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路明非:提三尺剑斩龙王》 第一章 招生 “我们和那个什么教授联系好了。”饭桌上,婶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古德里安教授。”叔叔补充道。 “总之,明天早上咱们去一趟丽晶酒店,谈一下去那个卡塞尔学院留学的事情。”婶婶没理会叔叔的话,直入正题。 婶婶向来如此,在家庭权威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在路家这一亩三分地里,没人敢不听她的话。 路明非知道婶婶这话不是征求自己的什么意见,就只是单纯的一个通知而已,而他只需要得体一点地表达自己收到通知就够了。 “好,我知道了。”路明非露出嘴角上扬三十度的微笑,看起来正经而又不至于太严肃。 这种看气氛的扮演游戏并不会让路明非感到开心,但相比于往常,今天饭桌上这个关于“卡塞尔学院”的话题呈现出一种十分诡异的状态,好像这个话题之前已经说尽,此刻却还像一座山那样横亘在这里,而令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欲言又止的状态。 路明非没觉得气氛凝重什么的,反倒是觉得很有意思,饭桌上谈“正事”向来是一种传统习俗,然而当这“正事”和他路明非扯上关系的时候,就总会又让人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种状态如果非要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的话,那可能就是“生分”了。 这顿晚饭与往常相比话要少一些,不过这对路明非来说没什么区别,他的心思压根没在饭桌上。 自觉洗过碗,路明非溜回房间,打开那台老笔记本连上了QQ,迫不及待盯着那个戴棒球帽的女孩头像看。 那个头像正在跳动,却是灰色的,昭示着头像的主人已经下线,只留下一段言简意赅的留言:“去啊,明天见。” 那条留言往上,是路明非发的一条消息:“后天晚上文学社的活动,去不去?”时间是十九小时前。 省略主语,中间也没有多余的对话,显得二人间似乎互相熟悉到保持着某种默契,而那简单五个字的回复,在路明非眼中似乎也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使得他看了又看,平淡的心情变得明媚起来,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其实哪有什么特别含义,路明非心里清楚得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自得其乐,在值得高兴的时候,那就不妨高兴一下。 目光向上看最新消息,路明非才发现还有一个大脸猫头像闪烁着,名字是“诺诺”。 对这个头像和昵称路明非没有任何印象,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加过这么个人,不过路明非列表里加完好友就躺尸的人也不算少,这个时代的网友都这样,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切一盘?”大脸猫的消息很简短。 路明非很想答应这个“诺诺”,不过伟大的堂弟路鸣泽已经抵达了他忠诚的卧室,路明非知道,今天的电脑使用体验卡已经到期了。 “现在没空,你实在想打下次再说吧,下了。”路明非打字回复然后飞快下线,做好交接老笔记本的准备工作。 洗完澡,路明非一头扎进枕头里,很快沉进了梦境。 恍惚了一阵,路明非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场景。 面前是一条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长阶梯,而阶梯的每一级都插着一把剑。 说是阶梯也不太恰当,因为这每一级“阶梯”都是一个五米见方的平台,只不过这一层层平台层层叠叠地向上延伸,形成了阶梯一样的构造。 这样一片奇妙的空间,路明非将其命名为“剑阶”,这片剑阶是路明非长久以来的梦境,自三岁开始,路明非已经在这片梦境里度过了五千多个夜晚。 剑阶一共有三千阶,也就有三千把剑,路明非这十五年来每一把都仔细看过、摸过、拔出来挥舞过。 这诚然是路明非具有某种异于常人天赋的一项铁证,路明非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甚至为此曾一度沉迷于武侠小说,幻想有一天仗剑走江湖,说不得也能搏出个“天下第一剑客”的传奇名号。 稍微长大一些之后,路明非某天领悟了“大人,时代变了”,现在七步外枪快,七步内枪又准又快,而仗剑行侠最标准的结局就是去局子里喝茶,路明非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收起了大胆的想法。 实在是生不逢时,英雄无用武之地。 再后来路明非就更没感觉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了,无非当作自己长期在做清醒梦,唯一可以说得上的好处也就是可能舞剑舞得好看一点,不过路明非没看出舞剑好看一点有什么用,至少,并不能让爸妈多和自己多联系一下。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路明非还是挺喜欢这块地方的,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打扰自己,想干啥就干啥,清净,自由,而且独属于他自己,因此哪怕后来根据掌握清醒梦的方法学会了如何退出这里,路明非也时常乐意在这里停留。 路明非随手拔出一把剑挥舞起来,这姑且称之为剑术的运动威力怎样暂且不论,但足够证明前面所说的剑舞得好看不是虚言,路明非打消仗剑行侠的念头后曾打算在校庆上表演舞剑,幻想自己技惊四座,传下“昔有佳人路明非,一舞剑器动仕兰”的故事,为平淡的高中生活增添一抹色彩,奈何生出这个念头时已经临近校庆,而路明非用尽手段也没有找到一把能作为表演道具的剑,在校庆上表演挥舞教鞭的话画风又未免太奇怪了,于是只好作罢,导致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路明非还有舞剑的爱好。 一套剑舞完,就换下一把剑继续舞,每一把剑都不一样,路明非舞剑的动作也都不同,路明非在最初五年观剑之后的某一天突然顿悟,自那以后这里的每一柄剑器他都能运使自如。 梦到底是梦,在这里路明非不会有疲劳伤痛之类的感觉,舞剑忘了时间直到醒来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这次路明非并没有舞剑到天明,换过三柄剑过后就放空心灵,沉入了更深层次的无梦的睡眠。 无梦的深层睡眠能让路明非早起的同时精力更加充沛,轻手轻脚下床的路明非没有惊动路鸣泽,悄悄打开电脑,先搓了一把星际,然后才看了看QQ消息。 那个“诺诺”的大脸猫头像一闪一闪,留言是:“明天见。” 路明非正揣摩着这句明天见有没有什么更深的含义,大脸猫头像又跳了跳:“早上好。” 紧接着又跳出一条消息:“现在有空了吗?” 好家伙,这位伙计游戏瘾这么大的吗?路明非愣了一下,难不成这位网友在网吧通宵?这个“诺诺”给他的感觉像是个女孩子,不过这点也不尽然,路明非就有个叫“夕阳的刻痕”的小号,堂弟路鸣泽至今还认为这位“夕阳的刻痕”是一位温柔而多愁善感的文艺少女。 总之网络上的东西都是虚拟的,不是每个人都把握得住,这样想着,路明非回复了一句:“有空。” 那边很快回复:“那切一盘?” 路明非大清早起床也不是为了别的,就答应了,对面多半是个挑战者,路明非自然没有怯战的道理。 飞快开了三盘,路明非神族人族虫族轮流上场,第一盘路明非勉强势均力敌最终惜败,接下来两盘简直是被虐杀,全程被压制,打的路明非一点脾气都没有,尤其是最后一局,路明非故部疑兵后孤注一掷将所有资源用来升级主基地,摆了一出空城计,可惜“诺诺”并不上当,带着四队刺蛇四队狗大军压境。 “I watching you.”公屏上跳出一行字。 路明非看着公屏上这行字,有些走神,他莫名地感觉这句话的背后,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双得意而神气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无奈打出GG,然后退出游戏。 “厉害。”路明非回到QQ给“诺诺”发了条信息。 “诺诺”似乎心情不错,发了一串呲牙黄豆表情,然后下线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一个小小的插曲,路明非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还要去见那个卡塞尔学院的招生办,路明非关上电脑,离开卧室洗漱去了。 丽晶酒店是全球连锁的五星级酒店,在本地毫无疑问是最具名气的酒店,路明非的叔叔觉得在那里去讨论正事很有面子,于是这次去见那位古德里安教授是少见的全家齐上阵。 路明非刚进丽晶酒店,立刻便有一名衣冠楚楚的侍者过来彬彬有礼地询问道:“请问是路明非先生么?” 路明非此前从未被称呼为“先生”过,闻言稍有些茫然,但也不至于失态,正要回答,叔叔就抢先道:“他是路明非,我是他的叔叔,我们与古德里安教授有约。” “我们尊贵的客人古德里安教授已经在九楼VIP旋转吧安排了早餐,让我来接待各位。” “VIP旋转吧?”路明非叔叔虽然经常呼朋唤友在丽晶酒店大堂喝茶无限续杯到没有茶味,但自诩为熟客的他显然对侍者口中的这个名词也不是很熟悉。 “是这样的,VIP旋转吧是不对外开放的,只为商务套间和总统套房的客人提供免费使用服务,古德里安教授正是订了我们总统套房的客人。”那位侍者仍旧彬彬有礼,耐心解释道。 “总统套房?”听到这句话,叔叔和婶婶脸上都升起了肃然起敬的表情。 显然,总统套房的含金量得到了这两位的认可。 不管这个卡塞尔学院是不是一个骗局,至少目前看起来含金量相当足,不是差钱的主。 VIP专用电梯很快把一家四口送到了九层,路明非看到一位银色头发的魁梧老人迎了上来,扫视了他们一眼之后,准确地握住了他的手:“你好!路明非!” “你好,古德里安教授……你的中文说得真好。”路明非没想到这位一看就像是大人物的老人会直接这么热情地和自己打招呼,他还以为这场饭局会主要由叔叔婶婶和这位古德里安教授交涉,一时间有点卡壳。 在这个只有他们这一群人的VIP旋转吧里,桌布雪白餐具银亮,向外放眼看去是这个城市最漂亮的湖景,无处不充斥着低调奢华的高雅格调,而他路明非居然似乎被当作一个什么重要人物如此庄重地接待了,这让他有些不太适应,说实话,是很不适应。 古德里安教授似乎并没有看出抑或是并不在意路明非的窘迫,他爽朗地笑道:“哈哈,不错吧?我们学院这两年正在逐渐重视中文的教育,鼓励学生和教职工在日常里都用中文交流呢!” 说着,古德里安教授朝路明非挤了挤眼睛:“如果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学生的话,那外语这门课可以免修哦!” 一所美国的大学,日常使用中文,专门到中国一座二线城市来面试一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学生,听起来总像是个荒诞的玩笑。 路明非一时间没有说话,这下可给叔叔找到了插入话题的机会:“你好,古教授,我是路明非的叔叔。”或许是为了显得亲近,他还入乡随俗地将古德里安教授简化成了古教授。 “你好你好!”古德里安教授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路明非并非孤身一人来见他,忙热情邀请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一起吃吧。” 这让原本打算挤开叔叔说几句话的婶婶只好作罢。 路明非注意到这位银发的魁梧老人说话时目光也没从他身上离开过,这令他始终有些不太自在。 早餐是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鲑鱼卷配鲜榨柠檬汁,而叔叔婶婶也充分发扬了中国人饭桌上谈正事的传统,轮流询问起了卡塞尔学院的招生事宜。 路明非十分欣慰他们没有被这一看就气派无比的VIP旋转吧蒙蔽双眼,还记得到这里来的正事,尽管他知道他们的用心不完全是为了自己。 第二章 商谈 古德里安教授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他把在美国教育部注册的正规大学执照副本拿出来供还没完全打消怀疑的婶婶观赏,又拿出相簿来给路鸣泽和叔叔看,指着照片一一介绍,看起来这个学院建筑风格古典并且设施豪华,仿佛一座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时常维护翻新的中世纪城堡。 古德里安教授指着一张照片,那是一块刻画着卡塞尔学院院徽,正在碧波上起舞的帆板,介绍说那是学院每年固定的帆板赛,他们已经连续三年在各类项目上压过了芝加哥大学云云,言下之意是相比起已是美国一流名校的芝加哥大学,卡尔塞学院还要更胜一筹。 看得出来古德里安教授为了说服他们是下了功夫的,效果也可以说是立竿见影,路明非肉眼可见叔叔婶婶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与古德里安教授相谈甚欢,这场景很奇妙,就像叔叔婶婶和这位古德里安教授一拍即合,火速约定下了一桩婚事,而他路明非就是那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 路明非觉得自己再沉默下去就真的要变成局外人了,真奇怪,明明双方讨论的正是他的终身大事,于是他不得不开口问出那个自前几天拿到卡塞尔学院回信时就藏在肚子里的疑问:“那个……古德里安教授,请问你们……究竟看中了我身上的哪一方面呢?” 这话一开口,饭桌上热烈的气氛一滞。 古德里安教授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如果要说一个原因的话,我们看重的是你这个人,卡塞尔学院招生看的是综合素质,我们对于成绩单并不是很在意。” 这句话显然相当于什么都没说,路明非心中吐槽了一句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敷衍我,追问道:“我想听到真正的,全部的原因,我们中国有一句俗话,叫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卡塞尔学院这样的条件,还开出这样数额不小的奖学金……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古德里安教授挠了挠花白的眉毛,终于意识到不得不严肃应对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也认真起来,“很抱歉,全部的原因我也不能在现在就透露给你,但可以告诉你一些其他的内容。例如,你的父母恰恰是我们学院的名誉校友,并且对我们学院重要的研究项目提供了相当大的帮助。我们会优先录取杰出校友的子女,这是卡塞尔学院长久以来的传统。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全家四个人都愣住了,路明非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六年来他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一面,尽管母亲一年发两封信来,但内容也只是重复的保重身体好好学习之类的,从来没有问过路明非过得怎么样,也只字不提他们在国外做什么。 那样的信件除了证明父母还活着之外并不能带给路明非丝毫的慰藉,甚至以路明非从阅读过的《意林》《读者文摘》里得到经验来看,甚至都不能作为父母还活着的有效证据,于是这么多年来,路明非的父母好像始终处于一种奇妙的不可观测的状态,而如今,从这个卡塞尔学院招生办的古德里安教授口中,路明非再次得到了关于父母的消息。 就像薛定谔打开了盒子,终于能一窥那只猫咪的真容,路明非目光中带着一丝希冀,缓缓问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古德里安教授摇摇头:“我并没有见过他们,听说是一直在忙一个很重要的研究课题,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南美的丛林里做研究工作。不过我有一张他们的照片,还有你母亲为了这件事写给学院的信。”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路明非面前的桌子上,那是一个夏天的花园,远处依稀是前面相册里出现过的卡塞尔学院图书馆,近处则是无数藤萝组成的廊道,绿得沉郁而通透,照片里一男一女携手在廊道散步,男的穿了一件宽松的大白衬衣和一条洒腿裤,脚下一双木板拖鞋,女的一件纯白的居家棉裙。 路明非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画面上两个人的脸,那是他的父母,即使多年未见,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路明非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一男一女仿佛存在于某个与他无关的平行世界当中,好像从来不曾与他路明非产生过任何交集。他忽然就有点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虚无缥缈想抓却抓不住,只能仰头看着,心里空落落的。 古德里安教授又拿出了那封信,信的内容很简短,是打印出来的,或许是电子邮件一类的。 “亲爱的昂热校长: 很久没有联系,希望您的身体和以前一样好。 我们应该还有很长时间不会见面,最近的研究很紧张,我们没法离开,但还请一定留住您那瓶拉图酒庄的红酒,等我们回去品尝。 我们的孩子路明非已经年满18岁,他是个特别的孩子,也很聪明,或许成绩不那么好,但是我们都相信他会在学术上有所作为,所以如果可能,请卡塞尔学院在接收他入学的事情上提供一些帮助。 无法亲口对他说,只好请您代我转达,说爸爸和妈妈爱他。 您诚挚的, 乔薇尼” 古德里安教授看着路明非,传达了信中路明非母亲的话:“明非,爸爸妈妈爱你。” 这位身高足有一米九的魁梧老人表演得声情并茂,但终究难以掩饰住那种错位的滑稽感,路鸣泽先绷不住笑了,叔叔婶婶也是一脸忍俊不禁,甚至路明非也露出了笑容。 “失陪一下,我去一趟洗手间。”路明非笑着说道。 去洗手间的一路上路明非都是笑着的,走到洗手台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没了力气,胳膊撑着洗手台,弯下了腰,台前的镜子里,路明非分明还是那一张笑脸,好像是笑弯了腰,笑得浑身颤抖,在这无声的狂笑中,又有两行眼泪不住地落下。 路明非的心情,很难说是大喜还是大悲,但他确实想哭又想笑,五味杂陈的情绪在心头横冲直撞,令路明非向来做的不错的表情管理也失去了控制。 多奇怪啊,路明非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的日子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刻意去记父母离开自己多久了,偶尔想起来也没什么触动,这么些年来,自己的生活里没有父母的痕迹,日子也是一样地过下去了,结果就在今天,听到了别人转述的一句“爸爸妈妈爱你”,一下子再说不出话来,只想大笑大哭一场,仿佛六年前那个被父母丢下的孩子终于在他身上再活了过来。 路明非一边笑着哭着,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洗脸,他洗得细致又用力,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一双紫色暗纹的慢跑鞋忽然出现在他旁边。 路明非没有理会,他现在没空去处理外界的一切事情。 那双鞋没动,路明非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他拿起台前的一次性毛巾,擦干了手上脸上的水渍,这才转头看向那双鞋的主人,道:“抱歉,没有妨碍到你吧?” 路明非一边道歉,一边看清了旁边站着的是个女孩,从下到上是一双慢跑鞋,一条贴身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罩了一件蓝色竖条纹的短衬衣,头上还戴着一顶棒球帽。 眼前就只是一个高挑明媚的女孩儿,她就这样看着路明非,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上面嵌的碎钻光芒刺眼。 “你好。”那女孩对路明非说。 路明非回到早餐桌边,整个人显得很平静,那个漂亮的高个子女孩跟在他身后,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女孩走到古德里安教授旁边坐下,那里有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早餐。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卡塞尔学院的学生陈墨瞳,华裔,这次作为志愿者陪同我来中国。”古德里安教授说,“诺诺,这就是我们的新同学路明非的家人,你怎么那么晚才来?” “诺诺?”路明非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歪了歪脑袋。 “我昨晚吃了大排档,肚子不太舒服,刚才一直在洗手间里。”名叫陈墨瞳的女孩摘下棒球帽,泄下一头长发,深红的发色很引人注目,至少路明非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了。 “吃大排档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呢?”古德里安教授露出遗憾的表情。 “教授,诺玛说你的减肥疗程还没结束,一天只能吃两顿。”陈墨瞳的话语间对古德里安教授不甚尊敬,用仿佛闲聊般的口吻说道,“你还是快吃吧,吃完这顿今天就只有一顿了。” 闻言,古德里安教授有些垂头丧气,长叹一声,默默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块鲑鱼卷。 路明非第一次遇到陈墨瞳这样气场强大的女孩,与其他漂亮女生不同,她不是给人光芒四射的感觉,也不是内敛文静的类型,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很自然的成为人群的焦点,她出现的瞬间,饭桌上其乐融融的气氛荡然无存,所有人都好像被纳入了她的气场当中。 她是如此的有恃无恐,好像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理所当然,当她的目光投向你的时候,你会感觉到自己的一切都在这双眼睛前无所遁形,好像那双眼睛里其实并没有你,她看的是一些更加本质的东西。 “你介不介意我吃掉你的那份?”陈墨瞳突然对路明非说道。 陈墨瞳盘子里的银鳕鱼吃完了,问的是路明非还没动的那份。 路明非无语,不知道如何拒绝这个女孩,干脆答应了,况且他也没有什么胃口。 “诺诺,注意一点礼貌,我们可不是在学院的餐厅里。”古德里安教授批评道。 “没事,你看他神不守舍的,多半没什么胃口的。”陈墨瞳头也没抬。 这句话令古德里安教授警觉了起来,他盯着路明非的眼睛,问道:“明非你是还有什么顾虑吗?不妨说出来我们想办法解决,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机会很难得,我个人建议你还是不要轻易放弃。” 路明非避开古德里安教授的目光:“我……可能还需要想想。” 叔叔婶婶和路鸣泽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古德里安教授准备得十分周全,带来的资料已经被婶婶翻来覆去的检查过,上面加盖着美国教育部的印戳,叔叔则在照片中看到了若干电视上常出现的美国政要,正笑吟吟地和穿着墨绿色校服的学生老师们交谈,每个人胸口上都有卡塞尔学院的“世界树”校徽,而古德里安教授拿出的那份奖学金计划则是有美国健康研究会NIH和花旗银行共同签字的,NIH把奖学金打入花旗银行,花旗银行保证会按月开出一张现金支票给奖学金的接受者“Mingfei Lu”,此外用于佐证的还有古德里安教授自己在哈佛大学获得的终身教授证书以及他作为美国古生物学研究会理事的委任书。 古德里安教授显示出了满满的诚意,在各方面包括细节上都令叔叔婶婶十分满意,绝对是超出了预期,甚至多少有些嫉妒这样的好事怎么没落到自家鸣泽身上。 可在这样绝无仅有的机会面前,路明非“还需要想想”。 谁也想不通路明非这句话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理由,尤其是古德里安教授,他脸色不自然地问道:“是对卡塞尔学院的条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没有,对贵校开出的条件我超出预料的满意,”路明非连连摆手,不希望眼前的银发老人产生什么误会,“倒不如说,能被卡塞尔学院看中令我感觉十分荣幸,只是我个人还有一些另外的问题,不足为外人道,还请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想想吧。” 这番话简直不像是能从路明非嘴里说出来的,得体的程度不下于路明非在班上代表文学社发言时的水平。 这番自洗手间出来打了一路腹稿的话一出来,桌上一时安静了下来,路明非松了口气,好像一块石头暂时落了地。 话说到这个地步,古德里安教授也再说不出劝说的话来,只好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希望明非你做出正确的决定。” 第三章 攻略 送路明非一家到下楼的专属电梯时,陈墨瞳朝着路明非摆了摆手,突然说了一句:“I watching you.” 路明非不动声色,任凭电梯门关上。 古德里安教授皱眉转身,征询着陈墨瞳的意见:“你说是他们没相信我们吗?可是我们的能准备的都已经准备了吧,教育部批准成立私立大学的文件、照片、营业执照、我的教授聘书,都是真的啊,难道说还有什么我们没考虑到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最有问题的就是你开出的条件太好了,各方面都照顾得很周全,还一脸期待他入学的样子,可我们的小路同学实在是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命运的馈赠。”陈墨瞳毫不客气地指出了问题所在,“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但路明非在招生名单上的重要性是‘S’级,如果让‘S’级的学生跑掉,可就是我的重大失职了。” “没事,咱们欲擒故纵。”陈墨瞳耸耸肩,“那个家伙,一定会从了我们的!” “你怎么知道?我看他还在犹豫,他的家里人倒没什么问题了。”古德里安教授挠头,“他在犹豫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因为初恋女友?”陈墨瞳说。 “他们都走了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我是说真的。”陈墨瞳吐吐舌头,“没吃饱,我还是饿。” …… 深夜时分,路明非坐在那台老式笔记本前,挂着QQ和星际。 那个大脸猫头像突然闪了起来:“晚上好。” 路明非早有准备,好整以暇:“晚上好。” 诺诺显然看穿了路明非的意图,单刀直入道:“你想好没有,愿意接受我们的录取条件吗?” “没想好。”路明非老实回道,“你们怎么知道我QQ的?” “诺玛查到的,不费啥功夫,你居然用‘明明’这种网名,像女孩子似的,还有‘夕阳的刻痕’……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么?” “保密保密,后面那是我弄出来逗我弟玩的……” “我没空搭理你弟弟,他眼睛在我胸口上扫来扫去的。” 这话令路明非有点哑口无言,半晌才回道:“那我替他给你道歉。” “道歉是不是该拿出诚意?要不然从了我们怎么样?” “那我不替他道歉了。”路明非见招拆招。 “你在简历里写的特长是擅长竞技类游戏,譬如《星际争霸》。我代表学校来查证一下,是不错,你倒是都说实话。” “行了行了,那我都输了。” “其实你没输……我水平不如你,是诺玛和我一起打的,我们两个控制一家。最后我知道你在升三级基地,因为诺玛偷偷开了地图,看见了。” “开挂死全家。”路明非先是发了这句话,然后才是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从头到尾被克制,原来是对面开挂了。 但其实路明非对游戏的胜负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对开挂行为也并没有那么义愤填膺,打出那句话也只是常年混迹于游戏圈,条件反射罢了。岂料诺诺的回复更是重量级。 “没事,反正我家也只有我一个人。” 这句话说得平淡至极,不像是讨论户口本有几页,反倒是像在讨论今天的晚餐味道如何。 这一下给路明非有点整不会了,愣了一下才回复:“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 不是路明非不想表现得正经一点,只是诺诺这话说得实在让路明非不知道怎么正经点回复,甚至路明非也想象不出诺诺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人与人的悲欢并不能轻易地相通,路明非只好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带过这个话题。 好在诺诺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的意思,她继续问道:“是什么让你这么犹豫?感情问题吗?说出来,说不定姐姐我能帮上忙呢?” 路明非看着屏幕,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最终回答道:“是我自己的一些问题,如果想不清楚的话,那我只能抱歉了。” “那我换个问题,到底要怎样你才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呢?”诺诺很快发来这一问。 “如果让能替我做决定的人来替我做决定的话,这件事我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路明非是这样回复的。 网线的另一边,陈墨瞳眼中精光一闪,总算是抓住了那一线希望,不枉她废这么大力气。 路明非的话看起来挺绕口,但对路明非做过初步人格侧写的陈墨瞳轻易就意识到问题的症结就在这句话里了。如果说在择校这件事上,有什么人能替路明非做决定的话,那么一定只有他的父母了。路明非的母亲乔薇尼给校长写了一封信,从他的角度来看就是父母将这个机会推到了他面前。 问题就在这里,在此之前,路明非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这代表着路明非不能从父母那里得到任何建议,选择的钥匙只在他自己手中,完完全全的由他自己决定。这下他不得不犹豫,致使他犹豫的原因当然有很多,但对于陈墨瞳来说,她已经知道让路明非不再犹豫的方法,之一。 那就是联系上路明非的父母,给路明非接上一通电话,自然不再有任何阻碍,路明非一定会高高兴兴去卡塞尔学院上学。 一切简直和把大象关进冰箱一样简单明了,可惜陈墨瞳并没有那么大的冰箱,她既联系不上路明非的父母,也不认识能联系上路明非父母的人,此路不通,只能另辟蹊径了。 陈墨瞳叹了口气,这种感觉就像考试时你明知道有一种最简便的方法解答,老师却告诉你因为那种解法超纲了所以写上去不给分。 陈墨瞳正想着怎么跳过这回合,路明非那边又发消息了:“我已经亲手把攻略秘籍交到你手里了,那你们呢?有没有什么信息可以分享给我的?” 陈墨瞳知道到第二回合了,路明非这话里的意思,相当于“给你一个机会说服我”。 诺诺打起精神,发过去一连串文字:“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父母六年没有见你,只是给你写信?你是不是还在怀疑卡塞尔学院为什么会给你这么个成绩一般的学生高额奖学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给你的一切解释都遮遮掩掩的?” “不用卖关子了,就说说有什么能透露的吧。”路明非道。 “很抱歉,这些问题在你入学之前我们都无可奉告,我只能告诉你,你永远都有第二个选择,但是不是接受要看你自己。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所以不要用你以前的知识来判断将来会发生的事……比如你没有跟女孩交往过,你就永远不会知道陈雯雯在想什么。”陈墨瞳打出这句话时,脸上带着图穷匕见的笑意。 这种手段很卑鄙也很简陋,但是无疑对路明非十分奏效,路明非那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游戏竞技状态瞬间破功,一下子被干沉默了。 良久,路明非才打了一行字发过去:“那你有何指教?” “没有。”诺诺回答得很坦荡,“不过我也是女孩嘛,虽然我也不认识陈雯雯,但我有女性的直觉!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呢?” “那你女性的直觉有什么信息提供呢?” “那就是她不喜欢你喽。” 路明非一颗心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但回复的话语却是:“就这?” “我姑且就这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诺诺似乎总算是进入了狗头军师的状态,“你要是觉得人家姑娘好,就去玩儿了命地追,打动女孩,总有很多办法的嘛。反正这个世界上一开始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情况就不多,感情上的事无非就是一个人追另一个人,‘追’你懂么?” 路明非提起了那么点兴趣:“有那么点意思了,你不妨把话讲得更明白一些。” “你要是真愿意让我帮这个忙,接下来我问你答。” “行。” “你送过花没有?”诺诺问。 “狗尾巴草算么?” “切,请过看电影么?” “学校搞革命影片教育展播时,《闪闪的红星》那场我坐在她旁边。” “她生日是几月几号?” “10月10号。” “送过生日礼物没有?” “她拿我的笔给送她贺卡的男生写回信,后来忘记把笔还给我了,第二天说那就算礼物了……” “这就是你的喜欢?真是够深藏不露的。”诺诺刺了一句。 “确实。” “妈的,小弟跟你这样,真是丢姐姐的人!”诺诺似乎怒了。 “小弟?” “你是我学弟啊。”诺诺说,“我和古德里安教授不远万里从美国跑回中国来招生,我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的!来,让姐姐教育你一下。首先,所有女孩都是要追的!你不主动一点难道还惦记着人家主动跟你表白吗?其次,对于女孩最重要的无非是幸福感,这个男孩有用没用不是绝对重要的,而是,你能不能给她幸福感!” “幸福感?” “比如说,如果有那么一个姑娘,很喜欢你,但是你对她没感觉,但是有一天你考试考砸了,无比沮丧的时候,忽然看见她开着一辆法拉利来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摸着你的头发说,别担心,努力啊,下次会考好的。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会觉得她很帅。”路明非实话实说。 “就这?”这下轮到诺诺语塞了。 “……不然呢?”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别介,有啥想法说说嘛。”路明非倒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你这情况,按照我的判断,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孤注一掷……总之你领会一下精神,要追一个距离你那么远的女孩,就该不惜工本,不怕失败。成功了是你赚到了,失败了是理所当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嘛。” “怎么个破釜沉舟法?”路明非虚心请教。 “对所有人说你喜欢她呗,大声地说。把男人的尊严和未来都赌上去,”诺诺说,“你懂女孩么?没有一个女孩会真的讨厌一个男孩对她足够诚实和大胆的表白,就算她不接受,她也会记得你。” “记得我又怎么样?” “带着你美好的记忆去美国读书,你看这个建议怎么样?” “听起来像个悲情英雄。” “悲情英雄也是英雄!”诺诺说,“至少是带着战斗过的伤痕,比败犬强不少吧?你想想,你到底是选择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选择做一瞬间的英雄?况且你的喜欢藏得这么深,你不宣告出来就没人知道了,你真的甘心吗?” 路明非愣了一下,不得不说诺诺的这个提议很有道理,他只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可耻地心动了,简直像他心中一直想象着的孤胆剑客,在一个黄昏背上自己相伴一生的宝剑,去奔赴一场此生最艰难的战斗。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感觉赌狗有什么帅气的,但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很难不做一次赌狗。 于是像是一块巨石落了地。 “知道啦!”路明非说。 路明非又进入了那种认真的状态,他继续道:“那咱们商量一下计划,军师姐姐,快拿出你的上中下三策吧。” “那我帮了你,我有啥好处?”诺诺回道。 诺诺想要什么好处,路明非心知肚明,但他还是说道:“事了之后小弟我请姐姐吃饭。” “那就这么说定了。” 路明非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月黑风高,正适合商量大事。 随后两人就开始细细讨论“路明非表白大作战”的计划,颇有一种梁山好汉计划赚人上山的气势。 一个小时过后,路明非心满意足地下线,诺诺巧舌如簧,几个计划吹得天花乱坠,像极了自主创业拉赞助的年轻创业者,甚至连路明非都产生了一种优势很大的错觉。 于是计划确定,万事俱备,那么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合适的机会了。 第四章 机会 诺诺眉头舒展开来,端起放到温热的咖啡喝了一口。QQ上另一个对话窗口里,一个昵称叫“索尼克”的人说,“你不是该想办法把他招进我们学院么?怎么反而教他怎么跟女孩表白?要是他表白成功了不愿意出国了,古德里安教授可真的会疯掉。” “你不懂,我这招就叫欲擒故纵。”诺诺笑得狡黠而得意,“那个陈雯雯的资料我也看了,就是那种很典型的啥也不缺的文艺的女孩子,她喜欢的,才会接受,不喜欢的,给得再多她也不会理睬的。况且,表白那是宣告胜利的仪式,而不是发起冲锋的号角。” “那你说得头头是道?” “说了是欲擒故纵了。” “你能更没品一点么?” “不能了,我得承认这是我做过的最没品的事情。” “那你还这么干?欺负一个未来的学弟干什么?” “我不是闲人,妹妹,我需要工作。不用点手段,咱们未来的学弟说不定啪一下就没了,那你就是想让古德里安教授死。” “没想到我们的‘S’级学弟这么难搞。” “比你想象得还要难搞!”诺诺像是刚在棋局内下了一记神来之手,迫不及待想要解说一番自己的精彩操作,“你不知道,我在给他做侧写之后,在和他交流的时候发现有一些很轻微但是很关键的偏差,这只能说明我们这位学弟有一直隐藏的秘密,这个秘密使他在面对某些情况的时候保持住了自信,他实在是太好懂了,但是因为这个秘密又让他很难懂。” “总之,在搞明白小学弟的秘密之前,很难想办法让他改变主意,但是,哼哼,山路不通,我走水路,我从这个陈雯雯入手,给他设计了一个很难拒绝挑战,只要他接受,那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诺诺喝干杯中剩下的咖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很精妙的手段,不愧是我们的小女巫。” “索尼克”也不吝夸赞,不过随即又补充了一点质疑:“那假如那个陈雯雯不按你写的剧本走呢?像你说的那样,要是和路明非一样有某种我们没调查出来的秘密,真答应了他的表白,那不就搞砸了吗?” “哼!”陈墨瞳气得狂敲键盘,“那就算老娘倒霉!真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全都是命,老天爷不愿意让我赢,那就都别玩了,咱们直接把他绑回学校,给他生米煮成熟饭!” 打出最后一行字的时候,陈墨瞳脸上露出了狂气的笑容。 ……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路明非觉得自己就是“赶上了”。早上路明非照常挂着QQ搓星际时,陈雯雯突然上线在群里说话了,这一下原本安静得像太平间的群一下子上升到了吃席的热闹程度。 “快高考了,文学社搞一次毕业聚会吧?”陈雯雯提议。 自然,陈雯雯就是班上这小小文学社的绝对核心,这种提议就该由她这个社长来提,没有陈雯雯拍板,这个文学社啥活动也办不成。 众人纷纷点赞叫好,只有一直和陈雯雯不对付的苏晓樯唱起了反调:“聚会没什么意思,最近我减肥,只吃点水煮蔬菜和水果,而且做模考题都做死了,哪有心情?” 苏晓樯和陈雯雯的矛盾,只能说是一时瑜亮,苏晓樯张扬,豪气干云;陈雯雯内敛,温柔似水。她俩在班级的江湖地位可以说是不相上下,非要比一比的话拥有“小天女”绰号的苏晓樯甚至更胜一筹,但在某些苏晓樯比较在意的方面,常常是陈雯雯略占上风。 这个苏晓樯比较在意的方面,其实是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班上的优质男生代表——赵孟华,赵孟华体育学习俱是一流,在仕兰高中的影响力直追那位已经毕业的传奇学长楚子航,而苏晓樯开学没几天就公开宣布自己就是喜欢赵孟华,各路英雄豪杰想争的大可划下道来她全接着。 虽然苏晓樯的原话不是这个,但那一人挑翻全场的气势是一点不假,以苏晓樯那条件,加上赵孟华本身对女生也并不热络,自然没有人敢与苏晓樯相争,所有人都认为苏晓樯拿下赵孟华只是时间问题——路明非也不例外。 然而同样是开学没几天的时候,陈雯雯邀请了赵孟华加入文学社,这一下令苏晓樯嗅到了威胁的气息,也随之屈尊降贵加入了文学社,成为了文学社三巨头之一。 顺带一提,陈雯雯亲自邀请入文学社的男生有两个,一个是赵孟华,另一个是路明非——虽然知道这个的人并不多。 陈雯雯提议,苏晓樯反对,而决定性的一票——赵孟华还没有发话。 “我是想我们一起凑钱去包一个电影院的小厅看电影。”陈雯雯说。 又是一片支持的声音,而这时,赵孟华也发言了。 “看什么看什么?”赵孟华问道。 这下尘埃落定了。 “《变形金刚2》吧!” “不如看《终结者4》!” “还是《飞屋环游记》好点,这几天很火呢。” “看《机器人总动员》吧……我还想再看一遍。”陈雯雯说。 “《Wall-E》啊,也行,那我们带吃的喝的进去吧。”赵孟华语气有点遗憾的样子,他从小就有英语家教,托福考分属于一般高中生想都不敢想的水平,看英语电影都是只看原版连字幕都不用,所以也只说电影的英文原名。 “那我包爆米花和可乐吧。”苏晓樯轻描淡写,不愧为文学社第一大金主。 搁往常路明非这个时候不扯上两句白烂话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大脑转得飞快,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电影院的小厅,电影,音乐,对,还有玫瑰花! 一瞬间路明非想通了一切,他调出诺诺的聊天窗口,眯着眼睛看了一遍昨晚他们的聊天记录。 “军师!机会来了!”路明非一边看着群聊消息一边向诺诺发消息。 群聊里大家对这个计划都很有兴趣,毕业前社团的同学一起在一个独立的小厅里看一部有爱的动画片,听起来是个很棒的回忆。 路明非时不时插两句嘴,以防被人遗忘,不过没有人理他。 《机器人总动员》,或者说《Wall-E》,一部经典的动画电影,路明非其实也很喜欢这部电影,最后EVE抱着被压成破铜烂铁的Wall-E,为了找到零件救它,奋力突破了音障的那一幕,路明非感觉那就是爱情,简直是感动死了,特意截了屏做壁纸。 这真是老天爷安排的机会,路明非想着这些的时候,陈雯雯又发话了。 “那路明非跟我一起去买票吧,大家把钱都给路明非。”陈雯雯说。 收钱的事情路明非并不惊讶,他这个文学社理事的主要任务就是挨家挨户的收钱和跑腿,可以说他路明非也是为文学社的运转作出了巨大贡献的,这个活儿交给他是惯例了。 但这次陈雯雯说要和他一起去。 …… 或许是昨晚睡前那杯咖啡的缘故,陈墨瞳折腾到凌晨才睡,而且还没睡好,做了个噩梦,梦里路明非穿着婚纱嫁给了那个陈雯雯,还一脸幸福地邀请她当伴娘,说要不是她帮忙他们不可能在一起,而这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古德里安教授闯进了婚礼现场,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说他因为没招到路明非被赶出了学院,现在只能露宿街头。 那个梦最终以陈墨瞳拿着AK-47扫射婚礼现场结束,醒来后她擦了擦冷汗,心有余悸。 陈墨瞳打开电脑看到了路明非发的消息,皱了皱眉头,这令她回忆起了那个不太美好的梦。 “不行,我得去看看,绝不能出差错。”陈墨瞳自语道。 根据诺玛提供的信息,这条街是路明非和那个陈雯雯回去的必经之路,陈墨瞳看了看表,从街边的咖啡馆走了出来,她看见了对面愣住的路明非,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招了招手:“嗨!嗨!路明非!” 在这一刻路明非明白了陈墨瞳的来意,她那副他乡遇故知般的表现纯粹是做给陈雯雯看的。 “你朋友啊?”陈雯雯略有点窘迫,即使隔得老远也能感觉到陈墨瞳身上摄人的气场。 “呃,是……吧?”路明非也不好定义他和陈墨瞳之间的关系,目前来说,陈墨瞳是他的狗头军师。 陈墨瞳,或者诺诺,此时已经蹦到了他们面前,第一句话就让路明非起了鸡皮疙瘩:“嗨嗨!这么巧啊?这位就是陈雯雯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陈雯雯有些吃惊,她确定自己从来不认识这样一个漂亮而气场强大的女生。 “听他说的,他还说……”诺诺看着路边的冰淇淋车,笑嘻嘻地一转话锋,“对了,你还欠我一份冰淇淋的吧?” 此乃谎言。 然而路明非没有什么底气拒绝这份讹诈,只要诺诺别乱说话,他什么都答应。 “买买买,都买!你吃什么味道的?”路明非掏出钱包。 最终路明非忍痛买了三个冰淇淋,诺诺选了淋草莓酱的,陈雯雯是香草味,路明非是牛奶原味。 给陈雯雯和诺诺买的冰淇淋路明非是乐意的,唯独自己手上那个有点肉疼,他对冰淇淋这种东西并没有特别的爱好。 三人漫步在沿河的道路上,细碎的槐花落在陈雯雯的白色裙子和诺诺的棒球帽上面,两个女孩相谈甚欢,诺诺不断分享着刚编的路明非的趣事,还要路明非来作证,陈雯雯细声细气地和她说话,显得路明非像个巨大的电灯泡。 路明非不敢对陈雯雯有什么意见,只好偷偷地瞪诺诺几眼,诺诺只当没看见。 “路明非是不是说我很多坏话?”陈雯雯好奇问道。 “没有。”诺诺瞥了路明非一眼,“他说他挺喜欢文学,很感谢你邀请他进文学社。” “没什么,我也喜欢看书。”陈雯雯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路明非,她似乎对诺诺更好奇一些,“你和路明非是初中同学吗?” “不是,是小学同学,不是同班,我大她一届,是他师姐,后来一直在美国读书。”诺诺看着路明非说道,“是不是路明非?” 路明非立刻读懂了她的恶趣味:“呃,对,对,师姐。” 诺诺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三人最后在三岔口分开,诺诺笑嘻嘻地搓了搓路明非的脑袋,然后才挥挥手告别,路明非看着诺诺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突然有种下次还会再见的奇怪预感。 路明非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自从得知路明非借着不知道人在哪里的爹妈的光得到了美国高等学府的录取通知书,叔叔和婶婶的态度好了不少,婶婶说来说去,话语明里暗里都是希望路明非能让那似乎永远也见不着一面的父母能帮忙把路鸣泽也弄到美国去读书。 路鸣泽尚未接受过社会现实的毒打,对这个很抗拒,在餐桌上就拉下了脸说了些纵然出国也得靠成绩不想靠关系这一类在他父母看来很天真很幼稚的话。婶婶正要开口训斥,路鸣泽就放了碗回卧室去了,他这些天很不开心,因为那位文艺少女网友“夕阳的刻痕”总是不在线,这让他很着急也很苦闷,所以越发霸占着那台老式笔记本,生怕错过了什么消息。 婶婶一边念叨着路鸣泽不要沉迷上网多学习以后才能出人头地一边把路明非支出去买明天要用的早餐奶,刚走出门他就听到屋里的路鸣泽不知道为什么吼了起来,随后就是大吵的动静。 路明非掏了掏耳朵,感觉心里乱糟糟的,这两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根本不是他熟悉的节奏,骤然面对一大堆他不熟悉的事情,他有点手足无措,但内心深处又有些跃跃欲试。 他又想起诺诺说的那句话:“你永远都有第二个选择。” 路明非正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他的怀里,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第五章 路明非的剧本 那是随卡塞尔学院录取通知书一起打包过来的一部诺基亚N96手机,里面配了一张电话卡,电话号码连路明非都还没记清楚,他不可能告诉任何人,显然只有古德里安教授知道这个号码。 “路明非么?”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诺诺的声音。 “是我,不是我还能是谁?有什么事吗?”路明非抓抓头。 “我这边刚得到一个消息,中国地区招生列表上临时又添加了一个人,古德里安教授说明天就要飞机去BJ,所以让我打电话给你让你今晚作决定。”诺诺说这话像是简单的例行通知,听不出什么情绪。 路明非一愣,有点着急起来:“能不能等明天啊?明天……” 他想说明天他们文学社活动,他必须考虑这是不是他此生仅有的机会,然后他就会知道陈雯雯是不是愿意接受他的表白了,如果接受了,他就想留在中国,反正去了美国也是人生地不熟,也见不着爸妈,如果不接受,他也就没什么好留恋惦记的了,可以潇洒地跟着古德里安教授去美国,在他的高中里留下一段神秘的传奇,一个成绩中下默默无闻的家伙拿到美国高等学府录取通知书一鸣惊人的传奇…… “恐怕不能,古德里安教授已经订好了明天早上的机票。”诺诺的口气很坚定,没有留什么余地。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然后挠了挠头:“那我知道了。” “什么叫做你知道了?”诺诺的语气似乎很严肃。 “就是说那就算了吧。”路明非说,“反正我对出国读书其实也没什么兴趣,到哪上大学不是一样呢是不是……”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股狠劲啊,真是个麻烦的痴情种子。”诺诺说,“时间不会为你停留,卡塞尔学院的门,对于每个人最多只开一次哦。” “不是什么痴情不痴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路明非蔫蔫地说,“我说话算数。” “不错,是条好汉,我真该给你鼓个掌。”诺诺似乎有些恼怒,“行!那就再见吧!” “他怎么说?”丽晶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古德里安教授紧张地搓着手,看向诺诺。 “他说那就算了。”诺诺耸耸肩,“果然没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没关系,小问题,反正教授你明天按计划飞去BJ吧。” “招个学生怎么比写二十篇论文还困难……”古德里安葛优躺在沙发上,有些发愁。 “可我不是他父母也请不动他父母啊,”诺诺漫不经心地看着刚做的美甲,“或者我是陈雯雯也行,可我啥也不是,那就是地狱难度了,教授你留下来也搞不定他的,接下来看我操作就行了。” “陈雯雯是谁?”古德里安教授茫然。 “不重要。”诺诺摆了摆手。 买完早餐奶回来,争吵已经结束了,路鸣泽还在卧室里守着电脑。 路明非看着没机会再用电脑,洗完澡之后就上床沉入了梦境。 三千层剑阶三千把剑,十五年来没什么变化,但路明非进入这里的心境每次都有一些变化。 路明非几乎是本能地拔剑而舞,但同时也在思考一些别的东西。 他想起今天和诺诺分别后他和陈雯雯又走了一段路,陈雯雯谈起上了大学大家就会分开了,可能只有暑假才能见面,可能很久都不能见面,很多好朋友就是这样慢慢地把彼此都忘记的。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陈雯雯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路明非深以为然,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他可怜的高中生活也会像十二岁至今那单调的人生一样,不会有任何值得回忆的地方。 所以明天那场为了分别的聚会上,他要挑战对他的人生来说很重要的一件大事,不过促使他作出这个决定的军师却突然下线,这有点无奈。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很可惜,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路明非了。 人生有很多选择,命运应该由自己决定。 …… 在生命中重要一天的那个傍晚,路明非在电影院的洗手间里给自己暗暗打气。 他站在镜子前,思索自己计划的每一个条件。 花,是他下午去河边采的,陈雯雯喜欢的蒲公英,都被他放进了提前准备的纸袋里。 今晚的仪容仪表这部分看起来也没有问题,路明非为此特意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扫平时没精打采的样子,婶婶给他配的那副深紫色的胶框眼镜倒遮住了他蔫蔫的眼神,看起来还有几分潮。 音乐也没什么问题,路明非用一包假中华成功和放映员大叔商量好,放映员大叔答应说开场前先放一段剪切的镜头,就是路明非最喜欢的那段Eve带着Wall-E突破音障那段,后面就有音乐,十二分的感人。 一切都很顺利的样子,路明非一边洗手一边这样想着。 “路明非你在这干什么?找你半天了。”赵孟华走进洗手间,看见路明非,试探地问道。 “我在洗手,什么事?”路明非转身看向赵孟华。 赵孟华吃了一惊,路明非此时的状态给人的感觉和平时大不一样,如果要形容的话,此刻的他好像正在安静地燃烧。 “没,没啥事。”赵孟华有些不太适应路明非这样的状态,避开了他的目光。“给你衣服,一会致辞的时候换上,陈雯雯说致辞的时候正式一点。” 赵孟华递出一个提袋,路明非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套两粒扣黑西装和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窄领带。这是一套典型的韩版西装,号码正合他消瘦的身材,一看就是为他准备的。路明非曾经很想买一套,不过婶婶没答应他。可陈雯雯怎么会知道他想要这么一套衣服? 路明非有些欣喜,但又感觉事情似乎在向着他没有意料到的方向发展,一时间有点踌躇。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只手机,想打电话给诺诺,参考一下狗头军师的意见。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停机。” 路明非慢慢合上手机。他想起他的狗头军师昨晚已经跟他告过别了。 他的另外的一个选择真的就此消失了,仿佛烟花和泡沫,短暂一闪过后就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个小女巫一样的陈墨瞳。但这是路明非选择的结果,他并不后悔,只是有一点点惋惜。 路明非还是换上了那一套西装,走进小放映厅的时候,第一个注意到的居然是苏晓樯。 “路明非?”苏晓樯眼睛微微睁大,“看不出来啊,今天蛮有精神的嘛!” 这是一件比路明非穿西装还要反常的事情,苏晓樯对路明非这个陈雯雯手下第一走狗向来是不假辞色,见面总要刺上两句,路明非今天居然能从她嘴里得到一句称赞,这令他不禁喜出望外,以为这套西装真的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路明非笑着道了谢,抬头看过去,突然皱了皱眉。 前面是徐岩岩和徐淼淼这对文学社里最胖的孪生兄弟,他们兄弟俩竟然穿着和路明非一样的同款西装,并排站在一起犹如两个篮球。 路明非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对徐岩岩问道:“你们两个也致辞?” “不致辞,我们是来当陪衬的。”徐岩岩说,“群众演员嘛,有工资拿不干白不干。” 路明非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突然上升为不安,好像有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让路明非去思考。 “一会你站在那个位置致辞。”赵孟华指着银幕前的一张复印纸说,“就踩在那里,别挡到屏幕中央,一会大屏幕上放文学社的照片。” 路明非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这些安排事先都没有和他说过,他感觉到事情逐渐在脱离他的掌控。 路明非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放映厅里的灯光迅速的暗了下去,只剩下舞台上的那页白色的复印纸格外的清晰。 致辞的时间到了,路明非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安与疑问,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他大步跳上舞台,站在银幕前那张复印纸上,等着黑暗里一束灯光忽然打在他身上。 下一步,他要大声对全世界说,陈雯雯,我喜欢你! 强光突然照花了他的眼睛,不是头顶上打下来的射灯,而是正面放映机的光,路明非的脸被这光照得一片煞白。全场发出了“嘘”的声音,路明非抬起手臂遮脸,一颗心沉了下去,就在这个瞬间,他知道了事情有变。 等到路明非的眼睛适应了强光,才发现徐岩岩和徐淼淼那对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像保龄球似的站在他的左手边,距离他远远的,肉肉的脸上没点表情。 路明非继续向着四周看去,这才发觉自己左手边有个巨大的英文字母“L”,一动不动。放映机投在银幕上的不是原计划中的影像,而是一些字符。 台下还是一片嘘声,路明非缓步离开那页复印纸,走到距离银幕几米的地方再看去。 他看到了投影出来的那一行字:“陈雯雯,Lve,Yu!” 真相大白了,有人在今天的一场大戏中塞给了路明非一个群众演员的剧本——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那行字完整地看应该是:“陈雯雯,i Love You”徐岩岩徐淼淼兄弟俩组成了那两个o,而路明非就是那个小写的“i”。 在场的所有人之中,能自导自演出这样的戏码的只有一个人。路明非转头,看到赵孟华捧着一大把深红色的玫瑰花在几个好兄弟的簇拥下跳上舞台来。 路明非并不在意赵孟华如何,他看向陈雯雯,陈雯雯在看着赵孟华,眼睛里仿佛夏天的露水那样,就要流淌下来。她和路明非谈及毕业的时候显得那么忧郁和沉默,这时候却截然相反,路明非看得出他眼里的快乐。 “回去回去!字母别乱跑啊!缺你就不成句了!”台下有人对着路明非喊。 路明非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回到台上去,他就站着看这场大戏。 “今天本来因该是我们文学社聚会,不过我就是借这个机会,”赵孟华大声说,“我们马上要分开了,我不想后悔,我想跟陈雯雯说的话屏幕上都有了。我怎么也要赌一把啊!要不将来分开了,天南海北见不着面,我喜欢一个人三年,谁也不知道,那不衰到家了吗?” 赵孟华这番发言意气风发,台下的群众也很捧场,纷纷鼓掌:“好!好样的!” “女主角!上台!女主角!上台!”赵孟华的准备显然很周全,连气氛组都有了。 一束射灯的光打在陈雯雯身上,她那身白色的裙子像是一片云烟,陈雯雯磨蹭着步子走上舞台,脸上红霞弥漫,赵孟华的好兄弟们都围着她,用一种兴奋的语气问道:“答不答应?答应就快啊!赵孟华很好的!” 路明非看着这一幕,,他屏蔽一切对他来说的杂音,此时此刻在他耳中,这喧闹的小放映厅寂静得如同图书馆,他一言不发地在等待,等待那个唯一可以打破寂静的人的声音。 “我也喜欢赵孟华的。”陈雯雯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 这句话对路明非来说不啻为晴空霹雳。又好像一阵风,轻易就吹灭了一缕小火苗,路明非突然感觉很累,简直想倒头睡上一觉。 在一片叫好声里,路明非听见“哇”的一声哭声,他抬头寻找那个人,看见一贯骄傲的苏晓蔷捂着脸跑出去了。 他有点想追上去拍拍苏晓蔷的肩膀安慰她一下,毕竟她是今天唯一一个夸了他一句的人。 比起自己,还是苏晓樯的落差和痛苦更深一些吧,毕竟当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苏晓樯拿下赵孟华只是时间问题,三年来苏晓樯的付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直到现在苏晓樯才发现的确是时间问题,问题是,苏晓樯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路明非揉了揉太阳穴,强打起精神。 “赵孟华,够了吗?”路明非说。 第六章 只要一个道歉 路明非的声音淹没在了喧闹的人声之中,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音乐声恰在此时响起,银幕上Eve带着Wall-E突破音障越过天空。那是一个小姑娘要用尽她的一切能力去拯救她心爱的小衰仔,最后它们在老式爱情片的音乐声里相依相偎。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感人!十分符合现在的场景,赵孟华搭着陈雯雯的肩膀,陈雯雯低头靠在他肩上。 放映员从侧门进来,嘴上叼着路明非送他的假中华,他对着路明非点了点头,爽朗地竖起大拇指,那表情仿佛在说着:“兄弟我靠谱吧?” 路明非没空去理那不合时宜的大叔,他身后的银幕上Eve慢慢贴近Wall-E的脸,场景十分温馨,陈雯雯笑着,她还是Eve,但路明非不是Wall-E,他什么也不是。 路明非想了很多,他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决定大闹一场。 路明非脱下西装,随手丢在了地上,然后扯下领带,一圈一圈缠在了右手上。 他越过人群,一步步走到了赵孟华的面前。 放映厅内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察觉到了路明非的状态很不寻常,不像是去送上祝福,反倒是像是去兴师问罪。 “路明非,你想干什么?”赵孟华将陈雯雯拉向身后,看向来者不善的路明非。 赵孟华那一帮兄弟们也围了上来,神色不善地看着像是要砸场子的路明非。 路明非没有管其他人,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赵孟华,他冷冷地开口,全然没有了往日蔫了吧唧的样子:“赵孟华,给我一个交代。” “路明非,你发什么疯?”人群里传来一句。 赵孟华脸色不太好看,他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恶作剧会让路明非反应这么大,他迟疑着开口道:“路明非,都是同学一场,大伙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我要往心里去,我还要你给我道歉。”路明非似乎对这话早有准备,赵孟华话音刚落这句话就追了上去。 赵孟华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在仕兰高中从来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过,这令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也不想扫大家的兴。”路明非说着,克制住去看赵孟华背后的陈雯雯的冲动,他怕自己一旦忍不住去看她,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就整段垮掉。 “我只要一个道歉。”路明非说。 放映厅里安静下来,有人看着路明非,有人看着赵孟华,还有人偷偷看着陈雯雯。 陈雯雯低着头,没人能看出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赵孟华看着路明非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愤怒与冲动,没有一切的负面情绪,只有十分自然的平静,赵孟华意识到,路明非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他坚定得如同一块顽石。 赵孟华思考了几秒,最终对着路明非低下了头:“对不起,路明非,如果我们今天的安排冒犯到你了,我向你道歉。” 路明非笑了起来,握着的右拳也放松了下来,他拍了拍赵孟华的肩膀,然后深深地看了陈雯雯一眼:“祝你们幸福。” 路明非看到,陈雯雯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未曾见过的奇怪东西。 路明非又笑了,这次是释然的笑,他转过身,向放映厅的大门走去。 那句喜欢,终究是没能开口,也没有人替他开口。 青春期的悸动人人都有过,但有一条潜规则不曾改变,那就是:喜欢不说出来是不作数的。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路明非的背影,正在这时,放映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红头发的女巫走进来,四下扫视着,目光如刀。 本就沉默的人群更加安静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个外人闯进了他们的聚会,这个人的光芒还压倒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向赵孟华讨完说法的路明非。 如果说路明非面对赵孟华时的气质像是一座山,那么闯进来的这个人就像是夏天正午的太阳,毫无顾忌地照耀每一寸空间。 耀眼,太耀眼了,耀眼得让路明非感觉她就是故意来出风头的。 “李嘉图,我们的时间不够了,活动还没有结束吗?”诺诺用一种清晰冷冽的声音说,声音同样不大,但放映厅里每个人都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的着装风格完全不一样了,原本披散的暗红色头发梳成了干练的马尾,深紫色的职业套装搭配着月白色丝绸的小衬衣,还用上了全套黄金嵌紫感简直让路明非也觉得有点腿软。晶的定制首饰,脚上那双路明非认不出牌子只知道肯定很贵的高跟鞋恐怕足有十厘米,这份压迫 “哦,也差不多快结束了,我正准备走。”路明非顺着诺诺的话讲,他不知道诺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出于对狗头军师的信任,他不介意配合一下。 “这是表演用的衣服么?质量不好,节目结束就换掉吧。”诺诺看向路明非缠着领带的右手,皱了皱眉头,顺手扯下来扔在一边,随后向身后招了招手。 两个妆容精致的女孩立即响应诺诺的指示,上来就拿着皮尺量着路明非的尺寸。 路明非刚要躲避,诺诺像是预判一般,已经从贴身的小包里摸出一把梳子来为他梳理起头发了,那种极致的温柔介乎于他老娘和她姐姐的感觉之间,令路明非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两个女孩在量完尺寸后就拿着五六件西装和五六双皮鞋不停地给路明非试穿和搭配,言语间似乎还在偷偷嫌弃裤子的裤型不好搭配。 “这才是我们的李嘉图·M·路啊。”诺诺面向着路明非的一众同学,脸上带着那种体贴备至的笑容。 而在同学们看不到的路明非这边,诺诺一边梳头一边高兴地捏着路明非那张紧绷的脸,把那张脸搓圆捏扁,好像得到了新奇的玩具怎么也玩不厌。路明非的气势全被捏下去了,只好苦着脸看她,知道她很得意于自己吃瘪的模样。这个小女巫似乎十分热衷于压倒别人,拯救别人,然后看着别人狼狈的样子开怀大笑。 “那个赵孟华存心整你诶,学弟。”诺诺说,手上还在不停的捏。 “我知道。” “那要不要学姐我来帮你找回场子啊?” “不用麻烦您老了,我已经让他道歉了。”路明非翻了个白眼,他怀疑诺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估计是想整点大新闻。 两个女孩好像是终于找到了觉得不错的搭配,最后把一页叠好的方巾放进路明非胸前的口袋里,以目光征询诺诺的意见。 诺诺微微皱了皱眉头:“时间紧急,也没时间过细修饰了,就这样吧。” “各位同学好,李嘉图今晚还有活动,我们就先走了,大家慢慢玩,玩得开心一点。”诺诺对着路明非从她进来开始就化身背景板的同学们微微欠身,露出那种标准的礼仪用微笑,冷漠,却又让人无从挑剔。 “李嘉图?”赵孟华说。 “名字,或者代号什么的,我们一般都这么称呼他的。”诺诺说。 “走啦!别傻愣着了!接下来还有要紧的事呢!”诺诺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路明非终于从那种僵硬的状态下解脱了出来,这时的他终于放松下来,脸上恢复了平时那种无所谓的表情,手插进了裤兜就向着外面走去,诺诺跟在他身后,看起来亦步亦趋,如果不是高跟鞋令她看着比路明非还要稍高一些,大概他会更有面子一些。 影院门口的灯下停着一辆是红得像是火焰的法拉利599GTB Fiorano,路明非看过汽车杂志,知道这东西差不多要500万。他犹豫地看看诺诺,虽然他猜测过诺诺可能很有钱,但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东西是不是诺诺偷来的。他现在心目中的诺诺是个小女巫和飞天小女贼,哪怕是很简单的事情她恐怕也不会使用些什么正常手段。 “喂喂,镇静一点,他们跟出来了,都看着你呢,要摆出一副‘法拉利算什么,我家里除了布加迪威龙就是迈巴赫’的表情啊!”诺诺一边打开副驾的车门,一边小声念叨。 “你应该知道我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个。”路明非窝进法拉利的真皮座椅里,懒懒地道,“我跟他们认识也快三年了,你说的那种表情我装不出来。” 诺诺钻进驾驶座,合上车门发动了引擎,这辆火红色的法拉利怒吼着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冲出,路明非看着车窗外那些同学们一闪而逝,好像连同他的过去也一起都抛在了后面。 两人上车之后谁都没有再说话,诺诺开车有一种年轻人飙车特有的火爆,好像不甘心有人超过自己,火红色的法拉利在高架路的车流中肆意穿梭,将无数车辆抛在后面。 车身猛地一震,好在路明非一上车就系好了安全带,诺诺猛打方向盘拐下了高架路,驶入了一条看不见人迹的小道。发动机居然熄火了,车停在一家24小时的药店门前,这条街上只有这家店门口有这么点光。 路明非看了一眼油量表:“没油了,好事,你这么开车我挺怕的,都没敢跟你说话。” 诺诺撩了撩自己那暗红色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道:“怕什么,我十四岁就开始开车了,像你这样的从现在开始学车,学个十年估计也没有我现在的水平。” 这个红头发的小女巫好像生怕有谁不知道自己的优秀,处处都要显得高人一头。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路明非试探着给出了一个建议,“要不走几步去打车?” “我穿了高跟鞋,脚疼,不想走路。”诺诺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等他们派车来接我们吧。” 路明非看着诺诺低头发短信,突然问道:“你们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我们’对你可没这么好,是‘我’对你这么好,学院可管不了你喜欢谁,古德里安教授现在还在宾馆里傻等你的电话呢。”诺诺猛搓了一把路明非的头,把梳好的头发又弄得乱糟糟的,“算我还你一个人情,你不是还请我吃冰淇淋了么?” “一个冰淇淋值那么多钱啊?”路明非看着诺诺,“是不是你早就计划好了,就等着看我出丑呢?我看你连穿高跟鞋都不习惯,不像是喜欢搞这种的人。” “嘁,我要整你还用得着这么麻烦?”诺诺翻了个白眼,“我穿我原来的那一套出的门,看你上台就知道你被人整了,这才临时开车去买了套衣服,换上就去找你了,时间凑巧罢了。而且我看你也没出啥大丑嘛?不是还逼那个赵孟华给你道歉了吗?哈哈,昨天晚上你拒绝学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小子有种!” 路明非看着她的眼睛,知道了她没骗人,心里多少有点小感动,不过他没作声。 “好了,现在你也没什么念想了吧?”诺诺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你看,你惦记的陈雯雯已经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你算是彻底失败了,要不然,我们按原计划来?你来卡塞尔学院当我学弟,姐姐我以后罩着你,也不枉我这么仗义。” 路明非脸上有些烧,诺诺的这番话多少有点不给他面子,不过他也无可奈何,孤胆剑客在宿命对决里输了,这也是故事里时常有的事情,不太能避免得了的。 “别提陈雯雯了,你说的按原计划来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卡塞尔学院的大门对每个人只开一次吗?”路明非觉得有点尴尬,摸着鼻子说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诺诺打了一下路明非的头,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你实在介意这个,我建议你以不是人的身份报名卡塞尔学院。” 路明非自然不是什么傻子,刚才只是没话找话罢了,他低着头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最开始就提出来的问题:“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我?” 第七章 卡塞尔之门 见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诺诺耸了耸肩,摊手道:“除了可以用左手右手触控板和红点自由的打《星际争霸》以外,你还有什么特长?但如果我说我们是因为这个才招你,你自己信么?” “况且,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也不会比你自己更清楚。”诺诺这样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明非,像是要把他看个通透。 路明非心说我身上特殊的地方可大着呢,搞不好是个在世剑圣啥的,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不大可能是这个卡塞尔学院招自己的原因,便也假装不动声色的样子。 “那就说说你知道的吧?”路明非说着,语气里带了点讨好,“咱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不如把能说的都告诉我,加深一下咱们的革命友谊嘛。” “我只能告诉你,学院对你非常重视,招你入学不是古德里安教授的决定,而是校长的决定。至于校长为什么那么看好你。”诺诺眼角眉梢流露出一股促狭,“叫姐姐我就告诉你。” “姐姐。”路明非低眉顺眼,毫不犹豫,反正叫一声姐姐又不会少块肉。 “嗯,真乖。”诺诺笑得肆意快活,“不过我也不知道校长为什么非要招你入学。” “不过我真的觉得加入我们是最好的选择了,”路明非正要发作,诺诺又接着说,“我们是正规学院,又不是国际人口贩子,还给你一笔正常人看了都会眼红的奖学金,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我这时候还说你的成绩还凑合都显得虚伪了。要是你真想知道原因,那等你入学之后亲自去问校长好了,你要是实在不肯答应,那我们当然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 路明非知道从这女孩口中再得不到什么消息了,于是他光棍地道:“行行行,我答应,不答应还能咋办?我也没复习好,参加高考大概也考不上好学校。我今天在这些同学面前出那么大风头,搞不好明天就搞得全校皆知了,我要是还回去跟他们一起坐教室里上课,他们会怎么想我呢?” “反正我已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社会性死亡了。”路明非挠了挠腮帮子,感觉这时候要是来根烟会更有感觉,不过他还没成年,也根本不会抽烟。“我觉得我已经没法回去了,我脸皮还没那么厚。” “想好了?这边真没什么留恋的了?”诺诺这时候反倒语气揶揄起来了。 “我警告你别激我嗷,”路明非瘫坐着,没好气地说道,“你再激我说不定我一气之下换个城市隐姓埋名找家电子厂上班去了,咱们谁也讨不了好。” “要是真想好了,那就用学院给你那部手机给古德里安教授打个电话,这样才算是正式生效。”诺诺提醒道,“给你先说好,签了协议可就不能反悔了,你要是敢反悔,信不信我绑也要把你给绑回去。” 路明非摆了摆手,打开那部手机,拨通了通讯录里唯一的那个古德里安教授的号码,古德里安教授显然也正在等着他的电话,几乎是秒接。 “明非我现在在BJ,你已经想好了吗?”电话里响起古德里安教授急切的声音。 “古德里安教授,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好在文件上签字了。”路明非语气轻松,似乎作出这个决定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签字同意吗?”电话那边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显得比路明非要紧张得多,似乎反倒他是个苦苦求学的学子,而路明非才是那个能决定他能不能上大学的教授。 路明非不解的看了旁边的诺诺一眼,诺诺比了一个鬼脸。 “签字同意啊,签字当然就是同意了。”路明非觉得自己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废话。 “声纹验证通过,获得本人亲自授权,流程开始。路明非,编号A.D.0013,接入卡塞尔学院。我是卡塞尔学院秘书诺玛,很高兴为您服务,您的机票、护照和签证将在三周之内送达,卡塞尔学院,欢迎您的加入。”电话那头原本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忽然切换成了一个清越的、略带机械的女音。 “诺玛,别挂电话,让我接着说两句。”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重新连接,“明非,刚才是我切到学院秘书那里帮你做声纹验证签字,剩下的事情诺玛都会解决好的,你等着邮件就好了。你和诺诺在一起吗?你们呆在那里不要动,我立刻就派交通工具去接你们,这边还有几个文件需要你本人出面签字。” 电话匆匆的挂断了,路明非从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中听出了欢呼雀跃来。 “诺玛是学院的中央电脑,是个拟人电脑,用现在时髦的说法应该叫人工智能,总之她很强大,什么事情交给她都会解决好的,你只要声纹授权,诺玛就把一切悄无声息的做好了,她绝对一流!”诺诺说,“下车吹吹风吧,等一会儿就行了。” “哦,好。”路明非伸了个懒腰,说。 诺诺毫不犹豫地脱掉了高跟鞋,也不在意袜子会不会弄脏,就这么下了车。 “这样就舒服多了,我最讨厌穿高跟鞋了。你看我为你作出了多大的牺牲!”诺诺说着,瞪了路明非一眼,“还有,我费尽心思给你出谋划策,我记得你说要请我吃饭来着吧?” 路明非据理力争:“我的卧龙军师,当初说好的事成之后请你吃饭,这事没成不说,当时我想找你商量还联系不上,这道理上讲不通吧?” 诺诺思索了一下,然后说:“断联这事是我做的不地道,不过后面至少也算将功补过了,你总不能昧着良心说我没有功劳,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背锅也轮不到我头上,一句话,这顿饭你请还是不请?” “请请请!”路明非拿这个小女巫根本没辙,“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什么时候请你行不行?” “那我把这顿饭存着,等你将来发达了,请我吃一顿顶好的。”诺诺说。 “那我将来再发达还能有你发达啊?”路明非已经了解了怎么说话更能哄这要强的小女巫开心。 “哈哈,说得也是,小弟你很上道嘛!”诺诺看起来很高兴,拍了拍路明非的后脑勺。 隆隆的巨响在黑暗的夜空中回荡,路明非抬起头来,看见低空飞行着逼近的巨大黑影。 “不会吧?这么豪横?”他喃喃的说,此时此刻他才了解了古德里安教授在电话里说的“交通工具”是什么意思。 “老家伙这么着急来接你啊?”诺诺也扁了扁嘴,“直升飞机都派过来了。” …… 路明非躺在床上,意识沉入梦境。 这次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手拔剑挥舞,而是径直向上走去,直走到剑阶从上往下数第九层的平台上,那里静静放置着一把华美的连鞘古剑。 《越绝书·外传记宝剑》载:“扬其华,捽如芙蓉始出。观其釽,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此所谓纯钧耶?” 古剑名为纯钧,是一把尊贵无双之宝剑。 路明非抓住这把连鞘古剑,盘坐在平台上,横剑于膝,安静思考着。 今天的事情很多,有一些事情路明非之前没空去理会,现在才来一探究竟。 就在昨晚路明非与赵孟华对质的那个时候,原本路明非的打算是如果赵孟华坚持不肯道歉的话,他无论如何都要先给他肚子上来一拳。 正在当时路明非快动手的时候,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把剑,那把剑简直像是要响应他的召唤一般,几乎给路明非一种它要突破梦境,跃迁到现实之中一样的感觉。 然而这样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多久,当赵孟华道歉,路明非放下动手的念头时,那种悸动就平息了下来,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路明非当时没有去管这件事,但对剑阶内的三千把剑,每一把他都能轻松辨认出来,也正因此他也能清晰地记得,之前在他脑海当中几乎跃然而出的那把剑,正是这把放置于顶层第九平台的纯钧剑。 路明非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片剑阶陪伴了他十五年之久,这里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召唤?这种事情未免也有点太过于天方夜谭了一些。路明非本能地否认这种事情,但他终究还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更何况比起他能召唤出梦中的宝剑这件事,在梦中练剑这种事情的魔幻程度也毫不逊色——然而这就是事实。 路明非心里痒痒的,难道说自己真有这方面的神奇能力?活了快十八年,自己的挂终于要到账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啊……”路明非抚摸着纯钧的剑鞘,内心冒出一个又一个疑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是纯钧剑?其他的剑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这么多的疑问积攒在心里,路明非决定一个一个来验证。 路明非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分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昨晚的情况对路明非来说自然是很特别的,甚至包揽了路明非人生中的很多第一次,例如第一次准备和喜欢的女生表白,第一次坐法拉利等等,而在纯钧剑剧烈反应的那一刻,同样也是路明非人生中的一项第一次——第一次想和人动手。 是的,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在路明非这快要十八岁的人生中,居然没有一次升起过想要和人动手的念头,这么看来,路明非简直担得起一句活菩萨的称号。 不仅是没想过和人动手,路明非也没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会剑术这件事,在和人发生什么矛盾的时候也是保持着最大的克制,路明非这种表现就是一般意义上标准的“老实人”。 “是否是我想要和人战斗的时候,就会有剑阶的剑来响应我呢?”路明非回想着当时自己的状态,那是一种蓄势待发,做好了战斗准备的状态。 路明非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了,他站了起来,顺势拔出了纯钧,像往常那样舞动起来。 路明非持剑,仿佛面对着一个同样剑术高超的假想敌,在出剑的那一瞬间,路明非像过去千千万万遍那样,身随剑走,神与剑合。 一剑刺出犹如长虹贯日,剑尖凝滞在半空,路明非整个人就像一尊雕塑那样,维持着出剑的姿势。 路明非目光越来越亮,在出剑的那一刻,他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其实路明非在这剑阶用每一把剑演练的剑法都不一样,这时因为路明非使剑都是顺应着每一把剑的剑理而运用剑法,这就是人剑合一,在练剑的时候路明非觉得自己是与剑心意相通的,这一点当然十分特殊,但路明非却并没有在现实里练过剑法,因此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至此,路明非对昨晚的情况有了一个猜想,或许是自己与赵孟华对质的时候,短暂地与纯钧剑产生了共鸣,这才促使了纯钧剑产生那样的反应。 路明非继而想到,或许自己在现实中实现与剑共鸣的时候,就真正能将这片剑阶的剑召唤出来了,而与剑共鸣这一点,自从路明非八岁时第一次挥剑的时候就能做到了。 而这个想法,还需要明天醒来才能验证,这么想着,路明非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便放好纯钧剑,缓缓沉入最深的睡眠当中。 路明非醒得很早,他偷偷溜出家门,去到顶楼的天台,这里平时没有人会来,足够隐蔽,而且路明非还十分熟悉,正是一个做实验的好地方。 路明非闭上眼睛深呼吸,缓缓摆出架势,同时在脑海里勾勒出一柄剑的造型,他左手置于腰间,右手作拔剑式。 “铮——” 路明非睁开眼睛,剑尖刺破空气,微微颤抖,发出一声悠扬的剑鸣。 第八章 阶级 芝加哥火车站那教堂般的穹顶下,路明非拿着一张火车票,茫然地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路明非跨越重洋此刻来到了这异国的土地上,这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但他现在觉得宁可自己是在做梦。 经过芝加哥海关时,他带的几十张盗版PS2光盘全都被扣了下来,身上的500美元扣完罚款之后只剩下了20。 作为路明非大学生活的开始,芝加哥这座城市随后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路明非手上那张随着诺玛的邮件快递来的CC1000次快车的火车票,在火车站的列车时刻表上根本查不到。 这样的问题在随邮件附送来的名为《卡塞尔学院入学傻瓜指南(路明非版)》的厚厚手册上也没有记载,如此说来,只能是意外了。 路明非推着那两个加起来大约和他体重差不多的行李箱,一边走一边思考。 如果说是意外的话,以招生的时候学院那样的大费周章来看,乐观点想说不定那个无所不能的学院人工智能秘书诺玛已经开始安排人来接了,悲观点想的话那就是也许他已经被忘记了,在这异国他乡,浑身上下只有二十块钱的路明非只能露宿街头,成为美利坚传统流浪汉了。 路明非想了一会儿,也不着急了,他去赛百味花了六美元买了一份三明治和可乐的套餐,然后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顺带一提,那部学院送的诺基亚N96手机已经被叔叔作为临别礼物珍藏了,自己现在手上的是叔叔淘汰下来的旧手机。 “您好,卡塞尔学院秘书诺玛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手机里传出诺玛那温和清越略带机械感的声音。 “诺玛,我现在被困在芝加哥火车站了,列车时刻表上没有CC1000次快车的信息。”路明非简要说明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声纹验证成功,确认为编号A.D.0013学生路明非,确认权限:S,路明非同学您好,正在确认您的情况,已为您联系距离最近的工作人员,请在原地稍等。” 诺玛那温和的声音给予了路明非强烈的安全感,令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你好,请问你是路明非吗?”没过多久,一个人坐在了路明非旁边。 在异国他乡能听到一口如此流利的中文委实令路明非感到十分亲切,他转头看向旁边这人,不禁愣了一下。 这是个高且魁梧的年轻人,具有显著的日耳曼人的外貌特征,埋在络腮胡里的面孔仔细看倒也算得上是英俊,一双眼睛如烛火般闪亮,只是那身墨绿色的花格衬衣和拖沓的洒脚裤不知多久没洗换了。在美国这地儿遇见这样的打扮多半就是本地特色流浪汉了,甚至一般的流浪汉大概都穿得比他像样点儿。 “芬格尔·冯·弗林斯。”这个年轻人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学生证,以证明自己并非是闲杂人等,“我在这附近等学院列车,就被诺玛调过来接你了。” 除了学生证,这个自称芬格尔·冯·弗林斯的年轻人还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磁卡票来,和路明非那张CC1000次快车的票一模一样,漆黑的票面上用银色绘着枝叶繁茂的巨树花纹。 还没等路明非开口,芬格尔继续说道:“兄弟你有没有多余的一美元,借我买杯可乐。” 路明非心想或许流浪汉未必不是眼前这个芬格尔的另一个身份,满足了他的请求。 “兄弟我很欣赏你,你看起来很有义气!”芬格尔四仰八叉,毫无形象或者说很符合他的穿着形象地坐在长椅上,大口啃着三明治,喝着路明非贡献出的那一美元买的可乐。 路明非这才有空和这位师兄说起正事:“师兄,你几年级?” “八年级。” “八年级?”路明非被可乐呛了一下。 “哦,其实是大四,不过我延期毕业了,也就是留级。”芬格尔说。 “那怎么说八年级?” “因为我留了四年。” 路明非感觉这话说着很惊悚,眼前这个芬格尔搞得像是卡塞尔学院的地缚灵似的,难道学院毕业真有这么难? 这令路明非对自己的未来担忧了起来,于是他决定换一个话题:“这么说,你以前应该坐过那趟车?” “每个学期开学的时候都坐,否则就只有坐直升飞机过去。学院在山里面,只有这趟火车去那里,没人知道时刻表,反正芝加哥火车站是没人知道,最后一个知道那趟列车运行时刻表的列车员前年死了,他说那趟车从二战前就开始运营了。”芬格尔说,“不过别担心,车总会来的,阶级低的人就得等车。” “阶级?”路明非察觉到之前诺玛曾说过的一个词。 “一种类似贵族身份的东西,你可以理解为是在学院行动的权限,阶级高的学生会拥有一些特权,学院的资源会优先向他提供,比如优先派车什么的。”芬格尔解释道。 “那你读了八年书也还不够高?”路明非不解。 “你觉得一个八年都没毕业的学生,在学院的阶级应该有多高?实不相瞒,我正在退学和补学分的困境中挣扎。”芬格尔摊手道。 “这个卡塞尔学院毕业很好找工作么?你把四年级读了四年都还不舍得退学?” “不,他们毕业包分配工作!”芬格尔打了个嗝儿,十分响亮。 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讲,路明非便跟着芬格尔回到了芝加哥火车站去等车。 路明非问起列车还要等多久,芬格尔说一般情况下都是深夜才发车,运气不好的话甚至要等个两三天,阶级低就是这样。 路明非顺便问了一下芬格尔的阶级处于一个什么地位,芬格尔很坦然地说大约是中世纪的农奴阶层差不多的水平,路明非感觉或许自己的阶级比芬格尔这个农奴高点,不过好像也高不了多少,毕竟也还是得在这等车,据芬格尔说高阶级学生到车站就会有人来接了,走VIP通道,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令路明非情绪有点不高,芬格尔还安慰他说其实阶级比农奴更低的也有,有人的阶级像是牛马。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沦落到成为牛马,到目前为止他对卡塞尔学院也还基本上算是一无所知,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路明非靠在候车室的木制长椅上,眯起眼睛,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让他感觉有些疲倦。 意识来到剑阶,路明非没有急着练剑,而是蹲下来抚摸着面前的宝剑,这么做令他心情平静下来,慢慢地恢复着精神。 这是一把造型精美的八面汉剑,放在这剑阶的三千把剑当中,它并不算出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名气,但路明非对它情有独钟。 路明非三岁时第一次看到的剑,八岁时第一次挥动的剑,包括前几天第一次从剑阶召唤到现实的剑都是它,路明非觉得它和自己很有缘分,这柄剑没有名字,路明非就为它取了一个名字——三尺雪。 轻轻将三尺雪拨出寸许,路明非从雪亮的剑身上看到了映出来的自己的脸,正在此时,一小片阴影笼罩了他的头上。 “什么人?!”路明非目光一凛,拔剑后跳,直指那一小片阴影的来源。 那是一个男孩儿,大约十三四岁,身上穿着一身纯黑的小夜礼服,稚嫩的脸上映照着辉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黄金般的瞳孔,里面流淌着火焰般的光,仿佛一面映着火的镜子。 路明非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如何进入到这片剑阶的,这里向来只有他与那三千把剑,这令他产生了一种被入侵的感觉。 那男孩被路明非用剑指着,却也仍旧没什么动静,只是静静地看着路明非。路明非感觉他脸上似乎蕴藏着那种好像“我已经活了几千年”的悲伤和沉默,但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路明非,眼睛一眨不眨。 “交换么?”男孩开口道。 “什么什么?”路明非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交换么?”男孩再次问。 “换什么?我身上没钱了——不对,你到底是谁?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路明非迷茫了一瞬间,但很快反应过来,问道。 “那你还是拒绝了?”男孩黄金般的瞳孔之中光芒炽盛。 正在此刻,这片剑阶之中,三千柄剑同时出鞘,发出各异的剑鸣,剑尖同时指向了那男孩。 “哼!”男孩的身形突然破碎消失,只留下一声不满的冷哼。 “醒醒。”芬格尔摇醒了路明非。 “把行李收好,学院接你的人来了。”芬格尔指着身边的一个人说道。 那是个穿墨绿色列车员制服的人,他的帽子上别着金色的列车员徽章,手里还拿着一个刷卡机。 “请把车票给我,刷完我们走VIP通道上车。”这个列车员拥有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他面带微笑,温和有礼地对路明非说。 路明非把票给他,列车员在刷卡机上一划,绿灯亮起,同时响起一阵欢快的音乐。 “真抱歉,路明非同学,我们的调度上出了点问题,你的阶级是‘S’,可是很少有那么高阶级的人,所以系统出错了,原本你下飞机就会有人接你才对。”列车员说,“现在跟我们上车去吧。” “‘S’?”芬格尔瞪大了眼睛,“不是只有校长是‘S’么?” “不只,不过不超过十个人。”列车员说着,然后看向路明非,“我们准备出发吧。” 路明非点点头,正要跟上,见芬格尔还留在原地,疑惑问道:“你不一起来吗?” “什么?我可以一起吗?”芬格尔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路明非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反应搞得摸不着头脑,还是那列车员耐心解释道:“这是为你开通的专列,芬格尔的阶级已经降到了‘F’,按照惯例不能乘坐专列,当然如果你要带上他的话也没有问题。” “又降了啊,这下真成牛马了。”芬格尔嘀咕道。 路明非这才领会到什么叫作特权,想了想还是说道:“那还是带上芬格尔吧,这还要等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 “我就知道你是讲义气的好兄弟!”芬格尔热情地拍了怕路明非的肩膀,看起来很兴奋。 他们跟着列车员走VIP通道上月台。那辆CC1000次快车是黑色的,车身呈流线型,充满了美感,耀眼的银白色藤蔓花纹在黑色的漆面上展开,华丽得如同一件艺术品。那唯一一扇滑开的车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古德里安教授。 路明非换上了卡塞尔学院的校服,白色的衬衣,墨绿色的西装滚着银色细边,深玫瑰红色的领巾,胸口的口袋上绣着卡塞尔学院的世界树校徽,衣服做的贴合无比,简直让人怀疑是量身定制,路明非翻开袖口,看见了里面用墨绿色线刺绣的名字,“Ricardo·M·Lu”。 上流,太上流了。除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校服,这列车的车厢是更是典雅的欧式风格,四壁装饰着维多利亚风格的花纹墙纸,舷窗包裹着实木,墨绿色真皮沙发上刺绣金线,没有一处不精致,没有一点不奢华。在这样的环境,穿上这样一身校服,路明非感觉好像连自己都变得上流了起来。 路明非、芬格尔和古德里安教授隔着一张橡木条桌对坐着。 “咖啡还是热巧克力?”古德里安教授问。他背靠着墙,路明非注意到,那后面是一幅被帆布遮挡起来的巨画。 “热巧克力。”芬格尔举手。 “没问你,把腿从沙发上放下来,接下来是新生入学辅导时间,你给我严肃点。”古德里安教授训斥了芬格尔一句,然后看向路明非,“明非,我是学校临时指派给你的新生导师,你也可以要一杯烈性酒什么的。” “喝酒……就算了,我还没到饮酒的年龄。”路明非缩了缩脖子。 “既然这样,这里有份保密协议你签署一下吧。”古德里安教授递过一份文件来。 第九章 卡塞尔职业技术学院 签完那份拉丁文混合着英文写就的古怪文件,路明非看着古德里安教授吐槽道:“这燕国地图也太长了。” 古德里安教授显然没有能理解到这个中国古老典故的梗,倒是一旁的芬格尔笑了起来。 “我也觉得学院对野生高阶级新生招生的铺垫太长了一些,但这是学院特色,不可不品尝。”芬格尔朝路明非挤了挤眼睛。 古德里安教授轻咳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得懂中文,然后严肃脸道:“接下来我说的话都是新生辅导的一部分,请仔细听。首先,根据校规,学院要求每个新生都要参加入学资格考试,我们称之为‘3E’考试,不通过考试的学生将不予录取,你的奖学金也就暂时不能生效。” “这可真是……令人惊恐。”路明非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作为一家在美国教育注册部的正规大学,卡塞尔学院一直致力于向有特殊才华和能力的学生提供高质量的进阶教育,给他们提供各种可能性,并且推荐工作。”古德里安教授语速飞快地念完这段话,“这是我们官方对外的统一口径,虽然有所隐瞒,但的确没有一句虚假之辞。” 路明非按古德里安教授所说的那样认真听着,他知道后面的话才是重头戏。 “我校的学制是正常的四年,芬格尔这样延期毕业四年的是极个别。”说到这里的时候,古德里安教授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在“极个别”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我校执行的是古典封闭式教育,所有学生都必须住校,结业的时候,我们会颁发给毕业生正式的学位证书,但是有一件事需要补充,那就是如果你想读本专业的硕士或者博士,只能选择本校就读,因为卡塞尔学院从任何意义上都是一所独一无二的大学——包括本校的所有专业,当然如果你想跨专业考研或者读博,我们可以为你向全世界任何一所高校写推荐信。” “照这么说的话,贵校的毕业生毕业之后就业前景不是很明朗啊。”路明非挠了挠头。 “相对于其他高校来说,的确是这样的,”古德里安教授也很坦然,丝毫不否认这个问题,“所以我们的毕业生都包分配工作,属于行业内自产自销。” 路明非听着感觉有点不对味,这描述怎么听着像专科似的,难不成这卡塞尔学院全名是卡塞尔职业技术学院? “那么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部分了。”古德里安教授说着站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扯下了身后那巨幅油画上的帆布,“卡塞尔学院之所以独一无二,是因为我们整个学院的研究对象也是独一无二的。” 路明非对那幅画好奇已久,此时抬头终于一睹它的真容,顿时目光一凛:“……龙?” 那是一副很有美感的巨大油画,天空是死寂的铁灰色,画幅的正中是一条黑色的巨龙,它的双翼挂满死人的骷髅,它的脚下是数不清的尸堆,那伸展开巨大的膜翼后面是一颗巨树,巨树已经完全枯死,无穷的树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织成了一张密网,宛如交织的命运。 “更准确的说,是龙皇尼德霍格。”古德里安教授解释道,“如果你对北欧神话有所了解的话,就会知道这个大家伙啃食了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从而开启了诸神黄昏。卡塞尔学院所有研究方向都指向了龙类,我们有炼金工程学、魔动机械设计学、龙族宗裔理论等等不同的学科供你学习,但是最终我们的目的都是——” “屠龙!”古德里安教授停了一下,看着路明非,缓缓吐出了那两个字。 路明非骤然惊了一下,那两个字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吼叫,随即现实骤然在眼前崩碎,他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剑阶。 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难道我昏迷了?路明非正疑惑着,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每次见你都只能在这个地方,真是晦气。” 路明非看到了声音的主人,之前在芝加哥火车站,也是在这里看见的那个男孩就在坐在他身边。 “你到底是谁?”路明非皱眉,这件事情,这个人都太诡异了,为什么他可以来到这里?他简直像一个只会出现在他梦境里的幽灵。 路明非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孩,他从不曾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孩,他的五官稚气未脱,带着一种介于男孩和女孩之间的中性的精致可爱,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轻盈,仿佛不曾染过凡尘。 “我叫路鸣泽。”男孩轻声说。 路明非觉得他一定是在开玩笑,路鸣泽他可太熟了,小老弟嘛!他俩睡一个屋都好几年了,小时候长得还挺可爱的,可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矮胖矮胖脸上还长满了青春痘的小胖子。眼前这个男孩但凡与他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他路明非当场把这剑阶三千把剑吃掉。 “夕阳?你上来啦?”男孩看着路明非,开口道。 路明非就近拔出了一把剑,指向男孩:“你到底是谁!” “夕阳的刻痕”是他用QQ小号扮女生的名字,他用这个ID装成文艺少女调戏路鸣泽,路鸣泽每次看到他上线都会说这句话。 “这是你第二次用剑指着我。”自称路鸣泽的男孩说,“明明是你召唤的我,却还问我的名字——这个地方真讨厌。” “我到这里是来为了为你解惑。”路鸣泽接着说,“正如你所听到的那样,哥哥,你的新生导师说的都是真的。” 那一声“哥哥”叫得那么自然,让路明非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收了剑,说道:“你别这么叫我,瘆得慌。” 路鸣泽没有理会他的话语,只是用吟唱般的语调继续诉说: “黑龙之王尼德霍格, 龙族唯一至尊、至德、至力的皇帝, 数千年前祂被杀死在了自己的王座上, 祂巨大的尸体被放置在了山顶, 祂的双翼一直垂到山脚。 祂的血像岩浆一样流淌下来, 染红了整片大地, 冰雪为之融化, 血色的水汽升上天空, 变成暗红的云, 降下了猩红的雨。 杀死祂的人沐浴着血色的雨欢呼, 他们欢呼那一天皇帝被弑杀, 他们欢呼新时代的开启。” 说完这些,路鸣泽看了路明非一眼,身形渐渐淡去,只留下一个空灵的声音缓缓回荡在剑阶之中。 “总有一天,我会拆了这里。” 路明非总觉得从那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淡淡的怨念。 睁开眼睛,路明非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真皮长椅上,身上盖着的毛毯看起来也很昂贵,再仔细观察四周,全是书柜。 这是一间装饰古雅的书房,古德里安教授正坐在书桌前翻阅着一本书。 “你醒啦?”古德里安教授抬起头看向路明非,他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乱糟糟,“你在入学辅导的时候太惊恐,直接晕倒了,现在我们已经到卡塞尔学院了。” “以前接受入学辅导的学生也有很多都表现得比较惊讶,毕竟是颠覆世界观的事情,不过像你这么大反应的,真是前所未有啊。你对龙……”古德里安教授两手一摊,“真的有那么大的恐惧?其实从本质上来讲,它们也不过就是比较强大的生物而已。” “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路明非摇头,其实他对这个所谓屠龙并没有什么特别惊讶的地方,比起自己能从梦境里召唤出剑来,龙族的存在或许更能得到一些合理的解释,不过他也没表现得太波澜不惊,而是假装惊讶地道,“不过,你说的那可是屠龙!” “当然是屠龙,你并没有听错。”古德里安点头,再次确认道,“在你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地方,这件事已经进行了几千年。我们所熟知的以人类为主角的历史里没有龙族,但是另有一部特殊的历史字里行间全都是龙族的身影。” “历史上被我们称之为‘血裔’的屠龙家族大多数都已经消亡,一部分没有消亡的家族也放弃了屠龙这项事业,在这个新时代,屠龙已经没法再依赖家族传承了,所以我们学院的创始人,一位杰出的屠龙伟人决定引入现代的教育机制,于是卡塞尔学院应运而生。”古德里安教授向路明非伸出手,“欢迎加入卡塞尔学院,路明非!” “呃——”路明非犹豫着没有去握古德里安教授的手,“所以其实卡塞尔学院真的是一所培训屠龙高手的专科学校?” “不,当然不是。”古德里安教授摇头道,“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毕业后的学历是货真价实的本科毕业,这一点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空口无凭,我还是需要一点实证。”路明非说。 “好!对于有些新生,当然应该给他们看实证!”古德里安教授似乎是早有准备,拍了拍手。 书房的门应声而开,一个长着东亚人面孔,一看就是个日本人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进来,他的左右手各提着一个保险箱,保险箱边角包着银色的金属,看起来很厚重很有安全感。 那人把两只保险箱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对着路明非鞠了一躬:“你好,我叫富山雅史,现任卡塞尔学院的心理辅导教员,非常高兴认识我们的‘S’级新生,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S’级新生。” 见这位富山雅史教授这么有礼貌,路明非只好也对他鞠了一躬:“你好富山雅史教授,我叫路明非,还没有正式入学。” “没关系的明非,你很有潜力,一定能通过‘3E’考试顺利入学的。”古德里安教授竖起了大拇指,显然意思是路明非是最棒的。 路明非不知道古德里安教授对自己哪来的那么大信心,他甚至连那个“3E”考试具体要考哪些内容都不知道。 “我带来了两件可以确凿证明龙类的存在的确切证据,这两件文物的保密等级都很高,是我们特意从学院档案馆里申请下来的。”富山雅史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保险箱的指纹和密码锁,将那层层泡沫塑料覆盖下来的东西展示给路明非。 那是一片黑色的鳞片,表面光滑得像是打了蜡,鳞片大约有半个巴掌大小,呈现出完美的盾形,简直是一件艺术品。 富山雅史抓住路明非的手,轻轻放在了这块黑鳞上面:“试试手感。” 路明非小心地拈起这块黑鳞,它的质感有点像是某种金属,冰凉且坚韧,但重量却很轻,更接近某种塑料:“这就是……龙鳞?” “没错,这就是龙鳞,是在楼兰古城发现的古文物。”富山雅史点头,然后往路明非手上塞了一个东西。 路明非有点傻眼,那是一把手枪。 “沃尔特PPK手枪,口径7.65毫米,初速280米每秒,有效射程50米,装备部的那群疯子们做了一些改进。你可以尝试一下用枪向它射击。”富山雅史把那块鳞片放在了墙角。 路明非当然认得那柄最经典的007手枪,他自从领悟到时代变了之后,就对枪械很感兴趣——或者说没有男孩子会对枪械不感兴趣,但能在军训上打出十强百环优秀成绩的男孩子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凤毛麟角,当时教官极力推荐路明非以后考虑一下参军,路明非觉得也不失为一条后路。 不过路明非还是觉得富山雅史教授有些草率了,新手玩枪的危险性是很大的,这东西并不容易掌控,想达成指哪打哪的成就除了看天赋就是要长久的练习。 他却是忘记了这里是年满18周岁就可以买枪的美利坚。 但要是让富山雅史教授就这么把枪收回去的话,路明非心里也有一种微妙的不甘心,这样一把货真价实的传奇手枪就放在眼前,对于任何一个男孩子来说都属于难以抵御的诱惑。 最终路明非还是没有吭声,他轻轻抚摸枪身,按照高中军训时候的所学,举起手枪,对准墙角的黑鳞,扣动了扳机。 第十章 即将展开的大学生活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震破了,头晕目眩,险些没被这手枪的后坐力顶得摔倒,开枪的那一瞬间,他就发觉了这把枪的威力已经足以踢出手枪的行列,如果是在游戏里,它的名字应该是“+13强化沃尔特PPK”,比起手枪,或许手炮这个称呼对它来说要更加贴切一些。 “装备部改造的安全性越来越差了!”古德里安教授捂着耳朵狠狠地瞪了富山雅史教授一眼,“下次不要给新生使用装备部出品的装备!” “要作为屠龙武器配备,至少也得能在四五代种留下点痕迹才行啊。”富山雅史说,“让新生提前适应一下装备部的风格是好事。” 路明非把这把手炮放在书桌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好像有点扭伤了的感觉。 富山雅史对着他鼓了鼓掌:“体格和准头都不错,你的潜力是货真价实的‘S’级。那么接下来来看看你的成果吧。” 路明非看向放着鳞片的那处墙角,鳞片已经被那一枪给崩飞,富山雅史捡起那块黑鳞展示给他看,上面光洁如新,表面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这这……”路明非瞠目结舌,“你们要和披这种甲的怪物战斗?” “不用这么担心,明非,”古德里安教授捡起了那枚变形的弹头展示给路明非看,“这种龙鳞的强度的确令人惊叹,但它的来源至少是三代种甚至次代种,这种等级的龙族在全世界现存的数量加起有没有超过两位数都不好说。” “好的,那么接下来我们来看第二项铁证。”富山雅史把那片龙鳞放回了保险箱里,接着说道。 “没有什么比直观地看到一条龙更能证明我们的话了。”富山雅史慢慢打开第二个保险箱,“路明非同学,接下来请看,造物的奇迹!” 纵使路明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那件东西也不禁吃了一惊。 那是一个有着金属底座的圆柱形玻璃容器,很像是那种生物实验室里会用来装标本的那种容器。 容器里用福尔马林溶液泡着一个生物,路明非看得分明,那是一条猫一样大的——龙。 这条或许是幼崽的小龙蜷缩着身体,很像是某种蜥蜴,但它背后收拢的膜翼证明了这绝非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品种的蜥蜴。 “这是一条五代种红龙幼崽,它还没死,纯血龙类很难死去,高等级的纯血龙族即使能够杀死也是暂时的,它们掌握着某种复生的手段——这些都会在你入学后的课程里学到,对龙族的研究甚至可以衍生出数门复杂的学科,它们是复杂程度不次于人类的种族。”富山雅史说道。 “不可思议。”路明非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条红龙幼崽,心中涌出一股奇异的热流,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在梦境里练了十年的剑,或许等待的就是眼前这一刻,推开超凡世界的大门的一刻。 容器里的红龙幼崽沐浴着路明非的目光,突然,那层覆盖着龙眼的瞬膜一颤,竟然张开了,那双黄金般的龙瞳顷刻间与路明非完成了对视。 红龙幼崽自头部至尾端骤然伸展开来,它伸长脖子向着路明非发出了一声怒吼,双翼一展,想要突破玻璃容器的束缚。 路明非看到,这条红龙幼崽在挣扎的同时,喉咙深处正微微泛着亮光,顿时眉头一皱。 书房内隐约好像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剑鸣,红龙幼崽喉咙处的那道亮光骤然熄灭,它痛苦不堪地咳嗽着,嘴巴里只飘出几缕黑烟,那玻璃容器似乎也十分结实,红龙幼崽的挣扎并没有在上面产生一丝一毫的痕迹,很快,红龙幼崽不再挣扎,重新进入了先前那样的死寂的休眠当中。 书房里很安静,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它……”路明非斟酌着用词,试探着道,“醒了?” 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对视了一眼,随后死死地盯着路明非,那样的表情简直像是在看怪物。 路明非被这两个老家伙盯得有些发毛。 “这条红龙幼崽的苏醒时间应该是2077年,在此之前还达不到它苏醒的条件。”古德里安教授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灼热,“除非是血统召唤!” “血统召唤?”路明非有些云里雾里。 “没错!明非,是你强大的血统唤醒了它啊!”古德里安教授激动地拍着路明非的肩膀,“现在你知道自己是多么重要了吧?” “等等等等!”路明非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有点心虚地道,“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跟我能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没干!” “你不需要干什么,明非,你的血统很强大,你是拥有着堪比次代种潜力的龙族血裔。”古德里安教授肯定道,“别担心,学院里绝大部分都是像你这样的龙族血裔。” “什么龙族血裔?我爸我妈可都是人类。”路明非道,“我也十分确定我是人类,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 “不不不,你当然是人类,这货真价实,不过你和你的父母一样,身体里存在着龙族的血统,换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是混血种,混血种的具体来由在之后的龙族历史课上会详细讲解。”富山雅史说道,“总之,路明非同学,你对入学还有什么疑惑的吗?” “呃,没有了,今天的信息量已经足够让我睡不着觉了。”路明非摇头道,“我们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没问题!”古德里安教授眼睛亮晶晶的,他伸出手,“那么,欢迎加入卡塞尔学院,路明非同学。” 路明非握住了古德里安教授的手,自今天开始,他正式加入了这所屠龙学院。 “拿好学生证,这张卡是你在学院里的身份证明,任何时候都能用得上。在学院里有什么困难或者疑惑的话都可以联系我,明非,祝你大学生活愉快!”古德里安教授收起路明非填好的选课单,微笑道,“接下来学院会安排好工作人员带你完成后续分配宿舍等项目,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教授。”路明非乖巧点头。 夜深人静,路明非躺在宿舍的床上没合眼,还在消化着白天接收到的信息。 芬格尔在上铺睡得跟个死猪似的,路明非也没想到和他分到了一个宿舍,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路明非寻思着等奖学金下来了得给自己买台笔记本电脑,往常这个时间有机会的话都是搓星际和上网的时间,现在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那样的生活真的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路明非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不想那么多了,练剑!路明非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路明非假装漫不经心地向芬格尔打听他认不认识一个叫陈墨瞳,或者外号叫诺诺的女生。 “你放心,除了新生,卡塞尔学院没有我不认识的人。”芬格尔眼珠滴溜溜地转,贼贼地道,“你跟她……什么关系?打听她想干嘛?” “在认识你之前,她是我在这座学院认识的唯一一个学生。”路明非很坦然地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 芬格尔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似乎想从路明非脸上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来,但路明非只是悠然地喝着牛奶,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你说的这个诺诺,或者陈墨瞳,她在学院也算是个名人了。”芬格尔盯着路明非说,“她是这届学生会主席的……官方说法应该是未婚妻。” “咳咳咳!”路明非被牛奶呛到了,拿起餐巾边擦嘴边说道,“说实话,没太看出来。” 芬格尔点头:“确实,人小姑娘各方面都挺好,就是有点太疯癫了,学院里能受得了她的不多,横竖不像有对象的样子,可惜了这届学生会主席,帅气多金有魅力,不知道是多少女学生的梦中情人,偏偏选了这么个未婚妻……” 路明非觉得用“疯癫”这个词形容诺诺很中肯,但还是维护道:“背后这么说别人不礼貌吧?” 芬格尔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是你不知道这届学生会主席在女生当中的人气有多高,不夸张地说,陈墨瞳绝对是学院一半女生的公敌。”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这位学生会主席有点好奇了,真有那么帅?”路明非说道。 “帅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他的领导力也很强,学生会自他担任主席以来,力压原本的学院第一大学生组织狮心会两年了。”芬格尔继续道,“不过你怕是很快就会有机会和他接触到了。” “我?”路明非指了指自己,“我一个平平无奇的新生,很快就能见到那种风云人物?” “你可是学院目前唯一一个‘S’级!”芬格尔说,“学生会主席的阶级都没你高!就冲着这个噱头,学生会和狮心会都得抢着要你。” “你下一句话是不是就要劝我加入学生会了?”路明非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 “嘿嘿,”芬格尔也不忸怩,直接说道,“鄙人不才,现担任学生会新闻部部长,要是能把你拉进学生会,新闻部这学期的经费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进学生会我罩着你,而且学生会还财大气粗,待遇没得说!” “我才刚入学,还啥都不知道,容我再考虑一下。”路明非敷衍道,“学院里哪里能上网?” 古德里安教授说了,接下来一直到入学考试的时间,都算是路明非的假期,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去了图书馆的电脑教室。 路明非惊喜地发现,或许电脑教室是按照网吧的配置来安排的,座椅都是真皮的,坐上去十分舒适,当成高端的网吧完全没有问题,而开机后他甚至发现操作页面都是全中文的,甚至桌面上还有一个熟悉的企鹅图标。 太有网吧上网的感觉了!路明非迫不及待地插上了星际的光盘,挂上QQ之后,一个看起来很欠揍的熊猫头像跳了出来。 路明非看着那个备注“老唐”的熊猫头像发来的消息:“兄弟,你最近怎么没上号啊?你不在,频道里都没人是我的对手。” 路明非回了一句消息:“最近在忙出国留学的事情,没什么空。” “哟!厉害呀!去哪国留学了?美国?还是欧洲那边?”老唐秒回,看来也是正在上网。 “美国,我们学院在芝加哥。”路明非道。 “芝加哥我熟啊!我家现在就在芝加哥,你来芝加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带你玩玩啊。”老唐很热情地说道。 “入学时间太紧了,没空在芝加哥玩,我们学校是封闭式管理,等我放假有空了肯定来找你玩。”路明非快速回了一句,“要不,我们先切几盘?” “那还等什么?上号!” 游戏好友之间的交流,永远都是这样朴实无华。 中国,长江上的一艘游轮上,满头银发的英伦老绅士为面前的中年人斟上了红茶:“曼斯教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再过两天就是‘自由一日’了,”中年人端起红茶抿了一口,“最近几年‘自由一日’的维护经费越来越高了,我们的天才学生们是否有些太放浪形骸了,太过于追求个性,恐怕在日后的团队合作中会吃些亏啊。” “没关系的,曼斯,八年前现实就已经给了我们当头一棒,训练有素的军队不能在那样的局面里力挽狂澜,我们需要一些奇兵,一些决定性的‘英雄’。就像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那样,一个就足够。”银发老绅士卷起袖子,露出粗壮的小臂和一角狰狞的纹身。 “‘英雄’么……”中年人沉吟着,仿佛在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路明非已经入学了,您将他评定为‘S’级,他是您选择的英雄么?” “我不会选择哪位英雄,路明非的‘S’级有着特别的理由,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银发老绅士微笑道,“不如说说你对他的看法?” 第十一章 真人CS “我对他的看法吗?”中年人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他的过去的履历很平凡,不是从小就展露出非凡天赋的类型,就目前的观察来看,他的表现还算不错,但比起恺撒和楚子航这样的天才,似乎还有一些差距。” “而且……”中年人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银发老绅士微笑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而且他似乎有些……内敛,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战斗欲望,比起楚子航对龙族刻骨的仇恨,恺撒将屠龙视之为荣耀,我看不到他战斗的理由。”中年人小心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只能说他或许潜力确实比较高,但在这方面对于我们来说还有着缺陷,还需要成长。” “很客观的评价。”银发老绅士十指交叉,点头对中年人表达了肯定,“但我看到的是,我们的路明非小朋友适应得很好,或许他的成长速度会大大地超乎我们的想象呢?” “或许吧,您的判断总是对的。”中年人点头。 “别这么无趣,曼斯,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银发老绅士微笑着,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没等面前的中年人开口就说出了赌局内容。“就赌一赌路明非能不能在两天后的‘自由一日’当中脱颖而出。” “您说的脱颖而出,指的是?”曼斯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感兴趣。 “摘得桂冠,如何?”银发老绅士仍旧保持着那种好像看到什么感兴趣事物的微笑。 “恕我直言,校长,我认为现阶段的路明非很难竞争过恺撒和楚子航,他们毕竟是学院最出色的学生,并且还领导着学院最大的两个学生组织。”曼斯说道,“何况,路明非作为新生,据我的观察,他会掺和进‘自由一日’的可能性并不大。” “那我就赌路明非会参加‘自由一日’,并且击败恺撒和楚子航夺得桂冠。”银发老绅士,或者说卡塞尔学院现任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如此说道。 曼斯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您真的有那么看好他?” “我从来不会开百分之百的赌局,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游戏而已。”昂热眨了眨眼睛,“如何,要不要和我玩玩这个小游戏呢?” 曼斯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道:“那么我就赌路明非不会参加‘自由一日’或者参加‘自由一日’也拿不了桂冠吧。” 昂热开怀大笑:“不错,曼斯,你进步很大。” 曼斯没有说话,昂热慢慢收敛了笑容,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们的‘夔门’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一周之后。”曼斯回答道。 “有把握吗?” “我们有信心。” “那就好。”昂热望向舷窗外那茫茫的江面,“平安回来。” …… 卡塞尔学院。 享受着完全自由假期的路明非又到“网吧”上网来了,这两天他可是玩疯了,要不是图书馆午夜十二点关门,他非得尝试一下人生第一次上网熬个通宵不可。 美中不足的是学院里没地方撸个串啥的,没有路明非向往的那种三两好友聚一起聊天撸串的夜生活,要不然这日子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正在路明非轻车熟路地给电脑开机,戴上耳机的那一刻,空荡荡的校园里突然回荡起了凄厉的警报声,吓得路明非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怎么回事?是安全演习?还是龙族来空袭了?考虑到龙族好像都有翅膀,出现这种情况好像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路明非摘下耳机,听着外面那凄厉得好像快要世界末日的警报声,脸上阴晴不定,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是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这“网吧”是决计不能再待下去了,万一真是龙族打进来了,他路明非就成了第一个在上网的时候被龙族俘虏的人类了,或者龙族根本不俘虏,直接一口龙炎把他烤了,总之传出去都会很丢人。 仅仅是思考了片刻,路明非就决定还是出去看看情况再说,不管是逃是躲还是有什么乌龙,总得先搞清楚情况才行。 况且路明非在卡塞尔学院也人生地不熟的,连学院大门朝哪开都还没搞清楚,想逃想躲连个合适的地方都不知道,至少找个人一起也能更安全些。 这么想着,路明非当机立断关了电脑,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图书馆,在从电脑教室到图书馆门口的这段路上,他回想着刚才来图书馆的路上就感觉校园里空荡荡的,当时没注意,现在想起来还挺不对劲的。 路明非蹑手蹑脚地来到图书馆侧门,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想要看看外面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警报声已经停了,路明非飞快收回脑袋,脸上流露出惊骇的神色。 只见两队人马正在这座中世纪城堡般的校园里激情枪战,好像每一栋建筑里都有人往外涌出,这些人携带着枪支弹药,一部分穿着深红色作战服,另一部分穿着黑色作战服,看起来都是训练有素,实力非凡的样子。 之前还空荡荡的校园此刻忽然变成了火爆的战场,黑红两队人马明显分属两个阵营,见面直接抬枪扫射,毫不留情,很多人在露面的第一个瞬间就被子弹射中,瞬间倒地不起。 “卧槽……”路明非眼睛瞪得溜圆,嘴里情不自禁地爆出了一句国粹。 路明非能分辨出穿着红黑作战服的人群中几张依稀有点眼熟的脸,他敢肯定这些人都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但眼前此景,别说是学生,说他们是悍匪都绝不过分。 这简直是毫无理智的乱斗!路明非躲在门后,偷偷瞄着外面的枪林弹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卷入了什么学院势力的火并事件当中,或者其实这就是卡塞尔学院的教育方针?就像养蛊一样,不停的大乱斗,直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成为屠龙勇士? 路明非渐渐冷静了下来,收敛起了脑海里肆意横飞的想法,他开始专注于观察起战况来。 目前来说两方势力好像是势均力敌的局面,红队在正面战场上占着一定优势,但黑队有一名神出鬼没的狙击手,已经击倒了不少红队的参战人员。 之所以说是击倒,是因为路明非已经从一些细节处看出一些不对劲来了,他发现那些穿着作战服的学生们即使只是胳膊或者腿之类不是要害的地方被射中,不出两秒也一定会倒地不起,这要么说明那些子弹都是些触之即死的黑科技,要么说明这场火并有蹊跷。 不过路明非也没法肯定自己的猜想,一切都需要证明。 路明非看着周围已经没人了,便从图书馆侧门出来,朝着最近的“尸体”走过去,这一路上路明非上蹿下跳找掩体,走位蛇皮至极,他生怕哪里突然来一发冷枪把他给结果了。 来到那“尸体”前,路明非先拿起了他怀里的那把步枪,暗想着无论如何先搞把枪防身,枪是M4突击步枪,路明非检查了一下各个部件,感觉是真货,卸下弹夹,发现里面还剩下12枚子弹,那子弹似乎是特制的,子弹头是一种鲜红的晶体。 路明非做完这些又摸了摸“尸体”的颈下,探了探鼻息,脉搏正常,呼吸平稳,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再查看他中弹的地方,没有在皮肤上找到任何弹孔,路明非想了想,又从弹夹里取出一枚子弹,抵在了这位仁兄的皮肤上。 那鲜红晶体构成的子弹头在触到“尸体”皮肤的一瞬间汽化成了一蓬血红色的雾,只剩下一枚弹壳和里面的火药,至此,路明非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 原来是一场真人CS,路明非嘴角抽了抽,心想卡塞尔学院果真是不一样,学生们玩真人CS都搞得那么逼真,他差点真的以为出事了。 真是虚惊一场,没事就行,路明非把那把枪放下,准备回图书馆继续上网,今天这事还可以和老唐唠唠,谁敢信有大学校园真人CS用真枪的? 路明非起身的同时,校园里到处回荡起一个沉雄有力的声音,那是校园广播发出的声音。 “恺撒,学生会还有几个人存活?还要继续冲锋么?” “楚子航,狮心会的成员素质还不错,”广播里传出了另一个声音,好像带着一丝冷冷的笑意,“我这边只剩我和一个女生了,怎么样?要一起冲锋么?” “楚子航?”路明非一愣,恺撒他知道,听芬格尔说过,现任学生会主席,诺诺的未婚夫,但是楚子航这个名字他也觉得好像很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我这边也只剩下一个女生了,不过很可惜,她是个狙击手,不适合冲锋和潜入,但她只需要锁定停车场就行了,你们是过不来的。” “今年不会是死局了吧?那样岂不是太遗憾了?” “的确很遗憾,我还想赢下你那辆布加迪威龙呢。” 广播安静了一会儿。 “我带上了‘狄克推多’,你呢?”恺撒率先打破了沉默。 “当然是‘村雨’了,这是我的指挥刀。”楚子航回答道 “那么,停车场见。” “很好。” “哦哦哦哦哦!楚子航!”路明非以掌击拳,他想起来在哪里听过楚子航这个名字了,倒不如说他对这个名字还挺熟悉。 在路明非就读的仕兰高中上一届的有一位传奇人物,就叫楚子航,路明非高一的时候,楚子航就是校学生会主席,人长得很帅,学习和运动也都是第一,代表学校拿下了很多奖。 路明非对楚子航的印象是,长得帅,学习好,生活优渥,总戴着一条巴宝莉的围巾,有些高冷,不太爱理人,而且去年就听说他去美国留学了,他曾不无恶意地想象也许这位传奇师兄正在美国刷盘子。 如今路明非也算是在美国留学了,而恰好这个学院也有一个叫做楚子航的人,而且这个楚子航也恰好大路明非一届。 不,哪有这么多恰好,路明非觉得这个广播里的楚子航就是他认识的那位楚子航。 没想到在这个学院里他路明非还可能不止认识一个诺诺,这令路明非顿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他捡起了地上的步枪,决定去看看这位楚子航到底是不是他猜测的那个人。 或许还有机会帮这位师兄撑撑场子?路明非这样想着,脚步轻快地向着停车场走去。 到达停车场的时候,路明非远远的就瞧见了两个人正在对峙,其中一个人有着金子般耀眼的长发,五官犹如古希腊雕塑般英俊且棱角分明,眼睛是美丽的冰蓝色,他拎着一把刀身烙印着金色花纹的猎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冰冷得不近人情。 金发男人对面是一个提着一柄日本刀的黑发年轻人,那一头黑发桀骜得跟赛亚人似的,各走各的道,绝不驯服地指向不同的方向,凌厉地宛如刀剑。 路明非仔细看向黑发年轻人那张脸,顿时点头,稳了,还真就是那个仕兰高中毕业的传奇师兄楚子航,面相看着更成熟了一些,但变化不大,就是那双眼睛是金色的,好像隐隐还在发亮,不知道是戴的什么牌子的美瞳。 恺撒和楚子航两人正说着什么,路明非离得太远听不太清,只见他们说完话就拔刀打了起来,路明非啧啧称奇,没想到真人CS的终点是刀战,精彩,太精彩了。 路明非正看着这场真人CS的最后一场武打戏时,突然察觉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正在鬼鬼祟祟地寻找掩体潜行。 那人找到一块掩体停顿了一会儿后就飞快地蹿出,寻找下一处掩体,就这样以一种迂回的路径潜行着。 路明非愣愣地看着那在战场上潜行的人影,眨巴了两下眼睛。 那潜行的人影他很熟悉,暗红色束成马尾的头发,永远锋利如刀的目光,还有随着动作摇晃着的纯银四叶草耳坠。 按照她的行动路线,不出意外的话,再经过两个掩体,她就会选择路明非藏身的地方。 第十二章 以一敌二路明非 路明非默数了20秒,果然,诺诺越过两处掩体后径直向着他藏身的掩体冲来。 诺诺即将抵达这处掩体时,路明非从阴影里探出头来,向诺诺打了个招呼:“嗨!诺诺!是我呀!” 诺诺脸上的表情和路明非和陈雯雯买完电影票回家那天偶遇诺诺时的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但诺诺终究是那个无法无天的红头发小女巫,她很快反应过来,她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小学弟,帮姐姐我一个忙。” “什么忙?”路明非有些没跟上她跳脱的思维。 老朋友见面不都应该先打个招呼么?怎么开口就要帮忙? “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最多还有八秒钟我就要暴露在对面狙击手的视野下了,”诺诺说,“所以你得给我帮个忙,先给我报仇,然后,看到对面那俩在停车场打架的俩傻子了没?给我狠狠地教训他们两个。” 诺诺的语气还是那样理所当然,好像自己每一句话都是真理。 路明非很快明白她在说什么,他选的这处掩体藏不下两个人,如果诺诺把他挤出来,突然出现个没见过的人物,肯定会把狮心会那名隐藏起来的狙击手的注意全吸引到这里来,这场潜行基本上就可以宣告完全失败了。 “有没有搞错?那边可是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在火并,我一个新生怎么敢掺和进去?”路明非说。 “完事了我请你吃饭。”诺诺丝毫不拖泥带水。 “能不能把我欠你的那顿饭免了?”路明非讨价还价。 “不能。” “看到那个黑头发的没有?拿日本刀的那个,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和我念一个高中的师兄……”路明非说。 “两顿。”诺诺眼都不眨一下。 “成交。”路明非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对了,我听说金头发那个是你未婚夫诶?有没有啥额外要求?” 诺诺冷笑了一声:“给我重点关照他。” “收到!”路明非话音刚落,枪声一响,一枚大口径子弹就击中了诺诺的胸口,诺诺应声倒地。 还好是蹲着的,不然后脑勺磕路面上醒来只怕得疼一阵的。 路明非不着边际地想着,继续藏匿,等那名狙击手露面。 目前看来现在的局面是学生会一对狮心会二,两边会长正激情肉搏难舍难分,那名狮心会的狙击手只要去到学生会的基地就能赢了。 “我们赢了!恺撒!你失败了!”一名黑色短发背着狙击枪的女孩现身,对着正在停车场1V1男人大战的两位学生领袖大喊道,她藏匿的地方居然离停车场还挺近的。 狮心会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正常情况下这就已经可以开香槟了,但路明非只是眯起眼睛目测了一下自己离那个女孩的距离,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中的M4,扣动了扳机。 头发漆黑皮肤白皙的女孩子脸上笑容凝固,她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倒在了地上。 路明非给倒在地上的诺诺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瞧见她腰间的柯尔特左轮手枪,眼睛一亮,摸进了自己口袋里。 做完这些之后,路明非右手一招,手持一柄八面汉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目光投向停车场,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停车场上正在战斗的恺撒和楚子航二人也被这边的动静所惊动,不约而同地收手后退,目前的局势变化太快,他们也没办法理解了。 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提着把剑向他们走来,两人都有些迷茫,不知道这位乱入的角色是哪边的。 待路明非走到二人面前不足三米的地方站定时,倒是楚子航先反应了过来:“你是……路明非?” 恺撒见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觉得路明非这个名字挺耳熟的,这令他有些不能容忍,楚子航居然比自己先认出了眼前这个学生。 路明非也有些意外楚子航竟然一眼认出了自己,他对着眼前俩人一抱拳,然后说道:“受一个朋友之托,她说让我狠狠地教训你们两位。” 恺撒怀疑自己的耳朵多半是出了点什么毛病,这是同时向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两位领袖宣战?什么人这么勇?还想不想在卡塞尔学院混下去了? 但路明非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令恺撒露出了头疼的表情:“我那个朋友说,要对恺撒主席‘重点关照’。” 恺撒终于知道眼前的混乱局面是谁的手笔了,他这时候也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说了“路明非”这个名字:“原来是她安排的,我知道了……我认识你,S级新生路明非。” 恺撒看向楚子航,说道:“楚子航,这是我的一点私事,等我处理完了再接着战斗。” 楚子航没说话,只是后退了一步以示自己的态度。 恺撒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路明非,目光中不再是冰冷,而是十分的欣赏:“路明非是吧?你很不错,不过既然是她的安排,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事情结束后我会亲自向你赔礼道歉。” 路明非开口道:“我那位朋友的原话是‘给我狠狠地教训他们两个’,所以我想,还是请你们一起上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明非心里觉得自己真是帅死了,属于是有点绝代剑客的风范了。 楚子航进了一步,这是对路明非这句话的回应。 恺撒没再说什么,只道是这位新近入学的小学弟年少轻狂不懂事,这也没关系,让现实教教他就行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三人在此一决胜负吧!”恺撒到底是做不出联手楚子航欺压小学弟的事情来,于是提议道。 场上没有人说话,但在下一刻,三人尽皆是摆好了战斗的架式。 三人保持着各自的架式足足有五秒时间,终于有一个人先动了! 恺撒整个人如同一道让人分辨不出的幻影,一挥手臂,那极致的速度简直令他手中那把华丽的猎刀“狄克推多”都失去了形体,他像是握住了一把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楚子航斩去。 恺撒这一先攻正如牵一发而动全身,场上的局势瞬间变化起来,几乎是恺撒动手的同时,路明非与楚子航都动了起来。 楚子航脚下步伐一动的同时翻腕,那把名叫“村雨”的长刀就是一闪,向着恺撒这刚猛霸烈的一刀迎了上去。 “叮!”地一声过后,恺撒和楚子航俱是后退了半步,而路明非却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处于恺撒和楚子航中间的位置。 “好剑!”楚子航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黄金瞳微亮了一下,“有名字吗?” “原本没有名字,不过我为它取了个名字,叫做三尺雪。”路明非回答道。 刚刚那一瞬间的交锋,是路明非略胜一筹,三尺雪后发先至,在狄克推多与村雨将触未触的那一隙之间递了上去,先是卸下了狄克推多的力道的传递,随后借势偏转剑锋,又将村雨给格开,路明非以一己之力周旋于两位强手之间,甚至还抢占了身位,令恺撒和楚子航不能再避开他来攻击对方。 路明非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这让恺撒收起了最后一丝轻视之心,他目光认真地盯着这个以一敌二的年轻人,思索着对策。他能看出来路明非的体力并不及他与楚子航,但他的剑术十分精巧,独特的用劲方式抹平了他们之间还没有悬殊到令人绝望的体力差距。 难缠的家伙,这是恺撒对路明非的评价,他的刀法向来是大开大合以力破巧的路数,坚信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以最快的速度,最刚猛的力量击破挡在刀锋前的一切阻碍,依靠着猎刀狄克推多的品质和他如狂风骤雨般的打击,恺撒这一手向来是无往而不利。 但在今天,恺撒向来引以为傲的刀术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带来胜利,一个楚子航,一个路明非,先后令他受挫。 见无法与楚子航正面交锋,恺撒立刻将目标转向了路明非,他一矮身,手中狄克推多横向朝路明非斩去,路明非运起三尺雪,一挑将狄克推多拨高,一刺指向恺撒的手腕。 恺撒被迫变招,以狄克推多刀身抵住路明非这一刺,在地上一个翻滚,就要越过路明非杀向楚子航。 路明非这时却不再阻拦,一旁观察的楚子航立刻加入战圈,真正的大混战一触即发! 一红一黑一墨绿三团影子交织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楚子航的村雨犹如鬼魅一般,几乎看不到他出刀的动作,一个影子一闪,村雨便从刁钻的角度袭来,令人不得不时刻提防。 路明非的剑术既不像恺撒那样直来直去,也不似楚子航那样鬼魅难测,如果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将平衡做到了极致,路明非出的每一剑都顺着对手的攻势而动,或对冲或卸力,将攻势一一化解,有时还能设下陷阱,引导对方攻击设定好的地方令其顾此失彼,就像是一双大手,不断拨动着战场的局势,令其平衡。 恺撒和楚子航很快发现路明非的战法贼得很,他从不单独面对一个对手,而是通过引导和化解来形成二对一的局面,三尺雪一挑一抹,顺势就从一个对手跳到另一个对手面前,永远不吃亏。 这般周旋剑法令人难受,简直像是一块沾上就甩也甩不脱的牛皮糖,一动还拉出丝来,十分恶心。 其实路明非此时心里也在嘀咕,还是自己太小看天下英雄了,以一对二只用了一把剑,变招多有限制,结果陷入了这样的困境,要是先前就召出两把剑,他就能让恺撒和楚子航两人知道什么叫“左手画方,右手画圆”,他路明非可不是只有那么点水平! 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虚空掏出一把剑来,恺撒和楚子航还不当场骂他开挂? 眼见这场混战好似要没有尽头地持续下去一般,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随后二人默契地微微点头,刹那之间,二人的战斗风格大变! 楚子航那原本鬼魅难测的刀法骤然间狂暴起来,连续不断的暴力斩击如浪潮般朝着路明非汹涌而来,这般斩击速度太快,频率太密集,要想抵挡只能毫无花巧地正面格挡,无论是躲闪还是卸开都还是必须要面对接下来狂风骤雨般的攻势。 恺撒凌空跃起,越过路明非头顶,狄克推多向着路明非连斩三下,路明非舞剑挡下这三刀,发现这三刀都是虚晃一枪,恺撒真正的杀招在他背后。 路明非正面正承受着楚子航连绵不绝的斩击,根本不可能抽出空来防御来自背后的袭击,大局已定! “砰!”路明非左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一把柯尔特左轮手枪枪口正冒出一缕青烟。 恺撒倒在了地上,那袭击路明非背后的致命一刀并没能斩出来,在半空中他就中弹了。 楚子航的连斩也停了下来,他看着路明非,目光有些复杂。 路明非吹了吹枪口,说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在传统决斗。” 路明非看向楚子航,满脸无辜地道:“师兄,你知道吗,我看过一本讲中世纪剑术的书,它的最后一页写着‘参加决斗时,请选择一把火枪作为副武器’。” 楚子航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开口的时候他说的是:“游戏结束了,我认负。” 路明非点点头,也没有要和楚子航叙旧的意思,转身向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正在此时,校园广播响起了铿锵的进行曲,空荡荡的校园仿佛在这一刻苏醒,路明非看到许多医生和护士们从一栋建筑当中蜂拥而出,他们提着印着校徽的手提箱,拿出注射器到处寻找那些倒地的学生打针。 一个戴着细圆框金丝眼镜、头顶光可鉴人的小老头拿手帕捂着口鼻、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走了出来,他看到路明非,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有些出离愤怒地吼道:“新生入学就搞这些东西,很好玩么?!很好玩么?!” 第十三章 大学噩梦之明天考试 路明非不知道这个小老头是什么人,但看起来位高权重的样子,而且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他高中时的教导主任,于是赔笑道:“没有,我是出来看看热闹,正准备去图书馆呢。” 小老头没有理会路明非的狡辩,他不屑道:“我是文献部的教授曼施坦因,你后面会上我的课的,现在到一边休息去,不要妨碍医护人员工作。” 曼施坦因教授环顾着四周,皱起的眉头间满是痛心,他朝着逐渐苏醒过来的学生们大吼:“我是风纪委员会的曼施坦因!你们今年闹得太过分了!我要上报校长,取缔‘自由一日’这毫无价值只会造成资源浪费的活动!我还会把你们做的荒唐事全都记入档案之中,有你们好看的!” “亲爱的曼施坦因教授,关于‘自由一日’的特别校规只有三条:不得动用冰窖里的炼金设备,不得造成人员伤亡,不得带校外陌生人参观。不是么?”那是在医护人员帮助下已经苏醒的恺撒,他此刻又恢复了之前那样有点冷冰冰的模样。 “看来用不着我来提醒你有多少人因此而受伤了。”曼施坦因教授四下指指点点,最后指向了周围一片狼藉的校园建筑。 路明非感觉这位教授似乎更加心疼学校的财物损失一些。 “不小心跌倒受些轻伤也在所难免,这与游戏无关吧?”恺撒还是用着那种冷冰冰的语气睁着眼睛说瞎话。 路明非听着有点乐,公然编瞎话哄学院教授,这就是学生会主席的余裕吗?这位诺诺的未婚夫,有点东西啊。 “哼,这些话去和校长说去吧!看看校长会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曼施坦因似乎知道自己不足以镇住这些淘气的学生,立刻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昂热校长,很抱歉打扰你,今天的情况我必须要向您反映!今天的‘自由一日’,学生会和狮心会的学生动用了弗里嘉子弹,造成了不少人受伤,还毁坏了不少学院的建筑,造成学院财产损失初步统计约二十四万美元!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胡闹了,必须要出重拳!”曼施坦因打开免提,义正言辞地向电话那头汇报,骄傲地瞪了恺撒和楚子航一眼。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诺玛已经把这些都告诉我了,学生们真是热情高涨啊,不错!财产损失的事情不用担心,从校董会基金里直接走账就行了,学生们没事就行,毕竟‘自由一日’的权利是学生们靠自己的努力迎来的,出尔反尔的事情我这个老家伙可做不出来,就让学生们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节日吧。” 听到校长这么说,学生们都鼓掌欢呼了起来,有些学生还冲着曼施坦因教授做鬼脸。 曼施坦因教授的脸却眼见着垮了下来,他继续说道:“校董会有钱可以挥霍我没有意见,可是……” 但校长却打断了曼施坦因教授接下来的话:“那么别的话题下次在聊吧,对了,我想向我们的‘S’级新生路明非问候一句,路明非在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曼施坦因教授茫然地举起了手机,路明非连忙举手走上前去:“我是路明非!我在我在!” “你好路明非!”校长温和地问候道,“很高兴听见你的声音,入校第三天就击败了恺撒和楚子航,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哦,对了,你有选修我的《龙类家族谱系入门》课吗?” “校长好,我记得我选了这门课。”路明非乖巧的回答,从周围学生们的反应来看,这位校长不仅是卡塞尔学院的一把手,在老师和同学们之间的声望也很高,他不敢造次,这明显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很好,期待你在课上的表现,我们学院见。”校长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曼施坦因教授收起手机,环视了周围的学生一眼,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路明非站在原地,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好像隐隐带着敌意,便也学着曼施坦因教授那样,环视了周围的人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向着图书馆走去。 其实路明非转身的时候也捏了一把汗,金丝边眼镜老光头是教授,学生们不会拿他怎么样,他路明非可只是个学生而已,自己把学生会和狮心会都得罪了,万一他们一拥而上,路明非觉得自己只能果断点跑。 好在那群学生们好像也没有追上来的意思,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好像炸开了锅那样热烈讨论着什么。 路明非顺利回到了“网吧”,开机,伸了个懒腰,路明非惬意地坐下,想要继续大学生颓废又堕落的生活。 QQ刚登上去,一条消息就弹出来了,路明非一看,是诺诺发来的。 诺诺的消息很简单:“来食堂吃饭。” 这说话的语气很像“嗟,来食”,路明非很想表现出自己是个有骨气的人,不会受这种嗟来之食,于是他发消息道:“可是我现在还不饿。” “少废话,我请。”诺诺惜字如金。 “马上到。”路明非起身。 “你就用一美元一根的猪肘子招待我吗?”路明非嚼着猪肘,发表了意见,“其实我没什么胃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吃这顿饭的。” 诺诺没点什么吃,她说她在减肥。路明非扫了她一眼,判断出她应该是没什么钱了,一个请人吃饭的人如果囊中羞涩的话,一般就会说自己在减肥。 “小弟啊,你知不知道,你摊上大事了。”诺诺脸上又泛起了熟悉的恶作剧式微笑。 “我知道,开学同时得罪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接下来的日子恐怕难过了吧。”路明非说,“不会整个学校所有学生都来霸凌我吧,好可怕!” 路明非目光转向诺诺:“你能不能跟你未婚夫美言几句,饶我一条狗命?” “你不是跟他打了一架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看不出来吗?”诺诺说。 “我的评价是,人不坏,堂堂正正,有点……浪漫主义?能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路明非说,“我说帮一个朋友来教训他的时候他立马就猜到是你了,还想对我手下留情来着。” “就像你喜欢陈雯雯那样?”这下图穷匕见了。 “咳咳咳咳!”路明非呛着了,忙拿出餐巾纸擦嘴,“你你你……你再这样,朋友没得做了啊!” 诺诺笑得前仰后合,恺撒性格如何没人比她更一清二楚,她就是看不得路明非这副得意的样子,没人能在她面前装。 笑完,她在路明非有些幽怨羞恼的眼神中重新道:“你这两天可是过得惬意,真就一点都不担心明天的入学考试啊?” 路明非抬头,脸上的表情足以用惊恐二字来形容,但语气却好像很平静:“我忘了。” 诺诺笑得拍桌:“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呢!” “不是,我知道有入学考试这回事,但是,没人告诉我入学考试就在明天啊?”路明非两手一摊,“我觉得这事不能赖我。” 正在这时,路明非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古德里安教授,连忙接通:“喂?古德里安教授,有什么事吗?” “明非,你现在在哪里?如果不忙的话就回宿舍一趟吧,我在这里等你。” 古德里安教授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路明非看着诺诺,耸了耸肩。 “大概是找你谈入学考试的事情了,那你回去吧,下次再请你吃饭。”诺诺摆摆手道。 回到宿舍的时候,路明非看到古德里安教授正在和芬格尔下国际象棋,见路明非过来,古德里安教授很高兴地把棋子都收进了盒子里。 “嗨,教授,我马上就要赢了!”芬格尔抗议道。 古德里安教授对路明非笑道:“才入学三天你的名字就传遍了整个学校!明非,我为你感到骄傲!” 路明非已经习惯了古德里安教授的热情,直接就问道:“教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来提醒你明天就是3E考试的事情的。”古德里安教授说道。 路明非等了半天,但古德里安教授仿佛没有了下文。 “然后呢?这点事完全不用您亲自来找我,电话里通知一下就可以了。”路明非提醒道。 “什么然后?哦,你是说3E考试?放心,对于你这样的‘S’级新生来说,3E考试肯定不是问题,闭着眼睛都能过的。”古德里安教授安慰道。 “即使您这么说,我也还是会惶恐啊。”路明非苦笑着说道,“那么3E考试究竟考什么内容呢,您和我说说,我心里也好踏实一点。” 古德里安教授想了想,突然开口发出一串难以理解的卷舌音,好像是在说些什么,那种发音方式十分奇特,令人很难想象。 浑厚嘶哑的声音当中透出一种神圣的君王般的威严,古德里安教授神色肃穆,仿佛是念出了一句什么咒语。 “什么什么?”路明非一脸茫然。 “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新生。”古德里安教授解释道,“这是言灵·皇帝,来自于龙族的源头,黑王尼德霍格,明非,你听懂了么?” “呃,也许可能大概如果没出意外的话,”路明非沉痛摇头,“没听懂。” “我就说没……等等,你说没听懂?”古德里安教授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反复打量着路明非,“啧,这怎么可能呢?” 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确实没懂,这个什么言灵……和考试有关?” “那是龙文,就是龙族的语言文字。”古德里安教授说道,“龙文自诞生以来就和龙族血脉联系在了一起,每一位龙族血裔天然地懂得龙文的含义,那是流传在血脉之中的母语,3E考试的内容就是龙文解读,你是‘S’级,理应感知到龙文立刻就能理解才对。” 古德里安教授看着路明非,脸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么颠覆常识的事情。 良久,古德里安教授才点了点头道:“明非,你别着急,你这个情况有点特殊,我现在有一些头绪了,不过需要查证之后才能告诉你,总之明天3E考试你就正常去应考就行了,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说完这些,古德里安教授就匆匆地离开了。 路明非目光呆滞地看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芬格尔:“我感觉他比我爸妈还相信我。” 芬格尔耸耸肩:“我看你好像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样子。” “你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面对一场外语考试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路明非有气无力地道。 “别这么颓废嘛。”芬格尔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乐观点想,你可是刚入学三天就正面挑翻了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的男人,你的‘S’评级现在已经无人质疑了,毕竟你的两个手下败将是公认的学院‘A’级之中的最顶端,你这样的人才,就算通过不了3E考试,学院很大可能也会让你留下来的。” “你不用试图安慰我。”路明非闷闷地说,“我对这个学院一无所知,但从一些侧面也能看出你们口中这个3E考试的重要性。” “嗨,师弟,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的,”芬格尔挠了挠头,“要是你实在在意这个考试成绩,师兄我在卡塞尔学院混了八年,可以传给你一些考试用的小手段嘛!” 听到这话,路明非眼中才重新恢复了神采:“你的意思是?” “没错,”芬格尔点点头,“我的意思就是,考试考的是实力,但考出好成绩可不一定只能靠实力。” “你对考试作弊有什么心理负担吗?”芬格尔看向路明非,问道。 在路明非眼中,这个延毕四年的废柴师兄的形象骤然高大伟岸起来。 “完全没有。” 第十四章 押题密卷 芬格尔清了清嗓子,然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哎呀,这个,怎么这时候肚子有点饿了呢?” 路明非立刻心领神会:“师兄,那咱们去食堂边吃边聊?放心,这顿我请。” “用不着那么麻烦。”芬格尔说道,“把你的学生证给我看看。” 路明非听话地递上学生证,芬格尔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路明非连忙摇头:“我刚刚吃过了,现在不饿。” 芬格尔拨了一串电话,然后念出路明非学生证上的号码:“请给1区303宿舍送一份松露面包,一份浇柠檬汁的煎鹅肝,一瓶香槟……对,要冰桶和柠檬皮,再来一只烤鹅吧,一份配起司的鲱鱼卷。” 路明非脸上不禁露出心痛的表情,这么一顿饭不知道要让他负债多少。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在接下来的入学考试当中逆袭,全看眼前的这个哥们靠不靠谱了。 半个小时后,路明非看着连餐具都是纯银的一桌大餐,再看着狼吞虎咽的芬格尔,开始思索起这一桌美餐带服务会扣掉多少他未来的奖学金。 “来尝点嘛,很不错的。”芬格尔还慷慨地给路明非分享了一只烤鹅腿。 路明非咬牙切齿地嚼着烤鹅腿,心想着光这只鹅腿放国内就能配出一份鹅腿饭来,要是芬格尔接下来不能提供点靠谱的帮助,自己退学之前一定要把他吊在卡塞尔学院的大门上。 “好久没吃得这么满足了……”芬格尔瘫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一脸满足。 “那么,师兄,现在能传授我那些小技巧了吗?”路明非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芬格尔莫名打了个寒颤,嘀咕道:“最近又降温了吗?” 芬格尔扣上了校服的扣子,脸色一转严肃:“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关乎着你明天的3E考试能不能过关——如果你真的对龙文一窍不通的话。” 路明非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3E考试是缩写,全称是‘Extraction Evaluation Exam’,直译为血统评定考试。主要用于鉴定学生的龙族血统,龙族血裔对于‘龙文’会有共鸣,共鸣时会产生‘灵视’的效果,自然而然会看见龙族文字浮现在脑海里。”芬格尔跟路明非解释道,“感应与解读龙文的能力对龙族血裔来说非常重要。龙族血裔大多数拥有我们称之为‘言灵’的超自然能力,在‘言灵’能生效的范围内,血裔以龙文说出的话将成为一种规则。因此‘语言’是龙族发挥能力的工具,对龙文不敏感的学生一般会被视为能力不足,经过3E考试筛选后不合格的就要勒令退学。” 路明非听后很是惊恐:“怎么还有超能力这种东西的?师兄你也有么?你的超能力是什么类型的?” “我当然也有……别打岔,这不是重点!”芬格尔这时候倒显现出了一些师兄的威风出来,“重点是,迄今为止被破译出的龙文只有76句,3E考试出题也只能从这76句龙文当中选择十句出,你懂我意思吧?” “师兄你的意思是,有题库?”路明非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能给我搞到么?” “小点声,别被人给听见了。”芬格尔说道,左右看了两眼,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搞到题库算什么本事,你找本教材自学一下就差不多了,再说就算给你题库你也不可能一天之内把题目全都记住,师弟,格局大点,你师兄我,能搞到今年3E考试的试题。” 路明非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喃喃道:“师兄你老实说你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卡塞尔学院的地下皇帝?要不然什么人能这么神通广大?” 听到路明非这么说,芬格尔先是一愣,然后才道:“嘿,给你小子猜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师兄我当初刚入学的时候可是威风八面的‘A’级,诺玛知道不,那是我老婆,你现在给我三千块钱,明年我毕业了这个地下皇帝让你来当!” “可诺玛不是人工智能吗?”路明非脸上逐渐显出鄙夷,“师兄你不会是那种会管纸片人叫老婆的类型吧?噫——” “咳咳,说正事,说正事。”芬格尔尴尬地挠了挠头,“总之就是,你师兄我这里,有一套3E考试的试卷,你别管我哪来的,反正就是有,你要还是不要?” 路明非有些意动,问道:“保真吗?” 芬格尔理所当然道:“当然保真!” 路明非又有些犹豫:“不会泄露吧?” “这种事我怎么会泄露?”芬格尔瞪着眼睛道,“你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说,有题库的考题那能叫泄露吗?不能的,用你们中国的说法,应该叫押题。” “对,对,押题!”路明非笑了,“那,师兄,你的押题卷,我要了。” “嗯,嗯,师弟啊,你知道,为了帮你这个忙,师兄我可是冒了天大的风险的,你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芬格尔伸出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手指并在一起,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路明非心说你刚才不就白吃了我一顿午餐么?但也知道现在是谈生意的时候了,于是道:“那师兄你开个价吧。” “三千块钱,怎么样?这绝对是良心价了。”芬格尔开了个价。 “三千块!师兄,你应该知道我一年的奖学金是三万五千块,你这开口就是三千块,比我一个月平均奖学金还多,这胃口多少有点大了。”路明非开始讨价还价。 “师弟,三万五千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你在学院里的开支根本不可能花这么多的,甚至可能一半都不到。”芬格尔寸步不让,“你要知道,3E考试通不过,你可能以后就没有奖学金这东西了。” “那也说不定啊,花钱的事谁说的清,万一我谈恋爱了呢?万一出什么意外了呢?”路明非据理力争。 “那这样吧,一口价两千五,先收你一千块钱定金,等你通过了3E考试再把剩下的钱给我,你看行不行?不行那就算了。”芬格尔最终还是作出了让步。 “成交!”路明非点头。 “讲道理,十道题,你只要能背下来六道就能通过考试了,这买卖稳赚不赔,你等着,我找个本子把考题和答案给你写下来。”芬格尔说道。 与此同时,卡塞尔学院诺顿馆,这里是学生会的驻地,本届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召开了学生会的全体会议。 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直到学生会最后一个委员到齐。 “相信诸位也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召集诸位前来,就是要说明一个情况,”学生会主席秘书开口说道,“三年来的第一次,我们即将失去诺顿馆的使用权,这是学生会的一次惨败,我们应该承认。” “可我们并不是败在狮心会手中,楚子航也没有取得胜利。”一名委员说道。 “是啊,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S’级新生靠着打黑枪偷袭无耻地窃取了胜利果实,这简直是太荒谬了,何况最后楚子航还清醒着!他们都是中国人,谁知道是不是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如果我们真的让出了诺顿馆,说不定到时候楚子航就住进来了!”有人大声道。 突然之间,仿佛按下了静音键,会议上的众人全都不再说话,因为壁炉前的沙发上,一直坐着闭目养神没有开口的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睁开了他那双威严的冰蓝色眼睛。 恺撒冷冷地扫视着每一个学生会委员,全无表情地开口了:“只有懦夫才会拒绝正视自己的失败,不要寻找借口,这次我们和狮心会的失败早就埋下了伏笔。” “我们的‘S’级新生路明非早在三天前就入学了,这个消息我相信知道的人并不少。”恺撒说道,“但是为什么,三天过去了,学生会既没有成功招揽他,也没有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考虑到他的干扰因素?” “是否是因为我带领各位取得了太多的胜利致使你们冲昏了头脑?”恺撒语气有些严厉,“还是说学生会已经没有勇气面对一次失败?” 学生会委员们面面相觑,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恺撒,我们只是……”有人试图辩解。 恺撒打断了他:“够了,我不想再听任何多余的解释,路明非的资料想必大家已经清楚了,‘S’级新生,来自中国。他是卡塞尔学院的正式学生,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他在正面对抗中同时与我和楚子航战斗,最终抓住了机会开枪击中了我,逼楚子航认负,赢得了今年‘自由一日’的胜利,这就是事情的经过,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委员们默默低下了头,掩盖住自己震惊的神色,他们这才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这个叫作路明非的新生竟然同时与恺撒和楚子航正面对抗,这岂不是说他至少拥有着与恺撒和楚子航同一层次的实力? 恺撒走到了旁边的酒柜前拿了一瓶干邑出来,他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道:“按照游戏规则我们输了,我已经租下了隔壁的‘安珀馆’作为明年学生会的驻地,这里从午夜12点开始就属于路明非了。狮心会那边已经开始公开祝贺路明非赢得胜利,楚子航公开声明欢迎路明非加入狮心会,我们也不能落下来,接下来,尽一切可能招揽路明非进学生会。” “可是,恺撒,刚才校园网新闻版块发布了新头条,‘S’级新生路明非对于‘言灵·皇帝’没有产生共鸣。”有人犹豫着说道,“这样的话,他是否能通过3E考试还是个未知数,我们真的要这么早出手吗?” “他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倒在区区3E考试上的。”恺撒一口喝干了杯中剩下的酒,将其放在了窗台上,“散会。” 芬格尔写下那十句在路明非看来无异于天书的文字后就带着诡异的笑容离开了。 路明非看着那一串文字只觉得眼晕,但只要记住这十行字,明天的考试就有着落了,为了大学生活,为了奖学金,路明非咬咬牙开始临摹了起来。 据芬格尔说只有少数家族式传承的龙族血裔会在入学前系统地学习龙文,但想通过3E考试最终还是得看血统强度,龙文是在血脉中传承的母语,所以血统强大的学生进入“幻视”时会直接知道这些龙文怎么写,相当于母语听写一样。 不得不说,这样的测试手段的确简单粗暴又高效,路明非觉得如果不是搞到了答案,自己铁定只能交白卷。 这样想着,眼前的天书好像也变得顺眼起来,路明非叹了口气,继续伏案疾书。 图书馆古籍区,这是需要极高的权限才能进入的区域,里面珍藏着许多原始的古籍资料,古德里安教授正在埋头翻阅查找着想要的资料。 “冰海残卷,编号AD0099,你要找到资料就在这里。”一个声音传来。 古德里安教授回头,只见一个锃亮宛如灯泡的光头正对着他。 “你知道我要找什么?”古德里安教授从曼施坦因教授手里接过一卷在圆柱形玻璃筒中密封好的铜卷,吃了一惊,“这是绝密等级的古文献啊。”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曼施坦因教授冷哼一声,“不过我还是警告你,无论你想做什么,都给我适可而止,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要明白轻重。” “你是说路明非?”古德里安教授打开玻璃筒,小心地开始阅读铜卷上古老的文字,“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对他身上一些特殊情况感到好奇而已。” “你最好是。”曼施坦因教授说道,“对言灵·皇帝没有共鸣,的确是有一只失落在历史之中的血裔可能具有这样的特性。” “你是说,”古德里安教授看向那颗锃光瓦亮的光头,“那个对黑王发动叛逆的白王?” 第十五章 稳过 “这是你说的,我什么也没说。”曼施坦因教授哼了一声,“秘党所整理出的关于龙族的所有历史之中,都没有有关白王血裔的历史,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存在这样一支隐藏的血裔,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冰海残卷》里记载了,白王以言灵·神谕抹除了言灵·皇帝的影响。” 古德里安教授看着曼施坦因教授,知道他的话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但即使是猜测,我们对白王血裔也是一无所知,也许它的危险程度难以想象,”曼施坦因说道,“你知道的,你的好学生路明非今天顶着楚子航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展开了正面搏斗,很难相信他身上没有流着龙族的血脉。” “可他是‘S’级,‘S’级总是特别的不是吗?”古德里安教授辩解道。 “‘S’级是否特别与我无关,身为学院风纪主任,身为卡塞尔学院的教授,我的职责是把我的猜测如实上报给校长。”曼施坦因说道,“我来这里找你,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古德里安教授愣了一下,“我觉得路明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曼施坦因教授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门:“我没有问你这个,路明非是不是个好孩子和白王血裔危不危险没关系,还是说你觉得他人性面的善良可以抵抗住血脉的侵蚀?” “我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古德里安强调道,“诺诺告诉我,招生那天给他带去父母的消息的时候,他偷偷在洗手台前哭得不成样子。” “虽然这孩子没有说过,但我能看出来,加入卡塞尔学院以来他很高兴,他之前的人生毫无亮点,但来到学院之后,没有人的光芒能胜过他。”古德里安教授说,“和我们当初很像不是吗?在我们被关在那所狭小阴暗的医院的时候,也曾渴望过得到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 古德里安教授说完,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曼施坦因教授,等待他的决定。 曼施坦因教授的喉头滚动了好几下,然后他取下那副金丝圆框眼镜擦拭着:“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给他一个机会,3E考试,如果他顺利通过3E考试,那就证明他的血统没有问题,如果他没通过3E考试,我会将我的猜测如实上报给校长。” “对对,有这种情况也说不定,或许是我当时发音不够标准。”古德里安教授连连点头。 “你袒护学生的心情真是溢于言表。”曼施坦因教授重新戴上了眼镜,“走吧。” 路明非精神饱满地走到图书馆二楼的教室的时候,脸上带着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笑容,实际上他是不想让人看出他心虚,虽然有芬格尔口口声声以性命担保的考题答案,但效果究竟怎样还是得验过了货才知道。 一进教室门,路明非就看到了一个令他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我是来考试的,呃,我走错了教室了么?”路明非看着坐在讲桌上吊儿郎当的诺诺,不由得退出去看了一眼教室门口的编号。 “别看了,没走错,我是这场考试的监考学生助理,监考老师是风纪主任曼施坦因教授。”诺诺懒懒地向下一指,“找到你的座位坐着去。” 考场的座位前都有学生们各自的名牌,路明非看向诺诺指着的那个座位,名牌上印着的是“李嘉图·M·路”。 路明非愣了一下,看向诺诺:“这是我的座位?” “废话,你有意见?”诺诺横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路明非摆摆手,乖乖地到自己座位坐下。 名牌显然是诺诺设置的,这个世界上现在唯一一个会叫他李嘉图的人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这个红头发小女巫是个很任性的人,她给路明非取了这么个名字,就一直叫下去了。 李嘉图就李嘉图吧,路明非觉得这个名字也不赖,再说他也懒得想什么英文名了。 路明非环视着考场,他想起来自己还完全不认识这一届的任何新生,经过这场考试,他们可就是自己同一届的同学了。 教室里人都到齐了,这些考生看上去来自于世界各地,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脸型都有,其中还很有几个漂亮女生,看得路明非连连点头,心想这群小龙人的质量看起来还挺高的。 “我叫奇兰,新生联谊会主席,路明非,很高兴认识你,我们的‘S’级。”路明非右边一个男生伸手过来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好,久仰大名。”路明非握了握他的手,客套道。 奇兰闻言,眼中一亮:“你也知道新生联谊会吗?我们很希望能邀请你加入新生联谊会……” 路明非有点尴尬,他来学校三天,两天在上网一天忙着备考,这个什么新生联谊会听都没听说过,刚刚说的话只是出于礼貌的客套话而已。 好在这个时候曼施坦因教授已经来到教室开始宣读考前注意事项了,路明非趁机说下次再聊,就端正坐在座位上假装认真听曼施坦因教授讲话了。 “好的,考生已经到齐,现在准备考试。”曼施坦因教授说道,“考试正式开始之前请关闭手机,和学生证一起放在桌角上。” 路明非把学生证放在桌角,他根本没带那个旧手机过来。他打量着其他的手机,考虑着如果真的顺利通过这场考试的话,除了配一台笔记本电脑之外,是不是也可以从他的奖学金里提一笔钱给自己换台手机。 教室的壁灯打开,黑色的幕墙从夹层里出来,封死了窗户,诺诺开始分发试卷和考试用的一支削好的铅笔。 试卷一片空白,完全就是普通的A4纸。 有考生疑惑地举起手来。 “试卷没有问题,在上面写什么画什么是你们的自由,如果不够的话自己去讲桌上领,我会在教室外面,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接下来的时间属于你们,注意,禁止抄袭他人答案。”曼施坦因教授说,“祝你们好运。” 曼施坦因教授和诺诺走出了教室,随着门的关闭,考试正式开始。 教室里的广播开始播放起一曲节奏动感的摇滚乐,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茫然。 路明非按照芬格尔的指导去分辨隐藏在音乐旋律之中的龙文咒文,下一秒眼前一黑,意识进入剑阶之中。 “哥哥,好久不见啊!”路明非一抬头,看见那个自称是路鸣泽的小男孩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还是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那张小脸蛋漂亮得如同天使。 但打断了考试,别说是天使,就是上帝来了路明非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我们三天前才见过!”路明非抓狂,“你知不知道我正在考试啊老弟!你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似乎是感觉到路明非的血压在飙升,剑阶内的剑刹那间齐齐出鞘,不约而同地指向那个不速之客,剑鸣声如浪潮般在这片空间内涌动。 “别激动!别激动嘛!”路鸣泽的身影变得有些虚幻起来,连忙道,“区区考试而已,哥哥你肯定稳过,稳过的啦!” 剑鸣声止歇,群剑归鞘,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路鸣泽虚幻的身影重新变得凝实。 “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是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路明非左右看了看,拿起一把剑抽出,掂了掂剑鞘,“我非抽死你个熊孩子不可!” “呼,差点以为要被哥哥杀掉了,哥哥,别急。”路鸣泽说道,“我是来帮你的,你们考试不是会产生‘灵视’嘛?我就是你的‘灵视’,每个人的‘灵视’都不同,但都会看到自己心底深处最在意的东西,你在‘灵视’里就看见了我。说明你最在意的人就是我嘛,所以我就来帮你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路明非捏紧了剑鞘,“别以为我不懂行,灵视里出现的不都是些不规律的画面么?我看你挺规律的,还能打哑谜,说人话,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是哥哥你……”路鸣泽看了剑阶四周一眼,两手一摊,“你觉得自己是一般人吗?” “至于我是来干什么的。”路鸣泽眨了眨眼睛,“应该说,我是来给你进行版本更新的。” “版本更新?”路明非有些不明所以。 “是的,版本更新。”路鸣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一本正经地道,“在本次的版本更新中,我们修复了路明非无法对龙文产生共鸣的恶性BUG,同时,我们为路明非添加了针对龙文的完全领悟能力,我们认为这很酷!”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然后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能听得懂龙文了?” “没错!不信你听。”路鸣泽说着,嘴里发出一段古怪的声音。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路明非讶然,他好像真听懂了这古怪的咒语。 “我没骗你吧?”路鸣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哥哥,从今天起你就是堪比纯血龙族的龙文专家了,开心吗?” “少废话了,再专家交白卷也是零分。”路明非把剑插回剑鞘,“你快走吧,别耽误我考试了。” “那就再见了哥哥,”路鸣泽挥了挥手,身影黯淡了下去,“下次见面别这么暴躁了哦!” 路明非看着渐渐消失的路鸣泽,有种事情还没完的感觉。 “啧,麻烦……”路明非放空思绪,苏醒了过来。 路明非睁眼一看,吓了一跳,教室里现在正群魔乱舞,有人正呆呆地坐着,泪流满面;有人拖着身子,目光空洞地到处行走,宛如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一个女生跳上了讲台,一脸狂热地在白板上不停地书写着什么;有几个人正在走道上肆意地跳舞,有些舞姿难看,有些颇具艺术感。 没想到陷入灵视之中会是这样的一种反应,简直像是磕嗨了似的,路明非不禁回想起以前学校组织的禁毒宣传讲座里描述的症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起这地方是美利坚,这方面的防范可千万不能放松。 幸好音乐还在循环播放,这次路明非已经不需要什么芬格尔的考题答案了,他不仅能听写出考题里的所有龙文,甚至还能在下面标上翻译和注释。 边听边写完了答案,考试时间才过去了三分之一时间不到,路明非脸上露出了舍我其谁的自信笑容。 3E考试的最长考试时间按规定是三个小时,路明非作为第一个答完全部考题的学生,还剩下两个小时漫长的等待,他百无聊赖地一边在答题纸背面画乌龟,一边看教室里同学们的真情表演。 路明非很快发现好像并不是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发疯般的灵视当中,还有一个人,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写着自己的答案。 那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她坐在角落里,背对着路明非,穿着一身白色的T恤,一头十分醒目的接近纯白的淡金色长发编成了辫子垂下来,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给见到她的人以一种“寒冽”的感觉,简直像是童话里的白雪皇后走了出来。 她与这个混乱疯狂的教室显得格格不入,她显得很正常,甚至好像比路明非还要正常,她像是一尊与世隔绝的冰雕,飘然而独立。 路明非有点不是很相信这座教室里除了他还会有正常人,况且如今的自己还能不能算是个正常人还要打个问号,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芬格尔把答案卖了两遍,以芬格尔的操行,感觉这种事情他未必做不出来。 路明非的座位看不到那个女孩座位上的名牌,他有点犹豫要不要交卷的时候走过去看一眼她的名字,但是这样做又好像有点奇怪。 正在胡思乱想着,路明非突然发现那个女孩站了起来,好像是准备交卷,不由得精神一振,等女孩离开座位后,他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她的名字。 只见那张名牌上写着一串简短的字母:“zero” 第十六章 秘籍 “zero?零?”路明非觉得有点奇怪,这不像是个名字,更像是某种代号。 “代号零?听起来还挺酷的,像是特工一样。”路明非思索着,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既视感。 在教室里坐得无聊之后,路明非才施施然敲了敲教室门交卷去了。 诺诺见路明非出来了,笑道:“你还蛮镇定的嘛,3E考试的学生里像你这么镇定的可真不多。” 路明非故作谦虚道:“一般一般,同学们都很厉害。” 午饭的时候,芬格尔一看路明非的表情就知道稳了,他拱了拱路明非的肩膀,道:“心情不错嘛,考试顺利?” “考试是挺顺利的,不过看到你心情就有点错了。”路明非看着芬格尔的那张脸,像是看见了一千五百块的尾款。 “嗨,别这样嘛,你就说我给你的有没有用就对了。”芬格尔小声说道。 路明非说不出话来,虽然从结果上来说芬格尔的答案并没有起到什么决定性作用,但他的货还是良心的,路明非也拉不下脸来硬说不行。 “对了,好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记对你说了,”芬格尔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哦!想起来了,你不是拿下了‘自由一日’的胜利吗?这个头衔其实还有很大的福利来着。” “福利?什么福利?”路明非惊诧,他不知道这个东西还有什么福利一说。 “首先,自由一日的胜利者会获得‘诺顿馆’一年的使用权限,这是惯例。”芬格尔挤了挤眼睛说道,“诺顿馆可是学院里少有的大别墅,今天学生会应该就会派人来和你交接了,师弟,你发达了。” “我要住那么大别墅有什么用?”路明非说道,“我又不是没有宿舍。” “你不住可以租给别人住啊!”芬格尔说道,“要不要师兄帮你介绍啊?” “我暂时没什么兴趣,再说吧。”路明非敷衍道。“听你的意思,还有别的福利?” “这第二个福利嘛,你获得了今年‘学院之星’的决赛权。”芬格尔耸耸肩,说道。 “学院之星又是什么玩意儿?”路明非有点懵,“类似于优秀学生代表?” “是学生里至高无上的荣誉,”芬格尔看着路明非说道,“我看你对什么荣誉不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这么跟你说吧,选上了有额外奖学金。” “懂了。”路明非立刻了然。 “第三个福利,就是你在学院追求的第一个女生不能拒绝你,并且名义上要和你维持至少三个月的关系。”芬格尔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因为这一条,你已经成了全学院男生的公敌了。” “这条也太过于恶趣味了一点。”路明非只觉得逆天,“是什么样的神经病会设立这种愚蠢的规定,那要是被表白的女生就是不同意怎么办?” “确实听起来很蠢。”芬格尔说道,“但是很能鼓舞胜利者的勇气不是么?借着自由一日胜利的光辉大胆的表白,很有机会成就一段佳话。” 路明非摇头:“还有吗?” 芬格尔点头:“还有最后一个,这算是今年的额外福利,恺撒和楚子航打赌,赌上了他的布加迪威龙,说谁获得了自由一日的胜利车就归谁,现在那辆豪车归你了,你随时可以去找他提车。” “呃……”路明非用叉子撕裂餐盘里的猪肘,“你说的这些福利,我是一件实惠都没看到啊。” 找恺撒提车,不说这个赌约成立的时候卡塞尔学院还根本没有他路明非这号人物,就算车提了又有啥用,他又不会开车。 “你不想掺和这些的话,安心等明天正式上课就好了。”芬格尔用叉子戳着餐盘里的猪肘子,脸上的表情是不太满意,“对了,你选修的那门魔动力机械设计学一级的任课教师是曼斯·龙德施泰特教授,他是学院最严格的教授之一,每堂课都必点名,还有层出不穷的随堂测验,你注意点。” “那看来是没有懒觉睡了。”路明非倒是无所谓,他的睡眠质量很好,每天起很早也没问题。 正在这时,路明非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一条诺玛发来的通知短信。 看了一眼,路明非有些开心地对芬格尔道:“你说的那个明天的魔动机械设计学课取消了。” 芬格尔凑过去看了一眼那条短信,以一种非常老道的口气说道:“龙德施泰特教授肯定是出任务去了,他还兼任执行部的高层,大概是很重要的秘密任务抽不开身吧。” 路明非一惊:“和龙相关?” 芬格尔点头:“临时取消课程,看来是有什么巨大发现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学院就要组织一场屠龙行动了。” 路明非听着有些心潮澎湃,他对龙的唯一了解只是前些天见到的那只红龙幼崽,真正的成年龙族是什么样子的他还完全一无所知。 深夜时分,长江上游笼罩在暴风雨之中,不安的江面上,其他的船只都靠岸避风去了,只有“摩尼亚赫号”拖船还在狂泻的雨水当中颤抖着。 曼斯·龙德施泰特教授站在驾驶室窗前,皱眉看着窗外的雨幕,他抽着雪茄,等待一个好消息。 后舱隐约传来婴儿的哭闹声,曼斯掐灭雪茄,对着身边监控的人说道:“我去看看那宝贝怎么了,塞尔玛,注意他们两个人的生命信号,一定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有情况立刻收线!” “明白!”那个拉丁裔女孩回答道。 曼斯吩咐完这句就向着后舱走去。 而在水面50米以下的地方,两根信号线连接着两个年轻人,他们是这次水下探索行动的主角。 叶胜,酒德亚纪,两位都是执行部的年轻精英,更是配合默契的搭档,两人一起成功执行过二十六次水下协同作业,眼下是第二十七次。 叶胜在水底摸索,然后向亚纪展示自己发现的东西,那是一块花纹古老的陶片。 “花纹有蜀文化的特征,至少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可能和白帝城遗址有关。”亚纪鉴定道。 “氧气还充足,但如果这里就是预定的位置,我看不到白帝城存在的痕迹。”亚纪四处环顾,看不到他们此行的目标。 “我已经向诺玛申请了声呐扫描,虽然我们看不到,但根据周围的地形判断,白帝城的遗址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这里。但我们需要找到入口。”叶胜看向亚纪,“为了节省时间,亚纪,帮我找一个固定点。” 亚纪游到叶胜背后,脚蹼中弹出的钢爪固定在岩石上,而她则伸出双手环抱住叶胜的腰。 叶胜发动言灵·蛇时虚弱不堪,有被水流冲走的风险,同时体能的消耗还会造成体温的流失,所以亚纪会像这样抱住他,起到固定和一定的保持体温作用。 叶胜闭上眼睛,意识当中躁动不安的蛇群解放出来,向着四方的水域探索出去。 言灵·蛇的效果是驱使如同蛇群一般的独特生物电流,感知它们所探索到的一切。 在水下,叶胜的探索半径是五公里。 叶胜哆嗦了一下,“蛇”已经洞察到了异常。 “我们脚下40米左右的地方,标记一下,那里有巨大的金属,‘蛇’感知到了。”叶胜冷静地通过信号线向指挥部报告。 “船长,长江航道海事局通知我们可能接下来会有强度五级的地震,震源在水下。”三副大声报告道,“是否中止行动?” 曼斯走进前舱,他脸色很严峻,当机立断道:“叶胜、亚纪,行动中止,立即上浮,重复一遍,行动中止,立即上浮,水下现在有危险,今晚可能发生强度五级的地震。” “叶胜收到。” “亚纪收到。” 叶胜亚纪二人顺着充当救生索和信号线的黑索上浮,回到了摩尼亚赫号上。 “至少我们今晚不是一无所获,”叶胜摘下头盔道,“我标记了一处地点,那里很可能就是白帝城的入口。” “没关系,校长说过,我们的事业需要无与伦比的耐心,只要确定了情况,机会不差这一个,你们的生命安全最重要。”曼斯说着,然后下令道:“摩尼亚赫号立即靠岸。” 此刻的江面,只能用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去形容,也许是地震此刻已经发生了,连摩尼亚赫号这艘军舰改造的拖船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有危险。 但船上的船员们都经过了相当专业的训练,他们能在大海里搏斗巨浪,此刻也能驾驶摩尼亚赫号成功靠岸。 曼斯拨通了电话:“校长,‘夔门计划’出现了一点意外,长江水下发生了地震,出于安全起见我中止了行动,叶胜报告说‘蛇’在地下四十米深处感知到了巨大的金属。” “你做得不错,曼斯。”电话那头传出校长的赞许,“巨大的金属,很可能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留下来的……我有预感,这次一定有大收获,尽快开始下一次探索吧,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我提。” 说完这些,校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必要的时候,可以出动学院的力量,十年前的悲剧绝不会重演。” “曼斯明白。” 路明非正在剑阶例行练剑,突然整座空间颤抖了一下。 “你来的频率也太高了,而且动静能不能小一点?” 路明非叹了口气,收了剑,回头看去,路鸣泽就在那里。 路鸣泽小手一摊:“我也想神不知鬼不觉来看你啊,可是哥哥,这里是你的地盘,我也不可能不惊动你就进来啊。” “那说吧,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什么。”路明非问道,“不会又有版本更新吧?” “这次不是版本更新。”路鸣泽保持着那种笑嘻嘻的表情,和第一次见判若两人。 “首先是庆祝你通过了3E考试,成为了卡塞尔学院的一员。”路鸣泽打了个响指,然后用嘴巴模拟出鞭炮齐鸣的音效,“抱歉,在这里我能做到的的只有这些了。” “你看起来比我还要高兴,虽然我也觉得很有把握,但考分还没出来。”路明非满头黑线,对这个自称路鸣泽的,能够来到剑阶的奇怪小男孩他始终保持着戒备。 “我可是十分相信哥哥的实力呐。”路鸣泽说道,“不过虽然哥哥已经很强了,但该送的礼物也还是要送的。” “礼物?什么礼物?”路明非警觉起来,他总觉得这个路鸣泽像是那种故事里引诱人一步一步走向堕落的魔鬼。 “你记得星际争霸里的秘籍吗?”路鸣泽问道。 “废话,你是在质疑我的游戏资历?”说到这个,路明非一下被激起了好胜心。“power overwhelming是无敌,show me the money得到10000个矿和气,black sheep wall地图全开……” “好,就是这个,地图全开,你觉得怎么样?”路鸣泽打断了路明非的贯口行为。 “什么怎么样?”路明非疑惑。 “black sheep wall,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第一个礼物,现在你可以使用它了,”路鸣泽说道,“使用方法是对着空气喊出这句话,效果是立即获得一份周围环境的详细地图,但是这是个一次性秘籍,最好在需要的时候喊出来。怎么样,哥哥,你觉得这个礼物如何?” 路明非看着路鸣泽,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他还是艰难地开口道:“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你说这个是一次性的,还要我在需要的时候喊出来,嗯,你懂的。” “你觉得我在耍你?”路鸣泽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你这样说,我可是会生气的。” 路明非突然感觉心里一拧,有种很委屈的感觉涌了出来,他说不出话来了。 “我可以把我的心打开给你看,哥哥。”路鸣泽收敛了笑容,那双黄金瞳之中流露出的悲伤简直要将路明非淹没,“你应该相信我的,哥哥,因为我是路鸣泽,我们是兄弟。” 说完这句话,路鸣泽一转身,和来时不同,他消失时没有一点声息。 第十七章 青铜古城 摩尼亚赫号,担任船长的曼斯教授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校长?您怎么来了?”曼斯教授脸上满是惊讶,“是‘夔门计划’有什么变故吗?” 银发英伦老绅士希尔伯特·让·昂热,卡塞尔学院校长,这位龙族血裔当中最具威望的老人微笑着道:“的确是发生了一些变故,我昨晚让诺玛调查了有关于白帝城的全部资料,得到了一个惊人的信息。所以我将夔门计划的危险等级上调了两级,亲自过来看看。” “是什么信息轮得到您亲自出马?”曼斯教授有些不解。 “如果诺玛的分析没有错误的话,白帝城就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埋骨之所。”昂热校长看向舷窗外茫茫的江面,银灰色的眸子里有光跃动,“这次探索有可能会惊醒一位龙王,一位尊贵的……初代种。” 曼斯教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如果校长说得属实,那的确不是他带领的这一队执行部的年轻精英能应付的任务了,他们毕竟太年轻,连针对纯血龙族的任务都很少接触过。 “今天的水下探索行动照常进行,由我来进行指挥。”昂热校长说道。 “是。”曼斯教授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上午十一点,江面上没有其他船只,叶胜和亚纪穿戴好潜水设备,开始了夔门计划第二次水下探索行动。 水底深处,叶胜和亚纪紧紧拉住彼此的手,叶胜展开言灵·蛇,来到了昨晚标记好的地点。 “报告摩尼亚赫号,这里是叶胜,在昨天标记的地方我们有了新发现。”叶胜看着面前的景象,直接报告道:“昨晚的水下地震将标记点打开了裂缝,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面青铜墙壁!” “根据建筑风格推断,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白帝城,它是一座青铜之城!”叶胜的语气里满是震撼。 “干得漂亮孩子们,”昂热的声音通过信号线传递过来,“青铜古城,那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宫殿。现在原地等待,曼斯教授会带着‘钥匙’去协助你们。” 叶胜和亚纪等了一会儿,便看到一个人影向着他们游过来,曼斯教授看起来像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他的潜水服是特制的,在身前有一个坚硬的特制透明材料的肚囊,里面是一个婴儿,婴儿不哭不闹,瞳孔之中有淡金色微光流动。 “你好,钥匙!”叶胜拍拍那个肚囊向那个婴儿打了个招呼,“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你们有两个小时的行动时间。”曼斯教授伸出两根手指,“做好准备,准备开门了。” 叶胜和亚纪退到曼斯教授的背后,各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曼斯教授闭上眼睛,伸手按在青铜墙壁上面,低声吟诵起古老的咒文,随后他睁开眼睛,打开了自己加压潜水服的面罩,他嘴唇翕动着,发动了自己的言灵。 言灵·无尘之地。 在曼斯身周,一个透明的水壳迅速成型,氧气瓶中的高压氧气泄露出去,填充在了水壳之中,成功地制造出了一个直径数米的气泡。 曼斯教授的手与青铜墙壁接触到的地方,大块的铜锈剥落,露出了泛着青黑色的青铜。墙壁上一个图案浮现出来,那是一张嘴里含着燃烧的木柴的人脸,人脸的表情扭曲痛苦。 “宝贝,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曼斯教授用钢爪固定在青铜墙壁上,小心翼翼地打开肚囊,抱出了那个婴儿。 黄金瞳的宝宝努力扶着曼斯的手臂站了起来,他看起来才几个月大小,嘴上还叼着一个奶嘴儿,但此时此刻,这样一个婴儿却努力挺直了腰背,脸上严肃的神情简直像个大人一样。 小宝宝那肉乎乎的稚嫩小手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那凸起的人脸上。 那孩子张口,念出低沉的龙文咒语,青铜人脸上的凸起划破了他的娇嫩的手指,血液刹那间被人脸吸收。 言灵·钥匙。 据说施展这个言灵,可以打开世界上一切的“门”。 待小婴儿沉默下来,曼斯教授抱住了他,小心地用止血绷带包裹住他的小手指上,然后轻轻地放回了肚囊之中:“钥匙,做的不错,你太棒了。” 青铜人面吸收了鲜血之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随后像是打哈欠似的缓缓张开了嘴,从那张嘴中,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洞口露了出来。 “这是个活灵,伟大的炼金术作品,用最纯净的物质容纳精神作为守卫,”曼斯教授说,“切记,两个小时时间。” “此行的目标是龙王诺顿的卵,如果不能带回来的话,就直接毁掉。”曼斯教授递过一个黑色的铁盒,“装备部的炼金设备,应该可以毁掉卵,引爆前避开五十米距离。” 最后,曼斯教授看着两位得意门生的眼睛,缓缓说道:“记住,你们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发现有不对的地方立刻撤退,我会来接应你们。” 叶胜和亚纪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曼斯教授解除言灵,大气泡破碎成泡沫升了上去,叶胜和亚纪毫不犹豫地顺着活灵打开的门钻了进去。 曼斯教授回到摩尼亚赫号,没有脱掉潜水服,只是将小婴儿递给了前来接应的执行部专员:“真是个好宝宝。” 做完这些,他又重新戴好面罩,扑通一声下了水,他要守在学生附近随时接应他们。 “生命参数正常,信号通畅,校长,他们已经抵达青铜城内部,天呐,简直是不可思议!”塞西玛一边查看叶胜和亚纪发来的信息,一边向昂热校长报告着。 “投在大屏幕上吧。”昂热校长说道。 叶胜和亚纪视角的视频当中,那是一件不可思议的青铜齿轮,看着就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精密感。 随着叶胜和亚纪的前进,越来越多的青铜齿轮出现,它们布满了一面青铜巨墙。 “那是炼金机械,”昂热校长那令人信赖的声音传递过去,“龙王诺顿在炼金术上的成就登峰造极,叶胜亚纪,注意尽量避免触发机关,时间还剩一个小时,尽快寻找寝宫。” “明白。”叶胜和亚纪回道。 “‘蛇’所探索到的位置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叶胜转头对亚纪说道,“你在这里拍照取样,我去找寝宫,注意我的生命数据,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不要试图救援,立即撤离,这是命令,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是。”亚纪说道。 “乖。”叶胜摸了摸亚纪的头,然后向着“蛇”指引的方向潜去。 亚纪用手电照向四周,这里的空间巨大,仿佛一座神殿,青铜的穹顶上满是古老的花纹,仿佛是古旧得无法解读的字符。 亚纪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 “这里是酒德亚纪,报告摩尼亚赫号,发现了大规模龙文的存在,正在取样。” 说完她拿出口袋里的防水相机,拍摄起穹顶的画面,数据立即传回摩尼亚赫号上。 还没等船上的专员们为这重大的新发现而喝彩,塞西玛突然惊叫道:“信号中断了!我们和亚纪之间的数据传输中断了!” 昂热校长目光深邃,他立即下令道:“立即收线,同时警告叶胜。” “亚纪的救生索断掉了!”操纵轮机的专员面无血色。 “亚纪!亚纪!” 那是叶胜的声音,永远不会忘记。酒德亚纪涣散的瞳孔陡然重新聚焦,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叶胜:“叶胜?你回来了?任务结束了么?” 叶胜说道:“刚刚上面传来消息说你的信号和救生索断掉了,让我小心,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你游到这里,伸手启动了那个系统。” 亚纪看着叶胜指着的那个地方,那里有一根青铜杆,她目露茫然,摸了摸救生索,断口整齐平滑,忽然想起是自己割断了救生索。 “这是怎么回事?”亚纪只觉得毛骨悚然,“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可能是你传递过去的龙文的问题。”叶胜指了指穹顶,“长久注视它们让你产生了特殊的灵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 “你已经触发了这里的机关。”叶胜说道,“我们尽快撤离!” 叶胜的意识深处,“蛇”躁动不安,惊恐地游动,好像想要逃离。 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这是叶胜唯一的感觉。 “我们快走,好像整座城都动起来了!”叶胜一把抓住亚纪的手,大声说道。 上午没有课的路明非依然很繁忙,从早上开始,先是学生会的人来找他交接诺顿馆顺便招揽他,再是狮心会的人也来祝贺顺便招揽他,到中午的时候,那个在3E考试上弄得他有点尴尬的印度裔学生奇兰也来找到了他。 “路明非同学,我们新生联谊会诚心邀请您担任我们的会长。”奇兰恭恭敬敬地说出了令路明非毛骨悚然的话。 “不不不,不是?”路明非十分惊讶地指着自己,“我?会长?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真不是那块料。” “不会,您入学三天时间就击败了恺撒和楚子航两位学生间的领袖人物。没有人比您更有资格领导新生联谊会。”奇兰的态度十分之谦卑,“新生联谊会内主要是不希望参与到学生会与狮心会矛盾当中的学生,我衷心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 路明非挠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这里是学校不是黑道啊,哪有因为能打就当老大的道理?而且你听说过没有,我打赢恺撒和楚子航是靠放冷枪,是偷袭!是骗!biu的一下,知道不?我不讲武德,不算数的。” “我们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奇兰诚实地摇头,“我们只是觉得您具有领袖所具有的品质。” 路明非实在有点没辙,只好摇摇身边的芬格尔,说道:“师兄你快给我说两句,你在学院都上八年学了,应该没见过比我更不适合当领导的人了吧?” 芬格尔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点头说:“我觉得你其实可以考虑一下,你知不知道在校园网上你现在的人气还挺高的,是恺撒和楚子航都认可的对手呢!” “他们这么记仇的吗?不至于吧?”路明非有点蛋疼。 好在这时,宿舍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恰好帮路明非解了围。 “我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路明非说着,夺门而逃。 宿舍走廊里,天花板上红色的警报灯不断闪烁,刺耳的警报声还没停,学生们正向着电梯聚集集,他们都穿着校服,神色十分严肃。 路明非本着往人多的地方走准没错的朴素原则,也跟着人群向电梯走去。 “你想往哪儿去啊?”一个人拽住了他,“别瞎凑热闹了,跟我去图书馆。” “啥?啥?”路明非一看,拽住自己的是诺诺,顿时问道,“这是啥警报啊?我看他们怎么都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 “卡塞尔学院从建立起就是为了随时应对各种和龙族有关的突发事件。这个警报表示高等级突发性紧急事务,召集高阶级学生到图书馆集合。这些都在《紧急状态手册》里写了,你连这个都没看啊?”诺诺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路明非老脸一红,辩解道:“3E考试的分数还没出,我应该还不算吧?” “紧急状态下点名不到会扣学分。”诺诺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成功折服了路明非。 “我还一个学分都还没修到呢,没有怎么给我扣啊!”路明非小声逼逼,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诺诺走了。 路明非跌跌撞撞地跟着诺诺的脚步,跑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真不知道诺诺一个女生怎么跑得这么快。 进入图书馆总控制室,路明非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最显眼的金发美男子恺撒,他也是一身校服,面无表情,背后带领着同样是面无表情的学生会干部。另一边是楚子航带领的狮心会精英成员,两边势力泾渭分明,分坐在两边。 第十八章 黑羊之墙 路明非仔细一数,来这的学生一共有十三人,全部都是“A”级以上的,除去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加上他只剩三个,另外两个一个是奇兰,一个是3E考试那个第一个交卷的,名字是“zero”的奇怪女孩。 路明非在中间找了个座位坐下,那个冰雕般的“零”同学就坐在最前排,留给众人的只有一个背影。 剩下的座位上是一众教授,他们的神色十分严峻。 路明非看到曼施坦因教授向另一位教授报告:“冯·施耐德教授,学生13人,‘A’级12人,‘S’级一人,教授27人,应到40人,实到40人,已全部到齐。” 这位冯·施耐德教授或许可以用身残志坚来形容,他的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罩,脸上其余露出来的皮肤遍布着暗红色的狰狞伤疤,面罩上一根输气管道连通着他拖着的小车上的气瓶,整个人看着像是应该出现在重症监护室的模样,但他身躯依旧笔挺,铁灰色的眼睛闪着锋利冰冷的光,令人下意识就会忽略他的身体状况。 施耐德教授拖着气瓶小车走到幕墙前面,直接开口道:“那么现在开始。” “各位,发生了突发的紧急状况,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就是现在,在学院的一项秘密计划执行当中,两名执行部成员被困在了一处水下的龙族遗迹之中,我们刚刚获得了里面的重要资料,但触发了机关,地形发生了改变,他们的氧气已经所剩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为他们找到逃生的道路!”施耐德教授的声音像是急切鼓动的破风箱,低沉而迅速,看来的确是分秒必争的紧急状况了。 施耐德教授说话的同时,顶层的书架移开,露出了一面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出现一个巨大的三维建模图形,那是一座完全由青铜铸造的小型城市。 所有人不禁屏住了呼吸,为这巧夺天工的奇观惊异了片刻。 “那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宫殿,你们之中有人的血统或许就来自于他。这里有一张执行部成员在现场拍摄的龙文资料,我们猜测它是铸造这座青铜城时所作的碑记,我希望你们集中精神去感知它。”施耐德教授说,“他们的氧气最多还能支撑四十分钟,请尽快解开这道谜题,拜托各位了。”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解读龙文可能需要十数年的时间,但从龙文中获得需要的信息,或许只需要一次合适的“灵视”就够了。 在场所有人立刻从包里取出笔记本,迅速用自己的磁卡划过卡槽连上数据线。 路明非没有电脑,但也有样学样的掏出学生证划了一下,令他没想到的是,桌面打开,出现了一台平板电脑。 一个少女的形象出现在引导页面,向着路明非盈盈躬身一礼:“‘S’级新生路明非,很高兴为你服务,请设置你的系统。” 耳机之中传来少女的声音,令路明非大为惊奇:“还有新手指南啊,真是贴心,你是诺玛吗?我还以为你会更年长一些。” “我是EVA,”少女微笑道,“根据记录你没有修计算机课程,不如让我来为你配置吧。” 路明非点头:“没问题。” 一阵轻快的音乐声过后,屏幕上出现了路明非熟悉的星际争霸操作界面。 “你应该更熟悉这种操作系统。”EVA说,“读取,移动和存储功能,点击就能完成操作。” 路明非看着那张由酒德亚纪拍摄的复杂龙文照片,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青铜城入口处,曼斯教授看着活灵大门突然关闭,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呼叫摩尼亚赫号!青铜城入口关闭!收到请指示!”曼斯教授联络着摩尼亚赫号。 “曼斯教授,冷静一下,我们暂时没事。”叶胜的声音从曼斯教授耳边传出,“这里是叶胜,我正在通过‘蛇’的电流联系你们。” “曼斯,原地待命,我已经命令本部支援,耐心等待。”校长那令人安心的声音也顺着信号线传递过来。 路明非向着周围看去,所有人都对着那张照片冥思苦想,铅笔在纸上随手勾画。恺撒和楚子航这两位学生中最杰出的混血种都死死地盯着大屏幕,眉头紧锁,诺诺双手抱在怀里,脸上的表情似乎混合着担心以及……愤怒,而最前面的“零”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保持着那种宛如冰雕般的状态。 教授们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他们血统或许不足以产生灵视,但他们研究了数十年的龙文,聚集在这里,要利用自己毕生所学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碰撞出一个奇迹出来。 但路明非知道,不会有奇迹发生。 看到那张照片的第一眼,路明非就瞬间领悟了其上龙文的一切含义,简直比语文考试上做阅读理解还容易不少。 上面记载了白帝城铸造的时间地点,歌颂了青铜与火之王诺顿的无上伟力,说明了整座青铜城是一个精密的机械,当它运转起来之时,任何入侵者都将只有死路一条。 上面什么都记载了,唯独没有记载逃出青铜城的办法,甚至连一点地图都没有。 路明非不认识那两个执行任务的执行部专员,但焉知这以后是不是也是自己要面对的事情呢?想到这里,路明非不禁升起一丝兔死狐悲的情绪。或许未来自己也会失陷在某座龙族遗迹当中,那时候自己那多年不曾见面的父母会不会着急地过来营救他呢? 或许他们根本不会得到消息,只有在百忙之中抽空关注自己这个便宜儿子的时候,才会收到自己的死讯。 路明非又想着那两位执行部专员此时正在水下等待着一个消息,他们会不会渴望一个英雄闪亮登场,拯救他们于绝境之中呢? 但希图从龙文中利用灵视来获取有用的信息已经是在祈求奇迹了,更何况龙文里根本没有他们想要的信息,这种事情除非能灵视到通过龙文与青铜城本身产生共鸣,或许那还有一点微弱的希望,但恐怕得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亲临才能做到这一点吧?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哪怕是真的有英雄存在,也没法在不可能之中创造奇迹。 路明非突然愣了一下,他感到浑身战栗,尘埃还未落定,英雄也没有登场,或许没有人能做到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作弊呢? 地图……Black sheep wall! Black sheep,“黑羊”,或者也可以翻译成“害群之马”,在白羊群中相当不安分,但或许正是这种不安分,能够越过那堵横亘在白羊群之中的高墙。 路明非在看向总控室里的众人,他们就像是那群白羊,寻找着高墙的大门,虽然找得很吃力,但依然在专心地寻找着,但高墙就是高墙,根本没有什么大门。但黑羊……黑羊不一样,黑羊会跳墙,会刨墙会拱墙,反正不去找什么大门,但只有它能出去。 路明非目光亮了起来,轻声念出了那句咒语:“Black sheep wall.” 路明非感觉好像有人在某处轻笑了一声,随后周围环境骤变,他来到了剑阶之中。 路鸣泽的身影一闪而逝,只留下一句淡淡的留言:“希望你喜欢我的礼物,哥哥。” 路明非看到面前漂浮着一个淡金色的小球,伸手触摸上去,海量的信息涌入了脑海当中,霎时间,路明非逐渐明白了一切。 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的电脑屏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幅全新的地图,细致到像是把青铜城掰开了揉碎了才能制作出来这么一幅地图。“路鸣泽”兑现了他的诺言,路明非在这一刻成为了那只不安分的黑羊,翻越了那堵没有大门的高墙。 路明非立即点击上传,新地图显示在大屏幕上,他开口说道:“这就是现在的地图。” 总控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向路明非,所有见过青铜城建模的人都不会怀疑这份地图的真实性,每个人都立即意识到那正是他们要找的结果。 路明非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接下来他要做他该做的事情。 “还不够。”路明非目光明亮,“我请求连线那两位执行部被困人员。” 现在,轮到英雄登场了。 叶胜极力通过“蛇”联系摩尼亚赫号,这令他的体力消耗很大,亚纪抱着他,帮助他维持住体温。 “我们能活着出去吧?”巨大的青铜齿轮转动的动静很大,亚纪想找些话题来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 “可能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叶胜吃力地笑道,“你腿那么短,游起来那么慢,等我先死了,你就用我的氧气,腿短没关系的,多游一会儿就行了。” 亚纪打叶胜的嘴巴:“不许说这种话!我们肯定都能活着回去的,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也活不了。” “是吗?我可是还记得你当初指着我的鼻子说‘将来你要是死在水下,可别想我救你’,现在就是个好机会,等会儿要是找到机会,你就快点逃回去,别管我了。”叶胜面不改色地说道,在这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刻,他脸上依然笑意不减。 “那是因为你太可恶!总是嘲讽我。”亚纪的脸上升起一丝红晕,然后她有些磕磕巴巴地说道,“叶胜,队,队长!我不会丢下你的!” “嘘!”叶胜作出侧耳倾听的动作,“学院有消息了。” “喂?这里是路明非,接下来由我担任你们的向导,请说明你们的情况,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收到!这里是叶胜和酒德亚纪,我们的氧气存量还剩十五分钟。”叶胜回答道。 “收到!接下来听我指示,请在原地等待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你们的正下方会开启一条通道,到时候以最快的时间撤离!从现在开始,我来为你们计时,在最后三十秒我会倒计时提醒你们。” “收到!”叶胜笑了,“还有五分钟是吗?那就聊个五分钟的天吧,你就是学院的‘S’级新生路明非?听说你在入校第三天就在‘自由一日’里击败了恺撒和楚子航?” “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们联系的每一句话都在公共频道公放,请不要讨论无关的话题。”远在卡塞尔学院的路明非嘴角扯了扯,这位仁兄神经这么大条吗?他们可是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啊!“请多关注自身周围的情况,有意外发生立即向学院报告。” “好吧好吧,还挺害羞。”叶胜说道,“代我向诺诺问好,等回学院之后一起聚个餐。” 说完,叶胜向亚纪说道:“没想到会是他帮我们度过这一劫,诺诺可真是帮我招了一个大救星。” 亚纪点点头:“听说她废了很大的力气,她鬼主意向来很多,这次回去肯定要被她狠狠敲一笔了。” “应该的。”叶胜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头看向了亚纪,“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亚纪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没,没什么。” “哦。”叶胜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二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离通道开启还剩三十秒,现在开始倒计时。”路明非提醒道。 “正下方,叶胜、酒德亚纪,准备脱出!”叶胜报告了一句,任何解除言灵,恢复力量。 叶胜查紧握住亚纪的手,拉着她往下潜去,下方隐有水涡成形,那是通道正在打开的迹象。 青铜城,或许是历史上白帝城的本体,此刻在不断的运转当中露出了一线生机。 曼斯教授焦急地在青铜城底部等待着,根据那个叫做路明非的“S”级新生指示,他会在这里接应他那两位优秀的学生。 他对这位“S”级新生刮目相看,尽管他从前的履历平庸至极,但现在他的“S”级无疑是当之无愧,这令曼斯教授想起他之前听说过的一句中国古语,“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曼斯教授正想着,突然看见不远处,两个人影相拥着冲了出来。 第十九章 过江龙 曼斯教授立刻迎了上去,他看见叶胜和亚纪向他游过来,叶胜的腰上拴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另一边捆着一个约有一人高的黄铜罐。 巨大的惊喜一瞬间充盈了曼斯教授的心间,他的好学生们不仅顺利存活了下来,还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胜利! 曼斯教授赶紧给叶胜和亚纪重新接上信号线和救生索,换好了氧气,同时向摩尼亚赫号报告:“报告摩尼亚赫号,这里是曼斯,已成功接触叶胜与酒德亚纪,一切正常!” 信号线传达出摩尼亚赫号上的指令:“摩尼亚赫号收到,请确认系好救生索,立即返回。” 摩尼亚赫号上,回收救生索的轮机快速转动,要将水下作业的三位精英专员拉上来。 昂热坐在前舱指挥室内,目光深沉地盯着不断变动的声呐图,突然他指向图上的一团阴影,开口道:“那是什么?” 二副一惊,仔细看过去,那是一团巨大的阴影,正朝着曼斯教授他们飞速接近,连忙报告道:“长度大约十五米,移动速度接近50节,看起来像条鱼!” “你在说笑,”三副立刻反驳道,“十五米体型的鱼已经够离谱了,以五十节的速度潜游?那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鱼!” 昂热站了起来,目光中有冰冷的杀气:“那是龙,提醒曼斯教授,后面有大家伙追上来了,开启C计划。” “是!”通讯员点头道。 “曼斯教授请注意,有疑似龙类的巨型不明生物在向你们靠近,已开启C计划,请注意安全!” 听着信号线里传来的提醒,曼斯看着叶胜和亚纪,笑了笑,脸上丝毫没有担忧的神色,他通过信号线和他们沟通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可是有福气了,校长出手的画面,就连我都没见过几次呢。” 叶胜向后看了看,然后说道:“这次校长也未必会亲自出手吧,我听说今天早上校长来的时候还带了些好东西过来,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局面吧?” “那确实是好东西。”曼斯教授点头,“‘风暴’,世界上最快的鱼雷,水下航速能达到两百节,装备部用它搭载了炼金弹头,不知道对上龙王如何,但预计一发就足以将次代种炸成两半。校长说,无论我们要面对什么怪物,都要将它消灭在水下,免得它出了水面引起什么轰动。” 叶胜悚然:“那一发下来我们还能活得下来么?” 曼斯教授说道:“如果我们离它太近的话,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那我们得赶紧上去了。”叶胜指了指下面,“我已经看见它了。” 曼斯教授顺着叶胜指着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追在他们身后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它修长的脖子上密布着黑色的鳞片,如峻峭山岩般的背部攒生着狰狞的黑色骨刺,巨大的头颅上覆盖着一副古老的铁质面具,只在眼睛的部位露出一双妖异的黄金瞳。 叶胜和亚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物,看起来强大而不凡,毫无疑问,只有一个字能描述它,那就是,“龙”。 无数的气泡自那巨兽层层叠叠的黑色鳞片缝隙中升起,叶胜看向曼斯教授:“教授,你有没有感觉到,水温好像正在变高。” “我感觉到了,”曼斯教授说道,“青铜与火一脉的龙类,有这样的能力不足为奇,它的目标应该是那个铜罐。” 叶胜闻言,将绳索捆着的铜罐拉到身前,死死地抱住。 远处的巨龙似乎被叶胜的动作激怒,它张大了嘴巴,沸腾的水流裹挟着气泡向着叶胜喷来。 曼斯教授吟唱起咒语,张开无尘之地,迅速成型的气泡将那股滚烫的水流阻隔在外。 “水下作战太劣势了,我不是它的对手。”曼斯教授摇头,“赶快上船。” “教授,可是我们的时间好像不太够啊?”叶胜脸色苍白,“它就快追上来了,要是我们上船的时候它离我们太近,到时候以‘风暴’鱼雷的杀伤半径,我们是不是都得跟它陪葬啊?” “少说废话。”曼斯教授看了叶胜一眼,“就算不能摆脱它,我们只要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总会有办法的。” 叶胜不说话了,他伸出一只手探出无尘之地范围外,感觉到周身的水体温度正在变得越来越高,这意味着那条巨龙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双妖异的黄金瞳像是两盏小灯笼,令人望之心悸不已,叶胜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教授,我有一个办法。”叶胜开口说道。 “说。”曼斯教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越来越近的黑龙。 “如果要争取时间的话,必须想办法拦住它,一个人去拖住它,剩下的人就有机会离开。”叶胜说,“我还有一个道具,能摧毁这枚‘卵’,这是备用选项,但它的杀伤半径是二十米,我去……” “我去拖住它,你们带着‘卵’回摩尼亚赫号。”曼斯教授打断了叶胜的话,“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教授!”叶胜和亚纪都失声道。 “我的言灵更适合战斗。”曼斯教授看着自己的两名学生,目光微微柔和下来,“我更能承担拖住时间的任务,你们还年轻,有我在这里,还轮不到你们来牺牲。” “代我向诺诺问好,她是时候换一个导师了。”曼斯教授解开了救生索,微笑道,“回去后向执行部辞去水下作业的职务吧,这样就不会被那条狗屎规定限制了,很遗憾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再见,你们是我的骄傲。” 叶胜看着曼斯教授松开手转身向着反方向游去,他死死抱住那个铜罐,牙关咬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曼斯教授面对着前面直冲而来的黑龙,一手拿着装备部特制的水下手枪,一手展开装备部特制的炼金折刀。 滚烫的江水带着沸腾的气泡冲击在无尘之地的屏障上,那条黑龙速度一点不减地冲上去,它的眼里根本没有曼斯这个不自量力的小不点人类,它不会为谁让路,拦在它面前的东西都会被它无情的碾压过去。 “真是被小看了啊……”曼斯教授拉开了面罩,盯着面前的那双黄金瞳,他的目光中也闪烁出淡淡的金芒,“爆血!言灵·无尘之地,给我……停下!” 围绕着曼斯教授的江水剧烈地旋转起来,形成的透明屏障骤然扩大到十米,形成高速旋转的涡流。 黑龙一头闯进了涡流当中,在这极速的水流里,就连它也不得不降低了速度,最终,它缓缓地停在了曼斯教授面前。 那双一直淡漠的妖异黄金瞳里浮现出了焦躁和愤怒的情绪,它一展龙翼,恍如一柄锐利的刀斩在了那涡流屏障上。 “啵”的一声,无尘之地的屏障应声而碎,曼斯教授疾速后退,再度展开言灵,抬手一枪射向了黑龙那双灯笼般大的黄金瞳。 子弹很快,但龙翼速度更快,瞬间就将那枚炼金子弹挡住,随后黑龙一缩身子,向着叶胜亚纪的方向就要追过去,它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绝不在曼斯教授这个小虫子身上浪费时间。 曼斯教授知道自己潜游的速度远不如这条全力加速起来足有五十节航速的黑龙,但他也绝不会放弃,往前一扑,抓住它背上的骨刺,绝不让这黑龙有摆脱自己的可能性。 黑龙身上滚烫至极,曼斯教授隔着纳米材料的潜水服都感觉自己简直马上要被烫伤了,但他还是死死地抓住那根骨刺不松手,同时另一只手不断开枪,将弹夹内的子弹全都打完。 贴着皮肤轰击的子弹总算是建功,一片龙鳞被击碎,炼金子弹卡进了它的皮肤当中,有丝丝缕缕滚烫的龙血渗出来。 这种水平的伤势充其量只能算是皮外伤,但炼金子弹没有那么简单,特制的炼金毒素已经通过弹头正在慢慢渗透进去。 似乎感受到了后背一小块皮肤变得疼痛麻痹起来,黑龙怒吼了一声,龙翼展开,在背上扫来扫去,想要把那可恶的小虫子给扫下去。 曼斯教授闪躲并利用无尘之地格挡着龙翼的袭击,丢掉了打光子弹的手枪,掏出炼金折刀一下从黑龙的伤口处扎了进去。 黑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声,它的鳞片突然片片张开,滚烫的气泡从皮肤表面奔腾出来,曼斯教授能感觉到它的体温又升高了,这简直不像是什么生物的体表,更像是烧得滚烫的锅炉。 曼斯教授被烫得面目狰狞,但黑龙没有停下来,他也不能停! 炼金折刀像是捣蒜似的向着黑龙的伤口捅去,曼斯知道这样做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折刀的长度不够,说不定连黑龙的皮肤都没扎透,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持续攻击。 正在这时,黑龙停顿了一下,突然开始整个身躯旋转起来,曼斯的行动并非毫无作用,至少炼金折刀将炼金子弹顶进了更深处,哪怕是体型巨大的黑龙也不能再完全忽视炼金毒素的影响。 曼斯教授简直快被甩脱,但没那么容易,他取出一根绳索,做了个简易的套索,向着前面的骨刺套去,然后利用黑龙转身时的力量一跃而起,朝着前面的骨刺而去,一步步挪动着位置,他的目标是黑龙脖颈的位置。 据说初代种之下的龙类在展现龙躯时,在后颈下的位置会有一块逆向生长的鳞片,只要精准地袭击到那个地方,龙类就会陷入疯狂的状态当中,这就是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抓住颈前最后一根骨刺,曼斯教授已经有些力竭,他喘息着看向前方,那块逆向生长的鳞片就在不远处。 曼斯教授全神贯注,展开了无尘之地覆盖到那块逆鳞,奋力将手中的折刀投掷了出去。 折刀精准无误地命中逆鳞,卡在了鳞片的缝隙当中。 黑龙终于停了下来,有恐怖的气势自它巨大的身躯上蒸腾而出,过量的高温水蒸气和水流一瞬间将曼斯教授冲了下去,要不是有无尘之地保护,这一下就能给他来个三度烧伤。 虽然时间不长,但频繁地使用言灵已经令曼斯教授感到筋疲力尽,现在的他已经手无寸铁,但他成功地拦下了这条黑龙,已经可以坦然地接受自己即将面对的命定之死。 曼斯教授戴上潜水面罩,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任由自己沉落下去,面对一条疯狂的巨龙,他绝对没有生还的道理。 曼斯教授盯着黑龙那双只有疯狂之色的黄金瞳,突然之间感觉四周好像安静了许多。 再仔细看去,黑龙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了许多,甚至,甚至还不如自己坠落的速度! 曼斯教授停止下坠,向上奋力地游过去,他的眼中再次充满了希望! 果然,在向上游十几米之后,曼斯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令他激动不已的身影。 穿着潜水服的昂热校长就在那里,周遭的一切都好像慢放了许多倍,只有曼斯教授和眼前的昂热校长行动自如。 意大利著名作家卡尔维诺曾叙述了这样一个情景:狮子扑向猎人,猎人射出一箭,这一瞬间就仿佛电影中的定格一样,呈现一个绝对的时间,即“时间零(Time Zero)”。在此之后的事件,进入了时间一、时间二……而在狮子扑出来与利箭射出之前,那都是发生于时间零以前,即时间负一、时间负二…… 此情此景,恰似定格住的绝对的“时间零”,这就卡塞尔学院现任校长,龙族血裔中最具声望的长者,秘党的领袖,希尔伯特·让·昂热所掌握的强大言灵。 言灵·时间零。 曼斯教授游到昂热校长身边,接上信号线,昂热向他微微点头致意:“你做得很好,曼斯。” 曼斯教授笑了:“谢谢校长,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我们回船上去吧?” “别着急,曼斯,你不介意看一场水下烟花表演吧?”昂热微笑着道。 时间恢复,曼斯教授猛然回头,一枚巨大的鱼雷从身边飞过,直冲向远处疯狂的黑龙。 第二十章 胜利之后 鱼雷的速度相当惊人,直朝着黑龙而去,那是科学与炼金术的奇迹结合,或许是现阶段在水下对付巨龙最有利的武器。 也许是感觉到生命受到了威胁,黑龙仿佛从疯狂当中清醒了过来,但已经晚了,风暴鱼雷的速度能达到两百节,这么近的距离,黑龙已经不可能躲开。 黑龙张开嘴巴,发出凄厉的狂笑之声,那既像是在笑,又像是面临死亡的痛苦哀嚎。 风暴鱼雷爆炸开来,炼金弹头内的八千枚炼金弹片如同一朵盛开的花,花瓣的边缘如斩骨切肉的利刃,在不断旋转中切开黑龙的鳞片,造成巨量的伤害。 那确实是一场盛大华丽的烟花,滚烫的龙血四散而出,巨大的龙躯如血腥的玫瑰般绽开的瞬间比一切真正的烟花更为壮丽。 “回去了,”昂热转身,对曼斯教授说道,“是时候回去庆祝这次胜利了。” 卡塞尔学院,图书馆总控室,众人焦急地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大屏幕再次亮起来。 大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相当帅气的老头,他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的面孔和露出来的双手上留下了很明显的岁月的痕迹,但它带来的不是衰老,而是历久弥新的沧桑。 “好帅的老头!”路明非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感觉自己老了以后大概不会有这么帅,或许楚子航老了能有一些这样的风范。 总控室里,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教授们倒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昂热校长,情况如何了?”冯·施耐德教授举手打了个招呼,问道。 校长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心情很愉悦,他说道:“执行专员们都安全回归,我们还猎杀了一条次代种龙侍,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感谢诸位做出的努力,我现在宣布,任务圆满结束!” 总控室内一片欢腾,所有人都高举着手臂欢呼起来,教授们互相拥抱,学生们激动地跳起来击掌庆祝。恺撒和楚子航看起来也很高兴,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不少,学生们大体分成了两组,恺撒那边一拨,楚子航那边一拨,有两三个新生和奇兰站在一起,在场的众人里,只有三个人没有凑人群的热闹,一个是路明非,一个是那个冰雕般的少女“零”,还有一个是诺诺。 路明非看向诺诺,她没有和任何人扎堆,而是独自一个人靠在墙边嚼口香糖,没人知道她哪来的这玩意儿,更没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路明非走到诺诺身前,伸出一只手:“哪来的?给我分点。” 诺诺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口香糖丢过去。 路明非拆开包装扔嘴里嚼了两下,是经典的薄荷味,提神醒脑,他点点头说道:“我看你应该挺高兴的,不去和学生会那边庆祝一下?”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不高兴了,”诺诺说道,“我爱怎么样怎么样,你管我呢?” 路明非又点头:“确实。” 沉默了一会儿,诺诺说道:“你变化还挺大的。” 路明非再点头:“确实。” 诺诺又说:“你现在厉害了,学院很多人都崇拜你呢。” 路明非还点头:“确实。” 诺诺眉头一皱,道:“我发现你还挺讨嫌的,怪不得没女孩喜欢你。” 路明非迟疑了一下,面色凝重地说:“确实。” 诺诺忍不了了,揪住了路明非的耳朵就是一拧:“确实确实确实,说什么你都确实,你到底过来干嘛来了?” 路明非一脸苦相:“你说的对嘛,还不让表示赞同了是吧?” “算了,废话不跟你多说了,”诺诺横了路明非一眼,“你这次做的很好,我应该谢谢你。” “都是哥们儿,谢什么。”路明非顺口说道。 “谁跟你是哥们儿,”诺诺又揪住路明非另一只耳朵一拧,“记住了,一天为姐姐,终身是姐姐,快给我叫姐姐。” “姐,你是我亲姐好了吧?快放手,耳朵要掉了。”路明非连连告饶。 诺诺这才满意地松手,两人在墙根蹲了下来,像两只孵蛋的老母鸡。 “嘿!路明非!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奇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束鲜花,上来就把路明非拉起来握手,然后是大力的拥抱。 路明非向诺诺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分明看到她脸上戏谑的表情。 总控室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路明非,如果说这次行动里最大的功臣,那毫无疑问是他,路明非,这位“S”级新生再次用他非凡的能力证明了自己。 教授们开始鼓掌,随后恺撒和楚子航也开始鼓掌,于是所有人都开始鼓起掌来,一瞬间路明非被人群包围了起来,他们纷纷和路明非握手,路明非感觉到,要不是恺撒和楚子航比较克制,或许现在自己就要被兴奋的学生们抬起来往天上抛了。 路明非看向诺诺,她正吹着一个大泡泡,“啪”,泡泡就炸掉了。 “好了,同学们。”大屏幕上校长又开口了,“在这里我代表执行部感谢路明非同学作出的杰出贡献。” “并且我要提前恭喜你,”校长说着,拿出一叠白纸,“恭喜你,路明非同学,你成功通过了3E考试,分数是史无前例的满分!你是当之无愧的‘S’级学生,我将特别授予你校长奖学金。” 教授们和学生们没有惊讶,目光中都是赞赏和羡慕,一个能在三十分钟内解析从未见过的龙文的学生,在名为血统考试实为龙文灵视考试上拿个满分似乎也并算不上什么了,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是当之无愧的“S”级。 古德里安教授激动地上握住路明非的手,“恭喜你,明非!我一直对你很有信心!你果然做到了,校长奖学金!这是学院最大的殊荣!” 路明非有点茫然,但“奖学金”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他还是一清二楚的,于是也高兴起来,也不知道校长奖学金是多大一笔钱。 “好了,同学们,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现在,请大家解散吧!”校长微笑着说道,然后大屏幕熄灭。 “解散!”施耐德教授宣布道。 学生和教授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总控室,路明非刚踏出图书馆的大门,就感觉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路明非转头一看,竟然是楚子航,他那副仿佛万古不化的坚冰般的面孔此刻居然挂起淡淡的微笑,而且还并不违和,甚至能够称得上温暖,他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解出来的那份地图,这次行动很可能会产生很大的伤亡。” 路明非感到一阵悚然,他完全没想过楚子航也会笑,在仕兰高中的时候,他见到的楚子航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来到卡塞尔学院之后,楚子航更给人一种从不拿正眼看人的心事重重的样子,笑这种表情似乎与他是绝缘的,但他现在正在微笑着,像一个温和的大哥哥。 “你弟弟还好吗?”楚子航问道。 路明非意识到这是句客套话,也客套地回答:“他应该还挺好的吧?他一直很崇拜你。” 这是实话,路鸣泽对楚子航这样校园传说级的人物一直都十分崇拜,想要投身他麾下做个小弟的那种崇拜。 “你不怕我的眼睛,对吧?”楚子航突然说。 路明非点头,他突然意识到楚子航那看起来不拿正眼看人的感觉是因为他总是低垂着眼帘,“永燃的黄金瞳”的名声他从芬格尔那里也略有耳闻,据说那双眼睛相当于固化了一个言灵·皇帝,使看见的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但路明非确实对这个没什么感觉,他只感觉这眼睛挺二次元的,像是戴了副摘不下来的美瞳。 “挺好的,很多人都不喜欢和我对视。”楚子航说,“我一直期待有人不怕我的眼睛,所以我希望你加入狮心会,我能保证你会成为我之后的下一任会长。” “这……”路明非有点愣住了。 说实话面对学生会和狮心会的招募他早有准备,但楚子航直接许下太子之位的操作确实是把他吓了一跳,那个新生联谊会主席奇兰让个贤也能说得过去,毕竟人家势单力薄,招个“S”级撑场子很有必要,但狮心会那是什么?那是卡塞尔学院最古老的社团组织,狮心会领袖的位置连恺撒都觊觎已久,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学生值得狮心会领袖许下这么重的承诺来拉拢,即使你是史上最强屠龙天才也没门,想当年恺撒不就因为骄傲的脾性而被狮心会拒之门外了么? 路明非看向楚子航那双黄金瞳,想要里里外外看个透彻,但楚子航的目光很坚定很认真,那绝不是开玩笑会有的眼神。 “你觉得我合适?”路明非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奇异。 “你是可以做我对手的人。”楚子航说。 这话说的够直白了,能和学生领袖做对手的人,那只有另一个学生领袖,没想到自己在楚子航眼里已经和恺撒一个地位了。 “我相信恺撒的判断和我也差不多,他也会期待你加入学生会的,如果你选择学生会的话那也不错,”楚子航说,“我们都很中意你,不介意你选择谁成为伙伴或者对手,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会很有趣的。” 说完,楚子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路明非在原地想了想“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会很有趣”是个什么意思,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他们这种喜欢挑战自我的精英的思维真是奇怪,便挠着头回了宿舍去。 看看时间,已经不是睡午觉的时候了,路明非还有些觉得可惜,抬头一看,芬格尔正在床上数钱。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卧槽,废柴师兄你发财了?” “嘿嘿,发点小横财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芬格尔说道,“这还要感谢你啊,我在校园网开了个盘口赌你能不能通过3E考试,直接在你成绩A级以上冲了一手,你是我的福星啊!” “你这不是暗箱操作吗?”路明非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是利用有利条件赚钱,没毛病吧?”芬格尔说,“你要是没事干就睡一觉,反正下午也调课了。” “我有点事想搞明白,”路明非说,“我来这儿才四天,这么多事,脑子有点乱,你能帮我答答疑吗?” “如果有一份奶油浓汤的话我会更有力气为亲爱的师弟解决疑难问题。不过如果是什么心理问题的话我还是建议去咨询富山雅史教授。”芬格尔说。 “这么能吃,吃死你得了!”路明非愤怒地抓起电话点了一份奶油浓汤。 路明非先是想了想,然后问道:“卡塞尔学院里,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你这可就问倒我了,”芬格尔说,“学院里有你这样的人,有我这样的人,也有恺撒和楚子航那样的人,你问我学院里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那我只能告诉你都是些怪人。” “我只是有点奇怪,”路明非说,“比如楚子航,我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他,感觉和现在有很大的变化,至少那时候他的眼睛还是正常的。” “那只能说明他极度闷骚。”芬格尔说道,“不是我这么说,学院里的人都这么说,他一直忍着没有暴露出自己和普通人的区别,但其实从高中起他就在整个网络搜索关于龙的一切信息,他和你不一样,他是自己联系上卡塞尔学院的,你说他有很大的变化,有没有可能,其实你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过去的他呢?” “呃……”路明非无言以对,想想也的确,他在高中和楚子航其实并不算很熟,对他的了解也差不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到现在和楚子航也没有接触过几次,实际上对过去的楚子航和现在的楚子航他都差不多是一无所知。 “那……诺诺呢?”路明非终于问出了那个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第二十一章 宴会 芬格尔似笑非笑地看了路明非一眼,然后说道:“你想打听她的话,那就有点可惜了,我并不怎么了解恺撒未婚妻的往事,不过一些基本的信息倒是有一些。” “诺诺真名陈墨瞳你知道吧?不过她好像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都是让人叫她诺诺来着。她家境应该挺富裕的,但又总对外宣称自己没有家人,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她有个弟弟,血统等级很高,但是一直都长不大,名字叫GATES,外号叫做‘钥匙’,因为他的言灵可以打开世界上所有的门。”芬格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哦对了,她的导师是曼斯·龙德斯泰特教授,还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姐,叫叶胜和酒德亚纪。” “照道理说她没理由缺钱,但还是跟着古德里安教授做校园兼职,反正接近她的时候要小心。”芬格尔说道这里时,神情有些诡秘。 “啊?为什么?”路明非愣了一下。 “她在学院多少也算个名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恺撒的未婚妻,更多的是她自己比较奇怪,她有一个‘红发女巫’的外号,因为她平时挺安静一个人,有些时候又会特别疯,没几个人能跟得上她的脑回路,她又是我行我素的,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感受,总之大部分人和她相处起来都会感觉挺累。”