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向影帝》 第一章 a市正秋,天将黄昏,云霞漫天。 市中心机场中一架误点的飞机终于降落,出口处久等的人群渐渐骚动起来。 一个学生打扮的矮个子男生伸直胳膊高举接机牌堪堪挤在人群前列,白净的脸上是最常见的期待与一丝紧张,接机牌与虎口接触的地方已经有了浅浅的汗水痕迹。 他在涌来的乘客中不住寻觅,却奈何身量不高总是看不完整这些人的面部。离开公司前,前辈给自己发送过来的那一张人物独照虽然非常清晰,但他还是害怕第一次见面看走眼,而且那人看上去并不是十分和善的模样,只是一张普通的日常照,眉眼却让他觉得犀利强硬。 吕品只是一名踏身演艺圈不到一年的小小助理,跟随的上一任艺人是选秀节目出身的小歌手,那人因夺冠一炮而红后就再也瞧不上自己,草草辞去他又让经纪人招来一位更有经验与人脉的老助理。重新找艺人四处碰壁后,他被公司闲置了近半个月,终于收到一直敬重的行内前辈发来的一条消息,推荐他去负责一位新晋签约的演员,言语间极其煽动人心,形容此人是公司常驻大导演颜儒从海外淘到的沧海遗珠,可惜自己手下负责的艺人正值演艺生涯最枝繁叶茂的时刻,□□无术,就将这块肥肉让给了兢兢业业的小后辈,过几天就可以去机场接机了。 吕品年轻,心眼也浅,只当他这个师兄是天生热心肠,也没有再去向公司中的其他同事打探,直接激动兼带感动地接下了这一档事,收到艺人照片后更觉得这人相貌英俊前途不可估量,后知后觉向其他前辈打探口风得到的消息也确认此事属实,之后立刻从师兄前辈那里接过合同,满心欢喜地开始为接机做准备。 于是转眼到了这一天,马上就要见到真人了,吕品只觉得手心都是汗。 然而手臂都举酸了,却还是没看到与那人相似的身影,小助理更加卖力地垫脚前瞻,脖子伸得笔直。 手上的登机牌突然被人拉扯,吕品毫无防备,牌子被轻松夺走。 他回过头,只见一片漆黑的胸膛,再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戴着墨镜,穿着及膝的纯黑风衣正举着自己的接机牌似乎做着在确认。 男人将牌子塞回吕品手中,开口:“你接的人大概是我,不过你刚才牌子举反了,我没有看到。” 吕品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男人见状也不多解释,摘下墨镜好让他看清自己的相貌。 和手机里那张照片里的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因为离得太近,吕品莫名有些走神,觉得那张图似乎拍摄水平不高,真人皮肤看上去要比照片里好一些啊。 男人倒也不太在意他这些不怎么专业的细节,“领路吧,我跟你去那个什么什么公司。” 吕品手中关于周且听的资料很少,这人在英国似乎没有任何的表演记录,甚至连求学记录都没有,但确实是颜儒导演在一次出国回来后推荐给公司董事会的,这是颜导的助手亲口跟自己确认的消息。 公司高层对这位海归却似乎并没有投入太多的热情,像是给颜儒卖个面子一样安排了助理,另外派发了一辆mpv连带司机一名,甚至连原本指派的助理擅自甩包袱也没有过多的回应,自己那张合作合同顺顺利利就批了下来,接机现场也十分冷清。 吕品原本还有些忧心,害怕到时候人家艺人嫌弃阵仗寒酸或是自己太菜,结果周且听打一照面就一直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看不出什么不愉快,跟着自己默默上了车,在后座上也十分安静,一路都是侧头张望窗外风景的动作,就连进公司大厅后连个迎接的工作人员都没有也不抱怨。 这艺人可真好养。吕品在心里偷偷地评价,看上去也没有照片中所展现的那么不友善,只是话少了点。 公司大厅入口正对的前台背景墙上印着干净利落的毛笔大字“云图国际”,现下没有当红演员回来,也没有其他活动,连路边蹲点的狗仔都没有踪迹。大厅清静得很,只有保安和保洁人员,以及坐在电脑前不知干着什么的前台。 吕品略显尴尬,将周且听领进电梯,电梯门打开后里面的中年男人正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哟,小吕啊。” 吕品乖乖道:“张哥。” 男人打量了一圈周且听,满脸疑惑,“这位是?” “哦,是我马上要跟的艺人,我正要带他去签合同。” 被称作张哥的人显然对这件事情已有耳闻,陆崇把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空降兵甩包给吕品的事儿公司的人私下里早就传开了,此时见面前的二人心里顿时明白了前前后后,称不上友好地笑了笑,这傻小子混什么不好不开眼非得混这个圈子,心眼子浅的跟眼窝子一样,真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那你忙吧,我还有事。”说罢只瞧了瞧一直沉默的周且听,走出电梯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进了电梯,吕品心里难得的有点不乐意,他觉得张哥对自家艺人的态度似乎有点不在意,却又说不上来原因,只得心不在焉地按了楼层,跟周且听继续介绍起公司的种种好处,而对方的关注点似乎早就跑到了别的地方。 “颜儒呢?”话一出口,他见吕品一时反应不及,就补充了一句,“他说让我来中国找他,你是要领我去他的工作室么?” 吕品心说没听过新艺人刚入公司就直奔导演的啊,再说演员私下找导演也挺忌讳的,现在他们的首要任务应该是签约才对吧。 周且听见他的表情,心里面自有了一番理解,“签约后再找他也可以。总之我今天能见到他就行。” 吕品不禁有些好奇起颜儒和他的关系来。一个是饱负盛名的内陆导演,一个是神神秘秘的海外艺人,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然而据传闻所说颜儒可是向董事会力荐周且听,虽然事实上证明他这么做并没有为这位艺人争取到他所期望的关注,但好歹也叫那帮商人们破了例。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小助理还是觉得有些问题在嘴边蠢蠢欲动,急于求证。 可惜电梯中的独角戏太过尴尬,吕品一个人自言自语般絮叨云图的好处已经很勉强了,再生硬地绕到这种*的话题上还是太难为他了。 好在周且听并没有表示出对他磕磕绊绊的口才有什么嫌弃之情,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静静等待电梯到达指定的楼层,似乎只当他是空白空间里的背景伴奏。 其实像云图国际这种在业内根基够稳够大的娱乐公司,艺人明星们大多不会拒绝它投来的橄榄枝,而且它的门槛不低,培养的新人也都是潜力股,对周且听这样回国后堪称无依无靠的演员来说再找不到比加入云图更梦幻绝佳的选择了,吕品在这里费口舌实属没话找话。 之后繁琐的签约过程几近顺利,只是周且听面对一份又一份接踵而至的协议渐渐表露出一丝不耐烦,这也是自吕品接机后的个把小时里他第一次明确表露出个人情绪来。 “我个人比较推荐您签全约,这样我们公司会全权代理您的……” “这个你不用跟我说,跟他说去,”周且听打断女经理的长篇演讲,随手指向站在一旁的吕品,也不顾两人同时错愕的表情,眼神在别处飘忽不定,接着说道,“这些都无所谓,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带我见颜儒。” 女经理经历过这么多次签约,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艺人,她有些措不及防,“这个,颜导并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我们并不清楚他的行程,更没有办法带您去见他。而且艺人在没有……” “他回国前跟我说一来a市就到这里来找他,你跟我说你不知道他在哪?”周且听脸上的不悦越发加重,之前这个女人没完没了地变出来一份份乱七八糟的合同要他签字时他就非常不耐烦了,谁知道现在居然跟他说颜儒不在这里,他忍耐至今的理由顿时瓦解,暴躁的脾气初露端倪。 女经理也是有脾气的,这么多年和云图签约的哪个艺人明星不是对她毕恭毕敬小心对待的,这个人居然这么不识时务,还没签完全套的合同说话就这么横冲直撞,不过是个跟大导演的关系不清不楚走后门进来的小角色,这么明目张胆找靠山的厚脸皮还真是少见。 这样想着,女经理也不再装出之前和善可亲的样子,把合同直接拍在桌子上,没好气道:“合同就在这儿,你自己签吧,过了这村儿可就再没这店儿了。” 周且听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善,满脸不耐烦地拿过笔在合同上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撂下笔就潇洒转身走出了这间会议室,留下看傻了的吕品和不知是气是惊的女经理。 偷偷瞧见女经理一肚子火气的忍怒模样,吕品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之前还觉得这人好养什么的,简直就是胡话啊。 第二章 吕品恢复正常的理智收好那厚厚一沓合同小跑出会议室的时候,长长的走廊间早已不见周且听的身影。 询问保洁工得知他直接坐电梯下楼后,吕品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也来到了一层,冲出电梯后一眼就看见周且听正在跟前台的姑娘争论着什么,看上去并不愉快。 吕品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只得硬着头皮跑过去。 只见叫海伦的小前台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对周且听不怎么和善地说:“先生,我已经说了我没有权利和义务给你任何人的联系方式,我也根本不会有任何导演的住址,你要是再这样不可理喻的话我只能叫保安了!” 吕品心里叫苦不迭,姑奶奶你这么亮的嗓子不用叫保安人家已经在向这边望了好么。 “那个海伦姐啊我这就把他带走啊,不用叫保安的不用叫的。” 周且听却依旧执着,“那你老板的电话你总知道吧,你给我他的电话,我自己去问。” 海伦毫不客气,扬声喊道:“保安!这里有人滋事!” 吕品被惊得一个哆嗦,手舞足蹈,“海伦姐,海伦姐!留点情面啊这是公司新签约的艺人,日后还要见的……” 眼见着保安已经跑了过来,周且听还欲再逼问,却被吕品拼了小命生拉硬拽一边跟保安大哥打圆场一边往门口挪。 没拽几下,周且听一个挣扎挣脱开来,抖了抖被拉扯得十分不得体的风衣居然自己阔步向外走,阴晴不明地看了一眼吕品拧巴的僵硬笑脸,分外不爽地一把推开玻璃门,头也不回走向门口停泊着的mpv。 吕品紧跟其后坐进后车厢,一眼就看见周且听裹紧了自己的风衣缩在车厢最深处一脸怒气。 他可没想到周且听会对“回国后第一时间见到颜儒”这件事有这么大执念,而且这人还真是不分场合想干啥就干啥……那份合同他可是一眼都没瞅就直接签了名字,估计之前那几份也是这样不过脑就草草签完了事,没准连即将跟他三年的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开车!”周且听突然闷闷地冲着司机说。 “去,去哪儿?”司机被他突然而至的命令吓得打了个结巴。 “云图给我的公寓。”说完就双臂交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头也微微低下,阴影打在脸上看不清五官。 司机一脚大力踩在油门上,mpv迅速驶离了云图国际所在的大厦。 吕品坐在飞驰的车里,终于有了该有的疑问:他怎么知道公司给他配了个公寓的?吕品越发觉得在这人身边自己的反应和思考总也赶不上节奏,而且差了不止一拍。 对于这一发现的郁闷和对自己未来与周且听的相处感到的担忧交错在吕品小小的心灵世界里交错,偶尔飘过几缕对周颜二人越来越浓郁的八卦猜测混杂其中,小助理思绪乱作一团,直到眼角突然掠过什么,让他条件反射叫了停车。 司机今天也是被各种突如其来的要求搅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立刻做出了反应,一个小小的刹车同时也叫周且听措手不及。 他偏过头来终于有了点动作,疑惑地看向吕品,“你干嘛?” 吕品直起身子一鼓作气,“买菜!” 周且听和司机被吕品拖下车的时候还是有些没纳过闷来,而迎面灌向两人的鼎沸人声与密集的人群终于起到了醒脑作用。 吕品在前面领路,一扫之前在人前的怯懦与不措,昂首挺胸满血复活一般,声音也有了底气,“公司没给你准备欢迎会,我来给你做一桌丰盛的晚餐当做补偿啊!你喜欢吃什么肉,有什么忌口,能不能吃辣,爱吃什么青菜,都告诉我!” 这下换周且听一头雾水跟不上节拍,他跟在矮个子助理的身后有些蒙圈,“什么?” 吕品已经自顾自开始在一个菜摊面前挑起土豆来,轻车驾熟,连司机大叔也在一家肉摊面前挑起了五花。倒是周且听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在一群中老年妇女居多的环境中格格不入,手足无措,在买菜人潮中左闪右躲,还要时不时承接周围女性看向自己好奇的目光。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演员,皮相甚好,又衣着得体入流,怎么看都不像是该来这种地方的人。当吕品终于想起来回头询问他爱不爱吃香菜时,就看见他还在道路的最中间被人们推推搡搡,不知所措。 吕品这才觉得心情大好,和司机联手在菜市场中杀进杀出,最终买好了全部食材,领着周且听回到了车上。 “油焖大虾,宫保鸡丁……再来一个五花肉,哎,你觉得怎么样?”吕品兴奋地盘算着一会儿的菜谱,回过头看向身边的周且听。 “……”周且听换了个姿势,略带僵硬道,“你随意。” 吕品翻着翻着手底下的食材,心里突然替周且听觉得有些委屈。 好歹也是个被自己师兄称为沧海遗珠的潜力股,还有颜儒导演这么有品质的敲门砖,结果回国发展的第一天居然连个像样的欢迎会都没有,接机的也就只有可怜巴巴的自己一人,连想见有恩的大导演一面都处处碰壁,最后只能和自己这么一个当厨子可能比做助理更有前途的水货一起度过第一天。 这样荒凉的情况比承认自己是个水货还要让吕品觉得难过。 “那个……我也不知道帮得上帮不上忙,”吕品停下兴奋的动作,迟疑道,“我有一个前辈的号码,他也许可以帮你联系到颜导演,我记得他以前在颜导演的剧组工作过……” 周且听迅速给了反应,“他是颜儒的助理?” “不……他是道具组的……” 周且听似乎也不觉得这个小助理能有什么可用之地,略带失望地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你既然认识颜导演,那他应该给过你手机号呀?”吕品仍旧心存希望,满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直被忽略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没有手机。”殊不知还是周先生更狠绝…… 吕品怎么想不明白一个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城里人,一个活在网络社会如此蓬勃年代的都市人会没有手机,英国手机很贵嘛? 然而周且听根本没有答疑解惑的意愿,依旧自顾自望着窗外金灿灿的高楼大厦与残阳云霞。 跟这个人说话真是累……吕品只得继续研究菜谱。 周且听却并不再像之前那样毫不理会吕品,他瞄过去一眼,再瞄过去一眼,瞄过去第三眼的时候,他终于斟酌好了一般开了口:“我不怎么擅长跟人交流。” 吕品错愕地看着他,想不出来这句话从何而来。 周且听并没有继续看他,话却未停,“也不好相处。不过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不用每天都跟在我身边。” 这大概是从相遇到现在为止他说话最多的一次了,当然也许不能算进和海伦拉锯那段。吕品觉得十分意外,细一想又觉得这人还挺体贴的,看上去情商好低,实际上还挺替别人着想的。 “……总之我丑话说在前面。” “……”吕品突然觉得自己那点阅人的能力在这人面前简直就是渣滓一样无用,自己打自己脸真是一打一个准。 mpv在环路上平稳地随着车流行驶,经历了短暂安静的小车厢中突然传来了手机铃声,一只小公鸡扯着嗓子居然唱出了歌曲的节奏声调。 吕品有些尴尬又慌乱地翻出手机,发现是公司里某个头头的电话。 “喂,吕品?”听筒那头传来官腔官调的一个男人的声音。 “哎,是我是我。” “公司是把你分给了那个新来的艺人了吧,就是周且听。”最后三个字明显是照着纸念出来的,声音也有些拖长,那人也不等吕品确认,继续说道,“那个什么,颜导那边有个电视剧要拍,说是缺个角儿,让他去试镜,时间定在这周日,我一会儿让小吴把试镜剧本与具体地点邮给你,你想着点啊。” 吕品越听下巴越一点点兴奋地下降,最后激动地两只手攥着手机喜滋滋地点头不迭,“您放心!我绝对帮他安排好!一定不给云图丢脸!” “……哪儿跟哪儿啊这都是……啊,反正你做好工作,颜导这部剧要火起来可是容易得很,要不是他亲自提了要周且听来试镜,这机会哪儿落得到他头上,无论你还是他都好好把握吧,我挂了。”说罢那头的男人毫不客气,直接切断了连线。 挂了电话,吕品激动地左摇右晃,硬握住一旁一头雾水的周且听的手哆哆嗦嗦,“是颜导,真是颜导啊!” 周且听明显提起了兴趣问:“刚才打电话的是颜儒?” “不是不是,有个千载难逢的试镜机会,颜导特意提了要你去啊!” 不同于吕品这厢溢于言表的喜悦,周且听听完后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挣脱开吕品纠缠的双手坐回原位,只淡淡的回应:“嗯。试镜在哪天?” “就在这周日啊,大大后天啊!我能感觉你要火啊,我能感觉得到啊!”吕品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前途一片美好,中产的日子就在不远处冲着他们招手。 而周且听却还是微微垂首,恰巧让阴影覆盖在自己的面颊之上,难辨神色。 第三章 一般情况下经济公司不会给旗下所有的艺人都安排独立住所,就算安排了品质也不见得算上乘,不过云图国际算是财大气粗的公司,而周且听又是颜儒特意强调要优待的艺人,合作多年的大导演已然发话,董事会也不好太过敷衍,在助理事件上已是睁一眼闭一眼了,住所总要弄得好一点,正巧旗下一位艺人不久前因为星运亨通自己买了套别墅腾出了原来的公寓,精装修的公寓闲着也是闲着,安排给这个空降兵权当弥补了。 于是周且听不仅解决了住房问题,还是坐落在大雄公寓中的跃层式套房,那个小区一直因住着不少艺人明星而为外界所知,安保工作做得相当不错。 公寓在二十楼,吕品拉着司机一起把那一堆食材抱进电梯,周且听却一路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 公寓面积不大,装修却也精细得体,吕品尤其对那个独立的大厨房表现出十二分的热忱,卷起袖口已经决意要大展拳脚了,完全忘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正主。 等他七七八八切好菜回过身来的时候,才发觉周且听已经不在自己视所能及的区域里了。 “周,周先生?”他拿捏不好该怎么称呼对方,思来想去只得尴尬地喊出这样生疏的尊称。 没人回应,吕品用手抿掉贴在刀口上的土豆片放下刀具解开围裙,只得上楼寻找。 公寓的布局中规中矩,复式结构的上部有两间卧室与一个小阳台,其中一间客卧被前住户装修成了书房,吕品就在这里面找到了正站在书架旁不知翻阅着什么小说的周且听。 松了口气,助理走上前问道:“那个,一个小时后开饭,你饿不饿?” 周且听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又翻了几页书,最后又翻回扉页,这才心不在焉地回答:“随你。冰箱里有啤酒么?” 吕品不解,但隐约记得刚才自己打开冰箱拿葱姜的时候瞥到了几个啤酒瓶,看来公司安排得还是蛮体贴的,家务做好,调料备齐,连酒都有储备。 “有几瓶吧,不多。你现在要喝嘛?” 男人点头默认,吕品立刻小跑下楼给他拿来,一路上对他爱好读书的兴趣感到不可思议,于是急急躁躁地忘了拿瓶起子和玻璃杯。 周且听已经坐到了椅子上开始仔细阅读那本有些年头的书籍,对小助理跑过来后慌张的模样不做关注,却也没给他折返下楼的机会就直接拿过酒瓶,取下右手食指戴着的戒指轻车驾熟撬开了瓶盖,连杯子也不用直接对瓶吹了一口。 一套动作下来,吕品顿时感受到对方几乎爆棚的男性魅力,更加坚定自己捡了块宝。 而思至此处,他才想起要查看自己的邮箱——那份剧本还没给周且听看。 周且听终于又抬眼瞅了瞅咣咣咣跑下楼的吕品一眼,捕捉到他一小片身影,心里暗自忖度这助理自己分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日后谁照顾谁还说不准呢。不过他原本也对这次返中之行没有任何期待,完全是颜儒剃头挑子一头热,软磨硬泡才把他劝回来的,自然也不觉得受到了任何怠慢,反倒是手里的这本书让他感到意外。既然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到颜儒本人,看一看他写的书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而吕品这边,公司的员工办事向来效率,剧本附件与试镜时间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发到了他的邮箱,吕品下载后点开打算先睹为快,才发现试镜的电视剧是部现代都市悬疑推理剧,而颜儒为自家艺人争取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混脸熟的配角,而是正正经经的男三号。 这部电视剧与其他剧不同之处在于并非一口气拍完再卖去电视台播放,而是先拍25集,之后就投放市场,电视台一边播出,剧组再一边拍摄后续剧情。一签可就是长达50集的片约,拍摄档期几乎能排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而题材又是十分讨巧的都市推理,受众广泛,主配角的定位也都很揽人缘,对大部分演员来说这种机会真是错过一次也许就再也遇不到了,可遇而不可求。 吕品越读下去越觉得飘飘然,剧本的原作者是前几年火遍大江南北的古装断案剧的主笔,导演就是颜儒本人,而扛大旗的男一号居然是今年最当红的新四大小生之首的裴冀。这班底,这阵容,简直就是一块加厚的豪华版至尊馅饼啊! 小助理擦擦眼睛再从头又确认了一遍,白屏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家主子果真要一步登天啊! 楼上安静喝酒的“主子”周先生被吕品不带预告的兴奋大叫惊得险些呛到,啤酒洒了几滴落到书页中,周且听顿时不爽起来。 也无心再继续看,他合上书又将其塞回了原本的位置,踱步下楼。 吕品蹦蹦跳跳把笔记本捧到他面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方块字看得他眼晕,坐下来细读后却完全没有像吕品一样激动开心,而是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挑了挑眉,评价道:“剧本不错,应该会比较符合大多数观众的口味。” 吕品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哥!你仔细看看这阵容,这个,还有这个!这这这何止是不错,我一个白菜都看得出这是千载难逢的佳作啊!” 周且听下拉开始看起试镜剧本,随意地应了一声,末了重复强调,“白菜。” ……这人的重点为何如此诡异?吕品气结,又见他似乎已经开始认真研究起剧本来,便觉得安心且无趣,跑回去接着做饭了。 周且听发觉颜儒为他选择的男三号性格轻佻鬼马,异性缘与小孩缘都不错,属于自来熟的类型,负责给身为男一号的警长打下手跑腿,在两位男主角时而紧绷的氛围中负责插科打诨活跃气氛,不时来一句画外音点醒破案遇到瓶颈的上司来推动剧情。这样一位不如主角重要但比一般配角要有地位的角色其实设计得非常讨喜,性格不偏激很明朗,对于剧情的推动力也很到位,又带有一点小女生最吃的邻家哥哥那一套的味道,捕获传播力与购买力最强的年轻人十拿九稳,任何一位有双商的经纪人或助理都能看出这个角色的含金量。 用吕品的话来讲,白菜都看得出来。嗯,看来白菜也是有双商的。 男一号已然内定,而男二号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参与试镜,且最终也极有可能落到某个资历与裴冀相当的男艺人身上,于是这个戏份在精不在多的男三号的扮演人留白处,必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周且听虽然不善交流却善读人心,他能揣摩出颜儒的心思。既然已经费尽口舌将他从遥远的英国挖来中国,又大费周章把他送进这么一流的公司,康庄大道已然铺稳地基,又为何不直接再给他一张电影男主角的顺丰票,送佛送到西呢?这就好比把孩子送进重点学校的家长,心里清楚自己的孩子是个拔尖的,于是愈发期待一次全校大考,最好能够汇聚所有有资质的学生,让自己的孩子在这一片乱战中脱颖而出,将这次登台亮相竭尽所能地做到最风光无两,深深被人们记住,这场竞争越激烈,他的舞台就越高驻,追光就越璀璨。同时,他还想要知道这个孩子究竟能带给他怎样意料之外的惊喜,是不是如他所期待的那样蕴含无数不可能,究竟值不值得他倾注心血地培养成才。 颜儒对待他更像是对待一份失而复得的珍藏,原本以为已经消失了,有一天却发现了他的轮廓静静地藏在角落中,安然无恙。于是他迫切地想要叫所有人都看到这份珍藏的完美,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找到的宝藏。 这份剧本就是颜儒为他搭建的博物馆门前的迎宾毯。 周且听只草草看了一遍台词便合上了电脑,太阳穴隐隐有些作痛,血管在头皮下蓬勃地跳动着。这让他异常烦躁,急切渴望一块真空地带。此刻一丝一毫的噪音都会挑动他的神经末梢,更遑论吕品大刀阔斧的颠勺。 然而他连向吕品咆哮的心力都没有,只得费力起身走向楼上的卧房。 而殊不知自己险些被骂的小助理还在兢兢业业地炒着菜。吕品从小跟着妈妈学得一手好厨艺,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而他每次起炊都如同一次小演出一样,力求做到完美无瑕,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与快乐在其中。虽然最后选择了跻身娱乐圈而非餐厅后厨,他仍旧会抓住一切机会给别人做饭。之前跟的几个艺人都难伺候得紧,瞧不上他的厨艺,一定要吃某某餐厅的某某菜某某汤,如此这般才是足够匹配身价的饮食,于是乎他一直寻不到展现的机会。 这次有幸遇到了一个除了不爱说话和表情过少外十分不挑剔的演员,他可是憋着一肚子菜谱要展示,欢迎宴这样上好的机会他岂会放过。 于是当吕品全情投入做满了整整一桌的菜,连饭碗都摆好就差主角落座后,他这才迟钝地发觉又不见了周且听的身影。 上楼后书房也空无一人,他只得敲开隔壁的卧房。 木门只被推来了一条缝隙,他却发现周且听已经和衣躺在床上陷入了睡梦之中。 他侧身背对着拉好薄薄窗纱的窗户,瘦削的脸颊显现出刀锋一般的冰冷,眉眼却又偏偏流露出淡淡疲倦。 吕品有些错愕,随后他悄悄将门关好,静静地走下了楼。 第四章 入秋的a市有着非常秀丽的季节外衣,长街上纷落的枫叶如火如荼,火烧云也时常光临天幕。 女孩子们穿一层打底袜就可以套裙踩靴上街,围上棉质的薄薄围脖再把发尾烫成梨花,一张张精巧的脸蛋就展露在行人们眼前。而即使是最不会穿搭的女生也可以以一件薄羊绒大衣撑起气质。 秋高气爽的天气对于穿衣搭配来说实在是上好的自然环境,原本就秉承着生命不息穿搭不止信念的时尚杂志编辑们也纷纷蠢蠢欲动,街拍小分队遍布全城大街小巷。 对于生存在看重衣鲜人美的演艺丛林中的艺人们对待这种非棚拍的街头照也是非常在意,自己的穿搭被夸赞追捧是一件非常得意的事情,可若是被娱记拍到邋遢老土的形象,杂志与网上的毒舌评论也能着实让自己不爽好一阵子。 “你解释了这么多,我还是认为没有必要。”周且听被迫站在试衣镜前任由吕品一件件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只觉得无可奈何。 “这件你觉得怎么样?颜色很趁他的皮肤……”吕品说着将一件风衣比到他锁骨处,询问着一旁的服务员。 负责他们二人的服务员非常热忱,这两位不仅一看就是不打算只买一件的客户,而且个子高高话不多的那位简直就是衣服架子,帅气得就像是电影里走出来的男主角,那一对天知道怎么长的琥珀色眼睛简直跟真正的琥珀镶嵌进去一样漂亮,这年头又赚钱又养眼的活儿可不多了。 更何况这人往窗口这边的试衣镜一站,吸引了好几个年轻姑娘进店唷。 面对这么好的买卖,服务员自然是五星标准对待,拿来一堆衣服给他们预备着。 “这件好哎,再配刚才那条领带,还有这件衬衫,”服务员手脚麻利,把一套衣服已经凑好,“这样穿很靓眼的!” “我有一条差不多的衣……” 吕品一把捏住他的嘴,扭头看过去觉得十分满意,把衣服尽数捞过塞到已经木然的周且听怀里,命令道:“进去换上!快快快!” 周且听只得抱着那一堆衣服,被吕品推推拽拽送进了试衣间。 小小售货员目送高个子进了试衣间,悄悄凑到吕品耳边感叹,“你男朋友又帅又好宠你哦,真叫人羡慕。” 吕品原本意气风发,蓦然被这句话惊岔了气,眼珠子瞪得圆圆的跟自作聪明的小姑娘拼命解释,“不,不是啊,我跟周……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啊!他是我……我上司,过几天有个很重要的活动,我只是拉他来买那天要穿的衣服而已!而已啊!你不要乱讲啊!” 小姑娘脸颊也跟他一样红彤彤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啊,我以为……我看你们蛮亲近了,就以为是那种关系啊,不止我,柜台那边我的同事们都猜你俩是……那啥呢。” 吕品欲哭无泪,不能因为他矮就把他当女孩子看待啊,“这话千万不要被他听到啊!”以周且听的一贯作风,一定会“虽然不露声色但眼神啊嘴角啊就是隐隐透着对你的嘲笑”!而且这样被莫名其妙传绯闻出去,俩人以后还怎么和谐相处啊,虽然原本就不怎么和谐。 吕品心里慌慌张张,甚至已经想到了要不要处个女友这种问题上来,而试衣间的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周且听其实穿什么衣服都不会太次,说到底还是吕品对这次面试像打了鸡血一样对待,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他从床上叫起来,说什么要去逛街采购面试穿的新衣服,于是一路从南城逛到北城,终于在这条步行街上有所斩获。 一套衣服搭了半个小时,他却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之处,门外的几个人倒是纷纷表示非常抢眼,最后他被摧残得根本懒得再换回来,直接穿着这一身衣服走出了商店。 吕品在一边大包小包地拎着,人却显得十分开心,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筋疲力竭的周且听。 不远处似乎是有模特在做街拍,一个高挑的姑娘在一棵枫树旁不停地变换着姿势,面前对着架有三脚架看上去工具十分高端的摄影师,以及几个手拿背扛着行头的人在七嘴八舌。 吕品和一众路人都非常配合识相地绕开这片区域前进,然而到周且听这里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出了岔子。 这位走起路来时常分心想事,看路也只看眼前这一块,在已经走进摄影机的拍摄半径之内,听到“咔擦”声后才迟钝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好比走进了未干的水泥地一样尴尬。 他立刻收住步伐扭头绕开,然而照片已然拍下。 吕品连忙折回去跟那几个工作人员道歉,一边拉着周且听迅速离开。 拎着一袋子不同配饰的时尚杂志编辑有些不满,却也不好发作,眼看着两人走开后跟摄影师摆摆手,“哎呀刚才那张删掉,真是白搭了那么好的pose了。” 蓄着小胡子的摄影师此刻却另有想法,他盯着镜头迟疑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对那个编辑说:“玫姐,你过来看一下么,刚才那个人还挺有街拍感的。” 被称作玫姐的时尚杂志编辑柳眉微皱,把袋子交给助手踩着小高跟哒哒哒走过来,摄影师立刻让出位置给她。 “你看,拍的还挺好的。” 编辑仔细瞧了瞧,眉毛还是没有展开,“确实不错。那件风衣的颜色选的很好,很趁他的肤色。” “那你看……还删么?” 编辑略一沉吟,下了决定,“留下,不过不要跟备选照片放到一起。” 摄影师错愕,“为什么?” “我们没有权利放他的照片。”编辑解释道,“留着,直到找到他的联系方式。” 而照片中的人还浑然不觉,只觉得助理花了那么多钱买了几件和自己原来的衣服几乎一模一样的服饰,相当不值。 “你懂什么!美丽不是意外偶得,一切惊艳背后都有精密的计划与准备。你这次去试镜,一定要亮一个最漂亮最帅气的相!” 周且听无奈,“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试镜最重要的应该是表演,与其乱买衣服,还不如在家研究台词。” “人靠衣装马靠鞍!哎呀说了这么多你压根儿没懂!” 话虽然这样说,吕品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拽着周且听回到公寓,他昨天晚上就把剧本打印出来订装好,再开一瓶啤酒,非常体贴入微地把这些东西送进了书房。 “你以后就在这里工作,”他把桌面擦了擦,又推开窗户,搬了两盆绿植进来,一切收拾妥当,“我在下面做饭也不会吵到你。做好饭我就上来叫你。” 周且听似乎对这样安排比较满意,点点头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吕品这样周到还是让他有点意料之外。 吕品蹦蹦跳跳下了楼,卷起袖子又要大干一场。昨晚的欢迎晚宴因为周且听的早睡而作罢,今天他决心要再次完美表演。 切切拌拌,炸炸炒炒。吕品热火朝天地在别人家的半开放式厨房里挥洒才华,又一桌叫人食欲猛增的色香味俱全大餐上桌,把白嫩晶莹的米饭规整盛进瓷碗里,筷子乖乖摆好,他搓搓手对眼前看到的餐桌表示十分满意。 两步并一步跨上楼梯,吕品美颠颠地就要去敲书房的门,却在即将敲响之前发觉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念台词的声音,也没有念不下来台词泄愤大叫的吼声。 他有点怵头,迟疑又迟疑,轻轻叩响了木门。 “进。”非常平静且祥和的声音,吕品暂且放了放心,伸手推开了门。 周且听还像他离开时那样坐在桌前翻看着剧本,除了一瓶啤酒空空荡荡之外,这张大家来找茬的图片已经和之前那张没有任何不同了。 吕品对周且听准备试镜的方式有些不能接受,但他大约可以确定这人之前的大半个小时的确是在用心研究剧本,只是……呃,比较不留痕迹。 他直觉认定周且听的酒量不可估摸,而且这人看上去挺嗜酒的,入住才刚刚一天,冰箱里的啤酒已经被他扫荡近半了。 “饭好了?”男人放下台词本问。 “哦,好了的。你下楼吃饭么?” 周且听将剧本合上,把酒瓶放在上面轻轻压好,起身道:“我饿了。” 一听这话吕品顿时又变成了打鸡血状态,一路把他迎下了楼,在注意到周且听看那一桌子菜发光的眼神后更是激动地溢于言表,十分狗腿地为他拉开椅子,倒好红酒。 周且听随意尝了一口,点头赞许,“你手艺真好。唐人街的餐馆掌勺也没你做的菜好吃。” 吕品的小狗尾巴立刻翘上了天。 “你这么好的厨艺,不去做厨师来当助理干嘛?”周且听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询问,只看他满嘴油光,表情也生动不少。 吕品满足中带点感慨,幽幽道:“厨房油烟味太重了,我居家做做饭还好,在后厨那种地方会受不了的。” 周且听听了觉得这人过得还挺细腻,难得露了个浅浅的笑容,“你这么爱干净,比我讲究多了。” 吕品有点小得意地扬了扬头,他觉得借由这顿饭和周且听的关系似乎近了一些,话题也多了起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琐事,窗外夜幕将至,万家灯火点点聚集,这间公寓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温馨时刻。 吕品觉得周且听不像负责发他工资的上司,虽然这人看上去冰冰凉凉的,其实挺让人感到可靠,更像是……哥哥。 这个圈子里难得朋友,他想要和周且听做朋友,这对于艺人与助理的这种亲近关系来说的确是个好现象。 虽然以吕品的性格不到某个特殊的时刻他绝不会轻易向周且听表露自己的这个想法,但现在这样融洽放松地氛围却是在场的两个人都能直观感受到的。 周且听随意地举着酒杯,望向窗外万家灯火,鼻尖飘散开家常饭的香气,心中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宁静。无论是在英国最近的这两年还是来中国之后这短短的半个月,他已经很难去为自己争取到一方天地,供自几来安安静静地喝杯酒,就着月色读一夜的剧本了。 平淡祥和的生活似乎已经离他越发遥远,而他唯有被迫接受。 第五章 试镜日来得很快,周日的那天清晨日光还熹微着,吕品就已经拎着一袋子鸡蛋叩响了周且听家赖床的门。 男人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所以难免有些起床气。吕品按了将近五分钟的门铃终于把周且听叫起来开门,然而他一进门就看到半跃式的公寓楼梯下面躺着一只不知何去何从的枕头。 吕品惊慌得抬头看了看楼梯后大开的卧房门,再粗糙业余地计算了一下从那间房的床上需要多大力气才能把枕头扔下楼,最后打了个小小的哆嗦不再紧跟面前穿着睡衣无比疲软不爽的周且听。 老虎的尾巴毛很多,哪根被摸了都是非死即残还牵连无故的爆发。 吕品觉得周且听之前表现出的那样顺从那样好养,完全是因为跟自己还不熟啊。昨天动了书房的书他气冲冲,前天换了他的洗发露他也气冲冲,这人完全是省略了对自己逆鳞的说明,直接精简为无预告模式的动怒啊。倘若自己不是长了这样一幅柔弱的体格,估计他早就毫无顾忌地动粗了吧…… 当然说动粗还是言重了,不过周且听倒是的确如他之前给吕品打的预防针一样不好相处,具体体现在强求所有人做他肚子里的蛔虫,强求所有人通过语言之外的一切介质知晓他的习惯与底线,以及强迫所有人必须做到之前两点。做不到就是拿起某某物摔摔摔,或者像大部分时候一样脸一拉,分分钟眼神瞪死你气场冻掉你。 吕品当真欲哭无泪,他也不想这么大早过来扰人清梦啊,可是这么重要的日子让他纵容周且听睡懒觉他做不到哇。 小助理苦着一张小脸战战兢兢地煎着鸡蛋,时不时小眼神飘飘忽忽瞄向身后坐在餐桌前对着假花发呆打盹的周且听,连句到嘴边好久的准备好了没他都不敢问。 之前公司要给他配个经纪人,结果这人居然跟经理说,他不需要什么经纪人,他愿意干嘛自己决定,不需要别人安排,还说自己有个助理就够了,还表示会让助理平时多读点经纪人的专业书。经理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地劝啊,软硬兼施连说软话带威胁的,吕品当时就缩在沙发的另一头委屈地瞧着平静如水的周且听,最后这人居然把话筒放到了茶几上,拿起手边的杂志翘着二郎腿看了起来,一副要让电话那头的经理自生自灭的架势。 吕品觉得跟周切听相处的这精彩的几天里,足够他出两套表情包了,真是每天都有新惊喜等着他。 比如在他问周且听要不要买手机,对方答曰不会用的时候;比如他问那件新买的羊绒衫在哪,对方答曰穿脏了在洗衣机里翻滚的时候;比如他某次深夜为满以为在刻苦钻研剧本的周且听送去热牛奶,推开书房门发现对方在看书架子上的言情小说的时候……他都将自己面部的肌肉运用到了极致。而且周且听其人笑点高不可攀,看到他的颜艺就跟看到颗大白菜一样毫无反应。 “那个……”吕品咽了咽口水,“早餐好了。” 周且听耷拉着肩膀瞅了瞅三明治,又瞅了瞅他,纠正道:“这是宵夜。” 吕品欲哭无泪,“你说啥就是啥,先吃了吧。” 男人倒不再胡搅蛮缠,虽然脸色还是臭臭的,但好歹乖乖吃掉了三明治,外加一杯牛奶。 吕品依旧提不起勇气来问他试镜准备的如何,只能闭嘴给他搭衣服给他开门送他上车。 两人一路无言,只是一人胸有成竹,另一人皇帝不急太监急。 试镜地点被安排在吉星工作室的一个单独的表演室里,距离大雄公寓不算远,吕品又早早就把周且听叫了起来收拾妥当,所以两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并没有遇见其他过来试镜的男演员。 吕品那天复印剧本的时候鸡贼地给自己也准备了一份,这几天不仅周且听在研究,他也时常拿出来看,好歹对这次试镜的内容做了做功课。 因为男三号霍达百分之六十的戏份都比较日常,对演技的要求并不算苛刻,所以并不适合作为试镜剧本。不过可以看出编剧对这个角色还是有几分偏爱的,在拟定的前期大纲中会有一段着重描写霍达这条人物线的故事,算是他个人的主线,同样也与贯穿整个故事的最大主线有着联系,而围绕这个角色的一个关键词则是“背叛”。 霍达一贯以开朗甚至没心没肺的形象示人,但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优秀警员,嫉恶如仇,敢于拼命。但与他一同长大的一个发小却与他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在大纲中这个发小借助两人之间亲近的关系为犯罪团伙打探警方动向,事情败露后就像是狠狠地在霍达背后捅了他一刀子,两人也就此决裂。然而后续剧情中霍达为了破案卧底黑帮,居然冤家路窄般再次遇到了这位发小。一次毒品交易中卖家因为不信任霍达而提出让他先试货,发小居然替他挡了下来,最后就此染上了毒瘾险些丧命。黑帮被警方瓦解后发小被送去了戒毒所,霍达有好一段时间无法释怀,拒绝去探望他。结果当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发小的病房门前时,看到的却是发小为了戒毒不惜自残,霍达就此崩溃,而其后的黑化剧情也终于步入□□。 吕品第一次读完这一段的简单说明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觉得这编剧写的简直太虐了,十分不能接受这一段故事最后真的被留下来拍进电视剧。但对于扮演霍达的演员来说,这样的桥段简直就是一战成名最好的选择,不仅使霍达的形象丰满真实起来,更是一块对扮演者演技的试金石。 虽然此次试镜并没有选择最后感情宣泄的桥段,而是需要试镜演员表演霍达在黑帮被击破后审问发小同伙时的一场疾言厉色的盘问戏码,这一场戏算是霍达人物性格的分水岭,需要表现出深藏在他心中凶狠的一面,兼备考察情感表现力与台词功力的作用,足够筛掉大部分前来试镜的艺人。 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周且听的公寓里给他做做家务做做饭,虽说墙壁的隔音效果不错,可他发誓从没听到过一丝一毫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他也不敢轻易去打探周且听对台词掌握的程度,万一要是又戳到一片逆鳞他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可人家好歹也是被颜导慧眼相中的人,又让人觉得总不会太次,更像是憋着大杀招。 于是他就这样心里没底地一路跟在周且听身后,紧张得叫人觉得他才是今天来参加试镜的那个。 周且听坐在表演室外的长椅上无所事事,遂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盒烟来挑出一根叼上,吕品见了连忙阻止住他摸打火机的手,“妈呀!这里面禁烟的啊!” 周且听一张俊脸顿时拉了下来,站起身就往外走,一直走到吉星工作室的门口,打量了一下墙上贴的禁烟标示,走出了工作室才点上烟。 吕品叫苦不迭,哪有演员在路边抽烟的,这什么形象啊。 周且听却无知无觉,在门口继续自顾自抽着烟,也不管身后保安和助理的注视。 时间一点点接近试镜开始,陆陆续续也来了不少各型各色的男演员,每一个到场的无不对周且听侧目而视,大都不太友善。 吕品在一边看着心焦,“咱们也进去吧,外面冷风嗖嗖的,也不如屋里暖和啊。” “嫌冷你自己进去。” 小助理又气又担心,“我说你试镜有没有底啊,你能不能给我句交代,我昨天都失眠了。” 周且听眼中带着奚落的笑意看了他一眼,“失眠?” “……”吕品气结,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好在周且听并不像他看上去那样满不在乎,在临近试镜开始的时候还是乖乖掐了烟走进了工作室。 颜儒、副导演与编剧全部都会到场,看样子是不打算分初试复试,他们要在今天就敲定下来霍达的扮演者。 怎么说呢,吕品看到总导演是颜儒的时候那样开心,不仅因为他对周且听的赏识和青睐,更多的是因为这位导演在业内向来以洁身自好闻名,根本不吃暗箱黑幕潜规则那一套,挑演员就看一点:实力。有这样一个导演把关,对于交际能力近乎为零的周且听而言简直就是福音,而吕品自问面皮也薄得很,干不出送礼送*这样的事情。用实力说话,这句话放在这个圈子里实在是太理想主义了。 试镜顺序随机决定,周且听抽到了十号,相当靠前的位置,后面还排着数不尽的人。 吕品偷偷打量着周围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跟周且听咬耳朵问道:“你准备的怎么样?” 周且听依然一副不嗔不喜任凭周围山崩地陷都与我无关的表情,只扭头对他比了个v的手势,正经得不得了。 “……”吕品词穷,这人就算很放松也不能放松到随便卖萌的地步啊,他这一颗心也不知道是该上该下,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看得见里面什么样么?”周且听突然对离表演室的门更近的吕品问道,“有没有表演道具,比如桌子。” 吕品打算借着试镜演员进出的那段空隙向里面瞄一眼,脖子伸得长长的,“……看上去并没有……你要桌子干嘛?” 周且听做了个掀桌的小动作,非常认真地解释:“拍它,推翻它。我自己加进去的动作,效果应该会很好。” 吕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自己加的什么东西!?” “动作。” “你居然还自己……哦我的天!”吕品原本还想继续吐槽,结果他眼睛的余光突然从门缝里瞄到了什么,顿时惊得切换了话题,“裴冀也在!” 周且听却已经沉浸在了自己掀桌的小世界里,他是这一句掀,还是那一句掀呢? 第六章 裴冀最初拿到春山雨写的《破晓街无凡事》初稿时,就对其中霍达这个角色分外留意。 当初他请春山雨来为他写这样一个剧本的时候就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男一号和男二号都将会是有一定受众基础,人气稳定的一线男星,而作为男三号的霍达将会由一位回锅肉甚至是新人扮演。男一号自然是他自己,而关于男二号,他和工作室的执行们一致认为从老东家云图的现有资源中挑选最为稳妥。至于男三号的人选,那也只能对外开放,从试镜中筛选出来了。 裴冀的工作室刚起步不到一年,他知道自己需要来一次稳赚不赔的投资,所以对于《破晓》他可谓是倾尽所能,力求完美。所以这部剧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霍达的扮演者的试镜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于是前几天愣是违背了自己的天性加班加点地忙活,终于腾出了周日上午半天的时间过来亲临试镜现场。 他从吉星工作室后门悄无声息地赶到表演室,颜儒见到他以后也是哭笑不得。 “你小子连我都不放心么,居然还起得这么早。” 裴冀坐在现场助理为他加的一张椅子上半眯着眼睛,边打着哈欠边抱怨,“简直就是自虐啊。” “真是难得见你这么上心。”春山雨坐在较远的位置正喝着咖啡,优哉游哉道,“不过你真觉得自己的眼光比颜导还要好么?”言外之意觉得他这趟来得毫无意义。 裴冀也接过一杯热咖啡,放在桌上权当暖手,用他一贯沙哑慵懒的声线反击:“非也,我是瞧不上你的眼光。” 春山雨也不恼,摇头笑了笑。这人说话就这个样子,认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 试镜最开始的几个演员都有几部拿得出手的代表作,看见第一眼就能叫出名字来,这几个人无一例外,都对裴冀的到场感到惊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个平辈的艺人在评委席坐着而受到了影响,这几个人的表演都是形似而神远矣。不要说素来挑剔的颜儒,就连裴冀都难以展眉。 一连看了七个,春山雨终于忍不住低声抱怨,“这都什么玩意儿。怎么把我好好一个展昭演成了鲁智深。” 颜儒和裴冀倒是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裴冀转着笔靠在皮椅上轻笑,“你都瞅出来次了,那看来真是水的不行。” 春山雨后靠绕过颜儒冲他丢了个纸团,却因准头太差被轻易躲过。 “啧,你俩闹什么闹,试镜还没结束呢。” 颜导发话,两个年轻人自然都收敛了不少。春山雨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凑到颜儒身边问:“颜导,我看您这么胸有成竹,是不是因为前几天从英国让您给拔过来的那颗萝卜啊?” 裴冀闻言也停下了转笔,“这事儿我也有耳闻,听说还签了云图。” “哟,那跟你一个娘家啊,”春山雨看了看裴冀又转回颜儒的方向,一脸的八卦,“这萝卜到底何方神圣啊?犯得着您老人家花那么大力气空运回国?” 颜儒只看了看他,并没有回答。 说话间下一个演员进场,三人也都不再闲聊,继续欣赏下一场折磨人的演出。 轮到第十位演员进来试镜时,表演室的木门被人不疾不徐地推开,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瘦高男人走了进来。 来人一头微卷的棕发,面部轮廓深刻分明,不知是不是因为表演室向阳面的窗户放进来太浓烈的日光,这人轮廓分明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居然呈现出了近乎水感的琥珀色。 春山雨饶有兴趣,“混血儿么?”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颜儒突然开口,“这一场你们来做评。”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过面前长衣而立的男人。 裴冀和编剧面面相觑,紧接着就听见刚进来的这位演员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的自我介绍:“周且听,二十六岁,无代表作品,试镜霍达一角。” 编剧人机灵,一眼看出了端倪,对着旁边的两人做口型:“英国萝卜?” 裴冀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心中却对面前的人多了几分留意。 周且听有些头疼,因为他有几个随着情感递进而加入的动作需要有桌子作为道具,然而试镜现场十分简陋,根本无法满足他的要求。不过他不留痕迹地左右看了看,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试镜开始。 周且听前半段的表现并没有太多让人耳目一新的亮点,中规中矩但没有任何瑕疵,无论是台词的表现力还是对情感的把握都十分精准,其实说句实话这样的表演是十分让人安心的,既知道他下一秒会怎样表现,又能够认可他表演的到位。可以看出他是位非常成熟的演员,控场能力很强。可是虽然比之前的几个虾兵蟹将好上千百倍,鉴于之前围绕在这个人身上的一些“听说”,无论是裴冀还是春山雨都对他目前平淡的表现有一些吃惊。 春山雨带着困惑的表情侧过头去用眼神询问颜儒,却见他似乎饶有兴味,在期待着什么。最左边的裴冀和自己的表情几乎相同,然而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或是感觉到了什么,无聊转笔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圆珠笔“啪嗒”一声被遗弃在桌面上。 春山雨好奇地将头转回来再看向周且听,却发觉这人已经不在房间的中央,而是一步步踱向现场助理所在的墙边。 周且听狼一般的眼睛一点点眯起来,流露出一丝令人心中警铃大作的危险气息,他的气场突然与之前按照规程来审问犯人时截然不同,还未开口,怒火就这样被他细致入微到可怕的舞台表现力一点点硬生生传达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盯着助理就像是头狼盯着群族的叛徒一样暗藏杀机,台词从他的唇畔缓慢说出:“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地松口……你那点肮脏、下作、卑鄙的小手段或许真的能奏效,你可以尽情地为能够逃脱法律的制裁而开怀大笑,或者用那些从未成年人手里赚来的脏钱买瓶香槟庆祝一下……可惜,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你就可以真正地金蝉脱壳了……” 他一边咬字极其清晰地低声说着,一边向着完全被带入戏的助理逼近,直到将她逼到墙边。 “死而复生的双胞胎弟弟作为你的不在场证明,把江寒引诱到事发的小巷,还有事先准备好的那个带有江寒指纹的凶器,真是蓄谋已久的好计策啊,可惜你忘记了一点,”他的左手像是举着真正的物证一样抬起来,举到助理的面前,“指纹。”说完他“啪”地一声将左手拍在助理身后的粉刷墙上,就像是将物证甩到审问桌上一样,其力道之大,墙灰甚至拍散到空气中,扩散在光柱之中。 剧本中,在这里犯人会继续玩世不恭地辩白,然而就在他说话的下一秒霍达会强硬打断了他的那套说辞。现场助理没有台词本,也根本不可能和他搭戏,之前的几个演员遇到这个桥段的时候都是给了几秒的停顿后继续对着评委席疾言厉色,然而轮到周且听的时候,着实让现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只留了极短的间隙,突然中气十足地咆哮起来,左手重重的捶打在墙面上,“谁允许你张开那张烂嘴了!谁给了你权力让你在这间屋子里胡言乱语大放厥词!你这个蛆虫!败类!阴险肮脏的垃圾!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辩论,我是在陈述案情的真相。所以,闭上你的嘴!” 周且听本人的声音不算是最传统意义上的好听声音,而是带着点强势味道的男低音,但他平时说话的时候语调会不由自主地降低,习惯像气声一样地收尾,这样的说话方式会让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一点按摩效果一般让人放松,即使说出来的话大多数都非常不解风情,却会给人温柔的错觉。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不会发怒,甚至不会大声喊叫。于是当他完全张开自己的气场演爆发戏的时候,平日淡然的声音陡然褪下温柔的假象露出强势冷硬的本质,想不把人震住都很困难。 整个房间的空气也都仿佛被他的吼声凝结住一般,裴冀的那只笔早就因为评委桌轻微的抖动而滚落到了地上。 “现在我手中的证据足以把你关进监狱,虽然证明不了你的全部罪行,但是没关系,我不会心急将你置于死地。等你进了我为你特别安排的那间监狱后,里面的伙伴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周且听的声音蓦然变得温柔得恐怖,让人听了只觉得脊背发凉,“我会慢慢等,等到你挨不住的那一天,再从你那张烂嘴里,掏出那些污秽的东西!” 房间里一片死寂。 片刻后,可怜的女助理捂着嘴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周且听直起身子与她拉开距离,递过一包纸巾,淡淡地说:“抱歉。” 女助理哪里还敢接,一个劲摇着头往后躲。 春山雨的面部有一丝抽搐。说实话,刚才他也被这人一连串压迫力极强的表演吓得不轻,手脚冰凉。他甚至怀疑那些台词究竟是不是出自他手,当时构想那个画面的时候根本没有像周且听这样表现得如此之强烈深刻,这一段收放自如的演技简直叫他瞠目结舌,霍达面对挚友被诬陷的愤怒、对法律不周的怨恨以及对面前得意洋洋的罪魁祸首的深恶痛绝,那种深入骨髓漫入血液的仇恨力量在这个空间中就像是空气,摸不到,却早已完整庞大得连毛孔都能感受到。他只觉得当初写剧本的时候都没有感到这样深入笔下人物的世界中过。甚至,他感觉自己被周且听带到了一个更深,更刻骨的世界当中。 再观裴冀,他惯来是一副懒散的笑脸模样,现在却也收了笑意难得地严肃起来。在一线男星的战线上驻扎多年,裴冀跟过不少大制作,也合作过许多实力雄厚的戏骨前辈,他知道和一个演技绝群的人飚戏是什么感受。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着对方站桩输出,稍有松懈就会被从头到脚击溃,甚至如果不集中所有的精力,下一秒就会被对方完全控场,一举一动一个表情都会变成被动。刚才周且听大开大合的表演,带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然而裴冀演戏最忌讳最不可容忍的,就是被动。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表演上有着几乎如同暴君一般想要控制一切的*,他才能在年仅二十七岁的年纪就拥有自己的工作室。裴冀外表看似慵懒,内心却格外好斗,他和一个上个世纪成名的老艺术家同台对戏,为了不被对方控场甚至能在短期内逼迫自己在演技上有质的变化。而经过刚才的表演,周且听在毫无感觉的情况下,已经完全地激起了裴冀的好战*。 第七章 周且听在试镜时吓哭现场助理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其实表演室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当时在现场的不少艺人隔着墙都能听到他的咆哮,甚至有几个演技没那么硬气的在听到后就决定放弃这个角色的试镜了。 而站在门外焦急等候的吕品则完全被吓傻了。 甚至在周且听神态自若,完全没有“凭白吓哭小助理”作案人该有的愧疚感,异常平静地走出表演室的时候,他被吓得不敢近身,只能在几步外徘徊。 周且听见状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整了整衣领,面色如常地向门外走去。甚至连周遭那些平庸的竞争者不堪一击的破裂表情都没有多看一眼。当然也就没有在意吕品明显受到了惊吓、小兔子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 周且听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却在心里思索着另一样事情。 方才他演完戏后特意观察了对面三个评委的表情,颜儒自不必多说,而那个编剧完全就是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表情。然而当他把目光放到坐在最左侧的年轻人脸上的时候,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敌意。他待人向来凉薄而直爽,喜欢了不会有太明显的体现,厌恶了却会非常干脆地表现出来,因为没有在外人身上投入过太多关注,也不会产生什么极端的负面情绪。 可是在那个只一面之缘的男人脸上,或者说身上,他居然看出了对自己的敌意,而且似乎蠢蠢欲动地酝酿着什么。这让他十分不舒服,于是也就草草离开了表演室,连这几个人最终的评价都没听就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与其纠结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他认为还是关注一些其他事物比较有益健康。于是上车后,他对身边一直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吕品说道:“我之前想要加进去的动作,效果确实不错。” 哪知吕品还未缓过劲来,小助理闻言打了个哆嗦,细声幽幽地问:“你……你出戏了没?” 周且听觉得这话问得好笑,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现在还在戏里的分明是问话的人,这人居然还问自己有没有出戏? “你被我吓到了么?”他这话的尾调有点难得的俏皮。 哪知吕品居然诚实地点头如捣蒜。 周且听见他这副模样,收了轻松的表情作严肃状道:“你不是被我吓到了,而是被霍达。” 吕品有点发蒙,“什,什么霍达?” “我只是把霍达会做的事情做了一遍,所以锤墙吓哭别人的不是我,是霍达。” 吕品听他胡扯,又见他一副神棍的样子,只觉得欲哭无泪,委屈得不行,“你神经病啊!你今天早上还冲我丢枕头来着你骗谁呢!” 周且听觉得实在冤枉,可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太落忍继续欺负下去,只得一笑作罢。 也许旁人会觉得颜儒把他从英国挖过来却只给一个算不上主角的试镜未免太过寒酸。不过对于周且听而言,演戏这件事根本没有主要角色与龙套的区别之分。从某种角度来讲他是个极其老实本分的人,他可以把挑大梁的男一号表现完美,也能够任劳任怨躺在地上做一具开局杀的炮灰尸体。无论是演绎一位人格分裂的心理医生还是安静挑一担水从主角身后缓缓走过的小市民,每一位参演的人员对整部作品都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周且听自小就在戏剧院的角落中偷看那些在欧洲大陆堪称一流顶尖的戏剧演员们彩排,在无言中潜移默化。他对表演敏锐到极点的感受来自天生,无论是儿童时期靠一张漂亮的娃娃脸骗取行人的同情心赚钱吃饭,还是青年时期穿梭于英国所有的大剧院中做一个真名从未对外公布、一直用化名的低调驻场演员,他坚信经过二十余年的纠缠,表演早已变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虽然不是那种会分外表现出对演艺热爱之情的演员,但在内心的深处他非常清楚这项事业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不懂得演艺圈的各种规则,更不在乎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做个演员和做个厨师、当个铁匠没有任何区别。赚钱并不是目的,能够糊口即可,真正让他快乐的不会是天价的酬金,而是作为演员,登台表演的每分每秒。他甚至不会介怀分配给自己的是怎样不打眼的小角色,甚至没有台词也可以,只要能够演戏,他就会非常满足。 所以当初颜儒来劝他这样一个唯心主义的人回国发展时着实动了一番脑筋。其实像周且听这样的人是十分好诱拐的,只要向他证明在中国做个抛头露面的演员也可以愉快地过他之前那种演戏吃饭睡觉三点一线的单纯生活就可以,一旦他终于相信这套说辞,让他去爪哇国都是分分钟的事情。所以这种演员有一点非常讨投资方的喜爱——他不会在薪酬上跟你有一丝一毫的讨价还价,甚至你包他吃住就能轻松拿下。 更何况当时的周且听正处在人生的又一个低谷,他在被颜儒纠缠到最后临近妥协的时候也曾想过,最差的他已经经历过,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担心会失去的。 然而,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听信颜儒的话回国后即将卷入的是怎样的一个圈子…… 试镜在周且听的表演结束后就已经跟着收尾了。 春山雨算是三人之中的唯一外行,不过作为一个外行来说他方才看热闹真是看得目瞪口呆,只恨不得拍案叫好了。 “这个!就他!就让他来演霍达,没跑了!我天,我鸡皮疙瘩现在还没下去呢。” 颜儒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热茶,侧过头去看看仍默不作声的裴冀,优哉游哉道:“你认为呢?” 裴冀还是那副正经的模样,被问到后沉吟了几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啊,相当好。不过春山,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春山雨莫名其妙,“什么要求?有我什么事儿?” “我要你给霍达加戏。”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 颜儒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番裴冀,这孩子跟他相识多年,脾气秉性早就熟悉透了。此刻略一思索,他心下已了然。 而春山雨继续兢兢业业扮演着没头脑,傻愣愣地问:“加戏?不都要定终稿了么现在还加什么戏啊。” “也不需要太多,你只管给我加几场和这个人的对手戏就好。”裴冀如果现在能够照照镜子的话,他就会发现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就像是一头摩拳擦掌好斗的狮子,蓄势待发着一次对决。 裴冀出身表演世家,从小就跟着父辈祖辈出入各种剧院片场,见识过真正的表演艺术家是怎样的人物,多年的熏陶下他早已对这一类人有了极其通透的了解,那是一群真正醉心于表演艺术的前辈,不求名利,只为做个最纯粹的演员,他们演绎作家笔下的角色时所表现出的投入是一般艺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在这些人的身上他能够体会到一种莫名的气场,就像是古老贵族所携带的一种高傲,这样的高傲不需要任何高人一头的表现,更不是所谓的耍大牌,而是对于自己能够热衷于自己所爱、能够将这种热爱发挥到极致的一种骨气一般坚硬的高傲。 他可以从手艺娴熟的技师、五星级餐厅的主厨甚至顶级体育盛会的冠军的脸上看到这种傲气。那是他一直追求的,而今居然在一个还没自己年长,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感到震惊之余,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这个男人,然后彻底超越他。 刚看完周且听的表演时他极其的不冷静,如今终于恢复了理智,他在脑海中思考了很多,也猜测了很多,却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这人的来历。 不过人是颜儒挖来的,他自然知道底细。 白天时当着别人的面他不好直接询问,等到天色已暗,他敲定了诸多签约合同的细则终于回到自己的公寓后,直接拨响了颜儒的电话。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会沉不住气打电话过来。”颜儒一副胸有成竹的口气,笑呵呵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裴冀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拿到璀璨的灯光下端详起来,“我上网查过他的名字,连国外的网站都翻墙看了,无论是周且听这个名字,还是他的英文名,都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老师,他究竟什么来头?” 颜儒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爽快,而是回答道:“这个我不会告诉你的,我答应过他不会说出去。不过也许有一天你们成为朋友,他会亲口跟你坦白。” 裴冀倒也不恼,闻言也笑了出来,“颜老师,我可是您的得意门生啊,您忍心瞒着我么?” “个臭小子,跟我撒娇也没用。想知道的话你就自己去问吧。” 裴冀也自知不会那么容易就让颜儒跟自己实话实说,幽幽叹了口气,真假掺半地苦闷道:“唉,才个把月没联系,师徒关系就生疏成这样,亏我还给您送了这么大一单生意。” 听筒那边传来颜儒的笑骂声,裴冀心中却思索万千。 “颜老师,”收了玩世不恭的语气,他突然正色起来,“周且听,不会和您有什么亲缘关系吧。” 那边果不其然沉寂下来,良久,才听到颜儒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转化为电流信号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话语间的警惕与愠怒裴冀绝对不会听错。 “这不是你可以管的事情。我明早还有活动,先休息了。” 说罢,电话挂断,“嘟”的一声钻进裴冀耳蜗深处。 第八章 吕品这几天真是忙得心力交瘁。 他不仅要一人扛起助理与经纪人的双份工作,还要全权负责周且听的起居生活。 虽然这人跟自己信誓旦旦地强调过他是如何如何的自主独立,多么多么的擅长独身生活,但是一切说辞在吕品亲眼看到他身着睡衣一样地居家服、踩着拖鞋跑到小区门外马路边的小摊上买鸡蛋灌饼吃后,都显得分外苍白无力。 他一想到自己每每天真地想象着周且听在独立过着有品质的生活时,这货其实是在吃着廉价的外卖坐在凌乱的沙发上看着几块钱租来的白烂爱情片,他就觉得七窍生烟。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蛋!这么修长的一副身体!居然在干不刷牙就出门打酱油的破事! 就他现在对生活和品位的觉悟,吕品绝望地坚信以后他们也就只能给什么家庭主妇好帮手拖把啊、除狐臭喷雾之类不入流的广告做代言了。 “我就是过这种日子长大的,你现在跟我说我的生活习惯和我本人搭不上线?”周且听脸上挂着货真价实、情真意切、发自内心的疑惑不解。 正在厨房里飞速打蛋的吕品闻言犬躯一震,他不否认民间也能孕育出周且听这样堪称绝色的基因,但这并不代表他认同这样优秀的一枚男子可以生活在猪窝里。而且昨天《破晓》剧组刚刚通知他试镜成功,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个月后就要正式开机,意味着过不了几天就要拍定妆照,意味着曝光,意味着成名啊!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的艺人以胡子拉碴叼着臭豆腐的形象出现在如今越来越食色的观众面前! 厨艺好的人一般都比较富有想象力,吕品在这项技能上的加成又比较足,他现在的大脑已经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想到了周且听在机场穿拖鞋抠脚的照片在网络上大火、周且听在三无摊位上吃炒饼被粉丝偷拍、周且听被混论坛的网友们评为年度不修边幅金奖获得者、周且听因为形象太差遭云图雪藏…… 吕品的手以堪比打蛋器的速度旋转着,眼里冒出奋斗的小火苗,他绝对不能让这些事情发生!这混蛋可是把助理和经纪人的双份工资都给了他,他不能断送这条财路!哦,重来,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从今天开始,我要彻底把你扭曲的生活理念整形!全身整形!” 周且听有点无措,“你要对我干什么?” 吕品对他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阴险笑容。 于是周且听在之后的八个小时里跟着又打了鸡血一样的吕品先是去了市中心机场看了一场兵荒马乱的粉丝接机,期间周且听因为离得不够远而险吃了某个姑娘的一记九阴白骨爪;又马不停蹄赶赴一场歌星的签售会,期间周且听因为完全被现场的节奏带跑偏莫名奇妙买了张cd还要到了签名更是稀里糊涂跟那个自信满满的歌手合了张影;最后衣冠不整地打车来到吉星工作室围观了一场硬装照的拍摄过程,期间一个人很nice的化妆师还好心帮周且听遮了遮额角被接机牌撞出的伤痕,理了理被人群□□了一遍又一遍的发型。 这一趟行程对他而言还不如蜷在沙发里看完那部肥皂爱情片,而且他丝毫没有感受到所谓的整形。 “看到了么!”吕品倒是兴奋得不行,他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一脸颓废的周且听面前,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你成名以后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全部生活都会暴露在公众面前,所以一定要做好全方位无死角的准备,无论在哪里在干什么都要想象着有一架摄像机在偷拍你!你感受到了么!” 周且听耷拉着眼皮看着他不做声,片刻后置若罔闻地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回公寓了。” 吕品措手不及,连忙追上试图继续洗脑,“时刻光鲜亮丽是每一个成功的艺人的必修……”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受到面前蓦地起了一阵风,随后肩膀被人大力扣住,额头也被一个炙热的掌心推着被迫抬起来。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紧接着一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冰冷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再多说一句,立刻给我滚蛋。”周且听头压得很低,眼睛死死盯着吕品的脸,就像一匹狼对着一条小狗。 “我今天从早忍耐到现在,发现似乎你察言观色的能力是负的。那我现在非常直白地告诉你,我不会做什么粉丝簇拥万千宠爱的艺人,也不需要维持那种虚伪透顶的假象,我的确是演戏的,但我不是每分每秒都要演戏的。你想要找那种演员的话,就解约吧,因为我以后只会越来越让你不满。” 说完,周且听瞬间解开了对助理的所有桎梏,扭过身子大长腿迈开大步干净利落地离开了工作室。 他们所在的地方很偏僻,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地中央的女艺人身上,只有离中心相对较远的那个化妆师无意中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一幕。 她看到吕品在对方走了之后还傻傻地呆站在原地,脑门的刘海还维持着被掀起来的状态,不禁过来调侃道:“哇,额头咚哦,解锁新姿势。” 在吕品日后的回忆中,那大概是他和周且听之间的第一次不合。 当时他只有二十一岁,在云图工作不过大半年,就像前文说到的,他没有什么经验,也没遇到过什么正经的艺人。面对生活阅历不知比他多上几倍的周且听,他就好比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子。周且听的演艺生涯在之前的几年对外界袒露的只有一片空白,然而他在人前表现出的舞台素质却远不是一个初登台的新人所能比拟的。吕品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周且听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凭空蹦出来的一个人,孑然一身。他没有从周且听的行李中找到一丝一毫别人的存在,照片、纪念品、有意义的老旧的儿时玩具,甚至只是只言片语,他从未听周且听提到过自己的家庭和朋友,也从没见到过他向外界打电话。没有来自英国的问候,也没有本地的友人作客,就好像他的生活中只有自己一个常驻客人一般。 吕品一开始以为大概是和家人闹了别扭,可是会有做父母的在儿子远渡重洋离家半个月杳无音信的时候,还能沉得住气不试图联系示弱么? 这种感觉就好像,周且听潇洒地一个转身,只留给了英国一个洒脱的背影,来到中国后开始了一段崭新的生活。 通常情况下吕品在周且听的面前只敢说些有的没的生活琐事,像今天这样主导他的生活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因为他知道周且听这个人忍耐度不大,在触及到个人生活主权的时候更是极其苛刻难伺候。他需求主动与自由,今天这样被吕品拉着满世界逛半天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吕品觉得,周且听这个人吧,你说他讲道理,可他根本懒得和你约法三章,你说他不讲道理吧,他每回发怒却都留着底线和余地。这人随便往哪里一坐,表情不悲不喜,没有忧郁朦胧的电眼也没有含笑莞尔的嘴角,然而周遭的一切已经与他有了一层隔膜。那一双眼睛多么会说话,却一句也不肯多说。他与一切都无关,也半点不想染上关系,就像个彻底的局外人,非常清晰地区别开自己与他人。 吕品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也说不出来看着这样淡然如烟的周且听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每每想要试图融入周且听的生活,总会碰一鼻子灰,然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融入的是怎样的生活。他只知道周且听浅眠,嗜酒,演技绝群,不善修边幅,对很多事物都没有任何喜爱或厌恶的表现,但却是个字典里没有黄灯只有通行和禁止的人。他可以坦言,自己对周且听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但这样独行的周且听,却也让他出于本能地很担心。 吕品大概能体会到一点,他和周且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无论怎样两人都踩不到一个节奏上去。可是周且听这个人站在那里,他随意往远处放空张望,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可以揣测的五官,你就会忍不住想要知道他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他的过去和现在究竟是怎样的。 吕品觉得自己再琢磨一百遍一千遍,也琢磨不透周且听的心思。 他也不知道周且听是怎么顺利平安回到自己公寓的,不过他给公寓座机打过去电话的时候确确实实是周且听接听的,虽然最后被对方意料之中用一句“没事不要打过来”挂断了电话,但好歹是确认他没有在外面迷路乱转。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他却默默叹了口气。 啊不过就是想让周且听把他本人代入一个艺人该有的正常生活,怎么最后自己就被当小狗崽子训了一顿呢?非主流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不过只是年长自己五六岁,吕品却第一次感觉到他和周且听之间隔着的不是代沟,而是鸿沟。 第九章 定妆照的拍摄被定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清晨,地点自然还是在吉星工作室,毕竟开工作室的老板和颜儒是同一届的大学同学,优秀的资源自然是不用白不用。 《破晓街无凡事》剧组首批签约的演员并没有很多,男一男二女一女二,其他的就只有四五个经常露面、有或多或少独立故事线的配角了。 毕竟是剧组里的新面孔,第一天亮相总不好迟到。吕品是个本性谦卑温顺的好孩子,从不闯红灯,从不随地吐痰,从不上班迟到,所以连带着和他关系刚刚稍有缓和的周且听也得起得比太阳早。 照例是一系列不理智的起床气宣泄,不过好在这次他机智地躲到了厨房里去避难,顺便给周且听做早餐三明治和热牛奶。 总体来说吕品还算是一个非常体贴的好助理,不光把周且听的衣食住行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是从不给他乱惹麻烦顺便做个*闹钟。现在周且听全身上下恨不得连内裤都是由吕品一手挑选准备的,他倒也对这方面并不在意,随意这小家伙折腾自己的形象,反正他回到家依然是见光死的宅男状态,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过周且听虽然从事表演艺术也不少年了,可从来没拍过什么定妆照,撑死了拍过证件照。他坐在mpv里侧头看着雨幕下派清冷的街景,心里着实疑惑不止。拍戏就拍戏,拍定妆照是从哪来的规矩? 吉星工作室离公寓并不算远,虽然雨天行车缓慢,但周且听一行人到的还算是偏早。 停车场门口有一个助理模样的小姑娘打着伞,似乎在等待这些即将到来的演员们。 周且听仗着自己腿长,大迈步下了车直接走进了雨中,可怜吕品在身后嗷嗷叫着又是打伞又是下车手忙脚乱,奈何就是追不上这祖宗。 小助理也是个有眼力价的,看到后立刻一路小跑前来接应,脸蛋红彤彤地亲切笑道:“您是来拍定妆照的么?” 周且听点头默认。 俩人差了将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小姑娘苦苦举着分量并不轻的伞去尽量让周且听不淋到雨,然而力不从心,现实是残酷的。 周且听有一半的身子还在雨里,而那个女孩子大半个身子也都因为雨伞的倾斜而一同暴露在秋雨中。周且听动作虽然算不上温柔,但好歹也勉强算是体贴地夺过伞柄,轻轻松松举过头顶。 女助理脸色更红,文文弱弱地道了声谢。 她虽然从没见过这个艺人,可是这个人又帅气又绅士,可比她以前接待的那些明星好过不知多少倍。停车场距离吉星工作室入口还有段距离,她抬起眼睛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颀长男人,突然鬼使神差地说:“我叫夹心。”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她回道:“周且听。” 夹心顿时感觉深秋的鬼天气也有了一丝暖意。 其实周且听虽然表情总是少少的,感官总是钝钝的,他的内心还是很细腻的。他可以从第一眼印象就凭本能的直觉来给对方定位,是无视,还是礼貌以待,都随他乐意。 夹心是个娇小清秀的南方姑娘,不施粉黛,在冷透的秋雨中有些慌乱,这样的她在周且听看来就跟脆弱可怜的池荷一般。 周且听为人虽算不上热情亲切,却自有一股可靠的气质。忽然一阵大风破雨而来,吹得伞骨都有些支撑不住,他非常自然地侧过身子撑开风衣把夹心半包围一样护住,一直等到冷风停歇。 吕品那个小短腿也跟了上来,一边抱怨他撇下自己冲进雨中一边把他从夹心的伞底接了过来。 而夹心已是满脸通红,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完全被周且听身上淡淡酒味混合着剃须泡沫的薄荷香气所包裹,总在网上看到的所谓男友力她终于体会了一个通透,两条腿都有些发木,移动缓慢。 已经走在前面的周吕二人却在伞下咬起耳朵来。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外面要和异性保持距离,万一以后被狗仔拍下来放到报纸上乱讲怎么办!” 周且听一副“又来这套陈词滥调”的不耐烦表情,“那你的意思是,她要是个男人我就可以像刚才那样……” 吕品斩钉截铁地打断,“更不行!” “那咱俩也不要撑一把伞了,”周且听蹙着眉,说起话来却似乎是半开玩笑半动怒,“会传绯闻的,以后你也不要来我公寓做饭了,没准会被别人以为同居。” “你你你你什么态度!”吕品的弱点太明显了,周且听稍稍拽了拽他的小辫子就反应巨大,然而周先生就是喜欢这样折磨他,总是故意提起,就为了看看他的表情。 果然,小助理刚才那训斥人的一点硬气完全飘散在“不要过来做饭”的正中红心一箭的飞射轨道中,软趴趴地哼道:“那,那总之你以后要多在意一下嘛好歹……而且我是你助理,怎么能一样……”说话声音越来也小,周且听淡淡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 定妆照的拍摄恰好被安排在前两天他们来围观的那组硬装照的摄影地点。 推门而入时屋内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在走动,一个化妆师装扮的女人注意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望过去之后似乎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立刻把手中的几个乱七八糟的工具递到身边人的手里,快步走过来。 “周且听么?”女人名叫塞纳,正是负责这次定妆照的主化妆师,这几日她早就把主配角那几张脸琢磨透了。裴冀是跟她合作过很多次的老朋友了,他本人虽然自带的慵懒腹黑气场很足,但实际上却是个可塑性极高的优秀艺人,这次扮演的有些玩世不恭的侦探其实跟他本人的气质有几分重叠,所以设计起来非常流畅自然。其他的几位演员也都是在报纸网络上见过的熟面孔,倒是这位新人周且听成了她此次关注的重点。 她可以看出来这个男人有外国血统,琥珀色的虹膜颜色不算常见且大多出现在混血儿身上,而周且听的双眼颜色虽然不是在中国混血儿中最难见的绿色或蓝色,倒也不是深褐色或是棕色,他拥有的那种琥珀色浅且干净,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这样一双眼睛在夏日充沛的阳光下会折射出琉璃一般的颜色。 而周且听的五官更是让她惊艳。剧组给她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都是证件照一般的生硬,然而即便有冻脸效应她也可以发挥充分的想象力。周且听的眼窝偏深但双眼皮并不如欧洲人一般夸张,眉头的眉毛比较浓重而眉尾偏淡,微挑的形状非常英气。虽然正面看不大出来,但稍稍转一个角度就能发现其实他的睫毛浓密且长,不夸张不女气,衬托着眼睛显得深邃。她接触过无数演员,知道一双带戏的眼睛对于一个合格的艺人来说有多重要。有时候五官真的是个十分不公平的先天条件,有些演员就跟天生带着戏感一样,眼睛一个流转就蕴含万千情绪,甚至不需要更多的渲染,给他脸部一个特写镜头,情绪就出来了。塞纳见过一些有着会说话眼睛的艺人,这些人大多数是圈子里的老资格,拥有俊秀外观与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气质,搭配着他们老辣的演技简直叫人酣畅淋漓。 现在圈子里这样有神韵的演员已经不多见了,塞纳近年来只遇到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其中就有出身表演名家的裴冀,演技颜值后台样样有。然而剩下的几个混得大都半温不火,演技有口碑好风评嘉,奈何就是火不起来。她知道演员也有演员的命,命中难红火,那就只能认栽。不过拿到周且听照片的时候,她瞬间发现,这个人有戏! 周且听虽然是一副淡淡冷清的表情,一双眼睛却似能传情一般。作为一个合格的化妆师,塞纳不仅是个有品位的les,更是个彻底的颜控,她对于人五官的研究向来怀有极大的热情。中国传统的标准的面相讲究三庭五眼,然而真正算得上漂亮的外貌必定会有自己的特别之处,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不标准才显得传神。拿剧组里的几个演员来说,其中公认最帅气有型的裴冀就有一双不那么符合标准的下垂眼和冷冽的眉峰,凭着内地独一份的慵懒又霸道这样苏爆棚的气质招揽了大批购买力强劲的粉丝。 周且听的眼睛虽然不如裴冀那样黑白分明,轮廓却也很干净,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散发出一丝沉静思索的气息,并不是超然脱俗的仙气,也不是朦胧性感的忧郁。他的眼神盯着镜头的时候总是很专注,眼神清澈却情绪难猜,糅杂了复杂与单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他似乎就是在单刀直入地表达,可身上却蒙着一层揭不开的薄纱,隔绝了他不曾宣之于口的一切。 塞纳不得不承认这种气质实在就像是个黑洞一样能蛮横地抓住别人所有的注意力,却偏偏让人复刻不来。 然而这都是在她还没开始为周且听设计妆容时乱七八糟的想法。当她拿到他所扮演的人物性格时,感觉自己要炸了。 这毛笔玩意儿!?耿直开朗?活跃气氛?插……插科打诨!? 塞纳看了看霍达的人设,在把目光转回周且听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心里就一个念头:这小子后台肯定硬爆了。说吧,裴冀,他经纪公司给了你多少钱!当然塞纳深谙柿子要挑软的捏的至理名言,她一个外行也没胆量去质疑颜儒亲笔判下来的演员名单,炸完了冷静下来只好苦哈哈继续她的设计。 虽然脸上不能表现出什么,但塞纳心里对这位演员的印象可不是那么友好,她坚信这是个走后门潜规则上位的花瓶,自己之前的赞美和评价真算是喂了狗了。 不过心里鄙夷是一码事,见到真人后的惊艳又是另一码事了。 这男的……其实不太上镜啊。塞纳一边跑过去一边暗搓搓地想来想去。 男人在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后点了点头,似乎方才不幸淋了不少雨,脚印湿湿嗒嗒,额前的头发也贴在脸上,衬得皮肤更白净了几分。 塞纳非常职业化地微笑,礼貌地请他进化妆间吹一吹头发以防感冒。 “既然到了,那就开始化妆吧。”塞纳一边看着周且听乖乖坐在化妆桌前任凭化妆助理给他吹着头发一边建议,“毕竟也没有顺序可言,少浪费一点等待的时间没有坏事。” 周且听最烦的就是等待,闻言自然十分赞同。 他从头到尾话都很少,和他给塞纳的第一印象倒是很符合。塞纳诧异于周且听身上不卑不亢又很友善的气息,这点倒是与她推测的肤浅花瓶不太相符。 周且听的皮肤不错,而且偏白皙,于是底妆这一步可以省很多时间。塞纳为了让他更贴近人设,为他化了一条淡淡的内眼线以使眼睛看上去更大一些、线条圆润一些,又在眉毛上做了些改动,把眉峰压了一些,这样周且听原本带有的一点不易近人的味道淡了很多,然而他依旧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还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活泼啊。 男人又不能化太重的妆,塞纳叹了口气,她真的只能做到这里了。 化妆的过程中剧组几个主配角也陆续都到了现场,塞纳还是更愿意将重点放到女演员的身上,于是为周且听昨晚最后的妆容收尾后就说了句ok便离开,转而投入到女主角的职场精致裸妆工程中。 周且听被工作人员带出去准备拍照,路遇迎面而来的裴冀,两人打了个完整的照面。 裴冀认出了来人后有些讶异,他并不担心以周且听的演技驾驭不了一个霍达,但他却害怕周且听的外貌会与霍达的人设太难融合,毕竟一个是没心没肺的小警员,一个却是摸不透底细的面瘫男,怎么看黑化前期的霍达在气质方面都和周且听自身相差太远。 然而就两人相遇这一眼,他却从周且听身上看出了一丝贴近霍达单纯明朗的影子。或许是妆容的作用,但他更乐意相信是周且听本人已经开始进入角色状态了。 裴冀虽然总是一副乐天又带点腹黑的模样,与人相处一直蛮流畅友善且广结善缘,但遇到周且听这种一看就是油盐不进全凭心情的主儿,他也不乐意干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于是乎这俩人的一个照面打得面无表情毫无反应,互相看了一眼就各走各的路。 只有吕品傻呵呵又紧张又崇拜地叫了一声:“裴影帝!” 裴冀这才给了个转瞬即逝的招牌笑容。 第十章 颜儒作为最后敲锤定音的大导演并不需要早到,再加上清晨时秋雨下得实在是又大又急,无论是开口劝阻的助理还是他本人都更乐意等这一阵子急雨过去之后再启程。 于是等他姗姗来迟抵达吉星工作室的时候,几个男艺人的第一批定妆照已经新鲜出炉了,工作人员正在为女一号做着准备。 后期组还在做最后的修片,颜儒见状不慌不忙踱步过去,“修好的有几份,先给我看看。” 后期小哥不敢怠慢,立刻调出来片刻前刚刚完成处理的几张照片。 颜儒一张张看过去,当其中一个人的定妆照展现在眼前时,他果断让工作人员停下了鼠标翻阅的动作。 必然是周且听的。 后期小哥发现他格外在意这张照片后也笑道:“当时拍摄的时候我们也是吓到了,看他平时一直不爱笑也不爱说话,谁知道在镜头前表现力还挺厉害的。” 液晶显示屏上的青年穿着驼色的风衣围着藏青色的围脖,左手堪堪端着精心装好的四杯咖啡,右臂却还同时夹着厚厚一沓文件,最外围的□□为手指支撑不到而斜歪着将洒未洒,而那一沓文件从最中间的位置开始也非常的突出凌乱,拿着它们的青年注意力集中在就快要散开的文件上,身子倾斜,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也微微咧开隐约露出唇间的一颗虎牙,一派兵荒马乱的惊惶表情,连右腿也下意识屈起像是要帮忙顶住文件。 这就是霍达前期在剧中的日常,自然贴切。 再欣赏一遍仍觉得完美,后期小哥边暗暗赞叹边补充道:“他正在化妆间里换另一套行头,总化妆师刚才也跟着进去了。” 颜儒看了又看周且听那张已经完美变身成为霍达模样的定妆照,觉得满意之余又有一丝淡淡的意料之中,他从头至尾就从没想过这么一个简单的小警员会难倒周且听。 “裴冀的定妆照拍好了么?”他突然开口。 后期小哥点点头,麻利地向后翻了两张照片,调出了裴冀的照片。 裴冀扮演的侦探白木诚是个典型风趣鬼马又天赋异禀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是非常完美的情人,而他本人也有点风流和不正经,办起案子来却全情投入心细如发。裴冀在定妆照中身着长款英伦风黑风衣,戴着一顶绅士帽,他一边向前迈步一边微微颔首弯背拿打火机点着嘴边的香烟,烟已经点着,一丝淡淡的白雾顺着他的脸庞升起,而他嘴边若隐若现的一丝笑意在雾气蒙蒙中显得格外性感。 “我们打算把背景改成有一点水汽感的清晨街头,就是太阳还没出地平线路灯还开着的时候,整体色调偏冷一点的青石板色。” 颜儒不置可否,“你们先把第一批做出来,今晚我会让助理把需要修改的地方电邮给你们。” 后期组的几个人连忙点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颜儒则转身走进了化妆室。 然而还没推开化妆间的门,他却隐隐听到了周且听兴奋又带点恍然大悟的声音:“所以他只需要找一个替死鬼事先安放在书房就可以了!” 没错,周且听的兴奋的声音。 ……弄啥嘞。 颜儒看看身边的助手,对方也是一副“这里面什么情况”的表情。 他推门而入,却见工作人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奋地交头接耳,而正坐在两张相对的化妆桌前的男一号与男三号居然在一边任凭化妆师折腾一边举着剧本对台词。 只见周且听的脸上已经被画上了几道极其逼真的擦痕,穿着一身不同于刚才休闲装的破烂工装服,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看着被靠放在化妆镜前的台词本。对面的裴冀也如出一辙,嘴角有一块淤青,穿的虽是正装但也是凌乱不堪,翘着二郎腿舒服地靠在椅子上,拿方才作为道具的咖啡杯抵住剧本半垂着眼看过去。 “没错,还记得我之前让你查的工人出勤情况么?” “有啊!我去问了包工头,他说虽然工人每天都有很大的流动变化,但有一个人很奇怪,前几天发工资的时候他根本没来领,因为这是头一次工人不领工钱,所以包工头的印象很深刻。” “询问过是哪一天么?” “就在爆炸案发生的前一天!白侦探,您太厉害了!” “过奖过奖,哎……我也不过是心细了一点,做了一些夸张的合理推测而已。”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年轻人,不要逼自己太紧嘛,毕竟连你的上司也没有发现这个小细节啊!” 说着说着,化妆长桌的两边一同响起了翻页的清脆声音。 两人泰然自若地在化妆室里异常流畅地你一句我一句对着台词,完全无视掉了负责他们的化妆师囧囧有神的表情和周围小女生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 颜儒此刻也不知该哭该笑,就看着这两个十分正经又十分敬业的演员在十分不正经的情况下对戏,直到一个小化妆师发觉了悄然进来的大导演一直站在门口一脸饶有兴味,惊道“颜导!”,房间中的人才纷纷回过神来。 裴冀惬意地冲他打了个招呼,“颜导。” 而周且听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完全不似刚才所表现出的那副开朗直爽模样,而是短短看过去一眼,仿佛颜儒就是一片会说话的空气一样,随后便继续翻看剧本。 他刚刚拍完第一组定妆照回到化妆间的时候周围围了一圈对他赞不绝口的小姑娘,后来裴冀也紧随其后进来换造型。两人之间的氛围也谈不上尴尬,却是空白得要命,全都默契地不与对方交流,弄得几个工作人员还以为两个人不对路子,全都绷着神经也不敢多言语,一时间片刻前还热闹和谐的房间里安静得怪异。 最后还是裴冀状似不在意地率先打破了沉默:“伤妆时间长,你带剧本了么,咱俩对对台词。” 周且听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却觉得这人还挺上道,合自己口味。遂默默颔首,让吕品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掏出来台词本。 俩人就像是找对了相处的节奏一样,之后的发展及其流畅自然,氛围之自然之水到渠成,以至于压根没有人意识到在化妆间里一边化妆一边对戏是多么诡异的一件事。 周且听没看过裴冀出演的任何一部影视作品,但想着人家好歹是电视剧的男一号,演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隐约间还是对这位吕品口中“内地四大小生之首”、“颜值担当”、“刚刚夺得影帝桂冠”的大明星的实力抱有一丝怀疑,毕竟他以前一直和戏剧界大腕搭戏,对一不是戏剧演员出身二不是大腕的艺人总怀有一丝出于对其实力不了解的质疑。 然而当他与裴冀搭上第一句台词的时候,他就敏锐地发现对方也是个会演的。虽然只是几句简单的案情分析,但毕竟是坐在化妆桌前完全没有场景搭建与动作行为的单调台词对白,需要演员自行想象情景与氛围。再简单日常的戏码想要演好那也是需要入戏的,裴冀在确定对戏桥段与开始对戏之间短短的几秒内就能准确拿捏好语气,不得不说还是很让周且听青眼相看的。而且对方对台词的掌握也是不亚于自己的熟练,看台词本对他来说也只是个装装样子的道具,对话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一场戏仅凭口述顺下来,两个人都磨合得十分顺利迅速,完全没有磕绊的地方。连周围围观的姑娘们也觉得十分舒服自然,还有几个天性活泼的直接鼓起了掌。 裴冀也是个锐利的人,他虽只与周且听打过为数不多的几个照面,私下根本没有过半点接触,但他却能断定这个人不善与人相处,对演戏倒是有着浓郁的兴趣。所以想要和这个人友善相处深入了解的话,演戏是个不错的切入点。事实证明他这样的推测还是十分可行的,或者说简直太可行了。短短的一场戏对下来,原本对他不喜不厌甚至冷淡的周且听对他的亲切度高了不止一点,他甚至在自己的造型定型后提了提他个人的看法,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评价,却已经和早些时候的相顾无言有了质的飞跃。 裴冀在心中为自己的机智聪慧点赞的同时也不免感叹了一下周且听其人的单纯好猜。 之前一直耿耿于怀这个人的演技,空闲的几天里他难得地又磨练了一下自己的演技,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但只要不断练习着手至少不会生,入戏的感觉就不会淡。而与周且听对戏的感觉也是极其舒服的,因为两人挑选的片段非常日常,用不着飙演技压气场,所以彼此都感觉十分自然和平。撇开他自己天生好胜的性格不谈,演戏能遇到周且听这样敬业且具实力的对手绝对是件值得庆幸珍惜的事情。而且于对这部剧投资巨大的自己的工作室而言,拥有这样的外貌与实力兼备的演员也如同为收视率打了一张包票一样叫人安心。 再过几个昼夜就是开机日了,裴冀心中的期待更胜几分,心中隐约觉得这次漫长的拍摄之旅一定会给他带来不少乐趣。 第十一章 定妆照拍得极为顺畅,第二天一早剧组便公开了组图。 这一套定妆照分为两个系列,分别是前期的日常休闲风与后期步入主线后的黑暗风。 霍达这个角色因为有卧底的戏份,所以后期选择的扮相不同于几个警察角色身着制服举枪,也差别于侦探一身泥泞西服三件套的装扮,而是留着桀骜的发型身穿工装服,一边擦着嘴角的血迹一边藏身于街角阴暗处遥望着什么,整个左手都缠着浸血的绷带,眼神犀利冷硬,暗伏杀气。这身装备与前期的形象反差太大,却似乎更适合周且听的气场。 公寓里,吕品正嗑着瓜子坐在周且听身边异常兴奋。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啊!你平时都没有那样笑过!原来你嘴角真的能咧那么大啊!你怎么做到的啊还有还有真的是因为化妆么真的是因为化妆你的眼睛才变得那么大么!可是我好不喜欢他们硬要你戴有色隐形眼镜把原本的颜色遮住啊我觉得你本身的瞳色要比黑色更适合……” 周且听被他烦得一个头两个大,干脆戴起包耳式耳机彻底隔绝音源,靠在沙发的角落里上装死。 吕品上网查看《破晓》官方微博刚刚发布的定妆照,飞速保存了图片之后非常激动期待地点开了评论区。 裴冀的人气依旧是最高的,几条高居点赞榜高位的评论都是对他的夸赞。紧随其后的自然是去年刚刚拿到人气大奖的当红花旦朱殊,要气质有气质要身材有身材,绯闻不多风评优良,一看就是一副“我群众基础好选我选我!”的模样。几位配角虽然人气不算大红大紫,但也是有一批忠诚的拥簇者,不乏“我家雪儿终于要火了嘛心情好复杂不想给你们看啊啊啊”或“舔屏图三的憋走!里奥女朋友粉在此来战啊!”这样吹捧的言论。 眼睛快被五花八门的评论弄迷糊了,吕品心说我不管别人怎样啊我要看我家周先生的评论怎么还没翻到! 确实,热评榜靠前的几条全都没有出现过周且听的相关评论,吕品有点慌,可不仅是他啊,连剧组的员工们也一致认为周且听那几张照片又帅又阳光,十分适合舔屏,怎么微博上的小姑娘们跟眼睛瞎了似得! 终于!在接近十条的位置他看到了一条柳暗花明的评论:“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图四的霍达好萌又好man的么!”点赞数也十分可观,而随后也接二连三地有关于周且听的热评出现。 “有没有人跟我一样对裴老大的扮相意料之中,却被霍达那两张照片巨大的反差惊到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咩?” “霍达的扮演者为何如此羞涩连个人微博都没给?官博求id名啊我要跳过去看其他角度看日常照片啊!第二张负伤图简直帅炸!” “捕获一枚疑似小鲜肉!霍达的虎牙好萌!” “有点期待看霍达的剧情怎么回事……这前后反差这么大真的好嘛!” “天哪噜霍达小天使黑化好霸气!舔屏!” 虽然大部分人对周且听的称呼还是“霍达”而非本名,但吕品依然恢复了自信。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他家周先生火遍演艺圈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他也能连带着有地位啊!以后人家谈起自己都会说“那小子眼光真毒哦跟了这么一块大金砖”! 就在他满面红光畅想着成为金牌助理的美好未来的时候,周且听突然摘掉耳机,非常直接地说:“我饿了。” 一句话把正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徜徉云端的吕品捏着脚跟扯回大地。 周且听已经习惯了吕品给自己做饭,而吕品除了对于他无论干什么都能分分钟拿出一瓶酒来喝两口的行为十分摒弃外,也习惯了成天待在这间公寓里做做饭打扫房间。 “那你今天想吃什么啊?” “鱼……”一个菜名还没报完,公寓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打断了周且听明显很愉悦的点菜。 吕品离电话更近,他拿起听筒友好地问道:“哪位?” 那边却明显停顿了片刻,几秒后才决定了什么一样低声道:“我找周且听。” 吕品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明显怔愣住了,虽然对方压低了声音,说话也分外收敛,但他还是瞬间发现了这分明是导演颜儒的嗓音。 演员私下联系导演几乎等同于潜规则,可是导演主动联系演员,还搞得这么神秘,这算哪门子事? 吕品顿时傻了,他结结巴巴居然脱口而出:“颜,颜导?” 那边一片寂静。 周且听闻言却立刻走过来,直接抢过吕品手中的听筒站直了身子淡淡道:“我在。”说罢他又一分空隙都不留,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吕品,“你先去买菜吧,做什么随你,半小时之内不要回来。” 吕品彻底地傻眼。 然而他不敢忤逆周且听的意思,乖乖拿了钱包披了件风衣就飞快离开了公寓。 听到关门声后,周且听才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电话听筒上。 “说吧。” “……”电话那一头的颜儒欲言又止,平日清冷的气场完全消散,“且听,最近住的还习惯么?” 周且听垂下眼帘,面容还是没有一丝表情变化,“我很好。你这几天也见过我很多次了。” 颜儒闻言自嘲般地苦笑一声,“回国后我手头积压了太多工作,没有及时联系你的确是我的错……” “无所谓。”周且听打断他,“我还有一个助理,他很好。而且你这样帮我的原因,我也已经知道了,不需要再执着于找你本人做无意义的确认。” 颜儒却远不如周且听冷静,他明显愣住了,对刚才听到的内容有一丝怀疑与讶异,“你……你怎么知道的?” 周且听望着客厅窗外的大片景光,眼中却晦暗不明,“无论是云图还是这部电视剧,我都已经签了合约无法改变,不过拍完这部戏之后,我不会再与你合作任何一部作品。你对我做的事情我很感激,我仍会尽心尽力演好这次你为我准备的角色。但你不需要再通过弥补我来成全自己的愧疚之心了,逝者已逝,生者再做任何事都是于事无补,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继续扮演一个假象了。而且……你让我觉得虚伪透顶。” 周且听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让人觉得疏离冷淡,此刻响在颜儒耳边却是冷如冰霜,从深处透出彻骨的寒意。这几句话就像钝刀子一样缓慢磨损着颜儒的内心,日后他每想起一次,便割自己一刀,不够致命却足够疼痛残忍。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周且听的时候,小家伙不卑不亢地站在破旧的木门后,声音清亮地问自己是谁。有一点生硬的英语,却十分有教养。那时候周且听不过五六岁,像个瓷娃娃一样无暇的五官任谁看了都会心软,却攥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拖把在窄小老旧的公寓中一点点拖着地。打满了歪歪扭扭补丁的沙发被一地的酒瓶围住,他看到小小的孩子费力地将一个个玻璃瓶子整整齐齐码放在阳台上,连忙走过去帮忙。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问他,为什么要把酒瓶放到阳台上,当时周且听拖着软糯的奶音非常认真地对他说:“因为玻璃瓶会把阳光变得像大房子里的一样好看,先生。”他起初还不明白大房子是什么,然而当他被周且听拽着衣角领去见他妈妈之后……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小孩子无比单纯童真地把他带到一家夜店门口的画面。 “妈咪在大房子里工作,但是她不要我去找她,”小小的周且听仰头看着颜儒,大大的玻璃珠一般明亮的眼睛圆而清澈,“先生,妈咪不知道我自己也可以找到大房子,您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妈咪?” 颜儒忘不了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嗓音,当时的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狼狈地抱起了还什么都不懂却比同龄孩子成熟太多的周且听跑回了那间布满了玻璃酒瓶的公寓。 他再见到周且听,已是二十年后。二十年的时间足够彻底改变一个人,甚至足够带走故人的生命,物是人非是最好的总结。当年那个叫一声妈咪能融化人心的瓷娃娃已经彻底地长大,曾经不懂的、懵懂的一切都不再是秘密,他有了自己的理解,而他选择的是拒绝自己,无论忏悔还是补偿。 “你觉得很难受?”周且听淡然的声音突然再度响起,“觉得很痛苦?” 颜儒喉头一哽,堪堪挤出两个字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且听……” “那你也可以感受到当我得知一切时的一点心情了。曾经友善和蔼的颜叔叔是个彻底的懦夫和骗子,可是我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根本不感到吃惊,我甚至觉得,故事就该这样结束。只是我不齿于接受你的补偿,我更乐意看你继续被那些往事折磨。你是个自私的男人,不值得我为你解脱。” 周且听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似乎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只是沉静片刻,转身从冰箱中拿出一瓶啤酒来慢慢喝光。 啤酒的度数对他而言很低,与水没有太大区别,却更能为他止渴。 他靠在落地窗前的书柜旁,将半空的酒瓶举起来,正对着窗外明艳的太阳。 冰冷的彩色光芒就这样打在他脸上,仿佛泪水般的触感。 第十二章 (捉虫) 裴冀一直关注着《破晓》这部剧一丝一毫的舆论方向,在公布定妆照后看到网上反响一片大好他也算是小小松了口气,然而谁承想,转眼而至的开机日却带给了他更大的问题。 他到达外景拍摄地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上午并没有安排他的戏份,以他的性格自然是一觉睡到十点再起床洗漱。 裴冀原本都预想好了,精神抖擞地走进剧组后看到极其顺利的拍摄效果,然后愉悦地坐在休息区看周且听的无ng表演。然而裴老大明显忘记了一句至理名言——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巃感的。 他抵达拍摄地时那见识到的何止是骨巃感啊,都差不多风干成木乃伊了。 外景定在琼水公园的一片草坪区上,看演员着装和道具的安排应该是一场追悼会的情节。剧组的后台人员举着设备一脸茫然,颜儒坐在监视器后面阴晴不定,周且听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正站在自己的拍摄点位和朱殊对骂。裴冀揉揉眼睛,没错,是对骂。 朱殊身穿一袭黑色长裙,端庄秀丽,尽显优雅。她其实出道以来换了不少风格,从最初清纯玉女的形象一点点过渡到轻熟巃女的扮相,早期的影视作品中不乏黑历史,后来十分幸运地在一部都市职场剧中扮演了事业爱情双丰收的女一号而一炮走红,从此就坚定不移地踏上了高学历高智商的精英白领女人之路。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同届同班中也有几个混出名堂来的艺人,但朱殊本人刚刚出道的时候曾一度被媒体冠以“x戏花瓶”之称,早在她还是x戏表演系在读生的时候就被评为过系花,外貌绝对过硬,演技却连justsoso都牵强。 好在她自出道之后还是做过努力,再加上科班出身的基础功没有全白练,在那部开年职场大戏中的表演还算可圈可点,其中一场遭受男友背叛骗取商业机密的哭戏更是受到了大众的认可,粉丝们也时不时就那这场戏出来抵抗抨击朱殊三流演技的anti-fan。 虽然让她来演一个有一半任务是提升剧组颜值高度的法巃医也算是合理,那点演技也够用,可是偏偏遇到了周且听。 周且听之前的十余年演艺生涯一直是和最一流的戏剧演员们合作度过的,早就被养刁了,之前和裴冀对台词的时候因为裴老大个人比较上进所以并没有体会到太大落差。然而这次他和朱殊的一场还没几句对话的外景戏一遍拍下来却是被他嫌弃透顶。 “你会不会演戏?”颜儒因为朱殊台词背错而喊出的cut声刚落,周且听都没给大美女摆好撒娇示弱表情求原谅的功夫,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话甩出来。 朱殊才做到一半的柔弱表情顿时卡住,五官隐隐有些扭曲,“什么?” “演戏能不能走点心?参加同事的葬礼你就是这副表情?你去照照镜子,这跟你平时看到衣服买贵了中意的鞋子断码了称体重又胖了时的表情有什么不同?”周且听就跟机关枪似得突突突一阵数落,连颜儒都没来得及发话就被他夺去了发言权。 朱殊刚开始还有点错愕,短暂的茫然之后迅速找回状态,杏眼圆瞪,柳眉微弯,“你算哪来的,轮得到你讲话么!” 周且听闻言双眼半眯,“无论我哪来的跟你演技烂都没有关系,我说的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朱殊出道这么多年,早期她没有人气也没有地位,别人嘲笑她演技也只能硬憋着,如今翻身成了大红大紫的女神自然不会再让自己憋屈下去,说起话来底气那叫一个足啊,“呵呵,你算哪根葱,还跟我谈演技。连个代表作都没有的小鱼烂虾充什么影帝大拿。剧组谁不知道你是靠走后门进来的,与其千方百计想跟我起冲突上个头条,还是老实点想想怎么往上爬吧!” 这话说得难听,周且听却不恼,淡淡道:“是啊,没代表作的小鱼烂虾都看得出来你演技蹩脚。” 剧组四下顿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暗笑声。 朱殊简直要被气炸了肺啊,她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刚要猛吸一口气破口大骂就听到颜儒拿着扩音喇叭扬声道:“出了差错就重演,朱殊,别再背错台词了。” 只字不提周且听。 朱殊闻言慢慢收了怒火冷笑恢复理智,心说个小白脸嘴倒是厉害,伺候人的功夫估计也了得吧,颜儒还真是男女通吃。她自认为和一个走后门的小人物置气降了自己身份,秀发一甩叫化妆师过来补补妆,重新恢复了自己在镜头前最美的状态。 谁知第二遍仍是磕磕绊绊。 按照剧本来演,朱殊饰演的汪瑕应该在葬礼上捂嘴哽咽,镜头也会为梨花带雨的美人来一个特写,然而那几滴眼泪就是挤不出来,镜头一拉近就露陷。 颜儒再次叫停。 朱殊拿指肚小心按了按假睫毛,抬头委屈控诉道:“颜导,刚才那事儿弄得我都没情绪了。” 周且听坐在她斜后方的椅子上不疾不徐道:“不像啊,你刚才骂得可是声情并茂,比演的可要精彩多了。” 朱殊猛地站起身来怒视周且听,“闭上你的破嘴能要你命是怎么样?” 周且听继续悠闲地回敬她,“跟让你入戏一样难。” 裴冀就是在这个当口到达的现场。他一路走过去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只觉得跟做梦似的。 周且听不是一直惜字如金的么,怎么一到演戏的时候就变得这么毒舌了?呛人呛的一愣一愣的,脑子转的还挺快嘿。 不对……他这态度不端正,很危险。工作室的生死跟这部剧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要是现场一直这个情况那还拍个屁啊。朱殊和周且听虽然没几场真正的对手戏,可俩人同屏出现的次数可也不少,要是回回都这样硝烟四起ng满天飞,预定进度根本赶不上啊。 裴冀自己把自己教育了一番,终于摆正了心态,收了看热闹的闲心快步走到颜儒身边,微微弯腰低声道:“颜导,剧组里您最大,好歹劝劝吧,要不开机第一天进度就落下了谁都不想看到吧。” 颜儒似乎比往常要沉默许多,闻言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副导演拿起扬声器终于叫停了这场争吵。 “再来一遍!状态都调整好,再过一会儿太阳位置变化太大就拍不了了啊,都抓紧着点。” 最后这场戏好歹还是拍下来了,朱殊眼药水滴得眼白都有些泛红,而周且听也是一直被吕品好劝歹劝忍耐着她白烂的演技。 也正是因为和花瓶同屏演戏让他变得暴躁不已,刚拍完自己今天的戏份,周且听就径直转身要离开。 场记连忙拦下,和善地笑道:“晚上咱们剧组一起出去吃火锅,你也来吧,再说也这么晚了,回去再做饭总是不方便嘛。” 吕品在一旁暗搓搓地想:不方便个球球!方便!很方便好么! 然而周且听听了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再加上他在国外这么多年几乎没怎么吃过火锅,也有几分好奇,只是有一点他有些在意,“那个花瓶去么?” 场记愣了一下,随后立刻意识到这是在说朱殊呢,咧嘴靠近他偷偷说:“人家可是大忙人,不来的。” 周且听十分满意,点点头又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其实剧组的后台工作员工们对周且听都是有好感的,虽然之前一直有不知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说他是靠颜儒走后门进来的,可是一来颜儒在圈子里一向没有过潜规则的先例且一直抨击暗箱与黑幕,二来巃经过定妆照与第一天的拍摄,人家演技真是没得挑,更是在片场把向来喜欢耍大牌的朱殊噎得就差一口老血喷在草地上,就跟给那些曾经受过朱殊辱骂挑剔的人们出了口恶气一样舒爽。 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帅还没什么臭脾气,除了看上去冷了点真是没什么可抱怨的。 于是周且听在他本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收获了基层群众的好感。 像他们这些混演艺圈的一般都会有常聚集的馆子,这次吃火锅的餐厅就是其中一家,老板和剧组中大半人员都相识,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包场服务。 几十号人在餐桌前说说笑笑,几个演员也都不是各色高冷的主儿,很快就和后台人员打成一片,夹菜灌酒,吵吵闹闹不亦乐乎。 既然有酒,那就一定会有周且听的身影啊。他从小就接触这玩意儿,酒量不是一般人能拼的,虽然话不多,一杯接一杯的啤酒喝得却是实实在在爽爽快快。 剧组这帮子年轻人见状纷纷起哄,还有几个跃跃欲试要跟他拼酒的。 “周哥,不带你这样的啊,凭啥小刘要跟你比你就答应,到我这儿就区别对待啦!” 周且听被团团围住,看着眼前这位小巃脸泛红豪气冲天的小姑娘隐隐头痛,“……” 半天,他才勉强憋出几个字来:“女孩子喝酒不好。” 这帮子喝开了性儿的姑娘小伙儿们顿时炸开了锅,“周哥好温柔哦!”“哎呀周哥儿你这么苏我们受不了啊!”“不行不行,今天一定要把小周灌醉!不醉不归!”“喝毛线黄的啊,这小气劲儿,上白的上白的!老板哪!” 颜儒在人少一点的那一桌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制作们扎堆,闻言笑着拔高音量,“你们悠着点啊,这才开机,明天还有任务呢,这要是到了杀青那天你们得闹成什么样啊。” 众人听了更是喧闹,连呼导演扫兴,阵地有隐隐转移到那一桌中老人中间的架势。 周且听难得被这帮人放开,正想悠悠闲闲吃两口菜,就听头顶传来一个含笑慵懒的声音。 “跟我也喝两杯吧。” 抬头一看,正撞上裴冀一张笑眯眯的脸,他手里还拿着两瓶酒。 周且听对这人印象不错,也就默许了,看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十分自然地倒上两杯酒,一杯推到自己手边,“来,看看咱俩谁酒量更好。” 大概是被气氛所带动,周且听难得略显开怀地笑了起来,“你比不过我。” 裴冀觉得自己似乎是酒劲上头了,他看着闪烁灯光下周且听微侧的脸庞,居然有些出神。他没见过周且听在私下里笑过,也没离得这么近距离观察过他的五官。显然在这种有些暧昧的环境下仔细端看一个人是不太理智客观的,但他的眼睛已经粘在周且听微弯的眼睛上挪不开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今晚的周且听似乎格外好相处,他一条胳膊撑在桌面上,另一边的手十分随意地举着酒杯,伸过来跟自己碰了个杯,随后一饮而尽,眉梢眼角都带着细碎的笑意,双眸更是一片温润。 周遭喧闹沸腾的人群一层层将他们两人围住,四周越是人声鼎沸却越显得这一方小天地的和谐安宁。 裴冀仰头喝酒时眼睛也没有离开过周且听的脸,他吸了口气,口齿有些不清地开口道:“常去酒吧么?” 周且听摇头。 裴冀突然笑了起来,一只手撑着额头,“你今天拍戏的时候话可真多。” 周且听闻言愣了片刻,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回道:“所以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说话了。” 裴冀来了情绪,直起身子又给两个空酒杯里倒满了酒,“那简单啊,拼酒又不需要废话。” 两人对视,周且听看来也是受了酒精的影响,居然又咧嘴笑了起来,白净的虎牙在灯光下依稀可见。 “哎来来来,来笑一个照一张啊!”道具组里有喜欢摄影的小伙子拿来了拍立得,站在人群前面举着相机拔高了声音招呼道。 裴冀闻言低头提醒周且听,“看镜头。” 伴随着轰轰烈烈的一阵欢呼,一张合影缓缓从相机底部滑出。 第十三章 周且听酒量很大,但也架不住剧组那帮小伙子们的车轮战消耗战斗力,聚餐散了的时候走路有一点摇晃,被一直坚守阵地保持清醒的吕品半扶半搀带出了餐厅。裴冀酒量确实不如他,此时也是一滩烂泥,在后面被助理半抱着一点点挪动。 此时已是深夜,夜空并不明朗,却仍然可辨几点闪烁的星光。 周且听嫌弃吕品个子矮根本架不住自己,带上力气甩开了一直鞍前马后打点的小助理一个人走向保姆车。 深秋的夜晚还是很寒冷的,他出门的时候走的凌巃乱,也没有穿上外套,就靠一件羊绒衫抗寒,北风一吹酒醒一半。 周且听虽然平时酒不离手,但总是浅酌即可,像今天这样大量饮酒在最近几年都是没有过的,他有几个瞬间已经感觉到脑内警铃大作,意识已经有些飘忽了。 不过剧组的那些小伙子酒量差自己太远,接连撂倒几个后也就鲜少再有人跟自己拼酒了。 每个人醉酒都会有不同的表现,有些人酒品好,醉了就呼呼大睡,有些人则偏爱大吵大闹宣泄情绪。 周且听从没有喝到断片的经历,而实际上他醉后依然寡言,脑内却极其活跃兴奋。不断有记忆的碎片闪回,他能在这种时候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和现实交错在一起无比混乱。 街头的霓虹灯光交织成网,就像一段段幻境。 他有些失神,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那间破旧不堪的小小公寓。 母亲总是情绪化且随性而动,有时会因为一个电话、一则新闻甚至别人的一句闲话而喝得酩酊大醉,房间中弥漫开酒精麻痹神经的味道与一点哭泣声。小小的周且听什么也不懂,可看到母亲趴在沙发旁痛不欲生的样子会出于本能地跑过去安慰。他听不懂母亲每次都会重复的“背叛”与“负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因为一则影视新闻而性情大变。 答应好的煎蛋已经焦得不成样子,周且听踩着小板凳把灶台的火堪堪关上,熟练地绕过一地玻璃碎渣。似乎赶上了什么狂欢节,窗外不断传来欢呼声与激昂的军鼓伴奏,一些附带着狂欢气息的羽毛与彩纸碎片飘到公寓的窗前,周且听水晶一般的眼睛中映照出一丝明亮的光彩,却转瞬即逝。 女人的手戳到了摔碎的酒瓶上,鲜血在阳光下折射巃出奇怪的深色,就像泥泞的沼泽。 周且听把硕大的急救箱搬出来,蹲在妈妈身边想要为她包扎,细嫩的手腕却被女人粗暴地攥巃住。 “妈咪,疼……”周且听的眼中瞬间溢满泪水,声音软得一塌糊涂,尾音都带上颤抖。 女人却置若罔闻,她看着周且听的眼神根本不再是一个母亲,她已经彻底醉了。透过周且听的眼睛她不知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谁。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她突然开始说起中文来,表情也愈发疯狂脆弱。 周且听终于怕了。他不知道妈咪在说什么,他很饿。 “妈咪……”小孩子咧开嘴,终于哭出了声,“妈咪,我怕……” 女人就像在诅咒一般地低喃着什么,她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沉,最后身子一滞,毫无意识地摔进周且听的怀里。 周且听终于挣脱开女人的桎梏,手臂堪堪围住瘦弱颓废的母亲…… 吕品一脸撞了鬼的表情在不远处站住,他旁边是同样一脸wtf的裴冀助理。 他自打被周先生甩在身后开始就一直碎碎念地跟着,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看见裴冀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他当时看影帝那鬼魅一般扭曲奇特的步伐就觉得不妙,果然紧接着就眼睁睁看着他整个人赖到周且听怀里…… 重点是,他家周先生,居然十分顺从地就让他赖着,还伸手稳稳揽住。 ……又弄啥嘞。 裴冀的助理明显比吕品要随机应变得多,他迅速恢复理智小跑过去,把裴冀从周且听怀里扯出来,一边道歉一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醉鬼回到自家保姆车上。 不过计划总是美好的。 裴冀固执地一双爪子扒住周且听的衣服不放,嘴里还叽里咕噜念念有词,更让助理头大的是周且听眼神涣散飘忽,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俩醉鬼。 助理也不敢使劲拽,万一拽一跟头这责任谁负?于是他就和裴冀开始拉锯战,几个回合下来,大概是摇晃得头有些晕,裴冀不满地嘀咕一声,劈头盖脸就吐了。 吐就吐吧,他也是耿直,照着正前方连个角度都没偏就吐得干干脆脆痛痛快快。 其实喝酒嘛,吐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情,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 问题在于,他的正前方一直是周且听。 吕品张大了嘴巴倒吸一口冷气,恨不得一步步劈叉跑过来,伸手就把周且听往后拽,然而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裴冀助理这时也被吓得松了手,没了束缚的裴冀两只手搭在周且听肩上,埋头大吐,有一大半都吐到了周且听的身上,从胸口下方一路蔓延到鞋面。 周且听就算再神游,这会儿酒也彻底醒了。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裴冀,完全无视掉裴冀助理不迭声念经一样的道歉和身后明显哗然的人群,眼睛眯了又眯,面部表情有一丝抽巃搐。 “……*。” 最后在两位助理的生拉硬拽攻势下,周且听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裴冀的保姆车。 “没关系的,他都吐了咱一身了,不洗个衣服陪个罪怎么能行啊。”吕品凑过去跟一直黑着脸的周且听咬耳朵,“而且裴影帝的家哎!你不想去看看嘛?” 周且听眼里带了点怜悯,斜眼瞅了瞅兴奋的小助理。 吕品瞬间噤声,顺带连那一脸期待的表情也收了起来。 周且听那样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敢上去搭话,他自己也是闲得无聊,刚刚又被吐了一身,一点心情都没有了。不过还好吕品一直随身带着ipad,前两天还特意教过他怎么使用。要他说这个跟装订书一样大的电子玩意儿使用起来确实简单,不过他对那些小游戏没什么兴趣,这几天倒是查了不少名人资料和舞台剧本。 他点开搜索页面,盯着莹莹发亮的屏幕,鬼使神差地输入了裴冀两个字。 好歹跟他喝了个把小时的酒,又吐了他一身,总要交个底细吧。 裴冀出身艺术世家,祖父母都是戏剧演员,父亲是常年奔波在世界各地的摄影师,母亲原本是当红影视明星,结婚生子后便息影转向幕后,近几年一直在x大表演系做教授。裴冀从小接触到的人几乎全是演艺圈子里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面搭不上话的大拿。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周且听心想那真是很难不和表演扯上关系。 的确,裴冀年仅5岁的时候就出演过电视剧和电影,直到他十五岁出国留学前一直都有在观众面前露面。裴冀遗传了家族的优良基因,小小年纪便能看出是个好胚子,剑眉星眸,唇红齿白,虽然一张瓜子脸俊美得甚至有些难辨性别,眉眼间还是依稀可见成年后的影子。然而小裴冀的气质透着一股淡淡的仙气,现如今的成年裴冀已然没有了那一派清高孤冷。网络少有不少他小时候的日常照片和影视剧照,可以明显看出他从小就在一个极其优越的环境中长大,受世家氛围的熏陶小小年纪就非常大气自然,毫不怯场。 周且听慢慢翻看着裴冀儿时的居家照片,甚至还有几张不同年代的全家福,满满一张照片中站满了家人,把逐年成长的裴冀团团围住。图片一张张划过,他的眼神由最初的好奇转变为冰冷,又渐渐散发出诡异的味道。 “哎,是不是到了?是不是?”吕品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一些思绪,周且听关掉页面抬起头来,只见保姆车缓缓驶入一片住宅区,街灯明亮。 裴冀不是骄奢的人,居住的小区也不过是中高档的住宅区,饶是如此吕品仍旧一脸乡下小伙儿初进城的土鳖样东看西看感叹不停。 周且听倒不觉得他丢人,他嘴贫才是大问题。 “你就不能闭会儿嘴。”他揉揉太阳穴没什么好脾气。 吕品做委屈状,“你让我兴奋一下嘛,又不是谁都有机会去影帝家里。” 周且听闻言哼了一声,“也不是谁都能去我家。” “问题是你是影帝嘛!” 周且听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失笑承认,“好,我不是。” 吕品满意地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偷偷看了眼坐在前排的裴冀和助理二人,悄悄凑到周且听耳边窸窸窣窣道:“不过你早晚会成影帝,我有预感!” 周且听对这方面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他挑挑眉回应:“那你觉得哪个奖杯最好看?” 吕品想了想肯定道:“小金人和国内的灵驹奖。” 周且听嘴角浅浅地勾勒出一个角度,似乎并不赞同他的看法。 “那你说哪个好看!”吕品有些不服气。 周且听微微颔首,眼眉处染上一片淡淡的阴影,眼眸中却散发出点点光亮,“芳丹玫瑰。” 吕品茫然,“什么玫瑰?” 周且听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司机却踩了刹车。 两人只见裴冀助理探过身子,面带略显勉强的笑容,“到了哦。” 第十四章 裴冀回到自己公寓时还有些浑浑噩噩,被助理直接扛进了卧室。 吕品站在客厅里激动得不能自已,那副小模样看在周且听眼里简直能笑他一个月都不止。 裴冀平时喜欢看些老片子,电视柜里整整齐齐塞满了碟片,都是有年头的电影。周且听在这方面向来有好奇心,他蹲在架子面前一本本细细看过去,十分安静。 他突然看到一本影碟的名字分外眼熟,却碍于客人的身份不好乱动主人家的东西,只能贴近再贴近,再三辨认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脸色骤然一变。 而此时裴冀的助理已经拿好一件睡衣,走向周且听略带歉意道:“那个,周先生,您先穿这件吧,刚买来,裴冀还没有穿过的。” 周且听停顿了两秒才站起身来接过睡衣,直接就在客厅脱掉了那一身脏衣服,看得裴冀助理眼睛都直了。 他得承认周且听简直秀色可餐,这相貌,这身板,拍出的照片都不用带ps的。可……可那也不能在客厅连窗帘都不拉就脱巃光光吧! 周且听本人毫无感觉,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并没有直接穿上睡袍,而是看向傻愣愣的助理,“不介意我冲个澡吧。” 裴冀助理堪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字,接着目送赤条条的周先生十分自然地走向浴房,表情诡异至极。 这帮演员就没一个正常的!他一边苦哈哈抱着衣服往洗衣房走一边无比哀怨地想。 周吕二人并没有在裴冀家多待,虽然已经是凌晨时分,虽然晚上就要开机拍戏,虽然衣服还没干透,即便有诸多虽然,周且听还是以睡不惯别人家的床为借口拉着吕品态度强硬地离开了公寓。 “我就纳闷儿了,你怎么就住不得影帝的家呢?”吕品一边切菜一边抱怨,此时已是中午,俩人觉已经补好,于是非常自然地感觉到了饥饿,吕大厨遂亲自下厨掌勺。 周且听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报纸,“我乐意。” 吕品气结,“你乐意……真是,真是好样的。” 周且听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翻看着娱乐版块,看得津津有味,什么谁家演员跳槽了啊,谁家女星被三了啊,谁家艺人片场耍大牌啊,有的甚至还有连续报道,跟电视剧似的,可比那堆言情小说精彩多了。 突然他瞪圆了眼睛盯着新闻略显惊讶道:“那个花瓶抢了别人的男朋友啊!” 吕品一刀下去险些切到手指头,他放下刀没好气问:“什么花瓶?” 周且听啃苹果的频率明显加快,“就是昨天跟我拍戏那个。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小姑娘抢男人。”表情算不上眉飞色舞吧,那也比平时的面无表情生动得多。 吕品只觉得眼睛快脱窗了,他家周先生怎么可能这么八卦!平时看看言情小说也就算了吧,他也不想费力气去吐槽这货的品位,看什么《霸道总裁别惹我》啊《只想爱着你》啊诸如此类的白烂小说,现在连娱乐八卦也这么好奇宝宝真的好么!?平常那些不嗔不喜啊寡言敬业啊谜一样的男子啊,什么幻想都破碎了好么!难倒八卦也算男人的天性!? 他忍着爆粗口的冲动一边打蛋一边耐心解释:“你说朱殊啊,她原本在男人的圈子里就蛮吃得开的好像,以前处过的男朋友都是小年轻呢。不过最近一直传言她和一个导演搞到了一起,没听说和别人抢男朋友啊。”他当然清楚,因为当年他跟过的一个选秀明星还和朱殊有过一段呢。 周且听听得格外认真,“报纸上说她和一个叫乔冉儿的女明星的男朋友走得很近,被狗仔拍到了共同出入酒店的照片。” 吕品手下不停,注意力却也渐渐转移到了八卦上,“乔冉儿?她不是两个礼拜前刚去澳大利亚拍新电影去了么?” “于是花瓶就趁虚而入啊。”周且听苹果啃完了,捧起洗好的一盆葡萄又开始一颗颗往嘴里送,跟看电影吃爆米花一样自然和谐,“这男的看上去挺魁梧的。” “是啊,我记得乔冉儿的男朋友以前专业游泳的,后来好像受了伤就放弃了。”吕品说话的间隙尝了口汤汁,眉头抬了抬,转身添了一勺盐接着探讨,“他俩其实就是拍电影认识的,乔冉儿前年拍过一部游泳为主题的电影,她这个男朋友当时在里面客串过一个学长角色,电影还没在影院下线俩人的绯闻就传出来了,当初也是被狗仔抓拍到一起逛街吃饭的照片。我印象特深,她经纪人出来刚辟完谣她就发微博公布恋情来着,后来这经纪人就和她闹掰了。” 周且听听这些八卦听得心情极其愉悦,果然比小说要有意思啊!“那他俩感情好不好啊?” 恰逢青菜入锅烹炒声巨大,吕品掂了掂勺提高了音量回答:“跟艺人谈恋爱,你觉得呢!他俩就是拍戏的时候来电的,乔冉儿再跟别的男演员对戏眉目传个情,她男朋友肯定有不痛快啊。” “那为什么还不分手?” “乔冉儿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再说了那都是绯闻,没有真正出轨啊,她男朋友哪里舍得分手。分了手哪里去找这么正又有钱的姑娘啊。” 周且听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表示赞同,“那朱殊呢?” 吕品把最后的两样菜端上桌,侃侃而谈,“朱殊啊,圈子里谁不知道她就喜欢又年轻又man的男人,不过她一直和一个大导演来往,算是后台吧。太深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之前网上一旦有帖子扒她,很快就会被压下去了。朱殊演技一般,可后台蛮硬的。” “那这件事儿出了以后那个大导演怎么办啊?”周且听乖乖坐到餐桌前,少见地善谈起来。 吕品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嘛,刚才我说的那些也都是看八卦知道的。” 周且听津津有味地吃着菜,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这些明星是不是主要靠八卦赚钱啊?” 吕品若有所思,“其实他们也拍戏,不过跟你肯定不是一个层次的,所以……你说的也对哦。” 周且听闻言点点头,“挺聪明的。” 吕品不知想到了什么,试探一般小心问道:“那个……你介意炒作么?” “炒作什么?”周且听不解。 “就是……绯闻啊。” 周且听失笑,“我是演戏的,为什么要炒作感情的事情。” 吕品垂下一颗小脑袋,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周且听会这样回答,但还是不甘心想要问一问。也就是今天心情好,要不估计周先生肯定又要劈头盖脸教训自己。 “而且……”周且听浅酌了一口酒,突然开口补充道,“我并不想谈感情的事。至少近期是这样。” 吕品听完便错愕住,因为刚才周且听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分明是遭遇过什么情感问题的人才会流露出来的。 他……他也谈过恋爱? 第十五章 晚上要拍摄的剧本并没有太多周且听的戏份,他过去也不过是跟别人同个屏,有那么两句台词。 毕竟霍达并不是主角,他的戏份也相对比较集中,所以前期每一集拍摄的内容对周且听而言都格外轻松。 距离昨晚的醉酒事件过去还不到十个小时,剧组的员工们都还清晰记得,见当事人清清爽爽赶到片场后自然全部想了起来。 周且听本人没有任何架子,也不是高傲的人,距离正式开拍还有段时间,一些小年轻们走过路过就会打趣两句,就连上妆时昨晚没在场而是听了转播的塞纳都十分好奇地提了一句。 “你皮肤确实不错啊,宿醉都看不出什么需要遮瑕的地方,黑眼圈也没有。”塞纳一边抹着发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听说昨晚你们喝了不少酒啊,道具组有好几个小伙子都喝趴下了,差点翘班。” 周且听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塞纳还想再说什么,另一个化妆师突然凑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周且听看她脸色有些微的变化,又听不清那几句话到底说了什么,顿时好奇起来,那一双一直半合的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 那个化妆师说完就转身走开,留下塞纳有些心不在焉地打理周且听的短发。 周且听看了又看,可塞纳眼睛一直盯着那几撮头发,完全不理会他,最终周先生还是没忍住,尽量平淡地开口道:“怎么了?” 塞纳倒是很惊奇周且听会关心别人的闲事,“啊?你说刚才敏敏么?”她边说边向后一指,得到周且听点头确认后讪笑了两声,语气中莫明带着点尴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可能要加快点速度为你上妆了,手头临时多了件活儿。” 周且听目不转睛看着镜子里的塞纳,一言不发,然而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我想知道告诉我好不好!” 化妆师看到这双奇怪的狗狗眼后有一瞬间的僵硬。 “……呃,确实没什么,就是要给朱殊多上一点妆而已。哎,不是每一个演员都像你一样皮肤的底子和恢复力都这么好,女人嘛,爆个痘有个黑眼圈都是常有的事。”塞纳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末了仿佛加重自己说话的可信度一样补充道,“就是那个……内分泌失调。” 这话已经说得越来越暧昧私巃密了,周且听闻言也是眨眨眼睛抖擞了一小下,不再利用眼神追问。 不过他脑补了一下那个花瓶满脸痘痘皮肤暗黄色素沉着的模样,顿时觉得还不如打碎了的好,简直就是烧制过程中的残次品,手工艺品中的车祸事故。 化妆完毕,周且听乖乖走出化妆间随意挑了把放置在拍摄场地外围的椅子坐下。 不多时,片场入口处传来小小的骚巃动,裴冀来了。 剧组顿时又暗搓搓地热闹起来。 裴冀不像周且听习惯喝酒与宿醉,他那副有些憔悴蜡黄的样子倒非常符合今天凌晨留给大家的醉鬼形象。 然而看着周遭窃窃私语的人群,裴冀只觉得头大。 他昨天真的没想到会喝大发,可是他看周且听一杯一杯眼都不带眨地喝酒,再加上那句“你喝不过我”以及当时昏暗迷蒙的灯光氛围,简直彻底激起了他的好斗因子。黄的不够换白的,五颜六色喝了个遍。要知道酒混着喝最容易醉,他本身又不是周且听那样千杯不醉的体质,等反应过来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最后直接断片,再清醒的时候已经在自家床巃上躺着了,旁边坐着苦瓜脸的助理,身上的衣服还没换,酒味那叫一个冲。 他本人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头痛欲裂,一想起来过不了几个小时还要拍戏更是想要继续醉死过去。 然而让他真正想旷工的,是助理干瘪瘪苦哈哈告诉自己的呕吐事件。 他确认了无数遍,简直要变成复读机,最后把助理逼到发飙的边缘才渐渐接受他吐了周且听一身的事实。 自己为什么要醒过来!?裴冀疲惫地撑着额角,只觉得胸口突突的,血管都抽巃搐着。好不容易跟人家刷起来的那么一丢丢好感,现在一键,哦不,一吐清零了。 裴冀堪堪挂上一个微笑跟众人打招呼,一点点蹭到化妆间门口,却在途中遇上了周且听翘着二郎腿撑着下巴半垂眼睑望过来的目光。 笑脸顿时变了模样,皮还在强撑,肉已经崩溃了。 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都偷偷盯着他们这一方小天地,裴冀感觉头皮发麻,看着眼前这么一位明显等着他先开口的主儿更是觉得日子难过。 “早安啊。”影帝不是白叫的,笑脸是绝对可以挤出来的,当然美观度要另谈。 周且听继续保持着这个诡异而妖巃娆的姿势,从喉咙里滚出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嗯”。 他这什么反应!?裴冀内心瞬间已经模拟出小剧场来了,大幕拉开,纸片人某且自信地坐在椅子上作公主样修指甲,纸片人某冀从一侧慢吞吞登场。某且态度高傲又矜持,得意而恶劣,放肆且不羁,拿指甲当艺术品来修来修去,咯咯哒的笑声响彻整个小剧场。某冀不仅憋屈而且理亏,作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状,然而某且欺人太甚,某冀狗急跳墙,兔急咬人,从身后变魔术般掏出一把油锤,对着咯咯哒的某且一顿代表正义之敲敲敲,某且瞬间由二维变一维咯咯哒变成了wtf。 影帝这厢脑内丰富,周先生却是稳如泰山,心如止水。 “看来你也要让塞纳多下功夫了。”周且听幽幽道。 某且瞬间被敲得灰飞烟灭,死而后已。 裴冀不愧是从小身经百战的世家出身,此时依旧还能笑答:“我有御用化妆师,不用塞纳。” 周且听闻言继续从喉咙里滚单音节出来,“嗯~”紧接着继续手托下巴口齿不清道,“为什么,塞纳不好么?” “……” 化妆间里忙成狗的塞纳:关我毛事……老娘这枪躺得简直润物细无声。 吕品在一旁听这诡异的对话只觉得毛都炸起来了,方才自家艺人一直一言不发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的时候他就觉得准没好事,之后听他问什么“你觉得裴冀这个人是不是从小就会随机应变临危不乱”这种极其危险诡异且长度明显超出平时对话的问题,吕品更加肯定了自己直觉的准确性。今天凌晨坐车去裴冀家的时候就看见他抱着平板仔细研究人家小时候的照片,当时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他家周先生敢情是憋着坏主意要调戏人家影帝。 吕品其实已经习惯了周且听时不时犯抽一样的恶趣味,平时欺负调戏自己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是什么让他觉得裴冀这个人也可以划到“可欺负可调戏”的范畴里了?! 然而他已然看到了周且听熊熊燃起的恶劣之光,身后一条狡猾的尾巴摇啊摇。 难得裴影帝还绷得住,依旧一脸和善可亲,“当然不是,我常年全国各地地东奔西跑,塞纳一个女孩子吃不消的。” 又是一声“嗯~”,听得裴老大心里小火苗烧啊烧,小剧场瞬间烧成了灰。 “……昨晚的事抱歉了啊,不过看你精神不错,没什么影响吧?” 周且听看着裴冀完美无瑕的笑脸,最终还是绷不住,叹了口气恢复了平日淡然的模样,“没事。” 裴冀闻言做出一副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拍了拍周且听的肩膀撂下一句“有空我请客给你赔罪”就潇洒走进了化妆间。 周且听揉了揉略感酸痛的下巴,有些气馁。 影帝的道行果然要比小助理之流深厚太多。 闪身走进化妆间的裴老大同样揉了揉快要笑僵掉的腮帮子,心里也不知是解气还是愠怒。 英国萝卜可比看上去要有意思得多啊。 今天的剧本安排里周且听的戏份少得可怜,只是过来走个位当个人肉背景,早早就拍完了。然而以周先生的性格自然不会回家休息娱乐去,他换下戏服卸了妆后继续坐在塑料椅子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其他演员拍戏。 轮到一场有朱殊登场的戏份,周且听这才看到从自己的保姆车中缓缓走出来的花瓶朱,之前他满场地扫视都没有看到这位女演员,还在猜测之前塞纳究竟去哪里给她上妆,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家压根就没踏出自家的车门一步。 朱殊身穿法巃医的白大褂,里面是十分精致的ol套装,脚踩她惯常必备的细高跟鞋,妆容一如既往地精致,神色却尽显憔悴。 周且听虽然是朱殊黑,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十分美丽,浑身散发着熟巃女的气息。不过仔细观察,他发现朱殊的脸似乎有一些水肿,而且左右脸并不对称,左颊明显要比右颊臃肿一些,还透着一丝怪异的粉色。 周且听虽然并不了解女性,但他至少知道内分泌失调绝对不会是这种明显被人掌掴的表现形式。 八卦周瞬间来了精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殊,试图从她的一举一动里找寻出蛛丝马迹来。是不是跟昨天那条新闻有关?这巴掌谁糊的?乔冉儿?乔冉儿她对象?是不是现场捉奸?是不是!明天的头条会不会有相关报道?会不会! 周且听如此的聚精会神,以至于身边坐下了人都没有及时察觉。 裴冀见他两眼恨不得冒光,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朱殊,觉得好笑且毫无逻辑,这货难不成看上朱女神了?什么情况。 “嘿!”裴冀突然在他耳边低声叫道。 果不其然,周且听被惊得打了个哆嗦,回过头就看见裴冀一脸诡计得逞的笑容,比之前假惺惺的微笑不知开怀多少倍。 周且听有些生气,却懒得理他,继续死盯朱殊。 裴冀凑过去跟他一起看,“你看上人家了啊?” 周且听闻言默默翻了个白眼,嘲讽意味十分明显地回应:“哈哈。” “那你眼睛都快能把人家盯出窟窿来了,看什么?”事实证明八卦根本就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可以完美驾驭,哪怕你是影帝。 “脸。”周且听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吕品又被自己指使去买啤酒,身边除了裴冀连个稍微熟点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位影帝好歹跟自己是吐过调戏过的交情,跟他八卦也是可以接受的,“看她左脸。” 裴冀也加入聚精会神盯朱殊小分队,眯眼瞧了几秒后回应:“她被人打脸了?” 周且听很满意这个答复,“至少看上去是。” 裴冀也瞬间来了精神,“不会是被捉奸在床了吧。她昨晚可没跟咱们一起去聚餐。” 俩大老爷们瞬间对视,下一秒就看两颗脑袋凑作一团。 “你猜是乔冉儿还是乔冉儿男友?”周且听率先发问。 “你认为呢?” “……乔冉儿,她或许提前回国。” 裴冀思索两秒,迅速掏出手机检索,“可昨天并没有乔冉儿回国的消息,而且她那部电影应该还没在澳大利亚取完景,之前我听那个导演说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完成。” 周且听闻言眉头一皱,“那就是男友?”男人打女人总会让人不舒服。 裴冀继续质疑,“不太像,那人我见过,浑身的肌肉,一巴掌下去不会是这么轻的伤,至少嘴唇上也会有牙齿擦破的伤口。”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抬头望向刚刚吃了ng明显不在状态的朱殊,她虽然神情倦怠,嘴唇上却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也许他没用全力。”周且听还在试图寻找合理的解释。 “……那你说什么事情会逼得一个男人打他的情巃妇?” “……出轨?” “乔冉儿也有过出轨的嫌疑,可是当时并没有爆出掌掴或是其他暴力方面的新闻。” 探讨一时陷入了僵局,两个人相对深思,最后周且听率先打破沉默,“或许打她的是别人。” 裴冀紧随其后,“或许打她是因为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媒体还没有挖出来的丑闻。” “那男人并不是明星。”言外之意他没有必要那么在意公众舆论。 “……那你说还会是谁能扇朱殊一巴掌而朱殊还敢怒不敢言?” 沉默片刻,只见两人同时眼前一亮,不约而同道:“导演。” 小天地的气氛顿时跟破了案抓到嫌疑犯一样活跃起来,裴冀是真正站在这个圈子里面的人,这方面比起周且听要占足优势,瞬间回想起了那个导演的个人信息和形象,“朱殊那个后台叫简华,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个头不高,很瘦。” 周且听遥遥望过去一眼,“力气不大。” “昨天那则新闻出来后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戴了绿帽。” “原因合理。” 裴冀打了个响指,“就是他了。” 周且听还欲再说什么,却看到吕品举着一瓶啤酒一路轻声小跑过来。 “买来了!买来了”他低声喊道,脚步却在看到裴老大和自家周先生坐在一起紧紧挨着后明显顿住。 周且听收了略显兴奋激动的表情,伸手接过啤酒,极其熟练地摘下戒指撬开瓶盖。 裴冀看在眼里嘴角带着笑意,“嚯,你这倒方便。” 周且听闻言抬了抬眉毛,算是回应。 “**牌的啤酒啊,我没喝过哎,味道如何?”裴老大明显厚脸皮的暗示让周且听有一瞬间的僵硬无奈。 “……那你有杯子么。” “有啊,小景,从车上拿个杯子下来。” 吕品看着眼前这俩人一人一句一唱一和,再想想个把小时前那惊悚的对话,只觉得自己去买汽水的时候仿佛穿去了另外一个平行世界。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十六章 朱殊知道,她今天完全不在状态,她不可能在状态。 昨晚的口角与简华最后的掌掴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她跻身一线也有几年了,早期作为受气包一般没实力没后台只能任人揉搓的少女朱殊早就与她别过,在幕前她是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新生代女神,在幕后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牌,多少年没有人跟她挂脸了,她几乎要彻底忘却当初憋屈的经历了。 然而这一巴掌瞬间激起了她多年尘封的记忆。 朱殊从小长相就甜美乖巧,不知有多少大人在看见她之后都会赞美一句“这孩子长得真好,以后肯定是大明星大美女啊”。那时候的朱殊就像所有小女孩一样会做成为公主的美梦,却对什么大明星没有认知,然而当她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某一届影视颁奖典礼的直播时,红毯、华服、佳人、闪光,女星们自信风光的微笑与解说员激情洋溢的介绍词就像是那些童话故事的情节一样深深铭记在小小朱殊的心中,挥之不去。 她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忘记那场直播的画面,从此公主梦悄然退场,明星梦从此盘踞在她心里,一梦就是十余年。她在十八岁那年,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报考了x大的表演系,并依靠姣好的面容顺利考中。然而当时天真以为有一副好面容就能成为明星的朱殊毕竟太单纯,她向来不是刻苦练功学习的人,本科四年更是有大半时间用来和帅哥们谈恋爱,最后毕业出道,她仍是个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花瓶。 刚刚出道那段日子对她而言就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她不断辗转于各个剧组,在戏中扮演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剧组向来不会怜惜她这样的龙套,非人的要求提起来毫不含糊,顶多发一顿盒饭做补贴。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累得生不如死,薪水却少得可怜,没有了还在校园里时那些富二代男友们的金钱支持,她就像被拔去了毛的孔雀。在大学里她是万千焦点的系花,向来不乏多金无聊的男人追求,那些男人把她当做面子,当做一件华丽的饰品,肯为她砸钱买奢饰品。然而出了校园,她的一些同学早就做足了准备签了好东家风光出道,有经纪公司的包装自然同样光鲜亮丽,而当红电影主角的身份更是叫那些富二代们趋之若鹜,谁还会去理会郁郁不得志的朱殊呢。 作为演员,她的相貌足够,演技却不足。外貌可以改变,演技却只能磨练。即使是在最低谷的时候,朱殊也没能塌下心去真正用心地钻研表演技巧,可以说她死不悔改,又或者她确实没有天赋。然而话说回来,如今演艺圈哪里还是演技当道的时候,徒有一副好相貌也能赚得粉丝青睐,即便有无数的观众抨击演技硬伤,还是可以厚着脸皮坚定不移地活跃于荧幕之上。只要后台够硬。 于是朱殊干了所有“勤恳”的女演员都会做的事情。 她找到了当时所在剧组的大导演,也就是简华。一夜之后,简华十分可靠守信地为她联系了经纪公司,经过将近一年的改造,朱殊终于在一部都市情感商战电视剧中脱颖而出,跃入观众们的视野之中。 简华承诺给朱殊的已经实现,而朱殊当初答应简华的却并没有贯彻得那么彻底。想来也是,朱殊正值芳龄,而简华却已年过花甲,且根本不符合朱殊多年以来心目中完美男友的形象。 于是出轨变得意料之中。 这几年以来朱殊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十分隐蔽,狗仔们一直难以捕捉到一丝一毫的风声,像这一次这样有照片实打实摆在明面上还是头一次,以前有过这种爆料新闻她的经纪人向来都会直接联系狗仔所在的工作室给一笔钱了事。然而这次似乎事情发展并没有那么常规,其实她在公众眼中一直都是有几分风流的形象,有这种花边只能抬高她的点击率,对于她本身而言并没有太大影响。 真正麻烦的是简华那边。 简华是个风华不再的男人,这是很关键的一点。这样的男人通常极其忌讳自己女人的背叛与偷食,那就像是给他本人一张醒目刺眼的警示牌,揭示着他已经彻底脱离青壮年一般。 绯闻爆出是在午后,他一看到消息就立刻联系了朱殊,在电话里他并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透露出他已经得知新闻的迹象,而是十分平静地邀请朱殊共进晚餐,顺便探讨一下她下个月的行程安排。 于是朱殊怀着侥幸心理赴约,谁料想迎接她的却是一顿臭骂与男人气结所致的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婊巃子!”简华咬牙切齿的话语犹响在耳边,朱殊任由剧组的化妆师为她一层层地遮瑕掩饰那个隔了一个晚上仍然没有彻底消肿的掌印,心中想起这几年来她走过的每一步,心中却渐渐尝到了一丝荒凉的滋味。 “……好了,稍微侧一点角度,应该看不出来的。”女化妆师松了口气一般说道,“还好最近天冷,要是夏天的话这么厚的遮瑕粉底一出汗很容易脱妆啊。” 朱殊回过神来,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片刻后冷笑一声,“脱妆了自然是你的问题。”说罢起身离开,神色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萧索。 塞纳看着她的背影也是敢怒不敢言,朱殊的大牌在圈子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她以前给这个女人上妆也是时不时就会被冷眼相对,明显是别处受了气撒到他们这些苦逼幕后身上,荧幕上的什么端庄温柔都是狗屁。 不过一想到朱殊被掌掴,那个透着血色的巴掌印浮现眼前,她的心情也解气一般好上几分。 裴老大和周先生的猜测十分精准,有理有据,只是这事儿安他俩身上看怎么想怎么觉得违和。 “会么?”周且听左手托着下巴状似沉思,右手则致力于把空酒瓶倒立在片场某张堆放杂物的桌子一角。 “当然会!”吕品也搬了一张小椅子坐在他身边,手下不像他玩酒瓶那样那么闲得慌,而是兢兢业业拿手机安排着之后两天的日程安排,“一个大老爷们八卦就已经很违和了,你们还两个人凑在一起八卦,跟后勤组那帮小姑娘有什么区别!” 周且听毫不介意,老神在在地反问:“你难道不想知道?” 吕品闻言先是气结,紧接着又觉得似乎自己还真有点想知道,最后彻底混乱,有些恼怒抓狂地抬起头来,“重,重点不在这里好嘛!” 周且听听出来有戏,抬起眼皮嘴角挂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优哉游哉继续追问:“你真的不想知道?” “求知欲!好奇心!这个……这两点谁都会有好吧。”吕品煞有介事地辩解,顺带极其夸张掩饰的肢体的动作,“但你的好奇心应该用在正确的地方,天天瞎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后天的剧本你看了没啊!” 周且听继续摆巃弄他的瓶子,神情满不在乎,“没有。” 吕品一听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后天你戏份那么多台词一大串啊,你有没有作为演员的自觉啊!” “说什么信什么。”周且听终于成功把酒瓶倒立在不太平稳的桌面上,放松地向椅背靠过去,语气中满满的调侃,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更是隐约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吕品听他这疑似安慰自己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周且听熟悉了在这里的生活之后,他那点深藏在淡然俊朗美青年皮囊下的恶劣本性已经开始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像这样泰然自若地调戏自己的事情最近真是频发,今天甚至还波及到了影帝身上,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正欲好好教育一番自家艺人,吕品余光突然瞟到了一个靠近的人影。 一个看上去有些面善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个圆圆的东西一路小跑过来,泛着健康粉红色的白净脸蛋上挂着羞涩又欣喜的笑容,模样甚是养眼。 小姑娘站定,先是看了看一脸错愕的吕品,又瞄了一眼稍稍侧过脸看向她的周且听,随后眼神有些飘忽慌乱地开口,“周先生……” 吕品心里纳罕这是谁家小助理,而周且听却很快认出了她,“夹心。” 小姑娘闻言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耳廓,青涩地点了点头,伸出了手,“那个……我看天气预报说最近a市要降温,剧组这几天都要拍室外的戏,我……我怕你手冷,就想给你一个暖手宝捂捂手……”说着摊开双手,只见掌心端放着一个用细毛线织成的小狸猫脑袋,里面裹着一个疑似暖水袋的东西,暖水袋的灌水口还被很有心思地设计成了狸猫的身子,看上去憨态可掬,分外可爱。 周且听看着那个小狸猫眉毛微微挑了起来,却并没有伸手。 倒是吕品把嘴巴张成了圆形,“我的妈……你自己做的啊?” 夹心一听脸更红,说话也不那么顺畅了,“我就是……随便织的,啊不是不是,我是说……我平时就喜欢织这种东西……” “谢谢,”周且听突然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正经与淡泊,“但我现在没有回礼给你。” “不用不用!”夹心闻言连连摆手,幅度之大小狸猫差点脱手,她连忙把小小的礼物塞给一脸茫然的吕品,眼睛看着的却是周且听,“你……你能用得上就好!”说完小姑娘转身迅速跑开,像是生怕他后悔还回来一样。 吕品拿着那个小东西,手心倒是真的感受到了热度,不得不说还挺舒服。他举着小狸猫回过头嘴才张到一半,就听周且听斩钉截铁抛下两个字“闭嘴。” 说完他也不再多看那个小玩意儿,扭头又开始研究起来桌子上堆放的几样道具来。 吕品心有不甘地闭上了嘴巴,把巃玩着那个小狸猫自己一个人嘀咕,“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第十七章 裴冀作为《破晓》这部剧的男一号,每一天的拍摄内容自然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鲜少有空闲的时刻,之前难得有那么半个小时的空闲时间,还意料之外地拿出了一半的功夫跟周且听聊八卦。 其实周且听过来围观这件事儿,他还是挺乐意见到的,在他眼中英国萝卜算是整个剧组里最有实力的演员了,而且参照他之前对朱殊百般挑剔恨不得比导演还认真的表现,自己拍戏的时候他大概也会看上一看,说不定还会评价几句。 这颗英国萝卜虽然之前演艺经历成迷,但就他裴老大的慧眼所见,这人以前绝对见过大世面,登过大台子,只是他目前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检索不到他曾经的表演作品。 裴冀这样想着,在准备场地的空隙间向周且听之前所坐的方向望过去,却蓦然发现人已经不在了,那个位置现在正安放着一架摇臂摄像机。 裴冀顿时觉得纳闷,又有些失望,扫视片场一周之后才发现那人居然根本不像他自己所设想的那样聚精会神看着自己的表演,而是缩在一个杂物成山小角落里跟个酒瓶子较劲,看背影那叫一个认真那叫一个别无二心。 小剧场又轰隆隆搭建起来,某且这次不再修指甲,而是对着个彩色玻璃酒瓶端详自己的美貌,横着看竖着看斜着看躺着看,就是不看旁边盛装表演的某冀。 某冀顿时头顶冒烟,随手抄过又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根棒球棍,干净利落地掷向某且身前正对着的小山一样的杂物堆,一举击中用来承重的柱子,小山塌方,某且瞬间伴随着惨叫被掩埋,玻璃瓶咕噜噜滚到某冀脚边,某冀怒目而视,抬脚踩碎了这个幺蛾子。 小剧场总是很精彩,现实总是很无奈。裴冀也谈不上该露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只能有些挫败地回过身,继续下一场拍摄。 周且听这厢经历了夹心的小插曲后恢复了你玩耍来我瞎忙的和谐氛围。 吕品虽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经验方面缺口不小,但胜在年轻忠诚,有动力有激情。因为入选《破晓》剧组男三号,周且听在东家云图眼中也算是有了几分培养价值,再加上定妆照曝光后群众反映良好,高层对他也多了几分留意。 这几天吕品的邮箱里陆陆续续收到公司发来的几个剧组和电视节目相关信件,大意无外乎要他安排一下周且听的日程,这段时间借着定妆照的热乎劲儿多博得点曝光率,无论是挑大梁的主演还是客串嘉宾都去尽量申请尝试一下。 吕品看着那几个肥皂剧和八卦综艺节目的名字就觉得任重道远,以周且听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去主动参与,三请五请都不见得劝得动。而且……说他是年少狂妄也好,吕品内心深处觉得这种娱乐大众向的节目和他家周先生十分的不相配,周且听哪里能在那种尖叫声此起彼伏、靠话题博点击的场合出现?他分明应该在那种远离喧嚣啊、环境清雅啊、浅酌一杯淡酒,卧在窗边翻一翻刚刚寄过来的剧本这样毫不做作的氛围中工作。 当然,他看得也可能是刚刚寄来的八卦杂志。 不和谐的因素就像是搞破坏的音符,吕品脑内自然优美的伴奏顿时变了调,人也清醒了几分。 “看傻了?”周且听凑过头来看着他的手机屏幕,不怀好意道。 “谁傻了,我这还不是为你拍日程么,”吕品不甘心地解释,“真是狗咬吕洞宾!” 周且听的手指突然伸过来对着屏幕一通划拉,声音也不再那么随意,“《先婚后爱之丈夫是小三》……这什么?” 吕品听他念出来,只觉得耻度噌噌地长,一张白净的脸蛋顿时染上红晕,想要把屏幕关上却被对方按住了动作,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公司刚给你发来的几个试镜,想、想让你去试试……” 周且听闻言作恍然大悟状,还十分和善地“哦”了一声,手指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删掉了那封邮件。 吕品目瞪口呆。 “你……你干嘛呢!?” 犯案者理所当然道:“及时清理垃圾信息,你教我的。” 吕品哑口无言。 不过也好,他原本也没有勇气去询问周且听愿不愿意参加这样的试镜。 “可是,云图那边你要怎么交代啊……毕竟老板们想让你参加的,也是为你好……” “连面都没见过就能说为我好?”周且听嗤笑。 吕品虽然觉得他说的在理,却还是隐隐担心会不稳妥。 周且听却已经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专心研究起一个机关盒子来,也不知按到了哪个隐蔽的机关,盒子突然弹出一个芭蕾小人,一边旋转一边放起钢琴曲。周且听又惊又喜,目不转睛看得津津有味,跟小孩子真是没什么区别。 于是裴老大在下一次休息的空隙再望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裴冀心说你又不看人家表演那你干嘛不回家!然而似乎是感受到了他那有如实体的幽怨目光,又或者只是玩腻了机关盒子,周且听居然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向拍摄片场,一眼扫过去正好和裴冀的视线撞个正着。 周且听见裴老大冲自己招了招手打招呼,连带着把整个身子也扭转过来,坐着那把电脑椅连站都懒得站直接一路滑行过去,倒是看傻了始料未及的裴冀。 “你们在演哪一段?”周且听一把拽过裴冀助理手上拿的剧本,边看边问。 裴冀有些反应不及,这是要看自己表演的意思?招招手就过来? “哦……一场情感戏。” 周且听眉头一挑,“和朱殊?” 朱殊就站在不远处,闻言十分敏感地看了过来,满脸的不满与警戒。 裴冀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头痛,揉了揉额角点头,“不是什么大戏,就几句话做个铺垫。” 周且听露出一个“interesting”的表情,戳了戳站在自己身后也在伸着脖子看那份剧本的吕品,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递给他,“去,再买瓶酒。” 吕品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接过银子任劳任怨地扭头走掉。 但凡遇到和演戏有关的事情,周且听总会跟有瘾似的喝几口啤酒才行。 裴冀对他的酒瘾还没有吕品那么直观的感受,只觉得新鲜,不过好歹他终于开始看自己的表演而不是摆巃弄那个煞巃笔一样的八音盒了,裴老大心里着实舒服不少。 虽然这部电视剧有不止一位导演,但真正一锤定音的还是颜儒。刚刚开机没几天,他自然每天坐镇,然而周且听却一如既往地视自己如透明,他的戏又基本上都是一条过,偶尔有吃ng的情况出现那也全都是其他演员的问题,想要跟他搭句话都不行。这是在片场,无数双眼睛都看着,他又不能主动过去找周且听,想要说几句话缓解下剑拔弩张的氛围都不行。 周且听那天的那几句话大有除了这部电视剧我们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颜儒虽然一贯对外以清高甚至有些孤傲示人,对待周且听却总怀有亏欠的情绪在心里翻腾。周且听在片场里喝酒他自然也看得见,周围的工作人员都觉得新鲜,觉得周且听有特异之处,他却联想到了周且听幼年时的经历,心中不免泛酸。 眼看着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助理又跑出去买酒,颜儒看在眼里脸上却阴晴不定。他收了心绪,清了清喉咙喊了“开始”。 这一场戏十分简单,就是法巃医汪瑕因为眼前的一个案子回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经历产生了共鸣,与侦探白木诚略显激动地争辩了几句。 裴冀觉得以朱殊今天的状态这一幕不知要吃多少次ng,谁知拍摄开始,却是另一番发展。 “你认为,把有缺陷的孩子生下来是……是不负责任的表现?”饰演法巃医的朱殊身穿白大褂,撑着试验台背对主角而立,看不见表情,只能通过声音来展示心情。朱殊的这一句话说得略显生硬,裴冀一听就断定这一遍绝对过不了,而颜儒也对着监视器微微皱起了眉头。 周且听倒是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怡然自得喝着啤酒。 侦探还用着略显玩世不恭的语气回答,完全没有注意到法巃医口气的变化,“嗯~我确实是这个意思。”说着还拿起展示柜上的一个模型把巃玩起来。 裴冀演这种角色向来是手到拈来,十分娴熟。周且听看到他那副自然无比的表演姿态也稍稍提起了兴趣,把啤酒瓶圆圆的瓶口抵在嘴边,注意力渐渐集中起来。 朱殊此刻依然背对着镜头,背影看上去却意外地有了那么几分入戏的味道。 “对啊……畸形的胎儿,对于进化而言也应该是被淘汰的。”朱殊的声音居然能听出一丝颤抖来,周且听听到耳朵里只觉得意外,这女人受什么刺激了,今天演得开始走心了?难道简华那一巴掌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 裴冀也是有些意外,但仍尽职尽责演好接下来的戏份,侦探似乎听出了法巃医情绪的变化,有些后知后觉地扭过头看向法巃医,“……你怎么了?” 法巃医撑了撑额头慢慢从背光的试验台走向敞开的窗口,“我没事,只是……”一句话还未说完,片场却惊生变故。 一根碗口般粗巃壮的不锈钢圆柱突然从天而降,眨眼间就已经砸向了地面,片场搭建的道具顿时被砸得四分五裂,四周响起一片惊呼。 裴冀虽然站在拍摄场地里面,却在比较边缘的位置站着,丝毫没有受伤。而站位接近中心的朱殊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距离高空坠物的地点十分近,因为钢管坠落的地方正是她方才站立的试验台! 第十八章 片场所在的大楼里每一层都安设了自动售货机,周且听一个人默默走到机器面前买了两罐热咖啡,紧接着就折回了一片兵荒马乱的拍摄地。 推门而进,穿梭不息的工作人员还在忙于收拾这起意外所造成的烂摊子,而制作组正在和片场所属工作室交涉,与其说是交涉,倒是用单方面的怒斥更恰当一点。 朱殊因为受了伤已经被送去了医院,而运气明显上佳一点的裴冀则被安顿在自己的保姆车里。周且听完全无视掉吕品跟在自己身后的碎碎念,径直走到了裴冀的车前。 吕品疑问道:“你要干嘛?” 周且听也不解释,直接叩响了车窗,“开门。” 车内似乎起了小争执,片刻后车门才被缓缓推开,露出了裴冀助理一张老大不情愿的臭脸,“周先生,裴冀现在不……” “进来吧,车里地方大着呢,”裴冀略带轻松的声音从助理身后传来,紧接着可怜的助理就被一脚踹开,“你蹲那儿不觉得挡道么你。” 周且听十分顺利地上了裴老大的车。 