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铁世纪》 第一章 追债的少年 2476年。 此时的地球，早已被分为很多区域，被称为‘管理局’的人工智能机构统一管理。而在众多只以数字为代号的区域中，这一区的数字是…… 16。 400多年前，‘大灾难’尚未爆发之时，这片数字代号为16的区域还叫做‘悉尼’。是一块拥有‘悉尼歌剧院’‘邦迪海滩’‘港湾大桥’等标志美景，令人神往的地域。 如今…… 暗淡的灯火，将夜空之下的16区照射的异常昏暗。巨大的工厂，破败的住宅区，各式各样高耸入云的钢铁机械是这片区域的标准格局。这些建筑没有任何规划，也没有任何美感，像一堆大大小小的铁皮罐头，和随处可见的钢铁垃圾一起胡乱的挤在一起。 在这里，四百年前的美景早已荡然无存。巨大的齿轮和链条永不休止的运作，在16区满是黑雾的上空发出轰鸣响声。在这些高耸入云的机械之外，有数十段外表泛红的粗大管道。它们连接着工厂和机械，杂乱无章的横卧在住宅区中。远远看去，这些管道像是暴露在皮肤外的血管，又像是被生生蜕了皮的蛆虫，尚存一丝气息，无力的蠕动着表面的防护膜。 但再厚的膜层，也阻止不了管道内极具污染的脏水。极具腐蚀性的污水一点一滴的从管道内渗出，让住宅区到处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化工气味。 一群老鼠似乎正逃避着什么，它们从满是油污的百叶窗前跑过，顺势跳下了铁制的遮雨棚。刚一落地，便从污水之间四散而开，在空中溅起一串如墨般漆黑的水珠。 “站住！” 幽暗的住宅区中响起呼喊声，但很快消失在机械轰鸣中。小巷内，一名少年侧闪而出。他微微弯腰，灵巧的绕过挡在自己身前的废铁堆，奋力追赶着面前那瘦弱的年青人。 “明天!明天一定！钱早准备好的，只是……只是没想到今天手气这么背！”年青人穿着一身工人式的蓝布工作服，奔跑速度非常快，明显和他这麻杆样的瘦弱身形不相符。一边跑，一边叫着身后少年的名字，请求他放宽自己的还款期限：“凯云！就一天！明天！明天一定还马克亚先生的钱！” “别废话！你赌输赌赢和我没关系！我今天就要收到钱，过一天都不行！”被叫做‘凯云’的少年有一头金色的头发，但在这满是烟尘的住宅区，早被染得土黄一片。他额头上戴着一副防风眼镜，穿着满是尘土的土布外衣，下身的牛仔裤尽是油污。脸上虽然沾着工厂排放出的烟灰，双眼却炯炯有神，浑身透露出一股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狠劲：“欠我的，一定得还！” “什么欠你的！我欠马克亚先生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年青人慌不择路，右肩在一座铁皮围成的居民房前撞了一下。砰的一声巨响过后，竟然将房屋墙壁撞出了一个凹陷——在这种状况下，他仍然没敢忘记在‘马克亚’这个名字前加上先生二字。 “我是他的收债人，你的钱是我从他那借来给你的，到时候他找的是我不是你，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咳……咳咳……”用力过猛，凯云吸进了一口满是烟灰的空气。再加上住宅区这股刺鼻的化工气味，更是让他感觉肺部一紧，重重的咳了两声。看眼前这个逃债的家伙越跑越快，凯云也不再废话，他侧身闪过身边一条管道内喷出的炙热蒸汽，死死的跟紧了面前的年青人。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凯云右前方响起。一间罐头形状的铁皮平房内，探出了一个开门查看情况的居民。他似乎刚从工厂返工，正准备休息，一脸没睡醒的模样。隔着一段距离，凯云都能见到他那满是胡渣和油污的脸上，满是愤怒的表情。 “闹什么！”话刚出口，倒霉的工人认出了身为马克亚收债人的少年。看见他，工人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马克亚这名字，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个身材有少年两倍壮的家伙竟然吓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砰’的一声关上门，熄灭了家中所有照明之物。 为收债，凯云没时间理会这个睡昏头的家伙。但这冒失鬼的出现，到提醒了他一件事：从这里过去的岔路口，有一台不知谁丢在那的建筑机械，周围堆放着大大小小一堆堆废料。而这路径…… 正好是那年青人顺着小巷左拐过来的地点！ 心意一定，凯云中途变了个方向，没想到收不住力，脚下一滑，地上的污水差点让他摔个跟头。他愤愤的咒骂着，勉强维持住了身体平衡。刚站稳，凯云随意的擦了擦身上沾染的污水，很快跑到这台机械前。 这台机械有一只巨大的钢铁吊臂，周围挨着几个铁罐住宅的地方，果然堆放着小山般的钢铁废料。他右手一伸，抓住一条伸出的细长钢筋。左脚在一张还剩半边的车门上猛力一踏，跳上了这堆垃圾的一个落脚点。向上攀登的途中，有好几次，这堆废铁的尖锐部分在他衣物上割开几条口，凯云却毫不在意。几下登上这堆废铁顶部后，凯云稍稍喘了口气，看向正向这边狂奔而来的年青人。 ‘这个点，是他必经之地。’对自己收债的目标，凯云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知道，如果年青人想躲回家中……其实就算他真的躲回了家，自己也有办法，或者说，必须有办法进到这家伙家中逼他还钱。不过…… ‘非法入侵和大街上追逐不同，那可能惊动16区管理局维系治安的人工智能，不能那么做。’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他心中早做好了打算：‘从这里跳下去！直接从空中拦住这家伙！’ 这计划肯定没问题。只是…… 他稍稍探身出去，看了看脚下这近四米的高度，喉咙间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这一刻，凯云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有点发软，小腿似乎也在本能的颤抖。但是…… 这些因为犹豫和恐惧而引起的本能现象，只持续了那么短短一瞬，就很快消失。回想自己从做收债人到现在十五岁，虽然一直都是从这些没几个小钱的欠债人身上收债，但自己从来没有一次垫钱的经历。原因就是…… 和这一工作无关，从小到大，他天生就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信念。 “欠我的，一定要拿回来。”凯云一咬牙，看着不远处年青人的身影，横下了心。 看着目标越来越近，估摸着他接近这里的速度和距离…… 5米…… 4米…… 1米…… 凯云没有丝毫迟疑，从4米高的废料堆上纵身一跳，向下方的年青人直直落下！ “砰！” 年青人的身体并不强壮，但凯云碰上去，却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下颚一阵剧痛，嘴里似乎有血的味道，脑袋里也像塞进了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即使如此，凯云双手仍然牢牢抓住年青人那满是污迹的工作服，死也不肯放手。 两人倒在地上，扭打在一起。年青人被凯云这不要命的举动吓到，猛然用力…… “哧！” 年青人胸前的工作服被撕下一块，右肩处，露出一条破旧的机械手臂。 这条手臂和肩部连接的位置如一块肩甲，微微隆起，上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方形图案，一看就知道是工厂的机械肢体。手臂前端，因为工厂分工需要，变成了如筷子般细长的十五根指头，并不是正常人类手掌的五指。 整条手臂的钢铁材料已经很老旧，锈迹斑斑，和肉身结合的部位因为连接工作做得粗糙，还可以看见皮肤之下的红绿色导线。接受神经信号的信号器如一些发光的小灯泡，密密麻麻排列在结合处，发出微弱的绿光。当年青人在挣扎时，还能听到这条手臂因为欠缺适当的保养，而发出令人心烦的‘吱呀’声。 凯云一使力，从地上翻身骑到年青人身上。他右手在地上摸索了一下，顺手捡起一条略微弯曲的钢筋，直直的向着手臂前肢部分插去！ ‘突！’钢筋顺着空隙处，插了进去。一阵火花冒起，这只机械手臂的细长指头像是十五条离开土壤的蚯蚓，无意义的弯曲扭动。随后，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电流声。 “我没钱！真没钱！这手臂不是我自己的！”年青人心里一惊，还是肉身的左手胡乱挥拳，打在凯云胸膛和脸上，想把少年打开：“放手！这是工厂的工具，弄坏了！我会被工厂开除的！” 年青人瘦弱的左手没有他这条机械手臂那么强壮，但打在凯云身上，还是瞬间将他的脸打的青一块紫一块。 凯云忍受着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一扭头，将一口夹杂着断齿的血痰吐在一边。他也不回话，双手死死的抓住钢筋，开始用力往上撬。 越用力，这条机械手臂的电流声也就越来越大，而且开始冒出丝丝带有焦味的黑烟。看着嘴角挂着一丝鲜血的少年，倒在地上的年青人因为恐惧，拳头开始越发凶狠和疯狂。 凯云早已将痛楚置之度外，年青人打的越狠，他双手的劲道就越大，始终不肯退让半分。到最后，他忍着自己腹部内那翻江倒海的呕吐感…… 啪的一声，坳弯了年青人机械手臂中的一条传动轴。 ‘哧’。 引擎冷却声响起。废旧的机械手臂启动了防备机制，喷出点点冷却液体。看着凯云手上的钢筋插向备用传动轴，年青人用一副求饶的音调哭喊了出来：“求求你，凯云！我真的没钱！” “别废话！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从马克亚先生那借钱来放给你？”腹部刚刚被打中，凯云一口气上不来，不得不咬着牙硬撑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吐出下半句：“你不是那种会把钱全赔在赌场里的人，再怎么总会留着一点应急费，等到下次工厂结算工资。” 被少年说透，刚才还一副可怜模样的年青人眼睛瞪的老圆，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你……你怎么知道？那……那些是我的积蓄！给了你，我怎么办？” “我管你怎么办？放走你，我怎么办？”少年右手在嘴角一抹，不经意间，却将嘴边的血迹抹到了右脸颊上。在这昏暗的灯光照耀下，看起来竟然有一份狰狞之感：“没人逼你借钱。既然欠了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是说，你是觉得有信心骗我的债，才找的我？” “不，不是，怎么可能。”心思被说破，年青人不由得心里一惊。很快的，他挤出一副笑脸，带着一副讨好的笑容，看向少年：“对，对，我是存了点，没想到你了解的这么清楚。在我裤袋口袋里，你……你自己拿吧。” “管理局维护治安的人工智能无处不在。虽然我们之间有借钱的协议，但如果我动手拿钱，会有被它们认定为抢劫的嫌疑。而你拿给我，因为有协议，所以只是还钱行为。”凯云斜眼看了看年青人工作服上的裤袋：“你掏出来给我，快点。” 这下，年青人是真没办法了。他感觉自己小看了凯云，居然连管理局这些几乎没人注意的管理条例都这么清楚。 这个收债的少年……果然不是那些头脑简单，不愿去工厂从事繁重劳动，只想着怎么轻松赚钱的小混混。 年青人开始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16区的人都知道，只要能躲过收债人，时间期限一到，收债人就不得不贴上自己的钱去向马克亚交差——虽然凯云从来不放高数额的债，对借债对象也很挑剔，但是…… 小钱也是钱。在年青人看来，和16区其他一些不惜将身体武装改造的放债人相比，没有任何机械化的纯肉身，而且年龄尚小的凯云简直就是最好的借债……不，骗债对象。 值得白赚他一笔！ 而现在…… 他明显失算了。 “还钱！你这破手不过是连一级钢都不如的废铁，信不信我弄断它！”看年青人没反应，凯云眉头一皱，像只觅食的小型猎豹，在喉间低吼了一声。他咬紧牙关，坳着钢筋的双手再次猛然用力，将年青人机械手臂中的第二条备用传动轴坳弯了些许。 “停！停停停！住手！”年青人大叫着，左拳本能的再次挥出，猛然一击！ “砰！” 蛮横的一拳，正中凯云左眼，顿时肿起了一大块，他却像是没痛感一般，哼也没哼一声。年青人一惊，微微偏头，正好和凯云那冰冷的眼神对上。 这个借债人心里一颤，沾染着鲜血的左手颤抖着摸向裤袋，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三四枚赌场筹码：“等等！等等！钱在这里！钱在这里！” 凯云看了眼，冷笑一声：“这是什么？欠款？我的医药费？还是求我饶你一命的钱？” “谁身上敢带大笔钱？剩下的，都在管理局的银行！”年青人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那就转账给我。”话没说完，凯云的脸已经凑到了离他鼻尖不过十来公分的地方。他的声音，异常低沉：“居民卡，银行ID，密码。” “什……什么居民卡？” “装什么傻！你能进工厂做工，一定有16区居住权吧！有居住权，管理局就会发给你16区的居民卡！居！民！卡！” 兴许是凯云那满是血污的脸，让年青人心生恐惧；也兴许是他这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年青人乱了阵脚。这个借债人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掏出一张卡片状的芯片，用颤抖的声音报出一串数字和字母。 话刚出口，年青人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我……我的欠债没那么多，协议上清楚写着有。你要是以什么医药费的名义取完，我一定会去向管理局检举，这就是抢劫！管理局会让赏金猎人来收拾你！” 凯云没有理会他，一把从年青人手上抢过这个被称为‘居民卡’的芯片。他的手指在居民卡上划了一下，表面瞬间映射出一个界面，写有‘16区居民个人管理’几个大字。在‘工厂入职申请’下方的‘管理局银行’一栏，凯云轻移手指，将刚才得到的ID和密码输入进去。 几乎是输入的同时，卡片中射出了一道细细的绿光。凯云将这道绿光对准年青人眉心，扫描了一下。‘哔’的一声后，又将绿光对准自己眉心。等居民卡确认交易双方的大脑信息后，他熟练的向自己账户转入了年青人的欠款数额。 “你打我一顿，但我也弄坏了你做工的手臂，就算两清，谁也不欠谁。等下自己去改密码。”确认金额到账，凯云又在小卡片上一抹，关闭了居民卡。他从年青人身上站起来，将卡丢还年青人身上，重重的咳了两声后，捂着腹部，转身向小巷的另一端慢慢离去：“我是收债人，不是强盗。你借的是2000，1个月后还马克亚先生4000。自己看好，我转走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年青人顿时叫了起来：“什……什么2000？明明拿到手的只有1400！应该按1400算！” “2000里，有30%，也就是600是我的。当时放债给你时我已经说清楚了，你只想着从我这拿到钱，什么都忘了吧。”嘴里一口腥气涌上，凯云咳了两声，又吐出一口血痰：“好了，下次如果有经济问题，欢迎再来找我。马克亚先生的利息是多少，就连本带利还多少。而我这边，只扣本金的30%，不再额外添加利息。” “我没有其他收债人那么多条条框框，也没有那些麻烦的利息计算方法。但是，有一点要说清楚。” “不管是放债，还是我这个人，都很简单。”少年扶了扶头上的防风眼镜：“我欠的，一定会还出去。而欠我的……” “一定会拿回来。” 第二章 目标 “痛……！” 天刚蒙蒙亮，一个少年抽搐着嘴角，从吱呀作响的铁床上慢慢撑起身，轻轻摸着左眼眼角下的肿块。虽然他那略带稚气的脸有些污迹和营养不良造成的消瘦……眼睛下还有一大个肿块……但看上去还算俊朗。 他自顾自的打量了一下周围，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这是一间由粗糙的金属铁板胡乱焊接拼凑起来的狭窄小屋，屋内除了自己躺的这张破床外，还可以算家具的就是一台破旧的金属桌子。由于受过撞击，屋子右边的墙面凹陷下了一大块，而作为天花板的那块却又鼓出了一大个半圆。周围都是些破旧而奇怪的机械物品，大部分是自己从垃圾场捡来的机器或者改造人零件。 面对桌子的墙上，贴着几张人物照片，下面清晰的写着收放债的时间以及金额。而每张照片的一旁，都有一个用红笔书写的日期，非常醒目——那是向马克亚还钱的日子。 而桌子上，居然有一台满是铁锈的收音机，沙沙的响着。播报的机械声音含糊不清，凯云却不用去听都知道：那是管理局在通过各种渠道转播这个世界唯一一项体育运动，被称为‘死亡冲撞’的橄榄球比赛。 ‘那混蛋……虽然早知道他胆小才敢借债给他，还是没想到拳头这么有力。下手不知轻重，打死我，马克亚从我这收不到钱会放过他？真是的。’昨天追债时挨上的拳脚，让他全身疼痛，凯云翻身下床，想喝点水，这才感觉身体像散了架一般，处处难受。他半闭着左眼，拿着一个铁杯，走到屋里一根粗大的下水道管口旁。随手扭动一下开关，隐约听见管道里传出机器运作的隆隆闷声，却没有一滴水渗出。 凯云气一上来，一脚踢向水管口。 “碰！”管道内回声连绵不绝。不过……除了从里面爬出几只叫不出名的虫子外，什么反应也没有。 “管理局干什么的？居民福利里每天的200毫升纯净水呢？难道要我去水店买水？一升要700塔币啊！”凯云愤愤的看着那几只小虫在自己脚下爬来爬去，一抬脚，踩死一只。他把铁杯放回桌上，下意识的向四周看了看，随后走到凹下的那块墙面处，扳开一块铁片。 铁片下是一个锈迹斑斑的扭转式开关，凯云左右转动了几圈，凹下的那块墙面微微抖动，凹陷处中心便深陷进去。 在里面，藏着他特意存下的几瓶纯净水，四条表面发黑的干面包和一块肉干。 像是品尝什么珍稀佳酿一般，凯云拿出一瓶，少少的喝上一口。随后从肉干上撕下几缕肉末，洒在刚切下只有巴掌大小的干面包上。 还算不错，一天的早餐解决。 ‘要去还钱了。’小块干面包，不过是几口的事。凯云舔了舔手指，将剩下的储备小心翼翼的藏回到隐蔽之处。他关上小机关，掏出昨晚转账的那张金属卡片，在上面划了一下。 嘀的一声，16区居民个人管理界面从卡片的一个小孔中映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副淡淡的绿色界面。在‘管理局银行’一栏，少年输入了自己的居民ID和密码，将卡片中的绿光对准自己眉心，完成了脑部信息认证。 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穿着土布衣服，一点面包和水都藏的非常仔细的少年，他的账户上…… 竟然有着一大笔金钱！ ‘73000塔币，照这个速度……十年，不，再有九年。九年后就可以存够20万……’凯云看着界面上的数字，满意的将卡片收入口袋之中。往略显发黄的T恤上套了一件满是油迹的无肩牛仔马甲，将防风镜戴在自己额头之上，在‘吱呀’声中推开了铁锈斑斑的房门。 清晨的寒风，让凯云忍不住打个哆嗦。取得16区居住权后，管理局安排的‘家’，是由山头上一个废弃工厂改造的住宅区。相比山下罐头状的住宅，这片的住宅更类似于集装箱的结构，一块一块的拼在一起。 顺着一条狭长的山道，凯云慢慢的向山下走去。到达山脚后，少年绕过几条昏暗的小巷，到了横贯16区的主街道。 白天的街道，因为天空中黑压压的废气，亮度比晚上也好不了多少，四周依然亮着一些照明街灯。说是主街，更像是垃圾场中的一条临时通行的路段。整个大街不管白天黑夜，依旧回响着工厂机械轰鸣的声音，散发出一种汽油和腐肉的混合臭味。周围都是罐子一般的铁皮住宅，整包的工业垃圾、乌黑的机油和恶心的工厂管道到处都是。时不时的，一些住宅里还会飘出夹杂着滋滋电流声的音乐，要不就是有关‘死亡冲撞’橄榄球比赛的解说声。 这时候，没有取得居民权的流浪汉们也从路边的废料边醒了过来。他们在街上钻来钻去，打量着有什么可以拾去卖钱的东西。 这些流浪汉以外，街上随处可见的则是有16区居住权，忙着赶往工厂工作的居民。他们有普通的肉身人类，也有机械改造的改造人类。 凯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每次看到这些为挣扎求存而改造自己的人，他还是会不自觉的多看上几眼：人类不管何年何月，都仍然保持着当初的外观和体型。而改造人则形态各异，有的只有部分器官改造，在某些部位加装过辅助器械；有的类似商场中的塑胶人体模特，毫无毛发，除去一些没有保养到的锈斑外，外表光滑的可以反射灯光；而当中一个全身改造人则应该是工厂需要，甚至根本看不出人类原本的形态。他身型高过3米、两臂如同吊装机械臂一般笨重的伸向前方，下肢为了保证平衡，直接改为了四平八稳的滚轴履带式。 凯云清楚，这些工人对自身的改造是必要的。他们和昨晚那欠债的青年一样，因为工厂的分工需要，为了多赚点钱，基本都将身体都进行了机械化改造。现在，他们站在街边指定地点等待着工厂的班车，而体型大一些的改造人还不得不等待工厂专门的运输货车。 虽然组成身体的肉体部分迥然不同，但这些居民都有一个相同的地方：他们的双眼。 不管肉身还是改造后的机械双眼，16区居民的眼睛都那么的空洞无神。 除了…… 从他们身边走过的这个纯肉身少年。 他的眼睛，和这些居民不同。在这满是钢铁废料的世界中，依然明亮透彻，始终直视前方。 凯云没有再去关注这些工人，加紧脚步，穿过了街道。他知道，自己有要办的事，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目标。他会努力存钱到20万，离开这里去00区。因为那里有一个和这……或者说，和其他区都完全不同的城市。 那座城市，有着充足的干净水源和新鲜食物，有着干净的街道和纯净的空气。它像一朵温室里的娇花，被一张巨大的薄膜隔在最深的地下。 那是只有少部分幸运的地表居民才能触及的梦想之地…… 阿加尔塔。 第三章 小头目 凯云从没忘记自己的目标，也因此，他非常清楚：要实现目标，就必须做好当下每一件事。少年穿过街道，谨慎的回避着脚下的污水、垃圾和窜来窜去的老鼠，走到一家破败的酒馆门口。 这里之所以称为酒馆，也只是因为上面悬挂着一块快要跌下的电子发光板，上面几节微亮的霓虹灯管组合成‘BAR’几个代表酒馆的字母。它本身所起的作用和酒馆毫不沾边，这座矮小的平房建筑就这样立在一座高大的钢铁机械背后。 看过去，酒馆门口有一个汽油桶，桶内火焰冲天，里面乱七八糟的烧着一些凯云根本不想去关注的东西。油桶外面，用红色油漆画了一个卡通橄榄球和拳头组合的图案，代表这片区域由马克亚势力掌管。 在这里生活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图案所代表的意义：16区的表面秩序和地球上其他区一样，是由一个被称为管理局的人工智能机构维系。而地下秩序…… 则是由从事器官买卖，药物，绑架，杀人，废铁贸易的马克亚势力一手包办。 而作为收债人的凯云，所知道的比普通居民更加多：这个16区的地下头目，在这里不仅从事这些冷血的犯罪活动，同时也做着放债的业务。 马克亚的债，不管数目大小他都敢借。只不过他不直接放给向他借钱的人，而是借给凯云这样的收债人，由收债人再借出去。这样做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告诉手下这些愿意为钱铤而走险的收债人，拿了他的本金，要加多少利息，是你们的事。但如果不拼上小命，想方设法拿回借出的本金和属于马克亚的那份利息…… 也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反正就算收债人贴上自己的钱也还不上，马克亚不也做着人体器官买卖的交易不是？ 想到这，凯云无意识的吞了下口水。他走到酒馆前，将视线集中到燃烧着的汽油桶边，一个鼠眼勾鼻的男人身上。 这男人已近暮年，头上秃的只剩下几缕稀疏的头发。他上身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背心，背弯的像一只煮熟的大虾。而下身……这鼠眼男人齐腰以下，改造成了一副坦克般的滚轴履带。他没有看到凯云的到来，正挥舞着自己崭新的钢铁右臂，和身边另几个穿着破烂的改造人高声说着什么。 鼠眼男人身形瘦小，但声音却不输人，凯云老远就听的清清楚楚。 “三级钢铁打造的刀，很纯，和你们那些一级钢是完全不同的。”男人的前臂，直接就是一把和上臂连接的机械钢刀。他正说着，右手突然一挥……毫无防备的向蹲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改造人挥去！ 几乎没有听到任何钢铁碰撞的声音，这名改造人只是随手一挡，机械手臂上的五指如豆腐一般，轻轻松松的被这把钢刀切开。切口光滑平整，还可以看到里面一些红黄导线，噼噼啪啪的冒出蓝色电火花。 机械手指被切掉，这名改造人没有任何的痛感。他反而像一个见到有趣玩具的小孩，欣喜若狂，将自己断掉的机械残肢捡起来亮给其他人看：“厉害，厉害，太厉害了。一级钢，一切就断。我要弄一把这样的三级钢刀，就敢放更大金额的债。不过……” 他转过头，面对男人手上这只化为武器的钢铁手臂，眼里尽是羡慕的神色：“拉夫，你这东西，多少钱？你通过管理局评定了？身体能使用三级钢？” “钱什么钱，你看我像有钱人？工作做的好，马克亚先生给我的。他可是奖赏分明，你们要努力，也可以有奖赏。”被叫做‘拉夫’的男人嘿嘿笑着，又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自己的新手臂，放了下来。他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帕，爱惜的擦了擦刀刃部分，挤眉弄眼的想看清自己在刀面上的模糊投影：“管理局评定？笑话，那是它们提防个人改造程度过高，担心影响区域安全。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马克亚先生的人，管他那么多干什么。要听管理局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去工厂做工算了。” “但是……因为那些……那些什么神经信号交流之类的，反正越高级的材料，越需要强健的大脑功能才能驱动。”手指被切断的这人右手伸到自己的机械手臂旁边，拉断了一根红色电线。这一动作，瞬时让断指处那烦人的电火花消失的一干二净：“大部分普通人大脑都不行，所以身体改造主材使用一级钢，少部分人能用到二级钢，这样才能正常活动。你怎么可能……” “嘿。别看我这样。我年轻时做过赏金猎人，追过管理局悬赏的逃犯，杀过16区外那些膜化生物的。那段日子里锻炼出的反应和意志，可别小看。要不，马克亚先生怎么会让我做他手下，负责你们这几个收债人。”说起自己的事，拉夫得意的用刀尖指了指他那颗近乎秃顶的头：“三级钢不算什么。我很厉害的，二十年前，只要提起鼠眼拉夫，谁不知道？下身一对刃足，主材是比三级钢更好的材料，一级合金钢。那时候，我在28区外的3级警戒区域，追捕一名逃犯到‘大灾难’后的废墟，突然遇到……” 说到这，拉夫似乎想到的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视线正好落在正走过来的凯云身上。 “哈。”这个鼠眼男人看着少年眼角下肿起的那一块，用一种略显夸张的语气笑了起来：“我听说了，凯云，昨晚你追那家伙追了快一晚上才要回了钱，还被揍了一顿。” 凯云也没多话，淡淡的回了一句：“他的手臂也被我废了。” 这句话，引得其他几个身体改装过的收债人笑了起来。刚才手指被切断的那个收债人抬起他那只剩半截的手掌，在凯云面前晃了晃：“就算你从不放高额的债，也最好早点学我们换个机械身体。为你好，不然，真遇到为了几个钱被逼急了，连马克亚先生的面子都不顾的，你麻烦就大了。” “管他干什么。”油桶边另一个收债人冷冷的看了少年一眼。他瘦削的脸上有一副机械下颚，随着说话声不断张张合合。声音从下颚的空隙处传出，听起来，更像是电子声音在出声发话：“这还用想，在这世界还保持着纯肉身的人，不都是天真的想着去阿加尔塔？如果换了机械身体，哪怕只是一个指头，阿加尔塔都不会接纳。” ‘阿加尔塔’这个词一被说出，油桶边这几个有点年纪的收债人都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拉夫更是翻了个白眼，用一副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他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这个鼠眼男人转动着下身的履带，像一辆迷你小战车，咯吱咯吱的滑动到了少年身前：“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管现在你该做的。” “这个月的钱，现金还是居民卡转账？” 第四章 好机会 “转账。” 凯云也不想和他们说太多。他掏出那张卡片状的居民卡，对交易双方做了脑部信息认证和记录后，将昨晚那名年青人应还给马克亚的债转到了拉夫帐上。 “你身体没有改造过，为了确保收回债务，每次放债数额都少，但放债次数多。天天追着那几个钱跑……”拉夫拿出自己的居民卡，看着上面的金额，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的样子，但不知是看见凯云脸上的瘀伤，还是看到少年那坚定的眼神，最终没有说出。这个鼠眼男人点了点头，将卡收回到自己履带的一个凹槽内。 “这次的数，对了吧？”油桶里传出的焦臭越来越强烈，凯云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看着油桶边那几个若无其事的收债人，开始怀疑这几个家伙是不是连嗅觉器官都改造过了。 “行了，没问题。”拉夫简单的‘恩’了一声：“下一笔是老纳德的债，1200。五天后，别忘了。” “1200？纯肉身，最多也就只敢放这个数目的债了。那么点钱，就要和那老头磨上半天。凯云，你还真以为，只要保持纯肉身就能去阿加尔塔？那是那么容易去的地方吗？”下颚机械化的那名收债人似乎耳朵也是改造过，大老远就听到了拉夫的话。他叹口气，转过身，向鼠眼男人喊了声：“拉夫，你把我们几个都叫来，总不是就炫一下你的刀吧？有什么快他吗说，要走了。” 对这名收债人这略微放肆的态度，拉夫却哈哈笑了起来，毫不在意。他和马克亚手下的另一些小头目不同，不知从哪听来‘人际关系就是管理根本’的说法，对下面这几个收债人都是朋友相待。这个鼠眼男人从没介意过手下收债人对自己的态度，在他看来，有这样的气氛，反而是一种‘成熟团队’的体现。 但是…… 再成熟的团队，也需要规范和纪律。这个鼠眼男人叫上凯云，一起回到了汽油桶边。此时的拉夫，突然换了副表情，不动声色的阴沉着脸。他抬着臂上锋利的钢刀，慢慢的在每个收债人的面前指过。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德拉科出事了。” 话一出，几个收债人面面相顾。他们清楚，德拉科和拉夫一样，是马克亚下面管理收债人的小头目。如果说……他要是出什么事的话…… 几个收债人已经大概猜到了情况。 “他和手下的六名放债人，七具尸体被管理局的人工智能在水沟里找到，你们也应该知道是什么事了。”拉夫鼓了几人一眼，压低了声音：“德拉科手下一个放债人私自联系马克亚先生，放了一笔债出去，数额相当大，结果最后收不回来。” “我拉夫好说话，但这点上，你们不要给我不当回事。给我掏干净耳朵听着，放债是一件细水长流的事。在16区，我们的猎物是那些因为赌博，药物和女人而花光身上最后一个塔币的人。但是在这些人眼里……” 拉夫看手下几个放债人的眼神，冷的如冰：“我们一样是他们的猎物。” “拖延，欺骗，反抗，他们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骗这笔钱。马克亚先生为什么要让一个人管几个收债人？知道吗，就是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我经常说，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不是开玩笑的。出了什么大差错，几个收债人都必须为其中一个承担责任。如果你们当中哪个混球干了蠢事，全部的钱垫上去都还不上……” “就是德拉科那队人的下场。”失去手指的那名收债人，在拉夫的钢刀砍下自己手指时都还能谈笑风生。而此时，他的额头上，却不自觉的冒出了点点冷汗，声音也颤抖起来。 “不要为了一点利润过高估计自己，有什么，一定要先和我联系。你们这些混蛋，这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也不介意再说一次，听到没有？！” 收债人们点了点头。现在，任谁都知道拉夫今天特意把手臂换成一把三级钢刀是什么意思了。虽然这个鼠眼勾鼻的小头目很少用暴力进行管理，但在场的几名收债人都记得，拉夫是如何把一个欠债的家伙推到工厂的高温熔炉中，亲眼看着他骨头在熔岩中烧成灰，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好了，说了这个，现在……”看自己对手下的威吓有了点效果，拉夫转眼又笑了起来。听着自己身下履带的摩擦声越来越大，他摸出一瓶润滑油，往履带一个小洞口注入了一些。这个鼠眼男人擦了擦洞口洒出的油迹，抬起头，看向这几名收债人：“说正事。” “这……”手指被切断的收债人楞了楞：“不是你要说的？” 拉夫嘿嘿一笑，没有回答这名收债人的问题：“马克亚先生说，这笔钱，谁能连本带利收回来，就按谁的放债方式结算。而且，这钱不是你们放出去的，就算收不回来，马克亚先生也不会追究。” 因为油桶里那股奇怪的焦臭味，凯云一直站在最后面，默不作声。听到拉夫的话，他第一时间挤到了这个男人跟前。 “有多少？”少年的语气平淡，眼神却凶狠的如一匹闻到血腥味的狼。不仅是他，当听到‘收不回来也不会追究’时，另外几个收债人也在蠢蠢欲动。对他们来说，这简直…… 就是天上平白无故掉下来的馅饼！ 拉夫摊开另一只肉身手臂的4个指头，在凯云面前摇了摇。 “4万？”下颚改造为机械的收债人略显惊讶的‘哦’了下，声音从他那机械下颚上传出，听起来到更像是‘哧’的一下。 拉夫冷笑一声，干瘦的手臂又摇了摇：“4万？4万就让德拉科那群人全陪葬？马克亚先生也太小气了吧。”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倒吸一口气。 拉夫指的是…… 40万？ 凯云简直呆了。 他的放债方式非常简单，本金的30%。如果借出本金是40万…… 根本不用去计算，少年已经第一时间得出了自己的利益：12万！ 12万？什么概念？ 凯云没有自己出身和父母的记忆。但他从记事起，就在这个16区的废料中摸爬滚打，靠捡一些别人没注意的废钢铁倒卖存活了下来。八岁时，因为这附近收购废铁的生意被拉夫侵占，从而认识了这个鼠眼勾鼻的男人。那以后，干上了收债人的工作。 凯云简直不记得，这几年来自己到底吃了多少苦。从无到有，从在街道流浪到取得16区居住权，省吃俭用存下了7万。而现在…… 可以实现目标，去到阿加尔塔的剩余12万…… 竟然像天上掉的馅饼一般，‘嘭’的一下出现在眼前！？ 第五章 决意 破烂酒吧前，顿时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这样的好事放在眼前，几个收债人却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有人表态。 虽然说收不回来不被追究，但谁都不傻：这样的债，一定伴随着很高的风险。 凯云的心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先不说德拉科手下的放债人，就德拉科这个小头目，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全身非法改装，一拳就能在一级钢做出的钢板上开洞的家伙，这样的人都收不回来的债…… 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吃掉这块馅饼？ 就像拉夫所说的，虽然他们以居民为猎物，但在这个16区，他们这些放债人同样是别人眼中的猎物。如果不多长点心眼，只是贪图利益随随便便的放债给人，迟早会被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反过来干掉。 马克亚？ 他才不管这些。出了这样收不回来的事，他如果能找到借债人，就从借债人和收债人两边拿钱。如果找不到借债的，或者借债的其实有相当实力，他也不会去找这些人麻烦。 而收债人则不同，虽然指派有小头目管理，但马克亚对手下所有收债人的底细一清二楚。就算跑到天边，也肯定会被追回来，讨要放出去的本金和利息。 “我也不是要你们做什么，只是马克亚先生向我说了这么一件事，我告诉你们知道。”看几个收债人脸上的兴奋神色一闪而过，拉夫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的顾忌。他滚动着脚下履带，慢慢的转了个方向：“这件事，毕竟和马克亚先生的面子有关，我就不在这说清楚。有想去试试的，想好了，再单独和我联系。没有这意思，就别来烦。” “今天就这两件事。最后再提醒你们一句，有什么大动作，和我商量。”拉夫转过头，冰冷的视线扫过面前几名放债人：“我可以让人替我收尸，但绝不能让人替我收这样的钱，听到没有？” 手指被切断的那名收债人皱着眉，看着拉夫那如迷你战车一般的背影：“40万？” “40万。”这个鼠眼男人肯定的应了一声，再无多余言语。他滚动着身下履带，向酒吧外的小街道滑动远去。而他机械手臂上那锋利的三级钢刀，却像是示威一般拖在地上，在地面拉出一条切口，在众人眼里留下一条直达远处的黑色细线。 拉夫一走，几名收债人又开始了大眼瞪小眼。但很快的，他们开始聚在一起，讨论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而这里面，并没有凯云的身影——到不是这几名收债人可以排挤，在拉夫的‘人际关系管理’下，他们的关系还算融洽。只是，再融洽的关系…… 也抵不住凯云纯肉身的事实。 欠下40万能不还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暴力在所难免。如果真遇到什么事，凯云这样没有任何机械改造的身体注定起不了任何作用。而如果侥幸成功，还要把他那份算进去…… 没人会这么傻。 “40万，我看，我们可以考虑一下。”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秘密，手指被割掉的收债人皱着眉头，看向除凯云之外的另几名收债人。 自己没有被注意，凯云也知趣，和这几人简单的做了道别，离开了这间早已破败的酒吧。他也清楚，凭自己的状况，确实不可能染指这块馅饼。但心里…… 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一大笔钱。 这可不是1千，2千，1万，2万。 这是12万！ 是他起码再过十年这样为了几百塔币满城跑的生活才能得到的钱！ ‘该不该去冒这个险？’不知不觉间，凯云已经回到了16区的主街。一阵夹杂着煤灰的大风刮来，让他本能的抬起手，戴上了额头上的防风眼镜。大风中，一间屋顶投射着面包影像的商店正播放着‘死亡冲撞’橄榄球的赛事，却因为是重播，并没有引起太多过客注目。 早餐就那么几片干面包，凯云却并不觉得饿。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双手揣在马甲口袋中，不由自主的挤过几个看球的人，走到面包店前。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面包店里原本是没有人的，但凯云一出现，一个倒圆锥形的小机器人从柜台中弹了出来。它挥舞着身体边两只如树枝般细长的手臂，用非常热情的机械声音招呼上门的客人。 凯云看着柜台里的面包，稍稍叹了口气：整个16区的面包店就只有两种面包。一种是便宜的让人嚼的牙齿发疼的干面包。另一种则是比较昂贵…… 让人嚼的牙齿不那么发疼的干面包。 在16区，小到经营食物，生活用品的店铺，大到医疗，机械身体改造和保养，都由管理局设立。而店铺内任何商品，则是由那些冒着滚滚浓烟的巨大工厂加工而来，由管理局进行统一调配。 他盯着这个倒圆锥小机器人表面的绿色指示灯，用一种略带着怒气的话语，狠狠的答了一句：“我要有奶油的面包。” 话音刚落，小机器人绿色的指示灯上射出一道细细的光线，从凯云眉心扫过。5秒不到的时间，这个管理局的人工智能摆了摆手：“很抱歉，您不具备阿加尔塔居住权，我无法为您提供奶油。请问您还需要……” 话还没说完，凯云已经离开了店铺。这个小机器人将双臂收回到身体之中，返回柜台里。面包店再次响起那几百年前遗留下来的旧时代音乐，但很快被工厂突然的一阵隆隆声盖过。 ‘您不具备阿加尔塔居住权，我无法为您提供奶油。’ ‘您不具备阿加尔塔居住权，我无法为您提供奶油。’ ‘您不具备阿加尔塔居住权，我无法为您提供奶油。’ 机械而单调的声音，一直在凯云脑海中回响，让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少年抬起手，背着大风抹了抹被煤灰染黑的防风眼镜，看着几个刚从工厂返工的工人走进酒吧——这到不是由管理局设立，但里面的酒也来自管理局专门贩卖酒类的店铺。和面包一样，16区的酒也只有两种：一种便宜，有着淡淡机油味的，另一种比较贵，有着稍淡一点机油味的。 凯云知道……应该说，所有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的人都知道……地球在400年前的‘大灾难’后，已经陷入了资源严重匮乏的地步。但是……这并不代表甜美的奶油，醇厚的美酒，新鲜的肉食，华丽的衣物，这些好的东西统统消失的一干二净。 它们依然存在。每天，各个区都有工人在工厂里种植原料。每天，都有这些大批大批这样的‘奢侈品’被工厂生产出来。 只是…… 和这里的居民无关。好的东西，只会供应给阿加尔塔，以及拥有阿加尔塔居住权的居民。 眼角下的肿块，突然无来由的疼了起来，让凯云忍不住龇了龇牙。他摸摸脸上这块淤青，似乎下了什么决定，转身消失在酒吧背后的小巷之中。 第六章 奇怪的借债人 第五天，从老纳德那收回1200塔币后，凯云再次来到这间破败的酒吧门口，将钱交给了拉夫。此时的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当他把一叠纸笔放在这个鼠眼男人满是伤痕的手掌中后，第一时间询问起了这笔40万欠债的事由。 “你想知道？”看凯云肯定的点点头，拉夫像是早预料到少年反应一般，嘿嘿笑了笑：“不过要我说，这就是个陷阱，不是馅饼。” 这次来收钱，鼠眼男人换下了那天那把三级钢做成的尖刀。他抬着右臂上那仿佛骨架般细长的机械手臂，张开十根灵巧的钢铁手指，用惊人的速度，一张一张的点着左手上皱巴巴的钱币：“在你之前，他们几个也一起来问过，我就说了一个东西。他们就吓的脸色发白。” “什么东西？” 拉夫像是在观察少年神色一样，抬了抬头，轻轻吐出一个词：“膜化蜥蜴。” 听到这个名字，凯云的反应…… 和其他人也差不了多少。 这种怪物，凯云并没有亲眼见过。但管理局随处可见的警示，以及通过酒馆里那些赏金猎人的讲述，少年不止一只听过这些怪物的可怕：这些膜化蜥蜴，生活在16区外的洞穴地下，潜伏在最黑暗的地方。 他知道，因为400年前那场毁灭文明的‘大灾难’，地球绝大部分生物都被一种称为‘膜化’的症状影响。即便到了现在，这些生物的后代依然保留着当时的特征。它们皮肤变得异常透明，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肌肉，内脏。膜化更严重一些的，一些部分甚至成了薄薄的一张膜片。 这种诡异的膜化和生物本能的生存适应力相互作用，使得这些生物的后代开始逐步变异。它们身形变得巨大，力量也更强壮。凯云不止一次听赏金猎人说过，他们那些全身经过三级钢铁改造的同伴是如何像一只柔弱的绵羊，被黑暗中的膜化蜥蜴用舌头拖进它们巢穴，尸骨无存。 这些蜥蜴，可是出没在2级警戒区，被管理局评定为危险度3星的玩意！ “还要听下去吗？”凯云正在为膜化蜥蜴忧心，拉夫已经点清完数额。他将钱放进了腰间一个羊毛口袋中，饶有兴趣的看着额头上有着丝丝冷汗的凯云，笑了笑：“基本上，他们听到债居然和这些爬来爬去的怪物有关，就已经放弃了。” 说到‘放弃’两字，拉夫的双眼，依然死死的盯着少年。 而这一次，凯云的反应…… 和其他人不同。 他没有说话，虽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少年还是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说来听听，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试一下。” “那好，你也算有胆色。不过……”拉夫眼珠咕噜噜转了下，向凯云伸了伸手：“接下来的，就算是情报费。3000。这起码价值10万的情报，如果真有心去做，3000的情报费是很合理的价吧。” 鼠眼男人那十根细长的机械手指，灵活的在凯云面前旋转了一圈，360度平摊开成了一个盘子的形状，就等着凯云往上放钱：“哈哈，说实话，他们几个其实都是在这放弃的。真是笨，只要他们凑凑钱，1人几百就可以的事，却没有人愿意掏钱。这只能说明……” 拉夫舔舔舌头：“他们没有诚意。” 这贼眉鼠眼的家伙……凯云也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前几天拉夫把他们叫在一起时，没有当场说明事情，反而要他们‘想好了’再来问。原来……是在这里等着靠这敲一笔。 3000塔币，算多不多，算少不少。对一些全身机械化，有绝对武力做保障，敢放大额债的收债人来说，可能就是一笔债务的利润。但对凯云而言……意味着最少一个月的利润泡汤了。 “不能少点？拉夫，我和你认识时间也不短了。” 鼠眼男人没有说话，平摊成圆盘状的十个指头像是一个托盘，绕着手腕又转了一圈。 “身上怎么可能带那么多钱，转账给你。”凯云叹了口气，从身上掏出16区的居民卡：“说吧。” “哦，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就是好奇来问问情况。没想到……”拉夫看着16区居民的管理界面在凯云面前弹出，稍稍‘哦’了一声：“你还真要干？膜化蜥蜴哦！膜化蜥蜴！” 少年没有回话，3000塔币已经汇到了拉夫的16区管理局银行户头里。 看凯云做事如此干脆，鼠眼男人也不再多话。他确认了转账金额后，向少年详详细细的说起了这件事的原委。 “听好了。”拉夫开始侃侃而谈。 欠债人是一个从00区来的老人，自称是走遍各地，研究大灾难前文明的科学家。而在16区这里时，他无意中在16区外的废墟中挖到了一副从没有见过的机械躯体。他怀疑，这副躯体很有可能具备…… “具备……”拉夫十个机械手指一根一根的戳着脑袋，慢慢回忆着：“叫什么来着？” 看拉夫支吾了半天，凯云无奈摇了摇头。他关注的自然不是这些东西，真不知道拉夫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上费什么劲：“想不起就算了。” “不，收了3000，好歹要值这个钱。”鼠眼男人十指一转，‘哈’了一声：“膜化，哈，对，生物膜化性。” ‘生物膜化性’，听上去似乎和‘膜化蜥蜴’这些东西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凯云当然不知道。不过……这也不是重点，由得它去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凯云继续听着拉夫讲述后面的事。 在老人挖掘到这东西后，他希望能弄到一笔资金，马上在本地研究这具躯体。经人介绍，老人认识了德拉科手下的一名收债人，开口便借了40万。收债人担心德拉科会反对，让这只煮熟的鸭子飞掉，于是没有向德拉科汇报。这家伙直接找到马克亚，结果借出了这大笔让他们丢了小命的钱。 “40万，不是4万，这么大笔钱，他不担心老人根本没钱还吗？”凯云皱了皱眉。他不觉得在16区混迹的其他收债人都是笨蛋，会头脑发热，被这笔钱弄昏头。 “第一，这老头平时都是雇佣正规的赏金猎人做保镖，一看就是有钱人。而正规的赏金猎人是受管理局管理，你也知道，我们和借债人的借款协议，是受管理局认可的。也就是说，老人如果被收债人追债，这不在赏金猎人保护范围。因此，如果要武力追债，收债人并不担心。” “第二，巨额的钱，当然有抵押物。老头是用他00区的居民卡做抵押。”说到这，拉夫摇了摇头：“现在这世界……不管我们16区，17区，18、19、20区也好，要取得一个地区的居住权，拿到管理局认证的居民卡，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况且是00区？那地方虽然和我们这里一样糟，终归是阿加尔塔所在的地区，就像前文明时期的首都一样，各方面都比其他区好太多。” “最后，他手上那副机械躯体，材料确实和我们平时见的不一样，不管卖给赏金猎人或管理局，应该能都拿到一大笔钱。就这么看着稳稳当当的一笔债，谁也不会想到……” 拉夫‘嘿’了一声：“这老头消失了。” 第七章 冒险 “消失了……？” “是骗局吧？”凯云认为自己明白了。在16区，走上收债人这条路的人不用像普通居民一样去工厂辛苦做工，却能有比工人更高的收入。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和拉夫一直说的一样，在他们以其他人为猎物的同时，也有很多人以收债人为猎物。 而这，听起来就是是一个以收债人为目标的大骗局。很有可能那老头的科学家身份，00区居民，那什么机械躯体都是假的。拿到钱后，马上就消失了。 “什么骗局？要是骗局，那还有那些膜化蜥蜴什么事？不，我说的不对，不是消失，老头也没骗人。只是，拿着40万向管理局购置了一批材料后，他就告诉那名收债人，自己在16区外的一个山洞研究那具机械躯体。这之后，进了洞穴就再没出来。”这个鼠眼男人咂了咂嘴，否定了凯云的猜测。他手伸向履带一边，掏出一瓶飘着淡淡油污的水喝了起来：“谁会想到，这老头，竟然连自己00区居民卡都不要了。德拉科知道这事后，发现不对，就去追债。结果，白白送了洞里的膜化蜥蜴几顿美味晚餐。” “膜化蜥蜴啃不动机械，不过只要不是全身改造，身上总还有点肉不是？……反正，我是想说，膜化蜥蜴啊，也不知道那洞里有几只。”说到这，拉夫也是一脸疑惑：“德拉科他们剩下的四人被逼的没办法，差不多全死在里面也没冲进去……那老头怎么进去的？还在里面弄了研究室？” 不亏是做过赏金猎人的拉夫，就算现在成了管理收债人的小头目，也秉持着原本‘收钱办事’的原则。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将这件欠债不还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凯云。 “怎么样，不要说我没提醒你。”拉夫滑动着身下的履带，往酒吧旁正燃烧着的油桶里丢进一具干扁的老鼠尸体：“膜化蜥蜴，真不是开玩笑的。说句实话，我以前做赏金猎人时，再凶恶的管理局通缉犯，我也敢去碰。再危险的护送任务，我也敢接。但就是这些膜化生物，还有前文明废墟里那些没人管的智能机械，沾上一点我都坚决不会去动。” 拉夫滔滔不绝的说着，凯云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个鼠眼男人刚才的一句话，让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钱，要赚，但也不是那么好赚的。相信我，3000就当听了个故事。再不然，你就用更高的价格卖给其他收债人……”拉夫正说着，少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拉夫，你经常说以前做过赏金猎人。这一块，还熟悉吗？” 鼠眼男人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少年的意图。 “你……要雇赏金猎人？”像是看见16区有一个阳光普照的晴朗天空一般，拉夫差不多瞪圆了自己眼睛：“去……收债？” 看鼠眼男人这反应，凯云心里咯噔一下：“不行吗？马克亚……对这有什么规定？” “行，当然行。只要能拿到钱，马克亚先生不管你这些。”拉夫很快从少年的这种奇思妙想中回过神来。他用自己另一条肉身手臂夸张的拍着凯云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雇赏金去追债，啊，不对，正规的赏金不能接这种活。哈哈，你不是想雇他们和你去收债，你是想委托赏金保护你进去吧？” “这种想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先不说管理局的猎人公会会不会受理这种委托，就算受理，赏金的委托费太高，也没有收债人愿意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不过……”拉夫点点头，脸上的鼠眼几乎眯成一条缝，眼光里多了几分对少年的赞赏：“这次不同，这次你的报酬高，就管找一个高级的赏金也有赚。而且，你的目的是进入洞中见到老头，只需要委托他们护送你就可以。” “行，这馊主意还真能试试。你小子，不亏是当年占了你垃圾场，还硬咬掉我一个指头的人。就这劲头，没白看错你。”拉夫知道，这笔债和自己没有直接利益关系，但手下收债人能拿回债的话，他这个管理者的能力在马克亚先生那自然也会水涨船高。想到这一点，虽然下身已是履带，拉夫依然照着以往‘一拍大腿’的习惯，抬起自己的机械手臂，重重的在履带上拍了一下：“这主意能行！” 其他小头目和收债人听到‘膜化蜥蜴’，早放弃了这个念头，而自己手下这个收债人却要去以身涉险…… 只要不连累自己，拉夫并不关心手下收债人死活，但看他们毫无理由的送死，有损他‘管理团队的能力’，这个鼠眼男人自然也是反对的。可现在，凯云的主意确实很好，有成功的机会。