芬格尔解释道,“有不少人都觉得她可能精神有点问题。对了,说起来你那个追女生三个月不能拒绝的特权对她用的话,我感觉她很可能会答应。” “虽然我感觉这个所谓特权蠢得没边了,但确实我也觉得她会答应,原因大概只是觉得很好玩。”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我拒绝这个提议,我并不想成为一个笑话。” “你对她了解得还挺多嘛?”芬格尔惊讶道,“难不成你对她真有点那方面的想法?” “我跟你说过了,她是我进卡塞尔学院第一个朋友。”路明非不为所动,“你知道我朋友很少的。” 芬格尔沉默了一下,然后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今天楚子航找你说话了,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邀请我加入狮心会,说他保证我可以做他之后的下一任会长。”路明非没什么隐瞒的直接说了。 芬格尔瞪大了眼睛:“师弟,你出息了啊!你这是要上天啊?楚子航那意思是要你做太子嘛,还有之前来的那个奇兰,好像也邀请你担任什么新生联谊会主席来着?昨天好像学生会的人也来招揽你了?你现在可是香饽饽了,三大社团争你一个,那你是什么想法,选哪个?” “我怎么知道选哪个?我一个都不想选。”路明非两手一摊,“我不想混什么社团了,没意思,还是说进学院一定要拜码头,不拜码头以后混不下去?” “非要说的话不加入社团也没什么,只是参与社团活动是可以加学分的,不是社团成员的话好像就没有学分可加了。”芬格尔说,“而且人楚子航开价多高啊,指定下一代接班人了都,狮心会又是学院最古老的社团,听说还是校长他们当年创办的,校长的大哥梅涅克·卡塞尔就是狮心会的第一任会长,狮心会有校长撑腰,地位不可动摇啊。这种好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路明非看着芬格尔,有点无语地道:“你说得有点道理,哪怕是为了学分找个社团加入也不亏,但是你之前不是极力争取我加入学生会么?” “此一时彼一时,比起恺撒那边,明显是楚子航那边利益更大嘛,只要你答应了立刻就是狮心会二把手了,妥妥的大人物啊,恺撒又没有亲自来邀请你,更没有向你许诺下一任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他开的价完全不足以和楚子航抗衡啊!”芬格尔说,“况且实话告诉你,学生会的底蕴其实是不如狮心会的,全靠恺撒这个土豪中的大土豪坚持撒币才支撑起来能力压狮心会一头,这两年恺撒在的时候就是学生会日子过得最舒服的时候,恺撒一毕业学生会的压力就大了。” 路明非算是听明白了,芬格尔是觉得自己加入狮心会前途更远大,说不定以后可以抱自己的大腿,这种事情,想想还觉得有点荒诞。 手机振动了一下,路明非掏出来一看,是一条新短信。 “Ricardo: 明晚学生会在安珀馆举行晚宴和社交舞会,时间是18:00,如果你有时间就过来吃东西,恺撒说他想和你聊两句。 记得穿正装。温馨提示:‘校服不算正装’,你可以去学院剧场租一套。 PS:晚饭不用吃了,管饱。 诺诺” 路明非想了想,回复了一句:“我肯定吃回本。” 芬格尔凑过来一看,一拍巴掌:“好家伙,恺撒也要亲自下场抢人了。” “我怎么感觉是宴无好宴啊。”路明非叹了口气。 路明非带着芬格尔来到灯火通明的安珀馆前时,也不禁为这里的豪华惊叹:“这可真是,奢侈啊,一个人的房子能塞得下一千个人,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安珀馆看起来像个哥特式小城堡,令路明非不由得想起那个老笑话,家里修两条高速公路,从厨房到厕所要开车四十分钟。 “恺撒自己应该是不经常住在这里的,他租下这里主要是为了作为学生会活动场所,说起来这都是因为你,之前学生会的活动场所是诺顿馆来着。”芬格尔说道。 “我看这里出入的都像是名流啊,总感觉不是我该来的地方,这也太上流了。”路明非看着大门口穿着黑色礼服,上衣口袋里揣着白色手帕或者深红玫瑰的学生会干部们感叹道,他感觉自己的脸皮现在已经修炼得厚了许多,搁以前自己肯定转身就走了。 “这花的本钱还真是不少,”芬格尔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关不好过啊,就像你说的,这里出入的都是学院名流啊,一个个都富得流油,身上扒一点下来就够我们吃一年的……我觉得这是恺撒要施展他最擅长的金钱攻势了,要不你考虑一下呗?跟着恺撒混说不定你之后就不缺钱了。” 路明非没有回答芬格尔,他看着不远处一辆皮卡满载着新鲜的玫瑰花撒在安珀馆大门前,说道:“这么大阵仗肯定不会是为我准备的,而且我现在也不怎么缺钱,我只是比较省钱罢了。” “有种!”芬格尔竖起了大拇指,“这就是‘S’级新人王的气势!” “新人王又是啥中二称呼啊?”路明非吐槽道,“总感觉像是那种不到三章就会被真正的主角碾压的小角色啊!” “来了怎么不进去?在门外傻站着干嘛呢?”有人在这对活宝身后说道。 路明非回头一看,不是诺诺是谁?她穿着路明非签入学协议那天晚上的那身正装,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气场。 诺诺二话不说,两手各抓住了路明非和芬格尔,径直走向安珀馆门口。 路明非小声地对诺诺问道:“这宴会和舞会,跟你有关系吧?” 诺诺直接说道:“今天是我生日。” 这下路明非了然了,原来是学生会主席为庆祝未婚妻生日举办的宴会和舞会,他路明非估计原本不在邀请名单里的,怪不得是诺诺给他发的邀请。 “不错啊姐姐,有好吃的还想着小弟我,仗义没得说!”路明非给诺诺点了个赞。 刚进了大门,路明非就看到了恺撒带着学生会六个部的部长等在那里了,诺诺冲路明非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吃好喝好。”然后就跟着恺撒走了。 恺撒眼里只有诺诺,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一眼其他任何人,接到诺诺就走了。 芬格尔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态度?下马威?” 路明非看了芬格尔一眼,径直走进去,说道:“管他呢,吃东西去。” 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看见诺诺临走前那狡黠的笑容,总感觉这场宴会恐怕会走向奇奇怪怪的方向。 为了这顿晚上的丰盛大餐,路明非特意连午饭都没吃,就等着晚上吃回本,而丰盛的自助餐也果然没让路明非和芬格尔失望,巨大的澳洲龙虾趴在冰上面,背壳打开,里面晶莹剔透的白肉简直令人垂涎,路明非和芬格尔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竖起大拇指点赞。 诺诺短信里那句“过来吃东西”被路明非贯彻得淋漓尽致,他丝毫不在意在场其他人略有些异样的目光,说吃东西就吃东西,绝不干别的。 正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抬头看向两条通向二楼的两条弧形楼梯,一边出现了一群黑衣的男生,另一边则出现了一群白裙的女生,舞会即将开始。 路明非看着餐桌撤下去,正要跟着下去,却被芬格尔一把拉住了:“我们的‘S’级新生要是不敢跳舞的话,可是会被人耻笑的。” “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又不会跳舞。”路明非坚持跟着餐桌走了过去,他决定坚持吃东西的方针,绝不到舞台上出丑。 芬格尔只好唉声叹气地跟着路明非继续吃大餐。 二楼有红色幕布打开,一支小型乐队已经准备就绪,正在试音,一小段序曲过后,大厅中央跳舞的男男女女们也已经就位,音乐正式开始,舞裙开始旋转。 跳舞的客人们看起来都受到过专业的训练,舞姿优雅的同时隐隐间都有着配合,跳舞的人群随着音乐摆出不同的形状。 “探戈啊,那可是我的强项!”芬格尔满脸的可惜,“真是可惜,我年轻的时候在学院里可是‘猫王’!” “你就是四大天王我感觉也找不到一个舞伴跟你跳舞。”路明非说道。 路明非看着舞池中央的绝对主角,恺撒和诺诺配合的舞蹈真是天衣无缝,他感觉恺撒看着诺诺的每一道目光都饱含着情意,在舞蹈中好像一切平日里的冷漠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那样消融了,剩下的唯有热烈的爱,路明非不了解恺撒和诺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但这一刻他觉得他们确实般配。 “真羡慕啊……”路明非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第一曲音乐渐渐到了尾声,男女舞伴互相行了一礼。 在音乐结束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乐队的首席小提琴手站起来,从二楼走了下来。 那女孩一头接近纯白的淡金色头发,身上穿着银色镶嵌水晶的礼服,身材娇小,皮肤白皙得甚至有种晶莹的感觉。 新的序曲响起,替补小提琴手迅速接替了工作,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从上面下来的女孩所吸引了。 路明非一愣,他对那个女孩印象很深,那个冰雕一样的女孩有一个古怪的名字,“zero”,或者说,“零”。 女孩换上了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这位首席小提琴手,或者说少女“零”娇小的身型突然看着挺拔如修竹,她高举起手臂,抬起了一条腿,摆出了一个经典的芭蕾舞动作,这样的变化令人惊艳,在这一刹那,她美得令人心折。 音乐开始,少女独自起舞,以标准的舞姿,旋转着切入了人群之中,那是一道切开一切的银色刀光,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路,她以完美的起舞压倒了所有人,犹如一位尊贵的女王。 芬格尔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说道:“师弟,我怎么看这位小女王是冲着你来的啊?” 芬格尔并不是开玩笑,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那位少女笔直地切开人群,以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路线直指一个目标,两点中的另一个点毫无疑问的指向了餐桌旁的——路明非。 “上吧师弟!别辜负了少女的期待!”芬格尔推了一把路明非。 路明非猝不及防之下被芬格尔这么一推,顿时闯进了舞池里,也正正好,他的手搭上了那位冰雕般的少女。 第二十二章 舞!舞!舞! 路明非说自己不会跳舞并不是谦虚也不是敷衍,他这辈子唯一跳舞的经验还是高中校庆上跳集体舞,跟着音乐节奏扭两下是没问题,但真和那些专业的舞者比,那大约也就普通人和路明非剑术上的差距差不多,而此时此刻,路明非的舞伴,那位淡金色头发的娇小俄罗斯少女,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专业的舞者。 路明非觉得眼前的少女肯定是最顶级的舞者,因为在她的肢体和眼神引导下,就连他这种舞蹈菜鸟也能跟上节奏,她掌控一切,令路明非根本不用思考,只需要配合这位舞蹈女王陛下的动作,跳动出探戈奔放热烈的舞步。他们配合默契,仿若心有灵犀,简直如同一同起舞多年的搭档。 “你好,我叫路明非。”路明非看着冰雪女王般的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Zero。”女孩的声音清冷悦耳,还带着些许俄语口音。 “Zero?零吗?这不像个正式的名字。”路明非早就注意过这个奇怪的名字,此时直接把疑惑吐露出来。 “是的,我没有正式的名字,他们给我的编号是‘0’。”女孩的口气淡淡的,“你也可以叫我零。” “你为什么拉我跳舞?”路明非好奇道。 “我喜欢跳舞,我舞鞋都带来了。”少女语气平静,理所当然。 好理由,路明非心想。 “那为什么找上我呢?” “因为别人都有舞伴。”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的意思是在场人也不少,为什么选我做舞伴?我都不会跳舞。”路明非追问道。 “因为你最合适。” 那就到此为止了,路明非想,再问下去就不合适了。 于是无话,继续跳舞。 “拉住我的手。”在舞曲尾声,零说道。 路明非极其配合,于是在一曲终了的余音当中,在别的女孩都停下了舞步的时候,零按住了路明非的手心开始旋转起来,裙摆开始飞扬,那双精致的舞鞋银光流转,鞋跟敲击地板,和着余音最后的节拍,犹如绝响,这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技巧,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这一刻是少女绝对完美的绽放。 零最后这华丽的旋转舞步持续了十圈,在曲终之时完美落幕,四周响起了有力的掌声,为零的优美舞姿,也为路明非的完美配合。 零面对着路明非缓缓蹲下行礼,路明非学着之前看到的其他男生结束时的动作回了一礼,周到得无可挑剔。 零松开了路明非的手,转身离开舞池,换回了原来那双黑色皮鞋,把银色的高跟鞋妥帖地放进鞋套再放进手提箱中,最后从侍者手中接过一件深红色风衣披上,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从前面离开了,好像就是专程来跳一支舞,别的一点也不关心。 路明非看着零的背影,越发觉得有点古怪的熟悉感。 “这一届的新生真有意思。”路明非听见恺撒说。 “现在请学生会主席恺撒为我们致辞。”一名学生会的部长在二楼的平台上热情地说道。 周围的议论声平息,俄罗斯新生的舞蹈虽然惊艳了全场,但毕竟恺撒才是这次活动的主人。 恺撒登上二楼,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仿佛皇帝在检阅他的军队。 “我第一天来到卡塞尔学院的时候非常失望,”恺撒开口就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了。” 人太多了,路明非险些没笑出声,卡塞尔学院在校内活动的学生也就三百出头,同时,仅中国有名一些的大专学院就有三万以上学生,如果中国一所大专决定和卡塞尔学院开战,那么平均每一个卡塞尔学院的学生都至少要打一百个以上的大专生,恺撒什么都不知道,他只关心他自己。 “真正的精英,绝不会是大多数。”恺撒的话语真是叫人冷得直起鸡皮疙瘩,但接下来他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不过,很感谢诸位的到来,今天,学院里最精英的一群人聚集在这里,你们是我加图索家的客人,只能是绝对的精英!” 恺撒停了一下,下面的人很配合地开始鼓起掌来,路明非也跟着鼓掌,他环顾四周,看到那些人眼里有激动的光,看起来每个人都十分享受恺撒的认可,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觉。 只有一个人没有鼓掌,诺诺正靠在楼梯扶手上看着恺撒发言,她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又戏谑的微笑。 路明非突然感觉恺撒有点危险,“自由一日”那天诺诺要他帮忙的时候,脸上也是这种笑容,或许可以看作是这个红头发小女巫施法的某种前兆。 恺撒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些什么,他站在二楼,开始发表自己的宣言:“我喜欢和优秀的人合作,因为我时间有限,无法容忍浪费在不够格的人身上。” “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卡塞尔学院是一个奇迹,我们承担了巨大的使命,那么就应该有最优秀的一群人发出最简洁、有力的声音。”恺撒俯视着众人,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往常的冰冷,“那么,是谁该发出这样的声音呢?” 恺撒真的和他那把猎刀一样傲慢,路明非想,他还记得那把猎刀名叫“狄克推多”,意即古罗马最高独裁官,当然比起这个名字,古罗马最高独裁官的权利象征更加广为人所知,那就是“Fasces”。 “恺撒!”学生会里有恺撒的小弟高呼了一声。 “不,不是我,而是……我们!”恺撒高举起一根手指,“最优秀的,我们!” 掌声更加激烈,路明非看到周围的人脸上兴奋的表情,觉得有些荒诞。 “你怎么看?”诺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呃,”路明非欲言又止,“他一直这么……浪漫吗?” “我知道你们二次元有一个词形容他很合适,他很中二对吧?”诺诺说。 路明非不知道该解释自己不是二次元还是先解释一下中二的问题,但是诺诺确实把他想的说出来了,所以他只能说:“他觉得那样很帅吗?” “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的人。”诺诺说。 那就是中二病晚期了,路明非给恺撒下了病危通知书。 “你是想现在赶紧跑呢?还是接着看戏?”诺诺靠近了一些,问道。 “跑?”路明非看了上面慷慨激昂的恺撒一眼,他此刻正在宣告“真正的精英永远都会被世俗看作是疯子”,下面的学生们情绪高涨,脸上满是“我就是个不容于世俗的疯子”的那种狂热表情,路明非感觉自己现在跑应该没人会注意,但是会不会被恺撒事后追究就不知道了,想想风险还是很大。 “我为什么要跑?”路明非问。 “你现在不跑可就来不及了。”诺诺笑着说。 路明非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妙。但上面恺撒的致辞已经到了尾声,随着最后一句“我以学生会主席的的身份,欢迎各位加入疯子的阵营!”话音落下,下面所有的人都鼓掌欢呼相互拥抱了起来。 下一秒路明非知道诺诺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路明非!”恺撒平静的声音从高处传遍整个大厅,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路明非看见恺撒遥遥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上来和我站在一起。” “或者你也可以拒绝。”恺撒冷笑着说。 坏了!路明非看着周围人打量他的目光,他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拒绝的话马上就会被这群学生会的成员们乱拳围殴,本来以为只是过来走个过场,没想到居然还有鸿门宴的剧本,真是人心险恶,造化弄人啊。 老哥这事做的不地道,路明非腹诽,有啥事不能私底下说呢?大庭广众之下,搞得多不好看!但这话是没办法说的,现在他面临的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上去等于加入学生会,得罪楚子航,不上去不给恺撒面子,得罪恺撒,怎么都不好选。 “别急。”路明非听到诺诺在他背后轻笑了一声,那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活笑声。 “别急。”那是另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自安珀馆门口的方向传来。 路明非转身,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瞪大眼睛看向诺诺:“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诺诺脸上是得意的微笑:“这样才好玩嘛!” 在场诸多学生会成员也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门口此刻正站着一个男人,那双犹如燃烧般的黄金瞳令大部分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楚子航带着一队黑西服黑墨镜的狮心会成员,堂而皇之地闯进了恺撒的宴会现场。 “楚子航,你想和我开战吗?”恺撒看了诺诺一眼,然后平静地对楚子航说道。 “我是收到了邀请而来的,只不过看来我来得稍晚了一些。”楚子航说道。 路明非看着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而自己则正是这场上的焦点,不由得用目光向诺诺求助:姐啊!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不晚,一点都不晚。”诺诺的手搭在了路明非的肩膀上面,带着得体的微笑道,“倒不如说来得正是时候。” 这一刻,诺诺掌握住了全场的主导权,她说道:“是路明非听说了今天不仅是学生会的聚会,还是我的生日会,所以托我为他做个见证把把关,看看是选择加入狮心会还是加入学生会。所以我才邀请了楚会长过来。” 路明非瞠目结舌,他从未有见过如此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可恶的红发女巫,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怪不得芬格尔说她精神可能有点问题。 但路明非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舞台建好演员就位,现在哪怕他跪着把台词念完也得演完这出戏。 “那么你想怎么为路明非把关呢?”楚子航问,眼睛却一直看着路明非。 “狮心会和学生会都是实力雄厚的社团,实在很难取舍,所以……”诺诺脸上笑意大盛,“所以请楚会长和恺撒各与路明非跳一支舞,再由路明非定夺吧?” “这也是路明非自己想出来的决定方式,是不是路明非?”诺诺冲路明非眨了眨眼睛。 路明非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不敢不点头,诺诺一只手已经掐在了他腰间的软肉上,只需一拧,就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声来。 “我同意以这个方式决出胜负。”恺撒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楚子航思索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也同意。” 我不同意!路明非哭丧着脸,但啥也不敢说,两位巨头都说同意了,那就轮不到他路明非来反对了,二比一多一票,大局已定。 二楼的小乐队紧张地就位,在优美的前奏当中,恺撒缓缓下楼,他居然对路明非行了一个礼,然后优雅地伸出了一只手,说道:“我是主人,就让我先来吧。” 路明非算是体会到了一点女生看恺撒的感觉了,耀眼,该死的耀眼,他的气场和那天闯进电影放映厅的诺诺很像,都是傲视一切都耀眼,可惜是个中二病晚期。 路明非勉强伸手牵住了恺撒的手,二人来到舞池中央,音乐正式响起,还是先前的探戈,看过一次跳过一次之后路明非多少算是有些经验了,至少不会踩到恺撒的脚,也不知道如果万一踩到恺撒的脚的话,这位学生会主席会不会大手一挥三百刀斧手就位立刻将他拿下。 然而路明非跳的是女步,自然,恺撒肯定是不会屈尊跳女步的,只能是路明非来跳,但他对女步也不熟,只能说尽量注意不踩到恺撒的脚,至于舞姿肯定算不上优美,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可能比较像老太太踩蟑螂。 但恺撒还是泰然自若,他的舞步非常棒,丝毫没有被路明非变形的动作影响到,将优雅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仿佛自己的舞伴不是个大男人而是个高贵的公主,路明非觉得即使给他个布娃娃他也能自如地跳得很好。 第二十三章 龙族入侵 跳着跳着路明非也适应了,专业的舞步虽然不会,但跟着节奏调整动作他还是会的,在舞曲的中间部分,路明非已经跳得有模有样了,四周的围观群众们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此刻在想些什么。 一曲舞完,路明非以一个旋转顺利收尾,恺撒揽着路明非的腰,在旁人看来优雅又深情地直视路明非的眼睛,不得不说,恺撒跳起舞来就放下了那好像傲慢的皇帝般的架子,舞步追求着尽善尽美,也的确令旁观者无从挑剔。 乐曲结束,恺撒没有说什么,而是优雅地将路明非的手珍而重之地交到了楚子航的手里,路明非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区区一支舞到底让重度晚期中二病的恺撒将他脑补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形象,他现在的表现令路明非觉得有些起鸡皮疙瘩。 楚子航看了看路明非,问道:“你刚跳完一支舞,要不要休息一下?” 路明非觉得自己要是个女孩很难不爱上这种体贴入微的冰山师兄,可惜自己既不是女孩,取向也很正常,所以他摇了摇头:“不用了,直接开始吧!” 楚子航于是没有再说什么,牵起路明非的手也随着音乐缓缓跳起了舞来。 路明非身高也不算太矮,但无论是跟恺撒还是跟楚子航比起来,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再加上他身材瘦削,在和恺撒与楚子航跳舞时都略显娇小,因此只能跳女步。 不过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算起这一场,今天这曲探戈路明非也算是跳了三回听了四回了,因此这次再跳基本上是驾轻就熟。 楚子航和恺撒是完全两样的人,尽管他对人对事好像都有一点奇怪的冷漠,但路明非发现,比起恺撒完美的舞技发挥,楚子航更多的是配合路明非的舞步,或许在舞蹈上他不如恺撒那样精通,但与路明非的配合却更加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兄!路明非觉得楚子航的人设与他印象之中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出入。 路明非觉得和楚子航跳舞比和恺撒跳舞要轻松些,楚子航会更注重一些细节,比如在路明非跳旋转舞步时会扶住,恺撒是自己一个人就能镇住全场的那种耀眼自信,而楚子航则是那种会成全别人的低调内涵。 也许这就是楚子航领导的狮心会和恺撒领导的学生会之间的区别?路明非跳着舞的同时也开始思考接下来自己的选择。 一曲舞毕,楚子航向着路明非行了个礼,也不说话,他的那双黄金瞳里只有平静,等待着路明非做出自己的选择。 恺撒走了上来,他充满自信地向路明非问道:“那么到了最终作出决定的时候了,路明非,你想好了吗?是加入我们,还是加入狮心会?” 路明非看看恺撒,再看看楚子航,最后看看不远处面带微笑的诺诺,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路明非是全场的焦点,所有的人都在等他一锤定音。 全场安静得针落可闻,路明非知道自己搪塞不过去了,正要开口时,大厅里骤然响起了嘈杂的手机铃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恺撒打开了手机,那是一个未知的号码,他伸手示意所有人安静,然后打开了免提。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每个人的手机里响起:“……请走到窗边,看看校门的方向,屏住呼吸,客人到访的时候,主人应该做好准备。”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隶属于学生会还是狮心会,都从安珀馆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那扇众人无比熟悉的生铁雕花的巨大校门此刻依然封闭着,只有一盏冷光灯将它照亮。 但下一刻,一声轰然的巨响震耳欲聋,伴随着巨响的火光之中,那扇铁门被无情的爆炸摧毁,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校园,漆黑的夜幕里,所有的建筑都亮了起来,卡塞尔学院这一刻灯火通明。 伴随着凄厉的警报声,入侵者们骑着暴躁怒吼的摩托车闯进了这所屠龙校园,他们手中都持着枪支,摩托车行经的路线上,监控都被子弹一一击碎。 路明非大惊:“卧槽,这下该不是演习了吧?” “这将是我们战争的开始!”电话里的声音阴冷地笑着,然后挂断了。 “红色警戒状态!红色警戒状态!确认为龙族入侵事件,请新生留在宿舍,通过战场生存课的学生立刻领取武器,装配弗里嘉子弹,不得动用实弹。”广播里传来了诺玛的声音,“封锁全部入口,对身份不明者有权开枪。” “龙族……骑着摩托车入侵?”路明非总觉得眼前的画风不太对劲,此情此景让他联想不到什么战争,只感觉更像是暴走族街头火拼,他听说过美利坚本地一些黑帮的作风,火拼起来都是先打烂监控探头的。 但这里其他人的脸上都是无比的凝重,这些学生们像是立刻转变成了训练有素的军人,有序地离开安珀馆,外面有维修部的人停下的车,车厢打开,露出里面整齐的自动枪支,他们领取枪支,立即上膛,路明非感觉这场面真是帅的一塌糊涂。 可惜自己是新生,也没有参加过那劳什子战场生存课,那些枪支没有自己的份,路明非左顾右盼,希望来个热心的拿枪的朋友护送一下自己回宿舍。 图书馆总控室内,教授们都匆匆来到了这里。 “龙族入侵?到底是怎么回事?”曼施坦因教授神色难掩紧张,照道理说“龙族入侵”这种事情只是理论上存在,但实际上卡塞尔学院存在的意义就是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上百年来,任何有关龙族的风吹草动学院都在密切关注着,几乎没有一个龙族能在苏醒后活下来,但现在本部遭到了龙族入侵,简直是天方夜谭。 冯·施耐德教授看着面前的大屏幕,说道:“是诺玛判断的,我不知道诺玛是根据什么判断的龙族入侵,但入侵者显然已经确凿的出现了。” “大约十个人左右的入侵,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曼施坦因教授问。 “我猜他们是为了校长从中国带回来的东西而来。”施耐德教授说道。 “那件东西……是龙王诺顿的骨殖瓶,或者说是龙王诺顿的‘卵’。”曼施坦因教授声音急促了起来,“难道他们的目的是唤醒龙王诺顿?”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是‘冰窖’。”施耐德教授说,“必须守住英灵殿、教堂和图书馆三处入口才行。” “图书馆有诺玛的防御,另外两处,执行部还能派出多少人?”曼施坦因教授问道。 “执行部的人员不多,不足以充分分配到两个地方了,我们现在需要依靠学生,这次血统优秀且受过训练的学生才是我们的主力,恺撒·加图索会带领学生会守卫英灵殿,教堂由楚子航带领狮心会来守卫。”施耐德教授摇头说,“不必担心,因为血统的关系,他们的真实实力已经能达到执行部精英专员的水平了。” “那也只能这样了。”曼施坦因说,“联系校长吧。” 虽然路明非很想提醒各位拿枪的大哥们这里还有一位回不到宿舍的新生,但并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再去寻芬格尔,哪还有这位废柴师兄的身影? 没有人理睬路明非,训练有素的学生们有序地安排自己区域内的布防,他们都有职责在身,忙于抗击龙族入侵的行动之中。 “他们都有活干,你只能自己走回去咯。”诺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S’级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可是会惹来耻笑的。” 路明非回头,诺诺站在灯光下,倚着一根立柱,他知道多半又是她高跟鞋穿着不舒服了。 “不是什么夜路不夜路的问题好吧?”路明非吐槽道,“龙族入侵!他们手上都是真家伙,也不会用什么弗里嘉子弹的!我是新生,又不会给我发把狙,我一个人回去那不是找死么?” “那确实没办法,”诺诺摸了摸下巴,“但是别人都很忙,要不然师姐护送你?” “可以考虑,你搞到枪了吗?”路明非点头。 “没有,我没有领到武器,”诺诺耸肩,“要是路上真遇到敌人了,两枪我们就得变成两具尸体了。” “那怎么办?”路明非四处张望,“我们啥都没有,留在这里也不怎么安全啊。” “我有个提议。”诺诺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反正也没人能安全送你回宿舍,不如我们出去玩。” “不是说龙族入侵全校戒备嘛?”路明非没跟上诺诺的脑回路。 “那入侵者不都在校园里么,咱们出去不是更安全?”诺诺理所当然地道。 “有道理,”路明非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要是这波只是敌人的先头部队,主力还在校外埋伏着,那我们不就自投罗网了吗?” “那就看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了,”诺诺脸上又露出来那种坏笑,“就赌学校外面没有什么埋伏,你要不要赌?” 路明非沉默,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你果然是疯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诺诺眼角都流露出得意,“你来不来?不来我自己去了。” “来来来,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路明非赶紧跟上了诺诺。 诺诺扯开遮雨布,一辆银灰色的跑车暴露了出来:“看看,布加迪威龙,眼熟不?” 路明非仔细看了看,然后说:“好像是恺撒的那辆?” “不是恺撒那辆,是恺撒输给你的那辆,现在它是你的。”诺诺把车钥匙抛给了路明非,“你来开吧,我今天累了。” 路明非当然知道是恺撒输给自己的那辆布加迪威龙,主要一是他不会开车收了没用,二是豪车对于他这种不富裕的人物来说,养起来就是个负担,油价保养什么的都是问题。 不过路明非还是接过了车钥匙,但他还是申明了一下:“我不会开车。” “没事,我教你,能开动就行。”诺诺不假思索地脱下高跟鞋就坐进了副驾上。路明非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深呼吸了一口气,这将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开车。 “直接踩油门。”诺诺指挥道。 路明非照做,整辆车像是弹射起步那样蹿了出去。诺诺咯咯咯地笑着,顺手摘下了束发的银簪子,一头深红色的长发披散开来。 布加迪飞快地驶出了被炸成破烂的校门,带着一股子一往无前的狠辣气势,径直拐上了公路。 路明非发现诺诺赌对了,校外确实没有埋伏着敌人,或者她根本不是在赌,她总是对的,他感觉这批入侵者不太专业,最起码也得留一队人在校外接应才合理嘛。 “我们往山顶去!”诺诺一边笑着一边大声说。 盘山公路上只有这一辆车,路明非驾驶着布加迪威龙,全神贯注地一圈圈盘旋上山,他不敢分心,第一次开车就挑战盘山公路,稍有不慎恐怕只有一个车毁人亡的下场。 车前灯照亮了路上的指示牌,前面有一个告示牌一闪而过,但路明非看清楚了,上面写的是:“有熊出没请注意”。 “这地方还有熊?”路明非愣了一下。 下一秒,路明非眼前一黑。 “有的,山上有很多熊哦!”路鸣泽盘腿坐在剑阶的地上,双手按着膝盖,看起来像个乖巧的初中生。 “我TM在开车!”路明非拿起一只剑鞘就要打。 “等等,别急,哥哥,”路鸣泽抬手虚拦了一下,说道,“这里的时间停止了,别急着赶我走好不好嘛!” “你要是不信,就带我出去一看就知道了。”路鸣泽可怜巴巴地说道,那脸上简直藏着六月飞雪般的冤屈。 “带你出去?怎么带你出去?”路明非狐疑道。 “你拉住我的手,然后醒过来就行了。”路鸣泽直接说道。 “就这样?”路明非将信将疑地拉住路鸣泽的手,闭上眼睛让自己醒来。 第二十四章 生日礼物 “你看,我没骗你吧?” 路明非睁开眼睛就听到路鸣泽欢快的声音,他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时间好像真的停止了,跑车停滞在了路上,旁边的副驾上坐着一脸微笑的路鸣泽。 “等会儿,你把诺诺弄哪里去了?”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叫那个女人叫得那么亲密啊?你们有那么熟吗?”路鸣泽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大概比你熟吧。”路明非说,“你叫她什么?女人?说话别一副老男人的口吻好不好?” “我是特意来提醒你的啊,我劝你远离她啊,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那种,跟她走得太近不会有好结果的,”路鸣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不要跟她做朋友啦,不然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路明非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路鸣泽,问道:“你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和我说这番话的呢?” 路鸣泽没有开口,他知道路明非不是想要一个回答。 路明非抬起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幕,然后说道:“我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或许你只是我的幻觉,或许如你所说,你真的是我的弟弟,你帮了我的忙,我感谢你,但是你我终究是两样的人。” “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自己决定的,好在我们还可以自己决定不和谁交朋友。”路明非说,“在不交朋友这件事上,我们有各自的决定权,但在交朋友这件事上,决定权是对半分的。” “她愿意和我交朋友,我也愿意和她交朋友,这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们成为朋友的可能性本应该很小,所以很珍贵,”路明非看向路鸣泽,“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路鸣泽叹了口气,“好在你没有喜欢上她。” “那么恭喜你,哥哥,新秘籍解封了,‘show me the flowers’,仅限今晚,你会知道什么时候该使用它的。”路鸣泽身影淡去,“我不祝你好运,原因你知道的。” 时间好像重新向前流动,跑车继续向前奔驰,副驾上诺诺眯起眼睛享受着山风的吹拂。 路明非一句话都没说,驾驶着布加迪威龙向山顶奔去。 盘山公路的尽头是一块石碑,路明非打开远光灯,发现这山顶竟让还被开辟出了一处公园。 公园里地形平坦,看不到什么树木,但遍地都是草,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山顶湖,湖水大约是从岩石下面涌出的泉水,从一个缺口往山下流泻出去,形成了一道小瀑布。 “我们到了。”路明非熄火下车。 诺诺伸了个懒腰,说道:“没有星星啊。” 路明非心说来的时候看天气就知道今天看不到星星了,这山顶或许是个观星的好地方,但现在并没有星可观。 “那就去泉水那里泡泡脚吧。”诺诺提议道,说完她就打开车门跳了出来,脚上只穿着袜子,没有穿那双她不喜欢的高跟鞋。 路明非点头:“你是地头蛇,你说了算。” 二人顺着公园的小路走到那个小小的泉湖边上,身后的车灯打在湖面上,粼粼的湖面像是铺上了一层碎银。 路明非看着湖面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诺诺问。 “我在想这样的季节冷水泡脚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路明非实话实说。 诺诺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那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得对。”路明非点头,选了岸边一块石头坐下,脱下了鞋袜。 “有种!”诺诺说着,也找了块石头坐下,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把小剪刀,沿脚踝剪开了丝袜。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起把脚伸进了湖水之中,这样的天气,湖水冰凉得能透进骨头缝里去,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但同时也都时刻注意着脸上的表情,这似乎成为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较量。 “冷不冷?”路明非先开口,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 “还行,你呢?”诺诺也不服输地顶了回去。 路明非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别死撑了,冷就说出来,不丢人。” “死撑的是你吧,你都抖起来了。”诺诺嘴角也抽动了一下,说道。 于是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十分开怀。 “不急,泡一会儿就不冷了,不过泡久了还是会冷,冷下去之前就得走了。”诺诺说。 “我听说年轻人火力壮,能把一盆凉水泡成温水。”路明非说。 “那就看你火力有没有能壮到把一湖泉水泡成温水了。”诺诺说。 “那只怕是不能。”路明非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我看恺撒本来多半是没什么请我的意思,这鸿门宴是你的主意?” “上次你不是觉得吃猪肘子太寒酸嘛,这次请你吃澳龙吃个够还不满意嘛?”诺诺笑着说,“再说我不是还把樊哙给你请来了么?狮心会会长和学生会主席两大巨头伺候你一个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也没有项羽和樊哙轮流和刘邦舞剑的说法吧?我看真刘邦遇到这种情况也得吓死。”路明非吐槽道。 “我看你挺喜欢整恺撒的,你对他有意见?”路明非问道。 “用你们二次元的话来讲,他有点太中二了。”诺诺说,“他有点沉迷于角色扮演,花太多心思在那上面了,他觉得自己是卡塞尔学院最靓的崽,就恨不得把所有人请来看我们两个有多拉风,人们都很捧场,但没有一个好玩的人。” “谁二次元了?怎么骂人呢?”路明非小声嘀咕了一句。 但诺诺的评价是相当准确的,路明非觉得恺撒确实有点沉迷于角色扮演,平时他大概在扮演一个他自己心目中的皇帝,今天跳舞的时候,他觉得恺撒多半在扮演一个完美的舞伴,这个人非常开心地活在自己的扮演当中。 “今天是我生日。”诺诺随口说了一句,轻淡得像是一缕风。 “哦,对,生日快乐!”路明非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连忙送上祝福。 但路明非有点尴尬,他在赴鸿门宴之前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他和诺诺的交流也不多,感觉还没到互问生日的地步,但是生日会又是另一回事,哪怕是不认识的人,去参加生日会也应该准备一份贺礼,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和吃席要交份子钱那样天经地义。 路明非觉得最好还是转移一下话题,不要让诺诺想起这茬来,于是就问道:“你和恺撒是怎么在一起的?” “官方的说法是,恺撒觉得自己生来就该成为领袖,所以要选一个‘A’级血统的女生,他认为只有我配得上他,所以选中了我。”诺诺说。 “那非官方的说法呢?”路明非问。 “他有点死缠烂打,又有钱有势,给我缠得烦了,我就答应他了。”诺诺理所当然地说,“什么只有我配得上他,这种话听着多少有点恶心,我还觉得他配不上我呢。” “确实是你的风格。”路明非点评道。“不过我看他确实挺喜欢你的。” “恺撒的一切都很假,但他说喜欢我是真的。”诺诺看着湖面说道,“他很多时候都像个傻子,说这种话的时候尤其像,这就是我烦他的原因。” 诺诺向来是不屑于掩饰自我的,但恺撒“一切都很假”,路明非倒觉得自我不必时刻显露于人前,他没有诺诺这么潇洒,也没有她那种几乎一眼就能洞察人心的奇妙能力。 “对了,我记得你手上还有个三个月女朋友兑换券,有没有心仪的目标?姐姐我再帮你参谋参谋?”诺诺突然看向路明非笑道。 “没有,”路明非扯了扯嘴角,“三个月女朋友兑换券”这种形容当真是贴切无比,“那种所谓的特权也太蠢了。” “是这个特权太蠢了,还是你太纯情了?”诺诺咯咯笑了起来,“要不然你试试对我用?让你体验一下有女朋友是个什么感觉?” “不必了,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人。”路明非说着看了诺诺一眼,“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大概。” “切,你比之前没意思多了。”诺诺柳眉一皱,说道。 “是没之前好欺负了。”路明非纠正道。 “你说得对,不过那样不是更有挑战性了吗?”诺诺突然又笑了起来,这个小女巫多半是又有了什么坏点子,“比如说,我的生日礼物你准备没有?” 来了!路明非心道果然,这个玩弄人心的小女巫怎么可能放弃这种机会,但他也想到了两三个后招,就等着这一刻呢! “我不是陪你唱了一出鸿门宴了嘛?”路明非两手一摊,“够你乐一个星期了,这份礼物还不足够?” “那不是你准备的,是我准备的啊,”诺诺反驳道,“你这是借花献佛啊?” “你也不缺生日礼物吧?”路明非说,“就别打我这个穷学生的主意了。” “那也不一样,”诺诺说,“生日礼物这种东西,不能早不能晚,就要在那人等着的时候送到手里,而且要亲口说‘生日快乐’。不然礼物随时可以送,何必等到生日呢?” “有道理。”路明非点头。 诺诺把手机拿出来放在身旁:“我是晚上九点十五分生的,等等看九点十五分前有没有人打电话来送礼物。” “那就再等等吧。”路明非说,“再唠个五块钱的嗑。” 诺诺笑:“那就聊点别的,你来美国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之前想去纽约,”路明非说,“我认识一个朋友之前在纽约,他叫老唐,我们打星际认识的,他说我要是来美国了就带我吃热狗坐灰狗巴士到处溜达,不过现在他就在芝加哥。” “坐灰狗也挺好玩的。”诺诺说。 “开法拉利和布加迪威龙的大小姐说灰狗巴士好玩就有一种很亲民的感觉,也许你应该去翻拍《罗马假日》。”路明非揶揄道。 “话不是这么说,灰狗有灰狗的好处,不用开车也不用设计路线,觉得哪里好看好玩就下来,旅行没有止境,很有冒险精神不是吗?”诺诺说着,又换了一个话题,“你收到过生日礼物没有?” “收到过。”路明非回忆了一下,其实每年叔叔也会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个小礼物,其他也偶尔有来自同学的礼物,不过很少,最贵重的大概是老唐从纽约寄来的一套正版星际光盘,路明非现在都还在用,名义上是生日礼物,不过送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我其实没怎么收到过生日礼物。”诺诺说。 “是吗?”路明非配合地问道。 “因为我小时候比较倔强,不愿意给人讲自己的生日,把生日当成秘密。”诺诺把脚从湖水里收了回来,站在石头上,看了看天,“但有些东西当成秘密一点意义也没有,把生日当成秘密就不会有生日礼物,其实心里还是会想要礼物的……就是太别扭了,这种话说不出来。” “那恺撒现在搞得人尽皆知了。”路明非也站了起来,说,“你应该会收到很多礼物的。” 诺诺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路明非看着她的身影,这一刻竟然莫名其妙地有点萧瑟又孤独,路明非突然又想起那个自称路鸣泽的小魔鬼说的话,“不要和她做朋友啦,不然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她是洞彻人心的红发女巫,也是路明非人生重要时刻的唯一见证者,那时四下无人,他打电话给古德里安教授,身边只有一个诺诺,他的人生从那一晚一分为二,全世界只有她知道并且理解他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下定了怎样的决心。 也许如果有一天自己要结婚的话,她就是最合适的证婚人。 路明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解开礼服的扣子,将手伸进怀里。 “诺诺。”路明非唤了一声。 “嗯?”诺诺回头。 “生日快乐。”路明非的手从怀里抽出,一柄小巧精致的带鞘短剑出现在他手里。 第二十五章 临战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吗?”诺诺接过了那柄短剑,在手里把玩,“一把短剑?你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它不适合作为送给女生的生日礼物。”路明非笑着说,“但它是我独一无二的宝藏,你也不会收到第二件这样的礼物。” “作为第一件礼物,它是有意义的。”路明非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很认真。 诺诺把短剑抽了出来,剑身黝黑不反射一丝光,其上还有些奇特的花纹,诺诺看向路明非,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鱼肠。”路明非回答。 传说专诸刺吴王僚,以匕首置于鱼腹中,一击而毙之,随后为吴王僚左右所杀,这是一把勇绝之剑。 “不错的礼物,我收下了。”诺诺将鱼肠剑收进了包里,看起来她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路明非抬手看了看表,此时时间正好指向九点十五分,像是于漫无边际的虚空中闪过了什么,他顺畅地念出了那句奇妙的咒语:“Show me the flowers.” “什么?”诺诺没听清路明非在嘀咕什么。 “Show me the flowers.”路明非重复了一遍,“有个人告诉我这是一句咒语,没什么用,不过念出来就能看到鲜花。” “真的假的?像这样?”诺诺将信将疑,学着路明非的样子念了出来,“Show me the flowers.” 话音刚落,仿佛有流星雨划破夜幕,从下方直冲高天之上,在顶点处爆开,仿佛繁盛到极点的花,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数百条光流倾泻坠落,令两个人的脸都照亮了。 “咒语,是真的啊……”诺诺看着天空,喃喃道。 有人在山下不要钱似的放烟花,一道道上升流星仿佛是花的种子,在天空中就绽放开来,五彩斑斓的康乃馨、向日葵、百合花、鸢尾花……路明非认不全这些花朵,但在此时此刻,漆黑的夜幕成为了最完美的花篮。 路鸣泽的许诺兑现了,路明非念出了那句“Show me the flowers.”,他就将“flowers”全都“show”给了他。 “真美啊!”诺诺轻声说,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 待夜空的的花篮逐渐消失,最后一枚烟花升上来,在极高的天穹下爆裂开来。五颜六色的光在一层金色的背景上拼出了一句文字:“NoNo,Happy birthday!” “是给我的?”诺诺呆呆地望着天空,轻声说道。 “应该是吧。”路明非也望着天空,他也没见过如此盛大的烟火表演,此刻心满意足地说道,“说不定是你的咒语召唤来的呢,反正你是红发女巫,会点法术不稀奇,而且那个NoNo应该就是诺诺吧,不然就是不不?哪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诺诺对路明非笑骂道:“你的名字才奇怪呢!你是不是有个小名叫懂事啊?” 路明非摸着下巴作沉思状然后说:“逻辑上也说得过去,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哦。” 路明非想着要不要对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小魔鬼说一句“你不要叫路鸣泽了,叫懂事吧?” 但想想那位就不是懂事的主,还是算了吧。 诺诺畅快地大笑,伸手把路明非的发型搓地乱七八糟,然后说道:“今天这生日算是圆满了,走,我们回去吧。” 与此同时,卡塞尔学院,英灵殿,学生会控制着这个区域,这里是“冰窖”的三个入口之一,恺撒带着学生会精英们严加看守,他们基本上都参加了安珀馆的舞会,现在也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礼服就提着枪上阵了颇有些优雅而致命的风度。 恺撒坐在离大门最近的椅子上,膝上横放着那把猎刀“狄克推多”,旁边的座位上放着一对做工考究的“沙漠之鹰”。 他闭着眼睛,面带着淡淡的微笑。 学院解除了言灵·戒律,现在学生们可以自由使用那份源自血脉中的力量——言灵。 英灵殿周围数百米半径范围内的一切声音都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当中,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的领域内出现了十二个陌生的心跳。 这是恺撒的言灵·镰鼬。 镰鼬是一种日本传说中的风妖,这个言灵和“蛇”很像,但没有“蛇”那样致命的副作用。在“镰鼬”的帮助下,风中的一切声音都逃不过恺撒的耳朵。 恺撒慢悠悠地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楚子航,你现在如何?”恺撒问道。 “不知道,只是等而已。”楚子航的声音回答道。 “我已经等到了我的客人,你呢?”恺撒说这话的时候仿佛还有那么一丝得意。 “该来的总会来的。”楚子航的声音还是那样古井无波。 “这次要不要赌点什么?” “上一次你已经输掉了跑车,我也输掉了刀,两份赌注都还没交给路明非,还有什么继续赌下去的必要么?” “有道理。” 恺撒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实际上他有点沮丧,不是可惜那辆车,车是一个混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没什么好可惜的,主要是他的计划是如果路明非愿意上台和他并肩站立,他就潇洒地摸出车钥匙拍在路明非手心里,台词他都想好了,就说“这玩具原本就该是你的”,但计划被诺诺给破坏了,而且那一刻他心里也有点紧张,他想万一路明非不接受该怎么办呢?他上次派人去请路明非来领车,路明非就没来,感觉他也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难怪诺诺会拜托他来整自己。 楚子航没说话了,恺撒就放下手机,重新低下了头。 “冰窖”的另一处入口,教堂的布防是由狮心会负责,狮心会比起学生会更有学院精英的样子,他们拿到毕业证时就能直升执行部,教堂的入口被严密配合的狮心会精英们把守着,保证连只蚊子都进不去。 担任狙击手的苏茜走到楚子航所在的忏悔室门前,她是狮心会的副会长,阶级是A,她就是“自由一日”上收割了接近半数学生会成员最后被路明非补刀的那个狙击手,而且她还是诺诺的室友,两个女生在日常生活中相处得还不错,在团队行动之中则像恺撒和楚子航那样针锋相对。 “C组成员收到请撤离教堂区域,重复一遍,C组成员收到请撤离教堂区域!”广播里,施耐德教授的声音下令道。 “子航!撤离!”苏茜敲响了忏悔室的门。 其实根本不用她提醒,狮心会和执行部关系很近,服从命令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这条命令不包括我,你先准备撤离。”楚子航说道。 苏茜一愣,施耐德教授的命令再次下达:“除楚子航外,C组成员立刻撤离教堂区域。重复一遍,除楚子航外,C组成员立刻撤离教堂区域。” “苏茜,撤离。”楚子航说,“这是命令。” 苏茜沉默着挺在忏悔室门口,终于还是服从命令撤离。 “冰窖”里,没有人知道在层层严密的防备之中,他们的敌人已经十分自然地潜入进了这块核心区域。 罗纳德·唐简直想要吹一声口哨,这次任务的难度比他想象中要轻松许多,悬赏一百万美金的大单子,结果那个图书馆地下居然一点布防都没有,他仅仅只用一张黑卡就通过了那里,简直不能说是潜行,应该说是光明正大地突进才对,找到了通道,雇主也很满意,给了一个目标地点,说是如果到达那里然后报告自己看到的东西赏金就涨到五百万美金。 五百万美金!已经够罗纳德·唐金盆洗手下半辈子再不用干这一行安安心心过上好日子了。 接下来的潜行简直是命运安排般的恰到好处,罗纳德·唐打晕了一个“冰窖”里的工作人员,换上严严实实的工作服,根据指示进入了一个实验室,在那里,他看到了雇主说的东西。 实验室正中央的石英玻璃腔里,封着一个像是黄铜的蛋,头上有一个灰乎乎的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出来的。 罗纳德·唐有些踌躇,就这样把自己看到的东西报告上去能不能稳拿那五百万赏金呢?他突然间有所领悟,于是决定看看那颗黄铜蛋里面的东西。 他飞身一跃,跳到操作台上,飞快地往那黄铜蛋里扫了一眼。 罗纳德·唐在那一瞬间感觉有点眩晕。 在脑海深处,有一段对话在回荡。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也许会死吧?但是,康斯坦丁,不要害怕。”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像是被封在一个黑盒子里,永远永远,漆黑漆黑……想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 “哥哥……竖起战旗,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么?” “会的,那样你就将和我在一起,君临世界!” “该死!怎么这时候犯病了!”罗纳德·唐抱着头低吼。 这样的对话并非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在从前许多次的梦中,他都扮演着对话中“哥哥”的角色,然后梦醒,一切宛如泡影。而这次,居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幻觉。 不行,必须得跑了!眼见着周围的人隐隐要包围自己,已经有个人按下了像是警报的按钮,那石英玻璃罩子立刻封锁了黄铜蛋,罗纳德·唐当机立断,风紧扯呼! 罗纳德·唐撕开身上的实验服,抽出早准备好的锯掉枪管的霰弹枪,抵着面前那名研究人员,随后一脚踹翻,在场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掉头就狂奔出了实验室。 慌忙跑路的途中,一只灰锡的罐子从罗纳德·唐口袋里掉了出来,那是这次行动雇主配的装备之一,也没说有什么用,他只是犹豫了一瞬间,还是觉得逃命要紧,咬咬牙也没回头去捡这个东西。 “拦住他!”研究部部长怒吼道,“乱套了,简直乱套了!到底是谁把这个小贼放进来的!” 研究人员们立刻行动,向着实验室外蜂拥而出。 罗纳德·唐这场极速逃亡相当顺利,他觉得那些穿着严密实验服的研究人员们一定是除了研究什么都不会的奇特生物,他们居然什么都没带就急吼吼地冲了上来,然而他手上有枪。 研究人员们面色苍白,他们没有任何作战经验,被罗纳德·唐一把枪指着,进退两难,只好挤成了一团。 罗纳德·唐身后的电梯门打开,此时周围的灯光却突然全都黑了,同时漆黑一片的通道之中响起了极度刺耳的警报声。 电梯似乎与实验室通道不是共享电力系统,里面透出的白光照着面前的研究人员,一片惨白。 “低温实验室!”研究人员一片骚动。 “TMD!那边怎么一个人都没留!”研究部部长暴躁的声音覆盖全场,“快回去!” 研究人员们呼啦一声全往回跑,比来时着急许多,也不在乎身后的霰弹枪了,似乎实验室里的那东西比他们的命更重要。罗纳德·唐茫然地站在电梯前,只觉得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机会。 等这一票干完,爷就金盆洗手,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潇洒去!罗纳德·唐一枪托砸坏了电梯的按键,然后退入电梯,他松了口气,好像看到了五百万美金带着下半辈子的美好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不对,怎么回事!”罗纳德·唐突然脸色大变,他的心跳正在疯狂加快,血液流动加速,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压力?!罗纳德·唐向着斜下方看去,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追过来了! 第二十六章 暴走龙王 英灵殿内,恺撒睁开了眼睛,脸上是一丝冷笑:“客人既然来了,连主人的面都不见一面,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呢?” 恺撒说这话的时候,拿起了那两柄沙漠之鹰,枪口对着大厅正中央的奥丁雕像。 “镰鼬吗?难怪能发现我,果然带着这么多人潜行还是有一点太勉强了。”一个声音从那片空气中传出,声音平淡,并没有被识破行踪的情绪波动。 在B组成员们惊讶的目光中,十二个人从那个地方现身,他们都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面罩。 出声的是被围在正中间的那个人,大约是这伙人的队长,唯一的一位女性,虽然看不到长相,但那令人惊叹的身材与面罩展露出的那一双美丽的眼睛都让人不会否认她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我今天不想废话太多,走流程还是直接动手?”女队长的语气中隐隐有些不耐烦。 “真是没想到,你……令人印象深刻。”恺撒点头道,“不过我还有一些疑问需要得到解答。” “很抱歉,我没有足够的耐心回答你的问题,直接开始吧。”女队长说道。 此时入侵者们已经呈作战队形散开,子弹已经上好了膛,恺撒和女队长各自身前身后都有超过十支枪对谁了对方。 女队长动了,她整个人散发出犹如冷厉刀光般的可怕气势。 “距离你们最近的C组最快需要四分钟才能赶到这里,你要不要猜一猜你们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不会有支援来的,老套的声东击西对我们无效,根据监控录像,你们应该有十三个人,这里却只有十二个。”恺撒冰蓝色的双眸散发着寒意。 十一柄枪仿佛同一时间发射,以几乎不可能的操作在B组学生们开枪之前击中了他们。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只一刹那就逆转了形势。 女队长手中一把格洛克已经指向了恺撒的眉心,但枪口所朝向的地方,恺撒却消失了。 恺撒双手持枪,此时已经跃上了桌面,他低垂着眼帘,那两把沙漠之鹰枪口频频闪动火光,只一瞬间就将对面六个目标抹除。 “你很敏锐,不过还不够准确,其实我们还有两个,一个去教堂了,另一个大概还在迷路。”女队长说着,抬枪重新指向恺撒。 大厅突然黑了下来,灯光完全熄灭,恺撒完全隐没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看来你们信心十足,不过教堂里的那位可是连我面对起来都会感到有些棘手的家伙。”恺撒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六把枪向着声音的来源射去,但无功而返。 “很抱歉,现在是我的时间。”恺撒的声音从其他地方传出,随之而来的是沙漠之鹰枪口闪灭的光焰。 待灯光再次亮起时,场上还站着的只剩下恺撒和女队长了。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 恺撒回头看了一眼中枪倒地的同伴们:“你们也用弗里嘉子弹?看样子也有不想造成杀伤的理由?” “我们严格来说不是来杀人的。”女队长不置可否,“你和楚子航都是麻烦人物,其实我的任务就是拖延你的时间,别的事情就交给一位从不空手而归的三无少女好了。” “什么是‘三无少女’?”恺撒问道。 “脸蛋也无,身材也无,还没有热情的那种,可以说是我的反面了。”女队长说。 “那看来我比楚子航幸运。”恺撒说道。 “那可未必。”女队长说道,“我建议你把灯灭了,不然可能没什么机会赢我。” “如你所愿。”恺撒下令道,“诺玛,熄灯!” 教堂这边,楚子航打开了忏悔室的门,看着教堂里的不速之客。 “我是你的对手。”来人说道。 “我知道。”楚子航说,“你就是‘三无少女’?” “随便吧,我可以是。”来人说道。 “那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楚子航那双黄金瞳闪烁着光芒,“直接开始吧。” “好。”这个所谓的三无少女好像也不是喜欢废话的人物。 “言灵·君焰。”楚子航开始吟诵龙文,勾动血脉之中的力量。 “言灵·君焰。”三无少女也跟着吟唱起来,少女的声音有些空灵,唱诵的速度逐渐跟上楚子航。 图书馆总控室内,施耐德教授接通广播立刻大喊道:“各单位注意!预备迎接教堂方向的冲击波!” “那可是序列号89号的高危言灵‘君焰’!”曼施坦因教授惊叫道,“这样的言灵怎么可能一次性出现两个?!对方到底是谁?” 回到英灵殿,恺撒发现自己中了对面的诡计。 女队长在诺玛熄灯的一瞬间便提刀向着恺撒斩来,她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使自己的心跳声模糊成了一片,令恺撒根本无法判断她的准确位置。 “原来还有这样的手段,真是令我长见识了。”恺撒以狄克推多格挡下了女队长那几刀,赞叹道,现在他的情况很被动,找不到主动出击的机会。 “你也不赖,‘镰鼬’用到如此出神入化地步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女队长说,“不过很可惜,是我赢了。” 恺撒感觉自己额头上顶着一个冰凉的东西,立刻意识到那是女队长那把格洛克。 “我还以为这会是一场公平的近身战。”恺撒说道,“既然你觉得你赢了,不如说说你们此行的目的?” “赢家是可以不必多说的,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女队长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要的是龙王诺顿的骸骨。” “感谢你的大方,还有么?”恺撒追问道。 “新时代。”女队长的声音有些朦胧。 “新时代。”恺撒的语气里似乎有些感慨,“无论如何,真是伟大的理想。” 女队长正要说什么,一声稚嫩的声音仿佛从幽深的古井之中升起,又好像回荡在耳畔。 “哥哥。” 那是炽热到无以复加的风,随之而来的明亮的光即便是隔着一层眼皮也将他们的眼睛照得剧痛起来,一股灼烧的味道涌入了鼻腔之中。 两人面对这样的情况立刻扑倒,只在一瞬间,他们就感受到了平生仅见的巨大压力,令他们惊骇万分,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强烈的威压只持续了一瞬间,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们如同身处遍地是岩浆的炼狱。 两人喘着粗气站起来,对视了一眼。 本该一片漆黑的大厅里有微光闪烁,那是橡木长椅上燃烧着的暗红色的光,简直像是一团火球从什么地方一路碾了过去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着讲台那边看去,那里就是刚才那份恐怖威压出现的地方。 女队长从作战服口袋里取出燃烧棒,顺着燃烧棒的光向讲台那边看去。 那里有一行脚印,是什么东西灼穿了柚木地板造成的痕迹。 二人顺着脚印走到奥丁雕像后面,那里有台电梯,门上有一个被熔穿的洞,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人形。 女队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离我远点,我打个电话。” 恺撒没说什么,默默走到了一边去。 “薯片,出问题了。”女队长拨通了电话,语气严肃地道。 “麻衣?你们还没结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懒洋洋的,一边说话一边似乎在嚼什么东西,“你说出问题了是什么意思?” “别吃你那薯片了!有一个像炼钢炉一样的家伙不知道从哪跑出来到处放火,你再不给个应对方案我们都有死在这里的风险了!”女队长麻衣气急败坏地道。“那家伙现在离我们只有不到一百米!我现在已经连撤出都做不到了,妈的,他现在已经开始喷火了!” “喷火?”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凝重了起来,“你拍个视频给我!” 一小段视频传到了芝加哥,芝加哥的后援抓狂地跳了起来:“见鬼了!我的计划全乱套了,这根本不是正常态的诺顿,这是暴走的康斯坦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刺激他了?” “我怎么知道?你快用你无敌的‘天演’想想办法啊!”麻衣怒吼道。 罗纳德·唐依然保持着他的好运气,他出电梯之后在车库里找到一辆拉风的哈雷摩托,上面的车钥匙甚至都没拔。 “哦!幸运女神在微笑!”罗纳德·唐兴奋地骑上哈雷,风驰电掣地向着校门冲去。 校门的防线根本没能拦住这犹如疯牛般冲锋的哈雷,罗纳德·唐扭了几个技术难度极高的弧线,成功穿越弹幕,他得意地回头比了个鬼脸,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哈雷摩托驶进盘山公路,罗纳德·唐心想,那就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只要拿到他的500万美金,马上就可以退休了,到时候就能潇洒地浪迹天涯,夫复何求啊! 正这样幻想着未来的幸福生活,侧面突然袭来耀眼的灯光,还有刺耳的鸣笛声。 “不妙!难道有埋伏?”罗纳德·唐已经来不及闪避,只好当机立断跳车,翻滚卸力,吃了一嘴灰才狼狈地停下来。 那辆布加迪威龙一个急刹车,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人,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完了,咱就知道没驾照不能上路,这第一次开车就出这么大事故……师姐,这真不能赖我……哪有半夜骑摩托连灯都不打的啊?” 罗纳德·他看到那个人小跑着过来,搓着手,用蹩脚的英语说:“你没受伤吧……我不知道……你出现得太突然了。” 路明非身为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人生第一次违法驾驶就遇到了交通事故,此时着急忙慌地想看看受害者情况如何了,借着车灯一瞧,他愣住了:“老……老唐?” 罗纳德·唐仔细一看面前的人,也愣了一下:“你是……明明?” “阻止他!他是入侵者!”后面追击的学生喊道。 “没时间叙旧了!”老唐突然拔枪指着路明非说道,“其他的完事了和你说,把车借我用一下吧?” 路明非一脸懵逼地举起双手:“车借给你没问题,不用还!” “抱歉,还得借你和车上的妹子做一下人质。”老唐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扯着路明非上了布加迪威龙。 “妹子开车!”老唐对诺诺吼了一声,又对路明非说道,“装装样子,下山就放了你们,很抱歉打扰了你和妹子约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路明非小小的眼睛里藏着大大的疑惑。 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老唐?老唐怎么在被学院里的人追杀?他不是刚搬到芝加哥么?哦学院就在芝加哥近郊,但是在这里遇见老唐也很不合理;不是说要带他坐灰狗周游美国吗?怎么开始大逃杀了? “路上和你讲,路上和你讲。”老唐念了两句,然后对着追来的学生们吼道,“别追了!再追我就杀了他!” 老唐竭力表现出凶神恶煞的表情,这次似乎起到了效果,那群追兵们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甚至一步步在往后退。 这效果也太拔群了,老唐瞪大了眼睛。 不对!这种感觉是! 老唐在电梯里感受过这样的感觉,心跳加快,头晕目眩,身后炽烈的热风炙烤着他的后背,仿佛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颗太阳升起来了。 追兵们不是顾忌老唐手上有人质,而是畏惧他们身后的某个……东西。 老唐不敢回头,好像背后有莫名的大恐怖,他戳了戳路明非:“明明……你回头看看。” 路明非面容安详,脸上简直带着佛光:“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老唐顺着路明非的视线看去,在后视镜当中看到了身后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身影,他就站在布加迪威龙后面的引擎盖上面,张开双手正在缓缓俯身,似乎要给老唐和路明非一个爱的抱抱。 他的瞳孔是燃烧着的流金一般,他的面孔仿佛开裂的地表,隐隐有熔岩在皮肤下流动一般。那是一张可怖的脸,宛如携着地狱业火归来的恶鬼。 “鬼啊!”老唐一把抱住了路明非,尖叫起来。 第二十七章 逃亡 关键时刻,还是路明非先冷静了下来,他给老唐扣好安全带,对着驾驶座上的诺诺喊道:“快冲!” 布加迪威龙不亏为顶级超跑,从启动到百公里时速只需要三秒,直冲校门狂驰而去,后引擎盖上那浑身缠绕着火焰宛如恶灵骑士的龙族直接被巨大的惯性抛下了车。 “老唐,看来你是没办法回头了。”路明非说,“你是怎么招惹到这玩意儿的?” “我怎么知道?”老唐哭丧着脸,“我接任务的时候也没听说要对付这种玩意儿啊!” 三人此时正用吃奶的劲狂奔,好在校门口有狮心会的成员赶来拦了那家伙一小段时间,不然一下车他们就得被那龙族追上,他的速度居然只差跑车一点点,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们往哪跑啊?他怎么甩也甩不掉啊?”老唐简直要崩溃了。 “别叫,我们去英灵殿。”诺诺说道。 路明非眼前一亮:“对啊!恺撒应该带着学生会在英灵殿防守,只要跟上大部队总会有办法的!” “恺撒?什么人?他很厉害吗?”老唐忧心忡忡地问道。 “恺撒应该是我们学院最厉害的学生,之一。”路明非想了想说,“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指挥着大部队。” “那太好了!”老唐精神一振,连步子都快了几分。 “等会儿!”狂奔途中,路明非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芬格尔你搁这溜达啥玩意儿呢?快跑!” 穿着睡衣提着一袋鸡腿的芬格尔回头看了一眼,于是也加入了逃亡的队列之中。 “我就去食堂取宵夜,怎么就卷进正面战场来了?”芬格尔脸色晦气得像是吃了苍蝇。 “我还想问你呢!”路明非没好气地骂道,“警报刚响你人就没影了,都回去了你还出来干嘛?” “没办法,警戒状态不提供外卖服务,我只好自己去拿宵夜了。”芬格尔从塑料袋里捞出一根鸡腿,“你饿不饿?要不吃点!” “我不吃!”路明非怒道,“现在是干这个的时候?” “冷静点师弟,”芬格尔咬了一口鸡腿,口齿不清地说道,“追杀我们的是龙类对吧?我看到了,身上全是火,咱路过英灵殿就去有水的地方躲起来,体育馆的游泳池很大很不错,我们去那边,他的言灵就会被克制,说不定我们还能有机会一枪崩掉他?” “好主意,问题是我们没有枪。”路明非指出了芬格尔计划里的漏洞。 “没关系,我有。”芬格尔撩起睡衣,从腰间抽出一把PPK。 路明非看着这枪,感觉有点眼熟,像是开学第一天富山雅史展示过的那把加强版手炮。 “你出来吃夜宵带PPK?我认得这把枪,装备部强化过的PPK,一般学生搞不到这东西吧?”路明非问,“而且你的理论靠得住吗?” “今天这么危险,我也需要防身嘛,你放心,我的理论无懈可击,水克火是高级言灵学课程第一讲,如果出问题那就说明教材有问题!”芬格尔信誓旦旦地道。 英灵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四人冲进大厅犹如丧家之犬,芬格尔大喊:“恺撒!快来救你女朋友啊!” 窗边的恺撒和麻衣一看,都愣了一下。 “13号?”麻衣说,“你还没死啊?你迷路迷哪儿去了?” “队长!”老唐看到熟人,终于松了口气,说道,“我的任务完成啦!不过等会儿再说,那东西追上来了!” 英灵殿外灼热的光芒四射,像一个小太阳。 “恺撒!”芬格尔扑到恺撒面前,激动万分地道,“先想办法拦住他!现在只能靠你们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了!” “没问题。”恺撒淡淡地道,然后扒拉开人高马大的芬格尔,向诺诺说道,“你没事吧?” “有惊无险吧。”诺诺捡起地上散落的枪,“死在生日这天可逊毙了。” “你跟他们走。”恺撒微笑,目光柔和,他拿下了诺诺手里的枪。 “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诺诺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恺撒立刻熟练地指天发誓:“我保证不冒险!稍微拦他一下我就马上撤退!” “行。”诺诺点了点头,“明天晚上睡觉前我要你亲手把生日礼物给我送来。” “当然,第一次给女朋友过生日的夜里就死掉也太逊了。”恺撒脸上的微笑不变。 诺诺回头奔向后门,恺撒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没想到你这种人居然也会笑得这么开心。”围观了全程的麻衣评价道,“你女朋友不错。” “她一直是最好的。”恺撒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开始给自己的沙漠之鹰装填子弹。 麻衣也开始给自己的格洛克换子弹。 “你不走么?”恺撒看了她一眼,“现在学院的重心是对付那个东西,你想跑估计没人能拦得住你。” 麻衣耸耸肩,指着地上昏迷的人道:“我把他们带来的,总得把他们带回去。” 填装完子弹后,麻衣的手机响了。 “只有非金属能对他造成伤害!”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焦急地说,“那是青铜与火之王,他的领域可以操控火焰与金属,子弹会被瞬间融化而且失去动能,用弗里嘉子弹!” 电话挂断,麻衣和恺撒对视了一眼,同时再次换起了子弹。 英灵殿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那迫人的压力令人呼吸不畅,当那个纤细却灼热刺眼的人影走进英灵殿门口的瞬间,格洛克和沙漠之鹰同时一刻不停地射击。 弗里嘉子弹产生了效果,那道人影前进的脚步停滞了下来。 弗里嘉子弹在接近他的瞬间就崩溃成猩红的烟雾,但人影前进的脚步被血雾推得停滞,恺撒和麻衣配合着轮流换弹夹,弹雨不停,那浑身炽焰的龙类再难踏前一步。 施耐德教授监听到了英灵殿的战斗,立刻下令道:“全体更换弗里嘉子弹!立即射击,不要给他释放言灵的机会。” 增援的学生们纷纷抬枪射击,弹幕密集地射向那人影,厚厚的血雾将他完全笼罩了起来。 教堂已经在激烈的言灵对拼中变成了废墟,但交战的二人还保持着衣衫的完整。 “这是你们的计划?”楚子航问。 “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看来计划出现了变故。”三无少女声音平静地说,“出现这样的意外,我的任务也没什么意义了,下次再战吧。” 楚子航看着面前的敌人,点了点头:“那就到此为止吧,期待下一次的战斗。” …… “游泳池深水区真的是一个合格的避难所吗?”路明非幽幽地问道。 路明非、芬格尔和老唐这三位难兄难弟正在游泳池深水区中心踩着水,芬格尔说水体可以屏蔽那龙类的感知。 “跟你说太多你听不懂,我给你打个比方,如果一个锅炉炸了,你躲水里肯定比躲其他地方安全。”芬格尔说,“火系言灵差不多就相当于爆炸的锅炉,况且那龙类还追着咱们跑,整座学院现在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芬格尔说得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他们在这里躲了一刻钟,那浑身冒火的龙类还没有追来,看来确实如他所说,游泳池里的水屏蔽了他的感知。 “对了,介绍一下,这是老唐,我朋友。”路明非介绍道,“这是芬格尔,我师兄兼室友。” “你好你好。”这两个立场本来不该一致的男人友好地握了握手,画面其乐融融。 “帮我们开车的那位是我们学院学生会主席的未婚妻诺诺,是我师姐。”路明非说,“完事了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老唐连连点头:“是,这次多亏了你们。” “老唐,你到底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路明非问道,这个疑惑憋了许久都还尚未得到解答。 “是这样的,我跟你说过我是干赏金猎人的嘛,我呢主要接点带灵异的案子,可能是这方面有点天赋吧,我对那些灵异的东西抵抗力好像挺高的,做了几次任务之后我级别高起来了,这次接了个五百万美金的大单子,所以就跑到这来了。”老唐解释道。 “五百万!”芬格尔瞪大了眼睛,路明非感觉他有立刻改行的想法了。 “不过没想到这单子这么危险啊,早知道就不来芝加哥了,其实我在纽约钱也还算够花,至少请你坐灰狗游美国的钱是有的。”老唐有些沮丧地说,“说实话我这辈子还没冒过这么大的险,明明你是仗义的好兄弟,我不会忘了你的。” 说完,老唐的脸色变了,浑身开始哆嗦起来:“不对劲……我感觉……他过来了。” 路明非竖起耳朵仔细听,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有一个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地回荡,还带着一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唤:“哥哥……哥哥……” 芬格尔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递给路明非和老唐一人一个塑料袋,说道:“别动,别出声,他现在还没发现我们,我们潜下去他就发现不了我们,等他走了我们就安全了。” “这这这……真的靠谱吗?”老唐哆哆嗦嗦地问道。 “应该没问题,像他这种专精火系言灵的龙类,非必要应该不会下水的,我看他脑子也好像也不太清楚,我们大概率是安全的。”芬格尔说着,慢慢潜了下去。 路明非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他游泳水平其实还不错,只是不喜欢潜水的时候睁眼,感觉有点不舒服。 泳池里的水没有加热,这个时候还有点冷,不过没过多久,感觉水慢慢有点暖和起来了,在这时,路明非感觉有人拉着自己的胳膊游了起来。 路明非睁眼一看,只见老唐满眼惊惧地拉着他快速往岸边游,芬格尔也跟在旁边,三人迅速上岸,只见游泳池上面已经开始冒起白汽。 “他下水了!”老唐指着白汽的源头,说道,“我们快跑!” 路明非仔细看去,一下愣住了,透过白汽,他看到了一个瘦削清秀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眉毛很淡,脸也很小,一双黑色的眼睛很空洞,他执著地在泳池里游动,好像寻找着什么,赤裸的身体有一种病态似的苍白,他太瘦了,连肋骨都能数得出来。 “别看了,快走!”老唐拉着路明非跑出了体育馆。 那是那龙类的真容?看上去简直像是个普通的孩子。 可普通的孩子绝不会有那样的本事,路明非怀疑他发起威来能瞬间把游泳池烧干。 芬格尔的判断是错误的,游泳池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最多能给他本就有点问题的感知带来点干扰,但他执著地感应着,不曾有过片刻的间断,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很明确。 路明非看向了身边的老唐。 “老唐,他的目标好像是你啊?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了?”路明非问道。 老唐欲哭无泪,说道:“我根本不认识那家伙!我吓都要吓死了,哪敢惹他啊!” 路明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我大概知道了。” 路明非停下了脚步,老唐一愣,焦急地道:“你不要命啦?!停下来干嘛?” 路明非从裤兜里抽出他那张代表“S”级身份的黑卡,递给芬格尔,又抢过他腰间的PPK:“芬格尔,你带老唐去找校长,把我的卡给他看,拜托校长保护一下老唐。” “你想干什么?”芬格尔愣住了。 “再这么乱跑是躲不过的,你们先去找校长,我给你们争取时间。”路明非说。 “什么?!”老唐大惊,“那家伙可是个人形喷火龙,你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你这是去送死!” “没事的,他的目标是你,我就看看能不能周旋一下,我有分寸的。”路明非说,“快走!别在这耽误我耍帅!” 芬格尔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路明非一眼,然后拉着老唐向着教堂方向跑去。 “好……”路明非深吸一口气,“那就……开始吧!” 第二十八章 屠龙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脑海之中群剑响应,双目之中似有剑气涌动,路明非心念电转,下一瞬,两把剑出现在他手中,一把是三尺雪,另一把剑湛然如墨,有文铭于剑柄,曰“湛卢”。 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此剑阶第二,湛卢剑是也。 湛卢剑通体漆黑如墨,剑身无锋,是一柄看着就给人一种温和感觉的剑,从它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杀伐之气,更像是供人把玩的艺术品。 路明非左手持三尺雪,右手持湛卢,站在体育馆门口,脸色十分平静。 “哥哥……哥哥……”呼唤的声音如同索命的怨魂,叫人不寒而栗。 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个包裹在火焰之中的人影正缓缓走出来,看到路明非的瞬间,他停下了脚步。 路明非也看着他,眼前这个包裹在火焰之中的人影渐渐和之前泳池里看到的那个瘦弱少年的形象重合起来。 少年怔怔地看了路明非几秒钟,然后开口了:“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我哥哥,你看见他了么?” 少年的声音飘忽,简直不像个活物。 “没有。”路明非摇头。 “那我去找他了,再见。”少年转身,似乎是想要绕过路明非。 但路明非拦在了他面前,他很认真地说道:“不要再往前走了,你会死的。” “死……”少年又看向路明非,他喃喃道,“哥哥说,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可我醒来了,却没看到哥哥。” “对不起,但是你今天不会再前进一步了。”路明非抬起湛卢,指向面前的龙族少年,“除非你打败我。” “我不想和你打,请你让开。”少年说,“只要让我见到哥哥就好了……” 少年的语气像是个走丢的小孩儿,路明非听得感觉心里一软,但他还是坚定地说道:“我说了,你今天不会再前进一步。” 对不起,你想去见哥哥,但我也想保护我的朋友。 路明非心头暗念着,上前一步,湛卢递出,直刺少年咽喉。 这一剑快准狠,少年也没有躲,他周身火焰席卷,犹如自动护主般向着湛卢袭来。 路明非感受到了那极致的热力,那灼热的空气感觉要将他脸上的汗毛都烤焦了。 若是普通的剑,在这样强猛的火力之下恐怕是顷刻间就要熔化,但湛卢剑剑身所至,好像连热量都在退避,这一剑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就那样直直地点在了少年的咽喉处。 少年捂住了喉咙,倒退了三步,他看着路明非,好像是在疑惑自己为什么没事:“你……不杀我?” 路明非说:“我不想杀你,你走吧。” 说实话,路明非是还没做好杀人的心理准备,毕竟他从小到大别说杀人了,连只鸡都没杀过,向人拔剑已经是很危险的事情了,哪怕面前的是传说中无恶不作的龙族,他也没法下定决心取其性命。 这也是路明非选中湛卢的原因,湛卢是仁道之剑,不主杀伐,甚至剑身都无锋,安全感爆棚,小孩用了都说好。 “你不杀我,为什么拦我呢?”少年摇了摇头,“我要去找哥哥。” 面对这执拗的少年,路明非也感觉有点头疼,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主动攻击路明非,反倒是有些退让的姿态,对一个只挨打不还手的孩子,路明非也不太好意思再出第二剑了,他只好一狠心说道:“你别找了,你哥哥不要你了!” “你骗人!”少年似乎有些生气了,他瞪了路明非一眼,然后又说道,“我不和你打,我要去找哥哥!” 路明非正要说什么,却只听见那少年浑身的骨骼都开始爆鸣,他后背的皮肤撕裂了开来,一对膜翼带着淋漓的鲜血展开。 “这……这就二阶段了?”路明非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翼展足有三四米的少年。 龙族少年看都没看路明非一眼,双翼一振便腾空而去。 路明非气得想骂娘,你早说自己能飞我还浪费那么多时间干什么?他马上朝着之前芬格尔和老唐逃跑的方向奔去,地面单位摇身一变成空中单位了,他们那边危险指数是成倍上升。 跑着跑着,路明非停了下来,因为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老人,老人双手插在裤兜里,白发整齐,一身黑色西装,上衣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鲜红欲滴的玫瑰花,优雅又风骚。 老人站得笔直,岁月好像也不能令他弯腰,他微笑着看着路明非说道:“路明非,我一直在找你。” “校长!”路明非瞪大了眼睛,然后焦急地道,“你看到芬格尔他们了吗?我让他们去找你……” “别着急。”校长看了一眼在天上盘旋的龙族少年,从容地说道,“你先跟我来。” 路明非只好点点头,乖乖跟在校长身后。 校长带着路明非来到了教堂,这里已经快成了一座废墟,他们踏着铁梯,来到了上面的钟楼。 钟楼里乱七八糟的,路明非看见一个老牛仔正坐在沙发上喝啤酒,仿佛之前教堂下面的言灵对轰对他没造成丝毫影响。 “你好,小伙子。”老牛仔对着路明非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校长,“昂热,这就是我们的新‘S’级吗?” 路明非回礼,校长打开一个手提箱,快速地组装出一支大口径狙击枪,然后将其递给了路明非。 路明非接过那把枪,看了一眼,巴雷特M82A1大口径半自动狙击步枪,军迷眼中的不朽的神话,用这玩意儿打人是纯粹的大材小用,它一般对付的目标是直升机,轻型装甲车之类的大家伙。 校长又取出一根石英玻璃密封管递给路明非,路明非一看,里面是一颗修长的子弹,弹头呈暗红色晶体状,里面流动着鲜血般的光泽,仿佛一块打磨精致的红宝石。 “炼金术的无上杰作,贤者之石。”校长说,“弹头以纯粹的精神元素构成,它能够击毙龙王,珍惜它,这东西很难得。” 那颗子弹填进了巴雷特的弹夹,校长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路明非低垂着眼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校长指着阳台外,那个龙族少年此刻正盘旋在英灵殿的顶上,光芒刺眼,各个小队奔跑着对他射出弗里嘉子弹,蒸腾的血色烟雾笼罩了他,他挥舞着手臂驱散烟雾,仍然在呼唤着。 “哥哥!” 校长开口道:“那就是龙王,待会儿我会去破开他的防御,然后你会看到他的第三只眼睛,那是龙王的要害,你就瞄准那里,用这枚子弹射击他。” 路明非看着手中的巴雷特,上面还配备了红外激光瞄准镜,甚至还有弹道计算电脑,在这样的距离,使用这样一把枪射击,对于有射击经验的人来说,命中基本没有什么难度,反倒是失手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份任务可以用轻松来形容,大概比用诺基亚砸核桃还要轻松,路明非觉得换个专业点的人来也完全没问题,比如狮心会那个在“自由一日”上大放异彩的女狙击手。 “为什么是我?”路明非心头疑惑。 “因为你被选中了啊,你可是学生里独一无二的‘S’级,只有你才能免疫我的言灵。”校长说着,从西装内口袋里抽出一柄折刀。 “这就是我的武器,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用他那把折断的刀头为我打造的,很好用。”校长注意到路明非好奇的目光,解释道。 那是一把造型古拙用料考究的大号折刀,刀身微微呈弧形,上面密布着扭曲的纹路,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校长转身下楼:“接下来就看我表演了,路明非,剩下的交给你!” 路明非看着这位老人像只猎豹般飞速地冲向了英灵殿,那身姿保证比绝大部分年轻人都要矫健得多。 芬格尔带着老唐极速逃亡,不时扭头看向英灵殿上方的龙类身影,他们的位置似乎已经被锁定,况且对方还占据着空中优势,要不是有战术小队们用弗里嘉子弹拖延着,恐怕他们早就和那龙类亲密接触了。 “让我找校长,可是我也不知道校长在哪啊!”芬格尔崩溃道。 但下一秒,芬格尔心心念念的校长出现在了英灵殿前的草坪上,他以一个积蓄腿部力量的姿势下蹲,同时口中吟诵起龙文。 这一刻,校长的存在感无限拔高,他的“灵”在黑暗之中瞬间放大,龙文响彻了整个校园,高处的龙类也低下头来看着这位龙精虎猛的老人。 言灵·时间零。 路明非发现,在校长释放言灵的一瞬间,整个校园的时间好像都放慢了,他这才明白校长说的自己能免疫他的言灵是什么意思,不是校园的时间放慢了,而是校长的时间流速加快了,而他看穿了校长的时间流速,因此才感觉到时间变慢了。 校长在这加快的时间流速之中,依旧保持着迅捷地犹如猎豹的速度飞快越过草坪,攀着消防梯登上了英灵殿的房顶,那身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校长手中拿着那柄折刀,快速地接近了那龙族少年。 “路明非!”校长的大喝一声。 路明非集中起精神,瞄准镜跟着校长移动,接受校长的指引。这个老人在这一刻,仿佛历代屠龙勇士的化身,以人类之躯对抗龙族,一直以来靠的就是这样的血性,勇气和牺牲。 龙族少年身周有炽烈的火焰放射,但画面拉长犹如慢镜头,校长的攻势在炽焰的缝隙之中展开,只一瞬间,犹如庖丁解牛般,校长挥刀,旋转到了龙类少年的身后。 龙类少年的两条手臂被毫无障碍地切了下来,而在额头中心更是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只赤金色的眼睛露了出来,骨碌碌地转动着。 那是第三只龙眼,龙王的要害,这就是校长所创造出的完美时机,路明非现在要做的,只是扣下扳机,就能顺利地射杀这位失控的龙王。 瞄准镜里,路明非再一次看清了那个龙王少年的脸,他的手有些颤抖,那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挨他打都不还手,他说“我不是来找你的”,好像曾经认识他一样。 路明非叹了口气,扣动扳机,然后放下了狙击枪。 那枚贤者之石打造而成的弹头飞射而去,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路明非没去看战果如何,他迅速下了楼。 子弹毫无问题地命中,额头上那第三只龙眼一瞬之间崩溃,灼热的龙血爆射而出,龙王少年嘶声咆哮起来。 “是什么让你无法下定决心呢,路明非?”校长扭头看向教堂钟楼的阳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哥哥!” 龙王少年闪动双翼,向着狂奔的老唐扑去。 老唐被那庞大的压力压抑地快要窒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更换实弹射击。”通讯频道里,校长下令道。 龙王少年降落在老唐身前,而在他背后,上百支枪已经上好了膛。 他失去了那种掌控金属的言灵力量,于是张开了自己的双翼,像一副巨大的屏障那样,挡在了老唐的面前。 暴烈的弹幕犹如金属风暴般倾泻在他的后背和双翼上,枪火简直要将整个校园都点燃,学生们射空了弹夹里所有的子弹,但那个龙类依旧死死地站立着没有倒下。 直到最后一颗子弹打光,在硝烟弥漫之中,众人都看着那个屹立不倒的身影。 老唐也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身躯破败不堪,看上去随时都会散架,站立的身躯和展开的双翼看上去像是一具十字架。 他的身躯不再覆盖火焰,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他抬起头对着老唐疲倦地笑了:“哥哥……” “不……不要找我!我不认识你!”老唐尖叫着转头往外跑去。 路明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他的神情复杂,右手呈持剑的姿势,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作挥剑状。 地上闪过一道飘忽的剑影,路明非收回空无一物的右手。 龙王的身躯轰然崩塌。 第二十九章 宵练·承影·含光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也许会死吧?但是,康斯坦丁,不要害怕。”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样的牢笼哥哥都能冲破。”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几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像是被封在一个黑盒子里,永远永远,漆黑漆黑……想在黑夜里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 “哥哥……竖起战旗,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么?” “会的,那样你就将和我在一起,君临世界!” 老唐狂奔在盘山公路上,他双手抱着头,脸上又哭又笑,表情失控,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他只是一心要逃,明明那龙类已经死了,可似乎还有什么更加令他恐惧的事务追着他。 “我不是,我不是!滚出去!”老唐表情狰狞,汗水和泪水都如雨下。 “我不是你哥哥,我不认识你啊!”有记忆如同奔腾的浪潮般涌动,来势凶猛,一点点攻破老唐的理智。 老唐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拼命想要摆脱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维持最后的一点自我。 终于,他猛然停了下来,目光之中不再狂乱,所剩的只有无尽的悲伤与愤怒。 “康斯坦丁!”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我,我淹没于那狂怒浩大的意志。 原来这两千年里,无论沉睡或是苏醒,你都只是想来找我,可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忘了你的一切,当我记起你的一切和我自己,你却已经死了。 和康斯坦丁一样炽烈的火焰围绕着老唐,不,也许应该说是龙王诺顿的身体,他升入夜空,犹如一颗小小的太阳,在高空之中有火焰爆裂开来,仿佛有双翼在舒展。 “龙王诺顿,终于展露出愤怒的本相了。”教堂钟楼里,昂热校长看着窗外,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多么愤怒的悲号,浸透了多少年的孤独和痛苦啊,他完全复活了,以殉道者的灵魂。” “王座上坐着双生子,”老牛仔说道,“四大君主每一位都是如此,昂热,你早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唤醒龙王诺顿,却放任他们行动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我已经厌倦了啊,莱昂纳多。”校长淡淡地说。 “厌倦了什么?屠龙的人生,还是你自己?” “都有吧,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拜这身血统所赐,我还没死去,我的朋友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老家伙苟活于世,”校长看着自己的手,“我很久以前就在想,这漫长到不可思议的屠龙历史,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终结。” “过去将近一百年里,有天赋的年轻人在不断涌现,也在不断坠落,太漫长了,简直看不到尽头。”校长说,“莱昂纳多,我们还能等多久呢?如果死之前看不到屠龙的历史终结的话,哪怕钉上棺材板我都不会瞑目的。” 老牛仔默然,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按照北欧神话,命运之线纺于乌尔德,被贝露丹迪交织成网,最终必然由诗蔻蒂的剪刀所裁割。人类历史的终结,黑王尼德霍格终将归来,祂是绝望之龙,祂就是诗蔻蒂的剪刀,祂复仇之日,纵然是众神之王奥丁也难逃一死。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我们不都是信奉这样的预言吗?命运本就是因为它无法被改变才称之为命运,你厌倦了延缓命运的到来,而想要改变那个结局了吗?” 校长点头:“诸神黄昏的结局,神明与怪物同归于尽,只有人类在大地上重新建立了新世界,究竟谁才是最后的复仇者,可没有一个固定的说法。” “我要埋葬屠龙的历史。”校长目光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那些燃烧在天空中的龙骨十字,将是他们最好的墓碑!” 校长放下酒杯,拨通了一个电话:“恺撒·加图索,我是昂热,想邀请你来我的办公室喝一杯茶。” 路明非在宿舍摆弄着自己的新电脑,看起来心不在焉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过十一点半,他叹了口气。 手机铃声响起,路明非接通:“喂?” “喂,是我。”诺诺的声音传出来。 “嗯。”路明非的回复有点有气无力的。 “之前忘了问你,你想加入哪个社团?”诺诺说。 “随便吧,我都无所谓的。”路明非的回答是肉眼可见的敷衍,他现在着实没什么精力应付这些。 “既然你都说随便了,那来我手底下干活吧,我罩着你。”诺诺说。 “嗯。”路明非说。 “那我这就给你登记了,明天你就是学生会组织部的一员了,过几天到后山来裸奔。”诺诺说。 “嗯……嗯?!”路明非一下子惊醒过来,“什么什么……裸奔?” “对啊,男生新成员加入学生会的入会仪式就是去后山裸奔并且记录下来,这是学生会的优良传统,恺撒也这么干过,别怕,不是你一个人裸奔的,到时候你和新入会的成员们一起裸奔,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路明非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浑身一个激灵,他连忙问道:“那我选狮心会,狮心会没这种奇怪的规定吧?” “狮心会倒是没有这种入会仪式啦。”诺诺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你想好了,狮心会有小执行部的称号,里面的成员基本上就是执行部预备役,规矩也是很严格的,基本上是军事化管理,你那散漫的性子,确定能扛得住?” 路明非又想象了一下自己在一堆卷王之中的场景,简直犹如混进了狼群的哈士奇,只好说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选项:“那新生联谊会呢?新组织新架构,一张白纸好作画是吧?” “确实是这样,如果你不加入他们的话。”诺诺说,“你要是真做了新生联谊会会长,那就有可能会被恺撒和楚子航一起针对,毕竟他们都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对手。” “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诺诺!”路明非恶狠狠地说道,“那我选择学生会!” 路明非一瞬间想了很多,狮心会相当于执行部预备役,太卷了不适合自己,楚子航虽然相处下来感觉还蛮体贴的,但能做到狮心会会长,说不定也是个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的卷王,到时候他要是问自己有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卡塞尔学院自己该怎么回答呢? 学生会相比起来就宽松许多了,连芬格尔都能加入,而且自己还有关系,想必做个清闲的普通成员不成问题,唯一的问题是那个有点风吹屁股冷的入会仪式,但毕竟连老大都经历过,他路明非有什么好抱怨的?更何况,俗话说,一个人丢人是丢人,一群人丢人那叫融入集体。 至于新生联谊会,下略。 电话那头传来诺诺清脆的笑声,她说道:“叫姐姐!那就恭喜你加入学生会了,放心,姐会罩着你的。” 挂断电话,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眼挂钟,便洗澡去了。 躺上床,路明非一合眼,已经准备好来面对真正的大麻烦。 传闻殷天子有三剑,一曰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二曰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三曰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豁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而在剑阶自上而下第十阶,恰恰就有那么一把最特殊的剑,它无影无形,连质感都是若有若无,若非感应到它就在那里,连路明非都无法确定它的存在。 它时而是宵练,时而是承影,时而又是含光,它于斩物毫无用处,甚至连一张纸也无法斩断,但路明非运剑之时就有所明悟,宵练触物,随过随合,外无痕迹,内斩灵魂,承影一剑过处,似有还无,身体无从察觉,灵魂已从身躯里斩出,而含光更是奇妙,运使起来连路明非都察觉不到,不知其长短,形状,有没有击中敌人,于茫茫然之际,可以在连对方都无从察觉的情况下分割灵魂。 路明非看着剑阶里蜷缩着沉睡的苍白少年,感觉自己头都要大了。 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打完那一发黑枪之后就匆匆下楼,那龙王少年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之中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眼看是不活了,路明非却以承影剑斩出了他的灵魂,那灵魂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蹿进了剑阶里,这下路明非只好自己来应对这烫手山芋。 “唉……”路明非蹲在少年身前长吁短叹,“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应该算是个鬼了?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养鬼有哪些注意事项啊!要是给你养死了,那我可真就成了个狠人了,杀了你还不放过,连灵魂都扬了,这让我见到你哥哥咋办啊?” “哥哥。” 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路明非惊地跳了起来,看见身旁的小魔鬼,他拍了拍胸口,没好气地说道:“你没事别乱叫哥哥,或者改个称呼,直接叫我路明非都行,我最近对这个词过敏。” “别怕,别怕嘛。”路鸣泽笑道,“我也没康斯坦丁可怕吧,他都快把他哥哥吓破胆了。” “他叫康斯坦丁?”路明非问道,“是老唐的弟弟?” “换个你能理解的说法,他是老唐前世的弟弟,是青铜与火之王座上的双生子。”路鸣泽解释说。 “你是说,老唐上辈子是那个青铜与火之王诺顿?”路明非瞪大了眼睛,“那你不会也是我上辈子的弟弟之类的吧?” “我们上辈子啥关系都没有,”路鸣泽说,“不过这辈子我们是比亲兄弟还亲的亲兄弟。” 路明非想吐槽两句,路鸣泽却转移了话题:“你就这么把他放在这里,他会死的。” “他被贤者之石击中了要害,纯粹的精神元素入侵了他的灵魂,所以灵魂和身体一样支离破碎了。”路鸣泽看向路明非,“这都是拜你所赐啊,哥哥。” “我知道,我知道!”路明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不会是特意跑过来嘲笑我的吧?” “你杀了他,又想救他,确实挺好笑的,”路鸣泽说,“不过我不是来嘲笑你的,我是来帮你的哦!毕竟我可是你最忠实可靠的弟弟呐!” “有屁快放。”路明非不客气地道,面对这个小魔鬼,他越来越发现自己难以心平气和,仿佛在冥冥之中就想在他屁股上来两巴掌。 “哥哥把他交给我,我来替哥哥处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贴心啊?”路鸣泽说道。 “不行,换一个。”路明非说道,丝毫不给面子。 让路鸣泽来处理,鬼知道他会怎么处理,真要说起来,他也许会把康斯坦丁生吃了也说不定,这小魔鬼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说不定吃了康斯坦丁能功力大涨,总之康斯坦丁不在路明非眼皮子底下他就没法放心。 路鸣泽撇了撇嘴,然后说道:“行,我这个方案你不满意也没关系,那就换个方案吧。” “你这里剑不是多嘛?你随便找把剑,把他养在里面就没问题了?”路鸣泽说,“你看小说不是多嘛,养剑灵听说过没有啊?” “养剑灵?”路明非将信将疑,“怎么操作?” “你先找把剑来。”路鸣泽说。 路明非起身去找了把剑过来,看着路鸣泽:“然后呢?” “然后放在康斯坦丁旁边,让他们气息交融。”路鸣泽指点道。 路明非便控制那剑的气息,与康斯坦丁的灵魂交融起来,很快,他感觉到了那剑与康斯坦丁隐隐产生了一丝联系。 第三十章 青铜计划 这剑也不是路明非随便选的,考虑到康斯坦丁拥有青铜与火之王的称号,路明非也在诸剑之中选择了一把比较契合的剑,也不算折了这位双生龙王的面子。 剑名“火精”,乃是神铁自流炼之为剑,其剑之光如电,切金如泥;以朽磨之,则生烟焰;以金石击之,则火光流起。 待康斯坦丁的气息与火精剑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路明非再看过去,好像康斯坦丁的脸色确实变好了一些。 一人一剑的气息交织着,形成了奇妙的循环,好像真如路鸣泽所说,康斯坦丁和火精剑互相滋养了起来。 “这就完成了?”路明非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对啊,是不是很方便?”路鸣泽笑着说。 “那康斯坦丁醒了之后呢?”路明非问道。 “哥哥,你才是剑主,你的剑灵醒了会怎么样我怎么知道?”路鸣泽说。 路明非挠了挠头,然后看向路鸣泽:“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有没有兴趣也做个剑灵玩玩?” “哎呀,被发现了吗?”路鸣泽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敲了敲自己的头,一副苦恼的表情,“我就知道会这样。”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路明非,那双璀璨的黄金瞳里满是认真:“还没到时候呢,等时机到了,我会答应你的,哥哥。” 说完这话,路鸣泽一闪就消失了。 路明非看着地上沉睡的康斯坦丁,想了想,把火精剑放进了他怀里。 也不知道灵魂就这么睡着会不会着凉,但剑阶里除了剑是什么也没有,暂且就让他待在这里吧。 路明非又叹了口气,退出了剑阶。 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就有人敲响了宿舍的门,路明非开门一看,外面站着西装笔挺的学生会干部帕西诺,他看见路明非,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同时递给了他一只信封:“你好路明非,欢迎加入学生会。从现在起我们是同伴了。” “里面是你的学生会身份卡,可以凭这个参加学生会组织的社团活动。”帕西诺解释道。 “学生会效率很高啊。”路明非熟练地客套道,“还劳烦你亲自过来一趟,真不好意思,来都来了,要不进来坐坐?” “不用了,谢谢。”帕西诺彬彬有礼地握了握路明非的手,然后说道,“卡片是社团组织部部长陈墨瞳昨晚加印的,另外,作为学生会的新成员,恺撒邀请你参加在安珀馆的会议。” …… “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恺撒看着路明非,问道。 “不是,等等。”路明非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自己没有发烧产生幻觉,“你的意思是,我,一年级新生,刚入学半个多月,要参加一场屠龙行动,对象还是一位尊贵的初代种?” “大体上是这样,你被编入了‘青铜计划’。昨夜的事故,是一个初代种苏醒造成的,龙类的苏醒正在加速,所以我们会在长江执行一项屠龙任务,代号‘青铜’,由曼施坦因教授带队,学生会派遣部分实习人员参与,所以我推荐了你。”恺撒详细解释道,“别担心,‘青铜计划’的执行时间是三个月后,你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我觉得这不合理。”路明非说,“哪有刚进新手村就开始推BOSS的,这样做游戏会被玩家喷烂的!” 路明非加入学生会的第一天,参加的第一场会议,居然是屠龙战前动员会议。 照道理说,路明非作为一个新生,应该属于是摇旗呐喊,等待屠龙英雄凯旋的普通群众才对,但在会议上恺撒直接告诉他他也是屠龙英雄的一员。 这也太突然了,比昨天晚上龙族入侵还要突然啊! “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上课了,准备集训。”恺撒说,“不可以拒绝,今天到这里的都是参与‘青铜计划’的人,一年级被选中的只有两个,你是其中之一。这是一种荣誉。” 路明非有点想说“我要是不答应呢”这种帅气的台词,但想了想可能会产生的后果,还是咽了回去,恺撒那句“不可以拒绝”总感觉藏着什么深意…… “那好吧,”路明非说,“我同意参加,不过另一位一年级学生是谁?” 他确实很好奇,什么样的新生会顶着丧命的风险答应加入屠龙计划之中呢?毕竟从资历上看,一年级只能说是不折不扣的菜鸟。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屠龙这项事业明显就是一件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就像哪怕路明非剑耍得能飞起来,想掌握单手开拖拉机的神技也需要学习和大量的练习,这根本不是优秀不优秀的问题,而一年级新生再优秀,离专业也还差一段距离。 意识和操作水平不到位,就有可能在开怪的时候让奶妈吸引到BOSS仇恨,最终导致全军覆没的惨剧,所谓屠龙,也不外如是。 “是我。”一个人从旁边走出。 零穿着校服,站在了路明非的身边。路明非看着这个光从外表看好像最多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她那身定制校服简直像是儿童款,穿在身上像个乖巧的小公主。 “你?”路明非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句,“真的假的?这样得算是非法雇用童工了吧?” 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闭嘴!” 路明非没理她,他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既然是这么重要又危险的工作,肯定没有打白工的道理吧?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酬劳呢?” “酬劳?”恺撒一愣,随即认真思考了起来,“这种正式的屠龙计划,我们的待遇都是按照正式执行部专员水平安排的,行动的经费是学院提供的,至于其他的酬劳,好像没听说过。” 路明非一听,脸色就垮了下来:“没有酬劳啊,唉,这样我很难办事啊。” “虽然没有酬劳,但校长让我转告诸位,完成这个任务,他将会给予我们本学期的全科目满分,这样你在第一学期的GPA将会是4.0。”恺撒说道,“怎么样?现在有干劲了吗?” 全部人都鼓起掌来,包括路明非。 路明非在心里算了一下,GPA4.0=奖学金,嗯,只要钱到位,没什么是不好商量的嘛。 “那么,全体注意,我们将开始为期两个月的特训,之后我们将飞赴中国,开启对龙族的第一场决战,行动代号‘青铜’!”恺撒举起手,宣布道。 所有人都跟着举手,路明非也跟着举起了手,但他有点心不在焉的,屠龙,这次要面对的是龙王,目标一目了然,只能是昨晚逃掉的龙王诺顿了,唉,老唐,我又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你呢? “别担心。”诺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你是我的小弟,不用鸟恺撒,我罩着你。” …… “废柴师兄,我就要去屠龙啦。”路明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这身紧身作战服应该出现在什么动漫里才对,这玩意儿紧紧地绷在身上,浑身都有点别扭的感觉。 “好!我就知道你行!”上铺的芬格尔鼓掌道,“记得给我带点中国的特产回来。” “喂,这可是屠龙,有可能连命都会丢在那里的,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路明非说。 “我看你也平静得很呐,看着就很像那种英雄好汉的样子,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芬格尔说。 路明非确实很平静,明明是很可能要命的事,要面对的多半也是那个在龙族历史里威名赫赫诺顿而不是那个玩星际打法猥琐的老唐,但他就是紧张不起来。 “一般像这种师弟下山斩妖除魔的,临走之前做师兄的不都会分享一些江湖经验或者传授个什么厉害的一招半式,再或者送一个护身符,在关键时刻救师弟于水火之中吗?”路明非说。 “你说得有道理,”芬格尔伸手在路明非头上拍了拍,“还真有,我会通过远程通讯支持你的!” “远程通讯?”路明非没想到芬格尔还真有准备。 “我会一直挂在线上,只要你能连上网络,到时候以你的实力搭配我的智慧,完全是手到擒来好吧?”芬格尔说。 路明非笑了:“那就借你吉言了。” 整理完要带的东西,路明非转身走出了宿舍。 关上门的前一刻,芬格尔叫住了路明非:“师弟。” 路明非看着芬格尔,等待他的下文。 芬格尔抬起头,没去看路明非:“平安回来。” “好。”路明非关上了门。 长江三峡水库,古称“夔门”的地方。 一个伶仃的黑影站在江心小沙洲的岸边,今夜晴朗,星月在江面争辉,黑影默默眺望,江水奔流不息,一如很多年前。 很多年前,他站着的这个位置是一座小山,那时春风浩荡,吹起两个好像永远不会分离的人身上的白袍,那时一切虽不能尽如人意,却也能称得上一句好时光。 而如今他又站在这个地方,沧海桑田,将一切都埋葬,只余他一个人看千古不易的月亮。 黑影向着水面伸出手,口中念诵着仿佛天地初开就已经存在的咒语。 水面升起无数的气泡,不多时,裂开了一道缝隙,黑影的手一顿,叹息了一声,跳进了缝隙之中。 “回家了……” “现在是公元2010年2月13日夜,中国农历春节,摩尼亚赫号在三峡水库下锚,设备正常,江面一切正常,我是船长曼施坦因。”曼施坦因教授对着电话那头汇报着,“一切已准备就绪,请校董会作出指示。” “开始行动,祝你们好运。”昂热校长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然后挂断了电话。 曼施坦因环视众人,脸色严肃:“行动开始。” “现在我来讲解行动细节,注意听,这次行动十分重要,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曼施坦因教授背着双手,讲解道,“首先恭喜大家,这是一场真正的,伟大的屠龙行动,在这里,大家的身份不再是学生,而是真正的精英。” 曼施坦因教授继续说:“摩尼亚赫号经过了装备部的改造,这条船的火力现在可以媲美一艘巡洋舰,对付任何生物都不是问题。” “而我们这次要对付的敌人,也远比任何一般的生物都要危险。他比你们在校园中遭遇的更强大,金属和爆炸伤害不了他,所以我们采用了另一件武器!”曼施坦因教授点开大屏幕上的一张照片,“风暴鱼雷!搭载特制的炼金弹头,目前的最强战绩是击杀了一只次代种!”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配备了三枚风暴鱼雷,但机会很可能只有一次,那就是水下组把龙王从青铜城里引出来的那一刻,否则一次失败,龙王有了防备可能之后就不会奏效了。所以等他出现在声呐范围内,我们就立即发射鱼雷。”曼施坦因说,“现在重复行动成员名单:船长曼施坦因;大副格雷森;二副古纳亚尔;三副帕西诺;轮机长熊谷木直;水下A组,恺撒和零;水下B组,陈墨瞳和路明非……” 曼施坦因教授念完名单,问道:“各自的任务都明白了没有?” “明白!”回答的声音整齐划一。 计划简单明了,水下组去安置炸弹引龙王出来,然后一发风暴鱼雷送龙王归西,比把大象塞进冰箱还要简单,甚至水下B组都只是替补组而已,理论上来说计划顺利的话,根本轮不到路明非他们的水下B组派上用场。 但墨菲定律表明,一件事凡是可能会出问题,那就必然会出问题。 “但我有问题。”零举手,“今天我不能下水。” “原因?”曼施坦因教授看着零,问道。 “我生理期到了,所以不能下水。”零平静地说明了理由。 “的确是特殊情况,批准了。”曼施坦因教授点头,然后说道,“没关系,我们有充足的预案应对各种突发情况,那么水下行动由B组替补。” “没问题。”诺诺点头。 路明非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零,然后建议道:“多喝热水。” 第三十一章 水下探索 下水之前,诺诺看着路明非,说道:“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听我指挥,我是组长,你是组员,明白?” “记住了。”路明非绷着一张脸。 曼施坦因教授还在讲路明非耳朵都听出了茧子的《水下作业安全注意事项》,实际上路明非已经能把它背得滚瓜烂熟了,事关小命,不可不用心。 “那么,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曼施坦因合上手册,最后问道。 “我有!”路明非举手问道,“我们跑到龙王家里去安炸弹,如果被他发现了,想必他不会很高兴,到时候怎么办?” “不用担心,‘青铜计划’是校长和全体教授进行了大量研究后制订的,根据我们的研究成果来看,龙王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苏醒,因为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培养龙躯。”曼施坦因教授说。 “培养龙躯?”路明非有点愣。 “龙类的躯体具有很多厉害的变化,只要有需要,他们几乎可以模仿一切动物,模仿成人类也只是为了方便融入社会,但这种模仿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想要发挥出完全的力量,就必须使用原始形态的龙躯,以人类的躯体是不可能办到的。你们在学院见到的那个龙类就是因为孵化出现了意外,强行破卵而出,所以力量暴走了。而这个龙王如果要施展火系言灵的终极形势,则必定要重新结卵,重新孕育巨大的龙躯,所以他不会轻易醒来,我们才使用炸弹逼他提前孵化。”曼施坦因教授解释道。 “火系言灵的最终形式?那是什么?”路明非问道。 “言灵·烛龙,序列号114,极度危险,效果未知。龙王一定想重新掌握它,因为他要拉整个世界陪葬。”曼施坦因教授说着,站起身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们必须要消灭他。” “我没问题了。”路明非点头,示意自己也准备好了。 “那么祝你们好运。”曼施坦因教授一挥手,二人翻身入水。 即使有水下射灯,江水里的能见度也不会超过五米,能够很明显得感觉到水下的压力,压力计上显示他们已经抵达了水下五十米深的地区。 “预定位置的下面会有一条裂缝,我们要进入里面。”诺诺说,“跟紧我。” 缓缓通过裂缝,压力计显示深度已经到了八十米,诺诺抬头,射灯照向前方。 “到了。” 前面是一堵青铜巨墙,上下左右无边无沿,恍如神迹。 路明非游到巨墙前面,惊叹道:“这就是白帝城吗?青铜古城,实物比三维图震撼很多啊。” “这里有张人脸!真是栩栩如生啊。”路明非指着青铜巨壁上浮凸而出的巨大人面,那是一张痛苦的面孔,口中衔着一根燃烧的木柴,造型扭曲狰狞。 “那是活灵,炼金生物学课上会讲的。”曼施坦因教授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口衔燃烧的木柴,象征着被火焰之力禁锢,痛苦却永不得解脱。这是龙王诺顿的手笔,他是炼金术不可逾越的高峰,也是四大君主之中炼金术最强的一位,他操纵金属与火元素,能以最纯净的火焰‘杀死’金属,再令其复活,这种去除了所有杂质的金属就被称为‘再生金属’,是炼金术最好的材料,还能禁锢灵魂。这就是一个被禁锢的灵魂,奉青铜与火之王的旨意守卫青铜城的大门。” “这玩意儿还是活的么?”路明非问。 “死的,‘活灵’是炼金学上的定义,他的意识早就死亡了。”诺诺说。 路明非顿时兴趣缺缺,这种技术听着挺唬人,但显然还是他的剑灵技术更胜一筹。 “诺诺,你携带的真空管里有一毫升‘钥匙’的鲜血,把血涂抹在‘活灵’唇上,高纯度的龙族血统会为你们打开入口。”曼施坦因教授指示道。 诺诺依言将真空管里的鲜血涂抹在活灵唇上,活灵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一些,很快它张大了嘴巴,越来越大,简直像是一个黑洞,水流开始剧烈流动,形成了漩涡。 诺诺抓住路明非的手腕,两人随漩涡而动,被卷入了洞中。 睁开眼睛,只见青铜城内部居然是空气,诺诺起身环顾四周。 他们正处于一条青铜的甬道之中,甬道两侧,立着一尊尊青铜塑像,都是一些造型奇怪的蛇头人,它们身着古时衣冠,或文臣或武将,手捧牙笏,微微躬身好似行礼,那一个个饭铲头上还滑稽地扣着官帽。 诺诺关闭了氧气阀门,稍稍打开面罩,带着铜锈味的空气涌进鼻腔,却并没有憋闷的感觉。 “这里的空气可以呼吸,能节省一点氧气。”诺诺拍了拍东张西望的路明非。 “陈墨瞳!路明非!收到请汇报情况!”曼施坦因教授的通讯传来。 两个人回头一看,那根通讯救生一体的黑索此时正嵌在青铜墙壁之中,诺诺伸手一摸,黑索已经和墙壁无缝连接在一起了。 “陈墨瞳报告,我们已经顺利进入青铜城内部,无人受伤,但出现了一点意外。”诺诺汇报道,“通讯线嵌在了墙壁里面。” 曼施坦因教授立即下达了新的指示:“你们的口袋里有转接延长线。” 路明非和诺诺接上转接线,重新连接通讯。 “呼叫摩尼亚赫号,收到请回答!” “摩尼亚赫号收到!信号清晰,没有异常。”曼施坦因教授立即回复道。 “有情况和预估不符,前次叶胜和亚纪进入青铜城内部时,空气因为常年氧化金属,氧气已耗尽,不能供给呼吸,但现在青铜城内部的空气质量已经可供正常呼吸。”诺诺说。 “在计划情况之中。”曼施坦因教授冷静地回答道,“因为龙王已经返回他的宫殿,龙族也是有呼吸氧气的需要的。” “接下来你们的任务是安置炸弹,尽可能把炸弹安置得靠近龙王寝宫,这颗炸弹的主要效果是与水和金属发生反应,迅速耗尽青铜城内部的空气。孵化中的龙王感觉到窒息,将会提前破卵而出,这时候他非常虚弱,连次代种的实力都发挥不出,用风暴鱼雷就能解决。”计划顺利,曼施坦因教授按部就班下达了下一道指令。 “明白,我们正在找路。”诺诺说,“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一条甬道,两侧有很多蛇头人青铜像。” “这是圣堂之路,”曼施坦因教授说,“《冰海残卷》记载,圣堂之路是古人朝见龙王的必经之路,这里是青铜与火之王的宫殿,根据炼金学,火元素的方位处于右下角,龙王寝宫也会在右边偏下的位置,你们看看脚下是否有水。” “有。”这里的水大约及膝深。 “《冰海残卷》说,顺水流而行将抵达火焰的御座。”曼施坦因作出指示,“路明非,使用你携带的染料。” 路明非抽出口袋里的一管染料,倒进了水中。 带着荧光的黄色染料在水中聚成了一团,没过多久,一线微黄贴着水底开始流走,指出了前进的道路。 两人跟着那条线,一前一后从蛇头人当中穿过,他们离开之后,甬道内像是什么机关被触发,传出了一阵金属运转的声音,原本一直弓腰行礼的蛇头人直起了身,平视着前方。 染料线是相当有用的向导,引导着二人穿越了青铜城犹如迷宫般复杂的甬道,引领他们抵达了一片开阔地。 染料线随着水流注入了一个湖泊当中,一个位于江下面的湖,青铜城的神奇构造实在令人惊叹。 路明非环顾四周,在青铜穹顶上铭刻着密密麻麻宛如巨树般的纹路,路明非当然认得,那就是建造青铜城时所作的碑记。 “这是叶胜亚纪来过的地方。”诺诺说,“那张图你还记得吧?” “这里就是离寝宫最近的地方了吗?”路明非说,“我们赶快安好炸弹跑路吧。” “别急。”诺诺打着灯照射着湖面,染料线一头扎进不知深浅的湖泊里,有种湖水吞没了一切的惊悚感。 路明非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还想下去看看?” “对啊。”诺诺说,“如果龙王寝宫被这一片湖水阻隔了,那我们在这里安放炸弹也没有意义。” “那就下去看看吧。”路明非也点头,诺诺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湖水呈一片幽蓝色,冰冷而清澈,二人下水之后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周围,这是一片清澈的死水,没有一点活力。 “哎哟卧槽!”路明非爆了一句粗口。 “发生什么情况了?请回答,路明非请回答!”曼施坦因教授大惊失色。 诺诺转动了一下头盔上的摄像头,图像显示在屏幕上时,所有人都理解了路明非的反应。 水底全是森然的白骨,属于人类的白骨,成千上万,他们命丧于此,埋葬于此,尸骨沉淀了上千年。 “这比乱葬岗可夸张多了,千人坑?万人坑?”路明非说。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继续走吧。”诺诺指着那钻进了白骨堆的染料线,耸耸肩,“把骨头收拾一下,看看门在哪。” 路明非苦着脸把层层叠叠的白骨扒拉开,嘴里念叨着:“各位前辈,晚辈是来为你们报仇的,无意冒犯,恕罪恕罪。” 诺诺翻了个白眼:“都死了几千年了,你怕什么啊?” 路明非没说话,他也没法解释,毕竟灵魂已经是确凿无疑的存在了,谁知道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鬼呢? 清理完毕地下的白骨,下方又露出了一个“活灵”守卫的入口。 “报告摩尼亚赫号,我们在水底发现了一个入口,疑似通向龙王寝宫。”诺诺汇报道。 “很好,继续探索。”曼施坦因教授说道。 诺诺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真空管,路明非睁大了眼睛:“这东西你还有好几份啊?” “为了最大可能规避风险,本次行动‘钥匙’的血样一共准备了五份。”曼施坦因教授解释道。 路明非不禁为学院准备之周全点了个赞,看来这次的屠龙计划确实是势在必得。 诺诺熟练地将血样涂抹在活灵唇边,那活灵张开巨口,水流又形成漩涡涌进入口,二人互相抓着手,顺着水流进入到了入口之中。 入口下方是一条光滑的螺旋滑道,不知道滑了多久,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屁股终于落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向下看去,只见他们降落的地方是一架巨大的青铜水车,水车上缠着一层厚实的奇怪织物,形成舒服的座椅,从功能上来说,它或许更像是一架古时候的摩天轮。 “摩天轮”将两人送到了一个有光的入口,路明非和诺诺一跃而出,终于抵达了这一程的目的地。 眼前是一间小屋,完全由青铜铸造,但却很朴素的小屋,与一路上见到的青铜城其他建筑的风格迥异,不像那样冷硬辉煌,室内的布置甚至还能称得上是温馨。 照亮小屋的是一盏灯,青铜质地,宫女跪坐的造型,一手捧灯,一手的袖子拢在灯上面,形成一个灯罩。 那是一盏长信宫灯,路明非认得,他在历史上学过。 “精巧的设计,从下面注入灯油,烟从袖子里流走。”诺诺围着那盏灯观察了一番,然后伸手将它拿了起来,“有人为它新添过灯油。”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诺诺和路明非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目光中交换了意见。 如果这里就是所谓龙王的寝宫,那么,又会是谁为这盏灯添了灯油呢? 这件事背后隐藏的真相令人细思极恐。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道:“既然龙王不在这里,那我们还要装炸弹吗?” “通讯线被入口切断了。”诺诺说,“没有办法了,我们先装好炸弹,然后回去接上通讯线汇报情况。” “行……行吧。”路明非脸色有些不自然。 诺诺将随身的那个黑色盒子放在了青铜桌面上打开,里面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古早很有19世纪风格的无线电设备。 第三十二章 逃生与反击 “时间就设45分钟吧。”诺诺拧动特制炸弹上的黄铜圆盘,一个红色的小灯泡开始闪烁,“时间该是够的,通讯线还在外面,我们沿着线走就能出去了,进来我们花了15分钟,上浮十分钟,回船上还有20分钟呢,够了。” “好,我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诺诺拍了拍手,扫视了这屋子一眼,“真可惜,这里其实还有不少有趣的信息的。” “少废话了,赶紧走。”路明非催促道。 二人转身绕到青铜水车另一边跳上去,上升到顶部,那里有一块青铜人面浮雕,再次消耗一管血样后,浮雕如融化般打开一个洞,带着一股巨大的吸力带着他们上升。 眼见着回到了之前的湖底,路明非说道:“快走!” “往哪走?”诺诺问道,“通讯线不见了……有人把它拿走了。” 这惊悚的发言令路明非汗毛倒竖,他勉强开口说道:“这里除了我们俩,就只剩下龙王了,龙王犯不着这样吧?他想杀我们俩应该废不了多大劲。你这话说得,好像闹鬼似的……” 诺诺没有理会路明非的话,她看着压力计说道:“水压变小了。” 路明非一看,水压确实减小了一半,而且还在持续下降之中,这说明他们头顶的水在持续地变浅。 侧耳细听,机栝运转的声音逐渐在变大,金属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慢慢变成了雷鸣般的轰鸣。 这一刹那,路明非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他比诺诺更先反应了过来:“青铜城……动了。” 在崩塌,路明非抬头向上看去,磨盘般大的青铜齿轮在不断坠落,整个水体都被搅动,然后大块的青铜碎片也落入了湖中,从其上的花纹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上面的青铜穹顶。 “是自毁启动了,他奶奶的,诺顿你好狠的心呐!”路明非气得咬牙切齿。 到这个时候已经基本上可以断定了,他们要找的目标此刻绝不会在这青铜城里。 “上面没法走了,去下面!”诺诺不由分说拉着路明非从原路退回了龙王寝宫。 水流狂泻,不多时,上面传来地动山摇般的动静,下面的屋子也开始摇晃,随时会崩溃的样子。 路明非冷静地道:“跟我走,我记得地图。” 诺诺这才想起来路明非还破译了青铜城的地图来着,将信将疑地道:“你还记得地图?” “能保命的东西,我当然记得。”路明非说着,指挥道,“我们现在往下潜。” 诺诺也不纠结下水前说的“听我指挥”这类的话,她毫不犹豫地跟在路明非身后下潜。 江面上,摩尼亚赫号指挥室一片死寂。 在十五分钟之前,水下组失联了,原因不明,曼施坦因教授和恺撒都紧盯着监控屏幕,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消息。 “已经十五分钟了,这种情况下失联,生还几率很低。”曼施坦因教授说。 “现在应该派遣第二组下潜。”恺撒说道,语气像是个无感情的机器人,“我一个人就能下潜,也可以从其他人当中抽调,他们的氧气充足,至少还能坚持一个半小时,氧气耗尽前不能确认死亡。而且他们遇到了意外情况,一定掌握了重要的信息。” “你知道我的言灵是什么吗?”曼施坦因教授道,“我的言灵和叶胜一样,是‘蛇’,我的领域比叶胜大三倍,能够直达水底,这就是为什么这次行动由我来带队的原因。” 曼施坦因教授盯着恺撒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也感觉到了吧?声音在水体里传播的速度比在空气中快,你的‘镰鼬’听到了什么?” “噪音,非常可怕的噪音。”恺撒回答。 “我无法判断底下出现了什么状况,但龙王很有可能已经被惊动了,所以现在不能下潜,按计划行动,我们的目标是杀死龙王。”曼施坦因教授冷硬地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他,恺撒,完成我们的使命。” 恺撒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曼施坦因教授的眼睛,直到一名学生会干部上来按住他的肩膀。 曼施坦因教授看了一眼手表:“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恐惧,恺撒,但是别着急,他们如果活着,氧气还能支撑一个半小时,一个小时之后,我批准你下去救援。” “看外面!”有人惊呼着指向舷窗外。 只见外面此刻已经被茫茫的白汽所包围,能见度降低到浓雾以下,摩尼亚赫号附近就像一口烧开的锅,蒸腾出牛奶般浓厚的白汽。 “他来了。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他的高温加热了周围的水体,造成了过量的蒸汽。”零说,“这是有预谋的捕猎。” “那么现在各就各位。”曼施坦因教授拍了拍手,“孩子们,开始行动!” 全体成员都各自就位,恺撒将子弹装填进狙击步枪的弹夹,那是装备部准备的炼金弹药,摩尼亚赫号与上次的确不一样,他们这次全副武装。 船身一震,底舱传出一声闷响。 “鱼雷舱受到袭击!弹头被毁了!”大副焦急地汇报道。 鱼雷舱之中,大副难以置信地看到一把巨大的带着锯齿的斩马刀突破了鱼雷舱,潇洒地斩断了三枚炼金弹头。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传来,鱼雷舱之后,水密舱也受到了袭击,摩尼亚赫号的六个水密舱顷刻间就有两个泄露,再有两个泄露的话,这艘船就要失去浮力下沉了。 “立即发动引擎加速,静止只会成为靶子。”曼施坦因教授并没有为这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所吓到,他面沉似水,即刻下令。 摩尼亚赫号引擎轰鸣起来,在江面上呈“之”字形航行。 水底青铜城内,在激流之中穿梭有点困难,路明非和诺诺挣扎着前进,这里的每条通道每个空间每秒都在变化,但路明非的动作坚定,像是对这里了如指掌一样,总能在不可思议的缝隙当中找到出去的道路。 “马上就到底了,出口就在那里。”路明非眼中已经亮起了希望的光。 诺诺顺着路明非指着的方向看去,这里四面都是青铜墙壁,只有正下方的青铜壁上有一张狰狞的面孔浮雕,那又是一个活灵。 诺诺松了一口气,抽出了最后一管血样就要上前去开启活灵,头顶上,青铜壁正在压来,这座青铜城正在完成它最后的解体,留给两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小心!”路明非一下冲来撞开了诺诺。 诺诺被撞飞了出去,手中的真空管跌落,回头去看路明非,他右手捂着左臂,那里鲜血犹如墨烟般伴随着气泡在水底升腾,不远处的青铜壁上,一把形似肋差的短刀钉在了上面。 “他奶奶的,居然还有这一手阴险的后招。”路明非轻声道,“是我失算了。” “血样摔碎了。”诺诺游过来,说道,“但在血统纯度不够的情况下,还可以通过牺牲大量血液的方法来开启活灵,后果是失血而死。这种开启龙族秘宫的方法曾有过记录,在学院的操作手册里是禁止的,所以没有记载。” 路明非知道诺诺想说什么了,他立即打断了诺诺即将要说的话:“我会带你回去。” 诺诺看着路明非的眼睛,里面是她在数次侧写当中感受到但无法理解的——自信。 路明非从包里取出一根绷带把手臂扎紧防止氧气继续泄露,随后他一扬右手,一柄华美的古剑出现。 这柄剑甫一出现,便有一种连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强烈气质,它华美而不流俗,绚烂而不缭乱,只一见便知是一把高贵的剑。 正是剑阶第九,尊贵无双之剑,纯钧。 路明非手提纯钧剑向活灵一指,眸中有剑影闪烁,吐气开声:“开!” 这一句恰似口含天宪,以尊贵无双之势下达旨意,那狰狞的活灵脸上竟然露出了敬畏的神情,然后真的大张开嘴打开了出口。 路明非拉着诺诺从出口冲了出去,身后青铜壁坍塌,这座辉煌的青铜古城在沉默了千年之久后终于化为了一片废墟。 “为什么我们的声呐没有发现龙王的踪迹?”曼施坦因教授吼道,“他和我们近在咫尺!古纳亚尔,检查声呐!” 二副古纳亚尔启动了声呐自检,然后目露骇然:“报告船长!自检程序显示……我们的声呐发射器也被毁掉了!” “龙王诺顿!”曼施坦因教授怒吼道,“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摩尼亚赫号吃水正在变深,水密舱被破坏绝不是毫无影响,他们支持不了多久,再有一个水密舱破裂,他们就会全体沉没了,船员们焦急地想办法修补和灭火,潜水钟已经放下去了,但这东西相当于是个摆设,谁敢在龙王附近下水? 恺撒沉思着,他忽然举手道:“报告船长,我有个提议!” “说!”曼施坦因教授绷着脸道。 “我申请使用常规弹头的风暴鱼雷。”恺撒说道。 “原因?”曼施坦因教授问道,“恺撒,你应该知道常规弹头对龙王无效,而且装备部还拆除了常规弹头的爆炸部。” 恺撒冷静地回答道:“风暴鱼雷的航速可以达到200节,像飞机那样快,常规弹头的长度8.23米,自重2700公斤,以飞机的速度,只要正面命中,没有任何活物能够幸存下来。没有爆炸部也没事,像冷兵器那样使用它就行了。” 曼施坦因教授思考了三秒,道:“理论可行,但风暴鱼雷的速度太快,只能直射没法制导,诺顿也并没有像我们预料的那样孕育巨大的龙躯,体型太小,很难保证命中目标,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使用炼金弹头的原因,直射命中难度太大,炼金弹头的特制炼金刀片展开才能起到杀伤作用。” “船长,我们合力锁定他的位置,到时候你来下令发射就行了。”恺撒说。 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计划,曼施坦因教授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如果要用风暴鱼雷命中他,必须在极近的距离上发射,以他的体型,这个距离不能超过三十米。” “那就让我来争取这三十米。”恺撒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狙击步枪。 “可以,批准行动。”曼施坦因教授点头,然后下令道,“零,你来发射鱼雷。” “是。”零回答道。 “风暴鱼雷发射的时候不要使用‘镰鼬’,它是超空泡鱼雷,发射的时候会产生巨大的噪音,一瞬间就会摧毁你的耳膜。”曼施坦因教授叮嘱道。 恺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背着狙击步枪走向了甲板。 恺撒用一块手帕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完全使用言灵·镰鼬来锁定敌人,很快他就锁定了一个隐藏在江波里的心跳声,他立即射出第一枪。 命中!目标和摩尼亚赫号间的距离不到三百米,因为他在水下的速度不及摩尼亚赫号,竟是有些追不上。 这一枪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恺撒心知肚明,但也不需要什么伤害,他的目标只是勾起龙王的愤怒而已,而愤怒会带来冲动。 “航速放缓,慢慢朝目标接近。”恺撒在通讯频道里说道。 恺撒不断发射,精准命中,水下放射出了耀眼的光芒,就像那天大闹卡塞尔学院的那位初代种那样,愤怒的龙王释放了自己的言灵,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直接向他冲过去!”曼施坦因教授果断命令道。 不到三百米的距离,要缩短到三十米,全速前进的摩尼亚赫号只需要八秒时间,而机会只有一次。 “发射!”曼施坦因教授下令道。 零拉下发射闸,摩尼亚赫号船身震动,一个声音炸裂开来,锥形的风暴鱼雷如子弹出膛般射向那水中的小太阳。 即使恺撒撤销了言灵·镰鼬,也还是能听到那狂躁的音爆声。 三十米的距离,对于航速200节的风暴鱼雷来说只不过需要0.3秒不到的时间就能抹除,毫无疑问地命中目标,巨大的动能带着目标前进,一起没入了水中。 第三十三章 对决 船员们忙碌地准备着救生艇,鱼雷舱里出现了燃油倒灌的事故,在鱼雷发射的一瞬间,火箭发动机的尾焰引起了爆炸,现在船上已经不安全了。 恺撒疲惫地坐在船舷上,先前戏耍龙王的操作看似很帅,但透支力量使用言灵的代价很快就来了,他现在感觉自己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弹,但他不能走,他还要等水下的人。 不远处,曼施坦因教授指挥着学生们撤到救生艇上,他站在潜水钟的轮轴前,紧锁着眉头。 路明非和诺诺奋力地向上游去,他正在想着该怎么和诺诺解释,但诺诺什么也没有问。 没游多久,诺诺轻轻拍了拍路明非:“前面有潜水钟。” 路明非抬头看去,几十米外确实依稀有什么东西在水中悬浮,不禁有些欣喜。 左臂的伤口不浅,路明非虽然用医用绷带扎住了,但也不敢扎太紧,主要这大冬天的水下冰冷刺骨,也不好处理伤口,血液不流通过一会儿这左胳膊就要没知觉了,于是自己的氧气也一直在慢慢泄露,已经不多了。 这潜水钟恰似一场及时雨,铜质的密封舱里自带氧气,也刚好可以给路明非腾出空间来处理伤口。 两人向着潜水钟游去,诺诺奋力推着路明非向前,潜水钟的舱门是开的,像是等人回去的安全小屋。 接近那处舱门,路明非脸上也不禁多了一点笑容,看来这次计划虽然一波三折,但总体来说因为准备周全还是有惊无险。 诺诺突然抬起头,脸上是惊恐的神色,她奋力转身,一下将路明非推进了潜水钟,然后猛地关上了舱门。 路明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在加入卡塞尔学院以来,他第一次露出了恐慌的表情。 他和诺诺之间隔着一块二十厘米厚的圆形玻璃,能让他看到诺诺脸上遗憾的表情,还有像烟雾升腾般的猩红色。 遗憾?为什么是遗憾呢?路明非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到了那把刺穿了诺诺心口的肋差,和他们最后逃出青铜城前遇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不远处的水中,隐隐约约地有一个铁青色的人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不在青铜城的龙王已经尾随在了他们身后。 这次诺诺真的要死了,不是像自由一日那样的真人CS,她的手还抓着潜水钟的舱门,但眼睛已经闭上,脸色苍白,身周围绕着一大片散逸如墨烟的血液,她就要死了,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一样。 怎么这样啊?明明已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明明已经下决心自己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一事无成,明明已经交到了新的朋友,明明甚至都觉得可以邀请她来主持自己的婚礼,明明都说过了“我会带你回去”…… “不要死啊……”路明非扒着玻璃,潜水钟的氧气系统已经开启,正在排水。 “我朋友不多的,不要死啊!”路明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他的脑海里不断翻腾,剑鸣不休。 “铮——” 有剑出鞘,精光贯天! 如一束墨痕般的湛卢出现在路明非手中,路明非奋力一掷,心与剑合,湛卢划破玻璃直冲诺诺而去。 或许是神剑有灵,或许是此刻湛卢灌注了路明非的意志,湛卢立在诺诺身边,剑气纵横一丈之间,在一个球形空间里,形成了一片剑域。 那四处弥散的血液突然之间像是按了倒放键那样,重新从诺诺的伤口处返回过去,插在诺诺心口的那柄肋差颤动着,好像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终于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哀鸣后被挤了出去。 诺诺的伤口迅速愈合,她已经恢复了一切伤势,只是还没有醒来,但路明非已经放下了心,他知道诺诺不会死了,因为在这一刻他已经贯彻了湛卢的真意,解放出了湛卢的领域——守护。 以坚定的守护意志激发出来的领域,在守护者倒下之前,拥有绝对不受伤害的权能! 那柄肋差被排斥出了剑域,在水中飞射,最终被一只铁青色的手握住了。 剑阶之内,群剑兴奋地争鸣,路明非睁开眼睛,看到了笑吟吟的路鸣泽。 “我这边还有急事,不要妨碍我。”路明非冷酷地道。 “别急,哥哥,别急。”路鸣泽抬手下按,做了个示意安静的手势,“你觉得对付一个进行过躯体强化,同时还掌握着最强大的炼金武器,你能有多少胜算?” “青铜与火之王诺顿,他是高贵的初代种,由黑王尼德霍格直接繁衍出来,站在血统最顶端,力量无与伦比,而且他手上还有一套最强大的炼金武器,是他铸造出来对付其他龙王的,像你看到的那把肋差那样,这样品质的武器,他一共有七把。而你的氧气已经不多了,体力也所剩无几,甚至身上还有伤。”路鸣泽说着,得出了结论,“你真的要死了,随时。” “我还能战斗。”路明非说,“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别急,哥哥,我说了,别急,这里的时间已经暂停,我们交流多久都没问题的,你也可以在这里多想想怎么去对付那条龙王嘛。”路鸣泽说,“面对这种看得到结局的战斗,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 “难过没有任何用处。”路明非说,“我的剑就是为了这个时候而挥的。” “这可真不像你,”路鸣泽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但是又很像。” 路明非没有问又很像什么,他真的开始思考起怎样才能对付龙王。 “为什么会选择卡塞尔学院这条路呢?你明明有很多次机会放弃这一切,对于你来说,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得的吧?”路鸣泽问道。 路明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哥哥,说说理由嘛,我一个人自说自话很尴尬的。”路鸣泽又露出那种狡黠的笑容,“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你也知道我和你一样不一般,或许我比你更不一般也说不定,也许我正好擅长……屠龙?” 路明非想了很久才开口道:“你知道的吧?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有的人擅长音乐画画,而有的人可能天赋是指挥星际战争,还有的人天赋可能是变成光之巨人打怪兽,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星际战争,也没有光之巨人和怪兽,所以他们活在世上,做着自己完全不擅长的事情,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我不一样,我是第三种人,我三岁开始就发现了自己的天赋,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在这里练剑,做自己喜欢擅长的事情,从不觉得辛苦,也从来没有什么用处,过去的世界没有我施展天赋的地方。”路明非淡淡地道,“我之前就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我也觉得理所当然,十几年泯然众人,谁也不会觉得我有多重要,谁也不关心我每天都在干些什么,谁也不对我有任何期待,在任何一个位置上都会有人比我更加胜任,所以我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我就来这里练剑。” 路鸣泽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 “每天都没有什么不一样,一个能在任何情况下被替代的人,通俗点讲,应该叫废物,我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呢?”路明非的声音大了起来,“但是突然有那么一天,一个跳出这个世界的机会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只是恐惧那种不确定性,但有一个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把我捞出来,我一脚踏进了新世界,一个能发挥我的天赋的新世界。” “仅仅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世界,我就已经满足了,我绝不会再回到过去的泥淖当中。”路明非盯着路鸣泽,一字一句地,坚定地说道,“只要我还能战斗,就绝不会退后一步!” 路明非的声音在剑阶回响,群剑出鞘,仿佛在欢呼庆贺。 “非常好!”路鸣泽鼓起掌来,“那么,少年,你渴望力量吗?” “什么意思?”路明非问道。 “我可以给你力量!”路鸣泽抬手,捏拳,以将世界握在掌中的气势道,“The gathering,施法单位,法力无限,从这一刻起,这个秘籍解封!” “这是什么?”路明非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言灵,这是你的言灵。”路鸣泽说,“效果是你暂时拥有无限的体力。” “不过只能短期有效,其实有一个你自行解封的,这个秘籍就是解封的前置条件。”路鸣泽补充道。 “那是什么?”路明非疑惑。 “不,要,死。”路鸣泽一字一句地道,“你之前最大的愿望,一直大喊的不要死,现在解封了,使用The gathering之后,你就能去对生命下达指令,这就是你的……权力!” “好了,到此为止,接下来,开始你的表演吧!”路鸣泽拍了拍手,身影淡去。 路明非睁眼,他打开了潜水钟的舱门,看向前方的那个铁青肤色的男人,那是老唐或者说——龙王诺顿。 诺顿手里握着那把肋差,身后背着一个古朴的匣子,匣子呈展开,另外六把刀剑分列其上,有斩马刀,亚特坎长刀,克雷默长剑等等。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路明非在剑阶观过三千剑器,以他的眼光能看出那七把炼金武器的品质,在剑阶之中也能排上前百。 “我本来不想和你战斗的,老唐。”路明非冷冷地看着诺顿,说道,“但你做得太过分了。” 诺顿似乎受到了挑衅,他那双如熔化金属般的黄金瞳骤然变得明亮起来,身周不断浮起沸腾的气泡,那是施展言灵的征兆。 路明非抬手,纯钧剑疾射而出,带着尊贵无双的旨意:“禁!” 诺顿皮肤微亮的光芒陡然黯淡下来,他忌惮地看着纯钧剑,一道无形的领域从纯钧剑上展开,在领域之内,言灵被禁用了。 “你身上有康斯坦丁的气息,你把他怎么样了?”诺顿声音低沉,有一股暴躁之意。 “先打过一场再说吧!”路明非一招手,三尺雪斩出,“不要死!” 左臂的伤口飞速愈合,同时路明非也欺近了诺顿身边。 诺顿立刻大怒,从身后的匣子里抽出了一把汉八方长剑,剑身震动,发出如同擂鼓的心跳声,诺顿手中握着的仿佛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条怒龙! 路明非侧身一扭,手腕翻飞,三尺雪如穿花蝴蝶般绕过汉八方长剑的攻势,直取诺顿心脏。 诺顿反应迅速,手中肋差一划而过,将将抵住三尺雪剑尖,路明非剑术诡谲,一沾即走,肋差还未受力,三尺雪剑路已变,一下刺进了诺顿肩膀。 诺顿眼中怒意大盛,一下发狠,丢下肋差,抓住了刺入肩膀的三尺雪剑身,就要以此挟制路明非,汉八方长剑直取他项上人头。 路明非果断弃剑,三尺雪刹那消失,他双手一握,一柄重剑出现在手中,力劈而下,一瞬间竟将那汉八方长剑斩成两段,顺势向着诺顿劈去。 削金断玉,无坚不摧,此乃剑阶十三,天下至尊,巨阙剑! 诺顿在水中到底是比路明非更灵活,翻身避过这一式下劈,他定定地看着路明非手中的巨阙剑,脸色十分难看:“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剑!” 巨阙至刚至坚,是一柄在坚硬程度上登峰造极的重剑,在与其他武器的对拼之中能一击而断,其他宝剑亦不敢与其争锋。 路明非闷头进攻,手中剑变了,用剑的方式也是一变,原本轻巧灵动的剑法骤然间变得大开大合,以力破巧。 诺顿霎时落入下风,他不断抽取身后剑匣之中的其他刀剑,但路明非蔫坏,巨阙剑挥舞不以杀伤为目标,招招直攻诺顿手中刀剑,只一接触,立时又是两断,没过多久,诺顿身后再也抽不出一柄刀剑。 “哼!”巨阙一剑斩来,诺顿向上跃起,双脚点在巨阙剑身上,冷哼了一声。 路明非立刻回身,作出防备的姿势,四下望去,只见那先前两断的炼金刀剑此刻竟然完好如初,封锁了路明非的四周! 第三十四章 尾声 炼金刀剑围绕着路明非,它们发出犹如心跳般的颤鸣,犹如群龙,而站在路明非面前的诺顿就是龙首。 诺顿声如洪钟般吟诵出一串龙文,四周的炼金刀剑以某种韵律勾连在了一起,有无形的场域正在生成之中。 “七宗罪·炼金领域·罪与罚!” 路明非听出了诺顿正在说什么,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仿佛刀锋抵在眉心那样迫切。 再想作出任何反应都晚了,领域在刹那间成形,在七把刀剑所围绕的一片小小空间内,万物都失去了声音。 路明非动弹不得,他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势压迫住了自己,仿佛一切都被强硬地凝滞住了,连江水都不再流动,声音无法在这不动的空间内传播,所以周遭一片死寂。 诺顿抬手一划,如同挥射出一道剑气,路明非胸口出现一道伤口,但没有血液流出,这片凝滞住的空间,没有许可,连血液也不得流动。 诺顿上前前,他注视着路明非,黄金瞳里仿佛永恒燃烧着不会熄灭的怒火,他开口道:“康斯坦丁,在哪里?” 路明非看着眼前的龙王,他认得这张脸,是老朋友的脸,他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老唐……是我啊,明明,你还记得吗?” “老唐……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路明非感觉有点伤心,他像往常那样说些白烂话,试图唤回老朋友,“你看你,衣服都没穿,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裸泳的爱好。” 但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老唐,他是龙王诺顿,他愤怒的黄金瞳像是欲择人而噬:“把他……还给我!” “行,我这就让你见他。”路明非偏过头,有气无力地道,好像这句话抽干了他全部的力气。 “你知道吗?哥哥,这套炼金刀剑名叫‘七宗罪’,是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打造出来专门对付龙王的,王位上坐着双生子,四大君王就有八位,七宗罪对应的七位龙王里,最强大的‘暴怒’是用来杀死龙王诺顿的,那么,究竟是哪一位龙王不在七宗罪的审判之中呢?”路鸣泽的声音在路明非耳边响起,“哥哥,快对他使用剑灵吧!” 一剑刺破水体,搅乱了这片空间,炼金刀剑“七宗罪”颤鸣起来,罪与罚领域隐隐有些不稳了起来。 剑光如电,烟焰环绕,火光流动,熠熠生辉,火精剑的出现,令整片领域都躁动了起来。 身为炼金武器的顶峰,七宗罪足以审判龙王,但唯有一个存在从一开始就不在它的审判之中,罪与罚领域也奈何他不得。 那就是青铜与火之王座上的双生子,掌握了另一份权与力的龙王,康斯坦丁。 诺顿怔怔地看着火精剑,正抬手想要去触碰,挣脱了束缚的路明非却突然扑了上来。 诺顿大怒,但已经来不及躲闪,路明非倾尽全力的一扑,一下子抱住了诺顿。 诺顿也反抱住路明非,但这并非是温柔的拥抱,他双手掐住了路明非的脖子,要赐予这个胆敢冒犯龙王的人类最后的死亡。 路明非脸因窒息胀得通红,但他没有去反制诺顿,还是像个老朋友那样紧紧抱住他。 两个老朋友拥抱着在江水里翻滚,路明非想起他们早就约好要坐着灰狗巴士在美国州际高速公路上一路前进,没有任何目的地,看到哪里风景好就下车瞎转,蹲在马路边闻着汽车尾气吃当地的热狗,看腻了就等下一辆灰狗来,去下一个未知的地方。 他们应该高唱着难听的歌,大笑着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游遍整个美国,像一对流浪兄弟那样。 这个约定仿佛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那时候路明非还不是现在的路明非,久到那时候这个约定还是路明非对美国这个国家唯一的念想,久到那时候……老唐还是他唯一的朋友。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不再挣扎,他们悬浮在江水中,诺顿的黄金瞳已经熄灭了,双眼变成了死寂的铁灰色,他缓缓松开了手,松开了路明非的脖子。 “对不起……对不起,但我没有办法。”路明非声音有些干涩。 浓重如墨色的血液在水中弥散开来,路明非左手捏着一把短剑,正刺在龙王诺顿的后心,那是战斗前从诺诺口袋里取出来的鱼肠剑。 路明非右手握紧,呈持剑状,轻轻在诺顿身上一划,经物而物不疾,承影剑掠过,一道淡淡的影子散开。 “啪啪啪。”剑阶内,路鸣泽微笑着鼓掌,“恭喜你啊,哥哥,你杀死了青铜与火之王,你现在是最伟大的屠龙英雄了。” “不过,真是残忍的手段呢,偷袭杀死了弟弟,然后把弟弟的灵魂炼成了剑灵,然后利用弟弟的灵魂又偷袭杀死了哥哥。”路鸣泽摇头赞叹,“真没看出来,哥哥你太有当魔鬼的天赋了,要是这个世界上有地狱的话,哥哥一定能高举王座的吧?” 路明非没空理会这个杀人诛心的小魔鬼,他抬手持剑,好像握着一把空气,这无形无质的剑正是含光。 目光之中剑影一闪,随着手腕一转,龙王诺顿的灵魂立刻一分为二,缓慢变化成了两个诺顿,或者说,一个诺顿一个老唐。 路明非取来火精剑,将康斯坦丁解放了出来,在他复杂的目光中指着诺顿的灵魂说:“照顾好你哥哥,晚些时候我会来找你们谈谈的。” 再睁开眼睛,路明非又运承影剑,将老唐的灵魂渡了回去。 做完了这些,路明非才松了口气,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黯淡下去的铁灰色双眼,轻轻吐出了三个字:“不要死。” 像是一道不容违逆的命令,带着言出法随的效果,老唐的伤口飞快愈合了起来,无神的双眼也渐渐恢复了神采。 “老唐,老唐?”路明非拍了拍老唐的头,小声地呼唤道。 老唐渐渐回神,脸上是大梦初醒的表情:“明明?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路明非说话,老唐扶住了自己的额头:“等等,我脑子有点乱。” 路明非静静地看着老唐在原地表演变脸,过了一会儿,老唐看着路明非,脸上锁定了震撼的表情:“卧槽,兄弟你这么牛逼的吗?” 路明非叹了口气:“为了你我这次可是差点死了,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将手一招,不远处漂浮着的纯钧剑回到了路明非手中,路明非将其交到老唐手里:“学院的目标是击杀龙王诺顿,我不知道他们对你会是什么态度,你先拿着它,应该能坚持到你离开学院的侦查范围,学院在中国的影响力好像没那么大,等你安顿好了我们再联系。” 老唐懵懵懂懂地接过纯钧,路明非笑了笑,说道:“过了这一关,你就留在中国吧,灰狗可能是坐不成了,等你安顿好了,换我来带你游中国。” 路明非说完,向上游了过去,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老唐站在水底,保持着挥手的姿势。 他也挥了挥手,暂时告别了自己的第一位朋友。 路明非费力地将诺诺推进潜水钟,收回了湛卢,疲惫似浪潮般袭来,他强忍着不适,接通了通讯线,开始了汇报:“报告摩尼亚赫号,这里是路明非与陈墨瞳,我们已进入潜水钟,请求……请求上浮……” 汇报完最后一句话,路明非终于被强烈的疲惫击倒,昏迷之前,耳边响起了路鸣泽这个小魔鬼的声音:“交易完成,合作愉快。” “是水下组!水下组还活着!”一直监控着通讯频道的二副惊呼道,“他们已经进入了潜水钟。” 听到这个消息,曼施坦因教授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立刻下令道:“快回收潜水钟!” 轮轴转动,飞速回收着潜水钟,很快潜水钟就回收完成。 恺撒焦急地打开潜水钟,看见诺诺的那一瞬间,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像是着了火一样明亮,他紧紧抱着诺诺,浑身都在发抖。 “来人!急救,这里需要急救!”恺撒焦急地喊道。 零默默地走过来,从潜水钟里将昏迷过去的路明非拖了出来,很快有提着急救箱的人围了上来,对两位伤员进行着各项检查。 很快报告出来了:“他们都没有什么大碍,陈墨瞳是休克性晕倒,但生理体征已经恢复了正常,很快就能醒来了。路明非是体力透支导致昏迷,输一些葡萄糖养一养就好了。” 听到了伤员都安全的汇报,恺撒再次松了一口气,他将诺诺轻柔地抱在怀里,轻轻跳上了救生艇,他背对着众人,没人发现有一滴眼泪从那张总是充满着威严与冰冷的脸颊上滑落。 江岸之上,酒德麻衣打开手机,看到一条短信:“计划有变,任务变更为,回收十三号。” 她挑了挑眉,走到岸边,向着一丝不挂,只背着一套匣子的罗纳德·唐伸出了手:“恭喜完成任务,十三号。” 远处,有烟花绽放,鞭炮齐鸣,农历新的一年,到了。 …… 卡塞尔学院,一区303宿舍,芬格尔正在编辑新的校内新闻网头条,《‘S’级出院,木乃伊归来》。 路明非看着配图的那张他浑身缠满绷带的照片,有些无语,行动结束后他不仅仅是体力透支而已,还伴随着几乎全身的肌肉拉伤,疼得他接近一个星期都没能下床,那张木乃伊造型的照片就是那时候被医疗部整出来的。 外面有人敲门。 路明非和芬格尔对视了一眼,然后过去开门。 门外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物,路明非看着恺撒那双无感情的冰蓝色瞳孔,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是他定力不足,面对学生会主席诚惶诚恐,只是面前的恺撒头上裹着手巾,身上穿着围裙,手里还提着一把菜刀。 今天是万圣节吗?路明非脑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胡椒粉。”恺撒大厨说,“有的话我想借一点。” “呃,有的。”路明非一边去厨房拿来一瓶胡椒粉递给恺撒,一边思索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恺撒礼貌而优雅地道了一声谢,然后转身走进了对面宿舍,全程都像模像样的,好像真的有一点大厨的风范。 今天开始扮演起大厨来了?路明非满脑子问号,问起了芬格尔:“怎么回事?恺撒怎么在这里?还在做饭?” 对面宿舍里突然传出“噌”的一声,那是利刃出鞘的声音,吓得路明非差点应激。 实在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路明非探头探脑地朝对面宿舍望了过去,对面宿舍恰好没关门,这一眼直接颠覆了路明非的世界观。 狮心会会长楚子航正拔出那把佩刀“村雨”,他和恺撒背对着,飞快地下刀……将桌面上的三文鱼片成刺身。 而恺撒大厨正在潇洒地一边切西红柿一边往汤锅里洒下胡椒粉。 两人都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但这画面却诡异地和谐。 “真是见了鬼了!”路明非回到宿舍,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看到的画面分享给芬格尔听,“恺撒和楚子航在对面宿舍一起做饭!这是什么展开,他们同居了?” 芬格尔却是很平静地解释道:“你没做梦,因为宿舍调整了,现在对面宿舍住着他们的女朋友。” “女朋友?”路明非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最终小小的眼睛里只剩下大大的震撼,“诺诺把楚子航也泡到手了?她有这么牛逼?” “咳咳咳!”芬格尔剧烈咳嗽起来,朝路明非竖起了大拇指,“我觉得还是你的脑回路更牛逼。” “会长!叫你切的火腿好了么?我的披萨准备开始烤啦!”一个穿着格子围裙的女生从楼下上来喊道。 路明非眨了眨眼睛,老脸一红,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 那个漂亮的黑头发女孩他认识的,“自由一日”中狮心会那个出色的狙击手,依芬格尔的说法,看来他和楚子航的关系挺不一般。 “那是狮心会副会长,苏茜,中国女生,三年级,和诺诺一直是室友。也是楚子航的绯闻女友,不过他们双方都否认过了。”芬格尔说,“虽然恺撒和楚子航斗得很厉害,但也没谁非规定他们一见面就要拔刀相向……而且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但是女孩子们好像不太愿意出门,恺撒和楚子航大概也得委屈一下自己了。” “白色情人节?”路明非脸上露出求知的表情。 “日本人喜欢过的节日,2月14日男孩向女孩赠送礼物,3月14日女孩给男孩回礼,这就叫白色情人节。” 路明非脸上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你们在门口傻站着干嘛?想偷窥女生宿舍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路明非回头一看,正是诺诺。 “没有,就是有点好奇。”路明非说。 “吃饭了没?没吃的话进来尝尝我们的手艺?”诺诺随口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路明非和芬格尔异口同声地道,二人对视了一眼,再次异口同声道,“是我先答应的。” “都来吧,不差你们两张嘴。”诺诺说。 两人欢天喜地的进了对面宿舍。 “谢谢。”诺诺冷不丁在路明非背后说道。 “嗯?”路明非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诺诺,微微笑了笑,“我也该谢谢你。” “那就别谢来谢去了。”诺诺也笑了。 “披萨好了!”苏茜戴着厚厚的棉手套,端着烤好的披萨呈上了餐桌。 “我们来合一张影吧!”诺诺突然提议道。 “好!”芬格尔说,他干什么都好像特别积极,“刚好我宿舍里有相机!” 相机摆好,就在宿舍门口。 “三,二,一,茄子!” 相机捕捉到这一刻的画面,路明非和芬格尔一人手里拿着一块披萨,诺诺拉着苏茜一块比了个心,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容,就连恺撒和楚子航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很多,隐隐约约也带着几分笑意。 第三十五章 定论 卡塞尔学院,校长办公室,路明非和昂热校长对坐着喝下午茶。 杯中的红茶泛着金色的光晕,配的茶点是洒了玫瑰露的松饼。 校长下午茶是卡塞尔学院一项相当高人气的特殊荣誉,学生们对这项殊荣的重视程度甚至超越了奖学金,这也能从侧面看出校长的人气。 路明非轻了一口杯中的红茶,四下打量了起来,校长办公室离英灵殿不远,但外表看起来相当低调,而内设也足以与外表的低调形成强烈的反差。 这栋二层建筑内部简直就是一个书架,四壁上挂满了油画,书架高到直通天花板,而书架内摆着的成套书籍也表明了这书架并非摆设而已,一切都显示着这里应当用书屋来称呼。 校长看着路明非的神色,脸上露出些许得意:“喜欢我的办公室吗?” “梦想般的设计。”路明非点头,在他沉迷于武侠小说的那段时间里,也曾幻想过拥有这样类似的书屋。 “恭喜你,第一学期GPA4.0,这是我承诺过的,另外,你的实习课成绩也是满分,这不是凭努力就能得到的,历史上在卡塞尔学院实习课拿满分的人屈指可数。” “或许以前的实习课也没有这么危险。” “是的,平时的实习课内容多半是探索挖掘一下龙族遗迹,如果恰好有龙族苏醒,也会被编入相关的行动之中,当然,并不会像这次行动那么厉害,不过风险越大收获越大,”校长说,“你运气很好,在学生时期就能参与到对龙王的行动当中,想必实习课论文也能在业界引起轰动,对了,如果你还没想好写什么内容,我倒是帮你想了个题目,《龙族四大君主浅析》你看怎么样?” “听起来太有深度了……真不像我能写出来的东西。”路明非挠了挠头说。 “没关系,事后可以让你的导师古德里安教授帮忙修改一下,你不介意让他挂个二作的名吧?”校长笑着说道,“事实上你的发现很惊人,你通过实践证明了两件事,首先是《冰海残卷》之中提到的‘四大君主’的确存在,他们是由黑王尼德霍格亲自繁衍的初代种;第二,‘王座上坐着双生子’也得到了证实,青铜与火之王是一对兄弟已经确凿无误,这些信息都对我们的事业相当重要。” “话是这么说,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路明非真心实意地道。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你了,看得出你还有些疑惑的地方,不妨告诉我。”校长双手交握撑在办公桌上,看着路明非说道。 路明非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龙王……为什么看起来像人类一样呢?” 校长点头:“在一般人的认知当中,或许屠龙是杀死一条长翅膀的大蜥蜴那样,但实际上拥有高层次血统的龙族可以说是千变万化,他们可以看起来像人类,也可以像猫猫狗狗,但很显然他们并不能看作人类和猫猫狗狗,他们仍是异族,对于整个世界的理解都和我们不同,这不仅仅是立场问题,而是现实。” 校长说着,递给了路明非一只大信封,路明非打开一看,手微微抖了一下,里面是一张照片,老唐的照片,他和一群年轻人围着一张桌子玩牌,看背景好像是个咖啡馆,阳光普照,老唐看着和那些年轻人都没什么不同。 “他叫罗纳德·唐,美籍华裔,被一对夫妇收养,他高中就辍学了,住在纽约布鲁克林区的贫民区里面,干一些秘密的工作赚钱。”校长说,“在制订行动计划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掌握了他的资料,没有告诉你,是因为知道你们在网上认识。” “唉……”路明非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他怎么会变成龙王的呢?” “不是变成,他本来就是。”校长纠正了路明非话语之中的错误,“据《冰海残卷》记载,青铜与火之王一直居住在北欧的青铜宫殿当中,但在公元前某年开始就没有了关于他们的一切记载,这次行动的收获大约补全了这段历史,他们去往了中国,在王莽篡汉的时期,诺顿化名李熊,利用龙类的力量鼓动公孙述称帝,建立了白帝城。” “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已经不得而知了,总之汉光武帝刘秀借助了某些屠龙家族的力量击败了公孙述,白帝城也在言灵·烛龙下毁灭了,这对兄弟被逼得灵魂‘茧化’,那个罐子就是龙王用作繁衍新身体的‘卵’,孵化有先后分别,哥哥先离开了卵,但未能恢复记忆,不知道为何流落到了美国。他在美国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多年,也确信自己是人类,直到被苏醒的弟弟唤醒。”校长娓娓讲述了这一切。 “这些信息都已经研究得这么详细了吗?”路明非问道。 “也只是根据已知信息进行的推测而已,他们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故事。” “龙族不是不会死的么?我听说他们死去了也会在未来某一天苏醒。” “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高阶的龙类只要先准备好‘卵’,完成灵魂的‘茧化’就能再次复活。”校长说,“这次情况不同,诺顿并没有试图‘茧化’,他似乎只是强化了一下躯体来应对我们的狙击,如果他成功孵化出龙躯,他就可以释放出火系言灵中最强大的‘烛龙’,白帝城就毁于这个言灵。” “多大仇多大恨啊,这是拿着同归于尽的架势了。”路明非想到了那个诺顿,事实证明他拥有老唐的一切记忆,但他最后的眼神像是已经不认识自己了,又或者像是校长说的那样,龙类就是龙类,老唐只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之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身份,他恢复了诺顿的身份,就不会再把自己当成朋友。 “我们只能推测他是想要复仇。”校长叹了口气,“为了保护他,康斯坦丁也放弃了‘茧化’,这样康斯坦丁就确认死亡且再也不能复活,这大概就是诺顿要向全世界复仇的原因了,我们对龙类的了解还是不够深,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兄弟感情这类的东西,不过看起来他们和‘死侍’不同,或许确实有,这是难得的他们和人类相似的地方。” “死侍?”路明非有点好奇这个专有名词,显然校长口中的死侍和漫威里那个话痨的红色紧身衣变态没有关系。 “血统超过安全界限的混血种就很容易堕落为死侍,他们的精神屈服于血统,成为龙族血脉的狂热追求者,失去了正常人类所具有的一切感情,他们是听从龙类号令的行尸走肉,所以被我们称之为‘死侍’。”校长说道这个话题的时候,仿佛连目光都黯淡了一些,“死侍危害极大,会攻击一切非死侍和龙类的生命,有许多血统在危险边缘的混血种,在挣扎了很多年后堕落成了死侍,毫不犹豫地残害家人朋友,他们的灵魂已经变成了怪物。” 路明非默然,他已经能够想象出那是多么惨烈的画面。 校长起身走到路明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我们所有人都已经从一开始就站好了立场。” 路明非点了点头,还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太沉重了,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照片,老唐已经被他救出来了,剩下的路如何去走,他这个朋友也只能给予祝福了。 路明非想了想,又问道:“我们在中国闹得那么大,没惊动什么人吧?” “这次应该还好,正好是除夕夜,当时江面上没有什么船只,还被蒸汽阻隔了视线。不过我们的行动还要继续,龙族的秘密还能保守多久谁也没把握。只希望在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我们能结束这场战争。”校长说。 “为什么要保守这个秘密?让更多人知道不是能汇聚更多的力量吗?” 校长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很多年轻人都会有这样的疑惑,其实几千年来,屠龙家族始终不肯公布这些秘密,原因很复杂,我就挑其中一个来为你说明一下吧,首先,龙族的秘密暴露也就意味着混血种的秘密暴露,也许面对龙族,混血种可以和人类勠力同心,但在其他的方面,你想一想,后果会怎么样呢?” 路明非呆住了。 “如果你看过《X战警》系列电影,也许会更好地理解我说的这些,事实上混血种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例如欧洲著名的‘猎巫运动’,不仅仅是混血种,连许多无关的普通人也卷进去成为了受害者。”校长脸上还是微笑着,却说着令路明非感到不寒而栗的话,“我们站在人类的一方对抗龙族,但我们既不是龙族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人类,也许人类文明更进一步的时候,这个问题会有机会解决,所以我们的共识是——等。” “等待文明前进,等待龙族覆灭,等待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混血种或者混血种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人类历史舞台上的那一天。”校长说着,长叹了一口气,“路明非,我说的这些,你听明白了吗?” 路明非愣愣地坐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半晌,他才苦笑了一声:“没想到我也会有思考起人类命运的那一天。” “这是我们生来都要面对的现实。”校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信封,放在了路明非面前,“好了,不必这么沉重,聊点开心的话题吧,我这里有一封寄出地不明的信,相比起GPA4.0和校长下午茶的邀请,我想这对你来说是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那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白色信封,上面没有邮票和邮戳什么的,背面用红色的火漆封口,正面则是一行娟秀的手写字:“昂热校长转路明非(收)”。 路明非接过信封打开,全程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明非: 我们收到了你的成绩单,那或许是我们今年收到最好的消息了。你做得很好,远比当初我和你爸爸更出色。 多希望这一刻我能在你的身边,也许你还躺在病床上,我想握住你的手,让我们的小男子汉给我签个名。 但是我做不到,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已经持续了整整二十年,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我一旦离开,可能就来不及了。作为一个母亲,在孩子最需要的时候却不能陪在身边,我是很不称职的,但是我想将来你会理解我所做的一切,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我会回来请求你的原谅。 你已经走出了漂亮的第一步,你会成长为一个让我欣慰的儿子,也会理解我们的。 我很辛苦地怀了十个月才生下了你,那十个月和之后的十八年里,每一天我都在想象着你长大的样子。 我把我们见面的时间定在了你二十二岁那年,我是说你从卡塞尔学院毕业的那一年,我和你爸爸已经计划了很多年要参加你的毕业典礼,看着我们唯一的儿子穿上学士服。 总之,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始终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骄傲。 我们爱你,一直。 妈妈 乔薇尼 P.S.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你爸爸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但他正在烤一只兔子,满手都是油,没法摸笔,他口述了很多话要我写给你,但我觉得都是些废话,所以就不来占用篇幅了,唯有一句我觉得有价值的话,‘儿子,你已经十八岁成年了……如果你非要找一个女朋友,我也不好太多地管你了……’” 路明非默默地把信恢复了原样,放进了信封里,然后小心地将其插进了校服口袋里。 “那么最后一件事。”校长盯着路明非的眼睛,“卡塞尔学院校规第15章第4条,参与行动的人事后不允许互相交流行动细节,行动完成后一切信息都收入档案封存。所以,那些你不愿意告诉我的细节……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没问题吧?” 路明非有些心虚,但又一副很自然的表情,这是他从前练就的说谎技能:“什么……细节?” “从报告上看,恺撒发射的风暴鱼雷杀死了龙王诺顿,曼施坦因教授也说他的言灵没有感知到龙王诺顿的生命气息,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他的骸骨,根据陈墨瞳的报告,她在水底被疑似龙王诺顿的存在攻击了,不管那究竟是不是诺顿,但她确实受了重伤。那么我很好奇,如果陈墨瞳被攻击了,你为什么能幸免呢?”校长漫不经心地说,“据我所知,全身各处肌肉拉伤的伤势也不是一般情况下会出现的。” “不过我不是想问这些,无论是否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或者你有什么不说的理由。”校长补充道,“我个人都愿意相信你,你不说,那我就不问。” “嗯,我明白了。”路明非起身向校长鞠了一躬,“那我就先告辞了。” 校长点了点头,路明非便转身走下了楼梯。 第三十六章 成年后的每个生日都是一场青春的追悼会 少年路明非的大学成绩并不理想,除实践课之外的各科都在挂科边缘反复横跳,GPA4.0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因为成绩达不到奖学金的及格线,于是十二个月的奖学金只兑现了四个月,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即使到了大学也不要过于放松,万一挂科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以及签合同之前一定要把所有条款都弄清楚,否则到了嘴边的鸭子也会长翅膀飞走。 路明非填完了“卡塞尔学院假期日常报告表”,点击上传后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明非!不要一大早起来就玩电脑!下去买一袋广式腊肠和一把小葱,顺便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新的包裹寄来!”婶婶惯常的穿脑魔音传来,震得路明非有点懵。 “知道了!马上来马上来!”路明非赶紧关掉电脑站了起来。 照道理说路明非现在是卡塞尔学院尊贵的“S”级学员,名义上独享数万美元奖学金,还在三峡水库砍死了一只龙王,正是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时候,跟以前可以说是截然不同了,但面对这个婶婶还是有点发怵。 有一种中年妇女,尤其是中国的中年妇女,是世界上一种最无解的生物,她们朴实刚健火眼金睛,尖酸刻薄无所顾忌,纵使路明非这种留学背景已经足够扬眉吐气,在面对婶婶轻飘飘三个问题时也只能败下阵来。 第一个问题是“你也去美国一年啦,成绩怎么样啊?攒了点奖学金了么?” 路明非能怎么回答呢?挺好的,差点挂科,奖学金没拿到手卡里还欠了几千块?这种话纵使路明非脸皮已经磨炼得很厚那也说不出来,实话实说那是打自己脸,说点假话他也实在拿不出东西来证明,于是只好沉默一回合。 第二个问题是“人家都说美国女孩子很开放的,你找到女朋友了么?” 路明非心道果然,大学生永远逃不过的问题,有没有对象。这个问题需要客观地看,辩证地看,更要全面地看,答案是没有。这是明牌打,但路明非无解。 第二回合,路明非只能认负。 第三个问题是“见到你爸妈了么?” 好家伙,婶婶这套平A连击带顺劈打出来,好似斗地主一套飞机后说我只剩两张牌啦,翻开一看是一对王炸。这套问题是对路明非特攻,路明非连爸妈的模样都快忘光了,现在唯一的消息是他们说自己毕业才能见面,这显然也不是什么值得拿来炫耀的事情。 场上比分三比零,少年屠龙英雄路明非饮恨西北。 婶婶见了路明非的反应,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笑了一下,带着轻蔑得意,和在这个家里唯我独尊的霸气。 这就是无解的中年妇女,对她们而言,你就是杀过几条龙也没什么用,没父母没对象还没钱,有什么资格嘚瑟?轻飘飘三个问题就能把装大尾巴狼的熊孩子打回原形。所以说,这个世界上能对付中年妇女的只会是另一个中年妇女,而且她们之间的胜负还永远都只会是暂时的。 “搞快点搞快点!喊了多久了都?”婶婶的穿脑魔音,在这个家里能够指使得动任何一个人,便是叔叔这种苦苦支撑了二十年的英雄好汉也抵挡不住。 路明非起身就要往外走,这时屏幕上忽然跳出了新的弹窗:“Ricardo·M·Lu,您有一封新的未读邮件。” “Ricardo: 根据入学资料,你出生于1991年07月17日,今天满19岁。 在这重要的一天,我谨代表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和教务委员会全体教授,祝你生日快乐。 感谢你就读卡塞尔学院和我们分享美好时光,荣幸地共同成长。 你真诚的,诺玛。 P.S.:按照校规,过生日的学生可在学院餐厅领取生日蛋糕一份,但你目前在中国休暑假,所以免费生日蛋糕服务取消。以及,暑假小学期将在2010年07月20日开始,我已经为你预定了返回本部的机票,请准备随时出发。” 路明非咀嚼了一番这封邮件的内容,提炼了出两点中心思想:1.学校提供的免费蛋糕取消了;2.三天后开学。 太棒了,真应该感谢学院的关心,没有这封邮件的提醒他路明非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路明非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有点恶心。 生日什么的对路明非来说挺无所谓的,婶婶不喜欢他,这个家里就没人会给他过生日,只有叔叔偶尔会在生日之后几天补一点小礼物,也不是每次都有。至于爹妈,远在天边,一年两封信地吊着,相当不靠谱。除了这些人之外,之前唯一一个会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的是老唐,但老唐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到现在还没跟路明非联系,不过以老唐现在敏感的身份,或许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路明非的生日就明晃晃地挂在QQ资料上,只是根本没什么人关心罢了,没人庆祝的生日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这样的一天只不过是过去许多类似日子的重复。 令路明非没想到的是,他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有人发来了一条短信。 打开一看:“生日快乐。楚子航。” 言简意赅,狮心会会长就该这么干脆利落。 居然会有人关注到他的生日,而且这个人居然还是楚子航。 这算是狮心会会长拉拢人的手段么?路明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也不知道楚子航什么时候弄到他的手机号的,反正他没存过楚子航的,虽说楚子航是和他上过一个高中的学长,在美国那地方还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但实际上他俩一起说过的话两学期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句,面瘫师兄何等人物,真的会用这种小手段来拉拢他吗? 路明非正胡思乱想着,又有新短信发来了。 “路明非,这是你的手机号么?我是陈雯雯,今天中午11:30,文学社在苏菲拉德披萨馆聚餐,要是收到短信就一起来吧。” 路明非愣住了,他横看竖看,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好像自己每次参加类似于聚餐的活动,总会发生一些奇妙的意外,上次碰上了龙族入侵,上上次,是赵孟华和陈雯雯表白。 不是路明非迷信啥的,只是他自从把诺顿兄弟俩的灵魂抽出来之后,对这些玄学的东西总觉得有点毛毛的。 拒绝的念头在肚子里滚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让路明非把拒绝的短信发出去。 路明非突然想到了一句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话,成年后的每个生日都是一场青春的追悼会,照这么说他的那乏善可陈的青春在去年就已经尸骨无存了,他甚至都没办个体面一点儿的葬礼。 路明非顿时觉得为自己那尸骨无存的青春开一场追悼会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他回复了一条短信:“行,我会去的。” 事隔经年,路明非现在再看到陈雯雯这个名字,所能联想到的也就只有青春两个字了。 “明非你还没动身啊?”婶婶突然一头撞进来。 “这就去这就去了!”路明非一激灵立正站好。 “没事,”婶婶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东西,路明非这才看清那是个裂开的马桶圈,“你叔叔把马桶圈坐坏了,你去建材城再买个新的吧,要榉木的,高档点的。我和你叔叔带鸣泽去买出国要用的西装,下午四点半我们回来,你也别磨蹭了,把马桶圈买好叫物业的人来装上,顺便把香肠蒸上葱摘好,再切点萝卜做汤用!” 婶婶那张嘴像是租来的着急还,一开口跟机关枪似的,说完扭头就走,“砰”一下带上门。 路明非感觉头有点大,这个生日真够忙的,青春追悼会——哦不,是同学聚会,还有婶婶发布的支线任务,而今晚是庆祝路鸣泽赴美留学的家宴。 苏菲拉德披萨馆,包间里只有路明非一个人——拎着刚买的马桶圈。 这架势参加同学聚餐好像是有点不合时宜,像是拿着某种奇门兵器横眉怒目来砸场子的绿林好汉,虽然路明非美其名曰青春追悼会,但拿着马桶圈参加追悼会多少是有点对青春不太尊重了。 但是没办法,买马桶圈是婶婶的命令,偏偏建材城离家太远,买完回家再去就迟到了,所以只好直接来聚餐,在路家,婶婶的命令就是天条,连叔叔那样的好汉胆敢不从都得跪键盘,路明非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自己的青春或许也没那么值得尊重了。 但结果是匆匆赶到的路明非却是第一个到的,其他人像是约好了似的纷纷迟到了,路明非这么一想,心里有点火大,恨不得把他们的追悼会也一起开了。 除此之外路明非就没啥感觉了,他知道陈雯雯没啥事也不会邀请他,再加上好像自己有点宴无好宴的特殊体质,结合男人的第六感来看,今天指定得出点啥事儿。 但路明非不在乎了,他不是来聚餐的,是来开追悼会的,谁今天惹到他头上了,他就顺便开谁的追悼会! 等了挺久,门开了,进来的人矮胖矮胖的,球形身材连皮带都收不住他的肚子。 “嚯!这是什么阵势?手提马桶?”来人一见路明非的扮相,属实是有点被震到了。 “徐岩岩?”路明非认出了来人,班里那对球形双胞胎,文学社告白之夜上,这俩兄弟演“o”字,现在一年不见,身材是越来越恰如其分了。 “没事儿吧你?”徐岩岩觉得自己不得不开口问上一句。 “没事,我能有啥事啊?”见到来人了,路明非心道追悼会开始了,于是拿出早准备好的那副礼貌微笑又带一点肃穆的表情。 徐岩岩打量了一下路明非,有点胆战心惊,屁股蹭着椅子边坐下,好悬没跌下去,路明非这一副葬礼司仪看来宾的表情让他心里毛毛的,感觉有点奇怪,自己这是来聚餐来了还是来出席葬礼来了?出门的时候没准备,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是不是有点不得体啊? 他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瞄路明非,只见他一年不见但还是衣着照旧,上身一件白色大T恤,下身一条大裤衩,脚上一看就知道仿的耐克鞋,顿时心里松了口气,司仪都这么穿,那自己应该也没问题。 时隔一年,其实路明非已经成为了仕兰中学的传说。 仕兰中学不缺传说,作为市里第一的贵族中学,什么钢琴十级琵琶八级英语六级不说是多如牛毛至少也是常规操作,每年毕业都有清华北大的学生,拿奖学金去美国或者欧洲留学的学生,还有毕业直接进国家队的运动员。 但那些传说都太常规太多见了,但路明非的崛起是诸多传说中的一股泥石流,说出来都带了些奇幻的色彩,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神人。 据说路明非其人,中学六年平平无奇,扔进人堆里能找着纯属眼力好,在仕兰中学这个大舞台显得格外扎眼,说难听点他就是一无是处。而据路神人表弟路鸣泽爆料,这位神人身世可怜,被爹妈扔下不管,寄养在叔叔家,弱小可怜又无助,但是特别能吃……成绩惨淡,而且嘴欠,爱说白烂话,在强者如云的仕兰中学里无疑属于食物链底端。 而路神人之所以是神人,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差!路神人毕业前,在文学社的告别会上,当时金牌小生赵孟华刚和美女榜高手陈雯雯牵手成功,正想耻笑路神人也曾对某人有非分之想时,路神人突然发威,逼得赵孟华低头道歉,让人知道了什么叫神,不可辱! 随后路神人旗下的绝色佳丽神兵天降,闯进放映厅,一通捯饬,路神人换上新装,跟着佳丽登上法拉利绝尘而去。 据说路神人登上法拉利前歪嘴一笑,像极了扮猪吃虎的隐士高人。 自此之后,路神人高歌猛进,获得了仕兰中学有史以来最高的奖学金,就读于美国私立贵族大学卡塞尔学院,成为了仕兰中学闪耀的巨星,就连高考放榜后仕兰中学张贴的名单上路神人也是高居首位,属于是得到官方认可的传说了。 徐岩岩心里没谱,不敢再说话,没过多久,他的双胞胎弟弟徐淼淼也来了,一进门也是一惊,瞅着路明非问道:“路明非?你……没事儿吧?” “没事。”路明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问,他只不过是在缅怀自己逝去的青春罢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人也三三两两地来了,都是熟悉的面孔,都在惊问路明非有事没事。路明非稳坐钓鱼台,带着肃穆的微笑对每一个人解释自己没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路明非这高深莫测的表现有点镇住了,一时间谁都不敢开口说话,包间里像是真的追悼会那样安静。 第三十七章 青春是留不住的 来参加追悼会——哦不,是同学聚会的同学们都来得差不多了,但迫于路明非的气场,他们的表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连说话都是小声的交流,好像稍微大一点声音都是对逝者的不尊重,虽然其实并没有什么逝者,这也并不是什么追悼会。 路明非犹如葬礼司仪般向每位来宾点头致意,大伙各自落座,比高中时上自习课还安静。 虽然来宾都来得差不多了,连一向不怎么在文学社活动的钢琴小美女柳淼淼都到了,但举办这场聚会的金主赵孟华还没到,请路明非过来的陈雯雯也不见人影。 路明非悼念了一会儿青春,觉得有些无聊了,于是起身想出去溜达溜达,没想到刚一推门,就是“砰”的一声。 一看门外一张大脸,中间一条红印,被玻璃门边碰了一下好的,这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是今日的大金主赵孟华是谁? “我没事。”路明非说道,今天每个同学一进来第一句话都是问自己有事没事,有点条件反射了。 “我……”赵孟华捂着半边脸,一抬头看见路明非,火气在肚子里滚了好几圈,到底是没发出来,“我有点事……” 不是他赵孟华怕了,只是路明非脸上的表情,像是给人奔丧来了,赵孟华感觉他下一句话就要对自己说一句“节哀”,他摸不清这是什么路数,一时没敢多说什么。 路明非出门,赵孟华进门,在大门合上的瞬间,路明非听到房间里顿时人声嘈杂了起来。 刚走出门来,路明非顿时一愣,正午的阳光正好,空荡荡的走道里恰巧没有什么能够阻隔两个人的视线,路明非一眼看去,长长的头发和长长的裙摆在盛夏的风中微微摇曳,白色的棉布裙子,裙上交叠的双手握着一本书,满满的夏天的味道。 是死去的青春的味道。 路明非对着陈雯雯笑了笑,目光没有任何躲闪,他说道:“来了啊?正好,就差你一个了。” 陈雯雯也笑着跟他点了点头,不过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她脸色不是太好看。 路明非礼貌地打开门让陈雯雯先进去,然后再进门的时候,在场的人安静了下来。 一群人的眼睛盯着路明非,不过这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压力,在学院里他被一群小龙人用更犀利的眼神盯过不知道多少次,他一挥手,对在座的众人道:“大家好久不见,都吃好喝好。” 于是众人的目光才从路明非身上离开,恢复了之前热络的局面。 赵孟华被路明非这反客为主的发言整得有点郁闷,但此时路明非已经落了座,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今天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能被路明非绊住了手脚。 此时其他的座位已经坐满了,只有路明非身边的座位,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没人敢去坐,理所当然的,最后一个来的陈雯雯坐在了那里。 路明非看了眼赵孟华,他坐在柳淼淼旁边,有说有笑的,又看了眼陈雯雯,脸上神色黯淡,不得不说,旁观者看得就是清楚,路明非心里顿时了然,知道自己今天为这碟醋包的这顿饺子算是没白包,于是转身回到了自己那放着豪华马桶圈的至尊王座。 陈雯雯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发着短信,她发一条,赵孟华的手机就响一下。路明非眼睛尖,余光一瞟就能看到陈雯雯手机屏幕上短信交流的内容,有这样的开胃小菜,他手里的披萨感觉都美味了不少。 “没戴去年生日送给你的手链啊……” “刚才发的短信收到没有?手链的那条……” “收到,今天没戴,天太热。” 路明非咬了口披萨,嚼了嚼咽下去。 “嗯,天是太热了,昨天晚上失眠了,总想到以前的事,每次睡只能睡一两个小时,你睡得好么?” “还行,你睡前喝杯牛奶就睡好了。” “你还会想起我么?” “别想太多,大家还是同学。” 路明非突然看了披萨一眼,好像那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昨天晚上梦见我划船在一条河上走,我发短信问你在哪里,你说在前面的桥上等我,我就划船往前走,可是周围都是雾,我划了好久都没看见桥,我又发短信问你,你说还在桥上等我。我想不会桥在我后面吧?就使劲往回划,可是水流得太快了,就还是往前走……我就醒了。” “别想太多,心静就不做梦。” “你懂我说的梦是什么意思么?” “懂,但是不想听,没意思的,少说点对我们都好。” “你不想听我说话了,你有新女朋友了么?” “别问了!今天聚会,让人好好吃口东西吧!你老发短信旁边路明非都看着呢!” 路明非觉得赵孟华未必能知道自己看得到陈雯雯发短信,只是原来不喜欢一个人可以用这种方式拒绝,这让他也有点长见识了。 陈雯雯还在编辑短信,路明非看到她写了又删,犹犹豫豫:“你别生气,要是找到新女朋友我会祝” 后面的“福”字没打出来,陈雯雯删除了写好的短信,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低着头开始喝奶油蘑菇汤。 路明非把剩下半块披萨扔回了餐盘里,有些意兴阑珊。 他这个时候才突然之间意识到,原来不只是自己的青春,别人的青春也会一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死去,原来无论是什么人,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都会显得特别卑微。 原来大家都应该给自己的青春开一场追悼会。 路明非突然觉得这人声鼎沸的披萨馆有点让人烦躁,这里不是追悼会该有的气氛。 裤子里的手机响了一声,路明非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发送人备注是“废柴师兄”。 刚要点开,又一条短信发来,显示发送人是“诺诺”。 路明非借着这个机会出了包间,在外面的走廊尽头才点开了这两条短信。 首先是芬格尔的:“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我已经练会了郑智化的《生日快乐》,这是我会唱的第一首中文歌,附件里是我录的音频送给你作为生日礼物,你也知道师兄穷如狗,花钱的礼物就免了吧。”伴随着短信的是一封附件。 相当有芬格尔风格的短信,路明非多少有点感动,直到他微笑着点开了附件,脸上的表情情不自禁变得扭曲了起来。 废柴师兄平时看着靠不住,但其实是个做事情很用心的人,比如这首郑智化的《生日快乐》,就很能听出他唱得十二万分的用心,只是有些事情方向不对,越努力越是可怕,芬格尔这首歌让路明非来评价,只能用灵魂歌手来形容,全是感情,没有技巧,听的时候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要从天灵盖飞走了,说一句灵魂歌手实至名归。 诺诺发来的是一条彩信,是她录的一首歌,路明非点开,是很欢快的调子:“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 路明非听着听着,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这调子他还记得,那天他们开布加迪威龙下山,车载音响里放的就是这首歌“斗呀斗呀斗地主”,然后就一路狂飙,把骑着哈雷摩托的老唐撞飞了,当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撞飞了个龙王。 心情愉快了些,路明非便往卫生间走,刚拐弯到厕所前面的走廊他就刹住了车。 他竖起耳朵,开始听墙角。 “不跟她说,她早晚也是要知道的,还能一辈子不见面?”是柳淼淼的声音。 “她性格就那样,整个林黛玉转世似的,成天瞎哀怨,烦死人,跟她说能有什么结果呢?她肯定又纠缠不清,好像我欠她的一样。”这是赵孟华的声音。 “你别这么说她……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还一直说她蛮好的么?”柳淼淼的声音低了下去。 “好不好不能看表面,要相处过后才了解啊,我刚开始哪知道她是这个性格,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处起来就瞎敏感,一会儿忧郁了,一会儿又开始扮可怜,一会儿又蛮横得要死,好像世界都得围着她转,太难伺候了,反正我是吃不消了。”赵孟华解释着,好像自己还挺委屈。 “要是将来我们分手……你不会也这么说我吧?”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俩分不了!我俩要结婚白头到老的,我脑子进水了才跟你分手。”赵孟华立马说道。 路明非听着墙角,心说赵孟华确实不简单,话术真是一套一套的,当初班上三大班花,苏晓樯也倒追他,他反手拿下了陈雯雯,现在又甩了陈雯雯跟柳淼淼勾搭在一起了,真是人生赢家的标准剧本。 实际上当初班上论漂亮,首先得是苏晓樯和柳淼淼争过第一第二了,然后才轮得到陈雯雯稳坐第三,陈雯雯之所以能和她们并列,主要还是气质加分,不带任何主观性地判断,柳淼淼和苏晓樯确实比陈雯雯好看一些。 路明非不由得感叹,这世界变化还真是快,抬头一看大家变化也挺大,就连当初自己年少不懂事喜欢陈雯雯,现在看来难道不是带着滤镜看人家吗? 就这样想着,路明非走出墙角,向着即将依偎在一起的赵孟华和柳淼淼打了个招呼:“哟,这么巧?你们也来上厕所啊?” 正常人想必是不会这样打招呼的,像这样打招呼应该被划分为“合法但有病”的范畴,赵孟华僵硬地收回了正要搭在柳淼淼肩膀上的手,然后更加僵硬地说道:“没,我们不上厕所……” “没事,我上厕所。”路明非点了点头,然后进了厕所。 听着外面两人落荒而逃的动静,路明非有些乐不可支,他好像有点明白诺诺不按套路出牌时的快乐了。 旁边洗手台的水龙头被人打开了,路明非转头一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抓了抓头,叹了口气。 陈雯雯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她伸手沾了点水拍在脸上,她脸上一片苍白,满是疲倦的神情。 路明非看得出来,她在硬撑,但谁也留不住青春的尾巴,那玩意儿不讲感情,说死就再也不活了。 陈雯雯用面巾纸擦了擦脸,理好了头发,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膛,像是圣女贞德要奔赴最后的战场。 “什么都别说,要保证。”陈雯雯转过头,对路明非说道。 那是她以前和路明非说话时的风格,以前在文学社,她安排路明非做什么任务,末尾就会加上一句“要保证”,其实路明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保证能顶什么用。 “嗯,保证。”路明非说,像从前那样。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开始哀悼青春的时候,另外一些人在尽力挽留青春。 如果能回到过去,难道就能挽回什么了吗?路明非注视着陈雯雯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个女孩的执念比他深重多了,但也到此为止了,她撑不了多久的。 路明非抬头看了眼厕所的天花板,想发一些类似于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之类的感慨,但终于是叹了口气,走出了厕所。 他终究是不忍心看到那样的场面,从小他就是这样,玩游戏一定要玩到好结局,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看到杰克最后快死的时候他就溜了,他艺术觉悟不高,对悲剧的美总是不太敢欣赏,又滥发同情心,看到街上流浪的猫猫狗狗还会贡献出自己不多的早餐钱买点东西给它们吃。 看到陈雯雯像个孤勇者那样去面对命中注定的结局,路明非没办法无动于衷。 回到包间里,路明非看看陈雯雯,她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像以前一样,周围的人都兴高采烈,她这个样子有些格格不入。 赵孟华和柳淼淼分享着披萨,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陈雯雯,眼睛里有一些奇怪的情绪在翻腾。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摸向口袋,一副领导要发言的架势,柳淼淼在桌子下面拉他,但被他挣脱了。 路明非知道要来了,他盯着面前的可乐杯,有些可惜为什么是空的。 赵孟华举起一个蓝绒首饰盒子,低头看了一眼柳淼淼,柳淼淼有些娇羞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脸上好似喝了酒似的酡红。 “今天正好同学们都在,OK兄弟们,全体目光向我看齐啊,看我看我,我宣布个事。”赵孟华打开首饰盒子,露出里面的蒂凡尼铂金丝戒指。 “柳淼淼今后大家不能追了,谁追我跟谁翻脸……我们要订婚了,看见没?这是订婚戒指!”赵孟华意气风发地道。 “嘁——” 路明非发出了像是自行车胎漏气的不屑声音。 “就你还和人翻脸啊?和谁翻脸?和喜欢你的姑娘翻脸?” 第三十八章 任务 路明非此言一出,包间顿时一片死寂,一半人看向赵孟华,另一半人看向路明非,但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惊讶,其中有些人从见到路明非开始就期待着这一幕,喜欢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订婚这样的人生大事被打断,赵孟华这时候要是还不做出点表示那就不必当男人了,他的脸色阴沉地像是要挤出水来,他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地说道:“路明非,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明非有点乐了,没想到赵孟华左脸被抽了还把右脸凑上来,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当即道:“我没想干什么,就是看到了个笑话感觉有点想笑。” “有些人的手段就是换汤不换药,非得要让人家姑娘心碎了好像才显得自己是块良才美玉,这个人我不说是谁,这手段怎么样我也不评价。”路明非语气平静,话里有话。 赵孟华气得目眦欲裂,他瞪着路明非,狠狠地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别误会,我不反对这桩婚事,你订你的婚,我说我的话,你干嘛关我屁事,我说啥又关你屁事?”路明非怡然不惧,挖苦道,“只是你赵孟华一直是这么个人,当初苏晓樯追你追得满世界都知道了,你不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人家,不接受也不拒绝,到头来还让人家来见证你的表白现场,从头到尾那是连张好人卡都没发过啊。” 赵孟华脸色一白,路明非走近了一步,更加咄咄逼人:“现在更进一步了,赵公子才貌双全,家世好素质高,人见人爱,除了从不知道对不起三个字怎么写其他都是顶呱呱的好,赵公子喜欢踩着别人出风头,能不能偶尔也良心发现一下,看一眼那些被你踩痛了的人,说一句对不起啊?” 赵孟华崩溃了,他脖子上青筋跳动,瞪着路明非,喘着粗气,眼看着就在爆发边缘,却被几个兄们给拉住了:“老大,都是同学……算了算了。” 赵孟华深呼吸平定了一下情绪,他斜眼看着路明非,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散了!买单!还吃什么吃!吃不下去了!晚上我换个地方请你们吃意大利菜!” 路明非瞥了一眼陈雯雯,她一个人在角落里,像一朵凋谢的花,目光空洞,大约是在赵孟华宣布订婚的那一刻开始就没再听了,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真是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了,路明非耸了耸肩,倒也无所谓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喷人是这么爽快的一件事,这种事情就跟吐槽一样,容易上瘾。 服务员递上账单,赵孟华指着路明非说道:“这人和我们不是一块儿的,他的单自己买!跟我们没关系!” 路明非倒不怕这个,他那张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证同时也是张American Express的信用卡,虽然他一穷二白,但拥有十万美元的信用额度!一顿饭的钱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正当路明非要拿出那张在卡塞尔学院里象征着无与伦比的“S”级地位的黑卡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的账单我来付,用现金好了。” 门打开了,一个男生进来,把几张大钞夹在了插账单的黑色皮夹里,然后递还给服务员:“不用找了。”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搭配着白色体恤,还戴着巨大的墨镜,剩下的半张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 这身打扮看上去满大街都是,对包间里的各位来说都没什么稀奇的,但柳淼淼突然站了起来,她直勾勾地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路明非也猛地站了起来,脸上也是难以置信,在暑假这个特殊的时间段让楚子航找上门来,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出事了,而且他还背着那个网球包,里面的东西路明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更是出事了的一项铁证,要是没出事,楚子航带刀做什么? “聚餐结束了没有?学院有点事儿让我们去跑,我是来协助你的。”楚子航说,“等你开工呢,老大。” 路明非有点惶恐了,楚子航叫自己老大?什么情况?开玩笑?可面瘫师兄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那这得是多大的事连他都兜不住要找自己背锅? 楚子航没注意到路明非的内心翻腾,他摘下墨镜晃了一下又重新戴上了,然后向包间里的各位自我介绍道:“楚子航,大家都是校友。” 这下没认出来的人也都不得不认出来了,大家脸上的错愕是一致的。 路明非以神人之名传遍仕兰中学,但真正的传说只有一个,那就是楚子航,仕兰中学前三届后三届,无人不知楚子航,但也无人真正了解楚子航。 楚子航像是个神话传说,毕业典礼上他作为学生代表讲话,垂着头看讲稿,脸庞被额前的头发遮住,恨得小迷妹们牙痒痒;打篮球楚子航一个人能砍下五十多分,根本没人是他一合之敌;元旦晚会上他表演大提琴独奏,余音绕梁,台下人还在细细回味他就已经鞠躬下台了。 这就是楚子航,每一个以他为目标的人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而在柳淼淼的印象当中,每次见到楚子航都是在下雨天。大雨如丝织成雨幕,而楚子航总是会站在屋檐下看雨,只有这时候的他才能让人看得清楚,他套着一件褐色牛仔布的罩衫,领口围着一条围巾,双手插在裤兜里,柳淼淼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他,她看到他额前的头发总是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把眼睛挡住。 离开之前不经意一回头,就能看见楚子航还站在原地看着雨,柳淼淼就觉得他一定很喜欢下雨天,每到下雨天他就那么出神,他传奇的脚步也会停留那么一段时间,让人想借这个机会把他额前的头发拨开,好好看一看他的眼睛。 楚子航的存在,教会了包括柳淼淼在内的许多仕兰中学的女学生什么叫“暗恋”,就是偷偷地看上他一眼都会觉得欢喜。 楚子航装点了许多女孩的青春,但他自己却是浑然不知,同学校友们对他误解颇多,比如很多人以为他深沉冷酷,其实他只是没什么表情,通俗点讲叫面瘫,很多人以为他喜欢下雨天,其实他尤其讨厌下雨天,之所以总在下雨天发呆,只是觉得也许会有一辆迈巴赫还会来接他…… “多谢师兄慷慨相助了。”无论如何,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何况楚子航还付了一顿饭钱,这就算给路明非请了一顿饭了,江湖规矩,一饭之恩,是怎么都要还的,“钱我回头还你。” “小事而已,今天你是老大,还得靠你话事呢。”楚子航淡淡地说。 路明非一愣,真不是开玩笑啊?但楚子航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面瘫师兄也不像是会逗他的人,他也不好开口问。 人群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路老板去一趟美国回来越发牛逼了,难怪敢和赵孟华放对,人家楚子航都叫他老大,赵孟华算什么,只配在楚子航后面吃灰。人路老板还这么低调,买马桶圈的路上顺便纡尊降贵来和老同学吃披萨,这么一看那马桶圈好像也隐含着某种深意了,不少人就开始盯着路明非座位上的马桶圈猛瞧。 “具体事宜我待会儿再向你报告,车在外面等着呢。”楚子航拉开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路明非分得清轻重,既然是学院安排下任务来了,当即也不磨叽,拿起座位上的马桶圈,拍拍屁股就要走了。 路过柳淼淼身边的时候,路明非停住了,他认真地说道:“对不起,破坏了你们订婚,我不是在针对你,你是个好姑娘,真的很对不住,祝你找到幸福。” 柳淼淼神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路明非头也不回地跟着楚子航离开,钻进了停在披萨馆外面的保时捷。 楚子航递给路明非一台iPad,解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部安排了一项重大任务,你是专员,我负责协助你,所以今天你是老大,不是玩笑。” 路明非有点懵,到底是什么任务会让他路明非做专员楚子航来当副手?做出这个决策的领导确定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但iPad上是卡塞尔学院自研的任务控件,跟诺玛直联认证,任务详情“专员”那一栏分明挂着他路明非的大名,没办法,路明非只好开始仔细地阅读起任务细节。 将时间往回推一个小时,在相隔十一个时区的美国伊利诺伊州,卡塞尔学院本部,深夜的图书馆二层总控制室里,曼施坦因教授兢兢业业地值班。 原本一起值班的还有执行部主任施耐德教授和古德里安教授,但施耐德说要修改一篇重要的学术论文,请曼施坦因教授帮忙顶班,而古德里安向来靠不住,他只是表示自己习惯早睡不想加班,曼施坦因教授就让他滚回宿舍了,反正让他在这里也只会添乱。 值班工作相当繁忙,曼施坦因教授必须对审批每一个出外勤的学院专员提出的请求,还要随时应对突发事件派出合适的专员执行任务,他加班加到脑仁都在发热,而很快又出现了新的突发事件。 控制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之间施耐德一手推着小推车,一手拖着古德里安进来了。 “怎么回事?”曼施坦因一惊,这两个没义气的家伙把曼施坦因一个人扔在这里加班,现在跑过来绝对不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回来上班,而且古德里安明显睡眼惺忪,头上还戴着皮卡丘的睡帽,大概是从被窝里拖出来的。 施耐德将一份印着暗红色印章的文件拍在了桌子上,曼施坦因一眼看去,那印章图案是一条衔尾巨蛇,中间标着两个字母“SS”。 “顶级编号的任务?”曼施坦因小声说道。 “SS”级任务与“S”级任务在卡塞尔学院同属于最高优先级的任务,与“S”级不同的是,“SS”级任务只由校董会下达,不会通过校长昂热。 曼施坦因拍了拍手:“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单独说话。” 总控室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齐齐站了起来走出去,曼施坦因伸手一捞,把混入人群的古德里安捞了出来,瞪了他一眼:“你走什么走?留在这里!” “你说你们单独谈话的嘛,”古德里安摊手说道,“你们说的东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值班教授都要留下。”曼施坦因说,“‘SS’级任务在校长不在的情况下必须由值班教授组共同决定。” “具体怎么回事?”曼施坦因问。 “你最好别问。”施耐德说,“这项任务原本是直接下达给执行部,但现在出了意外,所以才不得不拿出来商量。” “这么高级别的任务,执行部应该会全力以赴才对,怎么会出意外?”曼施坦因问。 “我们针对任务本身制订了很详细的方案,成功获得了资料,但东西在送回本部的路上丢了。”施耐德比了个手势,总控室中间的投影图像变了,那是一座龟壳形玻璃穹顶的候车大厅,但下一刻,随着地面的轻微震动,合金顶梁无端地扭曲成了一团麻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拧了几圈,穹顶上的玻璃成千上万地直坠而下。 “这不是火车南站的大厅吗?”古德里安忽然说道。 “没错,你去招路明非的时候见过这个建筑,就在路明非的家乡。你去面试的时候它还在建,夏天才刚刚投入试用,它被设计出来时设定能抗八级地震,采用的是最先进的建筑技术,但却毁于一次三级地震,”施耐德停顿了一下,“而在当时,我们的专员正带着那份资料候车。” “他死了?”曼施坦因问。 “死了,”施耐德低声说,“这么大的事故,只有他一个人死亡,资料也不见了。”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够我们派出调查团了吧?”曼施坦因沉默了一阵说。 “不用调查团,直接派人夺回资料。任务时限是BJ时间19:00前。”施耐德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八小时时间。” 第三十九章 破案 “那么人选呢?”曼施坦因问道,“就近派人吧?谁距离比较近?” “校工部有一个团正在中国度假,开车能赶到。”施耐德说,“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学生可以调动了,楚子航,A级,路明非,S级,他们家恰好在当地,正在放暑假。” “有明非在肯定没问题!”古德里安听到了自己学生的名字,立刻眉飞色舞起来,他是路明非的导师,对路明非他一直以来都有着谜之信心。 “我不知道你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你的S级好学生上学期除实践课外的所有课程全都在挂科边缘徘徊。我很难认可他在执行相关任务的专业性。”曼施坦因摇头,“作为学生里唯一的S级,他到现在都没有能够释放言灵的迹象,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以派出楚子航。”施耐德说,“他有多次成功执行任务的经验。” “如果你还忘记的话,就应该知道我是风纪委员会主任,我可以查看任何一个学生的档案,而你的学生楚子航一共执行了十二次任务,被记了十二次过,因为他在任务中有显著的暴力倾向。”曼施坦因摇头否定了施耐德的提议,“我们不能派一个还没毕业的暴力分子去负责重要的‘SS’级任务,至少,绝不能让他独立负责。” 施耐德沉默了一小会儿,他看着曼施坦因的眼睛,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让楚子航和路明非共同执行任务?” “任楚子航为专员,路明非协助!”曼施坦因说,“这是底线!” “可以。”施耐德接受了这个提议,“诺玛,提交执行团队名单给校董会。” “明白。”诺玛回复道,过了一会儿之后,“校董会已作出最新指示,调整团队构成,委派S级学员路明非为本次任务的专员,A级学员楚子航作为副手提供协助,楚子航应当听从路明非的调遣。” 三名值班教授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当中。 “所以这次的任务是调查出是谁把咱们的资料截了胡,然后把资料……回收?”路明非看完了任务详情,尽量选了一个不那么有杀气的说法。 “这是个结果导向的任务,任务目标就是夺回资料。”楚子航一边开车一边回答道,“调查案子不是我们的任务要求。” 相当务实的说法,路明非点了点头,正要继续往下问,楚子航突然说了一句话吓了他一跳。 “我在包间外听了五分钟。” 楚子航这句话说得全无征兆,话题的转移相当生硬,路明非觉得有点费解,狮心会的会长大人也会听墙角?对于楚子航他多少也是了解了一些,知道这位在学院里被誉为超“A”级血统的面瘫师兄是个精准地犹如上好发条的机械般的人物,他以令人发指的自律闻名于整个学院,他的时间表里每一分钟都安排得异常严谨,这样的人物会抽出足足五分钟时间来听八卦?实在是有点难以置信。 路明非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只好静等下文。 “我猜你应该没有通知发卡行你的行程,信用卡在异地被刷会被怀疑是盗用,会暂时冻结账户。”楚子航说。 路明非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说道:“好师兄,你可真是及时雨了,你要不来我这次就得出丑了。” 楚子航继续说:“我知道你上学时喜欢陈雯雯。” 路明非脸上有点烧,楚子航这句话说得像是“我知道你七岁还在尿床”那样自然,令他有种黑历史被人挖出来了的羞耻感。 “我们还是讲讲任务细节吧……”路明非不想深聊这个,于是想把话题引回正轨。 “陈雯雯以前也知道你喜欢她,只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她对你也算不上好,把你当成跟班。你为什么还为她出头?”楚子航锋利的提问斩断了路明非想要谈正事的努力。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慢慢回过味来了,但他没说话,他倒要看看面瘫师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楚子航接着说:“是因为她变得弱势了,所以你在可怜她?” “她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当时喜欢她,是因为我觉得她很好,我们在一起合适,跟她强势弱势也没有什么关系。”路明非坦然地回答,等待楚子航的下文。 “赵孟华也不高兴,陈雯雯是他前女友,而且现在还喜欢他,他心理上不能接受别人为陈雯雯出头,陈雯雯也没指望有谁为自己出头。”楚子航扫了路明非一眼,“你为什么出头?” 路明非笑了,是那种洞若观火的微笑:“师兄,感情上的事情,你还是不够了解啊。如果陈雯雯没有心理准备的话,也不会请我来赴宴了,这件事本身也和我没什么关系,赵孟华作为聚会的发起人也没有邀请我,陈雯雯请我,如果不是为了壮胆,那就是为了砸场子。她如果没有指望有谁为她出头,就应该像关公那样单刀赴会,为什么又要带上我呢?” “况且,我对赵孟华也没什么好感,他这样的人生赢家,非喜欢揭别人的伤疤来衬托自己的成功,我不喜欢他这样的人,骂他几句也很合理吧?”路明非继续说道,“最后……我还是看不得人受委屈,师兄你可能不太能理解吧,反正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委屈的,从小到大你都是拔尖的,你不懂。” 保时捷突然减速了,路明非被安全带勒了一下,被口水呛到了,一阵咳嗽:“不是,咳咳……师兄,咳咳咳,你想甩开我单干也不需要用这种手段吧?”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面无表情:“下车等我一下,有点事情,马上回来。” 路明非还能说什么,车是人家的,人家说下车他也不好意思赖在上面,只好老老实实地下车站在路边,顺便把车门也给他关上。 保时捷四轮加速都要冒烟了,一个潇洒的回头插入了车流当中,沿着来路方向去了,路明非看着车影一闪而逝,不由得感慨师兄这车技真是够嚣张跋扈的,也不知道在哪儿学的。 他不知道这是家传的开车风格,只此一家,别处想学也学不到。 没等多久,保时捷回来了,路明非上车,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路明非没问楚子航去干什么去了,楚子航也没说。 气氛令人窒息,终于在车拐上高架桥的时候,路明非开口了:“师兄你车开得真好。” 有点生硬,但比楚子航之前硬切话题已经强多了,楚子航不提任务细节,他也就不说了,在应对学院的各种任务这方面,楚子航的经验比绝大多数学生都要丰富可靠得多,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路明非这个新手。 “我爸爸教我的,”楚子航一愣,好像是没想到路明非会说这个,然后想起了什么,又说道,“生日快乐。” 这下轮到路明非愣了一下,马上点头:“哦哦,谢谢师兄,收到师兄的短信,感动得都要冒泡了。” 话题打开了,楚子航好像也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合适了,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路明非放在膝盖上的马桶圈:“生日不出去吃饭庆祝一下?” “我又不是婶婶生的,婶婶不记得也很正常。”路明非很自然地说,既然婶婶不记得,家里也没谁敢记得了,貌似他就没有正经过过生日的样子,“话说师兄你还是今天第一个当面亲口跟我说生日快乐的人呢。” 路明非咂咂嘴,问道:“师兄过生日一般怎么庆祝?” 楚子航回想了一下,答道:“Home Party,蛋糕,礼物,游园会,吃饭,旅行,拍照……每年都差不多是这样。” 这样也够了,路明非心想,又有些酸酸的,这话题算是有点自找不痛快,他早知道别人家和自己家是不一样的,人生如此,羡慕不来的。 “我们这是去哪儿?”路明非看向窗外,决定还是先顾好眼前的任务。 “你是任务负责人,你说了算。” “火车南站废墟吧,像这种破案类型的,第一步不都是要勘察一下案发现场么?”路明非随意地说。 “好。”楚子航淡淡地应着,前面,火车南站顶部塌陷的龟壳状穹顶已经缓缓进入了视线。 路明非没什么意外的,自己这个新手能想到的,没道理楚子航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想不到。 “对了,这任务得多久啊?要是回家太晚的话……马桶圈怕是装不成了。”路明非想起来自己还有这档子事,顿时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是专员,专注完成任务就行了,我会负责协助你,保证不让你有后顾之忧。”楚子航说,“放心吧,我安排了专业的人去。” 路明非松了口气,面瘫师兄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英雄豪杰,从来不打诳语不吹牛逼,他既然保证了,那肯定就没问题了。 正说着车停了下来,火车南站的废墟前拉上了封锁带,烈日炎炎晒得地上直冒烟,警察和保安躲在阴影里用帽子扇风,这么热的天气坚守岗位属实是不容易。 “地震真有这么厉害?我一点震感都没感觉到啊。”路明非看着眼前这片废墟,很难想象是何其雄伟的力量能毁掉这样一个建筑。 “相当特殊的情况,候车大厅的设计是能抵抗八级强震,这是经过严格实验之后得到的数据,今早的地震只有三级,连桌子上的积木都不一定能震倒,其他建筑也没受影响,唯独这里出现了重大事故,它居然崩溃了,连完整的玻璃都没剩下一片。”楚子航解释道。 路明非跟着楚子航下车,看着楚子航和保安交涉,递了两包烟,解释说他们是地质学专业的学生,想来勘察一下现场拍几张照片用在毕业论文里,保安就放他们俩进来了。 路明非一边感叹师兄当真是老江湖了,和人交涉都这么熟练,一边抬头看上面的铝合金架梁,想象着当时雷蒙德专员刹那间被成千上万块玻璃碎片袭击,那一定是天塌了般的恐惧,是难以置信的酷刑,与千刀万剐无异。 楚子航指着一块地面,那里有一滩血迹,毫无疑问正是案发现场:“雷蒙德当时所站的位置就是这里了。” 路明非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铝合金架梁,心想如果能做个受力分析模拟一下当时的情况大概就能知道为什么三级地震能够造成这么大的破坏了,可惜自己物理没学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楚子航戴上了一顶棒球帽,帽檐上装着一个摄像头,接在平板上,他伸手点了几下,打开了视频通话。 “诺诺么?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楚子航说。 路明非并不感到奇怪,诺诺的天赋人尽皆知,她能通过观察环境推演出当时发生过什么事情,这种名为“侧写”的能力通常都会运用在刑侦上面,这次请她帮忙真是专业对口,没有半点意外。 “我已经收到了任务提醒,现在请你沿着雷蒙德当时的路线再走一遍,我会尝试复原当时的情景。”诺诺的声音从平板里传了出来。 路明非没出声,现在是正经工作时间,不适合打招呼。 楚子航按照诺诺的指示模拟着雷蒙德当时的行动轨迹,此刻他化身了那个专员,带着极其重要的文件,危机四伏,时刻提防着不知道哪里可能隐藏着的敌人。 楚子航走到了检票闸机前的位置,诺诺说道:“就是这个位置,在这里,雷蒙德发现火车南站要塌了。” “那么在这个时候,资料还在雷蒙德身上,接下来就是穹顶崩塌,雷蒙德遇难,这么短的时间内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抢走资料。”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诺诺说话的时候,路明非一直在想她会不会说出那句名侦探柯南的名台词,而诺诺也果然不负他所望。 “真相只有一个!资料遗失是在雷蒙德身亡之后,而且就是在那之后的几分钟内!” 第四十章 什么叫专业 路明非简直要鼓起掌来了,能从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里短时间内就还原出具体的情景,诺诺一个人的效率就能抵得过一个刑侦团队。 “现场虽然有很多凌乱的脚印,但只有一枚脚印是靠近雷蒙德的,是在血迹刚流出来的时候踩上去的,从脚印分析他脚步虚浮,应该是一个普通成年男人,在他取走资料后应该会就近选择出口逃走。”诺诺继续说道。 “C2出口。”楚子航点头,走到C2出口前站住了,他已经看到了想要的信息。 C2出口连通着停车场,在前面的路上,有两条十分明显的深黑色车辙,足可以证明车主离开时有多么惊慌,只有马力足够大的车在一瞬间加速到最大才会留下这样的车辙。 “你们男生都懂车,剩下的就不需要我来帮忙了吧?”诺诺笑道,“对了,叫路明非过来,我跟他打声招呼。” 楚子航微微点头,将摄像头对准了路明非。 “看见师姐了也不打声招呼是吧?没点礼貌。”诺诺怪腔怪调地道。 “工作时间,不好讲话。”路明非抬手比了个拒绝的手势,“而且根据校方安排,我才是这次任务的专员,你应该听我指挥才对。” “拿根鸡毛当令箭是吧?”诺诺咯咯地笑,“那我再给我们尊敬的路专员提供一条信息,看看你能指挥出什么花来。” 路明非故作专业地说道:“你只需要提供信息,有没有用我作为专员自有决断。” “据我推断,当时现场还存在第三个人,这个人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一直没有移动,从雷蒙德遇难到小贼偷走资料他旁观了全程,那个小贼路过这里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他了,因为他的脚印到这里打了个弯,这说明他在这里看到了什么让他惊奇的事情,应该是一个人,偷东西被人撞见,会慌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诺诺笑着说,“怎么样?路专员觉得这条信息有没有用?” 路明非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楚子航。 “如果存在目击证人的话,那还是调查一下会比较好,”楚子航说道,“诺诺,对这个第三人还有更多的信息吗?” “没有了,这个人留下的痕迹很少,很难还原出更多信息,如果要了解更多的话,最好是调取当时的监控录像,前提是监控没有在事故中损坏。”诺诺说。 楚子航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道:“明白了。” 路明非说:“没事,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那个小偷夺回资料,除非资料转到这个目击证人身上了,否则这条信息也没那么有用。” “那就行了,我能提供的信息也就这些了,”诺诺说,“生日快乐,收到我的祝福了吗?” “收到了,你对音乐的品味真像是垃圾堆里拾荒。”路明非说道,“不过还是谢谢,我有些年头没过生日了。” “跟我客气啥,都说了别老谢来谢去的,没意思。”诺诺好像笑得很开心,然后又对楚子航说道,“会长大人辛苦了,我带你的妞进山去玩儿了,开学见。” 楚子航一愣,然后说:“谢谢。” 路明非也回了一句开学见,然后挂断了视频通话。 楚子航摘下棒球帽,一转头,看到了路明非充满求知欲的目光。 “师兄,什么叫你的妞?你和苏茜怎么样了?”路明非问道。 “什么怎么样?”楚子航眉头微皱,“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们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在一起?” 楚子航感觉路明非此刻的眼睛比自己的黄金瞳还要亮,那探询的目光令他也不得不稍微避开一些。 “没有。”楚子航说,然后思考了一下,“我们的关系,大概跟你和诺诺的关系差不多。” 路明非心说你和苏茜的关系说不定跟我和诺诺的关系差不多,苏茜和你的关系那可就不一样了,想了想以楚子航的人设,情情爱爱什么的应该并不在他的日常规划里面,没有察觉这些也是正常的,于是自己也就没有多说。 楚子航不知道一瞬间路明非脑子里过了那么多想法,他说道:“走吧,我们今晚差不多就能解决问题了。” “好好好。”路明非点头,他就喜欢面瘫师兄这令人安心的发言,一起出任务多省心啊,又专业又贴心,自己打打酱油就能躺赢,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便宜的事情么? “还有点时间,你今晚不是还要跟你叔叔婶婶和表弟他们见个面么?不如你先赶回去,我还有点事,暂时不送你了。”楚子航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道。 “行,那我今晚跟你们汇合。”路明非喜出望外,师兄太周到了。 “任务结束后再汇合吧?我到时候安排车去接你,我任务经验丰富一些,暂代你负责行动细节,可以么,路专员?” 路明非看了楚子航一眼,楚子航面无表情,没有那种图穷匕见的紧张感,于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可以,但是我要关注到任务进度,开始行动的时候记得和我保持联系。” 楚子航点头,取出包里的iPad和一只蓝牙耳机递给了路明非:“你是专员,你说了算,你用这个就可以和我们保持联系。” “那就辛苦师兄了。”路明非拍了拍胸脯,“你办事,我放心!” 路明非一边向楚子航挥手告别,一边回头看了自己先前站的那地方一眼,眼中有如烈火般的剑气一闪而过。 楚子航坐上保时捷,接通车载蓝牙:“Aspasia餐馆么?我想预订今晚的两人座。” “不好意思先生,很抱歉,今晚我们有包场。”电话里女经理的声音温柔但态度坚决。 “订满了么?”楚子航问道,“能不能加座?” “很抱歉,今晚是黑太子集团举办婚宴,陈先生的儿子大喜,无法接待散客。”女经理没留任何余地,“实在很抱歉,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推荐一些别家的餐馆。” 楚子航挂断了电话,感觉事情有些棘手,黑太子集团那是标准的本地地头蛇,大企业,有政府政策扶持,本地纳税大户,他们老板在本地说话比市长都好使,当然这一切并不是楚子航觉得棘手的理由,真正棘手的地方在于,黑太子集团的老板还是楚老爸生意上的大客户,两家往来颇多,要是做的太过火,让楚老爸楚老妈知道了,不太好办,嗯,不太好办。 楚子航想了想,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芬格尔吗?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置顶一条帖子,用‘村雨’的ID,内容我短信发给你。” 守夜人论坛,卡塞尔学院学生最大的校园生活宝典和八卦基地,在这里,只要会挖帖子,什么教授的绯闻、秘党的野史、包括校长昂热的大额账单明细都能发掘出来。 此时正是美国时间的深夜时分,论坛刷帖也是夜生活的一部分,正是访问高峰期。 突然,一条新帖子被标红置顶了,许多正在此刻活跃的论坛用户们立刻看到了这条帖子的具体内容。 那是一个悬赏帖,内容是:“悬赏:BJ时间今夜19:30,求Aspasia餐馆订双人就餐座位,订座人姓名路明非,悬赏人愿以‘一个承诺’的代价交换。” 下面附着那个餐馆的具体地址和坐标。 悬赏帖在论坛不稀奇,大家请人帮忙有时候就会发布悬赏帖,但这个悬赏帖的发帖ID“村雨”,那就很有些稀奇了,这个ID很少在论坛出没,但混迹论坛的人都知道那是谁,现任狮心会会长楚子航,对全世界秘党成员公开发布了悬赏。 而在远隔七个时区的意大利小镇波涛菲诺,恺撒·加图索头顶盘旋着刚驯服的燕隼,只穿着泳裤,开着小摩托在海滩上遛弯,他那健硕得仿佛能夹死苍蝇的胸肌在阳光普照下熠熠生辉,宛如一尊活着的古希腊健美雕塑。 恺撒赤裸着上身大摇大摆地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秘书已经递上了手机。 “您同学打过来的,他自称是学生会的干部。” 恺撒接过电话,以为是假期留守学校注意消息的那几个得力干部打来的,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不是那几位留守干部之一:“出大事儿了!路明非今晚请人吃正宗意大利菜,但是订不到座位,现在正在找人帮忙。” 恺撒感觉这口音很熟,但回忆不起这到底是哪位,只好问道:“你哪位?” “我是您忠实的马仔芬格尔啊!”那声音真是相当谄媚,让人一听就能联想到芬格尔那张笑得贱兮兮的脸。 芬格尔确实是学生会的人,但他“留学”九年了,当初加入学生会时的档案都找不到了,平时学生会安排任务或者举办活动也想不到他,恺撒想不明白他找自己是想干什么,便问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楚子航出了一份悬赏,以一个能力范围内不违反道德的承诺为代价。” “收买人心?”恺撒冷笑道,“可笑!路明非是学生会的成员,是我的人,他有任何需要应该来找我,我会帮他!” “老大果然英明!”芬格尔恭维道,“楚子航指定的餐馆是Aspasia,今天恰好没有空位了。” “你不用再说了,我会安排专业的人来解决这个问题。”恺撒说道,“你这样的人居然会那么热心帮助室友,欠路明非不少钱吧?” 芬格尔有些扭捏地说道:“哪里,只是蹭了他不少宵夜……” “那就算我帮你还了这个人情。”恺撒直接挂断了电话。 恺撒把手机放回了秘书手中:“打电话给Mint俱乐部,安排好之后再发条短信给我的同学,他叫路明非。内容就写‘生日快乐,来自恺撒·加图索的祝福。’” Mint会所,一家专门服务于拥有足够财富的高端人群,他们就是恺撒所说的专业人士,只要钱足够,他们几乎可以满足人类能力所及的一切要求,办事可靠,服务周到,这家会所在圈子里有口皆碑。 恺撒擦拭着自己那一头湿漉漉的金发,秘书躬身道:“明白,我立刻安排,少爷,会议即将开始,请准备一下,诸位校董都已经在路上了。” “既然主菜还没上桌,那我这道配菜又着急什么?”恺撒说,“帕西,别扫兴,我还想去游会儿泳。” “那么,如您所愿。”名叫帕西的秘书便退下了。 路明非有些忐忑地打开家门,虽说师兄向来靠谱,但或许在修马桶切萝卜蒸香肠这些琐事上也未必有那么了解,而在门开之后,路明非只觉得眼前一黑。 满屋子都是白萝卜片儿,上面还洒着葱花,厨房里传来整齐有力的刀声,厕所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冲击钻声音,真不知道换个马桶圈为什么能整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路明非捂着耳朵走进厨房,只见一个身高一米九有余,体重足超过两百磅的肌肉凶徒正提着美军制式的M9军刀切葱花,他的左手边,是满满一桶切得整整齐齐的萝卜片。 “路专员?”肌肉凶徒看见路明非,便摘下头顶的军帽,行了一礼。 “停下!都停下!”路明非叫道。 专业,太专业了,路明非认识这些人,校工部的成员,全是海豹突击队的退役老兵,妥妥的超一流,属于左脸纹个专,右脸纹个业的绝对专业人士,活也干得漂亮,那白萝卜片儿切得,在灯光下面晶莹剔透。 各方面都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只是任务完成得太超额了一点,家里一堆白萝卜本来是婶婶买来腌萝卜干的,这下全给片好了,葱花也是,切得能做大酱了,路明非有些欲哭无泪。 但这能怪谁呢?路明非给的任务指示,切萝卜片儿和葱花,蒸香肠,修马桶盖,他们都认认真真地在执行,师兄说派出专业人士,这些人难道还不够专业吗? 怪就只能怪自己没仔细交代好任务让专业人士们误会了。 路明非这一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暗自思索着怎么才能弥补过来。 正在此时,大门一响。 路明非的思维顿时卡壳了,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超越死亡的恐惧。 “路明非!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一章 行动开启 “等等,我可以解释!”路明非高举双手回头道。 路明非额头上汗都流出来了,他这辈子对别人都没这么怕过,唯独对婶婶是一点辙都没有,中年妇女不是他这个阶段可以对抗的敌人,和龙王什么的战斗也不过是头掉了碗大个疤,死了也干脆。但婶婶不一样,路明非总不能一剑把她戳死,那就只能被动承受穿脑魔音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中年发福的大脸盘子上写满了“哀你不幸怒你不争”的表情,精神伤害拉满,人生在世,何必受此酷刑。 路明非勉强扯出个笑容来,他拉着校工部的“专家”们站在一起,解释道:“他们都是我请来的专家,学校委托了个紧急课题给我,我去做实地调查去了,没抽出空来,你看这萝卜片儿切得多漂亮啊……” 三个壮汉站在一起,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其中有一个光头,头皮上的骷髅纹身也跟着一起笑。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婶婶的魔音更上了一层楼:“你看你做的好事!你不满意我指使你是吧?你显摆给我看是吧?你敢……你敢把我家里搞得乱七八糟!” “我……我不是故意的……”路明非有些萎靡地低下头听训。 “我知道了,你就是看不起鸣泽!你出息了,有派头了,有美国教授撑腰了,你现在就是容不得我指使你了!你找一堆人来搅事,算你狠!你们家一辈子都踩在我头上好了!你就欺负我好了!我没有你妈妈知书达礼脾气好,鸣泽也没你那么风光,现在你满意了?我……我白养你了!” 婶婶的咆哮里藏着很多像是积压许久的幽暗情绪,愤怒羞恼嫉妒怨恨,路明非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失控的时候会爆发出这么多的负面情绪,他有点恍惚,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自己在婶婶眼里是这样一个形象,心狠腹黑,看不起他们,有美国教授撑腰,有派头又风光……或许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 其实自己早就和婶婶不在一个世界了吧,她眼中的世界和自己眼中的世界完全不是一回事,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在婶婶口中,这里却始终都是“我家”,跟他路明非没有什么关系。 心情在这一刻好像有些沮丧,路明非不由得想到了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是特别的日子,今天经历的一切也足够特别,平生第一次有人给他发了生日快乐的短信,还有人给他唱了奇奇怪怪的生日歌。 路明非突然释怀地笑了,在这个场合下明明不合时宜,但路明非就是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 笑一笑,笑一笑就算了。 婶婶愤怒地看了他一眼,拉起叔叔和路鸣泽的手进了里屋,用力摔上了门,隔着门留给路明非的只剩下一声大吼:“滚!” 路明非叹了口气,拍了拍校工部负责人的肩膀:“那就收工吧,等我一下。” 他回到卧室,把行李收拾好,然后把一个多功能插座放在了那台老IBM笔记本上,那是他回来时顺道给路鸣泽买的礼物,小胖子也要出国留学了,婶婶应该想不到美国的电压和国内不一样,所以他准备了这个带变压器的万用插座,很有用的小东西。 