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小修》 第十五章 远海猎丹 次日,张崇提着山猫出了朱槿城,返回黑鲨号上。吴织带着马炮的尸体回平海宗交付任务,需要不少时日,这期间,张崇会留守在黑鲨号上修炼。 虎斑山猫生于青巫山脉之中,此前未曾见过大海。来到船上,它显得兴奋异常,从张崇手里挣脱出来,到处乱窜。 次日,一名筑基老修带着两个炼气修士来到黑鲨号旁,三人停在半空中,并不下去。 老者身着一件纹饰十分精细的墨色道袍,衣袍之上星点勾连,玄机暗藏,看去仿若是在映照天上星辰。 “张崇可在?” 老猫一礼,回道:“张道兄在下面修炼,我这就去唤他上来,有劳前辈稍候。” 外间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张崇,他将正在祭炼的定冥剑收起,来到甲板之上。 来人既然是筑基前辈,那怎么也不能平白失礼。张崇几步走近,抬手一礼。言到:“在下就是张崇,不知前辈此来有何贵干?” 老者甩手送出一张信纸,张崇接过,见其上有吴织之印,灵力气息也很正常。纸上所言不多,张崇一眼扫完,已知吴织之意。 张崇侧身作请,“前辈请。” 老者带着后侧两人落到甲板之上。言到:“我受吴师侄之托来此修复海船的防护阵法,带我去看看受损的法盘。” 张崇:“老猫,带前辈去下边的主舱室。” 老猫:“是。” 与老者一同来的两人中,一个是老者的学徒,此时便跟随老者去了主舱室。另一人则是受吴织委托,前来修补海船船身破损的炼器师。 炼器师对张崇一礼,说:“在下万贵海,还请张道友多多指教。” 张崇还得一礼,“道友有礼,指教实不敢当,还要辛苦道友修理海船了。” 万贵海:“受人之托,都是在下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张崇转身对独目说:“你先带万道友去那间被击破侧壁的舱室看看。然后为万道友安排一件干净的客舱。” “是。” 看顾黑鲨号乃是张崇职责所在,倒也不得不费些心,这却是要耽误一些他祭炼法器的时间了。 透过甲板上的裂缝,张崇可以见到老猫带着老修进了主舱室,正在查看被破坏了的法盘。老修抬头往张崇这里看来,张崇抬手一礼,“有劳前辈。” 老者收回目光,继续检查起脚下阵法来。 张崇回到自己之前的舱室,打算继续祭炼定冥剑。刚一坐下,却忽听外嘈杂之声传来,张崇一想,此间如此嘈杂,如何能静心修炼。他将蒲团一收,又去墙边把酣睡的小猫提起来,离开了船舱。 船楼之中,小猫刚被张崇放到地上,立时打了个哈欠,就地伏下,闭目继续睡。 虎斑山猫尚且年幼,每日除开玩耍嬉戏之外就是吃吃睡睡,好不惬意。张崇撇撇嘴,脚尖一勾把小猫挑开。小猫被挑得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它条地爬起来,冲着张崇一阵呲牙。 张崇便是故意搅它睡梦,见了山猫模样,张崇心觉有趣。接下来就该好生修炼了,张崇也不管气愤的山猫,自顾自地坐下,掏出定冥剑祭炼起来。 小猫叫了几声,见张崇毫无反应,它便也就不做无用之工了,一扭身子,远离张崇,在墙角趴下,小脸埋在爪子里面,继续睡…… 定冥剑横放膝上,剑身流光随着张崇法力消涨的明灭不定,张崇估计,要把此剑祭炼完全,当需耗用二十日功夫,在吴织回返黑鲨号前当可完成。 想到吴织,张崇虽依旧是在闭目运功,内心思绪却起了变化。 但凡修士,或多或少都有些逍遥于天地之间的追求,只是修仙界中,哪里又能尽如人意。 为了能争得一颗七星宝莲的莲子。张崇也不得不选择与吴织合作。如今的张崇地位与老猫、独目等人也无本质分别,都可算是吴织的手下,不过张崇的自主性更高就是了。 若是选择离开,凭借张崇目前的灵石积蓄,再加上每年可依靠秘境收入的两千灵石,七八年内当可攒到两万灵石,之后再等机会买下一颗筑基丹,筑基当也不难。只是,张崇如今已经二十有七,等到年近不惑再筑基,别提与吴织这等人物相比,即便是与他的好友王孝庭相比也是大有不如。 见识过吴织这等人物是怎样实力之后,张崇岂会甘于在三十多岁时再以筑基丹筑基。此番水龙卷秘境中,七星宝莲他非要一争不可。以莲子这等灵物筑基,他与吴织的差距才能小上一些。 仙途漫漫,只有实力够强,如吴织这般的人物才能为同辈依附,才能作为修仙界里大大小小的缤纷舞台的主导者。 至于自己,张崇知晓自己如今是依附这儿,但他却不甘一直是依附他人来求道的人。 想及此,张崇又思虑起吴织此番回山门交付任务。依吴织先前所言,此番多半不能如愿拿到七个次功。 可见即便是炼气修士中最为顶尖的人物,也无什么逍遥可言,桎梏无处不在。 那筑基呢?筑基之上还有金丹,金丹之上还有元婴…… 逍遥长生…… 张崇忽觉大道仙途竟似镜花水月一般虚幻。 他收回法力,定冥剑灵光当即敛去。今日心绪不定,道心不稳,已然不宜继续行功了。 他走到虎斑山猫身边坐下,将小猫抱到腿上。想寻个人吐诉时,身边却只有懒猫一只,张崇拿出燃火香炉,投入一块不知从哪个修士的乾坤袋里得来的安神木。他靠在楼船的墙上,打算小小的睡一会儿。 傍晚,老猫将张崇从极浅的睡眠中唤醒。张崇睁目醒来,问到:“何事?” 老猫不知张崇是在小憩,只当他是在打坐修炼,隔着门说:“万道兄欲借船楼一用,特地让我来问询一声,不知可否?” 张崇开门出来,见万贵海便站在老猫身旁。 万贵海:“在下要将修补船身和甲板的材料炼制一番,下方舱室太过狭小,所以特来寻张道友借船楼一用,还请道友见谅。” 张崇:“船楼亦非我所有,道友要用,自是可以。” 万贵海:“如此便谢过道友了。” 张崇:“阁下亦是受吴道友所托,在下理当配合阁下才是。” 张崇回头轻喊:“猫!出来!” 小猫摇摇脑袋,睡眼惺忪,脸露迷茫,它哪里听得懂人语。 张崇只得朝它一阵招手,小猫这才会意,跑了出来。 张崇:“老猫,你看着点海船,我出去一趟,明日回来。” 老猫回“是”,目送张崇带着虎斑山猫御剑离去,不知他要去何处…… 第十六章 含光岛 张崇离开黑鲨号之时也没有什么确定的目标,只是在海面上漫无目的地飞行。 在察觉到自身心绪有异之后,张崇决定暂时放下修炼,四处走走,散心一番。 修行之道,张弛有度才可长久。许多修士结成双修道侣,或是喂养灵宠都是为了使自己在修行之余还能有所寄托。另有寄情于美酒、书画、音律、棋道者,修仙界中比比皆是;更有精研丹、器、符、阵等修仙技艺之人,多不胜数。 漫漫海面之上,寂静夜色之中。张崇记起黑鲨号驶到朱槿码头之前曾经过一处岛屿,其上建筑林立,离此也是不远,他决定前去散散心。 小岛地势平坦,无山无岭,张崇因修为所限,飞行高度颇低,故而难窥岛屿全貌。 离岸不远便是一处市坊,张崇踏上砖石铺就的街道,见此时并无店铺开着,街道上也没有行人。张崇心道奇怪,修士的市坊可与凡人不同,即便许多修士都有夜间修炼的习惯,却也不至于到了夜间之后便全数歇业。 他缓步慢行,忽然听到些许声响自远处传来。他循着声音走过去,见到了这岛屿上寂静夜色里的唯一灯火。 那是一家极为普通的窄门小铺,外间有两名修士分立左右。一人模样清秀,手中拿着一册竹简,张崇运起灵目术,眯眼一瞧,见是前贤大能的一部着作。另一人生得粗犷,背靠着石墙,叼一个长长的烟斗,面上胡子拉碴。 张崇走上前去,两个看守都把目光移来,却并未开口询问什么。走到窄门前,张崇见面前二位并无阻止之意,于是抬手一礼。 “二位道友有礼,在下初到宝地。却是不知里面做的是什么生意,还要向二位请教。” 说罢,张崇取了两枚中品灵石出来,双手各托一枚,递给面前二人。清秀修士将灵石收入腰间乾坤袋内,却没有说话;粗犷修士把灵石在手中惦了惦,说:“阁下进去一看便知。” 这两枚灵石却是等同打了水漂了,张崇颇感心疼。怀揣好奇之心,同时也不失警惕,张崇迈步踏入窄门之内。 里面是一排向下的台阶,张崇沿着台阶走下去,经过七八个拐角之后,忽见前方显现一片刺眼亮光。 一息之后,张崇眼前浮现出清晰景象。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比之地上岛屿面积只大不小。一根根粗大的石柱支撑起上方穹顶。穹顶上镶嵌着一颗颗明光石,疏密有致,将此间照得有如白昼。 张崇细细看去,发现穹顶正中的明光石格外明亮,而且共同嵌刻出两个明灿灿的大字——地浑。 其下人声鼎沸,张崇往一旁看去,见那有一处圆形柜台,柜台后的女子身姿绰约,风情靡靡然不可久视。 女子笑露媚色,朱唇轻启,“道友可是初到此地?” 张崇走近三步,言到:“正是。” “那便由奴家为道友介绍一下此地规矩好了。” “多谢。” “本行的含光交易会几乎无物不包,只是有两点需要遵守。一是不能在此地动武;二就是一切交易都需使用我行的地浑金简进行,若是私用灵石,即便再如何隐秘,我们都是能见到的。” 说到这里,妖娆女修微抬下巴。张崇举头看去,见穹顶上所嵌一颗颗明光石各放光明,明白这上方覆盖整个地下市坊的明光法阵当不只是为了照明。 张崇收回目光,言到:“却不知地浑金简是何物?” 女修拿出三枚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细长板片出来,排列在柜台上。 “白色的地浑金简可当做一枚中品灵石来用,在奴家这里兑换嘛,则需一百五十枚下品灵石;青色的金简可作十枚中品灵石来用,兑换一枚需要十五枚中品灵石;” 张崇不难理解,此举便相当于抽税,地浑商行提供场地,以此牟利。 只不过…… 五成的抽头委实太高了! 女修继续介绍:“金色的金简可当做百枚中品灵石,可用一万五千下品灵石,亦或是一百五十中品灵石来兑换。当然,若是道友手中有上品灵石,却是可以一枚上品灵石兑换一枚金简,只不过未用完的金简却是不能从奴家这里换一枚上品灵石回去了。” 张崇猜测,许是上品灵石太过珍贵之故。 他此行出来只为散心,没什么要买的东西,也就不必浪费灵石去兑换什么地浑金简了。 “在下初到宝地,却是需要四处看看有无合用之物,未知可否?” 女修轻笑一声,言到:“道友请便。” 张崇举步走入市坊内,身影刚刚隐于人群,女修立时张开嘴巴,下颚左右摇动两下,哪里还有半点媚态。她挠挠大腿,一把扯过躺椅,一屁股瘫下去,挥袖以阵法光幕遮蔽柜台内里景象。 却说张崇走入市坊,没走几步便为此间众像所惊。 左边是一家售卖法袍,首饰型制法器的铺子。里面许多衣袍创口尤在,血迹尚存,这就拿出来明目张胆的出售。 右边也是一家法器铺子,里间气息混杂,没一件法器是气息纯正的,可见都是被人祭炼过得,而且毫不掩饰,估计是想着让买主自己驱除前主人的法力。 张崇再行几步,转过街角是一家门面颇大,此间十分少见得三层建筑——异奴阁。 要知此处乃是地下,以三层建筑的高度必然会遮蔽住周遭铺子的光线。张崇入内看了看,发现落于此三层阁楼阴影之下的房舍都与此处连通,原来此商铺实际所占面积比站在外面街道时所见要大上不少。 正门里是一间不大的正堂,里外贯通,不设门墙。张崇见此处修士往来不绝,便走过正堂,欲到里间一看。 此地所有房舍都被改造成了铁栅囚笼。牢笼之中有青须人、蛮人、目人等异种,数目不少,种类也多。 张崇再往里瞧,见到一露天小院,其内无瓦无砖,只是悬挂着一排排的鸟笼。张崇见了前头景象,可不觉得这个院子会是个售卖鸟雀灵兽的地方。果不其然,一个个笼子里关押的都是三寸小人。 这些小人一个个头大身圆,四肢短小,头颅两侧有着与身体极不相称的宽且长的兔耳。张崇见他们虽相貌古怪,但也身着衣袍,想是识文明礼的族群。 张崇倒是没在典籍上见过这种异族,便想找掌柜询问,却见一个筑基修士正与掌柜商讨价格。此掌柜也有筑基修为,张崇便打消主意,打算再去往别处看看。 哪知刚一离开院子,张崇便被隔壁院子的景象吓到了。此院占地极大,里面客人也是极多,就是不知此地交易品是什么。 张崇目光穿过人群,见一个个牢笼之中,关押着的居然是许多俊美男修和貌美女子。 不是异族,皆为人修! 也不知这些人有何境遇,竟然沦落至此。 此地生意火爆,不时有人达成交易离开,又有新的客人进来。 张崇深感不喜,回身便走,路过适才院落时,忽听有人呼唤。 “喂!” 第十七章 寄人 张崇听见唤声,转头看去,见是笼中小人两手抓着铁栅在呼唤他。 张崇立在原地,问:“你会说人语?” 小人回道:“我会。你能把我买了吗?我很便宜的。” “你是何种异族?我为何要买下你?” “我名梨生,我族名为寄人,阁下若是买下我,在下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张崇面无表情,言到:“在下并非善人,也无多少灵石,大道无常,管好自家福祸已是不易,恕在下不能相助。” 说罢,张崇转身欲走。 “阁下就不好奇我族有何用处吗,不想知道我为何唯独叫住你吗?” 张崇止步,回身走近,“说来听听。” 小人微露喜色,“我族为寄灵之族,族人依靠各种灵物的种子修炼,在灵物长成后从其中获得反哺,增加修为。对修炼木属性功法之人来说,我等可拿来炼制极为上乘的丹药。” 张崇:“哦,你让我买下你,就是为了拿你炼丹?寄人都是如此一般生来只为求死吗?” “自然不是。阁下体内有一股奇特的草木灵气,我能感觉到也是要倚靠某种灵草才能修炼出来,我能用自身灵气去加速它的长成。” 张崇一想,小人所言大概是陨心煞外露的气息,不想寄人对木属灵气的感应竟然如此敏锐。 梨生话尤不止,“阁下进入旁边关押人族的院子后很快就出来了,想必也是心存善念之人,我相信阁下不会拿我去炼药,做那等竭泽而渔之事。” 张崇:“善念?修仙界中哪有好人,你想多了。” 小人语气激动,“道化阴阳,寻道之人容善恶于一身,有恶就有善,岂会没有好人?” “或许”,张崇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张崇一走,梨生立刻失了力气,跌坐下来。他一旁的鸟笼中传来朋友有气无力的声音,“梨生,你就知道那个人修会救你吗?” “不知道。” “梨生,认命,大不了一死,何苦再挣扎呢?” “我要赌一次,我绝不认命!杏苬,别放弃!” “不放弃又能……” 张崇出了异奴阁之后,行不几步,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他循着味道走过一条巷子,来到一处小广场,此处遍地都是摆摊的修士。张崇随意看了看,发现各个摊主手里的东西好似都颇为珍贵,但却又真假难辨。 半柄飞剑,既有几分法宝残品的意思,又很像是拿上品法器冒充的;一截兽骨,灵气波动微不可查,分辨不出是神物自晦,还是灵性已失。 张崇穿过广场,来到臭味的来源——龙虎园。 龙虎园以砖墙围砌而成,里面有二层小楼一座,此外便是大大小小的笼子。 笼子里不乏二阶的妖兽,许多张崇以前只在典籍中看过的妖兽在这里倒是可以一看究竟。龙虎园内粗看之下有三四十客人,大多都是各看各的,只有三四个修士在与园内的管事、执事一流交谈。 张崇走过一个一丈高的笼子,停下脚步,转身朝笼子里看去。里面是一头暴地熊,张崇观其形貌,察其气息,知晓这头妖兽已然达到二阶。 若在平时,张崇哪敢与它靠的如此之近,但是现在,暴地熊虚弱不堪,难脱囚笼,张崇完全可以站在外面对它品头论足一番。 此处空气中不止有混杂在一起的屎尿气味,还弥漫着妖兽身上固有的一些异味。张崇注意到,每一只妖兽都是无精打采的哀凄模样,想是都经历过驯服了。 张崇在龙虎园内四处转了转,也算是增长了几分见闻。他经过一处兽笼旁时,一直在兽囊里安睡的虎斑山猫忽然自己跳了出来,跑到一个笼子边。 张崇一看,见笼内也关有一只虎斑山猫,疑惑顿消。 小家伙忽逢同族,着实有些激动,隔着笼子嗅笼内山猫的味道。笼内那只山猫爬起来,体型看着有些消瘦,但却比张崇养的这只大些。它靠近笼边,两只山猫开始互相舔脸颊。 这时,一个管事摸到张崇身旁,开口言到:“道友请了!” 张崇还礼。 管事目光转向地上的两只山猫,说:“道友这只虎斑山猫也快成年了,本店这只恰好便是只雌的,可见道友的灵宠福缘已至,却不知道友可有意买下?” 张崇垂目往笼内看去。 这只成年母猫虽然消瘦,但是毛发柔顺,气息平和,显然久经豢养,野性渐隐,想来是前主人亡故之后才落到龙虎园手中。 张崇伸手把自家小猫一把抓起来,回答:“不知此猫卖多少灵石。” 管事笑容一盛,“价格公道地很,两千灵石。” 张崇:“曾认主过的灵宠也值两千灵石?而且它年纪也大了。” “道友勿怪,此猫虽然有过一个主人,但是却没被下神识禁制,严格来说算不得认主过。再说它正值佳容之年,怎么能说年纪已大呢?” 张崇:“在下考虑考虑。” 管事收了笑颜,言到:“道友,灵宠缘分到了,何必吝啬这些许灵石呢?你便忍心留它在此继续受苦?” 张崇心中暗笑,“有何不可?” 两千灵石可非是什么小数目,若是如此随意消耗,张崇乾坤袋内的灵石再多几倍也是不够用的。张崇提着不停挣扎地小猫出了龙虎园,打算再去别处看看。 这座地下市坊占地面积不小,张崇如今也只不过游览了很小一部分地方而已。 走完龙虎园外的一整条街,张崇转个方向,来到一家售卖丹药的铺子。 忘川阁 这铺子与赤沙城内的丹香阁型制相仿,内里所卖丹药却大不相同。 店内不见益气丹、聚气丹之类能增长修为的丹药,倒是各类毒丹,短暂提升实力的虎狼丹药占了大头。另有各类疗伤、解毒的丹药,种类倒也齐全。 渐渐行到市坊中央,此处有几十个修士坐地摆摊,围成内外两圈。内圈修士背靠正对着上方穹顶“地浑”两字的雕像。此雕像看起来应是一个男修,身形高大而不失匀称,仙风道骨,中年模样。 张崇站在外围,略有些吃惊。 此间两圈摊主居然皆有筑基修为!张崇虽发现这个地下市坊里筑基修士不少,但几十个筑基前辈聚在一起摆摊,这还是给张崇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说到底,筑基修士似也不比炼气修士强到哪去。 张崇观望片刻,发现多得是炼气修士在此间来回穿行,倒也不必担心此地是筑基修士专属之地。 他汇入人流,不时在某个摊位前驻足观看,忽而,几根内蕴雷霆的灵材出现在了张崇的眼前…… 第十八章 返生雷杨 张崇曾在青巫山脉中自同道手中获得过一本《五行雷法》。 论斗战之能,雷法在修仙界乃是十分强力的一类法术。张崇得到《五行雷法》之后苦于无力建造引雷阵,所以一直未曾着手进行修炼。 此刻出现在张崇面前的雷属灵材名为返生雷杨木,品至二阶,足可承担引雷阵所需。虽然依照《五行雷法》中的记述,炼制分定引雷柱的最佳灵材乃是雷击木,但是雷击木可遇而不可求,返生雷杨木已经是极好的选择了。 返生雷杨生长于雷雨频繁,天雷之力较盛的地方。返生雷杨依附雷霆而生,但自身对雷霆之力的抵抗能力却并没有多强。大多数返生雷杨在年份尚浅时便会丧生于天雷之下,只有那些较为幸运的雷杨能在经历过一次次洗礼之后逐渐茂盛起来,最终达到浴雷霆如沐春雨的程度。 “返生”二字乃是源于此种灵木的一个特性。返生雷杨的根系十分发达,即便是十年份的小树,其根系也会覆盖脚下方圆近百丈的范围。凡是树身被毁的雷杨,只要根系尚存,来年便会有一棵棵小树从其根系长出。 很难说是旧树死去,留下养料给新树生长,还是旧树仍然存有生机,只不过是换了新颜。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生长于同一旧树根系上的新树,只要根系没有因故分隔,那么最终就只会有一棵长成二阶。 张崇在摊主前面小施一礼,然后蹲下。 一棵长成的雷杨木高可达三十丈,显然没法拿出来摆在摊位上,摊主拿出来展示的只是一截不长的枝干。 “敢问前辈手中的返生雷杨有多少?” 摊主是位女修,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气息,以黑色面纱遮去脸颊,眸黑而寒。 “一棵百年雷杨,自根截断,主干长二十七丈,旁枝已被我削去。三千灵石,勿要还价。” 女修全无做生意的态度,言语中全是筑基高人面对炼气小辈的傲意。 张崇:“晚辈可否先看看货物?” 女修并不答话,随手虚抬将她用来展示的一小截雷杨自地上招起,丢至张崇胸前。张崇将之接过,不露喜怒。他想看的自然是女修口中的二十七丈主材,可不是这短短一截。 他虽是买主,但在交锋中天然就矮了一头,此刻他只得拿起雷杨端详起来。这一截雷杨似乎生机断绝不过数年,内里雷力流失不多,品相算是不错了。 张崇放下雷杨,起身一礼,言到:“还请前辈稍候。” 女修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张崇回身走出此地,往他进来的入口处去。 灵材难寻,既然遇到,那便没有放过的道理。 很快来到入口处,圆形柜台前,有两个修士正在同台后女修处理事宜。张崇本意外只需等候片刻,不想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污秽下流不说,还平白耽误了张崇许多时间。待这二人离开之后,张崇才走上前去。 “兑三块青简。” 女修认出了张崇,莫名一笑,只觉自己于识人之术上,道行已然不浅。她取了三枚地浑青简出来,交于张崇。 地浑金简是无法收入储物法器,也不能带出地下市坊的。 张崇身上的数千灵石,此刻皆需拿出来了。好在张崇前不久才购置了些益气丹,短期内倒也不缺修炼资源。 张崇费了点功夫从乾坤袋内将灵石取了出来。下品灵石居多,中品灵石较少,总共四千五百灵石,在地上堆了老大一堆。 女修很快将灵石数目清点完毕,将之收起。 “奴家蝶颜,还望道友下次也来我这里兑换,奴家必定好生接待。” “在下张崇,告辞。” 再次来到市坊中心,张崇寻到适才女修,依旧是蹲了下来。他递出三枚地浑青简,言到:“在下诚心求购返生雷杨,还请前辈查验。” 女修看了张崇约莫有两息时间,然后才接过青简。在她的摊位上,返生雷杨已经是最贵的几样东西之一,不想最后的买主却是个炼气修士。 三千灵石,在这地下市坊可视为四千五百,这个数目已经足可买到上品法器了,炼气修士中能有如此财力的人实属不多。她打量下来,却未能看出张崇到底是宗门弟子还是修仙氏族中人。 女修起身,挥袖将摊位上的东西收入乾坤袋内,说:“这里地方太小,随我来。” 女修寻了个宽敞点的地方,将返生雷杨取了出来。二十七丈的雷杨被她分作三段,但九丈长度也是不短,此刻取出来,吸引了许多目光。 女修:“你乾坤袋若是不够宽,我可助你截短。” 雷杨虽然是树身长得很快的一类灵木,但位属二阶,树身材质对炼气修士来说还是有些坚硬,较难切开。 张崇略感意外,不想财货两清之后,这女修还会有此一言。他回答:“不劳前辈动手。” 张崇的乾坤袋得自筑基期的亡修,亦为上品,足可装下三根雷杨。张崇半蹲下来,手按在雷杨身上,法力很快将三根雷杨裹住。下一瞬,返生雷杨木便进到了他的乾坤袋之中。 张崇起身后,发现那女修已经回到原来位置,重新摆开了摊子。张崇也不多逗留,转身离开了此地。 无意之行居然收获颇丰,虽然被地浑商行白白赚去了一千五百灵石,张崇倒也不觉得如何亏。见识了地下市坊物资之丰盈,他自然不会现在就回黑鲨号。 虽然身上灵石已经不足千数,张崇还是希望能寻到其余用来炼造引雷阵的灵材。如有必要,张崇觉得向吴织借些灵石也无不可。 行至五脏楼,诱人的香味弥散空中,引得人食欲大振。五脏楼乍看之下与凡俗酒楼别无二致,然则其所供食膳,所用食材无不是身具灵气。各类妖兽肉身、灵骨、脑髓,种种灵果、草药皆列于佳肴名录之上。 灵膳于修为提升颇有助益,但这与此时的张崇无关。走过五脏楼,张崇又四下逛了逛,最后在一家没有店名匾额的铺子里寻到了布置引雷阵需要用到的两种灵矿。 离暗石和销阳金是炼制主阵盘的核心灵矿,若是购下这两样,那么引雷阵所需的几件关键灵材便只差炼制引雷令的霆淬之土了。其余普通材料在外面随便寻家商行就能买到,倒也没必要在这地下市坊做冤大头。 张崇在此间已经逛了许久,他估计,外间应该是快到天明之时了。 是时候回去了。 包围地下市坊的岩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出入口,一旁也会设置柜台。张崇来到市坊边缘,从一处灵光浮动的洞口出了地下市坊。 一壁之隔,里面是热闹的市坊,外间则是幽深的海水。张崇以护身灵光隔开海水,向海面上浮去。 就在张崇离去不久后,这一处出口灵璧又生涟漪,两个修士一同走了出来。 一人抬起手掌,一条细长的尖头小蛇从他袖子里探出脑袋,吐出长舌…… 须臾,两个修士取出面具戴上,找准方向游去。 第十九章 面具修士 修仙界中的不期而遇,似乎大多都出现在特定的地域。 夜色褪去,晨光未显。张崇跃出水面,一旁是仍在沉睡中的含光岛。张崇取了飞剑出来,往黑鲨号飞去。 远方海天相接之处,第一抹日光即将出现之际,一道冷光划过海面,急射至张崇后背。 袭击来得毫无征兆,张崇不及取出十八飞叶,电光火石之间,他折身御使脚下飞剑抵在身前。 叮~~ 只听一声清脆的金铁相击之声响起。这来袭之物乃是一根紫羽长箭,箭头坚固且锐利。张崇所使的中品飞剑品质一般,又是那种两用型的,受此一击,剑身出现了几道裂纹。 张崇没心思去管飞剑的损伤,他将之一收,而后召出十八片飞叶护在周围。同时双翼一展,令自己悬立于海面之上。 一息过后,一个带着面具的修士出现在张崇面前。面具白板一块,无纹无饰,只在双眼的位置留了两个孔洞。 “阁下反应倒是不慢?” 张崇神情凛然,也不答话,翻手将衍心法镜取出,悬于背后。 来人身形修长,脚踩飞剑,却不知使得是何样法器。维系风翼遁法的消耗不小,固然敌情不明,张崇却不愿多做试探。 只见他左袖法力鼓荡,而后大手一挥,法力喷涌而出,凝聚成一只青色苍龙。张崇双手成诀,御苍龙朝对手咬去。 “着!” 面具修士一摆外袍,右手自腰间一引,一划,而后一道白刃飞轮乍现空中,自苍龙的上下颚之间切过,削去了苍龙上半颗脑袋。 张崇双眼微眯,自这一手中察觉出来人实力不弱。他渡送法力,将苍龙被削去的部分重塑回来,而后再度御之张口朝面具修士咬去。 那人所使法器为一件飞环,环外侧是一圈扁平、锋锐的倒齿,一看便知乃是以切割作为伤敌手段。 面具修士见张崇再使老招,便操控飞环极速旋转着朝苍龙腰间斩去。他看出张崇这道法术可以不断补充法力,保持龙身不散。他想将苍龙懒腰斩断,如此一来,张崇便需花费更多法力去补充被舍弃的半条躯体。 眼见飞环即将触及龙身之时,张崇手上法诀忽然一变。飞环切过,苍龙断作两截,但却未能如面具修士所想一般散去一半。 只见两截龙身形状扭曲,下一瞬,两团法力忽显龙爪之行,与左右同相面具修士抓去。 苍龙万化,此术之精要全在一个“化”字,苍龙一道,变化万千。 两只龙爪抓来,面具修士急召飞环斩向左边一只,同时把一张金刚符拍在身上。 龙爪抓下,面具修士受符箓所护,并无大碍。 张崇隔空探手一握,龙爪上力道忽而增强几成,面具修士吃痛。但在金刚符破碎之前,飞环便折返回来,击碎了这只龙爪。 张崇略感可惜,不过他刚才实则是可以冒险暂时舍弃十八飞叶,以囚龙索制住其人了。 然而敢于出来杀人夺宝的修士,总不可能没有压箱底的东西。张崇心疑此人尚有后手,不敢冒险撤去十八飞叶,故而错失了一次机会。 面具修士挣脱之后,御使飞剑后退了些许。他一手托着飞速旋转的飞环。另一只手则悄然背到了身后。 张崇感知着丹田内法力的多少,不愿继续斗战下去,他并非法力雄厚之人,没法全无考虑的尽情斗法。 还是速战速决为好,若不成,那便该赶快退走,凭借风翼遁法回到黑鲨号上。 张崇翻手自背后摘下衍心法镜,两手将之举在身前。 适才苍龙所化两只龙爪被击散之后,残余法力与天地灵气混杂在一起,不能直接收回体内。 张崇两手徐张,那些青蒙蒙的残余法力居然化为几股细流涌入了法镜之中。 法镜吸收完毕之后,翻转几圈,又悬回了张崇背后,面具人方把自家手段准备妥当,忽见四道青色长蛇从张崇背后冲出,当空扭动,蟒口森森。 张崇双翼一振,带着十八飞叶朝前冲去。 距离拉近,面具修士隐有不妙之感,他一边后退,一边招飞环护在身边。 张崇轻喝一声,“出!” 其肩头两条长蛇条一冲出,直取面具修士的头胸部位。 面具修士飞环一旋,削去一只蛇头,抽身急退,躲过另一蛇口之咬。这却未完,有两条长蛇延伸出细长身躯,绕到了他的背后。 一口咬下,金刚符所化灵光屏障碎裂。另有一蛇口,就在要咬下去之时忽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气击穿。 张崇暗道:这……居然没能看出是如何发出的,这就是他的后手吗? 四条长蛇延伸盘踞,时而出咬,时而缠绕,面具修士艰难抵御,已落下风。 张崇恍若六臂神人,四手化蛇,交错攻击。长蛇的尾巴接于法镜,身体延伸出数十丈长,站在面具修士的角度,就像是张崇肩头、腋下各生一蛇一般。 这一招也是苍龙万化的一种变化,是之前在黑鲨号上与吴织几人交流道法时得到的体悟。不拘于苍龙形貌,充分地利用起衍心法镜的特性,甚至还能将本该耗散空中的施法残余法力重新收束起来利用。 修道一途,与同道交流远比闭门造车来的好。 张崇背后四蛇舞动,很快便可将面具修士围杀。忽而,神识感知中异动乍现,张崇急御飞叶抵挡。 这是一道意在偷袭的剑气,凭空出现,也不知面具修士是如何做到的,威力尚可,颇有些阴险。 这一道剑气过后,又是一道刺来,张崇有了提防,自然轻易地以飞叶挡了下来。 张崇语带讥讽,“你这手段倒是隐秘!” 话音未落,面具修士忽然露出了一个破绽,所谓久守必失,大概便是如此。张崇抓住机会,当即以三蛇围困,再调一蛇当头咬下。 这一口要是咬实了,面具修士的脑袋肯定是要变成碎骨渣肉的。 就在此时,生死将分之际,三道冷光极速掠至。 张崇心头一颤,只觉危险至极,连忙全力御使十八飞叶。 叮!叮!叮! 几乎是不分先后的三声脆鸣。 好险,但这三根紫羽长箭终究是被挡下了。 面具修士趁张崇分心保命的机会挣脱围困,险之又险的避过蛇口,逃得一命。 他头冒冷汗,恨恨地看了张崇一眼,挥手撒出数张火球符,转身御使飞剑逃离。 四条长蛇各张大嘴,吞下一枚火球,然后“砰砰”几声,大蛇脑袋都被炸开,变为散乱灵气。张崇解决了几个火球之后便散去了苍龙万化之术。 面具修士有同伴躲在暗处,不可追。 他伸手一捞,抓起掉入海里的三支羽箭。修仙界内,使用弓箭法器的人很少。羽箭用一支少一支,需要专门打造,如果使弓之人自己不是炼器师,那么就可以从羽箭着手,找出炼制之人,进而寻到面具修士的身份。 “这三支羽箭威力不小,当是那人同伴所发。如此看来,适才的破绽似乎也有故意诱使我忽视守御的意味。” 思及此处,张崇不尤庆幸自己始终怀有一份警惕,留了几分心力,没有被斩敌之机会勾住全部心神。 面具修士逃了一会,发现张崇没有追来,心里七分庆幸,三分可惜。不一会,一个身穿水蓝斗篷的修士钻出海面,手里拿着一张弓…… 第二十章 亘海 面具修士二人失手,张崇安然返回了黑鲨号。 张崇飞剑受损,飞纵之能大受影响,于是便想委托船上的炼器师万贵海修复一下。 万贵海出身平海宗,一身炼器技艺乃是宗内正统传承。他一见张崇的飞剑,便知此剑一器两用,必是出自散修中的三流炼器师之手。正经炼器师哪里瞧得上这种法器。 万贵海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这种两用飞剑的不屑,并且拒绝了张崇的委托。他稍微解释了几句,表示此种飞剑实是最次之物,根本不配入他之手。 张崇亦知这类法器是炼给散修中最穷困的修士的,许多正统出身的炼器师都不会炼制这种东西。但是他身上并无其他飞行法器,也无多少灵石用于购置,于是只好作罢。 …… 二十天过去,定冥剑经由张崇每日不断的祭炼之后,如今已可以运使无碍。在余下两件法器间,张崇选择先祭炼松林扇。 黑鲨号上的防护阵法和船身都已修复完毕,那个老修特意炼制了一枚令牌,船主可用之以掌控船上阵法。 老修三人离开前,万贵海还跟张崇提到,若是张崇日后有炼制飞行法器的需求,可去朱槿城内平海宗所设别府寻他。 这一日,一艘飞舟自远处陆上飞来。独目站在舷墙上,以手掌捂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眼中泛起微光。待看清之后,他放下手,回头朗声喊到:“是船主回来了。” 老猫闻声,吩咐人去下方舱室通知镇守法盘的张崇一声。 飞舟在黑鲨号上空停住,自其上跃下四人。 吴织、邹薇、齐家兄弟。 吴织:“老猫,通知大家准备出海。多备一些灵米,这次出海应该比较久。” 老猫:“好嘞。” 这一边,张崇来到甲板上,与四人互相施礼。 张崇拿出一枚令牌,递给吴织。 “船上法阵已经修复,这是雷老炼制的控制令牌。” 吴织接过,收入乾坤袋中。 张崇:“道友此行可还顺利?” 吴织微微摇头,“宗内不认马炮尸体,只说与之前情报中的画像对不上,需要时间去证实巨足盗已灭。” 张崇虽非宗门中人,却也明白这证实所需的时日一定是长到足以令吴织错过兑换元霞妙树果的时间。 吴织:“我新领了一个猎杀妖兽,收集妖丹的任务,需要去到远海。” 之前剿灭巨足盗的任务可谓是颇为轻松,只因有人插了一手,提前除去了老贼首,令黑鲨号上众人不尊号令,免去了吴织一行的许多麻烦。 因此,原本颇有些危险的任务到了最后,七人中居然无一人死伤。但是这也令吴织白费了力气,没能得到该有的七个次功。 经过一日准备之后,黑鲨号起锚,向亘海进发。 东涯洲是一座巨大的海上洲陆,其西、南两个方向为山岚海,东、北两个方向为亘海。 五月中旬,黑鲨号来到了人族界域之外,妖兽遍布之地。此处距东涯洲有数万里之遥,并没有特定名号,只因没有三阶妖兽存在而经常被平海宗弟子选为猎丹之地。 靠近洲陆的海域很少会有什么像样的妖兽出没,想要猎杀二阶妖兽,还得去往远海。 亘海无垠,海中有无数妖兽存身,只要有意寻觅,找到几只二阶妖兽并不需耗费多少时日。甚至有的时候,它们还会自己寻上门来。 这一日,黑鲨号以极缓的速度在海上游荡。独目站在舷墙上寻找着二阶妖兽的踪迹。 海风拂面,独目已有些倦怠。他抬起左脚,以右足独站舷墙之上,而后两手一脚一同伸展开来,摆出一个斜立的“大”字。正撑着懒腰,不远处的海面下忽然浮现出一团黑影来,长有七、八十丈,朝黑鲨号而来。 独目立刻开口示警,“老猫,有东西靠近了!” 独目闭上一只眼睛,动用千隙灵目一瞧,见水下乃是一群独角梭鱼,体型有大有小,实力多为一阶前中期。 老猫第一时间通知了吴织,同时招呼兄弟们准备战斗。 老猫:“是什么妖兽?” 独目回答:“是独角梭鱼,五十只左右,没看见二阶的。” 鱼群靠近之后,黑鲨号船身也亮起了一层光罩,正是吴织开启了船上的守御阵法。 黑鲨号从朱槿码头一路行来,途中遇到了不少一阶妖兽。不过普通的一阶妖兽对张崇等人而言根本不足为惧,若是那妖兽逃得快,张崇等人都懒得追杀。 但是遇到一个妖兽族群还是第一次,吴织、邹薇等人来到舷墙边,见鱼群靠近之后便一个个跃出水面,以额前细长独角向黑鲨号戳来。 独角戳在防护壁障之上,没留下半点痕迹。独角梭鱼一只只跃起,又一只只落下,其等以妖力调动海水在它们跃起时提供推力,又在它们落下时涌起浪来承托住它们的身躯。 船上的阵法乃是二阶大阵,足可抵御筑基修士的攻击。鱼群终也不过是在做无用之功罢了。然则启用阵法是要消耗灵石的,吴织不欲继续浪费灵石,于是飞身出了阵法壁障。 只见她脚踏星屑,素手连点,一道道金光激射而出,凡被金光穿身而过的独角梭鱼都是非死即伤。 吴织既然出手,张崇几人自然也不会闲着。 张崇取了定冥剑出来,站在甲板上御使飞剑在海面上来回穿刺。邹薇、齐家兄弟各自出手,老猫也带着兄弟祭出法器,展现各色灵光。 定冥剑穿刺之下,两只独角梭鱼已然毙命。张崇再御剑出,目标乃是一只身长半丈的一阶后期妖兽。定冥剑至,梭鱼当空一摆,以额前独角将定冥剑挑飞,随后一道海浪卷起,翻涌两下化为水龙卷,将梭鱼托在空中。 张崇神识一扫,发觉此种妖兽额前独角当为一身精华所在,颇为坚硬,飞剑难伤。 他手起剑诀,只见定冥剑倒悬而起,剑尖斜指梭鱼,下一瞬,一道凌厉剑气脱离剑身而出,刺中梭鱼。 这条独角梭鱼身下水龙卷当即崩碎,落入海中。它身上被刺出一道伤口,流了些血,却不致命。定冥剑激发出来的剑气还有削损肉身精气之能,但是妖兽大多肉身强悍,这一剑似乎没能削损多少肉身之力。 敌弱我强,张崇斗战之余尚可分心思考。定冥剑的作用还是有得,只是对妖兽来说并不明显,如此看来,定冥剑对体修的威胁也较小,唯有对纯粹的法修才有较为显着的威胁。 定冥剑发出剑气之后,立时由静转动,朝梭鱼刺去。费了些功夫之后,张崇终是以定冥剑将这一条一阶后期的独角梭鱼击杀。 击杀这条梭鱼之后,他朝阵外看去,见吴织出手不急不缓,每一击金光术都击中梭鱼要害,没浪费半点法力。若第一击未能击杀,那么其第二击必定是打在前一道金光术所击中的相同部位。 其人的效率也是极高,从她出手起,没有哪只独角梭鱼能让她连击三下,张崇只击杀了三条独角梭鱼的功夫,毙命在她手下的梭鱼已接近二十条。 张崇收回目光,心中不由感叹吴织掌控力之强。其人击杀妖兽数目如此之多,但凭借自身的精妙掌控,法力消耗应该不会比旁人多多少。 论法力掌控,张崇自认弗如;论法术威力,他亦难与之相比;至于法力深厚程度,神识之力强弱,两人更是难以相提并论;若再思及功法潜力、法器品级…… 唉…… 独角梭鱼死亡过半,血染大海。便在此时,一条七丈黑影陡然冲出海面,周围带着数十道极速旋转的尖锐水箭! 第二十一章 二阶妖丹 破空之声接连响起,水箭袭来,吴织素手连点,瞬间击碎数道水箭。然则海水散去,黑影显露真容,正是一条二阶的独角梭鱼。 角尖锐利至极,于电光火石之间刺向吴织。其上妖气环绕,若被刺中,非死即伤。 间不容发之际,船上的张崇、邹薇一众来不及反应。只见吴织胸前忽放灵光,霎那间扩大生成一个球状光罩将吴织守护在内。 梭鱼独角刺到吴织身前三尺处便不得寸进,随后光罩崩碎,化为光点消散,梭鱼失了后劲,也坠入海中。 齐贤彦飞出黑鲨号守御阵法,取出四足方鼎托在手中,自鼎腹内引出灰黄流沙,以备守御之需。 船上一众人中,除吴织身上有一颗三元定命珠外,数他手中的沙峦鼎最擅守御。 水面之下,鱼群四散。 二阶梭鱼在水下摇摆了几下,然后便见海面上产生了一道漩涡,随即扩张开来,竟然似要把黑鲨号卷入其中。 吴织持剑在手,吩咐到:“老猫!稳住海船!” 老猫:“是!” 吴织看着漩涡中心的梭鱼渐渐往水下深处沉去,猝然开口:“它想逃!” 她果断出剑,一道赤色匹炼斩下,破开海水,斩在梭鱼背上。海水被这道剑气斩开了一道裂缝,转瞬就要合拢,却见一道黑色锁链掠下,将打算继续往深处游去的梭鱼缠住。 水面合拢,一道黑色锁链被挣地笔直。囚笼索之尾被张崇抓在手中,囚龙索之头缠在独角梭鱼尾鳍之上。 梭鱼在水下奋力挣扎,七丈之身所蕴蛮力大得惊人,即便张崇为囚龙索御主,依旧难以在拉扯中占得上风,反而有让梭鱼逃脱的危险。 若非独角梭鱼在吴织身上感到了极大危险,他非得一个摆身回头给张崇一戳不可。 “我拉不住他!” 吴织对邹薇道了一声“师姐为我掠阵”,而后一头扎入了水中。邹薇回了声“好”,随即取出蔽影帕,当空铺开三丈长宽,而后往海面铺去。 蔽影帕环绕飞动,绕着邹薇、吴织二人隔开周围十丈范围内的海水。邹薇未习遁法,脚下踏一柄早年祭炼的飞剑。吴织脚踏星屑,法剑在手,很快靠近了独角梭鱼。 吴织一靠近,梭鱼立时觉得危险至极,奋起自己二阶妖兽的蛮力猛然一挣。海面之上,张崇忽感巨力传来,囚龙索再难抓住,滑出手去。 张崇只得并指一点,打出一道灵光到囚龙索身上。 水面之下,囚龙索忽然松开,飞回水面上去。梭鱼得复自由,当即一摆身子就要逃走。 吴织岂会任其走脱,一柄法剑斜斩而下,下一瞬击中梭鱼,在其身上再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几乎将它尾鳍斩断。 独角梭鱼尾鳍伤重,无力再逃,如此情形正是全在吴织意料之中。她一着得手,运起法力又斩一剑。 梭鱼扭过头来,独角之上裹缠厚厚的一层妖力,亦如挥剑一般划下,将匹炼击散。它不顾自身血流不止,气息变得狂暴起来。 邹薇为其气势所摄,不经意间挪到吴织身后。 吴织微眯星眸,饕餮剑蓄势以待。 只见对面梭鱼在独角之上凝聚出一道水龙钻出来,越旋越快,水龙钻延伸出一圈水幕出来,渐渐包裹住七丈身躯。 梭鱼妖术蓄势已成,正要出手之际,吴织动了。 一道玄女身影在星屑迸发随即消散的映衬下转瞬间掠过梭鱼身旁。其手中饕餮剑散发着炽烈红芒,轻易地破开了水幕,划过梭鱼身躯。 一瞬过后,吴织仙姿在梭鱼身后止住身形。其人背影尤自给人一种凌厉之感。一息过后,水龙钻消散,梭鱼生机飞速流失,其侧身自头至尾显露出一条血痕,而后伤口崩裂,血雾染红海水。 邹薇见到吴织那一招瞬动之后,微微一愣,心道:原来师妹已经把遁法修到了第二重境界了。 张崇收回囚龙索后不久,二女也从水中飞出,落到甲板之上。 吴织看着有些疲累,对张崇说:“烦劳道友将那妖兽尸体打捞上来。” 此言一出,船上众人皆知这短短功夫里,吴织已然将一只二阶妖兽斩于剑下。大家虽能接受,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之感。 张崇回答:“我明白。” 吴织:“老猫,妖兽捞上来之后,将妖丹剖出,送到船楼里;其角取下存入库舱,血肉封存在甲板上,尽量留住肉身精气。” 老猫回道:“是!” 在邹薇御使蔽影帕的协助下,张崇以囚龙索将水下的妖兽尸体打捞了上来。想要打捞起二阶独角梭鱼的七丈肉身,普通炼气修士的力气定然不够,只能倚仗囚龙索之力。 尸体打捞上来之后,老猫便立刻带着一众兄弟寻找起妖兽体内的妖丹起来。独目不喜这些血腥味太重的差事,便站在一边看着。 妖兽达到二阶之后,体内便会诞生出一枚妖丹,为其一身灵气精华所在,亦为统御妖气之中枢,作用大抵相当于修士的丹田或者金丹。 老猫找了一阵,在艰难的破开梭鱼头骨之后,终于在一摊血肉里找到了一颗水蓝色的珠子,黄豆大小,不甚起眼,却散发着精纯的灵气。 吴织此行共需七颗二阶妖丹,如今已然有了第一颗了,待到猎够七颗妖丹之后,黑鲨号便可返航了。 找到妖丹之后,老猫便亲自将之送往船楼内,余下之人则在取梭鱼头顶独角。 独角呈灰褐之色,细长而又坚硬,上有一圈圈螺旋纹路。 独角取下之后,一个看着年纪挺大的修士便开始绕着梭鱼施展冰属法术,封住血肉内的精气。 齐家兄弟看他身怀散修中较为少见的冰属法术,便与他闲聊起来。一番交谈下来,众人方知此人姓何,乃是冰属异灵根修士。 要说老何身怀异灵根之姿,绝不该年过半百了还是个炼气七层修士。要知道,他若是在平海宗内,如今怎么也该是个筑基修士才对。 原来,老何早年是个渔民,游手好闲,三十岁了还是个光棍。后来侥幸踏上仙途,但是年纪已大,肉身杂质太多,已经是走不远了。再后来便上了黑鲨号的贼船,在船上当个灵厨消磨日子。 齐贤彦言到:“可惜可惜,若是你年幼时能入平海宗,如今一定仙途不可限量。” “门里这些年招收弟子……” 齐贤彦话未说完,他兄长齐贤郢便打断了他的话,“少说几句。” 老何停下法术,想着若是当初能拜入平海宗的话,如今又该是何等修为,不由有些神往起来…… 第二十二章 鱼心汤 入夜,群星缀空。 吴织的法力、神识已然尽复,她走出船楼,来到甲板之上。 二阶独角梭鱼的肉身被冰霜覆盖,静静地躺在她面前。她取出饕餮剑,原地盘坐下来。而后法剑出鞘,缓缓飞至梭鱼尸体上方,剑尖下指,静悬空中。 剑鞘横放膝上,吴织闭目运功起来。一缕缕红色精气自梭鱼肉身中被抽离出来,逐渐聚集成鲜红一股,向上流入饕餮剑中。 炼气修士能掌控一件上品法器已是不易。饕餮剑作为一把极品法剑,能被吴织祭炼,同时还能爆发出远超炼气修士手段的威能,全靠她这一门独属于饕餮剑的气血蕴养法门。 新鲜的二阶妖兽肉身乃是不可多得好物,吴织一直施法到半夜,直到饕餮剑内精气充盈,再吸纳不下后方才收功。 每次施展饕餮剑,吴织自身需要消耗不少法力,但剑气的威能大小还是主要取决于剑身内的精气。若是精气耗尽,饕餮剑的威力便要大打折扣。 吴织起身,将饕餮剑召回手中,稍一感受之后,只觉十分满意。法剑经过此番蕴养之后,接下来当可支撑她进行数次激烈斗法。 她收剑回鞘,返回了楼船之中。 次日清晨,小八敲了敲张崇舱室的房门,说是船主邀他去上边共享灵膳。 小八资质不好,以前只是在黑鲨号上打打杂,也不出去做什么劫掠之事。他十分信赖带他上船的老猫,所以吴织接管黑鲨号后,他也跟着老猫留了下了。 甲板之上,原本的七丈梭鱼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大圆桌。桌上碗筷齐备,灵米飘香,还放着两坛子灵酒。老何用梭鱼的肉变换花样做了几盘灵膳、一道鱼汤摆在桌上。独目、老猫等十人已然落座,还留有一个凳子,想是留给小八的。 张崇看过之后,明白吴织几人应该是在船楼之内,当即与小八分走两个方向。小八去和兄弟们把酒言欢,张崇则步入船楼之内。 船楼内,吴织、邹薇、齐家兄弟已然在座。与外间不同的是,楼内的圆桌较小,上面也没有灵米、灵酒,只放着五个砂锅模样的盛具,盖着盖子,旁边摆一副筷子、汤匙。 张崇与诸位同道打了个招呼,而后落座。 齐贤郢介绍到:“老何用那只梭鱼的心脏熬制了一道灵膳,量也不多,师妹特地分予我们几个一同享用。” 齐贤彦拿着汤匙在砂锅盖子上轻轻一敲,说:“即便是在宗里,我们也很难吃上二阶妖兽精华部分制成的灵膳,这次有口福了。” 吴织:“启筷。” 张崇打开盖子,一股香气顿时从里面涌出来,灵气四溢。 鱼心汤呈乳白之色,里面还有一块鱼心肉,两种配料。 张崇从没吃过灵膳,当下也不急动作。稍待了片刻之后,见齐贤彦夹肉即食,舀汤即饮,与凡俗饮食别无二致。他拿起筷子,将汤内的一块暗红色肉块夹起。可是筷子上微微一用力,肉块居然便被夹裂开来,分为两半。 怎会如此? 张崇眉头一挑,略感意外。 “嗤!” 齐贤彦笑出声来,张崇本应有些窘迫,但没吃过灵膳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筷子不行,用汤匙便是。 他拿起汤匙,正待动作,吴织于此时开口化解张崇的些许尴尬。 “张道友少食灵膳,有些事情未必了解。妖兽肉质粗糙,人修身体难以消化,所以需制成灵膳方可食用。老何厨艺老道,已将鱼心肉处理的触之即碎,取时需以法力包裹,方可维持住形状。” 张崇了然,“多谢道友解惑。” “小事罢了。” 齐贤郢此时开口,“张道友,舍弟久居山门,少经历练,故而时常言行无状。但他其实颇为正派,绝对没有恶意,如有无意得罪之处,还望道友见谅。” 张崇:“齐兄言重了,不过些微小事,在下不会放在心上。” 齐贤彦此时也好似醒悟过来,抱拳言到:“张道友,我绝无嘲笑之意,是在下失礼了。” 张崇还礼,道:“无妨。” 张崇重拾汤匙,调用法力,舀起半块鱼心肉。 鱼肉入口即化,融合在汤里流入腹中。其蕴含的灵气颇为精纯,徐徐散发出来,如吞了一枚丹药一般。 但这“丹药”无需刻意去炼化,也不存在耐药性一说,实乃难得的佳品。 一桌五人皆不多言,精力都放在自家鱼汤之中。 张崇食罢鱼肉,再饮其汤。浓汤喝下一半之后,张崇忽觉腹内灵气满溢,竟有腹胀之感,似乎是装不下了。 修士肉身常为桎梏,此刻乃是吸收之能到了极限了。 张崇搁下汤匙,分心观察平海宗四子。 吴织不疾不徐,全无斗战之时的凌厉气质。其姿如清荷独立,旁人鼻不能嗅,心里却可闻见芳香。 齐贤郢亦未搁下汤匙,尚在品用。最先放下汤匙的乃是邹薇,她面前鱼汤已去三分之二,此时停下动作,闭目运功起来。 张崇观其气息起伏,感知其灵气波动,发现她是在运转周天,将腹内灵气运转至经络之中,如此便可继续饮用。 邹薇刚放下汤匙,齐贤郢也跟着停下,开始运功搬运腹内灵气。 张崇了然,于是依样画葫芦,开始将腹内灵气运到经络之中,解决腹内充溢之状。他发觉这食膳之事,倒似也可在一定程度上窥探诸人修为。 他一边运功,一边关注四人。 …… 待张崇饮完鱼汤之后,吴织便说起了此行的一些事宜。众人交谈几句,然后便各自散去了。 老猫、独目等十一人食肉饮酒,兴头正高。自巨足会大当家被马炮所杀之后,他们可是许久没有这般肆意快活过了。 不管甲板上的热闹,张崇回了舱室,继续修炼。灵膳中所蕴含的灵气来自二阶妖兽,十分精纯,此刻充斥在他的经络、内腹之中,若是细心炼化干净,当可抵数月之功。 他回想起来,自己是最先放下汤匙的,这意味着他法力最为浅薄,承受之能自然最小。 受之前所修功法影响,张崇在同辈之中并不以法力深厚见长。这一点根基已成,非有绝大机缘不可改变。 宗门弟子注重根基,而似张崇这些人,能成功筑基便已是不错了,夯实根基之类的实难多想。 邹薇第二个停下。她是吴织的师姐,早吴织十年拜入平海宗,法力却不见得有多深厚。 齐贤彦与吴织是同届弟子,晚邹薇十年开始修炼,法力深厚程度上却要略胜一筹。 齐贤郢乃是五人中最年长之人,年近四十,与邹薇同届。他停下时,“砂锅”内鱼汤仅余下不到两成,法力深厚令张崇艳羡。 吴织自开始到结束,始终是姿态自若,一直不断地将鱼汤饮尽,可见一碗鱼汤试探不出她的深浅。其人法力之深厚,令张崇生不出追赶想法,实在是羡慕不来。 修士之法力便如湖泊中的水。有些人丹田广阔,气海似大泽巨泊;有些人根基不牢,气海如山涧溪流。 修士的实力高低并不全在于法力多寡,但这一点却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一个修士的实力。 张崇想罢,心中自言一句“多想无益”,而后放下这些,开始安心定神,修炼起来。 他入炼气九层境界未久,而水龙卷秘境不久后便会开启。在此之前,他必须尽量提升修为,以求接近甚至达到炼气圆满境界。 这些日来,他益气丹服用不止,不去管服用丹药过多可能带来的修为虚浮,只求提升速度,好令水龙卷秘境一行能有更大把握得成筑基。 时间紧迫,张崇自知需要有所取舍。 舱壁之外,大海无垠。黑鲨号继续前行,离开了二阶独角梭鱼的领地,前往他处去寻找二阶妖兽的踪迹。 第二十三章 妖修霓山 黑鲨号在某处海面落锚,不远处是一片暗礁,根据老猫的经验,这里可能会有二阶妖兽。 每只二阶妖兽都有自己的领地,甚至还有自己繁衍出的一个小族群。昨日,独目在暗礁区域里发现了许多沾染妖气的普通石鳖,猜测附近可能是有妖兽时常出没。 石鳖属于贝类,并非鳖、龟一类的生灵。 今日,吴织几人带着独目外出寻找了许久,却也不见有妖兽身影,于是在傍晚时分回了黑鲨号上,打算明日再继续寻找。 吴织一回黑鲨号,老猫便迎了上来,说是有件事情需要张崇解决一下。然则,老猫看了两眼,却发现张崇并未回来。 吴织:“张崇晚些时候回来,到底是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老猫回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不好处置,船主你且随我到舱里去一趟,一看便知。” 吴织好奇心起,便下了船舱。 舱下二层,老猫走在前面,打开一个库房的门,众人往里一瞧。见其中存放着许多梭鱼之肉,还有灵米、灵酒,各类杂物堆积在一起,没什么特别的。 老猫在前方一引,众人走多几步,忽见一小兽脚踏一块鲜红鱼肉,龇牙嘶吼,凶性十足。 老猫苦笑,“张道兄的这个灵宠野性难驯,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它一心霸占此处,我等不好伤它,只得等张道兄回来处置。” 吴织失笑,她倒不知张崇所养的虎斑山猫是个如此贪嘴的家伙。 齐贤彦一步踏前,“我来逮它。” 说罢,齐贤彦右手成掌,朝小猫虚拍过去。一股法力聚化出的暗黄流沙便如蜿蜒小河般朝小猫飞去。 小猫乍“喵”一声,弹跳开来,却见流沙不止,转向而来。它几番起跃之下,流沙粘不得它身,只是不知不觉间,齐贤彦掌中流出的细沙已然布满舱室,小猫已然无处可跳了。 齐贤彦忽然发现,此一招聚沙成沼拿来逗猫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见漫空黄沙忽而相容,再收束起来,虎斑山猫奋起一跃,一头撞在沙壁之上,然后便被流沙裹住,难以动弹。 齐贤彦法诀一收,小猫落到地上,四肢被埋在沙球之中,只留一张小脸露在外面。此刻一双猫目眼泪汪汪,委屈万分。 齐贤彦嘿嘿一笑,“小家伙,乖乖听话我便放了你。” 小猫似懂人语,闻言后眨了几下眼睛,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齐贤彦:“呦,还听得懂不成?”他随手一挥,原本凝聚成球,颇为坚固的沙球立时崩碎,化为天地灵气四散空中。 小猫得复自由,二话不说就是一跃而起,扑到齐贤彦面前就要两爪一齐刨下。 齐贤彦顿时一惊,身体后仰,但是猫刨却未落下。小猫两爪落空,吊在空中。齐贤彦呼了口气,偏头一看,原是一只素手揪住了小猫的后颈皮。 吴织将小猫提到面前,另一只手拇指轻抵法剑,使剑身微露一丝,气息外溢,而后拿剑柄在小猫头上轻敲一下。虎斑山猫立时一个激灵,害怕不已,赶紧摆出一副老实模样,四肢和尾巴耷拉着,任由吴织提着。 “好了,张崇的灵兽我先看着,大家各自休息去。” 此时的张崇正待在那一片暗礁之中,身后悬一法镜,脚下踏着一只两丈高的土石傀儡。 土傀大半身躯都浸没在水中,脚踩礁石,稳稳而立。 张崇在白日寻找妖兽踪迹之时,发觉此处暗礁离水面的距离并没有多大,于是起意在此演练一番石傀术。 此术他修炼已久,但是比起当初同时得到的苍龙万化,这一道法术却很少有机会使用。但他想来,此地的地形与别处海域不同,若是果真要在这里与二阶妖兽斗战,土傀术多半是能派上用场的。 退一步讲,水龙卷秘境之中并非水域,土傀术定有其用。他如今对苍龙万化的掌握可以说是已经登堂入室,但这一道土傀术,其中尚有极大的潜力有待挖掘。 也不见张崇如何作势,他身上气息陡然一盛,背后法镜散发出阵阵灵气波动。 隆隆声起,张崇脚下土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转眼便达到三丈之高。 张崇心道:“苍龙万化乃是走灵活多变的路子,土傀术所化的傀儡颇为笨拙,该当以拔高体型,追求一力降十会为主。可惜这对法力的深厚程度是个考验,张崇凭借衍心法镜之力,也只能将土傀拔高至三丈大小。” 一缕神识维系着张崇对土傀的控制,只见他放出法剑,飞到一旁。看着面前的高大土傀,他掐诀一指,背后法镜之中立时钻出一条青蟒,张开大口,破空咬去。 土傀握起澡盆大的拳头,直出一拳! 土石纷飞,拳头略有损伤,但是那蟒头却在这一拳之下崩散。论蛮力,这土傀倒是不错。 张崇对此结果颇为满意,又取了定冥剑出来,打算试一试土傀的硬度。 便在此时,一声人语响起。 “人修,你们到底想怎样?” 此声如玉石碰响,听着颇为生硬,不似寻常人语。 张崇神识一放,飞身落到石傀肩头。他定睛一看,来人五短身材,脚踩海面,看起来并没有使用飞行法器。 此人衣衫简陋,手臂、脸颊密布大小斑纹,与水底礁石外表有些相似。张崇以神识一触,发现其人背后有八片壳板,呈覆瓦状排列。 再观其人气息,似人修,又似妖兽,介忽两者之间。 张崇收起定冥剑,取了十八飞叶出来。同时问到:“你是何人?” “我?小爷乃是此地主人,妖修霓山。” “妖修?” 张崇倒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妖修,不想原是这般丑陋模样。 相貌虽丑,实力可未必差了。而且妖兽能否踏上道途,成为妖修,一看机缘,二看悟性。张崇观其灵气波动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揣测到:若是他当真也是炼气层次,那么虽然长相丑了点,但能这么早化伪形,悟性当是极高,可视为人修中天灵根修士一般的天才妖修。 张崇:“在下无意打扰阁下修炼,只是在此演练法术,若是惊扰阁下,还请恕罪,在下这便离去。” “离去?”霓山语带惊疑。 “小爷的地盘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嗯?” 第二十四章 鬼煞会 霓山此语一出,张崇立时一脸肃然。十八飞叶以阵势轨迹飞舞。御阵之内,他调动法力,准备以脚下石傀试探一二,若是对手实力很强,那他便立刻以风翼遁法返回黑鲨号。 霓山见状,也是神色一凝,他常年在海中修行,少见人、妖两族修士,与人动手的经验着实不多。 二人对峙起来,心里都没什么底,同时又都不敢露怯。 “你别急啊,小爷又没说不让你走,别急着动手啊。” 张崇:“哦?阁下何意?” 霓山并不靠近,站在原地回答到:“我知道你们几个是那个漂亮女修当老大,你不管用。我只想问你,你们几个白天在这转来转去是想干什么?是不是要抢小爷的地盘?” 张崇倒没想到霓山是做如此之想,他斟酌了一下,正待直言,霓山却又先开了口说:“你们要抢地盘也可以,赔我千把块灵石我就马上搬家,怎么样?我要价不高?” 张崇一愣,回答:“我们不是要抢地盘。” “啊?那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筑基修士小爷都不怕,劝你们别打我的主意。”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想猎杀几只二阶妖兽,在周围寻找罢了。” 霓山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找到二阶妖兽你们就走是吗?” 张崇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到:“对。” 霓山把手一伸,摊开掌心。他掌背遍布石斑,掌心却颇为柔嫩。 “拿灵石来,我给你消息,你给我灵石,公平得很。” 张崇算是理解了眼前的妖修,只是他们一行是以吴织为主,他若就此答应,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何况妖修未必可以信任。 他想了想,说:“此事我做不了主,得回去问问,可否?” “小爷知道你个虾兵做不了主,回去禀报。” 霓山挥挥短手,做出几分豪迈姿态。张崇脸一黑,严格来讲,他与吴织乃是合作关系,说他是虾兵,简直岂有此理。 但是……霓山所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一行人有主有从,谁让他不是主位呢。 张崇不欲多言,拱手拜别,然后背后展出双翼,返回黑鲨号。 张崇离开之后,石傀猝然崩塌,淹没于海水之中。 张崇很快回到了黑鲨号,他一踏上甲板,立刻朝船楼走去。 他几步走近,隔门轻喊:“吴道友,在下有要事相商。” 两息过后,吴织前来开门,“进来坐下说,何事?” 张崇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忽见虎斑山猫朝他飞奔而来。张崇诧异之际,小猫便已扑到了他腿上,四爪紧紧抱住。 吴织:“你这灵兽倒是挺调皮的,有名字吗?” 张崇:“不过一只灵兽罢了,要什么名字?” “有灵众生皆有入道机会,道友焉知它日后不会得成妖修,总该有个名号。抛开这些虚无缥缈之论,起个名字也好称呼不是。” “这……”,张崇一时无言,“我回头便给它想个名字便是。” 他摸了摸猫头,正色到,“我适才在那片暗礁处遇到了一名妖修?” “妖修?”吴织面露疑色,“修为如何?” “看起来像是炼气层次,没动起手来,不知真假。他自言是那片暗礁之主,愿意以二阶妖兽的下落换取我们离开此地。” 吴织:“哦?你可答应他了?” “未言可否,只说让他等着。” 吴织考虑片刻,然后朝外喊到:“老猫,去请我几位同门过来,就说有事相商。” 老猫大声回应,“好嘞!” 半柱香后,五人齐聚船楼。张崇将经过简单的讲了一遍。 齐贤郢听罢,率先说起了一件事。 “据闻尤国之东,我洲东南有一处特殊海域。那里海面下有大片山脊凸起,便似水下群山,灵气浓度勉强可算得上中型灵脉。那片地方有几处水下城池,受一个名为鬼煞会的势力掌控,或许便在这附近。” 吴织闻言,也是想起来了,“据说鬼煞会内龙蛇混杂,还有高阶妖修身在其中,师兄你是觉得那霓山有此背景?” 齐贤郢点点头,“除此之外,没听说东涯洲附近还有哪个地方会有妖修。” 吴织:“张道友,你怎么看?” “我对妖修了解不多,若是彼辈也可信任,至于背景如何,我觉得倒是不怎么重要。” 邹薇蹙眉,言到:“师妹,我觉得没必要冒险。妖修奸诈,不必与它交易,此处没有二阶妖兽,咱们去别处寻就是了。” 吴织:“倒也是,不过是多花几日时间罢了,没必要冒此风险。鬼煞会的名声极差,还是换个方向,离开此地好了。” 结果已定,张崇对吴织的决定并无什么意见,自也是表示赞同。 张崇出了船楼,觉得还需把吴织的决定告知霓山一声,免得失约于妖。他低头看了看抱着他腿不撒爪子的虎斑山猫,有些无奈。 也不知它今天经历了什么,就是一直粘着不放。 张崇此番出去是有事要办,哪能带着这么个挂饰。他摇摇头,抬起腿来凌空一甩,小猫没能抓牢,于是便被甩了出去。 小猫哀嚎一声,在空中调整身体,好令自己可以四肢着地,可是好巧不巧,小猫眼见就要落地之时,一只修长素手接住了它。 它只觉猫生艰辛,张崇误我。 却说张崇甩开挂饰之后,飞剑一抛便飞入了夜色之中。 很快来到暗礁所在,张崇放出神识,发现四下一片寂静,空无一物。他取出十八飞叶护身,而后以寻常大小的声音喊到:“霓山!” “霓山!” 喊了几声后,霓山出现了。 张崇举目看去,面前的霓山上半身倒还正常,下半身却是模糊一团。看来这个“霓山”当是幻象了。 至于他的真身何在,张崇便不得而知了。 霓山幻象开口,“怎么样?你们愿意出多少灵石,小爷手里的消息可是不少。” 霓山语带傲骄,但张崇却令他失望了。 “我们老大不愿向你买消息,我特来通知你一声,我们很快便会离开。告辞!” 说罢,张崇转身便要御剑离开。 霓山得知张崇等人要离开他的地盘了,本该高兴的脸上却不见笑意。 他急忙开口:“别啊,我收价很公道的,两百灵石给你一条消息,怎么样?你这可是大赚啊。” 张崇停下,起了兴致。 他转身说:“嘿,你和我这个虾兵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做不了主。” 张崇语气阴阳不定,霓山回味两下,明白过来。 “嗨呀,不就是说你是虾兵嘛,我没别的意思,实话实说嘛,你别这么小气!” 张崇气笑了。 “罢了罢了,我付你四百灵石的问你几个问题好了。” 霓山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行行行。” 张崇抬手一指,正是黑鲨号现在前行的方向。 “那边二阶妖兽的消息,你且说来听听。” 霓山遥望一眼,说:“小爷记得那边有只老章鱼,两百来岁,有二阶中期修为。不过它喜欢待在深海,平时不怎么出窝。它旁边有个小岛,岛上倒是有只刚刚进阶的水木玄龟。” “哼!” 说到这里,霓山冷笑一声。 “它进阶之后,小爷还去找它来当我的坐骑呢,可惜它不从小爷,龟壳又厚,活该它被别人杀掉。” 张崇:“还有一事,鬼煞会你可知晓?” “知道啊,小爷偶尔也去鬼煞会的地盘换点丹药什么的。不过我师父死了之后我就不怎么去了,主要是没灵石。” 张崇:“你还有师父?” 霓山:“哼!关你屁事!” “鬼煞会在哪个地方?” “那边”,霓山指了个方向,“游个几百里就到了,在水下边,不过那里名字是叫海渊城。” 霓山:“你这都能算是第三个问题了,小爷答完了,给灵石。” 张崇微微一笑,丢过去四枚中品灵石。 幻象霓山麻利的接住,嘿嘿两声,然后遁入水中。 四周传来霓山的声音,不辨方向。 “交易愉快,还不知道友尊姓大名呢。” 张崇提起警惕,朗声答到:“在下张崇,交易愉快,告辞。” 第二十五章 死生无定×水木玄龟 回返黑鲨号后,张崇将得来的消息告知了吴织,而后便回返舱室修炼。 次日正午,烈日高悬。 黑鲨号在一座小岛外十里处停驻。有个方向总好过漫无目的的寻找,吴织最后还是决定前往岛上一探究竟,看看是否真有水木玄龟。 岛上林木茂盛,藤蔓遍布。为安全计,吴织没有让众人分头行事,而是聚在一起,一同进退。 独目虽然修为不足、实力稍差,但是他身具千隙灵目,故而吴织这次也把他带上了。 独目施法观望了一柱香功夫,方才放下手来,说:“沿海岸并无异状,但是岛中心方向有些不同。越往里去,草木越是稀疏。” 吴织没有过多考虑,直接言到:“那就往里走。” 林木茂密,张崇等人需自行开辟出一个通道来,故而前行速度并不快。 选择于地面前行,而非更快的御器飞行,乃是为了更为细致地探索岛屿。同时,在情形不明的地方飞行并非明智之举,有经验的修士都会有意识地避免。 树枝、藤蔓在张崇等人的风刃、飞剑之下根本难做抵挡,纷纷被砍落在地。 半个时辰过去,大家发现周遭树木果然稀疏了不少。地上动辄丈许大小的岩石密布四周。 众人暂且停下,稍作歇息,回复法力。独目则开始施展千隙灵目,观望四方。 日渐西垂,众人来到了岛中心。 此处无草无木,岩石紧密堆积。一方小湖宽二三十丈,波光粼粼,映照残阳。 湖中心自水下生出一株小树。此树由两根枝干缠绕而成,一青一白,叶稀枝细,树冠小小一丛,颇似两根扭缠在一起的竹竿插在水中,上边挂了个毡帽。 邹薇惊叫到:“水木两生枝?” “这里居然有这等灵物?” 齐贤郢语气肯定得多,“当是水木两生枝无误了。可惜,灵果应该是被那水木玄龟吞服了。” 邹薇脸色忿忿,“哼,该死!” 此处六人,独目略过不看。张崇木土灵根;吴织修《金元密录》;齐贤郢、齐贤彦二人一个修火灵根,一个修土灵根。 只有她! 她是水木双灵根,水木两生枝于她而言乃是属性最为相合,再好不过的天赐灵物。 可惜,没有灵果。 吴织目光越过两生枝,看向水下。其内幽暗一片,不见明光。 吴织:“独目,能否看到水下情况?” “我试试。” 独目遮住一只眼睛,朝水下望去。越过幽深湖水,入目皆是沙石。再往旁看,水木两生枝根部之侧,一块漆黑岩石十分扎眼的立在那里。他细看之下,见之层叠有致,不似寻常岩石,再往下观,一双幽蓝之目陡然睁开! 岸上,独目一个趔趄,眼中灵光隐没。 吴织看向他,“如何?” “水下的确有一只通体漆黑的龟属妖兽,属下看不出它的品级,但应当不低。” “你法力消耗不少,且先去林中躲避,免得待会动起手来,伤及性命。” “谢船主。” 独目没走出几步,湖面忽然涌起波浪,水面翻滚,一只灵龟浮现出来。 于妖兽而言,领地不容侵犯! 此兽通体漆黑,只一双眼睛散发着幽蓝之光。浑身妖气腾腾的玄龟张口一吐,一道水柱喷涌而出! “散开!” 此一道水柱横穿出去,将众人身后的密林击穿出一个好大的窟窿。 张崇不由心惊,若是没能及时躲开,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玄龟身下湖水涌起,将它推至岸上。刚一落地,它又是口吐水柱,朝众人横扫开来。 张崇忙以十八飞叶做挡,只看那水柱一扫而过,飞叶所结御阵顷刻间崩散,张崇倒飞而出,倒地吐血。 张崇之情况尚算好的,不远处的邹薇被那水柱扫飞之后便一动不动,生死不知了。 吴织踏星浮空,俯视着水木玄龟。此兽当是在水木两生枝上得了不少好处,不然不会如此厉害。 她御空掐诀,法剑自行出鞘,飞入她掌中。此危急之时,片刻也耽误不得,她当即全力出手,一剑斩下。 一道充斥众人视野的红芒在她剑下迸发出来,携无匹之气势朝玄龟斩去。 红芒斩敌而过,空气倒卷,岩地开裂。其余波掠过玄龟身后湖面,斩分湖水,激起十丈惊涛。 这一击对吴织而言,一场斗战中只能发出一次。 须臾,被震飞到空中的湖水散落下来,弥漫的烟尘陡然一震,随即被气浪冲散,一道水柱如攻城巨弩发射出的弩箭一般冲天而起。 攻击未至,气浪已然搅乱了吴织的发髻。 发梢在风中将起而未起之时。 轰! 水柱狠狠地冲击在三元护命珠显化出的壁障之上。吴织借势倒退数十丈,而后在一颗榕树树枝上停下。 张崇勉力爬起,发现内腑受伤颇重,但丹田未损,那便算不得重伤。玄龟所发水柱并非是真的湖水,而是它以妖力显化水柱之形施放的妖术。故而未被此术伤到丹田已是可称走运了。 他朝玄龟看去,发现它背甲上出现了一道几乎将其龟壳斩分为二的裂口,鲜血流了一地。 一道时隐时现的龟壳型护罩笼罩在玄龟体表。 吴织飞回张崇三人之侧,一脸凝重之色。 “那等威力巨大的法术消耗必然不小,你们三人散开些,将它围住。它伤得很重,我们只需耗着它就是。” “好!” 张崇三人各自散开,分立三个方位。 玄龟十分狂躁,口中水柱喷涌不止。张崇三人越躲越远,不敢硬接,只远远放出法器、飞剑,隔空击敌。 吴织直面玄龟,承担了大部分压力。她谨慎地把控着敌我之间的距离和挥剑消耗的法力、精气。 两刻钟之后,玄龟气息已经开始衰退,它心中愤怒与悲伤交杂,吴织从它的眼中看懂了这种情绪。 既入世间,生死无由! 吴织长剑一荡,一斩而出。 玄龟体表护罩立时清晰起来,赤芒斩至,引得护罩表面激荡了几下,却未能伤到它。 它挪动粗大的四肢,徐徐后退,意欲退回水中。 吴织喝到:“留住它,别让它下水!” 张崇闻言,当即袖袍一摆,十八枚飞叶环列一圈,叶尾朝下,插到地上。 囚龙索自其衣袖中飞出,迎风而长,很快伸长到玄龟身旁,随即捆在其身上。 张崇站定,手拉囚龙索,并喊了一声“齐兄助我!” 齐贤彦、齐贤郢同时运起法力,要来张崇身侧护持。 囚龙索另一端,水木玄龟偏头看向张崇,张口一吐。 与之前相比,这一道水柱的威力算不得多强。张崇反应也是极快,几乎就在玄龟张口凝聚妖术的同时将神识从囚龙索上收回,召起十八飞叶护身。 水柱打来,张崇一如之前,御阵崩散,自己倒飞出去。 “张道友!”“张兄!” 这一次落地之后,实乃伤上加伤。张崇只觉疼痛至极,头重脚轻。鼻喉之中充满血污,他恍惚间自感呼吸不畅,好在修士可以短时间内不呼吸。 虚弱之感涌上心头,张崇不敢昏去,强行睁开眼睛。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的晚霞,勉力维持着清醒。 无力插手战斗的独目此时跑到张崇身边,在自己乾坤袋内翻找了几枚疗伤丹药出来,想喂给张崇…… 战局之内,玄龟受张崇一阻,未能返回水中,强行吐那一口又加重了伤势,实可谓山穷水尽。 齐贤郢御使流火玉圭打出一道道流火攻击玄龟,在噼啪爆裂之声中摧残着玄龟体表已然变得十分薄的护身灵罩;齐贤彦则在一旁以沙峦鼎扰袭。 玄龟逃无可逃,只待吴织给它以致命一击。 便在此时,处于半昏半醒之间的张崇忽听见一句突兀的话语传来。 “师妹,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二十六章 死生无定×同门不同路 人未至,剑先行。 一柄比常人巴掌略宽的晶莹小剑破开而来。 小剑先是在玄龟身上一挑,将失去了张崇的掌控,但依旧缠在它身上的囚龙索挑来。随后在空中来回几转,将齐贤郢放出来的几团火球打散。飞剑最后一个轻盈调转,反向刺下,从地表缠绕着玄龟前肢的灰黄沙团中一穿而过,齐贤彦法术被破,看着流沙化为灵气,而后消散一空。 庄卒耳身着华美道袍,脚踏一叶扁舟而来。他伸出手,潇洒地接住飞剑,而后自飞舟上跃下。 脸上浮现出难明的笑意,他挥手收了空中飞舟,开口言到:“师妹,师兄我没来迟?” “找死!” 赤色剑气乍现,下一瞬便至庄卒耳身前。他笑意顿收,抽身而退,丹田内真元激涌,抬手一掌打出三枚浑圆珠子。 此三枚珠子先后与剑气碰撞在一起,最后恰好两相抵消。 吴织显然是认得此术的。 “九重破灭法?” “师妹眼力不差。” “妄你还是筑基修为,区区一门九重破灭法只练到第一层。可笑!” 庄卒耳似是毫不在乎,“自是比不上师妹悟性绝佳了,今日师兄我说不准便要借师妹的法剑磨砺一二,或许可以突破至第二层也说不定呀。” 他横在吴织与水木玄龟之间,其人目的是再明白不过了。 玄龟回过神来,粗笨的脑袋里无甚想法,只一个“逃”字耳。 它退入水中,偏头朝水木两生枝张口一吸,一道青色流光便从水木两生枝中飞出来,钻入它口中。 水木玄龟自身乃是水属,但却可以在体内凝聚一道木魂。木魂可以寄身在灵草、灵木之中,为玄龟的修炼提供极大助益。此玄龟进阶不久便有如此战力,与它的木魂所寄身的三阶灵木——水木两生枝有莫大关系。 ”水木”之名便是由此得来。 玄龟收回木魂之后,带着对龟窝的不舍,将身下湖水聚起,踏着水浪推石倒树而去。 庄卒耳以余光目送玄龟离去,而后一脸遗憾之色,说:“可惜可惜,到手的二阶妖丹就这么跑了,实在可惜。” “师妹啊,下次可以向我求援,师兄我一定鼎力相助,必不叫妖兽走脱。” 吴织内里怒火难熄,但除开一脸冷意之外,并无其它表现。她平静转身,取出藏云舟来。 飞舟倏尔涨大,吴织飞身踏上,将邹薇、张崇接上来后便御使飞舟返回了黑鲨号。 庄卒耳看着远去的飞舟,“嘿嘿”怪笑几声。他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湖中灵木几眼。 “可惜可惜,三阶灵木若是带回宗里,应当也会有不少功劳下赐。师妹啊,师妹,师兄我就代劳了。” 远处空中,飞舟之上。 齐贤彦:“师姐,那庄卒耳分明是那些家族派来的。他们怎么如此下作!” 齐贤郢:“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哼!便宜那个混蛋了。三阶灵木,他一个人能移回去吗?若是不来捣乱,我们完全可以把灵木封在库舱里保存生机,到时门中便多一株三阶灵木,师姐积攒换取元霞妙树果的功劳也要轻松得多。” 吴织站在舟头,目视远方,亦无言语。 几日后,六月至。 张崇这些天借助丹药稳住了伤势,接下来只需安心养伤,不轻易与人动手即可。 邹薇倒是好的挺快,几天下来便无大碍了,许是当日恰好昏过去,受伤并没有多重。 吴织令黑鲨号一路往南,再寻合适的妖兽猎杀。 今日独目发现了一处海底火山,那里似有一群幽炎蟒活动。吴织便把大家召集起来,商量一二。 邹薇近来少言,船楼内的几人中,先开口的是齐贤郢。 齐贤郢:“邹师妹和张道友还有伤在身,特别是张道友,短期内不宜动手。况且我听独目说,蟒群中的二阶幽炎蟒可能不止一条。我建议另寻目标。” 齐贤彦接着言到:“大哥,还有一点你忘了说了。” “什么?” “还能是什么?庄卒耳那个家伙肯定又会出来坏事,咱们怎么办?” 船楼内陷入寂静。 吴织开口:“蟒群深居海底,环境对我们不利,去了多半是找死,我并没打算将之定为目标,今日也不是要商量幽炎蟒的事。” 齐贤彦:“那是何事?庄卒耳吗?” “对。” 齐贤彦眼前一亮,“师姐想到打发他的法子了?” 吴织并不直言,只说:“算是有个解决的办法,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齐贤彦:“我们?我没什么办法。” 齐贤郢、邹薇也是摇头。 吴织看向张崇。 张崇独坐在一处,身体周围有数百颗青色水滴缓缓绕着他旋转。不时有一滴水离开原本轨迹,滴入他的胸膛之内。 此为雨泽术的另一重变化,借助外在的水汽和自身以《乙木化生经》修炼出的法力聚化水滴,可作疗伤之用。 实则但凡灵气,皆有助益疗伤之效,雨泽术的作用就是将此种效果放大数倍,再以水滴的外在形貌将之具现出来。 吴织初见此术时,对之赞叹不已。 张崇虽在疗伤,但却未闭六识。他离炼气圆满本就还有不小距离,如今又要中断修炼,花费时日来疗伤。 时间本就紧迫,现在更是要抓紧起来不可。 感知到吴织的目光,张崇睁眼。 “在下的方法也是简单,一字而已。” “什么字?”齐贤彦还未反应过来,他大哥却是眯起眼睛,沉声开口:“张道友,小心祸从口出。我等俱是平海宗弟子,即便不管同门之谊,门规也是摆在那里的。” 张崇也不反驳,他回视吴织,“同门不同路。既有阻道之石,当行护道之法。” 砰! 齐贤郢拍桌而起。 “张崇,你莫要蛊惑吴师妹!我看在师妹面子上才称你一声道友,你不过区区散修,岂知‘门规’二字是何模样?” 张崇闭目,继续疗伤。 “齐道友,若要死守门规,那倒不如就此返航,也不必去争什么元霞妙树果了。” 齐贤郢语塞,急忙转头朝吴织看去。 “师妹。” 吴织抚慰到:“师兄莫要激动,且坐。” 她忽起童心,对张崇说:“我若不去门里争,那便要去水龙卷秘境争一争了,你可有信心胜过我吗?” 张崇周身百滴水珠齐齐一颤,他睁开眼,看着身前空气,又眨了一下。 “不是有七颗莲子嘛。” 吴织站起身来,“行了,就这样说定。张道友和师姐还需疗伤,大家回去。” “师妹”,齐贤郢沉声道:“我是绝不会做出同门相残这种事的,我劝师妹你莫要冲动。” “我绝不会为难师兄,当然,师姐、师弟也是。” 张崇:“在下行功未尽,还需在此坐一会儿。” “自然可以,你请便。” 齐贤郢三人起身离开。 吴织看着门外三位同门的背影,心中念起张崇适才之言——同门不同路。 第二十七章 死生无定×庄卒耳 六月末。 经过近一个月的修养,张崇的伤总算是好了。而吴织与他早已定下的一件事也该开始行动了。 吴织和张崇来到甲板之上。远处是一座岛屿,光秃秃一片,没有植被覆盖。黑鲨号已经在此停驻了三天,三日来,经由独目和老猫二人的探查,已经确定岛上有一个颇深的洞穴,若无意外的话,这里面当是住有一只妖兽。 “老猫,开启护船阵法,我回来之前不要关闭。” 老猫回:“是。” 吴织取出藏云舟,说:“有劳张道友去唤邹师姐他们一声。” 张崇:“好。” 张崇折身往船楼走去,片刻之后,他便带着邹薇三位来到了甲板之上。 五人上得飞舟,只见飞舟乘风而起,往不远处的岛上飞去。黑鲨号升起一层阵法壁障,独目、老猫等人进了舱室。 由于之前已经探清路线,吴织几人直接乘飞舟来到了一处裂隙旁。 裂隙长十来丈,不甚宽。吴织、张崇垂目看去,只见下方漆黑一片,难窥全貌。 吴织:“就是这了,下面危机暗藏,我怕是难护道友周全,此时你尚可选择掉头回去。” 张崇目不斜视,只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七颗妖丹尚无着落,在下岂敢退却。” “走。” 五人接连跳下,落到黑暗中去。 一柱香功夫之后,庄卒耳来到裂隙之旁。他嘴角微扬,迈步跳了下去。 裂隙往下是一处洞窟,看去似乎是流水冲击而成。一旁有一个甬道,看去格外幽深,些许潮湿气味自甬道中不断飘散出来。 他倒不失小心,自乾坤袋内摸了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往地上一丢。这石头落地之后,材质似乎变得柔软起来,外貌开始徐徐变化,似是有一幼童在随意揉捏它一般。 过不多时,这石头形貌大变,化为一个粗糙矮人模样。 庄卒耳口吐一字,“去。” 小人得了吩咐,转身迈开小腿,走入甬道之内。 此甬道高不过一丈,宽勉强可容三人并行。坡度极陡,几如垂壁,一路笔直往低处延伸。 小泥人在前,庄卒耳跟在后面。此泥人名唤“土精”,可算是一种傀儡,多用来探路寻踪。 下行百余丈,庄卒耳忽听见打斗之声传来,又有奇怪兽吼不时响起。既闻此声,他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于他而言,最好是令吴织一枚妖丹都得不到,但是他对自身安危却更为看中,即便因此延误一两次破坏吴织猎丹的时机,那也是没有大碍。 如今这般情况是最好不过了,他暗道,还好没来晚。 土精一路小跑,而后在甬道尽头停了下来。庄卒耳借助土精双眼感知到前面有三个修士。 “到了。” 黑暗之中,前面忽有亮光出现。庄卒耳走近,见邹薇、齐贤彦、齐贤郢三人背对他而站。他目光越过三人,看向里间。 张崇站在那里,手中虚托一团火球,为此昏暗洞窟增添了些许光亮。他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小猫,见庄卒耳到了,便把小兽往腰间兽囊一塞。 这? 此三人见我来了怎么没有反应? 庄卒耳心中疑惑方起,忽有杀机凭空乍现,一道赤色匹炼接顶连地,朝他斩来。 庄卒耳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往自己腰间玉佩上一拍,便被剑气斩在身上! 邹薇三人受了惊扰,身躯恍惚一下,变成了三张纸符随风飘动。 张崇手上火球消散,此间顿复黑暗,无一丝光明。 一个激烈的碰撞声响彻洞窟! 轰隆隆! 岩石滚落,甬道垮塌。这是张崇以苍龙万化击碎了前面的甬道,将此地封闭,胜者自可破土而出,败者便要葬身于此。 黑暗之中,三人目不能视,均将神识放出,以图“看”清周围。三道神识在洞窟内彼此纠缠,互相排斥。张崇心头一喜一忧。 喜得是,吴织神识之强悍不在筑基修士之下,如此一来,张崇对她便又多了几分信心。 忧得是,他张某人的神识之力远不如吴、庄二人,在这一层面的比拼之中,他已然被庄卒耳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窸窸窣窣的落石声响起,庄卒耳气息未见衰落。 “师妹,好算计,若不是有家师赐下的护身之宝,师兄我就要遭了你的毒手了。” 吴织懒得多言,手中法剑连斩不止。 庄卒耳以九重破灭法接下了一应攻击。 “同门相残,没想师妹你好狠毒的心啊!” 张崇法镜悬于背后,土傀现于身前。他神识之力不够强,故而没法以神识锁定庄卒耳位置,不过大致位置倒是能“看”到。 土傀高举石拳,腾空而起,然后重重锤下。 未能打中。 他并不惊慌,操纵土傀合身冲去,庄卒耳总是不能将身具不俗蛮力的土傀视若空气的。 咻! 破空之声忽然响起,石傀右臂齐根而断。 张崇渡送法力,聚集土石,又将土傀修复回来。 “我先解决了你!” 黑暗之中,张崇双掌一合九片飞叶疯狂转动。又另有一土傀张开大手,将张崇抱住。 晶莹小剑犀利无比,土傀双臂在其面前不堪一击,然则它到底不是水木玄龟所吐水柱那种势大力沉的法术。 飞剑钉在飞叶之上,相持半息之后,终究未能突破他这第二层防御。 “哼!我到要看看你能撑几下。” 张崇心颤不已,又生恐惧,与上次在水木玄龟攻击下直面死亡时一般无二。 他的十八飞叶在上次的斗战中毁坏了三块,另有几块也是近乎损坏,故而如今只能结出九叶阵势防御。 然则高度紧张的神识之中,飞剑的攻击却迟迟未到。 忽而,张崇猛然抬头!两声轰响于前方左右两侧同时响起。 咳。 “师妹,三元定命珠多久才能护主一次?却不知与我这封有七道灵光罩的宝佩相比,你耗不耗得起?” 七道? 张崇心中一惊。灵光罩虽不是什么高明法术,但若是金丹修士所施展,炼气修士是万难打破的。 如果其人当真有七道法术作为倚仗,完全可以用换命的打法,那吴织的胜算必然极低啊。 张崇提身一纵,往吴织身旁落去。 “全力杀了他!我死之前,必不会让他的飞剑伤你分毫!” 第二十八章 死生无定×卒耳陨身 张崇语气坚定,决意奋力一搏,向死而生。 吴织听得张崇之言,又察觉到张崇的气机变化,回了声“好”,其声决然。 “师妹堂堂平海宗真传弟子,竟与此辈为伍,可笑。” 吴织:“好过彼辈犬吠之徒百倍!” “狗男女,去死!” 飞剑袭来,张崇面色凝重。在其体内,心脏之中,静悬的三滴精血此刻只余两滴。 原来,张崇出言之时便已燃烧了一滴本命精血。微弱的血色红光在黑暗中浮现,随即是一声碰响。 继而又是一声。 张崇身后,吴织无声无息,未曾出剑。她在积蓄剑中精气,以出绝杀之剑。便如燃烧精血需要提前调用一般,要施展这搏命一剑也需要蓄势。 张崇全心御使飞叶,燃尽两滴精血,大伤根本。面对庄卒耳接连不断的劈砍,他心中唯有一念。 挡住! 简单,却艰难。 庄卒耳的飞剑位列上品,张崇的十八飞叶虽然可结御阵,且在中品法器中算是上乘之品,但是如今也是伤痕累累,几难支持。 庄卒耳明显能感觉到张崇即将不支,攻势越发急促起来。这么一个炼气散修都拿不下,他心中亦是愤怒。 金铁交击之音在洞窟内回响不停,却在某一瞬,仿佛天地一静,时空停滞。 此乃错觉,这是吴织调用饕餮剑内全部精气,全力一击的浩大威能迸发之前,那一刹那的宁静。 此一瞬过后,狂风骤雨,暗夜惊雷! 三枚气珠在这一道匹炼面前难作抵御,一触既溃,灵光罩乍现乍灭。 待此剑余势散后,吴织叹息到:“到底是金丹修士封入的法术。” 原来,这绝杀一击还是被挡了下来。不过庄卒耳也不好受,饕餮剑乃平海宗传承之器,岂是易与。 啪嗒! 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了? 吴织、张崇以神识探去,还未知是何物,爆裂的火光忽然充斥了二人的视野。 九片飞叶在火浪的冲击下崩溃,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火符似威力不大。 “他要逃!” 庄卒耳以符箓炸开甬道,飞身而逃! 然则,他还未逃出多远,一条锁链便已往他身上缠来。他心中大恨,上回为何不顺手将这锁链法器收了。 他御剑一挑,想击退囚龙索,奈何囚龙索本身也是上品法器,虽被他飞剑撞开,很快就又缠了过来,捆住了他右腿脚踝。 庄卒耳心中发狠,决定燃烧精血,却不想一道金光自下方而来,洞穿了他的左肩。 他只得停下,挥剑一斩,摆脱了囚龙索的纠缠。 也不逃了,庄卒耳当空而立,沉声道:“师妹,非要不死不休吗?我今后不与你为难便是。” 追来的只有吴织一人。 …… 下方洞窟内,张崇艰难的挪动步子,来到庄卒耳适才所立之地。 他从地上拾起半块玉佩,随后又发现了其余两块碎片。 “呵,七道灵光罩,原来只有三道而已,怪不得要跑。” 甬道内吴织与庄卒耳的斗战他已无力关注。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只能接受,无力改变。 丹田之内空空荡荡,法力已然枯竭。他拾起地上的囚龙索和衍心法镜,盘坐地上,在乾坤袋里寻了颗回气丹服下。 等待的时间最是磨人,似是许久之后,又好像只过了半刻时间。 甬道内传来脚步声,不缓不急。张崇举目望去。过了一会儿,微弱的火光也出现了,渐渐变得明亮,最终,那人走到了洞窟前。 由于甬道颇陡,先出现在张崇眼前的是一只生得十分匀称的脚。 吴织手托一团光亮,朝张崇走来,言到:“张崇,我们赢了。” 洞窟内有一水洼,连通着外面的大海。吴织在水洼旁坐下,开始调息。 …… 黑鲨号上,齐家兄弟待在一间舱室内,按照吴织的嘱咐,他们在吴织回来前都不能出现在甲板上。 齐贤彦:“大哥,你说师姐会赢,还是庄卒耳能赢。” 齐贤郢:“不知道。” “张崇实力也就比寻常散修强上那么一点,他能帮到师姐吗?” “不知道!” “唉!要是师姐出事了,咱们回去怎么向族里交代啊?” “不知道!!” 齐贤郢声音陡然大了许多,“说了不知道,莫要再问了,安心等着就是。” 旁边房间,邹薇愁眉不展,不时透过窗户,看向吴织所在的小岛。 …… 日落月升,夜晚来临。 地下洞窟之中,张崇和吴织自打坐中转醒。 筑基修士的乾坤袋上皆有神识禁制,不过这对吴织来说并不难破去。她打开庄卒耳的乾坤袋,翻看了片刻,言到:“涉及宗门传承的物品不能流传出去,他的飞舟是平海宗制式,也不能拿出去招摇过市。” “这一百多枚中品灵石和其余下品灵石就分给你了。其他可以拿出来的东西我都取出来,你自己挑选。” 庄卒耳的乾坤袋里东西不少,张崇仔细看了看,最后挑了些常用丹药、一个玉盒、几本并非来自于平海宗的典籍。 其余倒也有不少好物,但是张崇用不着,留给吴织处置便是。 吴织:“你尽可多拿一些,我得了庄卒耳采下的水木两生枝,虽然生机已失,但也可从门中换取不少功劳。此次猎丹之行当会比原先预想的短上不少。” 张崇:“其余的我都用不着,不过我有一事想要请你帮忙。” “你说。” “我想请雷老帮我布置一套阵法,我会提供阵图。” “可以。” 张崇选完之后,吴织便把东西收了起来。 她杀了庄卒耳,也不打算瞒着,当然,她也不会在明面上承认。这个乾坤袋她打算带回去上呈到师叔祖那里。这既是寻求庇护,也是展示实力。 如果不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面前展现实力,他们又岂会来关注你。吴织心里很明白宗内的某些规矩。 有时候,“活着”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道理。 死人,讲不了道理。 二人分赃完毕,便一起出了洞窟。从洞口出来后,张崇发现星月高挂夜空,周围一片静逸。 吴织取了藏云舟出来,二人乘舟返回。 飞舟之上,张崇回身看向庄卒耳的埋骨之地。 筑基之境,宗门弟子,于张崇这个敌手而言,百枚中品灵石而已。 或许这修仙界万千修士,身后都标有一个价格,或高或低而已。 第二十九章 炼阵 吴织和张崇回到黑鲨号上之后,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庄卒耳。 张崇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显然状况极差。他回到自己的舱室,将小猫从兽囊中放出来,然后便盘坐在蒲团上,开始检查自身状况。 肉身上的创伤不值一提,经络上的损伤也只需温养些时日便可。但是其心室之中,本命精血三去其二,要凝炼回来不知要耗费多久。 张崇颇为忧心,如此看来,想要在水龙卷秘境开启之前修炼到炼气圆满境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本命精血乃是人身精气神三宝共同所系,要重新凝炼回来自然要在气血、法力、神识三个层面同时着手。 肉身气血之亏可以用气血丹补足;气海法力也可从益气丹炼化,然则神识层面,似乎便只有水磨工夫一途了。张崇想来,或许可以从吴织那里问问看,可有什么提高效率的法子。 接下来的两个月,张崇没有再随吴织等人出去猎杀妖兽,而是一心在黑鲨号上养伤。 时近九月。 吴织又收获了三枚二阶妖丹。既然得了水木两生枝这件三阶灵木,那便不必继续寻觅下去了,她决定就此返回朱瑾城。 经过一个月的航行之后,黑鲨号返回了朱瑾城。此时的张崇刚刚一滴精血凝聚圆满,就此看来,想要恢复如初,重拾修炼,多半是要等到明年年初了。 应张崇所托,吴织将张崇带到了平海宗在朱瑾城内设立的别府。朱瑾别府占地广大,并不在热闹的地段,在城中的位置颇有些偏僻。 别府大门古朴大气,上方匾额所刻之“朱瑾别府”四字不知出于何人之手,雄浑有力,自有一番韵味。 在吴织的引荐下,张崇见到了雷老。 在其人所属的小院内,雷老坐于正厅上首,吴织在其旁位,张崇坐客位。 “既然是吴师侄所托,老夫自然不会推辞。你且把图纸拿来。” 张崇自乾坤袋中取出引雷阵的图纸,走上前去递给了雷老。 雷老将之打开,查看片刻之后言到:“老夫粗略看来,此阵倒是还算精妙,与门里那两套相似阵法可谓各有优劣。门中所传品级更高,变化亦多,但是却限于一地。此阵虽然品级不高,但单从辅助雷法修炼来说则要方便许多。” 他转头看向吴织,“吴师侄,我看这套阵法若是交到门中,当也可换得不少功劳,我知你最近正为此发愁,倒是不妨考虑一下。” 吴织和善一笑,回答:“雷老,此图非我所有,还是要看张道友的意思。” “哦?” 张崇:“我得来此雷法之时,曾允诺不轻易外传,还请雷老见谅。” “既如此,那老夫便不强人所难了。你这阵法布置起来简单,但是炼制却有些麻烦,我需要一个炼器师帮忙。而且材料我这里也没有。” 张崇:“材料我已寻到,明日便会去购来,至于炼器师” 吴织接话,“炼器师这里,我会去找一趟万师兄。” 雷老端起灵茶小饮了一口,“万贵海嘛,水平倒也勉强足够。” “这阵图我还需回去好生参悟才有较大把握布置出来,具体需多少时日到时再告知于你。至于酬劳嘛,依规矩,你既然提供了我所未见过的阵图,那酬金当需减半。我便收你三千灵石。” 张崇有些心疼,但雷老浸淫此道多年,又是筑基前辈,也值这个价钱。 吴织将张崇送出别府。 吴织:“那便暂时别过,我明日便会回返山门,此去杂事不少,当会耽搁不少时日。” 张崇:“祝道友一路顺风。” “张崇,我此次返回门中会为你看看有无可以快速拔高修为的丹药、灵果,不过机会并没有多大,你也不必寄望太深。” 张崇一礼,“在下感激不尽。” 二人边走边聊,并肩而行。 “此类拔苗助长的灵药其实利弊参半,门中有心结丹的师兄弟都不会服用此类丹药。门中也没有几人会费心炼制这类丹药,需要它的多是些家族子弟。” 张崇微微摇头,“在下也知此并非良策,但是等到四五十岁再行筑基岂不是太迟了点。终究是两害取其轻罢了。若无你相助,我便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你以命相搏,全力助我,每一分回报都是你应得的。” “便送到这里。” “好。” 两人停下脚步,互行一礼。 朱瑾城内店铺林立,但对张崇这等外地修士而言,值得信赖的还是那几家规模最大,实力最雄厚的商行。 张崇先听从吴织的建议,花九百灵石购买了一瓶养神丸,加快最后一滴精血的凝炼速度。养神丸并不能增强修士的神识之力,但对温养神识颇有益处,常用于修复神识上的损伤。放在张崇这里,则有相似的用处。 炼制引雷阵的几件关键灵材之中,还有一件霆淬之土还没有下落。张崇在城里几家商行走了一圈,最终在剑音阁中找到了霆淬之土。 此土色呈暗黑,隐有电光闪现,张崇查验无误之后,合上盖子,向掌柜问到:“这一盒霆淬之土多少灵石?” “一千三。” “好,我要了”,张崇一边掏出灵石,一边随口问到:“掌柜,你这里可有离暗石和销阳金吗?” “离暗石倒是有一些,销阳金却是没有存货了,客官要是不急用的话,等几个月或许就有货了。” 张崇本只是随意一问,若是有的话,当可节省不少灵石,若是没有,那便去含光岛做一回冤大头就是了。 既然此店有售,张崇便又花了一千五百灵石,买下一颗十斤重的离暗石。 此时天黑还早,张崇倒不急去含光岛。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小事要做。 他先是返回了黑鲨号。吴织离开后,控制船上阵法的令牌自然是到了张崇手中,作为阵法的掌控之人,他在舱室内自然是不虞有人窥伺。 他先是调动阵法之力将他所在的舱室封闭起来,然后心念一动,进入了秘境空间之中。 他照例在空间内大致查看一番之后便来到了小湖之旁,翻手取出一个玉盒。玉盒中是庄卒耳特意截下来保存的一截水木两生枝主根。 他一跃跳入湖中,潜到水底,打开了玉盒。由于这个特制玉盒的作用,主根生机不弱。张崇于灵植一道稍有涉猎,知道对三阶灵木而言,只要环境合适,不需如何养护便可生长,若是环境不合,再如何绞尽脑汁都是无用。 他先是挖开淤泥,然后丢了几颗破碎的中品灵石进去,再把主根放下,掩土埋好。剩下的就是看运气了。 到底不是在自己洞府,张崇不愿耽搁,以免被人发现秘密,于是交代扎泽贺不要下水乱动之后就起念出了秘境空间。 第三十章 初闻虫祸 料理完杂事之后,张崇调度阵法,使之回归本来模样。而后盘坐下来,继续已经维持了三个月的凝聚精血之事。 几个时辰转眼过去,此时已是深夜,张崇收功,看起来颇为疲惫。一般而言,修士三滴精血都是在几十上百年的修炼岁月中自行凝聚壮大的,如果因故损耗,想要重新凝聚出来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张崇先取了一颗气血丹服下,补充被精血抽去精气之后,肉身气血之亏。随着丹药之力被炼化吸收,张崇的面色也红润起来。 将气血丹炼化之后,张崇拿出了今日购置的养神丸。他打开瓷瓶,倒出一颗,吞下炼化。感受着丝丝药力经由经络抵达识海,然后化为一股温润之力徐徐滋养损耗过度的神识,张崇心中有些振奋。 待到炼化完毕之后,张崇睁目,口吐一口浊气。这养神丸确实有效,但是此丹七日方可服用一枚,过则有害,所以对凝炼精血的帮助也很有限。 修炼有成的修士大多寿命悠长,但是每日也需耗费大量时间枯坐修行。每日一次的疗伤修炼结束,外间弦月已然高悬中天。 张崇起身,放出飞剑往含光岛飞去。 有了上一回的教训,这次张崇进入地下前特意准备了一个面具。此牛首面具是老猫一伙人还在做巨足盗时统一打造的。 以张崇上回对此地下市坊的印象来看,此地可谓无物不包,所以在身上不缺灵石的情况下倒是可以多兑换几枚地浑青简。 他来到蝶颜的圆形柜台前,取了七千五百灵石换得五根青简。清点无误之后,蝶颜问到:“道友可需在本行留下年名吗?” 张崇不过是第二次来,许多事都不甚清楚,便反问“年名”为何。 蝶颜妖艳一笑,“道友是新客?” 张崇含糊回答:“不常来。” “本行规矩,为防伪造,地浑金简是不得带出含光岛的,道友应是知晓。” “嗯。” “但是有些道友在市坊内购完心仪东西之后,常常有所剩余,若是来奴家这里换回灵石,等若白白损失了五成,本行又岂会让广大同道寒心呢?” 张崇心中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便拿张崇手中的地浑青简来说,在柜台换是一千五百灵石兑一枚青简。若是要换回灵石,便只能拿回一千灵石,如果以原本数目换回,那地浑商行费力维持这一套交易规则,却无法从中获得半颗灵石,此举岂非太过于舍己为人。 随着蝶颜的讲述,张崇得知这留下“年名”便是指地浑商行将修士未曾用完的金简记录造册,修士下次来时可以直接报上名号,取出寄存的金简而不用反复兑换。 张崇明晓此举对店、客双方都是有益,于是便决定留下年名。所谓“年名”,便是年月加上名字。 蝶颜边写边以糯糯的嗓音念着,“癸巳年十月初二”然后看向张崇。 张崇稍稍想了一下,回言:“孙觉。” 蝶颜:“好了,已经记录下来了,祝孙道友能顺利购得满意宝物。” “多谢。” 张崇循着记忆来到上回看到有销阳金的铺子,走进去相询。交谈几句之后,他得知店内尚有不少,于是表明希望自行挑选。 掌柜便带他到一旁,着人取来几块销阳金予他一观。 张崇仔细查看了一番,最终选中一块八斤六两的。掌柜要价一千五百,张崇觉得此价不算太高,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既然来此一趟,那倒不妨四处转转,张崇的十八飞叶已经损毁的不成样子,倒是需要再购置一件。不过,如果不是遇到特别合用的防御法器,他都不会选择买下。一来这地下市坊中的法器大多来路不明,不知有过几任主人;二来就是因为地浑商行高达五成的抽头,在这买不如在朱槿城中便宜。 张崇且行且看,来到了异奴阁前。他回想上回经历,倒是想起了那个有趣的寄人来。此番自远海归来,几历生死,倒是对那寄人之言多了些体悟。如是他还在的话,倒是不妨买下。 当然,还有一点。扎泽贺几人再过不久便该放他们自由了,这样一来,秘境空间中便缺一个打理之人。 上回囊中羞涩,贪图便宜,买下了扎泽贺这三个花帝利种的青须人,讲了一番条件才令他们乖乖听话,这回必然是要引以为戒的。 张崇走过几个院落,来到原先售卖寄人的小院,见此一片寂寥,无人看管。至于那些寄人,如今也是一个也无。 旁边院子便是长盛不衰的人修鼎炉买卖,张崇想,或许这些寄人早已售空了。 他起意原路返回,然则没走几步,忽听有两人交谈之声传来。因有“斩鲸城”、“黎南”两个词出现,故而张崇下意识地止步倾听。 “王哥,你听说了吗?黎南群岛的虫祸都波及到斩鲸城了。” 另一人回答:“这次虫祸来的蹊跷,是天灾还是人祸可都不好说。我听说起初是从天恶域传出来的,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邪修多得是。” “王哥好见识,天恶域这个地方我都没听过呢。” “没听过就算了,反正虫祸蔓延不到我们这,你小子多想想怎么多做出几笔交易,好分灵石。” “咱们这个地方能有什么生意?” …… 虫祸? 张崇说起来也算是半个黎南出身,在赤沙岛上还有不少熟人,听得这个消息后便想打探清楚些。 他循声走去,来到一个偏僻小院。 “呦!王哥,来客人了。” 张崇方一进院,一个高瘦男子便迎了上来。 “鄙人姓王,忝为此院管事,有礼了。” 张崇还礼,“在下孙觉,王管事有礼。” “原是孙道友,道友可随便看看,有何需求大可直言。” 张崇扫了此间一眼,发觉此处各类异人皆有,还有几只灵兽。它们全有一个特点。那便是气息萎靡,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纯以买卖的角度来说,那就是品相极差。 忽而,张崇见得上回的那个寄人也在其中。张崇回忆他名字,似乎是叫梨生。 王管事敏锐的察觉到了张崇表情的些许变化,问:“孙道友看中了哪只?可需鄙人介绍一二?” 张崇收回目光,哪里愿意让人看出他有出手意愿。他面露疑惑,言到:“此地的异人、妖兽怎么都是这般模样?” “这……道友勿要觉得此地货物品相不好。实则它们只是运气稍差,在加上我这里人手不足,你看,就我们两个在这当职,所以照料有些疏忽。” 那个手下附和:“是啊是啊,而且他们虽然差点。但是价格便宜啊,可谓物美价廉。” 张崇露出个笑容,“我便直言了,其实我是想来问问二位适才所言虫祸是何物,不是来买仆从的。不过,在下可以买下两只,权当照顾二位道友生意,还请二位道友为我解惑。” “原来如此”,王管事恍然,“那孙道友且先看看货,鄙人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崇便作势在大小笼子间穿行查看,其实心中已然决定只买寄人一个。然则,许是真有缘分,他竟然在其中见到了上回见过的虎斑山猫。 一番瞎逛下来,张崇先后朝梨生和雌猫一指。 “就要这个寄人和这只灵兽,不知作价几何?” 王管事:“寄人是五百。虎斑山猫可是罕见的灵兽,一千五百灵石。这个价格,本行已然赚不到几分了。” “行,那就照这个价。管事可否为在下解惑了?” “自然可以。” 王管事暗道,看来还是要少了,这分明是个人傻钱多的主。 财货两清之后,王管事便给张崇讲起了虫祸之事…… 第三十一章 灵石如流水 王管事所知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具体细节也不甚明了。约莫盏茶功夫之后,王管事便讲述完毕。 黎南群岛近几个月来出现了一种奇异虫子,凡是沾染之人,多则一月,短则七天,最终都是精气枯竭而死。 如今此虫已经有了个名号,唤作“血瞑虫”。 虫祸势头渐大,传播愈广,死于此祸之人不在少数。再加上适逢水龙卷秘境即将开启,各路修士涌入黎南,血瞑之祸变得有些难以控制了。 张崇听罢,心中不免担忧。不过赤沙岛有余行知这个金丹修士庇护,还是能让人稍稍安心的。 此行收获不少,张崇告别王管事二人,打算带着梨生和雌猫离开。 梨生倒还好,张崇直接提着笼子带走便是,只是这雌猫…… 这只虎斑山猫已经成年,心性完备,它如今虽然孱弱不堪,但张崇想要伸手捉它之时,它还是极力躲避,并亮出尖牙恐吓张崇。 想来没人买它,或有此原因。 王管事灵石都收了,也没有什么伺候周到的想法,两手抱拳,在一旁看着。 张崇看着雌猫,觉得若是将它击昏,以它这脆弱状态,怕是一个不小心就打死了。 他回身言到:“敢问管事,你这笼子怎么卖?” 王管事嘿嘿一笑,他身旁手下回答:“一百灵石。” 张崇也不在意,取了一枚之前铺子找回的白简给他,讲铁笼一提,也不顾这造型滑稽,离开了此间。 他两手各提一个笼子,一大一小,甚不方便,便也不继续逛了。 他去蝶颜的柜台将手头上剩余的一枚青简、四枚白简寄存在自己名下,然后自地上的那个出口离开了此间。 地上已是辰时,天色渐明。张崇忽觉熟悉,回想起来,原来上次出来遇到劫杀,大概也是这个时辰。 他提前准备了面具,现在看来,似乎也无用武之地,提着两个如今显眼的笼子,谁还认不出来? 张崇左右看看,未发现什么异常。而后直接施展风翼遁法,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黑鲨号。 好在距离并没有多远,风翼遁法消耗虽大,张崇也还能承受。他遁速颇快,很快便回到黑鲨号上。 老猫带着几个兄弟去朱槿城中找乐子了,他们无心道途,对烟花之地倒是十分钟爱。 独目和剩下几个兄弟留守船上。张崇回来时。独目正立于舷墙之上,面朝东方旭日运功吐纳。 张崇并未打扰独目练功,而是返回房间放下了两个笼子,然后找到了老何,托他煮些灵米,再切些妖兽肉送到舱室去。 交代好之后,张崇便回了房间。张崇回来之后,见他的那只小猫正趴在雌猫的笼子前,两只虎斑山猫头耳相触及,便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张崇将两个笼子打开,弯下腰去,查看梨生的情况。 梨生爬出笼子,勉力站起,朝张崇小手一拱,鞠躬下来。 “多谢阁下救我出来,梨生感激不尽。” 张崇:“不必多礼,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况且我将你买下也有私心,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梨生必当尽力,未知阁下需要我干什么?” “到时候自会告知于你,你先调养好身体。” 老何做事麻利,很快便将东西备齐,送到了张崇的舱室之中。张崇将妖兽肉和灵米接过,道谢一声。 老何回答:“都是我该做的,不必言谢。”他与张崇交谈了几句后便自行离开,他想来,张崇倒是个喜欢灵宠的修士。 肉食,灵米放在地上,张崇言到:“吃些东西。” 梨生称谢,而后走到一碗灵米前坐下,抓起米粒来吃。寄人生得袖珍,梨生坐在地上之后几乎与碗齐高。 小猫平日是最为贪嘴的,此时却主动将雌猫拱到肉食旁边,劝它吃些。 “梨生,我有些事需要出去一趟,你且在此歇息。适才那人,你可称呼他老何,若有需求,可向他报我名号,他当不会拒绝。” “是。” 张崇稍作准备,然后便去了朱瑾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张崇打算在黑鲨号上静心凝炼精血,故是希望尽快将手头上的事情料理完。 来到别府之后,在此托门外弟子代为通传雷老,一番等候之后,来门外见他的却是万贵海。 “张道友,好久不见了。” “万道友有礼了。” 万贵海伸手作请,说:“道友且随我来。” “炼制阵法一事,吴师妹已经与我说过,我已经答应她了。” 张崇:“多谢道友。” “呵呵,吴师妹天之骄子,道途不可限量,万某能结交一二已是幸事,道友不必言谢。” 很快来到雷老院中,他已然备好灵茶在候了。 张崇取出自己准备好的几样灵材,万贵海、雷老二人看过之后,表示足矣。 接下来自是炼制时间长短,以及费用问题了。张崇与炼器、阵法两道并不了解,所以雷老也不多说,直言大约需要一个月方可将阵法布置出来。 张崇自无异议。 万贵海则表示这三根九丈长的返生雷杨木在炼制好分定引雷柱之后当还会有不少剩余,故而他可以少收些出手费用。 二人看在吴织的面子上,喊价都十分公道,张崇也是连连称好。 谈罢之后,张崇、万贵海也不多停留,起身向雷老告辞。 雷老着人送客。 张崇想着,既然有万贵海这个炼器师在旁,大可以委托他炼制一二法器。 张崇既生此念,那便直接说了出来。 万贵海岂会嫌生意太多,忙邀张崇去他房间详谈。 万贵海不过炼气修为,在别府内自然不能如雷老一般拥有独立院落,他只有一间屋子而已。 入得此间,张崇发现房间内十分宽敞,房中最显眼的便是万贵海那比人还高的炼器炉。 张崇坐下之后,自乾坤袋内取出破损严重的十八飞叶,表示希望万贵海能将之修复完好。 万贵海看过之后,连连摇头,表示修复是不可能的,他无能为力。不过若是将之熔炼为一件盾牌的话,那他倒是可以做到。 张崇闻言,略有些失望,他对这十八飞叶还是十分依仗的。不过事已至此,张崇便也只好委托万贵海将之熔炼了。 一般的中品法器价格多在一千灵石上下,万贵海将出手费用定为五百,张崇自然同意。 此一事谈妥,张崇又表示自己目前尚缺一件飞行法器,希望向万贵海定制。 万贵海极为高兴,当下要价一千五百。张崇正要答应,忽而想到了些什么,在心下思虑起来。 片刻之后,“道友见谅,在下这里怕是没有足够灵石了,还是先将就着我那把飞剑用着。” 万贵海面露遗憾之色,表示理解。 出得别府,张崇以神识探入自家乾坤袋中,而后微微摇头。袋内灵石尚有不少。可是多半都已经许诺出去,动用不得。