而且…… 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拉夫根本没有劝阻凯云的意思，他靠向少年，开始主动出谋划策：“猎人公会在哪里，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我的建议是，还是不要让管理局知道你的意图。现在，16区不是有好些从工厂里辞职的工人，靠自己的技术开的改造人维修所吗？你可以假扮成里面的学徒，以搜索某种增加合金硬度的矿石为名，在公会登记护送委托。” “任务登记上，能骗管理局就骗，但猎人不能骗。猎人有管理局做的等级评定，都是一分钱一分货。酬劳方面，我建议3万。另外，备注上一定写明会有‘膜化蜥蜴’，毕竟这是你自己的安全问题，不能含糊。没有猎人会接不清不楚的任务，舍不得付钱，遭殃的只会是自己。” 凯云点着头，认认真真的听着拉夫的经验之谈。 “支付方式……一般来说，猎人肯定都喜欢委托人提前把任务全款支付给公会，这样不会有后期的金钱纠纷，而且也能证明委托人的诚意。但3万对你来说实在是太高，支付方式……只有先付最低的一档，20%定金。这样的支付方式，就看你运气如何，有没有人愿意了。” “记住，酬劳和任务内容，一定要说清楚。”像是不放心，一直滔滔不绝讲着话的拉夫又重点说明了一下：“和我们收债人一样，猎人也有猎人的风险，一些委托人为了花小钱就骗到好猎人，经常在任务说明上做文章。一些新人拿了少少的报酬，却接下实际非常危险的委托，最后连身体维修费也不够。去找委托人麻烦，却因为双方在管理局签订好的委托协议，毫无办法，只有自己认倒霉。所以……我以前做猎人时，只要感觉这两点不对劲，再加上委托人不能提前全款这一点，再轻松的任务也不会接。就算这样小心……” 鼠眼男人看了看自己的机械手臂，以及下半身那咯吱作响的滚轴履带，摇了摇头：“反正，写的越清楚，才越会有老练的猎人接受委托。” “我知道了。”事关12万，更有关自己的生命安全。凯云将拉夫的嘱托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其他，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恩……其他……”拉夫看着冒着滚滚浓烟的汽油桶，稍稍想了下：“我没有亲身试过，不过，还是可以告诉你点我听来的方法，据说可以从膜化蜥蜴嘴下活命。我不知道行不行，反正都要干了，真到需要的时候……” “你就只有祈祷方法管用吧。” 第八章 猎人公会 猎人公会坐落在16区西南方向，几百年前，这里应该是一个巨大的挖掘场。一些奇奇怪怪的巨石从以前就被挖出来，随意的丢弃在这。半圆形的公会建筑就在一对巨石之下，看上去，像长了一对可笑的兔子耳朵。 还未走近，凯云便远远的看到了在门口打磨着自己机械部件的一些改造人。他们坐在发黑的铁皮搭建的台阶上，肆无忌惮的开着低俗玩笑。还有几个身体改造没那么严重的，则在任务发布牌前游荡，看见有可能的雇主，便像闻到什么味道的苍蝇，几下扑了上去，问长问短。 凯云知道，这些要么是不入流的猎人，要么是皮条客一般拉拢客户和猎人，试图在中间分一杯羹。更糟糕的，有些可能直接就是抱着抢劫和偷盗目的而来。 一定要在公会里正规登记的任务和猎人才有保证，这是拉夫千叮万嘱交代过的。凯云无视了那些围过来的家伙，径直走进了公会大厅。 刚进门，就看到几块巨大的显示屏，用虚拟投影的方式向客人警告着有过犯罪记录的猎人形象。另外一块，则是一个圆锥小机器人，用它那非常快速的语速对新顾客和新猎人介绍猎人公会。 这里面明显比外面热的多，头顶两大个满是铁锈的排气扇正努力工作，将大部分人身上钢铁部件运转产生的热气排出。人们则顶着这股闷热来来往往，和管理局的圆锥形小机器人说着什么，仔细听的话，大部分都是在为一些任务过程中的纠纷争吵。 凯云前面排着一个头部改得和圆球差不多的家伙，他指着自己的圆球脑袋和小机器人，大吵大叫，也不知道激动什么。少年也懒得搭理，抬起头，看起了身后一块屏幕上播放的‘死亡冲撞’比赛。 虽然凯云对这野蛮比赛没有多大爱好，但不得不说，这种结合了格斗技，以钢铁之身硬碰硬的橄榄球赛事，是所有人都为之狂热的运动。屏幕上，一个体型如战车般魁梧的巨汉，身体发出阵阵轰鸣。在哧哧的蒸汽声中，他像炮弹一般，将对手的机械身体撞成粉碎，持球冲向得分区，达阵得分。 不止是解说员，连这猎人大厅之中，大部分的人都开始疯狂的叫喊起来。凯云听的出他们不是在为得分高兴，更多的，只是沉醉于那常人身体根本无法企及，由纯机械身体才能带来的力量。 ‘打死我也不会参加这种东西。’凯云鄙夷的摇了摇头，心想：‘要在阿加尔塔喝着干净的水，吃着有奶油的面包，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看比赛还差不多。’ “我这里没有您的记录。”少年正憧憬着阿加尔塔的美好生活，一道细细的光线扫过凯云脑部。小机器人站在前台上，挥着火柴棍一般的手臂，示意凯云向前靠：“请问，您到猎人公会，是需要委托，还是想成为猎人？” “委托。”凯云也没注意居然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他三两步走上前，将大概的委托情况告诉了管理局的人工智能。大概和昨天拉夫告诉他的差不多：身为改造人学徒，工房接了一名死亡冲撞选手的改造委托，需要去某个山洞采取矿石提炼。但是，发现那个山洞里有膜化蜥蜴。 “膜化蜥蜴，好的。你能告诉我，膜化程度大概多少吗？” “不能。” “那好吧，为了您的安全，我按照管理局的评定以3星处理。膜化蜥蜴是独居生物，考虑到可能有子嗣之类，这样的话，我推荐您聘请一名战力在5000以上的猎人，这样绝对安全。您确定吗？” “战……战力？”凯云这下是真楞了，都忘了自己‘改造人学徒’的身份，直接问了出来：“我不太懂，最好是全身改造，他的身体材料最少是五级钢铁……不，最好是一级合金钢以上。” 小机器人毕竟是低级的人工智能，也没注意到凯云的这个错误。它叉着手开始回答：“你那些已经过时了。光靠材料，并不能准确估计一个猎人的身体水平，管理局从几年前开始，就使用的新的评估体系对非民用改造人进行评估。请放心，战力，已经包含了身体材料，零件，驱动装置，动力输出和武器等所有的统计。5000战力以上，他的身体配置起码是五级钢铁，关节是23区出厂的N型430，驱动装置是磁电场驱动，管线在极端环境下也不会过热结冰……” “等等……反正就是，战力越高越强就是了吧？”在16区待了这么长时间，收债放债之中，凯云接触的都是工厂的工人。也就是说，都是一些对身体进行民用改造的改造人，对这些涉及战斗的改造人了解并不多。他最多知道的就是身体材料不同，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是的，如果你不放心，还可以要求候选人提供身体配置情况，针对任务，让他对某些方面，比如视觉，速度，爆发力等部件做适当强化和改造。不过一般没这必要，管理局对手持普通枪械武器的成年人战力评定是500战力，而对外面那些膜化生物的评定1星则对应1000战力，只要高出1000战力，就已经是高出那些生物1星。只要那位猎人不是蠢到家的类型，肯定是没问题的。” 凯云点点头：“明白了，那就5000战力以上的吧。” “好的。在16区正式获得5000战力以上资格的并不多，您先填一下这张表。这里，这里和这里几处，请认真填选，我将根据你的勾选向吻合的人选发送信息，看他们是否愿意接受任务。” 小机器人递过一张表格，凯云接过来后，走到旁边一张桌子上静静的看了起来。这张表，基本是对好些情况事项进行先行约定，非常繁琐，大到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雇主可以先支付多少金额。雇主需要猎人支付多少任务失败的押金。猎人在任务中的消耗品，雇主可以报销多少。猎人在任务中的躯体破损，雇主可以承担多少维修费。以及雇主是否要对此次任务投保，以确定猎人不会在任务过程中突生歹意。 小到简直可以不提的细节：是否要求猎人自带交通工具，是否自行负担伙食和居住费之类。 诸多事项，凯云简直是头都看昏了，又不敢大意。一时间，他觉得拉夫那个时代的猎人可是简单的多。任务栏贴出任务，能接就接，不接拉倒，双方干净利落。 照着实际情况填好后，凯云将表递给了另一个前台的小机器人。在公会大厅里等待了近3个小时，最后得到了结果…… 没有吻合的人选。 ----------------------------------------------------------------- 【近期开始两更，新书求推荐收藏打赏支持】 第九章 意外 5000以上战力有多强，凯云还是对这个数字没多大感觉。不过按材料来看的话，他就能大概能理解：在16区这地方，改造身体用的材料基本是1到5级的钢铁，往上是1到5级的合金钢。先不说零件，驱动装置及武器，绝大部分改造人身体材料都不过是1-3级的钢铁，4、5级钢就已经少见了。能用比钢铁还好的合金钢，基本只有‘死亡冲撞’里的运动员，那是有管理局赞助的。 虽然确实有那么几个5000+战力，要么正在外执行任务，要么对凯云开出的一系列条件不感兴趣，这水平的猎人看样子是不太可能了。 “要不试试组队吧。3星的怪物，加上子嗣，2个3000以上战力的猎人应该也行。”小机器人头顶上的绿灯微微闪烁着，试图解决客户的烦恼：“刚才你的任务发布出去，就有一个战力3360的猎人表示有兴趣，只是战力不够。如果你愿意，就在表格的这里勾选一下，那再等一个3000+的猎人就可以签订合同。” “有什么区别吗？”真是隔行如隔山，凯云感觉自己快被猎人公会的这些条条框框弄晕了，他只管一个最重要的：“费用怎么算？” “委托费用是一样的，不会让你出双份。只不过两个猎人之间的配合和默契我们无法估计。有可能1+1大于2，也有可能1+1小于2。再加上有一些喜欢自己出任务，对组队形式反感，诸如此类。其他，和高战力的到没太多区别。” 终于，在折腾了大半天后，凯云以3万2的高额赏金外加先付50%定金的形式，雇佣到了两个3000+的赏金猎人。考虑进入洞窟后两人可能知道自己的目的是收债，他还多付了5000塔币在管理局投了保。这样的话，如果两个赏金猎人在任务过程有任何对自己不利的犯罪行为，16区管理局都会毫不留情的追查到底。 第二天大早，少年特意打扮成学徒模样，在公会门口见到了两个猎人。 最先表示有兴趣，战力3360的那个叫德林，是个浑身上下都被斗篷裹住的家伙。看不出他身体改造情况，并且整个人也让人感觉非常阴沉，只是感觉斗篷之下，他的左手似乎提着什么重物。 第二个双臂机械化，还是肉身的下肢戴着一副动力外骨骼作为保护。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绰号‘蝮蛇’，从他腰间缠绕那条银白色的鞭子以及占据半个脸的蛇形纹身看，大概也知道这个绰号的由来。 就这样一个没有全身改造的家伙战力都有3760，凯云甚至有点怀疑，公会的评估系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是说非得全身改才是最强，关键是要适合自己。”蝮蛇嘿嘿嘿的咧着嘴笑着，凯云这时才发现……这家伙为了符合自己的绰号，别的地方没改，把舌头改造过，弄成了一条像蛇的舌头一般细长分叉的模样。 这家伙……对任务不太上心，看着到像对一声不吭的德林很感兴趣，他转过头，哧哧的吐着舌头，打量着德林。 德林战力比蝮蛇少了好几百，却根本不在意蝮蛇那略微敌意的眼光。他抬起头，看了看昏沉沉的天空：“差不多就出发吧，我记得合约上备注是由雇主提供车辆。” “因为任务赏金高，公会当做优惠提供了车辆，马上就到。”凯云点了点头，他察觉到蝮蛇看德林那不对劲的眼神。但两人明显不相识，德林也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凯云实在不知道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事。 不过……有什么事也和他无关，反正蝮蛇又不是看自己有敌意。雇猎人只是为了能进洞里，这两人都押了高额的押金，为了保证拿回押金，他们肯定要先完成任务。只要他两任务完成，自己进去洞里见到了欠债老头，这两人是死是活，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至于出来…… 那老头都有本事避开膜化蜥蜴进去，那当然是有密道或其他什么东西可以出来，追债经验丰富的凯云并不担心这个。 山洞离16区并不算远，大概百多公里。但因为那附近有膜化蜥蜴出现，以及再远点有一个前文明废墟，游荡着一些前文明遗留下来的，极具攻击性的无主人工智能，所以被定位了2级警戒区域。当通过管理局的哨点时，小机器人验证了一下两名猎人的战力，这才放行。 “你们一定会想，管理局真是不错啊，居然考虑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安全。为了我们安全，还设置警戒哨点。”蝮蛇左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机械手臂伸向口袋，拿出了一管液体药剂。他熟练的将药剂用针管抽出，注入到左手臂打开的一个孔洞中。液体经过管线流入身体的一刻，他头猛然一抽，瞬间，整个人变得兴奋起来：“这些都是鬼话！哈哈！哈哈哈哈！” “这片2级警戒区地下，有一个棉绒加工厂！管理局在乎的是这个！棉绒，你们知道是什么吗？不，你们只是知道或者见过，但你们没摸过。这东西只会送到阿加尔塔！棉绒！”蝮蛇的神情变得异常扭曲：“我摸过棉绒。软软的！很温暖！如果有一大片，垫在我们的钢板床上……那感觉……” “蝮蛇……”凯云皱了皱眉，出声提醒。 “放心，放心。我是专业的猎人。”蝮蛇像蛇一样吐着舌头，把头抬得老高：“雇主叫闭嘴，我一定闭嘴。” 话音刚落，这家伙又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最后，在一阵疯狂的大笑声中，这家伙径直碾过一只小型的膜化蜥蜴，将车开到了离目的地还有几百米的地方…… 停了下来。 蝮蛇伸了伸舌头，从车上跳下来，他走到后座的德林身边，拍了拍车门：“下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停车了吗，正好……”德林低着头，视线却根本没有向蝮蛇看上一眼。他反而转头看向凯云：“你也下车吧。虽然看样子他是冲我来的，不过，正好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问我？”少年楞了一下。 德林点点头，顺着蝮蛇的要求下了车。 这…… 凯云是彻底懵了……这到底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要抢劫？看样子又不像。这还是管理局正式的猎人，脑袋和做事都这么不正常？’两个猎人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举动，让凯云心里开始打鼓。他实在搞不懂…… 不过是雇佣人保护自己进洞，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现在变的如此莫名其妙？ 第十章 高战力猎人 “德林……嘿嘿。德林……”蝮蛇围着战力比他低出好几百的德林晃了几圈，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赏金猎人：“你真名是诺华.诺加德。上届死亡冲撞比赛中，一只手就阻止了铜火队跑锋的诺加德。” 夹杂着煤灰的大风，将德林宽大的斗篷吹的呜呜作响。他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蝮蛇：“说主题。” “看来是了。为什么刻意改变身体部件配置降低战力，出现在这里？”蝮蛇哈哈一笑，长长的舌头又吐了出来：“算了，那和我无关。虽然你用斗篷盖住了脸，还是引起了我注意。在公会稍稍查了下，就核实了你的大脑登记号。” “小子，你雇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啊。”蝮蛇看向刚下车的凯云，皮笑肉不笑的抽出腰间那根银白色的钢铁长鞭。轻轻一甩，上面便冒出了一个个飞速转动的锯齿，鞭子拖沓到地上，瞬间擦出阵阵炫目的火花：“主题？主题就是把你的头提去见这届冠军队的‘皇帝’，我就可以进入他的球队。” “只要跟着他在下届赛事里夺冠，就算是我们改造人，也可以离开这臭烘烘的鬼地方去往阿加尔塔。想想，想想看，诺加德，那时候，我可以抱着柔软的棉绒入睡。这一切，只需要你的头……” 蝮蛇还沉浸在他的憧憬之中，话音未完，诺加德的机械双足冒出阵阵蒸汽。哧的一声，这个不露声色的猎人先发动了进攻。 “正面过来就是找死！” 蝮蛇右手一甩，锋利的锯刃向着诺加德迎面劈去。而他的这句胜利宣言…… 却成为了他最后留在世上的一句话。 一旁的凯云自始至终没有看懂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诺加德从斗篷中伸出一只如臂铠般巨大的左手缠住锯刃，使劲一拉，右手掌底便顺势拍向蝮蛇额头。 嗡。 一声闷响，掌底拍在头盖骨上，没有发出预料中的清脆声响。蝮蛇头部中了一击，竟然开始用一种超高频率飞速的左右摆动。这家伙如同一滩软泥般，脸上尽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瘫倒在地，眼睛和嘴里全是鲜血。 诺加德一击即中，速度快的让凯云都没有时间去决定是留下还是逃跑。他将身形藏身于斗篷之中，慢慢走到少年跟前：“我和他的问题结束了，现在，是我和你的问题。为了方便我们沟通交谈，我先提前说一下。” “在这个世上，我最讨厌的是两种人，一种……”诺加德转过头，看了看身后一动不动的蝮蛇：“不管有没有实力，都狂妄自大的人。另一种，不诚实的人。” “好了。”他缓缓张口，阴沉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表情变化：“你从哪里知道技士诺在那个山洞的情报，冒着危险都要雇佣猎人去找他？或者说，指使你的人是谁？找技士诺干什么？” 技士诺…… 是那欠债老头的名字，当时拉夫从马克亚那里问到的。 凯云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很明显，自己原以为很简单的委托任务，竟然引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而更糟糕的是……他还不知道诺加德和这个技士诺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死老头，就为了研究什么挖到的破身躯，弄出这么大动静！ 话说回来…… 诺加德知道技士诺躲在洞里就是在研究机械身躯的事吗？ “技……技士诺是谁？我是……”凯云原本想继续装做找寻矿石的学徒，装作巧合，一问三不知的糊弄下去。但话刚要出口，本能的直觉告诉他…… 不能对这些常年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的猎人撒谎。自己在他们面前，不管是生存的经验还是战力都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再加上到了洞里，总不可能真挖几块石头就出来吧？ “我是收债的。”少年决定将情报混淆起来，真真假假的告诉猎人。最关键的，是要让他相信自己和这件事没多大关系：“这老头欠了债，躲洞里不出来，马克亚先生就叫我雇猎人去收债。” “我说的都是事实，住宅区你随便问，都知道马克亚先生和我，收债人凯云。还有，老头欠债的这事，我们收债人之间都知道。” 除了那躯体的信息，紧接着，凯云将德拉科放债给技士诺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诺加德。 诺加德稍稍沉思了一下：“听起来像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诺加德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不可能才3000多战力。凯云这时才注意到，这家伙原本一直提着的箱子，现在正放在车上打开着。下车之前，他很有可能已经更换过某些部件。 现在，诺加德沉默了一下，扭了扭脖子，自顾自的走回蝮蛇尸体前。 啪！ 一用力，诺加德将蝮蛇的机械手臂扯了下来，在冒着电火花的管线之中，拆下了几个关节零件装到自己的牛皮包中。搜了一会，他看了看边上的凯云，将蝮蛇腿上的外骨骼装置剥了下来，返回车上。 “当时怕惊动技士诺，让他知道我来了这里，所以进入16区登记时刻意降低了战力，换了名字。怕麻烦没换脸孔，结果没想到反而弄出更多麻烦事。”诺加德一边发动公会提供的这辆老旧吉普，一边将外骨骼装置丢到凯云面前：“我没想到居然在我之外，还会有人找那疯子。参加你的任务，主要就是想跟着看看你找技士诺有什么事，结果被这蠢货一捣乱……” “算了，既然无关紧要，那我和你也没冲突。这你拿去卖了，再加上我在公会的任务押金，应该能赔偿这辆车。就这样了，讨债的。” 这家伙原来另有目的，不是为了自己任务而来。 看着已经发动起来的吉普，凯云咬了咬牙，他感觉的出，诺加德并不是凶恶之徒，自己已经是捡回了一条小命。按理说，现在马上放弃是上上之选…… 但是…… 风险，往往意味着机会。 短短的时间，诺加德不可能对身体做什么大改动。但他只是随便换过一点关节部件，很有可能……只是换了那条机械手臂就秒杀了近4000战力的蝮蛇，这家伙战力起码远在5000以上，这不是机会是什么？！ 凯云抗起差不多百斤的外骨骼装置，三步并两步，拉开车门径直跳了上去！ “你见不到技士诺。带我去，我可以，他会见我。”还不等诺加德说话，少年已经叫了出来：“算你好运，遇见我。除了马克亚先生的人，技士诺不见其他人，因为他要从马克亚先生那获得资金。” 诺加德说过讨厌说谎的人，但为了这一宝贵机会，凯云不得不赌一把：他不了解这老头是什么人物，但躲到有膜化蜥蜴的洞窟里去搞研究的人，明显是就为了不想被其他人打扰，绝对不会是那种喜欢打开房门四处会客的家伙。 “借债获得资金？这老疯子，脑袋能不能用在正事上？阿加尔塔的中央实验室还不够他玩？”猎人微微皱起眉头，从倒视镜里看了看后座的少年。盯的凯云正发毛时，他终于无奈的吐出一口气：“怪不得消失这么多天，一点资金流向也差不到……穿上动力外骨骼，走吧。” 第十一章 洞窟 紧急关头，凯云也算是抓住了这条机会的绳索。他在后座捣鼓了一阵，穿上了蝮蛇下肢的外动力骨骼。 在身体都像能拆卸的玩具般随意组装的年代，这种外动力骨骼就显得非常落伍。最常采用的情况，基本是给那些第一次将肢体换为机械的人提前适应用。毕竟，机械的运动方式和肉体还是不太相同。 稍稍活动一下后，少年还是将动力骨骼脱了下来。他就算追债，也从来不穿戴这玩意，原因就在于不知为何，凯云感觉自己始终没办法很好的操控这东西。他总觉得穿着这东西运动，简直就像…… 怎么说呢？ 就像本身就操控着一架机器，还要操控这架机器去控制另外一架机器，说不出的别扭。其他人不会有这种感觉，不知为何，就凯云的这种感受非常突出。 而驾驶座上，兴许是蝮蛇不在，感受不到针对自己的敌意，诺加德也不如原本那么阴沉。相反，这家伙原来还是一个爱说话的家伙。从倒视镜上看到凯云脱下骨骼，他笑了起来：“膜化蜥蜴哦。” “我知道。”少年将动力骨骼丢到一边：“除非是四五级的钢铁或者合金钢，不然被舌头卷到都是死，穿不穿都一样。穿上活动还不灵活。” 诺加德耸耸肩，不再言语。在行驶过一片满是沼泽的泥地后，吉普绕上了一座小山的后方，直奔山脚底的洞口而去。 到达地点后，诺加德简单的嘱咐了一句跟上，便进入了山洞口。这家伙改装过的胸口处配有照明装置，一亮灯，径直就走了进去。后面的凯云则亮起一根荧光小棒，小心翼翼的顺着诺加德走过的路慢慢跟上。 整个山洞入口处并不算大，非常沉闷，空气中，尽是一种发霉的腐臭。手摸到的地方，偶尔还会接触到一些黏糊的薄膜——那是400年前灭亡前文明的‘大灾难’留下的东西，那场大灾难，几乎将所有东西都全数膜化，变成薄薄的一片。 还好当时机械技术简直有如神助，飞速发展，才使得部分人果断的抛弃有可能被感染膜化的身躯，换成了机械身体。 ‘吗的，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凯云对历史不了解，没没心思了解，现在的他，只是紧张的跟随着诺加德的光线。他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椭圆状手枪——除了登记在冊的赏金猎人外，16区是禁止非战斗人员拥有武器的。那是拉夫私藏的东西，给了他，也算是对他这次收债任务的看重。 ‘音爆弹，尽量靠近蜥蜴头部开枪，尽量靠近蜥蜴头部开枪。’虽然有诺加德保驾，凯云还是在心里默念着拉夫的交代。正念着，手向前一摸，又摸到了一片被膜化的石头，不由得咒骂着退了几步。 ‘别出来，别出来，要咬也咬前面那个，咬前面那个……’少年一边默默祈祷，一边深入洞窟。走了大概五六分钟，除了前方诺加德的脚步声外，就只有滴答作响的水声，以及一种奇怪的机器震动声，时不时的响起。 突然间，诺加德停下了脚步，引得凯云一阵紧张。他将手枪紧紧的抓在手中，绷紧身上每一根弦，不住的打量着四周。 诺加德在这个地方看了一下后，蹲低了身体，进入了一种警戒状态。他转过头看向凯云，面色严肃，声音也压的非常低：“从现在开始，跟好，不要轻举妄动。” 凯云不知道，刚才还对膜化蜥蜴毫不在意的诺加德，现在为什么突然这么慎重。他也够机灵，不去问太多，跟着打起十二分注意，走到诺加德刚才驻足的地方。 在这里，空间豁然开朗，他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地形……或者说，一个根本不可能在山洞里出现的地形。 他面前，有一个长宽高近5米的立方空间，像是房间一般，泥土墙面被修整的整整齐齐。很明显，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一定和那老头有关。 难道除了那什么机械躯体，老头还想在这挖出些其他东西？ “停。” 凯云正疑惑，走在前方的诺加德已经察觉到什么，关闭胸前灯光的同时，停下了脚步。 作为高级猎人，诺加德的双眼应该改造过，加装过红外线功能之内。在这漆黑的山洞中，凯云的肉眼根本无法相比。但他也是在这个废铁世界生活了15年的人，听到猎人的低呼，瞬间熄灭了手上发光的棒子，握紧手枪。 “挖掘者。”诺加德悄悄的向右手方向指了指，凯云屏住呼吸，果然听到一阵挖掘沙土的沙沙声。而借着‘挖掘者’本身的灯光，凯云看到…… 地道的另一边，有着一台近三米高，如猛犸象般巨大的车型机械。它的造型简单，主体上，印着几个方方正正的图案——似乎是汉字。这台钢铁怪物紧紧贴在泥土层上，顶部三条巨大的钢铁臂膀，一边碎石，一边挖掘，一边将土传送到身后——虽然后面并没有什么负责传输或接过它手上泥土的机器。但这台‘挖掘者’依然严格的重复着这套规范动作，结果把手上的泥土洒的到处都是。 “让它先过去。”诺加德缓缓吐出口气，停了下来。他那连蝮蛇的锯刃也伤不了丝毫的巨型手臂，也随之发出一阵熄火声音。这个猎人向‘挖掘者’指了指，看向凯云。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再明显不过：看到了吧，为什么这里越来越大。 “这些东西，大灾难以前就有了。”等了一会，挖掘者正在平整墙面，诺加德伸出头看了看。看得出他等的有点不耐烦，话又多了起来：“四百年，地球都弄成这样了，还是像能源不断一样一直在地下挖土。