无踪。 镜头转换,日照江滩。 刘备下令起营拔寨,便依史道长之策,引众军前往宛城。离城十里扎住兵马,命赵云赍持卧龙令牌,和孙乾叫门进城,去见胡车儿将军。 胡车儿自张绣随贾诩入京之后,率西凉军马把守南阳,闲居宛城数年,不见刘备派人前来联络,只恨空度日月,一身功夫难得施展。 这日正在府中郁闷,忽报徐州糜竺求见。急亲迎至府问之,方知是被师父自汝南救出,前来投靠,皇叔刘备不日亦到。 胡车儿大喜,便将糜竺留在府中,专等皇叔前来相会。 门将入报:城外一文一武求见,文官自称孙乾,武将名唤赵云,请将军示下。 胡车儿:师兄赵云来也?快请糜先生,随我出迎。 二人骑马赶往北门,出城来接。果见城外一文一武驻马以待,身后跟着十数从人。 未及糜竺开言介绍,胡车儿猜那形貌雄伟大将必是赵云,急忙离鞍下马,纳头便拜,口中嚷道:来者可是赵云师兄?早就听闻大名,无由得见,真想煞俺胡车儿了。 赵云见他形容清奇,体似猿猴,不由好笑,连称不敢,急忙下马,还礼不迭。 胡车儿拜罢赵云,这才与孙乾见礼。糜竺亦上前相见,询问皇叔近来情状,孙乾说了。 相见已毕,胡车儿便请赵、孙二人重新上马,亲自在前带路引入府衙,至厅堂坐定。 孙乾说明来意,将史道长之语复述一遍,就怀中掏出卧龙令牌,递予胡车儿。 胡车儿接过令牌,仔细相了一相,双手递还孙乾,磕一个头,爬起来道:既是刘皇叔已到此地,怎不早些说明?空费这许多闲话,劳皇叔久等,真是罪过不小。 急入内室,换了一身青衣小帽,便似奴仆打扮,一迭声催促孙、赵二人动身。话音未落,人影一晃,已到了大门之外。 赵云暗赞:如此轻功,某实不如。鬼谷门原来有此秘术,怪不得永居诸派之首。 胡车儿招呼仆人,牵过孙乾、赵云坐骑,请二人上马,自己却是步行,转身便走。 孙乾不解其意,向赵云诧异道:胡将军刚才还怨我等空费时光,有劳皇叔久等,此时怎地却不骑马?要是步行前往大营,怕不要走到日落? 赵云笑道:你只管策马扬鞭疾走,且看他如何? 不等孙乾回答,即用枪柄向其坐骑屁股轻轻一扫,又对自己坐骑加了一鞭。两骑吃痛,往前长身直蹿出去,几乎要将胡车儿踹倒。 孙乾吓一大跳,在马上叫道:胡将军小心,马来了! 待要勒缰,却又不及。胡车儿听到叫声,略一摆手,向前一纵便有三丈远近,再纵两纵,已将孙、赵两匹马远远抛在身后。孙乾不由目瞪口呆,咂舌不止。 赵云大笑道:先生不知我这位师弟,实乃天生异人。肩上负重三百斤,亦可徒步日行七百余里,两头还见日头。当初大战宛城,曹操帐下第一虎将典韦天下无敌,即被他灌醉偷去双戟,其后死于乱军之中。 孙乾:既能偷戟,何不干脆取其首级? 赵云:胡师弟明明可取典韦性命,但只偷戟而不杀人,是谓杀其于酒醉之后,胜之不武,非英雄所为。典韦失了双戟而死于此役,曹营诸将无不胆寒,曹操心为之碎,发誓欲杀死胡车儿为爱将报仇,一直恨无其便。(本集完) 第二十六集 寄居新野 孙乾听罢,连声赞叹。因见胡车儿行走如飞,更信赵云所言不虚。 说话之间,十里之遥转瞬即至,前面已是刘备军营。孙、赵二人飞马到时,胡车儿已在营门立等,气不长出。赵云请孙乾进帐禀报,自己下马陪着胡车儿候命。 过了片刻,刘备率引关、张二弟,随着孙乾趋出辕门相迎。 到得营外,刘备四处观瞧,见赵云身旁只有一青衣小帽仆者相伴,并无他人。不由纳闷,便问赵云:子龙,怎地就你一人在此?胡将军安在? 胡车儿从赵云身后转出,向前抢了一步,倒身便拜:禀主公,臣到! 休看他身似猿猴,声音倒是奇大,一言出口,惊得林中宿鸟乱飞。张飞在一旁大感兴趣,笑道:似你这个嗓门,倒可拜俺为师,学我狮吼神功。 刘备大惊:壮士免礼休拜,口称臣到,此为何意? 胡车儿再拜而起,说道:劳主公垂问,某便是胡车儿。师父史道长令我,此后终生与主公做贴身之仆,今日天幸主公来到南阳,问俺何在,故答“臣到”。自今而后,主公即为在下之主,在下即为主公之臣,世间再无胡将军也。 刘备尚未回言,关羽接话道:大哥乃曹操死敌,胡车儿又是曹操平生最恨之人,且武功高强,恰是保护大哥最佳人选。不如胡将军便改名陈到,护卫中军,倒也是好。 胡车儿大笑道:不错,不错。俺胡车儿自今日起,便称“陈到”便了。 刘备:好便是好,只是委屈了胡将军。 遂令糜芳于军中拣选一匹白马,令陈到骑乘,在前面引路。 陈到大喜,自思在主公面前显露轻功不妥,奉命上了白马,引领刘备及部下军马进了宛城,大排筵宴与主公接风,牛酒劳军。 徐州之兵呼卢畅饮,回想自城破败亡以来,四处辗转将近两载,如今方得存身立足之地,哪个不喜?果然是一醉方休,再无惧怕。 刘备此时亦把高悬之心安放肚中,不似在汉江边上哭哭啼啼。酒过三巡,因问陈到:史道长对某提起卧龙先生,说你知其底细。你实对我说,卧龙先生究系何人,现在何处? 陈到起身禀道:主公休怪,因干系重大,此时不宜明说。来日到襄阳,若蒙刘景升收纳安顿已毕,卧龙先生自然与主公相见,到时主公自知。 刘备听了,知道内里必有蹊跷,就不再问。是日众人皆醉,满座尽欢。 次日刘备起来,盥洗已毕,陈到将主公请到公堂,当众献出将印,并请刘、关、张、赵检点宛城兵马,计有一万余人之众。 宛城驻军有半数是张绣当初自西凉带来,极为精悍勇猛,个个骑术了得,且箭法如神,无不以一当十。刘备平白得此劲旅,即将本部兵编入其中,进行重新分派。 因令陈到挑选五千名年轻气盛、能征惯战者,皆以白雉翎插于盔顶,号白眊兵,为中军护卫。又令关羽挑选三千步军,作为左护军。 关公依照中护军标准,挑了半天,却只选出五百人。 刘备令其再选,关羽摇头道:兵不在多而在乎勇,某赤兔马快,冲撞敌阵时后军跟不上,多了无用。即便是这五百军,也仅供周仓训练驱使,虚张声势而已。 回头唤过周仓:这五百精卒,今后便归你管领。须留心采办两万斤精铁,打造五百对长柄阔刃斩马双刀,每对四十斤,发付给士兵,严加训练。 周仓闻令,大喜不置,应诺而去。 刘备见关羽如此,也不便勉强,即令张飞和赵云各点三千军马,谓前军先锋及右军护卫,各去依法训练,不得懈怠。 剩下两千余兵,交付糜芳率领,谓后军护卫,专管后勤辎重,兼保各官家眷。 分拨已定,诸将欢欣鼓舞,无不感谢陈到。此系刘备自从涿州起兵以来,首次拥有一支如此整备精良军马,因此领兵诸将,无不深有脱胎换骨之感。 刘备安顿兵马已毕,不忘史子眇之嘱,便令孙乾随陈到前往襄阳拜会刘表。 二人携了重礼,到襄阳郡入见刘表,呈上刘备亲笔手书。 刘表问道:胡将军向从张绣,某往日倒曾见来,今归玄德,可喜可贺。孙公佑亦天下名士,随皇叔征战多年,着实难得。却不知皇叔究系何等样人,又何故至此? 孙乾答道:我主公与使君同为汉室宗亲,即曹操亦以英雄待之。现虽兵微将寡,而志欲匡扶社稷。我主今日新败于曹操,欲投苍梧太守吴巨。因我劝谓,荆州刘使君与主公同宗之亲,亦天下英雄也,即如江东猛虎孙坚,亦为其所灭,何舍近而求远乎?我主猛醒而大悟,这才特使孙乾先来拜白,愿惟明公之命是从。 刘表闻此极尽恭维之言,不由大喜:前依天子叙谱之序,满朝文武皆知玄德公为当今皇叔。如此,玄德乃是我之同宗兄弟也。久欲相会而不可得,今肯惠顾,实为幸甚! 遂命孙乾先往报玄德,一面亲自出郭三十里迎接。孙乾与陈到将刘表之语回报,刘备即起三军来见刘表,执礼甚恭。刘表相待甚厚,与玄德同入襄阳,分拨院宅居住。 刘备在襄阳寄居两月有余,因见无所事事,心中不安。刘表妻弟蔡瑁忌惮刘备兵精将勇,遂向姐夫献谮:刘备乃世之枭雄,不肯久居人下,后必为荆州之患,不如驱之。 一来二去,刘表被说得不耐烦,心中也犹疑起来。却又不好出尔反尔将刘备赶走,于是生出一个计较,请刘备率领本部人马,北上新野县屯军。 说是屯军好听,其实是使其为北部屏藩,以抵抗曹操来犯时,首当其冲也。 刘备在襄阳如处荆棘丛中,正好乐得离此尴尬之地,即刻辞了刘表,前往新野屯扎。 镜头转换,按下刘备,复说曹操。 探马报入曹营:刘备南逃,得宛城张绣余部万余,投奔荆州,被刘表安置新野。 夏侯惇:臣请精兵两万,将大耳儿擒来,以解丞相之恨。 曹操:刘备非久为人下者,其随公孙瓒、吕布、袁绍,皆不能久。刘表又善忌贤妒能,我若攻急,则二刘同心相抗,缓处则必然生隙,内中自乱。不如趁此间隙,先取河北。 程昱献计:丞相所言极是,袁绍未除,终是大患。而今时近新年,不如先回许都,与天子贺功祭岁;待来年春暖,先破袁绍,后取荆襄,再以得胜之兵而下江东,则天下定矣。 曹操深然其言,遂提兵回师许都。 字幕:建安七年,春正月。曹操复兴兵前赴官渡,征伐袁绍。 袁绍自旧岁感发吐血症候,今方稍愈,正欲报前番之恨。闻报曹操引兵又来,遂不听审配谏劝,下令迎敌,展开决战。 于是调兵遣将:令三子袁尚为前部先锋,正面迎敌曹操;使人往青州调取长子袁谭,幽州调取次子袁熙,并州调取外甥高干,四路并进,同破曹操。 袁尚自负其勇,不待袁谭等人兵至,自引兵数万出黎阳,与曹军前队相迎。 曹操阵中张辽当先出马,只三合便战败袁尚。河北军大败而走,急急奔回冀州。 袁绍闻说袁尚败回,又受了一惊,旧病复发,吐血数斗,翻身大叫一声而死。 正当曹军兵临城下,袁绍既死,冀州群龙无首,立时陷入一片混乱。郭图、审配等人主持丧事,趁机把揽大权,排除异己。 袁尚生母刘夫人极为妒嫉,令将袁绍宠妾五人及家属收而杀之,冀州城内血流成渠。于是袁尚自立为大司马,大将军,兼领冀、青、幽、并四州牧守。 为父亲袁绍治丧已毕,袁尚高升帅座,遂派逄纪为监军,檄令长兄袁谭为前部先锋,引领青州军马,前去迎敌曹操。 袁谭明知不是曹操对手,既领军令,无奈拔寨起行,前至黎阳,与曹军相抵。 两军对垒交锋,袁谭出马,首战便即败于大将徐晃。袁尚闻报,发兵五千余人相助,被曹将乐进、李典引兵于半路接着,两头围住,全部杀之。 袁谭闻知,立斩监军逄纪,与部将议欲降曹。 早有细作密报冀州,声称袁谭欲反。袁尚大惊,乃留审配并大将苏由固守冀州,自领三万大军,以大将吕旷、吕翔兄弟二人为先锋,至黎阳来救袁谭。 不一日,袁熙、高干皆领本部军到,与袁尚合兵一处,对峙曹操。 建安八年春二月,袁曹两军展开决战。袁谭、袁熙、袁尚、高干大败,放弃黎阳而走。曹操引兵追至冀州,因城高池深,连日攻打不下。 至此地步,两军相持河北又达一年有余。曹操见此次北征旷日持久,忧惧刘表及刘备复夺汝南,进袭许都,决定休战河北,复征淮南。 于是传檄发令:调张绣引军来守黎阳,以贾诩为辅;命曹洪把守官渡,调臧霸为副。又将广陵太守陈登擢为东郡太守,替代刘延,扼守延津白马。 安排已毕,曹操自引大军向荆州进兵,往征刘备。 曹操引兵南归,舍河北往征荆州,早被暗探报于袁谭、袁尚。 兄弟二人听知曹军自退,遂相庆贺,袁熙、高干各自辞去,回归防地。 外敌既去,袁谭因思自为长子,反不能承袭父业,即与谋士郭图商议,欲图害袁尚。别驾王修力谏,不可兄弟相残,袁谭不从,叱退王修,使人去请袁尚议事,以便席间杀之。 不料使者心虚,答对之际神色慌张,露出马脚,反被袁尚手下谋士审配看破。袁尚审出实情,不由大怒,即引兵出城,来与袁谭相争。 兄弟二人亲自交锋,袁谭大败,逃至平原县坚守不出。 袁尚此时武勇非常,不肯罢战,三面围城攻打。袁谭见不能敌,只得与郭图计议,商定假降曹操,以解目前之危。遂遣平原令辛毗字佐治,乃能言之士,星夜赍书往见曹操。 当时曹操屯军南阳西平,刘表遣刘备引兵为前部迎敌,两军未及交锋。 辛毗到寨,拜见曹操礼毕,具言袁谭投降求援之意,呈上书信。曹操看书后大喜,即连夜拔营起寨,悄悄离了西平,督军还取冀州。 刘备次日列阵,发现对面人去寨空,不知是何缘故。但知曹操极擅用谋,遂不敢追袭,自与关羽、张飞等引兵回驻新野。 袁尚闻知曹军复渡河北进,因是被打怕了的,岂敢对敌?闻风便撤平原之围,急急引军逃归邺城,命吕旷、吕翔断后。 二吕见袁尚如此脓包,大失所望,待辛毗引领曹军方至,便即下马投降。 曹操早知二人乃河北名将,仅次于张合、高览,不由大喜,即以己女许配袁谭为妻,却令吕旷、吕翔为媒,封其二人为列侯,随军听用。 袁尚听说二吕降曹,冲冲大怒,遂使马延、张顗为先锋,连夜起兵,再来攻打平原。 袁谭闻说袁尚来攻,只得遣使出城,再向曹操求救告急。 曹操接到袁谭告急书信,即与谋士商议对敌之策。众人以为若救平原之危,最妙不过直取冀州,然而冀州城高池深,一时并无善计。 正商议间,适逢许攸自许都而来,因熟悉冀州地形,遂献毒计,如此如此。 曹操心有不忍,但为尽早平定河北,只得采纳。 于是分兵派将,先使曹洪率兵攻破邺郡,复命张辽破了邯郸,然后合兵一处,紧紧围定冀州。却又故意放出城中之人,去平原向袁尚告急。 袁尚闻说冀州被围,大惊失色,只得弃了平原,引兵连夜回救。 结果毫无悬念,袁尚还至中途,便中大将徐晃埋伏,一战而败。马延、张凯左右冲突不出,只得下马归降,曹操大喜,将二人皆封列侯。 袁尚尽弃印绶、节钺、衣甲、辎重,只率千余轻骑透围而出,望中山而逃。 曹操率军将冀州围定,便依许攸之计,派兵趁夜决开漳河,引水灌入冀州。刹时之间,数十万城中军民皆都漂溺,随波逐流。曹军趁其大乱,终于攻入城内。 字幕:曹操自征战以来,至此犯下三桩大罪。其一屠杀徐州诸郡,其二水淹下邳,其三水淹冀州。此三次毒计,屠杀平民不下数十万。其后曹氏后代几被杀尽,人谓天道报应。 冀州城既被曹军攻破,全城官民乱了半夜,杀伤甚众。 次日平明,杀声渐息,徐晃生擒审配来献。曹操深为爱敬,劝其投降,审配昂然道:某生为袁氏臣,死为袁氏鬼,不降,不降!可速斩我! 曹操无奈,只得教军士牵出帐外问斩。审配临受刑时,复又嗔目喝叱刀手:某主公坟墓在北,不可使我面南而死! 乃向北跪,引颈就刃。 曹操嗟叹良久,下令厚葬审配,以慰其忠义。又见刀斧手拥陈琳而至,曹操想起前事,不由恚怒道:你前番为本初作檄,但状孤罪可也,何乃辱及某之祖父先人? 陈琳答道: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日为明主所擒,惟命是听。 曹操深怜陈琳之才,便即赦其无罪,命为军中从事。 处理完降俘等事,曹操命令打扫战场,随即统领众将,进入冀州城安民。仰首观看门楼上“冀州”二字,不由长声叹息,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将入城门之际,许攸忽然纵马近前,与曹操并辔而行,以手中马鞭指着城门,口呼曹操乳名笑道:阿瞒,你若不得我屡献妙计,安得入此城门? 曹操猛地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与许攸共同驰入城中。 众人在马上听得清楚,无不变色。夏侯惇、许禇等曹氏旧将皆都心怀不平,张合等河北降将却是咬牙切齿,恨不可当。 程昱紧随曹操马后而行,扭头私对荀攸道:许攸这厮看似聪明,其实是个草包,竟在此时此地,说出这番找死的话。 荀攸:此言何谓? 程昱:不说此论招致主公大忌、众将之怒,便是火烧乌巢、水淹冀州,葬害了多少无辜,折却几多阳寿?施此毒计于父老乡梓,也好守着这许多河北降将,在此浪言? 荀攸: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主公正愁此战杀孽太重,无由向冀州百姓及河北降将死难家眷交待,此公却当众自承其罪,那是正中主公下怀。主公大笑,正为此也。 二人议论之间,许攸已然昂首纵马,抢先入城去了。 镜头转换,冀州城中。 大军进城,曹操先使程昱张布安民告示,后率众将来至袁绍府门,以防众将趁机劫掠。 到至府门驻马,却见门外已罗列数百校尉,披甲持戈守卫森严,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曹操命诸禇去问带兵统领:是谁曾先入此门,令尔等把守于此? 那守将见是虎卫将军来问,慌忙施礼答道:世子曹子桓正在府内,令我等在外把守,休放别人靠近,以免骚扰袁将军家眷。 字幕:曹丕,字子桓,曹操长子,时年十八岁。 曹操令曹丕随军而征,多些历练,不想竟被他抢先入城,占了袁绍府宅。许禇禀明世子现在袁府,曹操不解其意,令将世子唤出,将欲责之。 许褚应诺,未及进府,早见从院中趋出袁绍夫人、袁尚之母刘氏,向曹操盈盈而拜,伏地求情:曹将军开恩,容妾身告禀。昨夜城破之时,两军混杂交战,都要趁机抢劫。若非世子领兵坐镇,妾身全家已为乱兵所辱。请明公看在与袁将军同为洛阳西园校尉情面之上,饶了妾身性命,并赦世子之罪。妾愿献次子袁熙之妻甄氏,永为世子执箕帚妇。 曹操心想:不知这甄氏是何等样人,竟使世子如此迷恋? 即教唤出府门,跪拜于前。曹操立而观之,见甄氏玉肌花貌,有倾国之色。正在沉思,再回首忽见人丛中立着张绣,面露鄙睨厌恶之色。 曹操猛吃一惊,遂强作笑颜道:贤媳免礼,此乃天作之合,真是我之儿妇也。 即允曹丕纳了甄氏,复下令道:河北居民遭兵革之难,尽免今年租赋。 冀州即定,曹操下令全军放假三日,可出城围猎散心,但不许在城中吃酒生事,搅扰百姓。三军将校无不欣喜,于是争相出城,围猎较射。 这一日,许褚于郊外射猎回城,走马进入东门,却正迎着许攸。许褚不耐烦见他,驱马而行,在马上转过头去,意欲不使许攸认出。 不料那许攸眼尖,早已看到许褚,便在身后高声骂道:蠢猪狗!也学着个人模人样,穿衣戴帽,却毫无礼数!即便曹阿瞒也要让我三分,你这东西却见了我老人家视而不见,扭头越过,是何道理?尔等若非因我连献妙计,安能出入此城?早恐首级已挂于此门! 是时城门口来来往往,尽是曹家军将,齐都听得清楚,不由尽皆驻足,惊怒失色。 许褚回马来至许攸身前,大怒道:我不来惹你,你倒来撩拨老子。我等千生万死,身冒血战,夺得城池,你这个卖主弄舌小人,安敢在这里夸口骂人? 许攸:你若能凭血战夺得此城,除非王八着履,蛇儿戴帽! 许禇:罢了,反正也是个死,这口鸟气难耐! 说罢手起一剑,杀了许攸,下马提了人头,对闲看诸将道:你等去随俺去见曹公,作个见证,便是与他偿命,也不连累诸位。 诸将齐道:愿为将军作证,并将我等功劳,替将军赎罪。 即随许褚来见曹操,齐说:许攸无礼,实不可耐。换作我等,也必如许褚将军杀之。 曹操深为惋惜,但见众将皆替许褚分辨,只得深责几句,下令厚葬许攸,令众将散去。 三日假期已满,诸将销假还营,纷纷请战。 曹操下令各自整顿兵马,使人去召袁谭前来听用,一边派人遍访冀州贤士。 冀州降官荐举骑都尉崔琰,字季珪,向有大才,因袁绍妒能,不为重用。曹操大喜,即召为别驾从事,以助己治理本州民事,待为上宾。 镜头转换,按下冀州,复说平原。 袁谭听闻袁尚败走中山,统军出城攻击,大获全胜,尽降其众,得兵近十万。 便在此时,曹操使节到至,宣调袁谭往冀州听用。袁谭见手中复有这许多兵马,野心陡起,即欲复图冀州,见了曹操使者,拒不听命。 使节还报,叙说袁谭如此无礼。曹操大怒,自统大军征之,直抵平原。 袁谭闻说曹操亲自统军前来,自料不能相敌,遂弃平原,走保南皮。曹操此时一心要灭了袁谭,以永绝后患,遂不顾士兵疲弊,天气寒冷,一直追至南皮。 隆冬时节,燕赵大地天气寒肃,滴水成冰。曹军大多为中原之士,不耐严寒酷冷,行军途中多有病者。 袁谭闻知,采纳郭图之计,尽驱南皮百姓在前,精兵继之其后拥出,直抵曹寨。 两军混战,自辰至午,百姓死伤枕籍。 曹操见未获全胜,弃马上山,亲自击鼓。曹军将士见之,奋力向前,袁谭军大败。 曹洪奋威突阵,正迎袁谭,举刀将袁谭杀于阵中。郭图也被乐进一箭射下城壕,人马俱陷。曹操大胜,得了南皮,安抚百姓。 袁谭即死,河北袁氏旧部个个丧胆,人人再无战心。先是袁熙部将焦触、张南来降,曹操封为列侯;继之黑山贼张燕引军十万来降,封为平北将军。 曹操令将袁谭首级号令,随差一众河北降将,各引本部军兵,分三路进攻幽州袁熙。一面使李典、乐进会合张燕,攻打并州高干。 袁尚、袁熙得知曹兵将至,料难迎敌,乃弃城引兵,星夜奔往辽西,远投乌桓去了。幽州刺史焦触于是召集幽州众官,出城投降。 曹操大喜,加封焦触为镇北将军,使其管理乌桓诸部。至此之后,焦触又称乌桓触。 二袁远投辽西,曹操即得冀、幽二州,由此河北之地大半皆归曹军。 曹操大集诸将,设宴庆贺。饮宴之间,忽闻门军来报:并州刺史高干守住壶关口,李典、乐进二位将军损兵折将,急不能下,故此遣使前来,请求援兵。 闻此奏报,曹操掷杯而起,即命撤席升帐,决意亲自勒兵前往。于是调兵遣将,亲唤降将吕旷、吕翔近前,附耳授以密计。 吕旷、吕翔领了曹公计策,只引亲军数十人直抵壶关。到至关前,二吕卸甲弃马,入见高干,跪倒大哭。 高干:你二人阵前倒戈,已投曹操,今来此地,是欲赚我壶关耶! 吕旷:将军有所不知,我弟兄二人先前迫于形势,诈降曹操,为保此有用之身,欲为袁公报仇也。今得隙逃归,已尽知曹军营中底细,愿为先锋,助将军复夺冀州。 高干:你有何妙计,可胜曹军? 吕翔:如今曹操新得冀、幽二州,得意忘形,因命诸将放假三日,不及并州。将军若不趁此主动出战,待其引兵前来,悔之何及! 高干:若依二公之见,便当如何? 吕旷:可趁今夜月黑风高,将全部军马出关,偷营劫寨,先灭李典、乐进。待曹操来时,复以逸待劳,据险而战,则无有不胜。 高干听罢,信而不疑。于是传令三军饱餐战饭,以二吕为向导兼先锋官,尽起关上人马,出关夜袭曹营。 是夜三更,并州军马潜至曹营,亮起火把,一声炮响,杀将进去。不料是座空营,里面一个军卒也无。高干知道中了埋伏之计,再回头寻找二吕之时,早已不见踪影。 便在此时,只听金鼓大作,号角连天,李典、乐进、许禇三面杀至。只一阵将高干杀得大败,吕旷又于军中大喊诱降,尽收其众。 高干失了军马,又丢了壶关,只得夺路走脱,往投匈奴单于。路上正迎北番左贤王,于是拜请救援。 左贤王因闻袁绍已死,不愿与曹操结仇,叱而不纳。 高干寻思无路,只得去投刘表。行至上洛,被都尉王琰所杀,将人头解送曹操。 曹操大喜,亦封王琰为列侯。高干既已伏诛,并州遂定。如此河北尽归曹氏,可谓大获全胜。曹操聚众商议,二袁尚未成擒,要西击乌桓,彻底谫除二袁。 曹洪等诸将闻此,俱都谏阻:乌桓地处沙漠,路远难行;又军粮不备,主公慎思。 刘晔、荀攸等谋士也道:万里远征,非一日之功。若刘备、刘表乘虚来袭许都,大军在外,无力回救,则将奈何?且二袁部众皆散,乃疥癣之疾,何劳大军! 满堂文臣武将,众口一辞,俱都谏止北征。曹操见此,犹豫不决。 忽见郭嘉自座中而起,力排众议道:诸公之论皆非也。我正欲因其荒远,而乘其无备,卒然击之,方可大破其军,永除后患。至于刘表,亦属袁本初同类,乃坐谈之客耳,且嫉妒刘备之才,恐其成就功业,必无袭夺许都之心。 曹操思索再三,遂采取郭嘉之计,率大小三军,车数千辆,往征乌桓。 镜头转换,大军远征辽东。黄沙漠漠,狂风四起;道路崎岖,人马难行。 兵到易州境内,郭嘉不伏水土,卧病车上。却极力催促进军,休使前功尽弃。 曹操心痛不已,遂留郭嘉于易州养病;即封袁绍旧将田畴为靖北将军,使为向导官,率军前驱,倍道轻骑而进。 田畴进言:碣石山一带阴雨连绵,秦皇、汉武所开驰道早就泞滞不通,难以行军。若依愚见,建议改道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前进柳城,方能隐藏进军形迹,攻其不备。 曹操从之,催军倍道而行。当时正值溽夏,曹兵先上徐无山,继出卢龙塞,穿行于毁坏断绝将近二百年之白檀险道。这一路披荆斩棘,好不难行! 这日众军行得辛苦,疲累不堪。曹操命令就地休憩,埋锅造饭。 正在林中宿营,后军小校来报:破羌将军张绣自杀身死,特来报知。 曹操大吃一惊,刚要询问备细,只见世子曹丕进帐,伏地请罪:是孩儿于行军途次无聊,与张将军说笑了几句,他不胜恼羞,一言不合,便拔剑自杀了。孩儿特来请罪。 镜头闪回,叙述张绣之死。 张绣自归降之后,本来奉旨管领禁军,在许都护卫天子。只因关羽辞曹去后,前线缺少大将,曹操故此借调张绣随军北征,并在与袁绍作战时屡立战功。 画外音:后世史家以为曹操不忘前仇,却是不然,可谓冤案。当年张绣听从贾诩谏劝二次降曹,只身前往许都,以释曹操之疑。曹操为示不计前嫌,遂为儿子曹均求亲,娶了张绣之女,又奏请天子拜张绣为扬武将军,相待甚厚。张绣见其如此推心置腹相待,便即息却他念,专一为曹操效命。贾诩为此,对张绣多有钦赞之语。(本集完) 第二十七集 马跃檀溪 官渡大战以及平定河北之役,张绣力战有功,被曹操迁为破羌将军。 张绣对曹操甚为感戴,此后又凭手中一杆无敌神枪,身先士卒陷阵,大破袁谭於南皮,复被增邑二千户,得到全军至高重赏。 当时因连年战乱,天下户口减耗十存其一。曹营诸将获封,几乎未有满千户者,而张绣封邑特多,可见其立功之巨,亦可见曹操对其钟爱之甚。 曹营旧将有不服者,常自世子曹丕面前抱怨,将曹昂及典韦之死拿来挑拨。 曹丕当初与长兄至为亲爱,闻之仇恨更深,时刻欲待报仇,只是未得其便。 此番远征乌桓,张绣继续随征。只因水土不服,便如郭嘉一般,行至半途病倒。曹操闻报,予以特殊照顾,命张绣与世子曹丕带领后军,依前军所开之路前进,一面养病。 曹丕得与张绣在一起行军,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因记兄长曹昂战死宛城前仇,且仗恃世子身份,一直对张绣冷嘲热讽,令其一路片刻难挨,直至后悔当初降曹。 这一日,行军路上,曹丕又以言语相刺,张绣低首不答。曹丕愈怒,乃以手指抵其前额,冷笑道:君因一荡妇而杀吾兄,何忍持面视人邪! 张绣闻言,心如刀扎。忽又想起在冀州之时,曹操与曹丕父子暗夺甄氏一幕,又忆及婶母邹氏,不由长叹一声。当夜宿营之时,张绣便在帐中拔剑自杀。 可惜北地枪王,英雄盖世武艺绝伦,不是死在曹丕利口,实是死于贾诩之手。 闪回结束。曹操问罢详情,叹息一回,将世子曹丕厉声斥出营帐,命令近侍:将张绣就林深向阳之处埋葬,待得胜归来时再破坟起柩,移至许都厚葬。 稍时传餐已毕,曹操下令,继续向前行军。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复说荆襄。 曹操率军征战河北之时,便早有细作报到荆州。 刘表闻报,觉得机会难逢,却又不肯冒险,便使人到新野传令,命刘备率领关、张、赵云等,带本部军马北上,试探曹军底细动向。 刘备受命,复问信使:尊使来时,我兄可有甚话,特别叮嘱在下? 信使:君侯命我嘱托将军,“若果曹军无备,则回报我知,某当亲自发兵袭取许都。” 刘备闻此,兴奋异常。遂令糜芳与孙乾、简雍把守新野,亲率三军北征。 祭旗誓师已毕,刘备高坐帅案,分派诸将:命关羽率五百校刀手居左,张飞率一千飞虎军居右,赵云率一千军为前锋。某自率五千军居中,陈到率五百白毦兵,护卫中军! 众将声诺,共起八千五百军马,前到叶县扎营;一边派出哨马,去探南阳城内虚实。 曹军留守南阳上将,乃是夏侯惇、于禁、李典三人。闻报刘备竟敢率兵来侵,遂将三万兵马前往迎敌,驻军于博望坡前。 哨马探明曹军动静,飞报主将刘备。 刘备闻报夏侯惇军力四倍于己,心中计较已定,遂升中军大帐,分兵派将。往日手下只有关、张二弟,自是捉襟见肘,今日兵多将广,用兵自是不同,一一分派,有条不紊。 于是先唤过二弟关羽,发下头一支令道:前面县城唤作博望城,其左有豫山,右有安林。那夏侯惇欺我兵少,欲求速战建功,明日黄昏必率军出城前来击我。云长可引本部五百校刀军,前往豫山埋伏,放过彼军休敌,只焚其粮草辎重,便是大功。 关羽道声遵命,上前领令退下。 第二支令唤过三弟张飞:翼德可引本部一千军,去安林背后山谷中埋伏,待其兵出,却到博望城旧屯粮草之处纵火。 张飞叉手应诺,将大令接了。 第三支令点唤关平、周仓二将:命你二人引五百军卒,入山砍柴,多多预备引火之物。每人抱柴负薪,于博望坡后两边等候,至初更时曹兵来到,便可放火。 二将虽然疑惑,却不敢问,关平上前接令退下。 刘备安排已定,将最后一支大令付予赵云:子龙令为前部先锋,只许败不许胜,需诱敌深入,便是大功。某与陈到自引一军为后援,各须依计而行,勿使有失。 众将领令,未知其意。只有云长闻听兄长部署精到,心中佩服,暗赞道:兄长此番用兵颇有曹操之风,已深得兵法其中三味,甚是了得。 张飞终于忍耐不住,捧腹大笑道:兄长此次用兵奇怪,与此前作战大不相同。 刘备愠怒道:偏你话多,有甚不同处? 张飞:兄长说这半天,俺只听到放火,放火,却不闻怎样厮杀! 刘备:岂不闻将勇兵精,不如盘算得精?二弟不可违令,只管依计行事。 张飞诺诺连声,与关羽二人去了。众将虽然各听将令,却都疑惑不定,随后各散。 待众将皆出帐而去,刘备对陈到笑道:我这番火攻之计,直须瞒不得曹操。天幸此人不在此间,可使我成此大功。 陈到点头道:此乃我左慈师叔所授兵法篇中末技,果然瞒不得曹操。 刘备排兵遣将已毕,夏侯惇与李典、于禁引兵杀至,精兵在前,粮车辎重随后而行。 正趱行之间,望见前面一支军马来到,均是七长八短器,东倒西歪兵,勉强列成阵势,立住阵脚。当先一员大将,正是常山赵子龙。 夏侯惇大笑道:怪不得刘备是屡败之将,今观其用兵,正如驱犬羊与虎豹相斗耳! 遂纵马向前,赵云出马,互相通名。夏侯惇不屑道:无名小辈,怎堪与我对敌? 两马相交数合,赵云诈败而走。夏侯惇怎肯相舍,一直赶至博望坡。听得一声炮响,刘备亲自引军从山后冲将过来,夏侯惇纵马挺枪上前,刘备复退后便走。 追了半日,见天色已晚,夜风骤起。夏侯惇只顾催军赶杀,李典从后急至,叫道:将军休赶!前面路狭,树木丛杂,可防火攻。 一言未已,只听背后一派火光烧着,风助火势愈猛。 赵云回军赶杀,夏侯惇冒烟突火而走。李典被关云长截杀,拼命夺路突围,于禁、韩浩投小路走脱;夏侯兰被张飞一枪刺于马下。 夏侯惇大败,收拾残军逃回汝南,预备增兵再战。 刘备虽然胜了一阵,但恨自己兵力太少,不敢前进。因久候襄阳刘表援兵不至,只得长叹一声,回兵新野。 夏侯惇闻报刘备退回新野,不胜之喜,反与李典、于禁等人置酒庆贺,单等主公曹操自引大军前来,报此败兵之恨。 刘备回至新野,免不得亦置酒与诸将贺功,并将捷报传至襄阳,等候刘表示下。 镜头转换,按下新野,复说襄阳刘表不肯出兵支援缘故。 便当刘备火烧博望坡之时,荆州正值内忧外患,刘表有心无力,不能分身他顾。 所谓内忧,便是刘表虽然贵为荆州之长,但军政大权尽握于蔡氏等荆襄大族手中,是以不敢轻离外出,怕一旦在外征战失机,巢穴复为他人所有,悔之不及。 所谓外患,却是东有孙权,西有刘璋,均对荆州虎视眈眈,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镜头闪回,补叙益州刘璋。 兴平元年,益州牧刘焉病亡,其子刘璋即位。刘表乘此时机,派别驾刘阖策反益州将领沈弥、娄发、甘宁,使其背反刘璋,自己欲趁其乱吞并益州。 沈弥等既受刘表蛊惑,果然起兵反叛。但因志大才疏,先后都为刘璋所败。刘表未及发兵相救,此数人已在益州无法立足,只得各率残部窜逃荆州境内,进退失据。 刘璋探明数起内乱底细,得知皆为刘表挑唆,于是内心深恨刘表,即任命赵韪为征东中郎将,驻军巴东郡朐忍,自此与刘表为敌,随时预备袭夺荆州。 刘表深知赵韪智勇双全,乃是大将之才,自忖手下并无良将是其敌手,是以自己不敢轻离荆州,以免被赵韪抄了后路。 以上皆是刘表心中隐忧,却对刘备诉说不得。 自从曹操迎献帝迁都许都,刘表虽也遣使奉贡,但同时却又北与袁绍结盟,失其大略。治中邓羲劝谏刘表弃袁结曹,刘表不听,邓羲于是辞疾而退,从此终世不仕刘表。 张绣屯兵宛城,作为刘表北方藩属,得保荆州十数年平安。其后张绣听信贾诩之言,对曹操降而复叛,继而复降,其与刘表联盟亦便散而复合,继而复散。 张、刘联军曾多次败于曹操手下,刘表故此深惧曹操,不敢与之为敌。兼之荆州之地人情好扰,四周战乱不止,蛮夷贼众又互相煽动生事,更使得荆州沸荡动乱。 刘备率众来投之时,刘表刚派步骑一万攻下西鄂,立足未稳,亦是不敢北伐之因。 刘表平定荆南之时,与交州牧张津渐生仇隙,此后张津对刘表连年用兵。建安八年,张津被部下杀害,刘表即遣赖恭出任交州刺史,又命吴巨为苍梧太守。 曹操闻讯,则以天子名义拜交趾太守士燮为绥南中郎将,董督交州九郡,以抗衡刘表。西有刘璋虎视,东有世仇孙权,内部且又不宁,因此三个缘故,刘表不能北伐。 闪回结束,按下刘表,复说刘备。 刘备终因兵力不足退守新野,北与南阳及汝南相拒,两下相安无事。因知联合刘表北伐希望渺茫,于是只能自力更生,一边于新野招兵买马,一边令陈到打探卧龙先生行踪。 不料陈到只是敷衍应付,却不用心去寻。光阴似箭,刘备在新野县忽忽数载。 这一日探马来报,说曹操扫平河北四州,复率军远征柳城。刘备计算路程,曹操非年余不能南返,乃急率赵云与陈到飞马前到襄阳求见刘表,劝说刘表起兵袭击许都。 刘表见刘备来到,高兴异常,在厅中置酒款待,却不纳其出兵之策,亦不说明其中内情原因。刘备心中焦急如焚,但也只能暗自嗟叹,不敢形于颜色。 稍顷杯盘罗列,山珍海味满席。 刘表满面春风,请刘备在上首坐了,令蔡瑁令置一席,在厅下陪赵云等同饮。因见刘备怏怏不乐,遂笑道:贤弟今日精神不振,何也?兄让你见个故人,必能提兴欢饮。 即命侍宴官道:去请许先生前来,说有故人相候。 侍宴官领命下殿,引一文士进殿入厅。那文士登堂入室,向刘备一揖到地,朗声笑道:我道是哪个故人,却是玄德使君,大汉皇叔光降!未知皇叔还识得小可否? 说罢已至席前,也不待刘表相让,即坐在刘备左首,随意至极。 刘备看时,见来者却是吕布帐下谋士许汜,当年在徐州时常相会面,向有国士之名。但因其曾与陈宫背叛曹操,又为吕布谋而不忠,且极爱赀财,刘备向来不喜与其共语。 吕布被曹操缢杀于白门楼之后,许汜不能为曹操所用,因闻刘表喜好结交名士,故此辗转来至襄阳。今日与刘备故旧重逢,倒也发自内心欢喜,诚意结纳。 刘备心中虽然不喜,但即同为刘景升座上之宾,也只得起身见礼,虚与委蛇一番。 许汜与刘备寒暄已毕,见其不冷不热,也不再为意,便只顾吃酒啖肉,口沫横飞,高声与刘表共论天下之士。 刘表因刘备在坐,故于席间评论徐州人物,以为共同话题。忽然谈到伏波将军陈登,刘表叹道:早闻陈元龙乃是当世大才,非常人物,可惜未能与会,实在可惜。 许汜见刘表如此推崇陈登,大大不以为然,昂然说道:以某观之,陈元龙乃湖海之士,骄狂之气至今犹在,难入儒林之雅。 刘表目视刘备,待其发表意见。刘备平生极爱陈登,不便当面驳斥许汜,便借此话题转问刘表:明公觉得许君所言何如? 刘表沉吟道:某不识陈元龙之面,难以断言。依我看来,许君量必不会背后议人之非,但又闻陈元龙名满天下,似非骄狂之士。贤弟在徐州日久,试说陈登为人如何? 刘备见刘表言不及意,直接问许汜道:公所说陈元龙豪横骄狂,可有所据而言? 许汜酒已半醉,冷哼一声:如何没有?我昔日因避战乱,路过下邳之时,曾顺道造府拜见陈元龙。元龙虽也置酒相待,但于席间良久对某不理不睬,宴罢更是无礼至极,自顾上了大床去睡。某远来之客,只得睡在下床。待客如此,此非骄狂之士,却又谓何? 刘备将酒杯一推,起身直斥许汜:早闻阁下在徐州时,只会求田问舍,聚敛家财,耽于享乐,铜臭盈怀。今日见之,又只知寻章摘句,毫无可采之策。陈元龙忍你说完已属不易,又怎会待公如宾?倘若换作是我,则会高卧楼上,置公于地,又何止上下床之别乎? 许汜不料刘备如此激愤,一时无言可对。 刘表从来只见刘备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见其愤慨难当,恐怕许汜脸上难堪,遂举杯各劝一巡,归座笑道:贤弟如此推崇那陈元龙,得无有些谬赞? 刘备侃侃而谈道:弟幼时向以卢植尚书为师,后自涿州起兵以来,虽然无甚成就,亦可谓阅人无数。像陈元龙这样文武兼资、又具胆色志向之人,却是罕见。弟观陈登之才盖绝天下,大概只能在古代圣贤之中找到并肩者,今人皆难以与其相提并论也。 刘表听他如此讲论,不由愕然,喜怒不得,只得劝酒。当日只是清谈,并不涉及军政,最终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刘备自引赵云回到新野,心念陈登不已。 镜头转换,时光流逝。 这一日,刘备正与关、张二弟在新野饮酒,忽报刘表有书信至。 观其书云:今有旧日黄巾降将张武、陈孙共谋造反,在江夏掳掠。请贤弟领三万军前去讨伐,兵符由信使转付,领兵即行,无需面辞。 刘备见刘表肯付自己兵权,便知其对前番面斥许汜之事并不见怪,便欣然领命即行,引关、张、赵云三将兵发江夏。 张武、陈孙闻说刘备来伐,引兵来迎。两军对垒,只战了一阵,二将便被赵云、张飞分别刺死,不耐三五个回合之战。 赵云夺了张武所骑宝马的卢,献于主公。 刘备即招安张、陈余党,平复江夏诸县,班师回归襄阳。刘表出郭迎接,见玄德所乘之马极骏,问是的卢宝马,不由称赞不已。刘备见兄长喜欢,慨然相送。 刘表大喜,骑回城中。蒯越见而诧异,问道:此马何来? 刘表:我弟玄德得之战阵,转赠于我也。 蒯越:主公不可乘坐。昔先兄蒯良最善相马,某亦颇晓此道。马经有云:“目有泪槽,额生白斑;名为的卢,骑则妨主”,说的便是此马。张武因其而死,信不诬也。 刘表深信其言,次日与刘备贺功,因说道:昨日承惠良马,深感厚意。但贤弟乃是征战之将,不可无好马骑乘。为兄常居宫中,留之无用,敬当送还,请贤弟勿辞。 刘备领兵半生,岂有不爱良马之理?将此马遂与刘表,本来便有些依依不舍,惦念了一夜。此时见宝马得回己手,自是喜不自禁,起身相谢。 于是谢别刘表,便骑的卢宝马,引本部军马径回新野。 方出襄阳城门,只见一人上前,乃是荆州幕宾伊籍字机伯,拦在刘备马前,深施一揖:皇叔且住。窃闻蒯异度曾对刘荆州说起,此马名唤的卢,乘则妨主,刘荆州因此不敢乘骑,复还给明公。陈武已被此马所害身亡,使君岂可复又乘之? 刘备这才悟出刘表席间还马之意,遂大笑道:深感先生见爱,以此实情相告。但以某看来,凡人之死生有命,岂区区一马所能妨哉! 伊籍服其高见,长揖别过。自此伊籍与刘备常相往来,便成挚友。 字幕:忽忽数年,建安十二年春。 甘夫人为刘备生了一子,取名刘禅。因甘夫人此前尝夜梦仰吞北斗,因而怀孕,故此又取一个乳名,唤作阿斗。 刘备中年得子,这一喜非同小可,与关、张二弟及满城僚佐连日置酒庆贺。 