若是再购一件飞行法器,那便没有灵石购置益气丹修炼了,这是决然不行的。 回返黑鲨号的途中,张崇回想自己应邀助吴织剿灭巨足盗以来,暴富两次,可都很快将灵石花了出去。他试想,若是将灵石积攒起来,或许离购到一枚筑基丹的价格也有一半左右了,再积累几年,没准就能入手筑基丹,然后安稳筑基。那样的话,也不需像现在这样一般急着靠丹药把修为推到炼气圆满了。 可是 吴织这等大宗真传都在为筑基搏命,他岂能不去水龙卷秘境中一争那七星宝莲。若是不以此效用远超筑基丹的天地灵物筑基,而是在年近四十的时候服用筑基丹进阶。 那么多年以后,再遇到吴织到时候,或许就只能拜行稽礼,口称前辈了。张崇想到那样画面 他是绝对不愿的! 灵石当用则用,秘境非去不可! 第三十二章 十月将启 张崇回到黑鲨号后便开始凝炼精血,此后每天除开修炼事宜,便是祭炼枯木玄光罩、看看典籍。如此过得十来天后,进展尚算不错。 梨生和雌猫经过这些天的休养之后,气色好了不少。 这一日,小猫口中叼一个猫掌大小的小牌子放到张崇脚边。他将之拾起来,略微皱眉。小牌子上有一股浓重的酸臭气味,还沾着些唾液似的东西。 张崇以一层浅浅的灵光将肌肤与牌子隔开,拿到眼前一观。 “夭夭”,张崇将牌上所刻二字念出,忽闻一声微弱猫叫。他转头看去,是那雌猫。他心中有所猜测,这“夭夭”当就是它的名字了。这牌子大约是被它藏在腹中留下的,故而味道不小。 张崇起念,似也该给小猫起个名字了,上次吴织提起,他却并未放在心上,一直搁置到现在。他思索起来,想起自己昨日方才开始研读的一本自上古流传至今的大能着作,此着作甚至在世俗中也广为流传。 其中有三句,“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张崇读来倒有几分感悟。 不若就以“绵绵”为名如何?他手抚小猫之头,口呼“绵绵”,它似有所觉,却又不甚明白,只把一双圆圆眼睛睁着,看向张崇。 张崇失笑,好像还是“阿猫”之流的称呼更好用些,往日他需呼喊小猫之时,均是以一个“猫”字呼之。如今养了两只,还是起个名字好区分些。 闲事抛开,张崇倒也有七八天没出门过了,枯木玄光罩只差些许便可祭炼完毕,明日做完凝炼精血的修炼之后当有些空闲时间,可以出去稍稍走动一下,动静结合。 次日下午,张崇来到甲板之上,恰逢老猫几人从朱瑾城中回来。几人到得船上之后,面色都不太好看,与往日差别极大。 张崇虽不大关注老猫几人,但总是同住一船的人,这等明显的变化他自是一下就注意到了。 “老猫,出了什么事吗?” 老猫:“是张道友啊,是出了点事,宋业死了。” “宋业?怎么死的?” 一旁的独目也出言问了一句,“他不是与你们一起去欲仙苑了吗?出了什么事?” 老猫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清楚。宋业本来是与我们一起的,但是我们离开朱瑾城的时候他晚了一步,没跟上。后来我们发现他不见了,回去找了一圈,最后在林中找到了他的尸体。” 说罢,他将一具尸体从乾坤袋内取出来,放到地上。 “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法袍和乾坤袋就已经不见了,我们猜,大概是被人杀人夺宝了。” “这” 世间之事多无常,这等事从来不少见,当它发生在自己身边之人身上的时候,大家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晚些时候,老猫带着船上的兄弟给宋业举行了一个简单葬礼,一把火将之烧成一堆灰烬。海风吹过,骨灰随之飘散,最后融于海中。 过后几日,老猫等人都不再出去了,一个个都自己的房间里埋头修炼,似乎一个个都燃起了寻道之心。然则没过几天,张崇又见老猫在呼朋引伴,相约去朱瑾城里找乐子。 心无所持,如何忍受得了终日枯坐修炼的寂寞。 时间转眼过去一月,张崇凝炼最后一滴精血的修炼已经进行到接近一半的程度。但约定的日子到了,他不得不中断苦修状态,前去朱瑾别府一行。 张崇在别府取到了引雷阵的布置器具,还有万贵海给他重炼的护身法器。 万贵海受限于修为,并无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他将十八飞叶全部熔了,重新炼制出一块半丈高、两尺多宽的盾牌,取名为铁木盾。此盾与十八飞叶相比,可谓是大有不如,但张崇也只能将就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张崇又多了一件事——祭炼铁木盾。这样一来,他每日又是没多少闲暇了。修炼间隙,他与梨生交谈几句,问问他的过去,或是与阿猫和夭夭小玩片刻。阿猫还是不习惯“绵绵”这个名字。 日升月落,天气越发寒冷下来,老猫一等人去找乐子的热情似也被这寒气削弱了。 这一日,舱室之中,张崇身上平静的气息忽然强盛起来。他心室之中,三滴精血静静悬立,神识、法力、气血三道细流缓缓被其中一滴吸收,而后这一滴精血忽放一抹红光,转瞬即逝,一股圆满意味在其身上出现。张崇睁眼收功,平复体内气息。 “终于是将三滴精血修炼回来了,接下来便可开始增进修为,以期炼气圆满了。” 张崇走出舱室,来到甲板之上。 老何在甲板上放了个躺椅,现在正躺在上面小憩。张崇上来的动静扰醒了他,他起身打了个招呼。 “张道友出关了,是养好伤了吗?” “是啊,终于好了。如今该是要到年关了。” 老何:“是要到了。” 张崇转目看向陆上,未知吴织何日回返,水龙卷秘境几时开启。 “我去城中一趟,晚些时候回来。” 老何:“好嘞。” 秘境空间内新成熟了一批火纹草,张崇打算去城中的灵兽宫商行卖了,顺便再补充一批益气丹。 到得灵兽宫商行,掌柜却告诉他如今商行已经不再收购火纹草了。张崇询问何故,掌柜不欲多言,只说是因为黎南群岛的虫祸,而且由于事发突然,他们手里也是积压了大量火纹草没法处置。 既如此,张崇也只好离开。购置了几瓶益气丹之后,便回了黑鲨号。 半个月后,吴织回来了,而且带来了一个很是重要的消息。据平海宗内高人推断,水龙卷秘境当会在十月份的时候开启,留给张崇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吴织本该留在山门,等时候到了与平海宗的弟子一同由门内长辈带着去黎南天恶域,但是由于占斩鲸城出了变故,所以吴织主动请缨去相助驻守斩鲸城的李长老,等门内队伍路过时再一并前往。 黑鲨号拉起船锚,调转船头,往斩鲸城而去。此去也是为了将海船托付给李长老照看,免得吴织不在时被人惦记上。 第三十三章 引雷×犹豫 此去斩鲸城大约需要二十余日,张崇在征得吴织同意后便将引雷阵布置在甲板之上,开始修炼《五行雷法》中的一道乙木神雷。 四根分定引雷柱于四方立定每根高两丈七尺。一块法盘位在正中,呈正八面之形,宽三尺三寸,其核心嵌有离暗石和销阳金炼制的阴阳鱼。 张崇盘坐法盘之上,身前一枚引雷令徐徐转动,其上雷光湛湛,张崇气机与之相连。 《五行雷法》的修炼不止需要阵法相助,还需借助于天时。此刻大海之上,风急雨骤,天际乌云密布,正是修炼的好时辰。 老猫等人皆去了下层舱室之中,吴织则在船楼内安坐。 张崇默念口诀,伸手于引雷令上一指,打入一道法力,引动阵法。此一指打出后,只见四根分定引雷阵齐放青紫灵光,冲天而起,光柱高三十三丈。 须臾,天际传来一道雷霆,轰击在黑鲨号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雷鸣。 甲板之下,老猫独目几人正聚在一处推牌九,这一声乍响可是吓了他们一跳。船楼之内,吴织也看见了这一道雷霆,其中所蕴含的威力令人心惊,她忽然觉得张崇修炼雷法会害得黑鲨号上的人都给他陪葬。 不过好在这一道雷霆并没有结结实实的打在船身之上。高空之中,雷光四溢,这雷霆之力被四道光柱承接下来,而后分而吸收。 雷落之后,四道光柱缓缓下降,直至全数收敛回四根分定引雷柱之中。这些天雷之力狂暴无序,被张崇身下法盘收束在内。 张崇两掌下沉,收与腹间,然后开始将法盘中的雷霆之力吸入体内。 初时,张崇十分谨慎,所吸纳的雷力微乎其微,他感受着雷力经由经络传入丹田时的种种变化,而后依照《五行雷法》中所述,炼出一道乙木之气与雷力相合,化生出乙木神雷来。 此两股灵力在丹田中刚一触碰,立刻发生冲突,互相抵消,同时产生出碰撞余波,在气海中扩散。 张崇暗道:此法修炼果真是危险,若是吸收雷力稍多一些,只怕丹田非被炸个千疮百孔不可。 张崇再起法诀,自法盘中抽调一缕雷力出来,重复化生过程。一夜过去,张崇体内法力逐渐枯竭,他自身也是疲惫不堪,脑中微痛。他不得不停下来,服用些丹药调息。 法盘内雷力尚有不少存留,张崇以自己这般小心翼翼的修炼方式估计,当还可支持两三次修炼。 这一夜的收获近乎于无,张崇未能在丹田内修炼出半点乙木神雷来。依《五行雷法》中所述,要等修炼出一道完整的雷术之后,方才算是踏入了雷法第一层。 张崇虽然疲惫,但是返回房间之后却也不能休息,他取出一枚益气丹服下,开始入定修炼,增进修为。 如此过得二十余日后,黑鲨号抵达了斩鲸城。 吴织去了城中别府找李长老,张崇则打算回青沂市坊一趟。 城中通言馆的馆报生意似乎是越做越大了,城中随处可见他家寄售在各个店铺的馆报,张崇心觉通言馆的馆主当是一个经商的天才。 他随手买来几份近期的馆报,想了解一下城中最近有何大事发生。 几份馆报看下来,他发现最近几期的馆报都用了不小的篇幅来讲黎南虫祸一事,可见此事蔓延得有些严重。 有一篇文章提到有一种二阶灵草对身染血暝虫之人可谓是唯一解药,此灵草便是陨心草,城中李长老似乎已经开始着人研制陨心丹来遏制虫祸的蔓延了。文章下边则是各大商铺高价收购陨心草的消息。 修仙界但凡出点什么天灾人祸,除开平海宗这等居于一方霸主地位的宗门会为了维护地盘安定而出手平定之外,其它的大小势力基本都只有借机发财或是保全自身的想法。 张崇粗略看过,发现最末有一条消息,落款是一个自称枯竹老人的修士。消息内容也是收购陨心草,但其人开出的条件却是不止有灵石,还有上品法器、各类炼器材料,甚至筑基丹。 看到这里,张崇大为心动。他手中正有一颗陨心草,年份足够,就种在秘境空间之中,随时可以挖出来。 一颗筑基丹,若是十月水龙卷秘境一行自己未能筑基,那么这一枚筑基丹当可派上绝大用场。只需以筑基丹突破境界,如果成功,那便不需在炼气圆满境界空耗多年。以眼下无甚大用的二阶灵草换来一枚筑基丹,此可谓是绝佳的交易。 张崇将这枯竹老人所留下的地址记住,已是有了前去一试的打算。枯竹老人就住在城外灵脉中的一座洞府内。张崇意欲寻一家客栈,先把陨心草挖出来准备好。 手中馆报尚余一张未看,他粗略扫了几眼,便想将之收起。哪知又一则消息吸引了他的目光。 金蛟市坊修士全数沾染血暝虫,现已大半身亡,离其不远的青沂市坊中,估计沾染此虫者至少是十中有九。迄今为止,除依靠吞服陨心草外,还无有沾染血暝虫后能活过两月的修士出现,并为人所知。 张崇看罢此消息,心头不由一震。 王孝庭! 沾染者无陨心草必死无疑,张崇面色凝重,决定立刻赶回青沂。 张崇出城之后,取出飞剑便欲朝青沂市坊飞去,然而那则以筑基丹换取陨心草的消息又浮现在他眼前。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是斩鲸城开辟出来的洞府区,枯竹老人就住在那里。 王孝庭此前曾告知过张崇,他很快就会达到炼气圆满,准备到斩鲸城租用一处洞府筑基,也许他现在也在此中。 张崇估算日子,觉得有很大可能王孝庭如今已经筑基结束,正在哪个洞府里巩固境界。筑基丹难得一遇,不如先去枯竹老人那里看看,若是他已经换到了陨心草,那也不必纠结了。 水龙卷秘境对山岚海、东涯洲,对尤、黎两国的宗门和家族修士而言都是一次大机缘。各路炼气修士一定会涌入其中,其中不乏仅仅次于吴织之辈的高手。张崇虽有吴织相助,但最终能否得手七星宝莲莲子也就是在两可之间。 飞剑浮在一旁,张崇看着那片不如何高的山峦,犹豫起来 第三十四章 陆虹×象微 四日后,张崇回到了青沂市坊。 张崇修为渐高,再加上他全力赶路,所以只用了四天便回到了青沂市坊。他到底还是没去寻那枯竹老人。 张崇并未去往市坊之中,那里如今全是沾染了血暝虫之人,张崇哪敢轻易过去。 他直接飞至十载峰,来到十载洞府前口呼王孝庭之名。无人回答,没有半点反应。 他走近石门,伸手按在石门之上,感知起来。修士如要外出多日,常会在守护洞府的阵法外层留下一道口子,供友人留下留音符传递信息。 他自然是知道王孝庭阵法留口的变化轨迹的,此番感知过后,发现王孝庭果真不在洞府内。 他取出一张留音符,两指一夹,贴在唇下。 张崇施法收入己声,告知王孝庭他会在崇涯洞府停留一月,若是看到此符,马上来他洞府一见。一个月后,他便会前去斩鲸城,不日到黎南去一探水龙卷秘境。末了,他言:近来血暝虫肆虐各地,望他勿要自持筑基修为,失了谨慎之心。 张崇言罢,将留音符送入阵法外层,贴在石门上,掩去形迹。 他又考虑了片刻,而后再取了一张留音符出来。他会在自家洞府内留人守候,若是王孝庭不慎沾染虫祸,可去崇涯洞府外自报名号,便会有人打开阵法,交给他陨心草用以自救。 张崇将留音符放好之后,起身去了青沂市坊。他没有入内,身上有一层灵光隔绝内外,同时闭住了呼吸。 他远远看去,市坊内混乱不堪,不见活人。平海阁关门歇业,许多小铺子大门破损,街道上满是斗法痕迹。地上死尸不少,大多只可勉强辨认出是个人形。 张崇虽未曾亲眼见到,但是虫祸蔓延到市坊之时,人人自知难有生机,不顾一切的混乱场景却能想象一二。 他不敢多待,折身回了自家洞府。大门之上,张崇看到了一张留音符。 他摘下来,激发其中留音。 “张崇,我将去斩鲸城中闭关,突破筑基” 张崇听完留言,心中不尤安心了一些。 转眼一个月过去,王孝庭并未来访。张崇这一个月来一直在洞府内修炼,未曾外出。如今一个月已过,他也该去斩鲸城了。 他在秘境空间中的陨心草身上取了三片叶子下来,用能保存生机的玉盒装好,留在了洞府之内。这三片叶子足矣救下三个被血暝虫沾染的修士。 墨卉萍萍被他留在洞府之内,着她等候王孝庭到来。阵法如何操控,张崇也已然传授给她了。之所以选择留下她,而不是扎泽贺,这乃是因为张崇觉得她十分关心她儿子,甚至关心她儿子的性命安危更甚于自己。而扎泽贺嘛,似乎就差了一些。这令张崇在扎泽贺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梨生和两只虎斑山猫被张崇送进了秘境空间之中,他接下来需要全心准备秘境之行,不欲分心。 吴织与她同门一起在斩鲸城内寻找被血暝虫沾染之人,将之囚住,免得祸害更多人。 陨心草尚在研制之中,不过就算将丹方完善好了,也必然是供不应求的。陨心草为二阶灵草,至少也要数十年方可长成入药,那么陨心丹必然是价值不菲。 张崇也不可能独自驾驶黑鲨号到远海去修炼乙木神雷,故而只好租住了一座洞府,暂居城外灵脉。 散修的短处就在这里体现出来了。修炼乙木神雷异象不小,若是拿给宗门弟子,或是家族子弟,只需在自家灵脉中寻一个地方修炼即可。但是对张崇而言,只能找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去修炼,以免落雷异象招来许多人前来窥伺。 如此过几十天,一个令张崇心凉的消息传来了。 平海宗不再允许来自黎南的海船靠岸,自海上来的修士也需要接受检验,只有确定没有沾染血暝虫的修士方可入城。这意味石家的天星号不会再在两地间往来,张崇不能乘天星号前去黎南了。 张崇偶尔外出,买几份馆报来看。在这局势紧张的的时候,通言馆的生意是越发好做了。 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平海宗金丹长老齐臻亲赴天恶域探查虫祸起因,在天恶岛上擒住一名金丹修士,三个筑基修士,另有许多筑基散修为其所杀。 依据通言馆馆主的推测,这个金丹修士便是罪魁祸首无疑。此前他在天恶域大肆散出灵石,雇佣修士做事,这便是极大疑点。 之所以此四人得以活命,被齐臻活捉回去,乃是因为此四人出身灵兽宫,乃是其门内三大元婴真人之一——象微真人的弟子。其中金丹修士名为陆虹,另外三人是他师弟,未知名号为何。 此消息传出,黎南修士无不对陆虹谩骂不止,诅咒之言铺天盖地。斩鲸城内也是议论纷纷,都希望平海宗将此四人斩了。但是此四人有元婴真人作为依仗,平海宗估计不愿与之结仇,当时没直接斩杀此辈,过后估计也不会伤他们性命。 在陆虹被抓的第二日,东涯洲外的一片海域,无人见得之高空,象微真人在此与一人见面。 他所见之人身高八尺,气息如擎天之岳,象微与他差不多高,相对而立,竟有一种渺小之感。 二人同为元婴,但象微辈分差了些,加上理亏在前,故而执晚辈礼。 “离岳真人有礼。我那四个不争气的徒儿给贵派填麻烦了,在下特来请罪。” 象微语气平淡,虽在请罪,姿态却是不低。 离岳面容苍老,许是寿元不多,但其一双目中,神光内藏,只有高深境界外显出来的浩渺深远,如渊似海,岂有浑浊之像? “我闻你那叫陆虹的弟子手笔不小,想是你在背后支持。那虫子当是你在自创什么东西,未知可有收获?” 象微也懒得说什么不知手下弟子目的的假话,直接承认了,他回答:“小有所得。” “予老夫一观。” 离岳的语气并无什么变化,但象微分明听出了命令的意味,他心中微怒。虽然离岳修为远高于他,但大家同是元婴修为,你个要入土的老朽,居然如此呼喝! 象微暗道:且让你瞧瞧厉害。 “真人小心了!” 他大袖一挥,放出一团黑雾,朝离岳涌去。 离岳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不屑,他口吐一字: “禁!” 黑雾立时被天地灵气禁锢住,象微神识一凝,他发觉此表象之下还有变化。不等他细观,离岳再吐一字: “去!” 黑雾倒转回去,其势比之前猛烈十倍不止。 象微猛拍一掌,一只灵力化聚的蟾蜍自他体内跃出来,大口一张将黑雾全数吞下。然则蟾蜍吞下黑雾之后,全身膨胀开来,忽而爆裂。 爆开的黑雾裹住象微,一声鸦叫响起,雾中飞出一只火鸦,回身张口一吐,炽烈火焰涌出,将黑雾烧了个干净。 象微一个抱拳,言到:“真人修为高深,在下佩服。” 二人不过稍作演法,不曾真正动手,但是象微察觉体内变化,脸色微变,似乎吃了大亏。 “还望真人放了我那几个徒弟,改日会有人送上赔礼,在下告辞。” 象微回宗。 离岳在原处停留了一会儿,脸上千载岁月留下的痕迹亦可视为智慧的积累。 无人知道其人所思,但见一阵风过,已是不见其人踪迹。 第三十五章 左戈莲 平海宗不再允许天星号入港,张崇为此十分苦恼,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吴织近来一直在外,不止是在城内监察,还需去周边地域巡视。无忧阁和斩鲸别府都找不到她。 幸好,今日馆报上的一条消息给了张崇一个主意。他早早结束了今日的修炼,来到斩鲸城。 城门外,一张由城主府贴出的告示印证了他的想法。 告示上言:除开陨心草以及正在研制中的陨心丹外,以别样手段演化出的类似陨心草之毒的效用也有一定可能杀死修士体内的血暝虫。城主府受斩鲸别府李长老之令,雇佣修士前去城主府一试,不拘修为,不论出身。 张崇曾得到一本《毒物真解》,并且修炼了其中一门名为“凝毒成煞”的法术。他现今丹田之中还有九道蛛煞和九道陨心煞。 若是将这道法术呈递给平海宗,再借机要求平海宗去黎南的时候带自己一程,这个要求对平海宗来说应该只是小事一桩,当有一定机会答应他。怕就怕平海宗内有相似法术,不差他这一道。 走入斩鲸城内,张崇发现此间萧条了不少,行人较往日少了许多。多日不曾来到城内,城中的疫情似乎变得严重起来了。 他暗暗在身外凝聚出一层灵光,虽然他听闻血暝虫是依靠修士死后溢散出来的葬灵雾传播虫卵,但是小心些总是没错。 世间之事,大凡主动去求的一方总是天然出于劣势。张崇有求于平海宗,但是却不想急急跑过去献宝。他固然急,可平海宗也有自己急的地方。我去找他,不如让他来找我。 张崇思量一番,通言馆当是自己最好的一个选择了,去馆报上发出一则消息,如能坐等鲤鱼上门是最好不过了。 通言馆会收多少灵石尚且还不得而知,这也不是最紧要的事情。张崇当下有一事急待求证,那便是这陨心煞是否有灭杀血暝虫之效,如果不行,或者是收效甚微,那张崇的所有设想都是水中月、镜中花而已。 张崇心中千头万绪,脚下便也颇慢。忽然,一阵嘈杂之声传入张崇耳中,他往周围一看,见左侧上空有一队修士飞过。 斩鲸城内禁止飞行,张崇看他们十分统一的平海宗法袍,已是明白了这队人的来历。 他们在张崇身后不远处停留下来,围住了一处二层阁楼。 为首的是两名筑基修士,带着九名炼气弟子。 两筑基修士一男一女,当空而立。其中领头女修吸引了张崇及周围旁人的目光。 其人浑身上下不见任何饰品,也不见有什么脂粉妆容,长发自然披散。一眼看去,不见任何妩媚娇弱的仙子模样。 她生得不如何漂亮,若不是长久修炼,肉身肌肤有灵气滋润,只怕她在凡人中还会被归于丑妇一流。 不过此时包括张崇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她的美丑,因为她一身坚毅气质足以掩盖任何美丑之辨。 只见她五指旋握成拳,举起,然后凌空砸下。 蕴含着沛然之力的拳头轰然打出,真元涌出,凝聚成一个极为凝实,水桶大小的水蓝色拳头。那阁楼被这真元凝聚的拳头一击,顿时崩毁,垮塌为一片废墟。 有人惊叫:“筑基后期!” 左戈莲修有平海宗八脉正录之一的《天心纳海诀》,这一招倾海拳不过是她随手一击罢了。 废墟之中,四个灰头土脸的炼气修士推开砖石、梁木,钻了出来。 空中,左戈莲:“束手就擒,或者死!” 其中一人抱拳道:“前辈,我等沾染虫祸已是不幸,前辈何苦赶尽杀绝呢?” “你等几人待在城里便是祸源,随我走,或许陨心丹研制出来之后还有你等活命机会。” 地上四人岂会愿意?之前被平海宗带走的人没一个再出现在城中的,他们四人当下取了各自法器出来,他们的立场不言自明。 左戈莲:“自寻死路!” 看到这里,张崇高呼一声,“且慢动手!” 他运起轻身术两个起落来到阁楼废墟前。 张崇:“前辈,在下或许能为这四人解除血暝虫,可否容在下一试?” 左戈莲朝身边师弟略以示意,那名筑基男修便拿出一件镜子模样的法器,放出一道清光朝张崇照来。 几息之后,男修言到:“师姐,他没问题。” 左戈莲自空中飞下来,落在张崇面前。 “你有陨心草?” 张崇:“没有,但是在下有一手段可以拟化陨心草之毒,或许有效。既然没有陨心草就是必死之局,容在下一试又有何妨?” “不想修仙界中还有阁下这种急公好义之人,你目的何在?” 左戈莲直视张崇双眼,似要挖出张崇心底秘密。 张崇坦然面对,并不回避,他言:“非是急公好义,各有所需而已。” 一息之后,左戈莲收回目光,口吐一字,“好”。 张崇调整了一下呼吸,面对此等修为高深之人,即便对面未曾刻意显露气息,他也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 他转身看向那四个倒霉修士。 “哪位道友愿意一试?” 适才回话的那个修士闻言,立马将法器收了,跑过来连说愿意。他也知面对左戈莲,动手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如今张崇又给出了一个选择,他自然是愿意了。 张崇让他盘坐地上,说:“放松心神,不要反抗,我会将我的法力渡送到你的经络之中,你要压制自身法力,不要有丝毫抗拒。” 那人听了,又犹豫起来。虽然看起来如今张崇是他们四个的唯一生机所在,但是容纳他人异气入体,这可是 那人心中念头还没转过几下,张崇忽见一道水蓝真元击中了那人脑袋。他中这一下,当即倒地不起,不过气息犹在,显然只是晕倒,并不是死了。 左戈莲收回手指,言到:“继续”。 张崇心道:这位可真是注重效率。若是自己最后失败,却不知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第三十六章 袁玉俭 他蹲下来,一边将神识汇聚到昏迷修士体内,一边言到:“我听闻血暝虫在最终发作之前都是藏身于修士血液脉络之内,陨心草之毒也是由血脉传播到心脏,再加上毒性奇特,故而能达到以毒攻毒之效。在下的法子与此类同。” 张崇自丹田中调出一道陨心煞,手托其人右掌,将煞气渡送到他的列缺脉中。 此时,又一道神识探入了昏迷修士的身体之中。这一道神识威势不显,凝炼而又强悍。张崇心知,这当是左戈莲的神识。 他无力分心他顾,全部的心神都用来操控这一道陨心煞。 陨心煞经由列缺脉进入右手肝木经之后,张崇心知第一处关键来了。 列缺、肝木均是真元、法力运行之经络,而非血液流动的脉络,接下来的关键在于使煞气破开经络,钻到血脉中去。 张崇今日才有此设想,第一次尝试,是成是败很难讲。 以张崇自身十分普通的炼气期神识强度是无法发现藏于血脉壁中的血暝虫的,故而他控制着煞气在其人右手血脉中停留,然后等待。 没错,终究是时间太短,接下来该如何办张崇也是没想好,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过了一会,张崇神识之中还是没有发现异状,他倒是注意到另一件事。 他的操纵之力显然还是有待提高,这一道煞气在血脉之中留驻,同时却有丝丝缕缕的煞气脱离出去,流窜到昏迷修士的体内各处。 张崇无力掌控,只能等溢散出去的煞气的量可能危及此人性命之前将煞气抽出来了,免得人没救了,反而提前将他毒死了。 过得两刻钟后,围观修士议论纷纷,他们大多不看好张崇。 张崇心中也是紧张,他暗叹自己修为终究只有炼气九层,神识之力到底不强,无法观察入微。张崇之前也是没想到,自己虽然可以尝试灭杀血暝虫,但是结果如何他却无法观察到。 左戈莲忽然开口说话,“好了,将你的法力收回来。” 张崇也是发现,再继续下去的话,此人怕是就要死于陨心煞了。 左戈莲:“此法确有效果,随我去城主府一趟。” 那三个身染血暝虫的修士见此,也是放弃抵抗,任由左戈莲带来的弟子将他们擒了。 一路无言,众人来到城主府中。 张崇被左戈莲带着见到了斩鲸城的城主,袁玉俭。袁玉俭年纪很大,修为也是筑基后期,论起辈分来乃是左戈莲的师叔。 “戈莲,这就是你说的解决之法?” “是。” 两位前辈目光转来,张崇只觉如芒刺在背,里里外外全无秘密可言。他先行一礼,而后手抚乾坤袋,取出《毒物真解》。 袁玉俭接过张崇递来的《毒物真解》,翻开来看。 张崇:“我所用的法术,凝毒成煞,就录在此书最后。我以陨心草修炼出了陨心之煞,凭此煞气或可解决血暝虫之祸。” 袁玉俭很快看完,将书合上,还给了张崇。 “此法只能用活的陨心草,而且还会损伤药性,不可操之过急,费时颇久,是也不是?” 张崇回答:“前辈慧眼。” “此法用处没你想的那么大,陨心草没有哪家大量种植,山门之中也没有几株,又是二阶灵草” 张崇:“这” “你这道法术我收下了,有何要求,说罢。” 张崇:“前辈快人快语,晚辈便直言了。石家的海船不再往来两地,故而我想随贵宗弟子一同前去黎南天恶域。” “你也想去秘境?” “不怕前辈笑话,晚辈确有此意。” 袁玉俭并不奇怪,他言到:“秘境之事另有门内长老安排,我做不了主,只凭你这一道法术我也不可能让门中为你破例。提些别的要求,灵石、法器皆可。” 张崇心下失望,却未曾失了礼数,他回答:“晚辈别无所求,既然未能帮上什么忙,那晚辈就告辞了。” “也罢”,袁玉俭转头对身旁随侍弟子言到:“取一千灵石予他,送他出去。” “是。” 张崇离开厅堂之后,袁玉俭对坐在一旁的左戈莲说:“戈莲,我稍后把那凝毒成煞法术写下一份,你去找些弟子修炼。对外收购活的陨心草,聊胜于无。” “是。” “吴织现在在哪?” “吴师妹?她现在应该是在沂北郡。” “让她回来,就说水龙卷秘境即将开启,不宜在外,以免错过宗门队伍。李长老待她固然有恩,但也不急于此时报答。” “是。” 那个昏迷修士醒来之后,发现不止自己身上的血暝虫之患没有解决,反而还多出了许多毒煞在其血脉中流窜。 张崇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倒霉修士,他出了城主府之后,可谓万分失望,有些意冷。 平海宗这条路走不通,那该怎么办?黑鲨号勉强也有远航的资质,但是没有筑基修士随船护卫,如何能跨过几万里海域,到达黎南群岛。 张崇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索性来到通言馆,找到馆内修士,言明想要发布一则消息。 接待他之人乃是辛红,张崇此前曾与通言馆的几人见过面,此时再见,其人已经是筑基修士。辛红似乎并未认出张崇来,大概了解张崇需要发布的内容之后,开价五百灵石。 张崇不过就是发布几句话而已,占不了馆报上多大的地方,但却需要支付五百灵石。这通言馆的灵石来得可真是容易。 谈妥之后,辛红告知他这则消息会在三日后发出,欢迎他下次再光顾。 张崇支付灵石后,离开了此地,返回他租用的洞府修炼。 过得三日,一则消息登上了通言馆报,内容为: “现有一道法术或可解决血暝虫之扰,但需成熟且存活之陨心草方可修炼成功。法术持者因故需要于十月之前赶赴至黎南天恶域,有意者可寻来详谈。另:本人亦愿以灵石换取前往天恶域之法。” 下附张崇现居洞府地址。 落款:孙觉。 第三十七章 沂南孙家 消息发出去之后,来交易的人没有,偷偷找他解决体内血暝虫之患的修士倒是不少。 张崇也只得一次次表明自己并无此能力,若是来人是筑基修士,他索性连洞府都不出,都是隔着阵法将其打发走。 眼见十多天过去,还没有寻到去往黎南群岛的办法,张崇越发担忧起来。 这一日,又一名修士找上门来,张崇只好中断修行,出来与他一见。方见其人,他忽觉来人有些眼熟,当下回忆了一番,想起此人正是吴织带领他们剿灭巨足盗时遇到的孙家筑基前辈,孙观宇。 “原来是孙前辈”,张崇打开洞府阵法,行了一礼,说:“前辈里面请。” 孙观宇眯眼瞧了一下,想起来了。 孙观宇:“原来是你,能够再遇小友,可见你与我孙家自有一份因果缘分。” 二人入得洞府房间,二人落座。 张崇亲自煮起灵茶,并询问起孙观宇的来意,若是他也是为解决自己或某位族人身上的血暝虫而来,张崇也只好浪费点时间与他分说清楚,让他离开了。 好在,孙观宇一开口便给张崇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老夫此来是为了小友手里的那道法术,若是果真有用的话,我孙家自会将阁下带到黎南。” 张崇一喜,稍稍挑眉。 “我手里的法术曾经在斩鲸城内当众施展,确实有一定效果,当时平海宗的左戈莲前辈也是在场。” 孙观宇:“这一点我之前已是知晓,小友似乎曾去过一次城主府,未知可曾将手里法术交予袁城主。” 张崇顿了一下,明白这孙观宇当是经过了一番调查才来的。既如此,他便也不必掩饰什么,实话实说便是。 张崇:“确曾交予袁城主,然则城主以为此法等同鸡肋,故而予我些灵石便将我打发了。” 孙观宇:“未知此法缺陷何在?” “两点,修炼法术大多耗时,此法也不例外;再就是我曾在馆报上说的,需要陨心草方可修炼,还需是活的。” 孙观宇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小友可否为老夫施展出来,容我查看。” “自无不可,前辈请看好”,张崇后退两步,翻手调出一道陨心毒煞,使之聚在手掌,并不激发出去。 孙观宇看了两眼,而后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个玉瓶。他打开瓶盖,瓶口处尚还有一道禁制封存。张崇看去,见瓶中装着稀薄的红色雾气,他当即有所猜测。 “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葬灵雾?” “不错。我这便打开封口禁制,你将煞气注入瓶内。” 张崇谨慎起来,体表泛起灵光。 孙观宇也是给自己施了一层护身灵光,然后他手在瓶口一抹,便将禁制解开了。 张崇伸手过去,将一团毒煞送入其中。孙观宇待张崇收手回去后,立刻重新布下一层禁制,封住瓶口。 二人目光均是看向玉瓶,其中黑红二气夹杂,只见没过多久,瓶内红色雾气渐渐染上了一层黑色,然后落到瓶底。待到其中只余黑色煞气之时,瓶底已是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黑色粉末。 孙观宇见此,心下一喜。张崇见了,也是暗自一振。 以炼气修士的神识是难以分辨出血暝虫之卵的,但是这瓶内虫卵成千上万,汇集在一起,张崇只凭肉眼便可直观地看到毒煞生效,这不止令张崇多了几分底气,也可见得孙家准备之充分,谋求交易之诚意。 孙观宇双掌一合,道了声“好”。 张崇不尤想起,他手里的陨心草也是在一次交易会上,从孙家的一个小女娃身上得来的。 孙家药园之中,年份足够的陨心草足有四五十株。本次人祸来势汹汹,黎南诸岛修士苦不堪言,但在孙家家主而言,此可谓是天赐良机,予他孙家一个大好的发财良机。 即便孙家只是将这些陨心草高价卖了,那也是一笔数目不小的灵石,然则除开卖给城主府几株用以表示孙家对宗门的支持之外,其余陨心草都被孙家严严实实地藏在药园之中。 城主府的陨心丹尚在研制当中,待丹方完善好之后,由于没有足够灵药,平海宗势必要将丹方拿给各个势力,借力解决血暝虫之祸。到时候,孙家自是可以炼丹售卖,所赚灵石数目更是要多上十倍不止。 与此同时,孙家自己也在研制陨心丹,还有寻找一些其它法门,张崇便是因此进入了孙家的视线之中。 孙观宇已然决定要将“凝毒成煞”拿到手,当下便也不饶弯子,跟张崇商量起来。 “小友是叫孙觉,说来你我也是本家。” 张崇一个拱手,言到:“实不相瞒,其实在下姓张,单名一个‘崇’字,‘孙觉’之名不过是在下随意取的假名,还请前辈赎罪。” “呃倒也无妨,修行之人,有些谨慎之心也是好事。” “张小友只求去往黎南群岛,想来也是为了那水龙卷秘境。” “是的。” “呵呵,此次东涯洲不止是平海宗会派遣弟子前去,我等附庸家族中也有不少后辈会乘海船前去,族里也会派遣筑基修士随行。我孙家的鸢尾号也会前去,到时可以安排小友一同前往。” 张崇:“如此说来,便先谢过前辈。” 孙观宇抬手摇了几下,说:“慢来,我还有两件事要跟你说清楚。你我两方需要签订一份约书,这道法术你不能再传授给其他人;再就是,你需指点我族中子弟修炼此法。” “张崇沉吟片刻,回答:“约书倒是无妨,只是在下需要全心修炼,只怕没有多少时间指点他人。” “也不需多少时间,每日半个时辰也就足够了。” “那,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会带着拟好的约书前来,同时也会将小友带到我孙家去。” “好。前辈,我明日可能会寻一同道前来做个见证,不知可否?” 孙观宇:“谁?” “吴织,但在下还不知道她此刻是否在城内。” 孙观宇大有深意的看了张崇一眼,言到:“吴织乃是门中真传,邀她来做个见证自然是极好,老夫没有意见。倒是小友,似与她交情不浅啊。” 张崇从容地喝了口茶,言到:“倒也算不上交情多好,只是有过一段时间的交易而已。” 孙观宇转起念头,考虑起面前之炼气修士的分量来。他顺手端起灵茶,喝了一口。 咦?味道倒是挺好。 “小友这是什么茶?滋味颇佳啊。” “寻常云雾茶而已,不过在下添了些灵蜜。” “添得好,别有一番滋味不说,灵气也浓郁了不少。” “前辈若是喜欢,在下可以送些给前辈。” “不必了,灵茶明日再品,老夫告辞。” 第三十八章 炼气圆满 将孙观宇送出洞府之后,张崇也决定去城内一行。 进城之后,张崇先去平海阁将身上的全部灵石换成了益气丹,然后去了一趟斩鲸别府。吴织不在此处,但好消息是,吴织已经回到了城中。 张崇略一思量,觉得吴织多半是在无忧阁中。她将黑鲨号暂时交托给李长老照看之后,老猫等人便被她安排在无忧阁中。 张崇来到无忧阁,见店门大开,便直接走了进去。 在前面看店之人乃是小八。 “小八,你家船主在吗?” 小八见是张崇,回答:“原来是张道友啊,船主在后边呢。” 张崇来到后院,找到了吴织,直接表明来意。 吴织听罢,冷笑一声,“孙家!守着大量陨心草不愿交予城主府,没想到找上你了。” “你早就知道孙家有大量陨心草?” 吴织:“猜测而已,对宗门、对长老而言,只要能研制出丹药解决虫祸,谁去炼丹,谁去赚灵石都不重要。所以城主也没在意孙家的心思。” 她接着说:“明天我会去的,见证一下这孙家吃馒头是怎么个吃法。” 张崇一礼,“那就谢过吴道友了。” “客气,举手之劳而已,道友如能筑基,我便多得一个同道,自然是要助你的。再说你我之间,可谓互有助益,也就不必言一个‘谢’字了。” 这里谈妥之后,张崇虽然修炼时间紧迫,但也还是留下闲聊了几句,问一问吴织近来之事方才离开。 次日,吴织应约而至,张崇倒了杯灵茶予她,二人谈起此次秘境之行。 没过一会儿,孙观宇也到了。 张崇将他迎进房间之后,他见吴织坐在一旁,心下猜测起二人关系。 吴织在宗门内地位颇高,然则此时修为尚低,故而先行起身,执晚辈礼。孙观宇连称两声不敢,而后言到:“坐。” 他将约书拿出来,递给张崇。 张崇接过,见这约书乃是以是一种妖兽皮制成。他细读条款,很快看罢,然后递给身边的吴织。 约书上主要提到四条: 一是张崇将凝毒成煞法术交给孙家之后,不能再将此法传授给任何人: 二是张崇负有为孙家子弟指点法术修炼的职责,不可推卸; 三是孙家承诺会将张崇安排到鸢尾号上,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的安全。 最后就是保密要求,要求张崇不能将交易泄露给旁人。 此种约书以道心起誓,约束力可大可小,但一般而言,比起魂血起誓来说约束力差了很多,故而具体条款也不需要制定得多么细致。 张崇没什么意见,所以便与孙观宇先后起誓,然后在约书上打入自家的灵力印记,达成交易。 孙家乃是强势方,所以由张崇将约书收起。他收好约书之后,取出了自己提前抄录好的凝毒成煞口诀,交给孙观宇。 这些事都是在吴织的见证下达成,对孙家而言,“吴织在场”这一点,远比约书来得更有束缚力。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那也该是分别之时了。 孙观宇早已安排妥当,今日便可带张崇回孙家去。洞府之外,吴织请孙观宇稍待片刻,她有几句话要说予张崇一听。 说予张崇听,做给孙家看。 “张崇,孙家海船当会在八月中旬出发,比宗内队伍要早很多,也会提前一些时日到达。你到了之后安心等待即可,秘境开启之前我会通过玉符和你联系。” 张崇:“道友保重,黎南再见。” 二人互行一礼,而后分别。 孙观宇取了一条飞舟出来,张崇踏上,往沂南郡孙家驻地飞去。 时至傍晚,飞舟抵达了清幽山。 孙观宇给张崇安排了一间厢房。 张崇安稳修炼了几天之后,孙观宇找到他,告诉他孙家已经选出了十来个修士,要他抽时间去指点一二。 张崇见到人后,发现这十来人皆是炼气七层修为,年级都不小,有几个已经是年过花甲了。他对此也不在意,每日抽出点时间讲讲他之前修炼凝毒成煞的经过之后就回去修炼了。 时间实在是紧迫,不得已之下,张崇决定把本该五日一服的益气丹改为三日一服。如此一来,修炼速度大增,但是根基越发虚浮,法力难言精纯,体内更是药力堆积,浪费不说,也埋下了一个小隐患。 转眼来到八月中旬,张崇离炼气圆满已经很近了。他指点的那些修士也已经先后把凝毒成煞法术掌握了,正在琢磨一个切实可行的为修士治疗虫患,赚取灵石的流程。 八月十六,斩鲸码头。 四艘海船并排停靠在海面上,其中便有孙家的鸢尾号。 东涯洲西部三郡的四个家族相约一同前往黎南群岛,定在今日出发。 漠缘郡的雷家海船最大,号为“扶摇”;沂北郡胡家的金鳞号船身华丽,以金纹龙鳞之形装饰;李家与孙家同处沂南郡,他家的元枭号与孙家的鸢尾号同样形制,只在头尾两处稍有不同。 四艘海船均是客船,船上每个人都有一处客舱,虽说大小不一,但总不至于如在天星号上一般只能呆在甲板上,不避风雨。 张崇终日待在自己的舱房里修炼,即便是船上十天一供的吃食都是等人给他送到客舱里。 终于,在九月初三这天,张崇达到了炼气圆满之境界。 收功之时,张崇没有什么喜意,他盘坐在床上内视良久,最终睁开眼睛。 法力驳杂,也不深厚。体内药力堆积,急需炼化。修为略显虚浮,隐有不稳之象。 无论是在山岚秘境中浑浑噩噩修炼时,还是从那里出来之后,张崇此前每次突破境界都可谓是水到渠成。 但是这次,张崇明显感觉到自己急促修炼之下,这练气圆满境界根本没给他带来足够大的提升。 不过好在,他只是在这最后一步操之过急了,并不会有大的妨碍,张崇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接下来,张崇还是把自己关在客舱里,炼化药力,打磨法力,尽量补救。虽然几天时间也难什么大用,但总好过于无。 四艘海船一路上只遇到了些一阶妖兽滋扰,没遇到什么大的阻碍。在东涯与黎南之间的宽广海域之中,二阶妖兽绝然不少,但是它们多在深海之中藏着,轻易不会露面。 喜欢出来作乱的妖兽都被杀干净了。 九月十三,四艘海船抵达了黎南群岛,然后一路不停的往天恶域而去。 一路上海船极多,争斗自然也少不了,不过没人希望在秘境即将开启的时候节外生枝,故而都有所克制。 那些的散修和小家族眼见各方到来,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秘境何时开启,但也能意识到时机已至,纷纷闻风而动。 鸢尾号来到天恶域外围之后,张崇也是常常来到甲板之上,偶尔与孙家的子弟交谈几句,互相认识一下。 大家都等待着某个时刻,等着水龙卷异象出现 第三十九章 金之域 时间一天天过去,聚集在天恶域的修士越来越多,各式海船星罗棋布,周遭海域上的大小岛屿也被人占据。鸢尾号在这里可谓普通至极。 雷、胡、孙、李四家的海船相隔不远,在其附近是迟他们两日抵达的齐、左、苏三家海船。 此时的天恶域看似杂乱,实则也有一些规律暗藏其中。便如鸢尾号这七艘来自东涯洲的海船相距不远,来自不尤、黎两国的修士也是聚在一起。除此三方之外,黎南群岛本地的家族也是各自与亲近家族聚拢一处。 至于那些无甚根底之人,都远远避开此四方修士聚集之区域,各自在外围寻了地方落足。 风轻浪缓,直到十月初三,正午时分。 云空之间忽然出现一道阴影,在海上万千修士的注目中渐渐放大,然后显出实际形貌来。那是一条长有五、六十丈的游天鲸。 游天鲸徐徐落下,降到海面之上。它巨大的体型往海面下一沉,立时掀起一阵波涛,涌过鸢尾号时,冲撞得海船微微摇晃了两下。 游天鲸背上,此行带队的金丹长老立于最前。其中一人面庞似刀劈斧凿,浓眉大眼,乍看之下,几如凡俗国度里的百战将军。另一长老面若凝霜,是个女修。二人身后则是平海宗的后辈弟子。 吴织在外门的地位相当于首席弟子,虽然平海宗外门并没有设立此位,但于炼气弟子而言,吴织即为大师姐。 近百名炼气期弟子都盘坐在游天鲸背上,吴织坐于众人之前。在她前面,还盘坐着几个筑基期的师兄、师姐。 孙家等附庸家族见主宗到了,孙观宇等四个护持后辈而来筑基修士自是要前去见礼的。不远处,苏、齐、左三家的筑基修士也是去了游天鲸上,见过门内长老。 张崇拿出玉符,见其上灵气波动起来,同时散发出一股暖意,知是吴织在通知他准备好。 过不多时,一声鹰嗥自天际传来。 一只四翼天鹏飞至此间,此兽体型只比平海宗的游天鲸略小些许。它在空中巡弋两圈之后,当即往远处一个较大的岛屿落去。三阶妖兽,其势巍然,此刻不讲道理,滑翔而下。 岛上本有十来个修士占据,此刻四翼天鹏落下,他们哪敢逗留,急忙离开。有一两个反应慢的,被妖兽下落裹挟的气流打落到水中,浑身湿透,好不狼狈。 这十来个修士吞下耻辱,麻利地另寻落脚之地去了。 待到妖禽落稳,众人方才看清。此兽生有四足四翅,鹰首而羽身。这一头四翼天鹏经由灵兽宫养育长大,一颗脑袋异常的小,但同时也十分听话,就是命令它拿爪子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它也是不会犹豫。 一路飞来,四翼天鹏似乎十分疲惫,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休息。 在其背上,带队的是两个金丹修士,带着一众炼气期弟子。那两个金丹修士向游天鲸看来,见到是谁带队之后,微微有些惊讶,互看一眼,不明此中究竟。 近来两家的关系有些紧张,但大家既然见面,总也是要寒暄几句。 又过不久,一艘云舟渡空而来,正是剑音门之人。 对张崇而言,三家到齐,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可视为秘境即将开启之兆。 剑音门的两位金丹一男一女。云舟高踞天空,不曾落下来,张崇等人一时也无法见到剑音门弟子真容。 忽而,平静的海面上忽起一个个旋涡,随即扩大,升起接天连地的水龙卷。此时,张崇看向手中玉符,其上又是传来了波动。 水龙卷越来越粗壮,直至某一瞬,八道龙卷稳定下来,内里放出淡淡光华。不只是张崇、吴织,即便是筑基多年的修士也分辨不出此八道龙卷有何不同之处。 却见那些散修和小家族修士,当下也不做什么分辨,纷纷动身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道龙卷冲去。 游天鲸上,金丹女修目扫八方,探得这八道龙卷门户所通往的地方。 她轻启霜唇,“前方门户为土,再往远的一道为木。” 她此言一出,本已跃跃欲试的弟子中当即走出不少,架起飞行法器便往那两处门户飞去。 “偏左为水属,左侧最近的门户为雷属,右侧为金。” 吴织听到这里,当即站起,同时往手中玉符送入一道法力,然后朝右边两里之外的龙卷飞去。 张崇一直注意着游天鲸上的动静,见得其人出现,当下立刻取出飞剑,跟了上去,在平海宗弟子之后飞入了水龙卷之中。 张崇只觉眼前光华流转,看不分明,而后空间一转,到得一片沙漠之中。入目全为黄沙,一根根石柱伫立其间,有些小如竹笋,有些大如象足。 张崇按了按额头,缓解空间转换带来的眩晕之感。他环顾四周,暗道:看来这里便是金之域了。 秘境之中分九域,外围是以五行三异这八种灵气属性代表的八块试炼地域,核心之地则为中型灵脉灵眼所在,七星宝莲生长之地。 张崇将飞剑从沙子里捡起来,收入乾坤袋中。他背后双翼一展,尝试飞起,但是脚尖离地一丈之后,便觉一股难以抵御的压迫之力自上方压下来。他收起风翼遁法,明白秘境之中的确是不允许纵空飞行的。 张崇此前曾在《水龙卷秘境奇闻》中了解过此间景象,又曾和吴织有过交流,故而对不能飞遁这一点其实早有了解。 张崇的目标是中域的七星宝莲,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与吴织会和。与她合力,金之域的后半段会顺畅许多。 张崇拿出玉符,注入法力观察了一下,发现吴织离他还是有些距离,根据二人此前计议,张崇决定一边往中域赶,一边朝吴织靠拢。 他运起轻身术,找准方向,一路急行而去。 片刻之后,张崇遇到了两只纯以金灵气化生出来的金狼。此二狼修为大致等同于人修的炼气三层至五层之间,并不能对张崇造成多少妨碍。 这两只金狼原本站在一根粗大石柱的顶部,见张崇出现,它们前肢一屈,便要飞扑下来。 张崇为了节省法力,选择用定冥剑解决这两只金狼。但见此二狼扑来,张崇运起飞剑,左右劈砍两下,将二兽砍翻在地。 二狼各失一爪,却不消散,而是奋起残躯,继续朝张崇扑去。狼爪金光熠熠,极为锋利,张崇飞身后退,打出一条苍龙。 青色苍龙双爪齐出,将二狼扣住,然后使力一捏,便将之捏爆了。 金狼消散之后,留下两团精纯灵气。对修炼了金属功法的修士而言,这两团灵气妙用不少,但是对张崇而言,全无用处。 张崇挥手将飘在空中的两团灵气驱散,继续赶路。 第四十章 灵兽宫弟子 金之域。 越往中域的方向走,四周的石柱就越发的高大起来。时不时出现的兽灵也不再止于豺狼之形,各种异兽层出不穷,实力也越发强悍起来,这令张崇前进的速度大为减缓。 张崇摸出怀中玉符看了一眼,他与吴织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又行片刻,一根高有十多丈,四五人环抱之粗的石柱出现在张崇面前。 如此高大的石柱,张崇倒还是第一次在此间见到。依照他这几个时辰来的经历,但凡出现此种格外高大的石柱,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路程中,出现的兽灵会越发强悍。同时,这里应当也是有一只实力颇劲的兽灵出没的。 他小心起来,将铁木盾取出,护在身前。 绕过石柱,周围不见有兽灵踪迹,张崇心下犹疑,或许这里并无兽灵。 张崇维持的铁木盾的守御,等候的片刻,还是没等来想象中的兽灵,他将法器收起,只留定冥剑持拿在手里,继续前行。 然则,张崇心头始终留存有一丝疑虑。 没走几步,张崇忽听窸窸窣窣之声响起,还未及反应,便见几根长着倒刺的长矛从地下刺来,他遁法急转,脚尖一踏,腾空而起。然则禁制之下,不能纵高一丈以上。几根长矛穿身而过,张崇的护身灵光根本无甚大用。 刺耳的奸笑声响起,一个矮小修士把身上隐身符一扯,自一根石柱后面走了出来。 张崇从地上爬起来,肩头和腹部的两个窟窿都有一股异气盘踞,阻碍着张崇用灵石止住流血。 来人立在石柱下面,抱拳看着,并不靠近。 张崇虽然身上有伤,但只是伤在肉身,并不算严重,他自认实力犹有九成。面前之人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张崇不知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张崇取出衍心法镜和铁木盾,刚一御使,他忽察觉出不对来。 他中毒了。 张崇稍一尝试,便知自己只要动用法力,那么毒性就会深入一分,直至毒入丹田,到时他修为尽废,便只能任人宰割。 “这位道友,只怕你的道途就要止步于此。不如把乾坤袋和法器留下来,我放你离开,那你还有一线生机。” 张崇冷目以对,他并不多言,决意速战速决。 只见他背后衍心法镜灵光大放,一条苍龙出手,直击敌手。 此矮小修士取出一个金钟,将自己罩住,立在其中,面露讥讽。 苍龙一口咬在金钟之上,难以撼动,张崇见了,当即看出矮小修士的这件防御法器乃是一件上品法器,张崇叫苦,这如何破得开。 不待他变招,几根长矛又从地下钻出来,张崇以铁木盾挡住,身后又有一根刺出,张崇回身一剑,将之挑开。 还是十八飞叶好用,上下四方,皆可护住,只要结成御阵,便无有明显破绽。 张崇转过念头,把苍龙一收,打算先把地下的东西解决了再说。体内之毒扩散速度很快,张崇已没有几次出招机会。 再看那矮小修士,看来他是一心想僵持到张崇毒入丹田了。 张崇凝聚神识,往地下探去,模糊可见一只妖兽藏在沙下。却在此时,一柄飞剑袭来,张崇调用铁木盾,将之挡住。 这一位也不是蠢人,哪可能就看着张崇先把他灵兽宰了,虽然他已经御使了一件上品法器,难以分出多少神识御使飞剑,故而他飞剑只有滋扰作用,难以使出致命一击。 张崇将定冥剑打入沙中,未曾击中,他并不意外。不顾体内之毒,张崇法力狂涌,只见黄沙滚动,裹上张崇之身,凝聚出一尊两丈巨人,将张崇裹在里面。 铁木盾再无用处,丢在一边。 飞剑刺来,难以穿透土傀巨人厚厚的外层,伤到里面的张崇。土傀两只粗大胳膊往沙中一插,遇沙而长,直到在沙里抓住了一根东西。 土傀奋力一提,抓着一根长矛从地下扯出一只浴桶大小的妖兽。漫天黄沙之中,一只甲虫六足乱舞。 张崇看定,此兽屁股后有八根尾巴,根部有层层甲壳覆盖,末端是坚硬的尖刺,适才袭击他的长矛就是这东西的尾巴。 张崇不认得这东西,只见它落地之后,除被张崇抓住的那一根尾巴外,其余七根一起朝张崇刺来,深深地插入了土傀的身躯。 也不知是否刺到张崇,只见土傀一只大手握来,将这些坚硬尾巴一把抓住,一抹剑光从地下飞出,一掠而过。 未曾斩断。 “哈哈,我这八尾沙虫的尾巴坚硬无比,你还是认命。马上就要毒入丹田,别挣扎了。” 土傀之中,张崇之声响起,几如闷雷。 “是吗?” 定冥、铁木,皆是无用。 张崇再催法力,土傀两只大手又粗了一圈,将其尾巴抓住,再一脚踩到八尾沙虫背上。 什么机巧变化?此刻只有原始蛮力才是正道! 土傀浑身之力使将出来,将八根尾巴往上拉扯。土傀身上沙石抖落,妖兽惨叫。 “你!” 土傀没有口喉,此刻却似乎有一声大吼响起,脚下妖兽八根尾巴一根根被生生扯断,血浆四溢。 此兽失了尾巴,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土傀将断尾丢了,迈开大步往矮小修士那里合身撞去。 咚! 一声浩大震响! “你就不怕招来其他人?到时候你也是个死!咱们就此作罢,我有解药,你收手我就给你。” 张崇不管不顾,再是一撞。 咚! 金钟被撞歪几分,土傀一把抓住沿口,将之掀翻。矮小修士心中大骇,急忙逃走。只是他如何能逃开土傀的大手? 一只大手将他抓住,磨盘大小的拳头砸下来! 唉~ 这却是成了半身碎肉,半身腿了。 这人一死,他那心神相连的灵兽也是随之没了气息。 土傀化为流沙缓缓滑落,最后留下一个沙堆。沙堆之中,张崇浑身鲜血,跪倒下来。 “杀了你,一样有解药。” 他不敢再动用法力,先将矮小修士的乾坤袋拿起,揣到怀里,再把地上法器一收,然后单靠双腿离开了此地。 手里玉符在握,吴织离他不远。 第四十一章 黑石精金×紫金芝 张崇并不敢在原地逗留,适才打斗的动静不小,或许会引来附近的修士。他体内尚有毒灵气盘踞,离毒入丹田只有半步之遥,故而不敢再动用法力。 现在的情况自然是十分危险的,不管是可能出现的兽灵,亦或是某个不期而遇的修士,都可能要了他的命。不过好在,吴织到了。 与张崇的狼狈模样不同,吴织一路走来十分轻松,发丝没有半点凌乱,看不出曾经历了多场斗战。 二人会和之后,张崇简单解释了一下,而后便就地坐下来,寻找起解药。吴织为其护法。 张崇看那人服饰,知晓那人当是灵兽宫弟子。 他翻找片刻,自那弟子的乾坤袋中找出了不少瓶瓶罐罐。张崇以自己体内毒灵气为根据,寻到了一瓶气机相合的丹丸。他取出一枚,检查了一下,发现并非毒丹,于是果断服下。 丹药下肚,一股清凉感受立时出现,一股清气随着张崇的炼化在他身体里面扩散开来,驱除毒灵气。显然,这就是解药了。 那名灵兽宫弟子的修为未到炼气圆满,来秘境之内当是为了击杀兽灵,获得兽灵消散后留下的纯金灵气,还有便是为了秘境中特有的灵物了。 他依仗灵兽八尾沙虫,还有上品护身法器,在此中自保当不是问题。但是显然,他的野心不止于此,可惜他遇到了张崇。 在那人的设想中,上品金钟可保他立于不败之地,八尾沙虫偷袭之下,任何修士都很难躲过它带有沙虫尾毒的攻击。 事实上,斗战的走向在一开始也的确与他的估计一样。只不过沙虫尾毒随着中毒之人施法越多就侵入越深的特性既是在将对手一步一步逼入绝境,却也是给人留下了反抗的余地。 便如张崇,他能在毒入丹田之前将八尾沙虫从地下找出来,然后解决掉。那么接下来便是强弱易位了,上品法器固然防御力惊人,张崇也的确无法破开,可是只守不攻,总会出现破绽,世间岂有绝对完美的防御。 许是埋伏之人没料到张崇会土傀术,又或许他对自己的灵兽和上品法器有极大的自信,总之他输了。下场也自不用多说。 张崇一边解毒,一边回想斗战经过,觉得以力压人的战斗方式当真是畅快,可惜他自身并非法力深厚之辈,难以持久,不然斗战起来,只需聚化出高大土傀碾压过去,岂不快哉。 解毒过程花了小半个时辰,期间有两拨修士发现了他二人,但是都认出了吴织的身份,故而没有靠近,而是选择远远避开。 解毒之后,张崇口吐浊气,而后站起身来。 一枚气血丹被他吞入腹中,但是如今已然没有时间让他炼化丹药,慢慢疗伤了。 吴织言到:“秘境开启之后,现在已经过了半日时间,我们得抓紧了。我看门内典籍记载,秘境开启七天,只有在前两日抵达中域才有可能夺得莲子,到得第三日,就几乎没有可能了。” 张崇:“走。” 二人一路急行,在秘境开启八小时后,他俩终于走出了沙漠。走出沙漠只能算是走过了金之域的三分之一,接下来还有黑石林、九峰岭。 黑石林里没有了黄沙,但是周围的石柱却还是举目皆是。不过比起沙漠中的石柱,这里的更粗壮、高大,分布也稀疏得多。 二人途中遇到的兽灵不多,这可并非什么好事,因为这种现象意味着走在他二人前头的修士不在少数,这才使得兽灵的数量出现了明显的降低。 两刻钟之后,二人来到了一片湖泊之前。湖边围着不少修士,但没有三宗弟子。 湖中心有一根格外粗大的石柱,柱身上有几块金色的凸起。 这些凸起乃是秘境中特有的黑石精金,对身怀金灵根的金丹修士而言,这是十分适合用来炼制本命法宝的一种宝材。即便用来炼制上品法器,也足可以为此法器将来提升为法宝留下空间。 黑石精金在沙漠中的那些石柱上是没有的,张崇二人进入黑石林中后倒是遇到了两块,各有兽灵守护,但都被吴织轻松解决,将精金收入囊中。 张崇举目看去,湖中石柱上的几块精金快头都不小,最小的那块也比吴织之前收获的两块加起来还要大。 而且,张崇还看到了一株灵植,不过他不认识那灵植为何。 一旁的吴织适时开口:“紫金芝?运气倒是不错。” 她转头对张崇说:“张崇,我得在这小耽误一下了。” 张崇道:“无妨。” 吴织直接朝湖边走去,一男子见状,阻到吴织前面。 “这位仙子,这里被我两家包了,还请到别处去,免生误会。” 吴织:“误会?既然你两家包了,你们何不赶紧将紫金芝取了?你不去取,自是要留待有缘了。” “你!” 男子沉声道:“仙子,在下尤国苍云谷田世海,你若在不离开,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此时一个女修摇步走来,嗲声说道:“海哥,你就让这个姐姐试一试嘛,她没采到自然就会走了。” 她一音三颤,听得张崇浑身起鸡皮疙瘩。 男子似想到了什么,会意一笑,说:“那好。”随即侧身让开。 吴织走到湖边,见那些尤国修士一副看戏模样,又瞥见那女修一脸无辜的的表情,心下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她往湖水下面看了看,水下金光灿灿,看不分明,水底应该是有不少金灵石。 法剑提在手上,脚下闪耀星光,吴织踏着湖面,起落间朝着湖中央的石柱走去。 秘境之中,无论再如何强悍的考验,其层次都只会在炼气境之内,而不会高到筑基层次去。故而岸上的张崇也不怎么担心出现意外。 吴织走到石柱之前,便要伸手摘下那株紫金芝。却再此时,一只金蛟兽灵自水下腾跃出来,水花漫空之间,岸边的尤国修士纷纷露出看戏的笑容,那个出主意的女修更是笑得格外灿烂。 然而下一瞬。只见吴织拔剑一斩,赤色剑气划过金蛟之身,将之斩做两段。说起来,这还是吴织踏入秘境以来首次动用饕餮剑。 大家的笑容纷纷僵住,皆觉眼前景象不可思议。他们联手都拿不下的金蛟在那女修面前居然不堪一击? 吴织张口将金蛟消散之后留下的一团纯金灵气吞下,暗道:不愧是实力十分接近筑基的兽灵,这团灵气比之前收获的更精纯,量也更多。 吞下纯金灵气之后,她转身以剑尖连挑三下,将石柱上的三块黑石精金挑落,收起。而后将个头不小的紫金芝摘下,没有那么大的玉盒,她便取出一张灵符封禁药力,然后将紫金芝收入乾坤袋内。 吴织回到岸上,一众尤国修士围了上来。 适才那个男修先是一个拱手,然后言到:“仙子实力超绝,在下佩服。” 吴织随意说了一句“要事在身,告辞了”,然后便欲离开。然而这些人却是不愿落得个两手空空。 “且慢,仙子是否做得太过了?我等在此围困那金蛟多时,消耗它不少灵力,你现在来摘桃子,不合适。” 其实金蛟乃是此方秘境天地孕育的兽灵,只要躯体不损,灵力可谓是随时可以从天地中吸纳回来。这些人觉得他们拿不下金蛟是在地利上吃了亏,如今吴织、张崇两人势单力薄,如果不想被他们纠缠,耽误了赶往中域之事,那就得给他们分一杯羹。 他们的想法也不能说是错的,因为他们这群人的确不是冲着七星宝莲来的,张崇也的确很着急要赶往中域,他炼气圆满的境界摆在那里,瞎子都能猜出来他进秘境的目的。 可惜,他们体会不到吴织这等人物的想法。 吴织对张崇说了一声“我们走”,然后便运起身法离开。张崇自然是跟上。 尤国一众见此,立刻亮出法器,想要动手。 吴织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斩来。他们各个都被吓了个半死,尽皆亮出了守御、保命之物。 哪知吴织无意多造杀伤,赤色匹炼斩在众人身前地面,留下一道深长裂痕,显然只为威慑,众人呆立当场,目送二人离开。 第四十二章 九峰岭 等闲兽灵在张崇、吴织二人面前根本造不成什么麻烦。一路之上,凡是遇到的兽灵,二人皆是很快将之斩杀,留下一团团纯金灵气来,被吴织吞入腹中。 此间天空没有阳星、皓月,自然也就没有日月交替,可视为只有白天,没有黑夜。离秘境开启已经过去十一个时辰,二人也临近了九峰岭。 途中张崇见到一名个炼气圆满修士,他身着剑音门弟子服饰,正在与两只丈许大小的鹏鸟兽灵缠斗。 鹏鸟兽灵不受禁空限制,而那修士却困于地面,故而虽然他宝剑不凡、剑气犀利,但是一时也摆脱不得。 好在张崇、吴织二人并无落井下石的意思,那剑修庆幸之余,也是猜出张崇二人是要往中域去。这却令他心下愁闷起来,每过一人到他前面,他得到七星宝莲莲子的机会就少了好几成。 自那以后,张崇便没有遇见任何修士。不过以黑石林的宽广,这并不能说明金之域的其他人都被张崇二人甩在了后头。 二人很快来到九峰岭前,前面是九座三百多丈高的黑色山峰,其间有雾气萦绕,显出一丝神秘气息来。 吴织看着九座挺拔山峰,言到:“水龙卷秘境并非是简单地一处空间,更像是九个小空间拼接而成。九峰岭就是金之域和中域的交界,此中另有阵法,空间错乱,乃是古宗考验门下金行弟子的最后一关。” 她转过头来,看着张崇,“到这里,我便不能提供多少助力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张崇点点头,回道:“我省得,多谢道友。” 张崇抬手一礼,然后迈步往山岭中去。走过九峰岭,至少也能得九团纯金灵气,吴织虽然无意染指七星宝莲,但却也可进去走一遭。 却说九峰岭中,张崇此时正处于第一峰之中。在外看来,九座黑山交错分布,方位自然,并非并列一排。但是身处山中,却是必须一座座山峰走过去方可到达中域。 第一山中,张崇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对手——双首金狼。 此前所遇的兽灵无论实力高低,数目多少,其形貌大抵与凡俗野兽形貌无甚不同,但是这一只金狼生有两颗头,显然别有玄妙。 张崇也不多言,看见双首金狼之后立时出手。 苍龙万化! 一只苍龙出手,大口咬下。 兽灵左边狼头口吐一道金光,将苍龙洞穿。它右边狼头也是同时张口一吐,打出一团金光,撞到铁木盾之上,爆散出不小的冲击力。 张崇刚一与之交手,便察觉此兽灵重攻击,轻守御,而且攻击力道并不如何强悍。他当下又在身前聚土凝石,一只两丈高的土傀转瞬形成。土傀一出,只见它双足一屈,然后跃到兽灵头顶,双拳锤下! 轰! 待弥漫的灰尘散去,兽灵原先所在之地只留下一团纯金灵气。这灵气对吴织用处颇大,张崇便取了一个玉瓶将之收摄起来。 收起纯金灵气之后,四周云雾随即散去,露出第二峰来。 到得第二峰,对手是一只玄龟兽灵。它出现之后便将脑袋、四肢全部缩到龟壳里面,原地不动。 张崇驱使定冥剑劈砍了几下,发现此兽灵防御力惊人,他便取了一件碗状法器出来。 此枯木玄光罩张崇在很久之前便已祭炼完毕,只是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此时却是可惜派上用场。 张崇把法器往空中一祭,其碗口当即射出一道灵光出来,照到玄龟身上。 枯木玄光罩一经祭出,那就不能挪动位置,但是如若对手也是原地不动,那么此法器的强悍之处就体现出来了。须知这玄光照射之下,威能是一直持续,不会间断的,不需过得几时,再能抗的对手也要饮恨。 解决了玄龟兽灵之后,张崇把纯金灵气一收,云雾散去,来到第三峰之中。 这回的对手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灵雀,上下翻飞,十分灵活。张崇尝试以苍龙万化追逐于它,但是却总在速度上慢了一筹。 这九峰岭考验弟子的规律,张崇已经有了些体会。 他散去苍龙,抬手打出袖中的囚龙索。只见灵雀在空中灵活躲避,与张崇僵持了几个回合。然则囚龙索终究是上品法器,待张崇大致掌握了灵雀躲闪的规律之后,最终还是将之困住,而后一剑斩杀。 云雾散去,除开显露出来的第四峰之外,张崇还发现了一块常人脑袋大小的黑石精金。精金所在地方是一处峭壁上的缝隙之中,张崇不能纵空,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此精金取到手。 黑石精金对张崇没什么特别用处,但是吴织很需要。 此后一峰一关。 张崇以松林扇之群攻法术斩灭了一群必须同时斩杀,否则过一会就会从一只分化出一群来的灵蝶。 以土傀巨人生生锤死了一只高大猿猴。 九峰考验各有侧重,张崇一一闯过。击倒了第九峰的大蛇兽灵之后,中域便在山下显现出来。 张崇并不停留,飞速下山。 他转眼下了山,却见第九峰之上,吴织已然早早过关,正在山顶看着下边的中域。 张崇出现,她自然是看到了,不过他在另一边,水之域的方向也是看到一个人影。 中域不大,最中心处有一座九层八面的石塔。 张崇知道石塔第一层八面之中有七面各开了一道门,第八面则是刻了北斗七星之象。 他远远望去,见石塔面朝自己的方向的那个门正是开着的。可是他右方不远处,有一个竞争对手出现了。 他当下不惜法力,背后双翼一展,贴着地面便朝那石塔冲过去。他在余光之中看见自己的对手,那人速度也是不慢。 待到二人越来越近,二人都不愿多做什么动作,以免降低了自己的速度。 谁更快?张崇难以判断。 他已然打定主意要顶着对手的攻击冲进去,但是看来,对手也是一样想法。 眼见石塔就在十丈开外,张崇心下一狠,抬手打出了囚龙索。好似约好的一般,那人也打来了一柄飞剑。 囚龙索乃是上品法器,那人本就不愿躲闪,当下却是被其给捆住了。 那人被囚龙索给绑住,张崇自然能稍稍分心一下,用铁木盾挡下飞剑。 吴织将此间景象收归眼底,放心下来,随后转身离开。 她还需去黑石林中猎杀兽灵,搜集黑石精金和各种罕见灵药。而且,她既然有此实力,那么对同在金之域的同门也是有一定护佑职责的。 她当下拿起身份令牌,借之查看起周围有无同门来。 第四十三章 灵泉筑基 终究是张崇胜过一招,迈步踏入了石塔之内。他刚一进去,门洞上就出现了一层灵璧,并且很快变得凝实起来。 刘钧云立在几丈开外,他看着门洞上的灵壁逐渐化为实质,最终变得于石塔外壁一般无二。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囚龙索失去御主控制,也是落到了地上。 他把囚龙索捡起,迈着疾步围着石塔转了一圈。最终原处,眼中充满了愤恨。 “上品法器,你倒是舍得!” 刘钧云把头一仰,高声宣泄怒火。攥着囚龙索的手越捏越紧,他几乎难以自持,想要在这里大闹一番。然则终了,他还是平静了下来,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回了木之域。 石塔之中,张崇回身往外间看去,却只看见了灰色岩壁。他再转过头来,忽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个洞穴之内。 脚下是波光粼粼的一层灵光壁。张崇踩在上面,觉得与站在正常砖石地面上的感觉一般无二。灵壁应该是阵法显化,通体透明。张崇目光越过灵壁,往下看去。 下方是一汪灵眼之泉,泉水之中生有一株七星宝莲。莲蓬之中孕有七籽,依北斗天象排布,张崇看去,如今七颗莲子已去其六,只余一颗尚在。 张崇刚刚开始思索要如何将下方的莲子取来,就见下方的莲子自行脱离了莲蓬,缓缓向上飘去。 莲子穿过灵壁,全无阻碍。几息之后,莲子便于空中停滞不动。张崇看去,此莲子华光内敛,同时传递出一股与炼气期法力截然不同的灵气波动,精纯而又温润。 张崇伸出手去,将莲子接住。入手感触温润如玉,张崇此生所见之任何丹药、灵种都无此气象。 莲子入手,一旁石壁上忽然显露出一道门洞出来。张崇知道此地乃是上古宗门经营不知多少年的宝地,其内设有闭关筑基之地也是理所应当。 他环顾四周,发现一圈石壁之上不多不少正是有七个石门。其中六个都紧闭着,唯有一个刚刚开启。 张崇心中升起一丝明悟,于是迈步踏入其中。 石门自行关闭,张崇也不惊讶。他扫视一眼,见石室之内空无一物,于是取了自己的蒲团出来,铺在地上坐下来。 此地灵气浓郁,不愧为一中型灵脉的灵眼之地。但凡中型灵脉,那都是至少有一处灵眼存在的。之所以说是至少一处,那是因为有些中型灵脉比之大型灵脉虽有不如,但却也比寻常中型灵脉宽广、浑厚不少,是可以在主灵眼之外再诞生出灵眼来的。 一些经过修士的精心经营,或是本身灵气足够浓郁的小型灵脉也会诞生出灵眼,只有那些不值一提的微型灵脉才无有孕育灵眼的可能。 大凡灵眼所在,必有灵眼之物镇压。此二者一体双生,不可割离。灵眼之物中,较次者多是灵眼之石、灵眼之树,亦或是灵脉主人种下某棵灵植。灵眼之泉则算是较好的一类了。 张崇虽得莲子,却是不急于吞服炼化,突破筑基。 他此时肉身之上还有伤势,还需稍作疗养。一路急急赶来,可谓风尘尽染身,不安坐调息一番也是不行的。 秘境一共开启七天,此时距开启尚不足两日,即便花两天调整一番,余下三日也足可以用来突破了。 他取了一枚气血丹出来,吞下,运功炼化。 张崇在服药疗伤,准备筑基;吴织穿梭于金之域各处,不停击杀兽灵;木之域,沂南郡孙家几个修士正在一片灵榕树中逗留。 他们几个此行的一个重要任务便是要采集灵榕之须,同时尽量多挖掘几株新生的幼树,以求能移栽到清幽山中。秘境中人的目标多是集中于兽灵和此中的各种珍贵灵材,故而也没有人来与孙家几人为难。 八域景象各不相同,有与金之域一般没有多少活物的地界,也有似木之域一般草木茂盛的。但有一点,此中只有草木之属,却是没有飞禽走兽之流的活物。 至于兽灵,实则乃是阵法之力显化,算不得生灵。 转眼两日过去,孙家众人已然采集了不少灵榕之须和幼树。他们对那些灵药、宝材,还有兽灵死后留下的纯木灵气也是垂涎已久,既然家族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接下来就该为自己考虑了。 中域,张崇此时肉身上的伤势已经大致恢复,若想完全恢复却还需时日。经过两日调息,他此时神完气足,状态已是极好了。 他翻手将莲子取出,随后喂入口中。 莲子入腹,立刻溢散出温润灵气来,推动张崇修为往上攀升。 除开天灵根修士以外,大多修士在炼气期都是无法凭借自身之力突破到筑基的。 筑基修士的真元与炼气修士体内的法力有本质区别,而筑基丹的作用就是提供一点堪比筑基期真元的灵气为引,诱发修士体内法力的转变。同时,此过程需要大量的灵气,当修士自天地间吸纳的灵气不足以支撑法力转变时,这个灵气缺口也要由筑基丹来补足。 七星宝莲的莲子自然比筑基丹更胜一筹,能更完美的达到筑基丹的作用。 张崇脸上无喜无悲,全副心神系于体内一颗莲子之上。 内视之中,但见莲子化开,温和而磅礴的灵气充溢四肢百骸。而后内部的一滴灵气掀开面纱,落入张崇的丹田。 此一滴灵气下落,气海中的法力立时开始涌动起来。张崇默念《乙木化生经》中筑基之法,驱使他丹田内的那株纯以法力凝聚的九叶灵草将那滴灵气承接住。 这滴灵气一接触到灵草芽顶便扩散开来,浸润灵草全身,随即与之融合为一。灵草开始凝实起来,这是法力转化为真元的第一步。 随着灵草转化的开始,张崇气海内的法力也围绕灵草生成了一个漩涡,被灵草飞速吸收。 当灵草转化完成之后,下一重变化紧接着出现。 此时,张崇自身的法力已经见底,要支撑接下来的变化,那便需要那些从莲子溢散到他全身的灵气相助的。 《乙木化生经》取意于天道自然,下一重变化便是生发根系。 九叶灵草尾梢,周身法力凝聚其下,凝聚成一根细小根系,然后随着灵气的吸收徐徐长大,发散旁系。 此过程乃是筑基过程中最为重要的步骤,也是耗时最久的步骤。 灵草上那九片叶子便代表着张崇在炼气境界的成就,其气象如何,与张崇在炼气期的修炼息息相关。 而现在,这根系发散之宽窄,主根之长短粗细,皆是取决于张崇在这一步吸纳的灵气多寡。这是筑基期的,张崇自是希望它越高越好。 八个时辰之后,灵草的根系已然几乎占据了整个丹田,莲子所留灵气尚有存余,其实还可以继续下去,但是张崇不得不止步于此了。 若是换做吴织,她必然是要将莲子中的灵气全数用尽方才会收手,但是张崇不是她。此时的张崇已然心神大耗,无力继续下去了。终究是底蕴浅薄,纵然得此筑基灵物,却也难以圆满炼化。 凡事过犹不及,张崇看到了自己的极限,于是变换行功,五经九络大开,口腹吐纳三转。下一瞬,张崇身体忽然生出莫大吸力,收摄四周天地灵气,归入丹田之中,炼为真元。 此地乃是中品灵脉灵眼所在,其灵气浓郁可想而知。 张崇似长鲸吸水一般,引天地灵气入体。一道灵气漩涡在其身体周围产生。 灵气奔涌冲刷之下,张崇肉身内的杂质被排了出来,此过程称“易经伐髓”,此后为筑基之身,无垢之体。 灵气漩涡维持了半个时辰之后散去,张崇平复内息,收功睁目,口吐一口精纯灵气。内视之中,丹田内已是诞生了一片真元积蓄而成和荡漾大湖。 往日称“丹田气海”,实际丹田之中的法力乃是一片云雾之象。如今真元之湖凝聚,颇合“气海”之名。此“气”自然是指灵气,法力、真元皆在其列。 张崇观己丹田之气象,九叶灵草生广袤根系于气海之中,一派仙灵景象。气海之上,十八道煞气浮游飘荡,一抹雷光在九片灵草之叶间时隐时现。 张崇甚微满意。 此九叶灵草在《乙木化生经》中有一个名号,唤作“元法之株”,乃是修炼此功法修士的本源根基所在。 如今元法之株九叶完备,根系已生,当可与它的名号相衬了。 张崇想来,若无七星宝莲莲子,自己体内真元断难如现在这般精纯。若是以筑基丹成就此境界,那么以筑基丹那有限的效用,怕是很难将张崇原本稍显驳杂的法力提升到现在的地步。 他筑基过程如此顺畅,可以说并没遇到什么大的关隘,这怕也不是区区一枚筑基丹能做到的。 除此之外,莲子带来的更为明显的变化则是在他气海之中,元法之株的根系之规模。张崇未曾服用过筑基丹,但是他断定筑基丹中蕴含的灵力绝然是没有莲子多的。 张崇完成筑基第二步之时,莲子中的灵气还有余留,若是换做筑基丹至少他听闻过不少例子,都言炼气修士中财大气粗者都会服用不止一枚筑基丹来获得足量灵气。 说到底,筑基丹也不过是修士创造出来代替筑基灵物的。筑基灵物何等稀少,筑基丹虽然珍贵,却也难以与前者相提并论。 再就是这个筑基之地了。中型灵脉之内。石室外就是七星宝莲的孕育之地。灵气浓郁,气息相合,张崇岂能寻到更好的筑基之地? 如今他丹田内气海之宽广,若非得利于灵眼之泉,万难做到此种地步。 张崇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真元,肉身的变化,明白自己已然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他此后可以做到完全辟谷,餐风饮露,摆脱五谷之束缚。 至于寿元,当在两百载左右。张崇难以准确判断,但是此事在修仙界早有共识,倒也不需深究。 接下来还有两日时间,张崇如今乃是筑基修为,不在此方秘境界限之下,故而是不要想去八域中再寻些收获了。 当然,这间石室似乎也没有打开放他离开的通道。他打算就在此间修炼,稳固境界,等两日之后被秘境主动送出去。 张崇正待拿出《乙木化生经》来参悟一下筑基期的功法,却忽然发现体内尚有一道气机没有散去。 他心下疑惑,内视起来。 此一道气机不似灵气,反类神识。张崇未能细细感悟,这一道气机便沿天灵心火经扶摇而上,直入张崇眉心识海中去。 识海乃是修士魂魄居身之所、神识诞生之地,脆弱而又重要。 张崇心中大骇,忙起神识守护识海,妄图将这道气机阻隔在外。 然而,这道气机却沿着张崇布下的阻隔壁垒渗入进去,融入张崇的神识之中。不为损害之行,反增神识之力。 张崇忽生明悟,明白所谓七星宝莲莲子的“别有玄妙”当是应在这一道气机之上。神识感知之下,此气机徐徐融入识海之内,神识之力在此过程中逐渐增强。 张崇感知此中变化,心头浮现喜意。增强神识的灵物可是少见的很。张崇修行以来,从未见过此种灵物,也没见过能修炼神识的功法。他只服用过一种名为“养神丸”的丹药,不过也只有补益神识损耗的效果,并不能增强半点神识之力。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 盘坐石室之中的张崇忽然察觉一阵压迫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他立刻收功,知晓当是秘境将要关闭了。张崇站起身来,收起蒲团,静静等候。 几息之后,张崇眼前光华流转,一如此前从水龙卷进入此间之时。神识感知也是纷乱,对身外事物看不分明。 张崇再看清时,已然来到外间。 他此时正在空中,身后即是旋转的水龙卷。四周不断有修士从水龙卷里面被甩出来。他招出飞剑,一脚踏上,略微飞远一些。 此秘境将修士送出去的规矩是:自何处来,回何处去。 张崇是从金之域的龙卷门户进入的秘境,出来时自然也是从这一道门户出来。 他环顾四周,而后看定了鸢尾号的方向,打算先往船上去。 秘境关闭之后,每个出来的修士都有或大或小的收获,外间不怀好意的人可是不少。 三宗弟子及附庸家族,还有黎南本地家族的修士,这四方有人接应,危险倒是不大。不过那些散修可就得小心了。 张崇飞剑刚动,便听一人自背后叫住了他。 “张道友,功成筑基之境,可喜可贺。” 第四十四章 明光之劫 这声音可谓是熟悉的很,张崇转头看去,见果然是吴织。 她此刻悬立空中,几个身着平海宗法袍的修士在其身后。张崇知道吴织的那件藏云舟乃是从通言馆借的,如今当是已经归还回去了。 张崇抬手一礼:“全赖道友相助,否则在下岂能得此机缘。” 吴织:“好了,先离开此地再说。” 几人结伴飞回平海宗占下的海域,吴织的几位同门返回了游天鲸之上,吴织则是和张崇飞到了鸢尾号上。 孙观宇去了木之域所在的那处龙卷接应自家族人,故而此时船上颇显空荡。 两人站在甲板之上,静观海上万千修士,偶尔交谈几句。 张崇如今已是筑基修为,若是放到散修之中,已经当得起一声“前辈”了,但是在吴织面前,张崇不可能有所拿捏。二人都无刻意,皆是自然而然地将对方看做同辈看待。 实则在此之前,他与吴织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张崇内心深处还是把自己放在比吴织低一线的位置上。现在他得成筑基,终于是能与吴织平等对话了。 其中的微小变化也许连张崇自己都没发觉,但这却是真实存在的。 修仙界中,弱肉强食之理实在无需多言,可谓是人人皆知。张崇远远看去,那些离得较远的地方,不时有各色灵光显现。其中或许多是修士赶着御器离开此地,但动手争斗的估计也不会少。 此间景象落到剑音门的两位金丹眼里,那可谓是再清晰不过。此二人站在浮空的云舟之上,可尽览下方变化。 越是外围,越是混乱,只有三宗周围才算安定,没有争斗。至于黎南本地家族所在的那片的地方,只能说还算安稳。 八道水龙卷已经开始消退,也不见再有人从秘境中出来了。 一串遁光自远处飞到鸢尾号上,正是孙观宇接应自家族人回来了。这位老人眉宇间显露忧愁,显然是发生了些不好的事。 张崇看了看孙观宇身后之人,一共十七人,面上皆无喜色。他细看之下,却是发现真正感伤的只有四五个,其余人的眼中都压着喜意,显然在秘境中收获不少。 张崇与他们一月同行,知道此回进入秘境的孙家子弟有二十五人。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现在还没回来人当是已经死了。 孙观宇让众人先行退下,他走到吴织面前抬手一礼。 “吴仙子。” 孙观宇并不在平海宗门墙之列。孙家当代少族长正在平海宗内修行,算起来乃是吴织的师兄。而孙观宇则是这位少族长爷爷辈的人。 吴织还礼,“见过前辈。” 吴织这才是与孙观宇第二次见面,也无甚交情,不过她看孙观宇面有忧色,于是开口言到:“机缘与劫难相伴,有人得利,自然也免不得有人身陨。我看前辈族中顺利回来的人不在少数,前辈还请节哀。” “多谢仙子。只是我孙家本有一个后辈已经摸到筑基门槛。他若是不去求那七星宝莲,安心在家以筑基丹筑基话,哪里又会折在此处?” 孙观宇摇头叹息,却是没注意到张崇的气机变化。 水龙卷已经彻底消失,秘境下次开启却是不知又在何时何处。 大海之上,乱象纷呈。一出追逐戏码在远处出现,乃是一个蒙面修士在追杀一老一少两个炼气修士。 张崇远远看去,三人面貌看不太清,但是那个年轻炼气修士却是给张崇一股熟悉之感。他凝目看去,忽然发现那多半就是柏冬青。 见朋友有难,张崇当即施展风翼遁法,前去相救。过得十数息功夫,张崇飞到近前,发现追杀柏冬青之人有筑基修为,脚下踩一把中品飞剑,略显寒酸,遁速并不快。 张崇挥手祭出定冥剑,斩向那人。 蒙面修士停下身形,荡开飞剑。瓮声瓮气地说到:“朋友,这是我先挑上的,可别坏了规矩!” 张崇召回定冥剑,持拿在手,当空而立,“这两个人是在下的朋友,还请阁下离去。” 蒙面修士透过余光看到孙观宇和吴织飞来,当下一言不发,掉头离开。 待他飞远之后,柏冬青二人才飞到张崇面前来。张崇看到柏冬青脚下飞行法器宝光熠熠,乃是上品法器 柏冬青一脸惊喜,“张崇,真的是你。你筑基了?” “是,筑基了。” 他一旁老朽插言:“那人杀了老七,该是把他留下来,给老七报仇啊!” 张崇闻此言,转身往蒙面修士飞走方向看去,却是找不到他的人影了。 “六叔公,能活命已然是好运了,七叔公的仇我柏家自会报的!” 吴织和孙观宇二人飞至,吴织开口相询,张崇自言是来相救友人。 对于柏冬青二人,吴织看了一眼之后便不再关注。 孙观宇有些不是滋味,他冲张崇一拱手,说:“却是老夫眼拙了,未曾发现孙道友已经是我辈中人了。恭喜!” 张崇还礼,“多谢前辈。” 孙观宇摆摆手,“前辈之称不敢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回鸢尾号。” 几人回到鸢尾号上之后,吴织便回了游天鲸上,她还需去面见长老。 孙观宇将张崇三人带到了一件颇大的舱室之内。这个房间用料上乘,会客、静修都有专门房间。 反观张崇之前所居的房间,此时看来就有些简陋狭小了。四人落座,有仆人奉上灵茶。 据张崇所知,黎南群岛的家族当是都聚集在几艘海船之上,有各家筑基修士护佑,柏冬青二人怎会被人追杀呢? 柏冬青还未听罢张崇之言便一阵苦笑,而后讲起了他的经历。 原来,柏冬青的父亲,柏家家主柏秋风已经陨落了。说起自己的父亲,柏冬青神色黯然,心中的悲痛几乎要溢出来。 血暝虫来势汹汹,黎南炼气期的修士不知死了多少,而筑基期的修士,也有许多沾染了这东西。 有些筑基修士能弄到陨心草,那就能活命,而弄不到的,那就是十死无生。柏秋风发现自己被血暝虫寄生的时候,陨心草已经是有灵石也买不到东西了。他坚持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死了。 柏秋风死后,明光岛便失去了唯一的筑基修士,柏冬青身为少族长,自然不得不挺身而出。 此次水龙卷秘境开启,,柏冬青决定带着四个族人来此中一搏。他想要凭借七星宝莲筑基,如此方可震慑住各方宵小。 奈何在土之域的最后一道考验上,他未能闯过。 张崇听到这里,忽生疑惑。 “我看你好像还没有修炼到九层圆满。” 柏冬青沉吟起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孙观宇,然后立刻收回目光。他回答:“我族中有一颗能快速拔高修为的丹药,土参丹,若是我能闯到中域,得一莲子,那我便会先服用土参丹,然后突破筑基。” 张崇:“原来如此。” 柏家五人本是有三个活着从秘境中出来,但是柏冬青的七叔公却是被那蒙面人所杀,只有柏冬青和他身旁老者逃得性命。 柏冬青是三灵根资质,修炼起来可是比张崇这等双灵根修士难多了。若是服用土参丹强行将修为提高到九层圆满,那么以筑基丹筑基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回去之后还需苦修一番,磨砺法力,然后才会有几成把握凭借家族里珍藏的筑基丹突破。 可是他有足够时间吗?明光岛现在看着还好,但其实已经危在旦夕…… 第四十五章 引援×分别 孙观宇活了两个甲子还多,阅历丰富。虽说家族兴衰演变都是动辄几百上千载,孙观宇也未曾亲眼目睹过一个家族的衰落,但他总也不是痴活了大半辈子。 得知了柏冬青目前困境之后,孙观宇给出一个建议。 “柏小友,家族兴衰起落,本就是半在人事,半在天命。令尊亡故已是事实,小友若要保全家族传承,那必然是要有所取舍的。” 柏冬青收起哀色,朝孙观宇一礼,“还望前辈指教。” 寥寥几个动作,张崇却从中看出了柏冬青已然成长了很多,只是这成长的代价实在太大。 孙观宇饮了口茶,说:“无非就是变卖产业,割舍浮财。与其等人上门抢夺,倒不如换了灵石来向外寻求庇护。可以是某个修士,也可以是某个家族。” 孙观宇:“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个家族若要延续,弱小时自然是要舍得放下些东西才行。” 柏冬青沉默了一会儿,说:“岛上的矿脉和灵药园乃是族中根本。倒是族里在赤沙岛和南枢岛上有两处产业,可以考虑变卖。” 孙观宇给出建议,原本是看柏冬青和张崇交情不浅,想借此交好张崇,反正也不费什么力。不过此时听到柏家还有一个灵药园,却是又有了别的心思。 “柏小友,恕老夫直言,几间外边的产业只怕是不够。以老夫看来,矿脉可以分出几成去,换取某个家族庇护,至于灵药园,其中灵药也还是卖出去为好,守也未必守得住,不如拿出去换个平安。” “这” 柏冬青尚无什么反应,他六叔公却是突然开口。 “不行!明光石矿脉是家族根基,岂能拿给别家?到时候只怕柏家再不姓柏,直接被人吞并了。至于灵药园,其中灵药都是要给少族长你筑基之后换取修炼资源的。” 柏冬青听了,点了点头,说:“对,如果柏家被人吞并,那跟亡了又有什么区别?” 张崇心中暗自摇头,他作为旁观者,却是发觉自己这个好友心性上有些缺陷。 试想山岚老祖陨落,再入轮回,纵然山岚一族依旧是山岚海中一等一的实力,却也是果断舍弃了一处偌大秘境,换取自身安全。 张崇想来:柏冬青手握土参丹,不愿先行增加修为以求闯过土之域考验,以至于连中域石塔都未曾得见,更遑论七星宝莲了。留下后路之举在现在看来自是更好的选择,但却是失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张崇自想,他自从知晓莲子功效之后就一直为之努力。为了获得吴织的援手,几次险些身死;为了达到炼气圆满,大量吞服丹药,以至于根基有缺。 张崇问自己:若是未能成功,自己会后悔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柏兄,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柏冬青:“张兄直言就是。” “前怕狼,后怕虎,只怕即守不住产业,也保不住家族传承。孙前辈所言在我看来还是十分中肯的。” 柏冬青:“张兄潇洒自在,岂知我要顾全一个家族,何其艰难。若是交出矿脉,家族就有被吞并的危险。灵石进项减少,族人的修炼也是难以维系;至于灵药,我终究是要筑基,要有自保之力才能守护家族。如果实力太差,即便筑基了也无法重振家族。托庇外人终究是不能长久。” 张崇心知怕是难以劝动这位了,他说了一句:“两全其美的法子哪里是那么好得的?你若是愿意,我可先去明光岛上帮衬你一阵子。” 柏冬青眼前一亮,“好呀,张兄坐镇,这不就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他一旁的七叔公却是嘴唇微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忍住了。 张崇摇摇头,说:“我也只能护住一时,而且我刚刚筑基,不宜全力出手不说,实力也很有限。” “张兄过虑了,等我筑基之后,柏家困境自然可解。我回去变卖浮财,再请一个筑基修士为援,如此不就成了?” 孙观宇点点头,“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聊了一阵,孙观宇便给张崇、柏冬青安排了房间,各自下去歇息了。鸢尾号会顺路将柏冬青送到明光岛附近。 外面海域也渐渐平息下来。 大大小小的海船纷纷离去,最后之剩下四方势力。 以石家曜日号为首的三艘海船由于需要等候的家族修士众多,故而多待了一阵。 之后剑音门的云舟和灵兽宫的四翅天鹏一同离去,来自尤黎两国的海船自然也是跟着离开。张崇本欲在游天鲸离开之前再找吴织一趟,他乾坤袋内还有一些东西忘了交给吴织。但是去寻找时,吴织却不在游天鲸背上。 他以玉符呼唤吴织,却见吴织从齐家的海船上飞了过来。张崇一问之下,方才得知游天鲸暂时不会返回东涯洲。 带队的金丹男修和那几个筑基师兄、师姐会留在黎南,说是为了解决黎南的虫祸。可是据张崇所知,平海宗以前都是不把黎南视为自己地盘的。 平海宗的举动,看不明白也无所谓。 张崇取了一个玉瓶、一块精金和一株通体银白的灵草。 “瓶内有九团纯金灵气,这精金和灵草也对我无用,便赠给你了。” 吴织也不推辞,挥袖将东西收了。 只见游天鲸双鳍一动,长尾一拍,掀起一阵浪涛之后飞入天空,很快远去。 平海宗炼气弟子在那金丹女修的带领下分散到七艘附庸家族的海船之上,返航回宗。 出乎张崇的意料,吴织并未选择鸢尾号,而是选择了齐家的海船。张崇也想不到吴织有什么理由选择鸢尾号,但他心中却是有此骐骥。 六日之后,七艘海船驶到了明光岛附近,张崇三人跟孙观宇辞行之后,自行往明光岛飞去。吴织此前已经告知张崇,她要闭关炼合纯金灵气,将她在秘境中收获的近百团灵气炼为一口,故而不能前来相送。 船队渐渐远离,张崇三人的身影也逐渐变成三个小点,消失在远方天际。只留下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分别之地,一片普通的海水,一如修仙之路上,再常见不过的分别和相遇。 第四十六章 内忧外患 明光岛。 岛上所有庄园都挂起了白幡。血暝虫蔓延到岛上时,显然不是只有柏秋风遭遇了不幸,因血暝虫死去的族人足有百人之多。 柏家过半的修士都在此次虫祸中死去,这也是柏家如今面临的一大困难。好在血暝虫只对修士感兴趣,却是不会伤害凡人。只要柏冬青能带领家族挺过几十年时间,自然会有新的修士从凡人中出生,为家族补充新鲜血液。 柏冬青带着张崇一路往柏家坞堡走去,路上遇到了不少族人,一个个都是愁容不展。 进入坞堡之前,柏冬青的六叔公柏夏鸣回了自己的庄园内。他还有道侣、子嗣,需要先去给他们报个平安。 坞堡之内,柏冬青把张崇带到了灵堂。死于血暝虫的族人都被火化了,骨灰撒入大海,以绝后患。柏冬青在祖地给柏秋凤起了一座衣冠冢。 灵堂之内,柏冬青对着他父亲的牌位,说:“父亲,儿今天给我柏家带回来一个强援,有张兄的帮助,儿一定会守住您留下的家业,以慰您在天之灵。愿您轮回之后,来世能再入仙途。” 张崇拿起几根清香,点燃,插在香炉之中。他与柏秋风素未蒙面,也无甚好说,无非是说几句必当尽心的话来给一旁的波冬青听。 他想了想,觉得说得再好听也是无用,他也不知能给柏家带来多大助力,索性只说了句“愿伯父轮回不昧,再入仙途。” 两人祭拜完柏秋风之后,柏冬青给张崇安排了一个清净的院落。张崇虽是来帮衬柏家的,但却没必要干涉柏家的日常事务,只有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张崇筑基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来巩固修为,明光岛有座小型灵脉,就在这坞堡所在之处,就灵气而言,倒也还算不错了。 他盘坐在床铺上,拿出《乙木化生经》来。对于筑基初期的修炼,张崇已经有了些了解。这功法他也是接连参悟了几天,现如今可以开始修炼了。 炼气期的修炼在于打通体内络脉,积蓄法力。筑基之后,周身经络已然畅通,修炼的方向自然是要由内向外扩展。这筑基初期的修炼,就是要做到内外通感、真元不散。 张崇在炼气期时,释放一枚火球术,火球放出去之后就无法控制方向。即便是较为玄妙的苍龙万化之术,也不能离体太远。 到了筑基期,这些缺陷可随着修炼渐渐克服。 张崇吐气一口,运功起来。在他内视之中,丹田内的元法之株徐徐摇动,下面的根系在真元之海中摇曳。功法中的一应变化具体显现出来,就是落在这万缕根系之上。他需要修炼至根系密布真元之海,而后生发到丹田之外的程度,并由此迈入筑基中期。 不知不觉来到第二天,张崇体内元法之株并无明显变化,张崇估计,没有十五年苦工,这筑基中期是成不了的。若是遇到瓶颈,那就更难说了。 除开修为提升之外,护道的手段也是十分重要。 张崇在水龙卷秘境中舍弃了自己唯一一件上品法器,他手里的几道法术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以他自己的感受而言,乙木神雷当是他手里威力最为强悍的法术了,只是他目前却是还未练成。而且他手中只有《五行雷法》的炼气部分,后边的功法却是还需要去寻找。 再就是风翼遁法了,这门遁术绝非凡品,张崇此前只修炼到第一重。第二重境界,“真元凝翼,双翅化实”是必须尽快练成的。 至于苍龙万化和土傀术,这两门法术虽然是一阶上品,但其实其中还有极大的潜力可挖。只看这两道法术能让人在炼气境界,就可在一定程度上施展出类似筑基修士通感内外的本事,就知它们的不凡了。 不过受限于品阶,待张崇修为再高些,这二者可能就不堪用了。 张崇细数之后,发现自己身上的修炼任务着实不轻。若是再考虑到《乙木化生经》中所附的法术——万化天牢引,这一天十二时辰怎么都是不够用的。 张崇微微摇头,打算去外间走走。 柏冬青身为家主,住在坞堡内院,阵法守护,戒备森严。 张崇前去打了个招呼,表明自己想去岛上走走,柏冬青自然不会限制张崇什么,让他自便就是。 坞堡之外都是平坦草地。东边有十亩灵天,其内灵种刚刚发芽。柏家族人的庄园遍及全岛,凡人则是靠海而居。 张崇走在旷野之中,直感自己浑身充满活力。方成筑基,一种强烈的成就感充斥着他的心田。对接下来道途的考虑暂且放到一边,张崇一脚踏地,干脆就在这里演练起来。 脚下泥土翻动,裹挟着嫩草凝聚成一尊三丈高的土傀,张崇站在巨人肩头,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衍心法镜悬起,一条青色苍龙从张崇背后生出,直飞天际。双目有神,鳞甲渐生,不似以往的模糊样貌。 张崇满意的看了一阵,而后背后伸出双翅,飞入天际跟苍龙一起舞动起来。地上的庄园逐渐变得渺小,他心意一动,把遁法一收,一脚踏在苍龙头上,驾驭着它往更高的天空飞去。龙身盘旋上升,张崇法袍随风而动。 二者越来越高,直到接近三千丈时,张崇忽觉身形不稳,难以继续上升。 青色苍龙崩散为灵气,张崇把风翼展开,却不急离去。他迎风而立,伸开双手,望着远方。 辛苦修行多年,这高处景象正是他张崇该得的,纵然狂风呼啸,却也何须退去。 张崇此时真可谓是心中豪气可冲云霄! 然则过不多久,体内急剧消耗的真元却将张崇拉回了现实。三千丈之上的高空乃是金丹修士往来之域,不是他一个小小筑基修士可以一直待下去的地方。 张崇只得放出飞剑,往下飞去。他不时回头,回味着适才感受。 落到地上之后,张崇打算先修炼风翼遁法。然后再向柏冬青问问,看能否寻个合适的地方给他布置引雷阵来修炼法术。 三个时辰之后,张崇修炼完毕,回了坞堡。 风翼遁法的第二重说来也是简单。在炼气期时,张崇是借助妖兽精血在背后开辟了六个穴窍,从而显化双翅,施展遁法。 这第二重境界,就是要将六个穴窍同时淬炼一遍,用真元运转代替原本的法力流转。此过程循序渐进,只需日复一日的用真元施展遁法,等到淬炼的程度到了,穴窍完全转变,第二重自然可成。 柏冬青除开要处理家族事务之外,自己也是有很紧迫的修炼任务的。张崇去找他时,他已经回了静室修炼,张崇只见到了他的六叔公。 柏夏鸣乃是柏家现如今辈分最高的人,也是柏冬青最为依仗的长辈。他听了张崇来意,想了一下。 “阁下修炼法术既然异象不小,那最好还是在我岛上中部修炼为好。未免有人惊扰阁下,老夫会向族里吩咐下去。至于布阵之地,倒是有个合适地方,只是” 张崇:“只是什么?” “只是那个地方不大稳妥。” “哦?不知是何地方?” 柏夏鸣:“是我岛上的一处庄园。那里本是秋霜一家居住的地方,但是前不久岛上爆发虫祸,他们一家都是没能幸免。” “虽说血暝虫只会通过修士身死之后溢散出来的葬灵雾传播,但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 张崇想了想,他有陨心煞气护体,木珠空间中更是还有一株陨心草,对血暝虫倒是不如何怕。 张崇:“且带我去看看,既然死者都已经火化,那也无甚好怕的。” 柏夏鸣答:“那好,还请阁下稍候片刻,老夫去去就回。” 柏夏鸣去到后堂。过了一会,他手拿一枚令牌,带着一个年轻男修出来。 他递过令牌,说:“这是控制秋霜庄园阵法的令牌,便让冬来带阁下前去。阁下若是觉得那里合适,便让冬来回来禀报就是了,不需再亲自过来一趟。” “冬来,这位是我柏家的贵客,你且带他去你秋霜姑姑的庄园一行,小心些。” “是。” 张崇:“告辞。” 两人出了坞堡,张崇看身后的柏冬来不时把目光往他身上飘来,于是对他说:“你有什么想问的,说就是了,不必拘谨。” 柏冬来快走两步,来到张崇身侧,“敢问前辈是不是曾来过岛上啊?” 张崇一笑,言到:“是。我前几年曾到岛上来拜访你家族长,那时候似乎就是你和你妹妹引的路。” 柏冬来:“我就说嘛,我看前辈有些眼熟,果然”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初前辈还是炼气修为,如今已经是筑基高人了。唉,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张崇相貌生得并不俊俏,当初修为也不如何精深,柏冬来此言正对。 然则,这话当着张崇之面说可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柏冬来话刚出口,立时后悔起来,恨自己说话不经脑子。 他定在原地,连忙改口,“不对不对,是晚辈眼拙,没能看出前辈真人不露相。晚辈嘴笨,还请前辈不要误会。” 张崇摆摆手,“没事。鱼跃龙门,你说得正对,大道万千,张某起于微末,却未必不得成就。你我下次再见之时,或许我便是金丹修士了。好好修炼,才有再遇之时。” 张崇说得兴起,掏出一瓶益气丹甩给柏冬来。 “这瓶益气丹对我来说已经无用,便赠予你了。” 柏冬来两手接过,口中称谢不止。 张崇:“走,继续带路。” “柏冬来收起丹药,回答:“是。” 这一瓶益气丹可是价值四五百枚下品灵石的,柏冬青暗道:这人好大的手笔,这就是筑基高人吗?可是这人说起金丹都是轻松模样,未免也太狂妄了。 走到秋霜庄园,柏冬青先是在身上施加了一层护身灵光,然后推开大门。 此地阵法只有一阶,防护范围只限于主人起居的核心区域。 庄园内除开核心的院落之外,还有下人们住的地方。外围以院墙围拢,圈出一个八九亩的范围。 张崇打量了两眼,觉得如此宽敞的地方倒是颇为不错,不止可以用来布置引雷阵,修炼其它法术也是有足够大的地方。 进大门右边是个景观湖,里边的鱼都是已经死完了,发出一阵阵难闻的腐烂气味。 柏冬来见状,忙说:“这个小湖我们会派人清理干净的,无论是重新养一批鲤鱼,还是把湖填了都是可以。” 柏冬来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倒不失为一个机灵的人。 此间由于无人居住,守护主院的阵法也是没有开启。张崇看了看里面,陈设布置都是不错,只不过对他来说都是无用之物。 几眼看罢,张崇颇为满意,于是交代柏冬来回去禀报,他张崇接下来就要在这里住下了。 柏冬来回答说,他会派人来将庄园收拾妥当,明日就可以居住了。 至于那个小湖如何处置,张崇告诉他填了即可。 次日,张崇搬进了庄园,开始布置阵法。 乙木神雷的修炼需要借助天时,张崇将引雷阵布置下去之后,一连十多天都是风和日丽,却是一直没有机会修炼。 这十多日来,他每日抽几个时辰修炼风翼遁法第二重,其余时间都是在静修,稳固修为。 这一日,柏冬来跑到庄园里来,告诉张崇,家主有事邀请他前去商量。 张崇见柏冬来面带焦急之色,知道柏家一直担心的麻烦应该是到了,需要他出手相助。 虽然动起手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向柏冬来问起了具体情形。 二人边走边说。张崇得知,来到柏家的是此前一向与明光岛交好的雨霁岛白家之人。 来人有三个,其中一人乃是筑基修为。 张崇心道:修仙界中所谓的情谊只有在大家实力相近时才会可靠。在柏家这种实力大损的情况下,往日最为亲近的盟友只怕会最先变成贪婪的野狼。 第四十七章 白明义 张崇和柏冬来很快来到坞堡主院。正堂之内,柏冬青坐在上首,白家筑基修士坐在右侧第一把椅子之上,两个炼气修士站在他背后。柏夏鸣坐在左边,正对着白家人。 张崇刚一跨进正堂,柏冬青立时站起身来,几步上前相迎。 柏冬青:“张兄,你可算来了!” 他将张崇微微朝白家之人这边一引,说:“我来介绍一下。” “这是来自雨霁岛白家的筑基前辈,白明义。” 白家筑基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崇抬手一礼,言到:“在下张崇,白道友有礼。” 白明义草草还了一礼,回道:“道友有礼。” 他偏头看向柏冬青,说:“我当贤侄非要等的人是谁呢,原来是个刚筑基不久的同道,贤侄何不早说,让我在这里猜测许久。” 柏冬青勉强一笑,回道:“还请前辈莫要见怪。” 白明义两手一背,自顾自地回身走到自己座位前,理了理法袍,然后坐下。 “既然贤侄等的人已经到了,不知能不能开始谈了?” 柏冬青表情一肃,先是对张崇说了一句“张兄请坐”,然后回了自己的上首之位坐下。 “明光石矿脉乃是我柏家的根基,绝然是不会卖的。” 白明义:“贤侄,今时不同往日,你家里如今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你若是死守着不放,只怕日后来岛上的人可就不会如我一般与你好言相商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是哪里来的宵小之徒,我柏家都是不怕!” 白明义不屑的笑了笑,说:“贤侄年轻气盛,我这个做长辈的却是必须劝你几句。当初柏秋风道友在世的时候,你我两家互为友盟。如今他不幸陨落,我白家这才看在往日情分上来庇护贤侄,你需明白我们这些长辈的苦心啊!” 他又对柏夏鸣说:“柏老,你家少族长年轻,你也跟着他犯糊涂?没有筑基修士,你柏家能守得住什么?” 柏夏鸣神色严肃,他斜着向左侧一个抱拳,说:“我柏家已是请了这位来做援手,岂是没有筑基修士?再则,就凭这坞堡内的二阶阵法,来他一二贼人,我柏家也是不惧!” “贤侄啊,恕我直言,这位毕竟是外人。难到你我两家几十年的情谊,还不如一个外人可靠吗?” 柏冬青:“张兄乃是我的至交好友,绝不是外人。” “再说,前辈若是真的看重我两家的情谊,又怎会想以区区三万灵石买下明光石矿脉?” “贤侄,你若觉得三万灵石太少,咱们还可以商量。” 柏冬青的语速渐渐急促起来,“商量?岛上矿脉每年为我柏家赚得纯利不下三千灵石。这矿脉最少也能再开采百年,这三十万与三万,相差未免太多了。” “贤侄此言差矣,我白家买下矿脉,那便等若是在庇护明光岛。你想想,我白家的庇护难道就没有价值吗?你得了这三万灵石,早日修成筑基,到时候有了庇护家族的能力,那完全可以再把矿脉买回去嘛。” 柏冬青一挥手,言到:“不必了。在下不日便会闭关突破筑基境界,现在这小小挫折就不劳前辈费心了。” 柏冬青语气不善,白明义却好似浑不在意,他正欲再言,不料柏冬青却是站起身来,拱手一礼。 “晚辈还需苦修,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前辈请回。” “六叔公,代我送一送前辈。” 白明义面色一沉,心道:不识抬举。 柏冬青如此不给面子,他也就懒得摆什么好脸色了。 “我们走!” 他修袍一摆,起身便走。身后两个炼气修士自然跟上。他走过张崇身前之时,转头看来。张崇徐徐起身,言到:“道友慢走。” “张道友,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白某劝阁下小心,莫要把自己赔了进去,耽误大好前程!” 张崇淡然一笑,眉宇间写满了自信,口吐两个字,“多谢。” 柏夏鸣将白明义送出了坞堡。 柏冬青走到张崇身旁,他看着白明义离去时走的那个拱门,说:“若非有张兄在此,只怕白家的气焰还有更嚣张。” 张崇:“这位白道友上门来谈还是好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有人直接闯到岛上来劫掠。而且,白家未能如愿,也不知接下来会使什么阴招,柏兄还需小心。” 柏冬青收回目光,言到:“我省得。我柏家在赤沙岛和南枢岛上的产业已经联系到买家,六叔公也已经在六骰盟内寻到了一个合适的散修雇为客卿,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岛上。” “六骰盟?” 张崇却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势力。 柏冬青解释到:“六骰盟是黎南群岛最北边的一个势力,都是由散修组成。盟主人称‘犬道人’,在黎南的信誉极好。” “哦?我倒是未曾听过。” 柏冬青:“这也正常,他成名的时候,你我都还没出世呢,若非六叔公告知,我也是不知道这个势力的。说来犬道人在黎南也是个传奇人物,我曾听人讲过他的故事。” 张崇对六骰盟没什么兴趣,他想起一事,问起柏冬青来。 “你刚才说你不日就要筑基,不知还要多久。” 柏冬青垂目,沉声说道:“总也还要个月才能达到炼气圆满。” “个月”,张崇轻喃一声。 “接下来若有什么事,只管派人来叫我就是了。筑基之事,你也不要操之过急。” 柏冬青:“行。你若有什么需要,告诉冬来一声便可。” “我先回去了。” 张崇回了庄园,看看那早已布置妥当的引雷阵,又举头看了看天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合适天象。 时间一天天过去,明光岛上很是平静。张崇和柏冬青也每日不缀地进行着自己的修炼。 七日后,柏夏鸣带回来一个筑基修士,柏冬青邀他前去一见。 这位柏家新来的客卿名为曲征,筑基初期修为,生得倒是十分俊朗。