不知道是谁还在给它们发送信号，想干什么。” 他伸出手指，珉了一下：“四百年前有很多人，躲藏在这些挖掘者挖出的地下迷宫里想躲避大灾难。世界各地的前文明废墟里都遗留了他们藏下的珍稀材料，金属和技术。难道……” 诺加德一愣：“那老疯子是在这里挖东西？” 第十二章 遭遇 诺加德猜对了。不过从这句话也可以知道，这猎人并不清楚技士诺挖到神秘躯体的事。 少年定了定神，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的挖掘者上。 挖掘者这种传闻中的东西，凯云历来只是从酒馆里那些猎人口中听过。他们总是在喝的烂醉之时，吹嘘他们在前文明的废墟里击败过多少庞大的失控机械。而这次，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一个真家伙。 凯云摇了摇头：“想不到，四百年前那些人拥有这么高的机械技术。” “说你们我们的，我们不就是那些人的后代。”诺加德哈了一声：“只不过为了对抗大灾难的膜化，他们光顾着用机械来造东西，大灾难后就留给我们这么大的烂摊子。我们没资源没技术，为了活下去，不就只能把机械钢铁这些往自己身上弄了。” 少年没有回话，悄悄的探着头，看着这个不断挖土不断前进的机械怪物。 “差不多了，注意点，别引起这东西警觉。这东西多半是技士诺带来的，前文明的人工智能都有一套自己的命令权限，如果没有那个时候的黑客技术，现在的我们不可能将它控制下来。”看挖掘者开始向另外方向前进，诺加德挥挥手，准备继续向前。只是没想到，他前脚刚迈出去…… 一颗拳头大的石子，突然从他身后悄无声息的飞了出去，打在了挖掘者身上。 哐！ 这一下力道十足，连挖掘者侧边硕大的铁板，都被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洞。 凯云还没反应过来，诺加德已经暗骂了出来：“膜化蜥蜴！这玩意是狡猾，没想到这么狡猾！” 膜化蜥蜴？ 少年的战斗经验几乎为零，对状况的判断始终不如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愣了下，终于明白过来：在这洞里的膜化蜥蜴估计早发现了他们两，但本能察觉到诺加德不是它能应对的对手，所以迟迟没有下手，等待机会。 现在，这台前文明遗留下来的挖掘者出现在两人面前，这只冷血动物马上意识到：机会来了！ 挖掘者被砸了一下，慢慢的将头顶的探头照了过来。同时，发出一种单调的机械声音。凯云知道这是前文明时期被称为英语的语言，和现在的语言有所不同，但区别也不算太大。 英语在某些单词的发音上比现在更纯正，而且有一些专属名词。但即使这样，也大概听的出挖掘者在警告他们这里是施工场地，请出示相应证件。 诺加德紧盯着挖掘者，慢慢的挤出一句生硬的古语：“我……忘记带，证件。现在，回去……拿……” 话音刚落，又一个更大的飞石被膜化蜥蜴抛出，砸在挖掘者身上。这台庞然大物似乎丧失了耐心，它三只钢铁手臂瞬间折叠收缩，整整齐齐的并到车身之后。车身前，一颗白色圆球从顶部伸出，圆球上有三个黑色小孔，像眼珠一般，和圆球一起360度滚动着搜索周围状况。 一阵细细的绿色光线从小孔中射出，在诺加德身上扫过。挖掘者探测到，面前这个机械物体含有武装。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它顶端的白球瞬间变红，两柄巨大的线磁枪械从挖掘者体内弹出。正准备开火，突然间…… 另一根绿色细线，从凯云的身体上扫过。而这一下…… 竟然中断了挖掘者动用火力的意图，它像收到了什么命令，好奇的将‘眼珠’对准了凯云。 惊魂未定的两人，自然不会注意到挖掘者这个奇怪的举动。看见枪械从车身弹出的瞬间，诺加德本能的迎了上去。他刚从凯云身边离开不到2米…… 少年突然感觉右脚腕一阵剧痛，整个人倒立过来，被扯到了半空之中。 膜化蜥蜴动手了！ 连三级钢铁做身体材料的改造人，都会被这东西扯成粉碎，更何况只是肉身的自己！凯云来不及细想，尽管身在空中，依然抬起手枪，向着石头飞来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细微的火光，在山洞之中亮起。一阵刺耳的低鸣，在凯云前方不到500米的地方炸开，虽然不是在膜化蜥蜴耳边炸开，但这突然的声音还是让它大吃一惊，放下了舌头卷住的猎物。 咚！ 少年直直的从三四米高的地方砸了下来，右胸一阵疼痛，不知道是不是摔断了骨头。 还来不及站起身，挖掘者射向诺加德的子弹就飞了过来。凯云不得不忍住胸口痛楚，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连滚带爬的摸出了流弹范围。刚在一块岩壁后躲藏起来，还没喘口气，刚刚被缠住的右腿又是一紧，整个人又被拉倒在地。 心里一紧张，少年顺着舌头吐来的方向连开两枪。但这次，膜化蜥蜴明显有了准备。它没有和猎物保持一条直线，也不敢随意轻举妄动，等猎物的反击过后，它才开始用舌头拖动着猎物，在地上呈S型的向洞深处狂奔。 还好这一片是挖掘者‘工作’的地方，整个地面和岩石墙面都非常平整，没有什么大的石头堵住去路。尽管如此，凯云被膜化蜥蜴拖在地上，脸和手臂已经被山洞里的碎石划出了一条条血痕。 整个人就像是被放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痛苦不堪。凯云感觉的出，这只蜥蜴显然畏惧音爆弹，正用这种方法损耗自己的体力。 ‘有完没完了！’既然这样，那生命暂时是没有危险，被拖着飞速前进的少年决定奋力一搏。他巍巍颤颤的在地面挪动右臂，在腰间摸出了一把四级钢打造的匕首。估摸着膜化蜥蜴舌头所在…… 撑起身，狠狠一刀，插在膜化蜥蜴舌头之上！ 拖行中止了。前方的蜥蜴发出‘吱’的一声惨叫，收回了舌头。力道一收，凯云连着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这才撞上一面平整的墙面，停了下来。 右胸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而身体其他地方的伤口，也让他皱紧了眉。他按住自己胸口，大口呼吸了两口气，确保肋骨之类的没有刺入肺中。 ‘来吧。’凯云紧贴着墙，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枪。拉夫告诉过他，膜化蜥蜴没那么容易放弃猎物，最坏情况下，如果不小心被这东西盯上……就像现在这样的状况，那就只有一条出路。 ‘放弃任何逃生的念头。’凯云拉了拉枪栓，轻轻的默念了一句：“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第十三章 膜化蜥蜴 漆黑不见五指的山洞里，除了远处不时响起挖掘者开火的声音外，凯云听不到任何的声响。那只膜化蜥蜴不知道躲在哪里，迟迟不肯发动进攻。趁此机会，少年掏出刚刚熄灭的荧光棒，将它绑在拿着匕首的左手上，右手则紧紧握住上满最后5发音爆弹的手枪。 ‘哪里？’躲在哪里？ 在这黑暗的环境下，更容易自己吓自己，光线所及之处，凯云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好几只膜化蜥蜴的影子。他努力镇定下来，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自己右前方有一条挖掘者挖出来的狭窄通道。 ‘好运，居然有这样的地方。’凯云这样想。他紧贴着墙慢慢站起身，向那地方走去——毕竟，只要进了那里，就不会被膜化蜥蜴从侧面和背面攻击。关键就是，不知道这狡猾的生物会不会让自己计划得逞。 少年一边挪动着浑身是伤的身躯，一边提防着蜥蜴的舌头，向通道靠近。他没想到的是…… 砰！ 一声略微沉闷的声响，在离他右肩前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响起。坚硬的山洞石壁，像是被什么击中，突然炸出了一个小洞。 ‘那鬼东西在扔石头！’凯云心里一惊：这混蛋东西果然狡猾！吃了音爆弹和匕首的亏，一次比一次小心。这一次，它干脆直接连舌头都不伸出来，想直接用石头先砸伤自己！ 不愧是被管理局评定为3星危险度的东西！ 看到面前岩壁上的小坑，少年已经估摸到了石头的威力，如果身体是诺加德那种全身改造的强度，这种程度到无关痛痒。问题是……他可是完完全全的纯肉身，被这东西砸到一下…… 凯云不再多想，几乎在反应过来的同时，便随手向两个方向发射了两枚音爆弹。左手则紧紧按住疼痛难耐的胸口，一步并两步的挪向通道口。 砰！ 凯云射击的方向明显不对。又一枚石头，从另外的方向飞来。这一次，正正打中凯云腿部，他惨叫一声，跪倒下去。借着灯光，看到小腿被击中的地方已经青肿了起来，乌黑一块。 砰！砰砰！ 又是接连几块石头，从不同方向飞向凯云。 有几块打在了墙上，而当中有一块从侧面打中了少年的腹部。凯云当即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血水混合着唾液吐了出来。 ‘不，不行。再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身体的疼痛让他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下，少年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脑袋仍旧飞速思考着，在这危险状况下脱身的办法：‘它隔我太远，不管怎样，要拉拢距离，在耳朵边给它一枪。问题是……怎么才能拉近距离……’ 正想着，又是两块石头飞来，一块打在墙上，另一块…… 少年顺着石头的来势，装出一副被石头打中支撑不住的模样，重重的瘫倒在地。 他想通过装死，让蜥蜴放松警惕。 ‘来……来啊。’这一着完全是在赌博，谁也不知道，这只蜥蜴面对得手的猎物，会怎样做。 砰！ 果然！又是一块石头飞了过来，打在凯云的肩膀上。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肩部传来，少年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啪，啪啪。 石头又飞了过来，不过还好，蜥蜴的准心并不是非常准确，一连三块，都从少年的头上飞了过去。 几次试探后，半睁着眼的凯云终于借着手上微光看到，从自己右前方方向，探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三角脑袋。 ‘膜化蜥蜴才这么大一只？’凯云以前并没有见过真正的膜化蜥蜴，只是通过酒馆里那些骇人的描述，猜想这些能把三级钢轻易撕碎的东西应该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胸口，肩膀，腹部，身上没有一处完好，凯云却不敢动弹半分。他紧闭着一口气，只希望这个装死计划能顺利实施。 这只蜥蜴就这样静静的看向这边，稍微停顿下后，一条长舌从嘴中弹了出来，捆住了凯云脚踝。 ‘来了。’少年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蜥蜴向它所在的方向拖动。不过，身体刚被拖行了一下…… 蜥蜴突然收回舌头，退会了阴影处中。 ‘怎么？发生……’腹部一阵剧痛，凯云感觉自己头上全是细细的汗珠，他皱了皱眉，眼睛半睁半闭的向蜥蜴方向看了一眼：‘挖掘者那边还有动静，应该不是诺加德，发生什么事了？’ ‘它是走了？还是在继续试探？如果走了，我还趴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如果没走，那我就暴露了。这鬼东西……’一时间，各种想法在凯云心里冒起。不过，想到拉夫所交代的话，膜化蜥蜴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猎物，他还是决定，继续这样保持下去。 果然，不过几分钟时间，这只狡猾的蜥蜴悄无声息的换了个位置，又从另一块石头边探出了头。这一次，它看上去明显放松了警惕，整个身体都站了出来，慢慢的向凯云靠近。 5米。 4米。 3米。 1米…… 当蜥蜴靠近身边，凯云甚至能闻到它身上那股略带腐臭的腥臭味时…… 少年根本不等这只膜化蜥蜴反应的机会，大吼一声，震住这只狡猾的东西。随后翻身而上，左手紧紧箍住蜥蜴脖子，不让它扭头反咬自己，整个人则半跪着，用膝盖压在了蜥蜴身上。 凯云知道凭自己的力气压不住这东西，刚箍住蜥蜴的第一时间，右手能发射音爆弹的手枪就抵在了蜥蜴头部。 这只蜥蜴似乎知道刚才那惊人的声音是从枪械所发出来的，看见手枪的一瞬间，开始剧烈挣扎。 ‘还乱动！’还好这只蜥蜴体型不大，凯云放弃跪姿，整个人压在它身上，靠身体重量压住这家伙。 在这样的姿势下，手枪枪口就在离自己不过几公分的地方，如果开枪，自己也会受到音爆这巨大声响的伤害。不过这时候，少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将枪口贴近蜥蜴猛力摇摆的头部旁，闭上眼，一扣扳机…… 一声巨响，在凯云耳边炸开。 第十四章 大危机 音爆弹虽然没有什么冲击力，但声音却异常惊人，凯云听到咚的一声。随后，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让他头晕眼花，整个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那似乎毫无止境的耳鸣，在脑袋之中回响。一摸鼻下，居然还有鲜血。 凯云本能的擦了擦流出的鼻血，一瞬间，他感觉头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想起自己应该做的事。 身下的蜥蜴，已经失去的反应，肯定是被这声响炸晕了过去。少年忍着浑身剧痛站起身，晃出别在腰间的匕首，照着拉夫所说的，将膜化蜥蜴翻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的透过蜥蜴因为膜化而变得透明的皮肤，找寻着看起来像心脏，正在跳动的地方，拿起匕首，狠狠的刺了下去！ 噗！ 一道毫无热度的血液从伤口处喷射出来，溅了凯云一身。 “哈……” “哈哈哈。”松开匕首的那一刻，凯云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般，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很快的，又像疯了一样放声大笑起来。 这不仅是从蜥蜴口中死里逃生的兴奋，少年再怎么也没想到……膜化蜥蜴……被管理局评定为三星危险度的东西，连那些低级猎人都不敢接触的东西…… 居然被自己杀掉了！ ‘对了，膜化的皮，管理局在收购这些东西。啊，不，皮待会再说都行，先找到那老头……不，先剥皮，剥皮要不了多久。’这小小的胜利，实在是让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少年兴奋不已。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思路都有点模糊，不知道该做什么。稍稍静下心来后，他决定先离开这里，去看看诺加德那边的情况。 虽然蜥蜴不是群居生物，但洞窟之中，难说不止一只膜化蜥蜴。如果这时候再出现一只…… 啪塔。 正想着，凯云突然感觉，一滴粘稠的液体，滴到了自己脸上。这液体有一种熟悉的腥臭味，让他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上。难道…… 真还有一只？ 这时候，凯云已经连起身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惴惴不安的抬起头，借着手上昏暗的荧光棒，他看见…… 一只近2米长，形如鳄鱼的巨大蜥蜴，正四脚朝天，静静的贴在山洞顶上看着自己！ 这东西……凯云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东西才是真正的膜化蜥蜴！或者说…… 刚才这只，从体型上看，多半是幼年蜥蜴。这一只，才是真正的成年蜥蜴！ “诺加德！”情急之下，凯云顺手向头顶的膜化蜥蜴打出了一枚音爆弹，借着掩护，向刚才被拖行而来的原路挪动而去。 但他的速度，完全和蜥蜴无法相比。还没走出几步，身体突然一轻，整个人被成年蜥蜴用舌头拦腰提起。 呼！ 这只成年蜥蜴，舌头的力量比刚才那只幼年大了实在是太多。虽然一样是用消耗猎物体力的办法，但它明显直接的多。用舌头甩动着凯云，将少年高高举起，随后往坚硬的地面上砸。 这一下，完全没有闪躲的余地。凯云拼命向着蜥蜴打出的最后一枚音爆弹，也被它灵巧的躲了开去。 完了！ 这下完了。 凯云原本就没有多少气力，在空中被甩了一下后，更是全身无劲，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在朦胧中，眼看身体就要砸中地面…… 一颗闪亮着绿光的小机器，突然从通道一边射出，向凯云的落点处飞了过来。这个小机器不仅外形如同导弹，飞行的轨迹也像导弹，在一阵‘哔哔’声中，瞬间冲到了凯云下方。 到达地点，它突然膨胀成六角形状，每一只角，向各自的方向射出一条细细的钢丝绳。 嘭。 六角盘一般的小机器像变戏法一般，顺着拉出的六条钢绳张开了一张蛛网状的防护网，将凯云安安稳稳的包裹在内。 这是凯云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一件事……一件他再怎么也没想到的一件事：挖掘者从通道那边发出巨大轰鸣，像切开软泥般掘开坚硬的岩壁，冲了过来，吓跑了准备美餐一顿的膜化蜥蜴。 ‘挖掘者？那猎人呢？死了？’凯云这样想着，两眼一沉，昏了过去。 黑暗。 凯云再次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记得的，是自己为了讨债冒险进入一个山洞，结果被膜化蜥蜴袭击几乎致命。 ‘好像……是挖掘者救了我？’凯云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漆黑的空间之中，说来奇怪，原本身上的伤竟然全都消失不见，刚才和幼年蜥蜴战斗的一切，都不过像是一场奇怪的梦。 或者说……现在说发生的，才像是梦？ ‘我现在在哪里？怎么回事？’他抬头看向头顶，又看了看四周。荧光棒在刚才好像损坏了，在这种黑暗下，他什么也无法看清。凯云左手下意识的握住匕首，已经没有弹药的手枪稳稳的抓在右手之中。 摸黑走了一段，一阵奇怪的‘梭梭’声突然从脚下传来。这声音刚开始还很细小，后面越来越大，开始变为‘隆隆’的闷响。听到声音变化的同时，凯云只感觉自己的脚下在震动。还没站稳身子，一堵高大的发光墙面突兀的从地下射出，直直的挺立在凯云面前，让他吓了一跳。 墙面大概5米来高，4米来长。这近20平方的墙面上，正中吊挂着一只巨大机械生物的上半身。机械生物拥有女性人类的体型，身体断裂处流淌着白色和黑黄色液体混合物。它拥有弹簧一般近1米来长的狭长颈部，整张脸像戴着白色面具，凯云只能看到上面表示眼睛和嘴部的两条细长缝隙。它大开的手臂通过圆球一样的关节和躯干连接，一左一右的被焊在墙面上，和颈部一样呈深蓝色。躯干部分和脸一样通体发白，头部则做着不规律的高频颤动。 “为什么你会失败？N70265，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会失败！你知不知道，阿加尔塔付出了多少宝贵资源作为代价……”这只突然出现的怪物脖子突然伸长，它将唯一能活动的颈部伸到凯云面前，打量着这个冷汗直冒的少年，好一会，怪物才用毫无音调起伏的电子声音，问了一句：“你的身体呢？” “身体呢？” “你的身体呢？！N70265!!!” 第十五章 疯狂科学家 “滚开！我的身体不是好好的……”身体一沉，凯云猛然醒来，这才发现，刚才那奇怪的人形生物，不过是一个奇怪的梦。 他本能的想撑起身，突然发现，自己被几根拘束带牢牢的捆在了一张床上，根本无法动弹。而自己头上，似乎还戴着什么东西，一些密密麻麻的红黄导线从头上经过，连接到边上一台显示器。 而这时，他惊讶的发现…… 自己身上的伤，真的如同做梦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原本从高处摔下，以及被石头击中的胸口，肩膀，小腿和腹部，全部安然无恙。 这……是什么技术？还是说…… 这是魔法？ 凯云心里有点发慌，他静静的躺在床上，环顾了一下四周：从头顶的岩壁来看，这里仍然是在山洞之中。但这里面，放置着各式各样凯云无法叫出名字的机械设备。一些盛满绿色液体的奇怪容器安放在凯云的左边，里面泡着一些机械肢体，人类器官，甚至恶作剧般的泡着一个阿加尔塔才可能有的毛绒玩具。 滋滋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背对着他，哼着小调，切割着什么东西。星星点点的火花从他身前溅出，将老头那瘦小的身子投影在这房间中，忽明忽暗。在他身边，有一台巴掌大的小机器，投影出一个穿着前文明服装的男人，在一片舞台中自顾自的说着什么。他用的都是古语，但老头却能完全听懂，不时随着机器里传出的笑声，一边切割着手上玩意，一边跟着哈哈大笑。 笑了两声，老头转过身，突然看见清醒的凯云。少年这时才看到…… 这家伙刚才在切割的居然是一个头骨。 “你醒了？你好，我是技士诺，是在这里研究……等等，听这句。”技士诺有一头雪白的银发，额头到太阳穴的部位，闪亮着一些有如电路般的纹路。当他说话时，这些纹路还会在皮肤下隐隐发亮。这老头穿着典型的白色研究员大褂，拿着一把激光切割器，浑身是血。刚对凯云说话，突然想起什么，将身边的圆盘拿起，放大了音量。 这时，圆盘上的投影男人正好挥着手说了句什么，机器里当即发出哄堂大笑，技士诺也跟着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姿势差不多夸张到了捧腹的地步。 “这是我最爱的个人秀，400年前的东西，但是……哈……哈哈……太有趣了，俄罗斯人对天上掉下来的大火球的反应……哈哈哈……”技士诺用满是血迹的手，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水：“你知道是什么吗，俄罗斯人的反应？当他们看见……” “放开我。”凯云打断了老头，他可没时间和这疯子一样的家伙纠缠。虽然他是为追债而来，但谁也绝对不想在这样的状况下见到被自己追债的人。 “不怪你，现在的人没几个有国家这概念了，更别说知道俄罗斯在哪里。48区啊，48区以外那一大片6级警戒区，就是当年的俄罗斯。”技士诺没有理会凯云，低下头，看了看凯云床边的显示器：“脑电波的动荡复数很奇怪，刚才你做了什么和回忆有关的梦？” “技士诺，我们谈谈吧。”凯云也没有回答老头，他直勾勾的盯着技士诺，准备和他说明下厉害关系：“你杀了我也没用，你借的款，已经弄出大事，马克亚不会放过你的。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就在这外面，还有个猎人在找你麻烦。” “一点点邻磺酸铜，一点点角质酸，可以提高你大脑活性……”技士诺对凯云的话浑然不觉，捣鼓着手上的一根试管。等兑好了手中液体，他拿棉球轻轻沾了一点，擦拭在凯云的太阳穴处：“马克亚是谁？” “借债给你的人，叫德拉科，你还记得吧。” 出乎意料，老头到对自己的欠款毫不掩饰：“啊，对，名字我不记得。不过是个心地很好的大胡子，我给他看了我在研究的东西，一说需要资金，他就借给我了。” 凯云尽量把语气压到最低，用一种冰冷的腔调，‘警告’技士诺：“他借给你的钱，就是从马克亚那来的，由于还不上，德拉科已经死了。” “是吗，真可惜，在这时代能活到我这年纪的可不多了。哈哈。” “你想和马克亚先生为敌吗？” “我是个科学家，和人为敌不是我要做的，研究才是我关心的事。”技士诺哼着小调，自顾自的将另一些贴片贴到凯云身上。贴好后，他退后几步，又看了看显示屏：“好了，你现在感觉怎样？” “还钱！技士诺！不要以为你躲在这里，马克亚先生就拿你没办法！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第77届死亡冲撞冠军队伍的一员！你这种家伙，他只需要一个指头……你他吗到底想干什么！”一些乳白色的液体，开始顺着导线慢慢流向自己身体。凯云虽然叫的大声，但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心里也发毛。他根本不知道，技士诺是不是要拿他做什么奇怪的实验。 这个年代，缺的只有干净的水和面包，沉迷于各种疯狂人体改造的狂热份子可不缺。 “放心，只是点营养液，不要紧张，紧张会让肌肉本能的绷紧，神经适性会变得不准确。看来……恩，我心急了。好，我们重新开始，来，像刚才那样聊点什么让你放松。”技士诺看着显示器上的读数，头上如护额一般的电子纹路发出淡淡的绿光：“啊，借钱，对，我借了点钱。至于干什么……借钱时，就已经很清楚的告诉过那个大胡子了。我在这里挖到一具有生物膜化性的躯体，联系从阿加尔塔数据库黑到的资料，怀疑这是差不多两百年前……” “哎不对啊，怎么你还在紧张。”技士诺站起身，抓了抓头：“你要怎么做，才可以放松下来？” 这还用问？ 凯云几乎都没去想，直接吼了出来：“放了我！还钱！” “放了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少年声音一高，技士诺居然也像个控制不住脾气的小孩子，跟着叫了起来：“你与众不同！” “和其他人不一样！” 第十六章 要求 与众不同？ 屁话。对一只即将被解刨的青蛙说‘你与众不同’，有什么作用？ “我要和其他人不一样，那就不会为了这点钱，冒生命危险来找你要债了！”凯云本能的一抬被绑住的双手，将床挣的不住摇晃：“你到底想干什么。” “刚才挖掘者扫描到你的信息的一刻，这具躯体居然有了反应。要知道，我在这里研究了这么长时间，这具躯体从来没有对任何刺激有反应。”老头认真的想了想：“而且，你大脑会产生和前文明机器有联系的模拟神经信号。要不，我们来做个小小的实验？如果失败，我就让你走。” 这时，凯云才注意到，在自己右手方向的一个等身大容器里，泡着一具无头的人形躯体。这东西单从材料上看，和16区那些普通的钢铁身躯不同，浑身像覆盖了一层淡淡的薄膜。 也不等凯云反应，技士诺跳回自己的工作台前，满是血污的双手随意的在白大褂上擦了擦。他在一张奇怪的透明薄膜上划弄了一下后，打开了一个凯云从没见过的机器。 那似乎是…… 前文明时期被叫做电脑的东西？ 技士诺噼里啪啦的输入了一些东西，角落里一个圆筒状的小机器就伸出底部滚轮，慢慢的滚动了过来。 “这是前文明时期的家政机器人，作用很大。可以替你打扫卫生，维修小型机械……”技士诺停顿了一下：“反正都是些我们用不上的东西。来，试试，让它动起来。” “我没被绑起来也不可能让这玩意动。”这老头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凯云看着这个圆筒，心里一腔怒气都快喷出来了：“开什么玩笑！” 话音刚落，少年惊奇的看到…… 这个前文明时期的机器，竟然像察觉到自己的怒气一般，不安的摇动着它的身体。凯云心里一惊，机器又似乎察觉到他的恐惧，瞬间响起了警报。 “你搞什么鬼？” “是吧，是吧，我就说你不一样。”