裴冀就像所有影视作品里所表现出来的受到惊吓后那样,围了一块大大的毯子在身上,正刷着手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周且听塞给他一罐咖啡,顺势就坐在了他对角的位置,自己也打开另一罐毫不当外人地喝了起来。 裴冀接过咖啡心里觉得惊奇,然而又看到周且听一副根本不需要解释的淡然脸也开不了这个口,就笑纳了。 “原因找出来了么?”裴冀问。 周且听把嘴角的咖啡舔干净,理所当然道:“不知道。”说完眼睛却看向了和裴冀助理一同在车下生闷气的吕品。 吕品心里别扭地想现在想起我来了啊!嘴上却乖乖回答:“听他们说是意外,螺丝松动什么的。” 裴冀失笑,“螺丝松动?这叫意外啊?” 周且听也提起了一点兴趣,“坠落点离朱殊挺近的。” 吕品接话,“何止啊,她要……”没说完他还神经兮兮地四下望了望,压低了声音探头接着说,“她要是晚几秒走砸的可就不是道具了。” 裴冀那位姓景的助理瞧着他那副德行不由得嗤之以鼻,极其不屑这种小女生一样的八卦行为,然而他家主子却似乎乐在其中,看起来别提多精神了,连刚才自己离事故发生不过几米的惊险事情也抛之脑后。 “似乎不像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啊。”裴冀道。 周且听优哉游哉地翘巃起了二郎腿,十分舒适地靠在椅背上,“朱殊应该不招人喜欢吧。” 裴冀闻言咧嘴笑了笑,却扭头叫自家助理,“哎,小景,这方面你应该清楚。” 小景听他这么说一百个不乐意,尤其是对面那小孩还拿一对小狗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然而不爽归不爽,他还是照实回答:“……咳,朱殊在外界的风评好是因为后台硬,实际上在圈子里面一直都是爱耍大牌的那一堆人里的,小员工小演员……跟她合作过的多多少少都有过节,被她甩过脸子。周先生您昨天不也……咳,跟她起过冲突么。” 周且听并不在意,坦白道:“那是我招的。” 裴冀一口咖啡险些失守喷出口腔。 吕品在车下倒是表现出十二分的认同,“你那就是自己招的!没想到你自己心里还挺清楚的啊!我昨天恨不得封上你的嘴你知道嘛!” 周且听丝毫没有被自家助理所表现出的昙花一现的王八之气震慑道,“那我可以用肢体语言继续嘲讽她。” 裴冀开始尝试接受周且听这样的一面,三两口解决掉咖啡后将话题重新扯回来,“也就是说这是一起……不那么偶然的偶然事件。” 周且听表示赞同,“或者说是掺杂着必然的偶然事件。” 吕品接过空咖啡罐一边晃着里面的拉环一边叹气,“朱女神最近还真是流年不利。” 裴冀笑笑,“最生气的应该要数颜导了吧,他一直反感拖延拍摄进程。” 周且听脸色似乎有一丝变化,却瞬间恢复了正常。 裴冀心细,捕捉到了他那小幅度的表情变化,联系之前和颜儒的那个电话,他虽然想不出两人之间准确的关系,却完全可以断定那绝不只是大导演在海外找到一颗沧海遗珠那样简单。 片场突然传来一片喧哗声,吕品借着扔咖啡罐顺路询问了周围的员工们刚刚又发生了什么,一连询问了三四个人之后才小跑回到保姆车车门口。 裴冀问:“问到了么,什么事?” 吕品挠挠头,看上去没有裴老大那样兴奋,“没什么新进展啊,朱女神的经纪人过来闹了闹而已。” 裴冀扫兴地又卧了回去,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失望。 小景作为八卦小队中唯一一位正常男人,终于忍无可忍道:“你们还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到时候剧组进度赶不上加班加点的不还是咱们。” 裴冀最烦的就是赶工,听他这样说顿时眉头皱起来,“……你怎么这么扫兴。” 周且听煽风点火,眼睛看着小景而手指指向裴老大,纠正他:“是他,和你。我这几天戏份跟没有一样。” 裴冀冲周且听露出一个浮夸的欣慰笑容,“谢谢啊,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好多了呢。” 钢管事件还在做进一步的调查,片场也已经收拾妥当,然而这一场戏的女主角缺席,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继续拍摄下去。 摄影师按照制作组的安排给裴冀拍摄了几个用来补充备选的单人镜头后就只能端着机器等待导演的下一步指令。毕竟距离预算的收工时间还有一段距离,总不能真的提前结束,目前的情况来看加班赶工也比早下班来得现实。 果然片刻的商讨后,副导演拿起扩音器做出新的安排:“加一场戏,第四十五幕2c组镜头,白木诚和霍达准备。道具组手脚麻利点,十五分钟后开拍,都动起来动起来。” 周且听还欲继续摆巃弄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一个万花筒,听到导演组的通知后也只好乖乖放下玩具跟着裴冀一起去后台换服装补妆。 裴冀眼中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光芒,盯着周且听那张随遇而安的脸露出一个浅浅的坏笑,“跟没有一样的戏份,嗯?” 周且听不紧不慢,略显轻飘地用眼梢瞄了裴冀一眼回他:“你太晦气了,离我远点。”说罢先裴冀一步走进了化妆间,留下哭笑不得的裴老大跟在身后无比夸张地模仿了一遍他刚才的德行,末了朝他的背影挤了挤眉眼,带着一丝俏皮与得意。 虽然这部电视剧主打日常,在服装方面不会做特别抢镜的处理,但几乎每一集主演们的服装都会有变化,为了防止一些低级的穿帮演员们也只能麻烦一点,勤换着衣服。 接下来要拍摄的那一场戏虽然不长,但已经是另一集的戏份了,原本安排在明天继续在这个片场拍摄,由于之前的意外而临时提前到了今天,所以台词方面两个称职的演员倒丝毫不担心,反而是转场换服装叫周且听不爽起来。 不过不爽是他的事,服装师还是不容分说地把那一套与自己之前穿的、在他眼中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硬塞了过来。 裴冀毕竟从小就经历过这些事情,早已习以为常,拿过衣服就利落地钻进了试衣间里换装。 然而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时,周且听却已经坐在化妆镜前由着塞纳补妆了。 “咦,你速度挺快啊。”裴冀像两人初次在这个房间里相处时一样坐在了他的对面。 周且听起初并没有回应他,过了几秒后才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道:“我不想浪费时间。” “那容易啊,一遍过。” 周且听用他惯常的那副暗藏嘲笑的语气说:“真的么?” 话虽是这么说,周且听心里知道这种十分容易的日常戏码对于裴冀而言应该的确是轻轻松松一遍过的,而真正开拍的时候两人的配合也当真十足默契。 他们拍摄的这场戏算是比较调剂观众情绪的一部分,讲述的是霍达的上司,也就是本剧中几个向来搞笑鬼马的配角为了整蛊白木诚以此给自家头儿出气,而想出来在白木诚的咖啡里放辣椒面的馊主意,结果被白木诚一眼识破,反被他哄骗给了可怜的霍达喝下去。 这一场戏诙谐轻松,算是剧中蛮讨喜的一个桥段。 白木诚穿着他那标志性的西服三件套,举止十分优雅美观地搅拌着那杯看似人畜无害的咖啡靠在法巃医师里读着报告,紧接着就听见由远及近传来十分有活力的跑步声,紧接着霍达那一张总是洋溢着笑容的脸就小孩儿一般从门口伸了出来,“啊,白侦探!”他似乎没料到会在法巃医室里遇到白木诚却不见汪瑕,有些大条地挠了挠头乖乖走了进来,“汪大夫不在啊……那我等会儿再来。”说完就要扭头离开,白木诚灵机一动,不怀好意地叫住了他。 “别急着走啊。” 霍达闻言十分乖顺地又回过身来,“啊?您找我有事?” 白木诚笑眯眯地看着他,“小霍啊,又给你那个魔鬼上司跑腿啊。” 霍达不带猜疑地朝他走过来,显得有些青涩,“嘿嘿,头儿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分什么跑不跑腿的。” “多实在的小伙啊,”白木诚感叹,手下渐渐把那一杯咖啡向前推了推,“跑来跑去的,渴不渴啊?” 霍达咧嘴一乐,“不渴不渴。” “你们警局对面新开一家咖啡厅吧,去喝过么?”白木诚循循善诱。 “唔,白侦探,那都是高消费的地方,我一个小警员不去的……” “哎,那家店我倒是光顾过几次,摩卡做的,啧,真是不错啊,要我说在咱们市能排第一。” 霍达继续单纯地傻笑,“我都分不清咖啡还有那么多品种,白侦探您可真讲究。” “哎,我也是略懂。啊我手上这杯就是刚刚从那家店买来的,你要不要喝一口尝尝?”白木诚把杯子往前一推,面目和善。 霍达有些拘谨,搓了搓手道:“这个……不好吧,这可是您刚买的……” “哎没事,喝一口尝尝嘛。” 俩人又推让了几句,霍达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内心里小小的想要尝一口“本市最好摩卡”的*,接过了杯子毫无警惕性,直接就喝了一口。 在这里剧本的安排是霍达向右吐,而白木诚则十分潇洒地向另一侧躲过去。 轮到周且听表演到这里的时候,裴冀十分正确地向周且听的左侧侧过身,结果…… “噗——”一声夸张的喷水声,周且听把那一口咖啡喷了个彻底,而裴冀却不偏不倚被喷了个正着。 片场中顿时响起一串惊呼夹杂着笑声。 周且听细致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裴冀却闭着眼睛一副无可奈何又气不打一处来的表情伸出手狠狠抹掉了一脸的咖啡。 “抱歉啊,我有点分不清左右。” 裴老大看着他那副暗藏得意的淡然模样,咬牙切齿,“周萝卜,你故意的!” 第十九章 周且听觉得,他这个助理又乖又任劳任怨吃草挤奶,唯独一点让他头疼——嘴碎。 不就是喷了裴冀一脸咖啡么,受害者都不追究了,吕品居然还能在他耳边嗡嗡嗡地抱怨不停,周且听总觉得那一脸苦咖啡不应该全浪费在裴冀那张贱嗖嗖的脸上,还应该分一部分给这货。 “人家堂堂影帝,调侃你几句怎么了?换别人还巴不得人家这样呢,怎么搁你身上就不行了?哦就许你戏人家不许人家戏回来啊?你咋那么高岭之花呢啊?!”吕品像个唐僧属性的老管家一样紧跟在一脸无所谓的雇主屁巃股后面,周且听端个茶倒个水他都跟背后灵似的尾随,要是上厕所他就在门外唠叨,还时不时敲敲门板拔高声音追问“哎你有没有在听啊!” 周且听摘掉耳机忍无可忍回了一句,“当然没有!我他妈在拉巃屎你滚开行不行。” “哎呦了不得了啊你!来中国没多久什么都没学国骂倒是无师自通哦你!”吕品跟着周且听久了,越发地趾高气昂起来,早没了当初对高不可攀的周先生那份敬畏,再加上周且听有时确实对他这样精细柔弱的小男生没脾气,导致他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俨然一副强势经纪人的小巃嘴脸,真是把容忍无视当做纵容放肆活生生的典范。 周且听起初还打算看两页厕所读物想着能捱过去就捱过去,结果吕品在门外跟开□□大会似的想起一条说一条,一字一句恨不得都化成小鞭子钻进门缝抽打他的神经末梢。他被搅和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分外疲惫地撑着额角揉搓直打突突的血管,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那你说要我怎么办?” “你哪有那么听话啊,要是我说的你都乖乖照做你可能喷人家影帝一脸咖啡嘛!” 周且听扔掉那本小书改双手掩面,“只要能让你闭嘴,你说什么我做什么行不行?”他已经预感到再这样下去便秘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就看磨砂玻璃上小小的人影突然靠近扩大,紧接着吕品略带欣喜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你当真?” 周且听倦怠地点点头,点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门外的助理看不见,十分艰难地回应:“当真……” 就跟早盘算好似的,吕品继续保持着那种喜出望外的口气,“那,那你去跟影帝讨个饭约!” “为什么?”周且听果真如吕品之前所说的那样根本没那么听话,听他说完不假思索就是一副反驳的姿态语气。 “你看你看!”吕品有点委屈,“你哪里听过我的话!还说什么当真!” “……问题是你提的这根本就是无理要求,要我怎么开口?” “你就说是赔礼啊!” “我为什么要给他赔礼?” “你看你又这个态度你……”吕品作势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周且听只得痛苦地连忙打断,“好好好我约我约,你先闭嘴可以么?” 吕品得了便宜,在门口憋着笑敲敲磨砂玻璃,“算你识相。” 他当然并不像自己刚才所说的那样想得如此简单干脆。裴冀虽然在圈子里名声人缘一直不错,可好歹也是一线领军人物,怎么可能对所有人都一副老好人没脾气的模样,在那些刚出道没什么名气资历的小角色面前自然还是会端着一点大牌的架子,哪里都像对待他家周先生一样那么宽容?而也正是这种不易察觉的差别对待让吕品嗅到了一丝机会。 他虽说没跟过什么有前途的大明星,但领他进门的师父大人可是圈内正儿八经的金牌助理,虽然带他的时间也不算长,却还是尽职尽责言传身教了不少艺人助理的个人修养。虽然吕品有一大半都还给了师父,可朦朦胧胧仍记得一句话——时刻要让你的艺人感觉到向上走的劲头,能与更高一层的明星接触就绝对不要支持他和同等级的艺人厮混。这个圈子没有野心没有上进心就很难走远爬高,但凡与大牌同屏久了,在观众眼中你就已经渐渐变成了与他们一样的同类,进而于投资商而言,你也会是更好更高层面的选择。 周且听一直以来带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偏爱大隐隐于市、视虚名荣华如浮云的洒脱类演员,但是最让他难搞的还不只是这人淡泊名利的秉性,而是周且听对金钱富贵这一类东西似乎根本不感冒,对于自己的生活真是一点都不讲究,没有一点对高品质的追求。 所以当他发觉裴冀对周且听有异于常人的宽容度时,身为演员助理的吕品就像一只机敏的小猎犬一样感觉到了有机可乘。 从某方面来讲十分单纯透明的周且听怎么可能猜想到他这一大串的弯弯绕,一个拖延又拖延,明日复明日的邀约电话终于打过去,简单生硬地交代了事件地点时间原因后就更加直接粗暴地像完成了任务一样挂断了电话,留下那一边举着听筒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裴冀略显茫然。 虽然在态度上还没有完全纠正过来,但至少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吕品对于这次差强人意的邀约还是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反观周且听就没那么喜悦了,一直到叩响影帝家的防盗门时都还分外别扭不乐意。 吕品暗暗戳了戳他腰巃际,“板着张脸干嘛,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开心,微笑!” 周且听扭过头对他故意露出一个虎式微笑,惹得吕品更加跳脚。 裴冀似乎也是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光临一样,门铃还没响完就听到开锁的声音。 大门敞开,裴冀一身居家服手拿着一瓶酒面带笑容热情道:“欢迎!” 吕品连忙狠戳了下周且听,只见他腰部一个不自然的扭动,堪堪挤出一个笑容,“……打扰了。”随后就带着拎了满满两大袋子食材的助理第二次踏进裴冀的公寓。 周且听站在客厅里环视一周,发现布局和上一次比起来没什么差别,而公寓内几个拐角处装饰用的花似乎都换了新的品种。 裴冀十分大方地和他并肩而站,语气轻松道:“上一次你来这里的记忆可不太美好吧。” 周且听果然诚实地点点头,“很正常吧。谁被吐了一身还会很开心。” “嗯……也不好说啊,比如我的一些粉丝。”裴冀似乎心情真的很好,整个人都显得很活跃,“姑娘们不可理喻的爱火啊。”他咂舌感叹。 周且听没有能于他感同身受的体会,也在内心暗暗表示不屑,余光却瞄到了那个塞满了碟片的实木电视柜。 裴冀还一副唏嘘的表情在回想着什么有的没的,扭头却发现唯一的听众对自己根本不感兴趣,倒是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别处。 “你喜欢看老片子?”周且听难得发问。 裴冀对这个问题感到几分意外,“嗯,对啊,你也感兴趣?” 周且听不置可否,转而蹲下巃身子,仔细地观察起来,“不介意我看看吧。” 裴冀哪里会介意,他立刻跟着一起靠拢过来,连忙道:“当然,你喜欢哪类的?哪个年代的?纪实?战争?” 周且听并没有回答的意图,而是手下极其干脆地从头开始一张一张查看起来,他浏览的速度很快,只扫一眼封面与标题就可以过滤掉,很多还都是外文标题,在周且听却像读母语一样流畅。 裴冀没想到他会这样挑片子,看得目不暇接,失笑道:“没事你慢慢挑,我最近也没怎么看了……一会儿吃完晚饭我们可以选一部看看。……啊那部谍战片挺……挺……”他原本想说挺经典的,结果那张影碟已经被周且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了过去。 他这时才察觉到周且听不是在欣赏他的收藏,更像是在很有目的性地找着某一张特定的影碟。 果然,他发觉周且听在翻看到一张片子时手下明显停顿住,虽然没有直接抻出来那一张,周且听却将挡在它前面的影片很大幅度地推开,仔细浏览了将近五秒后才松手,而之后的影碟他也不再查看,径直站起了身子。 “收藏很多。”他简短得像是敷衍一般地评价道。 裴冀却并没有跟着他一起站起来,而是仍旧蹲在原地。他脑内浮现出刚才那一张被周且听特别对待的影碟,封面上那大幅特写的男女主角的面容浮现出来。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怎么觉得哪一位主演与周且听的眉眼之间有一丝神似? 周且听见他有些失神的模样伸出手拍拍肩头,“起来了。” 裴冀有些错愕地仰头看他,紧接着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笑了两声终于站了起来,“哦,忘了问你们了,今天的菜谱是什么?” 周且听作思考状,认真地回答他:“大鱼大巃肉。” 裴冀一副被噎住话头的表情,又带了点意料之中的心态,“……是么,那我真是好期待啊。” 吕品的手艺当然很给周且听长脸,之前约定时裴冀听他说自带食材助理下厨心里还有些疑惑,出去吃难倒不比在家里起炉灶要来得省心?再说这小助理之前看一直不怎么可靠的模样,做得好菜么?结果现在呢,他只剩对着一桌五星水准的菜肴目瞪口呆。 “这……这都是你一个人做的?”裴冀指着其中一道松鼠桂鱼问吕品,语气中满满的不可思议。 吕品脸上那点小得意真是直白得不能更直白了,“嗯嗯,不过小景也有帮我打下手,他刀工不错啊。” 小景听到自己被提起来脸上别扭得不得了,却还是被顺舒服了毛,从喉咙里飘出来一声暴露心情的“哼~” 裴冀拿起碗筷就要大快朵颐,“说真的,我很久没吃在家里做的饭菜了。” 周且听浅尝了一口汤,抬起眼皮问:“真的?” “是啊,自从从云图分出去另建工作室后我工作量成倍地翻啊。”裴冀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回他,“就今年,春节我都没回得去主宅,当时我还在纽约拍电影,凌晨特意定好了闹钟给家人打了个跨洋电话,之后就忙拍摄忙采景忙得一塌糊涂。我这几年吃的最多的其实是片场周围的那些餐厅的盒饭。” 周且听闻言皱了皱眉,“拍戏有那么忙?” 裴冀咽下一口青豆,也是一愣,“你不也做演员不少年了么,难到还不清楚么?” 周且听明显一愣,他低头扒拉了两下汤中的食材,声音听起来十分平淡,“我跟你,不一样的。” 气氛似乎变了味道,两个助理还在为了胡萝卜丁与土豆丁大小的不匀称而你争我吵来往不停,裴冀向来不会冷场的巧舌却哑了火。 “我可没当过童星。”周且听突然接着说道。 裴冀看着他一双含笑的眼睛,感觉不知从哪个时刻开始周且听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童星?哦~你上网检索我了?”他也恢复了片刻前轻松,继续夹菜的动作。 周且听有些漫不经心,“你那么火,当然谁都知道,我问别人问来的。” “咦,我怎么觉得这话这么酸啊,你嫉妒我么?” “嗯,我嫉妒你吃不上饭。” 裴冀对他歪曲本意的能力哭笑不得,“我怎么到你嘴里就被形容得那么惨呢。” 周且听赶在他落筷前夹走了最后一块古老肉,施施然道:“我相信还会有更惨的在等着你。” 第二十章 朱殊的意外受伤事件被低调处理,当时目睹此事的几乎全是剧组内部员工,所以消息封锁工作做起来还算比较顺利。 然而对于裴冀周且听而言,这件事情怎么可能被低调处理随意接受意外事故的对外说辞呢? 于是在裴冀家的客厅里,吃饱喝足后,四个人聚在一起一边看着电视上直播的体育比赛一边开启八卦闲聊模式。 裴冀对于圈子里的人际关系在四人中算是最灵通的,他率先起了头:“你要问朱殊这些年的罪过的人,那就跟小景那天说的一样,根本数不过来。不过像这么惨烈极端的报复方式,我看绝对不是什么被给脸色瞧被无故训斥这类鸡毛蒜皮会引发的。” 周且听接话:“也就是说是更严重的冲突。” 小景一边洗好水果放下一边补充,“或是更多次的冲突。” 裴冀摸巃摸下巴作思考状,“似乎范围也没有缩小太多啊。” 吕品显得十分白目地插嘴道:“也有可能还是之前的出轨新闻闹的啊。” 裴冀笑答:“那你觉得是谁?那个五大三粗的男朋友还是年过半百的大导演?” 小景怜悯地瞅了他一眼,“这种手段一看就是藏在暗处不愿暴露的人干的,再说那俩人跟朱殊的那种关系,冲动伤害的可能性都比这种明显有预谋的行径来得大。” 吕品略显委屈地低了低头,裴冀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小景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一件事?” “哪件?” “那个古装戏剧组,叫什么……哦,<玉步摇>!”裴冀坐直了身子显得有些兴奋,连带着周且听也探过了脑袋,“那个关于女演员落马受伤住院的新闻,你还记得么!” 小景听他说完后半句也明显一副想起来的表情,翻出手机来手指噼里啪啦地打字,“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去年四月初对不对?一个刚出道没多久的小姑娘,在剧里面演一个公主。”话说完新闻已经翻到,他把手机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四个脑袋全部凑了过来,连电视里传来得分反超的呐喊助威声也无人关注。 周且听是唯一一个听得云里雾里的,他看新闻也看得最认真。 那条新闻发布于去年清明节假期后,大意是当时正在拍戏的一个古装剧剧组中巃出了事故,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演员在拍摄一场骑马戏时马儿意外受惊失控,将当时正在拍戏的女演员颠下了马并拖拽了十余米,女演员被立刻送往了医院,最后因左腿受伤严重而落下残疾,最要命的是那位女演员当时是仰面被摔下的马,脸部遭受了严重的创伤,据医生称需要恢复至少一年才能完全复原,且会留下疤痕。 当时网上一片唏嘘之声,那位女演员科班出身,刚刚出道还不到一年,之前在一部都市情感电视剧中巃出演一个配角,相貌上等且演技自然,大众反响普遍不错,这次在古装剧中扮演深居皇宫单纯活泼的公主更是惟妙惟肖,看上去前途大好,如今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故,任谁都会不忍。 如果说这真的是一场无法预料的意外事件的话,裴冀也不会突然想到。真正的重点在于,这个剧组里有朱殊。重中之重在于,朱殊饰演的贵人原本比这位女演员的戏份要多,却因为拿捏不好那位贵人骄矜傲气的劲头惨遭导演砍戏,而砍下来的戏份有一大半加到了那位后起之秀身上。当时就有一些舆论的声音直指朱殊,并把这件事情抖了出来,然而在当时并没有掀起太大风浪,还没被官方处理掉朱殊的粉丝们就已经如洪水猛兽一般维护起了自家女神,将那些不平之音喷得服服帖帖。之后的调查也给出了系为意外的最终解释。 周且听越看越觉得有趣,他不禁开口问道:“那现在那个女演员还在拍戏么?” 小景叹了口气,“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了,似乎在今年夏天看到过她痊愈的消息,其他的至少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说完还是无比唏嘘,“那姑娘我见过,给人感觉挺踏实的。” 裴冀苦笑,“我倒是对她没什么印象,就见过这一则新闻,当时恨不得一上网满天都是她住院的事情,可是过了不到半个月之后也就再也没人提起了。” 吕品突然弱弱地出声道:“……那个,那个姑娘是不还参加过一期综艺节目啊?” 小景奇道:“你认识她?” 吕品点头,“我以前跟过的一个歌手跟她关系不错。” “那是什么时候,她拍<玉步摇>之前之后?” “之前吧……我就记得当时她好像是有个男朋友,因为她经济公司不让她们这些新人谈恋爱,她当时还挺苦恼的,和我跟的那个歌手吐过几回苦水。” 周且听摘了一颗无籽露放嘴里尝了尝,难得地感叹道:“甜蜜的苦恼。” 裴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招得周且听一脸茫然,“你看什么?” 裴冀轻轻摇头淡笑道:“没什么。” 小景则继续谈论起宴柔,“那姑娘就这么给毁了,到现在我估计人们说起这件事来还会说是个可怕的意外。” 周且听摇头,“意外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也许不是意外。” 裴冀歪了歪头又看向他,“你也认为是朱殊干的?” 周且听耸耸肩,“谁知道呢,去年的旧事了。” “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件事跟宴柔有关系。”小景叹气补充。 吕品继续傻白样,点点头赞同道:“而且那姑娘人那么好,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裴冀失笑,“我怎么觉得越是这样反而可能性越大呢。” 周且听也跟着笑了笑,提议道:“与其坐在这里乱猜,不如直接去实地调查一下。” 《玉步摇》那场骑马戏的拍摄地点在a市郊区的一个对外开放的马场。 一日剧组拍摄任务完成后,裴冀和周且听两人一边收拾装备一边默默对视一眼,都装作整顿回家的样子,与员工和其他几个演员们告别后立刻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小景坐在裴冀对面心不甘情不愿,打理着他的行程抱怨道:“这两天都有采访和广告要拍,你还非得腾出半天功夫去跟他们折腾,让那小孩儿一人去不就得了么,都是正正经经的演员,一点自觉都没有。” 裴冀一边穿上一件十分不打眼的工装外衣一边笑道:“你看周且听像那种公告行程全部排满的艺人么?” “他不像,可你像啊,呸……你就是啊!人家现在就一个片约,也没什么名气,当然一身自由了,可你好歹也是个一线明星吧,还这么无组织无纪律。”事实证明助理们都有一颗操不完的心,无论是不是大牌的。 裴冀此时已经做好了全副武装,帽子风衣墨镜围巾一应俱全,再戴个口罩都可以去扮演接头的罪犯了。 “决定都决定了,你还唠叨什么。再说了你放心让他那个小助理一个人去调查么?” 小景顿时被堵没了声音,半晌有些抓狂地挠了挠头发,“……烦死你们了。” “放心,绝对不虚此行,我有预感。”裴冀一副囧囧有然的模样,似乎格外开心。 两辆保姆车相继开至长途车站附近,裴冀他们下车时周且听已经开始琢磨车牌了,盯着生了锈的铁牌看得格外认真仔细。 他仗着自己还没什么曝光率,就简单戴了个眼镜框,因为马上要入冬的这几天城市里北风一直吹,吕品硬是给他扣了顶檐帽在头上,额前压下来几缕微卷的头发,看上去倒挺像个大学生的。 裴冀反观自己,怎么看怎么像凶巴巴的谁家大哥,跟周且听站一起就是俩兄弟,年龄差都看得出来。 周且听回头见他也是有些好笑,那副墨镜怎么看怎么一本正经地透着不正经,不过他并不是太在意这些细节,招招手喊他们,“过来看看,这儿有时间表。” 小景走过去暗暗捅了捅吕品,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仗着没名气就任性哈。” 吕品吃痛,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腰,“周先生说了,越低调越打眼,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 小景硬生生被怼了一道,狠狠露出一个微笑,“还挺有谍报人员潜质的啊。” 吕品这次学乖,不再接话。 “如果没赶上六点这一班车的话,我们就只能等到明天才能回来了。”周且听伸手指了指那一片斑驳不堪的时间表,“那块地方几乎没什么人去,大部分游客都是奔着马场去的,人家基本上都是直接开车过去,所以没什么人坐这个班车。” 裴冀有些意外,“你做过调查了?” 周且听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坐班车过去会不会太打眼啊?”吕品面露担忧。 “坐保姆车更打眼,裴冀的车狗仔们几乎都知道牌号。”小景哼哼道。 “我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耶,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私家侦探哦。”吕品兴奋地拽了拽自己的毛线帽子,那一点担忧来得快去得更快。 周且听伸手揉了揉他的脑瓜顶,无奈道:“那你可不可以专业一点。” 说话间,一辆中巴大小的长途汽车缓缓从国道远处驶来,带着一路的尘土。 四个人陆续上车,果然车厢内十分空荡,只有三五个平常无奇的乘客分散开坐着,在他们上车时看都懒得看一眼。 司机叼着烟算好车票钱,四个人伴着摇晃的节奏慢慢移动在最后一排。 吕品人小灵巧,率先冲到最后霸占了靠窗的位置,趴在窗口一副要一览黄尘风景的架势,小景紧随其后,嗤之以鼻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转身坐到了他的正前方一同望向车窗外。 周且听腿长,前面有座椅的位置坐着他总觉得不爽,就挑了汽车最后一排的正中央稳稳坐下。 裴冀挨着小景,斜后方就是周且听,他也把腿舒展地伸出过道,顿时四条长巃腿盘踞了整个小空间。 两个人凑得还算挺近,裴冀往后一转身子,含笑看向明显有些局促的周且听,“车尾最颠簸,你没有晕车的毛病吧?” “有也无妨,正好还能吐你一身。” “……” 马场建在远离城市的郊区地带,坐长途也要个把小时。沿途也没什么值得观赏的风景,四个人又凑在一起聊起了那一件坠马意外。 “那匹马就是从马场里挑选出来的,据说脾气很温顺,如果不是有疼痛刺激它是不会突然失控伤人的。”小景显然也做了调查,他有个同学跟马场场主有交情,这件事关于马的细节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全靠了这位同学他们才能了解一二。 “就是说有人故意扎了它?”裴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就仰头喝了一大口,看得周且听也莫名觉得口渴起来。 “不会那么明显的。”小景摇摇头,“我那个同学说后来做调查,那匹马身上并没有藏着什么能够伤人的东西。”他突然凑近低声道,“似乎是马具出了问题,这才导致了宴柔意外落马。” 周且听闻言轻轻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人先落马,之后马才受了惊吓?” “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因为当时的调查并没有做得十分彻底,做到一半似乎就停止了,像是……”小景又作神秘状,“受到了干预。” 裴冀嗤笑,“不就是收了钱么,让你说得跟出了多神的事儿似的。” 周且听继续询问,“那是谁给的钱?马场还是剧组里的人?” 小景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新闻里所说的意外,细节上也没有真实性。” 吕品这时才终于插上了话,“我我我也做功课了!我记得当时听别的前辈说过宴柔的经纪公司还给了她一笔钱,不是医药费那种。” “当时可是在拍戏途中,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没看见不成?”裴冀质疑道。 “因为当时宴柔并不是在正是拍戏,她在试马。”小景叹了口气,“大部分人的目光都不在她那里,要不然现场有那么多马术师也不会任由那马拖拽十多米。她出事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助理和一个保护人员。” 裴冀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哼,这要是换成主演他们还敢这样安排人手么。” 周且听完全不受他的愤慨所影响,白了一眼过去幽幽道:“这个你应该最清楚吧,影帝。” 裴冀闻言也叹了口气,“是啊,这些制作人和投资商眼里只有一线明星,小明星就跟工作人员没什么差别,任人摆布,不受重视。”他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但他接触过无数剧组,这种差别对待他见多了。 “哎……这姑娘可真可怜。”吕品噘巃着嘴无限遗憾。 讨论还没出个结果,飞驰的长途汽车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不过五十分钟就抵达了终点站,司机一拉刹车,粗声粗气道:“到了到了都醒醒嘿!” 第二十一章 马场距离长途汽车站并不远,当初建立这条交通线路的时候大概也是依据它的地理位置而创建的。 车上其余的几个乘客看上去像是来这里工作而非游玩,下车后头也不回就离开了,留下四个人站在原地张望灰败的天空和荒凉的四周,正是裴冀一行人。 “顺着这条马路直走就是马场了,”小景举着手机说,“地图上是这么显示的。” 事实证明地图是正确的,不出五分钟他们就走到了马场门口,一个服务员立刻迎了过来,“您好,请问是来骑马的么?” “是的。” “请问您有会员卡么?” “哦……没有。” 一串枯燥的买卖环节掠过不谈,一切办理妥当后,四个人跟随工作人员进入马厮挑马。 裴冀向小景递了一个晦暗的眼神,小景会意,开始寻找宴柔出事时骑的那匹马,然而他一周看下来,却并没有看到那匹全身雪白鬃毛带花色的马。向工作人员寻求帮助是不会成功的,他只好向满怀期待的三个人摇摇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裴冀无奈,却也觉得找不到事意料之中,那匹马闯出那样的祸端马场怎么可能还留着它,只好随意挑了匹马草草了事。 两个助理都没有挑马,只有裴冀一个人牵着马走出马厮,他见周且听也双手空空,觉得奇怪,“来都来了,还不骑骑马?” 周且听摇头不语,径直走向他牵出来的那匹高头大马,一边抚摸梳理着它的鬃毛一边向着马具摸去。 将尾随的工作人员打发走,裴冀好奇地看向周且听,“你干嘛呢。” 那马突然打了个响鼻,把没骑过马的吕品吓得直接躲到了小景身后,后者自然是一顿嘲笑。 周且听与马接触起来似乎十分娴熟有经验,他一边安抚着那匹马一边向着马具的下方摸索过去。 裴冀站在一旁看出了名堂,“你想模拟当时的情况?” 周且听一边抽巃出手一边瞧了他一眼,手又伸向马肚,“差不多。我想找一个……找到了。” 周且听说罢手下不知在做什么,摆巃弄了一番后马儿突然有了隐约的反应,紧接着他把手再次伸出来,十分郑重地攥巃住缰绳回头对他们说:“离远一点,十米以外。” 裴冀有些紧张地上前一步,“你要干嘛?” “我说了离远点。”周且听不容置疑地又重复了一遍。 吕品胆小,早就兔子一样跳得远远的,小景略显迟疑,随后也拽着裴冀向后退去。 裴冀面露凝重的神色,“周且听,你要干什么,别胡来啊。” 周且听头一次听到他叫了自己的全名,回过头不明不暗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确认了距离足够,旋即收回了目光,突然一只手握紧了缰绳,另一只手狠狠将脚蹬向下压去! 只见肚带松懈到几乎脱落的地步,脚蹬绳更是在他施力的瞬间便松断,整个马鞍在没有坐人的情况下已然晃动巃欲坠! 那马儿立刻受惊,只见马头与马耳转动不停,明显透露出惊慌不安,下一秒前蹄就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飞速高举起来,整匹马四蹄站立时已是将近一个成年男子的高度,此时受惊扬蹄更是愈显巨大,一团黑影遮住日头笼罩着身边的人,周且听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它面前顿时对比得瘦弱起来。 裴冀当时心里一紧,先是被那马的异动吓得倒退一步,紧接着瞬间冒出一身冷汗,“周且听!” 周且听的声音透着严厉,头也不回地低喊:“闭嘴!” 裴冀也反应过来现在高声呼喊只会越发刺激马儿,于是扭头眼光中带着些微狰狞地看向小景,“快,去把最近的马术师叫来!快!!” 小景连回答都没来得及说就迅速跑开,一转身就看见吕品整个人已经吓木在了原地。 周且听勒紧了缰绳,毫不畏惧地站在那匹受惊的马身边,只见那马鞍已经摇摇欲坠,堪堪悬挂在马背上。 他丝毫没有慌乱,甚至比刚才还要冷静,安抚性地抚摸着马背,将身体挪到受惊的马眼前,喉咙中发出持久且极其柔软缓和的声音,甚至伸出手去抚摸它颈部的鬃毛。 他的动作并不大,而那匹嘶叫的马却真的奇迹般地安静下来,等到马术师匆匆赶过来时,那匹马已经不再危险,看着周且听的眼睛不时打着响鼻。 马术师在听到第一声嘶叫时就迅速向这边跑来,路上看到迎面而来的游客面带惊惶更是心里直突突,一路上大脑乱得几乎一片空白,生怕过去之后看到无可挽回的画面。谁知等他远远看见那该死的马和陷入危险的游客时,却发觉场面被控制得极好,等他终于跑到近前的时候那马早就平静了下来,手攥缰绳的那名游客居然毫发未伤,且神色无比自然冷静。 然而那马鞍却几近掉落。 周且听看着众人举起马鞍上那断开的一段绳子,语气平缓道:“这就是起因。”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裴冀越靠越近彻底被激怒的一张脸,随即他就被一股大力狠狠拽离了马的身边。 “你他妈不要命了啊!!” 咖啡机工作的声音穿梭在公寓中嗡嗡作响,电视机安静放映着某部讲述海洋的纪录片,解说纯正磁性的英音听上去就像被丝绸包裹住一般酥巃软,落地鱼缸中穿梭着几条养尊处优的艳巃丽热带鱼,正在海草间嬉戏追逐。 入冬后午后的暖阳散发出蜂蜜色的光泽,照进公寓中成为一抹亮彩,氛围安逸静好。 多好的环境啊,周且听无比难过地想,让他就着这样的环境安安静静喝一口咖啡怎么就那么难。 “喝什么咖啡!你还喝咖啡?还喝我家的咖啡??你犯病的时候怎么不惦记惦记我们!一句话说就敢玩极限游戏啊你,你还挺会玩心跳啊你,嗯!?那马壮得跟头牛似的你也敢动手?你倒是也壮成牛你再跟人家过招啊!你知不知道那马扬蹄的时候你有多小嘛!”裴冀来来去去地在他眼前走动,说着说着叉腰的手直接伸到乖乖并腿坐好的周且听眼前比划,险些直接戳他脸上,“就这么点,看见了没,你当时就这么点!万一你缰绳没攥巃住怎么办,嗯!?万一它没看见你一蹄子踹过来怎么办,嗯!??万一你没控制住它怎么办,嗯!???” 他越说越激动难以自制,吕品和小景早就十分识相地跑到厨房去准备晚饭了,偌大的客厅就留下周且听一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坐在沙发上听训。 “有话不会好好说嘛,哦说一句我觉得是马具松动出的事很难嘛,啊!?我们是聋啊是傻啊非得你前景重现一遍才能懂?自己一个人驯服了那么大一匹马挺自豪挺骄傲的吧,你他妈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瞎逞能啊!做事有点分寸能死不,啊!?能死不?跟我们说句话能死不?能死不!你鼻子底下那玩意儿专门用来吃饭的啊!” 裴冀怒气值和他的分贝成正比,越说声音越高,最后震得厨房里那俩围听群众都打了个哆嗦。 周且听带了点小委屈地艰难开口小声为自己开脱:“我以为你们知道我要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成功引起了裴冀又一轮怒火,简直更胜之前,“我巃□□说什么!?你以……你说你以为我们知道?你他妈哪来那么多以为!我还以为你要被那马踩死了呢!你他妈被踩死了么?嗯!?你以为……你以为顶个卵用啊!” 周且听顿时闭上了嘴,发誓再也不说话了。 “你别跟我这儿装哑巴!知道错了没有!”裴冀说着盯着周且听那张明显起皱的巴掌脸,“说话!张嘴!” 周且听扭扭捏捏不情不愿地挤出来一个字,“哦……” “哦什么哦,我问你知道错了没!” “……知道了……” “以后还犯不犯了!” “不犯了……” “再犯怎么办!” 周且听仰起头来,可怜巴巴地问:“你要对我做什么?” 裴冀一看他那副恨不得泛出巃水光的狗狗眼就觉得怒火浇灭了一半,一口老血却涌上喉头。明知道这家伙浑身都带着戏想哭想委屈想楚楚可怜都是秒秒钟的事儿,可还是有些抵抗不住平时不嗔不喜的大男人跟他装萌,那冲击力确实不小。 他一屁巃股跌坐在沙发上,撑着青筋直跳得额角喘了口气松懈下来,“妈的……” 周且听见他似乎不打算再□□自己,就暗搓搓地想伸手去够那杯看上去极其可口的咖啡,结果手刚伸出去一半就听见裴冀余威犹存的一句“住手——谁允许你喝我家咖啡了。”说完自己却粗巃鲁地一把夺走仰头一饮而尽,刚才连吼带嚷说的这一堆的话,渴死他老人家了。 周且听继续委委屈屈地缩回他那一角。自打成年以后他都多少年没用当年这一套街头生存绝招了,没想到愣是叫裴冀硬生生又给逼得不得不重出江湖…… 人家好歹把那马安抚下来了嘛,怎么还挂着个脸,连咖啡都不给喝。 周且听偷偷瞄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看纪录片的裴老大,暗搓搓地在心里批判:小气! 而远离战火地带的吕品缩回探出去围观的小脑瓜,对身后的小景小声评价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小景这回难得和小孩儿观点相同,闻言万分赞同地点点头。 第二十二章 晚饭自然还是在裴冀家吃的。 终于冷静下来后,裴冀这才有了心情跟周且听正常交流。 “你是说那匹马马具的肚带被人故意解开了?”一边吃着两位助理热情奉献的豪华晚餐,裴老大一边斜睨着离得老远的周萝卜。 周且听默默啃着一根鸡腿,闻言这才迟钝地抬起头来,“……嗯。” “那就是百分百的人为啊!”吕品插嘴高呼,被对面的小景一个暴栗瞬间打没了声音。 “吃饭就老实吃饭,鬼叫什么!” 吕品委屈地继续扒他的白饭,小景却扭脸就加入了讨论之中,“马从马厮出来到宴柔接手,只接触过马场的工作人员,而且每一匹马在送到客户手里之前都是要检查马具的,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遗漏。” “也许就是内部人员做的。”周且听自然而然道,“我可不信朱殊会想出这么高智商的主意。” 裴冀也是这样想,他接着周且听的分析道:“最有嫌疑的应该就是当时在宴柔身边看护的那个驯马师。” 小景皱眉:“可是这都过去一年多了,哪里还找得到这人啊。” “唔可以的可以的!”吕品高高举起了手,跟个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莫名地兴奋,“照片啊!有照片的!” 果然,当时片场好歹也有那么多台摄像器材,想拍到事发现场还不容易,当时连视频都有,只是并没有被传到网上,毕竟要顾及受伤演员的感受。 很快几个人就翻到了能够清晰看清事发时在场人员站位的新闻配图,饭也不吃了,全部围坐到沙发上围着个笔记本电脑聚精会神地研究。 吕品在这方面确实比较敏锐,依然是他最先找到了那位驯马师,手指立刻戳到了屏幕上,“这个这个!仔细看!他穿着护具,也比其他驯马师站得离宴柔近很多!” 图片上人影攒动极其混乱,很难去分辨其中那个驯马师完整的身影,但依稀可以看出他的身量与外貌特征,个头不高但十分健硕,留着一头板寸,五官深刻,脖颈处似乎有个纹身,但具体图案已经看不清晰了。 小景一巴掌把那根不安分的手指狠狠拍走,液晶屏幕上果不其然留下了一枚小小的圆形指纹,他一边嫌恶地找纸巾擦干净污渍一边总结道:“也就是说难道我们要去拿到马场工作人员的名单和工作照才能继续下去么?” 裴冀却并没有显得苦恼,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低声道:“或者另一种更省事的办法。” 伴随着《玉步摇》古韵古香的片尾曲音乐,吕品一脸崇拜地看向裴影帝,语气中带着脑残粉的浓浓气息,“影帝,你真是太帅太机智啦!” 周且听在另一旁嗤之以鼻,表现出明显的不屑一顾以及对自家助理公然倒戈的深深失望。 裴冀十分得意地看了一眼十分不爽的周且听,二十分得意地又看向滚动的演职员名单列表。 果然,制作组非常细心地将马场参与拍摄指导的几名驯马师的名字全部列了出来,小景眼疾手快按下了暂停键掏出手机拍了照片。 裴冀夺过手机对着周且听举起来,自信满满道:“这样,范围从几百人瞬间缩减到了六个人,你看还满意么?” 周且听正眼看都没看他一眼,语气中散发着一丝无理取闹:“有本事六进一。” 裴冀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假象,“早晚的事儿。” 裴冀家位于二十楼,视野开阔,整座城市的夜景清晰可见。 周且听对落地窗前的望远镜展现出了明显的好奇,他看着白色的镜筒不知思索着什么,手指轻柔地滑过望远镜,却不看星。 裴冀走过来搭话,“今天天气不好,估计看不见什么星星了。” 周且听嗯了一声回应,却并不看他。 “……”裴冀走到望远镜的另一侧,轻咳了一声说,“下午的时候……我有点激动,你别放心上。” 周且听这才抬起头来似乎打量了他一番,突然说道:“宴柔还会继续拍戏么?” 裴冀始料未及,见他情绪不太高涨,看上去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回答下意识变得小心起来,“我不知道……不过,大概是不会了吧。” “但其实她不是没有机会,”他又立刻补充道,“也有演员出了比她更严重的事故之后依然重返舞台的,你知道……这分人。” 周且听难得地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观点,窗外的夜空确实如裴冀所说一片黑沉沉的景色,并不是个适合观星的好机会。他手下带了点不舍的意味一般又摸了摸望远镜干净的镜筒,这才脱手转身走开。 裴冀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到沙发处坐下,一派慵懒闲适的姿态,语气也十分安逸,“我从小就喜欢有事没事拿望远镜对着天空瞎看。” “瞎看?” “对,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是单纯想看看天上什么样子。” 周且听闻言勾了勾嘴角,“那你看到了么?” 裴冀失笑,自嘲一般摇了摇头点起一根烟来,“看到个屁,全是人造卫星。” 周且听鼻尖嗅到淡淡的烟草味道,他嗜酒,却很少吸烟,现在也是第一次看到裴冀在他面前抽烟,多看了两眼却沉默下去。 “从刚才开始,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裴冀说,他状似不经意地询问,心中却不免思绪万千。周且听给他的印象很复杂且多样化,这个人可以冷如冰霜油盐不进,却也时常表现出热衷于调侃别人的模样。他有时是真的寡言少语,然而真正话多起来的时候也只字不提自己,这样的他让裴冀很难猜中心思,不同于演戏时的直白与敬业,当周且听他退回到生活中做一个过日子的平凡人时就像完全退回了黑暗中,你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也听不到他只言片语的解释与剖白。 裴冀自觉也是个心里能装事的人,但他也会去交流去分享,可是周且听这个人的心事简直如海深,且吝啬到极点,连一丝一毫都不肯透露给别人。 就好比现在,他这样问了,周且听却只会敷衍地对他说:“困了。” 裴冀只觉得到嘴的香烟都没了味道,“天也不早了,要不你们今晚就在我这里住下,客房一直有人打扫不用担心。” 周且听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裴冀。”他看到男人掐了烟起身就要离开,突然开口。 裴冀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谢谢。” 周且听说完这两个字,眼中居然闪烁出了一点诚恳的光芒。 第二十三章 马场颇具规模,也拥有自己的门户网站,无论是驯马师还是可供挑选的马匹在上面都能查到简介,两个演员大人全都作甩手掌柜样各自乐得清闲,这种低级又没技术含量的查找工作就顺理成章落到了两位助理的头上。 小景虽然惯常一副挑剔不满力求左右裴冀动向的姿态,实际上也就是个领工资的小员工,和吕品在本质上没什么太大差别,主子发话那也唯有闷头干活的份。 吕品反倒是平衡不少,十分愉悦地和他一人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相对而坐,分摊工作一同完成。 范围缩小了,查找工作也就变得省事不少,不出一刻钟小景就打破沉默轻松道:“找到了。” 小景所谓的“找到了”和另外三人的理解略有出入,他其实在网站上根本没有找到那位驯马师的资料,换言之,这个员工已经不为马场工作了。小景检索能力强,不仅将自己手下的三个人查了一遍,还连带着将慢慢吞吞的吕品那边的人也查找了,结果检索一遍确认一遍,两遍下来他十分肯定自己根本找不到古禹这个驯马师。 吕品苦着一张脸茫然问道:“那……线索是不是断了?”虽然他确实产生过做侦探的错觉,但他是单纯不是傻,侦探可以做的调查他们不见得也可以做,更何况裴冀和周且听都是会暴露在群众面前的演员,束缚多多。 裴冀却并未放弃,他略作思索后开口说:“现在至少可以肯定宴柔落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设计,冤有头债有主,以我对朱殊的了解,她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脱不了干系。这条路堵死了那就换另一条路。” 周且听看了他一眼,有了默契一般轻声道:“去年的查不了,还有今年的可以查。” 裴冀点头,“小景,明天你去工作室拿来<破晓>剧组的工作人员名单,马场的人员信息我们没权利查,这剧组是我工作室出品的还能查不了?” 周且听翘巃起一边的嘴角有些戏谑道:“你好歹派上了点用场。” 裴老大顿时心里腾起了一丝小愉悦,面上却不露声色,“明天我记得有一场咱俩的对手戏,现在刚十点,你想玩玩么?” 周且听一听要对戏自然一百个乐意,不过他接过吕品翻找出来的台词本后不由得感觉到一丝怪异,疑惑道:“我总觉得奇怪,我记得当初第一次拿到的那个剧本里我们没多少对手戏。” 俗话说关门写作开门改稿,剧本初定下来投入正式拍摄后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细节需要调整,有时甚至有极其影响发展的重大改动,演员们现在手里拿到的更新过的剧本早已不知道是几点零的版本了。周且听用心,每拿到一本都会抽巃出一个夜晚的时间仔细从头读至尾,所以对每一版的改动也都可以说了如指掌。他早在2.0的版本中就隐约发觉自己和裴冀的对手戏莫名其妙地增多,因为霍达和白木诚之间的感情十分单纯并没有出彩的纠葛,所以他极其看不懂编剧组这样做的目的,而且在之后陆续发放下来的版本中这种改动居然越来越多,虽然并不影响剧情的整体发展,但正是因为并、不、影响,他更加不解编剧们大费周章强行给这俩角色增加对手戏的最终原因。 裴老大这厢不答话,却始终在暗自窃笑不止。春山雨是个好编剧,虽然平时总是一副不太靠谱的登徒子德行,他对待自己创造的剧本却十分负责。当初裴冀无理要求他给白霍二人加对手戏时他本来是拒绝的,因为没有那个必要,而且裴冀还指明要加大戏,他怎么可能照做。这俩人一个是腹黑风流的大侦探一个是耿直乐观的小警员,一无恩二无怨的要他怎么加大戏?难道要说这俩人是同父异母失散多年的兄弟如今相认犹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病啊。然而禁不住裴冀的施压,最终春山雨还是折中想出了解决办法,那种飙演技推高巃潮的大戏他加不了,日常平淡的戏份他倒是可以匀两分出来修改。于是就这样,剧本一改再改,周且听和裴冀的对手戏一场不够再加一场。 裴冀自己也清楚,他跟周且听至少在这部电视剧里是没法面对面演一场叫人心潮澎湃的对手大戏。这一股子不上不下硬生生堵在心头的斗劲儿发泄不出来着实难受,然而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却发现周且听是个相当有趣儿又难得的人,不落俗套,不染市侩,干净得不像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叫他不由得想要多和这人相处一会儿,多和这人说几句话,更何况他们还有共同的小爱好。飚不了演技,过一过日常也不错,裴老大这样安慰自己,重不重头的那也好歹算是他俩的对手戏啊。 就这样,霍达和白木诚两个人莫名其妙受到不靠谱命运的牵引一同在一个雨夜跑到一家花店中避雨。 白木诚风流,送女人花搞点小浪漫小情调他最拿手,和市里几乎所有的花店店主都十分熟识,此刻他狼狈进店躲雨,和恰巧轮班的店主闲聊起来,却不想这种鬼天气不带伞出门的傻巃瓜不只他一个,半晌花店的玻璃门再度被推开,一只落汤鸡和几分钟前的他几乎一模一样地匆忙闯进这家小店中来。 “白侦探?”来人露出一张还滴着水的年轻面孔,见到他后顿时笑开了,看着有些憨厚羞涩。 “哎?原来是小霍啊,看来咱俩还挺有缘分,都被老天戏弄了一身。”白木诚一边品着店主冲的咖啡一边微笑道,即便风衣都湿透了依然能显得十分优雅自信。 霍达抖了抖身上的水,旁边的几株百合离得过近而被溅上了秋雨,愈发显得白巃皙动人。空气中雅致的香气像店内鹅黄的光线一般弥漫至四下,惹得小警员不禁打了个喷嚏。 “哟,你对花粉过敏啊。”白木诚继续笑着看向他。 霍达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道:“不是……我好久都没闻过这么……这么多花香了。” 白木诚转着手中的咖啡杯,问:“怎么,你都不送女朋友花么?” “侦探您又逗我……我还没女朋友呢。” “是啊,都不来花店怎么会有女朋友啊。”白木诚装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十足十的戏谑。 “啊?为什么啊?” “你不懂么,女人就像鲜花啊,芬芳、娇弱。咱们市里有这么多家花店,你每次路过的时候都步履匆匆,根本没有意识到她们的美,对待花尚且如此,你又怎么会看到身边女孩子们的好呢?连她们的好都看不见,你又怎么会去怜爱她们保护她们呢?对待这样不解风情的男孩子,又有哪个女生会青睐呢。”白木诚说得头头是道,乍一听似乎十分有道理。 霍达被他的侃侃而谈唬住,可怜的小警员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顿时作惊恐状。 “啊!?那么严重啊!那我难道要单身到死嘛!?” 见他分外当真又捂脸的可爱模样,不仅白木诚,连同店主都一起笑了起来。 霍达听到笑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白侦探,你又逗我。” 白木诚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我这是真心关心你啊小霍。”说着他走过来挑选出一朵百合递到霍达的面前,“诺。” 霍达看着那花无限委屈道:“白侦探,您不要以为一朵花就能哄我开心,我可不是什么小女生。” “不是给你啊蠢蛋,”白木诚拿另一只手敲了敲霍达榆木一样的脑袋瓜,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你们警局那个负责整理录入的小女警似乎对你一直有好感啊,也就你笨得要死一点都看不出来,我是要你买点花送给人家,哄哄小姑娘开心呀。” 霍达接过百合,看着雪白的花瓣与鲜黄的花蕊,抬起头来略显茫然,“啊?” 白木诚恨恨地削了他一巴掌,“你呀!就快没救了!” “我说……这种情节加进来有什么意义么?”周且听放下充当简陋道具的遥控器,一脸无奈。 裴冀显得十分惬意,“嗯?我觉得很好啊,贴近生活,缓和紧张氛围。” 周且听却表示十分怀疑,侧目看向裴冀,“你还真是本色出演。” 裴老大摆了摆手指头,“非也,我这是入戏太深。” 周且听默默做青白眼,懒得继续和他扯皮。刚才这一场戏又是一遍过,而临时被抓来扮演店长的小景那公鸡掐脖子一样的笑声早就被他全程屏蔽。他能感觉出来和裴冀演戏的默契值越来越高,对戏气氛愉悦自然,对他而言实在是最好的放松活动。虽然这些戏加得毫无意义匪夷所思,但好歹对手不拖后腿,他也就没了脾气。 “<破晓>这部剧是由你的工作室出品的么?”他突然想起方才裴冀说过的话,不禁问道。 裴冀点头,“是啊,这是我个人工作室成立后推出的第一部作品。” 周且听若有所思,“那你成立工作室以后干什么,不还是拍戏么?有什么不同?” 裴冀没有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疑问,看着周且听不染污秽的眼睛,他收起了闲聊的心态,坐正靠近周且听,“你不知道么?” 周且听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自由。开设个人工作室以后,我就是自己的老板,我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即便有手下人提出异议,我也可以做出最照顾自己状态的调整,实在不情愿,我甚至可以直接□□地拒绝!你明白么?我可以不用看别人脸色,可以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拍我真正想拍的戏。” 裴冀说得十分认真,周且听却无法感同身受,他听完木然了半晌,这才堪堪开口:“怎么我觉得我的演戏和你们的演戏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裴冀无奈地笑笑,“看来确实呢。” 周且听似懂非懂,看了看挂钟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明天他们还有戏要拍。他站起身来就要准备洗漱就寝,向前迈了两步后突然被身后还坐在沙发上的裴冀叫住。 回过头,他只见裴冀难得专注地冲他笑了笑,说:“你没有必要懂,而且我愿你永远都不需要懂。” 这话说得更加叫周且听摸不到头脑,他不解地轻轻皱了皱眉,却见裴冀已经扭过头去观看球赛,再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图了。 于是他也就默默地走开,不再理会。 第二十四章 《破晓》剧组人员众多,每个人的详细信息都记录在案,有据可查确实方便,然而工作量着实不小。 裴冀和周且听都在化妆间里做准备,然而两人身边只见吕品,不见小景。 “裴大,怎么不见你助理了?”塞纳一边打理着周且听的短发一边随口问道。 “他啊,”裴冀刚开口就看到一直盯着剧本认真阅读的周且听突然抬起眼皮看了自己一眼,心想咋的,你还怕我胡说八道啊,嘴上却十分淡定,“工作室那边积压了点工作,他还没处理完。” 塞纳跟裴冀认识久了,原本性子又是直爽的人,闻言一乐,“当你助理我估摸着工资绝对诱人啊,什么琐事都得帮你做。” 裴冀听她这么调侃并没有太大反应,倒是周且听听进去了,又抬起眼皮看了看一旁呆呆傻傻站着的自家助理。 吕品叫他看得心里一个机灵,心说干嘛啊!老子天天给你做饭洗衣打扫公寓还不行啊!你又没有工作室!有本事你也争口气给我整个工作室出来再这样看我啊! 裴冀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亮屏幕,只见署名景泰安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内容只有三个字,“虎虎虎。” 裴冀看着这个囧囧有神的暗号也是头疼得无可奈何。这神来之笔的暗号是周且听想出来的,他这几天似乎刚刚看完那部电影,清晨四个人探讨接头暗号的时候就听他这么反反复复不依不饶地提议。最后敲定下来的时候小景的脸已经黑成一片,分外地不配合。裴冀心说也就搁他周先生身上会愉悦地配合了。不过无论暗号多么的无厘头,至少它出现了,证明事情进展顺利,剩下的就只需要等到今天的戏份拍完下班回家。 朱殊今天依旧没有在片场出现,裴冀直觉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做的了,不免多想。 勾心斗角的事情在这个圈子里实在太常见了,观众就好比皇帝,而一批又一批的艺人明星就是选秀进宫的各位小主,为得皇恩不择手段。光鲜的背后往往是旁人难以承受的腐烂。那些怀揣着明星梦的年轻人对大娱乐公司的经纪人苦苦恳求,我有天赋我从小就可以如何如何我曾经拿过什么奖项如何如何。没有错,就算他们确实说的是真的,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的表演天赋,皮相出众,亲朋好友们感叹夸赞一句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啊。然而真正想成为出人头地的明星真的就是那么容易么?也许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别人口中有才华有潜力的明日之星,但重点从来就不在于别人的夸赞,而在于那句每一个人。 裴冀深谙自己世家出身得天独厚的优势,他有实打实的天分、百分百的勤恳以及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家世后台,饶是如此当他再次入行的最初那两年,他同样不得不为投资商低头,参加自己并不喜欢的白巃痴综艺真人秀,或者拍一部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投入热情的白烂偶像剧。 他自然知道朱殊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但他并不觉得应该替她感到不值感到可惜。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为自己带来的。然而宴柔不是,宴柔原本选了一条光明而平凡的道路。他们那天翻找这个姑娘的资料,她的母亲是在中学教书的音乐老师,父亲则是同一所学校的语文教师,而她从小学习舞蹈与声乐,长大后落落大方,报考了电影学院以优异的成绩被顺利录取,读本科的四年跟着导师出演过话剧舞台剧,履历丰富,毕业前夕被一家大经纪公司相中,成功签约。可以看出这是个兢兢业业踏踏实实的姑娘,她有可以脱离“每一个人”的天资,又有足够的努力用心,即便日后只是演戏不做炒作,那也一定会有稳定的受众粉丝,片酬足够过日子。 就是这么一个不会动歪心思的好演员,凭白被别人的黑幕毁了。 他想起之前问过周且听,“如果最后咱们查到真是这个姑娘做的,你会怎么办?” 周且听沉默了很久,久到他看这个人认真的模样都有些发怵,才听到回答。 “我想去看看她。”周且听就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他似乎心绪起了波动,眉头掩饰一般地皱了起来,直接走开了。 裴冀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发现周且听其实也是个心思细腻情感丰富的人。他当然心里也不是滋味,但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朱殊那边顾忌着去年的事情担心宴柔鱼死网破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周且听比裴冀的戏份少,自然结束的也比裴冀早,他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后直接折回化妆间卸妆换下服装,跟裴冀打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就径直离开了片场。 等到裴冀拍完所有的戏份时,天色已近黄昏,他回到自家公寓,吕品和小景正在厨房做饭,只看见周且听一个人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纪录片。 气氛不对,裴冀心有所感,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周且听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她做的。” 电视剧中正播放着深海中鲸鱼捕食的特写,无数小鱼受到水流的强大吸力被迫成为大鱼的腹中之食,一片污浊的蓝色水流翻滚,繁多的白色气泡垂直而上,消失在无比平静的海面。 饭桌上,小景跟他解释了详细的细节。 “我们在后勤组的人员名单中发现了一个家住万象路的员工,之前我从在风达经纪公司的朋友那里拿到的宴柔的个人资料里显示,她父母家就在万象路,可以说她是在那里长大的。我猜测这个叫康飒然的员工很早以前应该就和宴柔认识,于是就去宴柔以前就读过的学校网站寻找往届毕业生名单,结果发现,这个康飒然小学和初中都和宴柔同校,不仅如此,他们还是同班同学。” 餐桌上只有小景一个人说话,裴冀看着碗里的排骨,只觉得索然无味。 周且听倒是一口接一口地吃得正香,他对小景那一段话没什么太大反应,却突然打破沉默,“也许不是她做的。” 裴冀抬头,“你什么意思?” “也许是那个男人自己做的。”周且听放下筷子,“他爱她,不忍心看到那样的她。” 吕品在一旁捂嘴,“天哪。” 小景打了个磕绊,“你,你说的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裴冀也抬起头来看向周且听,“你这么认为么?” 周且听淡淡道:“我不知道。” 康飒然是剧组的员工,找到他自然容易。 裴冀身为大牌,身份上就不太适合去找一个后勤组的小员工,然而让助理去又透出一股怪异的感觉,于是周且听接下了这个任务,在某次拍摄结束后,他佯装,或者说根本不用,他原本就对后勤组那片摆放的道具有很浓厚的兴趣。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那一角翻来翻去,终于等来了康飒然。 只见一个年纪不大,相貌堂堂的小伙子搬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看到他后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是剧组里最近很受那帮小女生喜爱崇拜的男三号,虽然他对明星没有兴趣却也不免有所耳闻。 周且听跟他摆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继续摆巃弄着手里的小型望远镜模型,“这个东西是你们做的么?” 康飒然放下箱子有些尴尬地笑道:“这些都是道具组做的,我只是后勤组的,手没那么巧。” “哦?那你们都做什么?” “……基本上什么杂活儿都做,通常就是搬搬东西什么的。”康飒然笑容大了几分,“每天剧组的盒饭也都是我们搬过来的。” 周且听顺势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随后突然开口问道:“那前几天那个事故是不是算你们的问题啊。” 康飒然脸色骤然一变。 远处紧密观察着这边动向的裴冀疲惫地撑了撑额头,两个助理也是一副无奈样。 “就知道会这样……他说话从来不带修饰一下!”吕品跳脚,“你们看康飒然的表情,绝对是他直接问人家了!” 周且听见康飒然的表情变化,也不多做在意,自顾自接着说:“听说是因为螺丝松动,这算是你们的工作疏忽吧。” 康飒然面露戒备的神色,依然没有回答。 周且听实在对这种晦暗不明的气氛把握苦手,那些充满弦外之音的说话技巧他向来一窍不通,更是一点学习改进的兴趣都没有,他心说事情做都做了,还不让人家问问么,反正大家早晚都会查出来。 “……”他瞧着康飒然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于是十分没耐性地直指重点,“宴柔你认识吧。” 康飒然瞳孔剧烈地变化了一秒,立刻收拾好手头的东西生硬地抛下一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就要转身匆匆离开。 “那我去问问她认不认识你好了。”周且听继续不咸不淡地补刀,一下下戳着康飒然的靶心。 果然,男人就像被瞬间刺激到一般猛地回过身来一步步走向他,眼中折射巃出一丝绝对称不上友善的光芒,“……你到底要干嘛!”他咬牙压抑着情绪低声怒道。 周且听一看似乎有戏,冷静地与他对视,“只是有一些事情想找你确认。” 第二十五章 周且听极其潇洒地直接询问:“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别说康飒然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反应不及。像这种一听就透着“我知道你小子做的那些猫腻想要我闭嘴就老实交代”威胁意味的对话,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啊,好歹换个咖啡厅都比在片场垃圾堆旁边问要好点吧,而且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一边问一边还拿着手里那个破玩意儿看人家,那是个假的望远镜吧? “……” “我都找到你了,再撒谎就没意义了吧。快说吧,这儿人来人往的。”周且听继续拿那个道具盯着面部扭曲的康飒然,语气相当轻松。 “……”康飒然最后还是离开了,他留下一句“我没有什么好跟你说的”就匆匆离开,转瞬间就混入了片场中。 “我就说不要让他去做这种事啦!”吕品沮丧道,“他那个人说话什么德行你们又不是不清楚,看,把人家吓跑了吧!” 周且听回来时极其没有自己搞砸了一切的自我认知,只是耸耸肩对恨铁不成钢的三个人一摊手,“这人真没劲,都找到他头上了还装傻。” 裴冀用手撑着脸,疲倦道:“是我错了……” “不过我们可以去他家蹲守他。”周且听打了个响指突然说。 “那样更吓人人家更不会说了好么!”小景终于忍不下去,愤慨地怒视他。 “你演戏的时候审问犯人的那些招式都去哪儿了?你就假装他是演罪犯的,对着他演戏还不行么?”裴冀苦口婆心地想要手把手教他有关套话的艺术,然而周先生完全不在他说的那趟线上,听罢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迟疑道:“你要我拿把枪对着他大吼大叫然后一个背摔反身铐上手铐再拖上车,最后拉回家慢慢拷问?” 裴冀闻言痛苦地抱住了头。 “要不……还是让我来吧。”吕品自知自家演员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只会添乱了,于是自告奋勇举起了小手。 “你?”小景鄙夷地瞅了他一眼。 “别看不起人啊!我可是和宴柔见过面的!”吕品十分正经地反驳他,难得说话硬气了一回。 事实胜于雄辩,派吕品出马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三个人都不知道后来吕品在哪和康飒然见的面,也完全不清楚他们究竟谈了什么,他们只知道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康飒然看上去十分低落失神,而吕品却自信满满得意非凡。 周且听难得跟他家助理咬耳朵,做神秘兮兮状问:“你不会色巃诱了他吧?” 吕品气得险些呼了他一巴掌。 “他都说什么了?”小景问,“有没有交代?” “当然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全交代啦,”吕品眨眨眼睛,“事情是他一个人做的,宴柔什么都不知道。” 周且听叹了口气,低声问道:“这次他没有成功,有没有说还有下次?” 吕品白了小巃脸,“我,这个我没问啊。不会吧,他还要再来一次啊!?” 裴冀却不像吕品一样惊愕,反而饶有兴味地看向周且听,“你似乎很了解他的心思啊?” 周且听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调侃意味,淡淡道:“对待爱人即使是正常人都会疯狂,如果有人毁了你最爱的人,你会冷静地去找他讲道理么?刀和圣经只选择一样,你会拿起圣经么?” 两位助理设身处地地想了想,纷纷摇头。 小景还补充道:“我不是圣母,真的看不了贱人逍遥。”吕品在一旁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符合。 唯有裴冀愣在一边,哑口无言。 周且听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裴冀,“人就是这样,毁了旁人,毁了自己都不能容忍毁了所爱。” 吕品啧啧感叹,“爱情的魔力。” 周且听似乎被吕品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他又扭头看过去,问道:“我很好奇,你究竟跟康飒然说了什么?” 吕品难得沉静了下来,片刻后才开口:“我就跟他说了一句。我说我以前遇到过宴柔,觉得她是个特别亲切踏实的好演员。然后……然后他眼圈就红了,之后基本上问什么说什么。” 四人皆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第二十六章 每一年的a市总会以一场洋洋洒洒的小雪作为入冬的序幕,雪花似飞花,纷纷零落时总会牵起肯驻足凝望的人们的淡淡思绪。一段段白雪若一段段曾经降落到如今的生活中,破晓时则融化殆尽。 于是冬天变成了一个很容易让人感到孤独的季节。 望着窗外绵延千里的小雪,周且听打开一瓶啤酒破天荒地倒进了杯子里。 “怎么,变讲究了?”裴冀一面拿起烟灰缸上暂放的香烟吸了一口,一面抖了抖手头的杂志调笑道。 啤酒倒得缓慢,但还是难免起了一层泡沫,周且听浅浅喝了喝就放下,神态自然,“有杯子不用干嘛,反正也不用我刷。” 正在厨房忙活的吕品伸出十分不开心的一张小巃脸,“我可都听着呢!”身后隐隐传来小景责备的声音,“哎呀我去要糊锅了你盯着点啊!” 客厅里的两个人皆是淡淡一笑,周且听看腻了电视上正播放的言情偶像剧,扭头问:“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八卦么。” 自从朱殊出院后剧组就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照常工作,而那根钢管究竟是怎么掉下来的,朱殊似乎也不愿意太过追究责任,大有让往事随风的胸怀。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受惊吓还未从阴影中走出来,朱殊主动找到导演组要求删减自己的戏份,剧本不得不做出大修。然而新扶持上来的女演员藤晗功底明显好于朱殊,拍摄进程倒是因此加快了不少。 然而他们再也没见过康飒然这个人。 裴冀挺喜欢吕品做的菜,过不了几天就邀请周且听带着助理来他家小聚,美名其曰对戏,实则大有蹭吃蹭喝的嫌疑。饶是周且听这样对人情世故如此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奇怪,更遑论吕品,然而周先生懒得管,吕品更是乐得给大影帝做饭,俩人居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请一次来一次,气氛莫名和谐。 这两天日子过得平淡了些,周且听不免想要找点乐子。 “好玩的?”裴冀翻回娱乐版块重新浏览了一遍,摇头,“八卦一堆,都是太老套的闹个小绯闻,好玩的还真没有。” 周且听仰头,“要不我再接个戏,最近一直没什么事干。” 裴冀奇道:“我前阵子就想问了,云图都不给你推巃送试镜和其他娱乐节目邀请的么?你怎么一直也没什么曝光。” “推巃送啊,我都删了。” “你删它干嘛?不曝光你拿什么吃饭赚钱?” “你开的片酬啊。”周且听无比理所当然道,“一集好歹也上万呢,够我俩过活了。” 裴冀听了不知道有多惊讶,目瞪口呆地看着周且听一点脾气都没有,“你一直靠这剧给你开的那点片酬过日子?” 周且听乖乖点头。 裴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那你……算了,我估计你也不是会上什么综艺节目的人……这剧开播以后要是反响好的话我后二十五集给你涨涨片酬好了……” 周且听看裴老大一副操心的模样,主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诚恳道:“你不用给我涨什么片酬,报销买菜钱就行。” 裴冀捂脸,默默点了点头。 霜前冷雪后寒,然而从今天开始拍摄场地转战到了室外。说室外有些牵强,然而为《破晓》特意搭建的这个警局的确是只有一半,另一边极其赤巃裸,完全巃露天,供后台人员活动拍摄。 寒风不大,但胜在冷冽。 周且听身穿短袖短裤坐在保姆车里裹着吕品准备的毯子发呆,看着正在扫雪清理场地的员工们不知在想着什么。 裴冀原本在和编剧探讨着几个情节的变动,目光无意撇到周且听后就草草结束了和春山雨的对话,径直朝他那里走了过来。 “怎么样,挺冷的吧。”裴冀穿的也不多,保暖的风衣里面也是和他一样的夏季装扮,不过拍戏不吃苦怎么可能,他早就习惯了,看到周且听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却难免在意。 周且听抬头看了看他,也不言语,从毯子里面伸出手来,示意裴冀他正捧着个狸猫外表的热水袋捂手。 裴冀看着那个萌萌的小东西总觉得和周且听的形象不搭调,不禁失笑,“你哪儿买来的,这么小女生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 “不好看么?”周且听见他这么说,举起来细细端详,“我觉得还好。” “这吕品买的吧?” “不是啊,是个小姑娘送的。” 裴冀哈哈一笑,“有本事你当着他的面也这么说。”周且听向来喜欢有事没事不咸不淡地调侃自己两句,裴老大已经习惯了,还在心中暗暗觉得老子真是越发机智了。 周且听看着他得意的笑脸一点不带情绪地说:“当着他面怎么了,这本来就不是他给的啊。” 裴老大闻言又维持了两秒笑容,见周且听依然一副正经不带含糊地表情,瞬间没了继续笑下去的心情,变脸比变天来得还猛烈,“我巃操,真的啊。” 周且听一脸“你至于么”的表情,都懒得多回答他一句。 裴老大莫名地对有女性送周且听礼物这件事表示十分激动,“谁啊,雪儿还是藤晗?还是那天那个化妆组的?” 周且听终于露出怀疑而诡异的表情,“都谁啊,你说什么呢。” 裴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心里也是一百个疑问,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八卦周且听身边围着的女人了?他恢复了笑脸状似不在意地摆摆手,“开个玩笑。” 周且听倒也根本没打算瞒他,坦诚道:“是塞纳手底下的一个小助理,长得挺招人疼的。” 裴老大原本放松下来的笑脸又绷了回去,拧巴着挤出几个字:“招,人,疼?” 从刚才开始周且听就觉得裴冀这货怪怪的,不仅打扰了自己养精蓄锐思考待会儿的剧情,还净问些没用的废话,想照顾他心情接话都不知怎么接。于是乎心情变糟的周先生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评价道:“你就长了一副没人疼的样。” 裴老大倍受打击,十分伤心又十分生气,“……你才没人疼!”说完头也不回就硬撑出高冷的形象走掉了。 裴冀前脚刚走吕品后脚就回来了,举着一瓶黑啤小跑到他面前,脸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神色却很飞扬,“老板听说是咱们剧组的,连钱都没收哦!他说他家闺女特喜欢你那张负伤的宣传图呢!” 周且听闻言瞬间就忘掉了裴影帝方才的反常,露出一丝同样的开心表情,“剩下的钱还能再买一瓶啊。”遂沉浸在今天拍戏有两瓶酒喝好开心的小世界里。 吕品好气又好笑,“你听没听出我说话的重点啊!你有粉丝了啊!” 周且听一边喝着酒一边点头,含糊不清道:“听见了,那个老板喜欢我。” 这下好笑没了,就剩满满的好气,吕品愤慨:“我就不该跟你说!你就是个棒槌!气死我算了。” 副导演拿起扩音小喇叭喊道:“各部门就位了啊,马上就要开拍了打起精神,演员都从车里出来站位,我瞧着天儿没多冷啊!”穿着羽绒服的副导演脸皮极厚地睁着眼说瞎话,顿时引起剧组人员们一片嘘声拆台。 他自己也绷不住笑了笑,环视一圈不时指点几句。总导演颜儒并不能常在,平时这种日常戏都是全权由他负责。副导演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又成熟又风趣的阶段,无论和活力四射的年轻人还是上了年纪的老一辈都能处得来,剧组里那群小年轻也乐意跟着他拍戏,比起位高权重的颜儒要好相处不少。 这场戏里的最后一幕又是春山雨被迫加进去的一小段裴周二人的对手戏,他这几天也时常来片场观看拍摄效果,顶着周且听拿着新剧本越发疑惑不解的目光他真是觉得裴冀此人有病。早先他也说了只想加大戏,能飙起来根本收不住缰的那种,后来又来者不拒宁滥勿缺,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片段都能接受,几句对白也有脸叫对手戏,他一个编剧都觉得想掩面。 然而架不住人家演得很开心。 于是又是这么一出莫名其妙的收尾。白木诚在警局里占着警探的位置对着一票警探的手下对警探的案子大放厥词,结局是喜闻乐见的被警探暴怒着轰出会议室,然而一直对白木诚抱着一丝崇拜之情的霍达好死不死非要表示一下赞同白侦探方才的观点,于是也惨遭迁怒,被警探一脚踹了出去,和白木诚同病相怜,一起趴在玻璃上眼巴巴地围观。 正值饭点,警探怒气未消,禁止霍达去领盒饭,于是小警员饿着肚子受罚,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叹气。片刻后白侦探以救世主的德行入镜,神秘兮兮蹭到霍达身边,拿出公文包翻翻翻,变魔术一般变出来一份糕点,作为对小警员刚才替自己说话的回礼,整场戏在霍达狼吞虎咽和白木诚挤眉弄眼的微笑注视下结束。 副导演向来喜欢拍摄周且听和裴冀的戏份,高质量高产量,这条又是一遍过,他斩钉截铁喊了句“cut”,紧接着就宣布一条过,看着监视器别提多舒坦了。 剧组人员陆续各司其职收拾道具,裴冀和周且听也被助理迅速披上毯子回温。 然而裴老大却见周且听鼓着腮帮子不上不下一脸尴尬地看着自己。 “干嘛,吃都吃了,咽下去呗,还怕管你要钱啊。”裴冀莫名其妙道。 周且听痛苦地摇了摇头,手指猛地指了指办公桌桌腿边的垃圾桶,吕品会意飞快拿起递过来,下一秒就见周先生毫不犹豫地把嘴里的糕点吐了个精光,最后舌头还在腮帮子里走了一遍,硬生生又吐出来一条亮瞎人眼的铁丝。 围观的三个人目瞪口呆。 周且听抹抹嘴,一秒钟也不肯停留立马转身回到自己的保姆车上仰头灌了一大口黑啤,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几分。 裴冀看得眼睛快脱窗,瞧了瞧桌子上另一块完整的糕点顿时心生好奇,掰下一块尝了尝,然而几乎就是开始咀嚼的一瞬间,影帝也中招一般绿了脸,走了周且听的老路把嘴里那点东西吐了个干净。 “这他巃妈什么玩意儿!?” 震惊之余,裴冀不免有些想给周萝卜竖个拇指,就这么难吃变巃态的黑暗料理还能吃出饿虎扑食的艺术效果,大哥,我敬你是条汉子,简直业界良心。 然而周且听对裴冀却没那么好心情。 周先生:“我要求涨工资。” 裴老大:“别闹,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 周先生:“我不管,拍摄条件太艰苦,对我造成了*和精神的双重打击。” 裴老大:“……”似乎,有些理亏呢。 毕竟自己也是吃了一口知道真巃相的人,裴冀立刻跑去找后勤组组长反映问题,“你们准备的那是嘛玩意儿。” 后期组组长一脸无辜,“不归我管啊老大,那是道具组干的。” 裴老大又走访道具组组长那一方小天地,“不给合理的解释扣你工钱!” 道具组组长慢悠悠道:“采购不是我负责啊,是那帮小子的活儿,我怎么解决,我只管报账。” 裴老大思忖片刻,“扣工钱!没得商量!” 道具组组长:“呵呵!” 于是之后那几天但凡有关食物的桥段这两位都演得极为辛苦,周且听更是怒火滔天,就没给过裴冀哪怕一个好脸色。 裴老大顶着周先生冰山一样的目光只觉得压力巨大,委屈地在心中大喊:“怪我巃干嘛啊!” 第二十七章 “我觉得你的处理办法有问题啊。”小景十分理智地分析道。 吕品在一旁没心没肺地附和,“就是啊就是啊,硬的不行来软的嘛。” 裴冀耷巃拉着肩膀,戳了戳在一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新剧本的周且听,“要不你给他签张签名照,我听说他妹挺粉你来着。” 周且听淡定地翻页,“不签。” 裴冀难过道:“为什么!” “不想签。” 裴冀只觉得前途一片晦暗,偏偏吕品还在一边傻呵呵地乱兴奋,“真的么真的么他妹妹也喜欢我们家周先生嘛!” 岂有此理,他堂堂影帝,独立工作室的大老板,风靡万千女性的大明星居然搞不定糕点难吃这么个小问题!还有那个道具组组长,反了他了!这样下去他还有没有地位了!于是乎裴老大一鼓作气大手一挥,给那位坚信强龙难压地头蛇的组长发了双份奖金。 “说到底不还是示弱了。”周且听嗑着片场作为道具的瓜子轻飘飘道。 裴老大不争馒头争口气,梗着脖子回他:“有钱任性,管得着么你。你少嗑点行不行,还得留着拍戏呢!” “不行。” 其实这种事情在其他剧组里也出现过,小到像他们这两天经历的黑暗料理,大到演员的服装道具。那些在片场中穿梭不息好比工蚁的小员工们虽然拿的工资最低干的活最多地位也最低,却也是有脾气的,他们也会挑剔艺人明星。虽然被剧组员工甩脸子对于裴老大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他却也很早就有过“剧组别惹小人物”的通理,要是得罪了这些默默无闻的小员工们,随便给你穿个小鞋那简直易如反掌。即便不主动得罪,那也会有状况存在,谁还没有个气不顺的时候呢,比如那一批从糕点学院低年级实习生手下低价收购的道具们就是最好的发泄证据。 然而糕点事件还没过去几天,似乎是道具组的小伙子失恋了,那恢复单身的怒火又熊熊燃起——继两大主演之后又一位演员不幸中招,不过这次的中招似乎并没有口吐铁丝那么简单。 那天裴冀和周且听两人都拍完了各自的戏份,正收拾个人物品之际,拍摄场地里却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与一片小小的惊呼。 只见两人遥遥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立刻就转身前去强力围观。两个人的助理却没那么一致了,吕品和他家周先生一样眼中冒出八卦的光芒,而小景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点都提不起兴致。 拍摄场地中央不知出了什么事,原本应该站着演员的地方围着好几个工作人员,一旁的桌子上似乎还放着急救箱。 周围一片喧哗,谁都想抻着脖子看一眼。副导演早就站起来离开了监视器快步走过去连声问道:“到底什么了,伤哪里了?” 几个工作人员腾出了一个人的地方,只见方才还在拍戏的一位女演员满手是血,正被剧组的医生拿起来细心地处理伤口。 旁边有员工用布捏着一把刀刃还沾着血的小刀递到副导演面前,一脸无措,“连导,您看这……” 副导演眼光顿时犀利起来,“这刀从哪来的?” “从藤晗大衣口袋里……和钥匙放在一起。”另一位员工接话道。按照剧本安排,藤晗原本应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来对着灯光细看,结果她手刚伸到口袋里,就发出一声惨叫,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紧接着刚才那只伸进口袋里的手就血淋淋地出现在大家眼前。 藤晗整个人像是被吓傻了,任由医生为自己清理伤口,眼睛看着副导演就快哭出来,呼吸也凌巃乱而急促,“导……导演,我就想……就想拿下钥匙,怎么……” 副导演神情严肃,却并没有理会她,反而扭头对围观群众厉声道:“今天的拍摄到此为止,这件事情谁都不要说出去,我会做调查。都先回去吧。” 《破晓》这个剧的剧组虽说不算是国内最顶尖的剧组,却绝对是嘴最严的剧组之一,有一大半的员工都是裴冀工作室的人,有老板在片场天天坐镇,哪有人敢乱说话,再说谁会干出卖自己剧组的傻事。 裴冀和周且听虽然站在远处看不太清晰,却能大概了解事情发展的经过。 “怎么最近老出事儿。”裴冀有些烦躁道,“这才太平多久。” 周且听倒看得很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往好处想,我们又能有活动了。”说着他回过身就要回自己的保姆车上,却差点撞上身后与自己相距不足三步的塞纳。 塞纳平时都喜欢待在化妆间里搞一些她自己的妆容研究,很少出来观看他们的拍摄,这次估计动静闹得不小,把她都吓出来了。 只见她望着片场中央,脸上显出一丝不安,“又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周且听摇摇头,回道:“又有个演员受伤了,正在处理。” 既然又出事了,周且听和吕品自然又受邀去了影帝的公寓。 其实距离上一次他们过来作客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了,最近这段时间拍摄力度加大,进程越来越赶,周且听也就没了去裴冀那里闲聊的心情,每天都是拍完戏匆匆回家抓紧时间休息,过不了几个小时又开始了第二天的拍摄工作。 裴冀看着周且听带着又买了一大堆食材的吕品莫名感到一丝怀念,说实话他还挺习惯有这俩人在的,公寓这半个月来都感觉少了点人气。 周且听这次却没有空手而来,他带了几本剧本。 “这是干嘛,邀请我跟你对戏啊?”裴冀早就事先开好了两瓶啤酒,看到后调笑道。 周且听毫不客气拿起一瓶来就仰头喝了一口,放下后才回道:“当然是用来分析案情的。” “你拿剧本分析什么案情,剧本里的案子么?”裴冀失笑。 “一看你就没认真看过那些改动中途的剧本。”周且听不屑地撇了他一眼,“这里面能看出不少事情,比如你们强行给我加班就是一件。” 裴冀茫然,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什么加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让编剧给我加了不少戏,”周且听哼了一声,一脸不爽,“工资没变,工作加重,你这是在报复,就因为你老说不过我。” 裴冀有些无语,又觉得冤枉又觉得周且听是蠢蛋,于是干脆一句话也不回,权当默认。 周且听自以为猜中了,面上带了一丝小得意,却也想起了这次来的主题,坐在沙发上开始给裴冀展示那几份剧本。 “剧本的变化可以反映出剧组的很多事情,比如——”他翻开从那一堆里挑出来的两份,分别展开其中折角的两页给裴冀看,“你看这里,这里这个角色原本有一句台词的,但因为后来拍摄过程中导演看出来这个小配角的台词功力并不很好,尤其和他那个搭档比起来更是对比鲜明,于是在后续的剧情中他的台词就删减了很多,都改成了动作或是表情。” 裴冀有些吃惊,其实有一些剧本的改动他也知情,当时处理这一段的时候自己也参与其中,改动的原因也的确如周且听所说那样,一个一直在片场监督的编剧认为这个小演员对台词的表达能力明显不如他的动作戏眼神戏来的好,征求过多方意见后便做出了这样的一系列改变。然而周且听对于这些并不知情,他居然可以单单从剧本的变化上察觉分析出这些来,不得不说确实叫人意外。 “那你从剧本上看出这次流血事件的起因了?” 周且听有些泄气,“没有。我只是发现藤晗最近的戏份似乎变多了,很多原本不是她的戏也跑到了她头上,除了朱殊的戏份外她还多了些其他人的戏。我觉得奇怪,因为那些改动都不是必要的,改完也没有什么影响,不改自然也没事。” 裴冀耸耸肩,“藤晗演技很好。” “还可以吧,看得过去。”周且听苛刻挑剔地评价,“不过已经比朱殊好千百倍了,朱殊戏份变少我觉得对这部剧都有良性影响。” 裴冀失笑,他知道周且听一直讨厌朱殊,但还是觉得这样明显带有个人情绪的萝卜分外有趣。 “你认为藤晗为什么会被加戏么?”周且听突然问道。 “总不可能是潜规则吧。”裴冀随意道,“那个姑娘在圈子里的口碑一直很好。” 周且听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就更奇怪了。” 裴冀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宽慰道:“奇怪才会有趣啊,你前阵子不一直问我好玩的八卦么,我看这件事就很有戏啊。” 第二十八章 正如裴冀所说,藤晗是个正正经经拍戏踏踏实实努力的女演员。 如果说这件事的被害人再换成朱殊,那么好歹他们还能有个大方向可调查。然而现在事件的女主角是藤晗,四个人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藤晗原本不是作为演员出道的,”演员小百科小景同学发言道,“她在五年前是以歌手的身份出道的,当时她还是个大学生,因为从小就喜欢唱歌之类大众化的原因一直想做个歌手,后来她在一次大学生音乐节上拿了唱歌项目的第一名,被当时的一个评委鼓励去参加了一个音乐比赛向节目的选拔大赛。最后她拿到了当年的亚军,不出半年时间就发行了自己的第一张唱片专辑,结果销量实在一般,后来又陆续发了三四张,成绩都不理想,甚至一张比一张惨淡,经纪公司也就不愿意再往她身上砸钱了。后来她迫于生计去参加一部电视剧的试镜,居然被选中饰演了剧中的女二号,后来群众反响也不错,就跑到演艺圈来混了。不过她在表演方面确实有天分这几年一直片约不断,人气也比从前做歌手的时候高了许多。” 周且听闻言有些吃惊,“她不是专业拍戏的?” 小景点头。 裴冀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有多少人是专业拍戏的啊,科班出身不照样有水货么。” “会不会是其他演员的报复啊,”吕品突发奇想道,“之前不是说她抢了好多人的戏份了么?” “并没有很多,”周且听纠正,“而且大部分被她抢戏的都是男演员,你觉得这些人里谁会干往人口袋里放水果刀的事情?” “男,男演员啊……那算了……”这种不光彩又带了点偏激的手段更像是女人所作所为,而且应当是个被激怒的女人。 “道具组那边的人你问了么?”周且听问裴冀。 “没有。副导演发话了,我不好再去问。”裴冀摇头。 小景却突然打了个响指道:“会不会跟副导有关?” “跟副导演能有什么关系,”裴冀明显不接受他这种假设,“副导演会干往她衣服里藏水果刀的事情?” “我是说副导演会不会跟藤晗有什么关系。” “不太可能啊,副导演有家室,而且也一直没听说过他有潜规则女艺人的前科啊。”裴冀继续反驳。 “这跟可不可能没关系。”周且听突然开口插话道,“放水果刀的也可以是男人,副导演也有条件潜规则女艺人。” “于是我们的谈论又回到了原点?”裴冀有些泄气,“照你这样说我分分钟可以给你一个答案,副导演是同性恋,他原本有个秘密的同性情人,然而他现在潜规则了藤晗,于是那个小情人不乐意了,就给藤晗放了把刀子以示警告,让她离自己爱人远点……你觉得可能么?副导演是个gay,而且形婚,而且有个男性情人,而且最近男女通吃,而且藤晗在完全没有必要潜规则的情况下甘愿被睡,就为了加几句台词,嗯?” 周且听正色道:“如果可能的话。” 藤晗自从被水果刀意外扎伤后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她静静坐在椅子上任凭医生为自己细致地包扎好伤口,双眼有些失神。 经纪人推门进来,动作显得有些粗巃鲁急躁,他打发走那名医生后非常谨慎地把房门关上,这才走过来坐到藤晗身边。 “我刚从苏珊那里赶过来,”经纪人小心捧起藤晗受伤的那只手,语气小心而焦急,“怎么受的伤?我听你助理说是意外?可我看她那副德行根本就不像是意外那么简单……妈的,她要是这么没用,我改天再给你换个好的。” “……不用,小叶很好。”藤晗终于缓缓开口,“苏珊的演唱会排练还顺利么?” 经纪人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顶,“你都这样了,还问别人干嘛。伤口深不深,用不用缝针?还有破伤风针什么的,医生都怎么说的,用不用打一针预防?” 藤晗任由他摸着自己的头发,语气却十分疲惫,“……我不知道,你去直接问医生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剧组里某些人干的?我看还是去跟导演说一声比较好。”说着他就要起身,却被藤晗狠狠拽住。 “你要怎样啊!”她终于有了些情绪,压抑着愤怒低声道,“我没有事,只不过不小心被刀子划了一下而已,你要是不信我还问我巃干嘛!” 经纪人见她情绪有些不稳定,又十分顺从地坐了回来,好声好气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只是太担心你。” “……我不需要。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我也没有什么大事了,你去苏珊那边吧。她演唱会下个月就要开始了,肯定有很多工作要做……” 经纪人蓦地打断了她,声音中不再像之前那样和顺,反而透出一丝失控的愠怒,“我说了不用!我现在根本不想管苏珊有什么事情!”吼完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也发觉了藤晗瞬间的瑟缩与下意识的远离,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再次露出温柔的笑容,低声道:“你晚上想吃哪家餐厅,我去给你订,咱们今晚吃顿好的好不好?” 藤晗紧盯着他找不出一丝破绽的温柔笑颜,整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片刻后才堪堪开口:“……好。” 经纪人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十分疼惜地抚摸着藤晗的长发,不再说话。 房间中一时沉寂下来。 夜渐渐深了,裴冀的公寓却仍亮着一盏灯。 裴冀从冰箱中拿出两瓶冰啤,穿着睡衣就推开了周且听所在的客房房门。 果不其然,这人还在研究那厚厚一沓剧本。 裴冀将啤酒放在他的手肘边,低声轻道:“明天还有工作,还不睡?” 周且听撇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拆穿:“啤酒都拿过来了,还说什么假话。” “你啊……有的时候敏锐得让人惊讶,有时候又笨得不如一块木头。” 周且听一听就不乐意了,“夸我就夸我,后面那句去掉。” 裴冀摊了摊手,顺势搬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探头好奇道:“分析出了什么没?” 周且听难得地叹了口气,“要是分析出了我不就睡了么。” “一点头绪没有?” “没有。” 裴冀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向天花板,“我刚才躺在床巃上也想了不少,但都想不通为什么藤晗那样一个人会被别人那样算计。” 周且听好奇地问他:“你认为她是个好演员?” “……至少不会树敌。”裴冀感叹道,“这姑娘开始拍戏以后就一直很低调,也不参加什么娱乐节目也不怎么出席社交活动,广告接的都不多,给我的印象就是一直在兢兢业业地拍戏。所以我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那么对待她。” 周且听合上剧本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越是这样的人,越会有惊人的秘密么。” 裴冀心念电转,突然道:“比如你?” 紧接着一本厚厚的剧本就砸了过来,他直接被砸得坐直了起来,揉揉鼻子有些生气,“干嘛啊突然,还不让说了不成?” “嗯,不让说。”周且听收了笑容正经道。 裴冀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不由叹了口气,“说说你怎么看藤晗这个人吧。” “戏感不错,台词功底略薄弱,气场需加强,舞台控制力几乎等于没有。”周且听略作停顿,淡淡补充道,“挺好看的。” 裴冀翻了个白眼,“干这行的,谁不好看。” “但这也是她给我的印象。”周且听很认真地解释,“长得好看,有时本身就是一个很危险的特点。” 裴老大揉了揉鼻梁,点头,“你就很危险,刚才那一下砸断了怎么办!” 周且听不想搭理他,却也没了再继续分析剧本的心情,“那你对副导演这个人什么评价?”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一直觉得副导演和她有关系?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认为的?” “因为副导演是男人,藤晗是女人。”周且听一边整理剧本一边说道,“一男一女,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也许不是性方面的,就像感情不只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恩情。” 裴冀依然不太能理解,他撑起下巴来认真道:“你是说,副导和藤晗之间也许不是潜规则那样低俗的关系?” 周且听反倒作轻松状耸耸肩,“有可能是,也有可能根本是我在胡猜。” 裴冀终于听到他调侃起来,失笑道:“原来你也没把握啊。那晚饭的时候还说的那么认真,你没看到你那位助理都被你唬住了么。” 周且听作无奈状,“他自己选择相信我的,那还能怪我么。” 裴冀终于笑出了声。 “哎,把这瓶酒喝完再睡吧。” “就你那酒量,行么。” 裴冀怒目圆睁,立刻拿起酒瓶灌了一大口,“我那天也喝了很多才醉的好么。” 周且听舒服地靠到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然而你最后不仅吐了,还断片了。” “……少废话!喝!” 第二十九章 这几天的拍摄任务总是很重,裴冀告诉周且听他们计划在十二月中旬就杀青,这样可以还赶在今年年底的时候正式在电视台开播。周且听对待拍戏这件事有极强的忍耐力与抗压力,反倒是裴冀一直在抱怨不停。 “你拍过这么多年电视剧了,还抱怨?”周且听一边反坐在椅子上咬着苹果看化妆师为裴冀弄造型一边随意问道。 “拍归拍,抱怨归抱怨,这是我的权利!” 周且听以一声嗯哼作为回应,一口咬下去就是小半个苹果进了肚子。 “妈哒!我都给你化好妆了你还吃东西!”刚进门的塞纳就跟点着的炮仗一样窜了过来,不容分说地夺过了周且听手上那枚苹果。 裴冀在一旁幸灾乐祸,周且听却很不开心,质疑道:“为什么不可以吃!我想吃就吃。” 塞纳给了他一记暴栗,“闭嘴!老实坐好!” 不仅看热闹的裴冀,连一旁一直捏一把汗想要劝架的吕品都深深地为自家艺人越来越薄弱的威慑力感到了担忧。 化妆对于周且听来说是最无趣的环节,他原本计划着闭目养神,却突然听到塞纳开口低声问他:“你们今天……有没来的演员么?” 周且听遂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望向塞纳,后者却一副并不很在意,只是随口问问的模样。 “……有啊,藤晗。”周且听回道,“她这两天一直在家里休息,听说今天下午就回来了。” “拖下了多少任务,可不得赶回来么。”裴冀在对面随口接话,“我倒是很好奇那伤口情况很严重么,居然休了两天。” “嗯哼,并不全是因为伤口哦。”裴冀御用的化妆师突然开口,带着他特有的娘娘腔,每次他一开口周且听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次也不例外。 裴冀回过头望向他,“杰瑞,你知道?” 杰瑞点点头,表情相当多也相当有意思,每次听他说话看他说话都会觉得这人带着满满的入戏感,他一边翘着兰花指给裴冀打理头发一边跟这几个人闲聊八卦,“听说哦,昨天呢,小晗晗原本已经要回来拍戏了,结果你们猜怎么样啊~” 周且听眉毛跳了跳,手指也抽巃搐了一下,裴冀看他咬牙隐忍的表情顿觉有趣,随口追问:“怎样啊?” 杰瑞夸张地弯了弯身子眯起眼睛猛地摆摆手,作神秘状低声道:“她那天早上,收到了恐、吓、信哟~!这可是小叶叶偷偷告诉我的哟~,绝对真实。” 他这一次的语气更加夸张,周且听却完全不在乎了,他瞪圆了眼睛,一脸“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表情看向裴冀,对方也是默契十足的“得来全不费工夫”模样,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终于又燃起的小火苗。 突然周且听感到头皮一痛,是被谁抓了一绺头发,他从化妆镜里看过去,却见塞纳正举着自己的一小撮头发呆立在那里,保持着看向杰瑞的动作。 “所以你现在又认为塞纳跟这事儿也有关系了?”裴冀有些头痛地撑着额角,不知道究竟要怎样面对最近思维如脱缰野马一般天马行空的周且听。 周先生却全然不在意他兴致不高的模样,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跟她接触两个余月,从来没见她那样失态过。” 小景在一边却真的听进去了,跟着他的思维一点点琢磨,“你的意思是……塞纳跟藤晗有情感纠葛?” 周且听继续点头,有点小激动地喝了一大口冰啤,整条食道恨不得都冰冰凉凉冒着气泡。 “其实……这很合理啊,”小景也一副认真的模样锁着眉头,“塞纳是个les,剧组里有大半人都知道这事儿,别说剧组了,这在圈子里也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啊。” 吕品又在一旁瞎起哄,“对啊对啊,而且她是个颜控!十足的颜控!” 裴冀见两人已然倒戈,不禁也有些陷了进去,迅速反驳道:“可藤晗呢?你们可听说过她也是les的言论?你们觉得以塞纳的性子会在直女身上耽误时间么?而且她有可能这么不露声色地暗恋一个直女么?” 周且听直直地看着他,“那藤晗说过自己是直女么?” 裴冀顿时觉得起火,“你这不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么,合着不说自己是直男直女的就都是弯的?你这什么逻辑!?” 周且听耸耸肩,“我说了,一切皆有可能。” “那也请尽量做合理的假设和推理好么!你这么说的依据又在哪里?” 周且听手托着腮,半合着眼皮幽幽道:“哪里不合理?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人要亲过之后才知道有没有感觉么?” 吕品傻傻问道:“哎?有这种说法么?” 周且听看了看他点点头,“有一种关系叫做炮巃友。就是指那种*上来电精神却不共鸣的……” “我们知道好吧。”裴冀终于忍不住脱口道,“而且这些东西你都哪儿学来的?” 周且听一脸理所当然,“上网学到的。” 裴冀已经心累到没精力再去细想他上的什么网能看到炮巃友这两个字了,他试图把楼再正回来:“你的意思是说塞纳和藤晗有……咳,超越朋友的关系?” “我们不妨大胆地设想,塞纳和藤晗上过床,虽然只是短暂的关系然而却被塞纳的正牌夫人发现,正牌夫人悍妒且极端,于是有了这么一出流血事件。” “不妨你妹……”裴冀简短地评价道,“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哪里学来的!” “我说了,网上啊。” 裴冀气结,遂转向吕品,“以后你家艺人再上网,你能不能把把关!好好一个大好青年被荼毒成什么德行了!你听见他现在都说什么天天在想什么了吧!” 周且听奇怪道:“我想什么跟你有何关系?” “闭嘴!吃饭!” 裴冀心里其实一直有个小疙瘩,那就是周且听进出他的公寓这么久,久到都快养成习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地步,可他还从来没去过周且听的家。这一点不平等的相处模式让影帝心中莫名的不痛快,而且最近周且听这货每次造访他家的时候,总带着“诺,可不是我死乞白赖要来的哦,是你打电话我才勉为其难串个门”的高冷气息,最初裴冀还没有注意到,如今发觉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下次我去你家好了,也省的你把这堆剧本搬来搬去。”于是在某一次围坐沙发观看球类比赛的时候,裴老大状似无意地提议。 “不好。”周且听连头都没侧一下,直直盯着控球的球员绕过半场一个利落的灌篮,比分瞬间扳平,“好!” 裴老大茫然,“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嗯?”周且听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终于看向了裴冀,“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下次咱们谈论可以去你家……” “开什么玩笑。”周且听就像听天方夜谭一样,不可思议道,“我家怎么会随便让外人拜访。” 裴老大内心戏丰富的小剧场这次连建都没建成就一个霹雷下来烧成了灰烬,“我巃操,为什么啊,凭什么啊!我怎么就是外人了!” 周且听淡定地看着他莫名的过激反应,随手摘了颗冷藏葡萄放嘴里,那副小德行怎么看怎么透着一丝狡黠,“我比较害羞,不喜欢别人闯进我的私密空间。” 裴冀这才醒过闷来,“周萝卜,你戏我!” 周且听含笑,“反应真慢,裴葡萄。” 于是裴影帝暂时沉浸在了“老子为毛是葡萄”的深深疑问中,暂时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想要征求肯定答案的那个问题。 厨房却传来了异样的争吵声,紧接着就见小景双手套着微波手套端着一大盆热汤快步从厨房走向餐桌,屁股后面跟着一个甩都甩不掉的吕品,两个人脸色看上去都有些不爽。 “你家贺娜当初夺得冠军还不是暗箱操作,要不就凭她那水平还三强,晋级都费劲!”吕品恨不得扯着小景的耳朵嚷嚷,因为争吵而脸颊泛红。 “我呵呵你一脸!”小景手上稳稳端着鸡汤,脸上却远没有鸡汤平静,“谁不知道苏珊最后决赛的时候大闹选手休息室啊,最后又是请国外伴唱又是拉大腕贝斯手的,噱头搞了一堆不还是差贺娜五票么。就让你差了五票知足吧!要不是那几个大牌伴唱指不定差多少票呢!” “你个死羊驼谁搞噱头了啊,有本事你家贺娜也请啊,又没人拦着!投票前那段煽情故事不要太恶心哦!” “哦你个小恶心眼里就全是恶心啦?人家那是真实经历有什么不让讲的,有本事你家苏珊也扯一段出来啊,明明就是个不识疾苦的富二代装什么可怜!” “我呸!” “我还呸呢!谁不会啊!” “哎哎哎能注意点不,唾沫都要进汤了,我俩等会儿还喝呢。”裴冀及时出声制止住愈发猛烈的炮火攻势,身旁的周且听倒是一副看好戏的八卦表情作围观状,丝毫没有劝架的良心在。 两个助理这才稍稍收了撕逼的劲头,但依然不忘拿狠辣的眼神死盯对方,恨不得眼睛眨都不眨。 “你们刚才吵什么呢?”裴冀浅酌了一口上好的鸡汤,心满意足之余问道。 “前年的选秀比赛啦。”吕品戳着碗里的青菜回答。 小景余怒未消,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啊!不会说话啊!” 眼看着硝烟又要四起,周且听终于适时地开口制止:“汤咸了啊。” 果然吕主厨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啊?不会吧,是不是老没做手生了啊?” 周且听不再理会,转而看向裴冀,“吃完饭跟我再去看看剧本。” 裴冀咽了嘴里那口根本就不咸的鸡汤问:“你还坚信能从那里看出猫腻来?” 周且听摇头,“藤晗确实干净得很,但她这次不仅被人在片场算计,还受到了恐吓信,你不觉得完全没有道理么。” 裴冀耸肩,“杰瑞的话也不能全信吧,他也是听别人说的。” “但流言不会空穴来风,一定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裴冀叹了叹气,对于周且听的执着有些束手无策,他擦了擦嘴道:“来吧,我就跟你再走一遍。” 第三十章 书房中的氛围十分和谐,裴冀掌灯苦翻剧本,周先生却在一旁的软椅上优哉游哉翻着书柜中的小说。嗯,十分和谐。 终于,裴老大绷不住了,他已经这样反反复复对比两本剧本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了,除了发现他要求给周且听加戏加得果然赤&裸裸外,他真的是一点别的猫腻都看不出来了。 “我说……咱换个方向研究行不,非吊死在一棵树上么?”裴冀啪地一声合上了剧本,扭头看向读言情小说读得津津有味的周且听,满脸的幽怨。 周且听在一旁翻看着一本裴冀曾经主演过的电视剧改编小说,淡淡道:“女人受到轻蔑,其怒火将比地狱之火还要可怕。” “什么?”裴冀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搅得有些发懵。 “康格里夫的名言。”周且听边说边合上小说,“比起外表强壮的男人来,看似娇弱的女人有时更会干出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 裴冀听出了名堂,他转过座椅整个身子都面向周且听,“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无论是水果刀还是恐吓信,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似乎都有着滔天的怒火想要发泄。” 裴冀对这句话表示赞同,点头若有所思道:“可惜我们看不到恐吓信的内容。”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很让我想不通,”周且听拿书脊抵着下巴,用他一贯事不关己的淡然口气说,“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藤晗不选择报警呢。” “……因为另有隐情。”裴冀与周且听默契地对视一眼,看着周且听琥珀色不带欺瞒的眼睛,他直接脱口而出。 周且听点点头,把那本小说放回了书架,“其实你们都认为藤晗是个好演员也没有关系,因为也许这些事情跟她做为演员的这两年根本没有关系。我记得她最初是作为歌手出道的。” 裴冀露出一个了解后恍然的笑容,“你是说她曾经选秀时期的黑历史?” 周且听一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语气的起伏极小,“吕品和景泰安能因为两年前的选秀结果吵得面红耳赤,那么一个曾经参加过选秀的女人有一口数年未出的恶气又有什么不可能呢?而且最近两年藤晗的事业一直蒸蒸日上,对吧。” 裴冀欣喜道:“妈的,你简直就是推理小能手。” 周且听难得有一点得意,起身过来把剧本垒放好,幽幽道:“苦力,该干活了。” 藤晗呆呆地端坐在客厅布艺沙发上,盯着黑漆漆的电视机液晶屏幕出神。 经纪人在不远处讲着电话,声音故意放低却能听出来十分严厉。断断续续的词汇传到藤晗耳边,她听到“胡闹”、“出格”、“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不是你做的”,以及一句愤怒的“苏珊!”,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茶几上静静地摆放着那张恐吓信,她看着上面用血红色钢笔写出的几个大字只觉得如此不真实 “藤晗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信不信我让你身败名裂!!!” 墨水可以看出是精心挑选的,色泽极其接近真正的血液,干涸后会有些发棕,味道也透出了一股铁锈的腥味。 她当然知道这几个特意仿照印刷体写出来的字迹出自谁手。选秀节目看似透明,实则甚至比真正的娱乐圈还要污浊。她作为歌手的一些硬性条件并不是很优秀,从她那几年的唱片发行量就可见一斑。然而她却真真实实拿下了当年竞争十分激烈的亚军名次,之后也顺利签约了大公司,看上去星运亨通。 她有时也在想,如果当年她没有和现在自己的这位经纪人交往,她的人生又会是怎样的走向。 就在这时,经纪人,同时也是与她结婚近两年的丈夫终于挂了电话,换上了十分温柔的表情走向藤晗,坐到了她的身边。 “没事的,没事了。”黎森一边说着一边极其柔和地抚摸着藤晗的长发,自言自语一般道,“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她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这两年的隐婚日子过得越发艰难,藤晗能够非常直接地感受到与自己共用同一个经纪人的苏珊对自己的敌意,昨晚丈夫抛下正在彩排途中忙得一塌糊涂的苏珊跑过来找她的行为明显激怒了这个女人,于是第二天的清晨她公寓的邮箱中便多了这么一封没有邮戳,明显是直接投递的恐吓信。 她觉得痛苦,内心深处又隐隐知道这些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如果当年她老老实实和黎森谈恋爱不作他想,也不会将这个男人刺激到必须领证结婚才会踏心的地步,而之后跳槽到现在的公司后,更不会为了演员条例而被迫隐瞒自己的婚姻状态。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一旦默认了这个事实后,藤晗心中居然升腾起一丝自虐一般变&态的快&感。 她知道,负心人是不会得到好报的,她早就知道。如今应验了,她却自私地感受到了一丝无人理解的解脱。 “果然!当年的选秀确实有隐情啊!”小景一边翻查着五年前那一届选秀的相关新闻一边感叹,“以藤晗的实力根本拿不到三强,她顶多在前一轮就会被刷下去,结果不知为什么居然起死回生一直撑了下去,最后居然拿到了亚军的名次。” 吕品哼哼道:“贺娜原本也应该止步十强的,让她进十强我看都有□□!” “哎你还没完了啊!而且你懂什么就胡说,贺娜的美声唱法那届有几个会的?你知不知……” “停停停!”裴冀一听他俩吵这个就觉得头疼,立刻打住,“先讨论藤晗好么,有空你俩去厨房接着吵,一边洗碗一边吵。” 周且听还是十分规矩地一点都不歪楼,一直在琢磨藤晗的事情,“当时的新闻有猜测过她的后台是谁么?” 小景终于放开了揪着吕品衣领的手,冷静了两秒回道:“并没有,大概也是因为藤晗这人人缘一直不错,处事也很低调,暗箱操作一直只是大家对于她莫名顺利晋级的恶意猜测。” “我说了,没有空穴来风的……” “哎!等等!”小景盯着屏幕的眼睛突然睁得圆圆的,死盯着什么不放,“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把笔记本转过来给另外三个人看,鼠标移动到当时选秀官网公布的幕后人员名单上,停留在了一个人名底下,“黎森,黎森啊!” 周且听茫然,裴冀却会意,对他解释道:“黎森就是藤晗现在的经纪人。” “当年黎森在这个选秀节目中担当监制,虽然不是总监制,但我估计说话也还是有分量的。”小景补充,“他后来似乎是跳槽离开了电视台,之后再见他就是作为经纪人出现了。” “也就是说当年藤晗的□□是黎森?”裴冀问。 “很有可能。”小景点头。 周且听在一旁伸了个懒腰,“看来她也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十分干净。” 裴冀不以为然,“那也很正常吧,都进了这个圈子还有什么白可洗。” 周且听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好奇道:“你也是么?你的后台是谁?” 裴冀怒:“老子不靠后台也可以火好么!老子是实力派!” 小景在一旁悄悄跟周且听咬耳朵,“是他妈跟他祖父啦,周先生不要多想。” 周且听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对小景递了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不过不过!”一直安安静静围观的吕品突然举手道,“那又和现在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周且听直白道:“不知道啊。” “……那你们为什么聊得这么起劲……” 周且听继续直白道:“因为这些事情光是聊一聊就很开心啊。” 裴冀则在一旁极其捧场地点头。 吕品哑口无言,而小景撑了撑额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助纣为虐同样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太可怕了…… “其实还是能看出联系来的。”裴冀突然正经道,“一般像黎森这样的经纪人手底下都会有不止一个艺人,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偏爱某一个艺人在所难免,更何况他和藤晗还有不为人知的关系。我想其他艺人就算没受太大影响,日积月累下来小事成堆,也肯定会有怨言,而对黎森不重视自己的愤懑极有可能迁怒到藤晗身上。” 他扭头看向周且听,“你说的那个什么女人来自地狱的怒火,我觉得倒可以成为咱们下一步研究的方向。” 周且听有些意外,“你想的好多。” 裴老大难得听他夸自己,不由有一丝得意翘尾巴,“这话说得……我这么多年的圈子白混了不成?” 周且听递给了他一个“小生真是刮目相看”的眼神,神色难得夸张。 小景则摆正笔记本继续检索,“那么……我们下一步要干的事情就是找到黎森手下的其他艺……”一句话还未说完,他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停顿下来。 另外三个人都对他的表现显现出了好奇,吕品最先开口:“怎么了怎么了啊。” 小景抬头看了一眼他,眼神看上去挺复杂,却又隐约透出了一丝幸灾乐祸,“你可要撑住啊,少年。” 吕品茫然,待转过电脑屏幕看清上面的内容,一张小&脸陡然白了几分。 只见黎森负责的艺人那一栏赫然写着:苏珊。 第三十一章 周且听一个人走到片场附近的小卖店要了一瓶啤酒,被店主缠了半天送出去一张签名才得以脱身,回来后脸色自然差了几分。 裴冀见状有些好奇,“你怎么自己出去买东西?你那个助理呢?” 周且听用自己的老办法撬开酒瓶瓶盖,一副看开的表情道:“独自悲伤呢。” 裴冀失笑,“一个晚上了,还没缓过劲来?” 周且听略作思考,把吕品罗里吧嗦的原话删删改改用自己的语言背了出来,“爱豆形象倒塌,无心工作,申请罢工一天,晚饭照做,工资随便扣。” “咱们这不什么都还没查出来呢么,他就颓废成这样了?” “我觉得还好啊,至少他还没颓废到菜都不做的地步,”周且听没心没肺地灌了一口啤酒,“还有救。” 裴冀闻言摇摇头,“你啊,心也是够大的。” 闲谈间,两人突然看到不远处藤晗从自己的保姆车中缓缓走下来,脸色看上去十分憔悴。 而黎森则跟在她身边,不知悄悄交谈着什么。 裴冀眼看着那两个人,说:“昨天小景又查了查,他说再过不到一个月苏珊就要举办第一场演唱会了。这个当口,他却跑到藤晗这边……你说苏珊会怎么想?” 周且听举着酒瓶放到眼前,顿时视野中的所有人物都扭曲起来,“大概会很生气吧。” 裴冀勾起一边的嘴角,“是一定会很生气,非常生气。” 周且听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过不了几天连饭都没得吃了。” 裴冀拍拍他的肩膀,带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要相信你自己助理的承受能力。” “就是因为相信我才担心。” “……” 裴冀这几天的戏份尤其重,周且听却已经在昨天就拍摄完了自己前二十五集的所有戏份镜头顺利杀青,虽然之后还有二十五集的内容需要分摊到每一周来拍摄,从现在开始到正式开播这段时间他却能真正地放放松做个闲人。 于是乎,一瓶酒似乎就不那么够喝了。 周且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裴冀拍戏,一边无意识之中就喝完了一整瓶啤酒。 他摇了摇空酒瓶,又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保姆车,略显心酸地叹了口气站起来自己出去买酒喝。 他们所在的片场附近一直没什么人烟,要再顺着一条小胡同走上几分钟才能看到距离最近的居民区,之后也就自然能看到小卖店了。 周且听实在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酒,可店主又死活不收他钱,说什么女儿可喜欢他,要用签名抵酒钱,之前给签了一张,现在他又来买酒,总不能再签一张一样的。于是周且听略一思索,跟那个老实巴交的爸爸店主说:“那我再签一张英文名好了。” 店主明显更加开心了,“您还有英文名啊!” “嗯……以前在外国住过。”他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一边在那张粉粉嫩嫩少女笔记本扉页上签了一串极其漂亮的花式英文。 签完名拿起酒,周且听跟热情的店主告了别就要转身钻进小巷子,却在巷口无意中听到了一男一女低声争吵的声音。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泡,这都能放错!”说话的男人声音不大,却满含怒火。周且听耳尖,一下就听出了这人是剧组的一个配角演员,因为跟他搭过戏,也被自己训斥过台词功底差,所以他有几分印象。 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人的戏份早在三四天前就已经完全拍完杀青了,怎么现在会出现在片场附近? 争吵还在继续,周且听警惕地只探了个头过去看,小巷中光线并不明朗,影影绰绰看不清人脸,只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剪影。 高个的自然是那个配角演员,而矮个的是个女人,声音也许是因为带上了怨气,听上去十分尖利。 “我说了,那两件衣服长得几乎一样,一样你懂么!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把两个人的风衣放到了一起!我只是按照你给我的描述去挑的衣服!” 男人闻言看来真的是十分气愤,一巴掌扇到了女人脸上,“废物!” 女人似乎对突如其来的暴力有一丝吃惊与害怕,她抖若筛糠,声音都带上了颤抖,“你打我,你他妈就知道打我,卫凯你这个混蛋!”她说着说着似乎借由委屈的怨气增长了胆量,对着男人一顿捶打,“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你才是没用的废物!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屁都不是的死跑龙套!你就等着被发现吧!到时候剧组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还会去告你,把你抓起来!你这种人就应该这种下场!” 男人明显被她如此尖酸却道出了实情的言辞激怒,第二巴掌落下得更快劲道更大,女人直接被打歪了身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阵听上去十分无助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传来,周且听看到那个男人先是远离了女人两步,随后色厉内荏地指着她低吼了一句“反正事情是你做的,跟我没关系,没关系!”紧接着他的步伐凌乱,显现出明显的心虚,迅速跑开消失在了小巷中。 而女人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儿,似乎觉得累了一般扶着墙站起来,一手捂着方才被扇过巴掌的脸慢吞吞地挪动起来,也离开了这一条小巷。 周且听看得眼睛都瞪圆了,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真的?”裴冀听周且听在那里跟打了腹稿一样一秒不停地讲着刚才亲眼看到的一切,“我是说,你可是才喝了一瓶酒……” 周且听毫不客气送了他一记白眼,“你没资格揣测我的酒量,而且我很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藤晗是被误伤的?”裴冀眉毛挑得老高,依旧一脸的不相信。 “至少从那个女人说的话里推断,是这样的。” “你是说……不,那个女人说,两件几乎一模一样的风衣?” “你有印象么?” 裴冀顺势坐下,两个人在拍摄场地人烟稀少的杂物堆小角落里各自沉思,有片刻的沉默。 “那天并没有其他演员的戏服和藤晗一样,因为那天只有她一个女演员有拍摄任务,如果是两件几乎一模一样的风衣,那一定也是个女人穿才行。” 周且听有些头痛,这件事就好比一团乱麻,理都理不出头绪理,偏偏还总是混进来新的麻烦。 “……但至少我们现在可以把水果刀事件与藤晗区别开来,”他搓了搓手中的小狸猫热水袋缓缓道,“只有恐吓信是针对她的。信件总不会送错收件人。” 裴冀眉头皱得很紧,虽然到目前为止《破晓》这部剧的拍摄历程撇开这两起意外受伤事件不谈的话算是极其顺利,而且拍摄效果也很好,宣传片剪辑出来后也兼顾卖点与剧情。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风平浪静的氛围背后居然会牵扯出如此之多的私人恩怨,他隐约有些担忧后二十五集的拍摄。 周且听并没有他那么多心事,只是单纯地为理不出最后的线头而烦躁。 “至少,先着手看一看那个男演员的资料吧。”他见裴冀如此凝重的模样,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不免有些担忧。 裴冀缓和了一下紧绷的心绪对着周且听点点头,眉头却始终无法舒展开来。 “……其实,我们现在已经可以断言这两件事分别是两个人所做的,藤晗那一边原因也大概清楚了,只要知道了那件原本应该藏了刀子的风衣到底是谁穿来的,这件事情也就清楚了。”周且听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裴冀的沉默叫他心里摸不到底,总觉得别扭。然而他又根本不会开口去试图询问与安慰,也唯有绕着弯分散他注意力这一条路可走了。 裴冀却并不懂他这些心思,就跟他不明白裴冀的担忧一样。 周且听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他低头捂了捂那个小助理送给他的热水袋,默默起身走开了。 裴冀感觉到脸侧有微风,抬头却看到周且听已然离开。 他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硬邦邦的木头硌得他后背有些痛感,他看着不远处一片井然有序工作者的剧组人员们,久久都不愿再动作。 第三十二章 a市市中心最大的体育中心此刻正通宵达旦地彩排着一场演唱会。 现场几个调度忙得脚后跟都要走掉了,灯光布景全部就位,作为主角的苏珊却还在化妆间里闹着别扭。 助理在一边急得直跳脚,这位姑奶奶却还是捏着个手机运气,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甭管他来不来,这次彩排可是全程模拟当天真实效果的啊,咱可不能因为一个经纪人就,就……哎呀我就不明白了,有他没他很重要么?原本他一共也没来过几次啊,演唱会当天他在场不就得了么?” 苏珊也不知道被哪个字刺激到,闻言恶狠狠瞪了一眼明显状况外的助理,泼妇一般把台面上昂贵的化妆品尽数扫到了地上,站起来怒不可遏道:“是啊,一共也没来过几次,他到底还是不是我的经济人,他还想不想做我的经济人?那个骚蹄子不过就是在一部电视剧里跑个龙套,台词没准都没几句,犯得着让他天天过去探班么,啊!?不就是演了几部电视剧有几个捧臭脚的喊女神么,还真他妈当自己是一线啊!也不拿面镜子照照就她那张苦瓜脸能有什么前途!睡过了就是不一样啊!” 演唱会的监制突然破门而入,皱着眉中气十足地训斥:“胡说八道什么呢,整条走廊都是你那些污言秽语,还有脸说别人?你端着个架子让外面好几百号人等着你,那我敢问你拿自己当什么了?缺了他黎森一个有什么影响,嗯?苏珊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彩排!” 苏珊原本对魁梧又向来以冷面著称的监制就有着本能般的怯懦害怕,此时被他毫不留情面的批评说得有些气短心虚,却还有点不甘示弱,梗着脖子还夹杂着颤抖地回应:“他,他是我经纪人,他不在现场我注意力没法集中!” 监制看她那眼神就像看一个已经过气却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明星,带着一丝对她情商与智商的怜悯冷笑道:“那好办,彩排也不需要了,之前投入的费用全部由你来承担,演唱会即刻取消。” 不过就是一个靠选秀节目火起来的小角色,东家说好听点叫欣赏,说难听点就是想借着她这两年蹿红的好趋势赶紧压榨干净她的可利用性狠赚一笔,为她举办了这么一次演唱会,日后?日后指不定这人就被扒拉到什么角落里去了呢。她这样靠作秀节目蹿红的人他见多了,不过就是一时的一种现象罢了,真正有才华的人何苦靠这种台面博关注?唱片公司早就私下签约挖走了。 果然,苏珊一听这话就像被雷击中一般颓然受伤,早没了刚才那股嚣张气焰,老老实实出了后台去彩排了。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在意黎森这个人究竟重不重视自己,一切情绪都可以借由比较而诞生,如果黎森对待他手下的每一个艺人都是这样一副不上心不在意的渎职模样,那她好歹在被忽视的同时还可以横向比较证明自己不是唯一被忽视的那一个,恶劣的心情也会缓解很多。然而要怪就只能怪黎森对于藤晗的专宠实在太明显,区别对待都不加粉饰的,□□裸摆在苏珊面前,每一次黎森因为接到了藤晗那边的消息而匆匆离去的时候都像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扇她嘴巴一样,嫉恨火辣辣地在胸腔中翻滚,一路燃烧到眼睛。 苏珊说的那句“睡过就是不一样”当然不是她信口胡说信口雌黄,她真的见到过这两个人共同出入藤晗的公寓,而且明显是过夜的那一类。她觉得了然的同时又打心眼里瞧不起藤晗,还没听说过演员给经纪人潜规则的,这女人当真是不要脸,人前摆出一副无害纯良的模样,背地里还不一样是污秽不堪的德行。 苏珊对藤晗的误会太深,深到即使日后她得知了黎森与藤晗真正的关系后都无法转变的地步。 不知是否真的是年底是非多,苏珊演唱会这厢进展简直鸡飞狗跳,《破晓》剧组忙后期剪辑忙成狗却还要解决水果刀这一恶*件,就连一直过着闲云野鹤逍遥八卦小日子的周先生也迎来了让他头痛的烦恼。 “周先生,我们杂志面向的群众都是中高端人士,您看我们的装订与纸质以及定价就可以看出来,所以您完全不用担心日后的形象问题,而且我们公司与您的经纪公司其他艺人也常有合作,我想您的经纪人也一定会……” “我没有经纪人。”周且听拿着听筒脸像木头一样了无生气,且死板,且生硬。 “哦……哦?那也没关系的,既然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直接联系到您,那么和您说也是一样,这一期我们杂志打算启用新人做封面人物,并会安排一次棚拍……” “我没兴趣。” “啊,这个……您大概还没有拍过硬装照吧?其实您拍一次就会知道……” “不想拍,而且我要挂电话了。无论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我公寓的座机电话,都不要再打来了,下一次我会直接报警告你扰民。” “周先生!这件事情我们会和您的经纪公司详细说明,我想云图国际一定不会希望您这样对待此次邀请!” “再见。”周且听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恰逢吕品端着煲好的汤从厨房走出来好奇地望向自己,他耐下性子做了简短的解释,“推销诈骗电话。” 吕品呆呆傻傻很天真地信了他的鬼话,点点头乖乖上菜。 然而等到下午的时候他就不再那么相信周且听了。 在被上司高层毫不留情面地电话批评了半个小时以后,吕品对周且听表现出了百分之二百的绝望。 “我的天你是不是脑子有坑!人家大杂志好声好语邀请你拍照当封面,你知道这是多少艺人都巴不得的事情嘛!你倒好,直接挂人家电话!你最近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啊你!你知道刚才是谁的电话嘛!咱们公司的执行官嘿!云图的首席执行!首席!!人家说了,<风度>杂志主编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他办公室去,说你家艺人架子真是大啊,直接挂了他手下人的电话啊,还扬言威胁说再打过来就报警啊,这都是你干的事儿吧,人家可都是实话实说一点不带夸张地吧,啊!!?我的天你就是活祖宗啊!!!” 周且听脸色瞬间就乌云密布一般黑了下来,不带任何转圜余地地肯定道:“死活无所谓,总之我不去。” “你到底有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啊!祖宗!你是艺人,艺人不曝光还做什么艺人啊!” “我不是艺人,我是演员。” “演员也要曝光的啊!做明星就是需要做这些事情的啊!你没有知名度谁会来看你拍的戏啊!谁发你酬金啊!” 周且听淡定地摇摇头,“不看就不看,没人逼着他们看。我不希望看我表演的不是冲着我的演技来,而是冲着我的舆论话题来的。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我选了鱼,我不稀罕熊掌,谁稀罕谁抢去。” 吕品其实老早以前就已经猜到了今天这种局面,他也清楚周且听根本就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那类人,要不然他在英国演了那么多年戏,网上怎么会连他这个人都查不到呢?可是毕竟寄人篱下,他签了云图的合同,就要为云图所用。不知道云图高层那些商人们会怎么处理周且听这种于曝光话题不作为的艺人…… 周且听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觉悟,他只觉得麻烦已然解决,不如开瓶小酒读本小书,于是晃晃悠悠吃完了饭就走上了二层与世无争继续研究剧本去了。 比起这些无聊的公关事情,他还是更喜欢分析分析手头的小八卦。 既然已经得知了水果刀与藤晗无关,那么注意力也就可以从这个女人的戏份上移开,纵观全场了。 周且听看得很细致很用心,于是等他终于看出了名堂想要打电话给裴冀分享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老大在处理事情。”电话是小景接的,他有些疲惫地跟周且听说道,“可能要忙到深夜,周先生有什么事情明早,哦不,明天中午再打来吧,今天确实没有时间。” 周且听有些不乐意,“什么事情啊。” “……就是工作室的一些杂事,还有剧组即将开播的一些业务……老大让我问您晚安,好好休息。” 周且听挂断了电话,只觉得刚取得的那一点进展变得一丝用武之地都没有。 吕品倒是意料之中,随意道:“演员啊明星啊平常也都是很忙的,影帝他又有自己的工作室,肯定会更忙啊。哎要不你过来跟我看看电影,我前几天刚从小景那里要来一张美食电影碟片,十年前的片子,据说可好看了。” 周且听抱着那两本厚厚的剧本蹭过来,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坐下,看着液晶屏幕上一道道叫人胃口大开的美食只觉得索然无味。 第三十三章 隆冬如期而至,大雪满城纷飞。 公寓楼下的小花坛里有几个孩子在滚雪球堆雪人,忙得不亦乐乎,欣喜若狂的笑声在二十楼的高度都能从席卷而上的冷风中听到一丝。 裴冀坐着电脑椅侧头看向落地窗外的雪景,窗外是鹅毛大雪,屋内却一室暖意,一天的疲惫就这样在点滴间消融。 门铃响起,小景跑去开门,只见周且听与他的小助理穿着厚厚的棉服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裴冀脸上终于扬起一阵笑意,“怎么样,a市的冬天够温度吧。” 周且听那一张叫人过目难忘的脸被厚厚的衣物团团围住,更显小而立体,琥珀色的眸子在寒冷的冬季中居然透出了蜂蜜一般化不开的色泽,色调虽浅却看了心生暖意。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剪寒梅,突然拿出来递到裴冀面前。梅花俏丽柔情,他的声音却还是往常那样平淡到几近冷淡的地步,“找个瓶子插上。” 裴冀愕然,“你送我花啊?” 周且听对他自恋的理解表示万分无奈,“路过你家楼下花园,看见有段梅花被雪压折了,就顺手摘了下来。” 小景在旁边一边接过他还卷着冰碴的围巾与那一枝寒梅一边解释,“周先生,那估计是被楼下那群熊孩子打雪仗时拿雪球砸断的。” 周且听看了他一眼作了然状,摇摇头道:“暴殄天物。” 裴冀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好歹比方才独自赏雪景越赏越孤独的状态要好上不少,侧头看了看跟在周且听身后的小助理惊讶道:“提了这么多食材啊?” 吕品一张被冷风风刃划得通红的小脸在室内渐渐恢复了正常色调,闻言咧嘴憨厚一笑,“且听说想吃火锅,我就多买了些涮菜。” 裴冀头一次听到小助理这样称呼周且听,不由觉得这样叫他的名字确实好听,抬头作诚恳纯良状眼巴巴看着木着一张冻脸的周且听学舌,“且听。” 周且听斜睨了一眼裴影帝,懒得理他,“起来择菜,废什么话。” “干嘛呀,你害羞啊?”裴影帝紧追着他调笑。 周且听这次连回话都不回了,直接粗鲁地塞给了他一口袋的青菜,一言不发只顾低头择菜。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水果刀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裴冀原本还沉浸在“这小子害羞了嘿老子果然霸气爆棚”的小情绪中,闻言有些反应不及,“什么水果刀?” 周且听白了他一眼接着说:“我的方向没有错,就是在剧本中找到的。” “……你等下啊!”裴老大一边说着一边手下如飞择完最后几根菜,拽着周且听去洗手间洗干净了一手的泥,随后又拽着人家拿起剧本坐到位于客厅一隅的读书小桌旁。 周且听被他的急躁弄得无语,只得顺从地摊开两本剧本解释:“还记得最开始我跟你举的那个例子么,台词功底差的那个演员。” 裴冀点头,“我记得,怎了?” “我之前在那条小巷里听到的争吵,那个女人管那个男的叫卫凯,正是他。之前被减了很多台词的那个演员,就叫卫凯。” 裴冀疑惑,“那和水果刀有什么关系么?”、 “你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么,你还记得那天咱俩在片场闲聊,你告诉我我头天晚上分析的那一段剧本的更改完全正确。最初是一个驻场编剧提出来的这个事情,之后你们才着手处理他的相关戏份,导致这个小配角台词骤减。” “我……我是说过啊。可我也说了,当时他很配合啊,完全没有负面情绪,非常顺利就同意了。” 周且听看着他深信不疑的脸摇摇头,“这男的心思很深,根本不会直接表现出对删减自己戏份的反感或者在你们面前大吵大闹,他这种人连女人都下的去手扇巴掌,可见不是什么好货色。” 裴冀对他这个判断倒是表示赞同,“然而我还是不知道和水果刀有什么……我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骂了句脏话,“那个编剧是……是个姑娘。” 周且听点头,“我去跟塞纳求证过,她一直穿的就是一件与那天藤晗扮演的角色款式相近的驼色风衣。” 裴冀咬牙,“垃圾。” 周且听反倒没他那么极端的情绪,拍拍影帝的肩膀道;“还好目前只拍了二十五集,之后他的戏份都删了吧,把这种人留在剧组我看了会吃不下饭的。” 裴冀看向周且听,末了点了点头。 两个助理那边的氛围却远没有他们这样沉重,叫嚣着喊吃饭,一个硕大的火锅已然在餐桌正中间搭建好。 热腾腾的雾气像是能驱散这一整个空间的寒冷一般,叫人只觉得眼眶都被熏得湿润。 裴冀把方才两人对话的内容讲给了两位助理,小景顿时火冒三丈,“我凑了,就那个卫凯?我跟你们说,我老早就看那货顶不顺了,就咱们刚开机那会儿,天天围着编剧组那一块套近乎,春山雨是大编剧他自己清楚惹不起,就去磨那几个小编剧,见天儿地想加戏,也不看看自己功力到了没有……” 周且听心安理得地吃着吕品细心为他涮好的羊肉,问道:“他什么来历啊?”、 “哪有什么来历,就是个普通小演员,倒是演过不少电视剧,不过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他一般都演个手下啊、侍从啊、炮灰这一类的小配角,赚点钱糊口罢了。” 裴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笑道:“混这个圈子的,有实力都不见得走得远,没实力就得往死里靠后台,像他这种一没实力二没后台的,也只能演个龙套了。” 周且听偏过头去看他,咽了嘴里的涮羊肉道:“你一直说圈子圈子,什么圈子?” 裴冀给他夹过去一筷子青菜,淡笑:“赚钱的圈子罢了。来吃点菜,羊肉不能吃太多。” 卫凯很快便被剧组开掉,然而藤晗本人并不打算追究责任,于是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小景听后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就这样完了?他把人家手弄成那个样子,结果只是赔点钱?” 裴冀倒是看得很开,“她原本就有事瞒着大众,这件事情闹大的话她的关注度变高,难免会有行差踏错,所以低调处理才是她会选择的解决办法。” 周且听却突然问:“跟你的工作室没有关系么?毕竟这也算是丑闻吧。” 裴冀错愕,他没有料到周且听居然还能想到这个层面上来,但他确实如对方所说的,对藤晗施加了压力要她对此事缄口,给了她一点甜头便算了结了。其实他原本就经常接触这些灰色地带的事情,但却从没想过要说与周且听。在内心深处他一直认为周且听跟这个圈子里的其他人,甚至跟自己都不是一路人。周且听是个可以沉淀下来的人,他与现在浮躁喧哗的社会有些脱节,有些格格不入,却最为珍贵。 每一次裴冀看到他,与他闲谈甚至只是无意义的斗嘴,都会觉得心很静,气很清。周且听容貌俊丽,其本人却洗尽铅华,他话不多,却足够看得出来专注与长情。 所以裴冀潜意识中压根不想要他看到自己也会与旁人一般市侩的、追求浮华的那一面。 然而他却已经如此直白地问了出来。 裴冀沉默片刻,只得诚实答道:“当然。” 哪只周且听却伸手带着安抚意味地抚了抚他的后背,动作虽然生硬且生疏,心意却很诚恳。 “何必难为自己。”他这样说,“没做的时候大可胡思乱想,但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再多想,认定自己是对了就够了。” 裴冀抬眼看他,却只看到一张淡然的面孔。 “活这么大谁还没有过身不由己。”周且听安慰道,语气难得带上了无奈。 裴冀蓦地笑了,“看来我要把卫凯的片酬贴给你了,安慰人还挺有一套的。” 周且听耸肩,“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吕品适时地扬声招呼他俩,“哎哎五花肉上桌了啊,快来快来,小景都开始夹肉了!” 气氛真真是被破坏殆尽。 裴冀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拍拍明显在内心腹诽自家助理的周且听,“走了,吃猪肉去。” “吃什么吃!这俩月我涨了三斤肉,全涨在肚子上。”周且听不满地抱怨,“腹肌都要消失了。” “哇,那你也是五花了啊。” “……” 第三十四章 《破晓街无凡事》终于在圣诞节当天于电视台开播。 首播日连播三集,之后每星期五播放两集,且被安排在晚八点钟的黄金时段。 圣诞节那天晚上周且听就在自家公寓一个人过节。吕品为他做好晚饭后就匆匆赶回家去陪父母,虽然是个洋节,但小助理还是十分乐意在亲人面前展现厨艺。原本他打算邀请周且听一起来过节,顺便让父母感受一下“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电视剧主演就在身边嗑瓜子”的快&感,然而被周且听语气平和态度却坚决地拒绝了。 他知道周且听这人慢热且不爱交际,贸然提议邀他来家里过节原本就没多大可行性,于是也就没有强求。 周且听从小区附近的卖场里拖回来一棵圣诞树,又买了点彩球挂在上面,最后缠绕上一层层霓虹小灯,接通电源后流光闪烁,空荡荡的公寓中好歹有了一丝过节的气氛。 他打开电视调到正在播放《破晓》第一集的电视台,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半,剧情恰巧发展到侦探与警员们的第一次见面,裴冀带着坏笑的脸就这样被镜头一个特写出现在了液晶屏幕上。 周且听耳畔是电视剧中众角色喧哗的笑闹声,脑海中却渐渐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曾经那些年圣诞节的一段段画面。 他的圣诞节总是两个人一起过的,小的时候是和母亲,他们也会攒钱买一棵不大的圣诞树,买一些毛茸茸雪白色的圣诞饰品,如果还有剩余的钱在,那么母亲还会给他买一顶圣诞帽,或一小捧做成圣诞拐杖形状的糖果。这么多年以来,圣诞节那一日是他与母亲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 长大后母亲离去,有那么几年他一直和另一个人过圣诞,在他们合租的小公寓里。他们那会儿生活还算富裕,他在一个大剧院里谋得了一份稳定的驻场演员的工作,而那个人还在辗转各大拍摄片场寻求机遇。他们的工资并不算很低,但两个人一直想攒钱买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公寓,于是日子过得一直省吃俭用。那个人偶尔也会很调皮,周且听记得他在有一年的圣诞节傍晚偷了小区物业用作装饰社区的圣诞树回家,为的是想要省下一笔买树和装饰品的钱,最后却不幸被抓到罚了钱,罚金自然远远高于一棵圣诞树的价格。 周且听记得那次他先是很生气,但后来发生了什么呢?那个人肯定又耍赖皮对他撒娇,其实那么大个男人撒娇一点美感都没有,他却总是很情愿地原谅了那个人,像从前的一次又一次那样。之后两个人跑去泰晤士河边的圣诞集市上穷逛,那个人很鸡贼地捡了地上留给流浪汉们的硬币买了一杯泡沫巧克力,却小气地不肯给他喝,最后他只能在接吻的时候从那个人的嘴唇与舌尖尝到一丝微苦的甜腻。 泰晤士河畔的风很寒冷,男人总会脱下自己的围脖转而为周且听戴上,把他冰凉的双手塞进自己的腋窝处捂暖。男人说周且听的皮肤不像他们白人粗糙,反而有如丝绸一般光滑亮丽,看上去那么精致,总觉得太需要人呵护。事实上周且听从未需要过别人的保护,他才更像是那个保护别人的一方,那个人却对他总有放不下的心,说不完的叮嘱。周且听从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乱作要求,那个人却是一个彻底的例外。他们一起度过了很多节日,那些记忆如此深刻,以至于周且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他曾经所有关于幸福的幻想中都一定会有那个人的身影,而痛苦也确实伴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去而到来。 周且听的眼眶有一些酸胀,却迟迟不肯眨眼。 想一想前两天对裴冀说的话,既然决定了,就不可以后悔;既然做了,就不要去假想另一种可能。他哪里会安慰人,他只是在安慰自己的路上熟能生巧罢了。 周且听蓦地回过了神,他灌了一口啤酒,却发现电视剧已经播完,一些杂七杂八的广告穿&插了进来。光影流转在他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圣诞节却并没有像当年一样下雪,城市也彻底换了模样。 他想,这确实是全新的生活么? “要不要叫周先生一起来过圣诞?”小景一边装饰着圣诞树一边问。 裴冀才从那一堆酒肉朋友中脱身,他溜到小景这里躲避一下被灌酒,却无意中被这样一句话问住。 他停顿了两秒,笑道:“请他干嘛,这么多人在以那货的性子一定会很尴尬很扫兴的好不好。” 小景默了片刻,却又听到重新被那一群男女逮到的裴冀在临走前一秒补充道:“聚会结束了我直接去他家找他。”紧接着裴老大就已经再度回到沸腾的那一小撮人群中一边为自己打抱不平一边很尽兴地喝酒了。 小景知道每年圣诞这几天裴冀都会邀请几个相处不错的朋友来家中开个小小的轰趴。他虽然是助理身份总会也留下过节,本身却并不喜欢那一群浮躁又咋呼的人们,总是借口溜到厨房做果盘开酒瓶。 裴冀虽然是圈子中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却向来以广结善缘闻名于外,什么朋友都有,也什么朋友都肯交。虽然大部分只是一面之缘几句之交,但无论何时谈到裴冀其人也一定会说一句好人缘。这两年裴冀一直筹备着要建立自己的工作室,业务繁忙,档期也排得很满,一直没有心力去解决个人问题,单身了近两年。然而其实从前的裴冀也没有过很多段感情,就小景所知他只在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也不知道那姑娘是怎么想的,跟了裴老大还劈腿,而裴冀在之后也没有用心和哪一任好好谈过一场恋爱,大多是走个最庸俗的形式就到了尽头,简直跟找个炮&友没什么区别。 裴冀也跟他抱怨过,说总是找不到合拍的,常常让他连聊天都提不起兴趣来,也不愿天天都见到那些庸脂俗粉的脸。 小景一开始以为是裴冀的眼界太高,然而在见识过他连超模都甩得干净利落后,小景又慢慢意识到裴冀并不是眼界高,他只是找不到真正爱的人罢了。 其实裴冀是怕寂寞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过节的时候如此聒噪地请那么一堆能折腾的人来自己家玩耍,可是在小景看来,与其跟这帮肤浅的年轻人鬼混,倒不如和周先生喝杯小酒聊聊剧本。 裴冀跟那帮子人一直闹到了深夜,直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这群人才渐渐离去,公寓转眼又只剩了两个人。 小景看着靠在沙发上衣领有些凌巃乱,明显微醺的裴冀,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问道:“直接睡觉么?” 裴冀撑了撑额头,他一件衬衫拢共只剩下两颗扣子没被解开,却还是觉得燥热,大概是空调暖气开得太足,他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几点了?” “两点了,二十六号。”小景老老实实回答。 裴冀眉头皱得更紧,“啧,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抱怨着坐了起来,看上去清醒不少,“这点儿估计都睡了吧。” 小景面露不快,郁闷地点点头,“周先生肯定已经睡了。” 裴冀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走。去他公寓。” “老大,不好吧,人家没准已经睡下了。” “去他家楼下看看不得了,要是没睡一定还开着灯。” “……你倒是有主意……”小景也不知该是个什么表情,心中却还是有些开心要去周先生家。 驱车到周且听楼下,裴冀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困意,“你这什么破车,噪音这么大。” 小景没搭理他,熄了火探头出去,只见面前的楼房几乎没有一户人家开着灯,周且听所在的那一层自然也没有亮灯,窗口黑漆漆一片。 裴冀盯着那个窗口有些晃神,“小景你数数,那是他家么?” “……我数了两遍,没错。” 裴冀极其失望地靠回椅背上,跟泄&了气一样,“妈的……” 小景摇摇头,刚要重新启动车准备离开,却看到道路一侧的灌木丛中窜出来一个人影。小景被那人惊得打了个哆嗦,眯眼看过去却发现那人的身形怎么看怎么眼熟。 裴冀却已经按下车窗,探出头去喊道:“嘿!且听!” 那人影原本要小跑离去,听到这一句话却立刻停下了脚步,回过身,似乎在辨别车上的人。 裴冀却已经开门下了车,语气之精神抖擞,完全不同于之前醉酒的颓废,“大半夜的你在外面瞎跑什么呢!” 周且听穿着保暖的风衣,脚上却穿了一双拖鞋,样子看上去不伦不类。 “……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冀举起了手上的酒瓶,“来找你喝酒啊!你不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出来干嘛呢?” 周且听低头看了眼手里拿着的一条火腿,淡淡道:“没什么。刚才在门口看到一只野猫,想喂它点东西吃,结果一直追到这里。” 裴冀失笑,“什么玩意儿?” 周且听叹了口气,“怪我开门吓着它了,一路跑出了楼。外面这么冷,它估计要冻坏。” 裴冀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早就没有智商余量去思考周且听抽了什么风追一只野猫追到这里,之前被灌了那么多酒他整个人都有些迷糊,此时光线晦暗,更是有些发懵。 周且听见对方也不出声,却几步走过来伸手揽上自己肩膀,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就扑鼻而来。 “走啊,管什么猫,上楼我陪你过节啊。” 周且听任由他揽着,半自愿地跟着他一路往楼里走,身后尾随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小景。 “……圣诞已经过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喝酒又不分日子!” 你自己说要陪过节的,现在又不分日子了…… 周且听叹了口气,“你酒量可真不咋地。”酒品也不好,然而他这话没说出口,只在心里小小抱怨了一句。 然而他转念又想,自己被那些强行记起的往事也搅得魂不守舍,连穿着拖鞋出门痴汉一样追野猫的事儿都干出来了,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去批评人家的不正常了。 第三十五章 《破晓无凡事》播出大半个月后,坊间静悄悄地崛起了一批诡异的粉丝部队。 她们虽然人数不算庞大,却个个都有一颗绝对亲妈亲女朋友的心。然而她们从不刷屏总是十分安静地转发,因为……谁能给她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周且听连个微博都没有啊摔!微博上涌现了一批又一批冒牌货,却苦哈哈连个图都盗不来,因为……周且听根、本没有私人照片,天天只能从最新播出的那几集电视剧里截图算怎么回事啊摔! 于是周且听的粉丝团在极其贫瘠的土地上十分茁壮地成长,给点镜头就灿烂,给段对话就激动,最后彻底呈现出一种猎奇的画风: “恭喜男神此集出场时间高达二十三分钟四十五秒,镜头总计二百一十六个,有姐妹报错直接发私信哈。” “话说我觉得这集小天使换粉底了,还是说剧组打光换人了?怎么我拿软件比较发现这集皮肤比上集偏红了几个色度啊,另:小天使眼底有疑似黑眼圈,粉底多打了一层,遮瑕也明显厚了。” “最右你好闲又好专业是闹哪样……” “姐妹们请看对比图!男神戴美瞳已有铁证!男神么么哒我不介意你戴眼镜!戴眼镜禁欲*好!!” “官方可不可以早点放片花幕后啊啊啊啊我要看活的男神啊!!!!!!” “周且听你个臭男人,你有本事拍电视剧,你有本事开微博啊!憋缩在幕后不出声我知道你活着!” “前两天由瓜瓜姑娘吃猹填词的<周羞羞开微博啊>已顺利翻唱!鄙人只是个业余的望姐妹们多多包涵,领会精神才是关键!另附由再催稿就死机给你看姑娘给力制作的单曲封面图!欢迎姐妹们捧场!我们的口号是誓将羞羞炸出来!不开微博就黑给你看!” “由《破晓》剧组第一华语歌唱小天王周羞羞主唱的最新单曲mv《白侦探好厉害》已在h站首发,欢迎大家顶上首页!请大声地告诉我,白侦探腻不腻害!!!!” “卧槽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粉丝汤!” “腻害腻害你最腻害!!!” “啊哈哈哈什么鬼啦简直666666666” “你们让警长的脸往哪放,羞羞我们不能搞个人崇拜的啊!!!!你还记得你官配雪莱姑娘不!!!!!” “hhhhhhh鬼畜*好” “人类已经无法阻止羞羞激起民愤了么233333333” “po主你的寂寞如雪我已经感受到了,我只想说……麻痹下次带我一个!!!!!” …… 半个月以来,姑娘们身体力行地向人民群众展示了什么叫粉到深处自然黑,什么叫因爱生恨,什么叫只有我能黑你的真爱粉。 粉丝们圈地自萌自嗨原本只是一个小圈子的事情,偶尔有个段子手微博转发一下或者在微信上推送一期“研究周羞羞”,说到底都只是民间小伙伴们自己自娱自乐,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受众也不算大。结果嘞……有一天……一个叫“裴冀”的官方大v,他转发了这条鬼畜微博。 “所以小霍啊白侦探究竟厉不厉害?” ……up主你被翻牌子了嘿,出来说两句呗,我知道你也在家。 于是圈地自萌莫名其面就上了微博热搜,一举勇夺亚军宝座,且大有高居榜眼之位不肯下来之势。 回复与讨论也分出了三种路数,一种:围观群众表示挺好玩的,这剧我最近也在追,另外周羞羞是什么东东?二种:羞羞你摊上大事了你造么,快出来说两句啊说两句!白侦探都发问了你还害什么臊!三种:男神你居然也看这些东西……而且是我鼻子堵了么怎么闻到一丝jq的味道…… 网上乱作一锅粥,始作俑者却在家安心看言情小天后最新出版的一本小说,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品读《好马也吃回头草》中的爱恨纠葛。 吕品在客厅接公司电话接到快耳鸣,周且听却乐得自在。 “公司决定了,”小助理拉长着一张脸走进书房,“要你开微博,必须的,最后通牒,死句号。” “不想开。”周先生淡定翻页。 “公司说了,不想开的话他们给你开,不过以后发什么就由不得你自己了,比如让你去拍一组硬装照做曝光,你就必须去拍,否则他们会整的你……嗯,怎么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哭爹喊娘一片狼藉……周,周羞羞。”吕品只觉得这几句话要他转达真是拼了老命,他真不明白总监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天天跟这一群小年轻赶新潮干什么,头发都白了还忍着笑叫出那个诨名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 周且听那张脸瞬间极夜一般地黑了下来。 “总监还说了,你要是开微博的话,整成段子手都没人搭理你,只要别让人家成千上万的网民唱独角戏就成,另外你前两天递上去的有关不想接肥皂剧、娱乐节目与综艺采访的申请他会多考虑考虑,就这样。” 周且听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居然威胁他!他花了三天时间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写出来的那一篇申请可是他有生第一次,居然现在拿来威胁他!混账,放肆! “所以……你到底开不开微博?”吕品顶着赴死的觉悟开口。 周先生一记眼刀飞过来,士可杀不可辱,“开!” 于是撒花,“周且听”个人微博正式创建。 他的第一条微博是这么写的:“你们好,我是周且听,因为开微博不是我自愿的行为,所以以后不会太专注于此,望各位谅解。另外视频我看了,挺神奇,怎么剪的?” 前半段真是教科书一般的一开始让我开微博我是拒绝的,因为你不能让我开我马上就开,我要口嫌体正直一下才能开。而后半段……才是评论回复转发的重点关注对象。 “up主出来再说两句吧,感觉你这两天可以买彩票了……” “同志们h站已经不安全了!这些大v已经在渐渐深入瓦解我们!!!!!裴大和羞羞就是第一炮!!!!!!” “羞羞!!!!!!!什么叫守得云开见日明!!!!!什么叫千年铁树开了花!!!!!!!为何我有种活久见的赶脚!!!!” “活久见+1,羞羞你一条微博就上万的转发虚不虚!” “羞羞我们容易么连你出生年月日都到现在才清楚tat想给你编个百科都写不了几句话嘤嘤嘤” “论演员与网红的一致性hhhhhhhhhh” “羞羞看视频了啊!!!!!快回复裴老大厉不厉害啊!!!!!!!” “啧啧,教科书般的傲娇,羞羞你对得起自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么!” “羞羞我会剪辑啊问我问我!!!!” “up主已经买了彩票了,感觉自己马上也要成为网红以及百万富翁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羞羞求私照!” “羞羞求私照!” “前面的带我一个,羞羞求私照!” 周且听翻着评论,看着一片片莫名其妙的言辞只觉得头痛,“这都什么意思,羞羞是谁?” 吕品一边对周且听微博粉丝喜人的涨势表示激动一边削着苹果,“你呀,因为你一直不开通微博,粉丝们就管你叫羞羞了,娇羞的羞。” 周先生:“……我还是去看书了。” 网络果然危险,四处潜藏着洪水猛兽。 我们的单纯好少年周羞羞有些吃不消了。 第三十六章 周且听走红的节奏很奇怪,不像明星像网红。 其实这是必然,因为周先生根本不参加任何除了拍戏以外的活动。他的曝光一直仅靠频率稳定在一天一条的阅读分享上。没错,周先生他微博不爆照不晒美食不分享转发,他只、发、读、书、推、荐。谜一样的读书美男子。 当然聪慧机智如周先生,必须不能分享言情小说啊,于是他就见天地在半夜发一条又一条偏冷门的小说推荐,拿平板拍一张毫无美感的图书封面照,然后配一句简短到差不多就“这故事写得不错”这样连几十个字都不够的评价,这就是他每天的曝光内容。 但周且听的粉丝都是些什么人,那可是当初连霍达每一集出现镜头都能给你算出数来的神人,就那么一张不忍直视的书籍照片也能翻出信息来给你看! “卧槽看我刷出了什么!羞羞你大半夜喝酒真的没关系么!那一坨明显是酒瓶的阴影真是不要太抢镜啊!” “表示喝酒什么的已经习惯了……话说羞羞你做记录的钢笔又换新的了咩,划痕明显比上一张少了很多啊,求告知牌子老缠粉要去买周边!!” “这书我在英国旅游的时候在图书馆里见过啊,别的地方似乎都找不到……羞羞,说!你是不是去过大腐国!” “最右明显反射神经略长,呆萌属性鉴定无误……羞羞前天发的那本书就是全英文的好不,快加入我们翻墙寻找羞羞在大腐国演出视频的大部队啦~” “羞老师可不可以推荐几本奇幻向小说捏,最近想半夜吓吓自己~” “羞老师什么鬼!羞教授憋听她们胡扯,咱们继续家长里短国际大作推荐系列的日常更新!” “话说自从关注了羞羞以后感觉整个人追星的画风都扭曲了……我父上那天看我刷羞羞微博还以为是哪个学者的专栏,老爷子还以为我改邪归正了66666666” “最右+1……话说羞羞家里是不是有别人啊,昨天那张照片亮度提高后能看到右上角的地板上有一只别人的脚……” “我凑你说啥!!!那张照片凌晨拍的好不好!难道羞羞有同居伙伴!?” “天啊噜我不信!羞老师辣么禁欲好学的乖宝宝怎么会留别人在家过夜!” “你究竟对羞羞的照片都做了些什么啊……这都能发现!!!!” “话说我也看到了,明显是男人的脚啊!!!!!!” “也许只是羞羞满书房乱丢鞋而已吧……” “→_→你说的话有点底气我还敢信一点,你这口气完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啊!!!!!” 于是那天微博热门有一条奇怪的话题:#羞羞书房的神秘人脚#,围观群众纷纷表示弄啥嘞,这么有味道的话题…… 裴老大心有不甘地瞧了瞧自己的脚,委屈道:“我的脚有味道!?怎么可能!我天天洗!!”对于自己的玉足莫名其妙被讹传为神秘的有味道的人脚这件事情,裴老大表示十分不满,简直掉自己的身价。 周且听无奈。那天裴冀也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非要来自己家过夜,说是双方的不平等相处模式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伤害,需要来周先生家住一晚才能痊愈,其实说白了就是想吃吕品做的饭又不好意思把人家直接拽过去当厨子使唤,于是想了这么天马行空的一个理由做掩护。 周先生一时心软,就没有拆穿他,任凭这货在自己家里折腾,又是翻书架又是逛卧房,最后连自己每天晚上愉悦的睡前读书小活动都被搅了个彻底,愣是陪他看完了一整本言情小说边看边八卦才作罢。 《破晓》播出后反响一路大好,收益也与预期相差无几,最近这两天甚至有反超的趋势,裴老大眼看着自己工作室赚钱了,心情自然也跟着放晴,暂时给自己安排了一礼拜的任性假期,天天去大雄烦人家周先生,小区里有那么几个常能打照面的明星艺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剧组全员休息调整,最近一直都没什么八卦可聊了。”裴冀靠在老板椅上百无聊赖。 周且听一边翻着书一边问:“你前阵子不一直特忙么,怎么最近闲下来了?” “闲什么闲,过两天我就要飞去英国走个红毯了,到时候肯定又是一顿好忙。现在只是黑暗前的黄昏。” 周且听不再多问,翻了两页书突然开口道:“没准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住了。” 裴冀一听一个机灵,可弯曲的椅背直接把他弹了起来,“什么?” 周且听面上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可远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样平淡,“我昨天跟云图的几个高层吵了一架。” 其实云图高层找周且听谈话根本不是几率问题,是时间问题。他推了所有的娱乐活动邀请与偶像剧试镜,曝光度连二三线的小明星都不如,然而最近他却几乎一夜爆红,不趁着这个劲头多给自己争取点上镜的机会,他反而天天窝在家中看什么剧本,简直就是胡闹。于是这次高层谈话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吕品那天也是跟着他去的,然而进会议室的却只能是周且听一人,小助理在门外等得焦急,却也派不上用场。他正在会议室厚重的木门门口来回踱步,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些许声响,紧接着木门被大力拉开,周且听那张冷得掉渣的脸就展露在他眼前。 吕品一看他那模样心中立刻警铃大作,暗道不妙。 果然,会议室中传来一句怒不可遏的男人的声音:“周且听,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什么身份!你给我回来!!” 周且听置若罔闻,拽开实木雕花大门的动作一点眷恋迟疑都没有,大步跨出会议室后干净利落地甩上了门,屋内男人音量越发增大的训斥也就瞬间被隔绝成了模糊一片。 吕品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要玩儿完了,鼓足了半天的劲才敢开口问:“谈的……谈的怎么样?” 周且听黑着一张脸简短地总结:“我把公寓退给他们,叫他们放任我自生自灭。” “……你,你确定他们同意你这么做?” “我同意就行了,与他们何干。” “那怎么能行!万一他们把你雪藏了……” “他们若是想雪藏我那还何必费口舌。”周且听心中显然自有一番打算,“董事长不是蠢货,他会同意的。” 吕品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暗自琢磨,这才明白了周且听的自信从何而来。他手头还有一部当下最火的电视剧的片约,微博粉丝数量涨得飞快,发条读书心得都能上头条,俨然就是一匹迅速蹿红的黑马,有相貌有演技,只是不愿制造噱头罢了。他虽然不会为公司带来最大化的金钱利益,却也绝不会让他们亏本,就算以后只是踏踏实实地演戏那也总会有稳定的粉丝群体观看。云图是个大公司,手下不缺少话题一线当红艺人,偶尔捧出来一位老实本分一点的演员也并不见得是坏事。 那么方才高层之所以会那样暴怒,吕品不用猜都能知道那一定是他家周先生那张惹事儿的破嘴搅和的。 周且听靠他那张专业砸场挑事儿一百年的嘴愣是把自己的公寓给说没了,这几天一直老老实实地收拾行李。 裴冀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露一副十分可靠的样子表示,老子给你搞定,去英国之前绝对解决,踏实儿在这儿住着!然而周先生压根就不信他,行李照常收拾。 这一日他收拾书房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正要把书架最上层那几本大部头拿下来放进纸箱里的时候,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一摞书籍,他固执地将大部头拿下来的同时那一片书也顺势砸了下来。 顿时灰尘漫天,周且听的脑袋也被结结实实砸了一下,脚下略有不稳险些摔倒。 他烦躁地蹲下身把那几本不老实的书摞好,却意外注意到其中有一本中飘出来了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 那张纸看上去至少是十多年前的东西了,四个角都泛着茶色,折痕处也脆弱不堪。 周且听放下手中的几本书转而拿起那张纸来,展开后打算细细研读一番。 然而他只看了一眼,瞳孔便产生了剧烈的变化,随后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一般,捏着那张纸的手不由越捏越紧,手指周围渐渐出现了狰狞的痕迹。 他读得投入,并不是往常拜读名著巨作时的那种认真,而是一种类似于阅读自己一封漏掉没有看到的重要信件一般严肃。 