张崇见到其人之后,虽然没在他脸上看到皱纹,却是感觉他的年纪应该不小。 对修行中人来说,驻颜有术也算不得什么。 见面认识了一下之后,张崇便回去修炼了。 曲征被柏家安排在靠近明光石矿脉的一处庄园之内,平日很少露面,似乎也是在庄园内安心修炼。若是能就这样拿灵石养曲征个一年半载的,以此换得柏家平安度过危机,柏冬青肯定是十分愿意的。 在血暝虫之祸中伤了元气的黎南家族不在少数,除开白家以外,应当是没有哪家会来找柏家的麻烦。这样看来,防范住那些危险的散修才是最为重要的。这也是落在张崇和曲征肩上的重任。 明光岛表明上的平静一直持续着,直至十一月初五,风雨大作。 第四十八章 雨夜 远方天际乌云密布,以似缓实急之势朝明光岛压来。 暴雨未至,狂风先行。岸边渔村里的渔民一个个都忙碌起来,抓紧收起晾晒的海货,架开的渔网。 一座庄园之中,张崇推开房门,举头朝远方看去。他等候多时的天象终于是来了。他呼来柏冬来,告诉他自己要修炼法术,到时会有落雷天象,让他不要大惊小怪。 由于庄园占地颇广,内里的一阶阵法难以笼罩住全部地方,所以张崇让柏冬来到大门那里看守,不要放闲杂人等入内。 黑云逐渐压来,张崇走到宅院后面。几根分定引雷柱分立四方,中间一块阵盘,上边已是积了一些灰尘。 柏家安排的几个下人得了张崇的吩咐,不会靠近引雷阵,此地自然是无人打扫了。 过得小半个时辰之后,明光岛被乌云笼罩,下起了暴雨。其中夹杂着闷雷、闪电,天威阵阵。 柏冬来站在庄园大门之外,百无聊赖。他斜靠着庄园围墙,想着:张前辈出手倒是大方,除开上回赠予他的益气丹之外,不久前又是赏了他一件中品法器——摇风旗。只是这位前辈未免太喜欢静修了,每天除开在房间里修炼之外就是在练习遁法,有时两三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柏冬来本还想着能得到张崇这位筑基前辈的指点,可是一直未能如愿。他在柏家的地位算不得如何高,别说前族长的亲自指点了,就是分给他修炼资源也都少得可怜。 柏冬来胡思乱想之际,忽听“轰”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他转头看去,只见四道青紫灵光直入天际,在乌云压天的昏暗背景之下格外耀眼。 灵光之柱徐徐下降,柏冬来的目光也随之移动,直到被那宅院所挡。他咂咂嘴,“这就是筑基修士的威势吗?” 大雨不止。两个时辰之后,张崇已然将坐下法盘内存蓄的雷力炼化干净。他之前修炼乙木神雷之时,接引一次落雷之后需要修炼几次才可将雷力消耗干净,如今却是快多了。 他站起身来,打算回去恢复消耗甚巨的真元之后再行引雷,继续修炼。毕竟天象难得,张崇自然是得把别的一些事情先放到一边。 在他丹田之内,一抹雷光绕着元法之株折跃跳动。经由此回修炼,这一道乙木神雷已然壮大了不少。 张崇抬头看天,见云层之中不时有雷光闪现,远空也有闪电落下,不尤期待起乙木神雷练成之后的威力了。 此种在雷雨天气中落下的天雷乃是修仙界中威能最小的雷霆,寻常金丹修士都不会把一两道雷霆放在眼里。不过对于筑基修士而言,这些最为常见的雷霆也不是他们能正面硬抗的。 引雷阵接引落雷,先去雷力之半,再分而吸收,实际到法盘之中时已经折损大半,所以张崇才能借之修炼。 夜晚降临,张崇体内真元复满,正准备再接引一道落雷。 砰砰砰! 砰砰砰! “前辈!前辈!大事不好了!前辈!” 张崇赶忙打开房门,见门外的柏冬来浑身湿透,一脸焦急。 “怎么回事?” 柏冬来:“前辈,有人闯上岛来了,现在正在攻打坞堡里的阵法呢,你快去。” 张崇双翼一展,腾空而起,飞走之前,他问到:“来人有多少?什么修为?” “不不知道。” 张崇身披灵光,越过房顶便朝坞堡而去。 他身在空中,已经可以远远看见坞堡内灵光混乱,火光、剑气不时乍现。 再到近些,张崇已是看清了大致情况。 坞堡内的阵法像是一个倒扣的碗,守护着里面的主院。阵法之外,柏家的修士和许多外来炼气修士战在一起,颇为混乱。 空中,曲征正和一个戴着面具的修士战在一处。 张崇略微有些惊讶,来人只有一个筑基修士?但是不等他多想,空中战局忽然生出了变化。 那面具修士祭出一张火蛇符,曲征反应不及,被那火蛇撞到身上。 “啊!” “曲道友!” 曲征大叫一声,被爆裂开的火蛇轰得倒飞出去,落入黑暗之中。 张崇一惊,来人如此厉害? 他亮出法器,喝一声“贼人看招!”只见张崇脚踩青龙,挟一柄飞剑冲了过去。 贼人身形魁梧,手拿一把震山锤,浑身煞气,一看就是杀人不少。 张崇也不与他多言,远远操纵青龙咬去。贼人大锤一擂,以绝大力道打在龙首之上,只听砰的一声,龙头便被锤爆了。 张崇面色不变,隔空渡送真元,也不重新凝聚龙头出来,而是把一只龙爪探出。此龙爪转瞬之间变得极长,与此同时,龙身其余部位消退,灵气融入龙爪之中,最后只留下一只巨大龙爪。 此爪五指粗大,盖若屋顶,朝那贼人当头抓下,似要将之捏为肉酱。 贼人右臂抡圆,猛然挥出一个巨大锤影,和上空龙爪撞到一起,两相爆散。 张崇双目一凝,发现面前敌手不可小觑。其人手中震山锤明显是把上品法器,自己若是以定冥剑击去,只怕碰不几下就要报废。他心下暗道:看来得用些阴招了。 衍心法镜之中,六只长手从镜面钻出来。张崇双翅一振,飞入高空。 六条几十丈长的大爪交替朝贼人掠去。或是变为獠牙大口咬下,或是握成浴桶大的拳头打去。贼人大锤舞动,每一下碰撞,必定是打散张崇的一条大手。 张崇藏于灵力手臂之中的毒煞、陨心煞都是沾不到其人之身。 张崇暗道,苍龙万化目前的威能显然是不足用了。 贼人只守不攻,上空的张崇六臂舞动,变换手段,却是奈何他不得。如此僵持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张崇体内真元被耗去五成。 那贼人一锤敲散一条真元大手,而后突然大喝一声,“去!” 他手中震山锤被他自下而上地一抛,朝张崇的所在,破空而去! 张崇见此大锤打来,不敢硬接,立刻运起遁法躲开。然则此锤于空中调转方向,又是朝他飞来,张崇知道无法躲过,将铁木盾召到身前。 只见锤头撞下,张崇立时感到一阵巨力传来,震得他胸中气息激荡,好生难受。铁木盾受此一击,被打出几道裂纹来,端是可怜。 震山锤力道用尽,被那人招了回去。但是还不待张崇反击,他突然发现,贼人大锤高举,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近前。张崇心中大骇,连忙举盾作挡。大锤轰下,铁木盾四分五裂,张崇被余波震落下去,跌往地上。 这贼人斗战起来,可谓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若猛虎下山,端得是悍勇异常。 贼人朝张崇落下之地降去,心道:看来今夜除开柏家的灵物,还能收获一个筑基修士的毕生积累。 第四十九章 内贼 张崇受了伤,但是却不如何重。有铁木盾挡下了大部分力道,他虽然被从空中击落下来,十分狼狈,但是还保有着一定的斗战能力。 大雨滂沱,一间毁坏严重的房屋之内,张崇透过已经垮塌的屋顶看着面具大汉。 其人那突然靠近的手段可谓犀利非常,一击之力也是极为恐怖。张崇心知正面对战自己绝非敌手。 眼见大汉飞来,他给自己施加了一层护身灵光,一头撞破墙壁,往远处逃去。 熊山的双目锁定着张崇,见他逃得挺快,倒是有些小小的惊讶,他本以为张崇已经重伤,现在看来,他的判断应该是出了些偏差。既然张崇要逃,那他也懒得追了,毕竟对他这种体修而言,飞遁之速大多较慢。再说他这回夜闯柏家,目标本也不是张崇。张崇要跑,那便让他跑就是了。 他在空中掉了个头,神识却忽然察觉身后有危险靠近。他反手一锤,发现来袭的是一道剑气。 远处,张崇手持定冥剑,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折扇。 “还敢来?” 他当空立住,打算维持方才的战术,先行守御,再找机会一锤子结果了张崇。 百丈之外,张崇站在坞堡最外围的三丈高墙之上。他岂能抛下柏冬青独自逃跑?何况眼下还未到非跑不可的局面,张崇自然不会退却。 他想到:这戴面具的大汉很像是个体修,飞纵之能明显不精。他那眨眼间就能欺到近前的手段定然有其限制,而且距离也不可能很长,否则那人必然是一上来就动用了,不会立在原处挨打。 张崇意在牵扯,拖住其人,免得他大肆屠杀柏家族人。如果能等到曲征道友来合力对付他自然是最好,即便曲征无力来助,张崇也还可以选择让柏冬青打开阵法,躲到大阵之中去。 熊山和张崇隔着雨幕对峙起来。熊山擅近身搏杀,但是张崇隔着老远,一直都不靠近。 张崇也不动手,只要对面不动,那他也不动就是了。他手中法器难以对熊山造成什么致命威胁,没必要徒耗真元。 熊山感受着张崇的神识在他周身巡弋,知道张崇一直锁定着他。他见张崇并不敢靠近,也不出手。心中骂了一声“无胆鼠辈”。他视线一扫,瞥见下方战场之中,自己的一个手下正被一男一女,两个柏家修士围攻。他提了提震山锤,打算过去一锤一个,让这一对鸳鸯共赴黄泉。 他身形刚动,张崇立时刺出一道剑气,剑气极速飞至他身前。 熊山随手挡下。 这种程度的攻击,就算他只靠肉身去接都受不了多大的伤,不过蚁多咬死象,下边的杂鱼死多少都无所谓,没必要为此而受伤。 不过张崇像个苍蝇一样在一边骚扰,这让熊山很是不舒服。然而“煞行”之术也是有代价的,况且距离也有限制,想要凭一次“煞行”击杀张崇应当是不可能,不过试一试也是无妨。 煞行! 熊山势若奔雷,下一瞬就出现在张崇身前十几丈远之地,身后留下残影。张崇早有警惕,他抽身暴退,同时“啪”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朝熊山一扇。 扇面之上激射出百道木箭,充斥了熊山的视野。松林扇攻击范围极大,也不需如何认真掌控。 熊山察觉这些木箭虽多,但威力不大。他不去管它,粗大的胳膊挡着额头,另一只手将震山锤一把挥出。一道道木箭打在熊山身上,造成了些许皮肉伤。 大锤飞来,张崇的身板可是比铁木盾脆弱多了,他背后双翼激烈颤动,急速飞走。 待到距离拉开,张崇飞出了熊山操纵法器的范围之后,熊山冷哼一声,招回了震山锤。张崇松了口气,只要离得够远,震山锤是触碰不到他的。 连续用了两次“煞行”,这对熊山的肉身是有一定负担的。若是一日之内用了太多次,只怕他的双腿在一个月内都会处在报废状态了。 “呸!” 熊山带着面具,嘴巴是被面具挡着的,所以也只能在心里“呸”这么一下。 张崇看了看手里的两件法器,心想:到底还是法器好用啊,也不用耗费很长时间修炼,威力也不见得比法术弱,还灵活多变。这回要不是身上有几件法器傍身,他张崇纵然是想远远纠缠,那也是有心无力。 张崇目视熊山,正打算继续跟他斗上一斗,但是熊山却忽然折身回了坞堡主院那边,张崇不愿放他轻松走脱,连发两道剑气出去。 熊山以震山锤挡下一道,再一拳轰碎后一道剑气。他对下方大喊一声:“走!” 下边之人听到大汉之声,纷纷依言撤走。 张崇掌握好百丈距离,不敢轻易靠近,他见大汉一行要走,有些不明所以。这些人很明显是为了求财,如今尚未得手,主院阵法也还未攻破,为何要半途而废? 是因为他张崇的威胁?还是说曲征道友出手了? 张崇扫视场间,分明是没看到曲征的身影。熊山等人却是不管张崇的疑惑,一个个消失在黑暗之中。张崇不是熊山的对手,也不敢去追。 次日清晨,大雨初歇。坞堡之内遍布血水,空气中没有半点雨后清新。主院内空无一人,张崇和柏冬青等人都是去了堡内别处。 柏冬青在战后着人清点族人死伤、财货损失。三十多个炼气期族人的战死已经足够惨痛,但是另一个消息的传来,却令柏冬青险些晕厥。 灵药园中,药圃内一片狼藉。无论年份多少,只要是发了芽的灵药,一棵不留。柏家苦心呵护,好不容易才让它发芽的一株紫花梨树也被连根扯走了。幼树还不到一尺高,根本没有半点价值,贼人也一样不放过。 说起来,这棵紫花梨树的种子还是柏冬青从张崇手里买下了的,那也是张崇和柏冬青初次见面。 看守灵药园阵法的四个族人尸体冰凉,柏家最好的灵植夫,一个有几十年经验的老修士也被顺手杀了。 张崇站在药圃里,心知这多半就是曲征干的了,难怪昨夜那个带着面具的大汉会突然撤走。 柏冬青面色狰狞,“曲征!我誓杀汝!” 柏夏鸣面如死灰,本就寿元将尽的他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几分。他垂着手,腰背似也有些佝偻起来。 柏夏鸣:“冬青,是我的错。唉,我引狼入室,以至于家中遭此大难。” 柏冬青面色缓和下来,说:“这也不能怪六叔公您,曲征包藏祸心,我们都没看出来。” 柏夏鸣说话时明显加重了力气,“冬青啊,现在最要紧是安抚住族人,不要让我柏家就这么散了。” 柏冬青:“叔公放心,我不会让柏家传承在我手里断了的。” 三人都知道,这场风雨,才刚刚开始。 第五十章 赌斗 整个明光岛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坞堡之内,柏家之人将死去族人的尸体收敛了,安葬在祖地之中。 柏夏鸣想去找六骰盟讨个说法,但是他修为太低,而且以柏家现在的情况,他也是走不开。 柏家接连遭受两次重创,族内人心惶惶。柏冬青知道,唯有自己筑基,给柏家族人一点希望,如此方可保证柏家不会从内部垮塌。 但是柏家如今情况却令柏冬青无法将全部心力扑在修炼上。 三日后,白明义再次来到柏家。 还是上回的四个人,还是上回的座次,还是上回的话题。只不过,比起上一回来,柏家的底气要少很多。 正堂之中,柏冬青和柏夏鸣静坐不言。柏冬青心中是有些怀疑白家跟曲征二人暗中有牵扯的,但是没有证据,柏冬青不敢妄言。 白明义举止自若,饮了一口灵茶之后,说:“贤侄,这灵茶的滋味似乎差了许多啊,品质没有上次的好。” 柏冬青下意识地回问了一句,“是吗?” 柏夏鸣开口言到:“茶还是以往的茶,但是我柏家前几日遭逢大难,上回泡茶的族人却是已经不在了。” 白明义放下茶杯,说:“柏老莫不是怀疑我白家在背后指使?” 柏夏鸣:“不敢。” 白明义也不在意柏夏鸣的态度,说:“恕我直言,柏家此番遭遇,实是自找苦吃。但前几日的那两个筑基修士与我白家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柏冬青:“没有自然是最好。” “呵呵,贤侄,柏家的衰弱只要传出去给人知道了,那总有一天会招来灾祸,或早或晚而已。我这个做长辈的早跟你说过了,只是你不信。说句难听的,我白家根本不需要雇人来劫掠明光岛,只要安心等有人对你柏家起了心思,事后再寻上门就是了。” 柏冬青:“就像现在?” 白明义不屑一笑,“对,就像现在。贤侄若是觉得不需要谈下去了,那可以让人送客了。” 柏冬青气势一萎,叹了口气,说:“我卖了外面的产业,灵药园也毁了,若是再把明光石矿脉卖给白家,那就连一颗灵石的来源都没有了。” 张崇暗道:这柏冬青怎么把老底全说出来了?这样换不来白家的同情,只会让白明义知道柏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白明义一脸诸事尽在他掌握之中的表情,言到:“我自不会让贤侄如此为难,我柏家出两万灵石,买下矿脉的七成出产,如何?今后你我两家一同开采,我白家自然也会分担一半的看守职责。” 柏冬青想了想,与柏夏鸣眼神交流了一下,回答:“不行,两万灵石太少,而且我最多只能卖给白家五成,不可能更多了。” 白明义摇摇头,“贤侄啊,你还是看不清,你现在已经没有讲条件的余地了,你只能接受。” 柏冬青神情一肃,“白前辈!莫要欺人太甚!” “不是我欺人太甚,只是贤侄你想想,你现在还能拿什么来跟我讲条件?” 他拿下巴指了指张崇,说:“这位张道友吗?他终究是个外人。就像你不会让他进入灵药园这样的重地一样,即便他也是筑基修士,但终究不能如柏秋风道友一样庇护柏家。” “柏家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我,只有白家!” 说完这句,他语气缓和下来,接着说:“当然,贤侄若是觉得两万灵石太少,三万也是可以。” 张崇坐在椅子上,即便白明义提到他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表示。虽然白明义的话不好听,但张崇却是认同其人所言的 “这”,柏冬青回答到:“前辈,五成出产,三万灵石,这是我能接受的极限。” “极限?贤侄,极限自然是可以有,但是你的底气呢?” 柏冬青语气强硬,“我柏家如今连灵药园都毁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张兄还在,我柏家就还有最后的底气。” 白明义微微后仰,说:“那不如来一场赌斗如何,让我看看你柏家的底气是软是硬。若是我输了,就依你说的五成。” 末了,白明义补充一句,“这也是我的极限。” 柏冬青想了想,把目光朝张崇看来,张崇明白,柏冬青已是妥协了,他把希望寄托到了张崇身上。 张崇收回目光,看着白明义说:“好。但是我身上有伤,需要休养几日。” 白明义:“可以,七日之后,白某再来与张道友切磋,如何?” 张崇:“可以。” 白明义敲定此议,心情大好,又与张崇和柏冬青谈了些具体细节之后,起身回了雨霁岛,去将这个好消息禀给他兄长,白家家主白明淼。 白明义离开之后,柏冬青遣走柏夏鸣,问:“张兄,你可有信心打赢吗?” 张崇实则没底,回了句“我尽力而为。” 柏冬青又解释到:“张兄,灵药园是我柏家重地,历来是不允许柏家之外的人轻易进入的,还望张兄不要多想,我绝没有把张兄当做外人的意思。” 柏家之外的人,那不就是外人嘛。有些事情是不会因人的意志而有所转移的。 张崇:“我明白。” “张兄的伤?” “小伤而已,不碍事。” …… 白家把赌斗的日子定在了七日之后。这短短七日功夫,就算是柏冬青想给张崇一件上品法器,张崇也是来不及祭炼的。 柏冬青对白家筑基修士的底细自然是有些了解的。两家相隔如此之近,又交好多年,很多情报只要留心去搜集,实际上并不难获得。 柏冬青告知张崇,白明义手中有一套上品法器,威力极强,其名为“四相环”。 四相环取意于一年四季之轮转,乃是成套法器,每一件都是上品之列。这四件法器之间互有配合,攻守一体,一齐施展出来的威力远比单独一件大得多。 生环发散青光,照耀三丈之域;烈环气息炽热,环身爆散灵焰;枯环消磨气机,克制术法;寂环势大力沉,专为灭杀。 四件法环还可组成一套阵法,有困杀之能。 张崇在这七天之内养好了伤,静候白明义到来。 他上回被熊山两锤击败之后,现在还是心有余悸。说到底,他只是刚刚筑基,境界尚不熟悉,想击败那些筑基多年的修士的确很难。 这一回的赌斗,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第五十一章 四相败龙 巳时初刻,明光岛上的一片旷野之中,张崇与白明义相对而立。 柏家来观看这场斗法的有四人,柏冬青、柏夏鸣、柏冬来兄妹。 白家家主白明淼带着两个族人,也在一旁观战。他盘坐在一只白鹤背上,身着玄墨染穹祥云袍,仙姿绰绰。 再看场中,两方站定,二人先后抬手施礼。一礼过后,张崇法镜悬起,身上灵力涌动。白明义也是直接祭出了自家法器——四相环。 生、烈、枯、寂四件法环分呈青、赤、黄、白四色。环体有童子胳膊粗细,整个法环径有一尺半。几件圆环围成一圈,绕着白明义缓缓转动。 张崇这日思虑下来,发觉自己实在是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而毒煞手段,能否建功暂且不论,拿到这种赌斗中也很不合适。他检视自身,想要寻找到能快速提高实力的法子。然则修炼一途,终究是个积土成山的过程。 白明义把手一伸,道了声“请”。 张崇取出定冥剑,只把它置于手侧,却不动用。他于身前两手虚握,呈虎牙咬之形。一团真元聚集在手间,而后猝然延伸十丈,化作一条真元长蛇。 张崇舍弃了苍龙万化的精巧变化,打算单单以此试探,再凭借手中的两件法器做攻,看看有无一击拿下白明义的机会。既然承下了柏家之事,张崇自然会尽力而为。 长蛇之尾被张崇扣在手中,蛇身一曲,而后弹出! 白明义左手一招,雪白“寂”环迎头打出,击在蛇头之上。张崇在前次交战中发现苍龙万化在筑基层次的碰撞中很是乏力,于是这回舍弃了龙身变化,以此换来坚固程度的提高。 蛇头被击退,却没有消散。张崇手上开合变换,灵蛇随之不停调整姿态,从各个方向朝白明义咬去。 “寂”环一次次击退灵蛇,几个回合之后,白明义已然大致探明此术之究竟,于是又放出黄色法环。 此“枯”环飞出之后,发出一道灵光,照到灵蛇身上。灵光撒下,张崇立时发现。灵蛇在那“枯”环之光的照射下飞快消散,就如烈日下的融雪一般。 过不多时,苍龙万化之术被破。白明义道一声“到我了!” 他将“寂”环打出,张崇身上并无守御法器,无法挡下,他背后双翼一展,腾入空中。 与此同时,定冥剑化作一道流光,刺向白明义,但是转眼“寂”环飞来,横在了两者之间。张崇隔空御使,两件法器在空中对碰几次,定冥剑大落下风。 白明义得势不饶人,也是脚尖一点,腾空而起。他没有放出飞行法器,也不见施展遁法,故而速度不快。但是他一旁的赤色“烈”环速度可是不慢。但见此环浑身冒出火焰,化为一道流火飞到空中。 白明义知张崇遁术精妙,“寂”环沉重坚固,灵动不足,很难沾得其身。不过他四相环在手,自有克制之法。 “烈”环当空一震,浑身火焰散落成百十团火球,铺天盖地地朝张崇落下去。而且一招方出,但见“烈”环身上,火焰又生,如此接连不止,火雨连绵,张崇纵然身法高明,又如何能躲。 张崇将松林扇打开,当空一扇,只见一道道木箭和火球碰撞起来,好似一场灿烂烟火。 绚烂场景之中,张崇有苦难言,松林扇为中品法器,其上法术之威力逊于四相环甚多,如此对撞之情况必难持久。 他心头闪过凝聚土傀,藏身其中的想法。但是土傀笨重,白明义只需以“寂”环轰击,不消三下就能将张崇打回原形。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张崇索性调用大量真元,而后一掌打出。一条身长九丈的苍龙冲入场间,冒着漫天火雨朝白明义掠去。 张崇藏身龙口之中,持定飞剑,孤注一掷,打算制住四相环的御主——白明义。 张崇往白明义处看去,见其人手上掐诀,抬至胸前,口吐一字,“结”。 但见“烈”环飞回,其人身边之“生”、“寂”、“枯”三环同时飞出。 只见残破龙身所在,有四道光柱轰然砸下! 在中间一道赤色光柱之下,龙身土崩瓦解,而后阵法变化,一道白色光柱与赤柱互换位置,稳固下来。 白色光柱之下,张崇半跪在地上,只觉一股镇压之力从上空压下来,令他动弹不得。 此四相之阵,三道光柱分列三才三角之位,一根白色光柱夹在中间,镇压住张崇。 白明义漫步走来,轻笑一声,而后道:“张道友,承让了。” 他手一挥,四相环收起,放出张崇。 张崇站起来,心下叹了一声,有些苦涩的回答:“多谢道友手下留情。” 白明义:“道友新成筑基,有如此实力也算不错了。” 说完,白明义便向他兄长那里走去。 张崇适才身在阵中,明白四环四柱各有玄妙。赤柱爆裂,意在攻杀,摧毁苍龙只在片刻之间。适才的白色光柱却是只求镇压,不欲伤人性命。故而张崇有“多谢手下留情”一语。 柏冬青急急走了过来,面带焦急,问:“张兄,你没事。” 张崇在赤色光柱摧毁龙身之际受了波及,当下回答:“技不如人,受了点小伤,不过没有大碍。” “柏兄,很抱歉,未能赢下。” 柏冬青叹了口气,说:“可惜,若是张兄你当时一鼓作气,冲出阵法便好了。不过也不怪你” 张崇没有答话,心道:我若不及时罢手,那最后必是受伤不轻,拿不下白明义不说,还会逼得白明义不能手下留情。本就是带着切磋意味的赌斗而已,自然是点到为止,哪有什么可惜的。 若是生死相拼,他说不准早就运起风翼遁法跑了。 他看着柏冬青,发现其人嘴上说着“不怪你”,眼中分明是藏着责怪之意。张崇心下一沉,再看柏夏鸣,其人更是如此。 倒是柏冬来兄妹,两人只是在偷偷讨论刚才的绚烂烟火和九丈苍龙。 张崇心中生出难言情绪,说:“柏兄,若无事,我就回去疗伤了。” 柏冬青:“好,我这里还要跟白家签订约书,还请张兄自便。” 张崇没有飞遁,而是选择步行于旷野之中,返回庄园。 白家四人则和柏冬青几人一同往坞堡飞去。 第五十二章 三省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张崇心绪纷乱,根本无法安心坐下来修炼。他没有回到庄园之中,而是不辨方向地随意走着,而后便走到柏家在岛上设立的学堂旁边。 柏家阴云笼罩,灾劫连连,但是凡人的生活却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学堂内的学子在诵读圣贤留下的人世至理。此中俗世流传之言,张崇以往是从来没有听过的。 他在山岚秘境中长大,余思学院却是不教这些的。 柏家招致此番境地,几乎可以视为柏秋凤意外陨落之后的必然结果。张崇身在柏家,心在局外,故而看得分明。 自柏冬青答应赌斗那一刻起,便意味着柏家已然屈服,明光石矿脉卖出几成都是一样。所谓赌斗,不过是白明义留给柏家最后的一点可怜的尊严罢了。 如今他输了,柏家人莫不是还以为是他张崇断送了柏家的命脉? “为人谋” 张崇口中念起此言,似有所悟。 他自认来到柏家之后,并无其它心思不说,也未曾干涉过柏家的任何决定。他没有破局之策,但也未阻碍好友的挣扎,如此应该当得一个“忠”字; 他此来只为援手旧友,不为利益,也可称得上“信”了; 至于这第三省 俗世中的道理放到修仙界中未必合用,礼义廉耻、人伦之说在修仙界中也没什么人推崇,反倒是弱肉强食那一套言论大行其道。然则先贤之微言大义,流传千载,自是有其道理。 张崇一时沉思起来。只是他心中有些莫名情绪,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他,告诉他:柏冬青未必当得上“信”、“忠”二字。 或许人们总会难以抑制地做出一种举动,总是想把过错转移到旁人身上,以此来在内心深处放过自己。 柏冬青乃是一家之主,生于柏秋凤羽翼之下,他绝对是不愿看着家族在自己手中垮塌的。 至于张崇…… 水龙卷秘境之中,三大宗门,四地家族,无数散修,他能得到七枚莲子之一,成功筑基,这可谓是令张崇意气风发,气质为之一变。 自负的情绪诞生时悄无声息,显露时无从察觉。 在张崇的想法里,前次败于面具大汉,是因为曲征心怀不轨;这回败给白明义,柏家早已屈服,结果是胜是败实无大碍。 这未尝不是一种委过于人的表现? 不知不觉间,张崇又走至无人旷野之中。忽然,前方土堆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地上翻起的泥土勾起了张崇的记忆。 那是刚到明光岛不久,在岛上演练土傀术时留下的痕迹。张崇察觉到心中有一个答案就要破土而出,但是却还隔了薄薄一层。 他当即仰头朝天际看起,施展遁法,冲天而起。 三千丈高之处,凌冽风啸。张崇浮在此间,忽而大笑出声。 “传不习乎?” 习文,修炼,有些相似。 张崇明了,自己心绪难定,是因为输了赌斗,但却也不全是。他想起了之前随吴织在外海的那段时光。 当时的自己一心要求个筑基,一路不畏死伤。结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他在吴织的帮助下得到了莲子,成功筑基。 然则筑基之后 张崇忽然发觉力量这种东西真的是能改变一个人,就在不知不觉之间。 吹够风了,张崇浮躁的内心也最终寻到了安定。张崇飞下明光岛,直接落到了他暂居的庄园之中。 回到内室,张崇取用了一枚回气丹,安心打坐起来。 没过多久,一只白鹤驮着白明淼飞过庄园上空。 次日,白家的人入驻了明光岛,住在离明光石矿脉最近的一处庄园里面,这是柏家依照约定腾出来的。 又过数日,白家派遣了一个阵法师到岛上来,准备着手改造守护矿洞的阵法。 岛上又迎来了安定。 柏家的灵石来源几乎断绝,柏冬青只能用以往的积攒和白家给的几万灵石来供给族人的修炼。 好在柏家现在总也就只有六十几个修士,也消耗不了多少灵石。加之大家都知道如今家族正遭遇巨大危机,故而也无人有什么怨言。 平静的日子转眼便过去了几个月,来到次年四月。 张崇在这几个月里借着天时又修炼了几次乙木神雷,他发现丹田中的那道雷光如今依然壮大了很多,气机也接近圆满了。他知道,这《五行雷法》,他就要初步练成了。 在这几个月中,柏冬青很少来找张崇,或者说除开年节那天之外都没有找过他。 柏冬来倒是还偶尔找一找张崇,对于张崇当日与白明义斗法的景象,柏冬来十分向往。虽然张崇输了,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的,就算输了,那也是筑基高人。 至于柏家如今的惨淡景象,柏冬来觉得自己更该是要好生修炼才行,只有筑基才能改变家族现状。 有时候,柏冬来想到筑基一事,有个东西就会突然跳出来打断他的遐想。这个东西他只听过,没见过——筑基丹。 他猜测家族里肯定是收藏有筑基丹的,但是族长尚未筑基,大概怎么也不会轮到他享用了。 前几日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有个入赘柏家的散修带着妻子乘夜走了。没人知道这对夫妻去了哪里。柏家如今就那么几十个修士,次日就传遍了。 这件事发生后,柏冬青通知全族,每月增加三成月俸。 没过几天,柏冬来就跑过来把这件事说给了张崇听。张崇听后,未做评价。 柏冬来乘机问了几处修行上的疑难。张崇虽然是筑基修为,但是要为人师还是差得远了。对于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地方,张崇只能尝试提个建议,只有一个关于磨砺穴窍的问题,他详细地给柏冬来讲解了一番。 柏冬来也是识趣,每次都在张崇练习遁法之后来到庄园。说些消息之后再询问两个问题,而后就自行离开,并不耽误张崇多少时间。 半月之后,乌云漫天。 张崇来到引雷阵前,他心中已有明悟,知道练成乙木神雷时机到了。与此同时,柏冬来坐在自家院子里,望着张崇所住庄园的方向。 他每日修炼七个时辰之后,经络就到了极限。他除开修炼之外也没有其它重要的事,所以每回雷雨日,他总会看看张崇接引天雷修炼的景象。 与此同时,坞堡之中,主院阵法开启。密室之内,柏冬青焚香静坐,其人气机浑圆如一,原来已经是炼气圆满修为了。 两个小玉瓶摆在他身前…… 第五十三章 雷元初成 天雷落下,紫青光柱缓缓退回四根分定引雷柱之中。 张崇盘坐阵中,将一缕缕雷力吸纳到丹田之中。真元之海中分出一小股真元出来,与雷力纠缠在一起,最终淬炼出一抹微弱雷光,融入围绕元法之株游动的那道乙木神雷之中。 张崇对于这个过程中的变化已经把握得很熟练了。他不疾不徐,有条不紊的重复着。 法盘中积蓄的雷力耗用过半之后,又一缕雷光融入神雷之中。似是一阵极为短暂震动之后,耀目的光芒照彻丹田。 张崇忽然睁开双目,他练成了。内视之中,有一道气机圆满的雷霆在真元之海上来回游动。 他面露喜色,伸出手指在空中的引雷令上一点,而后分定引雷柱放出光柱,直入高空。法盘中的剩余雷力沿着光柱流走,溢散出去。 某个院落之中,柏冬来见张崇的庄园上空雷光四溢,如同繁花盛开,立时惊异起来。这个异象他倒是第一次见,莫不是前辈修炼出了岔子,又或者说,前辈法术练成了…… 张崇把法盘中的雷力引出去之后,看着上空的雷霆之花,口中低语一句,“烟花相庆,倒是不错。” 引雷阵倒是不急着收起,阵内还有少许残余雷力,等完全溢散干净了再收不迟。张崇将引雷令收入乾坤袋内,然后转身回了静室之中。 他取出《五行雷法》,打开参悟起来。 乙木神雷和凝毒成煞不同,毒煞每用去一道,都需要花费时间重新凝炼,而乙木神雷一经练成,那便如火球术一般,只要你真元足够,那就可以一直施展下去。 据《五行雷法》中的描述,张崇丹田之内的那道雷霆唤作“乙木雷元”,此为雷法根基之所在。 雷元已成,接下来就是如何运用了。张崇此前已经将《五行雷法》看过不知多少次,也在书上写了不少修炼心得,如今又是看了一遍。 此番看完之后,张崇取出笔墨,在书上写下几排小字。 “雷元成时,便如修为突破,元法之株新生一叶一般,此当是可容炼气境界修炼无误。但是雷元与筑基修士的真元又有极大相似,未知是雷法原貌,还是受我修为影响之故。” 《五行雷法》录有两门神雷御使之法: 一为掌心雷。此术威能不弱,修炼起来也不难。它能在修仙界中流传甚广也不无道理; 二为天雷指。此术威能凝炼,速度极快,尤擅穿透各类护身法术,实乃夺人性命之绝佳妙法。不过此术修炼难度不小,需要涉及到食中二指内的四条细小络脉。 张崇决定先易后难,先把掌心雷修炼出来再说。不过修行一道不可主次颠倒,还是需先做完提升境界的修炼之后,再来参悟掌心雷之术。 张崇把《五行雷法》放在一旁,取了一枚中品灵石托在掌心,开始运功修炼。 坞堡之中,柏冬青准备开始筑基。 张崇前不久已是抽时间将自己筑基过程中的体悟写了下来,就等柏冬青筑基时去找他拿,却不知是柏家有前人留下的记载,还是柏冬青未曾想起,他却是没来找张崇交流过筑基事宜。 宗门、家族修士对散修多少有些瞧不上眼,平时可能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却是会不自觉的显露。 柏冬青此前已经尽览族里前辈留下的心得、体悟,自认为对筑基过程中的几处关隘都有了准备。 他拿起一个玉瓶,打开来。瓶内是一粒土还结续丹。他摄起此粒淡黄丹丸,张口服下。 土还结续丹的作用是在修士最终凝聚真元之海前,为修炼土属功法的修士提供足够的灵气,以支撑气海法力向真元转变的过程。 它弥补了筑基丹自身灵力不足的缺陷,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筑基的成功几率。由于筑基过程中不能妄动,故而提前服下为好。 服下土还结续丹之后,柏冬青又打开了另一个玉瓶,从中倒出筑基丹,送入口中。 大量灵气开始从两枚丹药中散发出来,柏冬青收束心神,开始突破。 …… 次日,柏冬来来到张崇所在庄园。与以往不同,他这回没有选择张崇修炼的间隙。 他轻敲房门,言到:“前辈,家主邀你过去一趟。” 过得片刻,张崇打开房门,问:“何时?” 柏冬来:“我不知道,长老没告诉我,只是让我请前辈去主院一趟。” “我知道了。” 主院里空空荡荡,除开柏夏鸣之外,便只有他十五六岁的孙女柏冬莹随侍。 张崇跟着柏冬莹来到后方静室。柏冬莹把张崇带到之后就离开了。 张崇几步走近,见柏冬青和柏夏鸣都盘坐在蒲团之上,他二人身前还放着一个蒲团,显然是给张崇准备的。 柏冬青见张崇来了,开口道:“张兄请坐。” 张崇眉头一皱,坐了下来。 “柏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受了伤?” 柏冬青:“唉……张兄,我筑基失败了。” “这……”张崇有些吃惊,“为何没告诉我?” 柏冬青苦笑,“本打算筑基之后再告诉张兄你。现在,倒也还是筑基之后,只不过……” 张崇了然,心绪平复下来,平静地问:“柏兄可曾伤了根基?” 张崇此问即是在问柏冬青此生可还有筑基机会。 柏冬青筑基失败的原因乃是:他在转化真元进行到收尾之时,发觉筑基丹和土还结续丹一同散发出来的灵力剩下不少,即便察觉到自身根基的极限,他还是没有停下来。 反观张崇当初筑基,在察觉到自身极限之后,纵然莲子之力尚有余留,他还是适时停下,没有强行为之。 他事后对自己当时的决定仍旧十分认同,觉得这是他在筑基过程中遇到的一处无形关隘,值得注意。 对于这一处,张崇在自己写下的心得中也有着重提及。 柏冬青:“若有筑基丹,修养几年后倒还可以再做尝试,可这又有何意义呢?” 他接着说:“我筑基失败的消息如今只有叔公和你知道,还望张兄不要外传。” “我明白。” “此回叫张兄来,是想带你到我族中库房挑选酬劳。我筑基失败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到时候家族分崩离析,或许以后都没有柏家了。” 柏冬青此前是打算在自己筑基之后再考虑给张崇报酬,以免张崇提前离开柏家。 张崇看向柏冬青,他看到自己的这位旧友脸色苍白,最重要的是双目之中只有哀凄,看不到希望。 张崇忽生同情,他还记得二人初见时,柏冬青充满朝气的模样。 他不知该如何让柏冬青振作起来。如今的局面已无可挽回了。 或许天命如此,或许人事有缺。 第五十四章 选宝 柏冬青带着张崇去了柏家建在主院地下的库房之中。柏夏鸣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庄园。 地下库房被明光石点亮,台阶之下,石门开启。 二人入得里间,张崇见此中共有三间密室,一主两次。柏冬青介绍到,这中间的一间乃是用来闭关修炼的,左侧石室之内是柏家的传承功法和前人留下的典籍,右侧石室中所放则是灵石、丹药,以及柏家珍藏的法器。 柏冬青解开右边石室的禁制,将张崇带入其中。虽则门户不大,但是张崇走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占地不小。粗略看去,当有八九个寻常房间大小。 柏家珍贵的财富积累大多都在此中。张崇漫步其中,粗略检视起来。 柏冬青:“张兄,我和叔公商量过了,可以任你在这间密室里挑选三样东西。我柏家也有几件上品法器,但是你只可选一件,还请张兄海涵。” 张崇回道:“如此已经是足够丰厚了。” 张崇一眼看去,墙边并排放着十个大箱子,上边还有灵符封禁。柏冬青顺着张崇目光看去,言到:“其中是族中所藏灵石,十箱皆是。” 灵石对于张崇而言尚不短缺,他自然不可能将三个机会浪费在此。 他望到存放法器之处后,几步走了过去,见此处有十多件法器,品质都是不错,于是斟酌起来。 上品法器之中,合张崇所用的有两件。一把对灵力属性没有特别限制的上品飞剑,一枚幽绿宝珠。 幽绿宝珠内刻一道木属法术,施展起来大抵与张崇手中的枯木玄光罩类同,只是品级高些,威能更强。以张崇自身经验看来,多数时候,它应当是派不上多大用场。 另一件飞剑名为潜渊,通体幽黑,剑身有锤炼细纹。此剑对灵力属性并无限制,自身也没有什么特点。 张崇略作计较,最终向柏冬青选了潜渊剑。再如何平平无奇,那也是一件上品飞剑,乃是祭炼之后就能在斗战中使用的。 这第二件宝物,张崇已有决定。他走到第二排架子后面,手指地上放着的一叶三丈三尺长的飞舟,说:“第二件就选这件飞舟。” 此樟木飞舟可以飞空,也可用作寻常舟船浮在水面之上,如果是要长途赶路,那这件飞舟无疑是十分适合的。 至于第三件 张崇目光扫过两圈,难以决断。 他四下走了走,最后发现了几十个特制的木盒。张崇走过去,问一旁的柏冬青:“柏兄,这些盒子中装的是何物?” 柏冬青原本无甚表情,现下看张崇所指之物,面露怅然。 “此中所装乃是我柏家多年来搜集的二阶灵药的种子。这些灵药大多在我族灵药园有栽培,只可惜” 柏冬青顿了片刻,接着言到:“张兄若是有意,我可做主将这些灵药每种分几颗种子予你。不过这些灵药不好栽培,张兄独自修行,我却是不建议你选这些灵种。” 张崇心下转过念头,眼中一亮,言到:“有劳柏兄为我分几颗灵种,在下却是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柏冬青略觉奇怪,但他自家哀愁满怀,却也懒得深思了。 三件宝物选罢,张崇二人便离开了地下库房。 柏冬青不欲在族人面前显露自己的病态,故而也是无法相送。二人互礼作别之后,张崇便自行回返庄园了。 这一夜,对张崇而言只是一晚再寻常不过的修炼时间,对有的人而言,却是生命的终点。 次日清晨,张崇到屋后将引雷阵收好。这套阵法价值不菲,耗费了张崇万数灵石,更是托了吴织的人情才得以炼制出来。虽则以后不一定用得上,但总是要好生收藏起来的。 柏冬来又找到了张崇,他此回面带哀伤,似是经历了悲凄之事。 “前辈,夏鸣长老死了。” 柏冬来对柏夏鸣长老感情颇深,柏秋凤死后,柏夏鸣便把他两兄妹调到了坞堡之内,算是一种栽培。 柏冬来父母俱在,他兄妹二人的母亲是他父亲收的一个凡人小妾。柏冬来对于之前死去的众多族人都没有太深的感情,眼见族人死去,他自然也有兔死狐悲之感,但却维持不了几天。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停留在一种哀伤的情绪中太久。 这回柏夏鸣坐化,却令他切实体会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 哀思如水,一旁的张崇能很清晰的感受到柏冬来的低落情绪,他言到:“死者已矣,节哀。” “多谢前辈,还请前辈去主院,族长邀你前去一见。” 张崇:“知道了,我这就去。” 张崇来到主院之后,见柏家所有的修士和柏夏鸣的后嗣都是已经来到了此间。 张崇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大家多半都只是知道柏家请了他这么个人坐镇,却没有见过他的面目。 棺椁尚在打造之中,柏夏鸣的尸身并不在此处,灵堂也还没布置出来。 张崇不解,既然柏夏鸣刚刚过世,尸体尚在家中,那大家何故聚集在此。没到发丧之时,照理不该聚集在主院才是。 张崇往里行了数步,发现柏冬青强打精神,坐在主位之上。 见张崇到了,柏冬青起身一礼,“张兄。” 张崇还礼,“柏兄。” “照理张兄已是将要离开柏家,我不该再麻烦张兄,况且还是为了我家族内部之事。但是此事却只有凭张兄筑基的修为才能解决。” “未知是何事?” “张兄且坐。” 张崇坐下之后,发觉对面坐着一个妇人,肚子鼓起老大,看着像是快要临盆了。 柏冬青长话短说,解释了来龙去脉,其间他的几个叔伯、兄弟不时插话,略有些失了尊卑。 待诸人言罢,张崇明白过来。原来面前妇人怀胎已有八月多,她丈夫言她腹中胎儿必是身具灵根,何况还是柏家如今唯一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希望柏冬青能分下灵石给他家,好在婴儿出生之后打好根基,令此子在踏入修行之后走得顺畅些。 其实这些事情在柏秋凤在世时何须商量,各家各脉都是自行养育后嗣,没有要求族里出灵石的规矩。但是如今家族人少,灵石不分给她腹中孩儿,放着又有何用? 张崇心念一转,明白过来了,看来柏冬青筑基失败一事已经为人所知了。或许诱因就是柏夏鸣坐化,柏冬青没法再隐藏在主院之中了。 他一眼扫去,看着场中的八九个中年修士,这些人都是柏冬青的叔伯,现下柏夏鸣这个柏家唯一的长老坐化,柏冬青又筑基失败,他们怕是想分家产了。 他冷眼一扫,言到:“好,那我便出手看看这胎儿是否身具灵根。” 第五十五章 孤舟独行 对寻常童子而言,灵根资质要等七八岁后才会显露出来,但若是筑基修士出手,倒也可以在此之前探查出来。 要做到这一点,光凭神识尚不足够。张崇起身,走到妇人身前。 “勿要反抗。” 张崇伸出手,贴在妇人的腹部之上,渡入一缕真元,开始查看其中胎儿的灵根。 因为婴儿十分脆弱,故而他也是十分小心。片刻之后,张崇收回手。 一直盯着张崇的男子急不可耐地说:“我孩儿当是有灵根的。” 张崇不知面前男修是如何得知的,或许是借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器,他之前所言确实属实。 张崇转身朝柏冬青看去,言到:“她腹中胎儿的确身具灵根,至于具体资质如何,我怕伤及胎儿,未曾细查。” 张崇接着言到,“柏兄,我以为为了一个资质不明的婴儿坏了家族规矩,殊为不智。望柏兄三思而后行。” 张崇虽然不欲干涉柏家内部事务,但却还是想提醒柏冬青一声。 妇人的丈夫听得此言,摆出来他身为长辈的架子,对柏冬青说:“冬青啊,十七叔这个孩儿说不准就是我柏家中兴的希望,我不是为了我这一支来找你要灵石,我是为了整个柏家啊!” 张崇心中暗笑。柏家风雨飘渺,这些人分明是舍弃了虚无缥缈的希望,只想着找借口分些家财,过好自己一家的日子。 一个是炼气圆满的族长,一个是尚未出生的婴儿。哪一个更值得压注,何须多言。若是张崇与柏冬青异位而处,无论是为了自己的道途,还是出于维护家主之尊位,他必然是要压服这群人,集中家资再谋筑基的。 主位之上,柏冬青思考良久,然后说了句,“好。” 此例一开,再难断绝,此间大小修士,无人不是心知肚明。 张崇看去,柏冬青气息颓然,起身回了后堂,落寞无言。他明白,自己的这位好友已经在心里接受了柏家亡于他手的事实,放弃了挣扎。 七日后,柏夏鸣出殡,张崇参加了他的葬礼之后,动身离开了明光岛。 飞剑之上,他回望身后的岛屿。想着,或许他的到来并未真正帮到柏家什么。有些事情,外人终究无力去改变,但也可能,是因为他修为还不够高。 明光岛,弱者悲哀之地。 …… 黎南群岛虽然虫祸肆虐,但曜日号还是在运行着。毕竟黎南没有哪处地方是没有血暝虫隐患的,曜日号并不会令事情变得更坏。 张崇虽然已经是筑基修为,但是有海船代步,他自然不会选择自己飞行几日,自行去往赤沙岛。海船虽慢,但张崇不差那几日时间,也不差那几十枚灵石。再说,若是选择飞行赶路,那可就没法修炼了。 船上乘客很少,张崇要了一间舱室,然后便终日在房中修炼。 过得六天,曜日号抵达赤沙岛。 再回赤沙岛,如今的张崇功成筑基,想去拜访一下余院长,谢他当初相救之恩。 但是“谢”之一字又有何用呢?他想,或许余行知都不记得他这么个人了,拜访一事还是日后再说。 张崇在赤沙城中的一间客栈住下,花了十来日将樟木飞舟祭炼完毕,而后去三源阁买了一份黎南群岛通往东涯洲的舆图。 张崇还抽空去了一趟丹香阁,见到了掌柜吕尽善和阿雅。几年功夫对修仙之人而言算不得什么,二人变化都是不大。阿雅如今还是炼气六层修为,也不知是资质太差还是修炼不勤。 三人聊了几柱香功夫之后,吕掌柜又将张崇引荐给了丹香阁的东家。 胡景春身上有一种独属于炼丹师的傲气,张崇跟他没说两句就觉得其人总给他一种折节下交的感觉。 海琳等当初与张崇一同在康玮手下做学徒的几人中,有三个先后离开了丹香阁,现在留下的几个算是都成了炼丹师,能炼制一些炼气修士常需的丹药。 张崇也是见到了海琳,她在张崇面前显得有些拘谨,有些畏惧,也有些艳羡。 五月初一,这是张崇选定的出发之日。无人送行,张崇走到城外码头,把樟木飞舟放将出来,盘坐其上,往东飞去。 如果没有参照之景物,那么大海上各个方向都是没什么分别的。出了黎南群岛之后,岛屿渐渐稀少起来,偶尔夜里找不到落脚的地方,那么张崇便只能停至海中,回复真元。 筑基之后,回气丹对修士的帮助就变得极小了,多数修士在回复真元时都只能选择运功打坐,张崇也是一样。 转眼半个月过去。 这一日夜里,微风扶浪,小小的樟木飞舟浮在海上,虽然体型很小,但是凭借其上铭刻的阵法,倒也十分平稳。 自黎南往东涯的路程已经过半,路上倒还顺利,既没碰到其他修士,也没碰到什么妖兽。只是两日来,张崇都没见到海岛、礁石,却是不知自己的方向是否有误。 寂静夜里,张崇正在打坐歇息。忽而,飞舟之下传来动静。张崇一路上都不曾放松警惕,此刻闻得动静,立刻御使飞舟腾空。 海面之上,几条触手钻出水面,舞动拍打。张崇观其气机,察觉此兽修为当是二阶中期,很接近后期,他不欲与之动手,凌空把飞舟一收,施展遁法离开了此处。 但见张崇背后两翅,翎羽层叠,几若实物,显然已经是修炼到了风翼遁法的第二重境界。 一路遇到了数次妖兽袭击,张崇都是选择退走。这些藏身深海的幸存妖兽一个个都是实力不凡,更兼狡诈,不易斩杀。 前后历时一个月,张崇总算是抵达了东涯洲。只不过不是在斩鲸城,而是离之有一段距离的无名海涯。 若是在斩鲸码头上岸,那多半是会有平海宗的人前来盘查,选个无人地界则可免除此麻烦。 花了两日时间来到斩鲸城,张崇先去城里买了几份馆报,了解一下城内近来有什么大事发生。 张崇读完之后,知晓这几个月发生了两件事情足可一道。 一是城主府研制出了陨心丹的丹方,已经售卖给了城内及附近有实力炼制的势力。陨心丹售价极高,而且往往有价无市。一是因为陨心草这一主药不好搜集,二则是由于丹方新成,所以各家炼丹师的成丹率都很低。 第二件事便是沂南郡孙家与平海宗合力在城内开了一家医馆,专门治疗血暝虫之症,并且还大量招纳学徒修炼“凝毒成煞”,同时学习孙家试验出来的一套运用之法。 孙家虽然是出于利益考量,但是此举还是给自家攒下了极大的功德和声望。功德之说虽然虚妄,但是因果循环之下,以后或许会因此得利也未可知。 第五十六章 诺出必践 张崇先去了一趟通言馆,拜会了馆主谭延峰。他此来是为了求问卢茂土的消息。张崇手中只有《五行雷法》的炼气期部分,他希望借助通言馆寻到卢茂土,从他手里换到下半部。 通言馆二楼,谭延锋接见了张崇。张崇表明来意之后,谭延锋记起他来。 谭延锋:“在下想起来了,我与道友原来是早有一份因果。当日断水峡一别,道友取舍明智,谭某现在想起,任就是颇为佩服。距今不过短短几载,道友已然得成筑基,显然是福缘深厚,资质超凡。” “张某不过侥幸罢了,当不起馆主如此称赞,却不知馆主能否寻到卢道友。他现如今可是筑基了?” 谭延锋往椅子扶手上靠了一下,说:“卢茂土与我倒还有联系。当初从我手中拿走筑基丹的乃是冯道友,卢茂土却是还停留在炼气境界,而且好像也放弃了筑基之念。” “不知馆主可否代为联系?” 谭延锋一笑,“自然是可以,我通言馆本就是拿灵石办事的地方。” 张崇一肃,问:“需得多少灵石?多久能联系到?” 谭延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说:“不多,十枚中品灵石。” “可以。” “至于时间嘛。我也不知他现下在不在城内,还请道友明日再来,我当是能给你一个准确答复。” “那便多谢了”,张崇取了十枚灵石出来,放于桌上,“在下告辞。” 谭延锋:“道友慢走。” 次日,张崇再至通言馆。二楼之上,他见到了卢茂土。 当初与卢茂土同往断水峡之时,张崇记得卢茂土颇具修行前辈气度,虽然年老,但是却如山巅苍松,老而弥坚。如今再次相见,面前之人却如烛火将尽,气息炙热,但是其所依凭却显虚浮。若非容貌相同,张崇几乎以为眼前乃是另一个人。 谭延锋:“二位且聊,谭某先行回避。” 张崇一礼,“多谢馆主。” 谭延锋退出房间,张崇将门关上,走到卢茂土面前。 “卢道友。” 卢茂土还礼,“恭喜道友成就筑基,卢某有礼。” 张崇坐下,言到:“我寻道友的目的想来谭馆主当是与道友说了。” “是。阁下欲求《五行雷法》,老夫可以给你,但是需道友为我做得一事。” “什么事?” “护送些东西往尤国一行。” 张崇皱眉,言到:“在下筑基不久,却是不欲远行,未知可否改用灵石,或是法器?” “不行!”卢茂土摇摇头,说:“老夫只接受这一个条件,别无所求。” 张崇想了想,问:“护送什么东西?道友可否讲明些?” “什么东西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此行十分安全。我等会乘海船前往尤国,再往荆江陆家一行。抵达之后,功法给你,再不需你做任何事?” 张崇越发疑惑起来,卢茂土此言几乎就是告诉他,就算是个凡人,跟着他走一遭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真就如此轻松? 《五行雷法》威能强悍,张崇实是不愿错过,思量间,他心下竟是起了杀人夺宝的念头。 察觉到一丝杀机浮现,卢茂土微微一惊,而后稍一后仰,态度强硬,说:“看来道友对《五行雷法》是志在必得。我可以告诉你,此行便只是一个护送任务,你答应,雷法就是你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张崇收了杀念,有些骇然,自己居然会生出杀人夺宝的念头?他稍作吐纳,在心中对自己说:“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而后他想及扎泽贺三人,觉得终究是要去一趟北方地陆,倒不如就乘此机会好了。 张崇沉声道:“什么时候动身?” 卢茂土:“七月初一,灵兽宫海船回航之时。” 张崇暗道,那就是还有二十多天,他回答:“好。不过我若发觉并非如你所言,那我随时会离开。” 卢茂土:“可以。本月末,望鲲城,都安客栈,老夫敬候。” 说罢,卢茂土直接离开。 过得片刻,谭延峰走进来。 “怎么样,二位谈得可还顺利?” 张崇:“尚可,卢道友邀我去做一件事,但是言语不详,馆主消息灵通,可知其中内情。” 谭延峰:“卢茂土口风紧得很,我倒是知道他最近在筹划什么事,具体内情却是无从知晓。” “这样啊” 张崇:“多谢馆主代为联系,张某感激不尽。” “收灵石办事,无需言谢。” “张某告辞。” “道友慢走。” 出了通言馆之后,张崇直接离开了斩鲸城,往崇涯洞府而去。 两日之后,张崇回到了崇涯洞府。打开府门,入得中室,墨卉萍萍正将令牌持拿在手,立在那里等候。 她这几个月来独自在百花峰上生活,虽然张崇给了她进出洞府的令牌,但是她不敢远离,怕遇到恶人,只在迷踪阵范围内活动。 思夫念子,极为折磨。 张崇:“王孝庭可曾来过?” 墨卉萍萍:“王仙长来过了,他说他已经筑基,还交代我等你回来之后去他洞府一叙。” “好。” “那个”,墨卉萍萍眼露期待,问:“奴家可否先见见我夫君、孩子?” 张崇将府门一封,挥手带着墨卉萍萍进入了秘境空间。 一入此间,墨卉萍萍立刻泪流满面,跑过去一把抱住扎泽芽。扎泽贺再见妻子,也是十分激动。 张崇见他们情深场面,忽想到,造成他们一家分别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他张崇嘛。 他们一家团圆,张崇也不打扰,而是去查看秘境中的灵药。 乌木腾长势不错,再过几年就该成熟了;火纹草由于卖不出去,张崇也没吩咐扎泽贺种下,不过他们还是种了一些当做食物;山上的金碧桃长高了些,现在与张崇差不多高了,张崇细看之下,发现小桃树上居然结出了两个小小的果子,只是现在小的可怜,还没有紫玉灵峰的个头大。 寄人梨生如今已经不复病态了,他主动飞过来,与张崇见礼。 “见过道友。” “梨生,我观你似是已然恢复如初了。” 梨生回答:“是的。道友,梨生有一事相求,还请道友准许。” “何事?” “我们寄人都是要借助灵种修行,我看那小湖下面有一小截三阶灵植的根,我想分一道灵力寄存其中。但是扎泽贺说道友有令在前,故而我未曾动手。” “此举有何影响?可有益处?” “对道友和那灵植而言,没有益处,但也没有害处。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极好的修炼之物。” 张崇:“本也不寄望它能成活,只要不妨碍灵植生长,你自便就是。” 张崇取出十几个盒子,说:“此中皆是二阶灵药的种子,想来对你用处不小。” 梨生对木属气息十分敏感,当即十分兴奋地回答:“是!” “这些灵种交给你与扎泽贺好生种下,其所需环境由你自行营造,若是不行,再告诉我,我来想办法。至于所谓寄存修炼,只要无损灵药生长,你可自行决断。” “多谢道友。” 等扎泽贺释一家情绪平复之后,张崇找到他们,交代了一些事。末了,他又告诉扎泽贺,几个月内便会将他们放归山野,命他们务必用心做事,否则是否放他们自由可就不一定了。 放归此三个青须人的风险不小,不过既然有了十年之诺,到底还是要令自己念头通达为好。 第五十七章 前路 解决完洞府内的一应杂事之后,张崇便架起飞剑去了十载峰。 到得地方,张崇叩开府门。 王孝庭将门打开,发现来人灵力波动远胜往日,气息凝实而又富有生机,正是张崇。 张崇乍看王孝庭,只觉其人灵力亦盛,一身气息予人清潭之感,幽而静远,玄机内藏。 张崇开怀一笑,两手抬起抱圆,十分郑重的行了一礼,“道友有礼。” 二人相识于微末,如今俱成筑基,在此相聚之时,行此一礼,既是敬挚友,亦是敬自己。王孝庭当即也是笑意盈盈,一抖崭新道袍,庄重地还得一礼,“道友有礼。” 王孝庭把身一侧,伸手一引,“张崇,请。” 张崇迈步而入。 王孝庭把葫芦法器提到手中,言到:“张崇,许久不见,你我都已是筑基修为,正该痛饮一番。” 张崇:“那当然。” 王孝庭斟酒两杯,二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张崇把酒杯放下,看了一眼,说:“这似乎不是原来的灵酒,味道不对啊。” 王孝庭:“原来的灵酒早便喝完了,这是爷新寻到的青竹酿,滋味不在原来的那种灵酒之下。” “确实,不似原来那般烈,却也别有滋味。” 王孝庭再将酒倒满,言到:“说起来筑基这等喜事,当该是广邀好友,庆祝一番才是,可惜爷出关之后,却得知青沂市坊已是死域了。” 张崇沉默不语,王孝庭在青沂市坊修行多年,对这里当是有一些感情的。 “算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是怎么筑基的,我听闻但凡秘境都是极为凶险的,你的经历想必很是精彩。” 张崇举杯,“精彩谈不上,惊险倒是有过几回” 二人边饮边聊,一夜过去 次日天明,张崇回到了自家洞府之中。 无论是十载峰还是百花峰,都是灵气稀薄之地,张崇现下成就筑基,这个地方实在是有些不合用了。 王孝庭昨日谈及以后道途,说起他想要去斩鲸城中寻一家势力加入,以他现在的修为,想要寻到合适势力当是不难。 张崇听后,也是思考起自己今后的方向来。他是不太想加入哪家势力,受之约束的。 王孝庭之前就在万符楼供职,以他制符师的身份,再寻势力加入的确是一个极好的选择。但是张崇不同,修行百艺,他全都不通,若是加入势力,必成打手一流。 前路不明,张崇又回想过往,自己一路行来也是十年多了,自己又是求的什么呢?长生逍遥太过遥远,修仙界中又有几人是以此为目标呢? 张崇想来,只觉自己只是单纯地在寻求上境,并无什么目的可言。因为除开修行之外,张崇似乎也没有其它事情可做。 他在静室内盘坐下来,收敛心神,欲往自己的内心深处寻求答案。往事如同一幅幅画卷不断展开,又不断消失。 蛇王山上,法源派的创立与消亡;青巫山中,血腥犹存;亘海之上,几次直面死亡;明光岛 张崇渐有明悟,前路或许不明,但修炼变强是永远不会有错的。只要修为够高,寿命够长,那总也是能寻到真正方向的。 似有所得,又似无有。张崇只管把杂念一抛,运功修炼起来。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便要到月末了。 崇涯洞府石门忽启,张崇自里间走出。他抬眼望了一下天时,觉得不错。走出迷踪阵释放的白雾之后,张崇的目光聚在百丈外的一块巨石之上。他右手虚抓,一团雷光在他掌中聚集出来,很快胀大到手掌堪堪握住的大小。 他使力一甩,雷光轰将出去,转眼打在巨石之上。但闻巨响一声,巨石崩散,化为漫天碎石,落散四处。 “这掌心雷威力倒是不错。” 这些日来,他已是将掌心雷修炼了出来,同时还把潜渊剑祭炼完毕。 他架起飞剑,先往十载峰去,告诉王孝庭自己将是要出门一趟,至少需要数月时间。与王孝庭作别之后,张崇便一路往望鲲城的方向飞去。 望鲲城地处斩鲸城之北,亦是一座靠海而建的城池。张崇来到此城,找到了都安客栈。 入得此间一楼,张崇见卢茂土已是在一张方桌前坐定。与他同坐一桌者还有三人,二个炼气修为,一个气息微弱,修为难辨。 张崇几步走过去,抬手一礼,“卢道友。” 卢茂土起身还礼,“张道友。” 卢茂土:“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范希范道友,这是王飞王道友。” 两个炼气修士俱是起身,同道:“见过前辈。” 卢茂土再言:“这是安前辈,亦是我等此行的组织之人。” 张崇心道,原也是一个筑基同道,“在下张崇,安道友有礼。” “张道友有礼。” 卢茂土:“道友可在此客栈内先行歇脚,明日我等一同往码头去。” 张崇颔首。 晚间,张崇未曾修炼。此行有些蹊跷,那位安道友的气息也是诡异,张崇无心修炼,神识溢散在外,警惕着外间动静。 次日,一行五人上了灵兽宫的海船——天鹏号。 此海船体型不在石家天星号之下,长有百十余丈,甲板下有四层,船楼亦有三层。 上船之时,张崇察觉另有三人与卢茂土一伙有所勾结。 天鹏号船资不菲,一个房间需要五百灵石。安姓修士给自己五人买了三张船票,张崇独居一间。 临夜,海船起航,驶往尤国 是夜。 “咚咚咚!” 敲门之声传来,张崇睁目,问到:“谁?” “张道友还请开门,卢某有事相商。” 张崇走过去把门打开,将卢茂土请入房间内。 “卢道友有何事?” 卢茂土:“道友可有飞舟一类可以载人的飞行法器吗?” 张崇凝目,这可是修士隐秘啊。 “道友不要误会,只是接下来行动需要用到飞舟,若是道友没有,我这里有一件飞舟,还请道友早些祭炼了。” 张崇说:“我倒是有一小舟,不过载得两三人已是极限了。” 卢茂土:“两人就够了。还望道友提前有所准备。” 张崇声音一沉,“卢道友,你等到底要做什么?” 卢茂土态度坚决,只言:“只需道友护送一段路即可,多的我现在还不能说,道友安心就是。” “你这做派,我如何安心?” 卢茂土不言,朝张崇一礼,而后离开。 第五十八章 雾中葬灵 过得二十余日,张崇每日都未沉心修炼,提升修为,而是将所有时间都放到了修炼天雷指上。 雷力狂暴,对两指中的细小络脉是一个极大考验,张崇这些天修炼下来,进展颇慢。他觉得当是还需一个月时间才能练成此术。 又入夜,敲门声起。 张崇将卢茂土放进来,言到:“道友二十天不见动静,今夜突然造访,难不成是任务有什么变动?” 卢茂土:“我此来是为通知道友,再过两天就要抵达尤国了。明日入夜之后,需要道友御飞舟载我与安前辈离开天鹏号,趁夜潜入尤国。 张崇:“潜入?既然能乘海船,为何不能在码头上岸?” 卢茂土:“码头有灵兽宫修士检查,我等须得避过他们。” “为何要避过?” 卢茂土悠然开口,言到:“我等身上有些令他们害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 “道友很快就会知道了,很快” 张崇犹疑,卢茂土转身离去。 次日夜间,卢茂土和安姓修士找到张崇,告诉他该走了。 张崇不见范希、王飞二人,于是问到:“另两个道友呢?” 安姓修士言到:“不必管他们,我们走便是了。” 三人行至甲板之上,卢茂土洒出一张晶莹薄膜,将三人罩住。此晶莹薄膜一出即隐,将三人身形遮去。 张崇看二人衣袍下略有鼓起,也不知是揣了些什么。他挥手取出樟木飞舟,载着二人往远处黑暗中飞去。 此处距岸上还有不少距离,炼气修士只能短途御器飞行,定然是承担不起这项任务的。然则安姓修士也是筑基修为,当不需张崇前来随行才对。 一夜飞行,张崇真元大耗,终于是在晨光中看到了北方地陆。 上岸之地是一处断崖,张崇由于真元损耗不少,故而越发小心起来,刻意与二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卢茂土几步走到张崇近前,说:“还请道友快些恢复法力,此处距离荆江已是不远了。” “接下来还需我载二位飞行?” “是的,只需到达荆江之后,《五行雷法》卢某双手奉上。” 张崇知道多问无益,卢茂土必然是不肯回答的,他只道:“我需一个时辰恢复真元。” “好。” 一路走走停停,张崇每当法真元消耗过半之后便停下来,卢茂土的催促一次比一次急切。 两日后,荆江之水已在不远,一路沉默的安姓修士突然开口:“停。” 卢茂土:“便在这里停下,张道友。” 张崇依言落下飞舟。待二人下来之后,张崇收起樟木飞舟,悄悄远离了几步。 “卢道友,地方到了,可以将《五行雷法》给我了。” 卢茂土一拍乾坤袋,将半册书卷丢到张崇这来。 张崇丹田之内,乙木雷元沉入真元之海中,随时可以引动雷法,斗战起来。他接过书册,起神识一看,见此乃是《五行雷法》原册,并非抄本。 他抬眼看去,卢茂土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几个兽囊,但见几道灵光闪动,便有几个人从兽囊中出来。这几个人中,正有范希、王飞二人。 张崇大惊,藏身兽囊岂不是把自己性命交到他人手中,居然有人会如此做?真是灵界之大无奇不有。 还不待张崇开问,便见安姓修士自怀中拿出几个兽囊,交给卢茂土。卢茂土接过之后,施法打开,自其中又是钻出了几个人。 张崇甚奇,开启兽囊这等小事也需人代劳,这可不像是由于尊卑之故啊。 张崇收起《五行雷法》,想起一事,便开口言到:“卢道友,我因炼制引雷阵之故,已是将雷法传出部分。想来日后也可能有外传之时,还望道友允准,在下可以支付灵石以作补偿。” 其实二人当初只是口头约定,无甚束缚,即便张崇肆意外传也没有什么后果。张崇求得允准之言不过求一个念头通达。 卢茂土没有看张崇,他们一行人皆是面朝荆江,他言到:“道友自便。” 张崇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各个都是目中带着仇恨之光,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求死之志。 安姓修士忽然扯开衣袍,将胸前的一张灵符撕下。随后他气息大涨,张崇哑然,他发现此人是有筑基中期修为的。 “走!” 安姓修士一马当先,腾空而起。他身后一众修士纷纷撕下身上灵符,亮出飞行法器,紧跟其后。 十一道遁光飞过荆河,来到陆家降华峰上空。其中有张崇见过曾与卢茂土接触的人,也有从未见过的。 安姓修士大手一挥,十几个瓶瓶罐罐同时出现。 卢茂土等人飞至降华峰上空各处,抛洒瓶罐出来。 一句满含恨意的话响彻十里之地。 “陆虹!你的报应来了!” 随即是一声爆炸轰响,安姓修士当空自爆。一朵绚烂的死亡之花在天际绽放。其人血肉即是花蕊,他四周瓶瓶罐罐爆裂后溢散出的红烟便为花瓣。 若是细细观之,当会发现他血肉中带着一种奇特的猩红,一如那随之爆散出来的葬灵雾。 安姓修士自爆之后,一众炼气修士同样纷纷自爆。猩红之花在陆家修士上空一朵接着一朵的绽放,而后化作铺天盖地的红色烟尘缓缓落下。 张崇站在荆河的另一边,他看见远处景象之后,震惊了一会儿,随后想到卢茂土等人自爆可能会引发的后续追查,他不再逗留,折身离开了此地。 张崇猜测,这些人当是都以特制灵符压制了体内的血瞑虫,所以才能苟延残喘至今。 可是斩鲸城内分明已经出现了解决之法,这些人还选择不远万里来此地行这般激烈手段,不是自己体内的血瞑虫已经发展到救不了的地步,那就是别有什么深仇大恨。 修仙界中,师徒之情,血脉之情,都并不少见,为此报仇也不难想象。 张崇无意多想,他只想赶紧远离此地,心中期盼灵兽宫之人不要追查到他身上。 至于要往何处去,张崇转念间已有决定。 他要离开灵兽宫控制的尤国,前往黎国西部,在那里将扎泽贺三人放归之后再跨越黎国返回东涯洲。 第五十九章 另有玄机 整个尤国都是灵兽宫的地盘,张崇恐被灵兽宫之人从蛛丝马迹之中发现,故而决定先行往西而去,沿着荒无人烟之地去往黎国。 三日之后,张崇来到一座山岭之中。他在空中得见,下方山岭有一阵法笼罩。此阵法有遮蔽形影之能,不阻神识探查,当是为了避免凡人误入所设。 张崇估计,此中当是一座散修集聚的市坊,盖因宗门世家都是在灵脉之上建造城池,而不会隐于此逼仄之地。 张崇降下飞舟,落入阵中。 薄雾之内,一块石碑静立,上刻“紫荆市坊”四字。张崇举目看去,见此地楼阁不多,店铺只有二十来间,炼气修士往来其中,明白这是一座极小的市坊,最多不过是有一二筑基修士坐镇。 张崇走入市坊,稍稍打探了一下,发现陆家遭袭的消息尚未传到此处。他买了一套袍子、一个斗笠、一张尤黎两国的舆图,然后离开此处,继续前行。 张崇看过舆图之后,发觉此行往西必然是要遇到屏岭山脉阻隔的,屏岭山脉下的余家乃是灵兽宫内两大元婴世家之一,控制的地盘实是不小。 灵兽宫出了什么事,余家一定是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张崇暗道,若是看到灵兽宫追查,那最好还是避开为好。 张崇一路往西,选择了一条蜿蜒曲折,但是能避开各个家族和修仙城池的路线。 十多日后,张崇来到余家控制下的一座城池——普台城。 张崇将斗笠一戴,入了城中。 他一番打听之后,得知陆家的事已经在城内里传开了,城中不少店铺都在大张旗鼓的收购陨心草,但是灵兽宫的人似乎没有发现除开自爆之众外还有一个护送之人。 张崇稍稍放心下来,寻了一间客栈住下。接连奔逃了接近二十天,张崇也是需要稍作休整。翻越屏岭山脉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在此之前,还需打探些消息才是。 而且就目前看来,张崇是翻越屏岭山脉,还是沿着山脉南下黎国还不一定。 连日赶路,他倒是还未来得及仔细翻看《五行雷法》的下半部。张崇盘坐床榻,取了那半部书册出来观读。 张崇记得《五行雷法》上半部开篇之句为“纳天雷之力,筑五元根基。” 这第二册开篇一句则是“借上境妙法,开通天之门。” 张崇读来,觉得此言有些狂了,只不过但凡是部功法,其中之言大多如此。 他细细读来,见此中记载有两门术法,一为“雷神之握”,二为“通宇”。 “雷神之握”这门法术令张崇颇感惊喜,其威力殊为强悍。此法借鉴自金丹修士中流传最广的“大擒拿手”。 金丹修士神识覆盖范围大,又能调用天地灵气为己用,所以才能施展此法。但是张崇神识不过百丈,又只能凭借自身真元施展法术,此中差距可是不小。 幸好这一道法术之后,给出了解决之法。 创此术者以一道“气机一线”之术打破了神识局限,令修炼此术之人可以先行摄拿敌手的一缕气机,而后凭借气机相连来代替神识索敌。 “气机”与修士之“气息”不同,气息可以收束、掩饰甚至改换,但是一个人的气机却是生而成定,乃存世之系,非死不消。 当然,“气机一线”没法用到修为过高的敌手身上。 张崇一页页翻过,只觉此术甚为精妙,不知不觉便到了最后一页。 “咦?”,张崇惊讶道:“这就完了?” 张崇本以为后边还有解决“雷神之握”那巨大的真元消耗的法门,不想写完“气机一线”之后便没了。 张崇看着最后一页,其上有一个玄奥的印记,他看着印记,暗道自己太过贪心。 真元多寡取决于修士之修为,本也不存什么捷径。丹田介乎半虚半实之间,所能容纳真元多少因人而异,但丹田的扩展总与修为息息相关,这是修仙界人所共知的。 此中两门法术,“通宇”之功用书中未曾讲明,而且还需炼就五种神雷之后才能修炼。雷神之握却是可以单凭一种神雷修炼。 张崇打算将天雷指练成之后便一试这雷神之握,虽然他估计若是用这一招,那多半就只有一击之力,但这一击必然是惊天动地。 张崇把目光从印记上收回,将书一合,打算调息一会儿,然后外出打探有关陆家的消息。 却在这时,张崇忽感识海中生出异动,一缕熟悉气机显现出来。他立时发现,此道气机乃是出自他当日筑基之时,自七星宝莲中出来,而后进入到他识海中的那一道灵力。 他本以为此气机已经与他识海融合,增强他的神识之力,不想此时却显现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丹田之内的乙木雷元也是跃动起来,与识海中的莲子气机相呼应。 张崇欲将异动先行压下,再探缘由,岂料此时,手边半部《五行神雷》自行翻动起来,很快翻至最后一页。 那个玄奥印记闪耀出金色光芒,下一瞬便化作一道流光,钻入张崇眉心之中。 流光速度极快,张崇根本来不及反应。流光过后,他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次日天明,日光透过窗纱照到房间之中,张崇悠悠转醒。 他偏头朝外一看,发现竟是已经过去整整一夜了。他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其中多出来了一些东西。 他拿过《五行雷法》来,翻开最后一页,见那印记已然消失不见了。 他活动两下手脚,盘坐下来,内观识海。 只见茫茫之域内,一篇金色文字悬空而立。其笔势雄浑,金泽凝炼,恍若实质。 张崇缓缓读来,方知世间能人异士不知凡几,大能修士手段何其之多。 此一篇修炼第二丹田之法超乎张崇之想象,但其中所蕴通天之途却是实实在在,毫不夸张。 此法贯通丹田、识海,将识海化作修士之第二丹田,由此可拥世间绝无仅有之雄浑真元。 《五行雷法》中的“通宇”之术正是用来贯通识海、丹田两处,构建桥梁。 读罢之后,张崇睁开眼来,一脸遗憾之色。 原来,创造此法之前辈名为“元生”,他创立此法之后,只余一点未曾解决。 在元生的描述中,贯通丹田、识海,立起天地桥之后,真元涌入识海。灵力、神识相存无碍,但是修士之魂魄亦是居于此间。元婴之下,修士的魂魄皆是脆弱至极。即便是自己的真元,魂魄受之一冲刷,也是立时消散,归去轮回,只留下一具肉身空壳。 元生一生止步化神巅峰,未能入得炼虚之境,晚年自创此法,但却始终未能完善最后一步。 在他想来,这最后一步唯有借助天地灵物方可成就,然则他试过诸多灵物、法宝,终究是未能找到合适之物。 最后便留下机缘分散四方,只待有缘人补足缺憾。 第六十章 汶水吴家 前人留法,感莲子气机而现,张崇得之。至于这修炼第二丹田之法的最后一点,张崇自然不寄望自己能钻研出解决之法。 他将《五行雷法》收起,起身出了房间,往城中而去。 张崇身上灵石皆是来自于水龙卷秘境之中的那个灵兽宫修士,如今已然用去不少,张崇不欲在尤国久留,打算早些去往黎国。 他手中有一件上品金钟法器,在尤国不好出手,若是拿到黎国去换,当是能换得不少灵石。 为了节约时间,张崇最后还是决定翻越屏岭山脉,先去荒林中放归扎泽贺三人,在往黎国去。张崇在外打听许久,待到晚间方才回到客栈之中。 翻越屏岭山脉有一条较为好走的路线,但也只是相对好走。山脉中二阶灵兽不少,余家背靠此地,大量灵石、资源日日不断地流入余家。 客栈房间之中,张崇进入了秘境空间。 他招来扎泽贺,先是询问了二阶灵药种子的栽种情况。扎泽贺还未开口,梨生抢先说道:“只有一种水系灵药种下了,其它灵种的生长环境不好营造,我已经将需用灵物列了出来。” 说罢,扎泽贺将几张纸拿出来,递给了张崇。 张崇接过,大略看了一眼,随后便收起。 “扎泽贺,再过不久你等便可自由,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扎泽贺立时拉过老婆孩子,向张崇连连称谢。张崇驱散三人,对梨生说:“梨生道友,你随我出去,接下来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是。” 张崇带着梨生出了秘境空间,放出一张灵符到桌上。 “梨生道友,我救你一命,你当知我并非只是单纯做善事。” 梨生:“道友救我已是大恩,梨生自当回报。” 张崇:“你天赋异禀,我亦知你一心修行。日后道途,你当是难以摆脱我,望你勿生别念。我若仙途顺畅,自是不会亏待于你。若是不畅,那便再言。” “未知梨生要如何做方可令道友放心。” “不是你,是你我”,张崇指尖一点灵符,言到:“此符花了我整整一千灵石,以魂血起誓,永不背弃。” 以魂血起誓算是修仙界最为可靠的手段了。 梨生没有犹豫,张崇的诚意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道了声“好”,逼出一滴内蕴神识的精血,滴入灵符之中。 “如有背弃,神魂俱灭。” 张崇亦是逼出魂血一滴。滴下的又不是本命精血,损失一滴精血对张崇而言影响微乎其微,但是分割出的一缕神识却令张崇头痛欲裂。 梨生、张崇均不好受。两滴魂血落下,灵符立时染上鲜红之色,而后无风自燃。张崇有感冥冥中落下一道枷锁,只要他做出有违约定之事,立时会有惩罚降下。 张崇:“道友好生休息,养好神识,明日便需去屏岭山脉了。” 梨生落在桌上,一双大耳往桌面一搁,盘坐下来。 一夜过去。 张崇辰时出门,往屏岭山脚而去。出得普台城,张崇带着梨生御使樟木飞舟往西飞去,花了两日时间横穿余家地盘,来到屏岭山脉脚下。 此处有一驿站,乃是余家所立。往来修士欲要寻人同过屏岭山脉的,常会在此处寻找同行之人。 张崇走入驿站,来到台前。 柜台很长,其后站有六七个执事。张崇寻了个空闲位置,向台后女修言到:“我欲寻人同过屏岭,不欲猎杀妖兽,只求安稳抵达对面。” 女修:“敢问前辈姓名?是何修为?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张崇言到:“吾名孙觉,筑基初期。至于要求嘛,最好是能与家族商队同行,我有一只寄人相伴,想来愿意与我结伴之人并不难找。” 女修抬眼看了看飞在张崇身边的梨生,说:“前辈有寄人探路,自然是不愁无人接纳的,还请前辈稍候。” 她转头朝后间喊去,“去叫吴家的人来。” 来这处驿站里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会在驿站逗留,等候合适的人加入。驿站就是向这些人收取灵石。 另一种是如张崇这般孤身之人,随来随走,驿站通过无偿帮助的方式吸引这些人到驿站来寻找同伴。 过不多时,一个年轻男修来到柜前。 他朝张崇一礼,言到:“可是前辈在寻人同行吗?” 张崇:“正是。” “在下屏岭西部,汶水吴家,吴玉丰。晚辈的二伯邀前辈一叙。” 张崇:“你说你是汶水吴家?可是分隔尤、黎两国的汶水?” “是,前辈听说过我吴家?” 张崇:“曾在与图上见过,前头带路。” 吴玉丰:“是,前辈请。” 到得吴家驻地,张崇见此中有十数炼气后期修士。 在吴玉丰的带领下,张崇见到了吴家队伍的领头人,吴元恒。 吴元恒看去中年模样,也是筑基初期修为。他见得张崇,抬手一礼,说:“是孙觉孙道友,在下吴元恒,有礼了。” 张崇:“吴道友有礼。” 吴元恒看了一眼在张崇肩头飞动的梨生,说:“有一寄人探路,这屏岭山脉当是会好走不少啊。” 他继续说道:“我吴家之人都是在此了,道友若是觉得可以,那我们可以选定日子过山了。” 张崇:“我何时出发都是可以,只是有一问题欲要先向道友请教。” 吴元恒:“孙道友但说无妨。” 张崇:“我此去欲往黎国一行,吴家临近汶水,未知可否同行。” 吴元恒:“哦?道友欲往黎国,那何不沿屏岭南下,岂不是轻松得多。” 张崇:“我的目的地在黎国西部荒林,翻过屏岭会快上不少。” “那倒是”,吴元恒假意叹了口气,说:“可惜,我等却是有事在身,翻过屏岭后还需停留些时日,怕是不能与道友同行了。” 张崇道:“那也不妨事。” 吴元恒:“现下天时已晚,我以为可以明早再行启程,孙道友以为如何?” 张崇:“可以。” 吴元恒:“道友可是孤身而来?” “是。” “那道友若不嫌弃,可在我们这个营地歇息一晚。” 张崇想,反正接下来几天都是要一路同行的,自己今天倒也可以在此地过夜。 张崇:“那在下便叨扰了。” “客气”,吴元恒说:“接下来六日,道友与我还需在屏岭山中同进退,谈何叨扰?” 既已谈妥,张崇便在吴家营地待了下来。 吴家之人皆有营帐,吴元恒本意为张崇腾出一顶,但是张崇拒绝了。 入夜,众人入得营帐,只余两个修士守夜,还有张崇,孤身盘坐于篝火之旁。 一旁梨生的姿势与张崇如出一辙,只不过梨生一双长耳垂在地上,体型也小得很。 第六十一章 枯枝兽 次日,张崇与吴家一行启程往屏岭山脉中去。 屏岭山中有一异兽,名为枯枝兽,多不甚数,时常袭击山中往来修士。此等异兽浑身散发木属气息,若是有一寄人在队伍之中,却是能提前感知,早做防备。 屏岭山脉呈南北走向,将尤国分隔为东西两部。 吴元恒往来屏岭山脉多次,经验丰富,但是上回跨越此山之时,他吴家雇佣的一名筑基修士陷落山中,这使得他回返时不得不另寻人加入。 一行人白天赶路,夜里休息,如此安然过去两日。 便在这天夜里,正在张崇身边打坐梨生忽然睁开眼睛,扇起耳朵飞起来,对张崇说:“张道友,有几股气息靠近,都是筑基层次。” 张崇立时站起,取了潜渊剑出来,朗声喊到:“有东西靠近,诸位醒来!” 吴元恒为筑基修士,反应很快,转眼从营帐内窜了出来。 他放出一只二阶火蜥蜴,翻手持定一杆御火旗。 须臾,四肢枯枝兽出现在张崇面前。此四兽气息不强,比炼气圆满高些,却又比寻常筑基修士稍逊。 此四只妖兽两只呈狼形,一只似虎,一只如蟒蛇,皆是浑身驳绿。 吴元恒下令,“玉丰,你们缠住两只,拖到我与孙道友解决对手之后便可。” 吴玉丰:“知道了。” 但见吴玉丰也是放出一只灵兽出来,取了法器小心戒备。这群吴家炼气修士中,配备灵兽的只有三人,各中地位略可得见。 枯枝兽的底细,张崇早已打探清楚,这种屏岭山中最为常见的二阶妖兽实则并不难对付。 张崇并指为剑,指向其中一只,潜渊剑电射而出,瞬间钉在虎形枯枝兽身上。 然则此兽只稍一趔趄,便四爪一屈,跃至张崇面前来。 枯枝兽的肉身与普通妖兽全然不同,便如实木一般,无痛无觉。 妖兽扑来,张崇抬手一掌,打出雷光,轰在此兽身上,将之打退数丈。 他翻手一引,插在枯枝兽身上的潜渊剑立时飞回。张崇凝目一看,潜渊剑在其身上留下的伤口正在愈合,怕是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张崇神识笼罩着枯枝兽,接连以飞剑劈砍,不时夹杂掌心雷之术,片刻之后,张崇心道一声“找到了。” 潜渊剑破空而去,刺入枯枝兽右后大腿之上,枯枝兽受此一剑,立时四肢一软,原地瘫倒下去。原本驳绿的表皮在几息之间变为枯黄之色,便如朽败的木雕一般。 张崇解决此兽之后,转而又寻上了一只狼形枯枝兽。 此兽原本正与无玉丰等四五个修士缠斗,张崇先是以掌心雷将之打飞,而后以潜渊剑寻机斩杀。比起击杀虎形枯枝兽时,这第二次熟悉了不少,只花了一半时间便将之击杀了。 张崇招回飞剑,正待以同样手段解决另一只,却听吴元恒喊道:“道友莫急,这只便交给在下解决。” 张崇按下飞剑,转头看去,见吴元恒已经解决了自家对手,正将手中御火旗一扇,放出一阵火浪朝那只被吴玉丰等人围困的枯枝兽卷去。而后火蜥蜴飞扑过去,与之战作一团。 片刻之后,四只枯枝兽尽皆伏诛。 吴元恒朝张崇一礼,言到:“幸好道友的寄人提早发现这四只枯枝兽,不然我这些后辈怕是要受些死伤。” “同行自当互助,吴道友客气了。” 吴家炼气修士动起手来,将四只枯黄尸体剖开,自其中摄出黏糊糊的蓝绿液体,装入瓶中。 吴元恒:“孙道友可知近来荆江陆家发生之事吗?” 张崇:“嗯,略有耳闻。” 吴元恒:“血瞑虫灾祸波及到尤国,但好在尚且局限在荆江,想来也不会扩散。” “他接着说,灵兽宫得到了一种符箓,可以封禁身受血瞑虫寄生的修士体内身精气,是之能延命许久,等候治疗之机。” “哦?”,张崇想到了安姓修士等人当日撕下的灵符。 吴元恒:“我听闻此符箓是以经过特殊炮制过的人皮制成之符纸写就,其中技艺尚不明晓,不过宗内倒是寻到了代替之物,便是这枯枝兽身上的粘液。” 张崇:“原来如此。” 不过这些许灵石,他倒是不在意。 营地喧哗声渐渐消退,大家各自回了营帐休息。 张崇盘坐篝火之旁,梨生亦是如此。 实则寄人修行之法与人族修士截然不同,梨生打坐之举并不能提升任何修为。不过修行一途,并非只有修为提升一事,他此举是想模仿人修,磨砺心境。 而且,他确实也无事可做。 张崇在斗战中并未消耗多少真元,但却也不妨碍他打坐。妖兽出没之地,终究还是保持丹田内真元充盈为好。 脚步声忽然响起,吴元恒几步走来,隔着篝火在张崇对面盘坐下来。 实则枯枝兽本身乃是一种身躯粘稠无定,生有触手的妖兽,其等自身脆弱不堪,却能钻入妖兽体内,控制其身。只要肉身大致完好,无论死活,皆是可以。 今日出现的两狼、一虎、一蟒皆是受枯枝兽控制。 要解决枯枝兽,若能一气将其身躯摧毁,那自不用说,碾压过去就是。但是若无法摧毁其坚硬,且能够自愈的妖兽外壳,那便需要找到其本体所在,将之斩杀在躯壳体内。 张崇神识经由七星宝莲莲子增强之后,比同辈修士要强上不少,所以想寻到枯枝兽本体所在并不多难,他只需以潜渊剑试探,逼得枯枝兽露出破绽即可。 但是吴元恒并不长于神识,加之与他对战的大蟒身长接近两丈,一处处试下来花了不少时间。等他解决了大蟒之后,张崇已经连斩两只枯枝兽了。故而他适才连忙叫停张崇,自己将剩下的一只枯枝兽揽下。 当着家族后辈的面,他吴元恒也是不想太丢面子。 篝火之旁,吴元恒言到:“多谢道友留情了。晚辈面前,在下却是不好被道友比下去太多。孙道友实力强悍,想来大概觉得我这种行事颇有些可笑。” 张崇回答:“道友多虑了,在下只是恰好知道克制枯枝兽的法子罢了。” 吴元恒:“我在屏岭山脉往来多年,道友知道的,吴某当也是知晓。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却是另一回事了。” “道友神识强悍,又兼雷法在身,当不是无名之辈,敢问是在哪家修行?” 张崇:“在下不过一散修罢了,四海为家,路过此处。” 吴元恒:“原来如此。” 他一拱手,言到:“往下还有四日路程,便要仰仗孙道友了。” 张崇回道:“在下自当尽力。” 吴元恒稍作试探,一无所获。他再说了几句话之后,起身回了营帐之中。 他心下倒是有过将张崇延揽到吴家的念头,但是张崇来历不明,吴家也不缺这一二筑基初期修士,所以吴元恒很快就舍弃个念头。 他只想安稳跨过屏岭,返回汶水。 第六十二章 旦夕祸福 几只枯枝兽不过是张崇等人跨越屏岭山脉过程中的小小波折,次日天明之后,一行人继续前行。 此后两日,由于深入屏岭深处,故而遇到妖兽的频率也高了起来。一般筑基初期修为,若是不慎闯入哪个二阶后期妖兽的地盘,那多半是难以活命了。 好在吴元恒对这条路上的二阶妖兽都是熟悉,那些强大的二阶妖兽皆被他顺利避过去了。 在第四日时,他们先后斩杀了两只二阶妖兽,张崇分得了一枚火属性的妖丹。 两日后,张崇等成功出了屏岭山脉。 尤国西部三个靠近山脉的家族效仿余家,在山脉这边设下了一处驿站。 张崇与吴元恒一众到了驿站之后,两方也是该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二人互行一礼,道了声“保重”,张崇放出樟木飞舟,转身朝西飞去。 九天之后,张崇已是到了尤国范围之外。此地被尤黎两国修士称为荒林。荒林之中人迹罕至,妖兽横行,还有许多异人部落隐藏其间。这些异人部落之中,青须人自是不少。 张崇入了荒林,寻到一个山洞,钻入其中。他闪身入得秘境空间之中,而后将扎泽贺三人带了出来。 张崇一指洞口,问:“扎泽贺,你可认得此方地界?” 扎泽贺往洞外一看,觉得十分熟悉,但他在秘境空间中待了多年,一时还有些不确定。他走至洞口处,往外一看,惊喜地喊道:“这是荒林!” “荒林!” 墨卉萍萍闻此也是十分兴奋,她转头朝外看去,越发觉得熟悉起来,“对,就是荒林。” 张崇:“十年之约该是时候兑现了。” 他伸手自乾坤袋内摸出三张灵符,说:“此为命誓符,你三人知道我的秘密,我定然是不会容你们泄露出去的。” 扎泽贺:“仙长放心,我们一家绝对不会泄露您的秘密的。” 张崇:“嗯。你三人各自滴一滴魂血到此灵符之中,日后如有泄密的念头,必死无疑。” 扎泽贺显露出些许犹豫,问:“这符有什么危险吗?” “你等不多事,秘密一直留在肚子里,那便不会有危险。若是你们三个有泄密意图,必死无疑。” 扎泽贺:“是是是。” 张崇:“滴血。” 自由就在眼前,扎泽贺哪有什么选择,他划破指尖,挤出一滴血出来,滴落到灵符之上。 血滴落下之后,灵符立时无火自燃,化为灰烬,之后一股气机钻进了扎泽贺的识海之中。 张崇:“你若是有说出与我,或是秘境空间相关事情的意图,立刻就会识海爆裂而死。望你好自为之。” 扎泽贺:“小的明白。” 张崇:“让你妻儿滴血。” “是。” 墨卉萍萍和扎泽芽也是各自滴下魂血。 青须人大多只有五十载寿命,扎泽芽现如今已然成年,应当说是正值壮年。 张崇见此三人均已领受了命誓符禁制,他伸出手在扎泽贺眉心一点,收回了在他识海内存在多年的神识禁制。 张崇重复施为,又收回了当年他下在墨卉萍萍识海内的禁制。 张崇:“现在,你等自由了,去寻青须人部族,勿要返回人族界域。” 扎泽贺携妻儿一同拜谢张崇。 扎泽贺起身时,却是发现张崇已是不见了踪影。 墨卉萍萍双眼中留下泪水,正是喜极而泣。扎泽贺也是差不多。 不远处,张崇隐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家三口。事涉自家性命安危,张崇虽然已经在扎泽贺三人身上下了命誓符,但再观察几日也无不可。 扎泽贺三人在原地停留了半天,最终才思考起往何处走。 夫妻二人略作商量,而后决定朝着远离人族界域的方向走,往荒林深处而去。 暗处,张崇遥遥缀在后面,跟踪扎泽贺三人。他需要确定三人的确没有报复他的心思,若是让他发现什么不妥之处,说不得他便要痛下杀手了。 不过,只要扎泽贺乖乖去寻青须人部族,张崇也不愿令这可怜的一家枉死。 不知不觉过去十日,青须人以草木为食,不用忧心饿死。张崇筑基之身,可以辟谷。 当意识到自己已经跟踪了扎泽贺三人十天之后,张崇暗道自己还真是怕死,为了确认情况居然是有如此耐心,跟踪了足足十天。 张崇暗道,这几日扎泽贺三人似乎已是寻到了一个部族的活动踪迹,等他们最终寻到之后就离开。 又过三日,张崇正在一座矮山上打坐。他已是在这些日子里将天雷指修炼成了,现下正在揣摩运用之道。 忽然,在他感应之中,他悄悄留在扎泽贺身上的灵力印记消散了。张崇起身,朝远处看去,那是印记消散前所处的方位。 张崇运起轻身术,下得山去。 他每天都是把握着与扎泽贺一家的距离,不使之过远,也不会太近。小半个时辰之后,张崇按照先前经验估计,自己应当是接近了。他收敛气息,朝前走去。 林深树密,一处斜坡之上,张崇凝目看着两里多外的地方。这个距离,张崇的神识范围自然不及,只能凭借双眼观察。 他看到一群修士,其中有三人很可能是筑基修为,因为张崇看到他们不凭法器便悬立空中。 具体容貌看不分明,但这些修士很明显是在捕捉青须人,现下正在一一捆缚双手,要带离此地。 张崇本以为被贩卖成奴隶的青须人乃是俘虏,其所在部族在与邻近宗门势力的争斗中落败,而后被俘。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张崇站在山坡上看了许久,一直目送其等离开。那些修士离开之后,张崇走到了青须人部族所在之地。 地上有许多青须人尸体,青须人的身高只有人族的一半,头生青色粗须,很好辨认。 这些死在部落最外围的青须人都是凡支门种姓,死者身上大多伤痕累累。再往里走一段,可见地上青须人都死的比较干脆利落,似乎没什么挣扎,这些都是青须人中的贵族,花帝利种姓的人。 至于青须人中最卑贱的兀叶舍种姓,张崇倒是没看见哪具死尸上有兀叶舍种姓特有的叶状纹身,想来都是被抓走了。兀叶舍种姓的贱役在修仙界中还是颇受欢迎的。 不远处有三具死尸躺在一起,张崇走过去一看,见这三个青须人正是扎泽贺一家。扎泽贺身死,张崇留在其人身上的灵力印记自然也就消散了。 张崇立在原地,心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看扎泽贺三人身上的伤痕,感觉他们是被人以飞剑随手斩杀的。 世事无常,竟至于此。 第六十三章 三木元丹 扎泽贺三人突然身陨,这为张崇解决了一处隐忧,但是他心中却无什么欣喜可言。 另一方面,他也只不过是当扎泽贺三人为奴仆而已,与之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也不会为他们一家的逝去而有所感伤。 离开此地之后,张崇沿着荒林边缘南下,用了四天时间飞出了尤国地界,进入剑音门占据的黎国。 黎国的情况与尤国和东涯洲上的方楚国不同,并非是以大大小小的修仙家族控制下层,而是在黎国各地建立道宫,广收门徒。 黎国境内,小一些的道宫就建立在各个修士城池之中,大一些的道宫则是依附于灵脉之上。此种制度之下,剑音门中虽也有派系之分,却很少出现经久不衰的家族。 张崇依照舆图,来到照阳城中。他现下身上灵石不多,故是直接寻到了剑音阁中。 剑音阁内执事见张崇乃是筑基修为,自然是请了店中筑基前辈来与他相谈。 张崇被邀入一个房间稍待,并奉上灵茶。未久,一发须皆白的老者背着手走进此间。二人一番见礼之后,相对而坐。 老者姓赵,当下先开口说:“老夫听下面人说,道友是要卖些东西给本店?” 张崇:“是。在下手中有一件上品法器,防御之能极强,因为与我属性不合,故是欲要出手。” 赵老言到:“还请道友取来一观。” 张崇自乾坤袋内取出金钟,交予其人。赵老接过,检查一番,言到:“确是上品法器无疑,品相完好。本店可以出到三千两百灵石,道友以为如何?” 张崇暗想,市面上一件相似防御法器的价格当在四千灵石左右,若这金钟能卖出三千二灵石,那完全可以接受。 张崇微微点头,言到:“三千两百灵石的价格,也可以,便依道友。” 交易达成,赵老将金钟一收,而后取了三十二枚中品灵石交给张崇。这种生意对赵老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了,他动作随意,而后照例问起张崇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剑音阁作为剑音门的产业,各种灵材、珍宝自然是极多。张崇想了想,问:“可有适合筑基修士服用,以增加修炼速度的丹药吗?” 赵老听张崇一问,心下猜测张崇筑基不久,而且怕还是个散修。他解释到:“筑基境界不比炼气,如聚气丹、益气丹那般价格低廉,数量又多,并且效用显着的丹药自是不可能有的,不过倒也有几种丹药可供选择。” 张崇:“还请道友指教。” 赵老:“未知阁下功法之属?” 张崇:“在下主修功法为木属性。” 赵老言到:“对于筑基初期最为关键的内外通感一处,本店没有哪种丹药能帮助修炼。但若是只求增加真元,老夫推荐阁下选用三木元丹。” 张崇:“可否容在下一观?” “自是可以”,赵老转而朝门外一喊到:“去取一瓶三木元丹来。” 须臾,一女修端得一瓶丹药进来,放下,然后退出去。 张崇拿起玉瓶,打开盖子一看,其内木系灵气充溢,九枚青绿丹药躺在其中。 张崇观时,赵老讲解到:“此三木元丹是取用三种灵木之果为主材炼制而出,最合木属修士服用。” 张崇合上盖子,问:“这三木元丹是何价格?” 赵老言到:“十枚中品灵石一瓶。” 张崇取出十枚灵石放在桌上,“那在下先买一瓶。” 赵老挥袖收了灵石,言到:“三木元丹一月一服,务必等药力耗尽方可再服,否则于肝木经大有弊处,右手亦会略有僵硬之感。” “多谢道友告知。” “应当的。道友可还有什么需求?” “没了”,张崇起身一礼,言到:“在下告辞。” 赵老起身还礼,“恕老夫不能远送,道友慢走。” 出了剑音阁之后,张崇寻了一客栈住下。 他打开舆图,估计自己要抵达黎国东边海岸当是还需要十多日的时间。剑音阁去往东涯洲的海船在每隔一月的月中出发,如今距离十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倒也不必着急赶去。 他将舆图收起,取了一枚三木元丹出来,送入口中,而后运功炼化起来。 这一炼化就是过去三个时辰之久,待到张崇睁目之时,客栈之外已然是夜色一片。 张崇体悟下来,发现药力几乎有一半淤积体内,这与他炼气期时服用的益气丹比自然是差了许多。 丹田之中,真元之海微不可查的扩大了些许,真元深厚了一丝,而浸没在真元之海中的元法之株的根系则是毫无变化。这通感之变却是无法借力于此丹的。 张崇自言:“服用三木元丹确实比用灵石修炼快上许多,可是这价格” 修仙界中没有哪个修士是用不起法器的,最多就是品质有别,但是吃不起丹药的却是不在少数。 过去服用益气丹,价格大致是三木元丹的一半,看起来三木元丹的价格可算是便宜了。 但是,张崇在炼气期才停留了几年?而筑基期的修炼,耗时百年都不稀奇。况且从效用上来说,这三木元丹的效果却是比益气丹差远了。 张崇体察了一番丹药的效果之后,又取了一枚中品灵石出来,双掌承托,沉入修炼之中。 天明之后,张崇离开这个地处黎国西垂的城池,往东而去。 与在尤国不同的是,张崇没有避开那些道宫和修士之城,而是沿路游历,增长见闻。期间还购下了一枚金霞石,交予梨生用来营造灵种生长所需的金行环境。 身上灵石实在不多,令张崇动心的灵物遇到不少,但他却不能随意购买。 如今正是剑音门下属道宫招纳弟子的时间,张崇数次在途中遇到有道宫弟子往附近的凡人城镇去为幼童检测灵根资质。在各地道宫表现出众的弟子会拜入剑音门中,这一套规矩既是道宫弟子上进之路,也是剑音门吸纳新鲜血液的手段。 十月中旬,张崇来到位于黎国东部沿海的崔山城。在此处等了两天之后便到了剑音阁海船出发的日子。 凌光号在离岸一里的海面之上停驻,张崇御使飞舟过去,落到船上,花五百灵石换得一个房间。 日渐西垂,体型庞大的凌光号缓缓启航,向东涯洲驶去。 第六十四章 大开山门 凌光号经二十四日航行之后,抵达了东涯洲望鲲城。 海船途中遇到了一只妖兽袭击,但是张崇到甲板上时,那妖兽便已经被斩落海中,张崇只看到一片鲜红海水,还有凌光号上一个随船剑修手中的水蓝色妖丹。 在船上的这些时日,张崇钻研了一番雷神之握的口诀,略有心得。不过此术修炼起来难度不小,他只把“气机一线”这道伴随雷神之握一同施展的小术习练下来,至于雷神之握,张崇倒还没真正着手修炼。 到得望鲲城后,张崇在城内略作停留。他发现,此城之中居然也是出现了通言分馆。 张崇一转念,觉得通言馆的馆报在斩鲸城中极受欢迎,能在望鲲城开一家分馆并不奇怪。就他所见,在此之前,通言馆已是在离斩鲸城并不太远的青沂市坊开设了一家很小的分馆。 他走入分馆之中,欲要购一份馆报,却发现原本一枚下品灵石一张的馆报变成了两枚灵石一份。他由此生出好奇,细观店内。 此中之人行止间不似斩鲸城通言馆中所雇佣的散修,反倒似宗门子弟。东涯洲只有一家宗门,那就是平海宗。 个中内情张崇无从猜测,但是想来总逃不开“灵石”二字。 走出分馆,张崇拿起馆报一看,最醒目之处乃是平海宗发出的一则消息。平海宗十年一回,在八月开山收徒,但凡八岁至十二岁的童子皆可前去一试。 收徒如今已是结束,张崇想着,阵灵当是已经列入平海宗门墙了。 他往下看去,见一则消息紧随其后。 平海宗外门广纳弟子,凡筑基、金丹修士,只要来历清白,实力尚可,或有一技之长,皆可入平海宗外门。 至于时间竟是会一直持续下去。 张崇心下十分疑惑,平海宗以往可是极少收纳散修的,如今如此反常,十分奇怪。 无论是剑音门、灵兽宫,或是平海宗,向来都是收入童子,从小教导修行。剑音门虽说是自各道宫吸纳优秀弟子,但道宫本就是剑音门治下,并无实质不同。 至于平海宗外门,实则其中也多是从小拜入平海宗之弟子,只有金丹层次的修士中多有半路拜入之人。 张崇离开望鲲城之后,回到了崇涯洞府之中。他现下有一桩难处,那便是身上灵石极度短缺,却没有什么解决之法。不过他现下还有一瓶三木元丹在手,一直到明年年中都不会为修炼发愁。 修炼岁月匆匆流过,乙末年转眼过去,丙申年至。 元月初一,王孝庭找上门来。 一杯酒下肚,王孝庭告诉张崇,他打算加入平海阁了,现下这座洞府也是要抛弃了,他过几日便要搬去斩鲸城中。 张崇:“已然决定了?” 王孝庭:“是,已经和平海阁内的道友商量妥了。平海宗大开山门,平海阁也是在大力吸纳筑基散修。我乃是制符师,有意加入,他们自然不会拒绝。” 说罢,王孝庭又是问起了张崇的打算。 张崇直言,自己目前正在修炼《五行雷法》的下半部,一时还没有其它想法。 王孝庭:“张崇,爷以为,你还需早做决断。即便你不欲加入哪家势力,那也是不能在这里修炼了。此地灵气实在是稀薄,炼气期时尚可,如今可不成。” “再说,修炼也是需要灵石的,坐吃山空可是不行。” 张崇饮下一杯灵酒,言到:“我又如何不知,只是目前尚无眉目。我正在修炼《五行雷法》中一门威能极强的法术,等实力到了,灵石自然不是问题。” 张崇从乾坤袋内拿出《五行雷法》下半部,说:“此中雷神之握一术的威能乃是我平生仅见,你顺便抄录一份。” 王孝庭:“算了,我自己的主修功法修炼起来都累得不行,还要研习符道,没心思他顾了。上半部我都没开始炼呢。” 张崇一想,个人自有个人的道途,《五行雷法》虽好,却未必适合王孝庭。他将书册收起,说:“你若想要修炼,我这里有一套引雷阵,到时你可来找我拿。” “嘿,引雷阵你都炼制出来了,你哪来那么多灵石,还能找到阵法师帮忙?” 张崇还未开口,他随即又说:“算了,不打听你的事了。” 张崇:“其实多半都是沾了无忧阁阁主,吴织的光。” “哦,吴织?” 王孝庭对这个平海宗的天骄可是十分好奇,当下便向张崇打听起来。张崇自是知无不言。 王孝庭是大力推荐张崇加入平海宗的,此回平海宗大开山门,这个机会可谓数百年难得一见。但是张崇不欲受拘束,而且他对于平海宗此回的异常不大放心,故是无意加入。 二人一夜长谈,交流了一番修炼心得。 王孝庭所修功法乃是《真言如意宝录》,此功法依托于符道,修行之人务必要使自己在符道、修为两途上齐头并进,如此方可入得更高境界。 乍一看是同修两道,对修炼之人而言更为艰难,实则此两道是彼此助益。王孝庭三灵根资质,算不得好,能在如今年纪有此成就,全赖符道的补益。不过此功法极耗精力,又费灵石,王孝庭却是没法分心它道。 似张崇这种二灵根修士,却是可以摆脱资质的限制,可以有他顾的空间。专注实力的提升从来都是各宗门、家族认定的正途,而踏足修仙百艺便就落了下乘。修仙界中,实力为本。 又过半月,已经搬离青沂的王孝庭再次来到崇涯洞府。吴织托他来给张崇传递一个口信,邀他本月末到无忧阁一叙。 王孝庭:“张崇,你和吴大真传的关系不错啊。你听说了吗?去年九月平海宗真传大比,从水龙卷秘境回去之后方才筑基的她,力压所有筑基初期的弟子,守住了真传之位。” 他仰头感叹到:“她可是筑基不足一年啊,她的那些对手都是早就筑基了的,有些还刻意压制修为不突破,就是为了争这个真传之位,可是都被她给一一击败了。” 张崇:“吴道友的确是天之骄女。你帮我转告她,说我定会前去赴约。” 第六十五章 魂藏金莲秘术 元月末,张崇来到无忧阁中,吴织已在店内等候。 方一见面,张崇抬手一礼,言到:“吴道友,许久不见了。” 吴织还礼,“道友有礼了。” 张崇:“我听王孝庭说道友在门内大比之上力压同辈,守得真传之位,恭喜。” 吴织微笑,并无做作自谦之语,她伸手一引,“还请道友里间说话。” 张崇行至屋内,见此乃是他初次来到无忧阁,请吴织为他解惑时的那个房间。 此房间现下的陈设与原先有所不同,多了一副桌椅。 二人坐下,小八奉上灵茶。 吴织:“我这回邀你前来,是想邀请你加入我平海宗外门。” 张崇之前也是有所猜测,更是做过一番了解,此刻听得吴织之语,也不惊讶。 他并不会因为吴织开口相邀就改换原本想法,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到:“我最近也是听说平海宗大开山门,却不知为何有此一举?” 吴织:“掌门当是自有其意,我有几分猜测,眼下却不能说予道友。” 张崇理解,他说:“世间之事,总逃不过风险与收获两点,我以此来猜,想必加入平海宗后付出代价当是不小。” 吴织并不反驳,只是说:“自然。” “我带来了一样东西,你或许会感兴趣。” “何物?” 吴织拿出一张纸来,放于桌上,“一门秘术”。 张崇拿起纸来,见其上写有百余字。 “上古宗门秘传,魂藏金莲秘术。此术专为以七星宝莲莲子筑基者创出,有两处玄妙。一为蕴养魂魄,增强神识之力;二为在修士肉身损毁之后,护佑魂魄逃走,寻机夺舍” 纸上百十来字当是出自吴织之手,张崇读过大半之后,脸上显露惊容,心中更是掀起倾天波涛。 此魂藏金莲秘术不只是具备十分罕见的修炼神识之功,更有保命之能。此术练成之后,一朵金莲护持魂魄,可使魂魄离体三天不陨。 此术之能足以令东涯洲任何一个散修心动,张崇自然也不能免,然则张崇却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金莲护佑魂魄离体,那必然是能隔绝外界灵力的,不然何谈护佑。那 张崇默观识海之中,那一片第二丹田的修炼之法。他心中忽生明悟,元生前辈苦寻不得的最后一处关隘的解决之法或许便要落在这秘术之上了。 张崇嘴中吐出微不可闻的几字,“隔绝灵力” 片刻之后,张崇自震惊中平复下来,放下纸张,言到:“此法确然是吸引力十足,又兼是为宝莲筑基之人量身创造”,张崇洒然一笑,“若能得此秒法,我自是愿意加入平海宗。” 吴织原也是有较大把握能请到张崇的,现下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说:“加入我宗,必不会叫你失望。” 张崇回言:“有此一术,我已是得了天大好处了。” “只是我还有两个问题,还需道友解答。” 吴织:“你说。” “平海宗偌大宗门,我不知你为何会拿出如此重宝邀我加入。东涯洲筑基修士多不甚数,我自认并非顶尖之流,何况我修为尚浅。” 吴织:“此回外门广招弟子,自然不会对哪个筑基修士格外注意。我宗本也不必主动去寻哪个修士,只需安坐山门,自有仰慕我宗之人摩肩接踵而至。” 吴织顿了顿,继续言到:“我此来,乃是邀你为外门右执事。” “外门右执事?” “此番招纳弟子,平庸之辈多不甚数,真正实力高强之士却是不多。故而门中予每个真传弟子两个名额,设位外门左右执事。左执事之位已被齐家要去,这右执事位置,我自是要找一个可堪信任之人。” 张崇了然,“如此倒是蒙道友不弃了。” 吴织:“道友当日同门不同路之言,吴织深以为然。如今你我虽修为尚弱,却可为同道之人。” 张崇明其心意,端坐一礼,吴织还礼。 “我还有一问。我闻平海宗外门弟子皆不能得内门传承。八脉正录不能修炼,传法殿贞阁中的秘藏更是想都不用想。这魂藏金莲秘术玄妙至此,未知是藏于传法殿哪一阁中?” 吴织轻笑,道:“道友对我门中情况倒是颇为了解啊。” 张崇此前虽然不愿受平海宗规矩束缚,但是却也要为自家以后出路打算。平海宗的情况他也是打听了一些,都不是什么隐秘,倒也不难打探。 “在东涯洲修炼之人,岂能不对此地主宗有所了解?” 吴织:“这一点,你即便不问,我也是要与你言明的。你所知都是事实,至于魂藏金莲秘术,若是那七星宝莲为我宗所有,此法当是入贞阁之列。但是水龙卷秘境难得现世一次,此法如今却是藏于利阁,只要功劳足够,内门弟子皆可研习。” “而我方才所言外门左右执事之位,掌门设此位时有言,与内门弟子等同。” 张崇明白过来,说:“那便是说我加入平海宗之后还需赚取功劳才能换得此法?” 吴织:“是。” “未知需得多少功劳?” “三个大功。” 依平海宗制,一小功可向宗门换得一百灵石。十小功积一个次功,十个次功积一大功,十大功积一上功。 三个大功可换得三万灵石,但是灵石却不能直接换为功劳。张崇犹记,吴织先前所争元霞妙树果乃是需要两个大功,由此可见这功劳并不易得。 不过此秘术于张崇而言,若是真能弥补第二丹田玄法之缺陷,那便可谓是改天换运之宝,他自是不会放过。 张崇思罢,言到:“何时启程去容虚山?” 吴织:“我现下还需在城中助力长老解决虫祸,料想总还需数月之功。我可先为你安排一处洞府暂居,你在这段时间里可将原先洞府处置了。” “安排洞府倒是不必,我在青沂再住几月也是无妨。” 张崇还是更喜欢自己的洞府,即便灵气稀薄,但却能给他带来安定之感。 “我听王道友说青沂灵气稀薄,你若觉无碍,那就算了。” 她目光一凝,言到:“变局将至,唯有身入局中,应势而起,方有入得上境,再攀元婴之机。” 金丹、元婴对张崇而言皆是遥远,吴织言外有意,张崇知她是在提醒自己,暗示平海宗此回举动之因。他不明究竟,但来日拜入外门之后,当是会知晓更多。 谈妥之后,吴织提起孙家的孙观宇想见张崇一面。 孙观宇现下不在城内,故而张崇若是愿意见他,那还需在城中逗留几日。 