刘表听闻刘备得子,派伊籍携厚礼来新野拜贺,并请玄德到襄阳一会,有要事相商。刘备便随伊籍一道回归襄阳城内,欣然赴兄长之约。 兄弟二人在公堂上相见已毕,刘表直将玄德邀入后堂饮酒。刘备见兄长面色凝重,不知有何重要事故,只得相随入内,不敢开口擅问。 酒至半酣之际,刘表挥手屏退侍者,忽然长叹。 刘备便问:兄长何故不悦,发此长叹? 刘表刚要回答,陡觉继妻蔡夫人出立屏风之后,乃垂头不语。 刘备不便再问,遂转换话题道:江北细作昨日来报,曹操远征乌桓获胜,斩了踏顿及二袁,已自柳城回兵,今冬即可还至许都也。 刘表复又长叹一声,悔不可当。当日席散,刘备满怀狐疑告辞,回至新野。 春秋易度,转眼冬至。刘表又请刘备赴荆州相会,请入后堂饮宴,歉然说道:近闻曹操已回许都。其势日盛,又无北顾之忧,来年必有吞并荆襄之心。昔日悔不听贤弟之言,失去机会,逝者已矣,后悔已迟。今日请贤弟前来,却有大事与贤弟相商。 刘备慨然道:兄长倘有用我之处,弟虽死不辞。 刘表点头道:为兄近来疾病缠身,欲将家事相托贤弟。我前妻陈氏所生长子刘琦,为人虽贤,而柔懦不足立事;后妻蔡氏所生少子刘琮颇为聪明,类我当年气概。我欲废长立幼,又恐碍于礼法;欲立长子,争奈蔡氏族中皆掌军务,后必生乱。因此好生委决不下,故请贤弟前来相商,弟可为我一言而决。 玄德沉思片刻,离席说道:即兄长委弟以心腹,弟不得不以实而论。自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兄长若忧蔡氏权重,何不徐徐削之?亦不可因溺爱而立少子也。 刘表听罢,默然不言。 二人这一番对话,谁知又被隐于屏风之后的蔡夫人听个正着,一字不漏。 须臾席终,刘备告辞,前去馆驿歇息。 蔡夫人见刘表入睡,即刻密召蔡瑁入内:刘备干涉我荆州内务,劝你姊夫册立刘琦为嗣,着实可恶。你可趁刘景升酒醉未醒,迅速领兵前往馆舍,擒杀刘备,除此大患。 蔡瑁:倘若姊夫明日问起,我将如何答对? 蔡夫人:所谓疏不间亲,先斩后奏,谅其也必无杀你,而为刘备偿命之理。 蔡瑁本来深忌刘备,连声称是,回至府中,连夜点军。未料此事却被伊籍探知,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换便衣,夤夜来至馆舍,催促刘备速回新野,休在襄阳逗留。 刘备问明实情,谢别伊籍,急唤从者上马,星夜叫开城门,奔回新野。 字幕:伊籍,字机伯,兖州山阳郡人,刘表同乡。少帝刘辩旧部,鬼谷门弟子。 镜头闪回,补叙伊籍身份。 少帝刘辩自化名诸葛亮,隐居隆中以来,便令伊籍凭自身才学潜身刘表帐下,观察刘表左右及素日来往之士。 诸葛亮:卿为卧底,责任重大。若在刘景升帐下发现汉室旧臣,或皇室宗亲中有才有德,心怀故主者,即可诚心接纳,以备兴复大业之用。 伊籍:臣遵旨,敢不尽力竭力! 自刘备与关、张、赵云等南来荆州,依附刘表,伊籍便就暗中观察。因知其桃园结义约共生死,同扶汉室之盟,故此借假评论的卢宝马,与刘备结交。 孔明亦早自陈到口中听说刘备之事,因此叮嘱伊籍,须对刘备暗中保护拉拢,以为己用。伊籍此时因见事关紧要,这才冒险至馆舍报信,相助刘备虎口脱身。 闪回结束。蔡瑁领军到馆舍时,自然扑空;又追到北门,方知刘备已叫开城门离去。蔡瑁至此悔恨无及,却不知是何人走漏了消息与刘备,救其性命。 字幕:金风送爽,转眼已至秋分,荆州七郡大熟,五谷丰登。 蔡瑁禀报刘表:今天下饥馑,唯我荆州丰稔,今岁大熟。为答上天眷顾之恩,理合召聚众官,以示抚民劝农之意。本州司农官长已于北效设坛,敬请主公一行,登台献祭。 刘表闻报心喜,却因患哮喘之疾,不能出门迎风,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孤近日气疾发作,实在不能成行。可令刘琦、刘琮二子,为我待客。 蔡瑁:二位公子年幼,待客则可,若是主祭,则恐失礼节,令诸郡守小看。 刘表:即如此,天下诸侯皆知刘皇叔大名,可往新野请玄德主祭,兼以待客。 蔡瑁暗道如此正好用计,便差人赍持刘表柬书,往新野请玄德赴襄阳。 刘备得书,便知前番刘景升必无害己之意,欲图谋害者定是蔡瑁。此时接书心虽怀惧,但不敢不去,且亦疑惑前次伊籍之信真伪。 为保万全,遂命赵云率军三百人同往,陈到却作仆从打扮,不离左右半步。 蔡瑁闻报玄德将至,会同刘琦、刘琮二位公子,引一班荆州文武官僚出郭迎接,意甚谦谨恭顺。玄德见二位公子俱在,疑忌顿消,不复戒备。 当日玄德率二公子登台献祭已罢,还至襄阳城中。 蔡瑁吩咐杀牛宰马,大张筵席,将各州郡众官皆请至堂中。刘备坐于主席,二公子两边分坐,其余乡绅诸官各依次而坐。 赵云带剑立于玄德之侧,寸步不离。蔡瑁暗示荆州武将文聘、王威,力请赵云另席就坐,赵云百计推托。刘备不便拂逆众意,亦令其去,赵云勉强应命而出。 陈到当时身穿仆从衣服,在刘备身后垂手而立,却是无人留心。 蔡瑁在外收拾得铁桶相似,将刘备所带来三百军都遣归馆舍,只待酒至半酣,号令下手。 酒至三巡,伊籍起身把盏。至刘备身前,袖中丢下一封小笺,以目示意,自行离去。 刘备会意,将纸笺藏在袖中,起身如厕,于僻静处展开,看那纸笺上写道:蔡瑁设计害君,城外东、南、北三处皆有军马守把。惟西门可走,公宜速逃! 刘备大惊,不敢重回席间,急至后园厩中,解开的卢宝马,打开后门,飞身上马,望西门而走。门吏挡之不住,便至前厅飞报蔡瑁。 蔡瑁闻说刘备往西门而走,即引五百军随后追赶。 刘玄德撞出西门,行无数里,见前有檀溪拦路,阔达数丈,无桥可渡。 勒马欲回,遥望城西尘头大起,追兵将至。刘备无奈,只得回马到溪边,紧闭双眼,将那的卢马乱加两鞭,纵马下涧,口中呼道:的卢,的卢!今日果然妨吾! 嘴里正然乱嚷,却陡觉耳边风生,那马竟自一跃三丈,从水中飞越檀溪而上,四蹄稳稳踏上西岸。玄德便如腾云驾雾,睁眼看时,连自己都惊得呆了。 蔡瑁引军赶到溪边,扬鞭大叫:使君何故逃席而去? 玄德惊魂略定,也不答言,纵马便走。 蔡瑁见此,顾谓左右:你等可曾见他是怎生飞过去的,或是何方神灵相助? 众军无不摇头,表示不解。蔡瑁见刘备去犹未远,便急令弓箭手上前,喝令放箭。 话未出口,陈到飞身赶到,一手将蔡瑁从马背上拎了下来,举在半空。当时右手捏紧蔡瑁脖颈,将其举在空中,就势抡了一抡,甩了两甩。 蔡瑁急道:有话好说! 陈到厉声喝问:你带了这许多兵马,将我主刘使君逼到哪里去了?若是不说实话,就捏断你的脖子! 那五百荆州士兵见主将落在他人手中,不由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也不知此人从哪里来的,怎生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军伍,就到了主将马后? 蔡瑁身在半空,亡魂皆冒,想要乞求饶命,却被捏住脖颈,喉咙里发不出声来。 正在相持不下,只听背后马蹄作响,赵云赶至:贤弟,休伤了蔡将军性命! 陈到哼了一声,将蔡瑁扔在地上:便宜了你。但若我主公有失,绝不相饶! 蔡瑁身上甲重,摔个半死,挣扎半天不起。荆州军上前扶起,等候示下。 赵云即问蔡瑁:你将我主公逼向何处? 蔡瑁知道赵云手段,不敢动武,哼哼叽叽说道:不知皇叔何故离席,我也是前来寻找。 赵云撇下蔡瑁,领兵绕溪而寻。陈到向前飞跃,跳过檀溪,向西而去。(本集完) 第二十八集 伏龙先生 襄阳城外,水镜庄园。 陈到奋力跃过檀溪,运起飞腿神功,抢在刘备之前,一口气奔至水镜山庄。 只因道路精熟,也不用人通报,直到庄内。进入庭院,只见草堂之上,师父史子眇和师叔祖水镜先生司马徽正在弈棋。少主孔明先生也在,手挥羽扇,微笑观局。 陈到健步登堂,先向孔明跪行君臣大礼,哽咽道:少主殿下,微臣参拜。这些年不见,主人可是……越发长得高了,玉树临风,君临天下。 孔明听他这套祝词,哈哈大笑,心中却是酸楚灼热,说道:胡师兄,快些收起你这一套来罢。今后万不可如此旧称,但呼先生便是,免误大事。 陈到连连称是,又扮个鬼脸道:先生以后也不可作如此旧称了,某今改名陈到。 孔明一怔,复又大笑。 史子眇及水镜先生见胡车儿来到,推开棋枰,立起身来。 陈到回身拜倒:参见师父、师叔祖。 史子眇:你不在新野,到底作甚? 陈到:奉师父之命,弟子与伊籍合谋,已将刘玄德引至襄阳城西,应向此路来也。 史子眇闻罢,颔首微笑。水镜先生道:好,好,好。算你奇功一件。 即命孔明随身童儿龙吟:拿上横笛,骑上青牛,速至庄外迎客,引那刘皇叔进庄。 龙吟便问陈到:师叔,那刘皇叔是何长相打扮? 陈到:白面长须,五十多岁年纪,乘骑白马,浑身是水的便是。 龙吟:却原来是个水龙转世。那便好认,我就去也。 于是到后院牵了青牛,跨上牛背,出门去了。 孔明向水镜先生道:承蒙先生教诲多年,而今方得拨云见日,得以龙虎相会。我已传书徐元直,令他前来隆中一会,计算路程,谅必今夜三更,能到水镜山庄。 水镜先生笑道:好,好,好。你这一条卧龙,此后内有庞士元、徐元直、孟公威、石广元、崔州平等尽心辅佐,外有诸葛子瑜和刘晔暗相呼应,再有刘、关、张、赵,及陈到、臧霸等一班猛将相辅,定能得展其志,兴复汉室了。 史子眇:庞德公素日所授治国之策及用兵之道,亦终有用武之地矣,幸甚至哉。 孔明点头称是,遂即告别,自回隆中,安排试探刘备一应诸事。 镜头转换,襄阳城外。 刘备跃马过溪,心中暗惊:此阔涧一跃而过,岂非天意!人皆言的卢妨主,今日却救我性命,想来是我上应天命,今后说不定还有富贵缘分。 因不敢再回襄阳,一边迤逦望南漳策马而行,田园村郭,日将沉西。 正行之间,见一牧童跨于牛背,口吹短笛而来。因见刘备浑身湿透,汤水淋漓,熟视半晌,忽然问道:将军莫非破黄巾之刘玄德否? 刘备大惊问道:你乃村僻小童,何以知某姓字? 牧童道:我本不知,因师父说今日有个刘玄德必从襄阳而来,如此如此模样,乃当世之英雄,命我来接进庄,今观将军必是,故此相问。 玄德大奇:你师父却是何人? 牧童答道:我师父覆姓司马,名徽,字德操,道号水镜先生。向与襄阳庞德公、庞统叔侄为友。庞德公字山民,长俺师父十岁;庞统字士元,少俺师父五岁。 刘备闻言大喜,暗道:我在新野多年,尝闻这几人乃天下奇才。刘表数次重礼聘请庞德公出仕不得,不想今日得见大贤! 遂问牧童:你师父今居何处?可引我去拜。 童子应喏,便引刘备到水镜庄前下马。水镜先生已从院中迎出,哈哈笑道:玄德公今日幸免大难!必为转运腾达之兆也。 刘备闻言惊讶不已,怀疑来者非是凡人。水镜先生将刘备请入草堂,分宾主坐定。见架上满堆书卷,窗外盛栽松竹,横琴于石床之上,清气飘然。 水镜先生开门见山:明公神色慌促,衣襟尚湿,必是得逃大难,并险遇水灾之厄。 刘备佩服至极,遂以襄阳献祭,被蔡瑁图害一事相告。 水镜先生颔首笑道:山人久闻江湖上传说明公大名,先为豫州之牧,后据徐州数郡称雄,又被天子封为左将军。天下尽知皇叔英雄,何故至今犹落魄不偶,寄人篱下? 刘备脸色通红:备出身寒微,身无长技,又命途多蹇,所以至此。 水镜先生:皇叔言不由中。将军胸怀大志,当初桃园结义之时,即与关、张相约上扶汉室、下匡黎民,此乃王霸胸襟,虽曹孟德亦以英雄视之,谓他人皆如草芥。若依山人看来,皇叔久不得志,其一未得其势,其二左右不得其人耳。 刘备被水镜先生说中心事,急忙起身长揖而拜:刘备不解,请先生道其详细。 水镜先生:皇叔请坐,听我道来。说将军未得其势者,是因天下大势先机已为曹操所占,致使将军无由异乎于其他诸侯,并为天下信也。那曹操起于青州,当初地不过数郡,人马不过万余,因迎献帝于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便似当年高祖借怀王之名以制项羽,故此天下百姓莫不奉之为正朔,诸侯亦不敢与之相抗,方有今日局面。似袁本初、袁公路兄弟,虽然四世三公,人多地广;吕布勇猛无敌,且手下良将众多,却终为曹操先后所灭,是其偷窥神器,意图篡逆,为天下所弃之故。至若刘表、刘璋、张鲁等,割据一方不尊天子,只得其土而不得其势,亦难久存,何况皇叔并无寸土之地?再说皇叔不得其人者,虽有关、张、赵云等皆为万人之敌,可惜并无善用诸将之人。若孙乾、糜竺、简雍之辈,乃是白面书生,与荀彧叔侄、郭嘉、程昱、贾诩、张昭、周瑜相比等而下之,皆非经纶济世之才也。 刘备连连点头:曹操及江东孙氏果然人才济济,刘备不如。某亦尝侧身以求山谷之遗贤,争奈未遇其人!左慈道长亦曾瞩我到襄阳之时,前来求问先生,只恨不得其便,致使因循至今。敢问先生,可否屈尊出山以教我? 水镜先生:某乃化外修道之人,于经伦治世并无一能。眼前便有大贤,何弃珠玉而求顽石朽木?玄德公久居新野,可曾听闻荆襄诸郡小儿谣言? 刘备:也曾听闻其童谣唱道,“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遗。到头天命有所归,泥中蟠龙向天飞。”不知是否先生所云者? 水镜先生:正是。建安八年,刘景升丧却前妻,便生家乱,此所谓“始欲衰”也;“无孑遗”者,不久则景升将死,荆州文武则将零落无孑遗矣;“天命有归,龙向天飞”,则应在真龙当出,赖将军全力而辅之。 刘备:量刘备是何等人物,安敢当此! 水镜先生:只要将军不忘当初桃园结义盟言,我必助你得遇真龙天子;再以天下奇才供你驱使,复兴汉室。将军若有此心,便请起个誓来。 刘备听罢,指天而誓道:刘备自涿州起兵之时,便立下上扶汉室,下匡黎民大愿。若逢炎汉嫡传天子,当尽全力辅佐,以延汉祚。若违此誓,他日必使我呕血而死! 水镜先生大喜,即向内室呼道:史、胡二位贤契,还不出来? 只见门帘掀处,二人自内室走出,正是鬼谷掌门史子眇道长,后面跟着陈到。 刘备惊道:史仙长在此并不奇怪,陈到却又如何在这里? 陈到施礼:史道长便是在下恩师。主公不是想要寻卧龙先生么?今日主公遇险于檀溪,正是天假其便,在下方请师父派童子前去相迎,引主公到此。天机勿泄,主公休怪。 刘备闻言大喜,遂与史子眇见礼,回头再问水镜:先生,那真龙天子果系何人,身在何处,天下奇才却又安在? 水镜先生:真龙天子便是与皇叔一样,持有卧龙令者。只要皇叔诚心往拜,到时自然得见。至若天下奇才,可再以童谣相告,道是“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 刘备又问:伏龙、凤雏又是何人,现在何处? 水镜先生:伏龙者,便是颖川徐庶字元直;凤雏者,便是庞德公之侄庞统字士元。二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颠倒乾坤之能。今日晚间徐元直便到本庄,庞士元现在江东,我去令人寻来,不日亦可来见将军。 刘备待要再问,史子眇却道:天色已晚,将军可于此暂宿一宵,明日再言。 即命小童具饮馔相待,的卢马牵入后院喂养,一夜无话。 次日天晓,刘备早早起床出卧,水镜先生已备好早馔,请皇叔洗漱用餐。 刘备:如何不见史子眇道长,以及陈到? 水镜先生:史道长相陪庞德公已去江东,寻访凤雏庞统。并以卧龙令晓喻周瑜、鲁肃、诸葛瑾、顾雍等一班心向汉室之士,辅佐说服孙权,使其与皇叔联合,共抗曹操以兴汉室。陈到则去襄阳会合赵云,前来迎护皇叔共回新野,免得再受惊恐。 刘备闻说感激不已,又问:伏龙先生之事若何? 水镜先生道:徐元直昨夜三更而至,将军已然熟睡,便不曾打扰,今晨却又离去。 刘备闻听,跌足叹道:恨我贪睡,当面错过大贤! 水镜先生:刘皇叔不必如此。徐元直已去新野,将军回去自然相见。某昨日所言,尤其卧龙之事,将军自与元直密议私寻即可,万万不可与外人谈论,尤其是刘表及蔡瑁等辈。便是关、张二人,也不可使其知晓底细。 刘备知道卧龙先生身份隐秘,兹事重大,诺诺连声应承,胡乱吃了些早饭,却是食不甘味,一心只想插翅返回新野,好与伏龙先生相见。 早餐已罢,忽闻庄外人喊马嘶。水镜先生说道:必是胡车儿与子龙前来,迎接皇叔。 言犹未了,陈到与赵云已相随小童进院,来迎刘备。赵云拜了师叔祖水镜先生,后向刘备请罪:昨日都是赵云贪杯,失于救护,使主公遇险,罪过不小。 玄德安慰子龙数语,随即辞了水镜先生,与陈到、赵云上马,还于新野。 镜头转换,新野县衙。 刘备与关、张及孙乾等相见,略说蔡瑁谋害,多亏赵云、陈到救护之事;即令孙乾赍书至荆州,向刘表具言蔡瑁设谋相害,全赖跃马檀溪得脱。 刘表前闻刘备中途退席,心中纳闷,今日看了书信方知详情,不由大怒,欲杀蔡瑁。 蔡夫人见刘表盛怒,不由怕了,跪地痛哭,求免兄弟一死。 刘表怒气不息,乃将蔡瑁斥责一通,最终还是免于责罚,并仍使其掌荆州之兵。又为安抚刘备,更命长子刘琦为使,同孙乾同去新野,至刘玄德处请罪,并为蔡瑁开脱。 刘备闻报刘琦亲来新野,亲自接出府门,并在县衙厅中设宴相待。至于刘表不杀蔡瑁,那是早在意料之中,自然再无他辞。 叔侄二人当日叙话,酒至半酣,刘琦忽然停杯不饮,潸然堕泪。 刘备大惊,急问:公子何以发悲? 刘琦便请屏退侍从,诉说心事:今荆州军政大权,皆握于蔡氏及蒯氏之手,父亲凡事不得自主。继母蔡氏因欲立其亲子为嗣,对侄儿常怀谋害之心;父亲又偏爱幼弟刘琮,侄早晚为蔡氏谋害,幸请叔父指教免祸之策。 刘备:我刚到襄阳时,亦恐被蔡氏所害。你父令我至新野防备曹操,反而悠然自安。现放着荆州许多府郡,江夏毗邻宿敌孙氏,贤侄何不求为彼处监军,离开襄阳避祸? 刘琦广读诗书,一点即通:叔父言外之意,是欲侄儿效那春秋之时公子重耳? 刘备:然也。贤侄自请离开国都,避开蔡氏视线,自然可得免祸。 刘琦暗道妙计,当即破啼为笑,归座欢饮。酒罢拜谢叔父,欣然辞别而去。 回到襄阳之后,刘琦回禀父亲:叔父刘备不计前嫌,且在言语间尚为蔡瑁开脱,恐其若被严责,以后必然记仇,不好相见。 刘表听了,极赞玄德忠厚待人,心下甚为喜慰,怒气渐息。 刘琦见父亲难得欢喜,遂趁机进言:父亲大人,我想如今江东孙策新丧,其弟孙权初掌江东,招贤纳士,必来伐我荆州,以立威望。父亲身体有恙,儿今已年长,愿替父分忧,求往江夏监军,以加强江夏防务,敬请父亲示下。 刘表闻言大喜,便准其为江夏太守黄祖监军,并领荆襄水军,以分蔡瑁之权。 刘琦由此亦喜亦悲,当即泣别父亲,领了三千军马,望江夏上任去了。 镜头转换,按下襄阳,再说新野。 刘备亲送刘琦至南门,看他去得远了,便即回马,入城返衙。 忽见衙前市上一人葛巾布袍,皂绦乌履,长歌而来。其歌曰: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山谷有贤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贤兮,却不知吾。 刘备闻歌暗思:此歌大有深意,来者莫非伏龙先生? 遂下马相见,将来人邀入县衙,求问姓名。那人答道:某乃颍上人徐庶,字元直。久闻使君纳士招贤,故行歌于市,以动尊听。 刘备闻说果是伏龙先生,不由大喜,与之谈论天下大事,便如掌上观纹,滔滔不绝。乃拜徐庶为军师,请为新野调练本部人马。 徐庶也不推辞,欣然任之。刘备令关、张、赵、陈诸将拜见军师,关、张等听徐庶谈论兵法甚为精到,于是无不钦服,文武相得。 镜头闪回,按下刘备,回头再说曹操北征辽东乌桓。 曹操以田畴率其部曲为向导,兵出偏僻诡道,上徐无山,以轻骑出卢龙塞。于崇山峻岭中疾行数百里,终于穿越丛林,来至白狼山中,扎下营寨。 来日清晨,哨马来报:前面有无数乌桓人马,众达七八万余,皆扎于山下平旷之处,其军营之后,便是柳城。 当时曹军只有数千骑兵,后续部队未达。诸将闻敌人众达十倍,尽皆恐惧。 曹操目视众将,面有忧色。张辽挺身而出:胡骑虽盛,犹不如颜良军势之壮也。关云长能在万马丛中取上将之首,我何不能为之?末将请为先锋,趁此胡虏阵势不整,发动奇袭,必斩其上将以还。若不得胜,请斩某首可也。 张合随即大呼:文远将军真乃英雄也!某虽不才,愿驸骥尾,与将军掠阵。 曹操壮之,当即酌酒各一大觥,亲赐二将,并以主帅麾盖授予张辽,令其下山出战。 三通鼓响,张辽在左,张合居右,各率三千精骑,以上凌下,冲入乌桓阵中。 乌桓军毫无防备,顿时大乱。曹操见对方军阵已乱,号令全军突击。 诸将闻令,齐抖丝缰,各挺刀矛,俱都杀下山来。乌桓军出其不意,如何抵得这帮下山猛虎?返身便往柳城中退走,溃不成军。 张辽单枪独骑,直冲至敌阵垓心,重围甚厚,杀之不透。眼见时已过午,心下焦躁。 忽侧目左面高坡,见有一员乌桓大将立在麾盖之下,指挥众军死战不退。定睛观看旗号伞盖,执事仪仗,不是蹋顿单于,却是哪个? 张辽陡然想起关公在白马坡时,袭斩颜良情景。于是撇开众军,从斜刺里驰上山坡,径奔单于,犹如劈波斩浪,众胡兵阻截不住。 蹋顿单于见张辽来得势猛,急欲拨马下坡避之,却已来之不及。 张辽冲至马前,大喝一声,将蹋顿挑于马下。恰好张合策马来到,跳下马来,抽剑斩了蹋顿首级。乌桓诸将见头领已死,哄然一声,均作乌兽而散。 这一场激战,自辰时开始,至申时方才结束,曹军以少胜多,取得完胜。 乌桓各部单于名王,多人均死于此战,柳城最终被破,胡汉军民降者二十余万口。 袁熙、袁尚本在城中,因见势不妙,在城破之前便出北门,引领本部数百人马,往投辽东太守公孙康而去。 曹操遂进柳城,布告安民,尽取府库资财,给赏诸将及三军。又封田畴为柳亭侯,使其带领部曲,就此镇守柳城。 封完功臣,又重赏此前谏止东征谋士,说道:乘危远征,侥幸成功。今虽得胜,实乃上天所佑,绝不可以为法。诸君之谏,乃万安之计,后遇此类等事,休要钳口。 在柳城歇兵三日,遂命回师。兵至易州之时,方知郭嘉已病数日,停柩公廨。 曹操亲往祭之,抚柩大哭:郭奉孝死,乃天丧我也! 众官力劝,方才止悲。对众叹道:诸君年齿皆与孤相当,惟奉孝年少,可托以后事。不期中年夭折,怎不令我心肠崩裂! 吊祭郭嘉已毕,夏侯惇率领众将入帐,请征辽东公孙康,问其私纳袁氏兄弟之罪。 曹操笑道:这次却不烦诸公。数日之后,公孙康自会送二袁之首到来。 过了五日,门军忽报:辽东太守公孙康,遣人送袁熙、袁尚首级到至,请求入见。 诸将闻此,无不惊奇。曹操早就胸有成竹,遂命召见辽东来使,给予重赏,并赐封公孙康为襄平侯、左将军。 来使辞归,众官传观二袁首级,因不解何故,齐都请问丞相。 曹操拿出一封书信,示与众官道:孤与诸公想法相同,初时亦欲往征辽东,究问公孙康容纳二袁之罪。是郭嘉遗书与我,说公孙康定斩二袁,尔等自去看来。 荀攸接书,当众读道: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明公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二袁往投必疑。若我以兵击之,其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若缓而不攻,公孙康与袁氏必自相图,终必杀二袁以邀赏于朝廷,其势然也。 众官听罢,并皆踊跃称善。曹操笑容忽敛,复又大哭不已,便以二袁首级致祭郭嘉。 字幕:郭嘉随曹操从征十一年,多立奇勋,病死于东征乌桓途中,亡年三十八岁。 闪回结束。乌桓既平,曹操班师回许都。 于是率领众将,入朝登殿,向天子献捷,奏请将郭嘉厚葬。献帝准奏,大赏从征将士,并诏命将张绣灵柩迁葬汝南,以列侯之礼致祭。 曹操因常念郭嘉之死,不由常怀悲戚。 忽这一日,夏侯惇自当南遣使入都,叙说前番刘备相攻之恨,博望坡大败之辱。 曹操览表大怒,便即升帐聚将,安排南征。遂差曹仁、李典为帅,降将吕旷、吕翔为副,领兵三万,南下屯于樊城,虎视荆襄;就便探看刘表虚实,准备渡江。 曹仁领命,兵至樊城,便要放出探马,到襄阳探听消息。 吕旷、吕翔欲建大功,上前请令:刘备屯兵新野,是为荆州北藩。其乃我等手下败将,攻之必溃,则刘表必望风而降。我兄弟二人愿请精兵五千,前往新野取刘备,以献将军。 曹仁甚壮其勇,即派精兵五千,与二吕率领,前往新野厮杀。 荆州细作探知二吕出兵,飞马报于新野。刘备急召众将,计议应对之策。 军师徐庶笑道:若是曹操亲自来时,还要费些计较。曹仁使二吕带兵,是送辎重与我也。不可令其入境,可使关公从左敌其中路,张飞从右敌其后路;主公自引赵云正面相迎。 刘备言听计从,与众将领兵而出。 吕旷、吕翔引军来到,两下对圆,擂鼓三通,各自射住阵角。刘备先使赵云出马,曹营中吕旷亲自迎敌。战不数合,赵子龙手起一枪,将吕旷刺于马下。 吕翔引军回走,被关云长冲杀一阵,辎重尽失。 回败不到十里,又被张飞截住,一矛刺死吕翔。余众四散奔走,大半多被擒获。 刘备班师回县,犒赏三军,设宴庆贺。 败军回见曹仁,报说二吕被杀。曹仁大惊且怒:大耳儿,焉敢如此欺我! 乃与李典率全部二万五千军马,杀奔新野而来。探马报到新野,刘备不由心慌。 徐庶笑道:曹仁若坚守樊城,以待曹操自来,某倒也无计可施。如今他托大前来,则樊城也必归主公了。主公且备下功劳薄,预备战后,犒赏三军便是。 刘备闻听信心大增,眉开眼笑,便将兵符令箭尽付徐庶,任其施为。徐庶不慌不忙,遂命擂鼓聚将,分拨清楚。众将并皆领令,依计引兵而去。 次日辰时,曹仁兵临新野城外列阵,命人讨敌骂战。 徐庶安之若素,便请玄德自领中军,以大将赵云为先锋,出城迎敌。只听一声炮响,三通鼓鸣,三千兵马冲出城来,两军对垒,分别列阵。 曹仁在马上见了刘备,冲冲大怒,便命李典出阵,与赵云交锋。 约战十数个回合,李典力软筋疲,料敌不过,只得含羞拨马回阵。 曹仁是个用兵行家,早已料到李典并非赵云对手,提前已有准备。此时见前锋败了,下令众军不退反进,让过李典,复又布成阵势。 赵云不识其阵,兼又兵少,不敢冲撞,勒马而回。 刘备坐在高处观阵,见状不由失惊,马鞭落地。 徐庶俯身拾起马鞭,还与刘备,指点其阵笑道:此谓八门金锁阵,曹仁倒是个将才。阵势虽然布得整齐,只是阵中欠缺主持之人,便无甚威力。 随即传令,教军士把住阵角;又命赵云上前,叮嘱如此如此,此阵必破。 赵云大喜,复上马临阵,引五百军从东南巽位而入,径往正西兑门而出。又从西杀回,转到东南角上来。如此一番冲撞,其阵已破,曹军队形登时散乱。 徐庶见曹仁军大乱,便令擂鼓吹号,请刘备亲自出击。 刘备跨马飞下高阜,麾军冲击。曹兵大败,直退至三十里外方才扎住阵角。 曹仁却不服输,认为赵云只是碰巧破阵,因与李典商议夜劫刘备营寨,以反败为胜。 李典却料刘备军中必有深通兵法之人主持,甚忧后路有失,便劝曹仁回守樊城。 曹仁不听,自引军为前队,使李典为后应,当夜二更前往劫寨。 将近刘备营寨,却听一通鼓响,寨中四围火起。曹仁心知中计,急令退军,火影中见赵云掩杀将来;急望北河而走,却又被张飞截杀。 李典死命保护曹仁下船渡河,上岸奔至樊城,令人叫门。 只听城上一通鼓响,关羽引军而出,大喝道:曹仁休走,吾已取樊城多时矣! 曹仁知道关公本事,拨马便走,折兵大半,星夜投奔许都而来。于路派出数路探马,前往新野打听,方知刘备聘请徐庶为军师,为其设谋定计。 至此自悔误听二吕之言,没先派人打探对方底细,轻敌冒进,这才吃了大亏。 镜头转换,按下曹仁,复说刘备。 刘备引军进入樊城,县令刘泌出迎,并请刘关张三人到家,设宴相待。酒席之间,刘备见刘泌身侧有一大汉侍立,器宇轩昂,因问:此子何人? 刘泌答道:是我外甥寇封,因父母双亡,故从下官过活。 刘备:曾习何业? 刘泌:幼习弓马,尤喜兵法。 刘备点头,不再多问,刘泌便命开席。于是飞杯传盏,水陆毕陈,宾客尽欢。 随军厨役上菜时不慎,忽将盘中肉块遗落在地,不由脸色更变。寇封不动声色,随手将肉块拣起,转身丢入口中,悄悄咽下。 未料这一幕恰被刘备看到,遂待寇封过来敬酒之时,低声问道:卿适才见肉落地,不去灰沙,不责下人,随口吞食,是何意也? 寇封答道:身为将吏,应时时垂怜百姓。粒米片肉,来之不易,弃之可惜;又士卒厨役终日劳累,爱之有余。偶有过失而已,安忍叱斥。 刘备闻言,又惊又喜,遂向刘泌笑道:此子仁义为怀,颇合我意。既其父母双亡,某愿收此为义子,未知明公肯相舍否? 刘泌:使君乃帝室之胄,大汉皇叔,天下谁人不知?既蒙垂爱,此子之福也。 于是欣然而从,遂使寇封便在席间参拜玄德为父,就此改名刘封。 画外音:刘封食肉掩过之事传至军厨,众疱师莫不为之感动。为报答少主爱民之德,厨役遂特意烹制一种夹糖炸肉,送给刘封,以记此事。在烹制此菜时,除加糖以外,还夹入豆沙,成为襄樊名菜之一,流传至今。(本集完) 第二十九集 卧龙出山 刘备先为亲子取名为禅,又收义子因其名封,合谓“封禅”,至此野心已露。 当日宴罢回营,关羽密对刘备说道:兄长既已有子,何必又收螟蛉?若爱他人才,用之为将可也。若有父子之名,恐怕其后必生祸乱。 刘备一惊,说道:我若待之如亲子,彼必事我如生父,何乱之有? 云长见如此说,不复再言,但心中不悦。 刘备便令赵云引一千军把守樊城,自与徐庶率领众军,返回新野。 曹仁与李典败回许都,面见曹操,泣拜于地请罪,具言损将折兵之事。 曹操大惊,因曹仁是本家兄弟,此前又屡立战功,不好见罪,只得善言相慰:胜负乃军家之常,此番小败,我弟不必挂怀。依我所知,那刘备虽善用兵,但不至于如此精妙,且能破你阵法。你可曾打探明白,是何人为刘备出谋画策? 曹仁:弟在回途之中,均已探听明白,却是襄阳名士司马徽人称水镜先生者,推荐颍川徐庶给刘备作军师,为其谋划。此番我军两次失利,皆是败于徐庶之手。 曹操顾问左右:徐庶是何等样人,你们可知? 程昱离座笑道:在下识得此人,乃颍川人氏,表字元直。 曹操:其人才能,比之先生何如? 程昱:譬如皓月比之萤火,其才胜我十倍。 曹操:卿何如此推崇此人? 程昱:臣不敢妄自菲薄,只是徐元直实属天赋异禀,非常人可及。其幼年之时便曾遇异人左慈,拜其为师,学击剑之术。因而武功高绝,曾与神医华佗之五禽戏切磋,不分上下。至中平末年,尝替朋友报仇杀人,后披发涂面而逃,却为州官所获。州官拷问其姓名,徐庶怕连累朋友及老母,抗刑不答。州官乃将其绑缚于车上,击鼓游行于街市,令百姓识之,言称告发者重赏。当时虽有人认识徐庶,但知其武功高强且朋友遍及天下,无人敢言。当夜大风雨,有同伴砸监反狱,将其解救出去,由此亡命江湖。 曹操:照你如此说来,只江湖游侠而已,墨家之属,有何可惧! 程昱:非也。徐庶获救之后,便不再做游侠,而是折节向学,遍访名师,尝与襄阳名士庞德公、司马徽、黄承彦等人为友。不知水镜先生因何将他荐于刘备,倒也奇怪。 曹操:惜乎如此贤士,归于刘备!此番刘玄德羽翼成矣。如之奈何? 程昱:徐庶虽在刘备之处,丞相若要用时,召来不难。 曹操:先生因何而言之? 程昱:徐庶为人至孝,幼丧其父,止有老母在堂。现今其弟徐康已亡,老母无人侍养。丞相可使人至颍川,骗其母亲来至许都,令作书以召其子,则徐庶必归丞相所用。 曹操大喜,即令曹纯率虎豹骑五十人,随程昱往颖川去取徐母。 不料去而复回,说徐母早已举家搬迁,不知去向。曹操叹悔不已,忧心忡忡。 画外音:原来徐庶早已料着,经过新野一战,曹操必会打听自己底细,继而从母亲身上作文章,故此早令陈到率人将老母接到新野,曹操虎豹骑只晚了三天而已。 镜头转换,按下许都,复说新野。 刘备得了樊城,心情大振,对伏龙先生佩服之至,整日与之谈论,几至废寝忘食。 徐庶进言道:曹仁大败,曹操必率大军自来。我观刘表病重,恐不久于人世,荆州安危只在主公一人身上。但若不得荆州军权,则无法与曹操相抗。主公作何打算? 刘备闻此,转喜为忧:荆州军政大权,皆握于蔡瑁、蒯越手中。景升虽待我甚厚,奈蔡氏非欲除我而后快,公子刘琦都被挤走,况我外人乎?这荆州军政大权么,难,难,难! 徐庶笑道:依某看来,就算将整个荆州讨到手中,也是易如反掌,但需一人出山。 刘备大喜:先生所言之人,可是卧龙先生? 徐庶不答,只抚掌大笑。 刘备又问:某亦曾听水镜先生说来,命我请教先生,便知卧龙底细。但因逢曹仁来伐,故此耽误。军师请说,那卧龙先生究是何许人也? 徐庶将卫士支出外门,私谓玄德:卧龙先生之事,非同小可,乃当今天下第一大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未知在水镜庄上之时,司马徽先生可曾令明公立誓? 刘备:是曾立誓。水镜先生并命我与先生私议,找寻真龙天子相佐,以兴复汉室。莫非这卧龙先生,便是真龙天子乎? 徐庶:明公所猜不差。此卧龙先生,实乃当初被董卓所废少帝,当今弘农王刘辩是也。因被蔡邕冒死救出洛阳,至东郡太守诸葛珪府中,冒认其子,更名诸葛亮,字孔明。 刘备:竟有此事?实可惊世骇俗! 徐庶:诸葛珪为免泄此天机,自杀而死,遗书亲弟诸葛玄,将瑾、亮、均三子带往荆州避难。诸葛玄至南阳后病重,可惜不治而亡。诸葛瑾潜往江东,今为孙权心腹谋臣;诸葛均则随孔明隐居襄阳隆中,以待天时。此事由来,陈到尽知其详,明公可就便时问之。 刘备:则先生与弘农王殿下,是何关系? 徐庶:某与崔州平、石广元、孟公威及庞士元等,实为孔明侍卫之臣。今明公既持卧龙令在手,即奉天子密旨,可以号令天下。孔明亦持卧龙令,调动汉室勋旧宗亲,以讨不臣。明公若与孔明同心共德,何愁不能列土分茅?非但成就王霸之业,且能流芳千古! 刘备恍然大悟,慨然道:原来如此,真乃千古奇闻。刘备不才,愿惟先生之命是听。 徐庶见刘备果有扶持汉室之志,遂指点诸葛孔明所居隆中具体方位。 次日一早,刘备便即熏香沐浴,带陈到亲至隆中,求见卧龙先生。 画外音:孔明早知玄德之来,故使侍卫崔州平、石方元、孟公威,假弟诸葛均及岳父黄承彦前后三试刘备,观其诚心。因见其忠诚之意出于内心,方于三顾茅庐之后赐见,论以天下大势,安排先据荆、益二州,南北水陆并进北伐方略,世称《隆中对》,天下闻名。 刘备闻罢如同醍醐灌顶,顿开茅塞,诺诺连声。 纵论天下大势已罢,孔明复又叮嘱刘备:因我弟刘协在朝,天下诸侯皆知,故非到成功之日,不能将孤真实身份公布天下,需仍以诸葛亮之名示人。对外声称,某乃皇叔之军师可也。若果能兴复汉室,孤当请天子敕封贤卿为王,绝不相负。 刘备听命大喜,当即三拜九叩,行了君臣大礼。又重叙宗谱,刘备破指为誓,必终其生效忠少帝,扫平六合,复兴汉室,不死不休。 孔明遂命崔州平送唐妃至岳父黄承彦处,自随刘备、陈到前至新野。又暗令三弟诸葛均潜回故乡东郡,往投陈登,待机入仕朝廷,以为内应。 刘备遂引孔明到了新野,与伏龙先生相见,各自欢喜。既依孔明所嘱,当众宣布聘请诸葛亮与徐庶同为正副军师,一起训练士卒,整顿军马,以拒曹操。 关羽、张飞见大哥凭空请来一个军师,位在伏龙先生之上,不由惊诧莫名。屡次问其来历,刘备皆以世之大贤答之,不敢泄密。 由此刘备相待孔明如师,食则同桌,寝则同榻,每日议论军机。每遇绝密大事之时,非但关、张,便是徐庶也不令在场。 关、张二人不解其意,颇感冷落,徐庶便将善言相劝。 二人看在伏龙先生面上,只得不去找兄长玄德聒噪,只与赵云、陈到每日比较武艺兵法,每人武艺韬略均都突飞猛进,不复当年气象。 十数日后,孔明接到师父史子眇飞鸽传书,遂与玄德计议:今闻曹操于冀州作玄武池,大练水军,必有侵略江南之意。不知孙权作何打算,诚为要紧之事。公可令陈到过江,寻到我兄诸葛子瑜,并顾雍先生,探听虚实。 刘备:孙乾、简雍皆为舌辩之士,因何必派陈到前往? 孔明:因陈到与诸葛瑾相熟,又与顾雍同为蔡邕弟子,故此非他前去不可。 玄德称是,遂遣陈到微服前往江东。陈到奉命,扮作渔翁过江,见了诸葛瑾、顾雍,将孔明令二人劝服孙权,联合刘备,共抗曹操意旨说了。 二人皆知胡车儿鬼谷门弟子身份,尊旨应诺,并各写书,请回报卧龙。 陈到即归新野报与玄德,并将诸葛瑾私书逞递孔明。其书略云: 孙权占据江东,广纳贤士,命顾雍、张纮延接四方宾客。江南贤士交相援引,有会稽阚泽字德润,彭城严畯字曼才,沛县薛综字敬文,汝阳程秉字德枢,吴郡朱桓字休穆、陆绩字公纪,吴人张温字惠恕,乌伤骆统字公绪,乌程吾粲字孔休等,才俊人杰纷至沓来。又得良将汝南吕蒙字子明,吴郡陆逊宇伯言,琅琊徐盛字文向,东郡潘璋字文珪,庐江丁奉字承渊等,文武齐全,人才鼎盛。以此观孙仲谋之志,似非能为人下者。 孔明观罢来书,对刘备说道:孙仲谋胸怀大志,观其气度作派,绝不肯投降曹孟德,二人必有一战,但需与荆州联手方可。但孙氏与刘景升向有杀父大仇,倒需费些心思。 刘备:孙权非为人下之人,先生何以知之? 孔明:因其拥众自立,礼贤下士,一不奉王命,二不惧曹操。我闻曹操大破袁绍之后,天下诸侯震惊,皆奉质子入朝输诚。曹操亦命孙权遣子入朝随驾,孙权却听从周瑜之论,辞谢使者而不遣子入都,其胆略便为常人不及。孙权之武功韬略,皇叔亦必知晓。前者亲自引兵征伐江夏,黄祖与公子刘琦向荆州求救,而刘表却听信蔡瑁,不敢反击。其后黄祖部将甘宁归降江东,引孙权击杀黄祖;孙权即命甘宁镇守夏口,孙静守吴会,自领大军屯于柴桑。又有水军都督周瑜,每日于鄱阳湖教练水军。故知其志在天下,非为人下之人也。 刘备:先生即说孙权需与荆州联手抗曹,又谓此事为难,却是何故? 孔明:孙权仅据长江下游之半,若不与中游荆州联手,则无力对抗曹操大军。但若与荆州联手,却又与刘景升有杀父之仇,此恨不可解也。 正说话间,门人忽报:刘荆州差人前来,请主公往襄阳议事。 孔明:曹操欲来,景升故请主公商议。某当与公同往,让刘表将荆州拱手相让。 镜头转换,刘备与张飞、陈到引五百人马,跟随孔明前往荆州。 刘备在马上请问:今见景升,我当若何对答? 孔明:但观我眼色行事。 说话之间,来到荆州。刘备留张飞屯兵城外,自与孔明入城见刘表,陈到随侍左右。 刘表正在病中,闻听刘备已到,勉强升厅落座,温言抚慰:蔡瑁陷害贤弟之事,我已尽知。当时即欲斩蔡瑁之首,因一众文武尽皆告免,只得饶恕,贤弟幸勿见罪。 刘备:此皆是下人怂恿,谅必亦非蔡将军本意。其事既过,兄长休再挂怀。 刘表:今闻曹操平了乌桓,占据河北四州,欲发兵南下荆襄,故请贤弟共议对付之策。 刘备谦谢,即引孔明向前:此为襄阳大贤,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人称卧龙先生是也。