他逐字逐句地读下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闭了闭眼睛平复了心情,又将那封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了那本书中夹好,就像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楼下吕品正在喊他下楼吃饭,就像每一个下午一般。 周且听站起来,神色说不出地复杂。 那一封信的内容其实十分稀松平常,不过就是写给友人的几句问候以及一些自己当下的状况,字迹俊秀,语言冷静而随意,字里行间能够看出对收信人的关怀与思念。 信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深入分析的,真正让他神色大变的,是收信人的名字。 信的开头写到:吾友茹尘,见信佳,伦敦的天气可还适宜? 周且听看着那句话莫名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因为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及这个名字了。 吾友茹尘。周茹尘,正是他母亲的名字。 第三十七章 裴冀的英国之旅并没有他早先对周且听抱怨的那样忙碌。 去年他参演的一部中美跨国合作的爱情片有幸获得这次电影节的提名,他也凭借这部片子作为被提名最佳配角奖项的艺人远赴欧洲参加颁奖典礼。虽然于获奖没有太大期盼,但能够进入国际电影人的视线中绝对是好事一件,裴冀已经不是某个大娱乐公司旗下坐享资源的演员了,自打他成立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开始他就由艺人过渡到了老板,他需要自己与团队商议未来的发展,而不是依靠公司高层的规划安排。 然而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真正让裴冀下定决心来英国走一趟红毯并逗留数日的,还不仅仅是促进工作室发展以及为自己博得更多曝光积攒更多人气这两点。 目的地可是英国啊。周萝卜哪来的?不正是颜儒从英国挖来的么! 裴老大暗搓搓地想,跟你小子好歹也一起八卦了三个月别人的破事儿了,这次换本影帝来推理推理你的黑历史好了。 可惜裴老大如此自信满满,却忘记了有一句大实话说得好啊,男人男人,嘴上说着想知道,其实知道了就会发现你宁愿当初不知道。 裴冀知道周且听记录在个人资料上面的英文名是chilly·chow,然而按照这个名字去检索却查不到任何信息。裴冀相信这只有两种解释,第一种:周且听这么多年就没在国外登过台亮过相,什么演出经历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查到这个名字的丝毫信息。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裴冀演戏这么多年,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人究竟有没有过舞台经历,是新人还是老生。而周且听所留给他的印象就是,这人不仅演过戏,而且演过很多年,一身戏骨,无论是气场还是台风都已经有了自己非常成熟的特点,且情感流露水到渠成性格刻画精准深刻,明显是受过极其专业的训练且有着极其丰富的舞台经验。 所以无论如何第一种都是天方夜谭,天才也不是这个节奏。 那么就只剩第二种了:他用了假名。 其实用艺名这种事情在演艺圈子里实在是太常见了,过去的戏子登台唱戏的时候用的几乎都是艺名,毕竟没有哪个人愿意透露自己真正的姓名给一群拿自己当玩意儿的看客,也不愿让圈子里那些污秽事情玷了父母给的名字。而周萝卜一直给他的印象也是低调做人踏实演戏,披个假名登台演戏确实像他干得出来的事儿。 裴冀这样想着,觉得十分有理有据,于是机智的他没有再拿周且听的真名做询问的关键词,转而采取了更直接的一种方式——相片*好。 无论他在国内有多火,在大洋彼岸的异国朋友眼中总归是个平凡的陌生人,撑死了是个英俊的东方人。于是裴老大在电影节上跑完龙套后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自己的保姆车上,一个人蜷在汽车后座上琢磨着从哪里开始调查。 周且听这个人并不像当下社会普遍的艺人那样热衷于话题炒作与点击率,他对待演戏的态度明显要严肃认真得多。遥想起第一次看他试镜时的感受,裴冀当时就有一种直觉一般敏锐到位的感觉,这人区别于绝大多数艺人,他身上所体现出来的演员气质稳重且雅致,完全就是在一个十分传统的表演氛围下日渐熏陶而成的。或者裴冀可以再夸张一点,他坚信周且听曾经在一个殿堂级的表演环境下工作过,至少他一定接触过那个层面的老演员们。 裴冀一时有些茫然,他自认自己就是在一个十分顶尖的演艺世家中长大,媒体多年来也一直致力于吹捧他身上老一辈艺人才会有的敬业精神,然而据他所知周且听的身世背景绝对不会也是跟他相同的世家。他一直坚信周且听的过去绝不会如一般人一样顺遂,更遑论有一个中上流社会的家庭了。 所以这个人究竟曾经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登台表演才有可能接触到圈内大腕呢? 裴冀思索片刻,脑内突然灵光一现,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剧院。 没错了,周且听一定在某个剧院中有过亮相,甚至裴冀推断,他在剧院中工作的时间可不是几个月就可以概括的。周且听明显没有经历过中产阶级的生活,所以他能够靠单单一部电视剧的片酬就过得很愉快,甚至那其中还有一部分金额要分给他的助理作为工资。然而他对于表演艺术的展露,对于台词念白的语气把握,对于剧本内容的深入分析,以及开通微博后推荐的那些阳春白雪类别的国际名作,此类种种又都能看出来他在表演方面的造诣绝对不止是现在一个普通电影学院毕业生可以比拟的,然而在他的简历中他根本只读到高中,这也是最令裴冀吃惊的一点。 裴冀有时甚至觉得,周且听至少有十年的表演经历。然而他分明不足而立,还小自己一岁。 裴冀不顾坐在前排的小景的阻挠,直接打发司机开去最近的剧院,途中自己却半靠在真皮座椅上继续沉思。 诸多关于周且听琐碎的信息片段看似对杂乱无章,裴冀却坚信一定有一个能够涵盖这一切不科学的科学合理的解释。 家境不好,却能接触到顶级表演艺术家;学历高中,却对表演有着完全高于科班出身专业演员的领悟;年纪轻轻,演技却老辣娴熟。 裴冀眉头渐渐锁紧,又慢慢复原。 妈的……他怎么早没有想到,这小子完全可以从小在剧院打工谋生啊!那么这一切的不合理都能解释得通了啊! 裴老大就差一掌拍自己脑门自废武功了,他怎么早没有想到! 果不其然,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他运气太好,随便找到附近的一家大剧院把周且听网络上的一张剧照给在门口值班的工作人员看,居然就有了收获。 “这个人……这个男人我认识啊!”年轻售票员正宗的英音带出来一丝兴奋,“这根本就是carlos!”说着他还转过身把另一位同事喊过来一同分辨。 “ben!你来看!” 同事一头雾水地走过来,在看到照片后也露出了和他一样的惊喜表情,“carlos!真的是他啊!扮相这么可爱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裴冀试探地问:“carlos?” 售票员把手机递还给他,耸耸肩愉快道:“这一片怎么可能有不认识carlos的,他可是个不错的男人,可惜前段时间离开了。听说他好像是去中国定居了。”他回过头去对着同事道,“还记得他演的<威尼斯商人>么,咱们一起溜进去看的那回,天哪,他简直就是个天才!” 同事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看向裴冀,“先生,您也认识他?” 裴冀有些迟疑道:“啊……是的,我认识他,我是他现在在中国的朋友,这次来伦敦旅游,想顺便拜访一下他以前待过的剧院。” 售票员闻言不禁笑了起来,“那您可有的忙了。” “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您真的像刚才说的要拜访他待过的剧院,那我劝您多旅游几天好了。”售票员说着眨眨眼睛,“几乎所有本地大大小小的剧院都有过carlos的身影,他可是我们圈子里的名人。” 同事明显也有了浓厚的唠嗑兴趣,带着探寻的语气道:“我记得他后来就一直在皇家做驻场演员了吧。” “是啊,他可是在那里工作了好久,有四年?” “绝对有四年,我记得他在咱们这里演出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岁。” “天啊他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演员了,还记得那些老艺人都怎么形容他么?说他是舞台上的一颗钻石啊。” “可惜他回去他的中国了……我记得他父亲就是中国人?” “不不不,我记得他母亲才是,一个东方女人,据说年轻的时候还在皇家登台表演过。” “难怪他演得那么好,能在皇家登台的东方人可是几乎没有呢。” “carlos自己也是东方人吧?我听到他和来买票的中国人用母语交谈过,不过他父亲似乎是英国人。” “嗯……可是我从没听他说过他父亲。” “因为……据说啊……carlos从没和他父亲相处过。” 两个员工聊得十分投入,裴冀也听得认真。他一边听一边觉得自己在不断刷新着对周且听这个人的认识。这些事情都是周且听从未对自己说过的,而且看他惯常表现出的那个样子估计也绝不会轻易说出口。 “其实要我说他离开英国可未必就全是因为那个大导演的苦苦哀求。”率先开口的那个年轻售票员突然这样说,同时吸引了另外两个人的注意。 “我听说不是因为那个导演跟他有交情么?似乎是他母亲以前的同学。” “我也没有说不是啊,我是说不止这样……你还记得他离开这里之前那段日子么?”年轻的那个售票员咂舌,“天啊,真是替他难过,我看了都要心碎啊,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 “啊,你是说他和frank分手的事情么?”同事也作神秘状压低了声音。 裴冀奇道:“什么分手?” “哎……就是他和他那个男朋友分手嘛,两个人都在一起相处了四年多了,最后居然那样结束。” 裴冀眼睛圆瞪,一双手差点就不受控制地死死抓住那名售票员的肩膀了,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声音都变得坚硬起来。 “你说什么!?” 第三十八章 裴冀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根本就不应该闲的没事自己一个人去研究周且听的过去。 现在好了,他回国以后要怎么直视这个人!?一直瞒着?还是直接跟他坦白,啊且听啊,我在英国听到了一点你的小事啊,他们说你从小没爹才刚高中毕业成年就在伦敦大大小小的剧院里打杂赚钱补贴家用而且听说你妈貌似还是个酒鬼啊,哦对了跟好了四年的男朋友分手真是可惜啊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嘛听说那人最近找了个新对象呢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你也琢磨琢磨再找一个吧。 裴老大远目,他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深深叹了口气,跟那两位一看就也很八卦的售票员道了别之后就默默坐车回到了酒店。 其实让他真正感到无比吃惊的,倒不是周且听那些悲惨的家事,而是他那一段以悲剧而告终的□□。 裴冀从没想到周且听会是一个同性恋,在他眼里有那个当厨子比当助理有前途多了的小孩儿作对比,周且听其实是非常爷们儿的一个人,而且……他不是还收了人家小姑娘的礼物了么,怎么看怎么像个感情淡漠的直男,而不是一个弯的。 但是就那两个员工的讲述来看,周且听的前男友是个身高将近一米九、拥有浅小麦色肌肤与流畅肌肉线条的典型白人帅哥,“爱笑还爱搞怪,有一套套的办法惹carlos发笑,而且看得出来特别宠carlos啊,完全是完美男友的范例,听说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这俩人可是惹人羡慕的一对呢”。从他们的描述之中,裴冀怎么琢磨怎么有一种周且听是承受的那一方的感觉。 在脑海中自动脑补了一下周且听小鸟依人的模样,裴老大打了个寒颤,表示实在接受不能。 他本人对于性向这个东西一直持十分开明的观点,认为无论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甚至是双性恋,只要不干涉到别人的生活,不触及道德底线都是被允许的,套用黑格尔的一句名言,存在即合理。他本身又常年浸淫在也许算得上是最开放的一个圈子里,gay自然不是第一次接触了,曾经也有过男生试图追求自己,但裴冀看着那些小男孩和女生没什么区别的娇弱模样总是觉得提不起兴致来。 在他的认知中如果要找一个那样的男生作为男朋友,那跟找一个女人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没了胸脯四两肉多了□□一个把。 可是周且听?他在身高上与裴冀几乎比肩,身材也许略瘦削一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且听再怎么瘦削,外表一看就是一个男人,早已脱离了青涩少年郎、有责任有担当的那类大男人。 裴冀可以想象到他把一个男孩子当宝贝宠溺,却实在无法和谐地观赏如果他被另一个大男人搂在怀里的画面。 周且听那张淡然如烟的面孔浮现在裴冀的眼前,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告诉他周且听这个人会因为失恋而酗酒到胃出血被迫住院的地步,他肯定会一笑置之。然而刚才那两个人可是周且听多年的熟人,对他的私生活也算是有着发言权,他们说的话让裴冀不得不信。 消沉、挫败、失落甚至颓废,原来周且听失恋的时候也跟一个平凡人一样,会失常,会轻贱自己。原来周且听也可以爱一个人到那样一种地步。 裴冀心中思索至此,不知泛出了什么滋味,说白了那就是不是滋味。 和周且听一起八卦一起推理的小日子过得太过安逸和谐,猛然收到了信息量如此巨大的爆料,他突然觉得与周且听的距离就像被一双手硬生生扯开一样,把他桎梏在原地,却将周且听越推越远,直到推回了他们第一次在化妆间中打了一个无言照面的位置。 他头一次发现这种感觉,了解得越多,他越觉得不了解。什么都不了解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可以和这个人贴很近。 裴冀一时间几乎感到无措了,究竟一个人的过去更重要一点,还是他的现在更真实呢? 裴冀在英国正迷茫着,国内的周且听却是方向明确,坚定无比。 他要找到那个寄信人,无论出于怎样的心思。 好在落款处十分直白地写着挚友白寒,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而那封信也是奇怪,十分工整郑重地写了满满一张纸的内容,虽说只是些类似于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我最近过得如何如何国内近况如何如何的琐事,字里行间却足以看出寄信人的用心。然而这么用了心思的一封信,最后却根本没有寄出去。 装着它的信封是空白的,被紧紧地夹在两页书之间,以至于根本没有掉落出来。 周且听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注意到信件中所写的几样事情都是在自己出生那一年才发生的,为此他还特意上网做了检索。那样详尽的一封信,却没有寄出去,无非是两种原因,一:收信人换了地址,而寄信人只知道原来的地址作废了,却不知道新的地址是什么。二:这封信里有什么内容原本是适宜的,等到决意寄出去信件的那一天却已经成了禁忌,于是寄信人将此信作废,或又起草了一封新的信件。 虽然没有任何的依据可言,周且听却直觉一般地感到绝对不可能是前者那样简单的原因。 回过头去再细细研读一遍这封信,周且听锁着眉头逐字逐句地看过去,终于发现了一丝线索。 “……听闻皇家打算将<苏丝黄>定为今季的新剧目,还要投入人力财力在全英巡回演出,我仿佛看到了等到那个时候你在欧洲话剧界将掀起的巨大反响。茹尘,这是你多年来的梦想,我坚信你定会实现……” 周且听的眸子暗了几分。 他记得那个剧目,他肯定自己一生都忘不掉。 周茹尘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却是个难得的老师。 她没有让周且听感受到与正常人同等容量的母爱,却教会了他如何做一个演员。周且听很小时候的记忆中就有过母亲在拥挤凌乱的小公寓中独自表演《苏丝黄的世界》,女人优美纤细的身段在纤尘中穿梭,她从这一端走到那一端,不过几丈距离,眼中的光芒却仿佛顷刻间蕴藏了整个剧院的光辉。 周茹尘长得并不洋气,在欧洲留学数年,她却仍喜欢化弯而柔美的柳叶眉,眼睛不大却透着灵气,颧骨圆润,双颊有一点点肉感。这样一个女人,在她并不将目光放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她一切的迷人之处。因为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无可抑制地只能盯着她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根本无暇欣赏她其余的美丽。 周茹尘看上去就是一个典型的东方女子,神秘却清澈,眸子简直如同被春雨淋湿的黑葡萄一般含着一汪清光。她还总爱涂正红色的口红,典雅艳丽,就像一朵堪堪绽放的红玫瑰。 然而玫瑰虽美,却浑身裹刺。这样一个看似精致柔弱的女人,她做出的事情却决绝而饱含着强烈的情感。她把所有感情都划分得极其干净分明,爱即爱,不问值得,恨则恨,不恋过往。于是她可以如此干脆到令人愕然地离开背叛了自己的情人,独自一人生养周且听,甚至就算沦落到穿梭于各个酒吧卖笑的地步也绝不回头。 周且听从不认为她是个好母亲,却不可否认她在演艺方面的天赋甚高。他儿时的生活中没有与母亲散步公园的记忆,没有去游乐园买棉花糖坐摩天轮的记忆,更没有与母亲分享自己一丝一毫童真发现的记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话剧,一段段冗长的对白,一场场荒诞的独角戏。他所接触到的那些经典话剧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并非是在剧院中才初次了解到的,而是在一间小小破旧的公寓中,在散发着淡淡霉味的沙发旁,借着晨曦的微光,看着母亲忘我到几近疯癫的全情投入下尽情演绎的。 母亲是真的热爱舞台,热爱表演,于是当他看到那一段话时,瞬间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时,母亲刚刚怀上自己,刚刚被剥夺了一切登台表演的权利,刚刚沦落。 周且听捏着信纸的手瞬间用上了力道。写信的这个白寒,虽然这人不在英国,却消息如此灵通,母亲那边才刚一出事,她这边居然就已经知道了。那可是二十多年前,还需要凭借信纸联络的年代。 周且听敢断定这人一定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隐情,甚至,她也许和颜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母亲那边才一出事颜儒便告知了她,否则怎么解释这一封废信? 想到颜儒,周且听只觉得微微作恶。他将这封信细心叠好放到口袋里,起身走到电脑桌前迅速在网页搜索框中输入了“白寒”二字。 他其实大概猜测到了当年在母亲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也不会对颜儒报以如此深刻的敌意。他只是想进一步确认,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情。 尘封多年的旧事,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重新被人忆起。 第三十九章 裴冀原本拟定在英国逗留一个礼拜之久,可是自从颁奖典礼之后的短途推理之游后,他实在是没了再继续呆下去的心情。 然而别扭归别扭,终究还是抵不过内心深处的好奇,裴冀在时隔两天的一个难得的艳阳天再做决定,回国之前去皇家看一眼。 他想着就看一眼,看看周且听那样有才华的演员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雕琢成美玉,看看他曾经工作了四年之久的舞台究竟是怎样的。 皇家是伦敦最老牌的剧院之一,历史可以追溯到汉诺威王朝初期,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无数炮火的洗礼以及数不尽的翻修加固,哥特风格的建筑大气庄重,枫藤爬满红砖墙壁,如今早已成为一个标志性的景观。 似乎恰好赶上一出话剧结束散场,陆陆续续有衣着光鲜的上流社会男女三五成群欢颜笑语着走出剧院,裴冀逆流而上的行为显得有些突兀明显。 “先生?”一位门童走过来友好地问道,“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么?” 裴冀看着华丽的穹顶有些出神,“呃……其实我是来问一个人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机递到露出疑惑表情的员工面前,“这个人,你认识么?” 门童看了一眼略带迟疑,“这个……我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不长,请问这位是……” “是曾经在这家剧院做过驻场演员的一个人。”裴冀停顿了半秒,生硬地念出那个陌生的英文名,“carlos·chow,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门童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对不起,先生,我并不认识这人,不过也许我的上司知道,他在这里工作很久了。”他说着掏出一个对讲机来打开频道,确确实实帮裴冀传呼了上司。 等待的间隙,门童好奇道:“先生,请问您跟这个人是什么关系呢?” 裴冀收起手机来,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是他的一个朋友,想要多了解一点他而已。” “这样啊……”门童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道,“先生,我们这里有一本手册,上面会记录所有的驻场演员信息,如果您的那位朋友真的在这里演出过的话,我想应该会记录在案的,您要是想要看一看我可以领您去前台。” 裴冀闻言自然同意,他跟随门童来到前台的弧形圆桌前,门童立刻从桌洞内不知哪里掏出来一本极厚的书籍,费力地翻开。 “您的那位朋友是在哪一年正式成为这里的驻场演员的呢?” “我想大概是四年前吧。” “四年前……”门童一边念叨着一边循迅速地查找起来,在这本手册极其靠后的位置终于翻到了那一年最初始的几条记录。 几张西方人的面孔翻过,周且听黑色的头发与水墨画一般散发着东方韵味的脸庞终于出现在两人面前。 “啊,在这里!”门童略显兴奋地低声叫道,“carlos·chow!” 裴冀看着那一张脸却微微有一些出神。 虽然才过去四年有余,但二十二岁的周且听看上去与现在的他真的有着极其明显的变化。那时候的周且听就像所有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有着健康阳光的气质,他的五官并没有太突兀的变化,却透出一丝如今早已消散无踪的懵懂。周且听虽然有着西方人的血统,但男孩肖母,他的眉眼仍能看出十分浓烈的东方气息,在一片高加索人种刚毅的面孔中犹如山水画一般朦胧却叫人过目难忘。 二十二岁的周且听盯着镜头并没有露出微笑,似乎他自小性格便是如现在一般不善表达情绪,与本页前后的那几位本土演员相比较可以明显看出他含蓄内敛的气质。那个时候从周且听的眼神中还可以看到一丝淡淡的忧郁,他的甲胄似乎还不那么完美,然而四年的时光飞逝,如今己经很难在他身上看到触及本质的情绪波动了。 裴冀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攀上了页角,他觉得眼前的周且听无比陌生,却似乎才是最真正的周且听。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质询的声音,“aelx,谁找我?” 门童立刻恭敬地指向裴冀,“这位先生。” 男人见裴冀并没有抬头,试探地叫了一声,“先生?您想要询问哪位演员的信息?” 裴冀终于看了他一样,并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用手拍了拍那本手册,“我已经找到了。” 男人看向手册,不由带着歉意笑道:“真是对不起了先生,carlos已经不在我们这里演出了,这几个月来其实一直有客人来询问他的情况,只不过我们这个门童才刚刚上岗,不太清楚情况。”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对aelx打手势叫他回去做好本职工作,一时间前台处那一隅只剩下裴冀与他两人。 “我知道,我就是他在中国新认识的朋友。” 男人闻言明显变得亲切起来,“是嘛!那carlos最近怎么样,还继续他的表演事业吧?” “是的,他现在在中国发展得很顺利。” 男人松了口气,“其实他那样的演员,到哪里都会取得成就的。当初他要离开这里去中国的时候,我们都十分不愿意,但我想他当时那种情况,换一个环境生活确实对他有好处。” “他……他当时怎么了?” “嗨,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摆脱不了那么几件事,家庭关系,恋爱关系。其实当时他和他爱人已经存在很多矛盾了,那段时间carlos彩排偶尔都会心不在焉,要知道这在他身上可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也曾经看到过他们在后台出口的小巷里争吵不休,两个人都过得十分不愉快。” 裴冀看着周且听的照片问:“那你知道他和他那个……男朋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男人咋舌道:“无非就是两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了,carlos在我们这一片的低调是出了名的,据说carlos也并不是他的真名,他可是真正视演戏为事业的好演员,我们这里的老牌艺人都十分喜欢他,就连剧场的董事都非常欣赏他,当初他执意要离开时也是劝了好久。可是他的那个情人呢……嗯,其实我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和carlos不是一路人了,那个人一看就是势必要成为众所周知的大明星那种,实力自然还是有的,但绝对跟carlos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我想大概是那个男朋友应酬多了,顾忌多了,给不了carlos需要的感情了吧,不过……您既然也认识carlos,自然应该知道他那个人有事都放在心里,不太热衷于与人交流,矛盾自然就会产生了。也许是因为那一半的东方血统吧,我一直认为carlos身上有着很典型的东方式神秘与复杂,当然了也很固执,固执得要死。” 他说着笑了起来,“carlos的气质很迷人,很绅士,看得出来家教很好,他做驻场的那几年有不少观众都是冲着他来的,不瞒您说,有些先生……这可绝不是少数个例……也是carlos的戏迷呢。” 裴冀闻言也笑了起来,“嗯……在英国还真是少见呢。” 男人听到他话中的揶揄也不禁失笑,“所以您这次过来是仅仅想打听一下他的事情,还是……?” “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他,”裴冀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他从来也不肯跟我说这些事情,所以我只好自己来问了。” 男人表示理解,“carlos就是这样一个人,否则也就不是他了。要知道当初carlos也是十分热衷于演员花边的人呢,您肯定想不到吧,那样一个正经的人也会喜欢这些小八卦。然而其实真正藏有最多话题的人也正是他自己啊。” 裴冀听到他这样感叹,也不知该哭该笑,原来这人以前就这个样子,“没错……他真的很神秘,也很爱八卦。” 男人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睛,“有矛盾才会有吸引力不是么。那么先生您打算在这里欣赏一出话剧么?我们当季最热的剧目是莎翁名作<李尔王>以及当红戏剧演员的最新作品<街头迷踪>……” 裴冀微笑地婉拒了他热情的提议,“不了谢谢,我想我其实更愿意看carlos主演的话剧。” 男人并没有显现出低落,反而更热情地推荐道:“那也可以啊,我们这里也是可以出租话剧录像的,我想我们确实还有一些carlos主演的作品没有被租出去,不过库存不多,想要租可是要抓紧时间了。” 裴冀转头又打量了一番那个陌生的周且听,他想他这一趟自虐一般的八卦之旅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不需要再给自己补刀了。 于是他十分礼貌地又一次拒绝了男人。 “我想……我可以去看他现在主演的作品,所以……还是不必了。不过……也许您可以给我一些其他东西。” “嗯?”大堂经理有些疑惑。 裴冀有些低落地回到酒店,小景正在尽职尽责地为他收拾行李准备明天的登机。 “你还真当是过来旅游的……什么事儿都不管,什么活动也都不参与。”小景一边叠着衣服一边进行他日常的抱怨,并没有看出来裴冀本人的不在状态。 “一出去就半天,又去哪里逛街了啊?” 裴冀坐到沙发上,盯着黑漆漆的电视机屏幕只觉得心累,“去了趟剧院……什么都没干。” “奇了,你去剧院干嘛?” “我说了啊,什么都没干。” 小景这才抬起头来打量了他一番,“你怎么了?” “小景啊……我现在突然有点不想回去了。”裴冀叹息一般地自顾自说道,“我现在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啊……话说他可真能瞒。” “你说谁呢?而且从刚才开始你就不太正常。” 裴冀苦恼地摸了摸眉毛,“还能有谁,也就他周且听了。” “周先生?他怎么你了?” 裴冀深深陷进了沙发中,口齿不清道:“我可真是自作孽啊……有句俗话说得真好,好奇害死猫。” 第四十章 刚刚过完元旦,城市冷冽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炮竹的烟火味道,街头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与路边正待清理的成堆炮竹灰烬都透着过节的余韵。大多数企事业单位都还处于全员放假的时段,就算是主干道立交桥也没有多少车辆行驶,坊间街头也尽是一片空旷。 周且听还是当初去马场的那一身装备,只不过风衣围巾被吕品强行换成了冬季的新款,当初买下这套衣服的时候他可是没少咬牙,就这么一块布,值一台电视的价格?他往年穿旧货市场上淘来的衣服也没被冻死啊。 吕品对他过得极端不讲究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闭嘴抢过□□先刷为快才是正道。 不过他虽说能对周且听的穿衣打扮指手画脚,却还没修炼到能左右他出行的程度。其实周且听不听指挥毫无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这一点已经是老&毛病了,所以当他不但执意要在新年假期内出门还不允许自己跟随时,吕品他发誓自己一开始真的是拒绝的。更何况云图高层刚表现出富豪不计穷汉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度来特许他继续住在这间公寓里,不消停在家里待着去外面干嘛!外面都是狗仔娱记很危险的好不好! 不过过程永远是一边倒的无悬念压制,小助理最后只能眼巴巴趴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眼看着自家艺人风风火火走出了小区,然后憋着一肚子委屈回到厨房噘&着嘴熬汤。 但愿他能在自己这锅汤彻底熬熟、里面的鸡肉完全炖烂之前回来吧。 然而周且听本人可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认知,自从他辗转通过云图查询到白寒的具体住处后,他一颗心就完全被“找到这个人,问清这封信甚至那件事”的念头塞满,甚至在前两天吕品看着电视一脸兴奋地告诉他裴冀在英国走红毯如何如何风光受欢迎,并邀请他一起来看转播的时候他都毫无反应。 白寒与周且听母亲同龄,是在上个世纪末的演艺圈中还算有名气的一位女演员,后来似乎因为成家生子而退出舞台事业专心待在家里做贤妻良母,后来还培养了一个摄影的爱好,满世界拍照拍了有小十年倒也拍出了一些名堂,前几年还开过一次摄影展。不过这都不是周且听关注的重点,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一直主攻话剧表演,后来才渐渐转向了影视业,而她毕业的大学,正是周茹尘在出国深造之前所就读的一所戏剧学院。 联想到那一封言辞亲密的信,周且听想这个女人一定与母亲很熟,至少在母亲怀上自己之前是这样的。 白寒这么多年早就退出了公众的视线,现居的地址也是周且听从一位云图的老员工口中得知的。因为毕竟白寒早就不是什么大腕明星了,而周且听又提及到他母亲与白寒可能有的交情,面对向来没有什么弯弯绕的踏实演员,老员工自然不假思索就给出了地址。 周且听捏着那一张写着白寒住址的纸张顶着寒风走到汽车站,公交车开来的时候车上几乎就只有司机一人,周且听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用力将大开的车窗关死后掏出手机来拨通了白寒家的座机电话。 电话响了几秒后就被人接了起来,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年轻男人,沉稳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过节自带的愉悦,“喂?请问哪位?” 周且听迟疑片刻,冷静地开口道:“我找白寒女士,请问她在家么?” 男人似乎带着些疑惑的笑了一声,追问:“那么介意我先问一下您是哪位么,我是白女士的儿子。” “……我母亲是她的同学,过节想要我来问候一声。” 男人虽然觉得这说辞有些奇怪,但毕竟确实在过元旦,他还是没有质疑周且听的这套理由,说了一句“那请稍后”便放下听筒去叫来正在客厅看电视的母亲。 白寒听到他转达的这句话后也是有些疑惑,“老同学?这么多年了我那几个还联系的老同学可都是过阴历年的时候才打电话来的啊,阳历年这还是头一次啊。” 崔梦华耸耸肩,“他确实是这样说的,快去吧,让人家等太久不好。” “臭小子……敢催你&妈了啊。” 白寒一边嗔怪了一声越发没个规矩的儿子一边确实快走了几步来到电话旁,不假思索地拿起了听筒,“喂?我是白寒。”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句“您是哪位”,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谈不上和善的男人声音,“我是周且听。” 白寒乍一听这个语调偏低且透着淡漠的年轻男人声音有些发懵,有那么几秒钟她没有理解这个人想要告诉她什么,然而很快传来的第二句话却让她切切实实地怔在了原地。 “我是周茹尘的儿子,周茹尘这个名字我想你应该不陌生了吧。” 白寒的嘴唇抖了抖,连表情也僵住了 那边并没有回答,似乎对她这句话表露出了不耐烦,然而她却借由这两秒的空白回过了神,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安静观看电视节目的儿子,她攥&住了听筒微微压低声音道:“你打电话过来找我……要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始终是带了一丝温柔的气声,却叫白寒听出了截然不同的意味,一字一句似乎都十分危险。 “我没有想要做什么,我只是看到了一封信,跟我母亲有关,所以像想要问一问你了解一下她的过去。”周且听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街景,眼中是一片淡然,“儿子想要多了解一下母亲,这很合理吧。” 白寒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麦芒一般细微而尖利的警惕,“信?什么信?”她在脑内迅速检索着一切与信件相关的讯息,面上却显得十分镇定。 “一封你没有寄出去的废信而已,只不过收件人是我母亲,所以我很好奇,”周且听意有所知地缓缓解释道,“当初你为什么没有把那封信寄出去。” 白寒淡定的表情终于有一丝不稳的碎裂,她咬了咬唇稳住心绪,用尽量平稳坦荡的语气回道:“都是多年前的旧事了,我也上了岁数,基本上早就忘记了,你这么一说我才隐约有一丝印象……不过原因我确实不记得了,大概是因为内容写得不满意吧。” 周且听细细琢磨着她的这句解释,“写得不满意……” 白寒却被他那听不出情绪的低柔声音激得全神戒备,她斟酌片刻,带着笑意开口道:“不是说你母亲要你打电话来问我好么,怎么扯到了别的事情上,你母亲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她去了英国以后我们的联系也少了很多,可有不少年没有她的讯息了呢。” 周且听闻言差点冷笑出来,他不带一丝&情绪地回答:“你当然不会收到她的消息,因为她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听着电话那头女人演戏演足套的震惊质问声只觉得如同颜儒一般虚伪透顶,再也没了耐性,撂下一句硬&邦&邦的“她死了这件事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便干脆挂断了电话。 其实他打电话过去原本只是想简单问一下白寒在不在家,却没有料到会牵扯出这样一番对话,他看了一眼被折叠好放在风衣口袋里的那封信件,只觉得这一趟非去不可。 白寒佯装出来的痛苦与怀疑还没演到一半就被挂了电话,还被甩了一句这样难听的话,她脸色简直差到了极点。 崔梦华听到这边的动静后关心地探过身子询问:“妈,怎么了?” 白寒却根本没有给他好脸色看,站在原地不知在思索什么事情,之后不管不顾地跑到书房中好一番折腾,将书架以及摆放在角落里多年未动的一个木箱也搬了出来翻找,崔梦华站在书房门口只觉得一头雾水,“妈,你找什么呢?刚才那通电话说了什么?” 白寒迅速将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略显颓废地跪坐在了地上,扭过头急切地询问崔梦华,“有一本书,一本德文版的《哈姆雷特》!不见了!” 崔梦华奇道:“那本书?你要找那本书么?” 白寒继续焦急地翻找着那一堆书籍,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来。 “那本书我好像拿走看过吧。”裴梦华一边回忆一边道,“当初我刚学德语那会儿,原本想看看学到什么程度了,后来因为拍戏的事情太忙耽搁了下来,也就没有读几页,那本书后来就一直放在我那里了。” 白寒忙问:“那它现在在哪?” “……”崔梦华作深思状,“之前一直被我放在在大雄的那间公寓里……后来搬家以后……因为新家的书架不大,我就把那些基本没怎么读过的外文书又都搬回了这里。” 白寒向后指了指书架,“这里!?” “对,全都放到那里去了。” “可这里面根本就没有那本书!没有!” 崔梦华对母亲突如其来的怒气实在无法理解,困惑道:“一本书而已……很重要么?我想大概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遗落在了那间公寓里了吧。” 白寒咬牙,“当然重要!” 崔梦华走过去安抚性地抚了抚母亲紧绷的肩膀,好声好气道:“好了好了,既然真的这么重要的话那我去联系一下现在那间公寓住着的演员好了,别急啊,再急坏了身子。” 白寒却压根没有理会他那一番安抚自己的话语,整个人还是十分焦急,“怎么不急!现在问有什么用!反正他已经拿到了!” 崔梦华更加不解,“什么拿到了,谁拿到了?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人么?” 白寒根本没有心思再去跟他解释,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家中的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崔梦华对这个来他家的不速之客可算不上友善。 这人的声音分明与方才打电话过来的男人一样,相貌堂堂却一脸冷淡,大过节的怎么瞧怎么觉得晦气。不过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男人,五官说不上来的面善。 母亲的态度更让他感到奇怪,听到门铃响起的一瞬间就像清醒了一般迅速站起身来小跑到玄关处,却并没有开门也没有询问来客是谁,反倒做贼细虚一般趴在防盗门上透过猫眼紧紧盯着门外,嘴里还低声急促地自言自语着什么“真的是他……”。 崔梦华看着母亲这一连串神经质的行为不禁皱眉,“妈,外面是谁?” 白寒根本没心思理他,而是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硬生生挤出来一个微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周且听就这样裹挟着隆冬的寒气大步跨进温暖如春的公寓中。 “白女士,我是周且听。” 白寒咧着嘴热情道:“真的是茹尘儿子啊,快进来坐,阿姨给你洗水果去。梦华,愣着干什么,这是妈妈以前好友的儿子,按年纪来讲还是你哥哥呢。” 崔梦华带着戒备看向周且听,并不言声。 周且听明显来者不善,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咄咄逼人,他叫住正欲转身躲进厨房的白寒,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年多大?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跟我母亲的情况啊。” 白寒眼看着就要挂不住笑容了,勉强招呼他道:“啊……你先坐,我去给你准备点水果吃,慢慢聊啊,不急不急。”说罢迅速离开了客厅躲进了厨房。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剩崔梦华与周且听两人。 周且听终于将目光放到了面前与自己几乎同龄的男人身上,“过年好。” “……”崔梦华只觉得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这男人到底是脸皮太厚还是心思太浅,一进门先是劈头盖脸质问了自己的母亲,愣是把人家给逼进了厨房,现在居然泰然自若地跟自己打招呼? 周且听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他打量了一下整个客厅,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沙发上。 “你是白寒的儿子?” 崔梦华盯着他看了数秒,这才了然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你是颜导新推出的那个电视剧里的演员。” 周且听点点头,继续他自己的问题,“你有没有听过她说过周茹尘这个名字?” 崔梦华觉得这个人说不出的怪异。《破晓》这部剧在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很火,宣传做的不大但架不住网友们的热爱,几乎每一次上网都能看到这部剧的相关新闻。于是崔梦华虽然一集也没看过,却早在新闻配图上见过周且听。 “……我不认识那个名字。”崔梦华迟疑片刻,还是回答了他,“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有一丝疑惑,因为在那些剧照上看到的周且听似乎一直是黑色的虹膜颜色,现在在他面前安心坐着的男人却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周且听听到他这么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若真的像白寒说的那样,她怎么会从未跟你提起过自己大学时代的好友?” 崔梦华看得出这个人对自己母亲的敌意,他觉得十分莫名,却下意识地辩解,“那又怎样,也许我只是忘记了。” 周且听明显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转而望向厨房的方向等待白寒出现。 崔梦华也顺势坐到了他斜对面,不算太礼貌地打量起周且听来。 这男人大概是有外国血统,虽然面部棱角分明却依然能看出十分明显的亚洲人相貌,若不是那一对颜色太过稀少的琥珀色眼睛他大概只会以为这是个英俊的国人。 崔梦华想不出来他这样对母亲不友善的理由来。母亲在他小学毕业开始就读寄宿学校之前都是个十分称职的母亲,为了他做全职妈妈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但虽然他们那时相处的时间很多,母亲却分外喜欢听他讲自己每天的见闻,而对年轻时的趣事只字不提,即便是日后他长大成&人,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之后母亲也几乎不与他分享自己的往事。 他也从未无意中看到母亲一个人安静翻看年少时的相片,摆&弄曾经的旧物,仿佛她在刻意地回避,仿佛那是一个禁区。 其实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傻事呢,崔梦华自己经历过轻狂的少年时代后完全能体会到这种复杂的感情,但他却并不觉得等自己到了不惑之年的时候还会那么介意过去的黑历史,毕竟讲出来也不过是或大笑或唏嘘,早已是前尘往事了。然而母亲却一直对曾经发生的事情有着很深的执念一般,连她与父亲如何相识相恋的事情都不愿与自己提起。 现在一点都不客气地坐在自家沙发上表情看不出波澜的男人,在他看来就像是母亲不为自己所知的那一面终于藏不住不慎泄露给了自己一般。 他正欲开口询问一言不发的周且听,母亲却真的端着果盘走了出来,脸上是太过刻意的和善笑容,“来,且听,这都是梦华今天刚刚买来的水果,一路赶过来肯定累了吧,先吃……” “累不累无所谓,”周且听打断了她的客套话,直截了当地发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封信你为什么没有寄出去。” 白寒暗自咬了咬牙,转而看向一直坐在一边围观的儿子,“梦华啊,我刚才发现厨房里的植物油用完了,你出去帮妈买一桶好么?” 崔梦华听出她卖明显想要支开自己的意思,更加困惑,却不好忤逆自己的母亲,只得无奈同意,“……好。”说罢他起身拿起外套就离开了家,“砰”的一声关门声响起,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周且听换换道:“怎么,有什么是不能让你儿子听到的?” 白寒终于不再假笑,她的表情慌乱而焦急,低声问:“你到底都知道了什么?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周且听冷眼看着她的无措与愠怒,完全不为所动,“事情有没有发生才是关键,与过了多少年无关。又或者像你说的那样,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介意什么呢,这么失态。” 这句话似乎终于击中了白寒内心最后的防卫与幻想,她有些颓然地坐在了离周且听最远的沙发边缘,声音听上去也透着失落,“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你要来问我什么……” “我母亲五年前就已经去世的这件事,你很清楚吧。” 白寒闭上眼睛点点头,“她是我多年的朋友,我怎么会连她……连她去世都不知道。” 周且听看着那一盘鲜亮的水果,语气也不再似方才那般透着浓浓的敌意,“多年的朋友?你们已经多年没有过联系才是事实吧。我与母亲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收到过她那些所谓朋友的只言片语。我们一直过得与所有人都没有瓜葛。” “……”白寒轻笑了一声,“茹尘就是那样的人……一旦她做了决定,多少年也无法改变……是她与我断的联系,并不是我不愿意去和你们……” “别说得好像是我母亲的原因。”周且听拿起一颗葡萄来不知在端详着什么,半晌才放进了嘴中,“当年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绝大部分,只是有一些更细节的东西还不够了解,比如你,如果不是那封信我根本不知道当年知道那件事始末的还有一个人。” 白寒疲倦地撑了撑额头,她眼角的皱纹看上去十分明显,“没错……我知道那件事……” 周且听不再插话,坐在一旁静待她的讲述。 “当年……那个时候你&妈妈才刚刚怀上你,原本想要和你的父亲说这件事,然后……跟他结婚,他们当时也确实很恩爱,你父亲原本也应该很开心有了孩子,可是……我不知道你对你的父亲究竟了解多少,他的家世十分显赫,而且他的父母都是非常典型的欧洲上流贵族,对于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演员原本就带有歧视,而你&妈妈又是个东方人,他们并不愿意自己正统的西方贵族血统中混入其他国家的成分,所以……一直十分反对你父母交往一事。 然而茹尘那时又未婚先孕,这在他们看来是真的触及到了自己的底线,他们认为抓&住了茹尘为人不检点的证据,甚至开始胡乱猜测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父亲的,断言茹尘想要借着怀&孕妄图嫁入名门望族……你知道你母亲是怎样的人,她怎会容忍这样的污蔑,可是你父亲并不是如茹尘那般性烈的人,他担前怕后,没有胆量与整个家族为敌,于是……后面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了……” 周且听安静听着她的说辞,脸色却越发诡异,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只字不提颜儒。” 白寒的一张脸瞬间褪去了血色,她惊诧地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睛看向周且听。 “我父亲的家人为何会凭白诬陷我母亲,难道只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对我母亲抱有偏见这么简单么?”周且听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寒气,一如窗外深冬的温度,“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对这件事情知道十之八&九,只是有一些细枝末节还不甚清楚,所以……你为什么还不肯说实话?” 第四十二章 白寒就像被人捏住了命门一般,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周且听淡然地看着她在被戳穿谎言后仓皇真实的嘴脸,心中却十分平静。 良久,白寒才堪堪发出声音,“……颜儒?” 周且听耐着性子点头,他的表情越是看戏一般冷静,白寒内心那种悚然的危机感便越是强烈。 “看来你似乎很不信任我,那么我先坦白好了,”周且听道,“我听到的版本是,有传言说我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也就是我,是颜儒的种。”他说罢就像讲了一个笑话一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们认为颜儒才是我的父亲。那我还真是宁可选择现在我血缘层面上的父亲。” 他说完直直地看向白寒,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却不再做声。 白寒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叹了口气,整个人就像解脱了一般放松下来,她坦言:“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毕竟颜儒他好歹也是你现在相识的长辈,我隐瞒这件事情也是为了……你们彼此好。” 周且听冲她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脸色却又一丝微妙的变化。他唇角的微笑就没再褪散下去过。 “既然你已经听说了那个传闻,那你肯定也知道了当初颜儒对……对茹尘的感情了吧。”得到对方的点头肯定后,白寒继续道,“当时你的生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叫我们看不下去,茹尘一直都是个极其优秀的女人,我们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替她感到不值得,然而当时你的父母感情确实很深厚……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你的母亲仍深爱着你父亲,她对他还抱有一丝幻想,然而当时的颜儒……颜儒他看不下去了。 当时他恰好得到了一次留英深造的机会,于是下了飞机后马不停蹄就来找你的母亲。你父亲当时恰逢长辈大寿而被家族明令禁止与你母亲来往,而你母亲那时却已经怀上了你,于是颜儒便在那段时间里一直照顾她。等到你父亲终于解禁可以和你母亲相见的时候,茹尘自然告诉了他这件事,然而你父亲的家族却紧紧揪着你父亲被禁足的事情不放,一口咬定孩子是在颜儒和她那段时间的鬼混后才有的,与你父亲根本没有关系。而颜儒他当时……看到茹尘一个人日子过得那样艰难,便一心想要将你母亲带出苦海,于是自作主张承认了这件事情……” 白寒说着眼神有些涣散,她自嘲一般轻笑道,“都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来我对谁都没有说过,与颜儒也从未再提起过,他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年少气盛才让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一直十分自责……然而茹尘在这件事情发生后就与我们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他这么多年来,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周且听听得很认真,他的眼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寒,低声道:“他确实一直在自责。” 白寒略显讶异地看向他,嘴角抽&搐一般地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你……你已经跟他见过面了?” 周且听莫名地皱了皱眉眉头,道:“我们谈过这件事情。” “那……那你……” “我并没有打算原谅他。” “哦……哦……”白寒迟疑地点点头,有些意外他这个回答,在心中回味了几秒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由淡笑,“你很像你母亲,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总有一种再见故人的感觉。” “但故人不一定想要再见你。”周且听毫不客气地说,面对白寒明显错愕受伤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可怜的意向,“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所以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聊的了,告辞。” 走出白寒家所在的公寓楼时,周且听在门口遇到了迎面而来当真提着一桶油的崔梦华。小区里的超市离白寒所在的公寓楼并不远,想必崔梦华出去了那么久是有心的。 崔梦华与白寒在眉眼之间还是很像的,但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女气,反而显得十分英朗正派,他与周且听身高相近身材相仿,气质却与周且听的拒人千里截然不同,大概是长了一双桃花眼的缘故,看上去总是带着一丝亲和又深沉的笑意。 周且听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此时还在自己家中发愣的白寒,不由自主地有些厌恶。 然而崔梦华却对他并没有太强烈的负面感觉,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太不客气了点,倒也正是这一点不客气又让他显得很真实。 “哟,这么快就要走么?”崔梦华紧了紧围巾问道。 周且听从喉咙里送出来一声“嗯”当做回答,之后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一眼便匆匆擦肩而过。 崔梦华回过身看着他一路拐进遮挡住视线的小区街道中,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轻笑了一声,“这人……有意思。” 与一直状况外的崔梦华不同,周且听只觉得这一趟突如其来的拜访信息量真是大,又大又阴暗。 他在就快走出小区的时候突然收住了步伐,回过头遥遥望了一眼白寒所在的那一栋高楼,凉凉道:“liar.” 忽然一阵北风呼啸而起,这句短短的评价瞬间被吹散在了寒风之中。 吕品正在自家艺人的公寓中独自对着快要凉透的鸡汤发愁,客厅中的座机突然极其突兀地响了起来,吓得小助理一个哆嗦。 他踉踉跄跄匆忙跑过去接起电话,那边立刻传来了裴影帝熟悉的嗓音:“萝卜!” 吕品默默黑线,沉声道:“影帝,是我啊……且听不在。” 裴冀那边也是十分尴尬诡异的一片沉默。想他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碍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结果接电话的居然不是那货,裴大顿时有一种蓄势待发准备好迎接一场狂风暴雨的攻击,结果最后等来一记粉拳的郁闷感觉。 “……那他人呢,大过节的还不在家老实呆着。” 吕品抱怨道:“一个人去串门了啊,我也说不要让他出门,可他根本不听我嘛,还不让我跟着。” 裴冀瞬间卸下了方才恨不得武装到牙齿的紧绷劲儿,一屁&股陷进沙发里,语气都变得随意起来,“什么串门?那他具体去哪儿了你知道么?” “不知啊。”吕品一边噘&着嘴坦白一边觉得他这个助理做得真是窝囊。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了么?” “他只说他会活着回来,叫我不要等急了去报警。”吕品饮泣,试问还有哪家的艺人这么不靠谱……他估计也就他家周且听周先生一人了。 裴冀在那边也是汗颜地直捏眉心。他不过就是去了趟大英帝国旅旅游自自虐,为何这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啊,感觉像升了段位一样。 “那这样,等他回来,你告诉他我已经回国了,那个……什么时候想过来唠嗑都可以。”裴冀这样说着,莫名其妙在心中升起来一丝别扭。 自从知道周且听喜欢男人以后,他一直在反思前段时间跟这人的相处模式,从头回忆下来才惊觉自己貌似对这货格外地亲近。他在圈子里也不乏认识久了聊得来的朋友,但对待那群人他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真正有了想聊的事情才会去找,而且通常都是一个电话过去聊个把小时了事,哪有像他对周且听这样片场聊不够还要把人家生拉硬拽到自己家里去接着聊啊?而且聊的还净是些有的没的,根本没什么正经内容。 裴老大思索至此觉得有些慌啊,他觉得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俩纯洁的八卦革命友谊势必要长歪啊。 可是这都三个月了,都说二十一天就可以培养一个习惯出来,他这时间三倍都有余,早就习惯了平时跟周且听扯皮聊聊小八卦做做小推理,让他戒了吧,感觉还有点不舍得。 毕竟那些聊得来的朋友说到底也都是生活在灰色地带的人,身上并没有带着周且听那样纯粹的气质,裴老大觉得他有的时候想要跟这人聊聊天,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单纯耿直的一种向往。别人就算装得再纯良无垢,那毕竟还是装的,整容来的总比不了纯天然。 而这趟英国之旅结束后,他了解了周且听不为人知的心酸过往之后,更觉得这个人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脱俗感。其实周且听平日里也会计较小钱,会因为他家助理又自作主张给他添置了太贵的新衣服而生气,也会因为一瓶免费的啤酒感到占了小&便宜的开心。但裴冀知道自己看中的他的单纯并不是所谓圣母抑或是小白,也绝不是他如何的遵纪守法好少年,而是他对待是非的态度。 在裴冀眼中,周且听不骄矜造作,不膨&胀浮躁,他永远都能展示出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好恶,并有绝对的自我把控力。周且听很容易在第一眼印象中带给别人冷淡面瘫的错觉,而实际上裴冀知道他一直都是一个有自己感受有自己判断的人。 裴冀觉得,跟周且听相处有一点最关键的好处,那就是他从不需要伪装自己。他也是在回想这三个半月的经历中才陡然发觉,他在和周且听聊天的时候,无论谈话内容是八卦还是日常,他一句违心的谎言都没有说过。 周且听其实真的是一个极佳的聆听者,他会很专注很用心地去思考你向他倾诉的内容,也会做出最真实的回应。 裴冀思索至此才看开一般坦然地笑了笑,他大概真是想多了,周且听都没有显露出对自己有一丝的倾向来,自己又为何在他的性向问题上纠结不定呢。以后给他介绍对象记得换个性别不就得了。 当时当日的裴老大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也就仅限于当时当日了。 第四十三章 过完阳历年,周且听基本上彻底就成了一个闲人,《破晓》的后半段剧本一直随着舆论走向做调整,他虽然戏份加了不少,但工作量却因为被时间稀释过而显得很轻松。 裴冀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他工作室的一堆日常杂事,小景只说是因为《破晓》的剧情安排有了大的改变,却不肯再多做剧透。周且听如今曝光度变大了,想再像从前一样踩着拖鞋出门买早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一丁点私照都不往网络上发布,毕竟他那张脸辨识度高,一米八几的个子杵在哪里都扎眼。 于是乎周先生现在天天就在自己的公寓里勤耕不辍地发布着读书笔记,大有化身学者的意思。 “你真的一点其他片约都不想接么?”吕品拿着鸡毛掸子一边掸着书架上的细灰一边好奇问道,“前两天颜导发过来一个剧本想要你参演呢,预留位置可是男一号啊。” 周且听面不改色,继续看着他的小说,“以后再收到他寄来的邮件直接删,不用跟我汇报。” 吕品有点憋不住了,声音透着不解,“颜导怎么你了?那剧本我昨晚上看了看,绝对不比<破晓>的剧情差啊,而且还是电影,你知道电影和电视剧的差别有多大么,演电影才能……” “跟剧本无关,”周且听打断他的安利,“但凡有颜儒的剧组,有他没我。” “那,那<破晓>的导演也是他啊!” 周且听这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在怂恿我毁约?” 吕品被他这一眼看得从头到脚打了个机灵,“你别歪曲我本意啊!行行行,你愿意接谁的剧不愿意接谁的剧我以后不掺和了行吧。” 周且听还欲调笑一句,楼下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打来电话的是小景,听到那边吕品接了电话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态度与面对周且听时截然不同,“嘿,小孩儿。跟周先生说一声,<破晓>后面的二十五集剧情可能要浓缩成电影了。当初签片约的时候只签了前二十五集的,现在老大让我问问周先生有没有异议,没有的话就自动续约了啊。” 吕品猛地听他这么一说有些反应不及,“什么电影?” “……跟你说话可真费劲,我是说,<破晓>后期的剧情大约要改编成电影了,分上下两集,周先生能接受这样的改变么?” “电,电影?”吕品有些蒙圈,刚跟自家艺人抱怨了电视剧毕竟没有电影显得高端,这……这电影片约就送到手了? 周且听却没有他显得那样兴奋,反倒有些不快,听到了这个消息后脱口而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哎呀你管为什么干什么!”吕品指着电脑屏幕上由裴冀工作室发过来的合约预览邮件,一脸的激动,“你看看片酬啊!看清楚后面几个零啊!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想让你演电影了吧!” 周且听看上去却有些苦闷,半晌才不情不愿道:“……可是我根本没拍过电影。” “什么?”吕品傻了眼。 周且听无奈地点点头,“电视剧我也没接触过,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凭自己的感觉和演话剧的套路融合了一下罢了。电影……我是真没接触过,看都很少看。” “这……这又有什么关系啊,你演得好不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我没觉得演电视剧和演电影有多大差别啊!” 吕品这还是头一次发现周且听也有苦手的时候,在他的印象中这人一向无所不能一般。之前他还曾经见识过周且听拿着针线缝补旧衣服上开线的地方,认真又娴熟,一看就是熟练工种,而且莫名其妙还透出了一丝贤惠朴素的气息。周且听虽然业余爱好极其简陋,只有喝酒和读剧本两项,他本人却一直能保持着新鲜感,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告诉你什么关于自己的小爆料,虽然这新鲜感一直叫他身边的人哭笑不得,喜忧参半。 吕品起初还觉得他演戏那么老练,却连电影都没演过实属反常,但后来又一琢磨,这人要是真演过电影,当然他是指那种大导演大制作能上院线的电影,那还不早就火了,还用默默无闻这么些年眼瞅着都要奔三了才出名。 裴冀那边听了这个小花边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没事啊小吕,你一会儿挂了电话跟你家周先生说,就说有本人罩着他,手把手教,不怕出丑啊,咱不怕。” 吕品苦笑,“影帝你饶了我吧,这话我要是带过去他能分分钟撕合同啊。” 裴冀笑声更大了几分,现在网上都传他周羞羞最大的一个萌点就是面瘫脸炸毛,看来粉丝诚不欺他也,慧眼也。 “好了好了,你跟他说,电影比电视剧对演员演技要求更高,而且霍达那条线的剧情几乎没动,我可是等着看他放大招呢。” 吕品这才松了口气,这话再传起来难度果断骤降十个点。 “哦对了,”裴冀的声音听起来突然感觉正经了几分,“他最近接了其他片约了么?” “没有。”吕品一听这个话题小&脸立刻拉长了,“他最近闲得都开始计划要跟我学厨艺了,这几天来我们的晚饭永远是番茄炒蛋。” 裴冀被他的语气逗笑,“那正好,我手头新接了一个电影的剧本,缺个主演,我一会儿让小景把剧本发过去,你让他看看愿不愿意来支援一下我。” 要不怎么说要和裴影帝搞好关系呢,吕品想起了自己当初急赤白脸要周且听请裴冀吃饭的事情,只觉得自己真是天生当助理的料啊,周且听捡了他简直就是捡了宝啊!看看,这就开始关照起他家周先生来了,贵人啊,贵人! 这边影帝的电话刚挂断,没两分钟那边电脑就弹出一个提示音,剧本到了。 小景行动力还真是强啊…… 吕品一边扬声招呼周且听下楼看看新剧本,一边自己速度飞快地点开了邮件。 周且听一头雾水地下了楼,“什么新剧本?<破晓>这就改完了?” “影帝刚才在电话里说了啊,叫你不用担心,拍电影更挑演员挑演技,他说等着你放大招呢。”吕品激动之余还不忘做好猫头鹰的本职工作。 周且听哼了一声,别别扭扭道:“什么大招,玩游戏玩多了吧他。”不过心中却不知为何踏实不少。 “过来看看新剧本啊!”吕品冲他招招手,“影帝刚才发过来的,说缺个主演,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我看着不错啊这剧本,哦哦古代啊!哦哦还是宫廷剧啊!哦哦哦儿女情长恩怨情仇通通有啊!” 周且听敲了敲小助理的后脑勺,“哦什么哦,下蛋一样。你躲开点,我离得太远看不清。” 吕品立刻狗腿地让开了笔记本前的最佳位置。 裴冀发过来的剧本并不完整,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概括,下面附了一段其中一位主角的着重描写。 剧本名为《画江山》,听着名字似乎很文艺很煽情,讲述了一段架空朝代下的历史更迭,通过刻画老皇帝膝下三位皇子的纠葛决断而展开。大皇子稳重其外枭雄其内,看似和善可掬实则心狠手辣;二皇子从小饱读兵书颇有大将之才,最受皇帝喜爱;三皇子生性风流,好风雅之事却对皇位无欲无求。三位皇子性格迥异,自然也各有各的命途。 大皇子为了皇位算尽心思,不惜串通敌国算计手足。适逢边塞战事突起,二皇子亲自领兵出征,殊不知身边早已被兄长埋伏下了眼线探子。向来远离纷争的三皇子无意中得知此间阴谋,原本怀着坐山观虎斗的看戏心思冷眼看两位哥哥夺位,却因为看到了二皇子写给发妻的一封诀别书而变了念头,毅然决意帮助二哥扳倒已经控制住父皇的大皇子,最后却被自己的大哥狠心手刃。 然而敌军与大皇子共同商策的阴谋已然被二皇子得知,敌国大败,二皇子凯旋,率兵直取皇城生擒大皇子拿下皇位,至亲挚爱却都已归去。三皇子更是尸骨无存,只留下一张还未画完的水墨画,画的是盛世江山,半面的空白宣纸却尽染鲜血。 剧本下面另附的一段人物描写,就是最后一统江山坐上龙椅的二皇子。 整部电影主要讲述大皇子与二皇子步步为营的夺位纷争,其中穿&插着老三的一些日常生活作为中和,最后作为点睛之笔引出电影主题。 吕品看完了整个剧本内容只觉得浑身都在哆嗦,“影帝好义气啊!这二皇子简直就是古代版霸道总裁的翻版啊!圈粉不过分分钟的事情啊!虽然我觉得老三更讨喜一点……哎呀不过二皇子戏份很重哒!” 周且听却更加苦恼,“我没看过古装剧,中国历史朝代背的都不利索。”他在英国演话剧演了这么些年哪有机会接触中国的古装,维多利亚时期的夸张华丽服饰倒穿过不少。然而古代中国……他只从书籍小说中看到过,这还得多亏他母亲多年来一直不忘教育他学习中文,要不他早就长成香蕉人了。 吕品显然无法与他感同身受,“古装剧也没啥啊,又不是叫你自己想台词,跟以前一样背下来照着说就可以了啊。” 周且听想得更多,他一边下载下来剧本附件一边叹气,“语气,神态,动作,统统都是另一个流派风格。” “那……那你到底想不想演……” “演。”周且听这次说起话来倒肯定不少,老实讲,他虽然有些犯愁,内心却十分期待接触一个全新的领域。 而裴老大早就揣摩到了他这层心思,把剧本发过去之后稳稳靠在老板椅上那叫一个胸有成竹势在必得。 笑话,那萝卜的那点小心思哥还看不透?不要怂就是演啊! 第四十四章 《破晓》电影版的前期工作还在进行之中,《画江山》却已经要抢先一步选角色拍定妆照正式开拍了。 《画江山》的导演韩若虚和颜儒几乎是同一等级的大家,不过一个主攻电影,一个偏爱电视剧。韩若虚早期善拍武侠电影,借着当年在海外夺得大奖大红大紫的某位大导演拍摄的武侠片掀起的全民武侠风,他也算是年少成名,在三十余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叫好叫座的代表作,之后的几年一直在拍摄商业片,赚得可谓盆满钵满。 然而如今已过花甲之龄的韩若虚似乎是沉淀了下来,纵观自己的作品有一大半都是应运而生的快餐爆米花文化,不禁有些慨叹。想起年少时涉足这个圈子的初心,再对比那一部部明显敛财迎合观众的商业片,在晚年拍摄出一部足够对当年的自己有所交代的电影的*越发强烈,于是他联系了自己一位做编剧的多年老友,两人共同写出了《画江山》的初稿。 最初在刻画大皇子萧亦仁的时候,韩若虚就已经在心中内定了最佳的演员。 外表高大英勇,人前可作稳重兄长模样,人后却阴鸷孤高,浑身都充盈着帝王霸气,却奈何做事太过狠绝自负,手刃至亲堪比郑伯。萧亦仁原本应当是一位典型的暴君,却因为算错了三皇子这一步棋,满盘皆输,落得五马分尸的凄惨下场。 裴冀。韩若虚想这个角色只能由裴冀来演。他不怕花钱,他怕花钱都买不来自己想要的效果。 裴冀的个人工作室刚刚落成没有太久,正是需要收益的时候,韩若虚相信如果和他们合作的话一定会得到百分之二百的认真对待。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裴冀在拿到剧本的第二天就拨通了他的电话,不仅同意合作与饰演大皇子,更是主动向他推荐了另一位演员,据说演技过硬且片酬十分美貌。 当初他原本心仪的几位演员都是出场费在七个零以上的大腕,要演技有演技要人气有人气,裴冀冷不丁给他安利了一个听上去如此理想梦幻的人选,说实在话韩若虚只当他是在为自己工作室旗下的新人搭桥造势,然而当他拿到那位演员资料的时候,所属经纪公司一栏却写着云图国际。 韩若虚有些发懵,云图的演员……既然是云图的演员为什么由裴冀来推荐?难不成是他在老东家那里结交的旧友? 可是他再仔细看看这个周且听的履历,参演过《破晓无凡事》并担任主要角色……那不就是裴冀工作室出品的第一部电视剧么,现在还在电视台上热映呢。看来这俩人果然是朋友……韩若虚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往下翻这份履历,呃,到头了。 周且听的演艺经历上只写了两条,一条就是那部电视剧,另一条写着“英国皇家话剧院四年驻场演员”。 好家伙,韩若虚不由发笑。 他好歹也是参加过国际颁奖盛宴的老资格了,和那些外行人不同,他自然知道作为英国皇家的驻场演员对于演戏实力来讲是怎样的一种肯定,更何况一口气做了四年。要知道皇家的合同很特殊,除非你是业内大腕,否则签驻场只管一年,这一年到了头要是剧院不满意,那可就没有来年了。 可是他再看看这个人的个人信息,二十六岁?无毕业学院?韩若虚心说裴大的公共邮箱不是被黑了吧?这种漏洞百出的演员信息也敢发来?□□办得也太不走心了。 韩若虚笑了笑根本没当回事,关上附件就给裴冀的工作室打过去一个电话。 经由助理之手,电话很快转到了裴冀本人手里。 “喂?韩导,你看邮件了?” 韩若虚听到裴冀一如既往闲散慵懒的声音,笑道:“我说小裴啊,你就别给我这儿添乱了。我可是计划着月底就要敲定演员名单呢,萧亦瑾可不是什么小配角,那可是正儿八经跟大皇子平摊戏份的男一号,你看看你给我推荐的那是什么啊。” 裴冀笑意还在,声音却骤然变得疏离起来,“韩导,你是在说周且听么?” 韩若虚听他那个腔调有些犹豫,怎么的,一句不好都不让说啊,“……我是说啊,我希望找一个,咳,更有经验一点市场更成熟一点的一线演员来演。”他把一线两个字特意加重咬字,希望裴冀能听出来他真正的意思。 “韩导,”裴冀笑了一声,可却绝对没有笑的心情在里面,“您这还是想拍出个商业片来啊。” “小裴,我不是这意思啊。就算这部电影不那么爆米花,咱们也不能让它直接扑街吧,你不也是一线男星么,咱们好歹要选出来一个在演技上能跟你匹敌的演员吧,总不能为了提携新人……” “您说谁是新人?”裴冀失笑着打断了他的解释,“周且听?韩导,您有认真看我发给您的简历么?” “小裴啊,我就是看了才给你打的这个电话嘛,那份简历……你在发给我的时候有没有提前看一遍啊,现在连演员也开始学着简历造假了么?还什么皇家驻场……全英的话剧界能有几个驻场演员?还真敢夸海口……”韩若虚边说边嗤笑,不料却被裴冀再次打断。 “韩导,我看您也是在名导演的位置待久了,都不肯低下头来看看了。”裴冀也不知哪来的一股无名怒火,说话早没了方才的客气,“究竟有几个驻场演员并不是关键吧,关键在于……无论这年头有几个,他到底还是有对不对?不过您要是不信我也能理解,主要是且听一直没在国内发展,履历显得单薄了些,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些他在英国演出的资料,因为内容太多了就简练摘要成那么一句话,没想到会惹来您的猜疑。您要是想看的话,我不介意再把那份完整的给您发过去。” 韩若虚听得云里雾里,半晌才回道:“哦……是,是么?那你发一份过来好了。”他倒要看看这个无名小卒还能带给他多大的惊喜,毕竟怎么看裴冀都十分像是在护短,说出来的话她也是半信半疑。 皇家的驻场演员?那可都是天才聚集的地方,还是说现在基因已经优化到天才遍地跑的地步了么?要这是那么厉害的演员回国后能继续默默无闻?未免太“低调”些了吧。 韩若虚无奈地笑了笑,两分钟后邮箱里却真的多了一封未读,点开一看,大半个g的内容。 韩若虚看着有些傻眼,这,这么多? 附件里不仅有文字简历,还有一些图片和一个视频,韩若虚随手点开了一张图片,居然是皇家话剧院前年秋天的一张主打话剧宣传海报,那上面最明显的一张脸正是他方才在简历上看到的周且听。 韩若虚只觉得有些虚幻,但海报正上方的图标确实是英国皇家话剧院的标志,而他甚至在参演人员名单那一行中找到了一位饱负盛名的老牌话剧演员的名字。 韩若虚下意识地往下拉动文件,最后直接点开了那个唯一的视频。 视频时间并不长,只有十几分钟,似乎是从哪里截来的一小段访谈,坐在剧院后台中正对着镜头的男人正是周且听,看上去比简历上的照片要显得年轻,差不多才刚刚二十岁出头,面对镜头有一丝拘谨。 视频左下角出现了人物介绍,韩若虚早年留美读过书,就算没有字幕看着也毫不费力。但是他的大脑自动翻译出来的东西却让他如此的不相信。 人物介绍很简单,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身份说明,名字那里写着“carlos·chow”,而字体小一些的身份那一栏写着的却是:英国皇家话剧院驻场演员。 他根本没了仔细看访谈的心思,只觉得如此不真实。 这脸打的,他自己都能听见声音。 英国皇家话剧院向来以低调与高水准著称,他们几乎从不为新上映的话剧做宣传,人们只能在它的剧院门口或是官方网站上看到当季的剧目,而它的演员们也都如同剧院本身一般低调再低调,然而随便拿出来一位配角那都有可能是兴之所至来跑个龙套图自己开心的大神级话剧演员。可是皇家的演员平均年龄并不大,一直稳定在三十岁左右,既有老牌大腕也有后起之秀,他们的观众也大都是中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门票价高,却每一场都座无虚席。 韩若虚只觉得不可思议。周且听从一个顶尖剧院的驻场演员变为一个签约经纪公司的明星艺人,这简直就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很难去权衡哪一条更风光。但韩若虚明白一点,以他对皇家的了解来看,如果一个演员已经成为了那里的驻场演员的话,他后半辈子都可以耗在那个位置上高枕无忧了,何必再去开辟新的领域呢?毕竟这两种表演艺术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没有任何交集与可比性。 然而抛开这一切的疑问,韩若虚心中渐渐腾起另一个想法。 如果这个周且听的简历真的属实的话……韩若虚无意识地笑了一声,让他一个人分饰三角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更遑论只是一个角色了。 这样想着,他重新拿起了放在案边的座机,直接拨通了裴冀工作室的电话。 这一回没有经过助理,裴冀直接接了他的电话,声音中透着盖都盖不住的自信慵懒,“怎么样,韩导?” 韩若虚有些尴尬,“那个……小裴啊,我看了看刚才你发来的那一堆东西。” “嗯,如何?” “我想知道这些照片还有视频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我刚才上网检索了一下,根本找不到相关内容,连皇家的官网都很难进入。” 裴冀招牌的笑声传了过来,“国内找不到的。这是我一个月前去英国走红毯的时候直接管皇家的大堂经理要的。” “哦……”韩若虚恍悟,点点头。 “所以您看这个角色……嗯?” 韩若虚听着裴冀话语中满满的自信,叹了口气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简直再合适不过了,现在我只怕人家看不上这个剧本,不愿意过来试镜。” “这个您大可放心,且听不是挑剔的人,而且我之前已经把剧本给他发过去了,他的反应很不错。”裴冀想了想片刻前的那一通电话,语气中带了点轻松,“不过他这人从来没拍过电影,更没接触过古装剧,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期。” 韩若虚一听大有“这都不是事儿”的豁达,十分理解,“哎这我倒不担心的,毕竟他那履历摆在这儿,我想所谓的磨合期也不过几天的功夫。” 裴冀心中暗笑,几天?您也太低估他了,我估计今天把完整的剧本发给他,第二天早上他就能彻底变成萧亦瑾给你看。 周且听啊周且听,老子一直苦盼的跟你的对手戏终于要来了啊。 裴老大心中无比畅快,只觉未来无限美好。 第四十五章 正如裴冀所想,周且听所谓的磨合期,简直短得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破晓》电影的筹划与一堆杂七杂八的公务,裴冀没能去围观韩若虚特意为周且听一个人选地点选时间进行的试镜,他只知道在试镜当天的下午,韩若虚就给他发了过来所有演员名单。 一直悬而未定的萧亦瑾那一栏扮演者处白纸黑字写着周且听三个字。 裴老大这厢正在一脸阴谋得逞的奸笑,小景看在眼里叹在心中。 “老大,你可不可以收敛一下自己的表情。万一被周先生知道了你这桩媒事,人家肯定又要给你脸色看。” 裴冀一边转着笔一边兴致盎然道:“什么媒事?你小子嘟囔什么呢。” “韩导电影的媒事啊,”小景一边把文件分类放好一边无奈回应,“人家两边明明都没有合作的意愿,愣是让你给说成了。” “怎么会没有意愿。”裴老大反驳,“他现在一直靠我给他开的那一点片酬过日子,天天浑浑噩噩不思进取,就知道发那一堆阅读笔记,哪里还有一点演员样,他家助理不管事,我自然要……”裴冀还未说完,手下一个失误圆珠笔直接飞了出去,一条抛物线正砸到小景的背上。 被砸的助理莫名回过头,就看到裴冀有些怔忪地呆在那里,不知想到了什么。 “……老大,怎么了?” 裴冀隔了半晌才幽幽道:“操……他家助理不管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小景默默翻了个白眼,“我刚才就是这个意思啊,就跟周先生发你工资似的,这两天忙前忙后地张罗。” 裴老大陷入了困惑之中,百思不得其解。 小景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轻咳了一声开解道:“昨天我问你,你说是为了创造跟周先生飚戏的机会。” 裴冀看向小景,“我是这样说的?” 小景无言,默默点头。 裴老大如释重负一般,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个原因。老子想要跟他同台对决已经想很久了,他一直做家里蹲哪里来的机会,他不争取那就我来争取。” “……我看不如说是人家压根就没想再跟你演戏吧,老大你这是在给自己争取机会啊关周先生不求上进什么事……” “闭嘴。”裴冀美滋滋地从笔筒里重新拿出一支笔来转转转,“反正这次他跟我之间一场大戏是避免不了得了!” 然而等到傍晚韩若虚把剧本通过邮件发过来,裴老大的公寓中却传来一声哀嚎。 “这什么玩意儿!”裴冀就差把手里的电脑举起来砸了,指着屏幕对远远躲开自己的助理吼道,“你确定这就是韩若虚那老头发过来的剧本?你确定你没搞错??” 小景苦哈哈缩在墙角一边给自己挽尊一边点头,“你自己看发件人嘛……” 虽说是电影,但韩若虚发过来的剧本可不比电视剧的页数少,看得出来十分用心。当然叫影帝如此暴怒的怎么可能是剧本的薄厚呢,真正让影帝抓狂的自然是剧本的内容。 《画江山》虽然主要以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博弈作为主线展开整个故事,然而毕竟两方势力前期都是在暗中较劲,萧亦仁与萧亦瑾两个人表面上仍作兄友弟恭和谐一家样,除了什么暗藏波澜啊杀气四伏啊之类的也没有什么露骨的、大开大合的对决,之后萧亦瑾直接就自己把自己发配到边疆打仗去了,两位皇子更是一点对手戏都没有了,为数不多仅剩的一丝同屏场景居然是出现在幼年时期,演员都不是他俩…… 真正与萧亦仁有推动剧情发展大戏的反倒是老三萧亦安,俩人在鱼死网破生死一搏时的那场戏比老大老二之前所有戏份加起来都要重头。更气人的是萧亦瑾也确实有情感大戏,对手角色却一个是他三弟一个是他发妻……他跟老大唯一一场稍微重要一点的戏码就是兵临城下萧亦瑾生擒杀父篡位的萧亦仁时一个不到半分钟的眼神交流和老二一句不到二十个字的台词……然后老大就领便当了,车裂之刑死得透透的。 裴老大:“老子不信啊!” 小景:“老大,要不你跟韩导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拿下三皇子的角色,或者实在不成,反串一下演个皇子妃也是可以尝试的。” 裴老大:“滚!!” 美好的未来瞬间出现了中到大雨,兼带冰雹。 好死不死的,周先生在这个当口打进来了一个电话。 小景接起电话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喂?周先生?” 周且听在那一边似乎心情不错,声音都透着放松,“试镜我过了,刚刚那个导演给我打了个电话叫我记得查收剧本,还要我随时等通知去拍定妆照。” 小景苦笑,“老大已经知道了,我估计剧本应该也已经给您发过去了,您先去看看吧。” “嗯?裴冀呢?我打的是他家的电话啊。” “老大……老大正忙着呢,过几天再给您回电话行不……” “哦我有事想跟他直说。” 小景急得不行,一边瞄着裴冀那边的动静一边快速道:“有什么话您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可以一字不漏转达给老大。” 周且听犹豫了一下,小景觉得他肯定是太分心了,以至于似乎从周先生迟疑片刻后的回答声中听出来一丝……一丝羞涩? “……那我过两天再打电话好了。”说罢不给小景发愣的时间,周且听立刻挂断了电话。 小景举着一片忙音的听筒,这俩人最近是怎么了,一个赛着一个不正常。 《破晓》的电影版虽然还刚只是个雏形,电视剧版却一直盘踞在各大电视台的热播榜榜首,几位主演的人气也是水涨船高锦上添花,就连最神秘曝光度最低的周且听都已经从之前一炮走红、根基明显不稳的网红姿态变成了有稳定粉丝群的当红小生,虽然人气还远不及裴冀那样的多年一线,但仅凭一部电视剧就能招揽如此一批忠心的粉丝,他也算是黑马了。 电视剧的播放已经接近尾声,电影的风声也已经放出,官方透露有关霍达的支线内容并没有遭遇大幅删改,于是乎这一批早就知道霍小天使后期要霸气黑化的粉丝们顿时坐不住了。 电视剧中自然能够看出一个人的演技好坏,但谁家的电视再土豪也大不过影院的巨幕啊,如今《破晓》就要搬上荧屏意味着什么?官方打包票霍达的戏份不删不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可以在一二层楼那么高的屏幕上看到自己偶像的俊脸了啊,而且这张俊脸还会按照剧本的发展献上荧屏首哭啊,而且不是一般的切洋葱一样的哭啊,那可是数码宝贝究极进化一样改变整个形态的哭啊! 于是乎这一批异军突起的粉丝团们又开始坐不住了,先是一波p图圈地自萌,接着又有几个剪辑大触愣是活生生从霍达有限的音频里剪出了哭腔,最后也不知哪个英明的妹子突然在转发中写道“好想和爱豆见一面啊,毕竟他什么综艺节目也不上什么八卦访谈都没有,私照都没得啊没得……舔屏还要硬生生从电视剧里抠图下来,日子过得好贫瘠”,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这样轰轰烈烈的求粉丝见面会活动开始了。 周且听不爱上网,但吕品爱。于是在小助理围观了整起民愤事件的始末发展后,在云图高层那个老不正经的总监又打来电话“威胁”一通后,周先生听吕品喋喋不休劝他同意开见面会这档子破事儿听了一整天。 “真的跟那些娱乐节目不一样啊,就是租一个小地方,从网上选出来几十个粉丝跟你聚一聚,问你几个可爱的问题,再一起吃一顿温馨的饭,签几个名照几张合影啊。”吕品唾沫横飞,终于靠唐僧攻势好劝歹劝把周先生劝出了一丝丝动摇。 “……真的不一样?” “当然了!那些粉丝不是冲着你的绯闻啊八卦啊话题啊,她们就是冲着你去的啊,因为喜欢你拍戏,所以想见见你跟你聊聊天啊!你在英国的时候没有遇到过喜欢你演戏的观众么?”吕品循循善诱。 周先生隐隐入套,“嗯……有。” “对啊,人家会为了噱头跟你挖新闻么?” “嗯……没有。” “就是啊,那人家有让你很难堪么?” “……”周先生仰头,当年确实有一个很狂热的男观众纠缠过他啊,不过吕品说这次来参加见面会的大多数是小姑娘,那似乎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吧? “有么?”吕品追问。 周先生低下头看向他,“好吧,我可以拿出两个小时的时间来跟她们聊一聊。<画江山>的剧本到了,我还是想多看看剧本。” 吕品做了一个激动的“yes”手势,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跑开去跟总监汇报工作去了。 周且听却坐在原地有些明显的跟不上节奏,几十个粉丝啊……人好多。当初在皇家的时候那些喜欢自己演戏的观众也不过三两个地来找自己聊天啊,不知道一下子增长到几十倍之多他能应付的过来么…… 第四十六章 事实证明到场的仅有几十个粉丝那简直就是周且听的一厢情愿。 吕品直接和目前网上最大的粉丝群的管理员联系,之后开粉丝见面会的消息就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了整个网络,所有粉丝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报名人数更是翻倍地增加。 吕小助理一时间忙筛选忙得有些焦头烂额。 “你说我们要不要增加一点人数上限啊,比如从现在的五十个稍微扩充一点点?”说着吕品带着商量讨好意味地冲周且听比划了一个短小的长度。 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聚精会神看着角马大迁徙的纪录片,有些心不在焉,“多少?” 吕品咽了口唾沫,讨好的味道更加浓郁,“……加个零。” “嗯?那不一个人都没加么。”周且听明显没有理解,神态依旧十分自然。 “……不是做加法加一个零……是在数字后面添一个零……”小助理说着弱弱地伸出了五指,“五百。” 周先生一口苹果没咽下去差点呛进了气嗓儿,坐在沙发上咳得天昏地暗,把吕品也吓了一跳,连忙兔子一样窜过去给他递水喝。 周且听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粉色,难以置信道:“……多少?!” 吕品眼一闭豁出去,“不是我说的啊是总监那边听说了网上的盛况提议的决定也是他下的不过他没有说一定要加那么多人啊他就是提个建议主要还是在你他们希望你能同意把规模扩大一下!” 说罢小助理一把夺过周先生手里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水杯,一仰头一饮而尽。 周且听呆坐在一旁,一时间有些无措。 助理后知后觉地捂了下嘴,“你没用这杯子喝水吧……” 周且听默默无言。这助理基本上就是个小摆设,于是乎他拨通了某影帝的公寓电话。 “粉丝见面会?好事啊。”裴冀整个人舒展地靠在沙发上,刚刚忙完一堆工作室的业务,恰好这货的电话就过来了,老大立刻英明地决定犒劳自己休息一会儿,“说明你人气见涨啊。” “可是他们要来五百个人。”周且听话语中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小抱怨,“太多了!” “嗯……头一次就计划这么多人,确实有些吃不消,”裴老大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嘴角噙笑,“那你希望来多少人合适呢?” “五人,或者多一点,十人也勉强可以接受。” “太少了太少了。”裴冀也不管那边的人看不见,兀自摆摆手,“太寒酸了,怎么着也要一百人吧,你当做采访呢,就来五个人。” “可是来那么多人要我&干嘛?”周先生一头雾水。 裴老大却在心中暗爽,你小子嘿,也有要跟老子取经的时候。 老流氓一样的心理活动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裴冀装出一本正经地样子回答:“很简单啊,就是往那里一坐,听你助理的安排,可能会有一些小互动,不过更多的应该是回答问题,然后签签名合合影,可能还会有粉丝送礼物。” “礼物?”周且听听得很认真,就差做笔记了。 他当初在皇家演出的时候那些随着工作人员的安排来到后台跟自己见面的观众可不是这样,那会儿他们基本上都是在询问自己对于这次表演的看法、对于角色的感悟、以及对于剧本的解读,偶尔可能会送几束花过来,或者拿着签满话剧演员签名的原著过来索要签名,但小活动?小礼物?还有合影?统统都是对他而言很陌生的环节。 “哦,说到礼物。”裴冀终于从本质上正经起来,谆谆教诲,“粉丝给的礼物一定要谨慎对待,什么吃的啊喝的啊,统统不要碰,一些贴身的物品也要谨慎对待,最好都先交给助理,等确认没有掺杂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再接触。”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奇宝宝周且听天真问道。 “就是……就是一些对你没好处的东西。比如送你一个项链,我是说比如啊,吊坠那里可能会藏有针孔摄像头,连接着电脑,等你回家之后随便放在哪里,或者更糟糕,被你带去了浴&室,那么隔天早上的娱乐小报上可能满版都是你的□□。” 裴冀举这个例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些画面,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形象,但似乎仅仅是提到“周且听的□□”这个话题,他就会感觉到一丝心理上的怪异。 不过听筒那边再次传来的声音迅速将他开始发散的思维收拢起来。 “你是说有人会在送我的,呃,食物里面下毒?”周且听不由得挑起了一侧的眉毛。 裴冀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好吧。也许有人会这么无趣,想要加害一个普通的演员,而不是什么领导人。”周且听撇了撇嘴角,表示出来一丝不屑,“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事情么?” 裴冀其实已经料想到他会对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感到不耐烦,也从很早以前就了解到在这个人眼中演员啊明星啊完全是另一个概念,所以也就对他的态度感到意料之中,无奈地笑了笑,“暂时没有了。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只是和一些喜爱你表演的粉丝,嗯……换种说法……观众,只是和他们聊聊天而已。” “一些?”周且听的语气难得夸张起来,“你知道一场话剧观看的人数才有多少么?” 裴冀将声音放柔和一些,安抚道:“不用太紧张,没必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到时候会有现场的工作人员为你细细安排的,而且到时候还有你的助理在身边。” 周且听沉默了半晌,才幽幽道:“好麻烦。” “嗯?” “以后不会还有这种活动吧。”周先生的声音中居然带出了一丝委屈,“我还是想在家里多看看新剧本。” 不提剧本还好,一提裴老大就来气。 “什么新剧本,<画江山>?” 周且听将听筒拿开一些,看着电话有些疑惑,这人的语气怎的突然变得如此不悦? “是啊,一个小时前刚发过来的。” 裴冀撑了撑额角,“……你知道我也会参演这部电影吧。” “知道啊,是跟我不死不休的亲兄弟。”周且听一边说着一边把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够到眼前,“不过对手戏不是太多,你知道谁演萧亦安么?” 裴老大听到他这样简短却十分戳自己小心肝的评价只觉得又委屈又生气,语气也越发地不快,“……不是太多?简直就是互相打酱油好么!你说好歹咱俩也是男一男二,你是不是也觉得对手戏太少了?嗯?” 周且听却没有理会他那副明显想要寻求赞同的语气,淡淡道:“我觉得挺合理的,这个剧本似乎被修改过很多次啊,看得出来编剧用心了,我虽然没拍过古装剧,但大概能感觉出来。哦对,你知不知道谁演萧亦安?我跟他对手戏蛮多的,我想在开拍前跟那个演员提前对对戏。” 裴老大没有得到预期中的赞同回答,感觉就像自己一直在剃头挑子一头热一样,有些小颓败,“什么萧亦安,我不认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裴冀手下却下意识地翻了翻已经打印出来的剧本,他作为半个合作方,自然有所有演职员的名单。 顶头两行自然是他和周且听的名字,第三行的萧亦安角色名后面则写着一个不算陌生的名字,影帝看在眼里眉头微微抬了抬,不由自主就念了出来:“崔梦华?” 声音虽然不大,周且听尖尖的耳朵还是听到了,神色有一丝变化,重复道:“崔梦华?” “哦……是我以前拍电影认识的一个演员,”裴冀一边翻看着演职员表一边解释,“不过他这两年不是一直在海外发展么,怎么又回来接内地的片子了?” “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问谁来演萧亦安么。”裴冀叹了口气,明明这个角色才是跟萧亦瑾接触最多的啊,可怜自己被韩若虚那老匹夫写的简介给骗了,不由得心有不甘,语气酸酸,“崔梦华就是饰演三皇子的演员。” 周且听闻言眉头迅速拧了起来,“他?” “嗯,你认识他?”裴冀虽然这样问,但心里认为这两个人应该不太可能有交集。虽然崔梦华借着他父亲在国外的人脉一直倾向于海外发展,但他一直混的是美国的影视圈,跟周且听曾近所在的英国话剧圈基本上不会有交叉。 崔梦华这个人跟裴冀的接触也很少,虽然裴冀跟他曾经是一个东家,但崔梦华一直神出鬼没,算是云图开拓海外市场的领军人物,跟自己这种稳坐内地一线的演员走的并非同一条道路。 果然,周且听果断回答:“不认识。” “嗯……我想你大概也没可能认识他。” “不过我见过他。”周且听其实并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他去过崔梦华母亲家里这件事,但不知为何跟裴冀聊着聊着不由自主就脱口而出了。 “你见过他?”裴冀明显愣住了。 周且听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轻描淡写避重就轻道:“我去见别人的时候不小心遇到过他。” 裴冀还想再追问你去见谁能偶遇崔梦华,老子以前跟他一个公司的基本上都打不了照面,结果那边的周且听似乎有意不愿再跟他细谈,顿了顿撂下一句“我去看剧本了”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裴老大有些郁闷,周萝卜同学似乎、大概、极有可能,又有事情瞒着他!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第四十七章 粉丝见面会最终被定在二月中旬。 因为接近年关了,公司也不愿将这个不算大的活动一直拖到春天再解决,于是速战速决,从周且听网上的粉丝群中筛选出七十个姑娘,在一家长期与云图合作的大酒店中举办了这次简短的见面会。 周且听来得虽然是正点,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比那些姑娘们到得早。 周且听最大粉丝群的管理员是个在读研究生的女孩子,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发,但看上去却极有领导风范,在前一天晚上与参与者们约定好的集结地点站着,身后是中央公园最有标志性的圆形喷泉池。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喷泉池外围的一小圈浅浅许愿池的水都要结成冰了,管理员冲手心里哈了口气,继续默默等待着。 不多时,从中央公园入口处走来一小撮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管理员似乎看到了那一小群中熟悉的面孔,高高伸直手臂冲她们挥了挥手臂,果然就见那一群姑娘十分兴奋地小跑过来,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激动地问道:“是挥发大大么?” 管理员在粉丝群中的昵称叫做黑化肥会挥发,大家每次都念不利落,干脆直接简化成了挥发两个字。 挥发笑着点了点头,并示意姑娘们都小点声,周围的一些路人已经在侧目了。 “天哪噜挥发大大你好御姐啊!平时在群里说话都少少的没想到真人好漂亮啊!” 挥发知道这帮小姑娘嘴都甜着呢,也没有太走心,只是作大姐姐模样问那几个看上去年纪最小最好聊天的:“知道吃猹到哪了么?” 瓜瓜姑娘吃猹,就是那个给<周羞羞开微博啊>填词的妹子,自从那一首单曲火遍整个粉丝圈之后她也被捧为大大,这次见面会负责带领那些坐火车赶过来的粉丝们过来集合。 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们纷纷摇头,“我们都是直接从家里坐车过来的耶,没有路过火车站。” “哎话说你们知不知道羞羞住在哪里啊?” “咦,你干嘛这么问,难道你知道?” “我要是知道那还会在这里等啊,肯定直接去……啊,去围观了嘛。” “你分明就是想去偷&窥羞羞啊改什么口嘛!而且你要是知道的话第一件事应该是发到群里跟我们共享才对啊!好不讲义气哦!” “哈哈哈哈不要捅破嘛!” …… 这几个中学生吵得挥发脑仁都有些作痛,看看周围那几个姑娘,也都是面露不满地悄悄看着她们。 其实就挥发所知,周且听的粉丝们年龄大多集中在二十岁左右,不是大学生就是工作党,因为《破晓无凡事》这部片子并不是白烂的偶像剧,而是在情节与细节上都十分考究的一部电视剧。主演们也都是注重演技有几年经验积淀的演员,并非彻底的偶像派,甚至有几个在剧中做客串的嘉宾都是老牌戏骨,所以面向的观众也要相对而言成熟一些。 于是这几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就显得很突兀了。不过她们并没有这方面的自觉,还沉浸在面基的喜悦之中。 挥发默默叹了口气,当初在群里筛选这次参与的人员时,她原本是打算按照活跃度来排序,取前五十名,另外二十个名额则分配给一些不爱说话但经常发表周且听周边视频音频的大大们,以及那些还没有加群但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的网友。然而等她做好这个排序,却发现活跃度最高的就是那几个天天水群闲聊的中学生。 但已经这样决定了,她也不好再为了这几个小丫头重新制定筛选制度,而且那样未免针对性太强,对这几个女孩儿的影响也不好,最后在吃猹的劝解开导下,挥发最终还是咬着牙把这几个姑娘添到了参与名单之中。 挥发还在为自己这个不太英明的决定头疼,吃猹那边却已经带着从外地赶来的真爱粉们赶到了中央公园,连带着一路上碰到的零散群员们。 公园里的队伍一下子扩充到了五十余人的地步,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三两个姑娘赶来,挥发站在高处清点了一边人数,确认后举手一挥,“出发!” 于是姑娘们出了公园,过了两条马路就到了见面会所在的酒店。 挥发早就在之前做好了功课,来酒店踩过点,前台一眼认出了她,直接领着上了楼,一路顺顺利利抵达了见面会包场的那一层。 挥发和吃猹身后就是那几个一直叽叽喳喳聊不停的中学生,这一路她们的几张小&嘴就没停下来过。 “哎跟你们说哦,我前几天可是认识了一位和羞羞工作过的大大耶!” “诶~真的假的?是明星嘛是明星嘛?” “我倒是想哦,怎么可能是明星嘛……不过那位大大虽然不是明星,可是她在羞羞的剧组工作过哎!” “天哪噜难道是<破晓>的剧组嘛?” “就是啦!大大在那个剧组里工作了好久呢,和羞羞还说过话!大大说羞羞人可高可帅了呢,而且特别的好说话!” “哎呀真的嘛?那一会儿见到羞羞我好想索吻哦!不知道羞羞会不会答应!” “哎呀你去死啦!哈哈哈哈好色哦你!” 挥发一边被迫偷听这一边只觉得额角滴汗,站在她身边的吃猹看见了她的小表情,扯了扯她的衣角,投过去一个无奈地笑容,“小女生么,就让她们开心一下好了。” 挥发对吃猹的善解人意一直有很深的感受,这姑娘性子温婉,跟时常就会起急钻牛角尖的自己实际上非常互补,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会选她做协管员。 “开心是应该的,可是之前吕助理跟我特意强调过,羞羞不喜欢喧哗,希望让妹子们都安静一点矜持一点,我担心一会儿……给我掉链子。” 吃猹耸耸肩,“羞羞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不过几个姑娘还没成年,他应该不会跟几个小孩子过不去的。” “哎呀大大还跟我说过羞羞对于女生一直好温柔好绅士,有求必应的!”那个刚才一直在炫耀自己认识《破晓》剧组内部人员的小姑娘突然叫道,瞬间就把挥发这边的咬耳朵打断了。 “真的嘛!哎呀羞羞真的好苏啊!” “是啊是啊,大大跟我说有一次大大织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小礼物给羞羞,羞羞明明不是很感冒那种萌萌的东西,但还是特别郑重地收下了呢!后来大大还看到羞羞有贴身带着呢!” “什么嘛哪里是大大,分明是情敌嘛!小小你不要再跟她聊天了!听着好气人哟!” “没关系啊,一会儿羞羞来了咱们也可以见到真人嘛!而且……”小姑娘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一副胸有成竹的窃笑模样对两个伙伴道,“我有一个很nice的主意哦,说出来绝对叫其他人嫉妒!” “什么呀什么呀,神秘兮兮的!” “就是……”几个小姑娘脑袋扎在一处,声音瞬间小得旁人再也听不清,只能听见有几声实在憋不住的得逞一般的笑声传出来。 挥发耳朵支棱起来,立刻集中了注意力,她潜意识里觉得这几个小鬼头绝对没在说什么好事儿。 吃猹在一旁关切道:“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这几个小鬼是个麻烦。”挥发皱眉。 吃猹一脸春风般的和煦笑容,“你啊,老是想太多。我看你真是为了羞大的第一次粉丝见面会紧张过头了,弄得现在草木皆兵。” 挥发讪笑,“但愿是我多虑了吧。” 话音刚落,挥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吕助理三个字,挥发瞬间来了精神,回过头冲吵吵闹闹的人群拔高声音喊道:“姑娘们,安静点!羞羞助理来电话了!” 说罢她立刻按下了接听键,紧紧贴在耳边,“喂?吕助理?” 那边传来吕品似乎比她还要年轻的声音,“嗯刘姑娘,我们已经在电梯门口了,估摸着再有两分钟就到了,你跟大家说一下吧……且听说不需要太热闹,简简单单坐在一起聊聊天就好。” “好的好的!” 事实上周且听这个粉丝群的管理员真是十分可靠,把这一群咋咋呼呼的姑娘们管理得井井有条,见到周且听真人的时候虽然一个个满面的激动,却并没有发出扰民的尖叫声。 周且听除了演戏,日常生活中从来不会戴隐形眼镜遮盖异于常人的瞳色,之前网上一直盛传他佩戴美瞳的截图,网友们一直猜测他是个近视眼,却没有料到他的双眼视力很好,反倒是虹膜颜色叫人讶异。 天哪羞羞果然是混血儿啊!粉丝们如此在心中呐喊着。 周且听对这次简短的见面会虽然有些不适用,但好歹没有抵触情绪,前一个多小时他都在和这些想象力堪称天马行空的小姑娘们唠嗑,聊的不过是些有的没的,真正的*他只字不提,粉丝们也就不敢再过逼问。 终于等到了最后的互动环节,粉丝们纷纷索要签名与合影,周且听对着镜头都快有恐慌症了,签名也是签在哪里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个豪放彪悍的姑娘直接扯开了衣领要他签在胸口上,吓得老实本分的周先生耳朵都红了,手心隐隐透出一层冷汗来。 最后有那么几个看上去年龄明显十分小的姑娘还扭捏在一处,吕品见状招呼道:“来吧,不要害羞啊,且听都没有关系的。” 周且听默默瞪了一眼自作主张替他发言的助理,却并没有开口反驳。毕竟那几个小姑娘看上去比自己小了得有十岁,周且听向来苦手于与这些中学生小孩子相处。 那几个小姑娘中一个明显是主心骨的终于鼓足了勇气,向前大跨一步,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道:“羞,羞羞可不可以跟我合一张影!” 周且听有些莫名其妙地点点头,他一直在跟她们合影啊。 “那……那,那可不可以做一个表情!” 周且听茫然,“什么表情?” “就是……”小姑娘一点点蹭过来,周且听有些无措地抬起一只手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贴自己如此之近的小姑娘哪里好,最后还是看了看吕品的眼色,将尴尬地手轻轻半揽在小姑娘还未完全长开的肩膀上,然而他只是稍稍碰了一下就觉得不合适到了极点,立刻又放了下来藏在了身后。 “就是……仰头。”小姑娘高高举起相机来,踮着脚堪堪高过了周且听的头顶。 周先生乖乖按她说的话做。 “然……然后,然后……”小姑娘一张脸红成了虾子色,费了半天劲才说出口来,“做一个诱&惑一点的……的表情。” 不仅周且听,连同吕品也一并傻了眼。 这个要求未免有点……太为难向来禁欲的周先生了吧。 第四十八章 粉丝见面会结束后没过两天,《画江山》的试妆通告就发了下来。 演员这种职业,向来没有什么节日假期可言,即便是临近年关,也照样有一堆工作躺在行程表中。 周且听原本就是别无亲眷孑然一身,对于阖家团圆这种事情已经没有概念很多年了,母亲尚在的时候还会在中国历过春节的时候亲手包一顿饺子,母子二人围坐在小小的暖炉边一边听着电视上播放的电视剧一边默默埋头吃一顿简陋的年夜饭,或者有几次适逢母亲心情好,手头也有一些剩余的钱币,她就会带着且听跑到人声鼎沸的唐人街去围观杂技和礼花,沿着街边买一些小吃。 他在成年之后那几年的春节里有时也会想起母亲。frank并不太了解中国文化,他在那个时候通常还在某个剧组准备连夜拍戏。于是演完那一天最后一场话剧的周且听就会穿戴整齐,独自一人直接从剧院里步行走去张灯结彩的唐人街。灯笼红火喜庆的光芒和在夜空中炸开的巨大烟花总是周且听最喜欢的属于春节的部分,曾经他最喜欢的是母亲的饺子,后来再也吃不到了,他也就不再强求。 往事总会让人产生恍如隔世的错觉,周且听一直试图做一个不恋旧的人,他还在努力着。 吕品已经帮他把外套上的发丝与毛球都粘了下去,拎起来抖了抖开心道:“且听!咱们可以出发了!且听?” 周且听惯性一般将指尖的香烟撵灭在一直崭新如初的烟灰缸中,闻着空气中一丝陌生的尼古丁味道,他才钝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吸烟。而那盒只剩一半的香烟是有段日子以前裴冀留下的。 裴冀烟瘾不大,但还是会预备着一盒烟在身上,偶尔跟自己讨论那些八卦琐碎的信息时烦躁了,就会掏出来抽上几口。这半盒烟也许就是哪次遗落在这里的。 周且听的手指还在已经摁灭的半截香烟上施力,恍然间才发觉这段日子大事小事一桩接着一桩,已经很久没有和裴冀面对面聊天了。 楼下的吕品还在招呼着他,周且听没空再去细想,转身走出了书房。 韩若虚拍电影这么些年,也有了自己长期合作的班子,进了腊月也愿意给他准备拍摄场地。 他到得早,场地里还只有工作人员在四处走动安排,总化妆师正在准备一会儿要用到的妆品,看到他提前到了微微一笑,“韩老师,这么认真啊?到得比演员还早。” 韩若虚闻言也弯了弯嘴角,“我想先过来看看你的想法。跟服装组交流过了么?” 说话间一个留着干练短发的年轻女人突然走了过来,恭恭敬敬递给总化妆师一个图册,“老师,您觉得最终是选用c还是f?” 韩若虚看着那个女孩觉得眼熟,等到她微微抬起头来查看画册上半部分的方案时才认出来,“塞纳啊。” 女孩抬起头来,冲着韩若虚爽朗一笑,“韩导,又要和您合作了。” 总化妆师一边在图册上勾选出自己心仪的方案一边道:“塞纳也算是跟裴冀合作过不少回的老人儿了,这次萧亦仁的形象设定她也是提了不少不错的想法。” 韩若虚点头,“我并不担心裴冀的这个角色,他以前演过的反派角色我也是很欣赏的。” 总化妆师会意,“萧亦瑾这个角色基本上也已经定型了,只是在最后关于人物服饰主色调的选择上出了一些小分歧。”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图册摆正递到韩若虚眼前,用手指着,“主要是对于红色还是黑色的取舍。” 塞纳接口道:“其实我个人认为红色搭配金色更适合周且听。” 总化妆师皱眉,“大部分的将军形象都是以红色为主,我希望这次能有不一样的突破。” 韩若虚道:“萧亦瑾柔中带刚,本身又是皇子,并非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将军,身份尊贵。但同时他也是个煞气十足的人物,有铁血的一面。” “这也是令我苦恼的地方,”总化妆师无奈笑笑,“无论是红金搭配还是黑金搭配都似乎少了一丝这个角色本身的感觉,但再多加一种颜色进去并不是明智之选。” 三个人正在探讨之中,拍摄现场的大门终于被再次推开。 但凡有吕品在,周且听绝对总是早到的那一批人。室外的空气越发地贴近零度,两人喘着哈气瑟缩着肩膀推门而入,裹挟进来一片寒意。 塞纳招手,“嘿!” 周且听勉强从口袋里伸出手来,咬着牙关也冲她摆了摆手,倒是吕品看上去十分意外,“哎?塞纳你也在这里啊?” 总化妆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直直看向周且听,低声道:“这人……” 塞纳有一丝小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怎么样老师,我之前说的没有夸张吧。” 前几天他们一起设计几个主角形象的时候塞纳就说过,周且听这个人看上去清冷,实际上却也正是因为他的清冷才魅力十足,且虽然这人看上去拒人千里之外,却并没有脱离凡尘的仙气,反倒看上去很接地气。要知道这原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气质,如果一同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基本上会变成&人格分裂一般的情况,所以总化妆师一开始根本没有理会自己小徒弟的描述。 然而当她真正看到周且听,而非是一张简单照片的时候才发现,塞纳并没有说错,她的形容很贴切准确。周且听就是一个复合体一般的存在,糅杂了许多种不同的气质。 这种人在她们眼中就好比是搭配了颜色齐全的颜料的崭新白纸,给人以无限的想象力与创造冲动。 韩若虚已经走上前去跟周且听了解解读剧本的情况,塞纳原本也打算拿走图册继续完善那一堆人设,谁知一直在沉思的总化妆师突然道:“红黑。” “老师您刚才说什么?”塞纳扭过头困惑问道。 总化妆师拿过笔来在图册上飞速地标记下来,“红色,黑色。这就是萧亦瑾的主色调。”她写罢抬头来看向塞纳,“这个演员本身的气场足以压得住这两种颜色,我们可以彻底舍弃金色。” 塞纳举着画册脑补了一下穿着那样颜色搭配的周且听,只觉得眼前一阵抖擞。那样的话……绝对相当合适。 萧亦瑾虽然尚武,但实际上也是个饱读诗书的雅士,他骨子之中有非常细腻的成分,又兼带着相比起来更外露强势的武将霸气。这样刚柔并济的性格造就了萧亦瑾比一般武将更深刻的精神境界,他也会为了皇位不择手段,最后却能够抱着必死的信念舍弃一切经营奔赴前线,即使他当时已经料想到自己离开后朝堂必定会沦落到萧亦仁手中,而等到那个时候他便绝无生路。 红与黑包裹的萧亦瑾,在战场上必将散发出无比壮烈的悲剧气息。 塞纳想到到时候拍摄出来的效果,不由得十分期待。 同样十分期待的还有韩若虚,自从那次特别安排的试镜结束后,他对于周且听这个青年演员简直滋生了爆棚一般的好感。能像他这样踏踏实实,有天分又肯用心去演戏的艺人真的少之又少,这样一个人直到现在却还没有大红大紫,韩若虚一时间居然有一种惋惜之情。 而现在他在与周且听探讨剧本角色的时候也能明显感受到,这个年轻人对于剧本与人物的解读透彻精准到了一个天才的地步,甚至有很多他并没有在剧本中明显表达出来的东西,周且听都可以直觉一般地捕捉到。 裴冀这次真是推荐了一个宝啊。韩若虚在内心暗暗慨叹,看来他消息跟多年前比起来真是闭塞了不少,内地有这样一位有才华的演员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时间已经十分接近当初通知上所确定的早上九点了,韩若虚估摸着剩下的那些演员也快要到了。他心中才刚刚划过这个想法,片场的门就已然被人推开。 “哟,我来的还算挺早啊。”这次进来的是个年轻男人,一双桃花眼总带着三分笑意,就连声音也配合着显露出温柔的腔调。 韩若虚眼前一亮,招呼道:“梦华啊,很准时嘛。” 裴梦华一边把层层围巾卷下来一边笑答:“有韩老师坐镇,我哪敢迟到啊,就这样不还是没您到得早么……咦?”他看到了正站在韩若虚身后的男人,神色有一丝惊奇。那不正是元旦时来他母亲家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的人么。他也要出演《画江山》这部剧? 周且听早就在裴冀那里得到了消息,所以也没有什么表示,不算热情地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客套过了。 韩若虚看出了崔梦华的惊讶,笑道:“原来你俩认识?” 崔梦华明显没有周且听那样看上去冷淡寡言,闻言点点头:“其实也不算认识,以前在别处见过面。” 韩若虚作了然状,“也是,你俩以前都在国外发展,我估摸着也没准见过。” 崔梦华奇道:“他也在国外拍过戏么?”边说着边再次看向沉默不语的周且听。 “嗯?你不知道?那你俩在哪里见过面?” “马路上。”还未等崔梦华开口,周且听却意外地抢先回答。 韩若虚有些迷茫,两个抛头露面的大演员,在马路上偶遇? 崔梦华面带探索意味地盯着周且听,后者却依然一副不嗔不喜的淡然模样,看不出说谎的原因来。 “原来我迟到了啊。”突然一道慵懒的男人声音在门口响起,透着淡淡笑意。 裴冀来了。 第四十九章 裴冀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男人,有很多生理上的反应是他无法控制的。 比如小剧场这种东西。 他第一眼看到崔梦华跟周且听站一块儿和导演唠嗑时,其实有那一秒穿越去了《画江山》的剧本里,自己俩弟弟头碰头互诉衷肠盘算着怎么弄死他这个大哥。当然了,对于自己一直只有两个演员的小剧场混进去奇怪的人这件事,裴老大表示十分反感不快。 那俩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循着声音望过来的时候两双眼睛一个赛着一个的戒备,衬托着夹在中间的导演那出戏的模样就跟小孩儿似的。 裴老大当时脊背上的汗毛就应激一般地炸了起来。 “哎,小裴也到了啊,那就进入正题吧。”韩若虚兴致不错地招呼道。 裴冀直到被化妆师领进后台去换服装造型的时候,还有点没纳过闷儿来。那俩人到底什么情况? 周且听抱着那一层层繁杂的古装木着一张脸径直走进了试衣间,裴老大一眼瞄到立刻就前脚踩后脚地窜进了他旁边的那一个。 试衣间有一丝简陋,只不过就是一个长方形的独立木质空间中间加了一道拖地的帘子而已,关上门后跟外界的隔音效果明显要好于两个隔间之间的。 裴冀关上门后就听到身侧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帘子偶尔被碰一下,缝隙间的光影明暗不定。 裴老大默默咽了口唾沫,开口道:“萝卜。” 周且听似乎心情不太好,没有像平时一样接茬回他一些明显看到什么叫什么的外号,而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似乎在很认真地穿着衣服。 “我说……”裴老大一边慢吞吞解着上衣衬衫的扣子一边慢吞吞问道,“你跟崔梦华很熟么?” “不熟。”对面的回答十分简练,听上去可信度很高。 裴老大追问:“那你究竟在哪里见过他?电视上?” “马路上。” “……”裴冀脱下衬衫只觉得房间中温度蛮低的,再被周且听这样敷衍的解释冻到,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正经的,骗谁呢你。” “确实是在马路上……咝!”周且听突然换上了不耐烦的语气。 “怎么了?”裴冀飞快套上戏服,贴近帘子低声问。 “……没,没事。”虽然这么说着,周且听制造出来凌&乱的声音可似乎不像那么回事,“就是……这带子究竟是哪里的?!” 裴冀顿了两秒钟,才堪堪问出口:“……你是不是不会穿那些衣服?” 对面一阵寂静,良久才听到一声自暴自弃的回答:“……大概是的。” 裴老大立刻来了精神,三两下把自己的那几件外衫套上,招呼着就要撩&开帘子,“来来来我给你看看。” 周且听乍一听他这个提议瞬间浑身一震。 “等等你先别——” 然而语言的速度没赶上手上的动作,周且听阻止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帘子的边缘伸出来一只手,“哗啦”一声把唯一的阻隔彻底推开。 裴冀也是在拉开帘子的瞬间才想起来周且听那么别扭的根本原因,他这两天忙业务忙得彻底把萝卜是gay这茬给忘了。 然而伸出去的手泼出去的水,可怜的帘子君被迫提早下场。 那半边的试衣间完全展现在裴冀眼前。 周且听比较机灵,他看出来了古装的下装与现代服饰没有太大的差别,进来后率先就把锦缎裤子换上,之后再跟那一堆小山一样的上衣一点点较劲。 于是他现在的模样就是下&身十分正常地穿着裤子,裤脚都已经被塞进了筒靴里,然而上半身几乎全&裸,只堪堪挂着一件中衣,穿得也很不得体,眼看着就要顺着肩膀滑溜下去。 裴冀猛地眨了下眼睛,尽量装出一副见过了大世面的淡定模样哈哈一笑,十分自然地伸手就把周且听手臂上挂着的那几件衣服拿了过来,“傻了吧,我估计你在英国就没见过这阵仗。” 周且听原本挺尴尬的,结果人家一脸的满不在乎,他琢磨着自己再扭捏那就实在是太奇怪了。毕竟裴冀是个取向正常的男人,在他的思维中看见同性的身体原本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不会有……不会有那方面的联想。周且听在心里做了下自我辅导和开解,想要硬撑出一副跟裴冀一样淡定,然而嘴角终究还是有一丝不自然的抽&搐。 其实这是件很奇怪的事,周且听一边默默在裴冀的帮助下穿着戏服一边不禁有些走神。他隐约记着去年他第一次去裴冀家的时候可是在景泰安面前一脱到底丝毫不扭捏,当然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酒精分子在作祟,但他那时酒也醒了大半,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一定会有羞耻的自觉。 可是当时的他真的一点歪心思都没有,面对小景就像面对一个让他根本提不起*的姑娘一样坦然,爱看不看。 然而现在他却会对裴冀看到自己的一小片胸膛就觉得十分难堪。 甚至更糟糕的是,他在看到裴冀明显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的表情时,心里隐隐透出了一丝……不甘心? 脑海中蹦出这个词的时候周且听下意识地怔忪了一下,裴冀立刻就感觉到了,开口问:“腰带系紧了?嗯?” 周且听乍一听到裴冀特有的慵懒嗓音“嗯”了一声,尾音还有点上扬,耳后似乎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流,顿时觉得心中警铃大作,瞬间远离了裴冀身边钻到了另一边的空旷空间中,一边夺过腰带来自己慌乱系着一边敷衍道:“没有。太磨蹭了,我先出去了。” 裴冀一愣,半秒后才“哦”了一声,然而随后他就略带焦急地想要拽住眼看着就要推门而出的周且听,“哎等等!” 可是周且听满脑子只有离开两个大字,逃也似的拧开了锁打开了试衣间的木门。 裴冀那只伸出去要扯周且听衣角的手画了个圆弧落到影帝的脑门上,只听裴冀追悔莫及道:“出错门了啊……” 果然如裴冀所料想的那样糟糕,门外原本有些小喧哗凑在一起闲聊的工作人员们在看清是谁从哪个门里出来的时候,集体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 周且听还未反应过来,走到塞纳面前硬是装出跟平常无异的语气淡淡道:“带我去做造型吧。” 塞纳挑着眉狐疑地打量他,半晌才挤出一个“好”字。 周且听挥一挥衣袖不回答一句疑问地走了,众人们只能盯着另一边的试衣间木门。 “刚才裴大才是从那个门进去的吧?还是说我刚才看的是镜像?” “我也记得那个门里的是裴大啊……刚才出来的是周先生没错吧?还是说我眼睛也劈叉了?” “不不这应该不属于劈叉,这应该属于交叉。” “那裴大去哪了?” “这算是大变活人么……” 在一众“是就我一个眼睛瞎了么?”“你不是一个人”“你们不是两个人”的议论声中,那一间试衣间的木门传来开锁的“啪嗒”一声,紧接着木门被徐徐推开,裴冀冷着一张脸直愣愣地杵在门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裴,裴大你刚才不是……”一个跟裴冀相熟一点的化妆师终于开口要问出大家心中的疑虑。 “我知道,”裴冀一脸的看破红尘,硬撑着一张老脸胡说八道,“这只是一个魔术,magic,精彩不?” 化妆师被忽悠住,云里雾里地就要下意识点头,“哦……嗯?!” 然而机智如裴老大早已一溜烟地撤退了。 崔梦华在不远处已经坐在一个化妆台前任由工作人员做造型了,隐约听到那一边传来的骚&动声音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估计裴大又搞怪来着吧。”化妆师不以为意,笑答,“裴大一直这样啦。” 崔梦华倒不怎么在意裴冀,他明显要对见过一面的周且听更感兴趣。 “那周且听呢?他在剧组里一般都怎么样?” 化妆师楞了一下,“周先生啊,我还真不太了解,不过我有关注他微博哦。似乎是个挺低调的人。” “他有微博?什么名字?”崔梦华一听明显来了兴致,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要检索。 “就叫他本名吧,就叫周且听。” “嗯……”崔梦华一边回应着一边飞快搜索到了周且听本人的认证微博,点进去之后像看小说一样津津有味翻看起来。 “梦华你好像对周先生蛮感兴趣的啊?”化妆师打趣儿随口道。 崔梦华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微笑,“有么?” 第五十章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吕品一直觉得心里有些没有来的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又理不出头绪来。 《画江山》的主角定妆照刚刚拍摄完毕,然而演员名单已经公布,周且听的微博粉丝数量又有了一个大幅度的增加,作为助理他原本应该很开心,然而实际上他却被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搅和得精神不振。 人一有些心不在焉,做出来的菜上就有体现。 周且听咬了一口向来为他所爱的荷兰豆,隐隐皱了皱眉头,淡淡道:“盐放多了。” “啊?”吕品终于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周且听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困惑,“你这两天一直不太在状态,生病了?” 吕品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啊,我就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周且听解释,挠了挠头犹豫道,“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周且听见他神态不似说笑,十分尊重地放下筷子坐正,问道:“什么预感?” 吕品被他这样重视的态度弄得有点心虚,但也就实话实说了,“我总担心你要出事。” 周且听的头微微偏了一个角度,追问:“什么事?” 吕品摇摇头,看上去有些无力,“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你们拍定妆照那天开始的,我总隐隐有种不太平的感觉,感觉你被人盯上了。” 周且听失笑,“看谍战片看多了。” “怎么可能!我很认真的!”吕品拍了拍桌子,“我真的感觉最近要出事啊,且听要不你这两天先别出门了,我下午去庙里拜拜……” 还未说完,吕品就觉得头上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敲打,抬起头来正对上周且听哭笑不得的表情,“你是不是太闲了,瞎想什么。” 周且听向来把吕品当做一个要靠自己养活的小孩子,从心理上并没有把他当做一个成年人来看待,平时逗一逗他更是有一种长辈看小辈的感觉,而这孩子有时候说话确实不靠谱,他也就没打算把这件事当回事。 然而直到午后,他闲来无事想上网发条读书笔记的时候,才意识到吕品那小猎狗一般的直觉比他本人的性格要可信太多。 他在微博热搜榜首页看到了一条相当刺眼的话题,看时间与位置似乎才刚刚被顶上来,关注人数却在噌噌地增长。 #周且听疑似床照流出# 他第一眼扫过去,以为自己看串行了,然而等他定睛一看,那行字就那样堂而皇之地摆在屏幕上,他一个笔画都没有看错。 周且听有那么两秒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死死盯着那一条热搜看了又看,看到最后居然产生了一丝怀疑:愚人节?还是说重名? 随后他才伸出手指点击了那条新闻,网页加载完毕,热搜讨论中被高高顶起的是一条专门爆料娱乐圈丑闻的蓝v,发了一条配图长微博,转发眼看着就要过万。 “近日来爆红网络的某云图鲜肉一直好评如潮啊,娱娱我也是一直被亲友安利去看《破晓街无凡事》这部神剧。不得不说周羞羞其人确实硬件够硬,软件似乎也不错,演个傻白甜邻家弟圈了不少萝莉粉啊,但是为人似乎极其低调不喜曝光,大有白月光之感,前段时间开了微博也剑走偏锋,不发私照发读书笔记,娱娱当时就看傻了眼啊,这分明就是个学究啊!哪里像个演员耶~ 话说娱娱还以为这位小鲜肉打算在不食人间烟火的羊肠小道上越走越远,不料果然人无完人啊! 刚刚娱娱居然得到一位可靠人士的爆料,原来这位神仙弟弟也是个爱偷腥的小猫啊,而且十分乖巧地遵照老前辈的嘱咐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过娱娱想来也许是因为娱乐圈里的女神们太过熟&女,羞羞辣么禁欲,自然不敢跟见过大世面的姐姐们厮混,于是一只魔爪,哦不,是玉手,一只玉手直接伸向了——!!! 小!粉!丝! 你没有看错哦!粉丝送炮,就是这么高冷就是这么人生赢家!所谓无图无真&相,╮(╯▽╰)╭唉~娱娱上传这张图的时候小小的心脏也是碎成渣子啊,周羞羞呀周羞羞,怎么这么不小心捏?居然叫人家妹子拍照留下了证据呀~这要是以后小姑娘出了事儿可咋整~小姑娘看上去都没有成年耶,羞羞也下得去手哟~~~~” 长微博中配图不多,不过是几张在网络上盛传的周且听的剧照与微博截图,这些都是大众们早就看过的,然而最后一张照片却犹如重磅核弹,把之前的那些统统秒成了灰尘。 那张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在酒店里拍摄的,暧昧的鹅黄色光线在凌&乱的被单上勾勒出一道道阴影,一个看似光着身子只用被子遮住了胸口以下的部位的女孩正蜷缩在一个男人怀中,男人相对而言裸&露的面积就更大了,整个上半身都是赤&裸的,照片也只照到了他的腰&际,不过再向下的部位估计也是一片坦荡。 男人把一脸娇羞的小姑娘搂在怀中,另一只手拿着相机自拍,脸上还挂着勾人的笑容。 那个女孩周且听从没见过,然而那个男人却长着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连那琥珀色的虹膜颜色都分毫不差。 周且听看着自己那张脸,突然产生了一种极端陌生的感觉。 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恰好洗好水果出来的吕品顺路走过,就直接拿起了电话。 “喂?请问哪位?” 紧接着,周且听听到一声玻璃摔碎的清脆响声,回过头就看到水果洒了一地摔得稀烂,而自己的助理攥着座机听筒呆若木鸡。 这是周且听头一次产生了想要毁约的念头。 他看着房间中乱作一团炒作一锅粥的助理公关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只觉得烦不胜烦。 “床照”在网上曝光不过二十四个小时,却已经有数以十万计的网民在关注这件事情,原博的转发数评论数也一直迅速增加,下面留言最热的几条大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言辞相当不负责任,而周且听的粉丝们更是异常愤怒,网上一片骂战。周且听看着心烦,干脆一眼不再看,也不管什么公关危机形象受损,一直抱着胸坐在沙发上皱着眉。 要不是大雄的物业向来给力,他家门口早就已经围满了娱记,不过也多亏了他之前那小半年的艺人生活过得低调到了极限,基本上什么个人信息都没有泄露出去,娱记们想要到他家地址已是难上加难,再搞到他公寓的座机号码更是登天一般。 然而似乎也正是因为他之前带给公众的印象太低调踏实了,这次“床照”事件爆料出来的时候才会关注度如此之高。 不少的路人表示娱乐圈里的人也就那么回事,谁比谁干净?这个周且听之前一直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八成也是云图给他想出来的走红方式。 周且听为人低调,他的粉丝也一直给人们默默无闻只在偶像微博下面热火朝天唠嗑的形象,想要找出来黑点着实不易。 但是所谓愈加之罪何患无词,网上断章取义歪曲事实截图的黑子也是大有人在,他们大多是看不惯周且听迅速走红的大好星运,又或者正是被这种“想要找个讨厌你黑你的由头都找不到”的可笑怒火所控制,甚至不惜捏造事实,在各大论坛里信口开河大放厥词,引得一直想要维持理智形象的粉丝们不得不跑过去掐架,于是乎争吵得昏天黑地,却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支持周且听的声音中最主流的论调自然是:床照是p的,只有脸是周且听的。然而紧接着黑子们的追问就过来了:那请你们解释一下周且听什么时候在哪里做出过那种表情?从《破晓》里扣下来的么?抱歉我们没有看到。 粉丝们一听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们当然相信自家爱豆,然而她们也是真的解释不清那个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粉丝群中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都哭丧着脸,感到了阵阵无力。 挥发不愧是最大粉丝群的管理员,事情爆出来之后一直在理智地劝解开导那些过激的粉丝,争取不给自家爱豆添乱。而现在她冷静下来思考黑子们抛过来的这个大难题,隐约间灵光一现,居然理出了头绪。 黑化肥会挥发:姑娘们,那天去参加粉丝见面会的,都来加个群。我有事要问一下。 紧接着挥发就发出去了一串群号。之前见面会的群随着活动的结束也就散了,她真是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再用到。 几十个姑娘瞬间就加进了群里,一片疑问之声。 挥发看了眼群人数,皱了皱眉打字。 挥发:小小她们呢? 挥发:那几个中学生呢?还缺三个人。 粉丝一:挥发大大怎么了? 粉丝二:卧&槽啊不会是那天见面会上出了问题吧!!!!! 粉丝三:不知道啊,小小好像从今天开始在群里一句话都没说过。 粉丝四:马勒戈壁的挥发你说!咱们怎么回击!再这么没头没脑地掐下去得给羞羞招多少黑啊卧&槽!!! 吃猹:姑娘们清一下屏,先听挥发解释一下好么? 吃猹:谢谢姑娘们,挥发你说吧。 挥发:之前吕助理也跟咱们交代过,见面会的照片在群里传着看看就好,姑娘们都自己私藏好了,羞羞不喜欢曝光。这段时间大家做的都不错,网上也一张见面会的私照都没有出现,不过我现在有一个小请求希望姑娘们合作一下。 挥发:我想统计一下那天的所有照片,请各位姐妹把那天拍下来的照片邮件给我好么? 第五十一章 周且听虽然是云图的艺人,但却同时也是《破晓》的主角,裴冀工作室自然也一定会为公关维护出很大一份力。 但工作室的老大却不仅仅单纯地为了保护电视剧而保护演员,裴冀他是真的急了。 他知道对于一个正在起步阶段的新人演员来说恶性新闻,尤其是“疑似床照流出,主角还未成年”这样毁灭性的□□会对整个演艺生涯造成多么不可挽回的伤害。如果还有后续更加劲爆更加挑战网友底线的新闻出现,比如照片女主角对外宣布怀&孕,或是……裴冀太阳穴突突地疼,那周且听就快被彻底毁了。 他根本不相信那张床照,但他又不能给周且听出主意说叫他干脆直接出柜。虽然现在社会开放了不少,网友们的接纳度也逐年提高,然而无论是不是在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都会有那么一批平时看似与常人无异,实际上却极端恐同的网络暴民。他不希望看到周且听用一个*去澄清无端的诬陷,最后却犹如用狮子逼退了狼的兔子一样,还是沦为社会舆论的受害者。 他们目前的首要工作其实是找出原照片来证明这张床照根本就是p出来的,然而却一丝头绪都没有。 裴冀打通了周且听公寓家的电话,听到对面传来与往常无异的平静似水的声音,裴冀瞬间握紧了听筒道:“且听,云图那边打算怎么处理?有没有行动?” 周且听闷闷地“嗯”了一声,听上去有些厌倦,“他们在跟什么网站联系,说要尽最大力度降低这方面的……我不知道要怎么转述,我听不太懂。” 裴冀却大概明白了云图在干什么,松了口气道:“那你现在在干嘛?” 周且听顿了顿,低声道:“发呆。” 裴冀心里一凛,却不敢多问,只好换个话题,“那你……你有没有印象自己什么时候拍过那样表情的照片?” 这次听筒那头的沉默时间变得更长,裴冀只当他在思考,良久后得到的回答却是极其简练的两个字。 “没有。” 裴冀捏了捏眉心,心里乱作一团麻。 “我没事,”周且听突然开口,似乎是在反过来要安慰裴冀,“我自己可以解决。挂了。”说罢真的就像他自己所说的,挂断了电话。 裴冀那一边焦头烂额,周且听心中却隐隐有了自己的打算。 吕品刚刚挂断了和云图那边联络的电话,走过去挂着一张哭丧脸低落道:“云图那边叫你先不要上网回应,等他们想出来完善的对策后再通知你……这段时间,咱们不上网了,好吧?” 周且听却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前那张莫须有的荒谬床照,吕品看他那眼神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越是猜不透他的想法越是觉得担忧,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干出什么蠢事来。 “且听,咱不看了好不好,不看了啊。”吕品放软了声音苦劝,周且听却置若罔闻,托着腮盯着那张照片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专注。 吕品在一旁都快被他这样子吓哭了,抓狂般地揪着自己额前的刘海,无意间扫了一眼屏幕上不堪的照片,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都变了。 “……且听,且听!”他突然拔高了音量,着实吓了周且听一跳,“这个表情!这个这个……这是不是你那天在粉丝见面会上给那个小粉丝做的!!” 周且听扭过头看向他的脸似乎有一丝的表情变化,眉毛跳了跳,却很快又恢复了波澜不清的样子。 吕品扳着他的肩膀兴奋又焦急地问:“是不是?是不是啊!天啊,找到出处了,终于找到出处了!” 周且听托着下巴口齿有些不清,勉强挤出来几个字:“你是复读机么?” 吕品激动得晃着他的肩膀,脸色都红&润了起来,“找到那个小孩儿,找到她要过来原图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啊!我能不激动么!!你不会还没想起来吧!” 周且听静静眨了眨眼,声音跟吕品对比起来又冷静又温柔,“我当然记得,看到这张图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想起来了。” 吕品的手舞足蹈停顿了片刻,回过头看向他,有些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 周且听摇了摇头,“我自有办法。”说着他向吕品伸出手来,“手机给我。” 吕品警惕地摸了摸放着手机的衣服口袋,“你……你想干嘛?高层说了不许你……” “那我用平板也可以。”周且听耸了耸肩站起身来拿过放在茶几上的ipad,不过却没有急着上网,而是静静放在眼前,然后开始脱起衣服来。 吕品被他的动作吓傻了,“你……且听,你干嘛!?” 周且听解开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理所当然道:“洗白。” 床照事件已经被网友们戏称为开年大戏,不少人都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围观事情发展,无论是掐掐还是粉丝都跟耍猴一样在舞台上表演,娱乐大众。 然而整件事情却并没有持续太久,事态也还没发展到让网民们喜闻乐见的地步,就连那些所谓“曝光周且听床照的系圈内同行”这样明晃晃阴谋论的帖子都还没忽悠起来,就被一条迅速传遍网络的微博统统打压了下去。 发微博的人自然是主意比天大的周且听。他登上自己已经两天没有更新的微博只发了一条信息,就解决掉了所有质疑的声音。 “那张照片的主人显然不知道我的身材。”文字下面配了一张gif,时间不长,却可以证明一切。 镜头从一片肉色开始,随着摄像头的拉开光线的涌&入,可以看清楚那是一个男人的腰&腹部,有明显的腹肌和隐约可见的人鱼线,在腰部的右下角还可以看到有一道阑尾手术留下的疤痕,肚脐右上角还有一颗暧昧的黑痣,疤痕与痣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起伏,轮廓阴影也跟着变化。 紧接着镜头上移,远离,入镜的是线条流畅纤长却暗藏力量的胸肌,接着是深陷的锁骨,喉结,瘦削的下巴,淡色的嘴唇,笔挺的鼻梁,最后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周且听的脸终于完整出现在镜头中,他看了看镜头神情十分冷静,似乎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手臂伸直,镜头再度拉远。 脸与上半身都进入了镜头之中,周且听给这个视野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与那床照中如出一辙的暧昧表情,整个gif最后停止在周且听一个淡而色气的笑容下。 表情一模一样,身材却相距甚远。任何看过那照片的人都知道床照中的男主角明显一副白斩鸡的身材,看上去像极了整天沉醉于纸醉金迷中、被声色掏空了身体的派对动物,而gif中周且听的身材却充满了自然与健康的气息,那一道疤一颗痣更是比床照中毛都没有的平坦小腹诱人不知多少倍。 微博发出去的那一刻,网上瞬间炸了。 这峰回路转,太福利大众了吧。 不知有多少姑娘把什么骂战什么黑子全都抛到脑后,狼血沸腾地右键这张gif,一遍又一遍地观赏,在原po下尖叫得大脑都快缺氧了。 “卧&槽了这谁!!!!!!!” “男神酷爱删微博啊!!!!!我不想你被情敌看了去!!!!!” “羞羞床&上见!!!!!” “男神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哦天啊我的眼睛要被美瞎了!!!!!!” “tat原来男票戴美瞳不是近视,是因为瞳色啊卧&槽……美炸了好么为什么要戴美瞳!!!!!” “最后那个露眼睛的镜头我特么愣是看出了妖精的影子……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嘿!羞羞快现原形!!!!” “讲真,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耿直的公关手段了,没有之一,顺便舔屏!”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一股子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理直气壮劲儿……” “求出健身教程!” “羞羞你这么暴露open,对得起你的外号咩!!!!!!” “我就知道男票不可能有辣么烂的身材!!!!!怒舔腹肌!!!!!” “娱乐圈娱娱,打脸疼不?” “神秘的可靠人士啊,你见的不会是十五年前的少年羞羞吧?那小身板,啧啧啧~” “头一次发现手术疤痕也能这么色气,看得我脸红心跳哟!” “已撸。” “卧&槽最右惊现男粉丝……” “卧&槽最右来真的啊!!!!看微博相册真是个男的啊!!!!!!” “最右你!!!!!!狼性大发!!!!脑补一万字小黄文啊!!!!!” “最右你就是夜空中最亮的星你造么……” …… 网上的风向……怎么说呢,跑偏了,彻底跑偏了。偏得云图那一票公关们都傻了眼,偏得如临大敌的裴老大一口咖啡喷到了键盘上。 周且听和吕品一同翻阅着评论,看了两页后他向后靠去伸了个懒腰,满满地自信,指着评论区对下巴都要看掉了的小助理得意道:“赤&裸公关,完胜。” 第五十二章 然而虽然澄清了床照确实是ps的问题,周且听却仍然面临着网友们的质问。 “好吧……看得出来这张床照确实是ps的,不过但凡是p出来的,总会有原图,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把自己做出那个表情的原图一并发出来呢?” 粉丝们的舔屏评论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霸占了整个回复区,等到发布的时间足够网友们理智回笼了,一些类似于上面这则评论的言语也渐渐被顶上了热门。 “虽然我是羞羞的老缠粉……但其实我也有这个疑问……求羞羞继续为自己正名!” “并不是在恶意抹黑,但毕竟表情摆在那里,我现在很怀疑原图也是在一些比较敏感的地方拍摄出来的,只不过没有床照那么劲爆罢了。” “贴吧的那个阴谋贴已经被删了,虽然那个卤煮一直在胡扯,不过我现在真的很相信有圈内人刻意针对羞羞的论调,所以会不会羞羞手里根本就没有那个表情的原图,所以只能真身上阵以示清白……” “最右+1!” “最右真&相了……怎么办我现在更担心羞羞了tat” “突然觉得所有舆论都在逼着羞羞,熏疼死了a” “排右边,感觉羞羞发那个gif真的很无奈,毕竟以前一张自拍都没有,现在一下子就放了个半&裸动图,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艾玛被你们这么一说我也好心疼啊啊啊!!!舔屏都不愉快了!!!!” “最右说的好有道理,表示在下也围观过那个脑洞贴,楼主应该去写小说……太特么有想象力了!裴大都一线多少年了犯得着跟羞羞较劲嘛!纯粹给两边粉丝挑事儿的吧!” “说起那个阴谋贴……楼主都不知道裴大已经从云图分出来单干了,还口口声声说是因为裴大不满公司看重羞羞想要打压新人,笑死姐了好不!” “哎?什么阴谋贴?求连接!!” “已经被删了,那帖子真的没什么劲,就是萨比楼主一个劲地乱吠。” “话说裴大在床照刚爆出来的时候就发了微博力挺羞羞,要是真的跟那个楼主说的那样,人家早避嫌了犯得着自己主动蹚浑水么。” “右边+10086,感觉裴大一直挺看好羞羞的,偶尔也会在他微博下面评论啥的,虽然羞羞基本上只回一两个字……hhhh” “既然都来歪话题,那我也来歪一发!话说还记得那次羞羞半夜发微博裴大秒回明早还要拍戏请养精蓄锐那条不,我记得羞羞后来回了他一串z,刚开始还没想明白啥意思,后来闺蜜说那大概是睡觉打呼的意思,我天当时就觉得羞羞萌炸了好么!!!” “hhhhh不知道裴大看了啥表情” “估计在想,你妹z个鬼啊zzzzzzzzz!←这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 裴冀一直在关注着那条微博下面的舆论动向,看到最后这几条的时候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老大,周先生这招真是干脆啊……”小景也在翻着评论,啧啧感叹,“现在基本上都看不到有继续诬陷他的言论了,那个床照也从热搜榜上下来了,现在被顶起来的是周先生的那张……呃,那条澄清微博。” 裴冀手下一抖,直接关闭了微博页面,转个面向拿起座机来直接就一个电话打去了周且听的公寓。 “喂。”接电话的是周且听本人,估计是吕品认清号码后直接把他叫过来的。 裴冀道:“你小子挺有主意啊。” 周先生内心深处“噌”地腾起来一股小得意,面上却还作淡定样,“嗯,我只出了一分力。”他们就倒下了!当然了这句话周先生憋着没说出口。 裴老大:“……真当夸你呢啊!说你胖还就喘上了……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理?嗯?网上现在舆论声音一片都是要原图的,你给的出来么?” “给不出来。”周先生老实道。 裴老大纵使想骂一骂这小子,一听这么乖巧的声音也顿时没了气焰,记得去年马场事件的时候这货就是装无辜来着……裴老大顿感头痛,“你真的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拍了那张照片么?” “……是的。”那边的声音虽然有些迟疑,语气却很笃定。 其实他不是怀疑周且听不跟自己说实话,他是真的不相信。毕竟他周且听不是一般人,当初《破晓》那么多本改动过的剧本他基本上看一遍就能记个大概,连和下一本哪里不一样都说得上来,现在他跟自己说记不起来什么时候拍的那张照片?而且那表情!就那副表情周且听什么时候做过,嗯!? 裴冀深知周且听表情之少,要不是跟自己混熟了天天闹个别扭吐个擦,他真的以为周且听就是个冰山脸大面瘫呢好不!就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啊,那种带点小诱&惑的表情!肯定是在一个很特殊的时…… 裴冀还没在心中咆哮完这一句话,突然只觉得脑内灵光划过,居然涌上了一点酸溜溜的奇怪滋味。 也许……也许那原图在周且听那个前男友手里也说不定……毕竟这俩人都处了四年对象了,怎么可能还没点暧昧的小留念呢。 所以说难道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居然是周且听远在英国的前男友? 思索至此,裴冀恨不得猛甩头把这个想法甩出去。怎么可能,那个男的,叫frank是吧,他都已经另寻新欢了,怎么可能还有闲情逸致跨洋跟天高皇帝远的前情人较劲呢?周且听能那么干脆利落地离开英国应该就已经表明了自己不想再与他有瓜葛的态度了,想要藕断丝连破镜重圆也不会是这个处理方式啊。 裴冀苦笑两声,自己真是多想了。 电话还没挂断,周且听大概是被他这边冗长的沉默搞得有些心虚,开口道:“……总之,这事我自己处理就好,你踏实……踏实忙你的那堆业务吧。” 周且听这句话说下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说实话他真的不擅长安慰人这种事儿。 裴冀闻言却挺意外的,“萝卜,你怎么会这么想?” 周且听不解,我怎么想? “咱俩好歹现在在一个剧组里,也算是拴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出现了这么严重的形象危机我怎么可能一点不管,扭过头去忙自己的事情?”裴冀突然正色道,“你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不懂得怎么运作。那条微博算是误打误撞,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儿毕竟不是百分之百的概率,你不要以为自己这一次处理得当了就万事大吉,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很多事情要善后。你……估计你也不爱听这些,我只跟你说明白一句话,我裴冀拿你当朋友,自然不会对你的事情坐视不管。你也不需要感激我,觉得亏欠我,因为做这一切,哥乐意。” 一时间气氛陡然一变,变得莫名……啧,深情起来? 周且听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么一大串话,却明显冷静很多,闻言只有短暂的恍惚,很快又回过神来。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真的能自己处理。”他仍然是那副淡然的口气,却多了点柔和,“我虽然不懂那些公关规则,但我毕竟也是个双商正常的成年人,我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也有权利选择接不接受别人的帮助。” 似乎觉得说话还是重了一些,周且听又进一步放缓了声音安抚一般道,“裴冀,我真的可以自己解决,你信我,不用担心。” 裴冀听着他就像伸出来一双手按摩着自己耳廓的声音,也是再也强硬不起来了,末了只得叹了口气。 “……但如果你控制不住了,我过来帮忙你敢说一个不字试试。” 周且听的眸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就像池塘中丢进了一颗小石子,荡起短暂的涟漪来。 他垂下眼睑,睫毛细密地盖在琥珀色的眼眸上,遮住了所有的波澜,片刻后才淡淡道:“好。” 裴冀自然看不到他那副表情,只是单纯地听声音觉得这人确实听进去自己那一番话了,也就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放心挂断了电话。 周且听还没来得及把听筒放回去,就见到吕品飞快地跑了过来伸手扯自己的衣角,语气也急吼吼的。 “且听快来快来!粉丝群那边好像有消息了!” 第五十三章 周且听真的没想到那个管理自己粉丝群的小姑娘居然能找到原图。 就像之前对吕品说的,其实他在看到那张图的第一眼时,心里就有一丝了然了。 他之前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根本就没拍过几张照片,结果那天粉丝见面会上一口气就拍了上百张啊,这么值得纪念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记不起来细节。 那张照片的原图自然不在他手里,他也确实不知道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在谁手里。 周且听思及此处默默叹了口气,一个小姑娘而已,看外貌估计也就才十几岁,他真的觉得没必要那么得理不饶人。p图p成这个样子固然危及到了他的声誉,但他却并不认为事情就一定是那个小孩子做的。 至少以那个ps水平来看,当真不会是一个傻白甜的初中生能达到的。 就目前看来,那个网名拗口奇怪的管理员姑娘跟他的想法十分一致。 挥发:吕助理,那张床照的原图你们现在找到了么? 挥发:我大概是找到了其中一张。 挥发:我现在给您发过去,请务必接收文件。 挥发:我知道羞羞手里根本不会有什么原图,也知道你们八成在网上没有找到,因为这张图根本没有在网络上发布过。不过这张图上还有一个妹子在,而且年纪很小。 挥发:其实…… 挥发:我想应该是我的问题,粉丝见面会的参与者筛选工作没有做到位,以致于会发生这种事情。图上的妹子还未成年,跟床照上的也不是同一个人,就是那天见面会上一个小小的粉丝而已。她当初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恶意,她说是一个大大怂恿她这么干的,之后她再和那个大大联系,被大大的激将法刺激到,就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炫耀,我估计后续的事情就是那个所谓的大大的问题了。 挥发:我目前还在尽量与这个妹子联系交流,她彻底被吓坏了。 挥发:吕助理?你在么?? 吕品把手机举到周且听眼前,示意他看聊天记录。 周且听默默看完,只“嗯”了一声,并不发表任何看法。 吕品收回手机仔细打量他的面部表情,试探性地问:“那我让云图那边把这张照片发到网上去咯?” 周且听终于回了一句:“打马赛克打得全面一点,身上也要打。” “什么?”吕品只顾着联系云图,一时间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那个小孩子,”周且听指了指手机,“一点衣角都不要曝光。” 吕品一时有些为难,那估计半个屏幕都是马赛克了,真的好么…… “可是那样的话马赛克是不是打得太多了?” 周且听摇摇头,“图片已经可以看出来是在白天,在一个餐厅包间里拍摄的了,背景还可以看到见面会的装饰和几个粉丝,足以证明我的清白了,所以看不看得清那个孩子都无关紧要。” 虽然眼前的人还是一副看不出波澜的淡然表情,吕品却突然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暖流。 周且听其实真的很像是一个哥哥,他刚开始接触这个人时的直觉一点错都没有。 闹得沸沸扬扬的床照事件终于在公布原图后渐渐尘埃落定,周且听在处理这次形象危机时所体现出的耿直也是博得了不少路人的好感,当然了他们才不会承认其实是因为羞羞真的又帅身材又好呢。 不过风&波虽然平息,却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这样结束。 从风口浪尖上下来的周且听终于感觉自己的生活即将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也有了兴致再跑去和裴冀扯皮闲聊。 裴老大却和他的放松惬意完全不同。 “受害者是你好不好?你可不可以把你作为受害人的那点弱势和愤怒表达出来哪怕一丝丝?”裴老大看着小景和吕品紧盯着电脑上的一个聊天窗口目光都不带挪动的,只得恨铁不成钢地转过头来教训周先生。 小剧场里某且这次穿上了一身中学生校服,某冀则换上了一身全职奶爸的居家服,腰间居然还系着一条小碎花围裙。某且戴着耳机盘腿坐在地板上聚精会神只顾打着游戏,手柄被他按得劈啪作响,某冀则拿着锅铲老母鸡一样围着熊孩子某且作唐僧状碎碎念,一堆谆谆教诲耳提面命全都变成了方块字砸了出来,却只碰到了某且的身子就被径直弹开,一句话都没被人家听进去。 某冀遂暴怒,扔了锅铲撸起袖子来直接动手!两个指头弯曲一把掐住某且引以为傲的小高鼻梁,粗暴地就要往前拉拽,直把某且捏得烦躁不已,扔了游戏手柄就去掐某冀的熊掌!两人顿时闹作一团,尘土飞扬,游戏上闪烁起红彤彤的一串大字:gameover! 这厢的两个大男人还在玩过家家一样地掐架,那边兢兢业业的助理们突然正经喊道:“找到了找到了!管理员那边有消息了!” 沙发上打闹的两人这才定格一般停住了动作,小景原本十分职业化地望过来一眼,却险些被气岔了气儿,“我特么……我俩在这儿辛辛苦苦等线索,你俩能不能好歹至少在表面上尊重一下啊!” 周且听一把拍掉了裴老大撩&拨他腰眼的手,一派高冷气质,倒显得大影帝像个没轻没重的登徒子一般。 “什么线索?”他瞬间恢复了正经,问道。 “就是那个小姑娘所说的‘大大’,刚才管理员问清楚了。”小景一边浏览着聊天记录一边解释道,“和那孩子联系用的qq号就是个新建的小号,基本没用。不过那人就是原来<破晓>剧组的内部人员,说是以前给周先生还送过小礼物,周先生还随身带着来着。” 周且听闻言一愣,倒是吕品被踩了尾巴一样叫道:“那不就是那个小助理嘛!” 小景白了他一眼,“你也是小助理,吕小助理。” 吕品拍了他一下以示不满,继续道:“就是那个啊!那个送你暖手宝的,你还记得不!叫什么来着……” “不会是她。”周且听突然斩钉截铁道。 裴冀怪腔怪调地嘟囔:“你哪来的自信。” 周且听瞧了他一眼,微微带了那么点藐视的意味道:“我看人很准。” “哦?” “比如你。”周先生略微扬了扬下巴,“没人疼的臭德行。” 裴冀怒,“我看人也准,你小子就是皮痒!哥来给你挠挠!” “我去了你俩先别闹了行不!裴大你别再闹人家周先生了先坐好坐好!”小景心力交瘁,他怎么觉得这屋子里就他一个靠谱的正常人…… “先别管到底是不是她做的,周先生你记不记得这孩子说的那个人?” 周且听蠕动着远离了裴冀一点,顺从道:“我记得,塞纳手底下的一个助理,叫夹心,送过我一个……什么,暖手宝。” 裴冀拔高了声音,“你对人家小姑娘又没那个意思,天天拿着那玩意儿误导人家你渣不渣!” 周且听歪头看向裴大,“你怎么知道我没兴趣?” 裴冀上下牙关打了个磕绊,险些就脱口而出那句“别装了老子知道你不好那口儿”,顿了几秒才回道:“哥看人比你准。” 不过他这才想起来周萝卜性向这茬事儿,瞬间想到了刚才又捏人家鼻子又挠人家腰的,顿时大脑噼里啪啦炸开了几个小火光。周且听这小子刚才脸那么红……不会他妈不全是被自己挠的吧!耶稣玉帝奥斯卡哟,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太放肆了…… 裴老大贼兮兮地瞄了一眼已经挪动到沙发另一头的周且听,瞧着他面上一点异样都没有,也根本没有夸张地支起小帐篷来,一颗粗糙的小心脏这才终于放回了胸腔里,却转而又腾起了一股隐隐的不快。 老子这么充盈着荷尔蒙的雄性人类刚才疑似轻薄了你嘿,你小子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还是不是gay啊!咦不对,老子这种想法好危险。 周且听再怎么自诩看人稳准狠,那也猜不透裴影帝如海深的小心思,他只顾和小景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 “那周先生你有印象自己对那个助理有过什么甩脸子的行为么?” “没有。” “那她曾经表示过对您的不满么?” “礼都送了,你觉得呢?” “呃……我只是确认一下……” “我已经说了,不是她,你应该想一想什么人会栽赃她。” “那这事儿也要问周先生你啊,那姑娘……嗯,夹心,夹心送您小礼物的时候周围有别人么?” “有他。”周且听手一指在一旁傻白样的吕品,“不过应该不重要吧。” “……除了这货还有别人么?” 周且听微微仰头,“……似乎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不过都是路过的。” 探讨一时陷入了小小的僵局。 裴冀突然骂了一声,“操了,这剧组里怎么这么多垃圾。” 周且听默默白了他一样,“那不是你的工作室找来的。” 裴老大:怪我咯。 周先生:你心里清楚。 裴老大:麻痹的又怪老子! 小景关掉了聊天对话框叹了口气,“管理员那边再问不出来别的了,那小姑娘刚看到床照的时候吓得一天没去学校,不过倒还有点脑子,跟谁都没说,就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瞎想,也没敢再联系那个‘大大’,后来直到管理员找到她,这才全交代了。” 周且听点点头,“才上中学,还是个孩子呢。” 裴冀咬牙冷笑,“那个‘大大’可不是什么孩子,那可真是p得一手好图啊。特么的,一想到剧组里还有这么个垃圾我就犯恶心。” 周且听原本一直靠在沙发上,不知听到了裴冀说的哪个字眼,突然坐直了身子。 裴冀被他吓到,“怎么了你?” 周且听看着裴冀的眼睛,只缓缓吐出来两个字。 “垃圾。” 第五十四章 其实裴老大刚听到这俩字儿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悲愤的,是不理智的。 靠了,老子怎么就垃圾了!老子为你那可是操碎了小心肝啊! 以上就是他最真实的第一反应,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宿命论一般的心有灵犀恍然大悟。 不过还好周且听也没卖关子,紧接着就补充道:“卫凯。” 闻言,裴冀愣是憋回去了那一口哀嚎,往死里咽了下去。他估摸着自己在周萝卜心中的形象已经很不伟岸了,就别再给自己落井下石再添一道迟钝老白痴的光辉了。 于是裴老大展现出了自己身为职业演员多年一哥的专业素养,硬生生演出了那宿命论一般的心有灵犀恍然大悟。 周先生自然被轻松唬住,见他十分认同的表情也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情,接着道:“如果说我在那个剧组里得罪过什么人,那只有他。” 小景奇道:“可是决定开掉他的是裴大啊,跟周先生你有什么关系?” 周且听浅酌了一口桌上的啤酒道:“剧本上的猫腻是我发现的。小巷里的事也只有我看到了。” “可是,可是这些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夹心送我礼物的事情他都知道,又有什么打听不到的。”周且听倒是十分看得开一般,“剧组里又不会只有你我喜欢闲聊八卦。” 裴冀皱眉,“可他已经被开了,还去哪里打听?” “你只是开掉了卫凯,”周且听直直地看向裴冀,“那个女人还在剧组里。” 当初因为正逢剧组最赶进度最忙乱的时候,裴冀他们只跟卫凯解了约,却再没有闲心去查找那个替他放水果刀的女人究竟是谁,只想着不过是个有点关系的从犯,开了卫凯之后理应懂得收敛点,之后也确实没再出什么乱子,这个女人的事情也就搁置下了。 “你是说……那个女人无意中得知了这一切都是你发现的?”裴冀问。 周且听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 一间杂乱的廉价公寓中,卫凯一边翻看着微博上的评论一边骂骂咧咧。 出租屋简陋且弥漫着霉味,男人右手握在鼠标上不断滑动着滚轮,左手指尖夹着一根燃烧的香烟,整个空间中充斥着颓废的浓烈尼古丁味道,男人佝偻猥琐的背影看上去无比失败。 拜那个周且听所赐,他被从《破晓》剧组踢出去这件事,基本上已经被所有正在运作的剧组广而告之,再也没有导演愿意聘用他。而时至今日,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了。 他已经年近而立,却仍然只是个辗转于各个剧组之间的龙套配角,每个月能领到的薪水不过堪堪满足日常生活,衣食住行哪一样突然超出了往日的预算都要勒紧了腰带从牙缝里抠出闲钱弥补,活得无比将就,实在窝囊。《破晓》这部戏他完全能够从剧本中看出来未来必定好评如潮,且这部剧有一半的演员都属于名不见经传类的回锅肉或是小新人,有几个主演的人气拉动,走进观众的视线中绝不算是难事,如果演得出彩用心,被其他导演看上有意栽培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卫凯的角色虽说是个配角,但胜在与主角同屏次数多,且设定讨巧,大众口味不容易因为角色本身被观众厌恶,而且前期剧本中他的台词并不算少,基本上每一集中多多少少都能有个露面的机会。 卫凯在开机前就已经开始预想自己在出演过这部剧后演艺生涯定能更上一楼,也能多领点工资早日脱离租住廉价公寓的命运。 然而事与愿违,这部剧虽然有不少演员对于观众而言也许都算是新面孔,但并不代表人家就是演艺新人,裴冀工作室在筛选演员上确实下了不少功夫,几个主角和重要配角的演技都极其出彩,尤其是那个担当男三号的混血儿。卫凯起初还以为他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纯粹就当是一个花瓶在主演中摆着好看,谁知演起戏来当真是厉害,卫凯看他年纪还不如自己,却马上就要因为这么一部剧而一炮走红,心中不免泛酸。 然而泛酸归泛酸,人家能够仅靠一部剧就招徕这么一大批的粉丝自然有人家的过人之处,卫凯在演艺圈的最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费力不讨好的龙套都演过,演技却始终平平,不见起色,并非大器晚成之流,而只是单纯的一个炮灰罢了。他自己却偏偏总看不清,也执拗不肯接受现实,心中常怀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幻想。 于是当剧组的监制们决定一再消减他的戏份与台词时,他面上凭借多年来的底层人生活阅历积累而不动声色,看似极其配合,极其为大局着想,内心却像是火山喷发一般,怒火席卷了所有理智。 水果刀也好,借由自己那个毫无用处的女友制造的□□丑闻也罢,他只是将自己不成器的邪火像个loser一样发泄到无关的人身上,把自己永无出头之日的无能推卸到无辜的人那里,始终拒绝看清自己,其实在内心最深处又无比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货色。 当初他算准了周且听即便能够澄清□□系为捏造,却仍拿不出原图。谁承想这个男人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不过一段gif就能把自己拎出来,网民舆论也跟中了邪一样瞬间倒戈,即便有疑问之言出现口气也极其理智客观,黑子们也哑了火一样再无战斗力。 然而等到原图终于曝光出来,卫凯便只剩下咬牙的力气了。 他真恨啊,为什么有人能走得顺风顺水一步青云,他却只能活在这种蚁穴中堪堪度日? 鼠标被他捏得塑料外壳险些错位,卫凯的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屏幕上不肯有丝毫转移,眼白处甚至隐隐冒出了血丝来。 放在一旁的手机乍然响起来电铃声,惊得全神贯注于愤世嫉俗中的卫凯打了个哆嗦。 “喂?”卫凯仍死死咬着牙关,语气中透出一丝不耐。 “卫凯!!!!”听筒那边传来了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嚷,哭腔中夹杂着愤怒,“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垃圾,你就是个王八蛋!!” 卫凯被女人的声音刺激得耳膜有些发痒,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你他妈什么毛病!瞎他妈鬼叫什么!” 女人似乎也是被他的反击吓到,抽噎了两声委屈道:“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有路子,没有人会知道那张图究竟是……是怎么发给媒体的,还说要我不要瞎想,叫我乖乖按你说的做,结果呢!”女人控制不住呜咽了两声,像是崩溃,“结果呢!你非要拉我一起蹲监狱才甘心么!” 听到监狱两个字,卫凯太阳穴突突地疼起来,他心中腾起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控制不住地追问:“你说什么?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女人断断续续抽噎道:“刚才云图的公关给我打来了电话!他们问我有关那个粉丝见面会的事情!他们直接问我了啊卫凯!那口气根本不是在询问,那就是在跟我确认啊!” 卫凯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眼眶中的血丝有增无减,甚至流露出一丝慌乱来,“你怎么说的!你不会……” “我能说什么啊!我说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没有参与,他们会信么!”女人尖利的哭腔就像一把无形的利剑,一声声一刀刀切割着卫凯的心理防线,“他们能够找到我,你觉得还会有另一种可能么!?他们知道了啊!!” 卫凯听着耳畔哭哭啼啼的声音,只觉得心乱如麻,呆愣了半晌,强撑着骂道:“废物!你他妈哪件事给老子办好过!都是他妈你拖的后腿!” “卫凯!你还有没有良心!!”女人顿时拔高了声音,“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你叫我去做这些下三滥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我忍着恶心帮了你,你现在反倒怨我!?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这些脏手段!究竟是谁叫我做的这些事情?还不是你啊卫凯!!