张崇想了想,却是想不出孙观宇有何目的,他便借居无忧阁内,静候孙观宇到来。 吴织有事在身,得了张崇允诺之后便出了无忧阁,往斩鲸别府而去。 吴织方走没多久,有一人闯入店内。 “谁是张崇?” 第六十六章 李慕 老猫一见来人,顿知来者不善,便唤小八去寻张崇到前店来。 来人筑基修为,身高八尺,星眉剑目,一身云白衣袍,英姿不凡。其人提一柄宝剑在手,剑在鞘中,老猫观来,心觉其人当是一个剑修。 老猫走出柜台,环手一礼,言到:“见过前辈,未知前辈有何事?” 那人斜目一扫,问:“你是何人?张崇呢?叫他出来!” 老猫见他连正眼都不给一个,心下微怒,但却无甚办法。 “我已是派人去请张前辈了。本店乃是平海宗第九真传的产业,还望前辈悉知。” 那人语调稍提,“莫要拿吴师妹来压我!” 老猫心下暗惊,此人居然是东家的师兄,也不知张崇何时得罪了这一位。 片刻后,张崇带着小八来到前店,那人见到有人过来,以灵目术分辨出张崇乃是筑基修为,问:“你就是张崇?” 张崇搜索记忆,却是不记得曾见过眼前之人。他见来人态度极差,便没有施礼,只言:“阁下是何人?寻我何事?” 来人把剑提起,以剑柄凌空一点张崇,言到:“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若是还要脸皮。那便立刻出城与我一战,你若是输了,便把右执事之位交出来。” 张崇疑惑,吴织今日才与他商谈此事,面前之人是如何得知的? “你怎知我得了右执事之位?” “哼!吴师妹今日不就是来赐你此位的吗?你不过区区散修,难道还会拒绝不成?” 张崇听他对吴织的称呼,出言问到:“你是平海宗弟子,吴道友的师兄?”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我与吴师妹的关系与你何干?你若识相,乖乖向吴师妹辞了右执事之位,莫要不知好歹!” 张崇轻笑,“此位已为我所得,让不让出,与你何干?” 那人怒容乍现,剑指一点,手中宝剑出鞘,悬立空中。 张崇略有些惊讶,不想此人居然敢在城内动手,不是智力有缺,就是背景深厚。张崇看此人言行,一时居然拿不定他是出于前者,还是后者。 张崇虽然惊讶于其人肆意,手下却是不慢,潜渊剑、衍心法镜一同放出,随时准备动手。 老猫见二人剑拔弩张,立时紧张起来,先是抽身后退,而后喊到:“这是在斩鲸城内,禁止动手的,二位前辈千万莫要冲动啊!” “哼!” 那人听此一言,剑鞘一挑,利落地收起了宝剑。他看张崇亮出的两件法器,一件中品法镜、一件上品飞剑。 “这也叫飞剑?” 张崇面色不改,收了飞剑、法镜。他的潜渊剑在上品法器中只是寻常,与来人手中宝剑相比却是差了一截。 “在下不欲与人动手,你若要右执事之位,自去与吴道友说便是。在下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张崇说完,便欲离开。 “慢着!” “你可知道我是谁?” 张崇止步,不禁失笑。他转过身来,回想自己先前所言,重复到:“阁下是何人?寻我何事?” 那人立时回过味来,觉得受了羞辱。 “好个刁人,我姓李,李慕,现于斩鲸别院中修行。” 李慕一脸傲然,微微仰首。 张崇转念思索起来,记起此地镇守长老正是姓李,他问:“李长老你是何人?” 李慕气息愈发张扬起来,回答:“正是我曾祖叔。” “哼!怕了?我便是将你当场格杀,执法队也不会拿我如何!” 张崇想了想,既是金丹长老的族人,他却是不得不将此一点考虑在内。 “道友是否只为求一战?” 李慕:“是。” “若是你输了,是否便不再来生事?” 李慕抬手握拳,随即伸出一根手指,“一,我不可能输!” 然后又伸出一根手指,“二,我不是来生事的!” 李慕盛气凌人,张崇却是不受影响,他言到:“胜负之说,尚未斗战岂能言定。” 李慕勉强自己与张崇好生言语,说:“我若输了,那便没脸来争这右执事之位。以后不再来邀战就是。” 张崇:“好,一个月后,你我城外一战。” “一个月,为何不是今天?你莫要想着抢先去容虚山把事情敲定。我在别院每日都能见到吴师妹。” 张崇:“一个月是我的条件,你若不接受,那便算了。” 李慕:“好!一个月就一个月。莫要与我耍心思,我会盯着你的。” 邀战之事就此说定,李慕扬长而去。 李慕其人,乃斩鲸别府府主李似道的后辈,血脉远到不能再远了。李似道与李慕平日也不如何亲近,只是李慕资质不错,李似道便让他在身边修炼,不使他大好资质白费。 李慕并未拜入平海宗,不是宗门弟子,但是他有李似道照拂,一向不视自己为散修。李似道并未建立家族,李家只是个凡人族系,故而,他也不算家族子弟。 张崇见李慕离去之后,便托老猫去打探一下其人身份,而后回了自己房间。 既然要与之斗战,张崇自然是对自己实力有些自信。雷神之握他修炼已久,离真正练成也只有一线之隔。张崇设下一月之期,便是想在一个月内将此术练成。 次日晚间,张崇来到城外一处荒坡。 但见张崇立于旷野之中,气息逐渐强势起来,而后他伸手一摄,一株大树的气机便被他摄来一缕。 与此同时,张崇丹田之内的乙木雷元沉入真元之海,丹田中立时雷光闪耀。张崇调用真元,欲要凝聚成术,与掌中一缕气机相汇。 岂料真元涌至掌中之时,气机、雷力却为一层无形隔膜所分,不得融汇。真元聚积在掌中细密络脉之中,张崇大急,朝天张开五指,雷光闪电自其手中迸发出去,四散空中。 张崇心有余悸,收掌一看,掌心焦黑。他起神识细加查看,施法失败之因一时难辨,但络脉损伤却是清晰可见。 好在伤势并不严重,修养几日便可复原。 张崇返回无忧阁,拿出《五行雷法》参悟起来。 没有师门传授的弊处就在这里了,修炼途中许多疑难只能自己探索不说,还会遇到很多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危险。在城外时,若非张崇反应快,及时终止施法,释放积蓄真元,只怕整个手掌都会被炸碎。 此法不能练成,一个月后的斗战却是少了许多胜算。 第六十七章 孙观宇造访 张崇在房间内揣摩了一番之后,隐约间有所猜测。真元难与气机相汇,当是因为现今修为不足之故,不能内外通感,故而施法之时会觉得有一层隔膜。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然不能在雷法上有所突破,那当是该从别处寻得助力。张崇思索一番之后,将自己主修之功法——《乙木化生经》取了出来。 此中载有一道法术,名为“万化天牢引”。此法脱胎于藤缠术,张崇观来,觉得此术以筑基初期的修为也是可以修炼的。再加上他早已将腾藤缠术熟练掌握,应是能加快此术的修炼。 过得几日,张崇正在后院石凳上坐着,一旁石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却是张崇正在泡茶。 茶水未沸,张崇一边等候,一边演练起万化天牢引来。 一阵灵力波动自他脚下扩散开来,隐于地下。张崇起念,整个后院之中,数十条青色藤蔓破土而出,直生三丈,随风舞动。 只要真元足够,此术是可以铺开到百丈范围的,凡神识所至,皆可化为牢狱。百丈之外,便非此术能及了。 便在张崇演法之时,小八自前店过来,言称有一位前辈来找他。张崇一思,觉得来人当是孙观宇了。 张崇收起法术,起身,正欲前去相迎,然则孙观宇已然自行来到后院。 孙观宇走来,一边施礼,道:“张道友,恕老夫冒昧了。” 张崇还礼,“孙道友有礼了。” “道友请坐。” 孙观宇可谓来得正是时候,灵茶恰在此时泡好,张崇倒出两杯,二人相对而坐。 张崇:“我此前已得吴道友告知,道友欲寻我一见,却不知所谓何事?” 孙观宇不疾不徐,喝了口茶,然后说:“老夫此来是有些事想要拜托阁下。” “何事?” “我孙家自水龙卷秘境中得了一批灵榕幼树,但是族内灵地有限,却是种不下了,故是想起了在黎南群岛的柏家。不知柏家的那处灵药园现下如何了?” 张崇想起柏冬青,心下也是一叹。 “柏家现在分崩离析,灵药园也是为人所劫掠,想来如今还空着。” 孙观宇颔首,心道,果然不出他之所料。 “我孙家想借用他柏家的药园,用以种植灵榕,希望请张道友从中牵线,自然,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会给张道友一笔灵石以作酬劳。” 张崇想到柏家如今的情况,比起让灵药园被白家占去,选择与孙家合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两地如今海路却是不通,往来不便啊。 张崇:“此去黎南有近十万里之遥,道友为何会选择柏家?” 孙观宇:“老夫虽说是要借用柏家灵药园,其实是想以这批灵榕幼树作为抵偿。说起来,这榕须丹还是玉琴从道友这里换取了。当日是用了一株陨心草为代价,过后我孙家又从张道友这里得了‘凝毒成煞’,不得不说道友与我孙家确有福缘啊。” 张崇:“因缘际会,缘法一说确有其理。” 孙观宇嗬嗬一笑,继续说:“灵榕之须必须取自百年古树方可入药,这一百年的时间对我孙家这等小家族而言委实太长,故而我希望柏家能种下灵榕,待百年之后,我孙家再从柏家收购榕须。” “若是灵榕一株都没能长成,我孙家也不会怪他。若是灵榕能长为百年之树,那我两家虽相隔十万里,却也可互为依仗。” 张崇听罢,知道孙家是想拿些幼树来换取柏家的百年投入。待灵榕长成,估计明光岛也不会有什么药园了,只会变为一片灵木之森。若非柏家现况实在太惨,只怕是不会答应的。 张崇思量间还想到孙家的另一层意思,灵榕的收益在百年之后,但是现下却可借此结交于他。用些许灵石交好一个道途光明的筑基修士,这无疑是极其合算的。 张崇:“好,此事我会代为撮合,但是我绝不会强迫柏家什么。” 孙观宇:“这是自然。” “再就是我现下还有要事在身,几个月后还要去平海宗,却是没有什么时间。” “去平海宗?”,孙观宇问:“道友可是要拜入主宗吗?” “是,吴织已予我右执事之位。” 孙观宇面露惊讶,“竟还是右执事。” 他心中又起猜测,须知这左右执事两个名额可是非同小可,这张崇与吴织之间的关系恐非寻常。 孙观宇:“既然如此,那便等虫祸平息之后,天星号再启之时再行此事。” “如此甚好。” “对了,我看青沂市坊荒废已久,斩鲸城中似乎也没有这种紫玉灵蜜出售,道友这灵蜜却不知是自何处购得?” 张崇回答:“此乃我在青沂豢养的灵蜂产出,长久服用下来,对经络滋养颇有好处。” “原来如此”,孙观宇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张道友既然要拜入平海宗,想来在青沂荒僻之地的洞府当是会舍了去,却不知这灵蜂是要如何处置?” 张崇直言:“这我倒是还未曾想到。” 孙观宇含笑,言到:“不知可否售予我孙家?我清幽山现下兴起不久,底蕴浅薄,若能在灵药园中育养一窝灵蜂,确是一件好事。” 张崇一想,如此倒也是可以。他现下身无灵石,能把灵蜂卖了换些灵石也正合他意。 商谈了一番具体细节之后,孙观宇满意地离开了无忧阁。 接下来的二十多天,张崇一心修炼“万化天牢引”,进展极快。 转眼到得约定之日,李慕如约而至。 比斗的时间乃是张崇所定,那么地点由李慕来挑也是正理。两人一前一后,往城外走去。 无忧阁本身所处段并不热闹,在他不远处便是新开不久的孙家医馆。 这条街上行人也少,张崇途中经过,看到医馆之内挤满了修士,店内外还有平海宗弟子驻守。 李慕大步前行,对两边店铺并不在意。张崇在后,却是想到了黎南,作为虫祸起源之地,黎南现今却还是没有凝毒成煞之法、陨心丹丹方,以及张崇曾在卢茂土等人身上见到过的灵符。 张崇觉得此中大有文章可做,不过现下却是不必多想。 很快来到城外,李慕持剑抱拳,道了一声“请”。 第六十八章 胜 李慕先行一礼,张崇还礼,然后取了法器出来。 李慕乃是剑修,一身本事全归于手中一柄宝剑之上。当下他手掐剑诀,飞剑出鞘,朝张崇刺来。 张崇神识不弱,知此貌似寻常一击之下,实则暗藏杀机。他起潜渊剑击去,而后拍出一道掌心雷。 李慕之飞剑名唤“雨隙”,剑身细长,宝光熠熠,潜渊剑普普通通,但见两把飞剑当空交击,然后各自弹飞出去。 雷光随即掠过,飞至一半,忽而爆开。 原来雨隙剑后,还有一道无形剑气潜藏,若是张崇未能发觉,被一招及身之后怕是非死即伤。 李慕招回飞剑,持定手中。他嘴角一扬,脚下离地三寸,身体似若流风,显然是动用了一门高明遁法。 张崇背后衍心法镜灵光大放,脚下泥土聚起,转瞬化作一尊三丈巨人将他包裹在内。 李慕抬手一剑,几道无形剑气便朝张崇而来。 李慕这一招名为“风至无痕”,若是练到高明之处,敌手无迹可察,死于莫名。 几道剑气无形无迹,落到土傀身上,留下四五道深长裂痕。 张崇动念,真元一抹,几道裂痕便恢复如初了。空中的潜渊剑灵光一闪,便又朝李慕破空而去。 李慕随手挑开潜渊剑,暗道张崇愚蠢。这笨重土傀在他面前可挡不住几下。 他把剑一横,随即摆开,划出一道旋风壁障,守御自身。此一招“曳影风幕”用来抵挡一柄普普通通的飞剑绝然是足够了。 但见李慕长剑一抖,数十道剑气斩到土傀身上,高大的土傀立时被削去四肢,垮塌崩散,藏身其中的张崇猛然冲出来,朝李慕一指点出。 天雷指! 一道细长雷光眨眼便至,李慕面露惊讶,不及躲避。雷光打守护其身的曳影风幕之上,消弭大半,而后洞穿而过。 李慕举剑一斩,将雷光斩灭。 他此时小心起来,身若风中飘叶,退至距张崇九十丈处。张崇见其护身法术被破,御剑一斩。 潜渊剑还未接近,便被一道无形剑气击开。 张崇掌心生雷,接连打出,然则李慕身法高绝,此刻又与张崇保持着九十丈的距离,几团雷光皆不能中。 李慕喝到:“你值得我拿出真正实力!” 他遥遥挥剑,斩出一道道剑气。张崇抬手放出一条苍龙,代自己承受。苍龙盘踞在张崇身边,龙身蜿蜒摆动,不时被斩出几道恐怖的口子,但在张崇的真元支撑之下,很快便能合拢。 剑气如雨,张崇立在原地,看似危险,实则他已有七成把握战胜李慕。李慕要维持如此剧烈的攻势,真元消耗定然比张崇大得多。 李慕虽狂傲,张崇却不觉得其人是个纯粹的蠢货,明白他必然是有底牌在手的。张崇不欲继续久战,心下有了一个决定。 李慕一边身法变换,方位不定,一边施剑如雨。九十丈的距离是他神识范围的极限。 忽而,张崇所御苍龙之龙身被一道剑气斩做两段,露出身后之人来。李慕一喜,身形猛地冲向张崇。飞剑离手随行,剑身灵光大放。 他有一招“飞雨落隙”,只需稍稍接近张崇,立时便可斩下他的狗头。 不过张崇到底是吴师妹的人,还是留他一命,李慕这样想着。 然则他身形方动不到十丈,地上忽然钻出三根粗壮藤蔓,将他缠住。 李慕身形受制,张崇抬手一指,凝炼成一线的雷霆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雷光,打向李慕肩头。他是不太敢杀了李慕的。 雷光及身,李慕一脸慌乱,却见他腰间玉佩自行飞起,破碎,化为一道球形壁障罩住了李慕。 “我的玉佩!” “张崇!你”,李慕气急。 张崇不想李慕还有此等手段,他伸手一握,李慕周围地面立时钻出数十根藤蔓,将球壁团团裹住。 李慕身法厉害,若是飞至高空,那张崇适才在土傀中藏身时悄然布下的万化天牢引就没用了。 “张崇,放开我!” 还不待张崇有所动作,忽见十里外的斩鲸城中飞来一抹遁光。 不过几息之后便落到了场间。 无形威压笼罩张崇,他不禁弯下腰去。 张崇见来人修为极高,难以看透,恐是金丹修士,心下已是有了猜测。他连忙散去法术,恭敬一礼,言到:“外门右执事张崇,见过李长老?” 李似道身着道袍,中年相貌,留有长须,看去极为俊朗。 他闻张崇之言,道:“外门右执事?是哪个真传手下?” 张崇:“第九真传,吴织。” “吴织你且在此等候。” 李似道飘身落到李慕面前,挥袖驱散了球壁。他面色严肃,问:“将事情原委说来。” 李慕对他这个曾祖叔一向十分畏惧,当下弯着腰将比斗之事的因果言明。他不敢有所夸张,只说张崇实力太弱,能赢他全凭运气、心机,根本不配右执事之位,而且张崇还未去山门造册,根本不算平海宗外门之人。 “他不配,你配?” 李似道抓住李慕肩头,提着他腾空而去,飞回斩鲸城中,未再看张崇一眼。 张崇看着离去的李似道,站直身躯,颇感庆幸,却又有些无奈。在金丹修士眼中,自己这等修为连被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张崇收拾心情,招回潜渊剑,取了樟木飞舟往斩鲸城而去。 回到无忧阁后,张崇修养了一日,然后便向吴织辞行,打算返回青沂。 孙观宇早已派了族内一个通晓御兽的修士在城内等候,现下张崇欲要返回青沂,自然也是将此人给带上了飞舟。 孙玉雄来到百花峰之后,张崇打算让他就住在洞府外的院落之中,但是令张崇有些意外的是,这院子的原主人居然是回来了。 刘红梅,张崇初见她时,她还不过是个农家女娃,现在却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容貌姣好的仙子。只是她的修为嘛,却只是炼气三重。 刘红梅一见张崇,立时往地上一跪,求张崇收留。 原来,当初血暝虫扩散到青沂市坊的时候,刘红梅便随万符楼之人一同逃走了。但是没有王孝庭照拂,却是无人愿意带她同行。刘红梅修为极弱,又无人依靠,只好回了俗世老家,住在临江城中。 俗世灵气稀薄,刘红梅自认乃是仙家中人,不愿与凡人为伍,故是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是离开了临江城。刘红梅别无去处,便在百花峰住了下来。 张崇自是不会带着这么个累赘,好在孙玉雄早得了孙观宇之令,要他代孙家交好张崇,于是他便提出,可以让刘红梅加入孙家。张崇也觉得此法不错,刘红梅无甚主见,便就听从了安排。 院子里不止一间房,住下两人自无问题。 交割紫玉灵峰须得用些时日,张崇得了孙观宇提前支付的两千灵石,对此也是有几分重视。 他先是让蜂后令蜂巢内的灵峰修筑王台,准备分群。只等王台中幼蛹诞生,孙玉雄完成认主仪式之后,他便可以将老蜂后杀了,把整个蜂群尽量完整的交给孙玉雄。 等待的时日里,某一夜后,次日见时,张崇忽觉孙玉雄和刘红梅之间的关系微妙起来,刘红梅的面色更是变化明显。 他对二人的猫腻全无兴趣,未置一词。 第六十九章 外门 五月,张崇将崇涯洞府内的几套阵法收起,离开了青沂。 平海宗的小型云舟载着张崇一众人往容虚山去。云舟之上,除开张崇、吴织二人,还有左戈莲等几个来斩鲸城执行任务的弟子。 云舟飞行十一日,到得平海宗山门。吴织带着张崇和此前等候已久的左执事一同到得万事阁,寻到了一位副阁主。 此副阁主有筑基后期修为,是位女修,名唤齐穆菡。 她为张崇二人录下名号、修为,以及来历之后,便告知吴织她稍后会将录书上呈乾元殿,待左殿主落印之后,便会为二人打造身份令牌,安排洞府。 过得几日,张崇在驿馆之中接到了万事阁弟子通传,让他二人去齐副阁主处领受符令。张崇来到万事阁之后,并未见到齐穆菡,只见到阁内的一名女执事。 张崇接过一个乾坤袋,打开一观。其中有一块身份令牌、一枚洞府竹签、一册平海宗律规、十枚中品灵石、一套平海宗弟子法袍。 女执事不曾多言一句,张崇怀有颇多不解之处。 与他同来的娄述泽之前乃是齐家附庸,齐家向吴织要去左执事之位后便给了此人。他虽是筑基后期修士,但却没有对张崇有所轻视。他在齐家之时已经对平海宗做过一番了解,现下便给张崇解释起来。 二人边走边谈,行至困蒙峰。 平海宗除容虚主峰之外,还有七十七灵峰。这七十七座灵峰之中,有九座是归于外门所有,困蒙峰正是其中之一。 张崇照着竹签上所写地点,寻到了自家洞府所在。青瓦白墙,依山而建。张崇推门而入,见围墙之内颇为宽阔,有一小块灵田,一个长宽各三十丈余的演武场。演武场后有阁楼两座,一高一矮。内里会客室、书房、静室一应俱全。一旁较矮的阁楼则可作客房之用。 张崇查看下来,发现此处当是已经空闲多年,灰尘遍布。不过打扫一番之后必是一处大好居所。 此中还有不少阵法布置留下的痕迹,张崇猜想当是上一任主人离开时带走了守御阵法,或是平海宗的人来将之撤去了。 此处灵气浓郁,虽然在七十七峰之中算是垫底,但也是比斩鲸城中好得多,须知平海宗可是建立在一条大型灵脉之上。 张崇看罢,十分满意。只是这里地方颇大,房间也是不少,须得打扫一番才能入住。适才娄述泽已经提及此事,张崇便依他所言,去了一趟杂役院。 杂役院中之人皆是十五岁以下的童子,虽然有灵根在身,但无一不是资质极差之人。他们不被收入外门之中,但又不愿放弃修炼,于是便在杂役院中做了杂役弟子,做些清扫之类的差事,换取灵石修行。 张崇来到杂役院之后,向管事表明自己希望寻一童子去往自家洞府清扫。 管事炼气九层修为,见了张崇之后先是行礼称了一声“见过师叔”,而后问:“不知师叔是要收下一个童子,还是只需短暂驱使。” 张崇:“有何不同吗?” 管事答到:“要是收下一个童子,那他便要跟随师叔您修炼,衣食住行便需由您供给,若是只需驱使一两天,那便只需花费些灵石即可。” 张崇一想,自己洞府之中空寂无人,倒不如收下一人,以后端茶倒水也是方便。 “那便收一名。” 管事:“师叔您稍后。” 不多时,管事召集了十多个童子出来。 张崇看这些童子各个白白嫩嫩,想到即便是做着贱役,这些人也是与凡人有本质区别的。他一一扫视下来,见这些童子眼中均是暗含期待。他们都是十一二岁,静静等待着,没有言语。 张崇目光扫过一个女娃,发现其人居然元阴已失,不由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一番扫视下来,张崇没看到合他心意的,他正想随便指一个看起来很是老实的男童,手都抬到一半了,余光却忽然瞥见一个年幼女孩趴在窗台上往这里看来。 他问管事:“那也是你们杂役院的人吗?” 管事表情稍变,随后堆笑道:“是的,不过她年纪太小,是个孤儿,无人管教,不通礼数,所以我才没让她出来。” 那女娃两手一撑,露出略显消瘦的面庞,叫到:“你骗人!还不是我不肯孝敬你灵石,你就把我关起来!” 管事忙道:“师叔,你可别听她瞎说,她五灵根资质,还不听话” 张崇看去,见那女娃双眼通亮,颇有灵气,“就这个女娃了。” 适才差点被张崇挑中的老实男童听得此言,脸上立时闪过憎怨之色。 管事还待劝阻,张崇放开修为,一阵灵力威压笼罩其身。 管事在威压之下无甚大碍,但却住了嘴,明白张崇不愿他再多言了。他勉强开口,说到:“还请师叔拿出令牌,晚辈好做记录。” 登记在册之后,张崇便带着女娃出了杂役院。 张崇走在前面,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 张崇:“哦?并无大名?” “没有名字。” “那我便为你取一个。” 张崇还未开始思考什么名字好听,却又听女童脆声回答:“不要,我等修成元婴之后,自己起一个好听的道号。不要什么凡人的名字了。” 张崇着实是吃了一惊,停下脚步,直直看着女娃,忽笑。 “你可知元婴是什么境界?” “不知道,但我知道元婴真人才可以给自己道号。” 张崇一招手,“你且过来。” 女娃蹑足走到张崇面前,张崇伸手一按女娃脑袋,只觉此娃头上凌乱的黄毛十分扎手。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来。 “确是五灵根。” 张崇看着女娃,见其双目明亮,口吐一句“好志气。” “继续走。” “你既然没有名字,又不愿我给你起一个,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前辈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呗。” “哼!” 张崇颇觉有趣,冷哼一声。心道:果真是没规矩。 他想起无忧阁内的小八来,于是说:“以后我便称呼你为小九,你可愿意?” 女娃声音一弱,“好的,小九知道了。” 第七十章 滋事 苦煞小九也! 可怜小九方才八岁半,修为堪堪跨入炼气一层,便被张崇支使着清扫偌大的洞府。不说演武场长宽均有三十多丈,便是一大一小两处阁楼,合计便有三十二个大小房间,这可要打扫到何时去啊。 小九费劲地拧着抹布,她看见楼顶之上,绵绵和夭夭两只虎斑山猫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嘴巴忽然一撅,“哼!”。 啪! 抹布被她一把甩在地上。 梨生扇着大耳朵飞了过来,说:“小九,不要偷懒,赶紧干活。” “干干干,你来干!”小九一卷袖子,“老子把你耳朵揪下来当抹布!” 小乞丐哇哇大叫着扑向梨生,然则梨生耳朵一扇,便飞到了高处。他往房梁上一坐,看着下面张牙舞爪的小乞丐,说:“今天扫不完这间屋子,你没饭吃。” 小九呼呼喘气,大吼一声,“饭也是我自己做的!” 梨生被她的嗓门吓了一跳。 咚咚咚! 小九腰间挂着的小牌子忽然传出敲门之声,梨生道:“有客人来了,快去开门。” 小九压下火气,一边跑出去,一边整理衣服。她跑过演武场,来到大门后面,然后拿腰间小牌往门上一贴。 大门打开,小九从来人法袍认出这是一个筑基高人,当下摆出乖乖模样,恭敬一礼,“见过前辈。” 来人一脸不善,喝到:“张崇呢?叫他来见我!” 小九:“前辈正在修炼,我这就去喊他。” 她迈开步子,又往张崇所在阁楼跑去。她刚进一楼,便喊道:“前辈,大事不好啦!有人来找麻烦啦!” 张崇听见小九的呼喊,退出入定状态,收功起身。 张崇走出阁楼之时,左龙飞已然立在演武场上。他见张崇出来,说:“呵,我当谁呢?一个筑基初期的散修,才来几天啊,居然也能在困蒙峰上分一处洞府。我筑基第二天就去万事堂排着了,不想却叫小人钻了空子。” 张崇不尤皱眉,他看此人法袍,当是同为外门的弟子。这人嘴巴可真不太干净。 “阁下何人?” 左龙飞冲张崇甩甩手,“我乃是咸丘左家,左龙飞,交出洞府,赶紧给我滚!” 张崇看此人气息难以自束,当是筑基不足一年,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如此嚣张。他暗道:世间当真有如此蠢笨之人? 也不见张崇如何动作,几道粗壮藤蔓破开演武场上的砖石,转眼缠在其人身上,张崇一指点出,凝炼的一束雷光穿过左龙飞大腿,击断了他的腿骨。 “啊!” 左龙飞一脸痛苦,又夹杂着不可思议。 “你敢打我?这可是在山门。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王焕温!王长老!” 左龙飞挣扎着爬起来,捂着大腿,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叫嚣:“你给我等着。” 张崇皱眉,察觉到自己怕是做了什么错事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出手极有分寸,若不是其人蠢得超乎自己的想象,最多不过就是受些轻伤。 在张崇看来,留他一命已经是顾及宗门了,何况自己还如此有分寸。若是放在之前,遇到修为稍逊的人上门叫骂,张崇早就亮出衍心法镜将之打杀了。即便打不过,王孝庭的洞府离他不过十里,两个人一起还打不过吗? 张崇心下转念,总觉不妥,于是出门去了娄述泽的洞府,将此事告知于他。 娄述泽听罢,言到:“我听说这个王长老曾经有个姓庄的弟子,两三年前在外被杀了,门中皆传是吴道友所为。那左龙飞或许是见道友修士不高,故而前来代师滋事。” 张崇听罢,心觉不妙,那庄卒耳殒命,他张崇也是沾了因果的。 他谢过娄述泽,转而去寻吴织,想要了解此中究竟。若是那王焕温知道自己手上也有庄卒耳的血,只怕以后在平海宗可是不好过。 吴织为平海宗真传,执掌饕餮剑,其人独居于九座真传灵峰之一——饕餮峰之上。张崇寻到此间,发觉此峰之上灵气浓郁,而且山上只有吴织一人修炼,完全是可以在洞府周围布置聚灵阵。如此资源,令人眼热。 行至接近峰顶一处,张崇见其中薄雾笼罩,内里隐约间似有屋舍。张崇取出一张传音符,言语几句,而后将之送入雾气之中。 片刻之后,吴织走出来,请张崇到山顶一叙。未能一睹吴织洞府真容,张崇有些遗憾。 山顶之上,一株松树孤零零立在这里。张崇观之,发现此树普普通通,虽沾染了些灵气,却不入灵木之类。 吴织注意到张崇目光,言到:“此松十一年前我夺得外门第一时来此所植。当时门中皆觉得我不过炼气修为,难配真传之位。然则十一年后,此松尚在,我亦在。” 饕餮峰在平海宗诸多灵峰之中高度第七,张崇立在此地,只觉云海在下,我为上尊。他道:“道友壮举,令人叹服。” 吴织:“筑基也只是仙路上的一小步罢了,道友说有事相问,未知是何事?” 张崇将左龙飞上门寻衅之事说出,并问王焕温是否知道庄卒耳身死内情。 吴织稍加思量,回到:“此事门内无人摆到明面上说,但我已将其人的乾坤袋上呈师叔祖,门中皆以为庄卒耳命丧我手,当是不知其中还有你参与。再说当日还有邹师姐他们随我出海,现下也是无事。” 张崇一想,点了一下头,放下心来,“如此说来,就是左龙飞背后之人看我修为低,故而派他来试探于我了。” 吴织:“王焕温和左家走得一向很近,当是如此了。我如今地位已稳,王焕温不敢拿我如何,也只敢搞这些小动作了。” 张崇明了,“些许阻碍而已,我自能解决。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那左龙飞是否是故意引我出手,使一出苦肉计,想拿宗门刑律说事。” 吴织摇摇头,言到:“门中多有没出过门的修士,眼高手低。此一点积弊已久,已是到了非要解决不可的地步了,故我觉得,那左龙飞应该是真的蠢。” “只不过,他原本或许没有用苦肉计的打算,现下却可能借律殿之力。律殿殿主行事正直,当会以律处罚,不会容人拿他当刀使,你小心一些便是了。” 二人交谈结束过后,张崇返回困蒙峰,好生翻看了一遍平海宗律规,发现私自斗法,伤及同门的处罚倒也不轻。 次日,一个律殿弟子来到张崇洞府,告知他律殿殿主罚令:外门右执事张崇斗法滋事,伤及同门,现罚俸三载,令往销折谷看守灵石矿三载,以观后效。 第七十一章 争夺 张崇接过罚令。不大的帛书上写着短短几句话,左下角有朱红之印,为“律殿印正”四字。 张崇每年的年俸是一个次功的功劳点数加十枚中品灵石,等同内门筑基弟子。而外门的筑基弟子则只有十枚中品灵石,没有功劳发放。 削去三年之俸不算太多,但是往销折谷看守灵石矿脉却是颇让人头疼。张崇寻了个外门弟子问过之后,知道这一桩差事乃是专门派那些犯事的弟子去的。 “以观后效”四个字也是有另一层含义的。如果三年之内无人犯了合适罪状,三年后又无人接此任务的话,那张崇便只能继续看守矿脉。只不过那时,看守矿脉一事便不是对张崇的处罚,而会变为他自动受领的任务,会有不少功劳点予他。 张崇将此事通知了吴织一声之后,便于次日同一个律殿弟子一起往销折谷而去。 他没有带上两只虎斑山猫,而是将它们留在了家里与小九为伴,梨生则跟随张崇一同前去销折谷。 张崇知道梨生从心性本质上来说与扎泽贺那等仆役不同,故而并不想将他关在秘境之中,但是梨生却是很喜欢往秘境空间里面钻,究其原因,那便是秘境之中有他修炼之依凭。 销折谷位于容虚山西南方向,东涯洲中部荒漠的边缘地域。 张崇与律殿弟子飞行数日,而后便到了销折谷所在之地。这里灵气稀薄异常,二人入谷之后,张崇还发现谷内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怪异灵气,令他本能的排斥。 谷内正中有一栋二层小楼,乃是修士处理日常事务之地。 律殿弟子到了地方之后,便与原本就守在谷内的一个筑基修士录册落印,取了完成任务的证明后离开。 段金良送走律殿弟子之后,笑意盈盈,对张崇言到:“师弟啊,师兄我朝思暮想,终于是把你给盼来了。” 张崇不解,言到:“师兄何出此言?” 段金良回道:“师弟未曾领受这销折谷的厉害,不知这里有多难熬啊!师兄我本是只有三年之罚,但却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五年了,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张崇:“此地环境当真如此艰苦?” 段金良:“那还有假不成?咱们先交割文书,一会儿我带你去我的居所,把东西收拾收拾,你便可以入住了。” 张崇:“我闻销折谷有一座三足火凤大阵,需三人方可驱动,故而谷内常有三名筑基修士守备,却不知其他两位同门在何处?” 段金良:“他们俩在这待得比我还久,只是他们犯的事大,现在罚期还没满呢。他俩都去昌宣城了,每个月大半时间都在城里快活,留我一个人枯守此地,谁叫我是师弟呢。” 张崇闻言,略感不妙。 段金良从乾坤袋内拿出了一枚控制阵法的赤色令牌,言到:“这是控制谷内大阵的令牌,师弟你需尽快将之祭炼了。” 他又取了纸笔出来,写下交割文书,并让张崇留名为证。此文书是要交递给昌宣城镇守长老的,段金良离开销折谷后便会将文书送去昌宣别府,随后就可以回灵气充盈的山门了。 几个时辰之后,段金良走了,张崇住进了他留下的洞窟。 此间光线昏暗,张崇便将乾坤袋里的一套明光法阵布置了出来。他手里的二阶大阵——八御玄土阵布置在困蒙峰上的洞府里了,现下仅有一套迷踪阵。 他将迷踪阵布置在洞口之外,作为示警之用。 晚些时候,张崇想要修炼之时才是发现了此地之异常。谷内盘踞的异气入体之后会损伤经络,张崇修炼时只得闭住周身穴窍,不去吸纳天地灵气,而是只凭手中的中品灵石来修炼。 如此一来,效率低不说,还令他十分不自在。 此中异气乃是伴随着灵石开采一同从矿脉中溢散出来的,只要一日不停下灵石的开采,那销折谷内异气盘踞的情况就很难改善。 张崇自入定状态转出,想到魂藏金莲秘术便在传法殿内等他去取。平海宗的规矩束缚,此地稀薄的灵气,烦人的异气,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如此做也必然是值得的。 再说,他料想平海宗招来外门十八执事,可不是让他们来做这种看守矿脉的小事的。他在这里呆不久。 张崇在适应销折谷的特殊环境之时,平海宗外门长老章兴海也是来到了赤沙岛上。 章兴海便是当初带吴织等一众炼气弟子去水龙卷秘境的领队修士。 巨大的游天鲸飞至赤沙岛中央山脉上空,章兴海自其上落下,飞入山岭之中。 余行知的洞府便在山中,平海宗长老亲至,加上章兴海此前已经派人送来书信,约好了日子,他自是已经备好了灵茶,亲自出洞府迎接。 会客之地选在一处峰顶小亭,亭内一石桌、两石凳。 茶香飘远,久而不散。 …… “外门长老,别府府主之位。我门内八脉正录,道友可择一研习。内门长老所能得之传承、宝物,皆可对道友开放,我宗如此诚意,道友就是不肯入我平海宗吗?” 余行知饮茶一口,言到:“东涯洲之大,当是不缺我这一条中型灵脉。平海宗之强,也不缺一个金丹长老。在下只求一个清净,章道友何苦如此呢?” 章兴海起身,无形气浪涌动,言到:“章某任务在身,黎南开府,势在必行。” 他话音刚落,便见桌上茶杯、茶壶尽皆裂痕密布。 余行知一手扶着石桌,也是起身。他一手搭在桌上,一手负背,言到:“愿一试道友手段。” “好!” 章兴海行一个世俗武人抱拳之礼,随后一拳击出。 此拳快如闪电,裹挟着一声闷响穿过余行知的身躯。 下一瞬,被拳头击穿的余行知便化作淡蓝灵光,崩散开来。原只是一个灵光虚影。 虚影崩散的同时,之前被余行知强行维持住形状,不使碎裂的茶具也是立时坍塌,散为细小颗粒,被失了容器的茶水冲开。 余行知消失不见,一句不辨声源方位的话于此间响起,“可惜了在下的云巅甘露。” 章兴海目光一凝,“阵法?”,他大手一翻,取了一柄暗金长刀握在手中。狂暴的灵力自他肉身扩散出来。 “二阶灵茶,我宗内何其之多?道友若愿,皆可取来一尝。” 空气震荡,但听悠悠一句传来,“非吾所植,难合吾意。” 第七十二章 诏令 章兴海长刀在手,目泛精光。他能感觉到余行知就在附近,只是在阵法之力的遮蔽之下,他难觅其人踪迹。 章兴海本为尤国俗世之人,曾于军中效力,精研武道,后辗转踏入仙途,拜入了平海宗外门。他走的乃是法体双修的路子,有金丹后期修为。 当下他横目一扫,身躯一抖,一道人身灵形自他背后脱出,通体昏黄。此灵形出来之后,当即飞纵出去,一化二,二化四,转眼分出六十四道人影散去四方。 此一式名为“分念心拳”,章兴海用出此招,旨在寻到余行知的所在。此六十四灵形各自飘荡,却始终未能寻到余行知的踪迹。 章兴海心道,看来这阵法范围当是比他原先所想要更大一些。但见他又是身躯一抖,再是分化了六十四道人影出来,填充周围空域。 几息之后,一百二十八道人影中的一道忽然提起拳头,朝前打去。前方分明空无一物,但此人影的拳头才出到一半,便被一股力道摧毁。 章兴海手中长刀一颤,整个人忽就换到被击散灵形适才所立之地,如此速度只比元婴修士的瞬移手段稍慢一线。 暗金长刀劈下,空中泛起涟漪,余行知的身形浮现出来。他心念一转,在长刀及身之前逃开,换了个方位,隐匿起来。 章兴海一刀落空,立在空中,再等机会。分念心拳化出的灵形遍布各处,不过几息之后,又有一灵形举拳,还不待此灵形被余行知随手碾碎,章兴海便先行换到了它的位置,撞散了这个灵形。 他又是一刀劈下,却还是被余行知躲了过去。 余行知所落之处,一旁正有一只灵形等候,此灵形抬手、出拳。与此同时,相隔四十九丈之外的章兴海同时出拳。他这一拳,姿势与灵形一模一样,往身前空气击打过去。 余行知方落此位,便见有一灵形朝他打来一拳。看去此灵形与先前两只别无二致,但他却是从章兴海出拳的动作里察觉出了危险。 他抬手一按,祭出一张三阶灵符出来,显化一团幽暗漩涡挡在身前。 章兴海坚如铁石的拳头击打在空气之中,却只有些许力道溢散出来。四十九丈外,余行知面前的灵形与章兴海同时出拳,看似灵力稀松的拳头却猛然爆发出沛然巨力。 一声挤压空气的爆响在余行知耳畔乍现,其祭出之灵符所化漩涡猛然一滞,而后又是缓缓旋转起来,将那灵形从手臂吸扯进去,撕成碎片。 余行知祭出的灵符名唤“渊吞”,可将击打在其身上的法术、力道撕扯分化。渊吞符接下章兴海一击之后,便自行消散了。 章兴海收拳,毫不迟疑,意欲一步跨过四十九丈,挥刀过去。距离方过一半,一束幽蓝灵光忽然自上空落下来,章兴海举刀做挡,抵住灵光,些许灵光溢散下来,落到章兴海肩头,难损他肉身分毫。 余行知心下觉得适才有一只灵形恰好出现在自己落位之处当不是巧合,应是章兴海窥见了此地阵法的些许规律,加之灵形众多,其人可以多处落子,故而能创造一出拳之机。 余行知抬手往天空一点,打出一道水蓝灵光,而后掩去身形。 但见那灵光当空一闪,化作了一道灵符模样。 章兴海抬眼看去,见此灵符似是一道一阶水箭符,却又有所不同。灵符一闪即逝,散落出一百二十五道水箭射出,每一道水箭都正中一只灵形。 “想不到道友不仅精通阵法,还于符箓一道成就颇高。这灵力为墨,凌空画符的手段我也只在宗内符阁阁主手上见过。” “小技而已,道友过誉了”,声音依旧不辨方位。 章兴海长刀一挽,倒执手中。 “今日是章某做了一回恶客,但是我平海宗决断已下,黎南开府,势在必行!” 说罢,章兴海纵身飞空,往游天鲸所在之空飞去。 一道浑厚语声自空中落入山岭,“章某不日便会再来,愿道友到时能改换心意。” 章兴海看不破山中阵法,却不代表他拿余行知没办法,他法体双修,以力破法这种事自然是轻车熟路。但是若他拿出了全部实力,到时候可不好收场了。 大家修至金丹,都不容易。况且他与余行知无怨无仇,不到别无他法之时,却是不想将事情做绝。 山岭之中,余行知显露出身形,回到小亭之内。他虽然修为不及章兴海,但却占了地利,章兴海未能在道法上胜他一筹,二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这一回章北海未能压服他,自行离去,下一次怕就没法这么轻易度过了。 余行知想了想,打算修书一封,向李似道问一问平海宗的打算。他与李似道早年有几分交情,这些年也常有来往。 游天鲸飞在高空,海面上的人若是抬头细看,当可见到一条小小的鱼在云间游动。忽而一道灵光自其背上发出,往东飞去。 灵光之中乃是一柄七寸长的飞剑,剑柄以碧玉制成,可做神识玉简之用。 飞剑急速,一日间便跨过十多万里,落到容虚山,乾元殿中。 一弟子将悬空的飞剑取下,拿到左殿主齐臻这来。齐臻起神识扫过剑柄,内里信息瞬时览尽。他放下飞剑,对一旁弟子言到:“请阵阁、符阁阁主过来。” “是。” 三月之后,一名内门筑基弟子来到了销折谷。这一日,张崇与其余两个看守灵石矿脉的弟子恰好都在谷内。 在三人面前,此弟子伸手将一张帛书展开,将之定在空中,把正面内容展示给三人。 他言到:“传乾元殿令。命外门右执事张崇清查销折谷灵石开采账目,务求扫荡邪气,早回山门复命。” 帛书左下落有朱红之印,为“乾元殿正”四字。 张崇拿过帛书,与周围两个同门相视一眼,不明所以。 他向前来传令的弟子问:“敢问这位师兄,可知门内为何忽然要清查账目?又为何要我行此事?” 那人一个抱拳,道:“师弟赎罪,我只管来传令,其余却是不知。” 他伸手在腰间乾坤袋上一摸,取了一枚玉石印章、一个信封出来,递给张崇。 “这是门中为师弟打造的印章,师弟收好。这信乃是吴真传托我送来,还请师弟查验是否完好。” 张崇接过,见印章上所刻之字为“和光右执张崇”。 “和光”二字是指外门主殿,和光殿。 “好了,师兄我还有几道诏令要送呢,告辞。” 张崇心有疑惑,打算回洞窟中去,先将吴织的信打开看过再说,信中当是会有答案。 张崇没注意到,他身旁的两个同门,脸色起了些变化 第七十三章 缺半 返回洞窟之后,张崇打开吴织的来信。 吴织在信中言到,平海宗打算在黎南海域建立一座别府。无论是修筑宫室还是布置阵法,那都是需要大量灵石的,但是门内却没有足够灵石。这是此番乾元殿下令清查灵石矿脉的诱因。 此回清查灵石矿脉账目,张崇这里仅仅只是其中一处。吴织告诉张崇,这件事办妥之后,他不仅不再需要继续看守矿脉,还可获得乾元殿的赏赐。最后,她让张崇行事小心一些,勿要太过激。 读罢之久,他将信纸一按,思虑起来。 在乾元殿的诏令之中有“扫荡邪气”一语,现在吴织又提醒他“行事小心”。显然,这查账背后当是有什么内情。 张崇转念一想,觉得平海宗内多半是有涉及范围不小贪墨情况,故而才需在多地同时动手。他猜想,在别处领命的人很有可能也是外门弟子,至少也是与各大世家无甚关联之人。 他考虑过后,决定先从现在与他同守销折谷的两个同门身上做一番了解。现下此二人都是已经返回了各自洞窟内歇息,张崇觉得还是待到明日再行询问为好。 次日,张崇早早出了洞窟,想要去寻两位同门,然则,此二人却是不见了。他招来一个炼气弟子一问,方知此二者都是在一个时辰前离开,去了昌宣城。 张崇抬眼一看,现在天刚见亮,一个时辰前当还是夜幕遮天,走这么早,却是奇怪。 他对面前弟子言到,去取三年内灵石开采记录出来。 “是。” 一本本厚厚的账簿被那弟子抱到张崇面前,张崇坐在小楼的二层,将一本账簿拿起,翻看起来。 销折谷开采出来的下品灵石每日都在一百三十斤上下,运回山门切割为标准灵石后当是有五百二十枚,每年便是接近二十万下品灵石; 中品灵石出产很少,一个月也不过三十几斤,每年下来的产量在一千五百到两千中品灵石之间。 张崇花了半日时间翻阅完毕之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晚间,张崇令人带他一同监察收工的凡人交付灵石,记录每个人的收获。 一连三日,张崇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每日矿内出产的灵石数量都差不多,浮动也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他令人将这些年的账目以月为单位拟出一份精简的总帐出来,原册好生保存,勿要遗失。 那两位同门一连几日不见回返,若在往日也是正常。经过三个月的相处,张崇对他这两个同门的习惯也是略有了解。 此二人一个名叫周宏成,一个叫吴希林。两个人平素称兄道弟,最喜留宿于昌宣城内的烟花之地。 然而,周、吴二人平时一去几天虽不足为奇,但到底都会提前跟张崇说一声。这回直接离开,没与张崇交代只言片语,显然是不寻常。 张崇吩咐弟子,若是周、吴二人回来,便请他们在谷内等候张崇,勿要随意外出了。 他交代几句之后,御使着樟木飞舟往昌宣城飞去。 偌大城池,张崇想在其中寻到周、吴二人自是困难,他来此也不是为了找他二人。 昌宣别府,张崇现下身着平海宗弟子法袍,故是未受阻拦,直接进去了。 张崇此来是为了求见驻守此地的长老,他请人通禀之后,便在一处偏厅等候。 未久,一弟子来到偏厅,言到:“有劳张执事久候,长老现下正在闭关,不能见客,还请执事见谅。” 张崇:“不知长老需要多久,在下好改日再来。” “长老未曾交代,短则月,多则一两年,都不一定。” 张崇望着那弟子,稍一思索,言到:“未知销折谷每年送来灵石的账目存在何处,在下欲往一观。” 那弟子摇摇头,说:“没有长老的命令,弟子做不得主。” 张崇翻手拿出乾元殿的诏令出来,言到:“我此来是奉乾元殿之令,还望贵府配合一二。” 那弟子也没有要去诏令检查,只是低头说到:“没有长老之令,弟子做不得主。” 张崇收起诏令,将一封信放到桌上,言到:“你将此信呈递给长老,我欲面见长老相谈之事,都在其中。” “弟子定会为右执事转呈,但是长老正在闭关,只怕短期内是不会有回书了。” 张崇道:“无妨。”随即离开。 返回销折谷之后,原本一团乱麻的张崇总算是有了一点头绪。 昌宣别府的镇守长老虽未见他,但张崇却已察觉诏令中所言“邪气”二字意指何人了。 晚间,凡人收工回到谷外的居所之后,张崇将谷内的八个炼气期的监工弟子召集到小楼之中。 张崇立在众人之前,以颇有些沉重的语气说到:“门中令我清查账目,其中深意想来诸位多少都能体会一二。此地艰苦,本执事自然是想办好此事,早日返回山门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场间诸人,“诸位来此地想来都是接了盈德殿的任务,再不然便是触犯了门规,现下有一桩功劳摆在诸位面前,拿到了便可离开此地,返回门中,领下赏赐,就看大家想不想要了。” 在场八人表情各异,都纷纷把目光移到旁人脸上。 “好了,大家都下去休息。” 午夜。 张崇经过这几日所见,已经大概想清楚了门中想要他干什么,但是这事做起来可是有些危险,故而张崇想要写封信回宗门中寻求助力。 若是门中助他,那他自然会按乾元殿的意思办,若是门里置若罔闻,那他张崇便只好把诏令甩到一边,安心在此枯守三年了。 然则张崇身边无人可用,派何人送信回去便成了一个问题。 月至中天,一个人影忽然飘到了张崇设下的迷踪阵内。张崇知送信的人来了,收功静候。 迷踪阵所化的雾气本就挡不住修士,那人轻松的穿过迷踪阵,来到洞口前。 “弟子顾三林,求见执事。” “进来。” 顾三林走入洞内,立在张崇身前两丈之处。 张崇:“师弟深夜造访,不知寻我有何事?” 顾三林一礼,言到:“弟子特来取一桩功劳。” 张崇:“功劳不急,先说说你在谷内待了多久了?” 顾三林:“弟子两年半前接下了盈德殿的任务,来此任监工。” “两年半,也不短了。这两年你可发现了什么特别之处?” 顾三林想了想,说:“周宏成、吴希林二位执事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不在谷内,弟子不知他们是否在外有什么灵石来源,但是单凭宗门的年俸是绝然不够他两位在城内那般花销的?” 张崇:“别的呢?” 顾三林想了想,说:“别的就没有了。” 张崇:“我这里有一封信,会将你之所言记录下来,送往律殿,不知你可敢往山门一行?” “这”,顾三林迟疑到,“弟子还有监工任务在身,期限不到是不能随意返回山门的。” 张崇微微一笑,问:“怎么,你以为趁夜来告密便可拿下赏赐?天下间岂有如此好事?” 顾三林一愣。 张崇:“你出身为何?可否说来听听。” 顾三林言到:“弟子出身凡俗,家里是做米商的” “我之所以接下监工任务,便是因为此任务报酬丰厚,想要早日积攒到一个大功,换取筑基丹,升入内门。” 张崇听罢,言到:“筑基丹总是有数的,须知风险与回报总是牵连在一起的。” 顾三林面色变换,最后似下了决心一般,咬了咬牙,言到:“好,我愿为执事送信。” “你且稍待,等我将信写好之后,你即刻出发。” 张崇站起身来,取出纸笔,来到桌案之前。 这第一封乃是检举揭发之信,信中有一段写道:“周宏成、吴希林二人在镇守销折谷期间,消极怠惰,屡屡往昌宣城中寻乐,不思职责。今呈情律殿,以求维护门规之尊严。谷内监工顾三林有感于宗门大义,特往律殿为证。” 写罢,张崇取出门内赐下的印章,盖于纸上。 顾三林就站在旁边,信里内容他尽皆得见,却不知张崇为何没有提及贪墨一事。他心道:张崇不就是要查账查贪吗? 将此信折好,放入信封内封好之后,张崇再是动起笔来。 这封信是写给吴织的,他在信里请吴织查一查门中每年收到销折谷灵石的数目是多少。这一封信并未盖印。 他将两封信递给顾三林,言到:“送去律殿的信和这第二封信都需交到饕餮峰真传弟子吴织的手中,她自会将检举之信转送律殿。” 顾三林:“弟子明白了。” 张崇:“此事急迫,你现在就出发,赶回山门。” 顾三林将两封信收好之后,朝张崇一礼,然后转身出了洞府。 门内想要让张崇这些左右执事充当马前卒,若是不让张崇见到门内的“诚意”,那他张崇怎么敢尽心呢? 至于为何只是检举周、吴二人怠工,不提其它,正是张崇不愿冲得太快,最后成了弃子、炮灰。他已是嗅到了一场风波的味道,至于何人亡于此,何人兴于此,那就各凭本事了。 半月之后,律殿的人来了。他们一行四人,顾三林也在其中,张崇邀几人入小楼坐下详谈。 领队之人乃是一个女修,她方一坐下,便言到:“我乃律殿副殿主,齐穆清。” 张崇一礼,“原是副殿主亲至,张崇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张执事无需多礼,你送往律殿的书函殿主很是重视,故而派我前来处理。执事此番检举,还是近年来的第一次。” 张崇原还疑惑为何门内会派一个副殿主过来,听到齐穆清这似无意似有意的一句之后,他明白过来。看来那些与他接到同样诏令的同门还未有什么动作,这却是叫他占了先机。 张崇念头转过两下,一时也难以判断占下这个先机是喜是忧,不过既然决定一试,又得门内显露如此助力,那总归是一件好事。 齐穆清朝身旁两人一伸手,言到:“这两位师弟是门内派来接替周宏成和吴希林的。” “在下段金远。” “在下赵克仁。” 齐穆清:“他们二人会先行在谷内镇守,还请张执事随我往昌宣城一行,召周、吴二人回宗门受问。” 张崇:“那便有劳二位师兄了。” 齐穆清行事毫不拖沓,待张崇从顾三林那里拿过吴织给他的回信之后便起身去往昌宣城。 到得城中之后,齐穆清没有去那些周、吴二人时常流连之地,而是直接去了别府。 “律殿副殿主齐穆清求见府主,烦请通禀。” 过不多时,还是当日接待张崇的那名弟子,他出来对齐穆清言到:“齐副殿主,左长老有请,还请随我来。” 张崇喝了口茶,知道齐穆清虽然只是筑基后期修为,但其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以左府主金丹长老之尊,那也是不好推脱闭关的。 齐穆清与左府主交谈了小半个时辰,而后出来对张崇言到:“我已得知周、吴二人的所在,现在便要去拿人。执事你有乾元殿诏令在身,便在别府之中清查账目。” 齐穆清走后,随她出来后就立在一旁的弟子对张崇说:“长老已是同意执事前去清查账目了,请执事随我来。” “好。” 张崇随此弟子走过两个回廊之后,来到了一处院落。那弟子来到院中,拿出一个令牌朝一扇门打出一道灵光,解开门上的禁制,言到:“灵石矿脉账目皆在此中,执事自便。” 张崇推开门,见此中并排放有六个书架,其上依照年月顺序摆放着历年账目。张崇随意拿起一本来看,那弟子站在一旁。 张崇翻看两三页后,眉梢一挑,问到:“这些账目我可否带回销折谷细看?” “不能,执事只能在这里看,还请见谅。” 张崇道:“倒也无妨。” 一连翻看了三本,也就是过往三年的账目之后,张崇发现,销折谷产出的灵石到了这里的账目上后,便只剩七成,还有三成却是不见去向。 张崇对那弟子说:“销折谷内的账目似乎与这里的出入不小啊,你可知这些出入有什么说法吗?” 那弟子面不改色,冷冷言到:“谷内执事送来多少斤灵矿石,我们便记录多少。至于是否有出入,在下不过一炼气弟子,对此一概不知。” 张崇放下账簿,言到:“好,这些账目一时也看不完,改日再看不迟,我先走了。” 张崇迈步出了此房间,而后离开别府,回了销折谷。 他取出吴织的回信,看罢之后,发现这些灵石原矿送到极物殿之后,数目不是谷内出产的七成,而是五成 第七十四章 瞒天过海 灵石被人截流一半,此情况不可谓不严重,宗内此回显然是想将这些灵石收回手中,用来支持黎南别府的修筑。 张崇在洞窟内沉思,他以为能做出这等事情之人,在平海宗内的地位当是不低,而且很可能还牵连着其他人。 门中显然是不愿意让这一件事动摇宗门根本的,故而乾元殿和这些背后得利者之间,必须要有个缓冲。张崇便是这缓冲群体中的一份子。 晚间,顾三林前来告知张崇,说是昌宣别府送来了周宏成、吴希林二人的御阵令牌。张崇知道后,便让他将令牌送去给段金远和赵克仁二人。 这两枚御阵令牌乃是用来控制销折谷中的三足火凤大阵的,正该由段金远二人接手。 他令一弟子将谷内账目的精简本送来予他,而后取出纸笔,打算写一封文书送呈乾元殿。 “余受诏令以来,不敢怠慢,亲自查看谷内及昌宣别府账册之后,发觉此中恐有贪墨之事,不敢擅专,特报予上殿知晓。” 张崇将销折谷历年产出数目大致写下,然后又将在昌宣别府中看到的账目写出来,两相比较之下,有无内情一看即知。 可是写信不难,想要将信送到乾元殿只怕就难了。本来若是能和律殿副殿主齐穆清一齐押着周宏成、吴希林二人一同回返山门,那是最好,但是齐穆清却无此意。 张崇想来,齐穆清的到来本身已经表示了乾元殿的极大支持,但她却不会将自己置于宗内冲突的最前沿,以免破坏大局。 张崇再三考虑,决定使一着瞒天过海之计,冒险一搏。 次日早晨,他叫来顾三林,予他书信,令其送去乾元殿。顾三林领命之后,离开了销折谷。 过了一天,谷内监工弟子忽然发现小楼内的百余本账簿都是不翼而飞,连忙跑到张崇洞窟报告,却发现张崇不在洞内。 监工弟子又将此事通知段金远和赵克仁两个执事,二人得知之后,有所猜测,便只是叫下面人做好自己的事,不必去管账目失窃之事。 销折谷以东三千里处,张崇御使着樟木飞舟在天际飞行,忽有一道剑光自云中钻出,直击张崇所在。 潜渊剑飞将出来,将袭来飞剑挑开,而后悬在一旁。张崇收起飞舟,凝聚双翼,浮在空中,掌心雷光湛湛。 却见两个修士脚踏飞剑而来,其中一人有筑基中期修为,他伸手招回飞剑,飞至张崇身前二十丈处。 张崇面色微讶,此二人所戴面具竟令他颇为眼熟。他心念一转,想起他曾在离朱槿城不远的含光岛遭遇劫杀,当初那人所戴面具与面前两人一模一样。 左卓棠:“张执事这是要去哪啊?” 张崇声音冰冷,“二位道友有何贵干?” “唉~” “执事不在销折谷好生呆着,何以要出来寻死呢?那顾三林出谷没走几里就反向而去,我岂能不知他是你放出的饵。” 张崇双眼一眯,潜渊剑破空而去,直刺其人额头,他双掌齐出,又放出两道掌心雷来。 但见那中期修士挑开潜渊剑,又取了一块盾牌法器出来,挡住雷光。 张崇双翼一振,陡然加速,把倒飞回来的潜渊剑接住,而后头也不回的往销折谷飞去。 左卓棠一脸阴鸷,见张崇要跑,便对王承龙说了声“追”,然后御使飞剑朝张崇追去。 张崇的风翼遁法全力施展之下,速度远超寻常中品飞行法器,左卓棠、王承龙虽在全力追赶,却也难以拉近与张崇的距离。 二人之所以选择在此地动手,便是因为这里离销折谷颇远,张崇难以逃回谷内。左卓棠得了族内命令,可是打定主意要将张崇灭杀的。 张崇遁速极快,但是真元消耗也是剧烈。施展遁法比御使飞行法器的消耗要大得多,左卓棠对此心知肚明。 他二人虽然速度不及,左卓棠却打着等张崇真元不济,然后再追上去将之轻易击杀的念头。 谁知张崇真元雄厚,速度一路不减。待飞过一千多里之后,张崇已经消失在左卓棠二人的视线之内。 张崇发现二人已经放弃追赶之后,便收起遁法,取了樟木飞舟出来,御之返回谷内。 张崇一返回销折谷,段金远和赵克仁先后自洞窟中出来。 段金远:“师弟这是?” 张崇回答:“遇到了一点麻烦,没有大碍。” “那便好”,段金远随即言到:“谷内账目失窃,师弟可知道了?” 张崇:“此事是我所为,由于事关重大,故而未曾与二位师兄言明,还请见谅。” 赵克仁:“无妨,师弟重任在身,谨慎些也是正常。” 张崇敷衍几句之后,返回自己的洞窟之中。 半夜,张崇又是飞出销折谷,出来不过百多十里之后,他忽然停下来,返回了谷中。左卓堂二人隐于黑暗,见张崇回返,暗道可惜。 此后张崇每日都在洞窟之中修炼,好似已是放弃了回山门的念头。 然而一个月后,却有一人来到了销折谷,随他而来的还有顾三林。 张崇一见顾三林,便知事情当是有了着落。此番定计,看似是顾三林为张崇做掩护,实则二人乃是互为明暗。谷内账簿都在张崇身上,但是顾三林身上也确实有一封张崇的亲笔书信。 张崇虽被拦住了,但顾三林却得以脱离了左卓堂等人的目光,绕了很远的路,成功回到容虚山。 来人见到张崇之后,言到:“我是来接替右执事镇守矿脉的,恭喜张执事可以返回山门了。” “哦?”,张崇转目看了一眼顾三林,随后说:“不知昌宣城中现下是何情况?” 那人回答:“此次与我同来的还有乾元殿的一位执事,据闻别府的左长老已经卸下了府主之位,别府事务暂由那个执事代为处置。” 张崇取出御阵令牌,言到:“那现在便与师兄把东西交割了。” 递过令牌之后,张崇回洞窟内收好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出来与几位同门道了声别,随即离开。 顾三林得到了盈德殿赐下的一笔功劳,加上往日积攒,如今身上已经是有了一个大功,接下来只需回宗门内安心修炼,等到炼气圆满之后便可向宗门换取筑基丹,择日筑基了。 第七十五章 魏茵至 张崇先去昌宣城拜访了乾元殿的执事,随后带着顾三林返回了山门。 回到在困蒙峰上的洞府之后,张崇推开大门,忽然发现演武场上有两个小娃在切磋。 平海宗乃是有万年传承的大宗门,凡是正经收入门内的弟子都会自小修炼一套拳法,名为“心念拳”,此拳法在弟子刚刚踏入修行一途,年纪还小,没修炼法术之时可以作为防身之用。 而且心念拳对修炼一途也是有所助益。 此拳法看似平平无奇,大多数炼气弟子长到十二三岁的时候便会将之舍弃了,但它却是被藏录于传法殿元阁之中,与平海宗八脉正录等核心传承并列的。张崇这等半路加入平海宗的人都是不能修炼的。 张崇走近一些,见场上的一个女娃乃是小九,她拳法无力,正被对手戏弄。她的对手比她高了一头,张崇看去,觉得此女弟子有些熟悉。 小九被锤的发懵,忽然看见被贬到销折谷的张崇居然回来了,连忙朝张崇这里跑过来,躲到他身后。 张崇看去,略带疑惑的开口:“阵魏茵?” “张崇。” 张崇:“你都长这么大了?” “哼!”,阵灵嘴巴一鼓,“我还以为你连我名字都忘了呢。我都十一岁了。我听说你加入了外门,特地来找你,哪知道你才加入外门,没过几天就贬到外头去了。” 张崇:“有点小麻烦。不过现在都没事了,去里边谈。” “好啊。” 二人许久不见,但彼此之间的信任却不见有丝毫消减。 小九静静地跟在后边。 张崇看演武场上积灰不少,问:“小九,楼阁里的房间你打扫完了吗?” 小九眼珠一转,说:“快了,只差几间就打扫完了。” 张崇:“是吗?” “才不是呢”,梨生飞过来,说:“你头一天走,她第二天就不干活了,每天在山上乱跑,后来魏茵来了,她还练上拳了,好吃懒做。” 小九尖叫起来,“你放屁,你怎么乱说人家啊。”小九好生委屈,泪眼汪汪看着张崇。 张崇一看她表情,失笑,转而对梨生言到:“梨生,去把厨房的灵米都收起来,以后不干活就不给她饭吃。” 小九一听此言,鼻子一抽,赶紧把张崇大腿一抱,“小九不敢了,别不给我饭吃!” 魏茵:“小九,你别求他,我下次从丹阁给你拿几瓶辟谷丹来。” “啊?”,小九想了想,手下不自觉地搓了搓张崇的腿,说:“还是算了,谢谢魏茵姐姐,我就吃灵米,挺好的。” 魏茵眼睛一翻,“随便你。” 张崇和魏茵走到楼阁之中,两只山猫见了二人,夭夭倒没什么反应,绵绵却是忽然弹起,几下跳跃后跑得无影无踪。 张崇:“它这是怎么了?” 魏茵:“谁知道呢?可能被你吓到了。” 两人进入楼阁之后,张崇来到静室,抬手于法盘一点。楼阁之外,八御玄土阵升起,将整个楼阁都笼罩在内。 “呦,张崇,你混得不错啊,这个二阶阵法还算可以。” 张崇:“偶然得到的。你现在好像才炼气四层,二阶阵法你也能看出底细?” 魏茵摆摆手,“嗨,二阶阵法也就那样。” 她往张崇的蒲团上一坐,两手撑地上,双腿自然伸着,看着十分随性。 “还是在这里舒服,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师父又严格又古板,每天抓着我传授阵道,不知道占了我多少修炼时间。要不是他被派到黎南去了,我还不一定能找到机会来找你呢。” 张崇:“你师父?炼气弟子不是要筑基之后,升入内门才能拜师吗?你总不会是拜入外门的哪个长老门下了。” “哼!我是进外门的人吗?我刚来的时候,还没开始修炼呢,那个老头听说了姑奶奶的大名,屁颠屁颠地来求我拜他为师。要不是我看这个平海宗里也就他一个像样点的阵法师,才懒得理他呢。” 张崇有些不信,觉得阵灵定然是夸张了许多。 “现在还是记名弟子,等筑基之后才正式拜师。” “记名弟子也是令多少人眼红不已的了。” “以我的天资、悟性,这都不算什么”,魏茵小手一伸,说:“木珠空间呢?” 张崇取下木珠手串,递给了她。 但见灵光一闪,魏茵便进入了秘境空间之中。张崇弯腰,指尖在珠子上一点,也是进入了此间。 一进来,张崇便听魏茵说:“你这么多年就这么点收获?” 张崇没好气道:“你当我容易?” 魏茵不管张崇,自顾自地巡视此间,走到山腰处时,见金碧桃结了两个小小的果子,说:“我还以为这里面应该是已经满山灵草了呢,结果就这么一株灵树看着还有点用处。” 楼阁外的八御玄土阵维持了半天功夫,然后才落下。土黄壁障消失之后,张崇送魏茵离开了困蒙峰。 魏茵离去之时带走了木珠手串,说是要回去重新布置一下空间门户,然后再给张崇送回来。 梨生得知珠子被带走了,一时颇有些忧愁。他此前已是在秘境空间里的火纹草和几颗二阶灵药的种子上寄存了元精灵气,等灵药长成之后,他便可以将这些壮大后的元精灵气吸收炼化,说不准就能以此踏入二阶。 张崇在洞府中歇息了一日之后,于次日清晨往律殿去了一趟,将自己身上的三年处罚消去。 律殿副殿主齐穆清为他消除处罚之后,告诉他近日乾元殿当会召他去问话,让他准备好。 回来的途中,张崇听说了一个消息,外门有两个新加入没多久的筑基散修被杀。他二人都是此前受了乾元殿诏令清查灵石矿脉账目之人,此番突然被杀,门中很是震怒。 据说此二人都是被流窜在东涯洲的邪修所杀,门中已经在盈德殿发布了任务,悬赏缉拿凶手。 张崇暗笑,哪来的什么邪修? 过得两日,平海宗内忽然传出许多真假不辨的消息,都是各地灵石矿脉贪墨严重,负责修士被律殿捉拿。 …… 第七十六章 融木一气丹 容虚山,乾元殿。 张崇立于偏殿之中,与他同处此间的还有三位外门弟子。东涯洲内共有四座中型灵石矿脉,张崇之前驻守的销折谷正是其中之一。 洲内唯一的一座大型灵石矿脉则是一向由乾元殿直接监管,大多数时候,这条大型灵石矿脉都是处于封闭状态。 接见张崇四人的是齐臻的记名弟子,孟繁森。 孟繁森:“四位执事此番立下大功,师尊特予诸位每人记五个次功。” 他抬袖放出四道灵光,落到张崇四人的身份令牌之上。四人齐齐一礼,谢过。 孟繁森为四人记下功劳后,又言,“师尊召张执事前去一见,其余三位请回。” 张崇略感意外,不知齐臻为何要召他一见。 “执事且随我来。” 张崇跟着孟繁森出了乾元殿偏殿,步行往山上而去。走过青石铺就的蜿蜒小路,张崇来到了一片云雾之中。 一入此间,张崇忽觉周遭灵气浓郁的令人窒息,他不由吐纳两口,方才适应下来。据闻平海宗所据大型灵脉的主灵眼就在容虚山的山顶,元霞妙树便于其中生长。 容虚山上灵气充盈为东涯洲之最,而除开山顶外,山上另一个灵气汇集之处便是此处了,乾元殿左殿主,齐臻的洞府。 幽径的尽头,有一人正在练拳,动作轻缓,看去无半点搏杀之能。 孟繁森几步走上前去,言到:“师尊,张崇带到了。” “嗯。” 齐臻收功而立,侧过身来,言到:“和光殿左右十八执事,除你之外皆是筑基后期修为,今日一见,本座却是有些失望。” 张崇只觉面前之人若灼热烈阳,令他不敢直视,其人声音传入耳中,张崇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我闻你本是乃是黎南散修?” 张崇:“是。” “你且下去准备,过些天去赤沙岛助章长老建立别府,好了,下去。” “是。” 张崇一礼,然后反身一步。后脚方抬起,张崇忽见周围景象一变,他回身一看,前方一尺处便是那凝而不散的弥漫薄雾。 张崇回想齐臻,想到传闻中修士迈入元婴境界之后便会与凡人生出绝大不同,一应身形外貌再不重要,道法气机才是最能予人某种印象的。 门内皆知齐左殿主乃是金丹圆满修为,但张崇此番见过,却觉得他比自己曾见过的金丹修士都要高上一个层次,几可与元婴等同。 过不几息,孟繁森自雾气中走了出来。 “张执事,师尊他观人之眼光向来严苛,‘失望’一词实则并无贬低之意,执事切莫心有颓意。” 张崇:“在下虽根基浅薄,修为亦低,但心中尚可明辨,并不会因此一语而乱了道心。” “如此就好”,孟繁森拿出两个玉瓶出来,“修为乃是修士的根本,师尊特赐你两瓶融木一气丹,助你修炼。” 张崇接过玉瓶,收入乾坤袋内。 孟繁森边走边言,说:“执事此前打伤了外门王长老的弟子,这回又因为矿脉账目之事得罪了左长老。师尊将你派去黎南,实则也是暗含保护之意。” 张崇一想,好像确是此理,他问:“不知左府主现在如何?” 孟繁森一笑,“金丹长老,门里还能拿他如何?无非就是撤了他昌宣别府府主的位置,罚了些年俸。” 张崇心下思索,觉得自己非得在齐臻这一边站稳不可,不然只要王焕温和那个左家长老稍微不要脸一点,自己在山门内只怕就不好过了。 孟繁森一观张崇眉宇,言到:“此番清查乃是掌门推动,那些人也是明白此事不可避免,无非就是吐出些利益,所以也没有极力反抗。只是,他们会顾全大局,但却难说会不会报复你们这些外门执事,执事还需小心。” “多谢师兄提醒。” 孟繁森呵呵一笑,“若单以潜力论,除开吴真传和门内的异灵根弟子之外,新晋筑基弟子中,执事当是最大的那个了。师尊自是希望你能成长起来,而非半路夭折的。” “哦?”,张崇疑道:“师兄何处此言。” 孟繁森:“七星宝莲的莲子是仅次于门中元霞妙树果的筑基灵物,其潜力自然非同小可,等执事修炼了魂藏金莲秘术之后当会有所体会。你可知水龙卷秘境开启时,门中夺得莲子的那个弟子?” 张崇:“在下入门不久,未曾听说。” “他乃是异灵根,从秘境中回来后,号称是继吴真传之后最有希望夺得真传之位的人。” 张崇闻言,回到:“若有机会,在下倒是期待见一见其人。” 沿山而下,走到乾元殿附近之后,二人分开,张崇自行回了洞府。 他在楼阁之中取出孟繁森交给他的玉瓶,取出一看,这玉瓶竟然是如乾坤袋一般内有空间的储物法器,两个玉瓶中各有一百零八颗青色丹药。寻常丹药,一般是一瓶九颗,这足足一百零八颗令张崇很是吃了一惊。 张崇取出一粒融木一气丹,见之只有黄豆大小,比张崇以往服用过的丹药要小很多。对于此丹之具体功用,张崇并不知晓,他观察了片刻之后,将丹药收起,修炼起来。 次日,张崇去了传法殿。 传法殿中,元阁藏有平海宗最为主要的传承; 亨阁内是炼气和筑基层次的功法、典籍; 利阁中所存乃是金丹期的功法、典籍,还有许多比较珍贵的秘术; 贞阁中所藏除一些元婴其功法之外,无一不是珍贵异常的秘术、典籍。并且此阁虽列属传法殿制下,但本身却是建于乾元殿中,不设阁主之位。 张崇来到亨阁,寻来典籍查阅之后,知道了融木一气丹的来历。 炼丹之法,除开以草木炼丹,以妖丹入药两种之外,还有气丹之法。这融木一气丹便是在木属灵脉宝地之中采摄木灵气,进而炼成的丹药。 此丹的效用比凭借中品灵石修炼要强很多,甚至在中品木灵石之上,但又比三木元丹等丹药的药力弱。 以气炼丹有一桩好处,那就是气丹的丹毒很少,这意味着融木一气丹几乎是可以当做灵石一般不停吞服炼化的。 张崇看下来,发现若是融木一气丹足够,由于没有三木元丹那种每月只能服用一枚的限制,修士的修炼速度必是要快上数倍。只可惜木灵气只能在木属灵脉中采摄,而且十名炼气修士花费一个月采摄的木灵气只够炼制一炉。 气丹与草木丹药不同,一炉最多可以成丹一百零八枚,但是东涯洲没有哪个炼丹师有此实力,即便是极物殿丹阁阁主出手,一炉成丹也最多不过九十八颗。 张崇看罢之后,放下典籍,在亨阁之中以两个小功换到两道法术之后离开。 第七十七章 队伍 这一日,张崇正在演武场上修炼一道名为“腾云驾雾术”的法术,这道法术乃是飞遁之法,施展起来云气缭绕,颇有仙家气象。 此术并不如飞行法器好用,遁速不快,也不如何灵活,但是奈何卖相实在是好,张崇也是忍不住要花点时间修炼一二。腾云驾雾,如此具有仙姿的手段,任谁都会想要的。 除此之外,张崇还从传法殿换了一道传音术。 云气托着张崇在洞府上空徐徐飘动,他忽见远处有一人朝他这里飞来。 那人只有炼气修为,此来是为了传达乾元殿诏令。张崇与他一同落到演武场上,此弟子取出诏令出来。 “传潜渊殿令。黎南别府筹建事繁,人手短缺,今命和光殿右执事张崇” 此弟子传完诏令之后,张崇赐了他几枚灵石,他便满意地离开了。 此番前去黎南,宗内派出的人不少。张崇收到诏令几天之后,队伍才集结完毕。 朱瑾城外海上,平海宗的海船缓缓启动起来 此番往黎南去的人太多,故而宗内选择了海船代步。 船上外门弟子有五十多人,算上张崇,其中十一人是筑基修为。总领外门弟子的人是和光殿九个左执事之一,张崇为外门护卫队的副队长,负责管束外门的炼气期弟子。 外门弟子去往黎南,主要是承担日常驻守任务。除开外门之人,船上还有极物殿丹、符、阵、器四阁的弟子。 总领全船之人是真传弟子,刚刚踏入筑基后期的孙玉鸿。 由于此次的任务必然是历时颇久,故而张崇将梨生和小九都是带在了身边。 海船出发后的第一个晚上,有一人寻到了张崇的房间,前来敲门。 咚咚咚! 张崇在上船的时候看到了魏茵,此刻听见有人敲门,心下有所猜测。他打开门,见来人正是魏茵。 魏茵站在门外,左右看看,然后闪进房间。 张崇关上门,问:“你怎么也要去黎南?” “哎呀,还不是我那个师父,特地飞剑传书过来,要阵阁的师兄把我带过去,说是要我待在他身边,好督促我修行。” 她拿出一张灵符出来,递给张崇。 “拿着。” 张崇接过灵符,见其上空白一片,问:“这是什么?” “这封术符是我特地找符阁的师兄要的。” “要?这么简单?” “那当然了,反正都是记在我师父头上,二阶灵符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魏茵:“我把木珠子里的门户分成两道,封入了灵符里面。你只需要激发灵符,就可以把出入门户依附到某个东西上面,比如这样” 魏茵举起胳膊来,张崇看去,粉藕玉臂,不见异物。忽而其上闪过一道狭长灵光,魏茵倏尔消失。 一息之后,其人又出现在了原地。张崇见此,明白魏茵当是把门户附到了手上。张崇一思,伸出手掌,另一只手激发灵符,将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光送入掌心。 灵光隐没在他的掌心,张崇起神识察看,发现自己掌中多出了一道介乎于有无之间的灵力,只需与之沟通,即可放出门户,进入秘境空间之中。 张崇:“这可方便多了。” “那是,你那木珠子也不怎么结实,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碎了,自然不如附在身上稳妥。” 二十多天之后,海船抵达斩鲸城。 海船停留了一天,又有一批人从城中来到船上。这些人都是炼气修为,他们都来自孙家在城内开设的医馆。 斩鲸城内的血暝虫已经几乎销声匿迹,但是黎南群岛经过虫祸席卷之后,隐忧不少。 门中令斩鲸别府府主李似道提供助力,孙家之人自然就是助力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李似道还送了一批陨心草到船上来,其中还有向孙家高价购买的活株。 孙玉琴按照孙观宇的交代,上船之后立刻找到了张崇,谈起孙观宇之前与张崇谈妥之事。张崇从孙玉琴手中拿过孙家支付给他的两千灵石,同时也见到了装着灵榕幼树的两个箱子。 这两个箱子都有两尺长宽,内里别有空间,故而不能放入乾坤袋内,只能靠人力搬运。 一个月后,海船上近百修士终于是抵达了黎南群岛。 别府选址刚刚确定不久,乃是在赤沙岛中央山脉之中。本来灵眼之地会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那里已经成了余行知的洞府,平海宗也无意让他交出宝地。 船上众人进入赤沙城后,住进了余行知的三弟子,也就是赤沙城城主安排的地方。炼气期弟子住在城内,筑基期的弟子则是住在城外的外租洞府。 安顿下来之后,张崇等护卫队之人暂时没有什么事。极物殿阵阁和器阁的人都是被阵阁阁主调去了目前还只是荒岭的赤沙别府。魏茵也是一同过去了。 孙玉琴等孙家医馆之人则是与丹阁、符阁弟子一起在赤沙城内解决血暝虫之祸。 在医馆真正开起来之前还有几天闲暇,等医馆开张之后,张崇等护卫队的弟子就不能轻易离开赤沙城了。 张崇打算在这几天把孙家拜托的事情办了。他找孙家拿到两个装着灵榕幼树的箱子,带着两个孙家修士离开。 两个孙家修士各抱一个箱子,跟着张崇去了明光岛。 明光岛上,柏冬青意志消沉,每日借酒消愁。张崇找到他,也不知该如何相劝。 柏冬青的静室中堆满了酒坛,他躺在椅子上,手上提着一罐灵酒。 张崇将孙家拜托之事说了出来,柏冬青抬头看了一眼张崇,随后又瘫回了椅子上,说:“好,就这样办。” 张崇:“柏兄,你若筑基,到时便有两百载寿数,有生之年必然可以看到灵榕长成之时,到时柏家未必不能兴起,你何苦要糟践自己!” 柏冬青双眼无神,看着房梁,说:“柏家散了,筑不筑基都是一样。一百年?一百年太久了!” “你既然答应了,那我便让人去灵药园种植灵榕了。现在灵药园是谁看守?你能否随我去一趟?” 柏冬青无力地摆摆手,说:“无人看守,你能种得下就去种好了,别来烦我!” 第七十八章 灵雨 张崇带人来到灵药园,见此处依旧是一片破败模样。他让跟随而来的两个孙家修士在此种下幼树,并询问需要多少时日。 其中一人看了看灵药园的大小,言到:“这个灵药园不大,我看两日便可种满,灵榕幼树当还会剩下一些。” 白家一直监视的明光岛上的动静,孙家二人在药园中忙碌之际,白明义来到了柏家坞堡,径直飞到灵药园。 白明义面色实不好看,概因此灵药园已经被他白家视为囊中之物,如今张崇又要来横插一手,这令白明义如何能有好脸色。 张崇见白明义落下,迈步走来,于是抬手一礼,言到:“白道友,何故来此?” 白明义:“张道友,我白家已经在和柏家谈买下灵药园之事了,道友这是在干什么?” 张崇:“既然是在谈,那便是还没说定了。在下所为却是已经得到了柏家家主的首肯。” 白明义:“可有约书?” 他将灵榕一事说了出来,并言到:“约书过后自会有孙家人来与柏家签订。” “哼”,白明义道:“那便是没有咯!” 张崇不耐与之相辩,他曾败于白明义之手,心中也是有几分不舒服,当下言到:“孙家少族长现就在赤沙城中,我过后会与他言明情由,想来他与道友商谈起来会简单得多。” “孙家少族长?孙家不是远在东涯洲吗?” “孙家确是在东涯洲,但往后却不见得如何‘远’了。” 孙观宇前番与张崇相商,乃是考虑到两地相隔太远,故而不愿投入太多东西。如今平海宗要在黎南建立别府,孙家以赤沙别府为踏板,却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掌控此处。 张崇只想完成孙观宇交托之事,至于其它,他认为回去转告孙玉鸿即可。 两日后,灵药园中已经种满灵榕幼树,孙家修士留守此处,张崇则是返回了赤沙岛。 返回赤沙岛后,张崇将白家的打算告诉了孙玉鸿,孙玉鸿平日甚少回家族,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山门内修炼,故而此前对此事并不知情。 张崇走后,他唤来孙玉琴询问一番,得知柏家药园是孙观宇为家族寻到的一处财源,只不过需要百年投入。 他打听到雨霁岛所在之后,便亲赴白家,打消了白家买下药园的打算。 随着孙家医馆筹备完毕,张崇等护卫队弟子都是不能再随意外出了。 医馆建立在赤沙城东部,毗邻自由交易广场。 医馆规模极大,除开治疗血瞑虫的宽阔场地,还有传授凝毒成煞法门的演法之地。医馆内还有专门用来炼制丹药之处,以及修士居所,守卫弟子驻守之处等等。 占地如此之大,需要的人手自然也是极多,除和光殿左执事和张崇这个右执事外,护卫队的弟子都是十日一轮。 闻讯赶来赤沙岛的修士一日多过一日,不过半月之后便大大超出了医馆的承受能力。与此同时,原本居住在赤沙城的修士大量出走,因为他们不愿与众多身中血瞑虫的修士共居一城。 医馆要价很高,每日都有闹事的修士,但好在都是炼气期,护卫队弟子便能轻易解决,直至这一日…… 张崇本在房间内借助融木一气丹修炼,忽听一声轰响传来。 张崇收功,睁目,来到外间,见几个筑基期弟子正在空中围攻一个黄袍修士。张崇腾空而起,朝前看去,见被围攻之人乃是筑基中期修士。张崇取了潜渊剑出来,正待前去相助,忽见一道剑光自下方飞来,斩在黄袍修士身上。 一声悠远清鸣随此剑光同时出现,张崇凝目,口吐二字,“蒲牢”。 孙玉鸿为门内真传,自也是执掌一件传承法剑,名唤“蒲牢”。 那黄袍修士受此一剑之后,身上并无伤痕出现,体内心肺脏器却已然被震为碎片。他口吐鲜血,血色异红,而后跌落下去。 除此一人之外,下方医馆之中还有十数修士作乱,即便带领他们的筑基中期修士已然伏诛,他们也是疯魔不减,依旧在疯狂驱使法器抵抗。 空中的四个筑基期弟子落下,各施手段,将这些人一一击杀。然则这些作乱修士死后,事情却尤未完结。 孙玉鸿令人清点死伤,将这些尸体处理掉。便在此时,忽有人惊叫起来,众人看去,那黄袍筑基的尸体上正不断往外涌出红雾。 “葬灵雾!” 孙玉鸿:“小心!” 众人齐齐放出护身灵光,屏住呼吸。红色雾气快速扩散开来,那些被击杀的炼气期修士身上也渐渐开始溢散出葬灵雾。 孙玉鸿将法剑收起,双掌一推,阵阵灵气波动席卷开来,将雾气驱开。他转头问到:“玉琴,这般情况该如何处置?” 孙玉琴此刻也是慌了神,她说:“我在斩鲸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也怪不得她。斩鲸城中管束严格,城主府的巡查队是不会令此等情况出现的,但是赤沙城中守备就松散多了,以至于出现这等情况。 孙玉鸿:“去城主府通知陆道友,炼气期弟子退离此地,医馆内的修士尽数看管起来。取个空闲的乾坤袋将这些尸体收起来。” 空闲的乾坤袋很快被送到孙玉鸿面前,但却无人主动上前去接。张崇见此,几步上前接过乾坤袋,他自认有陨心煞护体,担得起这些许风险。 他激荡灵气,驱散血雾,将地上的尸体一一收起。 过不多时,医馆周围的建筑都染上了一抹浅红颜色。陆叙来到门店破损的医馆之中,与孙玉鸿见了礼。 孙玉鸿:“敢问陆道友,以往黎南遇到如此情况,是作何处理?” 陆叙言到:“陨心草量少价高,故而对于这些溢散出来的血暝虫虫卵,我等通常都是施法驱散。” 孙玉琴皱眉,言到:“可是让这些虫卵随风扩散,岂不是会沾染到更多人?” 陆叙斜眼看了孙玉琴一眼,言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有更好的办法,我等也不会放任血暝虫扩散。” 张崇此时出口言到:“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孙玉鸿:“什么办法?” “是一道法术”,张崇迈步走到街上,说:“还请诸位为我护法。” 孙玉鸿:“张师弟放心便是。” 张崇立定。调用起丹田之中的九道陨心煞起来。九道陨心煞中有一道煞种,乃是凝毒成煞法门的根本。 张崇将此一道煞种沉入真元之海中,然后运起雨泽术。天际凝聚出团团云汽,笼罩在医馆上空,一道道陨心煞从张崇掌中升起,飞入云汽之中,与之相融。 施法过程耗时小半个时辰,张崇体内真元也是剩余不多。他吐气一口,停了下来,而后小雨落下,淅淅沥沥。 城中之人皆见,在东城区上空,雨云汇聚,灵雨落下。 攀附在周围建筑上的虫卵在蕴含着陨心毒煞的灵雨冲刷下渐渐变黑,而后被冲走。 孙玉鸿伸手接住几滴雨,稍稍感受了一下,发觉其中有着不弱的毒性,他抬手向张崇一礼,言到:“张师弟法术玄妙,只是筑基初期境界便可借得天地灵气,佩服。” 张崇:“只是稍加显化自然天象而已,并非借为己用,实不足为道。” 孙玉鸿:“虽是如此,此术必然对师弟勘破内外通感大有助益,想来筑基中期的关隘是难不住师弟的。” 张崇:“那就承孙师兄吉言了。” 第七十九章 炼皮作符 解决了此回意外之后,孙玉鸿令馆内弟子查出黄袍修士来历。 次日,医馆重新开张,被破坏的墙壁已经连夜修补完毕。孙玉鸿、张崇以及和光殿左执事吕琢共聚一处,听孙玉琴禀报昨日事情。 吕琢乃是孙玉鸿延揽入宗的散修,此回是被孙玉鸿调来担任护卫队队长之位。昨日事发之时他正在城外洞府之中修炼。 经孙玉琴讲述,三人得知昨日有七名前来求医的炼气修士在混乱中丧生。医馆内有两个孙家医师身死,两名外门护卫弟子在斗战中身亡。 此事的起因,也就是那个死于孙玉鸿剑下的黄袍修士,他曾在几日前来过医馆求助,但是他当是体内情况已然十分糟糕,经由丹阁筑基弟子检查之后,发现他体内的血暝虫已然遍及周身,侵入丹田,即便是陨心丹也没法将之救回来,故而医馆便没有接收他。 孙玉琴岂能料到,那人会在临死前来拉人垫背。 孙玉琴说完之后,孙玉鸿便让她离开了。 孙玉鸿:“二位有何看法?” 吕琢满脸横肉,当下言到:“在遇到这种救不活的修士,便将之一刀斩了,省事得多。” 孙玉鸿:“斩鲸城在我宗治下,城主府管制严格,故是能将这些危险提前扼杀。然则赤沙城管理松散,若是将那些修士尽皆杀了,只怕医馆名誉扫地,再无人敢来。何况此法对解决黎南虫祸毫无益处。” 三人商议了一番,最终还是认为这个恶人得由城主府来当。城主陆叙并非平海宗弟子,但是他的师父余行知现在已经是赤沙别府的府主,虽然别府尚在建中,但却已是有了外门长老的名位。 孙玉鸿决定明日便去中央山脉中拜见阵阁阁主,进而见到余府主,呈报此事。 外间忽然传来孙玉琴之声,“少族长,有两个前辈来访。” 张崇三人暂停言语,孙玉鸿说:“那就这么说定,我去见见是什么人。” 张崇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修炼,孙玉鸿则是去会客之地一见来客。 医馆之中,会客偏厅里有两个筑基修士安坐品茶。 孙玉鸿自里边的门出来,见来访者有两人。一人体型又高又胖,长得十分富态,另一人披着黑色长袍,肤色乌青,身形枯瘦,令人乍看之下会觉得其人是一具僵尸。 孙玉鸿起意细观,发觉其人气机虽然阴冷,但是生机、魂魄具在,是个活人无疑。而且其人修为不低,实力当也是颇为强悍。 胖修士见孙玉鸿出来,立时起身,抬手一礼,“敢问道友可是平海宗真传弟子,孙玉鸿,孙真传?” 孙玉鸿还礼,“我是,还未请教” 胖道人言到:“在下李顺昌,这位是卢培信。我二人皆是来自地浑商行?” “哦?”,孙玉鸿疑道:“地浑商行在黎南也有生意?” 李顺昌呵呵一笑,说:“以往没有,不代表今后也是没有。在下此来便是想跟孙真传谈一笔生意。” “二位且坐。” 孙玉鸿在上首位置坐下,言到:“不知是什么生意?” 李顺昌取出一张灵符,隔空送到孙玉鸿面前,说:“孙真传且看此符。” 孙玉鸿接过灵符,看了一眼,见是一张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灵符。 “这是?” 李顺昌:“此乃抑精定气符,乃是我地浑商行研制出来,专门抑制修士体内血暝虫成长的灵符,可以大大延长修士存活的时日。平海宗欲平息黎南虫祸,想来此符是能派上用场的。” 孙玉鸿一听此符之效,便知其能发挥的作用必是极大。 “我等研制出此符之后,本以为能凭之大赚一笔,奈何东涯洲的虫祸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上边又觉得黎南太过遥远,在此建立分行实是盈亏难料,故而此符一直未能盛行起来。多少修士因此而亡,每想及此,在下便是心中难安啊。” 孙玉鸿没在意李顺昌的故作悲痛,而是直接言到:“李道友是要出售制符之法,还是要出售成品灵符?” 李顺昌:“孙真传快人快语,那在下便直言了,我行是想要向贵医馆出售成品,但是制符所需的一种材料需要贵宗提供。” “什么材料?” “皮,死于血暝虫之人身上的皮。” “什么?”孙玉鸿大惊,“你们是拿人皮炼制符箓?” 李顺昌强调到:“是死人皮。孙真传,拿人皮制符,这非但不是坏事,还是造福黎南同道的一件大好事,孙真传切莫带着歧视眼光看待这件事啊。” 孙玉鸿冷笑,言到:“倒像是你们一贯的行径。” 李顺昌脸露笑意,言到:“这山岚海及周边的资源都被贵宗和剑音门、灵兽宫占完了,我们也就只能在这些旁门左道上赚点三宗看不上的灵石了。” 以人皮制符,这件事情涉及宗门声誉,孙玉鸿不敢擅自做主,但此符的作用又极令人心动。 他道:“此符价格几何?” “两千灵石一张。” “两千”,孙玉鸿皱眉道:“我看此符做多不过就是二阶下品,两千灵石一张未免太贵了。” 李顺昌:“不贵不贵,贵宗买去之后,即便转手卖两万灵石一张,愿意当冤大头的都是大有人在。孙真传以为然否?” “你们能提供多少?” 李顺昌:“若是材料足够的话,每月三十张,若是你我两家合作顺利,以后产量或许会有提高。” 孙玉鸿:“事关重大,我现在还不能决定,等我向门中长老禀报之后才能答复道友。” 李顺昌:“在下明白,我二人三日之后再来拜访,不知妥否。” “可以。” 三人起身作别。 李顺昌:“告辞。” 孙玉鸿唤来孙玉琴,问:“吕道友和张师弟可在馆内?” 孙玉琴回答:“吕执事已经返回了城外洞府,张执事此时应该是在馆内。” 孙玉鸿暗道,吕琢这等散修,心中终究是只有自己,即便是加入了平海宗外门也是一样。而张崇倒还不错,吴师妹的眼光不差。 孙玉鸿对孙玉琴说:“让张师弟先不要急着将乾坤袋里的尸体焚烧,等我从中央山脉中回来之后再说。我最多三日就会回来,叫他多注意医馆安全。” “是。” 第八十章 五岛 修士的道德观念是与凡人不同的,至于差异的大小,大抵是修为越高,便越是与凡人迥异。 以人皮制符,在孙玉鸿眼中,此乃近乎邪修之举,但是在金丹修士眼中却也算不得什么。 孙玉鸿从中央山脉回来之后便与地浑商行的人达成了交易,一面提供因血瞑虫而亡故之修士的肉身,同时向其购买抑精定气符的成品。 医馆除开医治身患虫祸的修士之外,主要还是在大范围地传授“凝毒成煞”法门。等救治方法传开,黎南群岛各地都有医馆开设之后,想来这回的虫祸便会销声匿迹了。 …… 中央山脉中的赤沙别府正在有条不紊地建设着,赤沙城内的医馆虽总也免不得生出乱子,但在城主府招募散修,加强守备之后,总也能顺利经营下去。 转眼过去数年,用来布置赤沙别府守御阵法的材料已然不足,阵阁阁主便传了一道命令下来,叫孙玉鸿派人去收集材料。 黎南诸岛之中,有一处盛产碧炫石的地域,那处地形奇特,有五座岛屿相邻,分列五角。五座岛屿上各有一个家族,五家同气连枝,被黎南之人称为五岛家族。 碧炫石乃是布阵所需的材料,而前去五岛家族收购碧光石的任务则是落到了张崇和刘志詹的头上。 露生岛上,陆仁森得族中弟子禀报,有人来访,于是立即出来相迎。 他此前已是得了赤沙岛传信,知道来人乃是平海宗弟子,故是不敢怠慢。 陆仁森把张崇二人迎入族内,三人落座,寒暄几句,很快便谈起碧光石之事。 陆仁森自是早已将材料备妥,只等刘志詹交付灵石,便可将碧光石带走。 张崇本想着将碧光石拿到手后便回赤沙城复命,然则陆仁森却是安坐主位,似无起身之意。 张崇与刘志詹对视一眼,不知其人是何打算。他二人皆是筑基初期修为,而陆仁森寿逾两个甲子,筑基中期,实为积年老修,若是陆家别有心思,他二人或许不好脱身。 五岛家族一向同气连枝,张崇也不知陆家族内是否有其他筑基修士暗藏,他抬手扣住茶盖,言到:“这批碧光石,门内长老要得急,陆家主可否先带我二人前去一观?” 陆仁森站起身来,抬手一礼,“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二位道友在岛上歇息一夜,我五家有一事相求。” 刘志詹:“陆家主,我二人要事在身,耽误不得!若是碧光石尚未备足,我可回去上禀长老,延后时日,道友大可不必多虑。” 陆仁森摇了摇头,神色间显露出几分无奈、几分愤怒。 张崇坐在椅上,心思转动。 陆仁森适才所言,非是“陆家”,而是“五家”。这五家合力都难以解决之事,却不知究竟为何。张崇问到:“未知是何事?” 陆仁森坐了回去,言到:“老夫早已将碧光石备妥,二位道友过两日便可取走。至于我五家的难处,这便要说到半月前来到此地的两个强人了……” 原来,半个月前,有两个筑基修士来到五岛所在,仗着修为高深,敲诈了一笔灵石不说,这两日又是前来敲诈,端是可恶。 此二人一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又各自携有一头灵兽。陆家等五个家族合力,一共六个筑基修士,竟也是没能打赢,那两个强人定下期限,明日清晨便来取灵石。 此二人来历神秘,此前从未在黎南群岛听过他俩的名号。张崇问过几句,心中隐有猜测。 张崇:“来人既然是筑基后期修为,我二人修为尚低,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刘志詹接话道:“孙玉鸿孙师兄乃是我内门真传,修为不凡,更是执掌传承利器,不如陆道友明早先与那二人拖延几日,待我二人回赤沙岛邀孙师兄前来相助,如何?” 陆仁森垂下眼皮,微微摇头,言到:“若得孙真传出手,那自是手到擒来,只是那两个凶人不好说话,动辄打杀,只怕等不到孙真传赶来了。” “不过”,陆仁森话锋一转,“二位乃是平海宗高徒,纵然眼下境界尚低,但想来本领高强,与筑基后期的散修过个几招想来不是难事。” “两位有所不知,定江岛的江擒龙老前辈也是筑基后期修为,只是年岁已大,不宜动手过甚,故而前番未能拿下那二人,此回有两位道友相助,想来即便留不下那二人,驱走却也不难。” 筑基初期与后期的差距何其之大,刘志詹知道自家斤两,说到:“在下两人在入得外门之前也不过就是散修而已,只怕当不起道友之言。” 陆仁森明白,言语功夫必是换不来二人出手,于是沉声言到:“事成之后,我五家必有重谢。此番贵宗用来购买碧光石的灵石,老夫可以一枚不取。” 陆仁森:“这……” 这笔灵石足有一万两千枚下品灵石,刘志詹不由心动。 张崇暗道,陆仁森不可能是看上了他二人的修为,更大可能还是想借用两人身上的平海宗制式法袍。 刘志詹已然心动,张崇倒不太在意这几千灵石,不过这回任务,他却是想将之办好。 他加入外门已有几年,与刘志詹不同,他有右执事之位,享同内门弟子,对于宗门弟子的好处可谓是有了一番切实体会。 张崇服用了两百多日的融木一气丹,效用等同以中品灵石苦修数年,而且并无遗毒。 此等绝佳丹药,张崇自是想要长久服用,只是几年下来,他却是一瓶也不曾换到。 依照平海宗规矩,东涯洲各处灵地内采摄的灵气经由丹阁炼制成丹后,先要送一部分到潜渊阁,各个金丹长老亦有一定份额。剩下的才会留给内门弟子兑换。 张崇自是有兑换丹药的资格,但是九大真传排在前面不说,宗内筑基后期、中期的师兄师姐也是不少,每年的各类灵丹一向是很少落到筑基初期弟子的手中。张崇想要融木一气丹,非得做出功绩,以期乾元殿下赐不可。 张崇考虑过后,最终应下了陆仁森所托,不过他与刘志詹却没有选择在岛上过夜,而是去了百里之外的真华岛。 真华岛上有孙氏医馆开设的一家分馆,主事之人乃是孙家子弟,故而张崇会选择到医馆中落脚。 第八十一章 颜子武 真华岛乃是邬家的地盘,岛上医馆的收益大半都归邬家所有,医馆内亦有数名邬家修士管理,但是主事之人却是来自孙家。 张崇二人来到医馆之后便表明身份,让孙主事安排了两处房间以供歇息。 二人各回房间之前交流了一下各自看法,刘志詹认为陆仁森意在借用平海宗的虎皮,明日当不会有甚危险。张崇虽有猜测,却未言明。 …… 到得次日,晨光未起之时,张崇已是与刘志詹一同来到了露生岛上,与五岛之人一起等候天明。 晨光撒下,两道遁光忽自远处飞来。张崇隔窗望去,发现空中二人并未遮掩相貌。其中一人虎背熊腰,身着兽皮;另一人落后前者半个身位,着寻常法袍,胯下乃是一只黑睛蓝鬃的踏水狮。 定江岛的江擒龙见强人已至,便带着五岛众修腾空而起,与来人悬空对立。张崇二人坐在屋内,暂不露面。 江老头遥遥拱手,声似洪钟,“二位莫要欺人太甚!若是做得太过,小心两位来得去不得!” 对面壮汉面露不屑,抬手放出一条黑蛟,言到:“要么答应我的条件,要么……” 其人话未说完,江擒龙忽然翻手拿出一个袖珍小钟,抬手一拍,一阵无形音浪立时扩散开来。张崇立在屋内,只觉微有些胸闷目眩。 颜子武双袖一摆,飞身落到黑蛟头顶,黑蛟张口一吼,其声甚嘹。 但见二者交响碰撞之下,海波激荡,浪花飞散。 陆仁森等五人在江老头出手之后也是各展法器。 颜子武掌护丹田,微微吸气,而后张口一吐,一缕黑线自其口中飞出,遇风而长。 与之同时,黑蛟亦是张开蛟口,滚滚黑炎涌出,淹没满嘴獠牙,铺天盖地而来。 黑炎席卷半边天空,气势之盛竟还在五岛六修合力之上。屋内的刘志詹和张崇见得此景,也是惊讶万分。 此黑蛟御主居然是要独斗六人! 黑炎之下,江擒龙神色凛然,他将自己枯瘦的手掌朝前勉力一推,掌前的小钟晃动不已,激荡起层层灵光,护住己方六人。 陆仁森等五个修士交换眼色,四散开来,飞出黑炎覆盖的范围。此黑炎显然是黑蛟自身的兽火,威力非同小可。众人散开之后,纷纷运起真元,将自家的拿手法器打出。 跨在踏水狮背上的颜子晋呼了口气,他刚刚迈入筑基中期不久,此前一心修行,少与人动手。此番随兄长出来,即是领了任务,也是为了趁机历练一番。 他抬手召出一杆丈长大旗,旗面湛蓝。他将大旗一舞,海面之上立时激起波涛龙卷,踏水狮御水而行,灵活极速。 颜子晋当真小心,他并未去寻修为相当的对手,而是骑着灵兽,冲着江擒龙的小孙女而去。 这位江家女修的修为还不如张崇深厚,手中宝琴似也不擅守御。江擒龙哪能看着自己孙女独斗强人,急向陆仁森传音到:“陆贤侄,快去助姝儿!” 陆仁森与他身旁修士听得江老头之言,齐齐把法器一收,掠至江月姝左右,将之护住。 颜子晋凭手中利器,又有二阶中期的灵兽——踏水狮相助,一时之间与三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张崇立在屋内,见颜子武并未使用法器,单凭一手控火术法与黑蛟配合驱使黑炎,如此便牢牢占据了上风。 江擒龙修为高深,手中小钟威力强悍,竟也不能占得丝毫便宜。张崇细观之下,发觉颜子武当是已经达到了“兽法相合”之境。 在传承经年的宗门之中,除开修士最为根本的修为层次之外,于术法修炼一道亦是有高低之分。 御兽之道并非单纯的驱使妖兽战斗,颜子武所使术法显然与其人的黑蛟很是契合,二者之间的配合也并不简单。修得“兽法相合”之境,便是叫颜子武独斗六人,那也是不在话下。 由此观来,颜子武二人的来历便也明晰起来。 但凡有境界之分的功法、道术都非凡品,如张崇修有的风翼遁法和五行雷法便是如此。散修之中,少有能将御兽一道钻研至如此精深的。 空中八人两兽齐施手段,斗得火热。江擒龙承受了颜子武的大半攻势,发觉其人手段比前次更是猛烈了三分,之前很可能是未曾全力施展。 他面色不变,心下却是估量起来,想要凭借张崇这只奇兵来拿下面前二人,以绝后患。 张崇二人出手的时机还未出现,战局之中却忽生异变。颜子武暗自将手在空中一扣,一阵隐晦的灵力波动忽然出现。“兽法相合”的强悍在此时展露无遗,江擒龙刚刚察觉有异,黑蛟突然怒吼一声,口吐黑色焰浪,朝江擒龙席卷过去。 江老头一指点中宝钟,激音驱炎,黑炎在音波的袭扰下四散,化为黑云,弥散开来。 忽见黑云之中,一道乌光飞掠出去,其方向直指江月姝! 江家女修大惊失色,俏脸煞白。乌光斩出一抹银色,斩破江月姝的护身灵罩,带出鲜血。 避强击弱,颜子武这回是想要与五岛诸修分个生死胜负的! 江月姝落向地面,江老头大急,也顾不得什么时机,急呼:“二位道友,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刘志詹取出飞剑便要出去助阵,张崇一按其人肩膀,口吐“莫急”二字,破窗而出。 张崇背展双翼,携华光而出,先接住下落的江家女修,将之放下,然后飞到黑云之外。 他扯下腰间身份令牌,将之悬在空中,激发出一股独特灵力波动,随后抬手一礼。 “平海宗和光殿右执事张崇,敢问是灵兽宫哪家师兄当面?” 刘志詹飞至张崇身后,语气疑惑,“张执事?” 黑云消散,黑蛟在空中卷动数转,而后以头顶接住颜子武。一把黑柄银刃的镰型法器被他持在背后。“勾焰镰”柄长丈许,刃窄且长,刃尖溢散着幽幽寒光。 他抬目看向张崇,并未表露自家来历。 “平海宗?听说你外门新收了个什么十八执事,如今一看居然是你这等修为。” 颜子武摇摇头,转而看向一脸怒容的江擒龙,“我说你等怎么这般强硬,原是找了平海宗。不过……只怕找了他们,还不如……” “恶贼休要多言!你伤我爱孙,今日岂容你轻易走脱?” “哦?” 颜子武一笑,显然不认为自己会身陷此处。 “子晋,走!” 两人御兽而走,江擒龙手托宝钟,看向张崇二人,然而张崇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其人表情变换,最终叹了口气,飞下去看自家孙女的伤势如何。 张崇将空中的令牌收起,带着刘志詹回了露生岛。 第八十二章 阁主相召 张崇二人回到露生岛后,没等多久,便见陆仁森来到二人面前。他抬手拿出一个乾坤袋,言到:“贵宗所需的碧光石便在此中,价值一万两千灵石,还请二位道友清点。” 刘志詹迈步上前,接过乾坤袋,神识扫过之后便把灵石取出,堆了一地。 二人先前任由颜子武兄弟走脱,此时自是不好开口提起报酬之事。陆仁森脸色很是不好,怨气暗藏,他将灵石收起之后,抬手一礼,“二位道友,老夫还有杂事在身,恕不远送了。” 说罢,陆仁森转身欲走,张崇却在此时开口,“道友且慢。” “张道友还有何事?” 张崇:“在下多嘴几句,适才二人极有可能是灵兽宫弟子,我不知诸位与那二人是何恩怨,但还请陆道友小心。” 陆仁森语气淡然,回道:“有劳张道友费心,我五家自会小心应对。不送。” 张崇亦不多言,施礼告辞。 刚才他接住江月姝之时便发现,此女肉身伤势虽重,至少一个月内不能与人动手,但是却未损根本,仙路未绝。以颜子武之修为,其手中法器之威能,便是叫此女当场陨落亦是不难,如此留力,只怕是别有内情。 张崇心下明了,五岛家族与那两个灵兽宫弟子之间的恩怨只怕并非死仇。 回返赤沙城后,刘志詹去寻孙玉鸿交付任务,张崇回了自己的居所。 入得院内,张崇见小九正在练拳,拳脚虽嫩,却也已经有了几分架势。他走近几步,忽然发现她已是炼气二层。 “小九。” 女娃听得张崇之声,偏头看来,她见是张崇回来了,于是收功,快步上前一礼。 “前辈,孙前辈昨夜过来,说是有事寻你,叫你回来之后就去见他。” 张崇想了一下,没想起最近有何大事,故而也不着急。他起灵目术看了小九两眼,而后问到:“我看你气息不稳,是什么时候突破的?” “今日早晨。” 张崇:“为何不先行稳固修为?心念拳的修炼大可以延后数日,你资质太差,破镜之后更需小心,若是误伤丹田,我可没灵药来救你。” 小九圆脸一苦,两条浅浅的眉毛当即搅在一起,说:“哎呀,小九没有后续功法,只能练拳了。师叔说心念拳是开派祖师传下的拳法,乃是立派之基,叫我每天修炼,不能偷懒。” 小九所说的师叔自是魏茵了,魏茵乃是阵阁阁主定下的弟子,算来是与张崇同辈,故而在小九这个杂役弟子面前从来都是以师叔自居。 心念拳的鼎鼎大名张崇自是听闻过,但是此拳必须自小习练,张崇虽为和光殿执事,却也是无缘习得。 此拳效用不在一时,而是在于积年累月之下对丹田的扩展和法力的锤炼。平海宗中的弟子多以法力深厚,真元精纯见长便全是此法之功。 此法潜力极大,然则少说也需数十年之功方可初见成效,有条件修炼下去的弟子倒是不多。 张崇又问了几句,得知小九之前修炼的功法乃是《流水行脉诀》。杂役院的童子所修功法皆是由管事弟子代为挑选的,并且都只有炼气一层口诀,后续功法需自行往传法殿去兑换。 张崇转念几下,觉得若是叫小九继续依《流水行脉诀》修炼下去,只怕此生无望筑基。 “你且回房打坐,我会尽快为你寻一部合用功法。晚些时候再回来与你交代修炼诸事。” 留下两句话,张崇转身出了院门,去寻孙玉鸿。 …… 张崇来到孙玉鸿的住处后,两人见礼落座,孙玉鸿着人备茶。 张崇先是提起了五岛一行,孙玉鸿却言刘志詹已是将事情经过都与他说了。 张崇:“那二人并未显露身份,但是我看那二人一身修为极似灵兽宫出身。” 孙玉鸿:“我宗忽然在黎南开设别府,灵兽宫派人前来打探情况也是正常,我料想剑音门应该也是派人来了,只是还未显露行藏。” 张崇颔首,说:“江家老家主的孙女伤势不轻,我近日打算代别府前去拜访,还请师兄允准。” 孙玉鸿道:“这倒无妨,师弟你自便就是。我寻你来是为转达阁主的命令,他前日召你前去一见。” 张崇闻言,略有些惊讶,问:“不知是何事?” 孙玉鸿摇摇头,“师兄我也是不知,阁主未曾交代,到底所为何事,师弟明日一去便知。” 张崇沉默几息,又问起阵阁阁主的秉性。孙玉鸿本不欲与外人议论师长,但是张崇与他孙家交好,他便稍稍提点了两句,说这位阵阁的阁主寿逾四百,行事颇为古板。 张崇怀着心事回了居所,传声让小九前来见他。 小九来后,张崇向她交代了些事情,解答了几个修行上的疑难,又令她取来纸墨。 小九磨好墨后,张崇铺开信纸,提笔写下书信一封,打算过几日托回返东涯的师弟带给吴织。 吴织其人,实力强劲,见识广博,阅览典藏无数,张崇打算向她征询意见,看看有无适合小九的功法。 …… 到得次日,张崇便与孙玉鸿一起去了中央山脉。 赤沙岛面积甚大,二人飞行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方才到达别府。大阵尚在布置之中,楼阁殿宇已大致建成,各处名号暂未定下。 孙玉鸿飞到一处殿宇之外,朝里面报了身份,而后迈步进去。 他此来是要向阁主禀报事宜。赤沙内外,有些事情他不敢擅专,还需来此请教阁主。 不多时,孙玉鸿自殿内走了出来,对张崇说:“师弟,进去,阁主他在后殿。” 张崇道了声“好”,举步入内。 到得后殿,入目乃是一根根阵旗,牵连成片,不似大阵,但却气机繁复,甚是玄妙。 张崇目光一抬,便见一个十几岁的女修抱着双膝坐在阵旗所围的区域中间,正是魏茵。 魏茵身泛灵光,额头冒汗,她身旁是一两尺多高的炼器炉,炉内灵火红紫交杂,炽热气息全为阵旗所化的禁阵收束在内,不泄一丝。 张崇看到魏茵之时,魏茵亦是转头朝张崇看来。她脸上还来不及显露什么表情,一声浑厚之音忽然响起。 “看什么看,安心炼制阵旗,待你解了禁阵,为师自会允你出去活动一柱香时间。” 魏茵闻言,撇了撇嘴,也不敢说什么,转头去望着炉火。两个时辰前,这里的禁阵可不是这个模样,在她埋怨过两回之后,阵旗多了一半,阵势变化的繁复程度则加深了数倍。 张崇停下脚步,收回目光,转向殿内正位看去。那里盘坐一人,身形挺拔,貌如中年,双目中兼具智慧与沧桑。 金丹修士,气息雄浑,常人难窥深浅。 张崇目光下移,躬身一礼,“和光殿右执事张崇,见过阁主。” 阁主“嗯”了一声。 “召你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于你”,阵阁阁主将一枚玉简隔空送到了张崇身前,说:“你且先将玉简中内容看过再说。” 张崇取下玉简,渡入神识细观,见此中载有一门秘术,唤作“分缘”。 第八十三章 分缘 分缘秘术乃是伴魂藏金莲秘术而生,它可将七星宝莲所留气机分化为七道。七道气机皆可用来作为修炼魂藏金莲秘术的引子,如此一来,一枚莲子最多便可令七人修成秘术。 张崇看罢,心道此术能将一人之机缘分作七道,不愧“分缘”之名。此术玄妙,玉简中虽未言其缺陷,但张崇可不认为此术会是完美无瑕的。 他收回神识,问:“敢问阁主,不知用过此术之后,会有何种妨碍?” 阵阁阁主言到:“莲子的好处你已尽得,用过此术之后并不会对你本已增加的神识之力有所损伤。” “只不过,用过此术之后,气机一分为七,想要修成魂藏秘术的难度会提高很多。你作为分缘之人倒还好,最不济多花数倍年月,总也能够修成。” “至于那些承缘的弟子,所得气机却是会逐渐消散,若是悟性不高,很难修成。” 阁主看了张崇一眼,见他面有忧色,接着言到:“既然要借你的机缘,门中自也会予你补偿。” “魂藏金莲秘术可予你随时修炼,不必花功劳去传法殿兑换。” “本座和苏鹤峰此回也会承你一个人情,你有何要求,大可以说出来。” 张崇对于门中的金丹长老不甚了解,这种事情,如果不去刻意打探,倒也不会有人主动说与你听。 “敢问阁主,这位孙鹤峰前辈……” 阵阁阁主回道:“他乃是传法殿利阁阁主,前不久方才出关。他出关后得知水龙卷秘境开启一事,想起了这道秘术。” 原本平海宗内还有一名弟子也是凭借七星宝莲莲子筑基的,只是他回宗不久之后便兑换了魂藏秘术,已是将莲子内气机用去了。这一点,阁主认为不必与张崇言说,故是没有提起。 “苏鹤峰已是要去了一道气机给他族里的一个后辈,故是要承你一个情。本座这个幼徒,我也打算让她尝试修炼一番。” 张崇听阁主语气,显然是已经将分出的六道气机提前分配好了,全没考虑过他张崇拒绝施法的可能。 张崇暗叹,既然加入宗门,种种束缚自是少不了的。他此时别无选择,唯有接受宗门安排。 实则即便是散修,常常也是不得自由,修为实力使然,倒也没什么好过多抱怨的。 张崇静立,阁主接着讲到:“至于还有四道气机,乾元殿已是决定将之赐予下次外门小比中的前四名。” 张崇心道,门内果真是已经分配妥当了。 两位阁主的后辈弟子都是资质出众,又得看中之辈,筑基不是难事。但是若还要等外门小比选出的四人筑基成功,那可就不知还要等多久了。 张崇恐此举会拖延太久,耽搁他修炼魂藏秘术的时间,故是开口相询是否能定下一个确切期限。 阁主闻言,却是一笑,解释到:“小比结束后便就是施术之时。” 张崇不解,难不成炼气期也能修炼魂藏金莲秘术? 待阁主解释了一番过后,张崇方知。原来七星宝莲莲子确是上佳的筑基灵物不假,但这却不意味着只有凭之筑基之后才能修炼魂藏秘术。实则对炼气期弟子而言,宝莲莲子亦是增强修为根基的好物,也可服之炼化,而后修炼魂藏秘术,并非只有用来筑基这一个用途。 张崇听罢,不尤感叹。寻常修士连一枚筑基丹都难以获得,有些修士则能把珍贵的莲子用来增强修为,修炼秘术,放在一些人眼中,真可谓是暴殄天物。 不过……宝莲一次结七颗莲子,若是张崇有幸同时获得数颗,只怕也是会用来打牢一番根基。 种种念头飘过,突然,张崇脑海中掠过一道闪光,他突生一念。 “阁主,弟子想求您一事。” “何事?” “弟子想再留下一道气机,只分三道给外门的师弟师妹们。” 阁主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问:“为何?