高卧隆中胸怀天下,与黄承彦、庞德公、司马徽等人为友,世人皆知其能。今被小弟聘为军师,兄长问策,即问孔明可也。 刘表睨视孔明片刻,问道:前闻跟随诸葛玄避难南阳,后拜庞德公为师,又娶黄承彦之女阿丑为妻,号称卧龙者,便是先生否? 孔明笑答:诚然是也,但非某之真实身份。使君向蒙董卓所荐,又奉李傕、郭汜为主,始得荆州之牧,坐领荆襄七郡。然为汉室宗亲,得无忘却久矣? 说罢将身站起,从怀中取出卧龙令牌,以及少帝私玺,递到刘表面前:卿既知某是黄承彦女婿,庞德公弟子,多年来却充耳不闻,遗贤于野,枉称荆州八骏之名。刘景升,你即为汉室宗亲,当识此令此玺否?抬头仔细看看,朕是何人? 刘表见了令牌私玺,又陡闻孔明“朕”字出口,抬头相了一相,忽从座中倒地匍匐,大礼参拜,涕泣道:早闻陛下为董卓所害,不料隐于荆州。臣罪该万死! 因其曾在洛阳为官,故此识得少帝当年模样,此时细观之下,自然立刻认出。 孔明收回令牌,温言嘉慰:你虽为董卓旧人,但自主政荆州以来,非但不曾助恶,反有惠于民,使荆襄七郡物阜民丰,堪称有功于社稷。然今诸侯割据,天下分崩,皆益州刘焉始作俑者,你与孙策、张鲁等亦为帮凶。以上罪名,卿可认否? 刘表:为臣知罪,尚望陛下原宥。 孔明:而今我来见你,是察你是否心向汉室。若果如此,即将荆州传与公子刘琦,兵权交付汝弟玄德。若恋栈不肯,便将你殄灭三族。 刘表:臣与玄德同为宗室,陛下何以厚此薄彼? 孔明:我来问你,曹操来时,你与二子,哪个是他对手?一旦归为臣虏,则求为平民不可能矣。若不让位,吕布、袁术、袁绍、踏顿等人,便是你来日下场结果。 刘表听这一番话软中带硬,体似筛糠,遍体汗出。偷眼向门外看时,见廊下及庭中除了陈到所领数名勇士,皆为蔡瑁部将,并无一个自己心腹在侧。 回思苦心经营荆襄多年,都为蔡氏做了嫁衣,刘表不由老泪横流:陛下息怒,罪臣万死难辞其咎。臣即举荆州以让玄德,自今日始,荆州乃汉室之荆州,亦陛下之荆州也。只是荆州大权尽揽于蔡氏宗族,军政如何交让,尚请陛下圣裁。 孔明息怒,温言慰道:倒也不必如此。贤卿即可下令,命公子刘琦自夏口归来摄政,再请玄德及关、张、赵云等共议大事,当众传位于公子。刘琦为人忠厚慈让,必会善待蔡氏及弟刘琮,更无疑虑。蔡瑁若要反抗,正是自己找死,罪不容诛。未知卿意如何? 刘表连连叩头:陛下英明神武,微臣敢不奉旨?一切伏惟圣裁。如此兵不血刃,并无杀伤,有何不可?臣即修书遣使往至夏口,令刘琦就回襄阳接印。 正说之间,却听府外一片喧嚷,乃是蔡瑁亲率侍卫前来。 刘表见蔡瑁至府,故意怒气勃发,令其跪谢玄德前次冒犯之罪。蔡瑁见刘表精神健旺,不敢十分违拗,洋洋然向刘备施了一揖。玄德急忙还礼,言不由衷,逊谢一番。 孔明见此,目视玄德,微微点头。刘备趁机拜辞刘表,自回新野。 刘表反复思量少帝所言,心却不甘,左思右想,难以决断。寻思要派兵攻击新野,擒杀孔明、刘备,部下又无人能敌关、张、赵云,一旦失败即有夷灭九族之祸;若要拱手将荆州让与刘备,自己平生苦心经营产业,却又实实难舍。 当日在榻上辗转到夜深,自觉病情转危。只得强打精神写下遗嘱,派人连夜潜出襄阳,送往江夏,令长子刘琦归为荆州之主。 不料刘表此时举动不能自主,信使未出府衙,已经被蔡瑁所擒。蔡瑁观书大怒,一刀将信使杀却,传令关上内门,又与张允二人把住外门,不准走露刘表病危消息。 镜头转换,复说刘琦。 刘琦自纳刘备之计避祸江夏,因闻黄祖被甘宁擒杀于夏口,心惊肉跳,度日如年。 近日风闻父亲病危,但不知底细就里,又加十分忧愁。因见江东人马无甚动静,遂领五十名精骑离了江夏,前来襄阳探病。 方进内城,来至府门之外,早被蔡瑁全身戎装持剑挡住:公子何来? 刘琦:因闻父亲病重,特来问疾。 蔡瑁:可有主公手令? 刘琦:闻讯而来,并无手令。 蔡瑁:传闻之语,岂可听信!公子奉主公之命镇守江夏,其任至重;今擅离职守,倘东吴兵至,如之奈何? 刘琦:某既回来,好歹容我亲见父亲一面,也好安心。 蔡瑁:公子未奉钧命,我若放你入见,主公必生嗔怒,病将转增,殊非孝子之道。若依我言,公子宜速转回江夏;前来探望之情,某可为公子代为致忱。 刘琦见此,心知父亲必然病笃,已经受制于人。本欲拨剑直入,但见自己所带五十人已尽被张允解除武装,拘于府门之外,动弹不得。 左思右想,恨力不及,只得立于门外大哭一场,上马回身就走。 蔡瑁令张允将那五十名军士放了,还给兵器,命其随公子自走,不许阻拦。 刘表在内苑病势危笃,久望刘琦不来,也心知必是蔡氏从中作梗;环顾左右尽是蔡瑁心腹,徒呼奈何。挨至八月戊申日,大叫数声而死。 蔡夫人见刘表既死,便与蔡瑁即依其笔迹改了遗嘱,立次子刘琮为荆州之主。蔡瑁、张允又请来蒯氏兄弟,当晚密议一番。 次日一早,蔡瑁便令聚集荆州百官,簇拥刘琮升座,将刘表遗嘱当众宣读已毕。 荆州群僚闻此巨变,无不大惊。 幕官李珪出班,相劝刘琮:今闻曹操将起大兵来征,公子自忖是其对手否? 刘琮:连吕布、袁绍亦被曹操所诛,我如何是他敌手! 李珪:既是如此,公子便当让位于大公子刘琦,请皇叔刘玄德前来辅政,以掌兵权。刘皇叔曾与曹操多次交手,并大败夏侯惇于博望坡,再败曹仁于樊城,天下无人不知。请其相助长公子坐镇襄阳,可保荆州诸郡稳若磐石。 刘琮未及答言,蔡瑁早已怒不可遏,即命武士:速将李珪执下,推出问斩! 李珪戟指大骂:你内外朋谋,假称遗命,废长立幼,眼见荆襄九郡,送于蔡氏之手!故主在天有灵,必当殛你三族! 至死大骂不绝。顷刻首级献上殿来,众官悚悚,再无异辞。 蔡瑁遂立刘琮为荆襄之主,命治中邓义、别驾刘先把守南郡及江陵,自与公子刘琮亲守襄阳,南防刘琦、北拒刘备。 然后率百官臣僚为刘表治丧,殓葬于襄阳城东,竟不讣告公子刘琦,皇叔刘备。 伊籍一直冷眼旁观其变,直待丧事一了,便即潜出襄阳,单骑到新野,向刘备告变。因直入县衙,见刘备、孔明均在,于是将刘景升病死,蔡瑁拥立刘琮之事说了。 孔明未料一夜之间,情况急转直下如此,听罢伊籍告诉,不由颜色大变。 刘备听罢,良久不语,心中暗自盘算:我直时乖命蹇如此。天不佑我,夫复何言! 伊籍:其事急矣,请二位早作定夺。 说罢拱手,告辞回返襄阳,继续充当卧底,监探蔡瑁行止。 伊籍去后,孔明权衡利弊,暗道大事不妙,即请刘备即刻升厅,召集徐庶、关公、张飞、陈到、孙乾、简雍、糜竺、糜芳等人议事。赵云现在樊城屯防,未曾与会。 刘备见众人到齐,遂将刘表已死,刘琮继立之事说了,询问众人意见。 关公率先出班怒道:刘景升本欲传位于公子刘琦,请我兄长辅之,此事众人皆知。今蔡氏篡改遗命,荆州文武中定有不服者。兄长即应大起樊城、新野之兵,发下檄文,明证蔡氏之罪,拥公子刘琦夺回荆州。某率部下五百校刀手,愿为先锋。 张飞亦叫道:刘琮黄口孺子,如何坐得荆州郡守?蔡瑁、张允等皆为酒囊饭袋,更不用提。兄长在荆州恩义素着,自为荆州之主,必是一呼百应。二哥即为先锋,某继其后。 玄德听二弟皆如此说,不由急道:切切不可。我即素以恩义待人,今若趁其父丧而伐其子,是大不义也,亦为天下诸侯不容。二位贤弟休言,还请军师运筹。 孔明知是刘备欲看自己态度如何,看了一眼徐庶,并不作答。 徐庶笑道:主公休慌,关张二位将军亦莫急躁。此事易为,只要主公依我之计,答允肯做这荆州之主即可。 关公及张飞大喜,一齐看向大哥。刘备喜道:只要不失信义于天下,皆听军师吩咐。 徐庶:诸葛军师早在隆中之时,早已暗地做好准备。荆州内部文有伊籍、马良,武有魏延,皆为内应。主公奉公子刘琦车骑到时,彼等即会大开城门以迎我军,则荆州兵不血刃可下,蔡氏可擒。公子刘琦感戴主公前番救命之恩,必请主公共据荆州,彼时东联孙权,北抗曹操,大事可定。荆州既归刘琦之手,主公又何论失信于天下? 刘备:军师之言是也,备惟命是听。 徐庶:既是如此,诸将听我命令,不得违误! 众将闻命,一齐躬身应诺。 徐庶当场派将,第一支令交付关羽:请关将军率本部五百校刀手,急去江夏,与公子刘琦率全部水军开至荆州,先夺江陵,以守其粮。 关羽唱喏,上前领令,退出大帐,自率五百校刀手上马,如飞而去。 第二支令,交付刘备:主公与三将军翼德,及陈到可率三千精卒,以吊丧为名前往襄阳。则襄阳城内自有魏延等人,开城相迎。 未待刘备答话,张飞已奔帅案,夺过将令,自去点兵。 徐庶:某便前往樊城,助赵云将军防备曹操兵至;主公安定荆州之后,即刻发兵来援。孔明军师与孙乾、简雍、糜芳,坐守新野,以观汝南及宛城动向,可保后方无虞。 众人见徐庶军师如此调度,心中佩服,各自领命。 徐庶于是辞了玄德及孔明,自引一千兵马,前去樊城。刘备计算时日,却不急于动兵,一面派细作前往许都,打探曹操动静,一面等候江夏刘琦水军消息。 镜头转换,按下荆襄,再说许都。 曹操平定河北,占了冀、青、幽、并四州,志得意满。遂一改往日谦恭形状,奏请献帝罢黜三公之职,自以丞相兼领司空、司马、司徒大权于一身。 此时董承等已死,献帝便如提线木偶,毫无自主之能,只得诏准。 曹操于是开府建衙,敕封署下群僚:以毛玠为丞相府东曹掾,崔琰为西曹掾,遣主簿司马朗前往河内,往征其弟司马懿来朝,聘为丞相府主薄。 字幕:司马懿,字仲达,河内温县人。颍川太守司马隽之孙,京兆尹司马防之子。 镜头闪回,叙述司马懿来历。 司马懿出身世家大族,更是襄阳大隐水镜先生司马徽之侄,向有大才,海内皆闻其名。 司马防育有八子,因各子表字中都有个“达”字,遂号称“司马八达”。 司马懿是为次子,少有奇节,聪明大略,博学洽闻,伏膺儒教,有忧天下之心。 南阳太守杨俊素以知人着称,一见司马懿之面,便断言其非寻常之子。崔琰向与司马懿长兄司马朗交好,亦曾说道:你二弟仲达聪明果断,英姿不凡,非公所能比者。 司马朗听罢非但不恼,反以为是真知灼见,连连称是。 司马懿少时即喜交游名流,并和隐士胡昭关系莫逆。同郡周生等人与司马懿结怨,将其偷偷绑架藏匿,司马家人不知其踪。 胡昭闻知,涉险寻找周生,在崤山渑池见之,请其放过司马懿。周生因感其诚而允之,即放司马懿随同胡昭回家,这才幸免于难。 建安六年,司空曹操向各郡发下“唯才是举令”,河内郡遂向朝廷推举司马懿。曹操见到荐书,又闻司马懿名重当地,便专门派人持书至温县,征召其到司空府中任职。 司马懿因见汉朝国运已微,不想在权臣手下充于下僚,落得助纣为虐之名,便借口己有风痹之病,不能正常起居而谢辞之。 使者回报如此,曹操不信,即派人夜间潜入司马府宅,伏于屋瓦暗刺消息。若是司马懿借病避征,便治他个欺君之罪,宁肯杀死,亦不能为他人所用。 刺客暗伏三夜,见司马懿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真如风痹一般,据实回报。曹操这才罢征,被司马懿骗了过去。 其后曹仁南征新野大败,报说是因水镜先生司马徽相助刘备,这才导致失利。 曹操惊怒,猛地想起司马懿佯病避征之事,遂问:河内司马懿,与司马徽是何关系? 程昱答道:是本族叔侄也。今有司马懿嫡长兄司马朗,便在朝中任职。 曹操:司马徽之才,较之先生如何? 程昱:百倍于昱。 曹操:此是先生自谦,还是为司马徽张本? 程昱:丞相试思,司马徽所荐徐庶如何?只在新野牛刀小试,便以寡敌众,大败曹仁,并且夺了樊城。刘备乃是屡败之将,经其相助便即扬眉吐气,那是何等才能?况徐庶只是司马徽忘年小友,已具此能;可知司马徽直有鬼神不测之机,倒移乾坤之才,臣并无虚言。 曹操:果如先生所说,若司马徽再招其侄司马懿辅助刘备,则必难制矣。 于是即刻亲写征聘之书,召唤司马朗入府,连劝带吓嘱道:卿持我此书,并借天子之名,回至河内温县,征辟汝弟司马懿入朝,命为相府文学掾,以为朝廷效力。若司马懿现如前番装病佯狂,不应征聘,我必杀之,绝不客气。(本集完) 第三十集 火烧新野 太行山下,河内温县。 司马朗奉了曹丞相之命回到家中,见到二弟司马懿,即以曹操原话相告。 司马懿知道已被曹操识破前次之谋,此番定难装病躲过。虽昨日收到叔父司马徽密信,令其前往襄阳共辅卧龙,但因父兄皆在曹操手下,只得随兄长至许都就职。 曹操见司马懿至,令与世子曹丕游处,任相府文学掾。但因水镜先生司马徽之故,非但不重用司马懿,且处处暗中寻他差误,每欲借机杀之。 世子曹丕甚喜司马懿之才,每每于父亲面前回护,司马懿方才得以无事。 司马懿自思:我少时曾在洛阳游学,向史子眇求教道术,及行兵布阵之学;又在蔡邕庄上习学儒经琴艺,因此与史侯少帝相熟。若被曹操一旦知道,必遭杀害。今即在其手下,只得暂行养光蹈晦之计,勤于职守,以使老贼安心。 便即装呆充傻,常在曹丕面前称颂曹操大德。曹丕再转述于其父,曹操方渐释其疑。 曹操自是文武大备,玄武池水军训练已熟,乃聚众将商议南征。此时曹操独揽朝纲,满朝文武再无人敢于反对,唯有附和而已。 夏侯惇为报前番火烧博望坡之仇,第一个出班,踊跃请令。曹操大喜,即命夏侯惇为都督,于禁、李典、夏侯兰、韩浩为副将,领兵直出南阳宛城,前锋抵达新野。 一面令人持密书潜至襄阳,入见旧友蔡瑁,劝其归降天子,合兵夹击刘备。 新野探马得知曹操举兵南下,急似星火,飞马报知主公刘备,军师孔明、徐庶。 孔明见说曹操来的迅急,只得放弃问罪蔡瑁,全力安排应付北军来犯。一面使人前往江夏,约会公子刘琦,召回汉寿亭侯关羽。 正在此时,有信使自东郡琅琊至新野,为孔明带来三弟诸葛均家书。 孔明打开看罢,叹息一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后北伐中原,又少一强援矣。 即将书信呈予玄德。刘备见那书中道:弟奉兄长之命潜返东郡故里,往投太守陈元龙,约定暗为皇叔内应。奈因陈登旧疾复发,终至呕血而亡,年仅三十有九,宁不痛哉。今长兄在江东,次兄在荆襄,皆为复兴汉室。弟则隐于山野,躬耕守分。书不尽言,专候瞻拜。 刘备将书简掷地,掩面大哭道:陈元龙当年力劝陶公祖举徐州以让刘备,后又助某逃脱吕布迫害,并多次书信迢递,相约全力助我兴复汉室。今元龙即死,是天亡我一臂也! 孙乾、糜竺在旁,闻说陈登暴亡,亦为之下泪。 镜头转换,按下新野,复说襄阳。 蔡瑁得了曹操密信,一时犹豫不定。正在此时,禁军来报:门外有故人梁鹄求见。 蔡瑁急将密信拢在袖内,趋步迎出府门,与梁鹄携手而进,吩咐备酒相待。 字幕:梁鹄,字孟皇,安定乌氏人,少与曹操、蔡瑁同窗,共拜书法大家师宜官为师。擅书八分字体,初任侍郎,后任选部尚书,又迁幽州刺史。因遭黄巾之乱,逃依刘表。 蔡瑁置酒款待故友,因怀满腹心事,故此席间心不在焉,应答失据。 梁鹄见此,开门见山问道:贤兄如此魂不守舍,可是为曹公将欲南下乎? 蔡瑁:兄非外人,所言正是。弟不敢隐瞒,也正欲请教,当如何行止。 即将曹操密信拿出,置之案上。 梁鹄大笑,亦拿出一封密信来:曹丞相之书,弟亦得之,故此不揣冒昧造府来访。 蔡瑁:若依贤兄之意,我当如何? 梁鹄:孟德即是我等故人,又官居大汉丞相,雄才武略,连袁本初兄弟尚且不敌,何况区区荆州?若依愚计,蔡兄理当顺天应人,归于朝廷,则进可裂土分茅永镇荆州,退亦可为万户侯。胜于一旦落入刘备及公子刘琦之手,则举族受戮矣。 蔡瑁听了,以为是金玉良言,心意遂绝,便急遣家人请来蒯越,共同商议降曹。 蒯越也早与曹操互通款曲,闻蔡瑁要倒卖荆州,自是一拍即合。当夜三人密议已定,蔡瑁自去报知其姊蔡夫人。 夫人喜诺,即令蔡瑁作书,遣人前往宛城求降。夏侯惇得书大喜,立即遣人引领荆州信使,前至许都拜见曹操,并向天子呈递降表。 曹操得到蔡瑁降书,不由喜上眉梢。于是率领群僚上殿,奏请天子,南征荆州。 献帝正欲准奏,太中大夫孔融出班谏道:丞相且慢,陛下不可!刘备与刘表皆乃汉室宗亲,平素又无大逆之行。丞相兴此无名之师,恐失天下之望。 曹操怒斥道:刘表任荆州牧,董卓之命也。当年某兴兵讨董,故关东牧守皆都响应,唯独刘表不从,且杀死讨逆将军孙坚。其后割据荆襄,多行僭伪,郊祀天地,拟仪社稷。刘备附逆,亦为不臣,吾今讨之,何谓无名?有再谏者,必斩! 献帝闻此,向孔融连使眼色,示意休再谏阻;即准丞相之奏,退朝回宫。 孔融被斥下殿,未出午门便仰天长叹:你说刘玄德为逆臣,却不知天下万民却视之为至仁君子。你自以为大汉丞相得专征伐,却不知天下诸侯其实视汝为汉室之贼。今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败?我可预见此番南征,其将片甲不回许都矣! 只顾仰天长响应,却不料御史大夫郗虑正从身侧走过,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郗虑向与孔融不和,听得此言,便直入丞相府中,添油加醋,将孔融之言告知曹操。 曹操大怒,遂命廷尉:立即捕捉孔融及其家小,并皆斩于市曹。 镜头闪回,叙述孔融与曹操结仇经过。 河北之战时,曹操用许攸之策,决漳水淹冀州,城破后屠杀邺城居民,杀伤无辜甚众。孔融闻之,便怀愤怒,与同僚每论此事,便极说曹操暴虐,必遭报应。 冀州陷后,世子曹丕私娶袁熙妻子甄氏。曹操本欲自己娶之,只因世子率兵占先围了袁宅,又兼张绣当时在旁冷观,这才只得割爱,将甄氏赐予世子,纳为儿媳。 孔融得知,当即写信给曹操说道:司空此番出兵河北,挟天威以灭袁绍,譬如当年武王伐纣,得天应人。昔武王伐纣以得天下,即将妲己赏赐周公,亦今日明公之行也。 曹操以为孔融是在夸赞自己,但不明其指,于是回书问孔融:此事出于何典? 孔融答说:并无经典可循,只是按今事称量,想当然而已。 曹操恍然大悟,孔融是以甄氏比于亡国之妃妲己,讽刺自己父子皆乃好色之辈。由此大怒,心内深恨孔融,早已伏下杀机,奈何孔融尚且不知。 建安十二年,曹操依郭嘉之计北讨乌桓,兵出辽东。因连年用兵,河北之民迭经战火涂炭,军粮苦于不足,朝中文武百官皆恶远征,但无人敢于直言其非。 孔融便又写信给曹操:大将军远征,萧条海外,仿佛汉武帝当年四海扬威。肃慎不进贡木苦矢,丁零偷盗苏武牛羊,皆为大罪,明公此去,可以一并伐之! 书中讽刺之意,见于言表。曹操复又大怒,但顾忌孔融海内人望,只得隐忍不言。 既征辽东得胜回京,因见许都府库匮乏,曹操上表奏请天子:今天下诸侯割据,饥荒战乱频仍,国人有冻馁之虞,军粮亦有不敷支出之患。特请禁酒,以节粮米。 天子准奏,下令先于百官各府实施。孔融府中宾客常满,酒宴不休,岂能忍受此禁?遂多次写信给曹操,认为禁酒甚似禁色,言词之中多为傲慢无礼。 曹操愈加恼怒,但亦忍住不发。 孔融以为曹操奸雄诡诈、怀有不臣之心,便愈发说话偏激,常常触犯曹操。 曹操自领丞相,且欲封侯。孔融上奏天子:遵照古制,京师千里以内不得封侯。 意谓曹操封侯之后,自应滚出许都,不该位列朝班。曹操对孔融言论惧而且怒,因其名重天下,只得一再容忍,其实早起杀心。 郗虑揣摩曹操心事,且因孔融屡次蔑视自己,这才借孔融长叹,前来相府诬陷。 曹操正积满一肚子猜忌,加上郗虑诬陷,如何不趁机发作?于是指使祭酒路粹,枉奏孔融“招合徒众欲图不轨、谤讪朝廷不遵超仪”等罪,终将孔融处死,并株连全家。 闪回结束。可叹孔融一代大儒,因多言废命,终年五十六岁。 京兆人脂习与孔融相好,为其全家收尸安葬于市郊。曹操由此欲杀脂习,多亏荀彧告免。荀彧见杀文胆,斯文扫地,此时心中亦含悲愤,暗悔跟错了人。 曹操既杀孔融,决意南征,便要辞帝出京,令太史占卜吉日。 荀攸闻说要倾举国之兵南下,出班提醒:丞相多年用兵,战无不胜,自然通晓兵法。今倾国以出,当先除后顾之忧,方保万安。今一旦拿下荆州,必趁势直下江东,双方兵结,难以骤解,须防益州、西凉乘机袭我之后,惟丞相思之。 曹操大为赞叹,深然其议,遂先亲自修书入川,与益州牧刘璋交好,拜为振威将军,以为羁縻荆州、江东。 刘璋得书大喜,派张肃送上三百西南夷叟兵,皆作战勇猛之辈,并送大批军资到许都。 安顿西南已毕,曹操又传天子旨意,派人往召西凉刺史马腾入都,任为卫尉。 马腾得了圣旨,犹豫不决。 司隶校尉钟繇当时督辖陕西,恐马腾生变,遂使部下张既传令河西诸县,储备粮食物资,以备不虞;复令二千石俸禄以上官吏,出郊迎接马腾入都。 马腾逼不得已,只得率二子马休、马铁及侄儿马岱入朝,独留长子马超留守凉州。 曹操大慰,表奏天子立封马腾为卫尉,马休封奉车都尉,马铁封骑都尉,马超亦封为偏将军、都亭侯。但马超拒绝入都,于是统领马腾旧部,割据三辅,屯兵槐里。 字幕:马超,字孟起,马腾长子。有万夫不当之勇,被西凉诸羌称为战神。 镜头闪回,叙述马超来历。 马超自幼随父征战,从无败绩,声震陇右。建安元年,马腾和安羌将军韩遂反目,互相征伐。未及列阵,韩遂部将阎行已挺矛纵马,直向马腾杀至。 马超时在父亲身侧,见阎行突施袭击,不及摘枪,自斜刺里纵马而出,挡在父亲马前。阎行挺矛直刺,被马超伸手捉住,虎吼一声,折为两断。 阎行武艺精熟,长矛虽断,并不惊慌;反而迅即用断矛回掠,扎向马超面门。马超不及招架,急在马背上后仰。断矛呼啸而过,险些伤及马超脖颈。 两人一个暗道侥幸,一个直呼可惜;然后错马而过,各自全身而退。 其后西凉羌民发动三辅动乱,马超率军前往攻伐,一举攻破苏氏坞堡,由此名震天下。 建安七年,袁尚部将高干、郭援联合南匈奴单于呼厨泉,进攻河东之地,大肆掠取关中。钟繇写信给马腾、韩遂,陈述利弊,请求二将出兵援助。 马腾遂派马超为将,率万余人进入关中援助钟繇,讨伐郭援、高干。 郭援率军渡过汾河,马超率部半渡截杀。激战之中,马超足部中箭,以布裹之,继续作战,大破敌军。马超部将庞德斩杀郭援,高干和单于呼厨泉投降。 曹操早闻马超大名,初任丞相时便欲招揽其入朝为官,但马超拒不赴任。伐郭援后又借天子诏旨,拜马超为徐州刺史,马超依然不就。 遂封马超为谏议大夫,将徐州刺史授予臧霸。 闪回结束,按下马超,复说曹操。 益州及凉州之事已了,再无后顾之忧。曹操即令大军起行,只留荀彧把守许都。 刘琮在襄阳闻说曹操引兵而至,不由大惊,遂请蒯越、蔡瑁等商议。 蔡瑁率荆州臣僚傅巽、蒯越、王粲等人出班,皆道应降曹操,归顺朝廷。刘琮见众口一辞,只得依允,遂令部将宋忠直至宛城,献上降书。 曹操大喜,重赏宋忠,分付道:卿回襄阳,教刘琮出城迎接,我便着他永为荆州之主。 宋忠拜辞曹操,取路返回襄阳。将欲渡江,忽遇关云长率领二十名随从,巡江而来。宋忠回避不迭,被关羽盘问不过,只得将刘琮降曹之事实告。 云长大惊,随捉宋忠还至新野,来见兄长刘玄德,备言其事。 刘备听了宋忠供述,这才知道兄长刘表已死,蔡瑁宁肯将荆州九郡平白送予曹操,也不令自己染指。当下放声痛哭,传令全军为刘表挂孝举哀。 因将宋忠喝斥一顿,放回襄阳。随后请来孔明与徐庶二位军师,求问如何抵挡曹操。 二人听罢亦皆失惊,未料事变如此之速。 正在商议之间,门外忽报:公子刘琦差伊籍到来,正在府外候见。 刘备听罢,急请入衙。伊籍登堂入室,见礼已毕,说与玄德:公子刘琦在江夏闻报刘琮已降曹操,欲尽起江夏水军至襄阳问罪,但恐力不能及,故使某前来,问计于使君。 孔明遂问:若依先生高见,当如其何? 伊籍:依某之见,刘景升既于临死之际托孤于玄德公,不如便以吊丧为名,率新野、樊城之众前赴襄阳,诱刘琮出迎,就便擒下,诛其党类,则荆州便属使君。 孔明闻引,与徐庶皆都称善,力劝刘备,不如就此夺取荆州。 玄德听了伊籍及二位军师之言,思索再三,不由垂泪道:先生们固是金玉良言,但兄长临危托孤于我,是欲求我保其妻子性命耳;今若执其妻子而夺其地,异日死于九泉之下,何面目复见吾兄?天下诸侯又怎样看待刘备?某与曹操所不同者,曹操专以奸诈取胜,我却是专以信义得人,今大业未成之时,失信于天下之事,绝不能为之。 孔明想了片刻,叹一口气道:既主公拒行此不义之事,乃大德大善,我等岂不遵命?但今曹操十余万大兵已至宛城,新野小县兵不过万,何以拒敌? 刘备想起前番火烧博望之战,毅然说道:不如弃了新野,将城中百姓尽数迁出,再烧他一把大火。我等退守樊城,以避其锋,如何? 此计出口,众人齐声称妙。正商议间,探马飞报:曹兵前锋已到博望,离此不远。 刘备闻报,发付伊籍先回江夏,助公子刘琦整顿军马,再与孔明商议具体拒敌之计。 孔明说道:前番一把山火,烧了夏侯惇大半人马;今番不论何人领兵前来,也必教他还中这条计策。我等在新野住不得了,不如早到樊城去。 于是擂鼓聚将,分别传令。 第一支令:请伏龙先生徐庶前往樊城,会合赵云,派兵前来接应新野军民。 徐庶应诺,接令而去。 第二支令:差孙乾往河边调拨船只,救济百姓出城。 孙乾应诺,驰马而去。 第三支令:命糜竺、糜芳二将,护送各官家眷,前往樊城。 二糜领命,自去布置安排。 第四支令:命云长引五百刀手,去白河上流埋伏,遏住河水以淹曹兵,顺水杀下。 关羽接令,大步出帐,点军而去。 第五支令:命张翼德引一千军,去博陵渡口埋伏,就曹军被淹之后,乘势掩杀。 张飞大声应诺,接令而去。 第六支令:命关平、周仓带兵五百,于新野城外阻杀曹兵。许败不许胜,战之即退,绕城而走,去与关公合兵一处。 二将领命,点军而去。 第七支令:命陈到引白毦兵三千,伏于新野四门之外。先于城内各家屋上多藏硫黄焰硝引火之物,待曹军入城,于黄昏后乘风放火烧之。 陈到上前接令,自往校场点军,退出城外。 第八支令:命刘封带二千步军,于新野城外鹊尾坡前屯住。只望见城中火起之时,便可追杀败兵;然后会合诸将,收军回归樊城。 八支大令发下,分拨明白,众将皆去。孔明乃与玄德出城登高了望,只候四方捷音。 镜头转换,按下孔明派将,复说曹操发兵。 曹仁、曹洪引军十万,前有许褚引三千铁甲军开路,浩浩荡荡,杀奔新野而来。 午牌时分,许褚催军来到鹊尾坡。 一声炮响,刘封率兵而出,扬声大骂:欺君篡国之贼,安敢侵犯吾境! 许禇大怒,挥刀上前。刘封迎战个回合,回马便走。因仗地利,引着许禇三千铁甲军围着树林转圈,直到日已坠西,料必城中百姓已空,引火之物安放齐备,这才遁去。 许褚寻路追赶厮杀,只见天色已晚,山高林密,并无敌军去向。 曹仁领兵赶到,因见许禇还在山中乱转,遂命:先夺了新野,明日再追杀刘备。 曹军领命,兵至城下。关平与周仓率军来战,稍战即溃,转眼间逃得不知去向。 曹洪大笑道:此便是程昱先生所云,奇才徐庶所练之兵?不堪一击! 曹仁亦笑,眼见城门大开,即命三军进城安歇,来日平明进兵。曹军行军一天,入城之后都已困乏饥饿,匆匆饭罢,便在民房中睡倒。 是夜初更以后,忽然狂风大作。陈到在城外林中埋伏,因见时辰已到,一声令下,火箭如同飞蟥般射入城内。引燃屋顶硫磺,刹时满城火起。 风响如雷,火借风势,刮刮杂杂,鬼哭狼嚎;未过片刻,新野城已化为一片火海。 曹兵皆被从梦中烧醒,人不及甲,马不及鞍,遥望处尽是火焰,恨无生路。 曹仁被侍卫从睡梦中唤醒,刚出院门,其屋已倒,千钧一发,好不吓人。曹仁懵怔转向,急命侍从寻着战马兵器,辎重粮草皆不能顾,引领众将突烟冒火,拼命奔出东门。 喘息未定,背后喊声大起,陈到引军赶来混战;稍顷刘封又引一军来至,截杀一阵。 曹军寻子觅爷,走投无路,乱成一团。 直杀到四更时分,陈到及刘封各自得胜而去,只夺其军器良马以归,并不十分恋战。 曹军好不容易冲出生天,一个个人困马乏,焦头烂额。奔至白河边上,因见水流浅缓,人马都下河灭火吃水,一时间人喧马嘶。 关羽引本部五百校刀手,守在白河上游,已自睡醒一觉,人人精神百倍。眼见东方天空已现鱼肚白色,不见动静,怀疑军师计策不准,等得好不耐烦。 正欲派人前去打探,忽听得下流头人喊马嘶,呼声冲天。关公知是曹军已经下河,遂将青龙偃月刀高举过顶,一声令下,军士掣起布袋,水势滔天,望下流冲去。 曹军不料会陡然暴发山洪,只见白浪滔天,水墙扑面而至,更无躲处。登时大半被激流冲倒,数千人马俱溺于水中,只有近岸边者少数得命。 曹仁引众军挣扎上岸,夺路而走,不辩东西南北;更兼草木皆兵,丝毫不敢回顾。 行到博陵渡口,震雾渐散,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只听喊声大起,大将张飞引军从下流杀来,刘封、陈到、关平、周仓三面齐至。 曹仁、曹洪及许褚等拼死争战,夺路走脱。 张飞等人也不追赶,接着玄德、孔明中军一齐渡河,尽望樊城而去。 曹仁收拾残军,就新野城中屯住,扑灭余火,使曹洪去见曹操,具言失利之事。曹操大怒,传令大军分作八路,一齐去取樊城。 刘备率军南下,至半路遇到徐庶与赵云前来相迎,接入樊城。坐未暖席,探马来报:曹军填塞白河而渡,前锋离樊城已不足八十里。 孔明道:可速弃樊城,取襄阳暂歇。 刘备随即率军离开,城中百姓大半号哭相随。半日之间,前面已至襄阳,却见吊桥高悬,城门紧闭。城外百姓号哭动天,城内却塞耳不闻。 孔明大怒,再次建议:曹军至矣!何不强力攻打,擒捉刘琮,取而代之? 刘备却又不忍,只在城河边上徘徊,军马聚在城外,进退不得。孔明遂令张飞运起狮吼神功,在城外大喊刘琮名字,声震云宵,十里之内皆闻。 守城将官变色,只得报入府衙。刘琮不敢出来,回顾蔡瑁、蒯越,均已不见踪影。 孔明见城内没有动静,又命张飞冲城内大喊:卧龙先生在此,魏文长何在? 大叫数遍,只听城内吼声如雷:魏延在此,尔等要命的闪开! 随着一片惨叫声起,城门突然大开,一骑红马自城内冲出。马上将军身长八尺,面如重枣,与关公倒有七八分相似。 字幕:魏延,字文长,义阳郡人。 魏延早依孔明布置,时刻等候刘备大军到来。不料刘琮降了曹操,自己便被蔡瑁兄弟夺了兵符,软禁在府中,不得自由。 正在府中纳闷闲坐,忽听城外有人大喊“刘琮出来”,声如巨雷。魏延惊醒,知道事情紧急,抡拳将看守禁卫打倒几个,跨马抡刀,飞奔城门。 将至门首,又闻城外叫喊自己名字。魏延答应一声,飞马来夺城门。 守门将士前来阻挡,魏延大怒:尔等竟不怕死耶? 遂一刀砍死门将,喝令军士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因纵马上桥,扬声大叫:卧龙先生与刘皇叔快快领兵入城,共杀卖国之贼! 孔明见城门大开,知道魏延已经得手,挥令张飞引领军民入城。 刘备叫道:百姓先入,士兵断后,不得扰乱! 百姓齐呼万岁,涌上吊桥。徐庶时立马高处,约束军兵,忽见城头旗帜大举,不由大惊,高声叫道:城中有埋伏,尔百姓人等速退! 话犹未落,城头忽然有人喝令:放箭! 刹时城上墙后立起一排弓弩手,对准城外箭如雨下。城外军士及百姓挤在一起,哪里躲得?登时倒了一片。百姓东躲西藏,挤落水中无数,哭声震野。 命令放箭者非是旁人,正是蔡瑁;张允仗剑驱驰,传令众兵,关闭城门。 刘备急令张飞:保护百姓后退,远离城头箭矢射程。 张飞只得应命,一面昂首大骂蔡瑁、张允不止。 魏延立在吊桥彼端,把住城门,只管招呼刘备入城,心头急如火焚。忽见城上箭落如雨,张飞指挥军民后退,便知陡生变故。正在纳闷之间,忽听背后马蹄作响。 城内一将飞马引军而出,大喝:魏延反贼,安敢通敌造乱!认得大将文聘么? 字幕:文聘,字仲业,南阳宛城人,刘表手下大将。 魏延大怒,顾不得城外刘备,只得挺刀跃马,与文聘交战。 正在此时,魏延府中亲兵数百人赶至,与文聘部众即在城边混杀。于是复又殃及城外平民,死伤无数,死尸填塞沟渠,血流成河。 刘备见此,扭头对孔明、元直说道:本欲保民,此反而害民也。襄阳进不得了! 孔明:江陵乃荆州要地,且粮草丰足,不如先取江陵。 玄德允诺,于是引领百姓离开襄阳,择小路望江陵而走。 襄阳城中百姓早知刘琮已经投降曹操,又多闻曹操徐州屠城、水淹下邳、水淹冀州残忍之举,便乘乱逃出城来,跟随刘备、孔明而去。 魏延与文聘交战,见刘备离去,又怕城中再有大将杀出,只得弃了文聘,拨马而逃,率领数百家兵,自投长沙太守韩玄去了。 镜头转换,按下魏延,单说刘备。 刘备率领军民文武眷属,携带辎重数千车辆,向江陵逶迤而行。 因老弱病残颇众,沿途又不断有逃难之民加入,只能日行十余里路程。到达当阳之时,回顾部从,竟有十万之众相随,前后连绵数十里远,尽是难民。 糜芳督管众官家眷,因见队伍行进缓慢至极,纵马上前赶上刘备,说道:曹操得了樊城,率军渡江只需两日;刘琮若再献了襄阳,追兵则顷刻而至。为今之计,应迅速夺取江陵,岂容如此延挨?又兼民多兵少,曹操来了,如何阻挡?不如弃了百姓,急趋江陵为上。 刘备怒道:偏你知道事情紧急!成大事者,须以天下万民为本。众人背井离乡,跟我一路随行,将父母妻儿全家性命相托,我怎忍心抛下他们,独自逃命! 糜芳被骂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再无半语回答,只得望向孔明。(本集完) 第三十一集 兵败当阳 自襄阳至江陵途中,十万难民携儿带女,随军逶迤而行。 刘备呵斥糜芳,孔明在旁听得清楚,开口劝道:主公真乃仁人君子,后必天命攸归。但为保江陵无虞,不如某与关羽前往江夏,往见公子刘琦,就调彼处数百艘战船,尽起水军以下江陵,与主公在彼处会合,如何? 刘备听到“天命攸归”四字,不由打个冷颤,说道:如此甚好,但凭军师调度。 孔明即唤云长,点了三百名校刀手,就于江面上调了十条船只,与玄德、元直告别,弃马登船,急向江夏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刘备,复说曹操。 曹操进入樊城,遣使前往襄阳,诏告刘琮前来迎驾犒军,并允其永镇荆襄。 刘琮见了曹操手书,遍示群臣,半信半疑。蔡瑁、蒯越极力怂恿前往,众官各自无辞。刘琮作不得主,便与母亲蔡夫人赍捧印绶兵符,率领荆州文武百官,渡江拜迎曹操。 蔡夫人因闻曹操喜纳降侯之妻,特意浓妆艳抹,拜于阶下。曹操不喜,抚慰刘琮已毕,进兵屯于襄阳城外,自率文武入城登厅,发落荆州百官。 于是大聚荆州降臣,论功行赏:封蒯越为江陵太守、樊城侯;傅巽、王粲等皆为关内侯;以文聘为江夏太守,赐爵关内侯。命刘琮为青州刺史,即日起程前往山东,不许耽延。 刘琮闻命大惊,却又不敢推辞,欲待众人替自己求情,荆州旧部皆佯作不见,无人开口;再寻母舅蔡瑁,却连个人影也见不到了,不知去向何处。 蔡夫人见此,悔之不及。刘琮万般无奈,只得与母亲同赴青州。 历史真相:刘琮在青州任上数年,倒也殷勤供职,政绩斐然,后迁谏议大夫入朝伴驾,爵封列侯,落得善终。不似《三国演义》中所云,为曹操所杀。 封赏已毕,曹操见众官中独少蔡瑁,早知其意。于是散帐之后,便唤五十名随从,请梁鹄相陪,亲谒蔡瑁府第。 到了门外,曹操止住随从,与梁鹄径直闯入蔡瑁私室,连呼:德珪何在,德珪何在?故人曹阿瞒求见! 蔡瑁闻言惊起,见曹操直冲进屋,不由惊慌失措,拜倒于地,连称死罪。 曹操大笑挽起蔡瑁,来至外厅,令梁鹄呼见蔡瑁妻子,说道:某和蔡德珪乃是故交,并与梁孟星相厚,非为外人。今日再见,实乃幸会,不必惊惧。 于是敕封蔡瑁为从事中郎、司马、长水校尉,赐爵为汉阳亭侯,当场发给印绶。 蔡瑁由此放下心来,急命夫人张罗盛宴待客,并于席间力荐好友张允,堪为重用。曹操即命唤来同饮,亦厚赐重爵待之。 次日曹操升帐,忽然想起水镜先生,即命文学掾司马懿引路,亲往南漳水镜山庄携礼往拜。到了庄内看时,却见空无一人,连鸡犬之声也无。 原来水镜先生闻知刘琮降曹,即与黄承彦搬进深山,与庞德公隐居不出。 曹操寻找水镜先生不见,只得作罢,遂在汉水边设宴,款待荆州百官。 王粲自恃才高,率先给曹操敬酒,谀词如潮:囊自董卓之乱后,袁绍崛起于河北,倚仗兵多将广,志在夺取天下,虽爱才却不能用,因此奇士终归离去。刘表盘踞荆楚,自以为可以仿效周文王,以待天下来归;避难到荆州者多为海内俊杰,刘表虽能善养之,却不善用,以至危难之际无人辅佐。丞相平定冀州之时,便收当地豪杰各尽其用,因此称雄天下。今平定江汉,再征贤才各居其位,使天下归心,英雄尽力,古之三代国君方能为之也! 曹操大笑,遂命王粲任军师祭酒,接替已故郭嘉旧职。 王粲由此志得意满,神采飞扬。宴罢回府,路遇药王门掌门张仲景,因此停车攀谈。 张仲景向与王粲交厚,此时观其脸色,不悦道:贤弟醉心仕途,不听吾嘱,今观病已转重。如不及早就医服药,至四十岁眉毛即脱,半年寿终。某所赠良药,因何不服? 王粲自认文雅高贵,身体轻健,且喜正获曹丞相之宠,闻此极为不乐,长揖而别。 襄阳之事既定,曹操下令歇兵半月,放假三日。 荀攸闻之,急来求见:今虽得襄阳,荆州大事未定,丞相不可歇兵于此。江陵乃荆襄重地,钱粮极广,若被刘备先据此地,则江南急难动摇,不归丞相所有矣。 曹操大悟,于是下令取消放假,急选文聘引军开道,又教诸将各于部下精选五千铁骑,星夜前进,限一日一夜,赶上刘备。 诸将闻命,急起三军离了襄阳,一路向南急追,日行三百余里,迅如狂风而来。 此时刘备携民逶迤南下,并于路上算计:曹操占领襄阳,需要安民受降,封赏百官,歇军养马,至少也需二十余日;及其发兵南下之时,我已稳居江陵,则无所惧矣。 故引十数万百姓,并不慌速,缓缓往江陵进发。 荀攸向曹操所献之计,却早被伏龙先生徐庶料着。眼见前面进入当阳县境,徐庶当即整顿军马,重作分派:己与刘备、简雍、糜竺居于中军,命陈到率白毦兵卫护中军,赵云保护刘备老小,糜芳保护众官家眷,张飞断后。又恐曹操追杀,一路上紧催队伍趱行。 刘备以为徐庶过于小心,便以不忍百姓颠迫为名,只管且走且歇。 这日行至当阳,因见天色已晚,便命在长坂坡宿营,就便打火造饭,安顿休歇。 当夜四更,军民正在熟睡之际,忽听得西北喊声震地,曹兵掩至,势不可当。 刘备慌急上马,发现已经落入重围,后悔不迭。多亏陈到引军杀开一条血路,救了刘备及军师徐庶,望东而走。 文聘望见刘备旗号,拼力追来,被张飞挡住,两下里对阵交锋。激战二十余合,文聘不敌,竟往东北而退;张飞不追,据住当阳桥头,接应众军及百姓过河。 陈到保着刘备、徐庶且战且走,过了当阳桥后稍歇,渐渐军民复聚。 刘备与陈到在路旁待至天明,忽见糜芳身带数箭,满脸血污,率领残军而来。文武众官家眷围裹在众军之中,唯独不见军师徐庶老母。 糜芳拜见刘备,反手指向北面:三将军据住桥头,正在接应余军过河。赵子龙单枪匹马,反回身向北奔驰。想是见我败局已定,投降曹操去了! 刘备闻言大怒,随手将掌中短戟掷向糜芳面门。糜芳将手一格,短戟落地,面如土色。刘备骂道:子龙是我故交,又是左慈仙长门下,从我于患难之际,心如铁石,非生死富贵所能动摇,岂能反我?