好了,现在事情败露了,你居然反过来埋怨我?卫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块烂泥,扶不上墙的一块烂泥!我跟了你上辈子的眼都瞎了啊!” 卫凯怒极,女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伸过来一双手强硬地控制着他的头,让他无法避开视线地直视自己的本质,直视着那一滩无可救药令人作呕的烂泥。 他骨节因为用力甚至有些泛白,怒吼了一句“够了!”便直接将手机狠狠抛向墙面,就像抛出自己最后的一点为人的尊严,而那脆弱的手机也如同他最后的一点防线与执拗一般不堪一击,瞬间四分五裂。 第五十五章 难得的艳阳天,裴冀望了望窗外透彻的日光,随手合上了报纸,扭过头道:“新闻已经刊登出来了,主犯从犯都招了,一干二净。” 周且听一边学着插花杂志上的教学步骤修剪着裴冀公寓里的盆景一边随意答道:“嗯。” 裴冀听他口气淡淡的,就跟听说最近猪肉涨价了一样平静,不由有些纳罕,“你不想知道最终法院怎么处理的这俩人么?” 周且听摇头,“不想。” 小景端着几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出厨房,听闻两人的对话随口插嘴道:“周先生这是不想再听那个人渣的事情了,老大你看不出来么?是吧周先生?” 周且听从喉咙里送出来一声懒洋洋的“嗯”,顺便轻飘飘撩了一眼靠窗边没一点眼力价儿的裴老大,那小眼神里分明蕴含着“是啊,傻蛋,你看不出来么?”的浓浓嘲讽意味。 裴冀被他的眸光扫到,只觉得背后汗毛都炸了起来,抖了三抖,转脸却对小景甩起脸子,“去去去,哪儿都有你,大人聊天小孩插什么嘴。” 小景噘嘴,“过完冬我也二十五了。” 周且听抬起眼皮来,咔嚓一剪子剪掉了一段枯枝,“吕品也快二十二岁了。”略作停顿后补充道,“你俩生日挺接近的,都在三月。” 小景错愕,恰逢吕品端着第二锅饺子走过来,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傻兮兮问:“啊?且听你找我?” 周且听习惯了他那傻得冒泡的小德行,应对自如地摇了摇头。 裴老大倒是蹭过来,十分黏腻地贴坐在他身边,瞪圆了眼睛作好奇宝宝状,问:“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生日?什么星座?” 周且听无奈地扯出来被他压住的衣角,都不带正眼看一眼,“你猜。” “天蝎座!”裴大自信满满地揣测。 周先生同样自信满满地摇头。 “不可能,你一定是天蝎座的!”裴冀抬高了音量。 “……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天蝎座?”周且听终于修剪好了盆景,一边择着其间的枯叶一边问,语气中难得地带着一点疑惑与好奇。 裴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原本想说因为周且听从来不跟他说自己的小秘密,也不跟他说自己以前的小故事,自己这边倒是连小时候尿床挨揍的糗事都跟人家交代得一清二楚。不过裴冀略一思索,这话说出口怎么听都透着一股是他自己缺心眼啥事儿都往外捅的傻白感,根本不符合他大影帝该有的神秘气质! 于是避重就轻,裴老大舌头打了个卷,振振有词道:“你长得像天蝎座的。” 周且听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你还会看面相?” 小景撑了撑额角,对于自家老大每日的犯蠢日常他一个做忠实狗腿子的真心看不下眼。 倒是吕品那个纯种傻白甜当了真,伸直了脖子欣喜道:“影帝你还会看面相啊!那你看看我是什么星座的!” 裴大上下两排整整齐的小白牙磨了又磨,挤出来三个字:“肉做的。”怎么哪儿都有这俩瞎搅和的助理!裴大气结。 周且听把最后几根残枝挑拣出来,微微摇晃着头幽幽道:“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似是五行缺五行之兆。” 裴大:“住嘴!吃饭去!” 周先生老神在在地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说正事,剧组那边今天早上跟我说叫我收拾收拾行李,明天下午的航班,要去x市拍戏。你也收到通知了?” 裴大还别扭地坐在沙发上不肯起来,却还是乖乖回答了他的问题,“x市有专门拍摄古装剧的小镇,内地有很多古代戏都是在那里拍的,片场周边就有酒店,演员入住那里演起戏来也方便。” “我们要住在那里?” “当然了,你没仔细看通知么,咱们要住在那里至少俩月。” 周且听从来没听说过演戏还要住片场的,他以前一直演舞台剧,哪里接触过这个,不由得十分好奇,在餐桌上东问西问问个不停,裴大夹开的饺子都要放凉了还没入口。 “所有演员都住在一起?” “不全是,几个主演自然会住同一家酒店,配角们看片酬情况而定,群演们大多数在本地找,就算是外地来的剧组也不会安排住处,都是自己解决。” “那住酒店的钱谁出?从片酬里扣么?” “韩导比较土豪,主演们都是……呃,包吃住的。” “那我可以退掉酒店么?租住酒店的钱能直接给我么?” 裴冀只觉得头疼,这都什么问题?这小子穷疯了不成? “……干嘛,你欠高利贷了?住酒店那点钱都不放过啊。” 周且听摇摇头,“<破晓>给开的片酬快被吕品花完了,我怕过几天青黄不接。” 吕品怒,“什么叫快被我花完了!我那都是为你花的好不好!换季了也不知道买新衣服,哪有你这样不修边幅的公众人物啊!” 周且听毫不示弱,“一件衣服好几千,才买那么几件就动辄上万,你这是买衣服还是捐钱?”说罢还看向坐在餐桌那头的裴大和小景,“你们觉得呢?” 对面的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小景堪堪咽下嘴里的饺子,迟疑道:“周先生,裴大的衣服……没有下五位数的……” 周且听那眼睛瞪的,裴冀看着都觉得跟ps过似的。 周先生伸手一指裴冀在暖气十足的公寓中随意穿着的淡青色衬衣,奇道:“就这么一块布要上万?” 裴大连忙放下筷子安抚:“也有几千的,也有几千的。” 周先生还是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几千?就这么一块布要几千?” 裴大的手终于移至眉间,揉着眉头有些无措。 “你们怎么都这么败家。”周先生作总结评语。 三个败家爷们儿默默不语,只得低头吃饭。 周先生在一边独自平复着惊诧的内心,良久才想起刚才好像自己跑了自己的题,自己歪了自己的楼。 “对了,机票钱算谁的?”勤俭持家的楼主周先生继续深度采访。 裴老大三下五除二咽下刚刚夹起来的饺子,含糊道:“放心,一分钱不用你出。” 周先生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小心脏。最近吕品又给他买了不少衣服,前两天一看银行存款还以为卡被盗刷了,周先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这几天小日子过得十分克制,连带着吕品也不能再天天肆无忌惮地买贵重食材了。 于是《画江山》这部剧的片酬就变得像及时雨一样……呃,及时。 □□风云刚一尘埃落定,剧组那边就已经快马加鞭地筹划起了开机事宜,春节休假刚一结束便开始了运作,转眼忙到二月底,开机已然迫在眉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几天裴冀一直像往常一样把周且听往自己家里请,原本想跟他对对戏,可是裴老大拿着剧本从头到尾反反复复通读了无数遍,最终才含泪确信,大皇子跟二皇子这俩人在外人面前的戏份真是做了十足十,兄友弟恭一派和谐,就差插科打诨了。然而问题就在于,重点就在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戏份几乎全是在有外人的情况下进行的。 当然了最后老大被车裂的那场戏老二终于露出了最真实的表情,然而有什么用啊,他已经领便当了啊! 裴老大忍不住还是想摔剧本,这都什么破玩意儿!哪个脑残编剧写出来的设定!愚蠢,胡闹! 周先生却是毫不介意。跟裴冀那厮飚戏很重要么?很重要么?并不。周先生可并没有棋逢对手的刺激感,比起每天粘着他要对一堆无聊戏的裴大,他反倒更期待和崔梦华的那几场大戏。 裴大望天,韩若虚你这老匹夫,大忽悠…… 不过裴大来不及继续在内心腹诽无辜的导演与编剧,因为紧接着周且听提出了一个十分犀利的问题。 “咦,酒店房间是可以选的啊?” 第五十六章 裴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闻言坏笑道:“怎么,你有想法么?” 周且听十分坦率地点了点头,倒惹得身边三个人一脑袋问号。 “周先生对居住场所有要求?” 周且听继续点头,十分自然道:“我希望可以住大床房。” 吕品作为傻白担当,立刻很没形象与智商地一口水喷了出来,把茶几上的绿植叶子喷得油亮油亮,简直舞台剧的标准发展。 裴冀反而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表情,兴奋中夹杂着隐隐的狡黠,跟方才的坏笑相比较绝对一脉相承。 “哟,你小子外表看似禁欲,实际上原来这么……啊~”不过调侃完他也有一丝疑惑,这货难不成要公然在拍戏时间段找mb?转念又一想不对啊,他好歹也跟周且听认识快半年了,就以他俩私下里这黏&腻程度而言,萝卜要是有点夜生活他绝对不会看不出来啊,没发现这货还有约炮的恶习啊。不过萝卜天天不是看剧本就是看小说,连酒吧都不去,妥妥的好少年,相比而言他才更像是干这种事儿的…… 既然不太可能是花钱买服务……难道这小子憋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小龌龊,要对窝边草下手!?是谁!吕品?小景?姓崔的?韩导!?韩导过年孙子都要小升初了口味确实重了点,剔除剔除……不过似乎那姓崔的跟他前情人儿还真算是一个类型的……不对啊老子跟那个frank其实更像吧!难道萝卜对老子真的有想法……果然大众情人都要承受这种甜蜜的负担么?咦等等,为什么是甜蜜的负担??不对我他妈刚才在想什么!? 于是裴老大的那点小心思就好比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跑偏去了新几内亚。 裴大这厢脑补过剩,周先生却是条理清晰。 “我睡觉喜欢翻身,单人床尺寸太小。” 原来是怕掉下床去……两位助理都松了口气。 吕品:吓死我了还以为且听要把家里的等人高抱枕带过去暖床…… 小景:吓死我了还以为周先生要让助理一起躺上去暖床…… 周且听泰然处之,喝了一小口热茶后幽幽地补充道:“而且剧组掏钱,不睡白不睡。” 吕品有些忍辱负重,皱了皱鼻子,“你知道后一句叫睡了也白睡么……” 周先生莫名其妙,“不是本来就白睡么,剧组出钱,裴冀说的。” 小景难得安慰苦着一张小&脸的吕品,“中华语言博大精深,慢慢来,慢慢来。” 不过裴冀倒是被他叫回了魂,神色怎么看怎么诡异,“我说了什么?” 周且听眨眨眼,“有便宜不占猪头三。” 吕品哭笑不得,“你这倒学得挺快。” 周且听眉毛轻微的跳动了一下,似乎十分愉悦。 其实说实话,《画江山》剧组开机的时间安排得不太贴心,非要赶在临近年关的时候工作,而且一拍就是两个月,恰好包含了腊月和春节。 诚然,大雪纷飞的隆冬在天气环境上的确与剧本上大半的场景描写分外贴切,然而电影工作者也是人啊!为艺术献身不是卖&身啊!韩导你这样剥夺我们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时光我们要去告你剥削啊!看不了春晚这责任你付得起么! 每一位赶早班飞机又转乘大巴车一路颠簸赶到拍摄场地的工作人员内心多多少少都如此腹诽咆哮,不过看见几位主演也一脸懵比样顶着两个黑眼圈从专车上下来,伟大善良的幕后工作者们就这样轻易地平衡了。 贫富差距也不是很大嘛,集体大巴和mpv,也就差个人均占地面积。 这也就是他们剧组的主演们都不耍大牌,为人随和罢了,要是遇到奢靡的,金字塔塔尖该多高还是多高。 不过随和到打的来剧组的,也就周且听独一份了。 吕品一想到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说什么也不要车费,却偏偏要他家周先生给张签名,不给就锁车门不准下车的强硬行为,就觉得莫名头疼…… “我家媳妇儿最喜欢看你演的那部电视剧了,成天跟我抢遥控器,您看这也快过年了,给粉丝一点福利呗,就当是抵了车费了。您要是不给的话我就按喇叭,冲着那边的公园广场大喊‘周且听在这儿’,您看这办吧!”善谈的出租车司机热情洋溢又带着点死皮赖脸的话语还犹在耳畔,吕品望天,这司机怎么看着都得有四十岁了吧,难道周先生的粉丝圈子已经扩展到中年妇女群体了么……最后会不会打造成什么师奶杀手啊,这以后还怎么接广告,代言洁厕灵么!? 想到周先生戴着塑胶手套一手举着马桶搋子一手握着洁厕灵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说什么“家庭主妇好帮手”的模样……吕小助理捂脸,这种羞耻度爆棚的感觉叫人家好难为情…… 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脑洞一无所知的周且听瞥了一眼身边莫名其妙开始捂脸扭动的助理没有说话,反正吕品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真的已经习惯了,就当带个宠物来拍戏好了。 不过他抬起头,望了望酒店不远处的小镇,冬天清晨的空气中有一层朦胧的白雾,但他依稀还是可以看到小镇里勾心斗角的屋檐,俨然是古代建筑,青灰的砖瓦色在雾气中仿佛水墨画一般。这是他在英国从没见过的景象,看上去陌生却又带着莫名的亲切。 周且听看得有些专注,突然脖颈间似乎被挂上了什么重物,一只手出现在肩头,险些蹭到他的脸颊,裴冀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一阵热气袭来。 “怎么,开眼界呢,假洋鬼子?”裴冀坐的是自己的保姆车,司机远不及周且听找的的哥路熟,虽然两人一同下的飞机,他却比周且听晚到了一会儿。 周且听向来懒得理会他的那些调侃的词调,默默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沉,把手拿开。” 裴冀自然是又施加了几分重量在那条手臂上,把周先生膝盖都压弯了一点,笑道:“还说人家吕助理败家,你这种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还不长肉的才是真败家。” “我每天都要做剧本研究,脑力消耗大,不像你。”周先生明显游刃有余,话语中带出了一点难掩的小得意,面上却仍不改颜色。 裴老大撑不住笑出了声,收回手臂揣进裤兜里还笑个不停,“原来你也就在片场伶牙俐齿了点,怎么现在变成无差别攻击了啊。” 小景在后面拼了小命把那几个鬼知道装了什么的行李箱拽进酒店,看到俩主子正在落地窗前聊得轻松写意,不由得打心眼里埋怨起万恶的资本主义,不过听到自己老大被周先生小小调戏侮辱了一番,那滋味还是蛮不错的,忙里偷闲不怕死地接嘴道:“老大,那还不是被你给逼的,成天不正经,没看周先生这么正经的人都被带歪了么。” 裴冀一记暴栗毫不怜惜地砸过去,“数你话多,你怎么不拿嘴叼行李呢你。” 周且听见状戏感十足地摇摇头,“赤&裸裸的压迫,明晃晃的剥削。” 裴大顿时气结。 韩若虚那边倒是十分救场地喊道:“小裴,且听,过来了过来了!发门卡了啊。” 剧组选的这家酒店因为挨着拍摄圣地,平时入住的演员明星几乎就没断过,大牌也见过不少,所以接待起来也算是相当有经验,这会儿酒店经理正和剧组人员交流客房服务,韩若虚则在一旁安排道:“咱们这次基本上都住在三楼,我和编剧他们住在回廊的最左边,331和330,且听跟梦华挨着,都在中央休息室的右手边,且听住316,梦华住315,哦梦华到的最早,刚才我看他已经直接上楼了,且听你也收拾收拾上去吧,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 周且听一向事少,听罢乖乖点头带着吕品就走向电梯,裴冀却显得有点躁,飞快地问道:“那我呢,我住哪?” 韩导无奈地撇了下嘴,“你不是一直喜欢住视野开阔的房间么,我特意把你跟梦华做了调换,诺,301,再找不到比这里风景更开阔的了。” 裴冀拿着房卡有点发愣,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我特意把你跟梦华做了调换”这句话上…… !? 第五十七章 刷卡打开客房门的时候,周且听只觉得一阵热浪袭来。 房间开足了暖气,以至于玻璃上附了一层十分细密的水珠,几乎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周且听在片酬上体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与省事,偶尔提出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韩若虚自然是乐得满足,区区一个大床房简直算不上什么条件,他就算是任性想住总统套制作组估计都不会有什么为难,毕竟比起那些抬价讨要更高片酬的明星来讲,这不过就是一笔小到不能再小的住宿费罢了。 于是韩若虚不仅满足了他的要求,更是选了最舒适的一间大床房分配给他,通过客厅的窗户完全可以望见剧组选择的拍摄地小镇。 屋子中温暖如春,周且听进门后就脱掉了外衣,上衣只穿一件衬衫,站在朦胧的窗户面前不知思考着什么。 吕品自然没他那么清闲,打进门开始就一直忙于整理行李。周且听自己打理了一个小行李箱,吕品一开始以为里面装的是一些贴身衣物,不方便让他来帮忙,入住酒店全部打开后,他才发现那里面只有几件休闲服装,剩下的半个行李箱全被各式各样的书籍剧本占用,码放的整整齐齐。 他看着眼熟,随便拿起一本在扉页看到周且听用钢笔写上的购买日期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几本书正是上个礼拜快递送来的新书,看样子他家周先生早就为拍戏空隙间的闲暇时光准备好了精神食粮,整个一文学少年。 吕品把几本书都拿出来,打算把它们整整齐齐码放在床头柜前,却发现在行李箱最底部还放着一本相册。 吕品在周且听的公寓里住了这么长时间,每天的打扫工作全都是由他做的,却从未看到过这本暗红皮子包裹的相册。 心中顿时腾起极大的好奇,于是他把抱在怀里的书籍转移到茶几上,俯下身拿起那本封面上连个文字都没有的相册,看了一眼站在窗前出神发呆的周且听,默默翻开了一页。 相册不厚,看上去有年头了,却似乎被精心存放着,没有什么划痕或是缺页掉页。 吕品随便翻开的那页上存放满了照片,看上去像是上个世纪的一些影像了,虽然是彩色的,但一眼就能看出并非数码相机拍摄,是明显胶片的质地。 照片无非是一些合影,几张影像中都有同一位女人,穿着素雅的长裙和简约的凉鞋,头发温婉地盘起,五官并不能算华美,却极富东方的精致与内敛,一双柳叶眉更是仿佛从民国肖像画中走出来一样复古典雅,涂着正红色的口红却丝毫不显妖异,对着镜头嫣然一笑,与世无争。 吕品看着女子站在公园的桃花树边与友人合影,脑海中瞬间划过“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再定睛一看,这女人分明与他家周先生有几分相似! 其实相貌的遗传很有意思,男孩肖母,明明性别不同,截然两种气质,却偏能叫人一眼就看出相同点。周且听并不阴柔,他的母亲也绝不英气,很难去确切地指出哪里翔翔,又到底有多像,可是这两张脸摆在一起,却能让人一眼看出血缘关系。 吕品的眼睛顿时瞪圆了,眸子里写满了惊奇。 这难道就是且听的母亲? 再向后翻看,吕品却发觉几乎所有的照片都只有周且听的母亲,却不见年幼的周且听。相册记录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就是周母从青春期到走上社会的影像,其中不乏舞台剧幕后剧照,甚至连卸妆间中与伙伴嬉戏的场景都有。似乎每一件当时发生的事情都被精心记录下来,他却独独看不到周且听出生后的照片。 相册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一张在机场送别的合影,那时的周母看上去风华正茂,二十岁出头的好年纪,看上去似乎是要远赴海外,几个要好的朋友前来送别,吕品只觉得其中还有眼熟的人,却一时想不出到底是谁,毕竟都是几十年前的老照片了。 吕品还在细细观察那张照片,无意间却发现那照片之后似乎还夹着一张,这一页摸起来要比其他页厚上不少。 他小心地从开口处伸进去两根手指,果然摸出了另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的年份看上去和整本相册格格不入,似乎是由数码相机拍摄。 照片看背景应该是在国外的某所高中,熙攘的人群似乎在庆祝着什么,照片中的两位主角一男一女,女人上了岁数,瘦小的身体包裹在不太合身的黑色风衣中,头发被细心打理成并不夸张的弧度,化着淡妆,一双柳叶眉不见风霜。 而她身边高瘦的男人……吕品不由自主伸手捂住了嘴巴。 那个穿着毕业服,举着证书对着镜头淡淡微笑的男孩分明就是年轻一点的周且听。 青少年时期的周且听看上去比现在更瘦削,眼睛似乎也更大一些,闪烁着剔透的光芒,却并不像大多数学生毕业时那样兴奋,只是嘴角挂起一点弧度,甚至可以称之为牵强与敷衍。而他身边那明显是他母亲的女人也并没有更热烈的表示,两个人甚至没有像正常母子那样半搂着亲昵而站,只是单纯地站在一起,就像面对普通的一张合影。 吕品小动物一般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可说,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周且听,发现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在干什么,瞬间将合影塞回相册中,又把相册重新放回行李箱最深处,把茶几上的那一摞书也放回去,直起身子转而抱起另外的一堆衣物佯装不在意道:“啊……且听啊,我把你的衣服都拿出来了,那几本书你自己找地方放好了。” 周且听闻言回过头,看了一眼地上被打开的行李箱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并没有看出小助理的不自在。 吕品心虚,又不善做戏,更是加快了手头的衣物整理工作。周且听看着无趣,遂转头打开冰箱探寻有没有合口味的啤酒。 正是两厢无言的时候,套房的木门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不仅是吕品,连周且听第一反应都是——“裴冀来了”。 然而开门后出现的那张带着点狡黠的笑脸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抢答失败。 崔梦华倚靠在门框上,看到屋内二人明显略带惊讶的表情,不禁耸耸肩失笑道:“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吕品回过神来,立刻换上笑脸:“不不不,我没想到崔影帝会过来,请进请进!” 崔梦华自然毫不客气地进了屋,反倒是周且听在后面暗搓搓道:“见到谁你都叫影帝。” 吕品恨铁不成钢,拿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不让人省心的自家主子。 不过崔梦华倒是毫不在意,大有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气概,怡然自得地走进客厅,看到一地的行李后愉悦道:“哟,还没收拾完啊,看来我来早了。” 周且听十分诚实,微微撅了下嘴表示赞同,“嗯。” 吕品顿时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把这人直接揉成团塞箱子里,在一旁打着圆场连忙道:“不不不,是我收拾的太慢,其实早就该整理好了的。” 崔梦华依旧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反而看向一脸小小不耐烦的周且听,十分直白地问:“今晚有空么?” 周且听因为对白寒十分厌恶,连带着对崔梦华也不怎么友善,不过想到两人之后会有不少对手戏,他也不是小器的人,于是火药味也淡了一些。 “有事么?” 崔梦华点头,“自然有事。你应该也研究很久剧本了吧,还有几天就要开机了,所以我想今晚跟你对对戏。” 吕品在一旁闻言嘴角不由自主抽搐了几下。 现在演艺圈流行这样搭讪的?之前的裴老大就是,现在崔梦华也玩这一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工作狂的春天? 裴冀先是整顿行李,之后又找导演组和当地小镇的租赁人员洽谈,最后终于消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草草吃完晚饭,裴老大擦擦嘴角,元气满满道:“起驾!316!” 小景无可奈何,“老大你能不能有点影帝架子。”吕品总跟自己抱怨他家周先生不靠谱,殊不知他这边的裴影帝又好到哪去……也不过半斤对八两。 裴冀吃饱喝足,神清气爽地拿了瓶啤酒准备来找周且听唠嗑看小说,一路遛弯似的闲散自在,然而敲开了316的房门,展现在他眼前的场景却完全不按剧本所写的进行。 只见周且听原本坐在沙发上,而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裴梦华居然赫然站在客厅正中央,头顶的吊灯恰好洒下一束灯光打在他所在的位置。 这货不仅大刺刺站在别人家的客厅里,嘴里还振振有词,一脸的忧国忧民。 “我自小生在帝王家,享尽人间富贵,吃穿用度哪一分不是民脂民膏?如今你却叫我对即将而来的乱世视而不见毫不作为?皇兄,我自知你待我不薄,想要保全我,然而他萧亦仁若是做得出里通外邦之事,又岂会对我手下留情?到时若是他掌权,你我能否活命都是未知,更何况……更何况这原本就是你的江山,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登上你的王位,大施□□!?你忍得下,我却忍不下!更遑论……你的妻儿,你可忍心让她们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趁夜远逃,后半生提心吊胆……这就是你保全她们的办法!?这就会你所谓爱民爱国的办法!?” 周且听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面目凝重,带着风一步踏到崔梦华面前,两人不过相距一个拳头的距离,四目相对,气氛仿若被炙烤过一般焦灼。 “……你看过那封信了……是不是!”片刻,周且听咬牙低声问道。 崔梦华面对他刻刀一般的目光丝毫不畏缩,剑眉紧皱,双眼中浮动着不甘的光芒,“萧亦瑾,你是个英雄,我萧亦安也并非懦夫!我是你的胞弟,你不怕死,我亦不惧!” 这一场戏演到最尾,全程无ng,张弛有度,十分流畅。 周且听突然收了剧中二皇子那副隐忍悲痛的表情,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波澜不惊,面对崔梦华突然颠了颠脚跟,开口道:“你是不是比我高一点?” 崔梦华也出了戏,有些哭笑不得,“确实啊,不过剧本里有写你要比我高么?” 周且听毫不在意,“我觉得我比你高一点的话舞台表现力会更好。” 崔梦华正要表达一下对此人神奇脑洞的钦佩之情,突然听到吕品略显无措的咳嗽声。 “那个……裴影帝来了,且听……” 周且听扭头一看,果然看到裴冀正抱着胸一脸被冷落的淡漠小表情瞧着他,茶几上还放了一瓶酒。 “嗯?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咸不淡的“哼”,听不出感情地幽幽回道:“你俩开始打算合谋弄死我的时候。” 第五十八章 崔梦华直觉裴冀对自己并不怎么友好。虽然目前连俗语都不认可男人的直觉其精准度,然而发散一下思维,自古以来雄性动物对于危机感的把握还是蛮到位的。崔梦华自认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且双商长期在线,所以他认为自己被另一个男人敌视了,那绝对是事实。 但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裴冀一直在国内独占鳌头,而他却常年在海外拍戏,偶尔接个土产的合约也大多是电视剧,和裴老大的电影圈其实是没什么瓜葛与牵扯的。而且裴冀这人风评一直很好,韩导之前介绍的时候也说过这人好相处,虽然不热情但也绝不会小器,人家现在也是有自己工作室的人了,哪里还犯得着跟自己较劲呢? 所以说这股子敌意其实来得没头没脑,看他对周且听一直挺随和,甚至带了点不拘小节,偏偏扭脸一看自己就一副全世界欠他钱的模样,怎么瞧怎么像讨债鬼。 崔梦华真的有些无法理解。 这还没开拍呢关系莫名其妙就闹得这么僵,以后还会有我俩的对手戏,虽说在剧里原本关系就不咋地吧,可也不能一直这样近乎零交流吧,提前对戏怎么办?磨合演技怎么办?! 崔梦华越想越觉得不能这么不作为,眼看着裴冀故意冷着自己跟迟钝得根本无知无觉的周且听谈笑风生,一瓶酒眼看就见了底,他一拍大腿,铿锵有力地朗声提议道:“这么晚了,不如……” “哦那你回去休息吧。”裴冀就跟安了宏似的秒打断他的示好读条,不咸不淡道,“我跟且听向来聊得比较久,没事。” 而周且听则明显还停留在之前的话题上看不懂剧情发展,有些茫然,“……啊?” 崔梦华忍了又忍,最后挤出一个微笑硬撑着打起哈哈来,“……不如我们去吃宵夜吧,我知道附近有家火锅店,全天候营业,晚上还提供烧烤。” 裴冀还试图回击,结果没料到友方居然叛逃,只听周且听带了点期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火锅?好啊。” 这次换裴大忍了又忍,最后只挤出一个便秘的表情。 崔梦华还在一旁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烧烤摊常年提供各类冰啤,近到燕京远到德黑,应有尽有。” 裴冀有些惨淡地闭了闭眼,他觉得身边的萝卜就差蹦来蹦去拍掌叫好了。 千算万算,败给了死gay的刁胃。 不过崔梦华确实没有说谎,酒店附近的那家火锅店确实相当正点。国外没有这种料理,周且听自打在《破晓》剧组第一次吃到火锅,就一直是这美食的忠实粉丝,但一直碍于吕品不喜欢火锅,所以能品尝到的机会并不多。 现下正是深夜,天空中似有似无飘着一点小雪,朗朗星空,袅袅白雾,周且听仰头露出突出的喉结灌下一口啤酒,略带豪迈地把厚厚的玻璃杯砸在餐桌上,就差狼嚎一声爽了。 裴冀挺喜欢看这样有点放肆自在的周且听的,尤其这小子酒量虽好,却还是有一点上脸。面颊不自觉间染上一点淡红色,跟沾着水光的嘴唇就像是这白小子身上的一抹亮色,配合着润得跟杯中啤酒一样冰凉剔透的瞳仁,简直就是视觉上的享受……前提是把他身边那一坨姓崔的扣掉的话。 裴冀在心里真是由衷地感叹啊,影帝第一要素,绝对是他妈的脸皮够厚,甭管中国封的还是外国封的。他现在严重怀疑德国的银熊奖不是颁给演技最佳的演员,而是颁给脸皮赛熊皮的演员。 然而被裴大在心里暗搓搓扎小人一万遍的崔梦华就要放松享受得多了,点菜添菜,开酒碰杯,俨然一副“我做东”的地主模样,跟周且听推杯换盏,好不自在。 咦,不对吧……他不是要跟裴大打好关系么,怎么又扯上无辜的周先生了。这可是严重的走错路啊,绝对事倍功半。 崔梦华在内心里耸耸肩,谁叫周且听比较顺眼呢。而且这小子酒量真尼玛好啊……本影帝纵横酒桌这么多年就没遇到过对手,本影帝不服! 一顿夜宵断断续续吃了近两个小时,最后崔梦华估计是喝尽兴了,大手一挥,本影帝请客!于是乎脚下有些虚浮地就奔着火锅店柜台去了,留下摩挲着啤酒杯杯沿的周且听和基本上没怎么进食也没怎么说话的裴冀在原地。 周且听托着腮盯着裴冀,直盯得对方寒毛倒立。 “……你干嘛。” “你话很少,刚才。”周且听面无表情,然而一对眼睛里却摇晃着什么,裴冀觉得大概是头顶吊着的灯泡,但又觉得不尽然。 “怎么,想什么呢?” 裴冀有些尴尬,哂笑道:“什么想什么,天冷我不愿意动嘴皮子。” 话音刚落,周且听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毫无预兆地径直伸向裴冀。 裴冀只觉得神经一紧,只觉得话都抵到了嗓子眼,却见周且听只是捏了捏他的衣领,收回手平淡无奇道:“穿的不少啊。” 他有点醉了。裴冀只通过一秒的判断就下此结论。 方才的动作并不大,然而周且听的指关节还是擦到了他的锁骨,短暂的触碰差点叫裴冀打个机灵——好冰。 裴冀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劈了还是神经断了,鬼使神差下居然也伸出了手,直接盖在了周且听停放在酒桌上的那只手。 跟捂了块冰似的,裴冀满脑子就这么一个想法。 周且听喝了酒反应有些钝钝的,但还是慢慢睁圆了眼睛,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裴冀那张看上去十分自然的脸。 裴冀垂眸,“我看你穿的才最少,你看,手冷得跟外面的雪块似的。” 周且听下意识想缩回手。然而裴冀的手心热得就像火炉,半露天的店面里冷风偶尔嗖嗖刮过,又是浓墨一般黑的隆冬深夜,他的那点下意识就跟被捂化了一样,慢慢消失得悄无声息。 几点雪花被冷风裹挟进来,滴落到裴冀的手背上,周且听却只感到十分的暖和。 餐桌上的气氛陡然变化,唯独火锅下的火焰还在顽强地咕嘟着汤底料,周且听却有些抬不起眼皮了。 裴冀的大拇指突然动了动,正要摩挲摩挲周且听的手背说点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清脆且清晰。 周且听听到这一声响动就像回了魂一样恢复了神智,迅速收回了手,而裴冀扭过身子,也撤回了那只怎么看怎么有些放纵的左手。 “出什么事了?”周且听勉强找回了自己正常的声音,开口问道。 裴冀扭着头看向不远处引起骚动的那一桌,摇头,“不清楚,似乎是喝多了在耍酒疯。” 两个男人正纠缠在一起,厮打之间偶尔有骂骂咧咧的话传过来,裴冀却听不太清楚,只能隐约捕捉到“约定”、“好处”之类的词汇,连不成句。 火锅店的灯光并不算明亮,却也足够辨别五官外貌。裴冀仔细望过去,眯起眼睛再三辨认,最后才确认了一般地转过身子,靠近周且听低声道:“其中一个人我认识。” 周且听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也是演员么?” 裴冀点头,“你知不知道咱们来的这个拍摄场地旁边还有一个剧组也要拍戏。” 周且听老实地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那个剧组比咱们早几天到,我今天白天的时候去找负责人谈合作细节,正好遇见那个剧组的导演。”裴冀回过头又看了一眼,方才还在纠缠作一团的两人都已经被分开,不过那片餐桌已经被砸得凌乱不堪。 “那个男的,左边那个,”裴冀不作声色地示意周且听,“是这剧组请的一个演员,叫任丰羽,我以前跟他合作过一部电影。” “那右边那个呢?” 裴冀借着餐厅的吊灯仔细辨认,最终却只得叹气,“我没见过,大概不是演员。” 周且听却并未扫兴,继续托着腮懒洋洋道:“有意思了。” 裴冀只看他一眼就明白这话的弦外之音,也不由笑道:“开年的八卦啊。” 第五十九章 崔梦华结完账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只不过都十分沉默,气氛虽然不怎么突兀却叫崔梦华嗅出了一丝不寻常来。 “咦,怎么了?”裴冀跟周且听的关系在他看来已经算是相当好了,难不成就在刚刚短短的几分钟里俩人吵了一架? 裴冀还是一贯的冷漠相对,周且听看上去注意力也不是很集中,空白了几秒后才堪堪回过神,“哦……刚才有人打架。” “打架?耍酒疯么?”崔梦华一边嘴角噙笑地随意问着一边拿起椅背上的风衣,“走吧走吧,回公寓。韩导要是知道了咱们不好好休息出来喝酒,估计胡子能飞起来。” 裴冀和周且听的动作看上去都有些木讷迟缓,怎么看怎么像各怀心事。 方才打闹的小插曲过去之后,两人想起来片刻前的接触,都有点不自在。不过尚且可以用喝多了酒搪塞过去,无论是暗自庆幸对方不知道自己性向的周且听还是早已知道对方性向所以心乱如麻的裴冀,都默契地以沉默作为过渡,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确定对一个人有感觉是件大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酒瓶前做判断。 室外冷风一吹,吹散了朦胧的酒气,连带着人也变得清醒起来。 周且听若有若无地用下巴蹭弄毛茸茸的衣领,盯着覆了一层薄雪的马路开口道:“任丰羽,这个人你认识么?” 裴冀就像终于找到了理由一般迅速瞄了一眼周且听,却依旧沉默不语。 崔梦华倒一直状况外的样子,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这名字我听说过,国内一个男演员吧?” 周且听不置可否,转而问了另一个看似完全无关联的问题,“你跟人打过架么?” “打架?”崔梦华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地思考起来,“小时候的不算吧。成年之后我还真没跟人起过动手的冲突,太不体面太狼狈了,有损男士风度。” 周且听配合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自己会因为什么忍无可忍到不得不动手的地步?” 崔梦华很少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惊奇之余不忘做好受访者应做的事情,略显正式地答道:“我想……大概是对方触及到我的底线了吧,情感战胜理智,才会有打架这么失控的表现。” “那你的底线是什么?” 崔梦华难得地皱了皱眉,看上去确实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我的底线……大概是尊严吧。” 周且听对这个回答有几分好奇,“尊严?具体一点?” “就好比有很多男人在争吵的过程中会因为对方一句对父母的侮辱而动手,”崔梦华耐心地解释,“我骂你,大概只是侮辱了现在的这个你,而我骂你父母,几乎就等于将你这个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未来统统侮辱了一样,这点对于一个人自尊的伤害不是一般的大,所以才会导致失控。或者更具体一点,对事不对人,那么带来的只是争吵,但如果变成了对人不对事,后果很有可能就是拳脚相加了。” 周且听听得也认真,末了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打架算作是对尊严最后的维护?” “啊,你这个总结还蛮到位。” 周且听不再说话,而是一路安静地看着地上的细雪,让人猜不透在想着什么。 “你还忘了一点。”良久,裴冀突然开口道,声音显得莫名低沉。 周且听看向他,却被对方错了开了目光。 “感情上的事,才最容易让人失控,也许跟尊严无关。” 崔梦华喃喃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周且听却极为稀奇地反驳,“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打起架来?你以为是言情剧么?” 崔梦华插嘴:“这种现象还是有的啊,警察局里有不少因为打架被拘留的都是这种情况。” 裴冀却状似不在意地瞟了周且听一眼,“也许跟女人无关。” 裴冀难得在他面前正经起来,周且听却只觉得莫名心虚。 崔梦华还在一旁琢磨着这句话什么意思,周且听却加快了步伐,甩下一句“你想太多了”就径直走进酒店大厅,头也不回。 “呃,裴冀,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崔梦华有些郁闷地看向目光发直的男人,对现在这个状况着实有些难以理解。 裴冀却始终面无表情,也不知看着眼前的什么,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周且听一路不带迟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后却站在玄关处迟迟不动,吕品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剧,见他跟木头人一样杵在门前,奇道:“怎么了且听?” 周且听这才脱下外衣,挂好后答道:“没什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自己房间睡觉?” 吕品撅了撅嘴,“同屋的兄弟打呼噜声太大,吵得我睡不着,只好来你这儿蹭沙发坐。” “那就留下吧。”周且听似乎被寒风吹得有些头痛,捏了捏眉心低声道:“正好刚才吃火锅遇到点事,跟你聊聊。” 吕品一听有八卦顿时来了兴趣,小身板都直了起来,“什么事什么事?也是演艺圈里的么?” 周且听点点头,坐在他旁边仰头灌下一大口冰水醒脑,“任丰羽这个名字,你听说过么?” 吕品明显愣了片刻,剥苹果的手也停顿了一下,“任丰羽?你怎么会问他啊?” “刚才我看见他跟一个人在火锅店里打架。” “这个……”吕品支支吾吾起来,“任丰羽这个演员……我不太熟悉,不过我倒是……倒是听前辈们说过他的一点事情,一点……*。” “什么*?网上有相关新闻么?” 吕品立刻摇头,“当然没有当然没有,这个事情……挺私&密挺……这么说吧,曝光了对他影响极大。” 周且听问道:“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个小助理怎么会知道?”他直觉吕品没说实话,却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吕品叹了口气,似乎有些自暴自弃,“我就说我根本不会撒谎!” “你是我贴身助理,你跟我撒什么谎?” 吕品再没了削苹果的心情,端端正正坐好,一脸凝重地看向周且听,“且听,有一件事我要向你坦白。” 周且听莫名觉得背脊一凉,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两个的全都不正常,连他自己也被带得神经兮兮,“什么事?” 吕品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前辈。我跟任丰羽确实不熟,可是我确实知道他不少*,因为……因为我跟他是亲戚。” 周且听闻言先是愣了片刻,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哦,那又怎么了。”他看吕品那么严肃的表情,还以为这小子会跟他说类似“其实我是个变性人”,或者“其实我是个机器人”这样颠覆劲爆的事情,结果憋了半天,就是这样? 吕品却十分当回事,带着赴死的表情猛地点点头,一脸沉重,“我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家和他家的关系很差,他一直不愿意拿我当表弟看,而且……他又不会对我的工作有所帮助,你跟他也没什么交集,我就没打算跟你交代。” 周且听扶额,“……你确实没必要跟我交代,我也没兴趣。” 吕品就跟霜打的小油菜一样蔫了下来,一脸委屈。 “不过我更感兴趣你表哥的*。” “哦对……”吕品这才想起来周且听原本在问什么,又挺直了小&腰板,“且听,我可是信得过你才告诉你的,他虽然不喜欢我,但好歹也是我表哥,没害过我,你可不能……” “我对那些没兴趣。”周且听不耐烦地摆摆手,“也懒得算计。” 吕品自然也深知他家周先生是什么样的人,自觉多虑。 “也是……那我告诉你了啊……”说着他凑过来要跟周且听咬耳朵,“我表哥……三年前开始就跟我家一位表妹在一起了。” 周且听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痒,没太明白他这么小心是做什么,“哦,那有怎么了?” 吕品摇摇头,“你没听明白,我表哥任丰羽,和他的亲表妹,在交往。” 周且听这才后知后觉地愣住了,有些凌&乱地问道:“你是说,他跟他表妹……” 吕品有些苦恼地笑了笑,“跟贾宝玉和林黛玉有点像,是吧。” 周且听下意识地点点头,点完才反应过来,“这是……近亲……” 吕品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意会,意会!” 这开年的八卦……是不是有点太够分量了? 第六十章 在小景看来,他家裴大自从来x市之后就一直不太正常,尤其在第一天熬夜和周先生吃完火锅之后,动不动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做思考状,问他吧,什么都不说,多问几句还烦了。 小景着实有些担心,这是典型的心里有事,而且绝非小事啊。 不过毕竟好歹也是在裴冀身边待了三四年的贴身助理了,小景觉得他猜他家主子的心事就算猜不出十成十,及格线总归是可以达到的吧。 于是某天结束了一天的拍摄任务回到套房后,小景提着背包亦步亦趋地跟在一言不发的裴冀身后,小声道:“老大,你是不是有心事?” 裴冀把风衣脱下来扔到他脸上,“你怎么老是这么多话。” 小景十分的不放心,这几天虽说拍的都是日常戏,没什么难度,但不要提他了,就连周先生那边的小助理都偷偷跑过来跟自己说过“影帝是不是心情不好啊?且听跟我说他状态有问题。” 小景隐约觉得裴冀应该是为情所扰,可是这想法有些不靠谱。这半年来裴冀身边几乎没出现过什么女性朋友,上一个小情人那都是快两年前的事儿了,叫他连个候选人都找不出来。而且就他这几天来的全方位无死角观察偷&窥而看,裴冀的行为距离思春其实有着相当的距离。无意识盯着前方皱眉头,略显烦闷地吸烟,偶尔郁结地叹气……怎么看怎么像被烦心事拌住了脚,比起暗恋来倒是更像失恋。 失恋?那就更不可能了。 小景真是觉得自己就算想破头都看不懂裴冀的行为举止,来这儿之前还好好的,跟周先生插科打诨耍无赖手到擒来,怎么来这儿住了一夜就彻底变了?天天的也不惦记着往周先生的套房里跑了,拍戏中途休息的时候也不主动去找周先生闲聊了,连吃饭的时候都不跟周先生坐一起了……咦?等等。 小景只觉得在一团乱麻中突然摸&到了线头。 周先生?来这儿以后裴冀对周先生的态度似乎是改变最大的。之前一直死皮赖脸地黏着人家,现在却又处处透着淡淡的疏离,这是什么情况?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小景把风衣挂好后硬着头皮贴过去,冲正坐在沙发上放空的裴冀低声道:“老大,你是跟周先生闹矛盾了么?” 裴冀明显怔忪了一下,随后迅速换上了不耐烦的表情,摆摆手轰人,“你让我踏踏实实想想剧本行不,没什么事了就回你自己窝吧。就你这碎嘴子……真让人受不了。” 小景哪会真的听他话乖乖离开,他一看有戏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老大,是不是那天去吃宵夜的时候你跟周先生吵架了!我从那晚开始就觉得你不正常,回来之后话少了好多,还常常走神,拍戏注意力也不集中!你这样不行的啊!” 裴冀差点跟被点着的炮仗一样从沙发上窜起来,他瞪圆了眼睛也看不出是恼火还是尴尬地拔高了音量道:“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有你这么挑拨关系的么!我跟周且听好得很!” “那你最近一直不在状态是怎么回事!”小景不甘心地穷追不舍。 “我那是水土不服!” “那为什么都不找周先生聊天了!我听吕品说他们最近又有了新的八卦,要是在以前你早就急不可耐跑过去找人家探讨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回避!” “我说你小子,怎么说话呢!谁急不可耐了,谁回避了?我身体不舒服,谁都不相见!”裴冀语气越来越强硬,小景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心虚。 “骗人。”小景笃定道,“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是……瞒着周先生!” “放屁。”裴冀烦躁地点起一根烟来,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跟上了弦似的停不下来说说说个不停…… “那你为什么一遇到跟周先生演对手戏的情况就浑身不自在?别以为我眼瞎看不出来,你每次只要一跟周先生对戏就一定会吃ng,以前你俩对戏可从没吃过ng!” “……我他妈说了那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好啊,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叫组里的医生过来看看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裴冀十分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似乎是疲于应付他了,声音也变得有些疲惫,“……你今天怎么了……问问问个没完。” 小景也软下了语气,苦口婆心道:“老大,你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啊,憋在心里能解决什么问题?再过几天保不齐就要拍关键戏份了,你要是一直这个状态可怎么办。” 裴冀闻言也是说不出的烦闷,双手搓了搓脸口齿不清道:“我知道……” “老大,我知道你看上去有时是有点不正经,但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关键时刻掉链子?你天天都打不起精神来,问了也什么都不说,昨天周先生都私下找我了,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韩导那边应该也是一直在忍着,要是哪天你应付不了手下的戏份了,你觉得他还会不闻不问这么放任你么?” 小景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裴冀却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怔怔地呆立了一会儿,才开口:“周且听他……他来问过我情况?” 这是什么诡异的关注点……不过腹诽之余,小景更坚信了这绝对与周先生有关的判断。 “老大,那天夜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裴冀没有答话,而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知思考着什么,良久后才突然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看得小景有些发愣。 “老大,你要干嘛?” 裴冀带着点居高临下意味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为八卦事业而崛起。” 于是周且听的小套间在被裴影帝单方面冷落了四天之后,终于再次被临幸了。 彼时周且听正在吕品的压迫下敷着一张面膜,正儿八经的男人脸上覆上一张半透明的湿纸巾实在是件极大削弱男子气概的事情,然而反抗以失败告终,周且听只能作无声抗议状,陈尸于沙发上观看电视剧最佳的位置以示不满。 而吕品一旦老妈子附体的话战斗力还是拔群的,无论是手段还是意志力都不可与平日相比,自然不会因为他的抗议举动而示弱,回身就把茶几上摆放的一切器具扫荡清,一屁&股坐在正中央惬意地啃着苹果继续看他的大宅门。 于是乎在裴冀敲开了316的房门后,他和小景看到的就是为他们开完门热情相迎的小助理十分自然地坐到茶几上看电视,地摊上摆满了原本应该代替他出现在茶几上的瓶瓶罐罐,而柔软的沙发中深陷着一个生死不明的敷面膜男士。恰逢电视剧演完开始播放片尾曲,京腔京韵的一嗓子“由来一声笑”直接把两位客人惊得一哆嗦。 裴冀连忙回头招呼小景,“关门关门!” 周且听终于从僵直状态中脱离出来,抬了抬眼皮看向来人,神态十分自然,“你怎么来了?” 小景在一边忍不住吐槽,果然在周先生眼里只有影帝和空气两类人……加个们字足可以挽救一个青年的自尊心啊好不好! 裴冀也一副自在的模样,耸耸肩道:“想起来任丰羽的事情,过来跟你交流一下,没料到你正在美容。” 周且听似乎是翻了个白眼,坐起来一把将脸上那张滑稽的面膜摘下来,“不是美容,是自残。” “哎哎哎没到时间呢还!你怎么就给撕了啊!”吕品生气地指责道,“这两天天气污染严重你不知道啊,及时补水很关键的!别仗着年轻就不在意,等老了想补救就来不及了你知不知道!演员靠的不就是这一张脸蛋么,你都不懂得好好保护……” 周且听明显烦了,直接把面膜贴到吕品脸上,“那你也补一补好了。” 吕品气结,小景则一脸幸灾乐祸。 裴冀也弯了弯嘴角,“说正经的,任丰羽的事儿你后来又做调查了么?” 周且听刚想摸下巴作深沉状,谁知一摸一手的精华液,只得去洗手间洗脸,倒是一旁的吕品不计前嫌,扔掉面膜替他讲道:“还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主要是不知道跟他打架的究竟是谁啊,想要深入调查也无从查起。” “嗯……”裴冀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当时是在晚上,我们离得又远,那人的五官我大概能看出来,却实在陌生。” 哗哗的流水声止住,周且听拿手肘擦着下巴上的水珠走出来道:“你记得相貌就好,我们把那个剧组里演员的照片都调出来,你一张张认就好了。” 裴冀叹气,“你可真会指使人。” 周且听挑挑眉,“能者多劳。” 难得被夸一句,虽然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功利性极强吧……裴冀还是任劳任怨地坐到了笔记本电脑前面。 两个演员凑到显示屏前一张张查找,身后的两个助理却也没闲着。 吕品凑到小景身边咬耳朵问道:“小景小景,你有没有发现裴影帝跟且听之间……” 小景不等他说完就点点头打断,“气氛有点变化是吧。” “是啊,之前且听跟影帝闹的时候……影帝口气似乎不会像刚才那样柔和哎……” 小景望天花板,“鬼知道他俩怎么回事。” 第六十一章 一张张照片浏览下来却毫无收获,裴冀在辨认完最后一个演员的面孔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身后的周且听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一副失望的模样。 小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道:“至少我们现在知道这人不是剧组演员了啊,是不是?”说罢还暗暗捅了捅吕品,换来对方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周且听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是演员间的纠纷。” 裴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瓶眼药水来,揉了揉眼皮仰头冲周且听道:“帮我撩一下刘海。” “才看多久,你还挺金贵。”虽说话是这么讲的,周且听还是听话地替他扶起了额前的碎发。 放在额头上的掌心温热,裴冀只觉得一阵放松,“至少……咱们要确认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剧组成员。如果是的话,估计无外乎跟潜规则有关,如果不是的话……我预感一定很劲爆。” 吕品听罢忽然有些激动,问道:“不是说两个男人么,怎么还会和潜规则有关?” 小景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潜规则也有很多种啊,你干什么一下子这么激动?” 裴冀也抬起眼皮瞧了瞧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吕品,附和道:“是啊,而且我也只是猜测,小助理你想哪去了?” 吕品一时间脸红起来,神色也有些慌乱。 周且听见状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小孩真是一点阵仗都架不住,只得开口帮他圆了过去:“别理他,没见过世面。” 不过裴冀原本也没有留意,转而换了个话题继续聊天。 “对了,这几天你们查任丰羽查出了什么没?” 周且听一听他问了这么一句,立刻极有远见地扭头支使吕品道:“去,买点水果回来,我想吃东西。” 裴冀眼看着小助理抄起风衣匆匆忙忙出了门,不由得坐起身子笑道:“你现在使唤人家真是越发娴熟了,聊八卦就聊八卦,嘴上还不能闲着。” 周且听不理会他的调侃,一本正经起来,“任丰羽这个人风评一般,但绯闻极少,出道四年来演艺事业虽然一直不温不火,但也没有过什么不堪回首的丑闻出现,看他的信息就是件无聊的事,而且也找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一点头绪也没有么?” “没有,感觉那天就像是喝多了滋事而已。” 裴冀毫不把自己当外人,舒展开身子直接躺到了人家的沙发上,优哉游哉,“哎……不如来发散一下思维,也许是跟娱乐圈并不相干的事情呢……话说你房间里的沙发躺着怎么这么舒服?我套间里的就没这么软。” 周且听面不改色,“找总设计师开过光的。你说的不相干,是什么意思?” 裴冀又陷进去蹭了蹭,终于选好了一个最佳的角度和姿势躺平,双手相叠放在腹部作睡美男状,“比如什么欠下了巨额赌债啊,投资被骗啊,家庭纠纷之类的,太多了。” 他说起来只是出于无意,但周且听这边却听者有心,“你是说他和人打架是因为家事?有什么依据么?” “我跟他又不熟,我怎么会知道?”裴冀理所当然道,“不过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家还没个马勺碰锅沿呢,只不过有一一点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 “那天我虽然没听清他们究竟在吵什么,不过倒是听到了个别几个字眼,只是不知道是他俩谁说的,什么约定、好处之类的,还隐约听到了‘骗子’,所以我才会猜测是不是被金融诈骗了。” 周且听一时间沉默下来,反而是一直旁听的小景有了主意。 “要不……咱们直接去隔壁剧组打听一下好了。” 话音才落,就听对面二人齐刷刷的一声“不行”。 小景直接被惊得收了笑容,裴冀与周且听对视一眼又恢复了方才放松的状态。 “你怎么问?怎么问人家都会乱想好不好,而且当时周围认出他的估计就只有我一个人,到时候你去乱问,人家再乱传,这事最后闹得人尽皆知,那你这不是害了人家么。” 裴冀说得有情有理,周且听在心里忍不住暗笑,吕品那小孩若是在的话,听到他这番论调保不齐能扑过去大呼亲人。 “可是……难道咱们就放任它卡在这里不管了么?”小景有些烦闷。 周且听这才再次开口,然而他却并没有理会小景的问题,而是直接换了另一个话题。 “隔壁那个剧组在拍什么?” “嗯?好像是民国时期的灵异向电视剧,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裴冀好奇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还未回答,就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刷卡的声音,看来是吕品买水果回来了。 “买橙子了么?”周且听问,得到肯定答复后看上去颇为满意。 “你爱吃橙子?”裴冀突然问道。 周且听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然而对方只是耸耸肩。 “没什么,随便问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哦,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他在那里面扮演很重要的角色么?” 裴冀无语,“刚才咱们才看过他的剧照好么……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男二号,经典备胎形象。” 周且听辩白:“我又不用认真看,哪会在意。” “啊!我发现了!”小景突然捧着平板叫道,吓得吕品切橙子的手一个哆嗦,水果刀险些划到射手过去拿水果的周且听。 裴冀略有不满小景的毛毛躁躁,“一惊一乍的,好好说话!” 小景把平板翻转过去面向三人,“我刚才看到的!不是新闻,是一个论坛里的一个帖子,说这部剧当初在筛选男二号的时候曾有两位演员起过冲突,你们猜里面提到了谁!” 三个人异口同声:“任丰羽。” 小景激动地点头,“没错!就是他!” 周且听也忍不住抱怨起来,“小景,你现在怎么跟吕品一样卖蠢。” 吕品附和:“就是就是……哎,哎!?” 吵闹被扼杀在摇篮里,周且听强行按住吕品的小脑瓜,四个人终于认真浏览起那个帖子来。 “据楼主所了解,当初的这部民间悬疑偶像剧原本已经内定了某l姓艺人饰演男二号苦逼警察,然而最后由于一些你们都懂的恶性新闻所影响,现在的正牌男二号半路杀出来,硬是抢走了片约。楼主友情提示,后来者居上的程咬金姓r,多年稳居二线头把交椅,且黑历史极少哦~” 这提示已经不能再明显了,裴冀读完肯定道:“这说的分明就是任丰羽。” 小景也跟着点头,“没错吧!而且这个楼主之后还提到了一点点背后的黑幕哦,所谓的恶性新闻实际上是任丰羽的经纪人干的好事,他偷偷把那个l的丑闻卖给了娱记,娱记又把这事闹大,剧组最后为了保全自己才做出了换角的选择。” “什么丑闻?能把剧组逼到这份上?”周且听好奇道。 “这个之后有一层也爆料了,那个l应该就是去年因为出轨事件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罗泽。” 周且听眨眨眼,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小景耐心科普,“去年罗泽被娱记爆出在妻子怀孕期间偷腥找第三者,讽刺的是原本应该由他扮演的那个男二号是剧中数一数二的好男人,全剧深情担当,而且一直痴恋女一号,极其专一。” 裴冀听到此处忍不住笑出了声,嘲讽道:“这要是换做我是导演,我也不要他。让他接着演的话观众是看剧情还是看打脸啊?” 而吕品的关注点却明显不太一样,他面露担忧之情地小声道:“这个经纪人好可怕……” 裴冀却不以为然,“娱乐圈尔虞我诈,这种事情并不算是特例。” 周且听倒没有他的小助理那样感情丰富悲春伤秋,他立刻抓住了重点,“那个罗泽的照片,找一下。” “哦对对对!”小景反应过来,立刻举着平板检索起来,没多久就调出了罗泽的正面照来。 裴冀凑过去辨认,几秒后皱了皱眉慢吞吞道:“嗯……不是他。” 小景明显地不太甘心,“你确定?老大你再仔细看看……” “不是他,不过这小子看上去油头粉面,确实像能干出出轨这种事的人。”裴冀略作思索,“我们那天见到的那个人脸要方一点,眼睛也没这么大,就是那种中等偏上的长相,这个罗泽长得女里女气。” 小景叹了口气,“谁叫现在小姑娘就喜欢这口呢,我表妹最近喜欢的一个男明星眼线化得比她都粗,还不是照样有一堆小女生追捧。” 周且听作学者状摸摸下巴,看上去很有深度的样子,“也许现在比较流行精致奢靡的画风,我看那个任丰羽张的也不怎么硬气,”说着他还回头指了指吕品,“你长得也跟个小孩似的。” 吕品气红了一张小脸,“我这是居家型!” 裴冀却颇有深意地瞄了一眼周且听,突然淡淡道:“那类男生不仅有女孩子喜欢,也合不少男人的胃口吧。” 周且听泰然自若地掰下一片橙肉来,波澜不惊,“喜欢那样的同性,那和喜欢女人有什么区别。” 裴冀还陷在沙发深处,闻言虽然没有接话,却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 第六十二章 毕竟任丰羽并非本剧组的演员,裴冀他们一来见不到真人二来查不了太深,这几天的八卦时光一直过得有些沉闷。 周且听其实很想把任丰羽和表妹的事情告诉裴冀,然而吕品但凡听到他透露出一丝这种念头,就会哭天抢地地求他不要说出去,单单是跟他坦白了这件事情就已经让自己分外自责了,再多说给别人听那他就真没脸面见他表哥了。 “反正你们关系差,一年到头能见几次面。”周且听对于他泪人一般的形象已然免疫,毫无负罪感地欣赏着电视中正在放映的纪录片。 吕品坚持,“不行!反正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没有我的同意跟谁都不可以说!” 周且听无奈地摊开了手,意思是好好好我按你说的做就是了。 “那,我这么听话,你总要给点好处吧,叫什么……封口费是吧。” 吕品心尖一个乱颤,“你……你要多少……我,我没什么存钱的习惯……” 看对方跟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风中凌乱的小模样,周且听终于忍不住撑着额头笑出了声。 “谁要你的钱,我□□都在你手里,我会在意那个么?”说话间周且听露出了狡黠的神色来,“我只是想让你share一下。” “sh……share什么……且听你不会是得了肾衰竭要我捐肾吧!?” “……”周且听这下笑不出来了,“我就想让你跟我讲讲任丰羽和他表妹的事情,你脑子里是藏了一个黑洞么?” 吕品这才仿佛被安抚了一样稍稍冷静下来。 “哦那就好……吓死我了刚才……”他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坐到了周且听身边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开口。 “我表哥和表妹……算是一见钟情吧。因为老一辈的一些我也不太清楚的原因,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一年下来也就过春节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平时都没什么往来。我表哥任丰羽在打算进入演艺圈之后就很少在年夜饭的餐桌上露面了,大概也是嫌他们那些你来我往的争吵烦心吧……去外地拍戏、临时有个通告、或是其他一些推脱的借口,他总是能不去就不去……总之那一年,他是被我姑夫强迫着带过来的。我表妹呢,哦其实是堂妹,因为她跟我一样姓吕。” “那你堂妹叫什么?” “吕蕊,花蕊的蕊。她还在读中学的时候就被我伯母接去了国外生活学习,那年她刚好高中毕业,就跟着家人一起回国来发展上学了。所以那年的除夕……算是他俩在成人后第一次见面。” 周且听就像是听故事一样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提个小问题,“你堂妹那时应该还不到二十吧,任丰羽可应该已经二十好几了吧?” 吕品点头,“是啊,他那个时候都出道快一年了,大学也毕业一段时间了。” “嗯……那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啊,难怪迷倒了涉世未深的小女生。” 吕品见他一本正经,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是我表哥先动的心。 当时我堂妹离家已经五六年了,在长辈眼中就是直接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所以都围着她问东问西,后来又听说她在国外的艺术节上获了奖,自然就提议要她为家人表演一段,顺便给家中的小孩子们做个榜样。堂妹一开始有些推脱,后来实在架不住,就只好答应了下来,坐在钢琴前面自弹自唱了一小段英文歌……” “于是任丰羽看见了,瞬间心动?”周且听瞪圆了亮亮的眼睛一脸八卦,顺带啃着苹果。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吕品无奈,“反正肯定是有想法了吧……后来凌晨出去放烟花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他俩站在一块儿,贴的还挺近的,有说有笑。不过当时我哪里会往那方面想啊,直到后来他俩跟家里人摊牌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年除夕夜,这才反应过来……” 吕品边说边回忆,自己想来也是十分郁闷,“刚坦白那会儿,长辈们真是闹得鸡飞狗跳天翻地覆,这边说都怪对方把女儿送去了国外学了一身洋人的烂思想祸害了自家儿子,那头又指责分明是他们让儿子进了娱乐圈被里面乌烟瘴气的风气腐蚀了才糟蹋了自家女儿,总之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反正那段时间我都不愿意回家,一回家准能看到那些亲戚凑一块叽叽喳喳,而且这事儿还连累了我差点做不了助理。” “你父母怕你也被腐蚀了呗,跟你大逆不道的表哥一样。” “是啊,我跟他们求了好久,又是保证又是开解的……不过还好现在总归是苦尽甘来啦,我妈知道我跟着你工作后踏实不少呢。” 周且听泰然受之,“自然,我很敬业。说什么这些,接着讲任丰羽和你堂妹。” 吕品望天,他妈妈绝对不会相信爱读书又演技好的周先生会如此八卦…… “接着讲什么?没啦。” 周且听不满地皱眉,“没了?你是说之后他们就一路顺顺利利谈恋爱,知道三年后的现在?” 吕品思索着点点头,“至少在我看来,是可以这么总结啊。反正我一直觉得表哥对我堂妹真是百依百顺,贴心得很。不去看他俩糟心的血缘关系的话,真是蛮和谐的一对。” “那……他们打算结婚么?”、 “这,这不可能吧,法律不允许啊,”吕品哂笑道,“而且……他俩可能连健康的后代都不会有吧。” 周且听若有所思,“这样……” “怎样?”吕品凑过去。 “人人都讲爱是自由的,无罪的,但总有一些人,道德约束着你不能去爱他们。” 吕品闻言有些错愕,“但……但爱也分很多种啊,亲情,友情……爱也有很多不同的表达形式吧。” 听到分明还是个半大小子的吕品说出这么深沉的东西,周且听不免笑了起来,惹得小助理羞红了脸。 “怎……怎么了!” 周且听放柔了一点点声音,淡淡道:“爱其实很主观,不会因为客观而转移改变,它只会因为客观而反抗,或是妥协。所谓的爱的正确与否,其实都是人们主观的一种想法与价值观念。选择怎样的爱,选择如何去爱,都只是一种生活状态。有人会克制,有人愿意放纵一点,有人会将性向,血缘加进去,相反的就会有人不这样。但无论怎样,这毕竟都是他们个人的选择,我们可以持反对的声音,但我们无权干涉。” 房间中一时间寂静下来。吕品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略了过去,却又瞬间如同一缕白雾一般消融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且听……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你讲这么多话。”吕品呆呆地回应,“而且……我发现你真的好宽容。” 周且听却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与缄默,转过身去安静地看着纪录片中迁徙的鲸鱼们,海浪翻卷,白色的泡沫出现又消失,周而复始。 吕品觉得周且听这个人真的很让人难懂,又更让人想要了解,他和这个人朝夕相处,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走进了他的世界里一分一毫,他对周且听还是最初所知道的那一点点了解而已。他有些挫败,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一点他很久之前就已经意料到了。 但其实如果他听说过一句话的话,也许他也就能探查到这个男人一点点的内在了。 最孤独的人最亲切,最难过的人笑的最灿烂。这是因为他们不想让别人承受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宽容与包容,并非每个人都与生俱来。 任丰羽与吕蕊的□□小讲堂算是一段小插曲,周且听听从吕品的请求并没有向裴冀透露一星半点,于是八卦事业的发展遇到了不小的阻碍。 正赶上最近这几天x市面临一场大雪,真是天气迎合了心境,几个人更显苦闷。 mpv里,裴冀还穿戴着戏里大皇子的一身行头,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唉……就这点事儿让我惦记得脑子快炸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想查他经纪人吧,更是找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大海捞针……” 周且听等周围的工作人员都识相地走干净了,这才开口:“你能不能要到隔壁剧组的员工档案?” 他也还穿着戏服行头,身上全是衣服储存期间沾上的干草花香,扩散到裴冀鼻尖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 裴冀不由地睁开眼睛看着周且听,“这是绝对要不到的,除非我们雇佣一个电脑黑客,直接黑进他们存放档案的文件夹。” 周且听翻了个白眼,净扯些没用的。 “不过……我刚才打听到一个事儿,倒也不算有用……就是咱们剧组的一个编剧跟隔壁剧组的编剧是校友,俩人挺熟的。” 周且听不甚在意,“那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能带一张人物速写去让他辨认么?” 裴冀作委屈状为自己小声辩解,“我刚才都说了不见得有用……” 这时,吕品突然跑进了保姆车里,急吼吼道:“外面雪突然下的好大,清扫起来要好久,韩导刚刚发话说停工半天休息,还说可以顺便跟隔壁剧组聚聚餐交流一下。” 车上方才还无精打采的两个人顿时眼前一亮,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重燃的小火苗,柳暗花明又一村! 然而虽说是聚餐,真正到场的人却并不多,除了导演和演员外也只有几个编剧过来凑热闹,连助理们都不在席间。 不过万幸的是任丰羽倒也在列,只是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裴冀和周且听不露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同坐到了任丰羽的对面。 席间《画江山》剧组的编剧左顾右盼,半晌问道:“咦,小敏怎么没来?他不是一直都喜欢吃烧烤么?” 隔壁剧组的导演笑答:“他啊,别提了,都快成工作狂了,说什么非要改改剧本,估计现在正在酒店里十指如飞呢。” 裴冀料想到这个小敏大概就是自家剧组编剧提到的那个校友,原本并没有在意,却被身边人用胳膊肘暗暗捅了一下。 裴冀眼神交流:干嘛啊,怪疼的! 周且听眼观六路:看对面,有异! 裴冀抬头望过去,果然发现任丰羽的脸色较之前相比居然更差了几分,遂回头看向周且听:什么情况? 周且听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回酒店再说。 于是两个人又恢复了正常,只不过与周围人吃喝聊天的同时不忘静悄悄地打量起任丰羽来。 谁支不过才几分钟过去,任丰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掏出手机来,看样子似乎收到了短信。只见他脸色又一次突变,紧接着他匆忙打了声招呼就直接起身离开了餐桌,还顺手拿起了风衣,看架势是不打算回来了。 此时的裴周二人对视一眼:好想跟出去! 然而急躁的两人并不知道,任丰羽收到的那条短信的发件人一栏,赫然写着吕品的名字。 第六十三章 户外大雪漫天,空气倒并不寒冷,只是偶尔有冰碴子窜进衣领的时候,皮肤会感到丝丝凉意。 任丰羽这几天几乎是失眠着度过,他感觉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回想起那天在火锅店的每分每秒,对面自信到残忍地端坐着的男人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假的,却不停地逼迫着他相信,且不给他留下一分喘息的余地。 而现在……他举起手机来,看着亮莹莹的屏幕上清晰显示出来的黑字,只觉得整个人已经疲惫到麻木的地步了。 “表哥,我有点事想要跟你说,可不可以来人造湖这里见一下?发件人:吕品” 他觉得可笑,吕家人能有什么好跟他谈的。 吕品,他自然是认识的,吕蕊的那个柔柔弱弱的哥哥。他知道这个人在去年的时候也来了演艺圈发展,但是并不是做演员,而是居于幕后做演员助理。他之前一直觉得这男孩没什么出息也不会有什么前途,之前那一年里都跟在一些不入流的小明星身后,待遇多半也好不到哪去。不过今年年底的时候这个人就跟转运了一样,直接被派去给周且听做贴身助理。 周且听他当然知道,最近飞速蹿红的一个演员,硬件软件都羡煞旁人地优秀突出,连带着吕品这个做助理的也跟着沾了光,连家里人也越发地时常提起吕蕊的这位堂兄。 任丰羽顶着风雪赶往人造湖,一路上也不知在乱想些什么。 等他到达约定的地点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正站在人造湖旁的小亭子里几乎缩成一团。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任丰羽懒得与他费口舌,三两步走过去开门见山,语气也十分冷硬。 吕品见了他却并没有被他难看的脸色所吓退,反而很激动地凑上前去关怀道:“表兄,你是不是前阵子跟人打架了,就在酒店附近的那个火锅店里!” 任丰羽一听心头一凛,面上却并不显露出来,稳住了心绪回道:“我的事情与你何干,还有以后别叫我表兄也不要随意约我出来,我跟你并不熟,也不想被别人看见。” 吕品并不介意他明显的抵触与敌意,不改神色,“你和一个男人在火锅店里大打出手,被别人看到了!我听说以后一直不太放心,而且总觉得不踏实……这事是不是和吕蕊有关?” “什……你从哪里知道的,”任丰羽眉头紧皱,似乎被戳到了痛处,“你打电话给吕蕊了是不是?” 吕品摇头,“还没有,我只是猜测和她有关。今年过元旦的时候我遇到过一次吕蕊,当时看她就觉得有心事,不过没多问。是不是……是不是你们感情出了什么问题?” 任丰羽忍不住抬高了音量,“我跟她感情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在这里乱操心?” 吕品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是担心你们……毕竟你俩这样,一路走过来挺不容易的……” 任丰羽终于彻底被激怒了,他推搡着吕品情绪十分激动,连眼白处都隐约可见血丝。 “不容易?我们容不容易还轮不到外人来作评!而且我跟你讲清楚吕品,我跟你没有关系,用不到你来替我担这莫名其妙的心,算我谢谢你的好意了可以么?别再来打扰我好么!如果你真的闲的蛋疼就喜欢管闲事,麻烦你去找和你一样姓吕的纠缠,总之不要来烦我!” 吕品一路被推到了冰冷的石柱上,大把大把的雪花在两人之间流窜,空气陡然变得难以汲取,生冷得将气管都剌得疼痛起来。 他有些退缩,但还是发出了声音。 “我只是把你当姐夫一样来看……”吕品皱起了一张惨白的脸,“我们虽然不熟,但于亲你也是我表兄,我看你跟人打架……我不放心。是经济出了问题还是别的事情,我这几天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想找你问清楚……” 任丰羽闻言愣了一下,接着他松开了扣住吕品肩膀的手,无意识地笑了一声,“别拿血缘来说事,你说的倒是好听……就算我真的有事,你又能帮我什么?” 吕品哑口无言,想要反驳却又听到任丰羽低声道:“把我当姐夫看?呵呵,那我建议你去问一问吕蕊,她乐不乐意你把我当姐夫看。” 说完这句话后,任丰羽甩下一句“没事不要再来烦我”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速度之快等到吕品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消失在夜晚的漫天风雪中了。 吕品一路有些失魂地走回了酒店,他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走向周且听的套房。 掏出备用房卡来刷开,只见周且听已经聚餐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不知何时举行的一场球赛,见他进来后略显惊讶地问道:“你去哪了?我回来的时候没找到你,你舍友说你很早之前就不在酒店里了。” 吕品撅了撅嘴,只觉得眼圈都要红了,委屈道:“我去找我表哥了。” 周且听嘴里打了个结巴,“你去找任……你去找他干嘛?” 吕品几乎是扑过来一样奔向了周且听,趴在沙发上拖着哭腔道:“我去找他想问清楚他那天在火锅店到底跟谁打的架,为什么打的架,结果他凶了我一通什么都没说,最后撂下一句我当他是姐夫可我妹似乎不想跟他好了就走了,我听得云里雾里,就回来了……天哪他凶我的时候吓死我了!” 周且听还没来得及跟撒娇的吕品多说一个字,就见卧室和卫生间的门一齐被推开,分别探出了裴冀和小景的脑袋来。 裴老大:“什么什么你表兄是你姐夫?而且任丰羽居然是你表兄!?” 小景:“如果他跟你妹谈恋爱的话应该叫妹夫而不是姐夫吧……而且他俩不也是表兄妹关系么!?” 周且听不太想去看吕品那张八级地震的脸,闭了闭眼低声道:“我想拦住你的……可你语速太快了。” 于是乎当晚316套间里传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愣是把在遥远的331里闭目养神的韩导吓出了一个哆嗦,“有谋杀案啊?” 一旁给台词做润色的总编剧淡定非常,“可能改善伙食杀鸡呢吧。” 裴冀和小景围着吕品就跟娱记似得问个不停,一旁的周且听作隔岸观火状,对目前的情况表示爱莫能助。 吕品掩面,“我以后可哪有颜面再去面对我表兄啊……” 裴冀他们却丝毫没有同情心,反而因为刚刚得知了如此劲爆的信息而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如果按任丰羽刚才的那番话分析的话,那思路实在是太清晰了,”裴冀举着一根香蕉作指挥样,“吕蕊和他谈恋爱谈了三年,但我们都清楚,他俩是没什么未来的,法律规定近亲不许结婚,而吕蕊一定也知道这一点,当初和任丰羽在一起也许只是年少轻狂一时冲动,现在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她烦了累了,想找个人嫁了,十分合理。然后,家里人安排了相亲,她也相中了一个男人打算与其共结连理,结果谁想到还没来得及和任丰羽摊牌就已经被人家发现了,于是!就有了大闹火锅店的那一幕。” 周且听毫不给面子地一把抢过裴冀手里晃来晃去的香蕉,掰开果皮边吃边道:“吕品并没有说他伯父伯母为吕蕊安排过相亲,家人也对她想要跟任丰羽分手的事情并不知情。” 小景举手发言:“也许不是相亲是出轨呢!” 周且听拿啃了一半的香蕉指了指小景,“更合理。” 小景再接再厉,“而且,那个人不也是在这里拍戏的剧组成员么,这样吕蕊和对方认识的可能性也很大啊。” 裴冀略带嫌弃,“谁告诉你那个人就是剧组里的了,瞎说八道。” 周且听闻言倒也表示赞同地点点头,接着他探过头去跟一个人碎碎念的吕品愉悦道:“要不,你再约一次你表兄?” 于是316中又传出了一声睥睨国家大剧院男高音的哀嚎。 “周且听你不是人啊!” “声遏流云,感情充沛,好。”总编剧在韩导惊慌的目光中如此评价。 第六十四章 周且听不过是拿吕品开玩笑,他自然不会真的要人家再去往枪口上撞。 揉了揉小助理的头发权当安抚,周且听收了调笑的心情,“也许你表哥说的没有错,你确实不应该贸然去找他。” 吕品摸摸鼻子,继续委屈道:“为什么?” 周且听瞟了他一眼,“要是换成是你,被女友戴了绿帽子,你会乐意被一个根本就不熟的亲戚像八婆一样地打听么?” 吕品怒,“我哪里像八婆!” 裴冀在一旁煽风点火,“哦,现在就很像!” 周且听无奈地又看向裴冀,“不要再逗他了,这孩子遭不住。” 相比两位演员的不务正业,小景反而一直在寻求突破,他思索良久才开口:“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真的是出轨被发现的话,那么火锅店里的那个神秘男人就是奸夫。而我们这一片地域基本上都是来拍戏的,没什么当地人和游客,也就是说这个奸夫也一定是跟随剧组过来的才合理。而任丰羽因为拍戏所以与这个奸夫接触变多,渐渐发觉了他和吕蕊的□□,紧接着他也许是看到了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又或者直接打电话找吕蕊寻求解释——这也就能理解他跟吕品所说的那句‘吕蕊还愿不愿意当他是这个妹夫’……” 吕品努力刷一下存在感,“是姐夫,他原话说的是姐夫。” 三个人齐刷刷道:“住嘴。” 小助理立刻蔫了下去,而小景也在两个老大专注的目光下继续讲道:“总之,□□得到了证实,任丰羽不能接受,找到了奸夫当面对质,结果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而且十分自信,无论他说了什么或是给任丰羽看了什么,结果是他成功地羞辱并激怒了任丰羽……” 裴冀插嘴:“还记得我之前听到的那几个词语么,约定、好处和骗子。照这样分析来看,能愤怒地吼出这些话的只能是任丰羽,结合起来看,你们不觉得更像是吕家人找了一个十分对吕蕊胃口的男人介入他们之间的感情,以此达到拆散这对孽缘的目的么?” 吕品打抱不平:“我们家人不会这么卑劣的!而且我们也没钱,请不起演员!” 裴冀摊摊手一副不吃他这套的表情,“那可未必哦,你要知道父母为了子女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要不回去问问你姨夫是不是把房子卖了?” “不,不可能!”吕小助理真是像周且听说的那样遭不住,一张脸红得就快冒烟了。 周且听只得再次出面,“说正经的。但其实裴冀说得有道理,保不齐真的跟吕蕊的父母有关。毕竟你之前自己也说过你表哥和堂妹抵抗外界压力还是蛮有一套的,要不也不会死撑了这么多年。所以吕家长辈换了一种战术,从内部瓦解这对小情侣,也是不无可能的事。” 吕品气结,噌得一下站起来,“我,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回我自己房间了!”说着径直就要往外走,三个人立刻伸手拦截,赔笑脸安慰小孩子。 “别啊,你走了谁替你伯父伯母洗脱嫌疑啊。”裴冀虽然话是这么说的,脸上的笑容可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周且听忍无可忍,直接上手锤了他后背一拳,“你给我闭嘴!” 裴冀脸上仍挂着笑容,伸手揉了揉被砸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周且听,眼睛里的高光亮得甚至有些异常,却什么都没说。 周且听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发虚,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觉得裴冀看自己的眼神跟以前比有了一点变化,而且他直觉那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变化。就好比刚才这一眼,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里面藏了话。 噫,这个人的眼神越来越猥琐了。 他这边走了神,小景那边却还在兴致盎然地分析着案情。 “可是还是有一点讲不通啊,如果真的是吕蕊家人在捣鬼的话,怎么就这么巧合地找了一个和任丰羽这位正主同剧组的人呢?离得这么近不是很容易露陷么?而且任丰羽现在在外地拍戏,不知要耗在这里几个月,他们找一个一直留在本市的去接近吕蕊,天高皇帝远的,这不是更合理么?” 吕品闻言立刻握着小景的手眼泪汪汪,“小景,果然你对我才是真爱!” 小景顿时面如菜色,嫌弃地抽出手来一蹦老远,“咦~你好恶心,离我远点。我只是在说事实罢了,你不要乱想!” 裴冀托着下巴顺着小景的思路接着向下分析,“那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任丰羽在发觉吕蕊背叛了自己后,出于某些发现,误以为是吕家人作祟,所以在约那个奸夫出来谈话的时候才会扯到什么约定和好处,结果谈话间奸夫却自信满满地表示根本没有人指使他去撩拨吕蕊,一切都是吕蕊自己移情别恋而已,这种说法大大伤害到了任丰羽作为男人的尊严,于是才会跟他打起来。” “又或者奸夫说他根本不在意吕蕊,只是觉得这姑娘对自己有意思,想要玩玩罢了,所以任丰羽才会说他是‘骗子’,而且这种说法更容易激怒一个男人。”小景补充道。 周且听回过了神,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渐渐缕清了整个线路,接话道:“而他们为什么在一个剧组里就更好了解释了,吕蕊去探班,结果遇到了这个男人,随后才演变成这个样子。” 裴冀打了个响指,“也就是说他们是先在一个剧组里,吕蕊在这个前提下才与奸夫相识的。” 小景一边打开笔记本检索一边皱了皱眉,“可是……他们现在的这个剧组也只成立了半个月,更何况这里是外地,吕蕊哪来的机会探班?” 裴冀和周且听默契地对视,紧接着裴冀立刻道:“小景,查!查任丰羽近一年来跟的所有剧组和现在这个剧组的所有人员名单,列出所有重复出现的人名,奸夫一定就在这里面!” 小景翻了个白眼,“老大……你说的很爽啊,这工作量也不小吧……” “吕品派给你随便用。”周且听帮腔。 小景看着傻乎乎还蠢蠢欲动的吕品立刻摆手,“不不不不用!周先生的人我怎么好意思用,我自己就可以,自己就可以……” 果然被刺激过的效率就是不一样,不过一个小时过去,优哉游哉的三人在卧室还没看完一部科幻电影,客厅就传来小景报喜的声音:“我列出来了!” 名单很短,除去女性名字只剩下不到五个人名,类似后勤组搬运工汽车司机这样的人员早就被小景排除在外,剩下的这几个人不是演员就是编剧监制,都是风光的职业,在网上也都能找到个人词条。 裴冀满怀希望地一个个人名查过去,原本以为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可是谁知…… “没有?”周且听瞪圆了眼睛。 裴冀有些失落,“对,没有。我反复看了三遍,没、有。” 小景明显无法接受,“怎么可能!咱们的推理有理有据,怎么会出错!” 吕品在一边小声道:“也许人家整容了呢?” 小景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不行!我再查一遍!” 周且听却一把拦住他,“等一下。” “怎么了,周先生?” 周且听指了指名单,“你查出来的所有人员名字都在这上面?我是指不排除任何人的。” 小景摇头,“不是啊,原来的名单大概有十多个人,这是把女性减去的。” 周且听手指一划,“都加回去,再查。” “周先生,你和老大看到的不是个男人么,咱们已经可以排除les的可能了吧……” 周且听解释:“你怎么肯定一个男人不可以取女孩子的名字?” 小景一愣,电脑就被裴冀抢了过去。周先生说的,蛮有道理的哦…… 确实有道理,这次再查下来,裴冀突然指着屏幕上的一个人喜悦道:“就是他!我那天看到的奸夫就是他!” 四个人一起看向奸夫的姓名——姚敏。 小景汗颜,周先生果然不一般!他们差点就错过了正确答案! 周且听也明显解脱了一般,情绪都缓和了许多,“好了,你已经没用了。”还有心情戏耍裴冀呢,算是恢复正常了。 裴冀却不像往日那样反驳回来炸炸毛,反而看着周且听直乐,那个笑容还不是单纯的被逗乐的样子,总觉得包含着什么意图,把周且听又直接给看毛了。 这人最近吃错了什么药……被他这么看着真的很没安全感好么! 第六十五章 姚敏这个名字对四个人来说都很陌生。词条显示他在隔壁剧组担任编剧一职,看上去是个有才华有前途的青年才俊,确实有和任丰羽抢女人的资本。 不过……又是编剧? 小景感叹:“男编剧女编剧,被害者编剧小三编剧,是不是等咱们凑齐七种不同类型的编剧会召唤出上古神龙啊?”、 周且听一本正经地纠正:“那应该是神龙编剧。” 裴冀拍拍吕品没点皮下脂肪的小肩膀,一边咂舌这手&感太硌人一边安慰:“怎么样,要不要找人去堵这个男狐狸精,替你表哥出出气?我估摸着上次在火锅店有好心人民群众拦着,他大概还没打痛快。” 吕品掩面:“我可怜的表兄啊……” “但其实我倒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小景解释道,“毕竟你表哥跟你堂妹的这段感情有违人伦,也没机会开花结果,谁也不晓得仅凭爱情的支撑他们能走多远。这样如果直接散伙的话,其实也不过是提早暴露隐患罢了。” 周且听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没料到开口反驳的却是裴冀。 “没有后代那也不代表感情没有维系的纽带,现在的丁克家族并不在少数,那些有了孩子的不也照样该出轨的出轨该离婚的离婚?要我说真正的原因还是出在自身,不够爱了,就是这样。要是你遇到一个真心想要在一起的人,就算你们之间有诸多阻挠,你会违背自己的情感跟他分开么?” “……老大,你这个命题就好比那些理学实验中的理想状态,理论上可行,但想要真正实现……可能性是不是有点太小了?哪有那么好运气就碰到了真命天女呢?”小景大惑,老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理想化又浪漫了,他谈恋爱了还是变&态了?“你是不是最近受那些言情小说荼毒太深了?我推荐你去周先生的微博里搜索‘熬夜最佳读物’醒醒脑,或者搜索‘写实向推荐’也有同样疗效,我上个月推荐给我那个遭瘟的表妹,她现在已经被成功改造了。” 周且听明显愉悦,“就是你说的那个玛丽苏初期病患?” 小景殷勤地点头,“是的,她前几天刚去参加了临终慰问,现在整个一爱国爱民大好青年。” “那你可以再推荐她看一看我最近一期的整理,把病灶彻底斩草除根。” “啊,您又发新微博了?那我现在就去点下赞……” 裴冀一摔水杯,“我很正经的在讲!你们给我点尊重好不好!认真聆听!尤其是你!”说着一指周且听。 周萝卜一愣,为什么是我? 裴老大撅起嘴扬了扬头,“要我说,任丰羽跟他那个小女友就是还不够相爱,他俩能坚持这三年,完全是因为逆反心理而已,家人越阻止,他们就越要表现出山可崩地可裂此情永不灭的大气概,结果稍微来点春风,红杏就急着翻墙。” 周且听十分听话地认真听他胡扯,托着腮回道:“小景其实说的没有错,你所构建的情况实在太不容易实现了。与你相反,我更愿意去相信他们原本确实是相爱的,所以可以坚持三年,但也许也正是这三年,让吕蕊看出了他们之间所要面临的压力实在太过巨大,于是在她摇摆的时期,恰好遇到一个能带给她更光明、更有希望的未来的男人,我可以理解她的背叛,当然我并不能赞同,这到底是也是原则问题,她大可以与任丰羽分手后再去追求更好的选择,而非脚踩两只船。” 裴冀辩驳:“说到底她还是不够爱,那任丰羽怎么就能坚持呢?她对任丰羽的爱根本没有到可以谈及真爱的地步。” 小景汗颜,他决定了,一定要把老大的那堆青春疼痛文学给没收了,全部! “好吧,就算真的遇到了所谓真爱,”周且听说得云淡风轻,“那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情愿做出牺牲的。” 裴冀也正色起来,“哦?那你倒说说要牺牲掉什么?” 周且听闻言却轻笑了一声,抬起眼皮来静静看着裴冀,“如果有一天轮到你做出抉择,你就会知道。也许那个时候,你不会再唾弃吕蕊的退缩。” 裴冀不再争辩,他静静看着周且听,就像要把这人看穿一样。 不同于他们这里微妙和谐的气氛,酒店的另一间客房中却充满了令人感到压抑的沉默。 任丰羽看着刚刚送到他手里的剧本,只觉得那是一堆废纸,却写满了嘲讽羞辱他的字句,化作一把刀子剜着他的眼球,割裂他的神经。 男二号在一次混乱的枪战中为了保护女主角心爱的男人饮弹身亡?姚敏的功力真是见长,一幕备胎替命的狗血苦情戏也能被他描绘得如此脱俗,简直感人泪下。看来又一个典型的男二号形象就要出现了。 他还在死攥着那几张纸,手机乍然响起,惨白的屏幕上弹出姚敏的名字。 机械地按下接听键,任丰羽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一败涂地的时候,真的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无比刺耳。 “喂?大明星,收到剧本了吧?”姚敏慵懒得意的胜利者姿态全部融在了他的声音里,语调绵长悠闲,“看到那句感人至深的台词了么?‘你是我此生挚爱,然而能够给你真正幸福的却是别人,所以我愿意成全你们,而他负责活下去好好待你’,啧啧,对你来说算是本色出演吧?” 任丰羽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他甚至已经习惯了姚敏这样咄咄逼人的姿态,只觉得麻木。 “姚敏,你不过嘴上功夫了得。” 对方却哈哈大笑起来,“是啊,你当然会这么说,因为你现在还能说什么?啊对,你说我满嘴花言巧语,说我混蛋?那好,我是混蛋,可任丰羽你又算什么东西呢?乱&伦的禽兽?怎么,你还想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多辱骂我两句么?你有什么资格!? 不错,我是第三者,我是不要脸,可你呢?表妹你都不放过啊,你想过如果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说么?他们只会感谢我拯救了险些万劫不复的单纯女孩,在她即将被表兄用爱情的枷锁残害一生的时候挺身而出,如灯塔般的存在……而你,你不过就是一个下&体控制行为的兽类,毫无伦理底线,罔顾天道纲常!你知道人和动物的区别么?就是伦理道德啊我亲爱的大明星。说你是禽兽,我真的没有艺术夸张,只是在做归类罢了! 同性恋在一些国家好歹已经合法化了吧?你他妈见过哪个提案主张近亲结婚合法化的,嗯!?” 任丰羽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这些话我这三年以来听了无数,你如果还想用这些东西来刺激我,大可不必了。” “呵呵……那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和她的感情纯粹且伟大啊?你觉得像你们这样历经千难万险还双手交握的爱情可歌可泣啊?你他妈以为你在仙人思凡度天雷五劫么!?好啊,你大可以沉浸在你那受虐才能证明爱情忠贞的变&态爱情观里,那你有想过吕蕊是否也想一辈子生活在这样的畸恋的阴影里么!?” 任丰羽的眼前渐渐升腾起一层水雾,他声音带上了一点绝望的哽咽,“但这并不是你插足的借口,她如果不想继续下去,大可以直接来告诉我,不需要你来做什么。也许我就是像你说的那样,而你……姚敏,你又何尝不是沉浸在你作为救世主降临到她世界里的……被供奉一般感激仰视的快&感中么?” 姚敏放肆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对着听筒重重喘息了几次呼吸,才恢复了平稳的语气,“你不用再尝试反将一军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骗你的,这个剧本只是我单独复印给你的,导演并没有同意这一版的改动,而我在做完最后的校队工作后也会跟剧组申请提前离开x市,你可以继续演你的戏,我拿过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你争不过我的。小蕊这几天在收拾行李,大概等你回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吧。任丰羽,找个姑娘,过正常日子去吧。” 他说着突然冷笑了一声,“哼,如果这还有可能的话。” 任丰羽的声音不大,却能听的出来很坚定,“我不会放弃,姚敏,我们走着瞧好了。” 姚敏的冷笑渐渐褪去了尖锐的棱角,“我知道,有一类人对爱很疯狂,他们认为对待爱情至高的献礼就是一场无惧世俗阻挠的持久战,他们可以老去,但他们的爱情不会。我知道你就是这类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放弃,不过我倒也不怕你坚持,好啊,你大可以跟过来,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弹尽粮绝,山穷水尽。” 轻轻的一个机械音,电话已被切断。 姚敏听着通话被切断的嘟声,一脸难辨阴晴的玩味。 吕品放下手机,有些惆怅地说:“我妈说了,刚得到的消息,吕蕊确实和我表哥分手了。” 小景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一脸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挺遗憾的,毕竟他们都坚持这么多年了……” “坚持三十年那也是错的,这种事情量变不会产生质变的,你省省吧。”小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满头梦幻的小气泡。 裴冀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 “就这么完了?又没事可干了。” 周且听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积点口德吧,咱们这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裴冀望天花板,“我们没有损人,只有利己,很道德,很道德……” “嗯,自欺欺人的功夫见长。” 第六十六章 x市在国内不过是个二三线的小城市,唯一出名的也就是这一片仿旧的影视基地,平日里一旦迎来了剧组拍摄,也几乎完全对外封锁,甚少接待游客。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几座海拔不过千米出头的矮山围绕小镇其间,青石板路歪扭地连纵着百姓家,除了剧组员工们工作置景的忙碌声音外,再无嘈杂。 周且听身着锦缎戏服,手攥一杯热茶倚靠在略远离拍摄中心的凉亭下,远眺着水光山色缄默如旧。 很长一段岁月之前,在母亲还没有生病、思维还残存着清醒的某些午后,他深刻地记得女人一边缝补着戏服一边跟他说,等他们再省吃俭用一段时间,等她拿下那份根本虚无缥缈的工作,甚至是某位恩客再来挥霍一笔之后,他们就攒够了钱,可以买两张机票,目的地上写着中国的某个鱼米小镇。 等到那个时候,她可以教镇子上的孩子们唱歌表演,他也能够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耍,他们也会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没有彩色的玻璃瓶,没有头顶缭乱的球形舞台灯,没有必须喝着烈酒才看得下去的账单,也没有挨饿的孩子和烂醉的母亲。 “过年的时候我会给你买一身小唐装,一定要是丝绸做的,宝贝知道丝绸么?就像水一样光泽,在阳光下也会像水一样反光……到时候我们还可以请邻居一起在小院子里包饺子,然后守岁的时候你可以跟大一点的孩子去放烟花,大街小巷地乱跑……” 周且听知道母亲最擅长做的就是骗人,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但那段话无疑在年幼的他心中留下了抹不去的一笔痕迹。周茹尘构建了一副美满平凡的未来画卷,然而似乎无论是她抑或是她的孩子都无法实现这个愿望。周且听也曾想过与某个人平静地过完一生,不需要很高的成就也不在乎多少人知晓,但事与愿违,那个人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自从深入了解了任丰羽和吕蕊的事情后,他一直有些轻微的失眠。 那天他与裴冀争辩的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地映刻在脑海中,裴冀当时自信十足的样子恍惚间令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坚信会和frank携手走过数十载漫长岁月的自己。他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看开了,也理解了frank当时做出的残忍决定,他体会得到对方的苦衷,却更觉得前方黯淡,丝毫没有顿悟的透彻感。 他需求的感情是不是也和任丰羽一样,注定一路坎坷?又或者是他的要求太过苛刻?能够放弃光鲜的事业和自己过上平淡生活的伴侣是否根本不存在于他所接触的圈子之中?他给不了自己答案,却不得不承认,那天裴冀坚定的目光的的确确让他产生了太多越界的念头。 漂亮话谁都会说,他一直这样开导自己。与其不切实际地去奢望别人迎合自己的爱情观,不如想想更现实的东西,比如——什么品种的狗比较适合独居男人?哪类狗的寿命最长? 周且听把自己逗乐了,找不到合适的人跟他一起过小日子,找条合适的狗也是可以考虑的。 想罢他抿了一口热茶,茶香混合着暖流融进他的体内,倒还真驱散了一丝深冬的寒意。 “且听?”裴冀带着一点沙哑的缥缈嗓音突然在耳边出现。 周且听摇摇头,难不成自己已经饥渴了到出现幻听的地步了? “聋了不成?”这次的声音带上了实感,而且越来越近,“跟我耍大牌啊?”话音未落裴冀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距离之近着实吓了周且听一跳。 手上一个不稳,杯子里的热茶洒出来了一点,落在周且听的手背上立刻有微微被灼烧的感觉传来。 裴冀飞快地帮他扶住了杯子,嘴角含着笑,“你在这儿发什么呆,还正好站在风口的位置,嫌不够冷么?” 周且听稳了稳心绪反击,“看到你我更冷。你戏份拍完了?” 裴冀一边带着他走下亭子一边随口道:“拍完个屁,演对手戏的人演技太差,被韩导叫走说戏去了。我估摸着还得再拍个把小时才能结束……这几天真是见了鬼了,天气冷得不行。” “你皮糙肉厚的也怕冻?” “你可真不会聊天……对了,今天晚上有空没?” “做什么,你又有新情况拿来分享了?”周且听紧了紧外衣,刚才一门心思都在乱想,现在回过神来才发觉周围的温度确实挺低的,鼻子感觉都被冻红了。 “哪有什么新情况……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空去泡温泉,我刚听说这边有私汤,这几天又冷得不行,咱们去享受一下?” 周且听一听他这个提议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像他这种天生弯的,进公共浴室就跟直男闯女浴一样,就算是一堆歪瓜裂枣他都要避一避,更遑论跟裴冀这种品质的男人单独泡温泉了……哪里是享受,分明就是遭罪!还不如在寒风里吹着! “不去不去。”他面上露出有些敷衍的不耐烦,“跟你一起用洗澡水我难受。” 裴冀似乎是不怎么开心的,语气上也透露出这么点意思来,可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带着点奸诈的笑意,“怎么的,影帝陪你洗澡你还挑三拣四的?” “我有洁癖,受不了。” “借口!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以前你也没喊我一起泡温泉啊。” “放屁!你看你那模样,你就是在敷衍我,你没说实话!”裴冀执拗起来,想他好不容易看开了要跟周且听好好发展一下,翻来覆去好几个晚上终于想出了一条能让两人关系飞速发展的方法,居然被一票否决了?裴老大坚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而且就他对周且听的了解来看,这人在没想法的人面前拉屎都没问题,反倒是对稍微有点意思的人处处介意。他现在这个强烈拒绝的样子,看在裴老大眼中分明就是俩字儿——有戏! 裴老大内心一阵感慨,不枉他这大半个月以来每天的纠结,周且听就是对他有想法,没跑了!想当初他还为着人家的形象处处介意言行举止生怕无形之中撩了人家,现在不过才半年的功夫,反倒是他见天地想跟人家发生点什么。 那次火锅店的疑似越轨行为之后他就一直怀疑自己对周且听抱着超越友谊的感情,整整想了五天把他俩经历过的几乎所有事情都回忆了一遍,最后裴老大才有些茫然地发觉,其实他很久以前对待周且听就已经和一般朋友不同了,只不过直了小三十年的他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这才如此后知后觉。 不过即便觉悟的晚也并不影响他投身于革命事业之中。裴冀知道自己现在还属于暗恋暧昧的阶段,想要让周且听对自己也产生欲罢不能的感情,那一定得下猛药,突破这一阶段才能进入新的天地。 一起泡私汤,他觉得真的想不到比这还猛的招数了,毕竟他也不能半夜跑人家套间里去脱了衣服秀肌肉……现在天公助他,天气这么冷,泡温泉很合理啊! “你再怎么说,我就是不去。而且我晚上要和崔梦华对戏,之前就和他约好的,明天有我们的对手戏,我需要预热一下。”周且听却毫不给机会,而且无意之中,还刺激到了裴冀。 “崔梦华?”裴老大语调都变了,“你是说……你因为要跟那小子对戏,所以拒绝跟我去泡温泉?” 周且听点头,“嗯,理解能力变好了。” 裴冀只觉得喉头一紧,这分明就是个大隐患!他之前怎么没有察觉!? “就姓崔的那点演技,你跟他预热也是白搭!我可跟你讲清楚,我邀请你去的那个温泉馆可是……”裴冀还在滔滔不绝地做着努力,两个人正斗着嘴,蓦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嘹亮的尖叫声。 “啊!!救命!!!” 第六十七章 裴冀和周且听都还穿着戏服,极其考究的皇子服饰华美却沉重非常,是以他们比大部队赶到片场中心围观的步伐要慢上不少。 原本来去匆匆的剧组员工全都停下了奔忙的脚步,一片窃窃私语声缓缓响起,无论怎么看《画江山》剧组的拍摄场地都绝不是案发地点,既没有惊慌的女人,也没有赶去帮忙的医护人员。 就连导演也从监视器后面探出头来,他刚才正和总编剧为了一句台词争论不休,突然听到有女人尖叫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编剧又换了什么恶趣味的来电铃声,现在才后知后觉,“哦……有人刚才叫了一声是么?” 总编剧捋捋小胡子,老神在在,“也有可能是谁的手机铃声,现在年轻人很会玩的。” 韩导翻了个白眼,拍了拍小喇叭开口问道:“剧组都ok么?刚才不是咱们这里传出来的声音吧?”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而人群中的小景这才发现俩姗姗来迟的主子正站在外围一脸茫然又兴奋的表情,小跑过去低声道:“应该是隔壁剧组出了事。” 周且听还带了那么点兔死狐悲的小悲伤,“隔壁剧组犯太岁了么?” 而裴冀连那一点小掩饰都懒得做出来,直接非常不有爱同行地激动问:“出什么事了?谁出事了?” 小景无奈,“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刚才听周围几个工作人员讨论听来的,他们说听声音像是隔壁剧组的女一号梅影,不过直到现在都诶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我估计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准就是威亚松了,或是不小心掉人造湖里了,那湖水深才没腰,也就是虚惊一场。” 周且听极其正经地扶了扶刚才跑歪的头冠,随意道:“你假设的这俩情景怎么看怎么像有人蓄意为之,你确定不是为了讨某人开心才这么说的么?” 小景哑口,果然只见对面的裴冀一脸散发着异样光彩的笑容,那嘴角没耳朵挡着能咧到后脑勺去,就差把舌头伸出来散发一下激动的能量了。 “是我的错觉嘛,我怎么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周且听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好巧,我也闻到了。” “是吧是吧!连你都这么说,那一定是……” “我闻到了八婆的味道。” 裴大一张脸唰一下就黑到了底,有点为自己感到愤愤不平,“说得好像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似的,谁信!” “嗯,你猜对了,我是挺感兴趣,”周且听坦然承认,“但在下脸皮比较薄,不会表现得这么露骨。而且——”他抬高了一点声音制止住了就要扑过来的裴冀的动作,“我更清楚这事儿咱们管不了,想查起来可比任丰羽那次难上不止一点。” 小景面色沉重,戏感十足,“是啊,除非梅影也是咱们这儿谁的表哥。” 裴冀咬牙,“哥你妹妹……你们拿出手机来照照你们自己,一个个一点斗志都没有!合着咱们就只能靠裙带关系才能打入对方内部么!之前那么多次难道都是靠那个小助理才……哎对了,你那个小助理呢?” 周且听后知后觉,也是一脸茫然,小景一边不知识该心疼还是该取笑这小子稀薄的存在感,一边答道:“他啊,刚出事的时候就跟小猎犬似的窜出去围观了,叫都叫不住。” 裴冀大手一拍状况外的周且听肩膀,“还是你带出来的兵好啊,高自觉高能动性,敏锐度还高!” 周且听嘴一歪,“串戏了你。” 裴冀转头又看向小景,“看看人家,那才是你应有的态度,快,快去追随榜样的步伐,奔赴前线!” 小景翻了个白眼,“他已经去了,我才不去跑腿。” 说话间,由远及近突然跑过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榜样同学。只可惜榜样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没来得及深入接触到案发现场就被工作人员残忍地轰了回来,一点一手消息都没打听到。 周且听瞥了裴冀一眼,“有态度又怎样,还不是空手而归。” 裴冀哪能甘心,就差扳着吕品的小肩膀了,一个劲儿追问,“没有一手的二手三手四手无所谓啊,有没有打听到一丝我们不知道的内情?没关系靠不靠谱都大胆地说出来!” 吕品叹了口气,“我就听到他们跟随队的医护人员解释说没有人受伤,之后就直接被拦住了……” 周且听摸摸下巴作沉思状,“没有人受伤,却有人喊了救命?” 小景也一副认真分析的模样,紧跟偶像步伐,“就算是爬个假山不小心滑到了,也会有个擦伤,更何况都发出那么……高亢的惊叫声了,怎么可能会一点伤没有受呢?” 裴冀仰起头一脸得意,“哪里干瞪眼了,这不就带回来很重要的信息了么!小助理,干得好!” 小吕就差摇摇尾巴,一脸的亮晶晶,“影帝!果然还是你……” “晚上请你去泡温泉,带上你家主子!” 周且听秒拒绝,“敢答应他的话我现在就辞了你。” 裴冀一脸委屈,“你干嘛嫌弃我!” “我刚才那句话说我嫌弃你了。” “那你不陪我去泡温泉!你就是嫌弃我。” “我是嫌弃吕品。” 吕品更委屈,你们吵架干嘛要伤害我。 小景却自始至终都在专心思考刚刚发生的怪事,突然灵机一动兴奋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裴冀被打断后十分不满,就不能让他安安心心地怂恿拐带一下萝卜跟他一起洗澡么! “你们觉得会不会是……其实根本就是有人受伤,但因为事情的原因出在某个不能得罪的演员身上,所以就算被连累受了伤,剧组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益至上?” 然而裴冀和周且听闻言却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一脸恍然大悟,反而瞧着都有些无奈。 裴冀捏捏眉心,“我说小景……你智商怎么也变低了,不是说出事的是女一号了么,那是剧组的灵魂所在好么?又不是随便哪个群演……你脑洞也够清奇的。” 周且听也收了跟裴冀扯皮的心思,“我想那个剧组里应该真的没有人受伤,毕竟就算是有人耍大牌耍出了事也没必要瞒着医护人员不给治疗,你这推理跟吕品是一个画风的。” 小景听到最后几个字只觉得头顶一个晴天霹雳——跟吕品是一个画风的……小景掩面,被偶像嫌弃的狗腿子真的好凄惨。 裴冀在一边纳闷,我的助理怎么就成他周且听的狗腿子了!? 而吕品委屈得无以复加,不说话都有错么,为什么总是伤害我…… 相比起他们这边的闲侃调剂,一直活在话里的隔壁剧组——《寒都异事录》剧组中的气氛显然要差上好几个温度。 剧组的工作人员虽然都在井井有条地布置着下一场的场景,但屋里屋外穿梭间彼此却都会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几个小姑娘一边准备着食物道具一边缩在一起低声叽叽喳喳地交流着什么,负责的组长看到后一个箭步冲过来压低了嗓子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呢,马上就要开拍了还有闲心聊天,都准备好了是么!” 女孩子们立刻噤声,不敢再多嘴。 导演简安把刚才那幕都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身边的监制探过头来,低低道:“梅影情绪还不太稳定,今天她的戏份先缓一缓吧。” 简安并不是不近人情的导演,闻言点头,沉重的神色却并不见缓和,“让她回酒店好好休息,今天都不会再安排她拍戏了。还有……跟下面人交代好,别到处乱说,尤其是那些没依据的东西。” 监制笑了一下,但也只能算是安慰,“放心,我已经跟她说了,剧组这边你也不用担心,这片就咱们俩剧组,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简安有些头疼,“先是男二号无缘无故演技失常,又走了一个编剧,现在连女一号怎么也……今年正好我本命年,他妈的不会犯太岁吧……” 监制无奈又觉得好笑,“大导演还挺迷信。” 说话间,剧组停车场那里开走了一辆保姆车,里面坐着的就有刚才失声尖叫的剧组女一号,梅影。 此时这女人还穿着民国时期的小洋装,外面披着助理准备的棉衣,瑟缩在座椅上还有些微的颤抖。 助理给她递过去一杯热可可,经纪人则坐在对面一脸关切,忧心忡忡道:“梅影,好点没?导演说了今天你可以先不用拍戏了,咱们这就回酒店,正好也到晚上了,你想吃点什么么?不想吃的话咱们就直接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 梅影捧着热可可并不打算喝,脸色还有些发白,听到经纪人的问话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估计是因为刚才尖叫得太用力,都有了一丝沙哑。 “姐,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一会儿回去……你能陪下我么?” 经纪人跟助理对视一眼,面色凝重道:“好啊,不过……梅影,你刚才究竟看见什么了叫成那个样子,我跟助理都在远处不清楚,问导演他也不肯说。” 梅影动作极其缓慢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握着热可可的指尖有些缩紧,她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着经纪人,半晌才开口道:“我看见……我看见了鬼……”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黄昏已尽,大地吞没了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整个小镇都被一层灰雾笼罩住一般黯淡。 第六十八章 虽然尖叫事件仍处于扑朔迷离阶段,毫无探讨价值,但裴冀还是跟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周且听身边,愣是厚颜无耻地鸠占鹊巢霸占了316。 周且听无奈地摘下右食指的戒指撬开一瓶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对脸皮堪比城墙的裴大这是没脾气,“又没什么好说的,干嘛赖在我这里不走?你很碍眼……” 卧在沙发上吵闹着要看完之前只看了一半的科幻电影的某人毫无自觉,被下了这么明显的逐客令还能岿然不动,一米多长的两条腿非要盘起来蜷坐着,怀里还死死抱住一个靠枕不撒手。 “就不。你不是说跟那谁谁谁约了对戏么,我围观!我也要预热!”这话真是要多幼稚有多幼稚,但人家影帝就是能用一副正经嘴脸说出来,不服气也是不行。 周且听喝啤酒的动作明显有一丝停滞,随后脸色微微一变,放下酒杯有些尴尬,却一句话都不说。 裴冀一看他的模样更是像收到了莫名的鼓舞,“你是不是根本没跟人约戏?” 周且听握拳抵在嘴边干咳了一声聊作掩饰,“很晚了,你明天再来闹好不好。” 裴冀一听这基本上等于默认的回答彻底撕掉了那点装出来的委屈德行,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旁边一直努力刷低自己存在感的两个小助理都觉得被闪瞎了眼。 “你干嘛要骗我!你是不是心虚!” 周且听真的很想现在就把这人攒成一个球一脚踢出套间了事,这人最近跟打了鸡血似的整天神游天外思维跳跃,他真是又气不过又不由想笑。好歹也是个影帝,一点男神包袱都没有。 “你废话越来越多了,要是没什么正经事的话就走吧,明天一早还要拍戏。”周且听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了实际行动,他直接上前要把裴冀怀里的靠枕拯救出来,岂料对方也不知哪来的厚颜能力,居然死不撒手,跟他玩起了拉锯战。 小景终于看不下去了,也过来劝说,“老大,咱们今天也没啥料可分享,先回去休息好不?明天一早我去打听。”小景真是越说越痛心疾首,想当初他也是反八卦的真汉子,现在居然羞耻到自己主动要求奔赴前线…… 裴冀噘嘴,“我今天要在这儿睡。” 周且听失笑,“你在这儿怎么睡?吕品都回自己房间的,我这儿没有地方。” “你这是大床房!”裴冀咬定青山不放松,“原本就是给两个人住的!” 周且听闻言一愣,扯着靠枕的手泄&了力气,脸色看上去有隐隐的难看,“……发&情了是吧?” 裴冀敏锐地察觉到了萝卜的不快,心里暗暗思忖大概是自己这几天太冒进了?萝卜弯了这么多年肯定比他要灵敏得多,这是察觉出自己那点龌龊的小心思,摆明厌恶的意思么? 他其实心里原本也有些打鼓,虽然一直耳闻这个圈子节奏比较快,看对眼了稍微暗示一下就能分分钟滚床单去,但那毕竟是自己那帮子酒肉朋友所描述的情况。周且听虽然也是gay,但明显不是什么随便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这种露骨的暗示路线走得不对? 裴老大心里还在乱猜测,小景一句问话却打断了两人有些僵持的局面。 “……老大,你是有什么想法才非要留在周先生这儿么……” 小景原本的意思是以为裴冀有什么想要八卦的憋着不说在卖关子,然而这话听到两位主角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周且听面色一凛,我就觉得他最近一直在打着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主意!可他不是直的么? 裴冀小小惊诧,靠,老子做得真的有露骨到这份上么?那是不是下次可以换种迂回战术悄悄靠近试一试? 小景看这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架势一头雾水,我说错话了? 最后还是傻白甜拯救世界,吕品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吃吃笑道:“影帝会不会是害怕啊。” 裴冀不解,“害怕什么?” 吕品咽下水果想当然,“鬼啊。且听一看阳气就很旺&盛,绝对压得住那帮牛鬼蛇神。” 小景嘴角有些抽&搐,“那一你的意思是说……我老大阳气亏空,气血两虚咯?”肾虚太直白,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另外也是怕惹毛了自家主子。 周且听原本一直绷着的脸也有些撑不住,好气又好笑,“你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吕品一脸无辜,“我小的时候到了晚上一个人害怕就会想找个人陪啊,一般都是怕鬼闹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吕品仍是一脸茫然,周且听却心念电转,看向他问:“有鬼?” 吕品乖乖点头,“是啊,我昨天晚上睡不着,就上网随便看看,结果看到搜索页面显示的那个‘附近人都在搜索’排行里面有一条新闻,说的就是这个小镇闹鬼。” 小景习惯性吐槽,“就你那胆子,更睡不着了吧?” 吕品小鸡啄米似得点头不迭,“是啊是啊,那根本不是什么新闻,就是个论坛帖,说什么这个小镇以前拍戏的时候死过人,几十年过去了一直有撞鬼的传言流出来,可是这片地域一般不会欢迎记者来采访调查。而且啊很奇怪,就算真的遇到了鬼,当时拍戏的剧组也都不约而同三缄其口。有说法是里面死的是个民国戏&子,因为不堪受辱所以自杀的,据说还不是上吊,是……”吕品咽了咽口水,一副极为相信的模样。 “据说那戏&子先是拿刀子刮花了脸,然后直接把刀子插&进了心脏,死的时候流了一地的血。戏班子的人发现尸首的时候人早就咽气了,据说当时要包她的是个大地主,听说人没了之后勃然大怒,据说……那财主不让戏班子安葬她,直接找人拖去了附近的山里喂狗。后来那戏&子的魂魄不安,就一直在这小镇里游荡,专门找来拍戏的演员下手……那个楼主说得可玄乎了,昨晚上看的时候可吓死我了!” 小景翻了个白眼,“网上说啥你都信。” 周且听却明显捕捉到了关键,“你是说,附近有很多人都在搜索这件事?” 吕品点头,“要不是看那个热度排行,我都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闹鬼的传说,要是早知道了的话……我肯定要带一袋子糯米过来!” “嗯,对,还有什么狗血啊大蒜啊十字架啊,你干脆搬一钟馗搁屋里得了。”小景恨铁不成钢,偶像的助理竟然如此没用! 哪知这小孩儿居然真的在认真思考他嘲讽值点满的建议,反倒是一直不正经的裴老大智商回笼。 他不再跟靠枕较劲,端坐好,道:“咱们这酒店住了两个剧组的人吧。” 周且听跟他对视一眼,顿时心有灵犀,“我估计和昨天的尖叫事件有关,因为遇到的是鬼,所以并没有受伤。” 小景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周先生,难不成你也相信了这小子的话?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会有鬼嘛。” 周且听倒是不以为意,“我没说一定,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小助理,你看的那个帖子在哪,你把链接发给我们,一起看看。”裴冀兴致盎然,那小&嘴脸周且听都快看不下去了。 “要看自己回去钻被窝里看,别再我这儿赖着!” 裴冀原本打算接一句“在这儿也能钻被窝啊”,不过想想刚才萝卜那刚正不阿的模样,影帝憋屈地把这句话嚼碎了生生咽回到肚子里去了。君子撩汉,不急一时,不急。 终于是把这块牛皮糖赶出了套间,周且听目送裴冀一步三摇慢悠悠走掉之后着实松了口气。这裴冀大概是被雷劈了,搭错了哪根筋非要跟自己玩暧昧。空窗期中的周且听这半年来一直是自助diy度日,他这个岁数又正是血气方刚的,禁不住撩&拨。 他一直觉得裴冀是直男,没必要跟自己玩搅基那一套,现在看来这人真是熟了以后一点底线都没有,而他又没办法控制自己一些出于本能的想法,当真头疼得很。 周且听深深靠在沙发里,一边心里觉得焦头烂额一边灌着冰啤醒脑。 “且听……你要不要来看看那个帖子?”吕品细细弱弱的声音传来,跟小动物似得蜷坐在他身边,举着手机问道。 眼下跟裴冀的事情想不出个解决办法来,周且听干脆也不想了,点点头,“拿来吧,我看看有多恐怖。” 第六十九章 那帖子发布的日期很早,距现在已经十年过去,看网友回帖的时间记录能看出来当时还是有一群人在楼里热烈地讨论这件事,但毕竟那时网络还不如现在发达普及,看下来总共也不过百来人在持续关注楼主的更新。 “当时正是战乱时期,那老地主还是当地的商会老大,日本人攻进来以后做了叛国贼,不仅家产没被日本兵抢夺,反倒是借着商会会长的身份跟日本军官混熟了,帮着敛财倒还发了一笔。那老财正逢五十寿辰,请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戏班子前来祝寿,寿宴上还请来了日本军官听戏。当时那戏班子的台柱子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姑娘,艺名玉竹,拿手戏是霸王别姬跟贵妃醉酒,唱虞姬那是一绝,在当时那也算是个名角。 当天玉竹唱的就是贵妃醉酒,谁知一曲下来居然被那日本军官看上了。军官跟老财要人,老财哪敢不答应,立马去找戏班子的头儿,要他把玉竹献给太君。那玉竹可是台柱子啊,老板起初自然不愿意,结果老财硬是花钱要给玉竹赎身,老板看着圆&滚滚的大洋哪里还有不乐意的,那笔钱足够他散了戏班回家养老了,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就这么把玉竹给卖了。 玉竹得知自己被卖个日本军官后哭得昏天黑地,苦苦哀求老板,但那老头早就见钱眼开,这乱世谁还顾得上别人,愣是叫玉竹求了一夜,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软下心肠,咬定了就是要把她卖去日本人那里。玉竹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接她的日本人天亮后就要来了,一咬牙,也不在老板门前跪着了,起身跑回自个儿的屋子里再也没出来过。等到接她的人来叫人,拍了门没人应答,破门而入这才发现了玉竹的尸首。 要说这玉竹也是烈女,死都死得烈性,她先是刮花了自己的一张脸,随后抄起刀子来一口气捅&进了胸口,就此香消玉殒。该死的是那老财,得知了玉竹自杀的消息后勃然大怒,直接叫人把尸体拖去了小镇周边的矮山里,就那么放任野兽撕咬,不许任何人靠近,直把那姑娘好好的一个身子咬成了一堆白骨,死无葬身之地,当真一个惨字。 那老财后来也被日本军官折腾了一顿,挨了一身的伤,也越发的不受重视,没出一年也暴毙身亡。虽然家里人说是恶疾缠身,但当地的老百姓一直传着那老财是被玉竹活生生吓死的。不过之后日本投降,全国解放,这小镇子也渐渐演变成了如今的摄影基地,当地知道这事儿的老人走的走死的死,也就没人再提过这件事。 直到几十年后,那小镇子终于再次传出了闹鬼的事情。当时还是上个世纪末期,电影事业正在蓬勃发展阶段,有一个小剧组跑去那个镇子拍一部民国爱情电影。那个剧组的女主角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拍戏拍得很不顺利,问她出什么事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私人原因不愿透露。然而就在剧组来到这个小镇开拍不过半个月的时候,那位女主角出事了。 当时有一场戏需要女主角爬到房顶,不知是当时已经到了晚间视线不好还是其他原因,在下面拍摄的剧组员工们只听到女主角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凄惨的惨叫声,随后便直&挺&挺地摔落下来。要说那房顶也不过两层楼的高度,高度绝对摔不死人,可是也不知是太倒霉还是怎样,那女主角居然是头先着的地,脊椎活生生被压断,几乎是瞬间就没了气息。 听当时一同在房顶上工作的摄影师说,他那个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也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就只看到女主角突然发狂,紧接着似乎是脚下一滑,直接从他眼前掉了下去。而就那位摄影师所言,房顶并不滑,十分好立脚,就算他走到女主角摔落的地方站着,也丝毫没有感觉到脚底打滑。 这件事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很大的轰动,一来那个剧组不过也就是个三流水平,二来那位女主角也并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是以这件离奇身亡的新闻并没有引起很高的关注,迅速就消失在了其他新闻之中。” 之后便是楼主的一些分析,不外乎将那起事故与戏&子的鬼魂联系在一起,跟帖的一些网友大多是当故事来看,也有几个人比较较真,追问楼主那个剧组拍摄电影的名字以及女主角的姓名。可惜那位楼主多半也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 然而引起周且听注意的却是最新的几条跟帖。 “楼主,那个女主角,是不是曾经拍过一部挺火的电视剧,原本她应当是女一号,最后却莫名其妙变成了配角,而原本的配角却因为抢了她的女主角之位拿了大奖出了名?那个电影是不是一部披着文艺爱情外皮的三流情&色电影?” “我去……楼上惊现神回复啊,这都十年过去了,还这么执着?” “375楼6666,才发现375和374的回复时间差了整整十年,神回复!” “这么多年的老帖子还被这么一本正经地挖了坟……375威武啊。” “375,你不会现在就在那个镇子附近吧……” “楼上你是?” “私聊私聊!” “本帖为坟贴,勿回,封楼。” 吧主出现之后就再没有新的跟帖,然而375楼的回复时间却显示的是昨天晚上,恰巧就在尖叫事件发生后三个小时。 “怎么样,且听?”吕品凑过来神秘兮兮,“是不是很吓人啊……那个楼主还说玉竹的鬼魂喜欢绕着建筑的墙壁转,尤其喜欢在有水的地方,咱们酒店旁边就是一条人造河啊……而且咱们这个套间客厅的窗户打开就是那条河啊!” 周且听没有搭理他,反而点开了那个375楼层主的个人主页。 375的个人消息极少,主页里只显示了他常逛的贴吧和近期的几个回帖。不过周且听发现就在几天前这个人曾经有过一条回复,写着“楼主握爪!我也是混剧组的,目前就在一个电视剧剧组里做道具,同感觉新晋四大小生真人又帅又友善!” 周且听手指在那一条回复上逗留了片刻,眼神有些玩味。 吕品反倒一脸茫然,“且听你在看什么呢?” 周且听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同样觉得有趣的还有远在301的裴老大。 小景胆子大又不信鬼神,从周且听的房间出来后就直接跟裴冀道别回了自己的屋子,所以裴老大一个人靠在床&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抱着看小说的心态看翻着那个帖子。没多久他也翻到了最后一页,楼主讲的那个故事他倒觉得没多大意思,反而是最后几楼的神回复引起了他的注意——跟周且听真是一模一样,他也是直接点开了375楼那个人的个人主页,发觉那人疑似是《寒都》剧组员工,嘴角那点笑容越变越大。 不过就在他翻看着375的历史回复时,突然发现其中一条上写着他的名字。 裴冀直接戳开了那个帖子。 “46楼不要引战好么……表示曾经跟过裴冀的剧组,在里面做的是道具工作,偶尔能接触到影帝,影帝人很好的只是看上去有点不怎么平易近人,一点都不耍大牌好么。” 裴冀心中一跳,再往下翻翻回复。 “楼上姑娘好福气,能跟到有裴大的剧组,不过可不可以问一句是哪部剧捏?” “去年年初拍的,多的不好透露,怕被发现哟……” 裴冀眼珠一转,去年年初拍摄的……他立刻点开搜索引擎,戳开那部剧的百度百科,直接翻到演职人员列表,把两个道具组的人名单复制了下来。他直觉这个375楼知道不少事情,如果这人真的是《寒都》道具组的人员,那么ta很有可能直击了梅影那件事的全过程。 裴老大有点小激动,他直接掏出手机了想也不想拨通了周且听的电话。 316套房这边,客厅里早已没了周且听的身影,吕品正打算收拾一下茶几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毕竟现在也入夜已深了,谁知沙发上突然传来了手机铃声,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周且听几乎形同虚设的手机的铃音。 一看来电是裴冀,吕品有些犹豫要不要接,不过浴&室里已经传来了哗啦啦流水的声音,周且听应该已经开始冲澡了,他只好硬着头皮按下了接听键。 “萝卜!你看完帖子没有,我有重大发现!” 裴冀兴奋的声音传过来,音量震得吕品有些发蒙。 “啊……影帝,我是吕品……” “咦?”裴冀的语气瞬间变了,“那你怎么拿着他的手机?” “且听他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跟他转达的。” 裴冀楞了一下,片刻的沉默间隙间确实听到了对面隐约传来的水流声。 “哦,这样……那没事了,我明早再告诉他也行,你让他早点休息吧。” 说罢裴冀就挂断了电话,心绪却有些不太平静。 萝卜洗澡……裴老大猛地甩了甩头,妈的,他在想什么,睡觉! 吕品一脸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却听到浴&室里传来了一声喷嚏。 周且听搓搓鼻子,难不成这两天太冷,冻感冒了? 第七十章 裴冀有点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门的,等他清醒一点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自己的房间中了,四周的布局明显不同于自己的套间,他看着只觉得陌生又有一丝莫名的熟悉。 肯定是那两杯睡前酒闹的……裴冀有些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他酒量果然越来越差了,想当初刚出道的时候跑饭局,两杯啤酒算什么?哪像现在这么容易就喝晕乎。 他想着,却觉得眼前越发地天旋地转,也没空理会这究竟是谁的房间了,直接就近坐到了沙发上,垂着头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 半晌,套房中浴室的门突然被拉开,雾气昭昭之中走出来一个人,围着浴巾打着赤脚走向他,随后在裴冀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脚步。 水珠滴滴答答顺着这人的身体滴落到地毯上,氤氲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裴冀裸露在外的皮肤明显感觉到热度,他放开撑住额头的手抬起头来,眼前却还是一片混乱,隐约之间也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但他大概猜到了这人是房主,于是勉强开口道:“抱歉……我喝多了,可能走错房间了……” 那人站着却一动不动,丝毫不像是看到了陌生人误闯入自己房间,反倒淡定得像是早就料到裴冀会来一样。 “你没走错。”声音听上去也跟面目一样模糊难辨,清冷又淡泊。 裴冀闻言皱眉,“什么意思,这里是301?” “不是……”那人突然俯下身子,一层阴影笼罩在裴冀头顶,五官越发模糊。 “那你怎么说……”裴冀不能理解,他又似乎是醉了,根本没有办法理智地思考。 “你不是一直想留在这里么,嗯?” 那人蓦地握住了裴冀原本撑着额头的那只手,裴冀只觉得那人的手心一片炙热,想要开口喊出一个名字来,话到嘴边却死活想不起来要说什么。裴冀越是想要想起来却越觉得大脑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人一边握着裴冀的手一边把他向后牵引,似乎想要把裴冀推倒在沙发上。 裴冀重心有些不稳,另一只自由的手及时地向后撑到沙发坐垫上,却发现这沙发柔软得不可思议,让人一碰就只想整个身子都躺上去感觉。 裴冀又觉得这手感也十分熟悉,却和那到嘴边的名字一样说不出来,他一时之间格外焦急,神智也终于清醒了几分,双眼猛地睁大,看到的却是一片裸露的胸膛。 裴冀再抬起头,却只看得到眼前人的脖颈与下巴,那上面还挂着一层剔透的水珠,其中一滴滑落到裴冀的脸上,他却觉得被水触碰到的地方一片难言的炙热。 裴冀现在已经被那人整个压到了沙发上,那人横跨在他的胯部上方,全身只在腰部围了一条浴巾,如今也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有滑落的迹象。 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裴冀下意识地把双手放到了那人精瘦的腰部,他的大拇指微微滑动,指尖触到了一点类似手术疤痕的凹凸不平。 裴冀呼吸突然沉重了起来,他奋力地呼吸了几个节拍,双手牢牢扣在那人的腰部。 那人被掐得有些痛感,却并不愠怒,反而弯腰低下头来凑近裴冀,低声道:“看,其实你一直就想这么干了对不对?自从你从英国回来以后,你一直想试试这样的滋味,对不对?” 那声音低沉还夹杂着水汽,沙哑又迷乱,透出一点诱人心弦的魔力,搅得裴冀一丝理智都没有了。 裴冀看着那人的浴巾,沉寂了几秒后突然发狠,咬牙道:“对,老子他妈早就想这儿么做了……”他说着一把扯住那一方浴巾,一边向下施力要把它整个拽下来一边向后撑起身子。 那人十分顺从地任由着裴冀由被动变为主动,就连浴巾被硬生生扯掉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 裴冀觉得那几口酒在他的肚子里不断翻腾,幻化出一把钥匙来,插进了他一直关押着内心野兽的牢笼重锁,心房当下就被破开,那野兽肆虐全身,从他的胸口一路流窜到眼底,不觉间已经烧出了一片猖獗的火焰来。 对方每一秒安静的包容都像是在对这头野兽发出邀请的信号,裴冀紧闭了一下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那里面已然狂澜大作,再找不出半分克制来。 裴冀把那人彻底压倒在沙发上,将那些碍手的靠垫全部胡乱地拨到地上,他一低头狠狠咬在那人肩头。 “是你勾引的我!”他的牙齿摩擦着发出这样的控诉。 那人却欣然承认一般,将双手环抱上裴冀的后背,一路向下滑去,一直滑到裴冀上衣的下摆。 “好啊。”那个人似乎笑了一声,话音刚落便不假思索地掀起裴冀的上衣来。 裴冀现在就像一个急色的小鬼,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片刻也不想耽搁地又立刻贴上了身下的人。 皮带扣撞到茶几玻璃的声音清脆,四条腿渐渐纠缠作一团,恍惚间这一方天地的温度比浴房还要热上几分。 裴冀拿虎牙牢牢钉住那人的耳垂,一边轻轻地撕扯一边粗声道:“翻过身去……” 那人现在已经再也装不出方才那副掌控全局的淡然模样了,呼吸乱得一塌糊涂,闻言小小地哽咽了一声,仿佛撒娇服软一般。 裴冀却丝毫没有让步,手下的揉搓更加用力,齿间的撕咬也渐渐如野兽一般凶狠,“快,翻过身去!” 身下的人极其顺从,当真开始翻身,裴冀随着他的转动胡乱地亲吻着嘴边的皮肤,一点点地向下吻过去,一直蹭到那人的腰际。 裴冀略略垂下眼眸,只见…… 突然之间只听“哐”的一声巨响炸雷一般在耳边出现,裴冀被惊得打了个哆嗦,彻底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被磕疼的头顶,一低头就看到手肘边的被子里落着一只闹钟——不用想了,这就是罪魁祸首。 裴冀真是气急攻心,想都不想抄起那破玩意儿直接往地上狠狠摔过去! 他妈的……老子好好的春梦正是最美的时候,被这挨千刀的破东西搅和了…… 裴冀摔了闹钟才开始清醒起来,他一边揉着头一边回想,他刚才做梦梦到了什么来着…… 瞬间只觉得所有的神经末梢都打了个火花小闪电,那一点刺激和酥麻就跟血崩了一样在裴冀的脑内炸开,炸得他整个人眼冒金花。 裴冀停了揉搓的动作,那只手就跟被抽了力气一样垂到了被子上。 “操……”裴冀憋了半天,只憋出来这么一个浓缩了万千情绪之精华的单字来。 他再低下头看看自己的下半身,妈的……洗澡去吧。 裴冀一边冲澡一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没错,他现在对周且听是抱着高于友情的想法,要是可能的话跟那小子处一段也是极好的,可……可那也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坦然面对现在的局面啊?就算他承认这梦美不胜收,可……可一会儿还要跟周且听见面,还要跟他拍戏,跟衣冠楚楚的周且听拍戏!在做过那种梦以后,他要怎么面对穿着衣服的周且听啊! 裴冀按了按眼角,只觉得欲泣而无泪。 他难道已经饥渴到这种地步了么……都怪周且听,一次又一次拒绝跟他去泡私汤,要不他也不会跟憋坏了似的做春梦…… 裴冀就这么一路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地赶到了拍摄片场,脑子里乱作一团不知道要想什么。 “嘿!叫你呢。”周且听的声音突然出现。 ——你一直想试试这样的滋味,对不对? 梦境中的声音瞬间与现实相重叠,裴冀抖了个机灵,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回嘴,“不对!” 周且听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有些跟不上节奏,“什么不对?台词不对?”他原本打算过来跟裴冀趁着上妆做造型的功夫提前对一对台词,谁知叫了好几次这人都不理不睬,现在又来着这么驴唇不对马嘴的俩字儿,这人还没睡醒吧? 裴冀这才回过神来,见周围的几个员工都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讪讪的笑了笑又坐了回去。谁知一转头就对上了周且听的那张脸,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想什么呢?” 裴冀瞬间攥紧了椅子扶手,脑子里又克制不住地翻找出了那一段*的身体,原本模糊不清的脸孔与周且听的脸又开始渐渐重叠,最后结合得无比完美。 裴冀瞬间捂住了双眼。 周且听挑眉,“难不成昨晚看那帖子,给吓着了?” 裴冀不出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然而他这个样子却叫周且听觉得真像自己说的那么回事,遂调侃道:“不会吧,这么大男人了,也跟吕品一样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吕品在一旁听了十分不乐意,“什么啊,你不也信了么!” 周且听满不在意,“我是信了,可我也没像你那么害怕啊。” 小景收拾好了裴冀的个人物品也凑了过来,“你们昨晚都看完那个帖子了?” 周且听也不再理会吃错药的哑巴裴冀,转而看向小景,“嗯,一直看到最后375楼。” 小景顿时就跟联盟军会师成功一样,满脸喜色,“我去看了那人的个人主页,居然发现……” “这个人似乎就在隔壁剧组,是吧。”周且听接话。 小景握拳,“英雄所见略同啊!” 周且听突然笑了笑,“如果能找到这个人,那我们又有得分析了。” 吕品闻言苦着一张脸挠头,“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这人是谁,怎么找啊?” “自然会有办法的。”周且听看上去莫名地自信,似乎心中早有打算。 第七十一章 鉴于裴冀目前的状态,周且听暂时把他放到了没有战斗力的老弱妇孺一档,转头来向两位小助理交代道:“你们有谁知道375说的那个女演员究竟是谁么?” 小景摇摇头,“我昨天看完那个帖子之后就连夜上网搜索,可是实在找不到相关报道,一来年代久远,二来也确实像那个楼主说的那样,没什么知名度,别说新闻了,就连谈论这件事的帖子我搜来搜去也只找到了咱们看的那一个而已。” 周且听思索起来,“年代很久远么?” “是啊,按照楼主所说的,至少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网络根本还没有普及,哪有什么记录可查,去找报纸刊登的相关报道的话就更难了,二十多年前的报纸,都快有收藏意义了。” “那你说,375是怎么知道的呢?”周且听抛出疑问,“我看了看那个人的其他一些发言记录,应该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意外发生的时候她都不见得出生了。” 吕品终于跟上了节奏,吞吞吐吐抢答,“那……那会不会是她从前辈那里听来的?” 周且听笑了笑,“她如何知道的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要如何从她那里知道。” 小景渐渐听出了门道,试着猜测道:“周先生你的意思是……找她聊一聊?” “当面聊不太保险,”周且听道,“无论是我还是裴冀在身份上看都极其不合适,也只有你们两个出马了。” 小景拍拍胸脯,“交给我没问题!您就说计划怎么问吧!” 周且听胸有成竹,“自然是直接在网上聊。” “网上?”小景和吕品异口同声。 “是的,你们两个无论是谁,简单隐瞒一下&身份,就说也是在咱们这个剧组打工的人员,那天和大家一样都听到了那声尖叫,心里有些疑惑,于是就上网做了一点小调查,最后找到了这个帖子,看到了她的回复,觉得很感兴趣,想要多了解一点。” 小景听后有些犹豫,“这么说……能行么?她万一不愿意告诉其他剧组的人怎么办?” 周且听耸耸肩,“失败了再想别的办法好了,先去试一试。我想一个喜欢在网上向陌生人谈论自己工作便利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拒绝同行的问题。她应该也很喜欢和人玩这种八卦小游戏。” 小景十分听从周且听的安排,当天晚上就开始和375联系。 经过了一整天虚幻与现实相互交错的拍戏折磨,裴冀已经疲惫到习惯这种混乱感觉了,什么闪现的*,什么诱&惑的声音,他已经淡然了,坐在周且听身边也可以装作无所谓了,真的。 比如现在,他凑在316套间里的沙发上跟周且听和他家小助理一起看小景直播套话,他离着周且听不过一拳的距离,对方身上衣物护理剂的味道都能闻见,但是他依然稳如泰山。 375并没有在线,直播还在准备之中,周且听起身道:“我上个厕所。”说罢就要从裴冀面前走过去。 沙发和茶几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宽,裴冀那长&腿一放更是没什么移动的空隙,好在周且听偏瘦,测下&身子可以蹭出去,只是就需要背过身对着裴冀了,不过那也总好过老二对着人家。 周且听的腰部和坐着的裴冀大概在同一高度,于是乎裴冀一抬眼,就可以看到萝卜的臀&部。 春梦尾声的时候,裴冀清晰地看到了身下人圆润光滑的屁&股,不穿任何衣服的情况下……他犹记得自己还摸了一把,那触感,那肌理,那…… 小景和吕品还在网上胡乱地搜索着新闻,突然余光看到裴冀在周且听走后噌地一声也站了起来,两个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老大,你怎么了?” 裴冀僵着一张脸,灯光之下棱角分明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连语气也是僵硬的。 “……我回一下房间。” 说完也不等小景回应,直接竞走一般风也似地逃出了316。 吕品跟小景咬耳朵,“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影帝好奇怪?” 小景叹气,“他一直不正常,今天尤其严重而已,别管他,估计也回去上厕所了。这俩大明星真是够同步的,上厕所的时间都这么一致。” 周且听确实是去上厕所了,但裴冀是不是也去放&尿了……两说吧。 于是乎等到周且听从厕所出来也不见裴冀的踪影,他还觉得纳闷,“裴冀呢?我刚走的时候还在啊。” 吕品无辜地摇摇头,“不知道啊,你进了浴&室以后影帝也走了,直到现在。” 小景原本还想跟着吐槽一下他家主子,突然电脑屏幕一个闪烁,“您有一条新消息”。 “来了来了!她回复我了!” 周且听闻言哪里还管裴冀的去向,直接坐到小景身边,三个脑袋凑在笔记本电脑前面。 “陌上花如旧:你是隔壁《画江山》剧组的人么?” 小景看了周且听一眼征求到了同意,霹雳啪哒打字回复起来。 “景风从南来:是的,我在剧组里做灯光助理。” 周且听看着聊天页面不由笑出了声,“你们俩的网名还挺般配。” 小景哼了一声,“我随便起的。” “陌上花如旧:::>_<::你也听到梅影那一声女高音了?” “景风从南来:嗯,吓了一跳。” “陌上花如旧:Σ(°△°)︴当时我就在边上呢,你感受一下那冲击力……” “景风从南来:挽尊,是威压松了么?还是别的事故?” 周且听插嘴:“挽尊是什么意思?” 吕品跟他解释,“就是安慰你一下,网络用语。” “陌上花如旧:╭(╯^╰)╮你都看过那个帖子了,还相信是人为原因嘛?” “景风从南来:我并不太相信有鬼。” 那边没了回复,小景觉得自己可能太冷了,于是为了达到贴近对方的目的,硬着头皮愣是特意粘贴了一个颜表情发过去。 “景风从南来:( ̄(工) ̄)不过看完那个帖子有点犯憷。” 果然颜表情的效果是拔群的,对面沉寂的聊天框顿时又蹦出来一个新气泡。 “陌上花如旧:hhhhh1我目睹了全程,感觉更方!” 小景和周且听对视一眼,有门了。 “景风从南来:难道跟那个女演员一样,突然就发狂了么?” “陌上花如旧:/(tot)/~~不是发狂啦,她就跟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突然就挣扎起来,还一路往后倒退……我当时就站在她身后几米的地方,都吓呆了!现在想想真是幸亏那场戏在平坦的地面拍摄,要是她也爬个高,那还不悲剧重演了tat” “景风从南来:那你看到了什么吗?看上去你跟她站在同一个角度。” “陌上花如旧:怪就怪在这里啊!我们十几个人都站在她身后,可是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看见……” 周且听突然道:“问问她上个世纪闹鬼的事情。” “景风从南来:所以你想到了那个帖子?” “陌上花如旧:……其实,我之前就有听说过这个镇子闹鬼的事情……” “陌上花如旧:我是听一个一起做道具的前辈说的,他年轻的时候就在出事的那个剧组待过,当时他根本不信闹鬼这一说,觉得八成是那个女演员精神出了问题,自己吓唬自己。刚来到这儿的时候他当鬼故事拿来逗我们,谁也没当真,结果没想到过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真是叫人不得不信啊!” “景风从南来:你查到了那个女演员是谁了么?” “陌上花如旧:t^t查到了的,叫傅霜,死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好可惜的……” 小景立刻上网搜索傅霜其人,却发现信息寥寥,只能看到她的出生年月日、毕业院校和拍摄的几部为数不多的作品,就连照片都少得可怜。 几张年代久远的剧照上印着傅霜的模样,非常经典的八十年代女星形象,气质中透着一丝温润灵气,看上去很讨喜,一点都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女人。 周且听原本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小景检索浏览,不知看到了什么立刻伸手拦住了小景还要向下翻动的手。 “周先生,怎么了?” 周且听没有回答,他盯着傅霜个人信息那一栏认真地查看,最后又松开钳制着小景的手淡淡道:“没什么,原来她也是a市戏剧学院毕业的。” 小景并没有捕捉到周且听话中的深意,只是单纯地点头,“那个学院可是老牌院校,不少一哥一姐都是从那里毕业的。看来这个傅霜原本应该是很有前途才对,谁承想出了那样的意外。” 电脑屏幕的右下角突然闪烁了一下,375又发来了聊天对话。 “陌上花如旧:人呢?” “陌上花如旧:不会是吓坏了吧(*^__^*)” “陌上花如旧:网上傅霜的消息真的少得可怜,我那天晚上就已经查过了,你不会有什么新发现的……不过我可以跟你分享一件事儿!” “景风从南来:什么事?” 吕品暗暗戳了小景一下,后者这才手忙脚乱又打上一个颜表情:( ̄(工) ̄) “陌上花如旧:这个傅霜最后沦落到拍摄三流电影的境地,但其实她刚出道的时候前途一片大好,原本接了一个非常好的剧本打算出演女一号,借由这个角色彻底火起来,但之后却被莫名其妙地几乎雪葬了,那部剧的主角也换成了别人,后来又传出了她精神出现问题的谣言,就再也没什么星运了……” “景风从南来:那当时出了什么事情?” 这一次,375的回话让小景他们等了很久。 “陌上花如旧:还记得那个民国戏&子么,她们有一点像。” 第七十二章 周且听平时喜欢开窗多通风,现在又正是入夜时分,套间客厅的落地窗传来寒风过隙的呜咽声音,小镇里树木林立,远远的矮山上传来不知名鸟类突兀的叫声,一时之间居然营造出了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氛围。 吕品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踢拉着拖鞋一路跑到窗台去关上窗户,一惊一乍地叫周且听无可奈何之际又觉得这小孩儿挺好玩。 “……瞧你那点出息。”小景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嘲讽他,“俩大男人陪着还怕有鬼。” 吕品立刻狡辩:“我这是怕冷!” “别斗嘴了,375有新消息。” 三个人终于又将目光转向电脑屏幕。 “陌上花如旧:我说很像的意思并不是长得像,而是经历很像……” “陌上花如旧:傅霜也曾是十分被业内看好的影视界小花旦,就等着一部电视剧能帮她打出知名度来,谁知那部原本应该由她主演的电视剧投资商看上了她,想要潜规则她,傅霜却死不同意。那投资商是个靠祖荫的二世祖,搁现在来讲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暴发户,见傅霜软硬不吃还给他摆脸色看,当时狠劲儿就上来了,愣是叫人给傅霜下了药捆着送到了他的房间里。 傅霜醒来的时候看清了自己的处境,顿时挣扎起来,那投资商玩不尽兴,对着傅霜连打带骂,结果把她逼急了,衣衫不整地就往楼下跳去。幸亏那投资商住在二楼,下面是一片草地,傅霜掉下去的时候伤是伤到了,却并不严重,她身上还捆着绳子,跟个疯子一样往大街上跑,还好及时被剧组里的热心人拦住,直接送去了医院治疗。 傅霜受的伤倒是不算严重,养了一个多月就好了,可她还没出院呢,就接到剧组和经纪公司两道消息,一道剪了她的戏份一道撤了她的后续活动。傅霜被经纪公司半雪藏处理,不给她好的片约通告,也不放她离开,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那个投资商的安排。 傅霜知道了这两条消息后只是不停地哭,还不至于被逼出病来,而真正让她崩溃的,是出院后送到她公寓里的一封信,那信里夹着一份合同和几张照片,合同就是那部三流电影的片约,而那几张照片拍的正是那天晚上衣衫不整躺在床上的傅霜自己……打那之后傅霜就开始精神恍惚,偶尔还会胡言乱语,吃安眠药都睡不安稳,经常在梦中凄厉喊叫,搅得四邻不安。然而没过几天她就启程来到了这个小镇拍摄电影,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傅霜在拍摄过程中突然发疯,意外跌落身亡。” “陌上花如旧:这些都是那天梅影撞鬼之后那位前辈跟我讲的,他当时和傅霜也算是熟人,知道不少事情,可惜人微言轻,什么都帮不了她。” 吕品看完那一大段话之后猛地捂住嘴巴,惊慌道:“那这里岂不是有两个厉鬼!还都是女鬼!” 小景给他一记暴栗,“胡说八道什么呢,现在不知道忌讳了,啊?” 吕品也自知失言,捂嘴捂得更紧了。 周且听刚要开口,316的门却突然被撞开,发出“砰”的一声,把吕品直接从沙发上吓到周且听背后,扯着自家主子的衣角一个劲儿地缩头,看那架势就差失声大叫了。 “……真的,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周且听恨铁不成钢,这助理真是上不得台面,净给他丢脸,“是裴冀,不是鬼。” 裴冀干完那档子事之后在自己房间里还缓了一缓,生怕看到周且听后脑子里又发生什么不好的重叠组合,而且他还需要把自己从刚才臆想的那副场景中彻底□□清醒一下……于是乎裴老大几乎完整地错过了直播,过来的时候基本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小景看到他伸手招呼了一下,“老大,你去洗澡了么?我们都已经问完了。” 裴冀乖乖把门关好,这才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神色看上去说不出的古怪。 路过周且听身边的时候,男人抽了抽鼻子,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十分暧昧的气息……周且听又微微探头闻了闻,一再确认后他的面部顿时变得有些扭曲。 他要是没闻错的话……那分明是精氨的味道。 也就是说裴冀他刚才回房间去……撸了一管!? 周且听精神为之一振,这是有多急不可耐才能如此争分夺秒?昨天不过脑说他发情了,难道真的应验了?裴冀的荷尔蒙指数会在大冬天的时候成倍增长么?一般动物发情不都是在春天么?冬眠的时候一般没有精力想这些事情吧,毕竟饱暖思□□,寒冬腊月的干这事儿实在太挑场合…… 事实证明,跟什么样的人混久了,脑回路也会受到什么样的破坏性影响。裴冀那天马流星式的发散性思维已经在周且听的身上展现出了摧枯拉朽一般的影响力来。而最悲惨的是,受害者还浑然不觉。 裴冀还以为周且听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之处,佯装自然地问道:“怎么样,问出什么来了?” 小景把电脑转向他,“诺,问出了两条冤魂的往事。” 吕品不仅要管住自己的嘴,还不忘管住小景的嘴,闻言立刻腾出来一只手捂上小景的嘴,隔着巴掌呜呜:“忌讳,忌讳!” 裴冀看着眼前这俩活宝不禁失笑,“什么机会?你们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小景费力把那多管闲事的手扒拉开,没好气道:“没什么,这小子胆子跟针鼻儿一样大。推动发展的消息还没问出来,不过倒是了解了这小镇闹鬼传说的由来。” 裴冀看着屏幕跟着念出来,“玉竹,傅霜?这俩姑娘都死在这儿了?那跟梅影有什么关系,难道她那天看见了这俩人的冤魂不成?” 小景一听来了精神,“有道理哦!” 裴冀削了他一巴掌,“有什么道理?这俩人又不是因为梅影才死的,早八百年的旧事了,跟人家小姑娘有什么关系?鬼也应该有职业操守,不能无差别攻击啊,要骚扰去找那老财的后代或是那投资商才对吧,跟人家拍戏的有半毛钱关系。” 小景揉揉头顶,“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老大你这用词……” 吕品倒坐在旁边抱着个枕头神经兮兮道:“不是的!厉鬼是善恶不分的!它们没有职业操守!” 周且听堪堪回过神来,迟疑道:“也许可以再找这个375问一问。毕竟她看上去对这件事做了不少调查,应该会知道更多信息。” 裴冀附和着说了一声“对”,却见周且听面露异色地瞧了自己一眼,裴老大心头一颤,几个意思?他雷达啊能看出来我对他有非分之想不成!? 没这边两个大男人心里那一堆猫腻,小景十分专注地又开始兢兢业业跟375聊起天来。 “景风从南来:很可惜啊。” “陌上花如旧:哎?你还在啊?我看你这么久没回话还以为你睡觉去了(^_^)” “陌上花如旧:(vv)是啊,前辈跟我讲的时候眼眶一直红红的,想来应该也是觉得愧疚吧,没能帮她一把,最后变成这样惨淡收场。” “景风从南来:可是这和梅影有什么关系呢?我是说,就算是闹鬼,也没理由缠着她吧。” “陌上花如旧:我也很奇怪这一点,一般都是有牵扯的人才会被骚扰才对啊,可是我还特意查了查梅影的信息,她既不可能是老财的后人,也和那位投资商没有关系,照常理来讲确实不应该是她被盯上……” “陌上花如旧:没准……是误伤?” 看到这一条回话,小景有些想喷的冲动,这姑娘脑回路跟裴老大倒挺搭调的……误伤,这叫什么词儿啊! 周且听却贯彻了他笑点高的优良传统,保持着十分正经的探求精神在一旁出谋划策,“你问问她剧组里别的人有没有在这几天里遇到奇怪的事情。” 小景刚想夸一句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周先生靠谱,结果就听他停顿了两秒接了一句:“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不是误伤。” 一口老血在喉间不上不下,小景的内心在叫嚣:这都什么队友啊!为什么连他偶像也被同化了啊裴大就是个害群之马啊! 咆哮归咆哮,话还是要问的。 “景风从南来:那最近有别人出现撞鬼的情况么?还是说只有梅影一个人中招?” “陌上花如旧:咦,这点我倒是没想到,那我明天去剧组里问问,等到晚上再接着和你聊好了(^_^)有点晚了,明天还要工作,睡觉去咯!” 小景有些失落,但还是回复了一句“晚安”过去,接着就关闭了聊天页面。 裴冀突然伸手拍了拍周且听肩头,后者回过头就见一张闪着莫名光辉的大脸,陡然生出一股源于本能的寒意。 “……你又要干嘛?” “打个赌。”裴冀挤眉弄眼,狡黠的傻德行遮都遮不住。 “赌什么?” “要是不止梅影一个人中招,就算你赢,你想干啥就干啥。要是就她一个人中招,”裴老大眨眨眼,嘿嘿两声,“那你就得陪我泡温泉。” 事实证明裴冀年纪轻轻就获封影帝绝非黑幕,这人可是有着坚定不移的革命精神,真是一分一秒不忘革命理想,争分夺秒不择手段达成革命目的。 周且听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能抽搐的地方都在抽搐,这人简直就是狗皮膏药界的祖师爷。 “……滚&蛋。” 第七十三章 周且听到底也没有接受那个赌约,裴冀郁闷无比,更是直接被赶出了316,站在走廊里无比沮丧。 小景也不知道他沮丧个什么劲儿,只能胡乱地安慰:“老大,周先生大概只是困了,毕竟咱们明天还有戏要拍。” 裴冀一脸不情愿地从周且听的房间门口走开,边走边嘟囔,“有戏……有戏个屁,我看他就是个无缝的苍蝇,你说他空窗也半年了,就不觉得憋得慌么?” “什么憋得慌?谁空窗?”小景一头雾水,只得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哪知裴冀不知中了什么邪,突然一个猛转身,也不只是想起了什么,就只顾闷头往楼梯口走去。 “不行,我得先预备好了。” 小景先是被吓了一跳,毕竟刚刚他们还在谈论有关闹鬼的事情,现在他神经也是绷得有点紧,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得一路小跑跟过去,这活祖宗又想起什么来了…… “老大,都快大半夜了你下楼干嘛去啊,要买什么我去就行了!” “啤酒!”裴冀边回答边蹬蹬蹬飞快下到了一楼,他心里的小算盘都打好了,就算那小子死活不愿意跟自己去泡私汤也没关系,他可以退而求其次,先把八卦小分队的工作地点从316争取到301来,等到了他的地盘,那就不是周且听赶不赶人,而是他留不留人的问题了。这可是主动权问题,到时候就算那小子非要走,开几瓶酒,没事找事聊点剧本,或者无缝衔接看部催眠向超长的电影,还担心以他裴老大的手段留不住人? 裴冀越想越觉得这迂回战术可行,刚才被周且听扫出房间的郁闷也就瞬间一扫而空,转而化作了满腔的自信。就这么干!他这就去把楼下商店里所有的酒都扫荡一遍,还怕勾引不到那个嗜酒的周萝卜? 裴老大乐呵呵地一路轻快小步走,却在酒店大厅里看到了一个匆匆回来的女人身影,原本他也没有多做留意,但余光瞥到的瞬间却觉得那女人的侧颜有些眼熟。 他这才特意望过去,可惜那女人已经隐没在了楼梯的拐角里,看上去行色匆匆,也不知道出去干了什么。 裴冀觉得有点奇怪,一般人要是没什么急事的话,只要没有乱七八糟的恐惧症,通常都会选择乘坐电梯。比如像他这种迫切想要做某件事,没心情等电梯的才会选择绿色出行腿儿着走。反观那个女人手上似乎也没有提溜什么东西,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下楼买东西,却走得极快,可不像是散步回来的样子,而且外面夜已经很深了,哪有这个时间遛弯的。 多想了几秒,裴冀顿住了脚步,小景也就顺理赶了上来。 “老大,你跑那么快干嘛!” 裴冀还惦记着那个鬼祟的女人,是啊,跑那么快干嘛。想到此处他才发现自己在意得过头了,看来这几个月来的八卦研讨果真是对自己又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一有新的案子他就整得草木皆兵,看谁都有问题。 想到这里裴冀也就不再留意,摇了摇头心中暗怪自己变得越发敏感了。买酒才是正经事! 然而安心坐在自己套间中的周且听俨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在心中盘算好了一路陷阱,就等着他在不知情中一脚踩进去,收了网被吃干抹净。 吕品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见他还对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开口道:“且听?我先回去了哦,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拍戏。” 周且听敷衍地点点头,目光却牢牢落在网页的图片上。 其实在小景搜索出来傅霜的个人资料时,他就瞬间认出了这个女人。 取来被安稳放在行李箱最深处的相册,周且听翻开到其中一张照片拿来与页面上傅霜的艺照作对比,最终确认了这个女人的确是母亲在国内的旧友之一。 他其实并不感到意外,这女人跟母亲的气质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应该也一定会很聊得来,只可惜在他的印象之中母亲清醒的时候总是占了生活中太小的比例,他从未听母亲跟他好好讲过曾经的事情。他的印象中也并没有母亲收到傅霜意外身亡的消息悲痛欲绝的情景,想来生下自己后母亲应该是和所有以前的亲朋好友都断了联系,以至于连旧友逝世的消息都不曾得知。 每每想到与母亲共处的日子,周且听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傅霜身上,想要借助母亲的私照探查到更多的讯息。 照片中的傅霜看上去比商业镜头前的她更加鲜活灵动,和周且听的母亲都穿一身碎花素色连衣裙,头发被精心地盘起,略施粉黛。很难想象照片上年轻靓丽的女孩子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周且听不自觉地苦笑一声,母亲那一届的女孩子是不是都被诅咒过,那么多人不得善终。 可惜傅霜死得叫人扼腕,他的母亲却更像是获得了解脱。 周且听终于不能再强迫自己盯着傅霜看,他胡乱间想要关闭笔记本电脑,却不小心用衣袖带开了相册中又一张母亲年轻时与友人的合影,女人笑得恍若天使,看在他眼中却比恶魔的嘴脸还要刺眼。 那么厚的一本相册中,没有她和自己的一张合影。最后的那一张,还是在她死后周且听才偷偷夹进去的。 他就是她的锁链,这二十多年来与母亲相处的每分每秒,周茹尘都在用她的放荡、嗜酒、癫狂为乐向他一再强调着这个真相。周且听很想说那不是他的错,不是他害得她沦落至此,更不是他让她深陷泥沼,这一切甚至不是他那个父亲的错,这就是周茹尘自己的因果报应!可是周且听更想问,那为什么一切苦果要累加到他的身上? 在伦敦如同蛆虫一般地度日,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做过,青黄不接的日子他习以为常。周且听常常想,如果他没有继承母亲那演戏天分的话,如果他没能在剧院谋得差事的话,他现在正在做着什么苟且偷生的营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性向究竟是先天注定的,还是在与周茹尘数十年的相处中渐渐改变的。他不敢与女性深交,更遑论谈情,他害怕一转面,原本亲近的爱人会变得像他的母亲一样不可理喻。 周茹尘一生都认定周且听与他那个父亲毁掉了她的一切,可她又怎知,她也毁掉了周且听原本应有的安宁人生。 母亲就像残存在周且听心中的一根倒刺,倒刺的尽头安置着一个按钮,每每想起母亲来,那个按钮就会被按下,紧接着倒刺就像绞肉机一样用钢化的齿轮逐渐切割着他,消磨着他。 周且听知道他现在已经走进了光明之中,但他偶尔回过头,就会发现他这一隅的光明与他曾经人生的黑暗相比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他疲惫地合上电脑,抬起手来遮住眼睛。 敏感如他,怎么会看不出裴冀的那点心思,然而周且听却只想退缩。裴冀的人生了无污点,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周且听也想要靠近,可却担心他身后的那一片黑暗会因为光线的对比而更显龌蹉。 周且听思及至此,忍不住自嘲地笑出了声,眼眶有些酸胀,却还不至于落泪。 恐怕裴冀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屡次三番躲避他热情邀请的缘由,居然是因为自卑。 他曾经也想过自己总是想太多,于是他试图放手按照自己的意愿与frank一起生活,然而那段恋情带给他的却是一场逃亡。在事业与他之间,frank残忍地选择了事业。其实如果他当初没有把自己的过去全部和盘托出,也许frank会选择自己,甚至选择公开恋情。然而他已经忘不掉frank在看到他的档案时那副惊诧的表情了。 周且听相信frank是爱自己的,他只是还不够爱。然而他已经无法再去相信裴冀了,当年的frank还没有真正地大红大紫起来,而眼前的裴冀甚至还有一个工作室在靠他生活,周且听真的没有勇气去相信裴冀的一时冲动足以让他为自己做到什么。 吕品曾跟他开玩笑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知道在中国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和爱人结婚的,但是他谈恋爱,从来都是奔着一生而去。他怕裴冀给不起,也怕自己受不住。 周且听终于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远眺着小镇的夜景。 