技士诺像个孩子一样哈哈笑了起来，在键盘上敲打了两下，关闭了机器警报声：“我们来谈谈，要怎么你才肯配合我……” “啊对，你是……来找我还钱，是关于钱的问题，是吧，我知道了。像我最喜欢的脱口秀主持所说的……一切~都是~钱的问题~~”技士诺阴阳怪气的挤了一句，一拍手：“这样，配合我的实验，等结束后我们到这里的管理局，马上付你钱。我借了多少来着？50万？60万？随便了，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我信你就见鬼了，你如果有钱，为什么不还？” “付款会有数据留下，实验结束前，我不想让阿加尔塔知道我在干什么。要我没说错，他们现在多半已经派了猎人或者警卫队在到处找我。”技士诺枯瘦的手指在自己额头上的电路纹上按了一下：“这些家伙自从我黑进数据库后，就天天盯着我。” “我是说德拉科，为什么你不还钱给他？” “他没有来找我啊，找我我肯定会还他钱。”技士诺是真的一脸无辜模样，他根本没去想自己所在的这个洞窟有多危险…… “你不信我？看，我把这东西准备好，就是给他的。”老头转过身，翻箱倒柜的在手术台旁的一堆钢铁破烂里翻了一会，将一块用来垫杯子的银白色玩意拿了出来。这东西体积不大，沾满了咖啡的污迹：“这是前文明时期的数据硬盘，有一些前文明时期的电脑数据。你知道的，只要和前文明时期相关，那时人们的生活，娱乐，文化之类的，管理局对这些东西都是天价收购。” 他拿着这个叫‘硬盘’的东西，晃了晃：“我看过了，满满的近5G数据，是前文明时期，一个叫芬兰的国家，男主人为他即将出嫁的女儿所拍的记录视频。没有损坏，管理局起码能用40万收购。” 技士诺说的没错，凯云曾经见过，一个猎人在酒馆里述说自己将一个存储数据的‘U盘’卖给管理局，就拿到差不多6万的事。现在……这老头竟然这么随意就拿出近5G的数据？！要说卖40万…… 可是一点不假！ 只要配合下老头，可以拿回欠债不说，就能拿回40万？ 不，凯云不是傻瓜，他相信老头所谓的实验，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要我做什么？” “简单，很简单，因为膜化躯体对你产生了反应，所以我想把你的大脑放进这具躯体当中……” “做梦！”技士诺还没说完，凯云一下就吼出声。要不是被皮带绑在床上，他很可能当场就跳了起来：“不可能！” 什么都可以考虑，唯独将身体换成机械，这点绝对不会考虑——原本冒险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去到阿加尔塔，而阿加尔塔不接受任何身体经过改造的人类。如果同意技士诺的要求换成机械身体，那不是本末倒置。 “这个……不是困难事吧？”将大脑换到机械躯体中，在这个时代根本算不上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这简直就和前文明时期只要有钱，换件好衣服穿是一个概念。这样的事对普通人如此，对技士诺就更显得稀疏平常。他疑惑的抓了抓头：“难道你怀疑我在人体改造方面的水平？我敢说，就算在阿加尔塔，也不会有几个改造人技师有我的水平……” “不行！”凯云瞪住老头：“不换！” “那具膜化躯体很神奇的，和一般你见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技士诺顽童般吐了吐舌头，露出调皮的笑脸：“不想试试？哦，要不，这个硬盘再加个前文明时期的保温饭盒，你可以……” “放了我！” 凯云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技士诺抱着手，微微思考了下，自顾自的走回手术台前。他扭开一根连接到凯云身上的导线开关，向里面滴进了几颗无色液体。 “我很讨厌血，不喜欢甜的东西，也不干违反他人意愿的事。不过，没有什么比满足好奇心更重要。”技士诺摘下满是鲜血的白手套，一脸厌恶的将它丢到旁边的污水池中。这个疯狂的科学家走回边上一张木椅上，继续听着那几百年前留下的‘脱口秀’：“你很宝贵，所以我必须非常小心。在移植前，我会用6小时让你大脑的神经信号提前和躯体匹配。刚才的东西会让你在保持清醒的状况下，安安静静的在我这里躺上一会。” 第十七章 求生 技士诺摇了摇头：“这具躯体，是多少猎人或者死亡冲撞的运动员做梦都想的事，你却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我不要什么躯体！我拿这东西干什么？！” “你不理解它的强大，杀戮？战争？拯救他人？除暴安良？那都是你的事。”技士诺背对着凯云，专心致志的看着圆盘投影出的虚拟节目：“我的目的只是激活躯体采集数据。至于你拿这躯体干什么……只要我想要的数据拿到，就算想杀了我，那也是你的自由。” “为什么？这东西有这么重要？” “当然，因为它是线索，可以验证大灾难后留下的传说。从阿加尔塔数据库里看到的资料，更加确认了我的想法。”技士诺头也没回，轻轻的吐出一句：“一个关于人类灵魂审判的传说。” “好了，不要说话让神经太过度兴奋。你现在应该感觉没有力气了，好好躺着。5到6小时，等信号匹配完全吻合，你就会有一个和任何钢铁躯体都不同，强而有力的膜化身体。另外……如果对这个传说有兴趣，反正你意识是清醒的，我可以在你躺着的这段时间专门讲一下。” 凯云对什么破传说没兴趣，他唯一想的只是怎么能从这里脱身。但和技士诺所说一样，渐渐的，他感觉身体里的气力慢慢的离自己而去。少年努力摇摇头，却发现自己甚至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意识虽然清醒，但整个人像滩软泥般，软绵绵的倒在床上。 不，不行，绝对不行。 什么都好，不能换掉肉身，这样做就是断掉去阿加尔塔的路。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一小时过去，两小时过去…… 身体无力，但神智还在。凯云躺在床上，一直拼命的寻求逃生，但。突然间，他的视线，落到了那被称为‘家政机器人’的圆筒小机器上。 几个小时前，凯云还认为自己能操控这机器完全是技士诺在搞鬼。但现在，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希望，自己确实有什么与众不同，能控制这台前文明时期的小玩意。 ‘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救命？来救我？救我？’少年看着这做工精细的圆筒，细细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况：‘情绪……关键是情绪，表达出我内心的情绪。’ 凯云像要把这小机器看穿一样，死死的盯着它，让一直被努力压抑着的恐慌和不安在内心之中蔓延开来。 ‘动，给我动一下！’凯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居然会相信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看着小机器完全没反应，他叹了口气，心里无比失落：‘完了，这老头说的一切根本就是鬼话，说那么多废话，他不过就是想找个做实验的素材。’ 凯云看了技士诺一眼，这老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圆盘里的脱口秀节目，时不时的，发出嘿嘿的笑声。看了一会，他换了个姿势，转到了背对小机器人的方向。 而这时，圆筒小机器人微微转过头，动了起来！ 少年才惊奇的发现……这个小机器人并不是没反应，这玩意居然还很聪明。它刚才不动，是因为在技士诺的视线之内，现在老头背过了身，它开始偷偷的行动了！ 凯云对前文明时期的机器人智能不太了解，但看起来比现在高出了很多。这个小玩意似乎分析出了当前环境，判断出自己的‘主人’正在危险之中，它转过身，胸前的屏幕上投射出一串文字。 这依然是古语，大概意思好像是在安慰自己，同时说明状况：网络功能被切断，无法与当地警署取得联系，现在尝试到外面发出警报。 这串文字只是微微出现了一下，很快消失。小机器人顶部的摄像头360度环视了一圈，充分观察了周围情况后，慢慢移动着下方滚轮，滑动到了一堆废弃的实验材料背后。这间‘实验室’不过是挖掘者草草挖出的房间，并没有什么极度复杂的安全措施，甚至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小机器人很容易就溜出了这地方。 不管怎样，凯云算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 自己真的能控制这些前文明时期的东西？ 为什么？ 少年不知道，他也不想去知道。现在突然有了逃生的希望，他心里便开始祈祷着诺加德还活着，希望小机器人能联系到他。 又是漫长的等待过去，凯云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技士诺那边放着的节目叽叽喳喳的说着，让他心烦意乱，少年刚脆闭上眼，试图用什么‘心电感应’之类的方法联系小机器人，看看它状况如何。 只可惜……前文明的技术好像没高超到这一步，凯云努力了半天，却没有半点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小机器人的回应没等到…… 却等来了准备开工的技士诺。 “恩……脑波读数很稳定，很好。”老头伸出手，在凯云头盖骨的几个地方按了下一，随后将两块贴片，贴到少年太阳穴上，观察着显示器上面的数据：“很好，完美。脑电波虽然很奇怪，但却像钥匙和锁的关系一样，和这架躯体非常吻合。不夸张的说，我怀疑你的大脑，原本就是从这躯体的取出来的。” 凯云没有力气说什么，死死的瞪着技士诺。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可能。你不过十来岁，这架躯体却已经有差不多两百年的历史。另外，大脑这东西非常奇怪，只有从肉体移植到机械时才能成功。当从机械反移植到肉体时，会因为一些无法辨明的原因，难以成功……”技士诺哈了一声：“那是我们这些凡人无法触及，神的领域。” “为了保证神经电信号向机械端转化的正常，我在锯开你头骨时，会仍然让你保持清醒的意识。”技士诺手上拿着一把飞速转动的圆盘小电锯，打磨了两下，火花将他那张枯瘦的脸照的忽明忽暗。他狡黠的笑着，满意的看着显示器的上读数：“放心，在这之前，我会模拟假的触觉信号欺骗大脑，暂时中断痛觉。不仅不会痛，你还会感觉到一种非常幸福的愉悦，不错吧？好了，差不多，就开始了。” 老头左手卡住凯云的脖子，右手的电锯发出刺耳的切割声响，离少年的头骨，不过两三公分。 轰！ 危机一刻，一声巨响，突然在实验室外炸开。 第十八章 逃脱 老头的电锯，就停在凯云头顶上方。听到这声动静，他停了下来，心里似乎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为什么每次都不能让我安安心心的做点事！”老家伙丢开电锯，跑向了另一边工作台上的电脑，几乎是用砸的方式，噼里啪啦的在上面输入着。嘴里还像个神经不正常的人一般，喃喃自语着一些凯云根本听不懂的东西。 砰！ 巨大的爆炸声响再次炸起，作为实验室的房间被炸出一条大洞，一个人影滚了进来。 不，准确点说…… 这人是被什么东西打中，整个的砸到墙上飞了进来。 “嗨，技士诺。”诺加德从地上爬起身，抖了抖斗篷上的泥土。他扯断机械右臂上几条正闪着火花的导线，活动了一下脖子：“我还是这东西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原来跑回你这里守着。你从哪里找到的这大玩意？还加装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猎人看了看被绑在床上的少年，又看了看另外一张床上的人类尸体，笑了起来：“没有人管你，现在可以随意的做人体试验了？” “试验做够没有？做够了就和我回去吧，反正你就算在这里屠城，回去也不会被阿加尔塔处分。” 诺加德的面前，是刚才救下凯云的那台挖掘者。现在，它正挥舞顶部三条巨大的钢铁手臂，用头顶的圆球摄像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面前的猎人。 “我不回去！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研究这具躯体！”老头像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他指着凯云，手上的电锯都在微微颤抖：“这不是人体试验！这是解开躯体秘密的钥匙。老天看我太蠢弄不明白，才送给我的钥匙，是我今天最好的礼物！” 他转过身，又开始在电脑前输入了什么。挖掘者接受到命令，猛然一退…… 车身下方喷射出了一个小型的圆盘。 ‘这是救过我的那东西，打开是一张网。’凯云心里一惊，却无力出声警告诺加德。 哧。 猎人那精密的机械双腿冒出淡淡蒸汽，瞬间从原地弹射而出，躲开了企图裹住自己的防护网。诺加德毕竟是远超5000战力，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根本不和挖掘者纠缠，直接就奔手无寸铁的技士诺而去。 行了！ 少年心里一喜，却惊讶的发现…… 猎人在离着技士诺不过半米的地方，无力的跪倒下去！ “纳米机器人？？”诺加德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老头：“你居然能操控这项前文明技术?这是什么类型？为什么我会感应不到？” “就是最简单的进入机体内部成型，堵塞，你自己很清楚。想和我拖延时间吗？没门。像你这样的高级猎人，为了应付前文明废墟里那些纳米级别的陷阱，体内都会有一般猎人根本配不起的净化装置，专门对付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小家伙。” “不过，净化也要时间，干扰你半分钟足够了。”技士诺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甚至都没回头，自顾自的在键盘上输入着命令。 挖掘者接收到指令，又开始了行动。它滑动着自己那庞大的机械车体，慢慢的挖开实验室房间，将一堆器械和残肢抛到一边后，挤了进来。挖土的那只巨大铁铲，对准了跪倒在地的诺加德。 怎…… 怎么办？ 凯云根本没想到，自己最后的希望，这个高战力的猎人……居然会在老头面前不堪一击。他不知道什么纳米机器人，也不清楚更多的原理，他脑袋里只有一件事…… 要救诺加德，才能救自己！ 问题是，身体都不能动弹的自己，要怎么救诺加德？自己能做的，也就是控制一下那个小机器人，但那玩意根本无法和挖掘者…… 等等…… 挖掘者…… 不也是前文明时期的机械？ 没时间多想，赌一把！ 心念一动，凯云用唯一的丁点气力斜着眼，看向挖掘者。心里不断的默念着：停手。 停手！ 停手！ 你这混蛋东西…… 给我停手！ 这一声在心里的呵斥，竟然真起了作用！挖掘者巨大的手臂刚举起就停了下来，探测用的摄像头，看向了少年所在的方向。 ‘恩？’操控着电脑的技士诺，突然发现了挖掘者这个违背命令的举动。他看了看这台巨大的机器，又看了看床上不能动弹的少年，马上反应了过来。 “你……”计划被中断，这疯老头竟然毫无愤怒之意，反而像刚看到什么新奇事物的小孩，高兴的叫了起来：“你连挖掘者都能影响？！连挖掘者……影响？！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技士诺激动的话都快说不清楚了。他不安的咬着左手拇指指甲，不住的念叨：“不行，太棒了，完美。秘密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一定要把你大脑弄到那躯体，一定要解开这些秘密……不然……睡不着，晚上肯定会睡不着，拿多少人做实验也睡不着。” 技士诺正念叨着，一不留神，挖掘者那巨大的铁铲，重重的劈了下来，将老头身边一堆古怪的仪器砸成粉碎。其中一些泡着器官的罐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摔成粉碎，淡蓝色的液体流到地上，发出一股浓浓的医用药水味。 “技士诺你这蠢货！控制不好机器到还伤了自己！”叫出声的反而是诺加德：“给我躲好点！你脑部要有个损伤，我可负不了这个责！” ‘你都快死了，还顾忌这混蛋老头那么多？’诺加德明显不知道真相，凯云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努力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怒火，让挖掘者感应到自己的愤怒。 但这台巨大的建筑用车仍然受着电脑控制，在响应凯云的‘命令’上，也就慢了半拍。结果就像一个做事犹豫不决的人，抬起手臂，要‘思考’一下才会砸下。 这样根本不可能打中技士诺。 “太棒了……美妙……无与伦比。”技士诺看着被凯云控制的挖掘者，笑的合不拢嘴。看了一下，感觉诺加德体内的净化装置快生效，这才走到凯云身边，依依不舍的摇了摇头。 他一伸手，将电脑硬盘放在凯云衣服内，又一个东西悄悄的塞到了凯云手中：“你实在是太奇特，我差点就犯了错，让你的脑部结构因为情绪受到任何影响，让实验产生不必要的误差。我没资格糟蹋这么宝贵的大脑，这块硬盘你拿去找管理局卖了，这笔钱你要自己用也好，还我的债也好，随意。记着，保养好你的大脑。” “太可不思议了，我能等，我能等到你自己回心转意的时候才开始手术。另外，拿好这个小匣子，不管什么时候……这样说你可能更容易接受一些。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用这东西联系我。” 技士诺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难得的严肃起来：“我一定赶到，我得到真相，而你……” “得到能在这混账时代随心所欲的强大力量。” 第十九章 返回16区 强大的力量？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罢了。 少年瞪着老头，努力的侧着头向地面吐了口口水。 技士诺也没再说话，头部的晶片条纹，以一种非常快的频率闪动起来。突然间，他的鼻孔冒出阵阵鼻血，老头按住头，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痛苦的在床边蹲了下来。 虽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这奇怪的举动，却确实影响到了挖掘者。这台巨大的建筑用机械不再接受凯云的指令，它发出刺耳的警报，弹出防护网，将技士诺和放在实验室一角的神秘躯体包裹起来，拉到了自己的机体内部。 “别跑！老家伙！”诺加德此时体内的净化装置还正在努力运作，将他的钢铁之躯弄的吱呀作响，时不时的，还有一些剧烈的电弧火花从他身体之中闪现出来。猎人无奈的看着技士诺带着一具躯体躲进挖掘者体内，在一阵轰鸣声中边挖边掩埋，很快远离了这间被砸的一塌糊涂的实验室。 几分钟后，诺加德终于完成了体内的清理，他站起身，甩了甩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个跳蚤般大小的小铁球。 “这混账还真看得起我。”技士诺已经逃跑，诺加德知道自己任务失败了。他看了看手上的几乎不可见的细小铁球，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从哪个废墟里找来这么多纳米机器人？全弄到一起居然有这么大。” 猎人手一弹，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泥土——刚才挖掘者带着老头逃跑时，挖出的土几乎都刨到了他身上。 “我的事看来没指望了，得等阿加尔塔下次的情报。你的事怎样，老头愿意还钱吗？”诺加德看着不能动弹的凯云，居然还能开玩笑：“要知道欠债的是个这么疯狂的家伙，打死你也不会再来一次吧？” “还好技士诺水平还差着点，关键时候控制不住挖掘者，不然的话，我两就要成研究用的材料了。”他将斗篷整理好，走到凯云面前，翻开少年眼皮，随便查看了下瞳孔状况：“这是……丙氨胺酸？还是丙氨？随意了，我好心帮你，错了你也不会有怨言是吧。” 这家伙从腰间的牛皮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裹得严严实实的药剂，他右手机械小指伸出一根细管，将液体吸入。食指则伸出针筒般的刺管，将药剂注射到了凯云体内。他手一抬，轻轻松松的扯断床上的拘束带，将少年扛在了肩上。 他正准备离开洞窟，没想到刚走几步…… 哗啦！ 一个小小的黑影，从角落里一闪而过，躲到了一堆废料箱子背后。诺加德反应神速，抬起右脚，将脚下一根闪着电火花的机械手臂踢了过去。 这些箱子被撞的四散纷飞，现出了一个身影，原来是刚才被凯云控制出去报警的小机器人。 ‘是这玩意。’ “好了，小不点，不管怎样，你报警让我发现这里也算有功，给你瓶33区的加料机油，别跟着来了。400年后的味道，但愿你还喜欢。”诺加德放下手中一把闪耀着银光的钢铁巨弩，顺手将身上一瓶小瓶子丢给了小机器人。他扛着正渐渐恢复体力的凯云，向洞外走去。但每走一步，就发现那圆筒模样的小机器人也跟着走一步，一直尾随在他身后。 “还想要？”猎人看看小机器人，又看了看肩上的凯云，突然醒悟过来，饶有兴趣的嘿了一声：“难道，你的主人是他？刚才你报警，我还以为是技士诺有危险。” 话刚出口，诺加德楞了楞：“你怎么会把他认作主人？” 看着被弄的乱七八糟的实验室，诺加德微微叹了口气：“今天我也没心思管这些，顺手做件好事把你主人丢回16区，要来你就跟着来吧。” 洞里似乎还有一只成年膜化蜥蜴，不过以诺加德的战力，完全不把这东西放在眼里。他带着凯云，身后跟着那不时发出叽叽喳喳齿轮摩擦声的小机器人，径直走出了洞口。诺加德将凯云丢到吉普后排上，等小机器人上了车，自顾自的坐到前排发动了车。 这时，凯云也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气力，他挣扎的撑起上身，有气无力的喘着气：“等……等回到16区，你去领取……赏金吧，我会向……向……向工会证明任务完成。还有，那外动力骨骼……你也拿去卖了吧。” “哦？”诺加德笑了起来：“我当时就说任务中止，和你没关系了，是你自己跟着来的，你要白送钱给我？” “没有你，我肯定凶多吉少。”凯云清楚，技士诺对自己的态度和那份狂热的好奇也太奇怪了。要来的不是诺加德，换了其他低战力猎人，肯定早被挖掘者干掉，自己也被他当小白鼠实验了。而另外的外动力骨骼…… 蝮蛇可不是自己杀的，少年可不想因为贪图这笔钱招惹什么麻烦事。他也不准备多说，支撑身体的右手臂一软，整个人又滑倒在后排当中：“欠人的，我一定要还出去。赏金和外动力骨骼，你都拿去。” 正说着，少年突然感觉右手腕上贴上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努力扭头一看，自己派出去报警的那圆筒小机器人，居然在自己身边。它正从那圆筒身体里伸出一根细细的导线，将一块贴片搭在自己手腕上。随后，胸前屏幕上显示出一排古语，好像是在说明，他的身体已经无碍，但以后要注意身体健康，不要过度吸食丙氨粉引起身体机能暂时瘫痪。否则，它有权利联系警方进行强制性康复戒疗。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在这？” “我怎么知道，它一路跟着你来的。到是你知道的话，告诉我为什么它会把你认作主人。”诺加德嘿了一声：“这小玩意400年前是服务型的机器人，功能很多。以前的人挺会享受的……不过扫地做饭这些我们用不上，现在基本就是一个移动的小型维修站。它现在破损很严重，你如果能找到和它相符的配件之类，很多功能就能恢复。” “啊，对。”诺加德似乎想起了什么，打开他那巨大箱子，在里面翻了一下：“我这正好有块维修程序模块，是33区的高仿品，不知道能不能用。给它加载上去试试，应该可以替你修一些简单的机械部件。” “我又不是改造人。而且，你这个……”凯云看着诺加德递过来的东西，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多少钱。” “都说了，高仿品，值不了多少钱，就当是你还愿意让我领赏金的报答。另外……说来也巧，我两还算有点共同的地方。”猎人微微一笑：“我也不喜欢欠人人情，你硬要送我这些，我也得还点什么给你。” “行了，回到公会，我领我的赏金，你干你的事，就这样吧。” 第二十章 种子选拔 等回到猎人公会，凯云的气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整个人可以活动了。诺加德表示如果有什么有关技士诺的消息可以和他联系，他高价收购信息。少年手上虽然有一个联系技士诺的方法，但这老头能使用前文明技术，控制前文明机械，连诺加德也差点栽他手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也就没提及。 最后，在公会里，诺加德领取了3万2的赏金后，借着公会提供的机器，将小机器人的修理模块加载了进去。之后，这个心地不错的猎人爽快的和凯云告别。 诺加德离开后，凯云也开始办自己的事。他将小机器人暂时寄存在公会前台处，惴惴不安的带着技士诺给的移动硬盘，独自一人来到了16区管理局处。 管理局离猎人公会并不远，是以400年前的教堂改建而成的。和当初砖石建筑不同的是，现在这座大教堂外墙全是钢板焊接。正顶上，有一个巨大的机械时钟，对应着工厂的上下班时间。 但在管理局这里，吸引任何人眼球的并不是这座被改装的教堂建筑，而是管理局侧边那座洁白无瑕的白色建筑，以及门口的铁门雕塑。 这座白色建筑是这16区里唯一一个和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它像象牙雕琢成一般，浑身洁白。整体成尖塔状，高耸如云，远远看去，彷如一把长枪，直直的刺穿天空中那些让人压抑的黑色烟雾。 在这里，居民基本都叫这座建筑‘白色长枪’。 而‘白色长枪’门口，又有一座诡异的青铜雕塑。说是雕塑，不如说是这个时代难以见到的艺术品——这是一道近4米高，3米宽，精雕细琢紧闭的钢铁大门，而门正中有一男一女两个青铜形象，仿佛融入了铁门般和门融为一体。他们的整个身体都如被铁门吞噬一般镶嵌在门之中，神情和肢体动作却不带一丝痛苦，相反，给人一种非常安详平和的感觉。 铁门之下，刻着一排话语：任何人都有可能，为全人类推开那道紧锁的审判之门。 “种子选拔。”凯云不屑的看了雕塑和白色长枪一眼，又看了看这句不明不白的话，绕了开去。他清楚……或者说，所有在这个时代苟延残存的人都清楚，阿加尔塔，虽然是所有人梦想中的天堂之城，但它并不是完全不接纳外界的人。 这就是刚刚被凯云提起的‘种子选拔’制度。 在任何一区，‘种子’是那些年龄在10~16岁，被管理局选中，有资格去往阿加尔塔的纯肉身少年少女。评判标准是什么，原因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唯一知道的是，纯肉身的少年少女在年幼时，阿加尔塔的人会在白色长枪里对他们进行第一次选拔。