路明非带着校工部的人把屋子里收拾干净,然后穿过客厅,门口搁着婶婶买的菜,路鸣泽出国的大包小包,还有一块大约是晚上用来庆祝的蛋糕,他犹豫了一下,把菜放进了冰箱,蛋糕放上了茶几,然后提着两大袋垃圾出了门。 其实路明非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一次生日蛋糕,十二岁之前,过生日都是妈妈煮一碗面吃,十二岁之后就再没有生日这回事,他有时候也会好奇,拥有一块写着自己名字的生日蛋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看着路明非小心地关上了门,一个校工出声问道:“路专员,我们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么?” “没有啊。”路明非礼貌地笑了笑,“你们修马桶的手艺我知道,绝对一流。” 校工们没有做错什么,错就错在他从来没有被这家人喜欢过,只要不喜欢,连呼吸都是错,因为不喜欢,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下楼扔了垃圾,路明非抬起头,看着那扇曾经自己眺望过的窗口,那里孤零零地亮着灯,然后他扭过头,不再看它。 路明非在这里住了六年,他想和普通人一样有个家可以回去,而花了七年时间他才不得不承认,原来这个普通小区里的三居室从来都不是他的家。 也许他早该明白,卡塞尔学院和普通人终究是两个世界,这是人生的不归路,选择了一条路,另一条路就要永远地关上大门了,只能往前再往前,再回不到人类的地方。 楼前的路上停着一辆黑色宝马,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恭敬地为他拉开了车门:“今晚在Aspasia订好了双人位,您和陈雯雯小姐的晚餐将安排在七点半开始。” 路明非看了一眼司机,说道:“帮我联系楚子航。” 车载蓝牙接通,楚子航的淡漠的声音传出来:“这里是楚子航,什么事?” “师兄,晚上的订餐是怎么回事?”路明非问道。 楚子航很敏锐地察觉了路明非语气里的不对劲,他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不影响执行任务。”路明非说。 “哦,是我之前听你说看不得人受委屈,就开车去邀请陈雯雯和你共进晚餐,她当时远远跟在赵孟华后面抹眼泪,你要取消订餐吗?取消的话我就打电话说一声。”楚子航说道。 路明非这才知道楚子航那时候突然“有事”有的是什么事。 “订都订了,那就不必再取消了。”路明非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任务平板,调取资料,“现在离吃晚饭也还早。行动计划是怎么安排的?让我这个新手也积累一下经验,长长见识。” “资料都发在平板里了,具体我们行动的时候再联系。”楚子航说。 “行,尽快开始行动吧。”路明非说道。 “你是专员,都听你的。”楚子航说。 路明非点开资料,然后和司机打了个招呼:“去润德大厦。” 润德大厦21层,会议室内,唐威转动着手中的“山崎”威士忌,看着对面的委托人,忍不住开了个玩笑道:“威士忌加冰?卡慕XO,或者来一份麦乐鸡套餐?” 坐在对面的委托人看起来身材瘦削,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一张惨白色的脸,身穿一件红白条纹上衣套着一件黄色马甲,他是麦当劳叔叔。 唐威是做赏金猎人这一行的,全世界有不少像他这样的人,他们在一个叫“猎人市场”的网站上接悬赏任务,获取赏金,这些任务多半都跟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挂钩,比如盗墓探险之类的,于是他开了家公司,注册项目是劳务输出,实际上专门接悬赏任务,任务赏金小弟和公司对半开,他,或者说公司在网站上的ID是“3rd_young_master”,三少。 “卡慕XO,加冰。”麦当劳叔叔说。 “这是你们要的货。”唐威把脚下的一只箱子提起来打开,里面是一只贴着封条的纸袋,封条上印着一株半朽巨树的徽记。 麦当劳叔叔也打开手提箱,里面是整整齐齐的美钞,正正好250万美元,给唐威展示了一下后他就将沉重的手提箱推了过去,然后站了起来:“晚上六点钟会有快递公司的人来取货,联邦快递的,你交给他就行了。” 说完,麦当劳叔叔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威摸着那箱钞票,暗道这次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本来自己接这任务是打算派出小弟硬抢的,结果护送资料的倒霉蛋遇上火车南站塌了这种大事故,小弟直接捡起箱子就跑,行动成本只有往来的一点有钱,这已经不是一本万利了,简直就是一本百万利。 做完这一单,过几个月唐威就打算把公司关了,到时候直接移民加拿大,赏金猎人这个职业多少还是有点邪乎,沾点怪力乱神的东西,不知道算黑道还是白道,这些年自己钱也赚得差不多了,给自己和老爹养老都是绰绰有余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六点钟还剩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他将金盆洗手,注销掉自己在“猎人市场”的账号。 这样想着,唐威拨通了自家老爹的电话。 …… “果然是这样。”路明非浏览着平板上调出来的资料。 路明非在学院的阶级是最顶级的“S”,这也意味着他拥有着最顶级的权限,虽然他基本不会用这些独属于“S”级的权限,但实际上他可以做的事情比“A”级的学员要多不少,这其中就包括——查看楚子航的档案。 “啧啧,我早知道面瘫师兄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没想到能狠到这种程度啊。”路明非点开楚子航的任务详情档案的时候,还是被里面记载的内容震惊了一下。 执行部王牌预备成员楚子航,至今执行任务十二项,成功率百分之百,均被记过,与温和的外表不同,他执行任务的方式简单粗暴,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炸平了开普敦棒球中心,将转化成“死侍”的变态杀手吊死在了斯德哥尔摩市政厅,掷刀击杀了袭击孕妇做黑魔法炼金实验的邪恶混血种…… 这哪是什么面瘫师兄,这分明是杀胚师兄,不,简直是活阎王! 路明非长叹了一声,他此刻也是理解到了为什么校董会会指派自己作为行动专员,杀胚师兄执行任务的成功率虽说是百分之百,但每次执行完任务都是对保密工作的一项重大挑战。 再看行动计划,内容完善,已经没有什么优化的空间了,毕竟计划是在五分钟之内完成攻破润德大厦21层并夺回资料的行动,这其中也没有什么需要路明非发挥的空间,但毕竟自己是这次任务的专员,要是没关注到计划的执行未免显得有些失职,所以路明非决定到地方之后找家咖啡馆什么的去做一点“统筹指挥”工作。 “真是低调的便装,见没见过的都会想要看两眼的。” 漆着“联邦快递”的厢式货车前,路明非看着并排而立的肌肉校工们吐槽。 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尽量在向中国传统老百姓的方向打扮了,只是可能是因为文化差异,他们的理解多少有些过度了,比如说他们有人穿着“阿迪王”的套头衫,有人穿着韩版的阔腿裤,还有的穿着超大号的“中国李宁”板鞋,为首的更是离谱,穿着国足的球服,好像是个奇葩球迷。 “不合适吗?”领队看着队友们说,“我看中国人都这么穿。” “不,很合适。”路明非说,“按照行动计划,你们的任务是吸引住这里其他人的注意力,掩护师兄夺取资料,你们这身打扮都不需要做什么,往那一站就很难不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力。” 校工们收到了来自专员的赞赏,看起来都很高兴。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师兄了。”路明非看向楚子航,“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联系我,注意保持联络。” 楚子航就在他身边,一身联邦快递的工作服,戴着那副大墨镜,沉默着点了点头。 路明非也点点头,转身走进润德大厦的底层商场,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他将在这里进行“统筹指挥”工作。 17:50,楚子航进入润德大厦,乘坐电梯直通顶层。 17:53,唐威百无聊赖地等待着那个来取货的人,他看向落地窗外,远处有黑云正在堆积。 17:55,“行动开启。”通讯频道里一声令下,校工们集体走进了润德大厦。 路明非打了个哈欠,喝了一口焦糖拿铁,目光四处巡视着,随后定格在了外面的一个麦当劳叔叔身上,他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第四十二章 任务意外 润德大厦底层商场,校工部的猛男们已经开始执行起吸引群众注意力的工作了。 他们袭击了监控室,掐断了监控;解开了气球墙的绳子,气球们四散着飞升;在楼上往下倾倒剪纸蒲公英;扯下了穹顶的大花球,几千朵绢花散落。 简直是无恶不作的大闹剧,整个底层商场都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混乱的局势下,路明非却没有关注别的,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麦当劳叔叔,一眨也不眨。 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焦糖拿铁,路明非走出咖啡馆,他反复确认过后,才信心十足地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位麦当劳叔叔的肩膀。 “老唐?” 令路明非没想到的是,他此举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麦当劳叔叔刹那间如兔子般奔逃起来,无比迅捷。 路明非愣住了,但也没多想,拔腿便追了上去。 麦当劳大叔的速度足以用动若脱兔来形容,那黄马甲在闪烁,简直像是一道黄色的闪电,路明非的速度差他一截,一个不留神没追上,眼见着越来越远。 隔着一条走道的距离,路明非看到麦当劳叔叔跑进了电梯,他面向路明非,按下了电梯的关门按钮,路明非向着电梯飞奔,却只看见麦当劳叔叔那张小丑脸上泛起微笑,朝他挥了挥手。 电梯门缓缓合上,而路明非离电梯还有七步距离,突然从电梯即将合上的门缝里飞出一张卡片,路明非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卡片,那是一张白色卡片,上面是用铅笔写下的一串数字。 路明非将卡片放进口袋里,看着缓缓上升的电梯,摇了摇头,放弃了再去追的打算。 想到自己毕竟还有任务在身,正准备返回咖啡馆,突然之间,路明非眼中火光一闪,他抬起头看向上方,沉默了片刻之后,按下了电梯按钮。 润德大厦楼顶天台,黑云压顶,眼瞅着今天会有一场好雨要下,楚子航抱着上标“鲜花快递”字样的纸盒,站在天台边缘向下看去,无论是车流还是行人都像是一只只蚂蚁,这里离地面约210米,仿佛远离了尘世间。 楚子航身体前倾,直坠下去! 在坠落的过程中,楚子航拆开纸盒拔出了刀,花瓣飞散开来,御神刀·村雨出鞘,发出锐利的尖啸声。 A座21层,从楼梯间到电梯口,全是保安们重重把守。唐威一声令下,调动了公司的全部成员,他的公司名义上是一家安保公司,公司里八九十号训练有素的小弟们,在行业内部也是翘楚。大厦遇到袭击事件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唐威让大家严阵以待,虽然小弟们都不是很理解,银行商场都在底层,按说有袭击也不至于来光顾21层的安保公司。 “有人跳楼!”一个保安指着窗外,惊骇地说道。 只见玻璃幕墙外有一个人影一闪而下,随即在一阵齿轮旋转和钢缆缩紧的声音当中,一条悬桥自下而上升起,戴着墨镜的快递员腰佩长刀,面无表情地站在上面。 这才是行动计划的路线,不走楼梯也不乘电梯,以最快的速度,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直接攻进去。 时间到现在为止还剩四分四十秒,而楚子航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这四分四十秒的时间里横扫这里夺回资料,地下停车场里已经准备好了离开的车,校工部的人封锁了停车场的入口,行动完成后回到地面就能立刻乘车离开。 将时间控制在最精确的范围内,这就是学院任务的风格。 楚子航提起装备部特制震楼器,按在了钢化玻璃表面,电流闪灭,玻璃在高频震动间寸寸碎裂。 敌人以这样拉风的方式入侵,保安们也顾不得再思考了,立即围了上来,抽出电击警棍就要制伏这位像007特攻一样的入侵者。 这些保安们都是训练有素,等闲三五个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相互之间的配合也算紧密,但楚子航的素质委实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类水平的范畴了。 楚子航瞬间爆发出了令人眼花的疾速,保安的警棍还举在空中,眨眼睛便被近了身,楚子航捏住保安的手腕,顺势一扭一拉,带着他撞向了另一名保安,然后他身形如鬼魅般挪移到了另外两个保安面前,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衣领,力从地起,一个旋身就将这两个人掷了出去,又各自撞倒了两名保安。 剩下的四名保安傻了眼,眼前这一幕太离谱了,徒手制伏六名训练有素的保安,前后耗费时间不到五秒,这是从哪个武侠剧片场里蹦出来的猛人?况且对方显然还没动真格的,那把长刀怎么看都不会只是一件装饰品。 走廊上不断有保安过来增援,楚子航皱了皱眉头,这些人对他造成不了什么麻烦,但是会耽误他完成任务的时间,要是任务目标带着资料跑了,这个时间就要再度延长了。 楚子航正要解决这些保安,突然他站住了,侧耳倾听,有缥缈的歌声若隐若现,如同太古僧侣的唱诵,随着这缥缈的歌声传递,一个无形的领域展开,在场的保安皮肤表面开始渗出了血色,他们的身体机能在瞬间得到了数倍的强化,他们这一刻面无表情,全力扑向了楚子航。 言灵·王之侍,序列号28,效果是在领域内强化活体的机能,施展这个言灵,几乎可以在短时间内塑造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行动出现误差,有混血种施展出了言灵·王之侍。”楚子航在通讯频道里汇报道,“预计对行动计划影响为……无影响。” 成群被王之侍强化的保安将楚子航围在了狭小的通道里,他们一拥而上,警棍上泛起静电电弧,向着楚子航挥去。 楚子航一个后跳,避开了保安们挥来的电棍,他此刻跳出了落地窗,那里是楚子航来时的落脚点,悬桥。这些保安们都已经被强化了,楚子航想解决他们势必要使用一些更加剧烈的手段,但这样就很难控制伤亡了,强化效果消失后,他造成的伤害会完完全全留在这些保安身上。 楚子航摸了摸村雨的刀柄,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这21层的空气湿度有些高得奇怪,令他有些奇怪的恍惚。 那些保安们没有追击,而是同时站在了落地窗前,组成了一道人墙,他们面无表情,就连脸好像都看起来一模一样了。 楚子航浑身战栗起来,他突然之间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刻在记忆深处无法忘怀的味道,是曾经在那个雨落狂流之夜,那条水幕笼罩的高架路上,冰冷的暴风雨的味道! 脚下传来了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楚子航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被清空的东侧街道上,一辆锈迹斑斑的迈巴赫亮着车灯,缓缓驶向了润德大厦A座。 此时此刻,楚子航惊惧的情绪无以复加,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落狂流之夜,迈巴赫的发动机发出了狂怒的吼叫,一瞬间加速到了一百迈以上的高速,一往无前地撞向了润德大厦侧面的一根承重柱,力量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传导上来,悬桥竟然产生了震动,吊索脱离了齿轮,卡在轴承间被绞断了,还处在震惊之中的楚子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着整个悬桥失去了平衡,向下坠落了下去! 电梯上行之中,路明非闭着眼睛,心神沉入剑阶。 路明非看着闪烁着火光的火精剑,陷入了沉思,过了一小会儿,他开口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出现在了这里?” “剑灵”康斯坦丁现身,说道:“是的,大地与山之王,他们对‘力量’的运用独一无二,一定是她,我绝对不会认错。” 自从将康斯坦丁和诺顿的灵魂收走之后,这哥俩就寄居在了同一把剑里面做起了“剑灵”,诺顿脾气暴躁,拒绝配合,被路明非打了几顿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倒是康斯坦丁却很配合工作的样子,表现得也很友善,基本上对路明非的问题都是有问必答。 “是这样吗……”路明非叹了口气,之前在火车南站调查的时候,诺诺侧写出了一个旁观者,当时就引起了路明非的主意,康斯坦丁也有报告给他说感受到了龙王力量的痕迹。 路明非不想节外生枝,就说只要完成任务夺回资料就好了,但没想到这位龙王似乎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样子,这次杀胚师兄执行任务,怕是要和他打个照面了。 润德大厦外,时间17:57。 车身印有“联邦快递”标志的厢式货车突然亮起大灯,像是活过来了一般,鼓足了劲,一头冲破了玻璃幕墙,全马力输出,轰然撞在了一根楔形承重柱上面,壮烈牺牲,车头都被承重柱劈成了两半,可以清晰地看到驾驶室里并没有任何人。 校工们被这番变故惊住了,这辆车就是他们之前开来的那辆,车上根本没人,钥匙都还在一个校工口袋里,但这辆无人驾驶的厢式货车像是被某种力量赋予了生命,并且在得到生命的那一瞬间发动了自杀式袭击,目标是……一根承重柱。 好在这辆忽然自己动起来的厢式货车并没有给他们的工作造成什么特别大的麻烦……恰在此时,校工们耳边传来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他们茫然地寻找声源的时候,玻璃幕墙外轰然巨响,数百公斤重的悬桥砸进了外面的柏油路面。 “轰隆隆——!!!”天际的黑云之中有雷霆霹雳,酝酿了许久的大雨在此刻倾盆落下。 楚子航在雨幕当中悬浮着,钢缆断裂的一瞬间,他奋力一跃,在那一瞬之间,他的身体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血液崩腾犹如春汛,无穷无尽的力量自每个细胞之中传递向全身。 狮心会秘传技术,“爆血”,在这一刻由楚子航这位本届狮心会长施展出来。 这是以精神手段瞬间提升血统纯度的神奇技术,能够让血裔以混血种之身发挥出接近纯血龙族的力量,这项技术出现得很早,但曾一度失传,直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才由秘党新锐团体“狮心会”将其重现,依靠着这项技术,当时的狮心会迅速发展得超越老一辈成为了新一代领袖。 施展出“爆血”这样的秘术,楚子航在这一刻已经获得了堪比纯血龙类的力量,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踏在了玻璃幕墙上,随即村雨出鞘,刺穿了玻璃,最后以一个神乎其技的单手发力重新跃入了21楼。 保安们面对着楚子航,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只是握紧手中的电棍,还有人从腰间解下了铁链,他们像是一群没有心的战士,或者更确切地说,像是一群傀儡。 墨镜已经在刚刚的高难度操作当中跌落,楚子航那双黄金瞳灿烂夺目,芬格尔说这双黄金瞳几乎相当于固定了一个言灵·皇帝,而楚子航现在正是用这双威严的金色瞳孔,对抗控制着保安的言灵。 之前始终缥缈的歌声仿佛受到了挑衅,此刻突然之间变得高亢了起来,犹如利刃出击,无形的领域瞬间暴涨,保安们全身的皮肤都开始冒出细微的血珠,他们的身体机能在此刻不惜一切代价地强化到了极致,连皮肤内的毛细血管都纷纷破裂了。 王之侍的力量压制住了黄金瞳的威严,保安们在这一刻化身成了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狂战士,他们把电棍高举过头顶,形成完全没有死角的进攻,从四面八方向楚子航涌来。 楚子航注视着这些保安们,嘴唇微动,吟诵起古老的篇章,在一声声复杂古老的语句之中,言灵·君焰张开了领域。 “叮!” 值此剑拔弩张之际,21层的电梯突然响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电梯门缓缓打开,路明非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大家晚上好啊!”路明非向着众人打了声招呼,笑靥如花。 第四十三章 任务完成 路明非的出现犹如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湖心,瞬间打破了这里凝重的气氛。 楚子航向前走去,言灵·君焰的领域在一瞬之间就将一片狭小空间内的气温加热到了接近八十度,在以楚子航为圆心半径为一米的范围内开辟出了一片透明的空间,而领域之外还是湿度过高所凝结出的雾气。 楚子航就这样慢悠悠地走着,犹如死神的脚步一般,楚子航路过的地方,保安们纷纷倒地,他们在进入领域的一瞬间体温升到了四十度以上,尽管只是一瞬间,但也足以令他们晕死过去。 在浓雾之中,有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那是一支枪正在上膛的声音。 路明非手提纯钧,伸出了一根手指放在了唇前:“嘘,安静,听我说两句,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那天老唐顺利离开之后,路明非就在剑阶内收回了纯钧,此时他手提纯钧,再次下达了命令。 歌声戛然而止,王之侍领域应声解除,被极限压榨潜能的保安们纷纷倒地,脱力昏死过去。 “喂,师兄!我先给你拖住,你去把任务做了我们就跑路知道了吗?”路明非大声喊道,然后想了想,加上了一句,“这是命令。” 楚子航没有回答,君焰领域的高温触发了消防安全系统,水流从天花板上的喷头喷了出来,他站在水幕里抹了把脸,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六年前那个雨落狂流之夜。 楚子航向前一步步走着,前方走廊的尽头,红色的“Exit”标志正在闪烁,像是什么危险的信号,那扇门里面有“砰砰”的剧烈响动,好像有什么人正在疯狂敲门要冲出来,楚子航倏忽间从走变成了狂奔,他携着暴风雨之势一脚踹开了那扇门,浓郁迷朦的白汽喷涌而出,将时间空间的界限都模糊了,那些让人永远记不住面孔的怪物们窃窃私语着,以没有表情的脸迎接着他,一如六年前的场景。 楚子航的黄金瞳越发明亮,他骨骼暴突,身上覆盖了细密的铁青色鳞片,指甲变成了尖锐的利爪,他燃烧着龙血,这次不再去问为什么,他已经不再是六年前那个只能仓皇逃窜的男孩! 楚子航摘下耳麦扔在地上,一脚踩碎,切断了和通讯频道的联系。 村雨划过空气,吞吐着火色的光影,这一次,他选择战斗。 学院本部,曼施坦因在通讯频道内大吼,“行动撤销!人员迅速撤回!警方就要介入了!不能有人落入警察手里!楚子航呢?楚子航在哪里?!” 总控室中央的巨大地球投影上,位于东亚的红点危险地闪烁着,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总控室,这预示着那里的行动出现了失控的局面,原本精心设计,环环相扣的行动,却被一辆仿佛鬼魅驾驶的无人货车彻底打乱了节奏,而现在执行任务的楚子航也失去了联络。 “行动继续。”施耐德突然切进了频道,打断了曼施坦因的话,“我知道楚子航在哪里。” 施耐德轻点屏幕,调出一个页面,输入密码后,润德大厦的剖面图显示在了投影上,有一个高速闪动的红点正在21层的地方。 “那就是楚子航。”施耐德说,“他没事,就在21层活动。” “谢天谢地。”古德里安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指向那个高闪的红点附近一个不那么明亮的红点,“那这个信号是谁?” “那是?”施耐德一愣,仔细看了过去,“路明非?!” “什么?!”曼施坦因也愣住了,“什么情况!路明非怎么在那里?这不在计划之中!” 古德里安也是一脸紧张地道:“对啊,怎么回事?明非不是应该负责统筹安排工作吗?” “别急。”施耐德率先反应过来,冷静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会出现在第二十一层,但这样更好,我们可以接通他的频道,询问那里的情况。” “喂?路明非!你现在在21层吗?发生什么事了?”曼施坦因立即接通了路明非的频道。 “啊?哦哦,没事没事,这里一切正常!教授别担心,保证完成任务!”路明非回答道。 “一切正常?!”曼施坦因咆哮道,“楚子航刚刚失联了!你管这叫一切正常?” “啊?怎么会呢?楚子航就在我隔壁执行任务,别担心教授,任务一定没问题的!”路明非说。 “楚子航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他会把我们要的东西带回来的。”施耐德说道,“时间还有两分多钟,足够了。” “两分钟?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按照计划他现在应该已经带着资料在电梯里撤退了!时间还够?计划已经完全混乱了!叫你的学生撤回来!”曼施坦因惊怒交加,计划在这个情况下基本上可以宣告失败了,按照执行部的操作规章应该做的是立即撤离,但施耐德却如此强硬和冷漠,好像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也联系不上他,没法叫他回来。计划已经不重要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取回资料。”施耐德说。 “你真是疯了!”曼施坦因说。 “听我说,路明非,计划失控了,现在通知楚子航立即撤离!”曼施坦因立即下达命令道。 “啊?教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这里信号不太好!哎呀怎么回事,我耳机也没电了!” 路明非关掉了蓝牙耳机,揣进了裤兜里,他倒是想撤退,只是条件恐怕不太允许。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修长的黑影站在那里,他面目模糊,看不清五官,但眼睛里有淡淡的金色光芒流淌,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路明非。 “这位……呃,殿下?”路明非握紧了纯钧,谨慎地道,“打打杀杀有伤和气,要不,我们坐下来谈谈?” 那黑影看着路明非手里的纯钧,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忌惮之色,开口以一种雌雄莫辨的复杂声线道:“你身上有诺顿和康斯坦丁的气息,你是他们的眷属?” 路明非一愣,打蛇随棍上道:“是的,我是两位殿下的眷属。” 说着,他还挥了挥手中的纯钧:“这就是诺顿殿下的至高杰作。” “可我听说诺顿和康斯坦丁都已经死了。”黑影说道,语气飘忽,“我们曾以鲜血为证订立盟约,并誓言并肩作战到鲜血流尽方会停止。” 路明非心道不妙,没想到这位龙王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诈了他这一下,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把话接下去,开打只是下下策,尽量拖延住时间等任务完成了跑路才是最优选。 “呃,那个……两位殿下的确受到了袭击,但尚不足以危及生命,”路明非说,“这个消息是混血种放的烟雾弹。” “你觉得我很好骗吗?”黑影说,“你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敬意,你根本不是诺顿和康斯坦丁的眷属,你到底是谁?!” “我叫胡图图,今年三岁,我的爸爸叫胡英俊,我的妈妈叫张小丽,我家住在翻斗花园二号楼一零零一室。”拙劣的谎言被拆穿,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你在挑衅我吗?”黑影的眼睛眯了起来,抬起了一只手,那是锋利的利爪,看上去威力十足,让人毫不怀疑其一击就足以洞穿任何人体。 路明非心里有点发苦,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和“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打,他从康斯坦丁那里得到了情报,知道耶梦加得拥有一种独特的发力技巧,能够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力量就足以摧毁任何建筑,结合眼下的情况来看,说不定他对着承重柱来一拳就能把整个润德大厦都打塌掉,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他的主场,路明非不是很有信心。 “不不不,对不起,我并没有要与您为敌的意思。”路明非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谈谈。” “我看没什么好谈的了。”黑影身形一动,如鬼魅般向着路明非冲来。 路明非心中一惊,好快的速度!即使是限制了言灵,龙王的力量也不容小觑,而现在路明非又没有那天对抗诺顿时的外挂,想要抵抗这样的攻势怕是很有点吃力,这样想着,路明非都有些想念起小魔鬼来了。 但路明非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来之前他也预料到了如果情况不妙必定会有一战,因此也早已定好了作战方案。 路明非一手执纯钧,另一手招出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剑,同时高声喊道:“师兄你快点呐!我这边快撑不住啦!” 黑影已经接近,路明非不敢怠慢,手中长剑立动,将黑影袭来的利爪格挡住。 黑影双爪一扣,死死锁住了路明非的剑身,爪尖顺着剑锷一划,在道道火花之中接近剑柄的部位,显然是要上来夺剑! 路明非连退三步,一步一绞,连连卸去黑影夺剑的力道,双剑如游鱼般挣脱了黑影的利爪,路明非对剑的运用已经到达了如臂指使的水平,想要夺他的剑,不会比卸下他的胳膊容易。 黑影似乎也看出了夺剑行不通,攻势在刹那间变得狂暴起来,利爪专攻剑路难以行至的地方,贴面短打,逼得路明非只能连连防守。 路明非也不甘示弱,自己手中两把剑可不是拿来切菜的,剑路顾及不到就靠闪转腾挪,实在闪不开,那就转守为攻,剑出攻敌必救,打断黑影的进攻节奏,没一会儿的功夫,路明非身上就挂了彩,好几道伤口流出鲜血,但好歹是没有被黑影抓住破绽一套带走。 黑影也不好受,她一直想要找机会想要锁住路明非的肢体,但这小子十分谨慎,又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般,明明在速度力量上都不如她,却总能及时避开破绽,面对她想要卖破绽抓机会的行为也是一次都不上当,整体就突出一个稳字。 路明非当然稳,他又没有什么一定要战斗至死的理由,之所以过来也是为了带师兄把命保住罢了,因此也不追求杀伤,只要能拖住这位龙王,给师兄拖出足够的时间就行了,要是底牌齐出地打,万一给这位龙王逼急了,给承重柱来个几拳几十拳,直接给大楼震塌了,到时候能不能把命保住可就不好说了。 路明非单剑就能压制住恺撒和楚子航,现在双剑齐出,又哪里是可以小看的?即使是以黑影对力量的控制,也不免在与路明非的交锋中添了几道伤口,虽然她总体还是占据着上风,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难缠的小子,不过也没关系,毕竟她这次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人,只要拖住时间,那就已经是大局已定了。 路明非这边与黑影你来我往地战斗着,两边都各怀鬼胎地拖延时间,而在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内,唐威蜷缩在黄花梨办公桌下,抱着座机,一动也不敢动。 “我有个客人要见,今晚就不回去吃饭了。”唐威对着电话说道,然后拔掉了电话线。 他刚刚以交代后事的态度和自己的老爹打电话,现在他已经准备好死在这件办公室里了。 唐威早就知道这猎人这行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些年钱赚的顺利,但毕竟做的是半黑不白的行当,要说没有现世报,他自己都不敢信,在行业内自己算是混的风生水起,钱这些年也已经赚够了,原本今晚就能金盆洗手了,果然混这种冒险行业的都忌讳“金盆洗手”,甭管多大能耐,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都得遭这一劫,少年弟子江湖老,就是死,也得死在江湖。 现在报应来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直接入侵横扫,简直像是走在路上一道雷劈过来,躲都没办法躲。 唐威这样想着,眼泪都流出来了,不是因为自己要死了,主要是想起了自己那辛辛苦苦把自己拉扯大的老爹,自己死了不要紧,老爹到时候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把年纪了,为了他连个后妈都没找,他能受得了这种打击? 这个大男人无声地哭泣着,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流扑面而来,眼前是一双脚,身周围绕着暗红色的气流,滚滚的热浪从那气流之中散发出来,靠近他的一切都在无声地燃烧,唐威抬头一看,先是看到了一身铁青色的鳞甲,然后看到了一张被火光照亮的脸,额角突出,狰狞可怖。 那简直是地狱里走出来的炎魔!唐威的目光一瞬间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瞳孔,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精神都卷了进去,他不由自主地跪下,瑟瑟发抖了起来,他不得不臣服于这双灿金的瞳孔,它在一瞬间就剥夺了他的反抗意志。 唐威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虽然无比恐惧,但也无可奈何,但此时却看见那位“炎魔”走开了,但他也不敢乱动,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已经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中,胆敢轻举妄动,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炎魔”再走过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灭火器,对着唐威身上一阵猛喷,唐威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何时已经被点燃了。 对方扔掉灭火器,缓缓后退,在这过程中,缠绕他周身的黑红色气流消失,皮肤上的铁青色鳞甲也褪去,他露出了真面目,只是个年轻人而已,一个甚至有些清秀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联邦快递的工作服,浑身都湿透了,像是个冒雨来取快递的敬业快递小哥,只是右手上那柄凶器才打破了这个印象。 年轻人看了一眼腕表,说道:“我的时间有限,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直说吧,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唐威立马打开保险柜,拿出那个纸袋,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年轻人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封条:“没有拆开过?” “没有没有,我们懂规矩的,这是客户要的东西,我们哪敢偷看?”唐威点头哈腰。 “抱歉造成了财物损失。”年轻人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然后拎着纸袋打开门走了出去。 “路专员,任务完成了。”楚子航对着外面还在战斗的路明非说了一声,“需要帮忙吗?” “真的吗?那太好了!”路明非双眼一亮,对着面前的黑影小声说了一句,“对不住了,殿下。” 那把流光溢彩的长剑此时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黑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连忙闪身后退。 剑名破山,内含剑光,唯一可用,持之可破宝山。 路明非召回了纯钧,双手握住长剑,奋力向前一挥。 一道辉煌至极的剑光向着面前的黑影斩去。 第四十四章 校董会 剑光煌煌,绚丽夺目,简直是如同极光般美丽的景象,能够令所有能够看到它的人为之心折,但只有直面它的黑影才知道那是怎样强烈的危机感。 她已经来不及作出其他的动作,只能双手交叉,试图以利爪来抵挡住这绚丽又致命的光芒。 在剑光掠过来的一瞬之间,黑影被击飞了出去,她在空中竭力转体,试图避开这道剑光的锋芒,却仍旧被其上庞然的大力带飞了出去。 剑光突破落地窗向外斩去,路明非目送黑影飞了出去,绷紧的身躯这才松懈下来,他倚着墙壁,开始喘着粗气,在刚才的战斗中他被黑影打得遍体鳞伤,现在战斗结束,只感觉浑身上下哪儿都在可着劲儿的疼。 “暂时……没事了。”路明非说,“师兄,这次我可是吃了大亏,你得补偿我,要为我保密啊。” “我会的。”楚子航走过来,扶着路明非走进了电梯。 卡塞尔学院本部,总控室内,投影上的时间表跳到了“18:00”,位于东亚的那个红点瞬间消失了,施耐德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任务完成。”曼施坦因教授有些不可思议地道,“施耐德,也许你是对的,他的确有能力独立完成任务,他没法跟任何人配合……他的血统太强了。” “嗨,别忘了,楚子航失联的时候明非可就在他附近啊。”古德里安为自己的学生辩解,“这不正说明他和明非配合得很好么?” “我们没法确定为什么路明非会出现在那里,这并不在计划之中。”曼施坦因摇头道,“我们也不能确定路明非在计划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这一切都需要从之后的任务报告里看。”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也并不是路明非。”曼施坦因看向施耐德,面色严肃,“我不会恭喜你有一个优秀的学生,你应该知道他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施耐德点头,坦率地道:“我知道,不仅是他造成的那些麻烦,甚至于说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麻烦,他可能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 “我可以暂时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但你必须想办法处理。危险血统意味着什么你是最清楚的。”曼施坦因说,“别因为个人感情而影响你的判断。” “我心里有数。”施耐德低声说。 楚子航把路明非扶进了黑色宝马之中,一路上路明非都在哼哼,好像只要叫出了声就不会有那么疼了。 “祝你享受美好的晚餐时间。”楚子航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关上了车门。 意大利,波涛菲诺,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们齐聚在这座小镇上,他们是在世界上延续了数千年的秘密组织,是混血种的精锐军团,曾培养出无数的屠龙勇士,拥有钢铁般的章程,他们是“龙血秘党”。 而这些人聚在一起开会,无疑是能影响到整个混血种社会的大事。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干等,等到他们叫我进去吗?”恺撒小口喝着杯中的烈酒,说道。 帕西微微躬身,回答道:“他们很期待见您,一定会让您进去的,这也是您叔叔的意思,正好借着校董会年度会议的机会来拜会混血种之中的权力者们。” “权力者?”恺撒细品这几个字,将目光投向身后会议室的大门。 “人已经到齐了,那么我宣布,今年的校董会年度会议正式开始!”昂热坐在会议长桌的尽头,摇响了手中的黄铜小铃。 会议长桌上一共六人,四男两女,剩余的三个男人里,有两个都已经很老,一个拄着拐杖,一个捻着一串紫檀佛珠,还有一个大概三四十岁,穿着一身明黄色运动衣,右手边还搁着一个自行车头盔,大约是个骑行爱好者。而两位女校董却年轻地出奇,一位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另一位脸上还有点可爱的婴儿肥,看上去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表情严肃,像是个精美的瓷娃娃。 “今年的参会人员与去年一样,从不出席的那位校董还是照旧没有出席,加图索家仍然是由代理校董弗罗斯特·加图索来代替他哥哥出席。”昂热说道。 弗罗斯特·加图索摇了摇铃发言道:“那就直接开始吧,《青铜报告》整理完毕了么?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论了。” 昂热指了指每个人面前的一叠纸:“就在你们眼前了。” 校董们没有去看里面繁复的报告细节,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青铜与火之王,确认死亡。” 校董们沉默了片刻,弗罗斯特继续道:“历史上尚未有龙王被确认死亡过,昂热,我们要看到证据。” 昂热以行动解答了弗罗斯特的质疑,他取出一根晶体棱柱,贴着长桌滑了过去。那是一段人造石英晶体,晶体中央封着一道暗红色发丝粗细的细痕。 待每个校董都细细查看过那根晶体棱柱过后,昂热开口了:“相信在座的各位已经看出来了,这是新制的贤者之石。炼金术之中最神圣的东西,由第五元素——精神所凝结的结晶。然而我们已经失去了炼制这种晶体的方法,现存的所有贤者之石储备都是从古墓当中获得的。但这是全新的贤者之石,虽然很小,但是从龙王的骨骸当中提炼出来的,他的名讳,每一位对龙族史有过研究的人都不会陌生,他名为,康斯坦丁。” “我的名为康斯坦丁,曾至火焰的山巅,于彼处融化青铜的海洋,铸造神的名。”少女校董吟诵起古老的经文。 “而现在他已经死了,”昂热的声音冷酷,“青铜的名字只会刻在他不存在的墓碑上,死了的神明,也只是一堆枯骨!” “我们曾相信初代种不可能被杀死。”一位校董摇铃说,“现在这项铁则被打破了,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昂热解释道:“我们知道龙王会制造‘卵’以维持他们的不死,所以只需要在龙王制造出卵之前将其杀死,就能彻底杀死龙王,而做到这一点,有两个原因,首先,龙王苏醒时最初力量是不完整了,甚至没有记忆,如同尚未觉醒血统的混血种;其次,在暴怒的情况下,龙王会优先选择保护血亲和复仇。我们利用尚未苏醒的哥哥诺顿杀死了弟弟康斯坦丁,从而令哥哥觉醒并暴怒,虽然最终没有寻获诺顿的龙骨,但我们有理由确认诺顿也死了。” 弗罗斯特摇铃:“那么康斯坦丁的骨骸现在保存在什么地方?” 昂热眉头一挑:“当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个安全的地方,究竟有多安全?”弗罗斯特追问道。 昂热搓了搓手,回答道:“安全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能走进那里。” “这两个人里有一个是你,对么?”弗罗斯特说,“另一个人是谁?” “另一个是造保险库的人。”昂热淡淡地说。 “也就是说,在我们之中,只有你能接触到龙王骨骸,你是这个意思么,校长先生?”弗罗斯特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降至了冰点,没有人再开口说话,而最应该说话的人正在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雪茄点燃。 弗罗斯特·加图索的脸上好像结了霜一般,他虽然是代理校董,但在这群人当中也属于重要人物,因为卡塞尔学院每年的赞助金额里,加图索家占最大一部分。 “昂热,我不想提及学院年年升高的管理费用都用在了什么地方,也不想揭穿学院如今的风气有多么自由散漫,”弗罗斯特说道,“这些都写进资料里的东西我不想再多说,我今天要说的是,昂热,你做好你的工作就可以了,但不要以为学院全都该在你的掌控下,学院是校董会的共同投资项目,龙王骨骸也理应移交给校董会!” 昂热美滋滋地抽着雪茄,说道:“我不想知道加图索家对龙王骨骸有怎样的打算,你也可以从校董会的立场上炒掉我,但我不会将龙王骨骸交给任何人,这件事没得谈!” 全场哗然,昂热这话一出,无异于正面挑衅校董会的威严,这与他们平时的印象十分不符,自卡塞尔学院建校百余年来,昂热和校董会总体来说都是合作愉快,老家伙虽然性格跳脱了一点,但也还算老派绅士的典范。 在一片嘈杂声之中,昂热猛然摇动了手里的铜铃,然后一把将其捏成了一团,扔在了会议桌上,校董们看着那枚被捏成一团的铜铃,一时间失语了。 弗罗斯特低声说道:“昂热,你是在挑衅校董会吗?” 昂热吐出几个烟圈,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是提醒一下各位,这个议题暂时不会有结论,可以终止了,你们暂时没办法炒掉我,因为你们找不到可以替代我的人。” “还是让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吧。”昂热拍拍手道,“请允许我为诸位隆重介绍一下,我们的‘A’级学生,当之无愧的学院精英,我们年少有为的屠龙英雄,恺撒·加图索。” 黑色宝马行驶得很平稳,路明非坐在车里有些昏昏欲睡,但身体稍微一倾就未免扯动伤口,让他龇牙咧嘴地一激灵,睁开眼睛向车窗外看去,坐落在湖畔的红砖砌成的老宅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这里就是Aspasia餐馆的地址,这座老公馆被称作“湖园一号”,因为整条湖园路上就这么一座建筑物。 黑铁正门大开,黑色宝马径直入内,但老宅里空荡荡的,不见顾客的身影,甚至连老宅的门都关着,只有一位白衣侍者打着伞站在门前。 “这地方是不是歇业了?我们回去找个地方休息吧。”路明非说道,他现在其实不想吃什么意大利餐,只感觉很累很痛,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今晚Aspasia包场,先生。”侍者彬彬有礼地推开了老宅的门,“Ricardo·M·Lu先生,您今晚是我们的贵宾。” 路明非听到前半句话本来还松了口气,但紧接着的后半句话让他只能叹了口气,原来社团老大们的能量竟能如此巨大,一家米其林三星的餐厅说包就包。 路明非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衬衣是佛罗伦萨风格,纽扣是珍珠贝的,他原来那套衣服已经在战斗中变得破破烂烂了,好在宝马后座上还准备了这身行头,但为了换上这身行头还是费了老大的劲,身上的伤口在这个过程中酸爽无比。 动作僵硬地下了车,路明非在侍者的引导下走进了这家装修一流的餐厅。 地板是榆木的,是上个世纪时的遗留,这里在解放前是法国人的公馆,Aspasia把它买下来之后重新做了装修,让这里显得有些古今碰撞的艺术感。 餐厅里的灯都是熄着的,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处地方是亮着的,那是给路明非和陈雯雯准备的餐桌,烛台上点着蜡烛,还是拉风的烛光晚餐。 骚包,太骚包了。 路明非一边痛斥着万恶的有钱人,一边向餐桌那边看去,陈雯雯已经到了,她身穿着那身路明非熟悉的白色裙子,烛光打在身上,抹了一层暖色调。 “你来啦?”陈雯雯看见了路明非,笑了一笑。 “嗯。”路明非僵硬地走过来,僵硬地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悬空,要不是屁股幸免于难,他大约会宁愿选择蹲马步来吃这顿晚餐。 “明非,你一个人在国外辛不辛苦?”陈雯雯轻声问道,她没有看路明非,而是低着头,注视着餐盘里的羊排。 路明非愣了一下:“国外……还行吧,还是在国内比较辛苦一些。” 他这话是有感而发,在学院里其实日子过得还不错,虽说时常在为学业而挣扎,但回到国内的几次经历都没有给他留下美好的回忆,三峡那一次回去在医疗部躺了一个星期,这次回来一个任务搞得自己浑身是伤,动作幅度大一点都疼,比起在国外,还是国内相对辛苦一点。 “看来你在国外适应得很好。”陈雯雯轻轻笑了一下,抿了一口红酒,“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的,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家餐馆,米其林三星,价格高得吓人。” 路明非心说我不是在国外适应得很好,只是在国内运气很差而已,但这种话说出口有点破坏气氛,所以他说的是:“师兄说这是正宗意大利菜,可能比较小众吧,价格高点也很正常。” “早知道是这种场合我该穿正式一点的。”陈雯雯又说道。 “没有,你这样挺好的。”路明非说,“像你原来的样子。” 是像路明非记忆里陈雯雯一直以来的样子,白裙子很好,和陈雯雯很搭,坐在阳光下的长椅里看书,好像这才是陈雯雯原来的样子。 陈雯雯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道:“路明非……你变啦。” 变了吗?路明非也在思考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不叫变了,应该叫适应了,选择了另一种人生,于是活成了另一个样子,但路是自己选的,而自己也还是那个路明非,不曾变过。 第四十五章 新时代 “所以根据有史以来的记载和我们的推论,龙族的四大君主,剩余其他三个王座上的龙王都即将苏醒。群体苏醒是神话中最重要的预言之一,而诺顿的苏醒也证明了这项预言。”昂热说,“因此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待了,我们必须从血统优秀的候选人之中遴选出最优秀的那一个,然后倾尽全力培养他。这个人将成为龙王的天敌,世界的救主。” “所以您的意思是,校董会选择了我?”恺撒指了指自己。“但如果你们所说的倾尽全力的培养是增加课程安排训练什么的,那还是算了吧,我不擅长那个,我的绩点只有2.7,算不上突出。” “不是那样浅薄的东西。”弗罗斯特说,“我们要强化的,是你的血统。” “强化血统?” “你知道有人可以拥有两种以上的言灵么?” “没听说过。” “你知道有些混血种能够以混血之身达到纯血的力量么?” “还有这事儿?” “你知道所谓‘混血君主’么?” “多新鲜呐!” 弗罗斯特皱起了眉头,他敲了敲拐杖,说道:“你这种说话的方式是从哪里学来的?入学几年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吗?” “这是流行于中国的一种名为相声的语言艺术,是我学习中国文化的成果。”恺撒一本正经地说道。 弗罗斯特眼角抽了抽,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总而言之,‘混血君主’的力量也许甚至能够胜过龙王!这就是‘尼伯龙根’计划,强化血统,突破‘临界血限’,突破理论上的极限。恺撒,这不是一项玩笑,秘党长老会能够做到,这是一项巨大的馈赠,我们在选择一个合适的人选来赠予。接受这份馈赠,你会获得力量,也意味着巨大的牺牲,你将历尽艰限,甚至可能会死去。你愿意么?” 恺撒难得正眼看着叔叔,但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并没有收敛。 弗罗斯特面色庄严,好似传道的牧师,会议室里十分安静,每个人都等着恺撒的反应。 恺撒撇了撇嘴:“这个场景真是有点像……婚礼宣誓。” “恺撒!”弗罗斯特瞪大了眼睛,他愤怒了。 昂热却是笑出了声。 “巨大牺牲,历经艰险,拼上命,这些听起来唬人,但都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代价,在学院里有的是人愿意牺牲这些小小的东西换取力量,他们的决心甚至在我之上。”恺撒说道,“那么容我小小的好奇一下,为什么选上我?” “当然是因为你足够优秀。”昂热说。 “那为什么不能是楚子航?” “他没有击杀龙王的经验,这点不如你。” “那路明非呢?” 昂热笑了笑:“明非接触混血种还不到一年,他还是个新人,很多人都认为评他为‘S’级是我的错误。” “您说的‘很多人’里面并不包括我。”恺撒摇头,露出了回忆的神色,“路明非的优秀毋庸置疑,只有他的敌人才能体会到,而我有幸体会过一次,令人……热血沸腾。” “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昂热说。 “我的评价是否客观您比我更清楚,”恺撒冷淡地说,“您看重他,他曾经配合您给予了龙王致命打击,您也许会一时兴起给随便什么人评‘S’级,但在与龙类作战的时候,我不信您会把命交给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也许你说的没错,但你叔叔坚持你是最优秀的。”昂热不置可否,“他说能力不只是血统,更包括组织能力和领导才能。我们的救世主不仅需要天才,那只不过是一件工具,我们更需要能带领众人走向胜利的领袖,你在新一代是最耀眼的领袖,就连楚子航在这方面也无法比过你,学生会在你的领导下成长到能够压狮心会一头的社团,因此我们把你列为‘尼伯龙根计划’的第一候选人。” 弗罗斯特开口了,他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起来:“恺撒,现在你明白了吗?家族对你永远都怀着无私的爱……和期待。” 这是弗罗斯特·加图索的表态,表达了加图索家要力挺恺撒的决心,校董们没有人发表意见,加图索家再强势也不可能在候选人名单上搞内定,恺撒的确是经过严密遴选过后获得了所有人承认的最佳人选。 恺撒听着叔叔说完,脸上渐渐浮现出讥笑。 “叔叔,你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么?”恺撒突然转移了话题,问出了一句奇怪的问题。 “哦,是我忘记了,像叔叔这样的人,生命里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人的,所以你大概是不会知道,拥有这种经历的人有时候会变得特别固执,特别抗拒某些事。”恺撒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心理医生诊断说,这是种心理疾病。” “只要我答应了,就能获得家族的全力支持,就能登上混血种的顶峰吗?”恺撒看向弗罗斯特道。 “那是必然的。”弗罗斯特皱了皱眉头,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还是说道,“这就是家族对你的爱啊!” “然而我拒绝!”恺撒点头道。 “什么!”弗罗斯特捏紧了手里的拐杖。 “我恺撒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对叔叔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说‘不’!”恺撒笑得很开心,“如果没有其他事了的话,那我就先失陪了。” 恺撒起身,礼貌地向校董们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 “挑战家族和校董会的威严会让你觉得很有趣么?” 长满了常春藤的大理石柱边,弗罗斯特朝着恺撒问道。 恺撒摇晃着杯中的冰镇琴酒,认真地点了点头:“高高在上的权力者也只能因为‘我拒绝’三个字而白跑一趟,这不好玩吗?” 弗罗斯特没有生气,而是叹了口气:“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刻薄?你应该知道你就是家族几百年来等待的那个人,你的血统天赋都是一流,而且你也渴望成为领袖不是吗?你的努力家族都看在眼里,家族是爱你的,我们只会帮助你,因为你是最优秀的,家族不希望看到有人阻碍你的道路,所以家族推动了‘尼伯龙根计划’,就是要确保你将来的地位。” “哦,‘血统天赋都是一流’!”恺撒用嘲讽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弗罗斯特的话,“叔叔,你是否是年纪大了记不清事?那我来提醒你一下,所谓加图索家‘高贵的血脉’,我只继承了一半,另一半血统来自一个卑贱的姓氏,虽然卑贱,但她也有自己的名字。”恺撒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她叫‘古尔薇格’。” “你和家族之间的误解很深,恺撒。”弗罗斯特说,“古尔薇格的血统的确不高贵,她和你父亲的婚姻也不曾得到家族的祝福。但你不一样,你是被家族认可的血统最优秀的后裔,你注定要继承加图索家的荣光!” “一个出身卑贱的女人,嫁给了一个血统高贵的丈夫,生下了一个孩子,然后她死了。丈夫的家族鄙夷她的血统,但是却认可混合着她血统的孩子?”恺撒面无表情地道,“要我笑着讲出来这个故事吗?” “恺撒,你应该相信家族,你母亲的死和家族无关,她的葬礼极尽哀荣,教皇亲自主持,整个家族都出席了,她的灵魂已经安息了。”弗罗斯特说。 “她的死和家族无关?那她的什么和家族有关呢?她生下来的儿子吗?”恺撒脸上又露出讥笑,但瞳孔里的寒意几乎凝结成冰,“中国有个成语,叫做母凭子贵,意思是儿子有出息了,做母亲的就能过上好日子,但是她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她活着的时候没有过上好日子,这是她为了生下我付出的代价。” “当时她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恺撒握紧了拳头,“我就握着她的手不敢松开,我怕啊,那多可怕,她已经听不见看不见了,如果没有人握住她的手,她会不会觉得连我也抛弃她了……家族已经开始准备她的葬礼,但她怎么知道呢?什么哀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那时和世界之间全部的联系就只是从我手心里传过去的温度。” “叔叔,你如果要试图用这些虚伪的,令人作呕的东西来说服我,那我的回答只有一个。”恺撒声音有些嘶哑,“我是古尔薇格的孩子,我跟你们加图索家还没那么亲。” 弗罗斯特沉默了,良久,他才长叹一声,开口道:“恺撒,起风了。” 远处的热那亚湾波涛起伏,乌云翻滚,不仅是起风了,还将有一场暴雨。 “在你进来之前,家族在上一个议题上与昂热起了争执。”弗罗斯特说,“我们刚刚杀死了青铜与火之王,为了这个划时代的奇迹,我们产生了争执,为何如此?因为起风了,变天了,新时代要来临了。” 恺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弗罗斯特。 “混血种现在已经能够杀死龙王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龙族的历史即将被终结,那么没有了龙族,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族群是什么?只有混血种了,我们远比纯粹的人类优秀,龙族没有了,就是混血种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那一刻!”弗罗斯特眺望远方,好像正眺望着美好的未来,“世界的格局会在那一刻被改写,就像大航海时代,就像工业革命那样,未来将是混血种的时代!而你,恺撒·加图索,将成为混血种的领袖!家族在鼎力支持你,这还不够证明我们对你的爱么?你将成为新时代的……皇帝!” 恺撒冷笑了起来:“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么?叔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要再说什么家族的爱这种幼稚的话了,我们都知道家族不过是家族,不会有什么爱,家族支持我,只是因为没有别的合适的人选而已,因为他们都绝无可能竞争得过我啊。” “我的确渴望证明自己,渴望荣耀和权力。”恺撒冷冷地道,“但我跟你们不同,我的未来将由我亲手开创,我会得到我期待的一切,可不是因为加图索家选择了我,而是因为,我是恺撒!收回你们愚蠢的馈赠吧,你们让我觉得恶心。” 弗罗斯特与恺撒对视着,不甘示弱,但最终他还是收回了目光,从怀里摸出了一只信封:“我这次来,还带来了你父亲的一封信,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关于你喜欢的人,家族也已经知道了。很遗憾,她和你的母亲古尔薇格一样,血统也不够高贵。但家族不希望你母亲的悲剧重演了,因此我们愿意为你而修改规则。” “如果你愿意接受家族的馈赠,”弗罗斯特胜券在握地说,“家族会破例批准你和陈墨瞳的婚约,你们的结合会得到整个家族甚至整个混血种社会的祝福。” 恺撒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喝完了杯中的酒:“我不想太失礼,所以,叔叔,请你立即离开我的视线。” “什么?”弗罗斯特愣住了,“你应该明白家族作出了多大的牺牲!这是违背祖宗的决定!你难道还要怀疑么?你是加图索家未来的当家人!你总不希望你未来的妻子陈墨瞳嫁入加图索家的时候不被祝福吧?那样她……” “砰!” 恺撒手中的酒杯在地上碎成了渣,他面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凶狠,那双冰蓝色的瞳孔里泛起了淡淡的金色:“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滚!!!” …… 恺撒又端着一杯酒,他站在庭院里看着前方夜色下浅灰色的海浪起伏,几米高的海浪拍打在脚下的山崖下,破碎成雪白的泡沫,风雨如晦,今夜暴风雨席卷了这里。 在这个寂寥的夜里,恺撒突然想起了诺诺曾经给他分享的一首诗,那是一个英年早逝的中国现代诗人写的,他写这首诗的时候和他年龄差不多大,诺诺让他把这首诗背给她听,然后笑得花枝乱颤。 恺撒掏出手机,将那首诗编辑成短信给诺诺发了过去。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 今夜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第四十六章 生日快乐,路明非 楚子航小心地推开自家大门,对看到的景象愣了一下。 妈妈正蜷缩在沙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要是放在往常她这个时候一定是在外面泡吧,跟她的老闺蜜们喝酒谈笑,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个任性的女人睡相堪称恶劣,不知道在沙发上打了多少个滚,睡裙皱巴巴的,像块抹布,她怀里抱着薄毯,根本没盖在身上,一条大腿还露在外面,空调也还开着冷风。 楚子航不知道自己该报以什么表情,只好帮老妈扯了扯毯子盖好,免得着凉了,然后转身上楼进了卫生间。 反锁上门,楚子航靠在墙上,捂住了腰间,然后把球衣扒了下来,他从吊柜里取出医疗箱,拣出里面的破伤风疫苗、碘酒和绷带。 揭开右下腹被血浸透的纸巾,露出了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楚子航把手伸进了伤口里,捏出了一块尖锐的碎玻璃,悬桥下坠的意外并非没造成影响,他爆血前腹部就撞在了玻璃幕墙上面,爆血的效果抑制住了疼痛,但爆血结束后疼痛只会加倍奉还。 拔出碎玻璃的瞬间,血滴溅上了镜子,剧烈的疼痛令楚子航几乎脱力,他趴在洗手台上缓了半分钟才开始止血打疫苗和包扎伤口的工作。 做完了一切之后,楚子航收拾好了染血的棉球纸巾、注射器和玻璃碎片这些垃圾,然后把洗手间清理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后才松了口气。 现在楚子航换上了一件白衬衫,下摆扎进裤子里,完全遮住了绷带,从镜子里看去没什么异样,只是脸上少了些血色,他又变回了在这个家里生活的楚子航,那个和卡塞尔学院没有关系,听话、爱好打篮球、喜欢看书、无不良嗜好、更无暴力倾向的好学生楚子航。 就像那个男人一样,拥有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楚子航回到卧室,提起早就准备好的行礼下楼,妈妈还睡在沙发里,他拿过一个抱枕,费力地换下了她抱在怀里的毯子,然后帮她盖在身上,掖好四角。 楚子航看着妈妈的睡颜,有些出神,她今天没化妆,大概是一整天都没出去玩,看起来也微微显出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眼角也有了细微的皱纹了。 他看了看时间,估计自己走之前是没机会告别了,老妈就是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一睡就睡得很死,要是吵醒了她就得面对她的起床气,谁也招架不住。 也挺好,楚子航想,没心没肺地活着就很好了,只要开开心心的,不要难过的悲伤的,这些事情让他自己来承担就够了,他从小就觉得自己要照顾很多人。 家里的雇工佟姨这时候进来了,看见楚子航带着的行礼,便问道:“子航,你要出门啊?” “学校小学期提前开课,通知要回去报到。”楚子航点头,“昨天跟他们说过了,今晚的飞机。” “你爸今晚要跟土地局的人吃饭,不然肯定全家一起吃个饭送送你的。”佟姨说。 “没事,我知道的。”楚子航说。 其实楚子航是故意在出发前一天才说,那时“爸爸”定下的应酬已经没法改时间了,“爸爸”是应酬的专家,无论对什么人礼数都很周到,也包括楚子航,叫人怎么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楚子航不太喜欢被应酬,他觉得自己不需要。 “以后让我妈别在客厅里睡,容易着凉。”楚子航说。 “不是不是,”佟姨连忙解释,“她刚才在厨房里捣鼓着要煮饺子,让我去超市里买醋,我回来就看她睡下了。” “煮饺子?”楚子航愣了一下。 “对啊,上车饺子下车面,她是想煮饺子给你吃。”佟姨说,“你妈是陕西人。” 楚子航感觉自己心里有那么一小块微微触动了一下,老妈那“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性子,难为她亲自下厨,姥姥传下来的手艺,芹菜猪肉馅饺子,难怪要配醋。 这份感动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楚子航猛然惊醒:“坏了!她不会用火啊,厨房里别出事!” 两人连忙跑进厨房,只见厨房里浓烟密布,楚子航憋了一口气把窗户全部打开散烟,然后一把关了煤气阀门,煤气灶上放着一口烧得漆黑的锅,里面煮的东西全都炭化了,黑黢黢,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楚子航谨慎地从锅里捞出一点碎屑,塞进了嘴里,跟吃了一口木炭似的,焦味儿直冲鼻孔。 “吃不了了,倒掉吧。”楚子航勉强咽了下去,然后说道。 “佟姨,记得提醒我妈每天喝牛奶。”楚子航打开冰箱,取出一盒牛奶向佟姨示意,“就这种三元的低脂奶,其他的她不喝,记得加一块方糖,微波炉低火热五分钟,每天晚上睡前看着她喝完。” “知道的,和以前一样嘛。”佟姨说。 楚子航每次出国前都要把这套程序一字不漏地复述一遍,就像叮嘱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只是代为转述罢了,六年前,那个男人也是这样郑重其事地嘱咐他的。 “车我会留在机场的停车场,车钥匙和停车卡我放在手套箱里,叫家里司机师傅带备用钥匙去提。”楚子航说,“我走了。” 楚子航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妈妈,然后提上行礼,消失在了门外的雨里。 …… “先生,要不要来这边,选一支配甜点的红酒?”侍酒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路明非背后,跟个背后灵似的彬彬有礼地说道。 路明非愣了一下,看向左手不远处竖插着的一艘巨大古船,据说那是一艘明代的沉船,被Aspasia打捞上来,别出心裁地改造成了酒柜,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意大利餐的习俗什么的,于是冲陈雯雯说道:“我一会儿回来。” 侍酒师引着他走到古船酒柜旁边,一边指着上面那些金黄色的小瓶甜酒一边笑声地说道:“包场这样的大手笔,想必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吧?稍后上甜点的时候,需不需要为女士准备一份惊喜呢?” 路明非没搞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惊喜?多抹点奶油?” “就类似于……《蜘蛛侠2》看过么?”侍酒师试图解释道,“蜘蛛侠向女朋友求婚,请吃饭,让侍者把钻戒放在香槟里面……这种惊喜。” 路明非这下懂了,他摆了摆手解释道:“没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说到这里,路明非愣了一下,这场景氛围其实是到了的,烛光晚餐,二人世界,雨夜,精致的意大利餐,还喝了点小酒,在这个时候,他说什么事都没有,感觉实在是有点破坏了这精心准备的氛围了。 路明非挠了挠头,感觉这事闹得有点棘手,师兄可能误会了点什么,或者在他的情感经历当中,男孩子单独约女孩子去吃饭是一件很平常没什么特别含义的事情,但总之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不谈感情就闲聊的话,未免也太尴尬了一些。 “还是算了吧。”路明非拒绝了侍酒师的提议,然后想了想,说道,“能不能给我做一份生日蛋糕,小一点的就行,上面给我写上‘路明非生日快乐’。” 回到桌前,路明非冲陈雯雯笑了笑,开始攻克最后几块羊排。 “路明非,上次来接你的那个师姐这次没回来吗?”陈雯雯突然问道。 “她应该是和她闺蜜去度假了吧?”路明非说,他还记得诺诺跟楚子航说的那句“带你的妞进山里玩去了”,想必楚子航没少单独请苏茜吃饭,大概是没发生什么的,可能在他看来和请妹妹吃饭也没啥区别。 路明非感觉到陈雯雯在看着自己,确实,光低头吃饭也太尴尬了点,到这个时候了,总该说点什么,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桌子对面:“我高中的时候还很喜欢你。” 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路明非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包袱卸下来了,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改变人生的那一个夜晚对自己的影响一直都存在着,现在他说出来了这句话,也是示意现在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不再一样。 “我知道啦,其实不用说的。”陈雯雯低下头,说道。 路明非也知道其实不用说,当初没看出来这一点的人大概很少,其实他也不是对陈雯雯说,这话大概还是对自己说的,这句话一直没对任何人说出口过,感觉还是有点遗憾。 “其实我那时候也知道,但是装着不知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陈雯雯轻声说。 “没事的,我没怪过你,真的。”路明非坦然地说道,“认识你之前,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女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我也没后悔过。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卞之琳喜欢张充和,给她写了一百多封信,但张充和不喜欢他,没有给他回应,后来有人问张充和,说你既然不喜欢他,何不早点告诉他,让他趁早死心呢?张充和说:‘他没有说请客,我怎么能说不来?’” “好像说的有点文艺了,”路明非说,“但我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或许真的是看开了,一年前他还把这件事当做黑历史,但现在他已经可以谈笑风生地当成一个故事讲,这样子轻松了很多,过去从来不应当成为包袱,毕竟现在的自己是由过去决定的。 “没事。”陈雯雯轻轻笑了一下,“你说得很好,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路明非索性也放开了说:“其实我在美国穷得叮当响,都是楚子航骚包,包场豪车还有这身衣服都是他安排的,我都没做什么准备,这里的菜和酒都很好,但其实不对我的胃口。” “我猜也是这样。”陈雯雯好像也放松了许多,“你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 “谢谢你,你真的是一个好人。”陈雯雯继续说,“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所以,谢谢你。” “不要随时随地给人发好人卡啊……”路明非也笑道,他迟疑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了一把皱巴巴的植物放在了桌子上,“其实我准备了这个,蒲公英,路上撅的,不过找不到完整的了,这个季节种子都飞走了,主要是留个纪念,其实毕业时候我就想送你来着,没找到机会,现在算是补以前的吧……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蒲公英,摘过很多放在装风铃草的纸袋里面,吹起来像下雪一样。” 陈雯雯接过那束干枯的蒲公英,点了点头,轻轻抚摸着那些空荡荡的枝头。 “路明非,生日快乐。”陈雯雯说道,“我之前说你变了,其实不是说有钱有品味什么的,其实我的意思是……嗯,你长大了。” 正巧这时路明非点的蛋糕上来了,看着上面用草莓果酱写上的“路明非生日快乐”几个大字,他笑了起来:“谢谢,尝尝我的生日蛋糕吧。” 雪亮的灯光在落地窗沾满了雨珠的玻璃上闪了闪,那辆熟悉的保时捷停在了外面,车窗降下,楚子航冲着路明非点了点头。 “吃得也差不多了,我得走了。”路明非拿餐巾擦了一下嘴,站起来召来了侍者,“把这份蛋糕给我打包一下。” “就到这里吧,不用送了。”路明非对陈雯雯说道,“那辆宝马会送你回家的,不用跟他们客气,都付了钱的。” “谢谢。”陈雯雯又说道。 “也别跟我客气。”路明非看着陈雯雯的眼睛,微微笑道,“开心点生活。” “再见。”路明非说。 “再见。”陈雯雯说。 路明非推开门,仰头看了看漫天的大雨,提起行李箱狂奔到保时捷前,冲进了副驾驶座上,然后才回头。 陈雯雯站在门口,向他遥遥招手,路明非也招手,隔着厚重的雨幕,那个招手的人影也渐渐变形,好像那个十八岁时的自己。 “生日快乐,路明非。”路明非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师兄,吃蛋糕吗?” “嗯?” “我人生中第一个生日蛋糕哦,不考虑来一块吗?” “那就……来一块吧,谢谢。” 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小师妹 “嗨嗨,干嘛一副很惊讶的表情,哥哥不欢迎我来嘛?” “倒不是什么欢迎不欢迎的,只是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想再出什么意外了。”路明非看着路鸣泽,淡定地说。 “哥哥你这样说我可就要伤心了,”路鸣泽故作委屈道,“不要把人家说成是什么带来厄运的扫把星一样,你看我哪次出来不是为了帮你嘛?” “那你这次出来又是要帮我什么?”路明非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这不今天是哥哥你的生日嘛,我特意来为你庆祝生日来了,有没有很感动啊?”路鸣泽笑嘻嘻地说道。 “谢谢,有被感动到。”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别急嘛,”路鸣泽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副眼镜戴上,然后一挥手,一个卷轴出现在他手里,“我这里有一份‘路明非十八岁年度总结报告’要不要看啊?” “什么意思?”路明非挑了挑眉。 “就是字面意思啦。”路鸣泽展开卷轴,开始念了起来,“你在十八岁的一整年当中,吃过最多的食物是酸菜猪肘,在过去的一岁当中,一共吃了118份酸菜猪肘,看来你很喜欢这种油腻的菜色……” “这是什么奇怪的判断啊?我吃猪肘难道不是因为学院里只有猪肘最便宜吗?”路明非嘴角抽了抽。 “你在十八岁的一整年当中,表白失败的次数为……因并未开口表白,此项数据暂定为空。” “没开口就不算失败,很合理。” “你在十八岁的一整年当中,杀死了龙王一共两位,目前的进度为2/8,请再接再厉。” “这个扯淡的任务进度条是什么情况?我可不记得我有接到过‘杀死龙族四大君主’这样的史诗级任务啊?” “你在十八岁一整年的求学生涯当中,一共选修了十二门课,期末考核的成绩分别是……” “好了!停!stop!到此为止!”路明非比了个停下的手势,“不用再念下去了,再念就不礼貌了。” “好了,我现在知道你时刻在关注我了,连我一年吃了多少份猪肘子都一清二楚,行了,然后呢?”路明非说道。 “什么然后?”路鸣泽将卷轴收好,取下了眼镜,“哥哥,不要老把我想得那么坏,其实我平时也不是那么有闲来跟你聊天的,你不应该珍惜一下咱们兄弟之间相处的美好时光吗?” “如果真的美好的话,我会珍惜的。”路明非说,“但我还是觉得你走的那一瞬间是这段美好时光里最美好的部分。” “既然这样,那我真走咯?”路鸣泽微微一笑,“那么走之前,我再给你最后一句忠告好了。” “希望和奇迹,可不是免费的哦!” 说完这句话,路鸣泽的身影悄然消散,不等路明非再多问一句。 “都什么跟什么啊?真是的。”路明非挠了挠头,“谜语人给我滚出哥谭啊!” …… 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这是芝加哥一个美好的早晨,如果能够顺利返校的话那就真是棒极了,可惜并没有如果。 路明非看着芝加哥火车站空荡荡的候车大厅,只能长叹,就知道路鸣泽每次出现都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前面有巨大的白布悬挂着,上面印着“TRY A WEEK WITHOUT RAILWAY!!!”的字样,遍地都是纸片、标语牌、烟头和饮料罐,一切都在表明,这里在几个小时前曾举行过一场盛大的游行,而结果是,芝加哥铁路局的全体员工兄弟们集体罢工了,他们一周之内都不会来上班。 于是开学这件事情是板上钉钉的要迟到了,学院的CC1000次支线列车虽然属于自行运营,但整个芝加哥铁路局都罢工,没有扳道工和调度中心,整个芝加哥都没有列车能运行。 这是天灾人祸,上报学院也没什么,不会因此扣绩点,但学院也不是做慈善的,他们在芝加哥呆一周的费用是不能报销的。 路明非原则上支持学院的一切决定,但他的钱包就没那么讲原则了,好在他不是一个人,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有钱的师兄,师兄话不多,还有点面瘫,但师兄很会照顾人。 “这样的话,那就在芝加哥住一周好了。”楚子航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方便,也可以跟我合住,房费我付。” “这怎么好意思呢……”路明非可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立刻扛上了行李,“那还等什么?走!开房去!” 一声咯咯的轻笑从头顶传来:“两个大男人开什么房?” 路明非吓了一跳,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那幅十米见方的巨幅白布在微微颤抖着,好像有个人藏在后面,那位梁上君子在横梁上左右移动,摘下了白布两边的挂钩。 “小心!”楚子航突然提醒了一声。 右边的挂钩摘下来的一瞬间,白布坠落,那人影被白布一带,一个不稳就也从横梁上掉了下来。 楚子航和路明非连忙扑上去要接,那横梁离地有五六米高,这要是栽下来一般人怎么都得断几根骨头。 二人的速度差不多快,此时却有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邪风卷进了候车大厅,那白布被风一卷,顿时鼓荡起来,劈头盖脸地罩住了路明非,路明非险些没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摔倒了,楚子航却没受任何影响,他上前两步调整了位置,稳稳接住了那个裹在白布里坠落的人影。 楚子航愣了一下,怀里的人轻巧得令人惊讶。 “搞什么啊?不要命啦?害我差点摔一跤。”路明非扯开白布,抱怨道。 一个脑袋从白布里探了出来,左顾右盼。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无论是路明非还是楚子航都沉默了,楚子航把怀里的人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退后了一步。 女孩好奇地看着这俩人,他们俩这女孩清澈的双眸中好像看到了自己束手束脚的倒影。 如果人间有一张脸能称得上是完美无瑕,那此刻她就呈现在了二人面前,这样的一张脸会让人怀疑上帝塑造人类时的确有所偏爱,并且将全部的偏爱都注入了这张完美的脸当中。 “嗨!妖怪你好!”路明非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这是他此刻的真实想法,这张脸真不应该出现在人间,也许只有妖怪才能长得这么好看。 楚子航轻轻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是同学。” 路明非这才看到女孩嘴里叼着一张熟悉的黑色车票,那是CC1000次支线列车的特别车票。 女孩取下车票,一龇牙:“不是妖怪,是软妹子哦!” “楚子航,机械系。”楚子航伸手去拉女孩。 女孩拉着楚子航的手,从白布里钻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素白兰花吊带裙和一条短短的热裤,脚下是简简单单的球鞋配白色短袜,头顶上还架着一副墨镜,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这墨镜居然也没掉。 “是师兄啊!”女孩蹦了起来,“你好你好!我是新生,夏弥。” “好了轮到我了!”路明非用肩膀拱开了楚子航,“你好!我也是师兄,路明非,历史系。 “哟,是文科男?”夏弥闻言,上下打量着路明非。 其实所谓“机械系”指的是楚子航的主修课程,全名是“炼金机械课”,主要研究炼金设备,而路明非的“历史系”嘛,指的是主修课程“龙族谱系学”,研究的是龙族血脉源流,通俗点讲就是研究龙族的家谱。 “你刚才在上面干什么?”楚子航问道。 “就摘这块白布嘛,一个星期去不了学校,我没钱住酒店了,看这东西反正没什么用,我准备拿来在中央公园那边搭个帐篷睡一个星期。”夏弥说着,把白布慢慢卷了起来,往肩上一扛,“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到时候学院见咯!” “中央公园还能搭帐篷的吗?”楚子航疑惑道。 “没事!到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我在代表芝加哥铁路局的工人兄弟们抗议示威!”夏弥胸有成竹地道,“这样他们就会把我当成行为艺术了。” “好主意,说不定这样还能上新闻呢,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路明非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创意。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刚来美国,还没有社会安全卡吧,如果被警察问话的话不太方便,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其实可以和我们一起住,我们要去……” “开房?”夏弥猛回头,瞪着楚子航,那眼神就像吃人的饿狼。 楚子航一愣,他还没在谁眼里见过这么凶恶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他吃干抹净,他也回过神来发现这个邀请不太合适,虽说是同学,但毕竟是刚刚才认识,两个大男人邀请一个女生同住,还是个中国女生,这要是给人家爹妈知道了,还不要追杀三万里? “好好好!”夏弥连好三声,一个滑跪抱住了楚子航的大腿,“是富师兄啊!好开心!求包养!” 楚子航沉默了,他看了看身边的路明非,目光中隐含着“这是你妹妹?”这样的疑问。 路明非不搭茬,帮夏弥拎起了行李,她行李很少,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提袋:“赶紧走赶紧走,开房去!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我快饿瘪了。” “等一下!”夏弥说,“我再去接一杯可乐!” “等到了酒店再买吧。”楚子航说。 夏弥做了个鬼脸:“我看师兄,完全是不懂哦!我又没说我要付钱。” 她动作麻利地从包里摸出来一个可乐纸杯,轻车熟路地跑到关门的赛百味门口,踮起脚尖把半边身子伸进了金属栏杆之间,这样她拿着杯子刚好可以够到可乐机的开关,她拨动开关,可乐汩汩流进纸杯,令人心旷神怡,赛百味关门前居然忘了拔掉可乐机的电源。 “牛啊牛啊。”路明非大赞,要是当初能给他碰上这好事,他和芬格尔能喝到饱,不过现在也还不迟,“我也去接一杯。” “你们男生个头太大了,挤不进去的啦,我来帮你们去接。”夏弥从包里又摸出了两个纸杯出来。 三个人捧着可乐拖着行李走出候车大厅,夏弥开心地说道:“喝了我偷来的可乐那我们就是一个作案团伙的了,算你们欠我人情,以后要多帮忙哦!” “帮帮帮!必须帮!以后在学院里师兄罩你啊!”路明非一边啜饮着可乐,一边拍着胸膛学着当初诺诺的样子豪气干云地说道。 “师兄你人真好。”夏弥笑得春暖花开。 …… “师兄,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啊。”路明非歪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道,“你帮师妹出房钱我当然举双手赞成了,但是两男一女住一间房,传出去多不好听,我倒是不介意,人家师妹毕竟是女孩子对不?” “我也觉得不太合适。”楚子航皱着眉头说,“但是她说如果单独为她出一间的房钱,那欠的人情就太大了,那她宁愿去公园里搭帐篷。” 路明非眼珠一转,摸了摸下巴,察觉到事情并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又有些说不上来,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还挺自然的。 “师兄你有那个吗?”路明非想了想,小声地对楚子航说道,“就是,那个,师妹的资料。” 夏弥在隔壁卫生间里洗浴,路明非不敢说得太大声,怕给人家听见不好解释。 任务配备的那个平板已经收回了,路明非现在能进学院网查资料的只有一部手机,不太方便。 楚子航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了自己的iPad递给路明非:“诺玛从本部发来的资料里就有,你自己看吧。”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表面看起来是禁欲系,暗地里比我还关注师妹啊! 楚子航面不改色,解释道:“我们总得知道她到底是谁。” “什么到底是谁?”夏弥裹着浴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卫生间里了出来,问道,“咦?路师兄你在看什么啊?” “他在看你的资料。”楚子航淡淡地说。 路明非猛的抬头,狞目看向楚子航。 第二章 真是好日子啊(五千字) “资料?什么资料?”夏弥一边擦干头发一边说道,“路师兄,念给我听听。” 见夏弥不介意,路明非便念起了档案:“夏弥,1993年10月30日生于中国百京,性别女,入读预科前就读于百大附中……” “师兄,这个预科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路明非停下来看向楚子航问道。 “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意思,学院的预科指的是在中国各地筛选有血统的高中生开设的预科班,对预科班学生学院会提前安排3E考试,通过考试毕业后直升本部,没通过的作为普通学生处理,毕业参加高考。”楚子航解释道,“夏弥的血统很优秀,阶级是‘A’。”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师妹和我当初一样是纯新生呢!”路明非说着,拍了拍胸膛,“没事师妹!你阶级是‘A’师兄也能罩得住你!师兄的阶级是‘S’!以后在学院里被欺负了就报师兄的名字,师兄给你搬救兵!” 路明非继续念道:“百京户口,家庭成员有父母和一个哥哥……” 档案详实,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有关夏弥的一切情报,学生档案这部分由学院情报部负责,他们比CIA更加严谨,以调查黑历史的态度对待每一份学生档案,直到路明非念到“在高中时加入动漫社,因身材不符合要求,想cosplay的动漫角色朝比奈实玖瑠被迫替换成另一位动漫角色凉宫春日”并展示了那张夏弥cosplay凉宫春日的照片的时候,夏弥终于悲愤地叫了停:“别念了!路师兄!别念了!” 路明非闭上了嘴,十分克制地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看向夏弥。 夏弥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沉默了片刻突然大声说道:“我最讨厌那些胸大的女生了!她们都欺负人!” “嗯,我能理解,节哀……”路明非严肃地安慰道,但这份严肃没有保持多久,很快就变成了缺德的笑容,路明非突然扑到了床上,把脑袋蒙进被子里,传出了一阵闷闷的大笑声。 路明非突然觉得这位师妹太有梗了,人长得漂亮还有点二,有她在,好像在芝加哥滞留一周这件事情都变得没那么糟糕了。 “笑笑笑,笑屁啊笑。”夏弥不满地撇了撇嘴道。“路明非,把iPad递给我。” “好嘛,这么快就从路师兄降格成路明非了,”路明非抬起头,仍旧笑道,“那虾米师妹怎么不自己来拿啊?” “不要随便给女孩子取这种外号啊,”夏弥贴着墙站着,说道,“我等头发干,顺便向师兄学习,练习一下站姿。” 路明非这才注意到楚子航已经贴墙站了许久了,头上还顶着一本精装本的书,顿时惊讶道:“师兄你这又是在搞什么?” “我在读书,顺便练习一下站姿。”楚子航向路明非手上展示手里的书,那是“炼金化学三级”的参考书,一本注释《翠玉录》的古籍,“我每晚都这样站半个小时,这样对脊椎有好处,我建议你也试试。” “那还是算了吧,我没有兴趣额外增加一项需要坚持的锻炼项目,给芬格尔看见肯定会笑死。”路明非说,他觉得这种锻炼方式不太符合他的气质,楚子航这样做像个专注修行的僧侣,他估计自己这样做会比较像一截呆木头。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如此可得荣耀、远离黑暗蒙昧。”楚子航念起了牛顿对《翠玉录》的译文,号称蕴藏着炼金术一切秘密的《翠玉录》,是炼金化学的必修内容。 “漂亮师妹在眼前居然只顾着预习课程。师兄简直是个设定好按程序走的机器人啊。”路明非一边吐槽着一边把平板递给了夏弥,“虾米师妹,你说是不是?” 夏弥没有接话,她看向楚子航,说道:“牛顿的这段原文也可以翻译成‘太一从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从而吸收了上界与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拥有整个世界的荣光,远离蒙昧。’,这段话的关键在于‘太一’到底指代了什么。” 路明非懵了,怎么氛围突然之间变得学术起来了?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和这些学霸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壁障了。 “普遍理解里应该是炼金术中使用的材料。”楚子航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就材料这方面来理解未免太宽泛了,或许也可以理解为‘精神’。”夏弥说。 “精神说提出得很早,但在1972年之后就没有什么进展了。”楚子航说。 “师兄没关注最新研究进度吧?去年精神说又出了新的论文哦!”夏弥说。 两个人靠墙而立,你问我答,连动作姿势都一模一样,路明非如听天书,仿佛回到了小学二年级第一次做奥数题的那个时候,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起来连题目问的是什么都有点弄不明白。 “如果‘太一’代指的是精神,那么上界和下界指的是龙类和人类不同的精神世界吗?”楚子航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 “可以这么理解,《翠玉录》描述了一个从人类进化为龙类从而自我圆满的过程。”夏弥看着楚子航,眼睛亮晶晶的。 “人类可能进化成为龙类么?” 路明非撇了撇嘴,夏弥说话神神叨叨的,好像对龙类十分推崇的样子,至于人类能不能变成龙类他不知道,但他算是成功的把一条龙变成了人类,要是真如夏弥所说,《翠玉录》记载了从人类转化为龙类的过程,那他也可以写一本著作了,书名可以叫《录玉翠》。 “围绕《翠玉录》的研究在学界有许多不同的流派,其中有一派认为这是一部假托神名的作品,作者可能‘无限逼近于神’,是‘窃取神的法则’,因为畏惧这种法则被普通人所洞悉,而使用了独特的密语。”夏弥说。 “那你刚才采用的译文里说,‘太一从大地升入天空,而后重新降落到地面,从而吸收上界与下界的力量,如此你将拥有整个世界的荣光,远离蒙昧。’如果按照这种解读来看,人类能够进化为龙类,那就没有必要再返回人类世界,作者既然要远离蒙昧……”楚子航沉吟了起来,好像是遇到了什么费解的难题。 “为什么要远离萌妹?”路明非打了个哈欠,这些学术问题听得他有些犯困,“师兄你的思想有误区啊,你为什么假定只有人类是蒙昧呢?如果从人类转化成龙类还不能远离蒙昧,那只能说明人类和龙类都有蒙昧嘛。” 楚子航愣了一下,陷入了新的沉思,夏弥眼神怪异地看了路明非一眼。 这实在是美好的一天,豪华的五星酒店里有舒服的大沙发,还有酒店送来的果盘,甚至不用自己买单,面瘫师兄出手阔绰,食宿全都包了,还邂逅了漂亮有趣的师妹。 在这个阳光普照的温暖下午,路明非觉得他们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他舒舒服服的坐在沙发上,左右两边俊男靓女站得笔直,头上还顶着一本精装书,他们谈论学术,路明非偶尔还能插几句嘴,插不进嘴的时候路明非就开始唱歌,那俩聊不下去也开始对起歌来,接着路明非和夏弥轮流讲白烂笑话,讨论学院势力划分和八卦。 芝加哥河上游船往来如织,电视里重播着《辛普森一家》,三个人就这样虚度了一个下午的光阴。 这样的下午听起来真像是在浪费人生,但是。 “真是好日子啊。”路明非嘴角微微翘起,感叹道。 学院本部,图书馆总控室,一只铝合金密封箱摆在长桌上,谢天谢地,罢工之前的最后一班CC1000次快车把它送到了这里,不然他们就只能出动直升机了。 施耐德打亮一支紫外线灯,照着密封箱的边缘看了一眼,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密封签没有破损的痕迹,里面的东西是安全的。” “这东西不该送到学院,直接发给校董会就行了。”曼施坦因皱眉道,“这样搞得我们还要等校董会的人来取。” “是我让楚子航寄回学院的。”施耐德说,“还是打开看看比较保险。” “喂喂,这违反了规定!”曼施坦因大声喝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施耐德抄起液压钳,动作麻利地剪掉了锁。 “你做事的风格也太粗暴了!明明有钥匙。”曼施坦因说,“还是别碰这东西好了,反正也不是我们要的,校董会的要求我们都已经办完了,扔给他们好了,别惹麻烦。” 施耐德没说话,他直接提起密封箱里那个封好的纸袋,一把扯开,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桌面上。 袋子里全都是印在透明胶片上的影印文件,这些胶片在施耐德指间飞快滑动,他目不转睛,眼睛如同扫描设备般将这些资料都扫了一遍。 “嘿!你疯了!”曼施坦因大吼道。 施耐德这样的行为已经不是在检查了,很显然,他要在这些资料交到校董会手里之前偷看一遍。 “你们知道这份资料是什么吗?”施耐德面无表情地道,“里面记载了过去十年中,发生在中国的‘未知类型犯罪’的保密档案。‘未知类型犯罪’就是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无法解释的犯罪类型,其中大部分是因为犯罪手法太精巧达成了匪夷所思的效果,而微小的一部分则跟龙族有关。” “比如说这一则。”施耐德挑出一张胶片展示给曼施坦因和古德里安看,“2004年7月3日,台风‘蒲公英’沿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登陆,造成了长达三天的暴风雨,在那场暴风雨之中有一场没有得出结论的事故,有一部迈巴赫轿车被遗弃在高架路上,车身有大量难以解释的损伤,被形容为‘像是被机械冲压过后用激光焊枪切割’,司机不在车里,从此人间蒸发,再也没有人见过。” “那名司机,就是楚子航的亲生父亲。”施耐德说。 “怪不得校董会不肯让楚子航担任专员。”古德里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曼施坦因则是远远地退后:“施耐德,我无法阻止你袒护你的学生,但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会因此受到秘党的惩罚!” 施耐德把一个信封袋递给了曼施坦因:“不要这么快下结论,你自己看吧。” 曼施坦因打开信封袋,里面都是学生简历,每份简历上加盖着红漆纹章,漆章上的文字是,“尼伯龙根计划”。 古德里安教授也伸长脖子凑过来看,在看到一个名字时,他和曼施坦因的脸色一齐变了。 “尼伯龙根计划?这是什么意思?”曼施坦因低声问道。 “尼伯龙根计划,校董会主导的血统筛选计划。名义上是从‘A’级以上的学生中筛选出精英来加以特殊培养,实际上校董会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清洗我们中的可疑血统。”施耐德说着,指了指古德里安,“这里面的学生都是被认为血统存疑的,包括你的学生路明非。” “还有,陈墨瞳。”施耐德看着曼施坦因和古德里安说道。 “没有楚子航吗?”古德里安问道,“从现在的表现来看,楚子航的血统才是最有疑问吧?” “他是楚子航的导师,即使楚子航被怀疑,也不会让他来调查自己的学生,这是最基本的避嫌。”曼施坦因解释道,然后看向施耐德,“你已经调查了这些学生吗?” “你知道校董会的命令必须执行。”施耐德说,“我呈交了调查报告,根据我收集到的资料,我说他们的血统没有可疑的地方,但校董会未必会采纳我的结论,尤其是对这里面最特殊的两个,路明非和陈墨瞳,他们能对龙文产生共鸣,但却没有言灵,尤其是路明非,他是学生中唯一的‘S’级,但他居然没有言灵,任何人都会很容易怀疑到他。” “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直接测出血统有没有问题么?比如说实验室基因测序?”曼施坦因问道。 “没有,目前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对他们行为方式进行分析,所以校董会发布‘SS’级任务窃取这份档案,被调查的学生中,路明非、陈墨瞳还有楚子航三位重点观察对象都来着中国。”施耐德冷冷地回答。 “明非……不会有问题的吧?他平时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突出的地方啊!”古德里安结结巴巴地说,“还有诺诺,她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有没有问题我们说了不算,”施耐德摇头道,“况且如果你的学生真的那么人畜无害,又怎么解释这次楚子航失联时他出现在附近?” 曼施坦因看着手里的学生简历:“如果校董会认为他们的血统危险的话,那么结果是……” “校董会的做事风格,你和我一样了解。”施耐德抬头,看向曼施坦因,“铁腕法则。” “清洗……出局。”曼施坦因深吸了一口气。 “杀……杀掉他们?”古德里安吓了一跳。 “他们不会因为这个杀人,但历史上他们一般采用‘脑叶白质切除手术’来清洗疑似血统危险者。”施耐德说。 整个总控室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运转的蜂鸣声。 脑叶白质切除手术,一项脑科手术,被执行过这种手术的病人都变得十分温顺,而代价是失去一部分脑功能,往往像傻子一样整天呆坐着喃喃自语,发明者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以一个缺陷来掩盖另外的缺陷,真是离谱至极。 “现在你们清楚了,学院中有些学生被怀疑是危险的,一旦这种怀疑被定下,后果是注定的,作为他们的导师,我们也不得不承担后果,所以我们有必要采取一些行动。”施耐德擦燃一根火柴,把那张关于楚子航的胶片丢进烟灰缸里点燃,“我知道这里面没有你的学生,曼施坦因。但我还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你们和某个人的约定。” 又一根火柴擦燃,曼施坦因面无表情地点燃了另一张胶片。 “风纪委员会主任先生,这可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啊。”施耐德笑了,“你不是校纪校规和校董会命令最有力的维护者么?况且,你也不是陈墨瞳的导师,她是曼斯的学生啊。” “你和曼斯说过这件事么?”曼施坦因问道,“他是陈墨瞳的导师,你也应该让他知情。” “当然,我怎么会连这种问题都想不到。”施耐德说,“这个计划就是我和曼斯一起讨论出来的。” 古德里安看着烟灰缸里化为灰烬的胶片,发现新大陆似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我们当初一起答应陈墨瞳的母亲要照顾好她,原来如此,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当初在医院里就暗恋她……” 曼施坦因沉着脸捂住了古德里安的嘴巴:“你给我闭嘴!根本没这回事!” 第三章 拍卖会 路明非起床,伸了个懒腰,然后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路鸣泽的时候,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大清早的,不能给我一点愉快的体验么?” “嗨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也不想打搅哥哥的兴致啊。”路鸣泽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主要是今天会有点事儿发生,特意来通知你一下,以免出什么岔子。” “有事儿发生?什么事儿?”路明非问道。 “需要用钱的事儿,”路鸣泽说,“一会儿会有一场重要的活动让你参加,需要用钱,但我知道你是个穷狗,所以准备借你点钱。” “不用了。”路明非果断回绝了。 “不要?”路鸣泽有点惊讶。 “你也知道我是穷狗了,我卡里还欠着钱,借钱我是不会再借的了,反正也还不起,这样吧,我是学生,白送我吧?”路明非露出了白嫖者的嘴脸。 “也不是不能考虑。”路鸣泽说。 这下轮到路明非吃惊了,他警惕地打量了路鸣泽一眼:“那么好心?你?” “我。”路鸣泽微微笑道,笑容纯良如晨间朝露,令人就算知道他一肚子坏水儿也没法讨厌他。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始终跟你是一条心的,因为……你是我哥哥啊。”路鸣泽说着伸出了手,轻轻摸了摸路明非的额头。 路明非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路鸣泽手心流入了他的身体,有一种熟悉而自然的触感,好像在梦里曾经历过几千几万次。 “我是一名游戏玩家。我知道一句话,‘免费的才是最贵的’,那么,代价是什么呢,”路明非看着路鸣泽,认真地说道,“弟弟?” “不要纠结这些了,哥哥。”路鸣泽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路明非一眼,脸上露出莫名欣慰的笑容,“代价我已经为你支付过了。” 路明非看着路鸣泽,欲言又止。 “这次的临时言灵是,‘Show me the money’。这个秘籍想必你也熟悉,使用一次增加一万的矿石和燃气,所以这个言灵的效果是为你增加一万美元的财产,可以重复使用。”路鸣泽说。 “很快我们还会再见的,哥哥。前台有人给你留了封信,我帮你带上来了,不用谢。” 路鸣泽如往常那样变淡消失,路明非这才真正醒了过来。 温暖的晨曦透过了白纱窗帘,照在酒店客房里,有一种很有精神的感觉,身边的楚子航早已经离开,只留下一块躺过的凹陷,夏弥那张床上也空无一人,被子没叠,乱糟糟的。 夏弥的白色棉睡衣搭在椅背上面,还贴着一张便利贴:“明非师兄,我们有事先出去了,给你叫了中式早餐,是油条豆腐脑哦!”落款是一只简笔画的猫猫头。 不远处的餐车上有夏弥点的早餐,路明非揭开扣盖,果然是中式早餐,两根炸得很正宗的油条,一碗豆腐脑和几小碟配菜,路明非尝了尝,味道也和外表一样正宗好吃,路明非简直感动到想哭,真是过上好日子了啊! 吃完早餐,路明非这才发现餐桌旁边有一只淡黄色的信封,信封上用漂亮的花体写着,“To:Ricardo·M·Lu”。 路明非打开信封,开始阅读里面的内容。 “Dear Ricardo: 这是一封任务邮件,请在收到这封邮件后立刻下楼,酒店门口有一辆黑色玛莎拉蒂轿车在等你,伊利诺伊州车牌,车牌号是‘CAS001’,任务细节车里的人会告诉你。” 路明非检查了一下落款处的防伪签章,叹了口气,上次他看到这种签章还是在自己不太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单上面,美好的一天从接到学院的任务结束。 路明非给楚子航和夏弥留了张便条,然后跑出酒店,第一眼就看见了停在酒店门口路边的那辆黑色玛莎拉蒂。 路明非探头探脑地往车里看,想着车里的人到底是谁这么拉风,开玛莎拉蒂这种名车公干,不知道是学院里哪位大人物。 是拉风冷酷的执行部男前辈呢?还是貌美如花英姿飒爽的执行部美女前辈呢?路明非不禁陷入了遐想当中。 车门弹开,路明非动作敏捷地钻了进去,现在是答案揭晓的时刻了! 一抬眼,是黑色的顶级定制西装,锃光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能当成镜子用的头发,再加上胸口那支时刻鲜红欲滴的玫瑰花,眼前的这个风骚的老家伙,在卡塞尔学院无人不识。 “校长!”路明非眼珠子快瞪出来了,“您也被罢工困在芝加哥了?” “你好啊明非,这次的任务由我们精诚合作。”昂热向着路明非微笑举杯,另一只手指间夹着正袅袅飘出轻烟的雪茄。 “我原计划参加一场拍卖会,所以在芝加哥要逗留两天,结果刚好遇到了罢工。”昂热随手拿起一份资料递给路明非,“索斯比拍卖行,全世界最优秀的拍卖行之一,是各类艺术品的重要流通地点。” 路明非翻着手上的资料,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手有些抖,上面的拍卖品起拍价就没有低于六位数的,他看不得这种有钱人大把挥霍钞票的游戏,这会时刻提醒他自己是个穷鬼。 “所以……我们的任务目标是这家拍卖行吗?”路明非问道。 执行部绝非善类,从之前看到的楚子航的资料就能看出来了,各种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们就没少干,这次的任务没准就是打劫那家拍卖行,为学院筹集资金,这些话路明非没有宣之于口,但他看着校长的眼神里稍微透露出了一点个中想法。 “哈哈哈!”昂热大笑了起来,“别担心,学院不是你想得那样肆无忌惮,我们的目标不是那家拍卖行,我们是参加拍卖会去的。” “参加拍卖会?”路明非愣了一下,这种任务为什么会挑选自己来参加?他路明非浑身上下哪里能与拍卖会这种上流的名词扯上关系。 “资料上的东西没有我们感兴趣的。”昂热抽了一口雪茄,解释道,“我们要参加的是一场‘定向拍卖会’,所谓定向拍卖会,指的是只邀请特定身份的客户参加的拍卖会,往往这种拍卖会上会出现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嗯,类似于所谓‘黑市拍卖会’这样的。” 路明非松了口气,他这下听明白了,他们这次要去参加一个灰色性质的拍卖会,这才是执行部的任务风格嘛,但为了确认任务内容真的不是什么黑吃黑之类的,他还是问了一句:“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去竞标?” “当然,”昂热笑道,“去拍卖会自然是为了拍东西。” “那就好那就好,”路明非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校长您继续。” “定向拍卖会其实也是学院固定淘换宝贝的地方,我们经常会从一些冷门藏品里找到宝贝。”昂热解释道,“这次也是一样。” “那分配给我的任务是?”路明非问道。 “你要做的是扮演一个新入行的买家,这次拍卖会上有一件东西,我们希望能借你的手拍下。”昂热递给路明非一个插入式无线耳塞,“任务很简单,就按我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有一点需要记住的是,在拍卖会上你我并不认识。” “可是我一点都不懂行诶,”路明非说,“这个任务交给我合适吗?” “不懂行才合适。”昂热说,“懂装不懂和不懂装懂都容易被人看穿,你这样不懂才刚刚好。” “而且不懂可以学,一回生二回熟,学院会为你提供各种各样的学习机会。”昂热说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沉默了几秒钟,“你现在是学院新生代唯一的‘S’级,也许你自己不知情,但很多人都对你寄予厚望,更多人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所以你必须学习更多事,至少在我和守夜人还能维护这所学院的时候,你们要尽快地学习……因为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路明非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他感觉到老家伙这番话里有一种浓浓的萧索之意。 “我是狮心会第一代的成员之一,我活过了整个二十世纪。”昂热说,“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你认为我还能活多久?” 路明非说不出话来,仔细一算的话,校长居然是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多年的老家伙,到如今也还是抽烟喝酒四处旅游顺便还能和龙王过两招,这样一个老妖怪跟你一本正经地说起死亡这种严肃的话题,就有一种浓浓的违和感,依稀觉得或许这样的对话在十几二十年前也上演过。 老家伙抽完最后一口雪茄,将烟头潇洒地弹出窗外,单手握住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这辆黑色玛莎拉蒂霎时如一条鲨鱼般奔腾了出去,强势地插进了车流当中。 路明非瞬间被强大的惯性按在了座位上,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吐槽卡塞尔学院的传统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楚子航在公路上以六十公里的时速倒车,而昂热作为校长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一边喝酒一边单手开车,若无其事地将时速开上一百二十公里,那架势不像是在公路上奔驰,像是在往黄泉路上开。 “校长……酒后驾车这种行为,在中国……是要吊销驾照的!严重是会坐牢的!”路明非战战兢兢地提醒道。 “在美国也差不多。”昂热说,“我当年学开车的时候还没有驾照这种东西,所以没有人会为我续驾照。” “无照驾驶这种事情可以不用这么自豪地说出来的,校长!”玛莎拉蒂还在加速,路明非眼泪都快飚出来了,这种感觉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去游乐园坐海盗船,那玩意儿一根简陋的横杠根本带不来丝毫的安全感,即使死死抓住也会感觉自己马上要被惯性弹射出去,可以说是比过山车还要惊悚得多,“校长我还年轻!我还想好好的生活啊!” “对啊,你还年轻嘛,不过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了,所以……作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我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昂热微笑,“年轻人,好好享受飙车的快乐吧!” 昂热一口饮尽杯中的冰酒,然后大笑着把档位拨到了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超级运动”模式上。 当玛莎拉蒂在路边的减速带上停下的时候,路明非接过昂热递给他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就连下车的时候都觉得有些腿软,这种体验比过山车刺激多了,过山车好歹是在规定路线上跑,校长开车直接在车流里蛇皮走位,堪称跟死神赛跑,结果是死神略逊一筹,没跑赢校长的玛莎拉蒂。 “那么任务即将开始,你准备好了吗?”昂热递了一支铝管封装好的雪茄给路明非,这是路明非此次角色扮演要用到的道具。 “准备好了,我叫路明非,是个暴发户,土狗一个,因为想追一个艺术学院的女生准备培养一点艺术品味,所以第一次来参加这种牛逼的拍卖会,这次的目标就是搜罗点好东西回去摆进我的水景豪宅里面!”路明非对答如流,“不过有一个问题,我不会抽雪茄,烟也不会。” “我说过了,什么都不会也不是问题,这样更符合身份,你就叼着就行了,五十美元一根的古巴雪茄,不会抽没关系,拿来体现身价,这才有暴发户的风格。” “确实挺暴发户的。”路明非叼着雪茄,按着自己叔叔的样子找了一下那个感觉,点了点头。 “所以这个任务选你才最合适,学院里扮暴发户你应该比较拿手。” “校长看人真准。”路明非点头,丝毫不以为耻。 昂热递了一个信封过来:“里面是你的请柬,拿好别弄丢了。任务经费是两百万,因为参加拍卖会需要两百万美元的保证金,诺玛在苏黎世一家银行给你开了户,里面有两百万,任务结束之后就会划走。” “没关系,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路明非说,“校长你这样说我可就有底气多了!” 第四章 加班?得加钱! “对了,校长,我看您平时也是不差钱的主儿,要是看上什么产品,直接去拍下来不就好了吗?”路明非问道。 “拍卖是一种心理游戏,尤其是那些知名度低,市面上很少出现的稀罕物件,它们的价值很难立刻估算出来,一看眼力二看运气,而这些东西的价格完全和其本身没什么关系,只看有多少人愿意出手竞拍,竞拍的人多,价格就会暴涨,而如果有行家下场竞拍,跟进的人会很多,价格很可能会被炒至虚高,而我——”昂热露出自信的微笑,“就是一名行家,那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我。” “哦,我懂了,原来是当托儿。”路明非点头,“这点小事,就放心交给我吧。” 昂热也点头:“没错,你就是个托儿!其实像你这样的托儿并不少见,很多行家想买下看中的东西都会用这样的手段,简单,但是好用。” “了解!”路明非说,“对了,校长您知道楚子航去哪儿了么?还有我们昨天遇到一个叫做夏弥的新生,我们昨晚住一个房间来着,今天早上我醒来他们就都不在了。” “诺玛安排了其他任务给楚子航。他现在正带着夏弥在芝加哥城里游览,顺便做一些新生入学前的辅导工作,嗯,大致和你入学时芬格尔的工作内容差不多。”昂热想了想,“他们好像是去六旗过山车游乐园去了。” “不会吧?芬格尔当初也没带我去哪里逛逛,我也没去过六旗游乐园……啧,我也好想带漂亮学妹去坐过山车啊!”路明非没按捺住,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昂热愣了一下,讷讷地说道:“我是校长,比漂亮学妹重要的……学生们为了和我喝一次下午茶一般都会坚决推掉定好的约会……” “您都这把年纪了,就没必要再跟女生争风了吧?”路明非说。 “下车。” “啊?您不至于这样吧?”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心道没想到校长气性这么大。 “你是我的托儿,和我一起出现会惹人怀疑懂不懂啊?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的,按计划表演就行了。”昂热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我听说你上学期绩点不达标没拿到奖学金……” “您这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路明非脸垮了下来,“这是我非常伤心和私密的事情,请不要再讲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作为校长,我有权给你加分,如果这次任务完成得漂亮,我会帮你争取奖学金。”昂热向路明非伸出手来,“成交?” 奖学金的魅力立刻让路明非燃起了斗志,一把握住了昂热的手:“成交成交成交!还是校长好,有啥好事儿都想着我!” “早说了跟校长混比跟漂亮学妹混有前途吧……”昂热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什么学妹?不熟!我永远是校长最忠诚的好学生!”路明非右手捏拳捶了一下胸口。 昂热摸出了打火机点燃了路明非叼在嘴里的粗壮雪茄:“那么现在抽着你的雪茄,穿上你的阿玛尼西装,去财富场上作战吧,我们年轻的中国富豪!” 车门打开,没等路明非反应过来,校长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 “有必要这么暴力?真是小心眼的老头子。”路明非看着绝尘而去的玛莎拉蒂,嘀咕了一句。 但想着奖学金,路明非的恼怒顿时烟消云散,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芝加哥市政歌剧院。各式各样的豪车有序地停在门口,那些厚重的车门打开,十九世纪五十年代芝加哥上流风格打扮的男男女女们从车上下来,令这里的时光好像倒流了六十年。 一辆黑色林肯轿车缓缓停在了歌剧院门前,老派又有气势,和这里的风格很搭配,侍者不敢怠慢,跑下了台阶,从缓缓降下的车窗前接过一张暗红色的请柬。 “Ricardo·M·Lu先生!”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但侍者还是高声念起,给予来客最高的敬意。 一身黑衣的司机下车,恭恭敬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一位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出来,他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往来的宾客,随后戴上了墨镜。 “请,Lu先生,拍卖会即将开始。”侍者向着这位极有派头的贵客躬身道。 谁知那贵客确实冷冷地一摆手,转身就走到了后面的一辆加长宾利旁边,像司机那样微微躬身拉开了车门:“请,Lu先生。” 无人不被这样的场景震惊,这位年轻人气势夺人,结果居然还是个开车门的……那真正的正主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一支粗壮的Cohiba雪茄先映入众人眼帘,随后贵宾终于现身,阿玛尼定制正装,Ferragamo定制皮鞋,肩膀上还搭着一件棕色巴宝莉风衣,昂首挺胸,睥睨群雄。 待这位贵宾终于现身,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意义不明的嗤笑。 路明非面无表情,笑就笑吧,身为暴发户要是不被这些Old Money嘲笑,那人设不是崩了么? 跟随侍者穿过光线昏暗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若即若离的香水味,摩登女郎们赤裸的肩头上有银粉闪亮,一派纸醉金迷的豪奢,路明非对这滞后的审美感到有些不适,好在前面不远处就要到了。 歌剧院开阔,比通道内更加浮华,这里仿佛四面八方都被金光所笼罩,这归功于穹顶上一盏盏水晶吊灯,四壁上绘制着诸神黄昏的壁画,一排排红色绒面座椅上有黄铜铭牌标记的座位号。 路明非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周围也有宾客纷纷落座,他们彼此之间似乎都互相认识,都在简单地寒暄,几百个位置座无虚席。 过了一会儿之后,金色的灯光逐渐敛去,水晶吊灯次第熄灭,只剩下穹顶中央的巨型枝状吊灯依然亮着,宾客们的声音逐渐低落,中央的大幕一动,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走了出来,看起来是拍卖师。 “女士们,先生们,索斯比定向拍卖会2010年夏季芝加哥文化之旅拍卖会将于五分钟之后正式开始,我是本次的拍卖师,请握好你们手中的号牌,不要错过心仪的拍品,因为接下来我们将竞拍的东西,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拍卖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那么现在,天黑请闭眼。” 路明非一愣,什么情况?召集这么多人玩杀人游戏?但宾客们都微微低着头,闭上了眼睛。 “天亮了,请睁眼!” 所有人一同睁眼,这下歌剧院里真的是天亮了,数百对金色的眼瞳里放出的光把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路明非刹那间明白了,原来这定向拍卖会的特殊之处在于,来宾全都是混血种! “别乱动,也不用说什么,不要乱看。”昂热的声音从耳塞里响起。 路明非心说要遭,早知道是这场面他就先准备一对金色美瞳了,虽说名义上他也是混血种,但自家人知自家事,那拉风的黄金瞳,他是没有的,言灵周期表上那些牛逼哄哄的言灵,他好像也没有,实际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证明自己混血种的身份,嗯,能看得懂龙文或许算一项? “可以借过一下吗?”旁边有人说道,声音低沉冷峻。 路明非一看,两颗灯泡似的金色眼珠子盯着自己,那是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他迟到了,路明非还没来得及躲避,双方就四目相对了,路明非心道要坏,也不知道这些小龙人对没有金色眼珠子的同类怎么看,会不会有啥影响。 只见对方一愣,随即瞳光炽烈,像是瓦数倍增。 路明非挥手遮了一下眼睛:“嗨,兄弟收着点儿,闪着我眼睛了。” “很低调啊。”对方突然赞叹了一句,瞳孔里金色收敛,友好地伸出一只手,“罗马里奥·唐森,叫我Roma就行。” 路明非礼貌地跟人握手,心想这关算是过去了。 “从有这类拍卖会开始,就有人为了炫耀自己的血统纯度而点亮黄金瞳,就是为了在对视的时候给别人压力。”唐森坐在路明非身边说,“搞得最后都点亮黄金瞳,弄得跟化装舞会似的,不过都很难免俗,毕竟这里就看重血统,黄金瞳是血统的证明嘛。” “是这个道理。”路明非随口敷衍道。 “我觉得还是你这样的好,本来来这里就是为了花钱寻开心,还是放松点好,花几个小时点亮黄金瞳,结束后总是累得不行。”唐森笑道。 “嗯,确实,我就是这么想的。”路明非说。 “不用说太对,多说容易出错。”昂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让校长我来为你科普一些常识。” “如你现在所见,在卡塞尔学院之外,混血种还有着遍布全世界的混血种社会,卡塞尔学院也是这个社会的一部分,其他混血种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在血统的指引下互相吸引,组成了隐藏在人类社会当中的子社会。” “卡塞尔学院隶属于秘党,秘党的宗旨是灭杀一切纯种龙族,但也并非每一个混血种都支持这种理念,实际上更多的混血种游离于我们与龙类的战争之外。他们当然不至于去投靠龙族,但同时也不认为自己站在人类这边,他们自命不凡,认为血统优于人类,是介于人类和龙类之间的‘第三种族’。因为血统的缘故,他们衰老得比常人更慢,审美也不够与时俱进,他们可能上个世纪中期就在活跃了,到现在还在流行浮华的老芝加哥风格。” “有些混血种家族已经存续了上千年,他们积累的财富和权势都很惊人,但是因为立场原因,他们也未必支持我们。所以这就是混血种的社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势力,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所以彼此之间需要交流沟通,像这样的拍卖会就是他们的社交方式之一。” “原来如此。”路明非若有所思,然后开口,“校长您实话实说,这一趟任务到底会不会有加班?”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昂热语气里有些惊讶,又有些饶有兴致。 “您刚才说了,这样的拍卖会是混血种各大势力之间的社交方式之一,也就是说拍卖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拍卖会之后的势力交流。”路明非分析道,“据我所知,学院财大气粗,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走正规流程拍卖下来也不麻烦,没有必要下达这样的任务。” “那我猜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任务,一定是有敌对势力想要针对我们,让这个问题没办法用钱来轻易解决,校长,我猜的对不对?”路明非目光深沉,胜券在握。 “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昂热笑着说,“明非,有一件事情你没搞清楚,在混血种社会当中,没有什么势力敢与我们作对,秘党的敌对势力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龙类。” 路明非被校长霸气的发言弄得一愣,没想到自己一通推理结果并不沾边,他还觉得自己的想法挺合理来着,顿时不禁有些气馁。 “不过既然你主动提起了,我对你所说的加班就有点兴趣了,明非,你对加班这件事怎么看呢?”昂热戏谑地问道。 坏了!路明非暗骂,怎么勾起老家伙对加班的兴趣了,早知道就不卖弄了,老家伙心眼这么小,自己要是说不加班岂不是以后有的是小鞋穿? 思考了一会儿,路明非谨慎地说道:“有时候……加班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您有没有听说过,有一个东西,叫作加班费……” “得加钱?”昂热问道。 “得加钱!”路明非回答得斩钉截铁。 “没问题!”昂热的声音里带上了那种财大气粗大权在握的气势,“要是你加班的表现也不错,我可以为你多申请一笔奖学金,奖励你在任务中作出的巨大贡献,你觉得如何?” “校长英明!”路明非赞道,既然加班已经成为最优解,那么争取一下自己的利益,让最优解更优一点当然是最好的处理。 “很好,那么等拍卖会结束,你过来找我加班吧。” 第五章 炼金宝盒 路明非感觉有些无聊,原本以为混血种之间的拍卖会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实际上大家都很守规矩,没有整出什么言灵表演之类的花活,昂热没下命令,他就没举牌,还要尽量表现得对那些拍品不屑一顾的样子,实际上到第四件拍品就已经超出了他能玩的范围了,他的任务经费只有两百万保证金,但从第四件拍品开始,起拍价已经是三百万了。 待这次拍卖会的压轴拍品“清乾隆洋彩锦上添花万寿如意葫芦瓶”落槌,全场都响起了掌声。 “打起精神,你今天的任务目标要来了。”昂热提醒道。 路明非打了个激灵,他看了这么久的戏,现在终于轮到他上场了么? “接下来是今天的特别环节,一如既往,‘意外的邂逅’。”拍卖师微笑道。 路明非看见唐森的眼睛亮了起来,便问道:“什么邂逅?” “意外的邂逅,是好玩的环节。”唐森耐心解释道,“通常是在拍卖会正题结束过后的余兴节目,这时候会推出一些另类的拍品,多是些小玩意儿,偶尔会出现天价精品,还有捡漏的可能性,前阵子有人在‘意外的邂逅’中买下一张文艺复兴时期的旧画,后来买家用紫外线透视,发现其下还有一层画,是达芬奇的真迹,还有签名。” “这可真是走了大运了。”路明非赞叹道。 一只黑色硬壳密封箱被拍卖师的助手用推车推了上来,拍卖师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按住它,微笑着环视全场,他并没有急着打开箱子,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这次的拍品毫无疑问地极为不凡,所有拍卖师见到它的时候都震惊了,它是工艺品的顶峰,不过遗憾的是,我们对它的传承一无所知,甚至连它的年代也无从考究,因此我们没法给它定一个合适的起拍价。经过卖家许可,这次将是我们极为罕见的零起拍价拍卖,每次加价额度可以是……”拍卖师竖起一根手指,“一美元!” 场内一时间骚动起来,零起拍价的确是一件新鲜事,大家的兴趣都被调动了起来,拍卖师的营销手段很显然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拍卖师缓缓揭开箱盖,声音故作神秘:“神话般的容器……炼金宝盒!” 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藏品,那是一个做工精美的金属方块,每一面都铭刻着神秘的符文,确实很能吸引人的目光,但也仅此而已了,没人表态,它看上去像是个精美的玩物,但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值得拍卖的价值。 路明非看着也觉得疑惑,这东西看着像是什么游戏的仿真道具啥的,做工倒是很精美,但跟之前拍卖的那些古董比起来,很难看出什么价值。 “炼金宝盒,经过专业人士鉴定,盒身采用高超的炼金工艺制作,材料为再生金属,需要特别的方法才能打开,盒内有东西,但现有的检测手段无法检测出具体是什么,这件拍品我们无法估算其价值,但据推测可能与龙族相关。”拍卖师开始解说道,“绝佳的工艺,而且保存完好如新,是一件绝对值得押宝的藏品。” “那里面真的有宝贝吗?”路明非轻声问道。 “或许,你们的副校长托我务必将它买下来,他说即使里面没有什么宝物,光凭其上的炼金工艺都是无价之宝。”昂热说,“不过那家伙的话听听就好了,他在炼金术上的水平很高,喜欢忽悠外行人。” 会场骚动了一阵,拍卖师这句话出来,相当于是直接说明这次就是押宝了,这个炼金宝盒的价值,取决于里面装的东西的价值,而再生金属是炼金材料的巅峰,以现有的手段恐怕还没有办法在不损坏里面东西的情况下破坏它,也就是说,拍下这件宝盒,还得先想办法研究出打开它的办法,然后打开之后才能验证其价值。 “说不定是仿制品呢?哪怕保存得再好也不会一点瑕疵都没有吧?”VIP席上有人质疑,“它看起来简直像是今年新出厂的现代工艺品。” “已经说了,我们没法确认它的年代和传承,所以它的价格只取决于您的兴趣。”拍卖师说道。 “那我出1美元!”有人举牌了。 “2美元!”有人好玩似的跟进,宾客们都微笑了起来,纷纷开始跟拍。 “3美元!” “4美元!” 面对客人们的调侃,拍卖师保持微笑:“女士们先生们,光凭再生金属这四个字就已经决定了它的价格不会低于五位数,各位能否提出一些更加具有竞争力的价格呢?” “可以,20万。” 一个漫不经心却魅惑众生的声音自右侧的包厢响起,瞬间吸引了全场的视线,只见在深红色的丝绒帘子后面,端坐着一个身披阿拉伯风格刺绣长袍的少女,金色的面纱罩住了她的整张脸,只余一双曼妙的眼睛暴露在外,她的眼角带着一缕引人遐思的绯红,手里握着“88”的号牌。 她只是坐在那里,甚至都不抬眼看一下那件藏品,像是一位君临这场盛会的女王。 “20万5千。”有人加价了。 玩笑到此为止了,现在有人认可它更值钱。 “21万!”路明非立刻举牌,校长说了不惜代价,那么他自然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反正不是自己的钱,花着不心疼。 “30万。”阿拉伯少女再次举牌,还是头都不抬一下。 “那么88号女士出价三十万一次!”拍卖师高兴地举槌。 “35万。”VIP席上有人出手了。 “40万!”VIP客户的参与顿时炒热了场上的气氛,有人开始跟拍了。 “他们开始哄抬价格了。”昂热淡淡地说道,“不用着急,保持节奏出价就行了,不必出价太明显,现在还没到发力的时候。” “41万。”路明非忠心地执行任务。 “100万。”88号再次把价位跳高。 这气势如虹的出价把众人都有点震住了,许多想要出价的宾客都开始思考起这个所谓的炼金宝盒究竟是否值得他们更进一步。 “100万?”连拍卖师都有些疑惑,翻倍出价,这有点突破了他的思维惯性。 “那就150万。”88号似乎不太满意拍卖师的反应,抛出了一个新的价格。 “稍等女士,刚才并没有其他人和您竞拍,您的报价到底是100万还是150万?”出于职业习惯,拍卖师还是谨慎地开口求证。 “刚才是什么都无所谓,现在是150万。” 全场惊叹,这种气场真是强大,一言不合自己加价五十万,真是不把钱当钱了。 “160万。”众人的惊叹尚未结束,VIP席上有人翻新了价格。 “有人开始认真了。”昂热说着也举牌,“170万。” “校长您不是说自己不参与出价的么?”路明非问道。 “有人认真说明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件东西的不同寻常,他们也都了解我,不同寻常的东西我肯定会尝试出手的,我要是不出手容易被人看出蹊跷。”昂热解释道,“我就展示出一般感兴趣的态度,杀手锏还是要看你的。” “200万。”88号女王还是带着那横扫一切的气势出价。 “继续出价吧。”昂热下令道。 “但是我只有200万。”路明非提醒道。 “这个不必担心,等你成功拍下这件东西,学院会给你划账过去的。”昂热说,“200万只是一笔保证金,原本我们也没指望在200万以内轻易拿下。” 既然有校长的保证,那自己也没什么好畏畏缩缩的了,大胆出价!路明非直接举牌:“210万。” “210万!这位17号先生出价210万一次!”拍卖师激动地满脸潮红,这件特别拍品原本不被看好,但现在竞争的烈度已经不亚于刚才压轴的葫芦瓶了! “300万。”88号还是平平淡淡,目空一切。 价格交替上升,场上形势变得焦灼了起来,现在这件藏品的价值究竟如何已经没有人再关注了,这些混血种们的血热了起来,开始不惜成本,现在的问题不再是这件东西值多少钱,而是它能拍到多高的价格。 那位88号的少女依然是全场的焦点,无论是谁出价都会被她无情地碾压,她的胜利好像是板上钉钉了,其他任何人的挣扎都只是为她最后的成功添彩。 “1000万。”88号还是那样轻描淡写,她直接将价格的位数刷新了。 路明非有点麻木了,他茫然地看着拍卖师宣布着1000万这样庞大的数字,一千万美元,感觉自己八辈子生活都足够了,还是感觉有点不真实啊。 “明非,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你是我选择的人,你所到之处,必将光辉四射。”昂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路明非精神一振,对啊!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背后可是站着整个学院! 是时候停下这无意义的闹剧了。 “2000万。”路明非举牌。 路明非的声音不大,但覆盖了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片刻,随后议论纷纷。 跳高一千万!这已经是在场任何人都不可能轻轻松松拿出来的一笔钱了。 拍卖师也在犹豫,这样的拍卖简直匪夷所思,助手登台,和拍卖师耳语了几句,拍卖师点点头,然后神色凝重地宣布:“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对这件拍品的兴趣,但此次出价的激烈程度已经大大的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按照规定,我行有义务防止出现因虚报价格从而导致拍卖成功却无法支付的情况,所以我们需要请17号先生跟我们去一次财务间沟通一下,在此期间拍卖暂停,请大家稍安勿躁。” 路明非惊了,查账?还有这种事? 财务间里,拍卖师助手和财务经理围绕着路明非,他们彬彬有礼,但在路明非眼中完全是杀气腾腾。 “非常抱歉,您的出价方式过于夸张,为了保障拍卖安全,我们不得不请您来这里核实一下。”财务经理拍着一个黑色手提箱,“您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苏黎世银行的账号,里面有200万美元作为保证金,是的,通常情况下保证金已经足够具有说服力,但你这一轮的出价是2000万美元,由于您是第一次光临的缘故,您的信用度还不够,所以需要您证明一下您确实具有支付能力,否则很抱歉,我们将不得不取消您的出价权。” 路明非没说话,冷冷地看着财务经理。 财务经理含蓄地笑笑:“请您务必协助我们,暂时将您的耳机和麦克风摘下,事关您的财务安全和我们的信用,我们之间的谈话需要保密。” 路明非摘下耳麦,放进旁边的托盘里,现在他要开始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多谢您的配合,以前有过一些恶意的客户,在场内安排一些新人来哄抬价格,他们其实并没有支付能力,但却严重影响到了拍卖的公平。”财务经理说道,“您只需要证明自己的支付能力,例如向我们提供您的其他账户。” 说完,财务经理打开手提箱摊开,推到路明非面前,那是一台像手提电脑的电子设备:“请您输入在苏黎世银行的账号和密码。” 路明非依言键入密码,数秒钟后,液晶显示屏上跳出了账户余额,“$2,000,000.00”,这原本是一笔巨款,但现在什么也证明不了,在这里,这个数字太微不足道了,路明非听到了低低的讪笑声。 “我们在苏黎世银行那边的权限很高,您的余额我们可以看到,真的只有这两百万美元。”财务经理脸上依然挂着那不变的微笑。 这时另一名拍卖师助理疾步走进来,压低了声音对财务经理说:“88号表示即将加价到5000万!” “5000万?”财务经理一怔,也低声说,“但是已经没有人和她竞价了啊!” “谁说没有人?”路明非抬起头,脸上也挂着微笑,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看人,空洞地令人发毛。 财务经理皱了皱眉头:“先生,除非您能够提供一个新的、有足够钱的账户来证明自己。” “你们在苏黎世银行的权限很高?能看到客户的账户余额?”路明非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这次以后,我将不再考虑这家银行的服务。” “你们笑得很难看。”路明非说,“现在,让我再输一遍密码。” 有时候路明非觉得自己不得不佩服小魔鬼对事情的预知能力,他说过的话好像没有不应验的,让人很难知道到底是真的预知还是他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Show me the money”,这个作弊码可以让路明非白嫖一万美元,可重复使用,于是路明非键入这串作弊码的时候在后面补了一行“*10000”,远超一万美元,他要白嫖一个亿! 他点击了确认键,把这台直连苏黎世银行的远程设备推了回去。他跷起了二郎腿,脸上的笑容无限嚣张。 第六章 得手 财务经理面对着路明非这陡然嚣张起来的笑容,内心竟隐隐产生了一丝畏惧,连忙看向液晶显示屏。 “很抱歉,还是两……”财务经理脸上升起一半的笑容凝固了,他的话语生生止住,因为屏幕上的数字正在飞快地变动,每一个数位每秒都在飞闪! 这意味着海量的金钱正在涌入这个账户! 没过多久,数字终于定格在“$102,000,000.00”,财务间里鸦雀无声,十秒钟的时间里,共计一亿美元涌进了这个账户! 路明非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嚣张且漫不经心:“一个亿。” “是……是的,您的账户刚刚……增加了一个亿。”财务经理结巴起来。 “你们现在脸上的表情可好看多了,但我的意思是,拍卖重开之后,我会出价一亿美元。”路明非看了一眼手表,淡淡地说,“我已经厌烦了浪费彼此的时间,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我最后一次出价,如果有人出价比我更高,那我就割爱。” “好了,现在我要去一趟洗手间,收好这东西,我给你授权,这个牌子现在价值一个亿,回来之后,我要看到最后的结果。”路明非起身,随意地把那个“17”号牌扔给财务经理,然后出了门。 拍卖师重新站回了台上,他声音颤抖,目光晶亮:“现在拍卖重开,我们已经收到了88号女士的授权,出价5000万,以及17号先生的授权,出价……一亿!” 全场寂静,价格抬到这个地步,这件“意外的邂逅”已经超出了这场拍卖会的其他任何拍品,是之前成交价最高的葫芦瓶价格的近四倍,这场拍卖已经进入了疯子的竞争领域,所有人看向右侧包厢,88号还会不会参与这场竞争是场上唯一的变数了。 “一亿美元一次!”拍卖师举槌。 “一亿美元两次……” 88号的少女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去,好像忽然之间就对这场拍卖会失去了兴趣,于是弃之如敝履。 “一亿美元成交!”拍卖师重重地落槌。 歌剧院外的休息厅里,路明非正转着圈思考,他刚刚花出去一个亿,够他活八十辈子的钱,现在得缓缓,他现在开始担心起小魔鬼给的作弊码到底是怎么个运作原理,搞不好这笔款子是来自学院,那自己这算不算滥用公款了?要是给曼施坦因教授知道了会不会当场脑溢血啊? 但事情已经做下,这叫木已成舟,要是学院让自己卖身还债……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办法,要不然还是想办法争取一下自己日后的待遇吧,路明非觉得学院要是追究起来,自己一辈子都还不起这笔钱,顿时开始规划起自己以后选打工还是跑路或者先打工后跑路的未来。 想来混血种也不过如此,原来资本才是这个世界上超越了所谓龙族的力量,所谓混血种,面对一亿美元的金钱攻势也得惊惧不已啊。 路明非胡思乱想着,突然身后有人唤了一声:“Lu先生。” 路明非一惊,经过学院的学习,实践课满分的他即使是在分心的情况下也不大可能让人无声无息地摸到自己背后。 他猛地一转身,绷紧了身子,88号那位少女距离他不过一尺之隔,她目光冰冷,眼角的一缕绯红好似带着肃杀。路明非不着痕迹地后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谨慎地注视着这位少女:“请问,有什么事吗?” 少女居然微笑起来,她并不是来找麻烦的:“最后出价的气魄很棒,虽然我也喜欢这件宝盒,但可惜没有Lu先生这样的财力,只好忍痛割爱咯。” 说完她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件令路明非瞪大了眼睛的事情——她在路明非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路明非大脑一下子宕机,少女的举动没有敌意,实在突兀,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淡淡的花香气息和少女的温暖体温所包围了。 平生第一次被女孩子亲,居然就这样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所夺走了,此时此刻有无数心绪在路明非脑海里翻腾,感觉剑阶里的群剑都快跳出来了,路明非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脑门上简直快要冒出水蒸汽。 “小哥很帅哦……听见里面的掌声了吗?他们在这里为你鼓掌,也许有一天……全世界都会为你鼓掌。”少女轻笑一声,转身与路明非擦肩而过。 波尔多红色的凯迪拉克DTS内,宽厚的沙发上,少女随意地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兔子那样从严严实实的阿拉伯长袍里“钻”了出来,然后舒展了一下自己那能够令任何人血脉贲张的傲人身材。 换上早就准备好的黑色皮衣皮裤,酒红色短夹克和三英寸高跟红色绑带凉鞋,酒德麻衣摘掉脸上的金色面纱,露出了那张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她真的是煞费苦心,只好用长袍把自己从头到脚地包裹起来。 “计划成功,按你说的,一个亿。”酒德麻衣接通了车载电话。 “干得漂亮,我这里已经看见了账户上多出了一亿美元,扣除制作和委托拍卖的成本,这一笔净赚9500万美元。”电话对面传出清脆的嚼薯片的声音。 “我说,那里面的东西,价值可不只是区区一个亿能衡量的,是否有些过于便宜了一些?而且盒子本身也算是半件青铜与火之王亲手铸造的珍品了。”酒德麻衣问道。 “没办法,在那东西交到卡塞尔学院之前要保密的嘛,要保密就很难把价格抬高了,毕竟是老板亲自吩咐的任务,要不是白送会引起昂热怀疑,我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所以要向他收一亿美元补贴家用嘛……最近经济形势也不好……你们这帮家伙又完全不懂什么叫节约,每次善后的账单真是要把人吓死啊……”薯片妞像个管家婆那样开始絮叨。 “打住!”酒德麻衣就怕她来这一套,连忙说道,“老板最近有什么指示么?” “有啊。就刚刚就下了个指示。” “什么事?”酒德麻衣认真起来。 老板是个神秘游离的家伙,平时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有出现特别重大的事情才会亲自下令,每一次都用着至强至暴的手段,只问结果,从不在乎过程。 “他说让苏黎世银行破产重组。”薯片妞说。 “这……”酒德麻衣迟疑。 “有难度,但也不是没办法,做成之后我们还能赚一笔。”薯片妞说,“用不着你出手。” “行。” 执行任务,不问为什么,他们向来如此。 …… 昂热双手插兜,哼着不知道哪个年代流行的咏叹调,悠闲地穿过市政歌剧院的贵宾通道,走廊两侧挂着从梵高、莫奈到鲁本斯的名画,但这些都不能让他驻足欣赏。 “恭喜你拍到心仪的东西。”背后传来一声苍老的问候,像是来自隔着岁月重逢的老友。 昂热停下了脚步,有一个矮小的人影被阳光投射在地上,那人影佝偻,拄着拐杖。昂热低头看着那个人影,脸上勾起一抹微笑,他向着通道尽头等待着的路明非招了招手:“明非,过来,有个老朋友想要和我聊聊,过来见见世面。” 路明非走过来,昂热深吸一口气,却没有回头。 “不是愿意聊聊么?怎么不进来坐?”背后的人问道。 “1899年在德克萨斯,你趁着我转身的时候打过我一枪。从那以后我就特别讨厌你在背后喊我,汉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带着你的那对炼金转轮么?” “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你不会还在记仇吧?”背后那个被称为“汉高”的老人和蔼地笑了笑,“那时候你的‘时间零’只能延缓四秒,现在已经超过十秒了吧?连飞行的子弹都能被你拖慢,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现在已经老了,不再是以前的‘快手汉高’了。” “但你的‘圣裁’太讨厌,没人能有把握躲过你的裁决。”昂热淡淡地说,既像是褒扬,又像是揶揄。 路明非走到昂热身旁,乖巧地站着。 “现在已经是现代社会了,不靠言灵和炼金左轮说话了,进来喝一杯吧,大家都在。” 昂热转身,戴着圆框眼镜牛皮卷宽檐帽的干瘦老人冲他点了点头,这位老人看上去像是上个世纪退休的德州骑警,事实上他的帽子上还佩戴着已经磨损的警徽。 一扇隐藏在墙壁里的绯红色门打开,昂热示意路明非跟他一起进去。 走进房间里,一眼就看到13把高背牛皮椅,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右拳,亮出食指上的银色戒指——古朴的戒指上刻印着他们各自的家徽,这是他们的打招呼的方式,亮明自己的来历。 “这位,想必不用我再介绍了吧?希尔伯特·让·昂热,圈子里有名的金主,我们的大客户,也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汉高说着,看向路明非,“这位小朋友是?” “李嘉图·M·路,我们学院最优秀的‘S’级学生,今天在拍卖会上花费一亿美元拍下了‘意外的邂逅’。”昂热微笑着向众人介绍。 所有人都用审视的目光投向路明非,路明非含蓄地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意。 汉高坐在桌边,示意昂热随便坐,昂热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让路明非坐在旁边。 “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说过话了?昂热?”汉高脸上露出追忆的表情。 “最后一次是在1941年12月7日,当时我们在珍珠港谈判,结果刚进行到一半遇到了日本人的空袭。”昂热点燃了一支雪茄,说道。 “是啊,想起来了,都这么久远了,还是二战的时候,美国宣战,让我们之间结盟的谈判暂停了。”汉高感慨地点点头,“一暂停就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了。” 昂热抽了一口雪茄,扫视着那些座位上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这就是你们这一代的家族代表了?” 汉高点头:“他们都是各个家族里优秀的年轻人,跟你我一辈的老家伙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衰老得只能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维持生存,这可真是血统带来的悲剧,要忍受器官慢慢衰竭带来的折磨。” “至于我。”汉高叹了口气,“我也老了,只有你还像年轻人那样矫健,真叫人羡慕。你现在要去酒吧还会吸引到小女孩动心吧?你开来的那辆玛莎拉蒂我也很喜欢。” “不必绕弯子,”昂热吐出一串烟圈,“想见面在拍卖会上总能见到,半个多世纪没说话了,这次破例总不会只是想来找我叙旧的吧?” “先为你拍下心仪的东西庆祝一下。”汉高拿起插在冰桶里的香槟,给昂热和路明非都倒了一杯。 路明非不卑不亢地接过这杯香槟,像这里的其他年轻人那样放在面前。 “那也要感谢你们的放弃才能让我们得手啊。”昂热举杯。 “这倒叫我们有些后悔了,你那么想要那件东西,甚至都不惜带这位小朋友来搅局,它一定具有非同寻常的价值。”汉高看向路明非,说道,“你的这位小朋友太能搞鬼了,让我们失去了判断能力,我们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路明非没有回避汉高的视线,而是不卑不亢地对着汉高微笑了一下,他现在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加班任务就是做好校长的挂件,不用说话,保持微笑,不给校长丢脸就好了。 “我也很满意啊,李嘉图是我们优秀的‘S’级学生。”昂热大笑着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像是朋友聚会上炫耀自家孩子满分成绩单的家长。 “你们这么多年之后又有‘S’级的学生了啊,想必你们招募了很多血统一流的年轻人吧?”汉高说道,“我还听说,你们甚至还杀死了四大君主中的‘青铜与火之王’。” “这不算是什么秘密,不过你们的消息一直很灵通。”昂热弹了弹烟灰,端起手中的高脚杯轻抿了一口。 “但我们也没法确定你有没有得到龙骨。”汉高眉头一挑,说道。 第七章 谈判 汉高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我们没有获得龙骨。”昂热微笑着耸了耸肩,“原本按计划是可以的,但是出现了意外。要不是一名学员随机应变,用风暴鱼雷正面命中了他,我们的行动就失败了。在之后我们搜索了整片水域,但都没有找到他的骨骸。” 坐在高背椅上的年轻人们彼此面面相觑,眼中写满了诧异。即使以他们的身份,面对昂热也始终保持着警惕,一开始就确定了多听少说的原则。昂热是什么样的人物?卡塞尔学院的校长,狮心会最早的成员,还一手组织了灭杀龙王的行动……而“龙骨”向来是个敏感的话题,在混血种当中连这个词汇都算是禁忌,一般谈及时都会用“圣杯”这类词来代指。面对问出这个问题可能会产生的后果,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是昂热当场翻脸他们也不会很诧异。 但昂热看起来居然完全不介意,对这个卡塞尔学院的最高机密,他直接侃侃而谈起来。 “但你们确认了他的死讯。”一个年轻人试探着开口道。 “实际上我们没有确定,但即使是四大君主,那也依然是生物。被风暴鱼雷正面击中,他存活的可能性不大,倘若他能够侥幸存活下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动静的可能性更是小之又小。”昂热淡淡地说,“除此之外,我们的确杀死了康斯坦丁,并且获得了他的骨骸。” “这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汉高举杯道,“恭喜你们,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我们真正杀死了四大君主。数千年来,龙王的‘茧化’能力使得我们无论掌握了多么强大的力量都一筹莫展,而现在你们解决了这个技术难题。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里龙王将会一一陨落,当四大君主都被埋葬的时候,那将会是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天。诸位,请敬我们的同胞。” 年轻人们也一齐起身,高举起香槟杯:“为我们全新的历史!” 路明非茫然,他看向校长。 “重要的不是全新的历史……而是某一段历史的彻底终结!”昂热也举杯,路明非这才跟着举杯。 正当路明非抬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时间流速变缓了,这是校长发动了言灵的迹象。 “明非,接下来就到了你加班的时间了。”昂热对路明非笑着说。 路明非立刻问道:“校长,有什么吩咐?” “接下来我要你来替我发言。”昂热说。 “我?”路明非指了指自己,“这这这……我行吗?” “你当然行!”昂热说,“想想奖学金。” “是!我一定行!”路明非回答。 “其实很简单的,只有两个要点。”昂热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他们的任何要求都不要答应,第二,气势要足。其他的你自由发挥就行了。” “自由发挥?” “没错,自由发挥。”昂热点头,“我看好你哦!现在,开始。” 昂热说完,时间恢复,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么,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我们双方之间停滞了半个多世纪的盟约是否可以续谈了?”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他留着一撮颇具艺术家气息的小胡子,笑得温和亲切。 “谈判的大门当然是永远敞开,只要条件有足够的诚意,只要条件足够有诚意,就算没有门也未尝不能翻墙而过。”昂热微笑道,“但我毕竟多年不曾参与过这样的事务了,今天如果要谈判的话,就让我们优秀的‘S’级学员李嘉图来替我这个老头子说话吧,他可以全权代表我的意思。” 昂热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路明非也站出来,向着众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那么接下来由我来代表校长发言,请问贵方想要谈些什么呢?”路明非说道,他模仿着小魔鬼说话时的神态,这家伙虽然说话和路明非一样不着调,但在气场上确实没得说,从容而睥睨,永远不会低任何人一头。 小胡子年轻人皱了皱眉,他原本是打算和昂热正面谈判的,没想到会出现这样意料之外的情况,但他也不怵,他是哈佛商学院毕业的,在这一众年轻人当中谈判技巧最为出色,随机应变的能力也不弱。 面对路明非,小胡子年轻人姿态高了许多,他开口道:“你应当了解这场谈判有多么来之不易,路先生,在我们的同胞之中,秘党向来以激进闻名,我们可不想和其他人对话,这不是明智的选择。” “是这样的,倘若校长不是温和派,恐怕贵方也很难有机会和秘党谈及合作。”路明非微微一笑。 这一波短暂交锋,通俗点讲就是小胡子说秘党名声不好,要不是看在昂热的面子上他们才不会谈判,路明非则是说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要不是校长给你们面子,你们和秘党也没机会谈。 “不错,”小胡子年轻人微微一笑,算是认可了这位对手,“我们都是混血种,都是同胞,本应该是好朋友才对,只不过是在对待龙族的态度上有些分歧而已,这也没什么不可弥合的,现在你们已经具备了杀死初代种的力量,我们也很乐于看到。毕竟龙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期待着你们彻底结束龙族的历史,对此我们还愿意提供帮助。” “贵方的慷慨实在令人惊讶。”路明非说,措辞和语气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但就是听起来奇怪的有些不太顺耳。 “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我们当然愿意慷慨的付出,不过我们也会期待合理的回报。”小胡子年轻人说,“龙族的历史必将终结,在那之后的新时代将属于我们全体混血种。但无论是我们之中的哪一支,都不应当成为绝对的领袖,我们理应共享权力。” “只要卡塞尔愿意和我们谈权力的共享,我们必然不会在帮助朋友这方面吝啬。”小胡子年轻人看向路明非,语气暧昧地道。 “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路明非摸了摸下巴,“贵方的意思是,提前讨论未来地盘的划分么?” “这哪里是划分地盘,这是权力的共享啊!我们远比人类更为优秀,是天然的强者,理所应当成为统治者,但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小心地隐瞒身份,不正是因为还有龙族的阴影存在着么?他们随时可能复活反攻,我们必须时刻提心吊胆,因为我们不希望同时与龙族和人类为敌。但现在!我们终于掌握了能够杀死龙王的办法,即将摆脱龙族的阴影,再不会有什么能够制约我们,我们的势力将遍及全世界!这将会是我们最光荣的时代!”小胡子年轻人的语气突然之间变得抒情起来,带着诱惑般的口吻开始描绘起一幅假想当中的未来图卷,“让我们共同缔造那个光荣的时代吧!” “对于贵方的理想,我并不想评价什么,我们的目光向来务实,所以,请问你有什么具体的方案么?”路明非已经明白了,对面这是想拉投资,不过想拉投资没问题,光画饼可不成,拿不出方案来把牛皮吹破也没用。 “当然有方案。”小胡子年轻人像是推销垃圾债券终于找到了潜在客户,立即眉飞色舞了起来,“首先,也就是现在最重要的,圣杯……我的意思是龙骨……你们不能独占。” 小胡子年轻人说着看向昂热,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要求也不是路明非区区一个学生能够决定的。 “不必看我,我说过了,李嘉图全权代表我的意思。”昂热笑看小胡子说道。 小胡子年轻人转头,对上了路明非戏谑的目光。 “那么按照贵方的要求,我们不独占,就做成标本全世界巡游展览如何?此举定能极大地提振混血种的士气,预告新时代的来临。”路明非似笑非笑地道。 “不不不,你们应当明白我的意思,龙骨的价值可不仅仅是研究龙类的标本那么简单,我们都知道它里面存有龙王的力量。而众所周知,龙类只有两种方法可以传递力量,其一是繁衍后代,其二,是吞噬同类!”年轻人围绕着昂热和路明非缓缓转起圈,“对于龙类而言,吞噬同类就可以真正继承对方的力量!” “相当具有创意的想法。”路明非点点头说,“如果贵方的要求是龙骨劈成两半,你们一半我们一半的话,能否将你们研发的龙骨料理菜单也分享给我们一份呢?毕竟在料理方面我们实在不够擅长,学院里甚至连一道像样的中式料理都无法提供。” 说到这里,路明非看了一眼昂热,疯狂暗示。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但有一点你说对了。”年轻人勉强维持着笑容,但已经能够看出不耐烦的情绪,“我们的条件是,龙骨,你们一半,我们一半。” “原来这就是贵方的条件。”路明非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那我想我们的那一半或许可以大一点,毕竟我们出力很大,而且学院里学生也很多,要是都分下去的话就只能炖汤了,或许每人能够分享到微不足道的一小勺。”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在表达合作的诚意,不是在讨价还价!”小胡子年轻人眼睛瞪大,显然是愤怒了。 路明非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这位先生,你搞错了,我们是在谈生意,谈生意就是讨价还价,我不想提醒你们在过去的几百年当中在对抗龙族方面的毫无作为,也不想多说我们作出了多大的牺牲才走到了今天,倘若如贵方所说,真的有所谓的‘诚意’的话,那不如将你们的诚意放在天平上量一量,看看究竟能换多少钱。” 汉高轻咳了一声,小胡子年轻人收敛了自己愤怒,他压下心中的不快,重新换上了那种营业式笑容:“好吧,其实我们也乐于承认秘党在消灭龙族事业上作出的重大牺牲,对此我们会支付合理的价钱。” “那就要看看贵方的支付有多合理了。”路明非说。 小胡子年轻人像是觉得抓住了希望,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首先,你们会得到整个混血种社会的欢迎,全世界的商路都将对你们开放。我们之间会用通婚来生育更加优秀的后代,强化我们的血统。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会对你们的屠龙计划提供毫无保留的支持,单凭秘党的力量,每一次面对龙王恐怕也是生死挑战,但有了我们的加入之后,稳操胜券或许谈不上,但计划的胜算不是大大提升了么?” “除此之外,”年轻人看向昂热,“对于您个人……我们知道您虽说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但在校董会之中并不算最有势力的一方,有人对您不满意,他们当然只是嫉妒您的优秀和杰出的成就。但如果您能够在校董会之中推动我们的提案通过,我们也会让人带着巨额的捐助加入到校董会之中,全力支持您,您理应是卡塞尔学院掌握全部权力的人。” 小胡子年轻人观察着昂热的表情,但昂热面无表情,他只是看向了路明非。 年轻人有些急了,他说道:“我们应该往前看!校长阁下!那些英勇牺牲的朋友们,我们当然要缅怀他们,但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总有人会垫在车轮底下,这是他们个人的悲剧,但却是历史的必然!我们不应该总沉湎于过去,放眼未来,享受他们为我们带来的和平生活才是最好的缅怀方式!未来即将开启,过去的分歧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旦龙族灭绝了,混血种将傲立于进化树的顶端,人类也无法和我们相比,到那时,我们将成为……新的龙族。” “呵呵呵……” 年轻人话音落下,场上一片安静,只有路明非低低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你在笑什么?”小胡子年轻人皱眉,脸色阴沉。 “我在笑有人能心怀自卑却大言不惭。”路明非一边笑一边说,“我从小到大没有见到过这样好笑的事情,见谅,见谅。” 上架感言 上架了。 感觉还挺不可思议的。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写同人,我也不知道同人应该怎么写不应该怎么写,更不知道我这么写行不行。 看起来似乎有点绕口,大家只需要知道其实这本写到二十多万字的同人最开始只是我照着《龙族》写来练笔的而已。 实际上到七月之前我都没想过要开这部作品的连载,或者说任何作品的连载,因为我那个时候还在等人事通知我去做暑期实习(那人说让我七月初去正式上班),至于后面过程结果就不多说了,总之就是没成,而且后面也没办法再找其他的暑期实习,因为能实习的时间达不到最低要求。 于是就这样踏上了日更四千的不归路,这是我今年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放在以前,别说是日更四千,就算是我每天写五百个字都要开一罐可乐庆祝一下,两千是人类的极限,多一个字算我发生异变,这一点我的朋友们都可以作证。 其实最我最开始写本书的时候是很心惊胆战的,每天都担心我这样写会不会被举报然后书就没了,我这个人在挑战一件事之前总是很容易为自己设门槛,那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放弃(bushi),我还和朋友开玩笑说,要是评论里喷我的人数占比达到了五分之一,那我就删书跑路。 直到半个月前,我都不知道这本书能否撑得到上架,支撑我一路走过来的,是朋友们的鼓励和一直在投票一直在追读的书友们的支持,因为有他们,不,是有你们,我才觉得,也许坚持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即使成绩一般,但能够完成一部作品也是一件不错的成就。 本书到目前为止连载了五十一天,总收藏不到三千,不过没关系,只要有人还愿意看,那我就会坚持写到完结。 以上。 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八章 不欢而散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胡子年轻人瞪着路明非,「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了吗?」 「抱歉抱歉,」路明非捂着嘴道,「我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事实上,你关于历史的这段演讲很精彩,充分体现了你站在了更高的视角上看到的一切,人类无休无止地战斗着,像蚂蚁一样死去,你也不会觉得疼痛,因为血溅不到你的身上来,所以伟大的人物不会在乎某些人的死去,他们称之为历史的必然。」 「不过,让我想想我要说什么。」路明非伸出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哦,对了,你配吗?」 不等小胡子发作,路明非紧跟着说道:「你在这里大谈未来,你以你身上的血统为傲,认为这是你高人一等的标志,那你难道不知道你在纯血龙族的眼里与人类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身怀缺陷的血统么?就你身上可怜的不完整的血统,谈及龙族时该是多么自卑,而你说到人类时又是多么耀武扬威,就这还敢口口声声地说什么新的龙族,真是天大的玩笑!」 「秉持不屈信念的人在战场上英勇牺牲,前仆后继,幻想龙族权威的家伙却在这里大谈历史?你配吗?」路明非轻蔑地说道,「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小胡子年轻人指着路明非,气得浑身发抖,双眼暴突,点燃了黄金瞳。 「你什么你!」路明非不甘示弱,瞪了回去,「你要拿你那双来自龙族血统的黄眼睛来对付我?你要不要去打听打听我怕过谁的黄眼睛?」 年轻人已经出离了愤怒,不过下一瞬间,他就坐在了一张高背椅里面,他茫然四顾,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下一刻他就不敢动弹了,因为椅背后面传来一段熟悉的哼唱声。 年轻人听得出那首歌,那是瓦格纳的音乐剧《尼伯龙根的指环》当中的咏叹调《莱茵黄金的魔力》,这一幕讲述了侏儒阿尔贝里希赞叹莱茵河底拥有魔力的黄金,却被守护三女神无情地嘲笑,愤怒的阿尔贝里希于是偷走了黄金,铸成代表权力的指环,同时也注定失去幸福。 那人哼唱这首歌,或许是在嘲笑他只不过是意图偷窃黄金的窃贼,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哼唱这首歌的人,是昂热。 昂热手中旋转着一把折刀,然后收回了口袋之中,与此同时年轻人那经过精心修剪的短须飘然落地,年轻人几乎听见自己脸上的皮肤裂开了一小道口子,随后口子蔓延,横贯了整个面部,有血线慢慢浮现出来。 「你刚开口的时候我就想给你修修胡子了。」昂热微笑道,「不过我手艺不精,既然出血了,那就不收费好了。」 「嗨,昂热,别跟孩子置气。」汉高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我是个教育家,」昂热点燃一根雪茄,「看到长歪的年轻人总想教育教育,汉高我也建议你多给你的孩子们讲一些朴实的人生道理,至少告诉他们华尔街的那一套没法在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身上适用。」 「学院里都是些好孩子,但我也不知道他们最终谁会活下来,谁会死去,有人必须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那个人就是我。」昂热指了指自己,「你们想要跟我开价,先得明白我是什么人,别跟我说什么「新的龙族」,我承诺以龙族的彻底覆灭来对他们的牺牲负责,所以一切的龙族,无论是天生的还是自命的,都是我的敌人!」 「当然你们也可以继续这样说,这样等我想要消灭你们的时候,就不需要另外再找理由了。」昂热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推门而出。 路明非向着众人点头致意,温文尔雅地笑了笑,然后跟在昂热身后离开。 正主走了,房间里只留下一片死寂,在座的年轻人们都是优秀的混血种家族继承人,是新一代的混血种精英,他们的五感比普通人更加敏锐, 但昂热出手的那一幕他们都没看清,他的行动像是有一段时间被剪掉了,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动的手,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收手,在那段诡异消失的时间里,他们之中的一员失去了细心打理很多年的、颇有艺术家气息的小胡子。 昂热偷走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剃完了一嘴小胡子,既然能剃光胡子,那又能出多少刀呢?没有人知道,他们只知道昂热足够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汉高掏出一张手帕放在冰桶里浸了浸,递给了受伤的年轻人:「擦擦脸吧。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和他达成什么协议。这次主要是为了探探他的口风。你做得还不错。」 「是是。」年轻人接过手帕敷在脸上,他还沉浸在方才的惶恐之中。 「看来贸然提出合作还是有些冲动了,秘党表现出相当抗拒的态度。」另一个年轻人思索着说。 「那也未必,卡塞尔学院一定是需要帮助的,仅凭他们的实力,要挑战四大君主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胜算也太小。」汉高看向那个失去了小胡子的年轻人,「不过要记住这个教训,在希尔伯特·让·昂热面前,谈条件、开玩笑都不是什么问题,但要注意他的底线,不要尝试挑战。」 「底线?」 「不要轻率地谈论他们的牺牲。」汉高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他拉开抽屉,摸出两柄金色老式转轮手枪,卸下里面的子弹。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也知道自己对待昂热的态度还是不够慎重,这副名为「德州拂晓」的炼金左轮曾经随汉高一起书写了混血种历史,现在汉高已经是混血种里地位超然的家族领袖,早已多年不再动武,但和昂热见面他依然时刻处在武装的状态。 「面对他我不能不保持警惕。我和他年纪差不多,我已经老得快死了,他已经一百三十多岁却还像年轻人那样生龙活虎,因为他心里还燃烧着强烈的欲望。」汉高轻声叹息,「昂热的欲望是……复仇,这么多年来他复仇的欲望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牺牲更加炽烈,把他的整个心都包裹住。他现在就是一个为复仇而生的怪物。」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一个年轻人问道。 「可以再观望一阵子,毕竟我们和昂热还有谈判的基础。为了终结绵延长达百年的仇恨,昂热有可能答应任何条件。」汉高看着昂热离开的那扇门,露出一个微笑,「何况他的背后还有弗罗斯特那家伙在一直逼他,我真希望弗罗斯特再多排挤他一些,这样就能把昂热逼向我们这边了。」 汉高走到墙边,轻轻敲了一下:「昂热已经走了,可以出来了。」 一扇隐藏在墙壁里的红色小门打开,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那人一身银灰西装,皮鞋锃光瓦亮,戴着玫瑰金的腕表,奢华无比,但头上却套着一个肯德基的外卖纸袋,还在眼睛和嘴巴的部分抠了三个洞出来。 「这次是肯德基上校吗?」汉高满脸黑线,「上次在银行见面,你头上套了一层黑***,上上次万圣节,你戴着黑武士达斯维达的面具,你就不能专业一点?」 「伪装没有专业不专业,只要没人认出来就行了不是吗?」 汉高沉默良久,倒了一杯酒给这位奇怪的客人:「那我能指定下次的伪装吗?其实我很喜欢埃及艳后,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下次能***着全身涂满金粉来见我。」 「没想到你这么大把年纪口味这么重啊!」肯德基上校笑道,「其实我刚才在吃肯德基外卖来着,顺手用一下,反正现在也还没到我露脸的时候对吧?」 「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是可信的人。」 「纵观历史,情报可都是从可信的人嘴里泄露的。」 「有点道理。」 汉高也没有在意客人的造型问题了,他问道,「昂热的话你都听到了,可信吗?尤其是关于龙骨那一部分。」 「他并没有隐瞒,他现在掌握着一具龙骨,另外一具没能打捞起来,校董会也想要这具龙骨,不过昂热并没有交出去。」 「看来对龙骨有兴趣的人也不少。」汉高笑了笑,「他们下一个目标如何?」 肯德基上校摇头:「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关于这个,执行部的最新动作是刚刚有一份绝密资料从中国送到学院然后立刻转送到校董会了,下一个目标可能还在中国。学院推行中文教育也有几年了,这说明在中国绝对还有大动作。」 「中国?那就继续关注吧。」汉高点头,摸了摸下巴,「对了,好像路明非也来自中国,你对他怎么看?」 「平时表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今年大二,正处在青春期,运气一直不错,目前应该还缺个女朋友,不过也没见他着急。」 「普通?昂热会如此看重一个普通学生吗?他甚至在谈判中让路明非全权代表自己发言!我听说他还是卡塞尔学院唯一的「S」级学生,他有什么特殊背景么?」汉高摇头。 「没听说过,也许他藏得很深。」肯德基上校也摇头。 「还有一件怪事,路明非在拍卖会上在保证金只有200万的情况下大胆出价到2000万,我们核查他的支付能力的时候,第一次他账户上只有200万,第二次他要求复查,账户里十秒钟升到了1亿零200万,他立刻追价到一亿买走了那件炼金宝盒,最后支付的账户却是卡塞尔学院的,不是路明非的账户,他的账户又只剩200万美元了。我们事后检查那笔巨额转账的来源,发现居然是一共2500万个账户每个都向路明非汇款了四美元,卡塞尔学院支付过后,那一亿美元又自动退回去了。」汉高说。 肯德基上校思考了很久,摇头:「我想不出以现在的技术手段如何能够办到这样的事情,即使是五角大楼的黑客也办不到。」 「与其说是黑客,倒不如说像是有……神的手……在拨动财富的天平。」汉高说,「总之现在开始把路明非设为重点监控对象。」 「明白了,那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男人看着杯中的酒,说道。 …… 高速公路上,敞篷的玛莎拉蒂迎着阳光和风在狂奔,车上一老一少戴着墨镜,帅气逼人。 「这个交给教务委员会,一个工作日之后奖学金就会划到你的账户上。」昂热递给路明非一张便签。 「校长,你表情好严肃……」路明非接过便签,小心翼翼地说道。 从离开那个房间之后,昂热脸上就维持着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刚才都看到了,也亲身参与进去了。」昂热开口道,「那些号称老朋友的家伙,很快就会变成我们的敌人了。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杀死全部的四大君主……混血种们就会在那一天彼此开战。」 「会闹到开战那么严重么?」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你已经听到了他们的主张了,有什么想法?」昂热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想要攫取更大的利益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不喜欢他们的主张。」路明非考虑了一下,回答说,「在他们所描述的未来之中,他们代替了龙族,成为人类的统治者,彼此之间又以血统区分高下,这些东西,我不能接受。」 「也是,你毕竟是来自那个国家。」昂热点头,「不过,以你的血统,在他们所期许的未来当中,也必定会处在最高的那部分位置,你能获得的也会比现在多得多,金钱,权势,全都唾手可得,即使是这样,你也不接受吗?」 「校长,我 不否认我的思想受到我的祖国很深的影响,但我受过的教育也教会了我不要从既得利益者的角度看世界。」路明非看着昂热,坚定地说,「那个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社会,我略有耳闻,所谓上等人就必须过上等人的生活,下等人就必须过下等人的生活,一旦出现错乱就会视为对规则的破坏,这就意味着无论是哪一等人都将失去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 「他们自出生起,就因为森严的等级不能完全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选择什么样的伴侣,这样的规则确立的时候,没有人能够逃脱它的压迫,下等人是天然的受压迫者,规则处处限制他们的自由,上等人是既得利益者,也不得不牺牲自己的自由来维护规则。」 「无论是作为上等人还是下等人,我都不愿意生活在那样的世界,我也不希望我的子孙后代生活在那样的世界。」路明非看着昂热,语气斩钉截铁,「我不会认同这样的规则,也绝不接受这所谓的馈赠。」 昂热看着路明非,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开怀的笑容。 路明非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呃,校长,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一位真正的老朋友。」昂热笑着说。 路明非肃然起敬:「那他一定是一个伟大的人。」 「是啊,哈哈哈哈……一个伟大的人。」 昂热大笑着,笑得目光都有些模糊,隔着墨镜,在朦胧的阳光下,眼前这个孩子好像和记忆中的那道身影缓缓重合了起来。 第九章 为何而生 「对了校长,你说的那个老朋友,是什么人啊?」路明非有些期待地看着昂热,一个有志于推翻封建帝制的中国混血种,说不定是历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呢! 「他叫路山彦。也是狮心会第一代成员。」昂热看了路明非一眼,「他还是你的高祖父,也就是你爷爷的爷爷。」 路明非目瞪口呆,他指了指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喃喃道:「原来我祖上就是有名的混血种了。」 「那是当然,血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是混血种,那你的祖上当然也有混血种。」昂热说。 「原来这就是校长关照我的原因吗?」路明非问道。 「不能说完全没有吧,但也不多。」昂热浑不在意地说,「我的老朋友们后代众多,我也不可能每一个都去关照,我关照你,那是因为你是我们唯一的「S」级啊!」 「现在你已经被我们推向了大众视野了,这场拍卖会就是你正式踏入混血种社会的第一个舞台!他们对你一定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很快全世界的混血种家族都会知道,一个新的优秀的血裔已经出现了,他的名字就是路明非!」昂热笑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心潮澎湃呢?」 路明非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自己莫名其妙就……扬名立万了? 「校长,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我这次不就是个托嘛,那场谈判我看也挺私密的,他们也会保密的对不对?」路明非用恳求的目光看向昂热,「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啊!」 老家伙这一通操作,很快全世界的混血种都会知道他路明非是卡塞尔学院新的王牌了。王牌那是什么?搁旧社会那就叫双花红棍,光名字抬出来就能镇住一大批人,以卡塞尔学院在混血种当中的地位,类比一下的话,路明非这王牌就相当于佛山的黄飞鸿,天津的霍元甲,全天下习武之人都敬佩,全天下的习武之人也都想挑战,这就叫王牌。 路明非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出现什么麻烦,但他知道,今天以后可能就很难过上什么安生日子了,没看见连恺撒和楚子航都没这待遇呢嘛! 「混血种和龙族很多地方都差不多,比如说以血统优势自豪。这是故老相传的习俗,每个家族都会把血统最优秀的后代介绍给大家,哪个家族拥有的优秀血裔最多,哪个家族就最受尊重。我们好不容易把你这个「S」级发掘出来,从你出生起就盼着你长大,当然要把你推出去。」昂热说,「就像在你们中国过年的时候,亲戚们聚在一起攀比谁家小孩优秀有出息,你懂的吧?」 「可我从来都不是那个被拿出来攀比的对象。」路明非说,「这种事情,我没啥经验啊。」 「这个不需要经验,血统这东西,是你爸爸妈妈给你的嘛。」昂热意味深长地说道,「比的是遗传基因。」 「爸爸妈妈?」路明非没话可说了,但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这些年一面都见不着,路明非也尽量不谈及他们,可心里到底还是想的,无论能从什么地方了解到他们的信息,他都想听一听。 玛莎拉蒂减速,缓缓停在了高速路边的休息区,昂热弹掉雪茄烟蒂,眺望远处:「你对父母的记忆不多,对吧?」 「不多,他们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离开家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路明非平静地说,「在之前他们都在地质研究所上班,也是经常出差,一出差就很久,我就一个人住在家属大院里,吃百家饭长大。」 昂热点点头:「有没有怨过他们。」 「也还好吧,小时候觉得爹妈满世界出差多牛啊,他们回来还给我带当地的小礼物啥的呢,大院里别的小朋友也挺羡慕的,后来才觉得那些都算啥啊,爹妈再牛逼,不能接你上下学,家长会也没人来,好像跟没有也差不多。」路 明非挠头,「小孩子嘛,懂什么,心里一开始也是有气的,还幻想过要是哪一天自己出门被车撞死了,到时候他们就知道后悔了。」 「大了就知道气也没用了,还是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吧,然后他们就走了,一直没回来。」路明非落寞地笑笑,「唉,我当时就想,我以后要是做父母了,肯定不会像他们那样子。」 「有点怨气也是应该的。」昂热说,「但别恨他们,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其实他们很爱你,为了把你生下来,他们也冒了很大的风险。」 「很大的风险?」路明非看向昂热。 「是的,因为你的父母,路麟城、乔薇尼,他们是我们在楚子航之前所发现的血统纯度最高的血裔……他们都是「S」级。」 「不是说学院很多年都没有「S」级学生了么?」路明非立刻指出校长话语之中的漏洞。 「你父母是在卡塞尔学院进修,并不算在学生里面,最多算是校友。他们的资料保密等级也很高,很少有人知道。」昂热解释道,「如果你没有将课堂上的知识忘得一干二净的话,应该记得有关「临界血限」的描述,一旦血统纯度超越了「临界血限」,就会堕落成死侍,你父母的血统极高,我们都很担心他们的结合诞下的血脉会是天生的死侍,因此在你还是一枚胚胎的时候,我们就在抉择是否应该让你出生……」 路明非点头,这的确是秘党做事的风格。 「总之,从我们对龙类遗传学的研究上来看,因为你父母的血统,你有可能生下来就是死侍,甚至可能更糟。」昂热说道。 「更糟?」 「是的,从概率学上来说,除了人,死侍之外,你还有可能出现第三种形态,那就是「龙」,那是龙族血统高到了极限,外表呈现出龙形态的混血种,几乎可以视为纯血龙族。如果说我们是人类的龙族混血种,那龙形态混血种可以视为龙类的人族混血种了。」昂热点头说,「所以我们进行了表决,支持打掉你的意见以微弱优势获胜,但你的母亲最后发表了意见,她的发言废除了表决结果。」 「她说了什么?」路明非全神贯注地倾听昂热的话。 「她说:「这个孩子是我生命中的珍宝,如果失去他,我不知道还能如何面对之后的人生。我愿意在一个封闭玻璃仓内自己独立分娩,不需要任何医护人员的帮助。你们可以随时观察,如果我生下了龙类或是死侍,你们有权将母体和子体一起摧毁。」」昂热复述道。 路明非呆住了,他在记忆中极力搜索母亲的容颜,想象着她说出这番话的样子,真是风华绝代,令心狠手辣的秘党也不得不作出退让。 「这是一个母亲的纯粹的发言,她要与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共同面对未知的未来,我们无法拒绝这一合理要求,但这时,你的父亲站出来了。」昂热看着面露紧张之色的路明非,微微笑道,「他说:「我会从现在开始练习接生技术,由我来为我的妻子接生,我要一个不透明的空仓当产房,你们可以在里面设置炸弹,远远地拿着起爆器,如果生下了龙类,我会第一时间发出警报,请引爆炸弹。我不会让我的妻子孤独地生育,我会亲手接我的孩子来到世上,我会与我的妻子和孩子一起面对未来!这是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的请求。」」 「这可真是……」路明非仰着头,不让泪花冒出来。 昂热拍拍路明非的肩膀:「你天生和其他孩子们不一样,是你的父母赌上一切的坚持才让你降生在了这个世界上,正如你母亲说过的那样,你是他们的珍宝,你可以怪他们没能照顾好你,但不要质疑他们对你的爱,他们愿意为你做一切事,从给你换尿布到为你去死。」 路明非沉默了许久:「他们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爱是一种本能,所以父母常常做了很多事却忘记去说,或者他们觉得不值得去说。」昂热朝天空吐了一口烟,「我们对你的观察持续了十八年,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既担心你的血统会出什么问题又期待你的成长。」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好像我对你有着奇怪的包庇,但我知道你是值得期待的年轻人。」昂热说,「我观察了你十八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有一部中国的动画片叫《葫芦娃》的你看过吗?」 路明非捂脸:「虽然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就是说,我叫您爷爷恐怕不太合适吧,您毕竟是我高祖父那一辈的人了……而且我感觉我又不是啥天生神通的葫芦娃,您真的能确定两个优秀的混血种生下来的也是优秀混血种?」 「这个嘛。」昂热说,「这样的心理准备我们也是做好了的,但事实是你的优秀根本无需质疑,你的血统测试是超一流的满分,你的任务全都圆满完成,就连恺撒和楚子航这两位优秀的年轻人都认可你是强大的对手,你在这时候要是还说自己是个普通人,那可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路明非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无力反驳,普通人有剑术通神的吗?普通人能提着两把剑去砍龙王吗?普通人能变戏法似的召唤出各种强力道具吗?这样一看,好像自己在不普通的那部分人里也显得格外特殊了。 「明非,你有想过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么?」昂热深吸了一口雪茄。 路明非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我不好说……非要讲什么理由的话,是为了过好日子吧。」 「什么叫好日子?」 路明非又开始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就像那些活得幸福美满的普通人那样,家人朋友都平安健康,可以随时一起交流玩耍……」 「我懂了。」昂热点点头,双眼有些迷离,脸上露出追忆的表情,「那的确是好日子,我曾经也拥有那样一段好日子呢……那时候我还在剑桥求学,当时人们的审美还和现在不同,女大学生们还在流行穿白绸长裙和牛津式的白底高跟鞋。」 「我常常在叹息桥边拿一本诗集假装看书,有女生在我面前走过,我就会期待有一阵风吹起她们的白绸长裙。」老家伙露出了神往的表情,「没有什么比她们露出来的漂亮小腿更美妙了!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为了那一幕活着的!这就是我的好日子。」 路明非刚开口想要反驳,但仔细一想,这和自己想描述的「好日子」好像的确是差别不大,于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我现在还常回剑桥去,但时间已经让剑桥变了样了,那个校园里已经不再留有我存在过的痕迹,剑桥永远都有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他们有自己青春的故事,或许过着在日后回忆当中的「好日子」,但我留恋的那些已经不在了,我曾经倾慕的女生们,我曾经在李树下讨论过的雪莱诗篇,过去欢笑的日子,都已经成为了旧照片里的历史,我和那里的年轻人擦肩而过,再也找不到我的「好日子」,像是一个滞留人间百年的孤魂。」昂热出神地说着。 昂热看向路明非,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前后矛盾?我一边说剑桥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一边还是很留恋它。」 「这没什么矛盾的。」路明非老老实实地说,怀念过去和感慨物是人非并不冲突,都说时间会改变记忆里的一切,但终究会留下带着记忆的你自己。 「如今的剑桥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百年前那个剑桥的幻影,但站在叹息桥前时我还是会觉得安心,隐约还能闻到一百年前的气息。」昂热说,「我没有亲人,最好的朋友们也都死了,我活了一百三十多岁,这是一个在混血种当中都显得格外悲哀的年纪,即使我把所有的龙王都杀了,过去的 「好日子」还会回来么?我存在的意义都已经随着时间流逝了。」 「但即使是这样。」老家伙狠狠地弹飞了雪茄烟蒂,「我也依然不能允许龙族破坏这一切!现在的一切是过去的延伸,如果他们毁掉了剑桥,毁掉了卡塞尔学院,毁掉了我暗恋过女孩们的墓碑,那就是毁掉了我生命中最后的这些意义!毁掉我人生中仅有的东西!他们毁掉了我的「好日子」……我怎么能不跟他们玩命?!」 「路明非!」昂热目光凶狠地盯着路明非,「那么为了你的「好日子」,你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第十章 飙车与摩天轮 路明非呆住了,眼前的老家伙气势慑人,像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折刀那样,凶狠,致命,他从没想过,原来开着豪车、穿着定制西装、风头不逊于任何年轻人的校长原来内心深处是这样一个饱含着炽烈情绪的人。 「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 「那你就要从现在开始想了!」昂热诡秘地笑了,「活着的意义,就是要从无限接近死亡的瞬间才能找到啊!」 老家伙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突然之间就没有任何预兆地发动了引擎,一脚油门踩到了底,黑色的玛莎拉蒂像是一条狂鲨般冲了出去。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尖叫出来,就被疯狂到极点的加速度死死摁进了座椅里,在这一刻这辆肯定经过了装备部改造的车才真正达到了动力全开的效果,它的时速在短短半分钟之内就加速到了400公里!路明非觉得自己不是坐在一辆车上,而是坐在了一枚炮弹上面! 这辆快得邪门的玛莎拉蒂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不断掠过一辆又一辆车,这样的极速已经不能说是跑得太快了,它分明是飞得太低! 路明非大脑一片空白,现在的情况用惊险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只能说之前来的时候以为已经见识到了校长开快车的习惯,那还是他太天真了,这个疯老头掌握着延长时间效果的言灵,在他眼中,真的有所谓的快车吗?他分明应该去开火箭! 眼前的光影缭乱,每次眼见着就要撞上了前面的车,老家伙总能滑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擦车而过,但坐在车里的路明非不得不承受着巨大的惯性带来的不适,他感觉自己大脑都要缺氧了。 但老家伙看上去很快活,他甚至迎着阳光开始唱起了不知道流行于什么年代的老歌! 真是潇洒啊,怎么能这么潇洒?老家伙就像是一直奔驰在慷慨赴死的路上,就像现在这样,他的人生就是高歌着往前冲,加速再加速!直到撞到墙上粉身碎骨! 「想出来了吗,明非?」老疯子哈哈大笑,「看到前面三辆慢吞吞的小跑车了吗?我们就要撞上去了!快想!」 路明非确实在想,可是这时候反倒什么都想不出来了,自己过往的人生之中有什么亮点呢?有什么拿起就不能够放下的东西呢?有什么不舍的瞬间呢? 婶婶家楼顶的天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有时会坐在那里对着万家灯火发呆,那时的他还在幻想有一天有人会带自己去看全新的世界,可那块地方已经不再属于他,如今他还能回得去么? 高中时每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那时候有坐在长椅上看书的陈雯雯,她的白棉布裙在阳光下仿佛纯洁到透明,恬静又美好,可这些又关他路明非什么事? 再往前,那十二年若有若无的父母曾陪伴过自己的日子?可那是简直在记忆里都快要模糊的画面,何曾带来深刻的印象? 没有什么其他可想的了吗?自己的人生就是由这些零碎组成的吗?可是,那分明不对!还有,还有一件重要的,决定着现在的我的东西! 有什么在脑海中沸腾,路明非苦苦思考着,他的眼前仿佛有着一道模糊的光,渐渐地,渐渐地清晰了起来,那是!无穷的剑光! 找到了!路明非目光一凝,无数个在剑阶内孤独地练剑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在脑海中浮现,开心时练剑,难过时练剑,平静时练剑,孤独时练剑,迷茫时……更要练剑!将一切情绪艰难地吞咽下去,在握紧手中剑的无数个时刻里,酿成这厚重的三尺剑气! 即使是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也还有剑!路明非的目光越来越明亮,他缓缓开口道:「我会用我手中的剑,来守护我的好日子。」 剑阶内,群剑都在欢呼,就连康斯坦丁和诺顿都为这共鸣而惊醒,他们惊疑不定地看 着四周铮铮的剑鸣,满心都是疑惑。 玛莎拉蒂减速,靠在路边停下,昂热看了路明非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拿出一根新的雪茄点燃:「不错,很有精神!现在的你才有了我们的「S」级的样子了,不用跟我说,有什么想做的就放手去做,我们就是为了这些脆弱的东西而对抗龙族的,虽然脆弱,但也没有高下之分,一切都只看我们能为它做到什么地步。」 路明非点点头,笑容清澈坚定:「我明白了,校长!」 …… 六旗过山车游乐园,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座游乐园主打的就是惊险刺激的过山车,空中有轨道纵横交叉,一列列过山车在上面飞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但这些钢铁列车上面显然不是适合做新生入学培训的地方,楚子航在这座游乐园里逛了两圈,才挑选了他认为最适合做新生入学培训的设施——摩天轮。 「接下来是入学培训的时间。」摩天轮花了十五分钟将双人座舱升到最高处之后,楚子航才神情严肃地开口说道。 「真的假的?师兄,我们现在可是正在坐摩天轮啊!」夏弥好看的眼睛睁大,那惊讶程度看上去不亚于看到了母猪上树,一小绺细长的额发在那双和阳光一样明媚的眼睛前一晃一晃的,似乎配合着她的震惊。 「是的,摩天轮是这座游乐园里最适合我们进行入学培训的设施,避开人群,离地五十米,我们会在这里悬停十分钟,完美符合我们的要求,足够我们做完培训。」楚子航认真地道。 「真是……被打败了。」夏弥扶额,「我差点以为师兄你因为我的美貌开窍了呢……话说你究竟知不知道带女孩子坐摩天轮的含义啊?」 楚子航时刻严肃着的脸上稍微显露出了一丝震惊的情绪,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大概也许好像似乎……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摩天轮……比起其他游乐设施,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在么?」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楚子航谨慎地问道。 「男孩女孩约会的三大圣地,听说过没有?」夏弥无奈地叹了口气。 楚子航只能诚实地摇头,对于这种小男生小女生之间口口相传的知识,他……嗯,从未接触过。 「喏,电影院、水族馆、摩天轮,约会三大圣地。」夏弥扳起指头一个一个数。 楚子航脸色微变,他向来是个学以致用的好学生,对于新学到的知识,立刻就能联想到现实当中的实例,所以立刻就被勾起了一些往事当中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譬如高中时候他曾经为了回报拉拉队长到场声援他们比赛的人情而请她看了一场电影,还了人情之后理所当然地没有再联系,他还很奇怪为什么后来那姑娘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一股子幽怨。 此外就是他还请过仕兰中学舞蹈团团长参观过水族馆,因为他当时和舞蹈团团长一起在做一份以海洋动物为主题的课外论文,论文写完了之后就断了联系……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讲公海马用育儿袋养育小海马,那姑娘咯咯笑了一路,状态很有点癫狂。 想到这里,楚子航谨慎地看了对面的夏弥一眼,试图拿眼前这个姑娘和记忆中的画面进行一下对比。 「你看啊,电影院那么黑,女孩很自然会对身边的男孩产生依赖感,要是看的是恐怖片,男孩稍微主动一点,顺理成章就能握住女孩的手哦!而水族馆就更绝了,在一片蓝色的海底隧道里,两个人身边都是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就像是离开了现实世界,来到了另一个奇妙的世界独处的神秘感。」夏弥老师聊起这个倒是滔滔不绝,十足的恋爱大师,「摩天轮嘛,没有比这个更适合表白的地方了,你看,没有任何人打搅,女孩也没法逃走,等摩天轮升到最高处,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脚下,这时候男孩抽 出一束玫瑰,单膝下跪表白,气氛到了,还有十分钟能用,就算是一只海龟都会忍不住接受你的表白了!」 「为什么要向海龟表白?」楚子航思路被打断,有些汗颜道。 「海龟是重点吗?重点是女孩,女孩啊!」夏弥有些绷不住了,「不是,被你气昏了头了,重点是,摩天轮是浪漫的地方!在浪漫的地方应该珍惜,不能说讨厌的话题。」 「入学培训……算是讨厌的话题么?」楚子航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妹,好像自己总有点窘迫。 「反正不算什么好话题。」夏弥回答道。 楚子航的脸色就和这个话题一样不太好。 「其实我是第一次跟人来游乐园。」夏弥目光投向远处,「其实我一直很想来游乐园,就以前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游乐园,但是一个人去游乐园没意思。」 「是……吧?」楚子航点头,游乐园是热闹的地方,一个人去没个交流的人确实没意思。 「我有个哥哥,先天智力缺陷。」夏弥突然说,「因为这个,所以不能去游乐园玩,每个周末爸爸妈妈都要在家陪他,我想去游乐园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楚子航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女孩向你分享她的秘密的时候,你还能说些什么呢,说什么都不合适,你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有安静地去倾听。 「我们是双胞胎,哥哥比我早六个小时出生,因为我老出不来,医生护士都忙着看我,没注意到他呼吸不通,他窒息了很长时间,就变成痴呆了。」夏弥说,「家里人说哥哥把机会留给了我,他本来也会很聪明很优秀。所以我身上有哥哥的一半,做什么都理应是最优秀的。」 「哥哥很黏我,他安静不下来,爸爸妈妈都拿他没办法,只要我和他说话他就会安静下来。他要是太久看不到我就会发脾气,我回来看他,他就拉着我的手,在我手上嗅,闻着觉得味道样子都是对的,是真的妹妹没错了,就冲我笑,然后才肯乖乖睡觉。」夏弥笑了笑,「就像一个小狗狗一样,对吧?」 楚子航不好说对还是不对,他觉得把自己的亲兄弟比作狗狗还是有点不太妥当,但现在好像又该说点什么,于是他只好问道:「你出国来上学的话,那他怎么办?」 「没事的,我离开家之前跟他说过了,他很听我的话,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夏弥说,「他要是能来游乐园的话,估计会很开心吧?」 「你对你哥哥一定很好。」楚子航由衷地说。 「可我有时候真希望他根本没生下来。」夏弥叹了口气,「那样也就不必吃那么多的苦。」 「他一定不后悔自己被生下来。」楚子航说,「因为有你陪着他。」 「也许吧。」夏弥说着,有些出神。 楚子航没话可说了,只好呆坐着,他其实不怎么想要了解夏弥家里的事情,但当一个人向你吐露内心的秘密,那就一定有他自己不得不说的理由,楚子航不知道夏弥这么做的理由,但不妨碍他做一个倾听者。 楚子航自己就不一样了,他觉得有些事就没什么跟别人说的理由,就比如他心里其实藏着一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午夜梦回的时候,也常常觉得自己好像还坐在那辆车里,回到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音响里重复播放着那首《DailyGroing》,那个男人说这是一首讲父爱的歌。 有些回忆是不太愉快的,说出来不太好,说的人不愉快,听的人也不会高兴,这种苦还是自己吃比较好,不值得分享。 能怎么办呢?何况他也远远没有豁达到可以在讲完往事之后还能感叹一句「都过去了」的地步,对那件事的悔恨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他的内心,犹如不停啄食普 罗米修斯内脏的秃鹰。 楚子航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打破一下尴尬的气氛,他清了清嗓子:「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血之哀」的一种……」 「别念了别念了!」夏弥捂住耳朵,瞪着楚子航道,「入学培训那些东西我在念预科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啦!我们还在摩天轮上面诶!就不能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什么的吗?」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你们已经在上面谈了十分钟人生和理想了,现在欢迎重回地面。」吊舱的门打开,外面的银发老家伙戏谑地说道。 「校长?!」楚子航和夏弥都愣住了。 第十一章 论坐过山车的风险 摩天轮上的时间好像过得比外面快不少似的,两人都没发觉吊舱什么时候返回了地面,而外面正站着校长昂热,还有一脸萎靡阴沉的路明非。 「和明非一起出席了一个活动,刚好下午有空。明非说他没有来过六旗游乐园,对我们没有把给漂亮学妹做培训的任务交给他表示不满,所以带他来看看。」昂热笑着说道。 「我就是随口一说,您其实不必这么放在心上的。」路明非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胃,老家伙心眼比针尖还小,就喜欢拿年轻小伙子寻开心,那飙车烈度真不是人能接受的,他一下车就忍不住吐了。 「我还以为校长会是那种特别古板的老头,没想到居然会尝试薄荷味的冰淇淋,这是他们新推出的口味,很潮诶!」夏弥挽着昂热的胳膊,像个活泼的小孙女那样,一蹦一跳的。 「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保守一点的柠檬味,但是毕竟活到了这么大把年纪,总会有点遗憾自己所剩不多的人生里新鲜东西太少了,所以要选最潮的尝试一下嘛。」昂热看上去活力比跟在后面的两位小伙子还足,「哎呀,跟青春靓丽的漂亮女孩走在一起,感觉自己都年轻了许多呢,血管里热情流动起来啦!」 「师兄!老家伙为老不尊,监守自盗嘿!」路明非看着前面异常和谐宛如祖孙俩的一老一少,不禁怒从心头起,小声地对楚子航说道,「我真不是故意挑事的人,我要是你,老家伙当面坏我好事,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他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释然,难得遇到一个聊得来的绝色师妹,眨眼间就被面瘫师兄给拐跑了,但他也认了,感觉楚子航和夏弥也挺搭的,无论是外貌气质还是交流上面都很合适,面瘫师兄在男女感情上跟个木头似的不开窍,和夏弥这么个七窍玲珑心刚好够搭,这世上没有遮天树,只有一物降一物,虾米师妹能不能降得住面瘫师兄,还得以观后效。 「跟我有什么关系?」楚子航还是绷着张脸。 有劲风从头顶掠过,伴随着隆隆巨响,和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声。 头顶上方,黑色的钢轨像是一条不知首尾的巨蛇,躯体拧动,在大约五十多层楼高的空中以一个惊人的弧度扭转直下,那是过山车的经典设计,在最高点停滞,随后像落下悬崖一般的俯冲。 「哦,那是「中庭之蛇」,全世界速度最刺激的过山车,高度150米,运行时速最高250公里。」昂热说。 路明非打了个哆嗦,因为夏弥激动地一蹦三尺高,伸手指向了那进入下滑轨道的过山车。 倒不是怕,区区游乐设施而已,时速最高也不过250公里,跟路明非不久前体验过的「速度与激情」比起来简直是洒洒水啦,只不过在体验过「速度与激情」之后,路明非现在对于这种高速移动的载具都有点抗拒。 路明非看着夏弥,祈祷这位小祖宗不要对过山车这种玩意儿产生什么不该产生的兴趣。 「我们去坐那个吧!」夏弥兴高采烈地说。 路明非心下一沉,小师妹率先开口,喜欢飙车的老家伙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嗬!很给力啊!」昂热果然摩拳擦掌,「不错不错!」 「校长威武!」夏弥赞叹。 路明非将目光投向楚子航,面瘫师兄此刻正望着远处那座巨大的钢铁怪物,脸上微微有些抽搐。 有戏!路明非敏锐地察觉到面瘫师兄的状态不对,捅了捅楚子航的胳膊,小声地说道:「师兄,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我……有点担心晕车。」楚子航低声说。 「嗨,怕就怕,不丢人,硬撑才容易出丑呢,师兄你就老老实实说你最爱的游乐园项目是白雪公主城堡,我们就一起去白雪公主城堡,你看怎么 样?」路明非带着蛊惑的语气说。 「其实我最喜欢的项目是「小熊维尼和它的朋友们」。」楚子航说。 「也行。」路明非点头,「我其实不太在乎是白雪公主还是小熊维尼来拯救我们。」 「但它们救不了我们,这里是六旗游乐园,不是迪士尼乐园。」楚子航摊手道。 「师兄你能不能不要在奇怪的地方展现你的幽默感?」路明非怒道,「管他什么乐园,想办法先溜行不行?」 夏弥扭头,向他们俩招手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俩在那嘀咕什么呢?一起来一起来!」 「现在就算是擎天柱来都救不了我们了。」路明非捂脸。 路明非扣紧安全锁扣,看了眼邻座的楚子航,面瘫师兄此时抓紧两肩的扶手,双眼平视前方,脸色苍白,坐姿无比端正,像是面对班主任巡视课堂的初中生,昂热和夏弥抢占了第一排,为了能享受第一波逆风穿梭栽向地面的刺激。 工作人员正在给每个人检查安全锁,同时提醒道:「请注意贴紧头枕,以防加速度过大拧伤您的颈椎。」 这话在漆黑的加速通道里显得更加惊悚了,路明非是破罐破摔了,既然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但他知道楚子航的心里多半是七上八下的,于是开口安慰道:「没事,师兄,就几分钟而已,要是实在受不了就把眼睛闭上。」 显然路明非的安慰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楚子航的脸色并没有任何改善。 工作人员做完了检查,撤入了黑暗之中,警报声响彻了整个隧道,红灯闪烁,令人肾上腺素飙升。 一瞬间红灯全灭,警报声也停止,一秒钟的死寂简直令人窒息。 路明非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过山车了,他感觉自己正骑在发射的火箭上面,这一秒钟的加速度比昂热的玛莎拉蒂更夸张!风压大到简直像是有一双手把眼球往眼窝里摁。 路明非和楚子航和其他的游客一样大叫了起来,在这重重的惨叫声里,昂热和夏弥的笑声显得格外令人崩溃…… 过山车飞速离开了加速隧道,阳光扑面而来,路明非这下知道先前自己想得还是太浅了,昂热再怎么飙车,那车也不过是前后左右地在路上开,而过山车那可是货真价实地在天上开!它的轨道不是平面,而是立体的! 过山车在轨道上花式扭转攀升,路明非的视野里一切景物都在疾速旋转,整个世界好像变成了一具万花筒。 真是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风声呼啸着,蓝天白云旋转着像是要扑到怀里,就像是时间都这样飞速地流逝了一样。 眼前场景变换,一瞬间,路明非听到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路明非看着眼前的路鸣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我不会吓晕过去了吧?这也太糗了。」 「哥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路鸣泽这次一身休闲装,手里甚至还捧着一份淋了黄桃酱的雪珠冰淇淋。 「先听好消息吧。」路明非已经习惯了,随意说道。 「好消息是你没有被吓晕,不用担心会出丑。」路鸣泽笑嘻嘻地说道。 「那坏消息?」 「坏消息嘛,还剩九秒钟,你们就要死咯。」 「什么意思?」路明非皱眉。 「过山车的事故率大约是两亿五千万分之一,」路鸣泽说,「比坐飞机的风险还要小得多。」 「我知道,我就是配合着叫一下,烘托一下气氛,气氛很重要的懂不懂?」 「但不会是零。」路鸣泽收敛了笑容,淡淡地说。 路明非猛然看向小魔鬼。 「概率这东西嘛,没碰上之前就只 是个数字,百分之九十九也无所谓,但要是碰上了,那就是百分之百。」路鸣泽耸耸肩,「概率学不会为意外负责。」 「你……不要乌鸦嘴!」路明非心里发毛,怒斥道。 「我不是乌鸦嘴,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路鸣泽说,「不信的话那就出去看看嘛。」 「如果有需要的话,记得叫我哦!」路鸣泽说着,身影消失。 路明非睁开眼睛,目光凝重,小魔鬼虽说有些恶趣味,但从来不无的放矢,他不得不慎重,双眼快速捕捉眼中的一切事物,思维电转,分析那重大的危机究竟在何方。 他看到了,在前面远处,有小半截钢轨上裂纹蔓延,这条轨道正在一股诡异的作用力之下碎裂!不,不只是碎裂,轨道正在拧转!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捏住了巨蛇的脊骨然后拧动,轨道正在这股大力之中不可避免地变成一根巨大的麻花! 这意味着这趟过山车正在变成驶向地狱的死亡列车! 路明非集中精神,双眼之中逐渐有剑光亮起,剑阶之内,纯钧蠢蠢欲动,即将脱鞘而出! 「夏弥,明非,子航!」昂热低沉的声音响起,时间也在这刹那之间几乎停滞,过山车的极速霎时变缓。 路明非眼中剑光熄灭,纯钧重新归位,昂热打开了安全锁,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路明非的衣领。 「是「时间零」!」楚子航率先反应了过来。 「怎么了?」夏弥茫然四顾。 路明非隐晦地看了一眼夏弥,脸上不动声色。 昂热指向远处,楚子航和夏弥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小半截钢轨已经断开,在缓慢流动的时间里,半截钢轨正在地心引力的牵动下坠落。 「还有多少时间?」楚子航率先冷静下来,问道。 「我们只剩下六秒钟,我的领域内可以将时间延展大约五十倍,也就是还剩下300秒。」昂热说。 「时间零对普通人无效,所以我们必须立刻拿出救援方案,否则这一车人都会死。」昂热说,「抓紧时间。」 楚子航和夏弥都点了点头,路明非也跟着点头,没有一个人说先把命保住之类的话。 场上陷入了思考的沉默之中,路明非也在思考,倘若想不出其他办法来,他也只能暴露自己的特殊了,到时候就胡编出一个言灵出来,就说自己觉醒了操纵过山车的言灵好了。 楚子航突然抬起了头:「这台过山车设置了鳍状磁制动器!」 「那是什么?」路明非茫然,这种专业名词他从未听说过。 「是一种「等级过山车」特有的装备,」楚子航解释道,「世界上只有三台过山车设置了这个系统,过山车本身是没有动力的,全靠电磁加速的初速度爬升轨道,动能转化为势能,车速就会逐渐变慢,在到达轨道最高处的时候车速就会接近于零,这就是过山车在轨道最顶端时几乎停住的原因。」 「而鳍状磁制动器的特殊作用,就是在过山车即将通过最高点的时候进行制动,这样动能不足以通过最高点,过山车就会沿着上升轨道逆行,沿原路返回加速轨道。」楚子航说。 「所以我们在过山车接近最高点的时候启动这个什么制动器,就能原路安全返回了?」路明非懂了。 「问题是怎么发动鳍状制动器。」夏弥提出了新的问题。 「拆开后面的机盖,我可以找出驱动火线,空中点火开启鳍状制动器。」楚子航说,「我是炼金机械专业。」 楚子航这句话充满了专业人士的强烈自信,能令人产生强烈的信赖感,只要看一眼他那张淡定的脸就知道,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一定是个可靠的电工师傅。 「没想到师兄你对过山车研究这么深啊!」路明非不禁感叹,「你一开始不是听说要坐过山车还哆嗦的么?」 「排队的时候心里有点没底,所以用手机查了一下资料……」楚子航诚实地说。 路明非伸出了大拇指:「好习惯!你拯救了一车人!」 「哇!好帅的理科生!」夏弥也露出了星星眼。 「严格来说,炼金机械专业应该属于工科。」路明非纠正道,他的心情此时也轻松起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另一套方案。 昂热将折刀递给楚子航,楚子航一下***机盖,直接切开金属壳,然后从暴露出来的变压器当中轻松剥出两根线路。 「这两根线路碰一下就能启动鳍状制动器。」楚子航说,「制动需要三四秒钟,所以要把握准时机。」 「快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夏弥在前面焦急地喊道。 第十二章 度过危机 路明非爬到前面去,看到昂热始终一动不动,凝视前方,老家伙的瞳孔明亮得犹如熔化的黄金,插在西装扣眼里的那朵玫瑰此时正在以放慢几十倍的速度在风中飞散破碎,与玫瑰花瓣一样飞散破碎的还有丝丝缕缕的血液,那是昂热流出的鼻血。 老家伙在全力维护「时间零」的领域,这种高阶言灵的领域维持的时间越长对精神的消耗就越恐怖,他现在几乎已经耗干精神,连肉体也快支撑不住了。 「真是不体面啊,校长你在飚血哦。」路明非掏出口袋里的手帕给昂热擦了擦。 「这种时候你还能那么脱线,我们动作再不快点,校长就要飙泪了……」夏弥满脸黑线。 「回头看一眼,大概你就没有心情开玩笑了。」昂热说。 路明非扭头向后看去,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过山车上的普通乘客们表情扭曲,目露绝望之色,他们的瞳孔当中反射这那正在坠落的半截轨道,他们也已经意识到了他们正在奔向死亡,即使路明非现在胸有成竹,但这些普通乘客们不知道,他们正在体验无可避免的死亡前的恐惧,像是提前在地狱承受煎熬的灵魂。 路明非看了夏弥一眼,爬了回去。 「我没法帮你们了,我随时可能失去意识。」昂热说,「楚子航,我授权你为这次行动的专员,拥有全部的指挥权。」 「明白。」楚子航沉着地点头,随即开始指挥,「夏弥负责照顾好校长,必须扣好安全锁,校长要是支撑不住,我们就全完了。路明非你负责在车头观察,在距离最高点十米的时间给我信号,我好进行制动。」 此时坠落的半截铁轨已经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它***了一座马戏团大蓬里面,尘烟四起,冲天而来。 尘埃溅起一层灰幕,迅速升起,轨道的碎片也夹杂其中,看上去惊心动魄,路明非看向昂热,校长已经闭上了眼睛,老家伙现在只凭着一股本能在艰难维持着「时间零」的领域,外面发生什么也已经不在他的注意之中了。 楚子航在车尾,半身伸出车外,他手握着那两根线路,望向车头这边。 现在能注意到他的只有夏弥和楚子航两个人。 路明非一只手放在腰间,另一只手举起起,他们商定的信号就是这样,手臂挥下,鳍状磁制动器点火制动。 过山车也在减速,现在已经像是蜗牛般往最高点在挪了。 忽然之间,有水沫溅到了路明非脸上,一片濛濛的水雾笼罩了他们,路明非向下一看,脸色大变,过山车轨道附近有一座高度能到两百米的大型高压喷泉,落地了钢轨刺穿了埋在地下的高压水管,水流喷了上来,比轨道还要更高。 但水花不是路明非为之色变的理由,而是在水花当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翻滚着向他们砸来,那是一截断裂的支撑钢骨! 「他妈的,算你狠!」路明非脸色狰狞,爆出了一句国粹。 车尾的楚子航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下去了,他带带地看着那灭顶之灾向他们逼近,有种无能为力的难过。 楚子航扭过头看着车上的乘客们,他注意到了一个涕泗横流的父亲正探出身体,把嚎啕大哭的男孩抱住,极力用全身把男孩包裹起来。 在「时间零」的放慢当中,楚子航能看到每一个细节,他看见那个男人抚摸着怀里孩子的头发,居然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悲哀而绝望,但那依然一个笑容,在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这位父亲拦在了死亡与自己的儿子面前,用笑容传递给儿子最后一点点勇气。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这对父子,他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来自于他自己。 「爸爸,你也是这样笑给我看的么?」楚子航忽然一跃 而起,尽全力向前奔去。 「路明非!你去后面负责点火!这里我来挡住!」楚子航大吼。 「我挡你奶奶个腿儿!」路明非瞪大了眼睛,怒骂的声音比楚子航还大,「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来添乱了好不好?我还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逞英雄!给我回去!」 楚子航愣住了,他看着路明非,这家伙的此时脸上的表情狰狞得如同恶鬼,双目之中好像有火星迸出,他现在很愤怒,是楚子航不太能理解的一种愤怒。 路明非没理会楚子航的反应,他左手一握,拔出纯钧,斜指向过山车,怒喝一声:「给老子定!!!」 过山车一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最终在这尊贵无双的旨意之下,真的就停了下来。 路明非提起纯钧抛向楚子航:「拿好,去点火!」 楚子航接过纯钧,他看到路明非脸上,流出了和昂热同款的两条鼻血。 「你没事吗?」楚子航忍不住问道。 「别废话了,去做你该做的事!」路明非扭头朝向那跟向过山车砸来的钢骨,那重达数吨的金属在空气之中划出尖利的啸声,又在时间零的领域当中拉长。 路明非站在过山车车头,目光侵掠如野火,瞳孔中倒映着那截断裂的钢骨,他举起双手,合拢,作出一个握剑的姿势。 一把双手大剑缓缓浮现在路明非手中,被双手紧握住,路明非举剑,对准了那截钢骨。 天下至艰,巨阙当先! 巨阙剑锷黝黑,刃如霜雪,剑身宽大,路明非举着剑,便自有一种厚重无匹的气势。 但还是不够,路明非紧紧握住巨阙,紧接着,额头上青筋暴起,七窍都流出血来,而随着这些代价的出现,巨阙剑仿佛受到了路明非意志的灌注,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声,同时那如霜似雪的锋刃也逐渐消失。 身与神合,神与剑合,在这一刻,持巨阙的路明非已经融为了一个整体,不再是单独的巨阙剑和单独的路明非! 钢骨撞来,已经近在咫尺,路明非跃起,挥剑,凝聚了全副精气神的一击劈斩,没有丝毫花哨地,硬碰硬地斩在了钢骨之上。 巨阙无锋,以刚克刚!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巨阙与钢骨接触的地方传递出去!无可匹敌的,纯粹的力量自巨阙传递于钢骨的每一寸结构之中。 钢骨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间,在这一瞬间的交锋过后,它的全部结构被击碎,在空中爆碎成一蓬钢渣,失去了所有动能,只能无力地坠落下去。 过山车的钢轮逆转,开始沿着上升轨道返回,楚子航已经启动了鳍状磁制动器。 在反作用力之下,路明非落回车头,他拄着巨阙勉强站立,摇摇欲坠。 「时间零」的领域破碎,昂热终于彻底坚持不住,失去了意识。 过山车向下返回,原来的车头现在已经变成了车尾,路明非一下突然被甩飞了出去,他此刻浑身脱力,根本没来得及爬回车里面。 「轰隆」一声巨响,楚子航飞了起来! 他将言灵·君焰作用于自己的身后,爆炸的冲击力使他像一颗子弹那样飞向了路明非! 在半空中,楚子航全身的皮肤变成了诡异的青灰色,有密集的鳞片从皮肤深处刺出,将身上的衣服撕裂,他的双瞳金光大放,犹如烈焰,这样使用「君焰」难免会造成伤害,只有使用爆血才能勉强抵挡得住! 又是一声爆炸,楚子航在空中调整了轨迹,向着坠落的路明非直冲而去。 楚子航伸出手,将坠落的路明非拉进了怀里,同时在心里计算着从一百五十米的高空坠落,自己需要用「君焰」缓冲几次才能把路明非安全地送到 地面。 「师兄,没想到你还有做钢铁侠的天赋啊,你这相当于自带了火箭助推器啊!」路明非脸上满是血,但他看着楚子航这样子,笑了起来,「就是你这样子,嗯,有点丑。」 「别钢铁侠了!抓住我的手!」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楚子航和路明非都是一惊,转头看去,居然是夏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过山车里下来了,此时她的身周刮起一阵狂风,稍稍抵消了一些他们下坠的力量。 「虾米?你下来干嘛?嫌命长啊?」路明非问道。 「我下来救你们两个傻子啊!」夏弥说,「这是我的言灵,风王之瞳,可以用风带我们缓冲一下,就像降落伞那样知不知道?抓住我的手,我带你们下去!」 夏弥一手抓住路明非,一手抓住楚子航,楚子航抱着脱力的路明非,三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裹挟在狂风之中向着地面飞去。 …… 校长办公室,三层。 「明非你不试试松饼么?榛子味的。」昂热端起一杯大吉岭红茶,笑道。 路明非摆弄着茶杯,有些无精打采:「不用了,我还不太饿。」 「你看上去有些心事?」昂热说。 「任谁遭遇了惊险刺激的过山车事故,事后得知其实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出手干的,大概心里都会有点心事吧。」路明非说,「校长,这件事应该算机密吧,就这么透露给我真的好吗?」 「你是我们的王牌,瞒着谁也不会瞒着你啊!」昂热笑得很是暧昧,「我这里还有更机密的,要不要看看?」 「我能说不要吗?」路明非捂住了耳朵。 「恐怕不能,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了,你是学院里唯一的「S」级学生,你在学院里的权限与校董平齐,很多东西对别人是机密,但却是你需要知晓的。」昂热说。 经过上周的芝加哥历险记,路明非感觉老家伙明显和自己亲近多了,比方说有事没事就会找他来喝下午茶,这就是一项佐证。 「我的校长大人,我觉得您是不是有些太急躁了?」路明非委婉地提醒道,「您前天还带我去执行部逛了一圈,我觉得我消化这些「机密」还需要一些时间。」 「那些信息你消化不良也无所谓,今天的事情比较重要。」昂热说着,轻轻按下了隐藏在抽屉里的红色按钮。 路明非感觉到整个地板都微微震了一下,然后他与昂热连同巨大的楠木办公桌都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路明非叹了口气:「校长您还在办公室设计了这种机关密道啊?真是……挺复古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卡塞尔学院的另一半。」昂热回答。 昂热话刚说完,地板又震了一下,密道下沉停止了,四周突然间变得明亮起来,路明非抬头一看,居然看到了鲨鱼、海龟还有蓝鳍金枪鱼这些海洋生物!放眼望去,全是水波荡漾的光影闪烁。 「这是我们的鱼缸。」昂热介绍道,「我们现在的位置是鱼缸下方的水底通道。」 「这海洋馆的布局叫鱼缸是吧?」路明非吐槽道,「您说是那就是吧,我们怎么会在鱼缸里?」 「哦,其实更准确一点说,我们是在电梯里。」昂热说,「就这里,地板那么大块地方,包括周围的玻璃墙,这就是校长的专用电梯。」 「真是够奢靡的。」路明非说,四处看了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目的地是「冰窖」?」 「你猜的倒是没错。」昂热微微一笑,「但大概不是你理解当中的那个存放炼金设备和危险武器的仓库,其实「冰窖」指的是学院的地下建筑群,它的空间远比地上部分更大。」 「 所以你们挖空了一座山建了一所学院?」路明非的思路拐到了其他的地方。 「是这样的,这里有各院系主任的实验室,他们平时都在做研究,所以你平时很难见到他们,除此之外,诺玛的主机,各类重型实验设备都在这里,我们甚至还建造了一列通往外面的地铁!」昂热自豪地说道,「这个地下空间是学院最牢不可破的堡垒,融合了电子、机械和炼金技术,没有人类能入侵这里!」 「那龙王可以吗?」路明非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 「呃,嗯,」昂热一窘,他只好一指前面,转移话题道,「看,前面就是我们的植物园!」 第十三章 预言 电梯穿过一个岩石裂口,路明非指着前面的东西问道:「那是玛雅金字塔吗?」 「没错,」昂热说,「是我们从南美丛林搬过来的。」 电梯停在了金字塔前,校长带着路明非走到安置金字塔的巨大水泥基座上面,介绍道:「和普通的金字塔不同,它有五个侧面,每一面有一百三十三阶石阶,每一级都刻满了玛雅人的古文字。」 昂热伸手抚摸着组成金字塔的黑石表面:「这座金字塔比较特别,它是玛雅人的历书,是玛雅人心中的有关整个世界的历史。」 「不过玛雅文明是一个很特别的文明,在他们的文化当中,历史不仅是过去,还包括了现在……和未来。」 路明非愣了一下。 「它是过去之书、现在之书、未来之书。」昂热说,「它是历史书,也是预言书。」 「玛雅人的预言。」路明非挠了挠头,「听起来像是地摊文学的好素材。」 「玛雅人的末日预言。」昂热看向路明非,「听说过么?」 路明非点点头:「有一阵子比较流行这种说法,《2012》嘛。」 「没错,2012这个时间点,在玛雅历法上有重要的意义,那一年是第五个太阳纪的终点。」昂热说,「玛雅人创造了「太阳历」,这既是历法、历史,也是一部预言书。他们把未来也写入历史当中,因为他们认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个世界的历史是有限的,有始有终,一共五个太阳纪,前四个太阳纪都产生了发达的古文明,也都以毁灭而终结,其中马特拉克堤利毁灭于洪水,伊厄科特尔毁于风蛇,奎雅维洛毁于地变,宗德里里克毁于火雨。」 「每次灾变后都有文明开启新的太阳纪,但历史到此为止,没有第六个,当第五个太阳纪过去,一切都将毁灭,是零,是空。」昂热目光炯炯,「无论是龙类还是人类,都活不过那个终点。」 「洪水……风蛇……地变……火雨……」路明非皱起眉头,「四大元素?」 「不错,地水风火,四大元素,掌握它们的代表是龙族王座上的四大君王。所以前四次古文明的毁灭,应该是由四大君主分别造成的。第五次就没人知道了。」 「黑王?」路明非推测。 「历书里没说,或许是黑王也或许是白王,甚至是四大君主联手?」昂热耸耸肩,「你是2009年入学的,如果玛雅人说的是真的,而我们不能解决掉这次灾难,那我觉得你恐怕是很难领到毕业证了。」 「玛雅人的预言可靠吗?」路明非质疑道,「他们的文明甚至没有存续至今,很早就被殖民者灭掉了。」 「古玛雅文明经历了自身的衰落,失去了很多传承,」昂热说,「但他们的预言未必不可靠,因为真正的预言书都是龙族写下的。」 「龙族?」路明非回忆着自己在课堂上学习的关于这一部分的知识,「我记得,龙族拥有自己的宗教,这是他们的什么宗教神话吗?他们信仰什么?为什么预言自己的毁灭?」 「他们信仰什么还不太清楚,只能从关于他们的记载之中推测,很有可能他们信仰的就是黑王尼德霍格。」昂热摇头,「「祂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以命运统治整个世界」。」 「至于预言自己的毁灭,跟龙族的世界观有关,龙族认为毁灭是世界必然的终点,历史是单向的,不会周而复始,也不会产生支线,命运笔直向前,一路通向……死亡!」昂热说,「这就是龙族的世界观,他们所坚信的一切,每个龙王都已经预知到了自己命定的结局,但他们依然不断在茧化和苏醒,试图反抗悲哀的命运。」 「听上去很悲观啊。」路明非说,「可据我所知,根本不存在哪一个古文明发展 到我们如今这样的程度,那些玛雅预言之中毁灭的古文明,人口超过百万的概率都不大,文明占据的领地也跟现在没法比,和现代文明比起来,连婴儿都算不上,龙王或许可以毁灭一个人口百万的古文明,但现代文明就不是洪水、台风、地震和火山喷发能毁灭的了,即使是四大君主联手,想要毁灭人类文明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你说的也没错。」昂热说,「人类的科技水平发展日新月异,百年间就已经达到了不可思议的进步,问题是,我们对我们要面对的敌人依然不够了解。」 「四大君主完全解放力量已经相当于移动天灾了。而更在其上,对应着第五元素「精神」的白王拥有什么样的手段我们却一无所知。而在白王之上,还有着龙族的源头,一切龙族信仰的黑王,几乎相当于行走于人间的神明,祂是否拥有能够毁灭现代人类文明的手段我们也根本不清楚。」 「面对如此之多的未知,还是应当保持谨慎。」昂热说,「中国有一位科幻作家写了一本名为《三体》的优秀作品,里面有一句话我深表赞同。」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昂热念出了那句名台词,然后继续道,「其实2012年究竟会怎样,我们也没人知道,我们一直在等待……而等待的结果是……沉寂已久的龙王纷纷苏醒了,这是前所未有的集体苏醒,明非,你现在知道我们身上担负着怎样的责任了吧?」 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什么,所谓世界末日,绝大多数人都会把它当成一个玩笑吧?但现在这个玩笑突然变成了一堵现实的墙,冷硬地横在了前面的某一处,它告诉你,如果不能越过它,那就不再有未来。 路明非抬头看了一眼上方,一只黑色的铁箱正从悬空的轨道运往地底深处:「我们有多少胜算?」 「不知道。」昂热说,「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完全不知道胜算几何,但是,记得我在芝加哥跟你说过的么?为了我仅有的一切,我不惜代价。」 他也扭头看了一眼半空中的黑色铁箱:「那是龙王康斯坦丁的骨骸,全世界现在唯一一具真正的「龙骨十字」,原本一直放在炼金实验室里做分析,不过现在是多事之秋,所以不得不运往最深处埋起来。」 「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也随时可以去看,毕竟说起来它还算是你的战利品。」昂热瞥了路明非一眼,「不过别随便去碰。」 …… 意大利,罗马。 弗罗斯特·加图索的办公桌前并排放着两张黑白照片,一张是火车南站是废墟,一张是中庭之蛇的废墟,两者放在一起简直惊人的相似,都像是被巨手扭动过的大蛇脊椎,令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龙王苏醒吗?这是个很惊人的结论,有几成把握?」弗罗斯特问道。 「昂热连夜召开了终身教授开会分析,讨论的结果是如此精密控制建筑本身应力的手法绝不会是出自人类,最可能是四大君主级别才能驱使的高阶言灵的力量。」帕西躬身汇报,淡金色的额发垂下,遮住了半张脸。 「有意思,」弗罗斯特冷冰冰地说,「火车南站的那件事更有意思。」 「您的意思是?」 「假设真的是龙王复苏,以他的尊贵与暴虐,没有选择直接进攻,而是发动了两次暗杀式袭击,这只能说明他的力量还没有恢复。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如此急于出击?在力量有限的情况下,他会优先用在哪里?」弗罗斯特悠悠问道。 帕西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应该是有在他恢复实力前不得不优先消灭的对手。」 「正确!他一定是迫不得已,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会在六旗游乐园偷袭昂热就不奇怪了,昂热是所有龙王都应该警惕的对手,那么他的 另一次行动,火车南站就值得玩味了。」弗罗斯特撕下一张纸写下了两串人名,然后递给帕西,「这说明龙王还另有目标,他的真正目标就在这两份名单里重复出现过的人当中。」 帕西看向那张纸,第一行是三个名字,「雷蒙德、楚子航、路明非」,第二行是四个名字「昂热、楚子航、路明非、夏弥」。 「楚子航和路明非?」帕西说。 「路明非基本可以排除,他的目标是楚子航。」弗罗斯特说。 「楚子航身上有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我们要将他置于我们的控制之下。从那份来自中国的资料当中显示,他很早就有过一些与龙族相关的神秘经历,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 「明白!」帕西说。 「除此之外,楚子航也还有大用。」弗罗斯特说,「我想我们可以换一位新的校长了。」 帕西闻言一惊:「您有什么安排?」 「昂热认为我们没有人选来替代他。」弗罗斯特敲着桌子,「这倒是没错,在整个秘党,不,是全世界当中,都没有人说可以替代昂热。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没办法撤掉他,昂热是昂热,卡塞尔学院校长是卡塞尔学院校长,是时候让卡塞尔学院重归校董会管理了。楚子航那种不稳定的血统,可以作为弹劾昂热的最好证据。靠这些我们也能争取到绝大多数校董的支持。」 「明白。」帕西说,「我会立刻着手准备。」 小教堂的钟楼上,门被人推开了,一身黑衣的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密封箱。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这玩意儿花了一亿美元,希望它能值这个价。」昂热坐进了沙发里,把那个密封箱放在地上。 守夜人随手抓过一瓶纯麦威士忌,倒了小半杯给昂热:「赌一赌嘛,保管不吃亏,我的眼光,你还不相信么?」 「你的眼光,总是让人很难不怀疑。」昂热喝了一小口酒,环视着这间邋遢的阁楼,向阳的那面满是玻璃窗,然而贴满了低胸女郎的巨大招贴画,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被子也没叠,除此之外就是昂热身下的单人沙发、一套电脑桌和老板椅,以及一个码满了西部片DVD的大书架。除此之外,这里满地都是空酒瓶和到处扔着的成人杂志,简直让人无从下脚。 任何一个见到过这房间布局的人,都很难相信这是学院的顶级隐藏人物,副校长守夜人几十年来一直居住的地方。 「炼金宝盒。」守夜人搓了搓手,打开黑色密封箱,露出里面做工精美的金属方块盒子,「再生金属制作的,最高规格啊,啧啧啧。」 守夜人拿起炼金宝盒敲了敲,然后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我以为这个时代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能制作出这东西来的人了。」 昂热愣了一下:「这个时代?它不是古物?」 「当然不是古物!」守夜人指着上面的花纹,「你看这个设计风格,是90年代一些电脑游戏里才流行的风格。」 「光凭这条消息就价值一亿美元了。」守夜人说。 「一条消息?价值一亿美元?」昂热讶然。 「比如说你手上有弗拉梅尔一系炼金术传承的消息,你猜会不会有人愿意花一亿美元来买?」守夜人说。 昂热看着守夜人,眼神莫名,因为守夜人就是弗拉梅尔这个中世纪以来最大的炼金家族的传承者,他的祖上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或者说尼可·勒梅,被称为欧洲历史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师,因为他制作出了贤者之石,弗拉梅尔一系的炼金传承,向来被称为欧洲最正宗的炼金术。 昂热终究没说什么,而是问道:「你能打开它吗?」 「开什么玩笑!」守夜人愤怒地叫道,「你问我能不能 打开它?那我当然是……」 守夜人从裤兜里摸出一支血样:「我当然能!」 昂热眯起了眼睛:「那是「钥匙」的血样?」 「没错。」守夜人打开试管,将那滴血滴在了炼金宝盒上面,「这样比较方便,省时省力一些。」 果然,守夜人话音刚落,那如同金属浇铸的实心方块般的炼金宝盒顺着其上的纹路产生了一道道裂缝。 第十四章 封神之路 炼金宝盒顺着其上的纹路裂成了数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让我来看看这最高规格的炼金宝盒里究竟藏了什么……」守夜人迫不及待地看过去,「……宝贝。」 话语戛然而止,守夜人愣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昂热感觉到了老友的不对劲,也向那开启的宝盒看去,只见里面藏着两件东西,分别是一块祖母绿宝石制成的石板和一卷羊皮卷。 「这是?」昂热疑惑。 「翠玉录……」守夜人的目光中带着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和一抹茫然。 昂热从来不曾在这个西部老牛仔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不由得问道:「翠玉录?那个传说中炼金术起源的翠玉录?」 「没错,」守夜人点头,喃喃念到,「真实不虚,永不说谎,必将带来真实。」 昂热也跟着念了起来:「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万物本是太一,藉由分化从太一创造出来。如此可得世界的荣耀、远离 黑暗蒙昧。」 「太阳为父,月亮为母,从风孕育,从地养护。分土于火,萃精于糙,谨慎行之。世间一切完美之源就在此处;其能力在地上最为完全。此为万力之力,摧坚拔韧。世界即如此创造,依此可达奇迹。」守夜人念完,看向了昂热,「我们这次真是捡到宝了。」 「这是真货?那块最初的炼金源泉石板?」昂热问道,「如果是真货的话,这东西……堪称无价之宝啊。」 「我也不能确定。」守夜人点头又摇头,「它可能是真的,也可能只是一件仿品,倘若它是真的,我想不出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位炼金术师放弃这样一件至高无上的宝物。」 「说不定是刻意的安排呢?」昂热眯起了眼睛,「暂且不说这些,那个羊皮卷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守夜人拿起羊皮卷,打开看了一眼,马上合上,他看向昂热,问道,「你们狮心会是不是还有什么遗产?」 「什么东西?」昂热伸手,「给我看看。」 守夜人却没有先把羊皮卷递给他,而是道:「你要不要先猜猜里面都有些什么?」 「跟翠玉录石板放在一起,是什么炼金术手记之类的吗?」昂热猜道,「别卖关子了,里面到底有什么?」 「在炼金术的体系当中,将世界分为三个层面,分别是理念、灵魂和物质。」守夜人说,「翠玉录记载了十三句炼金术的箴言,三句阐述了炼金术的理念,而关于物质的炼金术占六句,还有四句,讲述的是关于炼金术是「灵魂试炼」。」 「炼金术当中关于灵魂的部分很多且非常重要,而这个羊皮卷之中记载了其中一种。」守夜人缓缓将羊皮卷展开给昂热看,「这部分叫作,「封神之路」。」 昂热的神情也突然就变了,他一把夺过羊皮卷,仔细看着上面记载的文字和图像,越看就越是心惊,过了良久,他才慢慢把羊皮卷卷好,看向守夜人:「你觉得这东西有几分可信度?」 「我不知道。」守夜人诚实地回答道,「对于「封神之路」的研究,你们狮心会从很早就开始了,你对这方面比我更熟悉,是真是假,你来判断就好了。」 昂热转头看向了窗外,钟楼下不时有学生三三两两地路过,天空中有白鸽振翅翱翔,看上去自由惬意。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昂热收起了羊皮卷,起身道,「我这里恰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如果这是真的,那刚好能解决接下来的一个麻烦了。」 「翠玉录就留在你这里了,记得保密。」昂热说着,转身离开。 「还真是着 急啊。」守夜人摇了摇头。 …… 校长办公室。 「掌握这种技巧有多久了?」昂热直视着楚子航,低声问道,「不必对我隐瞒,我是狮心会创立时期的第一代成员,我对你使用的那种技巧一清二楚。你在过山车轨道上显示出了「龙化」的迹象,那是正常的混血种做不到的。」 「凭借自我意志纯化血统,使言灵之力倍增,领域极度扩张,身体素质强化甚至出现龙类的特征!」昂热说,「我说得没错吧?」 「两年。」楚子航低垂着眼说。 「也就是你在成为狮心会会长不久之后。」昂热点了点头,「你是从狮心会原始档案里复原出的这种技巧?」 「是。」 「匪夷所思。」昂热叹了口气,「狮心会的秘密资料从创立之初就开始积攒了,是狮心会独一无二的财富,某些资料甚至在图书馆里都找不到。但那也不是完整的,因为我作为创始人之一,取走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就是关于「爆血」的那一部分。」 「能从蛛丝马迹当中还原这种禁忌技术,你的能力令我也感到惊讶,真是很了不起。」昂热对楚子航表达了称赞,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必须承认这确实很了不起,但你也许明白我为什么要取走那些资料。」 「「爆血」会让人产生强烈的攻击性,这是「杀戮意志」的副作用。」楚子航回答。 「「杀戮意志」,是,这是隐藏在龙血之中特有的精神力量,爆血之后,混血种的杀戮意志会激发出来,产生攻击一切目标的冲动,但这并非「爆血」技术成为禁忌的原因。」 楚子航点头:「我在听。」 「「临界血限」的概念你们应该在课堂上听说过,通常来说,龙类血统的比例越高,血统优势对混血种而言就会越明显,但一旦突破了「临界血限」,一切都将产生改变,因为龙类的基因能够强大到修改其他种族的基因,使之不断向龙类基因「进化」。」昂热说。 「而在这进化的终点,就是……」 「纯血龙类?」 「不,这种野蛮的进化,终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死侍」,没有例外。」昂热说。 「为什么?」楚子航问道。 「因为人类基因的反噬。」昂热解释道,「尽管人类基因不断被龙类基因挤压,但在到最后的那一刻,它会表现出惊人的顽强,它会反击,龙类基因再强大也拿它没办法,因为那是最基本的构成,就好像装修一栋大楼,怎么替换部件都没问题,但没法把承重墙拆除替换掉。」 「所以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会在进化的最后一刻死去,失去自我,成为「死侍」这样的行尸走肉。不再是人类,也不会被龙类接纳。在历史上,他们因血统的召唤而服从龙类的命令,龙类将他们当作与人类战争的炮灰,他们死了也不要紧,只要还有混血种存在,总会出现新生的死侍。」昂热摊摊手。 「……我明白了。」楚子航低头看着办公桌,点点头。 「这才是「爆血」被列为禁忌之术的原因,因为它短时间内活化了龙族血统,而副作用也远远不只是会变得暴躁那么简单,它可能会在短时间内突破临界血限,进入到不可逆的「进化」当中,如果你对力量过于渴求,它就会带你跨过那道界限,将你推下深渊。你的结局会是成为一个死侍。如果到了那时候,我就只能杀死你了。」昂热目光严厉地盯着楚子航的眼睛。 「要开除我么?」楚子航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在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再讨论。」昂热说,「我先问你,你其实知道自己的寿命不会太长,对吧?你发现这个问题应该已经很早了,无法自己控制黄金瞳就是血统接近失控 的迹象。」 楚子航点了点头:「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校长你说得对,爆血是一项深渊般的技术,从开始使用的第一天起,就将堕入不可测的结局。」 「所以你没有公布这个技巧。」 「是的。」 昂热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资料,扔在了楚子航面前:「我们已经了解到了2007年7月3日发生在你父亲身上的意外,那件事迄今为止还是一个谜。但如果你想真正把它弄清楚,首先得活着才行。」 「我明白。」楚子航笑了笑,「谁都想活着。」 「关于「爆血」,你得到的资料还不完整。」昂热淡淡地道。 楚子航猛地抬起头看向昂热。 「实际上,整个狮心会总结出的「爆血」技术都不够完整,即使我们当初将它复原出来,但也仅仅只是达到「能用」的程度而已,它实际上脱胎于一项名为「封神之路」的技术。」昂热说,「完整的封神之路能够平安地越过临界血限,把龙血的潜力发挥到最大。」 「还会有这种技术?」楚子航那张面瘫脸也终于动容了。 「我们刚刚得到了一份封神之路的资料,只是真假尚不能完全分辨,但其上关于「爆血」的部分已经能够帮我们完善一些小问题了。」昂热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份。」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楚子航问道,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 「因为不能确认它的真实性,包括它是否真的有效果,有没有副作用这些我们也一无所知。」昂热说,「所以我们需要你每个月上交一份关于封神之路的论文,以及定期按时接受身体检查。」 