无意之中他余光扫到了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低下头去,看到裴冀居然拎着一袋子啤酒在往酒店走来,他身后还跟着同样身兼重物的小景,两个人有说有笑,正在漫步一般地走回来。 他看到那一堆啤酒有些不解,却也不愿再多看一眼眉飞色舞的裴冀,他只觉得这一天的所有倦意都堆积到了此刻,于是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彻底拉上了窗帘。 楼下的裴冀似有感知一般在下一秒抬起头来。 “怎么了,老大?” 裴冀用下巴指了指紧闭的窗户,“那是萝卜的房间吧?” “啊?大概吧,我没在意过啊。” 裴冀却信心满满,坚信自己不会看错。 “等着吧,小萝卜。”他笑得狡黠,又志得意满,直看得小景晃花了眼。 第七十四章 第二天,裴冀敏锐地感觉到了周且听的不在状态,这简直是比他当时魂不守舍还要令人吃惊的事情。毕竟这人在他心中那就是敬业的代言人,周且听工作走神?那还真是撞了鬼了。 裴冀想到这里突然眼前一亮,萝卜不会是也被那不知好歹的女鬼缠上了吧?毕竟萝卜长得细皮嫩肉,看上去就应该口感很好…… 小景奇怪地看着裴冀,“老大,你是饿了么?” 裴冀没好气地回他:“你才饿了,我这是担心萝卜有心事。” 小景倒是并不在意,“周先生有心事?很正常啊,他一看就是那种喜欢想不喜欢说的人。而且老大你看上去不太牢靠,人家才不会有事没事都跟你交代。” 这小孩,越来越不会说话了。裴冀琢磨着要扣他工资,正在心里盘算扣多少解气,却见周且听朝自己走来。 “听说了么?”周且听靠过来道,“梅影今天也没来拍戏。” 吕品在后面补充,“是啊是啊,说是在酒店卧床休息,剧组进度都被拖慢了,他们导演正起急呢。” “今天也在休息?”裴冀顿时来了精神,“别是昨天晚上也被恶鬼缠身了吧。” 周且听并不认同他的猜测,“如果再遇到恶鬼,她一定会像那天一样尖叫,我们都住在同一间酒店,隔音效果还不算怎么好,不可能连她的叫喊声都听不到。” 裴冀耸肩,“那难道还给吓出病来了不成?” 吕品插嘴:“我觉得很有可能哎!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受不了这刺激……你们想啊,两个女人一个刮花了脸捅了自己一刀,一个跳楼摔死的,那死相能好的了么!我猜梅影那天肯定看到了特别恐怖的画面,搞不好晚上还要做恶梦呢!” 周且听选择性无视掉了这不着调的小孩,对裴冀道:“不过这倒也好,她不来拍戏,正好方便我们看一看究竟是不是误伤。如果今天没有人遇到灵异事件,那么问题就一定出在梅影身上;如果今天又增加了新的受害者,那就不好说了。” 裴冀似乎心思并不在案子上面,反而一脸试探地凑到周且听脸前低声道:“那要是今天没有人撞鬼的话,就算我赌赢,好不好?” 周且听闻言连以往打击他的话都懒得再说,直接毫不客气地扭头就走。 小景在裴冀身后幽幽道:“老大,你惹周先生不开心了……” “闭嘴!当我瞎啊!”裴冀心里委屈,小算盘一打,看来泡温泉这事儿还得缓缓,昨儿晚上那一冰箱的酒算是没白买,看来今天晚上就能派上用场。 裴冀剧本是这么写的,他也十分努力地在试图实现这个剧本,于是乎等到晚上四个人打算继续直播与375聊天实况的时候,裴老大率先提议道:“去我那屋吧,风景好,开拓思维。” 周且听瞄了他一眼,裴冀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被看得毛毛的,却还强撑着一脸单纯的笑容。 吕品向来是裴冀的脑残粉,听他如此邀请自然连蹦带跳,用央求的眼神看着毫无反应的周且听,“且听,去吧去吧,咱们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呀。以前我们不也经常去影帝家讨论么?” 周且听愣了一下,是啊,以前直接去人家家里都没关系,现在连去人家寄宿的酒店房间都不愿意,未免太过奇怪。虽说他猜到了裴冀对自己有想法,但毕竟人家还什么都没表示呢,自己这样畏手畏脚生怕越界的,反而看着心里有鬼。 这么想下来,他也只能同意,被这两个向来不靠谱的人生拉硬拽拖去了301,身后还跟着一个跟自己同病相怜的小景。 毕竟都是带孩子混娱乐圈的人,小景表示他一万个理解。 今晚375上线的时间明显比前一晚要拖后不少,在空等了近一个小时后四个人才盼来了亮起的小头像。 “景风从南来:今晚剧组赶工?” “陌上花如旧:累死个人……才收工。” “陌上花如旧:是啊,听说女主角身体不适,可能没办法再继续拍摄了,导演都快烦冒烟了……反正我看今天这架势,是要换女主角了。” 周且听立刻十分敏锐地发现了问题,“跟当年傅霜很像。” 裴冀也立刻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发觉果然很多细节都十分吻合,不禁道:“怎么跟诅咒似的……” 小景一边打字回复一边质疑,“可是梅影并没有被公司雪藏啊,这个剧组也很正规,《寒都》这部电视剧在网上期待度也蛮高的。” “景风从南来:换女主角可是大事啊,你们导演真的这么打算?” “陌上花如旧:哎╮(╯▽╰)╭其实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啦,因为今天我看到女二号的经纪人去找导演聊了很久,而且导演也打了个很长的电话,我估摸着大概是在跟投资商之类的高层联系。但我觉得导演不会这么做的,毕竟都拍了不少内容了,再临时改变女一号会比等待梅影归来更耽误事儿,而且我觉得她演得很不错的!” 裴冀看着聊天记录忍不住笑道:“看来这姑娘也是个爱留心的,观察得还挺仔细。” 周且听也禁不住弯了嘴角,“同道中人?” “好啊,八卦事业需要新鲜血液,更别提是优秀的女性血统了。”裴冀又开始胡言乱语,“看看能不能把小姑娘纳入咱们的革命部队。” 周且听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他,心说这人什么时候变得也这么不着调了,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冀话一出口也自觉失态,然而自从直面面对自己对周且听的感情之后,裴老大总觉得自己跟刚进入恋爱的傻小子似的毛毛躁躁,总想在意中人面前多显摆显摆,最后却反倒弄巧成拙,不仅不跟自己长脸,反倒越发地丢脸,往日原本就不英武高大的形象也越发缩水。 不过还好有聊天记录转移视线,375打字很快,小景才发过去疑问,回复没等几秒就回了过来。 “景风从南来:女二号想要当主演?” “陌上花如旧:o(n_n)o哈哈你这问题问的,哪个士兵不想做将军?” “陌上花如旧:不过要我说啊,我们这个女二号根本不是当主演的料,演技还没到家呢,野心倒是不小。” “景风从南来:哦?怎么说?” “陌上花如旧:这姑娘虽说也是科班出身吧,但演戏永远一张面瘫脸,一到感情大戏就掉链子,可是吧,心气儿还挺高,总觉得自己肯定比梅影厉害,试镜抢女一号没抢过人家,落了个女二号还不知足,总憋着劲儿想给自己加戏。” “景风从南来:她跟梅影有矛盾?” “陌上花如旧:明面上还没有,不过背地里一点一滴我们都看着呢,梅影对她没啥感觉,她倒是视人家如大敌一样,话里话外还老带着污蔑梅影靠潜规则上位的意思,我们这些做幕后的都不太瞧得上她。” “景风从南来:那她叫什么?” “陌上花如旧:沈香医。” “陌上花如旧:啊!你不会是怀疑她捣的鬼吧!” 其实小景只是下意识地随意一问,倒是375姑娘反应超群,立刻发现了深意。 周且听和裴冀也有一点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们之前因为梅影剧烈的反应与那个说鬼的帖子,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个灵异事件,却没想到人为的可能。这么一想,如果只是女二号与女一号之间的血雨腥风,那么下药致幻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而梅影因为受到药物的影响而卧床休息,听上去都解释的通了。 裴冀有些意犹未尽,“原来就是这样?我还以为真的有鬼。” 周且听却并不想急着下定论,“先别把话说得这么早,毕竟这都只是咱们的推测,梅影卧床休息究竟是因为什么,毕竟还不清楚。而且375对女二号的揣测也只是停留在观察推理上,说到底都算不得证据。” 裴冀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也就不再抱怨,沉默之际,他脑海中却突然闪现过一个女人的身影。 “小景,上网查一下沈香医这个人。”裴冀突然道,语气中透着一点急切。 小景闻言照做,把沈香医的艺照点成全屏,将电脑转向裴冀的方向。 周且听问:“怎么了?” 裴冀微微皱着眉查看网页上的照片,笃定道:“我昨晚看到她了,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赶回酒店。” “她?你跟她以前见过面?认得出来?” 裴冀摇头,“咱们刚到这里那会儿,我去找合作商的时候碰到过<寒都>剧组的人,当时正赶上他们剧组收工,我对那几个主演多看了几眼。我说昨晚上怎么觉得那么眼熟呢……” “你是说她匆匆忙忙往酒店走?她出去了?那会儿是几点?” “很晚了吧,估计快凌晨了,我出去买东西,正好看到她从外面回来,两手空空,也不像是去散步。”说到买东西,裴冀这才想起来冰箱里还有准备好的酒,打了个响指转身就去拿。 周且听看着他从冰箱里拿出来几听啤酒,思绪却还飘在刚才的话题上,“她一个人,大晚上的出去能干嘛?” 裴冀一边递给他啤酒一边随意道:“别的我不清楚,但我敢肯定,她肯定不是去买酒的。”、 小景道:“无论她去干什么,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事啊!看来她的嫌疑不轻。” 吕品缩在沙发上小声问:“所以……不是鬼咯?” 周且听灌了一口酒,觉得清醒不少,随口答道:“八成不是吧。可能这案子原本就没有咱们想得那么玄乎。” 吕品明显活泼了不少,裴冀却略显失望,“还以为真是灵异事件呢,没想到就是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周且听失笑,“我倒觉得和可比闹鬼还糟心不少。” 虽然还有诸多疑点没有解开,但和375也没有更多可以聊的了,小景跟人家草草道了声晚安便关闭了聊天页面,时间还不过晚上十一点。 裴冀想要留周且听在这里过夜,可是连个由头都找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拿着自己的啤酒走回了316,颇有赔了夫人又折兵之感,更加郁闷了。 小景一直处于状况之外,见状也是一头雾水,“老大?怎么了?案子还没彻底真相大白呢,不用太失落。” 裴冀嘟囔:“你懂什么……这叫出师不利,大挫士气。” 小景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胡言乱语,叹了口气说了声早点休息,也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裴冀无比郁闷地躺下入睡,心中暗道再接再厉,没有拿不下的战役翻不过的高山,过不多时也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接近勘破的尾声之时,第二天却再生变故。 女二号沈香医,也撞到了鬼。 第七十五章 周且听在听到女二号与梅影如出一辙的惊叫声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还好赌赢了。 女人的惊叫声总是伴随着极高的穿透力,沈香医这一嗓子能看得出来姑娘着实被吓得不轻,连带着《画江山》剧组这边都被吓到了。 原本正在书房中交心的二皇子跟三皇子正一副生离作死别的架势,猛地一听到这么一声尖叫,直接把崔梦华吓得背台词都背跑偏了。 “二哥,我……我的妈呀!”三皇子手上一个哆嗦,险些摔碎了他二哥给的护身玉佩。 这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拍不下去了,连导演都从监视器后面抬起了头望向隔壁剧组,崔梦华连忙把玉佩放书桌上,跟离自己最近的周且听悄悄道:“这怎么又来一个?他们剧组究竟是拍电视剧的还是拍灵异事件的?” 周且听却看向裴冀,只见彼此眼中都是一片黑沉沉,之前的结论可以说都被这一嗓子推翻了,沈香医再没有脑子,也不至于自己吓自己。如今她居然也受了惊吓,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事儿背后另有主谋。 裴冀递给小景一个眼神:今儿晚上跟375姑娘再续前缘吧。 小景只得认命。 其实裴冀原本就没想过这件事情真的能这么快真相大白,而且他自然乐意事态再严重再复杂一点——因为这样就有理由接着把萝卜往他屋子里带了啊。裴老大在心里给梅影和沈香医拜了两拜,两位姑娘,为了我的撩汉子事业,真是苦了你俩了,放心,我们一定查明白这事儿的真相。 等到了晚间,剧组这边刚一收工,裴冀就穿戴着一整身戏服噼哩噗噜往周且听这边赶,戏里老大对老二那点提防跟算计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全化作了一股浓郁的忠犬气息。 “去我那里吧,”裴冀眨眨眼睛,“我买了不少啤酒,不喝浪费了。” 周且听想起来前天晚上确实看到了他跟小景抱着不少啤酒从隔壁商店回来,原来这人是早有预谋,就等着他上钩呢。 周且听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计不成又施一计,那看来昨儿个他抄起啤酒就走,还算是搅黄了裴大影帝的好事?这人还真是锲而不舍,反倒弄得自己心里跟被撩拨了一样乱糟糟的。他是真没想到裴冀对他有了兴趣之后会这么做,要说起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反倒是看穿了他那点暗搓搓的小计谋才更叫人心乱。 裴冀是真的想跟自己发生点什么,周且听扪心自问,他绝对不敢说自己一点都不想。相反地,裴冀十分符合他的择偶审美,高大且可靠,看上去也十分忠诚,没节操一点讲,这人要是不管不顾直接冲上来把他给上了,他没准也就起先挣扎两下意思意思,等到渐入佳境了,强x估计也就成了顺x。毕竟他也憋了半年多,实在禁不住撩拨。 但是也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裴冀他还没被逼到那份儿上,人家还在努力争取通过正规途径光明正大地跟他捅破那层窗户纸,结成秦晋之好。 周且听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堆说不出口的念头,裴冀那边却没闲着。毕竟人已经顺顺利利拐来了自己的房间,裴老大当然放心地专注于八卦事业的发展了。 375今天上线很早,看来女二号撞鬼之后剧组也无心再继续拍摄,草草收工。 “景风从南来:我现在有点担心你的工资问题……” “陌上花如旧:/(tot)/~~我也很担心!!女主角垮了就垮了吧,好歹女二号还憋着劲儿要篡位,结果!!!!我现在严重怀疑我们剧组女一号的位子是被诅咒过的,谁都别想踏实地坐……” “景风从南来:沈香医遇鬼的情况和梅影像么?” “陌上花如旧:这次我没在附近呀,我去帮同事做道具去了,不过听他们在现场的说,还要惨烈!沈香医当时吓得都快要晕过去了,一个劲儿地往人多的地方躲,叫了一嗓子之后一直嚷嚷着‘真的有鬼!真的有鬼!’我估计她之前一直对梅影说的什么鬼怪嗤之以鼻,这才会反应这么剧烈。” “景风从南来:不对吧,之前你不是猜测过,遇鬼事件有可能是女二号捣的鬼么?” “陌上花如旧:哎……那毕竟只是我的推测嘛,我只是觉得那样解释起来也有道理呀,不过今天出了这档子事……我反倒觉得不像是沈香医在捣鬼,倒像是……真的有鬼Σ(°△°)︴” 小景看着那个最后的颜表情只觉得一点恐怖气氛都没有了,在心里吐槽的空档,裴冀在身后指点道:“问问她沈香医当时还说了什么。” “景风从南来:那你还打听到沈香医除了喊真的有鬼之外还说过什么吗?” “陌上花如旧:你还是怀疑她?哎……其实我也觉得还是她的嫌疑最大,不过她确实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听我同事说,她当时被送出拍摄场地,还一个劲儿地扯着身边的人念叨着真的有鬼。我估摸着她受了挺大打击的,毕竟看上去她原本确实不信鬼怪一说。” 裴冀捏着下巴思索,“她为什么会那么笃定那里没有鬼呢?” 小景随便揣测,“也许她是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从不迷信吧,大概。” 吕品插嘴:“没准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 裴冀戳了一下坐在他身边发呆喝酒的周且听,“萝卜,你觉得呢?” 周且听回魂,迟钝道:“……啊?什么?” 裴冀耐心重复:“你说会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坚信一个地方不闹鬼?” 周且听反应有些慢,但思维很清晰,片刻后答道:“那……也许是因为她在极其阴森的情况下造访过那个地方,却没有遇到怪事吧。如果在深夜都没有闹鬼,那么平时就更不会了。” 小景恍然,“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裴冀顺着他的想法捋下去,“也就是说,沈香医有可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闯入过闹鬼的地方?当时的她并没有遇到所谓怪事,所以她自然坚信那里不会闹鬼咯?这也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她在撞鬼后的反应会那么激烈,还一直念叨着那句‘真的有鬼’了。” 周且听却垂下头有些费解,“我还是觉得很乱,她大半夜的去那里做什么?” 小景举手答道:“我知道!她去布置用来吓唬梅影的东西了!” 裴冀和周且听齐刷刷看向小景,裴冀失笑,“你脑洞也越来越大了啊,这都能想得出来?” 小景也不邀功,谦虚道:“我看电视剧里有这么演的,装神弄鬼,反倒惹来了真鬼。” 周且听细细思考,觉得小景说的不无道理,可是他还是不太相信沈香医的胆子真的有那么大,半夜独自一人闯进谣传闹鬼的房子去布置什么机关,而且她听上去也不像是那么有心思的女人。 裴冀却并不觉得这些算作问题,他拍拍周且听的肩膀道:“不要太低估女人的怨恨所能激发出来的潜力啊,而且她大可以找个同谋一起做这些事情,我觉得小景说得很有道理。” 吕品试探地总结道:“也就是说……这案子里既有人为的假鬼,也有惹来的真鬼?” 小景难得点头赞同他的话,“换句话说,是假鬼招来了真鬼。” 周且听却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说了这么多,无非都是一些凭空的推测,并没有可以立足的证据啊。” 裴冀揽过他的肩膀嘿嘿一笑,“萝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顾虑重重了?我记得以前可都是你的猜想最大胆最有突破啊。” 周且听吧被他突然靠近地这么一揽,鼻尖顿时充盈着裴冀身上淡淡的衣物护理剂味道与一丝荷尔蒙气息,瞬间被这么一个极具男性特征的男人半包围式圈住,周且听想就算是个直男,汗毛也会不由自主炸起来吧。更何况他还是个弯的,此时真是百般的不适,对于裴冀这突如其来吃豆腐行为感到无比的手足无措。 周且听堪堪蹭出了裴冀的包围,努力不让自己受到他的影响,佯装淡然道:“我只是一直不太相信以沈香医这个人的胆量能做到你们所说的那样。” 裴冀不以为意,对于他的逃脱也并不太失落,毕竟豆腐已然吃到,想维护最后那一点豆腐渣就让他维护去好了。 “你又没真正接触过这个女人,你又哪来的理由这样断定呢?” 周且听满脑子都乱糟糟的,自然也讲不过他,干脆闭嘴。 小景在一旁却心生一计,开口说:“要不……我有一个主意,大概能用来求证,只不过方法有那么一点……呃,极端。”说话间他频频瞄向吕品,把后者看得一脸莫名。 “小景你老看我干嘛?”吕品说着一惊一乍地回过头,“难不成我身后有东西!?” “当然不是……我是说,”小景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线神秘兮兮道,“不如我们直接去实地探查一下,肯定比坐在这里空谈要有收获得多。” 裴冀和周且听这下明白了他刚才那眼神究竟意在何为了,两个人一扭头,果然看到吕品小脸煞白。 “不,不要吧!?” 第七十六章 择日不如撞日,组团闯阴宅的日期被裴冀直接定在了第二天,完全不顾吕品哭爹喊娘的阻挠,投票结果三比一,裴大手一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周且听放下啤酒罐子也跟着点头,“那我就回去休息了。” 裴冀原本神清气爽,心里正盘算着等到了明天闯阴宅的时候要怎么不着痕迹地假装受惊扑到周且听怀里,结果冷不防听到他这么一句话,瞬间反应了过来,脱口而出:“不行!” 周且听和也要起身回自己屋子的小景都愣了一下,不行? 裴冀真心话险些就要和盘托出,在嘴里打了个转愣是憋了回去,一本正经道:“我是说,咱们还得研讨一下进那里之前要做哪些准备工作,以及进那里之后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注意的!” 周且听失笑,“没看出来你这么迷信?四个大男人去还怕镇不住?” 吕品在他身后虚虚地举了举手,“那个……暂定三个……我还没做好准备……” 小景埋汰他:“算上你那也是三个。” 裴冀却不依不饶,“总之,咱们不能这么快就散了。” 周且听提醒他:“快么?你看看钟表,这都十一点多了。” 裴冀心中一个呐喊:裴冀啊裴冀,你怎么这么不争气!都把人留这儿快俩小时了什么发展还都没有呢!可是转念又一想,他俩身边还跟着俩尾巴一样的助理呢,这也不算独处啊,要怎么发展?难道跟萝卜能否进一步发展的决定性因素在于先把这俩碍眼的灯泡踹掉? 想到这里,裴冀不禁想要仰天哀嚎,自己的助理还好处理,周且听那边的要怎么解决啊! 裴冀这边还在思前想后,周且听却含着笑,说了句“谢谢你的酒”,接着就转身离开了301。 看来一定要把握好这次半夜作死之旅的机会了……裴老大在心中饮泣,想我也是个风靡万千女性的国民男神,以前遇到的小情儿哪个不是上赶着来讨好,如今居然也会沦落到这等地步,真是风水轮流转。 裴老大虽说在心中是一万个委屈,但等到第二天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还是不免感到莫名兴奋,脑海中闪过一幕又一幕遐想中与周且听在漆黑小屋里的亲密接触画面,只觉得整个人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荷尔蒙指数都有些浮动了。 周且听却看上去稳如泰山,等到了约定的凌晨时分,他一个人出现在了酒店安全通道的拐角处,身后空空荡荡了无一人。 准时赶到的裴冀与小景都有些错愕,吕品还真的不来啊? “他说他害怕这个,而且晚睡熬夜对身体不好,他有点感冒,要卧床休息。”周且听边说边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显然这鬼话谁都不信。 小景虽说对吕品向来没什么过高的期待,但还是跟着叹了口气,“这小子……算了,不带他也好,省得到时候真遇到了什么,他再一个高声尖叫,到时候保不齐还会害得咱们全部暴露。” 裴冀表面上也装出了惋惜的模样,心中却一个暗爽,天助我也! 三个人这就出发,穿上暗色的衣服低调前进,酒店的前台不好意思询问他们什么,只是被告知出去吃夜宵,也就不再多想。三个人出了酒店之后一路轻手轻脚朝着拍摄场地前行,不多时就摸索到了《寒都》剧组的那个频频出现问题的取景地。 此刻算不上月黑风高,但冬天的夜晚似乎总是比其他季节来得深一些,小镇坐落在郊区,夜空中繁星闪烁,月色通透,发白的月光打在深宅大院的正门之上,看不出究竟是血色还是墨色,只觉得一片肃穆冷清。 小景打头阵,扭脸看了看身后紧跟着他的两个人,微微咬了咬下唇心一横,缓缓推开了大门。 没有像恐怖电影中时常出现的那样吱呀一声,木门的轴承似乎被保养润滑得很好,悄没声息地就被推了开来。 在白天还热闹非凡人影攒动的大院此刻连一丝生气都没有,仿佛也跟着沉睡过去一般,鸟叫虫鸣尚且没有,就连风吹草动也几乎绝迹,三个人心里着实也有些打鼓,只得安慰自己现下正是深冬,整个城市恨不得都被冻成一块冰,更遑论这些野生的动物了。 小景一步步走进宅子深处,紧跟其后的是周且听,而裴冀殿后。 裴冀刚刚走下台阶,周且听却突然一个转身,沉默地看着他指了指身后,裴冀会意,转身将大门又静悄悄地掩好,看上去这三个不速之客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们并不清楚出事的究竟是哪一间屋子,只得从最近的下手,一间间查探。 小景在进屋后这才掏出手机来打开前置手电筒,瞬间一道有些涣散的光柱打在老旧的家具陈设之上,空气中可见一层浮尘,极其缓慢地在半空中漂浮着,只有三个人走过的时候才被气流带动着翻滚起来。 地板也没有任何异响发出,看上去这就只是一间普通的房子,顶多算是缺少些人气罢了。 小景举着手电筒一点点向前探索着,突然之间院子里传来了响动,一只乌鸦似乎刚在庭院中央的大树枝桠上稍作休息,大概是被小景转动的手电筒灯光惊到,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怪叫,紧接着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三个人原本只是被小小地惊吓到,可是裴冀怀着小心思,见此刻算得上一个好时机,就直接发挥了影帝的实力,低低惊叫一声往前一扑,直接扑到了闻声转过身来的周且听怀中。 周且听反应不及,下意识就伸手抱住了裴冀,等到乌鸦彻底飞走了,小景的手电筒也照亮了他们两人,这才发现当下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 裴冀堪堪缩在周且听怀里,一脸受到惊吓的可怜表情,反倒是打着手电筒的小景一张吐槽脸,压低了声音道:“老大,你胆子以前不是这么小的啊。” 周且听也奇怪地看着缩在自己怀里不肯起来的裴冀,“你这是怎么了?以前看恐怖电影的时候就属你话最多最爱吐槽主角,等到了自己这儿怎么这么……”怂字他没忍心说出口来,不过那表情已然透露出这个意思来。 裴冀为了吃口豆腐真是忍辱负重,厚着脸皮反驳:“那我又没亲身经历过!” 不过到底还是恢复了正常状态,三个人又开始继续探索。 小景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在地上,还好周且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站稳后,小景喘了口气道:“这里……这地上有东西。” 手电筒顺势向下一照,三人果然看到在堆放着一堆杂物的木桌地下伸出来一小节细细的木头棍子。 小景弯下腰想要把这东西整个拽出来,拿在手里后却发现这棍子藏在木桌深处的那部分上面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他把手机交给周且听,双手将那棍子整个提溜出来,却发现渐渐扯出来一块白布。 说白布其实还不算准确,那东西更像是一件衣服,一条女人的裙子,小景扯到一半跟身边的两人分别对视了一下,有门儿。 他再接再厉,将棍子整根扯出来,这才发现棍子的另一端赫然绑着一顶假发。 那假发大概是绑在了什么圆形物体上,造型撑得很稳固,俨然一个批头散发的女人模样,再配以那一袭白衣,猛地一看真是分外像个……鬼魂。 这东西做得有些粗糙,但在光线不好的时候离远了看倒是真像那么回事。 小景手举着这跟东西,一脸凝重,“会不会是……剧组做得道具?毕竟他们拍的原本就是灵异题材。” 周且听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止住了声音,脸色骤变。 裴冀看他的变化正要询问,突然耳朵里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也瞬间闭了嘴,警惕地回头看向窗口。 三个人默默向窗户靠近,就着月色,只看到大院的木门再次被推开,紧接着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最糟糕的是,看他迈步的方向,居然就是三人所在的这间屋子。 三人大惊,一方面庆幸这一趟没有白来,终于等到了嫌疑人,另一方面又焦急于如何藏匿起来。 小景早就关上了手电筒,此刻屋内一片昏暗,只能接着天然的光线勉强看清楚家具轮廓。 周且听夜间视力要比另外两人好上几分,此刻他扫视不过十几平米的小屋,立刻注意到了在房间东北角的一展凭风。 他抬手示意两人向那里赶去,然而屏风面积不大,后面又堆放了不少杂物,只够堪堪藏住两个人。 小景心中焦急,四下望去,又看到几步远的地方处立着一个衣柜,足有一人半高,抵在墙边正好形成了一块从门口看不到的死角,他身量比裴冀与周且听都要小一些,最适合藏在那里,便一个箭步跨过去踩着下方堆放的几个箱包就缩紧身子藏在死角的那一片阴影之中。 眼看小景已经藏匿好了,周且听也就松了口气,正要招呼裴冀一起躲进屏风之后,突然只觉得自己双肩被一股力量大力推搡着,直接将他怼进了屏风后面的最深处,压到一排落满了尘土的布料之上。 周且听被人死死压着,勉强抬头一看,只见裴冀线条冷硬的下巴恰好抵在眼前,他面色沉静如水,却又隐隐透着提防,双手用力抱住周且听,甚至连胸膛都压了上来,眼睛却一错不错地望着屏风之外。 哪里还看得见方才被一只乌鸦就吓进自己怀里的模样。 周且听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呼吸错了几个节拍。 裴冀感觉到自己脖颈处的气流有些凌乱,低头垂眸看向身下微微错愣的人,误以为是被突来的变故吓到,便十分稳重地抬起一只手来覆上周且听的脑后,稍稍低下头来伏在他耳边用极轻的气声安抚。 “别怕。” 第七十七章 那行踪鬼祟的男人一路猫着腰快步溜进了他们所在的小屋,看上去熟门熟路,连个照明用的工具都不需要。 周且听被裴冀几乎拿整个身体抵住,头部只能堪堪转动一个小角度,他右侧是墙,左侧是屏风,视线几乎被阻隔,只能勉强抬头看着裴冀的脸色,以此来分辨屋内的事态发展。 那人似乎没打算往深处走,只停留在小屋中央的位置,裴冀和小景着实松了一口气,开始仔细观察来人的相貌。 大部分《寒都》剧组的演员裴冀都是见过至少一次面的,但这个男人他明显一次都没有见过,极其面生,看相貌倒也端正,只可惜现下他的表情实在算不上正人君子之流,倒是尽显谨慎与心虚,手下在杂物中翻找的同时还左顾右盼,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裴冀眯眼仔细分辨,发现这人要找的似乎就是方才小景误打误撞踩到的那个道具。 那人利落地把棍子上的白衣和假发尽数褪掉,攒成一个团抱起来,又从旁边的一堆道具中拿起了什么,整个过程进行得很快,也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十分紧张,粗重的喘息声就连躲藏在房间另一边的三个人都能听到。 周且听当然也听到了,他暗自戳了戳裴冀,眼神询问他来人在做什么。 裴冀也不方便开口告诉他,房间里实在安静,只能冲他摇摇头,然而就这个回过头来正视周且听的瞬间,裴冀这才发觉两个人离得究竟有多近。 四周都静谧下来,两个人也没没有任何动作,裴冀甚至可以感受到周且听胸口因为呼吸而带来的起伏。 裴老大当即喉头一紧,他咽了口唾沫,眼睛虽说是转回了屏风外面,但一身的感觉全集中在与周且听身体接触的部位,有些心不在焉。 周且听没有喷香水的骚包习惯,但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衣物护理剂味道,似乎是薰衣草香型,此刻就像漂浮在半空中的一丝棉絮一样撩拨着裴冀的鼻端,似有似无。裴冀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寻找那一丝丝味道上,看在眼中的画面就像是一张张白纸一样毫无信息入脑,反倒是周且听呼吸的频率渐渐在耳边清晰可辨起来。 终于,男人收拾干净,抱起一团道具计划离开,只看他脚步飞快,与其说是走更像是逃,连被他再度推开的小院大门都忘记了恢复原状。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从小院中消失之后,一直贴壁收腹挺胸的小景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摸着胸口扑通乱跳的小心脏低声道:“好悬好险……我差点以为他要过来这边,那咱们可真是躲无可躲。” 周且听也通过屏风与墙壁的那一点缝隙透过窗户看到那个男人离开了,想要直起身子却发觉前面的人还维持着之前的状态,把他困在这个小角落里不松手不起身。 他拿胳膊肘捅了捅裴冀,“发什么呆呢?起来啊。” 裴冀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后瞬间觉得胸口空虚无比,虽说寒冬深夜出门,他们穿的衣服都挺厚,但裴冀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方才感受到了周且听的体温,现在只觉得小夜风往衣服领子里灌,凉飕飕的。 “妈的……”裴冀下意识骂了一句,那小子跑得那么快干嘛?但这句话明显不能当着周且听的面说出来,更何况身边还一个电灯泡小景,只能改口解释道,“这房子窗户安了跟没安一样,冻死个人。” 小景却敞了敞领口,“老大你还觉得冷》我刚才都被吓出来一身汗了……” 周且听得了自由,探出头去一边扫视屋内的变化一边问:“刚才那人来干什么的?” 裴冀走到了屋子中央,弯腰捡起一根光秃秃的棍子,抬头向周且听晃了晃,“眼熟不?” 周且听凑过去,小景适时地打开了手机前置手电筒,将光线集中到棍子身上。周且听端详片刻,恍然道:“这是刚才小景踩到的那根?怎么变样了?上面那一堆东西呢?” 裴冀向院子大门处一努嘴,“被刚才跑掉的那小子拿走了。” 小景把光线转移到旁边桌子上的那一堆杂物中,迟疑道:“我刚才还看到那人在这上面翻翻找找,似乎还拆掉了什么东西。” 周且听虽然没有看到全过程,却十分敏锐,他立刻想到了一种猜测,“那人会不会和沈香医认识?” 裴冀摇了摇头,“我没见过那个人。” 小景立刻反应过来周且听想要说什么,噢了一声带着点兴奋道:“周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刚才那个男人和沈香医是一伙的?” 周且听随手从杂物中拿起来一个面具,那面具表情狰狞,又拿红色颜料涂抹,在月色下分外幽怨诡异,小景瞧着那面具不禁缩了缩脖子,心道不愧是拍灵异剧的,随便捡个道具都这么恐怖。 “还记得你说的捣鬼惹来了真鬼么?”周且听似乎对那个面具挺有感觉的,甚至还上手摸了摸沟壑纵横的表面,这一抹不要紧,他抬起手来,借着小景手电筒的灯光发现手指尖赫然染上了红色,看上去血淋淋的,着实把裴冀吓了一跳,连忙攥住他的手指拉到自己面前自己查看。 周且听镇定地解释道:“是丙烯颜料,不是血。” 裴冀皱眉,“丙烯?那玩意儿不是一两天就能干么,怎么会……” 周且听举起那个面具,淡淡道:“看来原本它并不是这么可怖的,是有人这两天重新涂抹了它。” 小景抖了一抖,凝重地盯着那个被周且听碰花了的面具,说:“谁干的啊,这么不地道,这分明就是故意吓人的嘛。” 周且听和裴冀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到重点了。 “对,就是拿来吓人的。”周且听把面具放下,“吓的就是梅影。” 裴冀摸着下巴思忖,“看来刚才那小子忙中出错,落下了这个。” 小景也皱起眉头,“难不成他是沈香医的帮凶?帮助她布置这些……这些吓人的玩意儿?刚才是赶来销毁证据的?” 裴冀觉得他的说法很有道理,却还有点不甚理解,“那他为什么一直慌慌张张的,就只是怕被人发现么?” 周且听环视了一圈这个小屋子,四处都堆满了杂物,看上去无比拥挤,却一片死寂。 “捣鬼,反倒惹来了真鬼。”他重新将目光转到裴冀身上,镇定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小景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先生……你可别再吓唬人了,我现在怎么觉得那么瘆的慌……” 周且听也觉得气氛异常诡异,换了随意一点的声音道:“先回去吧,这里再怎么说也不适合讨论这些东西。” 另外两人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 三个人沿原路返回,一路走到院子大门口,这次换成是小景殿后,周且听和裴冀已经率先走出了院子,小景正要转身关好院门,谁知—— “啊!”小景突然低低地惊叫一声,正要走远的两人顿时停住步伐回过头。 “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裴冀责备道。 小景脸色有些发白,手电筒的灯光也隐隐有些发颤,他调匀了呼吸才开口低声道,“这个门刚才……”他说着往远处挪了挪,“刚才它……自己关上了。” 裴冀和周且听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裴冀开口嘲笑道:“瞧你那点胆子,估计是被风吹上的吧。”这几天晚间风力都不算太小,今晚也不例外,周且听和裴冀都能察觉到有风拂面,对这个解释也算接受。 然而小景却边走边肯定道:“不是,我确定不是风吹的!我刚才回身关门的时候根本没有起风!老大你也摸过那扇门,你知道就算刚才起风了,那风力也绝对关不上那扇门!” 周且听倒不像裴冀那样一味嘲笑小景,“那也很好解释啊,鬼关的咯。” “周先生你又吓人!” 周且听难得俏皮地耸了耸肩,“我一直接受那个地方有鬼的说法。而且之前你也分析过,假鬼引来了……” 小景不等他说完就立刻打断:“我都是乱猜的!谁知道,谁知道……我唯物了二十多年,这属于封建迷信,这……” “哎行了行了,”裴冀的笑容就没消失过,闻言更是忍俊不禁,“我说你真是跟萝卜的小助理混久了,胆子都缩水了啊。” “我没有!那是你俩刚才没亲身经历过!” 对面两人还在争论不休,周且听却突然正经道:“你们说,如果那里真的有鬼,会是谁呢?又有几只呢?” 小景抱了抱胸,“我的天,一只还不够,还几只……那还不得为了争地盘掐架啊,我的天,鬼掐架……” 裴冀没助理那么多有的没的联想,认真答道:“我觉得应该是傅霜。” “为什么?”周且听有些好奇。 裴冀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随意道:“猜的,玉竹是被抛尸在山里被野兽吃了,感觉她更适合埋伏在山里袭击误入者。一般恐怖片不都这么演么?” 周且听终于笑了起来,“还看出感悟来了?” 裴冀得意地翘起一边嘴角,“而且还帮咱们关大门儿,这鬼挺贴心的。是吧小景?” “老大!”小景气急败坏。 裴冀凑到周且听耳边,坏笑道:“回去把他刚才尖叫那事儿跟小助理说说……” 周且听难得地陪他一起闹,噙着笑道:“放心,一定。” 第七十八章 说实话,裴冀和周且听实在任性,天亮了两个人还要拍戏,大晚上的也不好好休息,非要采纳小景的建议夜闯鬼宅,虽说满打满算也没花费太长时间吧,但到底还是耽误了睡觉。 这次小胡闹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二天一早起来拍戏,这俩人但凡拍完了自己手头的戏码被换下来休息,就哈欠不断,睡眼迷蒙。 俩人都是一旦拍起戏来,肚子上被捅了一刀都能坚持演完的业界良心,韩导虽然偶尔看过去一眼极其好奇这俩人究竟什么情况,但毕竟没有影响到拍摄进程,也就不好多问。 吕品因为昨晚临阵脱逃的行为一直觉得面上无光,今天一大早就鞍前马后分外殷勤地打点着周且听的衣食住行,恨不得拿个百宝囊跟在身后,周且听就说想要骑马他都能立地掏出来一匹给他骑。 裴冀在一旁看着小助理忙前忙后又是披大衣又是暖咖啡地忙活,禁不住乐了起来,凑过去跟周且听说:“要知道能换来这种福利,我倒是挺乐意小景也说害怕不跟咱们去的。”顺便在心中徜徉一下,那样的话可就彻底是二人世界了,说不定他把萝卜压在屏风后面的时候还能多揩两下油,脸皮厚一点再耍耍流氓……就昨儿晚上那氛围,那环境,真太适合…… 周且听灌了一口咖啡醒脑,顺便瞄了明显想入非非的裴影帝一眼,不咸不淡道:“又瞎想什么呢?一脸荡漾。” 裴老大摸了摸下巴,理直气壮,“哪有。” 说话间小景由远处跑过来,喘匀了气低声道:“可靠消息,沈香医吓出病来了,魔怔了。” 裴冀奇道:“你哪来的可靠消息?” 小景难得扭捏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跟陌上花见面了。” 两个大男人顿时眼冒精光,同时做出一个“十分懂得”的表情,伴以夸张绵长的一声“哦~” 裴冀重点完全不在沈香医身上,反而跟进问道:“你怎么跟她约的,在哪见的面?长得如何?她问你要号码了么?” “老大你有没有听到我上一句话,我说沈……” “哎那个不重要,上司也是要关心下属感情生活的,”裴冀挤眉弄眼,“跟你般配否?中意否?我跟萝卜早就觉得你俩得出点什么情况来,真是慧眼啊……” 周且听还在一边同样不着调地点头附和,“不过这事可以先放放,我们晚上回去详谈。你先说说沈香医什么情况?” 小景真是拿这俩人没办法,不过还是耐心道:“沈香医今天一大早就发起高烧来,还胡言乱语,具体说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似乎病得挺重,反倒是梅影状态好了很多,今天已经重新回归剧组拍戏了。” 吕品在一旁一边叠着周且听替换下来的戏服一边叹气,“这次的事儿好奇怪啊,我现在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发展了。” 周且听却进入了状态,饶有兴味地说:“你是说,两个女演员的状态调换了?” 裴冀神秘兮兮地凑过头轻声道:“我看梅影的病就是这个女二号在捣鬼,要不怎么沈香医才一病倒,梅影的病就痊愈了呢?” 吕品听出了一点门道,也跟着起哄,“对,因果报应!” 小景惯例拆台,“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儿,你都没跟随大部队一起奔赴前线。” 周且听却并不太介意自家小助理的不争气,反倒挺赞同他的看法,“吕品说的也并不算错,确实很像因果报应。” 裴冀已经不能满足于凑头探身子了,他直接把椅子搬到紧贴着周且听的一侧,兴奋道:“会不会是沈香医做鬼吓唬梅影在先,傅霜看不下去惩戒沈香医在后?反正人家性子那么好,还会给咱们关门儿,像是干得出来这种事的人,哦不,鬼。” 周且听没憋住笑,跟他一同看了一眼小景,后者脸没红,耳朵尖倒是快能滴血了,“谈案子!说这些没用的干嘛……” 裴冀一脸无辜,“我说的就是案子啊,我在分析。难道我刚才的推理不够合理么?”、 吕品默默嘟囔,“有鬼怎么看都最不合理吧……” “看上去沈香医的病像是被吓出来的,”周且听淡淡道,“结合昨晚那个来偷拿道具的男人来看,他似乎是沈香医的帮手,帮助她为梅影布置闹鬼的一些小陷阱,可是按照陌上花所说的梅影遇鬼时的情景来看,却也不太像是道具出了问题,倒更像是吃了致幻的药物。而后她被吓到,又叠加到药物的副作用上,直接病倒,只能卧床休息,这样看更合理一些。” 裴冀补充,“我那天晚上看到她神色匆匆空手而归,也许是去鼓捣她的那些道具,也有可能是销毁她投药的证据。” 吕品插嘴,“那这种事为什么不让她那个帮手去做呢?毕竟她好歹也是个演员,目标有点大啊。” 周且听有些新奇,“吕品你也会提出有价值的问题了?” 被夸了,可惜吕品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一刻,就被裴冀差了过去。 “也许……她投药这件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裴冀声音越发低沉,“也许她最初只是请那个帮手来做一些浅显的陷阱,但在实践过程中发觉这些东西对梅影的冲击力实在太小,而出于某些原因——也许是她认为这个助手不够可靠,也许是因为助手并不赞同她给梅影下药,总之,沈香医决定单干。” 小景摇了摇头,“下药,未免太冒险了点。” 周且听却并不这么认为,“也许是有些风险,但你要看在哪里。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放眼望去四周就这么一座小镇,哪有什么医院能够给梅影做药物检测,想要第一时间发现是药物作祟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沈香医听上去可不像是什么聪明的女人,她自己想出来的办法,能有多天衣无缝?” 裴冀继续分析,“她虽然下了药,但那些道具还留在原处,梅影后来果真如她所愿被所谓的鬼怪吓倒了,而她的帮手也许还误以为是自己的道具起了作用。之后沈香医也撞了鬼——我们可以大胆地假设这次是真的撞了鬼,而非什么人为原因,毕竟我想整个剧组也只有她会使出这么俗烂的招数,总之她也被吓傻了,她以为自己惹来了本尊,当然了她以为的应该没错……而她的助手误以为是自己的那些道具做得太牛叉了,太逆天了,把自己主子都吓傻了,就连忙趁夜把那堆破烂儿收拾走,这也就是昨天我们看到那个男人的缘由。” 周且听有一点质疑,他问道:“可是我记得你们说那个男人神色匆匆,似乎很害怕屋子里出现什么东西一样,如果只是来收拾自己的道具,有必要没那么紧张么?” 裴冀一拍大腿,“他怕有人来啊!咱们不就跟他撞上了么!” 周且听跟着起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夸张地赞叹,“鞭辟入里,真乃人才。” 裴老大泰然受之,“过奖过奖。” 小景一看这俩人又开始没正行,默默翻了个疲惫的白眼,余光去看到吕品小脸儿煞白。 “你怎么了又?”他随口问道。 吕品立刻朝他靠了过去,“小景,真的有鬼啊,这镇子上!?” 小景也泛起坏水儿,恶狠狠道:“对!那鬼还是个老处女,专挑细皮嫩肉的小男生,挑中了抓回去吸阳气,还要把你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然后再吸阳气,接着再这样这样……” 吕品翻了个货真价实的白眼,瞬间瘫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裴冀给了小景一巴掌,“就吓唬人家来劲,就跟你自己胆儿多大似的。” 周且听把最后的那一点咖啡喝掉,敲了敲空罐子突然道:“快到春节了吧。” 裴冀点头,“是啊,再有两天就除夕了。” 周且听酝酿了一下,才道:“我想买点纸钱。” 裴冀大奇,“买纸钱干嘛?” “我想给我母亲和傅霜烧一点。”周且听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裴冀默然。 他之前去英国的时候也听说了周且听母亲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但一直没有太放在心上,周且听也几乎不提及他的这个母亲。最初周且听来他公寓的时候看的那本影碟裴冀后来也留意了一下,知道周茹尘是他的亲生母亲,但这个女人的个人信息曝光得实在是太少了。 裴冀只知道她在二十四岁的时候远渡重洋去了英国生活工作,但网上甚至都没有关于她死亡的新闻报道,他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这个女人死于车祸,大概就在周且听来中国的前一年。 他觉得有必要安慰周且听几句,比如逝者已逝,生者节哀,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倒觉得周且听对周茹尘的感情远不像大多数母子那样,至少单论他方才说的这一句话,裴冀就坚信自己听出了除去缅怀以外的一些情绪。 他的父母都健在,甚至祖父母都身体硬朗,实在没有体会过亲人离别的感觉,而周且听童年的家境并不好,谁又知道他们母子之间建立了怎样的羁绊,裴冀思忖片刻,觉得这事儿他还是闭嘴得好。周且听很成熟,他知道如何处理与控制自己的感情。 这样想着,裴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对他道:“到时候我陪你。” 第七十九章 沈香医似乎病得不轻,隔天儿小镇就驶进来一辆救护车,直接把这姑娘接走了。 这些裴冀他们都没看到,全是听小景向他们转述的。裴冀听完小景的一通描述,末了笑着来了一句“看来你跟陌上花发展得不错啊,如火如荼,看来形势一片大好。” 小景立刻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反倒是吕品在一边哀春伤秋,嘟囔着什么“同样是做助理的,怎么人家还包分配女朋友……” 周且听虚晃着踹过去一脚,“自己一人儿说什么呢?” 小景离得近听清了,给吕品开导起来,说:“周先生自己的感情生活都没啥发展呢,你一个助理算啥。”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在一边儿一直闲来无事望天的裴冀,裴老大顿时坐直了身子,从沙发左端活生生蹭到了右边,紧挨着周且听悄悄道:“我都陪你烧纸钱了,你是不是也得礼尚往来一下?” 周且听淡定回道:“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烧,你自己一个人也能泡。”还补充一句,“那可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私汤。” 裴冀怒了,这死萝卜,怎么跟滚刀肉似的难对付。 吕品重点却还停留在小景的疑似女友可发展对象身上,围着人家一个劲儿地打听怎么搭上线的发展到哪个地步了,惹得小景紧得往卫生间躲。 两个演员看着小助理们打打闹闹,倒也惬意,周且听正想拿起桌子上的啤酒灌一口解渴,突然手机屏幕亮了一瞬间,显示有短信。 周且听向来不怎么喜欢高科技,手机对他而言就是个打电话的玩意儿,通常也不会有什么人用手机联络他,现在突然来了一条非系统非骚扰的私人信息,不要说周且听了,就连裴冀都愣了一下。 裴老大心里别扭,谁还知道萝卜手机号!?不行我要盯着点,于是乎厚着脸皮愣是凑过去想要围观。 周且听拿他没辙,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瞒他的,也就随他看去了。 点开,内容很精简,就一句话:“不日将再见,洗好脸等着!” 署名写着塞纳。 性别女,爱好女,警报解除。 裴冀一看乐了:“这个塞纳……来就来,怎么着还特地通知一声?等着咱们出门迎接一下?” 周且听回了两个字“收到”就放下手机,有些疑问,“剧组要换化妆师么?” 裴冀看着他一脸迟钝的小模样,好悬直接上手揉揉周且听的脑瓜顶,不过万幸还是抑制住了,以手掩唇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咱们在这里拍的宫廷戏码马上就要完成了,到时候要去下一个片场开展新一轮取景拍摄,到时候你要拍外景戏,还要上马演动作戏,这些你应该都清楚啊,你不知道的么?” 周且听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点头,“好像开拍之前听说过,不过后来光顾着演戏和案子,就给忘了。” 裴冀笑了,接着给他解释说:“到时候你就要演出征的戏码了,还有什么军营大帐之类的……这你应该更清楚,总之就是那个阶段的戏,因为要上阵杀敌,你这个二皇子的妆容要凌厉一点,完全褪去之前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精致感,现在的化妆师不适合那个风格,还得要塞纳那个女汉子亲自上阵才行。” 周且听仔细品读最后的那个词,“女汉子?” 裴冀凑过去跟他悄悄道:“还记得咱们之前拍<破晓>的那个案子么?藤晗。” 周且听点头。 “你不是还猜测过塞纳跟藤晗有过一腿么?” 周且听坦然承认,“她俩肯定有过一段。而且以塞纳的花心程度,很有可能是一夜情。” 裴冀随手拿起茶几上果盘里的一颗贮藏葡萄,吃到嘴里觉得果然没有新鲜的好吃,却又不方便当着心上人的面儿吐了,只好硬着头皮咽下去,然而周且听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反而认真思考起来当初藤晗的那个案子来。 “你还记得咱们当初查到哪里了么?”他突然问道。 裴冀被葡萄酸了一嘴,皱着一张脸灌下一口冰啤才堪堪回答:“什么查到哪?藤晗被刀扎伤的那个?我记得当初查到她是被误伤之后就没再往深处探寻了,好像就知道了她经纪人跟她关系不一般。” 周且听摸了摸下巴思忖起来,“既然她跟塞纳曾有过一段往事,那说明她其实也是个les才对。” 裴冀却不太认同,“这不还没被证实呢么,再说了,就塞纳那类型,分明就是个□□女王攻,藤晗又一副柔柔弱弱包子样,肯定是被压的那个,反正都是被压,被男人压还是被女人压也没啥区别吧。” 说着他还舔着脸跟周且听咬耳朵,“而且被男人压肯定更爽啊。” 周且听鄙视地看了他一样,“哦,原来你是受。” 裴冀怒,原本想反驳你才是受,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来人家本来就是个受,只得随口反驳:“我这是站在女人的角度在分析。” 周且听却明白了他想要表达什么,说:“你是说,藤晗跟她经纪人的关系有问题?” 裴冀眨眨眼,“这我倒不敢说,不过以我的直觉来看,他们的关系估计不会太单纯,可未必是什么简单的男女朋友。” 周且听说:“那等到塞纳过来之后问问她好了。” 裴冀点头同意,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周且听突然紧接着补充道:“饿了,吃饭去。” 于是叫上两个助理,四个人出了酒店去了附近的餐厅吃晚饭。其实当时还不到饭点,但周先生都发话了,裴冀就算是当时吃撑了也能再陪吃一顿。 一顿饭吃得平淡无奇,反倒是回来的时候出了问题。 原本周且听的随身物品基本上都由吕品拿着,等到走到了房间门口想要掏出房卡来开门,小助理却死活找不到磁卡了。 “翻翻你自己的衣服口袋,”周且听皱着眉,“是不是随手放进去了?”说着他自己也往裤兜里翻找,却空空如也。 吕品找了一遍又一遍,急出了一身汗,但还是没找到房卡,最后还是小景下楼叫人来办了一张新房卡,幸亏酒店里住的全是有头有脸的演员,前台基本上都认识,一听说316的周且听房卡丢了,二话没说就递上了磁卡。 原本因为就是个小插曲,结果前台跟上来刷卡,却还是打不开房门。 周且听有些烦躁,“怎么回事?” 前台的小姑娘也有些奇怪,说:“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大概是门锁出问题了。” 裴冀一听进不去房间了,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连忙问:“那怎么解决?” “只能叫修理工来维修了。”小前台一脸愧疚,“真是太抱歉了,周先生,我们这……” 裴冀都不等人家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那维修需要多久?”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因为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不过大概也得个把小时吧……要不周先生先去我们酒店位于一层的桑拿室休息一下?我们免费提供服务的。” 裴冀就差蹦起来了,对前台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有我他还怕没地方待么,你们安心去找人维修好了,去吧去吧。” 打发走了小前台,裴冀一脸狡黠地盯着郁闷不已的周且听,那点小心思真是路人皆知。 周且听气急败坏,他本身性子就淡泊,整个剧组没什么熟人,唯一一个称得上朋友的就是眼前这一只影帝,他又没有开朗到随便找个休息室跟一帮子人打交道,现下也只能…… 周且听破罐子破摔,“好,,我去你屋里待会儿。等门修好了再回……” “什么我屋里!”裴冀兴奋地一摆手,“哥还能让你那么无聊?走,泡温泉去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萝卜!” 周且听闻言脸色骤变,“什么!?” 然而裴冀已经推着他往电梯口走了,不由分说道:“少废话,左推推右推推,你他妈都搪塞老子多少天了,嗯?也就是我脾气好,影帝肚里能撑船,这要是换了别人,就你小子这么不识趣儿,早翻脸了!” 周且听心说人家别人也没有把我往私汤里推的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然而木已成舟,他的选择也无非是去裴冀屋子里接受他的骚扰和去温泉里接受他的骚扰两种选择,虽然明显后者比前者危险系数要高得多,但人家房主自己拒绝探访,此路施工暂时不通,泡私汤瞬间就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周且听欲哭无泪,他怎么隐隐有一种自己贞洁不保的感觉? 裴冀倒完全不像他一样一脸愁容,一路上就跟革命胜利了一样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眼前恨不得朵朵桃花开,气色好得跟吃了人参大补过一样。 终于要跟萝卜踏上了前往私汤的道路,裴冀只觉得前途一片大好,距离萝卜大餐又进了一步。 几个人推推搡搡走到了电梯口,裴冀一手揽着周且听以防他临阵脱逃,另一只手腾出来去按电梯的下行按钮,谁知他手指还没碰到地方,按钮却自己亮了,红色的光芒投射到裴冀的指尖。 裴老大顿时一个机灵,站住了没动。 电梯门缓缓打开,周且听认命地走了进去,回头却发现裴冀还站在门口发呆,没好气道:“干嘛么?进来啊。” 裴冀指指按钮又看看周且听,一脸惊奇,“你刚才看到了么!” 周且听从里面按住开门键,“看到什么?你再不进来我就不去了啊。” 裴冀这才走进电梯,可明显还没缓过劲儿来,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在即将合上电梯门的瞬间嘟囔了一句“真的有鬼?” 话还没说完他自己脑海中灵光一现,露出一个顿悟的表情,趁着电梯门缓慢合上的空当冲门外明明什么都没有的一片空气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轻声道:“谢了。” 周且听奇怪地看着他,“魔怔了?说什么呢?” 裴冀摆摆手,“异次元友好交流,你不懂。” 第八十章 裴冀所说的私汤和周且听所想的有些出入。 他原本以为是室内的场子,一个私人的小包间,到时候有服务人员进进出出准备些瓜果。在英国的时候他和frank就曾经去过那样的私汤,然而裴冀领着他一路走着抵达温泉寓所,入眼的却是一栋栋独立小院。 裴冀看上去准备工作做了十足,熟门熟路地进了待客大厅,跟服务员说了没几句话就拿回来了一串钥匙,看上去倒是早就预定好的模样。 周且听抱着胸站在屋外,意味深长地盯着裴冀,末了等到人走了出来才开口:“我就知道你早就盘算好了,是不是?” 裴冀看上去真的心情大好啊,最后两步居然是用蹦的,直接跳到周且听面前,惹得人家紧得向后拗过去,生怕被他没轻没重地撞到。 “没有啊~”裴大不愧为经年的影帝,脸皮跟演技一样厚得出类拔萃,绝对挨得住人民的检查,笑得嘴角都快转三百六十度了,愣是睁眼说瞎话,“我只是恰好赶上了一个空位而已,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注定的。” 周且听一脸嫌弃,懒得理他,转头看向一直跟自家主子屁股后面的小景,以眼神询问之。 小景叹了口气,老大,不是我不帮你,是你那大尾巴藏都藏不住…… “老大两天前就过来过一次,早就预定好了。” 裴冀也不介意助理的倒戈了,直接揽过周且听的肩膀就把人往小院深处带,“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关键。再说了,就算我提前预定好了,那也只能证明我高瞻远瞩体贴入微啊。” 周且听任由他揽着自己往小院里走,脸色却还是带着点不情缘,不过裴冀权当情趣了,欢天喜地地带着心上人走到预定好的院门前,这才松开了手掏出钥匙开锁。 周且听仰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这个温泉会所弄得挺有心,把每一个温泉池都规划处一小片土地,建上独门独户的小房子,进院门后左手边就是温泉池子,可搭棚可露天,周围还种了一圈绿植,郁郁葱葱。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就是室内,简单利落的两室一厅,外带一个浴室,布局和设计与酒店房间无异,让人一打眼看过去就觉得享受。 裴冀应该是早就实地考察过,进了院子后又是放水清洗温泉池又是从客厅冰箱里翻出来冰啤水果,周且听在一旁看着也搭不上手,偶尔刚要抬手帮个忙还会被这人挥手打断,说什么也不让他干活。 两个小助理倒是没人管没人疼,帮着又是去会所大厅买东西又是打扫房间,好在这里的房间一直有工作人员清理,他们基本上也就扫两下做个样子。不过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小景拎着四条清洗干净的泳裤进门的时候,裴冀似乎才反应过来,突然冲他摆摆手道:“你们在这儿干嘛?你们去隔壁,隔壁才是给你们的。” 小景难以置信,“老大,你说什么!?” 裴冀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给你俩单租了一个场子,钥匙就在客厅桌上,你们自个儿去吧,就隔壁,出门右手边。” 吕品也愣了,“不,不是一起?” 裴冀一扬下巴,不容置喙的样子,“当然了,咱们在的这一片小院里最多容纳三个成年人,而且现在这里是大明星专场,助理专场在隔壁,出门右转啊,右转。” 小景气不打一处来,在隔壁你不早说?非得等我们当免费苦力帮你规整完了再说!不就是心疼周先生不想让人家干活么,那也不能这么不拿我们当回事啊,卸磨杀驴,兔死狗烹,过河拆桥,势利小人! 裴冀才不管自家助理怎么腹诽自己呢,反正目的达到了,他就一股脑地往外轰人,不由分说把两个倒霉孩子全轰出了小院。 大门一关,裴老大清清爽爽地回过头,周且听已经去浴室做准备工作先冲澡了,他一路悠悠闲闲溜达到客厅,看到沙发扶手上搭好的两条泳裤,拿鼻子哼了一声,转手就全丢垃圾桶里了。 泡温泉穿什么衣服?享受大自然要全身心好不! 于是乎等到周且听围好腰间的浴巾走出浴室时,面临的境地就是既没有打酱油小伙伴也没有泳裤。 “裴冀!”周且听气急败坏地敲响了浴室的磨砂玻璃。 浴室拢音效果上佳,没过几秒钟就听到裴冀回了一句懒洋洋的“嗯?”,话里的那点小得意小狡黠全被浴室墙壁反弹再反弹,一层层扩大,传到周且听耳朵里那就跟挑衅一样。 “小景呢,吕品呢!?” “哦……”裴冀一边优哉游哉地往身上打沐浴露一边拖了个长音,“走了啊,他们说跟上司在一起泡温泉不太舒服,俩人儿又去前台要了个院子。” 周且听咬牙,“那泳裤呢!!泳裤他妈也去前台要了个院子么!?” “泳裤?”裴冀又开始装傻充愣,“泡温泉要什么泳裤?” 周且听无语,锤了磨砂玻璃一圈,磨着牙说:“裴冀,你行!” 裴冀面无愧色,反而跟被表扬了一样开心,顶着一头水汽走出了浴室。 “池子里水位够了么?”他说着看了眼窗外,紧接着拉着周且听就往外走,“哎,好了好了,泡温泉去了。” 周且听一脸阴天,就差打闪下雨了,被他拉着出了门,瞬间被大冬天的严寒空气冻得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骂道:“裴冀你是不是神经病!大冬天的你泡露天温泉!” 裴冀跟他一样也只围了一条浴巾,快跑两步到了温泉池边缘招呼他,“泡进去不就暖和了么,来来来。”说着直接就扯掉了浴巾,赤身*地钻进了温泉水中。 周且听一看他的动作顿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木在原地看着裴冀抬起腿迈进池子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寒冷都快感觉不到了。 这,这要他怎么冷静地泡私汤!? 周围又是竹影阑珊又是月朗星晴,一锅热气腾腾的温泉水,和两个赤身*的大男人,其中一个还是弯的,另外一个直弯不明,就差在水池边那一堆吃喝水果边上再摆一盒安全套和一罐ky了。 周且听绷着一张脸,他隐隐觉得自己如果解了浴巾进去跟裴冀一起泡私汤,那绝对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这哪里是泡温泉,这是要泡他啊,再看裴冀那一脸得意期待的德行,估计就差撒点调料了…… 周且听心一横眼一闭,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拼了。 他一脸的视死如归,飞快地扯掉了自己的浴巾,大长腿大跨步瞬间就把自己扔进了温泉水之中,其速度之快,只叫裴冀不由遗憾没有捕捉到更清晰的影像。 不过终于下了水周且听才发现,大冬天泡露天温泉,确实挺享受。 温泉水微微有些炙热,烫得皮肤一阵阵酥麻,眼前氤氲开一片片雾气,树叶沙沙作响,倒真的宛如深山中一般静谧安宁。 小院的落地灯将整个空间打上一层蜂蜜色的光泽,周且听微微眯起眼睛,就看到对面的裴冀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裴冀,”他略带迟疑地开了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裴冀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动了动身子,紧接着探出前半身缓缓游到周且听面前更近的地方。他这个游泳的角度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周且听,此刻一对儿乌黑的眼睛带着光亮,盛满了期待与小心,光华流转。 “我想说什么……我觉得你都猜到了。”裴冀压低了声音,缓缓直起身子,他现在与周且听距离不过半个手臂,两个人面对面,中间只有温热的雾气流窜。 “还是说我做得还不够明显?” 周且听咽了咽口水,喉咙有些发干,他摇摇头,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哑,“并没有。我已经这样猜测很久了,但我……我不敢确定。”他突然觉得裴冀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好重,不由得微微垂下头,才勉强继续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女人。” 裴冀为了能看到他的眼睛,向下沉了沉身子,这才又看到周且听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现在变得有些发深,变成了蜜糖一般的色泽。 裴冀心里一痒,突然伸出手臂撑到周且听身后的池壁上。 周且听被吓了一跳,一脸意外地看着裴冀,“你要干嘛?” 裴冀一股热血上头,脱口而出,“老子他妈要表白!” 周且听嘴角有一点抽搐,“请讲。” “周且听!”裴冀郑重其事地讲道,一字一顿,步步逼近。 周且听一边往后靠着一边答:“在。” “你单身否!” “单身。” “你喜欢男人对不对!” “……对。” “那你看我如何!” “……挺,挺好。” 裴冀不满意,“挺好是多好?到不到做你男朋友的地步!” 周且听一直走的是学院派风格,现在有点吃不消他这种野兽派,眨了眨眼睛说:“你让我缓缓……” 他以为裴冀刚才要跟他说情话,就是那种酝酿了很久,遣词造句修修改改的很认真的情话,能写进情书里的那种,就算没有山无棱天地合,那也至少要提到什么遇到你是我最美的意外之类的,分分钟可以收录进表白必胜语言大全的那种,可是现在…… 不按套路出牌,裴冀这都不属于按不按套路的范围了,他这已经上升到到底是出牌还是吃牌的范畴了。 周且听唾沫咽了一口又一口,愣是想不出合适的词儿来接话。 裴冀不耐烦了,皱了皱眉眉说:“你这是默认了是吧?” 周且听试着挤出来一句话,“默认了……又怎样?” 他后边儿原本还有一句“不默认又怎样”,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裴冀拿两片急不可耐的嘴唇火热地堵了回去。 完了,周且听挣扎的最后一秒里想,他俩现在彻底扯不清了。 第八十一章 裴冀原本包了一整天的私汤,然而还没过两个小时,周且听那该死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吕品来电,说酒店房门修好了。 周且听自打听到铃声的第一秒开始就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匆匆推开裴冀爬出温泉池,也顾不上自己还打着赤脚,直接裹上浴巾就跑进了屋中。 裴冀那叫一个气结,到嘴的肉愣是被叼走了。 此时温泉水还维持着初始的温度,雾气层层弥漫,方才两人都失了神,这时他才发觉天上竟然又飘起了小雪。雪花细小,有些甚至只是堪堪化作固体的冰晶,在小院落地灯的照射下偶尔闪烁出转瞬的光亮。 裴冀有些郁闷,他随意游了两下划到池边,拿起微微有些被水花溅湿的烟盒掏出一根烟来叼上,半靠在冰凉的池壁边缘开始抽起闷烟。 周且听放下手机,探出头来简单地告诉他:“门修好了。” 裴冀吸进去一口烟在嘴中回味,听到他这句话才彻底吸进肺中,看上去不太高兴,“哦,那就修好了吧。” 周且听围着浴巾,□□着上半身,外边天寒地冻,他实在不愿意再离开温暖如春的客厅,就和裴冀隔着窗棱对话。 “……我是说,天儿也不早了。”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重新开口,“回去休息吧。” 裴冀原本被这通电话搅黄了到手的好事就觉得烦躁,想想几秒钟之前这人还被自己压在身子底下神志不清恨不得忘了今夕何夕,现在却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提议,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口气也变得差劲起来。 “在这儿休息不一样么?再说了,既然已经不早了,就别再折腾了。”他说着抖掉了烟灰,揉了揉太阳穴却并不看周且听。 周且听看着裴冀有些尴尬,他知道自己翻脸翻得有点太快,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之下,却不得不把话说出口,“我刚才跟吕品说一会儿我就收拾好在门口等他。” 裴冀闻言当即就把烟给掐了,哗啦一声从池子里站起身,上半身完全□□在飘雪的冷空气之中。 “周且听!有你这么不地道的么!你爽了,拍拍屁股就想走,老子可还什么都没干呢!”裴冀看着生了好大的气,可话一出口却是一番委屈的滋味。他身上还挂着水珠,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股热气,周且听看在眼里都替他冷,可目光下滑,愣是让他看到了流动的温泉水隐隐包裹住的某个勃发的器官。 裴家老二叫嚣着,看得周且听瞬间觉得身体中央腾起来一股躁动不安的暖流。说实话,方才的裴冀真是尽显温柔,虽说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给同性做handjob,但周且听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僵硬与无措,反倒像做足了功课,一边帮周且听纾解一边还在耳边不断安抚挑逗。 倒是周且听自己,被野兽派的表白与突如其来的热吻搞得晕头转向,整个人像是陷在了水里一样,主动权慷慨地拱手相让,任凭对方在自己身上攻城略地,不作任何抵抗,甚至连象征性的反抗动作都做不到家,最初的那几下将裴冀往远处推搡的行为简直就是标准的欲迎还拒,到最后还不是身体更加诚实,直接沦陷了一样倒在裴冀身下。 周且听被电话铃声唤回理智之后迅速清醒过来,紧接着就感到了一股莫大的羞耻感迎面袭来,逼得他直接落荒而逃。要说他空窗了大半年,也不能算是禁欲太久,他经历这档子事也有几年了,虽说不能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吧,但好歹还能保证自己不怯场。可是……可是方才他自己都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裴冀不过是摸了他几把,后来等到人家一把握住自己老二,就觉得身子跟瘫了一样,软成了一滩泥。 他向来对谁上谁下这种事没有太深的执念,觉得只要人对了其余一切都是可以妥协的。以前和frank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两个人都忙于赚钱工作,他在外面拍戏总会花去大量的精力,到了床上就更倾向于做被关怀伺候的那一方。既然在下面能够享受到伴侣更体贴的照顾,那么他也乐得做出在外人眼中会削弱男子气概的雌伏状。 裴冀身材很好,看上去明显比周且听要过得滋润一些,身材高大、肌肉匀称。而且大概是常年在镜头面前做惯了一把手男主角,相处久了他虽然看上去十分不靠谱没正行,但个人气场仍旧十分强大,不苟言笑时常给人以压迫感。周且听的气场也算十足,但更多的是源于他那若即若离的疏离感,再加上他的身量也很高,面对生人话又不多,倒也会带给别人强势的感觉,然而他本身并不霸道,也不热衷于对完全控场的需求。 所以既然裴冀想要掌握主动权,那么对已经化身特洛伊木马的周且听而言,给他就是。但周且听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放权放得这么彻底。 他在裴冀手下没有撑太久,释放之后大概过了整整十秒钟才从一片空白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然而眼前始终是一片梦幻般的模糊光影,只能越来越敏感地感受到裴冀的抚摸与揉捏。 裴冀看到自己射了之后肯定笑了,他能听到男人压低了声音嘶哑又得意的笑声,就在耳边徘徊,之后这人肯定又趁胜追击说了不少下流话,不过他那个时候已经有些混乱了,什么都没听清。然而仅仅是裴冀说话的热气流拂过他耳畔,就已经足够引起他战栗了。 所以现在他听见裴冀这么责备自己,真是哑口无言,一点能站稳脚跟的说辞都拿不出来,他确实爽了,裴冀也确实还什么都没干,而且人家老二现在正谴责地指着自个儿,就跟无声控诉一样。周且听真是臊得无地自容。 裴冀大约也觉得实在太冷,梗着脖子没站多久就又重新缩回了温暖的池水之中,但那一脸委屈不平的小模样一点缓和都没有。 “而且老子刚才那么不要脸的表白,你还没给个回应呢,爽过了拍拍屁股这就想走了?你这是始乱终弃你知道不!” 周且听觉得自己真是骑虎难下,他特想说哥,我错了,我把我喷出来的那点儿东西再塞回去行不! 然而真正开口,他说的却是:“……那你想要我怎样?” 裴冀一听虽说还端着架子没有完全开怀,但愤恨的表情已经隐隐有土崩瓦解之势,一扬下巴抬高了声音道:“你现在给你那个小助理打电话,就说你改主意了,今儿就在这儿住下了。” 周且听也知道他这么落荒而逃实在不地道,挣扎了几秒钟也就妥协了,又给吕品打了个电话,按照裴冀说的转述过去,处理妥当后掐断了通话,又看向裴冀,“可以了吧?” 裴冀得寸进尺,“不行,你还得回来接着陪我泡温泉。” 周且听这次决定坚守阵地,就算今天难逃被这人给办了的命运,他也希望能在岸上解决,泡着温泉打炮……他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准备。 这么想着,他果断地摇了摇头,“都在水里待了快俩小时了,再泡该有不良反应了,先上来吧。”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夜空,“而且你看这还下着雪,容易生病。” 裴冀反倒另有看法,“下雪怎么了?下雪更有情调啊。”不过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听了周且听的话出了池子回到了屋里。反正人都已经决定留下了,小细节让他做决定也没啥。 简单冲了个澡,裴冀穿着睡袍走出浴室的时候周且听已经收拾妥当,和衣坐在卧室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剧。 裴冀擦着头发走进房间,这才发现他看的居然是《破晓街无凡事》。 裴冀小的时候就出道拍过电视剧,对于自己时常在电视台中出现这件事已经习惯了,但他却没有观看自己表演的爱好,而且他总觉得自己不上相,电视上演戏的那个裴老大不如镜子里看上去帅气,所以他干脆彻底不看。 然而现在是周且听在看,裴冀只好硬着头皮坐过去,刚想开口说几句好听的话调动下气氛,余光却无意中瞥到液晶屏的画面。剧里周他饰演的白侦探正在警局里鸠占鹊巢地大肆推断案件,这个桥段他拍戏那会儿几乎算得上日常,每天都会有那么几场戏是这个构景设定,他当时只顾演戏也没太多留意身边。现在认真看看,他才发觉周且听扮演的霍达一直站在他身后用极其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 裴冀只觉得整个人都被那小眼神儿看得膨胀起来,这舒爽!跟做了马杀鸡一样!骨头都快被那小警员看酥了。 周且听见他一脸傻了吧唧的沉醉模样,大概也猜到了□□分,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来我这儿看电视剧来了?” 裴冀一听就回过了神,忙把注意力集中到真人身上,“哪能啊,”他说着还把身子往周且听那里靠,一脸贼兮兮的小得意,“我来暖床的。” 周且听却十分郑重地在床上坐好,顺便把电视机的声音直接按了静音,裴冀看他似乎要说什么,也顺势认真坐直。 “裴冀,”周且听微微蹙着眉开口,“你刚才要我回应你的表白,我也不需要说什么等一晚好好想想,现在我就可以给你答复,因为在你表白之前,我就想象过跟你在一起的场景。” 裴冀听到最后几个字,只觉得浑身打了个机灵,眼睛都瞪圆了。 “我当然想要和你在一起。”周且听说着低了低头,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时脾气很怪,还很倔,不算是好相处的人,也未必是完美的伴侣。我不能确定我们的爱情观是否相投,所以我虽然可以直接接受你,但还是想要事先确认一件事。” 裴冀觉得自己就差直接把他捧手里含嘴里揣兜里了,闻言立刻激动地问:“什么事?” 周且听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他,轻轻问:“我们如果在一起了,就是正儿八经地谈恋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维护这段关系,不是……玩玩而已,是么?” 裴冀点头如捣蒜,恨不得直接把周且听压床上像小狗一样赖在他身上摇尾巴,“是是是!我要只是想和你玩玩而已的话,早就跟你坦白了!我想好好跟你过,过日子那种!” 周且听叹了口气,裴冀就是这样,从他嘴中听到这样的誓言不算难事,甚至容易到会叫他产生被敷衍的错觉,可是实际上,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在敷衍他,周且听扪心自问,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你以前应该没有和男人在一起过吧,这么简单就说过日子,你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只觉得眼前一暗,身子一沉。裴冀不由分说直接把他压倒在席梦思上,一边在他耳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始拉扯他浴袍的腰带。 “我知不知道……你亲自试试就好了……” 第八十二章 拜裴冀所赐,他们第二天早上起晚了。 周且听向来浅眠,他早上是被炮竹声惊醒的。 扒拉掉还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脚,周且听晕沉沉地坐起身来,随意抄过床头的闹钟一看,居然已经上午十一点半了。 他有些头痛,身体也酸软疲惫,昨晚虽说算不上纵欲,但他们俩人毕竟也没有老老实实地睡觉,好歹也折腾到了后半夜,现在他又困又饿,状态真是差到不行。 掏出手机来一看日期,已经除夕了,难怪会有人放炮。 前几天剧组赶工,硬是挤出了两天的空当拿来过春节,周且听也是看在今天不用拍戏的份上,才会由着裴冀的性子乱来。不过他确实没想到这一觉能睡到现在。 剧组里不少小伙子早在几天前就开始张罗买烟花,估计那几下炮竹声就是他们折腾出来的。 周且听起床随意穿上浴袍,走到客厅里去开了一瓶矿泉水拿来润润喉咙。昨天小景他们准备得很齐全,还买了点糕点水果存放在桌子上,周且听来者不拒,也是因为实在饿得浑身乏力,拿起一个苹果连洗都懒得洗直接张口咬住。 他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放空。私汤会所距离酒店不算远,还能看到那些小年轻的燃放的烟花硝烟,周且听怔怔地望着远处缥缈的蓝烟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苹果快啃完的时候,裴冀也被吵醒了。 裴冀醒来的时候身体也是不太舒服,觉得浑身黏腻,想彻底洗个澡。然而他眉毛才皱到一半,手一挥,摸了个空——身边儿没人,顿时清醒了七八分,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 “且听!?”他摸着身边凉凉的床单,心里也凉了半截,难不成昨晚都是在做梦?还是说萝卜后悔了,跑了!?可是自己昨儿晚上挺温柔挺照顾人家感受的啊,总不可能因为他第一次和男人干这茬事儿缺乏经验,觉得嫌弃就跑路了吧?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搅成一团,突然一道声音隔着墙传来:“怎么了?” 周且听这一句话瞬间洗涤掉裴冀无限发散思维的那些不靠谱的想法,直接叫裴老大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裴冀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潦草地穿上衣服后踢拉着拖鞋大跨步走出了卧室,看见周且听正一脸无辜地吃着水果后才笑了出来。 “饿了?” 周且听刚开口,窗外传来又一声巨响,着实把刚起床的俩人吓了一跳。 裴冀一看有人放烟花,立刻乐得更欢了,看着周且听说:“今儿是除夕吧?走,穿上衣服,晚上我带你放礼花去。” 周且听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话全写在了眼睛里,裴冀一对上眼神就了然,“你在英国肯定没接触过这些玩意儿吧?” “以前唐人街那边也有人放,不过我自己从没放过。”周且听老实承认。 裴冀想着俩人昨晚上刚互通了心意汗水交织了一番,要按照正儿八经谈恋爱的角度来看,那从今天开始那就算正式进入蜜月期了,自然要做好随时随地腻死围观群众的准备。不过他俩情况特殊,现阶段只能走地下党模式,还不能开启昭告天下的副本,秀恩爱也只能对着镜子秀自个儿一脸。 不过没有观众不代表就可以不端正态度。裴冀内心的小人儿握拳,一脸革命红,秀恩爱发朋友圈那是给别人看的,我这一个人玩儿浪漫那才是实打实给自己对象享受的!韩若虚那个老匹夫把拍摄场地定在这么荒郊野岭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有孤魂野鬼在镇子上游荡,度蜜月度到这种地步倒也是本事,不过好歹赶上个好节日,一年到头可能就这么一次能正经放烟花的时机,他怎么舍得不好好把握? 现在心上人又表示从没接触过这玩意儿,那更是手把手教学促进感情升温的好机会啊!裴老大又想起昨儿晚上喝某人*一度,狼血一个沸腾,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又收拾好了行李,拉着周且听退了小院钥匙就直奔酒店。 周且听先是被他絮絮叨叨推搡着换好了衣服洗好了脸,又目睹了他跟上了发条一样神速整理好两人的物品把小院收拾妥当,最后被他生拉硬拽一路带回了酒店,连两个就住在隔壁的助理都没来得及通知一声,实在是一头雾水。 “你,你要干嘛啊?”他被拽到酒店的停车场,气息有些波动。 裴冀也不跟他多做解释,远远看到有几个青年围着一辆小面转悠,直接挥了挥手喊道:“嘿!给我留点!”、 几个小伙子正在分烟花,正吵得热火朝天,冷不丁听到剧组最大腕的演员跟自己打招呼,都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看到了跟在裴影帝身后的周且听,一时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带头倒腾烟花的小李跟裴冀接触比较多,也不怯他,直接走上前笑道:“裴大,这可都是我们哥儿几个自己买回来的,全是从市里边儿辛辛苦苦拉回来的,您一张嘴就白拿,我们可不答应!” 裴冀虽然算不上待人热情,但好歹脾气温和,也讲道理不拿架子,几个小员工见有人牵头也就跟着一块儿起哄,闹着跟裴冀要红包。 裴冀也爽快,直接让他们把买烟花的收据找出来,到时候拿到财务那里报销,又一人送了一张签名,换来了四大箱烟花和零零碎碎一堆小玩意儿。 周且听在一边干看着也插不上话,只能乖乖和他把烟花抱去自己的保姆车上。 裴冀见他有些疑惑,就笑着凑到他身边悄声道:“等到了晚上,他们都去看春晚,我陪你放烟花去,什么花样的咱们都放一遍。” 周且听抿了抿嘴,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裴冀说得简单直白,他听着却莫名觉得窝心,甚至在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期待夜幕的降临。 他俩相处时间也不短了,只一晚过去却陡然从朋友变为恋人。其实他也明白其实就隔着那么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是另一番天地,裴冀对自己又向来比旁人要亲近,这变化听着翻天覆地,然而真正亲身经历过,倒也觉得顺理成章。可是毕竟身份变了立场也变了,周且听现在看裴冀任何与平时无异的语言行为,都像是戴了一副散发着粉红色气息的眼镜一样,怎么看怎么觉得透出那么一股恋人间才会有的狎昵味道来。 更何况他俩也算是干柴遇烈火,正式交往的头一天就滚上了床,恋爱关系瞬间就有了质的变化与发展。周且听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俩……这就好上了? 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和剧组员工混在一起准备露天烧烤的裴冀,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周围乱乱糟糟,可是他看着裴冀的时候却觉得身在真空之中,周遭变得安静得很。 裴冀也察觉到了周且听的目光,一边串着鸡肉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笑一边回过头,一眼就看到周且听坐在还没摆放整齐的折叠椅上,也不和周围叽叽喳喳聊着天的人们说话,只默默一个人盯着自己看。 一股暖流夹杂着酥麻的感觉灌溉四肢百骸,裴老大知足,太知足了。他很早以前就曾经自己一个人乱想过,周且听这么一个人如果谈起恋爱来到底会是个什么模样,那会儿他还没对人家产生想法,在脑海里想过一大堆版本,有霸道总裁系列的,还有邻家哥哥系列的,然而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样子。 周且听看着他的眼神,让裴冀产生了一种这四周看似热闹非凡,但实际上对于周且听而言真正有意义的只有他一个人的感觉。 周且听见他看了过来,也不闪避,翘起腿来以手托腮,看着他似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裴冀咽了口唾沫,羊肉啪嗒一声落到了烤架上。 两个人心怀鬼胎,一路玩着眼神的小暧昧游戏挨到了黄昏。 全剧组都在野外吃烧烤,一路有说有笑有喝又闹折腾到了八点,拉帮结伙地回了酒店看春晚。 小景和吕品从今天一早开始就一直被这俩人丢到了被遗忘的角落,想问句到底发生了什么吧,这俩人跟对过口供一样全玩装傻充愣,啥都问不出来,可是一看就知道很有问题。 吕品帮着码放好了折叠椅,小跑到正收拾签子的小景身边悄悄道:“小景,刚才且听叫我先回去,影帝也说要我跟你去搭伙看电视。” 小景绷着一张脸,“我没法陪你,我得去陪别人。你跟你舍友看去吧,或者求小李他们屋,他们刚才还在招呼人过去玩。” 吕品一脸被抛弃的可怜样,谴责道:“重色轻友!你肯定是去找你那个陌上花去,对不对!” 小景叹了口气,“你又何苦要说出来再伤害自己一次。” 吕品饮泣,这哪里是过春节,分明是过七夕! 其实对于热衷于秀恩爱的小两口来说,每天都是七夕。这点裴老大应该深有感悟,他现在是既抱得了美男归,又体验了一把地下工作者的刺激快感,吃完烧烤后跟他家萝卜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紧接着就溜出了人群跑去了停车场。 裴冀哪里肯让周且听抱着烟花,只许他拎着那一带子小炮竹,自己抱着重头戏开路,一直将人引到人造湖小亭子前的那一片平地。 周且听跟在他身后,难得的亦步亦趋,乖得很。 裴冀将烟花摆在地上放好,回头拿过周且听手上的袋子,掏出一把细长的小棒,分了一部分给一头雾水的周且听。 他掏出打火机,先点燃了自己手里拿的,再帮周且听点燃,小棒的顶端瞬间火花四射,发出明亮的白光。 周且听拿着这小烟花有些不知所措,一点小火星溅射到他的手背,他顿时被烫到缩了一下手,眼中却闪烁出欣喜的光芒来。 裴冀看着他,也觉得十分舒畅喜悦,解释说:“这小东西叫电光花,俗名仙女棒,基本上谁小时候都玩过,还有大人也喜欢这东西。”他原本还想说其实这玩意儿小情侣一人一个拿着还挺浪漫的,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总觉得太小儿女,要哄他家萝卜开心,仙女棒怎么能够?这东西就是个暖场的小引子,地上那四箱大的才是主角。 周且听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把那袋子里的小烟花都玩了一溜遍,裴冀一样样为他解释,喷花摆了一地,火光硝烟就没有消散过。 最后夜晚已经黑透了,只有几盏路灯的光芒支撑着,周且听手里举着刚刚点燃的一把电光花,看着裴冀笑得难得开怀。 “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些,”他声音里都带上了笑意,“在唐人街里看到的也都是窜上天炸开的那种烟花,好看是好看,我自己却从没亲手点过。” 裴冀想问你母亲没有为你准备过这些东西么?转念又一想还是闭了嘴,安静地冲周且听笑了笑,开口道:“那你现在想试试么?” 周且听眼前一亮,“可以么?” 裴冀含着笑点头,招呼他把仙女棒扔了,过来蹲到礼花旁边。 裴冀把引线找出来,又把打火机递给周且听,柔声道:“点着了回头就跑,要确认确实点燃了再跑。别怕,导线挺长的。” 周且听结果打火机,跃跃欲试。 裴冀帮他整理了一下鬓角,笑道:“别燎着手。”说罢就站起身来退到小亭子里去,远远望着周且听。 周且听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全写在脸上,划拉了几下打火机后打着了火,紧紧盯着那一团小火焰就向引线那里移过去,手端得极其平稳,瞬间就点着了。 眼看着一点火花闪现在眼前,周且听扭头站起身就跑,大长腿迈开了猫着腰往裴冀那里赶,脸上清晰地洋溢着笑容。裴冀伸手拉过他,眼里的光芒都快化成了水。 引线很快烧到了头,周且听刚刚站稳,就听到身后传来发射弹药一般的声响。 他转过身,手还抓着裴冀的衣角,就看见一道光芒击破薄薄的淡蓝色硝烟直冲云霄,终于在一个制高点闪烁了一瞬间,下一秒只听一声清脆的爆炸声,如墨的夜幕中迸发出千万条金线,聚集成一个均匀闪亮的球体,紧接着又在金线即将消失的顶端闪现出火红的光芒。周遭的一切都被照得明晃晃,光线晃动着不甚真切,烟花的光彩也不过转瞬,但周且听仰起头却看了很久。 他从烟花最初只一点光芒的样子一直专注地看到所有火花消失殆尽,一些燃烧得持久的光芒就像坠落的流星一般降临到他的眼前,紧接着下一发又亟不可待地冲上夜空,再度迸发出耀眼华丽的光芒。 周且听看着在天上毫不吝惜地展现光彩的礼花,鼻尖嗅到的是淡淡的硝烟味道,除夕的夜晚虽然冷透,他的手心却一片炙热。 烟花伴随着长啸声窜上高空,周且听觉得他的人生似乎也真的伴随着这一朵朵礼花展开了新的篇章,那些礼花炸进了他的心里,呛人的硝烟却隔绝在外面。 他曾经看过礼花,更漂亮的也见过,但这一次,却是他亲手点燃的引线。 他觉得这似乎意味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脑海却被礼花华美的亮相所占据,想不出个头绪来。蓦地,他感觉到手上碰到了什么,他回过头,直直地撞进裴冀深不见底的眼中。 裴冀其实没有在看礼花,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周且听。比起华美的烟花,周且听的侧颜似乎要更明艳。 “且听,”裴冀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周且听,眼底那一汪水就没有消失过,他的声音也化成了一滩水一般,湿漉漉,却澄澈见底,“这是新的一页了,曾经的好与不好,都叫他消失在这些烟花中吧。心只有那么大的地方,你要让更重要的人住进去。” 周且听愣住了。裴冀并不常正经起来,然而他一旦认真起来,自己永远招架不住。 “你可以不说,但我不可以不知道……” 说着,裴冀牵着他的手抬了起来,转而扣住了他的头。 第八十三章 春节虽说不能回家吃顿年夜饭,但剧组里年轻人不少,倒也被他们折腾得喜气洋洋,也算是欢喜地过了个年。 吕品却觉得这年过得委屈极了。小景那厮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了隔壁剧组的妹子就算了吧,怎么连自家主子也跟着不正常?这几天剧组一直处于狂欢的状态,哪还有什么心思琢磨别人的异样。然而他作为周且听的贴身助理,天天的工作就是围着人家转,自然容不得他发现不了。 就拿最明显的一点来说吧,他家周先生他最了解,对高科技一直嗤之以鼻,不怎么会用手机也懒得学,平时给他发个短信想讨个回音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可是春节这几天以来,周且听一直拉着他学怎么拿手机发消息发表情发视频,还下了个微信,吕品可不相信他是为了抢红包。前天大晚上的周且听还拿微信管他要表情包,金馆长鱼塘主来者不拒,还跃跃欲试想要自己做表情包……他活了这么大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几年,就没见过一个演员自个儿给自己做表情包的,这不是抽风是什么!? 事若反常必有妖,吕品工作上虽然傻了点,但小动物一般的直觉可是与生俱来的,他鼻子皱了皱,瞬间就觉得自己闻到了一丝恋爱的酸臭味。 其实就周且听那样天天一个人抱着手机盯着屏幕傻笑,谁看不出来问题?只不过这当口大家都忙着过年,周且听又向来离群,没人注意罢了。 一想到周先生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谈起恋爱这种可能,吕品就觉得自己肯定穿越了。周且听其人,工作狂戏呆子,对待小姑娘还不懂得怜香惜玉,人家小姑娘拍戏时稍微犯点低级错误,他就能脸臭得跟放了百八十万外债讨不回来似的,就算生得一副如玉的皮囊,可就他那不通情理还死倔的脾气哪个女孩吃得消? 吕品在内心里一边竖着手指头细数“周且听与儿女之情绝缘的一万个理由”一边好奇得不行,他这铁定是恋爱了,可他能跟谁谈恋爱?剧组里的女演员们几乎都被他训了个遍,还有几个非科班出身的都快患上与周且听对戏的恐惧症了,总不能培养出来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吧? 那就是和演员以外的人了。可这人死宅,几乎不出去交友,认识的人基本全都来自于剧组,根本不可能横空蹦出来一个路人甲跟他玩恋爱游戏啊?吕品茫然,难道是剧组员工? 小助理这厢还在胡乱地猜测着,周且听收起手机走过来拍拍他肩膀,道:“傻了?叫你没反应?” “啊?”吕品迟钝地看向他,还没回过神来。 “穿上外套,下楼吃饭去。” 吕品跟着他一路走下楼,在酒店门口遇见了裴冀和小景。 裴冀原本低头叼着烟,看见他俩——吕品觉得更准确一点说,应该是看见了他家周先生后,立刻把烟掐了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那叫一个明媚。 周且听一直走在吕品前面,他也看不见表情,但吕品下意识觉得周先生心情肯定也不错,要不怎么能任由裴大把胳膊搭到肩膀上呢? 吕品识相地跟在后面跟小景一同尾随,越看眼前俩人越觉得奇怪,总觉得氛围有些跑偏,不太像以前那种相处模式了,却又想不通为什么。 他拿胳膊肘戳了戳全神贯注聊微信的小景,低声神秘兮兮道:“小景,你有没有觉得裴大和且听这几天有点奇怪啊?” 小景手下打字如飞,心不在焉地回了他一句:“有么?我觉得没什么变化。” 吕品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副有了姑娘不要哥们的死相,他自己现在就够不正常的了,哪里还指望得上。吕品惆怅地仰天叹气,本来他们这个组合就不正常,现在果真出了怪状况,却反而变成寻常事了。单枪匹马的,他又没有勇气直接去找周且听求证,再说就算出了事他也管不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罢了。 于是乎,裴冀和周且听虽然不是称职完美的地下工作者,但借着春节的狂欢打掩护,倒也还不至于露陷。 还未出正月,但天气已经渐渐回暖,周且听穿着薄薄的戏服也能坐在室外休息,不需要再钻进保姆车里取暖。这一日又是艳阳天,天空放晴心情也大好,他披着一件风衣坐在片场周边的椅子上仰头晒太阳,耳边传来裴冀和旁人拍戏的对白声,眯起眼睛来只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 片刻后,裴冀拍完了手头的戏份退下场来,径直就走向了他这边。 看见周且听难得的放松,裴冀拽过来一张椅子挨着他坐下,凑过头来柔声道:“昨晚几点睡的?” 这几天春节的预热消退,剧组工作渐渐恢复正常,他俩也不敢再当众做得太过分,只能靠休息的时间在酒店房间里偷摸地视频聊天。昨晚周且听说微博有粉丝推荐了一部评分很高的恐怖电影给他,工作结束得又早,两个人便同步看起电影来。 前一个小时还好,他们俩都不是胆小的人,两个人一边笑着聊天吐槽一边观影,过得惬意。结果距离电影结束还有大概一刻钟的时候,裴冀突然收到了工作室传来的一封电邮,有业务需要他处理,于是就提前和周且听结束了语音,电影界面也退了出来。他怕工作结束得晚来不及和周且听说晚安,就提前道了别。之后周且听究竟几点休息的,他也不清楚。 周且听被太阳晒得脸颊透出了淡淡的粉色,惬意十足,闻言轻松道:“没有很晚,看完电影就睡了。” 借着充沛的阳光,裴冀连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分辨清楚,半阖的眼睛无意间泄露出一丝琉璃一样清透的眸光,裴冀看在眼里,心头却跟被撩拨一样痒痒的。 他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里,就大着胆子把手放到了周且听的腿上,戏服由丝绸织成,虽然质量算不得最好,却也冰凉清爽,被他这么一摸,微微向下滑去,露出了里层的衣服。 “怎么样,没有我陪着,没被吓到吧?”他低声调笑道,周且听微微歪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也噙上一丝笑意。自打他俩确立关系以来,周且听对外虽然还是一贯淡漠寡言的模样,对裴冀却明显多了不少表情,尤其是笑容,虽然只是弧度不大的微笑,却总能把裴大看得浑身舒畅。 “你粉丝还有没有什么推荐的电影?我事情处理完了,晚上有得是时间。” “有啊,不过不是恐怖片。” 裴冀心说再推荐恐怖片他也绝对不要现在看了,又摸不到人,看那玩意儿干嘛。恐怖片不就是用来跟情人腻歪的么,现在他俩一人一个屋,再好的恐怖电影那也是浪费,还不如留到回a市之后再看,那时候可就能享受到4d的快感了…… 周且听不清楚他心里的小算盘,见他不言语,就继续道:“是悬疑片。” 裴冀立刻道:“好啊,你想看我陪你。” 周且听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整了整被裴冀摸乱掉的戏服轻声道:“不过我怕以你的智商看不懂呀。” 裴冀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刚想揉揉周且听的头却突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不小的骚动声。 周且听自然也听到了,两人一同抬头向片场望去,就看见有一小堆人围在一处,不知在争论着什么。 两人不明就里,对视一眼,裴冀对周且听道:“这一场戏的主角应该是崔梦华。” “看上去不像出事,”周且听又扭头望过去,努力分辨着情况,“似乎有人在争吵。” 被周且听指使去买啤酒的吕品恰巧回来,路过那一小撮人,好奇地凑了过去,询问过几个人后才点了点头小跑回来。 见他跑到跟前,周且听接过啤酒,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吕品耸了耸肩,“没什么,崔梦华的替身身体出了状况,貌似是着了凉发高烧,来不了片场了。” 裴冀探过身子道:“今天我记得有他吊威亚的戏吧。” 吕品点头,“现在似乎只能让他亲自上阵了,他家经纪人正跟副导演争取把戏份向后移呢。” 周且听好奇道:“怎么,他没了替身还不能拍戏了?”在他的印象中崔梦华是个挺敬业的演员,跟他对戏的时候也能看出来演技不错,周且听不太相信他会是这种娇气拿乔之流。 果然吕品闻言摇头解释道:“崔梦华情况比较特殊,他有恐高症,而且好像血压也偏高,实在不适合吊威亚。” 裴冀听后也无奈地摇头,“你说韩若虚抽什么风,非要给他加这么一段跳城楼的戏。” 周且听道:“视觉上大概会比被大皇子直接手刃要更有冲击力吧。那他现在怎么办,要把这场戏往后顺延么?” 吕品也不清楚,只能说:“他们还在争论,崔梦华的意思似乎是亲自上阵。毕竟为了过春节咱们剧组现在的进度有点拖了。” 说话间,那边大概已经吵出个结果来了,人群散开各回其位,有工作人员上前为崔梦华准备吊威亚的装备,看样子是决定自己真身拍摄了。 周且听一直盯着崔梦华看,只见三皇子在城楼上慷慨激昂大喊了几句临终绝言,一切拍摄顺利,下一步他就要往前走,摔下城楼了。 周且听看着一脸决绝的崔梦华,心中莫名紧张得厉害,他下意识去寻找身边裴冀的手,摸到后轻轻附上去,裴冀不明所以,回头看他,下一秒却看到周且听大惊失色的表情。 同时出现的还有剧组员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裴冀忙回过头去,就看到崔梦华身上黑色的钢丝线突然异常地抖动了一下。崔梦华刚刚双脚离开地面,还没来得及摆好平衡姿势,瞬间就被钢丝线的突发状况带得失去了重心,在半空中勉强挣扎几下,径直就朝城墙撞了上去…… 第八十四章 裴冀其实一直对崔梦华这小子没什么好感,长得油头粉面,看见谁都能乱飞眼风,还在国外混了那么多年,肯定长于乱搞男女关系,生活作风有大大的问题。其实要说人家的私生活裴老大也懒得管,不过现在这小子成天跟他家萝卜演对手戏,动不动就一个箭步上前跟周且听拉扯不清,还一脸手足情深的暧昧表情,张嘴闭嘴“皇兄”地乱叫,怎么看怎么气不打一处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大这就是在没事找事,他家萝卜还是在海外长大的呢,要按照他的逻辑来讲,那周且听的私生活还不得乱出一个联合国来? 说到底还是吃醋了,毕竟人家俩兄弟秉烛夜谈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自家府上书房里冥思苦想篡位大计。 不过看不顺眼是一码事,崔梦华出意外受伤了又是另一码事。 那一下看着撞得不轻,崔梦华虽说没叫出声来,但看他抱着胳膊掩痛苦的模样,大概是伤到骨头了。 周且听只是在出事那一瞬间有点失态,下一秒又立刻恢复了正常,皱着眉头眼里透着担忧,“怎么回事?” 剧组里相关的工作人员早就围了上去,崔梦华也被立刻送到了地面,好在还准备了气垫以防万一,他落地时并没有再添新伤。 裴冀拍戏这么多年,自然也经历过拍戏过程中因意外受伤的情况,相比起周且听来说要沉稳不少。他知道周且听和崔梦华一起演了一个月的戏,关系要比其他演员来得亲近一点,此刻放下了乱吃飞醋的心思,抚了抚周且听的肩膀道:“应该只是皮外伤,我看他和城墙离得不远,角度不大,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周且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肘,喃喃道:“看着都疼……” 不多时崔梦华就躺在担架上被救护车送去了市区里的医院,出了这样的事故,剧组也没法再继续拍摄后续,韩导拿着扩音喇叭草草吩咐了一下就宣布暂时收工休息。 回了酒店,裴冀自然是径直随周且听去了316,俩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茶几上的啤酒倒是从未断过。 裴冀灌了一口酒后调笑道:“跟你认识之后,我酒量都涨了不少。” 周且听随意回道:“那幸好跟你认识以后我智商没降低。” 裴冀笑骂了一声,说:“我看你刚才反应怎么那么大?崔梦华出事我没太大感觉,你倒是吓着我了。” 周且听犹豫了片刻才道:“我以前又没见识过这种外景拍摄,他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我坐在边上看着都虚的慌。” 裴冀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人家以前一直在剧院里演戏,哪里接触得到这种。又想起最初拍定妆照的时候周且听连戏服都不会穿,裴冀心中一动,刚想要调笑几句,却蓦地听到套房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被派遣去前线打探消息的两个小助理回来了,一个肩扛手拿满面倦容,一个两手空空若无其事。 若无其事的那个走过来报告最新情况:“崔梦华已经被送到市医院了,听说只是骨头有些错位,外加一点擦伤,不是什么大问题,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回来了。” 周且听探头,“怎么去了这么久?这都快两个半小时了。” 小景回身一指跟屁股后面提溜着两个大袋子的吕品,随意道:“难得进一次城,咱们这儿的商店不是过节关门了么,我们就去大商场里买了点东西,不过估计咱们过不了半个月就回去了,我就没多买。” 周且听瞅了瞅可怜巴巴的免费劳动力,咂舌道:“得亏你没多买,要不他还回得来?” 吕品一脸委屈,“且听,你怎么不为我做主!我硬撑着一口气回来,就是巴望着你能给我撑腰啊!” 周且听不为所动,反倒露出了点笑意,辩解道:“不用问我都知道,肯定是小景去医院打探消息的时候你偷偷跑出去玩了。” 小景竖起大拇指,“周先生慧眼!” 周且听反而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你说我要你何用,每个月还得定时给你发工资。” 玩笑话不多说,小景再次展现出作为影帝贴身助理的业务能力,神秘兮兮道:“还有一件事,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注意到的。” 裴冀懒洋洋地贴着周且听靠在沙发上,看上去不甚在意,“什么事?” “我回酒店的时候路过片场,留意到那里还有几个人工作人员每走,似乎围在一起争论着什么。”小景的话明显引起了裴冀和周且听的注意力,两人纷纷坐直身子看向他。 “我留了个心眼,就停下多望了几眼。有几个人我只是看着眼熟,知道是咱们剧组的,应该是今天负责威亚的员工。我估计他们可能是在查找威亚出故障的原因,我离得远又不敢贸然凑上去,不过临走的时候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却似乎是看到了一个演员替身。” 裴冀奇道:“替身?” 小景点头,凑过头去低声道:“我离得远,看不真切,可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那人是崔梦华的替身。” 周且听皱眉,说:“崔梦华的替身?不是说发高烧卧床休息呢么?才这么一会儿功夫病就好了?” 裴冀听着也是纳闷,“就算病好了也应该继续卧床休息吧,哪有直接跑去片场的道理。” 小景面对两人的疑问也只能摇头,“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就无意间瞧见了而已,又没有合适的理由过去仔细看看,所以也下不了定论,只能说那个人真的很像是崔梦华的替身……究竟是不是他,我也不敢打包票。” 免费劳动力吕品突然插话道:“哎,不用乱猜了,肯定是他!” 三个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向他,小景率先发问:“你怎么能肯定?你认识他不成?” 吕品这回终于能扳回一句来,立刻站起身子作自豪状道:“根本不需要认识好么!崔梦华替身的身份可是很特殊的,你们居然都不知道!” 周且听看他一脸的得意模样只觉得无奈,“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 “你们都没发现崔梦华的替身跟他本人很像么?”吕品一扬下巴,提高了音量问道。 三个人闻言都是一愣,很像?替身原本就会优先选择与演员长相相似的吧,这似乎并不是什么能带来重大突破的讯息啊。小景以为他是在添乱,皱起眉毛来冲他摆手,“我们也不求你能帮上什么忙,但是你可不可以老老实实待着啊,你这不没事添乱呢么。替身和演员长得像?你这也叫特殊?十个替身里有九个半都跟本体演员长得像好吧。” 吕品听得直跺脚,“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啊!我是说,他们长得真的很像——崔梦华的替身跟他有血缘关系的!” 别提小景,连周且听都吃了一惊。他凑到裴冀耳边问道:“这很常见么?” 裴冀也跟他咬耳朵,“一点都不。”说着他恢复了正常音量冲着吕品道,“一般有能力的演员都不会选择做别人替身的吧,更何况还是做自己亲人的替身。” 小景也接话道:“崔梦华虽说不算是演员世家出身吧,但他好歹也算是个一流明星,在海外发展得也不错,要是他有家人想要混演艺圈,也没有道理去做他的替身啊,崔梦华完全可以把他捧出来的。” 吕品差点蹦起来,看上去挺开心的,“是啊!要不说特殊呢!而且这人还不是崔梦华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据说可是实打实的表亲呢,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那种!” 周且听的关注点却在别的事情上,他看向吕品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吕品骄傲道:“你们认识的大牌可能比我多,但基层人民的流言蜚语可是只有我能听到的!”说着还伸手一指小景,“你这个影帝助理,也算脱离人民群众!平时都不跟我们坐一起吃盒饭,活该什么都不知道!” 小景咬牙,心说我那是替老大打理工作室业务忙得分不开身只能伏案吃饭,怎么到你小子嘴里就透出一股子耍大牌的意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且听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缓缓道:“他在剧组里有这么一个表亲,我却从没听他提起过。” 裴冀也觉得奇怪,“当初剧组刚建立的时候,我们只听他说那是他的专属替身,也不知道原来这俩人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小助理,你听谁说的这事儿?” 吕品道:“是灯光组的一个人说的,他在海外有过工作经历,跟过崔梦华的剧组,当时他听到过崔梦华管那个替身叫表哥。他说可能是因为在海外会说中文的人不多,崔梦华叫起来也就肆无忌惮了一点。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你们看他在咱们剧组里从来没理过他那个替身,也没叫过人家,没准是怕被人知道呗。” 周且听有些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么?又不是潜规则。” 裴冀猜测说:“没准是人家家事吧。” 小景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却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如果他真是崔梦华的表哥,那就更不能理解他装病的事情了。” 吕品悄悄戳了戳他,轻声道:“哎呀,还没证实,小景你不要直接断定人家在装病嘛……” 裴冀对周且听唏嘘道:“要真是装病的话,这就不是坑爹,是坑弟了。” 第八十五章 x市比不得a市,市中心医院占地面积不小,但无论软件还是硬件方面都算不得上乘,不过好在崔梦华受的只是一点小伤,也不需要大费周章地住院。 坐在独立病房中等待经纪人办理手续的崔梦华仰躺在床上,伤口已经被妥帖处理好了,虽然不及骨折严重,但到底是硬生生把自个儿甩墙上了,剧组拍戏用的兵器大部分都是模型材料,然而那堵城墙可是实打实的真东西,他回想起出事的那一刹那,只觉得自己都心疼自己。 崔梦华无意识地哀叹出声,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来望过去,就看到贴身助理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助理关门的这个动作惹得崔梦华挑了挑眉,他心底泛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果然紧接着就见助理喘匀了气,举起手上拎着的帆布包道:“梦华,刚才你姨母打电话找你,你手机在包里,我就帮你接了……” 崔梦华挑眉变成了皱眉,疑惑道:“我姨妈?她找我什么事?” 助理说话间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他,看上去有些难堪,“她说等你拍完这里的戏份回a市后,想请你去她家吃顿饭,说是因为你春节没法回家,你爸妈又出国旅游了,想接你过去好好聚一聚。” 崔梦华接过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发现这通电话恰巧是在自己被送到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打过来的,时间上的巧合让他不由在意,可是转念又一想,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于是也没太在意,随意道:“你跟她怎么说的?说我在哪了么?” 助理一听立刻摇头,毕竟跟在崔梦华身边也不少年,他知道崔梦华跟他姨母家关系绝对算不上和睦,有些话自然能省则省,“没有,我说你在工作,不方便接电话,等休息的时候我会跟你转述,就让她现在先挂断电话。” 崔梦华闻言还算满意,露出一个无所谓的微笑耸耸肩道:“反正咱们离开了x市也不能直接飞回a市,拖一拖她大概也就忘了吧。” 助理铺一铺床单坐在一角,困惑道:“你跟你姨妈的关系有好转了是么?” “怎么可能,”崔梦华失笑,“她至少还会记恨我不帮她儿子说清的事情,跟谁好转去?” “那她突然请你上她家吃饭是什么意思?我不太看得懂。” 崔梦华一想到他的这些家事也是头痛不已,难得烦躁地摆摆手敷衍道:“你不一直自诩家庭伦理剧骨灰观众么,看了那么多家长里短都看不懂,我当然更不理解了。估计就是更年期发作,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助理也是一头雾水,他一个人还在琢磨,却渐渐想起来另一件也算要紧的事情来。 “梦华,你那个表哥……” 话还未说完就被崔梦华以眼神打断,助理立刻改口重新道:“你的替身,替身……早些时候说什么发高烧卧床不起,可是刚才剧组的小菜上微信找我,说他去片场收拾道具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你的那个替身演员,正和几个负责威亚的员工站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吵架,可是那气色,小蔡说可真不像是生病发烧的。” 崔梦华一直挺反感他们这帮小助理啊小员工私下里窃窃私语八婆的行为,据说这帮人还特意建了个聊天群,成天在群里分享自己偷拍的演员靓照和与大牌接触的经历,剧组规定不可外泄,他们就换了个方式众乐乐。崔梦华估计自己是在国外生活久了,有什么话都喜欢直说不打马虎眼,背地里议论人的事儿,他干不出来,也不太喜欢。不过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些小员工组成的疑似情报网一样的组织还是有助力的。 “他跟人吵架?”崔梦华明显被助理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那个小菜看清楚了没,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助理鼓起脸来,“小菜轻易不跟我们聊天的,和那群成天信口雌黄不停脑补的不一样,他一开口,那说的绝对是事实。” 崔梦华坐直了身子,“他们吵什么?” 助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说梦华,你有没有听出来我说话的重点哎。我说,你的替身演员,他似乎在装病好么!” 崔梦华的重点确实和助理不一样,他是真的不介意装病这回事,反倒听说他表哥没病还有点放下心来,固执道:“我听见了,装病就装病,我问你知不知道他和那些人吵什么?” 助理根本无法了理解他的逻辑,噘着嘴埋怨起来,“装病这事儿还小啊?他最近这段日子有给过你好脸色看么?你不觉得他越来越跟你拿乔了么?一个替身演员,摆谱恨不得比你这个大明星还要命,以前摆给导演看,现在没出路了只能做替身演员,碰不着导演了,就摆给你看,真是……” 崔梦华听烦了,带上点凶样道:“你怎么还没玩了?他是你能说的么?” 助理气不打一处来地拍了一下白色的病床,看上去心里怨气也不少,现在病房里就他俩,他说话也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你看看你!你现在都把他护成什么样了!要不是你屡次姑息他,他能放肆成现在这个德行么!就算当初你没有帮他一把确实错在你,可这几年来你对他什么样,长眼睛的都看得到,也就他还白受着,跟你欠他多大情似。而且你那个姨妈……” “薛宸!”崔梦华忍无可忍,怒道,“你还说他?你现在明目张胆地指责我的家人,是不是也是因为我一直姑息,才蹬鼻子上脸的?” 助理禁了声,心中却忍不住泛起委屈来,但凡遇到他这个表哥的话题,崔梦华绝对会易怒得不像他自己,每个人都有逆鳞,崔梦华的逆鳞就一直待在他身边,却硬要人不能随意提起。 薛宸自打崔梦华出道以来就一直跟在他左右。贴身助理,自然什么私事都会接触到,他知道崔梦华这人性子直爽了点,看上去大大咧咧无论何时都挂着笑容,其实就属他心里能装事。当初他表哥演艺生涯受挫,他选择了帮理不帮亲,并没有伸出援手。后来他表哥沦落到被雪藏的地步,崔梦华虽然嘴上总说着都是自己作出来的,但薛宸知道,其实最内疚的就是他了。 崔梦华一直觉得他表哥演艺事业夭折有一部分责任在他这里,后来他这个表哥成了替身演员,薛宸觉得崔梦华几乎是怀着赎罪一样的心理把人留在身边。那个男人向来跋扈惯了,如今事业跌落谷底,干着永无出头之日的替身演员工作,居然也能摆出皇帝架子,亏得卖命的主子是崔梦华,一直尽自己最大的忍耐度去放任包容他。 薛宸打心眼里瞧不上崔梦华这个表哥,但毕竟涉及演员私事,他从未跟其他人交流过这件事,也只有在和崔梦华独处的时候才会偶尔抱怨一下。 现在这人装病,最后害得崔梦华受伤,薛宸是真的有点忍不下去了,这才失了分寸。 他心中暗暗腹诽,你把他当家人,人家可没这么认为吧。 薛宸觉得崔梦华姨妈突然请他吃饭,估计八成也是为了他这个表哥,顿时对这一家人更瞧不上了。他嘴上不说,却替崔梦华感到不值。崔梦华的母亲虽说也是演员出身,但息影很多年了,当年也不算大红大紫的名人,他父亲甚至压根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他一个人在影视圈里打拼,这才渐渐稳固了自己的地位,去年又夺得了海外影帝的殊荣,现在的每一分风光都是人家自己争取来的,却反倒还要为这些糟心的亲戚焦头烂额。 崔梦华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这小助理在心里指不定怎么长篇大论地吐槽呢,气也气不起来,只得无奈道:“皇上不急太监……他就算再怎么不济,那也是我家人,换做是你小子,你乐意别人随意指点么?” 薛宸也软了下来,知道跟这人较劲也较不过,转而关心起崔梦华的伤势来,“怎么样,胳膊还疼么?” 崔梦华右臂已经被细心地包扎好,剩下的擦伤也并不严重,他做出轻松的表情说:“只是撞脱臼罢了,正回去就没事了,一会儿等经纪人那边办好手续就能回酒店了。” 薛宸看着崔梦华招牌式的笑容,也是生不起气来,他真是拿这人没办法。 医院这边一派和谐平静,酒店那边却正是沸点时刻。 因为刚刚得知了崔梦华表兄担任他替身的消息,八卦小分队正进行着紧锣密鼓的讨论。 裴冀对崔梦华没什么好感,猜测自然也是越恶意越好,他不负责任地胡乱道:“我看啊,这姓崔的跟他表哥关系肯定特差,要不人家犯得着装病给他摆脸色看么?” 小景作为下属来看待跟老板摆谱这件事也是感触颇多,“就算是表亲关系,那崔梦华毕竟也是他上司,这样嚣张有些不正常吧,会不会另有隐情?” 周且听也比较认同他的看法,淡淡道:“崔梦华看上去不像是会和人结仇的人,更何况还是亲人。” 裴冀一听他夸这姓崔的就浑身不爽,闻言立刻不满地反驳:“你跟他才认识多久,知人知面不知心!” 周且听失笑,“我就随口一说。” 两个永远不务正业的演员还在打情骂俏,两个向来吃草挤奶的助理却已经开始了网上fbi办公。 吕品一边上网检索一边跟小景咬耳朵:“小景,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裴大和且听的相处模式变得怪怪的?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现在有没有直观感受?” 小景盯着屏幕头也不抬,“他俩一直不正常,习惯就好……哎!?” 他讶异的声音吸引了另外三人,裴冀和周且听凑过来问什么情况。 小景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他们,道:“崔梦华的这个表哥……以前也是正儿八经的演员啊。” 第八十六章 周且听对于崔梦华这个人的认识几乎全部来自于两人对戏时的短暂接触,再加上他知道崔梦华的母亲以前也是圈内人,于是默认了他演员世家的身份,然而实际上,崔梦华这么多年一直是自己打拼上来的。 “他表兄演戏,不正常么?”他不太理解小景那惊讶的口气,“他家难道不是世家?” “世家?什么世家?”小景奇道,“周先生不怎么了解崔梦华吧,他家里人没有混演艺圈的,人家是自己老老实实出道从小生混到影帝的。” 周且听闻言有些意外,指了指裴冀道:“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是子承父业?” 小景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裴冀一听就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奋斗上来的好不好。” 小景小声嘀咕,“周先生你知道<奋斗>这部电视剧里最大的笑话是什么吗?就是根本没有奋斗,全是靠老一辈……” 周且听表示理解,“嗯,我记得,他妈跟他爷爷。” 裴冀怒,“你/爷爷!” 周且听脸色顿时就变了,淡淡道:“你骂我?” 裴冀瞬间收声,顿了又顿挤出来一句:“我骂小景,骂小景。” 被莫名骂了爷爷辈的小景翻了个标准的白眼,他家老大简直就是色厉内荏的典型,被周先生随意一个眼刀就打回了原形。瞧瞧人家周先生多表里如一,打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就没占过下风,人家才是个新人小生,他家老大响当当的影帝愣是被压得死死,跟了这么一个主子他真的很惆怅…… 拌嘴归拌嘴,正事还是要办,小景指了指屏幕正经道:“崔梦华的表哥出道挺早的,我看网页资料上显示他刚成年就被星探挖去了影视公司,不过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和公司那边闹翻了,之后沉寂了两年多,出演了一部青春偶像剧的男二号又活跃起来。” “被星探挖走的?”裴冀好奇地凑过来,“那姓崔的这个表哥长得应该不赖吧?” 网页上崔梦华的表哥崔宜城个人信息并不多,曝光的照片也寥寥无几,小景只搜索到几张他的剧照和个人艺术照,有一张明显是他十七八岁时照的,看得出稚/嫩,但对着镜头扬下巴歪嘴轻笑的模样足以看出这人性子不怎么随和,还带出一点自以为是的小狂傲。不过崔宜城生得确实不错,崔梦华和他有几分像,两个人似乎都爱笑,但明显弟弟要比哥哥看上去随和平易得多。 周且听瞧了瞧崔宜城几张早期的照片,感叹道:“这个人看着确实不怎么好相处,但长得也确实好看。” 小景表示赞同,“周先生你不怎么接触青春偶像剧可能不清楚,无论什么时候,小女生都对这种看上去酷酷冷冷,高高帅帅的男孩子没有抵抗力,星探能在大马路上一眼相中他也不无道理,他去演个坏坏的街头男孩绝对合适,你看他生活照上的架势,绝对本色出演。” 裴冀倒对整个崔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听不出情绪地哼笑了一声,说:“他们兄弟俩还真是截然不同,一个滥好人,一个古惑仔,属性挺丰富啊。” 周且听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老这么阴阳怪气的,人家招你惹你了?” 裴冀心说姓崔的小子天天黏我对象身边,我不开心!不过助理们都在呢,他决定把这话暂时憋心里,等什么时候他们再去泡个私汤,他好好跟周且听说道说道,顺便讨要点…… 周且听见裴冀原本还一脸愤懑不悦,也不知道心里瞎想什么,那表情居然渐渐透出了一丝神游天外的快活,他就算猜不出来具体内容也能料想到这家伙肯定没想什么健康的东西,暗暗在茶几地下踹了他一脚,以眼神警示:你给我收敛点! 裴冀顿觉委屈,这都两/情/相/悦了,怎么还不让我放飞下/半/身的幻想? 相比起一谈起恋爱就耽误正事的两个大演员,小景看上去要冷静得多,人家一直兢兢业业上网整理着崔宜城的个人信息,半晌开口道:“这个人他……他被经济公司雪藏了啊?” 吕品原本被指使去买啤酒,讨论中途回来后一直坐在旁边乖乖开酒瓶洗水果,现在听小景这么一说突然来了精神,忙接话道:“这件事我知道!我清楚,问我,问我!” 小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一点也不想,我上网找也能找到。” 吕品却肯本不搭理他,坐直了身子直接开始爆料:“虽然我这都是听别人说的,但我觉得可信度还是很高的。我那个灯光组的朋友跟我说,崔梦华的表哥出道比崔梦华自己早多了,但因为脾气太臭,还爱耍大牌,结果得罪了剧组导演,最后更是惹得经纪公司雪藏掉他,当年这事儿虽然没什么人关注,但崔宜城好歹也拍过几部电视剧,有些小名声,知情的人还是不少的。” 小景在他爆料的同时也在网上搜索,等他滔滔不绝说完后一转笔记本电脑屏幕,不耐烦道:“用得着你?网上都有好么,还灯光组的朋友……我看你朋友八成也是在网上看到的。” 又被嫌弃了一脸,吕品噘/起嘴来,“你就不能哪怕一次!就一次!别拆我台!” 小景十分诚实,“不能。” 裴冀拿过电脑认真读起新闻,末了笑了几声,“这表哥挺厉害的啊,抢了同剧男一号的女朋友不算完,还跟导演的女儿暧昧不清?这忌讳犯的,我要是导演我能把这小子打压死。” 小景在一旁感叹道:“要不说人家星探眼光好呢,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出了这位是个祸水,蓝颜祸水。” 周且听也贴在裴冀身边仔细阅读着记者报道,能看出来当时崔宜城已经被经纪公司放弃了,一点公关都不做,那篇报道里对他的贬低真是贯穿在字里行间。 新闻里还爆料当初崔宜城和他的第一个经纪公司闹掰就是因为他在做练习生期间顶撞老师,不服安排,最后公司不得不放弃了他。再后来他在一次电视剧海选男二号的试镜中脱颖而出,这才又踏上了演艺之路。可惜这一次他也没有走出去太远,不过两年的功夫,他居然又惹出了这样恶性的丑闻,那部电视剧的男一号虽说算不上大红大紫,但好歹也算是新生代中被看好的一位,人家女朋友不过是往剧组多跑了几趟送送饭,崔宜城居然就能跟这姑娘对上眼,最后直接被人家男主角捉奸。 要说单单只是搞了同行的女朋友,那也算不上致命的事情。然而这个崔宜城当真是少女杀手,跟眼前这一位才刚刚混在一处,又不知怎的惹上了大导演的闺女,人家小姑娘才刚上大学没多久,涉世未深,来剧组里原本只是想看望父亲开开眼界,结果好死不死的,也看上了崔宜城。虽说俩人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吧,但大导演还是知道了这事儿。 自家闺女被个花花公子迷得五迷三道,搁哪个做父亲的头上能忍!?更何况当时崔宜城还有个刚抢来的女朋友正在浓情蜜/意中,他家闺女算起来居然还是个小三儿。大导演当即跟点着了火的炮仗一样直接气炸了,二话不说就把崔宜城踢出了剧组。之后经纪公司也知道了这事儿,悲惨的是崔宜城跟那个剧组的男一号都是一个东家,相比起劣迹斑斑桀骜难管的崔宜城,明显出演男主角的艺人更值得栽培,所以公司高层大手一挥,直接把崔宜城雪藏了。 看完了新闻编辑添油加醋的描述,几个人都是一阵唏嘘,这个崔宜城,要不是后来被雪藏掉现在只能当个替身演员的话,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人生赢家啊,小姑娘一个个上赶着跟他好。 小景不由得又调出了崔宜城的照片,细细查看下来不禁感叹,“你们说说,他长得也不算是帅得惊天地泣鬼神啊,可是人家小姑娘就是买账,真是货比货得扔……” 吕品插嘴道:“其实主要是气质吧,你看这人随随便便穿件衬衫都能穿出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俗话讲得好啊,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可能小女生觉得和这种男孩子谈起恋爱来更刺激吧。” 周且听托着腮,眯起眼睛打量着崔宜城,幽幽道:“其实他长得和崔梦华挺像,可是这俩人气质真的完全不一样。” 吕品作评:“一个邻家阳光哥哥,一个街头不良少年。” 裴冀却有些不耐烦,心说老子也很酷的,也可以很坏的好不!干嘛非得盯着那个lose看!不过这话说出口档次就显得低了,于是乎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看似不在意道:“说这么多,跟崔梦华受伤又有什么关系?” 周且听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难道不觉得,这么不听话的一个人去给别人乖乖当替身演员,很不可思议么?” 裴冀耸肩,回答得也毫不过脑:“毕竟是兄弟咯。” 周且听含/着笑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 小景一握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是啊,之前不是还说崔宜城可能是装病么!看上去他并不情愿做这份工作啊。” 吕品难得皱了皱眉,困惑道:“可是……他应该给崔梦华做替身演员做了不少年了吧。” 小景翻着网页记录,片刻后说道:“……确实,崔梦华坦言承认自己有替身这件事是在两年半前,当时说的是武替,崔宜城的个人资料里也写过他从小学习跆拳道,也算是习过武的人,而且……我的天。” 吕品一听他这句感叹就瞬间小兔子一样蹦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小景哭笑不得,表情极其复杂,“这个崔宜城……居然还做过崔梦华的裸替。” 周且听原本正在悠闲地喝着啤酒,闻言当即一个不稳把酒喷了出来。 裴冀一边给他捶背顺气一边帮他擦嘴角,淡定道:“瞧你那模样……崔梦华在国外发展那么久,以美帝的开放程度演个床/戏算什么。再说了,他们哥俩长得本来就像,崔宜城既然从小练拳身材肯定比崔梦华要好,当裸替怎么了。” 周且听擦着嘴难堪道:“男,男演员也有裸替?” 裴冀点头,“怎么不可以有?” 周且听闻言大惊,忙追问:“那你有没有?” 裴冀被他噎住了,结巴了两下才回道:“我,我不拍那种戏。” 小景在一边啧啧不止,“这表哥当的……做自己弟弟替身演员就算了吧,现在连**都拱手相送了啊。” 吕品也在一旁起哄,“以崔宜城的性子,他能乐意?” 小景犹豫不决,“这个……这属于家务事不?” 四人皆是茫然。 第八十七章 崔梦华伤势不重,剧组只停了一天的工便再次开始正常运作。 周且听正乖乖坐在镜子前任由化妆师为自己上妆戴假发,余光瞥见不远处崔梦华走出了自己的保姆车,紧接着又一个人跟在他身后也慢吞吞走下车。 刚才崔梦华进他的mpv,连助理都给轰了出来,周且听注意得晚,没看到之前崔宜城先进去的,还在纳闷崔梦华把助理留在车外面是几个意思,现在眼看见他们两兄弟前后脚走出来,他恍然之余却觉得更加纳闷。 难道在崔梦华眼中,有些事情连助理都不能知道,却可以单独对这个桀骜不驯的表哥吐露?他们同在一个剧组这么久,崔梦华和他再亲近,都不曾透露过一丝关于这个表哥的事情,再加上崔宜城其人似乎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周且听并不认为这两个人关系会有多好。 也许真的像小景说的,是家事? 正凝神思考,裴冀突然冷不丁凑过来,一手揽过他的肩膀,低声道:“发什么呆呢?化妆师早走了。” 周且听被他吓到,连忙把他的脸退远点,一副嫌弃的模样,“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一身怪味。” 裴冀被嫌弃了有点委屈,收回手闻了闻自己胳膊,一脸茫然,“没有味道啊,我才拍完戏过来的,连饭都没吃。” 周且听其实也没闻到什么味道,他就是单纯地随口一说,给自己找个体面点的理由把裴冀推开。自从他俩在一起了之后,这人就跟激发了隐藏属性似的,天天都找机会往自己身边靠,周且听没遇到过这么粘人的情人,一时间还不大习惯。 好在裴冀并没有执着于跟他勾肩搭背,退了一步选择坐到周且听身边的椅子上,含着笑道:“你刚才看到了?姓崔的跟他表……呃,他替身都钻车里去了,却把他的助理留在了外边儿。” 周且听有意无意地翻看着剧本,淡淡道:“看见了又能怎样,又不知道说了什么。” 裴冀反而兴致高一些,“不知道可以猜嘛。你说他们会不会就前几天的装病事件展开了深入探讨?” 周且听诚实道:“我猜不出来。不过……那天威亚出事,知道是谁的责任了么?” 裴冀打了个响指,夸赞道:“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过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查是查出来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负责威亚的一个员工,他说是因为自己那几天熬夜,精神不太好,工作的时候走神了,结果威亚的大绳与滑轮没有对合紧密,检查的时候也疏忽了,这才导致了事故的发生。好在姓崔的没受严重的伤,也没有太过追究,就把他打发去了后勤组整理道具。” 周且听皱眉,“精神不太好?” 裴冀耸耸肩,“咱们这几天确实一直加班加点没日没夜地赶工,他原本是道具组的,熬夜熬得确实有点狠,那黑眼圈我离得不近都能看出来。要我说啊,这事儿就是那姓崔的点背,倒霉。” 周且听却并不这么认为,“你不觉得很巧合么?” “什么巧合?” “之前也不是没用过威亚,那几次都是崔梦华的替身上阵,所以也就什么意外都没出,结果这次刚传来替身重病不能赶来工作,崔梦华这次吊威亚就出了事儿。”周且听垂了垂眸,“这巧合得有点过分吧。” 裴冀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谁知道那姓崔的得罪过什么人呢。” 周且听见他一听到崔梦华就一脸不舒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时小景突然跑了过来,喘匀了气低声道:“老大,周先生,我刚才路过崔梦华那边,看见了挺奇怪的一幕。” 裴冀翘起二郎腿,也不急着问他看见了什么,反而调笑道:“你跑去哪了?不会是去隔壁剧组见什么小姑娘去了吧?” 周且听闻言也抬头看向小景,“是啊,你俩关系发展得怎么样?我们还一直都没见过她呢。” 小景咬了咬牙,这两个人现在天天地一见他三句话里就得有一句是问这件事的,他这边还在发展阶段,有什么好交代的!而且这俩人个顶个地优秀漂亮,他才不会叫人家姑娘过来见面呢,平时听她念叨裴影帝周羞羞什么的他已经很有危机感了好么! “那个……不是重点!我是说,刚才我看见崔梦华和他表哥拉拉扯扯,似乎挺不愉快的,不过后来他们应该也是注意到有人往他们那边望去,也就收敛了。”小景语速快了不少,就是为了赶紧把事情交代清楚,好转移话题。 还好,裴冀和周且听也只是拿他开开玩笑,并没有死扣这个话题没完没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反应了过来。 裴冀问:“你是说刚刚?” 小景点头,“我看得挺清楚,他们俩在休息区的角落里交头接耳不知说着什么,看气氛不怎么愉快。” 周且听道:“他们俩才从车里单独聊了挺久。” 小景一听更加奇怪,“还有这么一个前提?那他们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很不和谐了么?” 周且听摇头,“那时看上去还好,不过我看崔梦华也不是什么笑脸,只能说勉强算得上平淡吧。” 小景皱眉,“崔梦华脾气不错,平时对我们这些小员工都是笑脸相迎,他要是面无表情,那其实已经算得上生气了吧?” 裴冀嗤笑一声,“这还用想,肯定是争吵装病罢工这事儿呗,崔梦华拢共在医院里也没呆多久,傍晚就回酒店了,他回来要干的第一件事没准就是去看看他表哥病得重不重,结果敲门进屋——人家表哥不仅没病,说不定还在跟什么小姑娘你侬我侬,崔梦华那还能沉得住气?合着他亲自上阵以致于意外受伤,人家原本应该代替自己吊威亚的却在酒店里泡妞,还高烧卧床,卧个屁。” 小景觉得裴大说得有些夸张,但细细琢磨,以崔宜城的前科看来,他还真没准能做出这种事来。 周且听还欲开口,导演那边却来了声音,看来他的戏份要开拍了,于是匆匆起身,留下一句“你们先聊着”就直接去了片场中心。 见萝卜走了,裴冀也没了情绪,无意识地把玩了一下化妆桌上的用具,突然开口道:“吕小助理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小景撇了撇嘴,“他啊,估计被周先生打发去买酒了吧。”说着他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感叹道,“要说周先生还真是嗜酒如命啊,我基本上就没见他在休息室安静坐着不喝酒的,什么时候看他身边都有个酒瓶。而且老大,你看人家天天喝酒,也不见醉……别说醉了,连脸都不上,就跟喝水似的。” 裴冀沉默了两秒,难得正经地低声道:“你管得还挺多。” 他觉得周且听这么好酒,一定跟他以前在英国的生活经历有关,他知道周且听家境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要不然也不会没钱上大学,小小年纪就去剧院打工。然而周且听一直不跟他倾诉这方面的事情,春节时为他母亲烧纸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肯透露,裴冀也善解人意地不去询问,但他心中一直在意。 谁家里还没点头疼的事情?拿不出手的就更多了,就像崔梦华,看上去年少有为事业成功,到底不还是有个表哥跟在身边,关系不清不楚么。 裴冀乱想着,托着腮看周且听拍戏,看着看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他突然想到一个听上去十分可笑的念头。 崔宜城以前那么放纵无拘,现在居然能屈尊去做他弟弟的替身演员,还做到裸替的地步……这两兄弟之间,不会有什么不伦的事情吧……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在他脑子里捂热乎就被裴冀干脆地踢了出去。 太可笑了,总不能因为他现在找了个男人交往,全天下的男人就都成基佬了吧。再说了,崔宜城之前那么风流,找的还不都是女孩子,怎么可能和崔梦华有什么牵扯呢。 裴冀自嘲地笑了一声,再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索性聚精会神看起周且听演戏来。 然而裴冀不知道,就在他和周且听讨论着mpv里的秘密洽谈时,已经走下车的崔家两兄弟在剧组不为人在意的角落里发生了口角,内容却不仅仅是装病那么简单。 此时的崔梦华正坐在休息区默默发呆,而崔宜城因为今天没有需要他做替身的戏份,在争吵过后便赌气离开了拍摄片场。 崔梦华看着他表哥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咬了咬嘴唇,他向来知道这个人的脾气,脾气犯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他其实在听说崔宜城发高烧卧床休息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他知道崔宜城身体素质极好,怎么可能会因为受凉而生这么重的病,更何况他们在前一天晚上还通过电话,他猜到了也许是崔宜城在闹别扭,装病摆脸色给他看,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真身上阵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故。 他也怀疑过威亚出现问题并非偶然,而是在针对崔宜城,毕竟如果不出意外,上威亚的应该是崔宜城才对。然而转念又一想,之前崔宜城吊威亚的机会很多,比跳城楼危险的场景也有,为何偏偏选择这一次?再结合方才与崔宜城争吵中得知的信息…… 崔梦华握着杯子的手瞬间收紧,他眸光一闪,难道说……这次威亚事件,针对的人是他自己!? 第八十八章 剧组收工后,周且听照例回到酒店房间里去和裴冀挂在skype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裴冀似乎刚洗完澡,上半身光着,镜头也有些被热空气熏染上的白雾。裴冀倒也不在意□□,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笑道:“怎么了,一脸神不守舍的?看哥哥我的身材浮想联翩了?” 周且听白了他一眼,“你脸还真大。我是在想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儿。” 裴冀一听他在想崔梦华,顿时有点不乐意,“想那个干嘛,我看就是俩兄弟互相较劲,姓崔的回国发展才多久?这就有处处针对他耍阴招的仇家了?很明显不可能啊。”说着他摆摆手,握上鼠标露出一个笑容,“前天你不是说又被推荐了一个新电影么,一起来看啊,反正今天收工收得早。” 周且听却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不可能,你不觉得才更加奇怪么?” 裴冀一听说来说去话题还是离不开姓崔的,烦闷地深吸一口气,眉头也皱了起来,“看来今天不讨论出个结果来,你能一直琢磨下去是吧?” 周且听低了低头抬起眼皮来做了个仰望的姿势,小声道:“裴冀?” 裴冀瞬间就败下阵来,“行行行陪你玩。一看你这眼神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摸又摸不到,你能不能行行好别再撩拨我了,要不一会儿我跑去316你可不许往外赶。” 周且听得逞,也不在意他又胡说八道什么,端坐好身子说:“你也说了,崔梦华不是四处结仇的人,而威亚出问题这种事情听起来更像是底层员工在使坏,崔梦华不耍大牌不为难剧组员工,哪里惹来的事端呢?你不觉得解释不通么?” 裴冀倚着床上的靠枕,悠闲道:“起初我也觉得这事儿是冲着他去的,后来也跟你想到一起去了,觉得这小子还不至于这么不招人待见,不过……”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煞有介事道,“我倒觉得这次事故就是冲着他去的。” “为什么?你猜到什么了?” “不是猜,我觉得姓崔的那个表哥实在是太有嫌疑了。你想啊,如果这事儿是冲着崔宜城来的,怎么那么巧就这次他发烧请假?之前那么多次吊威亚都没出事,所以他也就一直老老实实做着替身,这回一出事,他就开溜,这明显得我都没脸看了。” 周且听反驳:“就是因为太明显了,我才觉得不像是跟他有关。我之前也这样猜测过,但你觉得以崔宜城的性格,会干出来这种阴险小人的事情么?他出道以来基本上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他桀骜暴躁,有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对你不爽,那就直接正面表现出来,不大可能会背后阴人。而且这个人思维应该挺简单的,想不出来这么麻烦的主意。” 裴冀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但难免想要再为自己争取一点,嘟囔道:“也有可能是别人帮他想的。” 周且听无奈道:“崔梦华是他弟弟,他为了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亲人?更何况他被公司雪藏之后了无出路,是崔梦华给了他这么一个做替身的工作,他现在才得以生存的,否则以他的简历与学历,难道要搬砖去么?” 裴冀失笑,“没那么惨吧。” “一看你就没做好功课。”周且听道,“崔宜城在高中毕业后直接被星探挖去做练习生,根本没有继续念书,估计以他的性格也根本不想读大学。后来他和第一个东家闹翻,直到参加试镜海选再度踏足演艺圈,这之间隔了大概有一年时间,他一直在外面打着零工,做服务生或是快递员,没什么正经工作。你说如果他被雪藏了,再度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他能干什么?” 裴冀半知半解地点点头,“替身演员薪水虽说算不上高,但好歹比那些小时工来得要多些,更何况上司还是自家人……所以说,其实是崔梦华帮了他一把?” 周且听却再次摇头,“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当初崔宜城和剧组导演起冲突的时候,崔梦华也已经出道并混到了一线,他又向来广结善缘,虽说人脉多在国外,但内地对他也早有耳闻,还是有些地位。他当时的经济公司和崔宜城的经纪公司来往甚密,算是半个合作伙伴,如果他出面为崔宜城开脱,也许不会到雪藏的地步,顶多被踢出这个剧组,但崔宜城的演艺生涯还能够继续。” “结果他没有出面?”裴冀料到了后续,果然见周且听抿了抿嘴点头肯定。裴冀若有所思道:“其实以崔宜城的素质和脾气,在演艺圈里待着指不定还要闯出多大的祸来,这下他被雪藏,倒也算不上完全的坏事。不过作为表亲兄弟,崔梦华一点都不帮衬自家人,搁谁身上谁都绝对会有怨言。” 周且听继续淡淡道:“是啊,虽然后续没有新闻报道,但想也想得出来当时他们家里肯定还要闹上一番。然而即便这样,崔宜城还愿意接受崔梦华的帮助,做一个没有出头之日的替身演员,你觉得如果他认为崔梦华真的对不起自己,他会甘心么?会一当就是三年么?他如果对崔梦华有怨言,一来不会去做他的替身演员,二来不会心甘情愿默默无闻做三年。你觉得他会忍上三年,现在才开始报复么?” 裴冀哑口无言,“可……我想不出来还会有谁专挑崔梦华来对付。” 周且听正色道:“裴冀,今天我后来让小景去道具组那边又问了问关于威亚的情况,你知道问出来什么吗?” 裴冀重点明显不跟他在一条线上,“为什么你能用我的人!?而且他怎么根本没和我交代过!?” 周且听没搭理他,继续自己的话题,“小景跟我说,依照道具组的解释,如果大绳与滑轮错位得再严重一点,崔梦华就不会只是单单被甩到城墙上那么简单了。他会被直接甩出安全区,摔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水泥地上。” 裴冀大脑有一瞬间卡住了,没能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个事故原本应该更严重一点?”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也许还有其他隐情。”周且听诚恳道,“崔梦华现在只是受了很轻的伤,休养两天就能恢复,你认为会有人在威亚上那么大费周章做功课,却只是为了换来对方一个脱臼的后果么?” 裴冀只觉得乱糟糟,理不出头绪来,刚想开口抱怨,却突然看到视频中的周且听似乎听到了什么,离开了镜头前。 “且听,且听?怎么了?” 周且听再次出现在屏幕前,匆匆说了一句“有人敲门”就关掉了摄像头。 裴冀心里打了个突突,现在虽说不晚吧,可好歹也天黑了,谁会这个时候找周且听?如果是吕品小景的话,周且听完全没必要关上摄像头和skype。 他心里越细想越觉得不踏实,直接也关上电脑下了床,迅速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直奔316而去。 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楼道里已经没有了丝毫动静,他踌躇着敲响了房门,片刻后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周且听对于看到裴冀这件事似乎早有预料,盯着男人别扭的脸叹了口气,小声道:“就知道你会过来,进屋吧。” 裴冀原本想跟他耍耍无赖,结果笑脸在看清客厅沙发上安静坐着的男人后瞬间消失殆尽。 “姓崔的!?你来这儿干嘛!” 崔梦华一脸无辜,“来找且听聊天啊。” 裴冀还想怒斥一句“且听是你能叫的么!”,结果却被周且听暗暗扯了扯衣角。 周且听递给他一个暧昧的眼神,“他是过来谈心的。” 裴冀明显一点没有被安抚,“谈什么心,他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崔梦华却也不恼,托着腮笑道:“怎么,只有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裴冀差点脱口问出一句“废话”,却再次被周且听制止。 “你没听明白么?他是来谈心的。”周且听着重把“谈心”两个字咬得很重,“关于威亚的事情。” 裴冀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但依然很戒备,“你找且听来聊什么?” 崔梦华欲言又止,周且听见状道:“没事,这人不靠谱了点,嘴还是很严的……而且他也已经知道了崔宜城和你的关系。” 崔梦华怔了怔,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潦草地喝了一口,才重新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在这里实在找不到能聊这件事的人,所以才唐突地来找你。”崔梦华说着搓了搓手,“毕竟……这也算是家丑吧。” 裴冀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有这么个不省心的亲戚,你还真是任重道远。” 周且听一直握着裴冀手臂的手暗暗掐得更狠了,崔梦华却并不介意,反倒笑了。 “他的确不叫人省心。” 周且听坐到他身边,问道:“既然他那么麻烦,你又何苦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想帮衬他的话,应该有很多办法吧。” 崔梦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当然也知道,给他一笔钱叫他自己做点生意,或是跟别人合伙开个店,这些我也有能力做到。可是……我哥他这个人,做不来那些事的。” 裴冀一针见血,“他还想拍戏呗。” 崔梦华点头,“他脾气差劲,基本上跟他合作过的剧组里每一个人都会这么评价,可是……我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他演过的那些电视剧和电影,他其实很用心,熬夜背台词、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动作、看前人的作品寻求突破……这些我都看得到。他是真的很投入在表演。” 周且听没有质疑,“我信,他能在试镜海选中脱颖而出,不会没有可取之处的。” 崔梦华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而且……当初他遭到雪藏,我没能及时出面帮他,这件事我是有责任的。” 裴冀插嘴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帮他呢?以你那时的人脉,至少不会让他沦落到被封杀的地步吧。” “我当然能帮他。”崔梦华语气陡然变得有些急切,“可是他的那个脾气,还有处事方式,我真的不放心让他再继续走演员这条路。他还会儿事业才刚刚有了起色,却又闹出抢女人三角恋的丑闻!也许他是无意的,当初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候,他就一直受女孩子青睐,想要不惹上这种事情都困难,更何况他一直乐在其中!如果这一次我帮他摆平了,那么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演艺圈中纸醉金迷,美女无数,谁能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捅出桃色新闻的篓子!?如果他出名的同时还要带来数不清的绯闻,到时候大街小巷都会知道崔宜城这个人私生活混乱,**!他的家人怎么办?到时候我又要怎么帮他!?买下所有杂志报社么!?” 崔梦华越说越激动,最后他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到时候他的名声彻底烂掉,又该怎么办……我宁可他作为一个有些放浪风流的普通人,也不愿他去做一个靠男女关系火遍内陆的明星。最重要的是……等到那个时候,谁还会去品评他本人的演技?他作为演员的意义,到那时就会彻底毫无意义。” 周且听凝视着他,半晌才堪堪开口,“所以……你选择让他被彻底雪藏,然后做一个没人注意的替身演员?” 崔梦华放下手,看上去他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虽然眼眶微微泛红,但并没有要落泪的迹象。 “对,这就是我帮他的方式。 裴冀却丝毫不受他那番掏心掏肺的言论所影响,冷静道:“那也不该由你为他做选择,他自己要做演员,你哪来的资格去阻止。” 崔梦华抬起头来看向他,反驳道:“但是帮不帮助他,这是我的选择。” 裴冀冷笑,“你当你是他的什么?救世主?你是他爸还是他妈?就算到时候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也跟你没关系,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就乐意那样呢?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么?” 崔梦华咬牙,“他不喜欢那样,我知道。” 裴冀这下换成了嗤笑,“你知道……你知道个屁。” 崔梦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平静,“随你怎么说,我一直觉得你对我有看法,我也不想跟你争辩。” “我还不想跟你费口舌呢,”裴冀不甘示弱,咄咄逼人,“那我问你,崔宜城他现在快乐么?他对你的安排满意么!?” 崔梦华笃定道:“他现在很快乐,很满足。” 裴冀闻言嘲讽地摆摆手,一副懒得再跟他废话的架势。 周且听相比起来就要柔和很多,低声道:“这是你的家事,我们也无权干涉。我只是有些好奇,关于威亚的事情……” 崔梦华闻言轻轻摇头,“我也是一头雾水,我想不出来这个事情是针对谁的。” “不是对你?” “不是。我印象中在这个剧组里没有的罪过什么人。” 裴冀插嘴道:“没准就是你的表哥干的好事。” 崔梦华却立刻否定,“不是他。我跟他聊过。” 周且听立刻来了精神,“你和他聊过?今天早上在剧组的时候么?” “是的。我叫他进保姆车里单独聊过。”崔梦华斟酌了片刻,“他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可是他那天说了自己发烧卧床休息,这件事你肯定么?”周且听小心地问道。 崔梦华垂了垂眸,笑道:“你们知道得还挺多。其实,他那天根本没有生病。” 听他这么说,连裴冀都坐直了身子。 “他说,他那天根本没发烧,他是……一直睡到了下午。他根本没醒。” 第八十九章 “一直没醒?”周且听面露异色,“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睡懒觉,直到下午才醒来?” 崔梦华摇摇头,“他的原话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发烧,也没搜撒谎称病,等我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 “事情变成了怎样?” “还能怎样,不过就是威亚出了问题,我受伤被送去医院罢了。” 周且听知道崔梦华没理由和自己撒谎,但他仍然无法理解这段话,再次询问:“你是说,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同时他得知了自己莫名其妙被冠上发高烧卧床休息的名头,而你只得亲自上阵,却因为威亚出了故障意外负伤?这件事谁能证明?以及你知不知道替他请假的人跟他是什么关系?” 崔梦华又拿起水杯迅速灌了一口水润喉,低沉道:“我信他,他不会害我。” 裴冀在一旁闷闷道:“你哪来的自信?就你表哥那性子,他能甘心一直做你的替身演员?你就能保证他对你一点怨言都没有?” 崔梦华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那一句话,反复提起,“我信他。” 周且听示意裴冀别再纠结这个争辩不出结果的话题,转而暂时选择了相信崔梦华对他表哥的判断,顺着他的思路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自己像是被人摆布的?你认为他是那种不顾工作任务一觉睡半天的人么?” 崔梦华果然也收起了有些咄咄逼人的逆反姿态,恢复了往日的柔和,答道:“他不是那种人,我说过,他很敬业。所以我也就觉得这事变得很蹊跷。最初我在医院包扎的时候,我曾想过会不会是他又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人家要用这种阴险的方式袭击他,而我只是个被误伤的倒霉蛋。但我出院后跟他正面聊了这件事,却觉得似乎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跟你了什么?” “他说……那天下午醒来时,头有些昏昏沉沉,一开始以为只是睡多了,但他却发觉自己一直备在身边的安眠药少了三片,后来他又回忆了一下前一晚临睡前的细节,发现自己在喝了韦柔递过的水后就表现得不太正常,随后很快就昏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周且听好奇道:“韦柔是谁?” 崔梦华垂了垂眼眸,答道:“是他的现任女友,也在这个剧组工作,跟了我几个剧了。” 周且听一听这女人的身份禁不住笑了一下,“你是说,他在怀疑自己女朋友给他下安眠药?” 崔梦华看上去也不太确定,“他当时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也不是很肯定,而且……我表哥这个人,心里装不住事,他如果真的有什么念头,会直接跟我说的。我能看出来,他也只是有点困惑,到底还是坚信能为韦柔找出合理解释的。” 周且听问道:“你表哥和他女友关系稳定么?” 崔梦华答得很干脆,“还好,韦柔算是和他交往比较久的一位了。” 裴冀这时也收了和崔梦华针锋相对的心思,做认真状道:“那他们近期有没有吵过架?” 崔梦华似乎有些倦怠,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事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我来的。” 裴冀和周且听异口同声,一句充满疑问的“你!?”照着崔梦华的正脸就甩了过去,两人皆是一副根本不相信的表情。 周且听失笑,“你又不爱树敌,哪来的人要陷害你?” 崔梦华随便把玩着手腕上的机械表,轻叹道:“我要是说出来自己的猜测,估计你们俩肯定会不信。” 话虽是这么说的,他却还是坦白:“我认为这事跟韦柔有脱不了的干系。” 接着他也不等对面两个人质疑,直接脱口道:“我虽然是她现在主要跟随的艺人,但我能感觉到,她对我有看法。” 裴冀奇道:“这要怎么理解?她既然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一直选择跟着你?” “因为她跟的从来都不是我,是我表哥。”崔梦华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这姑娘厉害啊,我哥自从被雪藏以后就一直住在我姑父姑母家,韦柔当时追求他,愣是一路追到了家里。后来临近春节,我姑母觉得这么大一个姑娘赖在他们家里怎么都不是个事儿,就一直劝韦柔回自己家,谁知道这个姑娘也不知为了什么,死活不走,愣是叫她在家里耗到了正月。” 裴冀惊呼,“嚯,这人这么狂野?她这架势,是要卯足了劲嫁给你表哥啊。” 崔梦华从衣服内衫口袋里掏出来一盒香烟,拿出来一根随意点燃叼在嘴边,笑道:“她就是要嫁给我哥。你们能相信么?我哥那样劣迹斑斑,居然也会有女孩子飞蛾扑火一样赶过来跟他纠缠。” 周且听微微皱眉,“她知道你表哥以前干过的事么?” “她当然知道,而且知道得一清二楚。最初她就是剧组化妆组里的一个小助理,有次被派去给我表哥上妆,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再后来,我去哪个剧组,她就会想尽办法也混进去,而且一定要混到我身边来,也不为别的,就盼着轮到我表哥上场的时候能跟他多接触接触。” “这个女孩……为了一个崔宜城,犯得着么?”裴冀咂舌,毫不客气道。 崔梦华吐了个烟圈,幽幽道:“是啊,值得么?可她觉得值得。我哥放纵惯了,不喜欢被所谓的恋人关系拘着,在他的观念中,只要没结婚,怎样做都不过分。可韦柔不一样,她一直想要崔宜城这个人在她身上浪子回头,终于如愿以偿跟他交往后,就坚持不懈地约法三章,搅黄我哥与其他女生的会面,一天由早到晚从不间断地发信息确认他在哪、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我有时看在眼里,觉得这姑娘都快魔怔了。” 裴冀被他形容的恋情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这韦柔心里有问题吧,这哪是谈恋爱?哪个正常男人受得了?” 崔梦华不在意道:“崔宜城就能忍。” 裴冀被他逗笑了,“得了吧,就他那脾气,能忍得住?要说是你的话,我还能多信一点。” 崔梦华把烟掐了,也不介意裴冀的嘲笑,淡定道:“他能忍住,就算他忍不住,也得忍。” 周且听听出了门道,正色道:“什么意思?” “韦柔为他堕过胎,当时被诊断为宫外孕,病情还挺严重的,手术期间韦柔血崩,就跟在鬼门关走过一回一样,最后还切除了一侧输卵管。手术后韦柔恢复得还好,但医生说过,她的体质已经不适合生育,想要再受孕也会很困难。”崔梦华整个人笼罩在薄薄的烟雾之中,神色似是透着悲切,却披上一层无用于衷的甲胄,笑得风轻云淡,“崔宜城自己造的孽,怪谁?” 对面两人听得十分投入,周且听忍不住感慨道:“可是……他还打算后半辈子都被韦柔赖着?就这么过下去?他打算和韦柔结婚么?” 崔梦华这次伸出手来,奔向的确实茶几上的啤酒,他拉开一听,抿了一口道:“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能做的已经都进我最大努力做到了。而且我说这件事的目的……是为了告诉你们,韦柔一直希望崔宜城能做一名正规演员,而不是现在这样窝窝囊囊做我的幕后,她对于我当年袖手旁观的做法,有很深的怨念。” 裴冀无奈地瞧着他摇摇头,“你看看,我就说这种事情不该由你为他做选择吧,现在怎么样?遭报应了吧。” 周且听这次连掩饰都懒得做,直接一记眼刀飞过去,“就你话多。” 崔梦华却并不介意,“赖我就赖我好了,当时也没有人逼我这么做,我自作自受,这说法合适了吧。我们崔家的两个兄弟,都是自作自受。”他说得就像是自言自语,慢慢垂下了头,看不清脸上阴晴。 周且听见他似乎触动了心弦,整个人都有些恍然,就主动担起了理智大任,冷静道:“那你的意思是,韦柔一手策划了这次威亚意外,而她和崔宜城最亲近,完全有机会给他下安眠药,到时候她再跑去跟你请假,你是他表弟,自然不会为难,于是也就只能自己亲自上阵,她再提前在威亚上动手脚,最后结果就是你遭遇意外,受伤住院。” 裴冀却觉得蹊跷,“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怎么可能会只是脱臼这么轻的伤势?韦柔难道不会想要借这个机会把你整得更惨一点,摔胳膊断腿之类的?” 周且听分析道:“也许她还不够专业精细,又怕太过头了惹出大事来,所以只是小小惩罚警示了一下崔梦华,这样既不过火,看上去更像意外,而崔梦华也实实在在吃到了一点苦头,同时还能让他体会一下崔宜城做替身演员的苦处。” 崔梦华闻言苦笑道:“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周且听却看上去并没有理清事态发展始末的解脱感,反而沉重道:“她这么做,应该已经触犯法律了吧。” 裴冀紧接着问道:“你会告她么?” 崔梦华却直接站了起来,一脸平淡,“大晚上还来叨扰,谢谢你们能陪我说说话,我也相信你们不会把这些话跟别人说……已经这么晚了,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吧,明早还有工作要做。” 裴冀和周且听愣了愣,也只得点点头,送他离开。 酒店走廊里温度并不高,偶尔有凉风钻过,崔梦华虽然只是住在对门,却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他抱了抱胸,一脸倦容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静静消失在玄关的阴影之中。 90.第九十章 崔宜城坐在卧室床边,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嘴角紧抿,脸色尤为凝重阴沉。 韦柔端着一杯热牛奶踱步进来,脸上挂着贤惠温柔的笑容,轻声哄劝道:“宜城,来喝杯奶睡觉吧,已经深夜了。” 崔宜城看都不看她一眼,敷衍道:“不关你事。” 韦柔却一副早就习惯他冷落不领情的态度,笑容未褪,执意把牛奶放到崔宜城面前,“你昨天睡得晚,今天又一大早就跑去剧组工作,需要好好一下了。” 崔宜城强行忍耐了几秒,最后还是忍不住恶声道:“你出去,我看见你就烦得很。” 韦柔笑意僵了僵,“宜城,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凶?工作不顺利么?” 崔宜城这才终于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她强撑出来的笑颜,“突然?你脸还真大。韦柔,我什么时候对你有过好脸色?你可不可以不要一次次利用我的纵容忍让当做自己胡作非为的资本?再说,我的工作顺不顺利,恐怕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吧。”说着他冷笑一声,“牙牙为什么吊威亚会出意外,又为什么会住院耽误拍戏,你他妈难道不清楚么!?” 韦柔脸色骤变,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音量大了不少,“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你还要叫小名,你就不觉得恶心么?他干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还要跟他假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来,宜城,他值得么!?” 崔宜城拿余光刮了她一眼,摆出一副懒得和她费口舌的架势来,继续垂头盯紧桌上的手机,似乎在等着谁来电。 韦柔却被他这个动作激出了压抑已久的怒火来,跺着脚拿手指向手机,咬牙道:“崔宜城!你是不是在等他给你发消息,是不是!你们白天在剧组还不够么!他早上把你气成那个样子,你还要舔/着脸在这里等他找你讲和!?崔宜城,你是不是当我眼睛瞎了,看不出你们那点猫腻来!” 崔宜城一梗脖子,语气也愈发强硬,“谁他妈气我?是我脾气上来了自己气不过而已!你一天不挑拨我们兄弟感情都不行是不是?我跟我弟弟的事儿,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你给我滚,现在立刻滚出去!”他说着抄起那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转手就全部倒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把空杯子狠狠砸在桌面上,面色隐隐泛红。 韦柔情绪上来后原本眼圈就隐隐有些发红,现在看他的动作更是闪出了泪光,拖着哭腔委屈道:“宜城,你说谁是外人?你叫谁滚蛋?” 崔宜城最受不了她这个德行,气急败坏地耷/拉着肩膀,咬牙切齿,却也说不出狠话来。 “我跟了你这么久,难道你还不清楚我对你的感情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能过得好,我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都能忍。我为了你怀/孕,为了你堕胎,为了你险些死在手术台上,我/日复一日跟在你身边图的什么?不就是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么?我一直在帮你想出路,希望有一天你能再度做回演员,风风光光地出现在演职员表上,而不是做个名字都不能公布、正正经经表演还要签保密协议的替身演员!而那个崔梦华呢?他又为你做过什么!?” 韦柔说着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鼻头红红的,语气带出女人特有的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来,“他做的就是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你被毁掉!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表弟,是你亲人,是跟你一起长大的发小,可是他又把你当做什么!他当初能狠心看着你被雪藏,就是为了多一个便宜替身罢了!现在好了,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妙啊,在你事业最低谷的时候假意好心地帮了你一把,就叫你一直惦念到现在!就叫你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他在国外拍那些大/片,需要出演爆破情节的时候都是谁上场的,是你!需要上峭壁下冰水为了逼真效果不要命工作的时候是谁参与的,还是你!可是最后呢?受称赞的是他,被追捧的是他,夺影帝的还是他!崔梦华他就是个没心肝的东西!你居然还天真地以为你们是兄弟?崔宜城,你真是傻透了!!” 崔宜城越听手攥得越紧,他额头青筋暴起,终于忍耐到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手起杯落,硬生生将还沾着奶渍的玻璃杯摔碎在地毯上,一声脆响,愣是吓断了韦柔的泪水。 “够了!”他气红了眼,噌地站起来,低头恶狠狠盯着韦柔,一字一句都带着要撕碎眼前这个女人的力道。 “当初被雪藏是我自己作出来的,后来选择做他的替身演员合同也是我主动签的,峭壁我自愿上,冰水我乐意下,诶有人逼我,也没有人故意刁难我!他崔梦华帮不帮我是他的事情,我拿不拿他当兄弟是我崔宜城的事!”他把胸膛锤得发出一声声闷响,站得却笔直,满目戾气,说话间却透出一丝水光。 “我什么货色我心里清楚,还用不着别人来断言!