合格者虽然稀少，但一旦以A或B等级合格，他们就成为了地上居民口中的‘种子’，右脸上印制着管理局标注的特殊条码，变成安全级别最高的人物。 没有人知道管理局的评判标准是什么。血统？样貌？行为？作风？能力？没人知道，有‘种子’资格的年轻人组成千奇百怪，他们个性各异，相貌身材品行有好有坏，以上提到的标准似乎都不是管理局的评判准则。 ‘种子’的任务和它的名字一般，就是在自己所在的区域领取管理局的丰富补助，静静生活，等待着16岁身体完全发育完毕后的第二次选拔。第二次选拔一旦通过，他们随时都可以去往天堂之城阿加尔塔。而且在成为种子的这段期间，任何针对他们的犯罪，不管有意无意，不管来头是谁，犯罪者及相关人员都将遭受管理局毁灭性的打击。 而成为‘种子’的少年少女们也不敢利用这份最高等级的安全特权胡作非为，他们担心自己的行为稍有差错，就会让第二次认证选拔失败，从而无法去到阿加尔塔。这是一个从天堂掉落地狱的结果，没有人会去赌这个风险。 凯云幼年的时候，其实和其他少年少女一样来到过这里。而且他还通过了第一次选拔，但少年脸上却没有这样的标记——因为合格有ABC三个等级，而他则是当中最低的C级。基本上来说，这样的等级等于落选。因为很少，几乎没有C级通过第二次选拔，这等级甚至连管理局都没去打标记，向外界标注这是被它们看中的种子，谁动谁遭殃。 C级和其他落选者不同的是，等满16岁后，到确实还有资格参加第二次选拔。 不过少年不相信C级被选上这种虚无缥缈的奇迹，他之所以存钱，就是准备靠一些不正当的地下方法，经由‘特殊渠道’偷渡阿加尔塔。 “羡慕那些A级种子也没用，干好自己的事吧。”凯云摇着头，视线都没再向那边看上一眼，自顾自的走进了管理局大厅。 前台胸前印着‘16’的小圆锥机器人核对了少年的居民卡，通过大脑信息核实了是本人后，接受了凯云对身份信息进行保密的私密交易。不到20分钟时间，另一个小机器人滑动着脚下的独轮，将凯云领到了管理局办事处的内部房间。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年青人。 年青人不过二十多岁，从脸上火柴盒大小的管理局印记上看，是一个典型的通过‘种子选拔’取得阿加尔塔居住权的家伙。他胆子似乎也小，看到进来的也是一个纯肉身的少年，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好，我叫贝林特。听说有这么整整5G的移动硬盘，我还以为见到的肯定会是一个战力七八千的魁梧家伙。没想到，居然是个少年。”眼镜青年腼腆的笑了笑，将凯云迎到椅子上：“我已经鉴定过了，你拿到的东西，确实是真货，这是前文明时期，不，应该说，还是大灾难发生之前二十多年的资料。非常宝贵。” “我们都知道，大灾难发生时间应该是在2027到2038年这十年左右，而你的视频拍摄于2016年，那时除了世界各国一些极端异常的气候状况外，大灾难的迹象还没有出现……” 凯云望着年青人，根本没心思去听他在讲什么。他刚拼死拼活的捞回一条小命，就为了有钱去往阿加尔塔。而这年青人……穿着干净的衬衣，脸上也没有16区居民那种洗不掉的煤灰和污迹，说起话来温文尔雅，脸上也总带着灿烂的笑容。 少年知道，这让人羡慕的一切，都是拜阿加尔塔所赐。而这家伙之所以能去到那梦想之地，不过是运气好一点……成为种子，就这样无忧无虑的去到了阿加尔塔！ 凯云心里，一股无名之火本能的燃起。他压住这股小情绪，不耐烦的打断了年青人：“别说那么多，多少钱？” 第二十一章 疑惑 “42万。”眼镜青年被凯云的声音吓了一跳，话语也轻声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拿到这些东西也不容易，这价格已经是我请示过阿加尔塔……” “行，成交。转账到我居民卡上，另外，帮我替这笔资金买一份24小时的保险。”少年也不知为何，越看这软弱青年越有火气。确认资金到账后，他手一抬，从有软垫的座椅上站起身。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什么：“这次交易，不会有人知道吧？” 年青人摇了摇头：“不，不会，我以前是54区的人，知道在这些地方带着这么笔巨款的危险性。在信息安全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看年青人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凯云点了点头，一时间，少年还是觉得自己太过孩子气。他简单的向年青人道了声谢，离开了16区管理局办事处。自始至终，没有向‘白色长枪’和那诡异的铁门雕塑看上一眼。 资金到账加上买了份短期保险，明显安全了许多。16区再混乱，但有居民卡的居民还是会受管理局的保护。毕竟，要是没有起码的规则和秩序…… ‘谁来为那些阿加尔塔居民编织干净的衬衣。’一想到这，少年心里又浮现出那个唯唯诺诺的年青人。他敢打赌，这样一个家伙要是运气不好，没成为种子被挑选到阿加尔塔的话…… 凯云用鼻息轻轻的哼了一声：‘20岁都肯定活不过’。 不管怎样，毕竟别人有这个运气。凯云也不再想那么多，开始忙起自己的事，他赶到公会，将寄存的小机器人领了回去。 出公会门时他还担心这毕竟是前文明时期的东西，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事实却证明，他想多了。 绝大部分的人只把这圆柱形的小家伙看做一个将身体改造成这幅模样的改造人，根本没有看上一眼。他们相信这东西里面一定有一个人类的大脑，是一个人类——在随意将身体改造成机械的年代，除非工厂需要，大部分人都还是尽量保持人形。但总有那么部分人和自己人类身份过不去，就喜欢把自己改造成人工智能的模样。 唯一能辨别一个人身份的，就只有在管理局登记的大脑信息。 好不容易爬上坡，回到自己那个破破烂烂，集装箱一般的家，凯云突然感觉很累。他坐上自己那铺冰冷的钢板床，躺了上去。看着在这不足20平方大小的屋子里跑来跑去，熟悉环境的小机器人，慢慢的陷入了梦境。 这一晚，他做了很多梦。梦到那从没见过的阿加尔塔，整个城市在黑压压的天空下，却依然一片金黄，闪闪发亮。梦到他看见自己穿着干净衬衣的帅气模样，坐在有棉绒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吃着奶油。梦到技士诺满身是血挥舞切割锯，将他头骨锯开。也梦到一只只凶狠无比的膜化蜥蜴向他扑来，用长长的舌头将他撕扯成粉碎。 但让他猛然惊醒的…… 依然是那个在洞窟里的噩梦。 还是同样的场景，还是那同样的巨大女性机械生物，还是那同样的对失败的谴责，以及…… 那同样的质问。 “身体呢？” “你的身体呢？N70265！” 呼！ 少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头冷汗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而一旁的小机器人察觉到主人惊醒，从圆筒状的身体里伸出细长的机械手臂，按下了收音机的开关。一时间，关于死亡冲撞球赛的播报又从那破旧的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察觉到主人烦躁的心情，小机器人连忙转动了一下收音机的调频，这几百年的破烂玩意，居然放出了管理局另外一部电台的老旧音乐。 ‘这小东西……’凯云楞了楞：这收音机是几年前他在垃圾场里捡到的，没想到还能接受管理局对赛事管理的电波信号。他不懂几百年前的东西，捣鼓了一阵，也没修好这收音机。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学着16区其他居民一样，听听赛事转播，没事还可以和其他收债人聊上几句。没想到在自己睡着时，这小东西居然还真捣鼓好了机器。 它维修工具和材料是哪来的？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诺加德给的那高仿的维修模块还真管用。 或者说…… 那猎人给的本来就是真品？因为他和自己一样，不喜欢谁欠他，也不喜欢自己欠谁？ 这个问题，明显也没有答案。凯云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窗外，乌黑的天空看不见任何的月光和星星，他就这样将手垫在脑后，靠在床头，眼里，直勾勾的看着一张张欠债人的照片。 收音机里那几百年前遗留下来的老旧歌声一直飘荡在这小小的废铁房间之中，但凯云的耳朵里，总是回响着那句话语。 “身体呢？” “你的身体呢？N70265！” 凯云将右手放到自己眼前，借着外面工厂微弱而昏暗的灯光，细细了看了看这只满是油污的瘦弱手掌：“为什么，从以前到现在，我对以前的事一点也没有印象？” 少年慢慢回忆着：‘唯一记得的场景，就是4、5岁时，肚子很饿很饿，在垃圾场里翻东西吃。从那以后，我就在那片垃圾场靠死老鼠和污水求生。长大一点后，开始向工人卖一些看起来有用的废铁。后来遇到拉夫来占据垃圾场，拼死咬掉他一个指头后，被他看中带着做收债人直到现在。’ ‘说起来……’ ‘我的父母是谁？’ 不知不觉，凯云已经在胡思乱想了：‘那具躯体……’ ‘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不管有什么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技士诺所说的什么随心所欲的强大力量，凯云知道，自己也绝不会答应技士诺的条件，将肉身换成那具神秘躯体。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去到阿加尔塔，再无其他。 第二天，凯云和往常一样，随意的吃过几片干面包后，他关闭了小机器人的电源，将它藏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随后，少年披上满是灰尘的马甲，穿着破烂的牛仔裤，走出了屋子。 还没走出几步…… 一个鼠眼勾鼻的男人，滑动着下身微型坦克般的履带，滚动到凯云面前…… 带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第二十二章 会面 凯云从没想到拉夫会主动跑自己这里来。他知道这鼠眼男人消息灵通，知道自己已经回了16区……更有可能，知道自己去了管理区办事处，应该做出了推测，将收到的钱存入了卡里。 要不，这么多年来，他什么时候自己跑到这里来收钱？ “我还正说去找你。”在16区，单是拉夫这样的小头目消息就这么灵通，更别说掌管地下秩序的马克亚。自始至终，少年都没打过私吞这大笔钱的主意。他谨慎的看了看周围，指了下身后的废铁小屋：“我们到家里还是去管理局交易？” “先别说这个，你小子……嘿嘿。”拉夫摸着自己尖尖的下巴，像没见过少年一般，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好半天，挤出一句让凯云心里一凉的话：“和我来……” “马克亚先生要亲自见你。” “他……”少年啊了一声：“他要……见我？” 马克亚要亲自见他这样的小角色，基本不是天大的好事，那就是天大的坏事。凯云稍稍一想，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相反，应该是和这次收债有关。 “是这样吗？”他问拉夫，这个鼠眼男人却没有回答，脸上依然挂着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原本安心的少年不安起来。 绕过16区贫民区，在远离管理局和白色长枪的西北边，有好几栋土灰色的小洋房。还没走近，远远的便看到周围表示警戒的汽油桶。 汽油桶上画着马克亚的标识，一个卡通拳头和橄榄球的结合。而一些将机械身体改造的异常健硕的守卫则站在油桶边，干着拉夫他们经常干的事：将一些活的老鼠或难得一见的小动物丢到熊熊燃烧的油桶内，看着它们痛苦挣扎的模样，哈哈大笑。 拉夫经常往来这里交债，守卫们只是看了比较陌生的凯云一眼，便继续往桶里丢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了，你好像没见过马克亚先生。”鼠眼男人滚动着身下履带，问着凯云：“我记得当初带你当收债人时，正好马克亚先生不在这里。对了，马克亚先生的爱好，你知道的吧？” 凯云点点头。虽然当时他确实没见过马克亚，但对这个地下大头目的怪癖，他可是和其他任何人一样非常清楚——这家伙喜欢将人类身体做成青铜像，因此，面前这洋房之中，摆放了很多这样的‘艺术品’，都是马克亚在各邻近区域里，用各种手段收集来的人类身体。 不过还好，马克亚喜欢的是曲线分明，轮廓突出，具备艺术感和美感的身体。像凯云这种比豆芽好上那么一些的干瘦体型，根本入不了马克亚双眼。也因为这样，他才能安然无事的在这家伙手下做事。 拉夫恩了一声：“知道就好，不过我还是再提醒你一句。对那些用身体浇筑的青铜像，那可是马克亚先生最看重的艺术品，你可别给我乱说话……” “等等。”拉夫正交代着，一个身高近2米，如墙般高大的守卫突然伸出手，拦住了拉夫。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小头目，又看了看身后的少年：“你是谁，这么大大咧咧的就想过去？” 拉夫头也没抬：“我是拉夫.裴兰德，放债人，后面的是我的下手凯云。马克亚先生想见他，所以我带他过来。” “哦。”守卫哈哈一笑：“原来是放债的。我说……” 他脚一蹬，踏在拉夫下身那迷你坦克一般的履带上，将拉夫像小车一样来来回回的蹬动起来。一边蹬，一边得意洋洋的看向其他同伴：“你们这些收债人都是些娘们，只敢打那些比你们更弱的家伙的主意。都是男人，为什么不能像我们一样，干点杀人放火之类更带劲的事？” “你这种小虫子，我一只手就能捏碎。” 被守卫一前一后的推动着，拉夫慢慢转过头，看向油桶边另一个瘦小守卫：“这是新来的？” 瘦小守卫点点头，自顾自的削着什么东西。 “是不是你的什么亲戚朋友？马克亚先生有没有交代过要照顾他？” 瘦小守卫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依然没说话，摇了摇头。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拉夫右手一动，两根指头直直的插进守卫踏在自己履带的右腿之中，轻而易举的拉出了几根还沾着淡黄色液体的导线。他一使劲，导线在电火花那连续的噼啪声中应声而断，而高大守卫也脚下一软，跪倒下来。 他甚至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拉夫双臂已经抱住他的头颅，双手一旋，守卫整个肉身脖子被扭转了180度，瘫倒在地。 “拉夫。”拉夫当着自己面下狠手，这时候，瘦小守卫终于有了动作了。他站起身，盯住这个放债人小头目，慢慢的走过来。当靠近时，用一种让凯云感觉毛骨悚然的声音，冷冷的说了一句。 “明天37区的死亡冲撞，预选第二轮，你赌哪队？” “风车，当然是风车，我下了大注。”拉夫哈哈一笑，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抬起自己那改造过的机械食指，珉了一下：“难道你还看好那个四分卫一撞就碎的德州黑豹？” 瘦小守卫什么也没说，微微摇摇头，将尸体踢到一边，自顾自的走回到油桶边，削起手上东西。 拉夫滚动着履带继续向前，冷不防，冒出一句：“真是个****样的时代。” “你说什么？”凯云楞了一下。与其说他没听清，不如说他觉得自己听错了，少年再怎样也不相信，拉夫这样的人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没什么，刚才我说到哪里？啊，对，青铜像。不管是谁，第一次见马克亚先生时，他都会带去看收藏的青铜像。”拉夫挥了挥手，很快恢复了他原本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就是想说，想要命的话，别乱说话。” 这个放债的小头目一边交代着，一边领着凯云进入洋房。而情况也和他说的一样，拉夫报上来意后，房子内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便将两人带到了一个满是青铜像的展厅内。 第二十三章 地下头目 灰白的砖石墙面围成了一个圆形空间，不加修饰的巨大乳白色石头随意的摆放在难得一见的红色毛毯上。顶上，一盏盏射灯将柔和的灯光照射下来，投映到下方姿态各异的青铜像上。这是一个标准的前文明时期风格展厅，如果不是那名上半身机械化的管家站在一边，这里简直给人一种来到了四百年前的感觉。 青铜像有男有女，有全身像，有半身像，更有甚者，只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头部。虽然这些人像确实具备美感，但一想到他们的来源，凯云就感觉阵阵恶心。突然间……他想到拉夫那句话。 ‘真是个****样的时代。’ 凯云转过头，看了看这个在一块石头前一动不动的鼠眼男人，他觉得，拉夫很有可能就是在说这些东西…… 正想着，两人身后响起了一个热情激昂的声音：“拉夫，凯云，你们来了。很好，很好。啊，你们看到我的收藏品了吧。怎样，是不是非常耀人？” 听到这声音，拉夫和凯云急忙转过身。而这时，少年终于看见了这个横行16区的地下头目。 马克亚身高不过1米8左右，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和高挺鼻梁，金色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向脑后，只在两鬓之间有着一点白发。他穿着前文明时期的黑西服，非常笔挺。原因是，马克亚有着一副非常健壮的体型，但他这种健壮又和16区那些将自己身体改造成庞然大物的健壮不同，肌肉的厚度和线条不多不少，弯曲得当。 放在前文明时代，马克亚就是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政治家模样。 “你是凯云吧。”少年还没开口，马克亚已经大踏步的靠了过来，右手伸出：“不错，德拉科的债，你一个人就收回来了。恩？居然还只是肉身，就收回了债？可以告诉我过程吗？” 不管是马克亚的热情，体型还是举动，都大大出乎凯云意料。直到踏进展厅之前，少年都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浑身非法改造，身上全是重火力武装的大汉。没想到，掌管16区地下势力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家伙。 “我……也没什么，雇佣了猎人。”凯云不不知道马克亚对自己伸出这右手是什么意思。还是拉夫赶忙滚动过来，拿起少年的右手放在马克亚的手中，握了握。 “猎人？猎人公会那些猎人？”马克亚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楞了楞。他看向一旁的拉夫，哈哈一笑：“有意思，很有意思。或许，以后你们讨债都可以借鉴这个办法。” ‘那还不亏死。’拉夫心里嘀咕了一句，但不敢表现在脸上。他陪着笑，点头称是。 “好了，说一点正经的东西。凯云，你看起来很聪明，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在这里见你？” 少年点点头：“技士诺的那笔债都在我这里，我现在就转给您。” “不不不。”出乎意料，马克亚居然摆了摆手：“那是我今天为什么要见你的原因，但不是为什么要在这里见你的答案。” 他加重了语气：“这里。” “你们应该多看看这里，因为只要我有时间，都会来这里看看他们。每一次看到，我就会问自己……马克亚，你为什么能拥有这么美丽的东西？是因为你伟大吗？”马克亚满意的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收藏，用他那极具感染力的声音，滔滔不绝的说着：“不，不是。那么，是什么原因呢？我会告诉自己，不是因为我伟大，而是……我身处在一个伟大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任何人只要有本事，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凯云吞了下口水，看向那些用人类身体浇筑的青铜像，尽量不让自己厌恶的神情表现出来。 “你有本事，凯云，那你应该获得和你的能力相符的待遇。”马克亚微微一笑，边上管家模样的人从烟盒里拿出一根16区几乎见不到的雪茄，他的机械手指伸出一把小刀，切开端口，恭敬的递给马克亚。 这个地下大头目接过雪茄夹在手里，却没有点燃：“那笔钱的利息和一部分本金，我已经通过一些你们绝对不想知道的办法从德拉科那里收了回来。而你，又出色的做了其他收债人都不敢做的事，将所有本金替我收了回来。” “你的收入，我听拉夫说，是本金的30%吧？放心，我不仅说到做到，还奖赏分明。现在德拉科的位置空出来了，我准备提拔你为收债人的小头目。你虽然年纪小，不过在这时代里，任何人都应该有机会。既然收债能力不错，现在可以试试管理能力如何。” ‘管理能力？这不是拉夫经常挂嘴上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哈。’凯云在心里哈了一声。 不，不对…… 小头目？ 少年楞了楞…… 这可是意外中的意外。马克亚手上的小头目多多少少都有一定的武力，少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的肉身能成为放债人的小头目。不过，收债人团队确实比较特殊。和马克亚其他一部分业务团队一样，收债人团队同样需要的是能替他赚钱的人，而不是需要更强壮，更有威慑力的家伙。凯云知道，就算是他这种毫无战斗力的纯肉身，只要马克亚对他赚钱的能力表示满意，手下的人再蛮横，也不敢凭武力胡乱造次。 这样的话，他几乎不用再去过天天为了几千元的债，在16区追着那些工人跑来跑去的生活。他只要能像拉夫一样，管理好自己的团队，就可以从中收到一笔提成。 这不就是…… 晋升吗？ 原本他有7万3，扣除这次追债的赏金和一系列保险后，还有3万2左右。加上这次的报酬12万和卖了硬盘剩下的2万，凯云起码还需要近3万，才可以凑够偷渡的费用20万。再加上到阿加尔塔后肯定还需要钱，少年已经做好再努力个两三年的准备。 而当了小头目的话，时间明显可以缩短，自己也不用那么辛苦奔波。 凯云看了眼拉夫，显然，这事早在鼠眼男人意料当中。手底下有收债人成了小头目，这自然就是马克亚所说‘管理能力’的最好体现。拉夫眯缝着双眼，嘿嘿笑着，示意少年答应下来。 “先等等。我这样说，只是表示我有这个意愿。”看到拉夫和少年欣喜的模样，马克亚从怀里掏出火机，点燃了雪茄：“在这之前，有个最后的任务给你，就当是考核。如果你能做好，我就把德拉科的位置给你，而且，他手上的所有客户资源，我都会转交给你管理。” “什么任务？”凯云点点头：“我一定做好。” “很好。”马克亚看着面前一尊健美的青铜像，慢慢的吐出一口烟圈：“随我来，我让你见一下这个客户。我先说好……” “她非常特殊。” 第二十四章 糟糕的任务 “特殊？什么意思？”凯云正想问个清楚，拉夫已经阻止了他。两人跟在马克亚身后，穿过迂回的走廊后，上了楼。扶着铁制护栏一路向上，凯云能看到一些前文明时期的人物画像挂在路经的墙壁上，两旁还点着一些烛火，发出好闻的淡淡香气。 马克亚的住宅，和外面那乱糟糟的16区完全不同，凯云一时间甚至怀疑，面前这个中年人，根本不是掌控16区地下势力，呼风唤雨的地下头目。 “到了。”马克亚微微一笑，推开了二楼一间房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门被推开的一刻，凯云看到，一个少女站在马克亚那宽大的办公桌面前，向马克亚微微点了点头。凯云这时才看清…… 女孩头上箍着一圈银色发箍，无暇的微笑着。马克亚办公室的灯光并不算明亮，但在照射下，连这么一点可怜的光线都似乎在她黑色长发中跳跃。她穿着一身16区淳朴的土布衣裳，却干干净净，全身却散发出一种亲切可人的气息。虽然不算非常漂亮，脸上还有一点点雀斑，但任何一个人都愿意秉持一种最纯真的心态，来看待这个少女。 ‘这……’少年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第一时间得出结论：‘改造人？’ 不，不管男人或女人，如果哪个家伙把自己的身体改造成这副模样，在16区这鬼地方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管理局对改造的相貌和形体有特别规定，这女孩一项也不符合，很明显是纯肉身。 那么，一个纯肉身的少女能保持这样子在16区这种地方存活下去，那恐怕只有……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但少女完全转过身来时，他看见了女孩右脸上那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一串条码。上面，还有一个英文字母A。 ‘A级种子。’对少女那一瞬间的爱慕，很快被内心深处那隐约的妒忌所取代。不过和在管理局办事处见到那年青人一样，凯云清楚，他不能老让这种不成熟的情绪支配自己。少年平静的看着少女，跟着马克亚走进了房间。 “我介绍一下。”马克亚嘴里的雪茄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刚想点燃，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上火机在少女面前晃了晃：“如果我在一个A级种子面前抽烟，管理局不会收拾我吧。” “不会。”少女有点紧张，腼腆的搓着自己的围腰裙，笑了笑。 “那就好，我介绍一下。这是拉夫，这是凯云。而这位……”他的手指了指少女：“丽芙.洛尔科特。” “简单说说。丽芙的身份你们也知道了，不仅这样……”马克亚点燃火机，皱着眉吸了一大口雪茄，在一片烟雾中，眼睛直直的看着少女：“她在前几天已经通过了第二次选拔，确定要去往阿加尔塔。所以，你们最好一丁点，一丁丁点主意也别打她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凯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马克亚笑了笑：“你一定在想，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这是个好心的女孩，第一次选拔后，管理局给她的补助，她全用来收养了一些小孩。现在，她要离开了，那些小玩意……啊，抱歉，我意思是，小可爱。” 这个地下头目礼貌的向丽芙微微鞠躬，表示歉意：“那些小可爱当然不能跟着她一起去，所以……” “我打听到马克亚先生的事，希望能向马克亚先生借上10万，替那些孩子修建一个简单的救助所。这笔钱请放心，我已经向管理局申请了这笔资金，每个月领3万塔币用来还债。”马克亚话还没说完，丽芙居然出声打断了他。凯云还算好，这举动直接惊的旁边的拉夫一头冷汗，不时的斜眼瞟着马克亚。 凯云问了出来：“10万，加上平时的种子补助，你等三四个月不就有了？而且你都能每月申请3万了，直接向管理局要不行？” “不。”