「就这些?」楚子航愣住了。 「不然呢?」昂热反问道,「我们是正经大学,搞研究和教育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嘛。」 「不过,其实还有一件与你我都相关的事情可能需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昂热说道。 …… 「怎么从一百五十米的高空坠落屁事没有,出去执行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密任务搞得躺在病床上了?」夏弥用调羹舀起银耳莲子羹,吹了吹,送进了楚子航嘴里。 楚子航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弄到银耳莲子不容易吧?」 「那岂止是不容易?简直是相当不容易啊!」夏弥顿时道,「这鬼地方鸟不拉屎,想买点啥还得从eBay邮购!」 「所以师兄你得喝完才对得起我的一番苦心啊!」夏弥语气中隐含着一丝炫耀。 「其实我自己可以动的。」楚子航一勺勺吃着银耳莲子羹,面无表情。 「病人要有病人的样子!」夏弥十分硬气地继续投喂。 「好吃吗好吃吗?」夏弥满怀期待地问道。 「还可以,不过如果稍微加一些糖桂花味道会更好。」楚子航从专业的角度给夏弥提了一些建议。 「您可真是个大少爷!」夏弥翻了个白眼,然后突然托腮,语气认真地问,「不过什么是糖桂花?」 楚子航有些跟不上这姑娘的思路变化,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新鲜桂花,晒干后取一百克,加两勺麦芽糖,上锅蒸十分钟,冷却后装玻璃罐子里冷藏。」 「听着真是够麻烦的,不像美国这地方能弄得到的东西。」夏弥嘀咕着,「行,知道了大少爷,下次给你加糖桂花,我买了很多银耳莲子,还能做不少。」 「吃好了。」楚子航看着已经空了的保温桶,语气里有一丝轻微的如释重负。 「我看到了!能不能别像完成什么任务一样啊?说声谢谢会死么?」夏弥盖上保温桶的盖 ,怒瞪了楚子航一眼。 「谢谢。」对于这点小要求,楚子航向来乐于满足。 「真给你折腾得没脾气了。」夏弥撇了撇嘴,不甚满意。 「师兄你醒了吗?我跟你说……」路明非推开病房大门,看到夏弥坐在病床旁边,愣了一下,声音也小了下来,「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哈……」 「哟,二师兄?」夏弥对着路明非招了招手,「你来得正是时候,来来,先帮我先照顾一下大师兄,我出去洗一下保温桶。」 「什么二师兄?听着跟八戒似的。」路明非瞪了夏弥一眼,然后后知后觉地问道,「不对啊?师兄这间病房不是还没开放探望呢嘛?你是怎么进来的?」 「略略略!」夏弥冲路明非做了个鬼脸,转身出了门,「秘密!」 第十五章 青春双子少年不会梦到水瓶学妹 见夏弥走了,路明非才凑近些对楚子航神秘兮兮地道:「师兄,你听说了没有?校董会派调查团来学院了,他们想要搜集证据弹劾校长。这两天可是真热闹啊,副校长亲自带着调查团在学校里到处逛来着。」 楚子航点头:「我知道。」 路明非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你这几天不是还在床上昏迷着吗?」 「难道……」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你做的这个秘密任务就是老头子让你把调查团给……」 路明非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没有这回事。」楚子航一脸黑线,「袭击调查团有什么好处么?」 「也是,你要是出手了,那调查团能活着回这里来?」路明非点头,然后凑近过来低声说,「你受伤这事儿,到底跟调查团他们有没有关系?我去老头子那喝下午茶的时候,他跟我说调查团要对你发起血统不安全的指控,以此来弹劾他,所以等你身体养好之后要代他受审,如果指控成立了,你就完了,校长也完了。」 楚子航不说话,这话他没法接,路明非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再开口未免会有泄露机密的风险,于是他决定转移话题:「我问你件事儿。」 「嗯?」路明非一愣。 楚子航迟疑了一下:「就是……喜欢一个人……大概是什么样的?」 路明非的眼睛顿时亮得像五百瓦的大灯泡:「你是想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还是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表现?」 楚子航愣了一下:「都有吧……我主要是想问一下,你可能出于什么原因而喜欢一个人呢?」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探讨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路明非也不由自主地思索了起来:「大概……长得好看吧。」 「再具体一点呢?」 「腰细腿长一头长发的,嗯,可能胸大一点的更好,不过这个不强求。」 「我不是指这方面。」楚子航皱了皱眉,「我的意思是,除了外貌方面的原因,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不需要吗?」路明非挠了挠头,感觉也有些烦恼,「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要我说,喜欢可能就是会随着某人而改变吧,可能我本来喜欢长发不喜欢短发,结果有一天遇到个姑娘,她是个短发,我就突然喜欢短发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不是我喜欢上短发了,是我喜欢上她了。」 路明非形容地很到位,但楚子航显然还是不太能跟得上这种浪漫的表达,他追问道:「能不能说得再具体一些,具体到一些日常生活的表现上面来,比如,这女生对你很好之类的。」 「这个……」路明非挠了挠头,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楚子航病床上,「这个我确实不太清楚,这么说吧,师兄,我看苏茜对你也挺好的,你对人家有意思吗?」 「有道理。」楚子航点头,也不知道他有了什么道理,「那星座什么的也靠不住了,是吧?」 「什么对什么?」路明非快速问道。 「水瓶对双子。」楚子航脱口而出。 路明非眼皮一跳,心道终于来了,谁不知道面瘫师兄是个别扭的双子座?苍天哪!大地呀!面瘫师兄终于开窍了!不过谁是那个水瓶女呢? 路明非盯着楚子航的脸使劲看,楚子航不说话,和他冷冷地对视了几秒,终于承受不住路明非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挪开了目光。 「好!当然好了!」路明非说,「两个都是风象星座,彼此之间相似度高,初见就会很投缘,后续发展起来爱情和友谊共荣共存、彼此信任、互相尊重。这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啊!」 老天爷 啊,面瘫师禁欲二十年难得动一次春心,焉能不想办法细细浇灌生根发芽?路明非在这一刻简直想要化身月老,直接用红线给楚子航里三层外三层地绑了,吹吹打打送到那个神秘的水瓶女面前去。 「哦,很合拍么?」楚子航点点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那你什么情况下会确信自己喜欢一个女孩子?」楚子航神情认真地盯着路明非的眼睛,一副好好学习认真听课的样子。 路明非面含慈悲,温和地对着楚子航笑了笑:「如果说现在你在问我这些问题的时候,心里会想着某个人的名字,那你就是喜欢她了。」 说完这句话,路明非觉得自己真是太够兄弟了,就冲这句话,那个水瓶女高低得请自己吃一顿。 楚子航像是思考了很久,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今儿到这里就算是功行圆满了,路明非拍拍屁股起身准备走人。 面瘫师兄像是天生长了张该吃苦的脸似的,虽然各方面都很牛逼,可路明非能感觉到他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并不真的开心,要是能处个对象,日子过得能开心点儿,也不枉费他今天这一番提点。 「路师兄这是要走了啊?那再见!」 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路明非迎面遇到了夏弥,想了想,他随口问道:「师妹你什么星座的?」 「水瓶座啊!水瓶座做饭很厉害的!」夏弥提了提那个洗干净了的保温桶。 「厉害厉害,那再见!」路明非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和夏弥擦肩而过。 目送夏弥进了病房,路明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在病房门口站了许久,然后才转身离开。 …… 「劣迹斑斑!真是劣迹斑斑!」副校长守夜人拍打着手里的一叠材料,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真是难怪你被调查,你看看你在担任校长的这段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真是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领着副校长待遇的薪水,每天只是躲在阁楼里喝酒看成人杂志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昂热说。 那份文件是校董会出具的正式弹劾文件,里面条理清晰,证据确凿,代表着校董会的第一波攻势已经正式开启。 「其他都好说,我跟那调查团长喝了三天酒,都帮你圆过去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只有,」守夜人挠头,「楚子航。」 「他现在是你的要害,而且也是你选中的人,你执意要保他。这个调查团背后有弗罗斯特指挥,虽然我拖了他们三天,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在所有院系主任面前,把火力集中到楚子航身上了。院系主任们是这所学院的核心力量,他们如果认为你不适合继续当校长,你才会真正被开除出局。他们不会介意你的私生活不检点……」守夜人接着说。 「我没有私生活不检点!」昂热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的名誉辩护一下。 「那些都不重要。」守夜人一挥手道,「但是他们会介意你把危险的血统引入了校园,这一块就是你的软肋。校董会说服了院系主任们举办一场校园听证会,楚子航代你受审,一旦指控成立,那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收拾东西滚蛋吧。」 「那我们可以派人为楚子航辩护吗?」 「当然!」守夜人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会代表学院的管理者团队给调查团迎头痛击的!看我表演就好了!」 「你?」昂热瞥了守夜人一眼,没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总之我就是你现在唯一可以派出去的律师……或者打手什么的。」副校长跷起二郎腿,得意非凡,「专业人士的建议,要听听吗?」 「那我洗耳恭听。」昂热耸耸肩,「为了打赢 这场官司,我们还要做什么准备?」 「第一步!」守夜人比掌为刀,做了个向下剁的姿势,「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消灭证据!」 「果然专业!」昂热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们如何消灭证据?」 「消灭证据不靠我们,我们还有更加专业的人士!」守夜人拍拍手,高喊一声,「进来吧!」 门开了,昂热一愣,震惊地看着那张布满了笑容的脸,「芬格尔?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没毕业?你难道不该已经被外派为执行部专员了么?」 「愿为校长服务!」芬格尔点头哈腰道。 「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友。」副校长一边大力拍着芬格尔的肩膀,一边打断了昂热即将开口的话,「要对我们的年轻人多信任一点,就像你选中了路明非,芬格尔也是我选中的人,虽然成绩不太理想,但他是我们学院最出色的新闻专家!他会帮我们赢得这场审判的胜利的。」 昂热平静下来,他说道:「好吧,既然如此,芬格尔,你能对这一切保密么?或者你有什么条件?」 「校长!求毕业!」芬格尔立正站好。 「那就成交。」昂热叹了口气,「如果听证会后楚子航能够顺利保留学籍,我会批准你在本学年结束时毕业。这怎么可能呢?你当初可是我们寄予厚望的「A」级啊!」 「现在是「G」级……」芬格尔有些难为情地道。 「学院里有设立这么低的级别么?」昂热目瞪口呆。 「本来没有,因为我又留了一级,然后就有了。」芬格尔指了指自己。 昂热摇了摇头:「还是让「G」级成为历史吧,现在,说说你的方案。」 …… 楚子航缓缓睁开眼睛,病床前,有一个人影站在黑暗之中。 楚子航并没有特别惊讶,这个人没有刻意潜行,不过这间特护病房只有得到特殊许可的人才能进入,而来人显然并没有获得许可,他是个不速之客,只是在进门之前先做了预告。 「你好,打搅你休息了,可以开灯吗?」那人影问。 楚子航点了点头。 人影打开了床头灯。 「咔哒」一声,有人打开了病房的大灯。 「要开灯就开亮点,知道打搅了病人休息的话,你能不能自觉点自己离开呢?」有人站在门口,淡淡地说。 站在床边的人挑了挑眉:「路明非?」 「想要探望病人的话,可以提交申请,走正常通道就可以进来。」路明非说。 「我叫帕西,是调查团的秘书,是来调查楚子航的。」帕西·加图索自我介绍道。 「调查团的人有校董会的授权,只要登记一下就可以走正规程序进来。」路明非也走到了楚子航床边,按下了床头的一个按钮,「请按照规矩来。」 帕西看向路明非,路明非和楚子航也都看着帕西的脸,那是一张漂亮柔和的脸,不过脸上那双瑰丽的异色双瞳令人很难注意到他的脸型,帕西的一只眼睛是海蓝色,另一只眼睛呈现出淡金色,像是一只名种的波斯猫。 「你好。」楚子航礼貌地说。 「你好。」帕西也友好地和楚子航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路明非,「你是早就在这里等着我?」 「不,只是一个美丽的巧合。」路明非说,「我只是有点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而已。」 「不放心?」帕西说,「这间病房被各种电子锁封闭了起来,全部由诺玛进行管理,没有得到授权根本不可能进来。」 「那你不是进来了吗?」路明非说,「按规矩来对大家都好。」 收到信号 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赶来,看着病房里的三个人,都是一愣。 「这位调查团的帕西先生没有经过授权就进来了,请为他登记一下。」路明非指着帕西,对医生护士说道。 「调查团需要一些楚子航的血样。」帕西说。 「获取病人的血样需要让正规医护人员来执行。」路明非说。 「可以。」帕西说着,取出一个密封塑料袋,里面是一根真空针管。 「还是用医疗部提供的器材吧。」路明非说。 「可以。」帕西也没有拒绝。 医生在楚子航胳膊上取了一毫升鲜血,将那支血样贴上标签登记后递给了帕西。 帕西接过试管,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果然还是按规则做事比较方便。」 「你在六旗游乐园的表现令人难忘,希望以后还能看到你更精彩的表现。虽然有人希望把你从学院的名册里抹掉,但试图保护你的人也很强大。」帕西对楚子航说着,看了路明非一眼,「暂时还是胜负未分的局面,那么在输赢决定之前,把自己百分之百释放出来吧。」 说完,帕西向着楚子航和路明非微微躬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有机会私聊。」 目送帕西离开病房,路明非转头看向了楚子航。 第十六章 当我们谈论爱情 「师兄,你怎么看?」路明非问道。 「什么怎么看?」楚子航说。 「你的血样……有问题吗?」路明非说。 「我不知道。」楚子航摇头。 「那应该是没问题了。」路明非放下心来。 「说说别的吧。」路明非坐在床边,「那家伙看上去像是加图索家的。」 「加图索家是校董会里最具实力的校董,在调查团里有人也很正常。」楚子航说。 「他看着跟恺撒有点像,但又不是很像。」路明非若有所思。 「你过来不是专程来说这件事的吧?」楚子航说。 「呃,不是,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只是碰巧,碰巧而已。」路明非有些尴尬地笑笑。 「有什么话就说吧。」楚子航说。 「就是,就是,白天我们说的那件事,」路明非挠头,「就是有关喜欢一个人的事情。」 「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有点不妥当。」路明非说,「师兄,我还是觉得感情这方面的事情啊,千万不能冲动,一定要慎重,多考虑考虑,这俗话说啊,日久见人心,俗话还说,漂亮的女人都会骗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 「这不是俗话,这是张无忌他妈给张无忌说的话。」楚子航纠正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就行。」路明非摊了摊手。 「你发现什么了?」楚子航皱了皱眉。 「没,现在还没啥事儿,」路明非说,「我还得观察观察才能得出结论,到时候我再跟你说。」 路明非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对楚子航说:「你也别多想,就正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是信我,那我到时候跟你说清楚。」 楚子航点了点头,路明非便关了灯,离开了病房。 小教堂钟楼里。 「那个秘术到底是怎么在我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侵入加护病房的?谁给他的权限?」守夜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加护病房传来消息,说调查组的秘书偷偷闯进病房被路明非抓了个正着,登记过后取了一管楚子航的血样。 「校董会有一张白卡,权限和我平齐。」昂热说,「他能进去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况且他是调查团的人,想进病房调查走正规程序也合理合规,之所以偷偷溜进去估计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吧?」 「看来小伙子们干得不错,成功逼得调查团紧张起来了。」昂热给自己倒了一杯琴酒,加上冰块柠檬片,小口啜饮着。 「你这么镇静,我猜那个秘术取走的血样无法构成证据?」守夜人看向昂热。 「不然你以为无缘无故的楚子航为什么会卧病在床?」昂热说,「我们安排了一次手术,给楚子航做了全身换血,他全身的血液都被洗了几遍,在几个月之内他体内都造不出足够的纯度的新血更新,血样检测不会出问题的,因为那血样根本就不是他的血。」 「真正的楚子航血样我改天给你。」昂热说,「我猜你可能会对它有点兴趣,那玩意儿简直可以当硝化甘油用。」 「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守夜人表情严肃起来,「必须阻止他继续下去了,否则他的血统将会无法逆转地滑进深渊!」 昂热摇头:「已经迟了,现在叫停不过是等死。」 「原来你说的一试便知是这个意思。」守夜人点头,「这么一看他确实合适,这下真有不得不保他的理由了。」 …… 狮心会活动室里,以副会长兰斯洛特和苏茜为首的全体干部都聚集一堂。他们正在面临加入狮心会以来最大的挑战,他们的会长即将被送上学院 的内部法庭。 狮心会内部干脆利落地统一了意见,必须力挺会长,没有丝毫阻力,在恺撒领导的学生会冲击下,狮心会这个学院里最老牌的兄弟会早有沦为第二的危险了,而之所以现在还能和学生会分庭抗礼,并列第一,完全是因为有楚子航这位会长,如果失去这位超「A」级的会长,面对拥有恺撒以及「S」级路明非的学生会,狮心会将彻底失去学院第一势力的宝座。 虽然这位学生中唯一的「S」级此刻正坐在他们之中,看上去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然而楚子航领导下的狮心会向来以杰出的武力值而著称,类似于战斗、潜伏、搜集情报这种事情他们都能做得无可挑剔,可惜面对听证会这种事情他们就毫无经验了,只能说专业不太对口。 好在狮心会之中也不乏聪明人,自己专业不对口,可以外包给专业对口的人来做嘛!而兰斯洛特此刻就正在带领干部们等着专业人士的好消息。 翘首以盼着,那扇门终于开了,芬格尔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散发出专业人士的可靠气息,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攻克了什么重大的难题:「搞定了,绝无问题!」 话音落下,狮心会的杀胚们终于如释重负,纷纷鼓起掌来。 兰斯洛特将一个信封交给了芬格尔,里面是狮心会调集应急资金开具的一张本票。 芬格尔毫不客气地收下,通吃是一种智慧,要是副校长在这里也一定会大为赞赏的。 「听证会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最擅长办这种事了。」芬格尔看上去举重若轻,「你们与其在这里愁眉苦脸,不如去看望一下楚子航。」 狮心会干部们纷纷起身,呼啦啦一大片,涌着就出了门,今天是加护病房开放探视的第一天,之前学生里就只有拥有「S」级权限的路明非和得到了校长特别授权的新生夏弥能进去探望。他们都在这等消息,还没来得及去探望他们的会长。 加护病房开放探视的第一天,除了狮心会弄了个花海把病房几乎塞满了之外,校内有不少重量级人物也都纷纷过来探视了,如以施耐德教授为首的执行部,还有各种校内社团,待各种探视的人都走了之后,病房门外才冒出一个俏生生的小脑袋。 「当当当当!」夏弥像小孩那样蹦了出来,提着保温桶,脸上笑意粲然。 「今天的银耳莲子羹加了糖桂花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夏弥说着打开保温桶,可惜病房里现在到处都是花,糖桂花的香味若有若无,不太明显。 楚子航眯起眼睛,夏弥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衣,搭配束腰的校服裙,纤纤细细的,在夕阳下仿佛带着温暖的光辉。 夏弥凑过来,楚子航又感觉自己闻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好像朝阳下舒展的青草,带着阳光的温暖和积累一夜露水的湿润,带着那么一股子慵懒又精神的感觉,这气息有一种被遗忘很久之后又找回来的感觉,但楚子航努力回想却也难以抓住头绪,只有些斑驳的画面一闪而逝,那是绿色的纤细草尖,白色的裙裾,和女孩纤细白皙的小腿。 楚子航有些困惑,他想不起在哪里闻过这种味道,也摸不清脑海里这些碎片般的记忆来自于何时。 「师兄你发什么呆?有心事?别担心啦,大家都在想办法帮你,二师兄天天往校长办公室里跑,调查组肯定拿你没辙的。」夏弥见楚子航有些恍惚的样子,说道。 「在想一个朋友的话。」楚子航说。 「什么话?」夏弥好奇道。 「一些感情上的话题。」楚子航说,「比如说,在什么情况下两个人会相爱呢?」 「哇!师兄你也会想这种问题啊?」夏弥十 分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你有什么看法么?」楚子航看向夏弥,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我,我怎么知道?」夏弥说,「这个问题,问一千对相爱的人,会获得一千个答案吧?」 楚子航沉默地看向窗外,每当自己困惑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男人,就像现在,他想起了那个男人和妈妈的相遇。 「我猜每个人一生之中都会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有的人出现在了合适的时间,他们就会相爱、订婚、结婚、一起生活,白头到老。而有些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了,他们短暂地相爱,然后是长久的别离,不再有结果。前者是对的而后者是错的么?如果在错误的时间相遇,就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喜欢那个人么?还是会仍然用尽力气去靠近,想办法掩饰自己,甚至伪装自己,只为了在一起的每一刻宝贵的时光?」 楚子航说这些的时候,想起了很多,想起了从前平房外的阳光;想起了漂亮女人在灶台前弄得灰头土脸;想起了一个孩子骑在了父亲的脖子上,父亲笑着满地爬;想起了一杯加了方糖的牛奶,上面白汽蒸腾。 短暂的寂静,四目相对,楚子航突然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只有自己才懂的抒情,发给谁看呢? 「师兄,你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懂诶。」夏弥说,「不过,如果你喜欢什么人的话,一定要赶紧对她说哦!不然她会跑掉。」 「什么对的时间错的时间,这些我是不懂啦。」夏弥笑笑,「我觉得吧,与喜欢的人相遇的时间,那就是对的时间了。」 「不过要是不说出来,到时候错过了,那对的时间也会变成错的时间吧?」夏弥说,「感情上的事情,不说出来就会猜来猜去,一直猜,最后就要泡汤咯!」 「是这样吗?」楚子航点点头,若有所思。 …… 路明非坐在长椅上,沉默着注视着医疗部大楼,他的内心现在天人交战。 夏弥就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他还是在过山车上才发现的。 夏弥的伪装很好,哪怕是路明非跟她交过手,一开始也没有发觉异样,直到在过山车上她使用言灵一瞬间暴露出的气息才让他坐实了这个猜测。 路明非没有对任何人声张这件事,而目睹了路明非出剑的夏弥也对此事只字不提,二人都保持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一名龙王,乔装打扮化身青春靓丽的学妹混进一所屠龙学院,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有自己的目的。 在经过一番胡乱分析,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之后,路明非再难以置信也必须得出结论了:她可能是冲着楚子航来的。 目前路明非知道的,耶梦加得的行动一共有三次,第一次是火车南站,她杀死了雷蒙德,旁观那个叫唐威的赏金猎人派出的手下偷走了资料。 第二次是在润德大厦,路明非和她大战了一场,最后以破山剑珍贵的一击之威将她逼走了。 第三次那就是过山车上,她扭断了过山车的轨道,才出现了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跟这三次事件都有关的除了路明非自己,那就只有楚子航,尤其是第二次,路明非的出现很显然不在她当时的预料当中。 综上所述,耶梦加得来到卡塞尔学院的目的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理所当然,那一定是足以吸引另一位龙王的宝物,另一个,则是楚子航,但她究竟图楚子航什么呢? 路明非想不太明白,耶梦加得三次行动针对楚子航,到底针对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说想杀,那早就有不少机会,那么……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路明非叹了口气,女龙王的心,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摸透的,他现在只能判断 耶梦加得,或者说夏弥对师兄可能没有什么恶意,但也没法肯定。 要是论对夏弥的感觉如何,平心而论,路明非觉得这位小师妹还是不错的,人长得漂亮不说,还会讲冷笑话,也会照顾人,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她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残暴龙王。 但对耶梦加得,路明非不能不慎重地评估一下,就算她再怎么看重楚子航,手底下的人命是作不得假的,要是仅凭对夏弥的印象就轻率作出判断,首先牺牲的雷蒙德专员就不能同意。 情况究竟如何,一定要弄个明白,路明非按剑,心里已经作出了决定。 第十七章 打不打麻将 卡塞尔学院图书馆地下五十米,在漆黑的服务器组和密密麻麻的管线当中,男人双手枕头,惬意地仰靠在电脑椅上。 上方有一束柔和的光打下来,投影出一个穿着墨绿色校服的半透明女孩,光芒依稀照映出男人满是胡茬的脸。 如果路明非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这个投影出来的女孩就是破解青铜城地图那天在电脑上给他做新手指导的女孩,她的名字叫EVA。 「一些我们还没来得及顾及到的地方,就全靠你照顾了。」男人开口道。 「修改一下资料细节而已,不算什么难事。」EVA摇摇头,「不过加图索家族在校董会里的影响力极为庞大,如果他们执意针对楚子航,总会想到办法的。」 「不会的,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男人说,「而且加图索家很快就没有理由针对楚子航了。」 「那路明非呢?」EVA问道,「上次你来找我修改六旗游乐园事件的资料,上上次修改了润德大厦任务的资料,处处帮他遮掩,你都快成他的保姆了。」 「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对他那么用心思?」EVA歪头看着男人,笑容促狭。 「他现在还不宜进入校董会的视野当中,这样对他对校董会都好。」男人耸耸肩,「他是个认真起来很厉害的小家伙,只不过拥有的东西太少了,看重的东西也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认真。」 「我只是想让小家伙多培养出一点希望,一点念想,把他留在人间,要是让校董会那帮家伙太早出来,小家伙一看,原来人间是这样子的,长出翅膀就飞到天上去了,再也不回来啦。」男人打开一罐冰可乐,畅快地喝了一口,「不要让他孤独,孤独会让人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人间。」 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安静了许久,安静到能听见可乐里气泡炸裂的声音,EVA伸出了光影组成的手,抚摸着男人的头发:「你也老啦,你以前不会像这样说话,你那时候骄傲好斗,信奉胜者为王,像是一只野兽。」 「我已经为不了王了。」男人伸手去握她的手,只握住了一道幻影和空气,他轻声说,「失去你之后,我也很孤独。」 「有人入侵!」EVA忽然警觉地抬起头。 「入侵?」男人震惊,「怎么进来的?」 EVA看了男人一眼:「你动用超级指令关闭了我的一部分功能,限制了白卡持有者的访问,这部分功能也包括了一片区域的防御壁垒。」 「呃,这个,你之前没和我说。」男人挠头,「那入侵者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入侵者从循环水系统进入,目标应该是冰窖底层。」 「湮没之井?我知道了。」男人起身,肌肉在皮肤下虬结,充满了力量感,他握了握双拳,有轻微的裂响发出,肩上外衣滑落,男人转身离开了。 「小心使用你的言灵,过强的肌肉力量会给骨骼造成严重负担。」EVA叮嘱道。 「这话我听过很多遍啦!」男人无奈地挥手,「我还年轻力壮,甚至还在按照你的要求每天都吃钙片!」 水循环不锈钢管道内部,有一道黑影像是游鱼一般灵活地游动着,这些直径两米的管道内也密布着各类防御措施,但那每隔几百米就设置一道的合金网已经被轻易的撕裂,报警装置也不再闪烁红光。 黑影伸出手触摸一处管壁,领域刹那释放,这一片水体顿时固化封闭,黑影伸手,握拳,一击打向管壁,将领域内的水,管壁以及外面的岩石一起击碎,解除领域,恢复流动的水体顺着缺口将黑影喷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黑暗空间,声音在空中不断回荡,这里是「湮没之井」,冰窖的最底层,在神话中命运三女神在这 里纺织、维护和切断万物的生命线,这里是万物湮灭的地方,寂静、幽深,仿佛亘古如此。 黑影擦亮一根燃烧棒,照亮四周,在光芒映照下能够清晰地看见地面是由青铜铸成,其上蚀刻着如同蛇行般的深槽,有生青色的液体在其中,犹如血液在血管之中流动。 深槽组成的花纹从四面八方向中间汇聚,犹如一株枝繁叶茂的藤树,不断地分叉再交汇,最终汇入了前方那篇沉静的湖泊。 这些花纹引发了一片强大的领域,一切都被隔绝封闭,仿佛就连时光也能封冻其中,这是炼金术的奇迹,一个庞大的,无与伦比的言灵之阵。 「真是炼金术的杰作。」黑影赞叹了一句,然后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入深槽,沉入底层,很快蔓延开来。 在血液沁入每一寸花纹的那一刻,生青色的液体迅速沸腾起来,整个言灵之阵笼罩在了一层暗红色的光芒当中,像是心脏那样波动起来,言灵之阵,在此刻被活化了! 黑影开口,吟诵古老的诗章,言灵之阵的波动愈演愈烈,犹如透支般蒸腾起暗红色的雾气,很快,在波动最剧烈的那一刻,光芒忽然熄灭,一切都戛然而止,炼金领域被燃尽,摧毁,这片被封禁的空间已经重新恢复了自由。 黑影缓缓前进,迈入了中央已经干涸的湖泊当中,那里有一座圆形的祭坛,她登上祭坛,看着其上摆放的那东西。 那是一具男孩的枯骨,通体呈现出一种厚重的古铜色,他全身由近千块纤细的骨骼组成,而在背后,则有两束如同扇子般展开的细骨,他的双臂伸展,抓住身后的翼骨,头颅低垂,犹如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圣子。 这就是龙骨十字。 黑影伸手抚摸着眼前的枯骨,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明显的失落。 「原来你真的死了。」黑影上前一步,轻轻怀抱着康斯坦丁的遗骨,犹如一位母亲怀抱着婴儿,「这身躯壳已经没有你的气息……这不是一位龙王该有的结局。」 一种哀伤的氛围浸染了每一寸空间。 一声萧瑟的低唱应和着哀伤的氛围,犹如葬礼上伴奏的木琴:「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黑影转身,在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站着另一个黑影,那绝妙的身材,玲珑的曲线,以及傲人的长腿,令人一眼见之难忘。 先来的黑影沉默了片刻,她认出了这个后来者,或者说她才是先来者。 「酒德麻衣?」黑影放开康斯坦丁的骸骨,缓缓起身。 「能被一位尊贵的龙王认出来,真是令我受宠若惊。」酒德麻衣的声音清越,带着一股子嚣张的意味。 一记响指回荡,一束灯光从空中打下来,只见束着高马尾,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女忍者怀抱着双手,就那样懒散地站着。 「我来祭奠一个朋友,你又来做什么?」黑影淡淡地问道。 「当然是偷东西咯。费尽力气闯进防卫森严的湮没之井,当然不是来旅游观光的,来到这里的人谁会对龙骨十字不感兴趣呢?祭奠朋友?你也只不过是一只闯进来的老鼠,我也是,还有,他也是。」酒德麻衣忽然扭头看向旁边的暗处。 黑暗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如果要凑一桌麻将的话,三缺一啊。」黑影说。 「凑巧了么不是?打麻将人刚好够。」黑暗之中又有一个人开口,还高高举起了手。 「那么,幸会了,诸位!」酒德麻衣一击掌,各又有一盏射灯打在了在场的众人身上。 众人都紧绷起身体,保持着进攻的姿势,极具冲击力,除了最后出现的那个人,他的头上套着个肯德基外卖纸袋,与他身上那强健的肌肉对比起来真 是违和。 「在这种场合下,你不应该表现得专业一点吗?」酒德麻衣笑了笑。 「一定要搞得像他一样穿一身正装吗?」肯德基先生指着第三个人说道。 正如肯德基先生所说,第三个人一身浅灰色正装,搭配着佛罗伦萨白衬衣和一条银灰色领巾,他取出一枚发卡轻轻夹起额发,淡金和海蓝的异色双瞳扫视着在场所有人。 「给大家介绍一下。」肯德基先生说,「这位是校董会调查团的秘书,帕西·加图索先生。」 「叫我帕西就可以了。」帕西淡淡地回应。 「真是个有型的贼。」酒德麻衣笑道,「看上去还挺正式的。」 「或许这里的人之中只有我不是贼呢?这所学院里的一切属于校董会所有,包括龙骨十字。我得到了校董会授予的管理校产的权限,我当然不需要鬼鬼祟祟。」帕西说。 「可你不像是走迎宾通道进来的啊?视察校产需要偷摸穿越「花园」么?」酒德麻衣故作惊讶地道。 帕西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尽管他那双价值不匪的定做意大利皮鞋上已经糊满了污泥:「是的,那条路很难走。」 「那么人都齐了吧?」酒德麻衣说,「这局麻将是不是该开始了?」 「很抱歉打搅了各位的雅兴。」一个平淡的声音传来,「希望我没有来晚,赌博是不好的行为,希望大家不要打麻将,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众人的目光全部投向声音的源头,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缓缓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年轻人走到光照得到的地方,众人这才看清了他的造型,只见这位年轻人背上背着两把剑,而头上却戴着一个滑稽的猪头面具。 「噗!」酒德麻衣第一个没憋住,「你这是什么造型啊?猪八戒吗?」 「是二师兄。」龙骨旁的黑影莫名其妙地纠正道。 「是二师兄。」路明非点点头,说道,「二师兄想和小师妹谈谈,希望无关人等给我一个面子,稍稍退避一下。」 这番话无异于在向在场所有人宣战,一片沉默过后,肯德基先生先开口了,他笑道:「有话可以去外面谈,我们这也有事要办呢二师兄。」 路明非看向龙骨旁的黑影,或者说看向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小师妹,跟二师兄出去谈谈,如何?」 耶梦加得依然沉默,没有回话。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听听二师兄的话。」酒德麻衣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路明非和耶梦加得一番,「或者你想继续打麻将的话,也应该离麻将桌远一点才公平,你最容易夺走龙骨,但我们也会针对你进攻,你要不要退后一些?」 空气中突然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波动,那来自帕西,没有人听见他念诵言灵,但显然领域已经被激发。 路明非转头看向帕西,眉头微皱,有些冷淡地道:「调查团的帕西·加图索先生,请原谅我现在没空应付你,请你先回去吧。」 帕西刚想说什么,但眼前突然一花,路明非不知何时已经拔剑抵住了他的咽喉。 帕西的异色双瞳当中满是震惊,他甚至都没看清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二师兄」究竟是如何拔剑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无尘之地」领域就突然关闭,那把利剑已经抵上了自己的咽喉,这是绝对实力的碾压!据他所知,这座学校里能做到这一点的,理应只有掌握了「时间零」言灵的校长昂热! 「如何?」路明非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帕西慢慢举起双手,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有礼貌的微笑表情,缓缓退入了黑暗当中。 「啪啪啪啪!」酒德麻衣鼓起掌来,「二师兄真是威 风!一下子就踢掉了一个人出局,现在人数又合适了,我们来打麻将吧?」 一直不开口的耶梦加得这时说话了,她谁也没看,只是低头抚摸龙骨:「麻将是公平的游戏,但杀戮并不是,它不是游戏,也不好玩。在握着权与力的人面前,根本没有势均力敌的战斗,像你们这样的弱者只能像蝼蚁般死去。」 「呀嘞呀嘞,听你这么说,你是想秒杀我们三个么?」酒德麻衣说着,身体却悄然紧绷起来,不复之前懒洋洋的姿态。 「权与力?这就是你所信奉的东西吗?」路明非一只手提着纯钧,另一只手缓缓握住了背上另一把剑,「那就试试看吧,试试你口中的权与力,究竟能否令我屈服!」 第十八章 威道之剑 「真是一群可悲的、追逐幻影的人啊!」耶梦加得轻声说。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立刻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这是一位龙王的威严,宛如泰山压顶般强烈的压迫感,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知道,耶梦加得要动真格的了。 一层领域以耶梦加得为中心迅速扩散,犹如一道无形的风,拂过康斯坦丁的骸骨,骸骨纹丝不动,然而拂过青铜的地面,地面立刻开始龟裂了起来,无数的碎屑随着这道无形的风缓缓升起,它们互相吸附,围绕着耶梦加得旋转。 领域的扩张极为迅速,只一瞬之间便蔓延至十几米,没有人知道这个言灵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但也没有人会想尝试一下它的威力。 肯德基先生猛然向后跳,从祭坛旁的环形水池越过,这里是藏品区的一隅,他低声吟颂着,身上雄伟的肌肉再度膨胀了一圈,将T恤都撑破了。 言灵·青铜御座。 肯德基先生的皮肤泛起青铜色,他举起了一件藏品,那是一具重达三吨的花岗岩石棺,他的骨骼发出爆响,石棺一瞬间被高高抛向了前方耶梦加得纤细的身影! 那是真实具有冲击力的一幕,石棺如同一颗三吨重的炮弹,呼啸着朝着耶梦加得飞去,然而在接近她的那一瞬间,石棺刹那间停止,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凌空托住了它。 耶梦加得看着面前的石棺,轻描淡写地出拳,一道小小的裂缝出现在拳头击中的地方,数秒之后,裂缝蔓延到了石棺的每一寸结构当中,很快它就化作了一团碎片,被领域内的气流吹散成为了纷纷扬扬的飞灰。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肯德基先生喃喃道。 酒德麻衣也连连后退,警惕地看向领域内。 耶梦加得的领域还在扩张,即将达到四十米的范围,在这范围之中,只有路明非一个人还按着剑站在原地。 强烈席卷的风吹不动他的衣角,飞射的金属碎屑绕开他的身周,路明非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在死神的领域当中开辟了一片净土。 酒德麻衣和肯德基先生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连这四十米的领域都难以踏入,这样的战斗显然已经不是他们现在可以干涉的了。 路明非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耶梦加得,战斗还没有真正开始,现在这些都不过是开辟战场的小菜而已。 熔化的金属碎屑凝聚在一起,化为了一把表面带着一簇簇枝状金属结晶的巨镰,巨镰足有十米长,犹如死神收割灵魂的武器,指向路明非。 「二师兄,你不拔那把剑吗?」耶梦加得淡淡地开口道。 「我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路明非说,「证明过后我们再谈谈。」 耶梦加得的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愠怒:「没想到二师兄是一个这么骄傲的人,不过,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 「三次。」路明非突然说。 「什么?」 「我给你三次出手的机会。」路明非说,「三次之后,你如果还是不愿意谈,我就要动手了。」 面对一位尊贵的龙王,敢放言让对方出手三次,这已经不是狂妄可以形容的了,这是神经错乱才能说出来的话,旁听着的酒德麻衣和肯德基先生都目瞪口呆,暗想着这路明非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敢这样挑衅一位龙王? 偏偏路明非的语气很认真,这令耶梦加得也恼怒起来,冷声道:「有点本身就敢口出狂言,看来我今天非要给你点教训不可!」 耶梦加得说完,那柄红热的巨镰应声而动,呼啸着刺穿狂风,向着路明非袭来! 路明非随意站着,丝毫不闪不避,仿佛根本没将那骇人的巨镰放在眼里,待巨镰飞至身前,他才抬起纯钧抵 挡。 酒德麻衣和肯德基先生见这一幕,简直为路明非捏了一把汗,那巨镰庞大,上面密布着金属棘刺,但下一秒,他们看到路明非动了。 剑光如月光般皎洁,比月光更凌厉,路明非挥剑之间,脚步轻移,只见那庞大的巨镰霎时被斩成数块,无力地坠落在地上。 如此的轻描淡写,举重若轻,就宛如先前耶梦加得一拳捣碎石棺那样,这是剑对镰的碾压,只能说纯钧确乃天下利器,而路明非握剑时的自信与写意也是无与伦比。 路明非向耶梦加得靠近了,他说:「这是第一次。」 耶梦加得没有说话,她沉默地凝视着路明非,领域内的风声变得更大了一些,分崩离析的巨镰碎片再次变得红热起来,它们再次分解成细小的碎屑,令领域内的气温都在逐渐升高。 待金属碎屑全部升起时,耶梦加得伸出了一只手,朝着路明非狠狠地一握! 金属碎屑此时并没有再凝聚出什么武器,而是立刻向着路明非涌去,路明非一时间全身都被红热的金属碎屑笼罩包围,随着耶梦加得手掌握紧,成片的金属碎屑也更加紧密地将路明非包裹起来。 纵使是路明非剑术通神,也不可能仅凭着一把剑就能抵挡住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金属碎屑刹那间攒成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球,路明非被封入其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酒德麻衣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她拔出绑在大腿上的两把直刀,轻轻弯腰,就要冲进耶梦加得的领域当中去! 一直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酒德麻衣娇躯一震,转头看向身旁,那是一个突然出现的身上穿着睡衣的影子。 「别急。」那人影说,「不必畏惧,也不必惊慌,信奉权与力的人必将为权与力付出代价。」 酒德麻衣松了口气,将刀插回了刀鞘当中,好像这人影说的话就是什么金科玉律,他说别急,那自己就不用再急。 「任务可以取消了。」人影看了一眼场中的金属巨球,「好好看完这场戏就可以了。」 说完,人影好似一缕轻烟一般,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耶梦加得也还看着那颗金属巨球,目光中没有丝毫松懈,照道理说,一个正常人类被封进高热的金属渣当中,要不了多久就该熟透了,但路明非并非正常人之列,耶梦加得无法理解他身上的力量究竟来自哪里,这种未知的强大,让她也不得不谨慎面对,谁知道这位二师兄还藏着什么样的手段呢? 场上一片沉默,酒德麻衣和肯德基先生都安静地看着,期待着发生点什么,而耶梦加得也维持着领域,没有向其他人发起攻击,只是凝视着金属球。 在三道目光汇聚下,金属巨球不负众望地动了动,很快,一道裂痕出现在了巨球表面,纯钧冒出一个剑尖,金属球迅速冷却,漱漱地化作碎屑落了一地,露出了里面的路明非。 路明非现在的样子颇有几分狼狈,身上的校服被红热的金属灼出了好几个破洞,里面隐约可见被灼伤的皮肤,猪头面具也有烧焦的痕迹,尽管如此,透过面具,依然可以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即使再狼狈,只要看到那双眼睛,你甚至不会认为他是落入了下风。 耶梦加得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这也是剑?」 「这也是我。」路明非又向前迈出四步,离耶梦加得越来越近,「这是第二次。」 耶梦加得看着路明非,目光凝重,如临大敌,她身上黑色的作战服撕裂,青灰色的鳞片从皮肤下伸出,覆盖了她姣好的身躯,竖起宛如一片钢铁的荆棘! 漆黑的骨刺穿破皮肤探出,在双臂附近化为了骨质的利刃,耶梦加得摆出进攻的姿态,这一刻,酒德麻衣和肯德基先生两位旁观者眼中, 耶梦加得的危险更甚,那股威严简直更胜之前了! 森然的杀机在领域之中席卷,酒德麻衣和肯德基先生只觉得自己正在直面死亡,但路明非那道并不挺拔的身躯依然屹立在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我很好奇,你的力量从何而来。」耶梦加得开口,但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你比上次好像更强了一些。」 她的身影简直快得令人看不清,带着铁黑色的骨刃,直取路明非的手腕,耶梦加得知道,只要路明非持剑在手,在近身战当中自己就没有必胜的把握。 「我的力量来自不会屈服的内心。」路明非说着,微微侧身,手腕轻轻一扭,纯钧迅如闪电,后发而先至,抵住了危险的骨刃。 「是因为你身后的这把剑吗?」耶梦加得的目光转向路明非一直搭在身后剑柄上的那只手。 「我要是说不是,想必你也不会信吧。」路明非说,「我说是的话,你会愿意和我谈谈吗?」 「哼!那就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和我谈了!」耶梦加得冷哼一声,一脚向路明非铲去。 路明非轻盈的闪开,他温和地提醒道:「这是第三次了,我要动手啦。」 耶梦加得正想绕向路明非身后,听见这话却突然感觉到一丝危机感,只见话音刚落,纯钧便如灵蛇出洞,一闪刺向她的腰眼。 耶梦加得只好放弃攻势后退,这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刺,但她岂是甘愿示弱的性子?领域内狂风倒卷,地上的金属碎片如暴雨般袭向路明非。 路明非回剑防守,配合步法,叮叮当当地守住了,耶梦加得在不远处站定,见此冷笑道:「我暂时是拿你没什么办法,但你想和我谈,又凭什么留住我?」 路明非叹了口气:「我只出一剑,留不住你,我走。」 「真是好大的口气,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凭什么留住我!」耶梦加得嘴上说着不屑的话,身躯却缓缓紧绷,领域内的风呼啸得更甚,严阵以待,她也并不敢真正小看路明非。 「那就看好了!」路明非朗声道,缓缓将背后的宝剑拔出了一寸。 只这一寸,展露出的威势却令耶梦加得瞬间色变,她警惕地看着那把剑,以前所未有的慎重来对待。 宝剑拔出三寸,不光是耶梦加得,就连全程旁观的酒德麻衣与肯德基先生也感受到了,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因为他们的身体此刻正在止不住地颤抖,那是一种本能,他们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有什么浩荡,磅礴,威严无穷的东西正在「降临」。 宝剑拔出一半,顷刻间有无穷剑气溢出,占据了耶梦加得的半片领域,这些剑气围绕着路明非旋转,形成了一道涡流,路明非的身影在其中都有些看不真切了。 耶梦加得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步跃起,身后的地面彻底破碎,带着无数金属碎块向着路明非杀来! 金属碎片带着红热的光,飘浮在空中宛如流星一般耀眼,此刻的耶梦加得,完全发动了领域之内的一切,携着陨星之威从天而降,要给路明非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恰在此时,剑气大盛! 路明非终于拔出了背在身上的那把宝剑,无穷无尽的剑气在刹那间充塞了天地,汇聚成风暴环绕在路明非身周! 路明非站在剑气风暴当中,剑气拂动他的衣角,他剑指耶梦加得,身姿挺拔如竹节,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这一刻,路明非就是不屈意志的化身,他汇聚了内心的威严,化作剑气释放出来,布满了整片地下空间,浩荡磅礴的剑气流动,形成了不可违逆的「势」,这一刻万物都在这样的威势下瑟瑟发抖,因为他手中的那把剑,名为太阿! 传说太阿本是天地间游荡的一股剑气,在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合一之下,由铸剑大师欧冶子与铸剑大师干将合铸而成,为威道之剑! 无论路明非手中的太阿是什么来历,此刻他的风采令人见之心折!路明非眸中倒映着耶梦加得身后的流星,目光坚定地向前挥出了一剑! 剑气风暴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纷纷向着路明非剑指的方向奔涌而去,太阿剑的剑尖如同一个漏斗,无穷剑气凝聚在这里,然后,向前迸射而出! 第十九章 合作愉快 剑气以山崩海啸之势向着耶梦加得飞涌而去,似星河倒卷般,耶梦加得身后的「流星」承受不住这强烈的剑压,纷纷熄灭落下。 直面这一间的耶梦加得更为不堪,跃起的身躯如折翼的飞鸟一般坠落,她交叉起手臂,领域不断压缩再压缩,很快收缩到她身周的半米范围内,力量无比的凝聚,只为抵挡这神威如狱的一剑。 但剑气浩荡,无处不在,在这一刻,耶梦加得感受到的,是仿佛整片天地的重压,半米的领域尽管已经凝聚到了极限,在这片剑气风暴中很快就开始动摇了起来。 「好可怕的一剑!」肯德基先生不禁感叹道。 其实这一剑究其破坏力而言,未必就能比耶梦加得在领域当中所展现出的压倒性力量强出多少,但没有人能够否认这是无比强大的一剑,旁观的酒德麻衣和肯德基先生在路明非出剑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抵挡,那是一种刻进灵魂深处的本能反应,好像一个普通人,去面对山火,海啸,飓风这样的天灾,而路明非这一剑的威压,比之普通的天灾更甚,几乎可以视为一种精神上的天灾! 面对着这样的天灾一剑,耶梦加得仓促间布下的防御层层瓦解,领域动摇崩溃,精神屏障破碎,青灰色的鳞片在剑气的冲刷之下隐隐有血丝溢出,她全无招架之力,动弹不得,唯一所能指望的,便是这一剑何时能够出完。 剑势来到巅峰之时,耶梦加得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了震惊的神色,这一剑若是落下,她自觉根本没有抵挡的可能,说不得就要折下一条命了。 路明非开口问道:「愿意谈了吗?」 耶梦加得嘲讽地笑笑,嘴硬道:「愿意了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还能收回这一剑?」 酒德麻衣和肯德基先生也不自觉点了点头,的确,这样强大的一剑,岂是能说放就放,说收就收的? 但接下来,令在场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路明非轻挽了一个剑花,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将剑收回了鞘中,如海的剑气一瞬之间便消失无形,一切都好像回归到了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只有耶梦加得摇摇欲坠的身躯证明那一剑并非是一个虚妄的梦,而是实实在在地碾压了一位龙王。 肯德基先生把手伸进纸袋里扶了一下下巴,有些呆滞地喃喃道:「还真能收回啊……」 「两位,接下来是有些私密的时间,能不能请两位先行离开呢?」路明非礼貌地向着酒德麻衣和肯德基先生拱了拱手。 酒德麻衣和肯德基先生对视了一眼,知道大局已定,只好点了点头,肯德基先生说:「没事没事,今天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战斗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对了,我多嘴问一下,你对龙骨没什么兴趣吧?」 「我的目标从来不是龙骨。」路明非说。 「那好,那我就不打扰了哈。」肯德基先生缓缓后退,从湮没之井的出口离开了。 酒德麻衣看着路明非,嫣然一笑,挥了挥手:「那我们就后会有期咯!」 目送着酒德麻衣这最后一位局外人离开,路明非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耶梦加得。 「我没让你走!」路明非没好气地道。 只见耶梦加得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抱着龙骨十字蹑手蹑脚地跑出了几米远。 闻言,耶梦加得蹿得更快了,几乎变成了一道看不清的黑色影子。 路明非打了个响指,耶梦加得脚下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我上次用破山剑唯一的一次机会斩了你一记,你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剑光驱除,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想继续吃点苦头,还是愿意跟我聊聊?」路明非走到耶梦加得面前,蹲下说道。 耶梦加得 没法,只好席地坐下,她恨恨地说道:「你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戏弄我吗?」 「这不是你自找的吗?早答应跟我聊聊,何至于吃这么多苦头。」路明非说。 「……你能把这可笑的头套摘下来吗?」耶梦加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这样你满意了?」路明非扯下猪头头套,道。 「随便吧。」耶梦加得说,「你想问什么就快问,但我不保证回答。」 「你的嘴可没刚才硬了。」路明非点点头,「你配合一下,对大家都好。」 「那么第一个问题。」路明非先问道,「你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还是夏弥?」 「这个问题问得真是没有营养。」耶梦加得撇了撇嘴,「耶梦加得就是夏弥,夏弥就是耶梦加得,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 「好。」路明非说,「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针对楚子航?」 「这个问题嘛……」耶梦加得说,「我拒绝回答。」 「那你想对楚子航做什么?」路明非追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耶梦加得说,「我先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封神之路」?」 「没听说过。」路明非摇头,「你想对楚子航做的事情,与这个「封神之路」有关系?」 「封神之路,是在上古时期出现的一项秘密技术,它的效果是将人类转化为龙类。」耶梦加得解释道,「不过据我所知,完整的封神之路在人类这边应该是已经失传了,只留下了一些不完整的传承,楚子航强行提升自己血统的技术,就来自于封神之路。」 路明非有些明白了:「你是想把楚子航转化为纯血龙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混血种就是混血种,再如何转化也不会成为纯血龙类。」耶梦加得摇了摇头,「楚子航有一定资质,但也不一定能成功,要知道在上古时期,百万名人类当中才会有一个人有机会走通封神之路,真正掌握血统的力量,何况是传承断绝的现在。」 「那你是想要让楚子航复原封神之路这项技术?」路明非推测道。 「答对了。」耶梦加得说,「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封神之路是一项很强大的技术,它能够让弱小的人类逐渐掌握龙族的力量,虽然最终成功的希望渺茫,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能够得到一位龙王的帮助……」 耶梦加得眨了眨眼,语气当中带着一***惑:「成功率将能够提升到千分之一。」 「你实力这么强,如果还能掌握龙族的力量,或许有机会获得君王也不能企及的力量也说不定呢?」耶梦加得眨了眨眼,「怎么样,要不要接受我的馈赠呢?」 路明非没有理会她,他想了想,说道:「千分之一的成功率,只要肯投入大量的实验品,就能造就出一个混血龙类军团,你想要复兴龙族?」 「龙族不需要复兴。」耶梦加得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一切终将归于寂灭。」 路明非一愣,他打量了耶梦加得一番,然后问道:「你在为黑王复苏做准备?」 耶梦加得也没有掩饰,她眼神肃穆地道:「祂的归来是命运的注定,无法提前,也不能延后,祂将矗立在一切命运的尽头,带给世界死亡,与绝望。」 「说到这个,」路明非若有所思,「我听说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打造了一套最强的炼金武器,名为七宗罪,分别针对七位君主,想要吞噬他们,他的力量已经达到巅峰,却还是对力量表现出了不正常的渴求,也是因为黑王么?」 耶梦加得脸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诺顿不过是个不会动脑子的莽夫、蠢货,即使集齐了全部的权与力,也不过是得到了勉 强挑战祂的资格罢了,抵抗不了命运就试图让命运提前到来,他真的是蠢到不可救药。」 「可你们曾经合力杀死过黑王尼德霍格,推翻了祂的通知,终结了祂的历史。」路明非指出了一个疑点,「祂的力量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强大么?」 耶梦加得看着路明非,带着专家对小白的审视:「那不过是祂的命定之死罢了,祂是命运的化身,尽管我们用尽了一切办法,但最终决定了祂的死亡的,还是命运。」 路明非皱起了眉头:「你说的话我没听太懂,你是说,黑王尼德霍格的死亡也在祂的计划当中?」 耶梦加得翻了个白眼:「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懂的,你就按你原来的理解,当作我们没有彻底杀死祂,祂终将卷土重来好了。」 「不是,既然你说了是命运,甚至看到了万事万物的结局,那你做这些是想干嘛?」路明非摊了摊手。 「用我们曾经对付过祂的办法,再对付祂一次。」耶梦加得淡淡地说。 「什么意思?」路明非有些迷茫,耶梦加得口口声声地说者什么黑王的苏醒是命运,却又计划着如何对付黑王?这种前后矛盾的说法实在是让人绕不过弯来。 「过去的我们联合起来,带领着所有的龙族对祂发起了叛逆。」耶梦加得说,「祂已经到达了个体所能达到的尽头,我们之间的差距甚于蚂蚁之于大象,只有更多,更多的力量,才能够对付得了祂。」 「我们当初依靠这些将祂钉死了在王座上。」耶梦加得的脸上一片冰冷,「现在也未必不能。」 「我明白了。」路明非点头,「原来你想对付黑王。」 耶梦加得看路明非的眼神像是看白痴:「没有任何一位君主不想对付祂。」 「但你们的方法不一样。」路明非说,「青铜与火之王诺顿试图夺取全部的权与力,在终焉来临的那一刻来一场王对王的决战。」 「而你。」路明非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想要创造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在最后一刻面对黑王尼德霍格,就像你们数千年前做过的那样。」 「是又如何?」耶梦加得毫不避讳地说道,「权与力不是伟大的个体力量,而是调动更多的力量为我所用,这才是真正的权力。」 「是这样就没错了。」路明非露出了一个微笑,「我觉得我们可以谈一谈合作。」 「合作?你?要和一位龙族君主谈合作?」耶梦加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我们之间有什么好合作的?」 「只要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利益。」路明非说,「那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既然我们谁都不想在黑王复苏的时候毫无反抗之力,那么不如在最后的时刻来临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路明非说。 「呵呵,你觉得龙族,人类和混血种,真的有可能团结起来么?」耶梦加得反问道。 「至少在数千年前,你们联合在一起,推翻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黑皇帝。」路明非说,「过去可以,那么现在也可以,未来也可以。」 「我猜,在那个时候,走完封神之路的混血种也是你们不可或缺的一大助力吧?」路明非微笑着说,「这样你还觉得我们不存在合作的可能性吗?」 「你……」耶梦加得也不由得思考起路明非说的话来。 路明非一手握剑,一手伸出:「我给你两个选择,合作,或者与我们为敌。」 「你急什么!」耶梦加得怒道,「我这不是还在想呢吗?」 「那就慢慢想,」路明非说,「我给你五秒钟时间,五。」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这是合作的态度吗?」耶梦加得急了。 「四。」 「那跟你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嘛?」耶梦加得问道。 「三。」 纯钧剑刃上寒光四射。 「……」 耶梦加得死死地盯着路明非。 「二。」 路明非的手搭在了身后的剑柄上。 「我同意合作!行了吧?!」耶梦加得气急败坏地吼道。 「明智的决定。」路明非笑着和耶梦加得握了握手。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盟友了。」路明非说,「我们先约法三章,第一,你不能杀人。」 耶梦加得看了路明非一眼:「那人要杀我呢?总不能连我自卫反击的权利都没有吧?」 「你的实力足以自保,不要杀人。」路明非说。 「行,还有呢?」耶梦加得皱着眉点了点头。 「第二条,在不违背第一条的情况下我不会干涉你的行动。」路明非伸出了两根手指。 耶梦加得的表情舒展了一些。 「第三条,在不违背第一条的情况下我们的合作保密。」路明非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没问题。」耶梦加得一盘算,便认可了这三条规则。 「那么,合作愉快。」路明非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先给我把这什么破山剑光给祛除了。」 「不能。」 第二十章 听证会 「那龙骨?」耶梦加得问道。 「不行。」路明非一口回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有什么能行?」耶梦加得怒道,「我做什么你都要妨碍我,我们到底合作了什么?」 「合作嘛,是要一步一步建立起信任的,我们现在信任等级还比较低,那你就先听我的,」路明非说,「等我们的信任等级提高了,那我们就可以进一步加深合作了。」 「凭什么是我听你的?」耶梦加得愤愤质问道。 「因为你打不过我,」路明非说,「你不是信奉权与力么?你的权与力没有我的大,所以你得听我的。」 「你不要欺龙太甚!」耶梦加得怒了。 「你先别激动。」路明非说,「为了表达我们之间合作的诚意,在关于你和师兄的事情上,我可以不干涉你的行为。」 「真的假的?」耶梦加得狐疑地看着路明非。 「真的。」路明非点头,「我现在能开出的条件就只有这些了。不过来日方长,以后我们可以深化合作嘛。」 …… 当校长电梯再一次沉入海水中时,昂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水体已经不再是清澈的碧蓝色,而是浑浊的红色,玻璃罩外随处可见海洋生物的尸体,这地方简直像是地狱。 「我的鱼缸……」昂热扶着额头呻吟道。 「都说了冷静一点嘛,冰窖入侵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庆幸目前只看到你的鱼缸毁了,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还没法预料呢。」守夜人老神在在地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啊,老友。」 电梯离开「鱼缸区」,进入开阔的岩洞。 「我的花园……幸好没什么事。」昂热刚要叫,发现花园区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一片狼藉,不由得松了口气。 「喔喔,没想到啊,既然保住了花园,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测一下,其实这个入侵者是个残暴的海洋杀手,入侵只是为了杀掉海洋生物,对其他东西秋毫无犯呢?」守夜人说道。 「别说烂话了,这只能说明这个入侵者目的明确,你知道他想要什么。」昂热说。 电梯越过那座金字塔,进入漫长的黑暗隧道,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湮没之井,昂热端坐着,拳头握得死死的,他已经完全不敢想象那里面的惨状了,入侵者一路走来,目标明确,无遗就是湮没之井,那里藏着学院花费了巨额资金和心血收集的藏品,还有最为宝贵的,导致他和校董会直接发生冲突的龙骨。 大概是全完了,昂热想。 电梯门打开,守夜人开灯,看着眼前的一幕瞪大了眼睛。 他顶了顶昂热的胳膊,语气当中有一种意外的惊喜,就像是本以为是粉碎性骨折,检查结果出来一看原来只是胳膊脱臼:「看看,有惊喜。」 昂热没好气地道:「我不瞎。」 尽管这里遍地狼藉,但一眼看去还是能发现,那遍地的藏品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守夜人和昂热走***的金属祭坛,这里受到的破坏最为严重,坚硬的青铜地表几乎被完全掀开,熔化后又冷却凝固的金属碎渣落得满地都是,地面上遍布着纵横切割出的痕迹,这个祭坛的状况看上去随时都要散架。 守夜人有些眉飞色舞地道:「嗨!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啊!你看,虽然你的鱼都死光了,但我们的藏品和最重要的龙骨还在哦!」 守夜人说得没错,那具古铜色的少年龙骨还完好无损地立在祭坛正中央,只是在胸口处贴了一张便签纸。 下到湮没之井之前,昂热其实已经做好了接受龙骨被盗的心理准备,那可是龙骨,是全世界的混血种乃至龙族都会 觊觎的圣物,但此时此刻它仍然好端端地放在原处,甚至连这里珍贵的藏品也没有什么损失。 守夜人摘下便签纸,递给昂热看:「看来是有人留了张条子给我们。」 便签纸上是刻意写得潦草的字体:「事实证明,贵校冰窖的安保力量并不足以抵御龙王的入侵,建议加强一下安保力量,或者加强警戒力度,提高一下支援速度。」 落款是一个简笔画的剑。 「所以说是有人帮你保住了你的藏品。」守夜人拍了拍昂热的肩膀,「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什么意思?」昂热脸色阴晴不定。 守夜人指了指围绕着祭坛的炼金大阵,那些构建起它的深槽纹路里已经空无一物:「这里是我设置的炼金领域,驱动力为一千二百吨特制炼汞溶液,不过从现场痕迹来看,有什么剧烈的高温在短时间内将它们全部蒸发了。」 「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副校长叹了口气,「毫无疑问需要接近初代种的实力,但这位具有初代种实力的入侵者却被人拦住了,他们在这里大战了一场,也就是说,有另一个实力接近初代种的存在也来过这里。」 「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有能力逼近初代种的龙类苏醒,而且还不止一个?」昂热沉声道。「即使是帮助我们的那个,在确认他的身份之前,我们也不能确定他是敌是友,对么?」 「只能说存在这种可能。」守夜人点点头,「不过现在还是不用去想那么多了,龙骨我会转移进新的仓库里去,冰窖被入侵的消息封锁一下吧,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应付校董会的指控,这点意外不影响听证会按照原计划举行。他们可真是不遗余力地想要扳倒你啊。」 卡塞尔学院英灵殿会议厅,在雄鸡雕塑的注视下,听证会如期召开。这是当前最轰动学院的大事,卡塞尔学院建校百年以来,第一次出现校长被弹劾的情况。接受审判的是楚子航,但任谁也都清楚对楚子航审判的结果将直接关系到校长之位的变化。 楚子航衣着得体地站在会议厅中央的方形木栏当中,他面无表情地向着陪审团——卡塞尔学院的院系主任和终身教授们点头致意。 这些老教授们看上去都是半截入土的模样,他们一色的黑衣,坐在会议厅正前方,举止各异,其中有些人抽着烟斗,有些人大口吃着什么,还有人认真地吹着泡泡糖。 卡塞尔学院从上到下,真的没有一个不是怪人。 「看上去真像一群白痴。」芬格尔站在守夜人身后低声道,「真是半点也比不上老大你和校长的风流个傥!」 「要给予教授们基本的尊重。即使他们真的是除了做研究一无是处的白痴。」守夜人叹气,「他们就是学院的根基,他们的研究成果惠及执行部、装备部和信息部,其中数百项专利是学院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没有他们就不会有现在的卡塞尔学院。」 「校董会真是够狠的,把专职研究的老家伙们挖出来裁定校务,他们对这些基本一窍不通,要糊弄真是太简单了。」 「没关系的老大。他们会糊弄,咱们比他们还会糊弄!」芬格尔信心满满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有天赋,古德里安做你的指导教授简直是耽误你了,你就该跟着我研究如何达到厚颜无耻的极致!」守夜人称赞道。 校董会派出的调查组就坐在对面,领头的组长叫安德鲁·加图索,进校三天被副校长守夜人拉着喝了三天大酒,什么进展都没有,帕西此时正坐在他的下首。 「嗨,安德鲁老弟,你还好么?」守夜人很自来熟地跟安德鲁打招呼,「你脸色不太好啊?我跟你说,我学过两手传统老中医,一眼就看出你有病!」 安德鲁知道这家伙 和昂热一个鼻孔出气,根本不理会,扭过了头去。 见安德鲁没动静,守夜人又开始左顾右盼,随后他眼睛一亮,朝着听众席上的曼施坦因挥手:「嗨!儿子!」 曼施坦因黑着脸也扭过了头去。 学生席那里,狮心会占据了一半席位,他们全体穿着深红色校服,戴白色丝巾,整齐有序,像一支军队。而另一半席位被学生会拿下了,他们选择的是黑色校服,恺撒组建的学生会的骄傲——蕾丝白裙少女团此刻都穿着黑色蕾丝长裙,看着像是在出席葬礼似的。 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完全像是来看热闹的,听证会还没开始,他就戴着耳机悠然地听着歌。 迟钝的人还在赞叹恺撒的气度,而敏锐的狗仔已经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实,那就是,两位社团领袖背后的女人都没有出现在这里,无论是诺诺还是苏茜。 不过没关系,学生这边的美貌还是能镇得住场的,新生当中最强的校花候选人夏弥正坐在狮心会的一侧,她的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含苞待放的香水百合,据说她和狮心会会长楚子航关系匪浅,现在看来,传言不虚。 最后的重磅人物就是全校唯一的「S」级学生路明非了,他坐在狮心会这边的角落里,百无聊赖地抠着指甲,看上去对这场听证会不太上心的样子。 看样子这家伙出于义气并没有坐在学生会那边,不过他想坐哪边就坐哪边,这位「S」级很得两边老大的欢心,两位学生领袖都很乐意给他面子,别说是坐在狮心会这边,就算是他说想去狮心会玩两天,恺撒都能大手一挥派辆车送他过去,这就是路明非在学校的特殊地位,堪称学院最自由的人。 院系主任布莱尔·比纳特,这位称为「数学界的所罗门王」的老人被推举为审判长主持这次听证会,他敲了敲木槌,全场安静了下来。 「那么现在我宣布,听证会正式开始。」所罗门王庄严宣布。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说道:「对于「A」级学生楚子航身上的血统问题,校董会调查组和学院管理团队各执一词,因此我们举行这场听证会给双方一个公开辩论的机会。」 「在事前提供的资料当中,调查组严厉谴责校方的失职,而校方否认了这项指控。」所罗门王说,「双方无法达成一致意见,那么现在,请双方开始列举证据,你们可以随意争论,但最后的判断权归陪审团所有。」 所罗门王落槌,示意这场辩论开始。 像是憋了好久终于得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安德鲁果断站了起来,先声夺人:「校董会对学院管理团队的一切指控都有充分的证据支持!在过去的十年之中,校园风气自由散漫,学生不服管教和引导,为所欲为,课业压力过轻,甚至授权学生举行不负责任的「自由一日」活动,血统评级随意,更夸张的是执行部已经彻底演变为一个暴力部门了!」 安德鲁将一叠资料摔在桌子上,气势汹汹。 「但凡校董会对执行部所面临的情况有丝毫的了解,就不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听众席上,执行部副主任曼斯教授声音低沉,「执行部战斗在对抗龙类的第一线,我们不承诺放弃使用暴力,因为我们面对的危险远非温室里的家族子弟所能想象的,从来没有什么演变,执行部一直都是暴力部门!」 执行部精英们,包括施耐德在内都是掌声如雷,曼斯说的就是事实,执行部从不以暴力为耻,他们甚至遗憾自己不够装备部那么暴力。 「肃静。」所罗门王敲敲木槌,「争吵毫无意义,重要的是资料公布。」 「没错!」安德鲁高举起一份文件,大声道,「校董会要公布的第一份资料,就是楚子航在执行部的档案!」 守夜人淡定 地回答:「不是声音大就正确的,楚子航在校园里也是有名的人物,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成绩优秀,连续两年获得校长奖学金,最难得的是他为人热心,最爱帮助别人,我们的同学都知道,他还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 「一派胡言!」安德鲁大声质问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解释一下开普敦棒球场的倒塌事件!有几万人围观了「君焰」这种高危言灵,但这一切都根本没有在任务报告当中提及丝毫,你们在掩盖什么?」 「谁说没有提及?」守夜人示意芬格尔,「念给这位调查团长听听!」 芬格尔摊开了文件:「备注,该任务执行过程中引发了小规模骚乱,造成了数起轻伤和火灾,火灾被迅速赶到现场的开普敦消防局顺利扑灭,未造成更大损害。处理结果:楚子航记过一次,扣罚一个月奖学金。」 「你看,我们对学生的管理很严格嘛!该记记,该罚罚,条理清晰,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守夜人义正辞严。 第二十一章 指控与辩论 「小规模骚乱?」安德鲁大喝道,「有数万人围观了开普敦棒球场的倒塌!数百人在事故中被烧伤!这件事连开普敦电视台都报道,至少数百万观众看到了,视频资料我们已经呈递给了陪审团,你们还想怎么解释?」 「哦,你提到了开普敦电视台了是不是?」守夜人又打了个响指,「芬格尔,上视频!」 一段视频投影在了大屏幕上,右上角有开普敦电视台的logo,画面是记者在对围观群众进行采访。 「对于事故原因至今没有得到合理解释的棒球场事件,请问您能提供什么线索么?」记者问道。 「当然!我亲眼看到了肇事者!」受采访的一名老黑人点点头。 「那您能描述一下他的形貌特征么?」 「他穿着红蓝配色的紧身衣,还有斗篷,看起来像个变态。他的眼睛能射出激光!」老黑人眉飞色舞地形容,「被他盯着看的女人衣服全都被烧光了!」 然后镜头切换,随机采访下一个人:「那张方脸家喻户晓,是个毫无疑问的美国人。」 「肌肉发达,还是个美男子。」 「我看到他举起了一辆卡车和不知道什么敌人搏斗!」 在经过一系列采访后,镜头切回了记者:「在坚持调查了棒球场倒塌事件的几个月以来,我们收集了众多证词,意外地发现,目击者的描述不约而同地指向一位我们众所周知的人物……」 画面切换,屏幕上出现了著名外星友人克拉克·肯特的肖像,蓝色紧身衣,外穿的红色内裤,红色的大斗篷,还有额前一缕小卷毛,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造型。 安德鲁气笑了:「真是荒唐至极!你们的意思是超人干的?」 「我们没什么意思,」守夜人耸耸肩,「只是放了一段开普敦电视台调查棒球场倒塌事件的特别节目而已。」 「那么斯德哥尔摩的事件你们要怎么解释?楚子航把罪犯吊死在了市政厅上!生怕全世界不知道!」 「楚子航同学是一位急公好义的好学生,面对一名连环杀人犯,而且还是个死侍,吊死已经是相当温和的手段了。」守夜人看向听众席的执行部成员,「执行部里都是这样的英雄好汉,对不对?」 执行部成员们大笑着鼓掌回应副校长的表彰。 「但楚子航在执行过程中出现了失控的征兆!他存在危险的杀戮倾向!这很显然是血统造成的!却被从报告里抹掉了!」安德鲁冷笑道,「你们还想怎么狡辩?」 「你们不必像挤牙膏那样指控,你们想要的证据,我们放给你们看。」守夜人像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是斯德哥尔摩事件里警方最近找到的几个证人。」 大屏幕上画面切换:「这一定是蜘蛛侠干的!只有他能像那样把人吊起来,我认得出来。」 「我看到一个人影手脚并用刷一下就垂直爬了上去!」 「这是芝加哥汉考克大厦的事情。」守夜人一按遥控器。 「我看见他了,他真是英俊又性感,没错,钢铁侠,当然是他,那张脸全世界没有不认识的。」提供证词的是一位喝得烂醉的女郎,「他还向我抛了个媚眼,噢,真可惜,我想要不是赶时间的话他一定会留下来陪我喝一杯。」 「当然是钢铁侠,他是最强的,因为钢铁侠能一直自我强化!我亲眼所见,他抬起手,像这样,一下发射,轰塌了三层楼的墙壁!」咖啡馆的店员手舞足蹈地形容,「然后他就飞走了!」 「看看这些新闻吧。」守夜人转身,潇洒一笑,「我亲爱的同事们,如果我们全盘接受这样的说辞的话,那这些就是超人、蜘蛛侠或者钢铁侠做的了,但我们能这样相信么?」 守夜人敲了敲桌子:「我们当然不能!公共媒体的报道能够当作证据么?为了夺人眼球他们可以不惜捏造假新闻!我们究竟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执行部的报告,反而去采信不知真相的公众媒体?」 「我的朋友们呐!多年来执行部的工作做得稳定出色,是我们最值得信赖的部门!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绝不会诬陷一个好人!」守夜人最后掷地有声地总结道。 芬格尔适时地带头鼓掌,狮心会全体学生代表也起立鼓掌,听众席上,以施耐德和曼斯为首,全体起立鼓掌。 陪审团成员们小声交流着意见,这些老科学家和老历史学家们都很多年没离开过校园一步了,对外面的发展并不了解,但《超人》或者《蜘蛛侠》这类经典漫画还是有不少人看过,如果新闻媒体真的已经荒诞到拿漫画人物来做新闻的地步,那调查组提交的证据也很难证明可信度了。 最终讨论结束,终身教授们都点了点头。 「嘎——」会议厅厚重的大门打开,有一线阳光投射进来。 随阳光一起进来的是那个红头发的小女巫,深红色校服裙,高跟深红色鹿皮靴,还有耳边银光四射的四叶草耳坠。 路过路明非的座位,诺诺用脚踹了踹他:「那边去那边去,给我让个位子。」 听众席上一片哗然,学生会会长女友姗姗来迟,而且穿的还是狮心会那边的深红色校服,还坐在了狮心会那边!不过恺撒好像对女朋友过来这件事无动于衷的样子,连招呼都没打一个,还是戴着那副抗噪耳机满脸投入地听着音乐。 「怎么来这么晚?」路明非挑了挑眉,问道。 「有点事耽搁了,不关你事,你别管。」诺诺说着,盯着坐在前面的夏弥猛瞧。 路明非一看,心里顿时明白了个七八分,心里打定主意,这事确实不该掺和,其实诺诺也不该掺和,不过红头发小女巫就是那种看到路边狗打架都要上去呐喊助威的性子,让她不掺和大概是没什么可能。 「肃静!女士们先生们,不必要的争执到此为止。」所罗门王威严地道,「这次听证会的核心在于校方是否在血统评定上出现重大错误,把危险的血统引入的校园。」 「这是从古老时代约定下来最大的禁忌之一,我们根据《亚伯拉罕血契》建立了钢铁般的章程,以清除我们中不洁的血统。这些章程直到今天依然生效,我们所有人都要受到它的约束……」 所罗门王打开沉重的法典——《亚伯拉罕血契》开始庄重地念道:「诸位都有人类与龙类的两面,血管里同时流动着黑与白、善与恶、爱与恨、和平与杀戮等诸多矛盾。我们不是纯善亦非纯恶,我们有杀戮的力量而不应有杀戮的欲望。请谨记我们站在人类一方,只有内心中人类的善战胜龙类的恶,才是我们的同伴。任何人如若不能克制邪恶,让自己的灵魂被对力量的渴望吞噬,那么就变成我们的敌人。」 「此刻我们之间的契约终结,我们的刀剑将指向那堕入深渊的人。」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手按左胸,以示对这一崇高法典的尊崇。 「尊敬的调查组,从刚才的辩论来看,新闻媒体的信息不具备足够的可信度,质疑我们中一份子的血统是一件大事,我们需要你们提供更有力的证据。」所罗门王看向安德鲁。 「我申请询问一些当事人。」安德鲁站了起来,走向听众席。 他站在了路明非的旁边:「路明非,你曾和楚子航一起在中国一同执行任务,你怎么看这个人?」 「楚子航?」路明非站起来,点点头,「是一位很好的同伴。」 安德鲁「啪」地一下把一份文件拍在路明非面前:「这是你签字认可的 任务报告,根据你的报告来看,任务一切顺利,非常圆满。可事实上楚子航完全超出了计划,他是独自行动的,对不对?你们根本不知道他在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做了什么,对不对?」 「不对。」路明非摇摇头,「我知道楚子航做了什么,因为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第三者」,我全程都在现场。」 「哦?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润德大厦几十人受伤整个21层被毁?」安德鲁眯起了眼睛。 「具体发生了什么都写进任务报告之中了,这是校董会发布的「SS」级任务,其他信息我无可奉告。」路明非淡淡地说,「如果调查组对任务情况有任何疑惑的话,一切以任务报告为准。」 「所以你的意思是,楚子航的每一项行动都在你的计划与监控当中?包括计划出现意外,悬桥断裂坠落之后的新计划也是你制定的?」安德鲁质问道。 「是的。」 「简直可笑!你根本没有执行经验,谈何制定新计划?楚子航根本不是你能够控制的!」安德鲁大怒。 「这位安德鲁先生,人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的。」路明非说,「你当然可以质疑我的能力,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楚子航,这些都情有可原。」 「不过,作为校董会派出的调查团团长,有一件事你应当清楚。」路明非正了正自己的领结,「我们执行的任务是校董会下达的「SS」级任务,而鄙人,正是校董会指名任命的任务专员。」 「在那场任务之中,我就是代表校董会执行任务的专员,你说我控制不了楚子航,那我问你,校董会!控不控制得了楚子航?!」路明非突然大喝道,「还是说,你是在质疑校董会看人的眼光?!」 安德鲁一时语塞,路明非这大帽子扣下来,即使他明知真相,也不能说校董会当时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选择路明非作为行动专员,这实在有损校董会的形象,校董会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理应是作出了深思熟虑的,既然校董会不可能有错,那安德鲁不仅不能反对路明非说的话,还得帮他圆回来。 「安德鲁团长,你还有什么质疑的地方吗?」所罗门王问。 「既然如此,我们对这件事没有什么质疑的地方了。」安德鲁咬牙道。 「身为校董会派出的调查团,连校董会下达的任务情况都没调查清楚就妄下论断,贵调查团的专业素养真是……」路明非坐下,话没有说完,但态度不言而喻。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狮心会这边的学生们情绪高涨,路明非三言两语就逼得安德鲁不敢再继续追究,这毫无疑问是一次完美的胜利。 安德鲁脸色阴沉了一阵,随即又昂首阔步地回到了调查组那边:「我们不打算继续忍受侮辱了,所以,接下来我将向陪审团提交一项绝不容抹杀的决定性证据。」 「诸位请看,」安德鲁环视全场,「楚子航的血样!」 帕西拎着一只医用冰冻箱走到了会议厅中央,那里摆上了一张小桌,他把一块石英玻璃放在了那张小桌上,打开冰冻箱,在干冰当中插着一支贴着标签的真空管,管中的血样呈现出纯黑色,宛如石油。 守夜人愣住了。 「楚子航不是被洗了血吗?」芬格尔低声问道。 「不应该啊,他们手上不应该有楚子航之前的血样才对。」守夜人也有些疑惑。 「下面我们将提供的证据是一项实验,它具有相当的危险性,所以请各位不要靠得太近。」帕西举起那支真空管,「这支真空管里是从楚子航身上采集的血样,之后立刻封闭,一直在低温中保存,至今没有打开。这一点楚子航和路明非包括医疗部的工作人员们都可以作证。」 「这份血样,是 我从血库中提出来的纯粹的人类血样。」帕西举起了另一支真空管,「来历清晰,可以清楚查到。现在实验开始。」 「现在,我们各采集一滴血样,令它们接触混合。」帕西以胶头滴管各吸取了一滴血,滴在了桌子中央的那块石英玻璃上。 石英玻璃上有着特制的凹槽,两滴血沿着凹槽缓缓接近,汇合,在血滴相会的那一瞬间,好像油和水一样泾渭分明,但随即它们就粘连在了一起。 帕西向后一闪,那一瞬间石英玻璃上发生了剧烈的反应,鲜艳的红色炸开,四射而出宛如绽放的烟花,那反应激烈程度约等于钠投进了水当中,飞溅出的液体甚至为桌面上增添了一道道漆黑的痕迹。 所有人都震惊地站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意外消息 「众所周知,龙血对于人类血液有很强的侵蚀效果,而高危血统的混血种,他们的血液和龙血有着相似的特征,在与人类的血液接触时会发生剧烈的反应。」帕西说出了这个实验的结论,「综上所述,这份来自楚子航身上的血样已经能判定其高危血统。」 守夜人呆住了:「那怎么可能?」 「老大,校长不是说给楚子航做了全身换血么?」芬格尔低声问道。 「他办事向来周全,说没有一点证据流出那就绝对是没有一点证据流出,只是那确实是高危血统血样的反应。」守夜人摇头说道。 「也就是说那份做实验的血样也可能根本不属于楚子航,而是来自其他高危混血种吧?」芬格尔说。 「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又从哪里找得到另一位血统媲美楚子航的高危混血种的血样来掉包呢?」守夜人百思不得其解。 「谁能保证血样来自楚子航?」夏弥突然站了起来,「血样毕竟被你们保存过一段时间,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在其中动了手脚,你们为什么不现场抽血?」 「因为他被换血了,他全身的血液都被洗了一遍,人体需要数个月才能更新全部的血液,这部分证据已经被人抹掉了!」安德鲁大声说道。 「如果他浑身的血都是这样的,那么换血过程中和正常血液接触就会发生爆炸,请问这个操作问题如何解决?」诺诺也站起来质疑道。 狮心会的学生代表们振奋起来,本以为这份证据真的就要让调查团切中要害了,但诺诺的话的确一下命中了思维盲区,如果楚子航的血液会与新血发生剧烈反应,那换血操作要如何进行? 守夜人咧了咧嘴,他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了解昂热的,所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先把楚子航全身的血液抽干了再灌入新血的,即使楚子航的身躯因爆血而强化了许多,经历这么粗暴的手术也依然在病床上躺了一周。 「怎样换血的我们目前还不清楚。」安德鲁拍案而起,「但是别急!我们还有新的证据!」 「人证!」安德鲁将手指向听众席学生会那一边,「问问这些楚子航的同学们吧!楚子航真的是像校方描述的那样,是个遵守纪律服从安排的好学生,或者,他其实是一条潜在的暴龙?我希望诸位终身教授们听听学生会主席,优秀的「A」级学生恺撒·加图索的证词再决定!」 恺撒摘下耳机,整了整身上的校服,大大方方地起身,他先是向着终身教授们微微躬身,然后向着辩论的双方点头致意,那表现活像一位即将开始表演的歌剧演员:「女士们先生们,我,恺撒·加图索,以家族的姓氏为誓,我即将在这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路明非一看恺撒这表现,顿时放下了心来,恺撒有某种中二的角色扮演癖好,他要是想跳舞,就会表现得像个舞蹈家,想下厨就会表现得像个大厨,现在他表现得像个演员,嗯,这代表他要开始表演了。 果然,恺撒在表达了自己将诚实作证的态度后,便发表了他的证词:「楚子航,毫无疑问是我们学院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是我们每个人的好同学,每个认识他的人无不称赞他的人格魅力,他儒雅随和,博学多才,更重要的是乐于助人,深受我们的喜爱,人间所能寻找到的全部美德,都能在他的身上看到……」 安德鲁的脸色越来越黑,他不能理解,明明恺撒都用家族的姓氏发誓了,居然还能说出这种堪称厚颜无耻的谎言出来。 「恺撒并不在乎他的姓氏,就像他从心底里根本不在乎家族。」帕西走到他身边,轻声提醒道。 恺撒声情并茂地表演了一段时间后,听众席的学生代表们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说反话,也没有什么转折,顿时满场响 起雷鸣般的掌声,狮心会和学生会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彼此交换座位,黑色与深红色混在了一起。 既然学生会主席恺撒都选择了站在楚子航那一边,那么他们也不再是对手,在调查团面前,他们空前地一致对外起来。 这无意是对调查团最大的嘲弄,在听众席上的所有人实际上早已达成了某种默契,看似黑色和红色泾渭分明剑拔弩张,但调查团要是信以为真,那就会知道什么叫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全体学生的想法达成了一致,即使是终身教授们也不得不考虑这一情况,在调查团提供的证据都不能完全采信的情况下,基本上标志了调查团指控的完全失败。 正在学生们都在欢腾的时候,会议厅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位执行部成员冲了进来。 「听证会时间不得闯入!」所罗门王大声说道。 「S级紧急事件!」那名执行部年轻人高举一份文件,大口喘息道,「猎人市场发布了最新悬赏,名为芬里厄的龙……在中国BJ苏醒……招募猎人杀死他……悬赏金额一亿美金!」 全场一片死寂,自从上次事件过后,学院加强了对猎人网站的监控,那里混迹着大量血统并不出色的混血种,但在那个网站中游荡的也并非全是混血种,而现在,有人将这样的信息放进了其中,混血种守卫了几千年的龙族的秘密出现了泄露的危机。 全程不发一言的楚子航突然举起了手,他的声音贯穿了全场:「诸位教授,听证会如果无法得出结论的话,我希望给我一个机会用行动证明自己,这样的突***况,我们势必要向中国派出专员,我曾经和路明非在中国共同执行任务,这一次我申请和他一起前往中国。我的所作所为将为我正名!」 …… 路明非在小树林的鹅卵石小路上来回踱步,最终他在一棵树前站定,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没多久就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混杂着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喂?」 「老唐?」路明非问道。 「你哪位?」电话那头的声音含糊不清,好像在吃什么东西。 「是我,明明。」路明非说。 一声椅子翻倒的声音,过了半天老唐的声音才再次传出来:「你怎么现在才跟我打电话啊?」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几天有点事,实在忙了点。你过得怎么样了?」路明非道歉加问候。 「还行,我新学了门手艺,跟了个老板打点东西,顺便干些杂活,没活的时候还挺清闲的,待遇也不错。」老唐随意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路明非点点头,「对了,我这次打电话给你还有件事想问问,你最近没有去BJ的打算吧?」 「哎呦,不太凑巧,我这会儿就在BJ呢,工作需要,最近小半个月估计都没法离开BJ。」老唐说,「BJ咋啦?」 「工作需要?」路明非警觉起来,「老唐,你不会还在干老本行吧?」 「没有,我早就金盆洗手了!」老唐回答,「怎么,BJ有大案子?」 「BJ最近会来不少混血种,我们学院也会派人过去,你要是能离开就快点离开,实在走不脱身的话,出门尽量别露出真面目,别让人认出来。」路明非叮嘱道。 「哦,行!」老唐沉默了一下,然后爽快答应了,「对了你说你们学院会派人来,你会不会来啊?」 「我大概会来吧……」路明非有些迟疑,「你别来找我,免得暴露。」 「我要是来找你,自然有不被发现的办法。」老唐说着,语气有些得意,「等着吧,你见到我的时候肯定会大吃一惊!」 「行 ,行,」路明非笑了起来,「我到看你怎么让我大吃一惊,说不定大吃一惊的是你呢!」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啊?我这边游戏还挂着呢,有空再联系。」老唐说。 「好,有空再联系。」路明非回道。 BJ某五星级酒店内,罗纳德·唐挂掉电话,看着电脑屏幕愣了一会儿,然后拨出一个电话号码:「喂?老大,明明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路明非打完电话,刚转身,就看到一个黑影子嗖地一下蹿了出来。 「你果然来了。」路明非说。 「出了这种事,我怎么能不来问问?」耶梦加得不耐烦地道。 「你想问什么?」路明非明知故问。 「你会不会出手?」耶梦加得直直地盯着路明非。 「我肯定是要去的,至于出不出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路明非摊了摊手。 「如果你要出手的话,那我也只能宣告我们之间的合作破裂了。」耶梦加得说。 「那是你哥哥?」路明非问道。 「是。」耶梦加得点头,「你或许能击败我,但却未必是他的对手,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那就多谢你的提醒了,我会注意的。」路明非淡淡地道,「我希望你也能尽量克制一些,不要扩大冲突。」 「哼。」耶梦加得没说什么,扭头就走了。 …… 深夜,校长办公室顶层。 巨大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七只骨瓷杯子,七个人围绕办公桌而坐,他们的脸都隐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这场面像是什么邪恶组织的神秘会议。 昂热端起茶杯:「真是难得能同时邀请三位学生参加晚间茶会,欢迎诸位优秀的学员,以及辛勤的导师们……」 「不对!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为什么我要跟疯子一队执行任务啊?」一个完全不符合现场氛围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卡塞尔学院从另一种意义上独一无二的「G」级学生芬格尔·冯·弗林斯此刻正被人用皮带捆在椅子上,他不断扭动着,试图挣开束缚,逃之夭夭。 而在他身旁,是提着裤子满脸狞笑的副校长守夜人。 「我们还没有开始提及你们去中国屠龙的事情,你能否稍晚一些再发作?」昂热看着芬格尔。 「什么晚间茶会?就是动员会吧!你们就是想把我和楚子航绑在一条船上对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校长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明年就要毕业了,即将摆脱这牛马一样的生活了!美好的明天在向我招手啊!我不想倒在黎明之前!校长你不可以这样的呀!不可以呀!」芬格尔而悲愤地控诉着,简直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守夜人拍了拍芬格尔的肩膀:「我知道有些事实你很难接受,但是也必须要告诉你,其实,作为独一无二的「G」级,你毕业还是没那么容易,毕竟即使我和校长帮你,但你觉得校董会能那么简单放过你吗?我和校长是在给你创造表现的机会啊,你想想,你要是完成了这项任务,你的实习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满分,校董会也找不到理由阻止你毕业了!否则你很可能还要念前无古人后也不大可能有来着的十年级!」 「这是威胁吧?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吧!」芬格尔哀嚎,然后看了楚子航一眼,嚎得更大声了,「救命!比起死在这疯子无差别攻击的君焰里,我宁愿继续念十年级!」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吃着茶点喝着茶,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对付这种家伙,只有诉诸于暴力。」守夜人指着芬格尔对古德里安说。 古德里安羞愧地低下了头,深感作为教育家方面自己和副校长之间果然还有不小的差距。 昂热轻咳了一声:「那么我们进入正题吧,我非常荣幸地通知大家,今天到场的这三位真正的精英学院将作为实习专员被派往中国,调查最近曝光的「龙王苏醒」事件。」 「不会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吧?」路明非问道。 芬格尔立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疯狂向路明非明示:「师弟其实你也不想和这个疯子一起组队去屠龙的对不对?多危险呐!你看你现在连女朋友都还没有交一个……」 路明非听到这话,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在芬格尔绝望的眼神之中点头道:「其实我对和楚子航合作没什么意见啦,他是个很可靠的队友。」 第二十三章 行动前夜 「咳咳。」昂热咳嗽了两声,示意听他讲话,「学院出动的很多组专员来平定这件事,你们这一组调查组是只有三个人,也别觉得人手不足什么的,人员贵精不贵多,你们都是「A」级和「S」级,即使是芬格尔也曾是「A」级,你们在血统上就已经比执行部多数专员要强了。面对地位越是崇高的古龙,血统能发挥的作用就越大。」 「学生部分这次出动了两个小组,除了你们之外,另一组包括恺撒·加图索、陈墨瞳和夏弥。」施耐德说。 「喂喂!凭什么恺撒能单独和两个漂亮学妹一起出任务,我们就只能三根光棍凑一桌斗地主啊?」芬格尔抗议道。 「这么说你对执行这次任务已经没什么意见了?」守夜人笑道。 芬格尔立刻反驳:「我只是在批判这处处存在的不平等现象而已,对出任务这件事我持保留意见!」 「别耍宝了,派出恺撒并不是我的决定。是校董会的意见。」昂热说,「楚子航的血统仍是「存疑」,校董会坚持要求增加一个组,陈墨瞳和夏弥作为组员则是恺撒的选择。」 「哇!师弟,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芬格尔看着楚子航夸张地说道,「我真不是挑事的人啊,这明显就是恺撒小心眼,因为今天他未婚妻帮你说话,所以故意挖你墙角呢!我要是你,我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要不怎么说芬格尔跟路明非是室友呢,他这话跟昂热在六旗游乐园跟夏弥买冰淇淋的时候说的话简直如出一辙。 楚子航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道:「那你还是赶紧咽气吧。」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芬格尔愤愤,然后看向校长,「这么危险的任务,校长,能不能提供一点给力的装备啊?不能让装备部那群疯子光吃饭不干事啊!来点装备炼金机关炮的跑车啥的,多多益善嘛!」 「很遗憾,因为这次行动的地点太特殊,尽量走正规流程,其他的就别想了。」昂热说。 「对的,废柴师兄,别露出马脚被举报了。」路明非提醒道。 「所以别担心,恺撒的优势也不可能比你们大多少,咱们还是很有胜算的!」昂热乐观地道。 「恺撒有没有优势关我什么事啊?重要的是我们小命可能不保啊!」芬格尔道,「校长你干脆给我们发把指甲刀让我们把黑王宰了得了?」 「不要低估自己啊,即使你不相信你自己,也试着相信相信着你的我吧!」昂热说。 听到这句魔改的名台词,路明非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因为芬格尔已经先吐为快了:「校长,即使你看过《天元突破》,现在这个场合也燃不起来啊,而且那句台词也不是这么说的……」 「总之你们领会到精神就够了,」昂热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就这样吧,散会,楚子航留下。」 其余人都离开了,门关上以后,昂热才看着楚子航,问道:「最近情况如何了?有效果吗?」 楚子航点了点头:「效果很好,比之前稳定了许多。」 「有效果就好,但也不要掉以轻心。」昂热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其实还有一种炼金技术可以帮你避免被比例更高的龙血改写基因,只不过这种技术耗费太大了,只能供一个人使用。尼伯龙根计划在学院里剔除不安全血统,同时也在选择候选人,从而帮助他完成「进化」。所以即使你失败了,这也不失为一条后路。」 「您的意思是?」 「你也在候选人名单上,」昂热说,「最大的竞争对手是恺撒,而你需要一份足以与他竞争的贡献来争取这个候选人席位,他层杀死一位龙王,你也应该夺得这项荣誉。」 「明白!」楚子航迟疑了一下,看着昂热道,「谢 谢!」 「不用。」昂热微笑着举杯向他致意。 「对了,我还有句话想说。」楚子航开口道,「如果芬格尔实在不想去,我觉得不应该勉强他。」 「路明非和芬格尔住一间宿舍,他都没说什么,你觉得芬格尔真的是废柴么?」昂热笑了笑,「可能有不明真相的学生们会这样觉得,但这是个错误的结论,芬格尔·冯·弗林斯,以「A」级血统入学,曾多次参加任务,是学生之中最有经验的专员。」 「后来他不再执行任务,成绩也一落千丈,等级一直降到独一无二的「G」级,这是因为他在某次任务中受伤很严重,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神智,」昂热叹了口气,「这都是学院欠他的,所以他能留级这么多年,因为你们现在所见的并非是他真实的状态……虽说他以前也很乱来……但和现在也完全不一样。十年前我眼中的他,就像现在我眼中的的你一样。」 说完,昂热摸出自己那柄珍贵的从不离身的折刀,推到楚子航面前:「我把它借给你,它是我朋友梅涅克家传的那柄亚特坎长刀的刀头碎片打造的,是珍贵的纪念品。用完记得还给我。」 「是。」楚子航接过折刀,点头转身离开。 楚子航离开后,有人从侧门走了出来,副校长守夜人去而复返,找把椅子坐下:「你现在看好楚子航了?」 「他有潜质,我看好每一个有潜质的学生。」校长饮下杯中最后一口茶,说道。 「那恺撒也挺有潜质吧?我们已经得到了封神之路,那尼伯龙根计划也没那么重要了,就让给加图索家也没什么所谓吧?」守夜人说。 「就这么让了,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啊,」昂热随意地道,「而且恺撒身上藏着加图索家的秘密,我是不介意给加图索家添点堵的,他们把手伸得太长了。」 「行吧行吧,」守夜人说,「希望加图索家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在校长办公室的夜间茶会结束的同时,安珀馆大厅灯火通明,中央的桌子上摆满了黑色的箱子,箱盖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装备,光看它们的外形,正常人都没法将他们和武器联系起来。 这些都是卡塞尔学院装备部的成果。 装备部的一位成员,此刻正在为恺撒介绍这些外表是生活用品的夺命小道具。 「这是一部简单改造过的Vertu手机,可以正常使用,也可以当成炸弹。」 「你的护照,处理过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加一枚引信也能变成炸弹。」 「这一箱里面全是特制的伪装炸弹,一共四十五枚,我们会给你准备一份使用说明。」 「这个打火机也是一枚炸弹?」夏弥从装备堆当中找到了一枚银色的打火机。 那位装备部的研究人员冷笑了一声:「打火机改造炸弹这种没有任何创意的设计如果出现在装备部是会被狠狠嘲笑的,所以它其实只是多了个MP3功能!顶级音质,自带扩音器。」 「好东西。」夏弥一把抓起打火机,「这个我可以拿走吗?」 「没问题,这里的装备都可以随便拿。」恺撒耸耸肩。 「免了,」夏弥兴高采烈地把玩起打火机,「其他东西实在缺乏美感。」 恺撒拍拍夏弥的肩膀:「虽然我帮过楚子航一次,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他的朋友,对手在分出胜负之前永远是对手,你就一点都不介意接受敌人的礼物?」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夏弥收起打火机,轻声哼了两句歌词,然后端起盘子一点不客气地吃蛋糕,「我是卧底,懂不懂?我是楚子航的绯闻女友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我知道。」恺 撒只好点头,心想居然有人能信誓旦旦堂而皇之地说自己是某人的绯闻女友,这份神经大条他只在路明非和芬格尔身上见过。 如果让楚子航知道恺撒的评价,他多半也会点点头,赞一句英雄所见略同。 「这些装备都只是开胃菜,有一件特别品是校董会交代我们送到你手里的。」一位看上去和其他研究人员迥然不同的黑色制服研究人员提着一个黑色箱子说道。 那人没把箱子打开,恺撒对夏弥笑笑:「来不来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书房里,黑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架精致的弩弓,旁边配备着一支唯一的弩箭,弩箭的箭头相对来说很大,箭头是一枚棱柱状水晶玻璃。 恺撒眼尖,一眼就看到那枚水晶玻璃里有一道殷红如血的细丝,细丝表面流动着结晶般瑰丽的微光。 「贤者之石?」 「这不是普通的贤者之石,是提炼自龙王康斯坦丁龙骨的贤者之石,比较特别。」研究人员看了一眼恺撒脸上疑惑的表情,解释道,「贤者之石是纯粹的精神元素,而这一块里面蕴藏了一些纯净的火元素,这令它有一些特别的特性。」 「特别的特性?」恺撒挑了挑眉。 「接触到氧气后,它周围的一切物品都将以爆炸般的速度剧烈燃烧。」研究人员说,「这是青铜与火之王的权能,是一个燃烧的「命令」。」 「听上去像是某种言灵的效果。」恺撒点头。 「没错,它生效的时候会释放出类似领域的场,领域内的一切物质都会开始燃烧,产生爆炸,这是现有科学不太能解释的力量。」 「家族想让我用这种力量杀死初代种?」恺撒将弩箭放回了箱子当中,「听上去像是普罗米修斯,盗火者,偷取了一丝「青铜与火之王」的力量去对付「大地与山之王」?」 「听上去真是蠢得不可救药。」恺撒摇头,「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把一个人的血灌进水枪也不可能杀死另一个人。」 「但把血冻成一把冰刀,就存在杀死另一个人的可能。」研究人员摊手,「我们装备部就是干这个的,没人能否认它是一件强力的武器,这种运用方式连龙王都做不到,毕竟他们不可能把自己炼成贤者之石。」 「你说的也有道理。」恺撒合上箱子,「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那研究人员笑了笑,转身推门出去了。门外站着一个女孩正要伸手敲门,研究人员像是没看到她一样走了出去,但恺撒看到那女孩,脸色却微微变了。 「让我们单独谈谈可以么?」恺撒对夏弥微笑道,像在哄孩子,「如果你想吃蛋糕的话,可以自己去冰箱里拿。」 「真是太慷慨了,没问题!」夏弥端着盘子从女孩身边闪过,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礼貌地点头致意。 女孩带上了书房的门,坐在了沙发上,她手里提着一只厚实的档案袋。 「信守承诺是一项美德。」恺撒向她点了点头,「要喝一杯什么吗?」 「用不着,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我来把东西交给你。」女孩把档案袋扔给楚子航,「这里面是我帮楚子航影印的资料,狮心会的孤本,很多都缺损得厉害。」 恺撒打开档案袋看了一眼,赞叹道:「真是一笔珍贵的财富,我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关于「爆血」的一切都在里面,他就是从这些残缺记录里研究出来的,你一向自负和他相当,应该可以看出点什么来。」女孩说,「我们之间的交易完成,你支持楚子航,我把这些东西给你,两清,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如果他发现了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人理解了「爆血」,他会不会恨你?」恺撒突然开口道,「这可是他的 财富啊,而你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擅自动用了。」 「你对他的了解不会比我少,用不着拿这种话来试探我。」女孩不耐烦地道,「他只是个死小孩,谁都想照顾,就是不懂怎么照顾自己。」 「他就是那种,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梗着脖子往前走的死小孩,遇到困难了也一声不吭,就走自己的路,不哭不闹不说话,一直到路走完,或者死在路上。」女孩漆黑的眼睛里透着认真的光,「但死小孩是要人帮忙的,没人帮他,他就真的要死在路上了。」 「为他付出这么多,他也不会停下来看一看,这样值得么?」恺撒靠窗,叹了一句,「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这个时候来,不然我会让夏弥在别的房间先等一下。」 「没关系,我喜欢他……和他又有什么相干呢?」女孩转身。 「我会把他平安带回来,因为我不会给他面对龙王的机会。但那之后他会选择夏弥还是你,与我就没有关系了,有些事……如果我是你我会去争取。」恺撒向着女孩的背影遥遥举杯,「晚安,苏茜。」 「「如果我是你」这种话我已经听得够多的了,我不是任何人,也没有人是我。」 苏茜把门带上,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照顾好诺诺,她要是在你这里受了半点委屈,我扒了你的皮。」 第二十四章 百京欢迎你 「有没有搞错?出公差就坐经济舱啊?我们这可是卖了命的活计,这都不给点好待遇吗?就算不是头等舱,起码也得是商务舱吧?」芬格尔大声抱怨道,「这座位也窄,我感觉能把我脊椎挤断。」 「别抱怨了,开往百京的航班票都售空了,这是一架夜航包机,能抢到票就已经很难得了,就这还是最后三张经济舱。」楚子航淡淡地说。 「居然没有优先给恺撒那一组安排吗?」芬格尔喜出望外,「看来我们还算是受到关照了啊。」 「没,听说恺撒征用了他们家里的一架「湾流」公务机,一小时前已经起飞了。」路明非说。 「啊这。」芬格尔沮丧地垂下了头,「真是万恶的有钱人。」 「这是直飞航班,航程大约是十四个小时,」楚子航递给芬格尔和路明非一人一包眼罩和耳塞,「最好睡一觉,落地就要开始工作了。」 「师兄。」路明非用胳膊杵了杵楚子航,示意他观察周围的乘客。 楚子航点点头:「发现了。」 「什么什么?」芬格尔一头雾水,「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这趟航班不一般。」楚子航轻声说,「从乘客到工作人员,完全由混血种组成。」 芬格尔愣了一下,然后才嘟囔着道:「难怪票这么难买。」 「他们专程去百京干什么?也想屠龙?」路明非疑惑道。 「凑热闹吧,他们哪有那本事屠龙啊?龙王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一堆。」芬格尔说。 「不用管他们做什么,我们做我们的任务就够了。」楚子航说。 恺撒将目光从舷窗上挪开,看向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的界面是一个简洁的网站,「猎人市场」,很少有人知道恺撒·加图索还是个注册猎人,这个ID叫作「高卢总督」的账号是他十五岁的时候注册的,他瞧不上那些赏金,但对赏金背后的风险倒是很感兴趣,他喜欢冒险,而且猎人里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人物。 置顶的帖子是一亿美金悬赏龙王的那条,下面回帖盖了数千楼,大约有很多混血种都在这里面有注册账号,恺撒从那些充斥着垃圾信息的回帖当中试图寻找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恺撒不断浏览者,终于找到了一条有意思的跟帖:「出售龙王相关情报,二十万美元现付。」 跟帖内容平平无奇,猎人市场里想出售情报的人海了去了,向来真假难辨,可信度约等于那种弹窗小广告和城市牛皮癣,但恺撒注意到了这个发帖人的ID,「Phoenix」,「不死鸟」。 这种ID一看就很老,但恺撒从没在猎人市场见过这个ID,换句话说这个老ID已经潜水了很久,很长时间不在网站上交流,现在它浮出水面了,要是说只是为了二十万美元兜售假情报,那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恺撒点开「不死鸟」的资料页,这个账号注册于二十三年前,是猎人市场第七个注册的账号。 恺撒微微点头,向「不死鸟」发出一封站内邮件。 从北美飞往中国的第一班航班在清晨降落在了百京国际机场,这是一个大旅行团,令海关都不得不紧急开放新的入关闸口。 「嗨!明非!能再见到你真高兴!」旅行团里有人热情地上来和路明非握手。 「唐森?」路明非认出了这人,「你也来了啊?」 「哇塞,师弟你交游广阔啊!」芬格尔说。 「幸会,罗马里奥·唐森,你们也是来屠龙吗?」唐森也跟芬格尔握手。 「哪能啊?那可是龙王,你以为屠龙是参加世博会呢?排队买票都能入场?要真是龙王苏醒了,」芬格尔瞪大眼睛,指了指那些同为飞 机上下来的乘客们,「这么些人应该能让他吃个半饱。」 「兄弟跟我想得一样啊!」唐森顿时惊为天人,然后小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来专程找龙王麻烦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主要是考虑到这么有影响力的事件,要是错过了未免遗憾……这里的大部分人差不多都是这个想法,你看那边还有人拖家带口的,不是屠龙的样子,而且你说得对,世博会也还没结束,我和一些朋友们也考虑顺便在中国度个假参观一下世博会,这不就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么?」 「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芬格尔大喜。 …… 「今天出去逛逛么?带你看点有意思的。」恺撒一边开车,一边给诺诺发短信。 「有意思?多有意思?」诺诺回复道。 「龙王的线索,够不够有意思?」恺撒继续发消息道。 「没意思,我还是自己出门逛去吧。」诺诺回了一句。 「唉,今天的开端就失败了啊,我还以为今天会是个求婚的好日子。」恺撒发道。 「这你可就猜对了,火候没到,哪天都不会是求婚的好日子。」诺诺回信道。 「所以你就这么拒绝了?我都不知道你有啥不满意的诶,你是不喜欢恺撒吗?」苏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 「我们的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诺诺说,「我说他火候没到那就是火候没到,倒是你,已经放弃楚少了吗?」 「喜欢一个人,又能喜欢多久呢?」苏茜说,「但是不喜欢一个人,却可以一辈子都不喜欢。」 「其实你并不了解楚子航对不对?」诺诺叹了口气,「虽然你已经尽力了,你连他煎蛋喜欢吃单面还是双面都一清二楚,但是你还是谈不上了解他。」 苏茜沉默了一会儿:「他也没有给过我了解他的机会。」 「这是不对的,如果你要去见一个人,你们之间没有路,那你就要自己骑着小单车,划着小木船,开着小飞机去找他。」诺诺说,「只有见到他了,你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 「你不懂……」苏茜半晌吐出一句。 「我不懂?」诺诺怒气攒起来了,「我太懂了!我都懂完了!没人比我更懂!」 「妞儿,咱们认识了也快四年了,我什么能力你一清二楚,」诺诺说,「你什么德性,我比你爸妈都更了解。」 「那个叫夏弥的小学妹我也见过了,确实是比你强,但你知道她比你强在哪儿么?」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苏茜一句话都没说。 「她比你了解楚子航,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因为楚子航给她了解他的机会了么?」诺诺认真的说,「他如果是这么渣的人,我说什么都要教训他。」 「他不是……」苏茜的声音细若蚊蚋。 「你不了解他,你又知道他不是了?」诺诺语气严厉起来了,「你不了解他,那他了解你么?你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就算他知道你喜欢他,那他了解你么?他知不知道你家里有几口人?知不知道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未来?你又知不知道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的未来?你对他岂止是不够了解?你根本对他是一无所知啊!」 「不,不是这样……你这是歪理……」苏茜有些憋不住了,说道。 「妞儿,你要真是累了,不想喜欢他了,这些话我根本提都不会提,但你心里还有他,就像是一本没看完的书,时时刻刻都挂在心里,想知道那书后头是怎么写的。」诺诺的语气软了下来,「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放不下心来,又何必假装洒脱,你不了解他,那就想办法去了解他,别让他成为你心里的一个幻影,一个结,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你又 何必这么着急结束这段故事?」 「你要是想不出办法,那就来问我,我来教你怎么去了解一个人。」诺诺说,「我说的话你考虑考虑。」 诺诺不再说话,通话双方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对面传来了一声抽鼻子的声音。 「我知道了。」苏茜的声音很平静,就是有些瓮声瓮气。 诺诺便笑着挂了电话,美滋滋地咬了一口裹进面饼的BJ烤鸭。 恺撒找了个停车位停下车,从容步行,他一头金发,湛蓝色的眼睛引人注目,上身穿着一件青色中式大衫,下身是宽松的修闲裤,脚下是一双地道的老百京布鞋,手里还摇着一把白纸折扇,上题「不到长城非好汉」七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这造型,这气势,当街那么一站,简直是脸上写了「肥羊」俩字儿,顿时令街边几个铺面儿里的好汉都跃跃欲试,不宰上一笔真就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在老百京胡同里做生意。 但恺撒并不理会殷勤揽客的好汉们,他目标明确,径直走进了一条阳光照不进去的小胡同。 恺撒在一家小铺面前站定,门口挂着宝蓝色的棉布帘子,门楣上那块「凤隆堂」的招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字迹有些褪色,这店址选得不算好,一条偏僻胡同的最深处,正经开门做生意的一般不会在这种地方开店。 掀开棉布帘子,门上铜铃一响,店内却根本没人来招呼,柜台前也空荡荡的。 屋里的陈设看着也都像是有些年头的东西,除了那些老家具之外,还有些线装书、唐三彩、墨砚笔洗之类的古玩物件儿,这地方看着什么都卖,墙上还挂着一套大红色嫁衣。 恺撒转悠到那件大红嫁衣前驻足欣赏,目光深处藏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羡慕,嫁衣以上等湖绸为底,缂丝滚边,饰有凤凰纹样的金箔,纽扣是珍珠的,间或点缀着琉璃薄片,这件精美的艺术品被展开钉在墙上,墙上还用水墨绘了一张写意新娘侧脸。 「那是清朝时候旗人穿的喜服,旗袍的古样子,不跟现在似的露胳膊露腿儿的,嘿,地道吧?」有人在背后说。 「林凤隆先生。」恺撒没有回头。 「恺撒·加图索先生?没想到这么年轻啊。」老板说。 恺撒转身,不由得有些吃了一惊,这位听着说话像是一位老百京的爷,一见真容,却原来高鼻深目,灰白色头发,铁灰色眼睛,地道是地道了,却不是地道的老百京,原来是地道的欧洲人。 老板穿着一件竹布衬衫,手里盘着两枚文玩核桃,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套煎饼果子,上头还冒着热气…… 「猎人里还有您这样的奇人啊。」恺撒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老头儿。 「这行的水可深着呢,我这样儿的还算是正常人。」老板微微一笑,「刚出去买早点了,一起吃点儿?」 「免了,早上刚尝了点豆汁,现在没什么胃口。」恺撒摇头,脸色不太好看。 「第一次喝豆汁儿?那得吐,还是喝点儿茶吧,我这里有上好的铁观音。」老板领着恺撒走到老茶桌前。 恺撒就坐,老板手脚麻利的烧水沏茶,一套令人目眩神迷的泡茶工序下来,恺撒面前摆上了一小杯清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恺撒闻着那茶香,端起来小心地吹口气,轻抿一小口,点点头:「好茶,不过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专程喝茶的。」 说着,恺撒拎起一个大纸袋放在了老板面前:「按我们说好的,二十万美元,买你说的那条消息。」 「猎人当中也有您这种挥金如土的人啊?」老板看着那纸袋,笑眯了眼。 「这还要看您的消息值不值得了。」恺撒说,「花钱玩玩而已,就图个开心。」 「包您 满意。」老板笑呵呵地品茶,「其实我这消息跟一个地方有关,离这不远,就在民族宫那边,那儿有条光彩胡同。往前数三百八十六年,还是为朝廷制造火器炸药的地方,那时候它有另外一个名字。」 说到这里,老板忽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恺撒,笑吟吟地吐出了那个地名:「王恭厂。」 恺撒点头,目光凝重地看着手里的茶杯。 「看来是听说过。」老板笑。 「是,王恭厂大爆炸,也叫天启大爆炸,发生在公元1626年5月30日上午九时,是总面积2.25平方公里的巨大爆炸,造成两万多人的伤亡,那是至今无法断定原因的灾难事件,历史上最神秘的爆炸事件之一。」恺撒轻声说,「疑似……某种毁灭性的言灵导致。」 第二十五章 台前幕后 “没错,越是致命的言灵,领域通常越小,两平方公里以上像毁灭性言灵领域,只有极少数龙类能够做到,譬如说——龙王。”老板伸手往青砖墙缝里摸索,抽出一块砖,然后从墙洞里摸出了一个蜡染的蓝色布包放在茶桌上。 老板看了恺撒一眼,揭开布包,里面是一本毛边纸的册子,手抄本,纸页脆黄,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封皮上写着 “天边邸抄”四个墨字。恺撒接过册子,小心翻阅。 “是很早以前淘到的东西了,明朝的古书,纸上桑树皮和龙须草制作的,后人很难仿出来,这本是明朝佚名作者的笔记,疑似混血种所作,比较详细地记述了王恭厂大爆炸,虽然里面记载的有些事过于玄奇,比如说爆炸前的异象提早一个月就出现了,观象台上有成群的‘鬼车鸟’聚集,对了,鬼车鸟就是民间传说当中的九头鸟,是种地道的鸟怪。” “这是孤本吗?”恺撒掂了掂这本书, “一本明朝的民间手抄本你准备卖二十万美元?” “《天变邸抄》在百京城里头遍地都是,只要找不难找着,”老板压低了声音, “我这本比较特别,它里面的内容比传世的《天变邸抄》多了一大段内容,是关于堪舆学的。” “堪舆?”恺撒愣了一下。 “风水堪舆,一门中国传统的学问,包括了天文地理人文和玄学,寻找龙脉风水宝地什么的,这本书的作者就是个风水师,他的工作是在百京城里帮人找龙脉,确定下葬的吉穴。他详细记述了天启大爆炸,因为他认为这场灾难截断了龙脉。” “听上去是一种传统神棍的学问,”恺撒说,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里,或许的确藏着一条龙?” “这本书里详细记录了这位风水师在bj城里如何寻找龙脉,二十万美元不二价,附赠一张大四开的明朝老地图,怎么样?您看行不行?要可以现在就拿走,钱货两清。” “价格还可以,”恺撒笑笑,指了指墙上那套大红嫁衣, “再加个赠品吧?就那身衣服。”老板拉下了脸:“您是贵客,我不讹您,您也不能这样讲价吧?那身衣服光扯一身缎子就花了我四千多块,挂价要两万八。” “没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恺撒从怀里抹出一张卡片放在茶桌上, “这卡是白金材质的,八十克,是花旗银行送给黑卡客户的纪念品,限量款,换你那套喜服。”老板拿起白金卡片,仔细地摸了摸看了看,满意地揣进了怀里,然后一把抓过那装钱的纸袋:“您拿走吧!您是识货的贵客,真有眼光!现在要做一件这么好的正统旗袍可难了。”恺撒满意地点头,老板手脚麻利地给他把喜服包好,点头哈腰地送恺撒离开:“哎,贵客,有机会咱再合作啊!”恺撒走出凤隆堂,棉布帘放下来之后许久,店里那扇酸枝木屏风后面走出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他在屏风后头站了许久,和黑暗融为一体,叫人分辨不清楚。 “现在放心了吧?我都是按你们教的说的,一句多余话没有。”林凤隆数着钱,不看那年轻人,说道。 “那本书里真的有龙王的线索?”帕西问道。 “怎么?不相信弗罗斯特的眼光?”林凤隆似笑非笑, “有肯定是有,用点心照多半能找到,我是个已经死了的人了,懒得找,这东西对我没用,而且龙王已经苏醒了,找起来也不像我们当年那么有难度了。” “尾款已经打进你的账上了,关了这家古玩店,离开这里吧,”帕西冷冷地道, “你或许已经‘死’了,但你的老朋友昂热可一直没放弃找你,弗里德里希·冯·隆先生。”林凤隆脸上一沉:“弗罗斯特也老了,话太多了,他不该跟你提起我的名字。我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人到你为止了,帕西先生。” “也许是对我没什么保密的必要吧,”帕西轻声说, “反正我也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转眼就快要入秋了啊。”苏恩曦站在窗边,一边打开一包薯片一边俯瞰百京城的风景, “其实你可以不必来的,这里有十三号,出问题的概率不大。” “那不行啊,我可是个务必追求完美的人。”酒德麻衣捧着一杯热巧克力,像只猫那样蜷在沙发上。 苏恩曦沉默了片刻:“我们三个里就你对老板的命令执行得最认真了。” “不过你才是最得老板信任的吧,管账丫鬟,分分钟几百万上下。” “他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苏恩曦。 “这倒也是。”酒德麻衣点点头, “有时候就觉得老板这种人啊,是会带来腥风血雨的。” “那又怎么样呢?他也许会带来奇迹,也或许会是末日,命运早已写好,赌盘开始转动,我们也只有下注,也没有离场的机会了。”苏恩曦说。 “而且我们还只能下注在他那边。”酒德麻衣轻轻点头。 “这次的任务,和之前的都不一样,老板说,任务随时可能会变更,看路明非的选择就行了。”苏恩曦托着腮,说道, “这只小白兔真的有那么特别吗?有关他的任务每次都会有修改,甚至临时变更也不稀奇,真是难以想象以老板的金口玉言也要为之让步啊。老板是真的很在意路明非的感受么?”酒德麻衣想了想,摇头:“我想他从来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 “我也这么觉得。你和路明非接触过,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说不太清楚,表面看上去完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欲望也不旺盛,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渴求的事务,十分懒散的样子,但是这些都像只是一层表象,他实际上好像是个非常努力的人,只是没人知道而已,不然他一身莫名其妙的本领都是从何而来呢?”酒德麻衣望着天花板,回忆道, “但也不能说他的表象就是一层伪装,看得出来他是在认真生活,怎么说呢,他像是一把剑,在鞘里的时候,温和无害,谁都能上手去摸去把玩,但他出鞘的时候,就有一种所向无敌的谁都不能忽视的锋芒。” “原来是个剑人。”苏恩曦吃下最后一片薯片,作出了精简的评价, “真是有种世界的命运都掌握在他手上了的感觉。” “嗨,妞儿!一起去做个spa吧!别想那么多了,先去把自己收拾漂亮,如何?这场戏真是前无古人了,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好搬上小板凳去看嘛!”酒德麻衣从床上一跃而起, “走走走,现在就去!” “好!”苏恩曦马上同意,他向远处眺望,山脉绵延向远方,看不到尽头, “未来或许也未必会变得那么糟,秋天还没到……也许一切还来得及。”行政套房里满地狼藉,各种资料扔得遍地都是,几台笔记本全开着,墙上贴着一张大幅bj地图,上面用铅笔画了不少圈圈和批注。 垃圾桶里全是花花绿绿的快餐包装,桌上放着两个吃了一半的全家桶。 楚子航端坐在桌边敲打键盘,无怪乎路明非觉得他像个机器人,从入住酒店起他就一直在做工作,而且坐姿端正,腰背挺直,拍下来可以当成规范坐姿示范教材。 与之相对的,芬格尔则是四仰八叉地躺在满床的资料中间,他一手拎着个红酒瓶,一手还握着半只炸鸡腿,令人联想到一只翻过身露出肚皮的大王八。 “路明非出去一天了,你知道他去哪了么?”楚子航突然问道。 “说是去网吧了,怕在这里打游戏会影响你干活儿。师弟我跟你说我们这组就全靠你了,恺撒那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肯定还有校董会安排的外援,你这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芬格尔回答。 “你在捣鼓些什么?”芬格尔问道, “我们不是来屠龙的嘛?可我们三个蛮宅的,二货师弟是个游戏宅,你是个技术宅,我……是个饭——吃货,我们不应该扛着设备在百京各个胡同里钻进钻出找龙么?” “特别的设备太扎眼,容易被东升群众举报,像什么单反相机之类的设备,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这里是百京,这里到处都是龙的痕迹,龙是中国人的传统图腾,要从这么多杂乱的信息里找到我们想要的,无异于大海捞针。”楚子航用铅笔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大片数据, “我现在在做的是分析百京城区和周边今年以来的地动数据。” “地动数据?分析这个干嘛?” “百京其实位于一条小型地震带上,每年这里其实都会发生多达数百次的微小规模的地震,这些地震震级太低,几乎无法察觉,但地震局把每一次的地动数据都周密地记录了下来。” “地动可能源于地震,但也可能是地壳里藏了什么东西。从这些数据上来看,今年bj的地动频率比往年高了十倍,从这些奇怪的地动数据当中,我们也许能够计算出其中特别数据的地动震源,大地与山之王。”楚子航解释完毕。 芬格尔嘴巴张大,呆呆地点了点头:“这就是科学的力量么?真是神奇!” “有了这些数据我们就能领先恺撒那组了吗?”芬格尔问道。 “不好说。城市里能引起地动的数据还是很多,比如地铁经过,工地施工这些都会被记录下来,这些全都是对我们没有用的垃圾数据,要剔除它们也不知道要多久,但我们的时间有限。”楚子航说。 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和一个捏着嗓子搞怪的声音:“鼹鼠鼹鼠,我是地瓜!”楚子航起身去开门,提着大包小包像是回家探亲的夏弥探头进来,对床上的芬格尔打了声招呼:“下午好啊芬格尔师兄,哇,可真够乱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男生宿舍么?你们会养蟑螂老鼠啥的当宠物么?我能进来么?要是有什么小宠物的话就让它们先闪开,我怕会踩到那些可爱的小生命……” “师妹几天不见又漂亮了啊!”芬格尔张开怀抱, “来让师兄看看你的腰围长没长……”夏弥扔了一块蛋糕砸在芬格尔脸上:“我是怕你们饿死给你们送吃的来了!诶?怎么不见路明非?” “你路师兄去西天取经去了,有阵子不会回来了,他说等他取完经,让我们去大雷音寺找他。”芬格尔随口说着烂话,目光向夏弥带来的大包小包探去, “吃的给我们分了就行,是百京小吃?”夏弥也不说话,一件一件往外拿,拿完了拍拍手道:“这些都是本地的点心,够你们吃几天了,怎么样?还是师妹周到吧?”芬格尔按胸:“师妹,你深沉的爱我们已经感受到了,你果然是我们组派去恺撒那边的卧底吧?再接再厉,别让恺撒那老小子比我们更有进展。”夏弥点点头,走到楚子航旁边,看了一眼墙上做满标记的地图:“bj的地动分布?”楚子航点头:“垃圾数据还是太多,划的范围还是太大了,想锁定目标还是很困难。”夏弥盯着地图:“既然他已经苏醒了,会露出更多蛛丝马迹的。我跟爹娘说了学校里的事,他们听说师兄你很照顾我,想请你去家里吃个饭。”楚子航一愣,没从这神秘的转折里反应过来, “咔嚓”一声,芬格尔关上了房门,他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你们先聊啊,我去给路明非送些点心!”楚子航迟疑了几秒:“我这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忙成一团,估计没多少时间过去,代我谢谢你父母的好意吧。” “吃个饭而已嘛,花不了几个小时的,我哥哥听说了也很想见你的,”夏弥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他在电话里大声说什么姐姐姐姐我要大哥哥陪我一起玩之类的话,吵死个人了,大家都很想见你的,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嘛?”夏弥把脸凑到了楚子航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隐隐还能看到泪光:“赏个脸,赏个脸行不行?”楚子航呼吸一滞,夏弥贴得太近了,近得他能看到她那闪动着的长长睫毛,她呼出的气息在他脸上浮动,让他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出来。 “……什么时候?”楚子航默默推开夏弥,揉了揉眼睛问道。 “大后天中午,我给你包顿饺子你看如何。”夏弥立刻眉开眼笑。 “好的。”楚子航转身去看地图。 第二十六章 我有一个朋友 百京东升区某个网吧个人包间里,路明非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打着游戏,不时揶揄一下对手:“老唐,你这游戏水平退步了啊,就这?我用脚都能打赢你啊!” “唉——”yy频道的另一边,老唐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萧瑟, “明明,你说……喜欢一个人,大概是什么样的?”路明非吹起的泡泡一下炸了,糊了一嘴。 “呸呸呸!”路明非清理完口香糖,脸色有些古怪,总觉得这话听着耳熟,他绝对不是在暗示某位面瘫,就是单纯觉得有点耳熟。 “什么情况?你谈恋爱了?”路明非谨慎地问道, “对象是谁?你老板的女儿?”老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才有些扭捏地道:“倒不是谈恋爱,就是遇到了个很厉害的姑娘,感觉,有点心动,嗯,一点点。” “很厉害的姑娘?”路明非咂摸着这个形容,品出了点问题, “这形容也太模糊了,具体点呢?长啥样啊?性格啥样啊?你们之间相处得咋样啊?你们现在是啥关系啊?”这连珠炮般的问题打得老唐有点懵圈:“你别一下子问那么多,一个一个来。” “那么现在是快问快答时间。”路明非一本正经地道。 “什么是快问快答?”老唐问。 “就是我问一个问题,你不能思考直接回答,答完我立刻问下一个问题。”路明非说。 “也行……” “那现在开始!”路明非清了清嗓子, “她长啥样?” “身材很好,很漂亮。” “性格啥样啊?” “性格很好,很会照顾人。” “你们之间相处得如何?” “相处得很好,很自然。”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关系很好……啊不是,她是我前辈,我们在一个老板手下打工。” “照你这么说,都很好啊……”路明非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老唐你这是入脑了啊!到底是真的很好还是只要是她都很好啊?”老唐又沉默了,过了许久才期期艾艾地回答道:“我真……真觉得挺好的,就是很好,我觉得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你要是见过她,也会这么觉得的……”这下轮到路明非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表白?” “啊?”老唐的语气里有点慌乱, “我感觉我还没准备好……” “那完了。”路明非痛心疾首地道, “你这是被坏女人拿捏了呀!你上次跟她聊天是什么时候?” “是我汇报任务的时候。”老唐说。 “那你们之间多半只是纯洁的同事关系,离你想发生点什么还要走很长的路啊。”路明非说。 “我这不是问问你嘛,说不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老唐说, “就是说这种情况,我要是想追她,得怎么做才行?” “你问我?”路明非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我单身至今,关系好的异性屈指可数,都成为了好朋友,你现在问我怎么追女孩子?你觉得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大胆表白然后打出gg?” “你靠不住,你身边总有靠得住的嘛,你帮我问问你认识的情感专家什么的,就当帮兄弟一个忙嘛,兄弟是第一次对好姑娘心动,一个人面对这种事情总还是有点忐忑的,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啊明明!”老唐说, “你看,要是帮我解决了终身大事,那以后你遇到心动的姑娘了,我也可以陪你把把关嘛对不对?” “这样的话……”路明非有些迟疑地道, “我试试?有没有效果不保证啊!” “试试试试!”老唐满意地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手头还有一份工作要做,回头有空咱们好好切一把,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实力!”说完,老唐就下线了。 路明非呆坐在电脑前,感觉一阵索然无味。思来想去,他打开qq,向某位 “专业人士”发出了咨询:“诺诺,问你个事,我有一个朋友……”…… “这是什么东西?”芬格尔看着楚子航剪开密封袋,里面是两台笔记本电脑。 “在百京驻守的专员里,有两位负责沿地铁线路搜寻疑似混血种的人,一男一女,他们在八天前双双神秘失踪,这是他们的笔记本,里面可能会有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楚子航说。 “听上去就很靠谱,”芬格尔竖起了大拇指, “师弟你就是我们小组的希望啊!” “可惜这一次没法找诺诺帮我们,要是有她的侧写能力,我们的工作进展会快很多。”楚子航淡淡地说。 楚子航打开笔记本,点开浏览器,开始查看收藏夹和历史记录,女孩访问淘宝的信息多达百分之八十,看上去每天都在网购;男孩看上去是个资深军迷,访问记录多是一些军事论坛,偶尔也会访问一些特别的小网站。 窥视别人的浏览记录是一件初时刺激、而后无聊枯燥的工作,毕竟人是相对稳定的,在发现了他们上网的规律后,就很难找得出什么有用的新信息了。 楚子航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他默默翻阅着这些信息,试图寻找出对他们有帮助的蛛丝马迹,直到芬格尔的鼾声响起。 楚子航揉了揉太阳穴,他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顺手输入一串网址,电脑屏幕上刷出一条旧新闻,2004年7月4日,台风 “蒲公英”登陆,造成一起未知事故,配图是一辆陷在泥泞当中伤痕累累的迈巴赫轿车,轿车的前挡风玻璃完全碎裂,车身满是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痕迹。 距离那场事故已经六年了,这条六年前的新闻楚子航已经看过上千遍了,熟悉到每个字他都能背下来,不仅如此,他还保留着2004年7月4日的简报,录下了新闻片段,他搜集关于那一天那起事故的一切资料,却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甚至将龙类的知识考虑进去也不够,那件事太奇怪,一切细节好像都显得像是一场幻觉,毫无真实感,唯一真实的,只有那天晚上他失去了父亲。 后来的事情处处都透着诡异,那个男人好像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了,没有人关心他的消失,没有人悲痛,也没有人好奇,所有人都好像并不对这件事感到诧异,黑太子集团的老板也没有表态抚恤一下家属或者追究一下事情的经过,他像是忘了那辆价值不菲的迈巴赫,很自然地换了一台新车和一个新司机。 好像那一夜过后,全世界都忘了那个男人,只有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件东西——楚子航还记得他。 参加这次行动是楚子航自己提出的,其中的理由当然有很多,但有关键的,他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一条。 那就是在这一连串的事情当中,他久违地嗅到了那个男人的味道。有几次他都感觉那个神秘的雨夜又回来了,其实他是个困在过去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没有从那个雨夜里离开。 他也从没想过离开,他必须找到那个雨夜,找出那件事背后所隐藏的一切,必须真真切切地知道那个男人的生死,这就是他活着所追求的一切。 楚子航并非不明白苏茜的心意,也不是听不懂夏弥的意思,但懂了又能如何呢? 他不过是一个追逐幻影的流离之人,他的一生都在为此而活,他的脚步不能有片刻的停息,他的余生都笼罩在那样的阴影里,无暇去对任何人作出陪伴一生的许诺。 其实也不该答应夏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夏弥那张脸,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楚子航拿出夏弥留给他的那张卡片,默念上面的地址,那是一个工厂的小区, “31号楼15单元201”。一点点小要求,或许不要紧吧。楚子航烧水,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后回到桌边继续筛选信息。 他打开一条新的历史记录,那是一个有关百京地铁的都市怪谈的帖子。 “百京的地铁传说奇奇怪怪的有很多,不过我说的这个是真的,一号线地铁西边第一站是苹果园,但苹果园的站号是‘103’,其实虽说苹果园是始发站,但在前面还有两站隐藏的站,编号101的是高井站,102是福寿岭站,到了终点站藏着不下车,就能到那两站。” “那两站是原来的军用车站,到福寿岭就到头了,高井站进不去的,高井站往西还有两个更隐蔽的,黑石头站和三家店站,荒得跟什么似的。”楚子航往下刷着,看到了一条跟帖,是一个指路 “进入方法看这里……”点进那个链接,进入到一个完全是漆黑的博客页面,楚子航使用快捷键全选了页面,隐藏在黑色背景上的黑色文字显露出来:“首先需要一张交通卡,一天内在一线和环线上的每个地铁站进入一次,每次都刷同一张交通卡,刷完之后再使用这张地铁卡,就能到达隐藏站点。” “这是什么?游戏隐藏剧情触发攻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芬格尔爬过来瞅了一眼,问道。 “不知道,但失踪的两个专员里,其中一个名为万博倩的专员言灵是‘血系结罗’,效果是能够感应龙族血统,而他们的工作恰好是每天沿地铁线搜索具有龙族血统的目标。”楚子航说, “也就是说,他们失踪的地方,最大可能是地铁线上或者周边。” “龙王会在地铁中藏身?” “地铁隧道每天晚上停运后都会有铁道工人清理检修,并不适合藏身。”楚子航摇头, “路明非那边也没什么消息吗?” “没有,这家伙玩心太大了,”芬格尔摇头, “要不要把他叫回来?” “不用了。”楚子航摇头, “既然他还没回来,想必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自己的打算?什么打算?”芬格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你说的路明非和我认识的二货师弟是一个人吗?”路明非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他的打算就是,不去管。 这次行动牵扯到了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芬里厄是谁?耶梦加得的双生子哥哥。 耶梦加得是谁?那是路明非的战略合作伙伴!组团去杀战略合作伙伴的哥哥,不管怎么说都不合适,这打不过也尴尬,打过了,那之后还怎么开展后续的战略合作呢? 最好的情况无疑就是芬里厄藏得足够严实,不被发现就好,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在这找两年,肯定还有其他事要办的,这样不用和芬里厄放对了,皆大欢喜。 但这不过是理想化的情况,而且是权宜之计,如果耶梦加得和芬里厄被拖在这里了,他们之间的战略合作也没法继续展开,而且,更重要的是,耶梦加得不一定会同意就这样等待,她显然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因此路明非这几天都在网吧包间上网,回去洗漱睡觉后就继续上网,丝毫不干涉楚子航的工作,也警惕着夏弥的动作。 路明非已经做好了面对最坏的结局的准备,包括面瘫师兄面对耶梦加得暴露的十八种可能的反应他都做好了应对计划和相应的准备,完全出于对自己底牌的自信。 在原子弹轰平了对面的基地后,路明非又产生了那种说不出的空虚感,好像游戏什么的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了,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在十几年后又被称为 “电子阳痿”,只以为自己心里有事,打游戏也提不起劲来。在等待一件事结果出现之前的那段时间真是无聊又难熬,因为心里有事无法专心去做其他的事情,只有等待,不知道尽头的等待。 路明非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了剑阶之中,他还依然保持着每天晚上练剑的习惯,无论心情如何,练剑总能让他平静下来,不过他这次来这里并不只是来练剑的。 “康斯坦丁,来,告诉我,如果在这里,你能不能感应到芬里厄的气息?”路明非说。 “可是,哥哥让我不要帮你。”康斯坦丁出来,脸上满是纠结。 “没关系,你要是帮我找到芬里厄,我就放诺顿出来放风,这样你就不仅能和他说话,还能抱抱他,怎么样?”路明非的语气像是诱拐儿童的人贩子。 “你不许骗我……”康斯坦丁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不在这附近。” “还是没有吗?”路明非摸了摸下巴,这几天他找遍了百京城各个地方,但康斯坦丁却感应不到芬里厄的任何气息。 “其实……芬里厄可能藏在他们的尼伯龙根之中。”康斯坦丁说, “从外界是无法直接观察到尼伯龙根之中的情况的。” “尼伯龙根?”路明非眼前一亮, “那个传说当中的死人之国?” 第二十七章 地铁不惊魂 「倒不是真的死了才能进去啦,」康斯坦丁解释道,「尼伯龙根是特殊的炼金领域,是建立在普通世界上的特殊维度,里面的一些规则和外界不一样,需要特殊的条件才能进入。」 「听着像是那些里的秘境之类的。」路明非挠了挠头,看向了剑阶,「照这种说法,这里也可以说是一座尼伯龙根?」 「不知道,」康斯坦丁摇头,「比起我们熟知的尼伯龙根,这里倒更像是那个传说中的死人之国,只有亡者才能抵达。」 「呸呸呸!」路明非脸色一黑,「这么说得我跟黑白无常似的。」 「哥哥不是黑白无常,或许是收割灵魂的死神呢?」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路鸣泽向康斯坦丁打了个招呼:「嗨,康斯坦丁,好久不见。」 康斯坦丁有些僵硬地跟路鸣泽打了声招呼:「好……好久不见。」随后便化为一团清气回到剑里去了。 路明非没好气地道:「你出来就出来,别吓着人孩子。」 「哎,哥哥怎么能这么看我呢?」路鸣泽说,「我这不是看到哥哥有需求,马上就为哥哥来排忧解难来了吗?」 「我有什么忧什么难啊?我怎么不知道?」路明非没好气地道。 「原来哥哥并不想知道芬里厄的下落吗?我明白了,是我唐突了,那我就先走了……」路鸣泽点点头,马上转身。 「等一下!」路明非扯住了路鸣泽的胳膊,「别急,你知道芬里厄的下落?」 「我不急,哥哥。」路鸣泽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你认识芬里厄么?你肯定你能打得过他么?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急着去见他?」 路明非没说什么,他席地而坐,太阿剑招来横于膝上,然后定定地看着路鸣泽。 路鸣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哥哥,我对你越来越满意了。」 「那么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路鸣泽说,「哥哥,你现在去最近的地铁站乘一号线,能赶上第一班去尼伯龙根的地铁。」 说完,路鸣泽摊了摊手:「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快动身吧,今夜会是一个惊喜之夜。」 说完,路鸣泽的身影就如泡沫般幻灭了。 「每次登场神神秘秘,离场花里胡哨的。」路明非嘀咕了几句,向火精剑招了招手,然后离开了剑阶。 路明非走出网吧,伸手试探了一下,外面正下着雨,不大,但是也已经足以将人淋湿,路明非撑起一把黑伞,自言自语道:「还好看了天气预报。」 他轻哼着小调,就这样向前走,走进了地铁站,走进了这夏末的最后一个雨夜。 「小白兔真的去尼伯龙根了,都不用我们想办法引他过去,真是让人省心,要是他身上没那么多意外的话那就更省心了。」酒德麻衣轻轻鼓掌道,「他好像认真起来了,不知道这次又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 「你去过尼伯龙根么?」苏恩曦问道。 「没有,那鬼地方不是人乐意去的,」酒德麻衣说,「不过小白兔二号去过。」 「楚子航?」 「对,他去过那个不属于活人的地方,现在是时候召唤他了。」酒德麻衣按下回车键,一个小数据包发送了出去,「嗨小白兔,别睡了,该起来干活了!」 「又帅又乖又有礼貌的小白兔,真是不希望他走向剧本里的结局。」苏恩曦叹了口气。 「这个我们说了不算,甚至连那个后妈编剧说了都不算,只有那个疯狂撕剧本的小白兔说了算。」酒德麻衣说,「他也许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十三号也在,应 该能把局面稳住不会太失控。」苏恩曦说。 「不好说。」酒德麻衣淡淡地道,「十三号又迷路了。」 「地铁站里也能迷路?」苏恩曦难以置信地道。 楚子航睁开眼睛,感觉到眼皮有点沉重,或许是工作强度太大,他居然睡着了,这几天他尝试了数种新的数学建模方法分析地动数据,这是个漫长且枯燥的过程,更是有点碰运气的过程,他抬眼看着屏幕,呆住了。 或许真的是得到了数学之神的垂青,入睡前设置的计算此刻已经完成,那简洁清晰的结果展示在屏幕上,地图上蜿蜒交错的红色线条看上去如此眼熟,楚子航从钱包里摸出一张百京市公交卡,背面印着地铁路线图,重合度百分之百。 一切就此串联起来,百京一年来新增的异常地动数据都分布在地铁沿线一代,而失踪的执行部专员也曾关注百京地铁的传说。 查看数据库调用信息,这次计算调用的是夜里十一点到凌晨六点的数据,夜间地铁是不运营的,而且会有铁道工人定期检修,不运营不应该会有这么多震动数据,但从分析结果来看,这一年来,每个夜晚地铁周边都会有震动出现。 难道说,真的有一列幽灵列车在夜间沿着地铁线路行驶? 无论如何,那只能证明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楚子航站起身,芬格尔却莫名其妙的不在床上,或许他也有什么急事。 他沉思了几分钟后,留下了一张便条,然后取出衣柜角落里的网球包,离开了酒店。 外面狂风暴雨,雨势倾盆,百京难得出现这么大的雨。 楚子航没有带伞,他紧了紧网球包,冒着雨走进了黑暗中。 地铁站台前,路明非停下了脚步,青色的雾气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这里完全笼罩在其中,一切都模模糊糊,路也看不清。 青色的雾气像是一道时间的风,吹散了「现在」的一切痕迹,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看着洁白的墙壁渐渐发黄剥落,吊顶的铝合金天花板变成了上世纪的石灰顶棚,四周的LED光源被惨白的日光灯管替换,身后的路变成了坚硬的大理石台阶,这里像是被时光封印了几十年终于苏醒,遍地都是碎报纸,墙壁上是上个世纪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瓷砖贴画。 日光灯管在头顶一闪一闪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音,好像年久失修,电路接触不良。路明非看了一眼脚下的碎报纸,上面的出版时间是「1992年1月30日」。 路明非收了雨伞,在站台上等那个「第一班地铁」。 地面缓缓震动,刺眼的灯光从隧道里射出,列车进站,发出刺耳的摩擦铁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方头方脑红白配色的列车停在了路明非面前,车厢上挂着「黑石头——八王坟」的牌子。 地铁车门打开,里面一片漆黑。 路明非抬脚刚要上车,突然挺下了脚步,他的目光投向了隧道深处。 「小白兔怎么不上车?」苏恩曦看着噪点明显的监控画面,有些疑惑。 酒德麻衣扶额:「那个方向……是十三号……」 「十三号?他在干什么?」苏恩曦脸色有点难看。 「大概是在跟镰鼬打架。」酒德麻衣叹了口气,「能赶上就行,最起码这下不会在小白兔之后到站,不耽误多少功夫。」 路明非没有上车,只是站在站台上,过了大约十分钟,地铁列车缓缓关上了车门,驶入了隧道之中。 路明非跳下站台,沿着铁轨往隧道里去,他打开钥匙链上的小手电,顺着隧道往前走,越是往前,能听到的动静就越大。 仔细听,那是扑棱棱的翅膀扇动的声音,伴着诡异的尖叫和夹杂 其中的金铁交击之声。 再往前走两百来步,路明非看见了那些动静的来源。 只见前方的隧道当中,一群群怪异的生物正在飞腾着围绕一个人不断发动攻击,那是一些浑身闪着古铜色光泽的动物骨骼,像鸟又像是长着膜翼的爬行类,它们翼端长着利爪,利爪是如同人手一样的五指,它们的指甲锐利,闪烁着寒光。 路明非认出了这些像是骨鸟一样的生物,那是镰鼬!这种长得像妖怪一样的诡异生物嗜血且敏捷,加之更是群居,十分难缠。 再仔细一看那被镰鼬围攻的人,路明非不由得吃了一惊:「老唐?」 老唐听见路明非的声音,立刻高呼:「明明!救我!这些东西太多了!杀都杀不完!」 路明非伸手招出三尺雪,随手斩下向他扑过来的几只镰鼬,对着老唐喊道:「老唐,往这边来,到前面站台上去!」 伴随着一阵刀斩碎骨的声音,镰鼬群顿时***了起来,路明非那一声大喊也吸引到了镰鼬群的注意力,数不清的镰鼬尖叫着向路明非袭来,成千上万的巨型蝙蝠般的影子在四面八方闪动。 路明非运剑如风,剑光所至镰鼬一一坠落,再起不能,他且斩且退,而前面老唐的动静就暴力多了。 只见老唐身后背着一个乌金箱子,手提一把斩马刀,一路冲杀而来,犹如战车碾过,斩马刀那叫一个手起刀落,所过之处镰鼬干脆利落地一分为二,而老唐眼睛都不眨一下。 路明非眨了眨眼睛:「老唐,你在这无双割草,用不着呼救吧?」 「先跑!后面有大家伙!」老唐喊了一句,跑到路明非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前跑。 老唐话音刚落,路明非就看见了他说的那个「大家伙」。 只见后面,无数镰鼬围绕着一团巨大的骨骼在飞,不,不仅仅是飞,它们是在拖着那团巨大的骨骼,仿佛在抬着一具白骨灵柩。 巨大的骨骼离开隧道,然后缓缓张开了双翼,在展翅的一瞬间,它飞了起来,戴着白银面具的头骨眼眶处亮起金色的瞳光,这下它的样貌才终于能看清了,那是一只体型足有两米高的巨型镰鼬,它有九条颈椎,九个头骨,每个头骨都发出不同的声音出来,有的如同洪钟、有的如同破鼓、有的如同乌鸦、有的宛如夜莺,枯骨般的镰鼬们围绕着它身边回旋,目光全都落在路明非和老唐身上,它们发出猎食前兴奋的尖叫,似哭似笑,带着饥饿与贪婪。 老唐和路明非爬上了站台,然后问道:「明明,还有什么底牌就使出来吧?比如上次你那把言出法随的宝剑,现在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 路明非摇头道:「技能有CD,现在用了,后面可能要打大BOSS我怕镇不住。」 「那怎么办?」老唐有些傻眼了,「你这么淡定,肯定有别的办法吧?」 「没事,」路明非拍了拍老唐的肩膀,「你是龙王,我相信你,还是你来吧。」 「我哪有这本事,要是真能开无双我还跑什么跑啊?」老唐说。 「不用跟它正面战斗,只要拖住就行了。」路明非说,「你应该有办法吧?」 「好,好吧。」老唐讪笑,「我来就我来。」 老唐闭上了眼睛,下一秒,灿若流火的黄金瞳几乎将前面照亮! 犹如君临的龙威对着前面的镰鼬群释放,老唐一双黄金瞳就压制住了面前成百上千双金色眼睛。 巨型镰鼬的九颗脑袋发出各异的怪叫,它并没有退走,但也没有再发起进攻,只是虎视眈眈地看着老唐和路明非。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这座重返十八年前的地铁站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只能听见镰鼬扑扇翅膀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老唐额头上逐渐冒出汗来,他不敢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那密密麻麻的黄眼睛,只好小声地道:「明明,还有多久啊?我眼睛好干……」 「快了。」路明非侧耳听了听,淡淡地道,「这不就来了么?」 隆隆巨响打破了这里的平静,聚光撕破黑暗,那是一列地铁列车正以惊人的速度冲向这里,镰鼬们惊声尖叫起来,疾速地散开,避入了黑暗当中,那巨型九头镰鼬发出不甘的怒吼,却也只能振动翅膀,躲进了隧道之中。 地铁进站,缓缓停在路明非和老唐面前,锈蚀的折页铁门缓缓打开,车厢里还是一片漆黑。 路明非拍了拍老唐的肩膀:「你可以眨眼了。」 第二十八章 孤独赌局 午夜零点三十分,楚子航贴着墙壁缓缓潜行,前面地铁站的卷闸门已经关闭落锁,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楚子航打开一看,是一条新短信:「亲爱的用户您好,移动小秘书提醒您,今天中午12:00在夏弥同学家共进午餐,请提前安排好时间。」 楚子航没有那么闲订什么移动小秘书短信提醒服务,这条短信来自夏弥,这大概是她临睡前的小恶作剧。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原路返回。时间并没有紧张到容不下一顿饭,根据夏弥的消息,恺撒那组也还没有什么进展,他可以将今晚的发现写一份报告交给施耐德教授,然后做好周全的准备,明天中午去夏弥家把午饭吃了再来研究地铁沿线的异常震动来源。 答应夏弥之后,楚子航抽空特意买了一套去夏弥家吃饭的衣服,他是个对守约有着执念的人,这些天他的日程表上除了通常的计算数据的任务之外,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去夏弥家吃饭」。 楚子航回头轻手轻脚地走上了台阶,日光灯管的影子打在大理石地面上,瓢泼的雨声响彻屋顶。 楚子航停住了,这里原本并没有什么台阶,他的身后应该是一座电动扶梯,而且这座地铁站在地下二层,外面的雨再大也打不到他头上的屋顶。 肩胛上留下烈火灼烧般的刺痛,他知道是那个暗红色的印记,那个印记是那个雨夜留在他身上的印记,形状像是一棵半朽的树。 日光灯管发出电路接触不良的跳闪,能听得到嗡嗡的电流声,楚子航缓缓转身,身后不远处,一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停在那里。 像是在黄泉路上徘徊了六年的幽魂,它回来了。 楚子航把手伸进网球包里,握住了村雨的刀柄,屋顶突然开始漏雨,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楚子航的头发,顺着脸往下留,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缓步走下了台阶。 「等了这么久,都以为不会有新人来了。要不要玩一把?」车厢里回荡着幽幽的声音。 路明非看向声音的源头,握着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要不是有点不礼貌,他多半要叫出来的。 那是一张枯瘦得宛如骷髅的脸,脸色惨白,眼窝深陷,脸皮垂耷,符合任何人对僵尸或者鬼魂这些东西的想象。 老唐就没那么客气了,他惊呼了一声:「卧槽!兄弟你是人是鬼?」 那人影报上了自己的来历:「卡塞尔学院04级,炼金机械系,高幂,现在是执行部专员。」 「05级,力学系,万博倩。」另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原来是两位专员。」路明非也自我介绍道,「卡塞尔学院应届生,大二,龙族谱系学,路明非,这位是老唐,我的一个猎人朋友。」 「两位,咱俩新来的,指点一下这里的规矩如何?」老唐道,「你刚才说「玩一把」是什么意思?」 「你们数学怎么样?」高幂突然问道。 路明非和老唐对视了一眼:「勉强没挂。」 老唐咳嗽了一声,看向别处,言简意赅:「挂过。」 「那大概没办法了,你们估计也没法离开这里。」高幂叹了口气,「我上学时数学成绩在学院排名第二。」 「那第一名是什么人?」路明非不由自主地问道。 「芬格尔·冯·弗林斯,我记得没错的话是这个名字。」 路明非一愣,废柴师兄年轻时原来是个数学达人,不过想想他还是个会电脑的好手,算账也从来没有吃过亏,这个设定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这里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很快你们就能看到它的神奇之处了,这种经历很难得,一生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自己去感受比 我说更好。」高幂解说道,「据我的一些了解,这里似乎是一个炼金术所构造出的迷宫,就像神话里米诺斯的迷宫。」 「传说中的米诺斯迷宫,进入之后唯一出来的方法是杀死看门人牛头人「米诺陶诺斯」,只有雅典王子忒修斯做到了这一点。」高幂说,「不过这个迷宫并不像那么夸张,它有着自己独特的规则,可以通过打牌的方式离开,只要牌技或者是运气够好,就能够离开。」 「那要是出不去会怎么样?」老唐问道。 「就会变得像我们这样。」高幂拉开自己的上衣,里面皮肤贴着肋骨,干瘦骇人,「这里的规则与外界不同,即便没有食物和水也不会衰老和死去,只会越来越干枯,最糟糕的也是不会死去,如果不能出去,就只能无休无止,不得解脱。」 「规则是玩什么牌?」路明非问道。 「德州扑克,会玩吗?」高幂说,「我们现在正在前往赌局,你们还可以用四十五分钟学一学规则。」 「这个我倒是会。」路明非说。 「这个迷宫的主人还挺潮的,规则居然是德州扑克,这是什么赌鬼迷宫?」老唐吐槽道。 「从荷官手里赢到最后的筹码可以离开,赌注输光人就要离场,等到下场再来。」高幂说。 「赌注是什么?」路明非问道。 两人的眼睛里泛起绝望和悲哀,一阵沉默过后,高幂深呼吸了一下,回答道:「这辆列车永远在前进,一直乘坐它,赌注就会增加。忍受的孤独越久,赌注就会增加。悲哀绝望,赌注就会增加。永无尽头。」 「内心的孤独,就是在这里的赌注。」万博倩说。 没有人再说话,车厢里只剩下了列车驶过铁轨咯噔咯噔的声音。 过了许久,列车到站,车门打开,站台相当古老的样子,地面是水泥的,边缘贴着绿色的瓷砖,白灰墙皮剥落地厉害,上面是红漆斑驳的四个大字「福寿岭站」。站台上照明的是一盏白炽灯,灯光昏黄,上面还结满了蜘蛛网。 高幂和万博倩带头下车,路明非和老唐紧随其后。 「那边就是荷官。」高幂指了指前面一个披着暗褐色麻布的人形,轻声说道。 荷官缓缓抬起脸来,路明非和老唐俱是一惊,那分明就是刚才在隧道里和老唐大眼瞪小眼的巨型镰鼬,那九个脑袋左摇右晃,颈椎弯曲犹如老树根。 「不用怕,荷官不会伤害人。」高幂说,「它连被攻击都不会反击,当作个机器就行。」 路明非和老唐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法确定眼前的这只巨型镰鼬和之前他们在隧道里遇见的是不是同一只,但有高幂作保,想必确实没有什么什么危险。 四人围绕荷官落座,荷官的九个头盖骨分别盯着这场赌局上的赌客们,它给高幂和万博倩扔了两个铝壳的指南针和几十枚暗金色硬币,给老唐扔了五个指南针,轮到路明非的时候,荷官顿了顿,看了路明非许久,然后扔了一枚古银色硬币过去。 那枚古银色硬币打着旋儿在路明非面前滚了好几圈,然后才落稳。 「这是什么意思?」路明非指着那枚古银色硬币,问道,「谁能帮我解释一下?」 「十枚古银色筹码可以兑一个暗金色筹码,十枚暗金色筹码可以兑一个烟纸壳儿,十个烟纸壳儿可以兑一个指南针,十个指南针兑一个「北冰洋」汽水瓶盖儿。」高幂又是羡慕又是怜悯地解释道,「你的孤独这么少,生活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啊这……」路明非挠了挠头,「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啊?」 「我也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孤独。」老唐看着赌桌上的五个指南针,脸色复杂。 「没关系,也许你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感觉,但到时候坐地铁兜几圈就知道了。」高幂说。 「我感觉我被针对了……」路明非扶额。 「不是被针对了哦!」路鸣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路明非睁眼看向神出鬼没的路鸣泽,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剑阶里,路鸣泽微微一笑:「哥哥,还记得你感到孤独的时候会做什么吗?」 「练剑啊,有什么问题吗?」路明非不假思索地说道,「练剑练累了,睡一觉,就不会觉得孤独了。」 「回答正确。」路鸣泽说,「哥哥有这样的本领,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讲都真是令人羡慕。」 「哥哥,你的那些孤独,」路鸣泽的声音低沉了下去,「都被你「消化」掉了呀……」 「什么意思?」路明非皱眉。 「如果孤独是一种筹码的话,」路鸣泽说,「哥哥已经挥霍完了呢!哥哥的孤独已经不会再带来任何东西了。」 「意思是我只能用最少的赌注去打牌了?」路明非其实并没有太懂路鸣泽的意思,但跟目前有关的问题他还是清楚的。 「我早说过了让你坐第一班地铁,你非不听,这下有麻烦了吧?」路鸣泽摊了摊手。 「但是我赶时间啊,」路明非咬起了指甲,「要不然……掀了赌桌?」 「不用这么暴力嘛,哥哥,」路鸣泽笑道,「虽然暴力的哥哥我也很喜欢,但你要掀赌桌那我不就白来了么?哥哥就不想享受一把赢家通吃的快感么?」 「你能帮我?」路明非狐疑地看着路鸣泽。 「那当然!有我在,哥哥你天下无敌啊,现在Shohand吧!」路鸣泽轻笑道。 Shohand,意思是把手亮出来,引申为压上全部筹码,对于中国人来说,它还有另一个更让人耳熟能详的称呼,梭哈。在影视作品当中,什么赌神之类的大哥要进行这一操作的时候,就会把堆积如山的最高等级的筹码哗啦一下推出去,特别有气势。 但路明非只有一枚筹码,他要上桌开赌的话,也只能全押了,那根本不配叫梭哈,这话说出来也一点气势都没有。 反正就这么一次机会,让路鸣泽试试也无妨,路明非问道:「那行,可以试试,这次又是啥暗号?Shotheney?」 「不需要什么暗号,」路鸣泽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说道,「赌嘛,牌技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有人说只要带着一美元去拉斯维加斯,赌单双,每次都赢的话,连赢二十八次就可以赢得整座城市。什么样的赌技能每次都赢呢?只有命运的垂青啊。哥哥,相信我,你能赢的何止是整座城市?你会赢得整个世界呢!」 「那么,现在孤注一掷吧!」路鸣泽说。 「孤注一掷不是什么好词。」路明非嘀咕了一句,「不过倒是贴切。」 路明非再次睁开眼睛,笑了笑:「开始吧,我全押。」 高幂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你一个筹码还要赌?」 「是啊,有问题吗?」路明非笑道,「这里你数学最好,赢面最大,怎么?瞧不上一个筹码?」 「我没意见。」高幂摇了摇头。 荷官也不管他们有没有意见,赌客已经就位,赌局就正式开始了,它机械地开始发起牌来。 德州扑克的规矩不复杂,每个人手里发两张暗牌,赌桌中间则发五张明牌。荷官会分三次翻开明牌,第一次三张,后两次都是一张。最后玩家从手里的两张暗牌加上下面的五张明牌一共七张牌中选五张,谁的花色大谁就赢。同花、同花顺、三条、四条这些牌型都是大牌,每次翻开明牌前都要加注,觉 得没希望的就不跟,觉得有希望的就堆筹码上去,全押的不用加注。荷官也下场一起玩。 路明非全押,然后就是等荷官开明牌,他手里的暗牌是一张「4」和一张「6」,荷官开出第一张明牌,是「9」,后两张随后翻开,分别是「J」和「K」。 路明非有些坐不住了,他的暗牌都不算很大,拼点赢面很低,只能寄希望于接下来的两张明牌能开出两张「4」或两张「6」,或者一张也行,前提是其他人也组不成对,接下来能组出三条吗?很难的啦! 一轮加注后,荷官再次开牌,是一张「6」。 路明非屏住了呼吸。 最后一轮加注,最后一张明牌被翻开,又是一张「6」。 路明非丢出自己的暗牌,这把大家牌风都不行,而他异军突起,凑出了三条「6」。 「这下能继续玩了。」路明非满面红光,「我经常说一句话,当年他陈刀仔能用20块赢到3700万,我路明非用一枚筹码赢到一千枚,不是问题!」 第二十九章 唯一赢家 梭哈是一种智慧。 路明非此刻无遗就是这种智慧的化身,连梭哈十几把,每把都是赢,他此刻就是个无情的赢钱机器,高幂数学好,面对这种非人的智慧,却也没有用武之地。 「你怎么做到的?」高幂颤抖着嘴唇轻声问道。 「瞎玩的。」路明非说。 「你没作弊吧?」高幂问。 「如果运气好算是作弊的话,」路明非看了高幂一眼,「那大概是作弊了吧。」 高幂没说话了。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日子是这么过的,」路明非缓缓说道,「我刚刚就在想一件事,你说你数学很好,那以你们两个人参与赌局的次数,根据德州扑克赢家通吃的规则,你们只要好好配合,应该能赢下荷官不少筹码。」 「但很可惜,德州扑克只有一个赢家,如果你们之中有人赢下了出去的资格,那么剩下的那个人就只能留在这里,等下一批新人进来。」路明非的目光在高幂和万博倩之间徘徊,「但你们都还留在这里。」 路明非向着高幂微笑了起来:「你想带她一起走,对么?」 高幂沉默了,数学学得好的人都不会是蠢蛋,他已经知道路明非看穿了他的意图。 头顶昏黄的白炽灯闪了一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好像随时要炸裂一样。 「你猜对了。」高幂叹了口气,「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赌桌上人多才能赢得更多,才有机会离开,我想赢下你们出去的资格。」 「我很早就这样计划了。」高幂说,「只要来一个新人,我就有机会让博倩赢下出去的筹码,然后我也有信心从新人手中赢下出去的筹码,然后你们来了,我们就有机会赢得更多,可以带博倩一起出去。」 「那要是一直不来新人怎么办?」老唐问道。 「那我就一直陪着她等下去。」高幂扭头,看了万博倩一眼,伸手和她相握,「在这里,越多的孤独能换来越多的筹码,筹码越多,出去的机会就越大,用完了一轮的孤独,就要回到地铁上继续没有止境地兜圈子。」 「如果我们两个拥抱着说话,心里就会好受很多,分到的筹码就会少很多,如果我们谁也不理谁,或者抱怨、生气,就能分到更多筹码。」高幂看着万博倩的眼睛,温温柔柔地笑了,「但有时候就是宁愿牺牲一点离开这里的机会……也不愿意放开她的手。」 万博倩也温柔地注视着高幂,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突如其来的狗粮塞得路明非和老唐两条光棍无话可说。 「我之所以敢这样计划,是因为我发现了荷官的弱点。」高幂认真地说道。 「荷官的弱点?」路明非适时地发出疑问。 「荷官虽然也精于计算,但你注意到没有?只要我们当中没有人弃牌,它也不会弃牌。」高幂进一步说明,「我猜这也是这里的一条规则。」 路明非略一思索,就发现高幂说得好像没错,确实从没看到过荷官主动弃牌,只要别人一直跟,它也会死跟到底。 「我们所有人的钱加起来都不足以保一个人离开,所以我们必须从荷官那里赢钱,其他人要陪着荷官输钱给那个唯一的赢家。」高幂诉说着自己的计划,「这就是这里的规则,我们不可能都离开。」 「所以谁牌打的好谁就离开?」老唐问道。 「不,」高幂轻声说,「是谁运气好谁就离开。」 「喂!高幂!」万博倩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高幂笑了笑,认真看着万博倩的眼睛:「你们要是能出去,还有机会来救我的,反正在这里也不会死……其实我一直想做一些什么特别牛逼的事情来证明自己,就是一 直都没找到机会,你这个姑娘抠抠搜搜的,一点也不肯浪漫,我说放假出去旅游你嫌贵,过圣诞节送你玫瑰花你转手卖给花店,带你吃牛排你都要打包……今天终于有一个很棒的机会了……」 他最后一个下注,一把将全部的筹码都推出,豪气干云,像极了赌圣:「Shohand!」 在几乎必败的局势下,他赌上了全部的赌注! 路明非和老唐看着这两人深情对视,万博倩的眼睛里有大颗泪滴沿着脸颊滑落。 高幂擦干万博倩的眼泪,起身拍了拍衣服:「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在学院里的一些传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到如今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你一定能出去吧,那能能请你尽全力把博倩也带出去么?我知道这有难度,但身为S级的你一定有办法能能做到吧?」 说完高幂转身跳下隧道,沿路返回前一站,那里会有一列地铁等他。 赌局进入了白热化,路明非出于对其他人的照顾,比较谨慎地控制着筹码,好运还伴随着他,他的面前已经赢下了七百多个「北冰洋」瓶盖,赢到一千个的话,他就能离开,其实他早就能做到了,但如果他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好运,那万博倩老唐也会输个精光。 路明非像是一个上帝那样分配着赌局的筹码,他送来送去,向万博倩和老唐各送了两百个瓶盖。 轮到老唐下注的时候,他先是看了看路明非,又看了看万博倩,然后开口了:「明明,你没有说出答应他的话,是在顾忌我吧?」 路明非没有说话。 「不用觉得为难。」老唐对路明非说,「他对你的了解不过限于耳闻,但他相信你,我和你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只会比他更相信你。」 「这样玩下去不可能凑的够三个人离开的筹码,但不用纠结。」老唐微笑着将两百多枚瓶盖推了出来,「让我也帅一次吧,Shohand。」 「那就待会儿见吧。」路明非说。 老唐摆了摆手,走进了隧道之中。 赌局继续,这一局路明非手里是一张红桃A,一张方片A,亮出了四张明牌,分别是方片9、红桃K、方片8和梅花A。 三条A已经稳当了,路明非胜算几乎是百分之百,但他不能梭哈,那样万博倩就没有筹码了。 路明非推出100个瓶盖,「跟。」 万博倩也推出100个瓶盖,「跟!」 荷官的脑袋分开计数着路明非和万博倩面前的筹码,点好之后,九个丑陋的脑袋收了回去,它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然后将手里的暗牌往脚下一扔:「摔!一手烂牌!不跟!」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荷官主动弃牌了,一切计划都建立在高幂之前所说的,如果荷官就是机器,向游戏里的NPC一样,不主动弃牌就是它设置好的程序,现在要么是游戏出了bug,要么是游戏出现了新机制,总之无论如何,原来的计划都泡汤了。 荷官发出「嚯嚯嚯嚯」的怪笑,蹦出了更多台词:「好歹我跑得快,这把你们一对一放对吧!真悬呐,差点连裤裆都输掉了,这输了好几百个瓶盖就当是舒筋活血啦……」 路明非明白了,原来不是bug,真是游戏机制,荷官并不是傻到不懂主动弃牌,这座尼伯龙根本质上是个游戏副本,荷官是个BOSS,不弃牌是一阶段,他赢了它那么多筹码,现在进入BOSS二阶段了! 现在万博倩手里只剩下200多瓶盖,而荷官已经在危险到来之前撤退了。 「再来再来别吝啬,大把下啊!狭路相逢勇者胜嘛!我三岁到澳门,四岁进葡京,五岁赌到变成精,六岁学人不正经,怎知七岁就输得亮晶晶,今年二十七,还是无 人一身轻……」荷官一边念台词一边在空中花切洗牌,扑克牌飞舞,眼花缭乱,「我要五加皮双蒸、二十四味凉菜、还有豆浆、再加一粒龟蛋搅拌均匀,再加一滴墨汁,有没有啊?哈哈哈哈!」 前面那句是周星驰《赌圣》的台词,后面那句是周星驰《赌侠》的台词,或许这个迷宫的主人真的是个赌片爱好者,这个荷官就像是个失控的复读机,没有任何逻辑,只知道复读台词。 扑克牌洗好,荷官怪笑着发牌,九个头的眼眶之中都有金光闪烁,九根颈椎扭动得像蛇一样,荷官这才暴露了真实形态,跟路明非在隧道中所见一模一样,杀机凛然。 路明非镇定自若,他的暗牌是一张红桃A,一张红桃K,而翻开的四张明牌分别是黑桃10、红桃10、方片10和红桃J。 轮到万博倩下注,这一轮她很奇怪,暗牌到手她看都没看一眼,她眼睛一眨不眨,将全部筹码都推了出去。 「Shohand。」 这很奇怪,她甚至都没看一眼暗牌,这样子梭哈基本是宣告退场。 「不用管我了,师弟,赢下这个丑八怪。」万博倩瞥了一眼路明非,那张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师弟你的牌打得也忒好了,要是不管我的话,早就能跑了吧?」 荷官骚动了起来,它的九个脑袋轮流在手里的暗牌前扫过,发出「咕叽咕叽」的鬼叫,它似乎在思考,这局面对它来说太复杂了,但它也舍不得放弃,赢下这一局,它就可以把万博倩踢下赌桌,游戏就结束了,路明非也拿不到足够的筹码离开,它将是最终的赢家。 「跟!」荷官终于下定决心了。 最后一张明牌翻开,是红桃Q。 荷官翻开暗牌,一对7,加上明牌里的三条10,凑成了「满堂红」。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暗牌翻开丢向赌桌:「我赢了。」 红桃K、A,加上明牌里的红桃10、J、Q,组合起来就是红桃10、J、Q、K、A,这优美的牌型在德州扑克当中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名字,「皇家同花顺」。 万博倩的暗牌是可怜的3和4,是在这种明牌局面下最次的牌型,但她脸上没有一丝沮丧,她施施然站了起来,甚至还有空安慰路明非:「别丧气,你已经尽力了,荷官突然弃牌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现在我要去找高幂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出去了再想办法来救我们吧!」 说完,万博倩转身走向了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当中。 路明非抬起脚踹了荷官一脚:「人都挂完了,你怎么还不挂?」 荷官看着赌桌,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它发出了无比癫狂嘶哑的声音:「我就不应该来这儿……你现在后悔太晚了……留只手行吗……不行!要留,留下你的命!」 说完这些台词,荷官立刻扑倒在赌桌上,化为了一摊古铜色的尘埃。 白炽灯熄灭,这里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正在下着暴雨的地铁站台上,楚子航低着头看着地面,他的身姿一如既往地挺拔,身上冒着袅袅的蒸汽。 几分钟过后,一列地铁溅起路水花停在了楚子航面前,车厢门打开,像普通的地铁那样迎接这位乘客。 但楚子航一动不动,头也不抬一下,完全无视了眼前唯一的交通工具。 过了几分钟,列车的门「吱呀呀」地关闭了,就好像它真的只是一班普通的地铁列车,按部就班地到站迎接乘客然后按时离开。 列车加速,楚子航却突然之间动了,像个鬼影子,他加速跃下站台,跟在列车屁股后头,狂奔,然后一跃而上,无声无息地贴上了列车尾部。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宛如电影里的铁道游击队,看着监控的苏恩曦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不愧是卡塞尔学院隐藏的王牌专员,完美的时机计算和执行力。」 「他这种人只会游离在设计边缘,打开给他的大门绝对不会进,必然想办法走后门。」酒德麻衣也点了个赞,「确实不错,难怪皇女都说如果楚子航全力以赴,她也未必能有绝对胜算,她那个三无妞儿那么傲娇,能从她嘴里得到一句肯定比让她做一千个俯卧撑还难。」 「这种小白兔,会有着怎样的命运呢?」 「谁知道呢?毕竟连编剧都已经撕掉了剧本,期待小白兔们能自己演上一出好戏,路明非才是这场戏现在真正的导演、主演和编剧啊!」 「无论如何,赢家只会有一个吧……」 第三十章 向龙王奔去 楚子航随手抹掉眼睛上的黑色美瞳,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在黑暗中如同燃烧的火炬。 进入到这里之后,他肩胛上的印记一直在灼烧般发热,也不知道是好征兆还是坏征兆。 以楚子航的身体素质,在地铁车顶上如履平地,他试图通过列车的震动来感应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或者什么其他东西。 楚子航不畏惧战斗,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为了胜利,就要去创造一切能带来胜利的条件。比如说,寻找最适合发挥实力的场地。 列车行驶在隧道当中,隧道顶部有水渗透下来,一滴滴打在楚子航脸上,楚子航感觉不到车厢里有任何动静,这里仿佛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楚子航拔出村雨,刺入车顶当中,他也不喜欢一个人傻乎乎的淋雨,车顶拉开一道口子,然后横拉纵切,铁皮上割出了勉强够一个人进出的破口,楚子航轻盈地跳进车厢里,落在地板上,这一瞬间他的心跳猛然加速。 原以为这列地铁里空无一人,进入这间车厢才发现,慢慢一地铁到处都是「人」,或者是其他什么类人的东西。 这些东西站在黑暗当中,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也没有任何动静,像是死人,或者是楚子航记忆中熟悉的那些渴望新鲜血肉的黑影。 楚子航拆开一片口香糖,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虽然知道你们也听不懂,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们。」 他的周身,一道球形领域树立了起来,暗红色的火焰在领域内流转燃烧,与此同时,其他「乘客们突然像潮水般涌向楚子航,领域在刹那间碎裂,流转的暗红色火焰顷刻间如同出笼的恶兽,将靠近的黑影通通席卷焚烧殆尽,只剩下古铜色的骨骼。 或许它们确实是完全没有生命的东西,古铜色的骨骸们仍旧扑向楚子航,楚子航挥舞村雨,将这些东西一一斩断。 君焰的爆炸掀飞了整个车厢顶棚,隧道上方有碎石坠落,不,那并不是什么碎石,而是藏身于隧道当中的细小骨骸,它们有些像是飞鸟,有些更像是虫子,都发了疯似的向楚子航发动袭击,不过这些都是徒劳,君焰笼罩之下,它们唯一的下场就是化为灰烬。 前面的车厢又有黑影涌来,就像那种丧尸电影那样,好似无穷无尽,加上隧道上落下来的奇怪生物,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无法避免的敌人。 楚子航伸手扯下自己身上的衬衣和一件连帽绒衫,这些衣服被「君焰」点燃,然后被丢进敌人堆里,霎时火焰熊熊,凡是被衣服沾到的东西都被烧熔。 但这些东西不能算真正的生命,它们也并不畏惧死亡,犹如飞蛾扑火般无休无止地扑向楚子航,君焰在车厢里爆炸开来,碎裂的古铜色骨骸纷纷在空中化为齑粉。 楚子航赤裸的上身遍是结实的肌肉,在火焰的映照下闪烁着融金般的光辉,他飞身扑入敌群,村雨刀刃红亮,挡在他面前的骨骸一一被斩断。 有尖利的风啸声自远处接近,那是大概在龙卷风的中心才能听见的风声,楚子航转身,瞳光明亮。 一个人影驾驭着狂风向着他疾速奔来,所过之处一切敌人都被这无可匹敌的劲风吹飞撕裂,古铜色的骨骼粉碎落下,那个人飞身撞在了楚子航身上,和他的后背死死地贴住了。 楚子航感受到从后心传递过来的女孩子身上的温暖,夏弥大吼了一声:「言灵领域放到最大!」 「风王之瞳」制造出来的庞大龙卷风当中,「君焰」暗红色的火焰悄然缠绕其上,它们互相融合,再也不分彼此,形成了一道罕见的奇观,「火焰龙卷」。 这场美丽而暴烈的火焰龙卷刹那间就席卷了整个隧道,火蛇肆虐,将一切可燃的东西都化作了灰烬。楚子航猛地将夏弥扑 倒,按住了她的脑袋,数秒过后,强烈的冲击波从他们头顶掠过,趴在地上的两人也被余波扫中,身体剧颤。 过了一会儿,这片空间才重新归于沉寂,几秒钟后,夏弥的小脑袋从楚子航身下小心翼翼地探出,紧张地左顾右盼。 「居然活下来了!牛啊!」夏弥一边剧烈喘气一边感叹。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子航靠在列车残骸上问道,那强大的火焰龙卷炸烂了车厢,他们也留在了这里。 夏弥挠了挠脸,低头蚊子哼哼似的:「我晚上给你发了短信,你怎么没回?」 楚子航一愣,从他的角度来说当然没有什么一定要回复短信的理由,那只是一条夏弥的提醒短信,他既然收到了,那一切OK,明天他自然会出现在夏弥家的饭桌上。 楚子航看了看周围,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明天到底能不能真的按时出席夏弥家的午餐了。 「我就是睡前一时兴起……就查了一下你的位置……」夏弥踢了一脚铁轨下的石子。 「你怎么能查到我的位置?」楚子航有点惊讶。 「我上次玩你手机的时候偷偷绑定了一个搜索位置的服务……」夏弥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她突然抬起头,自暴自弃般大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这很丢脸!我承认行了吧?我就是看到你的位置在东方广场站,这时候地铁早就关了,我就想起来你跟我说过的那个地铁传说的事……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我担心你出事嘛!就来找你啰!」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他听说过那个移动公司推出的服务,绑定的号码可以看到你的手机是从哪个信号站接入信号的。订这个服务的通常是那些家庭主妇……用于监视老公。话题到这里就有些尴尬了,楚子航只好摇了摇头,以微笑来掩饰尴尬。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来得即使你就危险了?我那么急着赶过来……你看我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夏弥恼羞成怒地把脚伸到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看着那双漂亮的,有些冻得微红的脚,低声说道:「谢谢。」 「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地铁运营?这里到底是哪里?」夏弥见楚子航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连忙把脚收了回来,开始转移话题。 「尼伯龙根,或者叫死人之国。」楚子航说,「一个重大的猜测被证明了,龙族真正的国度,与正常的维度不同,它们被称为尼伯龙根,这是一种炼金术开辟的自有领地。里面的一切好像都不会变化,规则与外界截然不同。」 「那些东西又是什么?」夏弥捡起一块古铜色的骨骼仔细打量。 「死侍。」楚子航轻声说道,「也就是被龙族血统吞噬的混血种,它们介于人与龙之间,生与死之间,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就像是徘徊世间的游魂……」 「那如果是尼伯龙根的话,龙王也就在这里了吧?」夏弥说,「可惜地铁炸了,不然大概能乘着去找龙王吧?」 「没事,沿着轨道走,总是能走到的。」楚子航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吧。」 夏弥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师师师……师兄,上……上什么哦?」 楚子航对夏弥的反应有些疑惑,解释道:「你穿着拖鞋不方便赶路,我来背你好了。」 长久的沉默,夏弥爬上楚子航的背,缩着脑袋,将通红的小脸埋进了他的肩膀:「走吧……」 …… 路明非行走在黑暗的隧道之中,沿着铁轨往前走,眼前的黑暗好像是粘稠的泥潭,而他在这样的泥潭当中跋涉。 路明非握着伞柄,心思不在赶路上,而是慢慢跳了出来,开始漫无边际地思考,他想起了路鸣泽说的话 ,路鸣泽说他的孤独已经不会再带来任何东西了。 孤独不过是一种情绪,它能带来什么呢?它又怎么能成为筹码呢?它又有什么用处呢?但是将这种情绪用来磨剑,剑会变得更锋利,它就藏在心底,不增也不减,既是侵蚀,也是磨砺。 路明非不畏惧孤独,正如路鸣泽所说,孤独已经不会再带来什么了,它已然无用,不会给路明非带来伤害,也不会让他获得什么力量。 但这并不代表路明非不觉得孤独了,人在一个人的时候就难免会孤独,有的人总会有人陪伴,而有的人就没有,这很平常,人类的悲喜往前数千年的前辈们都经历过,往后的后辈们也一样会经历。 路明非有眼睛会去看,有心会去感受,他知道虽然诺诺喜欢捉弄恺撒,但他们彼此心里都一直把对方藏在重要的地方;他知道叶胜在最危险的任务当中,在不知道有没有希望的那一刻对亚纪表白了,他们彼此的羁绊在那一刻连生死都能超越;他看到夏弥千方百计欲盖弥彰地引诱楚子航说出心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好像也对彼此重要了起来;他看到高幂与万博倩双向奔赴,即使要忍受无穷的孤独也不愿意放开彼此的手…… 看到这种美好的感情,总令他觉得温暖,又感觉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孤独的感觉从缺的那块地方丝丝缕缕地漏了出来,到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那么喜欢陈雯雯,后来再见到却没什么波动了,原来自己喜欢的不是陈雯雯,而是一点彼此喜欢陪伴一生的希望。 想到楚子航和老唐都来问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他又怎么知道呢?人与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他也不知道谁喜欢上谁会是什么样,或许以诺诺的侧写能力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但他对此一无所知,他知道的是一个喜欢上别人的人,就会像他们一样到处问这个问题。 每个人喜欢别人的表现都不一样,那自己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路明非也回答不上来,也许对这个问题永远只有旁观者清,楚子航和老唐才会这样问吧? 羡慕是有的,孤独也是有的,路明非不会非犟着说自己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承认这些并不会拖慢他的脚步,这些年来,他已经将自己练成了一把剑,出鞘之时,他就能面对一切幸运或者不幸,斩出一条路来。 想来其实他可以不用管这些,安安心心地在酒店睡大觉,要是芬里厄出来找麻烦,他就想办法把他杀了,不必去想什么,反正他是一把剑,但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所以他就出现在了这里,因为他不仅仅是一把剑,他还是执剑的人,剑指向什么地方,由他自己决定。 思考逐渐漫无边际,而隧道在前方到了尽头,路明非抬头,看见无限高远的天空闪烁着金色的星光,他到达了地铁的终点,也是迷宫的尽头。 继续往前走,穿越这片开阔的空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人工开凿出的岩壁,上面布满了机械留下的痕迹,贴着岩壁伸出一片梭形的水泥月台,大约是用于列车停靠检修的。 路明非爬上月台,在石壁前摸索着,然而这里并不像是有门的样子,他抬起头,终于看到了他此行的目标。 岩壁上亮起了两盏黄色的灯,与此同时,坚厚的岩壁也开始震动起来,裂缝伴着碎石出现,龟裂的纹路当中,碎石下坠,尘埃弥漫,路明非捂住脸与那两盏黄灯对视,因为那并非是什么灯,那是一双巨大的眼睛! 岩壁彻底崩裂,犹如巨蛇一般的生物从裂缝里探出头来,鳞片宛然,双眼大如灯笼。 那是一条真正的巨龙,没有任何合适的语言足以描述他那古奥庄严的躯体,他深邃、雄壮又带着阴暗的美,那是壮丽,是壮美,是恢宏!形容生物的词拿来已经不合适,只能借来形容大自然的词来进行修饰。 巨龙全身青黑色的鳞片从前往后次第张开然后合拢,发出犹如金属碰撞的声音,那张满是骨突的巨脸上带着君王般的威严,他俯视着路明非,张开了巨大的黑翼,发出了一声雄浑的嘶吼。 路明非淡定地捂住耳朵,面对着这好像刚苏醒的庞然大物的龙吟,他表示理解,毕竟谁还没有点起床气呢? 这一声龙吟结束,巨龙的长颈突然后缩,那双巨爪刨了刨地,然后小心地缩回了角落之中。他把头低到几乎贴着地面,目光警惕地上下打量着路明非,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声。 路明非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这位大地与山之王,龙族尊贵无比的君主之一,怎么感觉有点像……小狗? 第三十一章 三大恋爱圣地有四个 路明非没动,他不确定眼前的巨龙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对象,要是出现了认错龙的情况,未免会有些尴尬。 巨龙长颈游动着缓缓靠近路明非,路明非没动,只是右手悄然握紧,巨龙缓缓张开血盆大口,能清晰地看到其内的利齿排列如同枪簇,那条黑色的长舌伸出来,在路明非身上舔了个遍。 路明非惊得差点拔剑,这场景任谁都会觉得这庞然大物是想品尝美味,但巨龙只是舔了他一下就把头缩了回去。 「你赢了。」巨龙说。 「这台词是不是有点不对?按正常情况来说,台词不应该是「卑微的人类,竟敢入侵我的领地,你这是自寻死路!」这样的么?」路明非挠了挠头。 「你赢了。」巨龙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威严,「我们来玩什么?」 「先等一下,」路明非说道,「我们先来确认一下,你是芬里厄么?」 「我是。」巨龙说着,猛地挥动膜翼,一个蓝色的塑料包装袋落在了他和路明非之间,「给你。」 路明非一看,那居然是一包薯片,意大利香浓红烩味的。 「我先声明一下,我不是对意大利香浓红烩味有什么意见。」路明非说,「但其实我个人更喜欢吃黄瓜味的一些。」 芬里厄警惕地盯着路明非看了很久,见他没动,于是伸出了锋锐的利爪,那样巨大的利爪却动作精细地挑开了薯片的包装袋,然后小心翼翼地拈出一块薯片放回了巨大的嘴里。 「薯片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芬里厄的声音天然带着君王般的威严,不过说出来的话令人会觉得这位君王或许还不到五岁。 路明非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好打量起这位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显露出的前半身大约有三四十米长,后半身化为了骨骼,逐渐石化与岩壁相接,这奇特的造型,半身显露生存之相,半身显露死亡之相,看上去像是什么宗教里描述的不死生物。 原先的计划到了这里就不得不进行一些调整了,芬里厄的状态有些出乎路明非的意料,单独与他沟通好像已经不现实了,而且会让路明非产生一种诱拐未成年的罪恶感,那么无论如何只能跟他的「家长」聊聊了。 芬里厄看上去确实很热爱薯片,那袋薯片很快就被他吃完了,不得不说,以他那样的体型,像这样一片一片地拈薯片吃多少有些滑稽,别说一片了,一整包薯片倒进他嘴里路明非都会怀疑他究竟能否尝出味道来,这太离谱了。 见路明非一直没动,芬里厄眼中的警惕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不满意。 不是轻蔑或者不屑什么的,那种感觉像是喵星人对愚蠢地球铲屎官的嫌弃。 「你一点都不好玩。」芬里厄说,「但是你很会打牌,我打不过你。我们……看电视吧。」 芬里厄拿出了一台18英寸的老式的大脑壳彩电,他小心翼翼,轻拿轻放,用翼尖仔细地接上了电源,像是展示自己珍藏的宝物。 屏幕的光照亮了芬里厄黑色的龙鳞和路明非的脸,芬里厄把下颌放在月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路明非顺势坐在他的脑袋旁边,像是贴着一块巨大的山岩。 一人一龙就这样倚靠着看电视,放的是周星驰的《赌圣》,这画面竟有些奇怪的和谐感。 芬里厄与预想当中不太一样,他的世界观与智力水平更像是小孩子,尽管他看上去像是这里的主宰,但对他而言,他们这些闯进这里的不速之客似乎并不被视为「入侵者」,而是来陪他玩的客人,他用了一个赌局来选拔他觉得最好玩的客人,用他心目中最好吃的东西招待,这位大地与山之王甚至还是个懂礼貌的孩子。 不过路明非估计大 部分人或许并没有走到这里直面这个孩子的能力,这毕竟是一位龙族君主,即使他更像个不到五岁的人类小孩儿。 路明非还注意到月台旁边堆着一些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些分拣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瓶盖、拆开折叠好的烟纸壳儿、指南针、各种各样色彩艳丽的包装纸……那显然都是芬里厄的收藏,赌局里价值倒错的筹码根源就在这里了,那些精美的暗金筹码和古银筹码对于这里的主人来说不值一提,因为在这座尼伯龙根里遍地都是,而瓶盖一类的东西却来自人类世界,要难得得多。 芬里厄生活在这个炼金迷宫当中,等待着「家长」时不时带来新的薯片或者玩具,就像个宅在自己卧室里的宅小孩,就在这个瞬间,路明非对这位大地与山之王有些共情了。 「师兄你累不累?」夏弥趴在楚子航背上问道。 「没事,你体重不到一百斤吧?负重一百斤徒步行走对我不构成负担。」楚子航淡淡地说。 「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问我的体重么?」夏弥拉下了脸,「女孩子的体重可是秘密!随便问可是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的!」 楚子航笑而不语,夏弥这丫头性子跳脱,喜欢胡搅蛮缠,这个时候不需要理会她,不接她的茬,她自己觉得没意思自然会消停。 夏弥打着手电筒指路,手电光圈突然转到了隧道壁上面:「前面有个地铁站。」 手电筒照亮的地方,是用红油漆画着的数字「102」,带着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前方。 「编号102,是福寿岭站。小心一些,跟在我身后别离太远,随时准备迎敌。」楚子航放下夏弥,村雨出鞘,被他提在手里。 「保证完成任务!」夏弥一本正经地敬了个礼。 两个人贴着隧道壁小心翼翼地前进,手电在远处照出了月台的轮廓,水泥月台狭长,上面墙皮剥落,栏杆锈蚀,处处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这地方比刚才还荒。」夏弥抓着楚子航的……皮带,因为楚子航上身赤裸着,根本没其他的地方方便抓。 「有人刚刚来过这里。」楚子航向前走了几步,手电抬起,照亮了上方蒙着灰尘的白炽灯,「这个灯泡还是热的,说明不久之前它还亮着,死侍或者那些东西不需要灯光,所以肯定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地上散落着一块暗褐色的麻布,麻布下是一摊古铜色的灰尘,和那些死侍的灰有点像。 「嗨!师兄快看,前面有交通工具了!」夏弥突然高兴地蹦了起来,伸手指向前方。 只见夏弥指着的方向,备用铁轨上停着一辆小铁车,那是一个经典人力杠杆驱动的检修小车,结构古老简单,就是一张平板和车轮杠杆组合。 「快来快来!」夏弥率先跳上检修车。 楚子航也上了车,夏弥满脸兴奋:「怎么样怎么样?」 「还行。」楚子航点点头。 夏弥撇了撇嘴:「都是为了给你减轻负担呢,连句谢谢都没有啊,你很喜欢背着我吗?不觉得重吗?啊?」 「你的体重应该是九十八斤,从你的身高判断,你的体脂率大概是23%,正常女性的体脂率是25%到28%,你的体脂率有点过低了,所以我建议你目前不要考虑减肥。」楚子航从学术的角度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所以我并不觉得你重。」 夏弥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检修车的速度相当不错,摇几下杠杆就能滑动很长一段路,夏弥使劲压了几下杠杆之后就觉得没劲了,转而抓住小车前面的栏杆左顾右盼,不时摆出水手的pose,说一些「左满舵左满舵」、「全速前进」之类的台词。 「唉,都不会配合一下,真是无聊的男人。」夏 弥念完台词,扭头看着楚子航叹气。 「对不起。」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他在集中精神注意周围的环境变化,以防有什么敌人偷袭,没空配合夏弥玩什么航海游戏。 夏弥意兴阑珊地靠在栏杆上,问道:「你小时候有人陪你玩么?」 楚子航想了想:「周末我妈妈和继父会带我去游乐场玩。」 「这就是大少爷的生活吧?真是让人太羡慕了。」夏弥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大少爷你有朋友吗?」 「没有。」楚子航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太会玩,我要是像你一样会玩,大概就有朋友了。」 「二师兄不算朋友吗?」夏弥夸张地扮了个鬼脸,「你这样说,二师兄要哭了哦!」 楚子航思考了一下才意识到夏弥说的二师兄是路明非,他解释道:「我说的是那种……一起玩的朋友?」 说到这个,楚子航也有些茫然,一起玩的朋友是什么朋友?这个描述好像有点太模糊了,不符合他一贯严谨的作风,但他其实对朋友也没什么概念,老妈的那些老闺蜜好朋友们,天天一起出去玩,玩到很晚才回家,没心没肺快快乐乐,也许这就是朋友? 「你想多了,会玩也不一定有朋友的。」夏弥撅起了嘴,「我其实也没朋友啊,没朋友,才要学会一个人玩。」 夏弥坐了下来,把双腿伸出栏杆外,任风吹动她的发丝,她就又开心起来了:「好耶!和坐过山车差不多!」 这个女孩确实很擅长自娱自乐,楚子航想着,说道:「你还是喜欢过山车,说起来六旗游乐场之后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没事没事,都是同学,那你想怎么感谢我?请我去水族馆还是去看电影?」夏弥回头看着楚子航,挤了挤眼睛。 这下楚子航答不上来了,在摩天轮上虚心请教之前这部分是他的知识盲区,请教过后这部分属于「了解了但不知道有什么卵用的小知识」,都不属于什么能聊得下去的话题。 但这小姑娘跟个小兔子似的,一定要拿这个话题使劲在你面前蹦,叫人弄不清这究竟是因为她太无厘头,还是一种对感情白痴的嘲讽,或者是,或者是一种诱惑。 如果说真的是诱惑,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的诱惑,有谁不会沦陷呢?但有人就是对感情的事情很迟钝,不,不是迟钝,是心不在焉,心不在焉的时候,反应就会慢半拍,身上被划了道口子都要等血流到眼前了才发觉,女孩子的诱惑如果是刀剑扎进心里,心不在焉的人也要等好一阵子才知道痛。 那件事牵绊住了楚子航的全部注意力,他是个活在过去的人,无暇去顾及谁的感情,为了那个目标,任何事都只能暂且放弃。 能等的话就再等等,不能等的话就放手吧。 楚子航低下头使劲摇杠杆,检修车在铁轨上滑行如飞。 「哈哈哈哈!给力给力!再快点!」夏弥迎着风挥舞着双手,「出发!去大雷音寺!」 这个烂笑话出自芬格尔嘴里,因为夏弥管路明非叫二师兄,二师兄不在,那就是去西天取经去了,想起来自己其实也有个大师兄的头衔,这下也是要去西天取经了,就是不知道夏弥自己是个什么角色呢?沙师妹?白龙马? 「一个人也可以这么能玩吗?」楚子航说。 「一个人就要学会自己跟自己玩咯!」夏弥耸耸肩,「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能玩一个下午,我爸妈都说我有点疯疯癫癫的,因为我自己和自己玩,玩一会儿就嘿嘿笑。」 楚子航看着她一头柔软的长发随风飘扬,那种奇妙的仿佛晨间雨露的气息仿佛又弥漫了整个隧道,当下有些奇怪的冲动,想把手伸进她的头发里,摸摸她的脑袋。 是不是你其实也是个倔强的小孩,低着头走过人群,不出声;离得很远看别人说说笑笑,也不出声;但是你心里却有个很大的世界,每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你一个人躺在床上睁大眼睛透过窗户去看星空,忽然就难过起来,或者忽然就笑得打滚? 「希望事情能在明天中午之前结束。我陪你一起回家吃饭。」楚子航突然说。 「嗯,嗯?」夏弥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瞪了楚子航一眼,「还吃饭?吃大嘴巴子!你玩儿我呢吧?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夜不归宿,也联系不上,第二天带个男生回家吃午饭,你觉得我爹妈会用什么招待我们?饺子还是棍子?」 楚子航脸上的表情像是挨了一棍子,这事他理亏,无话可说,只好默默低下头。 第三十二章 欺负小孩 楚子航沉默着压动着检修车的压杆,突然他目光一紧,直起身来,肩胛处的那块胎记好像快要烧起来了。 「你帮我看一下肩膀那里吧?」楚子航转过了身,把肩胛对着夏弥,请求道。 「这是在展示你强健有力的三角肌么?其实不用这么刻意啦,我在路上已经品鉴得够多了……嚯嚯,确实令人心动……」夏弥不放弃任何一个调戏楚子航的机会,但还是乖乖地凑过去仔细观察起来。 那个胎记颜色赤红,深入皮下,看上去简直要烙印进骨骼当中,夏弥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戳了戳:「疼吗?」 「没有,就是感觉很烫。」楚子航说着,突然警觉地侧耳,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说道,「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夏弥也竖起耳朵细听,用手电向四周扫射,压低声音道:「什么也没有啊……」 话没说完,夏弥闭了嘴,她看见检修车旁边刚刚闪过了一块界碑似的石头,上面刻着一个数字,还填上了醒目的红漆,那是一个数字,「100」。 「一百?」夏弥疑惑地道,「什么意思?」 「不是一百。」楚子航解释道,「那是下一站的编号,百京地铁每一站都有固定编号,一号线打头的数字是一,从西往东编号从小到大,但西边的始发站苹果园站不是101号,而是103号,往前是两个隐藏的车站福寿岭和高井,编号分别是102和101,如果有100的编号,代表的应该是第零站……」 楚子航说着说着愣住了,一瞬间如坠冰窟,脑海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导致脑袋一阵阵地剧痛。 第零站?怎么会有第零站?在常见的编号中,一就是开始,零这个编号没有意义,因为不能计入统计当中,在现实中它单独拿出来没有具体的表现,它代表的含义是……「不存在」。 「停下!别再往前了!」楚子航大吼一声,想去拉检修车的刹车。 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听到的异响是什么了,那是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隧道后方,一束雪亮的灯光透出来,又是那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它亮着大灯,阴魂不散地轰鸣着,沿着铁轨高速驶来,狠狠地撞在了检修车上。楚子航猛地一拉夏弥,将她护在身下。检修车如同出膛的子弹那样,沿着铁轨滑向了幽深的黑暗当中。 某些沉睡或者被封锁的记忆忽然间苏醒了。六年前,台风「蒲公英」登陆的那天,那个男人开着迈巴赫,在狂风暴雨之中带着他偷偷驶入了封闭的高架路。 那个奇怪的,被所有人忽视的入口,风曾经吹起遮挡路牌的柳树枝,楚子航曾看见过又奇怪地遗忘了的入口编号,此刻突然浮现了出来。 那是「000」号高架路入口!那个不应该存在的第零号高架路口。 楚子航寻找了多年的诸多线索终于在此刻贯通,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那条高架路的线索?为什么时隔多年他却在这一连串的事件当中嗅到了那个雨夜的味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夜他也是在「死人之国」尼伯龙根之中。 「他居然真的在和一条龙坐在一起看电视诶。」酒德麻衣看着监控里的画面,不由得扶额。 眼前这个画面只能说确实有点奇妙,酒德麻衣和苏恩曦坐在一起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路明非和芬里厄坐在一起看电视。 「我以前知道他厉害,确实没想到他这么厉害,」苏恩曦说,「这种淡定真是……叫人没有什么语言可以描述。」 「如果一条古龙邀请你一起看电视你会怎么样?他甚至还喜欢吃薯片,你们应该比较有共同话题。」 「我觉得我撑不到那个时候。」苏恩曦耸耸肩,「我大概会在看到他的 第一瞬间晕倒吧。」 「你在这就只看这部片子吗?」路明非看着电视里放的《赌圣》,问道。 「嘘!」芬里厄说,「看电视要专心!」 路明非哭笑不得,这台电视大约是芬里厄最珍贵的收藏,连带着「看电视」这种行为都被他搞得很有仪式感。 这部片子大约是芬里厄最喜欢的片子,先前在地铁站里,他就操控着巨型镰鼬复读《赌圣》的台词,这种角色扮演游戏向来是小孩子的乐趣,路明非小时候也曾玩过这种游戏。 不远处的隧道里突然有风吹来,那风中带着些微的灼热气息。 芬里厄警惕地抬起了头来,他用自己的巨翼扫过月台,把自己的那堆珍藏扫到了身后,用前肢轻轻地抓起电视和路明非,也放到了身后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然后他脖子后缩,黑翼展开,前肢撑起地面,黄金瞳收缩起来,爆发出强烈的气场,古奥森严。 芬里厄发出低沉的吼声,在这一刻,谁也察觉不了这条巨龙的心理年龄还不到五岁。 前方隧道里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带着橘色的火光。 有两团火光从隧道里飞了出来,那是燃烧棒,卡塞尔学院标准装备,燃烧棒照亮了出口附近的一片区域。 路明非也看到了,那是一辆铸铁检修车滑出了隧道,车上一个年轻人压动着杠杆,上身赤裸。 那是……楚子航!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仔细一瞧,在楚子航身后还藏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 有夏弥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路明非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因为检修车没有减速的迹象,它径直压碎了燃烧棒,楚子航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此时已经能清楚地看见检修车周围笼罩着一层流转着暗红色光泽的半透明领域,而检修车驶过的铁轨迅速变得红热,发出耀眼的金红色光芒! 那是君焰的领域,楚子航携着这个高危领域而来,现在的他和检修车一起变成了在铁轨上滑动的炸弹! 楚子航压动杠杆的速度越来越快,检修车在一刹那之间骤然加速,君焰领域逐渐变得不稳定,表面流动的光芒从暗红逐渐变得明亮起来,越来越亮,最后变得犹如阳光般刺眼。 被言灵之力束缚的光和热在疯狂挣扎着要脱离领域,沉重的铸铁检修车在这样的光和热也从边缘逐渐熔化,金色的铁屑掉落在地上溅射开来,犹如一簇簇铁花。 路明非死死地盯着楚子航,更准确的说是盯着楚子航背后的夏弥,夏弥仍然站在楚子航背后,没有什么动作。 芬里厄尖叫起来,他震动着双翼,鼓起了强烈的风,吹得整片空间里飞沙走石,但他没法飞起来,他的后半身石化着禁锢在岩壁里面,没法作出任何闪避的动作。 楚子航猛然松开了杠杆,抱着夏弥腾空跃起,检修车以超过百公里的时速向着芬里厄冲去,这一瞬间,君焰领域破碎,钢铁开始燃烧,检修车上流动着夺目的金红色,而在轨道的尽头是封闭的,检修车一下撞上了轨道尽头的水泥墩,发生轰然的爆炸,随后在爆炸声当中翻转着腾空而起,那是完美的角度,检修车在空中划过了完美的弧线,砸向了芬里厄的头部。 见证了这一幕的路明非也不得不赞叹楚子航的本事,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必须要精确地控制速度,这需要最冷静的力学计算,要得到最准确的结果,这说明楚子航的数学强到了可怕的地步,这种学霸实在让人很难不心生敬佩。 楚子航落地,猛然站直,他现在的姿态已经变得狰狞可怖,皮肤表面覆盖着青灰色的薄鳞,手部的骨节涨大,更接近利爪,面骨微突,黄金瞳明亮得像是在燃烧,整 个人看上去更像是异类的龙! 面对那辆带着烈焰的检修车,芬里厄没法闪避,只能紧紧地用双翼抱着头,像是个准备挨打的孩子。 路明非握紧了腰间的剑,事情的发展令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必须在事情逐渐失控之前掌控住局面。 检修车撞在了龙翼上,瞬间熔尽散架,惊天动地的爆炸,所有的光与热全都迸发出来了,铁水四溅,强烈的冲击波向着芬里厄的收藏袭来,而正站在芬里厄身后的路明非首当其冲! 路明非腰间太阿拔出半寸,一缕剑气显现而出,一化二,二化四,很快化为密集的剑网将爆炸的余波斩灭。 路明非看着身后的那些瓶盖之类的收藏和那台电视机,它们都完好无损,松了口气,他明白了芬里厄为什么要清理出月台,这个心理年龄不到五岁的孩子是意识到了强敌的到来,于是要把自己珍贵的收藏,心爱的宝物全藏在身后,就像是巨大的灾祸来临时,孩子把心爱的玩具藏在床下最隐秘的角落,以为这样它们就能平安无事。 如果不是有路明非在,这样的保护完全是无济于事,爆炸的余波就能摧毁这些破烂藏品和那台电视机。 楚子航全身的细鳞不断开合,虬结的肌肉贲出如钢骨,他再度开始吟唱,领域展开,鳞片缝隙之中汩汩的血液迅速在高温之中蒸发。 这是爆血秘术的进阶运用,二度爆血! 虽然得到了封神之路的资料,但楚子航仍旧没有放弃爆血秘术,这项技术虽然有所缺陷,但在战斗当中对实力的提升是立竿见影的。 被进一步纯化的血液流经楚子航全身,不可思议的力量在血管当中流淌,这是以生命为代价换取力量的禁忌之术。 言灵·君焰的领域再次扩张,这次没有任何不稳的迹象,黑红色的气流游走于领域边缘,领域之内一片黯淡,但领域周围,炽热的烈焰盘旋,铺铁道的煤渣被引燃了,铁轨也熔化为了铁水,楚子航此刻如同站在烈火祭坛当中的魔神! 芬里厄身上凝结的铁膜发出了碎裂的轻响,细细碎碎地落在地上,他张开双翼,茫然地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四周,才将视线集中在光焰围绕当中的楚子航。 芬里厄发出愤怒的长啸,俯身做出扑击前的预备姿态,但相比起楚子航犹如魔神的身姿,他的威势实在逊色很多,那不像一位君主的含恨反击,更像是一直被打懵的小猫小狗苏醒了过,开始暴怒地朝打自己的对象呲牙。 正在此时,路明非一直关注着的夏弥突然之间动了起来,她从楚子航的身后悬浮了起来,一直飘到了芬里厄面前,楚子航的头顶,她开口吟唱着言灵,犹如吟唱着圣歌降临的天使,她的眼瞳清澈光润,鲜艳的血珠顺着娇嫩的赤足凝结。 风王之瞳领域激发,这片巨大的空间之中好像刹那间孕育出了一股风暴,风眼成型,狂暴地吞噬着所有的空气,这股旋风正在不断地抽取整片空间的氧气! 君焰开始释放,没有爆炸,而是无声地燃烧着。黑红色蜿蜒如蛇的气流、灼热燃烧着的煤渣、金红的铁水,一切都宛如顺从夏弥的召唤一般升起,楚子航酝酿许久的高热也被风卷走。 此时此刻,夏弥所处的风暴核心当中,汇聚了数以吨计的氧气、高温、煤渣、和熔化的铁水,这些风暴裹挟的素材围绕着夏弥的周身旋转,比最美的烟花更灿烂,世上绝无一睹这番奇景的第二个机会,在这火焰的风暴当中,夏弥绝世的身姿犹如涅槃的凤凰! 这一瞬间,夏弥的姿态绝美,她的美丽在风暴的衬托下让人忍不住遮眼,畏惧那容光射入自己的内心,她是风之化身,火之化身,她静立于高天之上,酝酿了一场灭世的风暴! 夏弥低头看向芬里厄,伸出手似乎要抚摸他的头顶 ,她的眼眸深处溢满了温柔,好像小女孩伸手要摸摸自己养的小猫咪。 芬里厄也呆呆地看着夏弥,像是被这非凡绝世的美惊呆了。 言灵·君焰,爆发! 言灵·风王之瞳,爆发! 火焰风暴一刹那之间向夏弥的掌心汇聚!灼目的光芒,狂暴的烈焰组合成了光与火的龙卷,这是两个强大言灵的完美融合! 就在这无与伦比、天作之合的火焰龙卷如同一道钻头般向着芬里厄头上钻去时,一个愤怒到有些变形的声音响彻了整片空间。 「给我住手!!!」 第三十三章 大啖食粮之刻已至 「很好,小白兔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酒德麻衣点点头,「结局已定,不知道导演会不会满意。」 「应该说不愧是小白兔吗?」苏恩曦说,「看不得别人受委屈……包括一条巨龙?」 「真是个死小孩,」酒德麻衣说,「他不会相信那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 「以他的性格,我觉得没准。」苏恩曦点头,「反正他怎样也都随他,他要是真的相当英雄,对我们也不是没有好处。」 月台上方,路明非光凭一声怒喝当然阻止不了夏弥的行动,伴随着怒喝的,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纯钧发出清越的剑鸣,悠长地回荡在整片空间当中,如同得到君王之令,整片空间的元素都停滞下来,夏弥和楚子航都无法再调动一丝一毫言灵的力量。 风王之瞳和君焰都在这命令之下解除,风暴散去,但燃烧的煤渣和熔化的铁水却不会凭空消失。 夏弥如同折翼的天使那样坠落,楚子航在下面调整身位,试图接住她,但宽大的黑翼在半空中截了胡,芬里厄挥动巨翼,接住了坠落的夏弥,那些煤渣、铁水尽数散落在芬里厄的双翼上,灼烧出大大小小的孔洞,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撤回双翼。 直到漫天的火雨落尽,芬里厄才小心翼翼地将夏弥放在了地上,发出了委屈的声音:「呜呜……姐姐,好痛……」 楚子航连忙看向夏弥,突然间瞳孔一缩,眼前已经不是那个天使一样的女孩了,她浑身***,纤细玲珑,但全身都覆盖在一层铁青色的鳞片之下,锋利的鳞片伴随着呼吸缓缓舒张着,原本娇嫩的双脚前端,黑色的利爪取代了剪得细致的脚指甲,双手也化为了致命的利爪,如果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和此刻楚子航的姿态很是相似。 夏弥,不,应该说是耶梦加得歪着头看着楚子航,像是试图在楚子航脸上寻找一丝震惊,但楚子航一贯的面瘫发挥了效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楚子航没有表情,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弥,像是想要看清楚她究竟是谁,或者什么东西。 路明非缓缓地从芬里厄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冷冷地开口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关系,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妖女。」 耶梦加得看了一眼路明非,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你都跟楚子航说过了,「越漂亮的女孩越是会骗人」,难道就意识不到我会骗你吗?还是你觉得你那天真的所谓「合作」真的能说服任何人吗?」 明明她是在笑着,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笑意在其中,那清脆的笑声当中,满满的都是凉薄的讥笑。 「原来你是耶梦加得,芬里厄的妹妹。」楚子航突然开口了,「猎人网站的悬赏也是你发布的吧?」 「你果然聪明过人,仅凭这么一点点线索就把事情都想明白了。」耶梦加得点头,「没错,我就是耶梦加得,龙王耶梦加得。在你们人类神话之中,这个名字属于一条环绕「中庭」的巨蛇。」 「你跟我说起过你的哥哥,你说他很相信你……在他的眼里你就是一切……他面对你的攻击,虽然很吃惊却也没有反击。」楚子航看了一眼芬里厄又看了一眼耶梦加得,「他完全的信任你,你却想要吞噬他,置他于死地。」 「不错,龙族的力量来源于血统,而纯血种不会像你们低贱的混血种那样,你们还要试着去提高自己的血统纯度,而我们的血统纯度已经到达了巅峰,所以强化血统的唯一办法,只能是融合其他纯血同类的血。」 耶梦加得坐在了地上,抱住了芬里厄巨大的龙首,用脸轻轻地蹭,芬里厄很开心,伸出舌头轻轻地舔她的脸颊。 「等我吃掉了他,我们的血统就 会融合,将会诞生一个新的,真正的大地与山之王,她不是耶梦加得,也不是芬里厄,她是我们两个人之和,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要更强……她是死神海拉。」 「你们的目标是进化成神?」 耶梦加得点头:「说得真好。所谓的死神,就是尼伯龙根的女王,她能打开世界上所有死人之国的门,那将是神话时代的归来,很美,可惜你们大概是看不到了。」 「芬里厄全身心的依赖你,你要杀他他甚至连躲避都不会有。」楚子航平静地说,「你早就可以吞噬他,为什么要等到今天,还要费那么多周折。」 耶梦加得捂着嘴,又笑了起来,笑得趴在了芬里厄的龙首上,轻轻捶打他的脸,好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芬里厄看到「姐姐」这么高兴,也傻呵呵地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因为我爱他啊。」耶梦加得突然就不笑了,她说。 爱他不应该更要珍惜吗? 路明非想质问她,但这句话没说出口,因为耶梦加得说出这句话时抬起了头,泪水不知何时溢满了她的眼眶,顺着她那张满是鳞片的脸上滑落,金色的双眸深处,悲伤犹如海潮般涌动。 「你们有没有觉得他根本不像是一条龙?他那么傻,无论是智商还是心理年龄都像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却不知道怎么去使用。他只会跟在屁股后面一直叫着姐姐姐姐,说他要出去玩。」 耶梦加得任凭泪水落下,芬里厄好像有些手足无措,伸出舌头轻轻舔干净她脸上的眼泪:「姐姐姐姐,不要哭,陪我玩陪我玩……」 「可他是我的哥哥啊!我为什么不爱他?!」耶梦加得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她的悲伤和愤怒,任何旁观者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但却是你把他养在这里的……这座尼伯龙根也是属于你的对不对?你把他养在这里,作为食物……因为你早就做好了有朝一日要吞噬他的准备吧?你在等待他彻底孵化。」 楚子航字字如刀,路明非在旁边听着汗都要留下来了,能这么说话的啊?人家抒发哀伤的时候这样子说话可是要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的! 果然,只在一瞬之间,耶梦加得化作了一连串的虚影,她冲到了楚子航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闭嘴!」 耶梦加得的形态已经进一步变化了,现在她周身都显出各种龙类的特征,黄金瞳炽烈得快要燃烧起来,面骨扭曲,牙齿如同尖刺般突出,现在的她更像是一条悲伤暴怒的雌龙。 在这一刻,她才显现出龙王耶梦加得的姿态出来。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按剑,既然今天他想方设法地进来了,那么一切都会按照他的计划来,谁也别想出岔子,他有底牌有信心能够镇压一切意外因素。 被扼住咽喉的楚子航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还轻轻地笑了起来:「我有哪里说错了么?描述事实会让你这么暴怒吗?他不就是你的食物么?大餐等着你料理,你还在等什么呢?」 「闭嘴!」耶梦加得眼中有火,「你们知道弃族的绝望吗?上千年看不到尽头的沉睡!无穷循环的噩梦!在最深的黑暗之中只有你自己!」 耶梦加得眼角泌出血泪,昭示着她内心的极不平静:「还有哥哥拉着你的手……你舍得牺牲他么?他是唯一陪伴了你千年的人,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只有他……在弃族的王座上,只有王与王拥抱着取暖……」 耶梦加得说着说着居然嚎啕大哭起来,她像个疯子那样失态,又像个失去一切的绝望女孩。 「我知道了。」楚子航眼底里突然浮现出一丝悲悯,「他不是食物,他是你哥哥,你不得不吞噬的哥哥。」 耶梦加得 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惊愕。 「你是迫不得已吧,你混进卡塞尔学院是为了龙王康斯坦丁的骸骨?吞噬了他,你一样可以融合新的血。」楚子航说。 「你的思维真的很强。」耶梦加得说,「你说对了,但我的行动失败了,因为那个在后面看戏的家伙阻止了我。」 「路明非?」楚子航的目光投向了路明非,他说,「我从来不怀疑他拥有不可思议的实力,但他放了你一马,现在看来,你不止欺骗了我一个人。」 路明非满脸晦气,毕竟自己真心诚意地求合作,结果却被对方当成猴耍,换成谁都会觉得难受。 「路明非是个好人,或许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才会受你的欺骗。」楚子航旁若无人地锐评道,「但你是龙族啊,即使全族只剩下你们两个,你也应该牺牲最后一个给你取暖的人,去掌握权与力不是么?你们是强者生存的族类,你们每一个都比我们脆弱的人类要更强,因为只有强者才能活到最后,弱者都沦为了同族的食物。你何必跟我这样的人类说这些脆弱的话么?你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啊,成功的人不该流弱者的眼泪。」 「为什么会这样呢?」楚子航注视着耶梦加得的眼睛,「你是龙类,却对龙类的生存法则感到迟疑?难道,你不想做龙了么?」 「其实做人也没什么不好啊,」路明非插嘴道,「最起码不用像你们龙类一样天天就琢磨着怎么吞噬同类。」 「闭嘴!你懂什么?!」耶梦加得回头怒瞪了路明非一眼,「我需要力量,我必须成为海拉!要面对我们自己的同类,靠你们人类的那一套爱与和平是没有用的!只能靠压倒性的力量,我已经没时间再等了。愚蠢的人类,你们对我们的了解不过是漂在水面的浮萍罢了!你们根本对力量一无所知!」 「好吧好吧,我对力量一无所知。」路明非耸了耸肩,「我早该知道你们龙族就是满脑子只有暴力的无可救药的种族,把什么权与力看得比生命还重,真是不可理喻。」 「你的力量似乎远不如青铜与火之王。」楚子航突然问道,「这是为什么?」 「虽然有感觉到被冒犯,但这的确是事实。」耶梦加得笑了笑,「事实上,王座上的每一对双生子都与众不同,我们生来互补,在权与力的王座上,我们一个掌握着权,一个掌握着力,康斯坦丁就是掌握着力的那一位,他的力量其实远强于诺顿,但他生来有残疾,无法进化出巨大的身体,而且还懦弱,和人类男孩没什么区别。而芬里厄的缺陷,已经不需要我再多描述了吧?」 路明非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康斯坦丁争辩几句,毕竟这位小朋友为自己提供了不小的帮助:「你口中的懦弱,本不应出现在你们龙族当中,龙族的生存法则是容不下懦弱这种特质的,康斯坦丁可不是懦弱,他只是与你们都不一样罢了,你有想过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吗?」 「而你,又有没有那种勇气,选择一条和龙族不一样的路呢?」路明非盯着耶梦加得说道。 「那与我无关。」耶梦加得冷冷地道,「这只不过是可耻的背叛罢了,是愚蠢的行为,只会产生更多的弱点。」 「你就是你哥哥的大脑,他只需要相信你。」楚子航说,「这是你们的父亲黑王的安排吧?掌握力的一方却有着无可弥补的巨大缺陷,只能沦为掌握权那一方的食粮,当你们无路可走的时候,你们就可以食用他们。」 「他们生来就是作为食物。」耶梦加得冷酷地说道,「这是无可违逆的命运,这是,这是既定的法则。」 下一秒,耶梦加得的冷酷破碎,她松开了扼住楚子航咽喉的手,缓缓跪在地上,嘤嘤地抽泣了起来,在这一刻,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夏弥。 「这就是信奉权与力的代 价吗?」路明非叹了口气,「我知道跟你们谈什么感化这些东西都有些太过不切实际,龙类真是难以理解的物种,和人类一样难以理解。」 「喂,师兄,你想问的都问完了没有?问完了的话,我就要开始二阶段了!」路明非像楚子航招呼道。 不知何时,太阿剑已经完全出鞘,但这四周连一丝一缕的剑气都不存在。 第三十四章 变故丛生 路明非持剑而立,太阿剑第一次没在剑气缠绕当中显露出了本相。 那是一把端庄威严的剑,从剑脊向剑刃整齐分布着古朴的花纹,剑柄方正合手,整把剑趋向于庄严的黑色,但剑刃如霜似雪,闪烁着锐利的幽光。 「那么现在开始是第二阶段,由我来主持。」路明非轻挥太阿,斜指地面,声音之中充满了威严。 就在路明非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不可言喻的「势」,降临了。 「势」,向来是一种玄乎的东西,它代表着一切事物力量表现的趋向,它并非力量本身,只是力量的一种显化,是余波,但在很多时候却能够造成真实不虚的影响。 太阿剑剑气完全收敛,但手持太阿的路明非此刻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势,这一整片空间当中所有的生命都能感受得到并作出了反应。 正如阳光照在身上会感觉到温暖,路明非的威势降临,楚子航、耶梦加得、芬里厄,甚至这里的整片空间都给出了最直观的反应。 他们不能动了。 此时此刻,或者说自路明非拔出来的那一刻开始,这里的其余三位生命,楚子航、耶梦加得、以及拥有巨大龙躯的芬里厄都惊讶乃至惊恐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在路明非遍布了整片空间的强大威势下,一位A级血统的混血种,两名尊贵的龙族君主,却像是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操控权那样,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丝毫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那么接下来我简单说两句。」路明非开口道,「今天我就要了结这件事,所以我带来了我最后的诚意。」 路明非看向了耶梦加得,目光微冷,语气也微冷:「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记住,这是最后通牒,我要与大地与山之王对话。」 说完,路明非打了个响指:「现在请各位畅所欲言。」 禁言解除的一瞬间,耶梦加得看着路明非,面露惊骇:「你的力量比上次更强了,这怎么可能?!即使是「祂」,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祂?那是什么?」楚子航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也没有用。」耶梦加得瞥了楚子航一眼。 路明非微微一笑:「这是我最近领悟的一招,我管它叫剑廿三。」 楚子航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路明非:「取这个名字要不要付版权费?」 路明非满脸黑线:「师兄,现在不是该你吐槽的时候。」 「但我还有话要问。」楚子航看着耶梦加得说。 「问谁?夏弥还是耶梦加得?」耶梦加得妩媚地一笑。 「对夏弥吧,毕竟我根本不了解什么是耶梦加得。」楚子航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为什么要约我去你家?」 路明非听到这话,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悄悄竖起了耳朵,本来还想先说正事,现在他决定还是让正事先往后稍稍吧,夜还很长,够把故事听完。 耶梦加得沉默了很久,此刻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夏弥小师妹,她笑了笑:「如果你按照我最后发给你的短信,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中午穿好新买的衣服来我家,今晚你就不会遇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按照我的计划,今夜就是海拉诞生的日子,明天你不会见到夏弥,也不会知道耶梦加得是谁,可你为什么要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到这里来呢?」 「即使我今天不来,有路明非在这里,你的目的也达不成啊。」楚子航说。 「也许你说的没错,二师兄虽然不聪明,但是很敏感,总能在关键时刻出来坏我的好事,从润德大厦到六旗游乐园,再到学院冰窖,一直到现在。」耶梦加得说着这些,无奈地笑了笑。 楚子航端详着她的脸:「是我太迟钝了……我早该猜到的,你身上有太多的疑点,但我却没猜出来,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左右了我的判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可我想不起来。」 「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是你的同学,一直都是。」耶梦加得轻声说道,「作为两个没有朋友的人,我们或许是彼此间最熟悉的人也说不定呢。」 「可是我完全不记得了,所以我才总是想。」楚子航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底似乎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烦恼。 「那我来帮你想一想吧,你以前是不是请过一个女生去电影院?她是仕兰中学篮球队的拉拉队队长,她经常在你比赛的时候为你跳舞助威,还梳着很高的马尾。」耶梦加得说着,哼起一首楚子航和路明非都很耳熟的歌。 那是仕兰中学的校歌,每当有运动会之类的重大场合时就会安排学生们合唱。 看着楚子航皱起的眉头,耶梦加得笑了起来:「还有呢,你还请过一个女生去水族馆对不对?她是仕兰中学的舞蹈团团长,你和她一起做论文,她邀请你去她家,她家是一栋老房子,门前种着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她在你背后的瑜伽毯上练功,穿着黑色的舞蹈紧身衣,倒立、劈腿、连空翻都练上了……可你却靠着桌子整理参考资料,连头都没回过一次,只是说那间屋子很凉快。」 随着耶梦加得的描述,楚子航脑海当中的角落里,被掩埋的记忆终于重见天日,过去的影像犹如潮水般涌现出来,历历在目,清晰得令大脑生疼。 于是一切都想起来了,那个喜欢穿紫色短裙和白色高跟靴子,梳着高马尾的拉拉队队长;那个脖子修长,腿也修长,舞蹈起来身姿轻盈得犹如黑天鹅的舞蹈团团长;那个安静的水族馆,舞蹈团团长指着小海龟左摇右摆的小尾巴哈哈大笑;还有那场有些沉闷的爱尔兰音乐电影《Once》,那部电影无趣到整场只有他和拉拉队长两个观众,光影变换,打在脸上,拉拉队长一反常态的安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那些原本记忆中模糊的脸,此刻再回忆起来,都变得那么清晰,她们汇合在一起,变成了眼前的那个龙族君主耶梦加得,或者女孩夏弥。 原来在自己一生中重要的那些时刻,自己始终都在被观察着,观察他的龙类一直藏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却从来不会走得太近,也不会远离。可自己却没有记住她,楚子航每晚都要回忆很多事,很多很多不想遗忘的事,却没有一件和她有关。 「因为我把你的记忆抹掉了,记住我对你不是什么好事。」耶梦加得,或者应该说是夏弥轻声说道。 楚子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半晌他才开口,对路明非说道:「那我没什么问题了,你想做什么那就开始吧。」 路明非全神贯注的状态被打破,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师兄,其实时间还是够的,有什么话你们可以说完……」 「做你该做的事。」楚子航淡淡地说,「你专程找到这里,总不会只是为了来听八卦吧?」 路明非想说听八卦其实也不耽误什么功夫,但眼看着楚子航闭嘴甚至闭上了眼睛,明显是不想再聊了,这故事就只能先听到这里了。 「那么现在进入正题。」路明非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对耶梦加得道,「你的行为终究是证明了谈感情谈利益都对你没什么用,那么现在给你做最后一个最简单的选择。」 「生存,或者死亡。」路明非话语里充斥着铁血,「既然我们之间无论如何也达不成合作,那就按照你们龙族的规则来,权与力的法则如何,不需要我来解释吧?」 「权与力的法则,臣服,或者 死亡?」耶梦加得脸上露出讥笑,「我们是龙族的君王,我们生来站在权与力的顶端,在权与力的争夺当中,只有胜利或者死亡!臣服,不在我们的字典当中!」 「你误会了。」路明非学着楚子航的样子淡淡地说,「我是人类,人类不像你们龙类那样依靠吞噬同类才能获得权与力,我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我说了,我是为了寻求合作。」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耶梦加得像是被激怒了,「无论我和哥哥谁吞噬谁又与你何干!」 「按照我们当初约定好的,只要我不杀人,你就不会干涉我的行动,你凭什么来管我?!」耶梦加得愤怒得咬牙切齿,怒极反笑,「说什么合作,真是可笑至极!你也只不过是和祂一样,想要仗着权与力肆意安排我们的命运!!!」 面对这样的控诉,路明非吃了一惊,他连连后退了几步,脸上阴晴不定,隐约之间,好像听到了路鸣泽在他耳边大笑。 「哥哥,还是我说的对吧?」 「哥哥,现实只会证明你那套根本行不通啊,只有力量,掌握了力量才行!」 「哥哥,拥抱我,拥抱力量,你就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一切!」 「哥哥……」 「哥哥……」 路明非眉头皱紧,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路鸣泽的笑声和话语从脑海里驱逐出去,重新思考,但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 路明非狠狠地砸了自己的太阳穴一拳,脸色开始狰狞了起来:「别吵!给我滚出去!」 下一秒,路明非手中的太阿剑消散,他两眼一黑,仰面倒在了地上。 强大的威势消散一空,楚子航,耶梦加得和芬里厄身上的禁锢都解除了,芬里厄马上伸出大脑袋蹭了蹭耶梦加得,然后警惕地看向倒在地上的路明非:「姐姐姐姐,那个人好可怕……」 耶梦加得有些狐疑地看向路明非,脸上神色变幻,她不知道路明非怎么就被她的一句话给说得好像精神失常晕倒过去了,但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路明非是一个强者,而比起一个理性克制的强者,精神失常的强者会更加棘手。 正在耶梦加得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展开时,在场有一个人的反应比所有人都快。 楚子航的黄金瞳忽然之间亮起,像是猫的眼睛遇到了强光那样收缩成了一条缝,而他的动作比猫更迅捷,犹如一道闪电般,楚子航跑到了路明非面前,一把抄起他的身体扛在了肩上,然后向着隧道的方向飞奔而去。 楚子航的头脑很清醒,在现在这个他一对耶梦加得和芬里厄二的情况下,自己毫无疑问没有丝毫胜算,而为了排除威胁,耶梦加得首先一定会对不知道为何昏倒在地的路明非出手,只要消灭了路明非,就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完成自己的计划了,所以他必须救下路明非,至少支撑到路明非醒过来重新掌控局面。 思路清晰,执行也没出什么问题,楚子航成功在耶梦加得还在犹豫的时候将路明非搬走,只可惜他依靠爆血提升的速度再快,也终究快不过真正的龙族君主。 在楚子航跑到隧道口之前,一个人影一闪挡在了他面前,耶梦加得剔了剔自己锋利的指甲,戏谑地笑道:「你真的以为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他救走?」 「你要是果断点直接逃走,我说不定还能放你一马,」耶梦加得说道,「可惜你和他一样喜欢多管闲事,所以,你们还是一起留在这里吧。」 楚子航把路明非的人中快掐出血了也没见他醒来,只好将他放在了地上,即使到了这种危急时刻,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慌乱,他拔出了村雨,低声说道:「我已经逃过一次了,所以我不会再逃。」 「你可拦不住我 。」耶梦加得轻笑,「而且你别忘了,这里可不止你我二人。」 「哥哥,这是敌人,消灭他!」耶梦加得指着躺在地上的路明非,向着芬里厄命令道。 芬里厄有些迟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路明非,这个可怕的人之前陪他一起看了电视,还在检修车爆炸的时候保护了电视机和他的收藏,芬里厄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但是姐姐说他是敌人,那就,那就只好消灭他了。 芬里厄的后半身连接在岩壁上,前半身的长度不够伸到隧道口那边去,于是他抬头向天,吟诵起古老的言灵。 土元素在芬里厄的言灵之下凝聚成形,不一会儿,一块巨大的岩石出现在了路明非上空。 第三十五章 半个龙王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酒德麻衣紧张地站了起来,「怎么碾压局就打成绝境局了?」 「先别急。」苏恩曦倒是很冷静地拉着她坐下来,「13号就在附近,保下小白兔们没问题的,最起码能跑得掉。」 「希望真的没问题。」酒德麻衣有些迟疑地道。 「安心,就算你去了效果也不一定比13号更好呢,他毕竟也算是半个龙王,况且还带着那件屠杀龙王的悖论武器。」苏恩曦按住酒德麻衣的肩膀,「你看,这不就来了么?」 正在岩石即将坠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路明非将要变成路明非酱的时候,一道狂龙之影横空飞来,将那块岩石轻而易举地击碎,那道龙影太迅捷,待它回到主人手中的时候,在场的众人才看清楚其真面目。 那是一把长达八米的斩马刀,刀身呈现出奇异的刺状,刀柄握在一个男人手里,刚才就是他挥动斩马刀,犹如驱使一条狂龙般斩碎了那块岩石。 耶梦加得和芬里厄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给吸引住了,因为他们都从他身上,更具体地说是从他背上那个乌金匣子和手中的那把刀上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感觉。 龙族是一种奇妙的物种,因为他们对危机,或者说即将到来的死亡的命运十分敏感,而那个男人手中的刀和背上的乌金匣子居然能让两位龙王都感觉到危险,只能说明其上蕴含着能够杀死他们的可能。 耶梦加得退后了几步,上下仔细地打量了这位「来客」一番,随即眉头一皱:「七宗罪?你是诺顿?可我听说你已经死了。」 