韦柔,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怀/孕,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你堕胎受苦,也并非我所愿,我欠你的,我一个人偿还!你想要结婚,来啊,明天我就能领着你去民政局,如了你的愿!可是崔梦华,”他说着带出了一丝颤抖,铿锵的动作也有些松动,“他没有错,不关他的事,你不要再针对他了,好不好!” 韦柔被他的气势完全震慑住,连动一动小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僵硬地站在他面前承受着,整个人虽然没有瘫倒,却渐渐蜷缩,胆战心惊。 “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他吊威亚出事,是不是你干的?”崔宜城逼近韦柔,阴影完全笼罩住瘦弱的女人,他眼中却不见怜惜与不忍,“是不是!?” 韦柔哆哆嗦嗦,半晌才扯着哭腔挤出来一个字:“是……” 说完她紧紧闭起眼睛,格外害怕地缩起脖子低下头,小心翼翼却惊恐万分。 崔宜城向后退了一步,冷冷道:“放心,我不打女人。” 话音刚落,他却蓦地蹲下/身,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玻璃碎渣,他挑了一块完整锋利的拿起来,举到韦柔面前,“睁开眼。” 韦柔不明所以,依言慢慢抬头看向他,却正撞上那一片反着光的玻璃,吓得不轻,“崔,崔宜城,你要做什么!?” 崔宜城手指转动,直接把玻璃攥进手中,狠狠用力,瞬间鲜红淋漓的血液涌/出,滴滴答答往地毯上掉,触目惊心。 韦柔被吓得尖叫出声,忙上前要把他的手掰开,眼泪也无声无息爬满了整张脸,崔宜城却无知无觉般,面无表情盯着她看,目光直直的,格外瘆人。 “韦柔,”他终于开口,声音带出一丝沙哑,“以后但凡你再对牙牙做什么,我就会在自己身上加倍偿还。你以后要怎么对他,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我只跟你保证一点,下一次,就不会是玻璃划手这么简单了。” 韦柔哭得气息都不稳了,生拉硬拽要把崔宜城带到卫生间清洗伤口,话都说不清了,眼前一片迷茫,只听他冷静地低声追问:“你答还会不会再设计他了?” 韦柔哭成泪人,头摇得用力,刘海都借着泪水粘到了脸上。 “你保证?” 女人又玩了命地点头,崔宜城这才松开掌心,被血液彻底染红的玻璃摔在地上,地毯瞬间又多了一小块红斑。 韦柔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为他清洗伤口,光滑的白瓷面盆被溅上血渍,她见了哭得更加厉害。 水流的声音不大,却在狭小的卫生间里产生了回音,再加上韦柔哭哭啼啼,崔宜城无神地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发呆,根本没有注意到卧室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持续了一分多钟后才消停,恢复到了先前漆黑安静的状态。 崔梦华挂断了电话,有些迟疑。 崔宜城很少拒接自己的来电,发送了消息也很快就能收到回信,可是现在却死活不接听他的电话。 崔梦华看了看时间,决定不再打扰,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收拾了一下便和衣躺下。 他侧躺着,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透着冷蓝色的月光打在套房的家具上,也笼罩住他沉静如水的面庞。 崔梦华有些凄冷地抱着胸蜷起身子,他睡不着。 他脑海中就像跑马灯一样播放着一幕又一幕过去的事情,吊威亚出意外的瞬间、他和崔宜城在早些时候争吵的片段、小时候两个人背着家长跑去公园嬉闹、崔宜城和剧组男一号争风吃醋、他递过去那一张替身演员的合同……他翻了个身,仰面凝视着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灯,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崔梦华小的时候性子孤僻不合群,只有崔宜城每一次都热情似火地带着他玩耍,做一切小孩子会一起做的事情。那时候他被母亲养得娇贵,受不得一点磕磕碰碰,有一次崔宜城带着他去爬山,崔梦华脚下打滑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小孩子捂着伤口泫然欲泣,抽抽啼啼再也不想动弹。崔梦华记得当时崔宜城板起脸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教训他男孩子流血不流泪,凶巴巴地不让他哭,下一秒却转身蹲下来把后背亮给他,说“不怕,哥哥背。” 崔梦华闭上眼睛。往事如烟,物是人非。 他扪心自问,当初你一点都不帮他一把,任由他走投无路,难道真的只是担心他以后捅更大的篓子么?你/爽快地招他来做替身演员,一份合同白纸黑字就要拴他五年,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私心杂念么?你跟韦柔,有什么区别呢? 崔梦华辗转反侧,他想不出答案,也不愿想出那个答案。 夜已经深了,冬天的寒夜了无生机,崔梦华耳边听不到一丝声音,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把窗帘严丝合缝地拉好,室内透不进来一丝月色。 他这才就着昏暗的环境,渐渐入睡。 梦中有人缥缈遥远地之吻他,你和韦柔,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崔梦华手心攥出一层薄汗,他笃定地回答,我和她,不一样。 91.第九十一章 飞往A市的飞机上,周且听靠窗而眠,吕品坐在他身边兴奋地一个人盘算着回公寓的第一顿洗尘宴菜谱。 突然肩头一沉,吕小助理擦擦被自己馋出来的口水回头好奇望过去。 “裴大?你……” 裴冀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一边指了指熟睡的周且听一边弯下腰在吕品耳边道,“咱俩换下座,正好你去跟小景商量菜谱,回去后我把他送给你打下手。” 吕品激动地点点头,“是啊,他刀工挺好。”于是乎愉快地抬起了屁股挪到后排,傻笑着坐到不明所以就被主子卖掉的小景身边。 裴冀一脸得逞的笑意,迅速坐到周且听身边,点了杯香槟边品酒边盯着人家不放。 周且听歪头靠在玻璃上,远处云层的阴影在他脸上影影绰绰变幻无穷,明暗间连每一根汗毛都被勾勒出了轮廓来。 裴冀托着腮眯眼看着他,心说老子对象儿就是漂亮,贼漂亮,瞧这睫毛,瞧这鼻梁,瞧这水润的小嘴唇…… “……啊,你醒了?”裴冀见周且听动了动,身上的毯子微微向下滑去,伸手就要帮他,一抬头却直接对上了周且听介乎朦胧与清醒之间的目光。 周且听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嘟囔道:“做噩梦了,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我看,走近了一瞧发现是条科莫多巨蜥,那口水都快流到我脚边了,吓得我直接就醒了……” 裴莫多一脸不忿,老子就看你两眼,怎么就成恐怖片了!? “嗯?你怎么坐这儿了,吕品呢?”周且听见他手上举着一杯酒,二话不说抢过来就一饮而尽,“啊,现在好多了……” 裴冀对于情人睁开眼第一个找的人并非自己这个事实感到十分不满,然而这话说出口肯定要引来周且听一通嘲笑,所以裴大机智地选择了乖乖回答问题。 “他找小景商量菜谱去了。” 周且听对这个回答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他抬起眼皮来却看见裴冀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疑惑道:“你看什么?” 裴冀托着腮臭不要脸地说:“看你。” “……看我干嘛?” “你好看。” 周且听一脸无奈,“你正经点行不行,昨天叫你问的事,你问了没?” 裴冀立刻点头,恨不得长出条尾巴来在身后摇啊摇,以示自己的忠犬之心,“问了问了,我不好出面,小景去问的。那天跟崔宜城吵架的原因挺简单的,就是他质问工作人员为什么没检查好设备,问责来的。” 周且听喝了酒清醒了不少,叹气道:“你看,我早就说了不会是他做的。看来崔梦华还是很了解他表哥的。” 裴冀一提这两个人就觉得对话索然无味,却也不好在周且听面前太过任性,哼哼唧唧道:“那个韦柔我真是看不懂,崔宜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不是自己惹祸惹出来的,他表弟能这么帮他还不知足。” 周且听闻言玩味地看向裴冀,笑道:“可你在崔梦华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一直说人家冷血无情自作主张,嫌他当年不帮崔宜城的。” 裴冀嘟囔道:“我就是不乐意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搞得我多赞同他的做法似的……” 周且听带了点力道把原本盛着香槟的高脚杯拍在裴冀面前的桌面上,简明扼要总结道:“你啊,小气!” 裴冀却作深思状,“那你说,韦柔她灌了崔宜城安眠药去算计他哥,崔宜城弄清楚原委后还能跟她继续在一起么?” 周且听道:“我觉得他俩就从没在一起过。这个女人的爱疯狂且狭隘,一般人消受不起的。崔宜城看上去无法无天,我倒觉得他还是很有责任感的一个人,估计韦柔能用堕胎这事栓他半辈子。” 裴冀并没有太过同情,“哼,那还不是他惹出来的,他肯定要负责。” 周且听沉默了片刻,突然冷不丁开口道:“裴冀,我有种感觉,虽然不太肯定,但挺强烈的。” 裴冀凑过去咬耳朵悄悄问:“你想做羞羞的事情了么,羞羞?” “滚。我在说正经的事情。”周且听白了裴冀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崔梦华跟崔宜城之间,有问题。” 裴冀不以为然,“他俩之间能有啥事儿,难不成你要说韦柔当年怀的是崔梦华的种,现在因爱生恨潜伏在他身边?” 周且听难得紧张地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后才轻声道:“我总感觉他们之间不清不楚,不像单纯的兄弟关系。” 裴冀被他这个不太肯定却很强烈的念头惊到了,忙道:“宝贝儿,饭可以乱吃,话咱们可不能乱讲。” 周且听说:“我又不是你。这种感觉自打崔梦华那天来我套间找我以来就一直挺强烈,而且挥之不去,最后这几天我留意观察了一下他们俩的互动,更觉得……” 裴冀皱眉,“你没事儿老盯着别人看干嘛。” 周且听不理他乱吃飞醋,继续道:“你说崔宜城曾经那么风流,现在虽说他做了替身演员,但好歹也是在片场里露面的,剧组员工能注意不到他?为什么这几年他却一直没有再乱来,身边只有一个甩不掉的韦柔呢?” 裴冀沉默了两秒,“我以为是因为对韦柔的愧疚之情。”说完后他突然灵机一动,连忙道,“对了,我听别人说弯的都自带雷达,别人是不是同类,一秒就能检测出来,你给崔梦华测过不?” 周且听冲他挑了挑眉,“你不也弯了么,你给测测呗。” 裴冀讨好道:“鄙人开窍开得晚,先天不足,还得请资深专家来,鄙人就不班门弄斧了。” 周且听思忖片刻坦言:“他不像。” 裴冀闻言松了口气,“那不结了,你就是想太多,咱俩刚在一块儿没多久,你这就是典型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雷达系统紊乱。” 周且听想反驳却无从下口,“哼”了一声作罢。 裴冀却又开始跳跃性思维,凑过来笑道:“回A市后你就要去拍外景戏了,我昨儿听你跟韩导说你会骑马,你什么时候学的?哎,而且我想起来去年的时候咱们刚认识那会儿,去了趟马场研究案子你还记不记得?我记着那次你一个人就把惊了的马给驯服帖了来着,当时把我都给吓坏了……你还记得不?” 周且听被他问得有点尴尬。 骑马驯马都是他以前在英国的时候和fank在一起那会儿接触到的,而且那个时候他在皇家正是受观众追捧的演员,偶尔会被欣赏他表演的上流人士约出去骑个马聊聊名著剧本,不知不觉间也学了不少。但毕竟涉及前任,裴冀又这么爱吃醋,周且听深深感到现在不适宜说这些东西,却也不好太过敷衍,只得犹豫道:“……记得吧。” 裴冀追问:“你以前学过?” 周且听只得硬着头皮点头,“以前在英国接触过一点。” 裴冀刚想脱口问别逗了你连大学都没上就跑去打工,活脱脱自力更生穷小子一个哪来的钱去骑马?然而话到了嗓子眼却被卡住了——周且听应该还不知道他在英国调查过自己,现在这么说的话绝对不妥啊,这不是不打自招么。他俩虽说好上了,但周且听一看就是不乐意跟自己分享过去的样子,他要是贸然说出开这事儿,萝卜绝对跟他翻脸。 于是裴冀舌头打了个卷,改口道:“啊……那,那个,资本主义臭思想!” 周且听听着糊涂,“什么?” 裴冀立刻强行结束自己瞎想想出来的糟心话题,“没什么!你困不困,再睡会儿吧。” 周且听望向窗外,“还有多久降落?” 裴冀看了看手表,“大概半个小时吧。” 周且听叹气,“那还睡什么,我看看剧本吧。”说着真的从背包里取出来被精心包裹上书皮的剧本,翻开其中夹着书签的一页认真研读起来。 裴冀也凑过去看,却发现他手里举着的并不是《画江山》的剧本,而是《破晓》。 “……霍达?”裴冀奇道,“你怎么在看这部剧的剧本?都拍完了,还看什么?” 周且听道:“咱们这部剧就快杀青了,到时候过不了一个月<破晓>电影版就要开拍了,我提前温习一下。” 裴冀托腮盯着他认真阅读的侧颜感叹:“我怎么有种苛待你的感觉?要不我去跟导演他们商量商量,给你涨涨片酬。” 周且听看都不看他一眼,“你啊,一天到头胡说八道。” 裴冀一听他嗔怪自己就觉得打心底升起一股亲昵感,周且听嘴里总是说着他不正经,实际上却也只是嘴上说说,到底还是一味地迁就纵容他,裴冀被他训得心里受用得很,立刻黏过去想跟他腻歪腻歪。 周且听被他抵在自己颈间的头蹭得发痒,含着笑要赶他走,结果冷不防的,身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两人停下了嬉闹抬眼看过去,就看见崔梦华举这个手机正路过他们,却在半途愣在原地。 裴冀原本还想继续那个姿势,顺便跟这个姓崔的宣布一下自己的主权,结果却被周且听暗地里狠狠掐了一下,这才不得不坐好,礼貌地冲崔梦华点点头,“如厕么?快去吧。” 崔梦华明显还没从刚才那一幕所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听裴冀开口后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说:“那个……路过,路过。” 说罢立刻抬脚离开,一刻都不多停留。 裴冀目送他消失,这才回过头来跟周且听咬耳朵:“你瞧瞧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德行……” 周且听这次下定了决心,收了嬉闹的心情坚定道:“你,给我滚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92.第九十二章 气温回暖,外景戏也多了不少。 这一日终于轮到周且听拍摄马戏,剧组奔赴早早预定好的跑马场,连带着没任务的裴冀也过来凑热闹。 周且听一边由着工作人员为自己穿好戏服一边抱怨道:“你说你来干什么……小景,他今天没通告么?” 小景一个人幽怨地蹲在角落里,闻言抬头可怜兮兮地看向周且听,点头点得那叫一个委屈,“有的……可是他给推了。” 始作俑者却一脸自得地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喝着果汁,优哉游哉,“哎……真是有进步啊,还知道通告这么一说了。” 周且听得到小景回答后立刻皱眉教训道:“还有别的事你过来干什么,今天又没你的戏份,还不赶紧回去工作。” 裴冀一摊手,“我的工作室,我是老板,谁敢强迫我去工作?” “那你来这儿也是添乱。” 裴冀也懒得跟他争论这个,反倒笑呵呵地盯着他看,“我喜欢你这个扮相。” 周且听不再穿着雍容华贵的皇子服,而是改为上阵杀敌的盔甲装。火红的披风拖地,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一身劲装尤显飒爽挺拔,靴子踏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周且听换好行头后走了两步却显得有些不自然。 “有点重。”他简单作评,边说边左右打量自己,“会不会太夸张了?” 裴冀和塞纳一人一边围坐在他身旁,闻言齐刷刷摇头,“不会!绝对不会!” 塞纳还咋舌补充,“你这腰怎么长的,你浑身上下有肉没?穿这么多衣服还能这么细。” 裴冀托着下巴回味道:“怎么会没肉,他腰上一圈肌肉,显瘦而已。” 塞纳作了然状没两秒就反应过来,“你怎么这么清楚?” 裴冀被她冷不丁一句话问得语塞,抬头就看到周且听带着愠怒的眼神跟飞刀似的射过来,舌头打了个结,磕磕绊绊道:“我……那个,我看过他微博。” 想起之前为了澄清丑闻发表的动图,这话算是圆上了,塞纳也就不再质疑,转而招呼周且听坐下来再补一补妆。 周且听眼部轮干净深刻,因为一半的欧洲血统而较其他大陆演员更为有立体感,带上头盔护甲后整张脸也就一个巴掌大小,双颊还有些薄薄的阴影,鼻梁高挺笔直,一双眼睛配上剑眉透出锐利的目光,与寒甲折射的白光如出一辙,手持佩剑迎风而立,艳红的披风在黄沙中猎猎作响,整个人宛如雕像。 塞纳一边帮他补着底霜一边感叹,“人家演员上镜,都是怎么凸显五官怎么来化妆,也就你,居然还要为了迎合拍摄背景把轮廓往柔和里整。” 周且听有点担忧道:“会不会太出戏了,我的长相?” 塞纳没什么顾忌地直接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粗声粗气道:“我说,你可不可以尊重一点我的技术?再说了,隐形眼镜一戴,你以为自己还能有多像外国人。” 周且听心里稍稍平衡一些,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化妆台前坐着崔梦华。 崔梦华倒还是一身华贵的宫廷服,正半仰着头闭起眼睛来任由化妆师扑粉,等到被允许睁开眼后发现周且听正盯着自己看,未开口先咧嘴笑开来。 “皇兄,此去山长水远路途凶险,不如你我再一同补个妆留念?”崔影帝一抱拳,说话却没个正型。 周且听无奈地瞥了一眼坐自己身边也不知读剧本还是偷偷看自己的裴冀,评价道:“你俩才真像是亲兄弟,说话都不怎么靠谱。” 裴冀一听自己被拿来和那个姓崔的相比,顿时怒从心头起,然而还没来得及恶向胆边生,就听周且听紧接着补充道:“我现在真的挺担忧国内影视发展,一个两个影帝都这么不可靠。” 崔梦华闻言爽朗一笑,“你不也会开玩笑了么?” 这厢气氛正和谐,负责崔梦华的化妆师资质没有塞纳深,当然脾气也没她野,抿嘴笑了笑就找了个借口跑去了别的地方忙碌。崔梦华看着小化妆师扎堆去了剧组员工的小天地,正过身子笑道:“挺可爱的,老赛,这是你上次提起过的那个师妹?” 塞纳冲着出言不逊的崔梦华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是啊,老崔。”她还欲再说点什么,抬头看到渐渐走近的人后却选择闭嘴。 崔梦华好奇地仰头望过去,就感觉到一片阴影飘到他的眼前。 周且听和裴冀也探出头来凑热闹,崔宜城反倒被看得有些尴尬,他穿着和崔梦华一模一样的戏服,微微低头对眼前人道:“有几个骑马镜头需要你真人上阵,到时候记得注意安全。”说完有些戒备地看了一眼对面两个围观群众,不再做声,倒是对塞纳礼貌地点了点头。 塞纳似乎和他也是老相识了,见状笑道:“哟,现在变得这么乖了?” 崔宜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轻声对崔梦华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接着冲塞纳随意挥了挥手算作道别,沉默着转身走向了马厮。 周且听好奇地抬头问道:“你跟他以前认识?” 塞纳耸耸肩,“我认识他其实比认识那小子还早。”她边说边指崔梦华,却发现人家已经起身离开,看方向是要去追赶崔宜城,塞纳忍不住乐了,“还跟以前一样,黏他哥黏得很。” 这下裴冀都来了兴致,“讲讲?” 塞纳反而不在意起来,“有什么好讲的,崔梦华他哥出道比他早,那会儿这小子哪像现在风光无限,听说去年还获封了影帝,当初的小跟屁虫,谁想到会发展得这么好,反倒是他哥成了不成器的那个。”说着她还一副老成模样摇了摇头,“要不说造化弄人呢。不过现在崔宜城还能跟着他在影视圈里工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周且听仰头,“塞纳,你知道得好多。” 塞纳作严肃状,“不,我知道得太多。” 裴冀在旁边看她要唬周且听,拆台道:“我看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昨天我听说你刚在酒吧里喝醉了大闹了一通,还把人家无辜路人给打了,这事儿在圈里都传开了吧。” 塞纳被戳到软处,一脸尴尬神色,正绞尽脑汁反驳的时刻,还好周且听及时伸出援手,训斥裴冀道:“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 裴冀立刻委屈道:“可靠人士透露!” 周且听斜眼瞧他,“不会是那个娱乐圈娱娱吧。” 裴冀拍桌,“你居然把我跟一个营销号相提并论!二皇子,你太令本王失望了!” 他俩这厢正你一言我一语逗个没完,却根本没注意到塞纳明显走神的模样。 然而也没工夫让他们去留意塞纳的失常,导演一声令下,外景马戏开拍。 崔梦华没怎么接触过骑马这项运动,反倒是周且听显得更加游刃有余,还抽空安抚他道:“你看你表哥骑得多自然,没事,这马性子不烈。” 崔梦华还是紧紧攥住缰绳,浑身僵硬,“二……二哥,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在宅子里弹弹琴逗逗姑娘,这个……这打仗事业还得你来。” 周且听扶额,“本来就是我出征……你就送个行,这几步路都走不了?” 崔梦华胯下的马打了个响鼻,似乎也在嘲笑身上的人,原本没多大事,倒把生手小崔同志惊到了,也忘了马术师方才的教诲,大腿肌肉一个收缩,愣是夹了夹马肚子,抬手一勒缰绳,马儿立刻就有了反应。 只见枣红大马有些躁动地扭动了下脖颈,四蹄原地乱踏,周且听十分有经验地将自己的马向后牵去,一副要笑不笑看热闹的表情。这动静并不大,再说周围还有不止一位马术师,他完全不会担心崔梦华的马突然撒野。 事实也正是如此,几个马术师都在周围含着笑看大影帝手足无措,没人担心会有突发事故,反倒是工作人员中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迅速挤到马术师们身前,紧紧盯着崔梦华道:“牙牙别怕,腿放松。”边说边伸手稳住略显焦躁的马儿。 几个马术师一见这人面熟,诧异道:“崔子,你打哪儿窜出来的?” 崔宜城面沉如水,低声道:“他怕高,骑马上心里发虚。” 马术师们闻言纷纷笑道:“记得了,交给我们吧,你过来算哪门子事儿,回去老实待着!” 现在虽说只是准备阶段,片场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各自忙碌,崔梦华却还是面色微微发红,弯腰拍了拍崔宜城还抓着缰绳的手背道:“没事的,没事。你回去吧,更何况这儿还有且听呢,他马术也不错,会照顾我的。” 崔宜城又看了看他,确定安全后才慢吞吞退了回去。 周且听骑在另一匹马上看得真切,笑着对崔梦华道:“你们兄弟感情看来还不错啊。” 崔梦华一反常态地没有跟着他一同笑出来,反倒以拳掩口轻轻咳了一声,并不作答。 周且听看在眼里,不由自主眯了眯眼,心中不知想着什么。然而就是这么个晃神的功夫,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炮竹炸裂的声音,“嘭”的一声尤为突兀,在空旷的原野上甚至响起了回音来。这么一声动静着实惊到了不少人,几个没防备的小姑娘直接短促尖叫了起来。 原本只是不知哪来的熊孩子的恶作剧,骂两句也就算了,不算什么大事,最多怪工作人员没有做好片场周围的清理工作让闲杂人等混了进来,然而现在他们拍的可不是一般的宫廷戏,而是骑马戏。 那两匹马一听炮竹声与女人的惊叫声顿时受惊发狂,一扬蹄子一声长鸣就要出事。 周且听经验较崔梦华更为丰富,现下冷静得多,更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马术师,他一边勒紧缰绳稳住自己的马一边还去安抚崔梦华,“别慌!没事没事,身形稳住,只是受了惊吓,没事的!你一慌马更慌!” 几个马术师也纷纷围到崔梦华那边帮忙稳住一人一马的情绪,周且听这边很快就将马儿的情绪安抚下来,省了他们不少事。 周且听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抬头就看到一脸惊慌的裴冀,远远冲他打了个手势以示平安。裴冀看他一脸放松也就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塌下心来,方才他听到马儿长啸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现在算是…… 然而没等他一口气松完,片场中心却再次掀起一片惊呼! 崔梦华惊叫出口:“且听——!” 裴冀心凉了半截,他抬头望去,就看到一匹黝黑的高头大马发了疯地横冲直撞,直接冲破了马术师们的阻拦,向人群跑去。 周且听骑在马身上咬着牙跟扬声道:“快闪开!” 工作人员纷纷躲闪,只见那匹马撞坏了一架摄像机直接冲出片场,狂奔向了原野深处。 裴冀只觉得嗓子眼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还觉得喉头腥甜。他踉跄着拨开人群想要冲到最前方,却突然看见远处那个颠簸的身影晃了晃,坠下马去! 伴随着人群爆发出的惊呼,裴冀只觉得一颗心彻底凉透,他双膝一软,就要重重往地上摔下去…… 93.第九十三章 周且听乖乖躺在病床上,左腿绑着石膏,双手合十,神态似是祥和实则生无可恋。 自打他被送来医院处理好伤口卧床休息开始,裴冀就一直粘在他病房里绕着他的病床一圈又一圈地转,边转边骂,而且骂得委屈,比他这个被骂的还委屈。 骂来骂去无外乎两句话,“你出事了我怎么办!?”以及“那个姓崔的就是个扫把星!” 周且听起初还反驳,说人家第一次骑马,那马儿受了惊他又怎么控制得了,要怪也应该怪罪马术师和剧组清场人员,哪里轮得到人家背锅。 然而不反驳还好,一反驳裴冀就更来劲了,又开始控诉他胳膊肘向外拐,为了个外人跟自己顶嘴……诸如此类,怨妇之言比比皆是。 周先生把头一歪,就差眼角流下一行血泪了——他哪里是收了个对象,他这是收了个老妈子。 裴冀这厢正控诉得险些声泪俱下,病房门突然被敲响。 周且听反应速度达到极限,就差挺尸起来过去给人家开门了,看见曙光一般兴奋道:“请进!” 房门打开,只见吕品切切诺诺地提溜着一锅高汤挤进屋来,看了看凶神恶煞的裴冀不自觉缩了缩脖,小声道:“且听,我妈给你煲了点汤,要我拿过来给你补补……要,要是不方便我一会儿再来……” “不会!”周且听元气十足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方便得很!我正好渴了,拿来拿来!” 裴冀见屋里有旁人,也就不好再开口,生着闷气一屁股坐在病床边,手一伸,“给我,我来喂!” 周且听毫不客气把他的手拍掉,“喂什么喂,你走开,我自己喝。” 裴冀一梗脖子,“我不!我也渴了!我也要喝!” 周且听怒道:“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吕品挠头,“可是……我只准备了一副餐具……” 周先生一指门外,对着裴冀不容反驳道:“你,自己出去买水。”说完还瞪了一眼明显想要反抗的裴老大,一把夺过唯一的勺子护在怀里。 裴冀一脸委屈,拖着脚一点点挪出了病房,那点不情愿全写在了脸上。 吕品在一旁看得眼睛脱窗,这俩人加在一起有十岁么?他家周先生都被影帝带歪了…… 正在心里默默腹诽,病房门突然再次被推开,只见裴冀裹着一阵风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杯果汁。 周且听顿觉头痛,“你是用跑的么,这么快!” 裴冀绷着一张脸,也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只水笔,站在周且听打着石膏的那一条腿前面,也不知要耍什么花样,反倒弄得周且听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试图让自己远离这个神经病。 “……你要干嘛?” 裴冀先是瞟了一眼呆呆傻傻的吕品,断定这小家伙没有威胁后才拔开笔帽,理直气壮道:“你凶我,我要讨回来。” 周且听目瞪口呆,“不是……你究竟要干嘛?” 裴冀拿起水笔认真在周且听的石膏上开始写写画画起来,神色极其专注,那模样直把周且听看得浑身发毛,逼得他只能指使吕品:“你,你去看看他在我脚底画什么呢!” 吕品好奇地凑过去,裴冀倒也大方,他画出来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然而吕小同志左看看有看看,脸色变了又变,嘴角绷了又绷,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副将笑未笑的模样,周且听更是一头雾水。 裴冀得意洋洋道:“画完了我拍下来给你看。别担心,我小时候学过美术的。”说着还回头问吕品,“画得好不好?” 吕品捂着嘴,一双大眼睛看了看裴冀,滴溜溜一转又看向如临大敌的周且听,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差不多能看得出来人形。” 周且听一听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裴冀!你他妈给我把笔扔了!这石膏我要带出去的!” 裴冀还在摇头晃脑地念叨着“这样识别度高不容易丢”,病房门却再次被敲开。 这次进来的是个有些面生的男人,一身西服,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发型却远比中规中矩的着装出众,烫着微微的卷发,衬托着那张架着金丝边眼镜的脸小了一圈。 来人礼貌地敲了敲门,笑道:“周先生,你好,我是……”目光落到正蹲在病床前围着一块石膏捣乱的裴冀,男人明显错愕了两秒,“裴大?” 周且听知道,一般跟裴冀混熟了的才叫他这个名字,一般萍水相逢的都是更礼貌的尊称,而不是这个略带黑社会色彩的外号。那么看来这个男人跟裴冀也算是老相识了才对。 果然,裴冀停下手中的动作随意打了个招呼,“老钱,你怎么来了?” 被称作老钱的男人笑容更大,“这话我原封不动回送给你,你放着那么大个工作室不管,来这儿干什么呢?”边说边往病房里走,看清他在做的事情后更是哭笑不得,“大影帝,你围着人家石膏涂鸦啊?” 裴冀哼了一声,“给他苍白的人生增添点色彩。” 周且听想要发作,却因为有外人在不太放得开,只能轻微扭动了一下左脚,以示不满。 男人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冲着周且听礼貌道:“你好,周先生,我是云图的公关部总监钱朗,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这次意外发生的始末。您可能还不清楚,外边的新闻在您住院的这几个小时里已经铺天盖地传得五花八门了。” 周且听一遇到这种事情接苦手得厉害,他听得一头雾水,半晌才迟疑道:“我……没什么事啊,只是马意外受惊,我意外落马,很简单。” 钱朗闻言冲在一旁傻站着的吕品打了个眼神,示意他关下房门,结果这小家伙就跟绝缘了似的跟他毫无反应地对视,一脸傻白。 钱朗有些无语,探过身子柔声道:“关下门好么,宝贝儿?” 吕品这才通了电,跳着跑过去把病房门锁好。 裴冀听到他那个称呼不禁抖了抖,“几个月不见,你还是这么肉麻。” 钱朗看着吕品兔子一样跳跃的背影包容地笑了笑,“这小家伙我知道,公司年轻的那一批,看着就老实,没想到老实到这种地步。” 周且听却有些戒备,“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钱朗始终做笑脸人,不疾不徐道:“周先生,我知道是马儿受了惊,你才被甩下的马背。我这样问并不是质疑你,只是……我希望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你确认这其中没有任何的个人恩怨么?” 周且听听后大惑,“什么个人恩怨?” 钱朗心说这事怎么能直说,正在组织语言,突然听裴冀在身后道:“我可以替他保证,没有任何个人恩怨,这就是一起倒霉的意外。” 钱朗奇道:“你怎么能替他做保证?难道你们……”他余光扫到了周且听脚部的石膏,换了一种语气接着道,“你们很熟哦?” 裴冀一脸理所当然,“很熟,他的事我都清楚。” 这次钱朗惊诧的表情中渐渐带出一丝玩味来。裴冀在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之前一直是云图的艺人,又一直是一线演员,钱朗自然与他接触颇多,脾气秉性也有几分相投,还算得上是朋友。裴冀自己单干之后钱朗也一直很关注他的动向,自然知道他在网上和周且听还是有一些互动,两人的粉丝中也有不少调侃他们是一对儿的胡言乱语,但钱朗一直认为那不过是为了收视而做的一些无伤大雅推波助澜的噱头而已,并未当真。 然而今天所见……钱朗眼珠转了一转,心中暗暗有了打算。 裴冀跟他认识久了,一看他那微表情就敏感地皱了皱鼻子质疑道:“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钱朗露出一口白牙,“很明显么?” 裴冀点头,钱朗见状也不见尴尬,反而道:“其实来之前我做过调查,知道周先生不是个会结仇的人,只不过为了工作必须要多嘴问这么一句,周先生也不必往心里去。我们知道周先生不善处理这些事情,所以您只需要在医院里安心养伤就好,外边的事情我们会解决的。而且……之前的丑闻事件周先生其实处理得非常好,很聪明。” 周且听有些云里雾里,裴冀却是个明白人,道:“你别转移话题,你刚刚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说,你是不是盘算着怎么利用且听呢?” 钱朗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直言道:“不仅仅是周先生,还有你。” 裴冀愣了,“我?” 周且听这两句倒是听出了名堂,也疑问道:“你要做什么?” 钱朗打了个响指,点了点他们两个人,“这么好的噱头素材,我怎么会置之不理呢?”说罢走到周且听身边道:“周先生除去和裴大合作拍戏外,似乎还没有戏外的合作啊。” 周且听愣了,“我和公司申请过,不接通告的。” 钱朗并不介意,反而笃定道:“周先生,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你听说过么?你可以少接通告,但不能不接通告。要知道,演员确实是靠演技当家,但酒香也怕巷子深,您以为为了知名度而做宣传是失了演员本分的事情,其实换种看法,这么做其实也是演员为了能站在更广阔的舞台演出而做出的努力啊。” 他循序渐进,双眼含笑,“你难道就没有心向往之的奖杯么?你难道能够保证自己耐得住寂寞就算没有外界的褒奖也会自始至终醉心演绎么?这其实与艺人接个通告、增加一点曝光率,从本质上是没有太大区别的。只是影帝听起来更高雅一点,不是么?” 周且听觉得这人满嘴歪理,却出乎意料地善于说服人,他听着听着心中也是微微一动,紧接着又听钱朗道:“周先生,既然进了这个圈子,你可以不去做滚进沼泽一身泥泞的人,但衣角沾一点无伤大雅的灰尘,也是可以接受的吧?水至清则无鱼啊。” 裴冀见周且听有些纠结,及时开口道:“说了这么多,你好歹先跟我们说一说你打的什么算盘吧?” 钱朗笑道:“算盘不打,合拍个广告推销一下你们的感情而已。不过现在还只是一个简单的构想。” 对面两人一听都是一愣,推销感情?什么感情!? 94.第九十四章 钱朗的意思是,让裴冀和周且听两人合拍一个广告,主旨很简单,能让观众看出来这两个人关系不错就够了。 周且听有些反应不及,迟疑道:“我……我不想拍广告。” 裴冀这次却没有打算贯彻夫夫同心这一理念,反而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畅想一番,如果他和周且听合作拍了一个广告,不是一般的广告,是包含着对手与挚友内涵的情节向广告,在几百秒的短镜头里,他俩在跌宕起伏的环境下互相竞争、又互相欣赏,彼此较劲、又彼此理解,若死敌若知己,万人瞩目的战斗中,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裴老大的内心小人儿仰头感叹,老子终于也走上了制造国民cp的喜庆日子了么?老子终于也能被粉丝们的虐狗宣言淹没了么?老子终于也能光明正大跟自己对象黏黏腻腻了么!到时候会不会出我们俩人的互动合集啊?那会不会还衍生出cp官博啊?到时候cp粉要怎么称呼呢?裴周?太难听。冀听?感觉也一般啊……对啊,到时候粉丝会觉得我们俩谁比较像主动方呢?如果有人觉得我家萝卜更像攻,那要怎么办…… 周且听一巴掌拍醒了神游天外的不靠谱影帝,“你表个态啊。” 裴冀作痴呆状问:“啊?” 周且听有点着急,“你乐意跟我合拍广告么?”边说边背对着钱朗冲他递眼色,那意思分明是——“说不!说不乐意!说和我合拍广告简直是无法忍受之事!!” 然而裴老大励志将不靠谱贯彻到底,他怀揣着一颗坚定不移要为自己的地下情闯荡出一番天地的决心,诚恳道:“我乐意啊。” 周且听一听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钱朗却容光焕发,笑着说:“那就这么决定了,具体安排我还要回去跟公司商定,大概晚上你们就能收到email,记得及时查收哦。”说着,钱朗喜悦地冲周且听挥挥手,“周先生,祝你早日康复,不仅有剧组在等你,我们的广告拍摄想必也一定刻不容缓!再见了!” 目送钱朗心满意足地离开,周且听在病房门关好的一瞬间就立刻回头对着裴冀怒道:“你眼瞎了么!看不出我什么意思么!” 裴冀也是义正词严,“我这是在为咱俩的未来考虑!” 这一嗓子声音不大,却吼出了问题。等到两个人都似乎察觉到异样,安静下来后,一回头才发现有一个严重的事情——吕品还在病房里。 小助理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存在感为零,缩着肩膀拧巴着一张煞白煞白的小脸说:“我什么都没听见!真的!” 两位大演员依然目不转睛盯着他,裴冀凑过去悄悄地对周且听说:“怎么办!” 吕品一副要哭的样子,“我只想在被赶出去之前问一个问题!就一个!” 齐刷刷两声——“问!” “你俩……是不是……”吕品努力斟酌用词,半天憋出几个字来,“是不是好上了!” 他这句话憋出来极为费劲,说完两个当事人还没怎样,他倒是红透了一张脸。 周且听率先反应过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吕品低着头嘟囔道:“在x市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可我连小景都没敢说,就……就一直憋在心里头,总觉得你俩有情况,可我也不敢肯定,裴大以前也有过和女明星传绯闻的……”他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现在他家主子是人家裴影帝的现役,哪敢再说下去,连忙捂住嘴,一脸惊慌。 裴冀有些心虚地跟周且听解释,“年轻不懂事……” 周且听没搭理他,转而继续问吕品:“现在你知道了真相,那你打算怎么办?” 吕品捂着嘴含糊不清道:“烂在肚子里!且听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我今天就回去给你找合适的女演员,然后制造一起无伤大雅的绯闻!” 裴冀差点把装饰病房的花瓶砸过去,怒道:“绯你妹!这就是你能想到的馊主意?你闭嘴就行了,干嘛要扯上且听!” 吕品这才发现这话也犯了忌讳,裴影帝也是他家主子的现役啊。两头都不能得罪,吕品心说我还是听影帝的话,老实闭嘴吧。 周且听倒是并不怎么担心吕品会把这事捅出去,这小孩儿办事是不太靠谱,但贵在嘴严,忠心。让他更加烦恼的还是拍广告的事情,他靠在病床上,叹气道:“还说人家,你自己也够让我闹心的。” 裴冀讨好地给他剥了个橘子,谄媚道:“来,吃点水果消消气。” 周且听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窗外阳光明媚,屋内除了蜷缩在角落里饮泣的吕品外也是一派和谐。 俗话讲伤筋动骨一百天,周且听虽然一再坚持自己受的伤不重,可是谁看见那一大块石膏绑在腿上都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于是等到韩若虚终于同意他回到剧组重新开始拍摄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这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期间有关周且听拍摄过程中意外落马的新闻也是铺天盖地了好一阵子。周且听虽然向来洁身自好,却也还是逃不过群众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折腾。这次原本纯属意外的事件,居然被网民们愣是与之前的床照丑闻联系到一起,硬说是圈内有人针对周且听,忌讳他飞速增长的人气与路人可叹的演技功底。 周且听翻看着吕品为他挑选的几个有代表性的帖子,边看边笑,哭笑不得。 裴冀倒是见怪不怪,耸肩开解道:“公众人物就是这样,你不必太介意,看着就当个消遣。” 周且听指着高筑的论坛帖其中一楼道:“这上面有人说是你为了报复云图老东家的不公正对待,所以来暗算我这个云图新近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 裴冀这次学聪明了,先仔细侦查了一下四周,确认保姆车内再无外人,车窗边也无闲杂人等后才亲昵地搂过周且听的肩膀,拿下巴蹭着他的脸颊道:“我哪里舍得。” 周且听毫不留情,一把推开他那张写满了黏腻撒娇意味的脸,“走开。” 裴冀厚颜,“我不!这车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要我走去哪里?” 周且听被他蹭得发痒,正想笑骂他几句,却听到保姆车车窗被敲响,紧接着车门被打开,小景探头进来,“老大,周先生,准备开拍了。” 周且听坐正,答道:“好的。” 裴冀却有些埋怨小景的搅和,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话多。” 小景心说我怎么那么委屈,帮导演传个话还要落一身埋怨。可怜小景,挺机灵一孩子,却是八卦小团体中唯一一个看不出这俩大演员猫腻的。 《画江山》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虽说因为周且听的意外住院延期了近一个月,但还是在三月中旬杀青了。周且听原本想松口气,却紧接着又收到了公司发来的新通知——拍,广,告。 周且听叹气,“我能拒绝么?” 吕品也被带动得情绪低落,“不能的。” 周且听只得认命地点开了email,发现居然是一个服装品牌的广告,大意是希望能够找到两位气质截然不同的男明星来代言,以体现出麾下两个分支品牌彼此之间的不同与交融。 服装品牌的负责人叽里呱啦跟他们交流了一堆,就快把这个牌子的历史沿途背一遍了,周且听却并不能理解他非要选择两位明星来代言的初衷。 周且听从没在意过气质这个问题,也看不出来裴冀和自己在“气质”这个东西上能有什么区别。 裴冀私底下跟他打趣道:“区别当然大了,我在上面,你在下面。” 周且听不以为意,“我也在上面过。” 裴冀挤眉弄眼,“然而我在里面。” 周且听拍桌,“裴冀!气质是用来讨论上面下面里面外面的么!” 裴冀忙赔笑,“不是不是,我土鳖,你侨胞。” 周且听干脆扭头不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裴冀这厢正赔笑不跌,后脑勺却冷不丁被人敲了一下,他不满地回过头,就看见塞纳插着腰站在他眼前,趾高气扬,“我来挽救你烂泥扶不上墙的形象了,开心么?” 裴冀怒,“怎么哪里都有你这个花木兰,你们化妆界没人了么!” 塞纳毫不示弱地反驳:“怎么哪里都有你这个老痞子,你们演艺界也没人了么?还要捎带上且听过来受罪。” 周且听奇道:“塞纳你来这里干什么?” 塞纳摊摊手,“我跟这家服装品牌的设计师之一是老相好,被捞过来救场的。” 裴冀揶揄道:“女的吧?你还真是女人中的韦小宝啊,老婆遍天下。” 塞纳冷笑,“那也比你这个一年多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的老光棍活得滋润。” 周且听闻言含着笑看向裴冀,对方却大大方方朝他抛了个媚眼,满满的邀功模样。 周且听见状只想摇头,这人,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他们这边正插科打诨着,偌大的拍摄片场另一边却迎来了刚刚赶到的一位女星。 广告拍摄真正需要使用的场地并不大,大部分特效都是靠后期制作的,所以服装公司也没有包下整个场子,打了简单隔断的另半场今天也有拍摄活动,但似乎不是广告。 周且听起初也没有在意,然而不一会儿后却听见吕品举着啤酒小跑回来随口道:“我刚才好像看到藤晗也在这里呀。” 小景率先反应过来,说:“哦,她今天似乎也有通告,我记得是拍一组硬装照,用不了多久的。等她那边拍完,咱们这里也该开始了。” 周且听刚想对吕品说你看看人家的助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呢,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他偶然一抬头,却见塞纳没了方才眉飞色舞和裴冀斗嘴的心情,正直勾勾地盯着远处一错不错地看着什么。 周且听好奇,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只看见对面走动布场的工作人员,他又朝那四周望了望,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就看到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女人穿着飒爽的黑色西装走了出来。 这个女人他自然是认识的,正是和自己有过合作的藤晗。 周且听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塞纳,却发现不知何时,向来人未到声先至、走到哪里都存在感极强的塞纳,此时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九十五章 裴冀总觉得挺不公平的,塞纳一样也算是圈里人,却可以大大方方承认性向问题,搂着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进出拍摄场地那也不是没有的事,然而他和周且听却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其实他倒不是喜欢高调秀恩爱,裴影帝比较偏爱没事偷着乐流派,但他跟周且听情况比较特殊,全是公众人物。周且听虽说不是勾三搭四的人,但娱乐圈嘛,难免传出点风言风语。裴冀一直很鸡贼地关注着网上有关周且听粉丝的站队cp情况,也偶尔会看到有网友发一些看起来比较暧昧的截图,虽说大部分是电视剧里的画面,但裴老大一见被刷“好般配秀一脸”的两位主角中与周且听并肩而立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简直能隔着屏幕吃飞醋。 周且听也知道他这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私底下却醋劲十足,无奈的同时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裴冀很在乎他们的感情,这自然是令他安心的事情。 两个人没羞没臊地钻着空子凑在一起腻歪,《画江山》已然杀青,广告拍摄也十分简短,一时间两个时下当红的演员居然也终于得了空闲时间,裴冀自然厚着脸皮跑到周且听的公寓里死活不走,任凭小景举着笔记本电脑在屁股后面叫嚷着工作室业务还没处理完毕。 周且听坐在裴冀身边,瞧着一个人缩在客厅小角落里噼里啪啦打字的小景,心中着实不忍,捅了捅看科幻电影看得正起兴的裴老大,埋怨道:“这工作室到底是你的还是小景的?” 裴冀咬着苹果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心不在焉道:“啊?自然是我的。” 周且听又锤了锤他,“那你让人家小景干这么多活儿,你给人家发多少工资,嗯?” 裴冀随口搪塞:“一切按合同来的。” 周且听又问:“那加班费总该有吧?” 裴冀这才放下苹果拍了拍周且听的大腿,解释道:“放心,年终奖那小子拿的福利最多,你男人能挣钱着呢,不带亏他的。” 周且听无奈,“胡说八道。” 裴冀扭过头来看向他,一时间起了坏心思,手下没个正经,偷偷摸摸溜进了人家的衣服里,压着嗓子悄悄问:“我说错了么?” 周且听欲制止住他那双不老实的手,正要有所动作,却听到吕品轻快地跑出厨房问:“且听且听,你今天想要吃胡萝卜……么……”小孩儿一路蹦蹦跳跳举着一根洗干净的胡萝卜登场,却瞬间被眼前所见震在了原地,连带着笑容也凝固了一般。 裴冀还故意拿下巴蹭了蹭周且听肩膀,明知故问:“有什么事么?” 吕品觉得自己要是个兔子,他现在耳朵能垂到膝盖。 小助理无形之中被误伤,捂着胸口泫然欲泣,小心翼翼说:“……没事没事……”下一秒就默默抱着胡萝卜落寞退场,安心回他的主战场去奋斗了。 周且听气不打一处来,“裴冀,你有完没完?” 裴冀理直气壮,“没完!” 周且听明显感受到火上浇油,“你闲的是不是!” 裴冀一本正经,“就是!” 小景突然叫起来,“不闲了不闲了!” 裴冀扭头,“你程序错乱了?鬼叫什么。” 小景举着笔记本迅速道:“咱们又有事干了!” 裴冀和周且听见他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同时反应了过来,“有新案子了?” 小景兴奋地点头,“塞纳被人揍了!” 裴冀拍手,“大快人心!” 周且听瞪了他一眼,转头问小景,“说详细点。” 小景用鼠标指着网页上的新闻,一字一句道:“知名化妆师塞纳深夜住院,疑似酒吧闹事被打伤,现已确认其入住医院为市中心第三医院,事件起因还在追踪之中。” 周且听早已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小景身后,弯腰也认真看着那一则新闻报道,只见寥寥几行文字下方是一张模糊不清的偷拍,能看出来当时已是深夜,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女人被几个男人团团围住,正被护送着走上救护车,周围是零星的路人,背景则是一家酒吧。 单看照片,似乎确实是新闻里说的那么回事,塞纳是女人中的战斗种族,和别人打架这种事由她做出来,实在很难叫周且听感到意外与惊讶。 裴冀应该也是这样想的,跟随过来后看了两眼笔记本电脑屏幕,边看边笑,“该不会是跟酒吧里哪个男人为了美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吧?这看起来很像她干得出来的事情嘛。” 周且听虽然也有些认同他的猜测,但还是秉承着良善的待友原则出口斥责:“好歹也是朋友,你可不可以积点口德,往好的方面想想。” 裴冀打了个响指,“那就是酒吧驻场唱歌唱high了,抄起酒瓶子抡圆了往台子下面扔,花木兰不幸中奖。” 周且听叹气,“懒得理你。” 小景抬头看向两个演员,诚恳道:“其实……直接打电话问问塞纳不就好了么?” 裴冀闻言当真掏出手机,手指划拉了几下就拨通了塞纳的电话,放在耳边没响几声就被人接起,裴冀当即笑道:“花木兰啊,你又上热搜了啊,恭喜恭喜。” 周且听瞪了他一眼,裴冀不甚在意,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女人反驳,听筒那边静默了几秒才响起说话声。 “……且听说得没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塞纳闷声道,情绪似乎并不平和,反倒叫裴冀听出了倦意。 “怎么了这是?打了麻醉药药劲儿还没过去?怎么听着那么无精打采的?”毒舌归毒舌,塞纳到底是跟他合作过几年的老相识了,说不关心那是假的,裴冀此刻心中隐隐已经有一点疑惑与担忧了。 塞纳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少废话,你打电话过来要干嘛?不会是工作室不赚钱,出来做兼职当娱记了吧?” 裴冀哼笑,“怎么,还不让问了?我才懒得管你出了什么事好么,是且听担心,才喊我来问问你的,真是……那句话怎么讲?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塞纳一听是周且听的意思,态度明显有了转变,“呵,我就说啊,你裴冀最爱幸灾乐祸了,才没那心思去关心别人呢。” 周且听扯了扯裴冀的袖子,后者会意,接话道:“别跟我这儿往远了扯,说正事,你昨天晚上怎么回事?都折腾进医院了。” 塞纳又想方才一样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抗拒这个问题,片刻后才答道:“新闻里不都写了么,喝多了跟人打了一架。” 裴冀明显不信,“得了吧,你这套说辞也就骗骗记者,我还不知道你的酒量,能醉酒滋事才是真的有鬼好吧。你跟我这儿还藏着掖着……下次再拍电影信不信我换化妆师啊?” 塞纳轻咳了一声,倒吸一口气烦躁道:“妈的……真他妈痒啊……我说裴冀裴大影帝,可不可以不要公报私仇?我还等着你给我开工资报销医药费呢,要说现在医院真他妈黑啊,老娘就来缝个针,一道道程序走得跟进了icu似的,早知道我自己回家拿缝衣服的绣花针过过火也能处理,还给我招来这一群的记者……” 裴冀皱眉,“别跟我这儿转移话题,问你呢,到底什么情况?” 塞纳笑了,无所谓道:“我说我为了个女人跟别人杠上了,你信么?” 裴冀也跟着她笑出了声,“说实话,这事儿你还真干得出来,不过我不怎么信啊。你这几年过得这么洒脱,我们凡夫俗子的恩怨情仇哪里绊得住你啊。” 塞纳仰头安稳地靠在软枕上,似是有些疲惫,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自言自语般道:“那你还真瞧得起我……” 裴冀却没她那么随意,反倒正色问:“你,你说真的?你为了女人跟别人动手?” 塞纳大大方方承认,“嗯哼,现在信了?” 裴冀脸色有些奇怪,“我只是有点意外,这两年来你换床伴换得太勤,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干出这种毛头小子才会做的事情来。” 塞纳叹气,“那看来我还不老。” 裴冀试探地问道:“哪个美人儿值得你返老还童的,说来听听?” 塞纳却三缄其口,敷衍了一句“自然是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说罢就随便捡了个借口挂掉了电话。 裴冀举着手机,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且听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她伤得严重吗?” 裴冀迟钝地看着他,“啊……这个我忘问了啊。” 周且听倒也不气馁,再接再厉,“那她说了为什么跟人打架了么?” 裴冀有些迟疑,“她说是跟别人抢姑娘,可……我听她那口气三分肯定七分随意的,我不太确定啊。” 小景插话:“老大,你胡说八道的居然押中了。” 裴冀训斥道:“你当我这儿赌博呢,还押中了……那叫猜中了好么。” 周且听捏捏下巴若有所思,“没想到塞纳这么狂野……” 裴冀哭笑不得,“你这什么用词。再说,她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吧。” 周且听道:“那怎么办?要调查她么?” 裴冀看上去另有打算,成竹在胸道:“自然是要好好了解一下咯。” “那要怎么下手?”周且听有些智商不在线,裴冀看他难得好奇的模样觉得心中十分受用,笑答:“自然从案发地点开始了。” 周且听与小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酒吧?” 96.第九十六章 裴冀和周且听这种公众人物自然不能随意出入酒吧了,何况周先生向来洁身自好,兼带小时候的心理阴影,裴大也不做勉强,直接派两位小助理前去打探。 市中心难得的一片幽静住宅区内,周且听安心侧卧在公寓沙发里看着电视吃水果,裴冀却穿梭于客厅与厨房之间,忙忙碌碌。 窗外树影婆娑,周且听被春天的阳光晒得整个人都懒洋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全身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慵懒气息。他眯着眼看裴冀人前人后地为他准备水果啤酒,心中觉得莫名舒服,干脆一手托腮一直盯着男人看,直把人家看得后背发毛。 照理说裴冀这种媳妇儿迷的性格被周且听目不转睛地盯了这么久,心里早该烧起一片野火,抹布一扔水果刀一丢,扭头就把人扛起来臭不要脸往卧室走的。然而裴大凭借着出色的忠犬基本功,愣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机感。他迟疑地回头看向周且听,警觉道:“……怎,怎么了?” 只见周先生嘴角弯出一个要多诡异有多诡异的弧度,眯起眼睛看着跟没睡醒似的,幽幽道:“没事~” 裴大之前还只是警觉地竖了竖耳朵,听他这么百转千回地吐出来俩字儿,何止耳朵,尾巴都直了。 周且听不甚在意地看着他眼睛瞪得跟灯泡一样又圆又亮,见裴冀僵硬地回过头继续削苹果才冷不丁蹦出来一句:“裴冀,你睡过多少人啊?” 要不常有人说语言的力量是无穷尽的,裴冀好歹也是个奔一米九的正常男人,要腹肌有腹肌要胸肌有胸肌的一个健康爷们儿,愣是险些被这么一句话摧残成二等残废。 裴老大手下一个哆嗦,可怜的苹果被误伤切成了行为艺术,被削得基本上就剩果核。 周且听面不改色,玩味道:“怎么?不能问啊?” 裴冀内心一个托马斯七百二十度回旋式咆哮,内心的小世界怒吼——“废你妹的话!谁家情侣日常聊天会毫无征兆地来这么一句啊!你这就是在布满鳄鱼的沼泽地里举着火把拆炸弹啊!鳄鱼还是那种饿了半年的,炸弹还是那种脏弹!你这都不是在玩火了好嘛!!”裴大内心一个咆哮帝附体,然而表面上居然还能维持住微笑,拿出夺影帝的演技来,尽量优雅道:“不是啊,我只是有点意外你这么问。” 周且听闻言似乎很高兴,话语里透着好奇,“那你跟我说说呗,基数大不大?男女比例多少?” 裴冀手里好好的一个苹果如今削得就剩下果核了,他感觉自己戴着防毒面具,手里拿着小剪刀,面前是两个线,一红一蓝,头顶一排闪光的血红色大字:“livedie?”身后还跟了一群几百年没开过荤的大型食肉动物……他现在换好衣服去酒吧找小景他们还来得及不? 裴大咬牙挤出来俩字儿:“忘了。” 周且听狐疑地盯着他看,一脸不相信,“那肯定很多,要不怎么会记不住。” 裴冀拧巴着脸扭头看过来,“你是在吃醋么?” 周先生衣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大方摇头,“不,我只是在做调查。” 裴大这回是彻底被他搞懵了,“什么调查?调查什么?” “调查演艺圈工作者年平均性伴侣个数。” 裴冀被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太重口了吧!你又乱看什么小说了!?” 周且听做无辜状,“不是啊,我很正经地在调查的。先从你问起,然后再去问崔梦华他们,哦,还有韩导。” 裴冀眼前浮现出韩若虚那张神似江湖郎中道貌岸然的大忽悠嘴脸,外带那一把花白的杂毛胡子,再跟性伴侣这仨字儿划下等号……裴大掩面,这啥玩意儿啊…… “你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裴大苦闷道,“你有什么心结跟我讲啊,你不要乱来啊……” 周且听正色道:“我这不是想分析分析塞纳反常的原因么。” 裴冀彻底跟不上他撑杆跳的思维,傻愣愣地“啊?”了一声。 周且听解释道:“她不是说为了女人跟别人争风吃醋,这才动的手么?她那个脾气要是不想说,那咱们肯定怎么也撬不开她的嘴,还不如拿出点事实依据来理智分析。”说着他向裴冀的方向探了探身子,问,“换做是你,有了心上人却又得不到,你会怎么处理你的那群床伴?” 裴冀感觉自己要中风了,怎么又绕回到他身上来了!? “老子没有床伴!”裴大一梗脖子,“老子守身如玉等你,不行啊?” 周且听丝毫没有表示,反倒一副真的在认真分析的样子,煞有介事道:“……那就是床伴数量骤降。” 裴大只觉得一口老血就要吐出来,身心俱疲。 周且听仍状况外,一本正经道:“你看塞纳向来风流成性,在她的那个圈子里应该算是相当出名的人物了,感情生活一有点风吹草动,圈里人应该都心照不宣的。她不跟我们说没关系,她的那群朋友肯定有人会乐于分享。” “也……不需要这么麻烦吧,小景他们去酒吧调查,没准就能遇到目击者呢?或者这帮娱记没准明天就能挖出来全套故事……”裴冀明显对他异想天开的主意持质疑态度,挑了挑眉慢吞吞开口。 周且听脸色瞬间变化,隐隐撅了撅嘴有些不满,“没劲。” 裴冀被嫌弃了不到两秒,突然反应过来,“你……我靠你其实就是想打听我究竟有多少前任吧!?” 周且听瞟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裴冀意识到这种可能的存在性,顿时来了精神,厚着脸皮蹭过去“嘿嘿”一乐,“你是不是吃醋了?你这飞醋吃得可真邪乎啊,是不是自己一个人瞎想……” 周且听闻言似乎有点动摇,欲言又止,他回过头看了看裴冀一脸兴奋的模样,最终还是选择了绝口不提。 “……走开!你手上沾了什么啊就往我衣服上抹?别以为我没看见!” “哪有!” 这厢两个人还在公寓里打情骂俏,被外派办公的两个助理却风尘仆仆,满腹牢骚。 “我就说你是个智障!”小景愤愤地坐在汉堡店里喝着可乐,吸管都被他咬得变了形,“跟你说了多少遍那家酒吧白天场跟午夜场不一样,你就是不信!这下好了吧,出来这么早,还得跟个煞笔似的等到它开门。” 吕品被指责得蔫头耷脑,却还是忍不住要顶嘴,大口咀嚼着手里的巨无霸委屈道:“你就知道怪我!你既然这么清楚那我说出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解释啊!非得等到都到了酒吧门口才说!马后炮!” 小景被反问得有点哑口无言,硬撑着回嘴:“那……那我不是忘了么,我又不成天泡吧,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吕品化悲愤为食欲,生吞活剥了眼前的汉堡继续作委屈状,“我看你就是因为去不了约会,见不到妹子才这么火大的!哼,重色轻友,见色忘义。” 小景被揪住了小辫子,一时间脸颊隐隐有些撑不住要泛红,还嘴硬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丝单身狗……吃我这么多汉堡。” 吕品委屈更甚,一边瞪着小景一边气势如虹地又抄起一个汉堡来,“抠门!瞧吃你几个汉堡把你给疼的!妹子瞎了眼才跟了你!这什么世道啊,我这种居家还会做饭的新三好男人没姑娘要,反倒是你这么个事儿妈小气男先找到了……” 吕品这边还沉浸在自己悲愤的小世界里滔滔不绝,被念叨得耳朵生茧的小景无意中往窗外瞄了一眼,却瞄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他瞬间收了玩笑的心思定睛望过去,仔细辨认出马路对面的女人面容后,嘴巴不自觉张成了o型。 小景重重地拍了下还全然不觉的吕品,也不在意对方不耐烦的语气,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你看你看!马路对面那个!” 吕品被他那模样膈应得直往后靠,“干嘛啊跟间谍似的……”说话间他也扭过头去,顺着小景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原本还有些涣散的注意力瞬间集中,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那副惊讶样跟小景不相上下。 “那不是……”吕品两三口咽下嘴巴里的汉堡,一张脸上写满了讶异。 小景猛点头,“你也没想到吧!” 吕品难以置信道:“他们怎么会混到一起去了……” 小景明显想起正事来,立刻发信息给裴冀,指下如飞。 吕品还沉浸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天呐,这事儿滕晗肯定还不知道呢!” 小景压低了声音对着手机听筒道:“老大!最新消息,滕晗男人疑似出轨,你猜小三是谁!” 吕品闻言皱了皱眉毛,“你这样说裴大肯定会嫌弃你的,相信我,我有经验,每次我跟且听这么说他都懒得理我。” 小景也觉得这口气实在太八卦了,又立刻自己揭晓答案:“是朱殊啊!我跟吕品直接捉奸,眼睛都要看脱窗了!” 语音刚发过去,小景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怎么品怎么诡异,遂试探性地询问吕品:“我刚才那么说话,是不是哪里不对?” 吕品抱着薯条大吃特吃,抽空回他道:“我觉得你应该补充一句在马路上……” 小景仰天思考片刻,情不自禁捂脸,什么叫直接捉奸,眼睛脱窗……捉奸在床么!? 这么想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就连迟钝的吕品都察觉到了,举着手机外放语音的两位大明星听着也是一脸茫然。 周且听迟疑道:“是我的错觉么……这话我怎么品都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裴冀长叹一声,完了,他家稳重的助理已经彻底被吕品小同学带跑偏了。 97.第九十七章 早在去年初入演艺圈的时候,周且听就已经猜到了藤晗与黎森关系非比寻常,现在居然听到黎森疑似劈腿的消息,小三还是曾经跟他嘴炮过的半吊子演员朱殊,信息量实在太大。 于是乎一时之间,周先生的思维几经跳跃,最终落在了一个极其跑偏的点上。 “你们居然公费去喝咖啡?还开了剧组的发票?” 旁边的裴冀原本脸上写满了娱记遇到八卦新闻才会露出来的兴奋,冷不丁听他来这么一句,不由自主摸了摸下巴,一脸茫然。感觉……也没什么不对啊……是吧,是吧? “对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居然公款吃喝!” 话筒那头的吕品明显被大影帝的满分演技震住,一脸小鹿斑比的惊惶,六神无主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小景寻求帮助,而后者则崩溃地撑着额头,一脸心累。 黎森劈腿朱殊的事情似乎还没有被媒体爆出来,这似乎也可以理解,黎森原本就不是公众人物,且身为经纪人的他,人脉恰巧又遍布媒体公关,朱殊因为去年的受伤事件的影响一直有些萎靡,近期并不常出现在公众面前,也没有拍新戏的消息发布,甚至她下一个小时宣布退出娱乐圈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这么两个近期没有高关注度又不够话题的人物,自然也没有太多狗仔钟情。 镇定下来后,裴冀突然道:“你还记得之前你跟我说过塞纳和藤晗的事情么?” 周且听浅浅地抿了一口玻璃杯中的啤酒,未置可否,但表情十分自然,看样子是想起来的。 “你当时跟我说,塞纳和藤晗绝对有过一腿。”裴冀一拍大腿,“再结合刚发生的酒吧打架,你想到什么?”他凑过头,一脸精光,完全就是在说,“嘿,咱俩绝对心有灵犀想一起去了!” 周且听面无表情,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放下杯子淡定道:“朱殊劈腿对象是黎森,不是藤晗。” 裴冀那一脸得意的小表情完美切换,咬牙切齿顺带拳头紧握,欲言又止。 周且听享受地欣赏着他狰狞的小模样,躺倒在沙发深处悠哉悠哉道:“可能塞纳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又恰巧在酒吧遇到了不该喝酒的时候遇到的人。” 裴冀欺身,半压在周且听舒展的身上,声音低沉,“小混蛋,玩我?” 周且听难得露出得意洋洋的模样,做了个略带俏皮挑衅的摇滚手势,“发发命中,everytime.” 事实其实与他们两人猜测的也算**不离十,不过他们没能想到黎森与藤晗不仅是情侣,他们是合法夫妻,朱殊也不仅仅是简单的劈腿对象,而且还是婚外恋中最令人唾弃的小三儿。 他们猜对了塞纳失控的原因,却低估了她的怒火。 塞纳虽说只是个身居幕后的化妆师,但她年少得志,技艺高超,又多次与国际大牌合作,甚至参与过国际时装周的化妆工作,履历可谓丰富。而同时,她又是个les,性格奔放外向,形象又极具个人风格,也算是个高调的人,冷不丁就会爆出引发网友热议的话题,这么明显不让人省心的体质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媒体记者。 裴冀还记得他跟塞纳第一次见面,当时的塞纳还不是如今一头先锋前卫的利落短发,她蓄着一头亚麻色长发,故意做出凌乱的美感,发尾还编了一个小辫子,看上去俏丽活力。彼时塞纳才刚刚学成归国,投奔她的启蒙老师,跟随恩师一同为一个电影剧组做化妆造型工作,也就是在那里,她碰到了也还处于奶油阶段的新晋小生裴冀。 裴冀那时地位不高,也没什么成绩,只靠一张脸蛋和扎实的演技功底被电影导演相中,在片子里做个戏份不轻不重的配角,而当时负责他的造型妆容的化妆师恰恰就是塞纳。 那个时候,裴冀在影视学院的同窗好友出了点状况,不小心被剧组里服装部的小姑娘勾搭上了床,还极其不幸地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刚出道的小演员手头还没什么闲钱,只好跑来找好哥们搭救。裴冀被这件事搞得有点反应过度,那段时间看剧组里哪个小姑娘都觉得像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沾染是非。 于是,作为与演员接触最为紧密频繁的化妆师塞纳同学不幸被年轻时的裴老大列为了第一号危险人物。 当时的塞纳性子比现在浮躁得多,有时候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敢想敢做,就连她的老师当时都对她的任性头疼。 塞纳出柜的起因裴冀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大概也就是在跟人争吵中的脱口而出,裴冀只记得当时的他是长舒了一口气,并十分耿直地跟塞纳表示你这个哥们儿我交定了! 而塞纳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被主流媒体人所注意,并有意无意青睐至如今。那个时候同性恋这个词对于社会而言还是一枚重磅炸弹,炸出了一片狂呼乱叫,不过娱乐界向来不乏标新立异之人,无论圈内外广为流传的一个笑谈就是“想要做个好设计师的前提就是你必须是个gay”,坊间也不乏理解之士伸张正义,塞纳那个时候又正处于颜值巅峰期,才华横溢的漂亮女生想要博得路人的好感其实并非难事。 又或者是某种难以表述的观念,女孩子搞一搞小恋爱似乎比两个男人在一起更能被世人所接纳,所以塞纳当时过得并不艰难,甚至因此还收获了一批粉丝。 塞纳从当初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到现在八面玲珑的化妆界一姐,私生活一直若隐若现在公众面前,又钓上了哪个模特,或是公开对哪位女星示爱,从平面照的拍摄现场蔓延至电影杀青的party,塞纳的猎艳场从不拘泥于定式。 于是这次的酒吧暴力事件的的确确点燃了一部分口味独特的记者的神经,塞纳还在医院接受治疗,报纸头版就已经开始铺天盖地地开始构建小说框架,从塞纳早期的第一任公开女友开始,每一段故事都描写得引人入胜,甚至还有女友们的整合照片放出,以供读者们享受全方位八卦精神洗礼。 能像塞纳这样活跃于公众眼前的化妆师在国内着实不多见,记者们自然要抓紧机会握牢笔杆。 裴冀翻了一份又一份娱乐报纸,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帮子记者还没咱们专业啊,居然看不出来老塞跟藤晗的那点儿猫腻。” 周且听正在仰卧板上运动,闻言动作不停,气息有些粗重地回道:“你难道不觉得塞纳把藤晗保护得很好么?” 裴冀赞同地点点头,“她那么多绯闻女友,唯独藤晗从没被记者挖出来过。” 周且听做完最后一组仰卧起坐,伸展身体躺倒在仰卧板上,望着天花板调整了几秒呼吸才道:“塞纳的那些女朋友都是怎么被记者挖出来的?” 裴冀不明所以,翻看着杂志道:“还能怎样,约会的时候被偷拍了呗,咱们这群人最常见的翻车不都是这样么。” 周且听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随意擦着汗渍走到裴冀身边,抄起一份报纸随意瞟了几行道:“那为什么独独藤晗这么一个人从未被记者抓到过呢?” 裴冀原本看见他浑身是汗地走过来就觉得有点心猿意马,贴近后那一股运动后的热度刺激得他皮肤有些敏感,正打算搞点事情做,突然听到他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也心生疑问。 “是啊,”裴冀皱了皱眉头,“没有道理只有她没被记者挖出来啊。塞纳那么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像是能跟娱记斗智斗勇的人。” 周且听把手里的报纸展开铺平放在裴冀面前,指着上面记者精力过旺绘制出来的塞纳情史图,“你仔细看看,从三年前那里看。” 裴冀依言,逐字逐句看完后眉头皱得更紧,“我靠,她从那会儿开始换对象的速度是磕了药么?!而且怎么还开始男女通吃了……” 周且听直起身子,面部表情始终淡淡地看不出情绪,“她以前虽说花心,但基本上每个恋人都相处了半年以上,有一个甚至跟她交往了两年,但从三年前开始,她换伴侣宛如换发型,而且不少人都只是被记者捕获到了一次幽会,之后就不了了之,不要说半年了,能不能撑过一个月都难说。” 裴冀咂舌,“我平时也不怎么看这些娱记胡说八道,都不知道原来老塞这些年捕风捉影的小小桃色新闻居然这么多?” 周且听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道:“所以,三年前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或者说,她和藤晗之间发生了什么?” 裴冀闻言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他,“你怎么这么肯定一定与藤晗有关?在塞纳心里藤晗会这么特殊?” 周且听耸耸肩,“直觉。” 裴冀抿了抿嘴唇,眯起眼睛来,一副显然不接受这种说法的表情。 周且听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与其说她把与藤晗之间的感情生活保护得很好,不如说她们从来没有过感情生活,所以记者也就根本无法发现。” 裴冀恍然,“求不得。” 周且听点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之后的无数情人不过是在错误的人身上寻找梦中归宿的身影罢了,一旦发觉了与她心目中的理想存在差别,那么便是斩立决,绝不留到秋后。” 裴冀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我认识老塞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觉得她能做出这种事情,她一直很洒脱的。” 周且听抿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洒脱从来不应该出现在一段感情中,再决绝的人也会有午夜梦回的时候,区别只在于隐忍还是发泄罢了。” 裴冀逆着光看向周且听,突然很想问一问,那么你呢? 98.第九十八章 新戏开拍后,裴冀难得能有次机会光临周且听的公寓,这次借着讨论塞纳的暴力事件为缘由好不容易再次造访,裴老大自然使出浑身解数,将牛皮糖厚脸皮表现得淋漓尽致,就是赖在人家家里不走了。 周且听看着冷淡果决,实际上总是受不住裴冀那么大个人在他眼前撒娇耍赖,最后也是实在撑不住了,只好松口,答应他可以在这里留宿一晚,裴老大自然是继续厚脸皮地为自己争取到了跟他同床共枕顺便洗个鸳鸯浴的机会。 周且听看着裴老大从客房里进进出出,把什么被子枕头全都收拾到了自己的卧房,靠着门框有些无语。 原本已经穿好外衣就要回自己家的吕品突然贼兮兮地凑了过来,跟他咬耳朵道:“且听,你俩不都确定关系了么,同居什么的完全没问题吧?反正我也基本上从这里搬出去了,你们不用在意……” 还没等周且听一个白眼翻完,跟在他身后的小景大步跨过来就是一计暴栗,恨铁不成钢,“有你这么做助手的么?他们要是同居被狗仔劈拍到了该怎么办?我看你脑子全用在做菜上了。” 吕品幡然醒悟,又扭扭捏捏地打算将功补过,眼看着就要去说服裴老大今天还是早点回家好了,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先知先觉的小景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连拖带拽离开了周且听的公寓。 周且听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打打闹闹的身影淡淡笑了笑,笑过后看向裴冀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裴冀虽然背对着他,却能敏锐地感受到周且听仿佛有着触感的目光,他回过头,好奇道:“怎么了?” 周且听依旧靠着门框,看着裴冀棱角分明的轮廓被室内奶黄色的光线融化成柔和的质感,低声道:“裴冀,塞纳对媒体出柜的时候是怎样的?” 他声音听上去说不出的慵懒,裴冀一直很喜欢听他这样说话,感觉耳边有毛茸茸的羽毛在撩拨,然而他的话却远不如声音那般柔软温和,以至于裴冀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干嘛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周且听垂下眼睑,细密的睫毛构建出一片难以言喻的阴影,“随便问问。” 裴冀察觉到气氛陡然的变化,表情也严肃起来,他转回身子继续铺平手下的床单,看似随意道:“也没有怎样,就是直接跟媒体坦白了性向,之后消失了两三天,再回来工作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变化。”他掖好最后的边角,补充道,“她一直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也不怎么在乎媒体把她写成什么样。” 周且听抬起头来盯着裴冀的背影看了两秒,道:“因为她只是个化妆师。” 裴冀套被罩的声音有点大,一时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回过头道:“你刚才说什么?” 周且听平静地看着他,道:“你个傻缺把被罩套反了。” ************************************************** 塞纳毕竟受的伤并不重,在医院住了两天也就出来了,此时酒吧事件还在热议阶段,主角终于现身,自然又是一波新的聚焦。 记者们统一口径,一致对外宣称是塞纳先动的手,以她的性格也是极有可能,但被打的可怜人儿却一直没有出现,有杂志说是les圈子里某位知名人士,两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另外却又有报纸宣称受害者只是个无辜的酒保,塞纳只是在借酒耍疯,总之众说纷纭,却也得不出个定论。 塞纳出院后被记者们团团围住,也只甩下一句无无可奉告便绝尘而去,她有不算是正经的公众人物,想要藏起来太容易了,记者们也渐渐有些恼火起来,对她的恶意揣测也就变本加厉,越写越离谱。 而相比记者们宛如无头的苍蝇乱猜乱写,裴冀这一边就显得有头绪得多。 小景在了解清楚周且听的分析后再次化身勤奋帝,整合了一套塞纳所有前任及疑似前任的信息出来,按照三年前为分界线分为两部分,四个人围坐在照片面前依次浏览,只看过第一遍后就听到吕品兴奋道:“我发现了!” 周且听并不很相信地看了他一眼,“你发现什么了?” 吕品手指向那一堆照片,“塞纳三年前开始格外喜欢黑长直的姑娘啊!她以前找的妹子都是一头短发,还喜欢动不动就染成其他颜色,可是最近这几年她的小情人都是一水儿的长发,还都喜欢中分!” 裴冀指了指其中几张男人的照片,“那这几个人呢?这可都是同时期她交往过的男人,他们可不是长发。” 小景道:“也许她想试一试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人?” 吕品有些困惑,“不可能吧,她一直特别自豪自己性向的样子啊,也没有过隐瞒什么的,反正现在全国都晓得她喜欢女人的,没必要啊。” 小景不以为意,“也许是家里人的意思呢?” 裴冀摇头,“不可能,就是因为她父母崇尚散养教育,塞纳才会跟野草似的变成现在这样,她跟我说过早在学生时代她就跟她爹妈坦白过,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老两口没可能突然又看不开了。” 周且听一直坐在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魔方,突然插嘴道:“她可能就是想这样。” 三个人齐刷刷回过头看向他,裴冀追问:“你说清楚点?” 周且听望天,毕竟这里在座的几位,只有自己是先天弯的,也许更能理解塞纳。 “我是说,她也许就是单纯地想跟男人相处,感觉一下异性恋是什么样的。”他说着手指遥遥指了一下屏幕,“你们去看一看,她跟那些男人交往的时候蓄了长发,还穿过几次裙子,虽然分手后又变回了假小子,但她确实做过改变。” 小景有些疑惑,“她干嘛冷不丁地想要去跟男人交往?我记得她在les圈里吃得很开的。” 裴冀一直盯着周且听打量,此刻突然笑了一下,略有所感道:“去查查藤晗在三年前干了什么。” 周且听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可以的,举一反三。” 裴冀嘚瑟地一撩额头,“天生丽质。” 吕品和小景凑作一团,闻言不由捂脸,“自打老大跟且听了以后真的越来越妖娆了啊……” 藤晗作为一个歌手,资料还是很好查找的,不多时小景就查到了三年前的档案,他盯着屏幕皱眉看了一会儿,才犹豫道:“有点奇怪啊,三年前藤晗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没有任何新作品发布,通告也少了很多,不过下半年的时候突然一口气发布了十多只新歌和一张专辑,感觉……像是休完年假回来一样。” 裴冀道:“看看她下半年出的专辑主题是什么。” 小景依言,片刻后道:“呃……就是普通的专辑,什么甜蜜的爱情之类的,看曲目名字……糖分挺高的。不过也有一两首苦情歌,比重不大。” 周且听和裴冀对视一眼,“猜得没错的话,她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和黎森交往的。” 裴冀耸耸肩,“看来咱们上次对他俩之间的了解得还不够深啊。” 周且听坐直了身子,平稳道:“捋一下时间轴,塞纳在某个场合遇到了藤晗,心生爱慕之情,然而追求以失败告终,并且不久后藤晗就与当初选秀比赛中认识的经纪人黎森陷入热恋,而从此后塞纳心心念念藤晗无法忘怀,过起了放浪的生活,藤晗也一直与黎森交往,两人关系似乎很稳定,不料却出现了第三者朱殊……关于这两个人怎么混到一起去的咱们目前还不清楚,但毫无疑问两人的奸情被塞纳发现,于是某次天时地利人和,塞纳不知把他们俩人中的哪一个打进了医院。” 小景举着一份报纸补充道:“媒体拍到的照片中被打的那个应该是个男人,虽然像素很低,只能看出来是个短发,身量瘦高,但朱殊一头长发,绝对不会是照片里的形象,基本可以排除,那就只能是黎森了。” 裴冀却发现了疑点,“黎森大半夜的去一个gay吧做什么?还是个les聚集的酒吧。” 周且听也被问住了,这确实是个问题,黎森毫无疑问是喜欢女人的,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性质的酒吧里?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解释了。 小景打了个响指,“他是去那里找人的!” 吕品有些跟不上节奏,“找谁?找塞纳嘛?” 周且听扁了扁嘴,“也只能找她了吧。” 裴冀眉头又皱了起来,“居然是黎森主动去找的塞纳?那你们不觉得有关谁先动手的这个问题上……就存在更多可能了吧。” 周且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黎森挑起的事端?” 小景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啊,藤晗又没跟塞纳发生过什么,要是有什么的话三年前她俩就在一起了啊。” 周且听玩味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三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小景被他的这个问题整得目瞪口呆,“啥!?” 裴冀忍不住也笑了,“你是说……藤晗先劈的腿。” 吕品捂嘴,“天哪,黎森好惨啊,女朋友劈腿对象居然也是个女的,又出轨又出柜啊!” 周且听却及时地收回了脱缰的思维,“这一切都只是咱们在乱猜而已,不如去问一问塞纳本人。” 裴冀摇了摇头,“她手机关机,工作室那边也找不到人,说是请了两天病假。”他说着耸了耸肩,“跟当年出柜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吕品感叹:“这难道就是——在我遇到最爱的女人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周且听眯了眯琥珀色的眼睛,“我倒觉得没那么简单。” 裴冀无奈,“你是想说没那么扯淡吧。” 周且听冲他歪了歪头,倒也差不多。 99.第九十九章 塞纳虽然跟工作室请了病假,但她的行踪对于裴冀来说还是很好掌控的。 为了防止被狗仔跟踪抓拍,四个人选择了小景前阵子刚买的小轿车。 小景虽然作为当红一哥的助理分红很多工资不菲,但一部分要还房贷一部分要寄给乡下的老父老母,还有一部分要存起来做老婆本,实际上真正可以自由使用的钱并不算多,攒钱买了辆甲壳虫做代步工具,一度被裴冀嫌弃得不行。 “太掉价了。”裴冀一边从驾驶座挤进后车厢一边嘟囔,“真是太掉价了,我又没剥削过你,同样是德国车,你就不能买辆正常尺寸的么?你这小破车不怕风大给刮跑了啊?” 小景被他嫌弃得一脸苦逼,倒是周且听十分包容,同样要费劲伸着大长~腿迈进后座,他似乎还蛮开心的,“这辆车蛮好看的。” 裴冀黑着脸蜷坐在后座上,手脚并拢,极其憋屈,“你不要有添置这么一辆车的想法!我现在感觉自己被绑架了一样……” 周且听气定神闲,“小姑娘应该会很喜欢这种车。” 小景原本好不容易得到认同刚想笑一笑,听到他这么一句话立刻又恢复到了之前没人疼的委屈模样,“车也是有尊严的好么,你们能不能小点声。” 裴冀大手一挥,“少废话,起驾。” 塞纳的公寓离周且听家还是有些距离,再加上他们出门的时机不太好,正赶上晚高峰,堵了一路的车,裴冀蜷缩在后座上被起步停车折腾得都快吐了,他们这才下了主环路七拐八拐顺利抵达了塞纳居住的小区。 塞纳虽然看上去很闹腾,一副夜店咖的样子,但实际上她在回家休息的时候还是比较喜欢安静的环境,所以特意挑了一个绿化好得过分、小区里个把小时不见住户走动的幽静小区,公寓附近绿森森,只有几个环卫工人在剪裁树枝和清扫地面。 裴冀只来过这里一两次,都是塞纳过生日在家里开party,他受邀才来的,之前都是跟着一帮人闹哄哄,这次只有他们四个人,面对这么安静的小区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货口味真别致,这小区……开车进去跟进了森林一样,哪儿看得见什么人影,一点生气都没有。”裴冀开窗透气,望着密布的绿植忍不住吐槽。 吕品禁不住抖了抖肩膀,“这里到了深夜都可以直接拍鬼片了吧……” 周且听捏着下巴远望,“我倒觉得这里环境很好,挺适合冥想的。” 裴冀抱怨,“也很适合出家,我怀疑再走几步路咱们会看见一座庙。”说着他突然灵机一动,凑到周且听身边跟他咬耳朵道,“你不觉得这里挺适合……那啥的么?” 周且听一开始还没听懂他想说什么,结果对上他那露骨的眼神后顿时心领神会,差点红了脸,恼怒道:“你脑子里就只装了这些东西是吧!” 裴冀眼睛发亮,“我觉得很适合啊!” 周且听碍着前排的两位助理也不好训斥他,只能暗暗把他往远处推搡,“衮蛋!” 裴冀还想继续不依不饶,却听到小景冷不丁道:“前面应该就是塞纳的公寓了。” 四个人都向窗外望去,就见夜幕四合,眼前的公寓楼偷出来不少灯光,唯独塞纳那一层一片黑漆漆,似乎并没有人居住。 裴冀笃定道:“这货肯定在家,我之前问了她常去的那家酒吧经理,她绝对没去喝酒。” 周且听不以为然,“也许她去了情人家呢?或者在外面逛街。”、 小景把车停好,解开安全带道:“总之咱们都到这里了,先上楼敲敲门看。” 周且听耸了耸肩,跟着他们到了公寓门口,小景给塞纳的公寓打去电话,过了好久才终于被接通。 塞纳明显不耐烦地问:“谁啊?” 小景道:“塞纳姐,是我们。” 塞纳听出小景的声音,语气明显好了不少,“小景?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工作室请好假了么?” “不止我,裴大和周先生也来了。” 塞纳更加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给他们开了门,四个人坐电梯到塞纳居住的十五层,电梯门开了后就看到塞纳裹着个薄羊毛毯,面色发黄黑眼圈明显,头发像鸡窝一样乱蓬蓬的,正穿着拖鞋和居家服站在电梯门口等着他们。 裴冀忍不住乐了,“哇,你玩颓废么?” 塞纳无奈地冲他摆了摆手,“follow me.”说着转过身,拖着长长的毯子踢里踏拉走到了自家敞着门的公寓门口。 周且听跟在身后帮她把拖地的毛毯提起来,塞纳似有察觉,回过身看到他的动作后终于笑了笑,“谢谢。” 裴冀有些不满,哼声道:“且听你跟她不用来绅士那一套,她压根儿就是个糙老爷们儿。” 塞纳瞪了他一眼,“我真该把你这话录下来,发网上去给那些无辜的小粉丝看清你人模狗样衣冠禽兽的真~相。” 周且听揉着手上质感上乘的毛毯若有所思,听到她这句话后突然抬起头来,“说到真~相……塞纳,你到底为了什么跟人在酒吧打架?” 塞纳被他这么直接的问法给问愣了,裴冀无奈地撑了撑额头,“相信我,跟以前比起来他已经很婉转了。” 周且听贴到他身边小声辩解,“我有做铺垫的。” 裴冀顿时哭笑不得。 塞纳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哂笑两声请他们进了自己的公寓,转身把门关好,似乎还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反倒是裴冀进了公寓后大惊小怪,“你在家干嘛不开灯?这都伸手不见五指了好么。”说着就去墙壁上寻找天花板灯的开关。 塞纳依言开了灯,四个人这才看清公寓里的情况,倒也没有十分凌~乱,只是沙发上堆满了她的衣服,五颜六色,桌子上也摆了一堆零食,不少都开了封,却没有吃完。开灯的一瞬间地板上突然传来一声怪叫,塞纳自己养的一只暹罗猫顶着那张挖煤工的小黑脸张牙舞爪地窜进沙发底下,倒是把吕品吓了一跳。 塞纳一摊手,“这两天我把钟点工打发走了,还没叫她来。” 裴冀摇头,“那你也不能让你家猫跟你一起过猪圈一样的日子吧。” 塞纳随便招呼他们直接进卧室,就看见卧室的挂壁电视上正放映着恐怖电影,床头柜上摆满了零食水果。 裴冀气急败坏:“你丫跟我这儿请病假,就为了在家看电影?” 塞纳半开玩笑半认真,“我看电影是为了疗情伤,是治疗的一个环节。” 周且听立刻接话道:“所以你确实跟藤晗搞上了?” 塞纳一屁~股坐到床~上,随意拿起一包薯片吃起来,“我觉得你真适合去做娱记……问问题直接又辛辣。” 周且听走到她身边坐在椅子上,“所以……?” 塞纳叹了口气,“所以……算是吧。” 裴冀原本还在摆~弄她卧室里的摆件,闻言差点把人家的陶瓷娃娃摔了,“你真的为了藤晗跟她男朋友打了一架?” 塞纳有些纳闷,“男朋友” 裴冀点头,“黎森啊。” 塞纳失笑,“你们还不知道么?黎森是藤晗的丈夫,不是男朋友。所以我不仅仅是小三,我还是个婚外恋的小三儿。” 周且听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其实是很唾弃小三的,但毕竟塞纳也是他来中国后为数不过的朋友,他于是选择暂时保持沉默。 塞纳耸耸肩,“别这么看我,我知道在你们心目中小三是什么形象,不能因为我们是少见难得的同性恋就置道德于其次。” 裴冀也收了摆~弄那堆陶瓷娃娃的心思,扭头对两个小助理低声道:“你们先去客厅陪陪猫。” 小景无奈,老大的借口越来越差劲了,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拽着一脸八卦的吕品去了外面。 两个小助理在客厅收拾垃圾,塞纳在卧室里继续制造垃圾,一口一口塞着薯片,自嘲道:“在感情面前讲先来后到是不是有点可笑?” 周且听忍不住道:“塞纳,我们今天见就是来看看你,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塞纳笑着摇头,“你们两个八卦鬼,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裴冀和周且听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就听到塞纳接着道:“感觉你们并不比媒体知道的多啊,还不清楚黎森和藤晗已经结婚的事情。” 裴冀坦言,“我们只是猜测他们是情侣关系,毕竟娱记这么多年也没说过藤晗有固定的男友。” 塞纳道:“他们隐婚有几年了,大概在三年前吧,两个人就偷偷去结了婚,藤晗不是什么太有名气的歌手,去老家的民政局草草领了结婚证,也就这么瞒着安然无恙过了几年。你们应该也知道,黎森和藤晗是在当初她参加歌手选秀节目的时候认识的。不过你们可能并不知道,我跟她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我比黎森要早一点认识藤晗,当时我负责给评委化妆,偶然一次彩排遇见了藤晗。 当时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单纯觉得这个姑娘挺可爱的,又很漂亮,就想随意逗逗她,结果谁知道动了真感情。她那个时候并不是蕾丝,我是她交往的第一个女孩子,我能察觉到她很害怕、很担心,她怕我跟她的情~事失去控制,也根本没做好出柜的准备。其实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一点都不照顾她的想法,只是一味地想跟她在一起,却忽略了她个人的感受。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就略过不提吧,总之我逼急了她,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最后我太生气,就和她分了手。 然而就是这么巧,那个时候对她有好感的不止我一个,黎森同样很喜欢她,也许最初他只是认为藤晗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看中了她未来会有不错的发展,私下想把她谈去自己的唱片公司,结果一来二去,擦出了火花吧。” 塞纳说着停顿了一下,她似乎不是很想过多地讲述这两人之间的事情,语气也有些酸酸的,“而我当时又把她逼得太绝望,于是黎森……怎么说呢,趁虚而入?黎森应该是追求了她,你们应该也见过黎森,风度翩翩,当时在节目里说话又很有分量,多金年轻,藤晗没有理由不动心的,而她当时又急需要一个男人带她……带她脱离我的苦海,所以顺理成章,他们就在一起了。” 塞纳说着说着声音透出一点苦涩,裴冀听着也有些不忍,反倒是周且听一直面无表情,完全没了刚才的那副不忍心的表情,淡淡道:“你应该清楚,这是你自己造成的。” 塞纳抬头看向他,周且听凉淡如水的声音似乎也将她的理智拉了回来,她笑了笑,道:“是啊,我很清楚,不该招惹她那样的女孩子。” 周且听道:“藤晗也许是个双性恋,或者也许她只是被你迷惑了,并不是真的想要和你有结果。” 塞纳听到周且听这样说,反倒轻松了不少,“她跟我确实完全不是一类人,我们当初不应该有交集的。” 裴冀听到周且听这样说,心中居然隐隐有些不安,他看了看周且听,却转而问塞纳:“那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又是怎么回事?” 塞纳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有一天接到藤晗的电话,她告诉我她快过不下去了。” 周且听皱眉,“她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塞纳耸肩,“我想,因为在我们的圈子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和黎森的事情吧,她应该是实在忍受不住,才会来联系我的。总之……她那次说了很久,跟我说她的婚后生活很难受。最初,黎森变得越来越多疑,她开始怀疑黎森已经知道她和我的事情,但后来,黎森并没有爆发,而是对她越来越好,好到让她有些害怕。黎森变得控制欲很强,不允许她随便和人交往,无论男女,并越来越有暴力倾向。藤晗开始害怕和他相处,总是想要回避他,睡觉也睡不踏实,甚至需要依靠药物。 可是再后来,黎森开始不回家,在外面过夜,藤晗猜他应该是有了外遇,但并不想追究,反倒为不用每天面对他而松了口气。” 裴冀忍不住打断她,“这两个人的婚姻一点基础都没有,而且看上去他们根本……” 塞纳抢先道:“根本不想爱,我知道你会这么想。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跟藤晗说既然这样就离婚吧,可是就是这么狗血,她那个时候怀~孕了。” 裴冀挑了挑眉头,“孩子是谁的?” 塞纳道:“自然是黎森的。不过如果她怀~孕了,那就意味着她要去医院做孕检,而且会牵扯到太多问题,最后的直接后果就是,她和黎森的婚姻曝光,而黎森的婚外情也极有可能在同一时间被挖掘出来,因为之前他们隐婚,媒体不会认为黎森半夜出入哪个女星的家中是大新闻,但如果他被冠上已婚的头衔,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更何况藤晗当初已经隐约有打算要和黎森离婚了,这个时候如果被媒体曝光,她担心自己受不住舆论压力。” 周且听终于忍不住道:“你们真的太乱了。” 塞纳苦笑,“谁说不是呢。总之……她打电话给我其实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然后随便找家诊所把孩子拿掉,我一直在劝她再考虑一下,但她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之后没过几天,她就打电话告诉我孩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而她也在开始考虑和黎森离婚。” 裴冀道:“那似乎很顺利啊,黎森又为什么会跟你在酒吧起冲突呢?” 塞纳长叹一口气,“老话讲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觉得打掉孩子这么大的事情黎森会不知道么?也不知因为什么,黎森知道了藤晗背着他拿掉了孩子,可能同时还发现了她和我的通话记录,于是他找到我,气急败坏地认为是我教唆了藤晗打掉孩子,并坚信我跟藤晗又搞到了一起去。” 周且听渐渐听明白了,他问:“所以……自从他们两个人结婚后,其实你一直没再见过藤晗?” 塞纳点头,“是的,我当时确实是被冤枉的,但黎森实在太多疑了,他一口咬定藤晗跟我搞到了一起,也就是说他被一个女人给三了,还戴了绿帽子,自己的孩子也没了……你们可以想象他当时有多愤怒多不理智。天呢,他居然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辱骂我,说到底还不是他先劈的腿。” 周且听道:“所以你们在酒吧打了一架?” 塞纳摇头,“那件事发生的还要再早些时候,因为……我们在酒吧打架的时候,我跟藤晗确实已经在一起了。” 裴冀和周且听同时愣住了。 “藤晗打掉孩子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我有点不放心她,就多关心了一下,而她……应该也回想起了当年我们在一起时的日子,她跟我说她很伤心,也很后悔,如果知道即使跟男人结婚也会有这么多坎坷,当初不如就豁出去跟我在一起算了。” 周且听闻言格外反感,他厌恶道:“这个女人很有问题。” 塞纳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她,可是我当时已经没有理智残存了,我只想帮她脱离苦海,缓解她的压力,所以……” 周且听打断她,生硬道:“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就是你带她进的苦海。” 塞纳被他反驳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轻轻叹气道:“一步错步步错,对么?” 周且听冷冰冰道:“我原本想着你是有苦衷的,现在才明白,无论是你还是黎森与藤晗,你们现在的痛苦,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100.第一百章 四人没有在塞纳家里久留,周且听在得知整件事情的真~相后一直对塞纳有一点抵触情绪,裴冀夹在中间有些为难,干脆直接打道回府,回到自家地盘再说。 小景和吕品仍是一头雾水,出了塞纳的公寓后再也憋不住,围着两个人问东问西,周且听被问得烦了,干脆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裴冀只好打着哈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 吕品性子一向软,闻言只是撅着小~嘴儿不再多问,倒是小景一路聒噪,跟裴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自己的猜测,最后裴冀也烦了,直接甩给他一句“你自己去问塞纳好了,她要是想告诉你肯定会说。” 小景这才开始觉得事情复杂,想来塞纳那样外向的性子都对自己三缄其口,只字不言,那看来确实是有自己的顾忌,也就识相地闭了嘴乖乖开车,一路上小小的甲壳虫里三个人沉默到底,吕品看着他们一个两个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一个小白只能坐在副驾驶座里瑟瑟发抖,心说不就是去看望一下剧组生病的化妆师么,怎么跟上法庭似的…… 四人一路无话,等终于回到了周且听的公寓,气氛才略有缓和。 走过公寓前的林荫路,两个助理走在前面,背影被路灯拉得细长,伴随着树叶沙哑的摩擦声,裴冀揽过周且听的肩膀向自己靠了靠,低声道:“还烦着呢?” 周且听有些乏力地摇摇头,“不烦。” “不烦干嘛还皱个眉头,嗯?一会儿皱起了褶子拉你去打肉毒杆菌么?” 周且听忍不住笑了笑,“又胡说八道。” 裴冀见他终于乐了,吊着的心放下一半,“是不是生塞纳的气?” 周且听又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想起点别的。” 裴冀脱口道:“想起你~妈妈的事情了么?” 周且听抬头看向他,有些诧异,“什么?” 裴冀自知失言,佯装不在意地替他拂去了肩头的落叶,“没事,我随口说说。” 周且听多看了他两眼,道:“我就是觉得那孩子太无辜。” 裴冀花了一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被藤晗打掉的胎儿,安慰道:“那孩子如果出生在这么混乱的家庭里,也未必就能幸福。” 周且听有些气愤道:“他们都太不珍惜了,不懂得珍惜爱自己的人,本身也是个不值得被爱的人。” 裴冀轻声道:“那这么说,也算是捆在一起互相祸害了?” 周且听叹气,“我只是觉得塞纳当年不应该招惹作为直女的藤晗,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裴冀心里一紧,他知道周且听的性向大概是与生俱来的,然而他并不是,有点像网上那些小姑娘口中的‘被掰弯’,跟藤晗差不多。他不知道周且听这话是不是有着弦外之音,但他却不由自主地多想,会不会且听面对自己这么一个半路出家的gay,犹豫了? 周且听见他迟迟不说话,好奇地看过来,就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有所感,安抚道:“我没有在说我们。我确认自己没有撩~拨过你,你压根儿就是自己弯掉的。” 裴冀一口唾沫没咽下去,险些呛到自己。 周且听替他顺了顺后背,又道:“藤晗之所以把自己逼到现在这么无助的境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跟她对外隐婚有关,而她和黎森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婚姻,也不过是一场闹剧。感情远比法律更有约束力,藤晗企图以一纸证书将自己拉回所谓的人生正轨,而黎森也不过是为了跟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他们都太任性自私了。” 裴冀紧了紧落在周且听肩头的手,道:“我想藤晗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只是一味地迎合大众,同性恋是离经叛道的,那么她就和塞纳分手,找个男人结婚,然而她内心深处却又不愿承认这一桩婚事,再加上于星运受损,于是就干脆做个隐婚族。现在她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又因为太在意外界的风评,干脆直接打掉和黎森的孩子,妄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婚,以求重获自由。你信不信,就算她和黎森成功离婚了,她也不会跟塞纳在一起。” 周且听微微低了低头,眉下一片阴影,“我信。” 裴冀感慨道:“她和塞纳真的不是一路人,塞纳敢于向公众承认自己的性向,大方爱恨,她却连追求爱的勇气都没有。” 周且听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游离,突然道:“裴冀。” 裴冀乖乖应了一声,“怎么了?” 周且听郑重地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睛莫名有些发暗,“我们也没有。” 裴冀一时间有些失语,微微讶异地看着他。 周且听又重复一遍,“说了半天别人的不够勇敢,我们不是也没有昭告天下,做着不见阳光的地下情人。” 晚风穿梭树叶的沙沙声暂时弥补了两人间窒息的沉默,两个助理还走在前面丝毫没有察觉,一边唠着嗑一边越走越远,裴冀跟随着周且听一起止住了脚步,静静对视。 良久,裴冀才终于找回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低声道:“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会向媒体坦白一切的。”说着,他还安慰性地抚了抚周且听的肩头。 周且听不再多言,乖顺地随着他继续向前走去。叶片切割出的阴影落在他的脸颊上,眼前明明暗暗,他莫名觉得疲倦,什么是合适的时间,明天?后天?一个月后?或者是更久的未来。裴冀既然觉得现在还不是时机,那么他可以等,他愿意等,他只是害怕自己根本等不到,就像当年的母亲,一杯复一杯,饮不尽的廉价啤酒,而合适的时机也许就在杯底。 他看不起藤晗的软弱,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却也有百般顾虑。 热恋的糖衣褪去,他越发担忧起与裴冀的未来。 裴冀紧紧半搂着他,周且听却还是感受到了春寒料峭。 101.第一百零一章 《破晓》电影版开拍在即,由于各种原因,电视剧的剧组班底没能全部空投,有几个配角需要重新找人试镜。在裴冀和周且听远赴x市小城镇拍摄的同时,《破晓》电影版的制片方也在加快选角工作的进行。 裴冀也算是半个制片方,所有人员敲定的当天就拿到了演职员表,草草浏览了一遍后,他留意到配角栏里的一个名字。 “狄琼?”他指着那两个黑体字问电影版的导演,“这人不是歌手么?” 导演抱着胸耸耸肩,“他试镜时的表现确实很出彩,而且之前在电视剧里扮演霍达发小的演员档期没排开,接了一部乱七八糟的偶像剧做男二号,我懒得跟那人费口舌,演技也没那么过硬,直接换掉了。” 裴冀还是很不爽,对于这个在整部电影中跟霍达感情冲突最多也最深刻的角色,他真是浑身散发着敌意,就差找个丑角来演才放心,狄琼这么一个翩翩小生,跟他家周先生互动一多了,指不定网上那群打了鸡血的粉丝们又要怎么胡思乱想,扯出一堆有的没的。 “他又不是科班出身,一个唱歌的,能有什么演技。吴导,咱们这可不是商业片,你不能为了让那小子的粉丝拉动票房就乱来啊。” 吴导算是新锐导演,比裴冀大不了多少,私下关系不错,也就随他乱侃,不过听到他质疑自己的选角能力还是忍不住擂了他一拳,“你这小子……你大哥我好歹也是拿过最佳导演奖的,能不能给我多点信任?等到开拍当天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跟你讲,这个狄琼还是很有天分的,”说着他突然凑近了裴冀,狡黠笑了笑,“顺道围观一下周大神教小演员做人,也是极好的。” 裴冀一听瞪圆了眼睛,“吴小亮!我就知道你居心叵测!” 吴导绷起脸来,“妈的,说了多少遍,叫我迈克叫我迈克,你这人咋这么俗!小亮这名字跟我气质搭配么!” 裴冀嘟囔,“我觉得绝配。你这选角其他都还好,唯独这个狄琼,绝对是个错误!” 吴导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见不得现在的新人红起来,人家狄琼现在可是当红辣子鸡,那微博下面的评论点赞可比你多不少呢。我问问你,你都多久没有头条了?人家狄琼可是天天头条,粉丝去接机能赶上演唱会的阵仗。” 裴冀嗤之以鼻,“那也就是个网红,他不是歌手么,我怎么没见什么代表作啊,现在还跑来影视圈跟别人抢饭碗,没素质!” 吴导无奈,“那你好基友周大神也算网红好吧。我说你也真是的,他自打出道以后就一直跟你绑定拍戏,回回都是苦逼的男二号,江湖人送外号千年二哥,你能不能放人家一条生路?我看周大神演技比你好上不知多少个档次。”说罢还冲裴冀努了努嘴,一脸嫌弃。 裴冀反倒被骂得浑身舒畅,得意道:“那是,他演技杠杠的。” 吴导顿时起了八卦的心思,一脸好奇道:“我说,这周大神到底什么底细?我看他演戏时那气势跟台风,科班出身也教不来啊。” 裴冀道:“你去看<画江山>了?” 吴导咧嘴一笑,“刚去影院看的,韩老爷子不愧是金身打造,果真大手笔啊,那特效,我看着都心疼钱。不过要说抓人眼球那还得数人家周大神,我跟我媳妇儿一起去看的,直接被……网上那话怎么说?圈粉,对,圈粉了。双双圈粉,double kill.” 裴冀“哎呀”一声,“这几天忙着满世界飞通告,都没注意那电影上映了,我就去首映礼上转了一圈,回来也没注意网上评价如何。” 吴导道:“你心可真大,你们那电影票房跟火山爆发似的,绝对能赚个盆满钵满,媒体全在夸呢,我昨天看报纸上写着什么韩若虚封山大作,多年商业片巨鳄返璞归真,老爷子功成身退。” 裴冀一听高兴坏了,也顾不上狄琼那档子事了,回家的路上就开始在车里刷起微博,只见微博热搜榜排名第一的就是《画江山》首映的消息,紧随其后第二条写着:“萧亦瑾周且听 ”。 裴冀连之后有自己的都不看了,直接点进去,就看见推送第一条是个当红电影爱好者的微博,评论点赞数都上万。 “第一次知道周且听其人,自然跟大众一样,都是通过《破晓街无凡事》的霍达一角。有颜儒导演裴冀主演的电视剧自然都不会太差,而剧中男三号霍达的表演也就算是个比较出彩,合格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也许跟人物设定有关吧,反正我是看不出太多演技。不过《画江山》里他对于萧亦瑾的演绎倒着实让我眼前一亮,面对影帝裴冀饰演的暴虐大哥,周且听居然丝毫没有被抢了风头。 裴冀是出了名的偶像实力兼备,扮演的又是极易夺人眼球的华丽型大反派,作为在演员表上和裴影帝平分地位的另一位男一号,周且听压力应该是很大的。毕竟裴冀这么多年下来演技圈内外有目共睹,倒是这位周某某,有点像名不见经传的空降兵,叫人不由捏把汗。不过昨天去电影院看完整部电影,原谅我只记住了萧亦瑾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策马扬鞭远赴边疆时,在城楼下那一个回眸。真真的百味杂陈,一双眼睛里全是戏,一句台词都不用多说,观众瞬间就能感同身受。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韩若虚这个老钱串子拍了这么多年的商业片,退休之际打算来一部商业味道不那么浓重的代表之作,特意没有启用国内这两年崛起的吸金狂魔四小生,反倒选了这么个没什么群众基础和号召力的新人(当然在新人这里我要打个问号,这炉火纯青的演技po主我在国内近几年都没见过足以匹敌的,存疑),原本以为会是影帝单方面血虐碾压的人间惨剧,没想到被打脸,韩导真是慧眼,相中了这么一位主演,既给他赚足了养老金,又玩了把深沉演技派。豆瓣给这部剧评分5.9,众所周知韩导在豆瓣不受待见,我个人是觉得这分数评低了,就冲两位男一号松弛有度各有春秋的演技,怎么着也能再加一分。” 长微博后面是几张《画江山》的剧照和影片中的场景截图,最明显的是正中央一张截图,背景是千军万马鏖战正酣,镜头聚焦在萧亦瑾一身血色戎装手刃宵小。破旧染血的披风被狂沙吹起,似乎猎猎作响,萧亦瑾原本白净的面颊染上了鲜血伤痕与浓重煞气,眼睛散发出狼一般的凶光,剑眉紧皱,咬牙切齿面露凶光,整个人完全就是一个杀神,对比前一张他与发妻结伴游湖,锦缎衣冠,手握玉笛吹短歌,眼眸噙光含笑,一派贵气王子做派,气场上的大开大合足见演技。 裴冀盯着那几张截图出了神,正独自发愣,小景突然不知从哪里探过头来,“老大,你也在刷微博?看评论了么?” 裴冀回神,“什么评论?” 小景一指屏幕,“现在一群粉丝都在比较你跟周先生呢,不少人夸周先生演技好,有影帝气派,只可惜<画江山>没什么得奖像,都期待他的新电影呢。” 裴冀顿时精神抖擞,“比较我和且听?” “是啊,”小景点头,“你都拿过两次影帝了,周先生在电影里的风头却完全没被你盖住,网上都在猜测他师从何处呢,还有人猜你俩是不是师兄弟,反正胡说一气,可热闹了。” 裴冀乐了,“还有这种说法?” 小景扁扁嘴,“老大,我觉得周先生老装神秘也不行啊,他以前在海外肯定演过戏,这么好的经历干嘛要一直藏着掖着嘛。” 裴冀无能为力地摇摇头,“我也没问过他,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那我今天晚上去问问他好了,毕竟云图也懒得管他。” 小景表示十二分的赞同,周先生实在太神秘,弄得他好奇心快爆棚了。 是夜,裴冀拿着《破晓》的电影版剧本和演职员表跑到周且听家里去赖着不走,周先生倒也乐得有人陪,开了瓶酒拎了两个酒杯,和裴冀裹着一条薄毯蜷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黑白老电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剧本。 电视上放映着上个世纪的经典电影《一夜风流》,周且听看得津津有味,注意力渐渐被夺走,也不跟裴冀对戏了,专注看着电影。 裴冀给他一颗一颗递着葡萄,盯着他的侧脸慢悠悠道:“<画江山>上映了,你这两天看网上评论了没?” 周且听目不转睛,随口应道:“看了一点,感觉评价挺好的。” 裴冀凑过去给他紧了紧薄毯,低声道:“你以前在英国的演戏经历,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周且听这才回过头来看他,却没有很诧异,淡淡道:“我火了以后自然会有人翻出来,自爆感觉怪怪的。” 裴冀乐了,“你这口气可真不小,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能火?” 周且听歪了歪头,道:“有颜值有演技,不火天理难容。” 裴冀一听更觉得有趣,“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交代自己在英国的演艺经历?非要装成一个小新人。” 周且听忍不住笑了笑,“我觉得好玩。” “好玩?” 周且听点点头,“看着你们原本没把我当回事,最后才发现这么大来头,我看着觉得有意思。” 裴冀闻言终于忍不住掐了掐他,佯装凶狠道:“你个小周且听,你怎么这么坏!” 周且听咬了一颗葡萄笑个没完,“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英国演过戏的?” 裴冀轻咳了一声,“还记得我去年去英国走红毯么?” 周且听恍然,“你居然去打听我了?” 裴冀把脑袋枕到他肩膀上,“是啊,也是那次,我才知道你原来是个小gay。” 周且听明显僵了一下,“那你……” “你前男友?”裴冀接话,“当然知道了,不过他现在估计还在大欧洲呢,隔山隔海的,对我没什么威胁。” 周且听问:“你去皇家剧院了?他们告诉你的?” 裴冀点头,“是啊,那个经理听说我是你在中国新认识的朋友,还挺热情的,对我问东问西。” 周且听叹气,“那看来过不了多久国内也会知道我在英国皇家演过戏了。” 裴冀不以为然,“好事啊,你难道不知道你那堆粉丝已经在一点点把你的底细都扒出来了么?前几天我看有个小姑娘还翻出来一张有你参演的话剧海报呢。” 周且听讶异道:“真的?” 裴冀开心道:“到时候你在圈子里底气就足多了,也能接到能拿奖的片约了。” 周且听仰天叹气,“我来这边改善心情用的唯一乐趣就要用完了……” 裴冀反倒高兴地吃着葡萄,在一旁兴奋地盘算个没完,“到时候你接了好片子,就能拿影帝了,拿了影帝,咱俩就是双重影帝,没准你也能自己建个工作室,到时候咱们俩的工作室就一起合作,拍片都一起……” 102.第一百零二章 《破晓》电影版很快开机,吴导不是太在意前期宣传效果的人,毕竟有裴影帝与目前正话题傍身迅速蹿红的周且听,又有电视剧版做铺垫,倒也不怕没人关注,所以开机仪式很简单,随便剪了剪彩来了几个记者写了点新闻也就过去了。 让裴冀比较不爽的是,最终霍达发小一角还是由狄琼扮演,那个小歌星长了一副奶油小生的模样,笑起来又是虎牙又是酒窝。裴冀记得他老妈还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这人的mv,一个劲儿地夸这小孩儿长得真俊,笑起来可甜,裴冀还为此听了两耳朵那首歌,根本就是没啥唱功的口水歌而已,完全一个靠颜值通吃男女老少的花瓶。 裴冀这一叫个烦啊,现在的男明星长得但凡帅气点都能在小粉丝眼中带上基佬气息,当初他跟周且听的狡猾侦探小警察组合还曾一度火遍粉丝圈呢,现在这个狄琼分明长着一副狐狸精小受脸,跟周且听在电影里还有很重头的一场感情戏,这年头友达以上晋升基情的梗百用不腻好吧,还是替发小挡毒这么狗血又煽情的桥段,他都不用猜测了,到时候电影拍出来,周且听那个不省心的粉丝圈子肯定又有一堆爬墙cp的。 按照他俩那次的套路,过不了多久什么同人图啊,合照截图啊,脑洞文啊,微博互动啊,绝对又是一波刷屏。 裴老大愁啊,愁死。有没有什么正确的姿势能保证他俩cp圈的粉丝不流失嘞? 周且听反倒没他那么多闲得蛋疼的想法,他就是有点、不,是很担心这位半路出家的演员演技。 “到时候我肯定会忍不住在片场跟他骂起来。”他有点苦恼地坐在休息室里翻看剧本,“我刚才去看了一眼他的扮相,总觉得太嫩了。” 片场正拍摄着总警司和歹徒的嘴炮戏码,裴冀也暂时没有戏份,跟周且听一起挤进休息室来,听到他这么说莫名地觉得踏实不少,鼓励道:“没事!到时候你就狂喷他,最好把这小嫩瓜直接喷回他的studio里去乖乖录歌。” 周且听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别跟我这儿添乱。” 裴冀双手捂心口,“我是在真诚地建议,绝对真心!” 周且听还打算再说他几句,突然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两个人一同望过去,就看见狄琼跟剧组的化妆师有说有笑走了进来。 狄琼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两位主演,有点错愕,“哎?裴影帝,周先生,你们也在啊。” 周且听面无表情,冲他轻轻点了下头就继续低头看剧本,一副我懒得搭理你你也不要试图搭理我的模样,裴冀倒是扬了扬下巴冲他礼貌疏离地笑了笑,“第一次拍电影么?” 狄琼俏皮地搓了搓手,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无措,“是啊,有点紧张。” 裴冀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那是当然。” 狄琼有点接不住他这句话,哂笑着坐到距离两人有段距离的椅子上,试图搭话:“我之前看过电视剧版的,特别喜欢影帝你演的角色,周先生的霍达演得也特别生动。”他说着似乎又想起什么来,补充道,“前几天新上映的那个<画江山>我也去看了!当时就被震撼到了,我感觉自己那点演技在你们面前有点不够看啊!之后的拍摄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狄琼兴奋又充满活力的话语在小小的休息室里孤零零回荡,而周且听继续看他的剧本,一副聋了的模样,裴冀则继续维持着礼貌的假笑,“是么?” 这气氛怎么这么诡异……狄琼有点小小的尴尬,这冷场他实在接不住了,只能笑了笑,掏出剧本来默默翻开一页,假装钻研起来。 良久的沉默过去,周且听突然冷不丁道:“明天咱们俩有对手戏,你温习好台词了么?” 狄琼有些犹豫地抬起头来,见对面两个人依旧低着头,还在寻思刚才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就见周且听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自己,他这才确定刚才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哦,我有做功课!反复背了好多天!”狄琼道,“拿到剧本那天就开始了。” 周且听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几场日常戏,面部表情柔和一点,不用演得太用力,演戏痕迹太重了会很假,感情也不会真挚。” 狄琼就差拿个小本子记下来,一个劲儿地点头,“我反复看了很多遍电视剧,还特意去找了学演戏的……” 周且听道:“嗯,不用跟我说,明天演好就够了。” 狄琼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小虎牙若隐若现。 周且听并不太看好这个小歌星,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长相实在太加分了,小女生会很喜欢,也十分迎合那些师奶的胃口。 裴冀早年出道的时候虽然也被归到当年的四小生之列,但一看就知道走的戏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他更有棱角,也十分适合蓄胡子,长了一张深沉型男脸,完全向着霸气大叔、钻石王老五这个路线发展。周且听单论长相则更倾向不食人间烟火一点,适合放在展示柜里被人欣赏,他能驾驭各种类型的角色完全是因为自身演技爆表,否则他这个长相放在别人身上只要不演面瘫就分分钟出戏。 而狄琼这个人,单轮气质而言最像剧本中的霍达,活力四射的小帅哥,偶尔卖萌偶尔高冷,看上去很多面,实际上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邻家男孩儿,拍硬照可以把他装扮得很成熟硬朗,不过那也只局限于平面。现实生活中,他这个类型的就是妥妥的一个大男孩儿,还没彻底成为男人。 用周且听的话来说,就是太浮躁了,明显还没定下心性来。 第一天的拍摄两人都没有和狄琼同台的戏份,可以说是顺利结束,晚间回到公寓,周且听在电梯里就开始跟裴冀议论起狄琼来。 “……我看百科上写着他十五岁就出道了,参见什么翻唱大赛之类的,还拿了名次。”周且听咋舌,“我十五岁的时候还在上学。” 裴冀反倒没他那么大惊小怪,“这算什么,你怎么不说那些童星第~二~性~征还没发育完全就出道了呢?” 周且听摆摆手,“那不一样。” 裴冀哼声道:“有什么不一样?说到底还是你在皇家待久了,接触的全是胡子花白的老头儿老太太,哪里见过什么小鲜肉。哎,我说,你在皇家算是最年轻的吧?” 周且听道:“以前也有过比我年轻的,不过我做驻场的时候他们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所以客观讲当时最年轻的确实是我,同辈的也有几个,不过我们可没有这些小生那么嫩,稍微浮躁点就会被老演员们教训一顿。” 裴冀了然,“也没有什么泡吧熬夜呗?” 周且听摇头,“没有,我们平时有空了都会去健身房,或是去看看球赛,如果有忠实观众邀请,也会去骑马钓鱼或是参加舞会之类。” 裴冀道:“这么老派?” 周且听笑道:“仅限于我们这一小群人,混娱乐圈的那些应该也和国内没有区别。我们比较重视老一辈演员的告诫,不敢随意放纵。” 裴冀感叹:“多浓郁的艺术气息啊……你哪天可以去咱们市中心剧院逛逛,保不齐能找回那种氛围。” 周且听不置可否,“再议吧,等拍完这部电影,我会去的。” 裴冀道:“现在的明星不值钱,长了一张好脸蛋就能有人捧,有没有才华都是次要的,会圈粉能炒作就行。” 周且听幽幽道:“所以我一直很担心那个狄琼搞砸了这部电影,毕竟他的戏份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我的那场大戏他出境不多,但好歹也是要露面的。不过既然导演说他试镜通过了,那也只能期待了。” 裴冀突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道:“说起来,狄琼也算是当红的小生,你之前留意过他有什么大新闻么?这人风评怎么样啊?” 周且听耸耸肩,“你知道我的,我新闻从来不看娱乐版块。” “所以我们来查一查……”裴冀刷新出网页来,扫了两眼道,“哦?这小子没什么□□嘛,都是些宣传的新闻,要不就是行程曝光、私服照什么的。” 周且听倒也不意外,“吴导选角色自然不会找口碑太差的。更何况那孩子才多大,能有什么□□。” 裴冀却不认同,正色道:“他年轻怎么了?社会上少年犯还那么多呢,他这么年轻就火了,诱~惑一多,自然把持不住。” “话说他今年多大了?” “网上说是23岁,今年秋天就24了。” 周且听感叹道:“也还好啊,我当初能做话剧主演也在二十二、三岁左右。” 裴冀奇道:“你不是刚成年就去皇家了么,熬了快四年才混上主演?” 周且听平静道:“我当初又没受过专业训练,只不过是自己摸索的,一开始就去给人家跑龙套,当人肉背景,后来正巧有一年秋季剧有一出讲的唐人街,皇家的亚裔演员不多,我这才混到一个配角,然后才开始被重视起来。” 裴冀猜测他当初能进皇家跟他母亲应该也有点关系,不过这似乎是周且听的一个小禁区,他不主动说,自己也不好提起,于是也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他去英国那次见皇家的经理这么称赞周且听,还以为肯定是直接被挖掘出来,重点培养起来的,没想到早年混得也挺落魄。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周且听回中国演戏这一年里爆红却仍能够宠辱不惊,人家以前沉淀得好啊。 裴冀不由道:“那些老戏骨们都偏爱你这种沉得住气的年轻演员,难怪韩若虚那个老头儿跟你合作了不过一部电影,就天天在他那个全是老骨头的圈子里夸你。” “是么?” “啊,那还有假?前阵子我老爹给我打电话还提起这事儿来着,问我你师从哪里。” 周且听饶有兴趣,“那你怎么说的?” 裴冀耸耸肩,“我能怎么说,我把你在皇家做驻站的事儿跟他交代了,让他自己去查。” 周且听撇了撇嘴,“你怎么这么敷衍你父亲。” 裴冀还想再嘚瑟几句,突然周且听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闪了闪。 他这手机一天到晚都不见得有什么动静,这么突然亮了屏幕还挺意外的。周且听一头雾水,“有人找我?”边说着边拿起手机,就看见屏幕显示有一条微信未读,他点进去,就看见一个昵称叫“牛仔狄小琼”的人给他发了条消息。 “周先生!是我,狄琼!谢谢你今天早上的指点,不过我觉得还是有点心里没底,能不能明天在开拍前咱们找个地方先对一对台词?我担心自己ng太多浪费大家时间!麻烦了!” 裴冀凑过头去,一看内容顿时皱起了眉头,“这小子哪里找来的你微信?” 周且听倒是并不太惊讶,“之前剧组不是开了微信群么,估计他在那里找到的。不过这孩子态度挺好啊,很端正。”说着,他调出手写框回复。 “可以,明天休息室见。” 裴冀有点不爽,“端正什么,假的要死,我看他就是想跟你套近乎。” 周且听叹了口气,“裴冀同志,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小孩子争风吃醋?人家这话说得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啊。” 裴冀嗤之以鼻,“人无完人,这小子装得这么纯良无害,你小心别被他的表象给骗了!老子这么正派作风的人都难免有□□,这小子正当红,能一点绯闻都没有?他还真手眼通天不成?你可等着看吧!” 周且听无奈地摇摇头,“批判家先生,还有完没完了?” 裴冀一个熊抱扑到他身上,腻歪道:“没完!” 周且听默默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标准结局。” 103.第一百零三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且听就已经赶到了拍摄片场。他昨晚和狄琼约定好会在今天开拍前先会面,给这个心里没底的小歌星开一点小灶,也让他在拍摄的时候过得舒服点,避免传出类似“小鲜肉片场惨遭变~态主演虐~待”的新闻。 周且听向来睡眠少,早起也不过是日常,随意做了个三明治当做早餐,也没打算叫醒吕品,给他发了条短信就直接自己开车去了片场。 A市的春天总会下一点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好在时间还早,周且听在路上没有耽误太久,顺利抵达了片场,把车停进了地下停车场。外面的雨看上去还有点急,他就干脆站在地下车库一个小出口的边缘地带,披上风衣点上一根烟默默等待狄琼。 他看着眼前的雨幕,感觉有一点像曾经在英国生活的一些清晨。以前太早赶到剧院,总是遇上还没开门的情况,他就会随身带上一瓶酒或是一包烟,买份报纸边看边等。 不过这里距离报亭还有段距离,他懒得撑伞,也就这么望着马路发呆。 好在不多时,狄琼就赶来了。他的车刚开进来的时候周且听还没在意,毕竟也不怎么熟悉,直到看见个戴着墨镜的瘦高身影下了车,这才反应过来来人正是狄琼。 周且听撵灭了香烟,正打算走过去示意他,结果却在下一秒发现有个身影从副驾驶座上窜出来,急走两步赶到狄琼面前。 出于多年资深八友的直觉,周且听裹了裹风衣,机智地选择了隐没在阴影里,静静看戏。 果然,那个人冲到狄琼面前一把拽住他,而狄琼似乎一副想要尽快摆脱这人的架势,大长~腿走得飞快,那人根本拦不住他。 两人沉默不语地推搡了起来,终于那人忍不住出了声。 “狄琼!” 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气急败坏地想要让狄琼停下步伐。 “狄琼!你给我站住!”女孩子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脚下居然踩着一双拖鞋,一头卷发也有点凌~乱,明显没有梳理好就匆匆出了门。 狄琼看上去可就没有昨天面对裴冀和周且听那样的纯良了,硕大的墨镜几乎挡住了他半张脸,但他露出来的那半张脸明显能看出来不耐烦与强硬,丝毫不带怜惜地挥手甩开女孩子,眉毛拧作一团,声音却并不大,至少没有那个女孩子大,但在空旷无人的停车场里还是很明显。 “你可不可以不要闹了,我要去工作了!” 女孩子双手抱住他的一条胳膊,几乎要被狄琼拖拽着向前移动,却根本不打算松手,急吼吼道:“你放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剧组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工呢,你撒谎!” 狄琼也动了怒,干脆停下来和女孩子面对面站着,他高对方一头还要多,压迫力很强,口气也挺冲,“我说了我约了人对戏,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女孩子仰首挺胸,面对他丝毫没有畏惧,恨恨道:“撒谎!你撒谎!你要是真的约了人对戏,干嘛不让我看你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你不是说跟人家微信联系的么,你倒是拿出聊天记录啊!” 狄琼大概是怕突然有人经过,声音明显压着火气,却不敢高声发泄,咬牙切齿道:“我的聊天记录凭什么给你看?慕巧我警告你,你不要太过分!” 女生气得跺脚,“狄琼!你就是心里有鬼!有本事你带我去见见你到底要跟谁对戏!” 狄琼摘了墨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戴慕巧,你有病吧?那是你说见就能随便见的么!?” 戴慕巧急得就要哭出来,说话都带上了哭腔,“我不管!我受够了!我就是要见!” 说着她还真的就要往停车场外面走,狄琼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了她,低声急道:“你有没有分寸?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干嘛的?这周围有没有狗仔你就往外冲!被娱记拍到了怎么办!” 戴慕巧人小,力气也小,被狄琼攥着胳膊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一个劲地跺脚,还好穿的是动物造型的棉拖,倒也没什么声音。 “狄琼!你太过分了!” 狄琼立刻反驳:“咱俩谁过分?” 两个人正争执不下,停车场里突然又驶进来一辆轿车,一个急刹车停到两人身后不远处,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神色匆匆的女人,一路小跑过来。 狄琼看见她后松了口气,一指面前的戴慕巧道:“你快点把她给我带走!我还约着人,已经迟到了!” 那女人大概是狄琼的助理,闻言连忙点头,二话不说就把戴慕巧往她那辆车上推,边推边低声劝着什么。戴慕巧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估计也泄~了气,一边含糊不清地骂着狄琼一边被女人带去了车上,闹剧这才算结束。 狄琼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重新戴上墨镜,回身就往出口走去。 周且听看得津津有味,见狄琼就要走过来,只好走到停车场出口不远处的小亭子里佯装避雨。 狄琼出来后一眼就看到了他,压了压墨镜快步走过来,完全不似之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笑得单纯,“周先生,是我,路上堵车来得有点迟,抱歉啊。” 周且听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场地门还没开。” 狄琼笑道:“有个侧门可以先进去大厅。” 周且听跟着他直接走进了雨中,两个人七拐八拐,这才沿着大厦侧面的一条隐蔽的小路成功由偏门进入了大厅,狄琼在前面带路还不忘调侃,“这条路还要拜那些娱记所赐,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小门,也是别的前辈告诉我的。你看,只要带着制片方给的通行证就能直接刷卡进来。” 周且听抱着胸道:“那东西我从来不带。” 狄琼笑道:“没事,我带了就行。您是不是早到了?” 周且听拂了拂风衣上的水珠,面无表情道:“没性~生~活的人一般起得都早。” 狄琼没料到他说话也会这么露骨,险些呛到,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哈哈……没想到您还挺风趣。” 周且听抱着胸看他,一脸正直,“你到得也不晚,跟我情况一样?” 狄琼明显有点招架不住,他面对那些难缠的娱记也没遇到过这么刁钻的问题啊,一时间真的不知道是说对好还是说不对好。 周且听见他一副吃了屎的难看表情,心中隐隐有点犹豫,难道他这次问得又太直接了?没有吧,很婉转了已经。 狄琼掩饰地笑了笑,打岔道:“我昨晚又看了两遍今天要过的戏份,感觉还不错,要不咱们先对一下?” 周且听从善如流,点了点头,“我来早不就是为了干这个,来吧。” 狄琼明显松了口气,换了心情开始认真和周且听对戏。 周且听原本对他的演技持质疑态度,不过没想到这小子确实有点天分,跟他对的这几场戏虽说都是些日常桥段,不过这孩子能演得生动不生硬,也没有太过火的演绎,吐字清晰叙述流畅,倒也够用。他原本也没打算多严格要求狄琼,想着但凡能看得过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裴冀之前给他做过蛮久的工作,劝他面对一些小场景不用那么严苛对待,还有一些导演能喊pass的地方就尽量别太较真,毕竟是男朋友发话,周且听好歹还是听进去了一点。 现在看来狄琼也不算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演技虽说还嫩得很,不过好歹能一遍对下来没有忘词错句,人家原本也就是个戏份微多的龙套角色,又不是科班出身,他也懒得多管,随便教了教,干脆道:“嗯,差不多了,到时候拍戏这就是底线,只能比现在的好,不能再差了。” 虽然语言绝对算不上友善,还微微带出点刻薄来,不过狄琼闻言还是开心地咧嘴一笑,捧着剧本又感谢又要请他吃饭的,说个没完。 周且听瞧着那张经典小鲜肉的面孔,再联想到之前偷看到的那一幕,总觉得有点出戏。 一个小时的时间其实转瞬即逝,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赶到,为他们打开了片场的大门,之后演员们也陆陆续续赶到。裴冀来得算是比较早的,看见周且听后直接小跑过来,瞥了一眼冲他讨好笑着的狄琼,理都不理直接跟周且听咬起耳朵来。 “怎么样,他没有放肆吧?” 周且听道:“我看你五行缺白眼,欠瞪。” 裴冀扯了扯他的衣角,“说啊,你俩都干嘛了?” 周且听若无其事道:“对戏啊,还能干嘛。” 裴冀一脸怀疑,“那小子没冒犯你吧?” 周且听见狄琼进化妆间,周围也没有旁人,这才悄悄跟他说:“有件怪事,晚上回去了再说,这里不太方便。” 裴冀一听两眼冒光,“什么事?要不要我下了班顺道去买瓶酒!” 周且听想了想,坦率道:“一瓶不够,你多买两瓶吧。” 裴冀兴奋地握拳,“得令!” 104.第一百零四章 “所以你是说,你貌似看见了狄琼跟他女朋友打架?”裴冀舀了一勺酸奶,咬着果粒含混道。 周且听盘腿坐在沙发上,听他这么说有点无奈,“是吵架,不是打架。而且我也不很确定那就是他女朋友。” 裴冀大惑,“话说到那份上,除了女朋友还能有谁?” 周且听耸耸肩,“我不知道……弟控的姐姐?一厢情愿的可怜床/伴?” 裴冀有点激动地拿手指着她,“哦——你昨天还跟我说他不像那种呢,今天就觉得人家有床/伴了?” 周且听不甚在意他的指责,伸手大大方方拿手指从裴冀手里的酸奶盒中蘸了一点,送进嘴里还不忘评价,“味道不错,什么牌子的?回头我叫吕品也买点。” 裴冀嫌弃得不行,“你有没有洗手啊!” 周先生坦荡荡:“刚上了个厕所,忘了。” 裴老大当场石化,“我靠,我算是知道新欢旧爱的差别了。” 周且听被他的表情逗得仰头笑了起来,正笑着吕品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你们在笑什么?” 裴冀也忍不住乐了,拿牙签叉起一块苹果道:“吕品啊,你追星么?” 吕品认真思考了一下,噘/着嘴摇了摇头,“没有。” 周且听好奇道:“不对啊,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一个女歌手么?叫什么……苏珊?” 吕品一屁/股坐在沙发旁边的懒人椅上,一脸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已经粉转路了,自从藤晗那次事故。” 周且听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裴冀轻轻拍了拍他,小声提醒:“风衣藏刀子那次。” 周且听闻言恍然大悟,“那除了苏珊你就没有别的喜欢的明星么?” 吕品咬了一口苹果,别扭道:“经过这小一年以来的经验教训,我真是越来越觉得明星助理这个职业压根和追星是相悖的。”他说着情绪上来了,拿着跟牙签指指点点,“要不老话总讲距离产生美呢,我要是安心做个圈外的小粉丝,天天听她的歌哪还会知道这些事儿,现在好了,我成了明星助理,还是当红明星的助理,什么大牌见不到?到时候看见镜头外的他们抠脚打/炮放屁,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好不好!把我仅有的一点对于明星的向往毁掉,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好吧!万一再知道点什么秘闻,那我真是……你们可不知道我们这些做助理的私下议论明星有多扯淡!” 说着他吹了口气,“噗,爱豆形象跟豆腐渣工程一样轻轻一碰就倒。做助理以来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再也不做什么粉丝了。现在娱乐公司的包装技术到了多么鬼斧神工的境地你们根本想不到呀,简直就是大改造!” 两个大演员听得新奇,裴冀兴致上来了,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一直粉你boss呢。” 吕品顿时直起了腰杆,“boss我当然无条件粉,而且……”他扬了扬下巴,一脸骄傲,“我敢打包票,像且听这么表里如一的人太稀少了!你看他在公众面前很绅士,他私下里也很绅士!虽然他都是对女人才绅士,我不在其列。” 周且听略显无语地低了低头,一旁的裴冀则撑着下巴轻笑起来,“你刚刚说你们助理私下也会聊天,那你有没有听什么人说过和狄琼有关的传言?” 吕品想了想,坦诚道:“也有,不过都没什么意思。” 周且听却来了精神,“没事,事无巨细你都跟我们说说。” 吕品奇怪地看着突然来了精神的两人,“你们干嘛啊,突然对他这么感兴趣……” 裴冀狡黠道:“你告诉我们你的,我就跟你讲我们的。” 吕品探过身子,“不会是又有什么八卦了吧?那等下把小景也叫来啊。”他说罢仰头冲正在书房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勤奋工作的小景喊了一声,“过来一起聊天啊!” 小景冲他摆了摆手,“等下!” 周且听轻飘飘问道:“你最近不怎么跟小景一起了啊。” 吕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情意三千抵不过胸脯四两,有了女友就忘了基友。” 裴冀突发奇想:“四两大概多大罩杯?” 周且听道:“应该有B-cup了吧。” 小景收好电脑走过来,“什么cup?” 两个人默契地齐声道:“没事。” 吕品招呼他,“我们刚说到狄琼来着,你想没想起来前阵子咱们跟那堆歌手助理聊天的事儿?” 小景一脸不解,“哦,记得一点吧,狄琼怎么了?” 吕品连忙道:“那你还记得他们说狄琼什么来着么?今年年初的事儿,貌似是说他去年原本应该在国外拍新专辑,结果怎么着来着,我记不太清楚了。” 小景嘴里喊着水果,口齿不清道:“他提前回国了,原本说月底才回A市,结果十几号的时候,那个助理跟他家演员在四季酒店的中餐厅里看见了他。” 周且听道:“这没什么吧。” 小景耸肩,“本来就是小事儿而已,我们那天聊到艺人赶工的时候提起的,当时我们还调侃说公司看狄琼拍新专辑mv挺努力,提前接回国要好好奖励。” 吕品突然接话道:“说起他那个新专辑的mv,我记得当时还出过一条新闻呢,在他粉丝圈闹得还挺沸沸扬扬。” 周且听饶有兴味,“什么事?” “咳,也就是条小新闻,在微博热搜转了一圈就没消息了,说是当时狄琼拍的mv里有一段和女生亲近的戏码,大概是搂搂抱抱,也没准是亲/亲,总之当时那个mv的女主角ng的次数有点多,还有剪辑视频流出,当时挺多狄琼的粉丝骂那姑娘不要脸来着。” 小景补充:“嗯,追去那姑娘微博下面骂,闹了两三天吧。” 裴冀问:“那后来呢?” 小景耸肩,“又不是什么大事,狄琼都没表态,跑去一个电影里做客串,粉丝们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 周且听道:“那个姑娘微博叫什么?” 裴冀转头看向他,“你不会认为……” 周且听看着小景帮他搜索,一脸轻松,“就好奇,随便看看。” 很快小景就搜到了,把手机递给周且听的时候还不忘吐槽一句,“现在这些姑娘改微博名比换男友还快,差点我就找不到了。” 周且听拿过手机,只见屏幕上一片粉红,看微博头像是个挺漂亮的女生,简介里写着模特演员,微博名长得像叙事句子。周且听点进她的相册,就看见一堆花里胡哨的图片涌现出来,还有一片片的食物萌宠照片,他艰难地找到一张素净一点的正面照,点开后有点失望,对裴冀道:“不是她。” 小景和吕品一同问:“不是谁?” 裴冀也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随口道:“且听今天早上看见狄琼跟个妹子拉拉扯扯,疑似女朋友……我靠这腰这胸科学?我靠这腿什么鬼!这背景也没扭曲啊,这是不是ps的啊?” 周且听忍不住乐了,“人家没准真的身材就这样呢。” 小景凑过来看了一眼也不由得啧啧称奇,“维密的超模身材都没她好啊,她这腰估计都没我腿粗。” 吕品抱着靠枕幽幽道:“你居然看维密,我一会儿要告诉小陌去。” 小景冲他扔了个纸团,“就你话多!” 周且听问:“小陌是哪位?” 裴冀解释道:“x市的那位陌上花姑娘。” 周且听了然,“小景喜欢上花姑娘了。” 另外两个人齐齐笑出了声,只有小景绷着一张脸,太阳穴一跳一跳,勉强保持住神色试图将话题带回正轨:“……所以这个人不是周先生你今天早上见到的那个姑娘?” 周且听嘴角还带着笑意,答道:“不是,虽然我也没有看得太清楚,不过可以肯定至少从身材上讲这位要甩那位好几条街。当然了我也不是很肯定,我不太确认她把自己脸p到了那种程度,没准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呢。” 裴冀跟吕品的笑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景无奈地继续抱着自己的手机东搜西找,“……你们笑点可以再低点。” 周且听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住笑容道:“放轻松,吃口水果?”说着当真给他叉了一块苹果果块递过去。 小景哭笑不得,接过牙签道了谢,“算了,我回屋接着处理老大那一坨业务去了,他邮箱里还有十多封e-mail要回复呢。” 周且听望着小景乖乖回去工作的身影,忍不住对吕品道:“你说他工资是你几倍?” 吕品面无表情地回击他:“那你觉得裴大年收入是你几倍?”说完他也站起身来,径直飘进了厨房。 周且听被噎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幽幽道:“这小子……会顶嘴了。” 裴冀继续喝着他的酸奶,幸灾乐祸道:“八成是跟小景学的,小助理终于长大了啊。” 周且听一脸小别扭,“他这不是长大了,是学坏了!” 裴冀哈哈大笑起来,结果笑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有一点大,着实把客厅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裴冀刚把手机拿起来,看屏幕上显示着“吴导”两个字有一点意外,结果还没滑开屏幕点接听,书房的门又突然砰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他和周且听都有点奇怪地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小景一手还握着门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一脸难以言喻的惊诧。 裴冀挑着眉看向他,“一惊一乍的干啥?”说着他点下手机的接听键,结果就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和小景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的一句话。 “狄琼出事了!” 105.第一百零五章 裴周二人连同助理赶到现场的时候,警察已经封锁了整栋楼。 他们刚进小区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小区深处一片晃眼的灯光,人声鼎沸。 下了车,裴冀披好风衣快步走上前,绕过围观人员径直走向正在跟警察交谈的吴导。 “老吴!”他低沉地叫道。 吴导闻言终于看见了他,和面前的警察又讲了两句便朝他走了过来,结果看见了站在裴冀身后的周且听,明显很吃惊,“周大……周先生,你怎么也来了?” 周且听还没想好理由,倒是裴冀及时打岔,“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警察?”他说着越过吴导的肩膀想要看一眼被封锁的空地,却被吴导拦住。 吴导面色凝重地看着他,用极低的声音道:“狄琼跳楼了。” 不仅仅是裴冀,就连周且听都瞪圆了眼睛,吕品甚至直接拿手捂住了嘴巴,以防自己尖叫出来。 裴冀下一秒不受控制地乐了,“你搞笑呢吧。” 吴导拿手在自己脸前比划了一下,“你看我表情像是在搞笑么?”他回头望了望正在四处取证的警察,缓缓道,“救护车刚刚开走,我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了他被抬走,之后警察就过来封锁了现场。” 他说话间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知是无奈还是生气地叹了口气,“他/妈/的……这小区里有一半的住户都是艺人,另一半多多少少也跟咱们圈子搭边,这下好了,不用担心咱们电影没人关注了。”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估计是觉得在案发现场这样说有点放肆,掩饰性地拂了下嘴唇,不再抱怨。 裴冀也望了望四周,果然看到不少脸熟的面孔,还有女人直接被吓哭,还好小区居民们素质还不错,没有吵吵闹闹,只是围着警戒线低声私语。 “究竟怎么回事?”他一把扯住吴导的衣服,皱眉问道,“你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吴导估计是想到了那个画面还有些不适,酝酿了一下才堪堪道:“你觉得高空坠物是什么情况,自己想象一个最惨的场景就好了。” 裴冀难以置信,“那狄琼还……” 吴导摆了摆手,“送上救护车的时候我看已经差不多了,现场全是他流的血,不过应该还有气儿。” “警察问你什么了么?” “还不就是那些,问了我和他什么关系,又问我来的时候看见什么可疑的事情了没有。”吴导带着点怨气摇了摇头,“好好一小伙子,怎么就跳楼了。” 他突然拽住裴冀的衣领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压低了声音道:“他不应该跳楼自杀的。” 裴冀扭头看向就靠在自己耳边的吴导,面色也严肃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导却撒开了手,面色复杂,“字面意思,至少在我看来他不会。”说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警察,“不过要不了几天就搞能清楚了,然后我们还要去应付麻烦的媒体……” 吴导一副伤透了脑筋的模样,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于是裴冀回过身走到周且听身边,沉重道:“看他的意思,是救不活了。” 周且听问:“究竟怎么回事?狄琼跳楼了?” 裴冀道:“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 周且听似乎有点惋惜,轻声道:“他还很年轻。” 裴冀咋舌,“等着看明天在公众面前要引起多大轰动吧。” 周且听望着黄色隔离带后面忙碌的警察背影,淡淡道:“他不像是会寻死的人。” 裴冀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你跟小亮都这么想。” “吴导也这样想?”周且听问完却摊了摊手,“其实也没什么,狄琼现在正当红,形象口碑都不错,他公司肯为他这么一个歌手找来大制作电影的试镜,看得出来是真想捧他,这孩子前途一片大好,没什么道理去自寻短见。” 裴冀却有别的看法,“我看未必。大红大紫意味着更大的舆论压力,这小孩儿没正经上过什么学就出来当明星,心智保不齐有问题,看问题偏激点,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周且听反驳道:“你今天也看过他在片场的表现,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 裴冀毫不示弱:“你今天早上不也看见了他私生活混乱的一面么?酒鬼从不知道自己喝醉,精神有问题的人也善于装作正常人。” 周且听觉得他们聊不下去了,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总之等待警方做出判断吧。” 夜凉如水,警车的红蓝两色灯光在幽深的树影间交错,周且听紧了紧风衣的领口,对沉默不语的裴冀道:“回去吧,如果有需要日后警察会来找我们的。” 裴冀听从了他的话,两个人缓缓退出人群,向着停靠在路边的轿车而去。 小景和吕品反倒又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只见小景半搀着明显受到了惊吓的小助理,两人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裴冀忍不住打趣儿:“怎么,晕血啊?” 哪知吕品真的点点头,小景在一旁无奈道:“他非要凑到前面去看看,结果现场的血迹还没清洗干净,当时这小子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幸亏我眼疾手快扶住了,要不指不定会多丢人呢……” 吕品喘了口气辩驳:“谁知道会反应那么大啊!而且那还是……还是……” 小景替他说完:“还是你刚要讨完签名的明星。” 周且听奇道:“吕品你不是说你不追星么?” 小景给他递过去一瓶水解释道:“不是他,是他表妹,追狄琼正狂热呢。” 吕品喝了口水感觉好受了点,沮丧道:“明天我那妹子看了新闻指不定要怎么哭闹……” 裴冀感叹,“这年头做个迷妹也得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自家爱豆就出轨了、出柜了、变性了,”一指车窗外,“跳楼了。” 小景一边安抚着吕品一边难以置信道:“你们信狄琼跳楼自杀不?” 周且听和吕品齐声道:“不信。” 唯独裴冀一个人不吭声,小景问他:“老大,表个态?” 裴冀瞥了他一眼道:“他自不自杀我说了又不算。” 小景却站在周且听一边,咋舌道:“你说好好的一个当红艺人,怎么就跳楼了呢,而且保不齐还是脸朝下,到时候摔成……” 他还没说完,嘴巴就叫吕品挣扎着捂住了,“住嘴!” 周且听看着前座的两人打打闹闹也无可奈何,反倒转头问裴冀:“我总觉得跟我今天早上看到的……” 裴冀心领神会,“你怀疑跟他那个闹事儿的妹子有关系?” 周且听点头,“那姑娘还穿着拖鞋,八成就是从狄琼过夜的地方跟着他过来的。” 裴冀给他抚了抚鬓角,安慰道:“别多想了,到时候要是警察过来问话,你如实奉告就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去做吧。” 周且听却突然道:“今晚你来我公寓吧。” 裴冀失笑,“怎么?害怕?” 周且听不置可否。 小景启动车子,四个人缓缓离开这座小区,周且听望着窗外恍如白昼的夜景,沉默不语。 终于回到了公寓,两个助理各自回了家,留下裴冀跟着周且听,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裹着同一条毯子蜷坐在沙发上,一口口喝着酒。 周且听抱着双膝,轻声道:“裴冀,你知道我母亲么?” 裴冀愣了片刻,有些意外,“这个……听说过,怎么了?” 周且听平静道:“那你知道她已经死了么?” 裴冀默然,“且听,你还好么?” 周且听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狄琼跳楼,突然让我想到了我母亲。”说着他终于看向裴冀,“她也是跳楼身亡的。” 裴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周且听却继续道:“不过算不上自杀,她是磕多了药,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意外坠楼的。” 裴冀有点惊讶,他从没想过周且听居然曾经历过这些,“那你……那你当时在哪?” 周且听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淡淡道:“我在赚为她买毒品的钱。” 裴冀不敢多话,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等他叙述。 “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染上的毒瘾,因为当时我已经很久没去见她了,只是定期给她寄钱,后来有一次我在剧院里彩排,我还记得当时是在演<弗兰肯斯坦>,我扮演的科学狂魔正在孕育他举世震惊的怪物,下一秒,剧院的经理跑了进来,满脸惊慌地看着我,就像我才是那个怪物。当时我莫名地有一种感觉,我感觉我的母亲出事了,紧接着他就告诉我,警察正在找我。” 周且听缓缓道:“她当初在剧院里演绎<苏丝黄>的时候,那部没什么内涵的话剧并没有拿到什么奖项,却点亮了她。她当时被英国的贵族名流看做东方女神,衣着华贵、气质优雅,然而谁会想到,她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穿着二十年前的破旧礼服,涂着鬼魅一样的红唇,跌落到充满恶臭的垃圾堆中,在毒品造就的空虚幻境中死去。” 他冲裴冀耸耸肩,“所以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不知道狄琼在镜头之外是个怎样的人。” 裴冀听得目瞪口呆,他过了良久才堪堪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周且听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形象地帮你举了个例子,不必在意。我母亲的死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影响,我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生活了。” 裴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周且听淡淡道:“我离开英国前一个礼拜左右吧。”他说着拿起手机,不知搜索到了什么,挑了挑眉,意外道,“我的天,狄琼跳楼的新闻已经传上网络了。” 106.第一百零六章 裴冀内心的小人儿在接过周且听的手机时,是捂着眼睛的,然后感受到一点点电子产品的光亮,又忍不住诱/惑地扒/开了一条缝隙,刚好足够容纳瞳孔的大小,然后他迷迷糊糊看见了一点屏幕上的关键字,下一秒……小人儿像炮仗一样跳了起来! 当然了,现实中的裴老大既没有捂脸也没有跳起来,他屁/股老老实实压在沙发上,眼睛却瞪得老大。 “狄琼真的吸毒了啊!不对……这刚过多久就扒出来吸毒的事情了啊!” 周且听扁扁嘴,晃了晃酒杯做碰杯状,“喜闻乐见。” 裴冀看了看一脸难以言喻的失望表情的周且听,目光又移到手机屏幕上,只见上面一条新闻标题写着:“当红歌手狄琼自家公寓神秘坠楼,事发前疑似吸毒过量”。 作者在新闻中先是夸奖了一番狄琼这两年来风评多么的好,又是捐钱做慈善又是跑去大山沟沟里当形象代言人,紧接着话锋一转讲道刚刚发生的坠楼事件,提到在与警察交涉的时候,警察对于在狄琼公寓中是否搜找出毒品一事语言含糊,并不直面回答。于是记者们大显身手,无数猜测就在事发后这一小时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对于医疗抢救而言的黄金一小时,对于媒体记者而言同样关键,每家都想要抢得第一手新闻,毕竟这可不是什么退居十八线的flop,这可是当红辣子鸡啊!去年刚选出的内地四小生中稳稳占据歌坛圈子风口浪尖的狄琼啊! 要不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狄琼在圈内向来以零差评做为标榜,偶尔传出点捕风捉影的绯闻来,最后也总能化解为炒作的无稽之谈,娱记们都憋足了劲头想要挖一挖这位男性小白莲的黑料,没想到这回狄小歌王算是出尽了风头,出意外伤害事故就出呗,还整个大新闻,直接跳楼。跳楼就跳楼呗,脚滑、护栏老化都是原因,结果又要整个大新闻,居然疑似吸毒致幻意外坠楼! 娱记们也跟嗑了药一样围堵在狄琼就医的医院,新闻主角还在接受抢救,那就采访赶过来的亲人好了!于是一张张狄琼父母亲心力交瘁泪流满面的照片被传上了网,高清的像素将这对中年夫妻脸上的绝望展现得如此清晰,以至于网友们觉都不睡了守在电脑手机前炮轰无良媒体,顺便也想要一探坠楼事件的真/相。 吕品也打电话过来,对着周且听哭诉:“我表妹!刚给我打电话过来,吼了我一顿!骂我没有好好保护好她偶像,我……我比窦娥还冤,狄琼怎么了跟我有啥关系啊!不能因为我在航天部扫地就叫我攻打外星人维护地球治安啊!” 裴冀在一边对周且听咬耳朵:“他表妹有点小景妹妹的意思诶,天下表妹是一家。” 周且听无奈,“你先稳住你表妹的情绪,大半夜的,现在这些青少年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你好好安慰一下她,女孩子都是要用哄的。” 裴冀接话:“或者给她爹妈打电话,叫他们内部解决这个问题,你可是我们的劳动力,要留着做调查!” 周且听和听筒那头假哭的吕品同时问:“调查什么?” 裴冀一脸理所当然地一摊手,“狄琼坠楼之谜啊。” 周且听实在心累,草草跟吕品安慰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转头正襟危坐看着裴冀,“你又要干嘛,这事儿咱们也不好调查,人家警察又不是吃干饭的,等结果出来就好了。” 裴冀冲他神秘地摇了摇头,“你以为警方说的话就都可信?狄琼出道这么久以来几乎零黑点,你以为这在圈内靠人品作风就能保证么?他身后的公关队伍肯定很强大,到时候就算查出来结果对狄琼而言是最糟糕的,他身后的运营队伍也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让所有知情人闭嘴。” 周且听觉得他有点想得太黑暗了,“不至于吧,而且现在他生死还未定……” “所以才不能放松啊!万一他成功脱险了呢?”裴冀一拍桌子,“到时候千辛万苦培养起来的一颗明日之星就这么坠落了?从前为他宣传包装的钱全部打水漂了?你等着吧,现在这些娱记们口无遮拦,引得网友炮轰,狄琼那边肯定会有人暗中操作舆论,将记者们的职业素质作为关注点,而非他们究竟查出了什么。” 他说着递过手机,“你过一会儿再看看,还有没有人在说狄琼疑似吸毒这件事?等着吧,到时候热搜榜也肯定会是为狄琼博同情的内容,而非‘当红歌星家中吸毒不幸坠楼’这种听起来明显自作自受的新闻。” 周且听困惑地接过手机,裴冀拍了拍他的肩膀,“娱乐圈的水深得很,现在又是网络时代,想要控制网民们的思想实在太简单,免费的水军谁不想用?舆论导向其实十分好把控,你只要有钱有门路就够了。” 周且听就跟听故事一样,仍然一脸不相信,“我好歹也演戏快十年了,从没有这种感觉啊。” 裴冀无奈,“你以前演戏的地界儿,人家就是不兴炒作,受众也比较高逼格。再说了,皇家剧院啊,人家才不会屈尊去大街小巷张贴广告好么,就算一脸爱来不来爱看不看的态度,也会座无虚席的。 再说现在,你来中国后,首先你的推荐人是颜儒,哎你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当初你能顺利签约云图,颜导可是功不可没。之后你又顺利走红,我想你公司肯定也早就了解了你的背景和实力,就当做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一样培养,看似放任你,实际上他们需要的也是这种效果。云图中满身铜臭的演员太多了,有你这么个异类来填补一下风格的缺失也不错,而且直到现在你的表现也从未叫他们失望,自然也就继续放养了。” 裴冀揽过周且听,柔声道:“其实我也很不希望你去接触娱乐圈的黑暗面,不过……偶尔去围观一下也很有意思的。” 周且听无可奈何,“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想要我跟你一起抢警察的饭碗是吧。” 裴冀一本正经,“怎么能叫抢,我们这叫关心同事。” 周且听叹气,“但愿不会被冠上妨碍公务的罪名。” 围绕狄琼住院的网络骂战持续了一个通宵,周且听照常着他的“夜读佳作”系列书籍的,偶尔也回一回网友的问题,一如往常,而裴冀也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告诉他现在无需做出表态,一切照常即可,也不要发与狄琼有关的微博。裴大好歹也是身经百战,自然不用提醒也会明哲保身,倒是周且听那边的微博更有意思一点。 周且听发布新微博后,陆陆续续也有小粉丝忍不住提起狄琼话题的骂战,不过周且听的微博比较其他当红演员而言实在冷清,也没什么关注度,大家更多时候都是直接在他的微博下面唠嗑闲扯,鉴于周且听本人也会参与讨论,小粉丝们更是受到了鼓舞,直接版聊起来。 “瓜瓜姑娘吃猹:男神么么哒!刚好看完前一期的推荐读物!顺便今晚正好适合熬夜呀~边看小说边看戏中(w`)” “再催稿就冬眠给你看:这么晚了瓜瓜居然也在嗷!另外同看戏中……” “花卷在汉哥华吃土:前排捕捉不睡觉的男神以及大大们!话说看戏是指某热搜喵?” “Jessica_神隐中:艾玛,居然在羞羞微博下也看见了这个话题?另外吐槽一句某家的粉丝们武力值果然报表,我等渣渣只敢远观……” “草莓芝麻:他家粉丝一直这个画风嘛~已经习惯了,不过手撕得很有道理呀,毕竟po出那样的照片很不道德呀。” “唱尽新词欢不见:有谁被今晚的热搜吓die的……反正我现在还是懵比状态QAQ” “蚊子有种你吸脂:同被吓傻……话说出事的那位跟男神现在还是一个剧组的吧……” “小昭198/9:确实是一个剧组的,刚出事的时候还担心男神会不会被吓到,看到还在照常更微博松了口气……” “Ben沉迷颜控:话说首页全是撕逼记者道德节操的,有没有人注意到娱记们报道的新闻呀!” “昆明湖边半只梨:看到了呀!可惜没有实锤,也只有被手撕的份了。” “省外来了个呆萌:有实锤又如何,以他家幕后的战斗力绝对能压下去。” “日哦又重名:我靠呆萌姐又有大爆料!” “野兽派素食主义:呆萌姐还是同样的id还是同样的劲爆……话说年初那档子事儿就是他家硬生生压下去的吧!” “小北励志瘦成闪电:萌新瑟瑟发抖……年初什么事啊求科普!” “买包包穷光光:还能什么事,酒店金屋藏娇那次咯。” “王老吉不挥发:姑娘们克制下言论哦!现在风口浪尖,别让周宝难做!” “瓜瓜姑娘吃猹:我靠惊现老大诈尸!话说老大你id越来越自暴自弃了→_→而且又乱给男神起外号→_→” 周且听还在翻着粉丝们的聊天记录,突然看到了最后这几条,拍了拍身边的裴冀,“你有印象今年年初狄琼出过什么新闻么?” 裴冀一头雾水,“我又不关注他,除了大事儿,小绯闻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了?” “刚才我看到的,”他把手机递给裴冀,“你看,有人说他过年前出过挺劲爆的新闻,结果还没激起水花就被强压下去了。” 裴冀道:“那我还真不清楚,去网上搜一搜吧,没准能找到。” 结果令两人有些失望,看来当初公关做得确实很到位,他们在网上几乎找不到任何年初那一段时间里有关狄琼的负面新闻。 裴冀灵机一动,“不要搜新闻网站了。” 周且听一脸困惑,“那去那里查?” 裴冀狡黠地笑了笑,打开了一个论坛,“去这里找,看看网友们有没有留下讨论的蛛丝马迹。”他说着在关键词搜索栏里打下了“狄琼 酒店过年”几个字,屏幕刷新,下一秒就看到页面上显示出了几十条帖子链接。 周且听有些吃惊,裴冀却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家论坛并不大,也不归属于什么媒体,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力,狄琼的公关团队再厉害,也没法斩草除根啊。”他得意道,边解释边点开了讨论热度最高的一个帖子。 “社区里有没有JMS关注了最近某小生的新闻呀~关键词新生代小歌王,酒店金屋藏娇()” “lz握爪!我也看到啦!结果下午的时候再找新闻一条都没有,还以为我自己精分了!” “楼上+1,原本想晚上回家连WiFi再看实锤视频的,结果再搜根本找不到相关新闻了,跟洗地一样啊!” “话说楼上大大们都在聊哪个啊,这几天忙考试都没有看新闻的说……” “就是狄琼被狗仔抓拍到和神秘女子酒店同出入的视频呀!不止是偷拍照片,还有结结实实的视频哟!” “其实我觉得那个视频满屏马赛克,又模糊距离又远,也不能单凭一个体型跟发型就判断是狄琼吧……” “楼上妹子太天真了,某白莲可是前两天刚在那家酒店附近的餐厅发过签到微博,后来担心被粉丝找到没多久就删掉了,群里有妹子截图为证!” “冷漠脸,某白月光家的公关手段强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去年打/炮事件不是就被封口了么,人家东家财大气粗,拿钱砸死你不要太简单哟!” “我靠楼上姑娘彪悍!求深扒!” “这年头单纯的小姑娘真多啊,要不然人家白月光能纵横影视歌三栖呢,全是不明真/相的天真粉在无脑捧啊~” “话说只有我很在意视频女主角的身份咩?那姑娘是xx杂志的当家模特呀,xx家阿!有没有妹子眼熟捏?白莲弟弟去年年底刚在他家拍过内页哟!相隔不过一个月,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楼上别乱泼脏水好不,去年打/炮那是某公交车炒作的好吧,琼二都没搭理她好么,恼羞成怒侮辱我家琼二也是够恶心!” “呵呵,终于来死忠粉了啊,话说你家粉儿的画风一直如此,捧你琼就捧,非要踩别人一脚,请问谁是公交车?女孩子家家说话这么脏,原来女生感情经历丰富一点就是公交车了,那看来你琼还没驾照呢吧~” “哈哈哈哈楼上!话说公交车是指云喜么?她风评不是挺好的么哪来的公交车?而且她和狄琼不就是在一起吃过两次饭么,村通网一脸懵比。” “喜妹儿看得上他?某楼nc粉嘴脸不要太恶心,去翻翻喜妹儿的情史再来说话好么,她一直心水成熟大叔好吧,看得上你毛儿都没长齐的琼、二?” “我是琼二的粉怎么了?你们去翻翻琼二出道来的负面新闻,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好么!倒是云喜绯闻满天飞,生怕别人不知道又傍上了富老头!她对琼二没兴趣最好!省得膈应人!年纪轻轻不好好做工作,非要去勾搭满脸褶子的老头,还大叔?我呸!” “楼上不要歪楼啊,这楼原本说的也不是云喜和狄琼嘛~” “157楼你搞清楚,云喜找男友岁数再大,人家好歹不做小三儿!倒是你琼,没记错的话视频里那个女模特有正牌男友好吧!” “卧/槽楼上又有新料???这一层楼真是精彩绝伦啊!希望不要被公关掉!” “视频女主角很明显是戴慕巧,卢川的前女友,话说狄琼和卢川还算是师兄弟呢,同在一个经纪公司,卢川不如狄琼火,被抢了女票票只能哑巴吃黄连。” “我靠不会吧!卢川前天刚在微博po了一张和狄琼一起打篮球的照片啊!” “开年大戏啊这是……好可惜新闻都被和谐掉了嗷嗷嗷嗷!回乡下老家的火车上就指着这贴活了!JMS要给力呀!!” “狄琼和卢川不一直兄弟相称关系超铁么……我记得去年狄琼还去卢川新歌mv里客串了一把。” “白月光在圈内出了名的自来熟好么,他跟谁都能兄弟相称,继续冷漠脸!” …… 这帖子后面还有数百层回帖,裴冀跟周且听只看了一段就已经觉得目瞪口呆,两人对视一眼,只听裴冀兴奋道:“还有么,我还想接着看啊!” 