对你而言,无论一道气机还是两道都是一样,修炼的难度并不会有所不同。” “弟子并非为自己所留。” “哦?那是为了何人?” “是为我府中的杂役弟子,她心慕仙道,奈何却是五灵根资质,若无机缘,只怕此生难有筑基之日。” 阁主的语气始终如一,无甚起伏,“即便炼得秘术,五灵根之资亦难有什么成就,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 阁主等候三息,见张崇不改心意,便说:“既如此,那我便代你向乾元殿分说。她既然是杂役弟子,那便没有修炼利阁典藏的资格,不过我料苏鹤峰也不会在这里为难于你。我便允你传她魂藏金莲秘术,她日后若有缘法迈入筑基,自会升入内门,倒也不算坏了规矩。” 张崇一礼,“多谢阁主。” “嗯,若无他事,你便回去,下去好生参悟分缘秘术。” 张崇再一礼,“弟子明白,告退。” 张崇出了后殿,呼了口气。面见金丹期的阁主,他自是有些紧张。 莲子气机一分为七的弊处到底有多大尚不可知,但此回的收获却是极大。不仅仅是指张崇不必积攒换取秘术的功劳,更重要的是张崇忽然生出的那个想法。 原先张崇是想给小九寻一部只重修炼速度的功法。如今事情有了变化,想要找到一部合他想法的功法,怕是非得回山门一趟,在传法殿中的浩瀚典藏中寻觅不可。 张崇一算时日,发现距下次外门小比还有五年。参悟分缘秘术之事倒不着急,小九的主修功法可先等候吴织回信,再寻机会返回山门寻找。 他走出前殿,思定几桩事情,而后取出飞舟,回了赤沙城。 …… 对于五岛家族的异常,张崇一直记挂在心,且未曾向旁人表露过。 一日之后,张崇又至露生岛。这一回,他并未显露行踪,而是选择偷偷潜入。 他隐匿身份,在岛上逛了两日,除开陆家看守严密的几处核心区域外,他都是探查了一遍,但却没发现什么异状。 五岛彼此之间相距不远,张崇在露生岛一无所获,便悄悄离开此岛,又往不远处的流真岛去,探查一日,依旧没有收获。 张崇决意踏遍五岛,于是又潜上了分谷岛上。踏上此岛不过半个时辰后,张崇发现了隐于天地灵气中的些许异常…… 第八十四章 灵地 张崇起神识在周围扫了一圈,发觉并无旁人。他闭目细细感受了数息,发觉此地灵气与别处相比确有些许不同。 张崇运起轻身术,来到岸边,寻了隐秘崖底落去。只见他抬手一点,在空中打开了一个比常人手掌稍大的空间门户,唇齿微动却无声音发出。 不多时,梨生自门户中钻了出来。他扇着耳朵,在空中一礼,问:“道友唤我出来有何事?” 张崇:“有事要劳你去做,你且随我来。” 梨生随张崇行至岛内,来到张崇之前停留之地。 “梨生,你可察觉到周遭有何不同?” 梨生乃是寄人,天生对木属灵气颇为敏感,并不需如何刻意施展即能察觉出天地灵气之中的木属灵气比别处高了些。 他回道:“这个地方是海域,寻常地界都是水属灵气稍多,但是这个地方木属灵气却比水灵气还稍多一丝。” 张崇看了看周遭地形,见远处沿岸郁郁葱葱,一团绿色在偌大海岛上尤为显眼,于是带着梨生朝那里走去。 越往那里走,天地间的木灵气便越发浓郁起来,虽然依旧稀少到不能为炼气修士察觉,但沿途变化确实是真实不虚的。 游离于天地间的灵气大多都是无属性的,便如大多数灵石矿脉中的灵石一般。而能散发、聚集各类属性灵气的地方则是很少,正如出产各类属性灵石的矿脉。 江河湖海之上,水灵气常多出几缕;冰寒积雪之地,冰灵气亦会积存;灵木丛生之处,木灵气天然留存。 但是这些地貌带来的各类属性灵气变化并不大,只有灵地才会带来十分明显的灵气成分变化。 所谓灵地,便是指独具属性的灵脉存在之地。若有一条木属灵脉,那一岛之地蕴含木灵气的情况就正常了。 张崇一路潜行过去,梨生以族群天赋探查周遭,发觉此地当真是有几分存在灵地的可能。虽然木灵气依旧十分稀薄,难有大用,但若是考虑到岛上家族会以阵法遮蔽,那也是能说的通。 待到接近丛林所在之后,张崇起灵目术一观,隐隐看到林中有一阵法,灵迹游走环生,玄妙内藏,不显于外。 张崇忽想到,若是将独目带来,凭他的千隙灵目当能看出更多东西。 梨生:“张道友,要是再往前走,怕是会被阵法发觉了。灵气变化如此明显,即便这里头不是有一条木灵脉,那也定是有一件至宝,若是被岛上的筑基修士发现,道友可不好走脱啊。” 张崇收回目光,说:“我明白。” 他将目光往丛林右方看去,那是被五座岛屿夹在中间的海域。 “这处疑地靠海而现,也许有其缘由。” 梨生疑道:“这里的地形有什么玄机吗?” 张崇道:“有没有,一探便知。” 定江岛上的江擒龙修为深厚,此时选择不少,张崇自是会退避一二。 他直直跑到海边,一跃入海。 张崇连探岣阳、流真二岛,皆是在两岛靠海之地发现了阵法迹象。而后他又从海面之下潜到了露生岛外,发现了一处洞窟,洞口被阵法封闭。 水面之下,梨生小手握拳,一锤掌心,啪! “果然有秘密!” 张崇目光深邃,言到:“很可能还是牵连到极大利益的隐密。” “且再观察数日。” 张崇留在了露生岛上,每日潜入海中窥伺,如此过得三日,张崇最终有了七成把握,于是写下了一封书信。 次日晚间,一名陆家的炼气修士自水下洞窟中出来,刚刚上岸,忽然察觉有一物朝他飞来。其人忙取法器抵挡,却只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谨慎地飞身退后,而后散发神识探查四周,却是一无所获。他维持着防御,走到地上的信旁边,以驱物术将之摄起,见其上写着“陆仁森亲启”五字。 他面色一白,怀疑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暴露了家族隐秘。他攥着信封,目光闪烁几下,看了看四周,最后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拿着信纸离开了。 张崇并未离开,而是悄悄尾随其人,跟着他往陆家而去。 那炼气修士御器飞到陆家居地之外,看了看信封,而后往家主所居之地而去。 暗处,张崇看着远去的那个修士,问梨生:“你说他会将信递到陆仁森手里吗?” 梨生:“我看他犹犹豫豫,也许不会。张道友何不多送几封?” 张崇微微摇头,“梨生,此人既然能出入那个洞窟,想来在陆家身份不低。我看他年纪尚轻,只怕还是天赋颇佳的子弟。就算我是由他发现了那洞窟,他也不会受到有损道途的重罚。那处洞窟非同小可,他会知道轻重的。” 梨生恍然,言到:“梨生受教了。” 张崇:“道友既然要在人族修仙界中修行,在人心一点上却是还需精研一番。” 梨生想了想,说:“我族修行系于灵植之上,旁人心思如何,我觉得并不重要。” 张崇不置可否,事关道途道心,有时说得太多并非好事。 过得半个时辰后,张崇和梨生看到一道遁光往西而去,于是也离了露生岛,跟了上去。 露生岛以西五十里处,陆仁森立在空中静候。 不多时,一叶木舟自海上飘来,其上所站之人正是张崇。 陆仁森飞了过去,张崇将飞舟停下,看着空中的陆家家主。 “陆道友有礼。”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张道友,你不在赤沙岛上修行,邀我出来做甚?” 张崇:“自是如信中所言,我见五岛风光奇特,遂游览数日。偶然得见海下洞窟,又生好奇,便与道友传信一封,当面问一问可否入内一观。” 陆仁森目光渐利,手抚乾坤袋。 张崇貌似随意,实则心下极为警惕。他背后双翼一展,尽现其速,腾至空中。 陆仁森见张崇遁法精妙,于是熄了动手的心思,沉声言到:“那洞窟是我族禁地,先辈长眠所在,外人不得入内!” “哦?那分谷岛密林、流真岛上的独峰也是如此吗?定江岛上的小湖总不至于也是先辈长眠之地。” 陆仁森:“你到底知道什么?” 张崇:“五岛得天地所钟,各具灵地,仅此而已。” 陆仁森直直地盯着张崇,几欲择人而噬。其声沉而兼怒,“说!你想要什么?” 第八十五章 牵线 听到陆仁森这一声问,张崇便知自己的猜测为真了。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到:“那两个灵兽宫弟子要的是什么?” 陆仁森回答:“他要的你吃不下,赶紧说出你的条件,莫要消磨老夫的耐心!” 陆仁森佯装性急,实则是想在谈判中占据主动,再则便是有意拖延时间。 “你如何知道我吃不下?”张崇转念一想,在此耽搁越久就越危险,于是转了话头,说:“罢了,无非就是要几葫芦灵气而已,想也知道。” 张崇:“我要的也很简单,每年三瓶融木一气丹。” 陆仁森怒道:“我五家又没有炼制一气丹的能力,去哪里给你找三瓶来?” 张崇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没有,但是我宗有。” “平海宗?若是让平海宗得知,我五家自是没法反抗,但你还想每年拿三瓶一气丹,怕也是不可能。” 张崇转头看看了东方天际,只看到几朵白云,不见遁光。 他看向陆仁森,道:“只怕江老前辈已经要赶来了?我不会上报宗门,也有炼制一气丹的门路,你只需应下我的条件就是。三日内,我在赤沙岛恭候。三日后若等不到陆道友,我便只有上报宗门了。” 张崇将飞舟一收,留下一声“告辞”,飞离了此地。张崇不知江擒龙等人是否真的正在赶来,但小心些总非错事。 张崇回到赤沙城后,静候两日。 到得第三日时,小九前来静室寻他,说:“有个师兄前来通传,说是来了一个筑基前辈要见您。” 张崇起身,出去相迎。 陆仁森自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张崇不以为意,将之带到正堂,又让小九端了两杯灵蜜茶上来。 陆仁森看也不看灵茶一眼,一坐下便直入主题。 “说,你背后是平海宗哪家之人?” 张崇听他此问,立知陆仁森对于平海宗内大致情形也是做过一番了解的,他考虑了一下,回道:“齐家。” 实则张崇哪里来得及与宗内交流,之所以摆出“齐家”,乃是因为若是想将此事做成,那么最终多半还是要落到齐家头上才行。 陆仁森:“齐家……说说齐家的要求。” 张崇端起灵茶,喝了一口,说:“道友莫急,宗内会尽快派人来与你五家商议细节。我这里,实则只是想寻几瓶丹药供给修炼,别无他求。” 陆仁森明白,原来张崇只是一个牵线之人,并非对面派来与他商议细节的使者。 “陆道友,等齐家派来之人到了,我会立即带他去露生岛,还请你回去告知江老前辈,请他耐心等候。” …… 经过简短的交谈之后,张崇送走了陆仁森。 一处灵地,妙用无穷。灵脉之中,独具属性的灵气充溢,灵根、功法相合的修士在其中修炼,效率远超外界; 灵地之中亦可种下珍贵灵药、草木,作为家族或是宗门的底蕴; 若以特制法器采摄灵地之中的灵气,再将之炼制成一气丹,对于修士之助益则更是巨大。 五岛家族所具的五处灵地若是为平海宗所知,那五家怕是只能乖乖归入平海宗附庸之列,献出灵地,不然宗内总会有人前去抢夺的。 即便东涯洲如此宽广,洲内灵地也不过两手之数。五岛家族所占灵地纵然品级不高,却也不是他们区区五家筑基家族有资格占据的。 若是选择与张崇合作,那么五岛家族便还可以保留灵地,族人还可在其中自有出入、修炼。张崇及他自己预想的背后之人则是要灵地内的灵气,而且数量不可能少,灵气流失的后果则由五岛家族承受。 张崇需要付出的是一个消息,送走陆仁森后,他正将这个消息刻入玉简之中。 玉简比书信安稳得多,对筑基修士而言也不难制作,自毁起来也更难以阻止。 这枚带有五座灵地消息的玉简会被送到吴织手中,这场交易能否做成,全在她能否拿出一样东西,以及一个炼丹师。 采摄灵气的葫芦法器,能炼制一气丹的高明炼丹师。 采气葫芦主材珍贵、炼制不易,器阁炼制的采气葫芦每一个都登记在册,寻常门人难以挪用。除器阁外,只有宗内几个大家族才有能力自行炼制。 能炼制一气丹的炼丹师皆是出自各大家族,没有一个是寒门出身。而且具备高明技艺的炼丹师并不多。 玉简制好之后,托何人送去却成了个难题。如此要事,不可草率。张崇一时想不到稳妥办法,便只好暂时将玉简放到一边。 小九炼气二层的修为已然稳固,但是苦于没有后续功法,每日修炼过心念拳后便再无什么事了。 …… 十多天后,吴织的回信被送到了张崇手中。信中列举了几部功法,都是吴织在接到张崇去信后为小九仔细挑选的。 张崇看过信后,唤来小九。他将信递给小九,说:“这是我托人为你挑选的功法,其中有一部《五灵真诀》,可将你的修炼速度提升至寻常四灵根修士的程度,你且看看是否满意。” 小九接过信纸,看过之后,知其利弊,回答:“我就挑这部《五灵真诀》好了。” 信中的几部功法对五灵根修士来说都是不错,各有优劣,但是张崇独独提到《五灵真诀》,显然有其用意。 小九聪慧,虽不知张崇用意何在,是好是坏,但她还是挑选了《五灵真诀》。 杂役弟子,寄人篱下,自己的心意如何并不重要。 张崇:“好。下次门中海船回宗之际,我会送你回去兑换功法,顺便让你把这枚玉简交到吴织手中。” …… 月末,张崇将小九送上了海船。他之前已是将诸事都给她交代清楚了。张崇之前与此回护船回宗的筑基弟子打过两次交道,这回也是送了大笔灵石,托他关照小九一二。 玉简送出数月之后,年关已过,辛丑年至。 这一日,张崇正于屋内修炼,忽听外间传来小九之声,“前辈,我们回来啦!” 张崇收功出来,见小九快步跑来,行了一礼。 小九身后跟着两个修士,其中一个样貌年轻,筑基初期修为。那人朝张崇一礼,道:“在下齐一鸣。” 第八十六章 五方五行神树 齐一鸣是平海宗齐家弟子,于丹阁中修炼,年轻一辈中,他是仅有的几个能炼制一气丹的炼丹师之一。 张崇与齐一鸣见礼之后,又朝其人身后修士一礼,道:“娄师兄。” 那人还得一礼,“张师弟,数年不见,师弟的修为是越发精进了。” 此人正是与张崇一同由吴织引荐入宗的左执事,娄述泽。 三人寒暄几句后,张崇便将齐、娄二人邀入了屋内,并着小九备茶。 一番交谈下来,张崇得知是吴织找到了齐一鸣,寻他承下这一回交易。此回交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故而齐家其他人并不知道齐一鸣悄悄来到了黎南。 齐一鸣炼丹造诣颇高,修为却只有筑基初期,此来对自家安危自是颇为担忧,吴织便将娄述泽调来,与他作个护卫。 灵茶见底,张崇言到:“既然齐师兄这回是偷偷前来,那我们便择日尽早去跟五岛家族商议。” 齐一鸣自是同意。 入夜,张崇召来小九。小九进屋之后,见张崇表情严肃,甚是少见。平日张崇虽也不喜言笑,但也很少会有这般严肃的神情。 小九靠前几步,恭敬一礼,“前辈,你叫我。” “嗯,《五灵真诀》你练得如何了?” 小九回道:“修炼速度确实比以往快了许多。这部功法同时修炼五种灵根,不拘灵气属性,但是修炼出来的法力颇为驳杂,施展出来的威力也很弱。” 张崇:“有利有弊,总算多了些筑基希望。” 说罢,张崇犹豫起来,他本是想好了一套说辞,陈述利害,循循诱导,必叫小九顺他心意。此刻见了小九明亮的双眸,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他索性直接取出玉简,递给小九,言到:“你将这部《五行雷法》拿去,仔细看过后自行决定修炼与否,此法威力巨大,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你法力驳杂之缺陷。” 小九谢过,接过玉简。 “玉简最后附录了一门秘术,其中凶险我已附了详细论述,你回去仔细想过再说。” 小九:“是。” “你不必有过多顾虑,我亦不会强迫于你。明日我会与齐一鸣二人去露生岛,几日内便会回返,到时你再答复我。” “小九明白。” “嗯”,张崇取了一张命誓符出来,对小九说:“以此符起誓,勿将玉简中内容外传。” 小九依言激发灵符,“小九立誓,永不外传玉简中的所以内容,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为大道所弃。” “好了,下去。” “是。” …… 次日,张崇与齐、娄两人一同往露生岛而去。 张崇乘舟,齐一鸣踏剑,娄述泽则是驾驭着一只鸢鸟傀儡。 三人飞至露生岛,落在陆家居地之外,等不多时,陆仁森便自其洞府中出来了。 他将张崇三人邀入族内,在一间宽阔的静室中坐了下来。 五座岛屿彼此相距不远,小半个时辰后,其余四岛家主也是来到了此间。 诸人落座,分列两边。 张崇介绍到:“这是我宗内齐师兄,乃是一名炼丹师。” 江擒龙细看了齐一鸣,开口言到:“齐道友年不过五十?” 齐一鸣:“道友慧眼。” 江擒龙:“莫非道友便是张道友找来负责炼制一气丹之人?” 齐一鸣道:“正是。” “佩服佩服,齐道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丹道修为,未知阁下成丹率如何?” 齐一鸣:“丹成五十。” 所谓“丹成五十”,便是一炉一气丹炼制完毕后,成丹五十颗左右。一炉一气丹最多可炼成一百零八之数,在齐一鸣这个年纪,近五成的成丹率已然不俗了。 江擒龙苍眉微皱,道:“丹成五十未免太低了,齐家便不能换个经验老道之人来?” 齐一鸣哪里会告诉江老头,他与吴织的打算是不告知齐家长辈,单凭几个人联手将五岛灵地吃下。 齐一鸣回道:“丹成五十还不够?丹阁内的许多师兄可是都不如我。你我两方之间的交易一旦开始,想来必是历时多年。齐某敢言,不需三年,我的成丹率必会提高不止一成。” 江擒龙听罢,不再纠结于此节,又开始谈起其余事项。 …… 初步接触之后,接下来便是亲探灵地,看一看每处灵地内灵气数量如何,每年采摄几葫灵气为宜。 江擒龙、陆仁森等五位修士皆是一族之主,一举一动皆是引人注意,故而此番商讨过后,江擒龙四人各回各岛,陆仁森则是带着张崇三人去往海中洞窟一行。 洞窟之内,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修士正在此间修炼。 他二人察觉有人入内,都是停下修炼,查看来人。二人见来人乃是家主,先是轻松下来,又见陆仁森身后还有三位陌生前辈跟来,又露疑惑之色。 陆仁森对那二人说:“你们两个先回族内,不要对旁人提及这里的事。” 洞窟宽阔,并无岔道。四人一路走过里许之地便到了洞窟尽头。 洞窟尽头有一株两丈来高的灵木,有枝无叶,色成灰黄。 张崇疑道:“灵眼之树?” 说罢,他又觉得并不像,盖因此处并无灵气汇集之相。 陆仁森言到:“我曾也以为这株灵木乃是灵眼之树,但后来发现并不是。” 张崇:“那是何物?” 陆仁森摇头,“我亦不知。” 张崇见他模样,不似作伪。 “这是……五方五行神树?” 张崇转头看去,见齐一鸣看着那株灵木,目露惊疑。 齐一鸣:“这种灵木,我也只是在传法殿典籍中见过。据说此木五百年长一尺,五枝同生一系,可汇集灵脉,生塑灵地。现在看来,典籍中所言非虚。” 娄述泽仔细打量了灵木两眼,说:“这株灵树高有两丈,岂不是已经生长了万年。” “是的”,齐一鸣接着说:“此树数万年方可成熟,那时五处灵地规模会同时达到小型灵脉的地步,神树也会孕育出一颗种子。灵地变为中型灵脉时,神树又会孕育一颗种子。至于长成大型灵脉……耗时太久,似未有人见过。” 众人看向神树,各有心思。 第八十七章 五色灵米 天材地宝,能者居之。 五岛五家之中,修为最高者不过筑基后期,此得天地造化之神树,五家何以据之? 齐一鸣看着神树,对之很是好奇。 张崇望向齐一鸣,若此五方五行神树成熟之期将近,那他与齐一鸣定会选择上报宗门,因为以他二人的修为,并没有掺合进去的资格。 至于眼下,他想知道齐一鸣会作何选择。 陆仁森想了很多,最后,他望向娄述泽。若是想遮掩住神树出世的消息,筑基后期的娄述泽正是他最大的阻碍。五岛之中,唯有江擒龙修为与之相当。 时间缓缓而过,齐一鸣收回目光,开口言到:“此地灵脉规模远达不到小型灵脉的程度。一般小型灵脉,每年能采气百葫左右,此地却只能采三十葫芦,想来其余四处灵地也是一样。不过究竟如何,还需去一一看过方知。” 陆仁森暗自松了口气,齐一鸣既然开始说到采气数目之事,那自然想将交易继续下去的,这是陆仁森乐意看到的。 同样,齐一鸣的选择也合张崇心意。 齐一鸣有此选择,实是不足为奇。五方五行神树固然是天地异种,但不到成熟之时,其作用与五处小灵地并无不同。 平海宗占了此地,得利之时远在万年之后,反正这株神树已经落到了他齐一鸣的眼中,那早晚都是能由平海宗将之拿下的。再不济,平海宗也能在日后可能出现的争夺中占一步先机。 看过露生岛洞窟之后,张崇三人又先后去了其余四岛。 五处灵地情况相同,同等灵气规模,都在灵地核心处长有一株两丈高的灵树。 灵地情况查看清楚之后,众人又在露生岛静室坐了下来,开始商讨合作细节,以及最为重要的丹药分配。 五处灵地,每年采气三十葫芦,共可炼一百五十炉,以齐一鸣目前的成丹率估计,可得灵丹七十五瓶。 融木一气丹为张崇所需,每年分他三瓶,在这一点上,张崇半步不让。 融金、融火、融水、融土等一气丹每年各可得十五瓶。齐一鸣最开始是要求以八七之数分配,江擒龙哪里肯干,他内心里可还怀疑齐一鸣报出的成丹率不实呢。 静室的嘈杂维持了许久方才平息。齐一鸣和吴织都不缺一气丹,不过没人会嫌手中灵石太多。 同时,齐一鸣也想借机提高自身丹道技艺。吴织出身寒门,手中资源不多,与五岛的交易对她而言也是颇为重要。 在齐一鸣的让步之下,最终五岛各家,除谷家之外,每年能各得丹药九瓶。 分谷岛谷家每年只得六瓶融木一气丹。其余四家会对谷家有所补偿,具体如何,张崇等人并不在意。 张崇每年可得三瓶融木一气丹,心满意足。 一众筑基修士在静室内商讨了整整一天,交易的大部分事宜都已商谈妥当,唯有五色灵米一事,有些棘手。 炼制一气丹仅需两样灵材,来自灵地中的灵气,还有便是五色灵米。 五色灵米几乎没有半点药力,蕴含灵气不如寻常灵米远甚。在一气丹的炼制过程中,五色灵米的效用是作为包裹灵气的坚固外壳,存储炼制、凝聚过后的灵气。 正因为一气丹的药力近乎全部来自天地灵气,故而寻常草木丹药的丹毒、耐药性、淤积等缺陷在一气丹上并不存在。 采摄灵气的特制葫芦由齐一鸣解决,他每年会将齐家自行炼制的采气葫芦偷拿出来,送来黎南,用过后归还回去。 采气葫芦还算好解决,但是五色灵米却不是易得之物。此物只有用来炼制一气丹一种用途,故而东涯洲内各处种植五色灵米的灵田都有定数。产出的灵米也均有去处,即便齐一鸣能在为家族、宗门炼制一气丹时截流少许,那也是杯水车薪。 对于这一点,齐一鸣给出的办法是由他去搜集五色灵米的种子,然后交给五岛家族自行种植。 五色灵米的种植并不比寻常灵米难多少,但是在灵田中种下五色灵米,这可是极难遮掩住的。即便五家再如何费力遮掩,只怕也是瞒不了多久。 最终,众人唯有选择由五家派人去尤黎两国看看能否买到五色灵米。娄述泽回东涯洲之后则会去地浑商行打探。 同时,齐一鸣也会将五色灵米的种子送来,三管齐下,以期凑足炼丹所需。 一天之后,齐一鸣和娄述泽回了东涯洲,张崇回到了赤沙城。 张崇回到居所之后,小九找到他,言到:“前辈,我愿修炼通宇之术。” 张崇:“你可想好了?此术凶险异常,我未曾炼成魂藏金莲秘术,也不知此术到底能否真的解决通宇之术的缺陷。” 小九:“大道在前,小九资质奇差无比,唯有这一种选择能让我在求道之路上行得更远。” 张崇原本觉得小九的归宿会和刘红梅差不多,筑基无望,没准会嫁入某个修仙家族。但此时,他却在小九身上看到了吴织的影子。 二女一为宗门真传,天之娇女,一为杂役弟子,五灵根资质。两者身份地位有天壤之别,张崇却觉两人颇有几分相似。 …… 七月,三源阁阁主张海生寿终,享年一百三十四岁。在炼气修士中,这已是少见的高寿。 张崇与之有旧,故而前去吊唁。生老病死,张崇已是见过许多。唯仙人可得长生,只是大道难成,古往今来,几人成仙? 张海生是魏茵的外祖父,阵阁阁主特准魏茵暂缓修炼,回家参加葬礼。 魏茵对这位外祖父无甚感情,她乃阵灵托生,加上自小离家,实则对父母都是没有什么情感可言。 魏茵得此玩耍机会,甚至还有些欢喜。 张海生并不喜欢在修仙界中十分盛行的火化,他在死前请求他的师父余行知将之葬于山中,入土立碑。 葬礼之上,张崇遇到了魏茵。 二人皆可出入秘境空间,故是常在秘境中以书信的方式交流。 张崇谈起五色灵米之事,魏茵建议他仿照山岚秘境故事,囚禁修士,开辟灵田。 张崇不喜如此,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 他思虑过后,想到了青须人。 第八十八章 遇剑修 青须人中的兀叶舍种姓大多精擅灵植,智慧不高,任劳任怨。 张崇回到居所之后,召来小九,打算交代几句话,然后出去一趟。 小九来时,手中拿着一个通体碧色,看着颇为剔透的桃子,其上已是被咬了几口。 张崇一见,觉得有些眼熟,遂问到:“你这灵桃是哪来的?” “是魏小师叔送我的,饱含灵气,我正打算运功炼化呢,听到您的传音,我就赶紧过来了。” 张崇恍然,这不就是金碧桃嘛。他心下埋怨了魏茵一句,然后对小九言到:“你先回去炼化灵气。我明日要出去一趟。另外,这两日会有宗内弟子送来年俸,你用那些灵石去丹香阁购些聚气丹。” “是。” “下去。” 小九退下之后,张崇在门上设了一道禁制,然后进入了秘境空间中。他直接飞上小峰,见那株金碧桃上所结的两颗灵桃已然不见。 等了这么多年,却让小九给捡了便宜,张崇略感荒缪。魏茵竟是不跟他打声招呼就把灵桃给摘了。 张崇目光往山下移去,下边灵田内稀稀疏疏长了不少火纹草。他念头一动,出了此间。 次日,张崇飞至明光岛。 岛上越发荒寂起来,张崇寻了半日功夫后,终于是找到了柏冬来。 柏冬来一见张崇,很是激动,行了一礼,道:“前辈,冬来有礼。” 张崇:“柏冬青现在如何了。” 柏冬来站直身来,言到:“家主他两年起离开了明光岛,现在不知所踪。” 张崇细看柏冬来,见他模样并无多大变化,但往日的幼稚已褪去,多了些沉稳。 其修为已至炼气八层,离炼气九层似也不远了。 “前辈此来是为查看灵药园中的灵榕吗?” “不全是,且带我去看看。” 二人来到灵药园,张崇看了看,见满园灵榕大半成活。百年之后,此地当会变成一片灵榕森林。 “冬来,我有一事拜托你,你若愿意,我会尽力助你筑基。” 柏冬来双眸一亮,道:“前辈请讲,冬来若是能做到,必不推辞。” “你去尤黎两国找一处地浑商行,为我购买一批青须人奴隶回来。我近来没有闲余灵石,此回花费算是我向你借的。你考虑一下。” 柏冬来思虑了三四息时间,很快回答:“冬来愿去一行。” 张崇微讶,“此行花费不少,你便不怕我只是在拿一句话诓你?” 柏冬来:“我信任前辈,凭我族现今的状况,我不知要多少年后才有望筑基,冬来愿意一博。” 张崇:“你倒是比柏冬青大胆的多。” “你将青须人带回来之后把他们安置在岛上,等我即可。” “冬来明白。” 张崇没在明光岛逗留多少时间便回了赤沙城。 他没去问柏冬青两年前为何会离开家族,也没去了解为何柏冬来如今隐为柏家主事之人。 …… 半年时间匆匆过去,五色灵米的种子张崇已然收到。 依五岛诸家传来的消息看,五色灵米的收集情况很不理想,今年只怕是没法开炉炼丹了。 张崇每想及此,总觉大道甚艰。门中每年发下的十枚中品灵石根本不足以支撑张崇的修炼。他如今还要供给小九的修炼,以求让她早日修到炼气后期,开始修炼《五行雷法》。 这灵石,缺口甚巨啊! 张崇如今把希望寄托到了柏冬来身上,若能顺利得来一批青须人,在秘境空间中种下五色灵米,那便可以通过向五岛售卖五色灵米赚一笔灵石。 解决了五色灵米这个难题,往后每年可得三瓶融木一气丹,修炼所需也是足够了。 但若是柏冬来那里未能成功,张崇就只有另找方法了。 这一日,张崇在静室修行,小九忽然来到门外敲门,称有一女修求见,看去甚是焦急。 张崇收功,来到外间。 “前辈,哥哥他遇到一个筑基修士的强盗,要抢哥哥买的青须人,你快去救他啊!” 此女修正是柏冬来之妹——柏冬瑶。 张崇:“你哥哥在哪?” “就在明光岛,我们刚回来就遇到那个强盗了。” 张崇来到外间,一把将柏冬瑶肩头扣住,扯上飞舟,往明光岛而去。 小九立在院内,听见张崇传音,“你替我向孙师兄说一声,故人遇险,我去救人。” 飞舟很快来到明光岛外,海波平静,不见柏冬来和青须人。 柏冬瑶:“哥哥呢?” 张崇立在舟头,扫视一眼后,往明光岛上落去。 飞舟刚一落下,柏冬来便自屋内出来,朝张崇一礼。 “有负前辈所托。” 张崇见柏冬来气息圆满,身无外伤,道:“人没事就好,那个人呢?” 柏冬来一指南方,那人朝南去了,那些青须人奴隶坐着小船,速度很慢,想来那人还没走多远。 张崇看准方向,御舟而去。 飞去不过两柱香功夫,张崇遥遥便看见前方海上有一艘小船。他飞过去,在百丈之外看到船上有十数异人。 船头有一白袍修士盘坐,他感受到张崇的神识,立时跃至小船上空,看向张崇。 文恩简看清张崇长相之后,直接并指于手中剑鞘上一划,飞剑出鞘! 飞剑化为赤红剑光,破空刺向张崇。 张崇倒没料到其人会隔着如此之远出手,他看其人修为也是筑基初期,想来神识范围较自己当是小些,这般出手可无甚威力可言。 张崇召出潜渊剑,当空格挡,赤红剑光当即被阻,折了个方向。 “原来你是平海宗的人,受死!” 张崇见文恩简朝他飞来,而且好似还认识自己,不尤起意细观,同时回忆起来。 文恩简将飞剑持定,挽了个剑花,以真元凝聚出一条火焰长龙出来,剑气森森。 炎龙啸! 火龙飞来,张崇不尤郑重起来。此炎龙内蕴炽烈剑气,张崇不敢硬撼,忙起遁法躲闪。 至于出剑之人,张崇也是想起来了。当初水龙卷秘境之中,中域石塔之前,此人被张崇抢先一步进入石门,夺下了最后一颗莲子。 与筑基灵物失之交臂,罪魁祸首就在眼前,难怪文恩简会如此气急了。 炎龙掠过,张崇险些中招,他翻手抓出一团雷光,击向炎龙,将之拦腰轰断。 “掌心雷?哼!” 文恩简持剑下切,分化出两道赤红剑光,而后松开剑柄,御剑击出。 三道炎龙翻飞数圈,化虹冲出! 三龙出海! 其速甚急,并不好躲。 张崇左手掐诀,于胸前持定。一层青光凝炼的甲胄在张崇体表浮现。两条炎龙先后冲击在张崇身上,剑气四溢,火浪吞没了张崇的身形。 此一式乃是张崇数年前在传法殿兑换的一门守御法术,名为“叠生甲胄”。 生受两道剑气化作的炎龙冲击,青光甲胄被破。 文恩简的意图正是要以两道剑光炎龙破去张崇的守御,再以飞剑化为第三击,以求击杀张崇。 飞剑袭来,潜渊剑无力格挡,张崇却无意退避,他左手掐诀不散,陡然一翻,又一层甲胄出现。 焰浪冲刷而过,赤色飞剑的剑尖陷于甲胄之中。张崇身上青光颤抖不已,显然已至崩溃的边缘。 文恩简有些意外,他这一招“三龙出海”居然未能破开张崇的守御法术。 他乃是剑修,与人斗战次数远在张崇之上。他转念一思,立时想到张崇乃是凭莲子筑基,论真元深厚应该在他之上。 叠生甲胄之术一回可先后显化正反两次,若是未被破去,那么在一定时间后便可将正反两道甲胄合二为一,并且可以一次次重复下去,直至真元枯竭。 换言之,只需时间、真元足够,此术可挡筑基大部分攻击。 只是此术消耗不小,而且施展之时,甲胄裹身,施法不便,遁速也会受影响。 文恩简见张崇先后显化两次青光,间隔极短,判断出似“三龙出海”这等分显变化,稍减威能的招数是难以建功了。 张崇接下此击之后,消耗了不少真元。他知久守必失之理,于是遥御潜渊剑朝文恩简击去,同时指尖雷光涌动。 文恩简将宝剑持在手中,挑开潜渊剑,并未过多关注。他目视张崇,察觉到了张崇指尖流露出的危险气息。 下一息,张崇伸指一点,一束雷光乍现,转眼射至文恩简眼前。 天雷指! 文恩简双目生炎,身前出现道道流火,作画成龙,而后龙须一合,与飞剑重合一处。 他将手中宝剑一竖,雷光击在剑刃之上,被切割开来,分流两边。 张崇出指不停,文恩简皆以龙须合剑,将雷光一一破开。 半柱香过后,张崇见文恩简气势越发强盛起来,忽生警兆。 他双翼一展,后退十丈不止,而后又足足退了百丈。他神识触不到文恩简,同时,文恩简亦触不到他。 文恩简已然将一招威力强大的剑式酝酿完毕,张崇退出如此之远,当是有所察觉。 其人身前,流火画出的龙首线条交融起来,化为火焰附在他体表。而后,文恩简忽由静转动,化为遁光飞向张崇。 张崇不敢让其人靠近,背后双翼一动,拉开距离。 追逐有半刻钟后,文恩简见张崇遁法之速不在他之下,于是停下,大喝一句“无胆鼠辈!可敢与我正面一战?” 张崇不答话,在两百丈外看着文恩简,神色凝重。 文恩简悬在空中,不欲再追。 平海宗在赤沙岛人手不少,更有两个金丹长老驻守,他此来黎南有任务在身,不宜招摇,于是索性转身,化为流光远去。 张崇追了上去,但不敢追赶太过,以防文恩简意在杀一个回马枪。 确定文恩简离开后,张崇往青须人所在的小船落去。人在船外空中,但已凭借神识“看”到里面的青须人和两个蛮人都被人一剑削首了。 张崇恼怒至极,这些剑修唯剑唯我,一切皆向剑中求,抢劫这等事对他们而言就如吃饭喝水一般。 张崇敌不过他,文恩简却也没法在张崇眼前带走一船青须人。 他要这些青须人的目的张崇不得而知,但其人显然宁愿将这些青须人杀了也不会留给他。 张崇御使潜渊剑在船身上一划,令此船沉海,然后取出飞舟,回了明光岛。 第八十九章 暗会(一) 张崇回返明光岛后,落到了柏冬来的庄园内。 柏冬来迎上前,语带询问之意,“前辈?” 张崇摇摇头,言到:“那人道法不俗,我斗他不过。” 柏冬来道:“前辈可需要我再往北方二国去一回?” “不必了,你将此回耗费灵石数目报与我,我日后再将灵石予你。” “不敢,前辈承诺助我大道,冬来岂能再要前辈的灵石。” “你不必多言,报上数目便是。” 柏冬来见此,便也不再推辞,言到:“此回共耗用灵石六千三百。购买青须人及数名蛮人用去五千,购置船只……” “好了”,张崇打断了柏冬来,说:“这些便不必说了。” 张崇一抚乾坤袋,取出一本簿册,递给了柏冬来。 “这是我当年筑基后写下的些许心得,你族中当也有不少先辈留述,我这本权当拿去增长些见闻。” 柏冬来接过,“多谢前辈。” 这本小册本是他写给柏冬青的,当年没派上用场,用在这里倒也合适。 张崇在岛上将真元回复完毕后,架起飞舟,往赤沙岛而去。 回到居所之后,张崇直接进了静室。他回想方才一战,若非自己遁速不慢,那必是落败之局无疑。 那剑修的修为并不比他高,论真元雄厚、神识强悍当也在他之下。但是其人一身实力统摄一体,显然是出自大派传承。其所修功法必非凡品,定是能融汇其一身实力的高明剑典。 张崇自思,他筑基以来,灵石从来不够用,故是一直没有购置上品法器护身。他主修功法《乙木化生经》品级不高,只能修炼到初结金丹的层次,至于毒煞、雷法等,亦是难以与主修功法统合。 张崇盘坐蒲团之上,一手撑头,沉思自身道途。 今日斗战暴露出了张崇,同时也是大部分散修的一大弱处。所学驳杂,主修功法品级不高,实力难以统合起来。 散修之“散”字,正可落在这一点上。 正是有此缺陷,故是散修多倚仗强悍法器来归束自身诸法。然则这终究是倚仗外物,比不上大宗弟子以功法为基,潜力甚大。 大家修为不高时,两者差距尚不算巨大,待到较高层次之后,天地伟力归于一身,倚仗外物者终难以走远。 张崇想罢,明白自己缺少一“物”来统合自己的一身实力。没有此“物”,自己所修诸法便如散兵游勇一般,只能各自为战。得来此“物”,散兵方可结成军阵,将力量凝聚起来。 此时转修功法是不可能的,张崇想来,自己也只能去寻一件强悍法器,再将自身所学诸法朝这件法器上靠拢。这也是散修中最顶尖的那一撮人所走得路子。 然则合适法器可不好找,张崇尚在炼气期时,衍心法镜很好的胜任了这个位置。如今,即便将衍心法镜重炼一番,提升至上品法器,张崇亦觉其难堪大任。 此事还需谨慎,待回山门之后,钻入传法殿翻看几个月典籍再说后也是不迟。 想罢,张崇取了一枚中品灵石出来,握在手中,运功修炼起来。 …… 转眼冬季将至,没有五色灵米,一气丹的炼制自然难以进行。 五岛家族也是焦急,在岛上灵脉没被人发觉之前,他们自然是想尽力遮掩。然则如今灵地已为人所知,那便是以借助张崇等人之力,将灵地化为实实在在的好处为宜。 如今五色灵米的问题没能解决,一切都是空谈。 …… 这一日,地浑商行的李顺昌如以往一样来医馆送抑精定气符,并取走亡于血瞑虫的修士的肉身。 驻守赤沙城的另一个和光殿执事,吕琢,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外修炼,不喜俗事。而真传弟子孙玉鸿自不可能亲管收集尸体,购买灵符这些事,故而这事就落到张崇头上。 张崇知道,这抑精定气符所需的特殊人皮是可以用尤国屏岭山脉中的枯枝兽代替的。只是枯枝兽本体虽脆弱,却是二阶妖兽,远没有人皮易得。 财货两清之后,李顺昌并未直接离开,而是跟张崇谈起了一件事。 地浑商行将在天恶岛南岸海床建立交易会,每月一场,定在初七进行,名为“暗会”。 李顺昌颇为露骨的表示,暗会鱼龙混杂,而且是真的非常杂。不过到时好东西肯定不会少,旦有所求,皆可前去一试。 张崇言到:“在下会与诸位同门说的。” 李顺昌:“既如此,李某就告辞了。” “道友慢走。” 张崇目送李顺昌离开医馆后堂,心道可往暗会一行,看看可否寻到五色灵米的解决之法,若有需要之物,倒也不妨买下。 夜间,张崇趁着数位同门都在的时候将“暗会”的消息说了下,又专门通知了孙玉鸿一声。 要去交易会,手中没有灵石是不成的。如今,张崇乾坤袋内仅有几块中品灵石,根本不够。他一动念,打开空间门户,迈步而入。 他叫醒正在睡觉的梨生,告诉他下回魏茵来时,问她借些灵石,他去交易会要用。 …… 初六,张崇再入此间,见地上堆了五十枚中品灵石,心道有个金丹期的阁主师父是真好。 第九十章 暗会(二) 天恶岛位于黎南群岛最南端,与赤沙岛相距甚远。 这月正轮到张崇值守,不能随意离开医馆,故是未曾去往暗会。到得次月,张崇得了闲暇,才御舟往南飞去。 天恶岛终年笼罩在重尘之下,内里景色从不曾显露于外人面前。张崇绕过天恶岛,来到南岸。 他放眼望去,只见海面广阔,天有薄云。 暗会设在水下,海床之上。张崇使了个灵光护身,落入水中。 斜斜的山坡自水面之上铺下来,张崇沿之下行,走有三里之地后,见前方有点点灵光缀连,铺成一片。 张崇心道:当就是这里了。 他靠上前去,扫视片刻后往一黑衣修士走去。 此黑衣修士乃是炼气修为,观其行止当是一个小贩。其人身上当是携了一件能辟开海水的东西,他走动之时海水自行避开,带起道道波纹。 他见张崇走来,赶紧快步迎上,问:“这位前辈可是要买面具么?我这的面具可都是从亘海来的精品,与鬼煞会的面具是一模一样。” 张崇看了一眼其人手中的面具,忽觉眼熟,想了想。 几息之后,张崇想起自己曾在朱槿城外的一处地下市坊外遇到杀人夺宝之事,那人所带面具便与黑衣小贩所卖的一般无二。 张崇伸手拿起一个,以神识探查了一下,发现此面具除能遮掩相貌之外,还有阻隔神识的效用,只是十分微弱。 张崇问:“你这面具从何而来?” 小贩一愣,言到:“亘海啊,鬼煞会所制。” 他心念一转,似想到了什么,接着言到:“这面具本来是鬼煞会修士独有的,不过他们名声不好,故是冒充他们做坏事的人也多。于是他们索性又做起了炼制面具的买卖,前辈若是曾见过有人戴此面具,那也不足为奇。” 张崇点头,“原来如此。” 假亦真时真亦假,鬼煞会未必没有借此遮掩自身行径的想法。 张崇取了三十下品灵石出来,买下了一张面具戴上。 “这里当是地浑商行开设的暗会了?” “是的。” 张崇嗯了一声,又道了一句“多谢”,随即步去其中。 此地无甚建筑,唯有一座座石碑散落各处,发散灵光,撑开周围海水,辟出一块不大的空间。 石碑上无甚纹饰,看起来炼制的十分粗糙,其上刻有“甲十”、“乙七”等字。 张崇没走几步,发现此处果真是很“杂”。 除开寻常修士之外,此地还有许多一看就不大正常的修士。其等气息混杂,邪气森森。 他放眼望去,见此间还有几个蛮人和目人。再往远处,又见几座相邻石碑之下盘坐着几个修士。其等或生有鳞角,或长着尾巴、蹄子,显然是筑基层次的妖修。 张崇不疾不徐地漫步其中,见石碑下的修士倒也并非全都取了东西出来贩卖。有许多人只是盘坐地上,闭目养神。 在石碑群之右,百十来个炼气修士聚在一起,夹杂几个筑基邪修,算是来蹭暗会人气的一群人。 张崇也去那群人中转了几圈,少有能令他看上眼的东西,即便看得上的也都是些不需要的东西。 一晃便是两个时辰过去,水下始终平静,游鱼极少,偶有人语之声响起。 石碑群的最中间有一根约十丈高的柱子,其上浮动着一排排灵光显化的字迹。 石柱之下立着几人,他们脚下阵法撑开了一个高有十来丈的半球形灵光壁,排开海水。 张崇走近,仰首观柱上文字。 “求购一株半面菇,有意出售者可来乙十七位。” “以数柄上品法器、灵石兑换一只筑基层次的魂魄,乙三位。” …… 张崇收回目光,明白了此柱的用途。 柱下几人当是地浑商行之人,张崇询问了几句,得知只需花费一枚中品灵石租下一个石碑今日的使用权,即可获得在柱上留一段话的资格。 张崇拿出灵石一枚,交予对方。然后得到了一张灵符,上有“乙六十三”四字。 张崇以手指作笔,凌空写下一段话。 “乙六十三位,需可完全掌控的精擅灵植的修士或异人。” 随后,张崇想着这里的杂乱情形,又把最后五字抹去,改为“东西”。 在柱上留字之后,张崇顺着一排石碑寻去,很快找到了乙六十三位,他将灵符激发,弹到石碑之上。 石碑遂放光华,灵光自石碑表面出来,排开海水,拓展涨大,最后稳定为一块不大地方。 张崇取了蒲团,盘坐下去。 …… 等了几个时辰之后,一声爆响忽然出现! 张崇睁目看去,百多炼气修士如受惊的鱼群一般朝四周散去。 其等原本所聚之处多了一团血雾,残肢、碎布飘在水中。 血雾旁有一人收起了某样东西,而后将一个乾坤袋摄到手里,踏一柄飞剑离开。 一众炼气修士受了惊吓,但选择离开的却不多。 血雾之中,一缕淡淡的雾气忽然钻了出来,缓缓飞到一块石碑之下。 张崇双目微泛灵光,仔细一看,那缕雾气竟是修士的魂魄。这还是张崇第一回看见魂魄的模样。一般而言,若无摄魂手段,寻常修士是看不见魂魄真容的。 枯瘦修士拿一个碧绿小瓶将此魂魄一装,收入袖中。 其人以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嘿嘿,别浪费了。” 言罢,他又是闭目养神起来。 众人皆是不觉有何不妥,见无甚大事发生,都是恢复了原本模样。 日渐低垂,而后沉到海面之下,明月升起。 月至中天,本月的暗会便该结束了。 一座座石碑收拢灵光,而后被地浑商行之人收入乾坤袋中。若到高处看去,此时的海床便似山村入夜,各家各户先后熄了灯火。 水下重归黑暗,大大小小的游鱼亦重回此地。 张崇御使飞舟往北回去,一路出了天恶域。 水面映着星月,远处海面中有一轮明月倒影,随波荡漾。寂静夜色之下,光线倒也明亮。 张崇将飞舟停下,立在舟头。 “阁下跟了这么久,不知有何见教?” 第九十一章 活傀儡 月色如水,此时起了涟漪。张崇身后约八十丈处,一道人影渐渐浮现出来。 其人朝张崇一礼,言到:“老夫魂散人,道友有礼。” 张崇并未还礼,右手垂于身后,指尖跃动雷光,看着魂散人。 此人正是白天收取亡修魂魄的那位,张崇对他有印象。 魂散人见张崇听他名号之后毫无反应,面露讶色。 “道友未曾听过我的名号吗?” 张崇道:“未曾,我劝阁下离去为好,修行不易,还需自惜。” 张崇虽然实力没多高,但在言语气势上倒还有几下子。 魂散人自嘲地笑了笑,道:“老夫自认在天恶域行走多年,总该有些薄名,没想到却是老夫想多了。” “你到底寻我何事?莫要消磨在下的耐心!” 张崇真元一起,准备动手,魂散人立时察觉,连忙后退几丈,言到:“老夫是来谈交易的。” “什么交易?” 魂散人道:“便是你在暗会留的那个生意。” 张崇散去指尖雷光,拱手一礼,说:“道友勿怪,不知道友拿来交易的‘东西’为何?” 魂散人将外袍掀开,道:“无妨,‘东西’便在这里。” 张崇看去,见其人腰间挂了一圈兽囊,约莫有八九个。 “灵兽?” 魂散人道:“非也。” 他扯下一个兽囊,说:“可否寻一荒岛,方便老夫演示。” 张崇同意,两人朝北飞去,寻了一处岛礁落下。飞行途中,魂散人始终与张崇保持着八十丈左右的距离,张崇猜测这个距离当是其人的神识极限。 张崇暗道,自己神识之力胜他一筹,稍后若是动起手来,这一点可作利用。 落地之后,魂散人打开兽囊,一个修士自其中钻出,落到地上站定。 “修士?”,张崇疑道。 他再细看,自兽囊中出来的这人有炼气中期修为,双目无光,但是肉身生机却足。 魂散人道:“这是老夫以炼魂之法制成的活傀儡。他的魂魄被我磨灭了自我意识,保留了大部分记忆,只要肉身不坏,便还有几十年好活。” “道友要求能完全掌控,我这活傀儡绝对满足。而且他生前是个灵植夫,道友可以检验。” “这些擅长灵植一道的修士不是出身三宗就是来自黎南的修仙家族。暗会鱼龙混杂,老夫不便拿出来,故而选择尾随道友,还请道友悉知。” 张崇道:“原来如此,想来我所察觉到得那缕气息也是道友有意显露的了。” “正是。” 张崇隔着几十丈仔细打量了这具活傀儡一番,猜测此人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炼魂的。 可怜! 张崇问:“琼味子如何培育?” 活傀儡答到:“琼味子在稍有灵气之地即可正常生长。” “阉米如何制成?” “在灵谷生长期间泼洒特制药液。” …… 几个问题下来,张崇对这具活傀儡颇为满意。不过一具倒是少了点,他又问道:“道友可还有其他活傀儡?如这具一般的。” “有倒是有”,魂散人又扯下两个兽囊,放出其中的活傀儡,言到:“只是这两具生前年纪尚幼,仅是粗通灵植。” “这却是无妨。” 种植灵米是灵植一道中最基础的,张崇要求不高,只需会种灵米即可。 “三具我都要了,多少灵石?” 魂散人咧嘴一笑,“一具两千灵石,共六千。” 张崇皱眉,“你后取得两具只是炼气初期修为,就算还是个大活人也不值两千灵石。” 魂散人道:“道友有所不知,魂炼之法会令活傀儡修为大降,我这两具生前是中期修士不说……” 他一指最先取出的那具活傀儡,继续言到:“这具可是实打实的炼气圆满啊。” 张崇岂会相信。 炼气圆满修士无不是想着闭关筑基,哪这么容易被你碰上,还炼成了活傀儡。 “一具一千,你看如何?” “不行”,魂散人道:“一千太少,老夫让利一千还差不多。” 张崇不耐言语争执,直接言到:“四千灵石买你三具,道友不愿便罢。” 魂散人很是犹豫了一阵,也不知是否是在佯装。最后,他还是同意了四千的价格。 认真计较起来,寻常炼气中期修士的性命不会比一件中品法器更贵。在张崇看来,按一千灵石一具的价格买他三具都是贵了。 张崇取了四十枚中品灵石出来,定在空中。 魂散人翻手拿出三块仅数寸长的木牌,对三具活傀儡吩咐到:“过去。” 三具活傀儡动作僵硬,朝张崇走来。 待三具活傀儡走近之后,张崇屈指一弹,空中的四十枚灵石便排成一列,在空中画出个弧线飞到魂散人那里。 魂散人收了灵石,便把三块木牌抛向张崇。 张崇左手持印,显露叠生甲胄。几根青藤自地下窜出,将三块木牌一缠,定在空中。 张崇自落到岛礁上的那一刻起便在脚下施展了万化天牢引。若是魂散人或三具活傀儡稍有异动,张崇能瞬间施展一定的反制之力。 魂散人见了这几根青藤,心下一惊,他竟然没发现张崇提前布下的手段。 他咧嘴笑了一下,道了一声“后会有期”,而后往回飞去。 张崇将三具活傀儡一卷,堆在飞舟之上,往北而行。 抵达赤沙城之前,张崇寻了个偏僻之地,将三具活傀儡送入了秘境空间之中。 此番来回共耗七日,好在离去前已是和孙玉鸿打了招呼,所以回来后也无人来向他问这问那。 当日夜里,张崇炼化了三块木牌,来到秘境空间中,吩咐三具活傀儡开始开辟灵田,结果此三具都是毫无反应。 张崇大惊,莫非四千灵石都是打了水漂? 张崇围着三具活傀儡看了两圈,索性直接问道:“为何不动?” 三者同时回答:“没有法器。” 张崇心下一定,没被骗就好。 张崇身上灵石不多,所以只好牺牲几天修炼时间去寻摸了几件二手法器。 齐一鸣送来的五箱种子被张崇放在秘境空间之内,让梨生指挥三具活傀儡劳作。 …… 冬去春来,转眼便至第二年秋。 张崇想着五色灵谷当是已经成熟,于是开启了静室内的禁制,闪身进入了秘境空间之中。 放眼望去,除开一峰一湖之外,其余地界具是被开辟成了灵田,种下了五色灵米。 此中金、青、黑、赤、黄五色谷株渭泾分明的形成大小大致一样的五块区域。 为了置换供给灵米生长的五行属性灵石,张崇还将身上的几件法器都是卖了出去。 如今张崇连修炼的灵石都无,法器只余潜渊剑、飞舟、衍心法镜、燃火香炉四件。 他来到金碧桃旁,往下看去,见梨生正扇着大耳朵贴着地面缓缓飞动。 他小口微张,身下的每一棵谷株上都是飘出了一缕灵气被他吸入肚中。 每株灵谷上所飘出的灵气都极少,不过修炼本就是积少成多。 梨生一连吸了百株之后,停了下来。他正待就地开始修炼,将体内的灵气炼化了,张崇却在此时传音于他,唤他过去。 第九十二章 暴富 张崇将梨生唤来,问起灵米产量有多少。 梨生答:“每种灵米收割后都有至少两千斤。” 张崇稍稍估算了一下,炼制一炉一气丹需五十四斤灵米。五处灵地共取灵气一百五十葫芦,便需每种灵米一千六百余斤。 思罢,张崇对梨生言到:“那五箱种子呢?” 梨生:“在那边放着呢。” 张崇飞身落到梨生所指之地,将并排放着的五个箱子一起打开,见里面的种子尚余一半。 “梨生,你修炼进度如何?何时才能将寄存在谷株上的元精灵气全部收回?” 梨生稍一估算,言到:“还有二十多天。” “嗯,你让那三具活傀儡开始收割灵米,以你的修炼进度为准。再就是先将这五箱种子填满,以备不测。” “我明白了”,梨生又说:“魏茵道友上回曾说她今夜会过来。” 张崇:“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会再来。” 说罢,他便打开门户,出了此间。 梨生活动了下手脚,外面的世界多纷扰,他很喜欢在这块不大的空间里修炼。这里很安静。 …… 入夜,魏茵来到此间。他见张崇亦在,知道他是在等自己,于是御使飞剑上去,落在张崇对面。 “张崇,在这等我?” “嗯”,张崇道:“灵米已经成熟了,我打算卖到五岛去,既然你今天刚好要进来,我就想跟你商量一下如何定价。” 魏茵:“定价先不急,你想好怎么卖过去了吗?你可别泄露了这处空间。” 张崇:“不管用什么法子送去,江老头都会派人查,不过只要我不亲自露面,他们总也不会想到我身上,至多有所怀疑。” 魏茵:“最好还是扯平海宗的虎皮。” 张崇:“这是自然。”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为计划增添细节。 最后谈到定价之时,张崇本拟定四枚灵石一斤,因为寻常灵米在东涯洲的价格是两灵石一斤,他便将之翻了一倍。 魏茵按张崇的价格演算过后,觉得还是定低了。现在既然只有他们能提供五色灵米,那就得把五岛的承受能力压榨干净。 一气丹在平海宗内的价值乃是三个次功,而且供不应求。在宗内,一个次功的实际价值是大于一千灵石的。 魏茵稍一计算,只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估算出了一个比较合适的价格——五灵石一斤。 魏茵解释到:“按我的价格,他们五家每年就要各付出八千一百灵石,差不多是两瓶一气丹的价值,我想算是很接近他们可接受范围的极限了。” 张崇颔首,他对魏茵的演算之能是很有信心的。 张崇取出纸笔,写下书信一封,拿给魏茵。 魏茵看罢,亦觉不错。忽然说到:“我要分一万。” 张崇挑眉:“我看阁主对你几乎有求必应,你还差灵石?” 魏茵一挑下巴,说:“不懂了,你当你这灵田过两年还有现在这样的灵气浓度。布置养护灵田的阵法不要灵石吗?而且我还有别的用处,你只管分我灵石就是了。” 两人亲如兄妹,张崇自是答应了。 …… 二十多天后,柏冬来乘石家的曜日号海船来到定江岛上,拜见江家家主,言称自己手中有五岛家族近来苦苦寻觅而不得之物。 见到江擒龙后,柏冬来行礼,而后自怀中取出书信一封。 一人将信取过去,送到江擒龙手边。江老头接过信纸扫过一眼,然后搁在矮桌上。 “你说我五家苦苦寻觅之物在哪?” 柏冬来又从怀中拿出一个乾坤袋,说:“那人只叫我将信和乾坤袋送来,再带一个乾坤袋回去,未言其他。” 江擒龙拆开信封,展开信纸,垂目。 其上内容为: 偶闻贵岛灵米奇缺,吾观家中米粮尚足,特取八千五百斤卖予道友,暂解族人饥饿。 灵米得来不易,五灵石一斤,共计四万两千五百灵石,些许薄利,还请道友结清。 如是来年贵岛缺粮依旧,还望道友惠顾。 信末,留有“孙觉”之名。 江擒龙读罢,目光一凝,随手将信收入袖中,而后隔空将柏冬来手中乾坤袋摄去。破开其上的神识禁制,打开一看。 五堆灵米分置其中! 江擒龙对柏冬来道:“小友且等候片刻,老夫去去就来。” “清儿,好生招待这位小友。” 出了偏厅,江擒龙立时让身后随侍之人去请四家家主前来。 过不多时,五家家主共聚一间密室之中。 江擒龙将信和乾坤袋拿给众人传阅,而后道:“诸位如何看?” 陆仁森拿着乾坤袋看了几息,问:“这些灵米是真的吗?” 江擒龙道:“已让族里的炼丹师辨认过,每种一千七百斤,确是五色灵米无疑。” 岣阳岛杨家家主问:“这些灵米是谁送来的?这个孙觉又是谁?” “不知。” 陆仁森道:“从灵米数目和这信里的内容看,这个孙觉对我五家和齐家的交易知道的很清楚啊。” 一人惊问:“会不会是事泄了?” 江擒龙摇头,“应该不会,大概齐家那边又有什么人想来分一杯羹。” “这个价格有没有回转的余地?五灵石有些贵了。” …… 几个家主说来说去,都是些无甚意义的话,最后,江擒龙一拍桌子,结束了此间的嘈杂。 偏厅之中,柏冬来饮茶数杯,腹内茶水中的灵气溢散出来。他坐在椅子上,疏导灵气进入各处经络。 此处不是修炼之地,柏冬来想着腹中灵气要浪费大半,略感可惜。 脚步声出现,柏冬来停下来,望见江擒龙走来。 江擒龙将一个乾坤袋丢给柏冬来,道:“小友收好。” “还请小友回去转告孙道友,老夫希望向他当面致谢。” 柏冬来道:“在下记住了,前辈若无交代,在下就该离开了。” “嗯,你走。” “告辞。” 柏冬来刚出偏厅,江擒龙便吩咐身后之人,道:“派人跟上他,看看他去了何处。查一下他的身份,再去查一查一个叫‘孙觉’的人。” “是。” 柏冬来一出江家,立刻往西飞去,在夜里追上了曜日号海船。 海船破开海浪,往赤沙岛而去。 …… 江擒龙收到下面人回报后,知道了柏冬来出身柏家,与平海宗孙家有笔交易;知道柏冬来离开定江岛后去了赤沙城,进了孙氏医馆。 他坐在椅上,单手撑着额头,“孙家……孙觉……” 平海宗来到黎南,这里似要变天了。 江擒龙预感到黎南群岛会在不久之后出现一场风浪。他对平海宗了解不多,所以做不出什么清晰的判断,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寿元将尽,江擒龙知道自己已没有了借机大展拳脚的可能,双目不禁有些黯淡。 …… 赤沙城,张崇痴痴地笑了好一会儿。 五岛家族一贯是精打细算,能用下品灵石付账就绝不会用中品灵石。 四万多枚灵石堆在一起,张崇曾想象过这种场景,但总也没有亲眼看到来的震撼。 他被灵石晃了眼。 第九十三章 别府落成 两年多后,赤沙岛中部山脉响起轰隆之声,一片山峦上空忽然出现千数星辰,一现即隐。 此乃重天星爆大阵形成之象。 赤沙别府的守御大阵与东涯洲上各城内的寻常别府不同,阵阁阁主亲自布置多年,威力非同小可。 大阵落成之时,张崇正在居所内修炼,受益于接连不断的融木一气丹,张崇如今丹田充溢,扩无可扩,已至筑基初期巅峰,只差感悟内外通感之境便可步入筑基中期。只见真元之海上,元法之株九叶摇曳,其根系布满丹田。 今日修炼结束之后,张崇走出居所,见外面略有些嘈杂,于是唤来小九,令她出去打探。 没过多久,小九回来,言到:“别府已经建好了,山里头传来消息,说是要择日举办落成大典,过后我们就能回宗门了。” 张崇闻言,起意一算,此时距秋天的外门小比仅有半年了,倒也该将分缘秘术拿出来参悟一二了。 次日,魏茵在秘境空间中告知梨生,言她要跟随师父回东涯洲了,到时候管束更严,应该少有机会来秘境空间中了。 赤沙城内的炼气期弟子被先后分派到黎南群岛各处广撒请帖,邀来参加八月十五的落成大典。 张崇等弟子也被抽调到了赤沙别府临时担任护卫任务。索性张崇也是到了突破的关隘,埋头修炼本也无用,执行任务也不会耽搁修炼。 到得八月十五,大典开始。 各路宾客先后到来,被引到宴宾园中。各家家主及筑基后期的修士则在主殿落座。 孙玉鸿和张崇等弟子散落各处,主要是在压服不请自来的恶客和一些赖皮散修。 孙玉鸿还是头一回见到市井泼皮一般的修士,心下对散修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大殿之内,朝门之向设有三个桌案,正中位子自是别府府主余行知之位。其人右边之位乃是留给乾元殿来的执事,左侧应该也是留给一个地位不低之人。 张崇在殿外无所事事,想着那个位置应当是章兴海长老,毕竟阵阁阁主懒得参加大典,已经回山门了。 不过若是章长老,为何没有提前告知下来。毕竟其他位置的宾客是谁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等有半个时辰后,宾客基本已至。 一道道星华光幕落下,礼乐声随之响起,众人具是精神一振,知道大典开始了。 乾元殿执事孟繁森从右侧殿后走来,于正位右侧落座。 随后余行知在外间飞来,飘到正位之上,盘膝坐下。 张崇等弟子有些疑惑。为何不是章兴海先来,由余府主压轴? 疑惑在心头停有三息,张崇忽听有人高声传报:“南枢岛石家主至!” “礼:龙血树果一枚、上品灵石三颗!” 张崇略惊,上品灵石对金丹修士而言也属珍贵,但份量却不及龙血树果。 南枢岛石家有一株龙血树,此树之果十五年一熟,为黎南群岛唯一的筑基灵物,而且别有玄妙,从未流传出来过。 石永昶凌空飞到左侧之位落下,与余行知互行一礼,坐了下去。 石家家主亲至,又送如此重礼,分明是姿态极低的示好意味。 要知道,以石永昶金丹之尊,本不必到场出席的,而且龙血树果乃是事关传承的灵物! 殿内,孟繁森站起来,敬众人灵酒一杯,然后说了些话,张崇站在殿外,听不分明。 然后他落到场间,拿出掌门诏令,开始宣布余行知为赤沙别府第一任府主。 …… 孙玉鸿将目光从殿内移了出来,转至远处夜空。 张崇看见孙玉鸿面色有变,顺其目光看去,勉强看见了两个极小的人影。到底孙玉鸿乃是筑基后期,此二人张崇却是不曾提前察觉。 孙玉鸿飞身而起,朝那处飞去,同时道:“随我来!” 张崇取了飞舟出来,跟了上去。 待到接近了些,张崇认出此二人乃是曾在五岛见过一回的两个御兽修士。 孙玉鸿当空一礼,道:“二位道友,来者是客,何不入内饮杯水酒,何必在此窥伺?” 颜子武道:“吾乃灵兽宫颜子武,还未请教?” “平海宗孙玉鸿。” “原来是孙大真传,生的倒是仙资不凡。” “道友谬赞。” 孙玉鸿话音刚落,忽听颜子武接着说了一句,“却不知道本事如何,莫不是个银样蜡枪头?” 孙玉鸿声音一冷,道:“道友大可一试!” 昂! 黑蛟长吟一身,出现在颜子武脚下。 灵兽宫弟子从来都是人兽齐出,以多打少。 孙玉鸿不敢大意,翻手将一柄法剑取出,持定剑鞘。 “请!” 颜子武让他族弟退后,抱拳一礼,“请!” 他张口一吐,黑炎呼呼而出,黑蛟一同口吐黑炎。两道黑炎交缠在一起,涌到孙玉鸿面前,热浪四散。 孙玉鸿右手并指为剑,自下而上一划,一道灵力化为利刃将黑炎切开,看着轻松写意。 黑炎两分之后却未散去,而是顺势铺开,弥散开来,化为黑云。 颜子武将勾焰镰取出,脚下轻踏黑蛟头顶,与之分开。 黑蛟鳞片泛着乌光,冲向孙玉鸿。颜子武舞动勾焰镰,黑云立时翻动起来。 黑蛟体型虽大,肉身坚硬,但却难沾孙玉鸿之身,探爪摆尾皆被孙玉鸿避开。 孙玉鸿知黑蛟不足为惧,需注意的是此处黑云之中酝有危险气息。他握住剑鞘之手拇指一弹。 蒲牢法剑出鞘! 颜子武将勾焰镰一摆,挡开袭来飞剑,自身后退数丈。 黑云翻涌,忽有三团翻涌云气钻出黑云,各自弹出一道利刃,朝孙玉鸿划下来,似蛟龙在黑云之下朝他探爪抓来。 此为颜子武修炼多年的一式法术,名为“黑龙探爪”。 孙玉鸿法剑回手,而后剑身一翻,与地齐平。几道灵力旋刃自剑身上生出,旋转成圈,将孙玉鸿围住。 玄风飞刃! 黑龙探爪击在玄风飞刃之上,被切成数断,飞刃却未消散。 高下立判! 孙玉鸿接此一击,随即反守为攻,法剑一抖便斩出数道飞刃,掠向颜子武。 颜子武将手中法器舞动不止,与黑蛟相互配合,接下飞刃。 他亦不时施展黑龙探爪,与孙玉鸿看似斗了个旗鼓相当。实则颜子武现在已知孙玉鸿实力在自己之上,正在寻机退走。 二人如此斗了一柱香功夫后,斗战正当焦灼,颜子武却忽生警兆。 第九十四章 余音×蚌珠 此间斗战之际,西华殿内,孟繁森正取了一精致木盒出来。底为托盘,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倒扣其上。 木盒之中乃是平海宗为赤沙别府所制的府主玉印。 孟繁森将木盒递过,余行知离开其人座位,起身走来,将木盒接过。 孟繁森退后三步,一众弟子、宾客齐齐起身,众人施礼,道:“恭喜余府主。” 余行知可并不觉得此是喜事,不过他亦不会表露出来。他将木盒隔空送到桌案之上,抬手还礼,道:“多谢诸位。” 言罢,他忽偏头朝一处看去,石永昶亦是看向那处。 众人疑惑,岂知两位金丹修士的目光已穿过殿墙,落到外间斗战之地。 孙玉鸿法剑画出一道弧线,而后与臂齐直,直指黑蛟,剑身以一种急促频率微微颤动。 法剑持定在手,一道灵光飞刃自剑身脱出,伴随一道“银瓶乍破”之音,斩向黑蛟。 法器入得极品之境,必定身具独特之能。 平海宗九柄极品法剑传承六千载,各自威能在平海宗内算不上神秘。饕餮剑之能乃是“心神为引,剑出必至”,而蒲牢剑所具之能名为“余音”。 凡以蒲牢剑施展之剑气、法术,只要真元、灵力放出,则剑气、法术消散之后,必有部分威能化为余势,留存场中。持剑之人将积累余势引动之后,便是“余音”。 弥漫百丈的黑云之中,玄风飞刃携余音之势,袭向黑蛟! 一道急促的音浪扩散开来,黑云崩散! 两里之外,张崇闻得此声,不禁惊讶于蒲牢剑之威。颜子武身处其中,只觉耳畔传来风暴狂音,一种难以抵御的挤压力道自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仿若山崩于顶,亘海倒灌。 颜子武虽放出一根翎羽显化灵光罩护身,依旧立时受伤。 四肢骨骼齐裂,腹内五脏俱损,双目、口鼻皆现血迹。 然则翎羽未毁,颜子武性命无忧,孙玉鸿所欲斩者,实为黑蛟! 颜子武乃灵兽宫弟子,筑基后期修为,孙玉鸿不愿在众人面前将之击杀,遂欲斩其灵兽,削其战力。 颜子武与黑蛟一起修行多年,感情之深更胜寻常道侣,何况灵兽宫弟子半数实力都在灵兽身上,他岂能看着黑蛟身死。 他驱开护身翎羽,硬抗余音之威,大喝一声“去!” 勾焰镰身化乌光而出! 孙玉鸿微讶,有些没想到颜子武宁愿冒着身陨之危也要救下黑蛟。 他将余音的大半威能都倾泄到了黑蛟之身。黑蛟被四周巨力摧残,徒自挣扎,悲吟不已。 其兽身虽坚,但以此时伤重之态被那玄风飞刃斩中,想来多半难逃一死。 眼见飞刃及身,乌光忽至,勾焰镰飞至黑蛟身前,将那一道玄风飞刃挡下,其身银刃之上显现裂纹。 飞刃与勾焰镰碰撞之下,灵力激荡,气浪生发。 一圈气浪以碰撞之处为源,扩展开来,转瞬便至数里之外。散落的黑云被气浪推开,消散在远方天际。 黑云消散,天地重归清明。 皎皎明月之下,孙玉鸿收剑回鞘,身躯庞大的黑蛟自空中坠落下来,血如雨下。 “承让。” 其人淡淡一句,好似一剑斩落黑蛟亦是信手施为而已。 张崇惊觉,除最开始躲避黑蛟扑咬外,孙玉鸿一直没有离开其人所立之处,显然是没有动用全部实力。 剑仙临凡音容相,或与此时一人同。 颜子武重伤,但他见黑蛟坠落,心中一凉,顾不得收回法器,急急朝黑蛟落处飞去。 颜子晋理智尚存,不愿兄长的两件宝贝被夺,忙命踏水狮去咬住护身翎羽,自己亲身去取更远处的勾焰镰。 孙玉鸿提着入鞘法剑,立在空中,并未阻止颜子晋收走法器。或许在其人眼中,此两件品质颇佳的上品法器亦是可有可无之物。 远处,左执事吕琢心中腹诽,觉得孙玉鸿故作姿态。这两件战利品价值岂止万数?看似其人深有大宗弟子风范,实是愚蠢之极。 吕琢想,若是他与孙玉鸿易地而处,他虽也不会要了颜子武的性命,但是其人的法器、乾坤袋、黑蛟的尸体乃至他同伴的乾坤袋都得留下不可。 颜子武强撑重伤之躯,查看了一下黑蛟的伤势,发现它性命无忧,于是放心下来,将之收到了兽囊中。 颜子武知道孙玉鸿立在空中是在等什么,他朝空中低头一礼,道:“师兄神通在我之上,是我输了。先前无礼之处,还望宽宏。” 平海、灵兽、剑音三宗共立多年,门下弟子相互之间称一声师兄可显亲近。颜子武虽比孙玉鸿年长,但实力不济,便只能以师弟自居。 孙玉鸿闻言,回身离去。 颜子晋将兄长搀到踏水狮上坐定,带其离开。 观战人群之中,不少筑基修士,悄然退场。 重伤之狮,鬣狗随行。 西华殿之名乃是余行知所起,他言其意为“东涯之西,宝华之地。” 张崇却觉得此名之中当有几分其他原因,因为山岚秘境中也有一处名为西华境的地域。 西华殿内,余行知和石永昶收回目光。 石永昶道:“此子英才,我观他入筑基后期不久,贵宗弟子有此实力,真是可喜可贺。” 余行知淡淡地说:“平海宗传承之器,自是不凡。” 言语之间,这位余府主好似不把自己当做平海宗之人。石永昶听出意味,心下又起思量。 孟繁森自是知道这位余府主加入宗门本就是不情不愿的,他开口相问:“府主,繁森以为品真会当可开始了,未知府主意下如何?” 余行知道:“你且去办就是。” 说罢,他竟飞身出了大殿,往别府外的群山而去,显然是不打算参加接下来的品真会了。 孟繁森知余行知当是回了自家洞府。他在容虚山便得知余行知本不愿加入宗门,是章长老和符、阵两位阁主将他劝来的。 今日他亲来此处,发觉知余行知仍旧视自己为散修,不尤略感忧心,决定回去后当向师尊禀明此事。 孟繁森转而朝石永昶看去,道:“别府初建,府主近来事务繁多,心神疲倦,故而先行离去。石前辈可要参加稍候的品真会么?” 石永昶哈哈一笑,道:“黎南诸家齐聚一堂,如此盛会,本座岂会错过?自是要参加的。” 第九十五章 品真会 所谓品真会,不过就是把交易会换了个名字。 西华殿外的广场之上,侍从将桌椅、灵茶摆了出来,又架好一个三尺来高的平台。 宴宾园的宾客享用过灵酒佳肴之后,陆续来到殿外广场入座,等候品真会开始。 不多时,一个老掌柜走上台来。其人来自平海阁,经验丰富,被派来协助别府筹备品真会,并作为主持之人。 其人三言两语交代了规矩,而后挥手招上来一个女修。女修手中托盘之上有三个小瓶,不知所盛丹药为何。 老掌柜言到:“我平海阁抛砖引玉,取三枚筑基丹分别拍卖,定价一万灵石,每次叫价不得低于一千。” “好!” “平海宗大手笔!” …… 一众叫好声起,老掌柜含笑,道:“诸位尽兴。” “三万!” 此一声出,许多随筑基修士同来的炼气期眷属、伴从纷纷瞠目。 筑基丹共有三枚,这一家开口即是三万灵石,乃是想表示自家决心。至于不再参与后两枚筑基丹竞价,避免竞争太过等潜规则亦在不言之中。 “三万一!” “再加一千!” 旦有加价,这最开始的一家都是再加一千,最终如愿以偿将这枚筑基丹收入囊中。 成交价四万灵石。 随后两枚的竞争亦是激烈。第二枚成交价为三万七,第三枚为四万一。 三枚筑基丹拍完,一个石家筑基修士走上台来,取了一柄幽蓝飞剑交给老掌柜检验。 他立在台上,“我这柄水属性上品飞剑炼成不久,未曾被祭炼过,换一株性温偏阳的二阶土属灵药,年份要在两百年以上。” …… 张崇立在广场外围,看着三枚筑基丹先后有主,思虑起之前答应柏冬来之事来。实则以他现如今的财力,买下一枚亦是不难,但是此举太过招摇,况且柏冬来为他所做的可还不值一枚筑基丹,且让他等着。 张崇的打算是回平海宗后寻宗内的炼丹师搜罗一枚筑基丹。 刚才得见孙玉鸿极品法剑之威,张崇不由心向往之。他本就欲寻一件法器统合自身,亦或者是说寻一件强力法器傍身,如今穷人乍富,心底难以遏制的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品真会上的修士大多都希望以物易物,愿意以灵石拍卖的却不多。张崇灵石虽多,身上确实“干干净净”,没有用不着的东西。 故而张崇虽注意着品真会,实则期待却不高。他的想法还需回宗之后,入传法殿印证一番方可。 平台上接连有修士上去展示宝物,张崇见真正成交者着实是不多。 又一人上得台来,他取出几个玉瓶,说其中所盛为破脉丹。老掌柜将几个玉瓶一一检验后,表示确为真品。 破脉丹乃炼气修士突破瓶颈所用,效用颇佳,其人表明欲换之物后,良久无人回应。他略感失望,而后道:“那诸位便以灵石竞价,分颗拍卖,底价六百。” 此物颇受炼气修士追捧,大家互不相让,很快将第一颗破脉丹的价格推到了一千灵石。 场中渐静,喊出“一千灵石”之人本以为丹药已然到手,眼见老掌柜就要开口宣布了,忽又有一人叫价。 “一千一。” 众人皆转头看来,见是平海宗弟子,遂又转回头去,议论几句,倒也无人再出价。 喊价一千之人有些恼怒,但是想到此地是平海宗的地盘,也只能忍了。 第二枚开拍,老掌柜话音刚落,张崇直接喊到:“一千一。” 众人再是看来,见又是张崇,遂又无人竞价。 张崇本打算等价格攀至最高再出价,免得让人觉得平海宗以势压人。倒不是张崇对平海宗有多么认同,而是不想有违宗门结好黎南诸家之意。 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未完全如他所想。 两枚敲定,第三颗开拍,不少人又是朝他看了,张崇挑眉,静立不言。 小九只需两枚便够了。 小九如今已是炼气三层圆满,卡在瓶颈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能突破,这两枚破脉丹正合用。 几枚破脉丹拍完,又一人上台来。众人看他气息不稳,面色苍白,显然是伤势不轻。 众人目光中皆是透着好奇。 此消瘦男修有筑基中期修为,他翻手取了一枚比常人拳头稍大的明珠,交给老掌柜。 他言到:“千年蚌珠,内蕴灵性,换四万灵石,一个平安。” “哇!” 呼啦啦一片惊叹之声。 内蕴灵性的千年蚌珠,若是为真,便可作为炼制法宝的主材。 众人在议论声中等候许久,老掌柜终于开口,他并无十成把握,以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言到:“以老夫看来,此珠年份至少在八百载以上,确是蚌珠无疑,内蕴灵性。至于具体出自哪种族类,老夫却是难以分辨。” 此言一处,台下嘈杂声又起,但却无人出价。 议论声中,某家修士语带疑惑的说:“我听闻前不久有个人被人从外海一直追杀到天恶域北边,不知得手与否。那被追杀之人莫不就是这位?” “他提的条件,怕是只有大殿里的那两位才出得起了。” 宴宾园内的宾客俱不知余行知早已离去。 一道神识自殿内出来,落到蚌珠之上,盘桓数息时间,然后退转回去。 孟繁森坐在位子上,收回神识。他查看之后,发现此珠灵性颇足,的确可以当做炼制法宝的主材。 平海宗家大业大,却也不会嫌灵材太多。孟繁森身上倒还有几万灵石,入手此物,无论是留待日后自用,还是交予宗门都是可以。 石永昶乃是金丹修士,孟繁森需给他一定的尊重,于是问到:“石前辈觉得这蚌珠如何?” “尚可。” 石永昶传声出去,言到:“你入我石家做个客卿,只要不出南枢岛,本座可保你平安。” 台上男子听后,犹豫了片刻,道:“还请前辈容我考虑一二。” 孟繁森已是让石永昶先开口了,接下来便不需再相让,否则就有损宗门颜面了。 他亦传声出去,道:“我可引荐你入外门,允你暂居别府,过几日随我返回容虚山。” 作何抉择? 男子没有过多思量,他本就是想来寻求平海宗庇护的。 他朝大殿一礼,道:“安无伤愿入平海宗外门,多谢前辈庇护。” 殿内,孟繁森知台上男子应该是误会了,错以为他是余府主。 他先是向石永昶抱歉一声,而后对外间言到:“安道友可先往偏殿等候,品真会结束后,我再来见你。” 安无伤带着宝珠下台而去,众人尤在议论,一时竟无人上台。 老掌柜见状,在台上笑着讲了几句话,很是自然地将品真会拉回了原来的节奏。 品真会最后,平海阁代人拍卖了几瓶一气丹,无人知道委托之人是谁。 天色渐明之时,盛会结束,宾客散去。 晨光之中,一个法袍染血的筑基修士正踏着飞剑,往赤沙岛极速飞去…… 第九十六章 风牢 钱家族长钱惜连夜飞行,于两日后来到南枢岛上,求见石永昶,言:“风牢被破,葬灵雾正涌入黎南海域。” 原来多年之前,血瞑虫在黎南爆发之初,离天恶域最近的两个修仙家族不幸全部沾染,两族上下,所有修士无一生还。 此两岛之地飘出的葬灵雾弥散百里海域,幸有石家反应迅速,于此地设下三处阵法,引动风势,阻隔葬灵雾扩散,众人称之为“风牢”。 此三处阵法分别由风牢之外的钱、赵、李三家看护。 其后虫祸愈演愈烈,烈火焚烧之法只能杀死死者体内已经孵化的血瞑虫,对体型细微至极的虫卵组成的葬灵雾却是毫无作用,故是后来亦有不少家族将沾染血瞑虫的修士投入风牢之内,致使其中赤色雾气渐浓。 风牢阵法为不明修士所破,钱惜痛恨之余,只得火速来南枢岛求援。 钱家所在金蟾岛已为葬灵雾包围,族内人心惶惶,钱惜身为一族之长,甚是忧虑。 血瞑虫乃是黎南公敌,葬灵雾外泄,黎南所有人都不会好过。石永昶得知消息后,立即表示会派人去修补风牢。 至于追查破坏风牢之人,石永昶未做表示,只是休书一封,着人送去赤沙岛。 既然是关乎黎南群岛安危之事,自不可能只让他一家出力。 两日后,钱惜来到赤沙岛。 此时别府之内空空荡荡,除数名筑基弟子外,仅有十数侍从在内。 余府主不在别府之内,书信遂被送到了章兴海手中。 章兴海将信读过,又召来钱惜问话几句。他了解过后,心觉事情尚小,便遣一弟子将信送到了孙玉鸿手中,着他妥善处理。 孙玉鸿接到信后,极为重视,当即命人寻来两位执事商议此事。 张崇来到议事之地后,孙玉鸿先简单与他说了一下,张崇便问:“可知道是何人所为么?” 钱惜道:“来人有四个,其中两个邪修和另一人我不认得,但是其中一个疑似体修之人我有些猜测。” 他稍稍回忆了一下,道:“那人使一柄震山锤,极可能是在天恶域修行的散修,外号震山修。” 孙玉鸿:“他们的目的呢?” 钱惜犹豫道:“许是为了修炼邪法,拘役魂魄?” 他亦不太相信自己这个说法,却想不到别的解释。 孙玉鸿想到,灵兽宫会派人来黎南群岛,那剑音门呢? …… 灵茶渐冷,吕琢方才姗姗来迟。 他坐下之后,没听几句,便向钱惜 问到:“那几人修为如何?” “那两个邪修和疑似震山修之人俱是筑基中期,余下一人乃是筑基初期。” “呵”,吕琢傲道:“孙兄,四个蟊贼而已,我带人去将他们解决了便是。” 他不待孙玉鸿答话,又问钱惜:“你与那几人交过手,可留下什么追踪手段?” 钱惜一思,回道:“赵兄被那两个邪修所杀,抽去魂魄,赵家族里应该有能感应赵兄魂魄的手段。” “那便好”,吕琢看向孙玉鸿,道:“孙兄,此事便交给吕某。” 孙玉鸿轻点桌面几下,思虑片刻,觉得吕琢修为深厚,派他前去也无不可。 “那便有劳吕执事。” “好”,吕琢站起身来,道:“我先去准备一二,还请孙兄给我派几个人,今夜便可出发。” 孙玉鸿道:“好。” 吕琢抱拳告退,出门而去。 他这些年在赤沙岛,除开年俸之外进项不多,如今得了机会,自是要主动请缨,去寻摸几个乾坤袋回来填填口袋。 他对自己可谓信心十足,但是既然已是知道敌手中有两个邪修,倒不妨准备几张雷符,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吕琢离去之后,孙玉鸿朝张崇言到:“邪修狡猾,我恐吕执事轻敌大意,故还请张师弟同去,以策万全。” 张崇略惊,吕琢一向是觉得他修为低,不愿与之并列。此番吕琢贪那几人身家,张崇可不缺灵石,本不打算去掺合。 他当即想了个借口,道:“我近来察觉突破中期的瓶颈有所松动,正打算回去尝试修炼数日,尝试破境……” “师弟已是初期巅峰,闭关修炼已是无用,倒不如出门走走,寻求突破机缘。” 张崇见孙玉鸿坚持,暗道一声“人在宗门,身不由己”,而后言到:“师兄言之有理,那我便随吕执事一行就是。” 到得晚间,吕琢、张崇、钱惜及刘志詹等另三名外门筑基弟子聚在赤沙城外。六人与孙玉鸿施礼道别之后,各取飞行法器出来,往南而去。 孙玉鸿已传令各地医馆派遣医师来赤沙城,集齐人手,尽快派往南方抑制血瞑虫蔓延。 两日过后,一行人已是接近了天恶域。时值正午,天朗气清。前方忽有红色雾气出现,钱惜提醒道:“前面就是泄露出来的葬灵雾了。” 众人一听,纷纷在体外将灵光凝聚起来,屏住呼吸。 此处距钱家所在灵岛尚有七十里,风牢告破还不到十日,这葬灵雾扩散之速倒也不慢。 六人穿过葬灵雾,往金蟾岛飞去。张崇在接近金蟾岛后感到海风阵阵,虽不剧烈,却经久不绝,疑是阵法之力。 葬灵雾中,众人皆不敢开口说话,张崇便也没问。 待接近金蟾岛后,风力猝然强烈起来。张崇望向远处,见远方葬灵雾飘近之后,便被一道风力分割开来,引到两边,避开了金蟾岛所在之地。 葬灵雾被风力引动,绕过金蟾岛后,又在逐渐靠拢,融合起来。 钱惜主动解释到:“我岛上设有阵法,可营造一圈宽广的风围住金蟾岛,使得葬灵雾不能接近。” 张崇道:“血瞑虫卵侵袭于无声无息之间,以风为墙确是极具智慧之举。” 钱惜“呵呵”轻笑,道:“我等只是借鉴于石家设下的风牢而已。” 张崇稍稍推演了一下,发觉以风为墙营造一处雾中善地并非难事,但是若要立起绵延数百里的风牢则必会遇到一个问题,无论阵法引动的风向如何巧妙,终究是要将葬灵雾往里“推”的。 风力积蓄,却又往何处泄去呢? 风牢虽宽,比起黎南之域却算不得什么。泄去的风中夹带虫卵,无论往哪个方向去,总会难以避免地危及到黎南群岛的。 张崇遂问钱惜,钱惜答到:“我等自不会如此短视,风力最终归处乃是天恶岛。” “天恶岛,是要将虫卵引到外海?” 钱惜摇头,“石家本是想将葬灵雾引到外海的,可是哪知天恶岛环境奇特,风过得,雨过得,偏偏葬灵雾却是过不得。所有虫卵都是被囚在风牢之内,不得外泄。” “而这回被破坏的阵法乃是北方中位那个,归我钱家看守。” “北面……所以阵法一破,葬灵雾都会往北扩散,涌入黎南,而非东西两向。” “正是。” 第九十七章 追杀 张崇等人在金蟾岛上歇息了一夜,回复真元。赵家家主身死,魂魄被摄,其族人施法感应其人魂魄,送来了一盏油灯。 钱惜的道侣赵燕儿出身赵家,她与李家家主伤势不轻,此番不能随吕琢等人同去。 清晨,钱惜取了油灯出来,稍作感应,辨定方位,众人起行。 …… 天恶域中,灵气稀薄,荒岛众多,乃黎南群岛与外海接壤之地。 一处岛屿,表面只是寻常荒岛,土层之下却有一宽大的洞窟,四个筑基修士藏于此间。 其中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男修将手中黑色长幡一收,冲对面的中年男子言到:“震山修,你伤养得怎么样了?那边尾金还没收呢,别拖我们时间!” 震山修睁目,冷声道:“死不了!不是还有两天才到最后期限吗?你急什么?” “哼!” 岛外,吕琢等六人飞至。钱惜拿出油灯确定了一下,道:“就是这里了,不过不能确定到底藏在哪处。” “无妨”,吕琢将目光一凝,取了九柄飞剑出来,每柄都是上品飞剑。 同时御使九柄上品法器,怕是只有以金丹修士的神识之强方可做到。 张崇想来,这九把飞剑当是一座剑阵。 吕琢飞到荒岛上空,倒持一柄飞剑在手,将其余八把散至八方之位。 他低喝一声,“合!” 外围八柄飞剑乍露冲天剑光,猝然扎入地下!然后朝中间合拢,锋锐剑光斩地断空,轰隆隆搅飞岩石、土灰,划出八条指向岛中心的宽大裂痕。 八剑合拢之后,几道惊怒之声自地下传来。四道人影带着滚滚烟尘冲出荒岛,条一出现,立时各自散开,分头奔逃。 这些散修倒是深谙逃命之道。 “呵”,吕琢轻蔑一笑,九柄飞剑齐出,圈住两人。 这两人一个是适才在地下出言的白面修士,另一人身着一件血红外袍。二者气息阴冷诡异,显然都是邪修。 白面修士召出森森然漆黑鬼幡一柄,当空一摇放出数头鬼物。 红袍修士外袍舞动,遮帽掀起,显露满头鲜红长发,面容姣好,原是一个极具诡异媚色的女修。 她玉臂、娇颜上不断渗出粘稠血液,瞬间变成了一个渗血怪物。 张崇在空中看清出现之人面目之后,立时认出了曲征和震山修。此二人当年里应外合劫掠明光岛,张崇与他二人有过一番交集。 他一挥衣袖,取了潜渊剑出来,寻上了曲征。张崇身后,刘志詹等三人和钱惜也是一同跟上。 曲征仅有初期修为,遁速不快,震山修有伤在身,飞不多远便被张崇等五人追上。 张崇一驱潜渊剑,飞剑当即掠去!潜渊剑后,又有两把飞剑跟随。 震山修握锤在手,左右连击,锤飞两把飞剑。而后身泛灵光,以强悍肉身硬顶一剑。 张崇隔空一指,击出一道雷光。 天雷指! 震山修握拳曲臂,护在胸前,抵住雷光。血肉四溅,手臂可见白骨。 张崇心道,体修果真难杀,天雷指出,居然连其人手臂都难以击断。 轰!轰! 两声巨响先后自不远处传来,张崇转头看去,乃是吕琢以灵符连灭两头有筑基实力的鬼物。 他剑阵威能极强,以一敌二仍旧大占上风。白面、血袍二人且战且退,离张崇这边是越发远了。 张崇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将脚下飞舟一收,背后双翼一展,遁速大涨。 “你们缠住他,我先去解决另一个。” 曲征在钱惜和一个外门弟子的夹击下频陷险境。张崇到后,一指破其守御,曲征目露绝望,然后被钱惜取了性命。 张崇正待回返,神识忽然察觉危险靠近,当即左手持印,显化一身青光甲胄罩在体外。 叠生甲胄! 震山锤击在甲胄之上,一股巨力传来,张崇身上灵光碎裂,防御被破。 张崇心生警兆,他可还记得震山修有一瞬间提升遁速的秘法,若是其人掠来握锤一击,威能定是不弱。 只见张崇左手持印一翻,又聚一身甲胄。 震山修果真动用了秘法,只见他眨眼之间便掠至张崇身前,将宝锤摄到手中。 然而…… 张崇预想中的一击没有出现,震山修又动用了一回秘法,眨眼间飞远。张崇见其人自乾坤袋中取出飞剑踏上,分明是逃了。 张崇施展着叠生甲胄,施法不便,当即神识一动,潜渊剑飞出,朝震山修破空击去。 震山修回身抬腿一扫,挡下潜渊剑,流血少许,而后踏剑远去。 此人竟是见张崇与两个同门相距较远,为包围之缺,选择从他这里逃走。张崇瞬间明白其人是算定自己会选择守御,而非阻拦。 多年前一次交手的经验令张崇可以预估其人可能施展的手段,而这一点却又为震山修所算。 张崇不得不承认,这一回博弈,他落了下风。震山修在天恶域闯荡多年,心智果然不凡。 张崇低喝一声,“追!”,而后运起风翼遁法,追上前去。 震山修之秘法只能短暂提升遁速,长久飞行赶路却唯有御使飞剑一途。 散修之中,遁法难得。无遁法傍身,除在空中斗战之时必须分出神识、精力御使飞剑外,在遁速上也是吃亏。 张崇遁速在震山修之上,紧追不舍,逐渐拉近距离。 他只需追上震山修,缠住其人,只等刘志詹、钱惜几人赶到,其人难有幸理。 追了一柱半香功夫之后,一座黝黑岛屿在前方出现,张崇飞近,停在了岛外。 张崇亲眼看见了震山修钻入其中。他早闻天恶岛内里环境奇特,重尘弥漫,颇是危险。 震山修在天恶域打混多年,想来对天恶岛颇为熟悉,张崇对其很是陌生,不敢擅入。 过不多时,刘志詹等人跟了上来,五人联手,纵然环境不明,那也大可以闯上一闯。 钱惜道:“张道友,其人可是逃进了天恶岛?” 张崇:“嗯。” “那我们?” “自是要进去看看,总不能任其走脱。” 五人几句话后,飞入岛中。 第九十八章 无果 血瞑虫的虫卵生命力极其顽强,除陨心草之毒外几无惧怕之物。但是其孵化的条件却可以称得上是苛刻,就黎南修仙界目前所知,血瞑虫只会在人族修士体内孵化。 天恶岛中弥漫着常年不散的重尘。这些重尘在离开天恶岛后便会失去所具的奇特灵力,化为尘埃。 张崇等五人彼此保持着一定距离,隐隐互为援手,朝岛内前行。 岛上的黑杉木当是此间唯一的生灵。其等大多长得细枝瘦干,虽数目不少,却难言一个“密”字。 众人追杀震山修的依凭,一是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息,二就是震山修伤口中残余的些许雷力。 这些痕迹都不可能长久存在下去,若是两日内还没能找到震山修,他们也只好选择回转了。 众人动用轻身、神行等术在黑杉林中快速穿行,体表聚有灵光。 岛上的重尘会在无声无息之间侵入人体,改造修士的肉身。这种由重尘引发的肉身变化几乎是无可逆转的。 这一点与血瞑虫卵颇为相似,只不过重尘不会如血瞑虫一样食人精气。并且重尘是能侵染妖兽、凡物的。 一连追了十多个时辰,始终未能寻到震山修的踪迹。张崇等人已然较为深入天恶岛,钱惜对天恶岛颇有些惧怕,见追到震山修的希望已然很小,于是提议回返。 五人停下,打算稍作商议,顺便调息。 张崇作为和光殿右执事,对刘志詹等三个外门弟子有一定辖制之权,他的意见自是最为重要。 众人正想听张崇的决定,却见张崇忽然转头朝一处看去,道:“有人靠近!” 众人遂放出神识查看。 一息后,一个衣衫破烂不堪,骨瘦如柴的“东西”出现在众人面前。 之所以说是“东西”,乃是因为此人肤色漆黑如墨,面若骷髅,浑然没了人样。 钱惜惊道:“这是行尸!” 不待他多言,那黑瘦行尸双腿一曲,骤然弹射过来! 张崇驱使潜渊剑斩下,狠狠劈在此物头顶之上。 它被飞剑抽开,落到地上滚了几转,复又爬起。 张崇神识一扫,甚是惊讶。潜渊剑一斩之下,那东西居然连头发都不曾断裂一丝。 见它再次冲来,刘志詹驱剑一刺,将之击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钱惜解释到:“这是在岛上停留过久,肉身彻底转变的修士。他们力大无穷,肉身坚硬无比,很难杀死。” 众人轮流将那物击退,张崇以掌心雷相试,依旧难以造成损伤,又点出天雷一指,方才在行尸胸膛击落了几块黄豆大小的碎粒。 “钱道友,到底该如何解决这东西?” 钱惜:“它肢体僵硬,不擅长久移动,我等不需击杀它,只要退走即可。” 张崇:“好,我们走!” 退走数里之后,那具行尸果然追不上众人,不再出现。 受这行尸一扰,众人显然不可能追上震山修了。张崇等人对重尘的可怕之处颇是忌惮,故是决定退出天恶岛。 原路返回途中,钱惜给众人说到:“行尸肉身异变,不能运功吐纳,所以想要维持生机,就必须倚靠吞噬血肉补充灵力。岛上除黑杉木外没有活物,唯有偶尔进入此岛的修士、妖兽可为捕食对象。” “据闻被重尘改造的生灵都是肉身死去,魂魄却被囚禁在坚固肉身内不得解脱。” “或许他们攻击修士,除开是被血肉灵气吸引以外,也是想有人能击毁他们的身体,放他们魂归轮回。” …… 一日后,五人出了天恶岛,随意寻了一座荒岛落脚。 众人发现此岛上有一座前人开辟出来的洞府,只不过荒废已久。 几人走进此洞府,见里面石室不少,遂各占一间,各自运功打坐。 张崇内视自身,发觉即便他在天恶岛内时刻凝聚着护身灵光,体内却还是出现了些许黑色微尘。 他运转周天一转,以真元洗刷肉身。然则这些重尘如附骨之蛆,竟是难以全数除去! 张崇心头一凛,警惕之心又是再提几分。他口吐浊气一口,其内有些许重尘,条一离开张崇身体,立时褪去黑色,变为再普通不过的尘埃。 张崇聚起神识,将那浮在空中的些许尘埃来回“扫视”几转,却还是难以窥出半点异处。 他只好作罢,复又内视起来。真元运转周天九转,吐浊气九口。最后又仔细检视了一番,见肉身内再无半点重尘,方是放心下来。 他走出石室,见刘志詹几人还在调息。这里便显现出众人功行高低了,功行不足,体内重尘势必更多,清理起来也更困难。 他往外间看去,夜幕已临。又等了半个时辰后,钱惜等人陆续转醒。 众人回了起初的交战之地。此岛之上,八道裂缝清晰可见,甚为可怖。 吕琢未在此处,钱惜提议先回金蟾岛等候,众人皆是同意。 回到金蟾岛后,张崇得知石家派来修补风牢的修士已然抵达,正在远处的一座小岛上重新布置阵法,以期重塑风牢。 数天后,张崇乘舟浮在金蟾岛外海上。 一阵风起,自东而起,往西偏南方向吹去。葬灵雾受风力牵引,往西飘散。 张崇往远处遥遥望去,见海天之色逐渐清晰,弥漫天际的赤色逐渐褪去。他知是远处海岛上的阵法已然立起,风牢缺口被修补,风牢内的葬灵雾难以再溢散出来。 至于已经飘散出来的虫卵,虽数量不少,但终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孙氏医馆已在黎南各处开设了分馆,些许虫卵成不了大患。 吕琢还未回返,张崇心底不禁生出了不好的猜测。 吕琢修为深厚,又是积年散修出身,应当不会轻易置自己于险地…… 吕琢失踪,孙玉鸿派来的医师却已经乘船抵达了金蟾岛。海船外罩着一层椭球形光罩,从葬灵雾中穿行出来。 医仙子孙玉琴带队,一个丹阁筑基期弟子随行护船。 事已至此,多留无益。 钱惜留在金蟾岛,张崇四人与他道别之后,便回赤沙城复命去了。 第九十九章 钟响 吕琢失踪了,生死不知。 平海宗山门之内,唯有内门金丹长老和真传弟子会留魂灯一盏,至于外门长老,留不留魂灯全凭自愿。 张崇等弟子的护卫任务以别府建成之日为期,虽然眼下黎南又出了个乱子,但那与张崇等人已经无甚关系了。 这回追杀震山修等四人的任务算是失败了,不过带队的吕琢都没回来,孙玉鸿也无心追究张崇几人。 眼下赤沙城内的弟子皆是准备回返宗门,领了功劳、灵石,在宗门内安心修炼。 张崇亦做如是打算。 等有一个月后,一艘海船自东涯洲驶来,船上之人乃是前来接替张崇这批弟子的。 他们到来之后,皆是去了赤沙别府之中,填充职司。以后孙氏医馆便只能凭孙家自身的力量来护卫安全。 海船在赤沙岛外逗留了一日,而后便又带着一船修士启航。 张崇带着小九立在船舷边,看着东涯洲的方向。他心有所感,此番回返宗门,自身当会迎来一番巨大变化。 小九服用过破脉丹后,现在已是炼气四层修为,她亦望着远方。 数月之后便是平海宗外门小比,本届炼气期弟子皆会参加,她与这批弟子是一起入门的,但是如今修为只是堪堪达到炼气中期,比起那些同门可是差远了。 一月航行之后,张崇回到了东涯洲。 他没有选择随海船去往朱槿城,然后回容虚山。他在斩鲸城下了船,去了一趟平海阁。 多年不见,王孝庭如今变化不小,最为明显的就是他如今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与一女修结成了双修道侣。 此女修相貌、身材自是出众,修为亦有炼气九层,有王孝庭之助,筑基的希望不小。 张崇到王孝庭家去了一趟,二人饮酒两壶。 王孝庭是三灵根,又无一气丹享用,修为自然比不上张崇,他见自己与张崇之间差距不小,感慨了几句。 其人居所装饰华美,用料讲究,昔年青沂市坊外简陋的十载洞府万难与之相比。 斩鲸城中,血瞑虫的影响已经完全消失,一切都恢复了往日景象。只是许多店铺背后已然换了主人,几座阁楼也拆去重建过了。 张崇并未在斩鲸城内逗留多久,他买了几篇通言馆的馆报,而后离开了此地。 他返回容虚山时,外门小比已然在筹备之中,他去万事阁交付任务,领了功劳、灵石之后便钻进了传法殿中,终日翻阅亨阁内的典籍。 小九在困蒙峰与梨生和两只虎斑山猫相伴,不必伺候张崇,倒也乐得清闲。 洞府空置多年,积灰不少,张崇倒也没让小九收拾,而是去杂役院雇了一个杂役弟子清扫。 秋至,平海宗大开山门招收新弟子,除开洲内各家送来的童子外,乾元殿还派出了大量弟子去世俗中寻找良才美玉。 不过除开外门筑基弟子和凡俗出身的内门弟子寻回了几个资质尚可之辈外,家族出身的弟子带回来的童子皆是稀松平常。 除此之外,乾元殿还特别发了一道诏令去往赤沙别府,令余行知在黎南诸岛广收弟子,归属别府制下修行。 东涯洲上各个修仙城池内的别府都是供弟子往来歇息,以及镇守地域之用。别府招收弟子之举可谓平海宗万年以来头一遭,乾元殿此举着实是在门内掀起了一番风波。 小比之日至,张崇被迫从传法殿出来,出席小比。他的分缘秘术被作为此回小比前三的赏赐,他自然是需要到场的。 一处宽阔的平台之上,演法台立起。主持、观礼之人的座位在外以一个扇形摆开,高度比之演武台更高一些。 张崇坐于右末位,小九立在他手边。 坐于正中椅子上的主持之人乃是一位年纪极大的老修,筑基巅峰修为。论起辈分,他应是与张崇同辈的弟子们的师叔。他肉身衰败,若不能结丹,只怕没几年好活了。 既然其人寿元将尽还出来主持小比,而非闭关寻求突破,看来也是自觉希望不大,不求结丹了。 此届炼气弟子共八十余名。 场间除准备上场的弟子之外,来观看的往届炼气弟子,内门的筑基修士也有不少。 寻常炼气弟子间的斗法难入张崇这等筑基修士之眼,能引起他关注的,无非魏茵一人而已。 等待未久,主持小比的老修忽然朗声说了一句“时辰已至,诸子肃静!” 一声悠远的钟声从容虚山峰顶传下来,响过山门诸峰。 此声钟响来自平海宗传承至宝——问道钟。 钟声入得张崇之耳,他只觉此声内蕴玄妙,层次极高。 忽而,张崇丹田之内似生回响,他先是一愣,而后浅露笑容,闭目内视起来。 丹田之内,真元之海自有边界。此边界即为丹田之壁,只是此壁介于虚实之间,轻易难见真容。 此刻元法之株根系末梢,一圈圈青色涟漪凭空出现,疏密相间,继而在整个丹田四周出现。 青色涟漪时现时隐,张崇忽生明悟,知晓此为内外通感之下,丹田之壁显露真容。 他默运功诀,依《乙木化生经》中所言施为。 丹田之壁渐渐显露,涟漪不生,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青色墨团。 青色墨团随着张崇运转功诀而逐渐扩散,渐渐融合和一起。 待到丹田彻底尽染青色之际,张崇方知丹田如鸡子。只不过他只能在丹田内一观此象,无法去到外间一窥鸡子外貌。 丹田并非居于修士腹中的实物,可以凭神识在外一观。其处虚实之间,修士内视可自内观览,却无法将目光升至丹田之外。 异象维持不久,随即消散。 张崇自知筑基中期已成,他复观气海,见元法之株已生变化。 九叶四散铺展开来,一根细长青茎显现,末梢略尖,似火焰轻摇。其上有一浅蓝花瓣,瓣呈窄长。 此花瓣显象极虚,几乎难以发觉。 张崇收功,睁开双眼。 坐在正中的老修投来目光,面带和善笑容,言到:“问道钟十年一响,能借之破境者却是少有,老夫此生仅见二人。师侄功成中境,恭喜了!” 其余座位上之人也是出声道贺。 张崇回道:“谢师叔,谢诸位师兄、师弟。” …… 第一百章 外门小比 张崇闻钟响而入筑基中境,前后用去约莫有半个时辰。 外门弟子们的比试乃是在八个演武台上同时进行,张崇睁目时,小比已是进行了数十场。 张崇等人坐有一日下来,场中共决出十六人来,此十六人会在明日捉对斗法,决出本届第一。 依张崇观察,这届师弟之中,仅一个名唤“楚剑锋”的弟子稍有几分看头。 东涯洲上的世俗国度名为方楚国,前身是两个各占半洲之地的国家。楚家为其中一国之王氏,后两国合一,楚家选择在平海宗的支持下成为一家修仙家族,方家则继续代宗门统治世俗。 楚剑锋为楚家百年来最为杰出的弟子。 回困蒙峰后,张崇于静室修炼,体悟筑基中期之境界。 筑基中期的修炼在于锤炼真元、扩展气海。以《乙木化生经》中所述,炼元九转之后便至中期巅峰,只待破开关隘,即可入后期之境界。 张崇取一粒融木一气丹服下,入定修炼。 …… 次日,小九在张崇门外呼唤,提醒他小比的时辰快到了。张崇转醒,带着小九往演武场而去。 张崇到时,比斗已然开始,张崇坐定之后,朝场间八处高台看去。待他找到魏茵之后,见她的对手竟是楚剑锋,不由起了几分兴趣。 阵阁阁主本是不打算让魏茵参加小比的。以他金丹之尊,小小任性一下根本无伤大雅。 魏茵被逼着研习阵道,既没有修炼什么法术,也没有拿手法器,更无与人斗法的经验,上去之后多半是丢人现眼。奈何魏茵强烈要求,阵阁阁主拗不过她,便只好同意。 魏茵上台之后,挥手甩出八根阵旗布下阵法,然后手托阵盘一块,立在阵法中不动。 张崇一看便知,魏茵是想着以阵法之力消磨对手法力,然后在耗时良久之后取得胜利。 昨日一整天,魏茵在几场战斗中都是用一样的战术将对手的法力生生消耗干净,而后获得胜利。 楚剑锋见魏茵阵法已成,翻手取了一把冰玉如意出来。 “师妹果然天赋绝佳,宗内炼气弟子中,除你之外怕是无人能挥手布置出如此阵法。” “只是”,楚剑锋语气一顿,“若是仅此而已,师妹怕是胜不得我。” 魏茵立在阵法之内,道:“你破了阵再说。” 魏茵起指一拈,自空中捉出一团火球,屈指一弹。 楚剑锋身形一动,轻易躲过火球,平海宗内门中算是普通的一部《游天遁法》,经他施展出来却颇有几分灵动意味。 魏茵一击不成,复又打出一团火球。 楚剑锋闪身躲过,持冰玉如意一点。冰锥瞬成,击向魏茵,却又为阵法壁障所阻。 楚剑锋无甚表情,那一枚冰锥轰然一爆,引得阵法轻颤。 冰爆术! 嘭! 嘭! 魏茵还未及稳定阵法守御之力,又是两道冰爆术轰来。 三术过后,楚剑锋将冰玉如意一收,负手而立,看着魏茵露出浅浅笑容。 围观众人皆是疑惑,不知楚剑锋此是何意。魏茵所设阵法分明未破,他收了法器,难不成是察觉破不得阵,所以干脆认输? 魏茵斗法经验甚少,当下也是眉眼微皱。她将手一伸,欲牵引阵力凝聚火球一枚,然则刚刚起手,忽有一根阵旗上结出冰霜。灵力运转刚到那处,阵旗上裂纹忽生,随即碎裂。 原来,在阵法受冰爆术轰击之时,楚剑锋趁着壁障不稳,以冰玉如意悄然送了一股冰寒之力到阵内,将一根阵旗冻结。 阵法一动,那个似脆弱冰雕一般的阵旗自然不支,当即碎裂。 楚剑锋这一战着实漂亮,台下不少师妹高呼其名。张崇身侧,小九目露异彩。 阵法告破,魏茵呆立当场,小嘴一撅,“哼”了一声,而后直接跑走,去寻她师父。 魏茵跑不多远,阵阁之主忽自天穹落下,来到她面前。众人忽觉,原来阵阁之主就隐在暗处观战。 众人俱是起身,齐道:“见过阁主。” 阁主“嗯”了一声,扫了楚剑锋一眼,大手一挥将演武台上的阵旗卷去,而后带着魏茵离去。 楚剑锋本可直接破阵,如此作态无非是起了嬉戏之心。现在恶了阵阁之主,他心下后悔起来。 显摆显摆,何苦来哉? 接下来楚剑锋一路过关斩将,毫无悬念地夺得了小比第一。 毕竟其人手中冰玉如意乃上品法器,以一颗有七百年份的冰晶石炼制而成。楚剑锋习有内门遁术,游天遁法,又是冰灵根之资质,修炼门内八脉正录之一的《九幽天极真经》。 如此种种集于一身,不得第一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小比结束,主持小比的老修宣布前十名次,而后将奖赏赐下,最后言到:“小比前三在明日辰时前去往乾元殿等候承缘。” “是。” 小比结束,众修退去。张崇返回困蒙峰,脑中回忆着分缘秘术,没注意到小九有些异常。 是夜,静室之门忽被人敲响。 张崇本在识海中演算分缘秘术,听到敲门声,问:“何事?” 小九之声传来,“前辈,小九想请您解惑。” 张崇打出灵光一道,解了门上禁制,放小九进来。 张崇取了一个蒲团摆在自己对面,示意小九坐下。 型制粗糙的燃火香炉中燃着安神木,白烟清淡。 “何事?” 小九并未盘坐在蒲团上,而是屈膝跪坐。 她回道:“魂藏金莲秘术真能抵御灵力洗刷,守护魂魄吗?” 张崇知其来意,道:“我亦不知。前人故事我已在玉简中与你言明,此举成败与否我无甚把握。我只能告诉你,依我所见魂藏秘术功效之述,有一定成功的可能。” …… …… 一阵沉默之后,小九开口道:“前辈便不多说一些,劝劝我吗?” “我早已说过,如何选择全凭你自己意愿。安神木可助人排开杂念,你在此自观本心,今夜我去偏阁修炼。” 张崇起身离去,留言一句“明日辰时,乾元殿前施术。” …… 一夜过去,容虚峰上,晨光微露。 乾元殿前,孟繁森立在檐下。 地上有蒲团七个,以六围一。张崇坐在正中蒲团之上,楚剑锋等小比前三弟子、魏茵,及传法殿苏长老之族人坐于外圈蒲团。 苏长老这个族中后辈是个九岁女童,刚刚加入宗门,修为浅薄、识海脆弱,一会施展分缘秘术之时需得着重关注,以免出现意外。 承缘的六人除小九外皆已到达,辰时将至,小九还是没来。 九岁女童声似银铃,问:“还有个人是谁啊,怎么还不来?” 无人回答。 须臾,辰时至,张崇道:“几位师弟、师妹静心,开放识海,准备接纳七星莲子气机。” 五人各自回应之后,皆是端坐,准备承缘。 张崇掐诀,识海内气机显露,忽在此时,远处传来女声。 “等等!等等我呀!我都没法御器飞行,这山道也太难爬了!” 第一零一章 照空镜 小九跑来,额头汗流不止。 她向张崇一礼,道了声“前辈,我来晚了”,而后在空出的蒲团盘坐下来。 小九最终还是来了,张崇心下却无甚欣喜,他看着小九脸上略有些庆幸的表情,想起了无数尝试“通宇”的修士在真元入识海之后,魂飞魄散的场景。 他朝小九言到,“调息一柱香,然后开始承缘。” 小九:“是。” 一柱香功夫过后,六个炼气弟子平心定神,将识海敞开。 张崇默念分缘秘术口诀,识海中一道气机忽而分化为七道,他起意一引,将其中六道渡送出来。 “将之存入识海,气机易散,你等小心牵引。” 小九听到张崇之言后,小心起来。 一缕气机忽然在她识海中出现,她先将识海封闭,然后以神识之力将之层层缠住,保其不散。 楚剑锋等人也是同样施为。 等修为最低的苏氏女童将识海内的气机稳定下来之后,承缘结束。 五个弟子俱是起身,朝张崇一礼,“多谢师兄。” 小九:“多谢前辈。” 张崇还礼。 孟繁森见分缘秘术已是结束,几步走来,对楚剑锋道:“楚师弟,你等可先回去了。” 楚剑锋闻言,行礼告退,而后下山而去。 魏茵又朝张崇说了声“多谢师兄”,她的语气让张崇感觉甚是不自在。 “师妹多礼了。” 魏茵一笑,下山而去。 小九立在张崇身侧。 孟繁森:“张师弟,多年不见,如今已是筑基中期,师兄还未及恭喜呢。闻钟响而入中境,师弟之名现在已然传遍宗门了” 张崇:“运气而已。孟师兄的修为也是越发深厚了。师弟眼拙,看不出深浅,却是只能祝师兄早日结丹了。” 孟繁森:“尚需磨砺,距结丹之日还远呢。” “分缘秘术已成,师弟稍候可去利阁取来魂藏金莲秘术。至于小九,门内也已准许,师弟可放心传授。” 张崇:“多谢师兄。” 孟繁森:“师弟若无什么事,师兄我便先送苏师妹下山了。” 女童此时言到:“师兄别急呀,爷爷让我给张师兄送个东西。” 她取了一个木牌出来,递给张崇,解释到:“爷爷说杂役弟子之事不值一提,你日后若遇难事,可持此木牌去寻他。” 金丹一诺,岂止千金? 似苏鹤峰这等修为到达一定高度的玄门修士,最是讲究因果承负,不愿牵扯太多因果、人情。 张崇将此木牌郑重收起,“多谢师妹。” 他又对孟繁森言道:“师弟还有一事想跟师兄打个商量。” “哦?”孟繁森想了想,道:“师弟若是不急,傍晚时分可去我洞府寻我。” “好。” 孟繁森和张崇带着女童、小九下山而去,孟繁森去往苏鹤峰洞府,张崇则是去传法殿取魂藏秘术。 将小九送回困蒙峰时,张崇分心留意了一下,若是不能飞行,困蒙峰与容虚峰之间的这段路着实是不短。 张崇让小九在洞府中参悟秘术,自己沐浴、焚香,修炼了一阵。 时至傍晚,张崇御舟而出,往洗墨峰而去。 来到孟繁森洞府后,张崇传音一句,而后便有人前来开门,道:“张仙师请,孟仙师已在等候了。” 孟凡森的洞府型制与张崇的洞府颇是相像,只是范围更大,更精细些,居于此间的人也多些。 张崇走至演武场,见孟繁森正站在那里等候,于是几步走到近前,拱手一礼,“师兄。” 孟繁森还礼,作势一请,“灵茶已备,师弟请。” 一座小楼,外有楼边回廊,张崇与孟繁森坐于二楼。 张崇饮灵茶一口,只觉口中灵气四溢,赞到:“好茶。” 孟繁森:“不知师弟此来所为何事?” 张崇放下茶杯,说:“师弟近来想炼制一件法器傍身,故是想来问问师兄在品真会上得到的那枚千年蚌珠现在何处。” “那蚌珠如今还在我这里,只是此物乃是可以用来炼制法宝的灵材,师弟欲炼何物,竟需用到此宝?” “照空镜。” “照空镜”,孟繁森思索片刻,没想起这是何法器,遂问此物底细。 张崇便将自己在传法殿查得此物之事言明。 细微之处涉及张崇自身修为隐秘,他不便多言,孟繁森自也不会多问。只是照空镜的品级着实令孟繁森吃了一惊。 “极品法器!” 孟繁森露出哑然之色,而后似有所悟,“能用到此千年蚌珠的法器,位列极品也是不足为奇。” 以平海宗之大,表面上也不过只有九柄极品法剑作为传承之器罢了,毕竟极品法器的炼制有三大难处。 第一难:主材难寻,能作为极品法器主材之物,无一不是可以拿来炼制法宝的灵材。凡有实力的宗门、家族通常都不会舍法宝而取法器; 第二难:极品法器的炼制需要技艺高超的炼器师,而这等人物自是难寻。并且炼器师的修为需有金丹之境; 第三难:耗资甚巨,无论是炼制时所需灵材还是请炼器师出手的灵石都非是一笔小数目。 有此三难,方造成了偌大的东涯洲内仅有九件极品法器名传于世的现象。 孟繁森看着张崇,久久不语。 张崇言到:“这千年蚌珠,若是师兄没有别的用处,我愿以五万灵石向你买下。” 孟繁森没有去问张崇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灵石,问了也没有意义。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看来还是师兄我眼拙了,师弟此举着实令我叹服。” 他伸手在乾坤袋上一抚,取了一枚明珠出来,递给张崇。 “此物于我道途不合,我本打算上交宗门,换些功劳点数。既然师弟需要,那便拿去就是。” “只是……”,孟繁森接着说:“若是师兄我日后有幸结丹,炼制法宝有一二短缺之时,还望师弟不吝相助。” 孟繁森的师傅齐臻是平海宗内众所皆知的下一任掌门,他结丹之后要炼制法宝,岂会需要张崇之助。他有此一言,显然是看好张崇,想与之结下善缘。 张崇起身称谢,自怀中摸出一个乾坤袋,拿给孟繁森。 孟繁森起神识在乾坤袋内一扫,见其中五万枚下品灵石堆成小山。 他震惊于张崇财力的同时,又发现乾坤袋内一枚中品灵石也无。他在乾元殿任执事多年,凭这一点已是有了许多猜测。 孟繁森将乾坤袋一提,轻轻搁于桌上。 张崇接过千年蚌珠,感知其内灵性十足,灵力饱满,满意地将之收入了乾坤袋内。 交易完毕,孟繁森命人换下灵茶,送来灵酒。 两人饮酒相谈,不聊极品法器之事,只谈宗门轶事,交流修炼心得。 聊至半夜,宾主尽欢,张崇方离开洗墨峰,回了困蒙峰洞府。 第一零二章 左应龙 张崇既成筑基中期,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修炼魂藏秘术和五行雷法,以期炼就第二丹田。 然则术法修炼不在于一朝一夕,而眼下却有一事颇是急切。 张崇得到千年蚌珠后,次日便寻到了苏鹤峰的洞府所在。 金灵峰上,张崇行至山腰,忽有一貌美女子出现,拦住张崇。 “来人止步,此处乃是苏阁主修炼之地,你来此何事?” 张崇取出木牌,言到:“这位师妹有礼,在下张崇,来此是为求见苏阁主。” 女子将木牌拿过去仔细一看,然后屈身一礼,道:“职责在身,还望师兄勿怪。” 张崇和善一笑,道:“无妨。” 女修一脸好奇之色,道:“师兄便是前几日在小比之上闻钟响而破境的张师兄吗?” 张崇微讶,“如无意外,那应该就是我了。” 女修喃喃道:“原是这般相貌啊……” 语中似有遗憾意味。 女子此语一出,惊觉自己失言,忙是吐了吐舌头,还了木牌,将山道让出,言到:“苏阁主正在府中,师兄上去便是。” 张崇谢过,而后迈步而上。 他与女修错身一步,而后周遭景象瞬时变换,成了一处宽阔平台。想来山道之上所见当都是阵法所化幻象,这山腰之上已是被开辟成了一座占地极广的洞府。 两边各有莲池妙景,张崇自中间平直道路行去。未行多久,十几座楼阁殿宇出现在张崇眼前,只隔有些许云雾、草木。 阁主洞府近在眼前,张崇却未见到叩门之处。他四下寻望几眼,忽见有一块方高石碑立在草木之间。 他走过去,抬手一按,便见石碑之上有几圈涟漪生出。张崇稍想片刻,有所猜测。他把木牌持握在手,复又按到石碑上去。 一阵灵力波动出现,石碑之后,草木、云雾皆是消失不见,一条向上的石阶出现。 张崇把木牌一收,拾阶而上。石阶约有百阶,张崇走完之后,见一童子正等候在那里。 “这位师兄请随我来。” 张崇闻言点头,跟在他后面走着。未久,童子领着张崇走到了一处嵌在山崖上的建筑中。 童子让张崇稍待,自己入内通传。 