你再要胡乱放屁,虽是我舅子,也必杀之! 糜芳不敢再言,撅嘴捂脸,自寻医官拔箭治伤去了。 徐庶寻找老母不见,心下大慌,遍问众军,皆不能答。众官家属中有人说道:昨于乱军中曾经见来,因其年高行缓,裹足不前,恍惚见被曹军挟持了去。 徐庶闻此,大叫一声,昏晕在地。刘备急令救治,半晌方苏,却又恐乱军心,不敢放声大哭,只是暗自流泪不止。 镜头闪回,按下当阳桥后,复说长坂坡前。 赵云奉令保护主公刘备家眷,数日行军下来,操心费力,辛苦不堪。当夜宿营在长坂坡下,安顿主母已毕,犹不放心,巡营至半夜三更,这才舍鞍下马,枕枪稍憩。 未料刚刚睡至四更时分,陡闻鼓角之声,继而马蹄杂沓,犹如奔雷。赵云奋然跃起,上马持枪,却见曹军已经围裹上来,身后不见了甘、糜二夫人,以及幼主刘禅。 赵云大急,便于曹军阵中往来冲突,一边寻找主母、阿斗。 一口气杀至天明,已经深入敌阵,回顾左右,只有三四十骑相随。正走之间,忽遇简雍负伤,卧于草丛。 赵云急问:可曾见到两位主母,以及阿斗幼主? 简雍向北而指,随即昏厥。 赵云即令从人:你等护送简雍先生过桥,先去报与主公。我上天入地,好歹寻觅主母与小主人回来。如寻不见,即死在沙场上也! 说罢拍马挺枪,直望长坂坡而去。恰逢糜芳率众南逃,叫声:子龙将军何往? 赵云心中只有主母和幼主,哪里听得见他喊叫?只顾向北驰去。 是以糜芳断定他是往投曹操,这才诬告,险些挨了玄德一戟。 闪回结束。赵云逆流而上,只拣百姓聚集之处寻去。只见一伙男女数百人相携而走,于是大叫:内中有二位主母否?我乃常山赵云也! 人群中果有甘夫人,听见赵云声唤,不由放声大哭。 赵云下马插枪,跪地而泣:身为护卫,夜营不知警醒,使主母失散,赵云之罪也! 甘夫人急令赵云平身,说道:睡梦之中,曹军骤至,岂又怪得将军。 赵云问道:糜夫人与小主人安在? 甘夫人道:我被军马冲散,随人群至此,糜夫人与阿斗不知何往。 二人正说话间,陡听四周百姓发喊,哭叫连天,躲之不迭。赵云抬头看去,见迎面一枝曹军杀来,前面马上绑着一人,赫然竟是糜竺。 赵云急翻身挺枪纵马,大喝一声,将为首曹将一枪刺落马下,从骑四散。 于是救了糜竺,复请甘夫人上马,送至当阳桥头,遥见张飞正在桥头相候。 赵云说道:糜子仲保护甘夫人先行,待我往寻糜夫人与小主人去。 言罢拨转战马,再回旧路。此时长坂坡上杀声四起,放眼尽是曹操军马。赵云单身独骑,并无半点退心,只顾往来寻觅;但逢百姓,便问糜夫人消息。 经过百姓指点,终在一面土墙后面,见糜夫人抱着阿斗,正坐于枯井之傍啼哭。 赵云见状,下马伏地而拜,大哭请罪。夫人见之大喜,急令赵云解甲,将阿斗裹于怀内,一边说道:我夫厮杀半生,止存此点骨血。将军务必将此子救出,还于其父。 交待已毕,见赵云背转身躯解甲,随即投井而亡。 赵云见夫人已死,恐曹军盗尸,便将土墙推倒,掩盖枯井。拜了三拜,绰枪上马,复杀向南,直奔当阳桥首。 是时残阳如雪,曹军无边无际,便如蜂攒蚁聚,杀之不尽,前赴后继。 赵云大战整日,血染征袍,三出三入于乱军之中,一场好杀。共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前后枪刺剑砍,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员。 曹操立马高处,指挥征战,见刘备人马大半归降,或溃败不堪,正在高兴。 忽见军中乱成一团,便似开锅,一员大将在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曹操大惊,便问左右:阵中身穿银甲,骑乘白马往来冲突者,是何人也? 左右见问,皆推不知。曹洪说道:待某下去问他。 于是飞马驰下高坡,来至阵中,高声问道:军中战将,可留姓名! 赵云应道:我乃常山赵子龙也! 答话之间,手中银枪不停,又有曹将中枪落马。三军见此,无不惊骇。 曹洪观其枪法,自忖不是敌手,于是飞马回报曹操:冲阵战将,乃是常山赵云。 曹操赞道:真虎将也!我闻其乃黄公山左慈之徒,向从袁绍与公孙瓒,不想如今保了刘备。不要放箭伤他,必要生擒。 却是万幸!只因曹操不许放箭,赵云得以怀抱幼主杀出重围,被张飞接应过桥去了。 赵云冲过当阳桥,就路边见到刘备,哭拜于地,诉说糜夫人尽节之事;并解开甲胄,献上阿斗,却在怀中睡得正香。 曹军被赵云单枪独骑三入三出,如入无人之地,诸将皆觉面上无光。 先锋文聘新降,欲在曹操面前建功,引军急追,直至当阳桥头。却不见了赵云,只见一员大将倒竖虎须,圆睁环眼,手绰蛇矛,立马桥上,正是张飞。 文聘见他单人独骑,恐有埋伏,勒住战马,不敢近前。 其后未久,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渊、乐进、张辽、张合、许褚诸将都至,簇拥曹操向前,立在一射之地,驻马观瞧。 张飞圆睁环眼,见曹操亲至,也自有些发慌,但见其狐疑不前,遂厉声大喝: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话音刚落,又运足内力,陡发长啸。那啸声如同山崩地裂,巨浪扑面,良久不歇。 曹军闻得此声,无不体麻骨酥,几乎站立不稳。吼声未绝,张飞忽又吸气,直冲着曹操大喝一声,如同山崩。 曹操不知何故,尚自懵懂,护驾官夏侯杰却知此功厉害,急忙纵马,拦在曹操马前。恰逢张飞一口真气喷到,直把夏侯杰击得肝胆碎裂,倒撞于马下,登时身死。 夏侯杰尸身落地,曹操战马受到惊吓,转身而走,勒之不住。 后面诸军见主公回马而走,大旗麾盖一齐反向,以为前方落败,一齐转身狂奔。数千军马齐败,一时弃枪落盔者不计其数,人如潮涌,马似山崩,自相践踏。 张飞见曹军狼狈逃窜,不由呵呵大笑,即令拆了桥梁,去赶上兄长复命。 曹操因马惊望西而走,张辽、许褚赶上,扯住辔环,这才驻足立定。曹操回头不见张飞追来,知道必有蹊跷,乃令张辽、许褚再回去探听消息。 二将去了半晌,回马还报,说张飞已拆断桥梁而去。 曹操笑道:彼断桥而去,乃心怯也,必无伏兵。传令速搭三座浮桥渡河,火速进兵。 三军得令,搭桥过河。赶至汉津,远望江岸之上败散军马奔逃,为首者正是刘备。 曹操下令:刘备乃是釜中之鱼,阱中之虎,走投无路矣。众将努力向前,擒此大耳儿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众将领命,奋威追赶。刘备见曹操亲引大军赶至,在马上叫一声苦,不知高低。 正在这时,忽听鼓声响处,山坡后一队军马飞出,当头大将正是关羽。 曹操一见,大吃一惊,传令大军速止,以观动向。又忽闻南岸战鼓大鸣,舟船如蚁,顺风扬帆而来。一人白袍银铠,立于船头大呼:小侄来迟,使叔父受惊,其罪不小。 刘备闻言大喜,见那船头之将正是公子刘琦,率引江夏水军来到。 曹操大为惊异,急令摆开阵势,心中打鼓。正在此时,号角声闻,自江面西南又有一队战船乘风而至。船头一人纶巾道服,正是诸葛孔明,背后立着孙乾。曹操见接应之军前后汹涌而至,自己又无水军相助,只得下令退军,转往夺取江陵。 刘备与云长、刘琦、孔明合兵一处,终得脱险。乃令关羽引五千军屯于夏口,自与公子刘琦回兵江夏,整顿战船,收拾军器,为掎角之势,以抵当曹操。 回到江夏之后,刘备检点人马,陈到所率西凉精锐损失不多,随行百姓大半为曹军所掳,自己两个女儿和军师徐庶之母也被一并掳去。 回想此生征战无数,唯此次之败最险,不由唏嘘泪下。 刘备虽悲,不如伏龙先生徐庶心中之恸。徐庶至江夏之后,每日独处一室,不言不语,间或向北号哭,情不能禁。 孔明知其心意,遂单独与其私谈:贤卿至孝,因思老母困于曹营;却又曾受水镜先生之托辅佐于我,实处两难之地,无以自遣。我有两全之策,唯卿择之。 徐庶闻言止哭,问道:何谓两全之策? 孔明:今有皇叔玄德及公子刘琦相助,又有兄长子瑜在江东呼应,天下大局已在掌握。唯有许都朝廷之中,尚无通风报信之人。卿不如即以母亲被掳为名,竟辞皇叔以投曹操。 徐庶闻言大惊,再拜言道:某闻忠孝不能两全,则舍小孝以全大忠可也。殿下命臣往投曹操,得非陷臣于不忠之地哉! 孔明:非也。古人云忍辱负重,为天下不能为之事者,今日是也。以卿之大才,曹操望之若渴,且为天下大业,连贾诩及张绣尚且能容,何况于你?卿此去投曹,只不为之设计可也,切记相助我弟刘协,不忘兴复汉室。此谓身在曹营心在汉,可得忠孝两全。 徐庶听了,心中大定,次日即向刘备辞行:某欲与明公一起创造王霸之业,所凭恃者,唯此心也。但某现在方寸已乱,对主公已然无用,所以请求从此告别。 刘备知道挽留不住,只好答应,乃置酒与徐庶饯行。徐庶因同郡好友石韬字广元,此番亦在逃难人群之中,请其与己同行,刘备允之。 临行之时,孔明再三嘱咐,徐、石二人牢记在心,就此拜别北去。 镜头转换,按下刘备,复说曹操。 曹操见云长、刘琦及孔明三路接应刘备,自己因无水军难以阻挡,恐被玄德夺了江陵,便星夜提兵,赶赴江陵而来。 江陵守将乃是荆州治中邓义,别驾刘先,自料不能抵敌,遂引荆州军民出郭投降。曹操入城安民已定,投降众官各有封赏,赐以重爵。检点当阳一战俘虏,见有二女颇具姿色,当场问之,竟是刘备亲生之女。 曹操虽然好色,但因其父而厌之,随将二女赐予虎豹骑首领曹纯,令为其妾,以羞刘备。 字幕:两年之后,曹纯便即病死,刘备二女又被送进铜雀台侍奉曹操,此是后话。 封赏江陵降官已罢,曹操连日筵宴,庆贺得了荆襄,平定中原。这一日酒罢闲坐,却见程昱引一道人来见,禀道:丞相万千之喜!前因当阳大捷,徐元直老母为于禁所得,被在下供养私宅。元直乃天下至孝之人,为此辞了刘备来投丞相,尚请丞相委以重用。 曹操直从座间跳了起来,冲徐庶一揖到地,说道:先生不弃来投,操之幸也!可暂为中郎将,参赞军事,待日后有功,再行封赏。 徐庶谢过曹操,即到程昱府中,拜见母亲,母子抱头痛哭。从此即于曹操帐下效力。 曹操在江陵歇兵一月,乃与一班谋士及众将商议:刘备已投江夏,势穷力孤,不足为患。但恐其向东结连孙吴,据大江之险抗我。若依诸公高论,当用何计破之? 荀攸上前进言:荆州七郡,我今已得其半,大振兵威,江东孙权必定丧胆。丞相只需遣使驰檄江东,请孙权共擒刘备,许他共分荆州,则孙权必杀刘备来降。 程昱谏道:某以为此计不然。孙权新任江东之主,自料不能独挡我军;刘备虽然新败,却向有英名于天下,兼其手下关羽、张飞、赵云皆是万人之敌。孙权手下亦有能人,必力劝联手刘备,以御我军。为今之计,当驰令徐州刺史臧霸,命其扼长江威镇江东,使孙权不敢轻动;丞相则尽全力攻取江夏,以擒刘备,然后沿江而下再取孙权,此万全之计也。 曹操思之再三,听从荀攸之计。一面令陈琳撰写檄文,遣使赴东吴约会孙权;一面计点马步水军三十余万,水陆并进,船骑双行,沿江而下。 最后转问徐庶:我欲令臧霸率徐州之众,以为合后,请先生为其军师,未知可否? 徐庶:承蒙明公信赖,庶敢不从命! 由中却是大喜,暗道今番非但自己可以免遭兵灾,连臧霸徐州之兵亦可全师幸存。于是欣领印绶,拜别母亲,引亲军十数人,往徐州而去。 曹操派兵已毕,手抚程昱之背说道:当初兖州之败,若非听从先生计谋,舍命保住东阿三县,我又怎有今日?刘备孤穷之徒,孙权乃是孺子,不足当先生之忧。 程昱献计,今番首次为曹操所拒,心中暗道:知足不辱,如今是我急流涌退之时矣。 于是缴还兵符印信,托病不出。 画外音:曹操帐下诸将,皆是陆战雄才,唯有臧霸经营徐州及东海多年,颇习水战,程昱故此力荐。但曹操却知臧霸与刘备交情匪浅,又怀疑前番徐州之战,臧霸有私放刘备之嫌;更因于禁曾杀臧霸部将昌豨,恐其二人内斗,故此不纳程昱之策。 镜头转换,按下荆州,再说江东。 孙权屯兵柴桑,闻报刘备新败,曹操夺取江陵,急忙召集谋士,商议御守之策。当时群英毕至,唯缺水军都督周瑜,在鄱阳湖训练水师未回。 江东君臣正在议论之时,有中军护卫郎将报进,呈上曹操檄文。 孙权见檄文出言狂傲,颇露威吓之辞,不动声色,当下遍传群僚,遂问对策。 长史张昭率先奏道:曹操挟天子以征四方,我若以力抗拒,则名不正而言不顺。将军可以抵抗曹操者,长江天险也。今曹操占有荆州,长江已与我共有,而双方众寡,又不能相提并论。因此依我愚见,迎接曹操投降朝廷,方是万全之策。 陆绩、步骘、虞翻、程秉等人随声附和,一齐称是。 顾雍、诸葛瑾见此情状,因思及少帝所托,皆都紧张万分。诸葛瑾不宜当面反驳张昭,因见身侧便是鲁肃,于是提起脚来,轻轻踢其足跟。 鲁肃明白诸葛瑾用意,奋然站起,上前奏道:诸君皆是误国之论,葬送江东三世基业之语!荆州与我江东邻接,江山险固,士民殷富。此乃帝王之资,焉可拱手让人?主公若与刘备联手,将曹操赶回江北,分荆襄而有之,则鼎立三分,其势成矣! 孙权:好却是好。但荆州刘氏与我江东孙氏乃是世仇,如何联手? 鲁肃:与将军为仇者是为刘表,并非刘备。今刘表已亡,公子刘琦尚在,全凭刘备相助。鲁肃请命往江夏吊丧,说刘备抚率刘表众将,与我江东同心一意共破曹操,此为上计。刘备为曹操所逼,处于孤穷之境,必然喜而从命,则大事可定。 顾雍与诸葛瑾听罢,率先出班,附和称是。黄盖、韩当等武将更是大声叫好,张昭却气得脸色发黄。孙权闻言大喜,不看张昭脸色,当即派遣鲁肃为使,赍礼前往江夏吊丧。 却说刘备至于江夏,一边招抚败散旧部,一边思念伏龙先生徐庶,兼且牵挂二女下落。这一日独坐衙署,忽报徐州有人到来,呈上臧霸密书。其书略云: 今曹兵欲倾巢南下,某为后军总领,伏龙先生却为某之军师。若遇大战之时,定设法为皇叔提供方便,至不济亦可效徐州之战,于危急时放皇叔与卧龙先生一条生路。皇叔两位爱女为曹军虎豹骑所掳,曹操赐婚于虎豹骑统领曹纯,极为善待宠爱,亦请勿念。 玄德观罢其书,泪流不止,命将诸葛亮请至厅中,将书信递与孔明,请其定夺。 孔明:今江陵已失,曹兵倾巢南下,决战乃不可免。我欲联吴抗曹,公谓如何? 刘备:那江东孙氏与我兄景升乃是世仇,恐其不肯联手。 孔明笑而不答,却又问道:这曹纯是何等人物,公可知道? 刘备:乃是曹仁胞弟,可谓英才,远胜曹洪。其十四岁丧父,后继承家业,能以纲纪持家,督御仆从,管理家业不失条理,乡人谓其才干过人。又尚学敬儒,年未弱冠即任黄门侍郎,并非借其从兄曹操之势。曹操举兵讨董之时,曹纯到襄邑募兵,择其精良者编为虎豹骑,以为曹操贴身禁卫,河北之战时屡立大功。北征辽东时,在白狼山以虎豹骑冲击乌桓军阵,乌桓骑兵无法抵挡,蹋顿单于便被张辽斩杀。 孔明:我闻曹纯经过长坂坡一役,因功受封高陵亭侯,食邑三百户,甚为曹操重用。公之二女为其所得,若蒙善待宠爱,倒也算得个收缘结果,明公勿忧! 刘备听罢,低头叹息一回,遂重赏来使,使其回报臧霸,约为联盟,并致谢意。 历史真相:曹纯后在赤壁之战中,为掩护曹操逃走华容负伤;回至南阳后伤重不治,遂于建安十五年去世。其后虎豹骑无主,即由曹操直接带领。魏文帝曹丕即位后,追谥曹纯为威侯,其子曹演即是刘备长女所生,得以继嗣父爵,官至领军将军,进封平乐乡侯。 孔明见臧霸使者离去,遂命人请来公子刘琦,商议联孙抗曹大计。因对刘备说道:所谓孙刘世仇,因景升与黄祖皆殁,不为大事。我兄诸葛子瑜与师兄顾雍现在江东,皆为重臣,必能说服孙权与我联手抗曹,近日便有人来。 正说至此,门军入报:江东孙权差鲁肃过江,前来吊丧,船已傍岸。 孔明笑道:如何?大事济矣!公子可亲到江边,迎接鲁肃入城吊丧,后与我等相见。 刘琦遵命,大张仪仗去了。 刘备大服孔明,赞道:先生隐居深山,却是广积人脉,处处布置眼线。于荆州则有伊籍、魏延,江东则有子瑜、顾雍。伏笔千里,不动声色,虽姜尚、伊尹,不过如此也。 鲁肃入府吊丧,致祭已毕,随公子刘琦到至正厅,与刘备、孔明相见叙礼。因见刘备形象奇伟,双手过膝,不由暗自称羡;又见孔明龙姿凤表,更是暗暗吃惊。 又与孔明谈论天下大势,听其所论恢宏大量,字字珠玑。鲁肃喜不自胜,暗道:玄德有此大才相佐,若与其联手以抗曹操,大有胜算,真是天佑我江东! 孔明亦暗赞鲁肃远见卓识,彼此倾慕。 寒喧一番,鲁肃转入正题:今曹孟德大举南下,刘豫州当阳新败,此后打算何往? 刘备依照先前与孔明所议,佯言道:苍梧郡太守吴巨是我老友,早有书来相邀,只因路途迢遥,未及起行。如今兵败失地,无处立足,只得前去投奔。(本集完) 第三十二集 瑜亮倾心 江夏衙署,宾主会议。鲁肃发问试探,刘备言不由衷。 鲁肃信以为实,急起身说道:皇叔此言失策矣。我主孙将军聪明仁惠,敬重优待贤能之士,江南之英雄豪杰无不乐于归附。现已占有六郡之土,兵精粮多,足以成就一番事业。若依鲁肃之计,亦为使君打算,最好前往江东,与孙权将军共议抗曹。吴巨凡夫俗子,位处偏远边郡,且无自保之能,必被我主吞并。一旦吴巨归为臣虏,使君彼时又往何处托身? 刘备听罢,故作张口结舌,无语可答。 孔明见状,于是插言道:皇叔苦衷,子敬有所不知。我主与刘景升本是兄弟,景升又与汝主孙权结有杀父旧仇,更添诛杀黄祖新恨,难以骤解。既我主刘豫州不计前嫌,欲与江东联盟抗曹,未知你主孙仲谋尚可相容否? 鲁肃闻言不悦:我主仲谋宽容大量,迥非常人,天下尽知。若是记恨前嫌,焉能使某过江吊丧?卧龙先生小看我主,且多虑了。 刘备:子敬既如此说,我可疑虑尽消,云开雾散也。 于是起身敬酒,宾主尽欢。鲁肃又对孔明说道:孔明公,我乃诸葛子瑜朋友也。 诸葛亮大笑,即与鲁肃定交,遂成莫逆。 刘备即纳鲁肃之计,移兵进驻鄂县樊口,使孔明过江回礼,请见孙权商议联手抗曹之计。孔明答应,随鲁肃乘舟渡江,前至柴桑。 孙权闻说诸葛瑾胞弟孔明到来,即命请至大殿,以两国交往之礼相待。 鲁肃领命,亲引孔明冠戴齐整以入。到至大殿中门,对面正遇诸葛瑾。 孔明急忙施礼,兄弟二人执手而泣:不想与兄长南阳一别,光阴似箭,竟已十载! 诸葛瑾:贤弟既到江东,如何不来家中见我? 诸葛亮:弟既已奉事刘皇叔,理宜先公后私。公事未毕,不敢及私,望兄见谅。 诸葛瑾:贤弟说的是。且待见过吴侯,却来家中叙话。 说罢与鲁肃招呼施礼,自去殿上叙班应差。 鲁肃将孔明引至堂上,孙权降阶而迎,特赐孔明就坐,众文武分两行而立。张昭等人见孔明丰姿俊朗,但甚是年轻,便有些轻视,只看他如何讲话。 孔明见孙权碧眼紫髯,堂堂一表,心中已有计较。 孙权令鲁肃将江东文武向孔明介绍,孔明一一见礼。轮到顾雍之时,相视一笑。 礼毕落座献茶,孙权问道:多闻鲁子敬谈论足下之才,今幸得相见,敢求教益。足下近在新野辅佐刘豫州与曹操决战,必深知彼军虚实。不知曹操今日南下,兵将共有多少? 孔明答道:实不瞒将军,曹操部下能征惯战之将约有二三十员,马步水军三十余万。 话音未落,张昭哂笑道:孔明先生何相欺也?避重就轻,惑我主公。 孔明:何以见得在下谎言相欺? 张昭:曹操灭吕布时,已有青州军二十万;平了袁绍,又得五六十万。中原新招之兵三四十万,今又得荆州之军二三十万。以此计之,举国之兵不下一百五十万。帐下足智多谋之士,能征惯战之将,何止一二千人?今举众以下江南,就算只带国中一半军马出来,亦有大军八十余万,何言其如此之少,欺骗我等? 孔明见其说话无礼,肃然端坐,冷笑不答。 张昭由袖中抽出一封书简,上前呈递孙权:这是曹丞相手书,昨日下在老朽府上。今主公陛见卧龙先生,故此未及上呈。请主公观之,便知孔明先生所言为虚。 内侍接过,奉与孙权。吴主就案上展书看道:孤承帝命,奉词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荆襄之民,望风归顺。今统雄兵百万,上将千员,欲与将军会猎于江夏,共伐刘备,同分土地,永结盟好。幸勿观望,速赐回音。 比之前番陈琳所书檄文,更为跋扈无礼,威胁之意跃然纸上。 张昭:曹操虽谓豺虎,毕竟身为丞相,岂能虚言?其百万大军非为虚也。将军城不过六郡,兵不过五万,即联手刘备万余疲败之师,又何以当之? 众官听了,哄然称是,降声一片。鲁肃一言不发,诸葛亮自在品茶,若无其事。 孙权见张昭如此,不由一声长叹,对孔明说声少陪,起身如厕。 鲁肃追到房檐下,拱手而立。 孙权已知鲁肃心意,问道:卿有何说? 鲁肃:恰才张子布与众人所言,皆深误将军。众人皆可降曹操,惟将军不可降也。 孙权:却是为何? 鲁肃:如臣等降曹,为民则可还于乡党,累官故不失州郡之牧守。将军若弃父兄基业以降曹操,欲安所归?位不过封侯,车不过一乘,骑不过一匹,从不过数人,岂得南面称孤哉!众人之意,各自为己,不可听信,将军宜早定大计。 孙权:张昭为我兄托孤重臣,其论却大失孤望。子敬开说大计,正与孤所见相同,此天以子敬赐我也!但正如张昭所云,曹操新得袁绍及荆州之兵,恐其势大,难以抵敌。 鲁肃:曹操所说百万之众,诈语也。现有诸葛亮在此,其随刘皇叔近与曹操数战,即未全歼,亦未曾大溃,以此便知其诈。主公何不即请问之?便知曹军究竟虚实。 孙权深以为然,即回殿上,止住张昭等人议论,专问孔明:曹操南下,意在平灭刘豫州也,未见有吞并江东之意。我与其战与不战,愿闻足下高论。 孔明见问,顺势相激:曹操芟除北方群雄,又新破荆州七郡,威震海内,自谓天下无敌。今倾巢以出南来,岂仅意在刘豫州,而不望江南乎?愿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其不能,何不从众谋士之论,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 孙权不悦:诚如君言,刘豫州何不归降曹操? 孔明:昔田横者,区区一齐国壮士,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又安能屈处乱国权臣之下! 孙权勃然变色,便欲发怒。忽想起适才鲁肃廊下之语,却又释然,继续问道:曹操平生所恶者,无非吕布、刘表、袁绍、袁术、刘豫州与孤。今数雄已灭,独豫州与孤尚存。孤不能以全吴之地,受制于人;然豫州新败之后,尚能再战乎? 孔明:将军既欲与曹操争衡,则请听在下一言。刘豫州虽然新败,关云长犹率精兵万人,未尝与战,更未折损;公子刘琦率领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皆荆州精锐水军。曹操虽有数十万之众,其实不难敌之也。 孙权:何以言之? 孔明:曹操所率许都及河北之军,远来疲惫,近为追杀刘豫州,驱轻骑一日夜行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此其一也。北方之人向来不习水战,兼且水土不服,马军精锐在长江之中无施其技,此其二也。荆州士民归附曹操,皆是迫于蔡瑁威势,非其本心,此其三也。曹操有此三项短处,若将军诚与刘豫州协力同心,破之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则荆、吴之势强,而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惟将军裁之。 孙权闻之大悦:先生之言,顿开茅塞。吾意已决,即日商议起兵,共灭曹操! 遂命散帐,令鲁肃送孔明至于馆驿安歇。 张昭出殿,犹不甘心,东拦西截,欲留下文武群僚,再劝主公投降。众官见主公已被孔明说服,于是不从,陆续拱手相辞,回府去了。 张昭顿足叹息,于是独自入见孙权,再下说辞:曹操向日兵微将寡,尚能一鼓攻克袁绍;况今拥百万之众南征,岂可轻敌?将军若听诸葛亮之言,妄动甲兵,江东必致倾危。 孙权听了,便似冷水浇头,低头不语。张昭愤然辞出,孙权坐于内宫,犹豫不决。 鲁肃送走孔明,放心不下,又回来殿外,观看文武百官动静。正在此时,忽见一骑飞至,在殿门之外下马,向门官报说:水军大都督归来,专候主公赐见。 鲁肃闻之,大喜过望,一面令内侍报予孙权,一面飞奔出宫,前去迎接好友周瑜。 到至宫外,见周瑜刚刚下马。鲁肃上前接着,不及叙礼,先将前项诸事细述一番。 周瑜:子敬休忧,我自有主张,可先拜见孙将军。 鲁肃心下略定,便引周瑜进殿。二人刚抬步上阶,早见孙权张着双手迎出殿来:我母临终遗言,外事不决问周瑜。如今江东面临生死兴亡之际,公瑾速速为我一决! 周瑜急忙双膝跪倒,即行参拜大礼。 孙权见此,心中热浪翻滚,急伸手搀起,共入大殿。 画外音:当时孙权虽为江东之主,但在朝廷却只是将军官职。张昭依老卖老,常对孙权直言喝斥,其他文武见孙权时也是长揖不拜。唯独周瑜与众不同,常以君臣之礼参拜孙权。可见其对孙氏忠心耿耿,故此孙权心怀感激,与鲁肃一并视若股肱。 孙权于是命令击鼓撞钟,重新大聚群臣,使周瑜与张昭等一众文武相见,然后赐坐。 周瑜即问众人:或战或降,诸公之见若何? 张昭、黄盖、诸葛瑾等人见问,当下各执一辞,互不相让。 周瑜冷笑不语,待众人说完,又问孙权:臣闻子瑜之弟孔明先生已来江东,其意是来做说客,借我兵力以抗曹操;还是要奉刘玄德之命,前来降我江东? 孙权遂命鲁肃代言其事,鲁肃即将孔明在殿上所论,又说一遍。 周瑜大惊,暗道:此人一眼便看透我主心思,并应我主脾性激而诱之,真乃纵横之士,其才不在苏秦、张仪之下! 孙权见周瑜沉思不语,不免焦躁,问道:曹丞相来书如何作答?望公瑾教我。 周瑜从座中奋起,慨然说道:孔明先生之言,皆为金石之论。望主公与刘皇叔结盟,共抗曹操。若能奋力一战,则非但必胜,连荆州诸郡,亦必为主公所有矣! 一言即出,满堂皆惊。鲁肃、黄盖、诸葛瑾、顾雍等群情振奋,张昭等则默然不语。 孙权精神大振:公瑾请坐,可详为在坐诸公言之。 周瑜: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将军神武雄略,凭父兄基业据有江东,地广千里,精兵足用,英雄乐于效力,理应持此横行天下,为朝廷除残去暴,以灭奸贼,又何疑焉! 张昭:公瑾壮志,令人钦佩。然众寡难敌,奈何? 周瑜:曹操今此南来,多犯兵家之忌。北土未平,马超、韩遂为其后患,一忌也;北军不熟水战,今舍鞍马仗舟楫与东吴争衡,二忌也;又时值隆冬盛寒,马无藁草,三忌也;驱中国士卒,远涉江湖,不服水土,多生疾病,四忌也。曹操犯此数忌,兵将虽多亦必败。 张昭:虽如此说,然曹公麾下名将如云,其谁敌之? 周瑜不理张昭,对孙权说道:我闻刘备手下关羽,曾云曹营诸将,皆如插标卖首者。今据长江水战,我江东英杰却又惧谁?瑜请赐精兵数万,进屯夏口,为将军破之! 鲁肃听罢这番言语,不由奋然起身,抚掌赞道:公瑾之言是也。曹操此次是自己前来送死,将军怎可前去迎降? 孙权听罢,血脉贲张,矍然而起,扬声道: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所惧者惟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誓不两立! 遂拔佩剑,砍去面前奏案一角:自今日起,诸官有再言降曹者,与此案同! 说罢当众解下剑鞘,连剑赐给周瑜,高声宣布:周瑜听封。孤今拜公为水步骑三军大都督,管领全吴六郡之兵,有先斩后奏之权,如文武官将有不听号令者,即以此剑诛之。 周瑜:承蒙主公信赖,臣敢不尽心竭力,肝脑涂地,以报大恩! 孙权:更命老将程普为副都督,鲁肃为赞军校尉,以助贤卿。 周瑜下拜受剑,起身当众言道:我奉主公之命,率众破曹。公等诸将及各有司官吏,来日俱于江畔行营听令。如有延挨迟误者,定斩不饶。 言罢拜辞孙权,起身出殿。众文武无言而散,心中或喜或忧。 镜头转换,江边行营。 周瑜回到中军大帐,鲁肃亦步亦趋,半步不离。周瑜见鲁肃如此,心中感动,回身笑道:子敬将我推上虎背,着实难下矣。速到馆驿,请孔明前来议事。 鲁肃应诺,出营上马飞去,不一时便与孔明并骑而至,引入大帐。 周瑜见孔明到来,执手相迎,叙礼入座,互道仰慕。于是吩咐军士献茶,不谈军事,先论学问。只闲谈数语,无不句句对心,便似多年故友重逢。 孔明见几案上有古琴一张,笑道:久闻公瑾雅致,琴剑双绝,天下无对。向闻江东小儿云“曲有误,周郎顾”,信然有之也。 周瑜:某也尝闻,先生曾就学于侍郎蔡伯喈,亦善此道? 孔明:公瑾博闻,小可末技,不值一提。今遇长夜良宵,明月当空,左右无事,何不雅奏一曲,以娱我等凡夫之耳耶? 鲁肃听了,自也跟着凑趣不迭。 周瑜被孔明说的兴起,即命焚香,正襟危坐,抚弄了一曲,仙意盎然,炯非人间之响。一曲奏罢,双目凝视孔明,待其品评。 孔明一直闭目聆听,直到曲终音缈,方才睁开双眼,又回味半晌不语。 鲁肃急不可耐,身体前倾,似欲将孔明口唇撑开,等他发言。 孔明见鲁肃此等情状,这才开口赞道:空谷传音,百鸟和鸣。此“凤求凰”古曲也。 公瑾大喜,即让坐于孔明,请其附和一曲。孔明亦即兴而奏,叮咚成韵,连绵不绝。 鲁肃赞叹,又目不转睛,直望周瑜。公瑾击节赞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汤汤乎志在流水。此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之“高山流水”也。 锵然一声,孔明罢奏而起,二人双手相握,相视大笑。 鲁肃忽然惊醒,笑道:只顾抚琴弄曲,殊非待客之道,孔明先生恕罪。 即命侍者摆宴,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周瑜问道:尝闻先生隐居隆中,躬耕陇亩,与松鹤为伴,拜庞德公、水镜先生为师,与徐元直、庞士元为友,每自比于管仲、乐毅,好为《梁父吟》,此事有诸? 孔明大笑:不敢,此小可之比,有辱尊听。何如公瑾伯符,纳聘乔公得娶小乔,少年即英名扬于天下! 瑜亮二人琴韵互答,两情惺惺相惜,各生敬佩之心,知音同感。 孔明当即便欲拿出卧龙令表明身份,请公瑾助孙权为己所用,回思又恐刘备生忌,只得暂且隐忍,待击退曹操后再作道理,于是安坐,听公瑾高论如何。 周瑜:卧龙先生此来,无非欲联吴抗曹,得胜后平分荆州疆土耳。我江东诸臣今日公议已定,孙将军命某率江东全军以赴决战。愿求破曹良策,请勿吝赐教。 孔明:兄从讨虏将军,以数千人马平定江东,用兵之道十倍于亮,想必早有破敌良策。 周瑜:既是孙刘联手,愿勿吝赐教。 孔明:某回樊口,请我主刘豫州供兄驱使便是,并无高明良策教兄。但今孙将军虽以佩剑见赐,奈其迎战决心尚未稳决。此时至重者是坚其信心,然后方可用兵决策。 周瑜:我主当众拔剑,斫案为誓,人皆见之,何谓决心不稳? 孔明:孙将军斫案之举,是做给张子布看者,并未决心一战。兄宜连夜入府,单独拜见孙将军,以敌我双方强弱胜负之数开解,使孙将军无疑,然后方可成功。若以主公忧虑之心,驱部下狐疑之众,则此战必败。请兄速行,亮明日即至大帐听令。 说罢起身,与鲁肃告辞出来,自回馆驿宿歇。 周瑜将鲁肃和孔明二人送出辕门,复入将军府内,求见孙权。 孙权闻报公瑾深夜又至,知道必有秘事相商,急忙迎进内厅,屏退左右问道:公瑾深夜复返,必有要紧事故? 周瑜:某受将军钧命,来日调拨军马。未知主公心中,尚有疑虑否? 孙权:公瑾真乃知我者也,一言道着要害。孤虽信卿之才能,但忧曹操兵多,寡不敌众,其他并无所疑。 周瑜暗自赞佩孔明,笑道:臣特为此,前来开解主公。主公因见曹操来书,声言水陆大军百万,故怀疑惧,不复料其虚实。 孙权:曹操军力,果然虚实如何? 周瑜:据某连日打探,再加以实情较之。彼将青州之兵,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所得袁氏之众,亦止七八万人,尚多怀疑未服。加以荆州水军,亦三十万人罢了,而荆州水师多听命于公子刘琦,决不肯为曹操用命。夫以久疲之卒,御狐疑之众,又无水军之将,其数虽多,实不足畏。瑜得五万兵,自足破之,愿主公勿以为虑。 孙权长出一口气,以手抚周瑜之背道:公瑾此言,足释我疑。子布无谋,深失孤望;独卿及子敬,与孤同心。卿可与子敬、程普即日选军前进,孤当续发人马,多载资粮,为卿后应。前军倘不如意,便还就孤。孤当亲与操贼决战,更无他疑。 周瑜辞谢而出,暗忖道:孔明早已料着吴侯之心,计画高我一头。久后若为江东所用,我主大业可成矣。 连声赞叹而回,一边寻思收买孔明之策。 次日平明,周瑜升帐高坐,擂鼓聚将。鲁肃陪同孔明准时到至,与都督见礼。公瑾因请诸葛孔明坐于客位,聚集江东文武听令,分派众将。 先命中军官宣读禁律,然后传令:差韩当、黄盖为前部先锋,领本部战船前至三江口下寨;蒋钦、周泰为第二队;凌统、潘璋为第三队;太史慈、吕蒙为第四队;陆逊、董袭为第五队;吕范、朱治为四方巡警使,催督六郡官军,水陆并进,克期取齐。 调拨已毕,诸将欣然领命,散班出帐,各自收拾船只军器起行。 孔明见周瑜调兵动止有法,心中赞佩,无以言表。因见散帐,即向公瑾告辞,欲过江回归樊口,分拨军马,以接应江东。 周瑜挽留道:先生且留待一两日,待某让鲁子敬与先生治酒送行。 孔明逊谢不得,只得从命,还归驿馆。 周瑜于是叮嘱鲁肃:孔明乃是盖世奇才,若能为我江东所用,实乃主公之福。我今将其留下,公可邀至家中,置酒饯行,探其风色;我却在府中设宴,将诸葛瑾请来,使其以兄弟之情动之,两下夹攻,不忧其不能动心。 鲁肃大喜,自回家中准备,盛排筵宴。当夜所谈之事,倒也不必尽述。 周瑜支走鲁肃,复派中军,持柬前往诸葛亮子瑜府中,说要治酒小酌,有事相商。 诸葛瑾不知公瑾用意,以为是军中有事调度,欣然领命赴宴。周瑜亲至府外迎接,携手入席,坐间如沐春风,主宾谈笑甚欢。 酒至半酣,公瑾忽然言道:令弟孔明有王佐之才,如何屈身服事刘备?今欲烦先生不惜齿余,使令弟弃刘备而事东吴,则我主公既得良辅,先生兄弟又得每日相见,岂不美哉? 诸葛瑾听了,这才明白公瑾治酒相请用意,不由心中暗笑:周公瑾啊周公瑾,你若知道我这位兄弟真实身份,莫说让他来保我孙将军,怕是你要拜倒在他面前,接受汉室爵禄也。实情早晚自知,此时倒也不必说破。你即敬佩我弟才学,此后之事便是成功一半。 心中思想,欣然答道:某自至江东,枉食孙将军爵禄,愧无寸功以报。今都督有命,是抬举我弟,且成全我兄弟二人团聚,诚为美事,敢不效力?来日便可回报。 当夜宾主尽欢,诸葛瑾酒罢别去。次日侵早便径投馆驿,来见兄弟孔明。 孔明正在盥洗,忽听有人声唤,见是兄长到来,急忙接入,各诉别来之情。 诸葛瑾见左右无人,复行君臣大礼,将周瑜命自己来意说明。 孔明听罢大喜:周公瑾非但儒雅过人,实乃百年不世出将才。若能为我所用,可使为上将军,足以敌对曹操帐下诸将,如此兴复汉室江山易也。只是见今孙、刘刚刚结盟,若弟于此时亮明身份,未知两家对汉室忠诚如何,则必欲速不达,又恐横生枝节。我兄回见公瑾,只替我含糊遮过此番,如此如此回之。来日胜了曹操,却再另作别论。 诸葛瑾领命,盘桓半日,回见周瑜:都督要我去说孔明来降,反被他差些便说了我去。有负都督重托,特来请罪,实在惭愧。 周瑜惊问:此是如何说法? 诸葛瑾道:某去见二弟孔明,见其情意甚笃,便以伯夷、叔齐故事说之。孔明却以君臣大义答之,谓曰刘皇叔乃汉室之胄,若我兄弟同事刘备,则上不愧为汉臣,而骨肉又得相聚,是为情义两全之策。说得某是哑口无言,实在是惭愧,有负都督所托。 周瑜问道:即是如此,则公意若何? 诸葛瑾答:某逃难江东,受孙将军知遇厚恩,定誓死奉之为主,安肯相背! 周瑜慰道:公既忠心事主,不必多言。我自有伏孔明之计。 诸葛瑾道:若果如此,自是妙极。全赖都督施展妙策,使我兄弟早日相会。 孔明告辞吴主孙权,乘舟北还。见刘备报说,此去与孙权联盟成功。 刘备大喜,加紧整顿兵马战备,驻军樊口,眺望孙权军队旗号,听候江东人马动静。 不一日,巡江士兵回报:江东船队在江面扎下营寨,为首楼船打着大都督周瑜旗号。 刘备闻报,即派孙乾、糜竺率五百军士,牵羊担酒,前去江东水寨劳军。 周瑜逊谢,对孙乾二人说道:瑜早闻刘皇叔大名,常恨无缘相会。今即为盟军,又近在咫尺,理当拜见。但某军务在身,不能离队上岸,若委派他人代我前往,又失恭敬。若刘皇叔能屈尊前来船上与某会面,实慰我愿。 孙乾与糜竺应诺,回营报知主公。刘备即留孔明镇守大营,亲乘一只大船去见周瑜,关羽、张飞二弟随侍左右。 周瑜闻说左将军刘备来拜,急上甲板恭迎,请到自己座船相会叙话。 宾主坐定,周瑜抬眼忽见关、张二人,在刘备身后叉手侍立,威风凛凛,恍若天神。不由心头一动,即问刘备:玄德公身后所立者,是何人也? 刘备:某之二位劣弟。关羽字云长,张飞字翼德。 周瑜大惊,急起身为礼:莫非当年桃园结义,扫灭黄巾,虎牢关三战吕布,斩颜良、文丑之关云长,当阳桥一声喝退曹操五千精骑之张翼德乎? 刘备逊谢:正是。我兄弟三人一生败多胜少,何劳都督谬赞。 周瑜脱口赞道:真乃当世虎将,万人之敌。有将若此,皇叔何事不成? 关羽见周瑜连声赞叹,不由大生好感,急以军礼相见:久闻江东孙郎、周郎,一个威风八面号称小霸王,一个风姿俊雅名为儒将军,今观之果然,胜似闻名。 周瑜向闻关羽孤傲卓绝,见其对己称赞有加,喜不自胜,便邀关、张同坐。二人因兄长在前,不肯就坐,周瑜只得作罢,复又夸赞一番。 刘备观见江东战船旗号齐整,将士威武,大是钦羡,便问周瑜:孙将军率江东才俊,奋六郡之威,此时敢与曹操相抗,真乃不世英主。都督亲帅六军迎敌于长江,亦盖世英雄也。刘备冒昧请问,江东此次应战,不知有多少军马? 周瑜:全军总有五万,用于冲锋作战者,约有三万余人。 刘备:即如此,便是加上刘备及公子刘琦人马,亦不过五七万人,可惜太少。 周瑜:将在智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皇叔且看我三万精锐,如何击败曹军! 刘备:前蒙鲁子敬玉成我两家联盟,备不胜感激。不知子敬何在,可容一见否? 周瑜:鲁子敬管领后军,兼筹全军粮秣,不在此间。皇叔见召,理当令其前来拜见,但重任在肩,不得擅离职守。可以另择吉日,皇叔前来江东,某令其倒履相迎。 刘备:即如此,待战胜曹操之际,再见子敬不迟。好教都督得知,某与军师孔明已将水军训练精熟,只待都督一声令下,愿附骥尾,不敢落后于人。 于是向周瑜告辞,回樊口收拾战具,整顿兵马。