107.第一百零七章 这下就看出来了周先生远比裴大专业,人家瞬间捕捉到关键字,“戴慕巧?” 裴大视线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听着耳熟。” 周且听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一把抢过手机,“今天早上我就是看到的她和狄琼在停车场吵架。”说着他直接检索戴慕巧三个字,相关微博推/送中不仅有她个人的微博,还有狄琼和另一个加v认证歌手的名字——卢川。 裴冀顿时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刚才看得时候就觉得这么眼熟呢,那狄琼跟她的绯闻是真的啊!” 周且听奇怪道:“你不是一直推崇狄琼有着丰富黑历史一说么,怎么现在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 裴冀咳嗽一声略作掩饰,“咳,这不是为了戏剧效果么。” 周且听懒得搭理他,直接点进了戴慕巧的微博,只见小姑娘平时秀生活,自拍和乱七八糟的风景照充斥着首页,粉丝不多,评论点赞也很少,倒是她最新的一条微博的关注度明显提升了不少。 那只是一张单纯的自拍照,画着精致的妆容戴着一顶香风小礼服帽,看背景应该是坐在哪家露天咖啡厅里吃着甜品,一个提拉米苏加上她的一张锥子脸愣是拍满了九宫格,文字一栏写着:“这家店老板超nice哦~做的Tiramisu好次得舌头都要掉啦!墙裂推荐带着男票一起来增加脂肪哦doge face” 看发布日期是在两天前,下面的评论区估计也是在今晚火起来的,一片血雨腥风,不少网友也不管事实如何,翻出几个月前的旧账来炮轰戴慕巧“狄琼出事了你却在吃甜点?” 周且听看得啼笑皆非,翻了几页热评都没有看到什么有价值的评论,倒是那满屏的撕逼气息直接把他震住了,斟酌两秒后,他直接退出了微博。 裴冀凑过来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 周且听摇摇头,“戴慕巧微博全是她的自拍,跟狄琼有关的东西真是一丁点儿都没有,最新的一条微博是她和一杯提拉米苏的生离死别30连拍。” 裴冀挑了挑眉毛,“你觉得她跟狄琼这事儿有没有关系” 周且听抻了抻胳膊,道:“我不知道他俩清晨离开的地方是不是狄琼晚上出事的公寓,所以也说不准,我们现在只能勉强确定戴慕巧早上和狄琼是在一起的,但那也没什么用。” 裴冀反驳:“怎么会没什么用?戴慕巧最近一条微博什么时候发的?” 周且听道:“你问这个干吗?大概是两天前吧。” “她那么喜欢在微博同步自己生活的人,居然会有两天时间一条微博都不发,你不觉得可疑么?” “那有什么用,也许只是她和狄琼从前天开始吵架,一直吵到今天。” 裴冀一脸神秘,“你好好回想一下今天……哦不已经是昨天了,昨天早上他俩吵架的内容有没有什么让人在意的地方?一般人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很容易脱口而出一些不经大脑的话,最容易露出破绽。” 周且听望天花板,他记忆力一向很好,从新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突然他打了个响指,“戴慕巧说,狄琼不肯给她看自己的微信聊天记录,而且她还说,自己忍受不了了。” 裴冀兴奋道:“这就是突破口啊!咱们从年初两个人爆出酒店事件开始捋一捋,狄琼和卢川是同一个经济公司的艺人,而且看样子关系还不错,他俩还一起拍过mv,那么很有可能在某次探班,戴慕巧认识了狄琼。狄琼当时已经是当红的明星了,手下千万迷妹,远比卢川要风光,戴慕巧由此动了心思,和狄琼互换了联系方式,两个人每天一来二去,渐生情愫。然而碍于戴慕巧是卢川女朋友这一层尴尬的关系,他们二人只能在背地里偷情,哎,紧张又刺激,借着夜色悄悄潜入……” 周且听敲了敲他的后脑,“跑题了!” “哦对,接着说狄琼。狄琼也许难耐寂寞,实在忍不住想要和戴慕巧相处久一些,又也许是仗着自家公关强大而有恃无恐,于是干脆和这位兄弟媳妇儿明目张胆地在酒店常住,过起了小日子。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俩因为过于疏忽而被狗仔钻了空子,拍了视频传上网,两人的名誉即将扫地,而此时更棘手的是——卢川也发现了。” 裴冀正讲在兴头上,连说带比划,一旁边听边辅助查信息的周且听接话道:“卢川当时没有做任何表态,他的经纪人代他发言说那个绯闻纯粹是子虚乌有,之后他就再也没了反应,而且这近半年以来他也没有再参加过任何活动,也没有新歌发布。不过对于一个歌手而言他很有可能在制作新专辑,也不能说明太多问题。” 裴冀点点头,“所以当时卢川肯定是被狄琼那边和谐过了,他被封口,被禁止谈及戴慕巧给他戴绿帽子这件事。而狄琼和戴慕巧却并没有因此分手,而是更加小心地继续着他们的地下情。戴慕巧应该是个喜欢与人分享——咱们姑且称之为分享——自己幸福的人,这几个月来不能发微博向所有人宣布她男朋友是当下最红的小生,肯定憋坏了吧。而同时,狄琼继续满世界飞通告、参加真人秀和参加影视拍摄,一定接触了不少人,没准又出现一个戴慕巧二世,也与狄琼交换了联系方式,在私下不清不白地聊骚……” 周且听忍不住打岔,“你怎么这么清楚?不会是行家老手吧?不行,你手机在哪,给我看看。” 裴冀赔笑脸,厚颜地蹭了蹭周且听,放软了语气,“我哪儿敢呀……再说了谁能有你有魅力呀!” 周且听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家花没有野花香,你刚用实例证明了猫都爱偷腥。” 裴冀继续撒娇,“那你不也有嫌疑嘛!我都这么放心你,你也要同样放心我嘛。” 周且听扬了扬下巴,“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出轨,我只会出柜。” 裴冀小声道:“且听,你越来越会冷幽默了。” 周且听瞥了他一眼,“又跑题了。” “还不是你带跑的……刚说到哪了?对,于是戴慕巧出于某种女性的直觉,开始怀疑狄琼背着自己偷人,这才开始有意无意地管他要手机来查看聊天记录,以求发现蛛丝马迹,但狄琼吃一堑长一智,明显机智小心多了,各种借口,总之就是不给她看,于是乎戴慕巧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同时,两人一直不能光明正大地交往这件事也一直让戴慕巧焦虑不已,在双重压力下,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这才有了这次激烈的争吵。 他们这两天可能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吵架,打电话吵、手机聊天吵、最后演变到了当面吵。戴慕巧也许是动了真心,这两天来也许一直在没人的角落偷偷以泪洗面,哪里还有心思去打理微博,于是她最新的一条动态也就停留在了两天前。狄琼估计还是想要和她继续交往的,他怀着想要修复两人关系的想法来找戴慕巧。这个小子还是太年轻,也许是想要用性来解决问题吧,结果只是适得其反,当他在昨天早上明显提前于规定时间起床准备离开的时候,戴慕巧终于忍不住再次爆发了。 这一次她的火气应该真的很大,狄琼根本劝不住她,一方面又要尽快赶过去和你对戏,于是他一个晃神,没有拦住横冲直撞的戴慕巧,让她上了车。狄琼此时也懒得再赶她下去,直接给私人助理发了信息,约定在片场外的停车场见面,以求把这个疯婆子赶走。戴慕巧也许和他吵了一路,最后狄琼已经疲于应付,干脆闭上嘴,只等着助理把这个女人弄走。之后,也就有了你在停车场看到的那一幕。” 裴冀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周且听在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最后表扬道:“合情合理。只是咱们还是没有办法把这件事和狄琼坠楼联系到一起。” 裴冀略作思索,“现在还不知道狄琼真正的死因,所以也不好推断,不过咱们可以先假设他吸毒,查一查他的关系网,看看有没有可能。” 周且听问:“怎么查?” 裴冀笑了笑,“现在年轻人最喜欢干什么?泡吧通宵咯。夜店里向来鱼龙混杂,狄琼要是真的吸毒的话,最容易在那种地方接触到毒品。” 周且听却摇头,“就算真的有人给他提供了毒品,人家也不会告诉你的。” “那怎么办,咱们现在手上一点线索也没有啊。” “这才事发多久,明早再打算也不迟。”周且听安慰道,“反正剧组暂时停工配合警方调查,明天有大把的时间。” 周且听这句话真是说对了,不过有大把时间的是裴冀,并不是他。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周且听就被警察的敲门声吵醒。 周且听睁开眼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坏了! 他连忙摇醒还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的裴冀,“醒醒了!有人敲门!” 裴冀原本还想翻个身接着睡,闻言一个机灵,也清醒了过来,“有客人!?那我在这儿怎么办!” 周且听以光速穿好衣服,在出门前扔下一句“藏好!”就直接摔上了门,留下裴大一个人在屋子里面瑟缩,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消失算了,恍惚间居然生出了被人捉奸在床的错觉。 周且听小跑下楼,匆匆拢了拢头发,一脸淡然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名警察,一位男性个子高些,向他展示了一下证件,声音听不出情绪,“周且听先生您好,我是高警探,来向您了解一下狄琼的事情。” 周且听轻轻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进。” 跟着高警探的还有一位女警察,看上去年轻些,像是刚刚从警校毕业,还收不住近距离看到周且听而露出的兴奋迷妹表情,手里拿着本小册子,冲周且听羞涩地点了点头,“周先生早上好。” 在前面走的高警探闻言无奈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带着些责备,“小许,你在工作。” 周且听大度地笑了笑,关上门后走进厨房拿了两个茶包,给两个警察各泡了一杯茶,“刚刚起床,也没有准备什么,两位若不嫌弃的话请用吧。” 高警探声音明显放软了一点,伸手接过茶杯,“您太客气了。周先生您先坐吧,不用忙了,我们只是来问几个问题,问完就走,之后还有别的工作。” 小警察更是一脸激动,强压住扑上去要签名的冲动小心翼翼接过茶杯,恨不得直接掏出手机拍一张照片放微博上去炫耀。 “周先生您应该已经知道了狄琼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吧。”高警探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开口道。 周且听点头道:“当时我赶去了现场,只可惜也没看到什么,就回来了。” “狄琼大约在晚上九点半左右坠楼,当时您在哪里呢?” 周且听略作思考,决定实话实说,“我和一同拍戏的朋友在公寓里喝酒,”他指了指高警探所坐的位置,“就在那里。” “请问是哪位朋友?” “裴冀。”周且听坦荡道。 高警探闻言挑了挑眉,笑道:“两位主演在公寓里交流剧本啊。” “只是好友之间的闲聊而已。后来裴冀接到导演打来的电话,我们一起去的狄琼那里。” 高警探点点头,“您跟狄琼还算熟悉么?” “并不熟,我们是因为这部剧才认识的,只接触过他几次,基本上都是在拍摄片场。” 高警探道:“那么昨天清晨您在那里呢?” 周且听缓缓喝了一口水,淡淡道:“狄琼在前一天晚上约我在拍摄之前做一点交流,所以我当时和他在拍摄场地的大厅里简单对戏,之后剧组工作人员到了,我们就和他们一起去了片场。” 高警探表情有微妙的变化,周且听看在眼里,笑道:“你们是翻看监控录像的时候看到我和他一起从停车场里出来了吧。” 高警探笑了,“我们只是在做调查,周先生不用多想。” 周且听微微抬起眼皮看向他,道:“既然是这样,我倒是有一点线索可以提供给你们。” “哦?请讲。” 周且听不疾不徐地把他那天看到的有关戴慕巧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道:“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高警探认真听完,同时提醒身边的小女警记下来,听罢对周且听笑道:“谢谢您的配合,不过还是请您保持通话畅通,我们之后也许还会联系您,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您再想起什么……”高警探还未说完,突然这栋复式公寓的二层传来关门的声音,两个警察一同向上望去,而周且听先是被惊了一下,随后有些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楼上的扶手后面站着的男人俨然就是裴冀,穿着昨天的一身衣服正蹑手蹑脚不知道要干嘛,察觉到两位警察的目光注视后瞬间换上自然的微笑,冲楼下挥挥手,“早上好。” 高警探有些惊讶地看向周且听,“这是……” 周且听也是一脸如出一辙的自然微笑,“昨天聊得有点晚了,他又喝了点酒,就在客房先住下了。您要顺便再跟他聊一聊么?” 高警探的目光有些诧异地在他俩之间游离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那也好,裴先生现在方便么?” 裴冀笑容更大了,“等我先去方便一下,之后我就十分方便了。”说罢他踢啦着拖鞋一路快走,迅速闪进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周且听有些尴尬地挠了挠眉毛,又立刻换上完美的笑脸,毕竟这两位都是演技派,此刻正是自带光环加成,不用对剧本也知道要怎么处理,丝毫看不出马上就要被迫出柜于国家公务员面前的窘迫,反倒坦然得叫人无法怀疑。 之后裴冀走下楼,“友好”地接受了高警探的调查,周且听坐在一旁完全把自己演成了古希腊雕像。最后高警探终于决定要离开了,两人在心中同时松了口气,裴冀还在送两位警察出门的时候公关上身,微笑道:“还要,麻烦两位警察一件事,我来且听家喝喝小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请两位在面对媒体时……” 高警探一脸“我懂的”表情,很义气道:“放心吧二位,我们干这行的也常接触明星艺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是吧小许。”他说着拍了拍小女警的肩膀,却发现对方一直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 “小许!” 小女警这才回神,看着面前的两位演员,脱口而出,“那个……我能要一张签名么!” 高警探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裴冀却从善如流,拿过她的笔记本和签字笔,自己先在上面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又把本子递给周且听,对方也十分好脾气地换了一张纸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还给小女警的时候裴冀还不忘调侃,“就当是封口费了?” 高警探抱歉地笑了笑,“告辞。” 两个警察坐电梯下了楼,周且听目送他们彻底离开后,才回过头来瞪着企图将自己化作一缕空气的某人:“裴冀!” 裴大立刻委屈地扭头看他,“人家真的憋不住嘛!” 108.第一百零八章 周且听把犯了错的裴冀赶去厨房做早饭,自己则打开电视调到新闻台,运气好正赶上早间新闻在播报狄琼昨晚的事,他从冰箱里取出一听啤酒,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 “……据悉,狄琼仍在抢救中,而警方业已介入调查此事,究竟这位当红艺人深夜坠楼的原因是什么,我们目前还不能得到答案……”主持人面无表情地播报着前方记者发回的讯息,周且听只看到他身侧的投影放映出几张医护人员匆忙将狄琼送上救护车的图片,而且伤者也被白大褂挡住了,根本看不出任何有用的细节。 他有些无奈地半躺进沙发,又翻出手机,才刚一登录微博 ,就看见狄琼坠楼的新闻就以洗版之势横扫了热搜榜。网友们热议着这一次诡异的跳楼事件,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猜测与阴谋论的言论都毫无顾忌地出现,目前来看,支持狄琼吸毒过量以致神志不清意外踩空而跌落的呼声最高,相关微博下面狄琼的粉丝和黑子们撕作一团,还有一批围观群众说着不冷不热的风凉话,把周且听看得头痛。 不一会儿,裴冀做好了煎蛋三明治端着盘子和果汁走出厨房,刚把早餐放置在餐桌上,一抬眼就看到周且听正皱着眉边看手机边喝冰啤,立马跟烧了尾巴一样冲过去,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易拉罐,“大早上的喝凉啤酒,你铁胃达人是吧?”说着狠狠把啤酒放在茶几上,喝令道,“过来,吃早饭!” 周且听示弱,任由他把自己拽到餐桌边,老老实实拿起三明治,“我正看网上的新闻呢。” “哦,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周且听摇头,“官方什么消息都没放出来,一群人在网上鬼扯呢。” 裴冀边咀嚼着芝士煎蛋边指指点点,“我跟你说,肯定是吸毒,赌不赌?我靠老子做的煎蛋真尼玛好吃……” 周且听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倒觉得另有隐情,如果真的是他自己不小心坠楼,警察应该不会这么急着来找咱们问询。” 裴冀望天想了想,探过身子道:“那会不会是刑事案件?狄琼是被人推下楼的?” “那样的话凶手肯定会逃离现场,他们小区最不缺的就是监控,警察肯定已经发现嫌疑人了。” “也未必啊,如果凶手就是同一栋楼里的住户呢。” “楼梯间也有监控啊,一样可以发现。” “那如果他没从大门逃走呢。”裴冀随意道。 周且听闻言一愣,“不从门走?” 裴冀点点头,吃掉最后一角面包片,“他完全可以爬窗走,你小区监控做得再好再无死角,也只能保证地面道路无死角,天上你保证得了么?”他说着一脸得意地喝一口果汁,“你忘了咱们拍<破晓>的时候演过的一个案子了?嫌疑人不就是爬窗翻墙逃过公寓楼梯里的监控么。” 周且听道:“可那是在拍电视剧!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办法肯定一定会存在这么一个逃离现场的犯罪嫌疑人。” 裴冀不以为然,“反正就是瞎猜嘛,咱们又没什么思绪,畅想一下咯。” 周且听被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刺激,倒还真想到了什么,道:“你说这事儿会不会跟卢川有关?” “卢川?”裴冀略一思索,“你是说他生气狄琼睡了他女朋友,所以要报复狄琼?这嫌疑也太明显了,而且隔了半年才决定要动手?” 周且听道:“行凶与时间无关,只与动机有关。” 裴冀一听就乐了,“你刚才不还说那是在拍电视剧么,现在倒引用上白侦探的台词了。” 周且听坦然地摆摆手,“艺术永远源于生活,而且他说得很有道理。如果警方发现了狄琼和戴慕巧的关系,并了解了半年前发生的事情,那么卢川就是第一嫌疑人,很快就会被警方找到,如果真是为了报复,那么这事儿倒也简单。” 裴冀道:“还有更简单的,把狄琼救活了,让那小子自己说一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不就结了。” “问题是他还救不救的活。”周且听看上去并不乐观,“他家住在十楼,你觉得正常人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而且没有任何可以做缓冲的东西,直愣愣摔到水泥地上,有的活?” 裴冀耸耸肩,“至少医生们还在抢救,手术室灯亮着,就意味着不管多糟糕,他还能喘气儿。” 周且听扶额,“现在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咱们的剧组又要重新选演员了。” 裴冀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头疼的该是制片方……当然了,包括我。”他把餐盘又收进了厨房,放在水槽里开始清洗,而周且听也坐回了沙发上,刷起微博。 安静的闲暇时光没过多久,周且听家公寓的门铃再次响起,他从猫眼看过去,是吕品和小景。吕品一直有他公寓楼入口的出入卡,现在和小景正捧着一堆食材站在门口,看上去似乎正在吵架。 周且听开了门,果然先入耳的就是小景的一句:“我都说了先过来再买也不迟!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才到!” 吕品回头争辩,“那家店的鱼中午买肯定没了,到时候咱们来这儿喝西北风嘛!”说着他蛮狠地从小景手中抢过那一袋子海鲜,气焰嚣张。 周且听忙挤到两人中间调停,“怎么回事?” 小景瞪了一溜烟钻进厨房的吕品一眼,没好气道:“今天早上我跟小陌聊狄琼的事情,她恰好知道一点内部消息,就跟我说了,我觉得有必要也跟你说一声,就联系他一起过来聊聊,结果那小子!”说着一指厨房,恰好裴冀擦着手走出来,被恶狠狠地指了一下还有点发愣,小景连忙收手,“不是说老大,是说吕品!非要去八百里远的菜市场买鱼!说什么晚了就没了就挑不到最棒的了!” 他还不解气,冲着厨房揶揄道:“谁管你鱼是不是最棒的啊,真当自己是米其林大厨啊!” “有本事你别吃!”厨房怒吼……不,是厨房里的吕品怒吼道。 裴冀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吵什么吵,你现在也过来了,那就说啊。这嗓门儿大的……老子在厨房洗着碗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景冷静下来,和他们一同坐到沙发上,喘了口气道:“是这样,今天凌晨小陌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刚刚看到狄琼出意外的新闻,一下就想到了发生半年前的一件事。 当时她在x市——你们也应该还记得,隔壁剧组,她在那里做道具工作,跟她合租的小姐妹恰巧在狄琼的一个mv制作团队里做化妆工作,当时他们拍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点不太愉快的事情,那个mv的女主角不停吃ng,搞得拍摄过程很不顺利,后来还不知道被什么人拍下了视频传到网上,引起了狄琼粉丝的不满……你们应该也想到了吧,就是咱们那天说的那件事。” 裴冀点头,“然后呢?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清楚。” “当时咱们查到的新闻消息很少,都以为是那姑娘自己花痴,想跟狄琼多一点接触,然而小陌的那个姐妹却并不这么想,她说她看到过狄琼和那个姑娘搭乘同一辆MPV离开过。”小景敲了敲茶几的桌面,“她觉得狄琼跟那个姑娘并不像粉丝们以为的那样清白。” 周且听有一点无法理解,“可是……按照时间线来看的话,没过多久他和戴慕巧的关系就被狗仔发现了,这不合理啊。” 裴冀却激动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什么不合理,这一下所有都解释的通了啊!”他满眼冒光地看着周且听,“咱们发现了娱乐圈中的一只人形泰迪啊!” 周且听一脸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你是说……他同时和两个姑娘有染?” 裴冀一脸激动地点点头,“所以戴慕巧才会这么多疑,因为她以为的事情也许都是真的啊!” 周且听摊手,“那和他现在跳楼又有什么关系?” 小景和裴冀都愣了一下,有关系么?没有关系么?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半晌,裴冀道:“……总之,咱们现在正在一点点发掘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总比之前完全不了解要好得多。” 小景也附和着点点头,“而且小陌的那个小姐妹还说,因为mv拍摄提前结束,狄琼请他们去吃饭,最后又直接去了酒吧放松。当时灯光虽然比较昏暗,但她还是确定自己看到了狄琼和几个不怎么像正经人的朋友聚在角落里不知干着什么,而且席间狄琼和那个女主角小动作也很多,完全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当时狄琼大概喝了酒,有些失态。” 裴冀闻言猛地拍了下桌子,“很有可能实在吸粉啊!” 周且听皱眉,“那么多人呢,他不会这么放肆吧。” “你也听见他说的了,狄琼喝多了,他失态了啊!”裴冀道,“保不齐一个把持不住,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周且听回想起之前满脸崇拜跑过来找自己讨教的小男生,那双大眼睛又黑又亮,演戏也有那么一点天分,又还算好学……他默默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人不可貌相。 109.第一百零九章 狄琼送医抢救的第二天,各大媒体的头条又有了新动向。 “当红艺人狄琼深夜坠楼送医抢救,今晨医院方宣布抢救无效。” “歌手狄琼于北京时间凌晨两点四十五分经抢救失败,已失去生命体征,据悉其为器官捐献志愿者。” “狄琼深夜坠楼疑似吸毒过量所致,警方已证明从其公寓中搜查出毒品,毒检正在进行中。” 一大早,裴冀就拿着报纸跑来找周且听。 给他开门的是吕品,裴冀看到他后惊讶了一下,“这么早你也来了?” 吕品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裴冀也懒得理他,直接大跨步走进了公寓。 他边走边指着报纸上面的黑体大字一脸骄傲,“看见没!我就说是吸毒吧。” 周且听刚锻炼完身体,从仰卧起坐机上缓缓坐起,拿过一条毛巾随意擦了擦汗,一脸淡漠地看了裴冀一眼。 裴冀直觉他兴致不高,收了调笑的心思走过来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且听掩饰地笑了下,“没什么,累了。” “不可能!我可是大明星,我知道累了该什么样,你这绝不是累的!我这才回去一晚,是不是吕品闹你来着?我就知道,他那个小表妹简直就是……” 周且听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裴冀,我没事。你拿那报纸上写了什么?” 裴冀无法,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也没什么,就是从狄琼家里翻出毒品了而已。” 周且听擦着头发皱起眉头,“所以呢?是意外?” 裴冀抿嘴摇了摇头,“警方只说搜出了毒品,其余的什么也没回应,说是还在调查,不过……狄琼抢救失败了。” 周且听的动作停顿了一拍,“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手术,还是没救回来?” “没有……现在网上已经炸了,你想想,先是被爆出私藏/毒品,之后又抢救失败,网民都快不知道先撕哪个话题了。” 周且听接过报纸草草看了一眼,“还没查出来他跳楼的时候究竟吸没吸毒么?” 裴冀摇头,跟他靠坐在一起,“八成是吸了,最后结果也许真的像大家猜的那样,自作自受。” 周且听敷衍地“嗯”了一声,拿着毛巾进了浴/室,“我去冲一下澡,刚运动完一身的汗。” 裴冀不明所以,“话说我还没问你呢,起这么早做什么剧烈运动?”他回头看一直乖乖坐在一旁低头不说话的吕品,“他几点起的?” 吕品蔫头耷脑,闻言堪堪抬起头,“且听他……他没睡。” “没睡?”裴冀惊诧不已,这就要隔着浴/室的门问周且听闹哪出,里面却已经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什么叫没睡?他熬夜干什么了?”裴冀无法,只能抓着吕品寻求答案。 吕品被他看得惊慌失措,前思后想,最后觉得裴大毕竟和周先生已经是情侣关系了,这件事早晚会知道,随意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裴冀,“且听他……家里出了点事。” 裴冀更加一头雾水,“他家里?他有兄弟姐妹了!?” 吕品难过地摇了摇头,“是他的爸爸。” 裴冀还想再多问,吕品却觉得刚才的念头太愚蠢,怎么可以由自己告诉他,于是坚定地闭了嘴,“剩下的您还是去问且听自己吧,我也不清楚!” 裴冀坐在沙发上,只觉得怎么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周且听的爸爸?他不是从小和妈妈一起生活的么?他和且听在一起这么久了,从没听他提起过有关父亲的一点一滴,这个角色在他的生活中应该是不会出现的,现在怎么又突然蹦出来了…… 正胡思乱想着,周且听已经冲完凉裹着浴袍走出来了。 吕品识趣儿地溜进厨房,客厅只剩下裴冀和他两个人。 裴冀直截了当,“你爸爸怎么了?” 周且听闻言愣了,瞬间猜到了是吕品说了什么,面色顿时阴沉下来,“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吕品说你一晚上没睡!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也可以帮帮你啊!” 周且听板着脸道:“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是……”他说着有些疲惫地坐下来,“我父亲昨晚给我打来一个电话,确切的说,是他的律师打来的,说他……他患上了癌症,已经撑不住多久了,想要在弥留之际再见我一眼。” 裴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你……你原来知道有这么一个父亲存在么?还是他突然找你……” 周且听撑着太阳穴,面无表情,“我一直知道他的存在,但我们并没有见过面。” “那你……他应该在英国吧,你打算回去……” 周且听直接打断了他,“我不会回去的,我跟他的律师说得很清楚,他因为什么死了、死几次都与我无关。” 裴冀抚了抚他微微弯起的后背,“你还好么?要不要来点酒?” 周且听突然有点激动地抬起头来,“当初我无数次希望能见父亲一面的时候他可曾来过?” 二十多年前,细雨蒙蒙的伦敦中,小小的周且听踩着家里破旧的布艺沙发,捧着电话的听筒拨出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听到那一边传来女人甜美的声音后,拖着软软的尾音道:“你好,我可不可以跟爸爸说话?” 那边的女佣有些惊讶,问他的爸爸叫什么,还以为是哪个佣人的孩子。 “我的爸爸叫Glendon·Hamilton。”小孩子口齿还不甚伶俐,念到爸爸的名字时却格外清晰,一个音节都没有出错。 这么清楚的话语,女佣却像没有听清一样又问了一遍,“你说你的爸爸是谁?”背景音中一个老人在问她是谁打来的电话,并直接接过听筒。 “我爸爸是Glendon·Hamilton。”幼年的周且听乖乖重复了一遍,咬字更加分明。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老人恶狠狠的一句“野小子,别再打电话过来了!让你/妈妈管好自己的种!这里也没有你的爸爸!你胆敢再打过来的话我要报警了!”说完,老人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小孩子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一双大眼睛里含满了眼泪,却并没有哭闹。他把话筒放回去,爬下沙发,一路小跑到自己的床边,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本日记,翻开扉页,一遍又一遍确认着自己没有打错号码,而那满眼的泪水就在这一遍又一遍中失了控地落下。他听别的小孩子总说家里的爸爸训斥自己,“再哭闹就把你扔掉”,他想自己肯定是出生的时候太爱哭闹了,所以才会把爸爸气走,妈妈每天看到他也总是不开心。 小周且听越想越气自己,日记本上稚/嫩的字迹再一次被眼泪冲花,覆盖了之前泪水打湿的痕迹。 闭上眼睛,这些往事就会萦绕在身边,周且听缓缓呼吸了几个节拍,让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脱离出来,冷静道:“我不需要父亲,他也不需要多一个儿子。” 裴冀紧紧贴着他,只觉得贴上了一块冰。 “好……不去就不去,”他柔声道,“你想要回去我还不乐意呢。” 周且听扭头看着他,钻了攥他的手,“我没事,昨天晚上已经想清楚了。我只是气他没有为我带来一个完整的人生,却还妄图我还他一个不配得到的善终。父慈子孝,没有慈,何谈孝。” 裴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古文学得越来越好了啊,周教授。” 周且听被他逗笑了,“什么周教授?” “网上都这么叫你啊,你微博下面那帮小粉丝,啊一口一个周教授的。”裴冀夸张地学着小女生的口气,周且听忍不住撞了撞他,“去你的,我看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那是你眼拙啊,你看看……”裴冀说着把手机递过来给他看,“你自己看看是不是!” 周且听接过手机,原本微笑的表情在看到屏幕上的页面后却有些僵硬,“这头条是怎么回事?” 裴冀闻言凑过头来,只见热搜榜原本的头条换了新内容,上面赫然写着:“狄琼遭旧友爆光生活糜烂”。 裴冀一愣,“这是什么路数?狄琼这边才刚过世啊,他家公关就已经不做事了?” 周且听也是一头雾水,点进去后只看到微博来自一个娱乐圈营销号,做了长微博和九宫格,低下的评论和转发量正以飞快的速度增长着。 随便点进去一张图片,只见图文并茂,一张晦暗不明的夜店自拍中有一个男人明显就是狄琼,正和一个袒胸露乳的女人抱着喝酒,文字内容详细写出了日期地点人物,简直铁证如山。 再看下面的评论,热评居然极其统一口径,几乎全是骂他吸毒约炮自作自受的,偶尔有几个粉丝过来为偶像正名也全被喷得狗血淋头,要不就是路人围观吃瓜,顺便感叹一下娱乐圈的混乱与狄琼“藏得够深啊”。纵观主页,哪里还有什么可惜当红艺人意外身亡的言论。 周且听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裴冀也看不懂这个套路,“按理来说他们现在应该把狄琼的形象弄得惨一点,强调他是器官捐献者或是从别的角度入手都可以,怎么会任由媒体这么贬低他,这简直就是在鞭尸啊。” 周且听看向他,“这真是公关失误么?” 裴冀面色凝重,“我先联系一下吴导再说。”他说着拿过手机拨通了吴导的电话,结果却显示占线,“奇怪,这么早他给谁打电话?” 周且听还在翻着微博,半晌,他突然一把握住裴冀的胳膊,裴冀被他反常的举动搞得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抬起头看着裴冀,“狄琼不是自杀,是他杀。” 裴冀闻言一愣,“你怎么说得这么肯定。” “虽然只是猜测,不过……”周且听递过手机,“跟他这场凶案有关的犯人就在这几条微博里。” 110.第一百一十章 裴冀傻笑了几声,“干嘛啊说得这么邪乎。” 周且听见他不信,直接点开其中一条长微博,放大了拖拽到其中一个段落,“你看看上面写的,‘狄琼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制作出新歌了,甚至连以前的合作影视作品主题曲都没有,相反的,他最近越发频繁地参与出演电视剧与电影,几个剧组的花絮新闻里都有提到他格外好学,经常向剧组里的演技派主动学习,看上去他决定了要削尖了脑袋往影视圈钻一样,反而搁置下了他红火的歌手事业。’看见了么?” 裴冀还是没懂他想表达什么,“看到了,这小子要来咱们圈子抢饭碗。” 周且听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说,他似乎准备放弃自己的歌手事业了,你没发现么?在剧组里对咱们这些另一个圈子的人客客气气、向我讨教演戏技巧,这些都是一个只是来客串几个镜头的歌手会做的事情么?如果你受邀参与录制一首合唱歌曲,你会特意结交与你合作的歌手、刻意搞好关系、花费心力去钻研唱腔与乐理知识么?” 裴冀这才正色起来,“结交几个有影响的歌手也许还会,但之后什么专业的东西我大概不会去做,没必要啊。反正我本职是个演员,也有了有目共睹的成绩,就算唱得再烂,跑调了都无伤大雅。毕竟我还有演艺事业要用心对待。” 周且听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了,你还有你的演艺事业要更重视,唱歌只是没事过来友好交流一下。但狄琼现在呢?他已经本末倒置了。他这一段时间生活的重心根本不在唱歌,而是演戏。他在有意识地拓宽自己在演艺圈的人脉。” 裴冀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专辑销量现在可一直是数一数二的啊,唱一首歌火一首歌,何必呢。” 周且听点了点手机屏幕,“你看看他近半年来和多少个电影电视剧合作过,都能列出来一张单子了。看出来了么?他要改行了。改行意味着什么?他要跳槽了。” 裴冀张大了嘴巴,“那他的经纪公司……” 周且听缓缓道:“如果咱们去查一查他和他的唱片公司签约的日期的话,也许会发现他们就快到解约期了。狄琼现在有关注度和号召力了,他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也许有了其他想法。” 裴冀道:“没错,这小子现在完全有了和公司谈判的实力。”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周且听浴袍的腰带,“有没有可能……他的东家已经厌倦了一直为他捅的篓子擦屁/股,开始严肃地警告他不要太过分,而狄琼任性惯了,又即将迎来合约到期,他现在和经纪公司处于冷战状态,实在太有可能生出投奔别家的念头了。更何况他正当红,抛出去的橄榄枝根本不怕没人接。” “而他的经纪公司就要失去这么一颗摇钱树了,你觉得他们会毫不作为?”周且听晃着手机,“现在狄琼刚刚意外身亡,他的黑料就这么整整齐齐地被发上了网,你看看这里面行文的严谨度与证据的汇总情况,根本就是早有预谋。”他直接将手机摔在了茶几上,“这些黑料原本都是准备在狄琼提出跳槽决定的时候抛出来鱼死网破的。” 裴冀拿起来那个手机,点开了图片一目十行,看罢冷哼一声,道:“又或者是以此威胁狄琼别动不该动的心思。现在狄琼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人了,他们也许还气急败坏着,干脆让这个人死都死得不安宁,要被网友拿出来鞭尸一样地遭受谴责。” 周且听长呼出一口气,仰躺在了沙发里,“所以……整理出这些黑料的幕后指使者,跟狄琼真的有很深的嫌隙啊,命都没了还要把他的声誉也搞进地狱。” 裴冀冷笑道:“耗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当红艺人决定卸磨杀驴,动辄损失千万的买卖,听上去很像杀人动机。”他冷笑完突然凑到周且听身边,“刚才有没有觉得我很像酷酷的大警长?” 周且听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白了他一样道:“像,长着耳朵和尾巴的那个,酷酷的。” 裴冀仰头思考,“耳朵……尾巴……我靠,我说的是人类的警长好么!不过你既然承认我酷酷的这一点,就暂且饶了你好了。” 周且听失笑,半晌突然幽幽道:“也不知道警方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到时候毒检出来了发现他吸毒过量,那咱们在这儿白扯淡了。” 裴冀安慰道:“估计这两天毒检结果就能出来了,到时候再看官方怎么说吧。至少咱们现在能肯定的是再也不会有什么白月光的公关大队了。” 周且听摇摇头,感慨道:“他要是能够收敛一点,这么纵容他任性的公司多好。你看云图,就一直很纵容我,因为我从不给公关找麻烦。” 裴冀咋舌,“原来你是这种大明星,自恋,太自恋了。” 事实证明周且听的担心不无道理,两天后,毒检结果公开,警方表示狄琼在坠楼前的两小时内确实吸食了大量毒品,并且几乎是是足以致死的剂量,完全有理由怀疑狄琼在注射毒品的过程中过度吸毒,以致失足坠楼。但奇怪的是,警方并没有为这一事件盖上意外的钢戳,而是在最后加了一句“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周且听这几天已经不再上网关注网友们的热议了,而吴导也通知他们过不了太久剧组会重新选角,但最近只能先暂时停工。周且听向来除了演戏不接其他通告,倒是裴冀这两天又开始满世界飞,还接受了一次有关狄琼的采访,只是短短几句,撇清了关系后也就不再多言。 周且听下了几首狄琼最火的歌曲,随便听了听觉得难怪他这么火,一把好嗓子再配一个好相貌,公司又一路大力支持,火起来真是情理之中。他真的想不通这孩子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转行做演员,也许他的公司包装力度太强了,通过那些百转千回的曲调根本听不出来他已经厌倦了做歌手的日子。 周且听想,就算他真的如愿做了演员,也许过个三五年他一样会厌倦。就跟他的那些女朋友一样,总是对新欢报以太大的热情与期待,最后却还是三分钟热度,爽过了发现都是千篇一律。戴慕巧如此,他的经纪公司也如此,旧爱的怒火总是来势汹汹,当初有多爱,现在就会有多恨,只多不少的恨意。 他叹了口气,太不值得了。 他打电话给难得休息下来的裴冀,“你在哪儿呢?” “啊……在Q市,出席一个发布会,怎么了?” “你看新闻了么?” 裴冀似乎特意走到了人少一点的角落,低声道:“看了,你觉得究竟怎么回事?我这边正一头雾水呢,如果他真的是吸毒过量致死的,为什么最后还要加那么一句?” “我想肯定是另有隐情,”周且听道,“他们肯定发现了狄琼的公寓有别人来过的迹象,还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甚至……毒品也许并不是狄琼自愿注射的。” 裴冀闻言惊讶道:“你是说,有人想要伪造出自杀的假象,要狄琼死都死得那么……那么应该?” 周且听道;“如果这是那样,我都能想到那个凶手给狄琼注射了毒品后,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身影恶狠狠抛下一句‘you deserve it’的场景了。” 裴冀“咦”了一声,“你这也想得太恶毒了。” 周且听松松肩,“毕竟在气头上。” “如果真是那样,你不觉得他的经纪公司实在太有嫌疑了么。”裴冀道,“他的经纪人什么的,都太有作案动机了。而且给他注射毒品试图诬陷他吸毒过量意外身亡,这实在是蕴含了很大的怒火啊,又不太像他的那些失宠的情人们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的确,女人想要杀人的话,下毒的可能性确实更大,但想要制服一个成年男性,再给他注射过量毒品,这种事倒不太可能是她们干的。” 裴冀听到有人在叫他,只得对听筒那头的周且听道:“晚上回去再聊,我这边……” “你先去吧。”周且听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裴冀其实一直很忙,他只是尽自己最大可能把闲暇时光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周且听躺倒在了双人大床/上,床单上还残存着沐浴液的香气,他歪头看向靠墙的小书架上摆在几本书后面的角落,那里放着他妈妈十年演艺生涯中拿下的唯一一座奖杯。 芳丹玫瑰,英国乃至整个欧洲话剧界含金量最高的奖项。他妈妈一生只登上过一次领奖台,就只有那一次,她登上了演艺生涯的巅峰。周且听当初受母亲的影响来到皇家,试图找到一份能够赖以生存的工作,当经理知道他的母亲是周茹尘的时候,周且听发现那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那个圈子很单纯,无论周茹尘被外界媒体贬低到了多么不堪的地步,在那些话剧演员眼中她永远是皇家话剧院中最出色的那一批。数不清的老人们为周茹尘最后的自暴自弃而扼腕,却也寄予了周且听更大的期望,所以当初周且听决定离开皇家的时候,他可是挨过某些老先生好一顿骂。 当初有对自己帮助良多的老演员攥着他的手,劝他千万不要放弃在话剧舞台上的事业,跟他说声色犬马的娱乐圈不一定会赏识自己,在那里他会像掉进泥潭的鸟儿,只能收起强壮有力的翅膀,靠两条纤细脆弱的腿前行。 他那时并没有把这番话太放在心上,毕竟仍然有不少出色的话剧演员同时也是当红的演艺明星,这并不冲突。但当他真正融入到这个于他而言十分陌生的圈子里后,他还是发现了自己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现在的他除了拍戏,几乎所有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了这间公寓里,他能够演好拿在手里的每一个剧本,却总觉得欠缺了一份热情,当初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一气呵成地演完所有戏份,最后落幕时接受观众们雷动的掌声,甚至和欣赏自己的观众在私下一同探讨剧本与角色,这都是他在混迹娱乐圈做明星的这一年中从不曾有过的。 他要时刻注意着装,要谨防狗仔偷拍,不能明目张胆地穿梭在大街小巷,这一切都给了他一种触碰不到地面的漂浮感,他越发地觉得不安,也无法在剧组的拍摄片场中重拾舞台上的那一股无法磨灭的热情…… 也许……他是时候该考虑也学一学狄琼,“跳槽”了。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狄琼的案子关注度一直极高,警方倒也很给力,从狄琼出事到抓捕真凶,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 “狄琼坠楼案真/相大白,凶手竟然是其经纪人!”耸动骇人的黑体加粗大字标题下还附有一张照片,正是狄琼那位经纪人被逮捕扭送警局的照片。照片中被称为秦某的人看上去极为消瘦,手臂上紫红的血管极为突出,他一双深刻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瞪着面前的警察,配上鹰钩鼻,看面相确实不是什么善人,戾气横生。 因为口供还没审讯出来,所以目前还不能确定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狄琼虽然男女关系混乱,却并未吸毒,不知这对粉丝们来说还算不算是一种慰藉。 沸沸扬扬的跳楼事件就要接近结案的尾声了,《破晓》电影版也重新选定了新的演员接替狄琼的位置,这两天就要重新开工。 是夜,吴导将新版的演职员表发送给了裴冀,裴冀收到邮件后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怎么?有问题?”吴导有些诧异,问道。 裴冀解释:“不是……我想问问电影拍摄没有收到狄琼那件事太多影响吧?” 吴导叹了口气,“多少还是有点,但毕竟咱们才刚刚开拍,影响倒也不大,也搭上我之前一直反对高调宣传,现在已经是预想中最好的状态了。” “那你瞎叹气干嘛。”裴冀隔着听筒冲他撇撇嘴,“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我就是觉得可惜啊,狄琼实际上是个演员的苗子,又有稳定的受众,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咱们也只能把他从演员表上划掉,换个新人。再过阵子,这件事在别人心里也会被划掉,娱乐圈风起云涌,谁还想的起来他。” “吴小亮,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啊。”裴冀揶揄道,引得吴导一阵抗议,“妈的说多少次了,叫迈克,迈克!裴冀你就是个二百五!咱们剧组的害群之马!” 裴冀摸/摸鼻头,对这个评价泰然受之,“总之没什么影响我就放心了,明天就要重新开机了,老子先滚去睡觉了。” 吴导嘟囔,“你这阵子除了工作就是推脱要赖在家里睡觉,本导演严重怀疑你屋里藏人了……喂,老裴,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裴冀不敢再跟他多扯,直接挂断了电话。 同时,周且听刚好洗完澡,擦着头发走进卧室,“跟谁说话呢?” 裴冀做轻松状耸肩,“没谁,跟导演聊了两句,空缺的角色已经定下人选了,估计明后天咱们就能见到了。” 周且听嗯了一声做回应,走到裴冀跟卧室相连的书房里,对那一展示柜的奖杯产生了一点兴趣,他指着其中一个小小的水晶奖杯问:“这是什么奖?怎么我没见过。” 裴冀尾随进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失笑,“那是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参加学校的比赛得的,应该是我夺得的第一个与表演有关的奖项吧。”他说着走过来,指了指摆在了最显眼位置的一个奖杯,“这个,才是我演员生涯中最重要的奖杯。” 周且听好奇地看过去,发现上面写的居然是英文,“最佳男配角奖?” 裴冀靠在一旁,笑道:“虽然不是男主角奖,但登上这个领奖台的华人屈指可数哦。这也算是我事业的转折点,从此以后公众才开始肯定我的演技。那以后……”他绕着整个展示柜画了一个圈,“我才慢慢变成了影帝。” 周且听回头看他,“你喜欢演戏么?” 裴冀一愣,“什么?” 周且听平淡道:“狄琼做歌手做得也很出色,但他似乎并不喜欢继续做一个歌手,所以……你真的喜欢演戏么?在这样一个圈子里演戏。” 裴冀无所谓地歪了歪嘴角,“我父母都是混这个圈子的,再往上,我祖父母也是做演艺工作的,我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当年我一出生就有无数记者拿着镜头捕捉我的身影,所以……我已经习惯了,这就是我的生活,我可以应付得很好。” 周且听闻言淡淡笑了笑,“挺好。” 裴冀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且听,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谈谈的么?” 周且听敲了敲展示柜的玻璃,“我和你一样,也喜欢演戏,但我没有你那样的人生经历,也不像你面对媒体可以游刃有余,我只是想安安静静找一个地方演戏,而不是每天关系自己在网上的热度有没有减退。狄琼这次的事情倒是给了我一点触动,我想……”他郑重地看着裴冀,“我也许并不适合这个圈子。” 裴冀尽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你什么意思?你不想演戏了么?” “并不,我只是想换个地方。”周且听缓缓道,“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今天早上我给云图打过电话,我跟他们说,我换个战地。他们下午给了我答复,说会支持我的。” 裴冀终于听明白了,“你要回到你的话剧舞台,是么?” 周且听有些迟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我在英国的时候拿过话剧类的奖项,也许可以……” 裴冀却突然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你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只是在通知我,是么?” 周且听张了张嘴,最后只得承认,“是的。” 裴冀有些费解地看着他,语气有一点受伤,“你为什么不在考虑的那两天告诉我?而是在你的助理你的上司全都知道以后,才想到来‘通知’我?我难道不值得你信任么?所以你根本不愿意让我知道这件事。” 周且听意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从没想到裴冀会思考到这些东西,脑子里乱做一团,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才好,“只是那几天你一直在忙自己的工作,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打算告诉你。” 裴冀直直地盯着他,半晌才道:“其实你一直以来都不快乐对不对,演艺圈根本不适合你,我早该料到。”他说罢释怀地露出一个微笑,走过来一把抱住周且听,“你也从来没过问过我的工作不是么?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需要的话我会帮你下一部新戏做宣传的。” 周且听睁大了眼睛,“裴冀……” 裴冀拍了怕他的后背,“我刚才只是有点生气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不是要阻止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周且听着实松了口气,他反抱住裴冀,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裴冀闻言淡淡地笑了,嘴角却有一点苦涩。 他一早就知道周且听不会成为这个圈子里的人,他曾经说过希望周且听永远不会懂其中的尔虞我诈,现在也许就要实现了,他却并不如想象中的欣慰。 他们可能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在同一个剧组里演戏了,也不会在休息室里头碰头八卦剧组里的小演员们了。这一年以来周且听一直陪伴着他,无论工作时还是在家中,他们可以一起分析剧本甚至在厨房的餐桌上即兴对戏,又或者在电视上看着参演的电视剧吐槽彼此的面部表情。不要再说这些,就连那些风靡粉丝圈的两人镜头剪辑都不会再有了。 周且听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很高兴,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害怕那生活中渐渐没有自己的念头。 他无法不去想,当初周且听和Frank分手是为什么,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原因……裴冀这个时候才发现,以往他们确实过得幸福快乐,但又有多少心结暗藏在他内心深处,蠢蠢不安撩/拨着他警惕的心弦。 裴冀此刻不得不承认,无数恐慌全部来源于仅仅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不能失去周且听。一切存在于他们这段感情中的变故,都会让这种恐慌如潮水般来袭。他越与周且听深入地相拥,越是担心周且听有天大的秘密隐瞒着自己,他害怕有一天周且听也会在自己面前亮起红灯,大吵一架,痛苦、决裂、分手,然后收拾起行囊,像他离开英国的Frank那样离开自己。 那时,他甚至不用打理自己情至深处无意中流露出来的那些秘密,因为他从未让裴冀看见,他只需要略略收拾一下前厅,将裴冀扫地出门即可。 周且听与他固然好,但裴冀不得不承认,周且听只允许他进入自己现在或是未来的生活,过去那二十余年中的周且听,裴冀从未听他提起过一字一句。 就像他突然告诉自己要转战话剧一样,裴冀从未听他谈起过有关话剧的丝毫话题。从来都只是他愿意说,那裴冀就用心聆听绝不多嘴。他若不愿意说,裴冀也不会再问。 裴冀不由得想,是不是我太敏感了,也许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自己,而裴冀要做的,从来都只是开口去问,而不是被动去听。 裴冀这样想着,紧了紧怀里的周且听,轻声道:“你以前在皇家都演过什么,又是怎么走上话剧演员这条道路的,愿意跟我说说么?” 周且听愣了愣,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裴冀。 裴冀作严肃状,“你说了,我就原谅你。” 周且听为自己打抱不平,“哎!刚刚还觉得你善解人意呢。” 裴冀忍不住乐了,“看走眼了吧,周大明星。” 周且听无奈,“又没有什么好讲的……”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狄琼被杀的案子终于在网络上公开了经过与细节,与裴冀的猜测也算是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利益牵扯导致的人命悲剧。 《破晓》电影版的拍摄工作终于再次顺利进行,顶替狄琼的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新人,名叫程渊,和狄琼一个风格,年纪也相仿,但才刚刚从影视学院毕业,通过试镜海选被吴导一眼相中。 程渊性格不如狄琼那么外向,和周且听对戏之前两人在化妆间相逢,他只是腼腆地笑了笑,说了句“请前辈多多指教”,就自己一个人坐到角落里研究剧本台词去了。 周且听跟他打完招呼后回到裴冀身边,碰了碰裴大道:“这个新人有点像当初的我。” 裴冀越过他望向角落里的程渊,好奇道:“你当年就是这么跟个蘑菇一样待在皇家剧院的幕后偷偷练习主演的台词?” 周且听轻松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至少愿望还是要有的。我就不信你刚出道的时候没有在背地里练过主角的台词。” 裴冀耸耸肩,“阿爸我一出道就是万众瞩目的主演好吧。不过这小孩儿性格看上去有点闷啊,我看他中午吃饭的时候都不坐到那帮小子那桌。” 裴冀指的是剧组里几个最活泼的配角演员,一个个吃饭的时候都嗷嗷乱叫,不过一遇见周且听就发怵,连他只是单纯路过都会收了声音乖乖叫一声“周先生好”——一个两个全被周且听在片场拍戏时骂怕了,其他几位从电视剧版就一路合作过来的演员看在眼里,全都忍俊不禁。裴冀每逢此时都会嘲笑周且听跟黑帮老大一样。 周且听一直对那帮小演员严苛以待,吴导都开玩笑说有他在自己省了至少一半的精力去给小角色说戏,导致现在在剧组里,他的地位比裴冀都要高出去不止一星半点。 周且听知道他又要借机揶揄自己,瞟了他一眼振振有词,“我当年也是被老师们这样一点点教训起来的,有什么不对么?程渊我看性格很好啊,不跟他们那帮毛头小子混在一起很对。你看他,很有闷声发大财的潜质嘛。” 裴冀把他指向程渊的手指拍下去,无奈道:“且听,那个俗语不是这样用的……不过看上去你倒蛮欣赏他的,我看你俩对戏的时候你训人的表情语气都柔和不少嘞。” 周且听理所当然道:“他表现得好,我为什么要凶他?反正我觉得程渊是个可塑之才,我这几天正打算向云图反应这个问题,让他们挖人过来,我觉得云图这种开明大度的工作环境很适合他。” 裴冀一听叫苦不迭,“姑爷爷啊,你就别再多管闲事了,到时候你再给云图招过来一个周且听二代,他们那群高层能把你手撕了信不信?” 周且听一脸不满,“为什么?我给他们找来了一颗好苗子,他们应该感激我还来不及呢。” 裴冀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家已经让步放任你扔下现在这么好的前景和资源跑去演话剧了,你就别再逼人家了好么?我不想过几天再出个狄琼这样的新闻啊。” 周且听更不爽了,正巧下一场戏要他登场了,只得收了唠嗑的闲心。他站起来,路过裴冀的时候看他那副得意的德行尤为不悦,对着他狠狠掏出道具枪,装模作样开了保险,冷哼一声扭头而去。 裴冀顺着他举双手做投降状,见他终于走开,才叹了口气,对身后一直看笑话的小景抱怨,“是不是我太惯他了,这家伙,动刀动枪的。” 小景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老大,如果你遭到家暴了,记得找妇联替你做主。” 裴冀直接给了他一拳,压低了声音狠狠道:“老子是攻,是攻!” 小景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裴冀反倒收了开玩笑的心性,拿过剧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半晌道:“最近都什么好玩的事儿了,无聊得很。” 小景边为他打理微博边插嘴:“咱们这爱好说白了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要是娱乐圈天天都有大新闻,谁还有心思拍戏啊,全跑去围观了是不?” 裴冀郁闷道:“话确实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真的很无趣啊,全是什么小打小闹捕风捉影的绯闻,现在这些小辈们都不打算搞个大新闻出出风头嘛?” 小景无奈,只得安慰起无聊又无理取闹的裴影帝来。 不过收了玩笑的心,裴冀扒在化妆间的门口偷偷望过去,就看到周且听趁着剧组工作人员为下一场布局的空档跟程渊并肩站着,还手把手教他身体姿态的表现……那小眼神儿,那小表情儿,小景在他身后直撇嘴,这要给他递个手绢过去他能直接咬烂了。 “老大,你尾巴耷/拉到地上都挡道了。”小景凑到裴冀身边,也跟他露出一颗脑袋在化妆间外,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要不要我叫周先生过来给你喂颗糖吃,哄一哄啊?” 裴冀愤怒地扭头,小景“哎呀”一声,拿手描绘了一遍他的面部轮廓,咋舌道:“瞧瞧,这一张脸黑的哟,吕布变张飞了。” 裴大为自己打抱不平,“去你妹的吕布!你见过那么挫的董卓么!”他说着一指正认真听周且听指导的程渊。 小景不屑地嘁了一声,“那也没周先生那么高的貂蝉啊。我说老大啊,搞不好这就是周先生接拍的最后一部影视作品了,你让他多给这些新鲜血液播撒一下阳光肥料可不可以啊?你看看你,拍戏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你在片场带带小新人,难怪一直有媒体黑你不好相处还爱耍大牌,看看人家周先生那胸怀,那觉悟!” 裴冀把他那颗烦人的脑袋扒拉回去,“去去去,就你话多!我讲究在对戏的过程中润物细无声地指导,你懂什么。他那是在英国演话剧那几年被他周围那帮子老绅士带出来的毛病,到哪里都爱有事儿没事儿给人上课。” 俩人正扯着淡,周且听和程渊结束了这一阶段的拍摄,一同走回了休息室,居然直接挨着坐下,一边喝水解渴一边继续说戏。看周且听那架势,压根儿没打算按照老/习惯来裴冀这边。 裴大顿时火冒三丈,“你看看!小景你看看!他俩这才认识几天,这小子就……”他说着恨恨地一拍大/腿,“难道我对他而言存在的意义就只有聊八卦嘛!” 小景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以为当初人家那么冷若冰霜,唯独对你还算热情是因为啥?你长得帅?” 裴冀掏出手机对着屏幕左看看右看看,“我确实帅啊!不行,我得过去!” 小景一听简直无语,“你过去起什么哄啊……” 裴大正色道:“后院要失火了你看不出来啊!那边坐着的要是换成小陌你能在这儿安心坐着?” 小景思索片刻,“你是指把周先生换成小陌还是把程渊换成小陌?” “这有区别么?” “当然有,性向的区别好么。”小景说着拽住就要走过去的裴冀,“所以说啊,老大你以为现在社会演变到遍地都是gay的地步了嘛!” 裴冀闻言猛地回头跟他低声急道:“老子以前也是直的,还不是被那萝卜给掰弯了!” 小景最终还是没拦住裴大这头倔驴,在后面望着老大不可理喻的背影吐槽:“那还不是你自个儿不够直,春风一吹就弯成拱桥,跟周先生何干……” 然而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其中尤以裴大这种血液中流淌着哈士奇之魂的品种傻得最为厉害。只见他脸上挂着不可描述的迷之微笑踱步到了正在畅谈的两位眼前,周且听只觉得一大坨阴影飘了过来,抬头一看,正撞上了裴冀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由嫌弃道:“你面部神经怎么了?” 裴冀继续保持着诡异的微笑,“没什么啊,我过来看看你们开不开心啊。” 周且听皱了皱眉鼻子,“我们……我们挺好的啊。” 坐他身边的程渊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乖乖道:“影帝好。” 嗯!?裴冀大脑中的小按铃瞬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语气,这气场,跟自己完全没有同性相斥的感觉啊,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啊!这小子跟他家萝卜不配套啊哈哈哈哈! 裴大心里这么激动地想着,连带着眼睛也冒出了奇异的光芒,把周且听看得毛骨悚然,“你跑这儿犯什么神经病?你下一场的台词背熟了么就满片场乱跑。” 裴冀瞬间换上了无比明媚温顺的笑容,谄媚道:“都背好啦!” 那个尾音实在太飘忽,又带着一丝猥琐的淫/荡,周且听恨不得把对面程渊小同志的耳朵给捂上,连忙一脸不耐烦道:“我们这儿讲戏呢,你把灯光都挡上了你知道么?去别地儿待着去,快去。”那语气,跟哄家里的哈士奇一模一样。 于是裴大就带着这么灿烂的笑容,心满意足地被赶走了。 小景跟幽魂一样突然飘到他身边幽幽道:“碰了几鼻子灰啊?” 裴冀反倒神清气爽,“警报解除,走,准备老子的扮相去!” 小景农民揣跟在他后面,对之前的行为嗤之以鼻:“哼,周先生就该常这样治治你!” 裴大走在前面,伸出一根手指向后甩了甩,“我都听见了!” 自从再次正式开拍以后,《破晓》剧组的进度简直快得要起飞,拜周且听所赐,剧组里几个年轻小演员的态度全都认真得不行,老演员又都经验丰富,拍戏过程实在顺利,原本拟定要半年才能拍完的电影,估计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能完工,进入后期剪辑与加工部分。 拍戏过程中,周且听一直对程渊给予了极大的耐心与赞赏,而程渊也没叫他失望,拍完几场最关键的吸毒与戒毒戏份后,连吴导都啧啧称赞。 “看来周先生眼光确实很好啊,”吴导一边看着监控器一边笑道,“程渊这孩子在试镜的时候我还只是觉得有天分,现在看来真是个优秀的演员啊,情感把控与细节刻画都很出彩,估计靠咱们这部电影顺利走进大众视线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裴冀在一旁不咸不淡道:“嗯,是啊,只要他别也闹出什么幺蛾子。” 吴导无奈地瞄了他一眼,“我说你有必要那么大敌意么?这几年我看你对这帮小鲜肉越来越没好脸色了,我可提醒你啊,过几天你去参与录制的那档真人秀节目里可全是小鲜肉,就你一块老腊肉。” 裴冀一拍桌子,“你才老腊肉,我现在正是而立之年,正意气风发好么!我只是得奖早资历老而已好嘛!” 吴导白了他一眼,“近十年演艺圈都找不出比你更自恋的人来了……那你怎么最近净演大叔角色?” 裴冀振振有词,“我那是给这帮小子留活路好么,老子要是还霸占着偶像剧市场,他们还有活路么?” 吴导目不转睛盯着监控器,抽空问道:“哎我说,你参加的那档节目叫啥?” “综艺边花吧,干嘛,你爱看那种节目啊?” “得了吧,我是想着趁这几天休息,多陪陪我闺女交流一下父女感情,我听说现在小孩儿都爱看那种综艺节目,先找个切入点嘛。” 裴冀哼了一声,“鬼父。” “嘿!你这小子……” 虽然嘴上调侃着吴导,裴冀经他提醒想起了两天后的那档子真人秀节目,不由得头痛起来。 按理说他这个咖位的艺人,基本上已经不需要去参加真人秀来抬高人气了,不过工作室那帮子成天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给他找事儿的小混蛋们作孽给他接下了这次的邀请,美名其曰是为他们老大再聚拢一点小孩子的人气,其实裴冀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帮小混蛋就是在因为年终奖给得不如隔壁影后家丰厚而报复他! 那帮小混蛋……裴大一想起来就生气,他当初自立门户成立个人工作室的时候怎么就瞎了眼带上他们了呢! 把这件事情跟他家亲/亲萝卜抱怨,结果周且听居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还很兴奋地问他综艺节目几时播出! “喂,你站哪头的!”裴大委屈地躺在周且听腿上,一脸愤懑。 周且听怡然自得道:“我当然站自己这头的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支持,哎你上真人秀要干什么啊?要唱歌么?我记得你唱歌好难听的……” 裴大不爽地扭了扭,借机在周且听大/腿上揩油,“唱毛线啊,要跟一堆二十出头的臭小子们互动,玩什么游戏之类的。”、 周且听奇怪道:“没有女孩子么?都是小男生?” 裴大翻了个白眼,“有,跟她们也要互动,玩什么惩罚游戏一类。都怪我去年在一部偶像剧里客串了一把!要不哪里轮得到他们给我发邀请函,我就是手欠!我就不该去跑那个龙套!” 周且听笑得越来越开心,挠了挠裴大的下巴道:“我觉得挺好啊,我到时候肯定准时坐电视机前看你耍猴戏。”他说着还嫌裴冀不够烦,佯装正经道,“哎,要不现在时间还来得及,你去学个舞狮舞龙什么的,或者胸口碎大石也行,到时候在节目里一展示,哇,效果肯定很好,第二天新闻头条都是你,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过气影帝为抢小鲜肉风头,不惜真人秀中胸口碎大石搏出位’!” 裴冀气急,直接上手撕周且听的嘴,“好啊你个周且听,原来你这么幸灾乐祸呢!” 周且听终于装不下去了,直接笑倒在沙发里。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裴冀回想自己上次参加真人秀节目,似乎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当红主持人都换了一拨人。 他这两天一直闹小情绪,被小景要死要活拽过来电视台的时候,不仅险些迟到,还臭着一张脸。 小景真是欲哭无泪,只好使出大杀招:“周先生说你要是表现不好的话,他就去你工作室,怂恿你的员工再给你多接几个真人秀,还有到什么真人竞技节目去做嘉宾!” 裴冀一听周且听就没了脾气,不情不愿道:“好了我知道了!”说着露出一个虎式微笑,“满意了?” 小景一脸糟糕,“裴大,是八颗牙,不是十八颗牙……” 俩人正聊着,汽车突然停了,司机回头道:“老大,电视台到了。” 裴冀应了一声,最后还是被迫换上了友善标准的微笑打开了车门。 刚一下车,一直候在电视台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就满面红光地小跑出来,帮裴冀又是开门又是拿背包,不过全被裴大拒绝了,只得跟在后面做着自我介绍,“裴先生,我是这次真人秀节目运营部的副总监松井润。” 裴冀闻言有点好奇地冲他笑了下,“嚯,你是日本人啊。” 副总监笑容僵了一下,解释道:“不,我姓松。”他说着为裴冀按下了电梯按钮,正巧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只好说了句抱歉走到不远处去讲电话。 裴冀得了空,对身后的小景嫌弃道:“苍老师也姓苍呢。” 小景一脸紧张,“你能不能端正下态度!周先生说……” 裴冀就跟孙悟空听见了紧箍咒一样,忙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顺利抵达了后台休息室,裴冀刚一走进那间屋子,原本喧腾吵闹的房间迅速安静了下来,裴冀失笑,“怎么了这是?我一来怎么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真人秀的导演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还不是被你吓的啊,裴大影帝。” 导演原来跟裴冀有过交情,倒也算是熟人,裴冀揶揄他,“老赵啊,这么多年了,还天天跟小年轻儿打交道,不怕自己更显老?瞧你这经年的老秃头……” 赵导演哈哈一笑,“我这还奇怪呢,怎么你居然也回来拍真人秀,瞧瞧,把这一屋子小孩儿吓得。” 裴冀在圈子里一直被讹传不好相处,不过凭他的资历和背景,就算耍大牌也没人敢多话。倒是这一屋子的年轻偶像,全在肥皂剧里打滚吸金,大奖项的红毯都没走过几次。当初裴冀来他们剧组客串了满打满算也就一两集的戏份,还是因为跟剧组导演关系好,过来给捧个场拉动下收视率,跟他们压根儿不是一个档次的。那会儿他们就对裴冀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不过现在可是要一起参加真人秀,不得不跟大影帝接触,能不犯怵么。 然而胆小的似乎并不是全部,至少其中一个姑娘面对裴冀可是看上去淡定自如得很。 这姑娘裴冀没什么印象,经人提醒后才想起来是当时电视剧里的女二号,跟自己这个女主大哥根本没有对手戏,也难怪他不记得人家。不过妹子长得是真好看,裴冀多看了两眼,觉得她眉眼间有点像隔壁挨千刀的土豪影后,倒真是一副明星相。 姑娘叫窦凌,出道也有两三年了,一直拍着青春偶像剧,因为相貌有一点攻击感,所以常出演电视剧中的恶毒女配,倒也有些名气,去年因为在裴冀客串的那部电视剧中演了个略带悲剧色彩的女二号,还获得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奖项,今年又接连拍了好几部电视剧,也算是红人了。 窦凌主动走到裴冀的化妆桌旁边,巧笑倩兮,“裴哥,今晚我们打算去附近的酒店一起吃顿饭,你要不要也来啊?” 裴冀正愁混不进他们这帮人的小圈子,到时候登了台难免尴尬,听她这么一说,自然欣然道:“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什么时候?” 窦凌笑得更甜了,“晚上八/九点钟吧,没事,到时候我通知你。”说着掏出手机,从他们临时创建的微信群里找到裴冀的头像,点进去加了好友。 裴冀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诡异,不过倒也不方便跟人家小姑娘态度过于强硬,于是也就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想着等真人秀拍摄结束了直接删掉就好,也没有太在意。 窦凌笑着说了声“谢谢裴哥”,然后就欢快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忙完了拍摄工作,一直到了晚上裴冀才终于得了闲,连忙联系周且听,给他发了个猪头的表情。 没过几秒,周且听就回复:嗯,很有自知之明。 裴冀脸上不由自主挂上笑容,正跟周且听腻歪着,突然一条新信息弹出来,裴冀一看备注,“窦凌”。 点开消息,就看见窦凌发了个皮卡丘揉脸的表情,“裴哥!去次饭啦!下楼来就好啦!” 裴冀跟周且听语音:萝卜,我去跟那群小孩儿吃完饭了啊。 周且听立马回复:怎么这么晚了才吃饭? 裴大心说看见没,还是疼我。 裴冀也没怎么打扮,穿了件短袖换上板鞋就直接出了门,坐电梯下楼一看,果然门口的MPV前站着一小撮人。 窦凌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他,特开心地跑过来,“裴哥,这边!”她打量了一番裴冀,笑道,“裴哥,你看着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其他几个小艺人也随之附和,裴冀摆摆手,“我再不穿年轻点,人家还以为我是你们叔叔。”引得这群小年轻儿不由发笑,连夸他根本不显老。 一群人说笑着上了车,裴冀特意挑了个靠窗的后座,原本想安静坐下看看风景听听这群人唠嗑,哪知窦凌突然挤过来,贴着他坐下,“裴哥,听说你是本市电影学院毕业的呢?” 裴冀有点错愣,点点头道:“是,不过毕业挺多年了。” 窦凌笑道:“真巧,我也是那个学校毕业的,说起来裴哥你还是我师兄呢!” 裴冀有点懵,心说这车里有一半都是那学校毕业的吧,演员不去读影视学院难不成去医学院?这姑娘倒是会攀关系。他心里冷笑一声,表面却并不作声。 窦凌又接着道:“之前咱们剧组拍摄的时候,我还一直挺遗憾没跟师兄你对过戏呢。师兄拿过影帝,演技肯定很好,我一直想跟师兄学习学习呢。” 裴冀望了望窗外的夜景,呵呵笑道:“是么?我可不会演女人。” 窦凌愣一下,随即又换上更大的笑容,“我不是这个意思呀,师兄误会了。哎……我才刚做演员没几年,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会说什么奉承话,师兄可别在意我嘴笨呀。” 裴冀察觉到手机震动起来,想到应该是周且听给他发消息了,顿时觉得这个女人碍眼得很,冲前面正凑在一起聊天的艺人努努嘴,对窦凌说:“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聊天?” 窦凌甜甜一笑,“跟师兄聊天比较有意思嘛。” 裴冀也对她笑得灿烂,“师兄年纪大了,精神短,想眯一会儿。” 窦凌闻言有一点尴尬,却也并不气馁,“那师兄睡!到地方了我会叫师兄的!” 裴冀无语,总之这姑娘就是屁/股拿502黏住了,说什么也不走是吧。他实在无法,干脆真的眼一闭,靠在车窗上休息起来。只是想着周且听给他来了新消息,休息都休息不踏实,只是眼皮闭上了,心里却乱乱糟糟。 窦凌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裴冀被路灯勾勒出的面部轮廓,尤其是略带胡渣的刚毅下巴和突出的喉结,又一路看到他圆领T恤上露出来的一段锁骨、因为双手环抱起来而隐隐可见的胸肌和两条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不得舒展的长/腿,连带着他手腕上的机械表,这一切看在她眼里都觉得无比性/感。 裴冀的家世就连路边的小粉丝都清楚,他又是极其年轻的影帝获得者,前些年也出过几次绯闻,倒也无伤大雅,反倒是绯闻中的女主角受到媒体的大肆报道、备受公众关注。裴冀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公开承认过任何一位恋人,如今他已经到了为人父的年纪,跟他同龄的几位男艺人多多少少也都有了官方承认的女友,有几个甚至干脆已经结婚生子,唯独他一人,始终做着圈子里的黄金单身汉。最近的一年以来,他更是连绯闻都干脆没有了,一副专心演戏的样子。 窦凌自打知道了这期真人秀会请来裴冀,就一直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自诩相貌在娱乐圈中都算是数得着的,身材好又年轻,之前也一直没有什么□□,去年又拿下了最具人气奖,事业正是到了吃劲的地方,她能感觉到,自己只缺人再推一把,就能跻身当红一线。 裴冀要名气有名气要相貌有相貌,口碑又很好,窦凌猜想他现在也还是单身,年初新闻上公布的艺人收入榜中他也是名列前茅。这么一个钻石王老五摆在自己面前,怎么可能不叫人心动?剧组里还有两个女明星,不过窦凌自觉比相貌才艺都不会败下阵来,那就只有看谁先出手了。而且如果裴冀最后真会看上自己,那她可就平步青云了,以裴冀的财力和人脉,还怕捧不红她一个人?到时候,她窦凌可就是爱情/事业双丰收,过上还是学生时代就梦寐以求的生活…… 于是这一次能和裴冀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她断然不会放过。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因为已经决定要转战话剧,周且听在《破晓》电影版拍完后就再没接新戏,他这几天闲坐在家,端着笔记本电脑看国内近几年的话剧录像,一看就是一天,吕品也彻底成了他的保姆。 这天周且听正津津有味看着《雷雨》,突然听到坐在客厅里刷微博的吕品一声惨叫,他见怪不怪地望过去问道:“又看见虫子了?” “不是不是啊!”吕品火烧眉毛一样,急吼吼地跑上楼,把手里的手机送到周且听眼前,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险些戳着他的鼻梁。 周且听一脸不满,“毛毛躁躁干嘛,我正看到高/潮呢。” 吕品一脸发了洪水的慌张模样,“别看什么话剧了,你看看今天的头条新闻吧!出事啦!” 周且听觉得他又在大惊小怪,不以为然地接过手机,结果就看到热搜头条写着:“裴冀窦凌疑似热恋”。 配合着笔记本上正播放的话剧传来惊天霹雳的音效,吕品一张脸苦成了苦瓜,“裴大跟这女的被捉奸在床啦!捉奸在床,在床啊!” 周且听嘲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带回音么?网上说什么你都信?”他说着作势就要把手机放在桌上继续看话剧,吕品一看更起急,一把将电脑合上,焦急道:“你倒是点进去看一眼啊!偷拍图片现在传得到处都是,都已经满城风雨了,就你心大,被绿了还这么淡定!” 周且听扬了扬嘴角,“我不信,他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出了事他肯定会打电话联系我的,怎么没见他发消息过来解释?”他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摆在桌上,吕品直接抓起来,按着周且听的手指解了锁,俩人这才发现周且听的手机居然欠费停机了。 周且听摆/弄着手机,“奇怪,充了那么多钱,怎么会停机的?哦……上次充值好像是在去年……” 吕品却一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给他续了费,重新开机后就听手机铃声狂响不止,近百条信息和无数未接来电一涌而入,手机在吕品手里震得让他浑身发麻,干脆直接扔给了周且听,“这回你信了吧!” 周且听点开随便一条信息,就看见上面写着:“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信!”发消息人是裴冀,时间居然是凌晨三/点。 周且听终于皱起了眉头,他点开网页,搜索裴冀的名字,只见弹出来的页面上第一条新闻就写着加粗大字:“裴冀热恋新晋小花窦凌,两人被抓拍已同居!” 点进去,只看见标题下面就是一张照片,角度有些隐秘刁钻,不过却能够清晰地看出来被偷拍的公寓里男女主角的相貌,站在床边正在穿上衣的男人显然就是裴冀,而他身后站着同样衣衫不整的却是个周且听根本没见过的女人,两个人虽然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但任何人一看就知道这分明就是事后。 周且听不露声色,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放到最大,像素都已经要撑不住了,他才将画面移动到男人的那张脸上。他离近了一点看,再离远一点,反反复复确认,是裴冀的头发,裴冀的眉毛,裴冀的眼睛,统统都是他认识的那个裴冀。 吕品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见周且听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有些担心地拍了拍他,“那个……且听,也许裴大只是喝多了……” 周且听正仔细看着照片,突然莞尔一笑,把吕品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傻了。 “你胡说什么呢。”他眼睛还盯着那张图片,手腕侧过一个角度,指给吕品看,“你瞧,他还系着我送他的腰带,怎么可能跟别人睡觉。” 吕品还要再说什么,他却摆了摆手,“你也看见了他叫我别看别听,一会儿他就会给我打电话过来了。你去买中午的食材吧,我先把这部话剧看完,都说了正到高/潮部分。”说罢,他居然真的安静坐回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继续观看《雷雨》。 吕品听着外放的音效里狂风大作雷雨轰鸣,只觉得心里酸得一塌糊涂不成样子,他也愿意相信裴大,相信周且听的眼光。但他看着那新闻里的一字一句,真的很动摇。 网上疯传着影视界一哥沉寂一年多终于再爆出新恋情的消息,还有不少人扒出了绯闻女主的背景,又发现两人之前曾在一个剧组合作,前两天还一起参加了真人秀,当时就有很多两人略显亲密的图片动图传出来,谁能想到这才多久,连同居照片都有了。 周且听默默把话剧看完,提笔在手边的日记本上记下了又一个话剧院的联系电话,他这几天列出了不少话剧院,有本市的,也有外地的。这部《雷雨》排得很出色,他之前曾经留意过这个话剧院,不过因为坐落在另一个城市,一直没被周且听列入考虑范围,现在他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将它写下来。 他写电话号码的时候笔尖有一点不稳,看上去有一点明显,他又重新描了一遍,盖住了原先颤抖的痕迹,这下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周且听又浏览了一遍,觉得很满意,合上本子走出卧室,从楼下的冰箱里翻出来一瓶啤酒,边喝边坐进沙发的一角,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电视台一共就那些,他换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直接把遥控器摔在了茶几上,又翻出来手机,缓缓打开了网页。 裴冀和窦凌被偷拍曝光的时间是在当夜凌晨两点左右,随后就被狗仔发上了网络,当时的新闻写的是“裴冀金屋藏娇,夜会女友窦凌”,紧接着又有媒体爆出了两人在真人秀拍摄过程中的种种亲密作态,随后网民们才开始渐渐反应过来,话题瞬间被顶上首位。 周且听往后翻,就看到又一条新发布的文章被顶了上来,关键词是裴冀,澄清。 他点进去,就看到裴冀的微博发表了声明,上面言辞有些冷硬,不容转圜地否定了他与窦凌的关系,并在最后写道:“至于那张图片是如何拍摄出来的,我想窦凌女士应该很清楚,希望她能主动出来澄清。”那语气,在后面加一句否则老子要你好看都不觉得违和。 周且听点进裴冀的微博,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一会儿,听到吕品回来的开关门声才回过神来。 吕品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裴大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周且听冲他晃了晃手机,“忙着化解绯闻呢。” 吕品连忙放下食材,“啊?裴大表态了?到底,到底他俩什么关系啊?” 周且听说:“没有关系。” 吕品还想再问,周且听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他滑开屏幕,只见上面写着:“a”。 周且听点下接听,只听到那边传来裴冀低沉又仿佛松了口气的声音:“你终于接电话了。” 周且听说:“嗯,之前欠费了没注意。” 裴冀急道:“我跟那女人不是网上写的那样!” “嗯,你发来的信息我看了,我等着你的电话呢。”周且听不再理会在一边聚精会神要听他俩对话的吕品,直接走回楼上把自己关进卧室。 “且听,你听着,那照片是真的没错,可是……可是根本不是看上去的那样!”裴冀越说越气,“他/妈/的……昨天我们拍完真人秀最后的一个阶段,就一起出去吃了顿饭,后来闹到挺晚,他们还打算去KTV,我懒得跟他们装,就直接回了酒店。当时是半夜十二点左右吧,我回去冲了个澡又处理了一会儿工作室的业务,正想给你发信息,就听见敲门声……就是那女的。” 周且听点点头,“窦凌,我看她跟你还是一所学校毕业的呢。” 裴冀连忙澄清,“我真的压根儿不认识她!反正当时她敲门,我就觉得没好事,不过她又说,楼道里人来人往,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还说有要紧的事情要找我谈,我以为她真有什么事儿……妈的现在想真是信了她的邪……总之我最后确实还是开了门了,她穿了件风衣,手里却举了杯酒,进来之后就一个劲儿往我身上靠,嘴里胡说八道着什么我也没注意听,光注意躲她了,不过还是被她泼了一身酒。 我有点生气,问她到底有设么事情,结果这婊/子就开始要扒我衣服,说什么也要帮我把脏衣服换下来,我靠老子当时吓得一个机灵,得亏我把窗帘拉上了。我当时要赶她走,她却非要赔礼道歉给我洗衣服,我直接把衣服脱了扔垃圾桶里,说我不要了,让她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结果我就转身从行李里翻出来一件新上衣穿上的功夫,那婊/子直接把她风衣一脱……” 裴冀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周且听反倒听得津津有味,忙问:“然后呢?然后怎样?” 裴冀咬牙又咬牙,狠狠道:“丫就穿了一件风衣!脱了里面就是三/点式!” 周且听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原本被他逗得有点释怀的心情又泛起了酸,“然后呢?身材是不是挺好?” 裴冀“呸”了一声,“连腹肌都没有,好个屁。重点是,这个婊/子……脱衣服就脱衣服,我还不信她能把我强了,结果丫根本没打算对我怎么样,她直接把窗帘拉开了!我靠我当时脸都吓绿了!衣服都顾不上穿就过去把窗帘又拉上,结果没想到还是被拍了照片……” 裴冀咬牙切齿,“这女的之前拍真人秀的时候就总喜欢有意无意往我身边靠,竭尽所能想要跟我搞点事,最后也没成功,现在居然跑过来玩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我已经计划好了,她要是不出来澄清,我就把这些事情给她捅出去,什么监控摄像都给她调出来,个孙子玩意儿……” 周且听却没再调侃他,反而沉默起来。 裴冀一听他没声了,心里直发毛,忙道:“且听,你还好么?你别多想,我根本没碰她,我……” 周且听打断他,说:“没什么,我信你,就是看着那些图片有点不舒服。” 裴冀也沉默了半晌,才嘟囔道:“我倒希望那女人换成你。” 周且听闻言挑了挑眉,“你什么意思?你要我也只穿一件风衣里面穿着三/点式去色/诱你?” 裴冀突然极小声道:“我希望你里面什么都不穿……” 周且听连这句话都没听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裴冀再打过电话来,挂掉挂掉!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于是,由于对手战斗力太渣,裴冀瞬间就将绯闻压了下去,还顺便透露出了一点被算计的委屈,那张照片究竟是怎么拍出来的,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了,无外乎裴老大无辜被扑到、饥渴女演员夜袭裴老大这么几个几乎相似的版本,而窦凌不仅如意算盘打得个稀烂,就连自己的事业也尽数毁了。 因为出了这么恶性的新闻,真人秀这一版也被毙掉,消息发布后,周且听居然还有些惋惜。 “所以不能看你胸口碎大石了?” 裴冀愤懑道:“那里面有我和那女人的互动哎,你确定真的想看?” 周且听瞬间吃了苍蝇一样直犯恶心,“那还是算了。” 裴冀又老样子躺在他腿上,慢悠悠道:“看出来了吧,你家官人可有大把的人在垂涎呢,你可有点危机意识吧。” 他原本很正常地躺着,周且听探身去茶几上拿水杯喝了口水,动作幅度稍稍大了一点,上衣的衣摆往前飘,不小心露出了一点腰来。 裴冀只觉得眼前瞬间春光乍泄,他这个角度何止是腰啊,连胸肌都看得一清二楚,眼神带着小火苗一路往上走……裴老大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一双眼睛直勾勾色/眯/眯。 周且听瞥了他一眼,嘲笑道:“你先把口水擦擦再跟我谈什么危机意识,谢谢。” 裴大听话地真的擦了擦嘴角,谄媚道:“选没选好去哪家话剧院呀哈尼?” 周且听被他恶心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好气道:“在两家中犹豫呢。” 裴大说:“让我猜猜,是不是A市市立话剧院和红星剧院?” 周且听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裴大耸了耸肩,“这两家话剧院都是单纯搞艺术的,获奖不少,都在A市,还经常赴海外演出,跟欧洲话剧界联系在国内算是相当紧密,你原本就是在英国学习的话剧表演,自然喜欢再多接触一点咯。” 周且听哼了一声,“我还有意向去B市的中心剧院呢。” 裴冀闻言抬头来,“为什么?那家不在咱们本地啊!” 周且听淡淡道:“你闹出绯闻那会儿临时决定的,准备眼不见心不烦。” 周且听不过是随意说一句,裴冀却突然收了调笑的心思,“你……你觉得我这么不可靠?”他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周且听来中国前跟他那个外国男友刚刚分手的事情,顿时更加不踏实起来,直接坐起身子,郑重其事地看着周且听,“且听,你是不是还介意那件事?” 周且听有些意外他这么正式,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就随口调侃一句罢了,你瞧你,一惊一乍的……”他说着,却直接从沙发上起来,作势就要往卧室里走,却被裴冀一把拦住。 “干嘛啊?我去屋里给这两家剧院打电话,云图那边让我这两天就敲定呢。” 裴冀却没有松手,“自打出了那事儿之后你都找借口不跟我同床睡觉,你是不是心里还结着疙瘩?你实话跟我说,我能承受。你想打我骂我都没事儿。” 周且听笑道:“我打你干嘛?你又不是有意的,乖,先放手,我真的要去打电话了,再不打人家都下班了。” “那我今晚留下!”裴冀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且听哄小孩儿似的,“行。” “那我要跟你一起睡!” 周且听这次却没有再同意,他犹豫了一秒后,敷衍道:“我晚上要研究点剧本,估计很晚都不会睡,你明天还有事情,先去客房睡吧,免得我打扰到你。” 裴冀皱眉,又是这样!他强硬道:“我就是要在你屋子里睡!你研究你的,不妨碍!” 周且听抽/出被他攥着的手,说了句“别闹”就直接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裴冀泄气地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小景不知从哪里又飘出来,脸上居然贴着两片眼贴,悠悠哉道:“哎……还被嫌弃着呢?” 裴冀原本想回头怒斥他,乍一看他脸上贴着俩玩意儿舌头吓得打了个结,“……我/操,你干嘛呢?” 小景半阖着眼睛缓缓道:“眼贴,含人参精华。”说着还上手抚了抚眼贴的边边角角,直把裴冀恶心得抖了个机灵。 “我靠,你变/态了?” “不,我恋爱了。” 裴冀见他走过来,忙让路,“什么情况,小陌叫你贴的?” 小景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果汁来,又飘回电脑桌前,“她说我有眼袋了,就给了我一盒她的眼贴,叫我补一补,还要我多补充点维生素。”说着他回头怨念地瞪了裴冀一眼,“还不是为了给你处理烂摊子,老大,如果今年我的年终奖跟去年一样的话,我就要跳槽去隔壁影后家!” 裴冀十分憋屈,“跟你说多少遍了,她老公是大土豪,不差钱!老子还要靠一人之力养活你们这一群崽子,能一样么!” 他突然眼珠一转,噌地凑到小景身边,故作神秘道:“小景,你跟小陌吵过架不?” 小景做着文书工作,只觉得裴冀在身边碍眼得很,敷衍道:“过日子哪有锅勺不碰锅沿的,肯定吵啊。” “那你都是怎么哄她的?” “……那还能怎么哄,把自己作可怜点,比如淋雨过去给她送饭,亲自下厨给她做顿烛光晚宴,或是请她在市里最棒的餐厅大吃一顿……” 裴冀一脸沮丧,“我听出来了,这姑娘是个吃货。” 小景却不以为然,“你以为只有男人才会被胃征服?女人这种时不时就嚷嚷着减肥节食的生物更禁不住美食的诱/惑好么。” “那你觉得且听被一顿饭打发掉的几率有多大?” 小景这才听出门道来,停下手头的工作转过身摸了摸下巴,“哦,我算是听明白了,周先生还跟你冷战呢?可我刚才不是还看见你俩聊天来着?老大你又招人家了。” 裴冀觉得无比委屈,“什么冷战,还不如冷战!还不是因为酒店偷拍那档子事儿!现在他连卧室都不让我进,再这么下去,我/干脆剃头出家算了!” 小景露出一个“我懂得”的表情,安慰地拍了拍他家老大的肩膀,出谋划策,“兵法讲得好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还要对症下/药。小陌是吃货,所以我请她吃饭就能事半功倍,那周先生喜欢什么?酒啊!” 裴冀瞥了他一眼,“早送过了,我还特意从我爹的酒柜里偷出来一瓶送他。” “效果如何?” “你也看见了啊,开始跟我说话了。” 小景咋舌,“我记得老大你父亲家里的酒柜里摆的酒随便拿出来一瓶都能买车了,要不然古代皇帝都爱玩什么烽火戏诸侯,折合下来,周先生这可真是一字千金啊。” 裴冀苦闷道:“我已经又偷了一瓶出来了……照这么下去,我老头儿的酒柜得被我偷空了他才能跟我彻底和好。所以我才来找你支招啊,我俩以前可好了,哪里吵过什么架!你这方面比较有经验,提点提点?” 小景辩解道:“我跟小陌也可好可好了,我没经验,你另请高人吧!”他嘴上虽然拒绝着,半晌却还是忍不住碰碰失落的裴冀,“要不……老大你自我牺牲一下?” “干嘛?” “美人计啊。”小景一拍桌子,“你把自己当盘菜摆在周先生面前,再极尽撩/拨之能,周先生肯定把持不住啊。” 裴冀望天,脑补了一下自己半/裸/着在周且听面前跳草裙舞的场面,忍不住掩面,从嘴里勉强挤出来一句:“我试试吧……” 于是当天晚上,周且听喜滋滋抱着新淘来的剧本推开卧室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裸男妩媚地躺在自己床/上,胸前抱着一瓶上好的波尔多红酒,最要命的是,耳边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别了朵小花…… 周且听的面部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绝伦起来。 裴冀冲他勾了勾腿,“来嘛,官人~” 周且听脚下一个不稳,打了个趔趄,险些把剧本甩出去。 他强忍住跑到厨房抄起一把刀上来把裴冀剁个稀碎的念头,把书桌上的什么笔啊本啊酒杯啊尽数拿起来,末了还不忘忍着恶心从裴冀怀里把那瓶好酒抽/出来,随后一溜烟地跑出了卧室,还顺便死死关上了门。 吕品本来打算进去扫一扫地的,结果也被他拦了下来,一脸莫名,“怎么了?” 周且听一个眼刀飞过去,“别进去!死都不要进去!” 吕品探头,“干嘛啊这么严肃……” 周且听痛苦地遮了遮眼睛,“我的床被一个有露/阴癖的变/态玷污了。” 吕品还一脸天然,“什么癖?”不过他连房门都没碰到,就被周且听强硬地推到了楼下。他这厢还被迫下着楼梯,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 “……你说我是什么?” 吕品好奇地回过头,就看见裴大正扒着卧室的门框,阴沉又委屈。 “哎?裴大怎么在屋里?我刚刚已经帮你把客房收拾好了!”吕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句话愣是把裴冀说得脸色更黑了几分。 周且听把吕品搞定,带着怒气上了楼,楼梯被他踩得哐哐作响,他一抬头,就看见裴冀居然穿着他的睡衣,正靠在卧室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周且听恶狠狠道:“你就是一变/态!” 裴冀失落地哼了一声,感觉耳朵都要耷/拉下去了,“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睡觉嘛……” 周且听怒道:“你让我怎么忘掉刚才的画面!我感觉我要长针眼了!”他说着似乎又回想了起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那还不是为了你!” “你就没有点正常人会想到的办法么!明天开始不要再出现在我的公寓里!”他说着甩给了裴冀一个背影,快步走去书房,路上没忍住闻了闻那瓶酒,小声赞叹一句:“极品啊……” 裴冀看着他“咣当”一声关上书房的门,虚弱地伸了伸手,无比委屈地瘫在门框上,“那是我从我爹酒柜里偷来的……完了,这下老爹家媳妇儿家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结果第二天周且听真的得了眼病,左眼红得像兔子。 裴冀一早起来就躲着他,没事儿从门缝里偷偷瞄他什么的,周且听统统不予理会,不过倒也没有像昨晚说的那样赶他走,只是把他拎出来指着自己的眼睛怒斥了一顿而已。嗯,而已。 裴冀被骂成了孙子,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还试图为自己辩解:“你昨天说的是针眼,现在这是火眼……” 周且听一边收拾着背包一边训斥道:“闭嘴!我今天还要去红星剧院见一见他们老板,这样你叫我怎么去见人家!” 他说着说着居然流下眼泪来,裴冀直接慌了,“那个,我该死我该死,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去找红星的老板去道歉!我我我我……” 周且听被他折腾烦了,挥了挥手边擦眼泪边说,“你想哪去了!这是火眼的症状而已!” 裴冀闻言又乖乖坐回沙发上,讨好道:“要不我开车送你去?” 周且听直接拒绝:“不用!我让吕品送我过去。” 裴冀不放心道:“吕品才拿驾照不到一年!” 周且听横了他一眼,“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样”的后果就是,他们花了一个小时才走完平时半小时就能走完的路,期间险些撞树三次,险些冲上隔离带两次,吓坏过马路的路人无数次……不过还是有惊无险地开到了红星剧院,周且听被吕品的夺命车技整得有点眩晕,下车的时候差点摔跤。 吕品还在驾驶座上一个劲地道歉,周且听干脆直接关上了车门,独自走进红星剧院。 剧院的工作人员看见是他来了,热情地把他迎进了老板的办公室,周且听勉强睁着左眼,看见剧院老板居然是个挺年轻的男人,一见他就握手笑道:“总算把你盼来了,请坐。” 男人自我介绍姓辛,名叫辛可乔,刚刚从父亲手里接过红星剧院,正愁这几年收益一年少过一年,虽然获奖不少,但演员流失严重,不少年轻艺人都扛不住话剧的冷清,转投了影视业的怀抱,现在留下的多是上了岁数的老牌演员。他正对着秋季剧一筹莫展,没想到就接到了周且听抛来的橄榄枝,顿时喜上眉梢。 要知道现在话剧行业看上去格调确实比什么电视剧电影要高一些,但实际上也只剩格调了,由于特殊的表演形式,作为购买力最强的年轻人群基本上都没有兴致来话剧院看演出,他们又不像电视剧还可以大张旗鼓地做宣传,而且越是老牌的剧院越不屑于打广告,恨不得就在自家门前贴出个海报,若不是什么忠实观众,根本不会有人来关注。 辛可乔刚刚接手剧院,看着本月的收益账目实在是头疼得很,再这样下去,红星也许连再排出一场足以拿奖的话剧的能力都要没有了。就拿话剧男主角而言,他现在手下根本没有足以挑大梁、在诸多老戏骨面前还能不落下风抢尽风头的演员可用,以致于拖到现在,秋季剧还未能顺利开始排练。 结果就在这青黄不接的艰难时期,他收到了一封足以摧枯拉朽的邮件。周且听他自然是知道,如今风头正胜的男艺人,一出道就接的大制作,古风现代都能驾驭,而且演戏实力不容小觑,他就曾在父亲和其他演艺界老前辈的闲聊中听到他们多次提起周且听这个名字,当时他父亲说周且听身上有很浓郁的舞台剧表演痕迹,还和老友们打听过这孩子的来头,末了感叹一句绝对是个演话剧的料子。没成想,这才不过半年,周且听居然真的打算演话剧了。 辛可乔初做老板,也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大来头的演员,搓/着手居然还有一点小小的紧张,笑嘻嘻地跟周且听絮叨着他父亲对他的欣赏之情,以及话剧院对他的极度欢迎。 “……不瞒你说啊,家父一直对周先生你的演技赞不绝口,也曾说过希望你能来演话剧的心愿,没想到您居然真的来了……哎呀,要不说是缘分呢……” 辛可乔自言自语一样,随意地抬起头看了眼周且听,却发现对方居然在抹眼泪,顿时大惊,“怎么了这是?”他心说,我从小作文就没及过格,现在说得有这么煽情了?这才在话剧院熏陶多久就质变了? 周且听有点尴尬地边擦眼泪边解释:“不是……眼睛有点,咳,有点不舒服,您接着讲。” 辛可乔给他抽了好几张面巾纸,这才勉强接着道:“不过您应该也知道,咱们国内现在话剧界没有影视界那么吃香,这收入方面……自然也绝对比不来您在影视界挣得多了,不过我们这里的优势是永远不会强求您去跑什么通告拍什么广告,咱们就是在剧院里演演戏,到时候登台表演,要是反响好,还会去别的城市巡演,也就是多挣一点话剧票钱。虽然工资不多,但工作更自由一点,我们每个季度还都会推出应季的新戏,到时候您还可以参与编写剧本,和导演直接交流……” 辛可乔还在絮絮叨叨着,周且听这边眼泪哗啦啦地流,实在是听不进去了,直接一挥手,“不用说了,我过来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在这里演戏了。” 辛可乔一听,又惊又喜,“那……那您经纪公司那边……” “已经谈妥了,我算是你们剧院的编外人员,不过以后我应该也不会再接拍什么电视剧了,就全身心在这里演出。” “那,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您以前有过什么表演话剧的经历么?” 周且听直接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份简历递过去,“都写在里面了。” 辛可乔翻开简历,随便扫了一眼,就看见在获奖信息那一栏里写着:“欧洲桂叶奖最佳男主演奖”。辛可乔指着那一行小字惊讶地张大了嘴,“桂叶奖?” 周且听微微点了点头。 辛可乔的父亲搞了一辈子话剧,母亲也是个话剧爱好者,辛可乔从小生长的那种家庭里,国内外所有话剧界的大奖他全都能倒背如流,桂叶奖在欧洲话剧界是什么分量的奖项,他一清二楚。这个奖项自设立以来几乎没有华人获得过,一来很少有华人在海外话剧界发展,二来桂叶奖的评委们惯来以高傲著称,非常重视参与提名的演员出身,若非知名剧院的艺人,几乎没有资格参与评奖。而海外的大剧院,一个外国人想要混出来一席之地又谈何容易。 辛可乔在周且听的从艺生涯那里寻找,果然就看到了“曾为英国皇家剧院驻场演员”这一段话,顿时了然,又更觉得不可思议。 他抬头惊讶地看着周且听,问:“你在英国皇家做过驻场?” 周且听点头,他又问:“几年?” “四年。”周且听如实回答,“后来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没有再和皇家继续合作,之后就来到了中国。” 辛可乔咋舌,“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继续演话剧?要知道你有在皇家做驻场的经历,又拿下过桂叶奖,这里的剧院完全任你挑的……不要说这里了,国外的剧院也绝对抢着要你。” 周且听笑了笑,“我想尝试一些新的表演形式,而且……我要报答当初帮我在中国落下脚的人,就暂时接拍了电视剧。结果发现,我还是更愿意演话剧。” 辛可乔其实根本不在意他究竟是为什么做出那样的决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剧院有救了,“是么……那还真是造化弄人啊,不过你现在能继续话剧事业,我想欣赏你的人都会很开心。那……咱们进入正题,你要不要看一看我们秋季推出的新话剧?正缺男主演呢,题材也和你之前演的电视剧有相仿的地方。”他说着拿过一张纸,递给周且听。 周且听接过来,只见纸上写着话剧的名字:《华埠幽影》,简单讲就是在一个码头发生了命案,一位警探负责调查这起事件,最后却牵扯出了十数年前的一桩悬案,由此牵扯出一段长达半个世纪,糅杂了三代人的情感纠葛。 这部话剧是红星剧院秋季将要推出的应季剧,周且听对待剧本向来来者不拒,这个故事又看起来很有意思,于是他草草看了一遍就撂下纸,对辛可乔坦言道:“好,我演。” 辛可乔兴奋得直接拍起了手,末了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掩饰地笑了笑,对周且听道:“那我带你先去参观一下整个剧院,明天早上我把其余的参演人员都叫过来,互相认识一下,顺便尽早进入彩排……” 周且听闻言笑着点头,跟随他走进剧院的各个厅馆,正参观着,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就发现是裴冀发来的一条新信息。点开来看,先是一张照片,拍的是他家的餐桌,上面摆满了新鲜食材,而裴冀则在一旁围着围裙冲镜头傻笑,看起来是一张自拍。 再看信息:“做好饭在家等你凯旋啊!ps:红星要是不要你的话我就去砸他们那个快作古的老板家的玻璃!” 周且听一琢磨,裴冀估计还不知道红星已经换老板了,不过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给他回了个猪头表情。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红星剧院规模不大,因为早期参与投资建设的老板中有俄国人,所以剧院的建筑风格极具俄罗斯特色,穹顶雕花,颜色艳丽。 周且听看在眼里,觉得更加满意,辛可乔又带着他去了后台,当时恰巧有晚间登台演出的话剧演员正在做最后一次彩排,化妆间人来人往。 几个演员看见迎面而来的辛可乔都微微颔首,“老板。”随后又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周且听,一并露出错愕的表情。靠后位置的两个正在补妆的女演员头碰头,其中一个对另一个咬耳朵:“我没看错吧,那是周且听?” 另一个咋舌,“要么咱俩都有眼疾,要么就真是周且听……不过他来咱们这儿干嘛?哎不对,他怎么感觉哭过?你看那眼圈红红的。” “不会是被老板欺负了吧?然后老板为了哄他过来看话剧?” 先说话的那个一脸难以置信,脑洞大开的姑娘却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 后台正窃窃私语之时,辛可乔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道:“那个,跟大家提前说一声啊,这位,想必大家都很熟悉了,”他说着一指周且听,“以后周先生会经常出现在咱们后台了啊,因为他从今开始就是咱们红星的正式演员了。” 后台顿时交谈声更大,有几个马上要登台的被迫离开,剩下的却是一肚子疑问。 “老板,你这话什么意思?” 辛可乔耸耸肩,“字面意思啊,周且听以后要成为你们中的一份子了。” “可是……可他不是演电视剧跟电影的么,怎么……”女演员话还没问完,突然身后一个正在整理演出服装的男人冷哼出声,打断了她的问话不怎么友善道:“他会演话剧么?” 周且听的目光瞬间落到了说话那人身上,见他留着板寸,看上去倒是精神得很,只是此刻扬着下巴颏,斜眼看着自己。他身后的女演员忙拽了拽他的袖口,“凌寒,你怎么说话的。” 被称作凌寒的男人又哼了一声,“我说错什么了?一个混娱乐圈的,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我们演的又不是什么肥皂剧。” 女演员很明显不喜欢他这样讲,周且听还没做什么表示,她就反驳道:“谁说人家是演肥皂剧的了?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辛可乔也反应过来,转头对周且听道:“抱歉啊,这位是我们剧院里出了名的刺儿头,跟谁都这么冲,不是针对你的意思。” 周且听淡淡看着那个男演员,微微一笑,“没事。”想当年他在皇家剧院从一个小龙套变成当红主演,遭受别人的白眼冷落还少么?不过是个愣头青,咋咋呼呼的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比表面和善暗地里却极尽阴损的好相处多了。 那个为周且听辩解的女演员率先走过来跟周且听问好,“周先生,你好,我是萧然,欢迎你来我们红星演出。” 女演员梳着马尾,身着一身白色碎花长裙,踩着红色系带凉鞋,俨然从上个世纪画报里走出来的女学生,笑起来嘴边还会有两个小酒窝,看上去格外俏丽。 周且听礼貌地跟她握了握手,道:“我以前也做过几年话剧演员,还是懂一点话剧表演的。” 辛可乔内心一个咆哮,大神您何止是懂一点啊,您是很懂好不好!你要是都说自己只是懂一点的话,那这屋子里除去几位老家伙以外就没有会演话剧的了好么……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不过萧然并不知道,她反而很惊讶周且听“懂一点话剧”,笑道:“那太好了,说实话,我之前看过你演的电影,当时就觉得你演戏很像有话剧的底子,没想到真的接触过啊。” 周且听点点头,借着萧然缓解了气氛,其余的演员也陆陆续续开始过来和他打招呼自我介绍。 辛可乔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对萧然小声道:“谢谢你解围啊。” 萧然也对他轻声道:“老板,你怎么挖来的这么一个大明星?他以后都在咱们这儿演戏了么?” 辛可乔道:“不是我挖来的,是人家自己找上门的,他说他不想混娱乐圈了,要跟着咱们混。” 萧然听了十分惊奇,“怎么会?他去演电视剧演电影能挣多少钱,咱们这里才能拿多少钱,而且也没什么曝光度,哪里会有人想过来的,这么多年了都是演不下去投奔人家影视圈的。” “说的是呢,不过人家有人家的想法,咱们没火过,也不知道他什么想法啊。”辛可乔越说越起兴,“也没准是看中了咱们这里清闲,你看看最近影视圈出的新闻,又是假新闻又是跳楼死人的,连裴冀那么大牌的演员都被套路了,弄得满城风雨,哪像咱们这里自在。” 萧然叹了口气,“没准只是一时兴起呢。” 辛可乔却很自信,“等着瞧吧。” 萧然又问:“他以前真的演过话剧么?” 辛可乔犹豫了两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演过啊,你刚才不是说看出来了么?” “我才演几年,看得出来什么啊……我那就是客气一下……” 辛可乔心里坏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你老板我虽然跟你们差不多大,但绝不会做赔本买卖的。” 萧然半信半疑,正要坐回椅子上继续补妆,突然身边传过来一个人,吓她一跳。 “凌寒?你干嘛啊,神出鬼没的。” 凌寒凑过来不阴不阳地问道:“刚才干嘛跟我呛声?这么心虚,你看上那家伙了不成?” 萧然烦他这副模样,拿手肘推了推他,皱眉道:“我在化妆,你别添乱了好么。而且我欠你的不成,非要支持你说的?人家马上就要跟咱们共事了,你一定要把关系闹僵么?” 凌寒紧张道:“我知道你们这帮小姑娘在后台平时就喜欢叽叽喳喳那些明星。我可告诉你,萧然,影视圈里出来的没什么好人,你别看他人模狗样的……” 萧然烦不胜烦,看向越说越不像话的凌寒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很忙,你自便吧。”说着她生气地站起来,直接离开了。 凌寒不善地望着不远处正和几位老演员聊天的周且听,又冷冷地哼了一声,“走着瞧。” 而此刻正被凌寒莫名其妙记恨的周且听,却被一群老先生围住,腾不开身。 “小周啊……我这么叫你没事吧?” 周且听忙道:“没事。” “那就好……小周啊,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啊,就是那个破案的刑侦剧,我当时就觉得你有演话剧的底子啊。” 周且听笑道:“是,我以前演过几年话剧。” “哦?是么,在哪里啊?” “在海外。” 几个老先生闻言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道:“是哪个剧院?” 周且听温顺道:“英国皇家话剧院。” 小圈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几个老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忙问:“是驻场演员么?” “是的。” 又是一阵惊叹。这下几个老头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双眼放光,有一个还捧着他的手。 “哦哟哟那可了不得,能去皇家做驻场,那可真是厉害啊,难怪我跟老李那天看你演的电视剧时就觉得你身上有股子跟其他艺人不一样的劲儿。” “是啊是啊,我当时就跟他说你这孩子肯定演过不少年的话剧,他还不信!” “哎你这老头儿,谁说不信的?我说的是没在话剧学院里见过他而已,你这人怎么……” 两个老人说着就要吵起来,还是另一个及时打岔缓和了气氛,“那你怎么会跑去演电视剧呢?” 周且听忍着笑,解释道:“一点小意外罢了,现在这不是回来了么?” 老人们闻言直感叹,“回来了就好啊,现在能一心一意在话剧这条道上走远点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其中一个问:“是不是你们那什么娱乐圈太乱?我演电视剧还是上个世纪的事儿,早不接触了,就看见最近这些头条全是娱乐圈的事情。” 周且听道:“有一部分原因吧,主要还是我更喜欢话剧。” 几个老人家都欣慰得很,拍着周且听的后背道:“年轻人,好好干,既然喜欢就坚持下去。” 被叫做老李的老人突然道:“咱们秋季剧角儿还没定下来,你有兴趣来演么?缺个男一号啊。” 周且听说:“会的,之前辛老板也跟我提过,明天我会来参加彩排的。” 几个老人又在一起絮叨,“辛老板?那老家伙不是去南美旅游了么?” “不是老辛头儿,是他儿子啊,是小乔啊。” “哦……我就说么,那老家伙还不退休,还等啥呢。现在多自在,剧院交给儿子,自己跑去快活了。” “哼,就他啊,还给我寄什么明信片,那字哟,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练的鸡爪功。” “你还不知道他那人么?当年……” 几个老人完全聊偏了,你一言我一语念叨着上个世纪的轶事,周且听则十分识相地静静走开,顺便在心中感慨,原来全世界的老人都一个样子,当年他在英国剧院里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他环顾了一圈后台,看着话剧演员们忙碌的身影,不由得放松不少。显然,重回话剧界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裴冀这几天很苦恼,非常苦恼。 周且听回归话剧后一直早出晚归,每天都泡在红星剧院里彩排与看别人彩排,这让裴老大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 “小景,我下午除去这个不会再有别的通告了吧?”裴大从某家产品的发布会红毯上走下来,瞬间换下那副完美的笑脸,拉过自家助理暗搓搓地问。 小景翻了翻工作安排,道:“确实没有了,而且明天上午也是空的,但下午要飞去E市……” 人家兢兢业业的汇报还没说完,裴冀就直接挥手打断,“妥了妥了,下午没事就好。” “……老大,你要做什么?” 裴大握拳,“靠人格魅力,把即将被工作抢走的爱人夺回来!” 小景想了想,凑过去一本正经道:“老大,你终于肯穿女仆装了?” 一记暴栗敲到小景的脑门上,受害者却笑得极其灿烂可恶。 “放屁,老子要亲自下厨,给他做一顿火辣的烛光晚宴。” “这简单啊,直接做个麻辣香锅。”小景侃侃而谈,“再来两大扎冰啤,然后俩人对着吹……” 裴老大终于看透了这个人的用心,直接扭头就走! 虽然小景明显在胡说八道,但裴冀倒是听从了他建议中的一点,那就是——酒! 想跟周且听缓和关系,怎么可能没有酒这种东西。 于是那天周先生回到家,看见的就是公寓里大晚上还不开灯,而某人故弄玄虚地在地上洒了一路花瓣,想要引诱他往餐厅走。 周先生虽然疲惫得要命,但也饿得要命,于是他放下背包,乖乖按照某人所想的那样,缓缓走进餐厅…… “Surprise!”裴冀果然站在一桌子美酒好菜旁边,夸张得冲他叫嚷。一切都按照裴大的剧本完美进行,除了…… “你头发怎么回事?等等,你风衣怎么也破了口子!?”裴大再没了心思开香槟,他咣啷一声把酒放在餐桌上,快步走过来。 周且听有些无语地摸了摸他那明显被蹂躏过的短发,无奈道:“没什么,一点小意外。” “这叫小意外?你现在跟被打劫过一样啊!”裴冀哪吃他这套说辞,忙扶着周且听坐在软椅上,关切道,“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去剧院围观彩排的么,怎么跟在签售会现场被撞倒了一样?” 周且听犹豫了一下,在裴冀火急火燎的催促声中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真的没什么,其实就是倒霉了一点,被一个病人撞到了。” “病人?”裴冀皱眉,“剧院里哪来的病人?你是不是没说实话!” “我还懒得骗你呢,”周且听白了他一样,“是个孤独症患者,我下楼的时候正巧遇见她了,结果……咳,就成这样了。” 裴冀捂嘴,“那家伙非礼了你!?”说着拿起餐桌上的刀叉就要起身,“不行,我要去找这人拼命。” “你给我坐下!”周且听只得费力按住他,“听我说完啊,人家没对我怎样,就是突然揪住了我的头发……” 裴冀打磨着刀叉,咬牙切齿。 “……扯了几把……” 磨刀声更甚。 “……又随便往墙上撞了撞……” 磨刀声戛然而止。 裴冀这次直接站起身来,看那架势拦都拦不住,“他妈的……” “你别闹啊!人家有疾病呀,情有可原的。” 裴冀最后还是被周且听劝住了,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看上去无比怨念,“有病就乖乖在医院里养病啊,跑你们剧院去干嘛?辛可乔那个小白脸就没给个说法?” “那个……说来话长了,老板本来是打算让我跟那个女士的家人一同出来吃顿饭和解一下,但鉴于你给我发信息说一定要回来……所以我就给推了。” 裴冀一拍桌子,把周且听吓了一跳,“那就这么完了!?医药费呢,精神损失费呢!赔偿呢!吃顿饭就完了?不行,我得打电话给辛老头子,他家儿子办事太不地道了……”他说着真的就掏出手机来。 周且听一把抢过手机,忙道:“没事啊,真的没事的,你看,”他低头把头顶展示给气急败坏的裴冀,“你看,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么?” 裴冀气不打一处来,抱着周且听的脑袋好一通打量,真的确认没事了,才放了手埋怨道:“你也真是,一个女人能把你弄成这样!反击啊!她都有问题了,你还来绅士那一套干嘛!” 周且听给他顺了顺气,笑道:“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劲,我要是上手了万一没轻没重再伤了人家怎么办。” 裴冀倒一副委屈的模样,好像他才是那个被袭击的人似的。他听了周且听的话,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抱过来,狠狠揉了两把脑袋,“你说你啊……” 周且听被他的胸口捂得密不透风,好不容易探出头来,连忙道:“对了,倒是有件怪事要跟你说……” 裴冀这才放了手,问:“什么事?” “那个有孤独症的女士,来剧院其实跟我一样,都是来看彩排的。” 裴冀皱眉,“她来看什么彩排啊,到时候直接买票看不就行了。而且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看彩排的吧?” “说的就是这个,她应该是剧院里哪个演员的亲人朋友,但当台上的演员中途休息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下来和她说话。”周且听回想着当时的场景,道:“我以为我坐得已经很靠后很隐秘了,但她居然能蜷缩在阴影里,就那么静静地待着,当时看见她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跳。” “那这么看,也许只是没人看见她呢,毕竟舞台距离最后一排那距离也不近啊,按你说的,她又缩在角落里。可能就是不想被人发现吧。”裴冀想当然道。 周且听摇头,“当时辛可乔说联系她家人跟我和解的时候,他根本没从剧院里叫来演员,而是似乎给外面的人打电话。如果她真的来看自己亲人的彩排,那么为什么不直接从后台把那人叫来?而是要大费周章叫不在这里的人过来?这解释不通。” 裴冀这也才意识到事情确实有些奇怪,“那她这是来看谁的戏?要是在剧院里没有家人,她怎么可能来围观彩排呢?” “说的就是,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件事,辛可乔就已经带着那位女士走了。”周且听沮丧道,“也怪我反应太慢……要不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不明所以。” 裴冀安慰他道:“没事,辛可乔那小白脸又不会跑了,明天去问问清楚好了。” 周且听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嗯……我饿了……” “哦豁那太好了!来来来,吃吃吃!我帮你倒酒……” 周且听记着这件事,第二天赶去红星剧院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打量观看彩排的群众中有没有昨天的那位女士,然而很可惜,这个女人也许是被家人严加看管了,没再出现。 周且听想着还是去问问辛可乔比较方便,于是他直接离席去了老板的办公室,果不其然,辛可乔正坐在老板椅上优哉游哉地拿电脑看着肥皂剧。 见周且听来了,辛可乔连忙把网页关上,尴尬地笑道:“怎么了,周先生?”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您一个小问题罢了。”周且听说,“有关昨天那个女士……” 辛可乔以为他有后遗症,忙问:“怎么?回家后不舒服了是么?需不需要请假?”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问一下,她是咱们这里哪位演员的亲戚?” 辛可乔闻言一愣,“呃,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咱们这里内部彩排的时候除了剧院的艺人和亲人朋友,外人都是不能进来围观的吧。” 辛可乔搓搓手,“这个……确实是这样的。” “可是昨天我并没有看到有哪位演员表现出认识她的样子,老板,难道她是外人么?” 辛可乔说:“那倒也是不是,只不过……目前她确实没有亲人或是朋友在咱们这里演戏。” “目前没有?也就是说以前有?”周且听抓住了关键,问道。 “是啊……不过那个演员已经不在咱们这里演出了。你也知道,她有孤独症,也挺可怜的,平时就喜欢看看话剧,昨天她突然攻击你,那真的只是个意外……其实她平时一点都不暴力的,很温顺……” 周且听善解人意道:“我能理解,也不是在追究这个问题,就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那她为什么不去那个演员现在所在的剧院观看呢?反而继续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那是因为……”辛可乔掩饰性地咳了一声,“那个演员因为意外不幸过世了。” 周且听恍然大悟,他有一点同情起那女人来,“原来如此……那她现在还常来咱们剧院是为了……” “唉……她其他的家人也知道她现在还往这里跑,也觉得很不好,但她似乎真的喜欢看话剧,就静静坐在那里,能看一天。她家人也不能一直陪着她,想着来剧院的话好歹这里的人都熟悉她,也能帮忙照看,就跟我们这边事先交待了一下。”辛可乔又叹了口气,“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这还是我刚接手剧院的时候发现的,询问了工作人员才知道前因后果,想着确实可怜,也就放任她了……不过居然伤到了你,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真是抱歉啊。” 周且听摆摆手,他实在不忍苛责这样一个可怜人,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跟辛可乔道了别便离开了。 然而他才走到楼梯间,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有人争执的声音。 “你……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开我,再不放开别怪我……哎!你撒手!”听上去是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周且听有些好奇地走下几阶,探头望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正被一个上了点岁数的女人拉扯着,又不敢使劲推搡又实在挣脱不开,很是狼狈。 那女人,分明就是昨天和周且听起了一点小冲突的那位,而她死活拦住的男人…… 周且听有些意外,那人居然是凌寒?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凌寒看上去十分生气,而那女人却丝毫不恐惧他凶狠的面部表情,反倒更恳切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松手。 周且听原本打算暗搓搓藏回半层楼上观察一番的,谁知倒退的时候不慎手表撞上了楼梯间扶手,只听清脆的一声“呯”,十几节台阶下的凌寒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 他猛然看到有人围观,又发现来人居然是自己一直很排斥的某明星,顿时恼羞成怒,冲周且听凶巴巴道:“你看什么!?” 周且听倒也没被他这一下唬住,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就大大方方走下来,跟凌寒面对面,“你挡我道了。” 凌寒瞬间语塞,合着他偷听墙角,还是自己的错了。 然而这整个过程中,那个女人置若罔闻,低着头执拗地拽着凌寒衬衣的下摆不放手,连周且听这么大一个人过来都没打算抬头看一眼。 周且听指了指她,“你认识她?” 凌寒十分肯定道:“当然不认识!” 周且听闻言点点头,“那我帮你叫保安来好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凌寒居然犹豫了一下,对他说:“那就去叫啊!” 周且听原本只是想炸一下他,这个女人肯定跟他认识,要不怎么会死命纠缠?人家面对陌生人可是直接揪着头发往墙上撞,哪会这么温和地攥衣角……他想着昨天的那一幕隐约又觉得头皮发疼。但更让周且听在意的是,凌寒似乎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 最终他还是替凌寒叫来了保安,这才将偏执的女人带离了这里。 凌寒终于松了口气,他看向身边的周且听,梗着脖子道:“怎么,等着我感谢你?” 周且听一头雾水,“不是啊,我……” “那你站这儿干嘛,刚才还说我挡路现在又不走了?”凌寒狠狠甩给周且听一记眼刀,“别以为这样就能跟我套近乎。” 周且听琢磨着他这几句换总觉得理解不能,想开口为自己辩驳都不知如何下口,干脆怪异地看着凌寒,默默下了楼,他心想:以后还是坐电梯好了…… 然而没下几节台阶,就听见身后传来凌寒那标志性的刺儿头声音:“我跟你说,别去外面胡说八道啊,我们剧院里没人会信你的!”说完一扭头腾腾腾飞也似地上了楼,留下呆住的周且听一个人在原地。 周先生十分委屈:我说什么了我? 回家后,他原本打算把这件事说给裴冀听的,毕竟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讨论一下没准能有一点头绪。结果回到公寓,只看见吕品一个人在厨房忙里忙外,他进门的时候这孩子正端着一锅鸡汤往餐厅走,看见周且听回来了开心道:“哎呀且听你回来得太及时了,来来来,新出锅的鸡汤,尝尝!” 周且听随手把背包甩到沙发上,看了眼客厅的挂钟,已经七点了,然而何止裴冀,小景居然也不在。 他有点奇怪,问:“他们俩人呢。” “哦,裴大在楼上书房看书,小景跟他女朋友约会去了。”吕品摘下微波手套,揶揄道,“真搞不懂小陌看上他哪里了,不就是赚钱比我多那么一扣扣么,比起隔壁影后家的金牌助理差了不晓得多少呢……” 周且听懒得听他絮叨,径直走上楼,推开书房门,就看见裴冀正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一册剧本,看上去还挺投入的,周且听开门都没听见。 蹑手蹑脚走过去,周且听凑到他耳边道:“看什么呢,这么投入?” 裴冀小小地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周且听,这才松了口气,给他看了看封面,“从你说面上随手抄过来的,这是红星秋季剧的剧本么?” 周且听看封皮上印着《华埠幽影》四个大字,点头道:“是啊,辛可乔说让我担任男一号,前阵子稍微试演了一个片段,都觉得不错,就接下来了。哎,先别看了,下楼吃饭。” “什么时候上映?”裴冀把剧本翻到周且听之前夹好书签的那页,跟着他一边走下楼梯一边问。 “嗯……预计在十月吧,等他们排完目前这一场话剧,怎么了?” “没什么,到时候过去给你捧捧场,毕竟第一场在国内演出的话剧,身为家属总要有点表示。”裴冀说得洋洋得意,周且听看他那小表情也禁不住乐了。 “好啊,你可真是贤内助。” 裴冀被他平时损惯了,也发不出什么脾气来,倒是看见那一桌子菜顿时眼前一亮,“好丰盛,吕品,你今天精力很旺/盛啊。” 吕品举着手机拍下那一桌盛宴,发送给了小景,碎碎念道:“我要叫那个不帮我切菜的家伙知道,没他老子一样行!” 周且听敲打了一下他的脑袋,“别跟裴冀那神经病瞎学,满嘴老子老子的……” 裴大听到自己被说成反面典型,极为受伤,于是化悲愤为食欲,舀了一大勺鸡汤,一边吹着气一边道:“今天剧院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么?” 周且听点点头,“还真有。就昨天那个自闭症患者,今天又出事了。” 裴冀顾不上吹鸡汤了,忙问:“她又怎么你了?” “不是我,是别人。凌寒,你还记得么,我第一次从剧院回来的时候跟你说过,那个脾气有点冲的。” “记得,怎么了?” 周且听简单把早上询问辛可乔与之后在楼梯间里的事情交代了一番,末了道:“我起初还以为他们两人认识,但凌寒在我提议说叫保安来处理的时候,十分自然。” 裴冀啃着鸡腿道:“那还不简单,又是一次追究不了责任的意外伤害事件呗。哎说真的,他们这些自闭症啊孤独症的患者,都有暴力倾向么?我记得不是这样吧。” 周且听摇头,“那天她突然袭击我似乎只是因为遇到了生人,反应过度了而已,不过这次她对待凌寒,可远没有对待我那么凶残。她看上去真的很想跟凌寒多相处一会儿,但又说不清话,就只能一直拽着人家不撒手。” 吕品突然冒泡说:“凌寒在撒谎!” “你怎么这么肯定?” “很简单啊,昨天辛可乔不是告诉你剧院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么,现在凌寒说根本不认识她,这不是自相矛盾么。凌寒在红星的时间肯定比且听你要久,这个女人又常来看他们彩排,怎么可能一口咬定不认识呢,至少也会见过面的吧,或者剧院里其他老人给他普及过,他这样肯定彼此不认识,反而不正常嘛。” 周且听想了想,道:“有道理。不过也许凌寒真的没见过这个人呢?毕竟我看她行踪挺诡秘的,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似乎对这个剧院很熟悉。” “我倒觉得咱们可以先从辛可乔那番话入手,”裴冀一口气喝光鸡汤,回味了一下道,“他不是说这个女人是一个已过世话剧演员的亲人么,去查一查这个人是谁好了。或者明天你去问问凌寒?” 周且听坚决地摇头,“那人跟我似乎特别的不对付,每次见我都跟有血海深仇似的,最要命的是我主演的那部话剧里还会和他有对手戏……想想就头疼。” 裴冀拍拍他的肩膀,“都快混成大拿了居然还为这点小事烦恼,拿出当年你在皇家的气魄来啊。” 周且听道:“我是觉得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看他对别人就挺好的,尤其是萧然,他但凡拿出对人家十分之一的好来对我都会比现在好啊。” 裴冀愤愤道:“那小子狂什么狂,到时候你跟他对戏,全程吊打他就知道怎么做人了。” 饭毕,吕品直接进了厨房刷碗,而另两人就坐在沙发上,当真开始查起这几年内红星意外身亡的话剧演员有哪些人。 “啧啧啧,话剧界的热度真是低到冰点啊,新闻都少得可怜,点击更是不忍直视。”裴冀咋舌,“哪像现在那些娱乐圈的明星,随便出去逛个街跟异性拉拉小手吃吃饭都铺天盖地地报道个没完。” 周且听一边叼着芒果干一边翻阅着新闻,一页一页向后查找,一直翻到了大概一年前,才看见他们想要找的。 “这个。”他三两下将嘴里的果脯咽下去,推了推正喝酒的裴冀,“‘话剧演员杜嘉树因交通事故不幸身亡’,这个演员就是红星剧院的。” 两人在网上检索这个名字,只见百度百科里最醒目的证件照摆在最顶头的位置,周且听见那人虽然长得并不算帅气,但贵在气质儒雅,瞧上去倒也叫人觉得五官精致了。 “这人的亲属关系呢?都有什么人?”裴冀问。 “他的名气不大,百科上也没有写得很详尽,只说他与妻子生了一个孩子,女孩。”周且听有些沮丧,“就这些了。” “有提到他有个孤独症姐姐或是妹妹之类的么?” 周且听摇头,“百科里就写了这么一点,你自己看吧。” 裴冀皱眉,“那就不好办了啊,这怎么查?难道真的只能让你去问剧院的工作人员了么?” 周且听倒看上去无所谓,“只要不需要我去问凌寒,其他都好说。” 120.第一百二十章 周且听沿袭当初在英国做驻场的习惯,每天都早早来到红星剧院,有时正赶上交通顺畅,剧院的大门可能还没开。 倒是有个负责保洁的大/爷也跟他一样,常常天才蒙蒙亮就赶过来,捧着份报纸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自娱自乐。这么一来二去,周且听倒是跟他混熟了,一老一少时常坐在一处,一个看报,一个啃剧本。 这天,周且听照常提早到了剧院门口,随便在附近的小吃摊买了一屉包子就着油条吃得津津有味,不多时老大/爷也溜溜达达来上班了,一眼看见周且听,禁不住乐了。 “我说小周儿,你好歹也是海归,跟我一老头儿口味倒挺像啊。”果然,老人手里也拎着一袋子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怎么,你那个大厨助理今天没给你做饭?” 周且听咽下包子,摇了摇头,“今天起得早,他还没醒。” 老大/爷闻言又笑了,“也是,现在小年轻都贪睡,哪像我们这些糟老头子,觉短。我说你也是,天天来这么早干嘛,不好好养精蓄锐,到时候排不好戏,要被剧院里的那群老家伙骂哟。” 周且听不甚在意,“我也觉短。” 大/爷不再拿他打趣儿,撑起了小马扎坐下也吃起早饭。 周且听三两下解决掉油条,擦着手寻思:大/爷在剧院工作也有年头了,保不齐知道有关那位女士的事情。反正早晚要找人问清,老大/爷看上去还靠谱点。 他心里这么打算,嘴上也就开了口,“大/爷,问您件事儿。” 老大/爷看向他,“什么事,说吧。” “咱们剧院里前些年有个演员去世了,是么?”周且听道,“意外去世。” 大/爷一听就皱起眉头来,“怎么?你认识他?” 周且听摇头,“只是前几天遇上个挺奇怪的人,似乎跟他有关。” 老大/爷略微思索,立刻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是说那个有自闭症的?” 周且听点头。 大/爷得到确认了,唏嘘道:“唉,那也是个可怜人儿。我听说她跟你起了点冲突?” “一点小意外,”周且听坦言,“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她能来咱们剧院看彩排,毕竟这里除了有特殊关系的亲人朋友,都不会被允许进来围观的。” “是啊,她和去年出事的演员有关系。”老大/爷望天,“杜先生可是个好演员啊,兢兢业业,对我们这些工作人员也很好。可惜了,可惜了啊。” 周且听忙追问,“那位女士跟他是什么关系呢?” “杜先生说那是他妹妹,从小就患上了自闭症,治不好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这姑娘叫什么,多大岁数了,只是看着像三四十的人,杜先生总叫她‘培培’,估计是她的小名吧。大概从五六年前,这个培培就经常来看杜先生的话剧,你也知道她那毛病,让她坐观众席上看公演的话剧实在不叫人放心,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刺激到她。所以杜先生就让她来看彩排,观众席没什么人,他也好随时能照拂着点。” 大/爷长叹一口气,“杜先生对他这个妹妹是真好啊,这么多年了,一点都不变……” 周且听问:“那这个培培在剧院还认识什么别人么?” 大/爷奇怪道:“别人?这姑娘除了杜先生谁都不搭理,我们想认识也认识不来啊,大家倒是都对她眼熟得很,平时也会帮杜先生帮衬着照顾一下。要不说杜先生人好呢,心又善,这培培偶尔也失常犯病,但我们看在杜先生的面子上都会过去帮忙。只可惜杜先生这一出事,她也就不怎么来了,也不知道家人对她上不上心。” 周且听问:“不怎么来了?那她来的那几次,都是来看谁的彩排?” “这我老头子怎么知道?那姑娘真是死活不说话啊,看上去阴阴沉沉的,估计杜先生去世对她打击挺大的,不过她时不时过来看彩排,倒总叫人觉得杜先生还在……”老人家说着说着眼圈隐隐有些泛红,周且听见状也不敢再多问。 大/爷也觉得失态了,拿袖口擦了擦眼角道:“唉,岁数一大,经不住事儿了。不过小周啊,你怎么突然对这姑娘这么感兴趣?” 周且听没有回答,反倒问:“大/爷,您觉得杜先生跟凌寒关系如何?” “凌小子?”老大/爷喝了口豆浆,奇道,“又犯什么事儿啦?要说凌小子跟别人的关系啊,你应该问他和谁玩得到一处。那小刺儿头,跟谁都不对付。当初杜先生挺爱教教他的,这小子呢,一点都不领情啊,每次杜先生一教训他就臭这张脸。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嘛……凌小子来咱们红星也没多久,不过比你早了一年多,人缘可向来不好,也就对他中意的姑娘稍稍有点收敛,倒是杜先生,诲人不倦啊,总想着多指导指导他。” 周且听问:“那凌寒对杜先生态度并不好?” “什么叫好不好啊?那小孩儿对谁都一个德行,爱答不理的,倒叫人没法说他对杜先生好不好了。不过凌小子看上去对杜先生1抵触得不行,可杜先生教他什么,这小孩儿可都偷偷记在心里的。别看老头子我没读过几年书,不如这剧院里的那些个艺术家出身好,但好歹在这地界儿扫了十几年的地,他们演成什么样叫好,什么样叫孬,老头子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老先生说着颇为自豪地看了周且听一眼,“你小子就很不错啊,有点像裴老年轻时的样子,比他那个绯闻满天飞的臭小子强多了。唉,可惜了裴老一辈子跟话剧死磕,最后唯一的儿子却跑去影视圈混……” 周且听忍不住出言提醒,“大/爷,那凌寒……” “哦对,凌小子啊,脾气是臭了点,可是真努力啊,也好学,杜先生教他的那些个技巧,别看他面上嗤之以鼻,其实指不定背地里怎么琢磨呢。他现在演话剧啊,已经很有几分杜先生的风采了。也不知道杜先生若是知道了,该有多高兴……”老爷子说着说着眼圈儿又红了。 周且听倒是若有所思,“有几分杜先生的风采了啊……” “是啊,杜先生出事之前,还说想带凌小子出国去深造两年呢,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周且听眯了眯眼,觉得自己有了点头绪了。 傍晚回家,裴冀似乎没什么通告缠身,早早就来他公寓里休息了,见他从红星回来,高兴地跑过来又是挂风衣又是拿包,俨然狗腿子模样。 周且听道:“我今天去问了问剧院里的工作人员。” 裴冀心领神会,知道他要说的是凌寒的事儿,忙问:“怎样,问出什么吗?” 周且听点头,“那是自然。看样子凌寒像是杜嘉树的徒弟,杜嘉树在凌寒来红星做话剧演员后,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教导他,还常常硬把凌寒留下来开小灶,只不过凌寒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恶劣。” “那那个女人呢?” “似乎是杜嘉树的妹妹,不过我看着两人倒不觉得像,也许是远房表妹也不一定。总之她和杜嘉树关系很好,一直来看他彩排。” 裴冀摸了摸下巴思索,“不会是她嫌凌寒在杜嘉树生前对他态度不够端正,现在来找他麻烦了吧?” 周且听道:“我更在意的是,凌寒为什么要撒谎。” “撒谎?” “对,如果按照剧院里工作人员说的那样,杜嘉树当时那么青睐凌寒,还常常在彩排结束后单独留下他,那么凌寒没有可能不认识这个女人。” “……是啊,那女人肯定会去找杜嘉树,杜嘉树又怎么可能不把她介绍给凌寒。”裴冀皱眉,“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没有理由啊。这女人又对他没什么威胁,一个病人而已,难不成说一句认识她能掉块肉?” 周且听也有些费解,“我一开始真的被他骗到了,以为他只是个无辜的过路人,跟我那次一样,现在再回想起来……那女人分明是想告诉他点什么,但也许是因为我的突然出现,反倒不好开口了。” 裴冀感叹,“说到底还是你偷听得不到位。” 周且听懒洋洋地白了他一眼,“怪我咯?” 裴大忙赔笑道:“那倒不至于,那女人病了这么多年,社交恐惧肯定很深了,没准你就算不路过,她也挤不出字来,更何况凌寒也不是什么有耐心好脾气的人。” 周且听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啊,网上的资料显示他并没有什么妹妹,他早年接受哦采访的时候也说了家里亲戚少,基本上春节都不走亲戚串门,如果真的有一个和他关系很深的表妹,怎么可能逢年过节不去家里探望?这都很有问题的。” 裴冀问:“你是说,也许这个女人跟杜嘉树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周且听也不敢随意下定论,只是有些疑问罢了,他迟疑了片刻,道:“咱们在这里乱猜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我看什么时候能在遇上那个女人,试试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吧。” “不太可能吧,人家可是有自闭症,还打过你!你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没问出来什么,反倒又被揍一顿。” 周且听冲担心的裴冀笑了笑,“放心,我下次戴上帽子再问。”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正式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在场围观的观众明显多了一些,导演还按照习惯请了几位资深戏迷来先睹为快,毕竟参演的几位演员虽然并能算新人,但毕竟也称不上经验丰富。 周且听在靠后的观众席上坐下,施施然喝着啤酒,看上去很是自在。 他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舞台上凌寒的表演,突然余光扫到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望过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来,悄没声息地在最后一排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坐下。 周且听犹豫片刻,起身借着扔空易拉罐的由头走过去,那女人见有人靠近,明显戒备起来,称不上友善地盯着周且听,也不言语。周且听太熟悉这种眼神了,他小的时候在公共场合有一半时间都会这么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他信步走回来,坐在女人前一排相隔了两个座位的软椅上,留给了对方一个能感受到安全的距离。但女人仍十分戒备。 “凌寒演技不错。”周且听突然开口,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当然了,这四周也只有他们两个。 “但台词功底还有待加强,底气不足,看来当初在学校里底子打得并不瓷实。”他也不管女人到底有没有听他讲话,只自顾自道,“比起杜嘉树先生还是差了一些,不过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咬字重音、换气,都很像杜先生。”他说着嘴角噙了一抹笑意,微微偏过头看向女人,“你觉得呢?” 女人仍静静地看着周且听,但眼中的戒备明显少了很多。 看来说起杜嘉树,明显能引起她的注意。周且听肯定了这一点,打算更进一步,慢悠悠道:“杜先生对凌寒似乎格外重视,简直视如己出啊,这样好的老师,在圈子里面真的很难得,相比凌寒也很珍惜杜老师和他的情谊吧。” 女人低下头去,手里神经质地绞着袖口,咬着嘴唇并不搭话。 周且听又尝试跟她说了几句话,却丝毫没有得到对方的反应,最后反倒叫女人重新对他戒备起来。周且听看着女人明显不安起来的模样,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果然不适合干这种事儿,套话技术烂得一塌糊涂。反正这些事情早晚都会被人调查清楚,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老师交代呢?非要等人家大费一番周章,才来一句,“对,你猜的都没错”。 干脆来几只哈利波特里的吐真剂倒她嘴里好了。不过周且听转念又一想,自己又不是侦探警察,人家也没必要跟个萍水相逢的人说些掏心窝的话,更何况这人还患有自闭症,本来在社交方面就存在障碍。他自己不一样总喜欢藏着掖着么? 如此想来,他暗暗叹了口气,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如此看来,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凌寒了。 彩排顺利结束,导演觉得很满意,也就放了他们回家修整,准备好明天的首演。周且听钻进后台,就看见凌寒正和萧然凑在一处,小姑娘卸着妆,而凌寒明显在找话题聊天。 周且听直觉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事情,也不好贸然过去打断人家,正默默坐在一旁摆/弄着化妆台上的用具,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周先生!” 周且听回头,就看见萧然笑着向他走来,身后还跟了一个黑着脸的凌寒。 “没想到您也在这里啊,来看我们彩排么?” 周且听礼貌地笑了笑,“我一直有过来看,演得很好。” 萧然听见夸奖很开心,突然递过来一个笔记本,略带腼腆道:“那个,周先生,麻烦你件事,我有个妹妹一直是你的粉丝,听说你来红星演出之后一直想让我讨张签名,你看……” 周且听直接拿过本子,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道:“你们明天什么时候演出,我来捧场。” 萧然正打算告诉他,突然像是越过周且听看见了什么,回头对一直看着老大不高兴的凌寒道:“凌寒,那不是……” 凌寒似乎有些忌惮周且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急匆匆跑了过去,沿途还险些撞到了化妆师。 周且听转身,就意外地看到刚才1还坐在最后一排的女人此刻也来到了后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跑向自己的凌寒,似乎很是焦虑。 萧然感叹道:“唉,可怜人。周先生应该也认识柳姨了吧?” 周且听愕然,“柳姨?你是说……”他指了指那个女人。 萧然点头,“是啊,红星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她,我来这里之前据说柳姨就时常过来看彩排,挺和蔼的一个人,偏偏得了那种病。” 周且听问:“她和凌寒很熟么?我看她平时几乎不和人交流,怎么唯独对凌寒……” 萧然耸耸肩,“可能和杜老师有关吧,以前杜老师还在的时候柳姨就和他走得最近,凌寒又和杜老师最亲近,可能连带着柳姨也喜欢凌寒吧。” “那你知道这个柳姨和杜嘉树什么关系么?” “这个……我来得晚,也不是很清楚,据说是很要好的远房兄妹,因为柳姨家人总不能一直照顾她,杜老师就干脆带她来剧院里,也方便随时照顾,后来可能剧院环境比较温和,柳姨也就养成了来这里看彩排的习惯,杜老师后来出事……那之后她还是会时不时过来看看。去年春节的时候她还给凌寒织了一条围巾呢,”萧然说着笑起来,“跟对待自己儿子似的。”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周且听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但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于是他和萧然道了别,匆匆回到家中。 裴冀还在工作,倒是吕品一个人在家浇浇花做做饭,乐得自在,见周且听提前回来,还有些意外。 “怎么?今天剧院彩排这么早就结束了?这还不到饭点呢。” 周且听脱了风衣直接把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吕品兔子一样蹦过来,好奇道:“又有啥事儿?” “吕品,你知道一般自闭症患者都回去哪里治疗么?” 吕品闻言一愣,“一,一般都是在家吧,定期去看看医生?我家人没得过这病,我也不清楚啊。” 周且听打开网页,搜索起杜嘉树六七年前参演的话剧名单。果不其然,在七年前的夏天,他曾参演过一部名叫《孤独的心》的话剧,主要讲述的就是一位自闭症患者由于感受到人们的温暖,从而渐渐走出阴影,融入社会的故事。而杜嘉树,好巧不巧,在其中扮演的正是那个自闭症患者。 周且听敲敲屏幕,“找到联系了。” 吕品也看出了门道,“所以那个有自闭症的女人也许并不是他的妹妹?” 周且听道:“如果真的是他的亲人,为什么他在红星做了这么久演员,偏偏六年前才开始将她带过来围观彩排呢?” “其实也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啦,比如才来到A市啊,家人突然腾不出手照顾啊……不过也很有可能是杜先生演话剧的时候认识的……” 周且听指着一则新闻道:“看见上面写的了么,‘杜嘉树为了亲身感受自闭症患者的世界,时常出入本市治愈自闭症最好的中西医结合医院’,他很有可能是在那里认识的这个女人。” 吕品捂嘴,“难道产生感情了不成?” “现在还不能很确定,但我仍有一个疑问。”周且听说着检索起凌寒来,“他为什么独独对凌寒这么在意,而那个女人也对凌寒有很深厚的感情。” “凌寒不会是这两个人的还孩子吧?”吕品猜测道。 “网上说他只有一个女儿,”周且听道,“更何况他们两个人应该是在七年前才认识的,你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吕品撅了撅嘴,“反正我想不出其他理由了,总不能是因为凌寒演戏最像杜嘉树,所以这女人看着迷了,分不清俩人吧?” 周且听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想象力也够丰富的。” “都是跟你们学的……”吕品嘟囔着,看着屏幕突然指着其中一点道,“哎?凌寒的父亲也是话剧演员啊?看来这些人都出身世家。” 周且听也注意到了,凌寒的父亲是戏剧学院的一位讲师,曾经也是在话剧界小有名气的男演员,后来似乎是因为妻子怀/孕,生下凌寒后就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安心过日子了。这样看凌寒的家庭其实非常温馨,只可惜这小孩儿脾气真是阴晴不定,一点都不可爱。 周且听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吕品问:“怎么?又死角了?” “我只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凌寒就算再和杜嘉树师徒情深,他们总共也才相处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更何况凌寒的脾气还这么差劲,正常人都愿意跟他过多相处,为什么这个女人却总黏在他身边呢,还会很贴心地织围巾……他跟杜嘉树的性格理应千差万别才对,代入也代入不了。” 吕品没心思跟他一起探讨,站起来走进厨房,一边系着围裙一边道:“没准她爱上杜嘉树了,爱屋及乌呢?” 周且听重复他说的话,幽幽道:“爱上了杜嘉树?” “是啊,周先生你原来多不好相处啊,裴大不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么,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喜欢你?” 周且听无可奈何,“这不一样吧,这女人又不是因为喜欢杜嘉树连带着连凌寒也爱上了。” 吕品耸耸肩,“爱也分很多种啊,友爱、情爱、敬爱……就拿你刚才说的织围巾那件事来说,反正我的生命中只有我妈给我织过围巾。” 周且听反驳:“那是因为你压根没有过女朋友,小陌也给小景送过围巾好么,七夕的时候!” “那就说明小陌拿他儿子看!”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裴冀临时有其他城市的活动,不得不飞离A市几天,甚至都没能抽/出时间去周且听的公寓一趟,只能给他打了通电话,草草交代一番就上了飞机。 周且听挂了电话有些失落,所以这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继续八卦凌寒这件事的意思么? 一旁的吕品兴奋地举手,“老大,还有我!” 周且听瞥了他一眼,“怎么又跟小景学上了,叫什么老大,听着像黑社会。” 吕品也不介意他不冷不热的扫兴模样,反倒跑过来举着手机道:“我刚才在我们的小圈子里问了问,你猜我问出来了什么?” 周且听关注点明显跟吕品预期的不一样,“什么小圈子?” “就是助理们开的聊天群啊,我们常在里面聊天的,比如你打算去哪个城市出席活动,我去群里问一句就有人提供最佳躲避狗仔又能吃到当地美食的安全旅游路线,再比如你在……” 周且听一挥手,“打住!那你问出来什么了?凌寒最爱吃的美食一条街?” 吕品煞有介事地摇头,“非也非也,我问出来杜嘉树为什么跟凌寒关系这么亲密了!” 周且听这才终于来了精神,“你们这群小助理怎么感觉什么都知道?” “哎,要论八卦的功力,且听你和裴大加在一起都不见得有这群里几个活跃分子强嘞,我们那简直就是中世纪贵族古堡里的小佣人啊,主人们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还互相通气嘞,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嘛。” “……”周且听也不知道该夸赞一句还是该教训一顿,脸色隐隐有些扭曲。 “哦说重点,这个杜嘉树啊,他跟凌寒倒是没什么关系,跟凌寒他/妈/的关系倒是格外好。”吕品说完觉得自己用词不当,还特意补充,“我是说凌寒的妈妈,不是骂人……” 周且听说:“我知道。凌寒的母亲是干什么的?” “群里小伙伴有喝杜嘉树接触过的,说他跟凌寒的妈妈似乎是校友,不止是她啊,就连凌寒的爸爸也跟他们是校友,跟杜嘉树好像还是同一届。” 周且听摸了摸下巴道:“所以杜嘉树和凌寒的父母关系都不错?” “小伙伴只见过杜嘉树和凌寒他妈见面,没见过凌寒他爸,反正看那俩人聊天的时候又是躲到角落又是窃窃私语的,不太正常,不过本来媒体对话剧演员关注度就低,网上也没什么闲人总结爱恨情仇,具体什么情况他们也不敢乱猜。毕竟杜嘉树在业内也算是德艺双馨,小辈们见了都要尊称一句老师,也不好乱猜人家嘛,搞不好是污蔑呢。” 周且听道:“如果是好友之子,倒也好解释他对凌寒过多的注意,不过他和凌寒母亲偷偷摸/摸又是因为什么?” 吕品小声道:“不会是跟凌寒有关吧,比如这孩子不是凌寒他爸的种……” 周且听直接上手敲了敲他的后脑勺,“乱讲话,这种事情是可以胡乱猜测的么?” “可是……虽然大家都不明说,但心里肯定忍不住会这样想啊。”吕品捂着脑袋委屈道。 周且听打完人了,才承认,“嗯,其实我第一反应也是这样。” 吕品嚎啕:“那你还打我!都是借口!” 周且听忍不住笑了笑,正色道:“再想想那个有孤独症的女人,你有什么想法么?” 吕品盘腿坐在沙发上,思索片刻才道:“我觉得吧,杜嘉树跟凌寒他妈妈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八成和凌寒的身世有关,搞不好凌寒就是他俩偷情生下来的嘞。结果吧,这件事无意之中被这个有自闭症的女人知道了,她就一直想告诉凌寒,可是呢,杜嘉树不肯啊,就假装跟别人说这是他妹妹,每天都带去剧院看彩排,实际上就是为了监视她,以防她告诉别人。现在好啦,杜嘉树交通事故身亡啦,没人能管她啦,她就开始计划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凌寒,然而凌寒实在太不容易亲近了,她本身又有人际交往恐惧症,所以才拖到了现在都没能亲口告诉凌寒。” 周且听专注地听着他分析,最后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你脑洞也挺大。” 吕品意犹未尽,还打了个响指,“问题解决啦,谜题解开啦!” 结果又是一记暴栗,“解开什么?你觉得这可能么?杜嘉树监视一个有严重交流障碍的人?而且这个人又是如何才会知道他的秘密的?那她又何必把凌寒当自己儿子看待?还给他织围巾,直接跟他说不就得了?拉好高度用费这么大劲?” 吕品捂着脑袋,惨兮兮道:“那就是杜嘉树和这个女人生下了凌寒!” 周且听直接拍他护住脑袋的手上,“更不可能了,他们七年前才认识的。”打完气急败坏,“所以最后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正经分析这件事。” 吕品小声嘟囔:“又让我说,说完了又嫌我乱说……真难伺候。” 周且听打开电脑,检索起凌寒的父母。 凌寒的父亲凌玉文果真是杜嘉树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同年毕业,之后杜嘉树当上了话剧演员,而凌玉文则做起了幕后工作,成了编剧。网上有关凌玉文的新闻很少,但为数不多的几条中记者曾特意强调过凌玉文与杜嘉树两人关系极好,早在大学时代就是追姑娘做彼此僚机的关系,似乎还是同寝,绝对算得上亲密好友。 要说杜嘉树绿了凌玉文,周且听总觉得不太可能,心中却有个小声音说怎么不可能,绝对有可能!防火防盗防闺蜜,男人同样适用!但仅仅看杜嘉树的照片,真的看不出来他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周且听仍坚信自己的猜测没错,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而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周且听这样想着,顺着网页里的毕业照链接寻找,居然从一个网友的空间相册里翻出来了凌玉文和杜嘉树年轻时的几张游园合影,那下面的文字写着:“班中两颗草的游湖小记”。 周且听根本没心思去看那日志了,无非是缅怀当年的一些琐碎的回忆罢了,更让他在意的,是照片中那两个年轻人。 凌玉文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和做演员的杜嘉树比起来并不逊色,两人站在一起也算是养眼,但重点在于……凌寒的五官,像极了年轻时的杜嘉树。 其实说是像极了,也可能是周且听原本对两人印象就不怎么深刻,真正拿来比较的话,也不过五六分相似罢了。不过凌寒和凌玉文对比,那才是真的不像。 仅看这一张照片,明眼人都会认为杜嘉树才是凌寒的亲生父亲。 周且听也顾不得吕品在一旁的聒噪了,他心中腾起了巨大的疑惑。 凌玉文和杜嘉树年轻时感情如此之好,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自家儿子长大后越发与好友相似?发现了又怎么可能丝毫表示都没有,仍把这孩子用心抚养大,甚至送去了杜嘉树所在的剧院里做演员?若说是兄弟情义,那么未免太舍己为人了,这凌玉文简直就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典型啊,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居然还能忍得下去? 周且听觉得这事儿若是放在自己身上,他手撕了对方的心都有。 正常男人应该都是这种想法,那么凌玉文但凡精神上没有问题,能十年如一日表现得如此淡定,也只有一个原因了。 他一直都知道凌寒的身世。 这就更难以理解了,和心爱的女人结了婚,居然养着别人的孩子,周且听觉得自己虽然性向与大部分人不同,但关于这一点还是有普世感受的,谁不希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如果自己没有问题的话,怎么可能不会想要一个有自己血脉的孩子?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但周且听总觉得荒谬。那就是,凌玉文也许没有能力和妻子孕育自己的孩子,于是领养了好兄弟的儿子。 是不是太荒谬了?简直比刚才吕品的脑洞还要大,但这样一想,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好友苦于没有孩子,杜嘉树便将自己的儿子送过去,而凌玉文对此十分感激,于是等到凌寒成年后也把他送去了杜嘉树眼前,让他能正正当当地与自己的骨肉天天相见,甚至把自己的一切本领都传授过去。 而那个柳姨,她也许是深爱着杜嘉树,但苦于对方早已有了家世,她又得了那样的精神疾病,这份爱恋必定无果。而杜嘉树可是能把自己儿子送给好友成全对方的人,心肠自然是极软,面对柳姨肯定于心不忍,又不愿背叛自己的妻子,便带她来剧院看彩排,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似乎安全的距离。 杜嘉树也许将柳姨作为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将凌寒的身世全都告诉了她,现在他不幸遇难了,柳姨便将凌寒视若己出一般,每逢有他的彩排都会默默支持欣赏,又会关心他入冬时会不会着凉,为他织围巾保暖……也许吕品说的没错,这都是一个母亲才会用心去做的事情。 周且听想得头痛,只觉得这几个人的关系乱成一团麻,现在理清了思绪,却也只是一步步推测罢了,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这却是他能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周且听心不在焉地喝了口啤酒,想着下一次去剧院彩排的时候,一定要再见柳姨一面。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然而下一次去剧院他没见到柳姨,倒是把自己忙得够呛——《华埠幽影》开始正式彩排了。 周且听作为男一号,自然是戏份极重,而巧的是,凌寒在剧中也担任了一个配角,作为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之一。 后台换装期间,周且听一直沉默不语地盯着不远处和萧然没话找话的小年轻,眼神丝毫不带遮掩,饶是向来自诩脸皮够厚的凌寒也被看毛了,坐在自己身前描眉的萧然明显也感觉到了,透过镜子问他:“周先生好像有话要跟你说?我看他盯你很久了。” 凌寒皱眉,似乎蛮不爽的,“你老看他干嘛。” 萧然无力,放下眉笔挤出一点耐心,劝他,“一会儿你们两人还有对手戏,气氛这么针锋相对好么?凌寒,你越来越任性了。当初杜老师在的时候好歹还有人……” 话还未说完,就见凌寒目光陡然变化,她识趣儿地闭了嘴,也懒得再开导他。 不过凌寒还是听进去了一些,正巧他也要换戏服,就拿着衣服慢吞吞走去了试衣间的角落,又慢吞吞跟周且听打了声招呼。 周且听系着靴子的鞋带,见他过来了露出一个微笑,“提前对一对戏么?” 凌寒斜睨了他一眼,挑衅道:“好啊。” “我上衣有些不合身,要不就在试衣间里直接对吧。”周且听说着就解开了外衣的扣子,“你不挑吧?” 凌寒眯起眼睛,“当然,我又不是某些大明星。” 一时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凌寒愤愤地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周且听,拉开试衣间的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看上去势头挺足。 周且听什么样的演员没见过,自然没有当回事,反而一脸闲适地挑了件衬衣溜溜达达走进了隔壁。 凌寒清了清嗓子,问:“从哪段开始?” 周且听根本没打算回答他,直接入戏,“华先生,三天前的凌晨你在哪里?”那口气,俨然已是探长问话的架势。 凌寒愣了片刻,也立刻反应过来,仓促间还算及时地回答道:“自然是在家中睡觉,警长,难不成您是在怀疑我一手策划了那起码头爆炸案?” 周且听颇具深意地笑了一声,“这点,还需要华先生你告诉我啊。”紧接着声音瞬间严肃起来,“你在家中睡觉,可有证人?” “我哪比得上探长大人风流,自然是一个人睡下,并无证人。”凌寒本就对周且听颇有微词,饰演这么一个角色,那语气倒与平时跟周且听说话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丝玩世不恭。 “哦?也就是说,华先生你在凶案发生的时间段内无法证明自己不在场?” “这话问得不好,我也可以反问探长您在爆炸发生时在哪里,在干什么,可有证人作证。” 周且听不甚在意,爽朗笑了两声,“华先生惯会开玩笑,既然坚信自己无辜,为何面对我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毕竟您不是警察,我才是。等有一日我也有了嫌疑,自然也会有人细细盘问。” “哦?那么我又何来的嫌疑?”凌寒虽然是新生演员,但看得出来比一些靠炒作火起来的明星演技要好上几个档次,周且听之前觉得他台词功底略差,但遇到这种情节稍平坦的剧情,倒也拿捏得不错,不用看他的肢体语言与面部表情,剧中人那滚刀肉的形象已然有了轮廓。 “华先生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周且听心中暗暗给凌寒打了个及格分,表面上却仍维持着入戏的状态,“您与被害人的关系,应该不需要我来帮您回忆吧?” 凌寒就像第一次听说这说法一般,忍不住笑道:“稀奇了,我还真不知道,只从报纸上得知了一二而已,更何况那人被炸成了碎片,尸体都不晓得找没找齐全,又如何叫我分辨他是谁呢?” 周且听颇有深意地缓缓道:“看来华先生很关注这个案子啊……既然你一口咬定不认识受害人,那么不知您听没听说过柳姨这个名字。” 凌寒原本还要一本正经顺着他接台词,结果话刚出口就发觉不对劲,猛然刹了闸。 “你说什么?” 周且听慢条斯理地系着外衣最后一排扣子,随意道:“柳姨,这称呼想必你并不陌生吧。” 凌寒咬牙,“这是剧本上的台词么?” 周且听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皱,道:“自然不是。这只是我单纯想问你的,凌寒。” 凌寒听闻他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才明白被戏弄了,直接挥拳砸上了两个试衣间中间的隔板,“周且听,你玩我!” 周且听也不怵他,回击:“凌寒,你撒谎。” “我撒什么谎?” “你分明认识柳姨,却硬说没见过她。”周且听道,“她还给你织过围巾,陌生人会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么?” 凌寒愣了愣,“你怎么知道?”话已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不就是变相承认了么,不由得懊恼不已,只得表面上作凶样,“你跟我什么关系?这是我的隐私,你无权过问。” 周且听倒不甚在意,耸耸肩,“无所谓,我只是好奇,而且我也没兴趣跟别人讨论这些,只不过图个自己明白罢了,你不愿说那就不说吧。反正我也差不多了解清楚了。” 凌寒心头一紧,忙问:“你知道些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你父母和杜嘉树的关系,以及你和杜嘉树的关系。” 轻描淡写一句话,反倒将凌寒激得反应剧烈,他又狠狠一拳砸在木板上,压低了声音狠狠道:“周且听!谁告诉你的!?” 这下换周且听愣神了,他原本也没有把握,只是想随便套一套他的话,没想到居然真的叫自己猜中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没谁告诉我。”