「抱歉,虽然我和那个叫诺顿的老兄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让我做他的代餐我还是不太乐意的。」八米长的大刀缩回了正常的大小,老唐将刀扛在肩膀上,喘了口气,「可累死我了,还好赶上了。」 「我叫罗纳德·唐,你们也可以叫我老唐,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带走这小子。」老唐一指路明非,「希望你们不要拦我。」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耶梦加得眯了眯眼睛,立刻放弃了面前的楚子航,动作飞快地向着老唐袭去。 时刻注意着耶梦加得动作的楚子航岂会那么容易遂了她的意?村雨自上斜下一道刚猛的袈裟斩向耶梦加得攻去,带着决死的战意,只为拦住她的脚步! 「快带路明非走!」楚子航大喝一声,全神贯注地出刀。 「今天你们谁都别想走!」耶梦加得伸手架住了村雨的刀身,黄金瞳闪耀如灯,话语当中有着压抑不住的狂喜,「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管你是谁,我已经感受到了,只要吞掉你,就能更进一步。」 「哥哥!别让他们跑了!」耶梦加得兴奋地命令道,老唐的出现,令她感觉到龙血都在沸腾。 随后,耶梦加得和芬里厄都开始嘶声念诵起古奥的语言,一个全新的言灵领域从耶梦加得身上激发了出来,领域迅速扩大,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气势。 在领域当中,强烈的电离和磁化效果呈现了出来,铁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熔化,那些金属的液滴悬浮了起来,围绕着耶梦加得旋转,光亮的熔铁在空中不断地碰撞燃烧,越来越明亮,最终,它们在淬炼中成型,化为了一把造型诡异的巨大镰刀。 「天地为炉?」老唐饶有兴趣地看着耶梦加得使用言灵铸造出武器,然后简单评价了一下,「真是粗制滥造。」 「可不只是天地为炉!」耶梦加得冷笑着挥舞巨镰,一下便将楚子航击退数米远,而此时此刻,芬里厄的言灵也吟诵完毕。 一层黄蒙蒙的领域笼罩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芬里厄释放的言灵领域大得很符合他的体型,言灵彻底释放出来之后,立即围拢了所有人,老唐和楚子航很快发 现了这个言灵的效果——在领域边缘,一道由流动的黄沙组成的高墙将这里全部封死了。 不仅如此,在领域之内,空气当中也开始密布起黄沙,这个言灵在刹那之间便将这里变成了黄沙的领域。 楚子航的君焰再次燃烧了起来,他的领域也同样不断扩大,将空气中弥漫的黄沙隔绝在外,那些黄沙接触到君焰的气界,纷纷熔化坠地。 说来复杂,但这些变化其实都只在顷刻之间,老唐脸上的神情也不禁变得严肃起来,在此刻,面对来势汹汹的耶梦加得,他也终于点亮了黄金瞳:「天地为炉,我也会啊!」 话音落下,夏弥的巨镰已经狠狠袭来!老唐一只手提着路明非疾步后退,另一只手里斩马刀「暴怒」收回到了剑匣当中,转而摸出了一把小巧的肋差。 「吃我一记高周波切割刀!」老唐怒喝一声,肋差开玩笑一般刺向那把巨镰。 这大小悬殊的碰撞,结果却足以令人大吃一惊,只见肋差与巨镰碰撞的地方有一道轻微的火光闪烁,随后肋差便像是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将巨镰斩断。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把肋差以一种幅度很小但频率很高的状态震动着,就是这样的振动令它产生了一股撕裂的力量,瓦解了天地为炉所铸造出来的这把巨镰。 而在这第一次碰撞的时间当中,老唐也已经完成了言灵的释放,透明的领域迅速铺开,将路明非也保护在了其中。 老唐敏锐地察觉到那空气当中弥漫的黄沙绝对不仅仅是阻挡视线那么简单,绝对有着其他的危险藏在其中。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密布整个领域的黄沙发生了剧变,那些黄沙在一瞬之间就组合成了各种各样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简直是五花八门形成了兵器大全,它们游离在半空之中,然后锁定了目标,一齐攒射而去。 老唐吃了一惊,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东西的本质,与之前芬里厄召唤出来的岩石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土元素的产物,密集到可怕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攻进了天地为炉的领域当中——然后通通消散。 天地为炉这项言灵本就天然克制各类实体的攻击,一旦释放出来,领域内各种元素都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驱使,像子弹石头之类的攻击甚至在进入领域的一瞬间就会被分解,当初康斯坦丁正是凭着这个言灵在枪林弹雨当中肆意横行。 虽然老唐的天地为炉几乎完全阻挡住了芬里厄言灵的袭击,但这也并不能代表他没有压力,事实上,在天地为炉领域那透明的边界处,黄沙兵器连续不断打击的地方,已经有隐隐约约的涟漪出现,这昭示着言灵稳定的状态正在受到冲击。 不远处,楚子航的双瞳开始明亮得有些灼人,意识到二度爆血仍不是耶梦加得的对手,他立刻开启了更强大的三度爆血,他身上龙类的特征已经快要比人类的特征更多了,任谁来看都会将现在的他与龙化的耶梦加得划分为一个族类。 楚子航双脚蹬地凌空一跃,身影几乎在高速的移动中消失不见了,他追逐着耶梦加得,犹如流星赶月。 黄沙化作的兵器当然也没有放过他这个敌人,但在君焰的高温领域当中全部都化作了火花消散。 楚子航挥舞着村雨,从天而降,村雨的锋刃闪烁着寒光,犹如一泓秋水,但这样自上而下的打击,连耶梦加得也不敢随意怠慢,她重击地面,在楚子航落地的一瞬之间,地面碎裂了,深不见底的岩缝延伸出了上百米远,岩石升起,然后化为了碎片,这一下所造成的破坏可以用「地龙翻身」来形容,地面旋转着翻开,碎石绽开一条条沟壑,排布犹如扭曲的蛇骨。 这正是在火车南站和六旗游乐园所展现过的,大地与山之王的力量,耶梦加得可以找到一切 东西的结构薄弱点,施以重击,将力量从特定的方向灌注进去,瞬间摧毁其整体的结构,这就是龙王的天赋伟力。 神兵天降的楚子航犹如一颗炮弹那样重重地砸进了地里,陷入了岩缝当中。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先解决楚子航,耶梦加得再次猛击地面,四周红热的铁轨被巨大的力量灌注,犹如扭曲的蛇一般拧成了一股螺旋,然后同时向着楚子航钻击而去。 但这里毕竟不是只有耶梦加得和楚子航两个人在战斗,就在铁轨飞起的一瞬间,老唐再次出手了。 「喂喂!在我面前就想杀人,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老唐嚷嚷着,天地为炉将飞起的铁轨笼罩了起来,「就让你来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天地为炉!」 红热的铁轨停滞在了空中,很快就熔化成了一滩铁水,在天地为炉力量的作用下,这滩铁水汇聚了起来,不断浓缩精炼,明亮的金红光芒黯淡了下来,那团精炼过后的金属变成了死灰色。 耶梦加得脸色一变,她意识到了老唐要做什么,立刻向他冲来,但一双强健有力覆盖着铁青色鳞片的大手突然从岩缝里伸出,死死地捏住了她的脚踝,让她无法第一时间冲向老唐。 「干得漂亮!」老唐一挥手,那团死灰色的金属便飞向了耶梦加得。 耶梦加得极力躲闪,但双脚毕竟被楚子航锁住了,躲也躲避不开,就这样被那团死灰色金属笼罩住了。 那团死灰色金属甫一接触到耶梦加得,立刻便化作了锁链的形状,将其牢牢地捆缚住了。 「怎么样?跟我比冶炼,你还远远未够班呀!」老唐抬头,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是楚子航,那团死灰色金属诡异无比,落在耶梦加得身上不仅仅是捆住了她,更连同楚子航也一起捆住了。 现在楚子航和耶梦加得脸对着脸,胸贴着胸,被一条死灰色的金属锁链层层捆绑得严严实实,尤其他们两个都维持着龙化的状态,简直像是两只绑在一起的猎物。 「咳咳,这是一点小小的失误。」老唐抬头望天,解释道,「这是死亡金属,也就是被杀死的金属,我在冶炼出它之后为它赋予了形态和能力。」 「力量不够强大的龙类都会被它束缚住,」说到这里,老唐意味深长地看了耶梦加得一眼,「不过它是死的,我也没法操控它,言灵也无法摧毁它,因为它已经死了,没法再「死」一次,所以它会永远保持这个状态,直到它「复活」,变成再生金属。」 「那看来也没什么不好,能永恒地封印住一位龙王,这也算是我的荣幸。」楚子航看着面前的耶梦加得,说道。 「你搞错了,死亡金属没办法永恒封印住任何一个龙王。」老唐摇了摇头,「大约有一半的龙王不会被死亡金属束缚住,而另一半,都掌握了「复活」死亡金属的方法,能够很容易将其变成再生金属。」 楚子航一愣,他立刻看向耶梦加得,只见她嘴角正勾起一丝冷笑,再向下一看,楚子航发觉出了不对劲,只见耶梦加得用锋利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流进锁链当中被其吸收,那片吸收了鲜血的部分正从死灰色正逐渐变成闪亮的银白色。 「如你所见,以血为引,灌注精神,就能将死亡金属「复活」成再生金属,这就是炼金术巅峰的秘密,很奇妙吧?」老唐说。 「那变成再生金属之后会怎么样?」楚子航当机立断,也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流进锁链当中,然后问道。 「怎么样?」老唐笑了起来,「当然是为人所用了,谁灌注了精神,谁就是它的主人,它就听谁的话。」 「那如果我们同时灌注精神进去,结果会怎么样?它会听谁的话?」楚 子航面不改色地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谁的话都听,可能谁的话都不听,也可能干脆复活失败,成不了再生金属,」老唐摇头,顺手抹了一把鼻血,笑了笑,「抱歉,制作这么大量的死亡金属即使对我来说消耗也有点太大,我现在没法完成「复活」这道工序,这已经顶我一年的工作量了。」 「你不能把路明非带出去?」 「暂时没办法。」老唐说,「那个大家伙不解除言灵的话,我能出去,但没法带人出去。这样我没法交代啊。」 「我明白了。」楚子航深深地看了路明非一眼,然后低头,顺着血液流经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精神上的联系,去感知,去灌注。 推一本路诺向同人 从我开这本龙族同人开始,一直有人问能不能让诺诺做女主,虽然我这本书已经有了安排没法满足这个要求,但我可以献祭一本书来满足大家的心愿! —————————————— 《龙族:重启新世界》 [路诺,楚夏] …… “哥哥,这一次,你想做些什么?” “我啊……想做的事有很多很多。” “想大大方方的向师姐告白。” “想在山崖上紧紧拥抱住那个女孩。” “想师兄不会失去记忆,老唐不会死,老大能恢复自我,EVA和芬狗能在一起。” “想看到叶胜和亚纪结婚。” “想看到象龟最终能爬向自由的水坑。” “想守护我珍视的每一个人。” “真是花心啊,哥哥。” “你呢?” “我想君临世界。” “想躺在法国的天体海滩上,搂着腰细腿长的火辣女恶魔。” “喝着柠檬水享受惬意生活。” “顺带侧耳聆听那些该死的逆臣在地狱深处,被火焰焚烧到永世不得超生的惨叫。” “真是残忍啊。” “彼此彼此。” PS:所有人都happy ending,无刀,放心食用,文笔有保障,我是简介废,详情请移步正文。 PS2: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一个不一样的龙族。 PS3:路诺楚夏 第三十六章 流离之 剑阶之内,路明非第一次带着惶急的心情来到这里,群剑好像也感应到了他急躁的心情,都在剑鞘内振振有声。 「路鸣泽!给我出来!」路明非环视了一眼剑阶,怒喝道。 剑阶内没有任何反应,先前在脑海之中不断回响的笑声与呓语也再无痕迹,好像也只是一场幻觉。 「给我出来!!!」路明非又吼了一声。 群剑出鞘半寸,剑气剑光布满剑阶,从头至尾扫了一遍。 「唉唉,有话好好说嘛哥哥,你的声音大到能吵醒死人了。」路鸣泽无奈的声音在路明非身边响起,「外面局面可是危急得很呐,人脑袋都要打出狗脑袋了,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聊天吗?」 这个小魔鬼和第一次见面那样穿着一身黑色小西装,白色衬衣黑色领带,外加一双小皮鞋。 「少废话。」路明非一把扯住路鸣泽的领带,「要不是你在干扰我,我早就把事情摆平了!」 「哈,***扰你。」路鸣泽笑了起来,笑容当中带着邪气,「我亲爱的哥哥,是不是***扰了你,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呢!」 路鸣泽把领带从路明非手中扯了回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哥哥,是你手软了啊。」 「哥哥,要干大事的人,可以心软,但不能手软啊,这一点,你远远不如外面的那个楚子航啊,他那样的人,即使把心全交给了那个叫夏弥的姑娘,也能毫不犹豫地把刀送进耶梦加得的心脏,这样的人才是能做大事的呢!」路鸣泽看着路明非,笑容逐渐带上了嘲讽。 「哥哥,我知道你把我叫出来是为了什么,」路鸣泽说,「你知道我和你自己一样了解你,有些话你自己不敢说不愿意说,就要让我来说出来是吧?好!那我就替你说出来!」 路明非没有说话,就那样死死地盯着路鸣泽。 路鸣泽整理好领带之后,才开口道:「哥哥,你也发现了吧,在这个世界上,你如果想要办成任何一件事,都需要力量,什么觉悟、毅力、智慧,也不过是获得力量的途径,因为只有力量才能做到一切,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啊。」 路明非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说什么。 「哥哥,你有想做的事,也有能做到的力量,这是多么可贵。」路鸣泽摊开了手,「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想做事却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太弱小了,没有力量。但你不一样,哥哥,你有力量,你很强大,你想做的事情没有办不成的,那么你究竟是为什么而动摇?即使是我,也不能理解啊。」 「你当然不能理解。」路明非沉声道,「你看上去无所不能,你从来不会去考虑弱者在想什么,你也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力量办不到的事情,因为你不会思考这些,你自以为掌握了力量,却不过是力量的囚徒。」 「你究竟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只有软弱的人才会瞻前顾后,强大的人不会在意用什么手段来达成目的。」路鸣泽的目光中带着鄙夷,「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只会给自己设置障碍,最后什么事也办不成。哥哥,我真是瞧不起你。」 「那正好,我也没对你有过什么好感。」路明非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对我施加了什么样的影响,但我绝不会变得和你一样。」 「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哥哥。」路鸣泽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难道你还没发现吗?逼迫耶梦加得完成你们的「合作」,你已经给了她充足的机会了,但她依然选择不知好歹地做你的绊脚石,你拿她还有什么办法呢?既然你没法用力量征服她,那么选择只有一个了,用力量去毁灭她!」 「明明你是对的,她是错的!」路鸣泽目光深处燃起了愤怒的火焰,「这些家伙却总是不识时 务,不知好歹地拦在前面,那你除了碾过去还有什么办法!来!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 「当他们一意孤行地选择做你的敌人的时候,告诉我,除了消灭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当全世界都要与你为敌的时候,告诉我,除了毁灭世界还有何种选择!」路鸣泽越说越激动了起来,小脸上满是狰狞。 但路明非的目光却平和了下来,他冷静地说:「只有想要破坏我想守护的一切的家伙,才会是我的敌人。」 路鸣泽似乎被这句话的转折给弄懵了,他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强调一般说道:「只要是妨碍我们的,都应当死去!」 「原来你是这样影响我的。」路明非开始来回踱起了步子,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点了点头,「使用了力量,为了达成自己的欲望,就会产生支配别人的想法,在这个过程之中,强者就会去安排弱者的命运,原来如此。」 路明非轻轻叹了口气:「服从安排或者选择死亡,真是傲慢至极的想法,很难想象那样的想***出现在我的头脑当中。」 他又看向路鸣泽:「但这不能怪你,我现在确信那样的想法的确是出于我的本意,你最多在其间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推波助澜而已,根源终究在我。」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向着路鸣泽弯下了腰:「很抱歉把我的问题迁怒到你身上。」 路鸣泽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看路明非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你……」 路明非回以微笑:「你是对的,但不全对,我也是对的,但也不全对,我会向你证明,清除障碍的方法不止有支配或消灭。」 路鸣泽闻言,突然也笑了起来:「哥哥,你总是能给我整出些新花样,既然如此,我拭目以待。」 说完,路鸣泽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支鲜嫩欲滴的红玫瑰,轻轻一吹,花瓣飘散如雨,而他的身影和花雨一同缓缓消散。 路明非站立了一会儿,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剑阶前的一把剑。 …… 楚子航的精神随着血液一起灌注进了死亡金属当中,此刻他进入了一个恍惚的境地当中。 楚子航转身四顾,眼前的场景是那么熟悉,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每个夜晚他深深刻在脑海当中的记忆。 操场上弥漫着一层淡薄的雾气,雨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十分响亮。 这理应是记忆当中的场景,此时却是那么的清晰,楚子航站在窗前,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那雨滴,雨滴沾湿了手,真真切切。 仕兰中学的天蓝色校旗在暴雨里瑟瑟发抖,阴沉沉的铅云让外面看起来像是深夜般漆黑,教室里灯光惨白,楚子航心头一动,转身像身旁瞧去。 身边是那个女孩,柔软的面颊还带点婴儿肥,穿着仕兰中学的校服裙,青春靓丽,漂亮得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阳光雨露和彩虹之类的一系列美好的事物。 但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在每晚的回忆当中的的确确没有这个女孩的影子,否则他一定不会忘记她。 夏弥对着他轻轻一笑:「不要疑惑,这不是你失落的记忆,只需要当成你我的一个梦就好了。」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既不像耶梦加得,也不像那个古灵精怪的师妹,但却很像夏弥,那个他昏睡了大半天后,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天使般的夏弥。 楚子航点点头,继续看窗外的雨。 教室门敞开着,暴风雨一下降温降得厉害,寒风卷着雨丝灌进来,凉得有些刺骨。 楚子航突然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夏弥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他刚要动,便听见夏弥有些疲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别动……」 楚子航于 是不动了,他还是站在窗前看雨,只是现在身上挂了一个女孩,女孩的体温阻挡了寒风,带来了丝丝暖意。 一个长发的女生从教室门口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难以置信地一愣,然后羞红着脸离开了。 楚子航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个女生,但他没说话。 「那是谁?」夏弥突然贴着他的耳朵问道。 「一个校友,不熟。」楚子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但他如实回答了。 夏弥的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和楚子航一起看雨。 那个女孩被她家的司机接走了,她躲在巨大的黑伞下,小心翼翼地走向那辆黑色宝马。 「喂喂!柳淼淼柳淼淼!你捎捎我吧!」一个低年级的小子在屋檐下冲着那个长发少女喊。 「路明非你自己走吧!我家又跟你不在一个方向!」那长发女孩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黑色宝马。 六年前的路明非还是个小小子,瘦瘦小小的一只蹲在屋檐下,看着宝马车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于是他站了起来,抖了抖校服,遮住脑袋,像条丧家之犬那样蹿进雨幕当中,脚步飞快地跑远了。 「原来他以前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夏弥看着路明非的背影,轻笑道。 「嗯。」楚子航只是应和了一声。 闪电在云层里闪灭,雷声轰然,雨下得更大了一些。 楚子航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打开看了一眼那条短信回复:「好呢好呢没问题!在学校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那个男人跟谁说话好像语气都那么快活,楚子航注视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把手指放在了删除键上,突然又想起来这里是个梦,他不需要像记忆里那样删除短信记录。 「你爸爸?」夏弥问道。 楚子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过了没多久,一辆纯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外面,低沉的喇叭声响了两下。 夏弥松开了楚子航,笑着站在他旁边,亭亭玉立,她看到车里的中年男人推开车门,张开了一把黑伞,冲着楚子航招手,笑得满脸开花,她还看到楚子航捏着书包带子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夏弥跟在楚子航后头走出了教室,细心地锁好门,那个男人看到她微微一愣,稍稍打量了一番,眼底流露出一抹欣喜,便对楚子航问道:「这位是?」 夏弥抢先自我介绍道:「叔叔好,我叫夏弥,是楚子航的同班同学。」 楚子航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说话。 「这孩子,真没礼貌。」男人对楚子航嗔怪道,然后看向夏弥笑道,「这小子有点闷,你别介意。」 夏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楚子航人很好的,大家都知道,年年都是学校的三好学生,我们都很喜欢他。」 听到夏弥的话,男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眼睛里都是得意的光:「是吗?哈哈哈哈……」 「对了小姑娘,这么晚了你家大人还没来接你吗?这雨下这么大,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啊。」男人笑完,问道。 夏弥看了看楚子航,楚子航于是轻咳了一声道:「她家里人有事来不了,你送她一程吧。」 「好!好!」男人看向楚子航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赞赏。 把楚子航和夏弥都送到了车里,男人也钻进驾驶座,抖了抖黑伞,收好***了车门上的一个洞里。 「衣服湿了没有?我给你们把后排座椅加热打开?谁用谁知道,舒服得要死!」男人像往常一样吹嘘着他的车。 「行。」楚子航垂着眼睛说。 得到他的一句同意,男人好像很开心,伸手在仪 表盘上点了点,后排座椅缓缓发热起来。 男人清了清嗓子,对中控台喊了一句:「启动!」 这辆车的减震和隔音也是顶级,5.5升V12涡轮增压引擎发动,但车里感觉不到什么震动,发动机的声音也隔绝在外。 「九百万的车,不用钥匙,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的声音能启动,一个是我,一个是老板,还有一个你们猜猜是谁?能猜得到吗?」男人得意洋洋,他只会开车,工作也是为人开车,车是他为数不多能在儿子面前炫耀的地方。 楚子航当然知道还有一个是谁,但他不想说,倒是夏弥抢答了:「我猜……是楚子航对不对?」 「小姑娘真是又漂亮又聪明!」男人见楚子航没反应,便对夏弥道,「小姑娘你家住哪儿啊?」 「我家住幸福小区。」夏弥随口胡诌了一个地名。 「幸福小区?」男人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道,「哪个幸福小区?」 「你别管哪个幸福小区了。」楚子航说,「你专心开车,我给你指路。」 第三十七章 雨落狂流 「这么大的雨,你妈也不知道来接你。」男人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她自己在久光商厦,打电话来叫我打车回去。」楚子航说。 「她就是这样的,心里不想事,你别往心里去。」男人哈哈一笑道。 楚子航随便指着路,车窗外能见度不到五十米,雨水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开始你争我夺撞得粉碎,落到地上都是水沫。在这样的环境下行车也十分困难,路上的车已经不多,都亮着大灯小心翼翼地龟爬。 车速慢了下来,一辆跟着一辆,摸不清路况的时候,这样的谨慎是有必要的,前面的车喇叭声混杂在一起响成一片,令人烦躁,好像是路堵住了。 「我这可是V12发动机的好车,跟你们一样龟爬?」男人似乎有些不满,嘟囔着猛转方向盘,以一个刁钻角度强行切进了应急车道。 这是不和谐但相当漂亮的一切,车流被这好似快刀的一切截断了,后面的一辆奥迪急刹车,车主气得骂骂咧咧,但男人毫不在乎,在车流当中自如前行,超过一辆又一辆车,那些被超过的车鸣着尖锐的喇叭,但也无可奈何,超他们的是一辆性能堪比跑车的超豪华车,而开车的司机又显然是个出色的老手。 男人笑得开怀,楚子航本来不想笑的,但也跟着笑了笑。 但最好的司机也拿堵死的路况没什么办法,最前面发生了两车剐蹭的事故,司机撑着伞在倾盆大雨下互喷,天气恶劣,交警不能立刻赶来,几十辆车就这么塞住了,有几个司机下车去让他们吵架的人把车先挪开,又不知道起了什么争执,互相推搡起来,局面越来越乱,其他人都焦躁地按着喇叭。 这样的天气,路上的人都很急,但是越急越没法解决问题,越急越是混乱,整个世界都像是乱糟糟的。 男人好像想骂几句脏话,但看了看后座的夏弥,于是没说什么,开始探头探脑地向四处看,在雨幕中有一条岔道,那是上高架路的岔道,路牌被一棵柳树随风狂舞的枝条挡住了,看不清楚。 很奇怪的一条空路,这些被堵在路上的车本该一股脑地涌过去,但那条路上空无一人,好像根本没人看到那条路,又好像每个人都清楚那条路走不通。 楚子航拳头悄然捏紧了,就是这条路,他日思夜想,却完全找不到踪迹,好像根本不存在的这条路。 「那条路应该能上高架……」男人刚开口,就被楚子航打断了。 「别走那条路。」楚子航说。 「在这还不知道要堵多久,有路走总比没路好,」男人说着,「越来越晚了,还得早点送小同学回家……」 「我说别走那条路!」楚子航大声道。 男人愣住了:「那条路怎……怎么了吗?」 夏弥开口帮腔道:「没事的叔叔,下这么大雨,我看高架路也要封路,我不要紧的,我家里今天就我一个人,啥时候回去都不打紧。」 「再等等吧。」楚子航抿了抿唇,看着男人,近乎恳求地说道。 男人一听就说不出话来了,只好点了点头:「好吧好吧,再等等。」 男人打开了音响,放起了音乐,是楚子航无比熟悉的爱尔兰乐队Altan的《DailyGroing》。 「不错吧这歌?他们都说是张好碟我才买的,讲父爱的!」男人说,「你听得懂吗?我听人说你英语在你们中学里顶呱呱,竞赛还得了奖……你妈都不跟我说一声。这首歌是讲什么的?真好还是假好?」 「是一首挺好的歌。」楚子航说,「讲的是一个父亲把二十四岁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十四岁的富家子弟,女儿不愿意,担心等到丈夫长大了自己就已经老了。但是父亲说自己的安排没有错,他把女儿 嫁给有钱的年轻人,等她老了,女儿就有人可以依靠。但是后来那个富家子弟没等到长大就死了,女孩非常悲伤,在绿草如茵的墓地前用法兰绒为他织寿衣。」 楚子航无数次回想过,都觉得男人应该不会听不出歌词的意思,但男人就是假装什么都不懂,要他翻译出来这个故事。 他就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楚子航被他从小骗到大,一直到后来都搞不懂他到底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听着没什么意思啊,女孩的丈夫什么故事都没发生就死了?」男人点评道,顺手关了音响。 接下来按发展,男人就该聊起他们公司新修的蒸汽浴室和健身房了,但或许是夏弥在这里不方便聊这些话题,男人转而询问起夏弥:「夏弥同学是吧?楚子航在学校表现得怎么样啊?」 夏弥甜甜地一笑:「楚子航在学校什么都好,成绩棒,有什么活动也都积极参加,大家都喜欢他,就是有点内向,朋友不是很多。」 男人笑了笑:「这孩子也不知道随谁,我和他妈都不是这个性格,别说是你们了,就连我都不知道他整天在想些什么,挺让人头疼的,对了,夏弥同学你不是说他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吗?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他的朋友呢?」 「我和楚子航早就是好朋友啦。」夏弥笑着看向了楚子航,「是不是?」 「是……」楚子航有些无奈地说。 「是吗?哈哈哈哈,那楚子航在学校还多亏你的照顾了。」男人笑得合不拢嘴。 楚子航欲言又止,他其实想跟男人多说两句,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倒是夏弥跟男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想到这,他也想起来,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嘴里也没有一句真话,她和男人的交流,跟两个大骗子对戏似的。 「看不看DVD?有《怪物史莱克2》,不过是枪版。」男人像是才注意到冷落了自家儿子,问道。 「不想看。」楚子航说。 他不想看什么DVD,他其实更想和男人聊聊,即使这是个梦,那也是他记忆里的梦。 「你妈最近怎么样?」男人像是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 「就跟以前一样,上午起来弄弄猫,下午出去买东西,晚上跟几个阿姨去泡吧喝酒,喝得高兴了就一起回来聊到后半夜,第二天睡到中午。」楚子航淡淡地说,「反正她一直都是这样。」 「那还挺好的。」男人挠了挠头,那张略显老态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好照顾你妈。」 「嗯,我一直都按你说的,晚上睡前盯着她喝牛奶,她要是跟那帮姐妹们聊天,我就把牛奶给她热好端过去。」 说到这,楚子航心里一下泛起了酸楚,这是男人唯一要求他坚持做的事情,每晚给妈妈喝一杯热奶,要加半勺糖,他也一直想办法坚持,但叫他这样坚持的那个人却连同那条高架路一起消失了。 「仕兰中学真是厉害啊,今年出了十七个考上菁华百大的,儿子你努努力,不要丢我的脸啊!」男人装模装样地关心楚子航的学习。 楚子航知道男人根本不关心他的学习成绩怎么样,他老是笑呵呵的,好像看到楚子航就高兴,不管他怎么样,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男人都点头说好。 记忆中在这个时候他们大吵了一架,楚子航把积累的对男人的所有不满都发泄了出来,这是应当的,因为男人一直在骗他,他那个时候傻傻地就信了,所以完全是男人自作自受。 但这次他什么也没说,既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又是因为这里终究只是个梦。 高架桥路口就在旁边,近在咫尺,楚子航想过,如果他当时拦住了男人会怎么样,如果没有进入那条高架路,会怎 么样呢?也许那样他就能像男人期望的那样做一个普通人,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但同时他也许就会被男人欺骗一辈子,他永远也没机会去了解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楚子航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什么话跟男人说了,现在的男人还是那个大骗子,跟骗子是说不了真话的,但楚子航现在不想说假话。 想来楚子航其实根本不后悔和男人一起去到那条高架路,因为有那条路,他才见到了父亲的真面目,他这些年来后悔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高架路上当了逃兵。 楚子航突然转头看向身边的夏弥,说道:「你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是吗?」 夏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楚子航:「这由你决定。」 楚子航于是对男人说:「在这里一直等也太蠢了,爸爸,还是去高架路上看看吧。」 爸爸,楚子航说。男人睁大了眼睛,他没问为什么,毫不犹豫地驱车驶向了那条岔路口。 迈巴赫在空荡荡的高架路上飞驰,车里没人说话,男人又打开了音响,放的还是那首《DailyGroing》。 车窗外一片黑暗,雨落如帘,楚子航心情平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歌曲放完,音响里传出了低低的笑声,那笑声低沉却给人宏大威严的印象,男人脸色一变,总是松松垮垮的脸上却在此刻绷紧了,眼底藏着严肃与惊恐。 车门被轻轻地叩响,然后逐渐变得急促起来,此时此刻这辆迈巴赫正在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奔驰,但车外却有着越来越多的人影聚集,他们隔着沾满了雨水的车窗凝视着车内。 男人扭头看向楚子航,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他说:「别怕……儿子!」 「我不怕。」楚子航平静地说,「爸爸,我不怕。」 男人笑了起来:「不愧是我儿子,真有种!」 「安全带系好,看老爹我表演了!」男人低声说,他的脸上再没有半点恐惧,而是带着坚毅。 楚子航给自己和夏弥系好安全带,男人一脚油门踩到底,迈巴赫车身一震,突然加速,但他们并没有甩开那些影子,四面八方亮起了水银色的光,那些黑影看上去简直无穷无尽,他们始终围绕着迈巴赫沉默地站着。 死侍们睁开眼睛,金色的瞳孔亮如火炬。 「其实我总想离你远一点,这样你就能离这些东西远一点,不会被卷进来。」男人的语气当中有些愧疚,「但今天接到了你的短信……我还是没忍住去接你……好吧,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当爹的要是想在儿子心里树立点个人形象就得爷们一点啊,只是以前都没有机会。」 迈巴赫的时速已经升到了极限的275公里时速,但那些黑影拍打着车窗,「砰砰」作响。 男人伸手,从车门里拔出了一把刀,一把刀鞘漆黑,没有刀镡的刀,那是楚子航一直以来的佩刀,御神刀·村雨。 男人拔刀,反手而握,直刺车窗,露出半截刀身在外面,随后猛地一踩刹车,那些死侍没反应过来跟上迈巴赫的减速,一侧的一群被暴露在外的半截刀身干净利落地斩断。 男人开始大秀车技,猛打方向盘,迈巴赫旋转着把那些死侍扫清,然后油门再次到底,沿着来路直冲回去,车身连连震动,那是死侍被撞飞的动静,车轮下不时颠几下,像是从什么东西身上碾过去了。 「这可比坐过山车刺激多了。」夏弥悄悄对楚子航说。 但有一个体型巨大的死侍没有被撞飞,他像是个巨人,用双手撑住迈巴赫的车头,被迈巴赫顶着疾退,男人发起狠来,直接顶着死侍撞上护栏,然后倒车又加速猛撞,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把那根护栏撞断,死 侍的黄金瞳熄灭了才调转车头加速逃离。 男人扭头看了楚子航一眼:「放心儿子,其实你爹我也是很厉害的,只不过真人不露相……」 啰啰嗦嗦的,男人还是那个男人,但真人不露相,说对了,男人确实真人不露相,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楚子航估计他能一辈子不露相。 「我知道的。」楚子航说。 「你看过《印第安纳·琼斯》没有?里面那个教授和他儿子超赞!我一生的梦想就是那样了,老爸在前面开车,儿子在后面架着机关枪扫射!」男人眉飞色舞起来。 「真的吗?」楚子航突然问。 「当然是真的了!」男人说。 「那就做好准备吧,爸爸!」楚子航说。 迈巴赫前方,炽烈的白光亮起,庄严又宏大。 第三十八章 破山一剑 那是无比庄严的光,令人看上一眼内心便升起无限的虔诚,那是无比温暖的光,让人一见就急欲亲近,那是人间所不能见到的光辉,因为那是——神的荣光。 迈巴赫停了下来,但灯光却向着他们一直在逼近,楚子航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放射在黑暗和雨水当中丝丝缕缕的白光,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握住了他。 夏弥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她紧握着楚子航的手,也死死注视着前面的一团光。 他们听见了马嘶声,如同将雷霆衔进口中再吼出,何等的强劲有力的吼声!令人不禁会联想到那匹马鼻孔之中射出电光来。 男人突然就全力踩下油门,迈巴赫加速到最高,直直地冲撞向白光,水雾被车身切开,那白色光芒之中的存在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匹如山般厚重的骏马,它身上披挂着华丽雕花的金属甲胄,纯白的皮毛上流淌着光辉,下有八条雄壮的马腿支撑着它魁伟的身躯,暗金色马掌不时向着地面重重一踏,坚硬的路面也被踏出道道裂缝。马脸上戴着独特的面铠,有雷霆随着它的呼吸在其上吞吐。 马背上,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坐在上面,他全身穿着暗金色的沉重甲胄,而手中提着一柄弯曲的长枪,一只金色瞳孔从带着铁面的脸上露出,仿佛一盏巨灯。 那个形象,是北欧神话当中阿萨神族的主神奥丁,他的坐骑,那匹八条腿的骏马,则是八足神骏斯莱普尼尔、。 迈巴赫没有一丝迟疑地撞了上去,八足神骏斯莱普尼尔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四周的雨水应声而动,汇聚过来阻挡在奥丁的面前,直冲迈巴赫,犹如一条瀑布,在水流的层层冲刷下,迈巴赫的动能不断消解。 水流的冲击力强大,径直将迈巴赫推了出去,斯莱普尼尔八足屈膝,缓缓跪地,奥丁将手中那柄神枪昆古尼尔***路面,此刻斯莱普尼尔就是他的御座,而成群的黑影自他身后走了出来,他们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衣,一模一样的苍白面孔,一模一样的空洞的黄金瞳,像是神明身边的使者。 黑影们将迈巴赫彻底包围,男人低声说道:「下车。」 楚子航带着夏弥,跟着男人乖乖下车,男人一手提着长刀,一手伸过来牵住楚子航。 男人的背影像是山一样不可动摇,天上地下全都是雨,而雨幕之外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好像这个世界就是由雨和黑暗所构成。 「你竟然胆敢冲撞神的御座!」奥丁发出低沉宛如轰鸣的声音。 「自诩为神者令人作呕。」楚子航说。 男人看向楚子航,正要说些什么,楚子航却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走的。」 楚子航突然挣脱了男人的手:「这次我不会再逃。」 男人看着楚子航,目光复杂,有担忧也有欣慰,他摸了摸楚子航的头:「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楚子航知道这只是个梦,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消失的那个男人,而是他心中的那个男人,那个父亲。 父亲的名字,叫做楚天骄。 楚子航伸手一招,又一把村雨现形,梦境根治于内心,强烈的执念赋予了他力量。 「别怕,老爹在你身边。」楚天骄低声说。 「我不怕,爸爸。」楚子航摆出和楚天骄一模一样的持刀姿势,「我不怕。」 楚天骄笑了,他从后备箱里提出一个黑色的手提箱,看着楚子航,笑道:「准备好了吗?」 楚子航点头。 「准备好那就开始了!」下一秒,男人把手提箱丢向了奥丁,半数死侍蜂拥向手提箱,还有半数涌向了他们。 楚天骄气势狂增,无形的领域展开,将楚子航和夏 弥都笼罩在里面,原本迅捷无比的死侍速度陡然放慢了。 楚天骄挥刀,楚子航也跟着挥刀,血液从死侍伤口里涌出,骨骼在刀锋下断裂,父子的刀光在漆黑的雨夜里犹如银色的飞燕。 楚子航身周,君焰领域展开,黑红色的气蛇在领域表面炸开,密集得好似没有缝隙的雨幕蒸腾起气雾。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弥松开了楚子航的手,起风了,那是风的涡流,携着雨水汇聚成了一道龙卷。 楚天骄看都不看那些死侍,径直冲向了奥丁,但奥丁的动作丝毫不慢,他拔出了昆古尼尔,一瞬间看不到枪影,无数记突刺如流星雨般在空气中划过暗金色的微光。 楚天骄在流星当中不断闪避,他挥刀闪转腾挪,踩着黑影高高跳起,劈斩!向着奥丁的头颅! 但他的背上忽然就有鲜血涌了出来,被他闪过的那些「流星」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回旋着飞来,从背后击中了他。 「儿子!」楚天骄大吼一声。 楚天骄的身后,楚子航举起村雨,他踩着父亲的背高高跃起,如同狮子般一刀斩下! 楚天骄挥刀斩击那飞向楚子航的「流星」,这位父亲做了儿子的踏脚石,亦是儿子最坚强的后盾。 楚子航手中的村雨毫不犹豫地斩向奥丁,村雨的刀尖上,衔接着一缕细小的气流,下一瞬间,气流变成狂暴的龙卷,君焰攀附在其上,风、雨、火,交织成一道惶惶的光焰龙卷,向着奥丁钻去! …… 再睁开眼时,楚子航又回到了那座老地铁站,父亲、夏弥、奥丁什么的都如一个泡影般消失了,梦终究是梦,当回到现实,他还是和耶梦加得捆绑在一起。 楚子航目光一凝,只见捆着他们的锁链已经由原本的死灰色完全变成了银色,松松垮垮地,被他和耶梦加得一人一头地捏着。 「这是怎么回事?」楚子航看向老唐。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耶梦加得娇媚地一笑,「我们心意相通,共同完成了这条锁链的铸造,现在它是我们共同的所有物了。」 「别害怕。」耶梦加得贴在楚子航怀里,她的手化为利爪,缓缓刺进了楚子航的胸口,「很快就会结束啦,等我把你的心脏摘出来,你就会变成死人之国的一员了,到时候我们还是好朋友啊,你会站在我的船上。我们一起去宣泄怨恨吧,怨恨像是黑色的花,开满整个世界的时候会很美很美的。」 不远处,老唐拍了拍路明非的脸,说道:「明明,你再不醒来,你的小伙伴就要死啦!我也没办法,他们兄妹联手我也打不过,到时候就只能扛着你想办法跑路了。」 路明非眼皮动了动,下一个瞬间,一道影子从他手中飞出,以连老唐都没看清的速度径直飞向了楚子航。 那是一点乌光,又像一缕墨痕,它飞到楚子航身边停下的时候,众人才看清它原来是一把墨黑的长剑,长剑剑身无锋,看着就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在一声剑鸣过后,一道淡淡的黑色领域笼罩了楚子航。 耶梦加得吃了一惊,她感觉到了一股柔和却无法抵抗的力量将她的利爪从楚子航身体里推了出来,再想出手,已经无法再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湛卢剑的领域之内,无法施加任何伤害行为,这就是这柄仁道守护之剑唯一的权能。 「今天这里,不会有人死。」路明非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我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 耶梦加得退后了几步,目光中全是忌惮:「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想了很久,」路明非说,「即使我想做的事情是对的,但在还没有做成之前,又怎么向你们证明我是对的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耶梦加 得退到了月台上,警惕地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没有回答,仍是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你们要拦在我面前,那我无法向你们证明我是对的,即使我证明了我是对的,我也无法保证我一定就能成功。」 「但我又很想得到你们的帮助。」路明非敲了敲自己的头,「我不想杀你们。」 「你究竟想怎样?」耶梦加得知道在路明非面前,自己已经谈不上什么胜算,她现在就想搞清楚路明非究竟想做什么。 「你们有你们想做的事,而我也有我想做的事。」路明非,「想要让你们帮我做事,那就只能让你们想做的事暂时做不成。」 「你们不怕死,这很好。」路明非伸手一招,一柄看上去黯淡无光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我也不想以生命来威胁你们了。」 耶梦加得看见路明非手中的那把长剑,黄金瞳不禁一缩。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路明非找了一块碎岩,将手里的长剑放在上面,轻轻地磨起来,「那就是,如果没有力量,是办不成任何事的。」 长剑在碎岩上「嚓嚓」地磨着,路明非不时抬起剑来看上一眼,这片空间内一片沉默。 耶梦加得额头上有汗流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路明非并没有奇怪的动作,也没有抽出那把奇怪的太阿剑,但此时此刻给她带来的压迫感远胜任何一刻,令她也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那种感觉很奇怪,不像是面对致命的危机,但却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她能感觉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定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嚓嚓、嚓嚓,路明非不断地磨着剑,那把黯淡的剑逐渐变得光洁明亮起来,直到将整个剑身都磨到光可鉴人的时候,路明非才起身看向耶梦加得。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路明非说,「如果你们失去了力量,那自然就做不成你们想做的事了。」 耶梦加得一惊,立刻转身逃跑。 路明非轻轻一挥手中光可鉴人的长剑:「跑什么跑,我又不杀你们。」 耶梦加得立刻停住了,她捂住了腹部,只见那里缓缓出现了一道剑痕。 「你还记得这把剑吧?它叫破山。」路明非说,「它的能力很简单,那就是可以开山,但只能用一次,剑光一出,宝山可破。」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它真的很克制你们,大地与山之王。」路明非说着,又挥出一剑,「而你被我斩过一次,破山剑光在你体内留下了一部分。」 耶梦加得倒在了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她无比惊惧地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露出温和的笑容,缓缓向着耶梦加得走去。 耶梦加得转头对着芬里厄,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哥哥,快逃!!!」 先前路明非说要杀他们的时候她都没有如此惊恐,但此时此刻,路明非已经说了不会杀他们,耶梦加得的反应却要比之前大得多了,因为她惊恐地发现,随着破山剑光在体内不断肆虐,她的那份属于大地与山之王的力量正在不断减弱,而破山剑光却在不断增强。 龙族是追逐权与力的族类,而此时此刻,路明非却显示出了能够剥夺权与力的能耐,这简直是比死亡更严峻的惩罚! 路明非无奈地挠了挠头:「我好不容易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好办法,怎么搞得我好像成了大反派一样。」 「可不能让你们跑了,」路明非左手召出太阿,「剑廿三。」 天地一定,这里的一切,包括老唐,楚子航,倒地的耶梦加得,以及听到「姐姐」命令正茫然的芬里厄都像之前一样凝滞住了,此刻这里只有路明非还在照常行走。 路明非走到耶梦加得身边, 脱下外套盖在了她身上,随后破山剑向她一指,犹如长鲸吸水一般,耶梦加得迅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随着那道剑光奔涌向破山剑。 随着力量的流失,耶梦加得身上龙类的特征也在不断的淡化,没过一会儿,她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丝龙类的特征,似乎完全变回了那个夏弥。 破山剑剑身变得流光溢彩起来,一看便知力量充沛,路明非看都没看一眼夏弥,面向岩壁上的芬里厄:「接下来轮到你了。」 路明非站定,将破山剑祭出,然后抬头,作劈斩状,破山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半月,下一瞬间,剑光如狂潮,绚丽夺目地涌向芬里厄。 「破山一剑!」 第三十九章 龙渊之约 那是何等瑰丽的一剑,在这片静止的空间当中,破山剑光犹如天地初开的第一抹光辉,轻轻洒在了芬里厄身上。 没有留下什么伤痕,但下一秒,芬里厄那巨大的龙躯开始瓦解,正如路明非所说,破山剑天然克制着大地与山之王的力量,它专破宝山,那一道剑光才是它真正的本体,而剑体却只能算是「剑鞘」。 而在此时此刻,芬里厄这位大地与山之王便是一座宝山待它去破,破去宝山,便能得到其内的宝藏,那就是真正属于龙族君王的力量。 芬里厄身上泛起了光辉,它在从外到内地化为一道道光点,这是一种奇妙的的转化,破山剑好像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而是没有丝毫阻碍地对他进行了一次力量的转化。 路明非也吃了一惊,在他的设想当中,芬里厄应该像耶梦加得那样失去力量,这样直接的转化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芬里厄或许就是大地与山之王力量本身,他还没有像耶梦加得那样塑造出完整的躯体。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路明非出于对剑的判断了一下结果,似乎和自己原本的打算并不冲突。 芬里厄正在逐渐失去形体,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片龙形的光团,而光团也正在渐渐地失去形状,四散为不规则的光点。 那些光点从岩壁里飘了出来,散在了半空之中,犹如一道浩瀚的星河,破山剑光也消失无踪,在点点星光之中再找不到它的痕迹,它击破了宝山,释放了宝藏,便与宝藏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 路明非举起剑,到了收获宝藏的时候了,光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纷纷涌向了长剑,此情此景,路明非举着一把剑,而剑尖宛如挑着一整条星河,星河包含了耶梦加得与芬里厄的力量,它们融为一体,向着长剑汇聚。 大约过去了半分钟,直到最后一颗光点也汇入长剑,路明非才将剑收回,仔细一看,这把剑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剑身变成了青黑色,犹如芬里厄身上鳞片一样的质感,而在剑格处盘旋着一条青龙,双瞳金黄,湛然有神。 路明非手一扬,太阿剑收回,那股将所有生命锁死的「势」消失,回归人类之身的耶梦加得身上裹着路明非的外套,她脸上满是疲倦:「我承认你赢了,路明非,你把我哥哥怎么了?」 路明非捧着那把全新的剑细看了一番,然后才点了点头,将它递给了耶梦加得:「别急,他在这里面。」 耶梦加得接过剑,甫一入手便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力量,这把剑承载了耶梦加得与芬里厄两位大地与山之王的力量,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破山剑。 不仅仅是力量,里面还有与力量一起伴生的那道意识,感受到从这把剑里传递过来的那道亲切温暖的意志,耶梦加得一下子泪如雨下。 「哎哎,别哭啊。」路明非有些无奈地抓头,「这事可不能赖我啊,我本来只是想回收力量的,谁知道你哥哥躯体还不完整,连着灵魂一起收进去了。」 「只是失去躯体而已嘛,又不是死了。」路明非说着,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顺手招出一把赤红的宝剑。「看到没有,灵魂寄剑而已嘛,真的没死的。」 耶梦加得看到路明非手中的火精剑,顿时吃了一惊,也顾不上哭了,伸手摸了摸剑身,然后看着路明非,目光之中全是震惊:「这种手段,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她的记忆当中,能够如此玩弄灵魂的只有两位,而一位被锁在冰海下的铜柱当中化为了灰烬,另一位被杀死在了祂的王座之上,现在还没到祂复苏的时机。 「你就别问那么多啦。」路明非召回火精剑,指着吸收了芬里厄的那把剑道,「这把剑是你的了,这下真的是算你们走运了,芬里厄获得了完整的大地与山之王的力量,灵魂也没问题,只 是在剑里而已,力量还在,能重新孵化出一具身体也说不定呢?」 「你有那么好心?」耶梦加得狐疑地看着路明非,「我欺骗了你,你还能信得过我?」 路明非仰天大笑,笑完才说:「你觉得我智商很低吗?且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下一刻,又是一把剑出现在了他手里,这把剑气质非凡,稍稍注视一眼剑身,即令人产生一种登高山而临深渊的的感觉,缥缈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其间。 此即剑阶位列第五,剑名七星龙渊! 耶梦加得对路明非能够随时变出剑来的本事已经麻木了,她知道路明非手里的剑各有妙用,却不知道这把剑意味着什么。 路明非目光明亮,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整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下一刻,路明非的动作令耶梦加得惊讶了一瞬,他伸手握住了七星龙渊的剑身,轻轻一划,鲜血毫无意外地流了出来。 路明非把手放在七星龙渊上方,握紧了拳头,任由血液滴在剑身上:「这把剑名为七星龙渊,它是守信之剑,在它面前以血为誓,作出的承诺将得到它的守护,只要遵守,就能使用它的力量,而违背的下场只有一个——剑毁人亡。」 路明非回头看了楚子航和老唐一眼:「师兄,老唐,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请为我保密。」 老唐点了点头,而楚子航皱紧了眉头,思考了一番过后,他开口道:「可以,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路明非点了点头,也没问是帮什么忙,转头再看向耶梦加得:「我想和你定下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耶梦加得问道。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请帮助我。」路明非说,「我没法向你证明我一定是对的,也没法保证我一定能成功,但我希望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能得到你的帮助,作为回报,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解放你们的力量,还你们自由,我们的约定结束。」 「那样的话。」路明非笑了笑,「即使我真的失败了,也还有你们。」 「你……」耶梦加得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认真的?」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认真。」路明非说,「这就是我来此唯一的目的。」 「那如果我说我不答应呢?」耶梦加得目光警惕起来。 「如果你不答应,那我现在就走,我不会限制你们什么。」路明非说,「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仍然会归还你们的力量。」 耶梦加得脸上露出讥笑:「你剥夺了我们的力量,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失去了力量的我们要如何面对你们人类的追杀?」 「我没觉得我是什么好人。」路明非说,「我只是给你们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 「不再是死与生的选择题,我也不喜欢这种选择题,」路明非说,「我们平等对话,选择与我互相帮助也可以,或者拒绝配合我也行,我不会强迫你,一切都看你自己的选择。」 「这也是唯一一次选择。」路明非继续说,「我也是有尊严的,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啦,你今天要是拒绝了,那我们之间合作的大门就永远关上啦,今后就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嗯,我的意思是,很抱歉,那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路明非目光之中全是真诚,甚至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笑,但耶梦加得观察学习了人类许久,能从神态当中分辨出人类真实的情绪,隐隐的,她能感觉到在路明非目光深处藏着的一丝细微的情绪,那是一种叫做失望的情绪。 耶梦加得知道,只有先有期望而期望达不到才会失望,那路明非在对她期望着些什么?又为什么会失望呢? 耶梦加得思考着路明非的话语,希望能从他说的话当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她很聪明,一下就找到了那个关键词,「朋友」。 耶梦加得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简直有些癫狂,但她突然又不笑了:「你终究只是个人类,拥有这样的力量,却如此软弱。」 「这不是软弱,这是我的选择。」路明非说,「现在轮到你作出选择了。」 「既然你如此软弱,那我答应你又如何?」耶梦加得,这一刻她的神态语气都像极了夏弥,「我们还是做朋友吧,二师兄。」 路明非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朋友卡?可是他也没表白啊,该表白的人不是在后头呢么? 夏弥伸出一根指头,在七星龙渊剑尖上戳了个口子,挤出了一滴几乎看不清楚的鲜血滴在剑上,然后眨着大眼睛说:「这样就行了吧?二师兄,你手不疼吗?」 当然疼了,一道横贯了整个巴掌的伤口能不疼吗?要不是为了彰显诚意他犯得着受那么大的罪吗? 那滴鲜血滴到了路明非的血液上,七星龙渊一刹间发住明亮的光,血液交汇处留下了一个奇特的印记,昭示着契约已成。 七星龙渊一闪消失不见,而路明非的伤口和夏弥的伤口都愈合了,原本流血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剑形印记。 夏弥皱了皱眉:「真难看,早知道就用中指了。」 「对了,这把剑。」路明非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夏弥手中的原来的破山剑说道,「它已经是一把新剑了,你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字?」 「取名字什么的也太麻烦了,」夏弥说,「二师兄你对剑很了解吧?不如你来取这个名字。」 「它寄宿了大地与山之王的力量,那就叫须弥吧。」路明非脱口而出。 须弥,佛教之中的诸山之王,世界的中心,这名字倒也贴切。 「你还有什么事吗?」夏弥的语气有些不友善。 「啊?没有了。」路明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没事了就给我转过身去!」夏弥怒道。 「咳咳!」路明非乖乖转身,对着老唐和楚子航呵斥道,「看什么看!都转身!」 三个大男人转身,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了夏弥的声音:「好了,可以转回来了。」 路明非回头,夏弥上半身穿着路明非的外套,下半身围着一圈破布,遮得严严实实,大概是她之前衣服的碎片拼凑着系在一起的。 夏弥走到楚子航面前,歪了歪头:「记得明天来我家吃饭。」 楚子航和夏弥对视,面无表情,夏弥不说话,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楚子航握紧了村雨,看夏弥的目光像是看陌生人,但这样的目光并没能持续多久,像是一颗石子投入薄薄的冰湖,忽地一下涟漪荡开,冰消雪融,水波荡漾,轻柔又无力,楚子航松了手,避开了夏弥的目光,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好啦!都结束啦!送客送客!」夏弥说。 …… 「还真被他走出了另外一条路啊?」苏恩曦看着监控画面,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压倒性的实力,一苏醒就立刻掌控了全局。」 「我还以为会看到一场精彩的战斗。」酒德麻衣喝了一口咖啡,「拥有强大的力量,总会想要破坏点什么不是吗?」 「令人惊叹的克制。」苏恩曦点头,「我真是没想到他在那种情况下都能放他们一马,他对朋友的执念真的有这么深?」 「这个问题暂时是解决了,但这法子也没法随便用啊。」酒德麻衣说,「挡在他前面的可不是一两个龙王那么简单,难道他要满世界交朋友?用 友谊去感化全世界?这不是扯淡呢吗?」 「用不着操心这个,」苏恩曦说,「只要问题解决了,过程都不重要。哪怕他想像RPG游戏主角一样打一个BOSS收集一个队友,最后组个主角团去攻略最后的大BOSS,只要老板一句话,我们也给他安排上。」 「那这次任务算完成了吗?」酒德麻衣问道。 「不知道,老板还没发消息过来。」苏恩曦摊了摊手。 她的话音刚落,一封新的邮件进入了邮箱:「庆贺吧女士们,戏剧落幕,舞台散场,让我们静候下一场精彩的表演。」 「结束了。」苏恩曦关掉了电视,松了口气,「这回十三号可是真的立了大功了,要不然给他点奖励?」 「什么奖励?发奖金?」 「你觉得你去和他约个会怎么样?」 「小丫鬟敢编排我,吃我痒痒袭击!」 第四十章 余波 「对了,这里还有两位学院的专员,一个叫高幂,一个叫万博倩的。」路明非突然对夏弥说道,「把他们放出去吧。」 夏弥看向路明非,说:「但是他们知道了这座尼伯龙根的秘密,以后带着学院的人闯进来了怎么办?」 「闯进来了又怎么样?你还想留在这里?」路明非摊了摊手,「再说学院早晚是要追查到这里的,深究起来这里的消息还是你主动泄露的。」 夏弥想了想,然后说:「行,我有办法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路明非问。 「等一会儿,马上就能出去了。」夏弥说。 「行吧,那我们先趁这个时间对一下口供。」路明非抓了抓头,他可还没忘记这事还没算彻底结束,得他们回去学院交了报告了才算完。 幽深的隧道里,一列崭新的SFX02地铁列车亮起了车头灯,灯火通明的车厢之中空无一人,脑袋上扣着个肯德基全家桶的男人指间夹了一张百京公交卡,他走到车头,拍了拍不锈钢车身,「嗨!小伙子!可别弄丢了,这是你去龙潭虎穴的签证!」 那张普普通通的公交卡上流动着金色的光泽,卡身里好像掺入了碎金的材质一般。 「朋友,我可是跑遍了百京每个地铁站为你们刷卡,究竟是谁设置的这种幼稚又折腾人的入口法则,真是丧尽天良,累死我了,你可要记得还我人情啊。」肯德基先生看着缓缓开动的列车,轻声说。 在那列灯火通明的地铁沿着铁轨停在他们面前打开车门的时候,路明非看着不锈钢车身上有人用喷漆刷着的狗刨般的一行字,「COMEON,BOY!LET」SGOHOME!这就是你宿命中的SOULBROTHER的伟大应援!」 「这行字,卧槽!怎么那么像芬格尔的手笔?」路明非惊诧道。 「就是芬格尔。」夏弥说,「他掌握了另一个常规状态下能进入这个尼伯龙根的规则,这个规则是我哥哥设置的。」 路明非还想说什么,但下一秒,整座地下铁路系统,或者说整座尼伯龙根都开始动摇了起来。 路明非惊异地看着夏弥:「你做了什么?」 「我启动了尼伯龙根的自毁程序。」夏弥说,「你在三峡也经历过吧?我听说整座青铜城都坍塌了。」 「啧啧,这么好的地方,毁了还怪可惜的。」路明非说。 「我不喜欢自己的地盘被别人到处研究。」夏弥轻声说,然后看了路明非一眼,「那两名专员已经送出去了,他们会忘记在尼伯龙根里发生的一切,出去之后,按我们先前说好的来。」 「好。」路明非和楚子航都点了点头,老唐见状,也跟着点了点头。 …… 光彩胡同,王恭厂旧址,恺撒拿着个罗盘在附近转悠。 这玩意儿是林凤隆老先生后来寄到恺撒住处的,是个刻着天干地支和伏羲六十四卦的铜盘,中央是个人首蛇身的磁针。 旧时候风水先生就拿着这东西来算时辰探地脉,林老板说这是前明古物,对他估计会有点用处,恺撒也有样学样地找了本周易,按着那本《天变邸抄》上学来的探地脉的法子来找王恭厂旧址。 这一身行头很是吸引了一批目光,但不远处的婚庆大厦前有一批更吸引人的家伙,恺撒往前一看,就看见了一队皇帝热热闹闹地围着一顶红色花轿,恺撒转身就想走,但为首的那个眼睛尖,惊喜地摘下了圆框老墨镜就招手,「嗨!恺撒!你也在这啊!」 那是三四十个老外,每个人都穿一身明黄色黄袍,脚踩老百京布鞋,头上是明珠顶戴,架着一副圆框茶色墨镜,配着一把折扇,拽着方步喜笑颜开,这个混血种的百京旅游 团搞得像是商场开业宣传活动的工作人员,恺撒真想装作自己不认识他们,但打招呼的那个他偏偏还真认识,那个叫唐森的家伙是芝加哥本地做建筑业的混血种,虽然阵营不同,但加图索家族一些分支机构和唐森也有着生意上的往来。 「嗨!唐森!你好!」眼看着这位哥们朝他奔了过来,恺撒也只好张开双臂拥抱这位皇帝,「这身龙袍真适合你。」 确实适合,穿着这身衣服让唐森有着更加鲜明的二百五的气质。 「哦!这是我们团购的!很便宜!」唐森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抬花轿,「我们的一位朋友喜欢上了这次的导游,非常浪漫!我们今天是来选中式婚纱的,你也是来选中式婚纱?」 提到这个恺撒就有些郁闷了,虽然他自己确实有和诺诺求婚的想法,但每次要开口之前就被她精准地拒绝了,每次都说还不是时候,他这次是真的摸不透这小女巫的心思了,既然还不是时候,那就等吧,总会是时候的。 于是恺撒只好委婉一笑,但下一秒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手中那块罗盘当中,一直忠实地指向南方的磁针突然之间就高速旋转了起来,这意味着地磁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忽然间产生了变化,而这种变化的源头离他们还很近,近得好像就在脚底。 「哦!这是什么?」唐森好奇地看着恺撒手里的罗盘,开玩笑道,「是因为我们来了所以它高兴得转那么快么?」 「不,」恺撒面色凝重,「它的用途大概不是侦测范围内二百五的密集程度。」 琉璃厂胡同里,林凤隆,或者弗里德里希·冯·隆,一大早就指挥着搬家公司干活,今天是凤隆堂正式关张的日子,街坊邻居们都知道林老板赚了一大笔钱,准备回荷南乡下去养老,因此大家过来送行,林老板一直是个热心肠,也是这条街的老邻居了,邻里关系处得极好,这次走得依依不舍,给每个街坊们都送了点小物件儿,感动得大伙眼泪汪汪的。 突然地面开始微微震动,大家脸色刚有点变,转头一看,林老爷子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巷子口那边,蹿得跟兔子似的。 「现在公布紧急通知!现在公布紧急通知!刚才发生了烈度小于三级的轻微地震,百京地震局刚刚发布了通知,近期百京不会发生大震。商场将暂时关闭,请顾客朋友们配合保安指挥,有序撤离!」婚庆大厦那边,喇叭的声音极其响亮。 街道上开始有些混乱起来,大厦里不断有人在涌出来,恺撒站在离大厦不远处,猛地一手拍在唐森肩膀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唐森一愣:「这里到处都是声音!」 「不,我是说,有风声!」恺撒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大厦里面。「就在里面!」 说完这句话,恺撒拉着唐森冲进了婚庆大厦里面,随后「狄克推多」忽然出现在恺撒手中,在空气中一闪,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刀痕。 只听见「嚓」的一声,好像割裂了一片纸张的声音,唐森瞪大了眼睛,它看见了一只古铜色、完全由骨骼组成的动物扑着骨翼掠过恺撒身边,被狄克推多一刀斩成了两截,恺撒冲上前一脚把这动物的九条颈椎全部踩成了稀碎。 「这是什么?」唐森盯着那堆正在化为古铜色粉尘的骨骼,声音有些颤抖。 「京师鬼车鸟昼夜叫,及月余,其声甚哀,更聚鸣与观象台,尤异。」恺撒低声背诵《天变邸抄》之中记载的内容,「原来中国人说的鬼车鸟九头鸟指的是雌性镰鼬!」 「还有很多……很多声音?」恺撒低声说,眼角抽动,瞳孔深处有金色正在流淌。 「很多是多少?」唐森压低了声音,必须在被人发现之前收拾掉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镰鼬,好在大厦经过疏散 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 「几千,几万……或者几十万!」恺撒面沉似水,他已经张开了领域,寄宿在他脑海当中同样名为「镰鼬」的风妖正在这座大厦的每个角落里翻飞,它们带回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其中有一种类似于蜂群的声音尤其古怪,那像是有无数飞行物聚集在一起飞行,不难判断那就是镰鼬群! 恺撒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立刻把西单的婚庆大厦买下来,现在联系它的所有人,出双倍价格!买下来后把所有人清空,封锁所有出入口!我给你们十五分钟时间!」 「好的,问题已为您解决,」电话那头的客服专员说道,「正在加速撤空,7分钟内就可以完全封闭大厦。」 「解决了?」恺撒一愣,这边才刚提出要求,那边就解决了?Mint俱乐部现在已经如此神通广大了吗? 「经我们查询,这栋大厦的所有权在前一天就已经转手到了您家族旗下的企业。」客服专员解释道。 恺撒挂断了电话,看向前方,走廊的尽头处,古铜色的巨型镰鼬像一只大蝙蝠那样倒挂在屋顶,这样巨大的体型已经不是一般的雌性镰鼬,而是镰鼬当中的女皇,镰鼬女皇身边围绕着十几只雄性镰鼬,它那九个头骨当中有金色闪动,颈椎扭曲,贪婪地盯着恺撒。 「真是恶心的生物。」恺撒摁了三秒钟电源键,开启了手机的炸弹引爆模式,然后扔进了镰鼬女皇那暴露的肋骨当中。 装备部特制手机炸弹爆发出炽烈的闪光,恺撒掉头就要离开,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但却突然浑身痉挛,过了好一会儿下肢才恢复知觉,原来那只手机还不是普通的炸弹,是装备部改进过的静电炸弹,二次伤害的波及范围远比普通炸弹更大。 帕西拉下了卷闸门,将整个大厦封锁,扭头却看见满头大汗的林凤隆冲了过来。 「你现在应该在日本了才对。」帕西皱了皱眉。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看到你那么镇定我真惊讶。」林凤隆喘着粗气,「你们觉得自己还能控制得住局面么?」 「龙王苏醒也并不意味着尼伯龙根的大门洞开,即使是四大君主的力量也不可能让尼伯龙根直接降临现实,即便里面的东西偶然进入了这里,我们也控制得住。」 「是的,那门不会轻易打开,但它被打开过,王恭厂大爆炸的时候!这里是王恭厂旧址!尼伯龙根在这里是有裂缝的!曾经大地与山之王用「湿婆业舞」打开了它,而现在,整个百京地下的尼伯龙根都在坍塌!」林凤隆神色狰狞地说道。 帕西脸色骤变:「龙王不该会轻易使用那种级别的言灵!」 「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他们只会毁灭一切!」林凤隆说,「尼伯龙根在坍塌,不是几只几十只镰鼬偶然进入这里,而是几万甚至几十万,因为它们不愿意给尼伯龙根陪葬,它们在逃亡!你想用卷闸门拦住它们?」林凤隆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帕西,「有人要跟你说话。」 「恺撒还在楼里,结果如何不论,但恺撒必须活着。」电话里传出弗罗斯特没有温度的声音,「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弗罗斯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帕西说话的机会。 帕西沉默了一瞬便作出了决断,他把手机还给林凤隆,解开外衣扔在地上,紧贴着肋下有一把黑色的猎刀:「那么就只有我自己进去了。」 「要封住每个入口,不能让任何一只镰鼬离开。」林凤隆说。 「我得到的命令是保住恺撒,其他的不在我的考虑当中。」帕西冷酷地说,「如你所说,钢板加固也根本拦不住那么多镰鼬,我现在也没有足够的人手。」 「不!有的,刚好就有!」林凤隆 伸手指向人群当中的那一堆皇帝,这些洋人们正聚在一起看热闹。 帕西朝那边看了一眼,突然双眼微眯,只见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钻出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人挎着个网球包,满脸冷漠,另一个在不住地打着哈欠,满脸倦意。 打哈欠的那人四处张望着,正好对上了帕西的视线,他微微一愣,迟疑着伸手挥了挥,远远地喊道:「帕西先生,这么巧啊,又见面了!」 第四十一章 收尾 北美,芝加哥郊外某小型机场,一家「湾流」喷气式公务机正准备起飞。瘦瘦小小的汉高窝在巨大的沙发里面,接通了一个电话。 「百京出现了明显的地动,疑似龙王苏醒!而且秘党正在随意调动我们的人!」电话里传来年轻人急切的声音。 「龙王苏醒?」汉高嗤笑,「要是有这么简单倒也好办了,真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演化到这种地步,五分钟之后我将出发飞往中国,我只希望我到达百京的时候还有完整的机场供我降落。」 「那……秘党调用我们的人这事?」 「配合他们就是了,如果调用几个人能压下这件事的话。你要牢记一个原则,我们和秘党的冲突再大都可以商量,但我们和龙族之间绝无任何妥协的余地,只有一方彻底死绝了,这场战争才会停止。」汉高挂断了电话,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叹了口气,「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混血种的机构在中国也表现出了极高的效率,手续齐全的施工队迅速赶来,封锁了大厦附近,驱散了围观群众,他们有条不紊地将每个出口都用高强度钢板封死焊牢,大厦里面将成为真正的战场。 大厦一楼大厅中央,地面突然塌陷,那辆商场做活动抽奖用的QQ车和地板一起坠入了深不见底的空洞当中。 湍流从洞穴深处涌出,那是无数镰鼬发了疯似的涌出来。它们的嘶叫声混合在一起,像是一场尖利的声波爆炸,令人不禁头晕目眩。 镰鼬们挥动骨翼逃出的画面简直像是地狱才有的景象,它们像是一条逆流的瀑布般冲出来,每一只都快得只剩下残影,带着闪烁着寒光的锋利刃爪,带着忍耐了几千年的与生俱来的对鲜血的渴望! 唐森抚摸着身上皇袍的元宝袖,回想着这几天在百京旅游的闲散日子,露出了微笑,家族的命令已经下达,死守住尼伯龙根的缺口,焊死的钢板根本起不到拦住这些镰鼬的作用,这里真正的防御还是他们这些混血种。 「它们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注意封死所有的出入口!」唐森挂断了电话,皇袍在镰鼬振翅扇出的气流下微微拂动,下一秒,领域轰然扩张。 恺撒在四楼的一座电话亭里,因为手机被当成炸弹扔出去了,他只好找到这里才能联系到外面,隔着钢化玻璃,能看到外面成百上千只镰鼬将这间电话亭包围了,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干枯的头骨和闪烁着饥渴金光的眼睛,恺撒看着它们的刃爪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想这中国制造的钢化玻璃质量不错,回去后可以考虑进口一批,恺撒淡定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铃响了起来,就在不远处,恺撒愣了一下。 「少爷,是我。」帕西说。 「嗨嗨,老大早上好,还有,呵呃——」路明非打了个哈欠,说,「还有我和楚子航。」 恺撒愣了一下,不是对路明非和楚子航出现在这里:「帕西?你居然也在中国?那么这个「意外」也和家族有关了?」 「这件事并非家族策划,事实上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家族的预计,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龙王苏醒了,而且大概正在释放一个威力比肩「莱茵」的言灵,谁也无法预计结果,家族的命令是你必须生还。」帕西说。 听到帕西这话,路明非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眼神莫名。 这里面还有言灵的事儿?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在地铁上夏弥跟他们解释过了,尼伯龙根崩溃可能会导致镰鼬群逃逸,但它们早就已经成为了尼伯龙根的一部分,尼伯龙根彻底毁灭之后它们就会化为灰烬了,刚出来他们就接到了学院的电话,派他们来西单婚庆大厦去支援,其实只要 撑住这一会儿,等到尼伯龙根彻底毁灭就没什么事了。 但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是挺奇怪的,因为那些镰鼬都没有攻击旁人,而是径直向着恺撒身处的电话亭那里一个劲地冲,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特别吸引它们的东西。 「如果家族能命令得动这些镰鼬而不是你的话,我大概还有生还的机会。」恺撒看着一只利爪终于把玻璃切开了一条缝,很快玻璃上就布满了裂纹。 「它们追着你是因为你带着那枚混合着火元素的贤者之石,它们对那种力量有兴趣。」 恺撒从包里拿出了那支弩箭,那枚石英封存的贤者之石里带着一丝血线:「那就毁掉它。」 「毁掉它会释放出火元素,那种「燃烧」的概念会毁掉周围一大片,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帕西说,「你应该把它交给我。」 「这块贤者之石就是鱼饵吧?这块鱼饵原本是为了钓一条龙,结果只是钓来了杂鱼。」恺撒语气冰冷,「把它交给你,你要怎么处理?」 「这是我们对局势变化估计不足应付出的代价。」帕西低头看着下方巨大的地陷空穴,「交给我之后你就安全了,我有各种办法来处理,譬如带着它去到镰鼬的巢穴,在那里我也许能把它射向龙王。」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帕西哥,不至于不至于……」 这时候跑下去真就只有和尼伯龙根陪葬了,龙王?你到哪里去找龙王? 「真是在意我的人身安全啊,不惜牺牲一个人来为我开辟一条逃生通道是吗?」恺撒一刀砍断了一根伸进来的爪子,「但是,我拒绝。」 帕西愣住了:「你是加图索家族未来的希望,没有你就没有加图索家族。」 「加图索家族的未来,谁来决定?我?还是那些老家伙?」恺撒说,「我的命运不会操于人手,帕西,要帮我就留下,不帮我就滚。」 帕西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少爷,立刻把贤者之石交给我,你那里已经聚集了数千只镰鼬!」 「我讨厌一句话对人说两次,如果一句话要讲两次,表示听话的人脑筋很不好,请不要让我说第二次。」恺撒说,「我并不介意当这个诱饵,至少有我这个诱饵在,这些东西就会被吸引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说完这句话,恺撒就把电话挂了。 「恺撒!」帕西大吼。 一道领域轰然展开,是楚子航发动了君焰,他拔出村雨,向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镰鼬群发起了冲锋。 路明非拍了拍帕西的肩膀,有些怜悯地道:「听你家少爷的话好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大概。」 电话亭那里传来了一声巨响,成千上万的镰鼬扑进去,但散落的尘埃忽然之间膨胀了起来,犹如凌厉的刀剑,电话亭当中发生了一场爆炸,将附近的镰鼬全都吹飞了,与此同时,一个森然的领域被释放了出来并持续不断地扩大,来不及逃离的镰鼬都被领域卷了进去,不断化为灰尘。 灰尘降落,恺撒的身影显露出来,冰蓝色的双瞳已经变成纯金色……体表还有龙鳞开合! 「爆血」秘术,精炼血统! 而那个言灵也不再是镰鼬,寄宿在恺撒脑海深处的镰鼬群狂暴起来,它们不再是信使,而是变成了和外面的镰鼬相似的渴血暴徒,那是进化之后更具攻击性的言灵「吸血镰」! 路明非真心觉得这一刻真是尴尬到爆炸,楚子航举着村雨将镰鼬斩于刀下,狮心会会长的实力展露无遗,君焰领域内根本没有一只镰鼬能够靠近,只能通通***掉,而在五米外,学生会主席恺撒在施展狮心会的独家秘术。 恺撒和楚子航四目相对,气氛尴尬了几秒,随后恺撒说:「此间事了再跟你解释。」 「不必和我解释,记得去和校长说一声。」楚子航摇头,「现在,先杀干净这些东西。」 帕西和路明非赶来,四人迅速背靠着背形成了一个阵型守住四面。 路明非抽出三尺雪,出剑如电光频闪,那种传说中能削去苍蝇翅膀的剑术也不外如是了,他一边精准地将飞扑而来的镰鼬刺成灰尘,一边说着烂话:「老大我可是一夜没睡,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咱们名义上可还是竞争关系,有没有被感动到?」 「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回去我会更感动的。」恺撒说。 「真棒。」路明非说,「那我觉得我们肯定能活着回去。」 帕西握着一把漆黑的猎刀,这把猎刀和恺撒的「狄克推多」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其上的铭文,「奥古斯都」。 那是罗马最杰出的刀匠的双生作品,分别以恺撒大帝的尊号「狄克推多」,和屋大维的尊号「奥古斯都」来命名。 帕西开启了自己的言灵领域,无尘之地将镰鼬排开,在同一时间,君焰、吸血镰、和无尘之地的领域叠加了起来,以四人为中心,尖锐的影子承载着火焰密集地散射而出,就像是几千支火矢飞出,吸血镰并非真正的生命,恰好能够承载君焰的威力,急速流动的风妖击中镰鼬便燃烧起来,它们挣扎着,却被无尘之地拦截在外,只能无力地跌落在地化为尘埃。 恺撒把那支弩箭叼在嘴里,整个大厦的镰鼬都被吸引过来,何止是成千上万,那是数十万嗜血的怪物!即使是三重强力的言灵领域,同一时间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势也难免力有未逮,连领域范围都被压缩了一尺多。 更多的镰鼬袭来,叠加的领域已经出现了不稳定的征兆,这些东西都悍不畏死,在这样的冲击下,领域内逐渐出现了一些裂缝。 一直巨大的镰鼬女皇舞动着九颗硕大的头骨试探着想要越过领域的缝隙,但下一秒,它身上冒出了个漆黑的剑尖,瞬间化为了尘埃。 「都挤在一起挨打很舒服吗?」一个声音传到了众人耳朵里,「喂,那边的封建残余,别守门了!集火这里!」 恺撒听到这声音,脸色瞬间大变:「诺诺?!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很危险!」 「你在教我做事?」诺诺一挥鱼肠剑,犹如收割般斩碎一群镰鼬,「这些东西都疯了,砍他们都不还手,还是你们嘲讽做的好啊!」 「出入口全都封死了,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恺撒见状,松了口气,问道。 诺诺没有回答,像是很不满恺撒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她说道:「别傻站着了,跑起来,找好地形再战斗!」 恺撒一愣,战圈内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下一秒便朝着一个墙角冲了过去。 镰鼬群***了起来,领域内压力陡增,移动起来很是为难。 「还不够!」恺撒吼了一声,「帕西!」 帕西默默点头,狄克推多和奥古斯都交叠在了一起,两柄猎刀开始共鸣,下一瞬,两柄刀分开,中间带上了紫色的犹如蛛网般闪灭的电弧,一个新的领域被激发了出来,被它覆盖的镰鼬全都痉挛着坠落。 炼金领域短暂地开辟出了一条通往墙角的道路,找好地形压力就就小了许多,再加上外面有皇帝组们也清理了一部分镰鼬,三重复合领域勉强完成了「收支平衡」。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明非突然松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同一瞬间,犹如什么开关被触动,那些漫天飞舞的镰鼬都化作了古铜色的微尘,这昭示着百京地下的那座尼伯龙根已经彻底毁灭。 忽然之间就从绝对的喧嚣转变成了绝对的安静,尘埃飘落在众人身上,恺撒身上龙化的特征消褪,他环顾四 周,有些茫然地问:「结束了?」 「大概吧。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帕西收回猎刀,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厦,「这笔巨额损失看来只能记在家族自己的账上了。」 楚子航收刀,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怎么了?」恺撒看着楚子航的背影,奇怪地问路明非。 路明非垂下眼帘,摆出一副低落的样子:「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夏弥的事吧。」 「夏弥?」恺撒一愣,「夏弥怎么了?说起来昨天我们就和她失去联系了,你们有她的消息吗?」 路明非低着头看自己的脚面,竭力作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他声音嘶哑,颤抖着说:「夏弥她……牺牲了……」 第四十二章 一顿饺子 「怎么回事?」恺撒霎时面如寒霜。 「事情的经过回到学院后我会详细报告。」路明非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几乎把「情绪低落」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说完,路明非就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倒不是路明非不想补充细节,他其实蛮乐意和恺撒详细描述一下的,比方说夏弥配合楚子航和龙王的绝世一战,尼伯龙根里如何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龙王如何愤怒地摧毁尼伯龙根和夏弥同归于尽,这些东西聊上半小时都够了。 奈何旁边还有个诺诺在,那此地就不宜久留了,出于做贼心虚,路明非觉得诺诺多半已经起疑了,再说下去要是惹来诺诺的质问,他没什么把握不露馅,还是先跑比较保险,只要没被当场拆穿就算胜利。 中午的时候,楚子航穿上了新买的一身衣服,找到了那个藏在高楼大厦后面的老旧小区,小区里种着梧桐树,泛黄的树叶摇曳着,把秋日正午的阳光切成碎片。 31号楼是一栋红砖外墙的老楼,水泥砌成的阳台,绿色油漆的木窗,颇具年代感,楼道里采光不好,正午时分走进去眼前都是一暗,楼道间的小窗里光线射进来,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的灰尘。 绿色的木门上钉着「15单元201室」的蓝漆门牌,看上去不久前才被人清理过,有种和整栋居民楼气质都不符的干净,隔壁飘来炒菜的香气和训斥孩子的声音,有种温馨的烟火气。 楚子航敲了敲门,然后安静地等待,邻居老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闪了出来,她手里提了瓶酱油,看见楚子航先是一愣,随后打量了一番,老脸上露出了一个菊花般的笑容:「你是小弥的同学么?」 楚子航含蓄的点了点头:「她叫我来她家吃饭。」 老太太脸上笑容更盛了,忙不迭说道:「我就说小弥有出息,去美国上大学也不说带个男朋友回来,这不就来了嘛。」 正在这是,门锁一响,开门的夏弥一看老太太,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打招呼道:「张奶奶中午好啊!打酱油呢啊?」 老太太晃了晃酱油瓶,又看看楚子航,说:「家里酱油用完了,出来打一瓶,这位是?」 「这是我同学,在美国很照顾我,我请他过来吃饺子。」夏弥笑眯眯地说。 「呵!吃饺子好啊,好,你们先吃着,我这不耽误你们吃饺子了。」老太太点头,笑呵呵地走了。 夏弥把楚子航拉进门,把门带上,问道:「饺子你吃什么馅儿的?」 楚子航环视着屋内,屋子很小,就这么一间,洗手间都没有,但被夏弥打理得很干净,正中央摆着一张床,床单被子都是干净整洁的白色,枕头也是白色的,上面印着轻松熊的图案。 角落里放着个老式的五斗柜,但屋子里很敞亮,因为靠近阳台的地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帘很美,是白色的蕾丝纱帘和深青色的绒帘。….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住在这样的屋子里的人当然会很在意窗帘吧?一个人住会常常坐在床上看夕阳落下吧?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作为龙类的她会怕黑么?楚子航想着。 床旁边还有一台电视机,楚子航看着眼熟,像是尼伯龙根里那一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夏弥弄出来的。 另一侧的角落里是一个燃气灶和一台老式的双开门冰箱,燃气灶上的锅里烧着的水开了,灶台旁边摆着一盘要下锅的饺子。 「问你话呢?三鲜馅儿和猪肉大葱馅儿,你吃哪个?」见楚子航在那发呆,夏弥不满地拍了他一下。 「我都行。」楚子航说。 「那就都给我吃!」夏弥横眉怒目,气势汹汹地说 。 「好。」楚子航说。 于是刚包好的饺子下锅,蒸腾起一片热气,夏弥盖上锅盖,展开一张折叠桌,拿出两张折凳摆好,努了努嘴:「坐吧,饺子还要过一会儿才熟,随煮随吃,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楚子航和夏弥面对面坐着,他仔细端详这个女孩的脸,上面净是青春美好,干干净净,像是每个男孩初恋的样子。 「为什么会观察我呢?」楚子航问。 「因为你身上带着奥丁的烙印。」夏弥托着腮说。 「烙印?」楚子航眉头一皱。 「你之前去过尼伯龙根,不是我的那个,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尼伯龙根,譬如诺顿的青铜城,譬如百京的地下铁,去过尼伯龙根活着回来的人就会有烙印,就像是蒙着马的眼睛带马去一片草场,之后它也能循着记忆回去。你去过奥丁的尼伯龙根,带上了他的烙印,哪怕你对尼伯龙根一无所知,也还能再回去。」 「奥丁到底是什么?」 「这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这个世界上曾经亲眼见过奥丁的人寥寥无几,而你是其中之一。你是他选择的人,再见到他的时候你会知道的,我观察你,其实也是想了解有关奥丁的事。」夏弥笑了笑,「为了这个我可是不惜成本了,甚至还对你特意用了些魅力,或者叫***,可是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趣,像是一块石头,捂都捂不热,说起来还让人挺有挫败感的。」 「原来这就是***吗?」楚子航轻声说。 「唉,鲁迅先生说过——惟沉默是最高的轻蔑。」夏弥歪着头笑笑,「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学会人类的事,***起来就很笨拙咯,你根本完全无视掉了,就像游戏里打BOSS,大招放过去打出‘ss,,真是丢人又挫败。」 「对不起。」楚子航想了想,说。 「不许对不起。」夏弥说,「此事休要再提,再提我跟你急。」 「嗯,你一直在学习人类的事?」楚子航于是转移话题。 「嗯!」夏弥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们根本不了解龙类,就像龙类不了解你们一样,其实龙和人都一样,最开始都只是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孩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龙类不是视自己为神么?」 「真嘴犟啊,我不是说了你们根本不了解龙类么?即使是神也有刚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时候啊,那时候也什么都不懂,不是孩子是什么?」夏弥说。 「所以你也在学习怎样做一个人。」 「是啊,我要观察一个人的笑,揣摩他为什么笑;我也要观察一个人的悲伤,这样我才能伪装出那种悲伤;我有时候还会故意跟一些男生表现得关系亲近一些,去观察他们对我的那种矛盾的欲望,或者你们说那叫‘爱,。当我把这些东西一点一滴地收集起来,我就能制造出一个夏弥,一个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这个身份能让我混进人类的世界中去。」夏弥的眼中流露出茫然,「如果顺利的话,我应该可以隐藏得更久。」 夏弥忽然转头看楚子航,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咯咯轻笑起来:「你就不好奇我对你是什么看法么?说不定还有什么‘真爱,在里面呢?」 「那听起来太禁断了,不太可能。」楚子航说。 「确实。」夏弥点了点头,不笑了,「不太可能。」 「是‘同情,。」夏弥突然说。 「同情?」 「你知道在人群里默默观察一个人是什么体验吗?尤其这个人的生活里找不到任何八卦任何亮点,你看他在篮球场上一个人练投篮,看他站在窗前连续几个小时看雨,看他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打扫卫生 一个人在琴房里练琴,真是无聊到极点。你会想,我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要是他可不得郁闷死了啊?能不那么孤独么?装什么酷啊?开心傻笑一下会死啊?」夏弥顿了顿,「可你发现你并不讨厌他,因为你也和他没什么不一样……隔这人来人往,一个人观察另一个人,观察者和被观察者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孤独么?」 「嗯。」夏弥轻声说。 「血之哀?纯血龙类也有血之哀么?」楚子航问。 「饺子煮好了。」夏弥没有回答,而是去拿了碗筷,盛了两碗饺子出来,倒一碟醋放桌子上,「吃吧。」 于是楚子航便开始沉默地吃饺子,猪肉大葱馅,鲜甜可口,蘸着醋味道一绝,三鲜馅,味道也很正,夏弥包饺子煮饺子这块已经是到了顶了。 伴着饺子的味道,楚子航也在想着一些事情。 最后那个问题,夏弥没有回答,但他隐约是知道答案的,纯粹的龙类哪里会有什么血之哀呢?但夏弥有,因为她在学习人类,而且学得很好,所以她理解了人类,她变成了人类。就像是学习工程知识学到了精深处,于是也就成了工程师。 那这些年她其实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么?其实并没有什么爸爸妈妈,也没有痴呆的哥哥,也没有满柜子的衣服让她挑选搭配,没有人给她做饭,没有人陪她说话,在寂静的夜里她坐在这里,听着人类的声音,揣摩着学习人类的事。名为「耶梦加得」的龙王伪造了名为「夏弥」的人生,这个「夏弥」是假的,她根本不存在,但在这个虚假的「夏弥」之下,却有着另一个真实的夏弥,她不再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她是耶梦加得的人类身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耶梦加得就是夏弥。 一个是耶梦加得,是龙王;一个是夏弥,是人类。矛盾却又统一,这一类人通常被称呼为,混血种。 夏弥什么人呢?她是个混血种,是个从不示弱的女孩啊,即便她的诞生伴随着孤独,即便那样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从未偏离自己的方向,即便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也会大声说,「我回来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 一顿饺子吃下来,楚子航吃了三十几个,夏弥吃了二十几个,她揉了揉肚子,问道:「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很好吃。」楚子航点了点头。 「饭吃完了那就走吧,我就不送了。」夏弥说。 「好。」楚子航起身。 「喂,你都不质疑一下吗?你有急事?」夏弥的口气有些不满。 楚子航站住,看着夏弥。 夏弥的口气软了下来,她偏过头去:「走之前不给个……临别拥抱之类的吗?」 楚子航看了她许久,缓缓张开了双臂迎上去,把她轻轻抱在了怀里。 夏弥的脸贴着楚子航的胸口,温柔地伸手轻抚他的头发,下一秒,楚子航软软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夏弥动作轻柔地将楚子航放在床上,她俯身看着他像个大男孩一样安详的睡颜,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午安。」夏弥看了楚子航最后一眼,然后转身,带上了房门。 凯宾斯基饭店,普拉那啤酒坊,头上扣着一个全家桶的看上去像是个肯德基推销员的家伙招来服务生添了两杯黄啤。 「最近我总觉得自己是个‘二货磁铁,,这是我最近新学的中文词汇。」肯德基先生对面,矮小瘦削的老人缩在椅子里,边喝着啤酒边说,「意思是身边总容易吸引一些二百五,好像是被命运安排来讨债的。」 「最近那些家族的年轻继承人们很闹腾,看上去上次受了昂热和 路明非的侮辱后有些怨气难消,不过这只是情感上的小事,但跟秘党对着干则要看实力,年轻人们太不懂事了。」汉高叹了口气,「还有些二百五则高兴地包机飞来百京围观屠龙和世博会,他们当中还有一个人在旅行途中和一个导游产生了感情,死活都要和自己血统优秀的未婚妻解除婚约……还有你,你就是这些二百五当中的极品,你真的觉得自己是肯德基先生?」 「嗨!汉高!既然你学了点中文,那不如再多学一点,比如说中国有句俗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基础物理学也教导我们,最容易和被磁铁吸引的是另一块磁铁,所以二货磁铁往往本身也是二货,只是他们意识不到而已。」肯德基先生耸耸肩。 「是啊。」汉高又喝了一口酒,「从我把混血种的未来交付于你这个二货的决定上来看,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是个二货。」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举杯相碰。 「连你也帮助那个小子?难道他是命定之子,被世上所有人宠爱么?」汉高问。 「恰恰相反,」肯德基先生摇了摇手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觉得他会宠爱世上所有人。」 「没有人会爱世上所有人。」汉高说。 「没错,」肯德基先生说,「所以他会去爱值得爱的人,这是他作为人类崇高的精神,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表明他有作为人类一切的缺点。」 「但是?」汉高接着问。 「但是混血种仍有一半是人类,不是么?我以为血脉的觉醒会对他造成一些影响,但他依然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像一个人类,始终如一。」肯德基先生说,「就像从前的我们一样,我们都不是什么讲公义心的家伙,我们帮助他,因为那就像帮助我们自己。」 汉高笑笑,小口喝着啤酒,不再说什么。 路明非按照短信找到夏弥家里,从门垫下找到钥匙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楚子航坐在房间正中央的床上,疑惑地看着四周。 「师兄,饺子好吃吗?夏弥师妹的手艺如何?」路明非顺口问道。 「夏弥……是谁啊?」 楚子航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和路明非听话后脸上的表情一样茫然。 。. 南天烛流光 第一章 楚子航的调查 小教堂钟楼,两位卡塞尔学院地位最高的话事人正在举杯庆祝。 「真是一场漂亮的胜利。」副校长守夜人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可惜了那个叫夏弥的新生,我还挺喜欢她的。」 「这个新生身上疑点重重,无论如何调查,结果都是‘查无此人,,像是凭空出现却又凭空消失。」昂热说道,「到现在为止,最了解她的人只剩下路明非一个了。」 「我听说楚子航失去了对她的所有记忆?这……」守夜人迟疑地道。 「这个或许能解释,执行部那两位专员,高幂和卫博倩,他们也有进入尼伯龙根的经历,但失去了关于尼伯龙根的一切记忆,楚子航也失去了在尼伯龙根内的记忆,而夏弥,据路明非所说是牺牲在了尼伯龙根。」昂热说。 「但路明非却保留了在尼伯龙根内的记忆,他隐瞒了一些东西?」守夜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或许。」昂热点头,「但不必担心,我们可以相信路明非,无论他隐瞒了什么,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哈!你终于承认了路明非是特殊的是吧?原来楚子航不是你选中的人,路明非才是?难怪你会给他‘S,级!」守夜人兴奋地怪叫了一声。 昂热点点头:「楚子航是备选方案,因为封神之路已经掌握在了我们手里。」 「那你可得想办法应对校董会的责难了,他们可就未必会像你那样信任路明非了。」守夜人又倒满一杯酒,说道。 「他们信不信任都没关系,」昂热微笑,「比起恺撒身上发生的事情,这对加图索家来说已经是小事了。」 「恺撒?」 「那小子偷偷研究出了爆血秘术而且用了出来。」昂热开口道,「现在是加图索家有求于我了。」 「你拿尼伯龙根计划做了交换?」守夜人挑了挑眉。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既然他们妥协了,那我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昂热说,「况且恺撒自己不愿意接受他们无缘无故的馈赠,这事还是必须我们来安排。」 「你个老东西真是心越来越黑了。」守夜人啧啧称赞道。 「彼此彼此。」昂热笑着饮下杯中的酒。 …… 楚子航察觉到自从从百京回来,路明非一直都在躲着自己,其实两人平日里除了任务之外交集并不多,之所以察觉到这一点,主要是他最近有事找路明非,但总不见路明非的身影。 苏茜跑过来问的时候他随口提了一嘴这件事,他知道苏茜宿舍就在路明非斜对面,于是拜托她去转告一下路明非自己有事找他。 路明非是在出门吃夜宵的时候被苏茜抓住的,没有一点点防备他就被苏茜摁在了墙上,隔着衣服感觉到腰子旁边抵着一个硬硬的东西,疑似是把刀子或者什么东西,总之很危险,十分危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会长有事想找你。」苏茜冷冷地说。 路明非冷静地说:「你应该知道你们会长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吧?你确定要带我去见他?那对你应该不算什么好事。」 「对我如何与你没有关系。」苏茜说,「你应该给会长一个交代。」 算来算去这事是夏弥做下的,楚子航失忆忘记的也是关于夏弥的内容,我给他哪门子交代?我能把夏弥拉过来让她给楚子航解除封印?我现在连夏弥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路明非是这么想的,但这话不好说,他和夏弥现在是盟友,命运共同体,私放龙王的共犯,她犯的事他还真不得不来收尾。 「回去告诉你们会长。」路明非没好气地说,「明天下午三点小咖啡馆,过时不候。」 「好。」苏醒缓缓松开了路明非,路明非这才看清楚刚才抵在他腰子上的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一把餐叉,不知道苏茜从哪里摸来的。 路明非暗道倒霉,早知道是这玩意儿自己该试着反抗一下的,这也太丢人了,连龙王都没能做到把他摁墙上呢,苏茜比龙王还牛逼。 但话说出去性质就不一样了,他就不能装作啥都不知道了,总而言之,这鸽子放不得。 第二天,小咖啡馆,路明非和楚子航相对而坐,四目相对。 「我找你是想问一个问题,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答案。」楚子航先开口了。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问题,但我没法直接回答你。」路明非把手一摊,说道。 这是实话,不是路明非想隐瞒什么,主要是他试图将夏弥的事情说给楚子航听的时候,就有一阵毛骨悚然的危机感,这事居然触动了七星龙渊的保险。 「不能直接说的意思是你果然知道吗?」楚子航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了头,「既然不能直接说,那么我猜出来的话不算你直接说的吧。」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不能直接说的意思是跟她身份相关的内容我都不能透露给任何人,所以玩那种是或不是的游戏没有意义,即使你问我她是不是个人我也只能回答你不能说,你随便找个人打听都比从我这里知道得多。」 「那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不能说就说不能说。」楚子航好像还是不死心。 「随便你。」路明非说。 「我和她是恋人关系吗?」楚子航第一句就石破天惊。 路明非的脸拧成了一团,看向楚子航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但眼见着楚子航满脸认真,他只好说:「这个我也想知道,嗯,不光是我,很多人都想知道。」 「未公开男女关系是吗?明白了。」楚子航一边点头一边记笔记。 路明非探头看了一眼,他眼睛很尖,一下就看清楚了那个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关于夏弥的信息,左上角还贴着一张彩印的那张夏弥的凉宫春spy照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第二个问题。」楚子航看着路明非的眼睛,「她真的死了吗?」 路明非脸上一僵,他知道楚子航什么意思了,只好叹了口气,说道:「不能说。」 「那就是还活着。」楚子航点点头,又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 路明非额头上有点冒汗了,他说:「这些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些猜测跟其他人说。」 「好。」楚子航点头,「下一个问题,我失忆这件事和她有关?」 「不能说。」 楚子航又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路明非说。 楚子航正要记的笔停住了,他用探询的目光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又叹了口气:「她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什么话?」楚子航问道。 「她说:‘请满怀期待地迎接我们的初见。,」路明非面无表情地说,「就这样。」 楚子航放下了笔,合上笔记本:「我知道了,谢谢。」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打听她的消息吗?其实你就当她牺牲了也无妨的。」路明非问到。 「我对她真的没有一点记忆了。」楚子航苦笑了一下,「但我的生活里有她的影子。」 「我在宿舍的冰箱里找到了一罐糖桂花。」楚子航说,「糖桂花你知道吗?新鲜桂花晒干取一百克,加两勺麦芽糖,上锅蒸十分钟,冷却后装罐冰镇。」 「我 使劲回忆也回忆不出那罐糖桂花从何而来,所以我就知道了,一定是她留下来的。」 「所以有点恐慌,我现在对她一无所知了,在我还对她有记忆的时候,我对她是什么感觉呢?」楚子航说,「如果失去了记忆,会连同对一个人的感情也失去了,这是不是一种错过?」 路明非沉默。 「所以我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对她是什么感觉,她对我是什么感觉,如果她真的牺牲了,那她留下了那么多东西,是不是唯独遗忘了我?」楚子航轻声说,「如果她还活着,我也想知道,我还有没有再一次了解她的机会。」 路明非只好摇头:「真是难为你了。」 「已经没关系了。」楚子航说,「知道还会再见,那我就放心了。」 「哎,师兄,你变化好大。」路明非感叹道,「我还以为这种事情不会牵绊到你的,对了,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在尼伯龙根里,我答应过帮你一个忙,这个承诺永久有效。」 「好。」楚子航说。 ……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打断了我去巴黎度假的计划?」昂热扫视着会议桌两侧清一色全封闭式防护服的男人们,目光不善。 这里是瓦特阿尔海姆,位于校园下方120米深处,这个名字来源于北欧神话中的侏儒之国,那里居住着世界上最顶尖的侏儒巧匠,他们打造了诸神鼎鼎有名的那些武器,装备部用这个名字来命名他们在地下的基地,显示出他们绝对的骄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装备部的全称是炼金术与科学工程应用研究所,这群神经病疯子们和那些院系主任们不同,他们不搞理论方向的研究,他们的工作内容是把科学和炼金术的理论转化为实际应用,虽然他们的产品十有八九是爆炸物,这里的家伙们都是一群炸弹狂人。 说他们是神经病是有原因的,他们吃着垃圾食品,打次世代的弱智游戏的同时非常惜命,他们饮用的水必须经过蒸馏喝十三道过滤净化,他们呼吸的空气必须经过除尘电离净化和加湿,并且他们还试图证明汉堡、薯条、可乐这些是世界上最健康的食品。 而瓦特阿尔海姆被这帮神经病打造得固若金汤,光头顶上方就设计了九层不同的隔离层,还要求增加经费修建第十道防水隔离层,因为他们组团看了电影《2012》,然后集中探讨了冰川融化后地球完全被洪水淹没的可能性。 「此时此刻我本应在去度假的航班上,但阿卡杜拉所长发了一封言辞恳切……确切地说应该是具有威胁性质的邮件。我读那封邮件的时候觉得你们是在催我回来立遗嘱。」昂热说,「正如你们不想和我开会,我也十分反感和你们坐在一起,所以有什么事情请尽快说清楚。」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这群神经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比便秘还严肃。 「喂喂,有谁能开口解释一下吗?你们这么严肃会吓到我的。」昂热说,「地球是要毁灭了还是怎么着?还来得及听你们汇报情况吗?」 「由我来汇报吧。」卡尔副所长起身,「那么在开始之前让我们先听一段音频。」 一阵海风的声音席卷了整个会议室,昂热侧耳细听,微微皱眉,听上去这只是很普通的海风录音。 「这是摩尼亚赫号在日本海域录制的音频。」卡尔副所长说,「仔细听,不只是海风那么简单。」 昂热继续凝神细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因为在这海风中,还夹杂着一个仿佛融入了背景之中的杂音,咚咚,咚咚,咚咚……一旦分辨出来就再也无法忽略。 海风声逐渐淡去,那个低沉声音的节奏感越来越明显,咚咚、咚咚、咚咚 ,犹如鼓点。 「这是心跳声。」昂热肯定地说。 「不错,这是心跳声,它来自日本海沟的深处,」卡尔副所长说,「校长您还记得您让我们的那艘沉船么?我们用声呐扫描出事的海底,试图搜寻那艘沉船,意外记录下了这个心跳声。日本海沟的深度超过了八公里,而这个心跳声穿透了八公里的海水,这个心跳信号既不是鲨鱼的也不是鲸鱼的,而是拥有与爬行动物类相似的心跳特征。」 昂热的手缩进了袖子里,陡然握紧。 「幸运的是它不属于一条成年龙类,而是一个龙的胚胎,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从海底突然冒出一条巨龙来。」卡尔副所长说,「但它的心跳在慢慢变强,它在孵化,而且离成熟越来越近,破壳而出是早晚的事。」 「能否预估出它完成孵化的时间?」昂热问道。 「没有办法作出准确预测,只能判断这个胚胎还处在孵化的初级阶段。」卡尔副所长想了想,「根据我们对龙类的调查,只能确定一年内它绝对不会孵化。」 。. 南天烛流光 第二章 爆破霓虹方案ABC 「那能确定目标等级吗?初代种还是次代种?或者是四五代之后的小东西?」昂热严肃地问道。 「仅凭一个心跳没法判断,只能在成功孵化之后才能确认。」卡尔副所长说。 「也就是说不能排除它是古龙级别高危目标的可能?」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才请您立刻返回本部开会。」卡尔副所长,「这是个坏消息,但好在我们提前知道了。」 「我们的目标是一艘沉船,但却找到了一枚龙类的胚胎,是巧合,还是说有什么联系在里面?」 「最合理的推测是古龙胚胎就是那艘船上的货物,」卡尔副所长说,「虽然追查运输胚胎的人是很有必要的事,但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那个胚胎,它正在发育,越晚处置它情况可能越棘手。」 昂热点头:「卡尔副所长,在瓦特阿尔海姆里我是最愿意和您说话的,因为在这个神经病院里只有你的逻辑感是最强的。」 卡尔副所长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 「那日本分部对此有没有什么意见?」昂热问,「日本分部下属的岩流研究所拥有和装备部相当的实力,或许可以让他们负责监控那片海域。」 「岩流研究所那帮家伙也敢和装备部相当?」卡尔副所长不屑地道,「虽然他们最近的确在炼金术的研究上不断有突破性的进展,但归根结底他们不过是一群被迫刻苦的笨蛋,他们熬夜工作不眠不休,据说还从中国某大企业学习了一套叫作末位淘汰制的内卷手段。这种方式获得的成就根本不算什么,在那帮日本人红着眼熬夜的时候,我们看看书,吃吃夜宵,每晚聚在一起讨论科学和哲学。」 「我不太清楚您自豪的点在哪里。」昂热说。 卡尔副所长傲然抬头:「这意味着他们拥有现在的成就,是因为这就是他们的极限,而我们拥有现在的成就,是因为我们不愿意和他们一样蠢,哪个优等生会愿意牺牲课余生活去和死读书的蠢货比拼成绩?」 「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你们有没有和日本分部沟通?」昂热试图将话题拖回正轨。 「岩流研究所已经接管了摩尼亚赫号,现在正发了疯似的在那片海域做探索,他们对那个胚胎如。」 「如?你确定你懂这个词的含义?」昂热说。 「确实是如,那帮日本人像神经病一样日夜发传真问我们要数据和分析结果,傻子都能感觉出他们很在意那个胚胎,就好像那东西是他们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卡尔副所长说,「总之我们的意见是尽快解决那枚胚胎,但日本分部那帮家伙还在犹豫不决,说要进一步分析才能确定那是龙类的胚胎。」 昂热点头:「毕竟在自己辖区发生这种事情,有所顾虑也很正常,要攻略一个藏在海沟深处的龙类,即使还只是个胚胎也要慎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卡尔副所长说:「我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我想校长你也还记得,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听到深海中的心跳声。」 昂热神情更加严肃,可以说是凝重了起来。 「我们把这次的心跳信号与之前保存的心跳信号做了对比之后才下的结论。」 昂热沉默了一阵:「说说你们的方案。」 一名装备部干部兴奋地站了起来:「容我向您介绍一下我们的方案A,我们可以把它给炸掉,不需要派专员去,我们可以遥控爆破。」 「这位是毕业自印度工学院的马突尔研究员,专长是水下爆破。」卡尔副所长向昂热介绍了这位干将。 马突尔研究员得意一笑,开始介绍起他们的A计划:「目前我们没法精确定位它的位置,所以我们需要把 以那个心跳声为中心直径约12公里的海床全部炸平!」 「在深海进行爆破我不反对,」昂热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也丝毫不怀疑你们是否具有那样的实力,所以你们可以说方案A会造成什么后果了。」 马突尔研究员无所谓道:「您知道日本的地质结构是相当不稳定的,它坐落于亚洲板块和太平洋板块交界处,地震频发如吃饭喝水,经历这样的水下爆破,可能——」 「可能?」昂热瞪大了眼睛。 「可能会发生严重的地震,甚至导致一部分日本国土沉没。」卡尔副所长补充道,马突尔研究员点点头。 「那么我们来说说方案B。」昂热面无表情地说。 马突尔研究员皱了皱眉:「方案B也差不多,调整一下爆破方向,可能会波及到朝鲜半岛……」 「请你坐下吧。」昂热说,「现在让我们换个思路,我们需要多久时间能制造出能够探测胚胎的水下机器人?三个月够不够?」 于是这群装备部的神经病们又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昂热知道这是他们靠不住的信号,果不其然,阿卡杜拉所长敲了敲桌子,表示他有话要说。 阿卡杜拉所长点了点头:「虽然这么说显得好像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办不到的……」 昂热脸色黑了下来,这句开场白装逼十足,但每次阿卡杜拉所长说出这句话都只代表他要驳回昂热的要求,同时频频点头,这家伙出身于阿尔巴尼亚,点头表示否定,摇头表示肯定,这种错位有时候像是嘲讽,搞得昂热很是火大。 阿卡杜拉所长接着点头:「三个月时间根本不够做出合格的潜水机器人,我们需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肯定不行,那到了孵化期,龙类对危险的感知一向很强,可能会激发它提前孵化。」昂热说,「可以放宽到六个月。」 阿卡杜拉所长点头:「一年是最低期限。」 「时间来不及。」昂热盯着阿卡杜拉所长的眼睛,冷冷地说,「看来还是必须派遣专员下潜到海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而且必须要求血统足够优秀,古龙胚胎有保护自己的领域,血统不足会导致神经回路受到干扰,出现幻觉影响判断力甚至昏迷。」阿卡杜拉所长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壳。 「如果派出载人潜水器的话,我们可以推出方案C,对胚胎实施精确的定位爆破!」马突尔研究员霍然起身,说道。 「细说。」昂热说。 「使用我们全新的精炼硫磺炸弹,这种炸弹爆炸威力极小,但它是炼金术的杰作!爆炸产生的炼金术提炼的特种硫磺粉末和特制炼汞蒸汽,对龙类有特别效果,兼具穿透,腐化和侵蚀三重效果,连龙王都无法抵抗它的威力!」马突尔研究员神采飞扬地介绍道。 「所以方案C就是派出载人潜水器,找到胚胎并用携带的精炼硫磺炸弹摧毁它?」昂热说。 「没错。」阿卡杜拉所长摇头。 「那么这个计划需要多久准备?」昂热问道。 「一个月。」阿卡杜拉所长说。 「这么快?」昂热大喜过望。 「事实上我们已经改造了一艘载人潜水器,技术员们正在进行测试,测试完成后随时可以使用。」阿卡杜拉所长淡定地说,「唯一的问题就是执行这项任务的专员血统必须够高,有多高要多高,上不封顶。」 「这个我会安排妥当,这样的失败一次就够了。」昂热说,「不过你们改造的东西要调到日本去用,是否也应该派技术人员随行?」 阿卡杜拉所长突然面露难色,他回头看向身后,只见装备部的得力干将们都争先 恐后地涌向了会议室门口。 「校长,您看……日本分部的技术也很厉害,不,他们比我们更厉害,潜水器这种小东西而已,他们稍微研究一下就懂了,我们还准备了完整的技术手册,照着手册,猴子都能学会驾驶潜水器。」阿卡杜拉所长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本砖头厚的手册砸在了昂热手里,「有什么问题让岩流研究所所长宫本志雄电话联系我们,我们二十四小时开机。」 昂热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死死握住阿卡杜拉所长的手不放:「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派一个技术代表一起同行比较好吧?如果阿卡杜拉所长和卡尔副所长都不方便的话,那马突尔研究员也不是不行。」 「可日本分部……那可是一群变态啊!」阿卡杜拉所长眼里有一丝慌乱,「跟变态工作,不,跟变态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会折寿的!」 「你们不是疯子吗?疯子还怕变态?」 「与其和日本分部的变态一起工作,我们宁愿和校长你一起开会。」 阿卡杜拉所长眼见无法挣脱,猛地扑上来就要拥抱亲吻昂热:「愿主保佑你,干掉那条恶龙!」 昂热一惊,连忙抽身后退,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阿卡杜拉所长成功得手,闪身就逃。….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愿您消灭那条恶龙!校长再见!」剩下的装备部干部们也争先恐后地喊了一声就溜走了。 …… 路明非练剑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哥哥今天心情不错嘛?」 「我心情一直不错。」路明非收了剑,看向身后的路鸣泽,「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从背后出现?」 「我是哥哥背后的男人嘛!」路鸣泽笑嘻嘻地道。 「背后的男人是不能随便跑出来的,说吧,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又是年度总结报告?」路明非说。 「年度总结报告这东西,看过一次就不新鲜了,所以我今天来为的也不是这事,」路鸣泽神秘一笑,「哥哥,你要老婆不要?」 「啥?」路明非挠头,「怎么?你想给我介绍女朋友?」 「你就说你要不要嘛?」路鸣泽说。 「不要。」路明非摇头。「毕业前不谈恋爱。」 这倒不是一句空话,作为学院里大名鼎鼎的「S」级,虽然路明非平日里很低调,但实际上有不少条件不错的姑娘都试图跟他约会,只不过都被他婉拒了而已。毕竟他既不像恺撒那样名草有主,也不像楚子航那样生人勿近,因为平日里深居简出的缘故,还颇有神秘感。 「不要是不想要还是不需要还是?」路鸣泽促狭地笑道,「可你电脑上还挂着机下载着岛国*****,说不想要不需要都没法令人信服啊!」 路明非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连副校长都对你的下载目录很感兴趣,你下载的所有*****他那里都有备份哦。」路鸣泽调笑道。 路明非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这些东西都是知道归知道,不可以说出来的你懂不懂?还有你知道我也认了,为什么副校长也会知道?」 「因为他其实是整个校园网络系统里权限最高的管理员,不光是*****,你在守夜人论坛偷偷注册了一个小号只那些发照片的漂亮小姐姐他也知道哦!他悄悄了你的小号,还复制了你的列表,但他隐身你看不见。」 「我还以为他只那些长得好看的女生……」 「跟你一样?」 路明非说不出话了。 「八卦心理人人都有嘛,你在学院又不是什么小人物,很多人都在讨论你到底有 没有女朋友,女朋友是谁,他们都很好奇你会栽谁手里,甚至有人怀疑你的取向,你最近不是和楚子航走得挺近吗?他们觉得……」 「好了别再说了!」路明非严肃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路鸣泽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其实这次来主要是通知你我有一段时间不会出来,你叫我我也不会出来,因为我要去度假。」 「一段时间是多久?」路明非斜着眼看他。 「一个月。」 「那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咱们上次见好像还在两个月前?」路明非说。 「这次不一样啊,之前我虽然没出来,但其实我一直是在的,这次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嘛。」路鸣泽眨着大眼睛,「哥哥你都不挽留一下我的吗?」 「去度假而已,我又不是什么无良黑心老板,克扣假期是天大的罪过,坐牢的人国庆还放三天假呢!***嘛要挽留你?」路明非使劲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小小年纪,别看那些不该看的,小心长针眼!」 「太对了哥!鉴于哥哥你这么开明的份上,我免费附送一个消息,哥哥你马上也要出远门了,在陌生的地方要小心哦!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哦!」路鸣泽鼓掌道。 「可我近期没有要出门的计划啊。」路明非有些疑惑。 「是出公差啦,通知马上就下来。不过去的地方倒是挺适合度假的。」路鸣泽笑道。 。. 南天烛流光 第三章 日本分部 「卧槽?日本?!」路明非起床时看着手机里的短信,愣住了。 「Rardo·M·Lu,这条短信是通知「你你已经被执行部安排了实习任务,预计在下周一早晨7:00出发前往机场,届时会有专车在宿舍前等你,你将乘坐1000次特别快车前往芝加哥。任务细节可询问该项任务的负责人,毋须担心你的考勤和学分,执行部已代你向各科教授请假。」短信来自诺玛。 这下他知道路鸣泽所说的「适合度假的地方」是哪里了,对于外国人来说日本确实是个独特而适合旅行度假的好地方,而路明非对这个岛国所有的了解完全来自番剧和爱情特制片,所有的印象都集中于地下偶像、暴力游戏、变态大叔、JK制服和……宅男天堂? 作为第一个将家里蹲属性和二次元联系到一起并发扬到全世界的国家,路明非对那里充满了敬意。 而明天就是下周一,也就是说路明非有一整天时间为日本之旅做准备,这可是他身为「S」级的特权,一般来说为了任务的保密性起见,学员们从接到任务到出发的时间间隔一般不会超过三个小时。 路明非从书柜里翻出了那本《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的小册子,从壁橱里找到落了一层灰的电子词典,却突然想起这部商场搞活动498块钱买下的打折货好像并不支持日语。 但路明非并不是很慌,他长年累月地看番,早就积累出勉强脱离字幕也能听懂的境界,只要能听懂,那交流就不是障碍。 …… 晨间的细雨落在山中,带出了一层朦胧的薄雾,松涛涌动,如同海潮。源稚生推开小屋的木门时,看到的是穿着白麻衣的老人正在炉边锻打一截刀条,每一锤下去火光四溅,发出清越的打击声。 「这样紧急地召我过来,我还以为你会在办公室等我,本部要派人来,你还有闲心窝在山里打刀?」源稚生脱下被细雨沾湿的衣服挂在火炉边烘烤。 「中国有一句古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剑圣宫本武藏也说过类似的话。临敌的时候应该保持自我,被敌人的节奏干扰,自己就会露出破绽。」老人把刀胚插入炭火里,「你看上去很累,先休息一下吧,旁边有关西烧酒,喝一口暖暖身子,这个春天雨太多了,冷气都要沁到骨头缝里了。」 源稚生没有说话,一边喝酒一边盯着炉火出神。 老人拍拍手上的炭灰,开口道:「这次调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对,不要有什么负担。」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踏上无归之路,眼睁睁看着自己处决他们,白的刀进去,红的血流出来,老爹,你那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心软过?」源稚生问道。 「一开始难免会有,后来就慢慢看淡了。堕落之人无论如何最终都会变成死侍,即使那并非他们自己的意愿,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了,但既然免不了要杀人,那就把杀人看作一种修行好了。」老人慢悠悠地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源稚生沉默了片刻:「猛鬼众最近有很大的进展,他们得到了一种名叫‘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基因药剂,能够以一种副作用很大的方式激活龙血,利用基因技术强制进化,这是前所未有的新成果,这么发展下去,真正的血统纯化药出现也是迟早的事情,事情已经麻烦到不得不处理的地步了。」 「绝不能放任他们继续下去了。禁忌的门绝不能打开,追求龙的力量,必遭到龙的吞噬!」老人目光凝重。 「明白。」源稚生说。 「执行局和你个人在家族中的地位和威望都在不断上升,我很欣慰。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放心地把大家长的位置传给你了,」老人看向源稚生,「我知道 你很累,但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现在还没到说这些的时候。」源稚生摇摇头,目光深处有一丝厌倦,「告诉我学院本部来人的事。」 「是昨晚得到的通知。校长派了一个精英的团队来日本,目标是海沟深处的东西。学院的专员会驾驶载人深潜器进行海底勘探,相关设备已经先行运抵东京港。」老人说,「这是一次由学院本部主导的行动,深潜小组是本部直接派出的,深潜器也由本部装备部制造,执行部部长施耐德进行远程指挥,诺玛全程监控。我们只是提供辅助和支持。」 源稚生皱眉:「本部已经几十年都没有插手过我们的事情了,这次怎么把手伸到了日本?」 「昂热这两年很是做了几件大事,这也令他和本部的校董会产生了矛盾,他刚刚才压下校董会的攻击,这时候传来‘日本海沟里可能有龙的胚胎,的消息,他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的,而且这个理由确实无懈可击,我们无法拒绝,除非我们能证明海沟里的那东西不是龙的胚胎。」老人说。 「任凭本部探测的话,神葬所必然会暴露。」源稚生说,「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那可是昂热,那个男人决定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他的阴影一直在我们头上笼罩了几十年,到今天我们再也没法承受他的压力了。」老人凝视炉火,瞳孔中有火焰反射,「那就趁这个机会永远掩埋掉神葬所好了,神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必再回到人世间了。」 源稚生沉默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我会尽力去说服其他家主的。」 「我还以为你会问为什么。」老人说。 「我想问的为什么太多了,」源稚生说,「老爹你能为我一一解答么?」 老人半晌没说话,只是不住地叹气,随后他从炉子旁抽出了一个文件夹交给源稚生:「这是本部传真过来的资料,这次来日本出差的一共有三个人,据说是昂热的王牌组合,轻易都舍不得动用。」 源稚生翻看资料,只看了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都是帮小孩子,校长在开玩笑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看上去的确是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但他们血统都很优秀,而且拥有丰富的面对初代种的经验,这个的确很稀奇,这个时代面对过初代种的活人屈指可数。」老人说,「这件事我们可以相信昂热,他从不会轻易看重一个人,也从未看错过任何一个人,八姓家主的会议我会去着手安排,我想让你去接待这些年轻人,赢得他们的信任,最好能让他们配合我们的计划。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猛鬼众,接触到他们。」 「明白了,或许本家的地牢里是个待客的好地方?」源稚生挑了挑眉道。 「这次别像以前那样,我的意思是让你想办法取悦他们,向他们展现一下我们好客的一面。」老人苦笑道。 「我们还有这样一面?」 「别小看本部派来的年轻人,能在本部学院中称得上最强的组合,而你是日本分部最强的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还是竞争对手。」老人抽出刀条,提起铁锤又开始锻打起来。 「知道了,那我回去做点准备工作,」源稚生披上风衣,「绘梨衣最近情况怎么样?」 「又做噩梦了。」老人喝了一口烈酒,喷吐在了红热的刀胚上,烈火升腾。 …… 「这也太折磨了。」路明非透过机窗观察机翼,抱怨了一声道。 他指的是这架飞机里无处不在的噪音,早晨七点他登上了这架「湾流G550」商务机,从起飞开始发动机的轰鸣声就在不断折磨他的耳朵。 其实常规来说「湾流G550」的机舱内设计是极其静音的, 乘坐这种私人专机可以安然入睡,但这架不一样,因为它出自装备部之手,因此除了发动机的轰鸣之外,乘客们还能听见机翼撕裂空气的尖锐啸音。 它的绰号是「斯莱普尼尔」,起名源自北欧神话中主神奥丁的坐骑八足神骏,它掠过天空的时候犹如火流星般燃烧。但路明非觉得哪怕是正版的八足神骏也未必能发出这样的噪音。装备部总是不能做出性能平衡的东西出来,譬如这架「斯莱普尼尔」,他们只考虑了极致的速度,至于乘坐舒适感他们则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毕竟他们不会乘坐这架飞机,它是校长的私人座驾。 「师兄,你知道日本分部那边是什么情况吗?我们这次要在日本待多久?」路明非无聊地向身边的楚子航问道。 「出发之前我向诺玛申请了有关日本分部的资料。」楚子航说,「日本分部名义上是学院分部,但实际上是半独立的机构,他们的结构和学院也并不一样,他们不收学生,不像学院的外派组织,而是更像一个黑道组织。」 「黑道组织?师兄你确定你没搞错吗?学院怎么和黑道扯上关系了?」路明非张大了嘴巴。 「因为日本分部的情况比较特殊,当地的混血种势力根深蒂固,所谓日本分部并不是学院的派驻机构,而是他们每年往学院派遣的留学生建立的合作机构,他们每一个都有双重身份,黑道干部和学院的雇员。」楚子航说,「你对日本黑道有多少了解?」….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呃,我对日本黑道的了解仅限于如龙……」路明非说,「话说我们和黑道合作,真的没问题吗?我可是履历清白,要说违法乱纪的事只有被芝加哥海关扣下的十几张盗版游戏盘,跟黑道勾结会不会不太好啊?」 「别急,我先给你普及一下日本的法律,日本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允许黑道组织依法存在的国家。因为日本法律只追究犯罪的具体的人而不会去追究犯罪的组织,甚至号称日本最大黑道组织的山口组还是个合法社团。在日本黑道是一种特殊的职业,在黑道工作还能正常缴纳社会保险和领取失业救济,所以和黑道组织有联系在日本是不违法的,不用当心被警察抓走。」楚子航说。 「那就好那就好。」路明非松了口气。 「但黑道毕竟是黑道,日本分部出了名地喜欢虐待本部派去的专员,每个去过日本出差的专员都觉得日本分部是个地狱一样的地方,据他们描述,好像在那里遭受了百般虐待,简直是丧失了做人的尊严,学院也没法控制日本分部,对这种情况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楚子航继续说。 「难怪芬格尔听说我要去日本出差是一副那样子的鬼表情。」路明非恶狠狠地道,「还蹭了我一顿饭说是为我送行!」 「恺撒老大,你怎么看?」路明非拍了拍前面坐着的恺撒,问道。 这只「王牌小组」由路明非,楚子航和恺撒·加图索三位重量级组成,楚子航的个人任务执行得相当出色,但两次合作任务就有些一言难尽了,而在路明非的履历当中,三次任务里都有些脱离团队的倾向,于是这次协作任务的负责人就落在了恺撒头上。 但恺撒上飞机开始就一言不发,甚至连路明非对飞机上噪音的吐槽也不闻不问,按道理说恺撒因为言灵的缘故,听力要比一般人灵敏许多,理应是这架飞机上最无法忍受噪音的人,但他居然这么能沉得住气,即使是路明非知道恺撒酷爱维持形象也觉得他有点装得太过了。 「什么事?」恺撒回头,从耳朵里摘下两枚耳塞,脸色变了一变,又塞回去了一枚,用一只耳朵对着路明非。 原来不是沉得住气,是有备而来。 路明非松了口气,恺撒一直不说话让他还以为是对他和楚子航这俩 组员有什么意见,原来是听不见。 「我说恺撒老大,你对跟日本分部打交道是怎么看的?」路明非问。 「问题不大。」恺撒摆了摆手,「从任务内容上看,这次的任务还是由学院本部主导和指挥的,与日本分部的合作并不深,况且黑道而已,你害怕?」 看着恺撒一如既往自信的表情,路明非想了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老大你们加图索家是意大利豪门啊,所以老大你是不是还有黑手党背景?」 南天烛流光 第四章 招待仪式 恺撒愣了一下,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加图索家族到底有没有黑手党背景:“这个倒是没有听说……但生意上的往来,大概是有?”路明非却转移了兴趣,他扒着机窗往下看:“东京啊!我们到了!不知道秋叶原在哪里?” “电器街吗?”恺撒说, “我也想去那里看一看,也许能碰上游戏首发式什么的。”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还不错,恺撒伸手指了指下面灯火通明的巨型城市:“那边最亮的地方就是银座,据说日本地产价格最高的时候,号称一个银座的土地价值足够买下整个美国。”然后恺撒状似不经意地问楚子航:“你在日本有什么想去看的地方吗?”恺撒说这话主要是出于活跃一下气氛的目的,虽然实际上他和楚子航根本没什么共同语言,但毕竟他是这个小组的组长,他决定对待组员以怀柔为主,要有领袖风范,要礼贤下士……把楚子航作为 “下士”来 “礼贤”,恺撒心里还有一丝微微的得意。 “如果人没那么多的话,我更愿意去上野公园。”楚子航说。 “我听说上野公园有八百多株樱树,是东京最适合赏樱的地方,很衬你的风格。”恺撒点点头。 路明非凝视着下面的东京湾,在夜幕中简直像是一根熊熊燃烧的巨烛,让他不禁回想起以前自己在叔叔家的时候,在天台呆坐着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cbd区。 那时候他的日子过得还很平淡,叔叔很向往cbd区,经常感慨cbd区就是成功人士的地盘,连空气都是积极向上的。 路明非那时候很羡慕cbd区的那些 “成功人士”,尽管他根本不了解那都是些什么人,但在他的想象当中那些人永远精神抖擞,永远奋发向上,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想去哪里,生活永远充实又有意义,从不会迷路也不会无所适从,会做着远比打游戏更有意义的事情,不像他守着日子练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 如今他跟以前的确不一样了,顶着王牌专员的头衔,坐着顶级商务机横跨太平洋,干的是从前想象中拯救人类的活,不用再去羡慕cbd区的成功人士,他做的事情可能比他们做的事情更有意义一万倍,这些都是他那时候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他一直都很努力去活得更自在些,这样才对得起从前那个日日夜夜独自练剑的自己,这是他应得的。 东京都以南,神奈川县,横滨市郊外。这片地方靠近海岸线,荒得可以,废弃码头已经被海水拍打了许多年,曾在这里停泊渔船的渔民们都早已迁入横滨当起了市民。 雪亮的车灯撕开夜幕,一辆黑色悍马从公路上下来,穿越了大片的盐碱滩驶向目的地。 “这种鬼地方真的会有机场?”驾驶座上的源稚生询问副驾上的女助理。 “确实是有一座废弃了很多年的机场,跑道很短,但那是斯莱普尼尔号,它的机师可以安全降落。”女助理穿着黑色西装搭配着修身长裤,梳着高高的马尾,戴一副平光眼镜,这身装束令她看上去很不起眼,在源稚生旁边像是个阴影中的人。 女助理话音刚落,前方荒无人烟的盐碱滩上就不可思议地出现了一条跑道,更准确的说是半条,因为另外半条伸进了海水当中。 源稚生把车停在了跑道尽头,让大灯迎着跑道照射,没办法,这机场废弃了太久,灯光照明一律没有,只能靠着车灯来为机师指引方向。 “还有三分钟时间。”女助理说。 “那就先简单准备一下好了,先做出个欢迎仪式的样子,政宗先生说要展现出我们热情好客的一面,不能虐待他们,那我们就对他们好些。”源稚生说。 女助理便取出一张雪白的餐巾铺在发动机舱盖上面,摆开三个郁金香杯,一一斟满香槟,在杯口放上三片插着日本小国旗的青柠檬片,最后再在酒杯旁摆上一束明黄色的郁金香,日本分部历史上最像样的欢迎仪式就准备完成,有鲜花有美酒,只差一个迎接时热烈的拥抱。 但源稚生并不打算热烈拥抱那些人,首先是他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其次,学院本部的这个团队虽然号称 “王牌组合”,但从履历上来看,完全是由纨绔子弟、暴力狂和得过且过的混子组成,这三种人在日本分部都属于要被优化掉的对象,源稚生对这三种人都缺乏好感,况且本部做这种临时外派任务的多半都是些缺乏经验的孩子,对日本分部的人来说,接待本部专员的工作无异于带孩子,所以还要再加上一条,源稚生不喜欢带孩子。 过了一会儿,海岸方向传来了轰鸣声,动静如携风雷。斯莱普尼尔亮起了所有照明灯,它降落在了海面上,带起一层水幕,顺利滑上了还没被海水覆盖的那半条跑道。 源稚生叼着一根日本产的 “柔和七星”香烟,看着那架湾流没有刹车直冲过来,面无表情。对一架刚结束超音速飞行的飞机来说,半条跑道毕竟还是短了点,但源稚生依然坐在悍马的保险杠上,岂止是无动于衷,简直是旁若无人地抽着烟。 在最后五十米的距离,斯莱普尼尔号忽然向前方喷射出火流,发动机的强大推力逆向全开,终于在最后一瞬稳稳停下了,它和悍马之间的距离此刻已经不足十米。 “疯子!”机师对源稚生竖起了中指。这当然是一个下马威,源稚生直接用自己的命与斯莱普尼尔号来了一次惊险的赌博,但凡机师的驾驶技术差上丝毫或者这架湾流的发动机没有逆向发动的功能,大家就只有一起完蛋。 不过以源稚生的身份,即使他自己不在意自己的命,手下的人也不会让他真正以身犯险,之所以有这么一幕,是因为他很清楚昂热的专属机师驾驶技术如何,而且安排在这里接机的正是他身后的女助理。 所以这种态度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发疯,但实际上是一种 “我们对你们了如指掌”的威慑,是一种博弈。舱门打开,源稚生淡淡地喊道:“本部的诸位谁带了打火机?借个火!”他盯着舱门,目光锐利宛如刀剑,政宗老爹曾说他有双会令人感到敬畏的邪眼,内心不够强大的人见到了这样的眼神都会觉得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源稚生平时很少正眼看人,主要是不希望对方因为他的眼神不舒服。 但今天他要用眼神向本部的人传递出一个信息,那就是这里是日本,在这里日本分部说了算,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什么家世和血统评级,本部的一切在这里啥也不是,全凭实力说话,如果不够强,那就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用敬佩、崇拜,甚或诚惶诚恐的态度来对待前辈,就先从恭恭敬敬地给他点上一根烟开始。 舷梯降下来了,人影未见,倒是清脆的木屐声先传入了耳中,随后是三柄纸伞飘出了舱门,到这时三位正主才真正出场。 三位专员穿着相同质地的印花和服,脚下白袜配上木屐,纸伞上的图案倒是各不相同,轻盈旋转的那柄上面画着白鹤与菊花,旁边那柄画着喷发的富士山,最前面那柄相当威风,什么都没画,而是题着四个墨意淋漓的大字 “天下一番”,那位 “喷发的富士山”腰间还配着一把黑鞘长刀。三人的行头简直比源稚生这个本地人更具日本风味,源稚生一下有点超出预料的卡壳,心道本部果然还是有些手段的,这是什么团? 剑豪访问团? “真够冷的,他们就不知道安排贵宾通道给我们降落吗?”天下一番抱怨道。 “这里是哪儿?成田机场?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啊。”白鹤菊花左右看了两眼,说, “话说我们穿成这样到底什么意思啊?入乡随俗?” “说是校长准备的礼物,我们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天下一番说。 “日本分部的人还没来吗?说起来我们坐专机来的,接机的车也会高档一些吧?”白鹤菊花一脸憧憬。 “很有可能,日本人是死要面子的民族,没准还会安排少女团来献花什么的。”天下一番一副很了解日本的样子。 源稚生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这群本部来的家伙究竟以为自己是来做什么来了? 旅游?虽然早知道这帮家伙不靠谱,可他们甚至连掩饰一下都不愿意! 这样想着,源稚生的邪眼变得更加凌厉,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那位白鹤菊花若有所觉地扭头瞥了他一眼。 源稚生看到白鹤菊花对他微微一笑点头致意,一下子有些狼狈地从保险杠上跌了下来,好在他经过专业的训练,不会轻易摔跤,扶着保险杠站稳了。 源稚生有些惊疑不定,白鹤菊花那一眼看来的时候,他一瞬间有一种被利剑刺中了眉心的错觉,这才令他心神失守了一瞬,但那个男孩的目光中分明没有什么针锋相对的意思,这就令源稚生更加郁闷,有一种鸡蛋去碰石头碎了一地,而石头毫无知觉的古怪感觉。 到目前为止,源稚生所有的威慑手段全都惨遭失败,这个古怪的 “风情旅游团”甚至都没注意到他这位执行局局长的存在,聊着天就从他面前路过,自顾自地往悍马里面扔行李。 “这车停得挺近,不错,蛮方便的。”白鹤菊花对接待人员的周到考虑表达了赞赏。 源稚生无语,这些人的神经真够大条的,他们难道没觉得车停这么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们难道就不想想刚才飞机只要再往前滑行那么几米就是一场大祸么? 唯一的评价只是 “蛮方便的”?但说到底驾驶飞机的又不是他们三个,刚才一幕再怎么惊险他们也没见着,下飞机之后也就看到一辆车停得挺近,然后没了,只能说源稚生这番操作属实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源稚生定了定神,凭着记忆很快确认了这三个人的身份, “天下一番”恺撒·加图索,校董家族的继承人,学生会主席,纨绔里的顶级纨绔。 “喷发富士山”楚子航,狮心会会长,学生中最凶猛的暴力分子,因其暴力作风被校董会怀疑存在血统问题。 最后一个, “白鹤菊花”路明非,如今本部唯一的 “s”级学生,成绩一般,也没有什么突出的成就,唯一引人注意的是一条模棱两可的奇怪消息,说是他身怀 “神秘的中国古剑术”,曾凭借这项技能击败了另两位,据说校长很看重他,珍爱这位学生甚于珍爱自己那把几乎从不离身的折刀。 源稚生心道果真不能小看校长看人的眼光,这个路明非明显不凡,这样的人还如此低调,履历平凡得让人下意识会忽略掉,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所图甚大。 心态出现了转变,源稚生也就收起了居高临下的心,再看这个本部的王牌组合,好像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饱含深意了起来,路明非那一眼绝对是一种警告,表明他们绝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恺撒过来抽掉他手里的烟也……等等?源稚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里夹着的 “柔和七星”被恺撒随手抽出来扔在了海风里,而且自己手里还被塞上了一支铝管装的雪茄。 “别抽那种女人烟了,试试这个。”恺撒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包含了花花公子的那种风骚和老大哥般的牛逼哄哄,他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自顾自地钻了车里。 源稚生目瞪口呆,回头一看才发现,比起自己接近无视般的冷遇,女助理那边的待遇可就热情多了,恺撒对漂亮女孩的尊重向来超过对漂亮男人,赠送的小礼物也是价值更加不菲的黑曜石雅典娜女神小像,路明非接过花束时连连点头,满口 “阿里嘎多锅砸姨妈死”,就连资料里疑似有社交障碍的楚子航也微微点头致意。 源稚生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第五章 大逃杀 源稚生感觉到了自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劲敌。最棘手的敌人往往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你对他不够了解,不够了解就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应对最合适,这帮本部来的家伙有些太不可琢磨了一些,别说是他不擅长人际交往,就连一向做事周全的女助理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路明非从车里探出个脑袋出来,操着一口从日漫里学来的蹩脚日语:「那个……瓦塔西瓦……路明非……得斯。」 他伸出手,指间夹着一张酒店的名片,源稚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三个人根本就是把他当作了导游一类的人物。 源稚生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深鞠躬:「在下源稚生,卡塞尔学院2003级进修班毕业,欢迎本部的各位专员光临日本。」 他说的是纯正的中文,路明非不禁一愣,想不到这位接机的导游还是一位前辈师兄,那他们确实有点轻慢了,于是他连忙竖起了大拇指:「你滴中文……大大滴好!」 源稚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帮家伙,于是只好面无表情地看向恺撒:「恺撒·加图索?你是这个组的组长没错吧?」 他觉得自己跟那个哑巴一样的面瘫杀手男和思路清奇的二货多半会产生沟通障碍,这个金发骚包或许勉强还能正常交流。 「我是,开车吧。」恺撒摆了摆手。 源稚生再次深呼吸,压住心里的火气,把一张文件递给了恺撒:「那么请组长签字。」 文件是全日文的,恺撒扫了一眼,基本看不懂,他没学过日文,这个小组里只有路明非会一点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日文,对看文件也没什么帮助。 「这是什么?入住酒店的账单?你需要我的信用卡么?」恺撒问道。 「不是,这是你们的遗体处理方案。这次的任务风险系数很高,如果你们不幸遇难了,我们可以为你们想办法将遗体空运回各自的家乡。」源稚生毫无波动地说。 这是暗示,他想提醒这些本部来的还没毕业的孩子们,这不是一场旅行,而是一次危险的任务,但凡任务过程里出现了任何一点问题,他们唯一的下场就是变成尸体被默默地运回故乡! 「原来是这个啊,还行,毕竟我也不想我的追悼会开在日本。」恺撒熟练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你知道我的国籍吧?目的地就填波涛菲诺。」 「我代他签字吧?我和他都是中国人,老家一个地方,连高中都是上的同一所。」路明非指了指楚子航,他一上车就在闭目养神,「一起运也方便不少。」 源稚生麻木地收起文件,越是接触这这个奇怪组合,他就越是感觉到混沌。 源稚生不知道的是,他面前的这仨人虽然执行任务的经验不如他丰富,但这种遗体遣返协议基本上每次都签过,他拿出这东西并不会让他们有什么惊讶,只当是任务的正常程序。….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日本分部的比我想象的要好不少啊。」恺撒点评了一句,「至少你们的工作很细致。」 源稚生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少和他们交流,免得自己的思路被打断。 但恺撒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试试我送你的那支高希霸,纯正的古巴雪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的箱子里还有整整一大盒。」 源稚生火气又冲了上来,恨不得一拳打在他那张灿烂的笑脸上,但却没有办法,他们的行为追究起来只不过是自娱自乐而已,源稚生找不到发火的借口。 「那么今后的几天里,还请各位多多关照了。」源稚生只好说。 「对了,你们日本人现在还流行男女共浴么?」路明非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嗯,就是尊重一下当地风俗。对。」 也许自己亲自来接机根本就是个错误,派乌鸦和夜叉来接机或许更合适,他们一点更有共同话题,或者把这三个家伙浇筑成水泥柱打进盐碱滩里也不是不行……源稚生默默地想着。 「前面那辆黑色悍马车上的人注意了!我们是神奈川县警察!你们涉嫌一起暴力犯罪,立刻停车接受检查!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喇叭声震天,远处那条安静的高速公路上不知何时已经停满了警车,全副武装的警察们已经沿着高速公路一线持枪瞄准了他们的方向。 「怎么回事?」路明非大惊,看向源稚生,「你们黑道组织在日本不是合法的吗?怎么把警察给引过来了?」 「组织是合法的,不过你们的身份现在不太合法,看看这里是哪里。」源稚生说。 路明非环顾四周,有些挠头:「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们不应该在成田机场降落吗?」 「没有成田机场,学院希望这次任务全程保密,所以你们不能在海关留下记录。」源稚生说。 「这么说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偷渡客?」楚子航睁开了眼睛。 「你们日本抓偷渡客都这么严格的么?我们才刚下飞机,几百条枪指过来!这是抓偷渡客还是剿匪啊?」路明非说。 「显然不是抓偷渡客那么简单,」恺撒掏出望远镜看了一眼,「他们甚至带着雷明顿700狙击枪,这已经是日本警察常规装备之中能调动的最强活力了,看来我们是另有麻烦。」 「车里的人听着!你们还有十秒钟时间走出车外!否则我们就开枪了!」喊话声严厉起来。 路明非依次看了看楚子航、恺撒和源稚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上百条枪指着呢,反正我们才刚来啥都没干呢,在你们这偷渡不至于就地枪决吧?」 后面那句是对源稚生说的。 「他们不是盯上了你们,他们是冲我们来的。」源稚生皱了皱眉看向身边的女助理:「樱,夜叉和乌鸦是不是开我的车出去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昨夜凌晨出发四点返回,扫掉了横滨市一家俄国人开的夜总会,那些俄国人每个月从俄国偷渡几十个女人来日本,送到夜总会逼良为娼,做皮肉生意支付偷渡费,不愿意服从的就虐待或者直接杀掉。当地其他几家夜总会向家族投诉举报了,但俄国人拒绝接受家族的调查,所以家族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领取任务的是夜叉的朋友,他们两个顺便去帮忙。」名为樱的女助理说,「夜叉做事的风格您是了解的,他一时兴起把那家店烧了。」 路明非眼睛一亮,来了来了!黑道经典剧情来了!「乌鸦」和「夜叉」这名字一听就很有江湖气,烧了一家逼良为娼的夜总会听上去也很有极道风格,最好是在夜总会废墟的熊熊大火前与心爱的俄国少女拥吻,这才有看点嘛! 「就这么简单?」源稚生问道。 「事情闹大了点,那家夜总会是一座有一百二十年历史的古建筑改造的,受到法律保护,所以引起了警视厅的注意,已经发布了对纵火犯的通缉令。」樱说。「您知道他们连高中都没上过,叫他们辨认出古物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也不足以闹出这么大阵仗。」源稚生摇了摇头,「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 「那些俄国人之所以敢跟家族对着干,主要是因为当地的警察署的署长在给他们当保护伞,所以夜叉和乌鸦……」樱有些犹豫。 「该死!他们杀了警察署长?!」源稚生终于勃然大怒。 「倒也……倒也没闹那么大,他们只是变态,还没进化成变态杀人狂。」樱尴尬地笑了笑。 源稚生松了口气:「那还 行,他们做了什么?」 樱脸色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下才说:「警察署长有个帮他打理各种违法生意的情妇,夜叉和乌鸦冲进了那个情妇家里,把她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浑身缠上保鲜膜,在她身上摆满了生鱼片和寿司,做成了人体盛放在了警察署长的办公室里。现在喊话的就是那个警察署长,他们大概是锁定了这辆车的牌照。」 「你说得对,他们确实是变态。」源稚生面无表情地说,「而且还是蠢材,这种愚蠢的挑衅只是激怒对方而已,做了就做了,居然还敢做得那么光明正大,他们就不能把车牌遮上么?真是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有这种无厘头的手下最应该自省的应该是上级吧?这种人要是在学生会里,连一个星期都混不下去。」恺撒说。 路明非听得入神,连连点头,插嘴问道:「那两位,呃,‘乌鸦,兄和‘夜叉,兄,真的没上过高中么?我看他们做事颇有艺术感啊。」 楚子航看了看路明非,又看了看恺撒,没说话。 恺撒一时语塞,路明非也是学生会的成员,而且还算是学生会的大人物,这就是他为什么讨厌楚子航,楚子航话少,可是他就算不说说话也能正中他的要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车里的人听着!把握你们最后的机会!我们要开始倒数了!」警察署长大声喊道。 「这都两分钟过去了,他们怎么才开始倒数?」路明非回头看了一眼,他想起来他们本该只有十秒钟才对。 「区区一个警察署长无权下令开枪,他刚刚应该是电话请示了上司。」源稚生说。 「意思是他现在可以开枪了是吗?」路明非瞪大了眼睛,「那我们还在这闲扯什么?赶紧下车吧,反正夜总会又不是我们烧的,他情妇的人体盛我们也没看到,咱们不背锅好吧?我们就说我们是偷渡过来打工的。」 「这种供词警察大概不会相信。」恺撒伸手揭开了第三排座椅上的防雨布,底下是一架单兵导弹、两把手枪和两把军用霰弹枪。 事到如今,良民的身份已经离他们而去了,就凭这些武器,他们罪名就不小。 「我们先走就是了。」源稚生发动悍马,油门踩到了底。 发动机轰鸣的巨大噪音响起,那是斯莱普尼尔号起飞了。 「坏了,这下我们连回去都没办法了。」路明非说。 「它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源稚生说。 路明非看到了,远处的海面上有战斗机的黑影在逼近,那显然是日本自卫队的F-16D战斗机,而斯莱普尼尔号怡然不惧,像是要反击。 斯莱普尼尔号机腹下的暗门开启,伸出了导弹挂架,路明非眼尖,看出了挂载的那两枚分明是响尾蛇导弹! 「这是要开战了吗?」路明非喃喃道。 「呼叫斯莱普尼尔号!呼叫斯莱普尼尔号!把导弹收起来!你想在日本领空开战吗?」源稚生拿起对讲机喊道。 「没事,只是空爆弹,吓唬他们一下。」机师只回了这么一句。 「这下麻烦更大了。」源稚生说,「自卫队大概也已经被惊动了,要是我们被捕的话,恐怕就不是进警察局的看守所那么简单了,我们会在自卫队的监狱里被一群军人拷问,让我们说出自己是哪一国派出的间谍。」 「那怎么办?」路明非有点傻眼了,这阵仗他真没见过,从拯救世界的秘密特工变成和一国政府对着干的通缉犯,这身份转变也太大了一点,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不用担心,日本分部会保障诸位的人身安全。」源稚生说,「这里是日本,我们的地盘,在这里我们制订规则。」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日本分部的手段了。」恺撒说。 源稚生一笑,然后对身边的女助理唤了一声:「樱。」 「明白。」樱忽然从副驾旁钻出,去向车后方。 这个温婉可人的少女在这一瞬间犹如沉默的刀锋,带着安静犀利的气场,她一边爬行一边脱掉了西装和衬衣,露出了下面的黑色连身甲胄,黑色的织物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金属刀刃,她贴着路明非向着第三排爬去,路明非能闻得到这个女孩身上梅花般微寒的香味,他脸上微微发烧,因为樱的身材此刻一览无余。 「忍者?」楚子航明白了。 樱打开悍马的后舱门,身形一闪,犹如没有重量一般翻上了车顶,犹如一只黑色的蜘蛛贴在了上面。 南天烛流光 第六章 出乎意料的优待 楚子航和恺撒不约而同地打开了两侧车门往上看去,他们想知道樱要怎么做。 只见樱站直了,双腿分立,向着黑暗中连连出手,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她掷出的武器,但能听见它们在空气中拉出凌厉的风声。 警车一辆接一辆地爆胎,樱投掷的那些暗器轻薄而锋利,瞬间嵌进车胎,车轮一转,轮胎登时歇菜。 「卧槽!真帅啊!这就是忍者吗?Ninja?」路明非扒着楚子航的肩膀往外探头,不由得连连赞叹。 「喔喔!漂亮极了!能给我一个微笑么?」恺撒摸出了手机,「来!给我一个最锋利的姿态!」 路明非见状,也摸出了手机,咔咔一顿拍,也不管什么拍照角度,突出一个量大,多拍点总有好的。 恺撒则是不一样,他轻易不点快门,就为了捕捉樱发射那些金属刀刃那一瞬的身姿,不得不说樱出手时的确颇有美感,她仿佛不需要瞄准,半点迟疑也无,而是犹如一位暗器宗师般巍然而立,双手有韵律般从身上不同的地方抽出隐秘的金属刃,犹如书法大家挥毫般写意,以她为中心,无数银光闪动,在空中划过美妙的弧线,她在这一刹那仿佛手中扯着一片银河。 樱扭头俯视,长发在夜风中狂舞,恺撒抓住这一瞬间,而此刻恰好有一发火箭弹从车顶掠过,爆炸的火光就是最佳的背景。 「Bravo!」恺撒鼓掌。 路明非一边鼓掌一边蹭了蹭恺撒的肩膀:「老大,照片记得发我一份。」 爆胎的七八辆警车失控撞在了一起,化作钢铁的垃圾堆阻挡了后面的车流,追击已经成了空谈,除非他们现在能派出直升机紧追。警察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悍马扬长而去,源稚生将烟蒂轻轻弹出车窗,在黑暗中蹦跳的烟头似乎在表达他对整个神奈川县警察的嘲笑。 樱轻盈地翻进车里坐在了副驾上,回头说道:「我的衣服,谢谢。」 路明非赶紧将衣服递了过去,十几秒的功夫樱又恢复成了那个不太起眼的年轻女助理形象,西装长裤,长长的马尾配着黑色是细框眼镜。 「认识一下,矢吹樱,我的助理之一。」源稚生说,「她的言灵是控制风的‘阴流,。拥有这个言灵能够清晰看到风的轨迹并操控,虽然无法像‘风王之瞳,那样掀起有攻击力的飓风,但可控的微风里带上轻薄的金属刀刃,能够从任何角度送进那些致命的缝隙当中。」 楚子航目光微动,他现在对「风王之瞳」这种言灵比较敏感。 「幸会,矢吹小姐,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在东京请你共进晚餐。」恺撒伸手道,「我的言灵是‘镰鼬,,和你的言灵恰好同系,说起来算是有缘。」 「老大你这么闲不如请我吃晚餐吧。」路明非说,「我会把今天的事情不加任何主观感***彩地如实告诉诺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恺撒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附到路明非耳边轻声说:「你要是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路明非低头一看,衣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张信用卡。 路明非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哎呀,这就见外了嘛,老大你是了解我的,我是那种喜欢打小报告的人嘛?」 「在本部你们会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言灵吗?」源稚生有些诧异地问道。 「遇见他欣赏的漂亮姑娘,他能把他老爹的情妇名单念出来。」路明非解释说。 「这个还真不能。」恺撒耸耸肩,「如果说真的有那样一份名单的话,这东西应该是实时更新的,太多了我怎么可能念得完?」 「今天真是值得庆祝的一天。」恺撒突然挥舞起雪茄,「我已经在新宿最顶级的牛郎 店包场了,也欢迎日本分部的前辈们都来参加,全算在我的账上就行。」 这突兀而奇妙的转折弄得源稚生一愣,他原本以为经历了这场大逃杀能让事情回到正轨,但很显然,事情从一开始就没在正轨上过:「你什么时候预订的?」 「在飞机上,通过Mint俱乐部预订的。」恺撒说。 「这也在你的行程安排里吗?」路明非诧异,「为什么要包牛郎店?牛郎有的我们都有。」 「我听说这是日本特色。」恺撒说,「去普通的夜总会也没什么意思,来了日本当然要试试本地特色。」 源稚生沉默了,这帮家伙如果不是神经病那就是心理素质太过硬以至于看上去像是神经病,他觉得是前者,经历了大逃杀之后他一度以为自己拿回了主动权,但对这些人来说,似乎去牛郎店喝酒这件事都比被警察追杀更值得在意。 好在樱开口化解了牛郎店之行的尴尬行程安排:「很抱歉,诸位,你们可能去不了牛郎店了,辉月姬发来消息,一分钟前东京警视厅发布了对本部三位专员的通缉令。好在照片比较模糊,但基本特征也很麻烦。」 楚子航瞅了瞅恺撒,不说话。 恺撒有点烦,楚子航这人就是这么讨厌,没事的时候不说话,连看人一眼都欠奉,出点什么问题的时候就看人两眼,也不说话,就是给人压力。 诚然,被通缉的他们仨里就他这个金毛意大利人特征最显眼,基本不需要照片,简单形容一下就能一眼看出来,但这不是楚子航给他压力的理由,毕竟长成什么样不是他自己决定的,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长成这样有什么问题。 这其实属于是恺撒有点敏感了,因为不只是楚子航,其实路明非也在看他,只是他跟楚子航做了这么久的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本能上就第一时间解读出了他眼神的意思。 「辉月姬是谁?」路明非问道。 「岩流研究所独立的云计算系统,相当于本部的诺玛,只不过她和诺玛是分开来运行的。」源稚生解释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哦哦,原来日本是在诺玛的监控范围之外吗?」路明非点点头。 「辉月姬和诺玛之间是直联的,能够共享数据库,所以诺玛也可以监控日本境内。」樱补充道。 「只是通缉我们三个吗?你刚才站在车顶上他们居然都没有拍下你的照片?」恺撒向樱问道。 「你记得我刻意把头发散开了么?我用头发遮住了脸。」樱说。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你们更加专业。」恺撒赞赏地点头,「以后我们也会注意这种细节的。」 「我觉得重点是我们三个被通缉了。」路明非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会不会留下案底啊?」 楚子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信息,而且留下案底应该对我们没有太大的影响吧?难道说你想回国考公务员?」 路明非摇头:「这倒没有,只不过我清清白白的履历就要留下污点了。」 「被通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日本分部一半以上的人都被通缉过。」源稚生说,「你们应该也知道日本分部到底是什么样的机构吧?」 「是哦。」路明非恍然大悟,「那你们一定拥有丰富的应对通缉的经验吧?」 源稚生和樱面面相觑,然后开口道:「我们一般……不应对。」 路明非一拍脑袋,黑道还会专门想办法应对通缉吗? …… 东京半岛酒店,路明非、恺撒和楚子航围坐在一起。 「我从诺玛的数据库中调出了所有能调到的日本分部档案,更深入了解后,发现 了一些问题。」恺撒合上笔记本,说。 路明非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楚子航也点了点头,示意恺撒说下去。 「首先,日本分部是由日本历史最久远的黑道家族组成,一直以来都是日本黑道上的至高领袖。」恺撒说,「他们是日本暗地里最强大的势力,这对我们的行动会有帮助。」 「原来真的存在这种地下皇帝啊。」路明非感叹。 「不只是地下。」楚子航说,「所谓黑道贵族,多少都是已经经过了洗白,他们制订黑道的规则,但很少直接插手非法生意,黑道贵族的生意大多数都是合法的,而且和政要和大商人来往都很密切,因此日本才会允许帮会依法存在。这种情况很常见,著名的费列罗巧克力,它的家族前身就是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集团之一。」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恺撒说,「日本分部背后的黑道家族被称作‘蛇岐八家,,分为三大姓和五小姓,全部家族成员都是混血种,他们在日本黑道坐镇了上千年,任何黑道首领在打下一片地盘之后都要亲自去蛇岐八家的神社‘烧香,,表示遵从黑道魁首制定的黑道法律,这样才能在道上站稳,名正言顺地发展帮会。」 「不是说日本分部喜欢虐待本部专员来着吗?我看他们对我们态度还可以,开了豪华越野车来接机,还有好看的姑娘。」路明非想起了出发之前打听到的事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是有这么回事,从能找到的资料来说,日本对学院本部专员无异于龙潭虎穴,不是什么好混的地方。」恺撒若有所思,「以前来过日本出差的专员很多都患上了PTSD,见人就鞠躬,被批评的时候会立刻惶恐地大喊‘我错了,,并且他们拒绝咨询富山雅史教授,因为他是日本人。」 「总而言之,日本分部奉行强者文化,而且自以为强者,所以唯有强者中的强者才能在这里得到尊重。」恺撒总结道。 「怎么样才能算强者?」楚子航问。 「在他们眼里本部只有一个强者,希尔伯特·让·昂热。」 「我觉得可能也不仅仅是因为校长强,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比较疯。」路明非心有余悸地说,「老实说校长发起疯来,呃,很疯。」 「按照这种标准来对比,日本分部对我们的优待已经有些不可思议了。」楚子航说。 「岂止是不可思议?已经周到得有些吓人了。」恺撒从冰桶里取出香槟,这支1998年出产的酩悦香槟,对于香槟收藏家来说也是极具收藏价值,但在这里只不过是赠予顶级贵宾的小礼物而已。 东京半岛酒店是东京最豪华的酒店之一,对恺撒来说本来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但直到VIP电梯将他们直接送到顶楼,白檀木的房门敞开的瞬间,就连他也不得不惊叹……日本分部给他们预定的居然是总统套房,而且是特别加料的总统套房。总经理亲自等在酒店门口迎接,行政主厨随时待命,服务生全是精挑细选的美女,她们梳着高髻,身穿统一的高开叉紧身小旗袍,身形款款地扭动着细腰来来去去,安置行李、沏茶、开夜床,工作有条不紊,甚至浴室里他们的浴袍都已经加热完毕。 恺撒能肯定,哪怕是来个真总统,都未必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当然,真总统在公开行动中也不会去享受最奢靡的待遇。 虽然说起来有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损本部专员的风度,但路明非没能做到目不斜视,「不小心」盯着旗袍美女们线条优美的腰臀多看了几眼。 「这是干什么?挑战我的软肋吗?」路明非作痛心疾首状,「我看他们是想引诱意志坚定的我犯错误!他们还想做什么?用针孔摄像头拍**?」 「我觉得不至于。」恺撒说,「 想拍你**有更好的方法,比如在你卧室里放一个你二次元老婆的抱枕,剩下的工作就是等你抱着它痴笑的时候抓拍。」 路明非抗议:「抱枕不拿来抱拿来干嘛?就抱抱怎么了嘛?这能说明我是会对朝比奈实玖瑠想入非非的死宅吗?」 「你已经把你的二次元老婆名字说出来了。」恺撒淡定地指出。 「这是你说的朝比奈实玖瑠吗?」楚子航在路明非房间里转了一圈,回来时腋下夹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抱枕。 路明非大惊失色,抢过来仔细一看:「居然真的有!」 楚子航说:「这个套房三个卧室都做了针对性的布置,恺撒那间是欧式风格,我那间都是用的原木家具,路明非那间,打开电视就有带中文字幕的新番动漫,除了抱枕还有一台大屏幕电脑,PS3游戏机,以及一整柜的游戏盘。」 「真的假的!」路明非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房间。 南天烛流光 第七章 极道会议 「很显然,他们调查过我们而且还在用心地讨好我们。」楚子航说,「可我们又不是校长,他们为什么要优待我们?」 「我们组里有老大,老大家在校董会里有地位,日本分部可能是给老大家里面子吧。」路明非一边操纵着桐生一马纵情高歌,一边说。 恺撒眼角微抽:「谈正事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放下你的手柄?」 「老大,我这也是在办正事啊,」路明非指着屏幕说,「如龙4,去年出的,我还没来得及玩呢,对我们研究日本的极道文化会很有帮助的!」 「日本极道文化就是唱卡拉OK、打高尔夫球、射飞镖、夹娃娃和打保龄球吗?」恺撒说,「我看你开始玩这个就没停过。」 「这倒不是,但劳逸结合也很重要嘛!而且小游戏也还蛮好玩的。」路明非说,「老大你要不要来试试?」 恺撒没理他,而是说道:「加图索家在全世界各地都有产业,但在日本连一栋破房子都没有,这就说明加图索家和日本的混血种家族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能用不和睦来形容了,他们不可能给加图索家面子。」 「那就随便他们好了。」路明非无所谓地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在他们还讲礼貌的时候就该好好享受啊,就算他们有什么其他的企图,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恺撒给自己斟满香槟:「没错,我们不需要畏惧,男人举杯时就该畅饮,决斗留在饮完酒后。日本人既然向我们示好,我们就举杯回敬。我们看日本人如何出招,他们如何出招我们就如何破。」 「要不要来一个香槟之夜?」恺撒举杯,「为我们征伐日本!」 「老大,征伐日本可不在我们的行程安排当中。」路明非咕哝了一句,他给楚子航斟上香槟,抓着他的手轻轻碰了碰杯,「为了完美的日本之旅吧!」 楚子航看看路明非,又看了看恺撒,没有挣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此时时刻,东京郊外的山中,瓢泼大雨打在了神社的屋顶,沿着屋檐坠落如帘,园中的百年樱树花落如舞,仿佛下着哀艳的雪。 男人们身穿黑衣,腰佩白鞘的短刀,他们的步伐不疾不徐,整齐划一,走过洒满落樱的石阶,依次从烧焦的鸟居下经过。 他们走到本殿的朱红色石壁前停下,深鞠躬三次,随后有序散开为两队夹道。 紧接着便有七个打着纸伞的人走进神社,他们都穿着正式的和服,男人们穿着黑底纹付羽织袴,女人们穿着黑留袖,只有一位穿着黑色大振袖,这七人当中竟然还有一位未婚的少女。 七人足下都是白袜搭配木屐,目视前方,步伐稳重,他们穿过那座烧焦的鸟居时,前面开道的男人们都深鞠躬,一言不发,场面极其肃穆。打着纸伞的七人也在那面朱红色石壁前深鞠躬,为首的银发老人点燃了三支线香插在了石壁前,丝丝缕缕的青烟弥散在雨中,老人轻轻叹了口气:「真是麻烦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打着纸伞的七个人进入了本殿之后,大队的人马才陆陆续续地进入神社,这些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们摩肩接踵,拥挤而秩序井然,没有人抢道也没有人落后,所有人都在石壁前深鞠躬,然后把手里的伞放在本殿前,黑伞层层叠叠,看上去犹如厚重的乌云。 这是一座非常古典的神社,经过了细致的翻修,唯独留下了那座被烧焦的鸟居,以及那面朱红色的石壁也保持着当年的模样,石壁上留着大片干涸的血迹,渗进石缝里,没有清洗掉。 本殿内的地上铺着榻榻米,并没有供奉着神龛或牌位,四面壁内全都是浮世绘,精笔巧绘栩栩如生,画着一场妖魔神鬼之间的盛大战争,云气喷薄火焰狂舞。几百个黑衣男女都跪坐在 各自的位置上,犹如庞大机器上的每一个零件,他们不会找错自己的位置。 「大家长,参会人员已统计完毕。战略部石舟斋、丹生严、左上部等长老;联络部负责人及属下共计三十四人;五小姓家人计一百三十四人,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下辖关东支部支部长及组长十九人;关西支部支部长及组长十七人;岩流研究所十四人;丸山建造所七人……共计四百四十人已全部就位。」黑衣的秘书把名册呈到银发老人的面前,「请政宗先生过目。」 「稚生呢?没有他这会怎么开得下去啊?」橘政宗看向场中唯一的空位,「夜叉、乌鸦,稚生在哪里?」 跪坐在后排的乌鸦小步出列:「少主已经到达很久,一直在巡视周围以确保诸位家主的安全,可能还未得到大家都到了的消息,我和夜叉这就去请他!」 本殿后的供奉殿内,源稚生坐在黑暗中,靠着窗户一个人喝一瓶山崎威士忌,远处的东京在雨幕下朦胧地像是海市蜃楼。 「少主,大家长和各姓家主都已经到了,」乌鸦偷偷摸进来,凑近源稚生耳边轻声提醒道,「他们都在等你,你再不过去那些人又要嚼舌根了。」 「知道了,等我喝完这杯。」源稚生说。 「少主你喝得够多了,去本殿前记得漱漱口。」乌鸦轻车熟路地摸出一瓶漱口水,「别让他们闻见你满嘴酒气,另外,我说你在四周巡视,少主你可千万别露馅了。」 「多嘴。」源稚生厌烦地挥了挥手,「去外面等着吧。」 乌鸦于是去门口和夜叉一起放风,防止有人接近供奉殿发现里面酒气熏天。 乌鸦和夜叉都知道源稚生没到场肯定是因为喝得有点多了,源稚生相当排斥这种家族***,每次都会找各种理由推脱,但这话不能说不能给别人知道,作为家族的少主,却不喜欢面对为家族作出贡献的忠心耿耿的部将们,传出去让人心寒,其实家族内部多少也有些少主在美国留学更喜欢西式生活、跟日本格格不入这样的传闻流传,好在同样由卡塞尔学院留学生们组成的日本分部力挺源稚生,这是一股谁也不敢小看的势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关上门之后乌鸦又从门缝里偷看了一眼,源稚生仍旧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前,背影稍弯,挺直的肩膀也微微下塌,透出一股疲惫厌倦的味道,好像肩膀上压着整个世界。乌鸦不由得叹了口气。 乌鸦有时候和夜叉喝酒聊到没什么可聊的时候,就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前途。并非是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他们都是组织里威名赫赫的精锐出身,凭借着浴血搏杀的汗马功劳才得到直接效忠与少主的机会。 也不是对少主有什么意见,因为少主不仅仅是身份尊贵,无论是能力还是性格都令人折服,源稚生掌握执行局不过三年,直接令执行局成为了日本分部的领头羊,下一任日本分部部长毫无悬念地将会是源稚生。并且在家族内部,他也已经被确立为大家长政宗先生的继承人了,地位不可动摇。 可是,美中不足的是,源稚生居然是个没什么欲望的人,虽然他一直拼杀在执行局第一线,但这只不过是出于某种责任感,但责任感或许能把任务做的很好,但仅凭这些是掌握不了蛇岐八家的,家族每年从日本黑道中收取超过三百亿日元的供奉,自己名下的企业则能产生数千亿日元的收入,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仅凭着责任感,如何能够决定它前进的方向呢?执掌它的人理应拥有无限的欲望与能够燃烧世界的野心,只有这样家族才能够蒸蒸日上保持活力。 可源稚生的真正想做的事情竟然是去法国卖防晒油,甚至为此他还网购了各种防晒油来研究其防晒效果和性价比,提起防晒油的牌子他简直如数家珍。 这简直 荒唐……蛇岐八家不由少主来执掌还有谁有这个资格?但这个无数人渴求的大家长之位对源稚生来说甚至不如一瓶新款的防晒油更有吸引力,面对任何让他离那个位置更进一步的事物,少主所展现出的态度只有藏得很深的厌倦。 源稚生喝完杯中的酒,披上黑底纹付羽织袴转身出门。 东京半岛酒店内,路明非玩了半天单机大作,到底是觉得傻乎乎的NPC殴打起来不太过瘾,于是打开了街霸四开启一局匹配。 前几局匹配到的对手都只是普通水平的玩家,路明非浸Yin游戏多年,初中的时候就能在游戏厅一币通关了,于是顺利拿下九连胜,直到匹配到第十局,才让他感觉到了压力,对方是个高手。 这一场他选择的角色是经典角色「孤高的求道者」隆,而对方用的是更加家喻户晓的角色春丽。这是一把优势局,因为春丽拥有丰富的空中技,跳来跳去就是她的优势,但隆恰恰拥有一项空中技的克星——升龙拳。 「耗油跟!耗油跟!」隆连续两次跃起,打出升龙拳,春丽果然躲避不及,被消耗了一大波血量。 这需要对时机的把握很准确,即使理论上来说升龙拳克制几乎一切空中技,但能精准把握住对手每一次起身的无不是真正的高手,路明非是高手,对面也不是什么普通之辈,春丽在对方的操纵下,还是成功跃起使出了空中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隆翻滚躲避春丽一记中腿,「阿杜跟!」推出波动拳,春丽却再度跃起,躲开波动拳接落地重腿,此刻隆的怒气槽已经空了,而春丽的怒气槽刚满。 虽然隆比春丽的血条还多一半,但路明非知道,如果被拥有怒气槽的春丽逼到版边,隆将会被春丽一套重腿接EX百裂脚配合风扇华的华丽连招连死,这套出招表绝对是背熟在每一个春丽玩家心里的。 但完成这种华丽逆袭的前提是隆被逼到版边,但隆血条尚且富裕,路明非既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就不介意慢慢换血,不给对面反击的机会。 而对手也极为谨慎,不肯轻易露出破绽,春丽轻脚中拳和千裂***错使用,不给隆反制的机会,但隆并不躲到版边去,路明非用血条换怒气,他在攒必杀,怒气攒到足够使用「灭·波动拳」的时候,就是春丽被KO的那一刻。 春丽跃起,再度中腿打击隆的头,这是卖了一个破绽,因为春丽这次跃起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一些,如果隆被引出小升龙拳,不仅没法命中,还会后一步落地,被春丽一套带走,但路明非很谨慎,他操控隆防御,向后翻滚躲进了版边,攒够了最后一点怒气,「灭·波动拳」即刻发动,这是最强一击,也是最后奠定胜利的一击! 屏幕上出现绚丽的特写镜头,隆马步收掌,大吼着推出了「灭·波动拳」,海潮般的气功波涌出,但这必杀的一击却并没能命中目标,因为在最后一刻,春丽犹如神来一笔般使用了三角跳!在空中近版边时按相反方向,能够反弹跳跃一次,增加滞空时间,就是这短短不到半秒钟的滞空时间,令气功波贴着春丽的身体滑了过去。 春丽落地,近身重踢做出前摇动作后取消,接EX气功掌前冲,接近身重拳再取消,打出EX百裂脚接终结技风扇华!春丽双腿旋转着把隆踢上了天。 流畅的连招,让路明非找不到丝毫破绽,路明非瞪大眼睛,然后放下了手柄,隆和春丽都还剩下一丝血,落地后隆立刻接升龙拳就能翻盘,但路明非知道这记升龙拳打不出来了,因为春丽那套连招刚搓出来他就已经看到了结局,连续被击中三招,隆的眩晕值已经被打满,落地后头顶飞着星星和小鸟,根本动不了,春丽走过来,轻拳一点,「.」。 「精彩。」路明非长出一口气,短短五秒钟 胜负逆转,对方的应变能力和缜密心思让他不得不佩服,甚至最后那套连招连眩晕值都考虑得恰到好处,这种敏感通常只有那种游戏老油子才能达到,想必这个对手就是那种快三十岁的游戏发烧友。 日本不愧是电玩文化最发达的地区,高手就是多!路明非这样想着,关掉游戏机,躺在床上睡去。 。. 南天烛流光 第八章 战与忍 神社内,几百位黑道精英围着一张大幕,大幕前摆着八张供桌,桌上供着的是八把不同的长刀,刀柄上都用黄金描绘着八家的不同家纹,橘家的十六瓣菊、源家的龙胆、上杉家的竹与雀、犬山家的赤鬼、风魔家的蜘蛛、龙马家的马头、樱井家的凤凰以及宫本家的夜叉。 这意味着八姓家主都要出席这次家族聚会,而此刻也唯有源家的小桌前还空着,于是这些黑道精英们只能等待着,围观大幕上投影的街霸四游戏画面。 游戏手柄操纵在上杉家主手中,她是中央的七人中唯一穿着黑色大振袖的,这表明这位黑纱覆面的上杉家主居然还是一位未婚的年轻女孩。 上杉家主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游戏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幕,对政宗先生的提醒充耳不闻。 投影上,春丽轻脚中拳接千裂脚正在消耗隆的血,但隆的怒气槽正在持续上涨,很快攒够了使出必杀的怒气,大局已定。 源稚生早就从侧门入场了,此刻正悄悄跪坐在上杉家主背后,眼见败局已定,他一把接过手柄,操纵春丽使用三角跳躲过隆的必杀,搓出一套漂亮的连招反击隆打出眩晕,一击结束了游戏。 「赢了就别老想着了,开完会再玩。」源稚生将手柄塞回上杉家主手里,顿了顿,他又说道,「我有空会陪你玩的。」 上杉家主点了点头,收起了手柄,这位年轻的女孩能肆无忌惮地在家族会议上旁若无人地打游戏,连大家长政宗先生的劝告都听不进去,但在源稚生面前她却显得格外地乖巧。 黑道精英们结束了对游戏的围观,源稚生起身鞠躬,和服和礼节都是一丝不苟:「很抱歉来晚了,已经检查完毕了神社前后,确认了安全事宜。」 安静了几秒钟之后,橘政宗率先鼓起掌来,随后所有人都跟着鼓起掌,掌声如潮,淹没了整座正殿。 「真不愧是少主啊。」乌鸦赞叹道。 「真不愧是少主,」夜叉也低声说,「政宗先生到场也都没有这么多的掌声,不愧是天照命啊。」 「不,我是说少主酒量真好,喝完酒还能搓出那么流畅的连招。」乌鸦说。 「来了就好,快坐下吧。」政宗先生说,「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还要你亲自检查安全事宜,真是辛苦你了。」 源稚生在源家供桌边就坐,这下家族会议人员全部到齐了,本殿当中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静得能听到殿外丝丝的雨声。 所有人都看着政宗先生,等待着这位大家长的发言。只见政宗先生整了整自己的和服,站起身来退后了几步,深深鞠了一躬。 这无遗是相当出人意料的举动,蛇岐八家奉行的是古老的家族制度,大家长之位无比尊崇,在家族中有着如君如父的地位,政宗先生的大礼,在场的众人当中没人能够受得起,立刻有家族中有地位的老人俯拜了下去,后辈们也跟着效仿,正殿内齐刷刷地拜下了一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大多数人都意识到了今天的议题可能比他们想象当中更加惊人,不只是重新规划黑道格局这么简单了,这进入正题前的铺垫如此叫人心惊胆战,那议题一定会叫人不敢想象。 「自我担当大家长起已经十年了,十年中有幸认识诸位,承蒙诸位抬举认可,更有幸和诸位一起承担这段历史,这些年过得无怨无悔。多年来托诸位的照顾,勉强维持着这个家,很多事情不能做得尽善尽美,给诸位添麻烦了。」政宗先生说。 「是政宗先生照顾我们。」风魔家主说道。 「是政宗先生照顾我们!」与会众人异口同声道。 「大家都是一家人,我愿努力照顾诸位,希望各位能够过上好生活,诸位也确实照顾 我。没有诸位的努力,我这个大家长早就该死了。」政宗先生招招手,示意大家都坐好。 「又是雨天,真是令人怀念。」政宗先生自己也坐了下来,「很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到日本的时候,也是下着这样的雨,风又湿又冷,冷到了骨头里,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顿了顿,扫视了众人一圈:「这里的很多人都知道我并非生在日本,能得到大家推举任大家长,对我来说是意外的光荣。但在过去的十年当中,我也有很大的失职,我想诸位也都十分清楚,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失去了很多地盘,也损失了许多同胞。我们每年都要出席同胞的葬礼,战后日本越来越繁荣,家族也随之兴盛,然而我们的敌人也在不断壮大,悲剧一轮又一轮地重演,我们未能将他们击溃。」 「政宗先生无需自责,在带领大家对抗猛鬼众这件事上您已经身先士卒,如果没有您,家族的局面会更加危急。」风魔家主说。 橘政宗摆了摆手,说:「在谈及今天的议题之前,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名叫樱井明,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他出生于樱井家,在各方面来说都是能算是个健全的孩子。但在五岁的时候他没能通过家族的血统测试,也就是说,他是一个‘鬼,,在那之后他不再是我们的同胞,而变成了我们监控的目标。他被送往了神户深山中的寄宿学校,他的余生就在那里度过,直到二十三岁。」 源稚生拳头紧了紧。 「这样的孩子该有多么孤独,每年只有一个人去看望他,却不是父母,也不是朋友,而是家族的执法人。他没有过女友,也没有生日蛋糕,没有去过游乐场,当然也没有毕业旅行,诸位应当明白那孩子是多么想要这些东西,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些东西都不算多么难得,但因为他是个鬼,所以他什么都得不到。」橘政宗娓娓道来,声如洪钟。 「但在二十三岁的某一天,有人找到了他,给了他一种药物,说那种药能够纯化他的血统,给他力量和自由,你们说那样的一个年轻人,他能拒绝这种诱惑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他注射了药剂,唤醒了体内的龙血,他确实获得了力量和自由,但这份自由只持续了十五天,十五天之后他就被执行局抹杀了,由执行局局长源稚生亲自执行。」说到这里,橘政宗叹了口气,「十五天里他***并杀死了许多的女人,他的欲望如洪流般肆意发泄,就像一个饿了太久的人要把没吃的东西全都补回来。」 「我们该如何去看待那个死去的年轻人?」橘政宗环视着四周,「厌恶?憎恨?嫌弃?抑或是可怜、可悲、可耻?」 没有人回答,好像这是个疑惑的问题,谁也找不到答案。 「但我只觉得难过。」橘政宗说,「他是我们的家人,他犯了错,于是被处决,可他还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家人犯了错,我们还要处决他,我只觉得……很难过。」 「这是自有家族以来就存在的诅咒啊……」樱井家主说。 「是的,我们的血统中传承着诅咒,它成就了我们中的一些人,却毁掉了另一些人。诸位今天能在这里***,是因为你们有幸拥有稳定的血统,但我们还有一些同胞,他们在那张监控名单等待被抹杀。我无法改变自古以来的规则,因为蛇岐八家从古代延续至今,为的就是不容龙之血脉侵蚀家族,我们镇守龙之大门,绝不允许龙族复活于世!」 「我们的敌人是谁?是谁一直在黑道中和我们竞争?是谁教唆那些曾依附于我们的帮会背叛,又是谁这些年来不断地蚕食我们的地盘?是谁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放弃自己人类的身份进化为龙呢?」橘政宗问道。 「猛鬼众!」风魔家主说,目光锐利 。 「是的,猛鬼众,他们和我们一样继承了龙血,正因为他们不断地教唆那些血统不稳定的孩子,诱惑他们堕落,我们才不得不严密监视每一个血统不稳定的孩子!」橘政宗厉声道,「在日本我们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猛鬼众!」 「但我们这么多年来始终无法消灭猛鬼众,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橘政宗语气变得激昂了起来,「他们曾是我们的同胞,我们是谁留着相同的血!每一个鬼都自家族当中诞生,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猛鬼众!猛鬼众是蛇岐八家的影子,是千年来一直跟随在蛇岐八家身后的宿命!但现在是时候把宿命斩断了!」 「总有人要去做这件事。」橘政宗的声音平淡下来,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能从这平淡的话语当中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政宗先生想要对猛鬼众发动战争么?」犬山家主说,「胜算几何权且不论,但在家族部分人眼中这无异于手足相残。猛鬼众里也并非全是堕落者,他们只是血统不稳定的混血种,一定不留生路真的好吗?毕竟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同胞。」 橘政宗看向犬山家主:「也许猛鬼众并非全是堕落者,但他们选择了龙的道路,而我们选择的是人的道路。选择了一方,就注定与另一方为敌,道不同不相为谋,龙与人还能说是同胞吗?猛鬼众是罪,是恶!唯有彻底将猛鬼众抹掉,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和安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各家主人都或多或少表达了自己的震惊,包括源稚生在内,他知道橘政宗有自己的计划,但也没想到橘政宗的打算居然是将猛鬼众彻底抹杀,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猛鬼众就是蛇岐八家的影子,要真正抹杀猛鬼众就要把蛇岐八家也一同抹杀。 但橘政宗当家十年,众人都相信这位大家长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宫本家主开口问道:「政宗先生既然有这样的打算,那我们如何能做到这件事?」 「有方法,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橘政宗说着话锋一转,「猛鬼众一直希图进化成为纯血的龙,而最近我们搜集到的线索在表面,他们正准备探索神葬所!」 「神葬所?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宫本家主问道。 「他们想探索先辈埋葬神的地方,他们深信深井之中神的骨骸就是打开进化之路的钥匙!能够令他们进化为纯血的龙!」橘政宗沉声道。 「那么政宗先生,您所谓永远抹去猛鬼众的办法是?」樱井家主问道。 「炸毁神葬所,连同神的遗骨一起毁掉,斩断猛鬼众的希望!然后全面清洗猛鬼众,用一场战争来终结一切!」 「战争一旦开启……恐怕会血流成河。」风魔家主说。 「这世间总有一些血不得不流,斩断宿命需要极大的觉悟。」橘政宗说,「然而,虽然作为家族的大家长,我却不能以一己之见就将整个家族推向战场,因此我召集大家来此,希望每个人告诉我你们心中所想,家族的未来应该交给家族中的每个人来决定。」 橘政宗拍拍手,侧门打开,穿着白衣的神官们抬着两扇屏风和一桌笔墨进来,立在了橘政宗背后,左侧屏风上写着一个杀气四溢的「战」字,右侧的屏风上则写着婉约圆融的「忍」字。 橘政宗从怀里抽出白色的布带蒙住了眼睛,端坐在两扇屏风正中间:「觉得家族应该和猛鬼众决一死战的,请提笔在战字屏风写‘正,字,觉得家族不宜妄动刀兵的,请在忍字屏风写‘正,字。我以橘家家主、大家长之位起誓,今夜无论什么样的言论都不会受到追究,无论诸位是支持我还是反对我,我都衷心感激。」 「请诸位赐予你们的判断,打消我杀人的恶念或者助我死战的决心!」 殿内一片寂静,殿外风 雨交加,狂如鬼啸,樱花坠落如雪,直令人感觉生命是如此无常,血流成河还是延续悲剧,这是一个很难很难的抉择,包括家主们,没有一个人起身落笔,那支笔上饱蘸着的仿佛不是浓墨,而是家族无数年轻人的鲜血。 死寂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忽然犬山家主整了整衣服,起身离座,走到右侧忍字屏风前画下了第一笔,然后把笔扔在笔架上,转身离去,他推开冲上来给他打伞的随从,撑开一把黑伞,抬头看了看那烧焦的鸟居,走进了风雨中。 。. 南天烛流光 第九章 与时俱进的有活力社会团体 正殿内,有些人目光有些松动,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是犬山家主,而且是如此旗帜鲜明地反对大家长的决定,但犬山家主的态度也的确是很多人的态度,战争不是儿戏,血流成河都是轻的,无论结果如何,家族都将元气大伤,往坏处想,家族的底蕴会拼掉大半也说不定,能维持和平的时候人们总想要维持和平。 况且大家长的说辞也并不能令人信服,猛鬼众虽然叛离了家族,可毕竟他们流着蛇岐八家的血,即便是剿灭了猛鬼众又能如何呢?解决不了血统产生的问题,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出现烈鬼众野鬼众? 众人心思万端,但有犬山家主开了个头,便开始有更多的人起身在屏风上画下一笔,有的写在战字屏风下,有的写在忍字屏风下。写完的人走到蒙住双眼的橘政宗面前深鞠一躬,然后走出了本殿。 但除了犬山家主之外的各姓家主们都还没有表态,他们十分清楚自己此刻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家族的后辈,自己的一票基本等同于家族的一票。 端坐在屏风中间的橘政宗突然开口道:「稚生,很对不起。」 源稚生一愣:「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曾经答应过你会竭尽全力消除暴力,但现在却决意要用极端暴力的方式来争取美好的未来。这很可笑不是么?为了将来不流血,今天就要流更多的血。可我们黑道家族立于暴力的顶端,放下暴力对我们来说真的太难,正如一生不败的剑圣,他的道场门生如云,根本不会有仇家敢接近大门,可一旦他决意封剑不杀,生徒会散去门庭会冷落,多年不敢冒头的仇家们会接二连三地前来拜访。所以学习杀人剑的武士们都会在第一次握剑前被老师警告说,握住剑的手,松开的时候便是死期。」橘政宗轻声说。 「我知道老爹你已经尽力了。」源稚生说,「但我更知道你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人性中本就深藏着暴力,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暴力。能够制止暴力的只有更大的暴力。」橘政宗缓缓地说,「所以想要终结暴力……就必须掌握最大的暴力。」 源稚生眯起了眼睛,不由得坐直了。 会议开始前他一直在喝酒,他很抗拒出席这次会议,因为橘政宗说这次家族***将开启家族全新的时代。 所谓新时代,都是踏着旧时代的尸体站起来的,每个新时代的来临都意味着有无数的无辜者要流血,自然,活下来的人将看到新时代,而倒在血泊中却无缘一见那个以自己的鲜血和白骨铸就的新时代了。 握住刀去拼杀的源稚生坚硬如铁,他不介意自己去流血,但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决定让别人去流血,他无法承受作出决定的重量,他这样的人,永远不能成为大久保利通那样揭开新时代大幕的人,因为他握住权力的手无时无刻不想松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但若是什么都不做就转身离开,他觉得自己也做不到,因为面前端坐着的苍老的男人,他腰背挺得笔直端坐在那里,他将源稚生抚养到这么大,教会了他一身的本领,源稚生知道自己无法揭开新时代的大幕,但这个老人或许可以,他一直在期待着完成这一件事吧?赌上全部的觉悟? 源稚生于是起身,从橘政宗身边经过,拾起毛笔,在左侧战字屏风上画下了粗重的一笔,随后他扔下笔,头也不回地离开,上杉家主便也急急地起身跟着在战字屏风上画了一笔,拖着木屐踢踢踏踏地跟在了源稚生的身后。 至此,大三姓中的源家和上杉家都已经表达了对橘家的支持,战与忍的天平因此颠倒。 …… 黑色的雷克萨斯轿车在东京街头经过,一夜的大雨在早上停了,东京的空气变得清新许多,新闻上说最近会有连续 的雨天,这不下雨的片刻十分难得。 恺撒小组坐在这辆豪华轿车后排,楚子航坐在左侧靠窗,恺撒坐在右侧靠窗,路明非夹在中间,其实他还挺想靠窗吹吹风的,但身边这两位爷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纵使他是威风八面的「S」级也不得不妥协,只好坐在中间,这种情景令路明非不由得有一种奇怪的联想,好像自己是封建时期的地主老爷,而楚子航和恺撒是他的两房正在冷战的姨太太,他被夹在中间,他们讨论问题都是和路明非说话来交换意见。 这下可真是两大社团老大伺候着了,或者反过来说,他伺候着两大社团老大。路明非只好苦笑,这展开太神秘了,回去之后自己是不是就能牵头组织学生会和狮心会联谊了? 夜晚的东京和白天的东京完全不一样,东京的夜色那叫一个灯红酒绿,透着一股妖冶美艳的的感觉,像个穿着和服身材诱惑的御姐,白天的东京则是个妥妥的都市丽人,职场女王,色调简约干练。这是一座有序的城市,有赶时间的上班族们小跑着进出着地铁,行人大多面无表情且步伐很快,他们像是在看不见的铁轨上运行着,在过街的红绿灯边积累了一批,绿灯亮后各自回到自己的轨道,红灯亮起后又攒下新的一批人群。 楚子航的目光从车窗外扭转,回头看到路明非也在望着车窗外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景色发愣。 「这是个被规则约束的国家,整个国家都是一部复杂的机器,每个人都是这部机器的零件,按规则的规定所高速运转着。这样的生活想起来也真是有些可怕。」楚子航轻声说,「你是不是也在想这个。」 「师兄你说得很有道理,」路明非严肃的点点头,「但你有没有发现,日本女孩的小腿都有点短粗……」 楚子航于是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有人说大海啊你真美,也有人说大海啊你全是水,他们说的都没错,只是角度有些微妙的不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车停下了,有穿着黑色西装的女孩拉开车门,还是深鞠躬:「欢迎本部专员莅临日本分部参观!」 恺撒小组今天的行程排得很满,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从参观日本分部在东京的办公中心、参观日本皇宫、参观浅草寺安排到银座购物,午餐晚餐都有特别安排,这份行程表安排详细到令人吃惊的地步,甚至还考虑到了交通堵塞的备用方案,时间细分到分钟,他们一点自由支配的时间都没有。 这让路明非原计划的窝在酒店打一天的计划宣告破灭,好像来到了日本,连他们也不由自主地变成了日本这部巨型机器上的零件,不得不跟着这部机器一起远转起来。 日本分部的东京办公中心是一座黑色玻璃幕墙包裹的摩天大楼,在周围的灰色楼群之中独具一格,矗立如一块黑色的铁碑。 「因为交通堵塞的缘故,诸位已经晚于行程表四分钟,不过没关系,诸位和家主们的会议已经延迟了十五分钟,不如由我先来带诸位参观一下办公区吧。」车门外迎接的矢吹樱说。 恺撒三人组跟着樱走进开阔的大厅,樱开口介绍道:「这座大厦2004年落成,是源氏重工株式会社的总部,也是学院在东京的办公中心。」 大厅中,抱着文件夹的职员们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电梯开门的铃声此起彼伏,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淡雅的香水味,这座大厦和银座那些顶级的商务中心画风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前提是忽略掉他们正在处理的公务。 「夜鸦会最近在当地的发展还在上升期,社团规模一直在扩大,与去年同比上升了32%,对本家的供奉也很有诚意,扩大了25.4%,信用级别从‘C,上升到了‘B,,但也与周边产生了一些摩擦, 我们调解他们和火堂组之间的冲突,可以适当偏向夜鸦会一点。」一位课长正在提点下属。 「事情已经都谈好了,我通过青川议员解决了牌照的事情,诸君就好好在横滨做一番事业吧!你们都是我得意的学生,我相信你们总有一天会做得比老师更好!做好了自己的事业要记得回报家族,也给弟弟们树立榜样啊!」头发花白衣着考究的老人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拍着三个不断点头哈腰的年轻人的肩膀,说着貌似正能量的话。 「如果没有老师的关照只凭我们几个怎么能拥有自己的夜总会和赌场呢?老师在我们心中就像父亲一样慈爱和伟岸!我们实在没有什么能为老师做的,这里是夜总会的终生名誉金卡,所有消费费用全免,请老师务必收下我们一些绵薄的心意!」学生当中领头模样的家伙满脸感激,跪地将一张纯金卡片捧在了老师面前。 「唉呀唉呀,你们有这份孝心老师实在是很欣慰!你们长大啦!是栋梁之材啦!不过这张金卡老师不能收……倒不是说老师有意要拒绝学生的礼物,只是最近师娘管得格外严格啊……」老师挑了挑花白的眉毛,一脸惋惜得把那张金卡推了回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大家看上去都很有干劲啊!」路明非点头,「不愧是有活力的社会团体,没想到黑道组织的管理也已经如此现代化了,真是开眼了。」 「时代在进步,管理黑道也应该与时俱进。」樱点了点头,「源氏重工的机房中存储着整个日本黑道的资料,所有黑道成员在这里都有备案,我们在这里建立了日本黑道的信息中心,超过两千名职员来处理得到家族认证的黑道组织的求助。」 「这就是一个建立在阴影里的社会,」恺撒说,「黑道中人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会第一时间求助于你们,是这样吧?」 「是,凡是承认蛇岐八家为本家并定期缴纳会费的黑道帮会,本家都会为他们提供帮助。加入这些黑道帮会的年轻人都会在签合同的时候收到一张身份卡,代表家族承认他们在黑道中的身份,他们有权利直接打电话向本家寻求帮助。同时家族下属还有一家基金会,为大家提供医疗和养老保险。」樱说。 「这么听起来在日本当黑道已经能算是一份正经工作了,甚至还有医保和社保。」路明非点头,若有所思。 樱引着他们进入电梯,电梯在第28层停下,这里全都是坐在工位上接电话的女孩,樱介绍这是蛇岐八家的接线生,走楼梯上到第29层,这里比起28层就森严多了,中央摆着一张东京的巨幅地图,工作人员们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记录在小纸条上,然后将纸条卷在五颜六色的飞镖上投上地图,另一群待命的人就取下飞镖返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呼啦啦围上去一帮黑衣下属。 「这里是联络部,帮会冲突中事情比较严重的就会上报到这里,联络部的干部都是在黑道上有地位和阅历的老人,他们各有所长,也各有人脉,领取任务后很快能解决。老人们不太习惯对着电脑,本家就同意他们沿用以前的办法办公。」樱说。 「颇具古风。」路明非评价道。 来到30层,这里的气氛就截然不同了起来,这一层是典型的日式风格,随处可见有穿着和服的老年人围坐在榻榻米上喝茶,不时窃窃私语,看上去很放松。 「这里是战略部,只有在本家中最有地位的老人才够资格进入这里,他们以前都是顶级黑道帮会的领袖,平时已经很少有需要他们出面的事情了,所以他们平时一般就是喝喝茶,他们坐镇在这里,就代表着这座大厦在日本黑道中的地位。」樱说。 「这就是江湖名宿吗?」路明非好奇地看了那些老人一眼,「我们就是要和他们开会?」 「不,虽然他们在家 族中也是值得敬重的老人,但有资格跟诸位贵宾座谈的是家族中地位最高的人,八姓家主。」樱说,「八姓家主已经在醒神寺内等待诸位了,请随我来。」 「八姓家主?」小组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这次的会议真的是顶级。 。. 南天烛流光 第十章 任务详情 樱拉开了一处隐蔽的拉门,露出了一处宽敞的露台,这设计的确别出心裁,露台在大厦的一角,从地面和天上都不易察觉,这道拉门就是这处现代洞天的唯一入口。 这露台名为醒神寺,整体果然是日本神道教的寺庙风格,前面有一座小小的朱红色鸟居,花岗岩墙壁上浮雕着神道教内的诸般鬼神,从庄严的天照、月读,到威猛的须佐之男,一直到青面獠牙的妖鬼,神魔妖鬼杂然其间,彷如百鬼夜行。在露台上居然还有一眼清澈的流泉,流泉四周是白色碎石与青草布置而成的枯山水,有种宁静的禅意。 三人组做完了参观神社前净手净口的手水仪式后走进了醒神寺。 黑白两色的石桌拼成了圆形的太极图案,桌边等候着的六个人起身鞠了一躬。 如果说日本黑道是个江湖的话,那么眼前这六个人的江湖地位大约就相当于正道六大派的掌门吧,路明非在这里感觉自己是光明顶上的张无忌,虽然连这个光明顶也是人家的。 樱开始逐一介绍起六位家主:「诸位已经见过的,源家家主源稚生先生……」 路明非有些惊讶,和恺撒楚子航交换了个眼神,没想到这个亲自来接机的源师兄还有这样惊人的身份,这样说来蛇岐八家对他们的亲善还真是不同寻常,恐怕即使是校长亲至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位是龙马家家主龙马弦一郎先生,龙马弦一郎先生是现任的日本分部分部长。」 看到这位日本分部的分部长的第一眼,路明非就惊为天人,这位穿着一丝不苟西装,头发也梳得很精心的中年男人,往那一站简直就像是「中年危机」的具象化,眼底不明显的的黑眼圈,无神的双眼,明显强打精神的标准站姿,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脑补出一个「被无良老板疯狂压榨后开除回家发现老婆和人乱搞孩子不是自己的准备今晚就找根绳子自我了断」的悲伤故事。 黑道的是中年社畜吗?日本分部的压力有这么大?路明非愿称这位大叔为黑道最恐怖的男人,并且他仔细看看了看他的头发,虽然没看出什么来,但直觉告诉他,那多半是一顶假发。 「犬山家的家主,犬山贺先生。犬山贺先生是第一任分部长,是昂热校长的老朋友。」 犬山家主头发花白,一脸的和蔼,笑容如阳光般温暖。他挠了挠头,哈哈笑道:「哎呀哎呀,因为杀不掉昂热,就只好跟他当朋友了,真是遗憾啊。」 这话像是在开玩笑,但又不像是开玩笑,路明非感觉这个老家伙话语里好像意有所指。 「樱井家的家主,樱井七海女士,她兼任日本分部的监察员。」 樱井家家主出人意料地是个令人惊艳的少妇,虽然她的衣着已经刻意保守,但套装裙也遮掩不住她火热的曲线,深红色的粗框眼镜戴在她的脸上,更是多了些奇妙的色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风魔家家主风魔小太郎先生,蛇岐八家的若头,大家长不在的时候,家族的事务都由风魔先生决断,风魔先生不在日本分部任职,但出于任务需要我们借用了风魔家的忍者组,所以风魔先生也出席今天的会议。」 风魔家主看上去就相当有极道风格了,满脸严肃犹如北野武,穿着黑色和服,整个人的感觉犹如一把精铁锻打出来的好刀,而若头这个职位更是表明了他的地位,在日本极道文化当中,若头相当于二把手,通常情况会接任下一任组长。 只不过风魔小太郎这个名字就很有意思了,这个名字据说是由著名忍者家族风魔一族的首领代代相传的,相当于一个称号,不过历史上最著名的那个忍者之王,也只是四百多年前的人物了。 「最后这位是橘家家主橘政宗先生,也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 」 「各位大概没想到所谓的黑道分子是我们这样的人吧?」穿着一身白麻衣的橘政宗微笑着和三人组一一握手,「其实我们也一样惊讶,没想到学院本部的王牌专员会这样年轻,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客人们只凭一眼就能确定面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领袖中的领袖」地位,因为日本是个极为看重尊卑的国家,橘政宗上前时,其他家主都缓缓后退了半步,而他身上的那种坦然自信,也是连凌厉如刀的风魔小太郎都不具有的。 「宫本家主负责分部辖下的岩流研究所,和本部的装备部差不多,现在正在做些准备工作,诸位一会儿就会见到。至于上杉家主,她身体不太好,昨夜后半夜又出了状况,现在还在卧床静养,还行诸位贵宾原谅她的失礼。」橘政宗说。 「高层会议我不便打扰,我这就退席。」樱鞠躬道。 「不用着急,先等等我和犬山、风魔先生,我和风魔先生不是日本分部的人,至于犬山君也已经退休,不便出席这样机密的会议。和学院优秀的年轻人聊聊之后就可以去跟战略部的老不死们去喝茶了。」 说完,橘政宗转头看向三人组,笑道:「没什么可以招待诸位的,就用这日本的茶道吧。」 来了!路明非跃跃欲试,来之前楚子航说今天说不定会被用茶道招待,于是三人组恶补了一番茶道知识,用以执行恺撒定下的「见招拆招」战术,如果对面用茶道进攻,那他们就用茶道防守,总之不能落了本部的面子。 橘政宗提起一壶沸水,倒进茶碗中涮了一遍然后倒掉,接着用木茶勺挑出两勺茶粉放入茶碗,再舀一大勺热水倒入茶碗,用茶筅轻轻搅拌。他做这些工序的时候肃穆认真,真的像是一位茶道大师。 茶泡好之后,橘政宗抽出腰间金色的古帛纱垫着茶碗,在手中轻轻旋转,把茶碗上有竹雀花纹的那一面朝向恺撒,弯腰奉茶。恺撒双手接茶,先致谢,然后也用面前的古帛纱垫着茶碗,顺时针转了三圈,让花纹对着橘政宗,这是表达对煮茶者的尊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橘政宗接着向楚子航和路明非奉茶,这两人也一丝不苟,过程和恺撒一样。 三人组轻品,慢饮,毕竟是沸水煮的茶,品了好一会儿,饮完后他们把竹雀花纹对准自己,低头欣赏茶碗上的花纹,依照惯例赞美茶具。 「煮茶算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贵客来访,聊表敬意。不耽误大家宝贵的时间了,学院的事务就由稚生和樱井女士、龙马君来负责,我们就先告辞了。」橘政宗起身,「希望诸位在日本的日子里过得开心,任务也顺利。」 三人组起身回礼,橘政宗便带着风魔小太郎和犬山贺离开了露台。 拉门关上后,风魔小太郎上前一步低声道:「政宗先生,他们能胜任么?」 「虽然稚生说他们都是些靠不住的孩子,但我相信他们的优秀,恺撒的血统在‘A,级当中也是超一流,昂热如果只是看在加图索家的面子是看重他,就不会派他来执行这样的任务。而楚子航也并不像档案中说的那样不可控,至少我跟他对面也没感觉到杀气,说明他的自控能力足以束缚住龙血,这种素质就表明了他绝不简单。至于路明非——」橘政宗顿了一下,「很神秘,我们对他仍算是一无所知。但他是希尔伯特·让·昂热相信的人。」 「总之他们的到来对我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橘政宗说。 露台上,三人组坐得笔直,看着源稚生拿出各种资料。 「资料上可没说他们会用沸水泡茶。」恺撒压低了声音。 「或许是我们资料找得还不够全。」路明非小声说。 「不过好歹我 们破了这帮日本人的招……」 楚子航舔了舔嘴唇,他舌尖还有些麻麻的疼,品第一口茶时上了这样的怪当,他不敢苟同恺撒所说的己方在这一轮接触当中胜了一筹,但他毕竟也是自尊心比较强的人,况且恶补茶道知识也是他的提议,不好在这时抱怨恺撒的好胜心。 「你们要不要来一杯冰水?」源稚生问道。 「你看出来了?」路明非有些尴尬地挠头。 「在茶道这件事上我认为你们没有必要跟政宗先生严肃,其实他根本不懂茶道,他只是个半吊子的日本人。」源稚生说。 「见鬼,我就说资料里泡茶的最合适水温应该是八十度,怎么有人用滚水泡茶的。」路明非说,「给我来一杯冰水,谢谢。」 樱端着三杯冰水进来,恺撒和楚子航也放下矜持各拿了一杯冰水。 「那么我们来谈任务的事情。」源稚生在桌上摊开一张海图,在某个位置打了个红圈,「我想诸位都清楚了你们这次的任务是勘察1992年沉没的列宁号破冰船,这里就是列宁号最后的求救信号发出的地方,距离日本海岸线120海里。」 「学院从近年开始试着搜寻沉船,因为我们在俄国情报部门工作的校友传出消息说那艘船上很可能载有跟龙族有关的货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列宁号失事这件事疑点重重,但这些问题不是我们这次任务的重心,」源稚生在海图上点了点,「我们首先要知道的是,列宁号失事的地方,那里是日本海沟,其中最深的塔斯卡罗拉海渊深度达到海平面以下8513米,这样的海底深渊也叫作极渊。」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无论你们有什么疑问,都请先听我讲完。」源稚生顿了顿,「从沉没地点分析,列宁号很可能就坠入了极渊之中,我们用声呐扫描极渊深处,但却意外探测到了一个心跳信号,在塔斯卡罗拉海渊深处有个生物,一个巨大的生物,它的心跳很强,而且越来越强。」 所有人安静下来,三人组对视了一眼,但按照源稚生吩咐的,并没有提出疑问。 「所以我们推测出的真相是,当年列宁号途经北西伯利亚的无名港口,带走了一枚珍贵龙类胚胎,随后那个港口就毁灭于一场大火,列宁号航行到日本海时失事,连同龙类胚胎坠入了海沟深处,这些年来胚胎一直在缓慢孵化,但我们一直没有察觉到,直到它的心跳声穿透海水,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经过学院的商讨,发布了这次任务,因为仅靠声呐我们很难锁定胚胎的具***置,所以我们会派出载人潜水器深入极渊底部进行勘察,如果找到那枚胚胎,就对它实施精准爆破。」 「现在你们可以问问题了。」源稚生说。 「为什么不干脆把极渊炸平好了,精准爆破这么麻烦,不如来一场火力覆盖。」恺撒说。 路明非向恺撒竖起了大拇指,显然是深以为然,俗话说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给老子炸,如果一枚炸弹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来一千枚一万枚,路明非觉得这才是人类对抗龙类最合适的方式。 「海沟的地质构造比较特殊,从地质学上说是亚欧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分界线,往里面填核弹可能造成的海啸和核污染暂且不论,还可能导致大陆架滑坡,波及到日本。」源稚生解释说。 「好吧。」恺撒耸了耸肩。 路明非倒觉得这不失为一项备用方案,但他没敢说出来。 「八千多米的深海,怎样下去还是个难题吧?」楚子航冷静地指出,「据我所知世界上目前还在投入使用的载人深潜器甚至还无法到达6000米的深度,我们要如何应对深海的高压?极渊中的压力能将常规的深潜器压成 扁平的铁皮。」 路明非连连点头,下深海这种事情一听就很危险啊,但凡有一丁点问题都不能疏忽! 「这个问题一开始就已经被考虑到了,装备部已经为你们准备了人类历史上最尖端的深潜设备,现在它正在由日本分部所属的岩流研究所进行最后的检查,请随我来。」源稚生点头起身,伸出手掌按在了墙壁之上,那块天照和月读的两块浮雕花岗岩石板无声无息地分开,露出里面黑色的通道。 。. 南天烛流光 第十一章 极乐与深潜 大阪郊外的山中,有一座换做极乐馆的山间大屋,极乐馆是最近两个月开张的大赌场,在山中开赌场,还能吸引各种来历不凡的客人们特意寻来,光靠着顶尖的服务可不够,之所以极乐馆能在赌客中间声名鹊起,是因为这里号称能够满足赌客的各种愿望,赢钱的客人会被恭恭敬敬地请到贵宾室详谈,各种夸张的愿望都可以随便提,比如想和当红的日本女明星春宵一度,想和首相大人共进晚餐,或者反过来…… 更过分的愿望也可以提,类似于让生意对手家破人亡的愿望也数不胜数,好似在日本就没有极乐馆那神秘的后台做不到的事情……当然前提是客人赢下的钱足够支付愿望的代价。 全日本只有这么一家赌场敢如此嚣张,毕竟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黑道虽说是从事一些不合法的行业,但谁也不敢越过界,过界是下场可能是死。但在极乐馆就没有那么多需要注意的规则,这里唯一的规则是赢家通吃,只要赢得够多,你就能实现各种百无禁忌的愿望,不会被追究,不会被制裁,一切风险都由极乐馆承担。这里是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地方,无所谓法律与道德,只需要用钱说话。 因此极乐馆既是赌场,又不是赌场,来此的赌客不仅仅追求赌博的乐趣,更享受连战连捷后实现愿望的快感,欲望随着赌注不断上升,得到满足的那一刻简直能让这些豪赌客们如坠仙境。 这样一座顶级的销金窟,打理着一切事务的却并非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老谋深算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位年轻、妖娆,永远面带甜美微笑的女经理,女经理名为樱井小暮,整座极乐馆犹如她经营的酒馆,而她就是年轻妩媚而充满神秘色彩的老板娘。 当樱井小暮这位老板娘来到赌场大厅,和各位熟客打着招呼的时候,一位秘书突然穿过了人群,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递到了樱井小暮手中:「樱井小姐,将军的紧急传真。」 樱井小暮只看了一眼,万年不变的笑容忽然收敛了,她礼貌地向熟客们鞠躬致歉之后便走向了大厅中央那座电梯。 那座电梯也相当神秘,只有刷卡才能打开,到目前为止,客人们只见过樱井小暮进入过那架电梯,关于那架电梯的传言有很多,有人说它通往极乐馆最豪华的套房,有人说通往极乐馆的金库,更有人说它通往樱井小暮自己的卧室…… 电梯门打开,谜底揭晓,樱井小暮走进了极乐馆顶层的和式套间,套间的地面上铺满了榻榻米,樱井小暮脱掉高跟鞋,轻轻地走到榻榻米上面,不发出一丝声音,像是生怕惊扰了房间里的那个人。 室内的布置十分简约,白纸屏风分隔,窗户敞开,一只宛如羊脂白玉的手在晨光熹微下挽起柔顺如瀑的长发,露出白皙的玉颈,随后从旁边小几上的花瓶里拈起一支桃花簪在发间,更增了几分妍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那男人肩披一件血红色的广袖和服,上面绣着一丛丛彼岸花,红得像是新鲜的血,与男人白皙到仿佛能透光的肌肤相映衬,这身打扮是纯正的日本歌舞伎,以男身诠释女形,以歌声和举手投足便能颠倒众生。 樱井小暮也是为之倾倒的众生,她自认也是少有的美人,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却不禁自惭形秽,感觉到自己的的美是那样浅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他将明艳和婉约刻进了骨子里,他触及了美的本源,他就是美的化身。 樱井小暮垂着头,久久没有出声,她只敢用余光偷偷欣赏,仿佛正眼看上一眼都是对这份美的亵渎。 男人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合上手里的白纸扇,看向樱井小暮,他知道了文件夹中的内容紧急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于是樱井小暮才膝行到了男人的背后为他按摩肩背:「出了点事,试验品已经死了, 死在从东京去往北海道的火车上,被执行局抹杀。」 「樱井明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死了,可我感觉你并不觉得难过。」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已经自由过了,不稀罕我的可怜。」 「樱井明是很好的试验品,可惜了,‘莫洛托夫鸡尾酒,还是不可靠。」 「如果您还需要试验品的话,我和樱井明既然是同父异母,血统也必有相似之处。」樱井小暮平静地说。 「你累了。」男人低声说,「跟我一样累。」 樱井小暮没说话,极乐馆的事务并不是那么好打理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她几近不眠不休积累压力的速度和她在「猛鬼众」地位上升的速度一样快,但她毫无怨言,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留在这个男人身边。 「别急着离开我,女人。」男人说,「我还没对你感到厌倦呢。」 男人端起小几上的烈酒一饮而尽,随后猛地搂住樱井小暮的脖子亲吻起她的嘴唇,男人凶猛得宛如一只猛兽,亲吻猛烈如狂风暴雨,那不是含着任何爱意的吻,而满含着欲望和索取,但樱井小暮却下意识地直起身体迎合他,犹如鲜嫩的小羊羔将自己献给狂狼。 樱井小暮身体发软神志朦胧,如坠云端,男人停止了狂吻,将樱井小暮娇小的身躯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把头埋在了她的胸口,久久地沉默着,然后放开了她。 樱井小暮整理好衣裙恭敬地跪在一旁,心中涌动着快乐,她贡献出自己,又一次让男人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还有一件事。」男人说。 「将军发来传真,卡塞尔学院的王牌组合昨晚抵达了东京,入住半岛酒店。」樱井小暮汇报道。 男人的表情认真起来:「看来是要探索那里了?」 「是的,蛇岐八家昨晚聚集了所有骨干在神社开会,虽然不知道会议的议题,在卡塞尔学院上王牌组合抵达东京的当夜召集了大会,必然是有极大的动作,想必是和神葬所有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不用调查了,橘政宗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卡塞尔学院介入,表面上的平静已经维持不住了,蛇岐八家要对我们发动战争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男人说。 「这是那个王牌组合的照片。」樱井小暮打开文件夹,把传真照片递了过去,「还都是些孩子。」 那是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绝无仅有的一张合照,是白色情人节那天的合照,照片上诺诺和苏茜一起比心,路明非和芬格尔手上拿着一块披萨,脸上挂着哈士奇似的笑容,恺撒和楚子航站在两边,照片里唯有这两个人视线没有一丝交集。 男人伸出莹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照片上的一张张面孔,粲然一笑:「真有意思,我喜欢这些人!」 「是啊,卡塞尔学院居然把加图索家的继承人都派来日本了,这次的阵容足够让人期待。」樱井小暮说。 「我说的不是恺撒·加图索,这个叫路明非的孩子才叫厉害呢。」男人盯着照片后面拿着披萨傻笑的那个男孩目不转睛,「你看他的眼神,多快乐,多漂亮,多叫人喜欢,简直像一把宝剑,真是期待见到他出鞘的时候。」 他起身从旁边的刀架上提起一把猩红色刀鞘的长刀架在肩上:「女人,我要去一趟东京,看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哈依!」樱井小暮严肃地应道。 男人便扛着长刀走进了窗外的那片日出当中,漆黑的直升机升起,男人一跃而上,立刻有新的妩媚的女人为他端上加了冰的烈酒。 …… 源稚生领着龙马弦一郎和三人组穿过通道,这通道内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红外线激光警报, 还有黑衣持械的男人看守巡逻。楚子航和恺撒神色警惕了起来,恺撒释放了「镰鼬」,风妖群汹涌着探索每个岔道,在恺撒脑海当中迅速组成了一副四通八达犹如蛛网的地图。 路明非却没有丝毫紧张的样子,左右看看,啧啧称赞:「真有高科技的派头啊。」 「这些通道可以到达所有的楼层,」龙马弦一郎解释道,「这种建筑技法传承自战国时代,那时的大名有在自己的天守阁修建密道的习惯。」 源稚生带着众人进入一架小型电梯,电梯下降,恺撒突然听见了浪潮的声音,这架电梯的目的地是海边? 电梯门打开,立即有一位穿着实验服的男人深鞠躬:「欢迎诸位光临岩流研究所,我是所长宫本志雄,也是宫本家的家主。」 耳边充斥着水流声,源氏重工的地下居然是直径超过12米的隧道,底下是汹涌的水流,简直像是一条涛涛的河流。 「这里是东京地下的排水系统,全世界最先进的排水系统。」宫本志雄解释道,「这套排水系统由这样的管道,巨型的地下储水池和巨型涡轮机,由防腐蚀的特种钢材建造。这项工程由家族下属的丸山建造所承建,岩流研究所在这里设置了一个秘密工厂,还有一个可以直接抵达源氏重工的船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这位宫本家主看上去和源稚生一样年轻,长相也清秀端正,带着玳瑁边眼镜,看不出是黑道分子,更像是那些学院当中的年轻老师。 「我们正在忙着调试装备部运抵的设备,因为装备部拒绝派人来协助,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不过调试已经接近尾声,不会耽误到诸位的任务。」宫本志雄一边带路一边说。 前方的路口一转弯,路明非的眼睛差点没被闪瞎,在隧道顶部吊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数十名工程人员正用吊索悬挂在黑影附近,手里的焊枪闪过刺眼的火花。 「那就是你们将使用的深潜器,迪里雅斯特号,潜水史上是传奇设备。」宫本志雄说起这个,双眼放光,「1960年它创造了深潜到达马里亚纳海沟底部的世界纪录,这是原型机改装的,因为时间太仓促了,让装备部临时赶制一艘新的已经来不及了,经过实践检验的原型机相对是最可靠的选择。」 「这么传奇的东西肯定很值钱吧?」路明非赞叹道。 「这东西不是我家的吗?」恺撒脸色有些古怪,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这的确是加图索家的藏品,由家主庞贝捐赠给了学院,再由装备部改造的。」宫本志雄说。 「老大你老爹的收藏品味还可以啊。」路明非说,「这种全世界独一份的宝贝,那收藏价值肯定顶级吧?」 恺撒摇了摇头,话语里全是讽刺:「我父亲是个花花公子,他买这东西是因为有一次他看上了联合国太空署的一个女博士,就把这东西连同阿波罗登月舱一起买下来了,在他看来买这些总是不亏的,世界那么大,总有对科学感兴趣的女人。」 「那他得手了么?」路明非好奇道。 「我想是得手了,总之他们这迪里雅斯特号里整出了很大的动静,我就从外面把舱门锁死了。」恺撒满脸都是轻蔑,「不知道他是否满意我给的这个惊喜,说不定我们还能在里面找到女博士的***。」 「运抵东京的第一时间我们仔细检查过,并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宫本志雄说。 「捡到也没关系,捡到了你们就自己收着好了,我估计那东西应该不算是收藏的一部分。」路明非说。 「这方面的收藏他就丰富多了……」 「可以了可以了,老大,大哥!你老爹的风流史用不着逢人便说,我们要矜持!矜持!」 路明非赶紧制止这个话题,「深潜器,对,我们继续说深潜器的事情。」 宫本志雄一击掌,一束光从下面打上去,照亮了悬空的迪里雅斯特号,这部潜水史上的传奇带着闪耀的涂装终于重现于世,整天呈白色,中间喷上了一个巨大的红点。 「喔,它可真丑。」恺撒有些措手不及。 「呃,确实。」路明非沉默了半晌,才赞同道。 迪里雅斯特号上面的涂装他们这些天已经见过了不少次,那是一面膏药旗。 。. 南天烛流光 第十二章 象龟论 宫本志雄看上去对恺撒与路明非对他们国旗的评论浑不在意,他对恺撒解释道:「这是你父亲的要求。他说这台深潜器一定要漆成日本国旗。他还说日出东方是好兆头,以此祝愿我儿的日本之行圆满成功。」 「当年我把他锁在里面的时候就知道他总会想办法报复我。」恺撒皱眉道,「我们什么时候下潜?」 「明天晚上,我们以科学考察的名义向海事局申请了一份禁止令,明晚禁止一切民用船只经过附近的海域,这份禁止令的有效期是12小时,从晚上六点开始到凌晨六点为止,所以我们的操作时间只有12小时。」源稚生回答。 「这么着急吗?时间也太紧张了。」恺撒说。 「深潜器的操作不算复杂,一天的时间足够你们掌握了。」源稚生拿起一本厚厚的操作手册递给恺撒,「其他事项我们也都会准备好,时间不多,但足够了。」 「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们来日本除了任务之外还有几个想去的景点,对了我还有几页纸的购物单。」恺撒说。 「我想去秋叶原。」路明非举手,然后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师兄说想去上野公园看樱花。」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源稚生沉默了,作为第一个接触三人组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接受了他们的跳脱才对,但这种面对任务还优先考虑逛街购物的脑回路还是让他理解不能,就像是勤奋学习的学生无法理解自己的室友为什么会在考试前夜熬夜打游戏,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一层可悲的厚壁障了。 中午在米其林三星餐馆吃过午餐之后,三人组就回到了半岛酒店,在路明非房间里,楚子航细心地检查过没有什么窃听器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过后,看向了恺撒。 「有问题。」恺撒皱眉道,「问题很大,这个蛇岐八家很不正常。」 「比如?」路明非争分夺秒地打着游戏,问道。 「这样的礼遇还是太过了,我们只不过是学院派来执行任务的专员,又不是校长副校长,连蛇岐八家不处理日本分部事务的其余家主都来接见我们,他们平日里真的有这么多空闲吗?」楚子航说。 「确实。」路明非连声附和,「我也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搞这么大阵仗的必要。」 「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橘政宗,他不是一个日本人,至少不完全是日本人,很有可能是混血。」恺撒说。 楚子航一愣,他不是质疑恺撒的判断,而是陷入了思索:「蛇岐八家这个日本唯一的混血种豪门家族,领袖却不是个纯种的日本人?」 路明非一拍大腿:「源稚生不是说了嘛,他是个半吊子的日本人,难怪用滚水冲茶,我还以为他是有意为难我们,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呢!」 「他的口音里带有斯拉夫语系的特点,他会区分硬腭音和软腭音。」恺撒补充说道,「这说明他有很长的在俄国生活的经历,他的母语实际上是俄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俄国,按照他的年龄,那个时候还是苏联的时代。」楚子航说。 路明非顿了顿,道:「……列宁号?」 「或许只是巧合。」恺撒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日苏曾在中国东北交战,二战后留下了相当多的日苏混血,而且橘政宗表现得很坦荡,不像是藏了什么秘密。」 「老大,那你可就错了,我们对蛇岐八家的所有了解可都是来自他们自己的描述。」路明非说,「或许有些事情对他们来说不是秘密,自然坦荡,但只要我们不知道的,那都算是秘密。」 「不过秘密不秘密的对我们来说也不太重要。」路明非又说,「只要对我们的任务没什么妨碍,那他们大可以保 守自己的秘密。」 「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们有什么事情需要得到我们的配合。」楚子航突然说,「我们最好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可我们的一举一动完全在日本分部的监控下,想做什么都很难啊。」路明非说。 「还是只能以静制动,」恺撒说,「但他们应该不会在任务上玩什么花样,龙类是所有混血种共同的敌人,妨碍我们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那就是没什么大问题了。」路明非转头,继续打游戏,「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保持我们见招拆招的战术就够了。」 夜幕降临东京的时候,长街上的霓虹灯从东到西次第亮起,夜色中的东京由白天那样的忙碌变为了灯红酒绿的热闹。 三人组的晚餐在醒神寺,榻榻米铺满了露台,长桌上陈列着一条重达两百多公斤的蓝鳍金枪鱼,鱼腹大开,鱼腩肉刺身像是粉红的花瓣一般,本家的主厨亲自操刀,这道料理自然不同凡响,还立了一个名目,取自泰戈尔的《飞鸟集》,唤作「生如夏花」。一道刺身做得那叫一个盛大绚烂,但源稚生看得出来,桌对面大快朵颐的三个人完全不懂领略夏花的绚烂。 事实也确实如此,刺身做得再如何精美,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生食,主要还是依赖原材料的新鲜美味,最多根据部位的不同味道也不一样,刀功或许能影响口感,但顶级与次级的刀功吃起来区别也就那样,再加上三人组正在讨论下午的购物收获,别说你生如夏花,你就是死如秋叶他们也毫不在意。 楚子航买了一把关西铁茶壶,路明非买了朝比奈实玖瑠限量发售的手办,而恺撒与其说是买东西不如说是进货,他的购物清单有好几页不是吹牛,进的货装满了一辆厢式货车,因为他在守夜人论坛发帖说回去给学生会每个人都带一份礼物。 「这种脱衣人偶就是你喜欢的朝比奈实玖瑠?啧啧,真是涩狼玩具啊。」恺撒好奇地看着路明非未拆封的手办,啧啧称奇。 「首先这叫手办,或者叫更衣人偶咱也忍了,请不要叫它脱衣人偶,其次这也不是什么涩狼玩具,能脱衣服是因为它有换装功能,不是为了拿来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路明非有些无力吐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我看到有家店里也有卖类似的,跟真人一样大,也能换装。」恺撒一边喝着清酒一边说道,「不过是充气的,像是人形救生圈。」 「那是说出来就会被屏蔽的东西,总之老大你不要深究了,那东西和手办完全不是一回事。」路明非扶额。 源稚生实在不想再听他们讨论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但立刻起身走人有违待客之道,只好低头擦拭那把叫作「蜘蛛切」的古刀。 「能看看你的刀吗?」 源稚生抬头,开口的是一直没有参与话题讨论的楚子航,他想起楚子航惯用的那把从不离身的日本刀,于是双手捧着蜘蛛切递了上去,楚子航双手接过,从刀身到刀刃细细地凝视了一遍。 「是古刀吧?这么昂贵的东西不送进博物馆,还作为武器使用?」楚子航交还蜘蛛切,道。 「确实算是很有年头的古物了,」源稚生说,「不过刀锻造出来还是要用才能称之为刀,放进博物馆的刀已经可以宣告死亡了。」 「我看见你也用日本刀。」源稚生又说。 「爸爸留下来的东西。」楚子航说。 「你父亲?」 「过世了。」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请说。」 楚子航缓缓拔出村雨,展示给源稚生看:「这是一把炼金刀剑,无论是古物还是当代作品,能打造出这柄刀的 人应当不多,我听说日本刀的传承很清晰,或许能查出它的来历。」 源稚生接过村雨细细观察:「应当是古物,庖丁铁造,刃纹呈电光状,这种刃纹称作‘稻妻,,意思是雷。它的历史或许在三百年以上,送上拍卖会能拍出上亿日元,用它作武器的人也应该有很强的财力。它有刀铭么?」 「没有,我爸爸将它交给我的时候,说它叫御神刀·村雨,长时间挥舞它,刀上会凝结出露水,每一挥刀像是泼洒雨水那样。」楚子航说。 「这的确是《南总里见八犬传》当中提到的‘村雨,的特点,但村雨是虚构的,刀上凝结露水大概是某种炼金技术带来的特性,这是足够独特的线索,如果它是在日本打造应该能查出它的打造者,甚至能查出它的传承。这件事可以交给日本分部来做,应该能给你满意的答复。」源稚生将村雨递回给楚子航。 「谢谢。」楚子航收刀入鞘,「你的刀也是家传的?」 「是家族的收藏,但算不上家传,」源稚生说,「我没见过我父亲,他也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我是个孤儿,从小跟弟弟一起被人收养,直到长大了才被确认出有源家的血统。」 「就像孤独的乔治。」源稚生目光深远,「你知道孤独的乔治吗?」 「谁是孤独的乔治?」喝着清酒过来搭话。 「是一只象龟,一直叫作乔治的平塔岛象龟,主要栖息于南美洲的加拉帕戈斯群岛,其中在平塔岛上的象龟亚种几近灭绝,有记载的平塔岛象龟只剩下最后一只雄龟,所以这只象龟就是世界上最后的平塔岛象龟,人们叫它孤独的乔治,有人说它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动物。」楚子航解释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孤独只是人类自己的定义吧,说不定乔治自己一只龟生活得很惬意呢,」路明非说,「如果这样推想的话,那我觉得那头52赫兹的鲸才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动物。」 路明非说的是一头特别的须鲸,它的声音频率是52赫兹,而正常的须鲸的声音频率只有15到25赫兹,这意味着在其他同类眼中,它是个只会发出怪声的哑巴,它唱歌的时候不会有同类听见,难过的时候也不会有同类理睬,事实上它孤零零的出现在北大西洋的时候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因为它的族群分布在太平洋东西岸,离它出现的北大西洋有着辗转千里的路程,这头「52赫兹」离开了自己族群,独自歌唱,独自旅行,在族群当中没有它的位置。 在人群中大喊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于是只能离开故乡去浩大的世界寻觅有没有自己的同类,在路明非看来这是最刻骨的孤独,第一次读到「52赫兹」的故事时,他难过了一个下午,虽然这不过是一个人类的移情,但当时那种孤独包裹的感受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水,简直令人窒息。 「路君说得没错,孤独只是人类赋予乔治的情感。大家都希望乔治作为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能生下后代,即使是和其他亚种的母象龟也好,但新闻里却说乔治不愿意亲近那些人类找来的母象龟,动物学家因此很焦急,不知道乔治喜欢什么样的母象龟。」源稚生说,「但我读到那则新闻的时候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不是乔治不喜欢动物学家们给它找来的母象龟,而是乔治根本不想和母象龟们搞在一起,有没有后代对它来说根本不重要,它只想离开加拉巴戈斯国家公园,爬向自己当年的水坑,去泥里打滚。」 「这就是你的想法?」楚子航问道。 「这就是我的想法。」源稚生说,「源家是个古老的家族,而且在蛇岐八家当中有着特别的意义,但从江户时代开始源家的人越来越少,家族长老们一度以为源家已经绝嗣,但他们在山里找到了我和弟弟,我们被确认有源家的血统,源家在家族中的席位才恢复 了,我被称作源家的家主,但实际上源家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觉得我就像那只象龟,如果有机会环球旅行的话我想去看看它。」 「你提到了你有个弟弟。」楚子航说。 「他大概已经死了。」 「你喜欢旅行?」楚子航问。 「喜欢,但是很少有能去旅行的机会。」源稚生说,「最想去法国,那里有个很有名的天体海滩,我想去那里找份卖防晒油的工作。这就是我的想法。」 。. 南天烛流光 第十三章 黑道源流 「唉,想不到大家小时候过得都不容易,」路明非一口喝干了清酒,有些醺醺然,「我刚上初中的时候,老爹老娘就出了,现在我都上到大学二年级了,他们也没说回来看我一眼,有时候我也在想啊,是不是他们俩已经分开过了,偷偷藏在国外不告诉我,否则那我们家就我这么一根独苗,怎么也不至于把我扔在叔叔家不管吧?」 「我还以为我们四个人是完全没有相同点的,想不到会在父母问题上有共同话题,」恺撒也喝干杯中酒,面露感慨,「我觉得我也可以加入你们父母双亡组。」 楚子航脸黑如锅底,不想搭理这个醉醺醺的混蛋。 「喂喂,父母双亡有些过了吧?我只是爹妈不太靠谱,他们都还在世界某地活蹦乱跳呢!师兄的老娘也活蹦乱跳!老大你不也还有个花花公子老爹活蹦乱跳呢么?」路明非说。 「我已经当他死了很多年了。」恺撒耸耸肩。 源稚生注意到楚子航提起自己父亲的时候眼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他对楚子航的第一印象是那种不带一丝温度的人,像是刀剑,无论什么事都无需放在心上,该出手时出手就是了,但谈到父亲的时候楚子航便不像刀剑那样锋利了,或许他本不是什么刀剑般的男人,他变成这样,与他父亲有关吗?源稚生想借这个机会多去了解一下这些号称本部王牌的家伙。虽说从第一感觉上来说源稚生并不喜欢这三个人,但橘政宗说得对,能被昂热看作王牌的家伙,必然有过人之处。 「从黑道家主转行卖防晒油?不觉得跨界有点远吗?」恺撒又给自己斟满,对源稚生说道。 虽然没有领略到「生如夏花」的绚烂,但顶级金枪鱼刺身到底是好吃的,在暴雨雷鸣的天气,赤脚坐在微凉的榻榻米上吃着日本料理俯瞰雨中的东京,微醺当中带着一丝轻松的快意,令恺撒很想找个人聊聊天,这种感觉有点像路明非所说的,江湖气。 「管理黑道是源家家主的职责,至于我自己,」源稚生说,「我还是更想离开东京,找个温暖舒服的城市过混吃等死的日子。」 「其实我觉得东京也不错,钱要是够花的话也蛮适合混吃等死的。」路明非说,「说到底哪个地方都会有人觉得新鲜有人感到厌倦。」 「能多走走多见见总能遇见喜欢的,就会定下来了。」源稚生说。 恺撒有些轻蔑地笑了笑:「我叔叔弗罗斯特也常说他最大的愿望是过平淡的生活,他现在是加图索家的代理家主,经常有银行家排队求见他。在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喜欢抱怨说‘真见鬼,又是有那么一个月我的日程表是空的该多好,这样我就能回乡下的老宅里住上一阵子,就着好酒读一本书,跟老邻居们打打招呼,。可只要手机半天没响他就会坐立不安,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你是说我跟你叔叔一样虚伪?」源稚生也没什么被冒犯到的神情。 「我不想嘲讽你,可人都是这样。他们叫你少主,你在一个掌管日本黑道的家族里地位仅次于大家长,想必就是下一任大家长,你是站在这座城市顶端呼风唤雨的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离开了这里你就不是大人物了,」恺撒点上一根雪茄,吞云吐雾,「从大人物变回普通人的感觉可不太好。」 「老大你这话说得次了,这个世上千人千面,有像你叔叔那样的人,自然也有不像你叔叔那样的人,不是拿几个筐就能把人往里扔的,说到底,我们又见过几个人,了解几个人呢?」路明非反驳道,「世界很复杂,人也很复杂,很多时候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 源稚生想了想:「加图索君,如果你是那只叫乔治的象龟,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是背负上延续种族的使命,留在国 家公园里根其他母象龟努力繁殖后代,还是咬开国家公园的铁丝网爬回你当年的水坑呢?」 「咬开铁丝网。」恺撒不假思索地说,「这就好比说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类的时候,我也不会愿意为了延续种族去和母猩猩发生禁断的爱情,我的理想是爬回波涛菲诺作为历史上最后一个人类眺望大海死去。」 