乃请孔明居于中军调度,自率关羽、张飞引两千人马,跟在周瑜水军之后,以为合后。 周瑜整备战具已毕,这日正在寨中坐定,忽报曹操遣使送书,现在寨门外候见。周瑜传令唤入,接书看时,见封面上十个大字:汉大丞相付周都督开拆。 周瑜大怒,叫声:可恼至极! 更不拆看书中内容,几把扯碎,掷于地下,喝斩来使,将首级交付从人持回。 遂命击鼓升帐,派将发兵:令大将甘宁为先锋,韩当为左翼,蒋钦为右翼,来日五更开船,鸣鼓呐喊而进。本督自领诸将,随后接应。 曹使随从赍持主将首级,狼狈逃回本营,向曹操报说周瑜毁书斩使,如此无礼。 曹操勃然大怒,便发将令:命蔡瑁、张允、文聘,引荆州水军为前部,催督战船到三江口下寨,准备决战。本帅自统中军,随后接应。 三江口水寨,江上晨雾将散未散。朦胧之中,只见无数船只,蔽江而来。(本集完) 第三十三集 黄盖诈降 两军江上相遇,列开战阵。 江东水军中为首一员大将持枪立在船头,令人高声叫阵。 曹操惊问左右:来将何人,如此气势夺人? 旁有荆州降将识得,答道:此乃新降孙权荆州水军将领甘宁,字兴霸,人称锦帆贼者。 曹操:既是荆州降将,你荆州水军,谁敢去战他? 水军都督蔡瑁欲显本事,应声答道:可令我弟蔡熏,上前擒拿此贼。 曹操点头应允,便拨二十只战船,令蔡熏出战。蔡熏踊跃出阵,命令军士荡橹上前。两船将近,甘宁早拈弓搭箭,望蔡熏射来,应弦而倒。 甘宁射倒蔡熏,驱船大进。周瑜令旗挥处,右有蒋钦、左有韩当,直冲入曹军队中。 曹军大半不习水战,在战船上立脚不住,一时中箭着炮者不计其数,任甘宁等三路战船纵横水面。周瑜虽一时得利,只恐寡不敌众,见好就收,下令鸣金,收住船只。 蔡瑁、张允等约束船只,引军败回。 曹操登上旱寨,唤蔡瑁、张允入帐责之,乘机撤其水军统领之职,贬其二人只管训练水军,令毛玠、于禁代领水军都督。又将文聘也编于后队,不复令为水军先锋,由此荆州降将皆被贬黜,罢了兵权。 张、蔡二人满怀羞愧,自去训练水军;文聘却是暗暗不服,虽领后队军马,亦要寻机建功杀敌,非让曹丞相知道自己本事不可。 于禁领了水军都督重职,倒也毫无惧悚,遂按陆军治法,一丝不苟,精心备战。 遂传令三军,将战船沿江列阵,分为二十四座水门,大船居外以为城郭,小船居内以通往来。至晚点上灯火,照得天水一色,上下通红。江岸旱寨绵延三百余里,烟火不绝。 曹营换了水军都督旗号,早有人报至东吴大营。 周瑜初战得胜,正在犒赏三军,闻说曹军换了都督,当夜登高观望,只见西边火光接天,皆是北军营中灯火。欲就近探看曹营虚实,因江面上一望无垠,无处隐蔽,沉思无计。 次日升帐,见外面天昏如夜,漫江大雾升起,对面十丈以外不能见物。 周瑜大喜,散帐罢会,急命收拾楼船一只,带着鼓乐,随行健将数员,各带强弓硬弩,一齐上船,迤逦前进,往曹操水寨行来。 众将不知何往,直至前哨报说前面已是曹操水寨,这才一齐惊慌,急请都督回船。 周瑜不听,却命沿着曹寨外围缓缓行驶,一面默记水程远近。目力所极,透过大雾看那水寨轮廓,不由暗自赞叹:此必荆州水军都督蔡瑁所布之阵,颇得水战之妙。堪笑曹操却不信任荆州诸将,命毛玠、于禁做了水军都督,实我江东之万幸也。 沿寨缓行,看了半晌,曹军并未发觉。直至巳时,江面上那雾下得愈发大了,对面曹营已是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船上诸将心慌,恐曹军出营来袭,又请都督速速回军本寨,不可久处险地。周瑜哈哈大笑,却命将楼船下了矴石,就此扎住,然后下令鼓乐齐奏,备酒欢饮。 曹军在营中闻得江面上鼓乐齐鸣,不明所以,急派哨船出寨,至近方才发现江东楼船停在自家营寨门口,远不过一箭之地。 巡哨军卒大惊,急回船归营,飞报曹操:禀丞相,大事不妙!现有江东水军偷看我寨,就在营门切近,鼓乐齐奏,旗上书着大都督周瑜名号。 曹操即率众将出舱,见大雾垂江,冷笑道:此是周郎诱敌之计,不可出战。命军中弓弩手齐聚营门,乱箭射之,休使其近我营栅放火。再令岸上旱寨,亦调长矢助射。 传令官奉命下了小船,一声令下,水寨抢先预备,旱寨弓弩手亦到,约一万余人,尽向江中鼓乐响处放箭,矢如雨发。 周瑜听得弓响大作,即命众人将身隐于楼船弦墙之后,鼓乐不停,欢饮不歇。 那楼船女墙高有丈余,曹军箭矢射在墙上,钉于船板,却是伤人不得。片刻之间,楼船左侧钉满箭矢,船只倾斜,舱内茶碗酒盏尽皆滑落,叮当乱响。 周瑜即教起了矴石,把船调为头东尾西,逼近水寨受箭,命止鼓乐,换作擂鼓呐喊。 待至日高雾薄之时,楼船右侧亦钉满狼牙,船只复平,只是吃水深了半尺。 周瑜见曹操水寨中旗号磨动,放声大笑,急教收起两边一齐轮转橹棹,望江面上如飞而去。比及曹操寨中战船出来追时,楼船已离十数里远,追之不及。 周瑜见后面曹营军舰追来,遂令船上所有将士齐声高喊:周都督多谢曹丞相赠箭! 曹操闻之,懊悔不已,不敢深追,即令回军。 周瑜回到水寨,笑谓诸将:今日天降大雾,某料曹操多疑,必不敢出营交战,故以鼓乐激他。此番探营,不费我江东半文饷银,却得万箭矢。用来回射曹军,却不甚便! 江东诸将一齐拜服:都督真乃神人也。曹营中谁是敌手? 周瑜手挥鹅毛大扇,笑声满江。 曹操回营,计算所费箭矢,约有五七万支,一大半射中楼船,一小半落于江心。水军都督毛玠、于禁入帐请罪,曹操嘿然:是我命以箭射之,不许出击,与你二人无干。 生了半天闷气,忽又失笑:周郎竟敢独乘楼船来窥我大营,且还带了鼓乐助兴,真乃是个风流奇才,天下无双。我闻其少年时曾在袁术治下为官,可惜归于江东,为孺子孙权效力。若能为我所用,替朝廷执掌水军,则孤平定天下诸侯,易如反掌矣。 帐中诸将闻此评论,皆感惭愧不已。 曹操感慨半晌,即问众将:你等诸公,可有人知这周郎来历根源? 言犹未毕,帐下一人出班道:禀丞相,某自幼与周郎同窗交契,颇知其底细根本。 曹操向下视之,见是九江人蒋干,字子翼,现为帐下幕宾。于是笑道:子翼与周公瑾既然同窗相厚,即请说说此公本事。也使我帐下诸将,做到知己知彼。 蒋干:丞相容禀。周公瑾与某同为庐江舒县人,洛阳令周异之子,从祖周景官至太尉。性度恢廓,随孙策平定江东,厥功甚伟。孙策攻破皖城,得乔公两女,自娶大乔,使周瑜娶小乔。后孙策遇刺,孙权以周瑜为中护军,着实倚重。 曹操听了,忽然问道:孤若差你去江东水军大营,劝说周郎来降,你可敢去? 蒋干:臣自入丞相幕帐,未有尺寸之功,实在惭愧不安。即丞相有命,即赴汤蹈火,安敢不从?愿借一叶扁舟,明日即可起行。但若不成功,丞相休怪。 曹操:卿于两军对垒之际,敢只身入于敌营,便是大功;那周郎降与不降,却与卿无干,说甚怪罪。未知卿去江东,要将何物去说周郎? 蒋干:周郎志向高雅,俗物不能动其心也。只消一童随往,二仆驾舟,其余不用。 曹操甚喜,置酒与蒋干送行。蒋干领命起程,布衣葛巾,率一童二仆,驾一叶扁舟,扬帆破浪,直至对岸江东大营。 不一时到了,有江东水寨巡逻小船将蒋干拦住,盘问来意。 蒋干:请报进周大都督,就说故人蒋干来访。 遂即递上名帖。巡官即命军卒看住,自进中军大帐,禀报都督。周瑜闻是子翼来访,哈哈大笑,遂率左右将佐亲自出迎,营门外鼓乐喧天,如迎贵客。 蒋干见周瑜亲自来接,自觉面上有光,趋前揖手为礼:公瑾兄久违,丰采如昔。与兄一别经年,今日相见,果真人生一大幸事! 周瑜朗声大笑,上前执手相邀:子翼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用心良苦。 蒋干:吾与足下乃州里同乡,又有同窗之谊,中间隔别经年,天各一方。遥闻芳烈而近在咫尺,故乘便前来叙阔,并观雅规。而云说客,无乃逆诈乎? 周瑜说道:吾虽不及夔、旷之聪,闻弦赏音,足知雅曲。 蒋干哈哈大笑,以退为进,装作不悦:即足下待故人如此,便请告退。 说着唤了小童,转身便向江边而行。周瑜笑挽其臂:弟不如兄之宽宏雅量,光风霁月之怀,但恐兄为曹氏作说客耳。兄既无此心,便当联榻夜语,不醉不休! 挽手一同入帐,命置盛宴相待。 江东诸将闻都督同窗来访,偏将及参军以上轮番相请,连饮三日,皆不涉及军国之事,蒋干始终不得开口之便。 三天过后,周瑜又请蒋干参观军营诸寨,归来后帐设宴,只兄弟二人对饮。 酒至半酣,周瑜这才敞开肺腑,对蒋干道:兄即不言,弟亦知真正来意。我不当众点明者,恐帐下人多口杂,于兄不利,且多说无益也。 蒋干:说也无益,却是为何? 周瑜:兄乃天下才辩之士,岂不闻良禽择木而牺,良臣择主而事?我不负孙权,如兄不负曹操,又何必多问? 蒋干: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贤弟与孙策总角之交,即是君臣又是弟兄,不肯相负是也。今伯符已亡,孙权与贤弟并无恩义,又何谈事之以忠? 周瑜:你不知孙权为人性度弘朗,仁而多断,崇尚侠义。伯符将军平定江东之时,便常随左右参与军务决策;御下之才,令伯符自叹不如。十八岁时,随兄征伐庐江太守刘勋及江夏太守黄祖,皆获大胜,并收庐江、豫章二郡。如此大才,绝不可以纨绔子弟视之。 蒋干:以上战功,皆孙伯符所建,与孙权何干!伯符死后,庐江太守李术反叛,庐陵太守孙辅通曹,孙暠谋逆,豫章、会稽山越土民作乱,江东四面楚歌,近乎分崩离析。若非贤弟力挽狂澜,此时孙权已亡身灭族矣。 周瑜:是何言也!仲谋初掌江东,灭李术,平山越,谈笑间便即消除内忧外患。又设馆广招贤才,诸葛瑾、鲁肃、严畯、步骘、陆逊、徐盛、顾雍、顾邵等均至麾下,江东大族及旅寄之士无不拥戴。曹操早日来时,得江东必也,此时来攻,无能为矣。 蒋干未及回话,周瑜又道: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讬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更生,郦叟复出,岂能移我之志乎? 蒋干听了,脸上只是陪笑,终无一言回之。 次日一早,周瑜即以重礼相赠蒋干,说道:大战在即,虽是不舍,弟亦不能留兄长谈叙旧了。请归见曹公,来日疆场相会,不必手下留情。 蒋干不受其礼,拱手而别,回报曹操,称赞周瑜气度宽宏,情致高雅,非言辞所能间之。曹操赞叹不已,遂放弃招降周瑜之念。 镜头转换,转眼秋去冬来,塞外朔风已起,江南草木未凋。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孙、刘两军逆水而上,行至赤壁,与正在渡江曹军相遇。 曹军营中当时遭瘟疫流行,士气明显不足。因与江东水军遭遇,接了一仗,前锋便被周瑜水军打败,死伤数千,中箭落水者无数。 曹操见不是头,急命将水军引次江北,与陆军会合一处,形成连营,使战船靠到北岸乌林一侧。一边令毛玠、于禁加紧操练水军,等待来年春暖花开,再寻决战良机。 周瑜虽然又胜一阵,但见寡不胜众,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于是不敢紧逼邀战,遂令将战船停靠南岸赤壁一侧,隔江与曹军对峙。 曹操南下时间既久,见军士大半因水土不服染疾,且与周瑜数次水战都吃了大亏,虽未伤及元气,但见士气大为受诅,军无斗志,不由心中甚为不乐。 忽一日,曹操立在岸边,看于禁指挥军士在两船之间搭起跳板,往来传送军资。因跳板厚而且宽,非但军士,便是马匹也来回穿梭如履平地。 曹操灵机一动,当即升帐,聚集水军大小头领,说道:大江之中潮生潮落,风浪不息;因我北兵不惯乘舟,受此颠播之苦,多生疾病。若以大船小船各皆配搭,首尾用铁环连锁,上铺阔板,休言人可渡,马亦可走矣。乘此而行,任他风浪潮水上下,复何惧哉? 众将听了,一齐称善。曹操即时传令,画出木板及铁钉尺寸图样,唤军中铁匠连夜打造连环大钉,锁住船只。诸军俱各喜悦,数日后战船锁定,果然不惧风浪,行走坐卧自如。 江东探报得知江北锁了战船,急报都督。周瑜又惧又忧,夜坐帐中苦思对策。 忽报老将黄盖求见,已到帐外。 周瑜急起身迎入让座,问道:老将军深夜至此,是有密事相报,或有良谋见教? 黄盖请屏退侍者,低声道:前番虽然我军小胜,但彼众我寡,不宜久持。现闻曹操已将大船以铁钉锁在一起,此天助我江东也。何不用火攻之? 周瑜大喜道:公真谋国之臣也,某也正欲如此。但江上信息不通,难以用计,奈何? 黄盖以手自拍其胸:若都督不弃,某食孙氏俸禄三世,愿舍身以行此计。 周瑜听了,将黄盖让于上座,纳头便拜:我苦思此策良久,未得其人行之,故在此与曹操相持,实是度日如年。若待来春,曹军水战训练精熟,我江东再无必胜之望。君若肯行此计,则我主之万幸,江东之万幸也。 黄盖亦离座拜倒:若胜得曹操,保住江东,某死亦无怨。 二人当即密议停当,黄盖遂辞谢而出,潜踪回到自己营帐。 次日周瑜下令鸣鼓,大会诸将于帐下,号令三军:曹操引数十万众,连营三百余里,我江东只有三万人马,敌军绝非一日可破。今令诸将各领三个月粮草,以待来春御敌。 言犹未了,班部中走出老将黄盖,激昂进言:若依都督这样畏敌如虎,莫说三个月,便支三十个月粮草,也不济事!若是这个月能够破敌便破;若是破不得,只可依张子布之言,弃甲倒戈,北面而降罢了,省得空费粮饷! 周瑜勃然变色,怒道:这老贼,如此可恶。某奉主公之命,督兵破曹,主公前曾以剑斫案,说敢有再言降者必斩。今两军相敌之际,你敢出此言,慢我军心,不斩难以服众! 即喝左右:将黄盖斩讫报来。 黄盖亦大怒道:黄口孺子!某自随破虏将军,纵横东南已历三世,那时哪有你来? 周瑜大怒,喝令速斩。甘宁求情,被乱棒打出,众官皆下跪哀告。周瑜不好驳了众人情面,喝令将黄盖拖翻在地,打了一百脊杖,尚自怒气不息,拂袖回归内帐。 众官扶起黄盖,见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进流;扶归本寨,昏绝几次。前来探问之人见了,无不下泪,皆说都督太过心狠手辣。黄盖怕走露天机,只是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当夜黄盖卧于帐中,呻吟不止,疼痛难消,忽报参谋阚泽前来问伤。 字幕:阚泽,字德润,会稽郡山阴县人,任西曹掾,江东大儒。 黄盖知其来意,便令请入卧内,叱退左右,以实情言之:此战胜负,只在一举。某为报答孙氏厚恩,受这一番苦楚,情实甘愿,只是无人前往江北下降书,奈何? 阚泽:某观今日帐中举动,已料着八九分,果然不差。书信在何处?速交与我。 黄盖大喜,当即付予降书。阚泽于是连夜过江,直奔曹操大营。是夜寒星满天,三更时分到曹军水寨,被巡江军士拿住,当作奸细,便欲杀之。 阚泽说道:某有机密事要见丞相。事关重大,不得不夤夜而至,并非奸细。 军士不敢作主,报入中军。曹操问知来者一人一舟,知是机密之事,便教引将入来。 阚泽进帐,见过曹操,呈上降书:黄公覆乃东吴三世旧臣,今被周瑜无端毒打,不胜忿恨。因欲投降丞相,为报仇之计,谋之在下。某与公覆情同骨肉,由此不避艰险,径过江来呈献密书。丞相若得黄公覆归降,则江东六郡自必望风投附,不费刀兵之苦。 曹操拆书,就灯下观看毕,忽然冷笑道:黄盖用此苦肉之计,令汝来下诈降书,以为某可欺耶!某自幼熟读兵书,深知奸伪之道。若是真心投降,如何不明约几时? 阚泽听罢,大笑道:丞相大才,岂不闻背主作窃,不可定期?倘今约定日期,到时急切下不得手,这里反来接应,事必泄漏。但可觑便而行,岂可预期订约? 曹操察言观色良久,又看一遍书信,哈哈大笑,改容下席相谢:曹某见事不明,误犯尊威,幸勿挂怀。若先生与黄公覆此番能建大功,某誓不相负。但烦先生再回江东,与黄公覆约定,起事之前先通消息过江,吾以大兵接应可也。 阚泽闻此,佯作欣喜,再拜应诺。曹操即命取酒相待,席间赐以金帛,阚泽不受。 酒饭已毕,阚泽辞别曹操,再驾扁舟,趁星光重回江东大营,见黄盖细说前事。 二人密议已定,阚泽便又修书遣人密报曹操:黄盖今便欲来,因伤重无法动转,未得其便;他日但看船头插青牙旗而来者,即是黄盖来降。 曹操得书大喜,即召集水旱三军将领,随时听令进军,要与周瑜决战。 镜头转换,按下前线,复说后军。 曹操分兵派将之时,徐庶亦随臧霸与会,令随旱寨跟随征进,以为合后。 徐庶回营自思:此必是江东有细作将彼方军情报来,或是周公瑾用计诱敌,故此丞相要出兵决战。某若随之俱往,难保平安脱身,不免要遭池鱼之殃,玉石俱焚。 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来见臧霸,说大战在即,宜如此如此,谋求脱身。 臧霸闻计大喜,唤来手下心腹将校,并请徐庶教给一番言语,令其至各寨中暗布谣言。次日午时,曹军水旱各寨,军校交头接耳,纷纷议论,面有恐惧之色。 探事人得知军中流言,往中军来报曹操:军中传言,西凉州韩遂勾结马超谋反,率十万大军杀奔洛阳,现已兵至潼关,将袭许都。 曹操大惊,急聚众谋士商议:我此次南征,心中所忧者,唯有西凉。故于出征前诏令马腾父子到许都受职,软禁于邺城,却独忘了韩遂!今其引兵东来,如之奈何? 言犹未毕,徐庶起身一揖:丞相休怪徐庶孤陋寡闻。袁本初占据四州之地,带甲百万,丞相谈笑间使其灰飞烟灭。韩遂何等样人,值得明公如此惊慌? 曹操:韩遂原名韩约,字文约,原为金城太守殷华故吏。曾被羌胡叛军北宫伯玉举为首领,聚众十万,入寇三辅,先后打败名将皇甫嵩、张温、董卓、孙坚。某使钟繇持节总督关中诸军,劝降马腾、韩遂,大破袁尚部将郭援、高干、张晟、卫固等。因此战功,遂拜马腾为征南将军、韩遂为征西将军。那韩遂能征惯战,若引西凉兵攻我洛阳,则许都危矣。 徐庶听罢,冷笑道:庶蒙丞相收录,空食俸?,正恨无有寸功报效朝廷。不是徐某在此说嘴,若是丞相信得过时,某请臧霸将军,只带本部五千人马,星夜前往散关把住隘口;量那韩遂便是十万人马齐至,也是徒劳无功。 此言说得豪壮,诸将却并无一人谓是大语。尤其曹仁、夏侯惇等,更是连连点头。 曹操见徐庶自动请缨,不由大喜:若得元直肯去,我后顾无忧矣!散关亦有军兵万余,再拨徐州马步军五千与公,命臧霸为先锋,星夜前去,不可稽迟。 徐庶应诺,即和臧霸辞了曹操,出帐率军便行。徐州兵本来不愿与刘备为敌,无不欢声雷动,急急上马向北急驰,如释重荷。 曹操遣发徐庶,心中大安,遂命众将:准备与黄盖里应外合,大破江东,生擒周瑜。 字幕: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十五日。 大江之上,天气晴明,风平浪静。曹操下令置酒设乐,于帅船之上大会诸将。 天色向晚,东山月上,皎皎如同白日,长江一带如横素练。曹操坐在大船之上,见南屏山景色如画,东视柴桑,西观夏口,南望樊山,北觑乌林,四顾空阔,心中欢喜。 饮至酒酣,曹操取槊立于船头,以酒奠于江中,口中作歌。其歌辞云: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皎皎如月,何时可辍?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众谋士击节和之,一班武将则呼卢畅饮,共皆欢笑。当晚众将皆醉,一夜晚景不提。 次日侵晨,水军都督毛玠、于禁俱诣中军帐下,向曹操请令:禀丞相,今大小船只俱已配搭连锁停当,旌旗战具一一齐备,请丞相调遣演兵。 曹操即令击鼓升帐,召集诸将,各各听令。先命水军寨中擂鼓三通,各营队伍战船分门而出,井然有序,遮蔽江面。 是日西北风骤起,各船拽起风帆,冲波激浪顺流而下,稳如平地。北军在船上踊跃施勇,刺枪使刀,前后左右各军旗幡不杂。 曹操观看水军调练得法,心中大喜,将毛、于二位水军都督夸赞一番,又谓众将道:我军大都是青、徐、燕、代之众,不惯乘舟。今我若非铁索连舟,安能涉此大江之险! 众将闻言,俱都拜服。未料此一句话,却惹怒了河北两名降将,乃是袁绍旧部焦触、张南,挺身而出道:丞相休长南人志气,灭我北人威风。小将虽出生于幽、燕之地,经过这半年来辛苦训练,也能乘舟作战。愿借巡哨小船二十只,直至江口,夺其江东旗鼓而还,以壮军威。如若不能取胜,甘当军令。 曹操甚壮其言,遂命拨付二十只快船,每只船上二十五人,共计五百精锐军士;又差文聘率领三十只巡船随后接应,出击江南周瑜水寨。 焦触、张南领命,即率哨船二十只穿寨而出,望江南进发。 南岸江东水寨听得江面上鼓声喧震,急往中营大帐报于大都督:有曹将来袭! 周瑜闻说,即令韩当、周泰出战,各寨只需严加守御,不可轻举妄动。 韩当、周泰领命,各引哨船五只,分左右两列而出。来至江面之上,焦触乘船先到,与吴船相并,捻枪欲与韩当交锋,却被韩当手起一枪刺死。 张南随后大叫赶来,被周泰会斜刺里拦住,飞身直跃到张南船上,手起刀落,砍于水中。可笑两员陆战骁将,徒逞一时血气之勇,至此一世英名,化作南柯一梦。 韩当、周泰催船追赶曹军,到江中恰与文聘相迎。文聘抵敌不住,回船而走。 周瑜坐于山顶观战,恐二将深入重地,便将白旗招飐,急召韩周二将回棹。遂在营中设宴,与二将庆功,诸将作陪,唯独不请黄盖。 黄盖佯作愤恨,遂遣心腹军士扮作渔人潜往江北,往见曹操,约定三日后携粮草军资来降,船上遍插杏黄旗为号。 曹操大喜,重赏军士,命其回报黄盖。 字幕:十一月二十甲子日,西北风息,东南风起。 黄盖棒伤已愈,令选取蒙冲战船十艘,舱中装满干荻枯柴,在里边浇上桐油,外面裹上帷幕,上插杏黄色旌旗。又预先备好快艇,系在蒙冲战船尾部,从前面丝毫不见破绽。 一切安排妥当,旭日东升,时值辰时三刻,东南风正急。 黄盖将十艘战船在前面一字排开,到江心时升起船帆,其余各船在后,依次前进。 曹营中哨兵见有战船乘风前来,报入中军大帐。曹操与众将齐上大船观看,见来船上遍插黄旗,即道:此是黄公覆前来归降,文聘可出营迎之。 文聘答应一声,点手唤过三只小舟,出营迎接。旱寨中曹军官兵皆都出营来看,在江边指点来船,论说黄盖来降之事。 曹操意气风发,下令大开营门,预备受降之礼。 镜头转换,大江之上,风狂浪急。 江东降船乘风破浪,快如离弦之箭,瞬间距曹营已不足二里。 文聘不由陡起疑心,暗道:来船吃水甚浅,来得又快,必有蹊跷。某常年使船,岂有不知?那船上绝非粮草军资,怕是柴草引火之物! 于是运足气力,冲着对面大叫:来船抛锚下碇,不可向前。待某验过,方可放行。 黄盖见被文聘发现破绽,更不怠慢,大喝一声:点火,放船! 军士应命,十艘草船同时点火,一时烈焰涨天,布满江面。黄盖与部下跳上船尾快艇,割断缆绳,使快艇与火船脱离。 文聘看得清楚,大吼一声,张弓搭箭向黄盖射去。因为风大,射得偏了,正中肩窝。 黄盖大叫一声,落入水中。虽然身穿铠甲,江水其冷如冰,但因黄盖水性极佳,以至随浪沉浮,一时不至于溺死。 那十只草船带火顺风而行,便像利箭一般向前飞驶,纷纷撞进曹军水寨。 文聘躲开火船,回到水寨,向帅船之上高叫:火来也!请丞相下到小舟,快快上岸。 曹操只顾凝目向营外望去,以待黄盖来降。却不料迎来团团火山,又听咚咚大响,十只草船撞上大船,狼牙倒钩扎牢船头,再不分离,直至全都烧成灰烬。 一刹那间,大船上火帆乱飞,刮遍水寨,便成火海。曹操这才着慌,急命从人以腰带相缀,捆在腰间,坠下小舟。 文聘在下面接住,穿越大船缝隙,冒火突烟,直奔上岸。刚入旱寨中军大帐,坐犹未稳,张辽突然跑进,一把抱起曹操,往外就跑。(本集完) 第三十四集 巧夺夷陵 赤壁江面,一片通红。 文聘见张辽冲入帐中,抱起曹操便跑,惊道:文远将军,你疯了不成? 张辽大吼一声:你也快跑。旱寨大营已经起火! 言犹未了,大帐呼地一声倒了下来,火鸦乱飞,烧着文聘战袍。亏得文聘此时浑身是水,急将战袍甩脱,随张辽保着曹操,跑出大帐。 曹操狼狈上马,望见江面上战船光势熊熊,旗帜船帆皆成火鸦,向陆地营寨乱飞。 顷刻之间,浓烟烈火遮天蔽日,曹军人马互相杂沓拥挤,或被烧死在大营之内,或被迫跳江淹死,横尸塞江。沉于江底者,更是不计其数。 吴军大都督周瑜率领轻装精锐战士,紧随黄盖之后而进,眼见漫江火发,曹营已乱,遂命擂鼓吹号,发动进攻。 于是江面上鼓声震天,江东将士奋勇向前,纵船攻入火海。 曹军已被烧得焦头烂额,如何当得江东将士冲击?于是纷纷乱窜,当即大败。 韩当一船当先,正向前疾冲,忽听水中有人呼救:义公救我,义公救我! 借着火光看时,见一人随波逐流,若沉若浮,口发呼喊韩当表字。吴军急用长钩将其拉上船来,未曾认出此是老将黄盖,便随手将其安置在厕床,继续催船前行,各要抢功。 黄盖气若游丝,见无人前来救治,惟有在床上不遗余力,大声呼叫韩当表字。 韩当听到呼唤,急过来后舱看时,这才发现竟是老将黄盖。见状流泪不止,急忙为其起下箭矢,解开铠甲,扎束伤处。再敷以金疮药散,换上干衣,黄盖这才得以保命。 这一夜好杀!曹军水陆大败,火烧及坠水死者八万余人,三军伤亡过半。 曹操率残败军马没命北逃,终于逃脱江东人马追杀,前至乌林。 未及解鞍休息,徒听一声炮响,却是赵云奉了军师之命,引军候在这里,截杀一场。 曹操魂飞魄散,再次上马逃至北彝陵,又被张飞截杀,夺了辎重。 于禁赶至,救出曹操,因请罪道:臣被糜竺、糜芳、刘封三人,各驾船只,绕江剿擒,夺了全部水军器械。因此救驾来迟,望乞恕罪。 曹操:这都是孔明妙计安排,趁火打劫,与将军无干。既是刘备沿途埋伏截杀,我等须避开大路,除上将及谋士之外,部众尽弃战马,从华容道步行撤退。 于禁、张辽、文聘等遵命,收拢残兵,下令弃马,循华容小道前行。 可怜这次行军,比前番征乌桓时更加艰难。华容小道久无人行,道路不通,到处泥泞不堪。偏偏大风不止,冷雨扑面,三军苦不堪言。 曹操命令众军各背干草铺路,使骑者勉强通过。老弱残兵被马践踏,大部死于泥中。 周瑜、刘备军水陆并进,一直尾随追击。曹操既过华容,便即追之不及。 字幕:经此赤壁一战,曹军死伤过半,兼且士气大伤,军威尽失。 曹操回到江陵,曹仁接入城中,在衙署置酒,与其解闷。 众谋士俱都在座,虽然饥渴难耐,但皆食不下咽。曹操吃了几杯闷酒,忽将酒杯一放,仰天大恸,不可遏止。 曹仁大惊,急问其故。 曹操哭道:此番之败,某有两悔。一悔不该调陈元龙离开广陵,而任东郡太守;致使广陵为孙权所有,失我长江下游。二悔不听程仲德良言,致使孙刘联手,合力抗我。 众臣听罢,皆沉默无语,面有愧色。 曹操又向程昱谢罪:仲德,今若还你官职军符,幸不弃曹某,再为我谋,可乎? 程昱大哭流涕,拜倒在地:只为丞相不纳我计,便于大战前纳还官诰,不进谏言,致有此败,臣之大罪也。主公既不见罪,反向为臣谢过,某岂敢当。丞相既然信任,此后敢不用命,惟粉身碎骨以报! 曹操:此番赤壁失利,消息传入许都,朝中恐有孔融余党,联络邺城马腾父子叛变。荀彧一旦应对不及,我则大势去矣。来日我便自引虎豹骑还都,子孝为我把守江陵,可乎? 曹仁:兄长重托,弟敢不从命。但恐我一人,非是孙刘敌手。 曹操:不妨。我今留下五员大将,与你分别把守荆州五关,相互声援,可保无忧。 曹仁:分派哪五员大将?把守哪五关? 曹操:贤弟留守南郡,自不必说。其余五将,乃是文聘屯守夏口,乐进把守襄阳,李通镇守汉津,满宠扼守当阳;徐晃往来巡防,南北接应。连同贤弟,共是五关六将。 满宠:丞相妙策,据此五关,可保荆州无忧。然则长江下游,派谁把守? 曹操:伯宁所虑甚当。长江下游,合肥最为紧要,便令张辽守把,以当孙权。 文聘、乐进、李通、满宠、徐晃、张辽:喏,末将遵命! 曹操:除合肥之外,荆州诸郡皆托我弟曹仁管领,节制五关诸将。再将虎豹骑统领曹纯留下,务必保护你胞兄曹仁安全。 曹纯:末将遵命。 来日一早,曹操离开江陵,启程北还许都。曹仁送出城外十里,见左右并无旁人,遂私下问道:兄长所留六将,皆为旧部心腹,危时可以用命。唯那文聘乃是刘表旧部,荆州故人,今命其独自带兵把守夏口,倘与刘琦联手叛我,岂非危险至极? 曹操:非也。张文远亦是吕布旧部,徐州降将,且与关云长交情莫逆,不也是为我所用,并无二心?我观文聘乃是忠义之士,在赤壁江上又有救驾之功,其忠不下于文远,可以放心用之。其余诸将倒也罢了,唯有文聘,此后当为我曹家东南长城干将,必可独当一面。 曹仁:何以见得,其能如此? 曹操:文仲业乃南阳宛城人,刘表故令其镇守荆北。刘备占据新野,后又夺樊城,常以刘景升宗弟自恃,文聘于是深恨玄德。刘琮欲献荆州与我,惟文聘坚拒不肯。某接收荆汉之后,文聘被迫来见,满怀悲惭,唏嘘饮泣。某谓仲业真乃忠臣,这才以礼相待,又以军权授之。后观其与曹纯长坂坡追讨刘备,以及赤壁所为,不负忠臣二字,汝勿疑之。” 曹仁:论及识人,某不及兄长多矣。 便即告辞曹操,自回江陵,以防周瑜。 周瑜赤壁大胜,欲乘胜夺取荆州全境,于是上表孙权:请主公引军往攻合肥,以牵制张辽;臣则与鲁肃议取南郡、江陵,就此全据长江,以图大业。 孙权览表大喜,复信从之,随即发兵,往攻合肥。 周瑜得到孙权回复,立即升帐聚将,发出军令:命蒋钦为先锋,徐盛、丁奉为副将,拨五千精锐军马,渡江以取南郡;鲁肃随同本督管领中军,自后接应。 众将领命,各率本部溯江而上,来攻江陵。 曹仁闻报吴兵已渡汉江,自思新败之余,难敌其锋,意欲固守不出。 骁将牛金出班:将军奈何怯战!正因前有赤壁之败,才应迎头痛击,以振三军士气。 曹仁闻其所言有理,即令率引五百马军,出城迎战。两军对圆,吴将丁奉出战,十余回合之后便即诈败,引诱牛金深入,将其裹围于阵中。 曹仁在城上望见牛金被困,披甲上马,引壮士数百骑出城,奋力挥刀,杀入吴阵。 徐盛见状,拍马上前迎战,怎奈曹仁力大刀重,回合之后便即难以抵挡。曹仁接连战败徐盛、丁奉,救出牛金;回顾尚有数十骑在吴军阵内,复翻身杀入,救出重围。 蒋钦大怒,迎头拦住,不放入城;丁奉、徐盛稍作喘息,复又杀来。 曹仁落入江东诸将重围,与牛金左冲右突,苦不得出。正在紧急时刻,只见江陵城门开处,从城内杀出一彪人马,为首大将正是虎豹骑首领曹纯。 曹纯大喝一声,冲进军阵,接出曹仁及牛金,乘势混杀一阵。 蒋钦及丁、徐二将不敌曹氏兄弟之猛,只得引军败走,曹仁得胜而回。 周瑜时在水寨大营,闻说初战江陵不利,冲冲大怒,便要亲自渡江,与曹仁决战。 甘宁忽从班中走出,向周瑜施礼:都督,曹操在南郡留有重兵,一旦接战,即非一日之功。今有南郡西邻夷陵,益州刘璋派袭肃为县令,并无多兵把守,乃日后进入蜀中之大门。某于都督进攻南郡之前,敢请一千精兵,三日内可下夷陵。不知都督以为如何? 周瑜闻之大喜:甘将军乃我江东第一猛将,却又如此多谋,真我主之幸也。 当即应允,命点一千精兵,随甘宁星夜离营,直奔夷陵而去。 当日散帐,鲁肃见诸将皆已离去,遂问周瑜:都督!我等来取南郡,本来军力不足;如何却又分兵去打夷陵?且夷陵今属西川,刘璋虽与江东有隙,但此番大战并未与曹操结盟,只紧守国门,作壁上观而已。今多此一举,无故得罪刘璋,却又为何? 周瑜笑道:子敬果真不知此中真意?若真猜不出时,则见识当在甘兴霸之下矣。 鲁肃细想片刻,这才大悟,于是哈哈大笑,回身便走,不再多言。 画外音:周瑜战略思路,从来不是由荆州北上与强曹相抗,而是欲出奇兵先得西川,据守整个长江,与曹操成对峙之局,继之图谋中原,以平天下。先将夷陵拿下,则若在江陵与刘备之间龃龉争竞,自己亦可随时西进伐蜀,让刘备占据江陵,以为江东北藩。 镜头转换,按下南郡,先说夷陵。 甘宁引领一千军马,星夜赶到夷陵。探马来报,城中并无防备。 甘宁大喜,吩咐五百军马在城前列开阵势,却使另外五百人在阵后骑马来回驱驰,趟起漫天尘土。从城上望去,便似有千军万马一般。 安排已定,甘宁继又亲自修书,派遣军中能言之士持之,进城劝降。信使奉命前往叫城,进至府衙,来见夷陵县令袭肃,呈上书信,说明来意。 袭肃自忖不是甘宁对手,一时犹豫不决。又闻说城外烟尘弥天,不知其有几万大军,岂敢与之为敌?只得令人捧了印信,府库帐册,大开城门,迎请甘宁入城主事。 正如甘宁所料,兵不血刃,就此得了夷陵。 益州之主刘璋时在成都,一味闭关锁国,两耳不闻境外之事。及至听闻夷陵归于江东孙氏,已是一年之后,悔之不及恨之不迭,却又不敢来争。 甘宁袭取夷陵,早有细作报至江陵。 曹仁闻说甘宁只率千人困守孤城,心想良机莫失,遂令曹纯与牛金引兵三千奔袭夷陵,自己亦亲提精兵两千随后救援,令弟曹洪守城。 曹纯、牛金兵到夷陵,将甘宁紧紧围困,日夜攻打。 甘宁丝毫不惧,在城楼上好整以暇,高坐吃肉喝酒,指挥军士加紧守城;心中却暗自着急,深恐夷陵得而复失。 探马飞报周瑜:曹仁派重兵奔袭夷陵,甘宁被困,请令定夺! 周瑜知道甘宁乃是主公孙权心爱大将,不容有失。便用吕蒙之计,留下凌统占据要道,以当曹仁,以十日为期;自己亲与吕蒙起兵往攻夷陵,解救甘宁之围。 三军行至半途,忽见有一条小路,穿林度谷而过,正当要隘,形势极为险要。 周瑜停下战马,询问向导官:可知此路通向何处? 向导官答道:自夷陵通往江陵,除却甘将军所走官道,便只这一条小路。乃是商旅为偷运蜀锦井盐,到荆州贩卖所开,因逢战乱,废弃不用。 周瑜闻说,扬鞭大笑:曹仁今番若来,即便不为我擒,也当留下战马与我。 吕蒙:都督此言何意? 周瑜:我今前往夷陵,必败曹仁。其若不被我擒,则必骑马由此逃回。将军可令军士,将山上树木伐倒,填塞道路;再留二百步兵,在林中埋伏把守,则必大有斩获。 吕蒙恍然大悟,立即安排妥当;然后三军起行,兼程直奔夷陵而来。 当时曹纯、牛金引兵来袭夷陵,刚至城外。未待攻打,背后探马来报,说周瑜亲自领兵而至。曹纯大惊,急使人往南郡报知曹仁,一面与牛金分兵拒敌。 是夜四更天气,周瑜引兵赶到,命吕蒙催起战鼓,奋力攻击。两军在城外亮起火把,交相攻杀,一时不分胜败。 甘宁正在城头高坐,见城下火光烛天,杀声四起,知道必是都督领兵来救。于是下令大开城门,引一千精兵全部突出,与吕蒙里应外合,并力攻击。 曹纯虽然兵众,但不敌两面夹击,奋力杀透重围,回奔南郡便逃。 因大路皆被吴兵阻住,只得往投小路而走,却见道路皆被大树巨木阻塞不通,又见林中旌旗晃动,显是伏有军马,不知数量多少。 曹纯失惊,只得下令弃马,翻山而逃。直到天亮,方得下山,走上坦途。 一班残兵败将,正在饥渴交加之时,只听前面喊声大震,又有一支军马杀来。曹纯大惊道:此乃天丧我也! 正欲抖擞精神,勉力再战,前面军士欢呼起来。细看对面旗号,却是曹仁引军来救。 吴军大胜,检点战果,计得战马三百余匹,辎重无算。 周瑜留兵驻守夷陵,自引得胜之军至汉江北岸下寨,再次围逼南郡。 镜头转换,按下夷陵,再说南郡。 曹仁将曹纯救回江陵城中,眼见周瑜亲自率领大军来攻,便与众人商议对策。 虽然城池此时被重重围困,城中形势危急,但因曹操所留守城诸将,皆是曹氏子弟以及心腹,故此皆不畏惧,并无一人提出弃城逃跑。 曹洪奋然说道:目今势危,并无善策,只得背城一战,死保南郡而已。 曹仁深以为然,遂命中军为使,出城至江东寨中下书,与周瑜约期大战。 周瑜在来书背后批复“来日决战”!令来使回报曹仁。 次日五鼓,周瑜亲为先锋,引军径取江陵南门。又命凌统、甘宁:你二人各率一军,分为左右翼。如我前军得胜,只顾向前追赶,直待鸣金,方许退步。 再命程普:老将军督押后军,接应前军及左右两翼。若我万一兵败,不要上前接战,只需引强弩射住来军,稳住阵角,接应诸军回营。 安排已毕,众将声诺,遂于营前列阵。见对面城门大开,鼓声响处,曹军出城列阵,射住阵角,曹洪当先出马搦战。 周瑜提马至门旗之下,使韩当出马,与曹洪交锋。战到三十余合,曹洪败走。 曹仁亲自出阵接战,周泰纵马相迎,斗了十余合,曹仁亦败走,曹军阵势错乱。 周瑜高举令旗,喝令催鼓。凌统及甘宁闻令,即麾两翼杀出,曹军大败。周瑜一马当先,亲自引军马追至南郡城下。 曹将陈矫隐在楼上牙旗之下,往下看到银盔白马,知道周瑜亲至,喝令弓弩齐发,势如骤雨。周瑜急勒马时,被一箭正射中左助,哎呀一声,翻身落马。 牛金眼见周瑜中箭落马,欢呼一声,率军从城中杀出,其快如风。 徐盛、丁奉二人并马上前,舍命救起都督周瑜,往后败走。 城中曹兵突出,势如潮涌。吴兵此时群龙无首,自相践踏,伤损颇重。程普急令收军,又被曹仁、曹洪分兵两路杀回,吴兵大败。 正在危急之间,幸得凌统、甘宁各引一军,从刺斜里杀来,敌住曹兵,两家复又混战。眼看天色向晚,双方鸣金,曹仁引领得胜之兵进城,程普收拢败军回寨。 丁、徐二将救得周瑜回到帐中,唤行军医者,用铁钳子拔出箭头,将金疮药敷掩疮口,疼不可当,饮食俱废。 军医见那箭头上有毒,皆束手无策,只言且宜静养,不得发怒而已。 副都督程普只得下令三军紧守各寨,不许轻出,又不敢就此回军。 至第三日,曹仁派牛金直至寨门外叫骂,声声只道活捉周瑜。程普只作塞耳不闻,固守营寨不出。牛金直在营前骂了整日,方才勒兵回城。 又次日,曹仁自引大军出城,到吴军营前擂鼓呐喊搦战。 周瑜闻听外面沸反盈天,遂唤众将入问:营外鼓声大作喊声如雷,必是曹兵前来骂战。程德谋既掌兵权,何故坐视不战,又不使人来报我知? 程普:我见都督伤重,医者嘱言勿触公怒,故此不敢报知。 周瑜听罢,于床上奋然跃起,披甲上马,率诸将驱出营门,列于阵前。 曹军众将见周瑜出战,无不骇然,吴军却是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程普见机不可失,遂将令旗挥动,鼓声大振、号炮齐发。左有韩当、蒋钦,右有周泰、潘璋,前有徐盛、丁奉,中军陈武、吕蒙,一齐上前杀来。 曹仁见势不可敌,急引军逃回城中,吊桥高起,乱箭射下。 程普不敢迫近城池,急令鸣金回军。周瑜伤情加重,旧疮迸发,流血不止。程普遂与诸将商议,料曹军新败不敢出城,遂乘胜兵退汉水之南下寨,与曹仁隔岸对峙。 如此过了数日,周瑜伤情好转,见南郡一时难下,苦思无计,心中转忧。正在帐中换药疗伤,忽中军进帐,报说鲁肃大夫求见,已在帐外。 周瑜立即转忧为喜,急披衣起迎,并对众将说道:子敬此来,必有妙计教我。 镜头闪回,叙述鲁肃与周瑜交情由来。 周瑜任居巢长时,营中军粮不足。因闻鲁肃慷慨大度,便带数百人拜访,请其资粮。 当时鲁肃家中有两个圆形大仓,每仓装有三千斛米,可谓当地首富。周瑜进门与鲁肃通名叙礼,刚说出借粮之意,鲁肃毫不犹豫,立即手指其中一仓,赠予周瑜,不动声色。 