没等多久,童子出来,言:“师兄请进去,主君有请。” “主君”自是指苏鹤峰阁主了,此童子乃是苏鹤峰私募的仆从,并非从杂役院挑选。 若是如小九一般,那便称呼洞府之主为“仙师”、“前辈”,或是其人的职司。 张崇将法袍一理,双袖轻甩,自觉仪容无碍,然后迈步入了其间。 此处内里是颇为广阔的房间,立柱四根,光线甚是明亮。 主位之上,苏鹤峰坐于一个蒲团之上,手边摆有一个精致香炉。 张崇入内之后,隔着老远距离站定,执礼甚恭。 “弟子张崇见过阁主。” “嗯。” 苏鹤峰抬手将木牌摄去,言到:“昨日方才将信物交予你,今日便寻上门来,所为何事?” 张崇道:“欲拜托阁主代为寻一炼器师,炼制一件法器。” “你且近前说话。” 张崇走近几步,停在离他九丈远处。 “以你如今在宗内的名头,去器阁寻一炼器师当是不难,看来你要炼制的法器颇是棘手。是何物?” 张崇:“极品法器,照空镜。” 苏鹤峰起了些兴趣,“极品法器,你是想让我去托左应龙出手?” 左应龙乃是极物殿器阁阁主。 张崇:“极品法器,非有金丹修士出手不可,自是需要左阁主亲自出手。” 苏鹤峰一捋苍白胡须,道:“宗内倒是有很多年没出现过极品法器了。左应龙结丹之后,私下我不清楚,明里是只炼过三回法宝,有一回还炼废了,最后只得了一件上品法器。” 这些半秘辛性质之事,张崇只能听着,不宜出言。 “若是真能给他炼制一件极品法器的机会,他当是乐意的。” “只不过,你可知炼制极品法器的难处?” 张崇言到:“弟子知道。” “若你准备不足,事不成行,我岂不是白白让左应龙笑话?” 张崇知苏鹤峰言下之意是在问自己是否有能力支持炼制极品法器的消耗。 他取了千年蚌珠出来,并主动解释:“此物是半年前孟繁森师兄在赤沙别府的品真会得来,我昨日以五万灵石换来,作为照空镜的主材。” “五万……” 若说此前苏鹤峰是对极品法器有几分兴趣,现在则是转到了张崇这个人身上。 “据本座所知,你在入门之前只是一个寻常散修。” 张崇答:“是。” “看来是在黎南别有际遇”,苏鹤峰没有深究,继而道:“既然你自认财力足够,我便为你向左应龙说一声。只是有一事,需给你提个醒。” 张崇静候下文。与师长、前辈说话,如无必要,还是不要多言的好。 “你仅列和光殿执事之位,左应龙或许不会收你出手费用,但却会要求将‘照空镜’收在宗门列下。此话可不是虚言,器阁必是会在法器内留下标记,掌握它的行踪。你日后若不幸陨落,此器便会收入器阁。” “这……” 张崇是极不愿意被人掌握行踪的,他沉吟几息,而后问:“敢问阁主,可有解法?” “没有,本座几乎可以断定,以你的身份,左应龙那个家伙一定是要从你身上刮一层油的。” 张崇:“若是请一个真传弟子代为出面……” “张崇!” 张崇听苏鹤峰喊出他的名字,当即身形一震,连忙躬身执礼。实则苏鹤峰语气并不如何严厉,只是声音略高了一丝。 “左应龙金丹之尊,汝安敢有欺瞒心思?” 张崇沉声道:“弟子知错。” 左应龙:“若无旁事,你便回去等消息。” “弟子告退。” 张崇退出了崖间楼阁,无心欣赏左应龙洞府内的景色,直接下山而去。 金丹之尊,不容轻辱。 苏鹤峰适才喊出张崇之名时,有意显露气息,令张崇心神震颤不已,顿知究竟何为金丹之尊。 第一章 亘海噩耗 张崇得了苏鹤峰的允诺,如今便只需在洞府内等候消息即可。 他将刻录有魂藏金莲秘术的玉简取出来,接连参悟数日方才开始修炼。 神识难阻真元,即便是再如何高明的法术都没法单单凭借神识变化守护魂魄,阻隔真元。 此魂藏秘术并非是直接修炼护魂金莲,而是将气机凝为莲种,在识海内种出一朵七星金莲出来。 只这第一步“凝聚莲种”,张崇便足足用去了十日。而小九虽早张崇几日开始修炼,这一步却迟迟未能完成。 张崇终日待在困蒙峰修炼,不理外事,不知有一噩耗已然传遍平海宗。 和光殿两个筑基后期的执事和数名外门筑基期弟子在亘海陨落。出手袭杀他们的乃是鬼煞会。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捋平海宗的虎须了? 内、外门弟子听闻此消息,无不是震惊于鬼煞会的胆量,又好奇这鬼煞会到底为什么会做出此等举动。 这一日,张崇正在修炼,小九来通禀,说是娄述泽来访。 张崇收了功法,着小九备茶,而后出去迎接娄述泽。 两人一见面,娄述泽当即连称“恭喜”,又取了一盒安神木出来。 娄述泽这一盒安神木品质不错,虽不贵重,却也是一番心意。 张崇将其邀至会客厅,二人饮茶相谈。 娄述泽:“师弟可听说亘海上发生的事了吗?” “哦?我近来一直在洞府内修炼,不曾听闻。亘海发生了什么事?” 娄述泽闻言,便把在宗内传遍之事讲了出来。 张崇听后,双眉紧皱。 “鬼煞会这是要干什么?” 娄述泽道:“有宗门高层在,鬼煞会翻不出什么浪。师弟对那两位执事的死便无什么想法么?” “前有吕执事,现在又有这二位,十八执事已去其三,更别提几年前灵石矿脉清账之事中还死了两个同道,师弟还需警惕啊。” 张崇道:“师兄是觉得宗门在拿我们这些散修出身的外门弟子作炮灰?” 娄述泽声音一低,言到:“师弟便从未有过此怀疑吗?” 张崇回答:“自是有的,在宗门传出要大量招揽筑基散修的时候我便有此怀疑了。” “只是”,张崇将目光转到窗外,接着说:“即便是真的又能如何?你我身在此间,难道还能退却不成?” 娄述泽闻言,沉默起来。 张崇:“师弟冒昧问一句,师兄选择加入宗门,是为了什么?” “无非求一个结丹而已,可是若不能保全性命,结丹岂非虚妄?” 张崇摇摇头,“我与宗门牵扯已深,退无可退”,他脑海中显露出容虚山的巍峨之影,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一句,“我也不想退”。 “娄师兄若是怕沦为宗门弃子,莫不如及早退去。” 娄述泽道:“齐家不会让我退的,若不能闯出一条金丹大道,那便死。” “鬼煞会生事,我们这些执事必然是要冲在最前面的,你我同归吴真传引荐入宗,还需相互扶持才是。” 张崇挑眉,“我不过初入中期,修为不足,怕是当不起师兄‘相互扶持’之语。” 娄述泽显然不认同张崇之语,“仙道之争,岂在一时?师弟天赋不差,机缘深厚,宗内皆言你结丹有望,师弟无需自谦。” 张崇:“大道艰辛,师兄日后如有需要,在下必不推辞。” “有师弟此言,我便也放心了”,口中虽是这话,他脸上表情却没有半点轻松。 娄述泽又是与张崇分享了几条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相谈小半个时辰,然后离去。 张崇送娄述泽出洞府,然后回了静室,留小九收拾会客厅。 娄述泽乃是一个傀儡师,加入平海宗后多留数时间都是留在山门中,与器阁的炼器师一起炼制傀儡。 张崇明白娄述泽的担忧。他心有所持,无论前方是何等险阻,提升修为、增强实力总是不会错的。 机缘常伴随着危险,反之亦如是。 …… 一枚莲种落在识海之中,张崇观其“成长”速度,发觉若是没有年功夫,这魂藏金莲秘术怕是难有显着进展。 娄述泽离开没有两个时辰,张崇只稍稍修炼了一会儿,洞府外便来了一名阵阁学徒。 其人送来器阁方衍平的口信。 “张执事,方师命我前来请你去商议事情。” 张崇心道,多半是照空镜的事情有了结果了。想及此,他精神一振,将此学徒提到樟木飞舟之上,往器阁飞去。 器阁之中,方衍平已等候多时了。 张崇到后,方衍平与之见礼,两人寒暄几句,就座后,方衍平直入主题,言到:“师尊已是同意出手为你炼制照空镜了,只是此器需得列入宗门录下,师弟若是不愿,便另请高明。” 张崇已有心理准备,回道:“器阁之中,唯左阁主一人有炼制极品法器之能,又有何人能比他还高明?” “再则,我本就是宗门执事,此器又在器阁炼制。照空镜列入宗门录下,我并无意见。” 方衍平:“那便好。今日唤师弟来,是师尊他想知道你对这件法器有何具体要求。你且说来我听。” 张崇早已盘算过多次,此刻方衍平问起,他便直接说到:“照空镜自身之能已是十分合我心意。其号称‘照见诸有,万象一空’,威能足矣。” “我唯有一点额外要求,那便是希望照空镜自身具备不俗的防御之能,不需守护御主,只需保证自身不会在斗战之中损坏便是。” 方衍平:“除此之外,便无其他?” “是的。” “既如此,那师弟便将蚌珠予我,再取两万灵石作为购置灵材之需。” 张崇自不会拖沓,他取了蚌珠出来,而后摘下乾坤袋朝地上一倒,哗啦啦足足两万枚下品灵石从乾坤袋内流出。 方衍平挥手将灵石和蚌珠收起,然后便要送客。 他一贯是直来直去,不耐婉转表达之人。既然事已做完,何必拖沓,浪费时间? 张崇得了一句,“两个月后我会通知师弟来看器坯”,然后便被送出了器阁。 第二章 宣战 鬼煞会无故袭杀平海宗弟子,乾元殿震怒,下令拔出东涯洲上所有的地浑商行铺子,包括受其控制的大小店铺和地下市坊。 一夜之间,各个修仙城池中的地浑商行产业尽成废墟。 朱槿城外的含光岛上,地下市坊血花四溅。偌大的地下空间空无一人,与地浑市坊无关的人等皆被驱散。 盈德殿内,追捕地浑商行及鬼煞会成员的任务不断被发出。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却又显得有条不紊,似乎平海宗早有布置。 与此同时,一纸诏令也是发到了张崇的洞府。 “令所有外门筑基弟子准备三日,三日后于朱槿码头集结,乘海船去往亘海,剿灭鬼煞会。” 张崇将诏令搁在桌上,自己扯来一张椅子坐下。 “看样子是要将鬼煞会置于死地,仅仅只为两个外门执事吗?” 张崇有此疑惑,娄述泽亦然。 同处困蒙峰,娄述泽几乎是与张崇同时接到诏令。他眉宇间愁云堆积,似是认定此回十分凶险。 张崇无心修炼,花了两日时间来打探消息,得知此回剿灭鬼煞会并非只有外门筑基弟子前去。 盈德殿以极高酬劳发布了征召任务,共有两百余炼气弟子会随船出海。 外门四位金丹长老中,章兴海坐镇黎南,一个年近五百的老修在昌宣别府任府主。另两位长老,和光殿殿主左忘,长老王焕温会随队伍同去。 外门等若倾巢而出,内门之中,阵阁亦会派遣弟子出战。 外门弟子俱是在这三日中涌入极物殿、万事阁两处,欲将手头上的灵石、功劳换成实质的战力。 张崇亦是在第三日入手了几张威力不俗的二阶灵符。 …… 转眼日期便至,张崇与娄述泽一同出发,飞去朱槿城。 朱槿城外,空中许多修士不断在码头和城中往返。 海上,七艘威风凛凛的海船并排而列。这七艘海船型制独特,甲板上安放着大型法器,船首皆是粗犷的金铁龙头,龙口大张。 七艘战斗海船被以“甲乙丙丁”之顺序命名。张崇与娄述泽上了“庚”字号海船,见到了此艘海船上的指挥之人,何耘韬。 三个执事相互见礼之后,进了船楼之中。 船楼内是整艘海船的中枢,外壁坚固,阵法重重。比起甲板下狭小似蜂房的舱室,船楼内的空间算是稍大几分。 对于此回去往亘海的任务,娄述泽和何耘韬皆是担忧得很。张崇对鬼煞会了解不多,遂询问了一下。 何耘韬对鬼煞会倒是有些了解,经他讲述,张崇方知鬼煞会是由一个道号叫“玄魂”的元婴真人所创。 鬼煞会内皆是散修,而它的创造者玄魂真人则是一个邪修。地浑商行乃是鬼煞会的产业,所经营的生意皆不是光彩行当,但是利润极高。 …… 晚间,七艘海船启航,往亘海而去。 战斗海船的体型与石家身长百丈的天星号相差仿佛,速度却比黑鲨号、曜日号之流快上一倍不止。 海风阵阵,张崇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离远的东涯地陆,考虑起到亘海后可能遇到的斗战。 他如今已是筑基中期,以往不能施展的雷神之握如今也是可以施展了。若是遇到一二同阶散修,他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玄魂真人手下,有多少金丹修士且不去说,筑基后期的修士想来并不少,若是遇到…… 亘海情形不明,张崇心绪不定。 七艘战斗海船彼此相距不远,以雁群阵型展开,左忘殿主所乘海船居中。 娄述泽在海船航行中时常飞去另一艘海船。交流所得并不藏私,而是与何耘韬、张崇分享。 张崇也是由此得知,拔除地浑商行这种油水甚足的任务全被内门弟子拿去了,外门无一个弟子、执事能掺一脚。 张崇与门内的师兄弟交往不多,只是因在赤沙城共事的一段经历而与刘志詹等几个师弟略有交情。他也无意去和这几个师兄弟交流些什么。 航行的时日颇是枯燥,船上的气氛也较压抑,无甚消遣。 前三日张崇每每欲入定修炼时总是难以平定心绪,之后调整了状态,心神渐定,每日大半时间都是在狭小舱室内服丹修炼。 战船出海第七日,甲号战船上传来左忘殿主的命令,让由外门执事统领的五首战船各派遣一支队伍出去巡弋,清扫鬼煞会派来的探子。 依照左忘的命令,出去巡弋的队伍必须由一位和光殿执事领队。 何耘韬是战船的指挥者,自然不可能亲自出马,娄述泽乃是傀儡师,自身战力不如何高,更主要的是,其人有些畏战。 真正遇事之时,张崇方才发觉娄述泽其人虽有向道之心,本人却是畏难怕死,缺少勇猛精进之心。 身在宗门,张崇也无甚办法,何耘韬找到他,提出让他率队时,他直接应了下来。 然而,张崇愿冒这个风险,船上其他人却未必愿意跟他。 依照左忘的命令,各个战船上的筑基修士当分做三队,各归一个和光殿执事率领。等到与鬼煞会正面对上之时,也是照此分划接战。 张崇借着小比闻声破境一事,在门内名声不小。然而他到底是初入筑基中期,船上有些人觉得他修为不足,以自家性命安危考虑,自然不愿以他为首。 甲板上门户开启,张崇自甲板之下出来。 甲板之上,六名修士被划归到张崇队内的弟子早已到达,张崇一出来,这六人的目光便聚到他身上。 张崇察觉,回望过去。他声音平淡,言到:“诸位师弟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这就便出发。” 六人俱未动作,他们中间唯一一个中期修士前踏一步,道:“张师弟,你初入筑基中期,年岁似也没有我大,当称我一声师兄才是。” 谁为师兄本是无关紧要之事,此人说此一言,更深层次的想法自是让自己为率队之人。 张崇看了他一眼,道:“敢问师兄名讳?” 那人稍抬下巴,“龙越。” “冲霄越宇,潜龙在渊。好名字!” 张崇赞了一句,而后道:“龙师兄莫不是还想与我切磋一番,分个高下?” “正有此意!” 张崇摇摇头,取了飞舟出来,飞到船舷边。 龙越提高音量,“张师弟莫不是怕了?” 张崇背对众人,“龙师兄,眼下不是时候,切磋之事日后再说。你等若再拖延,违了命令,当心殿主责罚。” 说罢,张崇御舟离去。 船上众人都觉得张崇怕了,不由又在心中低看了他几分。 龙越大袖一摆,自觉张崇避战也是无用,他已是将张崇比了下去,达到了目的。 他朗声一句,“我们走!” 张崇不肯交出领队之位,那么他们六个自成一队,以龙越为首就是。 六人各御飞行法器,排开队形,在一里之后跟着张崇。 第三章 抬手可灭 海域宽广,百里内的天空中都无甚目标。 船队前方海域被划分为五块,五块区域皆是呈扇形,所谓巡弋,往远处转一圈,再回来即可。 此举意在清扫哨探,排除鬼煞会可能设下的偷袭阵法,保障战船顺利驶到鬼煞会所在的海渊城。 百里海域,来回一圈还是需要不少时间,何况沿路还需以神识探查。 如果真有鬼煞会的探子,那么多半是藏于海面之下。 张崇临近海面飞行,却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给自己留有一定反应的空间。 龙越六人始终与张崇保持着一里的距离,他们的心思张崇自是清楚。他不欲与这些人起争执,修仙界中事,总归是实力最具有说服力。 张崇自认切磋起来,未必能稳胜龙越。若是动用雷神之握,那只怕龙越不是死也是重伤。 去程无甚发现。 回程时,张崇这块海域忽然飞来三个修士,皆是中期修为。 这三人后边,七个修士紧紧追着。 张崇遥看过去,见应是己号战船上的弟子。 他朝龙越等人传音过去,话仅五字,“拦住那三人!” 张崇御舟过去,面对三个同阶修士,张崇不欲冒险,有意减缓遁速,等候龙越六人。 被追的三个修士见有人拦路,遁光一转,三人分头而逃。 飞入张崇这块海域的有两人。 龙越六人就在离张崇不远处,他见情况有变,急忙出声叫住五位同门,然后说:“我们去拦住那个紫衣修士,另一个就交给张师弟。” 张崇瞥见龙越等人调整了飞行方向,瞬时明白他们的意图。他挥手把脚下飞舟一收,展出双翼朝离他最近的那个修士极速飞去。 真元聚化的双翼带着浅浅的青色,各有一丈之长。 张崇飞近,对面那人见张崇遁速快得出奇,几如后期修士。 他先是回头一望,见身后一直追着他的筑基后期修士转了方向,独自去追他同伴去了。余下六人遁速不被他放在眼中。 他心思一转,认为只需击伤来阻之人,或是震慑住张崇便有极大可能逃出生天。 他并指掐诀,放出一柄白骨飞剑。 白骨飞剑上裹着冷白火焰,看去是威能不俗的邪道手段。 张崇右手显现电芒,待到二人接近之后,他神识扩展,触到那人,瞬时摄来一缕气机。 张崇收了遁法,而后一抬手,一道激烈雷光忽然从其右臂上蹿出来,朝那人破空而去。 雷光已出,张崇方察觉那人的神识落到自己身上,这便是两人神识上的差距了。 那人神识锁定张崇,急御飞剑击去。 雷光转瞬掠至,前端分出五股,化为一只雷光大手,朝那人握去。那人似动用了什么防御手段,但在此大手一握之下,俱是无用。 雷光之手将那人握住之后,霎时间将雷力全数爆发出来。 在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之后,那人肉身、法袍化为灰烬。乾坤袋破碎,内里空间破灭,其内的东西散落出来,只是大多都被空间利刃切碎了。 雷力爆裂引发的气浪将灰尘、碎末一卷,那人曾在这世间的痕迹便只剩一柄白骨飞剑了。 这柄飞剑在御主灰飞烟灭之后还坚定且快速的朝自己的目标击去,很快来到张崇身前,剑尖散发凌厉而阴寒的杀气。 张崇左手持印。 叠生甲胄! 白骨飞剑刺在青光甲胄上,陷入一丝。没有御主,此剑纵有再大威能,也只能寂灭下去。 张崇以真元把此白骨飞剑裹住,随手丢入乾坤袋中,他往那人身死之处望去,暗道一声“可惜”。 忽然,他发现近前水下有一物正在下沉,想是被气浪推过来的。 张崇将樟木飞舟放到海面上,立在舟上,以驱物术从水下摄出一件东西。 远处,龙越六人俱是心惊不已。 那可是筑基中期修士!在张崇抬手间便灰飞烟灭? 龙越强自镇定下来,招呼身后五人去追那紫衣修士。 张崇看了手中之物一眼,然后随手丢入乾坤袋,在樟木飞舟上盘坐下来。 他此刻真元大损,丹田内只余不到三成。 此回他虽只是施展了两道法术,维持了十多息时间的风翼遁法,却足足消耗了七成真元。其中六成多都是用在了雷神之握上。 一瞬间打出六成多真元,张崇右手经络已是出现了些许损伤。这一式威能虽大,却是不好频繁施展。 不过,好在张崇想要的效果已是打出来了。 龙越六人没有张崇的精妙遁法和雷霆手段,互相配合,围追堵截之下才困住了那个紫衣修士,这还是张崇于舟上打坐,回复真元,那紫衣修士不敢往张崇这里逃遁之故。 过得几株香的功夫后,率领己号战船弟子出来巡弋的那个筑基后期执事解决了自己的目标,往这里飞来。 他在手下弟子口中得知适才张崇的斗战过程后,往这里看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等候龙越那里解决战斗,然后过去分紫衣修士的一身财富。 紫衣修士被围攻许久,终是力有不逮,出现了一个应对失误。龙越抓住机会,一鞭将之重伤。 其后,几件法器齐齐打在紫衣修士身上,此人魂归轮回。 龙越伸手将紫衣修士的乾坤袋一捞,下一瞬便听一句话传来,“里面的东西,留下一半。” 龙越转头望去,见己号战船的一队弟子朝他这里飞来。 龙越身边五个弟子齐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来,龙越深感压力。须知,对面可是筑基后期修士啊。 他硬着头皮,道:“这位师兄,此人是我等费力拼杀方才击杀,你张口便要分去一半,这……不合适。” 对面领头的筑基后期执事双手抱拳,悬空而立,并不出言。 其身后自有人辩到:“若不是我们发现了他,将他追赶到这里,你们能有收获?” 龙越见对面执事根本不答话,显然是没把他视作身份对等之人。 他心底涌出无力感,言到:“龙某只是觉得,一半未免太多了。” 他不经意间把目光移到远处海面,张崇在那里回复真元,一动不动。 己号战船这边又有人说:“那人本就已经被我们打伤了,你们不过是捡个漏,得一半战利还不满意?” “那人分明完好无损,如此虚言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 几轮扯皮之后,龙越冷声言到:“好,一半就一半。” 将东西大致一分之后,己号战船的一队弟子掉头离开。 龙越不敢对筑基后期的执事如何,但看见张崇在此时停下打坐,御舟而走后,便以一种带着愤恨的眼光目送张崇远去。 “龙师兄,张执事回去了,我们赶紧跟上去。” 不待龙越开口回应,五人便已御器朝张崇飞去了。 第四章 真羽千刃 张崇每日出去巡海一圈,其余时间多是在自己的狭小舱室内服丹修炼。 龙越等六人有意与张崇缓和关系,每日出去皆是紧跟其人,不再自行结队。张崇似对前事毫不在意,态度既不显得冷漠,也不如何亲近。 战船出海十二日,一路顺畅,再过两日便可接近海渊城。 时过正午,张崇带队从海上归来,落到甲板之上。今日巡弋,并无什么发现。 张崇正待回甲板下运功修行,一声示警忽然传来。 “敌袭!启阵!” 此声自带威势,一经传开,七艘战船立时放出一层厚厚的灵光护壁裹在船身之外。 张崇转头往东方天际看去,见数道七彩流光忽然出现。 流光溢彩,华美至极,又危险至极。 这几道流光有如天降陨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天际。其速甚极,远超筑基后期修士御使飞剑的速度。 那几道流光转瞬之间便靠近了战船,一道人影忽然从甲号战船上飞出。 此人衣袍便似一抹浓重的黑色,一切装饰、华彩都被这抹黑色所掩盖。他一人独立在战船之前,两掌向前一推。 随着他这一推,天地间忽生出一丝黑线,而后此黑线扩展增厚。待他似缓实急的一双肉掌推出之后,黑线已是变为了厚有一尺,遮蔽战船天空的黑色巨墙。 重岳横壁! 此一式出自平海宗《万岳通真玄典》。 《万岳通真玄典》虽不入八脉正录一流,只是从《天峦镇世经》演化而出的一部功法,但其本身也是直指化神之境的玄妙功法。 左忘将此一式“重岳横壁”施展出来之后,天际的几道流光也已经飞到了近前。 至到此时,张崇方才看清来袭之物为何。 那六道流光之中乃是颜色各异的妖兽翎羽。 六根翎羽先后击在黑色巨壁之上,彼此间隔时间极短,引发的撞击之声层叠在一起,音波气浪瞬时扩散,激起数丈高浪。 战船外有阵法凝聚出来的灵璧,张崇等船上之人未在冲撞余波中受到多大影响。 对于张崇等筑基修士而言,只要不是距离交战之地太近,战斗余波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上的损伤。 但是对于在船上操作阵法、维持战船运转的炼气期弟子来说,危险就很大了。 灵气激荡之下,裹缠在六根翎羽的灵光极速消退下去。然而,重岳横壁的崩散速度却是很快,巨大的碰撞声方才穿过张崇这里,那六根翎羽便击穿了黑色巨壁,各朝一艘战船落去。 这并不是代表左忘的实力逊色于出手袭击之人。翎羽之御主终究是蓄势已久,左忘仓促出手应对之下,法术威能略逊亦属正常。 此六根翎羽击溃巨壁之后,威能已弱。 张崇见一根翎羽朝他所在的庚号战船落来,其速让众人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它便已经点在了阵法灵璧之上。 灵璧生出细微裂痕,所幸翎羽余势已尽,再难寸进。 此击未能建功,翎羽为御主所召,倒转回去。灵璧之上的裂痕被阵力一抹,消失不见,灵璧恢复如初。 乙号战船上,外门长老王焕温飞身来到战船上空。他低喝一声,张口吐出一物。 此物迎风而长,眨眼间化为一尊三尺来高的四足方鼎。 纳海鼎! 王焕温伸指一点,鼎身一震,千道幽蓝水流自其上喷涌出来,如海底长蛇一般朝四面八方游去。 三千激流! 张崇早年曾在邹薇手中见过这一道法术,昔年同往亘海捕杀妖兽,张崇如今已是筑基中期修为,邹薇却还在炼气期打转。 此刻,三千激流被王焕温借由本命法宝之威施展出来,其威能自然是远超邹薇当年。 王焕温使出这一招,意在将来袭的六根翎羽困在此地。 这六根翎羽乃是一件威能不凡的法宝,若能将之封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对手便少了一件倚仗。 一道道幽蓝水流不断朝翎羽身上缠绕上去。六根翎羽不断震颤,划断了十数条激流。但是面对千数水流,此六根翎羽终是难以逃脱,被一一裹住。 王焕温微微一笑,觉得当是能将这件法器镇压下来了。 这一回的对手却是使了个庸招。既然是隐在暗处蓄力一击,那么以法术攻击明显是比用法宝更好的选择。 虽然法宝威能更大,但是远离御主,却有陷落的可能。 左忘见王焕温已是压制住翎羽法宝,便飞身往天穹而去。 高处天空,有一容貌妖异的男子立在云间。 此男子分明是个人修,但是身后却生有一双毛色极鲜亮的羽翅。左忘飞近之后,察觉其人气息半人半妖,很是怪异。 左忘伸手一翻,虚托起一枚四四方方的印玺。此印玺上铭刻有山峦之象,眼下体型虽不大,却给人以凝聚了千山万岳的感觉。 万岳印! “半妖邪修?你是鸦散人?” 妖异男子含笑,回答:“身在仙途,是人是妖有何分别?” 左忘向来面色冷峻,不苟言笑。他冷哼一声,将万岳印往前一送。 宝印瞬间化作一座小山,四方空域皆生出一种镇压力场,使人遁速大减,肉身被束。 鸦散人将一双羽翅展开,调用天地灵气,御风而行。 他法宝不在手边,不欲和左忘正面相斗,只把遁速、身法全力施展出来,既不逃走、也不攻击。 两位金丹中期的高手在空中交手之际,海面之上,战船阵型之内,王焕温正操控着六个巨大的水球往自身所在移动。 六个水球之中俱有一根翎羽。 翎羽若被王焕温收去,那必是被镇压封禁的下场,再难回到鸦散人手中。 就在此时,海面忽生变化! 六根水柱冲破海面,准确的击在六个水球之上。 水球受内外夹击,当即破碎,其内的翎羽得复自由。翎羽一朝脱困,立时为鸦散人所召,往天穹飞去。 王焕温并未出手留下那些翎羽,他一手扣在鼎耳之上,将之定在自己身侧,目视波涛汹涌的海面。他察觉到水面下有两道强悍气息。 “各船执事、弟子听我号令,启三足火凤大阵!” 命令传来,何耘韬立刻做出反应。他命令船上炼气期弟子激发阵力,让各筑基期弟子站定方位,布阵迎敌。 各船激发阵法之时,海面下一团黑影钻了出来,是一只体型极其庞大的八爪章鱼。 此妖兽高达三阶,等若金丹高手。 八爪章鱼头顶之上站着一个修士。此修士生得人高马大,双臂粗壮,抱于胸前。 细观之下,王焕温发现此人虽然相貌粗犷,身穿灰布法衣,但却是位实打实的女修。她长发盘在头顶,以一根发簪作为固定。 其人背着一把宽刃大刀,倒似个凡间江湖中的绿林好汉。 王焕温思索宗门查到的情报,想起了此人身份。 仇惠英。 王焕温把纳海鼎提起,一拍,一道幽蓝虹光自鼎口喷出,直射仇惠英。 仇惠英反手抽出大刀,平直一砍,击溃虹光,她脚下一踏,飞身而起。 八爪章鱼巨大的头颅在翻涌的海面上半隐半现,八只长长的触手四下搅动,各个战船皆是难以稳定,不断晃动。 其除开控水之能外并无什么天赋法术,只有一身巨力很是惊人。 除甲号、乙号两艘战船外,其余五艘战船身上俱是升起一股股乳白焰浪,在上空勾连、交融,渐渐显露出一只三足火凤的样貌出来。 庚号海船之上,何耘韬朝张崇、娄述泽二人说了一个“走”字,而后率先飞出庇护战船的阵法,钻入天上以灵力聚化出来的三足火凤体内。 张崇、娄述泽紧跟其后,也是飞入了火凤体内。 三足火凤大阵依托于战船,借二十一个筑基修士之力作为沟通,再以三个外门执事控制火凤。每只火凤能施展出来的力量不下寻常三阶妖兽。 …… 再看天际,六根翎羽飞回鸦散人手中,聚集在其人右手,宝光一敛,化为一把羽扇。 真羽扇! 鸦散人召回自家法宝之后,底气足了不少,将之当空一扇,扇出一道彩色光刃,短暂地破开了万岳印的镇压之力,飞到远处。 他宝扇在手,一改先前一味躲避的战术,主动出击,手段凌厉。 …… 金丹修士的斗战俱会调动一定范围内的天地灵气,再加上法术轰击,法宝对攻,碰撞引发的灵气波动甚是剧烈。 张崇身在火凤体内,也是十分明显的感受到了周遭灵力的激荡。 王焕温之声传来,“你们将这八爪章鱼解决,至不济也要把它拖住。” 何耘韬为主阵之人,他给张崇、娄述泽传音一句,而后便御着火凤朝八爪章鱼飞去。 五只三足火凤齐齐飞到巨兽周围,何耘韬持印一激,火凤立时张口吐出炽热火焰。火焰呈白色,与金丹修士的丹火有几分相似。 巨兽头颅的表皮被灼烧得发黑,一股难闻的焦糊臭味弥散开来。八爪章鱼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声,引动巨浪,托着它庞大的身躯上升起来。 一根巨大的触手高高举起,而后瞬时拍下! 一只火凤虽欲躲闪,却还是被打断了半边翅膀。 张崇这里,一根触手自海下伸出,朝他所控制的火凤卷过来。何耘韬作为主控之人,不惜真元,命张崇和娄述泽与他一起调动火凤的三只利足。 触手卷来,张崇将神识倾注在自己所御的一只凤足之上,真元狂涌。利爪抓下,深深地扣进了触手的皮肉之中。 八爪章鱼吃痛,不管不顾,数十丈长的触手卷起,困住火凤,往水中拉去。 何耘韬大急,张崇亦然。 二人各控一翅,火凤奋力扇动翅膀,娄述泽引动从庚号战船上渡送而来的灵力,将其中大半用来挣脱触手,往上空脱离。 巨兽力量惊人,火凤逃脱不得。张崇三人便在火凤体内与之僵持了起来。 …… 天际,左忘不断御使万岳印击向鸦散人?奈何其人遁速不慢,即便被万岳印削弱,还是极为滑溜。 左忘一指点出一道灵光,打在万岳印之上,使其小山般的体型再增数分。 他双掌一合,于胸前持定。其人身后忽有山峦虚影浮现,四方天地灵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鸦散人察觉对手这一招很难凭借身法、遁速躲避,心道不妙,立即取了一截银色竹筒出来。 左忘目光一凝,锁定鸦散人,口吐二字,“山崩!” 忽有剧烈轰响充斥百里天地,其声甚隆,闻者皆不得不暂闭感知,以求保护耳力。 左忘身后山峦虚影崩散为满天巨石,化为一股黑色洪流朝鸦散人席卷过去。 鸦散人手中银色竹筒宝光大放,洪流席卷而过,不断有细碎的竹板破裂之声响起。 待到此一式“山崩”过去之后,鸦散人显出身形。其人被一截破烂不堪的银竹灵光庇护在内。 他将灵光一收,显出手中短短一截银色竹筒出来。此竹筒现在宝光黯淡。应当是需要一段时日的蕴养恢复才能再次使用了。 左忘这一招“山崩”消耗不小,未能重伤鸦散人令他颇是失望。不过鸦散人手中银色竹筒短时间内已经不能再用,若其人没有与此物同等威力的防御手段的话,那么斗战下去,左忘自认赢面颇大。 他将万岳印召来,再是祭出! 鸦散人一反前态,他持真羽扇一挥,与万岳印硬拼一记。万岳印势大力沉,自不是真羽扇所能抗衡的。鸦散人被震得倒飞而去。 左忘神色一肃,看准机会,将万岳印往前一推,想要将这一点优势扩大下去,直至积累到胜败可分的地步,再寻机拿下鸦散人。 鸦散人倒飞出去之后,并未先稳固身形,而是把手中真羽扇朝上空一抛,又鼓荡起磅礴的真元,显然是在动用一招威能极大的法术。 左忘自不可能任其顺利施展下去,当即急驱万岳印朝鸦散人当头砸下去,要将其人砸成一摊肉泥。 但是,万岳印刚飞出不远,左忘忽生出极危险的感应,他急忙御使万岳印倒转回来,护住自身。 天穹之上,千万道细长灵刃如暴雨般落下,似满天星辰陨落下来,灵压覆盖百里之地。 真羽千刃! 海面之上,张崇等人忽然纷纷抬头看去,这一式的覆盖范围竟是将所有人都囊括了进去。 第五章 巨兽殒命 真羽千刃覆盖范围极广,其威能亦不可等闲视之。此法术消耗的海量真元绝不是鸦散人一人能够承受,再想到他施法之极速,几乎是挥手即成,左忘不难判断,这应该是鸦散人提前准备的手段。 细如雨丝的光刃落下,万岳印顶在左忘的头顶,如一座巍峨高山一般将他遮蔽住。 暴雨之下,需要遮蔽的远不止左忘一人,海面之上,王焕温急令各船加强阵法,自己则以纳海鼎施展出灵光罩守御。 显然,他是不太在意五只火凤的安危的。 真羽千刃施展下来是不辨敌友的,仇惠英折身钻入水下,八爪章鱼却没有停止纠缠五只火凤。 千刃落下,非是雨落嘀嗒之声,而是一阵十分密集的撕裂空气之声。 战船上有阵法守护,一时倒无碍。 火凤内,张崇在刃雨落下之时忽然察觉战船之上渡送来的灵力骤然减弱。 这是船上之人把大半灵力调用来加固灵璧之故。 刃雨落下! 火凤立时被数道光刃划过,身上显现出极深的裂痕。它将两只翅膀聚拢到头上,守御自身。 张崇三人全心守御,皆不知能否撑过去。然而,卷住他们的那条粗长触手从未减弱过力道,张崇三人将阵力转到守御之上,八爪章鱼立时使力,将火凤一把扯到了水下。 水汽蒸腾。 八爪章鱼自身也不好过,他体型巨大,承受的光刃足有百道,身上流血不止。 它虽受伤不轻,但是识海内仇惠英的命令清晰而冷酷,要他缠住五只火凤,不得退避。 张崇所在的火凤在水下又被几道光刃划过,凤身残破不堪,触手奋力一缠之下,它最终崩散。 溢散的火属灵气煮沸附近海水,张崇三人的身形显露出来。 张崇一出来,立时持定法印。 叠生甲胄! 刃雨不停落下,逃无可逃,张崇将神识展开,试图看清楚战局情形。 忽在此时,一只粗壮的触手朝三人所在抽来! 何耘韬将游天遁施展出来,试图逃脱,虽则现在百里海域内都是危险得很,但在巨兽身侧显然是危险更大。 海水之中,一种剧烈的挤压感忽然出现,此乃是八爪章鱼天生的控水之能。 何耘韬被那触手抽中,哀嚎一声,倒飞老远。 张崇修为较弱,没被八爪章鱼选为首要目标,此刻只觉庆幸,他四下一望,往巨兽底下游去。 娄述泽抬手放出了两只妖禽傀儡,护着自己远离。 庚号战船聚化出来的火凤崩散之后,又一只火凤被扯到了水下,挣扎几下后,被一道光刃斩开身体,露出内里的三个执事。 其中一人刚露出身形,一道光刃忽然从其额头胸膛一线乍现出来,将其人肉身十分对称的切成了两半。 他两位同门极为惊惧,但是毕竟是积年散修,二人还是第一时间将防御手段施展出来,同时观察四周情况。 张崇潜到八爪章鱼底下的阴影之中。 此地处于妖兽肉身的遮蔽之下,不惧被真元千刃波及。 张崇抬头看去,可以在模糊间看到八条粗大触手的中间是一只长满尖牙的大口。 若是在这里给八爪章鱼倾力一击,那当是可以对此妖兽造成不小的伤势。 张崇左手持印不散,忽而将手印一翻,又一层青光甲胄显现出来,转瞬间与前一层融合在一起。 青光甲胄更厚了些,色泽也显得更深了些。 张崇施展一回“叠生”,前后需间隔八息时间,耗用的真元也会翻倍,他打定主意,要在此地凝炼出一层极为坚固的甲胄,毕竟保命要紧。 刃雨切割空气的密集声音骤然停下,天地灵气的剧烈波动也随之消退了些。 真羽千刃结束了。 张崇已是在体表的青光甲胄上倾注了足有四成之多的真元。 “叠生”之术施展到这个地步便已是极限了。如果再叠加一次,那张崇便要再耗用四成的真元。 这虽然能将青光甲胄的防御之能再提高一截,但张崇倚靠叠生甲胄的“正反”变化,同样能够达到接近的效果,完全不必提前将这四成真元耗用出去。 张崇神识范围之外,有一人立在那里。 张崇的目光触到了她,见其人提一柄宽刃大刀浮立在水中,体格健壮。此女修不是仇惠英又是何人? 她在张崇发现她的同时,也是看到了张崇。 此时刃雨已停,她欲现身去与王焕温相斗。她将刀身一展,随手朝张崇斩出一记,而后破水而出。 一抹刀光斩过,所经之处,海水被分开,留下长长的一条空洞。天地灵气为此刀光所引,增其威能。 眨眼间刀光及身,青光甲胄被斩为两半,张崇左手持印一番,施展“正反”之变化,再是凝聚出了一层甲胄。 刀光上的切割之力被甲胄消磨殆尽,余下力道把张崇推后数十丈远。 张崇以手捂胸,稍解痛楚。一瞬间释放四成真元本就会造成经络上的损伤,又兼受金丹修士一击,他此刻伤势不轻。 叠生甲胄在寻常斗法中施展出来并不如何出彩,即便是有“正反”变化可以连续抵御两次攻击,防御之能依旧有限。 但是若如这回一般能让张崇提前施展几回“叠生”之术,将甲胄防御之能堆到极高程度,那么接下金丹修士一击也是不难想象。 张崇嘴角流出些许鲜血。金丹之威,确然厉害! 他心有余悸,心念急转,决定返回庚号战船之上。既下决定,张崇便将风翼遁法施展出来,朝远处遁去,准备寻机返回战船。 他刚离开半里距离,忽有一道宏大的蓝紫剑光从八爪章鱼身躯上贯穿下来,自其大口中穿出。 这道剑光携带着凝炼的雷霆之力,此雷力不似雷神之握那般狂暴,更像是欲要斩分山河的凌厉剑气。 张崇不知此剑光是谁发出,但他想来,当是一位金丹修士出手无疑。 一条触手无力的落下,在海面上拍打出雪沫浪花,而后沉如水下,从张崇身边往下落去。 张崇以灵目术往被兽血侵染的海水中一扫,见八爪章鱼庞大的身躯正在下沉。 此兽已死,水面之上现在到底是何情形? 第六章 薄雾 张崇往上遁去,找到了七艘战船所在。他此刻无法辨别哪艘是庚号战船,故是随意寻了一艘,沿其船身往上而去。 战船外有一层灵璧,从里面出来很是简单,但要从外面进去却需船上的修士调集阵力,留出一个空洞方可。 张崇出来之后,朝船上高声报出自己的身份,又取出宗门身份令牌作为证明。他一边请船上同门配合,一边观察周遭。 王焕温长老不知所踪,仇惠英也是踪影全无。 远处,一艘战船被击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船身半偏,缓缓下沉。 有一个修士立在空中,正在指挥受损海船上的修士设法补救。二十来个筑基修士在水下搜寻伤重的同门。 战船上的修士至少都是炼气后期修为,而且不可能没有飞行法器在身,一般而言是不会有溺水之虞的。 然而对于重伤修士而言,却有可能不能飞起,身体沉在海水之中,危在旦夕 “敢问执事是哪艘战船上的?” 船上之人似不大相信张崇。 张崇回答:“庚号。” “如今敌袭已过,还请张执事回庚号战船。师弟也是为一船师兄弟的安危考虑,还请执事见谅。” 张崇也不多言,扫视一圈,寻到了庚号战船位置,踏着樟木飞舟朝那里过去。 到了庚号战船之上,船上的师弟们总算是能认出他来,将他放了进来。 张崇一落到甲板上便问:“如今是什么情况?” 有人回答:“有一位金丹修士出手斩杀了那只海兽,来偷袭的那个人逃了,王长老去追了。” “那个修士是谁?是殿主吗?” “不是,殿主飞到高空去后还没回来。至于那人身份,我并不认得。” 张崇又问:“娄执事和何执事可是回来了?” “还没有。” 张崇皱眉。娄述泽二人不会陨落了? 他遥遥望去,从诸战船的位置上分辨出那个船身破损严重的战船乃是丙号战船。 他问:“丙号战船是怎么损坏的,是有其他高人出手么?” “不知道。” “张师兄,似乎是丙号战船自身出了问题。但是具体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得而知了。” 张崇道:“小心维持阵法,别轻易放其他弟子进来。一切等殿主回来再说。” “是。” 说罢,张崇走进了船楼之内,开始回复真元。 他身上伤势不轻,但他还是决定先将体内的真元回复满后再言其他。 两个时辰之后,张崇丹田内的真元已是回复到了九成。 门外有人传音到楼船内,言到:“张师兄,殿主回来了,他传令让各船执事到甲号战船上议事。” 张崇将功法一收,道:“知道了。” 出了船楼,他见其他战船已是将灵璧收起,便下令关闭御阵,让龙越带人清点船上阵法损耗。 他取出飞舟,往甲号战船上而去。 甲号战船的甲板之上,各船接到命令的执事皆已到达,正在与一名弟子说话。 张崇走过去,从那弟子法袍上认出是刚才在丙号战船上空指挥弟子补救之人。 他再看其人面容,略有些惊讶,此人画像张崇曾是见过。 宗内真传排名第一,左戈坤。 他几步走近,执礼道:“和光殿执事张崇,见过左师兄。” 左戈坤身高七尺,星眉剑目,着一身白衣。其人面容看去不过二十三四,甚有朝气。 “张师弟有礼。” 张崇此前只知道内门会有阵阁弟子随众出发,并没听说左大真传会来亘海冒险。 “既然诸船执事都是到了,那便落座”,左戈坤对众人道。 而后,他朝甲板上的闲杂弟子下令:“你等且先退下。” 甲板上放着二十来个蒲团,怎么也够坐了。张崇一看,忽是发现了娄述泽,其人面无血色,气息起伏不定,正在稍远处的一个蒲团上打坐。 张崇走过去,在其人身旁坐下。 娄述泽睁目,发现是张崇,言到:“师弟原也逃过了一劫,可喜可贺。” 张崇:“未知何师兄他?” “何耘韬已是不幸陨落了。” 张崇闻言沉默。 过不几息,众人坐定,左忘自船楼中出来。 张崇等人起身,“见过殿主。” “嗯。” 左忘几步走到船首前的一个蒲团上站定,等候片刻,王焕温从乙号战船上飞过来。 “见过长老。” “嗯。” 左忘:“既然人齐了,那便坐。” 众人谢过,而后坐下。 左忘抬手放出黑色薄壁罩住甲板,隔绝内外。 而后言到:“此回鬼煞会偷袭,船队损伤不小。你等速将战船损失检查清楚,送到我处。各船弟子损伤需拟定详细名录及所需要疗伤丹药,一并送来。” 众人齐道:“是。” “丙号战船被破,我已查明是有一筑基弟子出了问题。其人已是死于爆炸,不知他是鬼煞会此前安插进来的,还是受了邪道手段控制。” “你等回去后仔细盘查船上弟子,发现异常可先拿下再说。必须以战船安危为第一要务!” “是。” “丙号战船执事何在?” 有两个弟子一同回道:“弟子在。” “你二人回去后将船上筑基期弟子抽调出来,只留下三人即可。令他们在出发之前来我处听候调遣。” “是。” “船队暂且停下,何日启程改日会通知,但至多不会超出十日。交代你等之事不可拖延。” “是。” “若无事禀,各回战船。” 众人无事禀报,各自散去。 至于为何左戈坤会出现在船上,殿主不言,众人便也没问。 张崇与娄述泽回船之后,立即让龙越等人将情况清查清楚,并拟成文书。 一日后,各船文书俱是送到了左忘手中。 和光殿十五位执事在真羽千刃之下陨落六人;各船灵石消耗甚巨;丙号战船一时难以修复,阵阁弟子暂时只能保证战船不会沉入海底。 鬼煞会战果颇大,尤其是重创了一艘战船。 平海宗斩杀三阶妖兽一头。鸦散人和仇惠英逃遁千里之后,平海宗一方放弃了追击。 战后第二日,张崇和娄述泽收到了甲号战船送来了的物资,其中大多是灵石和疗伤丹药。 张崇呈报自己经络受损,甲号战船也是送来了一瓶上品参元丹,专治经络之伤。只可惜上品参元丹虽然比张崇早年在青巫山脉打混时服用过的参元丹效用更佳,但依旧只是一阶丹药。 与物资同来的还有左忘的命令。三日后战船启程,各船自行选定弟子弥补执事之损,务必保证三足火凤大阵施展无碍。 此处往东数千里外,海域上薄雾弥漫,覆盖千里范围。此雾之中,隐有赤红之色。 雾气深处,一座以大型法器拼接而成的城池独立海上。 第七章 晶翅虫 乙号战船留了下来,保护受损的丙号战船。 其余五艘战船依照左忘的命令调整航向,往北而去。 行过一天之后,船队又转向西,往海渊城而去。 又过一日,船队前方忽是出现了薄薄的雾气。雾内情形不明,船队不可轻易涉险,遂只能停下。 左忘来到船队之前,以神识扫过薄雾,发觉雾气当是由某种手段催发出来的,并非是一座庞大阵法的外显之象。 除此之外,无甚收获。 他先前为了避过鬼煞会可能设下的埋伏而有意调整了前行方向,但是现在看来,鬼煞会的布置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避过去的。 他观察了一阵,而后返回了甲号战船。 他前番借诸船呈上战损之机,已是对各船战力有了清楚的掌握。他派人往丁号、庚号两艘战船传去命令,将娄述泽和另一个执事抽调了过去。 娄述泽是傀儡师,而另一个执事则是掌握有一门专于探查的秘术。 左忘命此二人各自带几个人往雾中一探,查明内里情况如何。 娄述泽心里自是不愿,他返回战船之后朝张崇好一阵抱怨。 张崇耐着性子宽慰了几句,娄述泽便也不再多言。他再如何不愿,殿主的命令却也不能违背。 平时还好,现在可是战时,殿主即便将之一剑斩了,门里也不会多言什么。 他是打定了主意出工不出力,进雾里去做做样子就回来。 身不由己的滋味娄述泽深有体会,但他还是调了两个筑基中期弟子随自己去执行任务,全然不顾这两个弟子自己的意愿。 若不是龙越如今归属张崇领率,娄述泽倒还想将他也一并戴上。 丁号海船,金象生稍作准备之后便带着三个同门去和娄述泽会合。 在左戈坤面前,娄述泽两人将自己选中的弟子呈报了出来。 左戈坤道一句:“两位执事千万小心,要以性命为重。” 娄述泽心下埋怨了几句,表面上与金象生一起行了个礼,与左戈坤作别。 七人反身飞入雾中,左戈坤立在雾气之外,看着娄述泽七人深入进去。 娄述泽很是小心,飞行的速度与龟爬无异。一路上并无什么发现,娄述泽估计自己几人出了左戈坤的神识范围之后,停下身来。 “金执事,我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不知你以为如何?” 金象生颔首,道:“我等的确是已经很深入了,再往下去只怕有陨落之虞。” 两位执事带来的弟子也是纷纷表示赞同,“嗯嗯”之声此起彼伏。 金象生:“只是,我们刚进来就转出去,只怕是不妥。左大真传可是在外边看着呢。而且我等也无甚收获,出去后怎么跟殿主交代?” 一人忽言:“金师兄,你不是有一门探查手段吗?何不使出来试试?” “这……” 金象生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你等不会不知这回的对手里有金丹高人。若是给人发现了我的晶翅虫,顺着摸过来,你我这几个人岂有幸理?” 众人皆是沉默。 “哼!” “殿主和王长老多高的修为,偏生要我们进来冒险,当真是越老越怕死!” 金象生:“娄执事,慎言!” “怕什么?我说几句都不行?他们有胆自己进来吗?” “说这些又有何意义?还是想想如今该怎么办。” 众人又是沉默。 过了一会,适才提醒金象生使用探查手段之人再是发言,言到:“金师兄,我看殿主既然命你进来,你若是不放出晶翅虫,回去后岂能交差?” 金象生偏头看向那人,面色一冷,道:“那好。” 他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黄皮葫芦,打开塞子。他握住小葫芦的手微微摩擦起来,将真元渡送进去。 而后,一只只晶莹剔透的小飞虫自瓶口爬出来,往四面八方飞散出去。 “我这晶翅虫可将沿途所见封存在体内,等回返之后供人一一查看。” 等葫芦里的百多飞虫全部飞出之后,他将小葫芦递给那个在他看来很是话多的弟子,道:“刘师弟,你且将葫芦拿住,等候晶翅虫回来。我等四下散开,护你安全。” 刘师弟闻言,面色一变,显出苦色,“师兄,师弟我也是为了任务,并非有意……” 金象生:“师兄我也是为了任务,莫非你觉得师兄我是在针对你?” “这……” 刘师弟心道,难道不是吗? 金象生也不与他多言,直接把葫芦丢过去,而后对娄述泽言到:“娄执事,我等这便散开。免得被鬼煞会一网成擒。” 娄述泽自是点头赞成。 六人各寻方向,自行散开。 越是深入,雾气越浓,而且对神识还有一定的阻隔之效。 娄述泽还未飞出多远,便察觉众人的位置已是处于自己神识范围的边缘。他看此地与那刘师弟离得甚近,自是不愿留在此处。 只见娄述泽伸手往乾坤袋上一抹,自其中抓出一只鸟雀大小的傀儡出来。他将此精致小巧的傀儡往水上一抛。 咚! 傀儡下沉稍许,后又浮了上来。此物留在这里,权当是个标记。 留下标记之后,娄述泽又是离远了些。 雾气之中似乎什么也没有,至少娄述泽是真的什么也没遇到。 刘师弟拿着葫芦呆呆地立在飞剑上,一时有些发懵。他将葫芦一握,就想要把这东西给扔了。但最终,他还是没有真正做出行动。 但是就这么拿在手里总也不是个办法,他越想越觉得危险,于是将神识探入乾坤袋内。 他搜寻了一阵,取了一张灵符出来。 他把灵符往水面上一弹,灵符遇水而融,将周遭海水冰冻起来,不多时就凝聚了一块数丈长宽的浮冰出来。 他将葫芦往浮冰上一搁,自己则是往水下一钻。 这雾气覆盖的范围极其广阔,若是内里还布置了同样范围的探查阵法,那消耗的资源必是难以计数。所需要的时间也定是以年为记。 娄述泽等人俱是觉得雾内当是有别的什么巡察手段。 晶翅虫每回飞出去,能探查的范围不过几里,约莫一个时辰过后,一只只晶翅虫飞了回来,钻入葫芦嘴中。 这葫芦体型不大,却能容纳如此多的飞虫,内部想是别有空间。 飞虫已回,但却无人现身出来。 第八章 天运城 黄皮葫芦孤零零地躺在浮冰之上,浮冰随着海水缓缓飘走。 一道锁链终于是按耐不住,从雾气中伸了出来,看样子是想将葫芦取走。 水下的刘师弟耐心观察着上边的情况,见这一根锁链出现,他没有动作。此时应该着急的不是他,而该是被殿主指派来执行任务的娄述泽和金象生。 眼见锁链就要触到葫芦,忽有一道剑光劈下,将锁链斩断。 一个身着蓝云纹饰法袍的年轻修士在上空显现出身形来。他手提一把收于剑鞘内的飞剑,言到:“你等自行回去。” 他这话一出,金象生立时御使飞剑飞来,伸手将葫芦一捞,又朝空中的修士一礼,然后离去。 娄述泽并未显露身形,但他知道自己当是暴露在其人眼中的,故也是一礼,然后踏着一只四爪苍鹰傀儡飞走。 浓雾之中,人语传来。 “阁下好胆量,独身来此,便真不怕死吗?” 年轻修士并不多言,猝然出剑! 飞剑出鞘,剑身有紫色雷纹,其速快若急电,瞬间掠入浓雾之中。 娄述泽一心逃遁,对于身后斗战声响毫不关注。 然则没跑多远,他又听见自己右侧不远处有呼救之声传来,似是金象生。 他正在考虑是否要过去看看,忽然察觉危险靠近,立时放出一面盾牌。 叮! 来袭之物乃是一柄上品飞剑,此一击未能建功,飞剑立时折返回去。 雾气之中,一个模糊人影渐渐显露出来。 娄述泽在此前一战中已是折损了数尊傀儡,自身战力下降了许多,面对修为相近之人实无什么把握战而胜之。 他不待看清来人相貌,立时驱使脚下苍鹰傀儡调转方向,朝那呼救声处而去。 几百丈外,金象生正在与两个筑基后期修士交手,以一敌二,金象生虽能坚持一时,却也很是吃力。 忽然,娄述泽踏苍鹰而来。金象生甚喜,忙叫其人来相助自己。 然则娄述泽却无反应,他挥手放出了一只身体细长的飞禽傀儡,然后回观自己身后。 一个人影出现,娄述泽取了一柄上品飞剑悬在身侧,然后驱使傀儡口吐一束灵光射去。 同时,他身边的飞剑也是被他给一并祭了出去。 那人以防御法器挡住傀儡吐出的灵光,然后以飞剑一架,将娄述泽祭出的飞剑抵住。 金象生在招架两个对手攻击的同时,主动往娄述泽这里靠来。 以二敌三总好过他金象生一个人独面两人的夺命手段好。 刘师弟在水下潜行,在两个执事遭遇劫杀的同时,他也是停了下来。倒不是他发现了敌人的行踪,而是他察觉到自己身体出来问题。 他中毒了。 此毒在扰乱他体内经络,致使他真元溢散,难以恢复。 他忙掏出了一枚解毒丹出来,还未服下,一根箭矢忽然袭来,刘师弟急忙作挡。 接下此击之后,一个青面老头踏着飞剑从雾中出来。刘师弟看到这老头不是从箭矢射来的那个方向出来,心底一凉。 面对一个同阶修士和一个隐在暗处射冷箭的人,逃走的难度可是不小。 青面老头右脸上长了一个肉瘤,瘤子上能看到皮下交错分布的血管。 其人气息阴寒,浑身上下毒气森森,恐是个用毒的高手。 刘师弟心念急转,觉得这里已是距离船队不远,不如拼一把看看能否闯出去。 他下定主意,然后一催脚下飞剑,朝雾外急飞而去。 青面老头嘿嘿一笑,挥手凝聚出一条剧毒灵蛇,朝刘师弟祭出。 与此同时,又是一根箭矢袭来。 刘师弟惊怒,判断出自己若是依旧维持逃遁想法,必然活不过三息。留下来与青面老头斗战的结果为何他不敢多想,他现在没有选择。 没过几个来回,刘师弟正待引动飞剑,同时暗使一道法术之时,体内真元运转忽然出现一处闭塞。 法术未能成形不说,他还因此被青面老头抓住机会,驱使灵蛇一口咬住其身,然后灵蛇散为一团灵气要往他身体里钻进去。 刘师弟心生绝望,十几息后毒发身亡。 如这般遭遇劫杀的情形,七人皆是遇到了。能否活命出去就全凭各自手段了。 那个年轻修士在暗中护佑众人,拦下了鬼煞会的金丹修士,已算是给众人创造了极大的生机。 薄雾之外,许多人都是在望着雾内。 忽然,一道雷霆紫光从雾中冲出,在空中带出曲折电光,落到甲号战船之上。 其人身后的强悍气息止步雾气外围,没有再追。 有人辨认出来,那道雷光应该是平海宗八脉正录之一,《神霄御雷法》中所载的一门遁法。 《神霄御雷法》只有雷灵根修士方可修炼,那人又有金丹修为。对于其人身份,不少人已有猜测。 乾元殿左殿主齐臻的徒弟,结丹不久的雷家修士,雷应劫。 雷应劫出来之后,一只苍鹰傀儡也是带着娄述泽和金象生从雾中出来。 金象生气息很不稳,似是损耗了本源。暂时只有他本人和娄述泽知道,他耗用了一滴心头精血。 出了雾气笼罩范围之后,鬼煞会之人便没有再追。 左戈坤迎上娄述泽二人,先是询问了一下两人的伤势,二人皆言受伤颇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方可复原。 左戈坤将二人接到甲号战船之上,对二人道:“二位执事可先下去调息,稍晚些时候,左殿主可能会召见二位。” 娄述泽:“娄某明白。” …… 仅过了两个时辰后,娄述泽和金象生连真元都没有恢复圆满,左忘便派人来召二人前去相见。 二人无可奈何,只得前去。 狭小的船楼内,左忘、雷应劫、左戈坤皆在其中。 左忘见娄述泽二人已到,便问:“探查到了什么?雾中情形如何?” 金象生取出小葫芦,道:“弟子适才已是将飞回的晶翅虫一一查看过了,其中有五只发现东西。” “是何发现?” “殿主、长老请看。” 金象生取了一只晶翅虫出来,捏在指尖一撮,晶翅虫立时粉碎,化为一蓬晶莹碎末。 碎末闪烁灵光,然后形成影像。 雾气弥漫,一座奇特的城池立在海上,其上刻有两个大字,“天运”。 “战争法城!” 第九章 幽深海底 一方势力依据地势灵脉布置阵法、关隘,此为守;建造战船、法城,是为攻。 平海宗七艘战船便是应征战需求而生,此刻藏身雾气之中的战争法城亦是同理。 然则平海宗雄踞一洲,传承万载,门中有几首战舟不足为奇,而鬼煞会建立不超过三百载,自身乃是商会,耗费海量资源建造法城所为何故? 须知法城之用不在于守,而在于攻。 左忘看过晶翅虫所化影像之后,挥手让金象生二人离开。 “雷师弟,鬼煞会竟建造了一座战争法城,果然是包藏祸心。我等接下来如何行事,不知你有何建言?” 雷应劫未做多想,只道此行当以左忘为首,自己只是尊了师命前来相助,并不想过多言语。 左忘颔首,道:“战争法城移动不便,我料海渊城当就在附近,不如直捣黄龙,潜入水下攻打鬼煞会根本所在。” “左师侄,你意如何?” 左戈坤器宇与雷应劫颇是相似,俱是英姿不凡。 他思量两息,道:“师叔是想引法城内的人出来,与水下海渊城之人合兵一处,一举歼灭?” “然也。” “师叔,门中派我等来此可不只是为了打压鬼煞会,而是要将之一举拔除。攻破海渊城后还有诸多清剿事宜,还有那玄魂……” 左忘:“对于玄魂,掌门真人自有安排,不需你我劳心。” “此一役损耗在所难免,即便大些,也可再向内门求援。门中并没给我多少时日来稳扎稳打,传令各船备战,待王长老回来之后便入水。” 左忘已有决断,左戈坤和雷应劫二人便也不多言。 未过多久,庚号战船之上,张崇和娄述泽接到了左忘的传令,着他们将战船后退三十里,放出警哨,防备鬼煞会的袭击。 娄述泽愁眉不展,张崇心下也很是担忧。 眼见大战将至,人人皆是在忧心自家的性命。 舱室之中,张崇收功。魂藏金莲秘术距离修炼成功尚远,自身修为也只是初入筑基中期。 他不尤想到,混战之中,金丹修士法术威能甚大,战船、法城释放的阵法之力范围更是极广,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能否存生下来,只怕是要看天意了。 两日后,一艘战船从远处驶来,来船正是之前留下守护受损的丙号战船的乙号。 乙号战船抵达之后,左忘令随船而来的弟子填补到人手空缺的战船之中,张崇所在的庚号战船亦是被分到了两名。 左忘令诸船整备,一个时辰后出发。 张崇和娄述泽待在船楼之中,看着战船中枢上缓缓立起的灵影虚壁。 浅黄色的灵璧渐渐浮现,逐渐凝实,左戈坤的身影从灵璧上显露出来。 此灵影虚壁乃是船楼内所铭刻的一道阵法,可容各艘战船在战斗中相互沟通,只是对灵石消耗颇大,平时很少启用。 虚壁之内,左戈坤面容甚是严肃,他目光落到外间,见左忘抬手予他指示之后,沉声口吐二字,“入水!” 娄述泽听得,朗声对楼船外甲板上的四个筑基弟子呼到:“启阵,入水!” 甲板之上,只此四人。左右船舷各立两人,一前一后。 四枚阵旗被他们分别持定在手,一手掐诀。 此旗可控制船身上所铭刻的御水之阵,只见四人一同施法,庚号战船的船身立时泛起灵光纹路,下方海水分离,战船逐渐向水下沉去。 过不多久,海面上的六艘战船便先后潜入了水下,除了四名掌控御水阵旗的弟子外,战船上所以人都是躲到了船身里面。 一道道命令从虚壁中传出,各艘海船各领任务。 乙号、丁号战船与左戈坤所在的甲号一同进退,作为护卫; 余下三艘战船散开,寻找海渊城所在。 六艘战船彼此之间保持着五百丈左右的距离。 庚号战船上,张崇立在船楼内,透过窗看着战船外升起的护舟灵璧。 战船行进三十里后,水下原本昏暗的环境立时又暗了几分,几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六艘战船外的灵璧所显露的灵光便是此时水下仅有的光亮。灵璧发出的光在平时并不如何耀眼,此刻却如六轮明月一般引人注目。 张崇神识敏锐,环境一暗,他便立时发现。 娄述泽亦是明晓,他对张崇言到:“应该是到了海水雾气底下了。” “嗯”,张崇颔首,同时传音于娄述泽,“师兄,将灵璧释放到满溢。” “这……” 护舟灵璧消耗巨大,若是将强度提升完全,消耗的灵石势必翻倍不止。 娄述泽面露犹豫之色,传音回道:“可是左师兄的命令是维持在五成,没有他的命令岂能擅自更改?” 张崇摇摇头,“师兄糊涂,如今战斗一触即发,左师兄要节省灵石,你我却需怜惜自家性命。” 娄述泽看了一眼虚壁内左戈坤的身影,道:“师弟言之有理,你去甲板下令龙师弟他们准备好,决不能出现灵石更换不及之事。” “嗯”,张崇迈步出了船楼,去到舱内。 事关自身安危,他所能做的,除此之外却也没有多少。 来到甲板下,张崇寻到龙越等人,叫他们将船内灵石储备报上,并督促船上的炼气期弟子勿要懈怠,切不可出了差错。 与此同时,娄述泽一手按在整个庚号战船的中枢阵盘之上,船外的灵璧愈发凝实起来。 过不几息,数百丈外的己号战船也是骤然明亮起来。而后一艘接着一艘,唯有左戈坤所在的甲号战船外的灵璧没有变化。 左戈坤身旁一人注意到了各船变化,心生疑惑,遂报予左戈坤。 左戈坤闻言,往左右舷窗外望去,见乙、丁两艘战船果然违了他的命令,擅自将护船灵璧的强度提升到了十成。 其人眉头微皱,将虚壁连通到乙号战船处,问到:“这是怎么回事?可是长老下令?” 乙号战船上的执事立时摆出一副绝大的疑惑神色,道:“师弟也是不知啊,只是见丁号战船如此做了,故而未敢多想,也是赶忙施为,怕贻误了宗门大事。” 左戈坤挥手驱散虚壁内的影像,换到丁号,再次发问,那执事自也是连道不知。 如此几番,左戈坤怒火愈盛,最后终于是寻了正主。娄述泽见甲号战船上的灵影虚壁连通过来,立时朝虚壁内的左戈坤一拱手,“左师兄。” “娄述泽!谁给你的胆子?” 左戈坤面色极冷,怒火中烧。即便隔着虚壁,娄述泽仍能感受到对面的怒气在不停地渗透过来。 他面露惶恐,心下却早已想好了说辞,为此,他还特意支开了张崇。 “师兄勿怪,此事实是张师弟的主意,师弟我实在拗不过他呀。” “张师弟?”左戈坤想了想,问:“你说的是张崇?” “正是。” “叫他来虚壁前说话!” “师兄恕罪,张师弟他去了甲板下监督诸弟子辅助阵法运转,不在船楼内。” “哼!” 左戈坤懒得多言,只留下一句“莫要再有下次,否则严惩不贷!”然后挥袖驱散了虚壁内娄述泽的影形。 这些外门散修,不尊号令,可当真是惜命啊! 娄述泽见两船灵影虚壁之间的连通切断后,收敛了表情,施施然束手而立,目视外间幽暗的海水。 此时甲板上只立着四柄御水阵旗,之前御使阵旗之人已是回了舱内。 过了盏茶功夫后,张崇来到甲板上,随意环视一圈,而后步入船楼中。 张崇进来后,娄述泽以略有些担忧的语气说到:“师弟,适才左师兄来问罪了。我已将事情禀明,此事你我一同担下。如今正是宗门用人之际,我料想左师兄并不会太过苛责的。” 张崇并未多想。大战将至,左戈坤若是因此大加责罚,那实与蠢猪无异了。 六艘亮晃晃的战船徐徐前行了数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了点点光亮。张崇抬目一观,心道如无意外,前面当就是海渊城了。 第十章 白爪 海渊城遥遥在望,负手立在船首的左殿主让左戈坤下令,准备攻击。 娄述泽从虚壁得到传令后,立时将神识沉入阵盘之中,小心控制。 张崇往船楼之外看去,战船的最前端是一只龙首,随着娄述泽的控制,龙首略微扭动脖颈,好似活过来一般。 龙首之上,原本只是粗略打造的龙睛放出璀烈华彩,龙口大张,狂暴的灵力在其中积累,灵波威压从六艘战船上激荡出来,传至四方。 此龙首虽不甚灵活,但一击的威能不在寻常金丹后期修士之下。其消耗的灵石也是不菲,一颗上品灵石蕴含的灵力只够它十次之需。 张崇立在坚固的船楼之内,尤能感受到前方龙首之中积蓄的狂暴威能。甲板之下,那些辅助阵法运转的炼气修士直感自己好若波涛激浪中的一叶浮萍,无所依靠。 龙首蓄势之际,海水的激荡忽然加重了数筹,张崇等人身在战船灵璧的笼罩之内,感受尚不剧烈。而立于战船甲板上的左忘却猛然抬头,望向黑暗无光上方海水。 刺耳尖啸忽然出现,海水被分割出三道裂隙,音浪被挤压,而后爆鸣! 三道裂隙之中是切分海水的白色巨爪,其身裹着幽幽之惨白光华,五指尖锐细长,四分像人,六分似兽。 白爪一经出现,左忘立时明白。海面上白雾中的天运城正是悬在海渊城之上,若利剑当空,欲斩尽来犯之敌。 其人低喝一声,翻手取出万岳印,当空一祭,顶在头上扶摇而起。 王焕温与雷应劫也是取了法宝出来,各自离开甲板,挡下一记白爪。 万岳印坚硬至极,寻常手段难损其身,接下白爪之后灵光一转,立时又是宝光湛湛。 雷应劫以雷光剑气轰击白爪,两相消弭。 王焕温以纳海鼎施展法术,先后三重变化,层层消减,继而将之击散。余波落下,引得护舟灵璧微起涟漪,无甚威力。 战船之内,左戈坤一声令下,六艘战船前端的龙首齐齐口吐一束亮白灵光,所过之处,海水湮灭。 六道笔直的白线转瞬间落到海渊城中。 此城范围极广,依海底山脊丘峦而建,此刻被六道灵光一轰,建筑崩塌,乱石飞舞。山峦一角被轰碎,其上殿宇楼阁俱是一同垮塌下去。 一道道阵法被激发,守御住重要地点。远远望去,海渊城所在之处立时出现了一块块耀眼的五彩光斑,这也为战船提供了绝好的打击选择。 笼罩整个海渊城的辟水阵法被击出了六个空洞,海水自其中灌下来,一时难以修复。 左戈坤:“继续!” 海渊城上方,鬼煞会的两个供奉悬立,正是鸦散人和仇惠英。二人身前还立有一个红袍裹身,面目不明的金丹修士。 雷应劫宝剑在握,剑光一转,抬手将之放出,目标直指红袍裹身的修士。与之同时,左忘和王焕温也是齐施手段。 红袍修士灵力一起,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气味便陡然出现,血光弥漫之中,雷应劫放出的飞剑如坠泥沼,寸步难行。 宝剑难以将此粘稠血光切割开,只得倒转回去,飞回雷应劫手中。其剑身宝光黯淡了几分,显然是为血光所污。 他出言提醒到:“此人应该是玄魂的二弟子刘一凡,其人灵光有污秽法宝之能,二位小心了。” 六位金丹修士斗到一起,灵波涌动,海水不时被挤压、蒸腾,浩大声势落到张崇眼中,令其心惊不已。 战船蓄势片刻,龙首之内灵力凝聚,又是再次发动。 然则海面之上,天运城同样也将阵力积蓄完毕,又是化生出三只白爪落到水下。 这一回,没有金丹修士代为抵挡,三道攻击顺利的落了下来,并且还是一同轰击在甲号战船之上。 护舟灵璧立时颤动不已,整个战船不住地反转起来,船尾往下坠去。 左坤身处船楼之中,虽船身急剧晃动,自身尤自稳稳立着。 鬼煞会在此经营多年,海上的法城能准确的轰击到战船,他们却无法找到法城的位置。此地利上的劣势确实是无可避免的。 他当即下令,“甲、乙、丁三船停下龙息阵,改换火凤守御!余者继续攻击海渊城!” 此令一处,甲号船楼外甲板之上立时出现三名筑基弟子,阵力显化为赤红火焰将三人包裹,而后化作一只三足火凤飞到战船上空。 左右两边亦是同有嘹亮凤鸣响起,三只火凤一同升起,抵御法城的攻击。 再观娄述泽这里,他微微调整了龙首朝向,而后再是激发了龙息,轰向海渊城内一处十分醒目的阵法护罩。 此阵法颇是坚固,并未被一击轰开,但是其周围的两处楼阁却是在两种阵力的对抗余波中化为废墟。 只需这般轰击个七八轮,那么整个海渊城当都会沦为一片废墟。 鬼煞会一方的三位金丹修士中,修为最高,实力最强的当就是刘一凡了。左忘与之斗过几合,发觉其人能为还要略高他一线,而且术法邪门,很是不好对付。 他神识绵延场中,注意到雷应劫与中期修为的鸦道人斗得很是激烈,他虽结丹不久,但一时之间竟也不落下风。 至于王焕温,其人七分力作守,三分力去攻,端得是十分惜命。 左忘之定计实是先毁海渊城,再图天运城。此时并无必要与刘一凡等人拼死相斗。 他向雷、王二人传音言到:“二位师弟,不可冒进,我等且退到战船阵列之中,先摧毁了海渊城再说。” 雷应劫此时身旁旋绕有一柄裹在电光中的紫纹小锤,显然是一件法宝。 其人结丹未久便有两件法宝傍身,此自然是得益于师门和家族了。 他听得左忘传音之后,回了声“好”,而后伸手将飞剑召回,往左忘处靠过去。 一波波浩大的灵力波动席卷过船舱、船楼,张崇身出其中,颇是无力,唯有这略显逼仄却坚固的船楼才能给他带来些微安全感。 他只希望战局就按目前的轨迹发展下去,等将海渊城夷平之后,左殿主便携各船回去休整。 娄述泽的想法与张崇差不多,他想着捱过这场战斗,回宗后便看看有无可能冲击筑基圆满层次。 可惜事不遂二人之愿,正待娄述泽要再次激发一道龙息之时,战船忽然被一股巨力冲撞的歪斜过去,龙首的灵光发出后偏斜方向,却是落了空。 张崇急把神识散开,见是船外一只体型巨大的剑尾鳄。 此鳄单以身长论,约莫有战船的两成长度。其尾两侧横生有数道狭长的骨刺,颇是锋利。 战船摇晃这一下全是因此巨兽合身冲撞之故。 张崇快步行至窗前,他见此巨兽退了数十丈,而后又是极速冲了过来。战船体型虽大,船内众人却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撞击感。 张崇当机立断,道:“师兄,启用火凤!” “这……”,娄述泽道:“师弟,还是先请示左师兄。” 张崇望去,见娄述泽已是在调整灵影虚壁,也便不再多言。 他手抚乾坤袋,取出潜渊剑来,出了船楼。张崇朝甲板下呼唤龙越,让他上来准备控制火凤迎敌。 此时船楼内,娄述泽正向左戈坤言到:“左师兄,我处有一只三阶妖兽来袭,我等不能坐以待毙,还需以火凤出去接战方可……” 娄述泽并非蠢人,左戈坤自也不是,他当即令各船都把龙息阵停下,启用火凤,共同抵御。 若是硬抗上方法城和此刻来袭妖兽的攻击,能否全力攻打海渊城暂且不论,到时候是海渊城先被摧毁,还是六艘战船先损坏可不好说。 娄述泽接令,当即将船上灵石释放的灵力从龙首转到火凤大阵之上,而后来到甲板上与张崇、龙越会合。三人合力掌控火凤,往剑尾鳄迎去。 由于娄述泽请示左戈坤耽误了时间,此时剑尾鳄已是在几番撞击后破开了灵璧,以长尾一扫,击破船身,在其上留下了一条大裂缝。 三阶妖兽,确然不可小觑。 火凤飞舞,张崇三人没注意到的是,幽暗海水之中,还有一道阴影潜藏。 第十一章 燃烬 平海宗的战船造价高昂,其上除行止、潜浮等辅助阵法外,最为重要的便是龙息、火凤、灵璧三大阵。 龙息威能强大,但是十分呆板;火凤较为灵活,但只能勉强算作金丹战力;灵璧是十分常见,同时也十分可靠的守御手段。 此刻张崇三人出得战船,共御火凤朝剑尾鳄而去。 此巨兽皮糙肉厚,火凤便遥隔十数丈,张口吐出一团硕大火球,轰击在巨鳄身上。 水下环境对火凤的战力有所削弱,火球轰在巨鳄身上,只留下一片焦黑。 迷蒙水汽之内,剑尾鳄摇晃两下头颅,看清来敌,四肢、长尾一齐使力,猝然朝火凤冲来,合身一撞便使得火凤身形一阵颤抖,几欲崩散。 张崇只觉胸腹闷痛,内伤已生。他三人皆是散修出身,摆弄这些阵法兽形实不在行。 张崇见已是将巨鳄吸引过来,当即喝到:“娄师兄,往己号那便走!” 火凤双翅狂扇,虽不若剑尾鳄在水中灵活,但是打打逃逃,半柱香功夫后还是成功与另两只火凤兵合一处,一同压制巨鳄。 战局一时十分胶着,左忘分心往张崇这边看来,这新出现的三阶妖兽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对一方势力来说,谋求一只三阶妖兽不比招揽或造就一个金丹修士更轻松。 以此前宗门搜罗的消息而言,鬼煞会当是没有三阶妖兽的。 散修中极少有人能掌控三阶妖兽。 左忘以此刻情形略一推算,发现若是僵持过久,自己这方的三个金丹修士一旦落败,只怕六艘战船和众多外门弟子都难以安然回返。 就在他思量的功夫,对面的刘一凡觉得时机已至,于是嘴角微扬,张口吐出一枚暗红圆珠。 红珠落到手上,他手腕一翻,凌空推着宝珠往前。 此珠每往前一寸,其上血光便浓重一分,待到其人手一推直,宝珠忽然猛然绽放赤红灵光。 此灵光一经出现,立时覆盖十里地域。 血魔神光! 左忘三人直面此术,感受到的威能最是强悍,左忘心惊,以此术覆盖范围论,这分明不该是一个金丹中期修士所能施展出来的。 如无意外,这当是其人的师父,玄魂真人留下的手段,而且还是专门用来对付此等局面的。 赤红血光照耀之下,各战船、火凤俱是受到了巨大影响。 甲号战船之内,即便有灵璧笼罩在外,船内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红光血色。 左戈坤身泛灵光,目视上方好似手托一轮小小红日的刘一凡。此赤红灵光经由灵璧削弱之后,依旧引得他微有些头昏脑胀,体内气血翻腾,胸腹传来异样感觉,几欲呕吐。 甲板之下,灵光不受铁壁、木墙阻隔,穿行无碍,照耀此间大小舱室。 红光落下,一名炼气期修士当即一脸痛苦神色,倒地翻滚起来。一息之后,其人四肢撑地,双眼外突,张嘴吐出舌头,不住猛咳。 其人周围,一众炼气弟子皆是如此。咳不几声,一大股鲜血忽然自其喉中涌出,喷薄不止。他两臂一软,一头栽倒在自己吐出的血泊中。 两耳、口鼻皆是留下血来,细细一看,这鲜红血液中竟在不停的冒出细小气泡,好似沸水一般。 船楼之内,左戈坤清晰的感受到了这血光邪术的威能,不需多想便能料到甲板之下是何情形。他翻手自乾坤袋内取出一柄法剑。 此剑收于剑鞘之内,宝光不显。墨色剑鞘上刻有似狮似虎的异兽形貌。 他朝身旁之人吩咐了一句,而后闪身来到甲板之上。唯见他食中二指一并,在剑柄上一点、一提,法剑立时出鞘,悬于左戈坤身前半空。 剑身灵光飘渺,观其貌正是平海宗九柄传承法剑之一,由左戈坤所执掌的狻猊剑。 但见此极品法剑微微一颤,红白两色焰浪立时围绕着剑身出现,转眼便席卷开来,化为千百道流火交融在一起,于战船灵璧内形成了一个较小的椭圆护罩。 护罩之内,血光绝迹。 平海宗九柄法镜皆有其各自的独特能为,狻猊剑之能名为“燃烬”。 大凡灵光、法术,法器对撞,耗损的灵力皆是会归于天地,便如燃过之草木,落于田土。 然则于修士而言,一道术法打出,其耗用的灵力便能全部释放,不损丝毫吗? 能做到如此精妙掌控,不使丝毫力量浪费的修士可谓世间罕有,而且修为必然是极高。 “燃烬”之名取意于使灰烬复燃,火焰重生,但是实际上,狻猊剑是使那些被修士“浪费”的力量复归其用,而非让已成灰烬的灵气重新爆发威能。 左戈坤对战之时,敌手修为越是浅薄,法力越是驳杂,那他手中的狻猊剑威能便越强。 反之,若是敌手功行精湛,一招一式中溢散的真元、法力极少,那“燃烬”之能便难有什么大的作为。 此时战局之中,各船阵法、上方天运城,还有金丹修士斗战的余波,这些皆可化为狻猊剑的粮资。此时此地,手持狻猊剑的左戈坤远非寻常筑基后期修士可比。 “燃烬”流焰显化出来的护罩护住了大半的战船,但却无法给到其他战船一丝帮助。 刘一凡以金丹修士之尊对筑基、炼气修士出手,当真对得起他邪道修士的身份。 此术阴毒,左忘只得决定撤退。但见他大喝一声“诸弟子退走!”而后双手呈天地双掌环抱之势,掌心相对,抱中正是其人的本命法宝,万岳印。 庚号战船离刘一凡所在的战局中心甚远,赤色血光到了这里已然十分稀薄,船内几乎不受什么影响。 然则战船灵璧之外,火凤内的张崇却是难受得很,自身血液中透出一种灼烧感觉,胸腹难受异常。 张崇强忍着呕吐之欲,勉力维持着火凤兽形。识海之中,一朵金莲时隐时现,抵御着血色灵光对识海的侵染。 张崇修炼魂藏金莲秘术未久,此术现在尚无多少守御识海之能,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左殿主退走之令传来,庚号战船上的弟子自是赶紧控制着战船全速退走。娄述泽也是吼到:“二位师弟,快走!” 张崇暗道,打了这么久,若不是来了这么一只皮糙肉厚的巨鳄碍事,以现在这般功夫,当是已经将海渊城轰为废墟,可以功成身退了。现在却是落败退走的结果。 海上天际,海渊城之西,平海宗掌门离岳真人微微垂目,立在云间。 海渊城往北,距离岳真人数十里外的空中,灵兽宫宫主象先真人坐于一只四翼天鹏之上。 离岳见了鬼煞会的三阶妖兽之后,唇齿开合,传音一句到数十里外。 象先真人看去仙风道骨,又颇有和蔼慈祥之气象。其人微微含笑,道:“是鬼煞会花大代价自我宫中买去,一笔买卖罢了。” 说罢,他慨然说到:“玄魂数百载修为,得来不易,真人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置他于死地?” 离岳淡淡吐出一句,“看着碍眼。” 象先未置可否,转而说到:“道友放心出来,想必齐殿主已是结成元婴了。老道上回见他还是三十五年前,那时他便已是金丹圆满了。” 离岳:“尚未结婴。” 象先显然是不信的,齐臻若未结婴,那离岳一走,偌大山门岂不危险? …… 第十二章 溃败 水下海渊城外,左忘令众弟子退走之后,施展一术。 重岳横壁! 漆黑如墨的墙幕遮蔽上空,挡住血魔神光,好若黑云压城,夕阳被遮。 张崇等人与战船互相协同,意欲摆脱剑尾鳄,暂时撤走。 但就在此时,一袭寒意忽然出现在张崇身后。火凤的半边身子被寒冰冻结,火凤之身摇摇欲坠,张崇三人意识到此情况之后,寒意涌入心头。 火凤为阵力所化,体表烈焰非是寻常凡火,此刻却被寒冰冻结半边。显然,出手袭击之人必是金丹层次。 娄述泽心中大急,急忙催动阵力烈焰,意欲将寒冰破除,脱离险境。然则此大好良机本就是剑尾鳄等候已久的,它岂会错过? 只见巨兽极速贴上,奋力将长尾一抽! 长尾上的锋锐骨刺破开海水,撕裂之声传入张崇耳中的同时,三根并排的骨刺也是出现在了他眼前。 张崇心中警兆惊鸣,尖锐急切之音冲荡脑海,他急急掐诀,意欲施展“叠生甲胄”…… 火凤被拦腰切开,烈焰一时失了控制,四下崩散开来。在凤身内的张崇三人不由自主地被崩毁的阵力推开。 张崇被推开几十丈,一只左臂连带着肩膀旋转着被水流卷走,离开张崇。 张崇忍着剧痛,看着那一串来不及融入海水的血珠。 是逃,还是冒险去拿回手臂? 短短几十丈的距离,却又似隔了山峦万座,在这一瞬间,张崇犹豫了。 若是离开,道途说不定就此断绝,对筑基修士而言,断臂重生绝非易事。若是寻不到秉造化而生的天材地宝,即便勉强重塑手臂,那也是肉身有缺,难言金丹。 可是巨鳄凶悍,那冻住火凤的罪魁祸首也是显出了身形,乃是一只双首灵蛇。 回身去拿只怕凶多吉少! 张崇的犹豫没持续多久,因为一个人伸手将他的断臂扣住,收入了乾坤袋中。 此人正是龙越,那断臂恰好被卷到了他的手边。 张崇见此,不再耽误,赶忙回身,意欲一展风翼遁法,快快逃命。然则他施展之时,惊觉自己左背的三处穴窍传来急剧痛感,背后只得一只灵力翅膀显化出来。 张崇口吐鲜血,知晓作为风翼遁法根基的穴窍受了损伤,遁法已难施展。他只得召出樟木飞舟,踏上逃离。 飞舟在水中的速度自是远不如风翼遁法,但是此时也别无选择。 在张崇的前方,娄述泽坐在一只扁平灵鱼傀儡之上,早已是远远甩开了张崇。那灵鱼傀儡背上颇宽,速度奇快,坐个人当无问题。 剑尾鳄和双首灵蛇这一队搭档并没有对张崇三人穷追不舍,他们御水而行,却是往战局中心过去。 张崇不惜法力,又无有妖兽袭扰,很快追上了庚号战船,在船上之人配合之下,从一个圆形孔洞穿过灵璧,落到了甲板之上。 他一落地,立时来到甲板下的静室之中,止住流血,服用了几枚气血丹。此时船上无一人得闲,唯有等安全撤走,再寻丹药疗伤了。 他盘坐床上,神识内敛,以真元封闭、润养伤口处的血管、骨骼。 窗外远处,甲号战船落在最后。甲、乙、丁三艘战船上的火凤在剑尾鳄和双尾灵蛇的配合下一一陨落。 操控三只火凤的弟子自也是没有了阵法庇护,身陷险境。 战局若如此发展下去,己方战力被一点一点折损下去,只怕鬼煞会威势愈隆,六艘战船上的人皆有陨落之虞。虽不至于全军覆灭,但死伤必是极大。 张崇虽身受重伤,但意识尚且清醒,他不禁将目光往远处的左忘看去,数百弟子的生死存亡可以说都系于他们三人身上了。 相隔太远,张崇看不分明,只能大概分辨出鬼煞会的三人两兽处在上风,有几个执事已经命丧兽口。 再远处,有一道道法器遁光正在靠近,以遁速判断,当是筑基期的修士。张崇猜测,应该是原本藏于海渊城内的鬼煞会修士出来趁胜追击了。 此时,左忘向来冷肃的方阔面庞带着愁容,但却不如何焦急。战局如此,其人必有所忧,但又似心中有着很足的底气。 且战且退之际,上方忽又有激烈灵力波动传来,左忘不必去看,一猜即知此是天运城又一次发动攻击了。 只不过这一回,威力似乎大了不少,左忘提前避开,不欲以身相抗。 张崇远在近十里之外,只见一道亮眼白光从天而降,轰击在一艘战船之上。 剧烈的灵力冲撞搅动海水,轰隆隆的音量与海波几乎是不分先后地扩散到了张崇所在的庚号战船。 天运城的这一回攻击并非三道白爪,而是一道。其威能显然是三道白爪相合方可释放出来的,此爪之下,本已受了损伤的甲号战船当即灵璧被破,船身中央处被摧毁半边。 船上阵法损毁甚巨,御水、行止之阵皆是被破坏,战船如被斩断鱼鳍的鲸鲨一般,缓缓翻滚着往下沉去。 左戈坤在战船灵璧被破的瞬间就冲了出来,逃出战船,随他出来的还有几名筑基弟子。 战船之内,小半炼气弟子当场死亡,活着的弟子皆是钻出战船。这些修为甚低的弟子出来之后,迎接他们的是两只堪比金丹修士的三阶妖兽。 剑尾鳄在水中行动迅捷,长尾好若镰刀一般,炼气修士根本无力抵抗; 双首灵蛇生有两个头,一个头可口吐冰霜之气,遇者皆被冻为冰雕;另一个头可释放剧毒之液,毒性之强,金丹修士不敢相试。 鸦散人见一众低阶修士四散奔逃,手中真羽扇当即一翻,平伸出来,真元涌动,灵光溢彩。 须臾,千百道纤细的灵光自真羽扇上激发出来,四散射去。 真羽千刃! 此术不若前番伏击船队时那般声势浩大,但是于炼气、筑基弟子而言,依旧极为恐怖。 王焕温只一心护着自己,提防仇惠英,哪会管下边弟子死活。 雷应劫认出这一招之后,知晓自己若不出手,只怕从甲号战船上逃出的弟子皆是难逃一死。 他初入结丹,丹田内真元却并不比仇惠英这等结丹多年的初期修士逊色。究其原因,自是平海宗心念拳积微聚末,数十上百载扩展丹田之功。 真元涌入飞剑,电光雷蛇吞吐不止,雷应劫起剑一斩,一道半月形的剑光立时出现,延长涨大,扫过鸦散人施展出来半数羽刃。 此一式力求覆盖宽广,舍弃了剑光之凝炼,对同阶对手威胁极小,但却挡下了真羽千刃的半数攻击,救下了不少弟子。 然则修士斗法,一招一式皆关乎性命,雷应劫此一剑出,真元退去,正是力弱之时。 仇惠英浑身灵力一震,长刀一提,飞身而出。 其人虽是女修,但是肉身强悍,修行百五十载,生死之间不知走过多少回了。此时雷应劫显出破绽,她决意把握住此稍纵即逝的机会。 以她看来,雷应劫飞剑虽强,真元亦不差,但是斗战的经验还是浅薄,此番被她抓住机会,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狂暴凶悍之气充斥在仇惠英的宝刀刀身之上,其人跃空袭来,杀机凌厉。 雷应劫心下一紧,欲将师父赐下的护身之宝放出,然则就在此时…… …… 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蛮横地冲击到海水中,浩瀚的灵力碰撞余波在此亘海之下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漆黑的海水在下一瞬好像真的变成了夜空,因为一道银河出现在了这里。 这一道银河落下,隔开了追击的鬼煞会。仿若天象、灵光如浆,与之相比,五艘战船上灵璧散发出来的灵光也难以自诩皓月之辉。 左忘脸上的担忧消散,恢复成了原本那个看着极不近人情的冷肃面容。 他口吐四字,“天星尘寂”。 第十三章 真人似鼠 这一道绵延数十里的星河挡住了刘一凡等人,自然也逼得仇惠英不得不停下来,收敛将要施展的手段。 她由于此前飞身出来,意欲重创乃至击杀雷应劫,故是被落下法术给笼罩住了。 她身处“星河”之中,能很清楚看见这是一颗颗龙眼大小的黄色珠子。 这些珠子何止万数?每一颗皆散发着凝炼而又毫不刺眼的光芒,威能内敛,却无人敢轻视。 仇惠英看过一眼之后,立时发现这些灵气凝结而成的珠子绝不是她这个层次的修士能施展出来的手段。 如此精纯的真元,即便是鬼煞会之主,玄魂真人似也不及。 左忘看着眼前的“星河”,心中微起波澜。 这一招“天星尘寂”载于平海宗八脉正录之一的《天峦镇世经》,出手之人乃是掌门真人,离岳。 他左忘虽出身宗内三大族之一的左家,但是由于早年的一些事,他入了外门,只能修炼由《天峦镇世经》推演出的次一等功法,《万岳通真玄典》。 天星尘寂威能极大,但没有掌门允许,他却是没有资格修炼。 不过…… 左忘抬头看了看,随即又赶快收回目光,若是能修成元婴,一切便大不一样了。 在左忘目力不可及之处,高空之上,象先真人气息起伏不定,周遭云气皆是消散一空。 其人座下的四翼天鹏气息衰颓,不过内外皆无伤势,应当只是受了惊吓。 离岳真人凝势若擎天之峰,周遭云气同样不见踪影。他负手立在空中,看着象先。 两人周围残留着大量灵力,天地灵气杂乱而狂暴,若是炼气修士立在这里,不需多久便有丹田法力暴走、走火入魔之危险。 显然,此处刚刚经历了一场层次颇高的斗法。 象先捋了捋白须,道:“真人修为深厚,象先自愧不如。” “老夫千载寿数,胜你一手,算不得什么。不过,那两头妖兽是玄魂花了灵石,你出手阻我,难道也是?” 象先真人是堂堂灵兽宫宫主,离岳将之与两头三阶妖兽相提并论,显然是因那两头妖兽坏了平海宗攻势之故。 象先也不气恼,言到:“鬼煞会之人多是散修,修炼不易。何况真人掌门之尊,对小辈出手却是伤了颜面。” 离岳冷哼一声,道:“玄魂似地洞里的老鼠一般不敢冒头,你倒是赶着来费力护持他的家业。” “玄魂不过初期修为,自是敌不过真人元婴巅峰的威势,做一回老鼠又有何妨?” 象先说罢,话锋一转,言到:“真人,你毁他家业,便不怕他日后报复么?平海宗传承万载,当不会如此不智。” 离岳将眸眼一合,只道:“老夫说过了,看他碍眼。” 象先见离岳不欲多言,便将目光垂到下方海面的千里白雾之上。 “玄魂造这么一座战争法城,当也是有离开亘海,寻地开宗立派的心思。真人看他碍眼,也是正常。终究是散修,他若不起此心,何来此番大祸?” 言至此处,象先便也不再多言。 他在心中暗道:以平海宗之力,何惧一个玄魂? 虽然近些年平海宗在元婴层面战力衰微,但只要元婴传继不绝,宗门便无大祸。离岳此番意欲摧毁玄魂经营三百余年的鬼煞会,显然是想引出玄魂,要其性命。 但是玄魂狡诈,离岳便不担心打蛇不死,玄魂日后袭杀平海宗门人弟子,专与平海宗做对吗?玄魂毕竟是个元婴修士,一心破坏的话,绝然是个大麻烦。 鬼煞会在亘海盘踞了三百年,离岳都懒得去管他,如今大限将至,此时出手颇是不智。 除非…… 除非平海宗元婴层面的传承出了问题,离岳不得不冒着自己坐化后,平海宗反被蛇咬的风险,来消除玄魂的威胁。 象先猜不到平海宗内部到底如何,但是眼下,玄魂的性命是必须保住的。 这根刺,还是在平海宗的眼睛里多卡个几百年。 水下,离岳收回目光之后,先是扫视场间,见左戈坤平安无事。然后他传令各船继续撤退,退回雾外三十里的海上。 天星尘寂之内,仇惠英不敢妄动,只能目送平海宗战船离开。 她此刻对自家的安危很是担忧,虽说周遭的无数灵珠没有流露出危险气息,但她知道这极有可能是出手之人境界极高,她自身的识感已经不足以为依凭之故。 “星河”相隔,天星尘寂的另一侧,刘一凡和鸦散人皆不愿靠近。他二人等候了些许功夫,鬼煞会中的数十精干筑基赶到了此间。 在刘一凡的命令下,一个筑基后期修士被指派出来,前去一试“星河”底细。 此人在亘海打混多年,虽然不敢违抗刘一凡之令,但要他以身犯险,他却是不愿的。 所谓忠诚,在鬼煞会里应该是没有的。 好在投身鬼煞会的修士中,阅历浅薄的也有那么一些。被刘一凡指派之人费了几句口舌,许下大量灵石、丹药,便将其人手下的一个小管事送到了“星河”之前。 此人平时倒也机灵,但是受鬼煞会“风险愈高,机缘越大”的思想影响极深,身上颇有些“为证道,不惧死”的味道。 许多人自以为道心坚定,不惧生死。到底是无形中被人诱导,引入甘愿送死的歧途,还是自身经历了磨难、心有所持? 这可不好说。 五艘战船渐渐远去,鬼煞会的这个无名小卒小心翼翼的来到天星尘寂前。他神识大开,谨慎的掌握着距离,然后摸出一张二阶金刚符拍在身上,又激发了一件防御法器。 自认防御已是完备之后,他将一张火蛇符夹在指间,而后屈指一弹。 灵符碎裂,一条数丈长的火蛇舞动着长躯钻到“星河”之中,碰触到了几枚灵力珠子。 而后,极致的危险气息清晰的出现在鬼煞会每个修士的感知中。 下一瞬,几团耀目的黄色光团乍现此间。这个无名小卒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细密的灵光便吞没了他。 刘一凡一退半里,怕这延绵数十里的“星河”会将他吞没。然则那几颗灵力珠子爆裂之后,整条“星河”并未随之爆发。 爆炸过后,一切复归平静。 鬼煞会之人往灵力爆发之处看去,那个前去试探的修士已然不复存在。若是神识足够强悍,他们当能发现海水中多了些许尘埃。 陨身尘埃,归于寂灭,这便是“天星尘寂”之威。 刘一凡隐于宽大的红袍之内,无人看得清他的神情。 眼前的这道法术与他以往所见俱是不同,此术施展之后,维持甚久、威能极大不说,还有应变之能。 他对自己的一手“血魔神光”颇为自傲,但是与面前之术相比,却也不值一提。 “血魔神光”需要他一直施展方可维持,虽也能调动一定的天地灵气。但是调动天地灵气对金丹修士而言并非难事,并不值得多言。再则,“血魔神光”威能的释放需要他以神识控制,并无应变之能。 面前之术在施展之后借天地灵气存驻,此中的灵力变化已然超出了刘一凡的想象。 先前派人一试,刘一凡也从中看到了更多东西。 被引爆的灵力珠子皆是被火蛇符波及到的,周围的珠子也被爆散的灵光吞没,但是过后却全然无损。此中分辨“敌我”的变化显然十分玄妙。 刘一凡修行多年,还从未见如此等若“赋予灵力以智慧”的手段。 血色袍子随海水微微飘荡,刘一凡自觉见此一术,收获良多。只可惜施术之人的玄妙手段皆隐于平平无奇的灵力珠子之中。他虽自认悟性不低,也勤于思考,但却没有多少实质的收获。 他想起师父玄魂的教导,“修行之途,常有思高望远之机,需时时明辨,领悟即为机缘。眼界得开,胸有天地方可容天地伟力。” 可惜,知易行难…… 第十四章 接臂 仇惠英被困“星河”之中,两百载修行的经验告诉她,不可妄动。 她将宝刀收起,当空盘坐下来,粗糙的体表渐渐浮现出金铁光泽,透着一股坚固异常的意味。 刘一凡知道追击难以继续,于是带着一众鬼煞会修士回了海渊城内。 剑尾鳄和双首灵蛇被刘一凡留在了甲号战船被击落的地方守着,以防有人混水摸鱼。 仇惠英也是有几个弟子的,旁人得了刘一凡吩咐便可回返,她们却是不行。 这四名弟子俱是女修,体型一个比一个壮,全无寻常女修的窈窕之姿。单从这一点看来,这四人想是得了仇惠英真传的。 大师姐上前几丈,不敢太过靠近。她抬手一礼,随后问到:“师尊有何吩咐?” “你等去捉几只海兽过来,最好是寻些妖兽,若是难找,凡兽也无妨。” 此四人齐声应“是”。 “小四留下,将我去年传你的刀法演练一遍。” 虽身处险境,却不影响她检验弟子功行。 三位师姐领命离去,小四翻手自乾坤袋中拿出一柄长刀,其品质可列上品法器一流。 其人抬手一抹刀身,就要开练,仇惠英却忽然提醒到:“莫要太靠近,退后三十丈。” 小四转念,知道是自己失了谨慎,要是演练之际误触灵珠,那自己焉有幸理? …… 两个时辰后,五艘海船逃回了千里白雾之外,停在海面之上。为安全计,左忘让五艘战船彼此间只相隔两里距离,好令彼此之间,互为援手。 咚咚! 敲门声起。 龙越之声从门外传来,“张执事,龙越求见。” 张崇本在打坐养伤,一听是龙越之声,立时站起来,道:“师弟稍待。” 张崇虽身受重伤,但还是亲自走到门后,伸手解开禁制,开门相迎。 龙越一脸憔悴,看去真元损耗不少,纵无伤势,也需修养一番为好。 张崇不便行礼,只得侧开身子,以余下的右手作请,“龙师弟,请。” 龙越道:“不必了。” 他伸手一抹,从乾坤袋内取出一只断臂,张崇一见,面色也是急切起来,眼中显露光彩。 龙越的态度很是平淡,前番挑衅张崇让他在同门面前丢了颜面,甚至起了些不好的心思。他还悄悄打探了一番张崇的底细。 多天以来,其人一直避着张崇,警惕着张崇可能进行的打压。在他看来,自己如此不敬,若是二人易地而处,他必是要给张崇一番好看的。 不过,经过他多日观察,却是发现张崇一心修炼,好像并没有把他龙越放在眼里。这令他略感庆幸的同时也有些气愤,自己一介散修,年纪轻轻就有筑基中期的修为,怎么也算是个俊杰。 今日顺手捞了张崇的断臂,这却是让龙越有了一个解决往日嫌隙的机会。 他将断臂递给张崇,道:“师兄还需仔细接续,以免影响日后道途。” 张崇郑重接过,回答:“道友大恩,张崇日后定有厚报!” “师兄言重了,如今你我乃是同门,不是散修,即便是出于同门之谊,师弟我也该出手相助。‘道友’之称大可不必。” 张崇独手作揖,道:“多谢师弟!” 龙越还礼,“师兄不计较我前番孟浪就好。” “我修为本就是不足以领执事名位,师弟前番之举也属正常。” 张崇顿了顿,道:“师弟目前可有难事,不妨说来,好予我一个报答之途。” 龙越一摆手,言称自己过得尚且顺遂,而后便告辞欲走。 张崇也是急着接续断臂,便也不再多言。 龙越回到自己的舱室之后,稍一回想,觉得自己的对答并无错漏。心觉满意,他便开始打坐,回复真元。 龙越自身道途自然也是有不少阻碍,缺少灵石、粮资便是一桩大难题,但是他并没有给张崇说这些。以他之前打探的消息来看,张崇前途远大,就该留个大人情到以后再说。 张崇重新坐下之后,以神识仔细查看了一番自己的断臂,发觉保存十分完好,虽有些水渍,却也无妨。 龙越显然还是有心的,他以一张灵符封镇,而没有用自己的真元维持断臂生机。这显然是不想令断臂内有异气留存,影响到张崇修复伤势。 张崇心中大呼幸运的同时,也是有些可惜龙越没有提些条件。这个堪称延续道途的因果,日后可是不好回报啊。 张崇摇摇头,抛开杂念,调整心绪,而后取了几枚气血丹服下。他身躯泛起一层微带血色的灵光,而后逐渐化为粘稠的一层包裹在他体表。 断臂被真元包裹着缓缓接到张崇的左肩,在张崇的神识控制之下接近完美的接上。首先是皮肉相连,然后是骨骼、筋。 这种接续是脆弱而且只存于表象的,外力一碰便又会断裂。 张崇左手掐诀,以雨泽术凝聚出十数滴富含生机的雨露,抬手敷在伤口,催生新肉。 张崇此刻颇有些明白创立《乙木化生经》的前辈立意在何处了。木属功法在攻伐之能上远不如其它行属,但是疗伤、困敌却自有妙处。 简言之,扬长避短而已。 接臂疗伤需要水磨功夫,张崇在舱室内枯坐了几日,由于身上有伤,周天不全,他不能修炼。每日施展几回雨泽术后便多得是时间胡思乱想。 夜间,张崇也是少有的选择入睡,还做了些意义不明的梦。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张崇白日间想起自己夜里曾梦到的一些人、事,觉得颇是荒缪。 梦到近日来的斗战也属寻常,金丹修士强大异常,每每想起那些斗法场面,张崇心有向往,又很是畏惧; 仇惠英在水下的随意一斩,那是亲身体验金丹威能的一回经历,张崇自也是记忆犹新。那种直面死亡的感觉令张崇很不喜欢,也有些厌倦。 至于那个人…… 张崇回思梦境,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胡思之间居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情劫难渡,不如不渡”的念头。 …… 敲门声响起,“张师兄可方便么?” 张崇隔空解了禁制,打开门,言到:“师弟请进,在下有伤在身,不便相迎,还请见谅。” 龙越道了声“无妨”,走到矮桌对面坐下。 张崇几日来颇是无聊,此刻倒是乐得有人陪他闲聊几句。他从乾坤袋内取了一套茶具出来,准备亲手泡一壶茶。 “师兄的伤势如何了,船上倒还有一些疗伤丹药,可惜并不合用,品阶也是不高。” 张崇显出些许忧色,“皮肉接续倒是不难,只是筋骨、血管有些麻烦。气血丹的效用实是不顶事。” 他如此直言不讳,也是想看看能否在龙越这里寻得一二良策。只是龙越手中也没有上好疗伤丹药,仅几句言语宽慰而已。 寒暄过后,张崇问到:“师弟此来不知是有何事?” “海渊城一战,外门执事亡去九人,两人重伤。甲号战船被毁,除开左戈坤之外,船上弟子没逃回来几个。其余战船也是各有伤亡。” “师兄一直在养伤,想来还不知道左殿主已是飞剑传书到宗内求援。早上又传下令来,要调拨一艘战船将重伤的弟子送回山门疗伤。” “哦?哪艘?” “丙号。” 张崇疑惑,“丙号战船受损严重,这么快便修好了吗?” “自然不是,不过殿主又调集了人手去修,连娄师兄这个傀儡师都调过去了,据说十日内便可启航。” 说到这里,龙越语气一顿,道:“师兄,前番殿主下令清点伤亡的时候,我分明是将师兄你的情况呈报了上去,但是左戈坤师兄没有允准你回宗。” 龙越接着说:“就连战船上被鬼煞会魔光所伤的几个炼气弟子都在名单内,可……” “茶好了。” 张崇倒了两杯灵茶,又取了些紫玉灵蜜出来,“请。” 张崇对此也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前番违了左戈坤的令,左戈坤要敲打他也正常。 两人又交流了一番修炼心得,张崇写下书信一封,托龙越在丙号战船上寻个可靠的人带给山门内的齐一鸣。 第十五章 宗内来援 “星河”渐渐消散,先是远处两端的灵力珠子散归天地,而后一颗接着一颗,整个“星河”在几息之内化为大量天地灵气融于大海之中。 仇惠英表面无甚反应,实则内心已是紧张到了极点。她之生死只在离岳一念之间,能不乱方寸已是十分难得了。 在“天星尘寂”短暂的消散过程中,她也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有些灵珠消散时就像气泡被戳破,干脆得很,动静很小;有些灵珠则似泥沙搓成的一般,内蕴真元不少,消散时会立时拔高周围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可见此术气象虽广,其内也是有虚有实,并非完全是以力压人。 仇惠英见危险已去,她体表的金铁色泽便也随之消退。其人稍稍活动了一下四肢,站起身来,略做思量。 她飘身落到海床之上,望了一眼老四。她这个小徒弟自小跟在她身边,虽为筑基散修,但在心性方面却是差了不少。 她开口言到:“如此高明法术,出手之人当是平海宗的掌门,离岳真人。” 听得此言,她大徒弟当即提醒,“师父,离岳真人或许还在亘海,徒儿以为还是不要提及为好……” “不必担心,真人若要杀我,便不会叫那法术自行消散。善恶之分在修仙界中并不合用,于我辈而言,功行实力才是根本。不要以善恶来看待修士,更不要以此揣测元婴真人。” 她接着言到:“离岳真人境界甚高,为师在他眼中当也是不值一提。你等如之奈何?” 四个徒弟互望几下,知道这是师父在考校她们。 小四见师父的目光最先落到她身上,也来不及多想,凭感觉回答到:“徒儿努力修行,日后结成元婴,为师父报今日之仇。” 仇惠英摇摇头,道:“你筑基之日为师就叫你好好想想为何修行,现在却说出这种话,可见你没把为师的话放在心上。” 小四听着师父的语气渐厉,忙是低下头来。 “以后少跟信老头的儿子来往!” “这……” “嗯?” “是,徒儿知道了。” “你四人要明白,修行不是为了为师,也不是为了报什么莫名其妙的仇。而且为师刚才便说了,不必以恶、仇之念看待离岳真人,眼下平海宗和鬼煞会虽在交战,但日后未必没有借助平海宗的时候。” “至于今日之险……” 仇惠英语气微带叹息,“别说元婴难成,就算小四你日后真的修到元婴,只怕也寻不到他了……” …… 十日后,丙号海船启航回宗,由娄述泽和两名外门执事共同护卫,长老王焕温镇守。 张崇如今有三件事情忧心,一是苦于没有上好伤药,左臂断伤恢复缓慢; 二是左戈坤令他辅助龙越掌控丙号战船,不许他回宗疗伤。他左臂的伤势实是不支持他与人动手,若是鬼煞会来人偷袭,张崇到时怕是难以兼顾; 三是附在左臂内的秘境空间起了变化,好似衰弱了不少,张崇做过尝试,发现开启秘境门户变得颇为艰难。 匆匆几日过去,远方天际,朗朗晴空下忽然出现了两个黑点,黑点飞快接近战船,体貌很快明晰起来,原是两只游天鲸。 两只游天鲸接近之后,停了下来,浮在高空,却没有落下。 其中一只游天鲸的宽大鲸背上,两名修士盘坐其上。 一人身着明黄道袍,清容银发,白纱遮面。纵浮云蔽月,其人倾世之颜也可望见三分。 符阁阁主,金丹后期,苏鹤筱。 在其左后侧,有一长须修士盘坐,其人形貌俊朗,双膝上平置有一柄入鞘飞剑。此人正是曾与张崇有过一面之缘的斩鲸别府府主,李似道。 游天鲸到达战船上空后不久,左忘、雷应劫二人便飞至鲸背之上。两人齐齐拱手一礼,“苏师姐有礼”。 苏鹤筱站起,还礼道:“二位师弟有礼。” 李似道也是起身,与师兄、师弟见礼。 苏鹤筱问过几句当前局面之后,道了声“我已明晓,劳师弟传令下去,破城之后,扫荡残余。” 说罢,她踏前一步,飞离鲸背,落到海面以上百丈之空。 只见其人双眸之中浮现丝丝缕缕的灵光纤迹,仿若万物光影变幻映照其中。 定玄真目! 此瞳术有破妄驱迷、去伪存真之能。 苏鹤筱抬眼望去,重重白雾仿若无有,其内一座高三十六丈的战争法城映入苏鹤筱眼中,城名“天运”。 “天运?” 苏鹤筱心中一哂。 天运城内的情形受阵法所蔽,难窥全貌,但其中大致实力却不难凭气机分辨。她将雾内情形看过之后,瞳术一收,翻手自储物戒中取了一块赤红玉符出来,当空一祭。 此符本身并无什么高妙之处,其跟脚只是一道寻常的封术符而已。然其内所封印的法术却是来头不小,乃是映照乾元殿左殿主齐臻的本命法宝而得。 玉符脱手之后,扶摇而上,直入三百丈高空。待到玉符悬立之时,符已碎裂,其内一轮骄阳破玉而出,瞬息之间化为曜日烈阳,与太阳共放光明。 海面之上,战船进发。 张崇坐在舱室之内,隔着窗户往天空看去,但见双日横空,一温和,一炽烈。 乍一看去,似乎后出现的烈阳霸道更盛,其光线也是炽烈百倍。 他微微眯眼,欲要看个分明。但是刺目光线落到他瞳孔之内,令其双目仿若置身地火炼炉。张崇只好收回目光,明白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多看几眼便可能会沦为瞎子。 此烈阳一经现世,白雾便似火中冰雪一般飞快消融,一息之间便消退数十上百里,只消九息时间过后,海面澄空,唯一座孤城独立。 平海宗战船进攻天运城的一大阻碍就是这漫延千里的古怪雾气。此雾不除,战船一旦冒进,必会处于敌暗我明的境地,然后被分而击之。 如今雾气已除,战船大可长驱直入,与天运城在正面一较高下。 苏鹤筱朝天运城飞过去,李似道也是从浮在高空的游天鲸背上落下来,紧随其后,为自家师姐掠阵。 李似道自信以苏鹤筱的修为,刘一凡等人齐上也非敌手,但以防万一总是没错的。何况玄魂虽然一直没出现,但谁也说不准他还留了什么手段。 苏鹤筱悬于高空,俯视此城,见厚有一尺的灵璧将整个法城包裹在内。 法城以一块极其巨大的山石为基,上建四方城墙,不设城门。城墙内有四矮一高五座塔楼,四座矮楼拱卫着当中的高痩主塔。 主塔之顶高出城墙三丈三尺,六棱六檐,塔尖盘坐三具白骨,三者后背相靠,呈打坐之态。 苏鹤筱正等着五艘战船就位,天运城内忽传来一声问喝,“来者何人?” …… 第十六章 紫纹纽虫 天运城内传出的声音透着一股粘稠恶心之感,好似喉有浓痰,肺有蝇蛆。 苏鹤筱听见问喝,回了一句,“孽畜,弃城投降,本座可饶你一命。” “你便是苏鹤筱。久闻仙子大名,如今一见,姿色不怎么样,火气倒是大的很。平海宗的老太婆便都是你这般么?” 苏鹤筱目露愠色,素指微颤。 天运城内,主塔最上一层六壁各有敞门一个。此时六扇敞门先后有灰褐色液体涌出,沿墙体流下。 苏鹤筱细眉一皱,厌恶至极,眼前景象与凡人跑肚拉稀何等相像? 灰褐粘液源源不绝,约莫六成又沿墙体向上流动,在塔顶上聚集为一坨。这一坨东西越胀越大,从檐边耷拉下去,牵出几缕。 其在变得浓稠的同时,密密麻麻的紫色纹路在其内浮现出来,粗细毫无规律。紫纹纽虫便是由此得名。 苏鹤筱:“甘大,你虽是妖修,但总也是拜了玄魂为师,更有金丹修为,何必故作丑态,徒惹人生厌?” 苏鹤筱言罢,这堆东西那散发着腥臭味的嗓音又是响起,“天性如此,倒是让仙子见笑了,嘿嘿……” 此物说话时,体表冒出一个个气泡,几若鼻涕,冒出后立马破裂。似乎这便是它一个金丹妖修发声的方式。 这些气泡破裂之后,留下来一些孔洞。一个孔洞的内壁蠕动了几下,数十条黄白夹杂的蛆虫便自里面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 它们在此兽的体表钻入钻出,好不快活。 苏鹤筱遮面的白纱轻柔地动了一下,似是女修呼了口气。其人双眸一闭,转瞬睁开,眼神便已是清明无二。 功行到了她这个地步,些许杂念情绪自是没法对她造成困扰。 苏鹤筱排空杂念之后,城内的紫纹纽虫又生变化。 一团血肉自塔顶上的一摊粘液中钻出来,渐渐立起,显露出人的形状。其下半身不化双足,而是弯弯曲曲的一条,与塔顶黏在一起。其上身显出两只手臂,前胸后背皆如常人。 双肩托一头颅,其上无须无发,勉强有个七窍形状。 甘大也知苏鹤筱修为甚高,但有天运城相助,还有刘一凡等同道为援手,他觉得可以一试对手深浅。 “法天象地!” 甘大忽然大喝一声,身躯猛然拔高,钻出护城灵璧。一息过后,一尊高有十八丈的半身巨人便出现在天运城之上。 甘大右臂一摆,手臂骤然弹射出去,挥拳击向苏鹤筱。 苏鹤筱怡然不惧,抬手伸出一指,微微一划,一道无形利刃便将甘大的右臂切为两半。 然则长臂断后,扭曲两下,瞬间又分为十几条细小些的长蛇,围咬苏鹤筱。 苏鹤筱五指凌空一抓,百十道利刃凭空生出,将长蛇切为碎末。 碎末随风飘散。 “不过是些长肉堆肥的手段,也敢妄言‘法天象地’?大言不惭!” “法天象地”乃是真正的“神通”,即便是元婴妖修也没几个能修成。甘大这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着实厉害。 “丑妇看招!” 甘大又是大喝一声,胸膛鼓起几十个凡人脑袋大小的鼓包。 苏鹤筱岂会容甘大从容施展,她指间储物戒毫光一闪,四块华彩各异的墨条飞出,随其指尖而动。 以真元凌空画符对苏鹤筱来说自是不在话下,但是若要动用强力手段,那便非得有几块好墨不可。 但见其人指尖一点,便自一块暗红墨条上引出一线细流。她心念一动,灵符立成。 炎诛符! 此符一动,天地间立时躁动起来,盖因苏鹤筱也是调用天地灵气作符。 便如天外陨星落下,九团炽烈火焰带着焰尾往甘大身上落去。 面对此宏大法术,甘大巨大的身躯成了累赘。但他却没有避开或是选择守御,依旧挺着胸膛,酝酿着法术。 九天火球砸落下去,甘大的头颅忽然先行爆炸。嘭的一声,紫液黄汁飞溅,一只骨爪自其脖颈断裂处生出,迎风而涨。 轰!轰!轰! 七团火球落下,将白爪摧毁,余下两团被甘大以左臂挡住。虽然左臂被轰碎了,但对紫纹纽虫一族来说算不得什么重伤。 苏鹤筱目光往下一看,知道那白爪当是天运城阵法之力。不过阵法的攻击有一定的时间间隔,在下回阵力凝成之前拿下这恶心的纽虫便是。 甘大好似喉咙鼓泡一般发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随即将胸膛奋力一挺。蓄积已久的鼓包啪啪爆响,其内千百条蛆虫被释放出去,铺天盖地地朝苏鹤筱压去。 苏鹤筱再取一墨,念动成符。 雷光符! 雷光照耀数里空域,其力扫过,众蛆虫无一不是化为齑粉。 苏鹤筱经由几下试探之后,已是想好了致胜手段,她正待引墨,忽然额头灵光大放。 她立知不对,遂以“定玄真目”扫视此间,见周遭有不少残魂飘散。 心中稍一转念,苏鹤筱便知这是甘大暗藏的手段。其人师承玄魂真人,抽魂夺魄,攻击识海的邪道手段自是不会少的。 苏鹤筱已是想到了那些蛆虫中可能藏有剧毒的可能,故是以雷光符消杀。不想这些蛆虫内竟然皆是藏了生灵魂魄的,此攻击识海的邪道手段却是她没料到的。 好在她识海之中早有手段布下,蕴养于识海内的御邪符自行护主,甘大的杀招却是不能建功了。 苏鹤筱随即气势一变,此间杀机立起! 天运城上,修为低了一筹的甘大已是借着主塔里不断涌出来的脓液重新长出来双臂。 他见苏鹤筱杀心已起,顿觉不妙,庞大的身体立时如山体垮塌一般坍塌下去,大滩大滩的脓液堆在护城灵壁之上,正飞快的往内渗进去。 苏鹤筱引墨画符,不是引一缕细墨,而是动用了一团翠绿色的墨汁。 她伸手在丹田处一招,取了本命法宝玄霜笔出来。 一笔凌空落,灵符应世生! 枯绝神光符! 此符取自平海宗八脉正录之一,《枯荣生灭法》。以其中所载“枯绝神光”之术作符,专事消杀生机。 紫纹纽虫血肉甚多,再生之能也是强大。肉身生机旺盛,魂魄藏于其中,飘忽不定,此可谓该族存身之根本,天生的能为。 于甘大此妖,苏鹤筱观察下来,发现其人虽成妖修,也习道法,但是兽性未脱。他结丹多年,不思弥补弱点,反而练了一手不伦不类的“法天象地”。 生机虽盛却不凝炼,血肉虽多却太过庞大,好似沙子堆成的巨人,断手断脚也不碍事,但面对潮水冲刷,却是不如一颗黄豆结实。 一道灵符落到天运城上,撒下漫天青光。 灵壁之外,被青光照到的血肉立时散发出熏天臭气,生机消散,化为灰败残渣。 不过几息之后,甘大身上没来得及躲入灵壁的血肉便被枯绝神光消杀干净。 天运城内,甘大之声传来,带有挑衅意味,“仙子,留些血肉予你补补身子,日后吃你几个弟子再长回来就是。本座便在城中,你奈我何?” 苏鹤筱未做多言,素手一送,将翠绿色的墨条送入灵符化成的青光源头之内。如此一来,只要苏鹤筱真元未竭,墨条未尽,灵符便不会消散。 苏鹤筱掐诀一催,笼罩天运城上空的青光顿时一盛,七成威能为灵壁所阻,三成穿透过去。 主塔的墙壁可阻隔不了神光,藏身其内的甘大立时心生濒死警兆。 甘大的肉身、生机在枯绝神光之下飞速消散,苏鹤筱估计,不消半柱香功夫,甘大便会肉身生机尽失,只剩下魂魄任人宰割…… 第十七章 符阵 天运城城内哀嚎之声不止,嘈杂之下,不少被枯绝神光波及的炼气修士皮肉脱落,化作枯骨。 就在此时,凌空而立的苏鹤筱忽生感应,他回身一点,指尖一滴朱红墨汁飞出。 在她斜下数丈之处,那滴朱红墨水似碰触到了什么无形之物,如雨滴拍打在礁石上一般散裂开来。 