「喂喂,老大你这话说的,不过是母猩猩不符合你的性癖而已吧,要是换成性感魅魔恐怕就是此间乐不思蜀了吧?」路明非吐槽道。 「这种事情还有得选的吗?」恺撒说。 「那我不知道,但都是假设而已,谁能说个标准答案出来呢?」路明非耸耸肩。 「乔治是世界上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而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源家后裔,最后一只平塔岛象龟应该为了种族不灭努力得繁殖后代,最后一个源家后裔应该重振家族在黑道中的威望,但是乔治只是想回自己的水坑里去打滚,而我只是想去天体海滩上卖防晒油。」源稚生盯着恺撒的眼睛,说道,「我就是这种人,其实蛇岐八家的黑道事业和秘党的使命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去卖防晒油。我跟你叔叔不是一种人。」 「那为什么不去呢?如果你在午夜跳上飞机,明晚任务开始的时候你已经可以在地中海喂海鸥了。」恺撒说,「任务的事我们自己可以搞定。」 「这算是对我的挑战?」源稚生目光锐利起来,冷冷地笑了笑。 「算是吧。」恺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如果你接受这个挑战的话,今夜就跳上飞机离开东京,我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还会在任务完成之后也跳上飞机找你,带上学生会的所有女生一起去,请她们都穿上白色的蕾丝裙,我们到时候在海滩上喝酒。」 「什么意思?」源稚生有些听不懂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人生里最值得回忆的旅行就是和某个来你窗下喊你的神经病一起跳上加满油的车,挥舞着地图冲向夜幕的旅行啊!连目的地在哪个方向都没弄明白,只是想跑得越远越好。」恺撒有些眉飞色舞,「世界上不该有任何牢笼能困住一个真正的男人,只有一样例外,那就是你喜欢的姑娘。」 「你有喜欢的姑娘了么?」 「准确来说是未婚妻!」恺撒望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我爱上她的那个晚上也下着这么大的雨,她就像个小疯子那样开着敞篷车围着宿舍楼转圈,大声喊着‘我要去芝加哥我要去芝加哥我要去芝加哥,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芝加哥么,?那时候她还是个大一新生,打着灯晃着整栋宿舍楼上的每一扇窗户,所有高年级的男生都低头看着她,我敢打赌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爱上过她。她打开敞篷,头发被雨淋得湿透,眼睛亮得吓人。」 路明非暗道这话听听就差不多了,人在回忆的时候总是带着滤镜的,披头散发被雨淋得湿透的疯姑娘,多半不是每个男人梦中情人的样子。 「你被打动了?」源稚生问。 「那还用说?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出沙漠之鹰,一边对空鸣枪一边从三层楼上跳了下去!」 「我可以理解你从三楼直接跳下去是为了赶时间,但鸣枪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吓唬一下其他的神经病,免得他们抢先。」恺撒挠挠头,「不过我刚跳上她的车就被几十支枪指住了,是校工部那些家伙,他们说除了自由一日之外不能在校园中动用枪械,然后我俩就湿漉漉地被带到风纪委员会去接受曼施坦因教授训话了……」 「那还真是挺可惜。」路明非叹息了一声,以诺诺那种独一无二的跳脱,做出这样的行为并不出人意料,而像恺撒这样跟她一起鬼混而且还乐在其中的神经病,据他所知在学院里 并没有第二个,要是恺撒没有鸣枪,那趟芝加哥之旅多半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说你如果真的不想待在这个城市当黑道老大,就该不管三七二十一离开,想一想也许正有一个女孩在那架航班上等着你,如果你不去她的邻座就会被一个秃头的咸湿佬给占了,你现在冲过去,就可以用枪指着咸湿佬的眉心叫他把位置让给你,跟你喜欢的姑娘一起飞往法国的天体海滩!棒极了不是吗?」 「棒极了。」源稚生举杯,「大家为这个棒极了的想法干一杯。」 四人喝干了杯中酒,这确实是个值得为之干杯的好想法,恺撒这货平日里装得一本正经的,其实都是中二病的角色扮演,喝了酒之后就有些原形毕露了,中二能量爆表,这时候他说出什么热血台词都没有违和感,因为中二病是具有传染性的,一个气场强大的中二病,能够带着周围的人一起中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但是我做不到。」源稚生把喝完酒的瓷杯放在桌上,凝视着杯底的花纹。 「放不下家主地位?」恺撒皱眉。 源稚生起身,走到露台边眺望着雨幕之中的东京:「这座城市在许多年前叫作江户。那时它是日本最时尚和新潮的城市,征夷大将军在这里开府,葡萄牙人在港口贩卖铁炮和红衣大炮,挎着篮子的女孩们走街串巷兜售小铁盒里装的舶来品。那时候的武士也还有佩刀权,在街道中央昂首阔步,看见平民挡路就拔刀威胁要砍了他们,夜里活跃着维新派的人斩们,令幕府要员们惶惶不可终日。江户的黑道就是在那个时期形成的,那时候在多方势力中间讨生活很不容易,组成黑道的都是没落武士、手工艺人、码头工人和***,他们都是在江户讨生活的底层人,为了不被人欺负为了能活下去组成了行会。」 「我还以为日本的黑道是蛇岐八家开山的呢。」路明非说。 「不,黑道帮会最初都是弱者的组织,到江户时代以后才出现,那些能体面地赚到钱过上富裕生活的人对黑道都是不屑的,蛇岐八家的源流比黑道远得多,在江户时代前都是贵族家族,原本也是不屑于黑道的。」源稚生解释道,「但他们在变革中失去了田产和地产,唯一值得称道的武力也随着武士阶级退出历史舞台而起不到能养活自己的作用。」 「于是当初的八姓家主决定介入黑道,把手弄脏来赚钱,他们借助混血种的天赋,以武力在黑道中立威,为那些穷苦人成立的帮会提供庇护,收取供奉,从那时开始蛇岐八家入主黑道,到后来成为黑道执法人,至今也没有多少年。」 「那又怎样?」恺撒不是太明白。 「他的意思大概是,黑道的底层,实际上是由一群弱者组成?」路明非挠挠头。 「其实有些年代久远的黑道帮会,前身就是当初的行会,是弱者为了保护自己而建立的组织。多年之前他们是弱者,现在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也还是弱者,只参观这座大厦是没法了解真正的日本黑道的,真正的黑道在那些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和巷子里,是由弱者组成的影子社会。」 源稚生的脸隐在了阴影当中。 「黑道终究是不容于世的,但黑道也没法根除,因为世界上永远会有卑微的、弱小的、阴暗的人,他们跟那些成功的善良的人比起来丑陋不堪,是社会中的下等人,但既然有上等人就一定会有下等人,下等人也有活下去的愿望,为了活下去没那么难,从这个愿望当中诞生了黑色的组织。」 「你想说蛇岐八家是弱者的领袖?」恺撒说,「混黑道的给自己做这样的定位未免有粉饰洗白的嫌疑吧?」 「我们当然不是什么救世主,也没有带领弱者建立没有压迫社会的智慧和能力,我们只是跟黑道做生意的人,我们收 帮会的钱来协调黑道中的平衡,使黑道不会被弱肉强食的法则所主宰。」源稚生说,「从这点来说,我们确实是弱者的领袖没错。」 「在很多人印象中,黑道的形象就是那种生杀予夺的黑道领袖,他们享用着妖娆的女人,随意掏出大把现金打赏下属,看谁不爽就灭掉谁,尸体浇筑成水泥沉东京湾,但那些生活在黑道底层的人多半也都是无法进入主流社会的弱者。」 「拿着小刀去店里讨要保护费的小混混们,很多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被学校开除的孩子、没钱上大学的孩子。而那些在夜总会里卖弄风情的女人里有不少是单亲妈妈,还有些常受到父亲的家庭暴力,甚至被继父污辱的,在这些女人看来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了,她们也不会去想未来该怎么办,她们只是尽力去活着,活在当下,也只能活在当下。」 「这就是阴影中的社会。」 。. 南天烛流光 第十四章 本地黑道 「只能活在当下?」恺撒若有所思。 「你们中国有个叫曹操的男人,他是东汉末年最大的暴力者,他曾说过一句话。」源稚生看着路明非,一字一顿地道,「‘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源稚生说出这话时,有狂风适时吹来,黑色风衣猎猎作响,这个年轻的黑道家主身上散发出年轻帝王般的威严,令人难以直视。 「自比曹操可不是什么好形容,」路明非点点头又摇摇头,「曹操自己没能终结东汉末年的乱世,曹氏江山后又为司马氏所夺,可谓功败垂成。」 「我们无意自比终结乱世的英雄,曹操倒是恰好。」源稚生回到桌边坐下,「总之我还没有下定决心爬向自己的水坑,我可以放弃自己的权势地位,但是我不能为此动摇家族的根基。」 路明非闻言,低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源稚生皱眉。 「我笑蛇岐八家一直隐藏一些信息,到现在终于露出了马脚。」路明非说。 「什么马脚?」源稚生问道。 「你的意思是,你一旦放弃自己的权势地位,就会动摇到家族的根基,」路明非说,「可蛇岐八家家大业大,在日本黑道当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根基稳固,这样一个组织,正常情况下,即使是大家长辞去家族一切职务,也不过是正常的人事代谢、权力交接罢了。」 「你不像是那种自视甚高的人,但你这么说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蛇岐八家的根基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稳固,甚至正处在危机当中,你抽不开身。」路明非看着源稚生,说,「蛇岐八家在日本黑道当中,也没有完全说一不二的地位,你们有同样强大的敌人,我说得对吗?」 沉默,露台上一阵死一般的沉默,这份沉默令恺撒和楚子航都不由得紧张起来,恺撒的手已经按在了狄克推多的刀柄上,而楚子航也悄然握紧了村雨的刀鞘。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但路明非却像是毫无察觉般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慢悠悠饮尽,他放下酒杯,轻声说:「源师兄,不用这么紧张,只是一个猜想而已,不一定对,对于你们日本黑道当中的一切纠纷,学院都没有任何要插手的意思,我们小组除了这次任务之外也没有得到任何其他指示,所以如果这次任务出现任何意外的话,我想这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源稚生看着路明非眼睛,什么也没看出来,也不像初次见面时那一瞥犹如面对利剑般的心悸,他开口道:「日本分部会全力配合完成任务。」 「这样就最好了。」路明非一笑,「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夜还长,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气氛忽然间放松下来,源稚生说道:「你们的行程表上没有安排晚间节目,有没有什么想法?本家在歌舞伎剧院有固定的包厢,犬山家经营的玉藻前俱乐部号称东京美女最多的地方,土耳其风情浴场?或者去佛寺为你们明天的任务上柱香?」….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恺撒挑了挑眉:「你说的这些听上去都没什么意思,我倒是对你刚才说的真正的日本黑道更感兴趣,不如领我们去见识一下。」 源稚生微微皱眉:「那些都不是什么上等地方,在那种地方我没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安全问题我们自己能搞定。我们对所谓的上等地方也没什么兴趣,真正的本地特色不是都藏在街头巷尾嘛!」恺撒耸耸肩,「我们喜欢本地黑道。」 楚子航也点点头:「听起来会有意思。」 路明非微笑:「源师兄如果方便的话,希望可以带我们去看看。」 于是源稚生沉吟了片刻,按下桌上的对讲机:「樱,给三位贵宾准备制服, 去联络部取一支飞镖来,要扎在新宿区的。」 「少主,今晚新宿区有棘手的状况,」樱的声音有些犹豫,「夜鸦会和火堂组发生冲突,在歌舞伎町聚集了几百人,随时都可能擦枪走火,战略部已经派出了两批老人去分别拜访夜鸦会和火堂组,正试图平息局面,这时候不太建议您和贵宾接近歌舞伎町。」 「那不正好么?就让本部的王牌专员们看看真正的阴影中的社会。至于安全……」源稚生淡淡地说道,「在秘党中号称王牌的组合,难道还会怕街头拿棍棒的小混混么?」 火红色的法拉利在高架路上奔驰,引擎发出高亢的轰鸣。 驾车的是没喝酒的樱,源稚生坐在副驾,后排是三人组。樱平日里看起来温和又低调,但驾车的风格却犹如赛车手,法拉利在车流当中穿梭,一辆又一辆车化为影子被抛在后面吃尾气。 「你的助理很棒!」恺撒大声赞叹,诺诺喜欢开红色跑车,而且开得很快,于是他也欣赏一切开红色跑车开得飞快的女孩。 源稚生从前排递过来一支飞镖,那是樱从联络部的地图上取来的,每支飞镖代表着一个待处理的麻烦。这支飞镖插在新宿区的歌舞伎町,那是东京最负盛名的红灯区,理所当然也是最容易出现摩擦的地方。 「新宿区有一家店向我们求助,说街上的黑帮忽然要求把保护费提高15%如果不同意的话就砸店,黑帮的人在店里坐了三天,吓得没有客人敢光临。」源稚生说了说要处理的事件。 「这么小的事情?」恺撒有点失望的样子,「不过是费率变化而已,我期待的是首脑们在神社里谈判,神社外站满黑衣保镖的大场面。」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老大你说的那种大场面才不是黑道真正的样子啊。」路明非说道。 「不是砸店那么简单。」源稚生也补充说明道,「新宿区是保护费的丰收地,歌舞伎町附近的很多夜总会和酒吧都按期缴纳保护费,保护费的比例是他们利润的20%,这是各大帮会和本家协商定下的,不可随意调整,如果整个新宿区的保护费费率上调,那每年帮会要多收上百亿,这种事情本家不能不过问。所以不算小事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原来是上百亿的大单子。」路明非有些跃跃欲试。 「这么听起来有意思多了,你的意思是我们会冲进冲进那种放眼全是短裙和大腿的夜总会?黑帮坐在沙发上,武器放在桌上?」恺撒提起了兴趣,「我们是不是应该用枪指着对面头目的脑门,给他递一支烟说抽完这支烟从正门滚蛋,今后不要让我在新宿区看见你,否则我见一次砍下你一根手指?」 「那是中二病阶段的黑帮,」源稚生说,「通常流程不需要任何过激手段,我们只需要在对面的沙发坐下,他们看到我们的制服就明白我们的身份了,后面就是走流程握手寒暄、照本宣科,告诉他们想变更费率得按规矩来,本家新年的年会上会开会讨论,现在是营业时间,还请他们照顾照顾,不要在公共场所惹出事情来。」 「喔,也就是说那种中二病阶段的黑帮也确实是存在的吗?」路明非若有所思,「不过你们成熟的黑帮原来是这样办事的吗?倒更像是银行里做理财的,果然万物的终点就是社畜吗?」 源稚生没说话,关于中二病这种事情,这其实也是蛇岐八家多年来都无法回避的的一个问题,虽然家族高层都是犹如贵族般冷峻从容的,但黑道底层毕竟主要由欠缺教育的混混和热血青年组成,他们经常会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思考问题缺乏理性,肌肉比脑子动得快,大多数秉持着男人直立在天下遇到值得追随的人膝盖永不打弯这类中二逻辑,跟他们讲道理纯粹是白费劲,只能借鉴儒家的忠义理论来统御他们 ,很多时候还不得不陪他们一起中二,大谈尽忠守义和「男人的荣耀」,他们就吃这一套,或者说他们只吃这一套。 「光靠讲道理也不一定有用,所以我们说完这番话之后如果他们有任何不服的地方我们就拔枪对他们脚面开枪,银行做理财的大概不能这么干。」源稚生说,「不过这种情况比较罕见,通常按照流程亮明身份他们就会纷纷起身表示要上洗手间,甚至来不及跟他们说完三句话。」 说完这个,源稚生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一下诸位,请务必和我一起行动,因为很不巧夜鸦会和火堂组正在歌舞伎町发生冲突,这两个帮会控制着进出歌舞伎町的物流系统,火堂组在扩张,夜鸦会势头更猛,两强相争,互不相让,双方已经聚集了几百人在歌舞伎町。本家已经派出使者出面调停,就连警视厅也在密切那个地区。」 「我们穿上了这身衣服那自然就由少主您说了算。」恺撒叼着雪茄,「我们正在处理夜总会的麻烦,一帮物流工人的冲突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人士来办吧。」 「真不敢当,您比我像少主多了,还抽这么男人的烟。」源稚生揶揄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野田寿走进漫画店,用自以为友善的笑容给店员打了声招呼:「今晚还是你值班啊?」 「欢迎光临。」那店员颤颤巍巍地说道。 野田寿便心满意足,拿了把椅子在店中央坐下,将那把大号球棍放在旁边,脱下自己那身白色长风衣搭在椅背上,风衣背后是野田组的家纹「螣蛇」。 野田组是在歌舞伎町附近混迹的帮会,规模不大,但颇以勇猛出名,野田家也算是个小黑道家族,野田组现任组长野田浩三是野田寿的堂兄,因此野田寿从小看着那帮袖口绣着螣蛇纹的哥哥们在街面上出没,所到之处人流都自然为他们让道,那时他觉得天下最英武的男人一定是混黑道的男人,就辍学去追随堂兄野田浩三,浩三很照顾这个堂弟,把自己地盘上的七家店都交给堂弟打理,工作内容就是简单的收保护费,甚至不需要野田寿出面保护费每月都会送到野田寿的公寓,野田寿平时没什么事可干,穿着组里的白色长风衣制服,成为了正宗街溜子。 自从投身黑道,野田寿以前的同学都视他为靠山,经常引见班里最萌的女孩跟他认识,野田寿平日里没什么事可做,也经常出面帮老同学摆平一些事情,有人还说浩三有意野田寿接管野田组,因为觉得堂弟年纪轻轻就那么有魄力。 野田寿也算是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了,但凡事总是不可能尽善尽美的,原本他收保护费的那七家店中有一家卖情趣用品的店突然撤店了,这令野田寿的生意一下缩水了七分之一,新进驻的那家店是家漫画玩具店,居然拒绝交保护费,理由是玩具店刚开业还是赔本经营,根本没什么利润,况且从没有听说过做小孩生意的店也要交保护费。 道理当然是那么个道理,但野田寿一来不愿意自己的地盘缩水,钱不钱的倒在其次,关键是面子上不太过得去,二来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于是决心借机立威,让店主也知道对野田组无礼的代价。 刚好野田寿平时最爱看热血漫画,这家店漫画又挺全,晚上没事干的时候他就去店里看漫画,渐渐也和那个看上去像是女高中生的店员混了个脸熟。 店员名叫麻生真,十八岁,高中毕业后没钱继续上大学,于是想工作一阵攒够上大学的钱,父母离异后她一直跟在奶奶身边,靠着奶奶的养老金勉强维持生活,她也想分担奶奶的压力。可她运气真的糟透了,工作的玩具店居然会被黑帮勒索,街面上的帮会说这间店面以前是给他们交保护费的,现在改成了玩具店也要继续交下去。如果不交的话他们就会砸店,砸店之前 每晚都会派人来店里坐着,凶神恶煞,而她恰好就是那个倒霉的上夜班的店员,每天晚上都是她留下来独自面对混混。 卖玩具和漫画的店里坐着面目狰狞的混混,还有什么客人敢来光顾?更别说还有着砸店的风险,连店主都说再这样下去不如关店算了,麻生真觉得自己铁定是完了,这份工作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最近的工作市场又不景气,像她这种高中生学历的女孩更难找到一份稳定的正经工作,这下工作一定是毁了,自己攒不下上大学的钱了,奶奶又得辛苦地计算每月的养老金。 在这样的恐惧当中,麻生真请一个跟黑道有联络的同学帮忙,同学遗憾地说实在不认识歌舞伎町中有力的人,给了真一个电话号码,说帮会在本地也不敢无法无天,上面还有本家管束,要是本家愿意出面这事情就好办了。 麻生真第一次听说黑道还有求助热线,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狠下心打了过去。 南天烛流光 第十五章 本家的风格 其实麻生真也是病急乱投医,打完电话她就后悔了,接线员很亲切地说这件事情很重要会委托合适的部门来处理,但想来帮会都要尊敬的本家,哪里会有时间来管理一个小小玩具店的麻烦,说不定她还会因此惹上麻烦。 门外刹车声刺耳,只听到声音就能想象得到那辆车是多快的速度开始急刹的,野田寿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五个黑色的人影瞬间给包围了,那是四男一女,黑衣上还有雨滴下滑。他们气势骇人,唯一的那个女性也是日本女孩里少见的高个子,他们的身影就好似群山,黑衣敞开,露出里面华丽的丝绸内衬,有的绘制着可怖的夜叉食魔图,青色的夜叉撕裂恶鬼的身躯吞入口中,有的绘制着骑在山虎背上的女子,女子腰间系着红色丝带,丝带上捆着长刀,顾盼间妩媚又肃杀。 麻生真心中满是惊喜,没想到本家居然真的会派人来处理这样的小事,但同时也有些害怕,她很清楚,能镇得住那些凶恶帮会的只会是更凶更恶的人物,本家来的人,说不定就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凶残之辈。 「不是说要搞定夜总会的麻烦么?这不是漫画玩具店嘛?你们混黑道的还卖玩具?」路明非打量了店内一眼,「少主你真的没找错地方么?」 「从门牌号看确实是这里,但是家族确实很少跟玩具店打交道。」源稚生显然也很意外,皱眉看向樱,「那帮老人吃着高薪,只是处理玩具店被人讹诈这种小事么?」 「接线员可能误以为上整条街上的保护费都要上调,」樱也有点窘迫,闹出这种乌龙,也算是她这个助理的失职,「他们打打杀杀太多了,神经有些过敏。」 恺撒把狄克推多拍在了桌子上,搬了张椅子在野田寿面前坐下:「惊动本家少主亲自出马,开着法拉利一路飙车过来,小子,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知不知道?」 野田寿脸上心里只有震惊,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闹大到这种地步,他只不过是言辞上威胁了几句,其实并没有真的涨保护费的打算,只要店主赔礼道歉说几句好话野田寿有台阶下就得了,实在拿不出钱来他也不是不能宽限到店里赚钱了再补上,虽说本来找玩具店要保护费并不合理,但混黑道到这个地步,他觉得自己真的算是仁至义尽了,换其他道上的人来谁还讲什么狗屁道理啊? 但实在没想到这种充其量只能算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会惊动本家的执法人,而且还是一次性出动了五人,五人当中还有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黄头发蓝眼睛的!莫非是本家雇佣的外籍佣兵?那个外籍佣兵的话他根本听不懂,只觉得一定是凶狠的威胁。 「各位请喝茶。」真战战兢兢地端茶过来。 「真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我来就行。」路明非上去接过茶盘。 其实他现在的身份是黑道本家的执法人,远用不着这样客气,或者说不客气才符合这个身份,但路明非看到麻生真多少觉得一阵亲切,眼前的真让他有种感觉回到了高中的感觉,戴着矫正牙套和黑框眼睛,长发梳成整整齐齐的马尾辫,简单别着珊瑚红色的发卡,简单朴素,再没有其他装饰物,一个相当典型的女子高中生形象。 其实樱身上也没有任何装饰物,但樱的是自己刻意不用任何装饰品以免引起关注,而真是还没来得及装饰的女孩,将来她会戴上闪光的项链、戒指和手表,变成闪闪发亮的女孩。路明非想到这也真觉得青春好像已经离自己而去了,年轻人应该有美好的未来。 路明非把茶杯在野田寿面前重重一放:「你的!什么的干活?」 「茶是给你的,不是给那家伙的。」源稚生提醒道。 「那就算恺撒老大请他喝一杯好上路。」路明非面不改色地说道。 恺撒眉头一挑:「我可没兴趣请 这种角色喝茶。」 「那就算我的。」路明非拍拍胸膛,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是现在是本家的执法人,不用这么跟他客气的。」源稚生又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先礼后兵,先礼后兵行不行?」路明非点头,看向野田寿,敲了敲桌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觉得混黑道很酷是不是开?是不是觉得穿这种花里胡哨的衣服耍棒球棍很拉风?」 樱充当了翻译,原原本本地翻译给了野田寿。 恺撒抖了抖西装,拉开两襟,刻意露出内衬的夜叉食魔图,一下进入了角色,他现在觉得自己也是日本黑道的一位大人物了。 「你的名字。」恺撒看着野田寿的目光居高临下,像是看一个死人。 源稚生懒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反正樱会处理好一切,于是便起身沿着货柜溜达,目光扫过那些路飞、佐助和凉宫春日手办,在角落里还有一个显眼的一人高的刚大木。 「东京都新宿区歌舞伎町野田组……未来的三代目野田寿,现在是跟着二代目野田浩三做事……」野田寿垂头丧气地自报家门。 「根据资料野田组原来是负责新宿区下水管疏通的,在新修了排水系统之后你们没有事情做就上街收保护费,是么?」樱盘问道,「你们这种小帮会在本家那里连个名次都排不上,就你们还敢擅自提高保护费的费率?」 「这家店面以前给组里交保护费,现在换了店主就不交了。」野田寿低眉顺眼地道,「上涨费率什么的只是吓唬他们一下而已,按照以前的规矩来就好,大家都是讲规矩的男人。」 「我是女人,」樱说,「没听说什么规矩规定玩具店也要收保护费的。」 「情趣玩具也是玩具,和玩具店也没多大区别……反正都是卖些好玩的东西……」野田寿小声说。 「你今年多大?」楚子航冷不丁问道。 「平成六年五月四日生,双子座,属狗。」野田寿回答。 「明明是个还没成年的小鬼啊,连r18内容都还不能看的年龄居然就跑出来混黑道,」路明非说,「还有我们问你话不是要给你算命!我看你这个怂样根本不像双子座,活脱脱是个死巨蟹座!」 樱犹豫了一下完全翻译了过去。 「上升星座是巨蟹,金星也落在巨蟹,确实是偏巨蟹的双子座。」野田寿没想到本家的干部对星座也那么有研究,他在国中时加入过星座社,被问起年龄时这么说比较能讨女孩子欢心,平时习惯了这么报年纪,这次太紧张一顺嘴就溜出来了。 樱不想再多听这种废话,她转向真:「麻生真么?是你向本家投诉说野田组不仅要收取玩具店的保护费而且还擅自提高费率?」 「是的,」真小声回答,「店长说店刚刚开起来还在亏本经营进货周转都要钱,而且玩具店赚的钱也完全不够交保护费的,如果没法把黑帮赶走就干脆关店算了,我新入职不久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所以就冒昧地打电话求助了。」 「这种小事也不是不能商量……」野田寿说。 樱的袖口中滑出了一把短刀,她把短刀卡在野田寿后颈上:「本家的人来了就没有给你商量的余地了。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有多严重,这条街甚至整个歌舞伎町乃至于整个新宿区的保护费费率都是由各个帮会的大佬们开会通过形成决议决定的,你们野田组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在这条街上没人敢提增加费率,因为提过的人都死了。本家不允许这类事情影响这条街的繁荣,所以对这类事情通常是直接采取最严苛的处理方式,换而言之,这件事可以很大。」 真的脸色一下煞白起来,她根本没想到一通电话会招致这样可怕的后果,樱在 说这话的时候冷酷无情,短刀已经陷入了野田寿的后颈皮肤,再用力些就会见血,她最初的想法只不过是想要吓走这个每天来骚扰的混混,想来事情不大,至多给他一些喝骂那样的惩罚。 这就是她想当然了,真毕竟是个根本不了解黑道的局外人,不知道黑道本家的威严完全是建立在血与火之上的,本家的执法人活跃在黑道各阶层,在应对最上面的麻烦时通常选择大事化小,但在中下层,这些立地太岁完全乐于把事情闹大,以起到给本家立威的作用。 「请……请原谅这位先生,他来店里的这些天什么都没做,只是翻翻漫画,对我也很礼貌!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这位先生真的……真的只是来这里坐坐,请给他一个机会!」真颤抖着深鞠躬,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樱进到店里就料到了事情会是这样,所以吓唬了真一下给个小小的惩罚,本家每天要处理很多的事情,占用黑道的公共资源代价可比报假警严重多了。 「虽然得到了事主的求情,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就算了。」樱将短刀扔在桌上,「看在你还年轻,做事毛躁的份上,切指谢罪吧。至于真也会有惩罚,在电话中夸大其词导致本家产生误会。」 这算是走正常流程处理的结果,事情不大,但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这也是极道内的规矩。 「来玩具店里坐几天就要切指?那路明非做过的事情加起来早就该切腹了吧?」恺撒吃了一惊。 「我什么时候犯下了要切腹的重罪?」路明非更震惊。 「你宅事做尽还下载盗版漫画。」 路明非垂头丧气,无话可说,看盗版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像这种街面上的小混混,平时很难接触到本家,但总有一天他们当中会有人一步步上升到帮会领袖的位置,那时候他们面对的就不是这种小打小闹了,真正的黑道是很血腥残忍的,趁早给他们上一课教会他们有所敬畏不滥用暴力,是为了他们将来好。」樱用中文耐心解释道。 「原来蛇岐八家还承担了教化黑道的重任吗?」路明非惊叹,「没想到樱还是这么温柔的人呐!」 十分罕见地,樱脸上居然显出了有些尴尬不知所措的神情。她只好岔开话题:「拜托诸位贵宾配合一下,你们现在的表情好像是在看喜剧。」 三人组配合地严肃起来,脸上的表情简直要泛出黑色的气息,恺撒冷酷地微笑着把关节捏得啪啪响,楚子航的眼神当中仿佛藏着一头噬人的饿狼,路明非露出那种看着下水道里的不可回收湿垃圾的表情……麻生真后悔了,跟这些真正的黑道分子比起来野田寿显得和绵羊一样无害,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混迹街头的高中生,而她已经引狼入室,骑虎难下了。 野田寿凝视着桌上的短刀,这把短刀刃口泛青,刀背厚重,设计了能迅速给受上一刀的敌人放血的血槽,那毫无疑问是一把真正要人命的凶器,跟那种街头混混手上抛来抛去的弹簧刀之流完全不是一回事,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难怪歌舞伎町的男人们都不愿意提起本家的干部们,因为本家的干部们根本就是无情的死神! 樱看见野田寿的额头上有大滴大滴的冷汗坠落,而麻生真委顿在椅子上,无力地抱着茶盘瑟瑟发抖,扭过头不敢去看。 樱觉得威吓已经起到了作用也该收手了,到底只是两个十八岁的孩子而已。 但就在这时,野田寿猛地抬起了头,大吼了一声:「完全是我的错!跟真小姐无关!是我索要保护费,我也确实说过费率要涨!真小姐只是如实汇报了情况!我愿意……愿意向本家谢罪!」 野田寿说完这话,他跪在了地上,从口袋里抽出了白手帕狠狠缠紧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然后缓缓抓起桌上是 短刀,这位野田组未来的三代目、十八岁还未满的野田寿决心用他身体的一部分作为自己做错事的代价向本家谢罪,他眉头紧皱眼角抽搐,额角有青筋暴起,嘴唇抿得死死的,眉宇间写满了坚毅和决心。 第十六章 黑道青涩故事 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股愣劲,本家的「干部」都吃惊了,狂暴的外国佣兵恺撒嗜血的冷酷刀手楚子航都下意识看向樱,想知道这种情况她会怎么解决。 「喂喂,差不多了吧?」路明非用中文说,「我看这小子挺愣,这是真要切。」 但樱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野田寿的一举一动,切指是黑道中的一种仪式,当然不能说切就切,在切下去之前,野田寿还有几件事得做完才符合规矩。 「我!野田寿!是自愿切指向本家谢罪的,没有人以任何形式胁迫我,我知道自己触犯了本家的家规,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野田寿高昂着头,大声说道。 「即使切过指,过错的痕迹也还会留下,在本家看来你还是犯过错误的人,」樱严肃地说道,「你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男人活在世上犯错不算什么!关键是承担得起责任!切掉了一根尾指我也还能握得起球棒,能握住球棒的男人就能在歌舞伎町的街头站直了!」野田寿神情刚毅,认真地说道。 「在歌舞伎町的街头站直?犯过错误的人还有没有资格当野田组三代目就很难说了。」 野田寿眼角微抽:「不敢面对错误的男人更不配成为野田组的三代目!」 「你刚刚说了真小姐并没有夸大其词,是你的确有威胁她要涨保护费的行为是吗?」 「完全是我的错!每个字都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男人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是铁打的,说出来就不能吞回去!」 「喔,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极道文化么?」路明非压低声音表示惊叹,「看上去很有港漫风格强者逻辑啊。」 「强者逻辑?」恺撒敏感地察觉到了关键词,也压低了声音表示疑问。 「大致相当于「弱小即是原罪」、「就算我死了,灵魂也还会撑着我站在战场上」,和「男人的友谊坚比金刚」一类的东西。」路明非解释道。 「最后一句听上去很有感觉嘛,我赞同。」恺撒说。 「那么现在正式宣布本家对你的惩罚,接下来的所有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樱说。 「是!」 「你是野田组的野田寿是吗?」 「是!东京都新宿区歌舞伎町野田组野田寿,跟随组长浩三做事!」野田寿抬起头回答。 「年龄是十八岁,对么?」 「是!」野田寿握紧了刀柄,热血在胸中奔涌。 「你暗恋真小姐?」 「咳咳……咳!」路明非差点喷出来,目光在野田寿和麻生真之间转了一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野田寿的脸迅速涨得通红,脸上的神情犹如被踩到尾巴的小动物,惊恐万状之中带着凶狠。 「不不不……不是!」他结结巴巴地道。 「你身为野田组三代目的人选,晚上赖在小姑娘工作的玩具店里看漫画,一周以来看了真小姐足足二十多个小时。你真的有这么闲吗?不光如此你每次来还自己花钱买咖啡,特意换上整齐的衣服,你甚至还做了发型。」樱拿起那根铝制棒球棍扔在了野田寿面前,「你还把真小姐的名字刻在了球棒上。」 路明非拾起那根球棒,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刻得很用心啊。」 「啊!」看清了球棒柄上刻着的字,麻生真手足无措地捂住了脸。 「我们男人……」野田寿还想挣扎。 「中学生闭嘴!」樱毫不客气的一记手刀劈在野田寿脑门正中心。「去跟真小姐道个歉,在这间店里帮工三个月。本家的规矩里没有对玩具店收保护费的,这项费用免除。帮工期间要服从店里的规矩。」 樱收回了短刀 :「惩罚措施就是这样,去吧。」 路明非回头对源稚生问道:「这就是你们日本黑道式的爱情吗?」 「日本漫画式的爱情,看上女孩就想尽办法去纠缠,让她注意到自己。」源稚生说,「黑道中有很多这种没什么见识教育层次比较低的年轻人,他们追女孩的手法就是从漫画里学来的。」 路明非若有所思地朝柜台那边看了一眼,野田寿正在跟真道歉,言辞恳切之中夹杂着那种习惯性的强者语言,听起来像表白胜过道歉。真满脸的不知所措,只能含含糊糊地回应说父亲一直在国外交朋友什么的还需要先询问父亲的意见,奶奶年纪也很大了对黑帮大概会有些害怕还请野田寿不必费心去探望了。 路明非又转头看了一眼这家玩具店,皱了皱眉,便走到了柜台那边。 野田寿和麻生真都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这位本家的干部想干什么。 「你叫……麻生真?对吗?」路明非用半生不熟的日语问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樱赶过来,对胆怯的真解释道:「别害怕,安心回答问题就可以了,本家有本家的规矩,我们不会随便干涉普通人的。」 「是……是。」真唯唯诺诺。 「你多大了?」路明非询问道。 「今年十八……」 「高中刚毕业?」 「是……」 「你很看重这份工作?」 「是……是的,我刚入职不久……」 路明非点点头,和颜悦色地继续问道:「你家里几口人?是父母离异了吗?」 「是……父亲在国外,家中只有奶奶。」真如实回答。 「生活很辛苦吧?」 「还好,工作稳定下来后会好很多。」真慢慢放松了一些。 「谈过恋爱吗?」 「没……没有。」真又紧张起来。 「有上大学的打算吗?」路明非又问道。 「有!」麻生真抬起头,说到这个话题,她的眼睛里立刻闪烁出了光来,「我想先打一年工,攒够上大学的钱再去念书,到大学之后勤工俭学也勉强可以维持。」 「这样吗?真是好想法。」路明非微微笑道,然后转头看向野田寿,表情严肃起来,「你也听到了吧?现在知道自己给人家添了多大的麻烦了吧?作为一个男人,可以喜欢一个女孩子,但一定不能变成人家的阻碍!」 野田寿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但还是说道:「我……我是不会放弃的!」 路明非给了他一个爆栗:「谁让你放弃了!给别人添这么***烦你就只想着逃跑吗?」 「我会负起责的!」野田寿大声道。 路明非又给了他一个爆栗:「要你负什么责!你要是真的喜欢人家,就要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人家才行啊!」 「那要怎么做嘛……」野田寿捂着头,委屈地道。 路明非转而问樱:「你们黑道有没有那种,大学进修班之类的?」 「有。」樱回答道。 「还真有?」路明非有些惊讶。 「在一些黑道的中高层事务当中,需要一批受教育程度和素质更高的人才,所以本家和排名前几的几个帮会组织了这种类似的进修班,培训后送到大学去进修,让年轻人们用知识武装头脑。」樱说道。 「那些混黑道的年轻人,真的能坐得住来念书吗?」路明非有些疑惑。 「我们是黑道,黑道自然有黑道的手段让他们自愿读书。」樱淡淡地道。 路明非便没什么疑惑了,他看向野田寿,目光冷酷了起来:「野田寿是吧?既然你口口声声 都是什么男人男人的,就让我看看你身为男人的决心吧!」 显然野田寿很吃这一套,听到这话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是!」 「既然是男人,那就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所以——」路明非的半边脸隐在灯光的阴影里,看上去阴恻恻的,「你敢不敢接受一项挑战?」 「身为男人,「不敢」两个字绝不会从我口中说出!」野田寿斗志昂扬地道。 「好!很有精神!」路明非鼓掌,「既然这样,那去上大学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上上……上大学?」野田寿刚要不假思索地答应,待意识到这位本家的干部说的究竟是什么时,惊讶地连语调都变了。 路明非对樱道:「我看这小子挺热血的,也有一股愣劲,真的用心学未必不能学出头,我想为他争取一个进修班的名额,如何?」 「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进修班的学习比较艰苦,毕竟短时间内要补足他们的知识很难,所以要得到当事人的同意,还要签下无责任合约才行。」樱回答道。 「这方面你是专业的,你去和他说吧,他要是不同意,那也就算了。」路明非说。 樱于是扯着野田寿的后领子把他带到一边去说事。 路明非看向麻生真,见她目光躲躲闪闪地看向野田寿,隐含着一丝担忧,便解释道:「别担心,他们那边谈话,对那小子是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那小子本性不坏,就是欠点教育,不过你的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能了解。」路明非说,「就拿你这份工作来说,你打电话惊动了本家,纵使本家不追究,这件事也已经平息了,你们店主知道了这件事会完全不介意吗?」 麻生真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起来,她终于明白过来,惊动了黑道本家来处理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这家玩具店恐怕都没有留她的道理了,从这件事情暴露开始,她就已经丢掉了这份工作。 楚子航和恺撒走了过来,见到麻生真一副要哭的样子,恺撒皱了皱眉道:「吓唬人家小姑娘干嘛?」 「算是教训一下吧,劝正经的小姑娘别和黑道牵扯太深,」路明非说,「这样的小姑娘应该有更好一些的未来。」 「黑道里的事情确实错综复杂,普通人尽量不要牵扯进来比较好。」源稚生走过来,看着路明非说道,「你想让野田寿去大学进修班,也是免得他以后纠缠真小姐吧?顺利的话真小姐以后会去上大学,和野田寿这样的黑道混混终究不是一路人。」 「给他们一个向好的机会而已。」路明非淡淡地说,「要是野田寿真的那么喜欢人家小姑娘,那上过大学之后也算门当户对了,也不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要是他没那么喜欢,能得到上大学的机会也不亏,以后要追喜欢的女孩子也会更有底气一些吧?」 「人还是要向好,向好才会好,才能过上好日子。」 路明非敲了敲柜台,指着源稚生对麻生真说道:「这位是我们的少主,少主宅心仁厚,答应给你们店主打个招呼,让店主不要辞退你,还不快谢谢少主?」 麻生真憋着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出来了,对着源稚生连连鞠躬感谢,源稚生看了路明非一眼,只好扶起麻生真,鼓励几句道:「这件事本来也有本家工作失误的责任,你是个好孩子,今后工作学习都要努力啊。」 这边安慰完麻生真,那边樱也带着野田寿回来了,也不知道樱对野田寿说了些什么,这小子有些局促地看着麻生真,开口道:「真小姐,我……我也有计划去上大学,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的!今后请多多指教!」 说完,野田寿对着麻生真深鞠了一躬:「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麻生真也 不好意思地向野田寿鞠躬:「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很抱歉!」 那边的小年轻互相鞠躬,源稚生这边对三人组说道:「抱歉安排出了点问题,附近还有些不错的夜总会,要不要去坐坐?」 路明非回头看了一眼书架上满排的漫画,有些恋恋不舍,他还在仕兰中学的时候,条件有限,看的漫画都是些盗版,如今这里的书架上满眼都是正版漫画,码得整整齐齐,哪怕看不太懂,光摸摸都有种圆梦的感觉,他其实蛮想在这个店里多待一阵子,不过组里名义上的组长毕竟是恺撒,他今天事做的够多了,行程安排之类的还是得等等恺撒的意见才好。 「那么大雨不如先在这里坐坐,」楚子航突然说道,「等雨小点再说。」 路明非一愣,这种蹩脚理由也只有楚子航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他们是开法拉利过来的,雨下得再大,只要不影响开车,什么时候走都没关系。 但配合着楚子航认真的语气和表情,却令人不由得真的开始思考起现在出去是不是真的不太合适,仔细想想好像也有点道理? 于是大家将目光投向恺撒。 第十七章 谈笑叙旧事 「今晚不是说好了是我们的黑道之夜么?可我们在一间玩具店里喝咖啡,还是速溶的,这是所谓庶民的咖啡么?」恺撒喝着真冲泡的速溶咖啡,说道。 「这不是什么庶民咖啡,速溶***为泡起来很方便,所以其实喝这个最多的是社畜,可以说是社畜咖啡。」路明非说。 「那就在这里喝社畜咖啡好了。」恺撒说,「虽然这种饮料口感单薄糖分过多,但这样的下雨天喝点社畜咖啡聊聊天也是放松的好时光。」 恺撒说话的时候目光投向架上的一个模型,竟然带着些怀念,他指了指哪个模型问真:「CanIhavealook?阿贝鲁尔!阿贝鲁尔!」 那是《星之海洋3》游戏中的角色阿贝鲁尔的模型,这么冷门的人物恺撒居然能认出来,路明非觉得这其中多半有什么故事在里面。 樱从外面走了进来,凑近源稚生耳边说道:「夜鸦会和火堂组的人正向着这边过来,可能会起冲突,为了不惊扰到贵宾还是先走吧。」 「真冲突起来了?」源稚生皱了皱眉,「那就问问诸位贵宾的意见吧。」 恺撒看了源稚生一眼,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模型:「我在玩阿贝鲁尔,这种小事本家能搞定的对吧?」 「没问题,你们在日本境内的安全由蛇岐八家全权负责,今夜我负责带各位消遣,」源稚生回答,「想做什么都请随意。」 「去跟夜鸦会和火堂组说我陪贵宾在这间店里聊天,让他们克制一下。」源稚生摘下手上的龙胆纹戒指,连同佩刀蜘蛛切一起递给樱,「以源家家主的名义。」 「明白。」樱提着蜘蛛切出去了。 没过多久,外面那些嘈杂的人生就消失了,只剩下雨落的声音。 「少主还真是赏脸啊!」路明非给源稚生点了个赞,转而对着恺撒道,「老大你居然还知道阿贝鲁尔?」 「嗯,我当年玩《星之海洋3》的时候,为了入手他那把「喜乐天的邪爪」反复刷过怪。」恺撒说。 「哎我看老大你也不算什么游戏爱好者,没想到还有那种童年啊?」路明非兴致勃勃地道。 「我确实很多年没碰过游戏了,那是我玩的最后一个游戏,那之后我就再也没碰过游戏机。」恺撒耸耸肩,谈起从前,「那时候我大概十二岁左右,发了疯地想要一台PS2。但管家不许任何人把游戏机带进我的房间,因为我玩起游戏来没完没了,我就贿赂了庄园的花匠,让他从外面帮我带游戏机和光盘进来,我就把它藏在床底下,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玩,玩累了就直接睡觉,清晨再把一切都收拾好。」 「原来全世界的孩子都一样啊,」路明非会心一笑,「我小时候想玩游戏也是偷偷去黑网吧和游戏厅去玩,有时候半夜爬起来偷偷开电脑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被发现就惨了。那时候有20块钱就能去游戏厅包夜了。」 恺撒看了路明非一眼:「可惜我们那时候不认识,否则我就借你几千块,你今天就能加上利息把钱还给我了。」 「唉老大,几千块对我这种家庭的孩子来说有点太多了,那我肯定不敢要的,其实我那时候也想要一台PS2来着,我还花了三年时间攒了九百块钱,心想总有一天能攒到的。」路明非笑了笑。 「那你攒够了买PS2的钱没有?」恺撒好奇道。 「没有,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提也罢。」路明非说道,「现在我可比以前有钱多了,但是也没什么心思再买游戏机了,有些愿望可能真的是过时了就不会再期待了吧?所以有什么愿望还是当场实现的好。」 「对了,老大你说你之后就没过玩游戏了,为什么?」路明非转开了话题。 「因为 我的那台游戏机在他们清洁地毯的时候被发现了,管家当着我的面把它砸掉了,他还说只要让他再看到我在玩游戏,他就砸烂我的游戏机。」恺撒说。 「这么嚣张?」路明非惊讶,「那你就炒他鱿鱼啊。」 「雇他的是家族里的老东西,又不是我。」恺撒说,「就像请家教这种事情,家教对家长负责,谁会在乎一个没有财务权的孩子高不高兴呢?」 「这是什么鳌拜行为?」路明非神情严肃,作苦大仇深状,「老大你当时是不是跟康熙想的一样?朕亲政之后必诛此逆贼!」 「有句话你说得很对,有什么愿望还是当场实现的好,所以我当场就想到了报复他的办法。」恺撒摇摇头,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把家里的一幅马蒂斯的真迹挂到网上卖了,搞到了一笔钱,然后打电话给电器店,订购了2000台PS2,让他们直接把货拉到我家的庄园里来,那一卡车PS2放在草坪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后我就拿了一把斧子递给管家,对他说我现在要开始玩游戏了,你要砸就砸吧。那傻瓜气得要死,我坐在草坪上玩游戏,他真的开始砸了,他砸掉一台我就拆一台新的继续玩,最后他提着斧子站在我旁边看我拆包装盒,累得气喘吁吁,气到眼睛都红了,活像个精神变态。家族里的老家伙们赶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觉得管家看上去精神有点疾病,让警卫把他拖出去了。后面管家就被解雇了,新任管家希望对我妥协,允许我每天玩两个小时的游戏。」 「你就这样赢得了玩游戏的权利?」楚子航坐在了恺撒的对面。 恺撒没料到楚子航会进入话题,还主动跟他搭话,愣了一下:「算是吧,可那天晚上我突然就没什么玩游戏的兴趣了。」 「为什么?」路明非不解,「这么精彩的复仇,理应庆祝一下通宵砍怪才对吧?」 「大概是因为没有那种偷偷玩游戏的刺激感了吧,」恺撒说,「我后来也想明白了,其实跟管家对着干也是我游戏的一部分,失去这部分乐趣,游戏对我的吸引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这就是得来太轻易的东西就不会懂得珍惜吗?」路明非感叹,「不过老大你这脑后的反骨原来是从小生的啊。」 楚子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恺撒皱眉:「你有话要说?」 恺撒对楚子航有点成见,总觉得楚子航有话不说朝他一直看的时候是在嘲讽他。 「我也想找点童年之类的事情聊一聊,但是想一想我好像没什么童年。」楚子航说。 「没有话题聊的话可以不用强行表现得合群。」恺撒说。 楚子航听到这话也不生气,而是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不想我们到执行任务的时候还彼此防范。我知道我们不算朋友,在调查组的听证会上你支持我我表示感谢,不过我也清楚,你并非是要对我表达善意,只是借机对加图索家示威。」 恺撒点头:「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一想到家族那些老东西得意的样子就犯恶心,你在我「不喜欢的东西」列表里只能排到L,远不如我家里的那些老东西。」 「其实我是想说,虽然我们很不同,以前的相处也不能说是和睦,但彼此之间也许并能不完全算是水火不容。」楚子航说。 路明非一脸惊诧,面瘫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委婉了?难道说爱上一个人真的能产生这么潜移默化的改变? 「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合作,至少在这个任务里?」恺撒挑起的眉头里透露出他竭力掩饰的惊讶。 楚子航微微点头:「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路明非心说这可真是直球克傲娇了,在恺撒的中二病彻底治愈之前,这套指定管用 ,一直针锋相对的对手突然放低姿态求合作,绝对能对恺撒打出暴击,这下狠狠地满足他的虚荣心了。 果然,恺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要当朋友是不可能的。」 路明非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但我们可以成为伙伴,」恺撒盯着楚子航的眼睛,「在这个团队解散之前。」 楚子航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说话,只是向恺撒伸出了手。两只有力的手交握,四目相对,握手力量都用得恰到好处,充分让对方体会到自己的诚意。 路明非摸出手机,眼疾手快地拍下了这值得纪念的一幕。 恺撒笑了笑,向源稚生比了个手势示意可以走了,他把几张钞票塞在咖啡杯下带走了阿贝鲁尔的模型,麻生真和野田寿连连鞠躬,恭送本家干部离开。 恺撒叼着雪茄走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五个人都撑着一柄黑伞。 「我觉得自己开始老了,」这位二十一岁的学生会主席吐出了一口烟雾,「看着年轻人为了爱情那么拼命。」 「准备结婚的男人有这种想法很自然。」源稚生说。 恺撒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少主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路明非偷笑道,「恺撒好几次求婚都失败了。」 「还有这回事?」源稚生有些惊讶,随即打趣道,「那还是有为爱情拼命的机会的嘛。」 转过前面的街口,倾盆大雨里有数百人正默默地站着,泾渭分明地分成左右两拨,都提着钢管或者球棒之类的,气氛是剑拔弩张,只要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吼叫着将手里的家伙往对方身上招呼。但街道中央插着一柄日本刀,那是源稚生的蜘蛛切,它以一种不可撼动的姿态强硬地斩断了夜鸦会与火堂组的械斗,两方人马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源稚生走到街道中间拔起蜘蛛切收入刀鞘,夜鸦会与火堂组是几百个男人同时向着这位本家少主鞠躬。 「走吧。」源稚生说。 「他们真的要打起来?」路明非问道。 「是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两家帮会都越做越大,几百张嘴都靠着物流吃饭,但物流的地盘终究有限,喂不饱每一张嘴。必要的时候只能用武力解决问题,也许对你我来说他们争夺的利益不算大,但对他们来说是生存大事,到了不动武就没法解决的地步了。黑道是不可能根除暴力的,相比起来谁都会更喜欢真小姐和野田寿的那种故事,可要是野田寿继续在黑道里混下去,也许有一天也会带人提着刀上街。」源稚生说。 「我问过政宗先生说,本家难道没有别的办法来管理黑道么?也许能有更高效的手段也说不定。但政宗先生说他已经很老了,维护组织已经很勉强,没有改革的余力,如果真想改革这个组织,我可以试着继承这个家族。」 「所以你这只象龟还不能爬向自己的泥坑里打滚?」恺撒说。 「是啊,」源稚生的声音里掩藏着一丝疲倦,「家族真正期待和需要的人大概是龙那样庄严强大的东西吧?可我只是一只象龟而已,一只象龟要承担龙的责任,真是疲倦啊。」 身后的街口里,震耳欲聋的怒吼混杂着无数纷乱的脚步声令街面都在震动,夜鸦会和火堂组被强行压制下来的矛盾终于爆发,远处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想来是密切关注局势的警视厅。 恺撒递给源稚生一只铝管装的雪茄:「多谢。」 「为什么谢我?」源稚生一愣。 「接待得很不错,食物很美味,购物也顺利,饭后余兴节目挺有意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下来发呆了,还买到了阿贝鲁尔。」恺撒掏出打火机给源稚生点上,「还见识了日本黑道,今天过得蛮 不错的……说实话在之前我感觉你跟楚子航一样叫人恶心。」 「嗨嗨!老大,这话过了,体面,体面一点!」路明非说。 哪有当面骂人的。 源稚生倒是不生气:「有这么恶心?」 「那种神色冷淡自以为了不起不肯和人交流的人我都不喜欢,不过现在看来你是个例外,」恺撒拍着源稚生的肩膀,「不过你酒量很好,有个漂亮的助理,对车的品味也很好,更重要的是有男人的责任感,男人就要像我们这样,即使背上背着山也要轻描淡写地说话,承担责任就是男人的天职啊!」 坏了,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强者语言这一块也给他学会了。 第十八章 万般周全的准备 「我觉得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可以称作朋友了,任务结束后我请你喝酒。」恺撒说。 「忽然间我在加图索家也能算得上是贵宾了。」源稚生说。 「岂止是贵宾,男人的友谊坚若金刚啊源君!」恺撒说。 源稚生心头微动,心想果然神经病的脑回路就是不正常,连友谊都看上去这么廉价,想必恺撒的朋友能遍及天下。 「今天就到这里吧。多谢招待。」恺撒说。 半岛酒店,路明非房间,显示器上亮着游戏画面,但路明非却没有在玩,他皱着眉头,看着手机,上面是一条简短的短信回复:「收到。」 再往上是他出发来日本前发送的一条短信:「日本东京,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帮忙。」 想了想,还是把编辑好的一条短信连同记录删除了,这次到日本来虽说受到了热情的招待,但毕竟从始至终他们没有离开过日本分部的监控,即使这个房间里他再三确定没有监控手段了,但日本分部还有那个中央电脑「辉月姬」,难保自己的通话和短信不会被监听监控。 不怪路明非疑心病重,毕竟路鸣泽那个小魔鬼不在,这次要是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恐怕很难事先得到提醒,小心驶得万年船。 况且日本分部这边的情况足够令人不安,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日本分部越是表现得彬彬有礼,越是令人不得不怀疑背后所图甚大,明显规格之外的待遇,总不可能就是为了表达他们热情好客,他总觉得他们来得容易,要回去估计是没那么简单,任务之后必有变故,恺撒自有加图索家照应,但自己到时候未必能顾得上所有人。 但这次任务绝对不容有失! 路明非开始忧心忡忡地打起游戏。 …… 黑云压在头上,海面不安地起伏,今天的天气看上去不会好,摩尼亚赫号这艘为屠龙事业付出了一切的功勋卓著的战船这次又换了个造型,被日本分部伪装成了一艘渔船,船首漆着「摩尼丸」3个白字,船尾的吊臂上挂着一张大拖网。 日本分部以科学考察的名义向日本海事局申请了对周围海面的12个小时的航道管制,虽然晚间气象预报说今晚附近的海域有8级大风,可能掀起2米高的浪,并不是个适合出海的好时机,但毕竟时间紧任务重,没有不可抗力情况的话一切还是任务照常。 路明非看着完全看不到尽头的海洋,感觉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面对海洋,很难不感觉到人类的渺小。恺撒倒是一如既往地宽心,他穿着船长的白色制服,不知道又沉浸在了何种角色扮演当中。 探照灯打向前方,黑云翻滚的远处隐隐有着雷声响起,看来今晚又是一场暴风雨,好像每次他们有类似的行动都是在暴风雨之中。 恺撒揭开蒸锅的盖子,橘红的帝王蟹出锅,他抄起狄克推多拆蟹,将雪白的蟹肉码在碎冰上,旁边配着调好的山葵泥和海鲜酱油,这是今晚的夜宵,他特意在码头跟靠岸的渔船买下的,虽然任务即将开启,但恺撒向来是及时行乐的性子,不放过任何享受人生的机会。 除了帝王蟹之外,恺撒还买了一条银红色的野生真鲷,就炖在船头的蒸锅里,辅料是方笋和青梅,用以去除真鲷的海腥味,这锅鱼汤炖了足足三个小时,在这期间恺撒就迎着风坐在船头,一边翻看那本厚得不像话的操作手册一边照顾那架炖鱼的蒸锅,悠哉游哉的样子仿佛只是在经历一场海上旅行。 「他很有耐心。」源稚生靠在船舷边,一边抽着「柔和七星」,一边对楚子航说。 「在某些事情上他很有耐心,比如等上很久等一个女孩答应他的求婚,等不到就一直等。」楚子航擦拭着村雨,「不过也有一些事 情上他会连一分钟都等不下去。」 路明非心道楚子航这话真有些戳人肺管子,得亏恺撒不在这边,不然只怕又得闹出点啥来。 「先生们先生们,」恺撒那边拆完了一整只帝王蟹,举起手来击掌,「来尝尝北海道风格的帝王蟹,海鲜料理的手法,日本是世界第一。」 「我还以为你会说世界第二,只比意大利人差一点点。」路明非一边打趣恺撒一边毫不犹豫地开始品尝起蟹腿肉,自然原始的鲜甜在口腔弥漫。 「意大利男人都是天生的好厨师,但在烹制海鲜这方面和日本人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日本是个岛国,不适合放牧,肉食主要依赖海鲜,在明治维新之前只有大名的宴会上才会出现牛肉。靠海吃海,所以他们所有的厨艺都浓缩到了烹调海鲜上,毕竟也没别的东西可以让他们烹调。」恺撒大谈自己对日本料理的理解。 源稚生面无表情,恺撒这话叫人很难分析他是在赞美日本还是在嘲笑日本,他也懒得分析,既然理解不能那就不去理解,不去理解就不会出错。 恺撒打开一瓶贵腐酒,倒上了四杯:「伊甘堡的贵腐酒,配龙虾和蟹的首选。」 恺撒举杯:「这次我们的团队成分复杂,有些人立场也不一致,但希望我们在任务结束前不要内讧。完成这次任务后,我们大可以在自由一日上继续打打杀杀,不遗余力地置对方于死地,以后有的是机会。就让我们用这杯酒预祝我们共同的任务圆满成功!」 趁着这有点奇怪的祝酒词,路明非、楚子航和源稚生碰过杯之后就一饮而尽。 「少主,前方即将抵达须弥座。」乌鸦走到了源稚生身后汇报情况。 源稚生转向三人组:「现在容我邀请诸位欣赏岩流研究所和丸山建造所合作的项目:「不沉之须弥座」。」 他手指的前方,黑云覆盖的海平面上忽然燃烧般亮了起来,在天海交接处形成了一线不可思议的光,简直像是阳光投射在海面上一样,在亮光的中心,可以看到犹如海中浮起的宫殿,玲珑楼阁灯火通明,简直亮如白昼,比任何海市蜃楼都辉煌,摩尼亚赫号开始减速,缓缓驶入了这巧夺天工的海上宫殿当中。 「浮动平台?」恺撒见多识广,一下就看出了这东西的根脚。 「是的,那是家族旗下的项目,这些海上浮动平台适合在海上长期作业,通常用作勘探石油或者海底矿脉,虽然移动速度缓慢,但因为自重极大的缘故,它们能够抵抗海上的12级大风甚至海啸。我们称它们为「须弥座」,在佛教当中它指的是安置佛像或者佛塔、宝殿的台座,而它们是当之无愧的不沉之座。」源稚生介绍的语气平静,但也不难听出他的自豪,「家族把全部的6座「须弥座」浮动平台集中在了这里用作这次深海勘察的基地,它远比当初沉没的列宁号可靠得多,所以请诸位不必担心暴风雨的问题。」 路明非不得不赞叹日本分部的能量强大,想当初他们在三峡行动,全部的准备也不过是一只小队和一艘摩尼亚赫号,要是那一趟自己没去他们估计全得交代在长江底下,就这摩尼亚赫号还被诺顿袭击了,要不是恺撒急中生智用鱼雷把诺顿打飞,这次行动他们的座驾估计就不是摩尼亚赫号了。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但日本分部对这次任务的上心程度还是出乎了路明非的预料,不过这是好事,毕竟他们这次要挑战的对手还有一个,那就是这片大海,日本分部这边越重视,他们完成任务就越安全……大概。 摩尼亚赫号熄灭了燃气轮机,被两侧船身上加挂的锁链牵引着进入浮动平台的船坞,船闸关闭后,船坞两侧的灯光依次亮起,浑身黑衣的男人们并排站在船坞两侧,对着摩尼亚赫号深鞠躬:「欢迎少主莅临须弥座视察!」 吊桥降下,源稚生领着三人组在乌鸦和夜叉的护卫下登上了去往高层的电梯。 他们到达了须弥座的顶部,从这里可以看到须弥座之间是用的钢缆连接,每个浮动平台的顶部都站着身穿白色作战服的男人,全天候直升机围绕在周围,这简直是一支等待检阅的军队。 源稚生从乌鸦手中接过扩音器:「今夜的事情就拜托诸位了!」 浮动平台上的男人们齐声回应:「全力以赴完成家族交托的任务!」上千人的声音交叠着,把海潮的声音都压过。 源稚生回头,向三人组解释道:「本次作战中,关西支部组成风组,他们的工作是在空中检视整片海域,如果有人想要破坏深潜,风组会立刻发动反击,此外他们还会驱逐不相关的船只。」 乌鸦对空射出蓝色信号弹,全天候直升机群散开,用探照灯不断地照射海面。 「关东支部组成火组,他们负责火力警戒。他们配备的是改装过的小型水警船,加装了双联发大口径机枪和单兵导弹,还配有一发97式轻型鱼雷。有他们守卫,即使是巡洋舰也会被拖住。」 红色信号弹升空,浮动平台打开船闸,水警船在海面上严密地巡逻。 「风魔家的精锐忍者组成了林组,他们已经在我们的外围布防了。他们驾驶的都是装备着海底监听设备和气候监测设备的渔船,他们负责监控附近海域的情况,如果天气恶化到有危险的地步,他们会提前给出预警。」 乌鸦发射绿色信号弹,灯光从四面八方闪动,远处布防的林组给出了回应。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平台就是山组,由我亲自负责,组员由岩流研究所的精英组成。山组的工作是直接为下潜工作提供支持,你们任务全程山组都会浮在这个位置,随时准备为你们提供救援,也随时准备迎接你们回来。」源稚生说,「家族出动了千人团队为诸位的下潜保驾护航,你们不用考虑除了操纵深潜器的一切其他工作。」 「这么大的投入,有这个必要么?」恺撒抽着雪茄,「一个潜水勘测任务而已,这准备工作打一场仗都足够了。」 「有人曾对我说,教习杀人剑的老师总会对第一次持剑的学生说,想好了要握住剑柄了么?既然握住了就握紧些不要松开,因为松开剑柄的那一天就是你死的那一天。」源稚生说,「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是日本的方式,每一件事都是打仗,只有永远逼自己站在悬崖的边缘,后退一步就会摔下万丈深渊时反而才能活下去。这可不是去海底游览观光或者捕捞珊瑚贝壳,那可能是古龙那个级别的凶物,如果任它上浮海面的话,即便是风林火山四组全力以赴也未必有能力抹杀它。」 路明非心里一沉,这阵仗已经超过了「重视」的地步,日本分部动用这么大规模的人力物力,可不是一句以防万一就能说服他的,所谓「日本的方式」纯粹是鬼扯,日本这边可没有小题大做的传统和肆意挥霍的习惯,日本分部在尚有内忧的情况下还敢发动这么大的阵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次任务一定有着某种他们不得不调动如此多人力物力的必要。 但路明非或者说三人组掌握的信息着实有限,根本不可能推理出日本分部这样做背后真正的原因,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关于这次任务日本分部还掌握着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信息,并且因为这些信息他们计划了某些大动作。 路明非思考了一番,有些怀疑蛇岐八家和他们的那个神秘「内敌」可能围绕着他们的这个任务有着某些博弈,而他们很可能从接受任务开始就已经入了局中而不自知。 希望日本分部注意分寸,不要牵连他们这些无关人员,路明非眼底闪过一丝幽幽的剑光。 「那就是精炼硫磺炸弹,代号「桃 太郎」,采用了特制的耐压设计,它的动力系统和制导功能有限,在水下只能前进大约一公里,」源稚生指着吊车吊起的那枚形状犹如一支粗短雪茄的精炼硫磺炸弹说道。 「距离任务开始的预定时间还剩三十分钟,这三十分钟对你们来说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我建议你们去上个洗手间,毕竟深潜器空间有限,只能委屈你们一下了。」 第十九章 格陵兰旧事 源稚生拿出工作手机拨号:「施耐德教授,这里是日本分部的源稚生在报告。下潜小组已经到达指定位置,请本部作出指示。」 「等我抽完这根烟。」电话那头传来施耐德教授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犹如破风箱般的声音。 卡塞尔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 今天这里清场,所有其他工作转移到别的地方进行,大厅中央只有施耐德一个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的是金黄色的烟丝,天知道他为什么存着这玩意儿,学院里人人都知道对施耐德教授来说烟草约等于毒药,可这位走到哪里都拖着一辆氧气罐小车的教授居然搓出了一支漂亮的卷烟,动作麻利,一看就是正宗老烟鬼。但他深吸一口后就尝到了这触犯禁忌的苦果,他的咳嗽声剧烈地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你在尝试自杀么?」有人在背后说,「也许我来得不太是时候。」 施耐德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今天没轮到你值班吧,曼施坦因教授。」 曼施坦因把一个药盒放在桌上推给了施耐德:「非要抽的话就含服这个,至少不会咳成这样。」 「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施耐德含服了一片药,又吸了一口烟,这次他的反应就轻松了许多,他闭上眼睛,品味着久违的烟草的香味。 「这个时候你过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给我送药吧?」施耐德说。 曼施坦因将一份传真扔在了桌子上:「校董会发来的公文,要求立即终止龙渊行动。」 「校董会的老爷们管好自己的大事就行了,执行部的小事就不劳他们费心了。」施耐德说。 「加图索家已经把这当成大事来办了,因为你的下潜小队里有加图索家珍贵的继承人,弗罗斯特收到消息的时候疯了,准备杀到本部来,不过他以为过分激动心脏病发作了,否则现在他应该正提着双管猎枪指着你的头。」 「但那艘深潜器不是庞贝家主捐赠的么?而且还换上了日出东方天佑我儿的吉利涂装。」 「每个人都知道加图索家的家主是个怪胎,他不在加图索家的时候,一切意见都跟家族意见无关。就连他在校董会里的席位也是由弗罗斯特全权代理,所以弗罗斯特说不,才是加图索家在说不。」 「下潜名单是校长决定的,让弗罗斯特去跟校长说,我就是校长手底下一个办事的,我无权终止龙渊计划,就算是弗罗斯特亲自来用枪指着我的脑袋我也是这个意思。」施耐德一推二五六,一副官僚做派。 曼施坦因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黑色卡片扔在了桌上,「持有这张加图索家的黑卡,我拥有和校长等同的权限,我可以对诺玛下令强制终止龙渊计划,没有诺玛的帮助你无能为力。」 「没用的,在你下令前我可以将指挥权委托给日本分部,加图索家权限再大,也指挥不动日本分部那边,日本分部不在校董会权限干涉之内。」施耐德说,「龙渊行动的统筹指挥在我,但执行完全由日本分部主导。」 施耐德挑了挑眉:「看不出你会为加图索家办事,你的那个变态老爹可是最喜欢跟加图索家对着干的。」 「我是风纪委员会的负责人,按照校规履行我的职责而已,我有权调查教授,在他们看来我是值得争取的人,跟你这种校长的死忠追随者不一样。」曼施坦因看上去很平静,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在我看来龙渊计划很诡异,「SS」级任务只经过你和校长两个人就做了决定,你们急匆匆地把三个血统最优秀的学员送进深海里去,这不符合你们的作风。所以我要听你给我解释。」 「你搞错了,龙渊计划是校长和装备部高层制订的,具体执行人员名单是校长独自拟定的,我在这个过程当中只负责 执行。」施耐德说。「这是冒险,但有些险不得不冒。」 曼施坦因把玩着手中的黑卡:「我相信你也不会喜欢将指挥权拱手让人,但我需要知道一个理由,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地要启动龙渊计划。」 「如果你想听的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施耐德幽幽地道,「你没看过我的脸吧?」 「没有。」曼施坦因一愣。 施耐德摘下了那张常年戴在脸上的氧气面罩,把脸挪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即便是在抽烟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吸氧,移开氧气面罩的时候他就低着头把脸隐藏在阴影里,所以这还是曼施坦因第一次见到施耐德的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从双眼以下的血肉完全干枯成一层贴着骨头的皮,嘴唇和鼻子都萎缩了,令门齿都直接暴露在外,这幅相貌,恐怕只有在地狱才可能看见。 「很吓人是吧?其实我今年只有37岁,但我的半张脸却像个衰朽不堪的干尸,学生们听见我的咳嗽声都以为我是个50多岁的老头子,可我甚至比你还要年轻一些。」施耐德自嘲道。 曼施坦因看着施耐德,没有说话。 「这是某次任务给我留下的印记,」施耐德说,「自从那次任务之后我就再也没办法出外勤,那是十年前,我们第一次听到一个来自深海的心跳信号。」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发现海中的龙类胚胎?」曼施坦因有些吃惊。 「不,当然不是。」施耐德说,「也许你听说过「格陵兰冰海悬案」,那也是一次下潜任务,只不过那一次的下潜小组全军覆没了,但校董会却勒令封存所以相关档案,强行终止所有调查。」 「想听这个故事你还得耐心一点,因为这个故事很长,而且请你命令诺玛暂时离开这里,你现在持有黑卡,可以做到这一点。」施耐德说。 「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的细节不能给诺玛记录,绝密的意思是,除了原始记录之外不能有任何其他形式的备份,所以除了那一份报告原件之外,只能保存在这里。」施耐德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你也不能把它用文字图画录音之类的形式留下来,甚至连写给自己看的备忘录也不可以记录,这是学院规定,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牢牢记住全部细节,如果忘了的话那也没办法。」 「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你到如今还能记住其中每个细节?」 「我当然可以,」施耐德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说道,「那是我平生唯一的一次去地狱旅行,我怎么能不牢牢记住?」 曼施坦因从施耐德的话语当中感受到了一种彻骨的冰寒,曼施坦因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话题令眼前这个男人燃起了积蓄已久的怒火。 「诺玛,先离开中央控制室,留我们两个单独待一会儿。」曼施坦因将黑卡***卡槽里,命令道。 「明白,从现在开始的十五分钟之内,中央控制室将在我的监控范围之外。」诺玛回复道。 中央控制室的一切摄像头和录音设备都锁死,诺玛解除了对这个区域的一切监控,此刻中央控制室成为了监控的盲区。 施耐德又点起一根烟,说起了从前…… 「那是2001年的秋天,当时有个ID叫「太子」的人在网上发布了一条信息被我们检索到,他说他的拖船在格陵兰海深处捕捞到奇怪的青铜碎片。他公布了照片,照片上可以看到碎片上有复杂的古代文字,跟学院秘密收藏的「冰海铜柱表」完全吻合。」 「冰海铜柱表毕竟是研究龙类历史最重要的古物,它是今天人类能找到的最详细的龙文资料,记载着龙族的战争史,但我们至今无法完全解读,因为没有用来对比的文本,那些文字对我们来说只是无意义的花纹。我当时 还只是一名年轻的助理教授,热衷于解读龙文。我想如果格陵兰海深处还有另外一根铜柱,那么对比上面的文字也许我们就能解读出更多龙类的真实历史。所以我匿名联系了「太子」,说我们是一家古文字研究所,希望购买这些碎片。」 「当时有人开出了惊人的天价收购那份碎片,但太子表示他们愿意把那些碎片捐赠给研究机构而不是卖给商人。他把碎片寄给了我们,并且分文不取,还贴心地附了他捕捞到那些碎片的坐标。我们立刻就派出精英团队赶赴了那片海域,我们满怀希望地用声呐扫描海底,本以为能发现另一件铜柱表,但出乎我们预料的是,海底并没有铜柱表的影子,反而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心跳信号,就在海床上。」 「格陵兰冰海并没有日本海沟那么深,海床深度不到三百米,在这部分深度中还生活着白鲸和虎鲨这类大型动物,所以最初我们并没有考虑过那是龙类胚胎的可能性,但我们在那片海域足足观察了几个月,海床上的那个心跳信号稳定得令人诧异,它始终没有挪动一丝一毫的位置,我们搜寻铜表柱无果,注意力逐渐被这个心跳信号所吸引,这太诡异了,如果那东西是一条鲸或者鲨鱼,那它应该四处猎食维持生存,如果它是未知种类的巨型海龟,正处在休眠状态,那它的心跳没理由如此强劲。所以有人在排除所有推测对象之后提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那可能是一枚龙的胚胎,海床是它的埋骨地,它经历了死亡和茧化之后重新化为了胚胎,正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孵化。」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大胆,但是那个心跳信号真的太过诡异也太诱人了,它离我们如此之近,简直像是潘多拉的魔盒那样引诱人打开,自秘党建立以来,我们只得到过一枚龙类胚胎,并且只是三代种开外的弱小龙类,它的血统已经很衰弱了,如果我们能够得到一个强大的胚胎,通过分析它我们将会对这种古老的生命有更多的了解。」 「所以你们决定下潜?」曼施坦因问道。 「不,与龙类相关的一切行动我们都不会那么轻率,况且一切只不过是猜测,在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我们采取了最稳妥的办法——遥控水下机器人去勘察,但每一个接近那片海床的水下机器人都莫名其妙烧坏了电路,这为海床上的东西是一枚龙的胚胎增加了证据,因为传说中古龙在孵化的过程中会展开某种领域来保护自己,踏入其中的人会出现致命的幻觉。从生物学上理解,也许是一种生物电流刺激了大脑皮层。」 「所以是胚胎的领域令水下机器人的电路烧毁了?」曼施坦因说。 「我们认为这样的可能性最大,但我们也还是没考虑派人下潜,因为能够烧毁水下机器人电路的电流,对大脑皮层的刺激也会相当可怕,虽然我们派出的精英小队血统全是A级,但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我们谁也无法确定他们能否对抗胚胎的领域。在龙类制造的幻觉中,只有意志最强大的混血种才能保持住自我意识,但凡心理防线出现一丝缝隙,就会被幻觉直接压垮,这些在秘党的档案当中都曾有过记载。」施耐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但在这个时候,校董会介入了,他们勒令我们尽快下潜去确认目标,他们给出的理由是不能坐等胚胎孵化,这时候即使冒险也必须采取行动。」 「听上去是不是有些耳熟?」施耐德说。 曼施坦因想象着施耐德在氧气面罩下的那张可怖的脸上勾起一个丑陋狰狞的嘲笑,点了点头:「下潜是校董会的决议?」 「没错,他们当年亲手制订了格陵兰计划,而如今却派你来阻止龙渊计划。」施耐德说。 「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调查一下你们定下龙渊计划的原因,顺手做一些可做可不做的事情而已。」曼施坦因说。 「既然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那 就不要做了吧?」施耐德淡淡地说道。 「那就要看你给我的答案能不能说服我了。」曼施坦因说,「继续说下去。」 第二十章 牺牲之辩 「迫于压力,我们从德国采购了当时最先进的潜水钟,这种全金属的潜水设备就是一个法拉第笼,我们希望利用静电屏蔽来削弱胚胎领域的影响。下潜小组的每个人都穿上了特制的金属网潜水服,口服神经镇定药物。他们毫无疑问都是最优秀的混血种,我们觉得全副武装之后他们应该可以抵抗住胚胎领域的干扰。」 「下潜小组一共六个人,如果一个人出现了状况,其他五个人可以强行带他撤离。为了摧毁那个危险的胚胎,我们还为下潜小组配备了特制水下步枪,使用了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总而言之我们做了我们能想到的一切准备,」施耐德说着,叹了口气,「但现在想来,我们还是输在了信息不足上面,但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虽然是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但学员们都很兴奋,年轻人们通常无所畏惧,而且有机会接触这样的大场面让他们都很激动,那毕竟是龙类的胚胎。」 「下潜那天意外的是个好天气,下潜小组的六人分别乘坐了三具潜水钟下沉,我在冰面上负责提供支援。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海流平静,也没有海洋生物来干扰,直到下潜深度到达170米的时候,下潜小组的组长忽然在通讯频道里非常惊喜地大喊,说他们看到了一扇门。这相当奇怪,因为170米的深度还远远没有到达海床,他们要是在那个地方看到了门,难道那扇门是悬浮在水中的?」 「我当时已经觉得不对劲,担心他们已经误入了胚胎的领域开始出现幻觉了。因为他们在通讯频道里激动地讨论那扇门,这是完全违反通讯规则的,他们的精神状态不对劲,水下通讯应该务必简短和明确,以免产生误解。我大声命令他们不要靠近那扇门,我不知道那扇门究竟是他们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但直觉告诉我那扇门不能打开。但他们完全不回应我的呼叫,通讯频道里只能听到他们急促的呼吸声和一种奇怪的杂音。」 「那种杂音很特别,像是有人一遍遍念着某种经文,一边念一边叹气,声音带着重重回音,像是来自一口极深的井里。然后组长以惊叹的口气说,「门开了!门开了!」,但组长忽然又说,「不!不要进去!」,然后我听到枪声大作,接着是划水的声音和呼吸器的声音,这说明下潜小组离开了潜水钟正在和什么东西搏斗,局面非常混乱,有人在频道中高声呼喊,但是因为电流干扰的缘故,我根本听不清楚。」 「在下潜之前我就再三叮嘱了他们千万不要离开潜水钟,他们都是服从命令的好孩子,但不知道为何那次却违背了我的命令,这个问题至今都没有完美的解释。五分钟之后通讯中断了,我们再也收不到来自冰海深处的信号,我当即决定强行回收潜水钟,那些潜水钟是通过安全索和破冰船相连,但当我们收回了安全索,却发现安全索被割断了,从断口处的纤维来看,是被下潜小组配置的潜水刀割断的,他们自己切断了安全索。」 「我简直疯了,决定自己下潜去救援他们,因为我就是他们的保险,我不带护具也能潜三百米深,我一口气潜到了170米深,到达了出事的那片水域,但我们没有看见什么门也没看见任何尸体,连海水都很干净,丝毫看不到血迹,明明在通讯频道里我清楚地听到了激烈的枪声,当时周围的水温在异常降低,很快降到了零度以下,这种状态的海水只要稍微搅动就会迅速结冰,我就是在这时发现了有东西就在我背后,它一直跟着我无声地游动!」 「原本以它那么谨慎的猎食者是不会被我发现的,但过冷的海水被我搅动了,结冰速度极快,几秒钟之内我就看见了薄薄的冰膜在我面前张开,我在薄冰之中看到了反射的黑影,它像是一个幽灵,细长的尾巴在海水当中缓慢地摆动,这时潜水头盔上的射灯因为低温停止工作了,周围变成了一片漆黑,我想我就要死了,因为胚胎突然孵化 了,就是它害死了我的学生们!它就在我背后,我距离它那么近,却对它无能为力。」 「我突然觉得非常愤怒,人在绝境之中会变得格外大胆,我忽然想起我还带着一把水下步枪,那是一把俄制APS,虽然它装填的只是普通子弹,但我毫不犹豫地朝着黑暗中盲目射击,这种垂死挣扎居然奏效了,通过氧气面罩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APS怎么可能打伤龙类?那东西最多对付一下蛙人,连条大点的鲨鱼都打不死。」曼施坦因说。 「我不知道,事后我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它身上本来就有伤,我射出的子弹恰好撕破了它的伤口。」施耐德说,「我感觉到它就在我的面前,我跟着那条受伤的龙类在黑暗里面对面,很近很近,但我看不见它。」 「它向我吐了口气,我的氧气面罩一瞬间碎掉,寒流带着龙血冲入了我的呼吸道,我直接失去了意识,冰面上的同伴发现失去了我的联系,直接启动了回收系统,安全索把我提出水面,出水的时候我被封冻在了一块几吨重的海冰里面。」 「按道理说我该已经死了,实际上医生后来告诉我我的生还率只有千分之一,但我终究是活了下来,付出的代价是我的半张脸和呼吸道,我必须时刻戴着氧气面罩,每隔两三年更换我的塑料呼吸道,否则我将会因为呼吸系统衰竭而死。」 「以前的我钟爱手卷烟,但这盒烟丝是我十年前剩下的,至今没有抽完,我只在回忆那段往事的时候偶尔卷一根来抽,因为烟进入呼吸道的痛苦可以帮助我把往事记得更加清楚。」施耐德说。 「我相信你说的每个细节都是真的了。」曼施坦因说。 「我们没能成功地捕获或者杀死那条龙,它至今还活着,在世界的某处深海之中藏匿着。事发后的几小时之内我们又用潜水机器人探索,冰海里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连鱼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找不到丝毫痕迹,我们仔细搜索海床也没有找到胚胎或者铜柱,我们经历的那一切好像都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都消散了。几年后一家海洋矿业公司在那片海床上探测到了丰富的锰结核矿,建立了海上开采平台,到如今那里依然有上千名海洋矿工在工作。一切都被尘封起来,直到不久前,我们在日本海沟深处观测到了一模一样的心跳信号。」 「故事讲完了,这里还有一份文件我想你会感兴趣的。」施耐德从桌子下抽出一份蒙着灰尘的文件袋推向曼施坦因。 「你早知道我要来?」曼施坦因问道。 「我知道校董会会派人来阻止龙渊计划,只是不知道来的会是你,所以提前把这份文件从档案室里拿出来了,本来我没打算给任何人看,但既然是你,那就读读吧,不用管它封口的「SS」红章,你看完之后我会再印一个上去。」 「你怎么搞到这份东西的?」曼施坦因脸色微变,「即使你是执行部部长,这么做也会被校董会罢免!」 「我当然搞不到,装备部那帮神经病又看我不顺眼,」施耐德说,「但有人能拿到,既然那个人不在乎校董会的罢免,我又何必去在乎?」 「这可能是你发掘当年真相的唯一机会,现在放弃的话还来得及。」施耐德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读完了这份文件你可就连当墙头草的机会都没有了,加图索家要是知道你看过这些文件,将会永远对你关上与他们合作的大门,他们会把你当做校长的又一条走狗,跟我一样的走狗。」 曼施坦因没说什么,他用拇指挑开封口,一页页阅读当年的文档,当事人的签字历历在目,他越看脸上的神色越难看,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手也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这帮混账!他们都干了什么!」曼施坦因愤怒地低吼。 「绝密之所以是绝密, 当然有它见不得人的道理。」施耐德说,「正如你所看到的,校董会十分清楚接近古龙胚胎的风险,秘党高层一直都知道龙类在胚胎阶段也依然有着进攻性,但他们太想获得那枚胚胎了,所以不惜用人命去冒险,甚至「来不及」向我们行动小组透露这项信息。」 施耐德在「来不及」上下了重音,他的愤怒肉眼可见。 「结果果然出了事故,功亏一篑,连根鸟毛都没捞着,他们急于掩盖事情的真相,更换了大多数校务管理人员,原本的校务管理人员被派往世界各地的分部,他们还向校长妥协,把更大的管理权交给校长,在那件事之前校长还不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 「校董会根本没有资格发文要求我终止龙渊计划,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他们十年前的所作所为的翻版,他们惊慌失措的唯一原因只是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也在下潜小组里,他们可以拿着别人的命当成筹码,却太过看重自己的命,他们都是些王八蛋、禽兽、畜生、寄生虫。」施耐德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十年前的那枚胚胎突然孵化了,这枚会不会也突然孵化?」曼施坦因抬头问道。 「不知道,我们对龙类的孵化过程了解很少,或许它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孵化,或许它不到时候就不会孵化。」 「这些恺撒小组他们知道吗?」 「他们没必要知道,知道这些只会徒增恐惧,我们只是借用他们的血统,只有血统最优秀的人能反抗胚胎领域的干扰。」 「那你跟校董会那些混账有什么区别?恺撒小组就像一队自己去往祭坛的羔羊!而你就是领着这队羔羊去祭祀的牧羊人!」曼施坦因忍不住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未来!你剥夺了他们的选择权!」 「选择权?我亲爱的曼施坦因教授,很多时候,所谓的选择权是一种负担,因为从一个坏结果与另一个坏结果之间作出选择,实际上就是没有选择,我们只能选择那个看上去不那么坏的结果。」施耐德幽幽地说,「你听说过电车难题吧?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救谁?」 曼施坦因看着施耐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会选择扳动扳道,救下一百个人。」施耐德自顾自地说道,「我是罪人,我害死了一个人,但我救了一百个人,我救了一百个人,但我是罪人。这就是我们这些屠龙者的原罪,你明白了吗?」 「你想说为了屠龙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曼施坦因说,「你这分明是在狡辩!你既然选择可以牺牲任何人,为什么不自己钻进深潜器里去?」 施耐德没说什么,只是看了曼施坦因一眼,然后突然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短刀反手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曼施坦因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弄得目瞪口呆,但施耐德只是默默抽着烟,凝视着曼施坦因的眼睛,一分钟之后,施耐德把那把短刀从伤口中抠了出来,因为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施耐德拔出短刀的时候刀被肌肉紧紧地卡住了,施耐德全程面无表情,似乎失去了对痛苦的感受。 「你被污染了!」曼施坦因难以置信地道。 施耐德掏出手帕擦干短刀上的血液,伤口已经止血,肌肉以肉眼都能看见的速度生长着:「不要把我和校董会那帮双标的臭虫混为一谈。牺牲谁都是一样的,包括我,也包括你,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牺牲的资格,我们不做无谓的牺牲,我已经被龙血污染了,剩下的时间是个未知数,而你的血统不足以抵抗古龙的领域,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坐着,而没有牺牲的资格。」 「真是残酷的理智。」曼施坦因教授叹了口气,「但这样还不足以说服我。」 「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现在要不要听听我的?」 第二十一章 羁绊与人的胜利 「时间不多,恺撒小组还在等着我下令。」施耐德说。 「不会花多少时间的,不是什么秘辛也没有什么曲折的情节,是关于我和我那个神奇的老爹的故事。」曼施坦因说。 「你不提我都很难想象副校长是你的父亲。」施耐德说。 「是,不光是你,就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作为父子我们完全没有什么共同点,站在一起拍照都有点勉强,我已经开始谢顶了,而他倒还像是个牛仔那样在脖子上系着花手帕。」曼施坦因说,「我和他的关系一度很恶劣,即使到现在我们也说不上融洽,平心而论我觉得我们没什么父子亲情,毕竟他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抛弃了我和母亲,他一辈子都是个牛仔……确切地说是头公牛,走到哪里都想摁倒小母牛。我不知道他有过多少个女人,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我母亲和他曾有过的其他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我能生下来大概只是避孕失败的结果。」 「我来到这所学院之后才跟他相认……也不能说是什么相认,他自称我父亲要跟我喝一杯的时候,我把酒泼在了他脸上。」曼施坦因说。 「因为他没有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施耐德问。 「因为他是个彻底的人渣,」曼施坦因从领口里扯出一枚磨得很旧的金十字架,「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带在身上,我们说不上相认的相认是这样的,在我们那批教授接受聘书的欢迎酒会上,那个混账忽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盯着我的十字架说,哦,这不是那个胸部挺翘的玛莎的坠子么?我觉得他是来找茬的,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他特别浮夸地说那是你母亲?天呐真是太巧了!如果跟我交朋友那些天里玛莎没跟别的男人有关系,那你就是我的儿子啦!真没想到能在这种场合和你认识,我们应该喝一杯!」 曼施坦因把金十字架塞回领口:「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你没把酒杯也一起摔在他脸上真是好涵养。」施耐德说。 「是啊,我回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坐着一辆1963年产的二手旅行车从这里搬到那里,连个安居的地方都没有,为了能找份工作赚钱养活我,母亲不得不忍受一些男人的骚扰。因为经常搬家,我没法交到朋友,经常被当地的坏小子们欺负,他们甚至把我逼到小巷子里一起对着我撒尿。」曼施坦因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擦了擦,然后再戴上。 「但我强忍着没跟母亲说,因为母亲已经很累了,我想让她下班后好好睡一觉。我的母亲做错了什么呢?她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爱上了一个人渣,并且还心甘情愿地一个人把人渣的孩子养大,如果没有我,没有那个人渣,她的生活会幸福得多。我当时无比希望有一个父亲为我出头,但那时我们敬爱的副校长大概正在某个小母牛的床上翻来滚去。我期待有一个父亲期待了三十年,期待他为我出一口气。这个混账却用轻佻的口吻谈论我的母亲,还说什么在这种场合认识你真该喝一杯。」曼施坦因说,「泼了他酒之后我和他扭打在一起,最后是校长把我们拉开了,那是迎新酒会上的大笑话。」 「我觉得我没法在这里待下去了,在就职的第一天我用酒泼了副校长,还和他打了一架,就算他不记恨我,我也根本不想每天面对他。第二天我就写好了辞呈,却意外地看到一个大纸箱摆在门口。里面装着各种游戏机、游戏光碟、遥控越野车、小自行车,还有一套《斯凯瑞的金色童年》,哦对,纸箱里还有一封信,大意是亲爱的儿子,我知道你小时候缺乏父爱,这都是我的失误。为了弥补你童年的伤痕,我一次性把你的生日礼物都给补齐了,要快乐起来哦,落款是你亲爱的爸爸,背面还有几行小字说晚上我带几个漂亮的姑娘去跟你庆贺。原来那家伙连夜去芝加哥的反斗城里买了一箱玩具来跟我和好。」 「真是出人意料的展开。」施耐德说。 「校长退还了我的辞呈让我重新再考虑,接着就有人敲我公寓的门,老家伙双手各提着一瓶威士忌,还搂着当年入学的新生里最漂亮的几个,高兴地拍着我的胸膛说嘿姑娘们这就是我亲爱的儿子,大家看他长得多像我,然后他把一个蠢透了的黄色纸杯扣在我头上当寿星帽,叫女生们给我和他合影,说今晚他要给我补过18岁的生日,而成人礼上绝对不可缺少的就是露大腿的漂亮姑娘,如果还能来「爱的一发」就完美了!我从他手里接过了酒瓶打开,直接把整瓶酒倒在了他的头上,然后摔上了公寓的门。」 「可他居然还是不肯放弃,据说他对女人是吃不到就跑,绝不会多花一点时间,可他对讨好我这件事上很有耐心,有时候我会发现早餐里多了个双面煎蛋,问厨师才知道是他视察厨房时顺手给我煎的,他还写了一封邮件给校董会,表示年轻教员曼施坦因真是太优秀了,应该立刻从助理教授提升为副教授……校董会知道我是他的儿子,所以爽快地批准了,因为在校董会看来,那个变态实在是太难讨好了,但他又是有用的炼金术大师,如果给他儿子升职就能收买他,那买卖太合算了,他还帮我支付了校内住宅的租金。」 「听起来他在努力弥补你。」施耐德说。 「或许他尽力了,但他的讨好太愚蠢,怎么可能弥补我受过的苦?」曼施坦因说,「我被坏小子们欺凌的时候没见到他,我因为行为怪异被关进儿童精神病院的时候没见到他,我母亲病重去世的时候没见到他。我曾发誓绝不会原谅那个抛弃我和母亲的男人,如果让我有机会见到他,我会一脚踹在他的裤裆里。」 「嗯。」施耐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应了一声。 「也许知道那些愚蠢的讨好根本不可能打动我,某天晚上变态老爹给我写了一封长信,」曼施坦因说,「他在信里说,儿子我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根本无法弥补你的创伤,但请你允许我最后一次解释当年为什么会离开你和你母亲,因为我根本就不爱你的母亲,我当年的生活就是四处乱搞女人,你是意外怀上的……」 「他这是要填满你的怒气?」施耐德愣了一下,副校长的操作总是如此出人意料。 「他接着说自己当年是如何如何地禽兽,列举了自己勾搭过的女人,对她们做过的种种无情无义的事,看着喜欢他的女人从高塔上跳下去摔得鲜血四溅也无动于衷……他对不起的人远不止我们母子,他说但你知道么,我其实始终怀着一份恐惧,就是我不像个人类。」曼施坦因说,「他说我在人群之中走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行走在羊群中的狼,以我的血统优势和炼金术知识可以轻易地征服任何人,没有规则可以束缚我,我也不懂什么是爱,那些女人无论多么曼妙多么动人,在我眼中也不过只是我正享受的一只羊而已。」 「他就是这样一个混账,但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个儿子之后,忽然之间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了,他说他在意我的喜怒,小心地观察我,为了我可以低声下气,他还说他终于明白了,无论多么强大的父亲,为了逗儿子开心都能趴在地上给孩子当马,一边爬一边嘴里还发出嗒嗒的马蹄声。在信的后面,他说,我这一生中第一次觉得被束缚住了,不是被某种规则,而是被我的儿子。我不再是行走在羊群当中的狼,我像个正常人类那样拥有了家庭,虽然家里只有一个秃顶儿子,这么多年来我的恐惧突然就消散了,我觉得满心欢喜。最后他说,我亲爱的儿子,如果远离我会让你更痛快一些的话,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从那以后我们就像现在这样相处了,坦白说,眼不见心不烦,这样的确让我好受了许多。」 「因为被束缚住了而满心欢喜?」沉思了很久,施耐德说。 「这种满心 欢喜的束缚在中文当中有一个特有的名词,「羁绊」。」曼施坦因说。 「坚忍、执著、残酷、凌厉,这些预期说是人类的美德,不如说是龙的天赋,龙与地球上所有的其他生物都不一样,作为战士而言,龙就是那么完美,而人类与其他动物一样,天生就懦弱,会犹豫会恐惧,也会放弃,但你和校长却不能容忍自己有人类的缺点,你们强迫自己像龙类一样冷酷无情,你们这种人会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孤独,孤独强大得像龙一样。」曼施坦因说。 「要跟恶魔作战,只能先把自己变成恶魔。」施耐德说。 「可这样即使你赢了又如何?那不是你的胜利,而是恶魔的胜利。」曼施坦因说,「而且你终究是人,做不到和龙一样彻底残酷无情。你说你只有回忆十年前的事情的时候才会抽烟,这只能说明你在犹豫,你在担心下潜小组的安全,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急于组织下潜?施耐德,对我说实话。你应该明白我宁可相信你也不会相信校董会的一个字,比起恶魔,校董会那帮权力者更像恶魔。」 「我不想看到恶魔的胜利,我更愿意看到作为人的胜利。」曼施坦因看着施耐德的眼睛说。 「太子,是太子。」沉默了许久,施耐德低声说。 「太子?」 「在格陵兰事件之后,那个ID为「太子」的人就从网上彻底消失了。和那片冰海里的东西一样,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甚至这个ID背后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我们都一概不知。学院怀疑他寄给我们的青铜碎片和坐标是个诱饵,他从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把我们引到格陵兰冰海去找那个胚胎。」施耐德说,「直到不久之前,「太子」这个ID再次出现,他在网上公布了一部分克格勃的秘密档案照片,那是关于列宁号的。」 「克格勃认为,当初有人在西伯利亚北部建立了一座研究未知生物和超自然力量的研究所,在苏联解体前夕这个研究所忽然被炸毁。而研究所毁灭之前,列宁号刚巧在那附近的海域执行科考任务,有很大可能列宁号从研究所中带走了重要的东西,此后这艘北方舰队的军舰就像逃亡般一路去往了日本。」施耐德说,「众所周知,在这个星球上,真正的超自然力量与龙族脱不了干系,所以我们很快关注到了那艘沉船。」 「如果这是另一个诱饵,你们又为什么还要去咬钩呢?」 「这是阳谋,只要我们确认那是一枚胚胎,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任它孵化。而且时间根本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越往后胚胎孵化的几率就越高,一旦它拥有自我意识那就来不及了,下潜小组会遭遇和格陵兰团队一样的事。」施耐德说,「是借刀杀人也好,另有图谋也罢,太子似乎总在做一件事,他能够找到古龙胚胎的孵化地,然后引诱我们过去清理胚胎,我们必然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冒生命的危险,但这是秘党的使命。」 「太子在这件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对么?」曼施坦因问道。 「我们不知道太子的立场,所以也没法搞清楚他究竟是借古龙胚胎的手来打击我们还是借我们的手清理胚胎,借刀杀人,谁是刀谁是人都不明了。」施耐德说,「但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太子,也许我们的损失会更加惨重,说不定会有一条真正的古龙完全孵化出来,那东西比区区一个胚胎难对付上千倍。」 「为了降低风险,校长命令装备部提供最高级别的技术支持,还让技术实力不亚于装备部的岩流研究所提供现场支持,按照装备部的说法,就算胚胎真的孵化也有很大的把握从海底撤离,此外我自己也做了个小东西,是个预警系统。」施耐德向曼施坦因坦白道。「通过监视心跳信号来计算胚胎的孵化率,胚胎如果产生了自我意识警觉起来也许会强行加速孵化,一旦孵化率显著上 升,摩尼亚赫号就会用安全索把迪里雅斯特号从海底拉起来。」 「你果然还是放不下。」曼施坦因表情放松了下来,从卡槽当中抽出黑卡推到施耐德面前,「把下潜小组的安全放在进攻胚胎之前,如果你答应我,我不会妨碍你,还会把黑卡交给你,这会给你100%使用诺玛的权限。」 「你来这里是校董会授意的,像这样做,你不怕被校董会问责?」施耐德有些惊讶。 「哼,加图索家。」曼施坦因神秘地笑笑,「我可没书面或者口头答应他们任何事情,他们只是找我说了一下任务,我拿着黑卡过来了而已。」 施耐德恍然,眼前这个秃顶的家伙论背景未必就比所谓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低了,毕竟他的父亲可是守夜人——莱昂纳多·弗拉梅尔,那位炼金术的伟大导师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正统后裔,现存于世最伟大的炼金术师。 第二十二章 下潜 「原来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这件事的内幕,」施耐德看着曼施坦因的眼睛,「自始至终你只是想要我给你一个理由,只要我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会压下校董会的命令。」 「我是要确认你确实在乎那些年轻人的命,你不是做了一个轻率不负责的决定,你是尽了全力但不得不这样。」曼施坦因叹了口气,「这个答案其实我也不太满意,但如果没有别的选择,我也可以接受。」 「即使是做同一件事,作出了相同的选择,得到了一样的结果,动机不同,在本质上就是不一样的。」曼施坦因说,「这不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而是人类与龙类之间的界限。」 「我答应了。」施耐德点了点头。 …… 须弥座船坞当中,岩流研究所正在对迪里雅斯特号做最后的检测,技术人员们大声汇报情况交换信息,数不清的电缆和迪利雅斯特号接驳,几十台五花八门的仪器围绕着它不停地闪动着。这些岩流研究所的技术人员都全神贯注于自己手中的工作,把不相干的事情都完全排除在外,他们的专业程度完全看不出是那种黑道精英,看上去与那些专业工程师完全不遑多让。 路明非盘腿坐在船坞的角落里,翻看着那本大部头的操作手册,旁边的楚子航同样盘腿而坐,擦拭着手中的村雨,上一道油打磨一道,然后擦拭一遍,如此反反复复,其实村雨根本不需要这样打磨,它是用再生金属打造而成,坚韧而且刀刃也不易损毁,常用常新,他只是习惯这样做,磨石在刀身上面有规律摩擦的声音能让他渐渐平静下来,这也算是一种修行,修的是心。 恺撒正在和技术人员们一起检测迪里雅斯特号,上船时穿着的白色船长制服已经换成了防水的作战服,聚光灯下他的金发被照得像是一团火,他时而皱眉时而竖起大拇指,时而笑着拍拍技术人员的肩膀,或许是中二天性使然,这家伙总是能全情投入地融入到几乎任何群体当中去,成为人群当中最靓的仔。 「他是喜欢那种感觉吧,团队合作,汗流浃背,自己在一群人里很重要。」楚子航望着恺撒的背影,「可我俩大概给不了他这种感觉。」 「他就是那种在人群中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的人啊,就是那种所谓的外倾性格吧。」路明非说,「师兄你就是那种典型的内倾性格啦,你俩不合拍是正常的。」 「其实有的时候我很佩服恺撒,无论何时何地都有目标,很少畏惧从不气馁,在一群人当中永远是鼓舞斗志的那个。」楚子航真心实意地说道。 「师兄你也是贯彻自己意志而活的人啦,从这个方面来看你们也都是那种坚定的人,你所说的羡慕也就是这山望着那山高。」路明非说。 「这次任务风险其实很大,你一点都不怕出意外吗?」楚子航问道。 「好像我没有哪次任务没有生命危险的,这种事情第一次第二次还挺吓人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路明非说。 「我还有个问题,能问么?」 路明非脸色一苦:「师兄,不是不能问,也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真不能说,你以后见到她了亲自去问吧。」 楚子航低下头继续擦刀,擦着擦着突然冒出来一句:「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了。」 路明非一怔,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师兄,你放宽心,肯定有以后,我保证。」 「嗯。」楚子航应了一声。 耳机里传出电流声,这说明通讯频道开始进入调试阶段了,诺玛系统正在跟日本分部的辉月姬系统对接,位于北美的指挥总部、须弥座、迪里雅斯特号和下潜小组被分配到不同的频道中去。 这是任务开启的信号,路明非和楚子航都坐直了,站在平台上参与检 测工作的恺撒也按住了右耳的无线耳麦。 施耐德标志性的沉重呼吸声过后,频道里传出了他的声音:「恺撒小组注意,恺撒小组注意,龙渊计划即将开启。在任务开启之前我有些事情必须叮嘱你们,现在我正在使用加密频道,下面我要说的注意事项只有你们三个人有权知道,该事项对日本分部也是保密的。收到请回复。」 「收到!」三人同声回道。 「你们接下来将潜入极渊去毁灭一枚龙类胚胎,这个任务可能很简单也很顺利,因为你们要做的只是定位它,按下硫磺炸弹的发射按钮,然后上浮就可以了。但一切任务当中都可能出现意外,你们已经知道人类历史上曾经到达极渊底部的人不超过十个,所以极渊至今对人类来说还是个谜,谁也无法预料到深海之中会不会有什么特殊情况。你们都是优秀的学员,你们在过往任务之中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你们的优秀,我相信绝大多数情况你们都能自行判断如何处理,只有一种情况例外。」施耐德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机其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如果你们看到们门或者类似门的东西时,绝不能靠近!更不能进入!立即无条件返航!」 「门?」恺撒表达了疑惑,「极渊之中怎么会有门?」 「不要问问题,只需牢记。门在这次行动里是一个禁忌词汇,一旦你们看到门或者类似门的东西,立即无条件返航!听清楚了么?」施耐德厉声说。 「听是听清楚了,只是还不太明白。」恺撒说。 「不用明白,记住就好了。下潜过程中主要由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稚生跟你们保持联系,他曾在本部进修,有丰富的潜水经验,是出色的现场指挥官,绝大多数事情你们可以相信他的判断。唯有一条例外,就是如果看到门,就放弃勘察立刻返航。这是不能动摇的原则!祝你们好运。」施耐德顿了顿,「楚子航,下潜之前记得给你妈妈写封邮件,她昨天写了一封邮件给诺玛,说她几天没有收到你的邮件,也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她以为诺玛是个真实存在的女人,还表示要送她化妆品,请她帮忙去宿舍里找你。」 楚子航真的有些诧异了:「她真的每天都看我给她写的邮件?我还以为她只是集中看看邮件的标题。」 「大人不该觉得自己看透了孩子,孩子也别轻易觉得自己看透了大人。」施耐德切断了通讯。 恺撒从检测平台上跳下来,走到楚子航和路明非面前:「检测快要完成了,你们准备好了吗?我还需要几分钟去换作战服。」 「准备倒是准备好了,」路明非说,「但刚才的警告有些没头没脑的,不是很明确,深海里能有什么门?」 「他说门或者类似门的东西,也许指的是某种广义上的门。」恺撒说。 「广义上的门就太多了,驾驶舱有舱门,通气阀有阀门,就连深潜器里可以称作门的零件也有数百个。」楚子航说。 「不,也许并没有那么广义。」路明非说,「这个所谓的「门」,一定是和我们的任务有关的,多半和龙类有关,和龙类有关的「门」,可能是什么?」 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想到了:「尼伯龙根?」 「也许是学院从前有过类似的任务经验,而且水下的尼伯龙根也不是没有过。」路明非说,「如果极渊深处藏着尼伯龙根的大门,那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会有那么巧吗?」恺撒严肃地道。 「这次任务的细节本来就疑点重重,无论是列宁号的沉没,还是龙类胚胎的等级都藏在迷雾当中,没有人知道背后还隐藏着什么。」路明非摇了摇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放在心上时刻注意就好,一切行动听指挥。」 「那就这样,楚子 航去给你妈妈写邮件,我们再研究一下操作手册,十五分钟后我们在深潜器里见。」恺撒点了点头,「下潜之前最后说一项我们的原则,我是这个小组的组长,我会负起组长的责任,你们的工作就是协助我。我不希望自己带的人各行其是,我们是一个团队,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发挥我们的力量,我们向一个方向发力,OK?」 楚子航微微点头。 「老大你尽管指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保证完成任务好吧?」路明非说。 恺撒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下潜的准备平台,楚子航和路明非跟在他身后。 …… 「呜呜」的长鸣声压过了涛声,六座「须弥座」上同时亮起黄灯,这些黄灯旋转着扫过周围的海面,天空中的直升机、海面上来来往往的水警船、还有远处负责警戒的林组渔船都闪动着灯光,风林火山四大组配合无间,充分发挥出日本分部黑道扛把子的实力。 「下潜小组已经进了迪里雅斯特号,检测工作已经完成,深潜器状态良好,海水情况稳定。本部已下令开启龙渊计划,您就位之后深潜器就可以入水了。」樱来到源稚生背后汇报道。 源稚生站在须弥座顶部,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沉沉的大海,长风衣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听完樱的汇报,他忽然冒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樱,你听说过海女吗?」 「听说过一些,但知道得不多。海女是古时候采珠的女孩,她们能够不带设备潜到几百米的深海当中,用刀撬开大蚌采集珍珠。」樱回答道,「只有女孩才能做这份工作,因为女性的皮下脂肪比男性丰富,抗寒能力更强,如果让男性来做,深海的持续低温会让他们的关节发病变形,过不了几年就会残废。」 「我听说海女们下潜的时候会在腰间系上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交给船上的亲人。如果她们在海底遇到了危险就会使劲拉动绳子,亲人收到信号把绳子拉回来,也许能救她们,救不了也能收回她们的尸体。绳子只会握在亲人的手里,因为海女只相信亲人。但海女的丈夫们说,如果你厌倦了你的妻子,就带她去遥远的海域采珠,然后把绳子扔在水里就好了。」源稚生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信任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也最危险的东西,是不是?」 樱低下头,没有说话。 源稚生接过樱递来的耳机戴上:「现场指挥官源稚生已就位,恺撒小组,你们准备好了吗?」 「你来得有点晚了源君,我可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聊地等人上面。等结束了这个任务,时间早的话我们还能去东京宵夜,快快快!」恺撒在频道里说道。 「时间是东京时间夜晚10点15分,坐标为东经122度56分北纬35度33分,龙渊计划开启,我是现场指挥官源稚生,我下令释放迪里雅斯特号。」源稚生说,「祝各位好运。」 须弥座底部的潜水坞开启,负载了重物的迪里雅斯特号坠向黑色的大海,蛙人组潜入海中,将安全索挂在迪里雅斯特号顶部的安全挂钩上面,安全索的另一端连接着须弥座顶部的轮盘,这个巨大的轮盘上缠绕着长达12公里的安全索,这种装备部友情提供的金属安全索耐折耐磨,而装备部特制的回收系统能在20分钟内把深潜器从极渊底部回收到海面上。 一切准备就绪,须弥座的轮盘开始转动,迪里雅斯特号一步步向着海底进发了。 樱看着那不停转动的轮盘,明白了源稚生为何突然说起了采珠的海女。 源稚生摘下耳机,拨通了另一个电话:「深潜器已经入水,让绘梨衣准备好,他们大约在八十分钟之后就会到达神葬所。」 「辛苦了,辉月姬已经入侵屏蔽了这片海域上空所有的的卫星系统,今夜不会有 任何卫星能拍到附近海域的照片。」电话那头的橘政宗说,「大展身手吧!稚生,蛇岐八家的历史将因你我而改写。」 源稚生皱了皱眉:「绘梨衣的状态怎么样?她的身体能负荷么?」 「她状态好不好都不影响最终的结果,她剑锋所指,一切东西都只有被斩杀。」橘政宗顿了顿,「她可是我们的……月读命啊!」 第二十三章 深海下的阴谋 橘政宗步履匆匆地走到浴室门外,咳嗽了一声:「绘梨衣,别玩了,快点穿好衣服要出发了。」 浴室里无人回答,橘政宗等了半分钟,才等到玻璃门上出现了一行字迹:「知道了。」 浴室门的玻璃是双面毛玻璃,里面的人蘸水写字回应橘政宗,好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似的。 洗了一个小时泡泡浴的上杉家主摘下耳机放在一边,走到淋浴器下方打开青铜龙头,冲去头发上的泡沫,露出暗红的发色,用浴巾擦干全身之后,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浴池里捞出一只小黄鸭放了进去,取出了红白两色的那种日本传统巫女服。穿上巫女服之后她又戴上了耳机,想了想又把小黄鸭拿出来偷偷塞进了裙子里。她的裙子是特制的,里面缝满了口袋,塞着各种各样的小东西。 在蛇岐八家的各位家主当中,上杉家主是其中最大的异类,今年二十岁的她不仅从不说话,心理年龄还好似不到十二,酷爱打电子游戏、泡泡浴,还有一只心爱的略显幼稚的小黄鸭。 海潮之中,白色的游艇在不断起伏,船首上嵌着银质的橘家家徽,橘政宗和风魔小太郎对坐饮茶,黑衣保镖们分布在船头船尾,腰间插着黑鞘的短刀。 上杉家主登上甲板,身上还散发着洗发水的清新味道。风魔小太郎立刻起身鞠躬,虽然对方的年龄还没有自己的孙女大,但三大姓家主的地位在家族中要略高于五小族,上杉这个姓氏在家族中的地位要高于以培养忍者著称的风魔家,虽然上杉家也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但礼不可废。 「过来,让我看看你。」橘政宗说。 上杉家主跪坐在橘政宗面前的坐垫上,但目光并不落在橘政宗身上,而是不安分地左顾右盼着,像是个被父母逼着不得不坐在那里写作业的孩子,感觉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比写作业更有趣,玩指甲盖都能玩半个小时。 「要辛苦你了。」橘政宗像摸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的头顶,「真想代替你去,可我没有你的能力。你要做的就是切断一切,连带着那条通往黄泉的路,明白了么?」 上杉家主伸出手指在橘政宗的手心里画了个圆,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那只手又缩回了大袖之中,只露出一点点纤细的指尖。她脱下了木屐放在一旁,只穿着白袜跳上了游艇边的小艇上,小艇里只有她一个人独坐着,黑衣保镖们解开了缆绳,海浪推着小艇就要和游艇分离。橘政宗忽然起身走到船舷边,向着上杉家主伸出了手,上杉家主低着头不理他,但橘政宗抓住了缆绳不让小艇离开,两人僵持了半分钟之后,上杉家主从裙子里摸出一台PSP交到橘政宗手里,气鼓鼓地别过头不去看他。 「这是关系到家族未来的大事,别总想着玩,回来了让你玩个够。」橘政宗无奈地说道。 橘政宗松开缆绳,小艇驶向海平面尽头有光的地方,带起一道白色的水痕。 …… 「深度30米,流速稳定,迪里雅斯特号运转正常。」恺撒一边向着水面指挥官源稚生报告情况,一边操纵着这台古董翻新的深潜器。 路明非透过顶部的观察窗向上看去,周围是蓝黑色的海水,上方是唯一的光源,随着深潜器的下潜,那一线微光仿佛是从天空当中一口倒扣的井中投射下来的,深潜器如同在一口井当中缓缓下沉,彻底没入黑暗之中的那一刻,路明非收回了目光,长呼了一口气。 周围忽然亮了起来,楚子航打开了迪里雅斯特号的外部光源,迪里雅斯特号的四面装着高强度的射灯,这些叫作「瓦斯雷」的射灯足以照亮深潜器周围十米左右的空间,但超过这个范围亮度就会急剧衰减,这里是海底,墨一样浓重的黑暗始终在侵蚀着光。 海底对于人类来说几乎与太空一样神秘,但只有当 深潜器下潜到黑暗把最后一切都吞噬的时候,才能真正感悟到一种远离世界的感觉,他们的旅程才走了不到二十分之一的长度,深潜器里就陷入了一片安静,太安静了,耳边只有机械运转和气流呼啸的声音,在这种安静的环境当中,人的念头都会不断发散冲撞,有种想说说话却不敢打破这片安静的奇怪感觉。 恺撒脸上一片严肃,双手有节奏地在不同的阀门和旋钮之间切换着,好像那一本操作手册一夜之间就将恺撒变成了一位富有经验的船长了。路明非不得不感慨恺撒即使是一个中二病也是那种要强的中二病,看上去满脸的漫不经心,但能达到这样的操作水平无疑是熬夜把操作手册都背熟了,说不定在梦里都在驾驶深潜器。 恺撒就是这样的人,私下里再辛苦再疲惫,但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永远都是一副举重若轻淡定自若的样子,眉宇间带着一股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慵懒贵族气,在学习上,这样的人通常还有一个好听的称呼——学婊,但恺撒不是学婊,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学习成绩。 俗话说要想人前显贵,必先人后受罪,哪怕是所谓的蓝血贵族也逃不脱这条朴素的道理,只不过蓝血贵族是不愿意谈论什么后天努力的,就是要显得自己天生牛逼,不需要努力也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通过努力才牛逼起来的再怎么都是暴发户。 恺撒从作战服里抽出了一根铝管装高希霸雪茄,通常他都会用纯银的雪茄剪精心剪去头部,不过现在条件毕竟有限,只能因陋就简了,他直接咬掉雪茄头点燃。 「驾驶舱就这么点地方,氧气有限啊老大你还抽雪茄。」路明非说。 「迪里雅斯特号上加装了空气循环系统,雪茄烟味很快就会排走。」恺撒说,「我们还要在海里耗上4个小时,难道就你看我我看你发呆,要说空间狭小,某人不是把刀都带下来了么?」 「某人」没有说话,他腰间挂着长刀,刀柄顶着路明非的后腰,这也没办法,在迪里雅斯特号的设计里,驾驶舱也就跟个电梯间差不多大,一半面积被各种阀门和仪表盘给占据了,三个大男人坐在一起,可活动空间着实有限。 「还是看看远处的深海吧家人们。」路明非说着,调整那些「瓦斯雷」射灯,透过厚厚的特种玻璃观察着外面。 此时他们的深度已经达到了三百米,这部分已经看不到什么生物了,外面只剩下黑暗,仿佛天地未开清浊未辨之时,只有他们孤零零地悬浮在世界中央。这样的黑暗,真是适合阴谋诡计施展的舞台。 「这么深的水,压强到底大到个什么地步了?谁能给我个直观的解释?」路明非说。 「大约是30个大气压吧,相当于你身上站满了200公斤重的女孩。」恺撒算了一下回答道。 「体重200公斤的那还是女孩么?老大你是在侮辱女孩这个词!你不如说我身上站满了一个猪场的猪!」路明非对恺撒的胡乱形容表达了抗议。 「那到达极渊底部的时候你身上会站着二十多个猪场的猪。」恺撒大笑。 「那龙类胚胎还挺厉害的,顶着二十多个猪场也要孵化?」路明非随口说道。 「在深海里也有很多生物,它们体内没有气体,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楚子航说,「海洋是地球上一切生物的故乡,根据某项测算,陆地上的生物总量只占地球生物总量的不到百分之一,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全都在大海里。」 「龙类胚胎能在海里孵化,所以龙类也是在海中诞生的咯?」路明非问道。 「确实有这种可能,有种观点认为龙族原本是海生种族,最后踏上了陆地,所以选择海底作为孵化场对古龙来说就像回到了故乡那样吧?」楚子航说。 源稚生在通讯频道里 旁听下潜小组们聊天打屁,这群二百五好像越是面对这种紧张的情况越是松弛,说来也奇怪,原本他心里的负担极重,可听着这帮神经病们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扯,居然也有了一些微微的放松的感觉。 「薯片,薯片,听到请回话。」 「长腿,长腿,我听得很清楚,但你说话声音得小一点,如果恺撒释放镰鼬的话,他就会听见驾驶舱隔壁有两个漂亮姐姐在聊天。」 「只有一个漂亮姐姐在说话,而另一个吃着薯片的邋遢妞躲在地面上遥控!」 「我发胖了,着实塞不进那个小空间里,只好委屈身材一级棒的你咯。要是皇女在,以她的身材倒是可以塞进去说不定还能有富余,但是我们的言灵也都扛不住深海高压啊,而且也不好隐藏,这任务舍你其谁啊?我那么无聊的言灵,当先锋是没指望了,也就是个奶妈的命。」 「谁还不是个奶妈呢?」酒德麻衣叹了口气,「我们都已经变成这帮孩子的专职奶妈啦。」 离驾驶舱不远处,三号和四号水密舱之间的狭窄空间之中,酒德麻衣柔若无骨地挤在里面,这里遍布着管道,好在她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忍者,必要的时候可以达到缩骨功的效果,勉强在这个狭窄扭曲的空间里容身。 这个空间看起来绝无可能塞进一个活人,因此装备部和岩流研究所的人也没兴趣把身子探进来检查,光凭肉眼是很难看穿言灵·冥照的伪装的。 酒德麻衣打开强光手电,照亮了头顶的空间,黑色的金属外壳上漆着一个黄黑相间的标志,那是辐射的警告标志,这艘深潜器有限的空间当中居然还搭载了一个核燃料舱。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腰围收得再紧一些,勉强从管道间钻出,绕着核燃料舱看了一圈,再从背包里取出盖革计数器贴在核燃料舱表面。 几秒之后,酒德麻衣看了一眼盖革计数器的读数:「α粒子严重超标,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一颗核弹,蛇岐八家是想把什么东西炸掉,这艘深潜器是一枚有人驾驶的核弹,三个蠢货还没意识到自己接受的任务是去送死。现在我怎么办?拆除核弹?我事先提醒你哦,我在东大学的是文科,没学过拆核弹。」 「没你想象的那么困难,核弹的整体制造技术并不复杂,你只需要把它的引爆电路拆除就可以了,不用动核弹的主体,拆除方法我都写成了文件发给你了。」苏恩曦说,「不过拆除引爆线路会被须弥座上的人察觉,因为电路自检会发生问题,所以你得把引爆电路失效伪装成一场事故,制造事故的方法我也写成文件发给你了。」 「你那个方案要爬到深潜器外面去啊!我现在在五百米深的水下!」 「所以让你带上药物啊,注射之后8000米的深度你也不怕。不过千万记住四个小时之后一定要服用锁定剂,如果不锁定的话血统会失控,那我就要派十三号把你接回来了。」苏恩曦说,「我还是更希望你自己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啰啰嗦嗦跟个老妈子似的。」酒德麻衣从腰间抽出一根手指粗的空气针,针管之中流动着血红色的制剂,她将针头刺入手腕中的静脉之中,完成了注射。 制剂进入血液循环流向酒德麻衣身体的每个角落,剧烈的反应悄无声息地发生,强大的力量仿佛随着血液从心脏泵出,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酒德麻衣仰起头深深呼吸,仿佛要把天与地都吸入体内。无与伦比的意志,无与伦比的力量,无与伦比的威严从她身上升起,这一刻,她犹如一位铁血的女暴君。 「长腿,长腿,你现在已经变身成女王陛下了么?」苏恩曦小声地问道。 沉默了许久之后,酒德麻衣那张宛如女王般庄严华美的脸上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是跟女王说话的口气么?小奴婢跪安 吧,朕来做点拆核弹的手工活。」 第二十四章 多方舞台 拆除引爆电路确实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其实岩流研究所自然有各种方法可以给引爆电路加上防拆除装置,但他们完全没想到能有人侵入到这个管道纵横的狭窄空间,这种设计看上去完全没有必要。 酒德麻衣把引爆电路中的金线和蓝线挑了出来,将外面的绝缘皮和里面的纳米图层剥离,在两根***的线之中加装上了一枚热熔电阻,这东西与那两根导线基本上就构成了一个简易的计时短路结构,随着电流从热熔电阻当中流过,热量会逐渐将这枚电阻熔化,两条***的导线碰到一起,形成短路烧毁电路。 「热熔电阻大约能支撑个五分钟左右,在这五分钟里来一次深海行走吧。」苏恩曦说。 「那么通话到此结束,小奴婢在家里洗白白等我。」酒德麻衣说。 「嗯好,那我就先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记得一定要服用锁定剂,血统提升仅限于四个小时!」苏恩曦的声音严肃起来,「否则我把自己洗得再白再香也得不到女王陛下的临幸啦!」 「呸!老娘就算是喜欢女人也不会喜欢你这种腰上还长小膘的女人!」酒德麻衣关闭了通话。 接下来酒德麻衣的一切动作都得不到地面的远程指导了,因为在这个深度什么无线电波都没用,她能和地面联系其实是偷用了迪里雅斯特号和须弥座之间的通信电缆,而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是进行一场深海行走,没法真的在海里和上面通讯。 酒德麻衣开启阀门,海水在半分钟之间灌满了整个管道舱,她身躯一振,如一尾游鱼般从排气孔里游出,「瓦斯雷」的光将她照得一清二楚,但驾驶舱中的人看不到她,她恰好落在各个观察口的盲区。 酒德麻衣贴着深潜器的外壁潜行,强化后的血统帮她扛住了这里的高压,一个崭新的言灵被释放出来,强化了血统的酒德麻衣足够释放出言灵·冥照的上位,言灵·金刚界,她的黑色紧身衣表面上闪动着鳞片般的光泽,海水的强压被看不见的领域削弱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项深海人工作业了。 卡塞尔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施耐德端坐在大厅中央,诺玛将不同的图像全息投影在前后左右,从声呐扫描结果到迪里雅斯特号的同步水下录像,还包括日本海域的天气状况模型……所有信息都汇聚在施耐德面前等待这位学院执行部的一把手处理,表面上看起来这次任务是现场指挥官源稚生在负责调度,但在这次任务当中他也只不过是总指挥施耐德的代言人。施耐德牢牢把握着须弥座、摩尼亚赫号和迪里雅斯特号,诺玛系统和辉月姬系统的越洋直联使他如同亲临现场,而曼施坦因提供的黑卡给予了他100%的调用诺玛资源的权限。 曼施坦因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奋笔疾书,指挥任务不是他的专长,严格来说他其实是个文职人员。 「你在写什么?」施耐德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任务,头也不抬地问道。 「一份述职报告,说明我并非不服从校董会而是从风纪委员会的立场上按照规则办事,经过与执行部的良好沟通,我判断这个时候叫停龙渊计划并不符合学院相关规定。虽然校董会的决议非常重要,但风纪委员会是按照校规办事的部门,所以无法执行这种不符合程序正义的决议。」曼施坦因也没抬头,「总而言之就是利用规则为你们打掩护,就像给那些大富豪合法避税的律师做的那样。」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你进校还不到十年就已经升到了风纪委员会主任这样重要的位置上,你确实是干这行的料。」施耐德揶揄道。 曼施坦因说:「如果这些年我没有在后面勤奋地写报告糊弄校董会,以你和校长为所欲为的作风,和校董会的矛盾早就要暴露在表面上了。」 「其实我还有件事不太明白,弗罗斯特并不是傻子, 他很清楚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虽然你不算是校长派系的走狗,但你和加图索家也绝对称不上什么友好关系,加图索家何以把继承人的命交付给你,甚至交给你这张黑卡呢?以弗罗斯特·加图索的性格,他亲自过来的可能性都要大得多,最次也是像上次那样派出调查团强行介入。」 「我没说过我来这里是弗罗斯特的安排,我是按照校规做事,」曼施坦因说,「委托我来的人是庞贝·加图索,加图索家的家主。」 「庞贝?」听到这个名字,就连施耐德都有些诧异。 「我说过我是按照校规做事,而根据校规,校董会不能直接干涉执行部,执行部有权派遣学员执行任务,恺撒本人也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所以唯一一个能叫停这件事的人是恺撒的父亲,必须是庞贝本人,代理他校董席位的弗罗斯特都没有资格。因为校董会质疑执行部的理由是,在家长反对的情况下派遣学员执行高风险的任务,登记为恺撒家长的是庞贝,所以只有庞贝出面才行。」曼施坦因说,「据说恺撒飞往东京的时候庞贝还在喜马拉雅山里灵修,弗罗斯特基本上是派人把他从古庙里劫持了出来,要求他必须叫停龙渊计划。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庞贝前脚捐赠了迪里雅斯特号支持行动,后脚又让我来叫停龙渊计划这种前后矛盾的事情。」 「庞贝点名让你来叫停龙渊计划?」 「是,虽然我觉得他大概压根不是真想叫停龙渊计划。可以说我把这张黑卡交给你也是他安排的结果。」曼施坦因说,「这是个不可思议的父亲,他似乎完全不介意儿子的死活。」 「其实我一直有种感觉。」施耐德沉思了很久,低声说,「庞贝大概知道些什么内幕。比如说极渊深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希望我们派人潜入日本海沟,即使要他的亲生儿子冒险他也愿意。」 曼施坦因一愣:「为什么这么想?」 「就在太子重新出现后不久,庞贝的秘书就来了一趟学院,因为是校董的秘书,持有校董的授权,所以他有权接触执行部的机密文件。那位秘书过来只发表了一个意见,他表示庞贝收藏有传奇的深潜设备迪里雅斯特号,如果学院在列宁号沉船这件事上有需要的话他们可以直接快递过来。」 「我当时并不知道装备部没法立刻造出合格的深潜器,所以习惯性地想要拒绝这份馈赠。我含糊地表示如果有需要会立刻联系他们,但几天之后他们真的雇佣了一个快递公司,用一整架货运飞机把迪里雅斯特号运到了芝加哥。送去装备部之前执行部对那台深潜器进行了全面的检查,表面上看它只是一个收藏品,但实际上它经过了长期的细心养护,所有机件都像是建成时那样新。很显然庞贝一直有重新启用这艘深潜器的打算,因为它的维护成本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我写邮件向庞贝表示了感谢,同时还提及我们可能会把恺撒也编入下潜小组,那是我一个小小的试探,如果庞贝只是想提供设备让我们的人去冒险,那么他应该会立刻拒绝。但结果出乎了我的意料,庞贝表示非常高兴儿子能有机会驾驶他的藏品执行任务,并且要求把它漆成一面日本国旗。」 「你本没有必要对庞贝做这样的试探。」曼施坦因皱眉,「你是怀疑他就是「太子」。」 「只是事情太巧了,我有权在心里怀疑一下。」施耐德说。 「只要心里有了怀疑,那么在真相大白之前被怀疑的对象身上的嫌疑就洗不清了。」曼施坦因说,「即使庞贝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险,也没法证明他就一定不是太子,可能他掌握的信息里能够确认下潜是安全的。」 「你放心,只是怀疑还不会让我多做什么,只是保持应有的警惕罢了,」施耐德说,「其实日本分部的表现也十分奇怪,因为日本分部不是直属于学院的机构,所以执行部也 很少和他们打交道,这次因为事发地点离日本太近,我们迫不得已要求日本分部的协助,他们的热情异乎寻常的高,他们投入了整个岩流研究所,调用了全部高层干部,不断向我们索要极渊中东西的情报。但他们始终拒绝承认那个东西是龙的胚胎,岩流研究所列举出种种理由说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却一点研究结果都不肯给出来。」 「这套路我熟啊,他们这是在为什么东西打掩护,拖延时间。」曼施坦因笃定道。 「我们本来准备从装备部调一个支援团队前往日本,但装备部拒绝派人去日本,而这个时候之前坚持要继续观察胚胎的日本分部突然转变了态度,表示他们会倾尽全力支持龙渊计划,并在两天之内拿到了政府的禁制令,控制了海域,迅速调集了六座浮动平台搭建海面基地,他们对海沟里的胚胎有着不寻常的热情,我总觉得他们也知道些什么。」施耐德说。 「他们绝对知道些什么,啧,听上去好像人人都知道些什么并且在里面插了一脚,唯独负责龙渊计划的我们一无所知?」曼施坦因说。 「是的,简直太像十年前的那场大祸了,所以为了降低风险我把恺撒编入了下潜小组,还要求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亲自担任现场指挥官。他在蛇岐八家中的地位很高,不出意外的话会是蛇岐八家下一任的***,如果出了事故,他不可能推卸责任。」施耐德说着,叹了口气,「龙渊计划成了多方博弈的舞台,我们还是太被动了,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掌握的信息和他们的差距有多大,只能尽力将他们全拖入局中,谁也别想隔岸观火。」 「好在迄今为止一切都还很顺利。」曼施坦因看了一眼屏幕上投影的胚胎孵化率,32%,依然是安全线以内。 「深度已经达到2100米,迪里雅斯特号运转正常。」施耐德说。 他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传来,不断有新的全息投影涌出来叠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数据不断滚动。迪里雅斯特号的剖面图上,1号、2号和3号水密舱舱都被标注为危险的红色并且在不断闪烁。 施耐德脸色骤变:「水密舱泄露?」 随时小心防范的龙类并没有出现,经过重重检查的迪里雅斯特号却出现了故障。 迪里雅斯特号正在距离地震动,恺撒脸色严肃地大声在通讯频道里汇报情况:「深潜器发生故障!深潜器发生故障!呼叫须弥座!呼叫须弥座!1号、2号和3号水密舱的压力同时下降,我们正在失去浮力!重复一遍,我们正在失去浮力!」 下潜一开始还是好好的,没有任何异常,忽然之间深潜器卡了一下,紧接着所有仪表盘上的读数开始疯狂变动,迪里雅斯特号内一共四个水密舱,三个直接开始泄露,里面的压缩空气疯狂地逃逸,驾驶舱里的三人组都感到了一阵失重感,深度表上的数字狂跳,他们正在高速坠下深海。 路明非惊得差点跳起来,他几乎以为蛇岐八家要开始动手了,但源稚生焦急的吼声终究是按捺住了剑阶内蠢蠢欲动的群剑。 「减速!想办法减速!水压暴增会损坏你们的外壳!」源稚生大吼道。 楚子航看着深度计,冷静地报着数:「2400……2680……3260……」 短短一分钟里他们已经下沉了一公里。 「源局长你也听到了,我们没法减速,最多维持住不加速,我们现在不能用下沉来形容,我们正像块石头一样砸向海底。」路明非冷淡地说,「一块石头怎么给自己减速?」 深潜器里三人此时可着实不算好受,深潜器一边高速下沉一边还在不断翻滚,比过山车还刺激,毕竟过山车还有安全锁,驾驶舱里三人几乎滚成一团,再这么翻滚下去,他们就只能翻滚进地狱了。 第二十五章 深海巨物 「你们必须想办法留住浮力!试试切断空气阀门!留住水密舱的空气!」源稚生在频道里指挥道。 「已经试过了,问题就在空气阀门上,我们已经对那个阀门失去控制权了。」恺撒说。 楚子航打开迪里雅斯特号的设计蓝图进行核验,确认了出问题的是1号、2号和3号水密舱的泄压阀,那个阀门通常情况下根本是不开启的,它藏在厚厚的抗压装甲下面,连检测起来都很麻烦,但就是这么一个平时根本用不到的阀门出了问题,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一项设计上的缺陷,泄压阀失灵,其他阀门全部闭合都无法阻止空气逃逸。」楚子航说,「我们已经尽力在减少空气逃逸的速度。」 「我可以用切换管道的方法来阻断空气通往泄压阀,」恺撒说,「但那种操作需要不短的时间!该死!装备部那帮家伙不是信心满满地说这次改造出来的是杰作吗?」 「我可以试着先打开平衡舵,先稳定住深潜器,这样翻来滚去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楚子航说。 「呼叫迪里雅斯特号!呼叫迪里雅斯特号!岩流研究所提供了应急方案,如果你们能开启迪里雅斯特号里的强动力源,再配合稳定翼和平衡舵,你们就能进入水中滑翔状态!能够减缓下沉速度。但一定要快,再过会儿你们就会跌进海沟里在海床上摔得粉碎!」通讯频道里传出了源稚生的新指示。 「你说的强动力源是装备部加装的核动力舱么?」恺撒抓住舱壁上的扶手勉强站了起来,用手肘击碎操控台上的玻璃罩,紧紧抓住了里面的黄色扳手。 路明非看了一眼扳手上的辐射标志:「这老古董居然还是核动力的?」 「原本是没有的,装备部在测试的时候觉得动力太小不够完成大范围的勘察,所以加装了核动力舱。所以所谓的强动力源就是那个核动力舱。」恺撒说,「但你能信任装备部组装的核动力舱么?」 「我比较相信他们还顺便给核动力舱加了引爆功能,不,我怀疑这整个深潜器都能在必要的时候变成炸弹。」路明非说。 「装备部确实有几个从橡树岭出来的专家,他们搞出了世界上第一枚原子弹。」恺撒说。 「我就说爆炸才是他们的专业吧?」路明非说。 「深度6400米,我们距离和极渊底部相撞还剩下两公里,翻滚已经停止,深潜器恢复正位!」楚子航牢牢地抓住方向舵和稳定翼的操作杆,「如果有动力我们可以进行水下滑翔。」 「别惦记你那强动力源了,」路明非大声说道,「源局长,你听到了,深潜器已经恢复了正位,我们申请使用安全索减速。」 「收到。」源稚生的语气没什么变化,「我已经遥控开启了安全挂钩,预计用安全索进行逐段减速,请做好准备。」 「收到!」三人组回答。 源稚生话音落下没多久,驾驶舱上方传来了金属弯曲的刺耳声响,失重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下降速度骤减的超重感,紧接着是失重感和超重感交替,这是逐段减速,说明迪里雅斯特号正在一步步刹车。 深度表终于停在了7900米,迪里雅斯特号艰难地悬浮在深海之中。仪表台上各种灯光闪烁了片刻后忽然全灭,驾驶舱内陷入了一片漆黑,气流和液压油在管道里高速流动着,发出宛如汽笛的「呜呜」声,这艘传奇深潜器曾挑战过马里亚纳海沟,但在它的生涯当中,大概也没有过这样惊险的经历,好在它毕竟是撑下来了。 恺撒立刻抓起手电检查仪表台:「电路和管道都还很正常,四号水密舱还能正常工作,真不愧是原型机,还是耐造的。」 耳机里传来源稚生的声音:「须弥座呼叫迪里雅斯特号!情况如何?设备还正 常么?」 「电路和管道都没出问题,但是断电了。」恺撒说。 「这是断电保护,你们检查一下各系统,如果没问题的话你们可以手动恢复电力。」 「没有问题,目前一切正常。」恺撒做完全面的检查之后说道,「真是难得的好消息。」 「我电话请示一下执行部,看看是立刻返航修理深潜器还是调整勘察计划。」源稚生说,「请稍等。」 「我想我们大概暂时还不能返航,至于原因,你看一眼我们传回去的视频就明白了。」恺撒声音有些古怪。 三人组都发现了外面环境的不对劲,迪里雅斯特号处在断电保护状态,外面的瓦斯雷也熄灭了,驾驶舱内本该一片漆黑,但却有光从舷窗外照进来,是温暖的红光,可这里是深度7900米的深海,本该是绝对的黑暗。 但这片海居然是生机盎然的,水的颜色是像晚霞那样的红,有成千上万条鱼组成了庞大的鱼群在霞光般的水里遨游,这些鱼的品种各不相同,有的白亮如纯银,有的身躯近乎透明,还有一些散发出淡蓝色的荧光,偶尔有巨大的蝠鲼扇动阔大的肉鳍穿破这些鱼群,鱼群一开即合,还有巨大的海龟跟着鱼群一起游动。 这些鱼类中的绝大多数他们都从未见过,即便是跟某些鱼类相似却又有很大的区别,比如蝠鲼的头部长着黑白花纹的外骨骼,海龟的背甲不是硬质的盾片而是肉质的不知道什么结构,像是裂开的红色玄武岩。 眼前的景象仿佛只能出现在孩子的梦中,舷窗外晚霞色的海水就像是黄昏的天空,而鱼群也仿佛在天空中遨游。 路明非抬起头,深潜器上方仿佛有灰白色云层流过,仔细一看,那「云层」突然转身,它的长尾搅动海水,留下直径十几米的透明漩涡,那巨大的身躯表明了它的真实身份,那是一条体长超过百米的巨鲸。 「看上去好像不太科学。」路明非说。 当然不科学,世界上本不该有这么大的鲸,体型最大的蓝鲸也不过能长到三十多米,而且还是那句话,这里的深度是7900米,周围那些奇形怪状似是而非的生物,鱼类也好海龟也好巨鲸也好,都不是在这个深度活动的物种,这里的一切已经有违常识了。 「从外形看像是已经灭亡的龙王鲸,但龙王鲸大概也长不到这么大。」楚子航轻声说。 「你不用跟我说我也能猜得到。我们快找到那枚胚胎了对吧?」路明非说。 「应该是,这里的生态环境太不正常了,说明这附近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东西重构了这里的生态环境,连我们熟悉的海洋物种也变异了。」楚子航说,「我们现在就在极渊上方。」 路明非从观察窗向下看去,算是弄清楚了这里的海水为何会呈现出这种晚霞般的红色,他们现在正在日本海沟正上方,左侧是亚欧板块平缓的海床,右侧是太平洋板块嶙峋的峭壁,他们在此对撞形成了极深的海底大峡谷,峡谷底部是一条南北走向的火红裂痕,地壳在那里断裂,不断有烧成赤红色的岩层翻卷出来,与海水接触形成大量的气泡,发出滚滚如雷的声音,气泡上升没多远水蒸气又重新液化消弭。 「那是地球的伤口。」楚子航说,「地壳在这里断裂,地幔层直接暴露出来,就是因为这道伤口,导致了周围的地质结构极不稳定,令日本成为了世界上地震最频繁的国家,有可能某一天它会像亚特兰蒂斯那样沉入大海。龙类居然会选择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方作为孵化场。」 「哎哎,师兄,我纠正你一下,在这地方孵化不是龙类的选择,是那枚胚胎跟着列宁号一起沉到了这里,实在没办法才在这里孵化的。」路明非说,「要是有得选我估计它自己其实不太乐意在这里孵化。」 「运 气还不错嘛,居然直接掉进了古龙的领地,都省得我们找它了。」恺撒说。 「这些变异的海洋生物为什么要来这里?等着被龙吃么?」路明非说。 「我觉得这附近一定有他们的食物来源,」恺撒说,「很多天然渔场就是富集了被洋流携带的大量微生物,在那种地方潜水就能看到成群的鱼游动,一般这种现象要么是交配要么是洄游,要么就是水中有细小的微生物可供它们生存。」 「哦哦,这个我知道,地理课上学过,但这些变异生物明显是经过几代繁殖之后才适应这么深的水域的,哪怕这里真的有大量浮游生物形成了一个天然渔场,那些「初代」生物们又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呢?这里根本不是适合它们生存的环境。」路明非点头。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胚胎释放了引诱这些鱼群的信息素,吸引到了「初代」鱼群到这里来代代繁殖用作食物储备。」恺撒说。 「列宁号是二十年前沉下来的吧?也就是说那条龙准备这顿饭差不多准备了二十年咯?我们现在来不是给它送外卖吧?到时候我们潜到饿了二十年的古龙面前扭动娇躯说,主人您想先从什么开始吃呢?鱼群?潜艇?还是……我?」路明非说。 「可惜我们没准备女仆装,否则你一个人扭动就好了,它会直接吐,什么都吃不下,我们好借此逃过一劫。」恺撒很能接梗。 「奇怪!鱼群突然消失了!」一直观察着外面情况的楚子航说。 周围的海域忽然之间就变得空旷起来,刚才还在欢快游动着的鱼群突然之间不见了踪影,放眼看去周围只剩下晚霞色的海水。 「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来了。」恺撒收敛了笑容,说道。 「是那个吧?」楚子航指向右侧的观察窗。 右侧的海水中修长的黑影正在游动,它的长尾缓缓摆动,行进起来从容不迫,但速度却是惊人地快,简直如鱼雷那样冲向目标。那是一条双髻鲨,只是块头大得惊人,那不是这个物种应有的体形,它的长度堪比鲸鲨。 「那应该就是这片海域最凶猛的掠食者了,」恺撒低声说,「它一出现其他生物都自觉地避开了,在渔场里也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旦鱼群游动的方向出现变化,那就代表有厉害的大东西来了。」 路明非不以为意:「我还以为来了条龙呢,结果是条丑不拉几的鲨鱼。」 那条巨型双髻鲨猛然加速,几秒钟之后就来到了深潜器附近,看上去它对这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东西很感兴趣,还把一只眼睛挪到观察窗中心往里观察着。 「嗨嗨!小伙子别乱瞅!我们都是胆固醇和脂肪含量很高的人类,吃下去对你的健康不好也不可能合你的口味,垃圾食品吃不得!」路明非没好气地说道。 「这个可以放心,海洋中应该不存在喜欢吃人的物种,就像你说的那样,人类的营养构成对双髻鲨来说算不上什么可口的食物,它喜欢的食物应该是像霸王乌贼那种个头够大还新鲜健康的东西,吃起来想必有海鲜刺身的口感。」恺撒说。 「你们说的霸王乌贼是不是体形特别大还有很多触手,触手上面有很多吸盘?」路明非说。 「霸王乌贼有十条触手,每一条都像蟒蛇那样有力,能和抹香鲸搏斗,有人曾在抹香鲸的身上发现直径四十厘米的吸盘状伤痕,推算起来曾和那条抹香鲸搏斗的霸王乌贼的触手可能有六十米长。」楚子航说。 「这种时候你们居然还有兴趣讨论霸王乌贼?」恺撒说。 「我只是比较关心人能吃的海鲜,偶尔也了解一下能吃人的海鲜。你们看那边,是不是你们说的霸王乌贼?」路明非向前面一指。 恺撒和楚子航都僵住了,动作一致地缓缓 扭头。后面的观察窗外是一颗巨大的、宛如蓝色冰球般的眼睛,而旁边的海水中,巨粗无比的腕足正在不安分地舞动着,上面布满了直径足有半米的吸盘。 「是霸王乌贼。」恺撒轻声说。 「体长在六十米以上。」恺撒也低声说。 「我有点理解什么叫深海恐惧症了。」路明非说。 第二十六章 海底遗迹 「不用这么小声说话吧?外面那两只已经变异得听得懂人话了?」话是这么说,但在别人都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路明非觉得自己也不太好大声说话。 「霸王乌贼能察觉到声波的震动,深海里的物种很多都自带生物声呐。」恺撒切断了电源,同时关闭所有阀门。 「这时候节约能源没什么意义吧?」路明非小声说,「离这么近不需要靠声波震动了,它们有眼睛,而且还在看我们。」 「它们不是在看我们,它们是在对峙。深潜器没有味道,它们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东西,应该不会把我们当成捕猎目标。」恺撒说,「我们保持镇静不要乱动就行了,我们现在被安全索吊着,乱动引起它们的注意会很麻烦。」 「它们对峙要多久?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憋的住。」路明非说。 「猎食动物之间是通过对峙来摸清对方的实力,短则几分钟,长的也可能对峙一整天。」恺撒说。 「我倒是没问题,我高中学过一段时间的坐禅。」楚子航说,「一天不动没什么问题。」 恺撒摆了个精巧的平衡姿势:「我练过普拉提,三小时不动没什么问题,路明非你呢?」 「我倒是没学过坐禅也没练过普拉提,不过我睡着了就跟死人一样。」路明非说着躺到了驾驶舱地板上。 深潜器被骤然激涌的水流拍得巨震,整片海域都被这两个巨型生物搅动了,那声势简直犹如千军万马的交锋,霞色的的大海深处,两位巨大的捕食者彼此纠缠,疯狂扭在一起,霸王乌贼那巨蛇般的腕足缠住了双髻鲨的身体,而双髻鲨的利齿深陷入霸王乌贼的头部,两个庞然大物的血液交杂在一起弥漫开来。霸王乌贼带着吸盘的腕足不断撕裂双髻鲨的皮肤,双髻鲨狠命撕咬下了霸王乌贼的小半个头,还连带着一只眼睛和一条腕足。 「看上去打得难解难分。」路明非说。 「不,霸王乌贼要赢了,它有两条腕足伸进了鲨鱼的鳃裂里,鳃受了伤鲨鱼就没有反抗之力了。」恺撒说,「霸王乌贼对付抹香鲸也是利用的这种战术,用腕足堵住抹香鲸的排气孔,让抹香鲸无法在海面上换气,最终窒息失去体力被拖入深海。」 话音未落,霸王乌贼的腕足已经从双髻鲨的鳃边抽了出来,连带着两道鲜红的血烟,它把鲨鱼的鳃拖出了大半!狂暴的双髻鲨剧烈扭动了半分钟之后缓缓翻过了身,肚皮朝上浮在海水当中,胜负生死已定,霸王乌贼松开了腕足,它绕着垂死的双髻鲨游了一圈,喷出一道黑色的烟幕,从视野当中消失了。 「呼叫本部!呼叫本部!我们已经接近胚胎所在区域,氧气余量充足,还能使用大约两个小时。周围区域的海洋生态环境诡异,但其他状况正常,请求继续勘察,重复一遍我们请求继续勘察!」恺撒松了口气,戴上耳机呼叫道。 片刻之后,施耐德的声音响起:「你们已经获得了惊人的发现,同意继续勘察,但请密切注意设备的运转是否正常,在必要情况下以安全为优先。」 「家族里那帮老东西对执行部施压了么?」恺撒笑道。 「据说你叔叔已经准备好搭乘下一班航班来本部,还带着一杆双管猎枪,一管火药打爆我的头,一管火药打爆曼施坦因教授的头。」 「我不会给他机会的,家族里的老东西关于我的一切说法就当成个屁吧,他们既然期待我继承加图索家,那就得接受我带来的改变。」恺撒结束了通话。 「那是什么鱼?看着挺漂亮的。」路明非突然指着前面说。 恺撒和楚子航看去,那是成千上万的幽蓝色光点正从海沟深处升起,它们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围在垂死是双髻鲨周围盘旋着,犹如一团星光的漩涡。但仔细看才看清楚,那是 一群体形细长的小鱼,全身都披着漂亮的银蓝色鳞片,反射着他们头顶上一根触须散发出的亮光。 楚子航看着那些小东西狰狞的口裂与匕首般探出口外的利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那是……鬼齿龙蝰!」 「我以为这东西已经灭绝了。」恺撒说。 「我承认我上课的时候不是特别认真,但我觉得不认识这玩意儿不是我的锅,这什么李鬼李逵的我确定我没听说过,两位学长能给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学弟科普一下么?」路明非说。 「是鬼齿龙蝰,一种传说中的生物,龙类曾用它们作为刑具,犯下大罪的贵族会被罚捆在青铜柱上沉入深海,由大群的龙蝰把贵族和青铜柱子一起吃掉。」楚子航扭头对路明非解释道,向来平静的杀胚此刻一反常态地露出了见鬼般的表情,「在公元前十八世纪之前,苏美尔人曾豢养龙蝰吞吃铁矿石,铁质在它们体内富集纯化,然后苏美尔人通过焚烧它们得到质地较好的铁,在这种铁里经常能找到透明的晶体状物质,那是龙蝰的牙齿。」 像是为了证明楚子航的话,外面那漫天星辰般的鬼齿龙蝰一齐扑向双髻鲨,它们将匕首般的利齿扎进双髻鲨的身体里,不断噬咬,垂死的双髻鲨被搾出了所剩无几的活力,它疯狂扭动身体,却根本无法摆脱这些小鱼,它们咬破双髻鲨的皮肤,在它的身躯里钻进钻出,咬穿胸腔腹腔和所有肌肉,这一幕绝对能令所有密恐患者当场昏迷过去。 几分钟之后,那头双髻鲨就只剩下一些漂浮在海水当中的残渣,鬼齿龙蝰们飘然离去,远望如一条星河,丝毫看不出进食时的凶残。 「这是终极强化版亚马逊食人鱼啊。」路明非感叹,「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因为它是携带龙族基因的生物,官方说法叫亚种,」恺撒说,「这里的所有生物都是携带龙族基因的亚种,你看那边,霸王乌贼回来了。」 先前逃走暂避锋芒的霸王乌贼此时正悬浮在鬼齿龙蝰之前进食的地方,剩下的九条腕足翻卷着,腕足中央的口器不断吸入血红色的海水,进食那些碎肉残渣。 「注意它的腕足。」楚子航说。 那些粗大的腕足表面密布着奇异的鳞片,粗看更像是九条在海水之中扭动的巨蛇了,世界上当然没有长满了鳞片的霸王乌贼。 「那个胚胎应该就在下方的极渊当中,而且还是极其强大的古代种。」楚子航说,「它在孵化过程当中不断释放出富含基因信息的分泌物,分泌物吸引了各种海洋生物,又改写了它们的基因,将它们异化成了龙类亚种。」 「这有违常理。」恺撒说,「根据学院的资料,龙类喜欢把胚胎的孵化场选择在远离任何生物的地方,它们根本不需要吸引这些鱼群作为食物储备,历史上只有接触了古龙之血而进化的例子,被胚胎分泌物影响而但是大量龙类亚种,如果有这样的先例早应该被观察到了。」 「对不能理解的事情,最好的办法是亲眼去看看。」楚子航说。 霸王乌贼享用了残渣,已经离开了,鱼群又重新回到了这片海域,霞色的海水当中恢复了宁静祥和的氛围。但在三人眼中,这祥和的表象下暗藏着致命的杀机。 …… 「我想他们已经接近神葬所了,视频资料已经发过去了。」源稚生对着电话说。 「我已经看到了,真是世间的奇迹。」橘政宗感慨道,「实在是远远出乎我的意料,我也只是从古籍中了解了神葬所,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毫无疑问是有什么东西在滋养着那片海域,不会是胚胎,只能是神的尸体。」 「稚生,成功就在眼前了,把神葬所从世界上彻底抹掉,蛇岐八家不需要保留神的遗骸。不,那不是神的遗骸,那是恶魔 的尸体,是诅咒之物!」 「老爹,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们是为了过上平静的生活才要掌握最大的暴力,是不是?」源稚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个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你怀疑么?」橘政宗问。 「也说不上怀疑吧,只是还没法完全确定。炸毁神葬所,终结猛鬼众,这是要流很多血的事情,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值得。也许我们想用暴力来换取和平,但当我们掌握了最大的暴力,我们是不是就成了那个该被抹杀的人?」源稚生轻声说,「老爹,你确定要这样做么?」 「确定。」橘政宗的声音缓慢而坚定,「我确定。如果我的决定错了,我会独立承担责任。稚生,你不用想太多,即便这是罪孽,那也是我的罪孽。你从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知道你只是不忍心我孤独。」 「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怎么会孤独呢?那么多人围绕着你,连被你训斥都是一种光荣。」 「武士不会因为猎犬们簇拥在他的战马旁而不孤独,能让武士不孤独的,只会是另一个武士。」 「其实我也只不过是老爹你马前的一只猎犬而已,我不会是另一个武士,只是一只想离开你去远方的猎犬而已。」源稚生挂断了电话,重新戴上耳机。 …… 小故障之后的迪里雅斯特号运转平稳,不断下潜,逐渐接近岩浆表面,这时候另外一个问题暴露了出来,在这种超高压的极渊当中,海水的沸点会超过五百摄氏度,而越靠近岩浆,深潜器外的水温就越高,而这就导致了—— 「外部水温224摄氏度,」楚子航说,「虽然有隔热层,但如果继续靠近岩浆表面的话,我们自己未必能受得了。」 「现在还算是桑拿房,再升温要变成烤炉了。」路明非抹去满头的大汗。 驾驶舱里,三人组几乎能脱的全脱了,但每个人都依然汗流浃背,这是个失误,装备部没想到极渊底部会达到地裂与岩浆打交道,所以作战服除了潜水还设计了保暖功能,这种情况还穿着作战服那就是自找苦吃了。楚子航仍旧系着腰带,插着长刀,腰周围那一圈汗水流得格外多,恺撒抖动着两块硕大的胸肌,汗水聚成小股从中间的缝隙当中流下去。 但此刻还有一个人也在跟着他们受罪,酒德麻衣站在驾驶舱上方俯瞰着下方的地裂,感觉热得像是快燃烧起来了,虽然她竭力保持着面无表情,但在心里已经骂了不知道几千遍了。 「快看!九点钟方向,那是什么?!」恺撒惊呼。 路明非和楚子航连忙看向九点钟方向,只一眼过去,他们就完全忘记了酷热,那是一座塔!一座巨塔!它就那样矗立在地裂旁的缓坡上,像是坐落在海边的巨大灯塔,地裂就是海洋,岩浆就是海洋搅动的潮汐,黝黑的塔身被映照着,仿佛亘古沉默守卫在这里的巨人。这一刻谁都没有说话,在海洋最深处发现文明的痕迹,一切语言都会显得无力,所有的心情都只会剩下震撼、狂喜和恐惧。 此时此刻,从下潜小组到须弥座上的源稚生再到学院本部的施耐德和曼施坦因,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座塔,它好像已经在那里矗立了无穷的岁月,像是守卫这里的神明,巍峨又孤独,有一种让人心生膜拜的魔力。 「那不可能是人类的东西。」恺撒开口了,声音嘶哑。 「不可能。」楚子航说,「人类的确不可能在8600米的深海之中造起这样的巨塔。」 迪里雅斯特号继续前进,在视野的尽头,一座威严的城市缓缓浮现出来,在这8600米深的海底,那城市宛如一座神国! 古老的城市以高塔为中心,与岩浆长河为邻,经历了千年万年的岁月而依然不朽,古城的一半已经滑入了岩浆河流当中, 另一半则全是倒塌的废墟,唯独中央的那座巨塔固执地耸立,独自守望着这座城市昔日的荣光。 倒塌的废墟当中依然可以管中窥豹看出它当初雄伟的面貌,连绵的建筑,在隆起的山形屋顶上铺着铁黑色的瓦片,瓦片上镌刻着卷云纹与龙兽,那些建筑物的四角还挂着数百米长的金属锁链,锁链上坠着黑色的风铃,这些锁链随着海流起伏,数以万计的黑色风铃不断摇摆,好似演奏着孤寂无声的音乐。 第二十七章 海底的秘密 任何人都会被这座城的古奥与雄伟感到惊叹,那是世界上任何文明遗迹都不曾拥有的宏伟建筑风格,宛如巨神亲手在岩石上雕刻出一个轮廓,再用黑铁、青铜与白银进行装饰,经历了无穷岁月依然保持着简约的锋利线条,与路明非曾见识过的青铜古城不同,这是一种更为粗犷的美学风格。 楚子航相当专业地在纸上做着速写,迅速绘制着这个城市的地图,从废墟当中还能依稀可见这座古城当年的布局,是围绕中心的辐射状分部,四条皇道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将辐射开的城市分割为不同的区,而在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是那座宏伟的高塔,塔身上遍布繁复的浮雕花纹,塔顶是长达数十米的锋利尖刺,使得整座高塔宛如一根直刺苍天的长矛,其他的建筑顶部也有类似的尖刺,放眼望去下方宛如密密麻麻的矛丛。 「以中央广场为中心呈辐射状分部,东西南北四条皇道是主要道路,有道路说明这座城市是建造在地面上的,后来才沉入了水底。」楚子航分析道。 恺撒驾驶着迪里雅斯特号在古城上方游弋:「氧气存量足够,我们尽可能绘制出城市地图,然后降到建筑当中用机械臂取一些样本回去。」 路明非根本没在听他们在讲什么,他仰望着那座仿佛直刺苍穹的高塔,有些神思不属,他按着额头,脑海当中好像有画面碎片在飞速闪烁,他竭力去分辨那些画面,终于渐渐摸清了一些脉络。 那是一片废墟,废墟尽头是浓得拨不开的黑暗,宛如深渊,而在深渊最深处,他看见了白色的十字架,黄金装饰的利剑将路鸣泽钉死在十字架上,那个呼风唤雨,好似无所不能的小魔鬼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血液将十字架的下半截染红,他的黑衣撕裂,身上刻着屈辱的印记,一条条,仿佛历数的罪行。 「你终于来看我啦,哥哥。」垂死的小魔鬼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是两个血洞,不知是血还是泪从那可怖的空洞当中流下,他却轻笑起来。 「我听出你的脚步声啦,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一定会来看我的。」他的笑容满是悲伤,「这世界上的一切罪与罚,我们都会一起承受。」 「路鸣泽!路鸣泽。路鸣泽?」路明非在心中默念,脑海当中一团乱麻。 没有回应,路明非这才想起来那个小魔鬼如今尚在「休假」,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路明非抬起头,看向四周。 迪里雅斯特号从高塔侧面经过,楚子航临摹着那些浮雕和上面的古怪文字,那些宛如蛇形交缠的奇怪文字与浮雕连在一起,像是一条狰狞的异兽把四棱柱状的塔身包裹缠绕起来。仔细看,那黝黑的塔身显现出分明的金属质地,某些地方甚至还光滑如镜,反射出岩浆的红光。 「这样一座金属塔,泡在海水里不知道多久,居然还能没有任何锈蚀的痕迹。」恺撒说,「真是炼金术的杰作。」 「塔身部分是一体成型,没有任何接缝,看上去像是青铜与火之王的手笔。」楚子航说,「这绝对不仅是龙族的古城,甚至可能是一座王城。」 恺撒说:「我们运气还不错,不仅找到了龙族古城的遗迹,而且胚胎到现在还很安静。剩下的事情就是找到胚胎将硫磺炸弹丢过去。」 「呼叫须弥座,呼叫须弥座。」恺撒接入源稚生的频道,「你们看到了么?」 「我们都看到了,诺玛系统和辉月姬系统正在保存你们传回的视频和图片进行分析。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控制摄像机指向不同的方向,你们拍摄的每一秒记录都是无价之宝,这是我们第一次直接观察到龙族古城,是我们研究龙族的历史和文化珍贵的第一手资料,施耐德教授已经开始写邮件向校长和校董会报告这一发现,根据氧气存量来看你们还能在水下 活动一个小时,请抓紧时间寻找胚胎。」源稚生说。 「胚胎应该在这座废墟里没错,可这座城那么大我们该从哪里找起呢?」 「迪里雅斯特号配有一套声呐系统,你们可以试试用声呐搜索它的心跳。」 恺撒打开声呐的同时开启了言灵·镰鼬,四面八方不断有声音信号传递回来,恺撒皱起了眉头:「奇怪,杂波怎么这么多?这里好像有回声似的,各个方向都能搜索到有规律的心跳声。」 「老大,先别关心心跳声了。」路明非拍了拍恺撒的肩膀,「看那里,我们遇到「门」了。」 恺撒顺着路明非指向的方向看去,前方有一座倾斜的建筑,看上去很像日本神社前的鸟居,这东西的结构很简单,就是用两根柱子支撑起横梁和枋,类似于简陋的牌坊。通常的鸟居都是用朱红色的木柱搭建起来的,但那座建筑看上去是跟高塔一样的金属质地,而且高度近乎五十米。 但它确实是一座门,参拜神社的人要从鸟居下经过,鸟居区分了神社的内外,而在神官门看来,鸟居更是结界的象征,一边是人的世界,另一边是神的世界。 驾驶舱内,恺撒和楚子航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他们都没有忘记施耐德教授在行动开启前郑重的叮嘱——看见「门」立即返航! 「源局长,请为我们接通本部的通讯。」路明非冷冷地说道。 通讯频道里安静了足有半分钟,随后耳机之中传来了源稚生的声音:「我们跟本部的通讯出现了一点问题,可能是因为太阳黑子爆发影响到了通讯设备,岩流研究所正在进行紧急抢修。」 「哦?这么巧吗?」路明非语气揶揄,「那么源局长,什么时候能抢修好呢?」 「故障原因还不能确定,岩流研究所正在全力抢修,但什么时候能恢复通讯也无法确定。」源稚生说。 三人组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是恺撒慢条斯理地开口:「没关系的,源局长,我们的氧气储量还能供我们使用五十分钟,我们可以原地待命,如果二十分钟之内我们还无法联系到本部的话,那就只能按照施耐德教授先前发布给我们的秘密指令返航,改天再来探索了。」 和路明非一样,恺撒对源稚生的称呼变成了生疏的「源局长」。他和楚子航都不是蠢人,这种情况下突然和本部断线?这也太巧合了一些,在联络恢复之前他们得不到本部的直接命令,身为现场指挥官的源稚生的意见又能否代表施耐德教授的意见?如果日本分部要做什么手脚,那现在无疑就是最合适的时刻。 恺撒自己其实不吝于给予源稚生一些信任,他曾经骄傲地对学生会的干部们说,他永远会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信任,因为一个领袖如果没有信任伙伴的气度,那他注定不会赢得更多人的支持,但如果对方辜负了他的信任,那么再想从他这里获得信任可就难了。在他看来,那只平塔岛象龟看起来确实是稳重有责任心的男人,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家伙。 但此刻在驾驶舱的人不止他一个,骄傲的恺撒·加图索可以给任何人背叛他一次的机会,因为他有这个实力经得起背叛,但他以三人组当中的领导者自居,自觉要对楚子航和路明非负责,考虑好自己的每一个选择会带来的后果,恺撒·加图索当然不畏惧背叛,但这样的背叛要是会对他的伙伴造成伤害,那是他不能忍受的,因为恺撒·加图索绝不辜负每一个信任他的伙伴。 「检修通讯系统还需要一段时间,各位专员不妨先找找那枚龙类胚胎的位置,即使这次无法完成任务,也方便下一次完成任务。」源稚生的语气还是如此镇静,好像根本听不出恺撒和路明非语气当中的质疑。 三人组又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摘下了耳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恺撒开口道 :「你们怎么看?」 「他们开始动手了,我就说他们整出这么大阵仗肯定要弄出大动静的。」路明非说,「说不定日本这边已经做好与本部决裂的准备了。」 「他们的安排应该就是与这座龙族古城有关。」楚子航开口道,「我们已经来到了这里,他们未必肯善罢甘休。」 「在来之前我通过诺玛查询过日本这边混血种的资料,但在日本混血种的来源这方面,诺玛的资料完全模糊,没有一个准确的结论,就像日本这边的混血种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一样。」恺撒说,「我现在基本上能确定了,日本混血种的源头大概与这座古城有关。」 楚子航点头:「这座古城里的建筑和雕刻确实暗含一些日本风格的感觉,它是是从陆地沉进海里的,说不定它在陆地的旧址就在日本本土,这样就能解释得通日本混血种的来源了,日本的文明,一部分来源于中国,另一部分说不定就源自于这座古城。」 「我们不知道日本混血种的源头,蛇岐八家自己一定是知道的,但这么多年来外界混血种对这个问题一无所知,这说明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将这个问题当成秘密。现在这个秘密已经被我们三个外人知道了,那我们不得不考虑他们保守秘密的决心有多大了。」路明非说。 「现在的关键还是他们究竟针对这里有什么计划,对我们是利是害,而且这里还确定有一枚龙类胚胎,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恺撒说。 「我看还是把硫磺炸弹直接扔下去吧,」路明非说,「打到哪里算哪里,既然他们设计了圈套利用我们,那我们就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没有利用价值。」 「继续探索吧,但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我们就立刻返航。」楚子航突然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恺撒说,「我以古尔薇格的姓氏发誓,我一定会对你们负责,但胜利近在眼前,就这样放弃我不会甘心。」 「老大你不是姓加图索吗?」路明非问道。 「姓加图索的人多的是,但古尔薇格是我母亲的姓氏,而我是古尔薇格这个姓氏唯一的传人。」恺撒说,「这些不重要,路明非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还是,见招拆招?」路明非说,「两位老大做完决定估计连全套计划都想好了吧?我只好舍命陪君子咯!」 「好!」恺撒很高兴的样子,「这就是男人坚如金刚的友谊啊!」 恺撒重新戴上了耳机,在频道里说道:「我们决定在待命的同时继续搜索胚胎,请尽快联系本部。」 「列宁号。」楚子航开口道,看来他心里果然已经有了计划,「我们一直没找到列宁号,那是一艘134米长的破冰船,它应该是相当显眼的目标,但我们还没找到它。」 恺撒的眼睛亮了起来:「没错,胚胎在列宁号里面,心跳信号来自废墟下方,列宁号一定沉没到废墟内部了!我们没找到它是因为它被贝类覆盖了!它已经沉没了二十年,肯定不像当初照片那样了,它应该会更像是废墟的一部分!」 楚子航快速翻动着刚刚拍摄的照片,寻找疑似破冰船的废墟。 「不用看照片了,」路明非说,「直接看前面。」 恺撒和楚子航都抬头看向前方,在那座鸟居后面,藏着形状诡异的建筑废墟,它被不知名的黑色贝类覆盖着,那是数以万计的像是螺蛳一样的小东西密集地攒聚在一起,质感宛如铁锈,但当楚子航将远距离摄像头对准那座建筑的时候,屏幕上显示出了那些正在不断蠕动的细小铁锈,看上去令人反胃。 「呃——这是什么贝壳,怎么动来动去地这么恶心?得亏我没有密集恐惧症。」路明非看了一眼便转过脸去,「真看不得这种玩意儿。」 「它们是在交 配。这些东西看上去像是肺螺,它们是雌雄同体,但是为了交换基因它们彼此交配,然后把受精卵储存在壳内孵化,」恺撒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飞快地解释道,「我们看到的蠕动其实是它们在不断打开贝壳喷出孵化完成的细小肺螺,它们的生殖活动频繁得可怕!这一定是受到了胚胎的影响!」 第二十八章 祭祀与苏醒 这片海域独特生态形成的原因找到了,那些变异的亚种鱼类就以这里无时无刻不在繁殖的肺螺为食,从而吸引到更高位的捕食者来捕食鱼群,从而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食物链。 「龙类的胚胎就在这里了,那些海洋生物都是因为它而产生变异的。」楚子航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找到它了。」 「我们从旁边绕过去。」恺撒说着,驾驶迪里雅斯特号往前航行,从鸟居旁掠过。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顷刻之间废墟开始摇动起来,碎石与肺螺壳随着水流不断上升,敲击在了迪里雅斯特号的外壳上。 恺撒的脸色变了:「海底地震?」 「不,应该不是海底地震。」楚子航冷静地说道,「恺撒,你看一眼声呐屏幕!」 恺撒扭头看向声呐屏幕,同时默运镰鼬,他不太喜欢在这海里使用言灵,海洋当中的声音太多太杂,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让他有时反应有些迟钝,而此刻他听清了之前听到的犹如背景般的心跳声变得杂乱起来,像是有数以百计甚至数以千计的东西正在苏醒,声呐屏幕上不断出现红点,每个红点都代表一个心跳声! 恺撒惊呆了:「妈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龙巢吗?」 路明非伸手指着前面,脸上难掩惊色:「那是啥玩意儿?呃呃呃,也太掉san了吧?」 …… 卡塞尔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最中间的那个投影上,进度条闪着刺眼的红光,胚胎孵化率上升的速度简直比开了超级会员的某云盘还快,瞬间就突破了60%,十五分钟之前,正在他们发现鸟居,要在通讯频道当中为下潜小组示警时,辉月姬系统解除了和本部的所有连接,只有施耐德设计的那个程序还顽强地联系着监视海底的声呐。 施耐德快急疯了,明知道通讯已经中断了,他还是下意识地对频道内喊话:「不可能!比格陵兰的孵化还要更快!快十倍以上!龙类出现了!回收安全索!快回收安全索!」 十年前的恐惧再一次袭上了施耐德的心头,简直就像是一种宿命,明明这一次他做了尽可能充分的准备,但龙类的阴影还是缠上了他。频道里当然无人应答,孵化率持续上涨,很快突破了90%,心跳频率上升到了恐怖的每分钟四百次,中央控制室里充斥着狂躁如同鼓点般的心跳声,施耐德却一筹莫展,只能看着孵化率跳跃着上升,很快突破了那个如同死亡符号般的100%。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它完成了孵化!再也没人能阻挡它!」施耐德狂吼,眼中布满了血丝。 十年前的格陵兰冰海事件将他打入了深渊当中,而现在噩梦再次重演,门开了,胚胎完成孵化,人类在深海中和未知的生物对峙着,如何挣扎也逃避不了被捕食的命运,施耐德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都血液都仿佛冻结了,一股寒意从心里流向四肢百骸,很冷啊,就像十年前的冰海一样冷……施耐德打了个寒颤。 「不,它还在继续!」曼施坦因说。 是的,投影上的胚胎孵化率并没有停下的意思,100%远不是它的终点,不如说才是个开始,120%……150%……190%……240%……那个数字持续增长,仿佛没有止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胚胎孵化率怎么可能超过100%,它还能孵化好几次?」曼施坦因说。 施耐德冷汗如潮涌:「如果那里不止有一个活着的东西,心跳信号叠加在一起,孵化率的上限就会突破100%,这是算法的缺陷,如果有100个龙类苏醒,上限就是10000%!」 然而此时胚胎的孵化率的数字已经突破了8400% 。 熔岩的光亮照亮了废墟的每个角落,废墟的确是在摇晃,但现在谁都知道这动静并非来自海底地震了,而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无数肺螺脱落,伴随着一团团黏稠的血丝,暴露出来的东西却并非是什么巨舰破冰船,那是相当符合「不可名状」形容的异形物体,它足有百米长,一半陷入海床当中,另一半被肺螺层层包裹在内,现在肺螺脱落,它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团恶心的血肉,上面密布着肌腱和筋膜的结构,还有神经反射般的抽动,更令人能把昨天午餐都吐出来的一幕映入三人组眼中。 那些异种肺螺们除了繁殖之外,还将口器咬进这团巨型血肉当中,不断地进食,它的表面上裂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深处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残存肺螺紧紧地吸附在其内。 「呕!」路明非捂住了嘴,眼前的景象,除了畸形二字没有更合适的形容词。 不是路明非定力太差,实在是他平时也就练练剑打打游戏,接触到的东西画风都比较正常,陡然遇到如此写实的克系画风的玩意儿,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 「这?难道是胚胎?」恺撒也惊呆了。 「不是胚胎。」楚子航眼角微抽,但一贯的面瘫脸还是让他看上去十分镇定,「是列宁号。」 仔细看去,楚子航说得没错,那团巨型肉块隐约还能看到破冰船的形状,而且周围一圈的建筑物都是反向坍塌,也证明了它确实是坠落在海床上的,但它的外观已经彻底改变了,任何人第一眼看到这东西只会以为是什么海底随便长长的巨型深海生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破冰船沾上血肉诅咒了吗?它还在动!这跟胚胎有什么区别?破冰船怀孕了么?还是已经被血肉诅咒转化成破冰船兽了?」路明非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 「沉船被胚胎占据了,胚胎把钢铁转化成了它的一部分。」楚子航说,「仔细看!没有被肉质覆盖的部分,钢铁中还能看到血管分布。龙类,很神奇吧?」 「这已经超出理解了啊……」路明非说,「我早该想到的,龙类能孵化出类人的躯体,想必也跟橡皮泥似的,想捏个什么样子就能捏出个什么样子来,捏个进化失败的破冰船兽……也不是那么无法理解?」 「我想那胚胎已经死了。」恺撒低声说。 「可是它还在动,血管还在跳动,这是还有血液循环的标准吧?说不定幼龙就在船舱里?」路明非说。 「它还有生命力,但它大概已经不可能孵化了。有人杀了它,将它投进了这里作为祭品。」恺撒说,「你看下面。」 路明非和楚子航从下方的观察口看过去,在肺螺堆积如山的地方,列宁号或者说龙胎生出了粗大的血管灌入了海床当中,龙血正从这些血管当中输送进里面,海床随着震动开裂,黑色的缝隙当中满是黏稠的黑色血浆,看上去像是某种血腥无比的古老祭祀仪式,龙血灌溉了整座古城,这座摇晃的古城正在苏醒! 是什么东西需要用一条古龙的血去祭祀?龙血究竟哺育出了什么魔鬼? 「真是悲哀啊,高高在上的王,在更强大的王面前终究也只是血腥的祭品而已。」酒德麻衣站在迪里雅斯特号的顶部,看着下方惨烈的祭祀,无声地叹息。 她释放了冥照,一跃而下,游向列宁号的残骸,仿佛某种苏醒仪式开启,作为祭品的肉块正在不断枯萎,不知名的力量正在吸干它的血液,这座城市正在不知餍足地享用最顶级的祭品,血管变得干瘪,肉质开裂,酒德麻衣游到列宁号侧面,贴近船身上浮。 恺撒猜得没错,这条古龙在胚胎阶段就被剥夺了脑部,现在它只是一个流着龙血的祭品,王的血统令它不会彻底死去,只会不断生长,给这座城市输送血液。 酒德麻衣切断了一个舷窗上面的肉芽,从舷窗当中钻了进去,潜入列宁号。 须弥座的最高处,四面八方的探照灯打在源稚生的身上,风林火三组的直升机、水警船和渔船都围绕着山组的须弥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源稚生,密集的雨滴打进探照灯光之中,黑色的长风衣在风雨当中舞动,源稚生站得笔直,仿佛一座雕像。 「诸君!」源稚生环顾四周,声音通过广播在海面上远远传播出去。 「拜托了!」源稚生深深鞠了一躬。 身为蛇岐八家的少主,在这个动员全体的时刻他本应说出更多激昂的誓师辞,但话到嘴边他又什么都不想说了,这一切都太过沉重,几乎要将他压垮。蛇岐八家的历史,埋葬神的海底城市,消灭猛鬼众的雄心壮志,以及终结暴力的理想,在此时此刻全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但他这只负重的平塔岛象龟已经很累很累了。所谓雄心壮志、所谓热血、所谓权力对他来说都像是背上沉重的大山的一部分,他背着这个沉重的大山往前爬,因为他不是自由的鸟,而是只负重的象龟,象龟就是这样,只知道爬,却无法翻身卸下背上的负重。 「哈依!」数千人向着他们的少主鞠躬。 船上的伪装已经揭开,三联速射机炮,大口径对舰用机枪和鱼雷发射管全都暴露出来,渔船底下布置着深水炸弹,子弹和炮弹中填充着炼汞,鱼雷搭载的全是特殊的炼金弹头,路明非的感觉没错,他们就是组织起了一场战争,一场针对海底里的对手的,你死我活的战争。 源稚生扛起一台重型狙击步枪,狙击步枪的杀伤力比起直升机和船上的装备都不算什么,但这是没有人能置身事外的战争,那么他也不愿意躲在须弥座的深处等待战争结束。 樱走到了源稚生身后:「极渊当中检测到3.2级轻微地震,神葬所正在苏醒。」 「祖先们果然还没有彻底死去啊。」源稚生说,「这么多年来他们应该无时无刻不想逃离禁地重新回到人世间吧?」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樱说,「我们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我们还有绘梨衣小姐。」 「从神葬所上浮到海面还有一段时间,你去休息一下吧。」源稚生顿了一下,「樱,如果我给你一个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要牺牲无辜的人也要完成,你能做得到么?」 樱有些错愕,但很快恢复了冷漠的脸色:「做得到。」 「怎么做到的呢?」 「因为相信您,无论是武士还是忍者,如果失去了可以信赖的人和理由,道也就不复存在。」樱回答道,「相信您,这是我的原则。」 源稚生看着海面沉默了很久,伸手摸了摸樱的头:「谢谢你樱,你有时候真是太聪明了。」 迪里雅斯特号,三人组大眼瞪小眼,还是路明非先开口了,他对着通讯频道里说道:「情况已经变得复杂起来了,我们的准备已经不足以应付这种局面,源局长,你总不能指望我们用一枚硫磺炸弹把废墟底下的东西全都炸死吧?有什么后手都亮出来吧!」 恺撒看着声呐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硫磺炸弹根本对付不了那么多目标,源局长,如果你没什么想说的话我们就要返航了。」 「这种情况下硫磺炸弹已经没用了,唯一的解决方案是引爆核动力舱。」源稚生说。 「原来这就是日本分部的后手么?算盘打得真是响亮,不知道源局长有没有考虑过核爆之后我们怎么办呢?」路明非冷冷地说。 「你们有时间撤离。时间有限,听我说,核动力舱在常规状态下是不会爆炸的,要引爆它的话,必须先让核动力舱过热。」源稚生说,「你们激活核动力舱,令他过热之后立刻上浮,我会用安全索把你 们钓出水面,上浮的过程我们可以缩短到半个小时,当核动力舱爆炸的时候,你们离爆炸中心已经有四公里远,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生还的机会很……」 「源稚生!」路明非打断了源稚生的解释,声音里隐藏着怒火,「***到底要骗我们到什么时候?!」 第二十九章 揭幕与选择 路明非含着压抑怒火的话语一出,通讯频道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源稚生不说话了,但路明非话语没停。 「从一开始你们的目标就是想要毁灭下面那座古城吧?什么核动力舱爆炸,恐怕那根本就是一颗核弹,既然你们本来就有了动用核武器的打算,又何必派我们来做这个探路鬼?」路明非说,「我没有提醒过你我们对你们日本人的弯弯绕绕不感兴趣吗,还是说我的话说得不够直白,你听不明白?」 通讯频道里还是一阵沉默,恺撒扶了扶耳机,冷静地开口道:「源君,我认你这个朋友,如果你也愿意认我们做朋友,那就做朋友该做的事,告诉我们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之后怎么做我们会自行决定。」 频道内响起一声叹息,源稚生终于说话了:「下方的龙族遗迹里埋葬着尸守群,你们已经惊醒了它们了,岩流研究所为核动力舱的控制电路添加了一重引爆电路,激活它然后投下去是唯一的办法,否则让尸守群冲出地面就来不及了,它们的速度远比深潜器更快。」 「尸守是什么东西?」路明非问道。 「一种传说中的东西,简单点说就是龙族利用炼金术炮制过的同类的尸骸,它们通常作为城市的守卫者存在。」楚子航解释道,「胚胎的血液唤醒了它们,这是早有预谋,列宁号带着胚胎落入这片废墟想必就是要激活这座古城。」 恺撒还在通讯频道和源稚生交流着:「……我们已经明白了,我这里最后还有一个疑问,源君,这个计划是你制订的吗?」 源稚生再次沉默了许久,但这次,他终于不愿意再说谎:「计划不是我制订的,但我……一直都知情。」 「好的。」恺撒切断了通讯,转头看向他的伙伴们,「我们时间不多了,如果源稚生说的都是真话,那我们投不投下核动力舱存活下来的几率都差不多,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你们有什么想法?要不要先录一封遗书?」 「如果我们不投下核动力舱的话,恐怕须弥座也不会回收安全索,光靠深潜器的动力,很难快速浮上水面。」楚子航说。 「那就,炸?」路明非说。他相当无所谓,要是没有把握路明非也不会让他们就这样下潜,目前的情况仍然还不算脱离掌控,扔不扔这个核动力舱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反正他会出手。 恺撒点点头:「好,那么楚子航你去负责激活核动力舱,我去驾驶深潜器,我们在列宁号上面把核动力舱投下去,然后立刻上浮!」 「那我呢?我做什么?」路明非问道。 恺撒笑了:「如果你实在有空的话,可以给我们扇扇风,这地方热死了。」 「好嘞!」路明非捡起一件作战服,呼呼地抖出风来。 恺撒正在对深潜器的系统进行调试,楚子航接入核动力舱的电控系统,绕过强动力源进行暴力破解,电路系统立刻开始发出警报,因为这不是核动力舱的正常运转模式,它正在过热运转。…. 「成功了!核动力舱正在过热,随时可以投掷。」楚子航设置了一番,然后扭头道。 「好!那么现在准备起航!」恺撒启动全力输出,气密舱排出海水,深潜器开始上浮。 「到达列宁号残骸上空,准备投掷核动力舱,中子密度超过安全阈值120%,预计核动力舱将在20分钟后爆炸,爆炸当量初步估算为100万吨级。」恺撒在频道里说道。 「同意投掷核动力舱。」源稚生说,好像他仍然是那个现场指挥官似的,「须弥座已做好准备回收迪里雅斯特号。」 「解放核动力舱!立刻返航!」恺撒正要打开悬挂核动力舱的挂钩,脸上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等一等!」楚子航突然大吼道。 恺撒停下了动作,疑惑地看向楚子航。 「核动力舱中子密度突然下降,核动力舱重新进入了安全保护模式,这样根本无法引爆核弹!」楚子航盯着一块屏幕说。 「岩流研究所立刻分析!核动力舱到底出了什么故障!」源稚生比水下的三人还要急,怒吼道。 「是引爆电路!引爆电路出了故障!」密切着事态的岩流研究所所长宫本志雄立即在蛇岐八家的秘密频道里大声汇报道,「就在刚刚引爆电路出现了异常电流信号,它损坏了,可能是在下沉过程当中出现了短路。」 「那现在它没法爆炸了?我们惊动了神葬所中的亡灵,而现在核动力舱却不能爆炸了?」源稚生的脸色难看到像是吃了一斤死苍蝇。 「还有,还有一个办法,但是必须手动输入密码,输入密码过后可以骗过控制电路,强迫它再次进入过热状态。」宫本志雄立刻说道,「迪里雅斯特号上有海底行走用的齐柏林装具,足够他们出舱去输入密码。」 「在这种情况下谁会愿意牺牲自己去输入密码?谁去就是送死!」源稚生狠狠一拳砸在了栏杆上。 「那就将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选择吧。」樱在源稚生身后低声说道,「这时候我们也只能依靠他们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去深海里输入密码,但我没法办到。如果不炸毁神葬所,那将是一场灾难,我们唤醒的东西可是魔鬼,如果让它逃走,还不如把它留在封印当中。」 源稚生深吸了一口气,实际上在计划当中,最坏的情况就是计划失败,到那时这里的所有人会流干最后一滴血来镇压神葬所里的东西,包括源稚生在内,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可以牺牲的,这个残酷的计划本就不是针对水下的三人组,每一个卷入其中的人都没法逃避牺牲的风险。 但在这时候告诉他们不但不能上浮还要出舱进行维修,源稚生有些说不出口。 源稚生咬紧了牙关,缓缓蹲了下去,好像被身上背负的东西压弯了腰:「诸君,坏消息,核动力舱的电路出了问题。你们还不能上浮,我们需要一次深海行走,去手动输入密码重启核动力舱。」….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话?」路明非语气发寒,「你知道现在深潜器外面的水温是多少吗?你在滚油里过一遍我们就考虑出舱。」 「如果我们拒绝,你们就不会把我们拉上去,是吗?」恺撒低声说。 「如果你们拒绝,我们还是会把你们拉上来,不过所有人都会死。」源稚生说。 「你是劝我们为了救更多的人自己去死?」 「如果我在深潜器上,去做深海行走的人只会是我。」 「妈的那样你就一辈子去不了天体海滩卖防晒油了平塔岛象龟!你会愿意么?!」恺撒怒吼。 「我不愿意,但我会去做,你愿不愿意,选择在你。」源稚生一字一顿地说。 「日本分部果然都是疯子!」 恺撒站起身来摘下耳机:「我不想跟那个疯子说话了,你们跟他保持联系,密码是我设的只有我知道,齐柏林装具最多只能支撑五分钟,如果我五分钟之后还没能回来,那就说明出了意外没人能引爆核动力舱了,你们就让他回收安全索,说不定还能让我捡回一条命。」 「老大,你?」路明非看着恺撒。 「下潜之前我说过,我是组长,希望你们两个配合我,不要自行其是。」恺撒严肃地说,「就照我说的去做,密码只有我知道,如果我没能回来,楚子航接替组长位置,幸好下来之前我就准备好了遗书。」 「我去吧,你是组长。」楚子航准备解安全带。 恺撒按住楚子航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他面无表 情地说:「别以为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愿意为你们俩牺牲自己,在这里最不愿意牺牲的人只会是我,我只是不愿意出现那种你们两个中的某一个死在这片海里而我活下来的局面,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讲我的这段人生,太耻辱了,我没法这么去见诺诺,耻辱到我可以为了这件事吞枪自杀。」 「你真是一辈子只为骄傲活着的人啊。」楚子航轻声说。 「骄傲?我看是傲娇!」路明非哭笑不得,他一伸手,唤出湛卢,递给恺撒,「你要是一定要出去的话,带上这个。」 「这是什么?」恺撒看着这柄漆黑的连鞘宝剑。 「这是我的秘密,你带上就对了,回来记得还给我。」路明非说,「还有,记得保密。」 「好。」恺撒看了路明非一会儿,点点头,收下湛卢。 恺撒钻进驾驶舱侧面的加压舱,反身扣上舱门,特制的齐柏林装具是一个近乎球形的金属设备,空间不小,球体舱内填充着高压的生理盐水,氧气由面罩提供,借助设备上的金属义肢可以在外面进行操作,恺撒穿上作战服,提着湛卢钻进齐柏林装具,戴上面罩,内外的照明灯亮起,恺撒坐好,握住金属义肢的操作手柄,对面罩里的麦克风里试音:「楚子航,试试通讯设备。」…. 「我这里听得很清楚,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楚子航回应道。 「通话效果不错。」恺撒顿了顿,「你不也是骄傲的人么?」 楚子航愣了一下。 「只是你骄傲的方式和我不同而已。」恺撒又说,「虽然你骄傲的时候让人挺不舒服的,但如果你不骄傲的话,也根本不配被我看作对手。我家的那些老东西想针对你,不过我不允许你被那种下作的手段打倒,如果是我死你活,就继续这么骄傲地活下去吧……别被我看不起的混蛋打败。」 「你不会死的。」楚子航说着,瞥了身边的路明非一眼。 恺撒没说话,加压喷嘴把齐柏林装具喷出去的一瞬间,楚子航看见装具中的恺撒把手伸进观察口里,向他竖起大拇指。 恺撒操纵着笨拙的义肢,攀附在迪里雅斯特号的外壁上,缓缓爬到核动力舱的位置,幸好恺撒在最后一刻收了手,核动力舱已经伸出了迪里雅斯特号,只有最后一个安全挂钩还没回收,否则他就只能到海床上给它输入密码了。 齐柏林装具正在超负荷工作,压力超标,出力超标,头盔内的照明灯不断闪灭着,恺撒费力地打开核动力舱的金属盖,手动输入了一串密码,核动力舱重新进入了过热的状态。 恺撒回头,看到废墟上漾起了猩红色的水雾,那表明废墟地底流淌的龙血弥漫了起来,从地面的裂缝当中爬出了细长的活物,它们撕裂了笼罩着自己的胎衣,鳞片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瞳孔是狰狞的金色。 一开始它们还只是在海床上匍匐着爬行,扭动着修长的下半身,但随着龙血的滋养,它们很快恢复了力量,猛然摆动长尾疾速向上浮去,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向上,不断地向上,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它们终于挣脱了束缚的封印,犹如地狱里的恶鬼,一心只想回到人间。 「蛇尾人身。」楚子航在通讯频道里说,「这不是纯种龙类,它们生前也是混血种,这不是龙族的城市,我们都猜错了,日本在太古时代曾有过一个辉煌的混血种文明。」 恺撒回头,想要回到迪里雅斯特号当中,突然之间,一只尸守从下方蹿升而来,它只是路过,但它的前进轨道刚好和恺撒擦过去,熔岩照亮它的身体,像是一道金色的旋风袭过,下一秒它就游了上去,但恺撒的状态已然不对,就在刚刚擦过去的那一瞬,齐柏林装具厚达五厘米的钛镁合金装甲被撕裂了一道不大的口子! 口子不大,但内 外的压力瞬间失衡,海水顷刻间涌进装具当中,装具内水温不断升高,恺撒承受的压力倍增,不可思议的超高压瞬间将恺撒压得眼球暴突,紧接着是内出血,恺撒的视线变得模糊,呼吸也随着压力的持续增加变得越来越困难,好在意识模糊之际他开启了爆血,血统提升短暂增强了他的体质,令他不至于当场暴毙。 恺撒闭上眼睛,突然之间感觉到了一阵轻松,无处不在压力好像在一瞬之间就消失了,他整个人进入到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当中,不禁从爆血状态当中退出,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人笼罩在一层墨色当中。 南天烛流光 第三十章 止损的抉择 恺撒四下里一张望,立刻意识到保护着自己的这片墨色的源头就在自己身后的那把剑上,这或许是什么十分强大的炼金道具,他听说过在古老的中国会有一些流传下来的炼金道具,上面储存着言灵的力量,与传统的炼金领域不同,这种炼金道具通常有着使用次数的限制,甚至根本就是一次性的。恺撒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但通讯频道里路明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喂喂!老大!没事就赶紧回来,我们该跑路了!」 恺撒顺着绳索回到加压舱,从齐柏林装具里钻出来之后进入驾驶舱,将湛卢郑重地还给了路明非:「多亏了这把剑,否则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回来了。」 他没有多问,既然路明非说了这是他的秘密,那当路明非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楚子航按下按钮,发送了松开核动力舱的指令,那枚危险的武器落入了下方,他沉声道:「快去通知须弥座,回收!立刻回收!告诉他们核动力舱点火成功。」 「现在呼叫须弥座已经有点来不及了。」路明非说,「看下面。」 顺着路明非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接天的火焰之墙从远处缓缓升起,滚滚如同惊雷的巨响覆盖了海沟深处,在那片裂缝当中,岩浆河喷发了!数百万吨的岩浆喷薄而出,它旁边的海水瞬间汽化,发出暴雷般的炸裂声,岩浆从炽烈的金红色渐渐凝固变黑,生成了一面黑色的巨墙,距离迪里雅斯特号只有数百米,下方还有四射的岩浆流喷涌。 迪里雅斯特号内,恺撒和楚子航脸色都是一变,他们这时也明白了,身为古城守卫的尸守群为何要不顾一切地向上逃亡,因为它们已经预见到了海底火山的爆发,那是将要毁灭这座古城的灾难,它们守卫的城市即将陷入毁灭,于是它们铭刻在核心的指令就只剩下回到地面,杀戮。 恺撒立刻去控制方向舵和稳定翼,说:「再过一会儿核动力舱就要爆炸了,我们还得到达安全距离以外!该死!我们动力不够!核动力舱已经投下去了!只靠锂电池不够快!」 「还有我,我也可以提供动力。」楚子航说道。 他的黄金瞳明亮得像是燃烧了起来,驾驶舱的四壁被照成了金色,君焰爆发!黑色火焰的漩涡在深潜器下方的海水当中浮现了出来,随即一场爆炸展开,巨量的海水瞬间化为漩涡状的白色蒸汽流,在爆炸的的斥力下,迪里雅斯特号骤然间上升。 在六旗游乐场楚子航就展示过这一手爆炸起飞的技巧,只是那道火焰漩涡,路明非看了楚子航一眼,看来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随着记忆一起流失。 有时候路明非也会觉得夏弥心真是够狠的,楚子航经常去逛水族馆,每次都在白鲸馆里一个人坐上好几个小时,慢慢吃一个汉堡喝一杯可乐,路明非觉得他是心里空了点什么,直觉又指引他去那些曾有过夏弥痕迹的地方找那些心里空的东西。路明非很担心这样下去楚子航的精神状态,他感觉楚子航简直越来越像个和尚,好几次都想直接开口告诉他一切,但脑海里龙渊动摇,硬生生把他想说出口的话都憋了回去。 真不愧是龙王啊,路明非想,夏弥一个简单操作,同时折磨了两个人。 迪里雅斯特号不断上升,路明非看着屏幕,屏幕上播放着外面摄像头拍摄的下方的古城,那是一幕恢宏的景象,古城沿着海床缓缓滑向岩浆河,最后的建筑渐渐倾斜崩溃,那座屹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高塔拦腰折断,建筑物上的铃铛落进城市的大街小巷当中,火山石被岩浆裹挟着落入废墟当中,裂缝中翻涌的岩浆潮汐逐渐彻底吞没这座古城,这是一场盛大的毁灭,很快将随着核动力舱的爆炸落下帷幕。 列宁号也随着废墟滑向岩浆河,巨大的舰身一路撞塌了无数的建筑,那个胚胎好像是真的耗尽了生命力,没 有挣扎,列宁号在岩浆中漂浮了片刻之后就缓缓沉了下去。 「它死了?」路明非问。 「可惜没能找到它的骸骨,也不知道是哪个初代种。」楚子航低声说,「快!呼叫须弥座,君焰只能用来短暂加速,我坚持不了多久,让他们启动安全索!」 海面上,焦急等待着海底消息的源稚生终于在耳机当中听到了迪里雅斯特号的回复。 「呼叫须弥座,核动力舱已经点火投掷,源稚生,你记住了,今天海面上活下来的人都欠我们一条命。」路明非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当中响起。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那帮神经病搞定了!」源稚生扭头大吼,「快开启绞盘开启绞盘!宫本志雄!把迪里雅斯特号拉上来!」 樱看着源稚生,有些诧异,她从未见过源稚生那么失态。 「少主,我们已经开启绞盘,但是……」宫本志雄吞吞吐吐地说道。 「但是什么?」源稚生脸上刚升起的一丝笑容消失,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刚刚声呐检测到海下不断有尸守正在高速上浮。」宫本志雄说,「预计三分钟之后就会抵达海面。」 「除此之外,地震局刚刚发布了地震和海啸警报,十分钟之后海底地震将掀起海啸。须弥座也只能坚持不超过十五分钟,岩流研究所准备撤离,请少主抓紧时间。」 源稚生只觉得嘴唇有些干涩,他低头看了一眼海面,又看了一眼天空,疾风骤雨,乌云笼罩之下的海面一片漆黑。 「少主。」樱在源稚生背后低声说。 「什么?」源稚生回头,眼里满是血丝。 「少主,放弃吧,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了?海啸还有十分钟才到达。」源稚生嗓音干涩。 「刚刚收到了消息,海底地震提前唤醒的尸守比我们想象得要多得多,不是之前浮上来的那些小打小闹的规模了,它们比迪里雅斯特号速度快很多。」樱低声说,「出现这样的意外,计划已经失败了,在核弹爆炸之前,尸守几乎全部离开了高天原,这已经不是普通武力能解决的了,如果让尸守浮出水面,我们即使全军覆没也无法控制战场。唯一的办法是动用绘梨衣小姐的力量,在尸守群浮出海面之前毁灭它们,但那也势必会连迪里雅斯特号一起毁掉。」 源稚生呆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政宗先生的电话。」樱把那部和家族联系的手机递给源稚生。 「稚生,我知道这是艰难的决定。」橘政宗的声音低沉,「我们的计划已经失败,到了不得不作出选择的时刻了,失败总是总是贯彻人生始终,这就是人生,但如果这时候再不决断,那所有人都会死,尸守群会入侵日本,在东京的街头杀人。我们已经失败了一次,不能再失败第二次了,现在我们只是需要一点残忍。你是领袖,你应该明白。绘梨衣就要到了,快撤离吧。」 …… 那是宛如世界毁灭般的巨响,核动力舱爆炸的冲击波袭来,迪里雅斯特号内的三人都感到眼前一黑,这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加速度,比世界上一切的过山车都要刺激。 「真刺激啊。」路明非说,「我好像听见了敲碎鸡蛋壳的声音。」 「是我们的外壳在碎裂,」楚子航说,「冲击的力量太大了,这个老古董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此时他们的深度大约是3000米,当核爆的冲击波过去片刻,惯性用尽,他们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加速了。深潜器已经经不起君焰的冲击,外壳正在发出吓人的撕裂声,连特种玻璃都舷窗都在肉眼可见地变形,金属撕裂卷曲的声音令人牙酸,紧接着是「扑」的一声,然后是水流的生意。 「卧槽!漏了!」路明非骂了一句。 「漏了没事,短时间内水不会侵入驾驶舱,迪里雅斯特号是双层金属外壳结构,现在是外壳穿孔,内壳还能撑一会儿。」恺撒说着指向了屏幕,「但是现在有另一个坏消息。」 屏幕上,数以万计的黑影聚成一团正在从海底高速上浮,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样子像极了黑色的鱼群,但它们可比鱼群要致命多了,尸守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身影,它狰狞的长尾卷动海水,搅起无数的漩涡,尸守们围绕着它,宛如臣子簇拥着它们的王,眼见着游得最快的尸守已经接近了迪里雅斯特号了,瓦斯雷的照射下,人身蛇尾的尸守露出冰晶般可怖的长牙。 虽然须弥座上的安全索正在提着迪里雅斯特号上升,但尸守群游动的速度更快,很快,迪里雅斯特号就被尸守群围住了。 「能让这东西逃脱出来,我们丢下去的那枚核弹可以说是基本没起到什么作用了。」路明非说,「早知道会这样我们就早点上去了,何必还输入密码浪费时间。」 「那就战斗吧。」恺撒解开安全带,「可能是我们人生中最后一场战斗了,要好好珍惜才对啊。」 「很高兴认识你们。」楚子航突然说。 「搞得像是交代临终遗言一样,好吧,其实老大、师兄,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路明非说。 「到这样最后的时刻了,交代一下临终遗言也未尝不可嘛,我是想说,能和你们并肩作战牺牲而死,这种死法对我来说还算不赖,如果非得这么死的话,要是你们能活下来就更好了。」恺撒说。「对了,路明非,你的「秘密」还能用吗?」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路明非说,「老大你要听哪一个?」 「坏消息吧,我已经想不到现在还能听到什么更坏的消息了。」恺撒说。 「坏消息就是我的「秘密」只能给除我之外的人提供庇护,而且我要是死掉或者失去意识,它就起不到作用了。」路明非叹了口气,「不然我有事就带上它,早就能无敌了。」 「那么好消息呢?」恺撒又问道。 「好消息是……」路明非指向恺撒和楚子航身后的观察窗,「好消息就在你们背后。」 恺撒和楚子航不疑有他,扭头看向身后,下一秒,他们俩都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路明非默默收起纯钧,扶好陷入沉睡当中的两人,然后将两人的手放在湛卢上抓紧,犹如墨痕的屏障升起,路明非扭头看向观察窗笑了笑:「好消息就是,我们都不会死。」 庞然大物在观察窗中浮起,那是黑色的龙,一只由纯血龙类炮制的尸守,那当然不能说是一个活物,尽管它的金色瞳孔依然宛如巨烛般亮着,但那只剩下肋骨的腹腔当中,游动着蜂群般的鬼齿龙蝰!尸守之王张开了肋骨,那些鬼齿龙蝰倾巢而出,扑在了迪里雅斯特号上,不断地啃噬着金属舱壁,很快在操作台上的灯逐一熄灭,所有的仪表都归了零,鬼齿龙蝰将一切能吃的都吃掉了,它们啃完了迪里雅斯特号,只剩下最后能保护他们的金属内壳。 路明非扣上了潜水面罩,脸上的笑意不减:「想吃我?那就先追上我吧!」 太阿剑出鞘!曾强压耶梦加得的剑气涌出,鬼齿龙蝰面对着比它们更加密集的剑气,一瞬间变被撕成了碎片,路明非趁着这个空当收剑,一个回手掏,提起恺撒和楚子航,以比尸守更快的速度向上游去。 直升机悬停在海面上方,聚光灯笼罩着小艇和小艇当中的绘梨衣。绘梨衣轻声哼着歌,轻轻挽起袖子,露出玲珑的皓腕,伸手轻轻在海面上划动,宛如抚摸着一只暴躁的猫咪,海面竟然渐渐平静了下来,这当然不是它真的受到了安抚,而是从绘梨衣身上展开了一个巨大 的领域,领域内的一切都被强行压制了下来。 乌云沉沉,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漆黑,风林火山四组成员都沉默着,对中央那位穿着巫女服的女孩投以敬畏的目光。 绘梨衣突然收起了划水的手,扭头看向不远处黑暗的海面,众人的目光随着她投向那处海面,下一个刹那,他们的目光之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震惊。 就在那漆黑一片的海面上,升起了一轮明月! 第三十一章 赤霄御剑 路明非上浮的速度极快,这倒并非是因为他泳技了得,有浪里白条的本事,而是他从楚子航对君焰的开发当中获得了启发,太阿释放出近乎无穷无尽的剑气,搅动海水推他上升,现在的他像是脚下装了个螺旋发动机,剑气搅动漩涡,绞杀尸守的同时助推路明非上升,快得像是起飞。 路明非提着恺撒和楚子航,目光灼灼宛如流星,隐有剑光闪烁其中,来日本之前他就已经慎重地布置好了后手,其中绝大部分是针对恺撒和楚子航这两个宝贝的人身安全,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太礼貌,在来之前路明非所设想的意外情况当中,楚子航和恺撒除了当个解说很难起到更多的作用。 只有先把恺撒和楚子航保护好,他才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也因此他联系了一位可靠的保镖,而他现在正朝着那位保镖的位置赶去。 在上升到一百米深度的地方,路明非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上方,一个穿着蛙人作战服,身后背着一把长剑的人缓缓游到了他面前,路明非毫不犹豫地将恺撒和楚子航交给蛙人,说道:「你先把他们带回岸上去,等我把这边的事情料理完了再去和你汇合。」 那蛙人点了点头,一手提着恺撒一手抱着楚子航,飞快地游走了。 路明非看着那人游出了自己的视线,才回头看向下面,无数的黑影密密麻麻地汇聚而来,尸守不是活物,它们并不会因为路明非的绞杀而感到畏惧,因为杀戮的指令已经刻在了它们的核心。 收起太阿,路明非不断踩水,悬浮在海水中,双目如电,远远地对上尸守之王那死寂的金色双瞳,没有半点退缩之意,他双手并在一起握紧,举至齐眉的高度,依稀握住一把剑的样子,下一个瞬间,一把宝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是一把剑穗以七彩珠与九华玉装饰的宝剑,路明非缓缓将宝剑拔出一寸,花纹玄妙的剑身上,露出一个大篆古字「赤」,在这个「赤」字露出来的那一刹那,路明非身后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无数剑器的虚影,那些虚影闪出若隐若现,清冷如月辉的寒光,一股「势」自路明非身后积蓄起来。 宝剑再出一寸,露出了清晰的第二个篆字,「霄」,与已经显露出来的「赤」字一合,剑铭已经完全展露了出来,路明非猛然发力,赤霄终于完全出鞘,发出欢欣的剑鸣! 秀有文采,饰七彩珠、九华玉,昔汉高祖持之斩白蛇,立不世之功,此即剑阶第三,帝道之剑,名曰赤霄! 「轰!」路明非身后,剑阶群剑彻底显形,强烈的剑势覆压天地,寒光大盛,交相辉映,霎时如同在这海底升起了一轮明月。 所谓帝道赤霄,便是拥有着统御群剑的权能,路明非手提赤霄之时,便能念化万千,同时掌控剑阶内除却位列第一那把之外的所有剑器,倘若仔细数一数,便能发现此刻路明非背后如同排兵列阵一般的群剑,一共两千九百九十五把,至此,剑阶三千剑,已有两千九百九十九现世! 路明非闭上眼睛,只一个刹那,群剑便围绕着他身周排布,覆盖了一个极其广阔的范围,动念之间,他向下冲去,今日召赤霄在手,他就是要将自海底古城当中逃出的尸守群,一网打尽! …… 海面上,绘梨衣好奇地看着海下映出的「月光」,脸上的神情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没人知道她在那片海下的月光当中看到了什么,但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嘴角居然勾起了浅浅的笑容。 绘梨衣继续哼起歌,有节奏地拍起掌,天空中密布着的乌云随着她轻拍的手掌隐隐震动,居然坍塌了一角,清寂的月光撒在了海面上,波光细碎,沉沉如银,此时此刻,海底一轮月,天上一轮月,双月相映,将海面上的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银辉。 海面的温度越来越低,双月 映照出的银色波光逐渐凝固起来,几分钟之后,以小艇为中心,一道冰层向着四面八方漫延开来,隔绝了海底月与天上月,犹如分割了生与死的界限。 源稚生有些无力地靠在栏杆上,有些颤抖地点上第一次见面那天恺撒送他的那支雪茄,绘梨衣已经出手,而下潜小组还没有上来,为时已晚,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法再改变任何东西,绘梨衣一旦变成这个样子就什么都不可能听得进去了,没人能靠近她的身边,因为靠近她的一切东西都会被杀死,这一刻她不再是谁的乖巧妹妹,而是一尊行走的死神。 绘梨衣起身,冰层也随之升高,整片海面被封冻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山顶部平滑如镜面,而往下则不断生长出锋利如刀剑的冰棱,绘梨衣站在了高空中,四下里都是冰岩峭壁,而峭壁下是肃杀的冰的刀剑,她默默念着未解的咒语,庄严神圣犹如一尊神明。 「厉害啊!」乌鸦和夜叉都惊叹道。 「这就是月读命。」樱低声说道。 忽然之间冰山带着绘梨衣沉没了下去,激起滔天巨浪,这座冰山被塑造成了一支巨大的冰十字枪,笔直地切开海水落向海底,带着极端锐利的「斩切」的意志,可以想见,任何阻拦在它面前的东西都只会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无情地切碎。 海底,路明非迎战尸守群,群剑齐动,飞舞交织犹如一道剑网,而在剑网的空隙当中,太阿的无穷剑气顺着群剑之间玄之又玄的联系填充其间,造成不俗的杀伤,念化万千御剑杀敌的感觉十分奇妙,路明非此刻感觉到群剑宛如自己肢体的延伸,可以说是如臂指使,察觉到这一点的路明非立刻心念电转,不再以消灭尸守为唯一目标,难得有这么好的磨刀石,刚好拿来试剑。 念头一起,路明非将剑网收敛了许多,逐渐以缠住尸守为主,将尸守逼退回去,每一把剑其实都有自己的特性,路明非开始有意调兵遣将一般将群剑往最合适的地方安排。 心生一念便有回应,立时便有五柄宝剑脱离了剑网,分立于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奇特的力场从五柄剑上弥漫出来,重重叠加,尸守群们立刻变得行动困难起来,而在五重力场叠加下的群剑速度只能用快如闪电来形容,顷刻间便将许多尸守一剑斩断。 这五把剑俱为一体,名叫镇岳尚方剑,领域激发连接起来,立刻便形成一道古朴沉重的镇压力场,范围极广,只是路明非毕竟没有五只手,在没有赤霄统御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得心应手地激发它的领域。 路明非继续探索群剑配合的用法,又立刻有八把宝剑飞出,各自施展威能。一剑出,便有尸守双瞳熄灭,坠入海底;二剑出,所过之处海水同尸守一起分离,一段时间后海水方才汇聚;三剑出,剑光如月华匹练,卷过尸守四分五裂;四剑出,剑如飞鸟,轻盈点过尸守,立刻斩下它们的头颅;五剑出,卷起浪涛,水流似铜墙铁壁,将尸守拍碎;六剑出,只一道暗淡的影迹划过,尸守便已成碎片;七剑出,正气凛然,尸守立伏,本是死物竟发了疯般逃避起来;八剑出,切金断玉,凡有所阻,皆一剑斩之。 此八剑即为《拾遗记》所载之越王八剑,越王祭昆吾之神,得八方之气采金铸之,八把宝剑,各有神妙,一剑谓掩日,二剑谓断水,三剑谓转魄,四剑谓悬翦,五剑谓惊鲵,六剑谓灭魂,七剑谓却邪,八剑谓真刚。 路明非正在兴致勃勃地尝试排剑布阵,忽然间若有所感,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去,一股酷烈的寒意从上方传来,莹蓝色的一座冰山切开了海水从天而降! 那是一座冰山,同时也是一把冰十字枪!海水之中充斥着那柄武器的气息,那是死亡临近的寒意,彻骨的寒冷当中又带着切开一切的冷酷霸道! 冰十字枪无情地切下来,被路明非有意留下来聚集其他尸 守的尸守之王仰头发出无声的嘶吼,下一秒,冰十字枪刺穿了尸守之王的头颅,巨大的尸守之王居然完全无力抵抗,冰十字枪带着它沉入了海渊之中,但一切都还没有结束,随着冰十字枪而来的,还有着斩切一切的规则! 尸守群仅仅支撑了不到一秒就被那斩切的规则斩断了头颅,这是何等冷酷的杀戮意志!犹如神明对人世间的无情审判,天启骑士吹响灭世的号角,一切原罪将得到清算,一切生命生存的权利一视同仁地被剥夺,只余下冰冷的死亡。一道轻盈的影子从冰十字枪尾部一跃而起,那是一个女孩,穿着红白相间巫女服的女孩,大袖在海水当中展开,束发的带子在下沉的冲击当中断裂了,长发散落,在海水当中如同深红色的海藻。 路明非看到了少女精致的容颜,但那冷酷如死神一般的目光令他心头一颤,那是比万载寒冰更冷的眼神,不带丝毫感情,至少绝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孩脸上,不知怎么的,看到这样的眼神,路明非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女孩拔出樱红色的长刀指向路明非,这是一个宣战的动作,意味着路明非已经被视为了敌人。 「抢了我的人头还拿刀指着我吗?」路明非说,「可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啊!」 路明非感受到了自己已经被眼前女孩的杀意锁定了,下一刻自己就将面临狂风骤雨般的打击,或许那些被斩断头颅的尸守就是他的榜样,但他也并不畏惧,因为他手中握着剑。 群剑收拢在路明非身边,隐隐指向面前的女孩,路明非锐利如剑的目光对上女孩冷寂的目光,下一刻,双方出招! 路明非感觉自己似乎在这一刹那间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杀意!四周的每一寸空间都被下达了斩杀的指令,就连海水都想杀死他,疯狂地在他身周流动,连作战服都被割破,好在他反应及时,在身上被海水切割出伤口的同时,群剑立刻围绕着他,对抗整片空间。 斩杀的指令被更强的力量所抹消,路明非身周开辟出三尺剑围,与此同时,路明非也出剑了! 剑围之外的群剑化为了虚影,但其上的剑光越来越盛,剑形越来越淡,但剑意越来越浓,仅仅是一瞬间,上千念头合而为一,上千剑光合而为一,上千剑意合而为一! 那真是如同明月般璀璨的一剑!汇聚了上千剑器的剑意剑光,配合将分而化之的念头合一的心,这一剑,斩出了路明非的绝巅! 绘梨衣看着那明明如月的一剑,她眼睛里死神一般的冷酷突然间就崩溃了,那种属于一个女孩的不谙世事的纯真回到了她自己的眼睛里,她看着那团剑光,目光之中有好奇、有欣喜,那无处不在的杀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毫无抵抗地迎上了这一剑,仿佛只为欣赏这一瞬之间的绝美。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本以为眼前的这个女孩会是一个强大得应当慎重对待的对手,一瞬之间居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单纯女孩,但汇聚了他半数意志的一剑不是说收就能收的,它锁定了眼前的女孩,就会在极致的璀璨当中夺走她的生命。 但是,收不了也得收! 路明非闭上眼睛,这次全心灌注入这一剑之中,解除了对眼前女孩的锁定,这一剑强行改变了方向,向着上方斩去! 剑出!璀璨的剑光破开海水,一路扶摇直上!真如一轮明月飞出,百米深的海水瞬间掠过,向上!不断向上! 海面上,须弥座上的人忐忑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下一刻,他们看见,那轮海底的月升了上来,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冲出海面!上升!不断上升!上升到乌云,乌云岂敢阻拦明月?云层破开,明月还在上升!上升到不知多高的高天之上! 云开见月的夜空当中,一时有两轮明月朗照! 第三十二章 特派专员 海面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道斩碎了乌云,直欲与明月争辉的一剑,震惊、茫然、敬畏、惊艳,各种情绪不一而足,那是何等可畏可叹的一剑! 「这也是月读命的力量吗?」乌鸦仰着头惊叹道。 「这……或许是吧?」樱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源稚生也看着那皎洁的缓缓消散在高天之上,黯淡的目光明亮了起来,他对绘梨衣的力量很熟悉,言灵·审判的力量是无处不在的斩杀规则,而并非如此凝聚,带有强烈个人意志的剑光,这种强大的剑意,他只隐约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路明非!路明非可能还活着! 一双灵巧的手突然按在了路明非的肩上,卖力地帮他按摩起肩膀来。 「这个力道不错,继续保持。」路明非坐在剑阶的阶梯上,任身后路鸣泽帮他按摩。 「哎呀哥哥你的肩膀那么硬,一定是长期伏案工作,啊不,是伏案游戏对不对?这样子对颈椎很不好的哦,要经常来做做理疗,惠顾我的生意我保证你身体健康,吃嘛嘛香!」小魔鬼一边按一边说。 「你说的这个理疗,它正经吗?」路明非问道。 「正经的时候有正经的理疗,不正经的时候有不正经的理疗啦。」路鸣泽笑嘻嘻地说。 「那还是正经一点吧。」路明非说,「你不是说你休假去了,日本这块不归你管么?」 「日本是不归我管,但是你现在在公海里啊,公海啊,日本倒是想拿,他们敢么?」路鸣泽说。 「那我刚才在下面叫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来?」路明非问道。 「我在休假嘛,当时听到了哥哥的呼唤就在马不停蹄赶来的路上,没毛病吧?」路鸣泽说。 「姑且算你没毛病,那你现在找我过来干啥来了?」路明非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给你送礼物来了,哥哥你我要不要?」路鸣泽说。 「什么礼物?」路明非说,「你送的礼物我不太敢要啊。」 「礼物已经送上,由不得你不要啦!」路鸣泽狡黠一笑,「哥哥,要是遇到心动的女孩,一定要牢牢抓紧她的手哦!」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路鸣泽便笑着消失了,路明非早已习惯小魔鬼的神出鬼没,立即退出剑阶。 睁开眼睛,路明非吓了一跳,那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近前到了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 路明非仍然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之前无物不斩的杀戮意志就此消散一空,但即使眼前的女孩看上去人畜无害,那也依然无法改变她危险的本质。 绘梨衣游到了路明非身边,她的眼睛明亮得像是夏夜空中最亮的那些繁星,带着林深时拨开迷雾所见的小鹿般的灵动,她伸出手,握住了路明非的左手。 这下轮到路明非不知所措了,他没有挣脱这个陌生女孩的手,只是审视着她,这女孩的力量超越了他见过的任何混血种,直追龙王的水准,但现在的她像是樱花般柔软,那是与她所掌握的力量截然相反的气质。 绘梨衣指了指上方,路明非抬头看上上方,他此刻终于确认了眼前的女孩暂时是安全的,人会说谎,但眼睛很难骗人,即使是欺骗自己,一个人的眼神有时候也会暴露他的本质。 那就上去,恰好他还有一笔账要算。 路明非点了点头,绘梨衣看上去有点开心的样子,牵着他的手向上游去。 水下五百米的位置,一艘潜水艇悄悄潜到一团透明的人影身边,远远旁观路明非在尸守群当中大杀四方的酒德麻衣转身面向潜水艇,潜水艇舱门打开,一个人穿着潜水服钻了出来,近前开口道:「老大担心你的安危,派我来接你。 」 酒德麻衣显形,那人看着她的脸,目不斜视,伸手递过一管制剂:「队长,老大交代我一定要看着你注射锁定剂。」 「那边战斗还没结束,我注射了锁定剂,要是被尸守盯上了怎么办?」酒德麻衣那威严的黄金瞳盯着眼前的人,但那人的目光丝毫没有躲闪。 「我带上了「七宗罪」,接下来出现什么意外由我来应对。」那人说。 酒德麻衣看了那人一会儿,摆了摆手:「抑制剂我自己带了。」 掏出携带的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扎进脖子里,体内丰沛的力量在之前如涨潮般涌出,此时也如退潮般消失,这种落差感令酒德麻衣不太舒服,她扭头看向来人,说道:「看完了没有?可以回去了吗?」 那人的目光却不知何时从酒德麻衣脸上移开,抬头看向上方,一脸凝重。 酒德麻衣有些疑惑,正想抬头,下一秒,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胳膊,强硬地将她拉到了潜水艇舱门前塞了进去。 酒德麻衣瞪大了眼睛,瞳孔之中倒映出那人背后,一座冰山,或者说一把巨大的冰十字枪携无穷杀戮法则降下! 老唐扯下自己的氧气面罩,深深地看了酒德麻衣一眼,关上了潜水艇的舱门,在他背后背着的剑匣自行打开,露出七把炼金刀剑,他转身,活动了一下手指,双手握住那柄斩马刀,一瞬之间,暴怒出匣! 长度足有一米八的斩马刀已经不算短,但与那巨大的冰十字枪相比,简直连根牙签都算不上,老唐黄金瞳燃起,属于龙王的血脉在体内涌动,暴怒发出如龙的怒吼,一刹那间增至八米长,刀身遍布狰狞的锯齿长刺,一挥之间,暴怒化为了狂龙,直指冰十字枪。 冰十字枪携带的杀戮法则袭来,老唐只感觉到身周充斥着冰冷的恶意,无形的斩切之力不断侵袭他的全身,在他身上不断刮出细密的伤口,老唐一瞬间变成了个血人,前方冰十字枪已经带着沛然大力压向暴怒,暴怒刺入冰山之中,但远远无法抵挡那庞大的动能,冰十字枪还在降落。 老唐一咬牙,伸一只手拔出汉八方长剑,傲慢出匣,然后全力掷出,傲慢如离弦之箭飞射;老唐手中也不停,接着拔出第二把,唐刀妒忌掷出。 第三把,日本武士刀怠惰插入冰十字枪当中。 第四把,克雷默长剑贪婪出匣,插入冰十字枪的一瞬开始不断吸噬冰层,化作海水从剑锷那邪异的龙头当中喷出,冰十字枪停顿了一瞬。 第五把,亚特坎长刀饕餮飞射入冰十字枪当中。 第六把,肋差***,轻易地凿进冰十字枪,刀身小幅度地剧震,不断深入其中。 至此连同斩马刀暴怒在内,七宗罪已经尽数陷于冰十字枪当中,老唐的双瞳越来越亮,简直如同两点熔金,他全身绷紧,肌肉虬结,双臂上血管暴起,他怒吼道:「青铜炼狱!」 七宗罪不断震颤,共鸣起来,一罪动而七罪齐动,振动的大力传递进冰十字枪内部,它在老唐面前停了下来,杀戮的法则崩溃,冰十字枪上逐渐崩出道道裂缝,咔嚓咔嚓的声音从海水当中传递,下一秒,庞大的冰山化为了细碎的冰块,消解在了海水当中。 七宗罪回入匣中,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炼金刀剑,老唐转身,张了张嘴,立刻有一道血烟逃入海水当中,他身子一软,向下跌落。 正在此刻,潜水艇舱门猛地打开,一条纤细的手臂伸出,接住了坠落的老唐,使劲将他拉回了舱内。 酒德麻衣看着昏迷过去的老唐浑身伤口血流不止的样子,叹了口气:「挡不住不会躲啊?还龙王呢,纯粹的傻子。」 路明非被绘梨衣带上了海面,海面上,风林火山四组人全都翘首以盼,盯着海面上的 动静,绘梨衣浮上来的时候,他们的欢呼声几乎涌进了嗓子眼,但当他们看清他们敬畏如神明的月读命上杉家主还拉着一个男人时,欢呼声就干脆利落地卡在了嗓子眼。 源稚生揉了揉眼睛,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对于他来说,震惊要比别人更多一重,第一重是绘梨衣去了一趟海下居然拉了个男人回来,第二重是绘梨衣拉回来的那个男人居然是路明非,一瞬间源稚生脑海里思绪万千。 绘梨衣拉着路明非登上了小艇,小艇缓缓向着须弥座驶去,路明非感觉到自己被无数目光注视着,顿时觉得自己一单身人士大庭广众之下牵着一个女孩不太好,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但当他想把手从绘梨衣手里抽出来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一只手有些没法抽出来,这丫头手劲还挺大,察觉到路明非挣脱的意图,像是和他较劲似的不肯松手。 路明非没法,人家女孩都不怕影响不好,他还能怎么办?只好任绘梨衣牵着手,随着小艇靠上须弥座。 登上须弥座,路明非的神色立刻沉了下来,源稚生迎上来,目光先是在路明非左手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问道:「路君,这是……」 路明非黑着脸:「你问她。」 源稚生点了点头,转而关切地问道:「加图索君和楚君他们……」 「他们怎么样用不着你管。」路明非说着,从腰带上的卡包里抽出一张卡片,亮出来说道,「路明非,卡塞尔学院本部,校长特派专员,在此直接代表校长讲话,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稚生!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源稚生目光也严肃起来:「从今天起,蛇岐八家结束与卡塞尔学院的合作,日本分部已经成为历史,现在只有蛇岐八家!」 「那我们算另一笔帐,」路明非说,「你敢不敢接我一剑?」 路明非话音刚落,也不管源稚生什么反应,右手一招,三尺雪在手,出剑! 这一剑并不快,但堂皇大气,带着一股令人莫敢直面的威势,任何挡在这一剑前的人都将心生大恐怖,承受不住这压力只能溃逃。 但在剑出之际,一道黑影无畏地来到了这一剑前,是一直站在源稚生身后的樱!她被这一剑威压至浑身颤抖,但她双眼之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坚定。 一只手搭在了樱的肩膀上,将她推到了一边,源稚生不退反进,脸上神色平静,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三尺雪刺进了他的肩头,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风林火山四组轰动,几乎是同一时间,便有无数枪口对准了路明非,但源稚生一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除剑之外,接着是眼神相接,眼神是心灵的窗户,源稚生不躲不闪,就那样将自己的内心展示给路明非看,路明非只在一刹间便读懂了源稚生的意志,下一秒,三尺雪收剑,消失。 「这事没完,我给你七天时间。」路明非冷漠地说,「七天,你处理完手上的事,届时我会亲自上源氏重工登门拜访。」 说完,路明非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他眉头一皱,察觉事情并不对劲,他抬起左手,看到仍旧死死抓着他的那只小手,一回头,绘梨衣在后面,脚步跟得挺紧。 路明非脸上严肃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好在源稚生这时候开口了:「那个……路君?能不能把舍妹放开了?」 路明非又抽了抽手,绘梨衣还是不肯松开,他用双手使劲扒,绘梨衣竟然也用双手来护,扒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又纠缠上来了,路明非没辙了,他总不能抽剑出来把人家姑娘的手砍了,他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转念一想,路明非向着源稚生摆出了另一副冷酷的面孔,口中发出桀桀怪笑:「桀桀桀!源稚生!可不要搞错了!我对你们这帮日本人可还谈不上什么信任,蛇岐 八家在日本只手遮天,没有这丫头作为人质,我很怕撑不过这七天啊!我今天就是要带她走,我看谁能拦我!」 路明非再回头,看向绘梨衣,脸上的神色极尽凶恶之能事,满脸都写着我很凶我很恶我很凶恶怕了没怕了就赶紧离我远点。 谁知道眼前这姑娘看着丝毫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在嘲笑。 路明非无法可想,好在源稚生看出了他的窘境,他对着绘梨衣说:「绘梨衣,别闹了,快松开路君。」 绘梨衣扭头看向源稚生,竟然执拗地摇了摇头,比了几个口型。 源稚生看得分明,绘梨衣的口型比的是:「去外面玩玩,过几天回来。」 源稚生瞪圆了眼睛。 第三十三章 上岸 目送着小艇上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乌鸦轻声开口道:「就这样让他带走绘梨衣小姐真的没问题吗?」 「他们两个一起,想去哪里没有人能拦得住的,」源稚生摇了摇头,「路君是可靠的人,绘梨衣跟着他不会有危险的。让我们的人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就好,不要接近他们。」 乌鸦和夜叉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少主何以对路明非有这么高的评价,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断定那位校长特派专员不是个衣冠禽兽? 其实他们搞错了一件事,源稚生说的不会有危险,指的并不是绘梨衣不会有危险,而是东京不会有危险,绘梨衣当然不会有危险,他很清楚自家这位妹妹才是最大的危险,她要是失控,整个东京都将化为废墟,他不知道在海底下发生了什么,但路明非似乎能很好地安抚住绘梨衣,而且从那道分海斩云的剑光来看,路明非应该能在绘梨衣失控的时候保住东京……大概。 路明非沉默地单手驾驶着小艇,另一只手被副驾上的绘梨衣死死地攥着,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事情原本都在掌控之中,但接下来的计划全被旁边这个女孩给打乱了。 路明非瞥了一眼绘梨衣手上的竹雀纹戒指,这还拐了个蛇岐八家的家主回来,接下来想隐秘行动也不可能了,但错有错着,既然暂时没法摆脱这个女孩,那就将错就错,先去东京再想办法。 小艇航行得相当平稳,因为就在小艇周围半径一公里的范围内都是风平浪静,而在一公里外则是浊浪排空,海啸尚未完全平息,路明非循着脑海当中的感应默默航行,疲倦如潮水般袭向他全身,没有注意到这种奇怪的现象。 过了也不知多久,小艇终于靠了岸,路明非起身,刚下小艇,脚下一软,便脸朝海滩倒了下去,绘梨衣蹲在旁边,海水涨落,洗刷着路明非身上的血迹。 「哟哟哟,这不路明非嘛,几个钟头没见,这么拉了?」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 「滚。」路明非抬起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子,「别贫了,先带我们去学院的安全点。」 「你还能走两步不?我车在前面。」夏弥转头打量了绘梨衣一眼,目光在俩人握得如胶似漆的手上看了几秒,「这位是?」 「看见我这一身伤了嘛?她办的。」路明非说。 「这么说是敌人了?」夏弥的眼神隐隐危险。 「敌人也算不上,她现在算是我们人质吧,有点误会没整明白,先带她走。」路明非说,「我累坏了,扶我一把。」 夏弥闻言,也不再说什么,伸出手半扶半拖地把路明非塞进不远处的一辆越野车里。 路明非看着前面副驾上睡着的楚子航,后排座位上左边坐着绘梨衣,右边坐着他自己,不由得疑惑道,「恺撒呢?」 「后备箱里呢。」夏弥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越野车。 路明非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后备箱那有个小担架,恺撒就蜷缩在小担架上面,睡得正香。 「这样……不太好吧。」路明非说。 「那换你去后备箱。」夏弥无所谓道。 路明非系好了安全带。 …… 伊豆半岛的尽头毗邻相模湾有一座滨海小城,名为热海,相模湾的高崖之巅,矗立着一座豪华宅邸,宅邸名为「黑石官邸」,是江户幕府时代某一代将军殿下所建立,这座宅邸坐落于热海的制高点,几乎四面环海,当年那位幕府将军殿下坐山观海,信使们骑着骏马在山道上往返,将军的命令传往四面八方。 明治维新之后,黑石官邸被大商人收购,变成了私家别墅,此后不断转手,转到上一任主人手里,上一任主人买下黑石官邸后很快发现上 了大当,黑石官邸本身价格不菲,但更可怕的是它的维护费用,由于它是受政府保护的文物,维护用的石料必须来自神户山中,木材必须用北海道原产,雕刻必须请精通日本传统手艺的匠人来做,一年下来的维护费用竟然可怖地能达到黑石官邸售价的十分之一。 前任主人负担不起这样的增值服务,只好将黑石官邸挂牌出售,但冤大头不好找,连代理销售的地产公司都婉拒了,走投无路的前任主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把黑石官邸挂上了eBay,本来只是瞎猫碰死耗子的事情,那年头网上拍卖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前任主人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结果还真给他碰上了,挂出去十五分钟之后,就立刻有人把七亿六千万日元定金打到了导演的账户上,ID名为「ENXI」的人出手买下了黑石官邸。 这位「ENXI」就是黑石宅邸的现任主人了,但自从这位主人拍下黑石宅邸之后,一连十年时间都不曾驾临这座价值一亿美金的豪华宅邸,这十年间在黑石官邸居住着的,是主人十年前送来的两只圆滚滚的暹罗猫。 于是黑石官邸做了十年世界上最豪华的猫舍,十年时间,把黑石官邸的管家木村浩从世界一流的管家打磨成了世界一流的养猫专家。 木村浩从未想过自己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段会是和两只猫一起守着一座空宅,十年里空宅的时间仿佛停滞了,宅子没有变,因为每年都在修缮,但两只暹罗猫也很奇妙地没什么变化,变化的好像只有木村浩自己,十年时间他衰老了不少,有时候木村浩会觉得这座宅子像是被施了时间魔法,就像童话中的睡公主,这十年里它一直在沉睡,等待着唯一命定的那个人前来唤醒。 凌晨的时候,热海响起了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海岸警备队给黑石官邸打来了电话,日本海沟深处的海底火山喷发,掀起了小规模的海啸,虽说是小规模,但也波及到了相模湾,不过黑石官邸是海岸热海的制高点,这种规模的海啸影响不到这里。 木村浩站在高崖上,旁观海啸一直到了尾声,回头时却是一愣,他看到了一架直升机降落在了花园当中,片刻之后,花园深处传出隐约的水声。 木村浩愣住了,只感觉到一股血直冲头顶……那是有人在温泉洗浴的声音,在木村浩的严格管理下自然不会有仆妇胆敢偷偷使用主人专属的温泉池,若是小偷,花园当中不会有他们看中的东西,更不会冒险去泡温泉,于是排除了一切不可能,最后的真相昭然若揭……主人来了!主人终于来了!那架直升机是主人的座驾!主人直接空降在花园中,此刻已经入浴! 木村浩拔腿就跑向花园,通往温泉的走廊上摆着一双尖头的细高跟鞋,四处散落着套裙、***、墨镜和蕾丝内衣……木村浩愣住了,从着装上来看,主人大概率是一位年轻女孩,这跟木村浩想得完全不一样,能在十五分钟内购买一座豪宅又轻易闲置十年的,会是一个年轻女孩吗? 木村浩走到门边,门把手上挂着一枚青铜钥匙,那是黑石官邸的大门钥匙,仅有两把,另一把当然在木村浩腰间,木村浩像是吃下了一枚定心丸,事实就在眼前不容置疑,主人来了,尽管等了十年。 木村浩在门边站好,大声地自我介绍:「黑石官邸管家木村浩,欢迎您的光临!」 「木村先生也出来观潮吗?这么晚了您还醒着真是太好了。」温泉中传来女孩轻笑着的声音,「对了,等会儿还有两位客人要来,他们来了就直接放他们进来,别的不用管。」 「好。」木村浩唯唯而退,去到大门口守着。 过了一会儿,引擎暴烈的轰响从山下传来,几分钟后,一辆兰博基尼跑车停在了黑石官邸门前,宝石蓝的车身开动起来像是一道蓝色闪电。 客人穿着连身的黑色紧身衣,脚蹬 五英寸的高跟鞋,用墨镜遮着脸,她下车后一言不发,把钥匙扔给了木村浩,然后从副驾拖出一个昏迷的男人和一个黑色手提箱,她把男人背在背上,提着提箱急匆匆地冲进了宅邸当中。 苏恩曦穿着月白浴袍坐在浴池边,并没有入浴,只是把小腿泡在水中慢悠悠地踢着水,酒德麻衣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戴着墨镜就踏入了温泉之中。 「怎么回事?是什么能把十三号伤成这样?你们在海底碰到了龙王吗?」苏恩曦回头,看见酒德麻衣背上的男人,吃了一惊。 「记得蛇岐八家中那个最不起眼的家主上杉绘梨衣么?我们一直不知道她在蛇岐八家当中是干什么的,但她的言灵是「审判」,是强行对领域内所有生命施加死亡命令的究极言灵。蛇岐八家将她用作阻击尸守群的强力武器,她制造出了巨大的冰山,原本尸守群已经被路明非清理了一半,另一半被她一举消灭。那冰山沉下来,我们的潜水艇在它的攻击轨道上,十三号用七宗罪打爆了冰山,但被「审判」的力量波及,陷入了昏迷。」 「只是受伤的话,以十三号的体质,应该不至于昏迷到现在吧?」苏恩曦拍了怕老唐苍白的脸。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但看他身上的伤口。」酒德麻衣撕开老唐身上的泳衣,露出血流不止的伤口,「「审判」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杀死,一旦被它伤到,伤口根本无法愈合,以十三号的自愈能力也拿他没办法,就像是生命从伤口中流逝了似的,虽然不足以杀死他,但居然也醒不过来。」 「真是想不到蛇岐八家还藏着这样的秘密武器……这种龙王般的怪物都登场了,日本果然是「hard」模式的战场啊!」苏恩曦说。 「接下来还会有「hell」难度的模式哦。」懒散的男声在樱树后面响起。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猛地扭头,樱花树后面,一名小厮背对着她们,他开口道:「不用管十三号,让他睡个一天一夜自然就醒了,这种程度的审判对他来说麻烦不大。」 「姑娘们,很久不见。」老板转过身来,「你们还是像以前那么漂亮。」 他脸上带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麻衣你找到我要的宝贝了么?」 「在极渊底部找到了列宁号的残骸,胚胎在船舱里,但已经畸变了。我挖出了它的核,但还没法确定能否形成新的胚胎。」酒德麻衣将黑色提箱递了过去。 老板打开提箱,里面是一枚圆柱形的不锈钢筒,泡在液氮里,表面结着厚厚的白霜,他伸手拿起不锈钢筒,抹去白霜,露出了钢筒表面密布着的蛛网般的血管。 酒德麻衣有些吃惊:「刚封进去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要想杀死一位王,光是肉体上的毁灭可没那么简单。」老板抚摸着钢筒,「这么快就恢复了活力开始侵蚀周围了,在初代种当中也是佼佼者啊。」 「又见面了我亲爱的宠物,」他把钢筒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声音温柔,「又是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都还没有死去,真好啊。」 他的语气幽深孤独,带着仿佛穿越千年时光的感怀。 老板把钢筒放回提箱里,递还给酒德麻衣,「这家伙暴戾得很,暂时封存起来,低温能令它暂时沉睡。另外,绝不能让它接触任何激素。」 「明白。」 「那么开始接下来的行动吧。」老板温和地说道,「还要辛苦你们继续给卡塞尔三人组当奶妈。」 「有那个必要么?」苏恩曦一愣,「我觉得孩子已经很大了,到断奶的时候了,另外两个暂且不论,路明非一个人就能扫平尸守群,这样的怪物自己就能摆平一切了吧?」 「哈,迄今为止,他们面对的恐怕连真正的龙类都算不上吧?」老板摊手 ,「康斯坦丁?只会在哥哥怀里撒娇的小孩而已;诺顿?失去弟弟后彻底疯狂的傻子;芬里厄?我其实不太同意将智障儿童称作龙王;耶梦加得?也许我该称她为夏弥,一位人类美少女。如果面对真正的龙类,呐,我也不知道路明非能有多少胜算。」 「真正的龙类?」苏恩曦陷入了沉思。 「其实真正能称作「龙」的很少,每一位都是伟大到可以称作「神」的东西,和各有缺陷的双生子截然不同啊。」老板说,「如果说路明非之前面对的小打小闹都只能算是热身,那这一次他就不得不面对你死我活的战场了。」 第三十四章 东京米贵,居大不易 苏恩曦和酒德麻衣对视了一眼,一直以来对路明非相当关注的她们可以说能位列世界上对路明非实力最了解那批人当中,她们有时候也会怀疑路明非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是某位龙王,但即使是有缺陷的双生子,也已经是堪称完美的生物了,如果路明非之前的显赫战绩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的话,那能够被称为「神」的对手,又会有多强?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老板说,「恢复实力的神能秒杀双生子,完整的龙王也不会让祂感到吃力。」 「如果敌人是那种东西的话,我们这活儿还能叫奶妈吗?」苏恩曦心中一凛,没人见识过完整的龙王有多强大的实力,而更胜一筹的神……听起来有种令人绝望的窒息感。 「奶妈是团队的保障啊!一个优秀的奶妈就是得能加血能补输出,抽空还要给队友加buff!」老板严肃地说,「勇敢点别害怕,反正要死也是先死MT,看着怪冲过来奶妈再搓回城卷轴都来得及。」 「那我们先得找到三人组啊。」酒德麻衣说。 「他们短时间不会离开东京的,正好神也在东京。」老板说着,拍了拍手,「好了姑娘们,奶妈组做好准备工作,快快快,东京接下来一段日子会很热闹的,绝对对得起你们来这一趟。」 …… 路明非坐在车上,感觉气氛有些尴尬,这份尴尬主要来源于身边死死攥着他的左手的女孩。 「那个,我叫路明非,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没话找话,路明非其实从源稚生对这女孩的称呼知道了她叫绘梨衣,但俗话说得好,自我介绍是交流的第一步。 路明非觉得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他毕竟没有什么劫持人质的经验,况且现在这情况,他总感觉某种程度上是这个女孩劫持了他才对,无论如何,先想办法让她松手,一个黄花大闺女,一个良家少男,老这么牵着手不合适。 绘梨衣开口了:「绘……梨衣,绘梨衣!」 刚开口的时候,绘梨衣还有些犹豫,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她顿时欣喜地又念了一次自己的名字,攥着路明非的手又紧了一分。 路明非不太明白念一下自己的名字怎么就能让眼前这个女孩这么高兴,但能说话就代表能交流,他连忙说:「那个,你能先把我的手松开吗?你放心,我不会跑掉。」 绘梨衣皱了皱眉头,抿着嘴摇了摇头,她好像还不太习惯说话的样子。 路明非挠了挠头,换了一种表达方式:「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松手的话,那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抓着我的手吗?」 绘梨衣思考了一下,松开了抓住了路明非的手,张嘴发出了一个音:「啊——」 一股死亡的寒意顿时充斥了整个越野车内的空间,路明非眼疾手快重新抓住了绘梨衣的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女侠口下留情口下留情。」 路明非现在的脸色像是吃了三斤芥末,在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最终想到了路鸣泽所说的「礼物」上面,小魔鬼真是够坑的,这身上粘了个不定时炸弹,很多事情都难办了。 正在此时,开着车的夏弥开口了:「审判?你带回来的这个人质不一般啊。」 路明非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谁才是人质了。」 「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夏弥问道。 「先和学院那边联系上吧,我总觉得,这里的事情还没那么简单。」路明非说,「唉,情报太少,太被动了。」 「那你手上都有些什么情报?」夏弥问。 「日本这边的混血种是白王血裔,这是来之前校长亲口告诉我的。」路明非说,「另外在极渊下面我们发现了一座尼伯龙根。」 「尼伯龙根?」 「没错,我也是尼伯龙根的常客了,基本能确认那就是尼伯龙根。」路明非说,「更奇怪的是,有人不惜献祭了一枚珍贵的初代种胚胎,来唤醒那座尼伯龙根。」 「这样啊,那事情不太妙了啊。」夏弥说,「你知道日本这里在一万两千多年前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路明非不明所以。 「白祭司的处刑之地。」夏弥淡淡地说道。 「白祭司……」路明非一愣,「等等等等,白王?可是冰海残卷里不是记载白王的处刑之地是在冰海之下么?」 「想想一万两千多年前是什么时候,那时候还是冰川期,日本这边可不是冰海之下么?」夏弥说。 「所以日本这边的白王血裔是那个时候搞出来的?」路明非诧异,「嘶,不对啊,那时候白王不是连骨灰都给扬了吗?怎么还会有白王血裔留下来?」 「我怎么知道。」夏弥耸了耸肩,「照道理说,白祭司不可能留下血裔,但白祭司毕竟是最接近神的存在,说不定有什么手段,你想想,什么样的尼伯龙根会需要血祭初代种才能打开?」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白王还没死,隔了这么久还被人放出来了?」路明非想了想,感觉鸡皮疙瘩起来了。 「最接近神的存在,哪有那么容易死。」夏弥说,「我不肯定,但你要是想挑战那最后一关,白祭司这一关你必须过了,你要是害怕,那就解开我们之间的契约,让我去执行我的计划。」 「真是麻烦啊……」路明非陷入了沉思当中,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去对付那个复活的白王,「还是先确认白王究竟有没有复活吧,如果祂复活了,那就想办法对付祂,如果祂还没复活,那就想办法对付想复活祂的人。」 「都听你的。」夏弥说着,停下了车,「你说的那个安全港到了。」 「天都亮了啊……」路明非看着天色,「今天会是个好天气吧?」 所谓安全港并非是什么港口,而是学院在世界各地设置的秘密中转站,它是在国外活动的专员们的安全屋,通常来说它们是闲置的,但如果专员在国外活动时遭遇了危险,就可以逃到安全港内争取宝贵的时间,在这期间诺玛会调配资源组织营救。 这些内容都是来日本之前学院提供的特别版《行动手册》上记录的,其中记载了在日本境内唯一的一个安全港,它设置在一个「漫画网吧」里,从字面上看是个能看漫画还能上网的地方,说实话,路明非当初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还稍稍心动了一下。 看着装修颇为豪华,粉紫配色的招牌上写着的「曼波」这个店名,路明非有些迟疑,日本这边的漫画网吧是这种风格的么,但是与不是还需要进去看看才能知道。 「我过去看看,你先留在车里看好这两个宝贝。」路明非对夏弥说道,然后又转向绘梨衣,温言道,「这个,咳咳,绘梨衣,我要去对面的店里处理一点事,很快就回来,你能先把我的手放开吗?」 绘梨衣点点头,松开了路明非的手,路明非也松了口气,下车往那家名为「曼波」的网吧去了。 穿过黑金色的玻璃门,路明非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因为左右两排短裙黑丝高跟鞋的妹子一齐对他鞠了一躬,用日语招呼道:「欢迎光临!」 这这这……这是正经网吧吗?学院的安全港路子这么野的吗?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行动手册里描述的「漫画网吧」啊? 路明非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恰好一个女孩迎了上来,路明非一边点头一边把校徽亮出来,校徽是安全港的信物,安全港相对独立,只看信物,信物对了就提供帮助。 「你认识这个吗?」路明非绷着脸 ,用日语问道。 那女孩看上去一头雾水,困惑地看着路明非,一边鞠躬一边道歉道:「很抱歉很抱歉,我不认识这个东西。」 路明非不知道这有什么抱歉的,但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不太妙,安全港的工作人员不认识学院的信物……是出了什么变故了吗? 五短身材的大堂经理走出柜台来到路明非身边,也是一边鞠躬一边问:「欢迎光临曼波,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路明非问道:「请问你们这边,是漫画网吧吗?」 大堂经理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解释道:「很抱歉客人,您说的那间漫画网吧已经停业好几年了,店面已经转让给了我们。」 路明非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这家一看就不太正经的网吧。 回到车上,路明非一扭头,看到绘梨衣正捧着个手机,投入地玩着经典版「鳄鱼小顽皮爱洗澡」的游戏,一时有些惊愕。 