经此一事,周瑜确信鲁肃与众不同,主动与其订盟,时人称为囷米之交。 中原诸侯纷争,群雄混战,鲁肃为避战乱,举家迁居东城,乃为淮南袁术辖地。 袁术当时亦闻鲁肃大名,遣人请其出任东城长。鲁肃应召领任,因见袁术法度废弛,知道不足与成大事,弃印离职而去,率全家百余族人南迁居巢,投奔周瑜。 为防袁术派人追赶,鲁肃命令老弱在前,自率敏捷强悍青年于后。 袁术得知鲁肃离去,果派兵急速赶来。 鲁肃下令回军,排开阵势,张弓搭箭对准追兵首领,高声喝道:你等皆为好汉,当知大势所向,民心所归。方今天下离乱,袁公路对下有功不赏,有过不罚,不足为鲁肃之主。英雄各择其主而事,尔等奈何相逼?若要相并,且看某箭法如何! 即指百步之外盾牌,远远开弓射去,如流星赶月,正中靶心,连盾牌都被射穿。 追兵头领细思鲁肃之言,又见其箭法精奇,自忖不是对手,只得率军退回。 鲁肃到达居巢,与周瑜相会,一同投奔孙策,将家眷留在曲阿。孙策因周瑜之故,亦很赏识鲁肃,待以客卿之礼。其后未久,鲁肃因祖母去世,回东城理丧。 在此期间,孙策被刺客所杀,部众多有离散。鲁肃闻知,便即心灰意冷,不欲再出。好友名刘子扬得知鲁肃闲居东城,写信相招。其书略云: 今天下离乱,豪杰蜂起,正当大丈夫建功之时。以兄之才干,正宜大展抱负之际,奈何老死桑梓?今郑宝在巢湖拥众万余,庐江志士皆往依附,其都喜纳委用。如兄大才,去则必得重用。机不可失,我兄应速去,稍后某亦来与兄相会。 鲁肃因好友来约,不便违拗,安葬祖母已毕,返回曲阿去取母亲。 不料到至曲阿,方知老母已被周瑜接到吴郡。鲁肃转投吴郡,将刘子扬书信呈与周瑜观看,说道:如今孙策即死,我兄弟二人不如一起去投郑宝。 周瑜:兄言谬之极矣。郑宝不过乱世草莽,有何前程?今孙伯符虽死,其弟孙权尚在,统领父兄遗众。仲谋虽幼,亲信贤人智士,接纳奇才异能,志向才能有过于孙伯符也。以兄之大才,岂能明珠投暗!不必理会刘子扬之言,与弟同保仲谋可也。 鲁肃即从周瑜之言,回书拒绝刘子扬之邀,就与周瑜共保孙权。 当时张昭为孙策托孤重臣,多次于孙权面前非议鲁肃,说其年少粗疏,不可重用。 孙权却不理张昭之言,反而对鲁肃异常器重,又加厚赐,使其家中再至巨富。 鲁肃亦尽力辅佐孙权,每遇大事都参赞谋划,且思深虑远,常有力排众议之能。 闪回结束,江东南郡城外大营。 周瑜愁云顿扫,出帐迎接鲁肃,携手入帐。因命从者献茶,急不可待问道:子敬何来? 鲁肃:闻都督伤势好转,一来探看病情;二来相问,如何攻打南郡。 周瑜:南郡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城内粮草充足,兵马精壮,且守城者皆为曹氏子第宿将,多战不利。故此还师江南,正在为此忧闷。子敬即来,必有妙计教我! 鲁肃:都督怎地忘了刘备、孔明?即是两家联手抗曹,他手下又有关羽、张飞,皆为当世猛将,若与我并力攻打,量一南郡,有何难哉? 周瑜闻言恍然大悟,心结顿展,遂道:即请子敬休辞劳苦,来日前往樊口,请刘备和孔明先生前来商议军情。 鲁肃欣然领命,次日便带仆从,一叶扁舟,竟投樊口而来。 舟泊江渚,弃船登岸,却见刘备早已在江边恭候,只是不见孔明。 刘备满面春风,与鲁肃携手进入大帐,叙礼落座,从者献茶。鲁肃不及寒暄,张口即问:为何不见孔明先生? 玄德笑道:多亏子敬一力撮成,致有赤壁大胜,孙刘两家皆安。好教子敬得知,某以左将军、豫州牧身份已上表朝廷,请敕封孙仲谋为车骑将军,张昭为军师;又表奏公子刘琦为荆州刺史。朝廷俱已答复,天子即日下诏。 鲁肃见他答非所问,不由疑云大起。左顾右盼,复再问道:某代孙将军及公瑾大都督,多谢皇叔厚谊。只是孔明先生,因何不见来会? 刘备大笑,告以实情:孔明先生已随公子刘琦,率翼德、子龙南下,去收荆南。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原是我兄刘景升旧地,守城之将闻公子来到,皆望风降归。某请孔明责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故不在此。 肃听闻说刘备得了四郡,不由既赞且悔。于是假作喜欢,向皇叔道贺,并将周都督相请过江,共夺南郡之事说了。 刘备欣然应命,遂令关羽、张飞留守樊口,自带陈到随鲁肃过江,来会周郎。 鲁肃引刘备来至军营,面见周瑜。故人相见,不免一场客套,宾主叙座,礼毕献茶。 刚欲论说军情大事,孙权令使来到,传达朝廷任命:奉天承运,大汉天子诏曰。自刘表死后,荆州无主。诏拜周瑜为南郡太守,程普为冮夏太守,全柔为桂阳太守。 刘备闻听,暗暗吃惊,只得假作欢喜,与都督贺喜。周瑜心中愉悦,送走使节,便置酒款待刘备,席间甚是客气,宾主交欢。 周瑜问道:皇叔驻军樊口,有何打算? 刘备:今虽获赤壁之胜,但被文聘占了江夏,备于江北实无立锥之地。只得暂居樊口,唯都督之命是听。 周瑜回首对鲁肃道:我与皇叔即为同盟,当祸福以共。子敬代某致书主公孙将军,樊口不堪歇足,可暂借公安县城给刘皇叔,以屯驻军马。 鲁肃应诺,当即索笔修书。刘备大喜,再三致谢。 周瑜不由暗笑,乘机问道:如今曹仁固守南郡,攻之不下,皇叔可有甚良策? 刘备知道周瑜此时有求于己,腹中早有对策,于是答道:我闻曹操临回许都之时,留曹仁留守南郡,文聘守江夏,乐进守襄阳,李通守汉津,满宠屯于当阳,徐晃往来巡防接应。此六将皆为曹操心腹,如此布置,进可整兵再下江南,退可相互接应,颇称兵法。你我既为同盟,自当并力攻打曹仁,但须防备其他五将随时来援。 周瑜:皇叔所言是也。但江陵以北诸郡,皆在曹军之手,如何阻其支援南郡? 刘备:依某愚见,需遣一能征惯战之将,且为曹军六将皆畏惧者,率一支精兵沿江而上,绝其江陵北面通道,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方得保南郡之战全胜。 周瑜击节称赞:皇叔妙论!却不知这断绝北道之将,派谁前去为好? 刘备不答反问:都督手下甘宁、黄盖,皆世之猛将,可否去得? 周瑜:此二人虽则勇猛,却不为曹军六将所惧,奈何!(本集完) 第三十五集 绝兵北道 江东大营,周、刘会议绝兵北道,夺取南郡之事。 刘备:若依都督之见,则何人足称其职? 周瑜:足称其职者,除非皇叔二位兄弟,关云长和张翼德,无论哪个都可去得。 鲁肃接口赞道:妙哉,我谓除非云长将军不可。其曾当着曹操所有诸将之面,斩颜良、诛文丑,又在古城之外三通鼓未歇,便杀蔡阳,哪个不惧? 一语方罢,三人齐声仰天大笑。周瑜拍案叫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也。 刘备见窗户纸已被捅破,于是说出心中之意:南郡江陵城中粮多,易守难攻,足为疾害。某可使三弟张翼德领其部下千人,愿为攻城先锋。那曹仁、曹纯、曹洪兄弟虽勇,翼德一人亦足当之。二弟关羽率兵断绝曹军北道,亦不在话下。只是其手下只有五百校刀手,兵少不足以当此重任。周都督可分二千军马,仍由江东大将管领,交付云长使用,从夏水渡过江北,截取曹仁后路,使与徐晃等五将断绝联系。则南郡便为孤城难守,曹仁岂有不走之理? 周瑜点头称是,即点二千精兵,使苏飞为将,随刘备还归樊口,听从关羽号令。 刘备告辞,率苏飞二千兵回,吩咐二弟关羽领兵登船,顺夏水北上;又唤三弟张飞,领部下一千人马至江东营寨,与周瑜合兵,共击江陵。 画外音:虽然周瑜机变百出,在与刘备此次斗智之中,却输半筹。刘备如此布置,是因自己兵少,赤壁战时未出大力,若于攻打江陵时再不出些力气,则战后江陵必归东吴,自己仅得荆南四郡,绝非己愿。但若与周瑜并力攻打江陵,与曹仁拼起消耗,便即得不偿失。由是自动请令,使关羽迂回夏水以抄曹仁后路,只需袭扰徐晃等五将,便可建大功。 关羽虽是马上战将,但因曾随公子刘琦在江夏管领水军经年,此时已是水战高手。又深知兄长如此派兵用意,于是欣然领命,率本部五百校刀手,及苏飞两千水军,就此登程。 刘备叮嘱再三:弟孤军深入敌后,此去务须在意,休要逞勇恋战,自陷险境。 关羽心下感动,说道:不劳兄长挂怀,弟定不辱命。 于是别了刘备,率战船百只,每船军士二十五人,在樊口沿夏水而下,转驱东北。 眼见离得江陵远了,关羽即命苏飞率水军沿江而行,己则乘赤兔马上岸,率五百校刀手沿江岸巡哨,水陆并进,彼此护卫。 这日正溯汉江而上,探马来报:前面已近汉津,曹将徐晃沿江而来,约有一千人马。 关羽暗道:徐公明本驻樊城,怎生到了这里?想是来援江陵,只得拼力一战。 遂命五百人马一字排开,自己纵马上前,手挺青龙刀拦在当路。 徐晃奉令巡防北道,闻报南郡恶战方酣,于是率军南下,来援曹仁。一路之上讨灭中庐、临沮、宜城沿途山贼,清理行军道路,不想在此与关公相遇。 昔为故友同袍,今为两国仇敌,无话可说,只得开打。二人见面,于马上施礼道劳已毕,徐晃先遣副将出战,只交马一合,便被关公劈于马下,身首两分。 徐晃无奈,只得放下面皮,亲抡大斧上阵。 关公因未参与赤壁之战,憋着一腔气力,将刀法展动,战有三十回合,徐晃遍体流汗,渐感不支。关公暗喜,正欲刀斩其马,力擒徐晃,却听西北角上马蹄声疾。 马蹄响处,一员大将飞驰而至,高声叫道:关云长,休得逞威,某来也! 话音未落,弓弦响亮。关公俯身急躲,一支利箭掠背而过。起身甩脸看时,却是满宠带着当阳守军而来,一箭解了徐晃之危。 徐晃得救,回马再战;满宠也弃弓挥刀而上,与关公三人做丁字形厮杀。 关公毫无惧色,力敌二将,又战了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败。正在此时,只听喊声大作,却是吴将苏飞率领水军登岸,杀将过来。 满宠此次出城所带兵少,眼见众寡不敌,自己二人又战不过关公,遂向徐晃递个眼色,虚砍一刀便走。徐晃会意,紧随其后,退入当阳,闭门不出。 关公见此,并不恋战,与苏飞分兵北上,直趋襄阳。 满宠不知关公之意,怕当阳县城有失,不敢追击,只是派出探马,远近探听动静。 徐晃在当阳待了十数日,知道关公已经远离,不会再来攻城,倒底放心曹仁不下,遂告辞满宠,率所部千人南下江陵。 此时关公已至襄阳,将二千五百军尽列于城下。 守将乐进听闻关公到来,以为江陵与当阳皆失,不由大惊,便与副将李典列阵城外。那乐进是员悍将,在许都之时,惟他与蔡阳不服关羽。 此时见面,乐进不忿,上前便搦关公交战。 苏飞纵马上前,却被李典当住,二人交马,双枪并举。 鼓声响处,乐进不顾生死,只管猛冲猛杀,转眼间与关公已战十个回合。 关公爱惜其勇,且想起曹操对自己许多好处,不愿伤其爱将,战够多时,未下毒手。 正斗到紧要之处,陡听那边厢李典一声大喊,苏飞肩上鲜血迸现,已经带伤。苏飞不敢再战,呐一声喊,向后便逃。 关公见此,怕军士溃散,只得撇了乐进,与苏飞断后掩护,缓缓而退。 乐进不知进退,正要赶时,却被李典拦住:能得这位尊神退去也就罢了,赶他做甚? 乐进这才止步,与李典收拾军马进城,紧闭城门不出。 关公受兄长之命,正要他闭门不出,只要不去支援江陵。此时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计较胜败,与苏飞及军士都上了战船,在襄阳城下停留数日,又折而向东。 船队刚至寻口,见一只船队自汉津逆流而上,旗上大书:江夏太守文聘。 原来文聘闻听关羽与乐进战于汉襄,特率江夏水兵前来助战,故在此相遇。因素知关公之勇,自己逆流而上,故此先下手为强;两军甫接,便令急放火箭,射向敌船。 当时已是仲春,江上东南风正盛,关公船队一船着火,就近船只即刻烧着一片。江东军士纷纷跳入江中,争抢上岸逃命。 关公不防文聘有此一手,止喝军士不住,只得下令将船靠岸,骑赤兔马登上陆地,五百校刀手左右相随。 苏飞就便带着船队避开火船,顺流而下,掠过江夏船队,沿着汉水北岸直下汉津。 文聘见关公上岸,自己本不愿与其交战,即率水军截击苏飞,命令继续放射火箭。 不料苏飞所率江东人马极善水战,且又会看风头,当即变换队形,迅速与江夏水军形成交插之势。文聘由此恐怕误烧己兵,不敢再放火箭。 关公立马高阜,拟令夺船杀敌,忽听上流有人高声喊喝:关羽休走,乐某来也! 文聘在江中正与苏飞对垒,恐被关公夹击,忽见乐进前来助战,不由大喜,精神倍增。 苏飞见襄阳兵出,亦怕被曹军合击,急令船队退出纠缠,冲往下游汉津渡口。文聘怕江夏有失,命船队紧紧跟上敌船。 岸上就此只剩关羽和乐进二人,各自引兵相对。 关公恼怒乐进对己轻视无礼,心中杀机顿起,大喝一声,抖开丝缰,倒拖青龙刀,赤兔马似泼风一般冲下高坡,直奔乐进,便似一道红色闪电。 乐进见关羽迅如狂风,自高坡冲下,忽地想起其在白马坡斩颜良之时,于万马军中如出入无人之境;只吓得一下子斗志全无,愣在马上呆若木鸡,直如引颈待死之状。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风过,乐进头盔落地,滚入江中。 关公叫道:乐进!曹营诸将之中,哪个不惧关某?偏你这厮不知好歹,屡次欺我。今次看在曹丞相面上,先寄你项上之首,下次再战,绝不相饶! 说罢引马自去,去追前面战船,并不回头。乐进呆愣在江岸之上,不敢再来纠缠。 关公赶至汉津古渡,招呼己船近岸,登船仗刀,直至文聘之前,喝道:文仲业!你久食刘荆州之禄,却随刘琮降曹,宁不自愧?看在旧日面上,某不杀你。今荆襄七郡将重归公子刘琦之手,某劝你速回江夏,向公子纳降,是你便宜。如若不然,早晚青龙刀下作鬼! 文聘见关公如此快速即至,以为乐进已然被杀。又闻说江陵将被孙刘联军攻陷,心中更是不安,暗道:若非江陵被围,关羽如何敢率孤军,深入荆襄腹地? 想到此处,自思不是关羽对手,落得尚有旧日情面,不至反目,遂就坡下驴:文聘无礼,君侯休怪。公子刘琦来时,某即举江夏之地迎降! 于是挥动令旗,命水军撤出汉津,缓缓向江夏而退。回头望时,关公果然并不来追。 关公大言吓走文聘,不由舒一口气,暗道:又一个不敢去救南郡的了!既当阳、襄阳、江夏皆不敢动,我绝兵北道之命已自完成。这便全军南行,有何不可? 于是召来苏飞,将本意说了。苏飞大喜,与关公依旧兵分两路,向江陵徐徐进发。 再说乐进,被关公削落头盔留命不杀,追又不敢,退又含羞,心实不甘。忽见江面上横着三二十只江东快船,全是被文聘用火箭烧坏了的,俱都飘浮于岸边,七零八落。 于是灵机一动,命人找来引火之物,将那些船只聚拢起来,再放一把火,烧个精光。又命随从:回去之后,只说关羽被我战败,烧其大半战船,不许对外泄露真情。 众军见说有功无过,自然满口应诺。 乐进引军回城,对李典说已尽烧孙刘联粮船辎重,关羽及苏飞狼狈而走,追之不及。 李典信以为真,拜表入于许都,替乐进报功。曹操得表甚喜,遂封乐进为延寿亭侯,加讨逆将军,李典及文聘皆有升赏。 画外音:关公与苏飞率军游击于襄阳与当阳之间,沿江南北袭扰曹军,前后长达一年之久。其间数度与乐进、徐晃、文聘、满宠交战,历尽艰险,几经危难。苏飞携水军游曳于汉水、蛮河、竹皮河、丰乐河、敖河、南北湖河、长滩河等水路,行走于汉津,皆是河路纵横之地,与关公互相照应,牵住樊城、襄阳、当阳、江夏、寻口五关诸城之兵,使之不敢轻易南援曹仁。于此观之,刘备绝兵北道之策甚为英明,孔明、周瑜、鲁肃皆都赞叹佩服。 镜头转换,汉水南岸、江陵东北。 关公在此扎营,以当北道前来救援之兵。周仓忽然入帐报说:禀君侯,大事不妙。有一只军马自东北沿江而来,旗号上书汝南李通。其来甚速,离营不足五里! 关羽闻报,急披甲出帐,上马挺刀迎敌。 未出营门,早见一员大将突至寨前,下马砍拔护营鹿角,旁若无人。 关公高声喝道:大胆李通,何敢乃尔。关某在此,还不速速退去! 李通闻是关公,并不惊慌,飞身上马,挥众前行,五百校刀手当之不住。 关公大怒,突至李通近前,劈手就是一刀。李通横担枪杆,以力磕挡,便听喀嚓一声,枪杆被青龙刀劈为两段,刀头不停,又劈开李通护心宝甲,将及皮肉。 李通哪里知道,关公此刀足有八十二斤,凭空劈下来时,怕不有千斤之力?虽然未受外创,但已受了内伤,当即喷出一口热血,一个跟头跌下马来。 关公欲要上前,复加一刀。曹军人多,将李通救起上马,绕营而逃。后面曹军大队人马赶来,关羽令周仓让过中军,击其后队,诛杀一千余人,但曹军已穿营而过。 正在此时,苏飞在江中听到喊杀之声,率军登岸赶来,见曹军已然走远,悔之不迭。 李通仗着人多突破关公防线,向南郡进军,傍晚之时已见江陵城墙。因见天色已晚,又觉身体伤痛难挨,遂下令当住要道下寨,以防关羽前来劫营。 安顿已毕,李通感觉胸腔内热血上涌,难受至极,勉强卸了盔甲,连晚饭也不吃,躺卧在床。当夜晚间内伤发作,竟死于军营之中。 可怜一代悍将,竟因一时大意,被关公青龙刀震裂内脏而死。 副将见主将已死,不敢举哀,将李通尸体用软甲裹了,置于木匣。 又令探马:前去江陵探听动静。若得便时,便进城面见曹仁将军,约期合兵突围。 探马得令而去,直奔江陵。 却说曹仁牢据江陵坚城,仗着城内粮多,与孙刘联军打打停停,相拒年余,未被攻破。这日升帐,令粮官查库,报说存粮已不足三日军用。 曹仁大慌,不知所措。门军忽然入报:今有李通将军麾下哨马,衙外求见。 探马登堂拜见曹仁,报说:我家主将带两万兵马前来解围,因冲营时与关羽交战受伤,昨夜死于军中。副将用事,令小人进城面见将军,请令定夺。 曹仁闻说李通死了,不由大恸。但闻说两万兵马来援,这一喜非同小可,便道:你且回去报知副将,即刻起营,前来江陵城外,与周瑜决一死战。 探马得令,飞马而去。曹仁即派使者出城,前往周瑜营中约期决战。 周瑜见曹仁忽肯求战,亦自大喜,批回明日决战。即请刘备、张飞商议,布置人马。 刘备说道:彼城中兵力约有五万,我两家四万余人,故此势力均衡,一年来相持不下。曹仁忽然求战,其因不外乎有二。一谓城内粮尽,欲以进为退,打完这一仗即趁势弃城退兵;二谓北面救援已至,要与城外援兵合击我军。 周瑜:皇叔所言甚是。云长及苏飞将军并无战报,则非救兵到来,而是彼粮将尽矣。明日必是决战,曹仁城破军溃,在于此时也。 刘备:即请都督布兵。备与三弟翼德,敢不听命而行? 周瑜大喜,于是升帐派将:命大将甘宁率军五千,与张翼德部军千人为先锋;程普、韩当为左翼,黄盖、周泰为右翼,各领兵五千。本督与皇叔率引大队人马为中军,明日四鼓饱餐战饭,五更列阵出兵。各去点兵,不得违误! 刘备见周瑜用兵得当,与张飞赞叹领命而去。江东诸将,自也各去预备。 次日一早,两家部众皆都盔明甲亮,擂鼓而进。曹仁令牛金为先锋,自为中军,曹洪、曹纯为合后,只留陈矫领些少军士守城,其余军兵尽起,列阵于城外。 三通鼓罢,周瑜不与曹仁斗将,直接挥动令旗,发出暗号。 陡听三声号炮,只见甘兴霸在左,张翼德在右,两股骑兵一齐向前,直冲对面中军。 曹仁大惊,急令曹洪当住甘宁,牛金当住张飞。四匹战马相交,不到三合,张飞大吼一声,如同惊雷,将牛金挑到半天云里,复又将尸体甩向曹洪。 曹洪吃了一吓,被甘宁一枪扯下半幅战袍,只得回马便走。却冲动自家阵角,曹兵人马似浪潮一般,往后便退。 吴军阵中复又三声炮响,程普、韩当自西边杀来,黄盖、周泰自东边杀来,中军将佐凌统、徐盛、丁奉、蒋钦、潘璋、陈武、吕蒙齐至。 曹兵由此大败,三路军皆被冲散,不敢回入江陵,只得绕城而走。 曹仁十数骑被困重围,多亏曹洪从斜刺里杀入;李通副将率两万汝南劲卒亦至,混战一场。曹仁由此得以透围而出,引败军奔走,径投襄阳。 周瑜在江陵城下受了一年窝囊气,且挨了一箭,全拜曹仁所赐,焉肯舍放? 即率全体吴军在后追赶,并下达悬赏令:必要追到襄阳,不可停步。凡生擒曹仁者,赏万户侯,杀死以首级来献者,升三级,赐千金! 江东军马闻令,追之愈疾。曹仁狼狈至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忽见一哨人马驰来,马上将军正是徐晃。曹仁喜极而泣,高叫:公明救我! 徐晃立命列阵,让过曹仁,拦住吴军去路。甘宁奔袭在前,便待上前,与徐晃放对。 周瑜率领大军赶到,正要下令展开围击,忽听西北角上杀声大起,有两支军马驰来。定睛看时,却是曹将满宠、文聘,前来接应曹仁。 正在这时,忽见苏飞驰马而至,叫道:都督且请回兵,关羽趁乱夺了江陵。 周瑜大惊,急令鸣金回兵。回首呼唤刘备、张飞时,却早已不见踪影。 曹仁见吴兵回军,自是喜出望外,遂弃南郡、当阳、寻口,渡过襄江,回归樊城。 周瑜、程普率军径到江陵城下,只见城门紧闭。 敌楼上站立一员大将,赤面长须,正是关羽,向城下叫道:都督少罪!关某奉兄长将令,已取此城。某率孤军断绝曹军北道,历尽艰险,也理合得一城池歇马,你去取别城罢。 周瑜哭笑不得,命令甘宁引数千军马,径取荆州;凌统引数千军马,径取南郡。 正分拨间,鲁肃自外而至,对周瑜道:我与刘备、张飞共击曹仁,你道他们半途而走,去了何处?却是一个夺了南郡,一个袭了荆州。 周瑜:这个大耳贼,直如此惫赖! 鲁肃:不关刘备之事,全是那孔明早就安排下的。伊籍和马良早入城中,以为内应,献了城门,兵不血刃。孔明早就预为之计,真乃天下奇才! 周瑜:子敬是为孙氏,或为刘氏耶?事已至此,竟夸起诸葛村夫,真乃令人气煞。 鲁肃:岂有此理。某与你莫逆之交,又蒙孙将军知遇之恩,岂能心向刘备?不过是赞孔明多智,不择手段耳。 周瑜:小人行径,可笑至极。我欲与刘备、诸葛亮共决雌雄,复夺城池。你看如何? 鲁肃:都督是气糊涂了,此计万万不可。今我孙刘两家联手与曹操相持,未分成败,曹仁在襄阳、樊城之军远多于我;主公又攻合淝不下,屡为张辽所阻。若我两家互相吞并起来,倘曹兵乘虚而至,其势危矣。公瑾且耐,容某亲见玄德,且看他怎么说。 众将闻言齐赞有理,周瑜只得听从。 镜头转换,荆州城外。 鲁肃引十数从者径至,命人叫城,求见刘备。 军士报入城中,顷刻城门大开,刘备、孔明迎出,接鲁肃进城入衙,叙礼请座。 鲁肃怒道:大战未决之时,孔明先生跑得好快,带赵云乘虚取了荆南四州。刘皇叔更是机灵,趁我周都督追杀曹仁之时,又令云长袭了江陵,你与翼德袭了荆州和南郡。作为同盟之军,可有如此精于算计者乎?前者曹操引十万之众,破皇叔于当阳长坂,眼看走投无路;不是我主倾江东六郡全力杀退曹兵,皇叔与孔明先生何在?曹兵败走,荆州七郡合当归于东吴。皇叔向以仁义之名布于天下,用诡计夺占荆襄,使江东空费钱粮军马,于理不合罢。 刘备听了鲁肃之言,并无一字可答,只是低头掉泪,一语不发。 鲁肃惊问:就算某言语重了一些,皇叔何至于此? 孔明在一旁道:我主公烦恼,并非因子敬言重,而是中年丧妻,故此心中悲痛。子敬于此时提起荆州之事,岂不是令我主烦上加烦,恼上加恼? 鲁肃即问:请道其详。 孔明:我主向有二妻,正妻糜夫人,是阿斗之母,糜竺之妹,死于当阳之败。次妻乃甘夫人,被赵子龙从万马军中救出,但因惊吓过度,一直有病在身。今经赤壁、南郡之战,居无定所随军颠簸,于前日病重而亡。故此我主心伤,请子敬莫怪。 鲁肃闻此,忽然心中一动,起身向刘备道:某知皇叔向依刘表于新野,并无存身之地,着实难为。鲁肃现有一计,可使两全其美,不知皇叔尚肯纳否? 刘备听了,句句打动自己心事,不由回思往事,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明哭自己无有存身之所,兼怀中年丧妻之痛,其实更悔当初不听孔明之言,未先夺取荆州以为己有。 鲁肃被刘备哭得六神无主,于是眼望孔明:某之拙计,皇叔不以为可听否? 孔明自知刘备心事,遂劝止住悲声,对鲁肃说道:子敬乃高明之士,所言甚善,只是有些欠通。我主乃仁厚君子,不愿直言子非,故此只哭不答耳。 鲁肃奇道:某皆据理而言,有哪些不通?卧龙先生高才,请试言之,某愿闻高论。 孔明笑答:常言道物必归主,又云完璧归赵。荆襄七郡本是刘景升基业,其子刘琦尚在;我主以叔辅侄而取荆州,有何不可?若说此番联手驱曹,东吴立有大功,自是不假,但我主并未袖手壁观,也曾出过力来!若非我主令关云长孤军渡江,以绝荆州北道,何有今日南郡之胜?汉家城池我大汉皇叔无份,反是你孙吴理所应得?某说子敬所说欠通,便是为此。 鲁肃未料孔明竟说出这一番言论,其理堂堂正正,实在无可辩驳,不由一时语塞,暗道:这孔明巧言令色,如此惫赖,殊非君子所为。 孔明察言观色,轻轻将话头收回:虽然如此,只是孙刘两家乃为盟友,不可坏了脸面,荆州之事也未必不可商量。适才子敬云有两全其美之策,何不说说,与我主共同商榷? 鲁肃见孔明说话滴水不漏,暗道:公瑾,你枉称聪明冠绝天下,此番遇到对头了也。 遂顺水推舟答道:我两家既协力抗曹,理应祸福共之。今皇叔丧妻,理当续弦;我主孙权有妹名仁,字尚香,不但聪慧,且是女中豪杰,堪配英雄。若皇叔随某前至江东,向孙将军求婚,将军亦必欣允。两家既为秦晋之好,则以荆州为嫁妆陪送皇叔,此计若何? 刘备静听鲁肃所说,尚未答言,孔明早就击案称妙。刘备早知孔明之意,也自半推半就,由得孔明和鲁肃商量议论,自己借口心绪不宁,请辞避归内宅去了。 孔明吩咐重开筵席,与子敬呼卢欢饮,就谈结亲固盟大事。 次日一早,鲁肃告辞,回归江东大营,回报都督周瑜:既然公子刘琦尚在,刘备又用诡计占了荆州,此刻不宜反目,更不能以刀兵相向,供曹操有可乘之机。今刘备甘夫人新丧,不如劝孙将军趁机与其结亲,令刘备为我东吴北方屏藩,以当曹操。公瑾亦休养箭伤,再练水兵,与主公平扫东南交趾、西南苍梧之地。若有余力,则进兵西川,吞并益州,开疆拓土独霸江南,其后再讨回荆州不迟。若担心刘备趁机做大,则不妨请其到江东吴郡就亲,借此扣留在彼,不使其回荆州,割断刘、关、张君臣之义,又绝其与孔明鱼水之情,则关、张、孔明等久必生疑见疏,此时荆州亦归我东吴矣。 周瑜听罢,虽然忿气未消,但也不由赞叹:子敬思虑长远,胸襟阔大,我不如也。 正在议论之间,忽报孙权由合肥遣使至营,周瑜即令请入。 使者进帐,与周都督、鲁大夫见礼毕,说道:情况万分紧急!主公率军久围合淝,累战不捷,损兵折将。由此特令在下前来告知都督,宜请刘备率其部下挡住襄阳及樊城曹兵,都督则收回江东大军,拨兵赴合淝相助主公,以夺江淮之地,预为北伐之基。 周瑜见此,与鲁肃互视一眼,正好就坡下驴。乃升帐聚将,分拨军马,令甘宁镇守巴陵郡,凌统把守汉阳郡,并于二处分布战船,听候调遣。如此安排,其实是待合肥战胜之后,随时引得胜之兵,进军西川之意。 又令副都督程普,率黄盖、韩当、周泰等全部将士,到合淝听主公孙权调用。请鲁肃也随军前去,向主公分说刘备占据荆州之事。自己班师,且回柴桑养伤。 分派已罢,老将程普率兵移军合肥。 鲁肃致书孔明:请皇叔暂居南郡,以御曹兵;荆州归属问题,尽可以后协商而定。 孔明得书大喜,向刘备道:孙仲谋全力攻打合肥,大兵一交,非骤时能解。我可趁此难得之机,加紧经略荆襄诸郡,寻机复向益州,实施某隆中所对宏图大业。 刘备自是喜欢,于是尽得荆州江汉之地,并与孔明、伊籍、马良等商议久远之计。 伊籍:人云马氏五常,白眉最良。今主公问策,季常当知无不言。 马良:荆南四郡皆为小郡,且位处偏僻,诸蛮杂处,无以与天下诸侯争锋。今皇叔宜纳鲁子敬之议,先去江东就亲,向吴主借得荆州聚众养兵。则北可直取中原,西可进兵西川。若得西川,再引得胜之兵北取汉中,此为长远之计也。不知孔明军师以为如何? 孔明抚掌大笑,极言称善。 刘备大喜,遂用马良为从事,伊籍副之,与公子刘琦协理荆州政事。请孔明率魏延、黄忠,分兵抚慰荆南,并调零陵、桂阳、长沙诸郡赋税以充军实,扩军备战西川。 镜头转换,按下荆州,复说合肥。 程普引赤壁得胜将士,竟投江淮而来。乃命鲁肃为先锋,率五千精兵直趋合肥。 孙权自从赤壁鏖兵之后久在合淝,与曹兵大小十余战,屡遭挫败,离城五十里外屯兵。闻鲁肃已至营外,不由大喜,亲自出营,下马立待鲁肃到来。 鲁肃骑马到营,远远见到主公孙权立在辕门以外,慌忙滚鞍下马,施以君臣大礼。 孙权请鲁肃再次上马,与之并辔而行,侧身问道:孤闻说子敬到来,亲到辕门外下马相迎,足以彰显公之荣耀否? 鲁肃却摇头道:主公此时此地,如此礼待于我,非为荣耀,反使某惭愧无地。若待明公威德加于四海,总括九州,克成帝业,使鲁肃名书竹帛,那时方始为显赫之功也。 孙权抚掌大笑,不由深赞,更觉张昭非议鲁肃,便是嫉贤妒能。 鲁肃见主公高兴,遂将刘备令关羽以奇兵断绝北道,南郡一战大胜曹仁,周都督暂借荆州与刘备歇马之事详细说了,又献联姻之策。 孙权审时度势,一一应允,说道:尽依卿议,合肥战罢,即可结亲。 君臣二人还至中军大帐,正说话间,门军报说程普引领大军已到。 程普到至,下令安营扎寨,携诸将同至中军帐中,参见主公,请求布军发令。孙权心中欢畅,在帐中大设筵宴,犒劳赤壁鏖兵将士,并商议击破合淝之策。(本集完) 第三十六集 江东就亲 第三十七集 巴丘之殇 第三十八集 锦衣马超 京师许都,丞相府中。 江东大举为周瑜发丧,曹仁在襄阳闻之大喜,具表申报许都。其表略云: 周瑜死于巴丘,孙权令鲁肃代行大都督职权;凤雏庞统投了刘备,与军师诸葛亮共赞军机,招兵买马,积草屯粮。臣观其志不小,早晚欲连结东吴,兴兵北伐。请丞相预为之备,不如趁此南征,以报前番赤壁之恨。 曹操览奏,惊喜不置,遂聚众谋士商议,欲意再次南征。 荀攸献计:今周瑜新死,鲁肃非是孙氏故吏,不为张昭所容,江东三军亦不心服,皆怀狐疑之际。我可兵出合肥先取孙权,再以得胜之兵,次攻刘备。 徐庶即从座起,说道:我若远征,恐韩遂闻之,率兵来袭许都。前在赤壁,便因军中讹传西凉入寇,丞相方令某与臧霸前去潼关布防。其实那韩遂当时果有兵进中原之意,因见我增兵防范,这才息念。西北不宁,不可先征东南,前车之鉴,望明公思之。 曹操:元直之论的确,乃是公忠体国之言。前番赤壁之败,便因某顾虑西凉,心思不凝。今若大举征南,西北不可不防。 荀攸却知徐庶阻止南征,是为其故主刘备着想,但不点破,又献一计:即如此说,愚见不若以天子明诏,加马超为凉州牧,令擒韩遂以献朝廷,事成则以韩遂所部军马及封地赐之。同时加封马腾为征南将军,使讨孙权;以此为由诱入京师拘之,并使致书马超。则马超因其父在于我手,必全力以攻韩遂。马超及韩遂两个,无论哪个被除,则我南征无患矣。 徐庶看了荀攸一眼,拱手赞道:子远高见,庶不及也。 但心中暗道:曹营人才济济,程昱多勇,荀攸多谋。此子往往临事而出奇计,极不好斗。但观其面色,恐不久于人世矣,皆殚精竭虑之报耳。 曹操听罢荀攸之计大喜,说道:公达真知我者。 忽有一人自班中向前叫道:“丞相且慢,臣以为此计不可。 字幕:高柔,字文惠,见任丞相仓曹属。 曹操:高文惠有何高见? 高柔:以离间之计令马超与韩遂相攻,看似妙策,但此事危险至极。若西凉有能者将此计看破,则韩、马必联合以向关中,则西北乱矣。为今之计,可先以高官厚禄,以结西凉诸将之心,安定三辅,三辅苟平,汉中可传檄而定也。 曹操因有荀攸之策先入为主,不听高柔之谏,即日遣人赍诏,至邺城往召马腾,说要使其为前锋大将,率军南征。 复又上奏献帝,为荀攸请爵:军师荀攸,自起兵讨董卓始辅佐臣下,无次出兵不曾跟随。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强;不炫己长不夸己功,其智别人可及,其愚别人却不可及,即使颜子、宁武不如。前后多次谋算,均以奇计胜敌,殊堪嘉奖。 献帝览奏,便封荀攸为陵树亭侯,增其食邑至七百户,转为中军师,掌管刑罚之责。 镜头转换,天使至邺,来召马腾。 马腾奉诏,不疑有他,即遣天使还报天子,欲率次子马休、三子马铁进京见驾,留侄子马岱在邺城府宅,管带五百亲兵。 马岱多智,苦苦阻谏:以侄儿观之,此非天子要召叔父,必是曹操之意。那曹操心怀叵测,图谋我西凉已久,叔父若往,恐遭其害。不如趁其诸将都在许都,邺城并无大将镇守,我父子叔侄凭着手中四杆枪,五百军马,以出城围猎为名,杀回西凉去罢。 马腾:我即为汉臣,天子有诏不遵,即为反叛。现有你长兄马超统十万羌兵保守西凉,又有韩遂相助,其焉敢加害于我?然为防万一有变,你在邺城可及时遣人往返许都打探动静。若我一旦遭遇不测,曹操帐下猛将如云,你不可妄自送了性命,应立时带这五百亲兵速返西凉,与你兄马超联合荆州刘备,两路夹击许都,除了曹操,与我报仇。切记,切记。 马岱拗不过叔父,只得应诺。带兵送出三十里而回,派出连环哨探,布于沿途。 马腾乃引马休、马铁二子,只带二十名随从到了许都,先见曹操。 曹操授予平南将军印信,令马腾写书与长子马超,即刻调派西凉兵两万,前来许都随军南征孙权。对于已下天子诏书,令马超讨伐韩遂之事,却瞒过不提。 马腾见朝廷果派自己率兵南征,便不怀疑,当即写书,令曹操看过,派人送回西凉。 曹操大喜,安置马腾住于昔日关公府宅,令饮食不使有缺,等候西凉两万兵到来。然后升厅,与诸谋士商议,欲出兵以定关中,并灭韩遂。 正商议间,忽荆州探马入府来报:刘备命孔明署理荆南四郡赋税军粮,自与庞统在江陵调练军马,收拾器械,将欲西取益川。 曹操闻报大惊:我闻西川刘璋暗弱,军武不备,官多聚敛,边民多投江东。若刘备仗凤雏先生谋划收川,又凭关、张、赵云及降将黄忠、魏延等,皆世之名将,攻之必下。刘备乃世之英雄,若是得了益州,则羽翼已成,不能复治矣。我将何以图之? 话犹未了,阶下走出一人,进言献策:丞相可命上将提兵,约会合淝之众径取江南,则孙权必求救于刘备;刘备意在西川,必无心救孙权,则江东之地必为丞相所得。若得江东,则荆州一鼓可平;荆州既平,然后徐图西川,如此天下定矣。 字幕:陈群,字长文,颍川郡许昌县人。大鸿胪陈纪之子,见任治书侍御史。 曹操闻言称善,于是下令:某自为统帅,亲起大兵三十万,往征江南。命马腾父子重归邺城,以待两万西凉之兵,随后赶来;令张辽自南阳直下合淝,至樊城向曹仁请调李典、乐进为副将,沿途州县准备粮草,以为供给。 命令即下,分别行动。先说张辽受命,遂到樊城,向曹仁出示丞相将令。曹仁便令乐进、李典引七千人马,随张辽前去屯守合肥。 张辽与乐、李二将到达合肥,事有凑巧,闻说扬州刺史刘馥已于日前病亡。遂亲往坟前致祭,表其前番守城退敌之功。 早有江东细作闻说张辽率军已到合肥,紧急过江,报知孙权。 孙权闻报聚众将商议,环顾左右,想起大将太史慈已死,不由叹息道:曹操前有刘馥,后有张文远,均有固守坚城之才。孤若得太史慈不死,岂容彼等猖獗! 张昭见孙权发此感叹,怕伤了江东诸将之心,便献计道:如今孙刘联盟,刘玄德又做了江东女婿,本当休戚与共。主公不如令鲁肃相请刘备,助我抵抗曹军。 孙权即依张昭之策,谕令鲁肃,使其作书,求救于刘备。 鲁肃随即修书,使人至江陵呈送玄德。刘备观书,差人往南郡请孔明回来商议。 孔明回到荆州,与刘备、庞统议道:张文远已至合肥,曹操必继其后而来。依某而论,此次不消动江东兵马,也不必动荆州之兵,自使曹操回军,劳而无功。 于是回书鲁肃,教其高枕无忧,若有北兵侵犯,皇叔自有退兵之策,发付使者回去。 玄德问道:曹操起三十万大军,会合淝之众一拥而来,先生不与子敬商议如何应战,只教其高枕无忧。却有何妙计可退曹兵,莫不是再烧他一把大火? 庞统笑道:军师此时无暇对付曹操,是意在益州刘璋也。故此欲借他人怒火以烧曹操,不必我来动火搬柴。 孔明:士元所论极是。借人之牛,耕我之田,有何不可? 刘备:何谓借牛耕田? 庞统:若我所猜不错,军师定要借西凉之兵,以阻曹操南征。 孔明:正是。曹操自灭袁绍以来,志得意满,所虑者唯有西凉之兵。今曹操以马腾为征南将军,必令其子马超统领西凉之众,兵出关中前来助战。马超若起兵前来随父,则西凉必为韩遂所得,此非马氏父子之愿。马超不来,则曹操定以离间之计使与韩遂相攻,以除西凉之患。主公在许都之时便与马腾相厚,今可作书往结马超,使与韩遂联合一处兴兵入关,则曹操又何暇兵下江南?那西凉军马兵强将勇,天下闻名,与曹兵一旦相接,又是一场官渡之战,非两三年间不可骤解。我趁此机会,正可兴兵西进以夺益州。 刘备听罢大喜,连称妙计,即时作书,遣使径往西凉州投递。 信使去后,刘备又问庞统:先生与孔明军师意在益州,本来不错。但刘璋乃汉室宗亲,与某同宗,又各守疆土,并无侵犯。我此时若兵出西川,恐非伐之无名,令天下笑骂? 庞统摇头道:主公只道刘焉系汉室宗亲,却不知其正是汉室倾颓、群雄割据,致天子失位之罪臣也。刘焉虽死,其子刘璋割据益州自立,不敬社稷,不尊天子,天下诸侯皆以其为始作俑者,均仿效之,致天下大乱。此人不伐,今后谁奉天子? 刘备:竟有此事?请道其详。 孔明接口道:你却不知,我汉室江山不是坏在黄巾贼寇及董卓、李郭之乱,却正是坏在刘焉身上!刘焉历任雒阳令、冀州刺史、南阳太守,屡为黄巾之乱所败,丧城失土。因益州刺史郄俭在益州大肆聚敛,刘焉欲取西川以为安身立命之所,便向朝廷求为益州牧。我父皇当时以为好意,便即诏允。郄俭为黄巾乱军所杀,刘焉带兵进入益州,从此独立割据,与朝廷贡奉往来不通。刘焉为巩固自身势力,使益州独立于朝廷管辖之外,不是逆臣而何? 刘备闻此,方才大悟:既是如此,入川之事,惟请两位军师谋之,备无有不从。 孔明应诺,遂派同门好友孟公威、崔州平,前往西川暗中行事,专等二人还报。 镜头转换,按下荆州,再说西凉。 却说偏将军、都亭侯马超,自父亲马腾应诏进京之后,统其父旧部镇守西凉,割据三辅屯兵槐里,每月使人来往邺城、许都与西凉之间,探问消息。 曹操引兵南征,与孙刘联军战于赤壁之际,闻说徐庶、臧霸引数万人马屯于潼关,似有平定关中之举,西凉军由此惶惶不安。 此时又闻曹操欲征东南,使马腾为征南将军,只因道途迢遥,未知准信。马超不知父亲及三位兄弟下落,不由心中狐疑,常与心腹校尉庞德一起议论。 字幕:庞德,字令明,南安郡狟道县人。原随马腾四处征战,屡立战功,勇冠三军,武艺精熟,多负谋略,可谓文武双全之将。 这日马超与庞德二人正在帐中闲话,忽报京中天子圣旨到,并附老将军家书。马超闻报,急命请进。 天使面南而立,宣读天子旨意:令马超讨伐韩遂,并派精兵两万,随父马腾征南。 马超拜受圣旨,再看父亲书中之意,亦是如此。于是设酒款待天使,允诺来日发兵。 天使宴罢告辞,马超与庞德送至官道方回,遥望西边天际,龙挂垂地。 