丽芙摇了摇头：“建筑开工需要资金齐备后向管理局申请设备和工人，这会要很长时间。我本来马上就要去阿加尔塔，但现在和管理局说明情况后，可以推迟半年。如果四个月以后才凑齐资金开始申请，肯定来不及。而且我走了以后，也不放心将这件事交给其他人接手。” “管理局给种子的补给有严格限额，毕竟无休止的给种子乱花钱，对谁都不好。这也是丽芙小姐是确定到阿加尔塔的人，才有这份待遇。”马克亚又把话头抢了回来，他随身一坐，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边上，回答起第二个问题：“说起来，她来我这里，还是管理局的人工智能无法一次性给她10万，才告诉她的一个折中主意。他们能批准每月还款3万还6个月，却不批准一次性付10万给丽芙小姐……” “管理局混账的地方很多，这肯定是管理局最混账的地方，不懂变通。” 马克亚吐了一口烟圈：“那些人工智能的思考方式，和一只膜化飞虫差不多。” “反正钱对管理局来说一文不值。”拉夫也跟着哼了一声。 ‘10万，天上掉吗？怎么这些种子都不知道人间辛苦……’凯云正没好气，突然间，他反应过来…… 10万？ 难道…… 少年楞了楞，心里，尽是对马克亚的唾骂。 放债的人都知道，宁愿把钱放给一个非法重武装改造的混蛋，也绝不放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AB级种子。而作为放债人的大头目马克亚，会不知道这个？ 他当然知道！ “这是个伟大的时代，是吧？任何人都应该有机会，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来找到我，说明来意后，我觉得，我有义务帮助这位美丽的小姐。”马克亚也不管凯云那阴沉不定的脸色，扬了扬头：“你这次收债的成果非常好，我很放心。凯云，给你22万，当中有12万是你的提成。还有10万，将它借给这位小姐。” “很简单的人物，从现在起，你就是她的专属收债人。这位小姐又不是什么非法改造的家伙，等几个月后，你就可以轻轻松松赚……你的提成是30%是吧，可以赚3万。” 马克亚笑了笑，看向丽芙：“介于丽芙小姐的善意，我也为你放低了利息。这次连本带利息，半年也只要18万。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当然，我相信，你这样一位好心肠的女孩肯定不会欠债。不过，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没法还这么大笔债，我也能理解你的苦衷，到时……” “我也只需要收取……我看看，这样吧……” 马克亚转过头，又看向凯云，终于道出了他的真正意图：“我只要收取16万回来就行了。” 第二十五章 冲突 一般来说，收债人绝对不借钱给种子，这是为了预防有种子身份的人不还钱，收债人也拿这些安全等级最高的家伙没有任何办法。因此，马克亚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如果凯云收回了钱，那这个地下头目如同往常一样，做了笔放债生意小赚6万。如果凯云收不回钱…… 反正少年刚刚才拿到了12万的提成，加上他从欠债人本金那收的30%，3万，差不多就有15万，一次就可以回收过来。 ‘数字算的这么精确。’凯云勉强微笑着，心里一股火气：‘难说还会做出一副大好人的模样，帮我再减1万。’ “怎样？”马克亚看着少年，弹了弹雪茄上的烟灰：“机会，往往伴随着风险。我猜，你现在多半在心里骂我。这不对，你应该相信这位美丽的小姐，她是不会欠你债的，是吧？” “是的。”丽芙点点头：“管理局会按章程办事，我每月都会按时交纳3万。” “那这就没问题了，凯云，等下那40万，你转18万给拉夫就行。”马克亚笑了起来，他甚至都没再征询少年的意见，坐回他那带靠垫的皮椅上，挥了挥夹着雪茄的右手：“就这样，旁边有间房，你们去那里把契约签了，出去吧。” 拼死拼活赚到的一笔钱，居然被马克亚用这种方法盯上，凯云实在是气不过。本想转身就走，但他还是忍住了这种无礼的冲动，向马克亚微微鞠躬后，这才退了出去。紧接着，丽芙也简单告别，走出了办公室。在管家的带领下，她和少年一起进了旁边一件房间，准备签订借款契约。 “怎样？”马克亚眼睛直直的看着被顺手带上的房门，突然问了一句。 “您还是那么高明。”拉夫调整了一下下身履带上的机关，小心的将自己升到比马克亚矮1个头的高度：“如果凯云能收回钱，那什么都好。如果收不回，您也肯定会让他接替德拉科的位置，但他也肯定要交出这笔交易的利润和这次赚到的12万……” “她穿着土布衣，不过。”这个地下头目和拉夫说的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他摇摇头，眯缝的眼睛仍然看着房门：“体型很匀称，不说话的时候，有种克里姆特笔下人物的画面感，给我一种伤感的感觉。如果能放在这间办公室里……” 马克亚抽着雪茄，半天没有说出下面的话。拉夫楞了好一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马克亚的话：“啊……是的，小妞屁股很圆。” 他吞了下口水，好半天，吐出一句：“先生，这可是管理局评定的A级种子……” 拉夫话还没说完，马克亚右手突然冒出‘哧’的一声，一些滚烫的蒸汽从他手臂上冒了出来，瞬间湿透了他右臂的西服袖子。 砰！ 拉夫的身手已经够敏捷了，但这个前猎人还没反应过来，马克亚已经抓住了他的头，狠狠的砸在桌子边上。 鲜血瞬间从这个收债人小头目还是肉身的头上流了下来。拉夫痛苦的俯下上身，捂住额头，却不敢叫上一声。时不时的，还透过二十根机械手指的余缝打量马克亚，担心自己的血溅在了大头目衣服上。 “在这个时代，却还是有些不能随心所欲的事，真是让人愤怒。”马克亚慢慢脱下身上的西服，交给刚进门的管家。他走回桌前，用满是鲜血的右手，拍了拍拉夫的肩膀：“拉夫，我现在心情非常差，非常非常差。上三个月的利润，你最好告诉我一个不错的数字。” “还有……” 马克亚那高挺的鼻梁，几乎贴到了拉夫的脸上：“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尝试用你那些粗俗话语，来描述这么一具美感十足的身体。” 可怜的小头目不住的点着头，马克亚坐回座位上，静静的听起了他的汇报。而另一边，凯云的放债也并不是顺顺当当。 “为什么？”站在圆桌边的丽芙看着自己的居民卡，疑惑的问了一句。她看向圆桌上一个管理局人工智能的投影：“契约上是10万吧？我向马克亚先生借的是10万，为什么这里只有7万？” 圆锥小机器人挥了挥它那细长的手臂：“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请您和您的借债人商议。我在这里，只是确保身为A级种子的您，并不是在被强迫的状态下签署这份合同。” “我的利润是30%，10万就是3万。”凯云坐在一张木椅上，一副冷漠的表情看着面前的A级种子：“这3万，我肯定不可能从马克亚先生那拿。大小姐，你觉得，这3万我该从哪拿？” 丽芙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凯云双手一摊：“要哭鼻子等下再哭，先把这的问题解决了。” 女孩轻轻摇了下头：“我需要10万。” “我也需要10万。”少年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恩？怎么天上没掉？” 他的举动，似乎惹怒了女孩，她三两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瞪着靠在椅背上的凯云。 “我不是那些赖账的酒鬼和赌徒！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马克亚先生不会直接借债这件事。但我也考虑过你们这些收债人的利润，我在管理局有份文职工作，一月大概5000塔币，你的3万，我会用这些钱来分期付。但是……” 她咬紧了牙，脸色也因为激动有点微微泛红：“你不能现在就扣我3万！这要耽搁我1个月的时间！” “不就晚一个月?叫管理局给你加班加点的批申请和盖房子啊。”凯云哈了一声，事关自己拿到手的利润，他绝不让步。在他看来，就算丽芙是管理局认定的A级种子，这3万也是她欠自己的，必须现在就扣：“反正管理局对你们这些温室里的种子，历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我不同，我能指望的，就是凭自己真正拿到手上的钱。” “你这个人……”丽芙显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但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那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明显激怒了她。女孩娇小的身躯微微发抖，气的捏紧了拳头：“难道你没有一点善心吗！那些孩子最小的只有两三岁，有的甚至是作为那些器官贩子的商品出生在这个世上……” “别废话那么多！你借就借，不借就算！”虽然一再告诫自己冷静，但丽芙脸上那个醒目的英文字母A总在凯云面前晃来晃去。少年一时间控制不住，蹭的站了起来：“你以为在这鬼地方，受苦受难的只有你养的那些小鬼？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马克亚不直接借钱给你，要经过我这种放债人？” “因为时间一到，你还不了钱，你拍拍手就可以去阿加尔塔享受。我呢？我他吗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用我自己的钱去垫16万！这3万，我明白的告诉你，种子小姐……” “这是我肯定要拿到手上才安心的钱。” 第二十六章 专属放债人 少年的话语，让丽芙一下叫了起来：“我一定会还你！” “这种话我听多了！不欠你一个！”凯云手一挥：“到时没钱你准备怎么办？” “每月管理局都会给我3万，我怎么会没支付欠款的钱？” “我借出去的债里，十个都有九个说，我每月在工厂里的工资有多少多少，一定能还你。结果呢？”凯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面前的少女说这么多。兴许，这笔生意是马克亚下令的，他必须耐心和‘客户’解释；也兴许，丽芙那A级种子的身份还是在他内心深处刺激着他。少年一挽袖子和裤腿，露出了上面一些大大小小的伤疤：“这，是向埃里森追债时，他用钢板打到留下的，这……” 凯云指了指右腿上一块淤青：“前几天从差不多4米高的地方跳下来，差点摔断了这条腿。” “结果？这些就是放债给那些说自己每月多少工资的家伙，最后的结果。” “我……”女孩还想说什么，但一看到少年身上那些伤痕，停了下来。她轻轻的叹口气：“对不起。” 凯云坐回座位之上，他不耐烦的看着面前管理局小机器人的投影，摆了摆手：“拿着7万走吧，你是A级种子，这3万自己去想办法。下个月的今天，我来收债。” “你确实也不容易，但是，我还是必须要这3万。”丽芙看了凯云一眼，径直向门口走去。刚走出两步，少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等等，你想干什么？” 女孩连头也没回，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马克亚先生说，只有你才能放债给我。虽然我不明白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为什么其他人不能放给我，但他这样说，一定有他的原因。你的利润是30%，相比其他放债人还是比较公平的，我只能再向马克亚先生提高金额，借14万。这样的话，我才能把10万拿到手。” “疯女人，借那么多，如果你还不上，你知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凯云话刚出口，自己在自己心里骂了一句。他知道和这女孩说这么多也是白搭。如果身为A级种子的她还不上…… 能怎样？ 她当然什么事也没有！马克亚势力再大，能和管理局作对？不管借了多少，最后背锅的不还是自己！ “等等！你给我站住！”少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右手不自觉的抓住了丽芙那柔弱无骨的手腕。 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柔软触觉从右手上传来，让凯云稍稍楞了一下。紧接着，女孩身上那淡淡的香气，如柔顺丝滑的绸缎，轻轻拂过少年面庞。 “放手！”丽芙手一甩，却没有挣脱。而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女孩脸上的条纹闪烁起点点绿光。一股细的几乎不可见的激光红线突然从天空当中射下，穿透马克亚的这栋洋房，直直的瞄准了凯云的头部。 凯云这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不经意间冒犯了一个安全等级最高的A级种子，这后果，恐怕比冒犯马克亚差不了多少。他连忙收回手，后退了几步，但手上那股柔软的触感，以及那在16区根本不可能闻到的清香，却一直停留在他脑海当中。 “那……那是什么？”少年甩了甩手，将这余感从头脑中清除出去。他惊魂未定的看了眼天花板，确认红线已经消失后，又退了两步：“管理局？” 丽芙点了点头，她一脸歉意的看了凯云一眼，很快恢复了原本平静的表情。她转过了身，朝着隔壁马克亚的办公室走去。 这女孩…… ‘真他吗的。’凯云看着丽芙的背影，心里早炸开了锅。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让步，毕竟，他不能让丽芙再增加借款——女孩借10万，到时还不上自己必须垫16万，但如果借14万的话，按马克亚翻倍的利息，到时自己最起码得还25万。 “行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女人。”少年咬咬牙，掏出自己的居民卡：“管你是真盖什么房子，还是拿去买药赌博，10万拿去，下个月，我来收债。” “你……答应了？”听到凯云的回答，丽芙笑了起来。原本一脸严肃的她，现在激动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个劲的向少年道谢：“太好了，原本我还在想，如果借14万的话，多出的钱管理局不知道会不会批。现在好了，谢谢！谢谢你！钱一到位，我可以马上去申请救助站了。” “你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也用不上还。”凯云哼了一声：“管理局那拿到的钱，还不如留到阿加尔塔去过过好日子，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到那地方就不用钱了吧？” “不。”女孩微微笑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谢你的好意，一定会还你的。” “不用谢我。先说一句，我这个人，很简单。”凯云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女孩：“欠我的，一定会收回来。而我欠的，一定会还出去。” 这句话凯云经常在收债和放债时说，但今天刚出口，少年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话的顺序说反了。 ‘真是的。’凯云暗骂了一句。 一个不顺，连说话都不顺。这样说，搞得反倒像自己会欠女孩什么一样…… 在管理局小机器人的监督下，凯云和这个自己毫无办法的客户签订了借款契约，按马克亚的话来说，成为了她的专属收债人。 契约签订，马克亚看过之后，这个地下头目‘彬彬有礼’的找人将丽芙送回了管理局办事处，办理申请。而凯云则和拉夫一起，离开了马克亚的小洋馆。拉夫虽然脸上全是血迹，但凯云也没问，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来到了拉夫所在的破败小酒馆。 “说实话，我早估计到了，这么点辛苦钱也不放过。”这个鼠眼男人在满是锈迹的铁皮小屋里翻了一阵，掏出一张似乎包过零件，脏兮兮的油纸。他看也没看，直接敷在了自己伤口上，言语间，稍稍对马克亚有点不满：“没想到，正好有个A级种子找到马克亚这家伙。” 他看了凯云一眼，很快将自己的语气改了过来，又恢复了对马克亚的尊称：“总之，这也是马克亚先生给你的一次机会，你不想当我这样的小头目？” “问题是，她如果真还不了，去了阿加尔塔，我该怎么做。”凯云无奈的摇起了头，他瞟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还对射向自己头颅的那股激光红线心有余悸：“拉夫，说真的，A级种子，真的是连碰都不能碰一下。对这种人，能有什么办法？” 第二十七章 丽芙的家 “种子不能碰还要你说？哪里都会有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打种子的主意，然后……”拉夫嘿嘿的笑了起来：“也是现在管理局不会把尸体挂出来示众了。” “不用急，什么事都得去做不是。你都是能从膜化蜥蜴那讨回债的人了，还怕个小丫头？”这个小头目拍了拍少年肩膀：“盯紧了，去慢慢磨吧。” “慢慢磨?” “当然，搞不好就要赔上老本，你还能有心情再去管其他那些小打小闹的债务？听我的，没事就多往她那里跑，注意她的资金状况。她不是每月都能领到3万吗？如果哪个月的钱欠了，就要注意了。死皮赖脸的天天去守着，去烦她，让她受不了。”拉夫拉下油纸，换了一张：“管理局管的是对种子的人身伤害，你别动她就是了，其他办法有的是。” “你以为，要债就是打打杀杀？那都是笨办法，几百年前那些讨债的就不这样做了。” ‘天天往她那跑？’凯云咽了下口水，不知为何，他仿佛又感觉到了抓住女孩右手时那种软绵绵的触感。而她身上那非常好闻的淡香，似乎也掩盖了汽油桶内的焦臭，轻轻飘荡在他鼻尖。 ‘想什么呢。’少年摇摇头，很快将精力转到正事上：“也只能这样了。” 当天晚上，凯云将丽芙的照片钉在了自己的收债目标的那面墙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袋里，总是出现女孩的一颦一笑。小机器人管家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将收音机调到了一首节奏轻柔的蓝调曲子上，结果只是让少年越听越无法入睡。 他一拍收音机，爬起来在地上连做了几十个俯卧撑，用一连串的运动使自己身体疲惫。最后，好不容易进入梦乡，梦到他神魂颠倒的阿加尔塔时…… 女孩也依然在他身边，在一片金黄的色彩中，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在阿加尔塔干净的大街上。 但好梦并不长久，场景一换，那只只有上半身的恐怖机械怪物又出现在凯云面前，不住的质问着同样的问题： “身体呢？” “你的身体呢？！” 呼！呼！呼！ ‘连续两天了……搞什么？！’凯云从噩梦中惊醒，撑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以前追债时，再凶险的事他也遇过，也从没发生过这种噩梦连连的情况。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在技士诺处见到那神秘躯体后，这个梦居然会这么频繁出现。 不经意间，头一扭，就看到对面墙上的女孩照片…… 那奇怪的梦，加上丽芙纯真的笑脸，注定了少年一夜无眠。一大早，少年取下丽芙照片收在桌子里，顶着黑眼圈，早早起身前往女孩所在的地方。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遵循拉夫所教的办法盯紧这个烫手的A级种子，但脚下的脚步，却因为有可能会见到丽芙，不自觉的快了起来。 成为AB级种子后，如果愿意，管理局都会为他们划分一个特定的区域，避免受到贫民区或其他地方有可能的环境干扰。有这种特权，大部分的种子都迫不及待的搬出自己那些大大小小的废铁房屋，住进管理局修建的住所。 而昨天和丽芙签订揭开契约时，凯云就了解到：丽芙这女孩和这些种子有点不一样，在种子住所处住了两三个月，她就申请去了贫民区外一个废旧的工厂宿舍。在那里，女孩收养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小孩。 ‘真是个疯女人。’凯云环视了一圈周围环境，嘀咕了一句：“好好的住所不住，偏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任何16区居民都知道，这里曾经经历过一次危险的化工事故。之后，就被管理局废弃了。和巨大工厂聚集的住宅区不同，和满是垃圾的贫民区也不同，这地方除了一如既往的黑色天空，满地的废铁外…… 那些被废弃的工厂和塔吊设备在暗淡的灯光下，如巨大怪物般耸立，时不时被风吹动，发出咯吱咯吱的锈迹摩擦的声音，散发出一种万物灭亡的末日味道。 凯云来到这里，不得不提高万分警惕，注意着身边在垃圾当中刨食的流浪汉，以及黑暗中那些为了一口药钱而铤而走险的犯罪分子。 一个头部凹陷下去的流浪汉翻着堆散发腐臭的垃圾，叼着只死蟑螂，看着少年，哧哧的笑着。一张嘴，满口的机械尖牙就如野兽般露了出来。凯云咽了下口水，将口袋里一个印着马克亚拳头和橄榄球标志的围巾口罩掏了出来戴上——这已经是公开表示自己是马克亚的人，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疯子自然是没办法，但对还有点意识的人来说，凭借马克亚的威名，多多少少到也能减少点危险。 这里是原本的工厂区，有惊无险的穿过这里，再走上1公里左右，就到了废弃的工厂宿舍区。还没走近，凯云就看到了一栋被钢板和铁架层层加固的半圆楼房，孤零零的立在一顿建筑废墟当中。 不同的是，房屋正对大路的墙体上，印着一个巨大的条纹。纹路和丽芙右脸上一模一样，同时，还有一个英文字母‘A’，非常清楚的说明着，这里有一个安全等级最高的A级种子。 从这里看不到女孩在不在家，凯云三两步靠过去，站到了离楼房不过五六米的地方。昨天那道直射而下的光线，还让他想起就后怕。 虽然是白天，但16区从来都是被一层黑压压的乌云所笼罩。少年抬起手在眉头处遮挡了一下，努力的像看清楼房那边的状况：‘这地方……一点安全防护都没有？先不说这女人，这不是有很多小孩？他们安全有保障？’ ‘对了，她说的收养的小孩呢？’凯云皱了皱眉：‘怎么一个也没看见？’ 事情有点不对劲。在凯云印象里，16区的小孩基本因为是不是种子身份，分为两种类型。通过第一次选拔的小孩总是毫无顾忌的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又跑又跳，而没通过的小孩则必须提防那些器官贩子，以及各式各样的危险，从而变得沉默寡言，很少动作。 但不管哪一种，也总能见到他们在外面活动的身影，而在这里…… 这个所谓‘收养了一大群孩子’A级种子，却见不到任何一个孩子的身影？ ‘靠种子身份骗钱，马克亚那混蛋的东西，果然没什么好事。’凯云咒骂了一声，一咬牙，直直的向建筑走去。 刚走近，他突然听到孩子们的笑声，从底楼一间窗户中传出。而女孩那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也随着笑声飘了出来：“哈哈，你们太狡猾了，那我要考你们难一点的。谁知道……旧圣诞夜和新圣诞夜，分别是纪念哪两位人物的诞生？” 第二十八章 丽芙的家2 “我，我，我来！”女孩的问题一出，立即就有好几个小孩的声音响起。凯云靠在窗口边，悄悄向窗内看了一眼。 这不过是一间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间，四五个小孩坐在一张足有三米长的铁桌边，叽叽喳喳的吵闹着。他们最小的不过五六岁，最大的应该有八九岁。和凯云经常在16区见到的小孩不同的是，这些小孩全身的改造程度比他们严重的多。而且，好几个的改造部位都是眼睛——身为马克亚的手下，凯云知道，这可是在器官市场相当宝贵的部位，不输于健康的脊椎或内脏。 不用去想，任谁都清楚这些出生就被抛弃的小孩曾经遭遇过什么样的事。 即使遭遇这这些悲惨的事，这些孩子看起来却比其他地方的小孩积极乐观的多，更关键的，也比他们干净的多。很大程度…… 应该和房间内的这个女孩有关。 丽芙穿着和昨天不同的另一套短袖土布衣，围着围裙，坐在这张巨大铁桌的对面。她手上有一个可以投影的小玩意，在她面前投射出了一些文字和图画。她看着这些内容，耐心的和孩子们一问一答，教授着知识。 女孩微笑着，指了指右手第三个孩子：“怎样？埃文，你来告诉我吗？” 埃文的眼睛处深深凹陷下去，里面镶嵌着两块视神经模拟模块。当他看向丽芙时，两个小圆球般的廉价模块缓慢转动着，明显跟不上孩子的头部动作。看得出，丽芙没有更多的钱，为这些孩子装上一套更实用的机械替代品。 “旧圣诞夜……旧圣诞夜是，是，纪念拿撒勒的耶稣。他是，他是圣经中，上帝派来拯救世人的圣子。”不仅眼睛，还有声带。埃文手里拿着一块外接扬声器，另一端，通过几条导线插入咽喉部位。他努力的举着扬声器，好让这发着沙沙声音的便宜玩意，能把自己的声音传的更大一些：“新圣诞夜，是纪念，纪念中国的宁承。他，他显示过拯救地球的神迹。和神做交易，像，像为人类偷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一样，他，他带来了无比伦比的机械技术，让我们改造自己，渡过了万物膜化的大灾难。被，被梵蒂冈追认为圣人。” “不是！他是坏人！最坏的家伙！”一个孩子也想表现一下自己，叫了出来：“就是他引起的大灾难，大家都说，他还会在某天重新回到世上，对我们所有人的灵魂进行审判。” “不过，这，这些都是，传说，是，宗教。”埃文明显比其他孩子聪明很多。他也不服气，激动的挥舞着扬声器，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我们连，连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也不知道。没有，没有神，也没有审判，都是民间传说和宗教故事。怎么，怎么可能有死后复活，有神迹，有和神做交易这种事？还有，人，人是没有灵魂的。” “真的！给我们维修身体的老约翰经常说这些，都是真的！” “他年纪大，大了！当然信这些！” 一时间，小小的房间内尽是孩子的争吵，丽芙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孩子们安静下来。 ‘教这些有什么用，有这功夫，还不如让他们多学点工厂的技能。’凯云靠在窗边，冷笑了一声：‘我连什么圣诞夜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还不一样过的好好的。’ 就现在的情况看，丽芙在签订契约时所说的话，那些收养了孩子，为他们盖救助站，看来都是真的。凯云悬起的心也算稍稍放松了一点，接下来要祈祷的，就是下个月来收债时，这个A级种子能按时交出她说承诺的3万。 ‘没什么问题，差不多该走了。’心里这样想，但少年还是藏身在窗台边，向丽芙多看了几眼。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一台巨大的机械，从几十米外废墟的一角转了出来。 这台机械整体呈圆锥型，可以说是管理局那些小圆锥机械人的超级放大版，在16区，一般担任工厂的警戒和防卫工作。而一台防卫机器人会出现在这已被废弃的工厂宿舍周围，凯云大概也知道…… 对A级种子的安全，管理局可谓费尽了心力。 ‘这些种子，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再不走可真的晚了。凯云嘀咕了一句，最后又看了眼女孩后，转身离开这里。他没想到的是，右腿一迈…… 突然发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拉住了自己。 这一下，完全在意料之外。凯云猛一转身，这才发现…… 拉住自己的，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难得一见的连衣裙，虽然都快褪成了白色，但原本的粉红还隐约可见。半边头部都机械化的头上，戴着一朵画在纸上剪下的红花。她右手抱着一个冰冷的机械洋娃娃，钳子一般的机械左手，则紧紧的夹住了凯云的衣服。 “我饿了。”小女孩拉着少年，两只冰冷的机械眼珠毫无生气的看着他：“可以吃饭了吗？” 凯云右手一拉，小女孩那当做右手的机械夹子却纹丝不动。看着越来越近的防卫，他心里开始发慌，从马甲里掏出了小半块干面包。这时16区一个小小的生存智慧，当面对那些被饥饿逼疯的流浪汉时，身上带半块面包往往比钱还能救你一命。 没想到，小女孩看着面包，摇了摇头：“妈妈和哥哥们都说，我的身体不能吃这个。” ‘麻烦，她的内脏没有转换装置。’少年闷哼一声：‘我到哪里去找适合改造人的燃油类食物？’ 防卫机器人似乎已经发现了这边有什么不对劲，开始加快了速度，眨眼的工夫，就来到距离建筑不过十来米的地方。凯云也管不上那么多，自己咬了一口，手一伸，直直的将面包递给了小女孩：“能吃的，怎么不能，你看，我都吃了。” 从小女孩那半张机械化的脸上，看不出她的表情。兴许是真的太饿，她接过面包，小小的啃了一口。而这时，抓住少年的改造右手也松了开去。 只是…… 晚了。 被这小鬼一耽搁，凯云还来不及离开，防卫机器人已经发出了警报。它滚动着脚下的履带，来到了他面前。 第二十九章 故障 “这里是A级种子丽芙.洛尔科特的居住区域。”防卫机器人的声音机械而冰冷，它站在凯云面前，高大的像一座小土包。刚站定，圆锥型的身体内部便射出一道细细的绿色光线，将凯云从头到脚的扫描了一下：“凯云，居民号A162293。你的战力是322，没有携带武装，对此，我允许你对入侵A级种子居住区域的行为进行一次辩解。” “我……”凯云双手举过头顶，做出投降的姿势：“我是丽芙的朋友。” 守卫机器人沉默了一下，很快，绿色的细线对准了少年的心脏部位：“丽芙.洛尔科特允许进入这片区域的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辩解无效。” “等，等等！没说清楚，我意思是，我是丽芙的债务人。”凯云向建筑方向指了指：“过来是履行债务契约，我们在管理局有债务契约，编号是……” 话音未落，女孩的声音突然从他身边传来。 “没关系的，他是我朋友。”丽芙和教室里的几个孩子听到警报，走了出来。即便是防卫机器人这种人工智能，她也像对待一个老朋友般，微微笑了笑；“谢谢你。” 而小女孩此时已经啃完了那小块干面包，看见丽芙出来，小跑着跑了过去。 “丽芙.洛尔科特，你当初递交的信任名单里没有居民A162293，需要将他的名字登入到C级警戒当中吗？”防卫机器人身体射出的绿光不住的在凯云身上扫描，等待着这个A级种子的指示：“我有义务提醒你，等级为C级警戒，他就有自由出入你所在区域的权利。” 丽芙蹲下身，抱了抱跑到自己身边的小女孩。她看了眼在一旁不敢乱动的少年，肯定的点了点头。 收到指示，防卫机器人解除了警戒，它滑动着身下的履带，慢慢离开了这片工厂宿舍。留下凯云一个人，面对着女孩和四五个用好奇目光盯着自己的小孩。 少年被这些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他故作轻松的拍拍马甲上的灰，向丽芙摆了摆手：“还好你没让那玩意崩了我。” “如果我真的还不了钱的那天，倒可以考虑一下这办法。”丽芙微微一笑：“说真的，一般人都尽量离种子远一点，担心受到什么牵连。你好像根本就不怕？我还债的时间应该是下个月吧，你今天就过来了？” 凯云暗骂一句：‘要不是债务摆在那里，你以为我想一大早就过来面对管理局的防卫机器人？’ “我顺路办点事，就过来看下你这边的情况。”凯云抬了抬头：“既然和你说的一样，我也就放心了，下个月我再过来。” 少年正说着，刚才的小女孩突然拉住了丽芙的围裙。丽芙一下反应过来，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 “好，差不多也该吃饭了。埃文，你和德尔去看着弟弟妹妹，我去做饭。”女孩又看向凯云：“你也在这里吃吗？我这里有管理局种子特供的土豆哦。” 凯云还没回声，抓住丽芙围裙的小女孩轻轻的摇了摇自己的机械手臂。 “乖，很快就做好了。”丽芙撩起围裙，和蔼的擦了擦小女孩那半张满是导线的机械脸庞：“艾莉一直都很乖，再等妈妈一下，你可不能再偷着让哥哥给你注射生燃油了。” 情况似乎和丽芙想象的不一样，小女孩艾莉的机械手臂，开始无意义的颤抖起来。她的声音里，也透露出了一种恐惧：“妈……妈妈，我，我的手，还有腿，不见了。” 埃文确实比其他孩子聪明，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艾莉的手和右腿失灵了。” 小女孩用一种缓慢而机械的动作转过头，看向埃文：“肚子，痛。” “怎么会这样？哪里痛？” “这里。”小女孩左手剧烈的抖动着，抱着机械娃娃的右手则在自己胸口偏右的位置指了指。埃文挤了上来，靠着小女孩，在她所指的地方稍稍闻了一下：“有，有股烧过的焦臭味，艾莉，你是不是捡到，捡到什么非燃油食物吃了？” 小女孩点点头，看向凯云。 “你，你是不是有毛病！”这小孩挥舞着扬声器，一下冲到了少年面前。从他那双机械眼珠上，依然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艾莉，不，不能吃非燃油食物！你给了她，她什么？” “我……”凯云楞了下，很快，面色一沉：“别冲我吼，一小块面包，就算内脏没有转换装置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那只手抖成那样，已经是神经信号的传递不起作用了。丽芙，你最好找人来看看，这绝对不是非燃油食物的问题。” “是我的错。”女孩点点头：“经常给孩子们检修的约翰离开16区一段时间了，其他的工房定期检修都需要很大一笔钱。我只顾着救助站的事……” “埃德尔，快，你去种子区那边找威尔工房的技师过来。埃文，来我这里……”女孩井井有条的安排着，一转头，看着凯云：“你也来，帮把手，把艾莉抬回去。” 改造人的身体，比普通常人重了很多，即使是艾莉这样的小女孩，也起码有上百斤重。凯云丽芙加上几个孩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紧紧抓住丽芙围裙的艾莉抬了进去。 “你最好把围裙撕了。”少年抹着头上的汗，指了指艾莉抖的越来越剧烈的机械夹子：“这样很危险。” “不，妈妈，我怕。”小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条失控的机械手臂危险性，她紧紧的抱着机械娃娃，缓缓抬起头部：“不要走。” “放心，我哪里也不去。”丽芙摇了摇头，拒绝了凯云的提议。虽然只是一个在凯云看来不算什么的举动，她却比少年更明白这样做对孩子们的意义：“没关系，艾莉现在很怕，不会伤害到我。” 大到她借这么大笔钱为孩子修建救助站，小到愿意冒危险都不撕下艾莉抓住的这块围裙，丽芙的有些想法和做法，凯云实在是理解不了。他冷笑一声，上前直接顺着艾莉抓的地方，撕下了围裙。 艾莉手一松，当即哭了起来。丽芙一边安慰着小女孩，一边狠狠瞪着少年：“你干什么！” “机械失控！她根本控制不了！而且，你是A级种子！大小姐！如果她对你造成危险，她也活不下来！”凯云手一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能不能偶尔用大脑，好好想想再决定做一件事？” “有些事不是光靠想的！” “不说我们这些纯肉身，哪怕是那些把身体完全改造的改造人，他们和人工智能的区别，就在于他们依然还有属于人的大脑。哈，你到是告诉我，有什么事是可以不经过大脑就做的？”凯云哈了一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己很想见到女孩，但一和她在一起…… 上次也好，这次也罢……两人基本就是在吵架…… 第三十章 就医 其他小孩看见丽芙受‘欺负’，都靠了上来。没想到这一次，到是埃文同意凯云的看法。 他举了举扬声器：“我也同意他说的，姐姐，这样做，对你们两人都很危险。” “不行先把这只手和脚的供电断了。”凯云刚提议，就被埃文否定了。原因是小女孩的手臂并不是完全机械化，前臂部分肌肉组织会因为电力切断而得不到心脏供给的血液，造成坏死。 一般来说，出现这样的状况时，会有备用供血装置绕开断电区域，为神经和肌肉临时供血，但很明显：这里的小孩都没钱装上这些更好的设备。 “妈妈，妈妈……”小女孩无助的叫唤着，两只机械眼珠却没有任何泪水流下。丽芙担忧的看了眼艾莉，绕到小女孩的旁边，紧紧的将她另一只手握在手里。这时候，谁都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改造人医修所的技师到来。 不到半小时，被派去找技师的孩子通过管理局的常规联络点传回了消息。因为下届‘死亡冲撞’的一场预选赛即将在邻近的15区举办，为了应付可能的球场冲突，以及确保选手们能有充分的医疗资源，管理局将附近的改造人技师都派去了那边。留下来的，绝大部分都腾不出手，专门到这里来替艾莉检查。 “怪不得约翰这段时间离开了16区，我都忘了，他是个狂热的球迷。”丽芙皱了皱眉：“管理局应该不会调动种子区那边的医生，把艾莉送那边去。” 女孩这里并没有专门的车辆，只有一张平时用于采购食物和药品的手推车，看上去，还像是哪个施工现场捡来的。几人手忙脚乱的将艾莉带上了推车，准备向种子区出发。 凯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自然而然的牵扯到这破事里去了。不过考虑到有可能确实是自己那小块面包导致的问题，少年也有点过意不去。他推着推车的把手，看了看周围跟来的孩子：“别来那么多人。” “不放心的话，最好是你和我去。”他将头转向丽芙：“你也知道，废弃工厂那条路很危险，你的话，在危险也没问题。但如果其他小孩跟来……这么多小孩太显眼，而且艾莉又一直在哭，谁也没办法保证他们的安全。你不想为了救一个，搭上三四个吧。” “不，我们有条秘密通道，没那么危险。”丽芙点点头：“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么多孩子在外面，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等我把刚才那台防卫机器人叫来，我和你一起去。” 女孩转过身，向大一点的孩子们交代了一下。看着他们带着弟弟妹妹返回建筑后，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居民卡。 她这张居民卡，和凯云一模一样。但打开后，凯云明显能看到，投射出的虚拟界面明显比自己的多了一块功能：紧急联络。 丽芙伸出她那细长的手指，点击了一下界面。很快，管理局一个小圆锥机器人的影像出现在了她面前：“你好，A级种子丽芙.洛尔科特，请问有什么事，我们将尽量满足。” “我看见有两个可疑的人在我居住区域乱逛，我希望你们能对这里进行五到六小时的警戒。” “没有问题，防卫机器人马上赶到。” 没有问任何原因，没有任何怀疑，管理局对这些种子简直就是关怀备至。凯云看着丽芙脸上那个醒目的英文字母A，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管理局会挑选种子？而且，对你们这么好，有求必应。就因为，你们有可能是阿加尔塔的一员？” “也不是有求必应。只是我运气好，管理局对A级比对B级的照顾程度还高的多。而且……你问那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救助站盖好后，还需要一台专门的防卫机器人。” “你挺喜欢管这些闲事的。”少年耸了耸肩：“我意思是，收养这些小孩，盖救助站，还要为他们找台防卫机器人？知道吗，B级种子本来就稀少了，A级种子就更是宝贵。你从管理局那基本要什么有什么了，其实在去阿加尔塔前，可以在这好好享受的。” “你……” “算了，我不想和你吵。”丽芙收回居民卡，握住了推车的另一边把手：“你肯帮忙，我已经很感谢了。走吧，构成艾莉消化部分的材料本来就不好，如果烧坏了引起内部腐蚀就更糟糕了。” 凯云笑了笑，接过了丽芙手上的把手：“我来就行了，大小姐。在16区长大的孩子，就算没人照料，也不会那么弱不禁风。” 丽芙瞪了少年一眼：“你是在说，我做的这些事没用？” “我没那么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少年摸了摸车内小女孩的头，推起小车：“走吧，艾莉还在等着我们。” 丽芙和孩子们才知道的‘秘密通道’，其实是前文明时期，一截被水浸透叫做‘地铁’的交通地段。值钱点的东西早被以前的流浪汉拾荒者捡的一干二净，剩下的，不过是一段褪了水的过道，爬着老鼠和蟑螂。 而现在，两人也没时间去看看，这地方是不是还有什么前文明时期留下的‘宝物’。凯云推着推车，丽芙跟在车边安慰着惊恐的小女孩，两人加紧步伐向目的地赶去。 不得不说，丽芙右脸上刻印的A级纹路，比把手臂换成一挺威力十足的电磁枪还管用。一路上，那些人高马大的改造人都在看清状况后，识相的躲开两步。不过，一个状况糟糕的流浪汉却丢下手中的死老鼠，远远的跟在丽芙身后。他用沙哑的嗓子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像跪拜神明一般，对这个管理局选出的A级种子一步一拜。 让两人意外的是，到了种子区的医修所，这里根本抽不出手为艾莉进行诊治。用一名医生的话来说，首先，种子区的医修所不管设备还是医生，确实是16区最好的，但这里的医生，基本是针对纯肉身的种子。 其次，就算他们有丰富的改造人维修经验，但没有一个医生敢把艾莉排在种子病人的前面。 医生已经是说了大实话了：如果是丽芙生了病，就算把两个B级种子丢出去，他们再忙也得先给身为A级种子的丽芙确诊。但什么也不是的艾莉…… “我们无能为力。”医生摊了摊双手：“你们最好还是去住宅区，找专门的改造人工房。” 第三十一章 维修 情况比凯云和丽芙想象的还糟，因为‘死亡冲撞’预选赛在邻近区域举办的缘故，住宅和工厂区域原本就不多的改造人技师都被安排到了15区。而还是因为‘死亡冲撞’第一次离16区这么近的缘故，任何一个改造人医修所都人满为患，病人几乎都是因为药物或突增的暴力事件而急需救护的居民。 好不容易，终于有一个医修所愿意接待艾莉。人工智能将孩子安排在门口一张临时搭建的木床上后，等了好一会儿，一个浑身满是油污的技师才从一堆病患中挤了出来。他为艾莉做了下检查，什么也没说，将艾莉的右手机械部分卸下来，匆匆离去。这之后，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这样不行。”一直守在小艾莉身边的丽芙终于受不了这种没有音讯的等待，她站起身，向医修所内部走去。 这次凯云学乖了，他没有动手，直接用身体挡在了女孩面前：“你想干什么？” “我想他们有点动作。” “这片区域，我比你熟悉的太多，种子小姐，你还嫌你脸上的印记不够显眼吗？”凯云耸了耸肩：“这里的改造人技师可不是种子区那边的医生，他们也是群去不了阿加尔塔的可怜虫。说实话，这里能有人愿意接纳艾莉，我都已经觉得是奇迹了，你还想让他们更反感你？” “那你说怎么办？”丽芙稍稍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我能等，艾莉等不了。我要进去和他们谈谈，你别拦着我。” “当然，当然。”凯云举起双手，侧身让开了路：“在这里，没有谁能拦得住你。不过我敢说，你这样做只会起到反效果。” 丽芙没有回话，径直走进了医修所内部。不到10分钟时间，和凯云猜想的一样，女孩沉着脸，返回了艾莉的身边。她皱着眉，看上去非常无奈：“他们拒绝了。” “哈。”凯云得意的笑了一声，突然看见丽芙又用那他非常熟悉的眼神，瞪着自己。 “想吵吗？我早告诉你了，管理局对你这样的种子是什么都给，但在这里，你那一套……” 虽然了解不多，但就这几次的交流来看，凯云已经估计到丽芙要对自己的讥讽发脾气了。只是这一次…… 似乎有点不一样。 “怎么办？约翰离开前一直告诉我，注意孩子们的检修，我却一直在考虑救助站的事，没有太在意。”完全出乎凯云意料，这个倔强起来让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女孩，面对故障的艾莉，此时竟然无助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眼中，似乎还有点点泪花：“你，不是说在这片区域很熟？有认识的技师吗？我……我可以出高价……” “这不是钱的问题，虽然我们这片的人都爱钱……不是，丽芙，这是我们这些人和你们种子之间的问题。你根本不了解成不了种子的人的心情，对种子都有种本能的反感。”凯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女孩泪花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慌了起来，连说话都不流利。他抓了抓头：“我不认识什么技师，以前到是有一个向我借过钱，但去年药注射多了，把自己的手和腿都卖了，那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了。其他懂维修的……” “懂维修的……”短短的几字，一下让少年想起了什么。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一拍手，什么话也没说，直直的跑出了医修所。留下一脸茫然的丽芙，呆呆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女孩看到凯云又回到了医修所。而他身后，跟着一个和管理局的人工智能截然不同，圆筒状的机器。 “这是……”她楞了一下，指了指圆筒机器人。 “这是……恩……”这毕竟是前文明时期的东西，死马当作活马医，凯云把它弄了过来。少年到不想向谁暴露自己能控制前文明机械的事情，右手向圆筒机器人一指：“这是住我隔壁的麦拉利先生，以前在工厂里做技师，维修经验很丰富。” “那……那太好了。”丽芙满是愁容的脸上，终于绽放了笑容，她高兴的看向圆筒机器，腼腆的笑了笑：“谢，谢谢你，麦拉利先生。” ‘麦拉利’先生似乎不领她的情，圆筒机器人滚动着自己身下的履带，滑动到了艾莉身边。它调整了一下自己下方的高度，用体内一根细长的支架，架起了自己身体。 “恩……他这人有点怪，不用理他。”凯云笑了笑，轻声告诉丽芙：“你想，把自己身体弄成这样的人，脾气都有点怪。” “怎样？”少年一边安慰女孩，一边靠到圆筒机器人‘麦拉利’身边：“你能不能维修？” 作为前文明时期的机器，麦拉利的功能远比凯云想象的还强大。这只小机器人根本不用改造人技师那种开膛破肚才能检查的粗暴方式，体内伸出了一根细细的针头，刺入艾莉右胸，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它头顶的摄像头缓缓转动着，胸前的屏幕滚动出一排古文，大概意思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面包屑堵塞管道，加上平时保养不力，引起内部气压升高。溶解液分泌过多却因为压力无法正常排出，导致倒流。只要使用引流器，将体内的应急的溶解液排除出去即可。 另外就是一排关于定期保养，以及随时到附近医院更新材料的建议，凯云也懒的去看。 “引流器，引流器……”丽芙也一直看着麦拉利胸前的文字。女孩虽然对麦拉利使用古文有点疑惑，但她也没想太多，从病床边跑开，跟住了一个正巧经过的技师：“医生，我需要引流器，谢谢。” 技师反而一愣：“引流器？那是什么？” “溶解液，麦拉利先生说，那是用来排出溶解液的。” “分流共振器？你说的那名字，百多年前就不用了。”技师浑身都是血和油污，不耐烦的挥了挥他的机械手臂，指向旁边一个改造人肩部插着的仪器：“那就是，不过都在用着，没有多余的。” ------------------------------------ 感谢打赏、推荐以及收藏的朋友，故事刚展开，希望多多支持。 第三十二章 邀请 “麻烦你了，医生，我现在就需要，请给我一把……”丽芙请求的话还没说完，技师已经三步并两步的离开了她。一旁的凯云看着向技师四处讨要仪器的女孩，微微叹了口气。 他向旁边的改造人走了过去，蹲下身，什么话也没说，一把扯下他肩部的分流器，走了回来。 凯云的举动，让女孩瞪圆了眼睛：“你就这样拿了别人的……” “我什么？”凯云将还沾染着溶解液的仪器导管甩了一下，递给圆筒机器人。看麦拉利熟练的做完仪器清洁，顺着小女孩被卸下的手臂断口，将分流器引入身体后，他靠在病床边，平静的看着丽芙：“你想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丽芙正不知该说什么时，麦拉利的屏幕上显示出了一排文字，打破了这份尴尬：‘请固定好引流管，我要开始对胸腔部分减压。’ “走开一点吧，没了管理局，你们这些种子……”少年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他站在麦拉利身边，照着它的指示在地上挖了个小坑，小心的举着引流管后半段，将里面偶尔滴出的溶解液排放到坑中。 虽然麦拉利说溶解液堵塞只是小问题，但它没说这是个很快就能解决的问题。溶解液的排出，比想象中还困难。由于没有专门的引流管道固定仪器，少年只能全凭双手来固定。他蹲在艾莉身边，用半举着引流导管的姿势，一抬就抬了近三个小时。这期间，沉积的溶解液像缺水的管道一般，一滴一滴的滴如小土坑中，将土壤腐蚀的哧哧作响。 中途丽芙想来换手，但被圆筒机器人麦拉利拒绝了。因为临时操控带来引流管位置变化，有可能会造成内部气压再次改变，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终于，随着溶解液的颜色从黑渐渐变为透明，麦拉利也结束了手上的工作。他收回身体内那些一看就令人咋舌的手术工具，熟练的缝合着艾莉胸前的几乎微不可见的细小开口。而这时，胸腔气压恢复正常，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小女孩也咳了两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她还是肉身的半边脸庞，也渐渐有了血色，好转起来。 “可以了吧？”保持这个半举双手的姿势，一举就是大半天，凯云身上已经满是汗珠。得到麦拉利许可的一瞬间，少年几乎是用砸的方式，将引流器丢出去，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我已经缝补了好几处被溶解液灼穿的地方。稍稍休息一下，等她内脏适应现在的气压后，就没有问题了。三个星期后，最好再到正规一点的医院进行复查。’ ‘另外，我注意到孩子的体内使用的材料非常糟糕，这有可能会引起‘虐待儿童’的指控，请你们引起注意。如果是经济状况原因，我建议你们向政府申请12岁以下孩子的改造补贴。’ 察觉到‘主人’身体状况，不知疲惫的麦拉利转动着滚轮滑动到凯云身边。它一边显示着一些几百年前的东西，一边伸出两只麻杆一般细长的机械胳膊，替少年做起了按摩。 “他……”丽芙看着麦拉利屏幕上的文字，眼睛瞪的老大：“他在说什么？虐待儿童的指控？政府？” 凯云一愣，把圆筒机器人的上身转了过去：““不用管他，麦拉利先生是个好人，只不过，”他很怪，总喜欢把自己当做几百年的人……” 话没说完，刚才被拔掉引流管的改造人扶着肩膀，像是一碰就碎一般，咯吱咯吱的走了过来。他两只近两米长，可以折叠的细长胳膊伸了过来，指了指被凯云丢在地上的引流器：“请……请问……我可以用了吗？” 少年挥挥手，改造人拾起引流器，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般，蹒跚的走回自己刚才的位置。他什么防护措施也没做，就这样将仪器直直的插回了自己肩膀部位。 “我总觉得，你那表情还是想点说什么。”凯云靠在墙边看着女孩，随意的摊了摊手。 丽芙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个被拔掉引流管的改造人，但好半天也没说上一句。 “不，你救的是艾莉，不是我，我没资格评判对错。我能做的……”女孩轻轻的抚摸着艾莉的头发，将机械娃娃好好的放回了小女孩怀中。她转过头，看向凯云：“孩子们都说我熬的土豆泥很香，我想，这次你不能再拒绝我的邀请了。” “当然，还有麦拉利先生。” 凯云这个‘主人’都没说话，圆筒小机器人居然自己答应了下来，它胸前滚出一排字：‘土豆泥吗？我很拿手，我可以帮你，女主人。’ “女主人？”丽芙楞了一下，还没看清麦拉利屏幕上的字，少年已经一把将圆筒小机器转了过去。 “不是……麦拉利他，因为我对他有恩，他只对我提供服务。因为牵扯到什么责任承担，原本他是拒绝为艾莉修理的，需要我出示些乱七八糟的证明文件，才愿意对艾莉提供修理。”少年活动着自己僵硬的胳膊，爬起身。他靠近丽芙，轻声的想把这个小尴尬说清楚：“他比较怪，都是称呼我主人，后来我告诉他，恩……艾莉是我们收养的孩子，你知道，时间紧，我想不出什么好点的借口……” “你可以说艾莉是你表妹，或者什么亲戚。” 女孩简单的一句话，让少年彻底呆住了。好半天，才哦了一声：“哦……这个，对啊……” 返回的路上，恢复健康的艾莉抱着机械洋娃娃，好奇的盯着推车旁边的圆筒机器人。凯云则推着推车，似乎在想着什么。突然间，他抬起头，看向丽芙：“刚才……那个被我拔掉管子的改造人，其实就是以前逃债时，用钢板砸过我的埃里森。” “恩。”丽芙点了点头：“怎么？” “我想说，我也不是没理由的……”少年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没什么。” 看凯云欲言又止的模样，丽芙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在少年看来，那无暇的笑容，即便在16区这昏暗的灯光下，也比她脸上那泛着淡淡绿光的A级字母还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