早知道这位这么好哄他就……早知道也没什么用,他手上什么游戏机手机啥的全没有。 「怎么样?联系上学院了吗?」夏弥问道。 「没有,安全港大概已经撤了好几年了,真是符合我听说过的日本分部的作风。」路明非阴沉着脸说,「蛇岐八家拥有辉月姬,那是不次于诺玛的智能系统,在日本境内估计暂时我们没法联系学院了。」 「那怎么办?」夏弥问道。 「我还带着绘梨衣做人质,不可能脱离蛇岐八家的监控,否则他们肯定会发疯的。」路明非揉了揉眉心,「还是先找个旅馆住着吧?顺便把师兄和老大一起唤醒商量一下怎么办。」 半晌没人搭话,路明非抬头,看着夏弥正看着他,伸着一只手。 「干什么?」路明非不明所以。 夏弥比了个数钱的手势:「住旅馆,兄弟,你有钱吗?」 路明非大惊:「你没带钱吗?」 夏弥脸色一沉:「兄弟,你们组里可有一个加图索家的继承人,顶级豪门出身,我还指望你们有钱呢,为了接你们,我搞来这一套装备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没找你要油钱都算你面子大了。」 「那我们就睡桥洞子里好了。」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或者下水道也行,东京的下水管道还挺宽敞的。」 「兄弟,你旁边坐着的,是整个日本的黑道公主,你带她睡桥洞子睡下水道?你就不怕蛇岐八家扒了你的皮?」夏弥说。 「那咋办嘛!」路明非敲了敲自己的头,「我就跟你摊牌吧,我们几个来日本来得急,是偷渡过来的,没身份证明,下飞机的时候差点和神奈川县警察火并,我们仨的通缉令现在还在警视厅挂着呢。」 「大哥都这条件了你还想搞事啊?要不然洗洗睡吧。」夏弥瞪大了眼睛。 「所以唯一没有暴露身份的你现在是我们小组里最重要的一员了,我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这次我们搞得这么狼狈就是差在了情报上面,你想想我们当中,能做情报工作的人,舍你其谁?」路明非说。 「等等,先别转移话题,大哥,咱们先聊回钱的事情。」夏弥说,「这个,没钱的话,我的工作也不好展开啊。」 「钱的事情,我已经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了。」路明非的目光不怀好意的瞟向了窗外,「你先等我一会儿。」 路明非说完就下了车,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四五个钱包。 夏弥接过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凑起来居然能有二十三万日元之多,她看着路明非:「你去打劫了?」 路明非淡淡地道:「找到了几个蛇岐八家的眼线,借了点钱过来,住旅馆应该是够了。」 「蛇岐八家 的眼线?」夏弥看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绘梨衣一眼,「能确定?不会误伤?」 「不会,穿着黑风衣鬼鬼祟祟的,身上还有纹身,不是蛇岐八家的眼线也是混黑道的,我借他们点钱,又不是不还了。」路明非说。 夏弥伸出了大拇指:「哥你比蛇岐八家更像黑道大哥。」 「先找个旅馆安顿下来吧。」路明非说,「对了,我建议你换张脸,恺撒和楚子航都是认得出你的,我不知道楚子航看了你的照片试图回忆了多少遍,你做的事情我也不想评价,但我不希望我们合作的第一次行动就出什么纰漏。」 「快快快!」路明非看向车窗外苏醒的城市,「东京很快会变得很热闹的。」 第三十五章 以盛宴唤醒复仇的神明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对视了一眼,轻轻叩响了校长办公室门前的青铜小铃。 「请进先生们。」门里传来昂热的声音。 施耐德推开门,四壁都是书架,书架和古籍组成了天井里弥漫着金色的阳光。昂热坐在顶楼的天窗下喝茶,架子上能不时看到松鼠窜来窜去。 「你们要说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昂热笑笑,「别愁眉苦脸的,先上来喝杯茶吧。」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在昂热对面坐下,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海沟中发现龙族古城、日本分部背叛、海底火山爆发、核动力舱爆炸、行动小组下落不明……执行部自建立以来都从未遭遇过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 「还不算太糟,」昂热率先打破了沉默,「看来日本分部事情做得还不算太糟糕,至少没把海底里的那些东西放出来。」 「我们收到了日本分部传真过来的集体辞职书。」曼施坦因说。 「也许称为集体叛变书更准确一些吧,那些日本佬终于做了他们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昂热挠了挠头,「还没联系上行动小组么?」 「没有任何消息。」曼施坦因说,「迪里雅斯特号在深水中解体,生还率本来就不高,再加上火山爆发、核爆和尸守群的因素,日本分部也有意遮掩消息,我们无法得到确切信息。」 「更糟糕的是诺玛现在没法发挥作用。蛇岐八家的辉月姬系统构筑了严密的防火墙,诺玛无法访问日本境内的网络。」施耐德说,「失去了诺玛我们就像失去了眼睛,就算行动小组生还也无法联系上我们,最终还是会落入蛇岐八家手中。」 「诺玛做不到的事就让EVA去做吧。」「如果唤醒EVA人格,她的权限甚至会超过您。」施耐德提醒道。 「没问题的,EVA是我们的好姑娘,对她下达攻击命令。蛇岐八家不希望我们的势力渗透进日本国内,我们就一定要渗透进去。」昂热掏出一张黑卡推到施耐德面前,「另外一张让曼施坦因问副校长拿一下,两张黑卡加上授权书就能唤醒EVA了。」 「校长还有什么交给我们做的?」施耐德收下卡片,问道。 「没有了,你们工作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校长说。 「是。」施耐德和曼施坦因转身离开。 桌上的电话响了,看着窗外的昂热抓起话筒。 「嗨!昂热!你在办公室里对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语气十分快活。「怎么是你?」昂热吃了一惊,「我还以为会是弗罗斯特打电话过来。」 「这个一言难尽,更多亲切的问候等到见面后吧,你的天窗开着么?」「开着……什么意思?等等你不要乱来!」昂热皱眉,警觉地察觉到不妙。 「等不了啦,抬头看我,我在跟你打招呼哦!现在你最亲密的好朋友庞贝·加图索距离你只有两百米,正以3.5米的秒速向你靠近!」 昂热仰头从天窗里望出去,阳光一暗,白色的伞花从天而降,跳伞的人正向他挥手。 「庞贝你个神经病!你这样会弄坏我的屋顶!」昂热大吼。 「放心吧我刚拿了定点跳伞的世界冠军!」降落伞遮蔽了视野,那人带着风声大喊,「哦耶!」 名为庞贝·加图索的男人落在了大办公桌上,白色的伞花在他背后缓缓坠落,仿佛云霞。 男人风骚地扭腰亮相:「掌声!喝彩!昂热,记住你正在跟定点跳伞的世界冠军庞贝·加图索说话!」 这男人生得一副好皮囊,金色的长发,海蓝色的双瞳,高挺的鼻梁,蓄着颇有男人味的微须,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戴着一付无框眼镜,领口风骚地大开 显露出形状完美的胸肌……这是足以令许多女性垂涎的美色,因此尽管他是个连副校长都自愧不如都绝世大渣男,也还是有很多名媛以得到他的青睐为荣。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还在玩赛马么?」昂热皱眉,「什么时候定点跳伞又成了你的拿手项目了?」 「跟我一起赛马的那位西班牙公主摔断了腿,继续跟断腿女人一起骑马让我觉得有点伤感。还是定点跳伞这种年轻人的运动适合我,你知道吗?年轻女孩更喜欢玩定点跳伞的男人。」庞贝踩着座椅走了下来,背后还拖着降落伞。 庞贝打完了招呼,转身去昂热的茶柜当中摸索,拿出了昂热珍藏的「正山小种」,昂热眉头抽了抽,对这种乱翻别人收藏的行为不太认可,但庞贝不一样,这位加图索家的当代家主向来信奉金钱开道,他喝了昂热的正山小种,就会回敬比正山小种价值胜过百倍的礼物。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庞贝把泡好的红茶端到昂热面前。 「十年?你这个老东西为什么不老呢?」昂热抿了一小口醇厚的红茶,说。 「像我这样的花花公子,每天就是玩玩女人,开开游艇,参加巴黎时装周,陪超模去瑞士滑雪,当然永葆青春啦。」庞贝抽出一根雪茄在鞋面上敲打,好让烟丝更紧实一些,「我烟都抽得很少了,养生嘛。」 「你这次是作为加图索家的代表来?」 「对啊,儿子都失踪了,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不着急?所以就亲自出马了。」 「你这样的人还会关心儿子?」昂热讥笑,「你甚至从来没有参加过他的家长会?恺撒上次跟我提起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种马老爹」?大概是这么说的。」 「我可是很爱我儿子的,」庞贝一本正经地说,「恺撒只是还处在叛逆期,最终他会知道我是个好爸爸的。」 「那恺撒的叛逆期大概还很长。」昂热耸了耸肩,「不过你儿子现在生死不知,可你看起来并不紧张。」 「你不也不紧张嘛,我也不能像弗罗斯特那样找你的茬是吧?我俩可是兄弟啊!我这次来就是怕弗罗斯特把事情搞砸了,你也知道我那个***弟弟的精神状态很糟糕,躁狂得很,如果是他来,可能会用枪指着你的头。」庞贝貌似亲密地拍着昂热的肩膀,「不过你也别怪他,我们家里像他这样的老东西也是一大堆,属于是遗传病,躁狂症知道吧?有家族病史的。」 「你真的关心你儿子么?」 「关心啊,要不我跑过来干啥来了?我就说跟你说我弟弟是个神经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知道你和他闹了点小矛盾不是很开心,也知道他在校董会弹劾你的事情……唉!兄弟你是了解我的,我对你是完全信任啊,你的能力,那没得说,绝对一流!除了你,放眼全世界,还有谁能管理好这所学院?」庞贝一脸真诚,「可你也知道我只是个挂名的家主而已,我唯一的作用就是繁衍后代,恺撒虽然叛逆,但他话说得不错,说难听点我可不就是一匹种马嘛!弗罗斯特大权在握,我人微言轻,不是兄弟不挺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 昂热默默举起了烟灰缸:「你继续说,试试看我会不会发躁狂症?」 庞贝赶紧伸手把烟灰缸接了下来:「都是兄弟,什么话不能好好聊呢?我这次来主要想知道日本那帮混蛋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昂热冷冷地瞥了庞贝一眼,从办公桌下面提了一口箱子出来,这箱子看上去很有年头了,暗绿色蜥蜴皮包裹,黄铜扣钉上锈迹斑斑,封口上烙印着卡塞尔学院的校徽。 他把箱子推到庞贝面前:「这是我们和蛇岐八家之间的盟约原件,小心点看,被弄坏了。」 庞贝打开箱子,翻开里面那叠发黄发脆的纸张。 「我们现在和蛇岐八家的盟约,是二战结束后我前往东京和他们签订的,」昂热说,「根据协议,蛇岐八家会选送优秀的后裔来美国进修,这些日裔学员回国后就组成了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这就是日本分部的由来。这个协议签订之后,就正式确定了蛇岐八家对秘党的从属关系,但他们拥有很大的自治权。」 「这都是你的功劳啊。」庞贝赞叹,「可是就算日本分部是自治的,以你那么老女干巨猾又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搞事?」 「我知道蛇岐八家对当初的失败很不甘心,不愿意服从我们。但蛇岐八家并不是什么团结的组织,他们有八个分家,每个分家都有自己的地盘和利益,譬如宫本家的势力范围就是造船业,龙马家的势力范围是军火,犬山家的势力范围是风俗业……如果某个家族不小心插手了别家的买卖,就得按黑道的规矩,通过暴力解决问题。不仅如此,他们还有名为「猛鬼众」的死敌。那是有蛇岐八家的叛徒组成的黑道组织,在日本南部和蛇岐八家分庭抗礼,因此他们内部很难达成对抗我们的共识。」 「所以你的意思是既然蛇岐八家不团结,那就很难合力背叛我们,对么?」庞贝问道。 「一个不团结的组织,很难形成战争决议,而战争背后则必然有一个强硬的,能够消灭一切反对声音的领袖。」昂热冷冷地说,「这一次蛇岐八家背叛得异常坚决,说明他们现在出现了强势的领袖,一意孤行!」 「等等,」庞贝两眼放光,「你已经预见到了这个情况对不对?你这么记仇的人,日本人咬了你一口你能不报复?还能在这里安稳坐着?告诉我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安排把那些日本人打趴下?」 昂热微微一笑,露出骄矜的神情:「我确实有所准备,但我不打算告诉你。」 「精彩。」庞贝鼓掌,「虽然我很好奇,但你不妨听听我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如何?」 「你?你能带来什么消息?」昂热说。 「哇兄弟,你这样子说话真的好伤人的!」庞贝手抚胸肌,一脸地痛不欲生,「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叫作高天原的龙族古城是怎么沉到极渊里去的么?亏我以为我们是不分彼此的好朋友,有了眉目第一时间就跑来跟你通消息。」 昂热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说下去。」 「你知道日本的地理位置很差吧?」庞贝说。 「我知道,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地质结构不稳定,多发地震。」昂热点头。 「我知道你们在海沟里发现了高天原之后,其中有一篇特别有趣,说是在地质学上能找到证据,在大约一万年前,日本发生了一次接近十级的超级地震,差点把日本四岛都震塌了。」 昂热皱眉:「能震塌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的地震,真的存在?」 「换别的地方可能说不好,但日本这地方,不是没可能。」庞贝津津有味地解释道,「首先,日本地壳里全是岩浆河,日本全国有几百座活火山;其次,频繁的地震又在日本国土的地壳表层制造了大量的裂缝,这些裂缝里充满了海水和地下水,所以日本地壳深处密布着岩浆河,地壳表层则已经被海水渗透了。而最糟糕的是,岩浆滋养了地层里的细菌,这些细菌上亿年来在地壳里进行无氧呼吸,产生了大量的沼气,沼气无法排出,已经在地壳空洞当中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总量加起来是地球沼气的70%以上。你想一想,当超级地震袭来,日本的地基会怎么样?」 「所以你是说,高天原就是那时候随着陆地一起滑进了极渊之中?」昂热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 「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讲话。」庞贝微笑道。 「世界上真的会有十级地震?」 「从地质 学上来说,找不到什么会发生这种超级地震的理由,十级地震只不过是理论而已。」庞贝看着昂热的眼睛,「但我们有时候思考问题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些其他因素,这点你我都该明白。」 「你是说……言灵爆发?」昂热目光幽深。 「让我们设想一个场景,在一万年前的高天原古城,一位龙王在苏醒的瞬间释放了究极的言灵,大地震动,整个日本列岛都开始震动,眼看就要沉没,这时震动最为剧烈的那座古城从日本国土上剥离了出去,被前所未有的狂潮拖进了深海当中,最终滑进了海沟深处。它被海水隔绝了足足一万年,直到列宁号满载着新鲜的古龙胎血从天而降,这座古城里的东西吸吮着胎血复活。迪里雅斯特号在极渊深处见证了那场世界上最隆重的血祭。」庞贝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如果光是祭品就用上了一枚古龙胚胎,那么受到祭祀的该是什么样的东西?」 昂热开口了:「以龙王血祭的东西,除了神明我想不到别的。」 「没错!」庞贝打了个响指,「兄弟,跟镇压蛇岐八家的叛乱相比,更紧迫的事情是杀神啊!」 第三十六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昂热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对上这种级别的东西,已经不是抓不抓紧时间的问题了,十级的超级地震都没能杀死它,所以,它真的杀得掉么?」 「龙王在复活之初不会立刻觉醒力量的,这是杀死它的最好时机,否则等它完全苏醒,那就是灭世级别的玩意儿。」庞贝了个手刀下劈的姿势,说,「咱们之前对付龙王的时候不就是趁他病要他命么?就算一时间没办法弄死它,咱也得想办法让它先病久一点,后面再想办法。」 「这种事情,你不去和弗罗斯特商量,反倒先找上我?」昂热盯着庞贝,问道。 「这种大事上我能信任那个神经病弟弟嘛?我当然得相信专业人士,说起屠龙,谁比你更专业?」庞贝对着昂热挤眉弄眼,「况且我那宝贝儿子还在日本呢,那地方那么危险,我还得仰仗兄弟你啊。」 「你倒是挺看得起我,」昂热淡淡地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行动小组如今陷在日本生死不知,你就那么肯定恺撒还活着?」 「如果这么容易就会死掉的话,还能称作庞贝的儿子么?」庞贝先是一字一顿,转眼又变脸笑道,「不过其实来之前我也挺忐忑的,一看兄弟你这张老脸我就知道肯定是稳的啦!咱俩谁跟谁啊,恺撒是我的好大儿,那不就等于也是你半个儿子嘛!」 「总之帮我把儿子救回来就好,家族那边我来帮你搞定。」庞贝轻快地下楼,像匹活泼的小公马……走了几步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拖着裙摆似的降落伞,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被伞绳绊倒,骨碌碌地滚下楼去。 昂热重又坐在天窗下,窗外夕阳殷红,天井里阴影斑驳,打在昂热脸上明暗交错,神色莫名。 楼梯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这***也登场了,看起来还真是有***烦了。」副校长慢悠悠地上楼,手里提着半瓶白兰地,这位老牛仔一副懒散的模样,衬衣敞着怀。 「怎么不和他打个招呼?」昂热说,「我不信庞贝没有觉察到你来了。」 「中国人说一个马厩里容不下两头种马,我不喜欢他,各种意义上。」副校长拉开椅子坐下,「你打算怎么办?」 「中国人说的是一山不容二虎,」昂热说,「至于我嘛,要是换成往常,我就得去一趟日本了,不过这次我派了我的代表过去,我相信他会很好地完成我的任务的。」 「不会是恺撒,他能力是有,但对付龙王级别的敌人还不够格,也不是楚子航,他对封神之路的尝试只达到了控制血统不至于暴走的水平,」副校长挑了挑眉,「你这么看好路明非?」 「当然,他非常棒,我只需要对他微笑就好了。」昂热说。 「可这次苏醒的可不是一般的龙王,难不成路明非真的是你们培养的最终兵器?」副校长诧异。 「也许不是什么最终兵器,而是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做救世主的呢?」昂热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路明非就是那个救世主?」副校长问道。 「谁能拯救世界,谁就是救世主。」昂热微笑。 …… 日本,千鹤町某家旅馆内,时以入夜。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又看了面前紧紧牵着手的两人一眼,眼中尽是困惑。 「你是说我们被尸守的言灵袭击昏迷了过去,你启用了在任务开始前准备的后手把我们救了下来,期间你和源稚生对质得到了日本分部背叛的消息顺便还拐来了蛇岐八家的一位家主?」恺撒满脸迷茫。 事情是这样的,夏弥找到旅馆订了几间房间之后,路明非一直尝试联系学院,但辉月姬确实强大,无论是何种通讯方式都无法联系上学院,日本境内如今就是一座困笼, 到了晚上,实在没办法,路明非才唤醒了恺撒和楚子航。 恺撒和楚子航从一张床上醒来的时候还如临大敌,看到牵着手的路明非和绘梨衣的时候他们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上了天堂,否则明明他们之前还在深海,一觉醒来醒来之后怎么会看到了路明非和美少女牵手呢? 路明非详细将事情解释了一番,隐瞒了一部分过程和夏弥的存在,他们这才半信半疑起来。 「虽然有部分出入,但大致来说,是这样的。」路明非一脸真诚,还亮出了自己那张「校长特派专员」的卡片,「校长在任务开始之前交代了我一些事情,告诉我日本的情况未必安稳,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可以便宜行事。」 「所以现在「龙渊计划」算是结束了?」楚子航问道。 「是的,现在我们的目标是想办法离开日本。」路明非说。 「你联系过学院了么?」恺撒皱眉。 「还没有。」路明非摇头,「学院在日本的安全港在几年前就被日本分部的人撤销了,以蛇岐八家在日本的影响力,再加上有辉月姬系统的存在,很难联系上学院。」 「那你想用什么办法离开日本?」恺撒问道。 「让蛇岐八家的人送我们离开日本。」路明非说。 「什么?」恺撒看了绘梨衣一眼,「日本分部已经背叛,我们又触及了蛇岐八家的秘密,他们凭什么放我们回去,凭你拐走了他们一位家主做人质?」 绘梨衣捧着路明非交给她的手机玩游戏,只有这时候她的手才肯松开路明非,因为一只手玩游戏不太方便。 「你是说拖延时间,等待学院的支援?」楚子航若有所思。 「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学院知道我们失踪肯定不会一点反应也没有,更何况我们之中还有恺撒。」路明非淡淡地笑道,「我之前和源稚生约定了,七天之后我会去源氏重工拜访。」 「这是自投罗网?蛇岐八家这边态度未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对我们究竟是什么态度,不排除他们会为了保守秘密而杀人灭口的可能。」恺撒说。 「你争取了七天时间?你想做什么?」楚子航说。 恺撒也反应过来,看向路明非。 「日本分部突然叛变,这里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我想调查清楚。」路明非说。 楚子航点头:「既然你是校长特派专员,那这就算是一次任务了。」 恺撒眼睛也亮了起来:「我倒是不介意加加班,但蛇岐八家这边真的会遵守约定七天都不会过来打扰吗?」 路明非摇头:「约定里并没有互不干扰这一条,我原本的计划就是让蛇岐八家派人来,只要他们出手的次数多了,总会露出破绽的,但是出现了一点意外,他们大概真的不会来打扰了。」 恺撒看了绘梨衣一眼,心下了然,有人质确实方便。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计划?」恺撒问道。 「我……」路明非刚要说话,房间内的灯光闪烁了一下,顿时熄灭,与此同时,旅馆外传出一阵尖利的刹车声。 房间内一片黑暗,只有绘梨衣手上手机屏幕还亮着,这姑娘玩起游戏来真是全神贯注。 听起来旅馆门外停着一辆经过暴力改装的超级跑车,因为它的引擎尚未熄灭,发出犹如巨兽吼叫般的声音。 半分钟之后,旅馆门外的街上接二连三地响起类似的引擎声,听上去那是一支车队,跑车中混杂着大排量的机车,路明非站起来,绘梨衣也随之站了起来,路明非打开窗户向外面看去,恺撒和楚子航都挤在一起看。 旅馆门前停着一辆血红色的道奇蝰蛇跑车,这种一般是年轻人用来飙车竞速的跑车 ,排量大得惊人,而且玩这种跑车的年轻人往往还会给车辆加装NOS钢瓶,也就是俗称的液氮加速,开启之后跑车会在短时间内化身排气管喷火的竞速怪物。 道奇蝰蛇后备箱打开,少年们骑着摩托车从蝰蛇两侧驶过,从后备箱里抽出不锈钢砍刀和短管猎枪,这些不良少年们穿着造型夸张的皮夹克,夹克上缀满了意味不明的铜钉,头发全都染成五颜六色,两臂上纹着狰狞的纹身。 那是日本黑道当中的暴走族,而且还是「武暴走」,暴走族分为文暴走和武暴走两种,文暴走就是单纯的飙车爱好者,而武暴走就是黑道当中典型的坏分子,他们通常都是些无法无天的少年,辍学无业,聚在一起玩车,也聚在一起***,无恶不作。相对正经一些的黑道中人,譬如野田寿那样的,虽然也是辍学少年,但做事还算有度,手里拿的武器也是球棒这种,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使用武力,而武暴走则是真正的无法无天,血气上涌直接拔刀砍人。这帮飙车的孩子没准什么时候就会翻车死掉,所以对自己的命也不甚珍惜,冲突杀人也常有,他们就是日本不良少年当中极其恶劣的那部分。 「蛇岐八家的人?」恺撒皱眉。 「不会是蛇岐八家的人,蛇岐八家对手下的帮会管理比较严格,暴走族这种疯子,不大可能是他们的手笔。」楚子航摇头否定。 「日本黑道不会只有蛇岐八家一股势力。」路明非眼睛眯起,「没想到蛇岐八家的敌人也盯上我们了,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走,下去会会他们,别让他们惊扰了旅馆里的其他人。」路明非说。 正说着,路明非感觉到自己左手一紧,却是绘梨衣抓住了他的手,路明非目光闪了闪,转头用日语对绘梨衣说:「你先去找那个姐姐,我去处理一下外面的事情,保证马上回来。」 每到这个时候,路明非就无比庆幸自己把夏弥找来了,也不知道那个小龙女有何种能耐,居然能把绘梨衣哄得开开心心,那个手机也是她友情提供的,解放了路明非的双手。当然,更重要的是,把绘梨衣和别人放在一起,他担心安全,嗯,担心别人的安全。 绘梨衣深深看了路明非一眼,点了点头,离开了,路明非松了口气,带着恺撒和楚子航下楼,走到了外面的街上。 街边的路灯阴影下,路明非缓缓走了出来,对面是十几辆改装跑车,看到了目标居然嚣张到主动暴露,那些暴走族们也愣了一瞬间,但很快他们纷纷把猎枪上了膛,指向路明非。 路明非伸出两只手,竖起两根中指,这个国际友好手势瞬间激怒了这些年轻气盛的暴走族少年,他们立刻扣动扳机,短管猎枪喷出的铅弹足有数百枚,在空中形成了一片可怖的弹幕,但路明非的动作比他们扣动扳机更快,他就地一滚,闪到路灯杆后面,有掩体保护之余,其余铅弹则是纷纷被他手中的一柄短剑隔开。 暴走族们发出兴奋的尖叫,似乎开枪这种行为能给他们莫大的愉悦,但很快他们就愉悦不起来了,因为黑暗当中响起古老的吟诵声。 空气瞬间升温,光芒闪烁,一道赤红之墙平推过去覆盖了这些暴走族,他们身边的温度一瞬间提高到五六百度,这些男孩们身体表面严重灼伤,疼得在地上打滚。 言灵·君焰,只是瞬间高温的一点点保守应用,达不到会杀人的地步,充其量只能造成浅二度烫伤,这些家伙们就像是被扒了皮似的哀嚎,终究只是乌合之众。 路明非走到一开始就锁定好的目标面前,那是一个猴脸男人,他是从那辆道奇蝰蛇上下来的,很明显是其中的领头人,要想获得更多的信息,当然还是这种头目比较方便。 那个猴脸男人在地上不停打滚哀嚎着,好 像楚子航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似的,当路明非走到离他一米的距离时,异变陡生! 那猴脸男人突然眼露凶光,一直在翻滚中藏在怀里的手露了出来,他居然暗暗藏着一支MP7! 「去死吧!」猴脸男人对着路明非扣动了扳机,如此近的距离内,基本不存在打歪的可能性,而且MP7所用的4.6口径铜壳钢芯硬化弹下,即使路明非身上穿着防弹衣也绝无幸存的道理。 第三十七章 猛鬼众 剑光雪亮,一触即收。 在猴脸男人扣下扳机之前,路明非的剑已经做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MP7没能发射出致命的弹药,因为扳机已经被斩碎,路明非一脚踢飞了MP7,蹲下身来,歪着头凝视着躺下地上的猴脸男人。 「准备充分,以致我们于死地为目标。」路明非开口道,「你是这些人的头目吧?说说看,是谁指使你们的?」 「指使?赤备需要人指使么?能指使赤备的人难道不是武田信玄大人么?」猴脸男人冷笑。 「你们在街上开枪,不怕警察过来吗?」路明非又问 「警察怎么会来?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势力,他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拦,他要杀的人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猴脸男人脸上满是嘲笑。 「哦,原来警察不会来啊?」路明非也笑了,「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当然,你即便认识我肯定也不了解我,其实我是个很愿意守规矩的人,前两天我刚刚学到了黑道的规矩,很喜欢。」 「啊!!!」猴脸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左手尾指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断口处血流如注。 路明非将短剑在猴脸男人的皮夹克上擦了两下:「我听说黑道上的男人,做错了事情就要切指谢罪,我帮帮你,省的你自己下不去手。」 「说说吧,你说的「那位大人」,究竟是什么人?」路明非说。 猴脸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但还是死咬着牙,尽管他痛得浑身颤抖,脸上都是冷汗,但一想到那位从不出面的大人,他就一点多余的念头都不敢升起,猴脸男人深知违背那位大人的结果,得到那位大人的赏识的人自然是一路飞黄腾达,但违抗那位男人,结果只会是生不如死。 「不肯说?」路明非故作惊讶,挠了挠头,「是我太温和了是吗?哎呀其实我不是很擅长逼供。」 「啊!!!!」左手无名指应声而落,猴脸男人强忍着,但十指连心,断指的痛苦岂是可以忍住的,还是发出惨烈的叫声。 恺撒走了过来:「这些家伙全都服用了LSD,全都是毒虫。」 楚子航也走过来,他的手里拎着一大包塑料袋包装的白色粉末:「纯度很高的毒货,从他们车上搜出来的,难怪他们有钱买这么贵的跑车,他们除了飙车还贩毒。」 路明非诧异地看着猴脸男人:「你在东京做得好大买卖,挺好,本来我还蛮有心理负担的。」 原来还是毒贩,那就格杀勿论了。 「啊!!!!!」猴脸男人整张脸都扭曲,地上五根手指头歪七扭八,他的左手现在光秃秃血淋淋。 「还不说吗?」路明非说,「没想到你还是个硬骨头,我告诉你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你看,你还剩五根手指头,我就还能问你五次,脚趾头就算了,两只脚一只算一次吧,然后……」 路明非说着,停了一下,目光微妙地扫向某个隐晦的地方。 猴脸男人顿时吓得不敢再惨叫,他夹紧了大腿,目光之中满是惊惧,连连喊道:「我说!我说!」 这帮嗑了药的暴走族,本是热血上头连命都不顾的亡命之徒,但路明非切了猴脸男人几根手指,再热的血也凉下来了。 路明非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这才像话嘛,你好好想清楚,那位大人再可怕,毕竟不能马上就要了你的命对不对?我们就不一样了,跟我们作对,我们就能马上要你的命,不如告诉我们指使你们的人到底是谁,赌一把你还能活多久,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对不对?说不定我们就端掉了那位大人呢?」 猴脸男人颤抖着,喘着气,说道:「这个问题……说来话长,我现在痛得要死,头晕眼花,快要晕过去了,能不能… …能不能让我喝点酒?」 话音刚落,猴脸男人从自己的袖管里摸出一支试管,试管里装着紫色的半透明液体,他以极快的速度把试管放进了嘴里,用力咬碎玻璃,把那液体吸得一干二净。 路明非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那张猥琐的猴脸,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毒药?」恺撒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个暴走族头目会有这样的觉悟。 但事情并不如恺撒预料的那样,猴脸男人的心跳并没有停止,反而变得缓慢而有力,之前他嗑了药,心跳速度极快,逼近每分钟两百次,但现在降到了每分钟五十次左右,那颗心脏搏动得十分有力,令周围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猴脸男人翻着白眼,身体痛苦地抽搐,渐渐发热。他的状态十分奇怪,明明身体在不断恢复健康,却又似乎正在不可避免地滑向死亡的深渊。 猴脸男人的瞳仁恢复,染上了狰狞的金色!他的右手指甲已经变成了锋利的骨质爪,以闪电之势直刺最近的路明非! 路明非目光淡漠,闲庭信步似的一闪,手中短剑上下翻飞,紧接着踹出一脚,狂暴的猴脸男人落入了不远处的一滩积水当中,手脚肌腱断裂,他在积水中支起膝盖手肘爬行,神色疯狂狞恶。 路明非捡起一把短管猎枪,装上鹿弹,上膛,对准了猴脸男人。 楚子航目光闪烁,把枪口按了下去:「那是某种能活化龙血的药物,效果应该是暂时的,或许还能恢复,先等等看,让他说出幕后指使之人的名字再说。」 路明非便放下猎枪,皱着眉看着积水中那龙化的猴脸男人。 那猴脸男人凶狠地爬过来,果真如楚子航所说,他身上的龙化特征正在消退,逐渐失去力气,趴在了地上。 路明非走了过去,再次蹲下来看着他:「很遗憾,嘛,看来你的反抗失败了,现在可以说了吗?最后一次机会哦,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路明非语气轻柔,但猴脸男人却恐惧得浑身颤抖:「是,是猛鬼众的……」 「砰!」 一声枪响,震耳欲聋,猴脸男人的脑袋如西瓜般爆开,红的白的飞溅,周围的路明非,恺撒和楚子航都被溅到,尤其是靠得最近的路明非,连脸上都溅了一片。 路明非平静地抹了一把脸,伸手在猴脸男人的皮夹克上擦了擦,看向远处的一栋建筑物,上面一个黑影一闪而逝。 恺撒和楚子航脸色一变:「有狙击手!」 「那是「保险」,不是冲我们来的。」路明非把玩着手中的短剑,说,「这地方已经待不了了,我们必须马上转移。」 路明非捡起一根钢管,走到那些滚地哀嚎的暴走族身前,钢管虎虎生风,朝着这些毒虫的腿上狠狠招呼,伴随着骨裂声与更加惨烈的哀嚎声,一连打断了五根钢管,他才对恺撒和楚子航说道:「不用管这些渣滓,蛇岐八家的人会来善后的。」 回到旅馆,楚子航频频看向路明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就说吧。」路明非说。 「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楚子航沉声道。 楚子航先前就察觉到路明非的状态与平时不太一样,杀气比平时重很多,有种他使用一度爆血时开启杀戮之心的感觉,但也不完全一样,因此有这一问。 「嗯,」路明非点点头,亮出手里的短剑,「是因为它。」 说着,路明非把手中的短剑递给楚子航,楚子航刚接过短剑,心中顿时一惊,只觉得一股极深的恶意从这短剑当中传出,不仅如此,还勾动了他自己心中的恶意,恶意累积着注入短剑之中,而一股力量从短剑当中回馈了出来。 见到楚子航的神色变化,路明非拿回短剑 ,又交到了恺撒手里,恺撒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诡异的东西?诅咒之物?」 「这把剑叫胜邪。」路明非说着,收回短剑,「剑铸一寸,邪长三分,说是诅咒之物也大差不差,是能将负面情绪转化为力量的剑,有负面情绪不能老压在心里,偶尔也需要发泄发泄嘛。」 「你哪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剑?」恺撒饶有兴趣地问道。 「秘密。」路明非笑了笑,随即收敛,「我本来以为既然已经跟蛇岐八家摊牌了,那就没有隐藏行踪的必要了,没想到居然会被蛇岐八家的敌对势力盯上,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找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隐藏起来。」 「我洗个澡就走。」路明非钻进浴室,他被溅了一脸血,实在晦气。 …… 红色的法拉利599GT0奔驰在黑夜里,车里的源稚生看了一眼腕表,叹了口气,尽管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照这样下去他们还要大约半小时才能赶到千鹤町。 对讲机里响起了乌鸦的声音:「老大,你还听得到么?」 「能听见,赶紧说。」 「那帮暴走族已经出动了,我们打不通他们的电话,所以没法叫停。」 「谁让他们出动的?我说过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他们!」源稚生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不知道,他们是突然出动的,而且目标很明确,必然是得到了情报,可现在我们查不出是谁下的命令。」乌鸦汇报道,「我查到了那些暴走族的资料,他们是一个叫作「赤备」的帮会,里面的成员大多数是16到20岁的孩子,有一部分血统很低微的混血种。他们没有什么固定营生,主要是抢劫和偷车,最糟糕的是赤备里的死孩子们都嗑药,在嗑药状态下他们跟神经病没什么区别……他们中还有几个人可能杀过人。」 「还有么?」源稚生额头上冒起了冷汗,他深深为东京的安危感到担忧。 「他们每个人都带了枪,是改造的短管猎枪,有情报说赤备前几天刚从黑市里买了7000发鹿弹……」 「……」源稚生没话好说了,樱一脚油门踩到底,持续加速。 过了大约二十几分钟后,车辆包围了千鹤町旅馆前一条街,每辆车上都闪烁着警灯,但真正的警察都远离了这个区域,蛇岐八家通过警界内部的关系封锁了这条街。 源稚生默默抽着烟,松了口气。 「反器材步枪,一枪爆头,当场死亡。」乌鸦说,「这是杀人灭口,这个杀手早就准备好了盯紧局势,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关键时刻杀死队长。有人命令赤备杀了他们,只有队长知道那个人是谁,任务失败了,所以队长死了。」 「猛鬼众的人也盯上了他们?」源稚生说,「去查,查出幕后的人是谁,带他来见我。」 「是!」樱大声说。 「还能跟踪到他们的下落么?」源稚生问。 「这……」乌鸦看上去有些为难,「家族已经命令附近的帮会时刻注意了,但您不让我们出动围捕,辉月姬又在全力抵抗诺玛的攻击,我们没法时刻掌握他们的动向。」 「唉……」源稚生揉了揉额头,只觉得一阵疲惫,「那就尽力盯。」 …… 三人组毫不犹豫地「借」了那群暴走族的一辆雪佛兰,楚子航开着车,恺撒坐在副驾,后排是拉拉手好朋友的路明非与绘梨衣。 至于夏弥,路明非偷偷给她安排了别的任务。 「我们到底去哪里藏?」恺撒忍不住问道。 「新宿区。」路明非说。 「那不是蛇岐八家的老巢吗?」恺撒想了一下,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路明非说,「我们是被蛇岐八家的敌对势力盯上了,那些叫作猛鬼众的家伙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新宿区对我们动手。要是能让猛鬼众的人跑到老巢动刀动枪,蛇岐八家干脆原地解散算了。」 「不止吧,我总觉得你选新宿区还有别的原因。」恺撒说。 「是有一些别的原因,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路明非说。 「那你想好了怎么在新宿区隐藏了吗?」恺撒问道。 「没有,到时候再想吧。」路明非说。 「你还没想好吗?那我其实有一个提议。」恺撒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楚子航,停车。」 楚子航闻言,停下车来,恺撒往前面一指,只见前面的的街边停着一辆挂满彩灯的广告车,车上漆着「男派花道,女子天堂」的广告语。 第三十八章 神归故乡 广告车车顶的大喇叭播放着悠扬的音乐,磁性的男声念着广告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人站在车头车尾发放着折扣券和软糖。 路明非瞥了那辆广告车一眼,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恺撒:「老大你知道那辆广告车是打什么广告的吗?」 「我知道。」恺撒说,「高天原夜总会,整个新宿区最有名的牛郎夜总会。」 「那老大你也应该是知道牛郎是什么意思吧?」路明非挑眉。 「就是那种客人付钱陪客人喝酒的职业嘛。」恺撒看上去浑不在意。 路明非叹了口气:「你之前包场我们没去成的牛郎夜总会,不会说的就是这一家吧?」 「没错。」恺撒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在新宿区隐藏的办法,不会就是去做牛郎吧?」路明非扶额。 「有什么问题吗?」恺撒说。 「当然有问题,问题很大!」路明非扯了扯嘴角,「老大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家要是知道你去做牛郎了会不会把知情人全杀人灭口啊?」 「你先别急,先听我给你分析。」恺撒一脸认真地说道,「首先我们有隐藏身份的需要,而牛郎这个职业是不需要什么身份证明的,其次高天原夜总会的位置非常好,和源氏重工只隔了两条街,非常适合我们暗中调查。」 「我觉得,比起做牛郎,隐藏身份的需求也不是那么强烈了。」路明非说。 「你可以不用去,嗯,你现在毕竟不是一个人自由行动,你暴露身份也没什么关系,但我和楚子航,我们还是希望能更多的做一些事。」恺撒说。 路明非看向楚子航,却发现楚子航居然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喂喂,不是吧师兄?你真的考虑陪老大胡闹吗?」 「我觉得恺撒说得也不算错,」楚子航严肃地说,「七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应该白白浪费,不如你在明面上吸引蛇岐八家的注意力,我们隐藏起来暗中调查,我们掌握的信息越多,七天后你去和源稚生见面也能更掌握主动一些。」 「你们已经商量好了?」路明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在你洗澡的时候,我们交流了一下意见。」恺撒认真地说道,「你是校长特派专员,我们也不愿意做无用的拖累,尽管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但我们都希望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所以请尽情发挥我们的价值,有任何需要的地方我们都会竭尽全力。」 这就是恺撒,中二病的骄傲令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甘心看不到自己的价值,所以他从来不会停止做些什么,永远都会在行动中。而楚子航从来都是尽力而为的人,因此这两位少见地达成了共识,制订了这样一个简陋的计划。 路明非想了一下:「你们的策略是不错,但是我们怎么保持联系?」 「这点不必担心,我们会想办法联系上你的。」恺撒说,「你不会不相信我们的能力吧?」 「既然你们心意已定……那也好。」路明非说着,深吸了一口气,「那暗中收集蛇岐八家情报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当然有空也关注一下猛鬼众的消息。」 「猛鬼众?」恺撒只惊讶了一瞬便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们会完成任务的。」 恺撒和楚子航对着路明非点了点头,两人下了车,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向前面那辆广告车走了过去。 路明非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居然想到去当牛郎隐藏身份,真是鬼才!」 「牛郎,是什么?」身边的绘梨衣开口问道,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求知欲。 绘梨衣很少开口,突然问这么一句,吓了路明非一跳。 「绘梨衣不需要知 道这个。」路明非想了想,觉得既然这位黑道小公主不知道,那就保持不知道比较好,免得源稚生以为是他把他妹妹教坏了,「绘梨衣只需要知道,我路明非就是饿死,死外边,从东京湾跳下去,也不会去做什么牛郎。」 「开车的人没了,我得去开车,绘梨衣能先松开我的手吗?」路明非问道,「单手开车不安全。」 绘梨衣点了点头,路明非便带她下车,他坐上驾驶座,绘梨衣坐在副驾,路明非回头看看这个女孩,十几个小时前他带着她离开了蛇岐八家,她确实很乖巧,不说话也不打扰,很让人省心,但是也正是因为不说话不打扰,也容易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她。 鬼使神差地,路明非问了一句:「要不要看看夜晚的东京?」 …… 源氏重工。 「诸位家主都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开会。」橘政宗说着,顿了顿,「他们对你任由路明非带走绘梨衣这件事颇有意见。」 「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意见?」源稚生问道。 「你的决定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我没有什么意见。」橘政宗说。 「不仅仅是我的决定,也是绘梨衣的决定。」源稚生说,「绘梨衣跟着路明非离家出走了,至于我,我不想让她卷进这些事情里来,七天时间,尽快解决所有事情吧。」 「这场会议不是为了这件事,你不必担心,家族会尊重你的决定。」橘政宗说。 源稚生起身:「那就走吧。」 电梯带着源稚生和橘政宗直接进入会议厅。桌上陈列着宝刀、铠甲和佛像,佛像前的香炉里飘出青烟,桌旁风魔小太郎、龙马弦一郎、宫本志雄、樱井七海、犬山贺五位家主长身跪坐,而大厅里还有许多蛇岐八家的高级干部,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端正跪坐着。 见橘政宗和源稚生进来,大厅内的人齐齐地站起来欠身行礼。 橘政宗在首位坐下,源稚生坐在侧面,大家都看着橘政宗,等待这位大家长发话。 橘政宗扫视的众人一眼,然后开口道:「今日召集诸位来此,只为了一件事,相信诸位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值此风波正盛之际,蛇岐八家也即将续写新的历史篇章,新的时代已经来临,我担任大家长十年来,未有什么功绩,深感自己已经老朽,再难担大家长之位。源家家主源稚生,年富力强,能力出众,深受家族年轻人爱戴,因此我宣布,辞去大家长之位,推荐源稚生担任下一任大家长!」 说完,橘政宗带头鼓起掌来,在场所有人,除了源稚生之外纷纷鼓起掌来。 这无疑是一个轰动的消息,在历史上还很少有过大家长「辞职」,蛇岐八家身为日本黑道尊奉的主家,大家长之位基本等同于日本黑道的皇帝,在过去,大家长还被称之为「影皇」,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一般都不愿意放弃权柄,所以这个职位通常是终生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世袭的。皇帝不想干了当然不能叫辞职,应该说叫退位更合适。 但退位的决定从橘政宗口中说出,造成的轰动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大,正如橘政宗所说,其实他在担任大家长的十年当中并没有什么出彩的成就,或者说要是对橘政宗作出评价的话,其实他最大的成就只有一条,那就是培养出了源稚生这位少主。 橘政宗在历代大家长当中只能算是平庸,但源稚生却是蛇岐八家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无论是实力还是各方面的能力,都得到了几乎全家族的认可,从源家的独苗到蛇岐八家公认的天照命,源稚生的成长令所有人感到惊喜,大家都认为蛇岐八家未来的辉煌都将寄于这位年轻的天照命身上,说句不太礼貌的,年轻人当中早就有不少人暗暗期待源稚生正式接任大家长之位了。 因此此时 橘政宗宣布这一消息,并没有任何人提出意见,这本就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情。 宣布完这件事后,橘政宗一挥手,也没让源稚生发表什么感言,说道:「现在开始投票,请各位写上自己的意见投票后有序离场,各位家主留下,稍后有事要议。」 于是众人在自己的票上写好意见,放入投票箱后离场,很快大厅里就只剩下几位家主,几位家主投完票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听橘政宗讲下一个议题。 橘政宗对宫本志雄道:「宫本家主,向诸位公布你对神葬所的研究报告吧。」 宫本志雄起身鞠躬,打开了桌上的投影仪:「原本这份研究报告还需要经过进一步确认之后才会对诸位公布,但现在危机已经迫在眉睫,可供我们安心研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宫本志雄是家族中公认的学术权威,他在卡塞尔学院进修时就曾因为出众的研究能力收到各大院系研究院的聘书,但他全部谢绝,返回了日本分部主持岩流研究所,岩流研究所能有如今的成就,他功不可没,因此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投影上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那是迪里雅斯特号的摄像机在海沟深处拍摄的列宁号,它呈现巨大的肉茧状,血腥的粘液呈丝状往下流淌,数以百万计的肺螺在肉茧的褶皱当中蠕动着,令人看一眼恶心好几天。 「这就是迪里雅斯特号在海沟深处发现的东西,也就是列宁号运送的那枚龙类胚胎,现在它已经随着高天原沉入了岩浆之中。」宫本志雄说,「但它也并非我们的研究目标,我们的目标是神,那个一万年前就被埋葬在高天原里的东西。虽然名为神,但我想诸位都知道那实际上是施加诅咒的魔鬼。」 「看到这张照片,我想诸位心中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一场血腥无比的长达二十年的祭祀,胚胎的血流入了高天原的废墟,唤醒了埋葬在废墟之下的尸守群,当然,可以想见,也唤醒了神。」 「根据《皇纪闻》中记载,神其实是残缺的,残缺的神需要其他高阶龙类的基因进行补完。而列宁号把一枚鲜活的胚胎带给了神,龙的胎血与龙骨在古老的记载当中被称为「圣杯」,在古老的炼金术典籍当中,它被称作液体黄金和万能药,甚至能达到起死回生的效果!」 宫本志雄展示了一张古籍的拓片,那是一幅古画,肌肉魁梧的男子举起巨大的龙尸,沐浴在巨龙的鲜血当中,「这本书名为《尼伯龙根之歌》,是一部用中高地德语书写的长篇叙事诗,成书于公元八世纪。这幅画描绘了神话里的英雄齐格弗里德杀死巨龙,并用龙血沐浴令自己刀枪不入的一幕。这极有可能是真实的历史,古代的屠龙英雄经常用龙血洗炼自己的肉体促使自己进化,而胎血在龙血当中活性最强毒性最小,历史上的齐格弗里德杀死的很有可能就是一头尚未孵化的龙类胚胎,他用胎血补完了自己,进化为了高阶混血种。」 「综合这些情报我们就可以作出如下推测了:有人从西伯利亚北部的无名港里偷出了一枚珍贵的胚胎,并使用某种未知的方式阻断了胚胎的正常发育,胚胎最后发育成了畸形的怪物,但它的本质仍然是龙,它的身体里仍然流动着珍贵的胎血。那人把胚胎和列宁号一起沉入了极渊之中,举行了这场盛大而血腥的祭祀,对神进行补完。」 「所以说是有人经过了长时间的准备,成功唤醒了神?」樱井七海说。 「没错,这毫无疑问不是什么偶然事件,神苏醒后已经离开了高天原,我们毁掉的只是空荡荡的墓地。」宫本志雄说。 「先代神官在《皇纪闻》中留下过这样的描述:一万年前神曾苏醒,日本四岛在惊涛骇浪和火山喷发之中摇摇欲坠,高天原自此沉入茫茫大海。神苏醒之时必将赐礼物予子民,祂的礼物就是浩 劫。二十年前列宁号沉入了高天原,神已经开始苏醒,浩劫的历史延续,如今苏醒的神已经离开了高天原,那么敢问诸位,苏醒的神会去往哪里?」宫本志雄环顾众人。 「会回到……故乡!」风魔小太郎脸色阴沉。 「日本就是神的故乡。」樱井七海脸色苍白。 「是的,它已经回来了。也许就在这座城市里,不,谁也不知道神是什么样子的,也许就在我们身边。」 第三十九章 请绘梨衣老师教我 「想要唤醒神的人,是猛鬼众么?」龙马弦一郎问道。 「除了猛鬼众还能有谁?那可是他们渴望已久的进化之路,进化成纯血龙类的唯一途径是借助神的血。」橘政宗缓缓地说,「而且,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知道神被埋葬在极渊深处?连秘党都不知道,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猛鬼众和我们。如果把列宁号沉入海沟的人不是在座的诸位,那就只可能是猛鬼众。」 「他们已经疯了!没有人能控制神……它一旦觉醒将是绝对的主宰!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压制它!」龙马弦一郎大声道。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猛鬼众唤醒了神,神已经返回了故乡。我们只是不知道它有没有落入猛鬼众的手里,神已经复活,但应该还未真正觉醒,龙马家主说得对,一旦它觉醒,世上将没有人能压制它。唯一能压制它的东西是那位黑色的皇帝,但黑皇帝早已不存在于人世间。」橘政宗声音低沉,「更何况那黑色的皇帝……是比神更暴虐的魔鬼,我们不能寄希望于魔鬼去帮我们杀神吧?」 「大家长……不,政宗先生,我们该怎么做?」樱井七海问道,她还没有习惯橘政宗卸任大家长这件事。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对猛鬼众发起战争,把他们连根拔起,把藏在幕后的人挖出来!在神苏醒之前找到它,杀死它!」橘政宗声如洪钟,「神的时代早已结束,它们应该永眠于地狱深处、不该被招魂!」 所有人都看向源稚生,橘政宗已经卸任大家长之位,这件事成与不成,只在源稚生一言而决。 源稚生低着头,没有说话,抚摸着腰间的蜘蛛切,它把古刀抽出几寸又推入鞘中,会议室里回荡着铮铮的刀鸣声。 半晌,源稚生抬起头,直盯着橘政宗的眼睛:「老爹,这将会死很多人,也会让很多人不幸。」 「是啊,会有许多无辜的人被拖入我们的战争……可这就是唯一的办法。」橘政宗微微欠身,「事已至此,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源稚生收回目光,沉默了很久,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佛龛前香烟缭绕,蜡烛安静地烧着,偶尔爆出明亮地烛花。 「我代表源家同意,虽然源家其实只有我一个人。」源稚生终于开口。 「风魔家愿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风魔小太郎起身,向着源稚生深鞠躬。 「龙马家愿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龙马弦一郎紧跟着道。 「宫本家愿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 「樱井家愿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 「橘家也愿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虽然橘家也只有我区区一个人。」橘政宗也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犬山家家主,会议室里除了源稚生就只剩下犬山贺还坐着。犬山贺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但此刻他面无表情地坐着,似乎在沉思。 「犬山君!」风魔小太郎沉声唤道。 犬山贺如梦初醒,缓缓起身,走到源稚生面前深鞠了一躬:「犬山家将追随在您的马后!」 家主们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上杉家主不在,算弃一票。」源稚生看了众人一眼,淡淡地道,「那位昂热校长的使者与我定下了七日之约,七天内,我们要解决猛鬼众。我们已经惊动了秘党,如果他们执意要插手,我们的局面会很麻烦,所以必须稳住那位昂热校长的使者,除此之外,还要保证那三位专员的安全,不能让秘党有机会借题发挥。」 「恕我直言,在这个关键时刻与秘党为敌绝不是一件好事,我认为,必要时我们也许应该寻求秘党的帮助。」犬山贺闻言,抬起了头,「神之为物,连先代的神官们也说不清。它区别于其他所有的龙王,高高在 上,如今我们只能去猜想它。猎杀这种等级的目标,也许超出了我们的能力。」 「犬山君,你曾经是昂热的学生对吧?不敢用刀剑对准自己的老师么?还是说你仍旧对他抱有感情?」橘政宗看着犬山贺的眼睛说道。 「政宗先生不必如此。」犬山贺摇头,「大概在蛇岐八家里,受到昂热侮辱最多的人就是我吧?但在屠龙这件事上,我们就如同行走在刀锋上,这种时候我们应当考虑的是如何提高我们的成功率,因为一旦失败,后果不是任何人可以承担的,所有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 犬山贺这番话无疑说中了在场某些人的心事,「神」复苏的压力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众人心头,谁也无法肯定他们就能成功,在这个时候,每多一分胜算便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源家橘家和上杉家都只剩下一根独苗,选择拼命毫无负担,但他们外五家都是拖家带口的,一旦失败,那就不只是一两条人命的事情,提供成功率,那就是提高家族延续下去的希望。 「与秘党合作,或者更准确一点,与昂热合作,当然可以,昂热是活着的人类当中最强的屠龙者,只是我们需要付出一点代价,那代价的名字是尊严。」橘政宗环顾众人,「从古至今,日本一直是我族的栖息之地,是我们的家园,我们本不必听命于任何人。但希尔伯特·让·昂热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从那之后再没有蛇岐八家,有的只是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他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屠龙者,但也是践踏我们尊严的人。今天我们终于恢复了自由,诸君又要回去继续当他的走狗么?」 没有人说话,这是个两难的抉择,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外国人高高在上地对自己发号施令,跟昂热联手还不得不交出家族守护了数千年的秘密。但神正在苏醒,这种关键时刻如果能得到秘党的支持,他们的风险会大大地降低,生死存亡与尊严相比,孰轻孰重? 「请诸君想清楚,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古老、高贵又暴戾的血,这神赐的血液令我们强大,给我们带来了数以千计的A级血裔,但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数不清的鬼。诸君心里都很清楚,尽管这间会议厅里的人都没有背负「鬼」的称号,但与血统稳定的其他混血种相比,我们暴走的可能性更大。」橘政宗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如果我们向昂热献上神的所有秘密,他会回报什么给我们呢?恐怕是漆黑的牢狱吧?根据秘党的***《亚伯拉罕血契》,我们每个人都可能被监视被控制,除了稚生。」 「秘党只会把我们都看成鬼。」风魔小太郎说。 「没错,在秘党眼中,无所谓是蛇岐八家还是猛鬼众,也无所谓鬼还是斩鬼者,我们都是鬼。我们和猛鬼众的战争只是流着相同血液的鬼自相残杀。」橘政宗拍了拍风魔小太郎的椅背,「与秘党合作,赌上的不仅仅是我们的尊严,还有我们的未来!诸君,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表决了。」 「政宗先生已经把利弊都说得很清楚了,还用得着表决么?」风魔小太郎看向犬山贺,沉声道,「您说呢犬山君?」 犬山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向着源稚生深鞠躬:「完全明白了!犬山贺愿为大家长您和我们的家族出生入死!」 …… 新宿区的街道上,一辆雪佛兰漫无目的地行驶着,车窗外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十分对得起日本的霓虹国之名。 东京的夜晚是明亮的,各色彩灯迷人眼睛,在这个时代,这里还是亚洲最繁华的都市,路明非沉默着,专心开车,身旁的绘梨衣抓着他的左手,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眼里闪着新奇的光。 车里就这样一直很安静,外面很亮,路明非没有开车内的灯,也没有看绘梨衣。 真是奇怪,路明非想,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这样了呢?在他对未来所有的 畅想当中,都没有晚上开车带着一位女孩在东京街头兜风的画面,尤其是这个女孩还是个小哑巴。 他的所有计划,所有行动,都因为这个女孩横插一杠而不得不改变,而这一切再追根溯源,可能又要追究到路鸣泽的那一份「礼物」,能让小哑巴安然开口说话的奇妙礼物,让路明非一时间搞不清楚这究竟是给他的礼物,还是给这位名为绘梨衣的女孩的礼物。 路明非瞥了绘梨衣一眼,她盯着外面倒退的街景,目不转睛,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土妞,可她并不是什么乡下小土妞,她是蛇岐八家的家主之一,货真价实的黑道小公主,身负近乎龙王双生子,一开口就能杀人的力量。但她看着东京夜晚的街景,眼中有着初见的欣喜。 路明非不由得心头一动,想起自己从前在叔叔家天台上看着灯火通明的CBD区的那段日子,看着灯火的人是孤独的,因为无数盏灯没有一盏是为自己而亮,但看着灯火的人也是欢喜的,因为心中总幻想着有一盏灯为自己而亮。 路明非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你会唱歌吗?」 绘梨衣回头看着路明非,歪了歪头,这是表示疑惑。路明非有点窘迫,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不合适的问题,这个女孩从小到大几乎不说话,唱歌这种事情,即使她愿意开口,这个世界上能听完的人大概也没几个。 路明非突然感觉到被握住的左手紧了紧,绘梨衣低着头,竟然哼出了一段旋律,少女声音悠扬清澈,有一种安宁悠远的感觉。 那是宫崎骏的电影《天空之城》的主题曲《君をのせて》(承载着你),绘梨衣轻哼着旋律,流畅得不可思议,这个很少有机会开口的女孩,却在心里记下一段歌曲,熟悉到能哼出来的地步。 路明非安静地听完,认真地说道:「谢谢,很好听。」 绘梨衣看着路明非,点点头,路明非从绘梨衣手里抽出左手,掏出那部夏弥「友情赞助」的手机,点开音乐,播放起那首《君をのせて》。 绘梨衣眯起眼睛,静静地聆听起这首悠扬的歌,下巴随着歌声轻点,看起来的确很喜欢这首歌。 「喜欢这首歌?」路明非微笑,「我也很喜欢这首歌,不过我不会唱,你能教教我吗?」 路明非主动伸出左手,绘梨衣一愣,眸中升起欢喜的情绪,她小心地握住路明非的手,缓缓开口,一脸认真:「绘梨衣老师教你。」 路明非也一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请绘梨衣老师教我。」 在这个2011春天的夜晚,日本东京新宿区街头,一辆雪佛兰轿车当中,女孩动人的歌声与男孩生涩的发音交织着,随着霓虹灯的光芒洒满一路。 「あの地平线辉くのは (远处的地平线闪耀着光辉) どこかに君をかくしているから (因为想把你藏在那里) たくさんの灯がなつかしいのは (过去的时光令人倍感怀念) あのどれかひとつに君がいるから (因为回忆中有你) さあでかけようひときれのパン (来出发吧把一片面包) ナイフランプかばんにつめこんで (小刀小灯塞进包里) 父さんが残した热い想い (爸爸留下的梦想) 母さんがくれたあのまなざし (妈妈深切的目光) 地球はまわる君をかくして (世界不停地旋转将你隐藏其中) 辉く瞳きらめく灯 (发亮的双眸闪烁的灯火) 地球はまわる君をのせて (世界不停地旋转承载着你) いつかきっと出会うぼくらをのせて (承载着我们我们一定会重逢) 父さんが残した热い想い (爸爸留下的梦想) 母さんがくれたあのまなざし (妈妈深切的目光) 地球はまわる君をかくして (世界不停地旋转将你隐藏其中) 辉く瞳きらめく灯 (发亮的双眸闪烁的灯火) 地球はまわる君をのせて (世界不停地旋转承载着你) いつかきっと出会うぼくらをのせて (承载着我们我们一定会重逢)」 第四十章 东京夜游 高天原夜总会,一间办公室里,座头鲸点燃一根雪茄深吸了一口,心情复杂。 今天之前他还是这间夜总会的老板,东京牛郎界鼎鼎有名的威风人物,但现在他已经变成了帮人看店的店长,因为他破产了。 高天原夜总会的牛郎是东京最红的,收费也是最高的,但维持这名气自然有其代价,高天原的夜总会店面是二战前法国人在东京修建的天主教堂,高天原已经连续租在这里几十年,每年的租金都是天价。这么大面积的建筑本可以建成汇聚顶级名品的百货公司,如今却屈尊作为牛郎夜总会,但这是必要的成本,他的客人都是东京最顶级的名媛,稍微低调一点的店面只会让她们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与这辉煌的店面相匹配的是店内顶级的用具,意大利产的沙发、威尼斯的水晶玻璃酒具、德国产的纯银刀叉,连墙上挂着的装饰画都是真品,这一切当然都不是免费的。 为了打响名气,座头鲸还担任了东京男子服务业联谊会的理事长,这个位置当然不好坐,每年捐赠的会费也不是一笔小数字。 可以说高天原夜总会的辉煌全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但仅仅靠着经营一家牛郎夜总会是无法应对如此庞大的开销的,这座东京最豪华的牛郎夜总会始终如无根浮萍,座头鲸的账目日渐不支,但在打造上流品牌的时候是一定不能暴露出自己财力不支,否则那些贵客很快就将失去兴趣,另去其他地方寻欢作乐了,成本不能降,座头鲸到了举债度日的地步,上周他召开了一场会议,跟牛郎谈及遣散的问题,悲哀地说那薄樱般美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们的花期已经不再,如今的女人只知道沉迷电视剧里的男明星,再不能体会这古典优雅的男派花道,说到动情处伏案痛哭。 转机就发生在今天中午,随着两个女孩走进高天原,局面突然扭转,当时座头鲸正在财务室闷头算账,十分难过,突然门外传来令人心神不宁的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座头鲸心生不安,以为是借他高利贷的黑道来要账了,于是在西装下塞了一柄短刀硬着头皮走出财务室。 那位名叫苏恩曦的女孩递来一张空白支票:「我知道你已经破产了,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在这上面填上一个数字,如果你填的数字能让我满意,我就买下你的夜总会。」 这无比霸道的交易方式惊呆了座头鲸,居高临下杀气凛然,他意识到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但自己却根本无法拒绝。 座头鲸没敢开高价,而是小心翼翼地写上了自己的心理底线,把支票还给苏恩曦。苏恩曦看了一眼之后轻描淡写地在那串数字后面加了个零,把支票递给座头鲸,名为酒德麻衣的女孩笑了笑说还挺老实的。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女孩花了120亿日元买下了这家濒临破产的夜总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座头鲸从未见过如此豪横的女孩,与这两位相比,高天原平日里那些客人们哪是什么名媛啊?简直只能叫土狗。 傍晚追债的黑道上门时,座头鲸坐在高天原门口的钱箱上等着他们,旁边是银行的运钞车,黑道兄弟们吓了一跳,他们原本没指望能追回债款,本来打算先搬走夜总会里的值钱物品来抵利息。 座头鲸冷酷地点燃雪茄,淡定地挥挥手,体重一百二十公斤的助手拎起两箱现钞送客,黑道兄弟们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屁滚尿流。 但座头鲸不能解释自己如何发了这笔横财,因为新东家要求这桩交易不能对外公布,东家都这么说了,座头鲸自然不敢违逆,毕竟能够随手动用这么大笔资金的人想让一个人蒸发也不会有多困难。 而两位女皇接下来的旨意就有些令座头鲸摸不着头脑了,她们突然命令广告车外出,三十辆广告车停在新宿区的每一个路口发放折扣券,等到了女皇们要的人。 而此时此刻,高天原的两位女皇正坐在老板办公室里,透过监控看着恺撒和楚子航面试的场面。 「可惜没引来路明非,薯片,你的计划不够完善啊。」酒德麻衣说。 「路明非身边还带着蛇岐八家的秘密武器呢,有外人在自然是不好意思做牛郎的,不过别急,有恺撒和楚子航在,不愁没法拉他入伙。」苏恩曦大嚼着薯片,摆摆手,露出信心满满的表情。 …… 国立东京大学后门的小街,街边停着一辆木质厢车。 这种被称为「拉面屋台车」的人力小车是专为走街串巷贩卖拉面而设计出来的,窗户撑开就是遮雨棚,棚下摆着木凳,客人坐在木凳上吃面,拉面师傅在车中操作。这种屋台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汤锅和食材都在案板上摆得一目了然整整齐齐,客人坐下来之后深蓝色的布幌子能恰好遮住客人的上半身,营造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用餐环境。与拉面店里的「名物拉面」相比,这种屋台车的环境当然差了一些,但价格相对也更便宜,来这里吃面的多半都是东大里的穷学生,老板越师傅在这里开业多年,口碑还蛮好。 一辆雪佛兰停靠在了路边,越师傅透过玻璃看到驾车的是一个少年,副驾上坐着一位穿着巫女服的少女,少年少女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越师傅不由得轻轻一笑。 路明非扶着绘梨衣下了车,他们在东京街头一路唱歌,从新宿区唱到文京区,绘梨衣表示她肚子饿了,恰好这条街上有拉面车,路明非顿时也觉得肚子里空空的。 「师傅来两碗拉面!」路明非一边点单一边擦拭木凳和绘梨衣坐好。 「好嘞!」越师傅一边熟练地下锅煮面,一边打量着这两位年轻的客人,少年看上去平平无奇,那位巫女服少女腰间居然还配着刀,也不知道sy的道具还是什么,再仔细看去,少女手上佩戴着的一枚戒指令他不由得稍稍眯了眯眼睛。 汤锅热气袅袅,拉面的香气勾起两人的馋虫,少年少女坐得端正极了,目光闪动,翘首以盼着美食。 「小哥是带着女朋友出来玩么?」越师傅一边搅动着汤锅一边问道。 「啊?」路明非没料到拉面师傅会和自己搭话,条件反射道,「不,不是。」 越师傅扫了路明非和绘梨衣牵着的手一眼,也没说什么,但要表达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路明非当然看到了拉面师傅的眼神,当下有些局促,弱弱地说了一句:「真不是……」 也不知道是向谁解释。 越师傅却是转移了话题:「听口音小哥不是日本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松了口气:「是的,我是中国人,来日本……有点事。」 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呈上来,路明非和绘梨衣的注意力便都被拉面吸引走,拿起筷子和汤勺大快朵颐起来。 没有人说话,安静的用餐,路明非的吃相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而绘梨衣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个女孩,虽然是小口小口地吃,但速度居然与路明非不相上下。 两人几乎同时吃完,路明非一抹嘴,正要站起来结账,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阻力,回头一看,是绘梨衣用力抓着他的手。 路明非有些疑惑,只见绘梨衣眼巴巴地看着汤锅,不说话也不动,顿时会意:「再来一碗拉面吧。」 绘梨衣一连吃了五碗拉面,越师傅看着这位少女,有些吃惊,看向路明非的眼神也有些不太对劲起来,这是给人家姑娘饿成什么样了? 路明非被越师傅盯得有些不太自在,天可怜见,虽说绘梨衣名义上是他的人质,但他不至于连顿饱饭都不让人家吃,实在是之前在旅馆里他就已经见识过绘梨衣惊人的食量,一个顶五 个毫不夸张,虽然很吓人,但吃惊三次也习惯了。 娇小的少女拥有相当惊人的食量,这或许也算是某种反差萌,但这种反差萌的代价是钱包缩水,原以为已经吃过晚饭了绘梨衣不会再吃太多,但事实证明这只是路明非想太多。 绘梨衣吃完拉面,终于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起身看向路明非,路明非结账,看着缩水了一半的钱包,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人生在世,钱永远不经花,之前订旅馆,托夏弥给他和恺撒楚子航三人买了一身衣服,再加上吃饭花的钱,到现在花了一半,接下来还有六天多,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得住不。 节流已经是不容易,住宿吃饭都是开销,没法省,想来还是得在开源上想想办法才行,总不能老是去找蛇岐八家的眼线去「借」。 路明非起身,牵着绘梨衣上车,开车前他回头看了拉面车一眼,见那位拉面师傅也凝视着他们,想了想,对着拉面师傅招了招手,远远地喊道:「拉面很好吃,谢谢!」 越师傅一愣,不由得笑了笑,也向着那对小年轻挥了挥手,目送着雪佛兰发动,离开。 越师傅坐下,打开汤锅上方的14寸小彩电,心思却没在电视上,这位做了六十年拉面的拉面师傅皱了皱眉头,半晌才舒展开来,自言自语道:「上杉家主?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能是我眼花了,蛇岐八家教不出这么有礼貌的孩子。」 雪佛兰继续奔驰在东京街头,绘梨衣看着车窗外的夜景,看着看着打了个哈欠,她伸手向着车窗外一指:「住那里去!」 路明非一看,绘梨衣指着的是一个旅馆,那旅馆五层小楼,看上去是一栋老建筑,外面新刷了樱红色的漆,外面的招牌围着一圈彩灯,路明非琢磨了一下,发现绘梨衣好像就喜欢这种流光溢彩的东西,再加上樱红色的外漆,组合起来就勾动了这位少女,他顿时觉得自己掌握了某种密码。 雪佛兰停靠在旅馆的停车位上,绘梨衣牵着路明非兴冲冲地往旅馆里跑,前台的小妹看到手牵着手的两位,露出会心的笑容,路明非问过价格之后开了一间双人房,没有夏弥在他属实放不下心给绘梨衣单独开一间房,万一这姑娘做噩梦了,醒来这个旅馆还在不在多半是有点悬了。 前台把房卡交给路明非,他们的房间在旅馆最东头,路明非循着房卡上的序号找了过去,开门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嗡」地一声。 红色纱幕,红色壁灯,红色天鹅绒圆形大床,床边摆放着意大利式青铜浴缸,水龙头是铸铁的托着水瓶的维纳斯,而在墙上还挂着三套女装,一套半透明粉红色睡裙,一套高筒皮靴配包臀短裙,剩下那一套是黑裙缎带白***女仆装,还配了一把道具扫帚。 这装修风格实在有特色,倒不如说是太有特色了,有特色到路明非眼前一黑,他立刻关上房门,有些忐忑地以商量甚至带点哀求的口气对绘梨衣道:「这家旅馆有点不合适,要不然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苍天作证,路明非在打开房间之前完全没想过这里居然是一家情人旅馆,这这这,岂止是有点不合适?那简直太不合适了!要是被蛇岐八家的人看到他和绘梨衣住进了情人旅馆,源稚生还不活撕了他?风评被害,风评被害啊! 路明非抓着绘梨衣的手扭头就想走,但这丫头这时候居然使上了劲,路明非一下拽不动,回头一看,只见绘梨衣撅起了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住这里。」绘梨衣说。 「我的小祖宗,这里真不行!」路明非哭丧着脸。 「住这里!」绘梨衣又说了一遍,眼神都变得危险了起来。 「住住住!这就住!马上住!」路明非忙不迭点头,「小姑奶奶别使你那神通,这地方没人受得住你一下。」 路明非打开房门,绘梨衣的目光这才柔和下来,开心地走进房间里,在那张天鹅绒大床上滚了一圈。 路明非关好房门转身,顿时瞳孔一缩,冷汗都流了下来。 「小祖宗!你要干什么?!」 第四十一章 斩鬼人的宿命论 路明非回头,吓得中文都冒出来了,只见绘梨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解下了大红色的腰带,褪去了上身的白衣,紧接着半透明的白色内衬「肌襦袢」沿着身体的曲线滑落,露出圆润的肩膀和挺拔的蝴蝶骨……还有带蕾丝边的黑色内衣。 这香艳的一幕没有继续下去,因为路明非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抓住了绘梨衣的手,制止了她继续去解内衣的动作,他扭过头,脸上有点热:「你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路明非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直到安房间里安静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回过了头,绘梨衣果然穿好了衣服,安静地看着他。 「你家里人没有教过你不要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吗?」路明非觉得自己应该理直气壮一点,但是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心虚。 绘梨衣想了想,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只笔,飞快地写上一行字:「为什么呢?」 路明非愣住了,他要怎么和人家姑娘解释为什么不能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呢? 「这个……嘶……」路明非挠了挠头,想了又想,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因为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没错!这样做会被人讨厌!」 绘梨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写下一行字,比起开口说话,这样的交流方式对她来说流畅多了:「可是绘梨衣要洗澡,怎么办呢?」 路明非这才恍然大悟,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原来是想洗澡,这位蛇岐八家的小公主一开口就有能杀人的力量溢出,还随时有着失控的风险,想来是没有接触过外界,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所以在她看来脱衣服就是洗澡前的一个准备工作而已,她也不知道情人旅馆是什么地方,就是单纯被这个地方的装饰所吸引,但对路明非来说这就有点太刺激了。 路明非在房间里和浴室里转了一圈,确认了没有什么针孔摄像头偷拍之类的东西,才对绘梨衣点了点头说道:「绘梨衣可以去浴室里洗澡,要把门关好。」 绘梨衣点了点头,脱下了鞋子,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又一个玩偶放在了茶几上,小怪兽、奥特曼、轻松熊、小黄鸡、还有芭比娃娃和尤达大师…… 把各种玩具从兜里清空后,绘梨衣最后拿出一只黄色橡皮鸭子顶在了头上,踮起脚尖在房间里小跑了一圈,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做完这些仪式之后,她才小跑进了浴室。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对着浴室里喊道:「我去门外守着,你洗完穿好衣服出来敲敲门我再进来,记得一定要穿好衣服啊!」 说完,路明非逃也似的离开房间,关上了房门之后才松了口气。 「压力真大啊……」路明非蹲在门外,莫名有种想给自己点根烟的冲动。 照顾女孩子搞得手忙脚乱,这方面想来哪怕是师兄都能做得比自己更好,算了,有空好好请教一下他吧。 …… 源氏重工大厦。 家主们都已经离开,会议大厅里空荡荡,只剩下源稚生和橘政宗两人。源稚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威士忌,没有看橘政宗,走到了窗边去看夜景。视野里是大片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车流在高架路上摇曳着流光,高楼大厦里仍是灯火通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夜晚的东京极尽繁华,如白天一般欣欣向荣。 一只白鸟振翅飞过天空,在一栋大厦的天台上稍歇,它紧张地四顾,胸口剧烈地起伏。那是一只海鸥,大概是从港区那边飞过来的,东京靠海,经常会有海鸟在夜晚迷失方向,追逐着灯光误入城市的中心。 源稚生默默看着那只白鸥,东京是一座迷宫,虽然光彩夺目,却找不到回家的路,白鸥被嘈杂的人声和引擎声包围 ,想必无暇欣赏繁华,只有惊恐不安吧? 「老爹,你知道我对大家长的位置完全没兴趣,为什么非要传给我?或者说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传给我?组织里有很多人觊觎这个位子,从他们中你也能找到有领导力的人。」源稚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白鸥,缓缓开口,语气就像是随口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稚生,你的身体里流着皇血,你是命运对家族的恩赐,也只有你才能够重振家族,带领大家走向辉煌。以前我当大家长,不是因为我比你合适,而是因为你还年轻,需要有人帮你代管这个组织。现在你已经长大了,而我也已经老了,家族又处在关键的时刻,我们需要你站出来,也只有你能站出来。」橘政宗语重心长地说,「而且现在也是最合适的时候,最艰难的决定我已经替你做好了,你只需要胜利,带领大家不断地胜利,这样就能坐稳大家长的位置,真正地重振家族。」 「但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这里不会是我的归宿。」源稚生语气很淡,但话语却十分坚定,「我想去法国。」 「法国确实是很好的地方,可在这里你是黑道的皇帝,在法国你只是个普通人。」橘政宗说。 「我想去法国就是因为在那里我是个普通人,没有人需要我做什么黑道皇帝。如果在法国我也是黑道皇帝,那我就不去那儿了,我可以去瑞士、挪威、丹麦,也许中国的某个小城,我要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在那里我才能睡安稳觉。老爹我们之间有过协议的对不对?我支持你解决猛鬼众,重振家族的威严,然后我就可以去法国了。」 「是的我承诺过,这件事结束后你就跟蛇岐八家再无关系……我记得很清楚。」橘政宗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我现在已经被卷得越来越深,身不由己了。」 橘政宗用遥控器关闭了所有的灯,只剩窗外的光照亮。他给自己斟了一杯烧酒,靠在落地窗的另一侧看夜景,霓虹灯的彩光变幻,投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我还记得你刚从山里出来的那会儿,我带你去东京最好的餐馆「龙吟」吃饭。龙吟的灯光也是很暗,反倒是窗外更明亮,你把脸贴在窗户上往外张望,目光那么专注。你对我说,「原来这就是大城市啊!真漂亮!那我源稚生也要在大城市里出名,每天都能来龙吟吃饭。」如今你在这座城市里已经出了名,随时都能去龙吟吃饭,甚至掌握了这座城市的命脉,可你现在却想离开这座让你扬名立万的大城市,去没人认识你的地方过隐姓埋名的生活。为什么呢?稚生。」 「我害怕它。」源稚生轻声说,「不了解这座城市的时候我憧憬它,以为它是我心中实现梦想的地方,可越是了解这座城市我就越害怕它,我心中的东京已经死了,这座城市现在对我来说是个怪物,我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被它吃掉。」 「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不需要害怕任何东西,在这座城市里你说的话就是规则,你做的事就是正义,如果东京是怪物,也是在你驯化下的怪物。」 「如果是十七岁时的我,听到老爹你这么说会感到热血沸腾吧?可我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源稚生摇晃着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哗哗声,「如果十七岁的源稚生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会讨厌他……想必他也会讨厌我,那是个以为自己就是正义的自以为是的家伙,后来当上了执行局的局长,以正义为名杀了很多人。」 「你杀的都是鬼!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人存在下去的意义!你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而斩鬼!总得有人有这样的狠心,稚生你没有做错,你承担了杀生的恶果,但也阻断了更多悲剧的发生。」 「是啊,总得有人有这样的狠心,可惜我一直都不是那种人,也学不会变成那种人。」源稚生轻声说。 橘政宗这次沉默了很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无法忘怀稚女的事么?」 「怎么能忘呢?我是个斩鬼的人,而我这一生当中斩掉的第一个鬼,是我的亲弟弟。」源稚生幽幽地说,「我把他的尸体丢在一口废水井里,他那双已经死掉的眼睛瞪着天空,我知道他不相信,直到死他都不相信亲爱的哥哥真的会用刀刺穿他的心脏。」 「可我偏偏这么做了,他是鬼,而我是斩鬼的人,这是宿命。」源稚生摇了摇头,「宿命。」 「如果你与稚女的身份互换,那他也会用刀刺穿你的心脏。你说得对,这就是宿命,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服从的宿命。」 「我已经服从了好些年了,让宿命见鬼去吧,我真的很累了。老爹你放过我吧,再找个人来替我,这样我就能去法国了。」 橘政宗苦笑着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很想去法国,去你说的那个蒙塔利维海滩。」 源稚生一愣:「那是个天体海滩,老爹你一把年纪了还对女孩子的身体有兴趣?」 「我不是想要在那里定居,我去那里唯一的理由是那里有你。那是我构思的你去了法国以后我的生活,我想每年夏天去蒙塔利维海滩度一次假,远远地看着你在海滩上走过,跟那些漂亮的女孩眉目传情,在她们赤裸的背上抹防晒油……但是不必跟你见面。」 「我不带任何人,也不告诉任何人。我在戴高乐机场下飞机,租一辆车,自己开去蒙塔利维海滩,装作一个去看女孩晒太阳的好色老头子。我这辈子沾的血腥太多,已经没法自由啦,注定要下地狱变成恶鬼。我跟你见面会给你惹麻烦的,你将来的家人也不会喜欢一个恶鬼总去看望你。有一天我死了,你就真正自由了,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就是源稚生,再也不会有人去打搅你的安宁。」橘政宗顿了顿,「你没有文身,你是干净的。」 源稚生默然。 他的确是黑道之中的异类,他没有文身。文身在日本是黑道身份的象征,按照级别和功勋,家长会赐给组员不同的文身,级别高的文身如神鬼和龙虎,稍差一点的有鹤、樱花、鲤鱼和武士,能够表明身份地位的文身都是家长依照家规赐予图案,组员拿着图案去找刺青师傅,文身的图案就代表着在黑道当中的身份和地位。 源稚生身为源家家主地位自不必说,但在黑道当中他也是一步步从最基本的若众靠着实力升上来的,但一直到他升任执行局局长,身为大家长的橘政宗都没有赐予他荣誉的文身,以至于家族里有时会有少主接受西式教育,看不上黑道事业的议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议论符合一部分事实。 「文身不仅是荣誉也是黑道的标记,」橘政宗缓缓地说,「身上有文身的人,普通人的圈子不会接纳,所以黑道中人就只有跟黑道中人来往。」 「就像血之哀?」 「是啊,就像血之哀,同类抱团聚在一起取暖而已。家长赐文身给组员,也是赐锁链给他,文上文身之后这辈子就跟黑道绑定了,黑道是好进难出的职业,我们这种人,合伙做杀头的买卖,谁能说自己手上没沾过血?金盆洗手只是幻想,谁允许你清清白白地退出?就算你退出了,也别想轻易把恩怨的链条斩断。即使躲到天涯海角还是可能会被仇家找上门来。」 「所以黑道是条无法回头的路,拿起刀就只能一路往前杀下去,只有手中的刀才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放开刀柄的那天就是死期。」橘政宗看了源稚生一眼,「但我希望你离开的时候干干净净。」 源稚生一怔。 「放心吧,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留你在日本陪我的想法。我们被这宿命折磨了许多年,唯独你,我希望能走你自己想走的路。这件事结束后我会重新接任大家长,法 国也好哪里也罢,这个世界那么大,有的是你可以去的地方。」橘政宗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稚生,为家族做最后一件事吧,你是皇,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祖先的血,你的觉悟会唤醒我们所有人的斗志,杀死神,斩断斩鬼人的宿命,这是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情,你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超级混血种,不只是你的宿命,还有整个家族的宿命都将因你而改变。」 「斩断……宿命么?」源稚生凝视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昨晚那斩破乌云的一剑。 第四十二章 变化又起 东京的凌晨,黑云压城,暴雨倾盆。 东京范围内的气候状况变化得有些出人意料,在小规模海啸后,莫名地晴朗了一天,第二天暴雨才姗姗来迟,照道理说已经过了樱花季,但现在满城的樱花依旧盛开,因为气温上升得比往年慢了许多,樱花感觉到还是初春的气候,落花之后又长出了新的花芽,这满城的繁樱吸引了大量的游客滞留在东京,但日本的气象工作者却为之心惊胆战。 频繁的细微地震,大量火山出现活动迹象,海啸像是打开了某种地质活动的开关,一夜之间,整个日本列岛出现了需要上万年才能完成的地质变化,这变化令人毛骨悚然,几乎可以看作是大灾逼近的征兆,日本气象局也无法断定这场灾害的原因,甚至都没法预知到灾害什么时候来临。 东京都政府已经秘密下达了做好救灾准备的命令,但他们也不敢公布消息,公布消息造成的恐慌,造成的人员死伤和财产损失几乎相当于另一场灾害。 新宿区边缘,歌舞伎町长街两边的霓虹灯牌层层堆叠,成百上千人从酒吧和舞厅里涌出来走进了暴雨当中,他们争先恐后地奔向各自的摩托车,几分钟后街头就出现了拥堵。 所有人都轰鸣着引擎,各不相让,几分钟之前他们还在酒吧彻夜狂欢,摸着舞女的大腿喝酒讲笑话,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他们为了抢先离开这条街不惜拔刀对砍。 造成这一切的只是发送到他们手机当中的一条彩信,内容很简单:「本家发布紧急消息,悬红十亿円请回照片中女性。」 彩信所附的照片里是个红发红瞳的女孩,明艳动人,但双瞳当中一片朦胧。 这条悬赏内容简单中带着杀气,十亿日圆的惊天悬赏更是能引动东京城里所有的黑帮成员,更何况这是来自本家的悬红,比警方的通缉令更有效得多,在这位悬赏上的女孩回归本家之前,东京内的每个黑帮成员都会为了这十亿日圆不眠不休地横扫这座城市搜索照片上的女孩。 早上八点,茫然无知满城几十万人都在寻找他这个绑架犯的路明非正在吃着火锅。 虽说是住在情人旅馆里而且只有一张床,但路明非自然做不出和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子睡在一起这种行为,他在沙发上窝了一晚上,在剑阶内练剑练到心如止水。 外面的天气那叫一个凄风苦雨,在温暖的室内吃火锅无疑是一种享受,锅里炖着肥牛片、金针菇、香菇、萝卜、白菜和大葱,肉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对面坐着穿着夏弥给买的睡衣的绝色少女,还有一瓶上好的黑龙清酒,路明非放下思想包袱,只觉得这一刻颇为安乐。 早餐又是酒又是肉的未免有些太任性,但吃火锅是绘梨衣先提出来的,清冽醇厚的黑龙清酒则是路明非预定火锅外卖的时候送餐员赠送的,说是店里搞活动,特上牛肉锅套餐外卖赠送黑龙大吟酿一瓶。 路明非虽然很惊讶,但尝了尝黑龙大吟酿感觉没问题,这样的便宜自然就笑纳了。 特上牛肉锅套餐价格是一万两千日圆,黑龙大吟酿一瓶售价大约十万日圆,如果路明非知道这种不合理的价格差就会发现这赠品相当可疑,但路明非并不熟悉东京的物价,所以喝得十分开心。 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两双筷子几乎飞出残影,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屋里只有火锅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一点酒意上来,两人脸上都有些微红。 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路明非立刻警惕起来,向绘梨衣使了个眼色,绘梨衣乖乖放下饭碗,躲进浴室里藏了起来。 路明非小心打开房门,外面却根本没人,低头一看,一个箱子正安静地躺在地上。 路明非皱眉打开箱子,箱子里面是一个信封,信封下垫着几套衣服。 左右看着没人,路明非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对着浴室里喊了一句:「绘梨衣,没事的,你可以出来了。」 绘梨衣从浴室里出来,继续坐着吃火锅,路明非拆开信封,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信是夏弥写的,里面的内容主要是:第一,蛇岐八家悬赏了十亿日圆的悬红抓绘梨衣回去,现在整个东京的黑道都在寻找他们的下落,建议乔装一下离开东京,箱子里的衣服和假发就是为他们斩准备的。第二,她查到了猛鬼众的一个重要据点,位于大阪郊外的极乐馆,里面应该有猛鬼众高层,并附上了极乐馆位置的地图。 路明非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看埋头吃火锅的绘梨衣,坐在了她对面,开口道:「你家里悬赏了十亿日圆找你,你回去吗?」 绘梨衣停下了筷子,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路明非,看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地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吃火锅。 路明非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烦恼。绘梨衣自己不愿意回去,那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源稚生之所以放心把绘梨衣交给他,也是因为以绘梨衣的实力,没人能强迫她。十亿日圆动员整个东京的黑道,听上去大手笔,但只要绘梨衣自己不愿意回去,就算再多上几十万人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而且这悬红也来得非常蹊跷,照道理说源稚生不会做出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这并没有什么意义,那么这个悬红的来历就有些问题了,难道说蛇岐八家内部并没有形成统一意见,才会出现这种前后不一致的情况? 路明非想着有点头疼,恨不得现在就杀上源氏重工去,但事情还迷雾重重,计划又有变化。 想了想,路明非郑重地对绘梨衣道:「绘梨衣,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你能记在心里吗?」 绘梨衣看了路明非一眼,点了点头。 「首先,最重要的一条,任何时候,以自己的安全为重,这一点,你能做到吗?」路明非严肃地问道。 见到路明非前所未有的认真,绘梨衣想了想,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如果你一定要跟着我,那就要听我的话,这一点,能做到吗?」 绘梨衣又点了点头。 路明非想了想,伸出尾指:「那就这样,我们拉钩。」 绘梨衣也伸出尾指,二人尾指相勾连,一起念出了那句著名的童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浩劫降临到了猛鬼众的头上。 大阪的黑道是猛鬼众的基本盘,他们控制着大阪十八个黑道帮会之中的十一个,剩余七个效忠蛇岐八家的帮会都被压制着保持克制,可就在一夜之间,事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黑色的厢式货车从源氏重工驶出,蛇岐八家的高层干部倾巢而出,就在他们到达大阪的那一刻,那七个帮会毫不犹豫地对猛鬼众旗下的帮会发起了进攻,那是高效到可怕的黑道战争,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猛鬼众所属的帮会尚未来得及组织起有力的反抗就被打得溃不成军。十一个帮会中的七个立即宣布转而效忠蛇岐八家,三个帮会的组长与若头被人用球棒活活打死,剩余那个帮会宣布原地解散。一夜之间胜负易手,大阪变成了蛇岐八家的大阪。 蛇岐八家的动作当然不止于此,这是一场总攻,全面的战争,从南部到北部,效忠于蛇岐八家的帮会全都行动了起来,不遗余力地进攻效忠猛鬼众的帮会,屈服或者死亡,无情的选择题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混混都吓傻了。 几年来猛鬼众都觉得己方已经扬眉吐气,不仅从蛇岐八家手里抢夺了大量地盘,还和他们维持了「均势」,令蛇岐八家不得不保持克制。但当家族真的金刚怒目,露出狰狞一角的时候,他们才明白什么 是黑道至尊的威严,自己能幸存到今天最大的理由只是因为家族一直在怀柔,因为他们毕竟是同族,在此之前八姓家长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赶尽杀绝。 这场惨烈的黑道战争展现了蛇岐八家的底蕴,这些年来猛鬼众的一举一动几乎全在蛇岐八家的眼皮底下,他们掌握了猛鬼众几乎所有的情报,包括了猛鬼众旗下帮会的非法交易和与猛鬼众有来往的政府官员。警视厅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里面标注了猛鬼众的罪证,直接进入审判程序就足够拿下猛鬼众一半以上的干部。 而猛鬼众在白道的靠山,那些包庇他们的官员们则收到了死亡的威胁,在经过蛇岐八家中的老前辈们语重心长亲切温和的教育过后,这些官员们纷纷痛改前非,表示支持蛇岐八家。 比起猛鬼众的普通成员,真正的「鬼」则是受到了更高级的待遇,鬼是没有投诚的机会的,尽管他们身体里流着的依然是蛇岐八家的血。为了逃生,有些鬼使用了强行提升血统的药剂,但执行局的行动专员都是经验丰富训练有素,为了斩鬼而生的专业人士,这些注射药剂后几乎只剩下本能的鬼,面对这群专业人士,只是一群走投无路的猎物罢了。 执行局甚至还随队带着僧侣,他们负责将鬼的尸体浇筑进水泥桩里,把这些水泥桩打入海底组成整齐的阵列,蛇岐八家旗下的丸山建造所计划在那片填海而成的土地上建造一所神社来超度亡者,从收尸到超度的一条龙服务,专业可靠,十分人性化。 极乐馆朱红色的阁楼上,樱井小暮正在梳妆。这位被赞为红狐般的女人穿上了珍藏的「十二单」,这是最隆重的和服,由十二件不同的绸衣组成,颜色渐变从内而外,就像将彩霞披在了身上,这是只在特定的节日里才会穿上的盛装。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极乐馆的末日。 蛇岐八家的进攻还没有到来,但整个大阪都已经掌握在了家族手中,极乐馆已经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从赌客到荷官,所有人都已经遣散,樱井小暮将漆黑的长发绾起,斜斜地插上了一支山桃花,美艳动人。 樱井小暮下楼,看着自己一手操持的极乐馆,朱唇轻启,唱起歌舞伎的调子,妩媚至极的声音带着哀婉的意蕴,回荡在空荡荡的极乐馆里,那是坂东玉三郎的《杨贵妃》,中文歌词古风盎然。 「倦兮倦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 别记风情,聊报他,一时恩遇隆; 还钗心事付临邛,三千弱水东,云霞又红; 月影儿早已消融,去路重重;来路失,回首一场空。」 一首歌唱完,她走到了极乐馆大堂,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意外的神色。 戴着口罩墨镜的一男一女手牵着手,穿过精致的小桥来到大门前,男的那位环视了周围一圈,开口道:「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大名鼎鼎的极乐馆是关门了吗?」 樱井小暮向着来客微微躬身:「欢迎光临。」 她的礼仪无可挑剔,姿态优雅,在遣散极乐馆之前樱井小暮经常在门口迎宾,对每个熟客都鞠躬说欢迎光临,同样的话说得多了难免会感到厌倦,何况极乐馆不仅是一个销金窟聚宝盆,更是沉重的负担,但今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樱井小暮的心情竟意外的好,这应该是她招待的最后一批客人了,也是她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了,她其实早已疲惫不堪,是时候放下肩上的担子了。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路明非和绘梨衣乔装改扮一番后乘着新干线来到大阪,在大阪吃过午饭后按照地址找到极乐馆这边来,却发现人员早已遣散。 路明非摘下墨镜,用中文问道:「歌唱得很好听,你是中国人?」 樱井小暮微微一笑,也用中文回答道:「我是樱井小暮 ,是极乐馆的负责人,客人有什么想玩的吗?」 路明非一愣,仔细打量了樱井小暮一眼:「你认识我?」 樱井小暮也不伪装什么,点点头:「您应该在东京才对,我们的「龙王」去了东京,很想见一见你呢。」 第四十三章 樱井小暮的决定 「去东京想见我?」路明非一愣,「那还真是不凑巧,其实我不介意见见你说的那位「龙王」,只是不凑巧,东京那地方现在对我不太友好,所以我逃到大阪来了。」 「客人如此从容,一点也不像是逃难来的呢。」樱井小暮脸上还是挂着那样令人心动的笑容,「况且大阪这两天也并不安宁,逃到大阪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啊,这我都是不太清楚,我是听说这里有猛鬼众的高层才来的。」路明非挠了挠头,「没想到这里只剩下一个人了,你是猛鬼众的高层吗?」 「忝列猛鬼众「龙马」之位,惭愧。」樱井小暮说。 「这么说是高层咯。」路明非点头,夏弥的那封信中介绍了猛鬼众的组织架构,知道猛鬼众高层都用将棋的棋子作为代号,「龙马」这个代号代表眼前这个明艳的女人就是仅次于「王将」与「龙王」的猛鬼众领袖。 「你说的那个「龙王」,是什么人?」路明非又问道。 「等您见到他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樱井小暮回答。 「那好吧,樱井小暮是吧?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你能为我解答吗?」路明非说。 「能为客人服务是我的荣幸。」樱井小暮说。 「猛鬼众是什么?」路明非问道。 「客人您已经接触过蛇岐八家了吧?」樱井小暮将路明非和绘梨衣引入极乐馆内,缓缓开口回答,「那么您可能已经知道了,日本本地的混血种,全部来自蛇岐八家,蛇岐八家不仅是日本黑道的本家,其实也可以说是猛鬼众的本家。」 「哦?所以猛鬼众实际上是蛇岐八家的叛徒?」路明非眨了眨眼。 「可以这么说,但我更愿意称之为从蛇岐八家逃出来的囚徒。」樱井小暮轻声说着,看了绘梨衣一眼。 「囚徒?」路明非低下头,咀嚼着这个名词,「你们犯了什么罪?」 「我们生下来就是罪,因为我们和本家的人不一样,我们是天生的鬼,丧失了作为人的资格。」樱井小暮说。 「什么是「鬼」?」路明非皱眉。 「用客人能理解的话来讲,鬼指的就是血统天生不稳定,随时可能变成死侍的混血种。」樱井小暮解释道。 「血统天生不稳定?」路明非惊了,「血统不稳定的案例我就知道一例,日本这边已经多到能抱团了么?还是天生的?」 「是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被称为「鬼」,在家族看来,我们堕落是迟早的事情,因此我们不能接受和普通人一样的教育,自由也会被限制,每天都要受到监视,一旦有血统暴走的迹象就会被家族的看守者格杀勿论。从五岁开始检测出血统不稳定的那天开始,我们确定了「鬼」的身份,从此告别人间。」樱井小暮平静地叙述,但说出的话令路明非只要想一想就感觉不寒而栗。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咳嗽了两声:「咳,下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指使东京的暴走族袭击我们?」 这件事是路明非最不能理解的,首先是猛鬼众如何知道他们的位置的,其次是路明非他们并没有和猛鬼众产生冲突的理由,甚至明面上他们还和猛鬼众的死敌蛇岐八家是敌对关系,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完全想不出猛鬼众对他们出手的理由。 「东京的暴走族?」樱井小暮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件事,猛鬼众也没有控制东京的任何一家帮会,我们不可能调动东京的暴走族,东京是完全掌握在蛇岐八家手里的地盘,我们还没有办法插手到东京的事务当中去。」 路明非眉头皱得更紧:「可是那名暴走族的头目已经供出了……」 路明非怔住了。 是,那名暴走族的猴脸头目确实是在临死前说出了「猛鬼众」三个字,但随即他就被人灭口了,他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这一点根本无从证实。从逻辑上来讲,能随意调动东京暴走族的势力,蛇岐八家的嫌疑明显大于猛鬼众,而在第二天蛇岐八家还发布了可疑的悬红,路明非在此之前觉得会不会是蛇岐八家内部的声音并不统一才会发生这种事情,但如果连那群暴走族带枪来对他们下手这件事也是蛇岐八家策划,这就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蛇岐八家高层里有人在针对他们,而且多半就是家主等级的人物。 路明非又看了一眼樱井小暮,但面前这个女人说的话也不可以尽信,如果真如她所说,猛鬼众主要由一群血统不稳定的「鬼」组成,那这个组织就绝对不可能良善,谁知道他们暗地里有没有策划些什么东西呢,这一系列事情当中就真的没有猛鬼众的影子,退一步讲,猛鬼众能存续至今,高层里就没有和蛇岐八家勾结的?像日本混血种这样的情况,两家互有二五仔简直是太平常了。 犹豫了一下,路明非转移了话题道:「你一个人守在这里,不怕蛇岐八家找上门来吗?」 「当然怕了,可我有必须要守在这里的理由啊。」樱井小暮掩口而笑,「倒是客人还是回东京吧,蛇岐八家的人今天就会来了,您拐带了上杉家主,到时候碰面恐怕不太好看。」 路明非却不以为意,只是说道:「为了什么而将生死置之度外呢?为了解放「鬼」的命运吗?可是这里一个人都不剩了。」 「让我想想,」路明非摸了摸下巴,「你身上穿着的是隆重的「十二单」,如果说是为了庆祝极乐馆的覆灭和你自己的死亡,这样也很合理,但是在我们过来的时候,我听见了你唱了一首颇有意思的中文歌曲,从歌声当中,我听出来了,你心里藏着一个人。」 「这就对了,那么让你能为之去死的原因我已经找到了,是某个人对不对?」路明非凝视着樱井小暮,缓缓开口道。 樱井小暮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能从短短几句话当中分析到这么多,客人真是敏感又聪慧。」 「不敢当。」路明非淡淡地道,「有了范围,那个人是谁就很好判断了,你已经是猛鬼众之中少有的高层,在「龙马」之上,地位比你更高的就只有「龙王」和「王将」了。」 「而在我们见面说的第二句话里,你说的是你们的「龙王」去了东京,而且想见我,当我询问「龙王」身份的时候,你又说等我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这说明在「龙王」和「王将」当中,与你更熟悉的是那位「龙王」,那位「龙王」去东京之前还告诉了你他有去找我的打算。」 「所以,答案很明显了,「王将」与「龙王」当中,「龙王」才是与你更熟悉的那一位。」路明非下了结论,「那位你愿意为之而死的人,想必就是那位你不愿意透露身份的「龙王」吧?」 樱井小暮安静地听着路明非的推理,听到路明非的结论,她以袖掩口,扑哧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路明非皱眉。 「没什么,只是客人认真推理的样子很有趣,其实客人直接问的话,我便是告诉客人也无妨。」樱井小暮说。 路明非一头黑线,来到日本他就情不自禁想要客串一把金田一或者江户川柯南啥的,现在看来,把推理过程说出来有时候效果会挺尴尬,还是直接点效果更好。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路明非说,「我没法完全相信你说的话,你得和我们去一趟东京,见你说的那位「龙王」一面。」 「若是我不答应呢?」樱井小暮笑吟吟地道。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去死么?」路明非语气冷了下来,「连去见一见你心心念念的那 位「龙王」也不愿意?」 樱井小暮没有回答,转而说起无关的话题:「客人知道极乐馆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据我所知,是一间著名的大赌场。」路明非挑了挑眉毛。 「不仅是这样,区区赌场,怎么能称为极乐呢?」樱井小暮摇摇头,「在极乐馆的地下,有一层地下室,那是我们为了满足客人的愿望而设置的地方,您也知道,来到这里的客人们都不是冲着赌博来的,他们都是因为各自有着无法在阳光下实现的愿望来到这里。」 「地下室是一间间小屋,每一间里面都埋藏着肮脏的秘密,那里是地狱的深处,这就是极乐馆的真面目。」樱井小暮说,「所谓的极乐,只是在死亡之前拼了命的享乐罢了。」 「想必客人手里还没有沾过人命吧?」樱井小暮说,「我能看出来您和我们这些人完全不一样,您对生命还没有失去怜悯啊,可是您也不了解我们,我们可是地狱当中的「鬼」啊。」 「不要对我们温柔,我们是生在黑暗中的蛾子,我们渴望的不是温柔的光芒,而是炽热的燃烧。」樱井小暮喃喃道,「即使翅膀被烧着了,也会努力飞舞,像客人您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 「你就非要固执地去死吗?」路明非有些无奈。 「是的,客人,这是我的选择。」樱井小暮说。 「真是奇怪,我脸上是写了什么「亚撒西」之类的字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我温柔?」路明非苦笑了起来,「其实我是个很霸道的人,我说你得和我们去东京,可没有说你能拒绝。」 「给我乖乖睡一觉。」路明非伸手,纯钧微微发亮。 …… 东京新宿区,歌舞伎町。 暴雨歇口气的间隙里,一双木屐踢踢踏踏地穿过了整条长街,路人都停下脚步看着那位年轻人,黑底红花的和服,脚踏着木屐,腰间插着红鞘的长刀,他像江户时代的浪人那样敞着衣襟,隐约可见清瘦的肋骨。 「那是《银魂》里的高杉晋助吧?」路过的女孩跟同伴咬耳朵。 「我觉得不太像,晋助的话脸上缠绷带才还原一点吧?我看这s的绯村剑心啦!你看他还扎着剑道马尾呢!」同伴显然另有看法。 「绯村剑心在设定里身高还不到一米六,我看一定是《新撰组异闻录》里的土方岁三。」有路人接话道。 「要我说的话,还是更像妻夫木聪演的直江兼续啊。」一位穿着风衣的上班族在烟盒上磕着烟卷说道。 「看大河剧的中年怪叔叔还是不要掺和进二次元的讨论里来了吧?」女孩们和上班族开着玩笑,上班族也会心一笑。 歌舞伎町街分明是一条招牌林立灯红酒绿的商业街,但这位穿着和服的年轻人漫步而过时,仿佛连空气都回到了武士时代,暴雨暂时停下了,但开到极致的早樱落下花瓣,像是另一场暴雨,年轻人行走在花雨当中,仿佛一个花的魂灵。 有大胆的女孩捧着相机上去请求:「请问可以合影么?」 「当然没问题。小生是从上野来江户见识世面的源家次子,感谢小姐的盛情,还请多多关照。」年轻人退后几步,手按着刀柄向女孩鞠躬。 围观的人鼓起掌来,年轻人说话颇具古风,像是真的从江户时代穿越过来的。大胆求合照的女孩此刻却又羞涩起来,仿佛自己也似那百年前的未婚少女,穿着和服白袜和木屐走过街头,突然一回眸遇见了令自己心旌摇曳的年轻武士,于是芳心暗许,用尽平生最大的胆量走过去和他说话。 年轻人站在一树繁茂的樱花下,脸上带着令人心生温暖的笑意,女孩们挨个上前与他合影,来歌舞伎町过夜生活的女孩都不是什么小姑娘了,但在这个年轻人面 前大家都不自觉地露出羞涩少女的姿态。年轻人落落大方,不拒绝任何人合影的要求,上班族过来合照的时候他就配合地双手叉腰,大叔于是也双手叉腰,站在一起好像大家都是来江户闯荡的武士,看上去意气风发。 聚集起来的人群当中有一名男子挤了出来,向年轻人递上一张名片:「您好您好!我是星探事务所的朝仓,我们事务所跟很ser都有签约合作,推荐他们参加大型漫展的表演,还有大制作电影拍摄的机会,请您务必赏光抽空联系我们!」 「啊,我不ser,」年轻人礼貌地把名片递还回去,「我只是一个出来散步的普通人而已,每年樱花开的时候我都会来东京看看,」他仰起头,看向那栋黑色的大厦,「顺便来瞻仰一下我那高高在上的哥哥。」 第四十四章 情难料 黑色的迈巴赫轿车靠边停下,司机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来接我了,诸位有缘再会。」自称源家次子的年轻人躬身对大家说着,随后上了车,黑制服白手套的司机向着围观的人群鞠了一躬,然后上车离去。 看着那辆价值几十万美金的豪华轿车离开视线,女孩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谁都没想到这位年轻人是白龙鱼服的贵公子,开始还以为他是故意穿成这样吸引别人的目光。 「无论走到哪里,女孩们都会为你动心啊。」迈巴赫后座上已经坐着一个人,那人抽着纸烟,戏谑地说道。 那人脸上带着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能剧面具,面具上画着一张诡笑的公卿的脸,脸色惨白而嘴唇猩红,眼睛瞄着粗黑的眼线,牙齿也是涂黑的。 「蛇岐八家正在搜捕我们,这种时候你还跑来跟我联系?」年轻人的语气冷冰冰的。 「预计今夜蛇岐八家就要对极乐馆动手了。」王将说,「在所有人看来,猛鬼众都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输家没有活下来的意义,蛇岐八家已经准备把我们连根拔起。」 「花了十几年心血抢来的地盘在两天之内就被蛇岐八家夺了回去,依附我们的帮派纷纷背叛,王将你看起来倒是还很坐得住。」年轻人语带讽刺。 「舍不得又能怎样呢?输了就是输了,蛇岐八家是黑道上的皇帝啊,我们都只是叛党,输这一场不丢人。至于那些依附于我们的帮派,他们原本就谈不上什么忠诚,就像不良资产一样,舍弃了也不可惜。不过他们毕竟也为我们的壮大发挥了作用,极乐馆也给我们赚到了上千亿的资金。就当是被我们吃掉的食物好了,只要你和我安然无恙,猛鬼众远远算不上输了啊。」王将说。 「食物么?这场战争已经死去了多少人,那些尸体都是你的食物?你的食性还真是和食尸鬼一样恶臭啊王将。」 「是啊,都是食物嘛。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残酷,我们每个人都是食尸鬼,想活下去就要吃人或者被吃。蛇岐八家也活在这样的规则下,他们靠着收取那些黑帮的供奉而活着,黑帮的钱又从哪里来?无非是偷是抢,是***的卖身钱和保护费。蛇岐八家自称不沾染毒品行业,可暗地里倒卖毒品的黑帮把钱恭恭敬敬地交给他们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他们拒绝嘛。」王将笑呵呵地说道。 「他们的影子笼罩着那些***、那些瘾君子、那些开店的小生意人身上,无声无息地吸他们的血,即使他们有了源氏重工,有了丸山建造所,还有岩流研究所,也从来没见过他们放弃这部分利益啊。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则,强的吃掉弱的变得更强,卑微者以血肉献祭给权力者巩固其权力,如果不甘心被吃掉的话……那就抢先把别人吃掉。」…. 「非得把话说得那么恶心你才高兴么?」年轻人淡淡地道。 「唉唉,这都是现实的道理啊,你不愿意听的话就说点别的吧。卡塞尔学院的三名专员还是下落不明,学院跟蛇岐八家之间剑拔弩张,爆发冲突是早晚的事情。」王将说,「那位路明非是昂热的特派专员,当着你哥哥的面绑走了上杉家主,在千鹤町露过一次面之后就下落不明了。那些男孩让我很不安啊。」 「不安?那位路明非确实有些本事,但也不过是误入战场的野兽吧?即使爪牙锋利,也只能在炮火连天中无助地逃窜。」 「野兽么?野兽能摆脱那个埋葬了一切生灵的葬神之所活着回到这个世界?水深八千多米,深潜器受损严重,模拟计算下他们的生还率不会高于1%,结果却出人意料,他们每个人都平安无事。」王将轻声说,「用好运来解释的话,这运气实在是好得让人不安。这三个人每次都在秘党与龙王作战的第一线,每一次都安然无恙,那龙王的运气比他们可差多了。他 们一路前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像命运之神站在他们身后……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用畏惧任何人,但如果是命运之神亲自为他们保驾护航,那还是会让人不安啊。」 「我们是早已决定要逆神的人,如果真有命运之神这种东西,就连祂的头也一并砍下来!」年轻人冷冷地说,「通知小暮来东京找我。」 王将沉默了片刻:「恐怕这个通知没法送到。」 「什么意思?」年轻人皱眉。 「龙马遣散了极乐馆中的所有人,然后失踪了,看来是有人把她带走了。」 「她就不能是自己逃了吗?」年轻人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她是不会逃的。」王将说。 「为什么?」年轻人皱眉更深。 「蛇岐八家已经知道樱井小暮是龙马,那就一定会想办法捕获她,从她身上挖出你我的情报。她一个人留在极乐馆,就没想过逃跑,她是想去死。她死了线索就中断了。」王将淡淡地说,「蛇岐八家的进攻到这里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这局棋轮到我们走了,现在要考虑的是,究竟是什么人带走了她。」 「我对你说的那些没兴趣,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不会逃。」 「她一直很喜欢你啊,为了你,不惜付出生命也愿意,稚女你不知道么?」 「什么意思?」 「女人经常就是这么愚蠢的动物,当她们怀着无望的爱时,只有极少数人会明智地选择放弃,更多的人会选择燃烧自己给你看。因为至少在那个瞬间,她在你的眼里是最明亮的。你就是那份无望的爱啊,稚女。」王将轻声说,「你本该是最懂得这个道理的人才对。」 「你早就猜到她会选择死在极乐馆?所以你才把她留在那里看家?」…. 王将轻轻点头:「用情来推断一个女人,总是很准的。」 凄美的红光将车内的黑暗划破了一瞬。王将立刻坐直了,因为绯红的刀刃已经横在了面具下方。年轻人手握着刀鞘把刀身震出了一尺,足以割断王将的喉咙。 一切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年轻人看着窗外:「你猜到她会选择死在那里,所以你才留她在那里看家,只要她一死,线索就中断了,没有人会知道你我的真实身份。所以你培养和提拔她的时候如此高调,让外界都知道有这样一匹妖娆的龙马,却不知道龙马背后的王将和龙王是否真的存在。在需要的时候舍弃那枚棋子就好了,你果然是一只食尸鬼,你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安排好了结局,时间一到就一个接一个吃掉他们,最后活下来的只是臃肿丑陋的你自己。」 王将举起双手不敢动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癫狂,他会在街头耐心地与素不相识的路人合影,也会因为一时的暴怒而斩下盟友的头颅,一切行动只取决于他当时的心情。 那位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龙马」樱井小暮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被组织里高高在上的「龙王」看中并非是因为她那一手按摩的绝活,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某天夜里他终于学全了坂东玉三郎的《杨贵妃》,想要一个漂亮的女人听他演唱,所以他径直下楼牵了樱井小暮的手上楼。王将很清楚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所以也并不觉得牺牲樱井小暮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那只是一个静夜中选来当观众的女人而已。 但此刻王将发现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这个年轻人当初草率地随便选了樱井小暮,一直以来也没表现出多么重视她,但一听到她可能会死的消息却任性地发起火来。 刀锋不断逼近,王将知道自己如果在接下来的几十秒之内不能想出完美的说辞,那么这柄刀将会毫无悬念地斩下他的脑袋。 「最后留下来的怎么会是我呢?只能是你啊,只有你才 能登上世界的王座,这是血脉决定的啊。如果你不喜欢吃掉这个说法,那我们可以换一个更温柔的字眼,你看‘牺牲,怎么样?她又不是为我而牺牲,怎么能说是我把她当做食物了呢?她自愿为你牺牲,不如说是你自己吃掉了她吧?你不是留了药给她么?你总不会是把莫洛托夫鸡尾酒当成化妆品留给了喜欢的女孩吧?」王将呵呵地笑了起来,「如果你不想享用这道美味,那还得感谢带走她的人才对。」 「你是在挑衅么?」刀刃缓缓逼近,已经割开了王将的皮肤。 「您现在就杀了我吧,能成为您的食物是我的荣幸,」王将还在笑着,笑声和那张面具一样诡异,「我希望自己足够美味能让您满意。」 车里安静了几秒,绯红的刀刃入鞘,回到了年轻人的腰间:「停车!」…. 年轻人按着长刀站在街头,这条街上行人寥寥,冷风呼啸,歇了口气的暴雨又下了起来。 他站在暴雨当中,身上很快湿透,他心中却突然有些快意,于是他仰头唱起歌。 「浮华梦,三生渺渺,因缘无踪, 虽堪恋,何必重逢。 息壤生生,谁当逝水, 东流无终。」 这是坂东玉三郎《杨贵妃》中的另一段唱词,当初他练了很久才自觉满意。他拉着樱井小暮的手登楼,想找一个最美的女孩给她唱这几句歌。那时的樱井小暮才刚加入猛鬼众,只是个小姑娘,如此深厚的宠信落到她的身上,她在不知所措当中做了一件傻事,在周围女孩们羡慕与嫉妒的目光当中,她像是在皇家舞场上被人邀请的女孩那样牵起裙角屈膝行礼:「我叫……我叫樱井小暮。」 那时他惊诧于猛鬼众当中竟会有这样傻的可爱的女孩,于是回答:「我是源家次子,是个喜欢唱戏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不清楚自己对樱井小暮是什么样的感情,直到听王将说那个女人要为他而死他才忽然明白自己的心,他并不想让那个女人去死,因为从她身上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那是仿佛坠入地狱也会有人抱紧你的安心,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想让她坠入地狱。 一曲歌毕,年轻人回想起自己离开极乐馆的那个晚上,樱井小暮俯身榻榻米上,眸子中存着清水般的光,说着我可以为你倾尽一切的话,当时他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几乎脱口而出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死么。 暴雨如注,雨水洗刷着他的脸颊,年轻人抹了把脸,大步离开。 他要去找回那个愚蠢的女人。 …… 晚上八点到十点是高天原最繁忙的时间,这段时间就像电视剧的黄金档那样,舞台上全都是高天原重量级的牛郎担纲的舞台剧。 夏弥走进高天原,一进门就有服务生来热情地询问是熟客还是新客,熟客一般有常点的牛郎,新客自然是各位牛郎刷新业绩的机会,夏弥摆了摆手说今天来主要是看节目,来几瓶酒我自己一个人喝,然后找了个看舞台角度最好的位置坐下。 此时热情的桑巴舞曲已经结束,孤寂的古曲响起,尺八的幽咽鸣声仿佛一下将高天原从大都会的夜场返回了古代的日本,站在了秋风萧瑟的野桥边。 大幕拉开,舞台缓缓上升,台上站着一个孤峭清寂的身影。灯光全灭,只剩下孤灯如月从上而下笼罩着那个孤峭的男人,他穿着白衣蓝袴,长发披散,遮住了半张面孔,樱花花瓣洒下,更添意境。 男人褪下了白衣,把两袖在腰间扎紧,赤裸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他缓缓伸手拔刀,动作中带着一种诗意的美感。 夏弥目光一亮,连忙喝下两杯香槟,眉眼里全是笑意。 满场掌声雷动,男人开始在落樱当中舞刀,刀随身走,进 退有度,那是真正的格斗刀术。这种格斗刀术并不像表演刀术那样有为了增加观赏性设计的多余动作,但不时有女人兴奋地尖叫,她们也不懂什么刀术不刀术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欣赏男人挥刀时的肌肉线条,那消瘦却有力的身体给人以一种竹枝般筋节挺拔的感觉,完美地诠释了美少年武士的孤寂之美。 一套刀术表演完毕,黑衣蒙面的服务生将一块两米长的案板推上了舞台,案板上铺满了冰块,冰上摆着一整条金枪鱼。 「噗——」意识到台上的楚子航接下来要做什么,夏弥一下没绷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南天烛流光 第四十五章 牛郎新秀 赤裸着上身的楚子航开始挥舞长刀,其势如庖丁解牛,比之前演示的刀术更流畅更具观赏性,暗红色的金枪鱼鱼背肉和粉红色的腹肉被有条不紊地切割成漂亮的方柱,各部位用纸包好,分门别类地塞进不同的木格里,最肥美的鱼腩肉看上去简直像是粉红色的大理石,服务生用木板把这块珍贵的鱼肉托举起来,绕场一周展示。 女人们鼓起掌来,金枪鱼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无非是条鱼罢了,但被楚子航以美妙的刀功分割开来之后,平平无奇的鱼肉就升华为了艺术,何况楚子航操刀的时候还赤裸着上身,那一块块鱼肉便好像又添了几分性感,这种性感的艺术,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呢? 楚子航的表演还没结束,但那些客人们已经纷纷下单购买他手切的鱼生了,而其中最肥美的那块鱼腩肉以拍卖的形式出售,最终以七十万日元的高价成交,赢得拍卖的女人骄傲地站起来,迎接全场嘉宾的掌声,气氛火热起来。 楚子航按照客人的要求把各部位的鱼肉切成厚度适中的片,服务生小心摆盘,配上现磨的山葵,按照部位命名为松、竹或者梅。松盘售价三万日元,竹盘售价六万日元,而最昂贵的梅盘则卖到九万日元高价。 夏弥没有参与拍卖,她也不太能理解那些女人为一块鱼肉疯狂的态度,不过当鱼生端下台来的时候,她还是买下了一份梅盘。 尝了一口鱼生,夏弥有些意兴阑珊,这鱼生的味道还不错,但也就那样,倒也没有台下的女人们满脸陶醉,频频点头赞叹那样夸张,这些人大半是被气氛带动,这样想着,夏弥眼珠转了转,手里端起一杯香槟,起身向着台上走去。 她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楚子航认出来,来之前她已经把脸变了变,不仅如此,连一些关键特征也变得高耸了不少,走起路来昂首挺胸,顾盼自雄。 挡在前面的人都被这自信的气势所摄,不自觉让开道路,连工作人员都不敢拦她,夏弥笑意吟吟地走上台去,来到楚子航身边,手中的香槟从楚子航颈窝倾倒下去。 这个举动霎时间点燃了所有女人的热情,看着酒液顺着楚子航的锁骨流过胸肌间的缝隙,台下的女人们都举杯为夏弥的大胆举动喝彩。 「右京!右京!」全场欢呼不断。 夏弥满意地跳下舞台,回头看着楚子航的那张万年冰山脸,顿时乐不可支,边笑边摆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楚子航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走下去的背影,目光微凝,竟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此刻也顾不得追究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因为节目到了下一阶段了。 舞池里,灯光突然全黑,舞台上再度升起一座高台,聚光灯打在高台上魁梧的身影上,他双手握着麦克风架,摆着宛如摇滚巨星般的pose。 「亲爱的天使们!今夜你们感到快乐了吗?」座头鲸几乎是嘶吼着道。 客人们配合地吹着口哨挥舞起双手。 牛郎们也纷纷起身为高台上的男人鼓掌,今夜的高潮即将来临。 「今夜,我们的花道之中又增添了一枝艳丽的花!请对我大声地喊出他的名字!」 「右京!右京!右京!」台下的客人们疯了似的欢呼。 「没错!正是我们的右京!BasaraKing的兄弟、哀艳的美少年右京·橘今天来到了你们身边!他用握惯了杀人刀的双手拥抱你们!你们愿意接受他的拥抱么?你们愿意用自己的浓情留下这迷路的年轻人么?」座头鲸居高临下,纵声高呼,「就在今夜!就在此时!用你们的爱与温存!留下他!」 这句话宣告了今夜的正戏开场,后台小鼓敲了起来,服务生捧上金色的箱子,楚子航深鞠了一躬之后站在舞台的一角。另一群服务生穿行在卡座之间 ,手里的托盘上是一封封樱红色的信封,客人们纷纷掏出了一千日元的纸币扔在托盘上,然后拿过一个信封,鼓点越来越急,整个过程犹如击鼓传花,气氛也逐渐紧张热烈起来,前面的客人购买信封不过是一枚两枚,到后面就动辄十枚八枚,客人们被这样的豪气互相感染着,有位客人居然随手摸出一把万元大钞扔进了托盘里,服务生便立刻数出上百枚樱红色信封捧给她。 托盘随着鼓点传到夏弥面前,夏弥挑了挑眉,把手伸进包里,随手将一沓万元大钞放在了托盘上:「八十万,我要右京留下。」 这份扑面而来的壕气令捧着托盘的服务生都惊呆了,一部分服务生数着钱,另一部分服务生数着信封,一千日元换一枚信封,八十万,那就是八百枚信封。 鼓声急促如暴雨,捧着金箱子的服务生下来,在每一桌前鞠躬,客人们将一把把信封投入箱子里,每当有人投票,楚子航也在舞台上遥遥鞠躬,金箱子来到夏弥这边时,夏弥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八百枚信封,摊了摊手让服务员替她投票,她转过头去,似笑非笑地看着鞠躬的楚子航。 信封数完,鼓声停下,夜总会之中寂静得简直针落可闻,服务生们把堆得冒尖的金箱子挂在了钢丝绳上吊往空中,另一根钢丝绳坠下一串樱红色的鞭炮,悬在了座头鲸面前,店长从口袋之中摸出一把银剪刀,展示给所有人。 「今晚是右京的第一次亮相,有多少人对他恋恋不舍呢?」座头鲸从金箱子里掏出一把把信封随手洒向楚子航头顶,同时开始报数,「二十、四十、六十、八十……」 随着报数声起落,服务生用金色的漆笔在樱红色的纸上画正字,正字很快画到了两百多个,这意味着客人们为楚子航豪掷了百万以上日元为他打榜。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店长报出最终的数字,那个数字可能会刷新这间夜总会的记录。 「一千二百张花票!我们的右京出道第一天就得到了整整一千两百万花票,这是高天原历史上的第一纪录!」座头鲸举起最后一枚信封,「让我们欢呼高天原新的传奇的诞生!爱他!就留下他!爱他!就与他比翼齐飞!感谢这些爱你的天使吧!她们用羽翼护佑着你,与你一起抵达爱与幸福的天堂!」 高天原的规矩,任何一位牛郎在出道两周内集齐八百张花票就可以留下,而楚子航在第一天就得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千二百张,这是前所未有的纪录。 座头鲸扔下最后一枚信封,剪断了那串樱红色的鞭炮:「一千二百响的爱给我们的右京!」 那串鞭降到楚子航面前,服务生捧着一枚金灿灿的打火机登上舞台,楚子航点燃引信,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当中樱花的碎屑漫天飘散,这串特制的樱花里混有樱花花瓣,而火药也经过了特殊处理,爆炸后散发出浓烈的花香。 「今夜每桌都将得到一瓶免费的香槟王!」座头鲸将钢丝绳吊在自己的后腰上,亮出背后黑色羽毛制作的羽翼,飞过舞池上空,「狂欢吧女士们!今夜不醉不归!」 一箱箱的香槟王搬了上来,开瓶的声音如礼炮连发,庆贺高天原的传奇牛郎今日诞生,今晚的派对进入了最高潮的乐章,数百个酒杯一同举起,欢呼,庆贺! 「右京!右京!右京!」四面八方都是这个名字。 夏弥微微一笑,召来服务生,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请帮我转交给右京,对了,不要告诉右京是我交的。」 炽烈的黄金瞳一闪而逝,服务生拿起信封,转身时茫然了一瞬,看着手中的信封,这是哪位客人给右京的来着? 夏弥看了看腕间的一截手链,转身离开高天原,今夜到此为止,反正时间还有得是,不必急在一时。 工作之后是放松身心的日本浴,两个木桶并排着, 恺撒和楚子航在热腾腾的雾气中泡着澡。 楚子航将报纸折好放在一边,开口道:「报纸上说最近黑帮中连续发生了几起暴力事件,似乎是两派黑帮进行了大规模的火并,疑似蛇岐八家对猛鬼众出手了。」 这两天楚子航和恺撒都在苦学日语,配合着日文上的汉字,勉强能看明白上面的内容。 「如果蛇岐八家出征了的话,那是不是能说明源氏重工现在人员比较空虚?」恺撒眼睛亮了起来。 「今天情况有变,白天我们的通缉令变了,增加了罪名,是走私核燃料、恐怖袭击和***幼女……」楚子航又说。 恺撒有些无语:「这样陷害我们,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我们公开行动。」 「隐蔽行动是正确的策略,」楚子航说,「暗地里的那些人害怕了。」 「我们能动用的资源还是太少了,」恺撒的手指敲击着木桶边缘,「早知道应该想办法先和本部联系上,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今天一位客人带来了路明非的消息。」楚子航从旁边的衣兜里拿出那个信封,递给恺撒,「事情确实出现了很多变化,但漩涡的中心还是在东京,路明非也没法公开行动了,可能明天就会过来。」 恺撒打开信封,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起。 「蛇岐八家悬红十亿日元追捕上杉家主?路明非和上杉家主溜去大阪了?」恺撒摸了摸自己那一头金发,「看来蛇岐八家和猛鬼众冲突确实爆发了,但东京还是蛇岐八家稳定的地盘。事情变复杂了啊……」 …… 蛇岐八家对极乐馆的行动还是慢了一步,当执行局的人抵达极乐馆时,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空壳,尽管家族已经是雷霆手段,但猛鬼众仿佛预见到了他们的失败一般,在他们动手之前就遣散了极乐馆。 在道上的人看来极乐馆就是猛鬼众的象征,在这里人们肆无忌惮地交易金钱和满足欲望,猛鬼众从中赚取了巨额的金钱,因此即使极乐馆此刻已经成为了一个空壳,捣毁极乐馆也依然是蛇岐八家行动中重要的一环。 「没想到被「龙马」给跑了,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了。」乌鸦疾步走到源稚生背后,抱怨道,「但是根据痕迹分析这里一个小时前还有人,大概还没有逃得太远。」 「极乐馆已经解散,猛鬼众的势力已经被连根拔起来了,所有帮会都投靠了本家。极乐馆是猛鬼众最大的现金来源,现在这样的局面,猛鬼众要重建起极乐馆已经不可能了。」樱开口说道,她穿着惯常那套黑西装,外面罩着黑色的长风衣。 乌鸦将一份文件递给源稚生,源稚生接过一看,那是一份名单,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地打了勾,没有打上勾的三个名字分别是:「王将:未知」,「龙王:未知」和「龙马:樱井小暮」。 「那位龙马逃走了,明面上她就是猛鬼众最高级的干部,谁也不知道她背后的龙王和王将是谁,甚或龙王和王将究竟是否存在也是个未知数,必须抓住她我们才能找到线索。」乌鸦说。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听着:「那就想办法找到这个龙马。」 「呃,大家长,我们这里有一个新消息。」乌鸦说。 源稚生眉头一皱:「说。」 「有人在大阪发现了疑似路明非和……绘梨衣小姐的踪迹。」乌鸦说。 源稚生眉头皱得更深:「他们来大阪做什么?」 「呃……」乌鸦想了想,还是直言了,「有人以家族的名义对整个东京的黑道发布了十亿日元的悬红,悬赏……绘梨衣小姐。」 源稚生瞳孔一缩,手一瞬间握紧了刀柄:「是谁下的悬红?家族里的人么?」 「来源不明。」乌鸦低头道,「没有 人敢冒用家族的名号,所以全东京的黑道都出动了。」 「去查。查出幕后的人是谁。」源稚生冷声道。 「大家长,这件事来得蹊跷,万一牵扯到……」乌鸦话说了一半,没有明确指向谁。 源稚生心里一沉,他明白乌鸦的意思,如果不是冒认,那么有资格以家族名义发布悬红的人,基本能锁定到现在的几位家主身上,现在正是扫除猛鬼众的关键时刻,家族内部是万万不能乱的。 「先查。」源稚生沉声道,「还有,立刻撤销悬红。」 第四十六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大阪某家网吧包间里,路明非脸色严肃地打开浏览器,键入学院的各个联络网址。 现在的情况一天数变,对他们的行动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调查出什么有利的东西出来,这意味着四天后去源氏重工能拿出来和蛇岐八家对峙的筹码很少,到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隐蔽不隐蔽,必须要摇人了,他路明非也是有组织的人。 界面上不出意料地是404,这说明辉月姬对日本网络的屏蔽还在,但路明非自有打算,只要持续访问,诺玛终究会注意到这个不断访问的信号,既然联系不上学院,那就让学院来联系自己。 当然也不是说就傻乎乎地等下去,路明非也定了个时间,三十分钟之内没有得到回应就立刻离开。 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 EVA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给所有人带来了希望:「检测到来自日本的型号访问联络网站,访问人员为专员路明非,信号来源,大阪某网吧。」 施耐德精神一振:「快,我需要那间网吧的控制权!」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电脑屏幕很快闪烁了一下,下一刻电脑自行重启,屏幕上出现了一行中文:「你好,路明非。」 路明非在下面的对话框上疯狂打字:「你是谁?」 「我是EVA,我们见过面的。」新的一行字出现。 路明非放心了,有关三峡那次探索的档案是机密,辉月姬没理由能得到这方面的信息,EVA这个名字和路明非见过这些信息已经能证明不是辉月姬伪装的。 「我已经控制住这个网吧,你的位置已经在访问学院联络网站时暴露,是否还有其他的联络方式。」EVA又发出一条信息。 「你们可以联系这个号码,我马上离开,路上再联系。」路明非提供了一串电话号码,那是夏弥友情赞助的手机号码,里面的电话卡是来日本时办理的临时电话卡。 发完这条消息,路明非毫不犹豫地拉着绘梨衣离开网吧,登上那辆租来的汽车扬长而去。 那辆车是来大阪特意租的,樱井小暮就躺着后座上睡大觉,路明非开车转往下一个藏身之处,也等待着学院的联络。 没过多久,手机响了起来,绘梨衣一只手牵着路明非的手,另一只从他口袋里取出手机接通,贴在路明非耳边。 「这里是EVA,专员路明非收到请回答。」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少女音。 路明非心头一定:「路明非收到。」 「目前情况如何?」 「龙渊计划失败,我,恺撒和楚子航都幸存下来,我目前在大阪,恺撒和楚子航还在东京潜伏,我们需要学院的支持,请学院想办法将装备箱送进高天原夜总会。」路明非说。 「收到,正在部署,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EVA说。 「我请求和校长联系。」路明非迟疑了一下,说道。 「稍等,正在申请。」 过了几分钟,电话里传来了昂热的声音,听上去心情还不错:「哈哈,明非,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校长,咱先不谈失不失望的事情,蛇岐八家果然和猛鬼众斗起来了,不过猛鬼众也太拉胯了,连两天时间都没给我们争取到,你让我查的事情还是有点没头绪啊。」路明非说。 「没关系明非,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说过了,如果在日本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可以自行安排,你现在才联系学院,是有什么行动需要帮助吗?」昂热语气轻松。 「校长,我怀疑蛇岐八家这次的事情牵扯很大,准备暗地里去一趟他们的老巢查查,」路明非说,「我希望你对外放出一条五天后来日本的消息,另 外再给蛇岐八家施压,牵制住他们的视线,对于蛇岐八家来说,除了他们现在正在谋划的事情之外,就只有你才是最值得他们关注的了。」 「哦?那可太巧了,我正打算去一趟日本看看老朋友,这个五天后的时间,有什么说法吗?」昂热饶有兴趣地问道。 「校长你只要帮这个忙就行了,五天后就是我解决蛇岐八家的时候。」路明非的语气当中包含着浓浓的自信。 「哦,这么自信?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昂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OK,校长,事情就是这些了,总之接下来看我们操作吧。」路明非说道,「有空再联系,挂了啊!」 挂断电话,路明非微微一笑,既然意外情况各种变故那么多,那他也借来一股风,不妨吹皱这一池春水。 校长办公室内,昂热也挂断了电话,转头对旁边的副校长道:「你看,我就说这小子能行。」 「你不是说你不必去日本了吗?」副校长懒洋洋地说,「怎么?你的得意学生打个电话来就改主意了?」 「我确实是改主意了,」昂热微笑,「毕竟学生在外面辛苦闯荡,我们为人师表去撑撑场子也是应该的,不然叫蛇岐八家以为卡塞尔学院没人了呢。」 「更何况,这次说不定能见证神的陨落,你难道愿意错过?」 …… 泡完澡后恺撒和楚子航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们住在一起,卧室只隔着一扇门。 开门的那一瞬间,恺撒和楚子航都愣住了,因为房间中央静静地放着一个银色的旅行箱。 看着那个银色旅行箱上印有「CassellCollege2011」字样的封条,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流露出的惊喜。 那是他们无比熟悉的卡塞尔学院装备箱,恺撒和楚子航进入房间,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恺撒手上有些颤抖地打开箱子,枪支、弹药、照明弹、手榴弹一应俱全,排列得整整齐齐,部分子弹弹头是红色的,那是弗里嘉子弹,还有部分子弹弹头是黑色的,那是针对龙类的炼汞核心钝金破甲弹,剩余的则是通用的黄铜子弹。 这可真是一阵及时雨了,恺撒抚摸着那些熟悉的装备,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怀念这些老伙计。 楚子航说道:「看来是路明非联系到学院了,不知道他们暴露没有,有了装备,我们行动的把握就更大了。」 说着,楚子航从沙发缝隙里摸出一张手绘地图,在茶几上摊开:「源氏重工防备森严,二十层以上是蛇岐八家自用的办公区域,进出都要凭门禁卡,还有荷枪实弹的保安巡逻。」 「正面混进去不可能的话……」恺撒看着楚子航,「唯一的机会是从下水道摸进去了。」 「没错。」楚子航说,「下水道部分就是所谓的「里区」,这部分没有门禁系统,防备比正面要松懈很多。」 「我在网上找到了新宿区的下水道地图,」楚子航伸手在地图上一指,「新宿区的下水道出入口一共只有十几个,很巧的是,其中一个就在高天原里。」 「这么巧合?」恺撒挑了挑眉毛。 「高天原旧址是一座天主堂,在二战时地下部分被改造成了轰炸避难所,保留至今,这个下水道口和避难所相连,也提供了一条逃生通道,所以被保留了下来。」楚子航解释道。 恺撒便不再多想,目光之中有些跃跃欲试:「我们今天就去调查源氏重工吗?」 「不,不能着急。」楚子航摇头,「蛇岐八家那边态度不明,我们进去要是被抓住了没法肯定不会被灭口,稳妥起见还是等路明非来找我们之后再行动。」 「路明非已经联系到学院给我们送来了装备箱,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恺撒皱眉。 「倒也不至于什么也不做,」楚子航说,「我们可以先去下水道探探路,以免开始行动那天发生意外。」 恺撒看着楚子航,点了点头:「那就走!」 …… 源氏重工会议厅内,各家家主再一次聚集起来开启会议,身在大阪的大家长通过视频主持这次会议,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 「刚得到的消息,昂热将在五天后来到东京,虽然料到了学院会开始报复,但没想到校长本人会亲自来。」橘政宗严肃地开口道。 「消息准确吗?」源稚生有些吃惊。 「应该是准确的,半个小时之前昂热在他的Titter上更新了一条内容,上面是他接下来一周的行程安排,以及一张五天后飞抵东京的机票。」 「五天后……」源稚生若有所思,「四天后就是我与路明非约定的见面时间,昂热现在透露行程,是对路明非表示支持吗?」 「昂热不仅更新了自己的Titter状态,还给我发来了短信。」犬山贺掏出手机,展示给众人看。 那条短信内容简短:「阿贺,五天后我就要到东京来了,代我通知蛇岐八家的诸位家主,就说我要来了。另外,我那几位优秀的学生,就请蛇岐八家帮忙照顾了。」 「阿贺?他居然像称呼小孩那样称呼您。」源稚生微微皱眉。 「这就是昂热习惯的做法,表示他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犬山贺耸耸肩。 「真高调啊,提前五天就通知我们,是指望我们隆重迎接他吗?」樱井七海说。 「哼,高调的示威,但日本如今已经不是他可以横行的地方了!」风魔小太郎冷冷地说,「用这种方式来吓唬我们,未免太可笑了!」 「说不上故意示威,他就是这样的人。」犬山贺说。 「什么样的人?」风魔小太郎扬眉看向犬山贺。 「骄傲的人。风魔家主,恕我直言您对昂热的了解有限,如果您知道他有多骄傲,就会明白他并非高调,而是一直如此。」犬山贺说,「他是狮心会的创立者之一,他的同伴有梅涅克·卡塞尔、路山彦、「酋长」布伦丹、「猛虎」贾迈勒……他的老师是「掘墓人」甘贝特、「银翼」夏洛与「铁十字」马耶克……」 犬山贺念出那串光耀秘党历史的名字,总结道:「在他们活跃的那个时代,秘党最辉煌的时代,就连骄傲的加图索家也只能屈居二流,从卡塞尔学院建立之日起他就是校长,直到如今校董会依然找不到能够替换他的人。他是从秘党时代活到学院时代的最后一人,带着那样巨大的荣耀活到今天,他无需在任何人面前遮掩。」 「就在前年,昂热从中国三峡带了诺顿的「卵」回到学院,在当时毫不掩饰地在Titter上公布了自己的战利品,当天学院就遭到了袭击,康斯坦丁提前孵化,却被昂热带着一群学生所斩杀。」犬山贺说,「没有什么高调低调,这就是昂热的风格。」 「是啊,希尔伯特·让·昂热,那是无论谁都要称之为英雄的人啊,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格。」橘政宗叹了口气,「但我们身后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对抗到底了。」 「大家长,我们该怎么做?」樱井七海对着屏幕上的源稚生问道。 源稚生沉吟了一会儿:「犬山、龙马、宫本三位家主都曾上过校长的课吧?学生去接待老师是应尽的礼节,五天后如果校长的行程没有改变的话,三位家主就与我一同去接待校长吧,我们的态度是一贯的,但在这段时间与校长发生冲突并不是一件好事。」 犬山贺、龙马弦一郎和宫本 志雄站了起来,对着摄像头鞠了一躬:「遵命!」 在校长要来东京这条重量级消息下,路明非与源稚生的七日之约都没有几个人在乎了。 正在大家都在思索着怎么应付昂热的到来的时候风魔小太郎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如果绘梨衣小姐在的话,我们面对昂热也会更加保险吧……」 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会议厅里一时鸦雀无声。 源稚生眯起了眼睛,目光犀利,盯着风魔小太郎看了许久,才开口道:「四天后我自然会向路明非要个交代,这件事就不必风魔家主操心了。」 风魔小太郎连连鞠躬:「是属下多言了。」 「绘梨衣还没法完全掌控力量,面对校长失控风险很大,此事休要再提。」源稚生冷冰冰地说道,「散会。」 第四十七章 路专员雨夜上高天原 回到东京新宿区,路明非发现他们去了一趟大阪,东京的局面又变回来了,通缉令上不再有他的名字,蛇岐八家的悬红也撤销了,当然,后面这条消息是夏弥的一通电话告诉他的。 似乎真的是蛇岐八家存在着内部斗争,在对绘梨衣被自己拐走这件事上意见没能统一,路明非看了看安然睡着的绘梨衣,思索着。 目前看来可能是源稚生回去压制住了异见者,所以蛇岐八家针对他们的行动暂停了,这对路明非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但他也明白这是源稚生向他表达的诚意,他这个校长特派专员的身份,某种程度上直接代表了学院,源稚生清楚这一点,所以现阶段并不打算与自己为敌,但这几天的变化也让他知道,形势一直在变,自己必须做好准备,不得不防。 不过压力终究小很多了,路明非想着,不经意间瞟到了干瘪的钱包,笑容渐渐消失。 去大阪一趟,乘新干线要钱,吃饭要钱,租车开到山里再从大阪开回东京也要钱,回到东京订下两间旅馆也要钱,钱包不说话,钱包只张着空空如也的嘴巴默默抗议。路明非开始后悔起自己跟学院联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要钱了。 好在他还没唤醒樱井小暮,否则又要有一个人张嘴吃饭,路明非左思右想,现在也不需要她干什么,唤醒了也是麻烦,就让她安静休眠吧。 为今之计,还是应当搞钱,路明非痛定思痛,想了很多搞钱的办法,得出了一个结论,绘梨衣睡觉的这段时间正是搞钱的好时机,当机立断写下便条,免得绘梨衣醒来找不到他惊慌,随后便打了伞离开了旅馆。 …… 进入高天原夜总会的第一个瞬间,路明非就被这里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震撼了,第二个瞬间,路明非就锁定了某个包间里熟悉的感应。 路明非脸上的表情变得神秘起来,他挥挥手示意服务生走开,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包间门前,轻轻推开了门,看了一眼里面的风景,就一眼,马上关上了门。 里面也不知道是在玩什么神秘的py,少年武士打扮的楚子航正在和一位36D少女喝酒,少女那架势,都快坐楚子航腿上去了,要不是有感应,路明非真没看出来那少女是夏弥,这太夸张了。 路明非离开,不打扰两位的雅兴,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很快锁定了目标,但这位的风格,那就有点辣眼睛了。 只见在女人围绕最多地方的中心,另一位金发大胸的熟人正在陪着热情的女人们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那人穿着一件亮紫色的紧身西装,上身是豹纹衬衣,最上面的三粒扣子解开,那海纳百川的胸怀敞出了一半,搭配着银项链、银骷髅坠子、水钻耳钉和水钻戒指,像极了某种不正规午夜节目的主持人。 那人居然还化了妆,烫过的金发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露出来的另一只眼睛描着蓝紫色的眼线,玫瑰色唇彩上还点缀着金箔……这一身造型看上去要多杀马特有多非主流,但恺撒竟然驾驭得住,看上去居然相得益彰,今日,加图索家族进军杀马特,狂少家族与葬爱家族面临最大危机!…. 恺撒如鱼得水地应付着周围的顾客,感受到路明非那一言难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像着路明非的方向看了过来。 路明非比了个手势,然后走到了男厕所里,过了几分钟,恺撒走了进来,顺手把厕所的门锁死。 「你来得正好,」恺撒说,「调查源氏重工大厦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我们打算就这几天行动。」 「这两天不行。」路明非说,「最好的行动时机是三天前,那时候蛇岐八家正在和猛鬼众动手,源氏重工空虚,是最好的调查时机,下一个合适的调查时机,就只有三天后了。」 「三天后?」恺撒问道。 「详细情况等楚子航来了再说,你们现在手上有没有钱?」路明非问道。 恺撒迟疑了一下:「这几天我们卖酒的提成大概有十几万日元吧,再加上花票提成,加起来有个二三十万日元,不过我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楚子航比我有钱,他这两天被富婆看上了,每天都有几十万进账。」 路明非当然知道那位富婆是谁,但还是惊了一惊:「当牛郎这么赚钱的吗?话说回来,这行好不好混啊?要是遇上有把钱摔你们脸上要你们陪她睡的客人怎么办?报警吗?」 恺撒据理力争:「牛郎店本身只提供演艺和陪酒服务,不提供特殊服务,而且高天原是牛郎界的‘最上级,,这里的规矩也是卖艺不卖身,私下里和客人有染的话一经发现就会解雇并且永不录用,比偶像出道还要严格。」 「我就知道老大你肯定是清白的。」路明非竖起了大拇指。 路明非本来想着找恺撒和楚子航借点钱,但想了一下,不知道这笔钱学院能不能报销,要是不能报销,以自己的财力,要还上这笔钱未免有些力不从心,对恺撒和楚子航来说可能不会介意这点小钱,但借钱要还是原则问题,想来想去,路明非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那个,老大你能把我跟店长介绍一下吗?」路明非吞吞吐吐地问道。 恺撒惊奇地看了路明非一眼:「没想到你也有意向这方面发展?」 「不,我主要是怕回去之后被你们两个合伙灭口。」路明非黑着脸说。 「哈哈哈,行。」恺撒大笑着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你跟我来就好了,对了,记得以后在有别人在的时候称我为BasaraKing,在这里没有恺撒和楚子航,只有BasaraKing和右京·橘。」 「BasaraKing?橘右京?这都是啥啊?」路明非茫然。 「这是我们的花名,你可以理解为行走江湖的外号,如果你来早一点的话还能看到我们表演节目。」恺撒说。 「你们可真是……多才多艺。」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恺撒打开厕所门,带着路明非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你也想来高天原赚钱,关于这里,你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这里没人敢不服从店长。他是拥有‘鲸,之称号的男人。」…. 「‘鲸,之称号!」路明非适当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惊讶,然后虚心求教「什么意思?」 「日本是个岛国,四面环海,所以日本人崇拜海洋,在大海之中,鲸是最具有力量的动物,所以拥有鲸之称号的男人,大概说的是男人中的至强者。」恺撒一副日本通的样子。 「嗯嗯。」路明非点头,记住这些知识点。 恺撒将路明非带到了画着蓝色合欢花的门前,对门边站着的黑衣保镖说了一句什么,很快保镖进去,过了一会儿,保镖出来,用英语说:「店长请你们进去。」 这里是高天原的顶层,这间豪华的夜总会开在一座颇为雄伟的四层建筑里面,一楼是舞台舞池和包间,是举行表演和女嘉宾们豪饮蹦迪的地方;二楼是SPA和美容馆;三楼是名为「藤壶」的怀石料理点和茶舍以及不少牛郎们居住的地方;四层就是店长的私人领域,办公的地方,在高天原里这层有个绰号,叫「大海」。 巨鲸的居所,自然就是大海,而这里的装修风格也十分对得起这个绰号,整层楼的主色调就是海蓝色,包括墙壁地毯窗帘以及一切陈设全是海蓝色的。 「看来店长确实是个像鲸一样的人物。」路明非说。 穿过重重大门,恺撒终于带着路明非在最后一扇海蓝色的大门前停住了,他慎重地敲了敲门。 「是Basar aKing吗?请进吧。」门内传出雄浑有力的声音。 于是最后一道门缓缓洞开,清新的海藻味扑面而来,满耳都是水声,仿佛这一瞬间就来到了真正的大海里。 门后面是一间圆形的大厅,墙壁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环形透明的鱼缸,岩石上生长着一簇簇软珊瑚,海草在人造的流水当中摇曳,海龟缓缓上浮,甚至还能看到一条两米长的虎鲨绕着大厅游弋。 路明非不禁露出惊叹的神色,走进这里之前,整座第四层给他的感觉像是一座海洋主题的儿童乐园,走进了这里他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里……这里是座高档的海洋主题儿童乐园,里面还设置了水族馆! 这座大厅十分开阔,两排书架前摆着超大号的书桌,灯光之中坐着一位魁梧如同巨熊的男人。他整个人与这里的主色调融为一体,海蓝色西装配海蓝色的皮鞋,无名指上戴着巨大的海蓝宝石戒指,胸前戴着红珊瑚胸针,他坐在海蓝色丝绒沙发上,抽着粗大的丘吉尔雪茄,轻轻抚摸着一直喜马拉雅猫,摇晃着加了冰块的香槟,酒液在灯光下散发出迷离的金色。 真不愧是店长,看上去确实霸气十足,他带着巨大的墨镜,头顶锃光瓦亮,颇具黑道至尊的气概。 但路明非的注意力完全被店长头上纹着的那条蓝色鲸鱼给吸引住了,这个店长的气场确实神秘莫测,十分对得起鲸之称号。 店长看了看恺撒,又看了看路明非,居然说起中文:「BasaraKing,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伙伴吗?」…. 「没错,店长,这是我们的小师弟,他也想来尝试涉足花道。」恺撒点头道。 店长看着路明非,那张铁一般坚硬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他问道:「这位小兄弟,既然有心涉足花道,那有没有为自己想好花名呢?」 路明非微微躬身:「还没有想好,店长是业界的前辈,想必会有合适的建议。」 这一招以退为进,一来是路明非力图给这位店长留下一个好印象,二来他也确实不会取什么花名,马甲他倒是有一个,夕阳的刻痕,但这个显然不太适合作为花名。 「哈哈哈!」店长笑声洪亮,「真是楚楚可怜的稀世珍宝啊,不如花名就叫Sakura如何?在日本,没有人不喜爱樱花啊。」 路明非很想回一句不如何,人恺撒的花名,BasaraKing,婆娑罗之王,异域风情,还有点霸气,楚子航的花名,橘右京,少年天才剑客,潇洒不羁,轮到他就变成Sakura了,樱花,花名就真成花名了,这太对啊!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前这个店长决定了接下来几天他是吃香喝辣还是吃糠咽菜,路明非虽然觉得别扭,但也只好先认下了:「店长果然专业,谢谢,我很喜欢。」 店长脸上笑容更盛,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樱花君,来坐在我身边,我很看好你,你非常有潜质哦。」 路明非不敢推辞,只好坐下,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他反倒有些压力了,双手夹在膝盖中间有些扭捏不安,但都到这里了,半途而废未免可惜,路明非只好强自镇定。 店长那熊掌般的大手搭在了路明非的肩膀上,轻轻抚摸,语气感叹:「第一眼看到樱花君,就像是看到了我年轻的时候,都是那样稚嫩,那样感性,容易被忧伤打中心怀。」 路明非心说我不容易被忧伤打中心怀,容易被忧伤打中心怀的是夕阳的刻痕,人设是17岁文学JK。 但既然店长说他是,那他就不能不是了,路明非竭力拿出扮演夕阳的刻痕时的状态,微微点头,欲语还休。 「少年情怀总是诗,朝起对坐说相思。回头却向兰窗下,唤来卿卿斗促织。」店长的中文听熟练, 缓缓念出一首诗,「这是我年轻时写的,那时我很痴迷于汉诗。」 路明非把眼睛缓缓睁大,作出仿佛沉浸于诗中意境心情舒畅醍醐灌顶的表情。 好在店长并没有考察路明非诗文理解能力,反倒是闲聊天一般问道:「樱花君有女朋友了么?」 「还没有。」路明非老老实实地说。 「真好,真好,少年情怀总是诗嘛,一首诗在未落笔之前才是完美的,落笔之后反倒意味尽了。」店长轻声赞叹,「那樱花君心里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呢?」 南天烛流光 第四十八章 路明非的牛郎攻略 喜欢的女孩子。 路明非很想说自己挺喜欢林志玲或者新垣结衣的,二次元的话比较喜欢朝比奈实玖瑠,但显然这种抖机灵的回答会大大地扣分。 这下压力来了。 路明非努力思考,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之中竟不是陈雯雯,而是这几天一直形影不离的那位吉祥物。 凭心而论,路明非这辈子和女孩子牵过的手基本上都在这几天里了,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孩子这样亲密过,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扯淡,他路明非血气方刚小***一枚,又不真是什么情场老手阅女无数,让他一点杂念都没有完全是在为难他。 但是,但是,杂念一多,就不容易看清自己的内心,即使心里真的有那么一丝悸动,路明非也没法分辨那究竟是杂念还是……喜欢。 路明非回过神来,只好摇了摇头:「没,没有。」 「啊,樱花君,你犹豫了。」店长露出神秘的微笑,「犹豫就是心动,这就是少年心事啊。」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店长一副深有感触的样子,「男孩子年轻的时候就该大胆去爱啊,多少次心动才能积累成一份喜欢?多少喜欢又变成遗憾?人生总是充满悔恨的旅程啊。」 店长回过头来,低头俯视着路明非的眼睛:「那么,樱花君,你如果真的想要加入我们,我想问你三个问题。」 「请随意。」路明非知道真正的重头戏来了,面色严肃了起来。 「第一个问题,牛郎之道!」店长突然激昂起来,「在日本,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道,没有道的人只是在世上迷途的羔羊。带领女人们寻找欢乐天堂,这就是男人的花道。樱花君!我在问你的花道。」 路明非心里一沉,他怎么知道所谓男人的花道是什么东西?牛郎守则吗?但胡说八道显然是没法蒙混过关的,于是他只好向旁观的恺撒递出求助的目光。 恺撒眼观鼻鼻观心,看上去神游物外,路明非知道场外援助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只好轻声说:「对不起,您问的问题……我不太懂。」 「那我再问得简单一些,你是怎么看待女人的,不是某个特定的女孩,而是女人,这世界上数以亿计的女人。」店长显然是很有经验,耐心地解释道。 路明非沉默了,这种问题实在太宽泛太自由了,有种仿佛回到了高中写主题作文的感觉,请以女人为主题写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作文,体裁不限,诗歌除外。不过回答这个问题大概不用八百字,诗歌也不除外,即兴赋诗一首的话说不定还会加分。 路明非绞尽脑汁,最终缓缓开口道:「如果是对我来说的话,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大概都是风吧。」 「风?」店长挑了挑眉。 「每个女孩都是风,自由的风,风随自己的心意,想吹向哪里就吹向哪里,风也有冷有热,有的带来雨雪,有的掀起巨浪,还有的带来春天。但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完全一样的风。」路明非解释,「即使在同一个季节来到同一个地方,你感受到的风也不再是同一股了,风就是这样,它们会吹向你,也会把你推开,没有人能掌控风,风只是在吹。」 风只是在吹,其实路明非也只是在吹,别看他说得头头是道,但其实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一旦牵扯到所谓「道」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那就像阅读理解的「言之有理即可」,给多少分全在阅卷老师觉得你有没有理,只要不会太离谱,一般都是会给分的。 在路明非期待的眼光之中,店长沉默了片刻,轻轻鼓了鼓掌:「说得不错,那么第二个问题。」 店长清了清嗓子:「想要把任何事情做到极致,不光要心中怀着道,手中还要操着术,牛郎之术,应当如何?简单地说,就 是该怎么魅惑女人?怎么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为你花钱?」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这方面他不说是知识盲区吧,至少也是知识荒原,主要是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研究这些,但要是说类似的经验,他还真有。 「我的回答是,距离产生美。」路明非犹豫了一下,说。 「哦?细说。」店长目光一亮。 「首先,需要设计一个人设,这也是花名的意义,第一个原则就是,永远不暴露真实的自己。」路明非娓娓道来,「塑造人设,进行扮演,并且在扮演的过程中保持距离感。」 「距离感?」店长点头。 「没错,距离感,这一点很重要,我们的目标不是建立亲密关系,我们客户的需求也不是建立亲密关系,她们需要的是慰藉心灵,正如有些话可以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对,熟悉的人却开不了口,保持距离感,就是我们的优势区间。」路明非说,「保持距离感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能让人设变得更加完美,诚如雾里看花,隔着一层滤镜去看,越看越完美。」 「保持距离,然后调整距离远近,让自己符合对方心目当中的理想形象,那样她们花钱的时候,为的就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花钱,而是为自己心中一个抽象的梦花钱,人在追逐幻影时,是很愿意付出的。」路明非总结道,「这就是我所了解的术。」 这一番话还真不是无的放矢,想当初「夕阳的刻痕」能让堂弟路鸣泽念念不忘,靠的就是这一套理论指导,路鸣泽喜欢文艺JK,夕阳的刻痕就可以是文艺JK,即使路鸣泽根本连「夕阳的刻痕」的面都没见过,依然能被迷得神魂颠倒。 「非常透彻的理解!」店长兴奋得鼓掌,「樱花君,我就知道你有潜力!」 「一点浅薄的见解而已,让店长见笑了。」路明非谦虚地道。 「既然如此,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对樱花君来说一定不成问题了。」店长微笑着说道,「最后一问,何谓无悔之爱?何谓无悔?何谓爱?樱花君只需要用真心来回答,你只有一次机会。」 气氛突然变了,前两个问题颇有些畅所欲言的意思,但到这最后一问时,店长却强调了只有一次机会,而在之前的聊天当中,路明非已经暴露了自己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事实,无悔之爱,爱尚且没有经历,谈何无悔? 路明非感受到了压力,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个从芝加哥拍卖会回去的下午,校长问他活着的理由时一样,「只有一次机会」,这句话沉甸甸的,让他感觉这不仅仅是一个牛郎面试题,而是一个能决定他人生的问题。 怎样的爱才能称得上无悔呢? 路明非冥思苦想,回忆着自己所知的爱情故事,赵孟华和陈雯雯?这明显不沾边,赵孟华都后悔跟陈雯雯在一起了。 恺撒和诺诺?有那么点意思了,这俩一起干什么估计都不会后悔,但实际上这俩搁一起多少有点病情交流的意思,还是感觉有点条件不充分。 那自己爹妈怎么搞在一起的,但这事自己毫不知情,故事都发生在他降生之前,老爹为老妈学习接生的故事听上去还蛮感人的,但那时候自己扮演的角色差不多是个定时炸弹…… 楚子航和夏弥……哎呦这俩那个别扭啊,到现在为止谁也不说自己喜欢谁,就硬耗着,夏弥还使出了大记忆删除术,真够狠心的。 路明非想了一圈,发现别人的故事没什么触动,这个问题的答案还真就只能从自己身上找。 所谓爱,什么是爱?所谓无悔,什么又叫无悔呢? 为爱奋不顾身,算不算无悔?可奋不顾身却也没能挽回,又会不会后悔?爱过之后不爱了,算不算无悔?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不爱就不会后悔的话,那又会不会 后悔没有爱过? 路明非想了很多很多,但他感觉那些都不是他的答案。 路明非想到了他的剑,如果说有什么事情对他来说是无悔的话,那就是练剑这件事了,即使在当初根本没觉得有什么用武之地的时候,他也依然每夜都在一刻不停地练剑,他练剑时也没料到自己要屠龙,也不曾真的对超凡世界的存在抱有期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杂念,只是纯粹的喜欢。 那么所谓无悔之爱,大概就是那样一种东西吧……无所谓结果,甚至无所谓过程,守住一点,从一而终,爱无转移,不想后悔的话,那就一直爱下去。 只是爱,那就不后悔。 大厅之中寂静如死,路明非突然抬头,缓慢但坚定地说道:「无悔之爱就是……毫不犹豫去爱,一直爱下去,超越经历的一切,超越彼此,超越时间,超越最漫长的距离,超越生死,只要爱在,就不后悔。」 这话说得太大了,连恺撒都怀疑路明非说的是不是什么二次元爱无限之类的设定,逻辑混乱让人抓不到重点。 店长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正在路明非做好自己被淘汰的准备的时候,店长突然用力地鼓起掌来。 「樱花君,说得好啊!你心中的无悔之爱,就是要超越世间一切地阻碍,永恒的爱意,爱在就无悔,不畏惧,不退缩,不计代价,亦不求回报。」店长满脸感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得真好!雪莱说「爱情就像灯光,同时照两个人,光辉并不会减弱。」而拜伦说「爱情中的欢乐和痛苦上交替出现的。」诗人们用不同的诗句讲述着相同的真理,爱情既不是百分之百的幸福,也不是天平上的交易,在一场无悔的爱中没有赢家,但每个人都是赢家,每个人都在进入这场爱情之前就输了,但因为这无悔的输,又何尝不是一种赢呢?那就是爱啊!爱就像照亮着两个人的光,因为有了那伟大的光你的生活才有了意义!」 店长说到兴起,手舞足蹈起来,慷慨陈词:「所有那些会受阻碍,会***扰的爱都只是欲望化身的魔鬼罢了,他们在樱花君超越一切都大爱面前都只会灰飞烟灭……」 店长猛回头,双手搭在了路明非的肩膀上:「恭喜你,樱花君!你通过了我的面试!此时此刻,我无比确信,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高天原大家庭的一员了!用你的大爱,把女性们带往繁花盛开的天堂吧!」 店长从酒柜中取出一瓶香槟和几个杯子,斟满香槟过后给了恺撒和路明非一人一杯:「当然,我们的小樱花还得拿到八百张花票,不过这对我们天才的年轻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谁会不喜欢你们这些聪明善感漂亮可爱的年轻人呢?让我们用香槟为高天原的美好未来祝福!」 …… 送走两位大有可为的年轻人,座头鲸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转身走进了真正的老板办公室当中,鱼缸墙的这一面其实只是个客厅,真正的办公室是鱼缸墙背后的一间密室,背面用的是单向玻璃,密室中的人能把客厅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座头鲸在沙发后恭恭敬敬地站着,听候高天原真正老板的差遣。 苏恩曦和酒德麻衣坐在沙发上,她们都穿着漆黑的皮衣皮裙,黑色***,过膝的黑色漆皮长靴,银色的金属高跟跟某种杀人利器似的,就这么一身,要是来根鞭子,那就是妥妥的SM女王。 「我们有非穿成这样的理由吗?」酒德麻衣斜眼看着苏恩曦,「我们现在是牛郎店的老板娘,这身打扮像是牛郎店同行。」 「这衣服穿着多拉风啊!」苏恩曦扭了扭肩膀,「我是听说这次要扮黑社会特意买的,我带的那些衣服都不合适,没有那个气质。」 「你现在 倒是有女流氓的气质。」酒德麻衣摇头,「也就是根本没差。」 「管他呢!人生苦短,必须性感!」苏恩曦兴奋地拍着大腿。「我就说守住恺撒和楚子航,不怕路明非逃出咱们的手掌心吧?」 「矜持,你狂拍大腿的姿势跟性感不沾边,比较像看世界杯的男人。」酒德麻衣吐槽道。「路明非也收了,看来这计划也可以继续了,接下来我们干嘛?」 第四十九章 路明非的处子秀 苏恩曦看向座头鲸:「你以前也是这样面试牛郎的?你想当哲学家嘛?」 「哲学、艺术和历史都是人们内心的投射,综合考察选出来的男人才是最完美的男人,他们会从心里开出一朵花来。」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座头鲸显得十分自豪。 「心里开花又有什么用?女人来牛郎店不就是花钱来买漂亮男人的时间么?让他们陪着喝喝酒,搞搞暧昧,摸摸他们的肌肉,玩些欺负他们的游戏享受他们不敢反抗的样子,最后兴致上来了再来「爱的一发」什么的。」苏恩曦不屑道,「我就是女人,女人心里都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好么?」 「苏桑的见解一针见血,」座头鲸说,「不过您说的那些总会有厌倦的时候,其实对男人的审美就像对红酒的审美,是有层次、会逐步提升的。开始的时候您欣赏的只是形貌之美,渐渐您就会开始透过肉体去欣赏他们的灵魂。所谓最顶级的***,与***无关,只是在一起时的心跳。」 「薯片,他这是暗示你对男人的审美层次太低。」酒德麻衣不放弃任何一个补刀的机会。 「我?对男人的审美层次低?我层次低?我层……」 「感情经历是张白板的女人说到这种话题的时候总是会越来越小啦。」酒德麻衣拍了拍苏恩曦的一张臭脸。 「说起来你那三道题真是挺能唬人的,真就没有标准答案?没有标准答案你怎么给他们打分?」苏恩曦想了想,还是有些好奇。 「事关男人的花道,我从来不会说一句假话,我的三道题都没有标准答案,但我会从那些回答当中读取他们花枝般的心。」座头鲸毕恭毕敬地回答。 「哦呦?这么讲究?这几天你也把他们都面试完了,那不如说来听听,恺撒·加图索,楚子航和路明非都是哪些花?」苏恩曦兴致勃勃地问道。 「恺撒心里开出的花,其实是樱。」座头鲸说。 「哦?恺撒那家伙?樱花?他那花团锦簇的骚包样子,也能和樱花扯上关系?」苏恩曦明显不信。 「不不,其实所谓樱,就是男人的花,华美而坚贞。樱的花期只有一个星期,在一个星期里达到极盛之后就会在一夜之间凋零,在凋落的那一夜才是它最美的时刻。就像古代的名将们,只要还活着便去尽情地过轰轰烈烈的人生,坠落之时却放下屠刀写下一首孤寂的禅师。BasaraKing就是这样的如樱一般的男人,他是那种生在高枝上,以绝美的姿态俯瞰天下的男子,他绝不会容许美的东西被污染,也不会允许自己被污染。他的坚持就像武士刀那样凌厉,他的坠落会像樱一样美。」座头鲸的解读颇具诗情画意。 「你这么说,我都搞不清楚是好是坏了,有种恺撒将要壮烈牺牲,结局没有好下场的感觉。」苏恩曦说,「那楚子航是朵什么花?」 「右京啊,它是风雪之中的矢车菊。」座头鲸回忆道。 「德国的国花?」 「是的,那是素色的菊花,喜欢寒冷的天气,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甚至在冰雪中都能看见他盛开。」座头鲸说,「矢车菊的花语是忠诚与思念,优雅与单身,遇见,以及再生。面试右京时,我从他身上闻到的就是矢车菊的香味。」 「嗯……听上去有点意思了,那我们的小樱花呢?我觉得小樱花答得挺有意思的。」苏恩曦说。 「从我的从业经验来判断的话,小樱花是没法长期做牛郎这一行的,但在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问题。」座头鲸叹了口气。 「我看他三个问题都回答得有条有理的,对牛郎这个行业挺有想法的嘛。」苏恩曦疑惑。 「因为小樱花是剑兰一般的男子。剑兰其实不是兰花,而是鸢尾科唐菖蒲属,所以既有兰花的淡泊, 也有鸢尾的热情。柔弱的花朵,被厚重的茎保护着,剑兰的花语,有着幽会,怀念以及用心之意。他所理解的爱,就是用心可以超越一切,可世事繁杂,哪能处处用心?正如剑兰被茎保护,小樱花的心也为层层伪装所保护着,用心更加不易,我看他不容易用心对待客户,这样当然不会做得长久。」座头鲸惋惜地搓着手,「小樱花有自己所用心的事物,以他的天赋,想必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可惜他的心不在花道上,真是太可惜了。」 「真没想到,你们对路明非的评价都这么高啊?」苏恩曦笑,「原来看着衰只是表象伪装?是真人不露相的意思吗?」 「别管什么露不露相了,」酒德麻衣看向座头鲸,「听着,我不管小樱花的花语是什么剑兰还是狗尾巴草,总之他在高天原的一天你就给我保护好他,不可以泄露他们的名字给其他人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你就提供什么,但也不必对他们太好让他们发现有人在幕后保护他们,把握分寸。小樱花要成为正式牛郎还需要八百张花票是吗?」 「是的,按照高天原的规矩,任何实习牛郎都要在两周内凑齐八百张花票,想留下他的客人只需要花1000日元就能买一张花票支持他。」座头鲸说,「但以小樱花的资质,要凑够这八百张花票就只需要看他的态度了。」 「那就尽量安排他多出场,把他打扮得性感点让客人们喜欢他,」酒德麻衣从包里摸出一叠万元大钞扔在座头鲸胸口,「这里是80万日元,他的票已经够了,在后台悄悄操作就行,别让他发现有人帮他刷票。」 「这间店已经是两位的了,您想要留下小樱花只要一句话就够了,怎么敢收您的钱呢?」座头鲸有些诚惶诚恐。 「收好钱快滚,好好当你的龟公,在小樱花面前好好演戏就够了。」酒德麻衣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没事的话我不想见到你,请安什么的都免了。」 「我明白了,请珍惜小樱花吧,在他尚未凋零之前。这是世间一切美男子的宿命啊,盛开凋零得都太快了,只有余香让人流连悲伤。」座头鲸深鞠躬,神色哀伤地离开了。 「你说老板这么玩他们真的没问题吗?」酒德麻衣皱眉,「如果只是想要保护他们的话,也没必要把他们圈养在牛郎店里吧?还大力捧红登台表演?BasaraKing和右京登台以来的火爆你也看见了,再继续下去他们的花名就能载入新宿牛郎史了,以蛇岐八家在东京的势力,也会听说他们的名气。」 「老板的心思你别猜,反正对我来说这份工作不赖啊。每天就在这看看帅哥喝喝酒,这份保姆活儿可比以前轻松多了。」苏恩曦说。 「轻松?」酒德麻衣摇头,「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吧?」 …… 今天的东京下了一天雨,路明非懒洋洋地窝在旅馆里,和绘梨衣打了一天的游戏。 路明非到底是没有狠下心来把樱井小暮变成睡美人,白天的时候唤醒了她,看在身边,这家伙醒来之后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窗外发呆,路明非也乐于见到她不添麻烦,到了晚上就来一手故技重施,给予她充分的睡眠。 哄睡了绘梨衣之后,路明非撑好伞,离开了旅馆。 就在路明非离开旅馆的两分钟之后,本该睡着的绘梨衣睁开了眼睛,手脚麻利地换了衣服,蹑手蹑脚地也离开了旅馆。 偷偷跟着路明非,绘梨衣走进了高天原夜总会当中,她迷茫地看了一眼里面狂欢的人群,发现自己跟丢了。 女人们脸上都是迷醉的表情,没有人注意到她,有人路过她身边也会不自觉地避让,那是一种避让危险的本能,绘梨衣周围两米内没有一个人,她成为了人海之中唯一的孤岛。 灯光炫目,人群喧嚷,他们都 在狂欢,绘梨衣没有狂欢,她只是迷路了,可在这样的人海之中,哪里又有路?绘梨衣缓缓,缓缓地蹲了下来,她抱着膝盖,一种清晰的孤独从内心深处浮现出来。 「绘梨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绘梨衣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夏弥左右看了一眼:「是我,夏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种地方?路明非人呢?」 夏弥伸手把绘梨衣拉了起来:「你找路明非来了?」 绘梨衣点了点头。 夏弥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别着急,他马上就出来了,你先跟我去坐一会儿。」 绘梨衣懵懵懂懂地跟着夏弥坐在一起,夏弥指着中间的舞台:「待会儿路明非就会从那里出来了。」 绘梨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舞台上。 此时,热情的舞曲结束,大幕拉开,舞台上升,灯光全灭,一束聚光灯打在舞台上,显露出那个白衣蓝袴的男人。全场欢呼尖叫起来,「右京!右京!」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楚子航按刀,纹丝不动,直到下面的声音平息。 第二道聚光灯打下,照亮了另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那人身着白衣红袴,露面的一瞬间,夏弥感觉到身边的绘梨衣呼吸急促了少许。 别说是绘梨衣,就连夏弥也被这位的亮相惊了一惊:「这是路明非?」 路明非此刻的造型正应了座头鲸那一句评语:「楚楚可怜的稀世珍宝。」 眼角微微勾长,眉梢也修成柳叶,显得独具魅力,脸上的妆容则是粉面桃腮,恰到好处,纤秀的锁骨,配合着哀伤中带着彷徨的眼神,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令人心生保护欲。 中国古曲《十面埋伏》响起,琵琶声一响,楚子航动了,他褪下白衣,两袖扎在腰间,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经过这么一对比,路明非就越发显得娇小纤弱了。 琵琶声继续,路明非把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哀惑的目光投向楚子航,二人对视,同时也开始缓缓移动,形成了对峙之势。 有樱花从上而下坠落如雨,琵琶声越来越急,终于,在第一片花瓣落在舞台上的时候,楚子航出刀了。 人随刀走,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在一瞬之间就被拉近,那是真正的格斗刀术,路明非的局势看上去危险万分。 路明非脸上表情不变,下一瞬间,他轻轻后仰,避开这斩来的一刀,楚子航一刀斩空,顺势下劈,路明非避无可避。 一道白光一闪,却是路明非的剑已经出鞘,挽出一道优美的剑花,将飘落的樱花花瓣斩碎,而顺势将楚子航这一劈挡住。 楚子航再进,刀光又闪,路明非的剑也你来我往,毫不相让。在台下的观众一眼便能看出,路明非的剑招繁复华丽,动作优美,十分具有观赏性,而楚子航的刀招则是大巧不工,简单朴素之中暗藏杀机,虽不如路明非的剑术优美,但一招一式当中所呈现出的力量感也令她们大呼过瘾。 二人的交锋随着音乐的节奏而动,时缓时急,路明非扭动腰肢,出剑似舞,楚子航直来直去,出刀如风,在漫天的樱花雨当中,从舞台中心打到舞台边缘,又从舞台边缘打到舞台中央。 楚子航的刀术刚硬,而路明非的剑术就充满了柔美,白衣红袴的身影如穿花蝴蝶,恍惚间竟然好像与那樱花雨融为了一体,剑不知从何而出,然处处皆能见剑影,楚子航逐渐落入了下风,看上去有些左支右绌起来。 台下众人紧张起来,已经有人开始为楚子航加油,「右京加油!」的呼声渐渐大了起来。 刀剑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乐曲也逐渐接近尾声,楚子航微微一顿,像是找准了机会一般,挥出了自表演开始以来最优美 的一刀,弦音疾转,刀来剑往! 四弦一声如裂帛,随着琵琶声停下,二人的动作也定格了下来,优美的一刀,华丽的一剑,各自横在对方的颈边,二人眼睛一眨不眨,眼中仿佛只有对手。 下一秒,二人各自收刀收剑,相对鞠了一躬。 第五十章 节目表演结束,座头鲸又开始例行热场,将高天原的气氛带向高潮。 「请允许我隆重地介绍我们的Sakura,小樱花!他是BasaraKing的手足,右京的师弟,来自古老中国的哀婉天才剑术少年!他那沉浸于剑之中的柔软内心今夜向你们敞开!你们愿意去了解这样一位美少年吗?你们愿意用自己的浓情温暖迷途少年的内心么?」座头鲸慷慨狂呼,「那么就在今夜!就是此时!用你们的爱与怜惜!留下他吧!」 台下响应如潮,欢呼起路明非的花名:「Sakura!Sakura!Sakura!」 服务生开始捧上金色的箱子兜售花票,鼓点响起,开始向客人们讨花票。 台下的夏弥转头看着绘梨衣,只见绘梨衣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路明非,眼中满是惊奇,而当她听到Sakura这个花名的时候,眼睛分明亮了亮。 侍者慢慢走下来,陆陆续续地有客人买下花票支持这位楚楚可怜的小樱花,当侍者来到夏弥这一桌前时,绘梨衣有些疑惑地看向夏弥。 「这个叫花票,一千日元一张,买下来就代表想要上面的Sakura留下来。」夏弥解释道。 绘梨衣掏出笔和小本子,刷刷地写上一行:「不要留下来。」 夏弥失笑:「不是你想的那种留下来的意思,路明非是来工作的,卖艺不卖身,留下来的意思是拥有了这一份工作。」 绘梨衣捏紧的小拳头松了开来,她又写道:「工作,是Sakura想做的事?」 夏弥一愣,有些忍俊不禁:「算是吧,这样说也没问题。路明非大概还蛮想做牛郎的。」 想了想,夏弥开始使坏:「当牛郎也没什么可怕的,绘梨衣要是有钱的话,可以包下Sakura,让他只和你玩。你要是想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包在我身上。」 绘梨衣点头。 夏弥掏钱买下了两张花票,继续教唆绘梨衣包下路明非的场子。 侍者走完了一圈,舞台上开始清点收到的花票数量,座头鲸的声音依然饱含着热情:「让我们来看看,今晚都有多少人对我们的小樱花恋恋不舍呢?」 「三百二十张花票!我们Sakura的处子秀,得到了三百二十票的支持!感谢大家无私的爱,一朵娇花正在高天原缓缓绽放!客人们!请为我们的Sakura欢呼!」座头鲸数完花票欢呼,路明非向着人群鞠躬,人群沸腾。 路明非的处子秀效果不错,的确有不少顾客对这朵新鲜的楚楚可怜的小樱花产生了兴趣,更何况那番顶级的剑术表演,足以让她们觉得值回票价,这种刚中带柔的美少年,在处子秀这第一场表演里就征服了一大波拥趸。 「那么今天Sakura的表演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两周内,还会有Sakura的精彩表演,请大家拭目以待!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夜晚!」座头鲸说完,舞台上的大幕缓缓降下,高天原回归常态,众人翘首以盼,期待这位新秀Sakura出场。…. 夏弥眼珠一转:「今天这次算我请,让你看看路明非还有另外一面,嘿嘿,Sakura。」 说完,夏弥唤来服务生,一沓万元大钞拍在桌子上:「今天我们姐妹,包下右京和Sakura,有问题吗?」 服务生面有难色:「这个,贵客,根据本店的规定,处子秀的牛郎是不能包的,您看是不是……」 这项规定是为牛郎聚拢人气而定的,处子秀反响热烈的话,牛郎当然要多多刷脸巩固一下人气,被包下的话就白白浪费了第一次正式亮相的宣传效果。 「不能包?」夏弥一挑眉,又取出一沓万元大钞,「把你们店长叫来,让他亲口告诉 我能不能包。」 侍者脸色一变,唯唯诺诺地退下,过了一会儿,座头鲸走了过来,这个巨熊般的男人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向着夏弥鞠躬道:「这位女士,您的心情我十分理解,高天原虽然有所规定,但也不会如此死板,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去把Sakura叫来,如果他同意包下,那我们也没什么阻拦的理由,如果他不同意,我也希望客人能稍稍谅解,我们会提供一瓶免费的香槟王赔罪。」 夏弥随意地摆了摆手:「那就去把Sakura找来吧,我相信他是不会拒绝的。」 当有些忐忑的路明非被座头鲸带过来的时候,他石化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要包他一整晚的豪客会是夏弥和绘梨衣,这下竟然有一种干坏事被发现的紧张。 「Sakura,你怎么想?」座头鲸解释了这两位客人要包下他一夜这件事,询问路明非的意见。 绘梨衣一下站了起来,牵住路明非的手,不肯松开。 路明非涩声道:「你……你怎么跟过来了。」 绘梨衣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只给路明非一个圆圆的头顶。 座头鲸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笑呵呵地开口道:「原来二位与Sakura是熟悉的朋友吗?哈哈,那看来是我多虑了。」 路明非叹了口气:「店长,既然她们想包,那就包了吧。」 牵着绘梨衣走进了包间,坐在沙发上,路明非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为啥,很心虚:「那个……我这个……其实……那个……唉……这个这个,我做的其实是正经工作,卖艺不卖身的,你,你别误会。」 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他嘴里冒出一句:「你想玩点啥。」 路明非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昨天来的时候还说得信心满满,怎么真上场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 绘梨衣抬头看着路明非,轻轻唤了一声:「Sakura。」 路明非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抓耳挠腮,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绘梨衣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牵着路明非的手,轻轻枕在了他的大腿上,很快睡去,呼吸均匀。 路明非看着少女恬静的睡颜,鬼使神差地,揉了揉绘梨衣的脑袋。…. 唉,这可真是。 …… 高天原老板办公室,苏恩曦看着包间的监控,眉头紧锁:「这都不够动心吗?我们的小樱花是不是想出家当和尚啊?那个陈雯雯就对他造成了那么大的心理阴影?这辈子都不喜欢女人了?」 「急什么?日久生情懂不懂?他们才认识多久,了解多少?」酒德麻衣说,「依我看,这个上杉家主也够古怪的,说不定她也没动心,这俩在感情方面充其量算俩孩子,既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对方。」 「是啊,一个是感情经历空白,一个是常识不健全,都没经历过被爱是一种什么感觉吧?之前我还派人给他们送了瓶黑龙清酒,指望能接着酒劲一迷糊发生点什么,结果啥都没发生。」苏恩曦不太满意,「真是禽兽不如啊,我要是男人,我也会被上杉家主的美色所迷倒啊!」 「本以为楚子航是禁欲系,没想到还是路明非是真禁欲,好在他们俩心里都没别人,咱们撮合撮合,说不定真的能成。」酒德麻衣说。 「可这听上去也太难了点。我们得在几天之内教会一个白纸少女什么是儿女情长,还得让一块榆木疙瘩放下顾虑大胆去爱,前者已经看不到希望了,后者路明非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可以说是难上加难,这要我们怎么撮合啊?」苏恩曦摊手。 苏恩曦的言灵「天演」能算尽一切逻辑联系,在商战上常常料敌先机, 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但这个世界上唯一算不尽的是人心,让白纸少女和榆木疙瘩相爱,这个任务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了。但有老板的命令,不行也得行。 「我们俩指定是不行了,所以我请来了专家。」酒德麻衣换上黑色的Prada职业套装,「开始工作吧妞儿,大学女生宿舍的生活已经结束了。」 一刻钟过后,座头鲸推开了秘密办公室的门:「两位老板,客人们都到了,正在外面的大厅等候。」 大厅里的人看上去成分复杂,有留着长头发的艺术家、新潮时尚的造型设计师、稳重老成的经历,角落里器材箱堆在一起,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 大门敞开,酒德麻衣大步而入,走路带风,大厅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全场响起掌声。 酒德麻衣走到环形鱼缸墙前面,举手示意掌声停下,扫视了周围人一眼,缓缓开口道:「诸位都是在各自领域里顶尖的人才,很高兴大家接受了我们机构的邀请,共同来完成这档节目。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导演酒德麻衣,这位是副导演苏恩曦。接下来请大家先轮流做个自我介绍吧。」 「熊谷俊二,服装搭配师。」 「铃木良治,情感咨询师。」 「三间唯,模特。」 「武宫贤司,没什么工作,混混日子。」这别具一格的自我介绍来自那位留着长发的艺术家。…. 酒德麻衣击掌:「非常感谢各位的配合,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事了。如之前告知诸位的那样,我们机构计划在制作一档真人秀。我们将跟踪拍摄两个普通人的恋爱,并将它完整地呈献给观众。为了确保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爱情而不是编造出来的节目效果,我们的演员并不知道自己身在节目当中。诸位都是各行各业的专家,我请大家来到这里,就是为这对情侣出谋划策成就一段完美的爱情。我们是爱情的智囊团,我们也是维纳斯和丘比特,期待各位的最佳表现。」 「请问我们具体怎样参与到工作之中呢?」服装搭配师熊谷俊二举手提问。 「好问题,诸位要做的是顾问工作,我们需要的是诸位的经验。如果男演员带女演员去购物,熊谷俊二先生,您的工作就是给出服饰搭配的意见;三间唯小姐的身材与女演员相同,可以作为熊谷先生的参考;演员们的感情进入低谷期的时候,就需要铃木良治先生给出解决方案了;当我们需要他们擦出最强的爱情火花的时候……」 「随时待命!」武宫贤司心领神会。 「在我们的策划下,务必让演员们经历世上最完美的婚恋,他们将会在最合适的时间、最合适的地点,遇见最合适的人,一切为他们的爱情服务,当他们决定走向神圣的婚姻殿堂时……」 一个年轻男子骄傲地起身开口:「诸位好,我是神婚事务所的羽田,本事务所代理各种顶级婚礼。根据剧本,我们会为新人在明治神宫安排皇室级别的日式婚礼。」 「包下整座明治神宫举办婚礼,宫内厅那边没问题吧?」酒德麻衣问道。 「本事务所与宫内厅的关系一直很融洽,承办过几次类似的婚礼,我保证那将会是一场让全世界的新人都羡慕的世纪婚礼。」叫作羽田的年轻人微微鞠躬。 「很好!还有什么问题么?」酒德麻衣说。 「请问这档节目什么时候开始拍摄?」铃木良治问道。 …… 「三天后。」 包间内,路明非小声地对恺撒和楚子航商议:「如果要对源氏重工有什么行动的话,最好的时机是三天后。」 路明非看了腿上睡着的绘梨衣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我会拖住蛇岐八家的几个家主,给你们创造机会,最好能把蛇岐八家隐藏 的秘密给挖出来。」 「我已经通知了校长,他答应我四天后会来东京,到时候我们事情就好办多了。」路明非说,「总之计划就是这样,不论结果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这位,你打算怎么办?她毕竟是蛇岐八家的一位家主,无论她在蛇岐八家的地位是什么终极兵器也好,还是尊贵公主也罢,我们和蛇岐八家对上,终究不可能完全避开她的。」恺撒看了看绘梨衣,小声地说道。 「我……看她的选择。」路明非揉了揉太阳穴,「其实源稚生将她任由我带走的时候我就有猜想了,这几天的事情更坚定了我的想法,那头象龟,应该是不愿意绘梨衣卷入到蛇岐八家的事情当中去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恺撒点了点头,和楚子航离开了包间。 南天烛流光 第五十一章 他乡遇败犬 东京今天又是暴雨。 路明非靠在落地窗边,暴雨打在窗上,路上全是打着伞匆匆小跑的行人,好像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奇妙的沙沙声当中,但白天的东京依然忙碌不休,没有一刻闲暇的样子。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心虚,路明非不说话,绘梨衣趴在茶几上摆弄着小玩偶,樱井小暮在安静地泡茶。 路明非没想到绘梨衣这个一直乖巧听话的好孩子会做出装睡然后偷偷跟踪这种事情来,把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好孩子带到牛郎夜总会那种地方实在是罪过,他觉得这事情要是给源稚生知道就真有点不太好交代了。 好在绘梨衣对里面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都不感兴趣,高天原也是正经夜总会,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歹是卖艺不卖身,这也让路明非心里多少有了点底气。 但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说服绘梨衣不要再去高天原了。 路明非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破这片宁静,没话找话般对樱井小暮问道:「你们的「龙王」不是在东京么?他怎么还没来找你?」 樱井小暮微微一笑:「「龙王」大人不是会为区区女人停下脚步的男人,他自有自己的安排,路君想要见他的话,时机到了自会见到的。」 「你也不确定是吧?」路明非点了点头,「既然你不愿意透露那位「龙王」的信息,那能不能说说王将是个什么样的人?」 「路君还是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本该死去的人身上了。」樱井小暮说,「路君的分析能力很惊人,我不会透露任何线索的。」 路明非无奈,打开了电视机,看向摆弄玩具的绘梨衣:「绘梨衣来一起看电视吧。」 电视台正在在重播《迪迦奥特曼》大结局,绘梨衣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炯炯有神地看着这部经典中的经典。 故事正到邪神加坦杰厄释放黑雾笼罩了全世界,居间惠队长对着大古的背影说:「当我第一次看到奥特曼的时候,我还以为我遇到了神,觉得他可以把人类导向正确的方向,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后来我才了解到,奥特曼即是光,也是人类。所以,大古队员,你没有义务去面对一个根本赢不了的敌人,你应该听懂了吧?」 大古转过身,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根本赢不了,我听不懂。」 这部堪称童年经典的特摄,路明非现在看来还是颇多感慨,主题曲依然随口就能唱出来,那时候路明非还没有脱离对世界的幻想,大结局全世界的孩子都化身成光变身闪耀迪迦的时候,他激动得睡不着,真想自己也变成光,他也想说出「根本赢不了,我听不懂。」这样帅气的台词。 到了现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童年的梦想也算是实现了,虽然世界上没有光之巨人迪迦,但却存在着怪兽一般的龙类,在这场人与龙之间的战争中,他路明非也参与了进来,不是为了当什么大英雄,而是为了守住大家的好日子。 黑王尼德霍格归来的预言也像是邪神加坦杰厄那样有压力,真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路明非真的要说出「根本赢不了,我听不懂」这样的台词了。 但又会是谁会对他说出「你没有义务去面对一个根本赢不了的敌人」这样的台词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路明非回归神来,点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未知发送人的短信:「今天天气不错,我在里约热内卢的海滩上看美女,一个浪打过来,各种颜色的内衣都掉下来啦!哥哥你在日本过得怎么样?」 看到这样的说话口气,路明非知道了这条短信的来源了,他发送回信道:「东京天气很坏,我的行动计划没有什么进展,这都是拜你所赐啊。」 「我好心给哥哥你送上礼物,还吸引了一个大美女过来,哥哥你 都可以跟美女花前月下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时机不对,误我大事啊!我何德何能带着蛇岐八家的公主满日本跑啊!」 「哥哥真是不解风情呢,我可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要什么我一清二楚,弟弟在这里忠告一句,不要松开美女的手哦!」 再就没有回信了,路明非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这趟日本之行也太迷茫了,只能寄希望于后天的行动能有更多的收获了。 蛇岐八家隐藏在幕后的秘密,总让他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如果真的像夏弥说的那样,就连他也没有全然的把握守护好一切。 …… 楚子航这几天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那个经常过来包他的,那位叫作米夏的大金主。 她说她是从中国来日本旅游的游客,等过了这个樱花季再回去,而就这几天她在高天原的消费已经超过了五百万日元。 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一位出手大方的大客户而已,这样每天都来光顾的大客户虽然在高天原不算多,但实际上也不算稀少,高天原的客户毕竟都不怎么差钱,哪怕是天天包牛郎,也不是能不能的,而是想不想的事情。 但这位叫作米夏的大客户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她虽然包下了楚子航,但在包间里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喝酒,喝尽兴了就在楚子航腿上坐坐,酒喝完了就离开,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而在这两天这位大客户又有了新花样,喝完酒就枕着楚子航的腿睡一觉,睡醒了继续喝,喝完就离开。 楚子航不曾见过哪位女性有这样的海量,但不说话这件事尤其古怪,她不是哑巴,只是进了包间之后就不说话,这让他没法分析这位大客户的行为动机之类的。他本身也不是善于聊天的类型,开口不如不开口,人家喜欢,那也就随她了。 但越是接触这位米夏,楚子航心里就越有些微妙的,解不开的疑惑,这种疑惑的源头来自这位客户身上给他的一些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他当然是不认识这位客人的,这种熟悉感就很没有道理。 本着求真务实的精神,楚子航不断探究究竟是哪些方面让他觉得熟悉,首先是视觉方面,分析这位米夏小姐,从身材到脸蛋都都很好,但这些并不是带给他熟悉感的原因;然后是听觉,米夏小姐的声音也很好听,但也不是熟悉感的来源;触觉,没什么好说的,楚子航还没修炼到是什么人一摸就知道的地步;味觉,呃…… 楚子航像是滤网一样把自己对这位米夏小姐的所有感觉都筛了一遍,最终锁定了那般熟悉感的来源的是嗅觉,米夏小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味,高天原人来人往,但楚子航只在她身上闻到过,那是一种犹如晨间草木、叶带朝露的,清新、令人舒适的味道,闻到这股气息,楚子航感觉自己的内心都有些安宁了下来。 锁定了熟悉的气息,楚子航又开始回想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曾经闻到过类似的气息,这次却没有任何印象了,有熟悉感,却又觉得陌生,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楚子航精神一振,这种感觉他经历过! …… 高天原的三位当红炸子鸡站在台阶上送完今天工作时间最后一位客人后,恺撒拍了拍手:「打烊收工。」 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只有表演表演节目卖卖酒维持生活这样子。 楚子航看向路明非,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台阶下一个瑟瑟发抖的声音打断了他:「各位师弟,我可算找到亲人了……」 路明非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在幻觉中他听到了废柴师兄的声音,照道理说废柴师兄应当还在学院里吃猪肘子,没空来日本这种地方才对,退一万步讲,就算废柴师兄来了日本,也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和他们见面。 废柴师兄……那可是狗仔之王啊! 三人组的目光一瞬间犀利起来,不约而同地投向台阶下,雨中站着好一条湿漉漉的败狗,确认了来者身份,气氛一瞬间凝重起来。 「你们不认我啦?」见他们都不说话,台阶下那人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们别逼我啊我跟你们讲,你们不认我我就拍照回去发帖。」 芬格尔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指着旁边的迎宾牛郎说:「我想来找份工作,能给个推荐么?」 「三件事,」路明非竖起三根手指,「第一,这是任务需要;第二,不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当牛郎,恺撒和楚子航也是;第三,不要坏了我们的事。」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他们卖艺不卖身,问心无愧,属于出淤泥而不染,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知道,看你们三个的样子我都知道了啊。穿得那么漂亮,发型那么潮,每个人都那么光鲜。我能拜托你们别再炫耀了好么?」芬格尔可怜巴巴地说道,「能麻烦先让我吃点东西么?」 整整四大碗豚骨拉面,芬格尔眼睛都不眨一下,顷刻间风卷残云,扫光了三碗,看上去确实有点饿死鬼的风范。 这是服务生让后厨重新开火做的,他不知道BasaraKing、右京和Sakura都已经吃过夜宵,给三位当红牛郎都准备了一份,好在并不会浪费,芬格尔饿死鬼投胎似的清干净三碗之后意犹未尽地说道拜托您大虾天妇罗我也要四份,味增汤双份就够了。 服务员不曾见过如此饿汉,惊诧莫名,小心看向三人组,三位点了头之后,服务生深鞠一躬说前辈我明白了,飞奔向后厨。这就是店里当红牛郎的待遇,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尽管三人组出道还不到一周,但人气达到了头牌的水平,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前辈。 「别光顾着吃,」路明非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芬格尔长叹,「我不是实习嘛?就选了日本作为实习地嘛,我就觉得这里有温泉还有美少女一年四季光着大腿在街上到处走……我真的啥都没做,就每天按时上线做日常写报告嘛。就好几天前,突然学院的网站全登不上去了,学院电话也打不通,邮件发不出去,信用卡刷不了,安全港两年前就作废了,日本分部的人还来追杀我!我这几天每天都在垃圾堆里刨食!还好在这找到你们了,家人啊,我保证回学院啥都不说好吧?你看我都混成这样子了,难道还不懂笑贫不笑娼的道理么?」 「能见到你们真好,我从来没有如此真诚地感受到你们是我的兄弟。」芬格尔满足地摸了摸肚皮,「你们三个看起来特别棒,尤其是衣服,真是特别帅。」 毕竟是牛郎夜总会,店里的制服正常的不多,路明非身上就穿着一件特制的和服,肩膀和锁骨都露出来了,后领也拉得很低,几乎露出半个后背来。 「主席这身很有意大利风情啊,露背西装太性感了,前面又有挺拔的胸肌,太有张力了!会长这身也很亮眼,有东方淑女的感觉,我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了,妩媚又端庄!」芬格尔开始锐评,啧啧赞叹,「至于路明非,你那气质,啧啧,真是我见犹怜呐!」 「说人话。」路明非捏紧了拳头。 「你们仨真是娘爆了……」 「回去之后口风紧点,对谁也不许谈起这件事!」三个人同时探身,气质犹如饿虎,强势威压芬格尔。 芬格尔缩了缩脖子,笑得小心翼翼:「那怎么能呢?我们狗仔也是有职业操守的,拿钱办事,天经地义,我吃了你们的拉面肯定为你们保守秘密……」 「先说正事。」楚子航说,「现在在日本境内我们总算有了第四个人了,还能联 系到其他人么?」 「没有,日本分部的实习名额一直都是过剩的,学院里基本没人乐意来这个鬼地方,在你们之前,学院本部在这里的实习生据我所知,就只有我一个。」芬格尔摇摇头。 第五十二章 校长往事 「别人都不乐意来,你是来干什么的?自找不痛快?」路明非问道。 「当然是有任务在身啊!」芬格尔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其实我的理想实习地是古巴啊,但是校长给了任务,不得不从啊……」 「校长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楚子航问道。 「我的工作就是收集蛇岐八家的情报!」芬格尔得意地一笑,「蛇岐八家一直觉得自己才是日本的真实统治者,他们不甘心屈服在学院之下充当区区一个分部。哼哼,他们之所以到现在才背叛学院,只是因为畏惧一个人罢了。」 「校长?」恺撒道。 「没错,在他们眼里学院这些人只是一群教育人士,除了校长。他们认定校长是个暴徒,用西装和跑车武装起来的暴徒,如果日本人不乖,校长就会用折刀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如果他们反抗,校长就会改用火箭炮。」芬格尔说,「日本人崇拜暴力,所以他们畏惧校长,但不会讨厌他。」 三人脑海当中都浮现出校长西装暴徒的形象,不得不说好像这种老流氓的气质才符合校长真正的形象。 「那你搜集到了什么情报?」恺撒问道。 「蛇岐八家各大家主的绯闻和隐私全都被我掌握了!所以你们别怕!如果蛇岐八家逼人太甚,我们就对媒体公布他们私下里的腌臜嘴脸!」谈及专业领域,芬格尔霸气侧漏。 场面安静了几秒。 「那就是没什么用了。」路明非说。 「怎么能说没什么用呢?」芬格尔抗议,「我可是掌握了那些老东西很多**,保证能让他们身败名裂啊!」 「拜托,蛇岐八家是混黑道的,你掌握的**再艳,能让黑道分子身败名裂?」路明非说,「快点略过这个话题吧,废柴师兄,说说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你都能找到这里来,那蛇岐八家到这里的风险可就大了。」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你们现在这么红,有饭大家吃,拉兄弟一把呗?你们觉得我又那个资质吗?店长能喜欢我吗?混你们这个圈子我也得有个艺名吧?你们觉得‘Herles,怎么样?」芬格尔搓搓手,两眼闪闪发光,「女人们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象出一个浑身肌肉的壮男吧?」 「先别急着兴奋。」路明非说,「我是问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听得懂人话么大叔?」 「我在网吧里跟妹子们聊天的时候,有个不认识的ID给我贴了你们三个穿着制服特别帅的照片,」芬格尔说,「他给了我地址,我就照着地址找过来了。」 「那个ID叫什么?」楚子航脸色骤变。 「好像是叫风间琉璃,对了,他还让我给Sakura带个话,」芬格尔说,「他说很感谢Sakura前辈帮忙保管他的宝物,不日将会拜访。对了,你们谁是Sakura?」 「我是。」路明非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大概知道那位风间琉璃是谁了。」…. 「谁?」恺撒问道。 「猛鬼众的二号人物,在他们内部的代号是‘龙王,。」路明非说。 「龙王?」楚子航皱眉,「是敌是友?」 「不确定。」路明非摇头,「不过不会影响我们后天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算我一个!」芬格尔一听来了劲。 「潜入源氏重工的计划,你要加入吗?」路明非瞪了芬格尔一眼。 「啊,啊……这个嘛,Sakura你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师兄我了,潜行什么的,不是师兄的强项啊,要不然我就留守大后方?等你们凯旋如何?」芬格尔立刻怂了。 「说正事。」路明非脸上的表情认真了起来,「我现在是校长特派专员,废柴师兄你虽然现阶段 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还特别能吃,但这些都不重要,你既然来了,这里肯定有你一个位置。」 芬格尔也严肃起来:「是。」 …… 源氏重工,醒神寺,源稚生和橘政宗对坐饮酒,夜叉站在露台的角落里充当着保镖,厚重的积雨云低低地笼罩整个东京,摩天大楼仿佛快要***了云层当中,云层下方的商业区还是流光溢彩,灯火辉煌,看上去极具魔幻色彩。 源稚生看着头顶的黑云:「如今日本的局面就像这座城市,用一句中国的古诗来形容,黑云压城城欲摧。你的办公室外面等满了人,他们都等着向你汇报,你倒是沉得住气,还有心思约我喝酒。」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也是中国人的话。」橘政宗淡淡地说道,「不应该因为事务繁多就觉得手忙脚乱,如果你觉得自己忙不过来的话,不妨把一切工作都暂停,先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就像现在这样。这是老人的道理,你将来会懂的。」 「不会懂的,我将来会是个卖防晒油的,不需要懂行军打仗的道理。」源稚生耸耸肩。 「抱歉抱歉,人老了,总是记不住重要的事情。」橘政宗笑笑,「代号‘龙马,的樱井小暮被路明非带走了,她对我们很重要,明天路明非真的会来赴约吗?」 「他一定会来的。」源稚生说,「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是担心他把时间拖到昂热过来,到时候樱井小暮落到昂热手里,局面就对我们很不利了。」 「被你看出来了。」橘政宗笑笑,随即脸色凝重起来,「没错,比起猛鬼众昂热更让我担心。如果没有秘党进来搅局,我自信对猛鬼众的战争有九成以上的胜算,但昂热甚至还没有露面,他布下的一颗棋子就已经给我们添了***烦,抓不到樱井小暮,那猛鬼众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击败了他们。」 「你觉得路明非是昂热的棋子么?」源稚生不置可否。 「无论是不是,路明非都不是我们的朋友,在昂热与我们之间他只会站在昂热那边。昂热想让我们重新回到秘党的管辖之下,然后把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这些我们都做不到。」橘政宗顿了顿,「你不该任由他把绘梨衣带走。」…. 「那是绘梨衣自己的决定,」源稚生说,「绘梨衣一直很想去外面看看,就满足她这一次吧,不要让她卷进这些事情里面来。」 橘政宗默然。 源稚生喝了一口酒:「别太担心了,老爹,明天一切会见分晓的。」 橘政宗长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绘梨衣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的,她的任性会害了她。」 源稚生没有应,转移了话题:「老爹你其实并不信任犬山君吧?」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太了解家族的旧事,但有人说犬山贺是日本分部成立之后的第一位分部长,他是昂热一手捧起来的傀儡,是家族里亲近秘党那一派的代表。」 橘政宗点头:「这是事实,以前家族内部内斗严重,各家之间甚至会为了利益动手厮杀,那时犬山家是八姓中最小的一姓,他们的势力范围也是被其他家所看不起的风俗业。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犬山家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几乎覆灭,犬山贺成为犬山家嫡系最后的男人。那时昂热以美国海军中校的身份乘巡洋舰来到日本,居高临下地跟家族谈判,要求家族归附秘党。犬山君认为时局将变,认定投靠秘党是振兴犬山家唯一的机会,于是他投奔了昂热,成为家族第一个认昂热为师的人。拥有了秘党的支持,他成功压制住了其他几家,最终担任第一任日本分部长,那时候家族当中最具有权力的人不是大家长,而是有着秘党支持的日本分部长。」 「这么说来他确实是昂热的心腹?」 「这倒不可一概而论,犬山君曾经投靠昂热,和他是昂热的心腹,这完全是两回事,说到底犬山君那时候眼光确实独到,他不去投靠昂热也总有人会去投靠的,说句不好听的,当时的家族并没有拒绝秘党的资格。稚生你在卡塞尔学院进修过,听过昂热的课吧?你对昂热有多少了解?」橘政宗说。 源稚生思考了一下:「是个绅士,常常以教育家自居,但很喜欢玩,有时候不务正业。」 「这只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昂热这个人很善于用浮华的表象来掩盖自己的内心,他甚至和庞贝·加图索那样的人混在一起,的确容易让人被这样的表象所蒙蔽。了解他过去的人很少很少,我也是经过了差不多十年的调查才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橘政宗击掌,「夜叉,去档案馆里给我取希尔伯特·让·昂热的档案过来。」 文件袋很快放在了源稚生面前,橘政宗示意他打开,源稚生便打开档案袋,顿时微微一惊。 这是一份卡塞尔学院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的个人档案,厚达数百页,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记录了这位活着的传奇人物自出生起直到今天的点点滴滴。作为混血种当中也十分罕见的长寿者,昂热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多年,这样长的时间跨度,很多当年的事他自己可能都记不清了,他的往事本该像他的许多故人一般被埋葬在一座座坟墓当中。…. 「上面的内容未必准确,但大致能还原出昂热的人生,内容很杂,我就拣重要的跟你讲讲吧。」橘政宗缓缓开口,「与现在所表现出的绅士风格不同,实际上希尔伯特·让·昂热的出身是底层中的底层,他其实是个孤儿,童年时期过得非常贫苦,他的养父母收养了很多孩子,训练他们乞讨,昂热是血统优秀的混血种,十二岁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拉丁文和希腊文,因此去教堂做帮工,赢得了当地主教的赏识,主教提供了一笔年金供他去伦敦读书,他一边在伦敦努力养活自己一边学习,一路跳级成功地考进了剑桥大学。」 「在那里他遇见了真正决定了他的人生的人,梅涅克·卡塞尔,他是卡塞尔家族的长子,秘党狮心会的创始人,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屠龙者之一,卡塞尔学院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他。当时的梅涅克二十一岁,昂热十六岁,经过困苦的童年和少年岁月后,昂热第一次遇到了和自己一样身怀龙血的同类。梅涅克推荐他加入秘党,拉他进狮心会成为第一批会员。对昂热来说,梅涅克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温暖的兄长,狮心会中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家人,因为有了这些人,他终于能从看不到尽头的孤独之中挣扎出来。」 「在剑桥读书的日子是昂热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而他加入的狮心会当时是秘党的青年团,世界上最优秀的屠龙者小队。狮心会给昂热带来的不仅是友情,还有光荣和梦想。在当时所有人都认为狮心会是秘党的希望之光,而梅涅克·卡塞尔毫无疑问会成为下一任秘党领袖。但巨变很快到来,在被称为‘夏之哀悼,的事件当中,秘党本部卡塞尔庄园遭到了龙族的袭击,一位初代种混进了庄园内部,而死侍群从外面包围了他们,狮心会陷入了死战。」 「‘夏之哀悼事件,至今是秘党的最高机密,具体情况只有校董会知道,总之一位龙王在那个年代在核心突破,本该彻底摧毁秘党。但却有一个人力挽狂澜,拯救了秘党,绝世的天才梅涅克·卡塞尔竟然爆发出了匹敌龙王的力量,和龙王同归于尽。历史上最伟大的屠龙者家族卡塞尔家族从此衰落,初代狮心会成员全军覆没,希尔伯特·让·昂热成为唯一在那场灾难中幸存的人。」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源稚生问。 「他是在‘夏之哀悼,事件中第一个与复苏的龙王 近距离接触的人,他被龙王重伤之后跌入了地窖,处于奄奄一息的假死状态。强大的血统挽救了他的生命,他于第二天早晨醒了过来,从而见证了一生中最悲惨的景象,尸体堆积如山,人类和死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抱在一起撕咬。」 「唯一还站着的人是梅涅克·卡塞尔,可那也只是一具尸体,拄着破碎的长刀,昂热用双手从尸堆里挖出了自己的朋友们,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火葬。他埋葬了那些灰烬,也埋葬了自己的往事。秘党找到他的时候他独自行走在旷野之中,像一具行尸走肉,获救之后昂热沉睡了整整一年才再度苏醒。在获救之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源稚生问。 「世界原来是这么残酷的。」 。. 南天烛流光 第五十三章 再入源氏重工 世界原来是这么残酷的。 源稚生咀嚼着这句话,想象着那场人类与龙类之间那样决绝的的战争,残酷,血流成河,战斗厮杀到最后一刻。 「昂热苏醒过后并未消沉,而是表现出惊人的活跃。秘党精英在「夏之哀悼」中损失惨重,年轻的希尔伯特·让·昂热突然崛起,直接踏入了秘党高层掌握大权。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夏之哀悼」的受益者,继承了同伴们的政治遗产,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欣喜,以前那个优雅活跃自负才华的昂热消失了,只剩下孤高而铁腕的权力者。老花花公子只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他心里只有一个孤独的复仇者。」橘政宗继续道。 「自那以后他不断地巩固自己的权力,培植亲信,把控整个卡塞尔学院,以便在屠龙的时候能调动最精锐的团队。这也招致了校董会对他的不满,但没有人可以替代昂热,他是从地狱回来的人,连死亡也不可能让他退后半步。」 「他曾经孤独贫苦,却因为和梅涅克·卡塞尔的相遇而改变了人生,一夜之间获得了荣誉、梦想、朋友,甚至家庭,却又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拥有的这一切,再次陷入孤独的深渊里。龙族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一切,他决意复仇。龙类教会了他世界的残酷,从那一刻起他蜕变为了世间最恐怖的屠龙者。」橘政宗说到这里,声音放低了许多,「龙族应该后悔让那个男人活了下来。」 沉默良久,源稚生轻声叹息:「难怪每个人都说「不要与昂热为敌」,那种男人心里藏着煤矿,怒火被点燃就再不熄灭,直到烧死敌人,或者烧死自己。」 「仇恨造就了昂热偏执的人格,他是究极的无情之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对学生很好,因为他需要这些人为他冲锋陷阵,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是工具,他会青睐那些对付龙族更有力的工具,路明非就是其中一个。」橘政宗说,「昂热在当时想要收服蛇岐八家,但他精通权力学,明白单靠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于是他决定先在日本扶持自己的亲信,他选择了最弱小的犬山家,收犬山君为学生。这是完全符合权力学法则的行为,傀儡必须弱小才能效忠于你,而犬山君在幼年时是个卑怯的孩子,内心卑怯的人最容易控制。」 「犬山君知道昂热在利用他吧?」源稚生说。 「他当然知道,犬山君并不傻,他很清楚自己投靠昂热是因为自己有着利用价值。为了重振犬山家,他已经有了献身的觉悟,去给昂热当奴隶都没关系。犬山君在昂热那里得到的绝非礼遇而是折辱,像猎犬和战马那样被驱使,但昂热也确实兑现了「重振犬山家」的许诺,保着犬山家在家族内部节节上升。他们两人之间并非和睦的师生关系,只有彼此利用的关系。」橘政宗说,「但如今蛇岐八家已经团结起来了,我们可以保护我们的每一个族人,再没有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犬山家也已经不需要昂热了,它已经彻底地回到了家族的怀抱,犬山君也有机会可以向昂热讨还尊严了。所以我才把接待昂热的任务交给了他。我对犬山君非但没有猜疑,反而十二分地信任。」 …… 距离「龙渊计划」失败的七天后,路明非再次踏入了源氏重工,他的到来并没有造成混乱,前来迎接的是早早等待着的樱。 「接你的人来了,你先回去吧。」路明非小声对绘梨衣说,「第一次出来这么久,家里人也会担心吧。」 绘梨衣的脸上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她牵着路明非的手,也小声地说:「Sakura,还会带我出去玩吗?」 她似乎对于Sakura这个花名的喜爱更甚于路明非这个名字,想来对于日本人来说,Sakura确实更有象征意义。 路明非笑了,摸了摸绘梨衣的头发:「有机会的话,会的,我们拉过勾的。」 绘梨衣便一步三回头地向着樱走去,路明非目送着绘梨衣被穿着黑西装制服的女人们带着离开,才转而看向樱:「想必你们也知道我这次过来不是做什么友好访问而是来兴师问罪的,蛇岐八家这样懈怠吗?」 「这是表达家族的诚意,请路君相信,家族从未将你们当作敌人。」樱微微躬身道。 「是,我看出来了,」路明非撇了撇嘴,「带我去见源稚生。」 「大家长正在醒神寺等您,请随我来。」樱说道。 「大家长?」路明非一愣,随即意识到这个称呼说的是源稚生,「还没有庆贺源稚生高升,真是失礼了。」 「大家长对这件事也没有准备,路君不必多礼。」樱听出了路明非话语当中淡淡的讽刺,不着痕迹地为源稚生辩解了一句。 路明非不置可否,也没再多说什么,安静地登上电梯。 再次来到源氏重工大厦第三十层,和第一次来时不同,这层战略部里一个老人都看不见了,路明非故作惊讶:「蛇岐八家最近事务这么繁忙吗?战略部的老人全都出动了?」 「家族最近对一些反对者发动了战争,惊动了国会议员,老人们是家族里重要的前辈,正应该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出动。」樱回答道。 「蛇岐八家做得好大事!佩服佩服。」路明非竖起了大拇指,说。 走进醒神寺,路明非没有拒绝惯常的「手水仪式」,再往前,便看到那张太极石桌边正等候着的熟悉的七个人。 「诸位家主都在啊,我真是受宠若惊,很抱歉让各位久等了。」路明非和七位家主打了个招呼道。 源稚生带头站了起来,其他六位家主也跟着站了起来,一齐向路明非鞠躬。 「使不得使不得。」路明非也连连鞠躬,说道。 这次橘政宗没有显摆他的茶道,路明非坐下之后,樱马上给他斟上了茶,路明非一言不发,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喝茶,七位家主的目光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压力。 「路君没什么想说的吗?」源稚生先开口道。 「你问我?」路明非抬头,表情诧异,「我以为各位家主等在这里见我,是要对七天前海底发生的事情给我一个说法,我在这洗耳恭听,结果你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如果源大家长没什么想说的,那我这个靠着一点微末本领从那场事故中幸存下来的人,又能有什么话想说呢?」路明非耸了耸肩。 「放肆!」风魔小太郎点亮了黄金瞳,「已经没有什么日本分部了,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本部专员吗?!」 路明非眉头一皱:「两个问题,第一,我没想过高高在上,第二,我不喜欢有人拿黄眼睛瞪着我。」 路明非开口的瞬间,风魔小太郎便被一股气势所慑,有种感觉到一柄利剑直刺眉心的错觉,顿时闷哼了一声,熄灭了黄金瞳。 「咳,」源稚生面色严肃,「极渊的事情,的确是我们做得不对,你们如果有什么要求,完全可以提出来,凡事都好商量。」 「樱井小暮在我手上。」路明非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源稚生变了脸色,他没想到路明非会这样大大方方地捅出这个消息,拿樱井小暮作为谈判的筹码,他没有过多犹豫,直接说道:「把她交给我们,你就是蛇岐八家的恩人。」 「变脸变得真快啊,源大家长。」路明非揶揄道。 「你要我怎么样,你尽管吩咐,但我们的确很需要她,拜托了。」源稚生沉声道。 「源稚生,」路明非看着手里的茶杯,改变了对源稚生的称呼,「我们认识不到半个月,这是你第二次对我说拜托了,上次你就 欺骗了我们,拜托我们赴死。」 「我坦白说吧,你根本就不想要我的友谊,我不想卷入是非,我了解,你在日本是黑道皇帝,生活过得很好,势力经营得很大,有忠诚的部下为你做事,你不需要我这种朋友。」路明非轻轻摩挲着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是现在你对我说,「但我们的确很需要她,拜托了」。」 「但你对我一点尊重也没有,你并不把我当朋友,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路专员。」路明非说,「你在我来兴师问罪的时候来拜托我,让我把那位猛鬼众的「龙马」交给你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尊重我?」 这一刻路明非仿佛柯里昂教父附体,气场胜似昂热,一时间,在场的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 高天原夜总会。 现在是白天的打烊时间,楚子航将村雨背在背上,外罩黑色风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恺撒也是一身黑风衣,两人的风衣衬里都是灿烂的浮世绘,那是他们定做的执行局的制服。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走进电梯。 电梯降到了最底层,门打开,外面一片漆黑,楚子航轻车熟路地打开手电筒,走进这高天原地下二层的大厅角落里,和恺撒合力搬开那里的铸铁窨井盖,黑暗之中能听到水声潺潺。 这里他们来探索过很多次,这套程序是驾轻就熟,他们沿着铁梯下到下水道里,熟练地沿着长长的下水道行走,穿过水轮机之后,终于来到了更加熟悉的地方。 铁穹神殿,这是奇迹般的工程,可能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下水道系统,全自动化,一层层清洁网拦截住水里的污物,巨型机械臂铲出沉淀到管道底部的泥沙和污物,送进高处的排污槽当中,智能机器人沿着管壁上的凹槽滑动着,不断对管道内部的机械进行排查检修。这里简直是一座藏在东京地下的机械雄城。 管道中回荡着熟悉的电焊声,恺撒压低了声音道:「那边是岩流研究所的地下船坞,一共是二十个人,二十个全副武装的男人。」 楚子航看了一眼恺撒,比了个手势,恺撒看后摇了摇头,意思是这种等级的警戒很难突破。 这几天恺撒和楚子航经常过来踩点,上次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严密的警戒,偏偏今天突然加强了警戒力量。恺撒和楚子航便知道,蛇岐八家的确是提防着路明非。 楚子航左右看了两眼,突然指向管道前方。 前面的流水分开,雪茄形的东西浮起在水面上,六七米的长度,直径不超过两米。它缓缓航向岩流研究所的船坞,留下一道白色的水线。 那是蛇岐八家的微型潜艇,蛇岐八家利用下水管道来运输一些军火之类的违禁品,货船入港钱那些违禁品就转移在这些无人驾驶的小型潜艇上面,潜艇就沿着预定好的路线顺着下水道抵达源氏重工下方。 恺撒点头,和楚子航一起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蜂鸣声震动,警卫们吹起了哨子,互相呼唤着从四面八方向船坞跑去,潜艇滑进船坞,起重机将它吊起,机械臂从艇舱中提出了有成年人合抱粗的金属罐。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光凭外观他们看不出那是什么货物。 管壁上,沉重的气密门突然打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匆忙穿过警卫来到金属罐前,用酒精喷雾器对金属罐进行消毒,显然这件货物重要且危险,连警卫都不能先接触它,匆忙中它甚至忘了关上那扇气密门,而那扇门就是通往源氏重工的唯一通道。 恺撒和楚子航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们按照从学院里学来的潜行技巧,脚步如同猫一般轻悄又迅捷地从旋梯上到了维修通道,顺利走进了气密门内。 气密门 内是一条低矮狭长的通道,换气扇缓缓旋转,墙壁上用喷漆涂成了沉重的铁锈红色,上面有白色油漆写着的他们看不懂的路径指示。 这里就是源氏重工的里区,至此,恺撒和楚子航终于完成了计划的第一环节——潜入源氏重工。 第五十四章 史诗图卷 恺撒和楚子航顺利穿过走道,走道的尽头是一部电梯,通往里区的通道居然没有设置什么特别的安全措施,不仅没有人看守,连门禁系统都没有,大约是蛇岐八家过于自信,认为侵入里区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就没有在这里加装安全措施。 走进电梯,楚子航轻声问道:「我们去第几层?」 这确实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这座摩天大厦足有五十多层,究竟哪一层是他们要找的目的地,这一点很关键。 「去最顶层吧。」恺撒说,「最重要的楼层肯定是顶层,我们可以从顶层往下调查。」恺撒说。 楚子航摇了摇头:「不行,电梯已经开始上升了,这说明上面有人要用电梯,我们按顶层,中途肯定会停下来接人进来,看到有人要去顶层肯定会引起怀疑。」 恺撒这才反应过来电梯确实一直在上升,顿时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电梯停在第几层我们就直接出去,不和进来的人待在一起,防止被人看出问题。」楚子航说。 恺撒点头,两人看着电梯缓缓上升,终于在21层的时候「叮」地一声停下了。 二人按住腰间枪柄,其实这个策略还是很冒险,万一进来的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那就只能一路杀出去了。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他们潜行之前特意化了妆,不是非常熟悉的人很难认出来,但风险总是有的,不得不防。 门开了,外面的人进来,恺撒和楚子航自然地出去,直到电梯门关上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潜行二人组松了口气。 楚子航环视周围环境,21层是开阔的大厅,大厅里摆着无数的书架,这里的布局像是图书馆,穿着黑风衣戴着黑墨镜的男人在书架间的过道上工作。 恺撒也仔细观察层楼的布局,一排排大书架连着天花板,分隔出一片片空间,书架上立着装订成册的文件,文件外面包着白色皮壳,这层楼里的每个人都和他们一样穿着黑风衣,各司其职,井井有条。有人负责把文件装箱,有人统计造表,搬运组则负责把封好的文件箱搬运到货运电梯里不知道送到哪里去,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按着枪柄四处巡逻,看来这些文件都十分重要。这层楼居然是蛇岐八家的图书馆或者档案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要将这些文件全部转移。 「喂!愣着做什么?加入搬箱子的队伍!那边缺人手!」一个看上去做着人员调度工作的干部对恺撒和楚子航大声呼喝,看来这里的工作确实繁忙,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帮忙,让这位干部把恺撒和楚子航也当作是赶来帮忙的人了。 恺撒和楚子航连连鞠躬,小跑着混进搬箱子的人群当中,学着前面的人把文件箱搬到电梯前,立刻有人负责记录和检查文件箱上面的编号,然后将这箱文件用黑色的封套罩好,送进货运电梯里去。 负责做记录的人摇晃着手里的铅笔示意,后面搬运文件的人就暂停脚步,留在电梯里的那名执行局干部点头应道「哈依」,电梯就把他和堆叠起来的文件箱一起带往高层。 「转移是有规律的,每次电梯装五十箱文件,把最后一箱文件搬进去的人就负责押送文件上楼,也就是说,第五十个搬箱子进去的人就可以离开。」楚子航说。 恺撒点头表示了解,二人迅速定下计划,通过控制搬运速度控制自己成为第五十个搬运者,恺撒先,楚子航后,每装满一次电梯需要大约十分钟,他们只需要二十分钟就能脱身。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起,显示楼层的屏幕突然之间熄灭了,与此同时所有楼层按键全部失效,门上方亮起了「神道」二字。 楚子航眉头一皱,这些文件箱应该是运往里区的某个仓库的,但这个突如其来的「神道」,显然不应该出现在一栋大厦里面。 通向死者之道,谓之神道,中国自汉以降,神道又指「墓前开道,建石柱以为标」,说的是通往陵墓的道路。从日语理解的话,神道教则是日本的国教,那些神社之中供奉着的往往都是些介乎神龟之间的东西。 此番异变顿时令电梯里弥漫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神秘气息,楚子航抚摸着刀柄,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门。 如果电梯就是神道,那么目的地就是一座陵墓了,源氏重工大厦中藏着一座陵墓,怎么想都隐藏着大秘密。 电梯门打开,香料焚烧的气息扑面而来。前面一片漆黑,只有一条通道微微发亮,光源来自通道两侧点着的红色杯蜡。 和想象当中的陵墓的格局不太一样,这是一个类似日本佛寺的空间,通道经过一座三四米高的鸟居,上面朱漆斑驳,从缝隙当中能看到暗红色的木材原色。这东西一看就是历史悠久的古物,被拆卸下来之后搬进源氏重工里原样搭好。 这里没有任何动静,寂静得瘆人,但楚子航没有怠慢,仍然把文件箱都搬出电梯,然后抱起其中一个缓步前行。 顺着通道走过去,黑暗之中矗立着高大的木雕,或是金刚,或是恶鬼,木雕泥塑前悬挂着纱幕,身上缠着纸编成的白绳,这种纸绳在神道教当中既代表了神圣,也包含封印的意思,这是日本神社的特色,里面经常供奉着一些千奇百怪的东西,这些东西介乎鬼神之间,神官们用纸绳缠好那些泥塑木胎,以免这些神灵恶鬼出来作恶。 穿过层层帷幕,楚子航终于看到前面明亮了起来,那是一盏长明灯照亮了四周,前方是一座高大的影壁,影壁也是源自中国,置于大门外称照壁,置于大门内称影壁,在风水学上起到一个调和风水藏风聚气的效果。东亚许多传统建筑都设置了影壁,这并不罕见,不过眼前的影壁却有些超出了一般的规格,传统影壁的高度一般是两米八到三米六左右,超出这个高度也没什么必要,这里的影壁却超过了四米高,直通楼顶,顶部鎏金,宽度超过了十米。 在这面特殊的影壁上,绘着锈红色与靛蓝色交织而成的壁画,画上的内容妖冶恢宏,半人半蛇的巨人们彼此拥抱着,长尾缠绕在一起。男性巨人威严狰狞,女性巨人端庄慈柔,那些日本神话当中的诸多妖魔围绕在他们周围,巨人们背后生出无数手臂,持着不同的武器与妖魔战斗着。 这是美到叫人移不开目光的作品,蕴藏着滔天的怒火、极致的暴力、绝世的死亡和惊天动地的妖艳,呈现在最后的是仿佛汇聚了一个世界的悲哀。 影壁上不止壁画,还有这淋漓的鲜血,那粘稠的猩红缓缓流下,血腥味扑面而来。影壁上的鲜血多到足以将整面墙壁粉刷一遍,这代表着不知道多少条性命,极致血腥的杀戮。 楚子航抹掉美瞳,亮起黄金瞳,他扔下文件箱,村雨出鞘,君焰领域扩张,刀刃在高温之中变得炽热,发出晦暗的红光。 那是流动的鲜血,说明屠杀并没有结束多久,很可能杀人者还留在这里,楚子航严阵以待,缓缓走向深处,上一个到达这里的人应该是恺撒,恺撒显然不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实际上这种情况楚子航还真不是很陌生,在以前猎杀死侍的任务中他就已经了解到,死侍尤其钟爱血腥的杀人方式,他只希望恺撒不在被杀者之列。 绕过影壁,深处又陷入了黑暗之中,村雨上的微光照亮了楚子航的侧脸,黑暗之中黄金瞳明亮无比,空间里充斥着血腥气,脚底下是略有些黏稠的液体,满地都是尸体,未凝固的鲜血四处横流,尸体中央是堆积如山的文件箱,这些尸体都穿着黑色风衣。他们都是执行局的干部,蛇岐八家的顶级精锐,他们搬运着文件来到这里,未曾想过会在这里遭到突袭,巨大的创口贯穿心脏,一击毙命。 楚子航收 刀,蹲下来试图辨别行凶者所使用的武器,但他根本看不出来,那伤口大得令人发指,从肩部贯穿到心脏,不像是人类已知的任何武器造成的伤口。 恺撒蹲在这具尸体的另一侧,捏着鼻子:「这是什么?巨大贯穿伤加撕裂伤,看着像是被霸王龙啃了一口。」 恺撒的形容很到位,那种伤口如果说是什么武器造成的话,那种武器至少重量超过三十公斤,类似巨型斧头,刃长一米,上面还得带锯齿,但带入到嘴阔一米以上的巨型动物撕咬伤的话,那些锯齿伤痕就能解释为动物的牙齿了。 「我到的时候他们的尸体还没凉透,也就是说杀人者在我到达这里前的几分钟才刚刚离开,基本是前后脚的事情。」恺撒说,「要是早上来几分钟我大概也活不了。」 「现场还有什么线索吗?」楚子航问道。 「是很快的袭击,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十秒,这些人都带着枪,但从杀戮到结束,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把枪掏出来。」恺撒说。 「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能那么快,校长。」楚子航迟疑了一下,「或许还加上路明非,他越来越不像人了。」 恺撒无言,路明非现在在他眼中的形象越来越像哆啦A梦了,说不定就算让他生个孩子出来,他也能掏出他的神奇宝剑马上生一个。 「是什么人敢在蛇岐八家的总部里对执行局大开杀戒?」恺撒问道。 「可能是……猛鬼众?」楚子航说,「路明非不是说了猛鬼众还有一个「龙王」和「王将」隐藏起来了吗?」 说到「龙王」这个称呼时,楚子航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有一丝异色,对于他们混血种来说,「龙王」这两个字极具分量,并不仅仅是一个轻飘飘的称呼。 「我们动作得快点了,不管是谁干的,他们都会比我们先惊动蛇岐八家,我们的时间很紧。」恺撒起身。 楚子航打开手电,高举过顶,贴着墙壁行走,狰狞绚烂的壁画被照亮出来,仿佛一部记载着历史的长卷徐徐展开。 那是和影壁风格相同的壁画,人身蛇尾的古代生物组成了一眼看不到头的祭祀队伍,其中有的高举着火把,有的手持长杖,还有一些驾驭着背生双翼的龙,祭祀的队伍围绕着巨大的地洞展开舞蹈,地洞之中躺着巨大的骸骨,熔化的真金勾勒出枯骨的轮廓,它的左眼是太阳而右眼是月亮。 楚子航一幅接着一幅地看着壁画,墙壁上数以百计的古画连在一起,描绘出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世界。 「你看出什么没有?」恺撒在楚子航屁股后面跟了好半天,终于求知欲战胜了加图索家大少爷的矜持,问道。 「像是佛教中的本生画。」楚子航沉思良久,「和前面的鸟居一样,这些壁画原本不是绘制在这里,大概是画在某座古代寺院的石灰质墙壁上,有人用胶和化学品把这些壁画从朽烂的壁画上揭取下来,把它们转移到了这里的墙壁上。八九十年前,美国人就是用类似的手段盗走了不少珍贵的敦煌莫高窟壁画。这种手段经过改进后用在文物保护当中,称作「整体揭取」,是非常精密的操作。」 「本生画是什么?」 「简单点说就是佛教之中一种独特的叙事画,通常是若干张组成一个系列,描绘佛祖释迦牟尼的前生故事。」楚子航解释道。 「所以这些画也是故事画?那它们为什么这么重要,让蛇岐八家不惜花费一层楼来摆放?」恺撒问道。 「佛教的本生画描绘的是佛祖在转生为释迦牟尼之前的轮回史。而这些壁画,大概记载了蛇岐八家心中的……真实的历史!」楚子航举起手电筒,照亮了一幅壁画,苍茫的大海之中龙蛇游弋,大地上矗立着巍峨的城市,纵横的道路跨越了大海,黑色和白色的龙并 肩悬浮在天空之中,它们各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同一柄黄金权杖。 「这是龙族的另一段历史,发生在日本这片土地上,起始于……」 「黑王……和白王!」 第五十五章 超级混血种 卡塞尔学院,包括世界上绝大多数混血种有关龙族的历史都是推论出来的,这部历史源自各大文明的神话纪事,尽可能剔除人类的想象力去还原所谓「真正的」龙族文明。这当然不是严谨的研究历史的态度,这种东拼西凑出来的「历史」也没法真正还原出龙族文明的全貌。 根据对各种出土文物的考据,秘党相信相信龙族历史上曾有过一个平安而辉煌的时代,那时黑王以始祖的身份成为群龙的领袖,而白王作为祭司辅佐祂。在这个双王共治的时代下,连天生暴戾的龙族也只能潜伏爪牙忍受,不敢轻易挑起战争,威严从位于大地北方的黑色和白色王座上辐射出去,龙族贵族匍匐在权力的高压之下。 而呈现在恺撒和楚子航眼前的这幅壁画则又是证实这项结论的一大有力证据,它不仅勾勒出了那远古时期龙族文明所覆盖的疆域,甚至还详细画出了交通要道,还有那个时代的统治者们。 「看画面左上角那些细线体的文字。」楚子航指着一个地方说道,「那是篆书,两千年前日本还没有学习改造出自己的文字,所以画师用中国的篆书来做注释。那行字的意思是‘古之堪舆,,意思是古代地图。这是两千多年前日本人所绘制的若干纪元之前龙族统治这个世界时的……世界地图!」 看着这些壁画,仿佛连时光都倒流回到了那个龙族文明极盛的时代,按照地质测定,那还是第四纪冰川末期,大地荒芜,两极冰川延伸到内陆,幸存的动物只能在回归线以内苟延残喘,连人类都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玩石头和骨头。可在这些壁画上展现出了一个文明繁荣的时代,一个伟大的种族在各洲竖起了高耸入云的青铜柱,它们围绕这些柱子建造了城市,城市里高耸入云的巨塔顶部修建了庙宇,宽阔的皇道把这些相隔遥远的城市连接在一起。 楚子航从风衣里拿出照相机开始拍照,闪光嚓嚓,这种行为在博物馆里是不被允许的,因为闪光会对文物造成破坏,不过在这里倒是没有人能阻止他。 从这幅展现龙族文明的地图往后,画面又回归了叙事,展现出的情节也越发荒诞,有狰狞的怪兽,八条长颈八个头颅围绕着身躯舞动,它的长颈像绳子一样打结,它趴在大地上,头部在饮用八条河流上游的水,锋利的长尾在河流下游切开高山,腹中流出鲜红的水混入河中,从这幅画上看这是个犹如群山般庞大的怪物;又有赤裸的女人被封冻在巨大的冰块当中,一条蛇从冰块的缝隙之中钻出去,与冰块上方的人对话,这些画面看上去颇多艺术加工,充满了象征意义,但对于恺撒和楚子航这两位外地人来说,有些晦涩难懂。 恺撒对东亚地区的文化没那么了解,只能询问他眼中的专业人士楚子航:「你看得懂吗?」 …. 「可以试着解读一小部分,不过也只是一些最浅显的内容,这些壁画所包含的不仅仅是超出我们理解的龙族历史,还有着更加深层的价值,必须研究原版的壁画才能发现其中的秘密。蛇岐八家也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所以他们才把壁画转移到了源氏重工里来,以免外人看到。」楚子航用手指在壁画上血红的区域蹭了蹭,「你闻闻这种颜料。」 「不是说是氧化铁么?」恺撒闻了闻楚子航的指尖,脸色微变,「油脂的味道……还带点血味?」 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种红色颜料本该有两千年以上的历史,但这些颜料依然黏稠如膏,甚至还保持着浓郁的血味。 「炼金颜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人鱼的油脂混合血制成,经过处理的人鱼油能保持几千年不干,连血液也能保持新鲜。」楚子航沉声道,「我们在海沟里看到的那些东西就是日本神话当中的人鱼,绘制这些壁画的人必然是蛇岐八家的先祖,这些壁画应该是从家族神社的墙上剥离下来的 。」 