浅红的冰晶从那一滴墨中疯狂生长出来,恍若凭空绽放的一朵晶石之花。苏鹤筱不躲不闪,立在空中,双目中显露毫光。 冰晶之花生长出数丈长,其内每一根冰晶都仿若锋利箭矢,或长或短,或偏或正的指向苏鹤筱。但,也就仅此而已,此术终究落不到她身上。 只见苏鹤筱眼目望去,偌大的冰晶之花当即寸寸崩散。“定玄真目”之下,冰晶碎片光滑表面上折射出一个阴险的影像。 双首灵蛇在空中显露出身形来,它天生擅长隐匿,只可惜在苏鹤筱的定玄真目下,它却是藏不住了。 此蛇吐出的冰寒之气未曾建功,狭长的蛇目中显露警惕之色。 苏鹤筱只扫了它一眼便不再关注,她转身将法目的范围扩展出去,寻查异样。 指间的储物戒上灵光一现,又是四块墨条出现,围绕着其人手腕旋转。八墨齐出,苏鹤筱这是要动用全力了。 李似道一直积蓄着剑势,他在苏鹤筱转身的瞬间便已有了动作,抬手,拔剑! 李似道与苏鹤筱成为师姐弟已有两百三十载,他当初拜入平海宗时,苏鹤筱已是筑基修为。 他筑基后升入内门,拜了金丹长老为师,成了苏鹤筱的师弟。 两百载弹指一挥间,师尊已是坐化,当初的师兄弟皆未能结丹,已然全部故去,如今便只余他们二人。 自从结丹以后,李似道已是有许多年未曾和苏鹤筱并肩作战过了。苏鹤筱已是金丹后期,他却还停留在突破中期的门槛前。 修为相差太多,共御敌手的机会便愈发难得。 飞剑出鞘,化作一线剑光破空而去。 飞雨落隙! 这一道剑光很浅,凛冽杀机内敛其中,似毛毛细雨中普普通通的一线。 剑光抹过双首灵蛇的一个头颅,它两个蛇头微微转动,其中一个虽被剑光穿过,但却似乎未曾受伤。 然则在下一瞬,两滴蓝紫色鲜血从它其中一个蛇头上渗了出来,一左一右。 两滴血液被双首灵蛇体内泄露出来的冰寒之气冻为血冰,自鳞片上滑落下去。 几息之后,一双蛇目中失了神采,生机断绝,蛇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飞雨落隙,雨过,隙生! 远处天际的一只游天鲸上,李慕混在一众平海宗弟子之间,遥遥观望着天运城外的战斗。他身边还有李似道的两个徒弟,无为、无谓两师兄弟。 隔的太远,李慕只能大略猜测出李似道是使了“飞雨落隙”这一招。他自行认定之后,脸上不住地显露出笑意来。 “无为师兄,你可认得曾祖叔使得什么手段么?” 无为知道李慕什么想法,当即摇摇头,由得李慕在众人面前卖弄下去…… 李似道伸手召回飞剑,颇是满意,不仅仅是因为他一剑重伤双首灵蛇,更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与师姐之间仍有几分默契,这才是最令他高兴的。 双首灵蛇痛失一首,当即嘶吼一声,长尾当空一摆,头下尾上,便欲往海中钻去。 雷应劫目光如电,他见李似道一剑重伤双首灵蛇,当即也是御使雷霆剑,将之祭出。 双首灵蛇既现,鬼煞会一众想来皆是到场了。如是能乘此良机击杀灵蛇,过后的战斗也会轻松几分。 雷霆飞剑长啸而出,与此同时,一团血光落到了天运城上空。 刘一凡隐藏在红袍兜帽下的面色极不好看,他没料到平海宗的人竟然会来得这么快,丙号战船分明才离开数日。 “刘一凡,救我!”,甘大的呼叫自灵璧之下传来。 “哼!死到临头了,还是连声‘二师兄’都叫不来?” 刘一凡张口吐出血魔珠,以“血魔神光”撑开一方空间,使下边藏身主塔的甘大能留住性命。 苏鹤筱已经用法目遍观四方,却未曾发现鸦散人和仇慧英的踪迹。她警惕起来,怀疑是玄魂给那二人留了什么隐匿手段,却是还需警惕为好。 苏鹤筱抬手将枯绝神光符内的墨条招回,笼罩天运城的青光当即消散。她扫过一眼,见之损耗了十之一二的样子。 她对刘一凡言到:“你不是我的对手,叫那二人一同出来受死。” 刘一凡“嘿嘿”一笑,这嗓音与他的师弟,甘大,颇有几分一脉相承的意味。 “仙子修为深厚,刘某自知不敌,你我打个商量可好?” 苏鹤筱无言。 “刘某以身相陪,换仙子高抬贵手如何?嘿嘿。” 苏鹤筱闻言,神色愈冷,她一指画就灵符,历声言到:“雷诛!” 此符一经爆发,立时如天威降世,雷蛇如柱。其速甚极,当刘一凡看到它时,雷霆已是来到了他头顶之上。 嘭! 雷霆当头劈下,刘一凡顿时被轰成的粉碎,四肢五脏各自散落,身上的那件赤色袍子被轰出了一个打洞,飘然落下。 苏鹤筱早已看过门内有关鬼煞会修士的情报,知道刘一凡不可能在这一击之下丧命。其人终究是玄魂亲传,金丹中期。 果不其然,刘一凡散落的各块肉身飞了一阵后便停滞在空中,而且逐渐改换形貌,很快化为血团。血团涨大扩散,彼此之间连接在一起,聚成了一片小湖。 刘一凡此人之肉身已非常人,一应骨骼、内脏实则都是血液聚化,本身可以视为血液和神识、魂魄聚合成的非人修士。 其人常年披身的连帽长袍也是品级不凡,是他温养多年的一件护身法宝。此刻这件法袍便如沸水中的蚕茧一样散开,化为丝丝缕缕的红色细线肆意游走,与化为一小片血湖的刘一凡混杂在一起。 声音自血湖内传出,“仙子霹雳手段,卖相不错,威力似乎不怎么样啊。” 苏鹤筱以法目观去,见红袍法器所化的丝线与这片血海构建了两层防护,掩盖了刘一凡的识海、魂魄所在。 定玄真目看不穿,那么她手中用于攻伐识海的灵符当也是派不上用场。不过此路不通,她自有其他办法。 玄霜笔悬在空中,以极快的频率微微颤动起来,与此同时,凛冽的危险气息也是浮现于天地之间。 刘一凡虽舍了五官皮肉,但是神识感知尤在,他暗道不妙,急呼:“师弟,快来助我!” 天运城内,主塔里本来奄奄一息的甘大又积攒起了庞大的体型。他下半部血肉化出了数十条粘稠的触手,通过主塔底部的铁栏伸入地下一层。 每一根触手的末端都缠绕着一只妖兽,亦或是昏迷不醒的人修。 这些生灵的鲜血精气都被以极快的速度吸噬干净,魂魄被扯出,在触手内外钻入钻出几转便成了长长的蛆虫。 这些妖兽、人修化作枯骨之后,触手扭曲开来,将之包裹住,连最细小的骨头都不会浪费。 甘大听到刘一凡的呼喝之后,虽然还是下意识想反驳一下“师弟”这个称呼,但终究是没有说话。 城外的危险气息透过灵璧传递进来,凛冽不减。甘大知道耽搁不得,十几只触手赶忙卷了几十具生灵,出了主塔,到灵璧外相助刘一凡。 苏鹤筱见甘大又是变作了一具丑陋巨人,她在空中俯视,发现妖兽残肢、修士法袍嵌在它身上,时有掉落。更为重要得是天运城的阵力在甘大脚下汇集。 苏鹤筱虽然还是没能发现鸦散人和仇惠英藏匿在何处,但她已是不想再与这对师兄弟纠缠下去。 但见她玉指拈住一块墨条,轻轻一抛。墨条飞入高空,下一刻,天穹似变成了砚台,墨条在其中化开,散为浅色薄云。 甘大皮肉蠕动,变成了一只蟾蜍模样,仰头对准空中的苏鹤筱。它肚皮一鼓,紧闭的大口缝隙被挤压出黄黄绿绿的浆液。 随后它张口一吐,一块肉球便被大蟾蜍吐出,猝然逆空冲去。肉球内包裹着天运城的白爪阵力、甘大刚刚吸收的残魂以及驳杂灵力。这些力量被他强行挤压到一个肉球之中,朝天空击去。 此术名唤“万邪之卵”,原本是颇具智慧的一招妖术。以纯粹的妖力凝聚卵壳,隔绝探查,其内包裹为何只有施术之人知晓,辅以虚实、正奇之道,斗法时能发挥极大效用。 不过,此刻的情况容不得甘大从容施展,故而他吐出之物实是粗糙的很,只是其内积压的力量确实不少。 苏鹤筱甚至不需动用定玄真目,只随意一望,便知此肉球内有何驳杂灵力。 她没有去管,而是伸手执定了浮在空中颤动的玄霜笔。 在她玉指接触到符笔的一刹那,天际薄云中忽现八十一个光点,若天罚之目。 随后,雷霆如雨! 八十一道雷诛符聚成符阵,裹挟天地灵气。狂暴的雷光如暴风雨般席卷而下。 首当其冲的就是甘大吐出的肉球,在雷雨一触之下,肉球爆散,而后湮灭,便似海浪下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雷光拍打在血湖之上,其上虽泛起浓郁的血光抵挡,但却是一触即溃。血湖转眼就变成了一张破布,无论刘一凡的魂魄藏在哪个角落,想来都是难逃雷霆之力。 甘大更是不堪,他仓促催生出来的躯体根本没有半点用处。雷光一落,他小山一般的躯体便土崩瓦解,只剩下最核心的一团血肉包裹着魂魄、紫血在雷雨下瑟瑟发抖。 刘一凡实没有想到这回的对手一认真起来竟如此厉害,自己如今分明没有半点周旋的余地。 血袍法宝已然成了灰灰,他心一发狠,血泊内与识海纠缠一处的三滴本命精血燃烧起来。 血解寄运! 雷雨之下,血泊一分为三,内里各含一滴本命精血,分别朝东、南、北三个方向逃走,速度奇快无比。 苏鹤筱起法目一观,见三个方向的污血都是灵力充沛,血气浓郁,明晓刘一凡当是燃烧了精血以作遮掩。 她一时分辨不出刘一凡的魂魄到底附在哪具内,转念演算出若同时攻击三处,那三具残躯都可能逃走。 于是她持玄霜笔一动,连出三笔。 一笔往南,一笔向北,一笔去东! 三道雷光先后从符阵中冲出,抹杀了南、北两个方向的残躯,而最后一道雷光则是只摧毁了大半残躯便追之不及了。 她一笔调用了足以击杀刘一凡残躯的符阵之力后便出下一笔,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只可惜最后一笔还是稍慢了些。 符阵耗用了一整条墨,若是刘一凡恰好选择了真身往东,那可就颇为可惜了。 苏鹤筱望着东边,心道:不知运气如何…… 第十八章 分利 雷诛符阵降下的雷暴渐渐减弱,一道道雷霆有意避开了两处地方,把威能都往天运城的灵璧上宣泄出去。 一处是甘大在雷暴下魂飞魄散后留下的一团血肉; 一处是刘一凡带不走的乾坤袋。 苏鹤筱伸手将刘一凡的乾坤袋摄来收入袖中。 等雷诛符阵威能耗尽之后,她翻手取了一方玉盒,托在手中。另一只手启了盒盖,施法一引,紫纹纽虫残存的精华血肉当即裂开了一个口子,内里紫色血液被吸出,牵出一条细线落到盒子中。 紫血流尽之后,紫纹纽虫身上的紫色纹路也便消失不见了。 玉盒名为“制墨宝盒”,苏鹤筱往盒内看去,里面的纽虫精血只够制成小半块墨条。 若是刘一凡的乾坤袋内无甚好物,那么这番可就亏大了。她施展雷诛符阵可是动用了一整块雷属墨条。 符阵威能如此浩大,除开苏鹤筱倾注了自身的半数真元外,还引动了天地灵气,最为关键的便是苏鹤筱最后抛出的墨条了。 实则以苏鹤筱自身之力,不动用墨条一样能施展符阵,击败刘一凡师兄弟。不过她想要留下余力应付可能潜藏的鸦散人和仇惠英,那便需动用珍贵的消耗之物了。 自始至终,鬼煞会的两个供奉都不曾现身,也不知是何原因。 玄魂真人一直藏在暗处,这也是苏鹤筱没有选择去追击可能存活的刘一凡的原因。苏鹤筱知晓掌门真人在上空看护,玄魂不敢出现,但是离远了,难保玄魂不会出手救自己的弟子。 苏鹤筱合上制墨宝盒,折身往游天鲸背上飞去。 过了一会儿,顶着一层薄弱灵璧的天运城忽然传出一阵响动,随即发动起来,往东而去。 战争法城内还有不少掌控阵法的鬼煞会修士,他们要乘天运城逃走。 五艘战船已然临近,法城速度不快,终究难逃战船龙息之力。 三名金丹修士立于游天鲸之上,俯瞰海面。左忘在一艘战船的甲板之上,左戈坤居于船楼之内指挥各船。 过不多时,在战船的追击之下,天运城已然落入了龙息之阵威能的覆盖范围。随着左忘一声令下,五艘战船一字排开,船首龙口大张,灵力在其中凝聚成震颤不已的光团。 随后,五道笔直的灵力光柱促然击出,轰击在天运城的护城灵璧之上。五艘战船合力一击,天运城本已脆弱的防御阵法当即被破。灵璧碎裂,一道道人影自城内中钻出,朝四面八方逃去。 庚号战船内,龙越见远处的天运城已破,鬼煞会修士皆成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只顾逃命。他当即振奋起来,接下来当就是围剿这些修士,入法城内搜刮战利了。 然而,几息过后,龙越没等到全员离船剿杀鬼煞会修士的命令,却收到了左忘着他们检查御水之阵,准备潜入水下的命令。 龙越不敢对虚壁内的左戈坤说什么,他几步出了船楼,来到甲板上往天运城看去,忽然发现已是有不少平海宗弟子飞去剿杀鬼煞会修士了。 他微有些结舌,于是仰头朝天上看去。 高空中有两只体型庞大的游天鲸,两兽所浮之处一高一低。 高的那只自是苏阁主的坐骑,而位置较矮的那只游天鲸上却是在接连不断的飞下人来。 龙越定睛一看,这些人大多身着平海宗内门弟子服饰。他冷哼一声,暗道:“探路、接战叫我们来做,死了这么多人,到了搜刮战利的时候却是只让内门的人上,哼!” 龙越看了一阵,见从游天鲸上下来的弟子多半都是直扑城内,真正拦下的鬼煞会修士并无多少。 其人摇了摇头,觉得内门之人即便功法精妙,修为高深,但是此番表现却是差劲得很。 鬼煞会的人窝在天运城里这么久,逃命之前必然是将城内宝物搜刮了一番的。杀人夺宝未必就比直接冲入城内的收获少了。 先布下围堵,尽量拦下鬼煞会修士,清剿干净之后再入城,如此方是良策。 他念头转过几下,忽然想到这些内门弟子也可能是由于怕死,不敢与鬼煞会生死相搏,所以才把目标定到城内余财上。 龙越想到这里,嘴角莫名勾起。他转过身,去寻执掌御水阵旗的那四个弟子。 张崇安坐舱室之内,远远望见了天运城外的混乱景像。他本也不打算离船出去与人斗战,见了如今情形,自是心情颇佳。 如今庚号战船实际上的指挥者是龙越。张崇虽然是和光殿执事,但他重伤在身,所以便把权力都交给了龙越,好安心养伤。 没等多久,左忘的命令便传了过来。 五艘战船缓缓沉入水下,一刻钟后便接近海底。海渊城遥遥在望,张崇隔着舷窗望去,见此连绵巨城盘踞在海底山脊之上。 城里上回被战船摧毁的建筑并未修复,仍旧废墟一片。然则大大小小的阵法内,修士身影似乎比上回多了许多。也不知是刘一凡等人落败,城内群龙无首以至慌乱,还是上回得胜令亘海散修对鬼煞会多了几分信心。 不远处,甲号战船歪斜着躺在海床之上。受令看守残船的剑尾鳄本在睡梦之中,察觉到几艘战船的动静之后,自是醒了过来。它遵循御主命令,长躯一摆便冲了出来。 仅一只实力普通的三阶妖兽实难以造成什么阻碍。一方大印从天而降,猛然落到巨鳄背上,将之砸得在水中翻转不止。 左忘飘然落到万岳印旁边,言到:“你等去攻打海渊城,不必理会我这里。” 左戈坤闻得嘱咐,当即通过灵影虚壁传令各船,以龙息阵力摧毁海渊城。 各船得令,船首龙口先后散发出狂暴灵波,便在此时,前方城内忽然传来呼喊之声。 “平海宗的道友且慢动手,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此声听起来颇有几分沧桑意味,想来应是年纪不小。 左戈坤闻得乞降之声,便传令各船暂且不要攻击,等他的命令行事。 过不几息,两个修士便自海渊城中出来,往战船这边飞来。 左戈坤令乙号战船稍稍靠前几分,越出阵列,他来到甲板之上,立于船首,静候来人。 鬼煞会二人到来之后,为首一人隔着灵璧朝左戈坤一礼,道:“老夫信散人,道友有礼。” 信散人发须稀疏,面容枯瘦,他身侧一人是个女修,相貌倒也出众,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跟在信散人身后。 二人的站位也是颇显诚意,此地乃是海下,修士、战船皆是悬浮水中,但信散人并未选择与站在甲板上的左戈坤齐平,而是停在了龙首之下,低且远的位置。 左戈坤垂目打量了二人一眼,双手一垂一负,并未还礼。他道:“你且等着,待稍候殿主归来后再由他定夺。” 信散人只得连连称“是”,随后将目光移到左忘与剑尾鳄交战之处…… 第十九章 乞降×偷袭 剑尾鳄体型巨大、皮糙肉厚,很是抗揍。它斗战之能虽不及左忘,但也着实是令左忘费了一番手脚。 左忘自身之功法、法宝皆是以势大力沉为特点,缺了些凌厉的杀伐手段,面对剑尾鳄这种对手不免就要大耗一番真元。 将剑尾鳄击杀之后,左忘破开其腹,先取了妖丹,将兽躯留待以后再行处置。 乙号战船外,信散人见左忘事毕,往此处而来,连忙上前一礼,言到:“见过前辈。” 左忘往船上的左戈坤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左戈坤遂将信散人前来乞降一事说了出来。 左忘闻言,不禁颔首,如能少些麻烦、不费几颗灵石便拿下海渊城,那自是再好不过的。 他正待询问几句,听听信散人有何条件,岂料变故突生。 信散人身旁一直不发一言的女修身上忽然散发出强烈的灵力波动,与此同时,她也是抬起了手来。 左忘立时察觉不对,陨落的危险离他很近。事发突然,他抬手便是一掌,使用了最为迅速,也是最为好用的一式法术——大擒拿手。 左忘施展了大擒拿手之后,身形一顿,头部如遭重击,往后仰去。与此同时,一只黑如水墨的大手凭空凝聚,一把抓向信散人二人。 大手五指一握,其内传出一声闷哼。 左戈坤见情况不对,立时跃下战船,法剑一提便落到左忘身旁,询问到:“殿主,出了何事?” 直指魂魄的攻击,藏于无形。 左忘已有猜测,心知这当是玄魂留下的手段。好在施展之人修为不足,这一下还要不了他的命。若是由金丹修士凭此出手偷袭,结果便不好说了。不过,面对同阶修士时,左忘当也不会如此大意。 他没有理会左戈坤的询问,只是叫战船内的人打开灵璧放他上船。识海脆弱,马虎不得,左忘急需寻一个静室坐定自观。 左戈坤提剑而立,目光转到大擒拿手所握之处。几息过后,大手消散,露出一具被捏得失了人形的女修肉身。 左戈坤双目一凝,仅有一人,那个信散人呢? 他神识一展,瞬息间遍查四周,一无所获。再看此女修,肉身重伤,但是性命尚存。其人双目无光,眼神黯淡。左戈坤抬手将之扣住,取了一张灵符出来,贴在女修丹田处,封闭她一身真元。 “将此女带下去好生看管,喂些伤药,别让她死了。” “是。” 左戈坤落回战船甲板,正待返回船楼之内,但信散人之声却忽然响起。 “左真传,且听老夫解释!” 左戈坤猛一转身,手中法剑绽放灵光,但声音源头之方位变换不定,难以寻到。 “此女所为绝非是吾等的主意,她定是被玄魂真人控制了识海,还请左真传明鉴!” 左戈坤对着海渊城的方向回道:“你叫我如何信你?” “玄魂手段残暴,吾等为其鹰犬皆是出于无奈。如今他得罪了贵宗,吾等自是要弃暗投明,安敢偷袭贵宗殿主啊!” 左戈坤:“你等速速将海渊城阵法放开,我便知你等是否无辜。” “真传见谅,海渊城是吾等同道最后的倚仗,如若贵宗不保证吾等安全,老夫怎敢回去叫众同道放开阵法?” 左戈坤冷哼一声,“此时不愿,待我攻破汝城,到时尔等小心性命不保。” 左戈坤言毕,却久久不见信散人回话,他举头看去,见雷应劫还未下来。对面的老修颇是谨慎,怕是想到了他可能是在拖时间。 左戈坤见此临时一计不成,便也不再多言,回了船楼之内。 通过灵影虚壁,左戈坤令各艘战船分散开来,围住海渊城。还要派遣筑基弟子在战船周围巡弋,以免城内修士大举出逃。 过了约莫有一柱香功夫后,雷应劫从天际游天鲸背上回到了水下。 得知左忘性命无碍,他便在船楼内的一个蒲团上盘坐下来,闭目调息。 左戈坤虽是平海宗第一真传,但终究未成金丹,没有定策之权。他步至雷应劫身侧,问到:“师叔,左殿主伤势未明,接下来如何攻伐,还请师叔示下。” 雷应劫并不比左戈坤年长多少,但无论从辈分还是修为来看,他都是前辈。 雷应劫闭目依旧,开口言到:“攻打鬼煞会是宗门交于左殿主的任务,我此来只是尊师命来听候调遣。师兄伤势不明,那便等他伤势好些了再说。” 对一个宗门修士而言,贪墨灵石不算大事,教的弟子平庸也无伤大雅,这些都是损害的宗门之利,但“无能”二字却是容忍不得,因为这会动摇修士的立身之基。 左忘不会希望有人“替”他完成了任务,雷应劫、苏鹤筱也不会主动相帮,那样只会令左忘背上“无能”之名。 左戈坤道了声“明白”,接着说:“海渊城内当有不少筑基境的修士,他们岂会一直自困死城?若是他们冲出来逃走,我担心外门人手不足,可否请内门的师弟、师妹们下来相助。” 雷应劫:“你自去找苏阁主说便是。” 左戈坤执礼退下,却没有去找苏鹤筱调派内门弟子。 鸦散人和仇惠英两个金丹修士一直没有出现,左戈坤虽然不觉得这二人会冒着陨落的危险来伏击他,但是他又何必去靠这个险呢。 至于海渊城里的修士,逃了也就逃了,与他何干?留在战船之内总归是比较安全的。 城外的左戈坤如是想,海渊城内的鬼煞会修士和一些留滞在城内的散修也各有想法。 一部分人希望大家一起冲出去,是生是死各凭本事。大部分人则是寄望于能顺利投降,交出海渊城,留得一命。 海渊城是玄魂的,命却是自己的。 信散人是鬼煞会的老人了,他在盟内干了近百年,感情是有的,但忠心却是一丝也无。实则玄魂手底下,即便甘大和刘一凡这两个弟子都未必有忠心可言。 信散人是一心想要投降保命的。外面有平海宗的战船、还有金丹修士助阵,弃城而逃,一起冲出去只能是最后的选择。 可惜,他竟没察觉刘彩身上已是被玄魂布下了手段,坏了议降之事。若非是他有水遁术在身,现在安有性命在? 玄魂依靠如此手段控制手下,如何能使人归心?自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却逼着他们在这里与平海宗相拼,想到这里,信散人消瘦的脸上显出愤恨之色。 议事的正堂内很是嘈杂,有叫嚣分了鬼煞会库藏各自逃命的,也有指责鬼煞会有意纵容刘彩的。人人都在大声辩驳,却无人能给出一个叫大家都活命的办法。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鬼煞会内有几分分量的人物,还有便是散修中修为深厚的筑基同道。 信散人静默不言,他的余光看着正堂一角的几具尸体。那都是与刘彩颇为亲近的修士,被堂内之人擒来泄愤。 此举于事无补,只会加重混乱。 信散人不知道这里是否有被玄魂的邪法控制的人,有多少。但凭借在鬼煞会干了近百年的经验,他感觉到玄魂在推动着城内的万数修士走到平海宗的对立面。 可能只是几件小事,几个小散修,不着痕迹又恰到好处的出现。 元婴真人的手段、智慧令信散人深感无力,即便他能猜到,却也只能被裹挟前行。 第二十章 故人潜入 左忘盘坐于一间舱室之中,双目紧闭,气息悠长。 在大多数修士的内视之中,识海都是一片光明世界,但此时的左忘却并非如此。在他识海之内,一道浅墨色的巨人擎天而立,模样模糊。它投下的阴影遮蔽了大半识海,黑暗盖过光明。 左忘的魂魄藏于识海深处,看着那巨人投下的影子,他与这外来者的争斗一直在持续。黑影的力量虽强,但却是无源之水,最开始没能将他一举拿下,那么随着时间流逝,终会有落败之时。 识海脆弱,故而左忘颇是谨慎,他稳扎稳打,一点点驱逐阴影,夺回对识海的掌控。效率虽不如何高,但却无冒进之虞,没给黑影反扑的机会。 待他将黑影压制住后,再回宗内寻手段根除,务使不留隐患。 …… 一连几日,左戈坤都没有给众弟子传下新的命令。 张崇本也该每日外出巡视,以防有人自城中逃出。然则他却没遵循左戈坤的命令。 单靠气血丹,接上的断臂恢复的实在是缓慢,他是极不愿外出的。这几日龙越等人倒是遇到了几个意图逃走的海渊城散修,不过那些人被发现后便立刻逃回了城内。 闲来无事,张崇修炼魂藏金莲秘术之余,倒是在自家乾坤袋内翻出来一枚骨片。 船队初至亘海之时,张崇曾以雷神之握一招灭杀了一个鬼煞会修士。当时那人肉身、衣袍皆是不存,乾坤袋也是损毁,倒是这枚骨片存留了下来,可见其材质当是不凡。 张崇今番拿出来仔细一看,发现这骨片质地不错,不过却已是被人炼制过了。其效用与玉简类似,都是用来载录功法、记述一类东西的。骨片上的禁制似是邪修独有的手段,张崇尝试了两天,还未能破开。 不过大凡禁制,倚靠水磨功夫总有破解的一天,张崇倒也不甚挂怀。从骨片材质来看,其内所录的内容当是不简单,至少也该对邪修有较大作用。 张崇将之捏在手中,以神识一点点消磨其上禁制…… 咚咚咚! 敲门声起,外间传来一声人语,“张执事,弟子怀晏求见。” 张崇停下动作,将骨片搁在一旁,抬手凌空一点,打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张崇抬眼望去,正待开口询问他有何事,却忽是目光一凝,手下暗运一术。 气机一线! “何事?” 怀晏双袖一摆,一边施礼一边上前。 见此,张崇浑身气势忽是一变,手下雷光乍现,狭小舱室内立时灵压阵阵。 “停下!” 怀晏面上显露吃惊之色,急呼:“道友且慢动手!” 他收回踏出的左脚,原地站定,道:“多年不见,道友可还记得霓某么?” 言语间,其人容貌变幻,转瞬换了一副模样。修为也从炼气后期拔高到了筑基初期层次。 看着其人手臂、脸上大大小小的礁石状斑纹,张崇认出了来人。原是早年随吴织来亘海猎妖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妖修,霓山。 张崇手上雷力不减,道:“霓山?” 霓山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多年不见,道友如今已是筑基中期,金丹大道可期,实在是可喜可贺。” “废话少说!” 张崇心念一动,丹田内九道陨心煞气顿时钻出八道,聚成一枚深色气团。 张崇张口将此剧毒气团吐出,依附神识一缕,隔空送到霓山面前,道:“将此服下!” 霓山面色一顿,面前森森毒气令人窒息,他双唇轻颤一下,道:“张道友何必如此,霓山我此来是为了……” “我不管你为何而来”,张崇打断到,“将之服下,再言其他,否则……” 张崇手中雷力一放,雷神之握呼之欲出。 气机相连之下,霓山立时感觉危险将临,他咽了口津液,心知此行想要达成目的,非得把性命交于张崇之手不可了。 可是……他心中着实不愿,此毒丹一吞,生死便由不得他了。然则行到这一步,他已无退路,即便甘心就此退去,看张崇手里那道法术的样子,想是也不会放自己安然回去。 一番思量之后,霓山张口一吸,将毒丹吸到唇间,而后下了决心,将之吞下。怪只怪他没想到张崇警惕之心竟是如此之重。 张崇一缕神识维系着八道陨心煞聚而不散,若是霓山以自身神识切断,那么必是毒发身亡的下场。张崇也能凭借这一缕神识监视霓山,若他有什么小动作,张崇都能及时反应。 张崇做罢此事,略感安心,他散去掌中凝聚的雷神之握一术,道:“霓道友,寻我何事?” 霓山道:“道友可否先将这门关上?” 张崇伸手一点,舱门立关。 霓山抖了抖衣袖,脚下正待踱步,要将此行目的道出。不料他刚一动作,还一字未吐,忽觉张崇那一缕神识忽是一动,体内毒丹立是涨大一倍。 霓山周身一颤,知晓是张崇在警告他不要有异动。他只好乖乖一站,压抑着自己平时的习惯动作,道:“在下此来是想向道友求一条生路。我知道道友如今是平海宗的外门执事,除了那个娄述泽,这一艘战船上权力最大的就是你了。” 张崇心念一动,明白了霓山所求何事。他倒是不介意顺手救他一命,只是左戈坤原本就与他有嫌隙,此事若是暴露,左戈坤举剑而来,到时只怕是有道途断绝之虞。 然则修仙一事,没有粮资岂能成事。他倚靠与黎南五岛的合作,每年的一气丹和灵石都是足用,但若想一窥金丹妙境,这些却还不够。 此来亘海,一路大小几战,所见金丹之威能实是不少。寻常筑基修士身处其间,便等若浮萍、蝼蚁而已。 说到底,这事做不做还是取决于霓山拿出的价码如何。 张崇思定,他只需加重自身的分量,掌握主动,却不可先开口要价。 “霓道友所言有误,娄执事此前已被派往丙号战船,护船回宗。现在船上只余我一名执事而已。” 霓山闻言,面上一喜,“如此岂不是更好,船上诸事,道友皆可一言而决。只是……” “怎么了?” “道友有所不知,那位娄执事只怕是危险了。” “哦?为何?” 张崇疑惑,娄述泽随船回宗,又有王焕温长老镇守,怎么也比他们这些留在亘海的弟子安全…… 第二十一章 财帛动人心 鬼煞会有两个金丹期的供奉,鸦散人和仇惠英。 霓山告诉张崇,在丙号战船启航回东涯洲的那一日,刘一凡也是将鸦散人二人派了出去,此二人的任务便是尾随其后,寻机攻破战船,斩杀王焕温。 只是令刘一凡没想到的是,平海宗来援如此之快,以至于苏鹤筱朝天运城动手之时,鸦散人二人还未归来。 张崇转念一想,若是霓山所言非虚,那么丙号战船上的人当是颇为危险。至于娄述泽……其人一贯是擅于逃命,这里也只能祝他好运了。 他问:“你不过区区筑基初境,又是妖修,如何能够与闻此等机密?” 霓山回答:“此事乃是信老告知我的,我此来拜访道友,单凭自身之能自然是不足以成功潜入此地的。能见到道友,信老提供了很大助力。” “你所言的信老是何人?” “就是信散人,他是我们鬼煞会的老人了,人们都尊他一声信老。若是论起资历地位,鬼煞会内金丹之下,信老当属最高。” 张崇听后,又问起霓山到底需要他做什么。 霓山闻得张崇之问,知道张崇已是动心了,于是便说起了他的计划。 首先,霓山会以炼气期弟子怀晏的身份在战船上藏匿起来,与张崇一同行事,即是配合,也是监视。 其次,欲借此计划逃出海渊城的还有两人,张崇需在明日配合那二人改换身份。 最后便是待战事结束,张崇掩护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末了,霓山解释到,他并未把怀晏这名弟子如何,只是将他弄晕了,置于兽囊中而已。 此举倒是合乎张崇心意,若是为了一己私利伤了同门性命,他总归是有些过意不去。 霓山说完计划之后,眼神中暗含期待,等候着张崇的答复。 此事还需慎重,来日若是东窗事发,张崇自知宗门必有严惩,然则财帛动人心。 纵然亘海贫瘠,却也只是相对于东涯洲而言。鬼煞会建立三百载,所辖地浑商行的生意遍及尤黎两国,东涯一洲,财富可想而知。即便霓山等人所能带出来的数量有限,那也足以令张崇动心了。 “我还有一问,城内散修不少。你等散些财货出去,聚人一齐冲杀出来。我外门人手有限,你等手中又有威能巨大的灵符、雷暴珠,逃走的可能也不小,为何要行此瞒天过海之举?” 霓山苦笑,指了指天上,解释到:“道友有所不知,信老前两日出来议和,结果与他同来刘彩暴起偷袭贵宗左殿主,左大金丹如何会放过他。况且信老是会里的重要人物,就算逃出去,只怕面临金丹修士的追杀都有可能。” “至于我……唉……” 霓山叹了口气,“悔不该当年入了甘师门下,终年跑腿不说,半句指点都没捞着。我就见过他一回,如今却要受他牵连。我这个记名弟子,保不齐早就被平海宗记录造册了。” 若是被金丹真人重点照顾,想逃得一命的确是极难。即便逃得一时,后续追杀也是少不了的。 “霓道友,说说信散人愿付出的东西。” 霓山一听,顿时愁容尽去,喜上眉梢,抬手自乾坤袋内摸出了两块玉简,脚下一动就要走上前来。 “止步!” 张崇低喝一声。 霓山喜意一僵,收回前脚,以驱物术隔空把两枚玉简递送过去。 “白色玉简中所录乃是小爷……啊不,在下身上所携。青色玉简中是信老和千面蝶明日会带来的东西。” 张崇接过玉简,却没有立刻阅览,而是搁在桌上。他指尖在桌案上轻点一下,隔空把那枚骨片递送了过去。 “这骨片上所封的禁制似是邪修独有,不知道友可有解法。” 霓山拿起一观,琢磨了一柱香功夫,道:“嗯……的确是生魂炼封一类的手段,不单单是神识禁制,其内还有残魂气息。这是那些炼魂邪修喜欢用的手段。” 霓山转而看向张崇,却见其人正将白色玉简放下,道:“今日真是叫张某开了眼,如此海量财货。眼花缭乱!眼花缭乱!” 张崇虽有意压制,可是兴奋之意却是忍不住的溢散了出来。玉简里的东西他用了一株香的功夫只看了大半。 须知以修士神识之能,阅览玉简的效率可比凡人看书快过千百倍不止。 “道友满意便好,事关在下身家性命,在下便开门见山的说了。信老交代了,此中财货道友可以任取两成价值。不过青玉简中所录的三阶宝物部分,道友仅可取三件。” “只三件?” 霓山摆出无奈之色,道:“道友有所不知,会里三阶宝物大多都是由刘前辈等四个金丹高人保管。真正被高层看中的东西早在你们船队出发的时候就被取走了。” 张崇微微昂首,道:“加一倍,我便助你等。” “一倍!” 霓山好似一时忘了自己体内还有陨心毒煞,跳脚起来,尖声道:“四成也太多了。” 张崇没耐心与他扯皮,只是静看其人表演。 霓山一看张崇做派,长叹一声,“道友容我取一物。” 张崇道:“可以。” 霓山取出灵符一张,言道:“这张留音符中存有信老的几句话,还请道友一听。” 说罢,霓山激发了灵符。留音符微微泛起灵光,信散人之声自其中传出。 “老夫信散人,玉简中所录一应宝物,品类齐全,列予道友挑选合用,以示诚意。道友可任取其中三成价值,三阶灵材、宝物可挑三件。道友如需灵石,老夫最多只能出到十万。事起仓促,会内灵石存余不多,十万已是极限。大道之途,有缘即成,无运便罢。” 几句话顿挫之间颇有妙韵,霓山听罢重重点头。张崇闻得此声,只觉录下这段话的人当是一个十分令人信服的修士。他虽未亲眼见过信散人,心中却不禁有了一个颇佳的印象。 几句话便有此效果,奇也怪哉! 随着信散人的声音散去,留音符化为废纸一张。 张崇开口言到:“好,我答应了。” 第二十二章 准备 “合作愉快!” 霓山见张崇答应了,自是大松了一口气。他本也没有太大把握,潜入战船实是一场豪赌。 张崇把骨片摄入手中,道:“我看玉简中所载,道友身上有几十张二阶上品的破禁符。不知对此骨片上的禁制是否有效?” 霓山:“当然是有效的,只是破禁之时还需以真火配合,先将残魂尽去,方可彻底破开禁制。” 张崇一礼,道:“受教了。” 霓山还礼,回道:“道友客气。” 他伸手入怀中,摸出一枚镶嵌有宝石的戒指,起神识搜索了几息时间,而后取了一张灵符出来。 张崇见了储物戒,立时明白霓山是如何将玉简内所录的大量宝物携带在身的。 一般而言,下品乾坤袋内部空间只比一个麻袋稍大;中品乾坤袋则如一间丈许见方的房间;如张崇如今所用的上品乾坤袋,内里空间又比中品大上六七倍。 要放下玉简中所录的海量宝物,没有百八十个乾坤袋是不行的。这时便需要用到储物戒了。 储物戒价值虽高,但本质依旧是法器,而非法宝,炼气、筑基修士皆可运使无碍。 取了灵符之后,霓山没有把它递给张崇,而是言到:“明日便要行动,这计划的第一步还需及早进行,不知道友以为如何?” 霓山其人,貌似行止不羁,但能从一个普通的磬灵石鳖修炼成为筑基妖修,一份谨慎之心自然是少不了的。 张崇:“道友以怀晏的身份去寻两名炼气期弟子来我这里,便说是我有事吩咐。注意不要影响到战船运转,以免惹人注意。” 霓山装模作样地一礼,“弟子遵命!” 随后他留下破禁符,转身离开了舱室。 张崇拿起破禁符打量了几眼,而后翻手收入乾坤袋内。 他拿起白色玉简,继续阅览余下部分。 录于玉简前半部的是法器、符箓、阵法、灵膳,后半部则是各类丹药、毒药、功法、典籍。其末还有灵器、邪道法器,生魂兽魄。总之是考虑到了有可能打动张崇的各类东西。 张崇看罢,两样东西令他颇是心动,一件灵器,两种丹药。 灵器是海心蒲团,丹药则是续骨生肌丸和疏元散。 世间灵材,品级不高,不蕴灵性的可制法器,灵性十足的上佳宝材则可用以炼制法宝。 而世间有一类品级不足以炼制法宝,又具备一定灵性,天然有某种奇特效用的灵材。 若以寻常炼制法器之道炼制此类灵材,则灵性大损,得不偿失。但若只是粗略雕琢,留其本性,却会得到一件具备特殊功用的灵器。 灵器威能不定,小的比之下品法器还要不如,大的几可以与法宝相提并论。 灵器稀少,可遇而不可求,张崇之前也只是听说,未能见过一件。 海心蒲团乃是用一块具备灵性的海心木雕刻而成,未经炉火炼制。修士盘坐其上,如处幽静深海,可静心凝神。 而吸引张崇的则是,此蒲团可以助益修士神识之修炼。如得此物,张崇修炼起魂藏金莲秘术必是事半功倍。 至于续骨生肌丸、疏元散两种丹药,则是应了张崇目前之急需。 张崇本已托人带信给宗内的齐一鸣,求购对自身断臂伤势有助益的丹药。然则依霓山所言,鸦散人和仇惠英去袭击丙号战船,那只怕这封信是难以送达了。 续骨生肌丸位列二阶,可修复肉身之外伤,更可加快骨骼接续;疏元散可疏导经络灵力,使断臂经络恢复如初,不使隐伤存留。 张崇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又拿起另一枚玉简。 这枚青色玉简中所载内容更多,几乎包括了亘海所有的灵材产出。妖丹、灵矿、灵药、妖兽材料…… 这些东西被分门别类列下,粗略看去有数千种之多。亘海灵脉贫瘠,海渊城所立之地也不过是一座中品灵脉而已。但妖兽、矿脉在亘海却是十分丰富,这些也是鬼煞会起家的根本。 丙号战船上生了内鬼,海渊城内也涌起了一股暗流。 在鬼煞会信散人的推动之下,三百多名修士计划于次日奋力一搏,意欲冲出平海宗的围困。 城内大多数知情的修士都不看好信散人的这个计划。区区三百人冲出去,便若飞蛾扑火。在一些散修眼中,信散人已是老糊涂了,舍不得鬼煞会的财货,不愿便宜了平海宗。 人为财死,不过如此。 待平海宗攻伐之日,大战一起,混乱立生。平海宗才多少弟子?到时城内大大小小上万修士一齐分头逃亡,生机岂不是更大? 信散人也是不看好明日的行动。 卧室之内,信散人自饮自酌,香炉内燃香一柱。忽而敲门声起,是他最小的一个小妾来了。 此女身姿款款,摇步走来。她一进来便闻到了一股异香,待走近几步,看到香炉之后,柔声问到:“信郎,这是什么香啊?” 信散人:“安神香而已。” “哦”,小妾贴着信散人的身体滑下去,坐在他的大腿上,道:“信郎,明日咱们能冲出去吗?奴家很担心……” “担心什么?” “自然是担心咱们的性命了,信郎。” “既然担心,那你明日便不必去了。” “啊?”,女修小嘴微张,“信郎,奴家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信散人将杯中之酒一口饮下,咂了下嘴,说:“是!永远留在这里!” 小妾听其语气,明其内容,不觉一愣。随即她直感头晕目眩,遂捏起兰花指,轻抚额头。 “信郎……” 信散人抬手在女修肩膀上轻轻一推,女修便柳絮般倒在了地上。她艰难的抬起头,面上惊恐而又疑惑。 “为什……” 信散人望着她,道:“怪只怪你不该今夜来此。” 女修毒发身亡。 信散人在鬼煞会小心谨慎了百年有余,竭力避免自己被玄魂或是刘一凡种下手段。他直属于懒惫的妖修,甘大,这么多年过去,总也平安地修到了筑基后期。 只是他自己也不能断定,自己身上是否有玄魂的隐秘手段,会不会在某个时刻为玄魂操控,便如那刘彩一般。 至于他这第六个小妾,他便更不知道其人是否身怀某人的暗手了。 香炉内的一根香燃烧地十分缓慢,许久才烧过一半。一个轻盈的身影飘然落下,立在信散人面前。 “满屋子毒味,你便不能换个干脆的法子?” 听声音是个女修,颇有些清冷意味。 “身处毒瘴方能时时提防,不失警惕之心。小五处置了么?” “已经解决了。” “哼!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信散人语气忿忿,“我对她不薄,更是要助她筑基,想不到她竟会将我的气机摄去卖予平海宗。当真该死!平海宗允了她什么?” “她说是平海宗答应留她一命,放她自由。” “蠢货!” “别说这些了,明日之事,有把握吗?” 信散人想了想,道:“成败大约在五五之数。只希望那个张崇当真如霓山所言。” 长夜渐深,在这幽深海底,光线变化却不如何明显。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黑影自海渊城内一处偏僻的区域飞出。那处区域并不是鬼煞会阵法重点守御的几处地方,只有几道二阶阵法护佑着十来座建筑。 那黑影穿过笼罩整个海渊城的避水灵璧之后,贴着海底往乙号战船而去。 第二十三章 投诚 左戈坤在乙号战船船楼之内安坐,忽有一名弟子来报,言称海渊城内有一散修前来投靠,自称有要事禀报。 左戈坤来了兴趣,迈步出了此间,对那弟子说:“那人在哪?带我去见他。” “正押在船尾呢。” 左戈坤来到船尾,见一黑衣修士盘坐地上。其人容貌甚俊,身体修长,气象卓而不凡。 “你姓甚名谁,在鬼煞会是何身份?” 此人抬手一礼,道:“在下慕容鹰扬,区区亘海一散修而已,并非鬼煞会中人。” 左戈坤见其虽仰首行礼却无卑意,举止不卑不亢,于是令左右弟子解开束缚其人的绳索、灵符。 慕容鹰扬从容站起,言到:“还未请教……” “左戈坤。” “左道友有礼。” “你说你有要事相告,到底是何事?” 慕容鹰扬见左戈坤十分倨傲,心下略有些失望。他目光一转,看着远处的海渊城,道:“鬼煞会的大掌柜信散人聚集了三百多修士,计划于明日冲出、逃走。其内筑基修士有近百人。” “哦?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言不虚?” 慕容鹰扬自是没有证据,他十分干脆地言到:“此事已然在城内传开了。在下确实没有证据,明日如无异状,左道友取了我这颗头颅便是。” 说话间,慕容鹰扬抬手于身侧一摆,看去很是洒脱。 左戈坤又细问了几句,慕容皆是对答如流,最后,左戈坤道了声“也罢”。 “周师弟,你去通传各船,让他们做好迎敌准备。” 周宏成领命,下去通传。 左戈坤:“慕容道友为我平海宗立一大功,未知明日过后,有何打算?” 慕容鹰扬回道:“‘立功’之言万不敢当,在下只求鱼如大海,自由便好。” 左戈坤摇摇头,道:“我观道友实为亘海少见之俊杰,何不如入我平海宗外门,求一个金丹上境?” “在下资质平庸,还是不……” “嗯?” 慕容鹰扬话未说完,便被左戈坤打断,“道友莫不是看不上我平海宗?” “不敢不敢……” “那便就这样说定了”,左戈坤转头对一旁的吴希林吩咐到:“吴师弟,你去下面寻一套宗门制式法袍过来。 “是。” 左戈坤:“慕容师弟,明日正该是你建功之时,稍候且将我宗弟子服饰穿上,以免误伤。” 慕容鹰扬心下一沉,明白自己不单是要加入外门,明天还得冲在前面,递上一份投名状。 不多时,吴希林带了一套法袍过来。 左戈坤吩咐到:“你为慕容师弟安排一间舱室,带下去休息。” “是。” 慕容鹰扬:“在下告退。” 将慕容鹰扬安排好后,吴希林复又寻到左戈坤复命。 “已是安排好了,也派了人看管。” 左戈坤微微点头,“我看这人也有几分胆识,你去从库房中择一件上品法器予他。” 周宏成、吴希林当初在销折谷镇守矿脉,贪图享乐,懈怠职务,更与矿脉灵石贪墨一事相关,本在律殿受罚。 张崇当初以检举此二人为引,查实矿脉灵石被贪墨一事,也是为乾元殿立了一功。 后此二人被发配到亘海来参与攻伐鬼煞会之战,戴罪立功。此二人能力、修为皆不出彩,但是却出身内门,凭此一点便令左戈坤高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吴希林听到左戈坤要赐给慕容鹰扬一件上品法器,心下是极不认同。 一个叛变投敌的小人,他也配? 然则其人嘴上的话却与心里大不相同。他以一种很是钦佩的语气言到:“师兄对此等散修都不惜折节下交,更要赐下重宝。心胸器宇,师弟万不及也。” 左戈坤:“他既来投,总要给些甜头才好叫他卖命。” “只是……”,吴希林迟疑片刻,言到:“师兄便不怕他是鬼煞会派来的奸细,欺瞒我等?又或者表面上弃暗投明,实则怀恨在心……” 左戈坤:“你是想说,不如一刀杀了他干净利落,是?” 吴希林:“啊这……师弟我只是……” 左戈坤:“这样子省心,但却愚蠢。他既然有几分本事,我为何不能用他?他翻不了天的。” “师兄心怀宽广,师弟受教了”,吴希林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言到:“我与周宏成本是待罪之身,如非遇到师兄这等有大智慧之人,焉有出头之日?” 他似是真情流露,眸中显出追忆之色,继而收敛起来,言到:“我这便去库房择一上品法器予他,料他必是感恩戴德,会竭力报师兄大恩。” 说罢,吴希林转身就走。 恰在此时,左戈坤有些不耐烦,他摆了摆手,道:“不过是有些利用价值罢了,你去!” 听得此语,已是走出两步的吴希林脚下一顿,他身躯僵硬了一下,而后转过身来,看向左戈坤的背影。 自始自终,左戈坤下令、交谈都是背对着他的,目光不知在看着哪里。 利用价值? 说的是我,还是那个散修? …… 是那个散修…… 是了,定是说得那个散修! 想通了这一点,吴希林回了声“是”,而后便离开了。 周宏成挨个通传各船执事。平海宗十八外门执事,如今仅余六人。娄述泽与两个重伤的执事随丙号战船回了东涯,如今只有张崇、金象生、杨小月三人各领一船。 金象生领丁号。 杨小月是位女修,领戊号。她当初是由左戈坤引荐入外门。 己号战船由一个筑基中期的外门弟子暂担重任。 庚号战船自是张崇所辖。 庚号战船被周宏成放在了最后,他到船上时,出来见他的不是张崇,而是龙越。 周宏成本打算好好在张崇面前威风一把,却见来人不是张崇,不尤眉头一皱。 “张崇呢?” 龙越心下微有些失望,他虽然暂时代管着船上诸事,可乙号战船上有什么命令下来,找的都是张崇。即便张崇自受伤后再没出过自己的舱室,可和光殿执事之位,到底是名正言顺。 “这位师弟,张执事正在养伤,他已托付我暂领船上诸事。如有什么命令,说与我也是一样。” “你?也罢,里面说话。” 龙越看了看甲板上的几个弟子,觉得自己再一次丢了脸面。 一个筑基初期的弟子,仗左真传的地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若是他有执事名位,此人安敢如此? 来到船楼之内后,周宏成三言两语告知了信散人明日会带人冲出之事,而后反复强调一定要张崇露面,不得怯战不出。 龙越面露为难之色,道:“张执事重伤在身,实在不宜……” 周宏成根本不听龙越的解释,他大手一挥,迈步便走,甚至根本没问过龙越的名字。 龙越看着离去的周宏成,长长地呼了口气。内门弟子瞧不上他们这些散修出身的外门弟子,此事他自是知道。但这个周宏成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一个在外门弟子中流传已久的猜测在此时浮上他的心头。 有人猜测,平海宗当年大开山门,广纳散修入外门,又设十八执事。其目的便是为了让他们去送死,冲在前面战斗。 平息黎南虫祸,建赤沙别府,征讨鬼煞会,等他们死完了,平海宗毫无损失不说,还可令内门弟子来接收战利。 之前清剿东涯洲上的地浑商行,这等肥差全由内门弟子执行,此为铁证之一;现在驻守在天运城内的内门弟子便是铁证之二;和光殿十八执事只余六人,其中两人重伤便是铁证之三。 …… 龙越静思良久,最后转归平静。 鬼煞会已是瓮中之鳖,此战最危险的阶段已是过去。等剿灭了鬼煞会,按功领赏,修炼到筑基后期的粮资当是足够了。自己可以闭关一段时间,提升实力。 若是想得更远,待自己突破到筑基后期后,未必没有机会成为和光殿执事之一,位同内门弟子。 他对一个弟子交代了几句,而后迈步下了船舱,准备将左戈坤的命令传达给张崇。 而此时,两个炼气期弟子已是倒在了张崇的舱室之内。 伪装为怀晏的霓山盘坐在角落,张崇则是吞服了一枚续骨生肌丸,正在疗伤。 …… 第二十四章 一场戏(一) 续骨生肌丸疗效卓着,气血丹之流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张崇吞下一枚,徐徐炼化。他能感觉到手臂断裂处的新肉正在快速生长。断骨相连处传来些许酥麻感,这表明此丹丸对骨头有极好的修复效果。 两日前曾有人给庚号战船送来过一批物资,都是苏鹤筱自宗内带来的。上面按照之前各船呈报上去的文书,分配了各自需要的东西。 庚号上受伤的弟子得了伤药;法器受损的弟子得到了替换法器;不慎被双首灵蛇毒液沾染的弟子得到了解毒灵丹。 然则受伤颇重的张崇却是没有得到急需的疗伤丹药。按照乙号战船来人的说法,由于苏阁主来时并未提前知悉众弟子所需,所以并无张崇合用的丹药。 至于是真的没有,还是左戈坤扣在手中不放,这却不是旁人所能知晓的了。 …… 续骨生肌丸的药力经由炼化,已是消耗过半,几声敲门声在此时打断了张崇。 “师兄可方便么?龙越有一件要紧事情要当面告知。” 张崇收功,看向霓山。 霓山略有些错愕,他先是将晕倒在地上的两个炼气期弟子收入兽囊之内,而后往角落一坐,灵光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张崇举步过去,打开舱门,道:“龙师弟有何事?” 龙越:“是左真传的命令,来人交代我务必要告知执事,故我特来寻执事商量。” 张崇侧开身子,挡住霓山所在的那一边,“师弟请里面说话。” 龙越两步走到右手边的蒲团旁,一提衣摆,盘坐而下。 张崇的这间舱室内陈设简单,正中是一架靠窗床榻,其上有一方矮桌。 左右两边则是各放置有一个蒲团,各配一张矮长桌案。 张崇在与龙越相对的蒲团上坐下,他手边就是以隐身法术掩藏自己的霓山。 张崇稍一感应,发现霓山这门法术,亦或者说是妖术,颇是精妙。其人形迹、气息皆是微不可察,张崇离得如此之近,也只是略可察觉。 不过其人的气机确实无甚变化,寻常修士大多不会注意气机一事,也缺乏分辨气机的手段。不过对于研习“气机一线”之术多年的张崇而言,看破霓山的伪装却是不难。 所谓气机,便是气之升、降、出、入。世间万物生灵,一草一木皆有独特的气机,其等混杂一团,非神识强悍、秘术在手者不能分明辨析。 龙越见张崇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于是开门见山地说:“适才周宏成来通传,说是明日会有三百人自海渊城内出来。” 张崇眉毛一挑,道:“哦?可有说消息来源么?” “是一名散修自城内潜出,寻到乙号战船上告的密。” 张崇思量几息,而后言到:“那便着船上弟子备战就是,将前两天送来的那批物资中的灵符分发下去。” “这些事情我都晓得,只是还有一事……” 龙越顿了顿,而后言到:“周宏成强调要执事你明日出战,我观他言辞颇是激烈,似是不容你再以重伤理由推脱不出。” 闻言,张崇轻叩桌案,看来这个周宏成是成心想要与他为难,以报当年之仇了。 “左真传对我早有意见,既然命令已下,那我便听令就是。” “那执事你的伤?” “只能小心些了。” 闻言,龙越也是显出几丝无奈。他转而又提起了船上杂事,只是看张崇谈兴不佳,以为他在为伤势忧虑,于是说了几句后便告辞了。 张崇小送了龙越几步,而后返回舱室之内,合上门,开启禁制。 “是你们计划中的么?” “这……”,霓山显露出身形来,回道:“信老与我说的计划中并未提到会安排人告密啊。而且如此安排未免太过愚蠢,不像是信老手笔。” 张崇道:“只希望不要影响到明日之事。” 说罢,张崇回到床榻上盘坐下来,继续炼化腹内丹药,以作疗伤。 转眼到得天明之时,晨光经过海水的阻隔,落到海底时已经百不存一。 张崇检查了一下伤口,估计一月之内当可接近痊愈。若无续骨生肌丸,这个过程最短也需要一年。 他穿上衣服,检查了一下乾坤袋内的东西,出了房间。 来到甲板之上,一众弟子见久不出现的张崇竟破天荒的出了舱室,皆猜测与昨夜龙越传下的备战之令有关。众人纷纷见礼,或称“师兄”,或称“执事”。 张崇也是一一还礼。 顶替了怀晏的霓山独自立在角落,等候时机到来。许是应了他心中期待,远处的海渊城内忽然亮起了一道道灵光,穿过城外灵璧,四散开来。 这些人各御法器,遁地、升空,手段纷显,各自寻了方向,意图从五艘战船之间的宽阔区域逃走。 龙越目光一凝,沉声吩咐弟子出战。他转看张崇,见其人已是踏上了樟木飞舟,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柄八骨大伞从乙号战船上升起,悬在上空。一条灵力显化的小鱼在伞面上游动不止。 此伞名唤“息鱼伞”,善查气息变化,只要得人气息一缕,便可追摄那人行踪。 伞面上只有一只灵鱼,这表明此伞今日只为一人而启…… 三百多人分散开,一同往己、庚两艘战船所夹区域而来的修士有七、八十人。 张崇御舟过去,见有三人脚踏一柄极为宽大的飞剑,恰巧冲他而来。 这三人分工明确,一人御使飞剑,一人手攥两把灵符,一人祭出防御法器。 那三人见张崇拦路,俱是神色一历,当头一人把灵符一撒,雷光、火焰铺天盖地朝张崇击来。张崇本就是想着装装样子,那人还没出手,他便已经开始躲避了。 张崇得霓山告知,知道信散人劝这些修为不高的修士参与,凭借的是两点。 一是同行者中有不少筑基后期修士,使那些低阶修士觉得有人在前面吸引平海宗弟子注意;二就是信散人提供了大量灵石、符箓,乃至于拿出筑基丹吸引炼气期散修。 而对于筑基后期修士,信散人则是提供给他们匿息符,掩饰他们的修为。这令他们可以混杂在人群中,不会被平海宗弟子集火。 直到一众人飞出了海渊城,那些低阶弟子见一个个筑基后期修士使了匿息符出来,方知道自己上了当。只是箭在弦上,除了咒骂几句,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修为高者对低阶修士的欺压可谓无处不在。 张崇在宽有十数里的区域穿行,与霓山分头寻找信散人。 他见了海渊城之人,也不过多动手,看对方是炼气期,那就甩过去几张二阶灵符。若是筑基修为,那就弹一颗雷暴珠过去。总之要他拿出本事与人真正动手,那他是不愿的。 真元一动,打不打得赢且不说,若是加重了断臂伤势,那便有道途断绝之虞。 一里之外,一个原本不起眼的修士忽然气息一盛,摇身一变成了后期修士。合力拦住他的两个平海宗弟子俱是脸色一变,他们没想到此人竟掩饰了修为。 此后期修士立时张口一吐,射出一道粘稠黑光。 此光束有磨盘大小,在一个弟子的脑袋上穿透过去。 光束乍现乍灭,那中招的弟子悬在原地,看似毫发无损。其身旁弟子唤了他一声,他却没有回应,反而身体一晃,朝下缓缓坠去。 此后期修士一击得手,不敢恋战,一催飞剑便欲继续逃走。然则前处却又有三人拦路,这三人各着法袍,皆非平海宗服饰。 此三人之中,有一个正是张崇曾在斩鲸城见过的李慕。 …… 张崇见那坠落的弟子尤有生机,便驱飞舟过去,将其人一把捞起,丢在樟木飞舟上。 顺手做完此事,张崇再一次放眼望去。 十几里长,两里上下的区域。说宽,百多人分散开来确实十分宽敞。说窄,修士神识一展,法器一放,着实也剩不下多少间隙。 观望了几眼,张崇忽是看到怀晏在和两个灰衣修士缠斗。他心念一动,将脚下飞舟一催,朝那处角落而去。 第二十五章 一场戏(二) 海渊城所在是海底的一处连绵山丘,怀晏与人缠斗之处则是在两个低矮山包之间。 张崇御舟过来,却不急靠近。他将飞舟停在海床之上,其内还躺着一个平海宗的弟子。 待安置好这个随手救起的弟子后,张崇取了潜渊剑出来,又备好数颗雷暴珠,这才往霓山所在之地飞去。 待到靠近之后,张崇低喝一声,“师弟莫慌,我来助你!” 但见潜渊剑飞掠过去,直指其中一个灰衣修士。 那人以一件盾器抵挡。 飞剑触之即飞,可见潜渊剑上根本没被加持多少真元。 张崇和霓山眼神交流了一下,又传音过去相询,“这二人就是信散人和千面蝶么?” “是的。” 张崇回想了一遍计划,掐诀往下方一指。 地面泥沙流聚,转眼聚化出三只高有三丈的高大土傀儡。 土傀术! 而计划中的对手也是适时出现。他自地下钻出,见了张崇之后,不慌不忙取了一只葫芦出来。 黑沙宝葫! 但见其人将葫芦当空一祭,葫芦口中顿时突出阵阵黑色沙尘,转瞬间遮蔽百丈区域。 张崇神识一驱,三只土傀奔跑起来,沿途搅动沙尘,脚下土石纷飞。 靠近之后,土傀高举双拳,胡乱捶下! 驱使宝葫之人左右腾挪,笨拙的土傀根本难沾其身。 一时之间,此地被沙石覆盖,目力难窥此间景象。 只是单纯如此却是太过于假了,张崇还是将潜渊剑祭出,不时扫荡几剑。 沙尘掩盖之下,化作普通修士模样的信散人伸手自怀内摸出来一团星砂。 掩月星砂! 此星砂朦胧一团,散发着点点微光,色彩不定,似青似白。 这星砂出现的刹那,张崇感觉到其散发的灵力波动纯粹异常,远超上品法器。 他瞥来一眼,看到信散人将星砂往头顶一祭,星砂散为云团,将他与霓山、千面蝶笼罩在内。瞬息过后,三人形迹、气息顿时消失无踪。 这是…… 张崇暗中起“气机一线”之术查探,发现三人气息也是一同消失了。如此看来,此器不只是起掩饰之能,更是连同气机也一同隔绝了。 他一边与自己的对手你来我往,攻防变换,一边在心中将星砂与饕餮剑进行比较,发觉信散人的这件法器很可能是一件极品法器。 掩月星砂笼罩之下,“怀晏”将兽囊内的两个人放出。两个昏迷弟子倒在地上,千面蝶走到二人脑袋旁边蹲下。 她伸出一只手按在一个弟子的脸上,另一只手取了一个玉瓶出来。 玉瓶被放在地上,千面蝶手指一勾,一缕透明灵液便被他摄到掌心。其人五指变幻,口吐真火,不多时,一张薄薄的透明面具便被她炼造出来。 一张完成,她又将手换到另一弟子脸上按住…… 待到两张面具造好之后,信散人和千面蝶将地上二人的法袍脱下,换到自己身上。而后又将他们的乾坤袋和身份玉符佩戴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便是等待了…… 张崇与面前之人装模作样斗了一刻钟有余,却迟迟不见信散人三人现身。 海面上天运城中的内门弟子也已被派遣了下来,局面已然处在平海宗掌控之中。再过不久,海渊城修士死的死、降的降,他们这里可就会变得极其碍眼了。 却在此时,两道气息突然在张崇附近出现,他立时大惊,转头往星砂笼罩之处看去。 乙号战船上空,原本在息鱼伞伞面上游动的灵鱼忽生异变,它猝然改换方向,脱离了息鱼伞,飞速朝一个方向游去。 原本静立船首,观赏着慕容鹰扬拼死搏杀的左戈坤见灵鱼出动,知晓是它嗅到信散人的气息了。 灵鱼速度奇快,左戈坤也不耽搁,腾空而起,身化一道虹光便追着灵鱼而去。 此正是平海宗八脉正录之一,《炼阳正典》中所载的一门高明遁法,化虹! 张崇见一道虹光自乙号战船而起,朝他这个方向而来,不由心头一紧。 他的对手与他不约而同地停了手,隔着沙石朝上方的虹光看去。 张崇丹田之内,雷元沉入真元之海中,雷神之握随时可以施展。几颗雷暴珠也是被他捏到了手里。 虹光转眼便接近,而后飞过他们的头顶,往远处纵去。 虹光过去,张崇松了口气。他几乎以为是信散人适才泄露的气息为左戈坤所察觉,好在虚惊一场。 掩月星砂被收起,信散人和千面蝶此刻已是变了一副模样,气息、修为皆与那两个平海宗弟子一模一样。 信散人眼眸一动,望向虹光所去之处,“老秦,多谢你舍命相助老夫喽。” 掩月星砂乃是一件防御至宝,遮掩气息只是它其中一个用途。 信散人在其遮蔽之下,若是自身不动用真元,那就一切安好。可他要换副面具,施法改换形体,那就势必会泄露气息出去。 好在,信散人对此早有安排…… 信散人口中的老秦此时刚刚动用了一张小挪移符,摆脱了无为、无谓、李慕三人的纠缠。 小挪移符十分珍贵,使用后可以让人腾挪到十里之外,方向可以大致控制。 老秦正在为当时向信散人索要来这张灵符而庆幸,却不知那张灵符早已被信散人埋藏了自己的气息。 灵符一激发,浓烈的气息便会瞬间散发出去。 如何掩盖石子落入池塘时的水花? 在石子落到水中的同时,扔下一个百斤石锁便好。 老秦往后望了一眼,判断出自己已是逃出了平海宗的包围。他不欲多留,一催脚下飞行法器便要离开。 然则飞了一会儿,一条娇小的灵鱼忽然出现在他身侧。 老秦先是疑惑此为何物?待到神识一触,发觉这是灵力所化后立时大惊。他一击将灵鱼打碎,然后急忙转身回去。 一道虹光出现在他眼前…… 海渊城外,信散人已是伪装完毕。张崇暗运法术探查,发现他的气机却是没能改换,一如霓山昨日一般。 与张崇斗法之人将宝葫招到手中,往张崇、信散人这边落来,他看见地上的两个昏迷修士,双目一凝。 他盯着信散人,问:“只有两个人,我的面具呢?” 信散人目光冰冷,声音更冷,“本就只有两副面具。” 那人大怒,“老杂毛,你骗我!” “是又如何?” 这人怒不可遏,他把葫芦一提,就要动手,岂料其人怀中忽传出爆炸之声。 其人被炸得倒飞出去,落到沙尘笼罩之外,血流不止。他丹田被毁,趴在地上,狠狠地看着信散人,手指着他,“你在匿息符上动了手脚!” 信散人声音冰冷,没有多少起伏,“是的。” 千面蝶放出一柄飞刀在其人头上转过一圈,将之干脆地结果了。 信散人对张崇道:“此人便送给张道友,充作功劳,算是见面礼。” 张崇一息之后才回道:“多谢。” 张崇深深感到面前之人歹毒异常,如若可以,他绝不愿与这等人有交集。 伪装已成,此地不易久留。只是走之前,还有一事需要处理。 霓山问信散人:“信老,这两个人怎么解决?” 信散人:“埋了。” “且慢!” 张崇阻止了霓山,他对信散人说:“此二人是我宗弟子,又归我所辖,我要留他二人性命!” 这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信散人和千面蝶的目光同时聚到张崇脸上,有些刺痛。 半息之后,信散人道:“道友仁心,老夫没有意见。我等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霓山将两个昏迷弟子收入兽囊,张崇去捡了那个无头修士的肉身和乾坤袋。 他收起尸体后,想起那人的黑沙宝葫也是一件品质颇佳的上品法器。 张崇环顾四周,看那葫芦掉在了哪里。 就在此时,一个人却忽然出现,他以驱物术隔空将宝葫摄到手中,掂了掂。 “张执事,我看你一路畏手畏脚,想不到到了这里,战果颇丰嘛。” 第二十六章 救与杀 来人正是周宏成。 张崇疑惑,问到:“周宏成?你怎么会在这?” “自然是帮左师兄来看看你是不是出工不出力。我看这葫芦不错,却不知执事能否割爱?” 张崇正想着如何赶走周宏成,不料一抹刀光猝然出现! 张崇急呼:“慢!” 只可惜,千面蝶揭开修为,全力一击的刀光并没有因张崇的急呼而减慢分毫。 刀光划过,周宏成殒命。 他没想到这里还有筑基后期高手,偷袭之下,仅仅只有初期修为的他只来得及看一眼那抹刀光。 信散人和千面蝶对危险与否有着自己的判断,那两个弟子杀了最好,张崇硬要留着也无伤大雅。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周宏成,必须死! 千面蝶不会与张崇商量,刀光便是通知。 张崇与周宏成早有嫌隙,但他觉得这终究是不必用杀人来解决的。 千面蝶问:“怎么处置?” 信散人:“丢在这里便是,赶紧离开。” 张崇望着身首异处的周宏成,心下生出些许感慨。不过此人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以后还能少个人给他添堵。 张崇抬手摄走了黑沙宝葫,而后与信散人一同离开。 四个人分先后陆续回到庚号战船之上。张崇将之前随手救下的弟子放下,正想找个人给这个伤者安排一间舱室。只是此时船上大多弟子都出去了,留下来的弟子皆有重要职司。 张崇正考虑着,信散人开口道:“霓山,你将这个弟子带下去安置,趁着船上人少,我与张道友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做。” 霓山:“是。” 张崇暗道,这个信散人察言观色之能委实厉害,不过演起戏来就未必行了。 他提醒到:“孙师弟,在船上,还是称呼他怀晏为好。” 信散人恍然,朝张崇一礼,道:“多谢执事提醒。” 张崇:“二位师弟且随我来。” 到了下方舱室,张崇安坐床榻之上。他自顾自地以神识查看起自身伤势。 断臂处略有些细微血滴渗出,骨骼无碍,这还是可以接受的。 与霓山交涉可不比信散人,与这个阴险的老狐狸共处一室,张崇只觉得害怕。但是他知晓自身不能露怯,所以便需要故作轻松,展示自信了。 信散人和千面蝶在蒲团上落座,信散人道:“此番多谢道友搭救之恩了。” “各取所需罢了。” 信散人呵呵一笑,语气中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使人信服。 张崇暗自警惕,紧守识海。 张崇之前能以陨心毒煞控制霓山,但对于信散人,此法显然是不可能。张崇也不会受信散人控制,故而两方便需要一些其它手段来稳固合作关系。 之前说好的三成宝物也是需要敲定下来。 信散人:“计划只是达成了第一步,接下来还需依仗道友啊。” 张崇:“二位道友还需尽快熟悉自己的身份,以免露出破绽。” 信散人:“这是自然,只是,要掌握一个人的情况,搜魂才是最好不过的法子。” “不行!” 张崇沉声道:“搜魂损人识海,过后那两人不就成了痴呆、疯子了?” 信散人:“这一点……张道友,我还需提醒你,这二人留着分明是个麻烦。我听闻道友加入平海宗前也是一介散修,当明白妇人之仁只会害了自己。” “我这不是妇人之仁,只是不愿多造杀孽罢了。” 信散人:“既入仙途,生死岂由人呼?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天灾、人劫,都是自寻,何来杀孽一说?” 张崇闻言,思虑片刻,道:“在下却不认为修仙是所谓逆天之事。大道就在那里,机缘、劫难一体两面,阴阳相生。吾辈所为亦是大道所允,悟道长生,实在谈不上一个‘逆’字。” 信散人摇摇头:“老夫不与你争这顺逆之辩。不搜魂,老夫也可用别的法子,只是麻烦些罢了。只是这二人留下便是隐患,道友可需处理好了!” 张崇:“我自会想办法解决。” 张崇早年曾为心魔所缠,后得吴织指点,顺利化解。究其缘由,正是应在心境、杀生二者之上。 修仙界从来都是处在争斗之中,这却不代表修士遇到的所有选择都要指向“杀”字。 妄造杀孽,不为张崇所取。 一直沉默着的千面蝶忽然开口,“被屠者弱,杀人者强。张道友不惮杀伐之事,又行救人之途,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强者作为。” 信散人扫她一眼,冷声道:“不过筑基修为,妄谈阴阳济行,岂非是空中楼阁?” 千面蝶:“谈法论道大可放在以后,还是赶紧将命誓符签下,再言其它。” 信散人颔首,“这才是要紧事。” 他取了一张灵符出来,道:“道友,便按照我之前留音中所言的条件,你我二人将命誓符签下。如此也好有个保障,如何?” 信散人在谈及道法的时候,说起话来倒有几分激动,显得有些人气。 张崇不知道他是真的一心向道,还是说是在作戏。至于千面蝶的吹捧,张崇没有在意。 “道友给的命誓符,我却是不太敢用的。前车之鉴尸体尚温,还请道友理解一二。” 信散人面露不悦,“道友倒是谨慎,那不如由阁下提供灵符,老夫却是十分信任道友的。” 张崇身上却是没有命誓符的,他道:“此事我自会想办法的。” 信散人:“又想?我需提醒道友,莫要因一张灵符,向平海宗的人泄露了我等之事。” 张崇:“在下明白。” 信散人实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奈何到了战船之上,这却是张崇的地盘。如果张崇认定信散人很可能会对命誓符做手脚,那事实到底如何就不重要了。 张崇也是沉默,办法的确不是说想就能想出来的。 “约束手段又并非只有符箓一种,若是安排得当,命誓符倒也不是必须。” “二位道友且先演好自己的身份,今夜再来我这里商议,如何?” 二人皆应:“可以!” 第二十七章 杂事甚多 杂事甚多,耽误修炼,但是为了修行粮资,张崇却也是不得不做。 清点船上伤亡,造册记功这些事也需要张崇出面。龙越中了毒,异气入体,故而也帮不了张崇。 忙碌了一日,张崇回到舱室后又开始思考起信散人三人之事。 …… 时入深夜,信散人带着霓山、千面蝶来到张崇的舱室。 四人落座,张崇将一张纸拿给信散人,言到:“这是我草拟的一份契书,凭这几条规矩,你我可互相制约,好令彼此稍稍安心一些。请道友一观。” 张崇所书十分精简,信散人两眼看罢。 他言到:“道友所列规矩看着倒是颇为合理,只是有几点缺漏,老夫以为还需斟酌。” 张崇:“道友但说无妨。” 信散人:“这一纸契书有多少约束力暂且不论。这第一条,三成宝物分批偿付,却不知如何分?分几批?谁说了算?” “怀晏这三名弟子交给道友看管,这我也觉得不妥。我三人还需靠他们完善伪装,还是交由我等看管为好。” 张崇回道:“也可以,不过在下希望看一看道友是如何知晓他三人作风、习惯的,不知可否?” 信散人:“改日在道友面前演示一番便是。老夫接着说,你我合作时限一条,谁也不知左忘是何打算。此役何时结束?我三人到时如何潜走?这些尤不清楚,定下期限却是不妥。” …… 信散人一番言语下来,张崇这一纸契书无一条是合他心意的。 接下来便是足有一个时辰的争执,没有一个双方都信任的约束手段,让步是极难做出的。 商谈无果,信散人三人离开。 张崇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疲惫。与信散人交谈,张崇需费心思考,又要时时紧守识海,不敢大意。 张崇总觉得信散人的说话声不太对劲,但却没发现有什么隐秘法术的痕迹。 张崇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取了一枚续骨生肌丸服下。今日服丹疗伤的时辰却是耽搁了,需要补上。 等张崇将丹药炼化完毕,天已大亮。海底明暗变化不明显,张崇对此也没有注意。他这番疗伤又发现了一件喜事。 依附在他手掌中的秘境空间门户在他受伤后便起了变化,联系变得微弱,很难开启。 如今伤势好转,秘境空间的门户也是在感知中变得明显起来。张崇心念一动便在原地消失,来到了秘境之内。 梨生不在此间,张崇想了想,觉得他应该又是自魏茵手中的门户出去了。 张崇四下看了看,发现金碧桃下有两封书信,张崇将之拾起,见都是魏茵所留。 金碧桃上又结了一枚果子,而且看样子将要成熟了。这是一件好事,这表明魏茵近期是很可能来到秘境空间之内的。 张崇莫名一笑,伸手把桃子摘了下来。他咬了一口,咀嚼两下后发现确实还未成熟,味道稍有些酸涩。其内所蕴的灵气倒是不少,不过对于张崇这等筑基修为就没什么作用了。 上一回树上结的果子被魏茵和小九抢先一步,张崇这次却是要捷足先登,戏弄一下魏茵。 张崇一边吃桃,一边读信。 信中所言皆是些魏茵修行中所遇杂事,唯第二封信中有一事颇是重要。 魏茵即将要筑基了。 张崇起意一算,阵灵转生成魏茵已有二十一年。想想自己年近三十方才筑基,张崇也只能说加入宗门确实比独自修行好太多。 张崇取了纸笔出来,写下与信散人合作一事。写完,他将信与青、白两枚玉简放在金碧桃树之下。 张崇从秘境空间中出来,检视了一番自身情况,然后打开舱室,去了船楼之中。 船上伤亡情况和弟子功劳都已登记清楚,张崇将这些东西合在一起,又手书一封呈文,盖上和光执事之印。 做完之后,他着人将文书送去了乙号战船。 船上库房是有专人看守的,每颗灵石的出入都是需要登记造册。只是负责此事的两名弟子中,有一人在昨日战斗中失踪了。 张崇估计他多半是战死了,只是尸体尚未找到罢了。这代替的人选也是需要张崇来指派,只是他对船上情况不如龙越熟悉,一时想不到合适人选。 龙越中毒的情况,张崇也是给他写入了呈书,希望宗门能及时助其疗伤。 他打算晚些时候去龙越的舱室看龙越,顺便问问管理库房的人选。 入夜时分,张崇正准备去看望龙越,霓山却在这时找到张崇。 “张执事,你昨日救下的那个师兄醒了。” 张崇闻言,道:“带我去见他。” 霓山将那人安排在了自己的舱室之中。 怀晏这些炼气期弟子的舱室在张崇等筑基弟子的下一层。一间间舱室排布地十分密集。 张崇到了地方后,打开舱室一看,内里十分狭小,坐不了几个人。 舱室内的人一见张崇,立时站立起来,“这位师兄便是张执事。” “是我。” 那人抬手一礼,道:“在下齐子舟,多谢执事救命之恩。” 张崇还礼,“举手之劳罢了。你是齐家族人?” “是。” “你可认识齐一鸣么?” “一鸣族兄是族中天赋最高的炼丹师,师弟自然认得。只是我与他的血缘关系已然隔得很远了,故他未必认得我。” “哦,师弟现下情况如何,若是受伤颇重,我可派人将你送回去。现下各船都在录伤记功,你若回去晚了,怕是会平白多些麻烦。” “师弟不慎着了那人的道,昏沉一天,现在识海受损,不过自行回去却是可以的,就不劳执事费心了。” “那便好,我杂事缠身,便不送你了。” 张崇转而吩咐霓山,“怀师弟,有劳你带齐师弟离开。” 霓山:“是。” 张崇又去看望了一番龙越,待了有一刻钟功夫,而后回了自家舱室。 吞下一粒续骨生肌丸,张崇炼化起来。只是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霓山又过来敲门了。 来的只霓山一人,他带来了信散人的口信。 “希望道友早点想出办法来。另外道友所需的丹药,暂时怕是不能兑现了。” 张崇此前只从霓山那里得到了一瓶续骨生肌丸,仅有九颗。按照张崇的估计,断臂之伤需要三瓶续骨生肌丸。如是没有,这却是会大大延长伤势痊愈的时日。 张崇忽然想到,信散人能在符箓上做手脚,未必不能在他需要的丹药上动心思。 看来确实是需要一张命誓符来加以约束才行了。 张崇想到一事,便问:“信散人昨日答应的演示之事,不知何时方便?” 霓山:“信老有交代说,随时都是可以。” 张崇:“那便明日午夜。” …… 第二十八章 金丹陨落 齐子舟尚在炼气期时,在家族中并不受重视,对他而言,筑基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对于他这一类有一定潜力,但家族又没有多余资源供养的族人,族里会给他提供另一个选择,即择一个外门长老拜师。 齐子舟便是拜在外门韩长老门下,是个记名弟子。这位韩长老寿元将近,时日已是不多,不过这些年来还是收了许多记名弟子。 外门四位长老之中,章兴海和左忘皆是自入道之初就加入了平海宗。因难入内门,所以选择了拜在外门长老门下,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 他二人也是齐子舟这等弟子的修行榜样。 王焕温和韩长老则是在结丹之后才加入平海宗。 今日,左戈坤接到消息,王焕温长老陨落了。 鸦散人和仇惠英袭击了丙号战船,王焕温力战而亡。战船被毁,沉入大海,船上弟子死伤惨重。生者四散而逃,有四人逃回了外门主力这边,同时也带回了王焕温陨落的消息。 这消息很快便在外门弟子之间传开了。 张崇听闻之后,微有些惊讶。即便他早知王焕温会遭到鸦散人和仇惠英的埋伏,此刻得知一个金丹修士的陨落,内心还是颇有些不平静。 金丹之境,五百寿元。对修仙界中的大部分修士而言,金丹妙境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然则即便是此等修为的修士,终究也逃不脱修仙界争斗不休的漩涡。 今日一整天,庚号战船上都是议论王焕温之语。 王焕温收徒众多,一生收徒百人有余,其中大多是记名弟子。他早年收下的弟子基本都已亡故,生前门下有弟子数十,皆参与了此番亘海之战。 左龙飞是王焕温之徒,他运气不错,与一个师妹随娄述泽逃过了一劫,顺利回到了海渊城外。 乙号战船上,他正带着师妹和左戈坤诉苦。 论辈分,左龙飞需称呼左戈坤一声族叔。只是左龙飞性格跋扈,当初能成就筑基也十分侥幸,左戈坤平日是看都懒得看这个后辈的。 小师妹哭得梨花带雨,她是世俗出身,由左龙飞引荐拜在王焕温门下做了个记名弟子。她也就在拜师当天与王焕温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不知这师徒情如何能似这般的深。 左戈坤被求得烦了,无奈道:“终究是我左家之人,周宏成前几日被杀,你便在船上接手他的位置。不明之处去找吴希林,莫来烦我!” “多谢族叔!多谢族叔!” 对于周宏成的死,左戈坤不甚在意,着人收敛尸身,择日厚葬便是他最大的怜悯了。 死人是没有利用价值的。 吴希林在平海宗长大,从九岁开始就与周宏成做伴。 他们一同修行,一同长大;后来先后筑基,一起犯错,一起被发配到销折谷;他二人帮左家贪墨灵石时是一起,去昌宣城消遣也是一起。 但是这次,周宏成死了…… 信散人行动的那一日,周宏成告诉吴希林,说他要去盯一盯张崇。 而后他便一去不归…… 吴希林心中认定,多半就是张崇杀了周宏成。他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左戈坤,左戈坤却只回了他两个字,“证据”。 吴希林知道左戈坤是定然不喜张崇的,也知道整个左家都不会对张崇有任何好感。但是由于某种原因,左戈坤不愿直接动张崇,一直刻意地忽略他。 吴希林希望找到张崇残害同门的证据,为挚友报仇,但他不敢亲自出面,而是想把这个事委托给别人。 他挑中的人选是今天逃回来四人中的一个。左戈坤令他将这个弟子安排下去,他打算将此人安插到庚号战船上去。 只是想要这弟子去调查张崇,这却需要他亲自去“晓以利害”一番了。 是夜,吴希林去寻那弟子夜谈之际,张崇正在看信散人演示迷魂之法。 真正的孙师弟双眼迷茫,坐在地上。信散人盘坐在他对面,言语中散发着淡淡的神识波动。 “你出身为何?父母亲族状况,仔细讲来。” 孙师弟回答:“我出身清幽山孙家……” 张崇此时方知这名师弟与孙玉鸿同出一族。看着他被信散人如提线木偶一般摆弄,张崇心叹世事无常。 看了一阵后,张崇道:“够了,道友妙法在下已是见识了。” 信散人将法术一收,孙师弟当即昏倒过去,躺在地上。 信散人:“张道友,答应你的我已是做到,你的办法想好没有?这几日若是再拿不出办法,便恕老夫无法予你续骨生肌丸了。” 张崇:“还请道友多些耐心,请回。” 送走信散人之后,张崇心念一动,来到秘境空间之内。 此间除一山、一湖外的平坦土地大多都被开辟成了灵田,种下五色灵米。 几个活傀儡呆呆地站在小木屋旁。 梨生本在灵田里睡大觉,感知到张崇到来,他立时钻了出来,飞到张崇面前。 “道友,你来了。” “嗯,梨生,近来宗内有发生什么事么?” “倒没什么事,就是魏茵本打算筑基了,但是她师父又给她设下了一个考验,她要再打磨几年功行方可过关。” 说话间,二人已是来到了金碧桃树之下。 梨生言到:“魏茵已经给你回信了。她嘱咐我告诉你一句话,说是你偷吃了她的灵桃,这月内她都不想见你。” 张崇蹲下,挥手赶开了趴在玉简上的灵蜂。他拾起吴织的回信,打开一看,信很厚。 信内,魏茵提醒他行事千万小心,修仙界中,老修士一般都不好对付。 对于张崇那还没到手的三成宝物,魏茵说自己正好要用到大量灵材,故是将自己所需列了下来。 接下来的十几页都是魏茵所列灵材,写得密密麻麻,字也很小。 魏茵受限于修为,不能制作玉简。 张崇一页一页看下来,发现魏茵所需的东西有多又杂,把张崇的三成用去了二成又七八分的样子。 如此一来,张崇自身所能选择的东西却是很少了。 除信以外,魏茵还给张崇留下了几张命誓符,这却是十分关键之物。 张崇收起命誓符,心中随之一定。 “梨生,你到过海底吗?” “啊?没有,道友何故有此一问?” “修行之路,还需多走多看才是,海底虽暗,却也自有风光。你要是想,可随我出去看一看,只是不能到房间外,只能隔窗看看。” 梨生想了想,言到:“好,那我就跟道友去看看。” …… 床榻上微光一闪,张崇和梨生出得空间。 梨生飞去窗前观望,张崇则是从乾坤袋内翻找了一枚空白玉简出来。 他先是将魏茵所需用的东西一件不落地刻录到玉简中,然后思考起了自身所需…… 第二十九章 缔约 十万灵石、续骨生肌丸、疏元散、海心蒲团…… 张崇估算着价值,思考自己该选择何物。他拿起霓山所给的玉简,再一次浏览起来。 搜魂之术……似乎有用。 …… 精挑细选了一些灵符、丹药,几件法器,两套阵法之后,张崇又开始思考起该选择哪三件三阶宝物。 魏茵已是选定了一枚三阶的空结石,故而张崇选择的余地实则仅只有两件。他细想了一下,惊觉自己选择的余地实则还要更小。 大量宝物便需极大空间来存放,个乾坤袋怕是不够。再说,此时的张崇若去搜罗乾坤袋,必会惹人注意。 张崇一看霓山玉简中给出的三阶宝物,此中正好有一枚储物戒。他想到,怕是信散人早便在这一点上等着他了。 三阶宝物中,一颗上品灵石的吸引力最弱,其次就是这储物戒了。张崇暗道,若不选这戒指,信散人这老狐狸怕是要生疑了。为免麻烦,他决定吃下这个暗亏。 一番思量下来,张崇给自己留下两个选择,一株千年灵药,一张大挪移符。 千年灵药对金丹修士都大有用处,炼成灵丹补益修行是最常见的用法。若是浪费一点,炼成二阶丹药给筑基修士服用,那对修炼速度的提升则可到达比肩天灵根修士的地步。 大挪移符是保命之物,如一动用,瞬息可至百里之外。不过对低阶修士而言,此物有一弊端。大挪移符为三阶灵符,本该由金丹修士使用,低阶修士用之,只怕难扛空间挤压之力。 唯有传送符令护身,方可使低阶修士免于重伤、乃至身死之危险。 张崇一番计较,最终还是选择了大挪移符。 …… 次日午夜,信散人三人齐聚在张崇的舱室之内。 张崇取出命誓符出来,言到:“在下智慧有限,没能想出什么绝佳的办法,叫道友见笑了。灵符我已是备好,接下来你我便可以用魂血立誓了。” 信散人心有疑惑,不解张崇的命誓符是从何而来。若说张崇本就携了灵符在身,他以张崇的表现来看,却觉不像。 信散人:“道友可否将符箓予老夫一观?” “自无不可”,张崇抬手递过灵符。 信散人本身便是一位制符师,他将灵符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了一阵,道:“这张命誓符似乎新画未久,难不成是出于道友之手?” 张崇只道:“恕在下无可奉告。在下只能保证,这灵符是绝无问题的。” 信散人:“老夫自然是信得过道友的。你我这便签下,免得夜长梦多。” 张崇又递给信散人一张纸,言到:“这是在下刚写下的,道友看看需更改、增添什么。” 张崇给出的立誓内容大致为: 一、计划过程中,两方不可有加害对方之心,事后亦不可有泄密之举; 二、信散人要保证张崇所得到的三成宝物没被动过手脚; 三、张崇会尽力保障信散人三人的安全,直至计划结束。 四、信散人逃出生天后,需助张崇处置隐患。 看罢,信散人微微点头。 “道友所列并无明显不妥,只是老夫需加上几句话。” 张崇:“道友请讲。” “答应给张道友的三成宝物,老夫自是一颗灵石都不会少。只是这些东西不能一次交付。我以为分作三次为好。” 张崇:“可以,只是我急需之物却是要尽快交付。” “这是自然”,信散人接着说:“至于道友所言处置隐患一事,若是不太麻烦,我可让霓山助你。只是有一点,不能耽搁老夫几人离开险境。” 张崇:“可以。” 信散人:“最后,我希望计划结束时,道友能亲自护送我等到达安全地域。” “安全地域?”,张崇略一皱眉,“却不知道友所言的安全地域是指什么地方?” 信散人:“没有平海宗的金丹长老,且远离海渊城即可。” 张崇:“可以,不过等在下觉得时机成熟之时,还望道友不要故意拖延才好。” 信散人:“若能顺利离开,老夫求之不得,怎会拖延呢?” 一番商量下来,二人终是谈妥了。 张崇把灵符一祭,定在空中。他于指尖逼出魂血一滴,注入灵符,而后念动誓言。 信散人也是同样动作。 二人完成之后,霓山和千面蝶各注入了一滴魂血,将符纸染成血色。 血红的灵符无火自燃,灰烬飘摇落下。四道无形约束之力从灵符中散出,落入四人识海之中,隐藏于极幽深处。 命誓符生效之后,张崇和信散人都是放松了些许。 信散人:“张道友可把自己所需的三成宝物都择好了么?” “已是选好了。” 张崇将自己早已制好的玉简取出,道:“皆在此中。” 信散人接过玉简,收起。 “待老夫回去看过后,会让霓山将东西送到道友这里,我等也是该回去了。” 张崇心思一动,道:“二位道友请便就是,不过在下还有些话想与霓山道友说。” 霓山疑道:“我?什么事?” 张崇拿出一枚骨片,道:“前番蒙道友解惑,方才知晓了这禁制的底细。如今命誓符已签,我得了闲暇,便欲动手破禁,故想请道友从旁提点一二。” 霓山:“原来是这个事啊。” 信散人撇了一眼霓山,而后道:“既如此,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信散人和千面蝶一同离去。出了张崇的舱室,没走几步,千面蝶便传音给信散人,“他在话里有假!” 信散人神色淡然,“我知道。” 张崇将门关上,霓山言到:“我记得上回我已经是说清楚了,破禁符辅以真火,张道友还有何处不明?” 张崇将骨片置于矮桌上,右手两指夹住一张破禁符,激发! 灵符撒下一道道玄奥的灵纹,落在骨片之上,缓缓破除着其上的神识禁制。 与此同时,张崇也是说到:“我有一事不明。” 霓山:“什么事?” 张崇:“据我观察,信散人带出了如此多的鬼煞会库藏,似乎没有分给你一星半点的意思。” 霓山目光中立时显露出警惕来,他回道:“信老是为了会里挽救库藏,并非是出于私利。本就不存在什么分利之说。” 他反过来问到:“我倒想知道,张道友你此言何意?” 张崇:“炼气修仙,没有粮资却是成不了道。我只是提醒道友,有时需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霓山:“这就不劳道友费心了,道友若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告辞了。” 张崇点出一指,开了门,“呵呵,道友请便。” 霓山反身离开,前脚踏出房门之后,他说了一句“信老待我恩重如山,道友往后还需慎言”,随即离开。 第三十章 攻城 张崇花了小半个时辰用破禁符将骨片上的禁制消磨殆尽,留下薄薄一层。 禁制薄弱至此,内里以邪道手段布置的残魂自是显露了出来。张崇挥手将飘在空中的破禁符撤去,丢在一边,而后张口一吐。 真火自丹田而生,由口发出,焰呈一线。 真火是每个筑基修士都具备的能为。在其灼烧之下,骨片上的残魂消散,禁制也随之被破除了。 张崇聚起神识,入玉简内一看,见此中载有一门炼血抽魂的邪道功法——《万灵血魂经》。此功夺人精血修炼,杀生以增修为;更有抽魂吞噬之法,壮大神识。 《万灵血魂经》修炼起来晋阶很快,只是若无特殊机缘,到最后必是真元驳杂、识海混乱的疯魔下场。 张崇看不上此功法,但其中附有一道以神识施展的法术,张崇颇感兴趣。 此术名唤“障目映尘”,乃是用来短暂封闭对手识海的法术,非神识强悍者不可修炼。 修士斗法时,神识感知是极为关键的。若神识被封闭一瞬,那一般而言,胜负就会在这一瞬之间落定。 参悟了两个时辰后,张崇觉得这“障目映尘”之术颇是玄妙,威能也是不小。只是魂藏金莲秘术尚未修成,目前还不宜分心他顾。 他吞下一枚续骨生肌丸,开始今日的疗伤修炼。 平静的修炼、养伤时光转眼便过去三日,期间霓山送来了一枚储物戒。 这一日,一抹庞大的背影自天上落下,潜入海底,浮在海渊城上空。 此黑影乃是一只游天鲸,苏鹤筱与李似道师姐弟盘坐在巨鲸背上。 闭关多日的左忘也在这时出现,他走过乙号战船甲板,然后身体一飘,立到船头龙首之上。 乙号战船开动起来,徐徐向前,朝海渊城压去。 门外响起咚咚两声,随后传来一名弟子的声音,“张执事,龙师兄说大战将至,请执事速去船楼。” 张崇闻言,收功而起。 “我已知道了,回去告诉龙师弟,说我随后就到。” “是。” 张崇将目光移到窗外,见乙号战船已是动了起来,也看到了左忘。最后检视一番乾坤袋,张崇迈步出了舱室。 在他之前所坐的地方,一个蒲团安稳的躺在那里。此蒲团色泽偏暗,其上有着天然的木质纹路,看不出炉火炼制痕迹。 整个蒲团上无甚纹饰,看去只是用一块木桩粗浅地打磨而成。其貌不扬,内里却蕴含着不俗的灵性,不是等闲法器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此物正是灵器,海心蒲团。 海心蒲团效用确实极强,张崇魂藏秘术的修炼速度因之提高了不少。 乙号战船停在离海渊城避水灵壁很近的地方,坐忘鼓荡真元,声音传遍城内各处,亦传到了各船弟子的耳中。 “城内之人听着,我宗此来不会与旁人为难,只因鬼煞会先戮我宗和光殿执事,故宗内遣我来要个说法。” “前几日,我宗长老又惨死于鬼煞会供奉偷袭之下。其罪昭昭,岂可容呼?” “鬼煞会藏污纳垢,邪修、妖修随处可见;其下地浑商行劫人盗婴,买卖人奴,为我人族道义不容;其主玄魂滥杀无辜,炼魂夺魄,实为亘海修仙界最大的癣疾。” “今我平海宗决意扫荡污邪,澄清海洲!与鬼煞会无关散修,若不不擅动,我宗弟子亦不会为难。至于为虎作伥,庇护鬼煞会邪修者,我宗亦有雷霆手段相待!” 其声隆隆,在寂静深海中传播极远。 原本颇是安静的海渊城躁动起来,人影攒动,其内阵法散发的灵光也是变得更加浓厚。 张崇此刻已是立在船楼之内,掌控阵枢。坐忘一番话语在他听来,与他前些日同霓山所言在本质上一样,都是为了离间、分化对手。 他忽然发觉,这几日就只有霓山与他见过一面,信散人和千面蝶却是不曾出现。 张崇动念之际,坐忘已是传令下来,隆隆之音传播开来。 “启阵!” 与此同时,左戈坤也是在灵影虚壁中对众船下令,开启龙息之阵。 海渊城内有三处关键地方。鬼煞会总舵所在,同时也是灵脉的灵眼、建于城内最繁华地段的地浑商行,以及地浑商行经营的拍卖行。 这三处地方都有三阶阵法守护,灵眼之地更是有玄魂亲手设下的阵法。鬼煞会中人,以及依附鬼煞会修行的散修多是躲藏在重重阵法之下。 五道浩荡的灵力之柱一同发出,轰击在阵法灵壁之上。碰撞的余波摧毁了附近的楼宇。 在城内一角,一个十分偏僻的位置。依山而建的几栋建筑忽然坍塌下来,其下的山体显出裂缝,随后塌散,顺着山脊滑落下去。 张崇离得较远,只能看到个大概,难知具体细节。 坐忘浮在海渊城外,却是能看到坍塌的山体下隐藏的别的东西。 下一瞬,土石横飞,一个个修士自其中飞出,修为都不高,但是数目极多。 过不几息,这残破山体中便已飞出来数百人,显露出下方一个漆黑巨坑来。 巨坑内飞出数百人后,又有傀儡、妖兽夹杂在一起,从内鱼贯而出。 这上千低阶战力汇聚成一股洪流,往外奔逃出去。 城内修士的目的十分明显,不为胜,只为逃。 左忘抬手祭出鱼息伞,而后聚化出一只巨大手掌,朝那洪流拍去。 大擒拿手在和同辈修士斗战时没有什么用处,但拿来以大欺小却是再合用不过了。 虚壁内的左戈坤下令,“各船除了控制阵法的必要弟子,余者皆要出战,务必将其等全数留下。” 龙越听得此令,朝张崇打了个招呼,随即便出了船楼。 左戈坤:“龙息阵,继续!” 又是一轮轰击下去,守护鬼煞会总舵的大阵顿时摇摇欲坠。龙息阵力积蓄之时,那灵壁忽然自己散去,一道道人影飞出,四散而逃。 这些修士遁光不凡,想来这才是鬼煞会内的正主,先前出现的当只是炮灰而已。 坐忘将鱼息伞一扯,飞身出去寻这些修士。他见鱼息伞在这些修士中并无反应,于是眯起眼来,看见哪个可疑就一手抓去。 大擒拿手之下,这些筑基修士无一能逃脱过去。他便若进了羊群的饿狼,追逐着猎物。 有些修士被凶恶的左忘吓到,不敢往外逃走,又折身冲入城内,觅地躲藏。 龙越等人在面对眼前被左忘搅乱的千数战力之时,发觉这些人御器、施法都是十分的呆板,与傀儡颇是相似。其等战力甚低,龙越以一敌多不在话下。 但这些傀儡的数量也是够多,足矣掩护混在其中的正常修士逃走。 战斗开始一柱香功夫后,龙息阵的又一轮齐射落到了占地极广的拍卖行之上。 拍卖行阵法庇护之下的修士多是与鬼煞会有些关系的散修,他们依附于鬼煞会而生。 平海宗来攻之时,这些人被安排在了拍卖行内躲避战船的攻击。现下阵法灵壁破损严重,眼看就难以支撑下一轮攻击了。不少人自其中出来,在灵壁下高呼愿降。 只是左戈坤没有理会其等的乞降,待各船阵力积聚完毕后,五道灵柱轰然冲击在拍卖行大阵之上。 龙息阵力损耗一半后,灵壁告破,余下的力量宣泄到拍卖行内,冲垮了半边建筑。拍卖行主体呈八面之形,宽阔大气,可如今自上空看去,却是如同破碗一般。此破碗之内,血迹、残肢随处可见。 地浑商行被左戈坤放在了最后,因为这里有大量财货,左戈坤极想将之保留下来,不愿其被龙息阵破坏。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乱,地浑商行这里也越来越危险,藏身商行内的修士们也是按耐不住了。 商行外的灵壁上开启了一个又一个的圆洞,其内修士纷纷钻了出来,各展本事,分头逃命。 虚壁之内,左戈坤下令,“停止龙息阵,不要妄动!” 与之同时,进驻天运城的内门弟子全部出现在水下。他们似流星一般从高处落下,往那鬼煞会总舵、地浑商行、拍卖行三处地方而去…… 第三十一章 宝光金尘 张崇迈步走到战船的甲板上,这里可以望见整个海渊城,其内纷乱的灵光、法器遍及处处。 平海宗内门弟子落到海渊城上空之后,却是不急动手。 他们中有几人各取出一个束口布袋,然后解开袋口,自其中倒出金色粉末,撒到城内。 又有弟子施法搅动水流,使之扩散出去,覆盖住大半城池。 张崇不知此金粉是何物,正待细观,背后却忽是传来信散人之声。 其人用着孙师弟的嗓音,问到:“张执事可知这些粉末是何物么?” 张崇转过头去,见是信散人不知何时也是自甲板下层上来了。 “未曾见过,还要请教孙师弟,可知道此为何物?” 信散人迈步走到船舷旁,与张崇并肩,看着海渊城。他道:“此物名为‘宝光金尘’,它不算法器,用途也是单一,但放到这里,却无疑是我鬼煞会众修的催命符。” “它会为宝物、灵石所吸引。谁人宝物品级越高,身上灵石越多,便越会被这金尘吸附上去。任你乾坤袋上禁制再强,遮掩再好也是无用。” 说着,信散人伸手接过几粒恰巧飞到庚号战船上的金尘,继续言到:“若是没有储物戒,只怕这满城金粉都要往你我这里飘来了。” 张崇闻言,稍感庆幸。不过他转念一想,阵法应该是也能够阻隔金尘感知的。这海渊城外,五艘庞大战船岂不是宝光最强烈之物,金尘不受战船干扰,想来便是护船灵璧之功了。 他往城内看去,那些宝光金尘果然是十分明显地在往某些修士汇聚过去。 这些修士有二十多个,身上渐渐沾染的金尘越来越多,散发出来的金色光芒十分耀眼。 平海宗内门弟子见金尘已是起了作用,纷纷寻定目标,追杀过去。 龙越等外门中修为不错,自认有几分实力的弟子见了内门弟子的动作,心中也是猜了个大概。 肥羊如此耀眼,他们又岂能按耐住贪心。只是能在鬼煞会担任要职,有能力搜刮宝库的修士又岂是易与之辈? 是吃个肚皮饱饱,还是鸟为食亡,却不好说。无论是对龙越,还是张崇,亦或是信散人,皆是如此。 …… 平海宗终究人手有限,随着时间流逝,陆续便有些筑基初期的散修逃脱出去,回归到海渊城外,亘海的广大天地之中。 张崇旁观之际,有两个平海宗弟子冲到战船之外。其中一人浑身染血,性命垂危,另一人护持着他,朝张崇大呼:“执事,快开启灵璧,胡师弟他快不行了!” 张崇神识外放,见那重伤弟子果然已是濒死。他一迈步便掠至船楼之内,抬手往阵枢上一按,将阵外两人放了进来。 张崇掠入船楼内时,一个浑身染着金尘的修士从庚号战船旁飞过去。 金尘点点散落,在其人身后牵出淡淡的金色长线,似渔线。金色长线之末,钓手紧紧追着。 这钓手不是别人,正是左戈坤。 伪装成孙师弟的信散人目光被吸引过去,他口中喃喃,略带嘲讽,“范四十……终究还是老夫赌对了。” 范四十在鬼煞会数位掌柜之中,地位只在信散人之下,为二掌柜。 二掌柜这个位置一直是金丹修士刘一凡的直属,范四十也是刘一凡的弟子。 说是弟子,其实刘一凡收徒,不过是拿徒弟当工具罢了。弟子们只要稍违他的意思,立马就会沦为其人修炼的血食。 灵石、资源刘一凡从不吝惜,各种强行拔高修为的手段他也是精通的很,弟子死完了就再骗来一批。 这就是刘一凡的为师之道! 范四十的真名信散人也是不知道,之所以如此称呼他,是因为其人是鬼煞会第四十任二掌柜。 刘一凡残忍好杀,手下二掌柜已是死了三十九个了。自两年前范四十接替前任始,海渊城内便开了大小赌局,赌他能活过几年。 今日,多半便是范四十的死期了。只不过,不是死在刘一凡手里罢了。 庚号战船上,胡师弟是被数道强横法术所伤,心脉大损,丹田也是受了些损伤。即便救活了,想必也是道途中断,难有寸进了。 张崇见其人气息愈发衰弱,暗道船库房上所存的灵丹怕是无用了。 船上所存的几种二阶丹药治疗小伤还行,要拿来救筑基修士的性命就无能为力了。 张崇稍加思量,手抚乾坤袋,摸出一个精美玉瓶出来。 三转龙血丹! 以龙血树果作主药,炼满二十七昼夜后方可成丹。一炉九颗,即便出丹品质再差,只要不是废丹,那便是二阶上品的稀世珍宝。 在霓山给出的宝物名录之内,此丹也是仅有一瓶。 张崇取了一粒龙血丹出来,喂入胡师弟口中,真元一渡,便将丹药送到了其人腹中。 他转而看向送胡师弟回来的女弟子,问:“你是苗小荷,苗师妹?” “师妹正是苗小荷。” “我已给胡师弟服下了疗伤丹药,吊住他的命。你带他下去,助他炼化药力,三日内他若不死,过后便性命无忧了。” 苗小荷一礼,道:“多谢师兄!” “不必多礼,此丹价值一万五千灵石,过后偿还了便是。” 苗小荷微微一愣,而后道:“师妹会转告胡师弟的,我先将胡师弟带回舱室了。” 她扶起胡师弟,忽瞥见一个炼气后期的师弟立在船上,便喝道:“还不过来帮忙?” 信散人在鬼煞会位高权重,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 “不是你还有谁?” 信散人回过神来,赶紧稍稍往前倾身,小步快跑过来,隔着几尺就伸出双手去扶。 他一接触到胡师弟,神识一触,立时发现了此人丹田上的伤势。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讥讽,而后转过头来,面上带着几分疑惑之色,对张崇言到:“执事,胡师兄伤得有些重啊,怕不是丹田都大受损伤了。不知执事身上可有挽救丹田的灵丹?尽快给胡师兄服下,才能让他道途不至于断绝。” 闻言,苗小荷朝张崇看来,目带期盼。 张崇面色不变,语气忽是变得淡然起来,“此等宝丹……我是没有的,快扶胡师弟下去!” 信散人摇头不止,连声“可惜”,苗小荷神色哀苦。两人将胡师弟带下舱室,张崇目送。 信散人不是冲动之人,一言一行皆有缘由。张崇一思,想到了信散人为何会如此。 应该是他前番对霓山说的离间之语被霓山告诉了信散人,其人这才寻了个机会,对张崇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崇身上的确是有一粒邪道宝丹,能守护根基,治疗丹田之伤,这也是从信散人手里得来的。 丹田乃是修士修为所系,求道根基,受损丝毫便道途难续。而能护持道基的灵丹、妙宝偏又少的很。 张崇手里这枚邪道宝丹名唤“人元丹”。 取金丹修士一身修为所系的金丹一粒,分之为九,辅以珍贵灵药,方成人元宝丹。 此丹唯有邪道里的金丹境炼丹师能够炼制,珍贵异常,灵石不足以计其价值。 如此护道至宝,张崇岂会轻易拿出去? 甲板下层,苗小荷舱室之内。两人将胡师弟放下,令其躺在床上。 信散人面色犹疑,欲言又止。苗小荷道:“你有话便说,不然就给我退下!我还要助胡师弟化开药力,莫要耽误时间。” 信散人抬手握拳,狠狠地锤了一下掌心,道:“也不知张执事当年到底得没得到那枚宝丹。不过即便得到了,他多半也是不可能拿出来的。唉……丹药再贵重,师姐以后也能补偿他,可胡师兄的道途只怕……” 苗小荷黛眉紧促,问:“什么宝丹?你怎么知道张师兄的事?” 信散人活了一百七十年,人老成精,假故事可谓张口就来。他先是摇头叹气两下,而后便开始对苗小荷编起瞎话来…… 第三十二章 丹炉 两方实力相差悬殊,故而战事也是波澜不惊,在小半个时辰后结束。 海渊城内遍布血迹,平海宗杀了很多人,也损失了很多弟子。值得一提的是,没有俘虏。 修仙界的战事,俘虏从来都是少见的,因为埋起来比关押起来简单很多。 海渊城依山而建,鬼煞会总舵居于山城最高处。总舵下来正对着一处宽阔广场,平海宗的内门弟子集中在这里,清点伤亡。 外门弟子皆是遵左殿主之令,回返各战船上自行清点伤亡,记录功劳。 经过三日清点,张崇将船上伤亡、战功等一应情况都是整合清楚了。他写下呈文,盖了“和光右执”之印,而后便着人送去了左戈坤处。 此时的海渊城浸没在海水之中,往日人来人往的街道陷入沉寂。 战船一动一止都需耗费大量灵石,如今大战已歇,各艘战船都是停靠在海渊城外。 地浑商行和拍卖行这两处都已经被内门弟子查探清楚。商行阵法完整,一众内门弟子大多居于其中。拍卖行阵法被破,海水倒灌其中,内里废墟一片。 城内最高处的鬼煞会总舵据闻也是玄魂真人修炼之所。其内灵脉灵眼被一座精致小阵守护,内里情形外间难窥。 在城内更广阔的区域中,所有店铺都是闭门启阵。既是隔绝海水,也是为了隔绝一些人…… 张崇本静坐舱室之中,海心蒲团对魂藏秘术的修炼裨益极大,张崇自得到后每日修炼皆是离不得它。 灵器不同于法器之处在于:它自蕴灵性,并不需你费神识去操控。 “张执事,龙师兄那里和内门的人冲突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张崇睁目,打开舱门。见外间弟子面色急迫,遂问到:“出了什么事?” “是龙越师兄和一个内门弟子为了一个丹炉吵起来了。” “带我去看看。” 张崇随那名弟子出了战船,落到城内。 海渊城涵盖三座矮而宽大的山峰,一主二次。 在主峰山腰,靠近与一座次峰连接拱桥的位置有一间炼丹阁。 张崇来到这里,见此地外间罩着一处灵璧,撑开海水。正门处设有一个只隔海水,不阻修士的门户。其上匾额写有“地浑丹阁”四字,想是地浑商行下属的一处产业。 行至里间,炼丹之所,两群弟子分着内外门弟子服饰,各立一边。 来的路上,张崇已是知晓了事情经过。 坐忘在破城后传了两道命令,一是寻找信散人,二是查封鬼煞会的所有产业。 张崇对这两件事都不上心,但其余弟子却是很喜欢查封产业这件事。 大宗资源上缴宗门,战利收获自己收下。 不久前龙越带人击破了地浑丹阁阵法,发现这里早已是空无一人,但是库房里倒还有不少低阶灵药。 照规矩,这些大批的低阶灵药是要交归宗门的。龙越等人除了取走少数看得上眼的二阶灵草,其余的都是封存了起来。 一圈搜罗下来,只有一件像样的收获,不过这件收获却是不小——一件上品丹炉。 丹炉这种东西可不比寻常法器,其价值甚高。大多金丹期的炼丹师手里也就一件上品丹炉而已。 地浑丹阁中的这尊丹炉想来应是阁内重宝了,不是哪个炼丹师私有。无人为宝主,故而仓促间也无人能将之收去。 此上品丹炉高有一丈,表色温润,其腰可容数人环抱。宽阔丹室内丹香扑鼻,皆是由炉身散发。 龙越见此丹炉三足与地下阵法紧紧相连,一时不知该如何将丹炉收入囊中。 便在此时,三个内门弟子来到炼丹室内,一眼看到这尊丹炉…… …… 此间对峙之际,两方忽见张崇出现,表情各异。 龙越先是朝张崇打了声招呼,而后对那三名内门弟子道:“张师兄是和光殿执事,让他评这个理,你总满意了?” 此三名弟子中,二女一男,皆是筑基初期修为。 男修名为苏阳,看去颇是年轻,仪表堂堂;两女修分别唤作苏婵、李惜儿。 苏婵面容与苏阳颇有几分相似,二人乃是兄妹。李惜儿一副小家碧玉模样,出身沂南李家。 苏阳斜目往张崇这里看过一眼,道:“你就是张崇?” 张崇:“正是。” “外门执事而已,算不得什么……”,苏阳微微摇头,随即问到:“不知阁下的魂藏秘术修炼得如何了?如是炼成,苏某倒是很想与阁下印证一番。” 张崇听得此语,忽是想起一人,他道:“你便是当年宗内另一个取得莲子之人?” 苏阳回答:“正是。” 张崇道:“战利分配宗内早有规矩,苏师弟既是后来,何故纠缠?” 苏阳傲然道:“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上品丹炉,极物殿内都没有几座,落到散修手里岂非暴殄天物?何况苏某又不是不给灵石。” “散修?”,龙越怒喝,“我等为宗门出生入死,你内门之人便是如此看我等的么?” 苏阳自知失言,微微含笑,淡淡地言到:“苏某一时口快,还请见谅。” 其人始终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龙越心中恼怒。便在此时,外间又是来了几个人,为首者乃是金象生。 金象生:“昨日你内门弟子才强夺何师弟几人的战利,今日又是如此,便当我外门弟子好欺么?” 苏阳见金象生这个后期修士到场,面上也是没有什么惧怕之意。他反是冷笑一声,道:“怎么,仗势欺人?” 金象生:“不是仗势欺人,是想与你讲讲道理。” 苏阳:“我看阁下不像是来讲道理的。” 李惜儿偷偷扯了扯苏阳的衣角,传音道:“师兄,要不就算了。” 苏阳直接回道:“师妹不需忧心,今日便合该你与此丹炉有缘。” 苏婵低声言到:“哥,人越来越多了,要是叫苏师叔他们知晓了,怕是就麻烦了。” 苏阳闻言,心觉有理。 他对张崇言道:“张执事,苏某有个主意,你我切磋一场。如是我赢了,一万灵石买下此丹炉,如何?” 在苏阳看来,他愿意退一步,付出一万灵石已是很给张崇面子了。 张崇哪里愿意与他动手,不说有伤在身,便说他筑基中期修为去与还是初境的苏阳切磋,这一点就很是不妥。况且他本也不是当事之人。 他摇摇头,正待拒绝,龙越忽在此时开口,“我和你比!” 苏阳斜目看去,“你?你不行!” 其人语气之轻蔑着实令人恼怒,龙越把飞剑一亮,御在空中,喝到:“狂妄!有胆便打,无胆就滚!” “滚”字一出,苏阳眼神忽是一厉,他招出飞剑一柄,持定手中。 第三十三章 比试 金象生摸出一只晶翅虫出来,道:“如此甚好,我便为二位做个见证,可好?” 苏阳:“也好。” 龙越:“有劳执事。” 余者主动退散开来,苏阳提着飞剑稳稳立在原地,虽是修为低的一方,却是一副让龙越先出手的模样。 龙越见状,不尤小心起来。他翻手取一柄折扇在手。此扇上绘有重山峻岭,写有“坤绝”二字,其大小较寻常折扇大的多,约莫有龙越半身之长。 他将折扇一开,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掐诀一点,当空飞剑立时掠将出去! 苏阳双目一眯,炼丹室内忽有徐徐微风生起。其人瞬时飘忽了一下,避过飞剑,落到另一处地方。 龙越驱剑再斩,苏阳又躲。 “风遁术!” 金象生颇有见识,识得苏阳所用遁术乃风遁术。此遁术匿形于风,身随风动。 其人身形时隐时现,似风若絮。如是避过三剑之后,苏阳自觉风度已显,随即起剑一斩。 剑气凌厉,直指龙越! 龙越脚下一转,直面剑气。他将手中折扇举起,护在身前。 此扇属上品法器之列,为防御之器。剑气击中其身,未见损伤。忽而又是几声利刃划过铁器之音,剑气斩在坤绝扇上。 龙越将宝扇放下些许,露出双目。 苏阳此招貌似寻常,实则一出四剑,后三剑隐于无形。若是龙越稍有大意,只在这一招之下便有落败之虞。 观战的张崇见得此招,颇觉眼熟,他细想一下,忆起自己曾在斩鲸城见过。 苏阳风灵根之资,修炼门中八脉正录之一的《巽风玄典》。其人剑术则是从斩鲸别府府主李似道那里习得。 苏阳见自己一击被阻,也是不以为意。炼丹室内还算宽阔,足够他施展手段了。 龙越收回飞剑,悬在手边。他忽见苏阳运起遁法,随风而动,不断变换位置,叫人不好把握。 他稍一思量,发觉自身优势全在修为更高一筹,想来论真元雄厚,苏阳定不及他。 此地不似室外广阔,空间有限,纵然苏阳遁术玄妙,却也难以尽展威能。 龙越修炼至今,斗战经验十分丰富。他将飞剑当空一祭,悬于上方,而后取了一个长条石盒。 “符匣!” 张崇一见此物,立时明白龙越的意图。 苏阳借助遁法,躲避起龙越的飞剑来很是轻松。欲求胜,必先破其遁法。此地空间有限,张崇自思若是自己处在龙越的位置,当会选择以“万化天牢引”牵制,寻机“抓”到苏阳。 龙越如大多散修一般,少练术法,斗战多是依仗外物。他此刻取出之符匣中有火球符五十张,只需神识一引便可立即打出。 他看定苏阳所在,将符匣打开,其内火球符无风而动,涌向四面八方,轰轰爆响。 与此同时,其人头顶飞剑也是猝然击出! 张崇以灵光护身,看着场间。 几十枚火球在炼丹室内爆裂,苏阳无论避到何处都会被波及到,虽然火球符威力有限,却也能稍稍拖延他的身形。 苏阳暗道此间还是狭小了些,若是在外间,他只需一遁远去,再寻时机即可。 龙越的飞剑已是到了眼前,苏阳却也不怎么惊慌,他持剑在身前一划,一道风幕顿时挡在其人身前。 曳影风幕! 飞剑击在风幕上,剑尖颤动,不得寸进。 龙越眼中闪过喜色,这正是胜机之所在。他左手急掐一个剑诀,隔空指出! 澎湃的真元自龙越丹田而出,被他注入飞剑之内。 苏阳也是不得不耗用真元,以手中飞剑引动曳影风幕与龙越相持。这正是龙越极想看到的局面,比拼真元积累。 龙越之飞剑品质不在苏阳的飞鸿剑之下。 如此过得两三息时间,两方相持却无甚变化。 张崇暗道:比拼真元浅厚,不仅仅是在比拼修士所能调用的“量”,实则还有“质”的比拼。龙越乃是筑基中期修士,照理来说,论真元雄厚、精纯都应在初期修士之上。正面比拼真元,息功夫便应当见到结果才是。 由此可见,七星宝莲此等筑基灵物对修士根基的提升是十分显着的。