马超回到大帐,便要分兵而动,令庞德率两万马军入关,自己亲率大军进击韩遂。 庞德立在案旁,再三观看马腾书信,忽对马超道:将军且慢,某恐此中有诈。 马超吃了一惊,接过信来又看一遍,见并无破绽,遂问:诈在何处? 庞德:老将军与将军乃父子至亲,书中口气怎地如此生硬,如同公文?另老将军以往与将军家书,都是签署何款? 马超:俱是签个花押,左书“父字如面”而已。 庞德:却又来!你看此书,却用征南将军大印,尚是新铸之印,头次使用;私章却谓“西凉马腾”。岂有父子之间,以名讳自称者?此必是老将军因曹操在旁监视,非出本意也。又怕将军看了上当,故此露个明显破绽在此,令将军自行详之。 马超听了,啊呀一声,如中雷击。 便在此时,门外又报:荆州刘皇叔遣人赍书至,见在帐外恭候。 马超早闻刘备大名,且曾听父亲说起与其在许都时为友,遂礼待来使,拆书视之。 见刘备书云:伏念汉室不幸,操贼专权,欺君罔上,黎民凋残。备昔与令尊同受密诏,誓诛此贼。今令尊被曹操禁执,及二子皆囚于来邺城为质,迫令将军出兵,为其所用。备为将军详之,若不听曹操之命,则令尊必为其所害;若奉命出兵,则西凉先为韩遂所有,终被曹操所图。将军若能以利害说服韩遂,共同联手,率西凉之兵,以奉旨出兵中原为名,攻击曹操之右;同时寄书于令尊,使其在曹操军中内应。备当举荆襄之众,以遏曹操之前。如此则逆操可擒,奸党可灭,汉室可兴矣。书不尽言,立待回音。 马超看毕,再兼庞德方才之论,这才大悟曹操之谋,不由冷汗遍体,暗道侥幸万分。 于是回书玄德,发付使者先回;又写家书一封,令贴身校尉马灵:日夜兼程至邺城见老将军,能为内应共除曹操则可,若是不能,即保父亲及三弟返回西凉,勿使有失。 字幕:马灵,马腾随身侍卫之子。使一把浑铁点钢枪,自幼随马超一起习武,也有万夫不当之能,又通中原之语。是以马超此番委以重任,命其救出父弟。 马灵领命,怀揣密书,选一匹踢雪乌骓良驹,星夜出城东行,如飞一般去了。 马超遣走马灵,便令庞德持了自己名帖,去请韩遂前来商议。 庞德领命,正欲出发,门人忽报:西凉太守韩遂,使人请少将军往见。 马超遂暗带天子圣旨,即率庞德及二百部从,随来使至韩遂府第,看他有何言语。 韩遂亲迎到府,叙礼落座,不待马超开口,先拿出一封曹操密书,递予马超道:贤侄请看,此是曹丞相来书,信使现在门外,立等回复。 马超展书看道:曹某当初在大将军何进帐下,与韩将军乃故人也,曾相约共伐董卓,同扶汉室。今马腾父子谋反,阴谋败露。公若将马超擒赴许都,即封西凉侯,绝不食言。 马超见已落入韩遂手中,不免使个以退为进计策,拜伏于地道:如此,即请叔父绑缚了俺兄弟二人,解赴许都,以免戈戟争战之劳。 韩遂急忙离座,将马超扶起:贤侄说哪里话来!吾与汝父结为兄弟,安忍听信曹操离间之语,害汝性命?若要擒拿贤侄之时,也不用将曹公书信先示之矣。我请贤侄过府,是为商讨下步行止如何。贤侄若有兴兵伐曹之意,某当率全部军马相助。 马超见韩遂肯相助,大喜拜谢,这才拿出天子诏旨,请韩遂观看。 韩遂怒道:叵耐曹阿瞒此贼,如此奸恶。谁不知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此非天子之意,全是他居中挑唆,欲令我二人相争,其可就中取利,占我甘凉。 马超点头称是,遂与其约好起兵日期,与庞德辞回。 韩遂亲送马超到府外,又当着马超之面,令将曹操使者推出斩之。乃请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阮、杨秋,共八部羌帅头领到府,命各引一路兵马随征。 西凉八将随着韩遂,合马超共起十万大兵,挂起“奉旨讨贼”旗号,浩浩荡荡杀奔长安。 长安郡守钟繇闻报马超与韩遂率十万西凉兵而来,吃这一惊非小。一面使人飞报曹操,一面引军拒敌,布阵于野。 马超见城内出兵相拒,便问韩遂:此长安郡守何人? 韩遂:此人不可小觑,亦与令尊大有渊源。名唤钟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人,书法极好,堪称大家。用兵也极具韬略,为曹操所重。 马超:我道是谁,原来是他。此人某却认识,并曾助其杀掉河东太守郭援。如今闻我兵来,竟然列阵以待,真是可恶至极。 朝遂:孟起休要轻敌,钟繇聪慧过人,曹操曾写书赞其为萧何再生。 马超:叔父不必长他志气。某与叔父不必出战,便是令明一人,亦可胜他。 庞德:韩将军与少将军放心。钟繇老儿与某有仇,我若不杀他,早晚也要被他惦记,说不定哪一天落于其手,后患不小。某愿杀此匹夫,夺取长安,以建首功。 韩遂:你即曾助他杀了郭援、降了单于,是有大恩于彼,怎地却说有仇? 庞德:当年我阵斩郭援,至钟繇大帐献上首级,本想讨一个头功,不想那钟繇见了首级非但不喜,反而大哭!某便悄悄问他帐中长随,方知郭援竟是这老儿外甥!末将吃惊不小,只得低声下气,向他谢罪。你道那钟繇老儿怎样说? 韩遂、马超皆问:他怎样说? 庞德:这老儿擦干老泪,故作大度道,“郭援虽是我的外甥,但随袁尚反叛,便是国贼,将军杀贼系为国除害,又何须谢罪?”即不追究,放我出帐。待某出帐之后这才醒悟,即说他外甥为贼,某杀贼又是为国,则因何不赏?故说他必视我为仇人矣。 韩遂和马超听了,俱都大笑不止。 马超即命庞德出战,杀向敌阵。钟繇出马,本欲以言辞劝降,未待开口,庞德大刀已当面劈至。钟繇怎是庞令明对手?回马即走。马超、韩遂挥令大军追杀,围住长安。 长安乃西汉建都之处,城郭坚固,壕堑险深,西凉兵一连围了十日,不能攻破。 庞德夜入帅帐,向马超献计:长安城水碱,甚不堪食,更兼无柴。今围城十日,军民饥荒。不如暂且收军,只须如此如此,长安唾手可得。 马超称善,便与韩遂商量,依计而行,尽教各部军马退去,马超亲自断后。 钟繇见马超军皆退,便令军民出城打柴取水,放人出入。至第五日,人报马超又到,军民竞奔入城,仍复闭城坚守。却不料被庞德引数十将校混进城来,尚不自知。 约近三更,城门火起,庞德一刀斩了守门之将,斩关断锁,放马超、韩遂军马入城。 钟繇不及顶盔贯甲,出东门弃城而走,退守潼关。 镜头转换,长安城中。 马超得了长安,便与韩遂商议,要乘胜兵发潼关。 韩遂见胜了钟繇,心满意足,便对马超说道:你我久居西凉,世代皆为汉臣,并无争夺天下之心。只因曹操施以离间,令我二人相攻,这才一怒之下发兵。今既得长安,曹操知我无隙可乘,此后必不敢轻觑我等。莫若就此罢兵,据长安以控关中,斯可矣! 马超:侄儿已与皇叔刘备有约在先,商定南北夹击曹操,解救天子脱困,奈何罢兵! 韩遂:贤侄不知,你我倘若就此罢兵,你父马腾在许都尚得安全。但若要就此东进洛阳,南下许都,凭我十万人马,其势尚不能也。另某之幼子及贤侄父弟,皆在曹操手中;若我兵进潼关,其必皆遭曹操所害,如之奈何? 马超见韩遂有反悔之意,不由大吃一惊。因自思道:凭我掌中银枪及庞德手中大刀,虽可纵横天下,但若无韩遂及八部健将相助,要说打下许都,那是痴人说梦。此时马灵或将我父弟已经救出,若得韩遂相助,以狂风扫落叶之势破潼关下洛阳,其后直击邺城,则可与父弟里应外合,夺取冀州,易如反掌。其后再以西凉精骑自洛阳直下许都,不但中原可得,天下亦可平定。今若回兵,则前功尽弃,父弟被诛,自己必要落个逼死亲父骂名也。 想到此处,马超屏退左右,向韩遂慷慨说道:叔父,你与我父征杀半生,无非是为天下霸业!今汉室已衰,群雄并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叔父只一子质于许都,某却家有百口质于邺城,孰重孰轻?某且不惧,叔父因何惧之?钟繇前曾命我谋害叔父,曹操今又令我二人相攻,关东之人不可信也。今我弃父,如亲父待叔;叔亦应弃子,如亲子待我。如何? 说完匍伏于地,拜了三拜。 韩遂见此,亦激发雄心,急将马超扶起:孟起即有此志,某便决心助你。但仅凭我等十万兵马,固守西凉有余,图取中原却是不足。今有一人,若是请来相救,则破曹必矣。 马超:未知叔父所云何人,有此本事? 韩遂:蓝田虎将刘雄鸣,现拥一万五千壮卒落草山中,离此不足百里。此人年轻时以采药打猎为生,常居覆车山下,每天出入云雾之中,从不迷路,人云其已得道。李傕、郭汜为乱时,关中人皆入山中以求归附,至今兵强马壮,钟繇亦不敢剿,只得任其所为。若得此人来投,我不仅可得一员虎将,又多万余壮卒,可使为前锋,一路东进,必势如破竹。 马超问明去处,即遣庞德率二百骑兵,持自己亲笔书信,前去招降。 不到半日,庞令明肩头带伤败回,说那刘雄鸣不肯出山,且在寨前放对,被他伤了。 马超大怒,次日点了三千兵,令庞德带路,直到覆车山下叫阵。 刘雄鸣亦带三千兵下山,出马单挑马超。 马超观看来将,见其身高丈二,长须飘拂,俨然有神仙之态,心中喜爱,纵马上前喝道:刘雄鸣!关中人都号你为神仙,应知天下之势。某今奉天子明诏进兵中原,内除朝中奸贼,外平不臣之乱,使庞令明前来相召。你不应召也罢,为何下手伤人? 刘雄鸣大笑道:钟繇镇抚关中,屡次来招,我尚不降,怎肯降服于你?早闻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为“锦马超”。今若胜得某时,随你处置;胜不得我,拿你去许都问罪! 马超虽恼他说话无礼,但愈爱其勇,叫道:如此便好,某若一百回合之内胜不得你,便割此首,随你拿去许都请赏;若胜你时,却要随某出征中原! 刘雄鸣笑道:哪有这许多废话!先大战三百回合再说罢。 话犹未毕,抡起开山大斧,劈头砍下。马超见他来势甚猛,急忙谨慎抵挡,一边寻隙反击。战了三十回合,刘雄鸣精神愈长,势如奔雷,将板斧抡得风车一般,并无力衰之象。 两人比拼至此,马超见他全凭一副神力,招式却是粗陋之极,不由哈哈大笑。原来这刘雄鸣乃是天生神力,所使斧法招数却是在山中自行琢磨出来,并非名家所传套路。 再战个回合,马超丢个破绽,待对方大斧放空劈过,回手一枪,在他右肩上扎个洞儿,鲜血渗出,伤得与庞德一般无二。 背后西凉军马见主将胜了,一齐擂鼓纳喊。 刘雄鸣见斗马超不过,在部众面前挂之不住,顺着山道逃走,瞬时不见了踪影。 马超不曾留意他竟会有这么一手,想要追时,已自不及,遂举手中银枪,冲那些山贼喝道:尔等知我马孟起否?降则免死! 山贼见自家主将如此威猛,尚自败逃,遂一齐跪倒,齐呼愿降。 马超即令庞德押了五百山贼回寨,将那万余人一起招降,返回长安城中。韩遂迎进府中,问明战事,见平空多了这一万五千兵马,也就不再究问刘雄鸣去向。 刘雄鸣怀羞,一直向东而逃,单马独骑直过潼关,要去投许都。前至洛阳,闻说曹操亲引大军前来征伐马超,于是报关而入,要见丞相。 曹操问明来者是刘雄鸣,亦知其名,遂命请入,亲出帐携手而入,赐坐说道:曹某在洛阳之时,便早闻公之大名,说南华老仙亦当退避三舍,关中人皆奉为神仙。刚在前来洛阳路上,又于帐中梦见神人,容貌宛然如公。这个神人,莫非便是阁下乎? 说得满帐将佐谋士,无不掩口而笑。 曹操以礼相待刘雄鸣,任为将军,并命其引五百兵士,回去招揽部属。刘雄鸣虽然害怕再遇马超,但被曹操左一句神仙,右一句神仙恭维住了,只得引兵前去。 马超尽得刘雄鸣万余部众,西凉军声势大振。于是号为关中联军,推举韩遂为都督,马超为副都督,八大健将为诸部首领,陆续离了长安东进,屯聚于渭河、潼关,建列营寨。 扎营已毕,韩遂手下大将阎行入帐进谏:当年在邺城之时,某劝将军以质入京,臣服天子。我父及将军之子,因此皆在许都为质,今已十年,音信不通。若今随马超举兵东向,稍有跌蹉,奈我老父及将军之子何?趁大兵未接,依某之意,莫如上表求和,不战也罢。 韩遂答道:先前某也作如此想法,并劝马孟起止兵长安,西控关中。但如今诸将不谋而合,皆听孟起之命,似有天意,不可违之。 阎行见韩遂不听自己之谏,怏怏不乐而退。 按下关中联军,复说曹操遣走刘雄鸣,便命就地扎营,待其回报。忽然探马来报:钟繇已失长安,今退守潼关。西凉大军将至,请令定夺。 曹操闻报大惊,于是不敢复议南征,急檄令河北留守诸将,严把西进要道,防备马腾父子叔侄逃走;另遣曹仁、曹洪、徐晃为前部,率一万人马前往潼关,协助钟繇拒守关隘;自引大队人马,随后西向而来。 因忌惮西凉兵精悍难敌,临行之时,曹操又密嘱曹仁:贤弟率诸将到潼关后,只需坚壁固守,不必出战。如十日内失了关隘,诸将皆斩;十日外失之,则不干众将之责。 曹仁领了将令,让曹洪与徐晃引二千精骑兼程而进,先至潼关。 曹洪、徐晃刚到关上,闻报马超已领军来至关下,乃知兵贵神速,果不其然。 马超见关上旗号,知道许都援兵已至,要趁曹操大兵到来之前夺取关隘,并不歇兵,就关下排开阵式,讨敌搦战。 曹洪听徐晃之劝,紧守不出。 马超便令五百大嗓门军士列队于关前,日夜轮流,把曹操三代毁骂。曹洪在城墙上听了勃然大怒,每要提兵下关厮杀,皆为徐晃所止。 到第九日上,西凉军士骂得累了,解甲于关前,横躺竖卧于地,口中兀自漫骂不止。 曹洪怒道:贼忘八,直是欺我太甚! 因见徐晃不在身侧,便教点起三千兵马,杀下关来。 那些骂战军士见关门忽开,便弃了盔甲,上马便逃。曹洪怒发万丈,哪里肯舍?一口气追出二十余里,撞入了埋伏圈内,左有马超,右有庞德,混杀一阵。 曹洪抵挡不住,奔回潼关,却被韩遂部将围裹上来,折军大半,只得弃关东走。 徐晃正在营中巡哨,见西凉兵直如潮涌一般来至,只得引军与曹洪断后,向东狂奔。恰逢曹仁引大军而至,这才止住脚步,合兵一处。 庞德直追过潼关,撞见曹仁军马,救了徐晃。马超追至,接应庞德上关拒守。 曹仁见曹洪失了潼关,只得寻回归路,来见曹操,诉说经过。曹操大怒,喝斩曹洪,众官告免,曹洪服罪而退。曹操亲领大军西进,与关中联军在潼关相遇。(本集完) 第三十九集 抹书间敌 滔滔黄河,巍巍雄关。 曹操军马驻扎于蒲阪,想要西行渡河,主动出击关中联军。 马超闻之,便与韩遂商议:曹操今欲渡河西来,若依侄儿愚意,我等则可以静制动,只需在渭河北岸据守,他便过不得渭水。两军如此相拒,不到二十天,河东粮食用尽,曹操必然自行撤军。彼时我乘机随后击之,曹操必为我擒矣。 韩遂仗己兵多于马超,不欲用其所议,便道:不然。兵法云半渡击之,使其于渡河之时出击,一战即胜,何用长久相持? 马超见不用其计,又不想争议,只得声诺,不悦而出。 韩遂看出马超不悦之意,心中亦有些着恼,自去与八大健将商议。不料马超与韩遂争议,却被细作侦知,飞报于曹营。 曹操闻罢大惊,对诸将道:那韩遂妄称兵法,老而无用。倒是这个马孟起,不愧名将之后,颇晓军机。若用马超之计,我军必败。马儿不死,某无葬身之地矣。 过了几日,细作报来:马超因韩遂不用其计,遂添凉州二万生力兵前来助战,尽是羌人部落,极其善战。 曹营诸将听了,无不惊惧;曹操闻知,不忧反喜。三日过后,又报关上再添军马,诸将更慌,曹操却命就于帐中设宴作贺。 饮宴之中,徐晃进言:今贼众即已全部屯兵关上,河西必无准备;某请率一军暗渡蒲阪津,先截贼归路,丞相再径发河北之兵以正面击之,则西贼两不相应,势必危矣。 曹操大喜道:公明之言,正合我意。今被贼众占据潼关,若我初到之时便取河东,贼众必以各寨分守渡口,则河西绝不可渡。我故盛兵皆聚于潼关之前,使贼众南守而不备河西,正为公明所言之计也。又关中边远,若群贼各依险阻,征之非一二年不可平复;今皆来聚在一处,其众虽多,人心不一,易于离间,一举可灭,我故此闻其添兵而喜。此间妙处,他人不知,唯公明知我心意,真上将军也。 众将拜道:丞相神谋,众所不及! 曹操见众心一致,便于席间传令:教徐晃引精兵四千,和朱灵径袭河西,伏于山谷之中,待我大军渡过河北,同时击贼。 徐晃、朱灵领命,引军而动。却为马超侦知,急请韩遂派将阻止。 韩遂不以为意,只遣梁兴领五千兵,前去阻截徐晃。 那梁兴如何是徐晃对手?且因是马超之请,而非出自主将韩遂本意,作战时便不出全力。两军相遇,梁兴被徐晃一击便退,回营复命,韩遂也不怪罪。 徐晃由此兵渡蒲阪,占据河西,设立营寨,令人回报丞相。曹操便亲率军从潼关北渡,欲与徐晃形成犄角之势,对西凉兵实施夹击。 当日曹操坐于渭河南岸,亲自监督军士过河。许褚及虎豹骑百余人断后,随侍曹操左右护卫。兵渡逾半,忽听背后呐喊声大起,号角动天。 侍卫急呼道:主公速起,锦衣马超来也! 许褚回头看时,见岸上尘头大起,马超当头飞驰而来,后面紧跟步骑万余杀到。 曹军此时尚有三成未曾渡河,见西凉兵如风而至,不由全军大乱,争相上船不及。那曹操许是被惊得呆了,或者故作姿态,仍然坐在胡床上,并不起身。 许褚、张合等见事情紧急,便将曹操架起,带入船中强行渡河。 马超率骑兵自后而至,边追边射,箭如雨下,曹军纷纷中箭落水。曹操无处可躲,只可趴伏在许褚脚边,狼狈至极。 许褚见身边并无盾牌,只可一手举着马鞍挡箭,一手撑船槁猛力前划。拼死到了对岸,救出曹操,看许褚身上,中了七八支狼牙利箭,若不是有铠甲护身,早已不幸。 马超不舍,率兵渡河,沿岸紧追。 曹操帐下校尉丁斐见事情紧急万分,忽心生一计,遂仿效主公当年延津战败文丑之策,急命在河岸上放出营中牛马,遍布河滩。 马超所率士兵果然不顾追击,皆去抢捉牛马,控制不住。 曹操故得逃脱,与诸将复聚。 马超见对方兵将聚拢,而己无援兵,只得恨恨而去,对韩遂不用其计痛悔不已。 曹操手下诸将见到主公被马超逼得窘迫万分,无不心悸,终见被许褚救回,便纷纷聚拢过来,大都喜极而泣。 曹操却仰天大笑,安慰诸将道:某身经百战,无有不胜,今竟险些为小贼所困!今既得渡,破马儿必也。 便与徐晃军马会合,沿河南行。 西凉联军此时两面受敌,已是被动万分,只得移至渭口防守。曹操又令设置多队疑兵,以分散西凉军兵力,却另派一军乘船渡过渭水,架起浮桥,乘夜间在渭南结营。 马超恐其立起营栅,率兵不停攻打。曹军在河滩上立营不成,屡遭西凉铁骑冲跨。 时值冬深,滴水成冰。曹操见立营不成,正在帐中愁闷,心中已萌退兵之意。 忽军士来报,说有故人娄圭求见。曹操不由愁眉顿展,急命请入,并令摆酒相待。席间笑道:子伯夤夜前来,必有奇谋教我。 字幕:娄圭,字子伯,荆州南阳郡人氏。 镜头闪回,叙述娄圭来历。 娄圭少年时便有雄才大略,尝与曹操、许攸为友。因藏匿亡命之徒,被官府逮捕,当作死囚关押。不久便即设法越狱出来,为官吏急追。 眼见逃之不脱,娄圭急中生智,暗地换了衙役衣服,跟于其后贼喊捉贼,一起往前追赶,后趁官吏不觉,得以逃脱。其急智如此,无人可及。 初平年间,娄圭在荆北招募军队,聚众依附刘表,并为刘表接纳北方流亡避难之人。 时有流民王忠率众逆击娄圭,并夺其所募人马,俘获千余人,往北投奔曹操。 娄圭不敢回见刘表,于是便也投靠曹操,被曹操任命为将,参与谋划军国大事。后随曹操平定冀州,屡立大功,又随曹操南征荆州。 刘琮不战而降,派王忠往南阳呈递降表,诸将皆疑有诈。唯娄圭却力排众议:如今天下纷乱,荆州诸将各都贪图身家性命以自保,由此力劝刘琮归顺,其意必诚。 曹操赞同,遂进兵接受投降,娄圭因此被加以厚禄。 闪回结束。此次西征,娄圭夤夜求见;曹操知其必来献策,故此设酒相待。 娄圭见问,于是笑道:某来教明公如何筑城,以败马儿,可乎? 曹操:愿闻高论。 娄圭:丞相带兵久矣,乃不知天时乎?今天气寒冷,滴水成冰,何不以土沙筑城?边筑沙城边以水浇灌,水结成冰,则坚如铁石,城池一夜可就! 曹操大悟,将酒杯掷于地下,急命曹洪入帐:便趁此寒夜,在河岸立城,不可违误。 曹洪领命而去,冰城一夜而就。 次日西凉铁骑又来冲击,冰城岿然不动,攻城机械无施其用。西凉兵皆大惊,谓有神助,遂生怯战之心。曹操稳坐城中,得意至极,遂命厚赏娄圭,封以侯爵。 字幕:潼关大战之后,娄圭因为功高而骄,终与当年许攸一般,被曹操借故所杀。许攸、娄圭皆是曹操故交,终遭横死,世人由此皆称曹操乃为奸雄。 镜头转换,关中联军大营。 马超在潼关屯兵日久,见曹军据险而守,由是心浮气躁,几乎每日出营,诟辱骂战。曹操只是传令教军士坚守,如有乱动出战者斩。 诸将不服,纷纷求战道:西凉之兵悍勇,且尽使长枪,使我短兵无以为用;然我当选弓弩以迎之,则其必败也。 曹操却道:不是这等说法。如今战与不战,主动权皆在于我,非在贼众。贼虽有长枪,我等只需稳坐城中,其安能便刺?诸公但坚壁观之,贼将自退矣。 诸将私相议论:丞相自来征战,向是一身当先;今一旦败于马超,何如此之弱? 却不敢公开言讲,曹操也就故作不知。 韩遂眼见曹操大军分批渡过渭水结营,西凉军粮草不继,形势与己大为不利,即与马超商议,可派使向曹操议和,要求割让河西之地,就此罢战。 马超因见西凉兵军令不一,大半皆听于韩遂,无可奈何,也只得听从此论,随他之便。韩遂即修求和之书,令人送至曹营。 信使到至曹营,献上韩遂书信。曹操欲待不允,贾诩止住,附耳悄献离间之计。 曹操喜而从之,便与来使约定:书不尽言,来日与你家主将相见于阵前便了。 信使应诺,以此还报韩遂。次日两军对垒,韩遂纵马向前,与曹操相见。马超因不愿与曹操和谈,则便隐于门旗之后观之,不肯露面。 曹操见韩遂纵马来会,扬鞭大笑,高声寒暄:故友多年不见,将军风采如昔,着实可贺。 韩遂见此,只得挂起铁枪,与曹操问候。 马超见他二人在阵前马头相交,说了半晌,时复欢笑,不由大疑。关中联军阵前围观,前后重重叠叠,指指点点。 曹操提马向前,向西凉军笑道:你等欲看曹操乎?某亦平常之人,只是颇多智谋。 西凉兵无不大笑,战场上杀机顿消。 曹操大笑不已,又去与韩遂闲谈,既不罢兵,又不开战,诡异至极。 马超隐在阵中门旗之后,心中疑惑不定。又见曹操离其军阵已远,相距自己只有一箭之地,暗思:何不趁曹操不备,驰马过去,将其擒来? 暗中测度曹操体重,连铠甲在内,不过一斛米重量。于是令人在马前放置六斛米囊,骑马来回奔走,在马背上舒腰展臂,轻轻将米囊提在手中,模拟擒捉曹操之状。 不到一刻,只见百发百中,如捉婴孩,毫不费力。 马超大喜,绰枪在手,轻提战马,自门旗下暴然突出,似一阵狂风,直扑曹操。 对面阵中忽见马超出阵,一齐惊呼:丞相转来,小心马儿来也! 曹操亦抬头看见,惊得面无人色,待要回马走时,却已不及。 陡听曹营阵中一声大喝:马儿休得偷袭我主! 话音未落,一员大将泼风般向前,挡住马超,正是许褚。 马超勒住坐骑,见来者正是前日力救曹操渡河猛汉,喝道:来将为谁? 许褚答道:某乃谯人许褚是也! 马超早闻许褚勇猛过人,自忖并无得胜把握,遂道:公即人称“虎侯”之许褚么?今日两军谈和,非交战之时,你且回阵,某不追杀,来日约期再战可也。 许褚本欲上前放对,因未得军令,只得回马归阵,双方各自收兵。 曹操听说马超闻许褚之名而退,不由心有余悸:马儿亦知我军中有虎侯乎?若非许仲康,今日孤又差些为其所迫! 自此之后,曹营上下皆呼许褚为“虎侯”。 曹操采纳贾诩离间之计,故意在两军阵前与韩遂畅叙旧情,料想已引起马超猜疑,于是当夜又亲写密书一封,却将关键词句多处涂改,令人送至韩遂营帐。 信使到至关中联军大营,到处打听韩遂帅帐何处,故意使马超知道。 马超得知曹操有信送来,便至韩遂营中讨看。韩遂心中无鬼,坦然拿与他看。马超观书,心中大疑,即问:因何书中多有涂改之处? 韩遂只能含糊应对:恐是曹操一时粗心,将草稿误送来也。 马超更是疑云大起,愤愤离了韩遂大营,高声扬言韩遂通敌,满营将士皆闻。 关中联军诸将闻之,于是相互猜疑,各怀异心,便已有擅自移营西去者。 曹操闻报关中联军移营,知道时机已到,遂令各军趁机发动攻击,在渭南发起决战。 一阵下来,西凉联军不能相互接应,于是被曹军各个击破,大败亏输。马超、韩遂武艺高强,杀透重围逃走,成宜、李堪等将战死于乱军之中。 潼关大战后,曹操令人清理战场,闻报军民死伤十数万计,不由大悔:恨我当初不听高柔之谏,逼反河西诸将,以至关中破败。虽说终胜韩马,但亦两败俱伤,甚不划算。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复说西凉。 韩遂、马超兵败,反而丢失关中地盘,只得逃回凉州,二人而且就此反目。马超于是独自退回上邽,郡人任养率领部众迎接进城,奉之为主。 曹操欲求斩草除根,一劳永逸,率军随后紧追不舍,直到安定。 正待寻机与马超决战,忽有哨马自中原来报:马超部将马灵偷出潼关,已至冀州,鼓动河间苏伯、田银反叛,欲与马腾里应外合,夺取邺城。 曹操大惊,即命撤军东返,拜曹仁为骁骑将军,都督七支大军前往河北,讨破田银。 又怕许都有失,遂留夏侯渊、张合把守关中,以防韩遂、马超复来,亲率大军回京。 安排已毕,座中忽一人起身道:丞相若此时回兵许都,则西凉不复为朝廷所有矣! 曹操视之,见进言者乃是凉州参军杨阜,字义山。 镜头闪回。杨阜早年就与同郡尹奉、赵昂齐名,一起在凉州担任从事。官渡大战之前,杨阜为凉州牧韦端所派至许都,曹操命为安定长史。 韦端见杨阜返回,便即征为太仆,使辅其子凉州刺史韦康,并留州中为参军。 曹操此番西征,杨阜作为凉州使节,随征军中,见丞相说要回兵,故而起身谏阻。 闪回结束。曹操见杨阜阻己回兵,即问其因。 杨阜谏道:马超有吕布之勇,又深得羌人之心。今丞相若不乘势剿绝,他日养成气力,陇上诸郡,非复国家之有也。望丞相且休回兵,应一鼓作气平定西凉,勿致后患。 曹操闻言点头,深表赞许:孤本欲留兵征之,奈中原多事,南方未定,不可久留。今留夏侯渊及张合在此,公当相助二将,为孤力保凉州。 杨阜领诺,推荐韦康领兵屯扎冀城,以防马超。曹操允准,打发杨阜去了,遂留夏侯渊屯兵长安,升新丰令张既为京兆尹,以为夏侯渊臂助。 安排已毕,下令班师。忽听人报:刘雄鸣聚众数千,扼守武关道口,拦住大军归路。 曹操大惊,便问是何缘故。 探马禀道:前番刘雄鸣奉丞相之命前去招揽旧部,因见山寨一空,便权住旧寨,观看双方交战动静。由春至冬,因见马超败于潼关远走上邽,刘雄鸣便分路下山招抚旧部,不日间重聚万人,声势复振。却不知因何占了武关,阻我归路。 曹操惊道:那刘雄鸣武艺仅次于马超,若与马儿联手,凉州危矣。且据关扼守,使我军进退两难,这便如何是好? 话犹未了,夏侯渊出班,自告奋勇:末将愿去擒此反贼,献于丞相。 曹操壮之,遂派夏侯渊前去讨伐,命张合与张既留守长安,自带大队人马回师许都。 结果曹操兵马尚未回到许都,已得长安飞马来报:夏侯渊率军奇袭武关,大获全胜,刘雄鸣率残部南奔汉中,投奔张鲁去了。 曹操闻报大喜,复怒张鲁竟敢收纳反叛,自此已有收复汉中之意。 献帝闻报丞相平定关中还朝,遂率阖朝文武大排銮驾,出郭迎接。还归京师,又在宫中大设筵宴,犒赏慰劳出征将士,诏许曹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依萧何故事。 夏侯渊大破刘雄鸣,威震关中,西凉探马报至上邽。马超闻说曹操班师回兵,猜测必是后院起火。于是重整雄威,再率各部胡人首领,带兵攻击陇上诸郡。 各郡纷纷响应,刹时间陇上尽归马超,只有冀城一郡坚持固守。 马超派人前往汉中,向汉中太守张鲁借兵,许之复夺凉州后,表奏张鲁为汉宁王。 张鲁亦欲结好马超,遂派大将杨昂率三千人出汉中相助。 马超声势复振,约集万余人马,日夜攻打冀城不息。凉州刺史韦康见马超前来攻打,不由体如筛糠,急令杨阜设计退敌。 杨阜即率满城官员,及宗族子弟中能战者千余人,又让从弟杨岳在城上修筑偃月营,与马超苦苦相持鏖战。从正月一直守到八月,眼望救兵不至。 韦康又派别驾阎温沿水路逃出求援,结果被马超截住诛杀,将首级在城下示众。韦康见之大惊失色,于是请来杨阜,计议向马超投降。 杨阜流泪谏道:我率父兄子弟以节义相勉,死守不降。昔田单守即墨之时,尚无此城坚固,犹不投降!而今刺史弃即建之功,蒙不义罪名,某不敢从,惟愿以死相守。 于是号啕大哭,在阶前叩头流血。 韦康不听,使人将杨阜牵出府门,派人出城求降,将马超放进城来。 马超因围城八月损兵数千,心中恼怒不可遏制,进城见了韦康,破口大骂道:某攻城之前,亦曾招降你来。今事急而请降,非真心也。来人,将其全家尽行斩之,不留一人! 韦康父子世守西凉,至此献城反而被杀,吏民皆为叹息,切齿痛恨马超。 庞德见马超杀了韦康,进言说道:此番我等损兵折将,苦战八月之久,非关韦康之事,皆因杨阜率其族人坚守冀城,且哭劝韦康休降之故。此等逆贼,将军可擒而斩之。 马超:我谓不然。此人守义,不可轻斩。 于是非但不斩杨阜,反而复拜其为参军。庞德心中不悦,以为马超只是一介莽夫,又怀妇人之仁,自此便有背叛马超之心。 杨阜谢过不斩之恩,又向马超荐梁宽、赵衢二人。马超皆予重用,收留帐下。 冀城即降,陇上诸郡皆平。马超以重礼遣回杨昂,令回汉中,即命休兵一月。 杨阜趁此求告:小将之妻前不久死于临洮,至今未殓。乞告假归葬舍妻,月余便回。 马超不疑,当即放杨阜去了。 字幕:杨阜此去,马超只落得家破人亡,再无争霸天下机会。 镜头转换,按下马超,再说韩遂。 曹操回到许都,即令许褚率五百甲士,将韩遂子孙在京师者百余口尽皆擒来,牵至街口,全部当众诛杀;又寄书给阎行,以其父相胁,令擒拿韩遂来京复命。 韩遂质子府中有一小厮,许褚搜府之时因事不在家中,就此逃脱。闻说主人全家被害,急乔妆出了许都,一路逃回西凉,面见韩遂,哭诉前情。 韩遂闻说全家百余口被害,惊悲欲绝。听说阎行之父尚在许都,忽然思得一计,欲令阎父亦为曹操所杀,以激阎行同反。 计议已定,便使人去请阎行到府,要将己之小女嫁之。 阎行人在屋檐下,焉敢不低头?不得已只得应了,择日娶韩遂之女过门,成了韩遂女婿。 韩遂由此大为放心,即令阎行为西平郡守,即日携妻赴任。 阎行既得自由,立杀韩遂之女,纠集部下,转而攻击韩遂。但因人少,最终无法得胜,反为韩遂所败。阎行遂带家人逃出西凉,一路辗转到了许都,来投曹操。 曹操见阎行归朝,深为嘉许,封为列侯。并立即释放其父,使其天伦团聚。 于是聚集诸将,置酒大会,公卿满座,独请阎行坐于上首。 诸将皆惊,阎行亦不自安。曹操与众畅饮,对诸将说道:诸公皆为名将,个个横勇无敌,立下赫赫战功。但阎公之勇,似不为世人所知。早在建安元年,阎公时为韩遂部将,曾与马超彼交战,用断矛险些夺其性命。自吕布之后,公等皆知马超勇猛,但阎公似乎又勇于马超。今日来聚者皆为武将,故使阎公独居上座,以赞其勇也。 众将凡经潼关大战者,谁不知马超之勇?闻言大惊失色,至此方知阎行之能。 阎行既降,曹操又传令世子曹丕及冀州曹仁,教休走了曹腾父子,需一并拿至许都。 镜头闪回,就此叙述世子曹丕。 曹操进位丞相之时,便命世子曹丕留守邺城,使程昱参赞军事。 前因袁绍旧部田银、苏伯等造反于河间,曹操派大将曹仁自关中回兵讨伐,就此经略冀州。然而曹仁未至,曹丕已派遣将军贾信征讨,一战而胜,再战而平乱。 田银及苏伯战死,部众千余请降。 曹丕召集群僚商议如何处置,议者皆以为宜如旧法,尽行诛戮。 程昱独持异议,谏道:诛降不仁。天下扰攘之时,围城而后降者不赦,以示威天下,开其利路,使此后不至于有围城而拒降者。今天下已定,且在我邦域之中,此必降之贼,杀之无所立威,非同于前日诛降之意也。臣以为不可诛降,纵欲诛之,宜先启闻于丞相。 曹丕听了,便问群僚如何。 在座诸将不以为然,纷纷言道:世子代理本郡军事,享有专权,丞相并且曾许以便宜行事。此处置叛降战俘小事,何需请示而行?程先生多虑了罢? 程昱见众人皆如此说,闭口不答。 曹丕借口起身更衣,特请程昱出厅相问:某观适才情状,先生似乎言犹未尽? 程昱答道:众人所议谬也。专命之权,谓有临时急于呼吸之间,不得不决,方可用之。今降贼已在贾信之手,并无朝夕之变。故老臣不愿将军行以专权,宜请丞相待命行之。 曹丕:君虑甚善,某即告白丞相,请其示下。 即回厅堂,宣布罢会,专折遣使前往许都,请示父亲。曹操回信,果然说不准诛降。曹丕暗道惭愧,急向程昱道谢。 曹操亦寄书程昱,赞道:君非徒明于军计,又善处人父子之间关系,真大才也。 闪回结束。曹丕接到父亲檄令,见说令擒马腾父子,于是请来程昱,商议方略。 程昱:公子可知那田银及苏伯,乃袁绍旧部,因何于这许多年后,忽然起兵造反? 曹丕:未知也。想是先生知之,愿闻其详。 程昱:原来如此,皆是马腾背后指使之故也。 镜头闪回,数月之前。补叙田银、苏伯造反原因。 马灵奉了马超之命,前至邺城,欲图解救老将军马腾,以及马休、马铁、马岱兄弟。不则一日进城,至夜潜入府中,与马腾相见,说了少将军意思。 马腾亦想趁机举家逃出邺城,因见马灵到来,遂召集诸子侄说道:邺城今有世子曹丕坐镇,且有程昱相辅,将我府宅看得甚紧。须待我打听的确,有隙可乘,方可行动。 这一日马腾至公衙朝会,忽闻同僚说起:有袁绍旧部田银、苏伯聚众上万,隐于山中,时时出山抢掠,官府禁止不得。 马腾记在心里,回府后遂得一计,密令马岱:你可到携带重金,假作到冀州采办模样,命马灵扮作马童,陪你摸进山去,收买田银人等,起兵叛乱。若能成功,我等既可引兵南下洛阳,再向西与你兄长马超汇合,两面夹击,则必得关东。 马岱领命,自与马灵假作客商,进入山中,联络叛军。那田银早思为袁氏报仇,今日有了军饷,自然一说就着,就便举起义旗,冲撞府县,劫掠仓廪府库。 马腾派走马岱,便对二子马休、马铁说道:田银既有万人之众,必致吸引曹丕,举全军与其混战。我等父子三人,既可保着家眷杀出,杀向洛阳。就算其事不济,亦可返归西凉。 马休:我父子三个,又有马灵和马岱在外接应,凭着五杆神枪杀出冀州,万无一失! 父子们正商议间,前随马岱外出仆从狼狈还家,入府惊报:老大人,大事不好。 马腾:何事惊慌? 家仆:那田银和苏伯抢掠府库仓廪,倒是行家里手,真打起仗来,却是稀松平常,甚不禁打。被程昱指挥贾信等五千军围攻,半日间便溃不成军,田、苏二人被杀,余众皆降。 马腾:田、苏虽败,马灵、马岱何在?某料区区一个贾信,绝非其二人敌手。就算是程昱亲自出马,亦不及我马家神枪也。(本集完) 第四十集 西川来使 冀州邺城,马家府宅。 家仆见主人如此自信,摇头叹道:少将军与马灵虽勇,无奈手下无兵,两杆枪济得甚事?杀到半夜也近不得邺城,只得向西落荒而逃,已不知往何处去矣。 马腾闻此,半晌作声不得。 正在这时,只听府外人喊马嘶,门军入报:程昱带领数百人马到来,围定府宅。 马腾:是来擒拿我父子乎? 门军:程昱虽带兵来,却不动武,只命小人入报老大人,说是世子曹丕有要事相商,特来相请将军父子三人,一并前去。 马腾暗思:马灵、马岱既已逃走,便是死无对证。倘若动武,反露形迹。 当时不容犹豫,只得着了官服,率二子随中军出门。三人刚至府门之外,马腾正欲寻程昱说话,贾信跨步上前,大喝一声:奉令捉贼,众军与我动手! 马腾未及反应,众军一齐前前,早将其父子三人捆倒在地。 军中早已备好槛车十数辆,贾信令将马腾父子及夫人囚于车中,其余仆众皆绳捆索绑,尽数押回府衙,向世子曹丕缴令。 曹丕也不审问,对贾信说道:皆都置于牢中,来日送往许都,请丞相发落。 次日午时,忽有许都使者到至:丞相手令,马腾父子不必解京,就地正法。 曹丕惊问:马腾世代名将,又身居侯爵,何至于此? 来使未答,程昱接口道:是我见马腾父子三人皆在,唯独不见马岱。因恐其纠集反贼,于路劫夺囚车,故派人连夜骑快马至许都,向丞相奏报,请将马腾就地斩决,以免后患也。 曹丕无话可说,于是命将马腾父子三人,与家人百余口驱至庭院,尽行开刀问斩。 可怜一代名将,死得糊哩糊涂,不明不白。 镜头转换,按下马腾父子受诛,复说马灵与马岱。 二人因见田银、苏伯事败,不敢进城,惶惶如丧家之犬,抛了马匹兵器,尽拣荒山野岭向西狂奔。于路听得老将军全家已被杀害,好不心伤。 马灵、马岱囊中颇有余金,出长安后买马西行,这才费尽千辛万苦到得冀城,见到公子马超,伏地大哭,诉说老将军及太夫人、二位少公子被害之事。 马超听了,大叫一声昏厥于地,被从人救醒,手指许都大骂,与曹操誓不两立。 由是即派使者,前往汉中,再向张鲁借兵,欲报父仇。 复说汉中张鲁,前番为结好马超,派大将杨昂率三千兵往助,帮他夺了冀城。 杨昂领得胜之兵回到汉中,报说冀城战事。张鲁大喜,以为今后得一强援,汉中永固,并可借助西凉兵马,就此南下益州。 字幕:张鲁,沛国丰县人,张道陵之孙,父名张衡。张道陵字辅汉,乃创汉功臣张良第八世孙,史称其名为张陵。 镜头闪回,补叙张鲁割据汉中故事。 张鲁祖父张陵生具奇赋,七岁时即能诵《道德经》,并能达其要旨。长成后身材高大魁梧,庞眉文额朱顶绿睛,隆准方颐,目有三角,伏犀贯顶,垂手过膝。 张陵又极好学,天文地理河洛图纬,皆极其妙;诸子百家三坟五典,所览无遗。青年时往来于吴越之地,从其学者有千余之众。 张陵之父张刚,炼制贩卖香油为生。 当地时有乡绅地主,请风水先生为其先人选穴。风水先生为其选了一处绝好阴宅,曰为天门穴,若葬此必出神人,子子孙孙无穷尽时。 张刚一日卖油回来,适逢大雨如注,误落地主所挖墓穴。泥土冲入坟坑,将其埋葬。 大雨下了数日,天晴后地主埋葬先人,却再也找不到坟坑,只好另择吉地下葬。 画外音:张刚无意中占了天门穴风水之先,其后人方为天师,世代不绝。此谓民间坊言,列位看官可只作玩笑,当不得真。 永平二年,张陵赴直言极谏科举,汉明帝拜为巴郡江州令;不久退隐北邙山中,修持炼形合气辟谷,渐通长生之道。 建初五年,诏举贤良方正不起,复征为博士,封冀县侯,朝廷三诏不就。因爱蜀中溪岭深秀,遂入蜀中,隐于鹤鸣山,修炼神丹符咒之术,自此便改称张道陵。 张道陵有弟子王长、赵升,随其习学黄老之道,助炼龙虎大丹。 仙丹炼成,张道陵服之返老还童,遂云游天下,参访仙源。忽一日,张道陵游于北岳嵩山,在山顶遇到一位绣衣使者,飘然若仙。 绣衣使者见到张道陵,甚是喜欢,便指点说道:在这嵩山中峰石室内,藏有《三皇秘典》及《黄帝九鼎丹书》,乃是太上老君所遗。公若得而修之,可以升天为仙。 张道陵信之不疑,斋戒六十日后进入石室,果然得到丹经道书。遂赴云锦山精思修炼,而得分形散影之术。云锦山者,即后人所谓龙虎山也。 某日夜半,似醒似梦之间,忽见太上老君下降,对张道陵谕示:近来蜀中有六大魔王,狂暴生民,尔等前往治之,则功德无量,名录丹台。 说罢,乃授以正一盟威符录,斩邪雌雄剑、阳平治都功印、平顶冠、八卦衣、方裙朱履,以千日为期,约会于阆苑。 