「这张壁画上的人形全都是用人鱼膏血绘制的,这有特殊的宗教含义,是‘通灵,的意思。人鱼是古代的混血种,人鱼血中蕴含着龙血,用这种血来进行绘画,象征着每个人形都将被赋予精魄。」楚子航说,「这种手法所绘制的图画不会是虚构的东西,画师一定会用最虔诚的心来重现他们心中真实的历史。」 「你看这个人形,他和这幅壁画上的其他人形都不同,他用黄金勾边,代表了尊贵的身份,他戴着高高的羽冠,手持一根棍子,在这里应该代指权杖,所以他是这些人之中的领袖。」楚子航指着一个特别的人形说道。 「也就是大家长一类的人咯?」恺撒耸了耸肩。 「不,他们称这人为‘皇,,或者我们也可以称他为……超级混血种。」楚子航盯着那个人形,一字一顿道。 「超级混血种?」恺撒挑了挑眉,「……路明非?」 卡塞尔学院用血统阶级来区分混血种,但这个分级也并非完全根据血统来评定的,个人表现突出的,也可以视情况而定提升阶级,恺撒和楚子航纯凭血统就获得了A级评定,有着临界血限的存在,基本上这个血统就到顶了,但路明非入学时是直接凭血统保送S级,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如果要从恺撒和楚子航的概念中找到一个符合「超级混血种」这个形容的,想来想去他们也只能想到一个路明非。 「对路明非究竟是不是混血种,我持保留意见。」楚子航犹豫了一下说,「这里所说的‘超级混血种,,属于是专有名词,有定义的。一般来说,我们将混血种定义为临界血限以下觉醒龙血的人类,在临界血限以上那就是死侍了。但根据这些壁画上描述的,日本存在着能够踏过临界血限的混血种,所以他们拥有匹敌龙王的潜力,生来就是蛇岐八家的领袖。」 …. 「所以说‘超级混血种,指的是能突破临界血限的特殊混血种?」恺撒满脸诧异,「你从一个勾金边的小人身上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当然不能,」楚子航看了恺撒一眼,「但是这里有篆文注解,相当于一首对皇的赞美诗吧,很难跟你这个意大利人解释上面说的东西,总之‘皇,对蛇岐八家的意义堪比耶稣基督,是天降之子,是宿命的领袖,集人类的美德于一身,拥有与神抗争的伟大力量。你有没有想到某个人?」 「有,」恺撒严肃地点了点头,「我。」 「你?」楚子航显然没有料到恺撒会这样回答。 「这话我一般不跟外人说,但家里的老东西经常用这种话术对我洗脑,什么我是生来就要掌握权柄的人啦,是加图索家等了几百年的人啦,是宿命里带家族走向辉煌的人啦……诸如此类的。」恺撒脸上露出讥笑,「听上去他们想要造一尊神,但我可不会成为什么无害的神像。」 「你们家的影响力看来是辐射不到日本这块土地的,你不是说加图索家在日本没有任何产业吗?」楚子航说,「这壁画上所说的,皇是生来注定的,所以他在孩提时代就已经注定要统治世界东方的这片土地,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在家族内部已经有了很高的地位,即便长辈也要听命于他,他是家族……年轻的主人。」楚子航说到这里,停下来看恺撒的眼睛。 恺撒这才回过味来:「你是说……象龟?对哦,他的手下叫他少主。」 「源稚生只有二十六岁,却已经是蛇岐八家的少主,在论资排辈现象严重的日本这里是不可思议的,即使他是大家长橘政宗一手提携起来的这也难以服众,况且我们跟那些家主见面的时候,大家长橘政宗起身的时候其他家主也陪着起身,只有源稚生端坐不动,因为他就是继承了皇血的人,他就是蛇岐八家注定的未来统治者,他与橘政宗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楚子航说 。 恺撒说不出话来了,很难想象那个懒散又沉默寡言的日本人会是凌驾于所有混血种之上的皇,而怀有这种力量的他的理想是去法国海滩上卖防晒霜?这事情已经超出了恺撒的理解,就好比对海鸥来说去码头整点薯条就是鸟生的意义这很合理,但一头巨龙说我龙生的意义就是去码头整点薯条,想必会被其他巨龙骂不争气,丢了巨龙家族的脸。 恺撒很清楚一些人生来的就是很多人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自己就是其中一员,但他同时也自负自己是出色的人物,既然拥有这么高的,自然要事事都拿下第一,要成就独一无二的事业,这样才算对得起自己,这就是他人生的信条。他坚信世界上或许有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人类,但不会有真正超越他的人类,但偏偏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超级混血种这种完全反直觉的东西,都能把临界血限当皮筋跳着玩了,这玩意儿还能叫人?让那些三四代种情何以堪?让追求力量到魔怔的死侍情何以堪? …. 超级混血种,如果源稚生是这种违背常识的存在,那也就说明了他的比恺撒这位加图索家的少爷更高,那他想做很多事情都比恺撒要容易,说不定能做到连恺撒都做不到的事情,然后他想做的事情却是去法国卖防晒油,就像基拉·大和不去开高达而去选择开小卖部一样,他妈的什么样的男人能拒绝开高达的机会? 「这合理吗?」恺撒像是问楚子航,又像是在问自己。 「‘皇,字拆开,是什么?」楚子航淡淡地反问道。 恺撒明白了:「见鬼,蛇岐八家都是白王血裔?」 「没错,他们就是被秘党怀疑的已经灭亡的白王血脉了,这系列壁画的名字就是《白帝本生》,它讲述了白色皇帝及其后裔——也就是蛇岐八家的历史。蛇岐八家的祖先以‘皇,来形容超级混血种,既表面超级混血种的尊贵无双,还暗指他们的血脉源流。白王是掌握精神元素的龙王,它能控制别人的精神,而它自己的神智永恒澄澈。皇继承了这份天赋,即使超越了临界血限,这份天赋也能确保他的神智不受龙血侵蚀,用精神掌控肉体,这种境界在中华武术当中被称为‘见神不坏,。」楚子航顿了顿,「他是绝无仅有的异类,他的身体里几乎全是龙类的血液,但却诡异地拥有人类的内心。」 「真是怪胎啊……」沉默了许久,恺撒嘴里才蹦出这句感叹。 这是恺撒第一次对某个人生出羡慕的情绪,他和楚子航都身怀爆血秘术,很清楚换取这份力量的代价,释放杀戮之心,乃至后面的龙之心,都离人类的本心越来越远,血脉浓度不停上升却不可逆,越过临界血限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变成死侍的那一天,但源稚生不同,那些代价对他来说并不存在,他可以在临界血限反复横跳,这是恺撒和楚子航,包括昂热都办不到的事情。 …… 源氏重工的底部,比铁穹神殿更深的底层,一部电梯缓缓下降,一片黑暗当中,只有电梯深红的指示灯亮起一行日文,「ならく」,直译为奈落,意为地狱。 「地狱」电梯门打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前方的墙壁亮起幽蓝色的光,那是一个巨大的储水箱,容积堪比海洋馆中的巨型鱼缸,黑影在一面玻璃墙下席地而坐,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分明是个俊俏的少年。 储水仓之中传出哗哗的水声,听上去是某种大型水生动物搞出来的动静,少年从怀里摸出一支激光笔打开,红色的激光点照射进玻璃墙上,激光在水中显出一道光线,顿时吸引了里面水生动物的注意,它,或者说它们缓缓游过来,那原来是一群大鱼,一群长着人类面孔的鱼。 这一幕足以吓得人精神失常,这些东西长得都千奇百怪,除了那张五官分明的人脸,多数还长着长尾和鳞甲,有些身上附着怪异 的器官,巨大锋利的爪,刀状骨质鳍,没有丝毫美感。 「真丑。」少年说。 玻璃墙上响起了轻微的爆裂声。 龙族路明非:提三尺剑斩龙王. 南天烛流光 第五十六章 困于绝境 「有水声!」恺撒皱眉。 即便没有镰鼬的加持,他的听觉也比常人要敏锐许多,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很奇怪的水声,那不是普通的水管中流动的正常水声,而是大海涨潮般的声音。 「铁穹神殿又在放水了吧?这座城市的地下简直就是一片海。」楚子航一边给壁画拍照一边说,「天气预报说今天又有暴雨,如果东京没有这种先进的下水道系统大概早就崩溃了。」 恺撒没有掉以轻心,开启镰鼬,仔细探听水声的来源,眉头皱得更紧:「不对,水声的源头在铁穹神殿下面!」 楚子航回头,和恺撒对视了一眼:「源氏重工地下还有一条暗河?」 「不,不是暗河,我之前没有在铁穹神殿下面探听到流动的水声,而且水声的范围也不是很大,只在源氏重工这一片之内。」恺撒说,「这是地下出现意外了。」 「看来源氏重工还有隐藏地下层。」楚子航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必须加快解读这些壁画的速度了。把手电筒打高一些,我们看看这幅画的全景,它应该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别像导演指挥灯光师那样跟我说话!下不为例!」恺撒举高手电筒,照亮了整幅壁画。 光柱照到的地方,壁画熠熠生辉,闪光来自壁画的材料,这幅壁画使用了大量黄金作为颜料,楚子航从上到下一点点地研究这幅画,他已经拍下了照片,但要研究壁画的细节,自然还是实物更能有所发现。 这幅画从材料上就表明了它的非同一般,而内容也十分抽象,画上长有双翼的骷髅正将一块骨头赠予一个人,更特别的是骷髅与人组成了奇妙的「阴阳鱼」结构金色骷髅那一边是黑色的背景,金色的人那一边是白色的背景,骷髅臂与人手接触的地方是一块骨头,整幅图如漩涡般转动。 从这种充满象征意义的图画当中,至少能解读出生死流转之意,骷髅象征死亡而人象征生命,而骷髅向人类传递的那块连接了生与死的骨头,究竟是什么东西? 「太极图?」恺撒不确定地道。 楚子航摇了摇头:「太极图相传源自宋朝初年的陈抟,是阴阳概念的总结,这些壁画比宋朝更早,是与阴阳鱼类似的其他东西,这种图案在其他文明遗迹当中也有发现,比如双鱼相对游动、双蛇头尾相连。它的意思是***。」 「交什么?」恺撒的中文卡壳了。 「***,本指阴阳二气交合,衍生意为交配,这里指本意。」楚子航解释道。 「活人和死人交配?听着可真够恶心的,日本人口味这么重?」前面玄学的本意恺撒不是太明白,但后面的衍生意他还是熟的,当即便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阴阳二气的交合,诞生生命的过程,骷髅传递给活人的那个东西就是‘生命,的象征,这幅画的设计是围绕那块骨头的,」楚子航说,「所以重点就是那块骨头。」 …. 「注解怎么说?那骨头是什么玩意儿?」 「这段文字中有大量的古体字和异体字,我也认不全,不过重要部分有八个字我想我是不会认错的。」楚子航顿了顿,「古道黄泉……化神之路!」 「什么意思?黄泉在中文中不是地狱的意思么?下地狱能成神?」 「你还记得《翠玉录》么?」楚子航反问。 「废话,欧洲炼金术的圣经,任何一个有文化的混血种都该知道。」恺撒耸耸肩。 「这幅画差不多就是日本版的翠玉录了。」楚子航低声说道。 恺撒一愣,仔细看了那幅画一眼:「日本人的炼金术?」 「在对《翠玉录》的研究当中,有一派的理论认为它记载的是人 类向龙类进化的法则,代表着炼金术的最高成就,炼化自我,打通进化为龙的道路。」楚子航解释道,「这幅画里,骷髅对人类传递的骨头象征着进化的法则。」 「有趣的理论,你从哪看到的?」恺撒对学术是浅尝辄止够用就行的实用主义者,在专业知识上确实和楚子航这种全科第一没法比,至少没有楚子航那样把所有相关研究方向都了解一遍的兴趣。 恺撒这一问,打断了楚子航的思路,他皱了皱眉,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自己是从哪里看到这套理论的,明明自己就是靠着这套理论来解析《翠玉录》原版,才压制住爆血的副作用的,可这套行之有效的理论,究竟是谁传递给他的呢? 怎么……想不起来了? 楚子航恍惚了一瞬间,但他很快定了定神,继续解释:「黄泉确实有地狱的意思,所谓古道黄泉,意思是在恶鬼横行的地狱之中藏着古老的小路,它其实也是‘化神之路,,穿越它就能进化成神。《翠玉录》之中类似的表达为‘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 「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只要突破极限就能‘成全太一的奇迹,。」楚子航仰望着那幅壁画,「所以金色骷髅象征着白王,它将自己的骨血赐予了人类,形成了那些人鱼与蛇岐八家的先祖。但神还留下了更加珍贵的财富,那就是由混血种进化为龙的方法,尽管那像穿越地狱一般危险,但却并非完全不可能。」 「如果你知道那种方***不会想要试试?」恺撒跟楚子航并肩而立,仰望着那幅神秘的轮回之圆。 楚子航没有说《翠玉录》原版的解读他已经完成了七成,那种方法他就快知道了,他只是摇了摇头:「不,那样我爸爸会很失望的。」 「其实我还有点想试试的……不过我妈妈也会很失望的吧?所以还是算了。」恺撒轻轻叹了口气。「走了,去看看比这幅画更珍贵的。」 「这就是你说的那幅最珍贵的壁画?」楚子航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高墙,道。 …. 「你不觉得么?那个神秘入侵者不惜杀死了那么多的执行局精英,却只偷走了这幅壁画,那这幅画一定是所有壁画中最好的。」恺撒侃侃而谈。 墙壁雪白,这说明壁画是在那位神秘入侵者杀完人之后被取走,因为其他壁画上都或多或少地沾上了血迹,这面墙却干净得可疑。 楚子航打着手电筒仔细检查了一下那面墙壁,然后下了结论:「入侵者是把这幅画硬撕了下来,所以那个人并不在乎这幅画的艺术价值,而是这幅壁画之中隐藏着某个重大线索,可能是用来解读所有壁画的关键,这些壁画记录了重要的历史事件,必然隐藏着重要的秘密,盗走这幅画的人的目标就是那个秘密。」 「完美的进化方法?」 「说不定。」楚子航蹲了下来把手电筒指向靠近地面的一块,一片二十厘米见方的画布还残留在墙上,看来那位神秘入侵者确实做得很仓促。 「有复杂的纹路,包含的信息量不小,回去之后我们洗一张高清照片出来,说不定能判断出原始壁画的内容。」楚子航一边拍照一边说。 「太麻烦了。」恺撒拔出狄克推多,直接开始刮画布后面的胶,「那个人已经偷了那么大一副,我们干脆也直接把碎片带走得了,分析原件不是能得到更多信息么?」 楚子航点了点头,也不多说,继续给壁画拍照。 「抓紧时间拍完壁画就撤,我们这次行动已经算成功了,看来这里就藏着蛇岐八家最大的秘密。」恺撒刮下壁画碎片,小心地藏进了风衣衬里的口袋里。 恺撒突然沉默了几秒钟,作出侧耳倾听的姿态,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无比,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抓紧时 间,有东西要来了。」 楚子航也警觉起来,他发现了恺撒的措辞,他说的是有「东西」来了,而不是有「人」来了:「你听见什么了?」 「有东西,数量不少,沿着电梯井在往上爬,就快到我们这里了。」恺撒说,「我就说出意外了,那地底下的水声不正常。」 「是什么东西?」楚子航问道。 「不确定,不像人。」恺撒说,「你快把剩下的壁画拍完,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些东西未必会到这一层来。」楚子航说。 「不能抱这种侥幸,至少也要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万一对上了我们也能知道怎么对付。」恺撒说。 恺撒把微型电筒叼在嘴里,双手抠进电梯门门缝里,用蛮力打开了电梯门,寒风上下呼啸,外面是幽深的电梯井,源氏重工的电梯井能容纳十几部电梯同时升降,因此面积超过一百平方米,在这一百平方米当中竖着上百根高强度角钢钢柱,钢柱中间是钢质的横梁,这种高层建筑用的都是高速电梯,金属轿厢以秒速五米的高速上下通行。 …. 恺撒打着手电向着下面照去,微弱的光照出了下面那些东西的只鳞片爪,依稀可见一头头人身蛇尾的怪物,它们长着人脸,上面的表情似要欢呼又似要微笑,巨大的嘴裂之中有着尖利的长牙,还长着像蛇类一样的末端分岔的猩红舌头。 恺撒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转头向着楚子航喊道:「拍完了快走!电梯井里全是死侍,它们一定会过来,这一层的血腥味太浓了!」 楚子航闻言,一边加快了拍照的速度一边问道:「这里是源氏重工,为什么会被死侍进攻?」 「我怎么知道?」恺撒嘟囔,「什么样的***会在办公大楼地底养一窝死侍?」 楚子航沉默,这确实不合常理,即使是要搞什么秘密实验,也理应避免设在人群众多的地方,源氏重工大厦底下显然就不是什么合适的地方,万一就像现在这样出现了意外,那就将酿成一场惨案。 「拍完了,我们走。」楚子航说道。 电梯通道是没法走了,要走就只能走这里唯一的安全门,恺撒勉强复原了电梯门,转头看向那道安全门,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没有钥匙。 君焰卷着高温气流和冲击波撞击在不锈钢安全门上,恺撒迫不及待地冲上安全门前检查,门上只有浅浅的痕迹,竟然完好无损。恺撒抽出沙漠之鹰,对准锁孔打算暴力破坏,钢芯破甲弹连射,却只在门上留了点弹痕。 「真是见鬼了!这门坚固得跟金库大门似的!」恺撒怒极,狠狠地一脚踢在了门上。 楚子航敲敲安全门,声音沉闷:「一体铸造的钢件,的确是金库门的等级,墙壁里也用钢条加固了。比承重墙还坚固,把这一层炸了也拿这门没办法。」 恺撒脸色十分难看,这层楼连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出入口除了电梯就只有这道安全门,这样的布局确实不差金库多少,这里的东西甚至比金库更加珍贵,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和龙族的秘密。一边是成群的死侍,一边是牢不可破的安全门,他们就这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楚子航一言不发,转而去到电梯门那边,跟这扇安全门比起来,电梯门显然更容易突破。 恺撒紧跟上去,却看到青铜门上已经出现了裂口,青铜门在不断震动,显然是外面的死侍嗅到了血腥味正在进行狂暴的轰击,轰然的巨响像是教堂的大钟,青铜质地坚硬但欠缺韧性,一旦所受到的冲击超过其承受的极限就会像石头那样开裂,现在这道电梯门正在摇摇欲坠。 楚子航说:「没有办法了,先通知路明非吧,至少要撑到他带蛇岐八家的人过来救我们。」 恺撒严肃地点了点头,他扯开风衣衬里,拿出一把短剑,轻轻地拔剑出鞘。 那是一把奇特的短剑,剑身是八十一枚古钱币用红线编成,附于剑胆之上,看上去像法器更甚于武器。 拔出这把古钱剑之后,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了一眼,都伸手按住了刀柄,目光灼灼地向着青铜门看去。 青铜门的裂缝越来越大,很快,一条连着利爪的古铜色手臂从裂缝之中探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青铜门在巨响之中终于崩溃,渴望血肉的死侍涌了进来! 龙族路明非:提三尺剑斩龙王. 南天烛流光 第五十七章 单挑七家主 源氏重工三十层,醒神寺。 路明非眉头一皱,将茶碗倒扣在石桌上:「言尽于此,既然没法和贵方达成共识,那我也该走了。」 说完,路明非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 这是摆明了不把蛇岐八家放在眼里,终于,风魔小太郎忍不住开口了:「你以为自己是谁?这里是源氏重工,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路明非看都没看风魔小太郎一眼,他只是挑了挑眉,向源稚生问道:「源大家长也不愿意放我走吗?」 源稚生的双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很抱歉,路君,我不能放你走。」 说完,源稚生将手中的茶碗狠狠地往地上一摔,一声清脆的碎响过后,醒神寺外二三十个执行局黑风衣冲了进来,各个持枪对准了路明非,将他包围了起来。 路明非笑了起来:「不放我走?就凭你们?」 风魔小太郎已经怒不可遏,大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嘴硬,所谓校长特派专员就这种水平吗?」 路明非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缓缓道:「本来来这一趟是打算和平解决问题的,我确实是忘了,你们黑道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规矩,暴力是吗?既然你们喜欢暴力,那我就给你们暴力好了。」 话音刚落,立时便有五把五尺长的宝剑自路明非身周浮现出来,五剑甫一出现,便有如群山一般的压力降临,而在这群山一般的压力之上,更有一股连群山都能镇压的气势! 定乾坤,镇五岳,镇岳尚方剑! 镇压五岳的力量覆压下来,那群执行局黑风衣骇然发现自己已经被这真实不虚的力量镇压得动弹不得,别说扣动扳机了,连眨一眨眼都是奢求。 路明非提起一把镇岳尚方剑,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剑身,其余四把剑立刻以路明非为中心,射向了东西南北四方,将整个醒神寺的范围包围了起来。 顺手将手中的镇岳尚方剑***了石凳里,路明非背着手,看着在他的刻意控制下没有受到影响的七位家主,微微一笑:「我明白黑道的规矩,既然嘴巴解决不了问题,那就靠拳头来解决,这是你们认可的方式吧?」 「我给你们一个挑战我的机会,试试看能不能留得住我,如何?」路明非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场面一片死寂,家主们都惊异于路明非竟然有着这样的手段,只是到底年轻气盛,竟然放出让他们一起上的狂言,他们眼神暗暗交流了一番,最后是宫本志雄第一个站了出来:「路专员,让我先来做你的对手吧。」 「哦?不错,很有胆量。」路明非笑容不减,「那就不多废话了,来吧。」 宫本志雄走出来,先是向路明非鞠了一躬,随后拔刀,开口道:「蛇岐八家,宫本志雄,参上。」…. 「卡塞尔学院,路明非,参上。」路明非也回道,手腕一抖,三尺雪落入掌中。 眼神对上的一瞬间,杀气四溢的刀锋已经眨眼便至,宫本志雄的刀术在诸位家主当中并不算特别出彩,但运刀之际自有一股如同猛虎卧山丘般的气势。 没想到这位看上去瘦巴巴的蛇岐八家年轻家主,使出的刀术会是如此刚猛凌厉,一往无前的风格,路明非顿觉眼前一亮,三尺雪轻灵舞动,对上这猛虎般的刀术,一时间看上去如同在饿虎爪间惊险逃生的轻盈小鹿。 刀剑交击声时缓时急,路明非步法飘忽,身形鬼魅,宫本志雄一连十几招刚猛的刀招下去,连路明非的衣角都没摸到,正所谓刚不可久,这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受了阻,一时间仿佛连力道都弱了许多。 眼见着落入了下风,宫本志雄的刀便收敛了许多,不 再一往无前,而是护住全身的同时吟诵起古老的龙文,下一刻,宫本志雄身周的空气中凝聚出一团水球,紧接着水球高速旋转起来,犹如龙卷风一般在他的身边形成了一股漩涡。 路明非迅速退开,自宫本志雄念念有词开始,他就听出来了那是言灵·涡的咒语,此时看着宫本志雄竟然在短短时间内便凝聚出了一个半径足有一米多的水涡,不禁面露赞叹之色:「这个言灵,还是在海里最能发挥力量啊。」 言灵·涡最好发挥的地方自然是在水中没错,但这也并不是说宫本志雄现在施展出来的言灵就不强力了,那团水涡旋转的流速比飓风还快,蕴含了足以撕裂钢铁的力量。 宫本志雄也并未懈怠,在言灵成型的一瞬间便冲向了路明非,一定要让他常常高压水流的力量。 路明非微笑,脚踏罡步,手中的三尺雪一变,变为一把剑身素白,上有星点的长剑,随即他也开口吟诵:「西方白虎,上应觜宿,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摄禽兽,啸动山林,来立吾左!」 天之四灵·白虎七宿剑上星点一亮,霎时一股狂风自路明非身上爆发出来,路明非不闪不避,剑带风声,携着一股强劲而尖锐的气流刺向宫本志雄身周的水涡。 高速旋转的水涡平衡霎时被打破,顷刻间炸裂开来,爆发出恐怖到足以掀飞汽车的冲击力,但炸裂的怒涛一接近路明非身周时,立刻便散碎成了无害的水沫,仿佛路明非身周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他的衣服上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沾上。 处于水涡中心的宫本志雄言灵被破,顿时摇摇欲坠,水涡的爆炸也对他自己造成了影响,宫本志雄咬了咬牙,但还是跪坐在了地上:「我……我输了。」 那位美艳的樱井家主樱井七海缓步走了出来,扶起宫本志雄到石桌旁坐下,然后抬头看向路明非:「接下来就由我作为路专员的对手吧。」…. 路明非也没说什么,只是收起了白虎七宿剑,重新拿出三尺雪:「请。」 樱井七海走出来,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吟诵龙文,加持言灵,随后她从袖中抽出两柄小太刀,双目灼灼地看向路明非。 一瞬间,樱井七海动了,动作迅捷得如同猎豹,两柄小太刀不分先后地攻向路明非的要害。 一般来说双持小太刀的刀术套路是一柄刀作为格挡,另一柄刀进行进攻,号称「不破的防御」,以预判对手的进攻后发先至为特色,是一门攻防兼备的刀术。 但樱井七海的双刀却并不一样,她连一丝一毫防御的架势都没有,完全放弃了所有格挡,只有最纯粹的进攻,她的双眼也根本不放在对手的武器上,目光所至,便是刀锋所向。 这完全是搏命的打法,小太刀本就是一寸短一寸险,放弃了所有守势,仿佛燃烧自己般地挥出这一击,就连路明非都不得不慎重对待。 路明非眯起眼睛,三尺雪仗着剑长的优势试探般刺向樱井七海的肩膀,下一瞬,三尺雪笔直的剑身便变得如同弯月一般,剑尖处竟闪出几点火星。 在言灵·不朽的加持下,樱井七海的肉体能达到钛合金的强度,这便是她搏命打法的倚仗,两柄小太刀贴近路明非,路明非无法,只好迅速后退,三尺雪收剑,后发先至,将两柄小太刀一同格挡住。 但下一刻,樱井七海的动作更令人惊讶,她果断地放弃了两柄小太刀,两条强度堪比钛合金的手臂紧紧握拳,一击炮拳打出,威力堪比真正的炮弹,但路明非的反应更快,他一手撑住三尺雪剑身,险之又险地挡住了樱井七海势大力沉的两拳,连退三步卸去余力。 路明非赞叹:「没想到樱井家主不仅长得漂亮,实力也如此强劲。」 樱井七海冷哼一声,迅速前冲而来,又是粉拳袭来,路明非 也不乐意平白无故吃了钛合金拳头,也是蹲越闪传,身法如游鱼般滑不溜手,樱井七海几拳下来,全部落在空处,便又使腿法,一条长腿如枪般绷直了,腿影似鞭。 「好腿法!」路明非哈哈一笑,手中剑又是一变,变为一柄有着冰晶花纹的长剑。 一剑刺出,樱井七海肩膀立刻中剑,这位樱井家主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这一剑绵软无力,并不像路明非先前的一剑那般凶险,别说是言灵强化状态下的她,即便是常态下她也不会被这一剑刺伤,这简直过于蹊跷,但战斗之时也容不得她细想,她维持着进攻节奏,出拳出腿,虎虎生风。 紧接着又是几击那样绵软的一剑,那点力道简直如同蜻蜓点水,樱井七海面色一冷:「路专员这是在羞辱我吗?」 「怎么能说是羞辱呢?这可是我绞尽脑汁才想到的对付樱井家主的办法呀。」路明非轻笑着,又是几番刺击。…. 樱井七海本能地想要闪避,但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路明非那几剑的古怪,每一剑虽然无力,却暗暗削弱了她的速度,到现在,她出拳的速度已经被削弱了五分之一,这种古怪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 「你这是什么邪术?」樱井七海咬牙道。 路明非笑而不语。 寒冰剑,不可伤人,却可以削弱对方速度,确实是路明非找了很久才找到的最适合对付樱井七海的利器。 眼见着樱井七海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很快变得几乎慢如龟爬,胜负已定之际,路明非感觉浑身一激灵,他的头发瞬间炸开,连同面前的樱井七海,那一头柔顺的秀发也如同怒狮般炸起。 二人都是一愣,霎时间,樱井七海身上爆发出了一股连路明非都感到心悸的气势,这位美艳的家主艰难地转身,不仅造型像怒狮,连尖叫的气势也像狂暴的母狮:「龙马弦一郎!!!」 这是龙马家主龙马弦一郎的言灵·雷池的效果,在领域内他制造出了一个静电场,由于静电,路明非和樱井七海的头发全都炸了起来,樱井家主的发型被破坏,在这一瞬间她对龙马弦一郎的恨意远胜路明非。 龙马弦一郎根本理都不理暴怒的樱井七海,只是瞪着他那双死鱼眼,有气无力地说道:「路专员,还是让我来会会你吧。」 说完,龙马弦一郎便拔刀而出,势如闪电般向着路明非袭来。 眼见着龙马弦一郎的刀刃上隐隐有电弧闪烁,路明非留了个心眼,手提三尺雪,往前跑了两步,在龙马弦一郎一刀斩来之际高高地跃起,自上而下,刚猛的一剑劈下,巨大的力道劈得龙马弦一郎连连后退了几步。 龙马弦一郎一抚手中长刀:「不愧是校长特派专员,路专员一瞬间就想到了破解我的言灵的方法。」 言灵·雷池的效果依赖导体,在龙马弦一郎还没积累到足以击穿空气的电流之前,只要保持自己不接地就没有问题。 这样想着,路明非抬起了一只脚,做出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动作,防止形成跨步电压,毕竟他的鞋子并不绝缘。 龙马弦一郎脸色古怪,又是一刀冲来,路明非故技重施,再次跳起,狠狠一剑劈去,岂料龙马弦一郎瞬间闪开,令路明非这一剑落空,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支,便等路明非落地。 路明非一笑,稳稳地单脚落地,悬空的另一只脚狠狠地向龙马弦一郎踹了过去。 龙马弦一郎猝不及防,挨上这一脚,顿时像个滚地葫芦似的滚了三圈,路明非狠扑了过去,一手扯住龙马弦一郎的后领,另一手剑柄狠狠地打在龙马弦一郎的后颈上,这位龙马家主顿时昏迷了过去。 路明非起身拍了拍衣服,再看着剩下的四人:「蛇岐八家果然 人才济济,龙马家主的言灵若是准备充分确实难缠,那么现在,还有谁要试试能不能留下我?」 剩下的四人,源稚生只是看着路明非,一言不发,风魔小太郎和橘政宗对视了一眼,橘政宗摇了摇头。 犬山贺叹息了一声,站了出来:「真是后生可畏,这次就让老夫来拦你一拦吧。」 。. 南天烛流光 第五十八章 斗败源稚生 犬山贺先是向着路明非鞠了一躬,随后振开和服,露出了腰间一段深红色的木柄,那是名刀「鬼丸国纲」,日本历史上出名的斩鬼刀。 犬山贺握住刀柄,刀身尚在剑鞘之中,四周便响彻了龙吟般的厉声。光凭这声势,便不是之前那三位家主所能比的。 「路君,老夫也曾在昂热校长门下受教,听说你是昂热校长最喜欢的学生,能见识到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物,老夫也很欣慰。」犬山贺眯着眼睛,笑容看上去还是温暖和蔼,「我的言灵是‘刹那,,路君,看好了!」 话音刚落,鬼丸国纲出鞘,刀光恰似一抹血色的虹,快得令人反应不及。 这种快到极致的刀就是所谓的「居合」,也被称之为拔刀术,是日本刀术之中以神速,突袭而闻名的技巧,长刀在离鞘的瞬间达到了肉眼反应不过来的高速,而对手往往在中刀之后都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唯快不破的极致之刀,是真正倾尽全力的进攻。 犬山贺和路明非之间的距离有十米多,但在犬山贺拔刀的一刹那,刀锋就已经逼到了路明非面前。 言灵·刹那的效果是成倍地提升释放者的速度,加速效果以二的倍数指数攀升,这项言灵的开发就呈现出鲜明的阶梯式上升,每一阶的速度都是上一阶速度的两倍,而犬山贺在刹那的开发上已经突破了七阶,一旦发动,最高的速度能达到常规速度的一百二十八倍。 传统居合本是坐技,是利用跪坐时隐藏刀身,让对手无法了解佩刀的长度,再通过话语等转移对手的注意力,趁对手反应不及发动突袭的刀术。但在拥有七阶刹那一百二十八倍神速的犬山贺手中,他不需要隐藏刀身的长度,也无需转移对手的注意力,因为几乎没人能预料到他能斩出多长的刀光,也几乎没人能在一百二十八倍速的出刀下反应过来。 正如此时,对于传统居合来说,五米的距离无疑不是出刀的好距离,在这样的距离拔刀根本不可能起到突袭的作用,但犬山贺刹那间便斩出了长达五米的刀光,一击便如同长虹贯日,向路明非无情地袭来。 路明非只看到一道白影带着一条血虹一闪,下意识便抬剑,三尺雪顿时被犬山贺这带着蓄势与神速的一刀打击得震颤不已,路明非被震得退后了几步,却不惊反喜:「犬山前辈好快的刀!」 到目前为止,交手过的这几位家主当中,只有犬山贺给路明非带来了真正的战斗的压力,之前与宫本、樱井、龙马三位家主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破解,他们的刀术在路明非看来破绽百出。 但犬山贺就不一样了,他的战斗技巧远胜那三位家主,是十分擅长发挥自身优势的对手,他的刀也朴实无华,建立在神速的基础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以最简单的招式,最凝聚的力量袭击而来,这是货真价实没有破绽的刀术,谈不上什么破解,只要跟不上犬山贺的速度,那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 路明非也跟不上一百二十八倍速,所以他的剑全是守势,几乎贴着身体防守,以短打长,勉强维持不败罢了。 但路明非并不气馁,甚至双眼放光,感到十分畅快,鬼丸国纲血红色的刀光简直如影随形,快而更快的刀与剑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顷刻间不知响过多少声,犬山贺的刀如狂风骤雨,路明非的剑围却似坚韧的蕉叶,看似摇摇欲坠,实则游刃有余。 犬山贺的声势如狂暴的巨熊,每踏一步都震动了整层楼,鬼丸国纲的刀光简直密不透风,这柄名刀一经出鞘便有如狂龙般的声势,带着无物不斩的意志,却无法攻破路明非的剑。 看起来路明非完全被犬山贺的刀光所笼罩住了,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但只有直面路明非的犬山贺才知道真实的情况并非如 此,事实是路明非的防御堪称滴水不漏,与他的神速斩维持在了一个脆弱的平衡之上,而这个脆弱的平衡即将被打破。 果然,路明非脚下步法一变,原本完全防守的剑法便转守为攻了一瞬,就这一瞬,三尺雪的剑尖抵在了鬼丸国纲刀身上,连绵不绝几乎没有空隙的神速斩停滞了一瞬,因此路明非空着的左手一转,一柄新的宝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当路明非双剑在手时,胜负便悄然易手,左手剑名玉柄龙,与三尺雪一样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只是一把好剑而已,但在路明非手中,玉柄龙便好似真的化身为了游龙,飘逸自由。 犬山贺顿时陷入了十分难受的境地,往前再攻,却突破不了三尺雪的不破剑围,变招再出之时,玉柄龙却从刁钻的地方袭来,令他不得不顾忌,无法再随心所欲地出刀。 这下轮到路明非的剑如影随形地封锁犬山贺的刀了,犬山贺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落入了下风,连自己的刀招都已经陷入了对方的节奏引导之下,在蛇岐八家他曾打下了剑圣的名号,但面对路明非这位年轻得不可思议的对手时,却像是困入了笼中的猛虎,虽声势浩大,却施展不开。 「犬山君,尝试切他中路。」风魔小太郎的声音传来。 这位蛇岐八家中年纪最大的家主,自路明非战斗开始就开启了自己的言灵——镜瞳,这项言灵可以快速地解析对手并快速掌握技巧,开发到完善的地步甚至可以一眼解析出别人的言灵并掌握言灵的释放方法,此时此刻,风魔小太郎在观察了一番犬山贺与路明非的战斗后,终于作出了判断,出声提醒犬山贺。 犬山贺看着路明非,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光,他后退几步,沉声对路明非道:「路君真是剑道的绝世天才,无论如何,请接我这一剑吧!」 刀剑的清鸣一瞬间响彻醒神寺。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 鬼丸国纲化为血色闪电,快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胜负便已分。 …. 鬼丸国纲整个没入地板之中,犬山贺半跪在地上,反掌握刀向右拂开,这是居合的「血振」,取自斩杀敌人后振落刃上的积血。 犬山贺站起来看着路明非,缓缓纳刀,然后鞠了一躬:「是老夫输了。」 就在犬山贺脚下,之前半跪着的地方,一块布安静地落在那里,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是犬山贺右手的袖口,不知何时被斩断,掉在了地上。 犬山贺回头,向着源稚生鞠了一躬,退回了众家主的行列当中。 风魔小太郎脸色很难看,正要站出来,却被源稚生抬手制止了:「没有必要再试了,路君,你比我想得还要更加强大,看来今天只有我出手才能试试看能不能留下你了。」 源稚生走出来,双手抚过腰间,古刀蜘蛛切出鞘,随意地挽了个刀花,向着路明非走来。 每走出一步,源稚生便吟诵出一句古老的咒言,当他走到路明非面前的时候,言灵已然发动。 路明非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沉,一股莫大的压力强压在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连举起手中的剑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言灵·王权,加强领域内的重力达到数十倍甚至数百倍,在这种程度的重力下,被作用者很难维持站立的姿势,只能五体投地缓解骨骼的压力。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这些难缠的言灵,大约对付我的人也是差不多的感觉吧。」路明非开口道,「还好我手段确实很多。」 路明非收了手中剑,转而唤出另一柄剑,剑身轻薄得近乎透明,犹如飘飘的飞羽。 「剑名轻羽,请源大家长指教。」手持此剑,路明非连声音都好似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源稚生目光凝重,再踏前一步,全身的关节啪啪作响,这是身为「皇」的独特技巧,强化全身的骨骼与肌肉,称之为「龙骨」形态。 全力以赴的源稚生更是慎重地将那柄危险的蜘蛛切连同右手藏进了西装底下,这是宝藏院·袈裟刀,用衣服遮住武器与持武器的手,令敌人无从知道握刀的手法和动作,在衣衫的掩盖下更是可以随时更换握刀手法,只要调整腕部和肘部,袈裟刀可以向任意方向挥出,使用这种用刀手法,也足以证明源稚生对路明非的重视。 此时,源稚生与路明非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蜘蛛切霎时斩出,在斩出的一瞬间刀刃不断翻转,呈现出不同寻常的诡异弧线,蜘蛛切上仿佛缠着一匹丝绸,而源稚生则正在把这匹丝绸层层缠绕在刀身上,手腕的动作灵动曼妙,颇具美感。 这是名为「卷刃流」的刀术,这种特殊的使刀方法,好似刀刃上缠着丝绸越绷越紧,便一刀快似一刀,连贯流畅,是极具张力的刀术。 路明非倒也不惧,他步法鬼魅,轻逸飘忽,轻羽剑的轨迹简直比源稚生的卷刃流更诡异,甚至是完全不讲道理,卷刃流挥刀越快,路明非便闪得越快,仿佛有一股力量凭空将他推开,使其不沾剑刃分毫。 …. 轻羽剑与蜘蛛切一沾即走,源稚生皱眉,他根本没有从那一剑上感受到丝毫的力道,但真的任由轻羽剑招呼在身上,他也不太敢。 既然层层加快的卷刃流无果,源稚生便立即变了刀式,缠裹丝绸般的卷刃流立刻一转,从急变缓,这是逆卷刃流,看似每一刀都变得越来越慢,但刀上的力量却是倍增,速度换来的是更沉而不发的力量。 这是一股刀势,逆卷刃流施展开,蜘蛛切上的力量越来越大,虽则依然连路明非的衣角都没碰到,但源稚生目光坚定,逆卷刃流的最后一刀「天平一文字」飒地展开,这是杀气浓烈的一刀,拥有着丘峦崩摧般的气势。 源稚生这一刀并没有留任何余地,面对路明非这样的对手,也不允许他留下余地,这化刀为墙的一刀向着路明非覆压而去,无论路明非如何应对,他的攻击都将被反弹回去。 路明非的身姿还是那样轻灵,仿佛一缕幽魂,又仿佛一阵风,轻羽剑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地在蜘蛛切刀身又点了一下。 源稚生没有反应,但内心中的惊讶无以复加,逆卷刃流积累的刀势与力量就像是一堵墙,一座山,但路明非的剑却好似真的化为了一缕清风,纵使群山崩塌,又岂能对一缕风产生丝毫的伤害?这一套刀法,竟然又被路明非破解了。 这时,一直开启镜瞳不断观察着路明非的风魔小太郎终于又看出了端倪:「大家长,他在借力,他变轻了!」 这下确实被这老家伙看破了,轻羽剑的效果便如其名,手持轻羽剑的路明非便身似轻羽,只需要一点点微风便可飘然而起,因此源稚生的刀法并未建功,因为仅仅借着挥刀产生的气流,他便能犹如海贼王之中的海军六式「纸绘」那样,轻易闪开源稚生的任何攻击。 源稚生闻言,目光微闪,缓缓举刀过顶,同时蹲下马步,摆开刀架,他佝偻着身子围绕着路明非而走,路明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用什么样的招数破解身似轻羽状态的他。 蜘蛛切的刀尖微微颤动,仿佛正欲择人而噬的恶鬼深呼吸的动作,源稚生随着步伐逐渐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杀气,在这一刻,他所立之地,仿佛化为了森罗地狱。 源稚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气息吐尽,再睁开眼睛时,仿佛森罗地狱都被他一眼收人了其中。 心形刀流·四番八相! 源稚生猛地踏地,整个人化为了虚影,蜘蛛切收在胸前,这个简单的动作之中藏着 四种进攻,而这一刀,将演化出地狱八相,这是立身于地狱的一刀,是不可预料的一刀! 路明非明白了,源稚生并非想出了破解轻羽的办法,他只是选择了舍身而斩的决绝一刀,这是身临地狱,将对手拉入地狱的舍身一刀,便是轻羽也要为之一刀两断! 「好!」路明非大喝一声,一手招出胜邪,手中轻羽消失。 邪气森森的短剑持于手中,路明非整个人气质都变得不同,他整个人如同一道黑影闪烁间便向着源稚生冲去,刹那间便似一点黑芒闪进了源稚生怀里。 下一个眨眼间,蜘蛛切落地,路明非脸上沾上一缕血迹。 蛇岐八家现任大家长,源家家主源稚生,倒在了地上。 龙族路明非:提三尺剑斩龙王. 南天烛流光 第五十九章 援救 源稚生倒在地上,一把短剑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板上,胜邪镇压之下,这位蛇岐八家的天照命、现任大家长昏迷了过去。 路明非看着剩下的两位家主,缓缓走了过去。 风魔小太郎脸色一变,手按剑柄,站出来挡在橘政宗身前。 路明非瞧了这位一直提供场外援助的老家伙一眼,剑也不出鞘,啪啪啪三下将风魔小太郎拨到了一边去。 风魔小太郎踉跄着勉强站住,老脸顿时涨成猪肝色,这位蛇岐八家资历最老的家主还从未受到过这种羞辱,正欲拔刀,却被橘政宗拦住。 橘政宗叹息了一声:「风魔君,去看一下大家长吧。」 风魔小太郎点头,快步跑到钉在地上的源稚生那边,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松了口气,沉声道:「政宗先生,大家长无恙。」 橘政宗点了点头,看向路明非,苦笑道:「多谢路专员手下留情。」 「我听说源稚生是你一手带大的,」路明非说,「龙渊计划的手脚也是你动的吧?我过来谈事情,你这个推动者倒是闲得自在,推他出来劝说我,给我施压?」 「是的,龙渊计划也好,日本分部集体叛变也罢,这一切事情的推动者、决策者都是我,计划是我制订的,稚生也只是按我的命令行事而已,请您不要怨恨他,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我,您要追究责任的话,请随意吧。」橘政宗鞠躬道,「稚生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从来没有想伤害你们,请您不要怪罪他。」 这位蛇岐八家的前任大家长看上去姿态谦卑,连和路明非说话都用上了敬语。 路明非不为所动,他回头看了源稚生一眼,又看了橘政宗一眼:「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路专员的意思是怀疑我过去的经历?」橘政宗说话不急不缓。 「没法不怀疑啊,我们的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你知道吧?一百年前的履历都能查得一清二楚。而你,橘政宗,二十年前根本没有人听说过,你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人知道你生于哪里从前做过什么,你老得快死了,可却只有最近二十年的履历是清楚的。‘橘政宗,这个人只有二十年人生,却在日本掀起了那么大的风浪,你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路明非说。 「与校长那样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比起来,我在之前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橘政宗说。 「无名小卒也好,幕后黑手也罢,我都会查清楚的。」路明非深深地看了橘政宗一眼,「最后的责任在谁,自然会有清算的时刻。」 说完,路明非伸手一招,胜邪飞回手中,躺在地上的源稚生悠悠醒转,但还是浑身无力,无法动弹。 路明非收回胜邪,掌中再召,一柄古钱剑浮现。 传说青蚨生子,分则必聚,留母去子则子回,留子去母则母回,「以其子母各等,置瓮中,埋东行阴垣下,三日复开之,即相从,以母血涂八十一钱,亦以子血涂八十一钱,以其钱更互市,置子用母,置母用子,钱皆自还也。」 …. 以青蚨钱八十一枚铸剑,成子母剑一对,得使神通,唤「青蚨飞去复飞来」。 路明非手把青蚨剑,意念集中,只一闪便从醒神寺消失,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嘲讽:「蛇岐八家,不过如此。」 路明非一走,镇岳尚方剑的镇压也跟着消失,恢复了行动能力的樱第一个冲到源稚生身边扶他起来:「大家长,您没事吧?」 源稚生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确实没什么事,路明非有意压制住了胜邪的力量,他身上的伤口也只是普通的外伤,之前之所以动弹不得,只是被胜邪的邪气魇住了,路明非一走 ,在皇血的作用下,伤口不仅已经止血,甚至还在逐渐自愈。 樱将源稚生全身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醒神寺外,却立刻有人跑了进来,向源稚生汇报了消息。 源稚生大惊失色:「什么?壁画厅和电梯井遭到入侵?」 …… 恺撒和楚子航肩并着肩,他们已经开启了爆血,言灵·吸血镰狂暴地切割着那群蛇形死侍的身体,黑红的血液不断飞散,但死侍毕竟不是百京那些相对脆弱的镰鼬,伤口和血液只会激发它们的凶性,令他们发动更加狂暴的冲击。 好在电梯门口空间毕竟有限,一次性能窜出的死侍并不多,楚子航二度爆血强化下的君焰不断将从电梯口冲出的死侍轰击回去,一些炸飞回去的死侍很快被死侍群撕成碎片,这是一场狂热的杀戮盛宴,死侍不在乎杀戮的对象是谁,它们的欲望在不断高涨。 恺撒抄起狄克推多奋力将冲过来的漏网之鱼一刀两断,这些蛇形死侍的生命力极其顽强,简直就像是那些文艺作品当中的异种丧尸,但凡不是一击毙命,它们的利爪和牙齿就要招呼到身上了。 好在没有那种被抓个小口子就会感染的病毒,恺撒只能苦中作乐地这么想想,死侍的压力真的很大,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了许多伤口,炼汞核心穿甲弹倒是对这些怪物有效,但是弹药毕竟有限,这些死侍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们子弹的储备,一个来一发也不够分,分不到的客人可是要闹的。 楚子航抿着嘴,一言不发,村雨挥动,刀光如潮,就在这电梯口两米范围内已经成了绞肉机,他和恺撒身上都已经沾满了鲜血。 不时有死侍倒在电梯口,很快被其他死侍拖走撕碎,新的死侍紧随其上,这些怪物扭曲得犹如地狱的恶鬼,死亡不会让它们畏惧,血液会让它们更加狂躁。 尽管他们占据了武器的优势,还在电梯口堵着死侍,但真正死在他们手中的死侍可能还不超过十头。压力越来越大,恺撒腰间的青蚨剑微微一闪,一瞬之间,一整层楼都安静了下来。 「来得有点晚了,你们没事吧?」 …. 带着镇岳尚方剑的路明非降临,镇压五岳的力量一瞬间令死侍全都凝滞。 「你要是再晚来半个小时,大概能赶上给我们收尸。」恺撒解除爆血,坐在地上不断喘着粗气,「超过半个小时估计连收尸都没办法了。」 「我的我的。」路明非讪讪挠头,「怎么样,有收获吗?」 「大有收获。」恺撒说,「蛇岐八家是白王血裔。」 「哦,」路明非说,「然后呢?」 「然后就得回去再研究了,」楚子航说,「最重要的信息被人提前拿走了,还有,你可能已经猜到了,白王可能已经苏醒了。」 「好吧,那就回去再说。」路明非走到那些狰狞的死侍旁边,看了一眼,「长得真够……科幻的,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连这些死侍也很不正常,我见过的死侍都有不同程度的畸变,但大致外形还是人类。」恺撒说,「这种人身蛇尾还会动的东西我只在海底才看到过。」 楚子航也点了点头:「这些死侍和海底的那些‘人鱼,的确很相似,但这些东西毕竟是活的。我猜这些死侍被诱发了某种畸变才变成这样子,类似于返祖。」 「诱发畸变?」恺撒和路明非都露出好学的表情。 「龙血的特性就是会大幅度地活化基因,从而导致不可控的畸变,比如这些死侍,它们原来是有双腿的,在这种畸变的过程当中双腿合并成了尾部,变成了现在这种模样。」楚子航解释道。 「这种畸形是有随机性的吧?跟被诱发有什么关系 ?」恺撒问道。 「没错,龙血是无序进化的催化剂,死侍在龙血的影响下会进化出各种形态,但这些死侍几乎统一地产生了蛇形畸变,这只能是使用基因技术引导的结果。」楚子航说。 「听上去像是邪恶的生物实验啊。」路明非说,「蛇岐八家有人豢养死侍做实验?现在是实验生物暴走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楚子航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死侍跑出去伤害人类,蛇岐八家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 「那就快走,」路明非说,「我定住它们,你们快把人头收了。」 恺撒和楚子航点头,清理掉无法反抗的死侍就容易多了,他们从电梯口下去,跳到钢架上,一刀一个清理那些诡异的死侍。 「走,我们下去。」爬在钢架上的路明非说。 密密麻麻的死侍已经爬满了电梯井,几乎每一层都有那种蛇形死侍盘踞在钢架上,下面有,上面也有。 「上面的就交给蛇岐八家处理了,我们先往下去。」路明非往上看了看,说道。 …… 壁画厅的安全门打开,源稚生带着执行局的黑风衣们冲了进来,得知壁画厅和电梯井遭到了入侵,他立刻下令封锁整栋源氏重工,安全门锁死,安全通道封闭,只有家主级别的人物能够顺利通行。 …. 浓郁的血腥味令源稚生立刻感觉到极端不妙,走到影壁背后,一地执行局干部的尸体显露出来,源稚生默默地看着那些苍白的面孔,眼中掠过一丝悲凉。 「去电梯井。」源稚生说,「安全门没有被突破,凶手只可能从电梯井逃脱。」 执行局干部们沉默着跟着源稚生去到电梯口,看到那些蛇形死侍的尸体时,他们还是没有说话,但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源稚生站在电梯口,看着下面被直截了当杀死的死侍,一言不发。 突然之间,上面一道影子掉了下来,一双古铜色带着利爪的手狠狠地攥住了源稚生的脚腕。 偷袭者还在电梯井里的阴影当中,在抓住源稚生的脚踝之后就将全身的力量都用上,那双肌肉虬解的手臂简直可以媲美世界健美冠军,力量也大的惊人,源稚生经这一番突袭,猝不及防之下大半个身子被拖进了电梯井之内。 源稚生单手扳着电梯门框,与死死扯住他脚踝的死侍陷入了僵持当中。 执行局干部们大惊失色,但也投鼠忌器,不敢开枪,只好奋力扯住源稚生的衣服不松手。 源稚生冷静地抽出腰间的蜘蛛切,挥刀斩向扯紧脚踝的死侍胳膊,但力量只够斩断一条手臂,死侍发出暴怒的尖叫,猛然发力,把源稚生往下拉的同时自己腾跃而起,他抓着上方的钢梁,细长的尾部缠住了源稚生的脖子。 这人身蛇尾的怪物长着一张人类女性的面孔,巨大的嘴裂张开,利齿锋利密集,发出凄厉的尖叫,下一秒,它的眉心忽然炸开一朵红黑色的花,钢芯子弹在它的脑颅内翻搅,一瞬间毁灭了它的生机。 樱将剩下的子弹顶着死侍的脑袋全部送了进去,看着它的脑袋炸开,蛇尾松弛,源稚生伸手一扯,将它踹回了电梯井里。 源稚生下到电梯井的钢架上,抬头往上看,佛灯般的眼睛密密麻麻地向下看来,犹如地狱恶鬼众贪婪地逼视而来。 源稚生迅速翻上电梯口,回到人群中,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最高警戒,用水银爆裂弹,注意防护!另外,拿更多武器过来!我们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真是人间地狱啊。」源稚生拔出了蜘蛛切在手腕上轻轻一割,细细的血流随着蜘蛛切的刀刃流转,蜘蛛切一振,一滴血从刀尖上飞射出去,打在了来到电梯 口一名死侍的眉心。 那头死侍突然顿住了,抽动着鼻孔去贪婪地嗅吸那神秘的香味,它伸出舌头,奋力地去舔舐眉心的血滴,可它的舌头并不够长,无论如何都舔不到,它愤怒地嘶叫起来,下一刻,周围的死侍全都飞扑过去撕咬它的面部。死侍群聚集了起来,它们彼此撕咬着,争抢着舔舐那股温热的血,好像沉沦饿鬼道了几百年之久。 「开枪吧。」源稚生淡淡地道,「它们在地狱里痛苦得太久了。」 执行局干部们立即开枪,金属风暴向电梯井狂暴而去。 龙族路明非:提三尺剑斩龙王. 南天烛流光 第六十章 笼中雀 路明非沿着电梯井往下爬,恺撒和楚子航跟着清理下层的死侍,一具具死侍尸体坠入电梯井深处。 往下爬了也不知道几层,路明非停了下来,看向旁边。 银色的金属电梯门被暴力破开,上面满是凌乱的爪痕,显然是被死侍破开了。 「这里是第几层?」路明非回头问道。 恺撒茫然摇头,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看着破烂的电梯门,思考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确定:「好像是……第六层和第七层之间?不太确定,可能是隐藏层。」 路明非想了一下,将镇岳尚方剑唤回,分出两把递给恺撒和楚子航:「有死侍进去了,我去看一下,这两把剑你们拿好,继续往下清理死侍,清理完了就直接走,不必等我。」 恺撒和楚子航接过镇岳尚方剑看了看,又看向路明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路明非点头,翻身爬上电梯口,从电梯门破口处钻了进去。 电梯门内是一条走廊,或者说封闭通道,这种布局相当古怪,像是某种秘密实验室,或者一家神秘的医院,这里也没有任何窗户,墙壁上贴着各种「危险区域」和「立入禁止」字样的图标。 走廊上并没有任何一头死侍,十分安静,隐约能听到换气扇工作的声音,仔细一些还能闻到福尔马林的气味和血腥味,路明非敲了敲走廊两边的墙壁,这层楼的墙壁比其他楼层都要坚实许多。 路明非回头看向电梯门上方,看到了一个希腊字母代号「ξ」,这个字母念作「克西」,在数学中往往代表随机数——某种无法确定的东西。 楚子航猜对了,这一层的确是隐藏楼层,它不是第六层也不是第七层,更不是什么六层半之类的,它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代号,ξ,这里是未定之地。 路明非起身,沿着通道继续往前走,终于走到了通道的尽头,这条和电梯直连的通道尽头是一扇白色的金属门,就是那种圆角的气密门,有明亮的白光从门上的玻璃窗里透出来,走到这里,血腥味简直浓郁得令人作呕。 推开门,路明非环顾内部空间,暗红的血液从门的下缘溢出,将他的鞋子都沾湿了。 这是一间大屋子,四面都是白墙,墙上走着各种管线,还有各种路明非认不出来的大型医疗器械,但白墙上已经被鲜血染红,地上浸透了血液,这间屋子里原本至少有二十个人,有医生也有护士,现在他们已经全都变成了尸块,零零碎碎地在地上到处都是,这是地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路明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好在他的剑中有着胜邪这样的异类,心志早已在与邪气的交锋中磨砺得无比坚韧,这才控制住不适,没有吐出来。 制造这起血案的凶手们挤满了这间屋子,十二头死侍蟒蛇般的长尾拖在血泊之中,全无声息,它们都死了,推想当时情景的话,大概是一拥而上的死侍们一瞬间撕碎了医生和护士们的身体,它们争先恐后地冲向一面圆形的金属壁上,紧接着一瞬间就尽皆死去。…. 其中体型最庞大的那头死侍的尸体悬挂在那面金属壁上,一柄长刀从内向外贯穿了金属壁,一击将它毙命。 那面金属壁上有着把手和密码锁,看起来像是银行的金库门一样。路明非看着那樱红色的刀刃,又看了看一地死侍的死状,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切。 路明非看着那扇厚实的金库门,有些举棋不定,再四下看去,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急救设备,从氧气瓶到血液过滤车、心脏复苏机、高压冲栓泵、血管造影x射线机和直线加速器这些价值上百万美元的大型医疗设备,更有一些连路明非都认不出来,不知道做什么用但一定很贵重的设备,似乎这地方本是个重症监护 室,金库门里的则是那位重症病人。 路明非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转身往回走去,恰在此时,远处骤然发出轰然巨响! 路明非脸色微变,那是上下开启的安全闸门落闸的声音,紧接着大功率抽风机开始自行工作,通道里开始回响起抽取空气的嗡鸣,这样大规模抽气的话,不到十分钟这里的气压就要低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不,这并不是防范入侵者的安全措施,路明非一下就想明白了,难怪这条通道要用金属进行加固,这是为了防止金库门后面的那个人逃脱,这样即便她能逃出金库门也要被困在这条通道里,抽气之后她就会因为气压下降而陷入昏迷,这是何等严密的囚禁措施,不是为了保护病人,而是为了对付……怪物。 一瞬间路明非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起,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重症监护室,这里形同地狱,而那扇金属门就像地狱深处的牢笼大门。 路明非盯着那扇金库门,一眨不眨,过了许久,他缓缓将手按在金库门上,念出了那句许久不用的咒语:「ksheepall.」 脑海深处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 密码锁亮起绿光,金库门开始释放阀门里的高压氮气,路明非退后了几步,门上方的红灯变绿,十二道保险栓同时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厚达20厘米的硬质合金门缓缓开启,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白檀香味,这里的血腥味都为之一扫。 少女赤身站在门背后,用大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路明非勉强扯出的笑容凝固,僵硬又迅速地向后转。 「咳咳,你先把衣服穿好。」路明非中气不足地说道。 这里的一切是路明非所没想到的,拥有着能够格杀次代种的力量的绘梨衣,蛇岐八家最隐秘的人形兵器,在他的设想当中至少也是住在豪宅里过着公主般随时随地有人服侍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但这个本性温柔乖巧的女孩却被关在这种毫无人情味的医院里,金库门足有二十厘米厚,病房用钢铁加固,通道带着抽气装置,蛇岐八家防备她如同防备怪物。….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动,他从来不愿对人说起路鸣泽的存在,即使到现在他的力量已经展露出许多,个中原因很复杂,但归根结底他明白自己踏入了某个禁忌的领域,他拥有让人难以理解甚至会感到恐惧的力量,那就必须证明自己是稳定的,一旦有人知道了路鸣泽的存在,他就是个不稳定的孤独的怪物,他会被人仰望而畏惧,围绕他会产生许多阴谋诡计,他所喜欢的好日子将不复存在。 过了一会儿,路明非感觉到一股香风袭来,下一刻一双手臂环住了他的腰,一个小脑袋贴在了他背后。路明非一僵,随后也慢慢松弛下来,也任由绘梨衣将他这样抱着。 过了许久,绘梨衣松开手,路明非感觉到绘梨衣的手指在他背后写写画画,写的是:「Sakura是来带绘梨衣走的吗?」 路明非点头:「嗯,我们快走吧。」 绘梨衣收回了手,路明非转身,看到她穿着他们初见时的那套巫女服,一如既往的明媚可爱。 绘梨衣自然地牵住路明非的手,转身走进长长的步道之中,金库门之后就是这条步道,地上铺着木地板,两侧是木拉门,拉门后面点着蜡烛,温暖的烛光将格子阴影投射到路明非和绘梨衣身上。 不知什么地方飘来白檀的香味,这条步道看上去颇有岁月的痕迹,在那种旧式的大房子里出现一点都不会违和,木地板因为长年累月的擦洗明亮得犹如镜面,一尘不染。 路明非看着绘梨衣的背影,少女的肌肤在烛火中呈现出淡淡的金色,他们穿越那些格子阴影的时候,就像是穿过月夜中的竹林,竹影投在身上,历历可数。 这种感觉对路明非来说还挺奇妙的,今天之前他带着绘梨衣去看了外面的世界,那对绘梨衣来说是个陌生的世界,在这里则反了过来,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世界,却是绘梨衣所熟悉的世界。 绘梨衣拉开一道拉门,指了指铺着榻榻米的地面,示意路明非坐下来等自己,然后转身走进了里屋。 屋子中间是一张被炉桌,路明非在桌边坐下,四下环顾。四周的布局简单朴素,素白的墙上只悬挂着三幅造像,分别是日本的三大尊神天照、月读和须佐之男。天照站在万道阳光之中,手执八坂琼勾玉;月读站在一轮漆黑的圆月下,手持八咫镜;须佐之男呈少年相,脚踩着八首巨龙的尸体,高举着日本神话中最强大的天丛云剑。 这间小客厅里除了这三幅造像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可以称作装饰品的东西了,家具也没多少,敞开的壁橱里整整齐齐地挂着巫女服,绘梨衣走进里间的时候并没有关门,里面也是同样朴素的布局风格,被炉桌换成了铺地的床铺。 唯一能用来娱乐的是一台巨大的液晶电视,连着一台PS3,这间房间诚然奢华无比,处处显示出不菲的价值,低调简约有内涵,但无论如何,这种屋子都不像是绘梨衣该住的地方,而更像是某个上了年纪皈依宗教的老大妈。…. 路明非挺地直直地坐着,不由得想起了芬里厄,小龙王坐拥一座尼伯龙根,最宝贝的却是一台老旧的电视机。 想想自己要是生活在这间屋子里的话,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就像一尊木头人地坐在旷野里,感觉阳光雨露日升月落,自己一动不动,渐渐生根发芽长成一株大树的心情吧? 住在这样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恐怕渐渐连时间流逝都感受不到,明天和今天有什么区别,今天和昨天又有什么区别呢?绘梨衣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十五还是二十年?没有一颗木头人的心,住在这样的地方是会发疯的,这里是她的家,也是囚禁她的牢笼。 绘梨衣从里间抱出一个纸箱子,箱子里是各种各样的玩偶,有路明非之前在她手上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每件玩具上都有着小小的标签,有的写着「绘梨衣のUn」,有的写着「绘梨衣のRikku」,最上面的是一只黄色的橡皮鸭子,上面的标签写着「绘梨衣のDk」,在这方面她看上去和普通的女孩也差不多,每件玩具上都写上自己的名字宣誓***。 路明非帮绘梨衣抱着玩具箱,绘梨衣便牵着他往外走去,路过金库门时,绘梨衣拔下那把樱红色的刀用手帕擦干净插回刀鞘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路明非继续往外走。 …… 「Holyshit,」恺撒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骂道,「日本人果然不能相信,他们真是疯了,在自己总部底下搞这种东西。」 恺撒和楚子航清理死侍到铁穹神殿的地下楼层那边之后,从死侍出现的地方往下探索,最终到达了一闪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铁门背后有什么都不必再猜了,地面上满是黏液,显然是大群的死侍涌出来的痕迹,他们原本猜测死侍是从下水道攻进源氏重工的,但显然现在真相大白了,死侍的巢穴就在铁门背后,在铁穹神殿之下。 打开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摆满工具的屋子,锈迹斑斑的铁质手术台、锋利的刀具,切割骨骼用的齿轮、空中垂下来的铁钩,配合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说这里是一座屠宰场也丝毫不违和。 令恺撒惊呼的是对面坍塌的一座玻璃砖墙,那后面的储水箱倾泻出了数万吨水,地面上的积水中还有着形如幼蛇的生物在不断抽动,它们刚刚生长出白色的鳞片,却已经拥有锋利的骨爪和狰狞的肌肉,这些是还没来得及长大的死侍胎儿。 楚子航沉默着不断拍照,恺撒举起镇岳尚方剑 ,毫不犹豫地将这些死侍胎儿一一斩杀。 「看那个!」恺撒指着一个圆形金属罐说道,那是他们在潜入源氏重工之前在铁穹神殿的船坞里看到他们移交的货物,当时连警卫也没资格接触。 「打开看看。」楚子航皱眉道。 南天烛流光 第六十一章 事了拂衣去 恺撒用狄克推多用力切开金属罐,里面的货物顿时一览无余,那是一个畸变到一半的人体,肤色苍白,但还保有双腿,它还活着,只不过似乎被注射了某种***物,正在干冰中昏迷着,恺撒一脸嫌恶地掏出沙漠之鹰,炼汞核心穿甲弹射进它的后脑,黑色的血流进了干冰之中,这头死侍死在了睡梦之中。 「真没想到,他们真的在豢养死侍,你猜蛇岐八家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恺撒转头看向楚子航。 「我猜不到,我也猜不到他们豢养死侍究竟有什么目的,这才是最关键的。」楚子航说。 恺撒耳朵动了动:「猜不到改天再猜吧,上面人下来了,我们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大了,这次先走,下次准备好再来。」 楚子航往上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 绘梨衣突然站住不走了,她指着自动贩售机里的橙味饮料,然后双手合十,看向路明非。路明非也认识那种饮料,最近比较热门的少女果汁饮品,新垣结衣拍的广告在电视上天天放。 路明非走到自动贩售机前,想了想,掏出钱包,递给绘梨衣:「你来试试?」 绘梨衣眼睛一亮,接过钱包,按键,投币,每一项动作都做得很认真,不一会儿,两罐饮料滚了下来,绘梨衣把饮料取出来,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珍而重之地把一罐饮料和钱包交到路明非手里。 路明非明白,这是一种仪式感,相处这么多天下来,他也发现了,小姑娘理解能力很强,不是那种连基础知识都不明白的白纸少女,只是接触世界比较少,理论不能联系实际,比如说自动贩售机,绘梨衣用起来就没有什么障碍,但她只在游戏和动漫中见人使用过,这还是第一次亲身实践。 接过饮料,路明非左右看了看:「我们接下来往哪走?」 「迷路了。」绘梨衣掏出小本子,在上面刷刷写上一行字,可怜兮兮地给路明非看。 「我们好像在原路绕圈。」路明非确认了一下,说道,「绘梨衣不认识路吗?」 路明非被绘梨衣带着上楼下楼,他回想了一下走过的路,再思考一下这层的布局,就能明白他们其实是在绕圈子,根本谈不上找到出口。 绘梨衣举起小本子,手指着上方又指了指下方,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会被家里人发现,他们会抓我回去。」 路明非明白了,绘梨衣知道出去的路,她还知道通道口都有蛇岐八家的人把守,这层楼每一条出去的通道她都记得滚瓜烂熟,但就像她所说,她出不去,因为会被发现然后抓回去。 路明非不觉得绘梨衣执意要走的话那些人能拦得住,但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大概是不愿意伤害那些无辜的人才任由他们带回去,这么多年来,也许这里玩了许多遍捉迷藏游戏。为了躲开那些人,绘梨衣才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绕路。 …. 但是这种情况下,路明非也没有什么办法,源氏重工又不是他造的,他也不熟悉什么能避过工作人员的秘密通道,一个人的话潜行还没什么问题,但带着个姑娘潜行出去,似乎不太现实。 正在思考着如何把绘梨衣完美地带出去,突然之间,玻璃幕墙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黑影从天而降,正停在路明非和绘梨衣面前的那块玻璃外,那是用来清洗外墙的作业电梯,当初在润德大厦楚子航就是乘坐这东西进行偷袭的。 这简直像是那种经典游戏设定,打通了一关BOSS,就出现一个直通下一层的出口。 路明非狐疑地看着那座作业电梯,也不知道该不该登上去,绘梨衣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在小本子上写上「Sakura好厉害」给他看,路明非心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厉害,但总之,这是 个机会。 他拉着绘梨衣走向玻璃幕墙,刚想拔剑出来,下一刻,空气诡异地震了起来,那是一股来自绘梨衣身上的力量,此刻激荡而出,仿佛在大厦之外有一名巨人正在念诵古老的箴言,从而令重重声波轰击在了大厦的表面,强度足以抗震的玻璃幕墙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白斑,那是玻璃幕墙受到了冲击正在开裂,空气震动仿佛化作实质的流星,一颗又一颗砸在大厦外墙上。 下一秒,眼前的玻璃破碎,言灵·审判泄露出的一丝威能便造成了这样的破坏,绘梨衣的双瞳之中,仿佛金色的大海涨潮,即将淹没她瞳孔当中最后一丝深红,路明非连忙抓紧了她的手,金光褪去,绘梨衣眨了眨眼睛,走上作业电梯中去,外面暴雨未歇,冲破牢笼的小姑娘抽了抽鼻翼细嗅风中的气味,呆呆地看着雨中的东京。 …… 源稚生点燃一支烟,冷淡看着最后一头死侍被水银爆裂弹打死,这场对抗他们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但他们所斩获的战果充其量只能算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三的死侍群死于干净利落的收割,源稚生猜测或许是路明非,镇岳尚方剑的威能,实在令人记忆深刻。 乌鸦走过来,遮遮掩掩地低声汇报道:「我们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老大你要不要看看?」 源稚生看向乌鸦:「什么东西?」 乌鸦说:「我不好说,老大你跟我们过来看看就知道了,不用带太多人。」 源稚生皱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源稚生了解自己的部下,知道乌鸦不是那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那么他说的东西一定十分重大,连他都在犹豫是否告诉他,却也不敢隐瞒,源稚生便决定跟他走一趟。 乌鸦带着源稚生进入铁穹神殿那一层地下楼层,随后又乘坐了一部连源稚生都不知道的电梯继续下降,看着电梯上「奈落」字样的红灯,源稚生皱紧了眉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 终于,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瞬间怒火充斥了源稚生的胸膛,他原本猜测死侍是从下水道游进源氏重工的,但负责船坞警戒的人却说没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他们也没有遭到袭击,那么就只剩下眼前这一个可能性了,死侍的巢穴就在这座楼里。 「反正我们就只是把发现的东西汇报给老大你了,我事先声明一下,你们大人物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情,不参与的啊!」乌鸦小心翼翼地说。 源稚生推开铁门,穿过屠宰场般的手术场地,走到那边的储水箱前,看着遍地都是的死侍胎儿尸体,暗暗捏紧了拳头。 「这些东西是被人豢养的,我们在水箱里发现了大量的鱼类和牛羊的尸骨,看上去豢养者将整只的大型动物直接投放进去作为它们的食物,也有死侍的尸骨,被啃得很干净,同类的尸体对这些东西的吸引力仿佛更大一些。」乌鸦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捂着嘴,他去水箱里看过一眼,底部堆积的骨头和腐烂物令他差点把午餐都吐出来。 乌鸦招了招手,便有人抬上来一个圆形金属罐,金属罐上面有破损,从破口里能看到里面尚未畸变完成的死侍尸体。 「这是几个小时前通过潜艇送到地下船坞的货物,管船坞的那帮家伙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知道是上面要的重要货物,据说每隔几天都有一个这样的金属罐被运到大楼里来,豢养死侍的食物也是通过那里运进来的,算起来每天有几十吨货物用小潜艇运进来。」樱说。 「负责建造这栋大厦的是丸山建造所对吧?」源稚生声音低沉。 「是的,由他们全权负责设计施工,因为是家族自己的建造所,所以我们没派人监督。」樱把准备好的资料递到源稚生手里,「从他们提供的设 计图上并没有这个养殖池,但它肯定是丸山建造所修建的,因为它不仅是源氏重工的一部分,水源也是来自铁穹神殿中的地下水过滤,而铁穹神殿也是丸山建造所的作品。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能做到。」 「老大,要不然把丸山建造所的几个负责人拉来问话?」乌鸦提供了谨慎的建议,「我和夜叉两个来审,你先去休息一下,保证几个小时就能把秘密榨出来给你。」 「不必了,丸山建造所能建成这个养殖池,但他们并没有这座大厦的管理权,建成交付之后能不声不响地运行这个养殖池这么多年的人只有一个,丸山建造所也只是听从他的命令罢了。」源稚生轻声说,「去找政宗先生,说我要见他。」 夜叉和乌鸦对视了一眼,深鞠躬。源稚生进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猜想到了这个养殖池背后的主人,家族当中权力最大的两个人分别是橘政宗和源稚生,他们完全相信源稚生不会做这种事,而且时间也对不上,但他们也根本不敢怀疑橘政宗,即使他已经卸任大家长之位,他也依然是蛇岐八家的功臣,没有橘政宗来日本二十年的努力蛇岐八家很难像如今这样团结一致,在对猛鬼众的作战当中他也是态度最坚决的主战派,那他为什么要偷偷豢养这些由鬼堕落而成的死侍?他们找不到理由。 …. 「在这里见么?」乌鸦问。 「不,别在这里,这里太让我恶心了。去壁画厅,给我俩准备一些烈酒,给死去的兄弟们收拾好,别让他们就那么躺着。」 「是!」樱低声说。 …… 楼道里突然传来猛力捶门的声音,接着是震耳的枪声,显然楼里的人正试图冲进来,但他们打不开门,所以正在用枪射击门锁,安全门不像那种金库门那样牢固,被弄开是迟早的事情。 路明非看向绘梨衣,绘梨衣站在作业电梯上眺望着这座狂风暴雨的城市,乌云压顶,此时已经如同黑夜,远处的大厦亮着灯,车辆还在高架路上奔驰,这栋大楼已经兵荒马乱,但近在咫尺的城市依然瑰丽,只是蒙着雨丝织就的薄纱。 这是路明非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这个女孩,她的身影就这样暴露在雨中,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水珠,挺秀的鼻子上也挂着水珠,却并不显得狼狈,她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整座城市,这一幕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真美。」绘梨衣抓起路明非的手,伸出手指在他手心里写字,写字是她表达的方式,她觉得这座城市很美,于是迫不及待地告诉路明非。写完之后她继续眺望雨中的城市,手搭凉棚踮起脚尖,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指着远处金色的「东京天空树」给路明非看。 「那是东京天空树,世界上最高的电波塔,可以上去的,据说上面的展望台是看东京最漂亮的地方。」路明非说。 路明非明白了,到这个时候绘梨衣已经算是放弃了她的翘家计划,路明非来看她,她很开心,和路明非买橙汁,围着楼层绕圈,她也很开心,现在她站在这里,是为了抓紧时间多看一眼这座城市,她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却很难有机会自由地眺望它。 对这个女孩来说,今天还能见到路明非,就已经是一个惊喜,后面带着路明非跑来跑去,也是惊喜的一部分,所以她并不沮丧,今天的一切都是上天的恩赐,现在还能去看看这座城市,已经值得了。 但我可是已经答应了,要带你走啊。 路明非脱下风衣披在绘梨衣的肩上,看了这个女孩很久,然后轻声说道:「绘梨衣,闭上眼睛,在心里数十秒。」 铁门摇摇欲坠,楼道里的人似乎找到了某种很重的工具正在使劲砸门。 绘梨衣点点头,不仅闭上了眼睛,还煞有介事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路明非莞尔,手中一招,唤出青蚨剑,伸手将子剑掷入雨中。 「五。」路明非贴近绘梨衣耳边,轻柔地数道。 绘梨衣一颤,但并没有睁开眼睛。 路明非缓缓倒数。 「四。」 「三。」 「二。」 「一。」 「砰!」铁门破开,蛇岐八家的人冲了进来。 玻璃幕墙前一地碎片,作业电梯上空空如也,狂风吹进来,带着密集的雨丝。 龙族路明非:提三尺剑斩龙王. 南天烛流光 第六十一章 橘政宗的罪孽 源氏重工,壁画厅。满地的鲜血被清理干净,死去的执行局干部尸体还没有抬走,而是排在一起,用白布盖着。 「政宗先生到了。」乌鸦疾步走到源稚生身边,压低声音汇报道。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和政宗先生单独谈谈。」源稚生说。 「是,我们会在外面警戒。」乌鸦鞠躬之后冲樱和夜叉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撤出了壁画厅。 长明灯的光晕笼罩着源稚生和橘政宗,墙上的壁画里,神魔在火焰熊熊当中拼死战斗,地上是盖着白布的尸体,气氛诡异。 「老爹,有些事是不是也到了该跟我说的时候了?」源稚生坐在尸体旁边,声音无喜无悲。 「其实你早就怀疑我了,对吧?」橘政宗无声地笑笑。 「说不上怀疑,我知道你一直有些事情没有告诉我,这很正常,我原本无意探究,只是我已经看过你在地底下的研究所了,还有那个巨型储水池,很先进,看上一眼就一辈子都忘不了。但我不想在那里跟你说话,所以才请你来壁画厅。」源稚生点燃一根烟,说道,「壁画厅里死了十几位兄弟,伤口是死侍造成的。」 橘政宗的装束跟以往截然不同,平日里橘政宗喜欢穿和服,表现得很热爱日本文化。但此刻,橘政宗一身棕色军装,肩上缝着少校肩章,脚下是一双高筒皮靴,这身军装的风格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但穿在橘政宗身上依旧挺拔熨帖,显然是一直有精心保养,军服臂膀上由剑、盾与镰刀锤子红五星组成的徽章醒目,徽章铭文「ГБ」,这三个俄文字母代表的是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曾经威震世界的情报与间谍机构,它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字是「克格勃」。 「你穿这一身来见我,是要以克格勃成员的身份来与我对话吗?」源稚生抽了一口烟,淡淡地道。 「不,我是带着我的过去前来赎罪的。」橘政宗抖开一块白布铺在地上,双膝跪下,腰板挺直,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小的怀剑横置于前方,把带来的长鞘白刀扔给源稚生。 「是要我为你介错么?」源稚生接住那柄刀,语气不置可否。 怀剑是正统切腹仪式的专用刀具,是笔直简约的直刀,从打造出来的时候它的使命就是结束刀主的生命。在明治维新之前,切腹的全部礼仪只需要一块白布、一柄怀剑再加上一个介错人,介错人手持长刀,站在切腹人背后,在切腹人剖腹后挥刀斩断他的头颅,以结束剖腹的痛苦,在江户时代过后,很多切腹仪式只是形式上用折扇或木刀在腹部象征性地划一下,实际由介错人进行斩首终结其生命。优秀的介错人精通刀术,斩断头颅后扔有皮肤和躯干相连,头颅顺势落入切腹者的怀中,完美地完成仪式。 橘政宗这是做好了切腹的准备。…. 「我常常会想,如果有一天我要剖腹来为我当年的罪孽谢罪,那我希望你来做我的介错人。」橘政宗说。 「介错人也不是什么人头都砍的,剖腹前让我听听理由吧。」源稚生拄着长刀,平静地看着橘政宗道。 「我前半生所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这世上就只有一种办法能让我从罪孽中解脱,那就是死。」橘政宗低声说道,「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是自苏联来到日本的,我的真名是邦达列夫,克格勃的情报员,二十年前我来到日本,列宁号是我亲手沉进日本海沟里去的。」 源稚生抽了口烟,闭上眼睛,缓缓吐出烟雾:「说下去。」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要从我的年轻时代讲起。我从小在莫斯科的孤儿院里长大,据说父母都是为革命英勇牺牲的烈士,而作为烈士子女我被光荣地选送到了间谍专科学校进行培训。21岁时我加入了克格勃,成为当时最年轻也最优秀的情报员。」橘政宗说,「我 21岁前的人生很幸福,唯一困扰我的事情是一些古怪的记忆。在那些模糊的记忆中,我出生在一个雪白寒冷的地方,那里荒芜得令人绝望。」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了一份编号为δ的机密档案,那是克格勃对北极圈内一个名为黑天鹅港的港口的调查报告。那个港口属于苏联,但连克格勃都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档案中有一份名单,名单上没有具体的名字,而是一串编号,这串编号代表的是一群孩子。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列宁号破冰船把这群孩子从北极圈里接了出来,孩子们被送进了莫斯科的孤儿院,他们的未来各不相同,进入了不同的国家机关,这是个实验,实验目的是观察那些孩子的社会性。」橘政宗顿了顿,「我就在那座孤儿院长大。」 「怪不得路明非质疑你是个没有过去的怪物。」源稚生点点头,「橘政宗这个身份就只有二十年的生命。你是那群孩子中的一员?」 橘政宗点头:「那些古怪的记忆并非我的臆想,而是洗脑不完全留下的记忆碎片。我利用注射药物和催眠的手段,拼命逼迫自己在梦中进行回忆……最后我回忆起了几乎一切,δ所代表的不仅是一份档案,更是一项研究,我就是第一批孩子或者说第一代产品,第一代用试管婴儿技术制造出来的混血种。」 「说下去。」源稚生点头。 「黑天鹅港之中有龙,也有从苏联各地发现的混血种,研究项目的负责人赫尔佐格博士从他们身上提取‘完美基因,,也就是龙血基因,再利用龙血基因制造混血种,他认为混血种是全新的人类。几乎没有人能离开那里,但赫尔佐格想测试他的第一代产品融入社会的时候会不会产生障碍,我们本该在实验结束后被回收,而我幸运地被克格勃选中加入了秘密机关,脱离了赫尔佐格博士的掌控。」橘政宗说。…. 「恢复了记忆之后,研究黑天鹅港就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我用尽手段搜集有关它的情报,终于发现所谓δ计划是从二战德国继承的科研项目,在这个项目当中有着大量来自日本的基因样本,其中部分样本具有惊人的神秘的活性,这意味着日本可能有世界上最完美的人种。」橘政宗说,「这让试图从基因当中证明雅利安人优越性的科学家感到震惊。当时德国与日本是同盟关系,家族当中有人希望借助基因技术解决堕落为鬼的问题。但这项研究尚未来得及展开,苏联红军就攻入了柏林。」 「苏军中的某位了解龙族秘密的权贵得到了基因库和那个项目的首席科学家赫尔佐格。他并没有把这些东西上交给苏维埃,而是将它们送进了北极圈,那座无名港同时也是研究所,研究重新开始,港口的地下还藏着一具完整的龙王尸骨。」 「继续,」源稚生说,「你的罪孽从哪里开始?」 「在我掌握这些资料后我决定回一趟故乡,和赫尔佐格博士见上一面,当然,不是以‘产品,的身份,我捏造了一个假身份。」橘政宗说,「我为那个身份编造了一套谎言,伪装成赫尔佐格的同路人,为了骗过他那样的老狐狸,我还伪造了一张两亿美元的本票。」橘政宗继续说。 「你想从赫尔佐格那里得到什么?」源稚生问道。 「一开始我只是想要更多地了解龙族文明的秘密,但我没想到那里还有更加激动人心的东西在等带着我。」橘政宗顿了顿,「那张两亿美元的本票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那时苏联即将解体,赫尔佐格的赞助者也不稳定,他的研究又卡在了关键地方,迫切需要支持,所以他像每一个创业人士那样试图争取我的赞助,他对我展示了他的‘工厂,,那是个巨大的育婴车间,密密麻麻的保育舱像蜂巢般排列着,保育舱里封着胚胎,标签上写了胚胎的基因来自哪里。」 「赫尔佐格将两枚最特殊的胚胎展示给你,那两枚的编号最特 殊,分别是π和,那就是你和稚女。赫尔佐格说你们就是最接近完美的作品,拥有高得惊人的龙血比例,但血统十分稳定。他想要批量制造的就是这样的新人类,用来组成所向无敌的军队。」 「他还有称霸世界的野心?」源稚生冷冷地道,「所以你也动心了?」 「是的,他想要的是世界的王座,这疯狂的构想也勾起了我的贪欲,既然赫尔佐格可以,那我为何不可以呢?新人类的种子就在那里,谁抓住机会谁就是创造新世界的人。」橘政宗说,「我的罪孽由此开始,我想要侵吞赫尔佐格的研究成果,但我没有足够的实力,这时我想到也许能借助蛇岐八家的力量,多年前蛇岐八家与德国人合作的研究已经取得了部分成果,我想我从血统上来说也算是半个蛇岐八家的人,如果我把全部的研究资料和π、这两个试管培育出的超级混血种送给蛇岐八家作为礼物,一定能让他们支持我的研究。于是我向赫尔佐格建议把研究中心搬走,我想把重要的资料和胚胎都带去日本,赫尔佐格却建议我把整个黑天鹅港炸掉。」…. 「毁尸灭迹?」源稚生问道。 「没错,也为了抬高身价,因为那些研究人员也都知道龙族的秘密,毁灭他们,会让赫尔佐格更具有价值。」橘政宗说。 「你们杀了多少人?几十?上百?还是几百人?更多的数字我都不敢猜了。」源稚生冷冷地说。 「是,我们杀了很多人,前方就是世界的王座,我和赫尔佐格都被贪欲控制了,被贪欲控制的人比魔鬼更可怕,别说杀几百人,杀几万人也毫不犹豫。而我比赫尔佐格做得更决绝,我决定杀死他,炸毁黑天鹅港之后我开枪打碎了他的心脏,因为我知道我的价值不如他,他死了比他活着对我有用。」橘政宗说,「我如愿以偿地带走了你们兄弟和古龙胚胎,登上了列宁号破冰船航向了日本。」 「我以为一切都会向我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但在航行的路上,诡异的变故出现了!」橘政宗脸上流露出惊恐的表情,像是回忆起记忆深处的梦魇,「深夜里,船员们听见了底舱当中传出的巨大咆哮声,我们以为古龙复苏了,连忙去检查,却发现古龙胚胎仍旧安静地泡在液氮里,我们低估了古龙的力量,即使是胚胎状态,它也能拥有自我意识,并且发出呼喊侵蚀船员们的意识。」 「我们更加谨慎,灌注了更多的液氮,并给底舱上锁,不允许任何人下去,但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日本,下面的异状就更加明显,我们日夜不停地做噩梦,不断有声音命令我们去打开底舱的门,没有坚强意志的人很难拒绝那命令,很快有人偷走了底舱的钥匙,我们再度去底舱检查的时候惊呆了,底舱中全是血管和带筋膜的肉质,那些东西就像霉菌一样到处蔓延,液氮管道被人砍断了,胚胎侵蚀了船员,把它从液氮中解放出来了。」 「我意识到所有的船员都被污染了,我们已经来不及了,我带着你、稚女和绘梨衣登上了救生艇,走之前我启动了沉船程序并凿沉了其他救生艇,以确保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从列宁号里逃出来。」橘政宗说,「我那时才意识到龙族血统根本就是潘多拉魔盒,是绝对不能被打开的东西,试图掌控那东西的人必遭反噬!我希望我犯下的罪孽能随着列宁号沉入深海里……但我没料到救生艇上也有人被污染了……」 「是稚女么?」源稚生终于动容,忙问道。 「不,是绘梨衣。」橘政宗的声音无比萧瑟悲凉,「是我的女儿绘梨衣!」 「嗤嗤……」 黑暗当中传出一声嗤嗤的嘲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人?!」源稚生豁然起身,手中长刀奋力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掷去。 南天烛流光提醒您:看完记 得收藏【】w w w..co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不是今天 「 因为愚蠢的作者四级没过,所以准备补习英语到考完四级,以及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也是这周要交,所以更新可能要延迟到放假回家安顿好之后。 另外我对日本篇的处理实际上相当不满意,铺陈原文的内容太多以至于稀释了我自己想写的东西,但为了恰到全勤不得已而为之请大家见谅。 实际上本书的成绩实在惨不忍睹到连保底都没续上,已经有朋友劝我直接切了开新书,但毕竟是第一本写到上架的作品,我希望至少把故事讲完。 再加上大江老师新书有一些十分神秘的新设定出来,导致大纲也要重修一遍,总之这位读者朋友,你也不希望这本书因为设定与大纲冲突而写不下去吧…… 后面还有我想写的东西,譬如楚子航和楚天骄父子扶持走出尼伯龙根啦,苏茜调查楚子航的心路历程啦,老唐如何打动麻衣啦,以及恺撒的磨炼,诺诺的升华,到最终的大决战,我们的小路同学将不再孤身一人奔赴战场,他会有父母,朋友,师长的倾力支持,为了守护好日子而战斗。 这些东西是我想要写出来的,所以请相信我,虽然这本书已经扑到了姥姥家,我也会把故事讲完。 在故事讲完的那一天,我会对大家说:「那么故事到此为止,希望大家喜欢。」 而现在我要对大家说的是:「不是今天。」 以上。 PS:如果想催更的话,可以来我的书友群里看看,群号455850197,欢迎来玩! . 第六十二章 风间来访 没有任何动静。 蜘蛛切自然而然地钉在了墙上,仿佛那个方向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存在,刚才听到的嗤笑声仿佛只是个幻觉。 不,绝不可能是幻觉。 源稚生无比确信,就在刚才那个地方有一个人正在偷听他们的对话,那个人隐藏得很隐蔽,连他都没能发现,要不是那个人突然笑出声来,他也不会意识到这里还有第三个生命存在。 壁画厅里一片死寂,源稚生竖着耳朵听了许久,眼中流露出一抹忌惮,缓缓开口道:「没有反应,可能已经跑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老爹,我们去办公室谈。」 壁画厅空间很大,要藏个人不难,相比之下,无疑是办公室更不容易被窃听。 但这也存在矛盾,如果这里存在一位隐藏大师,他潜伏在这里是为了窃听他们的对话,又为什么会因为憋不住笑而暴露行迹?他为什么发笑?这很不合常理——除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且肯定接下来他们说的话对他都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源稚生看了橘政宗一眼,眉头皱得更紧。 …… 世界是客观运行的,并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正如楚子航和恺撒白天潜行入日本黑道宗家挖掘大秘密,晚上还是要化身BasaraKing和橘右京去打工,至于Sakura,Sakura说要去看望北海道乡下的表姑婆,请了几天假。 「右京!右京!」有女人撕心裂肺地在远处呼唤着,「如果你再不来到我身边,我就要从这里跳下去了,那样我们就只能在天国相逢,那时你还会爱我吗?」 楚子航从阴影里走到耀眼的灯光下,脸上保持着那副克制的冰山脸,冷漠地说道:「尊敬的贵宾,我不曾爱过你……」 泪眼婆娑的重坦以挟山超海的气势扑了上来,一边扑一边高呼着:「右京你是神赐给我的珍宝,我愿做一只荆棘鸟,我的心插在你的刀锋上!」 楚子航身形灵活地躲开了两百多斤的「荆棘鸟」,这位「荆棘鸟」扑进了沙发当中,沙发发出悲惨的呻吟,但还是承受住了这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这位吃水深度颇深的女士丝毫不觉得气馁,她操着关西腔与身边的闺蜜们大赞右京就是她宿命之中的那个男子,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们就生出了情愫。 但其实这位客人昨天才跟楚子航见过第一面,确实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因为以前毕竟没见过直接往上扑的客人,当时他握刀的指节握得发白,严阵以待,随后就被米夏小姐给拉进了包间。 但今天米夏小姐迟迟未来,恐怕这里有人在劫难逃了。 重坦客人和她的闺蜜们情绪高涨,连忙招呼服务员开香槟,金黄色的酒液灌满杯中,她们围在楚子航左右举杯欢呼。 楚子航冷着脸,自是滴酒不沾,在学院里选修的太极拳派上了用场,左推右拒,完美展示了云手的奥义,但客人们似乎将这视为了某种情趣游戏,她们依偎在楚子航身边蹭来蹭去,每当楚子航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这些女人就痉挛般花痴地扭动她们的肩膀,以渴望的神色投向她们心中的右京·橘。…. 没过多久,重坦招呼服务生来,大叫道:「给我包下三楼的夏月间,让BasaraKing和Sakura来陪我——我们的右京!」 严格来说,在做牛郎这件事上,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是组团出道的,在设定上,右京·橘是BasaraKing的兄弟,而Sakura是右京·橘的师弟,三位新秀组成了高天原的当红铁三角,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三人一同被包的事情出现,一来是客人的财力未必能达到那样的水准,二来是这样做会导致冲着三位来的客人们不满。 这位重坦虽 然脸色微红但目光清明,显然是在借酒装疯,真实目的就是将高天原这三位当红炸子鸡一网打尽,这本来不合规矩,真要让她给全都包下了,那跟其他顾客也不太好交代,况且此时三人也根本凑不齐,Sakura还「在北海道探望表姑婆」呢,没法叫过来。 但拒绝重坦要求的话,后果也很严重,这位不是一般人,而是座头鲸名单上重点的人物,干这一行必须得有眼色,弄清楚贵客的身份避免得罪人很重要,这位重坦的身份恰恰就属于那种不能得罪的那一类,她是东京都税务署一位要员的女儿,得罪了她,高天原恐怕很难在新宿区立足下去。 于是服务生很抱歉的表示Sakura请假了,不在高天原,重坦眉头一皱,一挥手说那就算了,带上BasaraKing和右京我们去夏月间就行了。 得到消息的座头鲸有些拿不定主意,有客人要染指老板的禁脔,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得罪了税务署要员的女儿还有缓和的余地,但得罪了老板他立马就得滚蛋了。 这几天老板们一直住在秘密办公室里,完全没挪过窝,仅靠着座头鲸送到门口的外卖为生。老板们似乎并不希望店里的人知道她们的存在,整个高天原里所有人都以为座头鲸仍然是这里的主人。座头鲸并不明白老板们这么做的用意,但他也不敢打听,不多问,做事就是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座头鲸着实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超大号的行李箱摊开在地板正中央,围着它铺满了各种价值不菲的女装女鞋,内衣***之类的,苏恩曦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沙滩裤,头发乱得能住下一窝喜鹊,而酒德麻衣则是单手吊在屋顶上,穿着长长的白色丝绸睡衣,手里拿着一本侦探,活像个吊死的白衣女鬼。 这件原本豪华的秘密办公室已经变成了杂乱无章的大学女生宿舍,老板们的状态看上去也有些神经质了。 座头鲸赶紧深鞠躬,小心翼翼地说道:「真对不起没有敲门就闯进来了,但是有一群客人把BasaraKing和右京都给叫进了包间里去了,我怕客人们喝醉了对他们动手动脚,特意来请示该怎么办。」 「人生中重要的经历而已嘛,不是蛮好的么?」酒德麻衣浑不在意地说道。 「等等,楚子航也被包下了?那位米夏女士今天没来么?」苏恩曦看着电视,问道。…. 「米夏女士今天没有来,右京的能力是极强的,即使没有米夏女士照顾业绩也有很多客人很中意他,不少客人都抱怨一直有人霸占右京呢。」座头鲸说。 「那就有意思了。」苏恩曦一笑,「如果他们被推倒了,你就安排人开一瓶香槟送过去,就说这是店里送的成年礼。」 「这样……真的可以么?」座头鲸再一次为老板的想法惊呆了。 「那你还想怎样?我香槟都送了你还要怎么样?再送点果盘和小吃?」苏恩曦好像突然间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无事退朝!」 座头鲸唯唯诺诺地离开了办公室,虽然还是搞不清楚老板是怎么想的,但是座头鲸还是秉承着不多问的原则,让侍者放了一瓶香槟在夏月间门口。 夏月间内,在客人的鼓动下,楚子航和恺撒裸着上身掰手腕,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房门打开,一个语气谦卑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请问BasaraKing、右京·橘和小樱花三位前辈在么?风间琉璃冒昧前来拜访。」 来者是一位俊秀的男孩,白衬衣黑西装,一头清爽利落的直发,手捧着一束含苞待放的郁金香。 夏月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男孩似乎有些窘迫,他深深鞠了一躬,双手递上名片。 恺撒和楚子航目光犀利, 肌肉绷紧,风间琉璃这个名字他们听说过,他的大名在牛郎业如雷贯耳,他是第一,是至尊,牛郎界的天花板。 牛郎业协会中有一张排行榜,风间琉璃自出道以来,连续六年都是这张榜单上的第一名,这张排行榜评选的是男派花道的大师,一切本着艺术的原则,在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情况下,风间琉璃力压一众当红牛郎,成为不可动摇的第一,业内人将他奉为大师。 没人知道风间琉璃在哪家店工作,但他确实以牛郎的身份活动,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有一段时间他每晚都出现在一间酒吧的固定座位上,于是数以千计的女孩涌进了那间酒吧捧场。 在整个日本都有着关于他的都市传说流传,据说失意的女孩可能会在富士山下的温泉旅馆或者爱媛县的跨海大桥上偶遇了他,只要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钱财他乐意陪你说上几个小时的话,带着你四处游览,就像是在他乡偶遇到的初恋那般温暖又甜蜜。 据说他精通歌舞伎,偶尔会唱歌给女孩听,以海潮声作为他的伴奏;还据说他精通厨艺,如果有人能跟他共处一夜,早晨分别时会吃到世界上最美味的日式早餐。 风间琉璃的真实身份因此也被人各种猜测,有人说他是个亿万富翁,只是性格清冷孤高,只有跟偶遇的女孩在一起时才会短暂地敞开心扉,这个说法的佐证是他的随身用品都是顶尖的名牌,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向女孩们索要的费用通常只不过是区区一顿拉面的钱,他曾经收取一位失恋的女高中生一碗拉面的钱,就带她游遍了整个京都,临别时还送给她价值不菲的玫瑰与花瓶。这种赔本当牛郎的行为,令风间琉璃成为整个牛郎界不可超越的传奇,依照日本传统,给予了他「牛郎仙人」的称号。倘若他还能将这个传奇延续十年,那他甚至有希望被牛郎供进神社里去。…. 但牛郎仙人也好,牛郎之神也罢,这些称号对恺撒和楚子航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们虽然身是牛郎的,但心却和牛郎没有一毛钱关系,之所以如此紧张,只是因为路明非提到过这位风间琉璃的另一个身份——猛鬼众的「龙王」。 蛇岐八家在日本唯一的死对头只有同出一家的猛鬼众,这些血统不稳定的「鬼」一直被蛇岐八家视为应当被清除的对象,这位猛鬼众的「龙王」,实际上也可以说是「鬼王」了。 恺撒和楚子航目前与蛇岐八家是敌对关系,但敌人的敌人也未必是朋友,经过讨论,他们一致认为这位「龙王」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服务生接过那张纯白的名片,放在托盘上给予客人,名片散发着清淡的菊花香,正面是墨笔勾勒的一朵风中摇曳的菊花,而背面则是楷书的四字——「风间琉璃」,简约而不失美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张小纸片就是风间琉璃的身份证明,日本女性间流传着许多「偶遇风间琉璃」的传说,但只有能晒出名片的女孩能被人信服,风间琉璃的每张名片都是自己亲手写绘,没有任何两张名片是相同的,由此成为曾经相逢的证据。 前些天有个力捧恺撒的客人喝醉之后得意地拿出风间琉璃的名片说,虽然BasaraKing是那么完美,可我见识过真正的日本第一!周围的客人顿时全都被那张名片吸引跑来围观,把恺撒晾在一边,对此恺撒无话可说,毕竟他并没有兴趣赔钱当六年牛郎,这个第一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当然名片也存在伪造的可能,但恺撒和楚子航都并不怀疑眼前男孩身份的真假,没有人敢冒充风间琉璃,得罪猛鬼众的下场不会比得罪蛇岐八家好多少。 他们提防这位风间琉璃有一段时间了,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的真面目,他的模样出乎所有人都预料,照道理说能够让女孩一见倾心的男人想必一定拥有着不输木村拓哉的样貌,但风间琉璃 的气质居然是和乔装打扮后的路明非颇为相似,看上去青涩而有邻家风味,乍看倒像个男装的女高中生。 「我是BasaraKing,我旁边这位就是右京·橘,Sakura有事请假了不在这里。」恺撒开口审慎地问道,「不知风间大师来访,有何贵干?」 他并没有任何隐藏身份的想法,风间琉璃能指引芬格尔来到高天原,那么对他们的身份恐怕已经是了如指掌了。 。. 南天烛流光 第六十三章 揭晓谜底的时候 「真的是风间sa!」重坦客人发出一声感叹,此时她居然窘迫得像是怀春少女,「啊,太感动了!我去过您在大阪出现过的酒吧!一会儿能给我一张您的名片么?」 「当然可以,我们有幸在这里相遇。」风间琉璃流露出清水般的微笑,虽然他的目标是Sakura他们,但也并不会冷落任何一个女士。 重坦看到这光风霁月的笑容,心里一瞬间全被粉红色的情绪填满了,什么右京,什么BasaraKing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渴望着风间琉璃跟她多说几句话,多笑笑,最好是能合照留念。 风间琉璃将手中的花束捧到恺撒面前:「听闻BasaraKing、右京·橘和Sakura三位同道的风采,我心里也很想和大家认识,这次来是想邀请大家观赏我明晚的歌舞伎表演。」 花束里夹着一枚素色的信封,信封里是三章同样素色的请柬,每张请柬上各画着一个人物,一个是站在日轮中的女子,一个是在冷月飞天的女子,另一个则是戴着骷髅面具,双手握着长刀的男子,人物栩栩如生,形神兼备。 恺撒这几天也在楚子航的科普下了解了不少日本神话当中的内容,这三位人物一看就知道是日本神道教神话当中最著名的三贵子,天照大御神、月读命和须佐之男。再看请柬的落款,并非是风间琉璃,而是「源稚女」三个字,想来风间琉璃这个名字也和他们一样是花名,这位猛鬼众的「龙王」,真名或许就叫作源稚女。 但恺撒没有心思去纠结眼前的人究竟是叫作风间琉璃还是源稚女,他皱着眉头看着请柬上画着的三贵子,这些形象看上去与平常的三贵子形象有所不同,令他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恺撒猛然抬眼看向风间琉璃,他想起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个版本的三贵子了,就在白天,在源氏重工那些古老的壁画上面!其中有一副画描绘了一场盛大的葬礼,背后呈现日轮与月轮的女祭司在巨大的黄金骷髅两边祭拜,而戴着骷髅面具的男祭司将长刃刺入黄金骷髅的眉间,虽然一者是五彩的壁画,一者是写意的墨图,但人物的气韵完全一致,请柬上的三贵子分明是对壁画上人物的描摹! 恺撒死死盯着风间琉璃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但他并没有诺诺的天赋,根本无法从风间琉璃犹如深谭般神秘平静的双眸之中看出任何东西来。 「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自称源家次子的男孩提高了声音,随后深鞠躬告辞,走出了夏月间,夏月间里的客人们像是被勾走了魂魄一般跟了上去,只留下恺撒和楚子航面面相觑。 「他说象龟是他哥哥。」楚子航说。 「嗯。」恺撒回道,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消息得告诉路明非才行。」楚子航又说。 「嗯。」恺撒说。…. 「你在想什么?」楚子航问道。 恺撒看向楚子航:「你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最后那幅壁画很可能在他手上。」 恺撒点头,楚子航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蛇岐八家高层有人在源氏重工养死侍,但他们不会蠢到把死侍放出来,偷走最后那幅壁画的人和放出死侍的必然是同一个人,综合各种情况来说,最具有动机和能力干这件事的无疑只有猛鬼众。 恺撒把装着请柬的信封翻了过来,信封的一角印着一枚小小的印章,印章由一条写意的龙环绕着一个中文的「鬼」字组成,看上去像是《中华一番》里的特级厨师标志。这就是猛鬼众的徽章,照道理说猛鬼众在黑道中的势力已经被蛇岐八家一网打尽,但现在却以如此坦荡的方式现身,这有些出乎恺撒的预料,或许他们在那最后一副壁画当中得到的收获真的很大 。 「有人电话找BasaraKing,听声音似乎是Sakura。」有服务生过来,说道。 恺撒跟着服务生走到接线员那边,拿起听筒。 听筒里的声音略带轻松:「喂?Hello?摩西摩西?」 「别叫了,是我,听你声音,还算顺利?」恺撒问道。 「是,只剩下最后一点揭秘了,老大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提前开庆功派对。」路明非说。 「你很有把握?派对的事情还是等等吧。」恺撒说,「那个风间琉璃找上门来了,他自称源稚女,是象龟的弟弟,还邀请我们三个明天去听他的歌舞伎。你怎么看?」 「哦?好事啊!那就去嘛。」路明非似乎丝毫不感到惊讶。 「你不是说猛鬼众还不知道是敌是友吗?况且他们很可能从源氏重工里得到了那最后一幅壁画,选择在这个时候现身,他们一定有所图谋。」恺撒说。 「无所谓,校长会出手。」路明非说。 恺撒这才想起来,昂热按照行程明天将会抵达日本,不过他还是皱了皱眉头:「我们在源氏重工大有收获,你确定不回来看看吗?」 「不用了,等明天见校长的时候,再将我知道的,你们知道的,再加上校长知道的东西一起分享吧。」路明非说,「那将是谜底揭晓的时候。」 「好好享受这两天吧,后面会有事要做的,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挂了啊。」路明非说。 恺撒一头雾水地挂断了电话,挠了挠头,只能归结为路明非在与蛇岐八家家主周旋时已经得到了重要的信息,也许正如他说的,明天将是揭晓一切的时候。 …… 源氏重工,大家长办公室。 「老爹,事到如今,你能跟我说实话么?是你想要复活神么?」源稚生盯着橘政宗,问道。 「单看那座基因实验室的话你会很容易想到是我在幕后策划神的复活,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期待神的复活,我又为什么会在迪里雅斯特号上安装核弹去毁灭高天原呢?」橘政宗苦笑道。…. 「你想用核弹杀死神?」 「是的,我的真正用意是杀死神,而不是毁掉高天原。所谓进化之路,必先复活神,但我不能允许。可惜我动手已经晚了。」橘政宗攥紧了拳头,「神已经离开了高天原。」 源稚生看着橘政宗,没有说话,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很多平常不会在意的细节也会疑窦丛生,橘政宗既然能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建立一个豢养死侍的研究所,未必就不能在其他方面欺骗他。 况且这样的自述动机并不能完美地取信于人,从事实上来看,列宁号沉入海底是「神」苏醒的直接原因,而二十年来直到学院下令勘察之前,橘政宗都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对高天原出手的迹象,可以说如果要阻止神的复苏,橘政宗并没有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动手,他说他真正的目的是杀死神,源稚生保持怀疑。 沉默了很久,源稚生平静地开口道:「说说绘梨衣的事情吧。」 很长时间以来源稚生都不清楚绘梨衣的身份,他只记得第一次和绘梨衣见面的时候,那是在神社里,外面的大风吹落漫天樱雪,绘梨衣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橘政宗说这就是我们找到的唯一的上杉家后裔,她的血统已经获得了家主门的认可,但她的身体健康状况很不好,随时随地都需要医护人员陪护在旁边,今天恰好是她不舒服的时候,你就只能这样跟她见面了。 源稚生看到这个看起来发育得很健康眼中却缺乏神采的女孩,她的颈部缠着绷带,据说是失控挣扎的时候弄伤了自己,就这第一眼他就不由得心疼她也喜爱她, 拿出了口袋里那台新买的NDS游戏机递给她,算作初次见面的礼物,自那以后绘梨衣开始喜欢上玩游戏,在那之前呢?源稚生不敢多想。 自那以后,失去了一个弟弟的源稚生多了一个妹妹。 「绘梨衣是我的女儿,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橘政宗轻声说,「为了隐瞒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也为了引起家族足够的重视,我给她冠上了上杉的姓氏。她被龙的胎血感染了,但她和当时的船员不同,她的体质居然能接纳龙血,她的血统进化了,还拥有了‘审判,这样的究极言灵。但这样的进化并不完美,时至今日龙血依然在侵蚀她的身体,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就是我所犯下的罪孽所付出的最惨痛的代价,我触碰了人类绝不能触碰的禁忌,为此我将失去我的女儿。」 「那后来呢?」源稚生轻声问道。 「我不愿意绘梨衣死去,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于是我想利用现代医学想办法延缓龙血对她的侵蚀,我根据赫尔佐格留下的资料开始做研究,我给自己整了容换了名字,加入蛇岐八家成为执行局的一员,我捕捉鬼,尤其是那些注射了进化药物的鬼,用他们作为实验素材,用各种方法来延长他们的寿命,赫尔佐格既是疯子也是天才,他留下的资料十分有用,靠着大量的实验我找到了一些方法来遏制龙血的侵蚀,这些研究资料已经整理好了。」橘政宗走到办公桌前,从下层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全在这里。」…. 源稚生打开文件夹翻看,他的脸色变得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很快,大略浏览了一遍之后,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额头上青筋暴起:「你既然掌握了这样的技术,为什么不帮帮稚女?他也是鬼,绘梨衣也是鬼,对绘梨衣有效的方法应该对稚女也有效才对。既然有了血清,为什么我们还要不断地杀人?」 「我的故事还有最后一段,听完它你就知道为什么我没能救下稚女了。」橘政宗低着头说道,「进入执行局之后我才发现,想要获得蛇岐八家的庇护并不容易,那时的蛇岐八家内部关系混乱,被卡塞尔学院限制着,家主们也各行其是,一点也不团结,我无力同时抚养你们兄弟和绘梨衣,就把你们送到了神户山里寄养,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分析赫尔佐格的研究上面。随着我在执行局中的地位越来越高,研究鬼的便利也越来越大……」 源稚生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老爹,别告诉我那些在猛鬼众当中流传的进化药物当中有你的一份。」 「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但那些药物的确有着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橘政宗说,「我刚进入执行局没多久,死侍的数量就开始急剧增加,而且出现显著的龙化现象,我意识到这不对,这绝不是偶然的增长,这说明幕后一定有人操控,在连续分析了几具死侍的尸体之后,我最终化验出了一种纯化血统的基因药物。」 「这种药物的成分与赫尔佐格留下的资料相吻合,这说明有人跟我持有一模一样的资料,我用这些资料来研究遏制药剂,他却用这些资料来制造进化药,他的研究方向与赫尔佐格更加吻合,进展比我更快,试验品也比我更多。」橘政宗说,「我于是知道了,当初那场毁灭无名港的大爆炸中,我不是唯一的幸存者,还有另一个人逃了出来!我听说猛鬼众出现了新的领袖,进化药全是猛鬼众的手笔,我意识到另一个生还者一定就藏在猛鬼众里,他要研究进化药,那将是巨大的祸害,我因此决定冒险去刺杀他。」 「他是谁?」源稚生问道。 「我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脸上戴着能剧面具,毫无疑问,他就是猛鬼众里的‘王将,,我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向他投掷了我自制的燃烧弹,但那个人从火海之中走了出来,他浑身的衣服包括能剧面具也都被烧毁了,露出了真面目,我还是没法 分辨出来他是谁,因为他浑身覆盖了鳞片,牙齿如同荆棘般突出,舌头分叉伸出,那根本就是一个怪物!他与人类已经毫不相干,是跟纯血龙类一样强大的怪物!他比我们对付过的所有死侍都要棘手,而且他还保留了神智!」 。. 南天烛流光 第六十四章 怀疑的种子 源稚生眉头从始至终都没有舒展过:「你的意思是……他也是被龙血侵蚀过的?」 「没错,我敢肯定,‘王将,绝对是怪异的个体,是被龙血侵蚀过的‘半进化种,,他和绘梨衣一样处在进化的中间状态,堕落为死侍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与我选择制造遏制药剂不同,他选择不遗余力地制造进化药,只有成功的进化药才能够救他。他试图进化成龙类!」橘政宗的呼吸急促起来,「直到今天我依然无法忘记那一幕,那个半进化怪物从烈火中走出来,他对我微笑!他分明认出我来了!他看完了就像是恶魔中的皇帝,我匍匐在地上,巨大的威压压得我无法呼吸,我像一只待崽的羔羊只能等他来杀我……」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源稚生问。 「是你拯救了我,」橘政宗看向源稚生,目光慈和,「我的手机响了,是你打电话进来,你当时只是问了我一件很平常的事,你问我周末要不要去爬山。我拼尽了全力去按了接听键,施加在我身上的威亚忽然就解除了。我不顾一切地逃走,照道理说以他的能力我根本没有在他手底下逃走的资格,但幸运的是在行动之前我就做好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我在潜入之前就埋设了足量的炸弹。我遥控引爆炸弹,跳窗逃亡,把他压在了一座十二层的废墟当中。」 「他死了么?」源稚生问。 「如果他死了,在那之后在鬼之间悄悄流传的更多、更加强效的进化药又从何而来?」橘政宗沉声道,「我从来不敢抱有这样的侥幸,我知道我已经不可能逃脱了,我已经被王将认了出来,他的真实身份一定是黑天鹅港中的研究人员,他曾经见过我,我整了容也还是无法瞒过他。我当年犯下的罪孽造就出了他这个魔鬼!我必须杀死他,即使拼上我自己的命也无所谓!」 「难怪你会不择手段地要消灭猛鬼众啊。」源稚生叹息。 「是的,我决心用我能动用的一切力量扫平猛鬼众,杀死那个王将!自那以后我振作精神,一步步提高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公布了自己橘家继承人的身份,我通过了血脉检验,成为了橘家主人,进而成了大家长,终于积蓄出了跟王将开战的实力。而且我还有你和稚女,你的代号是π,稚女是,你们是赫尔佐格最成功的作品,无名港炸毁之后基因库也已经损失殆尽,即使是赫尔佐格复生也不可能造出你们这么完美的作品。」 「我一心等待着你们成长起来,等着你们觉醒,你们是有机会可以跟王将抗衡的……但这是另一个致命的错误,赫尔佐格欺骗了我,你们兄弟并非如他所说是相同的完美作品,事实上,你们关系到赫尔佐格的一项对照实验,你们身上所携带的龙族基因恰好相反。」橘政宗说,「赫尔佐格从龙族基因中分离出了两条最具代表性的基因,他猜测其中一条会产生稳定的混血种,而另一条携带最强的嗜血基因。」…. 「但他也无法分辨出哪一条是嗜血基因,因此产生了互为对比的实验,你和稚女之间必定有一人携带着嗜血基因。你们互为对照,一个是成功的产品,而另一个注定失败,你们分别代表了龙族的两面,一面是尊贵的皇,另一面却是狰狞的鬼,这就是所谓的‘镜像体,。」 「稚女携带了所谓的嗜血基因?」源稚生攥紧了拳头,低声问道。 橘政宗点头:「没错,赫尔佐格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制造出带有嗜血基因的鬼,只要能找到控制鬼的办法,就能制造出可怕的军队。」 「难怪稚女后来变了。」源稚生的声音很轻,「因为鬼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了,我弟弟消失了,占据他躯壳的是鬼。」 这话说得勉强,源稚生自己也知道多少有些自我安慰的嫌疑,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杀死了自己亲弟弟的凶手。 窗外的灯光照着源稚生的侧脸 ,原本略带阴柔的轮廓此刻却显得坚硬无比。 「故事讲完了,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何执意要把大家长的位置传给你了吧?因为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但我没有资格去为了赎罪去带领族人去打一场争议的战争。」橘政宗幽幽地道,「因为我的贪欲,很多人白白死去,我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我从西伯利亚放出了魔鬼却没有办法杀死他,我连累了你,还害了绘梨衣。今天我养的实验体还导致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按照家规,我应当切腹赎罪。在我切腹赎罪之后稚生你也可以对家族有个交代了,只是临死之前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稚生你能答应我。」 橘政宗拔出怀剑,看向源稚生,目光看上去坦荡之中带着固执。 「犯下大错的人如果不能受到惩罚的话,我这个做大家长的又该怎么给这些无辜横死的族人一个交代呢?」源稚生淡淡地说道,「说来听听吧。」 「消灭王将这件事应该不用我说了,」橘政宗解开衬衣露出干瘦但结实的小腹,「我的请求是关于绘梨衣,她是个半进化体,比你见过的所有死侍都要危险……但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忍心她被处决。她剩下的生命不多了,除了我你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如果在与王将的作战中能用到她,那是最好,如果她彻底失控,那就请你……给她解脱。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请让她幸福。关于我的事情也不必告诉她,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父亲,也算平安长大。告诉她说她忽然有了个父亲,又忽然失去,只会平添她的悲伤。」 「合理的要求。」源稚生点了点头,缓缓拔出御神刀。 橘政宗长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天花板,轻声吟诵:「心早已病了,梦中魂魄在枯野上徘徊。」 按照惯例吟诵了辞世诗句,源稚生便提刀走到了橘政宗背后,御神刀高举过顶,橘政宗猛然举起怀剑,毫不犹豫地扎向小腹左侧。…. 御神刀斩落,弧光闪动,血光飞溅,战栗着倒地。 怀剑插在木地板上,橘政宗用来握刀的右手五指断在地上,血流如注,这场切腹仪式被打断了。 源稚生轻描淡写地收刀归鞘,从怀里抽出手帕给橘政宗断指根部扎紧为他止血,他的刀术向来精湛,一刀干净利落地斩断橘政宗的五指,却还能留下短短的指根来止血。 「让我受五倍的断指之刑来代替么?」橘政宗抽着冷气,一脸苦笑,十指连心的剧痛令他连话都没法说完整。 「这个世界上,犯了错误的人不受到惩罚是不可以的,我不罚你,就无颜去见那些牺牲的族人们,但是,老爹,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死,对吧?」源稚生给橘政宗包扎好,拍了拍橘政宗的肩膀,「如果要赎罪的话,你活着比死去更有价值啊,老爹,还是留下看我杀了王将吧。我也没法答应你照顾绘梨衣,我能做的也只不过是陪她打打游戏罢了。」 源稚生起身,整了整衣角:「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就是你手里的一把刀而已,老爹你说要砍谁我从来都没反对过,现在你说砍了王将,那我就去砍了王将。」 「明天还要接待校长,老爹,你已经很累了,回去休息吧。」 …… 「没可能一辈子都喜欢一个人的。喜欢的话,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我会好好珍惜我对你的爱,你对我的爱,我会时常在心里回味的。一想到这段爱情明天会怎样,我就不能喜欢其他人了,因为有那时的我,所以有现在的我,所以我能自己陪伴自己啊,我很满足呢!」 沙发上,路明非看着电视上铃木宝美奈说着她的经典台词,身边绘梨衣牵着他的手,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看着。 电视上TBS台正在重播《东京爱情故事》 ,这是一部很老的日剧了,与路明非同岁,是1991年上映,铃木保美奈和织田裕二主演,刚出道不久的江口洋介饰演男二号。这部剧的女主角是永远笑得阳光灿烂的女上班族赤名莉香,深爱着整天怂了吧唧的同事永尾完治,可完治的心上人却是高中同学关口里美,整部剧围绕着这段三角关系搞得情节跌宕起伏,莉香股和里美股并驾齐驱,谁也难说争过谁,期间还有江口洋介饰演的三上健一偶尔横插一杠,感情线越发朦胧混乱,看得观众心里七上八下,完全料不到谁是最后的赢家。 路明非当年也看过这部剧,时至今日他还会唱剧里的主题曲《爱情故事突然发生》,他一直是坚定的莉香股民,因为赤名莉香是个永远笑得像是初夏阳光似的女主角,莉香永远都笑着给自己打气说完治最后一定会爱上老娘的,老娘爱完治完治爱老娘,老娘的大背包里装满爱情和希望! 路明非当时就觉得,这样的厉害的莉香阿姨要是最后没能和完治大叔在一起那可真是天理难容。…. 但故事的结局却并不如他所愿,赤名莉香最终还是累了放弃了离开了,她离开的时候坐着一辆火车,车窗外夕阳西下,她无意中翻出了包里的旧照片,那些过去的画面就浮现在了眼前,过去的声音也再度在耳边回响,于是这个总是笑着的女孩疲惫地靠在窗户上,泪如雨下。 路明非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震撼,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不会有结果的爱情故事,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共同创造了那么多甜蜜的回忆,彼此说了那么多我爱你,到最后海不会枯石不会烂,但那些感人的话全都变成了说说而已,那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原来这才是现实,世上的爱情故事也不是都有着甜美的结局。 现在再重温这部经典爱情剧,路明非更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触。 犹记得某天晚上路明非和芬格尔吃夜宵的时候,芬格尔惯常吹牛皮说他当年混本科部的光辉事迹,他说他跟许多学妹都有过感人至深的爱情,每段爱情都令他有一种想要打破封建礼教的束缚的冲动……可惜的是并没有封建礼教束缚他们。 路明非说骗哥们可以,这种话说出来骗骗兄弟就差不多得了,哥们信你一下也不会少块肉,但你别搞得自己也当真了就行。哥们信你一下也不会少块肉,但是你这话不过证明了自己是个渣男而已,所谓情圣自然要痴情嘛,痴情是啥?痴情就是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你跟新相好花前月下的时候,就不会想起跟老相好私定终身那晚的月色吗? 芬格尔只是斜着眼睛看了路明非一眼,反问道那你痴情吗?路明非一下哑口无言了,所谓的「初次暗恋对象」陈雯雯在他脑海中越来越稀薄,显然和他所说的痴情不相干,但他还是嘴硬道你说这些对我没用,我又没和人谈过恋爱,我怎么知道自己痴不痴情。 芬格尔冷冷一笑说,我原谅你这个童子鸡出于无知的傲慢,今天就给你解释一下什么是爱情,先哲赫拉克利特曾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句话就说明了事物在不断变化的本质,昨天的我已经死去,今天的我活着,而明天的我正在孕育,每天的我都是全新的,而爱情是发生在现在的事,过去的爱情那就不叫爱情了,我们情圣都管那叫回忆! 路明非点点头,说你说得很有道理,这就是渣男的哲学吗?果然存在即合理。 他是真的觉得芬格尔说的很有道理,就像对他来说,与陈雯雯有关的过去也不过是回忆,过去的心情,现在再回想起来就很难体会到了,那个笑得很治愈的赤名莉香和完治的爱情也会在时间的帮助下酿成回忆,她会爱上其他人,那时回忆是回忆,爱情是爱情。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打断了路明非的思考。 路明非点开短信一看。 「 哥哥,你做得太漂亮啦!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南天烛流光 第六十五章 东京爱情故事 「每次都刮目相看,你是不是没词了?」路明非短信回道。 「常看常新嘛,这次没啥借口了吧哥哥?倒不如说说,这次你是怎么想到把人家上杉家主拐出来的?」 「这不正合你意吗?说吧,你发电信都要来到底啥事?」路明非回道。 「难得哥哥这么配合,我感叹一下不行吗?既然哥哥这么直接,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哥哥,可别小看我给你的礼物,这可是关系到人类的福祉啊!」 「人类的福祉?」 「对啊,要解开白王的秘密,有几把钥匙是必须的,可是其他钥匙都掌握对手的手里,只有绘梨衣这把钥匙掌握在你们手里。」 「啊,其实我对所谓白王的秘密没兴趣,况且,你都说了几把钥匙不可或缺,我现在手里就这一把钥匙,也还是解不开锁啊。」 「此言差矣,我们换个思路,如果这把钥匙在你手里,那么别人也解不开迷局对不对?你的对手也想攒够所有的钥匙,把复活的神放出来。」 「那照你的说法,你所说的对手应该会很着急吧?毕竟想开锁的人又不是我,我不急,有的是人急。」 「哥哥你真聪明,但是不急归不急,你总不能把她一直带在身边吧?你是她什么人呢?哥哥,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路明非注视着手机屏幕,停顿良久,缓缓编辑短信发了出去:「你什么意思?」 「唉呀,还非要我说出来,如果没法永远控制住这柄钥匙,又不愿意这柄钥匙落在对手手里,那么最好的办法不是把它折断吗?为了人类的福祉嘛,折断一柄小钥匙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还是说你真的喜欢上这把小钥匙了?」 「这你不用管,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别来坏我的事就行。」 「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窗外的乌云里雷电大作,照亮了远处的东京天空树,路明非放下手机,几秒钟后暴烈的雷声传到情人旅馆,玻璃震动着,电视闪了一下,随后屋里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 感觉到自己的手紧了紧,路明非连忙看向绘梨衣,柔声道:「别怕,只是停电了……」 绘梨衣伸出手指向了窗外,路明非回头,不禁一怔。 闪电下的东京天空树亮了起来,简直像是一瞬间被点燃了一样,这么大的暴风雨下,东京天空树本应该是关着灯一片漆黑的,但此刻这座电波塔自上而下徐徐亮起了粉紫色的灯光,天上是层层压下的黑云,而地上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在无数灯火通明的大厦间,在光与暗的界限当中,一座粉紫色的塔突然出现,插入了漆黑的云间。 真是美得让人恍惚的景象,不知道是谁做的。 「想去那里玩。」绘梨衣说。 路明非点点头,打开手电,掏出笔在茶几上那张长长的清单上加上了一条——东京天空树。…. 过了一会儿灯再度亮了起来,旅馆老板娘穿着和服木屐匆匆跑上楼来跟客人们一一道歉说雷电导致这间老旅馆变保险跳闸了。 路明非出去找老板娘要了一杯牛奶,等牛奶的时候,他安静地思考。 路鸣泽的话简单明了,对待绘梨衣最理智的做法是,控制她或者消灭她。照这么来看,路鸣泽的「礼物」还真不是在捉弄他,他把绘梨衣送到路明非身边来,是要帮他一个小忙。所谓黄泉古道,唯有掌握钥匙的人才能通过,所有的门打开之后,就能见到那位从沉睡当中苏醒的神。路明非现在掌握了其中一把钥匙,幕后的那人想要接触到神就必须来他这里拿钥匙。 但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路明非看了看茶几上的清单,那是明天的日程安排,颇有蛇岐八家当初接待他们时的紧凑严密,这也算是某种入乡 随俗了。 「前线报告,从窗口观察到新娘已经饮用了牛奶,上床睡觉,观察到熄灯。看起来新郎今晚又睡沙发。」 酒德麻衣戴着耳麦站在窗前,聆听调度中心和前线导播车的通话。虽说所谓的节目只是个幌子,但他们的确是投入了拍节目所需要的全部投入,甚至达到了成本溢出的地步,光是前线导播车他们就派出了七辆,每辆车标配一个五人小组,光是前线团队就有三十五人,而调度中心的各种专家共计十七人,助理十一人,加上她和苏恩曦,这节目完全可以就当真的拍。 角睡下,前线导播车的工作也就结束了,但调度中心里依旧忙碌着,这还是各位专家们第一次认识到角,接下来的安排需要他们在一夜之间完成。 「我需要角的资料,包括教育程度、家庭状况、感情经历这些……越详细越好,没有资料的话很难分析他们的心理。」 「雨下得太大了,明天的天气状况会影响到他们出行的效果,快登陆气象局的网站看看天气预报!」 「旅店门口需要调集两辆出租车,24小时等候,这种糟糕的天气很难打到车,不要让他们的出行有任何意外发生!」 「定妆照!新娘的定妆照!快点!这边等着定妆照做服饰搭配!」 大厅里人声鼎沸,酒德麻衣为了请这些专家支付了十分可观的酬金,他们都不遗余力地为这场好戏奔忙,发挥自己专业领域的价值。大厅里还有摄像师,跟踪记录专家组们的工作状态,侍者们端着香槟往来穿梭,导播们步履匆匆,高跟鞋的声音响亮。每个人都在大声交流着,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酒德麻衣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像她真的是一位导演。一切都按真的那样做,所有人齐心协力,做好这档幸福有爱的电视节目,等到新郎新娘穿着传统的日式礼服走进明治神宫的那一刻,他们一定会觉自己的辛劳都是有价值的,从而流下感动的泪水,共同祝愿这对新人百年好合。…. 虽然其实这也不过是神经病老板为了折腾人想出来的新招罢了。 「东京天空树在暴雨夜里突然开灯是你们搞出来的花样?」苏恩曦凑过来问。 「没错,TBS重播《东京爱情故事》也是我们安排的,那位看上去像是艺术家的武宫贤司说,爱情需要神启,所以我们得制造一些能够点燃他们情愫的小细节。」酒德麻衣指了指那边留着长头发的潇洒男子,「比方说打开电视忽然看见纯情老片,或者雨夜里忽然看见漫天焰火,这些都会让人心里一动,这就是神启,能把爱情点燃的小细节。」 「听上去很意识流。」 「科学点的说法就是通过心理暗示,让他俩不自觉地往爱情上想,一思考就会犹豫了,爱情不都是从犹豫开始的吗?这道理就像高中生传绯闻传着传着可能就真的有人动心了。」酒德麻衣举了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那个武宫贤司到底什么来路?他的自我介绍听起来像是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造型也挺像,不过倒是还蛮帅的。」 「武宫贤司,人称日本第一情圣,在朝日电视台开了一档火爆的夜间节目叫‘情感圣经,,无数女人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他十分擅长洞察男女之间的心理。路明非要是有他三成功力当初陈雯雯就拿下了。」 「为了帮路明非泡妞你可真是下得血本啊。」 「应该说老板真下血本,这种扯淡的事情像是我的风格么?这里的各路精英都是老板物色来的,他们的名单直接就发送到了我的手机上,我负责以制作电视节目的名义出面邀请他们。」 「定妆照已经完成了。」化妆师匆匆而来,将模拟效果照片送到酒德麻衣面前,「新娘的底子很好,不过看得出来完全没有化妆经验。我们考虑给她做出森系的感觉 ,在眼部和唇部做一些加强。」 「森系不行,太冷了,新娘本身就是一座冰山了,要考虑到新郎新娘的审美,他们都是老二次元,多加点性感甜美,要暖色调的!」酒德麻衣直接否决了化妆师的提案,「要让新郎看一眼就往男女关系上想!唤醒新郎好色的本能!」 「新娘的服饰搭配好了,」服装搭配师拿着草图过来,「既然是东京爱情故事,我们的想法是以东京流行风尚为主,这些衣服在店里不难买到。」 「按照裙长再减十厘米重新搭配。」酒德麻衣看了一眼就扔回方案。 「出门度假能大幅度提升感情,愉快的旅程会让感情迅速升温,东京附近的温泉乡是个不错的考虑。」情感咨询师举手道,「可以给他们安排温泉旅行么?」 「方案驳回,新郎新娘有自己的出行方案,按照他们自己的节奏进行影响就可以了。」 酒德麻衣就像是严苛的甲方,不停地否决他们提出的方案,只有少数能让她勉强满意。她还制订了奖金制度,专家组花越少的时间让新郎新娘心心相印,他们能获得的奖金就越高,所以专家们那叫一个团结一心使出浑身解数,各种旖旎浪漫***下流的方案都在头脑风暴之中被提了出来。只有那位神婚事务所的羽田经理没有什么出手的机会,毕竟他筹备的是最后收尾的婚礼阶段,但在节目结束之前他又不能离开调度中心,有劲没处使的他只好在大厅的角落里健身以自娱。…. 「有时候我觉得老板是个浑蛋,可有时候我觉得他简直比路明非的亲爹还亲。」看着大厅里热火朝天的景象,苏恩曦缓缓开口道。 「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不觉得他很在意路明非的感受么?」苏恩曦看了酒德麻衣一眼,「我们和老板认识了这么久了,他向来把人视为完成他计划的工具和傀儡,傀儡最终都是要被抛弃的,这是常理。可是这一次老板的表现格外古怪,他好像是真的想要找个女孩,而且想方设法要让他们彼此相爱。但其实他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这和计划完全无关。」苏恩曦压低了声音说,「这和他的作风完全不符,在你心里老板会是个在乎爱情的人么?」 「不,他一直以来都是个暴君,只在乎权与力。」酒德麻衣的声音更低,但说得斩钉截铁。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没有来电显示。 「姑娘们辛苦了!我们的新郎新娘还好么?」老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佻活泼。 「事情正在按照您的计划发展,专家组都已经到齐了。今天还没有什么进展,从明天开始,代号‘TokyoLoveStory,的行动正式启动。」 「有这样强大的专家组在背后支持,几天内他们能爱上彼此呢?」 「争取在半个月内。」 「七天。」 「七天?」酒德麻衣吃了一惊,即便是闪婚七天时间也未免太快了。 「我们只有七天时间,六天之内让他们的感情产生质变,第七天的落日时分,他们的婚礼将正式开始,那时候正好能赶上一场好戏。」老板轻笑,「上杉家主是绝世美人,每个男人都应该爱他。」 「可是路明非和上杉绘梨衣之间的相处像兄妹更胜过恋人。」 「像兄妹又不是真兄妹,知不知道什么叫白天哥哥好,晚上好哥哥?」老板的语调一下变得欢快下流起来,「这就叫‘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嘛,正是适合发展恋情的时机对不对?」 「七天是死限?」酒德麻衣问。 「啊,这也不一定,要是快的话,说不定还得缩到三四天,总之是越快越好啦。」老板笑道,「希望新娘能活到婚礼那天。」 老板挂断了电话,苏恩曦和酒德麻 衣对视了一眼老板的话里透露出了一个残酷的信息,上杉绘梨衣或许时间已经不多了。 也许是有什么意外要发生,又或许是她本身有什么问题,既然老板这样暗示,这位新娘大概就即将迎来她的「命定之死」。 酒德麻衣说得没错,老板从来都是一位无情的暴君,也从不会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精力,这一次他送给路明非的,又是笼罩着毒雾的礼物。 路明非,你这次还能改写命运,驱散毒雾,拿走礼物吗? 。. 南天烛流光 第六十六章 玉藻前俱乐部 东京这几天总下暴雨,今天却是难得的好天气,英伦老绅士穿着格子外套,白色旧衬衫仿佛带着阳光假日的气息,领口里塞着紫色领巾,鼻梁上架着玳瑁边眼镜,笑容温暖。 希尔伯特·让·昂热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站在那里,仿佛别人就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美利奴羊毛的温软、加拿大红松的高挺和苏格兰威士忌的辛烈,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许多人推崇备至的贵族气息,时间在这个老人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但他也能将它们变成礼物笑纳。 刚下飞机,昂热便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我已经下飞机了,明非你们什么时候来见我?」 「对不起,校长,我今天另有安排抽不开身,先让蛇岐八家的人接待你吧,我们晚上再见。」电话那头的路明非歉意地道。 「哦?你已经把蛇岐八家都摆平了吗?」昂热挑了挑眉。 「那倒没有,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吧。」路明非说, 「那你还这么狂?说不定我们这通电话已经被蛇岐八家给监听了呢?」昂热说。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路明非纠正道,「我无所谓。」 「好小子!」昂热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见吧。」 就在昂热挂断电话的同时,刹车声、惊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就传进了大厅,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从不同的入口涌进了接机大厅,他们的腰间都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那身西装下面藏着的是短刀还是枪械。这群西装暴徒们肩并着肩组成了道道人墙,把所有出口全部堵死,所有试图出入的人全都被他们冷肃的目光所惊退,不敢轻举妄动。 惊慌的工作人员恪尽职守地拨通了机场卫队的直拨电话:「请尽快派人过来!他们人数很多,都带着武器!报警!快……」 话筒突然没了声音,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见柜台前站着一位长者,电话线已经被刀挑断,此刻正捏在长者手中,长者将它轻轻放在了柜台上面,礼貌地说道:「给您添麻烦了,很快就会结束,电话就不用打了。」 长者两只手上都纹着一条诡异狰狞的眼镜蛇,五个狰狞的蛇头分别缠绕着他的五指,每个蛇头上都戴着火焰的高冠。那是印度神话当中的所谓「那迦」,传说中龙一般巨大的蛇,它的头越多则力量越可怕,而五头那迦通常还象征着恶魔。 「让您见笑了。」长者把手收回了袖子里。 「这里是日本海关的办公地……还请不要乱来。」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警告道。 「不用担心,请安心工作吧。」这位黑道里的长者转过身,向着一脸警惕但止不住瑟瑟发抖的警卫们深鞠躬,「还请稍安勿躁,我们不会乱来。」 长者扫视着等待入关的旅客们,显然正在找人,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些黑道用如此的「礼遇」,不惜围堵上国门来寻找?是家族中的叛徒抑或是竞争帮会当中的老大?找到之后是当场带走还是就地处决? 大厅里一片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虽说日本黑道大部分也都遵纪守法,尤其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人性命,但黑道毕竟是容纳亡命之徒的地方,他们做事还是一般人很难预料的。 「这位先生说您可以继续工作。」昂热淡淡地对工作人员说道,「我的护照还在您手里呢。」 工作人员看着昂热,有些愣神,她觉得这位优雅的老人大概是还没弄清楚眼下的状况。但她也很快反应过来,低头盖上「准许入境」的章,递还护照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提醒:「快走!」 「是昂热校长么?」长者从背后朝昂热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你就是来接机的人?」昂热收好护照,问道。 长者忙走上前拎起昂热的旅行箱,深深一鞠躬:「犬山家长谷川义隆,恭迎校长驾临日本!校长一路辛苦了!一时没有认出您,真是该死!多年未见,没想到校长您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 「看起来?我其实真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昂热扫了一眼长谷川义隆和他周围的手下们,「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很威风么?」 「最近东京不太平,多带了些人是为了保护校长的安全。」长谷川义隆恭敬地鞠躬,「如有冒犯还请校长务必原谅!」 「如果有人能威胁到我的安全,那你带的那些人也只能当当靶子。」昂热说,「长谷川义隆?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你哪一级的?」 长谷川义隆脸上泛起恰到好处的「倍感光荣」的微红,他挺直了腰板,朗声回答道:「1955年入学,精密机械专业毕业,曾经有幸听过校长您亲自授课!」 「哦,想起来了,是你啊,我记得你小时候是个娃娃脸。」 「是!年纪大了脸型相貌都长变了,比不了校长您一直保持当年的风采。」 「这么大年纪还在混黑道?真是不学好。」昂热皱眉摇头,似乎很为这个学生的不争气感到不值。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枝娇嫩的红玫瑰放在了柜台上:「您是个善良美丽的女孩,听口音是鹿儿岛人吧?那可是个好地方,希望下次来日本还是像您这么可爱的女孩迎接我入关。」 说完,昂热转身便向出口走去,长谷川义隆连忙跟上,黑衣人们列队夹道鞠躬欢迎。 昂热随意地挥挥手:「同学们好!」 「校长好!」西装暴徒们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几十个黑衣男跟随在昂热身后,气势十足,他们散布开来仿佛展翅的黑鹤,而昂热就是这只黑鹤的「眼」,满大厅的人都目瞪口呆。 奔驰车队在黑水晶般的建筑物前停下,长谷川义隆恭敬地为昂热拉开车门:「校长请!」 昂热看了一眼招牌——「玉藻前俱乐部」。 「不带我去神社或者你们新建的总部,却带我来逛俱乐部吗?」昂热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 「这是家族旗下最奢华的俱乐部,欢迎酒会就被安排在这里了。」长谷川义隆在前面引路,「家主说校长年轻时也是浪漫的男人,这间「玉藻前」在男人心里可是圣地呢!东京的男人都知道涩谷街头就是东京美女的秀场,但大家也说全涩谷的美女看一遍,也不如在玉藻前里转一圈。」 「阿贺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么?」昂热笑笑,「我可是很挑剔的哦。」 「无论校长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犬山家都有信心能让校长满意。」长谷川义隆自信地笑笑,推开了大门。 空灵而剔透,像是佛教所描绘的琉璃世界。 地面上是用水晶玻璃无缝拼合起来的,空中是古雅的木柱和红牙飞檐,朱红色的木质楼梯沿着四壁盘旋而上,这里给人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并非立于地上,而是飞腾于霞光当中。 舞池之中,女孩们身穿枫红色的和服在舞池中列队,她们的肌肤上敷上了一层细腻的金粉,看上去犹如金色的绸缎一般细腻华美,这是模仿神话中的九尾妖狐玉藻前浑身金色的典故。仔细看去,她们金色的身体上还有着隐约的花纹,细细看去,那分明是用日文所书写的经文,凑在一起就是一部完整的《金刚经》。 「像是站在金色的碑林当中,」昂热微笑点评,「很别具一格。」 犬山贺穿着藏青色和服,站在高处,手上握着一柄白纸扇轻敲手心。 舞曲奏响,金色舞姬们开始热情的舞蹈,几十双金色的长腿弧线曼妙。昂热漫步着穿越方阵,身边玉腿如林,金 粉飘香。 伴奏的乐队在二楼,全都是穿着传统和服的女孩,领口大开,露出白净如玉的肌肤,跟下面的金色舞姬比起来各有千秋。 难怪长谷川义隆会自信满满地向校长介绍,这一眼望去,上百个女孩各有不同的艳丽,载歌载舞迎接着同一位贵宾。东京未必就没有比玉藻前更加奢华的夜总会,但若谈及能排出最绚烂的美少女团队,玉藻前便能傲立群雄。 这便是犬山家的长项,从古至今,犬山家的盛衰都与日本风俗业息息相关,蛇岐八家是黑道的皇帝,而犬山家则是风俗业的皇帝。 一曲终了,妖娆的舞姬和妍丽的琴姬们向着昂热一齐鞠躬:「校长好!」 屋顶的彩球爆开,无数花瓣散落开来,落满了地面、楼梯和昂热的肩头。 昂热走上三楼,犬山贺站在朱红色的木栏杆边恭敬地迎候。 「校长,足有六十二年没有见面了吧?」犬山贺微微躬身道。 「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们迎接我的会不会是弹雨,现在看来,是肉弹啊。」昂热笑道。 「只不过是想要请校长欣赏一下我这些年的收藏罢了。」犬山贺说,「校长您也是知道的,除了女色,我也没有别的更珍贵的收藏了。」 「你这个死拉皮条的,这么多年了还是死性不改啊。」昂热重重地拍了拍犬山贺的肩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像阔别多年的老朋友那样张开双臂大力拥抱着。 走廊尽头,门缓缓拉开,年轻的女孩们婉约如水。 「欢迎光临!」女孩们一齐鞠躬,漆黑的长发垂下。 这是一间素净的和室,四面是糊上白纸的木格,和室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桌,长桌上摆着一个盛满了清水的铜盆,清水上撒着樱花的花瓣,这间和室极尽简约,没有丝毫装饰,或者说,少女们就是它的装饰。 「进来的时候我还心想阿贺你也不过如此,看到这些女孩我就知道了,玉藻前名副其实,阿贺你还是懂我的审美的。」昂热走到长桌末端,随意地坐下。 长桌两侧的女孩们都穿着黑色的学生制服和白衬衣,但只是随意的一看也能看出她们各有各的妍丽,像是一个男人一生中会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会心动的十个瞬间,而这十个瞬间都汇聚在这间和室里了。跟她们相比,楼下那些或***或优雅端庄的舞姬琴姬们突然就相形见绌了。 昂热摸出雪茄盒,抽出了一根雪茄,然后把雪茄盒扔在了桌子上,离他最近的女孩起身半跪,用长梗火柴为他点燃了雪茄,昂热吹出一口青烟,看着对面的两个男人。 「龙马家家主龙马弦一郎先生。」犬山贺介绍道。 「卡塞尔学院83级,龙族谱系学系毕业,曾经听过校长的《炼金术引论》这门课,受益匪浅。」龙马弦一郎跪坐着微微躬身。 「宫本家家主宫本志雄先生。」犬山贺指向那个年轻些的男人。 「卡塞尔学院95级,实用炼金系毕业,曾经得到过校长的嘉奖,得过校长奖学金。」宫本志雄也是微微躬身。 「上上个星期你不还是我的属下么?日本分部所属岩流研究所所长宫本志雄?」昂热笑笑,「有必要自我介绍么?好像我跟你也是多年未见似的。」 「之前是以岩流研究所所长的身份,现在是以宫本家家主的身份。」宫本志雄说。 「喔!」昂热笑了起来,「这气氛真是严肃得像是外交宴会啊,我注意到三位家主的身体看上去都有些不太好,我那几位顽皮的学生在日本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经过昨天路明非那么一闹,八家家主几乎个个带伤,后面的风波过去后,前任大家长橘政宗也失去了手指,到目前身上没有伤的居然只 剩下风魔小太郎,但风魔小太郎可以说与昂热毫无交集,于是只能按原计划来,还是由犬山贺、龙马弦一郎和宫本志雄负责接见校长。 「路君确实是十分杰出的人。」犬山贺丝毫不以为忤,淡笑道,「这么多年了,校长教学生的本领还是能令我们惊叹。」 「哈哈,那当然,教育家可是我的本职啊。」昂热眉眼里都是得意,「阿贺,不如先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收藏吧。」 「是啊是啊,那就容我先向校长炫耀,正事的话有的是时间聊。」犬山贺大手一挥,跪坐的女孩们齐齐起身,有序地走到昂热面前,犬山贺开始逐一介绍起来。 第六十七章 谈判交锋 「这是弥美,19岁,电视圈最有潜力的新人,每天都有四五个电视台找她。」 「和纱,特长是小提琴,年纪轻轻就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参与过演出。」 「琴乃是一名棋手,嘿嘿,职业五段!现在在朝日电视台主持一档围棋节目……世津子!嘿!世津子!到这边来!站在我们面前,转一个漂亮的圈!」 世津子是个长相神似广末凉子的女孩,梳着剑道少女类型的高马尾,她脱下来高跟鞋,向着昂热深鞠了一躬,单足点地优雅从容得旋转了起来。 「很棒!」昂热鼓起了掌。 「这孩子可是难得一见的芭蕾天才,我计划送她去俄罗斯学习,有一天她会震惊世界的。」犬山贺微笑道。 这边琳琅满目的美少们刚介绍完,寿司师傅就已经用一艘一米长的白木船捧上了生鱼,和室内霎时酒香四溢。 「烧喜知次啊,阿贺你果然还记得我的口味。」昂热举杯,「那就饮酒吧先生们。」 龙马弦一郎和宫本志雄对视了一眼,举杯回礼。 和室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女孩们簇拥在昂热身边,老家伙席地而坐,搂着女孩们的肩膀豪饮,一派战国时代日本贵族的风范。 「喜欢谁就说出来嘛校长!千万别客气!」犬山贺捏着身边女孩的脸颊大笑道。 「收这么多漂亮的干女儿,把她们安排到不同行业里去,捧她们成为明星,阿贺你真是死性不改啊!」昂热也大笑。 「我的心愿是成为前田庆次那样的男子啊!可惜现在已经不再是宝马朱枪可以一统天下的日子了,那万般豪情也只能付于花与酒当中了!」犬山贺高声说道。 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一边频频举杯,一边悄悄交换眼神,这场酒宴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完全沦为了陪衬,他们被排斥在了谈话之外,酒桌上只剩下昂热和犬山贺带着醉意吆五喝六。 …… 源氏重工,一间办公室内,源稚生盯着监控画面,犬山贺正在招待昂热,但这副画面总给他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他眉头紧锁,一刻也不放松,身边夜叉正在翻看那份昂热的资料。 「老大,我觉得你不用这么紧张……你看看这张照片,我感觉犬山家主和校长之间的关系……可能没你想象得那么紧张。」夜叉翻着资料,指着一张照片,有些惊讶地说道。 源稚生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夜叉说的那张照片,那是一张曝光过度的黑白老照片,照片上一老一少在军港前合影。他们站在没过小腿的海水里,裤腿挽得很高,背景的航空母舰看上去高如大厦。老男人站在年轻人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阳光很烈,暴晒得他们都眯着眼睛面孔扭曲。下面的标签上写明了这张照片的来历,这是1948年卡塞尔学院第一任分部长犬山贺和昂热校长的合影。 源稚生有些惊讶,照片上犬山贺留着昭和年间的少年头,脸上还带着稚气,他心算了一下,犬山贺那时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大男孩,跟昂热站在一起还差了一辈,再看向监控画面,同样的两个人,此刻看起来分明像是同龄人,甚至昂热还显得更加年轻一些。 「这……也未必能说明他们关系融洽,当时犬山君是被校长控制着的傀儡,也许是刻意表现得友好。」源稚生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不,完全不是这样的。老大你没有爸爸所以看不出来,有爸爸你就能看出来了。」夜叉面露得意之色。 「说重点,别扯什么爸爸儿子的。」源稚生黑着脸道。 「老大你注意一下校长的动作,他双手搭在犬山家主的肩膀上。我爹当年也喜欢摆这个动作跟我合照,我嫌他把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了,不耐烦地 叫他站直,老爹就拿雨伞打我屁股说儿子不就是老爹的拐杖么?我扶着你是应该的!其实拐杖什么的不过是随口乱说的,这是因为在老爹心里儿子就始终是小孩子,永远是比自己矮的,所以照相的时候矮的家伙就该站在前排嘛。」 源稚生微微一怔,回忆起年轻时橘政宗和他照相的时候,也会将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跟这张照片上犬山贺与昂热的动作有些相似。 今天橘政宗本该也在这里,但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源稚生就让橘政宗休息去了。有一片疑云总在他心头挥之不去,原本以为值得信任的人突然之间变得这样陌生,让他不得不承担起领导家族的责任。 源稚生知道在许多政治嗅觉灵敏的家族成员眼中,昨天他斩断橘政宗五指这件事就是他这个现任大家长和前任大家长争权的信号。这件事的后果不说是导致家族内部人人自危,至少也是暗流涌动。 这种事情源稚生自己也不可能澄清,他很清楚尽管自己身上有着被家族所附加的许多光环,但无论是天照命也好,还是命中注定振兴家族的少主也罢,在家族内的威望都是比不了掌权多年的橘政宗的。 没有人比橘政宗更能团结起家族内部的力量,这是客观现实,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家族绝对不可以内乱,源稚生只能想办法稳住下面的人心。 权力交接已经开始,这不是源稚生说一句自己没有兴趣就可以中止的,因此他的策略就是尽可能平稳地拿下橘政宗的势力,那就不能再让橘政宗参与到家族事物的决策当中,否则将会被视为还在拉扯。 真是头疼,源稚生揉了揉太阳穴。他多希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橘政宗还是那个值得信赖的师长,自己依然是他手里说砍谁就去砍谁的刀,但事已至此,他必须想办法做到最好。 …… 「校长这次来是为了日本分部集体辞职的事情么?」宫本志雄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们归执行部管理,你们集体辞职,该烦心的是施耐德教授。我这次来主要是应学生邀请,顺便来看看老朋友,现在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正适合出行。」昂热说道。 「校长的意思是并不想与蛇岐八家为敌?」龙马弦一郎一愣。 犬山贺摆摆手:「龙马君你这样说那就太不了解校长说话的风格了。校长的意思是你们集体辞职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留给施耐德教授去处理就好了,他亲自过来是为了更大的事。」 「阿贺你是我的好翻译。」昂热点头赞许。 「能劳烦校长亲自出马的大事应该就是高天原了吧?几十年来秘党一直觊觎着蛇岐八家的秘密,所以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欧洲贵族,才会屈尊降贵愿意与黑道合作。」犬山贺说着,语气逐渐变冷。 「没有,真的没有。」昂热笑容不改,「我对黑道并不鄙视,也没有什么偏见。」 「以前的校长可不是会说客套话的人啊。」 「我说不鄙视那就是不鄙视,别把我想得跟那些古板的校董一样。」昂热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否则也不会允许你们活到今天。」 平静的傲慢犹如无形的刀剑从这个老人身上刺出,女孩们都警觉地避开。 「校长,到目前为止我们也还是把您作为朋友在招待,所以我才会让干女儿们出来陪您,摆下隆重的酒宴。真要把台面掀翻么?」犬山贺皱眉,目光凌厉,针锋相对。 「据我所知,昨天我的学生不是已经把台面掀翻过一次了么?你们修台面修得还挺快的。」昂热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也不看犬山贺一眼,「我还记得1946年我代表卡塞尔学院来日本的时候,你代表蛇岐八家来跟我谈判,也是在一间和室里,你也是一样找了一 群女人来陪酒,也是饭吃到一半就开始谈判,你露出咄咄逼人的嘴脸,跟我说日本的混血种绝不可能臣服于外国人。你现在这么跟我说话,好像又回到了1946年,只是我们都老了几十岁。」 犬山贺挥手,女孩们迅速退开,纷纷后背贴着墙跪坐下来,这代表着着正经的谈判这才正式开始。 「校长,家族让我、龙马君和宫本君来这里欢迎您,是因为我们都曾经是您的学生。这是友善的做法,家族不想用激烈的方式解决问题。」犬山贺淡淡地说。 「你觉得我会害怕激烈的方式么?1946年我是独自来日本,这一次我也是独自,更何况日本还有我几位优秀的学生。」 「您的意思是您一个人就足够面对蛇岐八家?」犬山贺按捺住内心的怒火,低声问道。 「我老了,八家对我可能有点难度,但消灭三四家应该没什么问题,」昂热微笑,「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学生,路明非,你们都见过了吧?他很年轻。」 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顷刻间浇熄了怒火,犬山贺脸色难看地开口道:「三句话不离路明非,看来他确实深受校长的喜爱。但校长说话未免太狂,你以为现在的蛇岐八家还和1946年的时候一样么?」 「连你这种皮条客都进军娱乐业,当上明星经纪人了,当然是有些不同了。」昂热懒洋洋地说,「不过也别以为和女明星沾上点边就觉得了不起了。年轻人总是这样,跟哪位二线明星吃过一次饭就会四处吹嘘,好像跟影后睡过觉似的。喜欢念叨着什么「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其实只不过是结交了几个有钱有势的朋友,出席过几次高端社交活动,就以为整个世界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哎对了,阿贺你是哪年生的?」 犬山贺眼角抽搐,仿佛有一条毒蛇在那里搅扰跳动,昂热确实知道怎样激怒他,他是家族的使者,在这里安排酒宴是要跟昂热谈判,可昂热的态度却像是对一个闹别扭的孩子,昂热可以给他一颗糖,也可以抽他一巴掌让他一边玩去。 「阿贺,你早就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你安排这种奢华的场面,搂着女人,摆出经年老流氓的架势来跟我聊交情,又突然翻脸咄咄逼人,你这样百般作态,是想向我证明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话语权了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迫切地想跟我证明你长大了。」昂热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金枪鱼腩,「可你已经不再年轻了,你都老得快要死了。」 犬山贺默然,他明白自己犯了错误,他花了三天时间来准备这场接待,将犬山家最奢华的场地腾了出来,聚集了旗下最美的女孩,召集弥美、和纱、琴乃她们安排时间推掉所有演艺活动回家报道,他准备了最盛大的仪式来迎接昂热,这一切显得太过急切,他太迫切想向昂热展示犬山家今日的强盛了,他希图以威势震动昂热,然后再跟他谈条件。 但昂热已经太老了,老得已经成了一只老狐狸,他一眼就看穿了犬山贺的意图,并毫不留情地加以奚落……必须穿着盛装在前呼后拥下才敢高声说话的人,心底无疑存着怯懦。 如果换昂热与人谈判,会怎么做呢?犬山贺很容易想到,那必然是在他那间校长办公室里和人随意地喝红茶,这个老家伙不需要倚仗任何东西来壮大声威,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倚仗。 「校长,我们臣服于你已经快六十年了,还不够么?」犬山贺沉声说,「你们的学生都还活着,昨天他们甚至还过来大闹了一通,这些我们都没有追究,我们不欠秘党什么,我们只是不想秘党介入我们的事情,连这也不行么?」 昂热笑了:「你们的事?哪些事算是你们的事?」 「无可奉告!家族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那让我来猜 猜你们家族的秘密好了,一个猜想,不一定对。」昂热深吸一口雪茄吐出,看着烟雾在空气之中散尽,「日本的混血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因为日本是个到过,自古以来都跟外界鲜少接触。从古至今日本人多次闭关锁国,所以在传统的混血种社会形成的时候并没有将日本也囊括进来,在明治维新之前,「蛇岐八家」这个名字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照道理说,一个封闭的小小岛国,根本不具备出现强大的混血种家族的条件,除非,除非日本混血种的龙族基因来源与世界上其他混血种都不同。」 第六十八章 师生拔剑 “难道说日本有残存的龙族?为了搞清楚日本混血种的来源,我们花了几十年来研究你们的基因,得出的结果令人震惊,你们的基因与全世界各个地方的混血种都完全不同,你们身上的龙族基因来自一位未知的龙王!”昂热说完,缓缓吐出一口烟。 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脸色变了,犬山贺伸手按在他俩的肩膀上。 “龙族基 《龙族路明非:提三尺剑斩龙王》第六十八章 师生拔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 第六十九章 六十二年,光阴一剑 犬山贺起身,振开和服,露出腰间「鬼丸国纲」的深红色木柄,犬山贺握住这把日本历史上出名的斩鬼刀,刹那间周围响彻了龙吟般的厉啸。 「犬山君!」龙马弦一郎知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家族并不想真的和昂热开战,最好的情况就是让昂热意识到来日本什么也得不到然后离开。但犬山贺在盛怒之下居然亮出了武器,要是在这里展开了真刀搏杀,那么蛇岐八家和秘党的关系恐怕再难弥补。 「这里是犬山家的地方,这里的事由我决定。还请龙马家主和宫本家主稍作等候。」犬山贺冷冷地道,「不必担心,这种事对我和校长来说并不陌生。」 「啊,当然,对于被我打倒在地上趴着喘气这事,你当然不会陌生。」昂热把雪茄在烟灰缸上摁灭,亮了亮腕间的折刀,「武器不对等的话,会不会不太好玩?」 少女中名叫琴乃的便出了列,手捧一柄黑鞘长刀跪在昂热身边:「名剑「一文字则宗」,校长请。」 另一位名为和纱的少女捧着一柄白鞘长刀跪在了另一侧:「名剑「长曾弥虎彻」,校长请。」 「离校长上次来日本已经过去了六十二年了,校长还记得当年与丹生岩先生学习的刀术么?」犬山贺收敛了怒气,声音平静。 「在美国没怎么练。」昂热伸出双手,左右按住了刀柄。 灯光忽然暗了一下,空气中划过一道血色的虹,又是犬山贺惯用的居合,肉眼反应不过来的高速跨越了他和昂热之间的十米距离,几乎在犬山贺拔刀的同时,刀锋就已经逼至昂热面前。 刀出鞘的瞬间,犬山贺跳上了长桌,刀痕飞速延展,这一刀深谙「横一文字」三昧——徐、破、急!这一刀跨越十米,犹如幽灵一般,斩出之后桌子、瓷瓶、樱花以及盛着鱼生的白木舟都一起被一刀两断! 昂热手中,左右两刀都已经出鞘,他猛地一脚踹在长桌上,借这一脚之力飞速后退,站在桌上的犬山贺立刻失去了立足点,只好变招。 犬山贺高高跃起,在空中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挥刀,刀锋划过巨大的圆弧,向着昂热当头斩来。 昂热交持双刀,对这这一斩格挡下来,但鬼丸国纲上携带着犬山贺坠落加持的全力一击的力量,昂热被震得后退了几步,撞开了和室的木门。 犬山贺抓紧机会,鬼丸国纲血红色的刀光不停闪动,没有片刻的停息,在距离昂热不过半尺的地方发出交击的清脆声音,二人的移动速度都快如鬼魅,昂热在退步中不断挥刀,刀尖与鬼丸国纲不断碰撞,快得只是一闪;而犬山贺迅捷如猎豹,狂猛如巨熊,鬼丸国纲如狂龙般舞动。 二人的交锋快到人来不及反应,一闪便从和室门口掠至外面一条松木为墙的长廊尽头。 战斗的暂停看上去极为突兀,犬山贺突然从那肉眼看不清的极速状态当中退了出来,他半跪在地,血振收刀,一滴鲜血从鬼丸国纲的刃上飞出,落在了少女琴乃的腿上,在少女素白的肌肤映衬下,那滴血像是白纸上的一点红豆般清晰。 鬼丸国纲入鞘,这套居合斩犬山贺练习过无数次,更在昨天与路明非的战斗之后多有改进,今天一试,果真是前所未有的行云流水……当一个人太想击败另一个人,总是会爆发出极致的潜力。 「校长你需要创可贴么?还是来点烧酒止疼?就像当年一样?」犬山贺大声嘲讽。 这是昂热当年经常对他说的话,阿贺你需要点膏药么?还是来点烧酒止疼?你哭起来的样子真是太难看了,像是被客人欺负了的***。哦对我都差点忘了你是个皮条客,也难怪你会哭成这个样子…… 犬山贺感到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畅快过,奔腾的怒火犹如火山般喷薄而出,令他面孔扭曲,眉间凝成山字 。 眉心微微一痛,一点血珠笔直地向下坠落,昂热随手挥刀,长曾弥虎彻便精准地将那滴血接在了刀尖,他轻轻把刀尖凑近嘴边一吹,血珠破了。 犬山贺按住了眉心,手指沾上一抹猩红,哪里正有一道细细的血痕无声地裂开,一滴血沿着鼻翼缓缓流下。 「太慢了。」昂热随意地转动双刀,「离开卡塞尔学院以后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为什么变得更慢了阿贺?果然小混混一辈子都只能是小混混。」 说完,老家伙慢条斯理地脱下了西装外套,解开领带褪下衬衫,顿时周围的人都有些屏住了呼吸,因为他背上文着的文身,那是一幅完整的画,《诸界之暴怒》,画面上无数夜叉与无数猛虎在火云中肆意搏杀,那是夜叉之国与猛虎之国的战争,这是黑道中等级最高的文身,以前能在背上文上这幅画的人只有大家长,这幅文身象征着在黑道当中的地位,与之相比,犬山贺背后文着的那幅《能战炎魔图》只能等而下之。 昂热缓缓活动起肩背,肌肉不断舒展,文身上朱砂红的夜叉与靛青色的猛虎都宛如活了过来,它们彼此扼住对方的喉咙,用利齿撕咬,以带着雷电的铁锤猛击,残暴疯狂的杀意与愤怒被刻画得淋漓尽致,只有地狱中的恶鬼才能绘出这样的图卷,将全世界的凶暴都凝聚在了一个人的背后。 「没想到你还没有把文身洗掉。」犬山贺道。 「当然没有,为什么要洗掉?这是我身份的证明,在1948年的那个夏天,我才是日本黑道中最威风的人,在道上你的地位只配给我擦鞋而已。」昂热冷笑道,「我从来没有对哪个学生这么失望过,阿贺你真是个废物学生,就连混黑道都只有这样的水准而已,真叫我这个当老师的难堪啊。」 「犬山君!不是动怒的时候!」宫本志雄从和室里追了出来,出言劝道。 犬山贺根本充耳不闻,他缓缓脱下了和服,将袖子扎在腰间,露出苍老的身躯,背后的阎魔大王在群鬼簇拥之中横眉怒目,呼之欲出。 昂热终于露出了认真的神色,他跳进了楼下的舞池当中,示意战场便设在这里。 犬山贺走下台阶,鬼丸国纲在刀鞘中不断震动,这是夜叉猛虎与能战阎魔之间的决战,两幅文身都宛如从神话传说当中复活的妖魔,舞姬尽皆退场,将舞池留给二位。 「多年未见校长的「时间零」,不知道是否还如当年那样神鬼莫测。」犬山贺平静地说道。 他本来怒形于色,随时要下场和昂热决一死战,可现在真到下场的时候却仿佛收敛了一切情绪。 「别这么跟我说话,好像那不是我的言灵而是我的宝刀。」昂热笑笑,「不如用你的刹那试试吧,当年你最高达到过七阶,现在年纪这么老了还能爬得上去么?」 「那就请校长看看我等的决意吧。」犬山贺缓缓下蹲,按住鬼丸国纲的刀柄,眼睛眯起,仿佛沉思。 舞池里一片死寂,无边的杀机弥漫开来,最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得到,女孩们不安地靠墙站立,给舞池中央对峙的两位老人竭力提供更大的空间。这是真正的战斗,犬山贺的暴怒是真实的,暴怒并未让他失去理性,反倒令他更加冷静。 在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人当中,了解昂热的人不多,但如果要评出一个最了解昂热的人,犬山贺绝对是一位有力的角逐者,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对昂热的熟悉。 通常来说,一个人由其自己的经历以及拥有的东西所塑造,而昂热所拥有的一样东西,毫无疑问对他影响至深,那就是他的言灵——时间零,它被称为刺客的言灵,言灵中的悖论,加持时间零的人就仿佛穿梭在时间缝隙中的幽灵,昂热永远不会在时机上犯错,因为他的时间总是比其他人多的多。 昂热眼中的世界是与常人不同的,一般人无法从他的视角去看世界,在这方面他们只能靠猜测,猜测拥有「时间零」的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要想真的弄明白这一点,除非这个人的速度能够快到抵消「时间零」的效果,除了同为「时间零」之外,只有一种言灵具备这样的效果,那就是「刹那」。 犬山贺的言灵就是刹那,七阶刹那能够突破到一百二十八倍速,他因此能看到昂热眼中的世界——极速者眼中的世界,对于昂热是什么样的人,他比别人理解得更加深刻。 刹那究竟能提升到第几阶没人知道,历史上以这项言灵成名的是当年秘党长老会的夏洛子爵,他使用的是特殊设计的六管左轮手枪,双手同时发射时能打出弹雨般的效果。据说他的刹那能够达到八阶。当这位「银翼」子爵横扫欧洲大陆屠龙的时候,昂热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剑桥学生。夏洛子爵是昂热的老师之一,他以对「刹那」的理解指导昂热,大大提升了昂热对「时间零」的运用。 「银翼」夏洛子爵收了言灵为「时间零」的昂热为学生,昂热又收了言灵为「刹那」的犬山贺为学生,这或许是一种传承,又或许只是单纯需要借助犬山贺的刹那来锤炼自己的时间零。 犬山贺从未斩破过昂热的防御,这与刀术无关,纯粹是他还不够快。 同为追求极速的言灵,刹那只能作用于自己而位阶比时间零稍低,但神速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两种言灵的比拼与位阶无关,只有快和更快! 三楼上,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对视了一眼,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绝非他们来此的本意,但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犬山贺整个人都化作了绷紧的强弓,这里已经没人能阻止他了。 昂热仍然是一副放松的姿态,犬山贺的杀机直指向他,但他脸上只有浓浓的嘲讽。 「八嘎。」昂热忽然开口了,犹如石子敲碎冰湖,谁也没料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直球地侮辱他的对手,又或者他的傲慢令他根本没有将犬山贺视为对手。 刀剑清鸣,响彻玉藻前。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纳刀! 只是擦肩而过的功夫,鬼丸国纲便已经回到了鞘中,犬山贺保持着出鞘前的姿势,但如果以高速摄像机拍摄后逐帧慢放,就会发现方才犬山贺已经不可思议地斩完了一套完整的居合,那是完整无缺法度森严的一刀,而以极速将居合之道诠释得淋漓尽致。 六阶刹那,六十四倍神速斩。 六十二年前犬山贺不断地败在面前这个男人手中,他承认自己的天赋不如对方。但今天他抱定了必胜的决心,因为他这唯一的一剑已经斩了足足六十二年,六十二年如白驹过隙,足以将一块凡铁磨砺成倾城名剑。 这还远远不是结束……犬山贺转身,身影再度与昂热交叠,第二次擦肩而过。 第二轮居合,七阶刹那,一百二十八倍神速斩!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犬山贺的身影贴着昂热闪动,每一次都向昂热倾泻出暴雨般的刀光,刀刃斩破空气的声音层层重叠起来,听上去仿佛接天连地的狂潮。 但昂热丝毫不移动,甚至无需转身,他始终以与犬山贺同样的速度挥出刀光,同时还在刻薄地大吼:「太慢!太慢!太慢!」 他的速度看上去丝毫不逊于犬山贺,甚至还行有余力,手中双刀便只出右手的一文字则宗迎战,左手的长曾弥虎彻一直扛在肩上并不动用,丝毫没有发挥二天一流的两刀法奥义。一文字则宗每一刀都击中鬼王国纲力量最薄弱的地方,法度森严几乎无懈可击的居合剑总在差之毫厘的地方被一次次击溃。 极速的交锋撕裂空气,制造出尖利的啸声,女孩们不得不塞 住耳朵才能勉强留下来观战。 「太慢!太慢!太慢!」昂热大声嘲讽,「只是这样而已么?只有这种程度么?」 真是莫大的压力啊……犬山贺不由得想起了昨天与路明非的对战,那时那个年轻人也是有着如眼前的老男人一样的恐怖的压迫感,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极限,却摸不清对方的极限。 只是,面对那个年轻人时他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唯独在面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承认自己的无力会令他感到格外的的屈辱,犬山贺觉得自己的神经仿佛都疼痛起来,从六十多年前直到今天,昂热给他的永远是屈辱。 第七十章 昂热的教育方法论 直到这个时候,犬山贺脑海中终于忍不住浮现出多年前的那场相遇,1945年,十八岁的犬山贺遇见了实际年龄已经六十八岁的昂热。后来过了很久犬山贺才知道昂热的真实年龄,在他印象中这老家伙一直看上去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就像欧洲神话故事里不老不死的吸血鬼。 犬山贺是很抗拒回忆那个年代的,整个战争时期贯穿了他并不美好的童年,1945年,核弹炸平了广岛和长崎,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随后整个国家都被美军占领。战争耗空国力,从赌国运的幻梦之中醒来的日本只剩下满目疮痍,记忆中充斥着泥泞的街道、街边乞讨的伤病、美国人呼啸来去的吉普,还有那些被美国大兵随手拎上车的女人,战争毁灭了一切美好的东西……至今犬山贺仍然还记得那些女人,皱巴巴的和服下露出苍白松弛的大腿,像是脱水的死肉。 那是个惨淡的春天,但樱花依然盛开,犬山贺穿着木屐在东京港里踢踢踏踏地奔走。 成年不久的犬山贺是个年轻的皮条客,工作是给美国兵介绍***。那一天他正摇动三寸不烂之舌给一个美国水兵介绍生意,讲到天花乱坠,忽然听见了汽笛长鸣,他对港口很熟悉,还在水兵中混了些日子,对各种汽笛声都不陌生,但却从未听过哪一条船的汽笛声如此高亢威严,简直震耳欲聋。 犬山贺惊讶地转身,就看见白色的「衣阿华」战列舰从天际航来,船舷简直比他见过的所有建筑都要高,漆黑的巨炮指向东京。那艘巨舰大的就像一座城市,犬山贺在目眩神迷中忽然有种神秘的预感,这艘船是他改变命运的契机……后来他知道那艘船上有位美军中校参谋,他的名字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昂热穿着美国海军的白色军官服,他看了一眼犬山贺手臂上的文身,以轻蔑的声音说:「犬山家的孩子?回去告诉你家的大人,我叫昂热,希尔伯特·让·昂热,来自美国的混血种。你们可以选择,和平或者尊严。」 和平就是屈服,尊严就是死,从见面的第一天昂热就用战争的语言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行事准则。 「只是这样而已么?只是这样而已?太慢!太慢!太慢!」记忆中的昂热总是像现在这样大吼。 简直痛彻心扉,一次又一次,昂热挥舞竹剑将他打翻在地,犬山贺一再扑上去,奋不顾身,但在昂热眼里他不过是条连牙都还没长全的小狗。 虽然多年来犬山贺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昂热是他货真价实的老师,他赖以立身的一切本领都是昂热教的,没有昂热的支持,犬山家的复兴也无从谈起,他更不可能当上第一任日本分部部长。 昂热给了他力量,却也毫不留情地践踏他的尊严,犬山贺十分怀疑昂热有没有将他看作过弟子,或者只是把他当做一把合用的工具。在为期三年的特训当中,昂热无时无刻不在用尽辛辣的语言嘲笑犬山贺。犬山贺是他的陪练,所谓陪练的工作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倒在地。犬山贺想不明白,以昂热的实力不需要他这样弱小的陪练,但他更不敢反抗,因为在昂热面前他太弱小了,他的一切都是昂热恩赐的,他是昂热用来统治蛇岐八家的傀儡。直到今天还是有人在背地里称他是家族的叛徒、昂热的走狗,犬山贺从不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可他的痛苦又像谁诉说?每次被昂热踩着头无情地嘲讽,犬山贺就会想起那些大腿苍白的女人,蛮横的美国兵扑在他们身上撕扯着和服,她们默默地承受,像块脱水的死肉。 「我并不鄙视黑帮,我只是鄙视废物!想要尊严?可以啊!打倒我就有!」记忆中的昂热,那个盘桓在犬山贺心中的六十多年的幽灵在他耳边冷笑。 是这样么老师?打倒你就有尊严?老师你知道么……也许是我实在太贪得无厌了,我所 期待的崛起,是希望家中每个人都活得有尊严……我们崛起了,可永远失去了尊严……是么老师?打倒你就有尊严? 刹那一瞬间攀至九阶,五百一十二倍神速斩! 犬山贺灵魂深处的十八岁少年发出了怒狮般的咆哮,鬼丸国纲离鞘,画出的弧线如少女细细的描眉。 梵典《僧祇律》曾记载: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昼夜为三十须臾。 这是刹那的一刀。 世上从无这么快的一刀,也从无这般诗意的杀机,寂寞得连时间也要为之停留。 居合极意! 鬼丸国纲在这一刻终于突破了某种界限,空气的高频震动比刀更快,割开了昂热肩头的皮肤,血花如荻花般飞散。 昂热眼中流露出一闪而逝的欣慰……他终于摆出了二天一流的架势,「二天晒日」,如手握日月,随后,左手的长曾弥虎彻刀柄捻转,刀背向前,犬山贺侧脸中招,横飞了出去。 「八嘎。」昂热还是那样淡淡地骂了一句。 虽然在日本待过三年,但昂热竟然只学了三五句日语,而且还都是用来骂人的,这曾经让犬山贺大为困惑,美国本部的校园风气到底是怎样的。 「我的速度能到你的一半么?」犬山贺哑着嗓子问,他一时间还站不起来,昂热下手可比路明非那个小年轻狠多了,打得他有点脑震荡。 「不知道,不过能伤到我,说明你长大了。」 「我老得都快死了,在你眼里才算是长大了么?」犬山贺吸着气发出笑声,朝走来的龙马弦一郎和宫本志雄挥了挥手,「别过来了,还请代我向大家长道歉,这些是我和校长的私人恩怨。」 「抬一张椅子过来。」昂热对舞池边的少女说道,从怀里抽出一支雪茄,点燃抽了起来。 女孩们抬来一张奢华的高背沙发摆在舞池中央,昂热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指着沙发道:「把你们的家主放到沙发上去,这家伙大概是有点脑震荡了。」 女孩们唯唯照做,犬山贺瘫在沙发上,好像连四肢都不属于自己了。 「再拿一张椅子过来,现在总算是可以好好聊聊了。」昂热又说,「再拿一杯马丁尼加冰,摇一摇,不要搅拌。」 昂热在犬山贺对面坐下,一手把玩着折刀,一手端着冰马丁尼。犬山贺被打肿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这才发现昂热只是出了一身汗,全身上下只有肩头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而已。 犬山贺顿时知道了,并不只有自己磨砺了六十二年而已,六十二年前他就承认自己天赋远不如眼前这个男人了,经历了六十二年,他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犬山贺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是我的学生。」昂热说。 「说是你的狗更准确吧?可狗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主人踢打过。」犬山贺嘶哑地笑。 「别这么说,你怎么会是狗呢?你只是比较笨而已。」 「这种程度的嘲笑对我已经没用了。」 「别喊得那么委屈,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我是虐待孩子的继父呢。」昂热一脚踢在犬山贺的沙发脚上,犬山贺一阵头晕目眩。 「我派来日本的那个小组你见过么?」昂热问。 「是你钟爱的学生吧?不是我这样的笨蛋。」犬山贺有些有气无力地说,「见过,都是血统优秀的年轻人,还蛮有意思的。」 「真的么?你们日本人总是这么虚伪,分明觉得对方是满嘴烂话的家伙,却要说「蛮有意思」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昂热耸耸肩,「首先是恺撒,有点叛逆,无视一切人 ,尤其是他父亲。他很自信,相信自己必定是世界第一。有一天他一定会跑来挑战我吧?在他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从不赞美他,但会派他去执行最重要的任务。他需要成功,越成功他就越自信,越自信他就越强,在心理学上这叫正反馈。」 「楚子航是个疯子,是柄不断锤炼自己的剑,对于剑而言,存在的意义只是斩切。敌人和宿命,一起斩断就可以了。斩不断的,那就再斩。所以我从不担心让楚子航去经历失败,每一次失败都会令他更加完美。所以我总是派他去执行最危险最扯淡的任务,给他无穷无尽的危机。」昂热侃侃而谈。 「至于路明非,」昂热笑了起来,「他很完美,只要去相信他就够了,他会给所有人都带来惊喜的。」 「哈哈,继父在向蠢笨的继子炫耀宝贝的亲生儿子们么?哈哈!哈哈!」犬山贺也跟着笑,露出满是血的牙床。 「阿贺,你没懂我的意思么?我是个教育家啊,我用不同的方法教育不同的人。」昂热突然不笑了,「你从没想过我给你制订的教育计划是什么吗?」 犬山贺也不笑了。 昂热直视着犬山贺的眼睛:「阿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眼睛里有种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什么?」犬山贺下意识地接话。 「那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说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学会思考,不要被别人的话题带着走。」 犬山贺唯有闭嘴,连随口接句话都会挨训,在干女儿面前威严尽失,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是男孩的悲伤。」昂热说,「当时我想,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出身于一个黑道家族,工作是给港口的美国水兵拉皮条,为什么眼中会有那种干净的悲伤呢?」 犬山贺警觉地扭过头去,试图避开昂热的视线,咀嚼着往事发狠是小男孩才会做的事,他已经是个老人了,老人只会把往事这种东西封存起来再也不去回想。 犬山贺不想让人窥探那些往事……可昂热的目光穿透他的瞳孔看进他的心里去了,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嘲讽着他。 「别躲,阿贺。一个人可以逃避世间一切的魔鬼,但惟有一个是他永远都无法摆脱的,那就是懦弱的自己。」昂热的声音如晨钟暮鼓,厚重低沉。 「我有每个学生的档案,也悄悄查过你的身世。二战之前犬山家是蛇岐八家中最弱的一支,因为赚皮肉钱而被其他家族看不起。侵略战争打响之后,蛇岐八家都成为了投机者,依附犬山家的***们很多或是被蛊惑或是被强迫进了女子挺身队。你父亲觉得耻辱,想做些大事证明犬山家不是靠女人吃饭的家族,也做了侵略战争的支持者,整天跟激进派的青年军官们混在一起。在天皇宣布投降的当天,他切腹自尽。你家除了你只剩下两个姐姐,其他家族也把手伸进了风俗业里来,抢犬山家的女人和生意。你的长姐犬山由纪死于一场街头斗殴,为了捍卫家族所剩无几的尊严。仇家不依不饶,还要求你们家交出惟一的幼子来谢罪,而那个没用的继承人,犬山家惟一的希望,就是你。」 「别,别说了!不许说!」犬山贺红着眼睛吼了起来。 「你二姐四处求助,但家族中的人没有伸出援手,元气大伤的蛇岐八家都等着看犬山家的结束,最好是变成蛇岐七家。但你二姐在走投无路之后终于还是想出了办法来拯救家族,她将以容貌出名的自己献给了美***官,于是美***方答应保护你们岌岌可危的破落家族。」 「不……不要再说下去了!」犬山贺瑟瑟发抖起来,面色灰败。 「懦夫!」昂热狠狠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连听都不敢听,你还怎么去面对?又怎么打败它?」 犬山贺颤抖着看着昂热,呆若木 鸡。 「那时候你十八岁,是个连件完好的和服都没得穿的大男孩,下雨天你跑在泥水里,怀里揣着几张用颜料上色的黑白照片,在***和美国人之间牵线搭桥,如果他们勾搭上了,就会给你一点钱当酬劳。你是犬山家最后的男人,固执地坚守着风俗业。你家的祖宅里住进了一个美国上校,他是你姐姐的恩人,也是她的情人。每天他都玩弄你的姐姐,也不付任何钱,这就是他帮助犬山家的回报。你不敢回家,你不愿意知道这一切,你发誓有一天要杀了那个美国佬,还要重回蛇岐八家,让他们为你大姐的死付出代价。」昂热一把扯住犬山贺的头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可你是个懦夫,你做不到!你从心底深处觉得自己做不到!」 「你是那么卑贱,甚至无力自保,还是个懦夫,理应躲在姐姐的羽翼下咬牙切齿无能狂怒,可你对***却很好,为了给她们争取利益而宁愿被嫖客殴打。在你眼里那些为钱出卖自己的***就像那个你不愿意回家去见的二姐,你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为自己的「做不到」赎罪。」 女孩们全都跪下了,她们对家族的往事知之甚少,从未想过如今威风凛凛的家主曾有过那么糟糕的童年,也不知道家族曾经历过那么黑暗的时刻,站着听这种悲伤的往事是对家主的大不敬。 「但这就是你的力量啊,阿贺!」昂热拍打着犬山贺那张死灰般的脸,「你在我的学生里资质只能算中流,但你有力量藏在心里。这个世界上最具毁灭性的力量就是悲伤和愤怒,悲伤和愤怒可以让人突破极限。我要做的只是唤醒你,把犬山家最后的男孩变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从不鼓励你,因为鼓励对你是没用的,鼓励你只会姑息你,只是帮你忘记痛苦。我一次次把你打倒,侮辱你,嘲笑你,让你记住自己的弱小,让你记住这世上曾有你「做不到」的事,让你永远铭记悲伤!就让老师成为你人生里最大的恶吧,你会为了打倒我而把命豁出去!我一直等着你内心的狮子咆哮。」 「今天我看到了成果。九阶刹那,五百一十二倍神速斩。我很欣慰,阿贺,我很欣慰。」昂热微微点头,「恭喜你毕业了,阿贺。」 第七十一章 老师教的道理 昂热起身走到了沙发背后,将双手放在犬山贺肩膀上。这个动作让犬山贺忽然记起了很多年前,昂热带着十八岁的他去海港里看军舰,昂热站在他的背后,美国海军参谋部的一位军官恰好带了照相机。「这是你在日本的私生子么?」军官一边跟昂热打趣着一边摁下了快门,那时候昂热也是像这样把双手放在他肩上。 昂热碾灭了雪茄,把外套搭在了赤裸的背上,起身向着外面走去:「你已经穿越了荆棘,阿贺。」 犬山贺的身体痛得像是要折断,但他还是勉强支撑起来,扭头望向那个老人的背影。 一眼之间,恍惚间穿越了六十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犬山贺已经成长为了深孚众望的领袖,本以为已经可以永远地掩埋自己糟糕的年轻时代,可那个捏着他记忆的男人回来了,希尔伯特·让·昂热。原来这么多年来那真正的少年时代其实早已被自己抛弃在了昂热那里……有些记忆被犬山贺选择性遗忘了,但昂热一丝不漏得保留着,所以他才会觉得昂热一直是个暴君,是那个总有一天他要打倒的混蛋。 他要打倒的不是昂热,而是多年前那个无力的少年时代。 那年樱花飘落在***们衣衫不整的身体上,犬山贺在破教室的地上翻滚着,满脸都是鼻血,耳边回荡着英语的咒骂……他和昂热真正的初次相遇其实比想象中狼狈多了。 「衣阿华」号驶入东京港的那天,犬山贺给两个日本***和两个美国水兵成功牵了线,然后他坐着美国兵的吉普车来到一座废弃的小学校。穷***们在校舍里摆下了木板床,用来做见不得光的交易。 「小子,这就是你给我们介绍的女人么?怎么跟女鬼似的?」水兵不满地叫嚷着。 「另一个完全跟没有发育一样!」 瘦弱的小***们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水兵从腰间抽下皮带响亮地挥舞,想把犬山贺逼出门去。 犬山贺突然就明白了过来,这两个水兵只是不想付钱,只要把他逼出去以后他们就可以对屋子里的两个女人为所欲为,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就算她们大声呼救也根本不会有人听见。那年犬山贺十六岁,是能救下他们的唯一的男人。他脱下外衣,露出骄傲的刺青,挥舞着木棍往里冲,他一次次地被皮带抽翻,皮带上的铜扣把他的脸割伤,血流满面。 他疯狂的叫嚷,都是些没逻辑的话:「我是犬山家的贺!这是我们犬山家的女人!美国佬滚出去!」 其实他认识这两个***也不到一天,他头脑发热地嚷嚷的时候,心里尽是些破碎的画面……那个美军上校压在他姐姐的身上,夕阳的余光照在自尽的父亲尸体上,死在街头的大姐敞着怀赤裸着胸口,上面文着花与鹤……他咬牙切齿,牙缝里都是鲜血。 一名水兵踩着他的头,另一名水兵猛踢他的裤裆,犬山贺痛苦地在满是樱花的泥泞里挣扎,嘴上却还是骂骂咧咧。这本是美好的春天,确实他的受难日,照这么踢打下去他一定没法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吧?真可笑,执掌着风俗业的犬山家,最后一个男人也要完蛋了。 就在犬山贺以为无望的时候,那两个水兵飞了起来,像两只大鸟一样从他头上飞了过去,犬山贺呆呆仰望,落樱的天空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绅士们,我们在太平洋战场上的胜利源于我们打败了日本的男人,而不是女人和孩子吧?」穿着白色军服的美***官捡起了水兵们掉落的皮带,轻盈的挥舞起来,那根皮带在他手中就像是老牛仔手里的长鞭那样好用,每一击都在水兵们身上留下一道显眼的血痕。水兵们愤怒的大吼,但在皮带如雨点般的攻势下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在泥泞里翻滚。他围绕着水兵们行走着,在一圈之中挥出了无数鞭,直到那两个蛮牛般 的男人抱头表示屈服。 「绅士不会对弱者使用暴力,」军官把皮带扔在水兵们面前,「那只会让你自己变得弱小。」 洗浴落了下来,白衣军官打开一柄英伦风的黑伞,他提着旅行箱,腋下夹着军帽,看起来是刚到这座城市。他并未关注两个蜷缩在角落里哭泣的***,而是踢了踢筋疲力尽已经说不出话的犬山贺:「看起来是个不怕冲入荆棘丛中的小鬼,但还得冲出荆棘丛,才算长大了。」 犬山贺不满他冷漠高傲的语气,使劲抹去身上的泥浆给他看自己的文身。 「原来是犬山家的孩子,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我叫昂热,是来自美国的混血种。我是来谈判的,你们可以选择和平或者尊严。」军官淡淡地说,转身掏出手帕扔在***们衣衫破损的胸口上。 「老师!」犬山贺终于第一次奋力喊出了这句话。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一直以来确实在利用你来控制日本分部,大家就算两清了。」昂热停下了脚步,「我也不是来谈判的,我们之间没有谈判的余地。正如你们所知道的,我是个复仇者,我要把所有的龙王都送上绞刑架,所有跟龙王复苏有关的事情我绝不会不闻不问。我会挖出你们的秘密,亲手杀死你们的神,这件事上我不跟任何人谈判。不管你们会不会把秘密告诉我。」 「那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犬山贺喘息着。 「看看你而已,阿贺,好久不见……下次见面的话也许就是敌人了。」昂热轻声说。 「老师!家族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绝不是希望与你为敌!」犬山贺挣扎着还是站了起来急切地说道,扶着椅背的手微微颤抖。 「你们也得敢啊。」昂热耸了耸肩。 「也许真如老师说的……以后大家都是敌人了。」犬山贺勉强走到了昂热身边,凑到他耳畔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师……战争就要开始了,他们都不相信你。在日本没有人值得你信任,去找那个男人,他还活着,他知道一切。」 「知道了。」昂热点了点头,深深看了犬山贺一眼,转身,「不必送。」 「老师说的道理,我现在懂了。」犬山贺向着昂热的背影深鞠躬。 一辆迈凯伦F1跑车飞驰而来,甩尾停在了玉藻前门口,后面跟着的奔驰车队在周围停下,黑衣人蜂拥而出,围绕着迈凯伦组成了人墙,动作整齐地把手伸入衣襟。 迈凯伦车门打开,源稚生带着乌鸦匆匆下车,黑衣人们围绕在源稚生身边,一起向着玉藻前俱乐部走去。 正在这时,那扇熟铜大门被人从里面推来了,有人提着皮箱走了出来,正对着人群,保镖们都握紧了腰间的武器,警惕地看着来人。 那人走近了,看上去并不像什么危险人物,他穿着三件套的格子西装,带着玳瑁框的眼镜,看上去是位上了年纪的绅士。 源稚生挥了挥手示意保镖让开,走到昂热面前,点头道:「校长。」 昂热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些诧异:「源稚生?听说你当上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了?上一任大家长,那个叫橘政宗的,死了吗?」 「我是源稚生,现任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政宗先生一切安好,有劳校长关心了。」源稚生也不动怒,回答道。 「你们安排了我的学生犬山贺来接待我,让他来劝说我,给我施压,只要安心等待结果就好了,你又是来干什么的?来劝架?」昂热问道。 「我过来是不希望局面变得更坏,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源稚生说。 「你比我想象中无趣,」昂热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源稚生,摇了摇头,「这不对,你不是那个把日本黑道的各方势力凝聚起来的人,你背后的那个 人,是橘政宗吗?他才是毁掉了我建立的机构,重新打出蛇岐八家旗帜的人,回去告诉他,也许他配做我的敌人。」 这是嚣张至极的挑衅,保镖们怒气勃发,不约而同地持刀逼上前。 「退后。」源稚生说。 保镖们不得不退后,同时强忍着表现得谦恭有礼。 「校长果然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我们的前辈。」源稚生放得很低,「开门见山地说,家族谈判的底线想来犬山家主已经和您说清楚了。」 「我不是来谈判的,你们的什么底线,我不清楚。」昂热不耐烦地说道。 「没有关系,我的意思是,校长,也许必要的时候,我们会考虑合作。」源稚生说。 昂热的目光更加诧异了:「你们的态度差距这么大,我应该相信哪一个?」 「校长是睿智的人,也许到时候会有自己的判断。」源稚生说。 「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昂热说。 「等等,校长,你是要去见路君吗?」源稚生说,「如果你是要去见路君的话,请代我转告他一句话。」 「转告路明非?什么话?」昂热挑了挑眉。 源稚生说:「请转告路君,就说我相信他。」 沉默了许久。 「行,我会考虑的。」昂热说完便动身离开。 「再见,校长。」源稚生示意围上来的黑衣人们让开了一条路。 …… 昂热走到那辆黑色玛莎拉蒂旁边时,车门自动打开了。 车窗玻璃降下,芬格尔探出头来,对昂热招手道:「嗨!校长!快上车!路上再解释吧!」 昂热面色古怪地往车里看去,只见楚子航坐在驾驶座上,后座挤着恺撒和芬格尔。 老家伙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驾驶座道:「给我滚下来,我要开车。」 楚子航乖乖从驾驶座上下来,等昂热上车之后才坐在了副驾上。 昂热发动玛莎拉蒂,引擎发出低吼,转头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芬格尔立刻谄笑着回答道:「也不难,路明非说校长您今天要来日本,我们本来想在机场出口接您,结果蛇岐八家的人封锁了接机大厅,咱们一看,这么大阵仗肯定是来接您了,就跟在车队屁股后头,一眼就看到了您器宇轩昂的身姿跟着他们进了那个什么,高天原俱乐部。」 「我一看就知道那蛇岐八家没憋好屁,尤其是那个犬山贺,一把年纪了召集那么多小姑娘,肯定脏心烂肺,搞不好就是想整一出鸿门宴,来个摔杯为号,三百刀斧手冲出来手起刀落……」芬格尔说着,手舞足蹈起来。 「咳!」昂热咳嗽了一声,「说重点。」 「哎,我就说以校长您的身手,那叫一个老当益壮,指定是不怕那些人下黑手的,但是出于学生对您的关心嘛,我们就爬到了玉藻前俱乐部的顶上,想着要是情况不对我们立马从天而降下来帮您。嘿!巧了么不是!」芬格尔一拍大腿,「您猜我们在上面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昂热问道。 「两挺二连装机枪!」芬格尔举起一个零件,说道,「蛇岐八家这是有备而来啊校长!这是纯纯的陷阱!我们当机立断就给那机枪拆了下来,就是这车里空间太小,只拿了一架过来,不过那五千多发子弹我们一颗不少地搬进后备箱里了。」 昂热看向旁边的楚子航,这里的三个学生他还是了解的,有拆卸双联装重机枪这种本事的人只有炼金机械专业的楚子航。 楚子航点了点头,解释道:「大口径高射机枪,每个枪***速能达到每分钟一千二百发,自动设备触发,是有人提前安 装好的,很隐蔽,在俱乐部里面发现不了。」 「嗯。」昂热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昂热想起了离开前犬山贺对他说的那句话,忽然意识到了他真正的潜台词。正如他接受蛇岐八家的邀请并不是为了跟犬山贺谈判,犬山贺来见他也不是为了谈判,虽然对他这个暴君般的老师怀着怨念,但自始至终,犬山贺还是把他看作是老师。犬山贺是在警示他,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危险正在逼近,但即使是以犬山贺的地位也无法洞悉一切,而且他的身边也遍布了耳目,蛇岐八家没有能信任的人。 「对了,你们说是路明非告诉你们我今天来日本,那路明非人呢?」昂热突然问道。 「路明非……」开口的是恺撒,「他,大概,在和女孩子约会。」 「哦?终于?」昂热眉头轻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对了,你们是怎么打开我的车门的?」 「这个……」芬格尔一脸尴尬。 「不用解释了。」昂热脸上露出笑容。 伴随着声声尖叫,黑色玛莎拉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了高速路。 第七十二章 第一天约会 正如恺撒所说,路明非今天的计划简单而准确的形容,那就是——和绘梨衣约会。 这并非是意味着路明非对绘梨衣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他觉得答应过的事情就理应做到,况且绘梨衣实在很乖,值得实现一个愿望的奖赏。 按照清单上罗列的项目,这趟出行的第一站是秋叶原,然而刚出门没多远,路明非就见识到了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旅馆对面有一家美容店,一切都像是安排好了一样,路明非和绘梨衣刚出门没两步,就看见了美容店的店长和店员排着队出来对着他们一通鼓掌喝彩,挨个跟他和绘梨衣握手,还照相留念。 店长开口便道今天是他们店庆的日子,他们准备的活动计划就是为前十位位登门的顾客送出大礼,店长一眼相中了他们俩,尤其希望绘梨衣能成为他们今天的第一位顾客,包管将她收拾成东京街头最靓的妹子。 美容项目并不在路明非的计划当中,说实话路明非也感觉没什么必要,绘梨衣是标准的天生丽质,一头柔顺的暗红色长发,一身质料上成的巫女服,配上那把漂亮的樱红色长刀,走上街头说ser也完全顺理成章。 路明非看向绘梨衣,小姑娘只是朝着美容店门口的海报上多看了几眼,也没说什么,他顿时决定了,计划有变。 「你们这的价格怎么说?」路明非问道。 询价就是消费的第一步,店长像是捕捉到了信号似地一拍手。嘿!要不怎么说是大礼呢?前十位顾客都有优惠,尤其第一位特殊,在本店最豪华服务套餐只需一千日元!您是不知道,这大早上的又不是休息日,要找一位顾客多不容易!咱们能做成这笔生意那就是缘分啊!一千块绝对超值,咱给你介绍一下咱这的项目,剪发护发、补水护理、去角质、光子嫩肤、睫毛烫染、手部保养……能上的项目都有! 路明非倒也没有自作主张直接给绘梨衣直接套餐安排上,在略有些费力地为绘梨衣解释了一番现在的情况之后,小姑娘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路明非觉得她只是大约明白了这是个让自己变漂亮的活动。 但既然答应了,超级优惠的豪华美容套餐没有拒绝的道理,绘梨衣被请到店中间的豪华座椅上,座椅咔咔几声变形躺平,一群人开始围绕绘梨衣忙活起来。 店长端来两杯咖啡,在路明非身边坐下,感叹道:「真是漂亮的姑娘啊,兄弟你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大叔我可太羡慕了。」 「啊这,还不是……」路明非条件反射般说道,话刚出口,他自己就愣住了。 还不是?还不是是什么意思?还不是什么?连路明非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而出这句话,也没法分析自己说这句话的心态。 「还不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一眼就看出你俩合适,在外面你们不还都牵着手么?」大叔说道,「哪有女孩子会和自己男朋友以外的男孩子手牵手去美容店的呢?只有最耐心的人才会跟你去美容店啦,看着你慢慢变得好看起来。」 大叔说着,轻轻一吹咖啡的热气:「干杯!有这样的好姑娘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路明非想说大叔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张了张嘴却没能把话说出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怎么补救,也不过会让人觉得那是在掩饰。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店员把绘梨衣扶到了路明非面前,在美容过程中她心大地睡着了,直到此时还睡眼朦胧的。店员在她头上罩了一层轻纱,当着路明非的面缓缓打开面纱。 是堪称惊艳的效果,绘梨衣仿佛笼罩在一层光当中,发型颇具层次感,比其之前朴素的长发似乎明艳了许多,肩头染成淡褐色的长发在阳光下仿佛带着淡淡的金色。 「感觉怎么样?森 系的发型设计,妆容采用的韩式风格,唇色偏亮,是特意设计的,看上去有没有果冻冰块之类的质感?」店长自豪地介绍道。 路明非不太清楚什么韩式日式妆容,但不得不说,这豪华美容套餐的确让绘梨衣增色不少,那张精致的小脸看上去都生动了不少,颊边有着浅淡的绯红,眉睫修长,少女打着哈欠,嘴唇真的有果冻冰块般的质感。 「如果不满意我们还有第二套方案!」店长死死地盯着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觉得自己没什么不满意的,但话说回来,他觉得自己满不满意不是很重要,他没忘了自己是为什么答应做这个美容套餐。 路明非将绘梨衣带到镜子前,将这两个小时的成果展示给她看,绘梨衣的眼睛里跃动着小鹿般的欣喜,路明非对这样的欣喜并不陌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向绘梨衣学习唱歌的时候,还有在那个精致的病房里他见到绘梨衣的时候她都流露出了这种表情。 这大概是绘梨衣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美的,女孩天性里爱美的意识被激发了出来,见绘梨衣对自己的新造型好像很满意,时不时有些沾沾自喜地摸摸自己的头发,路明非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好像从这个时候开始,绘梨衣才开始真正接近一个普通的女孩。 店长把他们送到店门外,还附赠了购物打折卡:「有了新造型再穿旧衣服也不合适啦!附近有家不错的商场,拿我的卡去买点衣服,有七折优惠哦!」 「美妆发型工作完成。新郎新娘已经离开美容店前往,二号目标是位于南青山的购物中心。」 「Roger,一号出租车已经接上新郎新娘,交通状况正常,预计十分钟抵达二号目标。」 「Roger,购物中心清空工作已完成,随时可以进店。」 「东京都气象局发布天气预报,晴好天气能维持到夜里十点,可以安排他们去迪士尼乐园,车程大约十公里。」 「Roger,把迪士乐园定为三号目标,以折扣劵的方式引导他们前往迪士尼乐园,通知迪士尼乐园的导播车,我们需要迪士尼乐园开启贵宾通道。」 「Roger,迪士尼乐园贵宾通道准备开启,四号导播车会提前赶到负责引导。」 演播厅里,各路人马交换着信息,两辆导播车跟随着路明非和绘梨衣活动,另有五辆分布在东京各个区,三辆出租车组成的行动小队时刻准备着。酒德麻衣黑丝套裙高跟鞋,俨然一位雷厉风行的女导演。她站在窗边眺望,戴着耳机听前线人员的汇报。那位日本著名情圣武宫贤司已经被提拔为了副导演,占据了大厅中央的办公桌跟各位专家开会,各种粉红色的方案从他们笔下流出,服装搭配师迅速完成草稿。 这里的工作井井有条,没有任何感情经验的苏恩曦没有能发光发热的地方,只好坐在角落吃着杯面,默默打开iPad炒他的美股。 苏恩曦是那种传说里分分钟千万美金上下的人,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只有在她忙起来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佬,却时不时抬眼看看大厅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很有些遗憾,恨不得自己也能加入进去。 「购物环节完毕,他们已经拿到了店里提供的迪士尼贵宾优惠券,现在已经上了出租车,正在前往迪士尼乐园那边去。」武宫贤司把一叠照片递给了酒德麻衣。 从商场里出来的时候,绘梨衣换上了一件白色的露肩长裙,穿上白色的高跟羊皮短靴后她就和路明非一样高了。路明非手里捏着长长的发票,这家商场很「巧合」地也在搞优惠活动,给他们安排了折上折和满减以及各种礼券之后,大大小小十几个盒子的品牌衣服鞋子只需要区区六十八万日元,还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离开之前经理又赠送了迪士尼的贵宾优惠券,表示迪士尼乐园正在搞樱花庆典,正是去看看的好时候。 本来迪士尼乐园也在路明非的出行清单当中,只不过是安排在后天,但绘梨衣看到优惠券上的宣传照片就走不动路了,路明非只好将行程修改一下,把迪士尼乐园的优先级往前提一提。 「恰好」此时有一辆出租车停在街边,正是天时地利人和,路明非便带着绘梨衣登上了出租车,直奔迪士尼乐园。 酒德麻衣一张张翻看照片,以她这种惊艳全场的人也不得不感慨绘梨衣确实正处于女孩最青春耀眼的年纪,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花布大棉袄就是不如黑丝高跟鞋性感撩人,这是简单朴素的道理,原本绘梨衣的光泽被低调的巫女服掩盖了,但在时装的衬托下她的肌肤润泽眸子闪亮,简直就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刚穿上高跟鞋时她像小鸭子一样笨拙,店员和路明非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生怕她摔跤,但那绷紧的小腿弧线美得叫人心动,蹒跚学步的紧张表情中也透着少女的可爱。 酒德麻衣把照片收拢,苏恩曦马上就冒了出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不赖啊,虽然原本就是块美玉,但这一雕琢,可就有连城之宝的水平了,专家组确实有水平嗷,她买的这几身衣服我也要了!」苏恩曦评价道。 「原价一百七十八万日元,在你这种大富婆眼里也不算什么了。」酒德麻衣说。 「对了,十三号醒了,你猜他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谁?」苏恩曦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酒德麻衣好像完全不为所动,只是道:「醒了好,醒了就给他安排任务吧。」 「这么无情?」苏恩曦大惊,「人家好歹算是大病初愈了,这就给安排任务,不太好吧?」 「没事,他也闲不住的,早早安排任务,免得他一天到晚闲出屁来惹是生非。」酒德麻衣说。 …… 东大后街,越师傅搅动着汤锅,看着街头,等待着顾客上门。 一辆黑色玛莎拉蒂出现在了长街尽头,当那辆玛莎拉蒂停靠在路边的时候,越师傅看清了车里的人,车里坐着白发老人,他穿着黑色西装,打着玫瑰红色的领结,看起来不像是会光顾拉面车的人。 越师傅脸上的表情变了,他死死地盯着车里的人,神色高远得像是站在远山之巅。 车门打开,白发老人径直朝着拉面车走来。 「对不住,今天已经打烊了。」越师傅走出拉面车,把招牌转向内,但那位开玛莎拉蒂过来的老人已经坐在棚子下喝酒了,用小盅喝着廉价的清酒,这个外国人倒喝出了日本上班族的味道。 「天还没黑,现在打烊也太早了,给我来碗面。」老人说。 「你聋的么?我说我打烊了。」 「没事,反正我也没打算付钱,这样你就不算营业了。」 「昂热你这辈子都是个混蛋!」越师傅气急败坏,但也拿这老无赖没辙,「吃什么面?」 「你拿手的就行。」 「很熟吗?要脸不要?好像我是你的御用拉面师傅似的!」越师傅愤愤地切好拉面投进汤锅,「六十多年没见,你能变得有点礼貌么?」 「到底是谁没礼貌啊?阿贺,区区一个家主,派人去机场接我,带了几十个保镖,开着一整队奔驰,把接机大厅都封锁了。接待酒会安排在涩谷最豪华的俱乐部,几十个浑身涂金粉的姑娘跳艳舞给我看,各种偶像派少女给我倒酒点烟。」昂热笑笑,「再看看你,黑道至尊,就请我吃碗面。这招待的寒酸程度,我都替你脸红。」 「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也只是当年的黑道至尊,现在只是个拉面师傅,他们做了六十年的黑道,我 做了六十年的拉面,能比么?」越师傅没好气地说,「六十多年了,你倒还真能找到我。」 「东京这地方一天一个变化,倒是这里变化真不大,整个日本黑道没几个能想得到,六十年前你喜欢在这条街上瞎混,六十年后你也没挪过窝,还住在这里,只是变成了一个拉面师傅。」昂热掀起幌子,看着这条小街。 第七十三章 身世之谜 从这条小街往前走几十步就是灯火通明昼夜无歇的高楼大厦,小街本身却保持着二战后的古旧模样,路的两边都是老式的和屋,屋前种着梧桐和樱树,有种幽静而破败的味道。 「我是被时代抛弃了的人,理所应当住在破破烂烂的老地方。可不像你,你还像以前一样风流个傥。」越师傅在面上多加了一块叉烧,放在昂热面前。 「其实也不是没人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阿贺就知道,他不是也没来骚扰过你吗?是他让我来找你的,真是的,还废了我一番功夫。一个房产经纪公司告诉我,这条街六十多年没发生过变化,土地持有人是上杉越,你知不知道要不是阿贺私下里帮你补了几十年的土地税这条街早就被政府收走了,到时候你连在这条街上卖拉面的权利都没有。」昂热轻啜了一口乳白色的浓汤。 「谁要他多管闲事了?」越师傅皱起了眉头,「这块地是谁的都不要紧,反正我照旧可以推车卖我的拉面。」 「这可是条价值12亿美元的街啊。之前有一家株式会社愿意出12亿美元购买这块地做商业开发,因为根本找不到土地持有者只好放弃。你有一块价值12亿美金的地皮专门用来摆拉面摊,就别在我面前装穷了。」 「可我是真的穷得很啊,这些年就靠卖拉面养活自己了。我现在手里值钱的东西只剩下这个拉面摊和这块地了,可卖掉了地这里就会被开发成摩天大楼,这些老房子全都要拆掉,老树也要挪走,我这样的老东西就没有栖身之地了。」越师傅边说着边收拾桌面,「既然是犬山贺那家伙把信息泄露给你的,那他怎么不陪你来?」 「阿贺忙啊,抽不开身,蛇岐八家前任的大家长,叫橘政宗的,是个狠角色,阿贺也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不过我看阿贺不太好意思来见你,更不好意思和我一起来见你了。」昂热说。 「那你跑来找***什么?我对你没什么用,我这种人只不过是旧时代留下的废物而已。」越师傅擦着桌子,说道。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也没有需要用得着你这个老废物的地方,」昂热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只是有些事情想知会你一声,另外借你的地盘见见我的学生。」 「我已经退休六十多年了,昂热。」上杉越面色微苦,「六十年前退休的时候我还把家族的神社给烧了,从断绝关系这块儿上说我已经做得够绝了。无论他们怎么开罪了你都跟我无关对不对?我只是个退休的黑道分子,金盆洗手了OK?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打搅我的清净?」 「你急什么?烂船还有三斤钉呢,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嘛!起码让你知道一下你的孩子们捅了多大的篓子,顺便认识一下优秀的年轻人不好吗?」昂热慢悠悠地说道。 「真可笑!当年我跟你是打到你死我活的敌人,这世上可没有说太久不见宿敌就会变成朋友的道理。」上杉越哼哼,「还有,我没兴趣认识什么年轻人。」 「这可由不得你。」昂热一笑,将怀表揣了回去,「人已经来了。」 昂热话音刚落,一辆出租车便从街口驶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拉面摊旁边。 昂热和上杉越都将目光投向那辆出租车,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手牵着手从出租车上下来,看上去像是热恋期的小情侣,一刻都不愿意把手放开。 见到这一幕,昂热脸上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上杉越目光微动,深藏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嗨!校长下午好啊!」路明非朝昂热招了招手,带着绘梨衣在拉面摊前找座位坐下了。 「要见你还挺不容易,」昂热揶揄道,「这位就是恺撒他们说的那个?」 路明非不知道恺撒他们是怎么跟校长说的,但想到这个「恺撒他们」的 集合里包括恺撒和楚子航都是靠谱的前辈,有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便点了点头。 昂热见状,脸上笑容更盛,转头对上杉越道:「喏,这就是我要介绍给你认识的优秀年轻人了,路明非,是很好的孩子,要不是他的努力,我就真的打算请你帮忙了。」 「叫我越师傅就行。」上杉越看着绘梨衣,面色严肃,向路明非问道,「上次我就注意到了,小子,你身边的这个女孩,是蛇岐八家的什么人?」 路明非一愣,看了看昂热。 昂热点了点头:「这老家伙是蛇岐八家前……前前任大家长,最后的一任「皇」,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 「绘梨衣是蛇岐八家上杉家的家主,现任大家长源家家主源稚生的妹妹。」路明非如实相告。 上杉越开口想说什么,却见绘梨衣伸出了两根手指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 正疑惑间,便见路明非面带歉意地解释道:「绘梨衣的意思是,来两碗拉面。」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上杉越看了绘梨衣一眼,又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天然的少女摇了摇伸出的两根手指,似乎在疑惑拉面摊老板为什么没有反应。 上杉越感觉,现在这个场面,似乎不是做拉面的时候,但看着绘梨衣毫不动摇的目光,不知怎的,上杉越突然觉得这个要求挺合理。 在拉面摊上谈事情,顺便点上两碗拉面边吃边谈不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吗? 怀着莫名其妙的想法,上杉越走进了拉面车开始做起拉面来。 「呃,这位——越师傅,一直都这么……敬业吗?」路明非感觉有点奇怪又有点尴尬,看着昂热,问道。 「他还在蛇岐八家的时候恐怕是敬业这个词的反面案例,但毕竟在这条街上开了六十多年的拉面摊,也许锻炼出了职业道德也说不定。」昂热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上杉越端着两碗拉面出来了,还加上了两枚卤蛋。 绘梨衣将一碗拉面推到路明非面前,双手合十进入「我开动了」程序,然后开始小口地吃起拉面起来。 路明非看了看拉面,再看了看上杉越,却被上杉越瞪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也跟着吃起了拉面。 一碗面吃完,上杉越收了碗,这才继续了之前的话题,他朝绘梨衣看去,啧啧冷笑:「就算内三家都已经死绝了,也不必搞出假的橘家和源家后裔嘛。这帮后辈真是越来越扯淡了。」 「你说什么?」昂热和路明非俱是一惊。 「我还在蛇岐八家的时候,内三家就已经死绝了,源家和橘家早就一个人都不剩,上杉家从我父亲那辈开始就一代单传了。蛇岐八家的超级混血种到我这里就算是玩完了。」上杉越耸了耸肩。 「你的意思是,橘政宗和源稚生都不是真的内三家后代?」昂热问道。 「或许是从外五家找的几个孩子过继给了内三家吧,改姓源、橘或者上杉,但都是假的,真正的内三家是传承皇血的家族,外姓的人是不可能成为皇的。」上杉越说。 「越师傅,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路明非突然说道,「蛇岐八家现任大家长,源家家主源稚生,他的确是一位超级混血种。」 「不可能!」上杉越不以为然。 「我这里有一段录音,也许在听完过后你会有不一样的判断。」路明非掏出手机,打开一段录音,那是一个老人和年轻人的对话。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要从我的年轻时代讲起……」老人的声音娓娓道来。 录音播放完,上杉越呆呆地看着路明非手里的手机,好像那是一个什么令人费解的难题,半晌,他才开口道:「我……我不 是很明白,录音里是谁在说话?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录音里说话的就是蛇岐八家的前任大家长橘政宗和现任大家长源稚生,他们所说的稚女是源稚生的弟弟。」路明非解释道。 「如果录音里所说的是真的,那么橘政宗和源稚生并非是外五家的成员。」路明非继续说道,「这和我们所知的情报也吻合,二十年前,橘政宗带着源稚生源稚女兄弟来到日本,将兄弟俩寄养在神户山中,十年前,橘政宗将源稚生拉入蛇岐八家,源稚生经过蛇岐八家的血脉检验后认祖归宗,成为了源家家主。」 「所以,源稚生源稚女兄弟以及橘政宗本是「外人」,他们通过了蛇岐八家的血脉检测,才被认可为内三家的成员。」路明非说。 上杉越皱紧了眉头:「不,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说的源稚生真的是一个超级混血种,那他身上的皇血,到底是从何而来?」 路明非和昂热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上杉越,不说话。 上杉越也不说话,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都这么问了,那源稚生身上的皇血从何而来你心里就没有点数么?」最终还是昂热开口了,「他和他弟弟都是试管婴儿,那个实验是继承了二战时期德国人的实验,有一批来自日本的基因样本,你要不要回忆一下当初有没有向德国人提供过基因样本?」 似乎是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肯定,上杉越目光发直,呆立了半晌,然后朝昂热瞪着眼睛,抖着嘴唇,犹犹豫豫地说道:「靠那么点基因样本就能造出试管婴儿来吗?你确定你没搞错?」 「我从哪确定去?」昂热没好气地说道,「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你实在想知道的话,大可以拉着他们去做亲子鉴定。亲子鉴定你懂么?现在亲子鉴定也不是什么高技术了,花点钱很容易知道他们是不是你儿子。」 上杉越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的目光游移着,看向了绘梨衣,顿时激动地指着绘梨衣道:「那她呢?绘梨衣?上杉绘梨衣?她她她……你们刚才没解释她内三家的身份是怎么来的吧?她是不是……」 「我看你是魔怔了。」昂热看了绘梨衣一眼,说道,「按照橘政宗的说法,绘梨衣是他的女儿。」 路明非感觉到绘梨衣牵着自己的手一紧,意识到上杉越突然激动吓到了她,连忙对上杉越说道:「越师傅你先别激动,如果你想见他们的话,我这里刚好有一个机会可以带你去和那位弟弟——源稚女见一面。」 路明非说着看向昂热:「请柬的事情,恺撒他们都和校长你说过吧。」 「原来这么巧?」昂热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张落款是「风间琉璃」的请柬,「这是恺撒他们让我带给你的那一份请柬。」 路明非接过请柬看了看:「正好,这张请柬是风间琉璃特制的,还可以带两个人。」 上杉越凑过来看:「什么东西?风间琉璃?歌舞伎表演?这个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这个风间琉璃就是源稚女,他邀请我的学生们去看表演,当然了,也不只是表演那么简单。」昂热斜睨了上杉越一眼,「你要是想去看看,一张请柬能多带两个人,你去不去?」 「去去去!当然要去!」上杉越连忙道。 …… 黑色玛莎拉蒂上,路明非和绘梨衣坐在后座,看着前面副驾上的上杉越,路明非陷入了沉思。 昨天在源氏重工,一起行动的自然不止恺撒和楚子航二人,藏在最暗处的夏弥也带给了她意想不到的信息。 在谈到关于绘梨衣的身世时,路明非问夏弥:「怎么录音才录到这里?」 「后面的话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这个叫橘政宗的家伙 已经开始骗人了。」夏弥说道。 「怎么说?」路明非问道。 「橘政宗前面的话或许半真半假,后面只能说是谎话连篇了。」夏弥说,「就比如说,上杉绘梨衣,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你怎么能这么确定?」路明非疑惑。 「我当然能确定了,绘梨衣身上可是有着「神」的气息。」夏弥说,「但橘政宗身上「神」的气息是伪装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第七十四章 新古事记 银座,歌舞伎座。 作为日本最具代表性的歌舞伎剧场,这里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89年,在这一百多年的历程里,这座建筑历经火灾、战火,数次烧毁、复兴、改建,最终成为了这样一座保持着桃山时代风格的建筑。 这里在歌舞伎界拥有着维也纳金色大厅般的地位,无数国宝级的歌舞伎演员都曾在此登台演出,新人若是能在此登台也会被视作无上的荣誉。 今天在歌舞伎座登台演出的就是一位新人,按照常规来说,新人的上座率不会太高,但这次显然是个例外,门票已经早早售空,售票窗口前挂上了「感恩」的条幅。来购票的都是女性,年龄涵盖了十几岁到五十几岁,她们完全不像是歌舞伎的传统观众,把售票窗口挤得水泄不通。剧院经理已经十几年不曾见过此等盛况,只觉得这份古老艺术终于焕发了新的生机,在这个时代居然还能吸引到如此众多的观众,实在应该感谢上苍。职员却比经理更了解这些观众,苦笑着说经理您误会了,她们对传统艺术兴趣没那么大,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要看那个艳惊四座的男人罢了。 登台的新人名为风间琉璃,演出的剧目名为《新编古事记》。 舞台上帘幕低垂,漆黑一片,台下的客人们悄声交流着。她们绝大多数是夜店的常客,平日里都习惯于推杯换盏放声说笑,但今夜气氛颇不一样,观众们盛装打扮,矜持如淑女。 虽说是牛郎出身,但风间琉璃的表演扎扎实实得到了许多歌舞伎大师的盛赞,风间琉璃是一位歌舞伎新人,在此之前他只能算是歌舞伎爱好者,但大师们却毫不介意地在报纸上说自己为了听这位歌舞伎爱好者的表演曾不惜放下身段去光临喧闹的夜店。 这绝非玩票性质的作秀,而是一场真正的、正统的大师级水平的歌舞伎表演。 二楼包厢里,恺撒、楚子航、芬格尔和座头鲸在一个包厢,路明非、绘梨衣、昂热和上杉越在另一个包厢。他们持有风间琉璃的手写请柬,是贵宾中的贵宾,坐的是位置最好的包厢,一张请柬可以额外带两个人,于是座头鲸软磨硬泡从楚子航手中讨了一个名额,他额上系着写着「风间命」字样的白色带子,胸前挂着望远镜,神情宛如狂热粉丝,一副一点细节都不想错过的样子。 「你看过歌舞伎表演么?看得懂么?」楚子航低声对恺撒问道。 「看过一场,在纽约,是日本领事馆的招待演出,怎么说呢,演员的脸色白得像是死人。」恺撒回答。 「你就只记住了这个?」楚子航摇头。 恺撒便又思考了一下:「还有……那天陪我去看演出的女孩穿了一件裸色的晚礼服,腰间镶满了水钻,走起路来细腰很晃眼。」 「所以就是说你其实根本看不懂歌舞伎表演,对吧?」楚子航冷静地指出。 「我觉得这情有可原。」芬格尔插嘴打圆场道,「跟漂亮的女孩一起看表演,谁还关注表演是什么内容啊?而且咱们看不懂表演没什么关系,舞台上方不是还有译文屏幕嘛?咱们看译文也能把他表演的内容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刚才服务生说这是风间琉璃大师特意要求加装的,观众都是日本人,听不懂唱词的只有我们了。」恺撒说。 「看来风间琉璃真的很想我们看懂他的演出。」 灯光熄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舞台上。 樱木的小鼓在鼓者轻抹轻敲下发出嘶哑低沉的音色,像是徘徊千年的孤魂幽幽地低声诉说。幕布拉开,素白色的女人安静地站在舞台中央,漆黑的长发披散着。 「世间种种幸福,皆若昙花一现月影中;余者孤独并痛,常伴黄泉归途。」女人轻轻开口,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却在眼角勾了一抹 凄厉的血红。 风间琉璃的扮相仿佛真的化身了黄泉深处的厉鬼,可他的身段却窈窕婀娜,绝丽妩媚,令人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荡。 所有的观众都为风间琉璃所诠释出的女性魅力所折服,这是没有门槛的艺术,是直观的美,就像是千年的女鬼托身附形在他身上,借着他的身躯所歌舞,那女鬼生前也必是倾世的美人。 在风间琉璃的歌舞当中,那白色的大袖展开,宛如白鸟的羽翼,令观众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其上以墨笔绘写的古老文字,左袖招展时象征着太阳升起、万物生长和宛如美梦的人世,右袖飘拂时又象征月亮出现、枯骨埋沙和永恒死寂的黄泉。 自然而然,随着歌舞的继续,风间琉璃外面那身白袍终于褪去,露出了内里斑斓的彩衣。这一眼望去,观者无不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乍一看那件彩衫似是生者的华服,但细细看去却明了其实在是惟有死者才会穿上的葬衣,上面彩绣着的并非夺目的鲜花,编织成那片色彩的,实则是骷髅与蛆虫的纹路。 舞台上方的辅助屏幕显示出了这幕剧的背景资料,风间琉璃这部新编神话剧改编自日本传统神话《古事记》当中父神伊邪那岐和母神伊邪那美的神婚以及后来反目的故事,他所饰演的角色便是日本的母神伊邪那美。 在《古事记》的故事当中,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是茫茫世上所诞生的第一对男女,他们彼此缔结了神婚,生育了日本的国土与日本诸神。在生育火神迦具土命时,伊邪那美不幸被烧伤而死,悲痛的伊邪那岐思念妻子,于是跋涉到黄泉深处去救她。 这对日本神话中的第一对夫妻隔着帷幕倾诉相思离愁,已经死去的伊邪那美被丈夫说服,同意一起回到阳世,但她提出一个要求,让伊邪那岐必须在黄泉国大殿外等待自己梳妆。伊邪那岐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妻子出来,于是折下了木梳上的一根木齿点燃,这点微弱的火焰照亮了永世黑暗的黄泉国,伊邪那岐便因此看到了死去的妻子尚未复原的身体,那是一具爬满了蛆虫的腐尸,脓沸虫流,面貌恐怖,穿着斑斓的尸衣。 伊邪那岐惊恐地逃离黄泉国,羞愤的伊邪那美痛恨丈夫的毁约,带着丑恶的黄泉鬼女在伊邪那岐身后追赶,一直追到了阳世与黄泉的边界,叫作黄泉比良坂的地方,伊邪那岐搬来大石堵住了黄泉比良坂,分隔了阳世和黄泉,伊邪那美终于追不到他了,于是夫妻隔着大石,发出了决绝的誓言,伊邪那美发誓要在日本国土上每天杀死一千个人,伊邪那岐便发誓要建立一千五百个产房,每天孕育一千五百个婴儿,由此渐渐诞生了日本国。 温暖的金色灯光笼罩了舞台,背景便从幽暗的黄泉国转到了温暖的人世间,穿着金色长袍的伊邪那岐登场,他戴着木雕面具,踏着木屐,在舞台上走出圆形,同时唱诵起诗歌,赞美自己新诞生的三个孩子。 这三个孩子是伊邪那岐自黄泉国归来之后清洗污秽时所诞生的,他清洗左眼时诞生了天照大御神,清洗右眼时诞生了月读命,清洗鼻子时诞生了建速须佐之男命,这三个孩子便被称为三贵子。伊邪那岐命三贵子替自己管理世界,他把象征太阳的八咫镜赐予天照大御神,天照大御神便去统治神之国高天原;把象征月亮的八尺琼勾玉赐予月读命,月读命便去治理夜之国;最后的建速须佐之男命则得到了伊邪那岐最锋利的宝剑十拳剑,被分配去治理海洋。 伊邪那岐在前台与孩子们欢快地舞蹈,伊邪那美却在黑色的薄纱帷幕后哭泣着唱歌,素白的人形反复徘徊着,那被遗弃的痛苦仿佛永远不能消解。 那层黑幕象征着被永远隔断的黄泉比良坂,永堕黄泉的伊邪那美在歌舞中回忆当初的神婚。那时日本刚刚从大海中浮起,他们兄妹二人降到岛上,树起天之玉柱,他们询问命运,作为兄妹的他们能否 结婚繁衍后代,命运便说那你们围绕着柱子的两侧行走,忘记你们的身份,当你们遇见了彼此,就当做那是初次的相遇。于是他们背对背绕着柱子行走,二人忘却自己的身份,相遇时伊邪那岐惊讶地脱口而出:「哎呀,好一个美丽的女子!」伊邪那美也回应道:「哎呀,好一个英俊的男子!」于是二人心许,缔结了婚约,生育了日本国土与诸神。 歌声回荡,风间琉璃完美演绎了那种倾尽四海之水也无法洗净的悲伤,伊邪那美穿着尸衣在地狱中独自歌舞,围绕她的只有枯骨。观众席上寂静如死,擅长品鉴歌舞伎表演的和一些共情能力强的客人们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 上半场便到此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休息厅内也无人喧哗,大家都沉浸在刚才的表演当中,有人怅然若失,回味着之前的表演,有人悄声耳语,表达着自己的惊艳。 包厢内,上杉越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向路明非:「结束了没有?我可以去见我儿子了吗?」 「我劝你最好是不要这个时候去打扰他。」昂热说。 「为什么?我要去见一见我儿子很合理吧?」上杉越说。 「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是你儿子。」昂热说,「我不了解他,但很显然,他在歌舞伎表演上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 「龙族的血统能给混血种带来很多的优势,但在艺术上这种优势微乎其微,大部分混血种谈不上有什么艺术成就,但这位风间琉璃,他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昂热继续说道,「如果你和艺术家打过交道,就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要打扰到艺术家的创作。」 「可是……现在不是中场休息吗?我不打扰他表演,我就是想见一见他。」上杉越说。 「校长的意思是,这场表演是风间琉璃创作的一部分。」路明非解释道,「我的建议和校长一样,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倒不是说什么尊重艺术之类的原因,而是他邀请我们观看他的表演,一定是有他的计划,不如等表演结束之后看看他想怎么样。」 听路明非这么说,上杉越也只好按捺住焦躁的心情,安静地等待下半场表演。 下半场的剧情却与上半场的故事风格截然不同,讲述的是须佐之男被赶出高天原之后,杀死八岐大蛇的故事。 屏幕上讲述剧情,介绍着因为在高天原搞破坏被赶出来的须佐之男孤身带着十拳剑流浪到了名为「出云」的地方。在这里他遇到了名为奇稻田姬的美丽女孩,奇稻田姬是一对老夫妇第八个女儿,而她的七个姐姐全都被拥有群山般庞大体型且具有八个头的妖怪八岐大蛇吞吃了。 凶残的八岐大蛇每年都要吞吃一个少女,今年轮到了奇稻田姬,须佐之男喜欢奇稻田姬,这位勇武的少年与美丽的奇稻田姬立下婚约,决心杀死八岐大蛇为当地人除害,他请两位老人用篱笆做成八扇大门,在八扇大门前准备了八坛烈酒,然后把奇稻田姬变作梳子插在头上,等待八岐大蛇到来。八岐大蛇的八个头分别饮下了烈酒之后酣醉不醒,须佐之男便趁机用十拳剑斩断了八岐大蛇的头颅,将其坎作一截一截,因为这样的壮举,十拳剑便有了「天羽羽斩」的名字,「羽羽」就是大蛇的意思。在须佐之男砍到蛇尾的时候,却发现天羽羽斩这样的神剑居然崩开了一个缺口,这才发现八岐大蛇的尾巴里藏着一把比天羽羽斩更锋利的宝剑,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丛云剑。须佐之男把宝剑天丛云献给了姐姐天照,迎娶了奇稻田姬。 这一次风间琉璃扮演的角色却并非奇稻田姬,而是八岐大蛇,他在素衣外罩上了一件鳞片状的长袍,不断舞蹈,舞姿同扮演伊邪那美时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了唱词。 台下开始有些骚动起来,观众们议论纷纷,有些无法理解这诡异的表演。日本观众们对 这段神话故事耳熟能详,屠蛇之战本该是一场激烈的交锋,但风间琉璃所表演的确实女人和男孩的对舞。须佐之男的利剑不断砍向风间琉璃,鲜红的燃料沿着鳞片流淌下来。最终风间琉璃倒在了舞台中央,须佐之男跪在他身边高举天羽羽斩,刺穿了八岐大蛇的心脏,宣告了胜利。 舞台四面喷出了冷焰火,一片火树银花中须佐之男撕掉了风间琉璃罩在外面的鳞片长袍,露出血色的女人,那是伊邪那美的扮相,她静静地躺在舞台中央,灯光映照下,像是一片失去了最后一点绿意的枯叶。 第七十五章 八岐旧事 演出抵达尾声,风间琉璃的低唱自画外响起,幽怨苍凉,便如同井中的孤魂,如泣如诉: 「倦兮倦兮,鬼骨面君; 来路已渺,回首成空; 断丹浮海,相望孤城; 犹记日昔年恩重,恨水长东。」 剧场内短暂安静了片刻,有身穿着和服的老人起身,发出长啸般的赞叹,紧接着全体观众起身,掌声如雷。 结尾的故事便是这出「新编古事记」所创新的地方,原来八岐大蛇就是伊邪那美的化身,在黄泉徘徊多年的她终于以蛇躯重返人世,就是为了报当年被丈夫遗弃的仇,这条复仇之路终究被须佐之男所斩断。这是一个被抛弃的妻子对丈夫和他所创造的整个世界的复仇,尽管这复仇本身是邪恶的,可一想到她曾经遭受的痛苦,又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风间琉璃的演绎太美,歌声也太哀凉,在整个演出过程中,愁云惨雾弥漫在歌舞伎座,观众们的情绪被这完美的演绎所勾动,仿佛瞬息穿梭于神话与现实之间。 激动的歌舞伎评论家忍不住走上舞台,他拥抱风间琉璃,嗓音嘶哑地赞叹,他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看过的最完美的歌舞伎表演,全场观众也为这演出所感染,潸然泪下者数不胜数,低低的抽泣声仿佛一阵阵海潮在观众席里回荡。 贵宾包厢内,上杉越几乎要忍不住冲了出去,好在演出刚刚结束,便有侍者将一枚白色的信封送进了包厢,信封里是一枚特别邀请卡,邀请包厢内的贵宾去后台参观。 向后台的走廊曲折蜿蜒,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黑道保镖夹道鞠躬欢迎,他们的胸口都钉着代表猛鬼众身份的「鬼」字徽章。 分明猛鬼众已经输掉了这场黑道战争,明面上的势力已经被蛇岐八家一一拔除,但从这里的情况来看,蛇岐八家完全误判了猛鬼众的组织结构,他们所击溃的只是依附于猛鬼众的帮会,而他们真正的核心,精锐的「猛鬼」们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东京。 与刻板印象不同,猛鬼们看上去并不狰狞凶狠,他们都恭敬沉默,彬彬有礼,像是庄严的武士,或者说,更像是蛇岐八家的精锐。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黑色的木门,木门前穿着黑色和服的樱井小暮安静地等待着,看上去和从前一样明艳动人,她向着走来的贵宾行礼,把门拉开。 众人走进门内,樱井小暮跟着进来拉上了木门,侍立在风间琉璃身边。 里面是一间敞亮的和式大屋,窗外人声鼎沸,那是观众们意犹未尽的喝彩,屋内就显得寂寥空旷了,对比强烈。风间琉璃披着猩红色的袍子,正跪坐在镜前卸妆。 上杉越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到了风间琉璃面前,扶住他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 这个老男人速度快如闪电,几乎叫人反应不过来,就连樱井小暮都没来得及阻止他。 「你……你是我的儿子吗?你叫源稚女?」上杉越的声音当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为蛇岐八家曾经的皇帝,他似乎并不在乎源稚女和猛鬼众混在一起,只想确认眼前这个男孩的身份。 风间琉璃不悦地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想要挣脱,却发现眼前这个老男人力量竟出奇的大,扣在他肩膀上的两条手臂像两根铁钳,令他简直动弹不得。 这简直匪夷所思,风间琉璃很清楚自己与哥哥一样,都是传承了皇血的怪物,光凭肉体力量就禁锢住他,这种事连后面的昂热都做不到,他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叫上杉越,曾经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可能是你和你哥哥的亲生父亲。」昂热微笑着解答道,「当然这一点还不是很能确定,得麻烦你去做个亲子鉴定才行。」 听到这样不得了 的消息,风间琉璃脸上却没有半分动容,他只是挑了挑眉,从容地说道:「那就请稍坐片刻,让我把妆卸完,再陪诸位聊聊吧。」 上杉越这才松了手,只是目光一刻不肯从风间琉璃脸上离开,尽管他的内心已经十万火急,但为了给眼前的孩子留下一个好印象,他还是坐了下来。 众人围着风间琉璃落座,绘梨衣牵着路明非的手坐在一起,昂热和上杉越这两个老的坐在中间,恺撒和楚子航两人并排坐在一起,芬格尔坐在边上。 年轻人们将目光投向昂热,昂热摆了摆手:「这是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本来没我这个老家伙什么事,既然不是来纯粹欣赏艺术的,那有什么事你们年轻人自己谈吧。」 这是让路明非他们全权处理的意思了,路明非对这节奏倒是熟悉,在芝加哥拍卖会上昂热就这样安排过。 风间琉璃终于卸完了妆,此刻的他看上去是一位素白纤细的少年,他朝着众人微微一笑:「今天来的贵宾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连昂热校长这样的大人物都愿意屈尊前来,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上杉越哼了一声:「不必给这老家伙面子,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昂热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那么在说正事之前,我先正式自我介绍一下。」风间琉璃点点头,说道,「我的真名是源稚女,我哥哥是蛇岐八家现任大家长源稚生,我在猛鬼众里的代号是「龙王」,猛鬼众的高级干部都以将棋的棋子为代号,所以我是仅次于「王将」的二号人物。」 「或者还有天才歌舞伎演员,日本第一牛郎的身份?」恺撒说道。 「歌舞伎是让我沉迷的东西,而牛郎是我的另一种生活,一些小小的个人爱好,我喜欢和陌生人偶遇,彼此的生活没有交集,却互相给对方讲述自己的故事,然后就再次分开。就像泰戈尔说的,飞鸟与鱼的相遇。」风间琉璃说。 「中国人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你这样的身份去当牛郎也太屈才了。」恺撒又说。 「加图索家选定的继承人不也是红透歌舞伎町的新人牛郎么?还有楚君路君这样的人物,如此看来,我们牛郎也还真是人才济济。」风间琉璃笑笑,「我其实是个很容易寂寞的人,每当我寂寞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去找一间牛郎店坐下,找到那晚上最孤单的女孩。她们与人群格格不入,眼神像鹿那样美丽又警惕。我就忽然在她身边坐下,问她愿不愿意帮我买一杯喝的。」 应该说风间流离不愧是被视为牛郎大师的人物,只是轻轻一笑,他的笑容中却带出千百种韵味,实在是一位何种女孩都难以拒绝的男人。 「如果可以让我自由的选择人生,我宁愿选择当一名歌舞伎演员或者牛郎。可惜并没有如果,我是个错误的人,生在错误的家庭,拥有错误的身份。」风间琉璃收敛了笑容,淡淡地说,「也许我的存在从最开始就是个错误。」 「你是鬼?」楚子航问。 风间琉璃点头:「不错,虽然是兄弟,但哥哥是皇而我是鬼,虽然我们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脉,但我不仅没有他高贵,而且是最卑贱的那种。倘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你们一定也会想办法把我抓起来,然后监禁在某个荒无人烟的海岛。根据秘党的亚伯拉罕血统契约,我这种人就是标准的生来该从人类社会中隔离出去的危险分子。」 上杉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插嘴,安静地听年轻人们把话讲完。 「我想不出你来找我们的理由。」楚子航冷静地指出,「虽然学院跟蛇岐八家有矛盾,但这并不代表我们跟猛鬼众有什么合作基础。」 风间琉璃笑笑,换了个话题:「今晚的表演,如何?」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源氏重工一层隐藏的楼层里保存了很多古代壁画,你的《新编古事记》看上去就是取材于那些壁画。」 「当然,我是源家的次子,」风间琉璃看了上杉越一眼,「至少名义上是,身为内三加为数不多的后裔,在我被判定为鬼之前,也曾有幸看过那些壁画,并且听过神官讲解。」 风间琉璃拿起乌木嵌银的细长烟袋,往里面填入烟丝:「既然知道那些壁画的存在,那你们也一定记得那幅用黄金描绘的大画吧。骷髅和人类组成双鱼的形状,骷髅将一块骨骼交到人类的手中。」 「记得,我们有拍照记录,那幅画的确令人印象深刻。」楚子航说。 「骷髅便是代表死者,在那幅画当中,它所指代的是死去的白王,在日本神话中,她的名字是伊邪那美,伟大的母神,而人类形象则代表着白王血裔的始祖伊邪那岐。白王赐予了伊邪那岐自己的血脉,然后从自己身上拆下一块骨骸交给伊邪那岐,在蛇岐八家的记录中,那块骨骸被称作「圣骸」。」风间琉璃深吸一口烟袋,眯起眼睛吐出白烟,这样的动作让他看上去妖娆而慵懒。 「那恐怕不只是一块骨骸那么简单吧?」楚子航说。 「当然没那么简单,龙类是伟大的生物,白王更是龙类中的皇帝之一,即使她已经死去了上万年,枯骨中仍旧残留着他的血脉和基因。或许她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利用枯骨形成新的胚胎,重现在这个世界上。」风间琉璃幽幽地道。 恺撒面沉似水:「你们居然留着这种危险的东西?那是不该留存的东西,你们早该毁掉他,把它捆在核弹上炸掉,或者把它用火箭发射到太空里去。」 「不错,那是世上最危险的东西,他既是魔鬼之骨,也是神明之骨,只取决于我们把龙族奉为神明还是魔鬼。蛇岐八家代代相传,白王复活之后将赐自己的血给后裔,帮助我们精华为纯血龙族。那么当一条龙多好啊,不仅有长久的生命,即便死亡之后也能以茧化的方式复活,拥有着超越人类的力量,生来便是王者,永恒的享乐和作战,不会有悲哀。」风间琉璃说,「那是究极生物中的王者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残骸,但凡心中留有一丝贪婪,又有谁能忍心销毁它呢?」 「伊邪那岐也没有销毁它,但他毕竟是和白王直接接触过的人类,他十分清楚所谓究极生物有多么可怕。因此他将圣骸封印在了一口井中,从自己的后代之中挑选出了三个最优秀的孩子,授予他们祭司的身份,这就是内三家的起源。源氏对应天照命,橘氏对应月读命,上杉氏对应须佐之男命。」 「那口井在什么地方?」恺撒问。 「它被称作「藏骸之井」,它的位置没有任何标记,也没有任何记载。只有伊邪那岐知道它藏在何处,他不希望任何人找到那口井,他要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风间琉璃顿了顿,「但圣骸还是苏醒了。」 「白王被孵化出来了?」楚子航问。 「不,圣骸不是「卵」,它自己无法孵化,它复活的方式是与鲜活的血肉融合。伊邪那岐把它封入深井,为的就是防止它接触到混血种,因为那是白王的骨骸,白王是精神元素的王,圣骸天生具备诱惑生物和它融合的能力。」风间琉璃磕了磕烟灰,「但伊邪那岐知道深井的位置,他是唯一能接触到圣骸的混血种。」 「他是封印了圣骸的英雄,但英雄也敌不过时光的摧残,英雄老到神智模糊的时候,生命已经如风中残烛,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他每夜都会梦到自己美丽的妻子伊邪那美,他的脑海里再容不下别的,那是圣骸在他年轻时埋在他脑海里的种子,直到他老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操控了他。」风间琉璃继续诉说,「于是伊邪那岐把圣骸挖了出来,他与圣骸融合,化身成为了畸形 的龙类,那就是第一代八岐大蛇。它身躯庞大,性情凶暴,是贪婪的吞噬者。但它并没来得及把自己补完,第一代须佐之男命从神社中起出伊邪那岐铸造的十拳剑,设计在八岐大蛇饮水的河流中灌入大量水银,拼尽全力杀死了虚弱状态的八岐大蛇。」 第七十六章 三个故事 “一场大战之后,须佐之男命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这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弥留之际的须佐之男命无力抵抗圣骸的侵蚀,他像自己的父亲一样被圣骸的种子寄生,成为了第二个与圣骸融合的人。天照命与月读命都以为圣骸已经随着八岐大蛇一起被消灭了,他们以英雄的规格将须佐之男命的遗体葬入高天原。圣骸却借着须佐之男命的身体再 《龙族路明非:提三尺剑斩龙王》第七十六章 三个故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