他轻咳了一声,“我也只是随便一问,你不用多想。”他说着就走出了试衣间,凌寒听到隔壁开锁开门的声音,也连忙跟了出去。 周且听一扭头就看到面色通红的凌寒,看样子憋得挺厉害,似乎要跟自己干一架一样。 “周且听,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凌寒握紧了拳头,竭力压低了声音道。 对方看起来就轻松多了,摊摊手道:“你也太敏感了,我这么一个‘大明星’,犯得着拉低了身份跟你一个新人较劲么?” 凌寒还想再说点什么,两人却双双被导演喊上了舞台。 作为一名专业演员,将自己的个人情绪代入工作实在太不应该,好在凌寒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还不错,再搭上第一幕中他戏份不多,主要靠周且听撑起来,一次彩排下来倒还十分顺利。 他原本极其反感周且听,认为这个人来演话剧简直是自不量力,但这一次彩排中,他在幕后和其他人一起围观周且听的表演,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其实相当有实力,无论是舞台表现力还是个人气场都强悍得无懈可击。他披一件黑色长款风衣,头戴粗呢帽,偶尔叼一根烟在唇/间,将性格独立、工作能力极强的主角演得活灵活现有血有肉,无论是舞台站位还是走点,都堪称一声完美。 凌寒越看心里越复杂,毫无疑问,周且听不仅仅是演过话剧这么简单。听说他曾在英国做过几年驻场演员,虽然具体是哪家剧院、夺得过什么奖项也一概不知,但饶是凌寒这样跟他向来不合的人,也只能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周且听无愧主演之位。 他叹了口气,心中乱作一团。周且听究竟是怎么得知自己与杜嘉树的关系的?他又究竟知道多少?早在杜嘉树意外去世,他一次去墓地祭奠途中偶遇那个女人的时候,凌寒就隐隐有一种不安,他觉得自己与杜嘉树父子关系的秘密已经被别人知道。那个女人他自然是认识的,说得好听点是与杜嘉树关系极好的朋友,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个准小三。未尽小三之事但存小三之心罢了。 他知道杜嘉树是通过一次体验生活认识的柳姨。当时他还在上中学,有一次杜嘉树和他约好了要去海洋馆看海豚,不料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正是柳姨。凌寒不知道柳姨的真名是什么,只听杜嘉树一直叫她培培,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后来他才知道那女人从小就得了自闭症,成年后稍有缓解,但依然有着社会交往恐惧症。 杜嘉树风度翩翩,为人和善,能被柳姨喜欢上并不意外,但凌寒知道,杜嘉树一直是有家庭的,有妻子,有女儿,还有自己这么一个算不得亲人的儿子。而那个柳姨,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个靠着自己这博人眼泪的疾病缠住杜嘉树不放的小三罢了。他们不会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对外也一致宣称是兄妹,杜嘉树的妻子也是个软心肠,想着她已经够可怜了,不忍心再剥夺她这唯一的“朋友”,也就对他们放任不管了。 但凌寒一直看在眼里,确实满心的怨恨,他觉得女人卑劣,气愤杜嘉树毫无原则,可恨自己想要插手,却连一个合适的身份都没有。 当初杜嘉树究竟是多么铁石心肠,将自己的骨肉送去好友的家庭?他大可以在内心称颂自己挽救了一对夫妻,却不曾想过知道了真/相的凌寒又要靠谁挽救?那么多可供领养的孤露儿童,为何偏偏轮到他做大善人?凌寒被这些问题折磨了这么多年,倒也麻木了,只不过今天突然听周且听提起,又泛起几多心酸滋味罢了。 他冷眼旁观着在舞台中心大放异彩的周且听,心中充满恶意与失望地想,像你这种人,又怎么会懂?所以才会口无遮拦,将别人的伤疤翻找出来嘲笑……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裴冀这几日忙着拍新戏,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在片场休息室里刷刷微博,不说控制地就点进去了唯一的一个特别关注的主页。 没跑了,以裴大这媳妇儿迷的德行,肯定是周先生微博无疑。原本打了两次电话都显示无人接听,裴冀也就猜到了八成是在为话剧做排练,也就不敢贸然打扰,转而跑去人家主页窥屏。 一如既往地,周且听的微博下面还是一水儿的作品推荐,不过让裴冀倍感注意的,是最新的一条消息。 “应老板之托前来宣传。红星剧院201x年秋季主打剧:华埠幽影,主演:我,@话剧演员萧然,@凌寒……主要讲述一段错综复杂、牵扯三代人的情感往事,关键词:侦探、情感、伦理。剧本到手后仔细研读过,确实值得一看,并且这是我回国后第一部参演的话剧,依然会尽心演出,嗯,以上。感兴趣的可以来红星看一看,满意自然好,不过不满意的话似乎也不能退票,至少老板是这么说的。” 下面是一张海报大图,周且听身穿一身飒爽警服,正拿着打火机点烟,一点雾气升腾,将身后另外几名主演囊括在内,如梦似幻。有别于《破晓》中的黑化小警员,也不同于《画江山》里的贵气皇子,周且听居然蓄起了一点胡子,皮肤看上去也不如荧幕上展现出的那样细腻,反而透着风霜侵蚀的古铜色,眉眼处还有一些小伤口。他挑起一边眉毛随意地点着烟,看着镜头外,没有再戴隐形眼镜,而是直接以混血儿的琥珀色眼眸示人,却不见了清澈,反倒有些浑浊。 总之,老了十岁。 这条微博才发布不到半小时,却已经收获了骇人数量的评论转发与点赞。裴冀点进评论,就看其中的几条写着: 瓜瓜姑娘吃猹:老师你后面加那一句你老板他知道么…… 八百标兵奔北坡:天啦噜男神终于要去演话剧了么!!!捂心口!我就知道男神绝对有这个实力!破晓电影版里的霍达小天使在医院的哭戏绝对教科书级别啊!!!! 花卷儿回国浪:太偏心了吧!当初破晓和画江山都没能说动羞羞发微博宣传,这才刚去演话剧就贡献了小一百字来做推广,偏心啊偏心!韩老爷子哭晕在厕所…… 雪碧也不挥发:同志们,我……我,我翻墙去了一下腐国的话剧院,我我我我真的就随手翻了翻名气最大的那家的历任驻场演员简介……然后我……{图片} 裴冀心里一抖,点开评论里的图片,就看见居然是一张周且听在英国皇家剧院的受访截图,上面写着周且听在英国时用的艺名以及一些获奖记录,虽然全英文,但随便百度一下就能搜索到相关奖项,国内关注度不高,但个个分量十足。 裴冀自然是早就知道这些,毕竟他当初可是实地考察过。因为周且听自己一直不愿意曝光,他也就顺着对方的意思,但心里其实一直想抓过哪个媒体的话筒,大吼一声你们去查这货在英国的表演历史啊!我靠绝对有料好嘛!你们都吃/屎的么这么久都没人挖出来这些信息!?? 如今看到终于有充满智慧的网友曝光了,内心真是无比酸爽。而且这智慧的网友网名真的好熟悉……咦,这不是周且听粉丝后援会的会长么?裴大在内心给她点了个赞,好样的姑娘,前途无量!深得你男神跟你男神老公挖边角料钻研小道八卦的真传! 果不其然,这张图片一出,原本只在周且听粉丝圈里掀起大风浪的事情顿时成了话题,相继有网友翻墙去了英国皇家剧院的官网,甚至还有在海外生活的网民直接找出来了周且听受访的视频,发布在了国内的视频网站上,点击率一路飙升。 微博热搜也被屠版一样,前几条几乎都围绕着周且听,“周且听疑似英国知名话剧院驻场演员”、“周且听曾斩获欧洲话剧界大奖”、“周且听曾与英国金牌影帝同台演出”……一时之间,扒皮周且听演艺生涯成了全民关注的大事件。 而网民们自嗨了还不到一小时,周且听就直接发了一条微博澄清。 “在英国做驻场演员的几年很开心,回国后接触影视圈的这一年也一样获益匪浅。如今我只是选择了回到最初坚持的道路上,再次从零开始,过往荣辱只是云烟。” 这几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反而叫网民们更加沸腾。而裴冀也进来添了把柴火,他也没跟小景商议,直接转发了周且听的那条微博,留言道:“别忘了给我留张票啊,去捧场”,后面接了个卖萌的表情。 好了,现在辛可乔根本不用担心他走马上任后的第一部季度剧收益不佳了。他现在应该开始担心黄牛高价倒票的问题了…… 从来没有哪部话剧的热度能达到《华埠幽影》此刻的高度,原本相比电视剧而言有那么点曲高和寡意思的话剧演出向来低调冷清,来买票欣赏的也大多是社会人士,受众年龄普遍偏高,也就没小年轻能闹腾,看个话剧回去撑死了和好友聊一聊,也不会上网做免费水军,故而话剧演出如果不特意关注,几乎没人知道。 如今受了周且听的影响,曝光度居然也跟着增加了不少,不少网民纷纷留言称自己偶尔也会去看一看话剧,只是从来不会拿到网上来说,更有甚者直接搬出内地近年来的影视帝后盘点起来,这才惊觉有极大一部分演员都曾出演过话剧,只是国内演艺圈发展实在太过浮躁,风头都被新晋小生小花的绯闻宣传抢去了,奖项是大,却翻不出/水花。 如今打出道以来就一直被观众们夸奖为演技卓群的周且听居然也曾是根正苗红的话剧演员,甚至还拿下过极具分量的大奖,公众们更加发现话剧演出的观赏价值来,连带着红星这家剧院也一并火了起来,网上甚至有人做了“红星剧院走出去了多少影帝影后”的统计。 周且听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被辛可乔死缠烂打得烦了,随手发了条宣传微博罢了,最终却引发了这么大的蝴蝶效应,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裴冀显得十分兴奋,那一张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直把小景恶心得不行,早早跑去找吕品吐槽。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还嫌你曝光得太晚呢,这下好啦,你绝对成红星的新一届台柱子!”裴冀说着激动地搂住周且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周且听放任他揉搓自己,还有些回不来神,“有这么大影响力么?” “当然有啊,你在英国演了这么多年戏还不清楚么,欧美那边要是一个明星曾经有过出演话剧的经历,恨不得拿出来当获大奖一样炫耀啊,只不过咱们这里没那么夸张,话剧也一直自带冷门效果加成。” 周且听忍不住笑了,“那你演过话剧么?” 裴冀挠挠头,“我嘛,虽然没有正经演过,但我家老头可是做了一辈子话剧演员,我这从小耳濡目染地,好歹也比那些小明星强嘛。哈尼,我的影帝称号可是不掺水分的。” 周且听道:“算了,由着他们在网上闹吧,反正到时候我演好我的角色就行了。” 裴冀连声附和,“没错,心态最重要,咱们平常心对待,走,吃饭去。对了宝贝儿,你有没有记得让辛可乔那个小白脸那里记得给我留张票子,我怕到时候话剧太热,抢不到票……” 两个人说说笑笑,倒真的不去管网上乱七八糟的言论了。 周且听主演的这部话剧早在正式公演前就已经打下了夯实的人气基础,之后什么门票一抢而空、网民跑去辛可乔微博下面摇旗呐喊求加场次、影评人也掺一脚进来博热度、老牌话剧演员大赞周且听演技等等,《华埠幽影》着着实实大热了一把。剧本本身逻辑清晰台词有力,演员演技到位且无论主配角都有出彩之处,话剧自身的质量足以配得上众人对它的超高期待,哪有不火的道理。 依照辛可乔的意思,他还想再给《华埠幽影》加加场次,再搞个全国巡演,然而企划案都准备好了,就差签字下发的时候,周且听突然敲响了他办公室的大门。 辛可乔有点意外,“周先生?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么?” 周且听看上去没了平时的稳重模样,调整好了呼吸才开口道:“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是云图打来的。” 辛可乔一听云图两个字,心里顿时乱了一拍,怎么,经纪公司施压了么?不可能啊,现在周且听势头正旺,在话剧界发展真的是前景一片大好,怎么会…… “公司说他们有意向搞一个真人秀,希望我能参加。” 辛可乔懵了,“真人秀?什么真人秀?” 周且听也是才听云图那边的总监给他讲明白,尽量转述他的原话,“大概就是一个选拔/出色演艺人才的真人秀,我和另外三位……呃,业内资深人士做导师,指导他们完成一些考核,最终评选出一二三名。”周且听耸肩,“他们觉得借着这个机会绝对会有不俗的收视率,而且对影视圈整体也会有一些良性影响,督促演员们的自身修养与演技学习之类……” 辛可乔听懂了云图的意思,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太好了,大公司就是不一样啊,这么棒的点子也能给他们想出来,我举双手赞成!不过他们有没有说替咱们红星做下宣传呢?比如提供比赛场地什么的咱们都绝对配合!” 周且听轻咳了一声,他每每遇到这种问题总会有些局促,因为实在不感冒,但好歹人家总监大人苦哈哈对牛弹琴一般跟他讲了半个多小时,他总不能真的一点都没听进去,见辛可乔态度很好,松了口气的同时还不忘自己这次前来的任务。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真人秀需要导师们和学员密切接触,恐怕无挤不出时间给<华埠幽影>做全国巡演了……”他说着觉得很可惜,但辛可乔却大手一挥。 “我当时什么大事,不演就不演,以后有时间咱们可以再搞这些事情。”辛可乔站起来,走到周且听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去搞这个真人秀,这是个宣传话剧极佳的机会啊,到时候你们安排一些跟话剧相关的考核项目,绝对效果拔群。” 周且听道:“云图那边也是这么个意思,否则他们也不会想让我做导师,毕竟我演电视剧和电影的经验实在太少。他们说晚间会给你打电话洽谈一些合作项目,现在只是叫我过来先试探一下你的意思。” 辛可乔兴奋不已,中气十足道:“还试什么探,我绝对全力支持!咱们国内现在这类真人秀几乎没有,我有预感,云图要是真的把它搞起来,绝对带动全民热潮。” 周且听向来苦手这些东西,不过和裴冀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而且看云图的意思,恐怕还会把裴冀也请来做导师,到时候就算有不懂的东西,至少还有个人能请教,周且听也就勉勉强强答应了下来。 不过真人秀什么的……到底是什么鬼啊。周先生内心吐槽道。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周且听拿到真人秀导师邀请单的时候差点炸了。他拎着打印版直接冲进了书房,果不其然就看见裴冀偷喝他的酒顺带偷看他的读书笔记,正怡然自得。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那单子拍在裴冀眼前,着实把人家吓得手一抖,啤酒瓶险些被碰掉地上。 “我的妈,什么玩意儿?”裴冀忙伸手扶稳瓶子,这才定睛看向桌面上的打印纸。 “<戏色可餐>?这谁起的名字,怎么这么咸湿,”裴大说着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不过我喜欢。”他一抬头,就看见周且听愤怒的一张脸,顿时正经起来,“难道你不喜欢?” 周且听拿手指敲敲桌面,“你看看他们邀请的导师都有谁!” 裴冀向下浏览,仍不明所以着,直到他看见一个名字,“颜儒?”他猛地抬起头来。老早就知道且听跟这个老头儿不对付,虽然一直也没有头绪,但裴冀隐隐也猜到了一些,估计跟周母有拖不了的干系,如今制作组竟然将这人跟周且听请来一同参加真人秀,这不是……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不过制作组也是冤枉,这俩人瞒得如此好,就连作为周且听贴身助理的吕品都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们又怎么会想得到?人家不过是想着请一个经验丰富的女演员、一个经验丰富的男演员,一个熟谙国外演戏方式的甭管什么性别的演员,最后再请一位地位足够坐镇的大导演,如此这般,哪方面都能涉及到,不是挺合理的么? 更何况,人家真人秀导演听说周且听当初能直接空降云图,靠的就是颜儒做担保,自然以为这俩人私下关系定如伯乐与千里马一般好。 唉……能怪谁? 所以周且听这才气不打一处来,跑裴冀这里来撒气了。 裴大连忙顺毛哄,“没事没事,教学向真人秀嘛,你作为导师肯定跟学员相处时间最久,他也得忙着教自己的学员,到时候没工夫和你多接触的,放心放心。而且颜儒他也不是那种爱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啊,他在公众面前好歹要保持住知名大导演的气度对不?怎么可能会来招惹你呢。” 事到如此,名单都定下来了,过不了两天他们就要飞去C市集中拍摄这档节目了,周且听也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唯有面对现实。但他就是觉得发自内心的不爽。 “我就是不乐意看见他。”周且听仍噘/着嘴,老大不高兴,“看见他名字我都觉得烦。” 裴冀望天,“那我也没办法啊,我又不是导演。” 周且听愤愤地坐下来,看着窗外明媚的风景心情稍稍缓和了一点,主动岔开话题道:“他们把你安排在哪个酒店?” 裴冀道:“拍摄场地附近的四季酒店吧,我记得是在那里,你呢?” 周且听这才觉得遇上了顺心的事情,道:“也在四季酒店。” 裴冀立刻坐直了身子,暗搓搓凑到周且听身边低声道:“那到时候有空了我去你房间找你……” 周且听疑惑道:“吕品说真人秀拍摄是全程跟随的,到时候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裴冀笑道:“吕品那半吊子……哪能一直跟随拍摄?到晚上也就都休息了,人家主要拍摄学员们的竞争,跟咱们这些导师哪有什么太大关系。” 周且听这才放下心来,“我还以为到时候睡觉都会有人冷不丁推门进来排两下,然后放到电视上说,‘我们现在可以看到,导师们睡得都十分香甜,然而他们的学员们却大部分辗转难眠’……如此之类的。” 裴冀忍不住乐了,“宝贝儿你想象力咋这么天马行空?” 周且听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被你传染的。” 闲话不多讲,两人没过两天清闲日子,很快就接到真人秀拍摄剧组的通知,让他们收拾行李,前往C市进行拍摄。 “这次拍摄历时比较长,大概会持续三到四个月,请各位导师安排好个人档期……”周且听看着剧组群发的消息,招招手又让吕品塞几件羽绒服进行李。 “估计要在C市过冬了,搞不好春节都不见得能回来,你也跟家里打声招呼。”周且听对吕品道,“自己也带几件防寒的衣服,别忘了。” 吕品笑了起来,“我可是你助理,这种事情还用你来担心嘛?早都准备好了,司机就在楼下等着呢,走吧。” 周且听定定地看着吕品,道:“吕品,感觉你好像长大了。” 吕品有点别扭地哼了一声,“再过年我都二十三岁了,你以为呢。” 周且听笑笑,并没有说话。 他们乘坐飞机赶到C市的时候,负责接机的工作人员中已经有人扛着摄像机对准他拍摄了,周且听有一点不适,严肃地和摄像机对视,直把工作人员都看乐了。 “周先生还没参加过这种节目吧。”工作人员来打圆场,顺便将行李也一并接过来。 周且听整了□□衣的衣领,淡淡道:“现在就已经开始拍了?” “是的,这样我们剪辑的时候素材也会多一点,”工作人员将他们领上车,解释道,“周先生应该也知道咱们这次真人秀的规则了吧?” 周且听点头,“先从六十名学员中选出来二十四位,再经过几轮挑战赛为他们打分,一直到筛选出前四名。” 工作人员道:“咱们这个真人秀也算得上国内首档,这个……选拔过程会比较严苛,很有可能最后出现有导师被团灭的情况。” 周且听冲他摆摆手,“如果你担心我被团灭,大可不必。如果你害怕我在给学员打分时放水,那就更多余了。” 工作人员一看他那副漫不经心又透着挑衅的模样,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冲一旁的摄像师打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回了他一个放心的表情。 他们当时还一直担心周且听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到时候会缺少抓马,没想到这人倒是十分好胜,而且似乎丝毫不怕跟别人起冲突。不走中庸之道,简直太好了。他出道以来一直人气不减,而且前阵子还在风口浪尖上呆过一阵子,现在正是全民关注,看来他们这档节目大可不用为收视率发愁了。 然而他们只当周且听好胜心强,却不知道事实的真/相与他们所想简直大相径庭。 被颜儒灭团?哼,做梦,老子这回不把他搞团灭了就算是仁慈了。周且听在心里抱着胸气哼哼地想,早点把这人手下的学员都搞走,也能早点不用天天面对那张橘子皮脸。到时候他再因此成为笑柄,岂不美哉。 周且听这么想着,脸上都快溢出来一丝冷笑了,好在他向来面部表情不多,在镜头前控制得极好。 他们先去了酒店,将周且听的住所与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工作人员们收到信息,另外三位导师也快陆续入住,便更加忙碌起来。 周且听想早点见到裴冀,这两天那人不知每天都在忙什么,问也不肯说,神神秘秘的,只告诉自己等着好事降临就够了,却也不肯透露出一星半点,直把向来喜欢刨根问底的周且听折磨得焦躁不已。 这回一起来拍摄真人秀,他再怎样也逃不掉了,周且听定要问个清清楚楚不可。 这么想着,他跟在工作人员身后,一同去了本层的休息厅,摄像机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地拍摄着,负责接待他的工作人员小李见状笑了,“周先生这么急着要去见您的好基友么?” 周且听不明所以,“好基友是什么?” 小李打趣儿,“就是裴影帝啊,你们合作过那么多次,网上特喜欢拿你俩开玩笑呢。” 周且听想了想,似乎曾经逮到过几次裴冀举着手机一脸淫/荡地不知看着什么东西,他每每凑过去看总会被对方拦住,隐隐约约看见上面写着裴周啊,cp啊,剪辑啊什么的字样。他细一琢磨,估计就是小李说的那个了吧。 他突然发现裴冀藏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小秘密!不可饶恕,他这次一定要去找他问清楚,连带着前两天的事情一起。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男人声音出现在耳边,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谢谢,你们准备得很周到。”果不其然,就看见休息厅里人头攒动,同样被一架摄像机死死咬住的男人就是颜儒。 大半年不见,颜儒似乎又老了一些,头发都花白了,但穿了一身中山装,看上去倒也儒雅,此刻他正和剧组里的总监说着什么,笑眯眯的。 总监率先看到了周且听,忙打招呼道:“周先生也来了?正好,颜导也刚过来,你们也算老熟人了吧。” 颜儒的笑容有一丝僵硬,但马上就被他隐藏地很好。笑意又加大了几分,颜儒主动走过去伸出手,冲周且听和煦道:“且听,好久不见了。” 周且听带了一点戒备,极力压下内心的诸多负面情绪,强忍下无视眼前这个人的冲动,迟疑了片刻才跟他握手,不带情绪地冷冰冰道:“颜导。” 总监可是个人精,立刻就看出来了两人之间氛围似乎带了点剑拔弩张的意味,顿时大惑不解。讲道理,颜儒跟周且听应该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了吧,他特意询问过再云图高层工作的校友,确定当初是颜儒大力向云图举荐周且听,这才有了之后周且听的顺风顺水,再怎么说叫人家一声老师不过分吧,怎么称呼如此生疏,语气也不见热络…… 总监隐约觉得不妙,却又不由得想,这样倒也好,不用担心拍摄过程中没有爆点了。 他这厢还盘算着收视率问题,殊不知周且听脑内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把这碍眼的老头儿搞团灭踢出节目了。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戏色可餐》请来的导师来头都不小。颜儒早在上个世纪就开始夺得影视界大奖,其地位自然不容置疑。而裴冀作为上一届四小生中走得最远的一位,影帝都拿过两次了,又早早摆脱奶油气息向着成熟大叔发展,虽然近两年低调了许多,但档次提高了不止一个level,别人提起来,少不得要叫一句“裴影帝”。 剧组请来的唯一一位女演员同样不可小觑。曲听雁论年纪虽然比另外三位男士都要小,但人家十三岁就已经出道,算得上国民度最高的童星。不过人家演戏的同时也没落下功课,考入国内知名学府攻读设计专业,最后不仅创办了自己的服装品牌,还同时成功摆脱了“童星”的头衔,在近几年屡次挑战恶毒女配甚至精神病人这种颇具争议的角色,并斩获多项影视大奖,俨然已是新一代女星中的绝对实力派。 这三位在大陆根基都很稳,知名度高,实力也都是有目共睹,反倒显得周且听在其中有些格格不入似的。事实上,真正论演技的含金量,周且听早年在英国的演出经历与所获奖项完全足够碾压国内的大部分最佳男主角奖,但奈何人家一直在话剧界发展,无论怎样知名度和影响力都差了一些,好在他来大陆后拍了几部全年龄向大卖的作品,总归也培养起了一批死忠粉,如今他的演艺经历又都被曝光出来,也许呼声没有别人高,但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他实力绝对不俗。 《戏色可餐》在每周六播出,晚八点准时开播,因为前期宣传工作做得到位,所以第一期上映的时候,收视率高得吓人,居然达到了5%,市场份额更是突破了10%,在如今稍显疲/软的电视节目中简直创下了一个小奇迹,摧枯拉朽一般,叫人只觉不可思议。 然而真正看过这档节目的人都不会为它吓人的成绩感到意外。 剧组原本希望裴冀和曲听雁之间的一点小暧昧能够制造出第一期的大爆点,然而裴冀似乎根本不吃曲听雁妩媚骄傲女强人那一套,反而和周且听结成了奇怪的兄弟联盟,甚至在真人秀最开始的第一批筛选阶段就隐隐有了苗头。 剧组共海选出了六十位学员,并让他们每人利用由剧组提供的场地道具与工作人员为自己拍摄出一张足以代表自己的全身像,随后由四位导师共同决定可以留下的三十位具有潜力的参赛者,之后才能真正与导师们见面。 六十位参赛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剧组不可能每一位都耐心介绍,于是只剪辑出了几位最有看头的学员采访。 第一位出场的是个极年轻的女生,面对镜头似乎还很羞怯,并不适应,但奈何长得几乎嫩出/水来,脸蛋红扑扑的养眼极了。 字幕打出来她的姓名,同时镜头前的姑娘也开了口。 “嗯……大家好,我叫彭潇儿,今年十八,不是……十九岁了已经。”彭潇儿紧张得甚至说错了自己的年龄,但奈何实在惹人怜爱,她这样有些慌乱的表现反倒十分得人心。小姑娘才刚刚上大学,从小十分喜爱演戏,但家里人一直反对她报考影视学院,这次参加《戏色可餐》算是她活了十几年来做得最出格的事情了。 “……我希望能够借着这个舞台向我的父母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我可以演好戏,我是有天赋的。”她说到最后眼眶有些发红,似乎内心十分激动。 镜头再一切换,随着一个风格十分嘻哈街头的女生背着大大的旅行包一脸桀骜地行走在街头,略带点男孩子气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我来参加这档真人秀,目的就一个,夺冠!”名叫孔耀的女生对着镜头十分嚣张,极具个性,她打着唇钉,染着樱花粉色的短发,举手投足也能看见手上戴满了戒指,她指着其中一个对着摄影师一本正经道:“看见了么,这个?这是我奶奶去世前留给我的,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做自己想做的,”说着说着她眼圈居然也红了起来,“我这次来参加比赛,靠的就是她对我的支持。” 孔耀二十一岁,但她做群众演员已经四年了,父母离异后她跟奶奶相依为命,五年前一个人到这座城市闯荡,经人介绍去了剧组工作,从此对演戏的热爱就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她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表演,但坚信自己天赋异禀,只是缺少人欣赏罢了。 剧组还剪辑出了几位长相比较俊朗的男性参赛选手,只可惜他们竟然都没有孔耀那么外向,说话也透着谦逊,只是其中一位引起了剧组的注意。 “……我这次来其实没有跟家里人说,不过可能你们第一期播出去以后他们就会知道了。”被采访的男孩说着捂起脸来,“我能想象如果自己没有通过筛选会被怎样对待了……所以祝我自己好运吧,一定能顺利晋级的。”说着他挥了挥拳,笑容十分干净。 这男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韩若虚的外孙李礼,今年刚刚大学毕业。他瞒着家人参加了这档节目,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实力在影视圈独自里闯出一片天妒,而不用被别人说是靠家人扶持上/位的。 几位被采访者各有各的特色,剧组也算是有意为之,紧接着就是六十位参赛者为自己的全身像在做准备,有人茫然无措,一个劲询问化妆师的意见,同时却还有人觉得化妆师水平不够,无法体现出他心目中的效果……总之后台喧哗声不止,一片混乱。 而方寸大乱的参赛者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墙角的摄像机拍了下来,而四位导师正极其腹黑地欣赏着他们的慌乱模样。 颜儒和裴冀分别坐在中间,在裴冀的左手边是曲听雁,而颜儒的右手边也只能是周且听了——剧组人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安排了这么有意思的座位顺序,殊不知周且听自控能力好,否则换成别人,分分钟黑下一张脸来,保持“全世界欠我一个亿”的情绪直到拍摄结束。 颜儒其实也十分尴尬,他知道自己在周且听这里讨不到好处,所以有意无意地想着和自己关系更好一点的裴冀那边凑,而裴冀同样因为受不了曲听雁身上那股子香水味,也想着颜儒这边靠了靠,一眼望过去,宛如师徒洽谈一般,倒是坐在边上的两位受了冷落。 镜头转向正在一个劲询问化妆师的彭潇儿,曲听雁率先哼了一声,镜头也瞬间给了她一个特写。 “这小姑娘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她对自己的个人风格根本没有概念。”她说着抬起下巴朝镜头努了努,“你们看,她挑了一条正红色的包身裙子,这条裙子太性/感了,她驾驭不了的。”她说着探过身子朝着一脸纯良笑意的彭潇儿提高了音量夸张道,“妹子,快放下那条裙子!” 裴冀嘴角带了点笑意,无奈道:“你再怎么叫唤她那边也是听不见的。” 剧组有意无意地让两人同框,试图寻找出一丝暧昧来。 曲听雁耸耸肩,“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说话间,镜头已经切换,只见与彭潇儿那边的举棋不定完全不同,孔耀这里已经在和摄像师商讨拍摄细节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且听盯着镜头,突然开口道:“这是个女孩儿吧。” 他这句话一出口另外三位导师都有点忍俊不禁,但是瞧着周且听却一副很认真的质疑模样,剧组在做后期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给他冠了个冷笑话之王的称号,闪闪发亮的小皇冠扣在周且听微卷的棕发上,再配合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倒着实有些可爱。 曲听雁其实对周且听一直有一股莫名的好感,也许是出于设计师的天性,任何能激发起他们创作情绪的美人儿都会让他们想要亲近,周且听长了一副中西结合的俊脸,曲听雁其实有点想邀请他给自己的品牌做模特的念头,于是和他说话也柔和许多,只可惜剧组一直想卖她和裴冀的cp,两人的互动被剪去了不少。 现在听他一脸迷茫地发问,忍不住回答道:“不懂了吧,这叫男友风。” 周且听难以置信地指了指镜头里孔耀的头发,“你男朋友会染这种颜色的头发么?” 曲听雁故意逗他,道:“骚气,我喜欢。” 颜儒对于年轻人的对话一直/插不进去,此时他静静翻看着孔耀的个人档案,突然挑了挑眉毛,“裴冀,这姑娘跟过你的剧组。” 不仅裴冀,这几个人都有些吃惊,颜儒又仔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在里面做了个群演,你有印象么?” 裴冀摇头,“根本没有。” 曲听雁笑道:“这就很尴尬了。” 四个人气氛还算和睦地看完了参赛者们的后台表现,对之后的硬照展示都有点期待。 首先登场的是孔耀,她穿了一条男性风十足的宽松破洞牛仔裤,上衣却是带了点小性/感的蕾丝背心,背了一把吉他,叼着烟有些嚣张地仰头俯视着镜头,而令人有些吃惊的是,她将自己的头发染黑了,有些凌/乱的短发抚在脸颊,衬得她五官很是深邃。 曲听雁最先“哇偶”了一声,看上去蛮惊奇的,“她虽然把头发染了回去,但我怎么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比当初顶着一头粉发还要桀骜不驯?” 颜儒也点点头,“这个小姑娘个人气场很强,拍照很有力度。” 裴冀却摸着下巴有些欣赏不能,“但会不会太个性了点,单就这张照片来看我只觉得她戏路很窄,似乎只能演不良少女。” 主持人微笑道:“那么,孔耀究竟可不可以晋级呢?请各位导师举起手中的牌子。” 曲听雁十分干脆地给了绿牌,紧随其后的是颜儒,而周且听一直默不作声,也给出了绿牌,倒是裴冀成了唯一一个给了红牌的人。 看到结果,裴冀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你们争抢她好了。” 曲听雁闻言爽朗地笑了起来,颜儒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周且听一直置身事外一般看着他们说笑,眼睛有一大半时间都盯在屏幕上,不知想着什么。 很快,彭潇儿的全身照出现了,剧组还特意给了曲听雁一个镜头,她原本一脸兴趣缺缺,结果等到屏幕亮起,就见曲听雁的眼睛也跟着一同亮了起来。 只见彭潇儿一身火热的抹胸红裙,将自己的一头长发巧妙地绾成了齐肩短发,涂着正红色唇彩,还化了一个小烟熏,十分娇俏地举着一杯香槟,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镜头外,那一条裙子竟真叫她穿出了性/感十足的味道来。 曲听雁有些惊喜地看着彭潇儿的全身照,笑道:“好吧我打脸了,这姑娘……这姑娘简直脱胎换骨了一样。”她说着还不等主持人发话就举起了绿牌,“天哪,我现在真的太喜欢这个小姑娘了,她可塑性简直惊人。” 颜儒和裴冀也纷纷表示赞同,紧随其后举起了绿牌,而这次,周且听却盯着屏幕迟迟没有动作。 主持人试探性地叫他,“周先生?可以举牌了。” 曲听雁哈哈大笑,“不会是看呆了吧。” 裴冀闻言却皱了皱眉,他这个小动作被摄像师精准地捕捉到,并被剧组想当然地认为他是不满曲听雁对周且听态度过于友好。 果然裴影帝对曲姑娘是有感觉的!真人秀的监制躲在镜头后面握爪,以后这种小动作一定要多多益善啊。 周且听哪知这些人的心理活动,他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举起了绿牌。 主持人问:“周先生刚才看着彭潇儿在想什么呢?” 周且听耸耸肩,“她很漂亮。” 唉,可惜了镜头全都对准着周且听,这一次没有成功捕捉到裴冀那拧成疙瘩的眉毛。 主持人有些惊奇,“看来周先生也十分中意这名学员啊。”干得漂亮,又有亮瞎人眼的标题了! 哪知周且听却摇摇头,“不,我只是在评价她的外貌。”他坦言,“我并不中意她。” 主持人瞬间石化,反倒是裴冀心情不错地笑了两声,缓和了一点冷场的气氛。 几个人插科打诨,这段小插曲也就过去了,剧组只剪出了他们筛选全身照的几个片段,比如颜儒在看到李礼时明显错愕的情节以及裴冀与曲听雁对某个参赛者持截然不同的看法时的几句争吵,这些有爆点的地方都被完整地播放出来,但并不占太大篇幅,毕竟最后从三十名学员中再挑选出来二十四位,那之后才是正正经经的重头戏。 当他们要从三十位晋级选手中挑选出自己最欣赏的六位时,颜儒和周且听居然意外地起了小冲突。 主要问题自然是争抢学员,一位年龄有些大的男性/学员登场后,他坦言自己已经做了近十年的群众演员,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死人堆,还曾做过知名艺人的替身,拍摄爆炸之类的危险场景,还向导师们展示自己不幸被划伤的左臂,只见上面一条蜿蜒狰狞的疤痕,简直赚足了人们的同情心。 可惜他不是曲听雁喜欢的类型,也并非裴冀的菜,最后举牌表示“I want you”的两人,居然成了颜儒和周且听。 颜儒明显错愣了一瞬,他有些吃惊地看向周且听,对方却十分自然地表示,“怎么?我觉得他很有潜力。” 虽然周且听这种看上去冷冰冰的人说出一句“跟我吧,我欣赏你”着实不易,但所有人都知道,选择颜儒才是最好的出路,他本身就是知名大导演,好的剧本、滚滚而来的巨额投资商、丰沛的人脉资源,这些都是周且听无法给予的。到了他的那个岁数,其实已经很迟了,如果再出不了名,以后想要火起来只会难上加难,所以颜儒真的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这点就连看热闹的外行都懂,所以周且听想要和颜儒抢人,确实有些不现实。 颜儒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张了张嘴,居然在学员决定自己要选择哪位导师之前放下了牌子。 “我弃权。”颜儒开口道。 一时间整个拍摄场地都被他这一举动整懵了,主持人甚至有些结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他,“颜导,您……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颜儒和善地笑了,“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其他心仪的演员要选,手头名额不够了,刚才应该是被他的故事打动了,有点激动,误举了牌子。” 然而还没等主持人或是台上可怜的学员说话,周且听突然“啪”地一声将牌子拍在桌子上,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颜儒仍维持着友善的笑容,“且听,别误会,我没有……” “你有没有别的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周且听直接打断他无力苍白的解释,声音铿锵有力,“你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还解释得冠冕堂皇干嘛?我知道唐华选择我的几率很小,但那并不意味着我没有资格跟你竞争,你现在说自己弃权,是在可怜我?抱歉,我不需要,我作为导师的资质也并不比你差,不需要你大发慈悲。如果你做不到公平竞赛,那么你也没有资格担当什么导师了,趁早让剧组换人吧。” 哦嚯嚯嚯!!!!台下的导演和监制齐齐在心中嚎叫一声,天哪,原来周先生才是抓马之王啊!这么快就起了冲突,漂亮!不对等下……周先生怎么冲出了拍摄场地!? 剧组连忙中止了拍摄,只见颜儒噌地站了起来,却迟疑着没有追出去,反倒是裴冀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裴冀没有辜负大家的希望,没有两分钟的功夫,他就把周且听成功劝了回来,只见周且听脸上虽然还有怒意,但情绪稳定了不少,坐在尴尬的颜儒身边,更加像一座冰雕了。 拍摄终于再次开始,站在台子上更为尴尬无措的学员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引来这么大的乱子,实在抱歉……”他说着向剧组鞠了一躬,主持人连忙在一旁打圆场,谁知周且听却毫不留情地发话了。 “跟你没关系,换成别人我也会这么说,你想多了。” 主持人冷汗直冒啊,这个周先生简直就是颗□□啊,他做主持人这么多年就没遇上过比他还棘手的嘉宾……这叫人怎么接话嘛!但仔细想想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但未免太实诚了点吧! 糊里糊涂地,主持人也不知道自己胡扯了些什么,终于是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让学员继续选择想要跟随的导师。 那位参赛者在台上也是额头一片潮/湿的细汗,没什么底气地小声道:“那个……我选择颜儒老师……” 镜头瞬间切换到周且听,却见人家正优哉游哉地翻看着下一位学员的档案,俨然不再把台上那位当回事。 颜儒和那人交换了一个史上最尴尬的拥抱,紧接着人家就跟逃命似的奔向了后台。 接下来的筛选跟这件事一比,瞬间被衬托得无比顺利,而原本还时不时开几句玩笑的曲听雁和裴冀也慢慢缓了过来,气氛终于变得正常起来。 四位导师都选出了自己欣赏的六位学员,下一步便是带领他们来到剧组专门为此准备的独栋公寓之中,耐人寻味的是,曲听雁与裴冀被剧组安排在了同一楼层,而周且听也只能和颜儒做邻居了,两人的教学房间门对门,原本这安排看上去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然而一想到之前发生的那件事,剧组员工们只能盼望着到时候周先生发起飙来,千万不要把他居住的三层给砸烂了…… 第一期就涵盖了这么劲爆的内容,它收视率再低的话才真叫人吃惊呢。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每位导师都带着自己的那六位学员去了自己队的休息室,摄像师受了监制的意,着重跟拍了周且听那一组。 只见周先生随意拿起风衣,招呼起自己手下的几个蠢/蠢/欲/动的参赛者,看都没看一眼,只跟裴冀道了别就径直走去了公寓楼。他原本正和几个学员说着每天的作息,就见离他最近的彭潇儿一直有意无意往自己身后瞥,他不明所以地回过头,结果险些撞上迎面而来大炮一样的摄像机。 周且听忙让了让,皱眉道:“干嘛你们?我们回家也拍?” 摄像师一本正经地点头,换来周且听颇为介意的一个小眼神,李礼凑过来打趣儿道:“跟了一路了已经,您一直没回头看。” 周且听也不好做出嫌弃的表情,只能佯装不在意地恢复如常继续跟学员们聊天。 “你们都有过演戏经历么?” 李礼十分主动地举手,“小的时候有过算么?” 周且听看了他一眼,“只要还记得过程就算。” 李礼闻言莞尔一笑,“那我有!” 跟他似乎挺合得来的另一个男选手汤明诚也附和,“我也有过,而且就在去年,参加了一个文艺片的拍摄。”说着他对上了周且听望过来的目光,不由得略带拘谨地挠挠头,“不过只是一个小龙套而已,没两句台词。” 周且听倒是挺没架子的,闻言坦率道:“那你比我强啊,我没拍过文艺片。” 几个学员都笑了起来。原本因为摸不透这个敢冲颜儒大导演发飙的空降大神的脾气,所以几个人一直很放不开,不敢多说话,如今见他其实也蛮平和的,都放松不少。 周且听似乎有些留意彭潇儿,听几个学员依次讲述完后注意到她一直沉默不语,问道:“你呢?” 彭潇儿有点脸红,小声道:“我,我没演过什么戏,都是自己在家关着门自娱自乐……” 队里明显性格更外向一些的女生任采先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懂。” 彭潇儿冲她腼腆一笑,有点紧张地盯着周且听,只见高出自己至少一个头的男人没有太多面部表情,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学校的舞台剧演过么?” “那个……演过,不过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 说话间,几个人走到了门牌上写着周且听的休息室门前,只见上面居然挂着周且听当初在英国表演话剧时的剧照,不仅是那几个学员,就连周且听本人都呆住了。 照片上的周且听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脸上带着艳/丽的鲜血与神经质的微笑,正切割着手术桌上的一摊腐肉。他穿着欧洲贵族的传统服饰,头发原本应该被打理得极柔顺整齐,此时有几绺已经因为疯狂的实验脱离了发蜡的束缚,垂落到脸颊旁边,阴影恰巧遮挡住了他的半边脸。 毫无疑问,那是《科学怪人》里的年轻科学家弗兰肯斯坦。 几个小学员不由自主地发出“哇”的感叹,周且听却只是错愣了一瞬间,很快他便恢复了常态,一把推开休息室的大门,开口道:“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要在这里渡过了,我把手机号给你们,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当然了,我也会常在这边待着的。” 任采突然道:“周老师,您会教我们演话剧的技巧还是演电视剧和电影的技巧?” 周且听瞄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什么区别么?” 任采感觉自己被呛住了,她原本想说话剧表演自然要更夸张一点,现在看周且听这晦暗难明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讨他喜欢。 “呃,我只是觉得话剧表演会更正统一点。”她决定用一个友善一点的形容词。 周且听几乎是瞬间就不爽了起来,这丫头在说什么?话剧是正统,那么裴冀所演的影视就是野路子咯?她是这个意思吧,居然瞧不起裴冀?!她有什么资格! 其实人家小姑娘真的没有这层意思,但周且听这个人……唉,总之任采是个多说多错的典型就对了。 “是么?那么我担心你现在的演技不要提话剧了,连影视演出的皮毛都算不上,所以我自然不会教你话剧。”更难听的话他好歹还是憋住了,否则刚一开始就和手下的学员闹僵关系对他似乎没什么好处。他又不是过来吵架的。 想通这一点,他也不理会任采难看的脸色,瞬间转移话题,“你们累了么?” 彭潇儿乖乖道:“不累。” 李礼倒是趴在汤明诚肩头嘟囔,“折腾了半天全身照,有一点啊……”后者要更谨慎一点,盯着周且听没有说话。 果然,下一秒就听周且听看似十分好说话地问道:“那想休息么?” 李礼这回还是带了点智商,没有想当然回答,倒是另一个学员轻声说了句“想”,不过很快就收了声。 因为周且听正色道:“做演员,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他竖起一根手指,“永远不去休息,要么,”他竖起第二根手指,“永远休息。” 他不带表情与语气地硬/邦/邦道:“每天都会有很多自认为姿色上乘的人做着当明星的春秋大梦,包括现在的你们,但你们数一数,真正熬出头的有几个人?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如果你们真的想走上演艺这一条道路,就收起嬉皮笑脸的功夫,做好饱受折磨的准备。” 他负手而立,看着面前渐渐站直身子乖乖听训的六个学员,一字一顿道:“不要奢望我对你们和蔼可亲,或是在休息时间跟你们凑在一起打牌唠嗑——你们都是成年人,我不会拿出中学老师那副和学生做朋友的模样来,你们表现得好,那是你们应该做的,你们表现差了,我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淘汰掉。”周且听说着瞟了一眼一直努力往自己脸边戳的摄像机,工作人员瞬间识趣儿地退后两步。 “我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对你们微笑,那就是比赛结束的时候。”周且听声音不大,但响在学员耳边宛如炸雷,“明白了?” 六个汗涔/涔的脑袋齐刷刷点头,用力如捣蒜。 周且听见状点点头,道:“那么从现在开始,到下一次挑战赛公布题目之前,进入眼神训练。” 李礼鼓足勇气举手,“我有问题!” “讲。” “眼神训练是什么?” 周且听冷冷地看着他,“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多加一小时的训练,直到花费掉你所有的睡眠时间为止。” 李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蔫头耷脑地放下了手。 于是,在其他几个导师正跟学员们坐在一起插科打诨的同时,周且听麾下的几位小可怜正盯着他们魔鬼导师手中的逗猫棒,目光集中到了甚至能把那一小捆毛烧着的地步,眼睛随着周且听刁钻的移动路线而移动,连带着脑袋也跟着一同瞬移。 周且听一边移动着棒子一边不疾不徐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知道你们小女孩都爱美,喜欢带隐形眼镜,我也带过,不过我不是为了美,而是角色需求,否则我向来是拒绝往眼睛里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近视了,就乖乖带透明的隐形眼镜,不要搞什么又是花边又是加大黑眼珠直径,演戏从来都不需要那些东西。你们把眼睛都蒙上了,还能演出什么情绪来?给眼镜公司做代言么?” 听他这样说,任采不受控制地低下了头,她现在正带着美瞳,因为一直觉得自己的眼珠不够黑不够大,所以她常年戴着这种东西,现在被自己的导师贬低得一无是处,不免有些难堪。 “眼里要有戏,台词只是辅助表达情绪的东西,真正能让观众动容的,是你的肢体语言与面部表情。但如果你眼睛连神都没有,看什么东西都极其涣散、不够专注,那么我劝你去演盲人,戴着墨镜可能会降低你的演技对观众造成的伤害。”他说着有些不满地对正在接受训练的李礼道,“注意力集中,你就要跟不上了。连猫都能做到,你做不到么?” 李礼默默握紧了拳头,神情更加严肃,表情也愈发认真。 这一段训练被完整地剪辑进了真人秀中,而紧随其后的便是对几位学员的采访。 李礼对着镜头笑得爽朗,直言道:“一开始我真的很不喜欢他对我一直摆臭脸,心情很差很差,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他是真的在教我们,有很实在的东西。他说的没错,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知心哥哥,我们需要的是最专业的训练。”他说着似乎有些感慨,笑容也变得暖洋洋,“周且听真的是个很有料的老师,我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错。虽然他的训练真的堪称魔鬼……你们知道么,我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已经瘦下去三斤了!” 李礼向来活泼,他夸张地竖起了三根手指,对着镜头呲牙咧嘴,结果鬼脸才做到一半,就听见身后传来周且听的呼喊。 “李礼!不要借着采访的由头拖时间休息,过来继续训练!” 李礼冲着镜头做了个有苦难言的表情,“听见了吧。” 于是《戏色可餐》第一期播出后,周且听很快就多了个头衔——魔鬼老师。 虽然他跟颜儒正面撕逼的情节被不少人看做是作秀以及自大狂傲、不敬长辈,但周且听压根就没打算出面解释,他向来活在社会舆论之外,很少受到影响,真人秀开播后话题热度一度飙升,几个导师多多少少都在微博里发一些台前幕后有趣的事情或图片,只有他居然还雷打不动地更新着佳作推荐,波澜不惊。 不过他的粉丝基本上已经麻木了,人家反倒在正儿八经的读书笔记下面聊得欢实。 裴冀平时很喜欢视奸周且听的微博,这几天因为一直有摄像机跟着,他不方便和周且听太过亲昵,所以就趁着休息的空档悄悄爬去人家微博下面,津津有味地翻看起评论来。 突然,一个网友的高点赞发言被顶了上来,像颗小钉子一样暗搓搓跑到裴大的脚下,瞬间戳到了他的逆鳞。 “哎呀~有没有姐妹们觉得羞羞×李礼的cp很萌的!学生老师年下什么的,高冷禁欲受什么的……鼻血止不住啦!” 紧随其后的留言就跟打开了新世界一样…… “嗷!握爪!不过我比较萌李礼做受的,羞羞老师冷起脸来实在太有鬼畜攻的气场啦!还有道具嘞,妥妥的调/教啊这是!” “捂脸捂脸,看不懂右边在说什么!另外你们有没有发现羞羞其实特别关注李礼的?总爱挑他的毛病,典型的责之深爱至切啊!” “233333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cp名叫啥,听力嘛哈哈哈哈哈哈” “右边的快够!听力是什么鬼啦!” 嗯!?裴大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起来,这什么情况?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这拿错剧本了啊!他来参加真人秀是为了跟自家/宝贝儿上演相爱想杀戏码的,怎么突然串戏成小三儿上/位了!? 你们这些爬墙的……老子记下了!裴大捏着手机,恨不得把这些墙头草一个个当网络暴民抓起来就地□□。 而他自己微博下面其实更加惨烈,简直就是黑帮火并现场。 皆因剧组非要把他和曲听雁凑在一起,但两家画风真的不合拍,而且这俩人一点cp感都没有,用某位粉丝的话来讲,“还不如颜儒和周且听那样针锋相对的忘年看着带感”,而曲听雁的粉丝也不知怎么就嗅出了一股裴冀粉丝看不上他家女神的意味来,撕逼那是撕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以至于剧组策划被差评率吓傻了,连忙对几个摄影师下达命令:这俩人绝对不能再同框了!绝对不能!这么大的意外食物,可一定要及时止损才行。 但其实整体而言,《戏色可餐》第一期各项收益都极佳,不仅达标,还突破了预期不少点数,而且被周且听带动的,网上还逐渐出现了一些当今大热明星演技大评比的帖子来,一时间“戴美瞳拍戏”与“眼睛有戏”成了电视剧爱好者们讨论的热题。而周且听那张在镜头面前一闪而过的《科学怪人》剧照也吸引了不少路人的兴趣,网上也渐渐有人不远万里从欧洲淘来他出演话剧的视频。 周且听眼见着知名度与曝光度都在节节上升,他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居然也慢慢浮出/水面…… “其实你们都不知道么,周且听的母亲叫周茹尘啊……上一点岁数的人应该都认识吧……” “我靠楼上你说真的?是那个拿过芳丹玫瑰奖的周茹尘??” “微博上早就有人爆料了,你自己去看吧,确实是那个周茹尘,这也好解释了周且听在欧洲话剧界为什么这么吃得开,毕竟母亲曾经是风光无限的红人啊。” “可是好奇怪啊,网上写着周茹尘一生未婚……那周且听怎么来的??” “……似乎挖出了大新闻啊……话说我记得他是混血儿吧,难道周茹尘当年在英国……靠,不敢想了。” “周且听其实是私生子??????” 一石惊起千层浪,随着《戏色可餐》的热播,一个关于周且听的恶性新闻也甚嚣尘上,那就是——周且听不堪的出身:其母未婚生子,原为话剧界当红花旦。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人秀开播以后,周且听始终住在剧组准备的学员公寓中,其实很少回四季酒店,也几乎与外界隔绝,每天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他手下的六个参赛选手身上,就连裴冀都很少去联系,完全把对方当做了竞争对手看待。 所以当李礼带着怪异的目光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他不明所以,甚至不满地问道:“你对我的教学方式有异议?” 李礼欲言又止,这模样更惹得周且听不爽起来,皱眉道:“有话直说,不要以为第一次挑战赛取得了前三的成绩就可以沾沾自喜,后面还有更严峻的考验等着呢。” “老师,您最近上网了么?”李礼看四下无人,摄影师也在临时休息,此时正是拍摄空白的阶段,他也好问一些私密的问题。 周且听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基本不上,有什么问题么?” 李礼忧心忡忡,“老师,网上有很多不好的言论……说的就是您。” 周且听闻言挑了挑眉,“哦?说我什么?” “说您……说您是私生子。”李礼心一横,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周且听浑身停顿了一瞬,然而等李礼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李礼有些意外,“老师……这,这是真的么?” 周且听淡淡道:“网上说了什么?” “他们说……您的母亲就是当初第一位夺得芳丹玫瑰奖的华人女演员周茹尘,还说……还说您之所以能在英国皇家剧院做驻场,完全是靠着母亲的人脉,而您本身也不过,不过是不明来历的……”之后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周且听的表情,却发现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这都是你看来的?” 李礼慢吞吞地点头,“就是昨晚上突然闹起来的,不过其实大部分网民都挺支持您的,我说的那都是最极端的黑子的言论。”李礼怀了点期待地看向周且听,“老师,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吧?”虽然他和周且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李礼时真的打心眼里觉得周且听很值得人尊敬,而且绝对有干货。 哪知周且听却一副无所谓的自在表情,“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 “啊!?”李礼下巴都要吓掉了。 “我母亲确实是周茹尘,我也确实是私生子。”周且听说着伸了个懒腰,“不过有一点他们说错了,我能在皇家站住脚,靠的从来都不是她。我的母亲从来都没有帮助过我。” 李礼神色瞬间紧张起来,“为什么?我觉得父母帮自己孩子……” 周且听难得放柔了声音跟面前的小孩说话,“你的家人是不是一直想帮你一把,好让你在演艺圈里站住了脚?” 李礼点头。 周且听道:“那是因为你的父母在意你。他们无论是全心全意帮助你进军演艺圈,还是卯足了劲想让你远离这里,都是因为他们在意你、爱你、想要保护你。” 李礼有些听不懂他想说什么,“老师,您的意思是,您的母亲……” 周且听却适时地打断了他,“与其八卦我,还不如想一想怎么在下一场挑战赛里胜出吧,要是发挥失常了,我就把你扔进淘汰屋去,让另外三位导师判决你的去留。” 李礼闻言大惊,忙苦求老师放自己一马。 周且听表面上似乎不露声色,但内心仍波涛万丈。等到晚间休息时分,他破天荒回了酒店。 果不其然,摆脱了跟屁虫一样的摄像机,裴冀大大咧咧地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显然正等着自己。 周且听看见他才有了笑意,低声道:“不是发短信跟你说了会晚点回来么,怎么还在这里干等着,我去找你不就好了。” 裴冀连忙跟着他进了房间,关好房门才急匆匆道:“你看了网上的那些言论了没?” 周且听诚实道:“没看,不过听李礼说了一点。” 裴冀揽住他,似乎很是心疼,“就知道你肯定不想理会,我已经让吕品联系云图,叫他们做好公关工作了,毕竟只是一点风言风语,倒也不算多大事,我就是担心你看见了……” 周且听道:“怕我看见了难受?放心,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多难受,怎么会现在看见别人一点恶言恶语就敏感起来了呢?而且他们说的也并非空穴来风。” 裴冀愤恨道:“要知道参加这档节目会给你带来这么不好的影响,我当时说什么也要劝住你。” 周且听轻轻摇了摇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想也没有什么益处,我倒觉得身世终于被挖出来,自在了一些呢。” 裴冀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闷声道:“再过一阵子……再过一阵子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好……” 周且听失笑,“你就要干嘛?把微博买下来么?” 裴冀轻声道:“我就公开和你的关系。” 周且听闻言心头大震,他连忙挣脱开裴冀的怀抱,怔怔地看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裴冀不用站在镜头面前了,什么粉饰都消失,现在看来,他居然隐隐有了些黑眼圈,看上去休息得并不算好。 他眸光闪烁,一错不错地看着周且听,开口:“你不是一直在试探我的态度么?一直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我之前装傻,其实不是在回避这个问题,而是因为我即便想给你承诺,却总觉的口说无凭,一点也不可靠。我一直想等到有一天能对媒体坦白我们之间的感情,告诉他们你是我的爱人,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维护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要发一条微博为你正身,却还要顾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毫无关系的人员。” 周且听现在的表情已经算得上是标注的目瞪口呆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冀,就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裴冀却含着笑意一把抱住他,声音软得一塌糊涂,“怎么,吓到了?这不也正是你希望的么?” 周且听面露不忍,哑声道:“裴冀,其实你不需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裴冀却极为笃定地打断他,“怎么不需要?在我心里,这就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周且听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明是在说网上的流言,怎么莫名其妙就跳到了公开出柜这么大的事儿上?” 裴冀耸耸肩,理所当然道:“你一直嫌弃我思维太跳跃。” 周且听笑归笑,心中还是感慨万千,极为感动,他也搂住裴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裴冀,谢谢你……” 他在心中刹那间有一股极为温暖的热流钻入,随着心脏的每一下有力的跳动浸透四肢百骸,舒服得叫他思维都迟缓了,五脏都酥麻了。当初他与frank分手的心结,如今竟然仅凭裴冀三言两语,便松散开来,消散于无形。 原来,他也足够爱他,他也有足够的勇气向世人证明自己的爱。 这一瞬间,原本两人晦暗不明、雾气昭昭的前路变得通透起来,宛如经过了一场春雨的洗礼,四下都散发着勃勃生机…… 周且听闭上眼正好好享受这段时光,突然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噪音从头上传来。 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结果就看到裴冀居然已经睡着了,此时正极为安详地靠在自己肩头,发出安逸的呼噜声。 周且听顿时哭笑不得,他吻了吻裴冀的发顶,将他半抱着送到了自己套房的床上,细心地帮他脱了鞋袜和衣服,随后他自己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吹干了头发后便极为依赖地躺到了裴冀身边,依偎着他十分安稳地入了睡。 这厢周且听和裴冀的关系正更加深入到另一个境界之中,那厢学员之间的争斗却渐渐拉开了序幕。 原本几个一同居住的学员们还都将彼此视为同甘共苦的伙伴,谁知通过第一次挑战赛的选拔,曲听雁一组有学员不幸垫了底,经过另外三名导师的探讨,最终被淘汰出局,而那人也成为了此次真人秀中首位被淘汰的选手。经过这一次事件,学员们渐渐对这次竞赛有了实质性的感触,也终于理解了主持人当初为了鼓舞士气,对他们说的那句“你们即是伙伴,也是敌人,一切的携手共进,都是为了最后的生死之搏。” 这里的每个人都想要获胜,但夺冠的第一要素,便是斗掉身边所有的竞争对手,哪怕那人是与自己同吃同住的“伙伴”。 最先体会到这一点的,其实是在第一轮挑战赛中险些垫底的孔耀。 由于第一场比赛的内容是她从未系统学习过的台词朗诵技巧,每位学员被要求在空旷的场地上背诵一段男女之间表白的台词,而评委与导师们则会在距离并不近的一栋公寓顶层的位置聆听,从而对他们咬字的清晰程度、声音的穿透力与力度,以及最基本的一点,那就是感情的表露程度进行打分,最后角逐出前三名以及倒数三名。前三名会在学员档案上分别加分,而倒数的三名,则会被扣除相应的分数,他们每个人的起始分都是五分,每一轮挑战赛的最后一名都会被送入淘汰屋,而同时,如果一名学员没有垫底,但他的分数被判负了,那么同样会会被送入淘汰屋。 考核确实如最初剧组所说的那样,十分严格。而这一次比赛中,孔耀虽然嗓门很大,但她感情流露这一项几乎可以算是不及格,甚至被周且听毫不留情面地给了零分。她完全就是在吼叫,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是一段表白的台词,而不是讨债吵架之类。然而她的表现,完完全全就是在告诉观众:老娘要发飙了! 当然了,最后一名还不如她——那个人的声音压根都没有传到评委的耳朵里。于是,这次励志要夺冠的孔耀小姐虽然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比赛,但她那比最后一名只高出一丝丝的成绩仍十分拿不出手,而且她的基础分也被扣到了一分,这就意味着如果下一场挑战赛她仍这样表现,那么就只好滚蛋了。 孔耀早在最初就夸下了海口,她又长得十分有个人风格,真人秀一开波就吸引了大部分观众的注意力,如今惨遭败北,自然有无数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如此一来,孔耀的心理压力其实很大。 但她性格过于张扬,甚至偶尔会给人“疯婆子”的影响,保不齐就会看见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故而她所属的曲听雁一组的其他学员都有意无意地疏远着她。 这会儿,孔耀落了单,只好一个人端着马克杯去公用水吧接水。 虽然导师们那里的摄像机已经尽数撤走了,但那只是因为那四位大咖总要有自己的事情做,剧组确实不方便跟拍。相比较而言,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员们就更加没有隐私了。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夜里了,但仍有轮班的摄影师在跟拍着他们。 只见孔耀一个人阴沉沉地拿着杯子走去水吧,结果那里居然已经有两个学员了,一男一女,正是周且听队里的任采和裴冀队中的型男沈泽语,两人正各举着一杯果汁,说笑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孔耀的到来。 “……所以说啊,我们这个队才是真正的魔鬼之队。”任采说着喝了一大口手中的橙汁,随意地笑道。 沈泽语大概是对这姑娘有点意思,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说话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力求性感沙哑,“但他真的教你们东西哦?” 任采听了十分开心,道:“对啊,你看这次挑战赛,我们队前三名居然占了两个名额,虽然我不在其中吧,但应该也排在前十名之内。”她说完似乎觉得有些自大,又拍了拍沈泽语道,“你表现也很不错啊,你们组这次虽然有一个人倒数了,但冠军也在你们组啊。话说,那个祝嘉到底什么来头啊,他之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次居然一口气拿了个第一呢。” 沈泽语很享受美女的捶打,歪了歪嘴角有些俏皮道:“谁知道,他似乎以前就演话剧,台词功底肯定好。不过说起来,这次曲听雁那队才是最突出的吧。” 任采听了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是啊,倒是前三有俩是她队里的,还有一个居然直接被淘汰了,哈哈哈哈……还有啊,就那个什么孔耀,天呢,刚来的时候口气那么狂傲,结果怎样?差点笑掉我的大牙……” 沈泽语原本想讨好地跟着她一起笑,结果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突然收了声音,也暗暗扯了扯任采的衣角,示意她闭嘴。 任采不明就里,回过头,就看见孔耀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摄像师。 他们看见摄像机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气焰收敛了很多,但就着孔耀一言不发打水的空档,任采还是没忍住不怀好意地主动撩拨她。 “我说孔耀,你以前跟过不少剧组吧?” 孔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任采却不依不饶,“那——么中气十足的河东狮吼,是跟哪位大腕学的啊?”她未说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她身后的沈泽语比她要敏感一些,他感觉到气氛不太对,而孔耀看过来的眼神也有点奇怪,于是出于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这次,他没有打算叫上任采…… “哗啦——” 紧随在泼水声后的,是女人足够划破黑夜的惊悚尖叫声,以及男人讶异的低呼。 满满一杯热水,有将近一半都泼到了任采身上。 摄影师也没了旁观录像的心情,连忙跑过来拉开孔耀与任采的距离。 “嘿!你干嘛呢,冷静点!”摄像师连忙道,而孔耀却一言不发,几乎是带着笑意地看着她的杰作。 女人狼狈地跌坐在地,她棉质的睡衣上,甚至还冒着丝丝热气……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还好水温并不高,那杯水中兑了一部分凉水,并不是完全的开水温度,所以任采只是左手腕被轻微烫伤,其他并无大碍。”主持人跟学员们解释道,面色十分凝重,“但我们仍没有想到拍摄才刚刚开始,就发生了这么恶性的事件,我希望在座的各位清楚一点,那就是这虽然是个残酷的比赛,但从没有人说过只有冠军才能成为演员,我们将要进行这么多场挑战赛进行考核,其实就是为了将你们的特点展现在观众面前,你们只要发挥出了自己的能力,展现出了自己的实力,那么就是成功的,如果表现优秀,自然会有经纪公司在比赛结束后主动联系你们。所以,拼个你死我活这种事情,决不能再次发生了。” 学员们个个如临大敌,而身为孔耀导师的曲听雁脸色也十分难看——毕竟这是她手底下的学员,出了这样的事情,她需要负一定责任。 主持人说着看向被彻底孤立在一旁的孔耀,严肃道:“孔耀,这种事情绝对绝对不可以再发生了,清楚么?” 孔耀有些提不起精神,但还是点点头。 主持人继续道:“虽然没有对任采造成太严重的伤害,但这件事情性质十分恶劣,不过我们念你是初犯,决定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同时也要做出惩罚:你的积分将清零,同时取消下一次挑战赛的参赛资格。” 孔耀闻言瞳孔缩了缩,但还是忍下了险些发飙的冲动,僵硬地点点头。 支持人回头语重心长地对曲听雁低声道:“这是个问题儿童,你还得多多留意才行,千万不能再让她这么失控了,否则下次我们不仅要将她踢出比赛,还会追究她的责任。这一次是任采为人大度,不打算报警,但下一次……不会再有这么宽容了。” 曲听雁实在是觉得自己丢脸到了极点,作为第一个有学员被淘汰的组就已经很没面子了,没想到现在又出了这么恶劣的事情,这叫她在其他导师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另外,她不得不面对的人,还有周且听。毕竟是人家手下的学员被伤害到了,教不严师之惰,曲听雁其实需要负很大责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跟周且听道歉。 “那个……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失职,居然叫低下的学员闯了这么大篓子。”曲听雁道歉态度还是很诚恳的,虽然有部分观众叫嚣着一定要让孔耀退出比赛,但周且听却并不打算太深究。 他摊了摊手,淡淡道:“受害者又不是我,任采想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叫孔耀自己去找她道歉协商去吧。” 曲听雁闻言其实心中是长舒一口气的,周且听虽然教学起来手腕强硬,但面对这种冲突还是很冷静,并没有也护犊子到魔鬼的境界。 但实际上,周且听回到自己队伍的休息室里,看起来可远没有方才那么大度。 “上一次挑战赛你们虽然有两个人进入了前三名,但冠军并不是咱们的人,”周且听敲敲桌子道,“虽然裴冀队拿下头彩我也很开心,但!”他绕过正襟危坐的李礼和彭潇儿,指了指其余几个表现中庸的学员,“你们需要努力,不垫底只是你们运气好,遇到了更差的对手,就你们那几句台词说的,我都不忍心听完。下一次表现如果还是还是这么差劲,我会给你们安排特别训练的,到时候记得不要跟我喊累。” 几个学员闻言都是一震,忙训练有素地点头应和。 周且听对眼前学员的精神面貌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展开了下一场挑战赛的题目卡片。 李礼因为受他训练最多,所以跟他关系也比其他五个人要亲近一点,见状凑过来问:“老师,比赛题目是什么?” 周且听先是面色肃然地浏览了一遍,紧接着居然唇角展现出一点笑意,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不够友善,直把几个可怜的学员吓得打了个激灵。 他将卡片翻转过来,展现给学员们看,似乎有点兴奋地说:“吻戏。” 彭潇儿的脸简直瞬间就红透了,张了张嘴呆若木鸡地盯着那卡片看,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周且听问她:“怎么了?这么吃惊?” 汤明诚和任采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开起玩笑来,彭潇儿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打不起精神来,听见周且听的话,这才软绵绵地抬起头来。 “老师……我没接过吻。” 其余几个参赛者全都起哄大笑起来,周且听也很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头,“所以?你在害羞?” 彭潇儿一颗头低得都快埋进自己胸里了,像蚊子一样轻声细语道:“嗯……” 周且听倒并不在意,他显然已经在意起了另一件事。 “这戏要我怎么教你们呢……”周且听有些困扰的摸了摸下巴,“制作组到底怎么想的,出了这么个题目,是不是下一次挑战赛的题目就成了床戏?” 任采很明显抓住了关键点,她试探性地问周且听:“老师,您打算怎么教我们呢?” 周且听一点也不觉得这个话题很羞耻,坦然道:“我先问一问你们都有过接吻经历么,哦,除了彭潇儿。” 几个人都笑嘻嘻地点头,任采甚至带了点小私心地摇摇小手,“很多哦。” 周且听不理会他们的窃笑,又问:“在镜头前呢?” 这下几个人都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陆续摇了摇头。 周且听这下真是有些苦恼了,这要怎么教给他们,挨个吻过去么!? 其实,这题目中有很大一部分源于制作组的恶趣味,不过演戏嘛,与并不熟悉的普通朋友做这些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如何能从吻戏中自然地表达出情绪来,确实是这些小鲜肉需要克服的一个困难。 周且听又仔细看了看题目的补充解释,对学员们道:“题目要求学员能够在没有肢体接触的情况下营造出足够暧昧的氛围,最后还要看哪个人的吻戏把控程度最强,最能入戏。”和一个几乎能称为陌生人的演员演绎出恋人之间的情愫,确实是很考验演技的,只不过制作组一定要挑这么刁钻的一条路线……其实这是在折磨导师们吧? 不仅仅周且听一个人很头疼,其实另外三个导师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他这边正冥思苦想教学方案呢,突然就听见休息室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摄像师连忙窜到门口,一路拍摄周且听开门的过程。 来访的居然是楼下的裴冀,身后还跟了一串好奇心满满的学员。 周且听愣了愣,问:“你怎么过来了?” 裴冀冲他笑得狡黠,“来见识一下魔鬼老师的教学修罗场。” 在座的人都知道裴冀和周且听合作拍摄过电影和电视剧,俩人私下关系应该也相当不错,如今见裴冀特意跑来跟他插科打诨,更是感叹两人关系亲密。 两队学员气氛也很和谐,聚在一起聊聊天开开玩笑,而他们的导师则坐在休息室的布艺沙发上对着挑战赛题目卡片讨论起来。 “……你想出来什么办法了么?”裴冀问。 周且听诚实道:“完全没有,这要怎么教?” 裴冀显然早有了打算,道:“要不咱俩来一段,演给他们看看。” 周且听有些意外,笑着看向他,却见裴冀居然真的一本正经地在提议。 “怎么,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一句话就把周且听问住了,他思来想去,似乎真的只有这一条路能行得通,于是也只能屈服。 裴冀一见计谋得逞,立刻拍拍手召集起来三三两两唠嗑的学员们。 十来个人一脸茫然地围住沙发中间的二人,仍是李礼率先发言:“老师,有什么事么?” 周且听道:“我跟裴冀决定给你们现场演一段挑战赛要求的内容,这样也能叫你们有一个更直观的感受,或者有一个可以参照的模板。” 此话一出,休息室里顿时沸腾了,几个女孩子尖叫起来,忙问“是真的么!?” 裴冀冲周且听极有默契地勾勾手,“你在上我在上?” 周且听歪歪头,“你在上吧,我懒得站起来了。” 裴冀低不可闻地含笑道:“总是这样……” 说话间,周且听已经靠坐在了沙发上,而裴冀则站了起来,走到沙发的另一边,整了整衣领,马上进入了状态。 学员们也都收了声音,默不作声地认真观看起来。 只见周且听半阖着眼,看起来很是慵懒,而他原本涣散的眼神在看到裴冀之后立刻集中起来,甚至可以说有了神采。他眼珠随着裴冀的靠近而缓慢移动,而裴冀也一边松了松领带一边将靠近沙发的那一条腿屈起,稳稳地压在了周且听身边,直叫柔软强韧的沙发压下去一个坑来。 周且听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嘴角渐渐带上含义不明的笑容,盯着裴冀的脸庞若无气死地眨着眼,纤长的睫毛将双眼衬托得迷离性感。 裴冀一个俯身,将周且听几乎压进了沙发里,他先是在周且听脖颈处极暧昧地嗅了嗅,这才抬起眼睛来对上身下人的目光。 两人对视,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观众似乎都能看到空气中有靡丽的气息纠缠住两人,而那两道专注的目光也有如实质一般,缠绵到了一起。 最后这一幕在裴冀即将触碰到周且听双唇的那一刹那停止,紧接着他瞬间恢复如常,而周且听也收了笑容,将搭在沙发上的长腿放了下去。 裴冀直起身子,冲一票目瞪口呆的学员轻松道:“学到了么?” 参赛者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被沸腾起来的开水浇灌过一样,直冒热气! 天呢,这氛围营造得实在太辣了!要是换做自己被这么对待的话,早就直接勒过对方的衣领二话不说就熊吻起来了!真的是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却将恋人之间的那种甜腻的氛围营造得入木三分。 该怎么说,不愧是两个实力派?居然和同性演这种对手戏都能将情感抒发得如此自然和谐。 摄像师将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只见他额头也是一层细汗……自己自打被派来拍摄周且听之后,简直就是每天都在看电视剧啊,太精彩了,太意外了。 谁知突然一个女孩子清丽的嗓音响起,只见彭潇儿双手捂住脸,崩溃一般地害羞道:“啊……我做不到啊,怎么办!”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笑声来,而周且听偷偷看向裴冀,碰巧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他立刻递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真是太坏了,裴冀! 130.第一百三十章 裴冀与周且听为学员们“以身试戏”的片段一经播出,就在网络上掀起了极大的风浪。虽然裴冀工作室和云图那边的公关都处理得很好,但周且听还是有些后怕,在夜晚休息的空档和裴冀又连起了Skype,嗔责道:“万一失控了怎么办,你这么做真是有点太大胆了……” 摄像头里的裴冀反而满不在乎,“这也是在为咱俩彻底公开关系做点铺垫,省得到时候反响更大。” “所以你这是在试水?”周且听含笑问道。 “也不算是吧,”裴冀耸肩,“不需要试水,无论怎样我都会公开的,我只是觉得开心这么做而已。” 周且听和他交往这么久了,他的小心思还看不出来,立刻察觉出了猫腻,坏笑道:“没这么简单吧,你是不是又从哪吃了飞醋了?” 裴冀忙狡辩:“怎么可能!我这么大人有大量……” “哦,我知道了,是李礼对不对?”周且听笑得更加开怀,“你是不是又去看我微博了?前几天下面的评论都在说我和李礼很有登对的感觉。” 裴冀一拍桌子,“哼,那些人都什么眼神儿?明明咱俩这么有夫妻相,他们居然觉得你跟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更般配,我呸!” “你担心什么啊,只是一时的新鲜感罢了,等这档真人秀结束了,自然也就没人会记得这些事了。”周且听没有办法,也只能耐下心来安慰镜头里急躁的爱人。 裴冀还嘴硬,“我当然知道了,就是看着不爽罢了。那臭小子……瘦得跟劈柴一样,活脱脱一个白斩鸡,也不知道哪里入了那帮粉丝的眼了……” 周且听笑笑,知道他已经缓和下了情绪。 “说正事,你不觉得曲听雁队里的孔耀有些危险么。” 裴冀一听就来了精神,“怎么,你对她有看法?” 周且听十分自然地抱怨:“她把我队员烫伤了,我能对她没看法么。而且我觉得这姑娘不知是什么原因,心态很有问题,她抗压性太差了,只是有人稍稍撩/拨一下,就跟炮仗被点着了引线一样。”他皱眉道,“像个□□。” 裴冀道:“这个我也发觉了,但没准她发泄过一次会好一点呢?再说了,她到底不是咱们队里的人,看下一次挑战赛她的表现吧。” 周且听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发起愁来,“挑战赛啊……” “怎么了?” “还不是队里那个彭潇儿,她死活进入不了状态。”周且听苦恼地摇摇头,“她明天要是还这样的话,我也只能亲身上阵去带带她了,这姑娘在全身照的时候表现还算亮眼,我还以为她是那种比较内秀的,进入了拍摄状态就会脱胎换骨,没想到这才第二次挑战赛就遇到了大问题。” 裴冀倒满不在乎,“也许她只是害羞,那样的话如果你真的和她打对手戏,她也许会更虚。” 周且听眉头皱得更深,“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真的坏了。她连和前辈较量的勇气都没有,何谈上升。” 裴冀劝他:“算了,现在谈什么都没用,等明早再看吧。” 于是真的等到明天一早的训练,周且听看着面对李礼脸色爆红的彭潇儿,顿时大为愤怒。 “你站在那里干嘛?拍硬装照么?上去互动啊,你那手势假肢么?去抚摸/他啊!还有你的眼神,李礼现在是跟你热恋的爱人,不是你小学教务处主任,你缩头缩脑的干嘛,你忘交作业被请家长了么!?” 彭潇儿脸色通红,就连跟他面对面站着的李礼都有一点尴尬,他很礼貌地开口道:“要不……换一个人?是不是我长得不和你胃口?或者先跟任采一起练一练?” 周且听却干净利落地否决了回去,“李礼你这样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难道以后你们去拍电视剧,还能自己要求和谁演情侣么?彭潇儿我告诉你,就算现在我让你去亲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你也必须拿出面对情人的样子来,你以为拍戏很好玩是么?是为了满足你的什么公主梦还是富家小姐梦的台阶么?” 彭潇儿很害怕周且听发火,而她也明白自己确实做得不够好,可是面对每天都能见面的队友,要做出种种亲密姿态……她真的很放不开。而同队的几个人全都达到了周且听要求的合格线,至少参加挑战赛不至于丢脸,现在独独剩下了自己,还顺带拖累了作为自己练习搭档的李礼。她真的觉得很难过。 “抱歉……老师,我再来一遍。”她有一点怯懦地说。 周且听却有点怒其不争1,冲李礼强硬地摆了摆手,“你退后,我来。” 彭潇儿一见导师居然过来要手把手教自己,顿时头皮都开始发麻,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而周且听则主动很多,他搂上彭潇儿的腰,面部表情看起来却很不耐烦,“你的手呢,抱住我。” 彭潇儿完全没了主见,闻言立刻慌里慌张地伸出手臂抱住了周且听,而就听男人在自己耳边继续教导:“多一点抚摸的动作,像是在很爱惜地感受,你有过男友吧,带入一下约会时你们亲昵的场景,你会怎么做?” 彭潇儿看着周且听琥珀色的眼睛有一点失神,“我……我喜欢摸/他的下巴,那里有的时候会有没有刮干净的……” “那就照做,不用解释这么多。”周且听根本没心思听她废话,命令道。 彭潇儿手指有一点发抖,但还是顺从地覆上了周且听的下巴,男人离她顿时又贴近了几分。 “不错,现在有一点感觉了。”周且听循循教导,“记住现在的这种状态,一定要牢牢记住,知道么?” 彭潇儿壮着胆子跟他对视,有点羞怯地点点头。 原本是很和谐的一幕,然而真人秀在做后期剪辑的时候却突然切换了画面,只见任采正对着镜头接受采访。 “……没错,我就是觉得这个女人是故意的,要知道我们组每一个人都是彼此互相摸索着练习的,就拿我的搭档汤明诚来说,他跟我讲在这之前他只和自己的女友这么亲近过,我们第一次合作那真是磕磕碰碰,他还要注意我手臂上的伤,当年最后呢?我们向周老师展示的时候,他肯定了我们的努力。而那个彭潇儿呢?我真的心疼给她做搭档的李礼,这姑娘在底下训练的时候就只顾叫嚷着她不行了她做不到啊哇啦哇啦,光顾着抱怨了,一点都没有认真练习。现在倒好,靠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得周老师亲自给她指导。呵,我之前真是看错她了,只希望周老师也能看清她真实的嘴脸吧。” 这一段在网上也引起了网友们的热议,有人赞同任采的看法,却也有人认为彭潇儿值得被谅解,他们很理解小姑娘的种种顾虑,同时又认为周且听并非那种会被轻易蒙骗的人。虽然算不上全民热议,但一点流言蜚语还是传到了周且听的耳朵里,他看着网页上的一些越发放肆的言论,只觉得可笑。 “……我格外偏心彭潇儿是因为她长得像我母亲?还说我对她有意思?”周且听疲惫地撑了撑额头,“我需不需要做个专访,跟他们说清楚我和我母亲的关系极差,而且我压根就不喜欢女人?再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其实更偏心李礼吧。” 裴冀在一旁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闻言突然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所以你对李礼那臭小子还是有意思?” 周且听只觉得头大,“你够了没?” 裴冀嘟囔,“没够!” 拿这人无法,周且听也就懒得再跟他吵,反而关注起这次在挑战赛中逆转自己尴尬境地的孔耀来。 当时在现场,队员们全部打散了分组,两两配对,并不知道自己会随机到哪个学员做搭档,而十分戏剧化的是,孔耀居然被随机到了和彭潇儿一组。 周且听听到这个结果后还是很担心的,毕竟孔耀个人气场很强,很难保证彭潇儿不会被她带着演戏,如果真的不幸被压制住了,那么彭潇儿这一次很有可能面临被淘汰的危险。 而真正开始比赛了,周且听发现事情居然真的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只见孔耀一上场居然在嘴里叼了一朵玫瑰,迈着势在必得的步子走向六神无主的彭潇儿面前,然后蛮横地搂住她的腰,而此刻在摄像机后面的周且听几乎坐不住了,他险些跳起来冲着发呆的彭潇儿大喊“摸下巴!还记得昨天教你的么,动起来啊!”然而比赛一旦开始,导师们都不可以参与进来,所以他只能十分煎熬地看着彭潇儿一副被吓住的模样盯着孔耀,而后者却自信满满,将玫瑰花插在她的发间,极尽挑逗之事。 周且听的失望都写在了脸上,虽然李礼和任采他们几个表现得都十分不错,甚至还有点人来疯的意思,比在私底下练习时表现得还要出色,但一想起彭潇儿来,他就觉得好心情全消失了。 曲听雁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个分组真的有点难为潇儿了。” 周且听却根本没替她辩护,坦率直言:“换成谁都会是这种效果,她做得确实很差劲。” 最终结果出来了,彭潇儿不出意外地垫了底,而孔耀居然一举拿下了第三名的成绩,也算是证明了自己,也因此,几位导师都开始关注起她来。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在挑战赛现场的情景,周且听还觉得尴尬与恼火,而这次被送进淘汰屋的除了垫底的彭潇儿之外还有一位连续两次排名倒数的颜儒组学员。 按照比赛规则,这两位学员要分别向其他组的三位导师做最后的陈述,然后三人分别票选出眼前的参赛者值不值得被留下。周且听看着已经红了眼圈的彭潇儿,只留下一句话就潇洒离开。 “想好你自己能不能完成之后的挑战赛,那只会比这一次更加艰难。” 他现在满心想着的,是该怎么淘汰掉颜儒队里的那名倒霉学员,而彭潇儿,真的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淘汰屋原本只是公寓楼中很普通的一间屋子,结果被制作组愣是又挂窗帘又漆墙壁地弄成了黑匣子,三个评委一字排开坐在房间的一头,而等待投票的可怜学员则站在房间中央,只有一盏小灯照着他。 这学员自己心里没底。这几位评委中,裴冀喜欢随心所欲,不受外界影响,他若是在进门前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去留,那么之后就算另外两位评委都跟他唱反调也是徒劳,而他也根本不会仔细听自己的辩白;那么周且听呢?这学员刚一想起来他的名字就觉得绝望,魔鬼教师的外号不是白叫的,在他看来,如果已经沦落到了要进淘汰屋的地步,那么这位学员八成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再巧舌如簧也只能硬生生去碰运气。 这么看来,唯一会好说话一点的也就只剩下曲听雁了。作为唯一一位女评委,曲听雁再不济也会比两位男士感性一些,但话说回来,就算她被自己成功打动了,也没有什么作用啊……毕竟最后结果二比一他还是注定被淘汰。 这学员在内心深处无力地呻/吟,看来这次他是死定了…… 果不其然,只见淘汰屋的大门被推开,三位导师依次走了进来,这学员偷瞄过去两眼,只看见裴冀黑着脸走在最前面,而跟在后面曲听雁和周且听并排着低声说笑着什么,他还未来得及看清后面两人的表情,就瞬间感受到了裴冀看过来阴冷至极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真的是凶多吉少啊。 落了座,三个评委都拿起他的档案来翻看,只听曲听雁最先开了口。 “葛鸣,你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啊。”她随意翻了几页,轻飘飘地看过去一眼。 葛鸣乖乖点头,“是……岁数有点大了……” “你跟那些小鲜肉还不太一样啊,你是正经参加过电视剧拍摄的演员,而且不止一部。”曲听雁说,“经验比那些撑死了只做过群众演员的不知要多多少,最初拍摄全身照的时候我记得你还蛮受欢迎的,裴冀跟颜导两个人抢你来着吧。” 葛鸣有点脸红,好在腰板却笔直,精神头还在,“是的,我辜负了颜导的期待。” 曲听雁闻言阴晴不定地笑了笑,“所以你是承认自己在退步咯?进入正式比赛后得意忘形,疏于训练。” 葛鸣觉得自己此时有点难堪,但还是诚实道:“是的……之前的两个星期我确实有些掉以轻心,以致于……” 曲听雁却直接打断了他的总结陈词,“这些不用你说,我们进来之前都看过你的视频,自然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其实你应该明白,自从你走进这间屋子那一刻开始,你已经一只脚踏出咱们的比赛了。更何况你并不是偶然一次发挥失常,而是自从比赛开始以来一直表现得很让人失望——你是被扣光了积分才不得不进入淘汰环节,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葛鸣站在那里,觉得压力大到甚至张不开嘴的地步,然而也完全没必要等他开口,周且听就已经接过话头。 “意味着你已经用光了挽救的机会。”周且听撑着下巴,面无表情,“但凡事不过三,所以你现在才会站在这里,而不是和你的行李一同被推到公寓楼外。” 葛鸣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我知道自己的表现很差,但我真的希望三位评审能再给我一次表现自己的机会,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在下一次挑战赛到来的时候出色发挥。” 周且听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摇了摇头,道:“但问题是你已经没办法再等到下一次挑战赛了,对么?你要怎么在这间屋子里向我们证明自己?即兴来一段表演?三秒哭戏?就算你真的能做到,那么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在之前的挑战赛中好好表现?还是说一定要沦落到这种地步你才会认真对待么?” 曲听雁看着站在屋子中央哑口无言低垂着脑袋的葛鸣,无奈地叹了口气,“葛鸣,你真的想要留下来继续比赛么?” 周且听则抱着胸冷冷地继续道:“我们都感觉你根本没有认真对待这个比赛,也许是它的比赛机制并不适合你,也许是你跟你的队友们相处得并不好,而考核的内容也总在针对你最薄弱的地带。所以我想问一问你,你真的觉得自己适合这个比赛么?” 葛鸣有些错愣地抬起头来,他不明白周且听为什么要这样暗示他,而很明显,他根本没有机会再去抒发他那催人泪下的心理活动了,三个掌握着他去留大权的人全部冷冰冰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已经被淘汰掉的失败者。 所以……他们已经放弃了我?葛鸣有些绝望地想着,突然觉得这间屋子里最后的那一点光亮也变得越发漆黑起来…… 淘汰屋的嘴炮环节并没有进行很久,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两位学员的投票结果都已经出炉了,葛鸣惨遭淘汰,而彭潇儿居然出人意料地存活了下来。 这个结果就连周且听都没有料到,他看着从淘汰屋侥幸留下来的彭潇儿和队友们动情地拥抱,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忙拉住刚从淘汰屋走出来的裴冀问:“她通过了?” 裴冀冲他耸耸肩,显然也没有料想到这么个结果,“意外吧,同样的套路,葛鸣崩溃了,这个连爱情戏都羞于出演的小姑娘居然坚持下来了。” 此时,彭潇儿恰巧也对上了周且听望过去的充满诧异与质疑的目光,连忙小跑过来,脸蛋红彤彤的,眼眶里还存着泪水。 “老师,我做到了!”她激动地说,“您说的没错,如果我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么之后的挑战赛我肯定还会是垫底的那一个,我之前因为脸皮太薄已经搞砸过一次了,我不会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 周且听看她明显自信了不少的模样,由衷地感到欣慰,但表面上却还做足了严师的样子,说:“你明白了?他们一直在劝你说这个比赛不适合你,你还是坚持下来了?” 彭潇儿猛地点头,“他们说你对我特别失望,还说进来之前你跟他们说爱留不留,但我当时就想,就算您真的这么说了我也不会放弃,如果您觉得我很没天分的话,那我就努力争取到留下来的机会,证明给您看!这次我一定不会因为胆小害羞而搞砸比赛了!” 周且听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做一个合格的演员,其中一条要素就是要够厚脸皮,看来你已经成功迈出去第一步了。” 彭潇儿兴奋地点头,能让周且听露出一个微笑给自己,她相信这一回自己走的是最正确的一条道路。 哪知裴冀却突然钻过来打断了师徒二人和谐的交谈,坏心眼道:“太好了,那咱们下一次挑战赛就把题目定位‘床/戏大比拼’好了,或者‘真空上阵极限比拼’之类的……” 周且听眼看着彭潇儿原本还十分红/润的脸庞顿时被吓褪了色,不由得瞪了裴冀一眼,“你思想真龌龊。” 裴冀耸耸肩,一副很随意的模样,也并不介意被骂。 彭潇儿还是很欢乐地蹦跳着回到了自己队伍的休息室,这之后的几天她都过得十分惬意,训练起来也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了一般,再没了心理上的阻碍,而周且听对自己也越来越满意。 一日,她原本正哼着小曲儿自己在休息室中的厨房里做着鲜果饮料,突然感受到了一束异样的目光。 她直觉是有人在偷偷看着自己,而且貌似并不友善,彭潇儿只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在自家的休息室里会被人这样盯着看,于是她好奇地回过头,却出人意料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任采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顿时有些措手不及,被抓了个正着。但她并不想对彭潇儿这路货色示弱,反而恶狠狠地瞪了回去,随后潇洒地转身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被留在原地的彭潇儿一脸错愕,她明明记得就在几天前任采还和自己大大咧咧地开着玩笑聊聊八卦,为什么只是经过了一场挑战赛和一次淘汰,她对自己的态度扭转得这样厉害?简直就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她这厢还在兀自沉思,突然肩头被人措不及防地拍打了一下,惊得她险些错手将玻璃杯推下茶几。 彭潇儿抬起头来,就看见跟自己同一组的另一位女学员洛雅正坐在自己身边一副别有深意的模样。 “洛雅?怎么了?” 对方却仍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将她领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面前,确认了四下无人后才开口:“你是不是很奇怪任采为什么突然对你充满敌意?” 彭潇儿忙不迭地点头。 洛雅笑意更深,她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一边搜索着什么一边道:“我就料到了你还没看过最新一期的真人秀,你自己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彭潇儿一头雾水,她因为总觉得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特别奇怪,所以基本不怎么去关注他们这个真人秀的动态,只一个人踏踏实实地磨练演技,现下听洛雅这样讲,顿时十分好奇。 她看向洛雅已经调到合适位置的视频,只见上面正播放着最新一期节目中有关任采的采访环节。 “……靠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得周老师亲自给她指导。呵,我之前真是看错她了,只希望周老师也能看清她真实的嘴脸吧!”任采的声音伴随着恶毒的揣度传进彭潇儿的耳朵里,她只觉得不可思议,而洛雅却又将视频向后推了推,道:“后面还有呢。” “……你认为周老师最欣赏你们队里的哪位学员呢?”画外音来自这次真人秀的主持人,而正坐在摄像机前的任采则撩了撩头发,看上去自信满满。 “我认为么?那肯定是我了,哦,或许还有李礼,但谁知道呢,他毕竟家世摆在那里。但我认为周老师最欣赏的一定是我了,你们可能不知道呢,上一次挑战赛我被孔耀那个女人泼了热水,周老师看上去可生气了,他只是在镜头前不愿意太过护短而已,那样的话保不齐会被人谴责,还会误伤到我。”任采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个十分骄傲的笑容。 彭潇儿看得目瞪口呆,而洛雅似乎也很满意她这个反应,合上电脑对她道:“现在明白了吧。” “啊?明白什么?”彭潇儿却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还没看出来么?任采在暗恋周老师啊!”洛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彭潇儿的脑瓜,“她看到你上一次挑战赛跟周老师走得那么近,自然把你当成假象的情敌了!” 彭潇儿此时嘴巴简直要张成鹅蛋型,捂着嘴不敢置信,“不会吧!?” 洛雅似乎很笃定,她压低了声音说:“不信的话你等到下一次训练的时候多加留意就知道了,我绝对没猜错。”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彭潇儿被洛雅好心提点一番,整个人都十分凌/乱,以至于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瞎想了很多,凌晨时分才堪堪入睡。 不到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怎么够,所以第二天一早醒来,她那张白净的小/脸上就十分诚实地向众人展现出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洛雅作为知情人自然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默不作声地看了看无精打采的彭潇儿,又偷偷瞄了一眼任采,最终还是决定做个老实闭嘴的旁观者。 倒是李礼明显关切地凑过去问:“潇儿,你昨晚没睡好么,脸色怎么这么差?” 彭潇儿还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话,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随意的声音。 “不会是担心今天公布的挑战题目太恐怖,失眠了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几个学员回过头,就看见周且听破天荒地戴了副眼镜,抱着一本不知哪里淘来的英语原文大部头从自己的休息室里踱步而出。 李礼很是兴奋地又凑到他身边想看两眼书上写的什么,声音里都带上了一点点激动,“老师,今天早上是不是应该公布下一个挑战赛的题目了?” 周且听摘下眼镜白了他一眼,很不客气地把书合上,说:“你激动个什么,前几次挑战赛你表现得很出色是么?” 李礼碰了一鼻子灰,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早就习惯了,闭了嘴巴乖乖站在一旁,跟个等候吩咐的小书童一样。 不过奚落归奚落,周且听也不打算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昨天晚上其实我就已经知道这次的题目了,说难也不难,而且其实还蛮有趣的,这次挑战你们不再会以个人身份参与比赛,而是多人协作共同演绎出抽签所得的特定内容,我们会给你们半天的时间排练,晚上吃饭前进行限时考核,中途出现ng便要重头来过,表现最差的一组中表现最差的那一位学员就可以收拾收拾行李回家吃饭了。这一次你们终于要开始演戏了,开心么?”他说得似乎还很喜悦,始终一脸笑意。 李礼作为小队中脸皮最厚最不怕死的勇士,鼓起勇气道:“老师,为什么我感觉你特开心有人被淘汰这件事……” 周且听十分坦诚道:“别的组淘汰人我当然开心。” “那如果是我们被淘汰呢?”李礼噘嘴问。 周且听恍惚间居然觉得这个小学员跟他那个所有技能点都加在厨艺上的小助理十分相似,都是能无限激发别人抖s潜能的类型,不由得没忍住坏笑起来,“你被淘汰的话我保证今晚的餐厅里会有你的身影。”他还特意拿手指点了点李礼,补充说明,“不过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躺在桌子上。” 李礼十分给面子得被他那宛如汉尼拔附体一般的笑容跟语气吓出了一个哆嗦,颤颤巍巍道:“老师,杀人是犯法的。” 周且听耸耸肩,“戏演得太烂也是一种犯罪,我这叫替天行道。” 众学员叫苦不迭,当初舔周且听硬照流的口水都是现在脑子里进的水,怎么就没透过他那假正经的外皮看透变/态的本质呢。 然而怨言可以不说,训练绝不能少。草草吃过早饭,周且听就已经把他们六人分为两个小组,带领着去主持人那里抽签了。 一路上,跟李礼与任采分到一组的彭潇儿一直看上去有些不安,她从早上见到周且听第一面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还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的目光。周且听一早就发现了异常,但他并没有打算当众发问,反倒是李礼那个小子心里一点事儿都藏不住,一个劲儿往人家姑娘身边凑,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实际上整个楼道都能听得见。 “潇儿,你是不是昨晚失眠了啊,我看你一直无精打采。” “潇儿潇儿,咱们分到一组了耶。” “潇儿潇儿潇儿,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你真的很烦,李礼同学。”终于有个人搭腔了,却是个极其不耐烦的男人的声音,李礼抬起头,就看见周且听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 “麻烦你有什么话都憋住好么,憋不住发短信都没事。你这个样子我都感觉好尴尬。” 李礼这才终于闭了嘴。 反倒是正跟周且听交流教学经验的裴冀笑出了声,他把周且听拉到了远离学员的小角落,跟人家咬耳朵道:“你们组那个韩若虚的外孙,是不是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啊。” 周且听白了他一眼,“你当我瞎是不。” 裴冀一听就来劲了,扯着他的衣角道:“快快快,有没有什么劲爆的八卦。” 哪知周且听却道貌岸然地甩开了衣袖,一脸正色地看着裴冀,“裴先生,都是为人师表的,请自重!”说完居然就这么大义凛然趾高气昂地回到学员们的怀抱中,开始一本正经地说起戏来。 这倒把裴冀气得够呛,小声哼哼道:“小样……跟我这儿还装斯文。” 但不可否认,周且听作为一个老师,确实尽职尽责,看他手下的学员们最后呈现出来的作品就可知一二。 三个导师围坐在导演组准备的小舞台前,一个个面色深沉地看着经由周且听指导的两组表演,确确实实发现不少闪光点。曲听雁甚至在彭潇儿那一组演绎妻子捉奸丈夫与小三的情节时忍不住道:“那个李礼,你们有没有觉得他演戏有种表演话剧的痕迹在里面。” 裴冀撑着下巴,心里咆哮:老子男人教出来的,能跟你手底下那些歪瓜裂枣一路货色?但表面上却不露声色,淡定应和:“他咬字逻辑重音把握得不错,比第一次挑战赛中对台词的表达展现要强上不少。” 曲听雁笑眯眯地继续看着表演,随口道:“毕竟是韩老爷子的外孙啊……” 裴冀却瞬间反驳:“这跟他是谁外孙没太大关系,就我所知韩若虚其实并不希望家里小辈涉足演艺圈。” 曲听雁闻言略显吃惊,“是么?” “这倒是实话,平时他在家里接待圈内的朋友都会叫孩子们回避。”一直坐在一旁安静观看的颜儒突然开口,“我跟韩若虚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李礼这孩子我除了在喝他满月酒的时候见过一面,就没再接触过。” 曲听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这回韩老爷子在电视上看见李礼,肯定得气炸了吧。” 颜儒含笑着摇摇头,“现在年轻人,都犟得很。”他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默默叹了口气。裴冀看在眼里,正觉得奇怪,突然就听见舞台上响起女孩子柔柔弱弱的惊叫声。 他猛地回过头,就看见饰演妻子的任采正怒不可遏地举着个空杯子,而站在她对面的彭潇儿明显被泼了一脸水,正捂着脸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这大概是计划之外的情节,三个导师能明显看出来李礼十分紧张地一把将任采拉开,正打算开口询问,却被对方抢去了话头。 “怎么,心疼了?”任采咬牙切齿地斜睨着李礼,狠狠指向彭潇儿义愤填膺道,“你以为我没见过这种女人么?靠装柔弱博同情,这种招式真是用烂了啊,但你们男人不就是吃这一套么?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就是这种性格,你那时说喜欢,怎么,这才没几年就换口味了?” 李礼明显被她这一出整得晕头转向了,明明早上编排好的剧本上没有泼水这么激烈的环节只是简单地把彭潇儿推倒在椅子上而已,但她嘴里说的却又是排练好的台词,这到底什么情况?演得太投入了无意识加戏?任采原来这么认真投入的? 虽然心里一片问号,但毕竟吃了ng就要从头来过,他们恐怕没那个时间了,所以李礼还是勉强接住了台词,一边狡辩一边努力让自己表现自然地帮彭潇儿擦头发。 当然了,不仅仅是他,台下的三位导师也是一头雾水。 曲听雁一脸诧异,“这是他们事先拍好的剧情么?” 裴冀说:“剧本是要经过导师审核的,且听不太像会编排这么突兀冲突的人。而且他们还都是新人,演戏经验少,这种过激的戏不太容易把握好尺度。” 曲听雁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道:“确实,刚才那个演妻子的小姑娘泼完水我看她差点把杯子也砸过去。”、 她说着四下寻觅周且听的身影,“周且听人呢?不应该和咱们坐一起看么。” 裴冀指了指不远处专注拍摄的摄像师那里,“他在看镜头内的效果。” 曲听雁眯起眼睛细细分辨周且听脸上的表情,解读起来:“嗯……有点凝重,看上去不是很开心,而且似乎十分不放心。” 这个小插曲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三人的表演便结束了,而几位导师也很诚恳地为他们打出了高分,最后曲听雁还是没忍住在评分环节过后举起小手问道:“对了,我有个问题,就是那个泼水的环节,是剧本里原本就设计好的还是……” 任采一脸坦然地回答道:“是我当时太入戏,没控制住自己加进去的。” 曲听雁闻言做了然状,“那你还挺认真。虽然还有些瑕疵,但整体表现很不错,作为新人来讲无ng拍成这个样子,已经很给力了。不过不知道作为你们的导师,周先生怎么看呢?”她说着歪头看向坐在最边缘位置的周且听,摄像师的镜头也很配合地给了他一个特写。 就看见周且听面色阴沉,抱着胸盯着任采看,那模样怎么看都称不上雀跃。 任采原本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出彩,可是现在被周且听这样盯着看,她心里也不由得有点发毛。难道……自己做得太过火了? 周且听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能一遍过算我意料之外,你应该感谢李礼的随机应变和彭潇儿的宽容大度,没有被你一惊一乍的表演方式吓到。” 任采闻言顿时面色惨白,而曲听雁倒是十分老好人地打了个圆场:“周先生还是这么犀利呀,不过队员们的总体表现还是不错的吧。” 周且听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而最后评分结果公布,颜儒队有一组不幸垫底,也算是让他稍稍有一点顺心。不过吃过晚饭回到各自休息室的时候,周且听最终还是没忍住,关好房门劈头盖脸地就冲着还以为天下太平的任采去了。 “你们几个该干嘛干嘛去,任采,到我屋里来。” 133.第三百三十三章 裴冀乐呵呵拎着两瓶啤酒计划溜进周且听的休息室的时候,已经是夜间十一点了。 他就是吃准了这个时间段既没有摄影师跟拍又不会遇上那帮缠着周且听问东问西的学员们,盛装打扮了一番,还十分风骚地喷了一点古龙水在身上,蹑手蹑脚地蹭到了心上人家门口。 结果推开了门…… “裴冀?你怎么现在才……咳,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周且听正坐在最接近天花板吊灯光源的沙发上,头发都被照射/出了橘黄的色泽。 若要是平时,裴冀肯定夸张嚎叫着扑过去揉乱他那一头毛,然而现在…… 坐在周且听对面的女人略带尴尬地冲裴冀点点头,没什么底气地打了个招呼。 “影帝……晚上好。” 裴冀听到那一声“影帝”,心中真是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简直哭笑不得。他只得收了那发/情的心思,作坦然状关好了门走到房间另一角的餐桌边,放下啤酒极为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没事,你们先聊你们的,我在这儿等会儿也可以的。” 他嘴上说的是“完全没关系”,可那表情分明是在对人家姑娘说,“妹子,还想在演艺圈混不?还想的话就分分钟提起你的裙角离开!” 其实就算他不这么瞪人家,这交谈也进行不下去了。果不其然,只见那姑娘有点委屈又有点心虚地冲周且听小声道:“那老师,我先回去了……” 周且听也没了心情,冲她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去吧,记住我跟你说的,别再起些出格的念头了。” 裴冀露出一个标准微笑目送碍事者离开,还很贴心地跟在人家后面把门给锁上了,这才举着两瓶酒可怜兮兮地一屁/股坐在周且听旁边,老大不高兴。 “白天那几个小时还不够用啊,非要大晚上地教训人。”他说着殷勤地把啤酒倒进杯子里,送到周且听手边,“刚刚那人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之前挑战赛里泼人家一脸水的那个小姑娘吧,叫任采?” 周且听有点疲惫地点点头,“头疼死。” “怎么回事?我听摄影师说你等比赛结束后对她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周且听闻言气急败坏,“这帮子人……什么事儿都藏不住。” “这有什么可藏的?”裴冀失笑,“到时候你发火的片段八成还会被剪辑进节目里呢,人家只是在工作而已吧。” 周且听犹豫了几番,最终看着裴冀那张浓眉大眼的脸还是没忍住,主动交代:“也……倒也不是因为他们,主要是这个任采的问题,有些棘手。” 裴冀一脸好奇,“怎么棘手了?” 周且听扶额,“她似乎……大概,对我有什么过分的想法了。” 裴冀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咋,她看不惯你?”等到话已出口才后知后觉,紧接着一句脏话就脱口而出了,“卧/槽?这死丫头对你有非分之想?” 周且听浅浅喝了一口啤酒,叹了口气,“看来我对成语的理解还是挺到位的。” 裴冀却瞬间不淡定了,“别打岔!” “那你觉得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别的很过分的想法吗?”周且听说,“我之前也没往那方面想,你也知道,我对女人没兴趣……结果她下午比赛的时候对待与自己搭戏的选手太不尊重,我有点生气,就把她单独叫走想教育一下,结果也不知是那句话说中了还是怎样,她突然很激动地诘问我,‘难道不是因为彭潇儿对您献了殷勤,您才会突然特别针对我的么?’” 裴冀听得一头雾水,“这跟彭潇儿有什么关系?” 周且听道:“我当时也是跟你差不多的反应,多问了几句才搞清楚,原来这姑娘打那次吻戏开始,一直觉得彭潇儿故意在我面前扮柔软,以此激起我的同情心,再进而获得我的偏爱。我真是……我又不能直接跟她说我对女人没感觉,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罢了,而且她本身做得实在过分,怨不得我针对她。结果谁知道她也不只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突然跟我表白,还说什么‘如果老师知道我也有这种心思,是不是也会对我多照顾一点?’” 周且听回想起当时尴尬诡异到极点的情形,仍感到浑身的不舒服。 裴冀听了简直火气更大,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学员的休息室把那个女人拽起来冲她咆哮一通,也好让她清醒点。 “这女人什么来路?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想法!” 周且听摇摇头,道:“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更可怕的是,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居然叫她误会成了我对她也有意思,还说……还说什么她能感受到?”他说着摇摇头,“这前后逻辑都不对,我想反驳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口。当时还有学员等在屋外,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只能叫她收敛点,等到忙完了今天剩余的拍摄任务,等到晚一点再叫她来这里单独谈谈。” 裴冀听了顿时急了,“这事儿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现在叫她大晚上过来单聊,这不是摆明了让她多想么?” 周且听看他越来越气越来越急,立刻好声安抚:“放心吧我已经很坚定地回绝了她,刚才你也看见了,都被我说得蔫头耷脑了,不会再起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了。” 裴冀问:“那你怎么回绝的她?” “咳……”周且听难得示弱了一回,讨好道,“我跟她说,我这个人口味比较独特,只喜欢比自己岁数大的,她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提不起我的兴趣来。” 裴冀挑了挑眉头,“你跟她说,你喜欢熟/女?” 周且听反驳,“我可没说性别。” 不爽归不爽,这个结果倒也还在裴大影帝的忍受范围之内,他这才缓和了方才紧绷的情绪,咬牙切齿地扑向周且听,“好呀,你居然说我老。” 周且听哭笑不得,“天可怜见,我哪有说你老。” 裴冀继续胡搅蛮缠,还趁机把周且听衬衫扣子解开,肆无忌惮地压到在沙发上揩油,“我不管,我吃醋了,你得补偿我。” 周且听装模作样地躲闪了两下,失笑道:“别闹了,你这么晚过来不会就是想跟我做这个的吧?明天还有拍摄任务呢!” 趁他说话的功夫,裴冀早就脱得只剩一条内/裤了,这会儿正俯下/身又帮周且听解起皮带来,哪里还会管什么早起和拍摄任务,含糊应道:“记得记得,我轻点弄,轻点弄。” 周且听看他那猛虎扑食之势,哪里还会信他的鬼话,笑骂起来,却也并没有强硬地组织,反而还有点助纣为虐的意思,躺在沙发上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眼看着俩人马上就要赤条条坦诚相见了,门口却好死不死地响起了一阵极其煞风景的敲门声,直把沙发上的两人惊出了一声冷汗。 裴冀跟周且听对视,压低了音量生气道:“怎么又来一个?你还约了别人!?” 周且听也是一张惊讶脸,“我……我怎么知道?” “且听?我是颜儒,你休息了么?”搅事者突然发声,自报家门之后屋内二人更是意外。 “颜儒?他这么晚过来干嘛?”裴冀了解周且听,颜儒早就是他黑名单里的人了,怎么可能会出现他主动邀约的情况,此刻肯定是颜儒这个老家伙不请自来了,不过……裴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都快十二点了,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说么? 虽然是一百个不情愿,裴冀还是噤了声站起来,迅速从地上翻找出自己的衣服来,也来不及穿戴了,直接丢下一句“你快穿好,我先回避”就跑进了周且听的卧室。 周且听自然片刻不敢耽误,一边回应着门外的颜儒一边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上,匆忙混乱间居然生出了一丝偷情的感觉来。 终于整理好了仪容仪表,周且听这才面无表情地给在门口安静等待的颜儒开了门。 “有什么事么?一定要这么晚过来打扰我。”他跟颜儒说话向来不客气,而颜儒也不敢苛责,还得笑脸相迎。 “来拍摄真人秀这么久,你一直都没怎么跟我说话啊。”他与周且听面对面坐下,似乎有些感慨,开场白也显得很无奈。 周且听却丝毫不领情,“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只是来找我叙旧的话,那……” “不不不,我确实有事要跟你讲。”颜儒生怕他下逐客令,只得进入正题,道,“你……跟你父亲还有没有联系了?” 周且听皱起眉来,“与你无关。” 颜儒看上去十分疲惫,又心事重重的样子,低声道:“就在刚才,我接到一通电话……是你父亲那边打来的,确切地说,是你父亲的律师打来的。” 周且听这才察觉到异样,“他的律师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颜儒清咳一声,“这个……说来话长了,不过他这次找我,却是为了你的事。他说……你父亲过世了。” 周且听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却丝毫没有颜儒料想中的惊讶,相反,他看上去毫无情绪波动,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反倒平静地问:“哦?那又怎样。” 颜儒看上去反倒比他的负面情绪还要多一点,沉重道:“你父亲……在遗嘱中提到了你,他的律师希望你能去英国一趟,有一些事情还需要找你确认,但他完全联系不到你,所以只好找到了我,叫我……” 他还未说完,周且听却突然站了起来,低头冷冷地看着颜儒,“说完了么?说完的话你可以走了,我要休息了。” 颜儒有些错愕,“且听,这是你父亲……” “是啊,这是我父亲,跟你无关吧。”周且听冷冰冰道,“颜儒,你怎么会这么多年后还能和他的律师有联络我也不想深究了,说到底你与我毫无关系,当了十多年亲切体贴的‘颜叔叔’还不能满足你那狭隘的欲望么?我想从前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前半辈子已经被你、被你们搅和得够狼狈了,我不希望我的后半辈子再出现你存在的痕迹,无论是你,还是英国那个没了命的。” 颜儒面色惨白,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周且听却仿佛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道:“怎么?想跟我说那是我父亲,无论如何我也应该过去看一眼么?你想想我和他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步田地的,再想想你为此贡献了多大一份力量,再跟我扯这些仁义道德。”他说着嗤笑一声,“你也配?” 颜儒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十分心痛,“且听……我并不想做恶人,我也不是恶人。” 周且听终于对他笑了,“好,你不是,那就当我是吧。”他将颜儒轰出了门,“告诉他的律师,我当初离开了就没想过再回去。让他跟他的狗屁遗嘱一起下地狱去吧。” 他说完,便将休息室的门重重关上。 身后传来迟疑的脚步声,周且听终于不再是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转身的瞬间挂上一个笑容,对仅一步之遥的裴冀道:“恭喜我吧,我终于成孤儿了。”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裴冀觉得自己前半辈子走得真是太顺了。他出生在演员世家,又碰巧自己也热衷于此道,星二代子承父业、七大姑八大姨人脉加持,完全就是一个理想暖房,绝佳培养皿。而裴冀的父母感情稳定关系和睦,无家族病史,连爷爷辈的老头老太太们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实在没什么机会让他去体会失去。 他无法对周且听的遭遇感同身受,于是也就更加难受。 所以当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熬夜喝酒的时候,他看上去反而比周且听更颓废。 周且听侧目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失笑:“咱们俩究竟谁刚死了爹啊?” 裴冀心事重重又小心翼翼地看他,“你……真的不打算去英国看一眼么?”也不等周且听回答,他飞快地接着说,“我知道你以前一直跟他没联系,也没什么感情,你也说过没把他当做父亲看待过,但……血缘这东西,终归还是个念想不是?” 周且听忍不住打趣儿,“你是不是替我惦记着那份遗产呢?” 裴冀义愤填膺,“我怎么会是那种人!我是真的怕你以后会后悔。” 周且听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淡淡道:“没什么好后悔的,我更珍惜眼前的生活。”他扭头看向身边人,“我这么说你都不开心的么?” 裴冀嘟囔道:“开心是有一点,但我还是担心你,无论你们之间的关系有多糟糕,现在这种情况其实是不适合再继续要你拍摄什么真人秀的。” 周且听觉得裴冀把这件事真的看得很重,这反倒叫他有点不好开口反驳了,又开始犹豫起来,自己难道确实做得太绝了? 而裴冀那如同瞪羚奔跑般跳跃的思维又开始乱窜,突然落到某一点上,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你还记不记得颜儒说的话?” 周且听问:“哪句话?” “他说,你父亲的律师联系不到你,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联络上他?”裴冀一本正经道,“你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一直有联系么?” 周且听闻言叹了口气,“我当然觉得奇怪,但我压根不想去追究了。当年颜儒为什么会跳出来顶包,你以为我真的一直没有怀疑过么?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有担当的男人,当初编造了他与我母亲的关系,无疑会将我父亲卷入众人喜闻乐见的丑闻之中,我父亲出身上流社会,家族怎么会容忍那些流言蜚语的存在?他敢冒着得罪我父亲家族的风险去撒这个谎,如果这其中没有与我父亲的私交猫腻的话,我也是不相信的。” 裴冀说:“所以……当初你/妈妈是被这两个男人给算计了?” 周且听略显无所谓地耸耸肩,“一个愿意辜负,一个愿意被骗,一个愿意背黑锅,哪有什么可怜人。都说为女则弱,为母则强,我母亲却始终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我是终结她幸福生活的恶魔,认定我们所有人都拖累了她,就连最后死都死在了虚妄之中。现在我那个该死的父亲也终于过去陪她了,就等着颜儒哪天想不开也去了,三个人凑一桌打一盘斗地主吧。” 裴冀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你真的没什么负担么?没事的不用硬撑,我可以去跟导演说,让他放几天假,咱们晚一点再拍摄都没关系的。” 周且听说:“我倒觉得现在继续拍摄这个节目对我还蛮有好处的,每天折磨这些小豆包们,挺有快/感。” 裴冀闻言不由得恨恨道:“就因为你这种恶劣的性格,没发现我最近越来越像抖m了么?” 周且听十分忠厚老实地回答:“完全没有。” 裴大气结。不过这个话题也就这么彻底打住了,裴冀总觉得周且听面对自己的过去始终保持着风轻云淡的姿态,看起来十分冷静,冷静到几乎不近人情的地步,但了解了全部历史的他又怎么忍心苛责哪怕一句?相反的,他总认为现在的周且听终于摆脱了往日的阴霾,正做好了一切准备去迎接崭新的未来。 他早就想过了,当初还未成年的周且听要靠一己之力养活两个人,怎么可能没做过一些上不来台面的事,否则他也不会对自己的父母抱有那样深的敌意。但如果周且听不想说,那他也绝不会过问,就算日后终于真/相大白了,他也绝不会让这些陈年旧事影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两人之间的感情。 裴冀这样想着,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阳台。虽然在这里两个人始终不敢太过放纵,更遑论睡在彼此房间中,但此刻他默默伸出手,轻轻放在一旁平整的枕头上,一瞬间想起从前两人同床共枕的点点滴滴来,好像指尖能立刻感受到对方发丝的触感一般。 周且听好说歹说将他劝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却有些辗转难眠。原本……他原本想着有一天能接受彼此家人祝福的。谁会没有私心呢?一直在心里说着不在乎的,没关系的,但其实他也想要多了解一点周且听的曾经,了解周且听是如何从一个小肉团子长成如今这样风姿出众的青年的。他想听一听周且听童年的糗事,却又怕听到那最黑暗的一部分,除了心疼再没有别的办法。周且听可以风轻云淡,但他却不能保证自己也会那样做。 他和周且听相识一年多了,两个人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八卦,侃不完的话题,即便触及到了周且听的一些伤心事,他也只会拿出最好排解的一部分来与自己分享。而那些风干的老旧伤痕,无从复原,无药可医,便被周且听深深埋在心底,从不肯挖出来。裴冀也会担心,但更多的还是尊重周且听自己的选择,反而选择牺牲掉一点点自己的感情。 他一直认为,既然周且听过去的二十多年过得并不幸福,那么自己就在之后的岁月中加倍补偿给他好了。然而兜兜转转,最后居然还要轮到周且听转过头来安慰自己。小景以前曾经说过,总感觉有周且听在的话,什么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无论是面对他自己最初的床照丑闻恶意诽谤,还是后来一桩接一桩的事件,就连裴冀那一起子虚乌有的同房绯闻,周且听都能保留下最后一丝理智。想必他内心也一定有过十分苦楚的时刻,但人前人后,他总能摆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来,一开口,就叫人觉得——啊,有救了。 裴冀这样想着,慢慢露出一个苦笑。周且听能依靠的人是不是只剩下自己了?是不是从来只有自己呢?他不说,自己却不可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不说,但周且听却也一定要知道。不仅周且听要知道,其他人,他的家人,他的朋友,甚至他的粉丝,凡是认识他的,裴冀都想要他们知道。让他们知道,如果周且听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他裴冀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替他讨回公道。也让他们知道,周且听值得人多么深地疼爱。 裴冀翻来覆去,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干脆地拿过手机,拨通了小景的电话。 “……喂?”小景朦朦胧胧的声音隔了很久才从那边传来,很显然是被人搅了清梦,但奈何对方是顶头上司,完全没脾气发作。 裴冀却丝毫不给他清醒的时间,斩钉截铁道:“我要出柜。” “哦……啊,啊!?”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且听觉得这几天的裴冀不太正常,其实不止他,拍摄组的工作人员们多多少少都有这种感觉。不过自两人认识以来,这货向来爱发神经,他倒也习惯了。不过剧组员工们哪有他俩之间那么深的默契,一个个全都在私底下嘀咕来嘀咕去,却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恋爱了?不像啊,最近也没有新闻报道他和谁家花旦交往过密呀。那失恋了?更不可能啊,这跟打了安非他命似的哪像是被甩的男人该有的样子。那总不能是变/态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找个知情人打探一下才是王道啊! 有几个机灵的发话,记得咱们剧组里有个人自从出道以来,基本上参演的每一部影视作品中都有裴冀的名字形影不离并肩排列在演员表上,俩人在真人秀上的互动更是分分钟闪瞎人眼啊。没错,就是他了,魔鬼教师周先生!基于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在场的各位基本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周先生跟裴大很熟,十分熟,老铁一样的交情。 好兄弟二人组中的其中一个明显处于奇异的抽风状态时,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向着目前尚且还正常的那个投去疑问的目光。 “那个……且听啊。”于是,曲听雁怀揣着整个剧组的期待,八卦兮兮地凑到正在一本正经看着学员硬照的周且听身边,一对儿大眼睛控制不住地往正在外场冲着几个排练剧情的学员大呼小叫的裴冀身上瞄。 周且听架着副眼镜装学究,懒洋洋道:“何事。” 充当背景音的裴老大把台词本卷卷卷,当喇叭用,插着腰吼来吼去:“眼神!肢体语言!你们的演戏热情呢!” 曲听雁咽了咽口水,悄悄道:“……裴大最近有什么好事么?” 周且听淡定地托着腮,“没有呀。” 背景音继续兴奋地咆哮:“来来来一条过一条过!创造奇迹!” 曲听雁擦擦额角的汗珠,“……那他最近有什么坏事么?” 周且听优雅地喝了口冰啤,“也没有呀。” 背景音抢戏成瘾:“你!你那是什么仪态!要挺拔,挺拔!像花儿一样绽放!” 曲听雁忍无可忍,挥手一指不远处蹦蹦跳跳抽风的某影帝:“那这是什么什么情况!?” 周且听一副见惯了大风浪的淡定,笑眯眯道:“变/态了。” 曲听雁完美石化。 话虽是这么搪塞过去了,但周且听也奇怪,裴冀这跟打了鸡血似的活蹦乱跳究竟是怎么回事?别说他手下那几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眼冒金星的小学员了,就连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比那堆外围不明真/相的群众显然要占据身份优势,等到晚上拍摄任务结束后,他直接撇下自己那一票整天嗷嗷待哺问东问西的小鲜肉们,叼了颗苹果就钻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拨通了裴冀的电话,周且听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含混地问:“你今天白天什么情况?” 那边隐约还能听见几个学员坐在不远处聊天的声音,裴冀明显还带着兴奋的余韵,不过好歹理智尚存,看到是周且听来电还知道避开人群躲到安静的小角落去。 “啊?”裴大揣着明白装糊涂,装傻道,“我怎么了?” 周且听无奈,“你今天一直在乱激动,彩排情景剧的时候那指手画脚上蹿下跳的……你知不知道曲听雁都过来跟我打听你了。” 裴冀翻了个标准的白眼,“嘁,女人真是八卦。” 周且听有些汗颜,“这话……咱俩都没什么立场说吧。人家也只是好奇而已。另外我也挺奇怪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把你高兴成这样?”他明明记得前几天这货还一直担心自己受父亲过世影响,整天草木皆兵的,现在这算是阴转晴了? 裴冀却嘿嘿一笑,厚着脸皮道:“不告诉你。” 周且听闻言哪里还顾得上琢磨他的心路历程,立刻气呼呼道:“好啊,你居然有事瞒我!” 裴冀忙赔笑,“我哪敢啊,我就是……哎,现在不能跟你说。” “那你打算憋多久?还是想要等我查出来?” 裴冀不理会他的威胁,坚定道:“你查不出来的!而且你费那个力气干嘛,我这……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昨天晚上刚解决掉所有问题,难免喜上眉梢嘛。” 周且听一头雾水,“你到底背着我在搞什么?给我什么惊喜?现在离我生日还远着呢。” “哎,你就安静等着好了!”裴冀言辞含糊起来,想进办法转移话题,“不过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 周且听没好气道:“路人皆知啊。当初咱俩刚谈恋爱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失常。” 裴冀又傻兮兮地一笑,突然手机传来收到新消息的声音,他似乎是看了眼屏幕,下一秒就忙道:“我这儿有点公务,忙完了再找你。” 周且听早就习惯了他作为大忙人只有那点可怜的闲谈时间,闻言也就十分理解地挂断了电话,然而回想起来裴冀那藏头露尾的话,仍是觉得十分在意。 自打交往以来,裴冀就从未对自己隐瞒过什么事情,这次也不知是个多大的惊喜……周且听有点傲娇地大口啃起苹果来,心想,他最好祈祷那确实是个惊喜,而不是惊吓。 正独自寻思着,休息室的门却突然被人敲响,紧接着李礼那小子的声音传进来。 “老师?你已经休息了么?” 鉴于上一个这么问自己的人根本没带来什么令人愉悦的消息,裴冀又对自己遮遮掩掩,周且听现在哪有什么好脾气,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有事啊?” 李礼十分肯定地“嗯”了一声,说:“有事想跟老师商量。” 周且听无奈,叹了口气道:“进来吧,门没锁。” 李礼十分乖巧地关好门,坐在沙发的一角,破天荒居然有些拘谨地看着周且听,这倒把后者弄得有些心里发毛。 “你小子……到底什么事,转性子了么这是……” 李礼搓了搓手,有些拘谨地开了口:“老师,刚才……有个经纪公司给我打电话了。” 周且听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哦,怎么了?” “那个,人家说想跟我签约。”李礼鼓起勇气道,“我也拿不准主意,这不就想过来跟老师聊聊么。” 这要是裴冀在场,或者都用不着裴冀,但凡小景和吕品有一个人在场都行,一定会制止李礼这个行为的。开玩笑,周且听自己这一路火得邪门,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什么公关危机丑闻纷扰都撞大运似的处理得很好。他娘家又是个业内老大哥,腰杆子硬,连带着手下的艺人们出去也沾光,哪有什么波折,周且听又是个对娱乐圈里那些尔虞我诈狗屁不通的,就这方面来讲他还不如一个吕品有战斗力,现在居然还有人要向他取经?这不是妥妥的教坏小孩子么。 然而遗憾的是,裴冀在楼下忙着业务,小景也早就被他发配回了A市自己工作室,而吕品……哦,吕品同学正霸占着剧组的厨房给学员们做甜点发挥余热呢。 于是可怜的李礼同学,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掉进了大坑里。 “签约公司啊?”周且听佯装思考地捏了捏下巴,“签那个东西根本没啥意义的。” 李礼好悬没把刚喝进嘴里的啤酒吐出来。 “啥……啥?” 周且听笃定道:“你随便找个经纪人,然后让他把你工作邮箱里接收到的试镜名单总结出来,想去哪个去哪个就ok了,做演员要什么经纪公司?。”末了还信誓旦旦地补充道,“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的,这有什么好找人商量的?李礼,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要独立思考呀。” 李礼坐在沙发上跟自家导师大眼瞪小眼,良久才感慨颇深地开口道:“厉……厉害。难怪……” 周且听问:“难怪什么?” “难怪圈子里都说云图从英国挖来了个千恩万宠的祖宗……”李礼说着十分动情地握住周且听的手,两眼冒光,“老师,我知道了!什么娱乐公司我都不签了,我就奔老师你的经纪公司去!到时候我肯定跟他们说清楚了,我是您培养出来的学生,员工福利什么的也务必要传承下来!” 周且听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总觉得又是福利又是传承的,八成是好事情!自家学生能有走自己老路的觉悟着实是好事一桩,于是乎他一副吾心甚慰的表情,也回握住爱徒的手,“好啊,有志气!到时候就算云图不要你,我也会去找那几个总监说道说道,一定把你挖过来!” 师徒这厢惺惺相惜,殊不知正在巴厘岛度假的云图老总陡然打了个寒噤,内心涌上一股极其诡异的不安…… 不过感动归感动,周且听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真人秀还没结束就有人找你签约了?” 李礼乖乖点头,“真人秀收视率挺高,我人气似乎也高了起来,现在干什么都赶早不赶晚,估计其他几个高人气的学员陆陆续续也会收到橄榄枝吧。” 周且听若有所思,“还能这样……?” 李礼看着老师那“受教了”的模样,心中突然也隐隐升起一股不安来,他这个老师……演技杠杠的,可刚才说的那些话……真的靠谱么?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李礼说的没错,如今真人秀的赛程已经过半,剩下的十个学员在网上都已经开始积累起人气。像李礼这样既有家世又软件硬件兼备的小生受众面最广,而经纪公司也会多多少少看在他外公韩若虚的份上多青睐几分。 除了他以外,原本备受大家关注的孔耀自打出了那一次恶性/事件后一直显得很消沉,虽然后面的几次挑战赛表现平平,但好歹还是撑到了半决赛。但原本对她也算是寄予厚望的曲听雁早已开始着重培养起其他学员,毕竟演员这个行当,谁都想要出人头地红透半边天,但事实证明除了过硬的演技,观众缘也是相当关键的一部分。 孔耀还没有正式出道就已经有了对她十分不利的风评,再加上她那过分自信尖锐的性格也不是全民通吃,所以没有接收到娱乐公司的橄榄枝实属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和她同样没有经纪公司青睐的几个可怜人中,居然有彭潇儿一份。 周且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他再三向吕品确认,“确定是没有公司找她签约,不是她自己拒绝了么?” 吕品咂咂舌,“反正我听说的就是这样,也没细问。” 坐在一旁的吃瓜群众裴冀凑过来插嘴:“你也不想想彭潇儿那性子,她会拒绝人?再说了,这还没出道呢气焰就这么嚣张,长没长脑子?” 周且听闻言皱起眉来,“不应该啊,彭潇儿演戏不是没天分那流的,她也肯学,怎么会没有公司看上。” 裴冀一副隔岸观火的做派,啃着西瓜煞有介事道:“没准被哪家公司内定了呗,人家不愿意放出风声来罢了。要么就是这闺女没有做演员的命,人家经纪公司不需要她这种走清纯挂的人了。” 小景一边切着瓜一边问:“周先生,我看你挺喜欢彭潇儿的呀?” 周且听迎着某人抛过来的怨念极深的小眼神,坦荡荡道:“啊,是啊,肯学的我都喜欢,李礼也不错。” 吕品打了个喷嚏,“怎么突然觉得这里冷飕飕的?” 周且听优雅地喝了口水,应和道:“还酸涩涩的呢。” 裴老大幽愤之气更胜,咬牙切齿,吃瓜弄得像吃人肉,搞得吕品同学不慎被煞气误伤,脖子都快缩没了。 两人正暗自较劲之际,突然一个来电铃声突兀地响起,裴冀只得放下被他摧残蹂/躏的西瓜抹了抹嘴按下接听键。 周且听原本无意关注通话内容,奈何裴冀接了电话后,居然直接起身走去了离他们有段距离的阳台才作罢。他俩交往也这么久了,裴冀但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接电话,从未回避过,就连谈论工作室运营方面的重要话题都没有这样避讳,一来裴冀心知他这人向来对这种事没兴趣,二来两人交心已深,哪里还会有什么事情需要隐瞒。 联想起裴冀前几天突然抽风,自己问起来还各种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饶是周且听谈恋爱经验没那么丰富的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丝诡异,他盯了一会儿在阳台上阔阔其谈的裴冀,又扭头盯起兢兢业业切西瓜的小景来。 小景被他看得浑身僵硬,想咧嘴扯出来一个礼貌的微笑都做起来挺困难,有些弱气地硬着头皮开口问道:“那个……周先生,你吃瓜么?” 周且听干脆道:“不吃。” 小景闻言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听他又来了一句:“小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小景没他老大脸皮那么厚,被周且听这么一问顿时露出心虚的神色来,“啊……能,能有什么事瞒着呀,老大他对你怎么样周先生你又不是不清楚……” 周且听双手抱胸,“就是因为清楚他平时怎么对我的才要问。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前两天他突然派你回A市,你去干什么了?” 小景按照之前裴冀教好的说辞搪塞道:“不过是工作室的那些业务啦,周先生你又不喜欢听。” 周且听眯起眼睛来看他:“真的么?” 小景寻思我这也不算是说谎吧?确实是工作室的业务呀,而且就算到时候事情败露了,周先生肯定更气老大,我充其量也就是个助纣为虐的小角色……如此这般做好心里建设,小景看上去这才理直气壮了一些,他重重点了点头,“是呀是呀,工作室里来了新人,好多事情需要处理呢。” 周且听将信将疑,“那也不用打个电话都要回避吧,躲着我/干嘛,怕我替云图挖人?” 小景心说我的祖宗,殊不知云图高层们估计更想叫哪个公司把您这尊大佛挖走呢,他做助理这么些年可从没见过哪家艺人把公司总监们整得没脾气了,要不是看在人气这么高的份上…… 腹诽归腹诽,到头来小景还是很乖巧地回答:“怎么会呢,老大这不是怕当着周先生你的面说这些把你说烦了么……” 周且听一拍桌子,“景晓鸥,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他这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小景没怎么被吓着,倒又连累了苦命的围观群众吕品同学,好好一块西瓜啪叽一声给摔到了地上。 周且听几乎没怎么叫过小景的本名,这次直接脱口而出,小景寻思他确实有些着急了,可裴冀再三叮嘱过他不能剧透。一边是发自己工资的顶头上司,一边是顶头上司都拿他没辙的周先生,小景觉得自己举着西瓜像举着窝窝头,回头瞄一眼还在对着手机谈笑风生的裴冀,心里念叨着“老大你快点回来吧再不挂电话我就要被周先生挂了啊!!” 周且听发现了他眼神的小变化,立刻趁热打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景,你还不弃暗投明么?” 小景苦着一张脸,心说我这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往后一步是无底洞,根本没什么区别啊! 好在裴冀终于打完了电话,乐呵呵地从阳台回来,一屁/股坐在周且听身边,正要拿起西瓜继续啃,这才迟钝地发觉气氛有些诡异。 “怎么了?”他问,只见周且听冷着一张脸,小景苦着一张脸,吕品……咳,略过不提。 “你说怎么了。”周且听白了他一眼。 裴冀茫然,“咋还生气了?”刚刚你一直挑事,该生气吃醋的怎么说也该是我吧,怎么一眨眼这还成受害者了? 周且听顾及着两个助理还在,也不好多说,只能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瞧见他居然还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顿时更加生气,“废话,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来气,哼。”说罢一甩袖子,眼看着就要回自己的休息室去。 裴冀见状哪还顾得上吃瓜,忙站起来拦他,“别走别走呀,一会儿工夫就下楼吃饭去了。” 周且听挣脱起被他扯住的袖子,“吃什么吃,已经饱了!” 裴冀傻笑两声,“我又惹你不开心了?” 两个小助理原本还在啃瓜,听见这么一句话后立刻十分自觉地互相使个眼色,溜之大吉了。 周且听把裴冀拦着他的手甩开,硬/邦/邦道:“你别跟我这儿装傻。” 裴冀倒是毫不在意,“咱俩不一直是没头脑跟不高兴么,你不高兴,我没头脑。” 周且听说:“就你还没头脑?那天底下没有聪明人了。” 裴冀听着这话音儿觉得八成是拦住了,连忙把人又哄着坐回了沙发上,做讨好状,“哪能啊,鄙人就是一榆木脑袋,还得请高人赐教开开光。” 周且听烦他这副腻歪来腻歪去的德行,跟他错开了点距离才开口说:“得了吧,我可担不起,你跟小景瞒我瞒得多好,我看我才是那个没头脑。” 裴冀一听他纠结这个事情就觉得头大,“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是惊喜,惊喜!” 周且听说:“能有什么惊喜?我这几天都想过了,离我生日还远得很,又不到什么纪念日,你吃饱了撑的去整个惊喜出来?难不成你还打算求婚啊?” 裴冀闻言一愣,“你想让我跟你求婚?” 周且听再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重新站起来又要走。 这回裴冀没拦住,只得跟在屁/股后面讨饶,“我胡说八道的,胡说八道的。” 周且听猛地收住脚步回头看他,“跟我求婚就是胡说八道的事儿了?” 裴冀被他反驳得一脸茫然,“啊?” 周且听说:“你真是没说错,你就是没头脑!”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休息室里一时之间居然只剩下了裴冀一个人,他站在早已关死了的木门门前愣神良久,翻来覆去地想刚才的对话究竟是怎么歪到奇怪的地方去的,却左想右想、怎么都理不清楚,最后还是小景过来招呼他下楼吃饭,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小景看着他那快要放弃思考的模样,忍不住问:“老大,你跟周先生是不是吵架了?” 裴冀望天想了想,很费解地反问:“那算是吵架么!?”怎么看都是他单方面被碾压…… 小景说:“刚刚吕品接到周先生的电话,说他不下楼吃饭了,我寻思你肯定是激怒人家了。” 裴冀又望了望天,“我有么!?” “……老大,你究竟说什么了?” 裴冀跟小景对视,“对啊,我究竟说什么了!?” 小景被他这个状态吓到了,试探性地问:“老大,你没问题吧?” 裴冀思索片刻,末了很郑重地对小景说:“半路出家真是要命。” “半路出家?” 裴冀琢磨起来还上瘾了,也管不着小景跟没跟上了,一边往楼梯那里走一边嘟囔:“天生的就是不一样……” 小景眼看着渐行渐远神神叨叨的自家老大,只觉得助理生涯一片晦暗。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气渐渐回暖,而真人秀剧组也即将迎来又一场挑战赛。越发逼近总决赛,真人秀的导演组为了能为节目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是早早就开始筹备起来,甚至把四位导师硬生生从那群求知若渴的学员手上抢过来,召集到一楼会客大厅里开起会来。 于是,没了导师指导陪伴的小鲜肉们似乎迎来了一个清闲的午后。只是话虽如此说,摄像师们跟踪记录之下,却不乏学员们各自捧着剧本对着墙角对着镜子苦苦背诵台词的画面。决赛将至的紧迫感看样子已经渗透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相比起最初每位导师的专属休息室中满满当当坐满了学员的情形,如今的公寓楼中少了三五成群打闹嬉戏的声音,多了窃窃私语雅咬文嚼字的呢喃,倒真是清静了许多。 然而此时此刻,周且听的学员休息室中就冒出了一个耐不住冷清的另类。 彭潇儿原本正聚精会神地戴着耳机抱着iPad研究周且听推荐给她的话剧,哪知突然觉得眼前飘过一片阴影,下一秒一只手就伸到了她的iPad屏幕前,正好挡住了画面。 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李礼已经笑眯眯地跑到她的面前了。 “李礼?有什么事么?”她顾及着不远处正靠在窗台前振振有词的任采,摘下耳机压低了声音问。 李礼露齿一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彭潇儿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又重新举起平板,十分委婉地说:“我今天打算把这部话剧看完……” 哪知李礼是个厚脸皮,闻言居然丝毫不理会潜台词中端茶送客的意味,反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彭潇儿身边,“没事,你看你的,我也跟着看看。” 彭潇儿塞耳机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最终也只能放任自流,想着自己一会儿戴上耳机什么话都听不见,他自讨没趣儿也就会走了。 可怜小姑娘被骚扰得恨不得在沙发上缩成一个圆球,始作俑者却毫无廉耻之心,反而变本加厉,凑过头去也想跟她一起看话剧,安静了不到半分钟又开始没话找话。 “潇儿,这话剧讲的什么?” “那个人是男主角么?” “那这个就是女主角了吧!” “咦,原来他们认识……” 软柿子捏狠了也会爆,彭潇儿现在真是被他搅和得一点话剧都看不进去了,带了些怒意地扯下耳机对李礼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礼看出来她生气了,却仍旧咧嘴一笑,“潇儿,你觉得云图怎么样?” 彭潇儿愣了下,“云图?是老师的经纪公司么?” 李礼立刻点头,“是呀是呀,大公司,裴影帝原来也是这家捧出来的。” 彭潇儿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只能一头雾水地问:“我知道的,怎么了?” 李礼作神秘兮兮状,凑到她耳边悄声说:“我打算等真人结束了以后签约他们家,你想跟着我过去么?” 彭潇儿收起iPad,看着李礼的眼神有些奇怪,而李礼也忙不迭解释,“那个……我都听说了,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 “是啊,”李礼谨慎地盯着彭潇儿,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措辞才合适,“就是……你还没收到经纪公司电话的事情。” 他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原本还很替彭潇儿心疼了一把,又在心里把市面上那些叫得上名号的娱乐公司都骂了一遍有眼无珠,等到晚间回了自己房间,他细一琢磨,才想出带着彭潇儿一起进云图这么个点子来。 彭潇儿猛地一听他这个建议,也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却并没有李礼预想中最坏的结果那样拉下脸来,反而有些词穷的样子。 李礼对她欲言又止的反应感到很奇怪,问道:“潇儿,你还好么?” 彭潇儿下意识咬了咬嘴唇,道:“没事,李礼,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咳,云图是个大公司,希望你以后能有好的发展,我的话……不用担心。” 李礼听她这话音儿总觉得有什么潜台词,却又猜不中,“潇儿,你有打算了?难道有公司联系你了?” 彭潇儿不置可否,恰巧此刻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原来是周且听回来了。 如今队里只剩下了李礼彭潇儿和任采三个人,周且听一进屋子,就看见其中俩人头碰头凑在一处,落单的那个一个人孤零零靠在窗台旁看剧本,看上去简直满屋子全是戏。 任采自打上次被他单独拉进小黑屋谈心之后老实不少,而李礼一直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学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基本都已经习惯了,所以最近最让他操心的人居然变成了彭潇儿。 理由嘛,自然跟李礼是一样的。他见李礼一脸担忧地坐在彭潇儿面前似乎还有话要说,第一反应就觉得跟经纪公司有脱不了的干系,小伙子正打算趁虚而入借着安慰的由头和姑娘套近乎呢。 他心里觉得李礼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得挺好玩,面上却不动声色,保持他一贯的语气淡淡道:“彭潇儿,安排你看的话剧看完没?” 彭潇儿闻言连忙站起来,乖乖道:“看完了,正在复习呢。” 周且听又扭头看任采,“你呢?台词背熟了?” 任采道:“差不多了。” 周且听点点头,冲彭潇儿示意,“来,我考考你。” 李礼在一旁唯恐有人忘了他的存在,高举手臂道:“老师老师,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功课!” 周且听领着彭潇儿走去书房,眼神都懒得给这小子一个,道:“做什么功课,反正也就那德行了,问了更来气。” 李礼跟在后边大声讨饶,却被周且听毫不留情地留在了书房外。 虚掩上房门,周且听这才开口道:“坐吧。” 彭潇儿还单纯地以为周且听要考她功课,立刻乖巧地坐到了书桌对面的小木椅上。 然而周且听的第一个问题却是:“决赛快到了,以后的演艺生涯有什么规划么?” 彭潇儿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老师突然这样问自己,但仍然如实回答:“就是……认真演戏吧,老师,我如果能把演员当做自己的本职工作,那就已经很开心了,所以也没什么太大的目标……” 周且听说:“想拿影后也好,想安心做个二线也罢,把演员当做工作,那就要找个经纪公司去工作,是不是?” 彭潇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周且听又问:“那你打算去哪家公司?” 这回也不等彭潇儿反应,他紧接着又说:“你一直没收到经纪公司青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刚刚李礼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件事在安慰你?你跟我实话实说就好了,如果真的没有哪家愿意和你签约,我会去跟云图说,让他们签你。不用不好意思,觉得走后门什么的,我只是觉得你很有前途,不应该被埋没。” 彭潇儿闻言张大了嘴巴,连连摆手,“不不不,老师,千万不用了!” 周且听说:“什么不用了,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一个人才,还不允许我给你讨个好前途?” 彭潇儿又十分感动又有点尴尬,“不是的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其实我已经选好经纪公司了,他们也跟我谈过,打算真人秀一结束就签约!” 这下换周且听愣住了,“选好经纪公司了?” “是呀,”彭潇儿腼腆笑了笑,“虽然不如云图名气大,但也是很靠谱的公司。” 周且听瞬间有一种类似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心里腾起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淡淡的不爽,硬/邦/邦问:“谁家?” 彭潇儿想了想,说:“是一个影帝的个人工作室,他正打算培养新生代演员,觉得我很符合他需求的风格,就找我谈了。” 周且听一皱眉,影帝的个人工作室?这怎么听着像极了裴冀跟他的工作室?抱着这样离奇的猜测,他立刻问:“哪个影帝?” 彭潇儿说:“说起来老师应该也认识,你们一起演过电影呢,就是崔梦华崔影帝呀。” 周且听闻言这才舒展开眉头,“崔梦华?他也有个人工作室了么?” 彭潇儿点头,“是呀,听说是刚成立的,但工作室里的员工都是演艺圈里的老人了,人脉广,口碑也很好。” 周且听却还是觉得哪里很奇怪,于是细问起来:“他工作室建是哪里,你知道么?” 彭潇儿如实回答,报出了一个地址来。然而她无意中一句话,听在周且听耳朵里却无异于炸雷一般。 那个地址他实在太熟悉了,就像自家公寓一样熟悉。 因为那竟然是裴冀工作室的地址,分毫不差。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周且听推门而入的时候,裴冀正优哉游哉地靠在躺椅上敷着面膜, 见状放下平板电脑忙招呼道:“亲爱的, 是想我了么?”前阵子周且听因为他故意瞒着自己搞什么惊喜, 正处在气头上玩冷战呢, 他好几天都没找到机会牵牵小手亲/亲小/嘴, 厚着脸皮去休息室找人家也总碰一鼻子灰, 现在周且听居然自己找上门来,裴老大以为他终于消气了, 不免得意忘形起来。 然而周且听才一开口,就把他从轻飘飘的云端径直拉到岩浆翻滚的地心去。 “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崔梦华的工作室跟你的工作室是一个地址?” 裴冀看他一脸捉奸的愤懑,吓得面膜都掉到了地上,连忙坐起来拉着周且听的手,好言好语道:“怎么了这是?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周且听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疾言厉色道:“少跟我嬉皮笑脸。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解释清楚!” 裴冀讪笑两声, “解释什么啊, 没什么可解释的呀, 且听你吓着我了……” “我吓到你了?”周且听一指门外,“要不要我把彭潇儿带过来,让她亲自跟你讲清楚?裴冀,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裴冀原本还想着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 大不了再当几天和尚, 然而他乍一听到彭潇儿的名字, 顿时脸色都变了,“彭潇儿?她,她跟你都说什么了?” 周且听咬牙切齿,“怎么,终于承认了?我找她原本只是想聊一聊经纪公司的事情,谁知道居然聊出来这么大一件事。她说被崔梦华的工作室相中,我本来还奇怪,崔梦华什么时候有个人工作室了,就多问了几句,结果谁知道她把地址给我以后……裴冀,你到底在背着我做什么!” 裴冀终于不再强撑笑脸了,他噌地站起来,和周且听对视,“且听,你得相信我,我做什么事情都有我的打算。而且……我永远不会做出任何可能伤害到你的事情。” 周且听被他分外认真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他乱糟糟理不出头绪的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一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念头的存在感如此之强烈,以至于周且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脱口问道:“裴冀,这不会就是你说的惊喜吧?你,你难道……” 他脸上写满了惊诧与不安,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话讲完,“你难道,把工作室……卖了?” 裴冀并没有回答他,但周且听却仿佛已经听到有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耳旁轻声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那个工作室,那是你的工作室啊!”周且听此刻的表现简直可以称得上痛心疾首,他无法理解裴冀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十分明白一点,那就是裴冀真的对自己的工作室很上心,这个人投入了那么多的心血,现在却将成果拱手他人?他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那是你的事业啊,裴冀,”周且听一把抓/住裴冀的肩膀,“你每天演戏已经很忙了,还要再处理那些枯燥的业务,你忘了有多少次我赶夜场拍戏回来,你还在书房回复那些商业邮件么?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它卖掉?” 裴冀却一派泰然,耸了耸肩轻松道:“准确的说,我不是把它卖了,只是交给了崔梦华那个小子管理而已。我还是可以吃到分红的。”他说着,还俏皮地冲周且听眨眨眼睛。 周且听却远不如他轻松,看上去仍然无法释怀。 “可……你不是一向跟崔梦华不合么?怎么现在又情愿把工作室交给他?而且,你把工作室给他了,你自己呢?你打算在他手下演戏么?还是……还是你想要再回到云图跟我一起?” 裴冀突然觉得现在的周且听看上去傻乎乎的,忍不住抬起手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柔声道:“傻/瓜,我当初自己从云图跑出来开工作室,不就是为了自己做老板?怎么可能现在又回去受人摆/弄。” “那你……” “我把工作室交给别人,是因为我不打算再演戏了。” 他话音刚落,周且听所有动作都瞬间停止了。 良久,周且听与他对视着,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又跟我胡说八道。”周且听说着摇起头来,“裴冀,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裴冀早知道他会是这么个反应,“确实不好笑,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个玩笑。且听,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这就是我给你的惊喜。” 这下,周且听终于甩开他的手,倒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语气听上去十分生硬,“惊喜?你认为我听到你不打算再继续演戏的消息,会很开心么?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裴冀忙上前一步又抓/住他的手,这才发现周且听的指尖都是冰凉的,握在他温热的手掌中都不见回暖。他这才发现,周且听是真的生气了。 “不不不,你听我说完。我虽然不打算再演戏了,但并不意味着要脱离这个圈子,我打算全心全力支持你的事业,你不是曾经跟我说过一直想要像你母亲一样拿下一座芳丹玫瑰奖杯么?你看,现在你终于可以回到你最钟爱的话剧院演戏了,那不就离这个目标更进一步了么?” 周且听突然打断他:“就算如此,那也是只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牺牲……” “我并不觉得这算得上牺牲。”裴冀温和地冲他笑了笑,“我可以为你物色好的剧本,你知道我的人脉很广的。而且……说实话,演了这么多年戏,影帝也拿过了,我也确确实实红了好几年,在这方面我远不如你有野心,也没你那么执着,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与你相处的快乐早已大过演戏所带给我的快乐。我想要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但如果你我都继续做着演员,那么注定聚少离多,毕竟讲道理,并没有那么多剧本可以让我们一起出演主角。况且作为公众人物,我们还要时刻注意保持距离,云图也不会放纵你和我传得绯闻满天。既然我们作为演员在一起注定有这么多阻碍,那么干脆我就不做这个演员了。” 他说着向周且听伸出手,“做你成功背后的男人也不错,我很愿意,所以……你愿意么?” 周且听虽然狠狠咬紧牙关,一双眼睛却渐渐盛满了泪水。他一直克制着不想要哭出来,但泪水却刹不住闸一般纷纷滚落。 上一次哭还是很久以前,在英国的时候。那时他每天早出晚归在话剧院工作,有一天伦敦像往常一样下着绵绵细雨,乌云阴沉沉地笼罩着整座城市,他抱着最新下发的剧本和同僚们告别,却在停靠着自行车的后门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Frank撑着伞靠在木门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周且听以为那是个意外之喜,Frank的新戏终于拍完,他终于有了时间和自己相处。然而满怀欣喜地飞快跑到男人跟前,迎接他的却是一句“我们到此为止吧,与你继续交往下去会影响我的事业”。 为一个根本不够爱自己的人流泪会不会太不值?那如果为一个太爱自己的人落泪呢? 周且听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眼睛,下一秒他却发现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似乎更加不知所措。 裴冀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张手纸,低声问:“我……我把你惹哭了?你不喜欢我这么做么?”他其实很想接一句,“如果你不喜欢,那大不了我再把工作室抢回来”,但这话听起来实在太假,裴冀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废话了。 周且听终于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摇头轻声道:“不……我只是,有点感动。” 裴冀目瞪口呆,“有点感动?先生,我把自己工作室都卖了,而你只是有点感动?” 周且听见他本性毕露,撑不住也笑了,“滚蛋。” 裴冀见状欣慰道:“总算笑了?老天爷,你这几天都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色瞧。” “那还不是你一直瞒着我。” 裴冀立刻为自己打抱不平,“我要是一早就告诉你,你能不拦着我么?” 周且听肯定道:“我一定会拦着你。” “那不得了,这件事我打定主意要做,又不想跟你吵架,就只能偷偷摸/摸进行了。”裴冀长叹一口气,“瞒得我好苦啊。” 周且听白了他一眼,“是瞒得我好苦吧。不过说实话……你真的舍得么?以后都不再演戏?” 裴冀笑着一把揽过他,“孰轻孰重,我分的很清。所以呢……真人秀录制结束后,你就得给我努力演戏去,拿不到芳丹玫瑰,我跟你没完哦。”说着,他佯装凶狠地做了个拧人的手势。 周且听失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错。”裴冀难得在他面前如此理直气壮一次,笑容灿烂得简直堪比窗外阳光。 而同一时刻,休息室门口两道鬼祟的人影闪过…… “你确定且听回去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吕品指了指屋内,“他可是哭了哎!我从没见他哭过!” 小景一把拍开他的爪子,胸有成竹道:“一看你就没谈过恋爱,不懂了吧,哼。” 吕品闻言愤愤不平地一拳打过去,“居然欺负单身狗,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