张道陵拜领老君所授,日昧秘文,能集三万六千神灵,以供驱使。 随即入蜀,在青城山上设置琉璃高座,供元始天尊及三十六部尊经,立十绝灵幡,鸣钟叩磬,布龙虎神兵,施起法力。 魔王、魔鬼不敌张陵师徒法力,同声哀求,尽被收服。 张道陵共收八部鬼神,歼灭六大魔王,群妖就此绝迹。张道陵遂与弟子王长、赵升前往川中云台山,卜居其地,继续修炼。 太上老君命使者下降来告:以子之功业,合得九真上仙之位。但灭鬼过多,未免杀气秽空,非大道好生之旨。子须再修三千六百日,吾待子于上清八景宫中。 张道陵奉命,乃偕弟子王长、赵升复往鹤鸣山,精修二十余年。 永寿元年正月,太上老君与众真复降,为张陵说北斗延生真经及三八谢罪法忏。 次年春,会三界万神于青城山黄帝坛下,盟五岳四渎,立二十四治,福庭鬼狱。定三十会真坛与六十通真靖,七十二福地,命人处明阳、鬼处幽阴,各治设祭酒与男官、妇官,以赞玄化。至此,道教始有教团。 张道陵率弟子复游各地,斩妖巷孽、夺盐池,建功立德,造福蜀民。 永寿二年九月九日,张陵至云台山上,蒙太上老君册封为正一天师。遂将余丹及印、剑、都功符录授于儿子张衡,嘱道:我遇太上老君亲传至道,此文总领三万都功,正一枢要,世世一子绍吾之位,非我宗亲子孙,不得传授。 传授印剑符箓已毕,因在蜀境设二十四治,为布化行道机构,凡入道者交五斗米为信,称为“五斗米道”。张道陵称“祖天师”,子张衡为“嗣师”,孙张鲁为“系师”。 道教共分正一、全真、真大、太一、正明五大派门,只有张陵一脉是将“天师”神职亲族相授,非张氏宗亲不可承袭。张陵死后,天师道由子张衡行之。张衡死,张鲁行之。 张鲁为五斗米道第三代天师,又通过其母得到益州牧刘焉信任。初平二年,刘焉任张鲁为督义司马,使与别部司马张修带兵,同击汉中太守苏固。 张修击杀苏固,张鲁又杀张修,夺其兵众,截断斜谷道,杀朝廷使者,绝朝贡之道。 兴平元年,刘焉病死,子刘璋承袭益州牧之位。因听信部下谄言,以张鲁不服从益州调遣为由,斩杀张鲁之母,及其留在成都家室。 既然反目成仇,便为敌国。刘璋又遣上将庞羲进攻汉中,但为张鲁所破,劳而无功。 张鲁奋起反击,由此袭取巴郡,割据汉中,自号为“师君”。其来学道者皆号为“鬼卒”,为首者号为“祭酒”,部下徒众多者,便号为“治头大祭酒”。教众所在之地并无官长,尽属祭酒所管。如此张鲁雄据汉中之地,已有三十余年。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马超派遣使者来至汉中南郑,面见张鲁,说明要求结盟,共伐曹操,以报父仇。 张鲁闻说曹操杀了马腾,尽得关中之地,乃聚众商议:马腾遭戮,马超又新败于潼关。今关中及凉州难民皆入我汉中,自子午谷逃归者即有数万户。我若不纳,殊非上天好生之德,亦违天师道之规;倘若纳之,朝廷岂肯容我?观其动向,曹操必将侵我汉中。即已获罪于朝廷,我不如自称汉宁王,督兵以拒曹操,诸君以为何如? 功曹阎圃出班谏道:汉川之民十万余众,财富粮足,四面险固。今将军承制自立,亦可设置官署,势力足以决断事务,何用称王?愚意益州刘璋昏弱,不如先取西川四十一州为本,然后称王未迟。 张鲁闻言大喜,遂与胞弟张卫商议起兵。 巴西太守庞羲探知张鲁欲兴兵取川,急报知刘璋。 刘璋闻讯心中大忧,急聚众官商议拒敌之策。班中一人昂然而出,声如洪钟:主公放心。某献一计,可使张鲁不敢正觑西川。 字幕:张松,字子乔。蜀郡成都人,官拜益州别驾。 刘璋见张松说得轻易,遂问道:别驾有何高见,可解此危? 张松:某闻曹操扫荡中原,又派钟繇、夏侯渊出兵关中,破马超,败韩遂,天下无敌。臣愿亲往许都,说曹操攻取汉中,以图张鲁。则张鲁拒敌不暇,何敢复窥蜀中? 刘璋大喜,即令收拾金珠锦绮,遣张松进许都朝见天子,并请曹操兴兵来取汉中。张松领命回府,将西川地理图本藏于身上,一面命令家仆:你速至城南龙泉寺,请崔州平先生至府相见,就说有要事商议,无需多言。 家仆:可是那个自荆州来的云游道士崔州平? 张松:咄!你还认识几个崔州平?休要废话,速去,速去! 家仆领命,于是骑马出府,直奔城南龙泉寺中,来见崔州平。 镜头闪回,叙述崔州平之事。 字幕:崔钧,字州平,博陵安平人。父为汉太尉崔烈,兄名崔均,字元平,曾任议郎,举家世为汉臣,忠烈满门。 崔钧少年时即喜交结英豪,颇有名望,历任虎贲中郎将、西河太守。 献帝之初,崔钧与袁绍起兵于山东,共讨董卓。正因此故,其父崔烈为董卓部下杀害,死于兵乱。兄崔元平一直想要替父报仇,却不久因病去世,遗恨千古。 崔州平见父死兄亡,遂弃官诰,挂印于堂,带领妻子仆从避乱南下襄阳。 后受水镜先生及史子眇道长以伏龙令所托,崔钧即与石韬字广元、孟建字公威、徐庶字元直四人结为兄弟,亦称“水镜四门徒”,皆乃鬼谷门人弟子。 四人皆奉伏龙令,以徐庶为长,明为诸葛亮之友,实为少帝贴身侍卫,以替少帝探查忠臣义士及汉室宗亲,以重扶汉室为第一要任。 当时诸葛亮在隆中自比管仲、乐毅,荆襄之人大都不予认同,惟有崔钧与徐庶等四友知其根本,且认为孔明之才也确实可比管乐,甚有过之。 其后徐庶因老母在当阳长阪被曹纯所掳,遂与石韬北投许都为官,孟建及崔钧则奉孔明之令潜往成都,为刘备入川内应。 孟公威入青城山为观主,崔州平则下榻龙泉寺为火居道人,以此结交益州士人。 经过年余奔走,二人分别结下张松、法正、孟达等人,与其暗通关节,密议已定,欲将益州卖于刘备、孔明。 闪回结束。张松家仆到至龙泉寺,向崔州平呈递家主书信。 崔州平览书,见是“当面详谈”四字,便知必有要事相商,即随来人至张松府上。 张松将崔州平迎至内室,叙礼落坐。于是开门见山,即将张鲁欲兵伐益州,自己献计刘璋,欲请曹操进军汉中之事说了,问崔兄有何见教。 崔州平:张鲁仅据汉中、巴郡,兵不过十万,车不过千乘。欲攻益州,岂非笑话! 张松:道长明鉴,所言不差。刘璋闻其来攻,便即慌急,可见益州易主,是迟早之事。 崔钧:我闻自刘焉死后,旧部赵韪、庞羲皆都怀有异心,只因刘璋温仁,才上书推其继掌益州刺史,以利于自己大权独揽。上将军沈弥、娄发、甘宁等不服刘璋,率兵起事,被赵韪驱至荆州,转投江东孙权。赵韪其后叛乱,幸得东州兵拼力死战,才得平定,并杀赵韪于江州。如今东州兵老弱,又无人统领,张鲁来攻,刘季玉不借外兵而何? 张松:正因如此,某进言去向曹操借兵,故此一说便准。 崔钧:子乔兄只说去朝见天子,请曹操引兵攻汉中,却不提请皇叔刘备助兵之事,以免引起刘季玉之疑,真大智也。 张松:虽然如此,为掩人耳目,也只得往许都走上一遭。依道长之见,曹操肯发兵否? 崔钧:曹操经过潼关大战,刚从关中退回中原,其意不在汉中,而在江南孙权。我料子乔兄今去许都,一定空去白回,曹操必然不允所请。 张松:崔兄仅来成都半载,便尽知蜀中之事,实乃天下奇才。但兄既已料定曹操必不发兵汉中,则我去许都何为?某今在朝堂上发出狂言,若空跑白忙一回,枉费主公珠宝金银,又不能退汉中之兵,有何面目面见蜀人哉?恼了刘季玉,杀某全家性命,亦未可知。 崔钧:依子乔兄大才,焉有空跑白忙之理?若此行不留有余地,何必怀中藏掖川蜀地形图?怀璧出国,不知是要献于何人? 张松大笑,低语道:道长悄言!我请先生前来舍下,便是请借信物,以通荆州耳。 崔州平见张松说出底细实情,点头称是,自怀中拿出一枚令牌,递予张松,再三嘱道:不瞒我兄,弟非出家道人,实为鬼谷门弟子。此乃本门掌门信物伏龙令,号令江湖诸派及汉室旧臣,无有不从。刘玄德及其手下关、张、赵、陈等辈,全都识得。我兄可先到许都探察曹操虚实,观其动向,休露蜀中实情;自许都回经荆州之地,则必有人迎送,不必担心。兄生性耿直,口快辞利,到许都需要小心,切莫惹恼曹操。贫道在龙泉寺中,专候佳音。 张松谢过,将伏龙令贴身藏好,在内室置酒相待崔钧。二人又详细计议一番,崔州平酒罢辞归,暗派从人兼程前往荆州,先报孔明得知。 孔明接报大喜,使人潜入许都打探消息,并派人暗中卫护张松一行安全。 镜头转换,按下崔州平,专说张松。 次日早朝,张松告辞刘璋,带领从人数骑,并精骑二百,押运珍宝贡物。刘璋令众官送至十里官亭,设宴饯行。张松立饮数杯,与法正、孟达打个暗语,各自会意。于是辞了众官,取道上庸,直奔许都而去。 曹操时在许都,因关中已定,遂一边筹谋再下江南,一边使人打探马超及韩遂消息。 这日接到夏侯渊遣使报捷,言说大破马超于蓝田,并斩其余部梁兴于鄜县。曹操大喜,令来使详为述之,使者即将蓝田之战来龙去脉向丞相禀明。 镜头闪回,蓝田之战。 曹操自潼关退兵当年,马超趁机借兵汉中张鲁,聚众猛攻冀城,围城半年有余。 夏侯渊坐镇长安,接到凉州刺史韦康告争求援,以为马超新败,手下无甚兵马,初时不以为意。后冀城屡屡差使告急,这才惊慌,决定起兵西征。 援军未到,探马来报:韦康已举冀城投降马超,并为其所杀。 夏侯渊闻报,催促疾速进兵,日夜兼程。 相距冀城二百余里,马超领兵前来攻,势不可当。夏侯渊交战不利,便有退兵之意。 恰在此时,探马来报:汧氐太守杨千万反叛,引万余兵马响应马超,屯于兴国。 夏侯渊大惧:如我后路被叛军截断,则腹背受敌矣! 于是下令撤军,回归长安。七月初秋,关中联军八部中梁兴复起兵叛,响应马超,驻军蓝田、鄜县、夏阳,寇略左冯翊。西凉军由此声势复振,再次威胁关中之地。 冯翊各县官员十分惧怕,皆将县府移到郡府治所,以避西凉叛军。此后依旧惴惴不安,每日聚议,俱论此地难以抵挡马超、梁兴、杨千万,应迁至险要之地据守。 左冯翊郡丞郑浑不从众议,抗声言道:梁兴等河西联军前经潼关大败,军伍已经破散,逃窜至高山深谷。虽还有人跟随,但多为胁迫,非真心也。我等应广开招降之途,宣扬朝廷威信;若是据险自守,是示弱于敌,我不为之。 于是退归己衙,聚集官吏百姓,修整城郭,严加守备。又招募百姓,发给军械,使组织民兵以攻击叛军,许诺凡获叛民财物妇女者,以十分之七赏赐给俘获之人。 民众由此大喜,皆愿追捕叛众,搜其家眷。 叛军失其妻子,纷纷归来请降,郑浑即令还给请降者妻子,并复令其攻击未降者。于是叛民互相攻击,梁兴党羽纷纷离散。 郑浑又令官民进山,宣扬朝廷旨意,由此而出山投降者络绎不绝。各县官吏见此,皆都响应郑浑,复将县府迁回本地治所,募集资金,安抚降叛。 梁兴因见部众日渐零落,不由大惧,只得率引残部,聚集于鄜城。夏侯渊闻报,即率大军征讨,催督徐晃率部围剿,一战而胜,斩杀梁兴于鄜城。 徐晃乘胜而进,复斩杀夏阳贼靳富,救出夏阳长、邵陵令诸官吏,收降三千余户。 捷报呈送许都,曹操闻奏大喜,遂奏请天子献帝,敕封夏侯渊为博昌亭侯,随征徐晃及郑浑诸将,亦都封赏有差。 闪回结束,封赏蓝田功臣已毕。 门人报入相府:西川使节别驾张松,奉刘璋之命前来进贡天子,已至许都。 曹操闻报,不以为意,听过之后便将此事忘于脑后。 张松见朝廷并不派人接待,心中不忿,自去相府门口候了三日,方得近侍引入。遂以外臣之礼拜见丞相,站立阶下,等候问话。 曹操见张松人物猥琐,貌不惊人,已有五分不喜;又见其神情倨傲,更增三分厌恶,于是便任其挺立阶下,既不赐座,亦无寒暄慰抚之语。 张松在府外等候三日,本已怒火满胸,此时又见曹操盛气凌人,心中愈加不喜。曹操打起官腔,随意问了数语;张松回答几句,不卑不亢,但语中多含讥刺。 曹操大怒,便欲发作,要令人将张松轰出府去。转思其远来为使,怕人议论自己不能容物,便借口有事,拂袖离去,令主薄杨修替己待客。 杨修领命,遂邀张松至外面书院中叙礼落座,先通姓名。 字幕:杨修,字德祖,太尉杨彪之子,现为丞相门下掌库主簿。 张松察言观色,见杨修单眉细眼,貌白神清,便知是个舌辩之士,于是暗中戒备。 杨修令人献茶,开口说道:蜀道崎岖,子乔公远来劳苦。 张松:奉主之命,虽赴汤蹈火,弗敢辞也。 杨修:蜀中风土何如? 张松:蜀为西郡,古号益州。路有锦江之险,地连剑阁之雄。回还二百八程,纵横三万余里。鸡鸣犬吠相闻,市井闾阎不断。田肥地茂,岁无水旱之忧;国富民丰,时有管弦之乐。所产之物,阜如山积。我观天下诸州,莫可及也! 杨修:蜀中人物如何? 张松:文有相如之赋,武有伏波之才;医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隐。三教九流,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不可胜记,岂能尽数! 杨修:方今刘季玉手下,如公者还有几人? 张松:文武全才,智勇足备,忠义慷慨之士,动以百数。如松不才之辈,车载斗量,不可胜数,何劳德祖先生下问。 二人随问随答,并无一字迟滞。 杨修大惊,急入见曹操道:丞相不应慢待张松。 曹操:却是为何? 杨修:属下有意向其问难,其则口似悬河,辩才无碍,博闻强记,世所罕有。此人地处偏邦,自以为是,臣谓丞相可使面君,教见天朝气象,以挫其锐。 曹操:既如此,来日我于西教场点军,你可先引他来,使其见我军容之盛。也要让他知晓,孤即日下了江南,便来收川。 杨修领命,至次日与张松同至西教场。曹操见张松到至,遂命曹仁点起虎卫雄兵五万,布于教场,教练阵法,势若奔雷。张松斜目视之,毫不惊奇。 演阵已罢,曹操即唤张松至前,问道:你川中曾见此英雄人物否? 张松笑道:我蜀中不曾见此兵革,但以仁义治国。 曹操闻言变色,即令:将此狂妄无礼匹夫,与我乱棒打出场外。 张松冷笑不止,回到驿馆,收拾行李,带了从人,离开许都。于路口中咕哝道:曹阿瞒,狂妄无礼匹夫,说得正是你自己也。你却不知,某怀揣西川八十一郡地形之图,此番出川,是专为货卖识家而来。虽有崔州平嘱我卖与刘备,毕竟某谓刘玄德实力不足,恐其难以并吞益州之地;只想给你曹操。为此一顿乱棒,曹孟德,你却打落一个偌大益州也! 字幕:晋史家习凿齿评及张松献图之事,为此叹息,“昔齐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而天下三分。”果系精辟之论。 镜头转换,南阳官道。 张松出离许都,即令仆从望荆州界上而来。前至郢州界口,忽见一队军马旗幡招展前来迎接,为首一员大将,乃是常山赵云。 赵云敬礼备至,将张松护送至襄阳,关云长早在城外相候,迎至府衙,排摆酒筵相待。 席分宾主,关云长与赵子龙二人殷勤相劝,饮至更阑方始罢席。张松暗道:真是奇哉怪也!某未曾拿出伏龙令牌,他们倒早已来接,如待故交。 次日一早,关、赵二将陪张松出离襄阳,乘舟而行,只一日一夜,已到江陵。 关羽命赵云相陪张松,自己弃舟登岸,乘骑赤兔宝马入城,前去通报。未至片刻,只听三声炮响,继而城门大开,鼓乐齐鸣,早见刘玄德引着孔明、庞统,亲至城外来接。 张松见刘备如此礼待,感动之余,决心已定。 刘备将张松迎至府衙,盛排筵宴款待。孔明问询崔州平近况,张松说了,并拿出伏龙令牌,交付孔明收下。 酒过三巡,张松遂将川中虚实,尽情与刘备说知,劝道:某观荆州,东有孙权,常怀虎视;北有曹操,每欲鲸吞,非是称霸之地。 刘备:先生所言极是。然备自起兵以来,时乖命蹇,十余年来寄人篱下,无有立足之地。既便是区区荆州,亦是借自江东孙氏,并非久居之地也。 张松:益州险塞,民殷国富,刘季玉暗弱,不能任贤用能;朝中人心离散,思得明主。皇叔若起荆襄之众长驱西指,可先取西川为基,然后北图汉中,收取中原。明公果有取西川之意,张松愿施犬马之劳,以为内应。未知钧意若何? 刘备:若果能如此,某之愿也。但闻蜀道崎岖,恐不易取。 张松闻此,即于袖中取出一图,递与玄德:某受崔州平所托,且与好友法正、孟达相约,有意将西川献予明公。今感明公盛德,敢献此图,蜀中道路险阻,一看便知。 刘备拱手谢道:公真乃有心之人。某欲取西川久矣,怎奈出师无名。 张松:今因张鲁欲兵伐西川,某特奉刘季玉之命来请救兵。本欲请曹操出兵汉中,以解益州之危,奈其轻贤傲士,目中无人。某回成都,即请我主来荆州相请皇叔入川,如何? 刘备大喜,再三致谢,并以厚礼相赠。张松坚执不受,刘备乃再三款留,命荆州文武众臣轮留作东,盛情相待。至于兵取西川之事,却是绝口不提。 第五日上,张松不肯再住,再三告归。孔明遂命云长率军护送,至数十里外方回。 张松回到益州,夜入成都,未去回复刘璋,先来见友人法正,密议献川之事。 字幕:法正,字孝直,右扶风郿城人,名士法真之孙。建安初年天下饥荒,与同郡好友孟达入蜀。刘璋不善用人,令为新都县令,后任军议校尉,始终居于下僚。 法正怀才不遇,又被州邑中人诽谤,遂与张松为友,便生背主之心。 这日闲坐府中,正在计算张松归返日期,只听院中脚步声响,张松已随管家入宅,登堂入室。法正起身相迎,当头问道:兄此去辛苦,将西川许与何人耶!(本集完) 第四十一集 截江夺斗 西川成都,法正府宅。 二人落座密谋,张松说已将益州许赠刘皇叔,其事如此如彼。 法正大喜,即命家人将好友孟达请来,三人一起商议。 字幕:孟达,字子敬(后因避刘备叔父刘敬之讳,改为子度)。扶风郡郿人。 孟达应召而至,直入密室,共议迎刘备入川之事。 三人议毕,张松说道:与刘皇叔及孔明先生所议,并无差误。我三人既为内应,各有分工。我明日见刘璋,便荐二公为使前往荆州。兄等见到玄德,如此如此,大事谐矣。 二人应允,告辞而去。 次日张松来见刘璋,添油加醋,将在许都所受冷遇羞辱说了,然后道:曹操名为汉相,实乃汉贼,挟天子而令诸侯,常怀篡逆之心。此次一见为臣,便责主公不进京纳贡,说要以兵伐川。若请他去征张鲁时,其必以得胜之兵伐我,益州不复为主公所有矣。是以为臣只向天子献贡便回,未提求兵助伐汉中之事。 刘璋不悦:卿离成都之时,所说甚来?如今没有救兵,倘若张鲁伐我,谁可敌之? 张松:主公休慌,某举一人可救西川,且使曹操不敢来犯。 刘璋:纵观天下,何人是曹操对手?除非周瑜,亦有取我西川之心,万幸死于巴丘。 张松:主公只知周瑜在赤壁大败曹操,却不知有一人在南郡大败曹仁,夺了荆州七郡,令曹操闻其名而胆裂魂飞。 刘璋:何人如此厉害? 张松,此人非别,便是皇叔刘备,与主公同宗,仁义布于天下。若请皇叔带兵入川,量一小小张鲁,何足道哉?主公何不遣使往荆州结好玄德,使为外援?则西川固若金汤,主公可高枕无忧矣。 刘璋闻言大喜:妙哉!孤怎地忘了这个同宗兄长?卿即为使,前往荆州。 张松推辞道:不可。臣自许都而回,那刘备定有细作在许都,知我去拜曹操。某再出使荆州,恐至误会。臣举法正、孟达,二人可为正副使节,往通皇叔,以释其疑。 刘璋依从张松之荐,即召法正、孟达二人入殿,令为正副使节前往荆州,迎请刘玄德入川为援。法正听罢,故意以位居下僚,力不能及相辞。 张松则在一旁假意再三相劝,法正方始领命,出使荆州。 法正与孟达领了刘璋指令,各率兵两千,出使荆州。前至南郡界口,法正使孟达将兵马扎住,自己率本部两千军士,皆佩腰刀,直奔江陵而来,先使人叩城通报。 刘备闻报法正前来,心中狂喜,急率孔明及庞统出城二十里相迎,将法正接至府衙。即令摆设盛宴相待,竭力以恩意接纳,尽其殷勤。 法正见刘备具有雄才大略,是可辅佐之主,便决心背叛刘璋,于是向刘备献策:早闻皇叔大名,今日一见,真乃命世英才!昔日新野携民渡江之事,无人不知,恩义布于天下。刘季玉无明主之能,某即引皇叔带荆州兵入川,可以张松为内应,就于刘璋出城劳军时夺取益州。以益州之富庶为基,凭蜀道之险阻以成大业,易如反掌。 孔明与庞统在旁听了,相视大笑。 刘备想起孔明在隆中所对,说欲夺天下,必先据荆益二州。此时法正、张松倒戈来降,实乃天赐良机,于是便应法正所请,答允带兵入川。 当日席散,孔明亲送法正回归馆舍,商议进军细节,并问蜀中人物。法正一一细说,不厌其烦。 刘备见孔明送走法正,便在府中独坐沉吟。 庞统看出刘备心怀犹疑,进劝道:事当决而不决者,愚人也。今荆州东有孙权,北有曹操,难以得志。益州户口百万,土广财富,可资大业。今幸张松、法正为内助,此乃取川天赐良机,某观主公尚怀犹疑,却是何故? 刘备:军师说的甚是,备岂有不知。只是此去若以欺诈手段取川,恐坏了某向日仁义之名,反令天下人耻笑耳。 庞统惊问:主公因何如此断言?庞统不解,愿请道其详。 刘备答道:与我水火相敌者,曹操也。某能立于世间为天下诸侯认可,皆因与其反道而行之,方不为其所灭。曹操行事以急,我以宽;曹操待民以暴,我以仁;曹操对人以诡谲,我以忠义。因行事皆与曹操相反,方使今日荆州事成。今若因取川而失信义于天下,必为诸侯所弃,我不忍为也。 庞统笑道:主公之言,过于拘泥。凡临大事者,需变通以应天命,今当离乱之时,宜从权变。且兼弱攻昧、逆取而顺守,乃汤、武之道,天下谁说不仁?况大事既定之后,明公可报刘璋以恩义,封为大国之公侯,又何负信于天下? 刘备:当初天下三分,文王已据其二,尚不忍反商。备威德未立,安敢伐人之国? 庞统:不然。譬如荆州之事,主公初念乃同宗刘表基业,当年刘景升让与主公时不肯受,至被曹操所得。至今身经百战得之,亦本来是物归原主,反而犹向江东孙权打了借条,岂非悔之不及。臣观今之西川,即前之荆州,主公不取,终被他人所得。且刘璋若落于曹操之手,最终必是身死国灭,主公只能望洋兴叹,又何谈同宗之义哉!主公幸熟思焉。 玄德听了庞统这番宏论,不由浑身汗出,啊呀一声跃起,恍然大悟道:不是军师剖析明白,险些误了大事。先生金石之言,当铭肺腑。 次日升堂,遂安排出兵。刘备自率庞统、黄忠、魏延、刘封、关平前往西川;孔明与关云长、张翼德、赵子龙固守荆州。 于是孔明总守荆州,令关公拒住襄阳要路青泥隘口;张飞领荆南四郡巡江,赵云屯守江陵,镇守公安。 安排已定,刘备即将孟达留下,与赵云同守江陵。请法正引两千川兵为向导,庞统为军师,黄忠为前部,魏延为后军,自与刘封、关平统领中军,马步兵五万,起程西行。 临行之时,门军忽然入报:廖化引军来降。 字幕:廖化,本名淳,字元俭,襄阳郡中卢县人。向从刘表,为蔡瑁部下,刘琮降曹后赋闲在家。襄阳为曹仁所占,廖化闻刘皇叔现在江陵,于是率领部曲来归。 刘备闻报大喜,便教廖化为行军主薄,前往青泥隘口,辅佐关羽,北拒曹操。 镜头转换,建安十六年冬十月,刘备引兵溯江而上,自巴郡入川。 到至涪城西门以外,刘备下令安营歇马,先请法正遣使报入成都。 刘璋闻报大喜,便欲远出成都亲迎。主簿黄权、从事王累力谏勿纳刘备,刘璋皆不听,只依着张松主意,领三万人马,满载资粮钱帛,往涪城来与刘备相会。 玄德闻说刘璋来至,按下军马,只率千余亲兵及十余名部将,入城与刘璋相见,各叙兄弟之情,相谈甚欢,亲如手足。 张松跟随刘璋前来,因见时机难得,遂密见法正,令其说服军师庞统,劝刘备待来日再会刘璋之时,就席间将其袭杀,夺其兵符将印,然后直袭成都。 法正信以为然,便将张松之计说与庞统。庞士元击节称善,便与刘备商议。 玄德听了,思索关晌,谓初到蜀地,人心未服,坚决不肯。庞士元见此,嗟叹而出。 次日刘璋大赏荆州三军,大宴诸将群臣,即将所带兵马分一万给法正统领,称白水军,令助刘玄德北击张鲁。 犒军已罢,刘璋便回成都,向朝廷表荐刘备代理大司马,兼领司隶校尉。 刘备遂以白水军为先锋向导,引荆州军北至葭萌,来御张鲁。进入葭萌关之后,先出榜安民,却又驻军不前,只在城内厚树恩德,以收众心。 刘璋只求刘备能挡住汉中来犯即可,对其所为不闻不问。 刘备引兵入川之事,早有细作报入东吴。 孙权闻听大怒道:当初公瑾力主收川,要以其为陪嫁送与刘备,换回荆州,那大耳贼却以不欺同宗之名拒之。此次他却带兵入川,是欲独吞益州也。如此奸滑,实属可恨! 张昭献计:刘即分兵远涉山险而去,未易往还。主公可令都督鲁肃趁此出兵以取荆襄,有何不可? 孙权闻言大喜,却不愿先以刀兵相见,蒙受破坏联盟之讥,即差人往陆口传书,令鲁肃去向孔明讨要荆州,此计唤作先礼后兵。 信使领命,赍书而去。孙权却忽然想起一事,顿锁愁眉。 张昭看出主公尚有心事,遂问:即令鲁子敬先礼后兵,主公又有何忧疑? 孙权:孤非忧子敬讨不回荆州,只是怕一旦文讨不成,便要动武,岂不害了舍妹尚香性命?是以忧虑。 张昭:主公可差心腹之人,只带五百军潜入荆州,下一封密书与郡主,只说国太病危,欲见亲女,取郡主星夜回东吴。另刘备平生只有一子,名唤阿斗,就教郡主顺便带来,作为人质押在江东。若鲁子敬讨不还荆州,就让刘备以荆州来换阿斗,岂不妙哉? 孙权:如此最好,免为曹操所乘。只是郡主居于江陵府衙之中,如何进得去? 话音未落,班中走出吕范,上前施礼:怎地主公尚不知晓?孙夫人与刘备不甚和睦,早已分居另住他处,不在府衙之中。若要私下请见,倒不易为刘备部下所知。 孙权:竟有此事?人家夫妻私事,你这个媒人倒是知道。 吕范:夫人随刘玄德初到荆州之时,尚且如胶似膝。但其后刘备日与孔明及关、张等人计议军国大事,夫妻亲情渐疏。孙夫人才智敏捷,刚强勇猛,身边百名侍婢人人执刀,日夜守卫在侧。即是刘备戎马半生,每次进入内室亦内心恐惧,战战兢兢。孔明因此缘故,常劝刘备远离夫人,关张二人亦持此说。如今刘备府衙设于江陵,夫人却独居公安。前日有夫人侍女回吴省亲,曾向微臣禀报夫人近况,臣故知之。 画外音:刘备与孙尚香交恶分居之事,吕范只是道听途说,据情猜测,其实未知其根本原因。当刘备娶回孙夫人时,困居江陵一隅之地,艰难窘迫,北畏曹操之强,东惧孙权之胁,而孙夫人就如闺中敌国,故一切军国大事只与孔明商量,不敢令其闻知。孙夫人依仗己是孙权之妹,常刁蛮跋扈,非但百名侍女每日利刃在手,便是其从吴国带来数百官兵,也大多不遵荆州法度,刁蛮无理、横行无忌。刘备因为赵云忠义,又不似关张二人需避欺嫂之嫌,于是命其管理内苑。孙夫人以为刘备是令赵云监视自己,由此报怨,便请于公安城西又建孱陵城,与侍女及卫队长居于此,兼养阿斗,荆州人称为“孙夫人城”。 孙权即知其妹孙仁未在江陵居住,由此大为放心,遂命内禁统领周善前往公安,以母亲国太病重为由,去将孙夫人接回。 字幕:周善,吴郡人,原是江洋大盗。 孙权因周善自幼穿房入户,轻功了得;且随从孙策多年,可谓孙氏忠仆,故此派他前去行此密事。又恐路遇荆州军盘诘,更诈修国书,令周善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周善即领孙权密令,遂带五百水军扮作商人,分乘五艘快船,渡江前往公安,舱内暗藏兵器。一路之上并无阻碍,趁夜来至北岸,船泊江边,皆令隐入芦苇丛中。于是安顿好兵马,自入孱陵城来见孙夫人,呈上主公孙权密书。 夫人展书细观,见说母亲吴国太病危,心中如何不慌?于是便将七岁孩子阿斗载在车中,随行护卫、侍女各跨刀剑,上马离了公安孱陵城,便来江边上船。 见夫人下至船中,与众人坐稳,周善便即下令开船。 众军士荡浆摇橹,刚离江岸,忽听马蹄声响,荡起尘土,见岸上一员大将,带二十骑迅如疾风般赶来,扬声叫道:是何人敢劫我主母少主?且休开船,某有话说。 周善视之,正是曾陪刘备往江东就亲的大将赵云。因知此公极不好惹,口中答道:某乃江东吴侯部下,因国太病危,特来接夫人回省。今有国书在此,需不是强盗劫掠。 口中说着,却暗打手势,令军士一齐开船。风顺水急,船皆随流而去。 赵云沿江追赶,见江滩斜缆一只渔船,弃马执枪,跳上渔船,令随从驾船急追。 离大船悬隔丈余,吴兵居高临下,用手中长枪往下乱刺。赵云掣出胁下所佩青釭宝剑,将枪尖皆砍落水中,向前涌身一跃,早已跳上大船,稳立甲板之上。 赵云站立船头,见夫人抱阿斗于怀中,遂插剑为礼:主母今欲何往?何故不令卑职得知,亦未知会军师? 夫人怒道:我母亲病在危笃,无暇报知。你是何等样人,敢如此逼问主母? 赵云:某奉主公之命署理内苑,保护少主职份当为。主母自管回去,须将小主人留下。 夫人懊恼,厉声斥道:我即嫁你主刘备,阿斗便是我子。留在荆州,无人看觑照顾,如何不能带去? 赵云:夫人若在荆州一天,便是小将主母,若回江东时,却是外国对手。我主一生只有这点骨血,是小将当年在长阪坡百万军中救出,今日却被夫人抱入虎口,是何道理?只留下小主人,待夫人回荆州时,赵云任凭发落。 夫人喝令侍婢:一齐向前,将此狂徒与我拿下! 侍婢遵命上前,却均被赵云推倒,就夫人怀中夺了阿斗,抱向船头。却见自己来时所乘渔船尚远,自己怀抱少主,进退不得。 夫人喝令侍卫复夺阿斗,赵云仗剑大喝:谁敢近前,某便是一剑! 侍卫哪个不知赵云勇不可当?只是虚声恫吓,却无人敢于近前。 正在危急万分之际,忽见下流港内驶出十余只战船,当头船上一员大将,手执长矛,高声大叫:嫂嫂留下侄儿去! 原来是张飞巡哨江岸,闻赵云随从报说消息,急来截住吴船。船打对头,张飞提剑跳上吴船,周善提刀来迎,被张飞手起一剑砍倒。 夫人惊道:叔叔何故无礼? 张飞答道:嫂嫂私自归家,还要抱走侄儿,才是无礼!俺哥哥是大汉皇叔,也不辱没嫂嫂。今日相别,若思哥哥恩义,早早回来。 说罢与赵云回船,放孙夫人五只船去了。 孔明得知阿斗复被抢回,又惊又喜,自申文书前往葭萌关,报知刘备。 孙夫人回吴,见母亲国太没病,知道是被骗归,心头转恨兄长孙权,只得留在南徐。 孙权闻说张飞杀了周善,由此大怒,唤集文武,便要令鲁肃起军攻取荆州。 正商议调兵之际,忽许都有细作来报,说曹操起大军四十万,欲来报赤壁之仇。孙权大惊,只得按下荆州,商议拒敌。 便在此时,长史张纮家人前来报丧,说张纮病故,并有遗书上呈,劝孙权迁居秣陵,以为万世基业。孙权览书,即命迁治秣陵,修筑石头城,改称建业。 吕蒙请于濡须水口筑坞以拒曹兵,孙权许之,差军数万修筑濡须坞,刻期竣工。 迁治筑坞已毕,孙权再次派出细作,往许都打探曹操动静。 镜头转换,按下孙权,复说曹操。 自大败马超、韩遂联军,平定关中以来,曹操在朝中威信日长,势压群僚。长史董昭劝进魏公之位,宜加九锡以彰功德。 侍中荀彧闻此不悦,以“臣子宜守谦退之节”为由上书曹操,进行阻止。曹操尊重荀彧,力辞魏公之爵,即以曹侯爵位,请立魏国。 献帝从之,使曹操建都于邺城,并命崔琰为魏国尚书。 曹操既立魏国,因临菑侯曹植极有才华,欲立为太子,发函求问崔琰。 崔琰立即回信,书不封口,令人持之呈报:臣闻《春秋》有云,长子当立。且五官中郎将曹丕仁孝聪明,理应承继大统。其余之论,臣冒死不愿与闻。 曹操见书,不由喟然赞叹,便调崔琰为中尉,暂罢议立太子之事。 字幕:崔琰,字季珪,清河郡东武城人,出身清河崔氏。体态雄伟,相貌俊美,美须髯,师从于大儒郑玄。初随冀州牧袁绍,拜骑都尉。 镜头闪回,叙述崔琰与曹丕交情。 曹操平定河北后,授崔琰为冀州别驾,后迁丞相东曹掾,使其教导世子曹丕。又为三子平原侯曹植求娶崔琰侄女,故此又为姻亲。 建安十一年,曹操征讨并州,留崔琰在邺城辅佐曹丕,二人即为朋党。 曹丕当时不理政务,专喜着华服乘豪车,外出游猎。崔琰上疏规劝,其疏略云: 臣窃闻周文王不以打猎为乐,《尚书》明载其事。鲁隐公外出观鱼,《春秋》因其非礼而刺之;夏桀无道,《诗经》云为“殷鉴不远”讥之。王者疾日不应举乐,《礼记》以为忌戒。得失成败之事,不可不深思明察。袁氏富强而公子放纵,游乐极奢,正义之举天下不闻,明哲君子远离,勇士不为尽爪牙之用。故袁氏虽拥百万之众,地跨四州,终无立足之地。今国家衰败,恩施不广,民思德政。曹公以丞相之尊尚亲与戎马,上下操劳辛苦,世子亦当遵循正道谨言慎行,思治国大略,对内鉴戒,对外高节,深思重责,自贵己身。今着卑贱之服,四方急驰身临险地,志于猎获鸡兔之乐,忘国家社稷之本,实令识者痛心。望世子即毁猎具,弃行旅戎服,以孚众人之望,不让老臣获罪于天,则天下幸甚! 曹丕见此奏章,惊得遍体流汗,立即烧了猎具、丢弃戎服,亲向崔琰认错服罪:公若此后见我再有类似之错,定要随时给予批评教诲。 崔琰见曹丕如此谦卑,从谏如流,故此认定其有君临天下之质。是以曹操来书问,便毫不犹豫,放弃自己侄女婿曹植,转而推荐曹丕为太子。 曹操统一北方后声威大振,又立魏国于邺城,于是西北各游牧民族部落纷纷依附。匈奴亦派使者入贡许都,送来大批奇珍异宝,请求面见魏侯。 曹操因自己身材矮小,恐被来使轻视,急将崔琰召来,要其代自己接见匈奴使者。 崔琰不从,曹操固请,最终只得应命。崔琰于是居中端坐,接受匈奴使者拜贺,曹操却扮作侍卫模样,手握钢刀,挺立在坐榻之旁。 接见礼毕,曹操即派从人去问匈奴使者,对魏侯印象如何。 使者不假思索说道:曹公虽长相俊美,丰采高雅,而不如榻侧捉刀之人气度威严。此人绝非常人可及,是为真英雄也! 从人以此话回报,曹操大喜,尝以此为笑谈,说与群臣。 闪回结束。建安十六年,曹操欲报赤壁之仇,兴兵再下江南,命荀彧到谯县劳军。 荀彧正然抱病,但恐曹操误会,只得带病而行。曹操见到荀彧大喜,将其留在军中,并令统领后军,自率前锋军马先行。不料未至濡须,荀彧病死于寿春,终年五十岁。曹操览书大哭,为之废食三日,便令回兵许都,为荀彧治丧,命以王公之礼厚葬,谥曰敬侯。 曹操回首荀彧自背弃袁绍,追随自己一生,所建大功无人能及,不由悲不自胜,向群僚叹息道:文若一死,某之子房休矣! 遂令军中史官,叙论荀彧生平之功。史官领命,按察薄籍,乃叙荀彧所建大功曰: 兴平元年,曹公东征徐州,张邈、陈宫乘机谋反,迎吕布入据兖州,乃为祸乱。荀彧与程昱定计保全范县、东阿及鄄县三城,待曹公回师击败吕布。此荀彧保魏第一大功。 兴平二年正月,曹公大败吕布于定陶,欲趁机夺取徐州。荀彧劝曹公北返,割麦存粮,大败吕布,兖州遂平。此荀彧保魏第二大功。 建安元年,荀彧力劝曹公首倡义兵勤王,迎请皇帝至许都,奉天子以令天下不臣,并以此扫平诸侯,一统河北诸州。此荀彧保魏第三大功。 荀彧善于识人,更善举荐人才。十余年间,先后举荐戏志才、郭嘉、陈群、杜畿、司马懿等人共辅曹公,皆为当时名士,亦各称其选。此荀彧保魏第四大功。 建安三年,定计降张绣,诛吕布,平定中原。次年献策杀眭固,占射犬,控制河内。于是曹公由弱变强,据有兖、豫、徐三州。此荀彧保魏第五大功。 建安五年,官渡之战爆发。曹公军粮将尽,欲退守许都。荀彧劝阻,谓北军锐气已竭,正是使用奇谋之机。曹公纳之,果败袁绍。此荀彧保魏第六大功。 建安六年,曹公欲南击荆州刘表。荀彧认为应乘袁绍部众离析之机,一举平定河北。曹公纳其计,遂于四月挥军北进,乘势平定河北。此荀彧保魏第七大功。 曹操看罢,甚为满意,以此上奏天子,命荀彧之子荀恽嗣爵,并将爱女安阳公主配之。 荀彧即死,董昭复提曹操宜晋魏公之议,朝中众臣再也无人阻碍,献帝自然依奏。 次年,为荀彧治丧已毕,曹操进封魏公,加九锡,自此位极人臣。 魏公曹操心系一统天下大业,再次商议南征,以讨不臣,兼雪赤壁之恨。遂令军谋祭酒阮瑀作檄,遣使送至建业。 魏使来至建业,拜见孙权,呈上魏公檄文。孙权见其檄文略云: 前番交恶用兵,某知皆非将军本意,乃刘备、周瑜、张昭等居中挑唆,以至祸乱天下。今周瑜已死,若将军能内取张子布,外击刘玄德,以效对朝廷之赤心,并复前好,则江表之任长以相付,高位重爵坦然可观。否则,必致刀兵相见,亡国灭嗣也。 孙权览书,明知是曹操借刀杀人,岂肯上当?当即回书拒绝,并且语含讥刺。 曹操大怒,遂亲率大军二十万,诈称四十万,南征孙权。 字幕:建安十七年十二月,曹操再次南征,大军进至濡须江口。 镜头转换,东吴濡须口大营。 孙权早料曹操必要再次渡江伐吴,遂依吕蒙之谏,并令其带兵在东兴修筑左右二城,名为濡须坞,以屯战船兵马。 吕蒙领命,先在濡须山上筑城立关,又在七宝山上建立西关。两关对峙,中有石梁,凿石通水,为险关津道,并筑坞堡,因其形似偃月,故又称偃月城。 将士军民万众一心,旬月而就,上覆吴主。孙权率领文武群臣前往视察,众人见其雄关坚堡,固若金汤,无不交口称赞。 孙权观罢濡须坞堡,还至建业,升坐新都宫殿。探马来报:曹操大军已至濡须,破我江西大营,俘获都督公孙阳;曹操劝降不成,下令斩杀。吕蒙将军由此告急,请令定夺! 孙权闻报大惊,立即亲率大军七万以出建业,前往濡须口与曹操对峙;命甘宁为前部都督,领兵三千,先去支援吕蒙。 甘宁去后,孙权自知寡不敌众,又急修书一封,令人日夜兼程,赶赴益州葭萌关,交付妹夫刘备亲启,请其即刻从益州退还荆州,从侧面袭击曹军以策应东吴。 发使去讫,于是亲提大军前至濡须,在关前扎营列阵,摆开与曹操决战架式。 扎营已毕,甘宁来报:周泰率军一千遇敌,击破曹军前部。 孙权闻报大喜,抚慰嘉奖周泰、甘宁,犒赏三军,准备大战。 便在此时,曹操遣使到营下书,约请决战。孙权应诺,背书“来日决战!” 次日一早,双方对阵。孙权将水军列于江面,曹操军陈于北岸。 曹操出阵,见江东军马队伍严整,进退自如,无懈可击,心中赞叹。又遥望江东战船依次摆列,当中大船上坐着孙权,左右文武侍立。遂以马鞭指着孙权,对手下诸将说道:生子当如孙仲谋!若刘景升儿子,真豚犬耳! 话音未落,忽听一通战鼓齐鸣,江南战船一齐飞奔过来;濡须坞内又一军出,两下里冲动曹兵。继又听得一阵呐喊,仿佛天崩地裂,却是孙权自引一队马军,亲来攻击。 曹操大惊回马,东吴大将韩当、周泰两骑马直冲将上来。曹兵溃散,败回大营。 江东小胜一阵,孙权下令收兵回营,与韩当、周泰二将贺功。 长史张昭于席间献计:曹操先杀我江东水军都督公孙阳,使我士气不振。今乘其小败,须令一有胆气上将夜间劫营,挫其三军锐气。 孙权深然其说,即令人往前锋营中,密将甘宁召来,令其率百名精锐将校夜袭曹营,挫其锐气,特赐米酒五十坛,羊肉五十斤。 甘宁领命回营,教一百人皆列坐,将银碗斟酒,于座中说道:今夜奉命劫寨,请诸公各满饮一觞,努力向前。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皆有难色。甘宁先自吃两碗酒,然后斟给手下前军都督,令其先饮。那都督跪伏在地,却不肯接酒。 甘宁拔刀,放置膝上,厉声喝道:你受主上知遇之恩,但与甘宁相比怎样?我身为上将且不惜命,你却为何独独怕死? 前军都督见甘宁神色严厉,施礼道:将军即不怕死,某愿随鞍马,以效死力! 恭敬接酒,一饮而尽。甘宁壮之,又斟酒给其他士兵,将酒肉与百人共饮食尽。又取白鹅翎一百根,分赐给百名将士,令各自插于盔上为号,以便夜间相互识辨。 当夜二更,甘宁率百名勇士披甲上马,潜出濡须坞,飞奔敌营。(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