张崇筑基后少有越级而战的经历,对此一点并不如何明晰。 然他回想之前,自己虽也是凭七星宝莲莲子筑基,但似乎并不能做到苏阳这个地步。 张崇一时未能想到,此中还有平海宗传承妙法,“心念拳”的一份功劳。 苏阳见龙越神色又是一变,惊于自己真元之雄浑,他轻哼一笑,而后手中飞剑一挽,全力引动真元。 风幕顺势涨大,龙越的飞剑立时被弹开,倒转翻飞。 比拼真元,他竟是落败了! 龙越真元、气息皆是一滞,运转不畅。 一阵狂风扫过炼丹室内,苏阳挥剑连斩,几十道剑气直指龙越。 龙越强压下心中震撼,持定宝扇护住自身。 这些剑气铺天盖地劈下,好在宝扇品质不凡,皆能挡下。然则苏阳的攻势连绵不绝,剑气在此间不断呼啸。 局面陡然变化,龙越如今只得勉力防御,落败只是早晚的问题。 苏阳的剑气有虚有实,有些十分凌厉,有些却只是貌似惊人,实则内里没有几丝真元倾注。 攻击虚虚实实,颇是玄妙,但龙越却是无力分辨,每一击都是调用了宝扇全部威能来阻挡。 如此一来,其人不断挥扇环身的表象下,丹田真元已是不堪重负。 忽而,龙越又是抵下一道剑气之后,惊觉这一道蕴含的力量要大得多。 他手中宝扇不禁一偏,苏阳却是看准了机会。 飞雨落隙! 飞鸿剑好似一滴雨牵连成线,只在瞬间便出现在龙越破绽之所在。 “手下留情!” 场中唯有筑基后期的金象生反应了过来。 飞剑及身,眼见就要洞穿龙越之身。龙越双眸中映出飞鸿剑的剑身,神识有感,真元却是来不及调用了。 便在此时,一道乌光透过屋顶撒下,飞鸿剑在其中立时如坠泥沼,剑身迟滞。 龙越抽身而退。 飞鸿剑在乌光中停住,左忘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丹炉收归宗门,各自散去!” 此一言便敲定了丹炉归属,龙越、苏阳皆不敢有异议。 龙越先是朝乌光照来的方向行了一礼,道:“弟子龙越谢殿主救命之恩!” 而后他将自己的飞剑召回,一句话也不说便离开了,败在初期修士手下,他这个中期修士实在无颜多说什么了。 金象生将晶翅虫收好,与张崇、苏阳打了个招呼,也是离开。张崇瞥了苏阳一眼,见其人并无异状,感觉他涉世甚浅,历练不足。 那只晶翅虫记录了苏阳此战始末,原可做个证据,使两方不能反悔。如今左殿主已然讲明了丹炉归属,那这只小虫实无存在的必要。 不过苏阳不在意,张崇自也懒得多话。实则在他眼中,这种在众人面前显露自家手段的斗战,其实也颇显不智。 第三十四章 两封信 信散人消失了,左忘有些恼火。不说信散人在鬼煞会中的身份十分重要,单是他诈降偷袭这件事便足以使左忘起杀他之心。 海渊城在战后沉寂了一个月,直至一艘海船的到来…… 阵阁阁主胡玄乙与内门弟子乘游天号而来。 海船体型巨大,长有百五十丈,船身偏宽,颇具鲸鲨之态。其破海踏浪而来,声势宏大非寻常海船可比。 此船为平海阁所属,客货两用,被宗门临时派遣过来。 胡玄此番来到亘海,身担数件任务。 一是护送一批弟子过来,其中有内门筑基期弟子,也有平海阁商行中人; 二是重建海渊城阵法,鬼煞灵眼处的阵法也需他出手破除; 三是将此战收缴的大宗战利运送回宗; 四是将天运城,还有甲、丙两艘战船的残骸运回东涯洲。 游天号抵达的当日,一个内门弟子寻到了张崇所在。此人倒是颇有些出乎张崇的意料,正是顾三林。 当初张崇在销折谷遇到其人时,他尚是炼气修为,如今他已是得成筑基,步入内门了。 张崇将他请入舱室之中,与他一番言谈过后,得知其人当初借着在自己这里的一个功劳,成功依附到了吴织手下。在内门修炼,似他这种世俗出身的弟子,找个大树依靠,道途方可顺遂。 张崇离开黎南之地后,顾三林便受吴织所托,每年乘着黑鲨号在东涯与黎南之间往来两转。 他并不知道自己带了什么给明光岛的柏冬来,亦不知自己带走的宝箱中装着何物。不过吴织给的灵石、丹药足够,他自能克制好奇之心。 叙旧事了,顾三林自乾坤袋内取出两封信来。 “此是吴真传托我带给师兄的信。她嘱咐我务必亲自交到师兄手上,内容想必是十分重要。” 张崇将信放在一旁矮桌之上,不急开启。 他问到:“顾师弟此番受宗门派遣至此,想必也是有任务在身。若是方便说来一听,我倒是可以看看能否给师弟提供些许帮助。” 顾三林闻言一喜,言到:“师兄若是愿意出手相助,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他稍稍措辞一番,便说起了此番往亘海而来的缘由。 乾元殿左殿主齐臻有感于门内弟子少经历练,心境有缺,空有修为,实力却是不济。此弊由来已久,宗门已显衰颓。数千年来,踏足元婴期的弟子比之灵兽宫、剑音门实有不如。 故他欲借此回亘海之战,磨炼弟子。凡门内筑基初期弟子,皆是被他派遣来了亘海。一些中期弟子也是被一同遣来。 言毕,顾三林叹气不止,“师兄,你说我辛辛苦苦修炼,不就是为了长生久视,再图金丹么。此番又要来这里打打杀杀,实非吾愿。” 张崇想及李慕、左龙飞之流,深感平海宗内外确有不少草包修士。 亘海之战,最危险的阶段已然结束,外门死伤惨重,剩下的不外乎就是些清缴残余的事情罢了。鬼煞会的实力遍布亘海,清缴别处的散兵游勇已然算是安全的任务了。 齐臻对门内弟子还是颇为爱护的。 他道:“修行之途,护道手段自是缺不得的。齐殿主此番良苦用心,师弟似是未能体会透彻。”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顾三林顿了顿,言到:“我闻和光殿十八执事,如今只剩四位了。他们哪个不是后期修士?这斗战的凶险,想必师兄比我更明白。” 末了,他又十分沉重地说了一句,“这是会死人的!” 张崇闻言,心下顿时有了些感慨。 “修行本就是这样。” 顾三林见张崇面色有变,当即心疑自己失言了。张崇或许不喜旁人在他面前提起和光殿执事亡去大半之事。 他站起身来,朝张崇一礼,“信我已是送到,也该回游天号上了。师兄若无他事,师弟这便告辞了。” 张崇起身还礼,“师弟慢走。” 送走顾三林之后,张崇回到海心蒲团之上,他将两封信上的禁制解开,拿起一观。 一封来自柏冬来,一封来自吴织。 张崇将柏冬来的信抽到下面,先是打开了吴织的信。 “道友安好,见字如面: 战事凶险,织闻道友尚安,有几事写予道友悉知。 黎南五岛之灵地,事机尚安。织已命顾三林代承道友职责,驭黑鲨号往来二地。 你等自朱槿城出发之前,乾元殿已传话一句给左殿主。吾料应是请殿主勿因销折谷之事为难与你,反需照拂道友一二。 左忘殿主昔年修为尚浅之时,在家族中颇受排挤,故是与族内关系并不如何融洽。殿主机缘深厚,后成金丹,左家助他谋得和光殿主之位,其后关系有所缓和。 昔年故事,告予道友。事机决断之时,勿忘此节。” 信不长,张崇细细读过两遍,思量起来。 此次亘海之战,最惨烈时有九位外门执事身死,当时张崇所在庚号战船远离金丹修士斗战之中心,惊险得生。 张崇本以为自己只是恰好被安排到庚号上,但联系起另一件事,这似乎就不止是因为运气而已了。 左戈坤并非什么善类,张崇在他,以及他所出身的左家眼中,想必都是碍眼的人。但是除开可能存在的截留疗伤丹药一事,张崇却没有受到左戈坤的刻意为难。 张崇今日收到吴织的信,方才解开了这个困惑。 结尾“勿忘此节”四字,张崇琢磨了一番,觉得另有深意。乾元殿的关照可不会是齐臻的善心,必定是有用到自己的地方。 因果承负,张崇不知乾元殿日后需要自己“回报”什么,但定然不是易事,而且只怕也容不得自己逃避。 张崇思罢,将信折好,塞入信封,收到乾坤袋中,而后拿起另一封信来。 此信上洋洋洒洒写有约莫千字,张崇扫过两眼便了然其中所言。 柏冬来修为已至炼气圆满,如今很需要一枚筑基丹,故而来信相询。 对张崇而言,只要他愿意费力去寻,入手一枚筑基丹并不难。他将柏冬来的信随手收入乾坤袋内,继续修炼起魂藏秘术起来…… 第三十五章 澄明珠 游天号的到来为沉寂已久的海渊城重新注入了活力。 许多阵阁弟子连同平海阁之人在城中修复阵法。 张崇肉身之伤已然痊愈,如今正在服用疏元散调理经络之伤。其中最要紧是要将后背的三处穴窍恢复如初。 此三个穴窍是施展风翼遁法的关键。 转眼两日过去,龙越给张崇带来了一个任务。 龙越自一个多月前被苏阳击败之后,便开始如张崇一般窝在自己的舱室之内,甚少出去。这一个月来,张崇也是第一回见他。 修士一生之中会经历许多回斗战,其中或许就有那么一场,会对修士的道途产生深远的影响。 被初期修士正面击败,这不仅令龙越颜面尽失,也让他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他以往也是知晓散修比之宗门弟子是有所不及的,但他并不认为这也同样适用于他自己。 即便平海宗九大真传有远超同辈的实力,但苏阳只是个寻常内门弟子罢了。 世间的的确确是有天之骄子一类的人物的。吴织炼气期时便可战筑基,这是张崇亲眼得见的。他自认,自己刚刚筑基的时候,只怕也不是尚在炼气期的吴织的对手。 同境之间的差距,未必就比筑基与金丹之间的差距小了。似吴织、齐臻这等人物,本来便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这是无可避免的。 …… 龙越带来的任务十分简单,左忘明日要彻底地将海渊城清查一遍,需要所有外门弟子到场,以备不测。 三言两语将任务交代完毕后,龙越便要离开。 张崇:“师弟且留步。” 龙越:“执事还有何吩咐?” 张崇:“我早年曾有一段经历,少与人言,不知师弟可愿意一听。” 龙越回望张崇,道:“我近来也有许多杂乱想法,正好也想与人言说一二。” 张崇抬手作请,龙越落座蒲团之上。 “当年我尚是炼气期时,有幸结识门中真传弟子,吴织……” 张崇将当年随吴织剿灭巨足盗一事大略讲来,期间着重叙述了吴织是如何以炼气之境战胜筑基匪首的。他想告诉龙越,世间的确存在一些实力超绝的修士,遇到了只能说运气不好,切不可失了道心。 龙越听罢,言到:“想来平海宗九大真传,人人都当有此能为。只是此等人物,似也不能皆成金丹。” 张崇:“修仙问道,成败岂在于一时,散修得成金丹亦非少有。似吴织这等宗门真传,眼下我不及她,往后却未必。” 龙越:“师兄志高,我不及也。只是苏阳不过是个寻常内门弟子罢了,如今败于他手,倒叫我打消了金丹美梦。” 张崇:“苏阳可不是寻常弟子。他出身宗内世家,身具风灵根,又是在水龙卷秘境中以七星宝莲莲子筑基,师弟输他一招也属正常。” 龙越:“是啊!想他这样的人,才有望金丹!师弟我也只能甘为陪衬了。” 张崇初见龙越之时便看出,他是个颇有傲气的人。想来以一个散修的身份修炼到筑基中期,他对于自身定然是十分自信的。眼下其人认定自己金丹无望,旁人多说无益。 龙越离开了。 张崇细细想了想,如是龙越一心苦修,此生能成金丹吗? 机会定然是有的,只是…… 茫茫散修之中,万千修士苦苦挣扎,能成金丹者有几人? 黎南群岛,金丹修士不过两位; 亘海之大,散修结丹仅有四人。 况且南枢岛石家传承数千载,族内也仅有族长一个金丹修士;赤沙岛余行知乃是天灵根之资;亘海四位金丹皆是玄魂真人所创鬼煞会中人,两人为弟子,两人为附庸。 平海宗内弟子修炼亦勤,根基更好,资源更足,但能成就金丹者又有几人。 无家族依靠,自身资质平平,更无元婴修士可以依附,似龙越之辈真能结丹吗? 修仙真的很难,龙越心中小小的希望,禁不起苏阳一剑。大道、道心都是显得十分缥缈,但一场失败却是真实不虚,深具震撼力的。 张崇不禁想到:那我呢…… 有些事情细想起来,当真是消磨意志。 晚间,张崇写下书信一封,放于金碧桃树之下。 次日天明,五艘战船启动起来,外门所有筑基弟子聚集在海渊城内。部分内门弟子也是与他们一同行动。 左忘立在海渊城主峰广场上。 一名弟子朗声说到:“海渊城内的同道听着,鬼煞会已去,我宗不愿再添杀伐。愿留在城内者,欲离开此城者,来此广场,验明身份,只要不是鬼煞会匪众,皆可自由去留。” 其声借助阵法之力传遍海渊城内每一个角落。 偌大城中,无人回应。 等了一阵,见无一人配合,左忘便道:“三日之内,城内身份不明者一个不留!勿谓本座言之不预!” 其声阵阵,很快便引得一人来到广场。 这人是个炼气修士,手中攥有一颗避水珠,排开海水。其人没有用飞行法器,而是一步步走到广场之上。 来到广场边缘后,其人便停下了脚步,恭敬一礼,“见过诸位前辈。” 话音刚落,一枚明晃晃的宝珠便从鬼煞会总舵殿宇飞纵出来,悬于空中。 澄明珠! 宝珠灵光温和,徐徐撒下,笼罩整个广场。 那炼气弟子见此宝珠撒下灵光,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显得惊慌。 同时,其人口中急呼一句,“前辈饶命!” 然则灵光沾身,他却觉没有任何变化。 吴希林问他:“你是何人?什么身份?” 那人报上名字,而后说自己乃是一名散修,此前在某位炼丹师手下做炼丹童子。 “你走。” “晚辈可否留在城里?” “可以,但三日过后,你才可以随意活动。” “是是是……晚辈明白。” 走过来,回答两个问题,很简单,现在看起来也很安全。有了前例,随后便有修士接二连三的出来,在澄明珠下验明身份。 这些人中,极少有选择离开的,多数都选择留下来观望。不是不想离开,只是认为选择离开易惹人怀疑。 张崇就立在一座木楼的二楼边廊上。一日就这样过去,前后有大约百人出来。 第二日一早,城内一条街道上出现三三两两结队的修士,他们聚在一起,总共有五十多人,一起来到广场之上。 其等表情都是比较平静,毕竟昨日都是无甚异状,这令他们颇感安心。 然则澄明珠一照,人群中突然有两人发出惊呼。众人看去,他二人脸上冒出黑烟,十分诡异。 “拿下!” 平海宗数人遵令上前,动作最快的就是之前投诚的慕容鹰扬。 旁人都是赶紧避开,怕被波及。 此二人在自家脸上一抓,各扯了一张冒着黑烟的易容面具下来。二人不甘坐以待毙,法器一掏就要拼命,但是左忘在此,他俩实在翻不起什么浪花。 半柱香过后,两人修为被废,丹田淌血,瘫倒在地上。 “你二人是何身份,可知道信散人在哪?” 两人皆不答话。 吴希林举目向左戈坤请示,还未得回应,便见坐忘抬手一抓,将其中一人摄到手中。 他大手在那人头顶一扣,闭目,搜魂。 此中痛苦更甚刮骨剜肉,那人嘶吼两声便昏死过去了。 左忘将那人瘫软的肉身随意一抛,道:“此人只是个执事,继续。” 城内修士上万,三日内要检验完毕,剩下的时间便很紧了。城里的修士越到后面越是紧张,到了最后直接成群结队的往广场上挤来。 广场周围挤满了人,他们都是受澄明珠检验过的,已是获得了平海宗认可的修士。 其中大部分是炼气期修士,他们围观着澄明珠下的一幕幕景象。看各种掩饰手段在宝珠灵光下无所遁形,看筑基修士惊恐万状,看往日前辈哭泣求饶。 于他们而言,平海宗是比头顶幽深的海水更加沉重的阴影。压抑了数个月的他们终于在此时寻找到了一个消遣,这令他们沉浸在一种异常的愉悦当中。 张崇在一旁静观,发觉学会了吐纳灵气的炼气修士们,实则并不能逃过世俗规律…… 第三十六章 天地不仁 城中修士众多,但在这三日时间内,却也是全数在澄明珠下走过了一遍。 无论人数多寡,此宝珠的灵光始终如一,破邪除妄,迷障难存。 此番也是清扫出了不少潜藏的鬼煞会修士,只是始终没能揪出信散人,这令左忘颇感可惜。 到得第四日,五艘战船重启阵法,徐徐浮升。城内众修在各自的角落看着五艘战船离去,无人欢呼出声,但皆是为之一喜。 战船渐渐高去,成了五个小点,最后消失在城内修士的视野之中,浮到了水面上去。 战船停于水面无疑是可以节省许多消耗的,单避水灵壁一项每日便可减少数百灵石的耗用。 五艘战船分列五方,拱卫中间的游天号。 游天号上弟子上下频繁,正是在将海渊城中的大宗货物搬运上船。其中有不少妖兽、灵药、异人奴仆,还有人修鼎炉。 庚号战船之上,张崇在船楼内放置了一张矮桌,盘坐蒲团上提笔沉思。 战事已毕,张崇需拟好船上回宗弟子的名录,再备好一批空的舱室,留待过几日安排内门弟子暂居。 胡师弟在张崇的一颗龙血丹下保住了性命,需要回宗静养。张崇有意将他与苗小荷一同安排回宗,但是遣人问过之后,苗小荷却是提出要留在船上,只让胡师弟一人回宗便好。 张崇不解,以他此前观察,苗小荷与胡师弟关系亲密,想来以后结成双修道侣也是正常。胡师弟重伤在身,苗小荷为何不去伴随? 他找来苗小荷一问,其人言到是为了报答张崇恩情,愿随船听调。张崇点头两下,表示明白,心中却是不信。 他看其人目光清明,神识稳固,不似受人控制。 张崇凭直觉怀疑是信散人作祟,却无甚头绪。他想来,符契已定,信散人纵有什么心思,大概也不会顶着命誓符反噬,直接加害于他。 不过稳妥起见,他送走苗小荷后,又是喊来了信散人三人。 由于是在船楼这里,不是自家舱室之中,言语之间便不好太过直白。 张崇对信散人道:“孙师弟,过几日游天号将回返宗门,我可安排三位师弟随船离开,你意如何?” 信散人似是早有定计,闻言不做多想,道:“船上人手不足,师弟我还是留在船上尽一份力。” 张崇:“亘海凶险,这可是个离开的机会,师弟莫非觉得我会害你?” 信散人:“这自然不是,只是游天号上太过拘束,我怕万一冲撞了哪位师兄、长老,到时岂会有好下场?” 张崇看过信散人几眼,最后言到:“也罢,那此事就算了。” 午间,有一人来到庚号战船之上,其人携来了左忘之令。 见到张崇之后,他先是一礼,而后言到:“在下程锦,见过张执事。” 张崇也是起身还礼。他看来人修为较自己稍高,想来已是步入筑基中期多年,于是回了一声“程师兄”。 程锦取了一枚玉简,一张帛书出来,称此二物中是左真传托付他交予张崇的任务。 张崇接过玉简、帛书,起神识一观。 须臾之后,他便已览尽其中内容。帛书内容简短,其上有和光殿主之印。 任务大概便是往东去清剿两处鬼煞会之前占下的小型灵脉。灵脉的方位及大致情况都记录在玉简内。其中还有两份名录,一份所载乃是晚些时候会到庚号战船上驻守的内门弟子,另一份则是逃出了海渊城的漏网之鱼。 “有劳师兄前来传令。” “程某也是听令而行,实不敢言辛劳。只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事需要告知执事。” “何事?” “程某原本是随丙号战船回宗,岂料战船为鬼煞会贼人所毁,我也是九死一生才逃了回来。左戈坤师兄已是将我安排到了庚号战船驻守,接下来还需执事多多关照。” 张崇点点头,道了声“原来如此”。 他稍一思索,言到:“稍后我便为师兄安排一间舱室。另外,船上库房正好缺一名看护弟子,未知师兄可愿为么?” “如此重任,既得执事信任,程某自不敢辞。” 这程锦看起来倒还是挺好说话的,张崇颇是满意。 人员调配忙活了一整个白日,船上除原本辅助阵法运转的炼气期弟子外,筑基弟子已是大换血了一番。 是夜,张崇进入秘境空间之中。 五色灵米已然要成熟,再过不久就该是柏冬来去五岛家族交易的日子了。 如何把五色灵米交到远在黎南的柏冬来手中,这却是一件难事。 五色灵米事关一气丹的炼制,不仅关系到张崇几万灵石的进项,还直接影响他明年的修炼。五岛五家,吴织、齐一鸣这些人的利益也是与之息息相关的。 张崇走到金碧桃树下,见梨生盘坐其下,气息起伏不定,体内生机勃发,仿若茶水满溢。 他站定细观,后有所得。寄人的修炼方式与人修不同,和妖兽更加类似。梨生如今已是到了相当于人修炼气圆满的境界,即将步入二阶。 无论人修、妖兽,除开少数资质超绝之辈,突破都是需要一点外力相助的。比如筑基丹、七星宝莲莲子,它们都蕴有处在筑基层次,又可为炼气修士炼化的灵力,故能引发修士自身法力的蜕变,境界的提升。 梨生在秘境空间里是没有筑基灵物之类的东西可用的,故而他现在也不可能是在破境,应当只是一次修炼而已。 张崇目光偏移,抬手将树下的一纸书信摄到手中。 他此前曾在树下留书,写下自身的一些想法。 为了遮掩与信散人的交易,周宏成身死,怀晏等三个炼气期弟子被信散人如玩偶般摆弄。虽然周宏成之死并非出自他意,怀晏三人他也想尽量保全,但是一些想法却也是压不住地在其内心浮现。 修仙界,奉行灭情绝性之道的修士多不胜数,“拳头即是道理”更是千古圭臬。 张崇杀人不以为恶,亦偶有善念生出。 不将怀晏三人灭口必是极大隐患,救下他们也不会换来感激。 “同门之宜”四字既愚蠢又没有什么意义。 张崇的思辨以一团混乱告终,心境的修炼没有功法可依。他隐约得到了一个结果,大致便是自己修为不够高,故而作恶力有不足,为善总遇掣肘。 他读起魏茵的回信,其中大半部分都是抱怨。她师父阵阁阁主胡玄乙此时虽身在亘海,但她的几个师兄得了师父的吩咐,对她看管的十分严。 往日和善的师兄都变了模样,每日只知道叫她刻苦修炼,准备筑基。 末了,她对张崇的情况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将怀晏三人杀了了事。 魏茵虽入世未久,但身怀炼虚大能的遗泽,她的建言当不是随意乱讲的。 张崇看罢,只觉修士若想于仙路走得长远,多半都是要走上弃善之途。 修士性恶,大约就是如此。 第三十七章 小会(一) 水下海渊城的重建如火如荼,庚号战船启航,往东而去…… 尤、黎两国之南为山岚海,往东为亘海。两片广袤海域以东涯洲为界。 战船越往东,便越发深入亘海,其内妖兽也越多。 妖兽身上的灵材引来修士觊觎,人多则聚,两座小型灵脉被鬼煞会经营起来,建立起市坊。 战船的目标在人族界域的边缘,离海渊城颇远。 数日后,霓山给张崇带来了第二批宝物。这表明信散人已是有意离去了。 这批宝物多是魏茵所要的灵矿宝材,现下信散人手中还扣着两件三阶宝物,十万灵石和怀晏三人。 茫茫大海,远离海渊城和左忘,如今确然是信散人三人离去的大好时机。只是到底何时离开,这却需要信散人自己决定。 航行枯燥,船上一个内门弟子便提议大家举办一个小会,这事在修士间从来都是颇受欢迎的。 只不过…… 这件事传到张崇耳朵里时,已然是一众内门弟子将事情敲定,派龙越来告知张崇之时。 即便张崇是和光殿执事,位比内门弟子,执掌战船阵枢,这些个内门弟子也是不怎么把他放在眼中的。 说到底,外门弟子终究算不得平海宗真正门人。 船上筑基期弟子共有十五人。 外门除张崇、龙越外还有程锦、赵玲两位库房看护,苗小荷这位主动留下之人。 内门有无为、无谓等九名弟子。 李慕不是平海宗之人,但李似道长老意欲让他多些历练,便把他安排给自己的两位亲传弟子带着。 这一日,天朗气清。 无为、无谓、李慕三人立在甲板之上,无为抬手招出一团乳白云气,当空一祭。 此云气迎风而长,扩展胀大,两息后化为笼盖在整艘战船上的庞大云团。 其上平坦柔软,无为三人飞身其上,各取蒲团盘坐下来。 上去的第四人乃是龙越。 龙越前两日与无为、无谓师兄弟一番谈玄论法,自觉收获颇丰,深有茅塞顿开之感。他直觉自他败在苏阳手上后笼罩在心中的阴霾正在消散。 金丹亲传,内门弟子,果然不只是修为深厚,于心境一道也是不凡。 张崇对这小会本没有什么兴趣,他从信散人处获得了大量粮资,交易小会对他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但是身在宗门,总也是多了些散修没有的因果牵连,这些交际倒还是需要一去。何况小会中众修还要论法一番,张崇也知一味闭门造车于修炼无益,与同道交流是必不可少的。 张崇是与苗小荷、程锦一同飞上祥云法器上的。 此云团与战船同速齐行,其落下的阴影将战船遮蔽住。一如云上筑基修士遮蔽炼气小修。 众人所不可见的高空之上,离岳悬立云间,对此等修为、寿数的人来说,一息一日,亦或一月,皆与闭目吐息之一瞬无异耳。 此刻他睁开目来,知鬼煞会已亡,玄魂再无出现的可能。但见清风拂过,其人已是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海渊城内的苏鹤筱耳旁响起离岳传音…… 灵兽宫象先真人轻拍座下四翼天鹏,此妖禽四翅齐动,往尤国飞去。 张崇一落到云气之上,见十数修士围成一圈,绕祥云边缘而坐。 张崇走到众弟子留出的空位,取海心蒲团坐下。 他刚一落座,无为目中一闪,言到:“张执事有礼。” 张崇抬手还礼,“无为师兄有礼了。” “执事这却是叫我开了眼界,这蒲团可是件罕见东西。” 众修闻得无为所言,俱是把目光往张崇这里落来。 张崇神识一动,萦绕自身,使众人不能以神识窥见海心蒲团底细。 众人见此蒲团黝黑一块,灵光不显,样貌平平,单凭目力是看不是有何玄妙的。 灵器自蕴灵性,形合神物自晦之理。无为能一眼瞧出此物不凡,这令张崇略感惊讶,暗道金丹亲传,果然不凡。 他道:“此蒲团还是得益于今番战事,在下自一个鬼煞会邪修手中得来此战利,都是运气。” 张崇不欲多言,继而直接言到:“我看众位同门都是到齐了,小会应当也是可以开始了。” 众人将好奇的目光收归回来,无为言到:“在下早入门几十年,诸位称我一声师兄,那我便做个主持之人,抛砖引玉。” 他抬手拿出十来枚玉简出来,道:“此回亘海之战,外门众弟子功劳甚高。今回随游天号回返宗内的弟子只是部分,还有许多驻守在海渊城及战船之上,不能回宗品评功勋。故此宗内在传法殿择选了许多威能极大的法术,制为玉简,着我等带到亘海来。” 随着无为的讲述,张崇明了这些法术都是品阶不凡,有几道还是出自利阁。 利阁所藏典籍皆为金丹层次,亦或是筑基期中的珍品,寻常外门弟子并无资格染指。不过此番众人皆是一身战功,宗门破例拿出几道法术也并无不妥。 只不过,将这些传承交给内门弟子携来,这却是有些不合规矩。未免有传承外流之风险。 张崇心下细思,叫无为等弟子如此施为,只怕不是乾元殿的意思,而是其等师长所谋划。 外门这些弟子各个身怀战利、收获,回宗后定然也会向宗门换取修炼粮资。无为等人此举之意当时先宗门一步,借传法殿之典藏换取自家所需的财货。 此举有以权谋私之嫌,是某些金丹长老在为弟子、后辈提供财路。 场间人心照不宣,程锦先行询问:“无为师兄,这些法术可否容我一观。” “自是可以,程师弟想看哪一行?” “金行。” 无为选出三枚玉简隔空送到程锦那里。程锦接过,观读起来。 龙越:“无为师兄,我亦是有些兴趣,烦请将土行法术予我一观。” 无为显露些笑容出来,挑出玉简,道:“龙越师弟请观。” 他转而又对张崇问道:“张执事可有意看看么?” 张崇自己还有魂藏秘术需要修炼,之后还有障目映尘之术。 他前番趁战斗遮掩,接应信散人三人时,千面蝶曾杀了一个同行的中期修士。那人似乎是被信散人诓骗了,最后被卸磨杀驴,乾坤袋落到了张崇手上。 前几日张崇清点自己收获的时候在那乾坤袋里翻找出一部《土遁术》,颇是欣喜,这也是需要时日修炼。 张崇没有这个需求,但他还是言到:“那便请师兄将木行法术予我看看。” 至于苗小荷、赵玲两个女修,都是无意于此。 张崇三人观读玉简之时,无谓道人取了一瓶丹药出来。 “此是融火一气丹,对火属修士的修炼大有裨益,内有一百零八颗。” 此物一出,不说龙越等几个外门弟子,就连几个新筑基的内门弟子都是显露惊讶之色。 一气丹历来都是很少流出的丹药,内门弟子中都不是人人皆能享用到的…… 第三十七章 小会(二) 张崇见无谓道人取了一气丹出来,心下也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不过无为、无谓师兄弟乃是李似道的亲传弟子,修行粮资用不完也是正常。 他将三枚玉简粗略一看,心中本没有什么期待。 前两枚玉简出自传法殿亨阁,其中所载法术倒也不错,只是对张崇来说可有可无,不值得分心去修炼。 看到第三枚时,张崇却是略感诧异。 枯绝神光,出自利阁,载于《小生灭法》。 《小生灭法》乃是从平海宗八脉正录之一,《枯荣生灭法》中衍生出来的功法。这一道“枯绝神光”乃是正录妙法,寻常弟子轻易不得见。 此术曾在苏鹤筱手中被以符道手段施展,在与甘大的斗法中大放异彩。 张崇将玉简按下。此时无谓已是同一名内门弟子达成了交易,以融火一气丹交换了几枚妖丹。 张崇问道:“无为师兄,不知这枚玉简,如何才能换得?既是传法殿传承,可有什么规矩约束么?” 无为:“张执事看中了哪道法术?” 张崇:“枯绝神光。” 无为:“以执事的眼光,当也只会看中此术了。换得此术的代价么……三万灵石,亦或是以上品法器,二阶上的阵法、符箓折价,再便是各种奇珍异宝,都是可以。” “执事位比内门,也是有习练利阁典藏的资格。至于规矩……”,他伸手示意了一下李慕的位置,继续言到:“李慕师弟乃是代表平海阁与我等同行,估价一事由他进行。他也是你我交割玉简,未使传承外流的见证。” 李慕并非平海宗弟子,只是李似道的亲族。李似道将其安排进了平海阁,借商行的名号与众人同行。 张崇暗道,魂藏金莲秘术在传法殿的价值是三个大功,约与三万灵石等同。 然则魂藏秘术乃是古宗传承,又是神识秘术,其价值实是高出枯绝神光许多。即便出自利阁,一道法术作价三万,实是有些贵了。 龙越、程锦闻此价格,手上动作立时一缓。龙越开口问了下自己选中法术的价格,得到答复后犹豫片刻,然后归还了三枚玉简。 程锦亦如是。 对张崇而言,三万灵石算不上伤筋动骨,购下一道法术傍身也是不错。 他右手往乾坤袋上一贴,探入神识,自其中取了一万七千灵石出来。而后又取出两件上品法器,这都是他来亘海后得到的。 李慕将东西摄到面前,打量几眼,而后笑意盈盈地对张崇言到:“张道友,这两件法器各折价三千灵石,合共两万三,缺口似有些大啊。” 张崇拿出的两件法器都不是普通上品法器。单说那黑沙葫芦便是信散人一位同行者的护道重器,变化甚多,威能强悍,价值少说也是六千灵石。 另一件品质同样不差。 面对李慕投来的目光,张崇没有理会。 在斩鲸城时,张崇筑基未久,又是散修,李慕能逼他出面相斗。如今的张崇已是不需理会其人的挑衅了。 他面色淡然,目视无为道人。 无为的脸上也是浮现出笑容,他与李慕不愧是同出于李似道门下,在某些方面确然是相像。 无为道:“张执事拿出的两件法器虽不是新近炼制,但是品质尚可。三千之数的确是可以往上提一提。同门一场,张执事又为宗门立下了汗马功劳,却是无需算那么仔细了。我看就这些便可以了。” 说罢,无为递来一个问询的目光。 张崇口吐一字,“可。” 他抬手将三枚玉简抛回,予无为解开玉简中的禁制。 此笔交易达成后,又一名内门女修取出丹药数瓶,要换取灵草,宝药…… 张崇对接下来的交易都是无甚兴趣,一心观读起枯绝神光来。 待众人轮番交易过后,最终达成交易者不过五六人而已。 易物会程既过,照例接下来便该是谈道论法了。 龙越对此已是等候多时,他有些按耐不住,便先开口。 “无为师兄,师弟我有一处疑难,困扰许久,一直都不能明了其究竟,还望师兄指点几句。” 无为回道:“龙师弟请言,不过我虽痴长几岁,修为却是与师弟一样,实谈不上指点,印证而已。” 张崇猜到龙越要问什么,结果也是不出他之所料。 龙越直问仙路为何。他自认道途茫茫,难成金丹,欲请无为指点迷津。 无为微微仰头,身上不自觉地流露出自信出来。 他道:“金丹难成,不止对你,于我师兄弟亦是耳。世间修士如星河沙数,古往今来多不胜数,能成金丹者实无几人。” 无为飘然站起,踱步到众人所围圆圈之中心。 “我辈已然是筑基修士,伤病不侵,寿过两百,比起炼气之修、世俗凡人好过千百倍了。龙师弟当知自己亦是不凡,切莫自艾。” “然也”,无谓此时应和到,他道:“灵根资质,有天灵根者,有异灵根者,吾辈不能及也。机缘福泽,可遇而不可求也。时也命也!金丹之境注定不是寻常修士能踏足的!” “师弟所言不错”,无为点了点头,继续道:“修仙证道,长生逍遥!机缘全看天意,我辈当以逍遥为目标,遗世独立,自由自在,遇机缘则成金丹,无机缘便得逍遥,如此才是正道,持之不堕迷途。” 龙越点头不止,心间阴霾一扫而空。 他道:“不错!我辈便该求逍遥,天意不可违。长生之途便有欢愉喜乐么?我看未必。人力有穷时,我辈超脱凡俗,若困顿于寿数迷障,岂不是要叫凡人笑掉大牙?” 张崇旁观静听,想及大道之艰。人活一世,苦寻一个飘渺的目标,最终未成,当真是可悲。长生难寻,倒不如逍遥一世。 金丹寥寥,修仙界中人若是皆以逍遥为道心,那倒也不失为另一种仙道乐土。 张崇心道,金丹长老的亲传弟子果然是有独特道心的。只是无为有一句话,张崇不甚赞同。 “金丹难成,若得逍遥也是快事。无为师兄不愧为金丹门下。只不过……” 闻得张崇之语,无为立时朝他看来。一众弟子已是把目光往张崇坐处落去。 一派附和声中,他这一句“只不过”显得有些刺耳。 无为:“未知执事有何见教?” 张崇也是起身,“师兄‘机缘全看天意’一语,在下以为有失偏颇。” 无为:“哦?” 张崇:“如是全凭天意,我等苦修力求之举岂非可笑?修行之途哪还需搏命?” 无为:“机缘不看天意又看什么?勤勉么?张执事,我闻你是在水龙卷秘境中筑基,这一桩大机缘莫不是你勤勉修行出来的?” 张崇:“半是天授,半是自求。” “哈哈哈”,无为仰头笑了几声,“半是自求?纵是掌门真人,元婴后期,那也是不能让偌大秘境落到黎南为你而开。‘半是自求’,执事还是莫要作此言语了。” 张崇双目一眯,心下已然生出不悦了。 无为倒不一定是刻意讥讽张崇,这些内门弟子从来都是自认高人一等。此时张崇之语与其人相背,他许是不自觉地将自身的蔑视展现出来了。 张崇将袖一甩,回了蒲团上坐定。 李慕见张崇吃瘪,提高嗓音,道:“张执事还是要认清自己,天意命运面前,那可是自大不得的!” 张崇吐气一口,不屑争辩。 无为朝李慕送去一个严厉的目光,而后垂目一思。 他常年受李似道教导,自身道念也是传承自其人。他心中秉持正途,确信不移,同时也是十分乐意将他师尊这一套“长生可遇不可求,求得逍遥方是修行正途”的道念传于旁人。 适才他沉浸在道途之辩中,一时没有顾及待人接物之礼。 无为正欲安抚张崇几句,忽又转念,他心道:“道途之论,自家并无错处。既然求的是逍遥,何苦要为了张崇的面子违自家的意?何况张崇不过一外门散修而已。张崇狂妄,不识修行正途,我也懒得费心指点他了。” 朽木不可雕也,无为心中对张崇的评价便是如此。 第三十八章 小会(三) 小会之上,众人纷纷开言立论,气氛热烈。 张崇静坐,心中不悦,不发一言。 一众人谈天说地,无所不言,晃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李慕在这时说出了一番言论。他以众人此行的历练任务为引,说到:“仙道正途,实力为本。金丹罕见,筑基境内,若无实力,逍遥只是虚言。” 众人皆是附和,实则“实力”两字乃修仙界之公论,此刻小会上的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可谓是陈词滥调了。 张崇本不欲多言,但他见众人渐渐将话题推高,于是便顺着说出了困扰自身许久的一个问题。 “修士性本恶么?” “哈哈!” 李慕刺耳的笑声在张崇话音刚落后响起,他站起身来,道:“执事此言谬矣!” “修士无善恶!万物利我,伟力加身,善恶世情皆是虚妄而已。” 随即便有人附和,“修士只论因果,不分善恶。” “然也,修士本就该抛却情感,太上忘情!” “对呀,杀人能算作恶么?人终有一死,早点送他们去轮回罢了!” “师兄,你这话可就有些邪魔外道了。” “怕什么?” 李慕见自己之论引得众人赞同,不由有些自得。此番话虽然是他从李似道那里听来的,但这却不妨碍他脸上挂起矜持的笑意。 张崇也觉李慕之言颇是正确,心想或许仙道就是无情道。 对于这些飘渺的道念至理,众人皆是不吝说出自身想法。直至大家热情稍减,程锦问了一个修炼上的疑难。 “中境九炼,合虚丹。” 这一句口诀是出自程锦自身修炼的功法,但张崇所修的《乙木化生经》中也有此语。 这一句说的是筑基中期的修炼总纲,不涉及具体变化,程锦正是对自己丹田内的某些变化认知不明,故而发问。 他言毕之后,众人或是静默,或是看向别人,皆不发言。 祥云上有资格在这个问题上置言的只有张崇、龙越及无为、无谓两师兄弟。 张崇自身实则也是对中境九炼的过程不甚明了。于他而言,筑基中期修炼便是丹田内元法之株的变化。 他如今一炼未曾,元法之株上仅显现了一片尚未圆满凝实的浅蓝花瓣。 依照《乙木化生经》中所言,九炼九生,元法之株上最后当是会显现九片花瓣。但是在其内蕴何许真元,外显何种灵光的细节之上,功法内没有记述,张崇也是难以自行明悟。 龙越沉吟片刻后,道:“涉及具体修炼事宜,我觉得不妨待回宗之后,查阅前人典籍。亨阁典藏浩如烟海,想来当能寻到。” 程锦言到:“师弟这也是恰逢良机,想请众师兄开解疑难。” 其人本也没把希望放在龙越、张崇这两个散修出身的修士身上。他目光一偏,望向相邻而坐的无为、无谓两人。 无为:“所谓中境九炼,便是对真元的九次锤炼。如此真元越发精纯,直至九炼过后,凝结虚丹,便可迈入筑基后期层次。” 这些是每个中期修士都知晓的,无甚意义。 他继续讲到:“此中具体变化,因人而异,在下修为浅薄,却不敢妄下论断。” 无谓接话,“程师弟当真是一心向道,不避密情。奈何我与师兄也只是中期而已,岂敢对师弟的修炼妄加指点?莫不如这样,我回宗后向师尊请示,看他老人家可愿接见师弟。” 程锦:“既如此,那就多谢无谓师兄了。” 无谓:“举手之劳罢了。” 这个真正对修炼有直接帮助的问题,最终也是无人作答。 修士间交流修炼心得,大抵都是如此。大道至理,人人都是乐意给出自家见解,但对于实质的功法关隘、法术诀窍,却都是不愿多言。 …… 小会最后,一众人又讨论了此行的任务。 无为等内门弟子都是十分自信,因为照宗门此前得到的情报,那两处灵脉都只有几个筑基修士镇守,且并无后期修士。 日过中天,小会也该是结束了。张崇率先起身,收了蒲团往战船上落去,钻入船楼之内。 随后众弟子也是纷纷跳下祥云,落至甲板。 随即云团缩小,被无为抓入掌中收起。 船楼之内,张崇立在阵枢之前,如今距海渊城已然极远,灵影虚壁亦是起不了作用了。 张崇心中很有些想法欲要与人倾诉,他缓缓踱步,却是寻不到合适人选。 信散人是积年老修,自身对“道”之一字定是有着深刻的理解。 但是张崇一想到其人话语中似有似无的蛊惑术法,想到其阴狠毒辣的行事作风,就知道他不是个合适的论道之友。 至于其余同门,概无一人与他秉持同念。 秘境空间之内,梨生修炼到了紧要关头,而且他经历极少,也并非勤于觉思之辈。 张崇最终还是打算写下书信一封,留予魏茵。 她虽在准备筑基,短期内多半看不到这封信,但张崇还是决定写给她。 二人都知晓彼此的秘密,又都有自己的道途。他们一是外门执事,一是阵阁阁主弟子。平日少有交集,但在空间秘境之中,二人却可以无话不谈。 铺好信纸,提笔着墨,张崇写起今日的小会经过。 写信的过程也是思考的过程。张崇落笔偏缓,常悬着笔考虑半晌才继续书写。 忽而,他写下“皆为天意”四字后,忽然顿住。 鹈鹕灌顶!当头棒喝! 他忽明白了无为在小会上为何失态,想通了其人道念与自己差在何处。 一切全在“天意”二字之上! 张崇咧开嘴角,不甚雅观地“呵呵”一笑,他干脆将自身所悟写了下来。 下笔甚疾,毫无迟滞,便如他现下念头通达,畅快满怀! “无为,无谓,空名而已! 所谓金丹难求,确是事实;机缘难遇,也是为真。仙途不得,长生无望,舍金丹而取逍遥,此也可谓是失一仙道而又复得一大道。 然无为、无谓之辈,不去自求,只赖天意,大谬矣。若非舍生自求,龙卷秘境之中,汝兄焉有筑基之幸事? 此辈出身金丹门下,骄奢已久,既无问道求长生之凌云志,又假托天意不睐,机缘不得,实为怯懦无能之鼠辈而已。 试问即便机缘横生,落于其人面前,其等便有胆闯九死一生之境,求一线证道之机呼?” 写到这里,张崇尤觉不过瘾,他干脆继续写下。 “我不知李似道其人,金丹修士,道念为何。若无为、无谓全承其念,无有偏失,那其人也是似道而非道,纵成金丹,亦不过一逃避道途艰险之怯懦小鼠而已!” 写罢,张崇自己读了一遍,觉得这内容着实狂妄。若是被旁人看去,只怕李似道非杀了他不可。 他起真元催干墨字,封入信封,送入了秘境空间之中。 三十九章 逃脱 明月高悬,张崇炼化完今日份的疏元散后,起神识内视起来。 他此刻伤势尽复,背后受损的三处穴窍也已是可以通转真元,运用无碍了。不过为稳妥计,能不与人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毕竟经络脆弱,如是又起反复,那便十分麻烦了。 明日应该就可以拾起中断许久的修炼了。张崇打算稍稍活动一下身子,便离开船楼,来到甲板之上。 龙越亦在甲板之上,他正在查看海图。 张崇慢慢走过去,龙越对他言到:“执事,再过两日当就能抵达吞芒市坊了。” 张崇颔首,“也不知何时方可了却诸事,回返宗门。” 龙越:“我想当是不远了,无为、无谓两位师兄修为精深,此行任务当是不难完成。” 张崇:“如此便好。” 二人又聊了一阵,张崇耳畔忽是传来了霓山的传音。 “张道友,还请舱室一叙。” 张崇转念一想,信散人当是要离开了。这事总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张崇与龙越打了个招呼,然后离开,来到甲板之下,自家舱室之前。 易容为怀晏的霓山已然在候。张崇打开舱门,引他入内。 舱门合,禁制起。 霓山:“张道友,我与信老今夜便走,还请道友在阵枢配合行事。” 张崇:“我的东西呢?” 霓山拿出一个乾坤袋,道:“都在里面了。那三个炼气弟子我们会把他们留在各自房间里面,性命无损。” 张崇接过乾坤袋,神识一探,见灵石足数,未交付的几件东西也都在其中。 张崇:“好,你等离开时,我会遮掩住阵法异动。” 霓山:“信老有句话托我传达给你。” 张崇:“什么话?” 霓山:“怀晏三人,望道友妥善处置,他很乐意提供帮助。” 张崇闻言,稍稍沉思了片刻,“不劳诸位费心,我会设法处置好的。” 霓山拱手一礼,“合作愉快!” 张崇还礼,“合作愉快!” 霓山转身离开。 “且慢!” 霓山转回身来,问:“道友还有何事?” 张崇取出一枚玉佩出来,道:“清明灵佩,可隔绝神识袭扰,道友日后与信散人相处时,不妨佩戴着。” 霓山顿时心生警惕,“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崇:“人心险恶,有备无患罢了。信散人其人,霓道友当是比我了解。这灵佩也是从你处得来,你我相识一场,我便借花献佛,愿你不被恩情迷了心眼。” 霓山显露怒容,“不必了,道友留下自用!” 张崇将灵佩浮在空中,启了舱门,自行离开,往甲板上船楼而去。 霓山“哼”了一声,紧随张崇,也是离开了舱室,往下层炼气修士的舱室而去。 空荡的舱室之中,灵佩静静地悬在空中。时间缓缓流逝,小半柱香功夫过后,托起灵佩的真元消耗殆尽。 灵佩失去托起之力,立时掉落下去。然则在其将要触地之时,却忽是改换了轨迹,转了一个极大的弯,飞去门外,最后落到了一只皮上长着点点斑纹的手中。 张崇来到船楼之内,以神识之力沉入阵枢,借助阵法“看”着整艘战船。 过不多时,有三道黑影来到空荡荡的甲板之上,张崇将战船外仅作示警的薄薄灵壁打开一处空洞,供三人离开。 灵壁闭合,张崇将神识自阵枢中退出,目光往远处望去。 信散人有极品法器——掩月星砂相助,张崇是无法望见他三人身形的。 送走了这三位,张崇也是松了口气。但要说完全轻松下来,这对张崇而言还是言之尚早。 怀晏三人要如何处置,张崇心中已是有了几个想法。 最简单的法子暂且放在一边,张崇所想的是“无为而为,随机应变”,最好还是要保全这三人的性命。 怀晏三人身份低微,昏迷了这许久,醒来后纵察觉自身异常,当也惹不出多大麻烦。 只要牵扯不到自己,张崇大可以什么都不做,坐观事情发展,叫此事变为一桩悬案便是了。若是怀晏三人疑心到自己身上,那也只有封口了。 这事若传到门中,大不了就是一个失职之罪。怕就怕引起有心人的怀疑,甚至引来左忘关注…… 张崇思虑之间,阵枢上忽是传来异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以神识观去,发现是有人强行破开了下二层的一个舱室的门,张崇感知了一下这个舱室的位置,面容越发严肃起来。 他闪身出了船楼,没有声张,而是快步来到下二层。引起异动那人动作极快,已是又破开了一件舱室,正要往另一间去。 下二层并排而列的舱室外是可容两人并肩而行的走廊。 张崇立在走廊上,看见了那人样貌。 苗小荷! 苗小荷见张崇到来,她抬手一礼,甚是恭敬,然后传音到:“还请执事救我胡郎道途。” 说罢,她又是破开了孙姓弟子的舱室,走了进去。 张崇立在原地,垂着的手掌中忽是迸发出些许雷芒电光,但是最终,他也是立在原地,什么也没做。 他看着她以灵符破禁,无声无息,看着她走进去,又看着她很快自舱室中出来。 张崇:“你要什么?” 苗小荷:“弥补丹田的宝丹。” 张崇:“你知道些什么?便不怕我杀了你?” 苗小荷十分平静,眼中却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我只知道我为执事处置了一桩难事,也知道执事你不敢杀我,也未必杀得了我。” 张崇目光一凝,他抬手甩出一个玉瓶,“你要的人元丹!” 随即只见张崇食中二指一并,手上雷光跃动,他伸指一点,一道雷光猝然轰出。 天雷指! 孙师弟的舱室被轰出一个大洞,雷光余势不绝,又击打在战船墙壁之上,打出几道细小裂缝。 战船外有灵壁之阵守护,难以攻破,但是对内部的攻击却无力抵御。 说到底,巨大战船也只是一块块法器组建起来的,本身材质品阶有限。 苗小荷会意,她取出法器全力往船壁上一撞,立时顺着张崇击出的裂缝撞出了一个磨盘大小的孔洞。 苗小荷钻出船外,远遁而逃。 “休想逃!” 张崇也是跟着钻出,踏上飞舟佯装追赶。 船上人听见巨响,皆是走出舱室询问究竟。 张崇追了有十来息的功夫,背后忽是飞来两人。张崇以余光看去,其中一人乃是无为道人。 无为没有御器飞行,而是用的游天遁法。游天遁法在平海宗内流传甚广,论玄妙并不比张崇的风翼遁法更为高明。 张崇见之身若蜉蝣,似无重量,看出其人对这一门遁法的领悟显然已是到了极高的程度。 晃眼间,无为已是超过了张崇,其人问到:“怎么回事?” 张崇:“苗小荷杀了孙师弟,我正在追赶。” 无为举目朝极速逃遁的苗小荷望去,随即遁法一展,极力追赶过去。 无谓遁速稍慢,跟在无为后面。 三人遁速都是极快,张崇御舟追去,半柱香功夫后便只能远远望见三人。 他见苗小荷取了一杆魂幡出来,当空一舞便招出了数十鬼魂,朝无为扑去! 苗小荷本人并不恋战,留下鬼魂与无为纠缠,自己继续远遁。 过不多时,张崇也是追到了无为、无谓二人与一群鬼魂交战之地。 他抬手一指,远远打出一道雷光,当即击杀了一条鬼魂。 三人联手之下,很快便解决了群鬼纠缠。 无为:“此女是从哪得来的邪修手段?” 张崇也是一脸疑惑,“我亦不知,只可惜我前番断臂之伤还未恢复完全,穴窍有损,不然施展遁法,也许能将她留下。” 无为:“她应该是动用了燃烧精血的秘法,遁速奇快,此事也怪不得执事。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将事情调查清楚。” 张崇:“也好。” …… 第四十章 老谋深算 孙师弟的舱室之中,一片混乱。其主人早已身首异处,床榻上满是血污。 龙越已是将战船停下,与一众筑基弟子齐聚下二层。 怀晏三人的舱室之外,与他们同居一层的炼气期弟子们都在围观,议论纷纷。 无为、无谓、张崇三人回到战船上,自甲板走到下二层。 众弟子见三人过来,让开走廊,令三人得以通过。 无为还未踏入孙师弟的房间,李慕便已开口问到:“师兄,到底怎么回事?谁杀了这三个人?” 李慕之问也是场中众人最关心的。 无为看向张崇,张崇道:“我适才在船楼中修炼,忽然察觉有人触动阵法。等我来这层查看时,孙师弟三人已然遇害了。” “当时苗小荷便在这里,她见我到来,立时拿了法器出来。我只来得及施展一道雷法,随后她便击破船壁,逃走了。” “我出去追赶,随后两个师兄也是跟来,可惜最终未能将之擒下。” “真是这样?”,李慕看着张崇,目光中满是怀疑。 张崇面色一冷,“哼!道友一个外人,还是慎言的好。” 李慕:“你……” 无为抬手止住李慕,然后挥袖抛出三团东西。 围观的炼气期弟子忽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惊叫:“这是该不会是怀晏的魂魄!” 张崇定睛一看,见这三团魂魄的面目依稀可以辨认,确是怀晏三人。 “苗小荷此女不知是何处得来的邪道鬼器。他杀害了三位师弟,又抽其魂魄,炼入魂幡之中。适才她放出恶鬼阻我,我见此三个魂魄鬼气几近于无,又有几分眼熟,故是擒了回来。” 众人闻言,议论起来。 “她莫不是投靠了鬼煞会,或者本就是鬼煞会安插进来的人?” “我看都有可能。” “你这不是废话么?重点是他为什么要杀人夺魄!” “他的乾坤袋呢?腰间怎么没有?我看另外两个身上好像也没有乾坤袋。” …… 无为神识一展,覆盖舱室的每个角落,而后他道:“没有乾坤袋,不过他怀中有东西。” 龙越闻言,迈步过去,伸手掀开染血道袍,自其中摸出来一物。 众人见之,立时惊咦声起,一道道神识汇聚到龙越手中之物上。 储物戒! 张崇自然也是不落于人,也是作势和众人一起把神识往储物戒中钻。 一件件证据冒出,事情也逐渐是清晰起来。 无人站出来分析,但众人脑海中都已浮现出了事情经过。 怀晏三人偶得储物戒,亦或是其它什么宝物,不慎为苗小荷所知,继而引来杀身之祸。 苗小荷夜杀三人,为张崇察觉,遂逃走。 苗小荷本可离船回宗,但却要求留下的;消失的三个乾坤袋;突然出现的储物戒;怀晏三人的魂魄。 一切都在佐证这个故事。 张崇想到苗小荷御使的魂幡,那件法器必是早已祭炼完毕,今夜才能用出。 看来信散人从未相信张崇能解决好手尾,他早已开始谋划,遮掩自身的形迹。 他算到了苗小荷求丹心切;算到了一枚储物戒便能转移所有人的注意;他甚至算到了张崇不会阻止苗小荷的“帮助”。 张崇想起信散人特意让霓山带给他的话。 “我很乐意提供帮助。” 张崇是可以阻止苗小荷的,他也是可以拒绝这种“帮助”的,但是他没有。既然他默许了,那信散人也就没有违背前诺。 张崇的目光虽落在储物戒上,但实则已是飘忽渺远。信散人从没在众人面前出现过,但已是给众人讲了一个故事。 他用张崇的人元丹雇来苗小荷,借苗小荷的刀杀了三个隐患,又让船上众修士为这场戏作证。其人的付出,不过就是一枚储物戒明、一柄魂幡、几句言语。 张崇在心中喃喃,“信散人,好算计!” 这是比其人口齿中的蛊惑法术更加无形无迹,又更为可怕的手段。 无为:“龙师弟,将储物戒予我一观。” 龙越在众人目光中走到无为面前,递过储物戒。 无为将之拿起,打量了片刻。 “这枚储物戒是新近炼制,还未经人祭炼。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当是空的。” “空的?” “无为师兄,可否给我看看?” 储物戒经多人看过后,大家终是十分遗憾地确定了其是新炼成的。 储物戒本身的价值也颇高的,但更吸引人的还是它常出现在金丹修士手中。场间中十几个筑基修士,对一枚空的储物戒,见者有份这种想法当是行不通了。 无为:“执事以为这事该如何处置?” 无利可图,无为却是不想麻烦沾身了。 张崇道:“先将另两位师弟的舱室搜查一遍,看看有无异常;本层炼气弟子带到甲板上一一盘问;事情清楚之后,我会拟一封文书呈报给左殿主,到时还需师兄署名。” 无为:“这是自然。” 张崇转而看向船壁上的窟窿,道:“且先设法将这里修补一下,过两日到了吞芒市坊再视情况而定。师兄看如此安排可好?” 无为:“我无异议。段师弟精通炼器之术,修补一事可以听听他的意思。” 段锐锋生得人高马大,样貌粗犷,宽大的道袍披在其人身上没有半点仙姿神容。 他道:“战船上的阵法皆是合归一体,我是修补不了这处阵力缺口的。不过单纯把这窟窿堵上,我倒是能做到。” 张崇:“如此也就够了。赵师妹,有劳你去看看另两位师弟的房间。” 赵玲:“嗯。” 无为:“李慕,你与这位师妹同去,苗小荷邪道妖人,小心他留了什么手段。” 李慕与赵玲离开,龙越道:“我去将炼气期的师弟召集起来。” “有劳师弟。” 嘈嘈杂杂,一夜过去。 张崇将众弟子录下的供词看过之后,发现有人之前就发现怀晏三人时常混在一起。 更有人看到孙师弟出入苗小荷的房间。张崇想,这没准也是信散人故意叫人看到的。 他将证言连同储物戒一起封存好,自己又是把事情经过写成文书,请求宗门治苗小荷残杀同门之罪。 随着“和光右执”之印在呈文上落下,战船重新启航,往吞芒市坊而去…… 第四十一章 空岛 两日后,海平线上出现了一处小岛。 海岛上郁郁葱葱,依照平海宗掌握的消息,吞芒市坊是在建在岛中心的一处空地上。 战船停在海上,无为等九人和李慕、龙越往岛上飞去。攻占市坊是内门弟子的任务,张崇等人只负责协助。 龙越这么积极地跟上去,到时宗门功劳簿上也不会记他一笔。战利分配时,宗内也不会认可他的资格。 张崇待在船上,安心修炼,静候无为等人的佳音。 两个时辰后,十一人回返,各个毫发无损。 张崇问询过后,得知岛中仅余一片空地,阵法被拆的干干净净,就连砖木瓦片都没有半点存留。 张崇一想,鬼煞会残余自知不是对手,早早逃走也是十分正常。清理得这么赶紧,这也是合乎散修秉性的。 无为决定马上去另一个市坊一看 三日后,战船来到笼尾市坊。 市坊所在的岛屿模样十分奇异,并不大,露出海面的部分仅仅是个小山包。其上散落着零星的绿植。 此岛奇特之处在于,它并非一个整体,而是自正中被一分为二。 相传不知多少年前,有大能在此地高空斗战。一道剑气落下,将岛屿劈开。剑气下彻百丈,留下了巨大的裂缝。 裂缝极宽,庚号战船完全可以从两半山体中穿行过去。 在无为的建言下,战船缓速而行,驶入岛间裂缝。 裂隙两边的平整崖壁上有一个个人为凿出的拱形洞窟,高可容常人站立。 洞窟内皆是空无一人。 无为带人入水,见水下裂缝深不见底,也是极宽。 这自海底拔地而起的石峰是被彻底地劈成了两半,露出水面的部分不过是冰山一角。 水下的两边崖壁上同样也是有开凿洞窟。这些洞窟比水面上的宽大很多。 多数洞窟内也是空无一人,唯有一处例外。 无为带着人缓缓靠近,见有三人自一处洞窟中出来。其等身负鳞甲,上身很宽,双臂粗壮,下肢则十分短小。 显然,其等不是人族。 李慕一见是三个妖修,立时就掏出了飞剑,一众内门弟子也是各取法器。 无为急呼:“且慢!” 他见面前三个妖修都生有蝎尾一般的尾巴,只是末端没有钩状毒刺,而是挂着鸟笼一样的东西。 无为抬手一礼,“三位可是笼尾虾族的道友?” 领首的一个妖修微仰着头,随意还了一礼,道:“正是!诸位这是何意?” 无为:“鬼煞会挑衅我宗,现已被灭。我等此来是为清剿残余,只是到了这里,发现此处却只有阁下三人,故是想一问究竟。” “本修也是刚到不久,去年来此地时,这里还不是这副模样。我三人已是歇息够了,现在要打道回府,麻烦诸位让路!” 无为:“道友请便。” 领首妖修先叫自己两位同伴离开,然后自己再走。 待三个妖修离开之后,李慕将飞剑一收,道:“师兄,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轻易叫这三个妖物走脱了?” 无为:“师弟有所不知。笼尾虾族是亘海深处的妖修大族,实力不在我宗之下,如非必要,还是不要结怨的好。” 还有一点无为没有言明,领头的那个妖修似是后期修为,无为自觉未必能打赢。 龙越接话,“而且据我所知,这笼尾市坊之名就是鬼煞会为讨好此族而设。鬼煞会吸引此辈妖修前来交易,从中赚了不少好处。” “且先回船上再说。” 无为召集了船上修士,众人围坐在甲板之上,商议两座空岛之事。 对于无为等内门弟子身上的任务,张崇是并不如何关心的。他得到的命令只是协助内门弟子行事,并提供战船庇护。 他坐看无为等人一番商量,最终大家一致认定鬼煞会残余早已逃走。 无为:“大家若无异议,我稍后便动用宗内赐下的传讯飞剑,呈报这里的情况,让门内派人来接管市坊。” “无异议!” “我也无异议!” …… 晚些时候,一柄七寸飞剑自战船上发出,转眼飞入云端,不见踪迹。 无为在呈报中言他们一路势如破竹,连占两岛。所遇鬼煞会修毫无还手之力,现已是掌控了两座市坊,请宗门派来人手经营。 …… 三个月后。 海生波涛,浪花翻涌之下,一道人影破开海浪,直入高空! 但见此人背有青芒双翼,飞遁极速,正是张崇。 其人身后乃是一只巨尾寒蝎! 此妖兽体型巨大,踏浪而行,长尾坚固有力,钩状毒刺闪烁寒芒。 巨蝎不能腾空,只见它身躯一摆,卷起水龙,携着旋流水柱冲入空中。 张崇一手持定衍心法镜,另一只手掐定叠生甲胄之诀。 但见他将法镜一翻,一道青光立时撒下,照在巨蝎身上。 巨蝎体表的甲壳十分坚硬,寻常飞剑、法器难以击穿,但是对于这消杀生机的枯绝神光却是无力抵抗。 深入体内的痛苦令巨蝎难以忍受,虽然妖兽大多肉身强悍,但若是被消杀生机过多,却也是有身死之虞。 它螯肢乱舞,长尾一甩,似摆锤一般朝张崇抽打过去。 其速甚疾! 这蝎尾攻击是巨尾寒蝎捕食、搏杀时的最大依仗,寻常同阶根本难以避开。 张崇避之不及,被一下抽飞出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张崇体表的青光甲胄瞬时被破。巨力击打之下,张崇也是没法再继续维持枯绝神光。 修士与妖兽作战,远远相隔,以法术、法器遥击才是正理。 张崇本也可以飞高百丈,叫巨蝎触碰不到他,只是他欲要一试自己新近掌握的枯绝神光威能如何,故是需得靠近一些。 他炼成此术没有几日,若是稍稍离远一些,神光便难以凝炼为一束,威力会分散太多。 张崇倒飞十几丈之后,稳住了身形。 此时巨蝎身下的水柱已是消散,巨蝎落入水中。一声噗通响后,它便已是往海底遁去了。 这只巨尾寒蝎修为大致在筑基初期层次,张崇看着它逃走,估摸着若以枯绝神光攻击此妖兽十来息功夫,当就能将之击杀。 张崇翻手把衍心法镜收起,往战船而去。 这法镜还是他多年前请人炼制的,只是中品,如今已然很难给到他多少助力,不过拿来施展尚不熟练的枯绝神光还是颇为顺手的。 如今已是年末,数月来,战船上众人暂无任务,每日除开修炼外便是外出猎杀妖兽。 内门众人实力皆可,但于猎杀妖兽却无甚经验,收获乏善可陈。 偶有散修模样的修士出现在吞芒、笼尾市坊附近,远远看见市坊有变便不再靠近,径自离开。 第四十二章 扶摇 平静的修炼时光随着扶摇号的到来而结束。 扶摇号隶属于漠缘郡雷家,张崇当年曾在黎南见过。 他回到停靠在笼尾市坊外的战船之上,一个炼气期弟子主动迎上来,朝张崇一礼。 “执事,适才旁边海船上有两个师兄来寻你,但是执事外出未归,他们便嘱咐我告知执事他二人的房间排号。” “是哪两人?” “一人名叫顾三林,在地字七号房;另一人自称姓方,是器阁弟子,在天字四号房。” “嗯,我知道了。” 张崇见此弟子眉宇间有喜色,目中暗含期待之意,转念一想,不由失笑。 张崇取了一枚中品灵石予他,“你辛苦了。” 这弟子双手接过,“多谢执事。” 张崇复转念一想,顾三林寻他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至于方姓弟子…… 张崇想了一下,记起一个人来。 器阁阁主左龙飞的弟子——方衍平。 方衍平多半是为了照空镜的炼制而来,这件极品法器对张崇十分重要,他决定先去见这位。 与战船不同,扶摇号上并无包裹全船的示警灵壁。张崇直接落到船上,自船舷边的走廊进入船内。 天字四号房十分易寻,张崇走到门前,抬手轻扣。 “砰砰!” “门外何人?” “张崇。” 一息后,房门开启。张崇见开门之人正是方衍平,于是抬手一礼。 “方师兄有礼!” 方衍平还礼,“张师弟有礼!请!” 张崇入得房间,见此间宽敞明亮,船壁上有两扇大窗,光线自外间照射进来。 顶上有明光法阵,房间内陈设雅致,张崇战船上的狭小舱室实难与之相比。 二人落座,方衍平与上回见面时一样,行事十分直接。 “我这回特地来寻师弟,是为了照空镜的炼制之事。出了点问题,需问过师弟的意思才好继续炼制。” 张崇一听出了问题,立时郑重起来。若是照空镜炼制失败,他之前的付出可就白费了。以后也未必有机会寻到合适主材重炼。 “是什么问题。” 方衍平道:“照空镜的炼制之法,传法殿得来已久,但宗内却从无人真正炼制过。师尊已将蚌珠处置好,但粗炼了四个辅材后,他却是发现根本无法做到典籍中所言的契合程度。” “典籍中记载的照空镜是十分精巧的,但是师尊在炼制过程中却是发现有些偏差不可避免。造成的后果便是要用更大的器身来稳固整体。” “经过师尊推演,加大器身,同时又要满足师弟之前提出的坚固要求后,照空镜对真元和神识的消耗激增。只怕即便师弟到了筑基后期都未必能御使。” “这……”,张崇眉头一皱,道:“不知阁主可有解决之法。我看吴真传炼气期时便可驾驭饕餮剑,想来门中当有独特秘法才是。” 方衍平摇摇头,道:“那不一样!宗内九柄法剑是经由数千年传承下来的,是无数前人、先辈智慧的积淀。而且每柄法剑都有独特的运使法门,与一般法器绝然不同!” 张崇表示明白。 方衍平:“如今摆在师弟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将之炼制成一件品质极高的上品法器。” 张崇闻言,果断言到:“不可!” 方衍平也知张崇不太可能选择舍弃极品法器,于是言到:“那便只有走第二条路了。” “师尊可以保留照空镜核心的‘万象’之能,但将守御、变化的法阵舍去。如此可以大大减轻御主的消耗,但是这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器身来保持法器的坚固的防御力。” 张崇:“如此也可,即便有些瑕疵,总也比上品法器来的好。” 方衍平:“我知晓了。师尊选定的器身主材是深海玄铁,如要炼制出足够稳固的器身,我手头上的深海玄铁却是不太够了。” “主要是由于与鬼煞会开战,宗内许多灵材来源都是中断。器阁存料不能全拿给你用,缺的部分还需师弟自己解决。” 张崇:“需要多少?” 方衍平:“有个五六千斤也就足够了。” 张崇:“这么多?” 方衍平:“深海玄铁极为沉重,所以单看重量确实是极多。” 张崇思虑片刻,道:“师弟我如今有任务在身,一时却是无处去寻,师兄可有什么建言么?” 方衍平:“以往宗内的深海玄铁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黎南天恶域外,偶有散修带回些许矿石出售。二就是鬼煞会在亘海搜集,卖到东涯。师弟要搜集玄铁,眼前的这座市坊便是个不错的地方。” 张崇:“笼尾市坊……” 方衍平:“我这里还有一事,师弟上回留下的灵石已然用尽,还需再提供一笔灵石,供我采买灵材之用。” 张崇:“还需多少。” 方衍平:“五万。如是师弟玄铁搜集的顺利,这些灵石足够把照空镜炼制出来了。” 张崇也不犹豫,挥手就拿出了五万灵石,倒在地上。 方衍平收起灵石,道:“师弟若无事交代,便请回。” 张崇:“师兄费心了。” 方衍平:“这对我来说也是难得的经验,我会尽力去炼制的。” 张崇告辞,转而又寻到顾三林的房间。 顾三林将张崇邀入房内,他的房间比起方衍平来却是差了不少。 两人寒暄几句后,张崇得知顾三林如今已是领了巡使的任务。 他送来了吴织的信。 他此来既有公事,又有私事。作为巡使,他此来是要查验两处市坊是否真的被无为等人占下了。至于私事,他有些话需要说予张崇一听。 他取出一瓶丹药出来,道:“师兄看这是何物?” 张崇神识扫过,回答:“一气丹。” 顾三林:“正是,师兄不在内门,怕是不知我欲换得一瓶丹药有多不易。” 张崇:“愿闻其详。” “一处灵地,如可采摄十葫灵气,那送到宗内丹阁时便只有八葫。炼丹师技艺有高有低,但每葫灵气最后至多也只会出丹八十粒。满打满算可成六瓶一气丹。” “这六瓶丹药要先送两瓶到乾元殿,余下四瓶登记造册,归入丹阁。入时是四瓶,但等白纸黑字写下的时候却不可能有此数目。” “丹药挂出,要先供给九大真传弟子,再是各大内门长老的亲传弟子、记名弟子。如此下来,最终能剩个十粒就是我等幸运了。” “但是前头那些人还有亲族故旧,党朋好友。我若非寻到了吴真传这么一棵大树,这丹药如何也不可能落到我手里。” 张崇:“道途艰险,师弟也是不易。” 顾三林:“门中积弊已久,不知师兄有何看法?” 张崇目光一凝,盯了顾三林几息。 顾三林是上面的传话人,自身或许也是某种理念的拥护者,但这些话可不像是其人自己的。 是谁在借他之口传话? 如是吴织,这许是她在试探二人之间的信任是否如旧。如是齐臻,这却不好揣测了…… 可能只是一次单纯的提醒,也可能是风雨的前兆。 齐臻是吴织的师祖,二者理念一脉同源,是谁叫顾三林传话并无太大区别。不过张崇还是更倾向于这是齐臻的意思。 张崇收回目光,道:“在其位者谋其事,我只管奉命就是了。” 顾三林:“好,我知道了。” 张崇:“告辞。” …… 第四十三章 重建 张崇回到自家舱室之中,取出吴织来信。 信中只提到一件事,黎南五岛诸家今年无法提供炼制一气丹所需五色灵米。 张崇终究是孤身一人,许多事情难以遮掩完全。若是吴织有意去查,当是不难顺着柏东来发现黎南的五色灵米与他有关。 吴织只提此事,不言其它,那张崇也不必回信去解释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只是一气丹断了供应,修炼速度不免就要慢下来了。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笼尾市坊也是一座小型灵脉,足可供给筑基修士的修炼。 扶摇号载来了大量低阶灵材,还有平海阁商行中人,由他们负责重建市坊。 张崇本以为市坊的重建怎么也需个一年半载,岂料不过短短一月之后,一个崭新的笼尾市坊便重新出现在了张崇眼前。 小岛两侧插满了阵旗,自水上延伸到海底。裂缝两边山顶各建有一栋小楼,既是商行驻地,也是阵枢所在。 阵力自山顶贯通到地下灵脉,形成大阵。 大阵由两个阵枢、百多小阵组成,作为守护市坊之用。 乍眼看去,这市坊倒也有几分样子,但张崇一个月来亲眼看着阵法建成,知道这大阵实则极为简陋。 阵旗没有埋在地下,布设时快,破坏只会更快。阵枢、小楼的用料也是怎么节省怎么来。 这更似临时兴建的交易场,而非是想要长久经营的市坊。 张崇问过负责市坊重建的平海阁雷掌柜,她只言是上头吩咐,自己只是奉命行事。 市坊一月建成,海渊城那里早已是张榜布告,称平海宗已是接管了原鬼煞会的所有产业,一应规矩照旧。 雷掌柜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市坊建成之后,这老妪先是让战船驶离,而后又花灵石雇佣了许多散修到市坊里制造繁荣假象。 市坊的主要收入来自于出租两侧崖壁上的洞窟作为摊位。这些洞窟有阵法保护,可在一定程度上杜绝抢劫、争斗之事。 市坊本身赚不到多少灵石,雷掌柜主要是想将笼尾虾族的妖修吸引过来,互通有无,谋取利益。 建好笼尾市坊后,雷掌柜管事指派了一队匠人,一个筑基期的阵法师到数千里外重建吞芒市坊。 无为派遣了三个内门弟子同去,作为护卫。 一去十天无音讯,雷掌柜察觉不对了。他与队伍里的阵法师约定了十日一传讯,可时日已过,本该回来通传建造进度的人却没有出现。 掌柜寻到无为,言明情况,说自己感觉不太妙。他问无为是否已经将这片区域的鬼煞会残余清剿干净。 无为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出实情,他言到:“许是他们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雷道友先不必过分忧心。我这便与张执事同去吞芒市坊查看。” 无为等内门弟子在扶摇号到来之后便离开了战船上的狭小舱室,搬到了扶摇号上。 市坊五十里外的海面上,战船停驻于此。 因为战船遇敌袭时,至少需要一人掌控战船,三人施展火凤大阵。故而依照规矩,龙越、程锦、赵玲三人是不能随意搬离战船的。 无为寻到张崇,说明缘由,想要叫张崇带人随他同去吞芒市坊一探究竟。 但他没想到,张崇拒绝了他。 张崇的任务是协助清剿市坊,提供守御。如今笼尾市坊已然重建,这援救内门弟子的事情可就与他无关了。 大海有壮丽风光,张崇立于战船之上,尽可将之览入眼中。只要他在掌控着战船,金丹层次之下威胁都不需忧心。 可要是离开了战船,随无为往数千里外一行,危险可就大了。此处是人道界域的边缘,海中妖兽众多,散修、妖修也是不少。 贪生怕死,不顾同门安危的话,张崇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对无为解释到:“两座市坊的鬼煞会修士提前退走,如今正隐藏在暗处。笼尾市坊刚刚建好,师弟我要在战船上坐镇,守护市坊。宗门重任在身,还望师兄见谅。” 无为甩袖离开。 在这亘海修仙界,无为自认即便遇到后期修士,自己也有自保之力。独自去吞芒市坊一行亦无不可,但他为何要独自承担这些风险? 张崇、无为皆不愿退让。 雷掌柜暗中派人寻了解内情之人一问,这才知晓无为数月前飞剑传书中说的势如破竹,敌人毫无还手之力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是无为早早给雷掌柜讲明实情,她绝不会做出如此冒进的决定。只是现在追究责任是无用的,她先是寻到顾三林和方衍平,请他二位出手相助,而后催促无为赶紧行动。 最终,无无、无谓带着李慕和两名内门弟子与巡使顾三林一同往吞芒市坊而去。 雷掌柜找到张崇,请他将战船移到距笼尾市坊两里处,以策万全。 是夜,月圆。 远方海面出现大量游鱼,贴近海面游动。 张崇远远望去,见鱼群四周的月光忽是变得暗淡,似是月华都被鱼群吸引了过去。 雷掌柜一手负背,云鬓间夹杂银丝。虽则修为困顿,仅是中期,但她目有精光,神采奕奕,全无世俗老妪的衰败姿态,显然还有些年头好活。 她立在扶摇号上,与战船相距不远。 “这是这片海域的一处景致,银鳞吞芒,常出现在吞芒市坊附近。” 海风传来老妪的语声,钻入张崇耳中。 “地浑商行在吞芒市坊从猎杀妖兽的散修手中收集妖丹和材料,售出法器、灵符,利润虽不及笼尾,但总也不小。也不知无为道友此去会否顺遂。” 张崇:“无为师兄运气向来不错,掌柜无需忧心。” 一条条游鱼越出水面,吞下一口月华,而后又落入水中。如此反复不止,鱼群渐渐远去,游向明月。 忽而,月下忽是出现了别样光亮,瞬时增多,不下百道。 张崇的注意立时被吸引过去! 待着流光渐近,张崇惊觉这些皆是灵符所化的雷光、火球、风刃、金芒。 敌袭! 第四十四章 夜袭 “龙越掌控阵枢!程锦、赵玲随我入阵!” 月下来人各御法器,有十数人之多,皆披黑袍,戴鬼煞会最为人所熟知的白板面具。 三足火凤凭空出现,腾空而起! 张崇不喜麻烦,却非怯战之辈,有人来袭,他却是必须出战。 龙越接管战船,控制着它往市坊靠近过去,使张崇三人始终维持在火凤大阵的覆盖范围之内。 莫看这阵力聚化的火凤在金丹层次的争斗中难以建功,当对手只是筑基层次时,它的恐怖之处便显现出来了。 张崇带着两人往前一冲,火凤凤首仰起一嗥,张口突出一团赤焰火球。 火球轰然炸裂,内蕴威能爆散开来,无人敢撼其缨锋。 火凤如入无人之境,横冲直撞,大爪一扣便摧毁了一柄飞剑。 这十几个黑袍人赶忙四散开来,于空中围住笼尾市坊,倾泻灵符、雷珠。 大阵本就简陋,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击却是难以坚持多久。 便在此时,扶摇号上飞出一道流火焰光! 火焰包裹着方衍平,其人飞至市坊上空,一身火焰冲霄而起,继而化作一条长龙。 石中火! 凿石见火,一闪而逝。此火极难遇到,捕捉的机会更是只在一瞬之间。 但见灰白色火焰长龙盘旋天际,一时之间龙凤起舞,于夜色里各占一半天空。 方衍平目光一凝,看准一个中期修士,他遥御火龙,冲将过去。 那人见火龙冲来,声势骇人,急取三张灵符出来。他将此三符一同激发出去,打入大张的龙口之中。 寒霜凝结,冰晶瞬起! 方衍平感知到符箓之力不可小觑,他心念一动,火龙顿时当空爆炸,散作漫天火花。 这些灰白火花随风飘荡,充斥周遭,逐渐隐于无形。 一条火焰长龙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运用之道,存乎一心。 方衍平抬手隔空一点,忽有一点火花凭空出现,便似有人在空中以燧石敲击,敲出火花。 这一点火花引动,那黑衣修士忽感周遭的天地灵气似乎都暴躁了起来。他心头一悸,便见无数道火花在天空闪现,夜空陡然明似白昼。 万千火花一瞬即灭,天地归于暗夜。 月光之下,那修士呆呆立在原处,无甚动作。 火凤之中,张崇为此术之绚烂景象略感震惊。 扶摇号上,雷姓老妪望着夜空,脑中回忆起自己一生的见闻,想起一术。 石火梦身! 传闻中此术者,一瞬间会陷入无知无觉的状态,待到这一瞬过后,会有梦醒的感觉。 海风渐起,浓云遮住月光。 那呆立空中的修士被风一吹,肉身、衣衫都是崩散开来,成了随风飘走的细小尘埃。 一副残破的骨架从尘埃中浮现出来,往海中落去。 一众黑袍修士见事不可为,相互间传声一句,“撤!” 一众人各寻方向,分头逃走。 火凤消散,张崇三人的身形自其中显现出来。 张崇口吐一字,“追!” 他取出樟木飞舟,朝一个逃走的黑袍修士追去。 余下弟子之中,唯程锦、赵玲两人追了出去。 留守的两个内门弟子和方衍平回了扶摇号,平海阁的几个护卫也是没有去追。 雷掌柜道:“穷寇莫追,这位张执事有些冲动了。” 张崇与黑袍人一追一逃,一直追到了十多里外。 那黑袍人在一处礁石上落下,揭开兜帽,摘了面具,露出面容。 正是霓山! 张崇:“霓道友,寻我何事?” 霓山:“只是想请道友出来一叙罢了。” 张崇:“你我交易已了,签下命誓符时也曾有言,‘事后不得泄密’,还寻我作甚?” 霓山:“不是为了信老,在下此来是为了自己。” 霓山掀开袍子,露出腰间佩戴的一枚灵佩出来。此正是张崇之前赠予其人的清明灵佩。 “千面蝶不是鬼煞会中人,只能算是信老的朋友。她独自离开之前,我在她那里问到了一些事情。” 张崇见霓山眉宇之间似有化不开的愁苦,心下不由生出些许慨叹。 当年初遇霓山之时,其人言语之间必称“小爷”,如今修为高了,但却好似失了本性,变得沉稳、谦卑了许多。 张崇忽是想起来自己往日的一位好友,似也是这般情况。 霓山继续道:“信老早年曾获得一道法术,名唤‘法言术’。此术能将神识蛊惑之法藏于言语说话之间,无形无迹,对神识较弱者效用显着。” 张崇了然,他早便发觉了这一点,只是不知具体情形。 “我往年在亘海独自修行,没有什么朋友、道侣。后来才有了信老这么一位恩人,我能步入筑基层次,也是多亏了他。” 张崇:“因果承负、凡情俗爱,皆是修者牢笼。道友天资俊才,如能早日窥破此关,前途无量。” 霓山目光一凝,“道友如此言语便是好心么?你几番挑拨,又赠灵佩,道友又是何心思?” 张崇回道:“我并无害道友之心,只是叫你发觉真相。你若不愿面对,我亦不会多言。” “是么?” 张崇自是有心分化信散人与霓山。 与信散人起了牵扯,这令他多有不安。信散人实在是个可怕的修士,若是有朝一日他再寻上门来,张崇想想就头痛。 他不愿与之为敌,但却不介意随手布下一子,留待后用。 修仙从来都不会是顺遂之事。 张崇以旁观者的视角看,信散人助霓山修炼,可算是霓山的机遇。但其人也是霓山的劫难,霓山许是出于惧怕,亦或者是怀恩,现下不知该何去何从。 霓山并不信任张崇,他此回随众人来夜袭市坊,找张崇一谈只是临时起意。 他不欲再多说下去,朝张崇道了声告辞,转而便钻到了海水中去。 霓山是由一只磬灵石鳖修炼而成的妖修,更喜水中环境。 浪花飞溅,涟漪被海波掩盖。 张崇忽是神色一肃,喝到:“谁在水下?” 霓山入水引起的浪花在漫漫海波中毫不起眼,但他的入水却惊扰到了别人,诱发了微小的灵力波多。 张崇神识大开,搜寻水下异动传来的方位,继而发现了一个藏于水中的身影。 那人见被张崇察觉,收起匿水宝衣,浮出水面。 “程锦。” 第四十五章 夜杀 乌云蔽月,海风萧萧。 张崇:“你怎么在这里?” 面对面色凝重的张崇,程锦显得颇是轻松。 他道:“我见执事在与人对峙,便想着潜过去偷袭。奈何慢了一步,可惜可惜。” 张崇:“原来如此……那我们这便回去。” 程锦:“好。” 两人说要回去,但却无人动作,继续悬立空中,相对而立。 张崇:“为何不走?” 程锦:“理当执事先行才是。” 张崇气息一变,真元鼓荡,“那我就只好送你走了。” 程锦亦是取了一柄飞剑,一只金钟出来。 “执事何必如此,今日之事我可代你保密。真正与执事有仇的是吴希林,可不是我。” 张崇:“保密?” 程锦嘴角一扬,道:“那人是甘大门下的霓山,我在情报上见过他的画像。不知这一个名字值多少灵石?” 丹田之内,雷元沉入真元之海。 张崇手臂雷芒涌动,他一指点出。 天雷指! 程锦将金钟往头上一祭,此钟当即变大,罩住其人。 一束凝炼雷光击打在金钟之上,电芒四溅,其内的程锦毫发无伤。 其人手掐剑诀,一旁飞剑飞掠出去,直指张崇项上人头。 张崇放出潜渊剑,与之对拼一记。 此剑跟随张崇多年,但品质一般。 飞剑对撞之中,张崇稍显劣势,显然程锦手中的飞剑品质不俗。 张崇心知此战当需速战速决才是,手下接连点出,放出数道雷光轰击在金钟之上。 他复又观之,却见金钟灵光虽暗,但若要达到被摧毁的地步,单凭天雷指是决然不足的。 程锦斗战虽只是用的寻常散修中最为常见的一攻一守两件法器,但奈何此两件法器品质俱是颇高,张崇却需拿出些其它手段才行。 他伸手在乾坤袋上一抚,取出三枚雷暴珠。 张崇从信散人那里得来的宝物五花八门,品类齐全。用作斗战之用的雷暴珠和各式灵符自也是不会少的。 他起真元一催脚下飞舟,靠近过去,潜渊剑挑开来袭飞剑,提手一甩! 三颗雷暴珠撒将出去,落于程锦身旁。 程锦急欲退走。 只听三声不分先后的爆响,雷暴珠当空爆炸,三团雷电光团肆意宣泄着威能。 雷珠过后,金钟灵光消褪大半,防御之能显然已是不如之前了。 散修十分依赖法器的斗战方式是有些呆板的。 程锦撑过雷暴珠后,心中骇然,但他经历的斗战也不在少数,转念便知自己非要舍些代价才能寻到胜机了。 吴希林托他来庚号战船时曾说过,张崇受断臂之伤,左真传又没给他疗伤灵丹,想来此时当时实力不全,遁术难发。 可战可退之局,张崇又是步入中期未久。 程锦心思一狠,将金钟抬起,取了一个七层宝塔出来。 兽魂塔! 张崇见程锦揭开金钟,窥到机会,他立时起指一点,击出一道雷光。 雷光渐近,程锦胸膛忽是闪过一抹光华,一张灵符自发越出,与雷光对撞一处,两相消弭。 这个机会没能抓住,张崇暗道可惜。不过借着程锦揭开金钟的短暂功夫,其人气机却是被张崇给分辨了出来。 金钟重新罩下,程锦手抚胸口,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金钟隔绝内外,防御之能十分出色,就是稍显笨重,收放法器不甚方便。 张崇立于樟木飞舟之上,见程锦放出的宝塔底三层明亮,上四层无光。 程锦驱诀之下,三团灵光自宝塔中钻了出来。 一蟒、一虎、一鳄,三兽当空而立。 张崇神识一扫,见此三兽皆是灵力聚化,实力约在筑基初期层次。 三兽无甚机巧,齐齐合身朝张崇扑来! 张崇御舟暂退,以左手掐定叠生甲胄之诀。 巨虎扑来,在张崇肩头一咬,但为青光甲胄所阻,未能伤到张崇肉身。 他招来潜渊剑,一斩而过! 巨虎被拦腰斩断,身躯分做两段。然则巨虎被斩后却没有消散,而是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只是身躯略有缩小。 张崇目光越过三只狰狞巨兽,落到金钟之内的程锦身上。 此三兽只是灵力聚化,只要兽魂塔尚存,想来难以将三兽灭去。张崇已是有了判断,当即心念一动,翻手取出衍心法镜。 但见此镜之上,三团清蒙气团翻涌几下,随后三条苍龙自镜面冲出来。 苍龙万化! 随着张崇修为渐高,此术的威能也是强悍了起来。只是这法术终究根底不足,只能在炼气期逞威,故而张崇近年来已是很少使用。 三条苍龙一经出现,立时各寻对手,纠缠上去。 巨鳄大口一咬,一只苍龙当即被咬下半条尾巴,显然与兽魂塔放出的三只妖兽相比,苍龙万化之术威能略逊。 张崇需得付出比程锦更多的真元才能维持苍龙与三兽相斗,不过这也是足够了。张崇只需暂时排除兽魂塔纠缠即可。 斗战动静不小,张崇不想有人被吸引过来,决意速战速决。 他御舟而上,冲过龙、兽搏杀之处,以法镜朝程锦一照。 一道青色幽光从镜上喷涌而出,直落到金钟之上。 枯绝神光! 金钟此刻防御之能已不如之前,枯绝神光被阻隔一半,另一半则照彻进去,消杀程锦肉身生机。 一身皮肉飞快的衰败起来,这令程锦顿生惶恐。 金钟在抵御剑气、雷光、法器对撞上十分厉害,但对于枯绝神光一类的法术时却有些无力。 张崇真元狂涌,注入衍心法镜中转化为枯绝神光,这磅礴的真元令法镜有些承受不住。 程锦心生惧意,飞快地取出一件飞行法器,御之逃往笼尾市坊。 张崇岂会容他走脱?他舍了飞舟,背展双翼,以遁法追赶上去。他手上不停,枯绝神光追逐着程锦的身影。 程锦顶着金钟,遁速实在快不起来。他见张崇施展风翼遁法,暗道吴希林诓骗于他,张崇这哪像重伤未复的样子。 当此关头,程锦决定冒险一搏。 燃烧心头精血! 他撤去金钟,托在手里,遁速立时增加了一倍有余。等接近市坊就安全了。 张崇见之,却是不忧反喜。 之前程锦一直躲在金钟之内,张崇不敢轻易动用雷神之握。此术威能绝强,但消耗真元太多。他怕此术威能被金钟所阻,难以一击灭敌。 现下他见程锦为提高遁速,撤去金钟,立时将法镜一收,抬手虚抓一下,以气机一线之术摄来其人的一缕气机。 随即手臂上雷芒涌动,气海内真元急剧减少。 下一瞬,一只雷光显化,拖着长长电芒尾巴的大手自张崇手上冲出,其速极快,转眼既至。 程锦大愕,心生难以抗衡之念。 雷光大手朝其人狠狠一抓,随后,一团威能胜过雷暴十倍不止的雷光轰然爆散。 不见血雾,乾坤袋破裂,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其中夹杂着程锦的残骸碎片。 张崇飞将过去,以驱物术将这些东西尽数捞起。他没有功夫去分辨,只胡乱收入乾坤袋中。 随后他又回去收起自己樟木飞舟。 张崇释放的三条苍龙已为三兽所摧毁。兽魂塔此刻失了御主,静静悬立空中,三只兽魂匍匐塔内。 张崇找了找,又在海中寻到了程锦的飞剑。 他扫视四周,只能见到海波阵阵,十分空寂,继而一催脚下飞舟,往笼尾市坊而去。 第四十六章 夺权 张崇回到战船之后便直接进了船楼,在阵枢旁坐定,回复真元。 他此战消耗真元不少,待到天明时分方才回复完毕。 此时龙越来到船楼外,向张崇通传一事——程锦一夜未归。 程锦去了何处,张崇心知肚明。他在脑海中飞快地斟酌了一下,觉得自己往日与程锦并无什么交情,故是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关切。 他垂目一思,道:“我昨日追出去,没过多久便失去了那些黑袍修士的踪迹,故是直接回来了。程锦许是没有追丢,此刻兴许还活着。” 说完,张崇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一副淡然模样。 他又问:“赵玲可是回来了么?” “昨夜便回来了,还先执事一步。” 张崇点头,表示明了,“烦劳师弟去扶摇号上告知雷掌柜,看她能否派些人手出去寻一寻程锦。” “好,可若是程锦他已经遭遇不测了呢?” 张崇微微仰头,目光落到海天相接之处,做出慨叹模样。 “生死无常,我等尽一尽同门之谊也就是了。如是过几日他还没过来,我便以‘失踪’之由将此事呈报上去。” 龙越驾起飞行法器,往扶摇号上去。 张崇目送其人,他推测雷姓老妪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同门同门,说是同门,连内外门的隔阂都如此之深,何况平海阁只是宗门所属产业。雷掌柜虽出身雷家,却没有录名于宗门之内,她是不会去管程锦的。 张崇心道:亘海确然是个好地方,海水会淹没一切痕迹。 望着茫茫大海,他自身意识不到,这一个“管杀不管埋”的念头生出,已是表明他在无情道又前行了一步。 张崇思罢,回了船楼之中。 他如今修炼有两件大事,一是中境九炼,图谋筑基后期,这是修行之本。 二是魂藏金莲秘术,此术对张崇实力的提升极大。此术成后,不仅修炼起障目映尘之术更加容易,第二丹田法更是可作期待。 过了几日,无为、无谓两人带着一众弟子回了笼尾市坊。 他们抵达吞芒市坊之后,只发现了遍地血迹,还有斗法痕迹,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体。 众人猜测,那些失踪的弟子要么被擒,要么就是被杀了。 无为回来后,又得知了鬼煞会夜袭笼尾市坊之事,于是将众人召集起来,想要共同商讨一下。 说是商讨,其实无为已然思量好了,并与雷掌柜达成了一致意见。 议事之时,无为一番陈词,言到如今市坊内外危机四伏,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分兵两处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意暂时放弃吞芒市坊,先将笼尾市坊维持下去,再观后效。 此行的任务本也就是内门的事,平海阁的雷掌柜都比张崇说话更有份量。 事不关己,他也是毫无意见,只听一听也就够了。 张崇在议事结束之后,寻到顾三林,将写有“程锦失踪”一事的文书交给他。 顾三林乃是宗门指派的巡使,随扶摇号到此,本就是为了监察和收放呈文两件事。 所有力量都放到笼尾市坊一处镇守,便是有三两筑基后期修士来扰,当也是能够抵挡。 张崇本拟能在这里安稳修炼下去,一直到战事完全结束,宗内允他返回宗门。 可是当笼尾市坊走上正轨,重新热闹起来,甚至往年在吞芒市坊做妖丹、兽材买卖的散修都到了这里后,另有一些事又是寻到了张崇身上。 丁未年三月,此时距上回鬼煞会夜袭已是过去了三个多月。 扶摇号已是在半月前启程,带着数月来在笼尾市坊的收获返回了海渊城。 这一日,无为寻到张崇,言说要接管战船。 张崇闻言,立时郑重起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他先是派人寻来龙越、赵玲二位,然后几人在船楼内坐下相商。 无为道:“程锦失踪,战船上便仅余下三个筑基修士,如遇鬼煞会来袭,这却是不足的。” 张崇:“进攻许是力有不逮,但有我三人在,三足火凤大阵却也可以运使无碍,镇守笼尾市坊已然是足够了。” 张崇神情淡陌,这庚号战船可说是如今笼尾市坊区域的最强战力,只要战船仍在他手中,那他的份量便是不次于无为的。 可若是失了控制战船的权柄,那他这个外门执事便只能沦为陪衬了。 张崇不愿交出船楼的掌控权,转而询问龙越和赵玲两人的意见。 两人还未开口,无为忽是说到:“且慢,我这里有宗内传下的命令,三位看过后再议不迟。” 无为取出一柄七寸长的精致飞剑,先是递给了龙越,而非张崇。 张崇似无所觉,静待龙越看罢,自其手中接过飞剑,神识探入剑柄玉简中一看。 几息之后,张崇把飞剑转递给赵玲。 龙越言到:“既然是宗内的命令,那我等还当遵从才是。” 张崇:“此中只是说‘程锦失踪,可遣内门弟子代替,自行协调镇守,补足战船人手’。似没说要换了我这位主阵之人。” 无为:“执事可要把内容看全才是。后面还有‘必要时,内门可代外门弟子掌控战船,镇守市坊’这一句。” 张崇:“现在似也不是必要之时。” 无为:“张执事,我此来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不避言,内门、外门素有嫌隙,我若要派一人到战船上来,只怕无人愿意。这还不算必要么?” 张崇心下一思,无为这话里分明就是带着威胁。他若不交出战船,那无为是不会派弟子接手程锦的职责的。 龙越点了点头,道:“无为师兄所言有理。内外门的矛盾难以缓和,还是不要混杂在一起的好。” 张崇:“我三人自会守好战船,不需内门派人就是!” …… 无为见张崇态度强硬,目中闪过怒意。他站起身来,道:“既然执事执意如此,那我便告辞了。只是若鬼煞会来袭,还望执事不要误了时机。” 张崇:“师兄放心。” 无为离开,龙越随即跟了出去。 张崇心思急转,想到一点。无为孤身前来,并未带着一众内门弟子,这却是值得深究的。 带着一众弟子过来以势压人,这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张崇对一旁正要离开的赵玲问到:“赵师妹,我听闻前几日李慕和段锐锋有过争执。你可知道其中缘由么?” 赵玲:“是为了一截剑尾鳄的尾部剑骨,本来先是段锐锋看中,但后来却被李慕先买走了。听说段锐锋为此事找过无为师兄,但是具体内情如何,段锐锋没有和旁人说。” …… 第四十七章 灵焱花 剑尾鳄的尾生剑骨是绝佳的炼器材料,可作为炼制上品飞剑的主材。 楚锐锋既然与李慕生了嫌隙,那就未必会与无为站在一边了。这里是有文章可作的。 次日,张崇结束修炼之后,出了战船,飞到笼尾市坊。 如今的市坊比之前大了很多。 露出水面的两半山头上地方太小,仍就只有平海阁所设的驻地小楼,市坊的变化主要在水下。 裂崖两壁是给筑基期散修租用的洞窟,有七八成的洞窟都是亮着阵法灵光,显然是已经租出去了。 而山体外侧,一座占地不小的避水阵法也是兴建了起来。灵壁如倒扣的巨碗,撑开海水。 山腰上立着一处院落,屋有十多间。每三间屋子围成一院,几个院子聚在一起,有矮墙分割,洞门相连。 这些精心建起的洞府都是给内门弟子和雷掌柜等平海阁留守市坊的筑基修士所居。 避水阵法下的另外一半区域则是十分混乱,建筑排布无甚规律。这些建筑都是想要在市坊做生意的散修所建,简陋得很。平海阁所设的收购妖丹、兽材的小楼也混在里面。 张崇先是找到了雷掌柜,他之前委托平海阁代为搜集深海玄铁,这是想来问一问搜集到多少了。 雷掌柜着人备了灵茶,两人在雷掌柜的临时洞府坐下,张崇开门见山直接表明来意。 雷掌柜的脸上总是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和气,她道:“深海玄铁也是宗门所需的灵材,如今市坊新建,能为执事搜集的玄铁却是不多,还请执事见谅。” 张崇:“有多少?” 雷掌柜吩咐手下之人去取玄铁,自己则是与张崇言谈起来。雷掌柜深谙此道,两人一时间相谈甚欢。 张崇趁此机会,问到:“雷掌柜见多识广,我这里倒有一事想跟着掌柜请教。” “执事请问,老妇人必定知无不言。” 张崇:“剑尾鳄的剑骨是炼制飞剑的绝佳灵材,可有什么能与之相比的么?” 雷掌柜抬目看了张崇一眼,道:“剑尾鳄成年后便是三阶妖兽,如是修为高些,那么身上的剑骨便是三阶灵材。即便修为稍低,那它的剑骨也是二阶灵材中少有的珍品。” 张崇:“掌柜是说,需要同样出于三阶妖兽身上的灵材?” 雷掌柜点点头,“通常来说,这已是最易入手的了。不过……” 张崇静候下文。 “如是执事寻灵材来不是自用,而是用以赠人,这却就因人而异了。便比如段锐锋,这位近来最需要的是灵焱花。准确来说,是市坊中一个妖修手中的灵焱花。” 张崇暗道雷姓老妪果然人老成精,他今日却是要受她一个人情了。 不多时,深海玄铁被平海阁内之人取来,摆到张崇面前。 一共三块,最大的也只有常人脑袋大小。 雷掌柜:“一共两百七十斤。” 张崇拿起一块,发现此物确实十分沉重。只是仅有区区两百余斤,实在是杯水车薪。 张崇道:“这些需得多少灵石?” 雷掌柜:“购价是十灵石一斤,执事予我两千七百便是。” 张崇:“如此不妥,还是依平海阁售价。” 雷掌柜道:“既然执事要求,那便依售价,四千零五十。” 张崇交付灵石,收了玄铁,道谢离开。 随后张崇又来到山体裂缝中间,往左右两边看过几眼,然后落到了最下面一层。 张崇放眼看去,见洞窟灵壁之内都是有人看着的。只是这些人并非都是筑基修士,其中炼气修士也有不少。 张崇来到一处洞窟前,看向放在洞口的木牌。 这高有两尺的牌子上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写了摊主欲售之物,所需之物,还包括价格、品级等等。 张崇逐一看过各摊位,没有停留,又浮到第二层查看。如此花了不少功夫之后,张崇终是在另外一半崖壁上寻到了灵焱花。 张崇在木牌上看到灵焱花的同时,还在其上看到了另两样东西。 他把目光往里看去,洞窟内有一人看着摊位。虽隔着阵法灵壁,张崇还是看出面前之人修为不高,当只有炼气中期层次。 其人虽身着法袍,打扮与寻常修士无异,但耳根下却有一道纹路,似眼睛闭上后的缝隙。 张崇问到:“你是目人?” 那人起身朝张崇一礼,言到:“是的,晚辈木洵,见过前辈!” 张崇:“不必多礼,此摊位可是阁下的?” 木洵:“不是,我是代魏前辈在这里看着。前辈是要卖东西,还是说看中了什么?” 笼尾虾族的妖修在人族地域行走时常以“魏”为自己的姓,木洵所言的“魏前辈”许是一位妖修。 张崇道:“我欲买下你这里的灵焱花和深海玄铁。” 木洵:“这两样东西都是在魏前辈身上,晚辈却是作不得主。后天魏前辈当会来市坊一趟,前辈不妨到时再来。” 张崇颔首。 木洵:“另有一事需告予前辈知晓,灵焱花和深海玄铁这两样东西,魏前辈是不接受灵石交易的,只能以物易物。” 张崇闻言,转头又往木牌上看过一眼。 他道:“魏道友所需之物皆在这上面了,是?” 木洵:“是的,不过前辈若是有更加珍贵之物,那自也是可以商量的。” 深海之中,资源丰富,灵石矿脉自也是不会少的,只是灵石对于妖修而言,并不如对人族修士那般重要。 于人修,灵石除开用来日常修炼,补充灵石,还用于阵法、炼器等修仙之艺。 灵石之流通更是极为重要,这令灵材、丹药变得更易获得,扩大了修士上进之门。修仙界之强盛也依赖于小小灵石之力。 于妖修,灵石的用处就小的多了。在交易中,灵石定价和以物易物这两种方式常是后者更为妖修所喜。 灵石流通乃一件裨益大小势力,上下众修之事,却没能在妖修之中盛行起来。这其中除开理念之差外,另一个原因就是妖修大族别有代替之法。 妖修大族也会占据灵石矿脉,开采灵石,切割成制。他们将灵石带到笼尾市坊这种地方,用灵石购买修行粮资。其等自身带来的灵材则多是要求以物易物,不以灵石计价。 这位魏姓道友显然就是此等情况。 张崇身上东西不少,但都是要留给自己和魏茵两人自用,能用来交换的东西颇是有限。 这摊主所需之物大多都不是好寻的,易寻的几样也是要量极大。想来就是因为这样,段锐锋才换不到灵焱花。 张崇身上唯有五色灵米能打动摊主,但这样东西却是不好出手,还需回去思量一番,免得为平海阁所知,追查起五色灵米来历,那可就麻烦了。 第四十八章 魏若拙 过得两日,张崇早早离开战船,找了个无人地方换了一身黑袍,戴一个斗笠遮住相貌,然后来到笼尾市坊之中。 魏若拙得了木洵禀报,知晓今日可能有客人上门,故是坐在洞内等候。 他手中的灵焱花非是寻常草药,此花可助人炼化灵火,价值极高。 须知不论是天地灵火,亦或是妖炎兽火,要炼化为己用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 自他到市坊后,来找他换灵焱花的修士不在少数,这也是令他起了待价而沽的心思。 刚才他已是见过一个道友,那人颇有诚意,开出的灵石价格极高,可是灵石非他所需,故而交易未能达成。 他想,这段锐锋已是第二次来尝试换取灵焱花了,又是个大宗弟子,如是再过几个月还没有合适买家上门,于他结个善缘也是可以。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给的灵石实在太多了。 过不多时,一个黑袍修士来到了洞窟之前。 魏若拙盘坐着,抬手一礼,“这位道友有礼!” 张崇还礼,“道友有礼!我欲换道友手中的灵焱花,不知道友要个什么价。” 魏若拙:“本修所需皆已写在木牌之上,如是道友想以灵石买下,便请自去。” 张崇将手从袍子里伸出来,以手掌对着魏若拙。 魏若拙一看,其人掌心中有灵气写就的四个小字,“五色灵米。” 魏若拙神情微动,道:“你真有?” 张崇将手收回,“自然是有的。” 魏若拙抬手一按旁边的令牌,灵壁立时消失,“还请道友入内一谈。” 张崇迈步进去,魏若拙起禁制将洞窟一闭。 洞窟不大,三人共处便显得有些拥挤了,但张崇也不以为意。他自怀中掏出一个乾坤袋,从里面取了些许灵米到手上。 魏若拙抬手接过,仔细打量了一下,复又交给一旁的木洵。 木洵耳下的裂缝忽是睁开,散发出微弱灵光笼罩住五色灵米,这第三只眼睛内漆黑一片,十分空洞。 检查完毕,灵米为真。 魏若拙一笑,道:“这灵米,道友手中有多少,是五类皆全么?” 张崇:“五类皆全,至于我手中有多少,想来换取一朵灵焱花应是足够了。就不知魏道友要价几何?” 魏若拙:“五种灵米各四百斤,如何?” 张崇心下一算,以他以往售给黎南五家的价格算,魏若拙的要价可算是一万灵石左右。 对于这个价格,张崇颇是满意。 他不急回答,抬目看过魏若拙一眼后,随后转念一思。 深海妖族界域中,灵植一道并不盛行,也鲜有适合开辟灵田的地方,不过炼丹一道却颇是兴盛。 无论人修、妖修,丹药对于修炼的裨益都是极大的,也只有灵智未开的妖兽才会将灵草、宝药胡乱吞下,暴殄天物。 张崇想来,魏若拙要五色灵米,当也是为了炼制一气丹,毕竟除此之外,五色灵米也无别的用处。 张崇:“可以,就各四百斤。” 言罢,张崇便不再开口,似是在等魏若拙拿出灵焱花来。 魏若拙此时心中振奋。五色灵米受平海宗、剑音门、灵兽宫三家管制极严,罕有流出。族内空有灵地,但却炼制不出一气丹来。 对于这些灵地,不是天赋异禀,或是有长辈青睐的族人是无缘进去享用的。如是有了五色灵米,族内便可炼制出一气丹来,似魏若拙这样的族人便也可以分享些灵地的好处,加快修行。 魏若拙道:“道友手里有多少灵米,本修全都要了,多少灵石你开个价。” 张崇摇摇头,“我不要灵石。” “那道友欲求何物?” “深海玄铁。” 闻言,魏若拙转目朝侧后的木洵看过一眼,他已是想到眼前的黑袍人便是前日木洵见过之人。 张崇本也不指望能瞒过魏若拙,他遮掩相貌只是为了瞒过外面那些人罢了。 魏若拙斟酌了一会儿,道:“玄铁我需回族内筹措。道友手中有多少灵米?” 张崇:“五种各有一千七百斤,皆欲换成玄铁。” 魏若拙:“一斤玄铁换三斤灵米,如何?” 张崇摇摇头,“依平海阁收购时的价格,玄铁是十灵石一斤。便是我这灵米只定价五灵石,也还是一换二。” 魏若拙:“就一换二!两个月后,我会带三千斤深海玄铁回来。只是在此之前,我需从道友手里换两千斤灵米,才好回族内作为依凭。” 张崇:“道友的灵焱花就在身上么?” 魏若拙:“伴修之物,自然随时在身。” 说罢,只见其人原本搁在地上的长尾抬起,落到张崇面前。 长尾之末垂有一个灯笼状的器官,其上似有一层轻纱,遮蔽内里真容,令人看不分明。 笼尾虾族的妖修外出,族内会赐下遮掩尾器之法,免得被人窥破尾器内所蕴之物,引来杀身之祸。 魏若拙手上掐诀,随即在“灯笼”上一划而过,尾器露出真容。 这是八片形如柳叶的黑色甲片,闭合在一起,似一个花苞。笼尾虾族修炼之时,会在自己尾器中种下一枚灵种,用自身气血去供养,加速灵种成长。 此是天授异禀,笼尾虾族赖之成为亘海大族。 八片甲片旋分开来,露出其内之物。 其内是一颗附着在尾巴上的赤色种子,通体明亮,恍若宝珠明玉。 魏若拙:“此种乃是灵焱花的种子,经我滋养三十载,如今已是到了可以开花之时。如是现在将之取下,此种会在三日内生长开花,花期一日。” 张崇忽是想起一事,问:“便是说,此种尚未发芽。” 魏若拙:“正是。” 张崇:“既如此,未知寄人可否凭之三日破境?” 魏若拙:“道友当真见识不凡,竟想到了这一点。亘海中倒也有几支寄人族群,偶尔也会到我族内换取灵种,作为突破之用。只不过这灵种受我气血侵染,效用不及自然天生之物。” 张崇了然,遂取了两千斤出来,交给魏若拙。 魏若拙收了灵米,抬手自尾器中摘下灵种,交给了张崇。 交易达成,张崇请魏若拙保密,勿要对旁人言及灵米之事。 他看了一眼木洵,又言到:“市坊龙蛇混杂,颇是危险。木洵小友修为太低,我看还是不要在市坊停留为好。” 魏若拙立时会意,明白张崇是不希望木洵留在此地,毕竟其人看过张崇的真正面目。 魏若拙:“道友放心就是,我这回返回族内,会将木小子一并带回去。” 魏若拙对张崇的身份,对他手中灵米的来历都是怀有好奇之心的。 不过这两点,他不会问出口,因为他更关心的是自己能获得多少利益,以及交易能否稳定维持下去。 此间事了,张崇赶紧离开市坊,寻地恢复正常打扮,回了战船。 他一回到舱室之内,先是启用禁制,而后心念一动,进到了秘境空间之中。 秘境空间之内,梨生正在吩咐几具活傀儡养护灵田,以备下一批五色灵米的种植。 张崇一入此间,立时寻到梨生,拿出灵焱花的种子,三言两语给梨生讲明灵种来历,有何利弊。 留给梨生考虑的时间着实不多,因为灵种一旦离开笼尾虾族妖修的尾器,那很快便会开始生长,并在短短几日内经历一生荣枯。 梨生如今已是到达了一阶的巅峰,必须寻机破境才能继续修炼。 寄人的突破大多是要依靠二阶灵植。在种子开始生长时寄存元精灵气,在灵草成熟后将这一口元精灵气收回炼化,作为突破境界之引。 二阶灵草大多生长缓慢,动辄数十上百年。低阶寄人的寿命并不像妖兽一般悠长,梨生不可能蹉跎数十年去等一棵二阶灵草生长,故而他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便决定一试。 梨生接过灵种,感谢张崇之助。 张崇道:“我不好在此间逗留太久,道友自行修炼,三日后我再进来。” 临走时,张崇又交代了一句,“我虽不通寄人的修炼之法,但于筑基一事却有几分体悟。道友当需明晰自身根基深浅,勿要贪图冒进。” 梨生称谢,张崇灵光一闪,出了此间。 第四十九章 梨生破境 秘境空间之中,梨生寻地盘坐下来,两只长耳朵自两肩垂下,耷拉在地上。 灵焱花的种子与梨生的拳头差不多大,梨生将之放在身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缕元精灵气便自他掌心发出,被渡送到灵种内部。 似是受了这一缕灵气的扰动,灵种光滑圆润的表皮忽是裂开了一个小口,嫩芽自其中钻了出来。 这株灵花会在三日内完成由发芽至枯萎的过程,梨生寄存的元精灵气也会随之发生蜕变,成为类似于筑基丹中灵液一般的灵物。 梨生入定调息,将自身的状态调整至最好,已备三日后破境。 转眼三日过去,灵种已然长出了茎叶,开出了一朵火红的花。花生九瓣,形若烛火。 梨生此时气息满溢,已至一阶的圆满层次。他张口一吸,一股灵气自灵焱花上钻出,被他收归体内。 此一股元精灵气很少,但十分精纯,浓郁如液,显然已是随着灵焱花的长成,蜕变到了筑基层次。 这一道元精灵气入得梨生体内之后,梨生默运法诀,将之凝为一滴灵液,炼化起来。 炼化一经开始,立时引动了梨生自身灵力向更高层次转变。 只是这灵焱花终究不是自然生长,在梨生内视之中,体内的一滴元精灵气有些不足,也不知能否支撑他顺利突破。 梨生突破之际,张崇来到了此间。 他先是看了看梨生的状态,见其人正在攀登上境,受不得干扰。他细观之下,觉得梨生没有走火入魔的迹像,于是弯腰将地上的灵焱花收好,出了秘境空间。 灵焱花在花开之后仅可维持一日,张崇还有十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他转念一想,自己大可不必早早将之给段锐锋送去。 如是段锐锋果真对灵焱花志在必得,那张崇去得晚些,留给其人考虑的时间自也会少许多。这样一来,张崇无疑是可以在交易中占据一定的主动。 他在海心蒲团上坐下,而后取了一枚中品灵石握在手中,开始修炼。 又过三个时辰,张崇自入定中转醒,带着灵焱花往笼尾市坊而去。 稍加打听之下,张崇寻到了段锐锋的临时洞府。他轻扣院门,不多时,一名小童便过来开门。 “前辈有礼,敢问您是来找谁的?” “你去给段锐锋通传一声,便说张崇有事需见他一面。” 小童转身去通传。 过得小半柱香功夫,段锐锋亲自迎了出来。 他抬手一礼,面上并不如何热情,甚至稍显冷漠。 “执事有礼!” “段师弟有礼!” “不知执事有何事寻我?” 于门口发出此问,段锐锋这却是稍显怠慢了,张崇也不在意,道:“有一件要紧事情需得和师弟当面商量。” 段锐锋:“要紧事?既如此,那便请执事入内一谈。” 二人落座,有小童奉上灵茶。 张崇没有去尝,他只神识一扫,便察觉此灵茶品质一般。 张崇:“程锦失踪,战船上如今便只余三个筑基修士,这不合宗门定下的规制,故我想请段师弟上船帮衬一二。” 段锐锋身子微微往后仰,道:“这事情执事应当与无为师兄商量才是,如是无为师兄做此安排,那我定不推辞。只是现在嘛,我们一行人任务在身,还需听无为师兄调遣才是。” 张崇可不信段锐锋等内门弟子会这么听无为的话。 平日他需交代龙越、赵玲什么事,那都是商量着来,也只有面对敌人时才有一定的指挥之权。 好在张崇这回是有备而来,他取出一个玉盒,托在手中。 “我手上恰好有一朵灵焱花,偶然得知师弟可能需要。以此花请师弟上船相助,未知够不够?” 一听是灵焱花,段锐锋立时眼前一亮,他站起身来,自张崇手中接过玉盒。 他打开一看,见果然是灵焱花,顿时大喜,脸上显露笑意。 段锐锋:“你是从哪得来的?” 张崇:“何处得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花对师弟有无用处?” 段锐锋:“自是有用的,只不过……” 他将玉盒合上,放在桌上,两个手指轻放在上面。 “无为师兄终究是主事之人,越过他私下决定此事,多有不妥。师弟我身上还有市坊镇守的任务呢。我愿以灵石……” 张崇也是起身,“这却是叫师弟为难了,罢了!” 张崇佯装去拿回玉盒,同时言到:“只可惜此灵焱花仅有几个时辰的存留时间了。” “慢!” 段锐锋复又拿起玉盒,以神识仔细检视灵焱花,发现张崇所言不虚,此花确然难以保存多少时间了。 他若想借此花之力炼化灵火,那便只剩几个时辰了。 “罢了”,段锐锋言到:“战船事关市坊安危,宗门派下的任务便是镇守市坊,我若是再做推辞,只怕就有负于宗门了。” 张崇:“还请师弟稍作准备,及早去战船上熟悉大阵。” 段锐锋:“我明白,如无意外,师弟明日便会上船。只是眼下,师弟我却是需要赶紧闭关炼化灵焱花,不能远送,还请执事见谅。” 张崇:“不妨事,修炼为重,我这便告辞了” 段锐锋抬手一礼,“执事慢走。” 张崇还礼,而后离开。 有一名内门弟子上船接替程锦之位,想来无为也难开口再提接管战船之事了。 纵然杂事扰人,张崇却也不得不耗费灵石、精力去做这些事。好在他还从魏若拙那里换到了一批深海玄铁,也算是意外之喜。 回到战船舱室之后,张崇再入秘境空间。 此时的梨生已然自入定中退转出来,其人气息不同以往,强盛了许多。 张崇走过去,梨生见了,飞过来向张崇一礼。 “此番能成二阶之境,全赖道友之助,梨生拜谢。” 张崇还礼,“不必多礼,修行之途,互利互助,倒也不必言谢称恩。能以灵焱花成就,还是靠你平日苦修。” 梨生刚刚筑基,对这一身修为尚不能掌控由心,气息盛而不敛。 “梨生,你且先去巩固修为。再则便是五色灵米需得交代活傀儡适时种下。” “好。” “修行之途从来都不是一心苦修就可以的。你当需好生考虑日后道途,终日在此间修炼是不成的。” 梨生听得张崇提醒,也是思考起来。 秘境之中有灵田,在以往能提供给他大量一阶灵植,使修炼进展神速。但是如今他已然步入二阶,此间能给他提供的助力却是不多了。 由于早年被掳,他这些年也是没有条件去修炼什么护道手段,如今只是空有一身修为。 梨生一时思考不深,但他终会明白——他需要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第五十章 无信 次日,段锐锋洞府的童子来到战船之上,交给张崇一个乾坤袋,并言:“段前辈说他炼化灵火未果,受了反噬,短日内无法上船相助张前辈,还请前辈见谅。” 张崇闻言,顿时面色一冷,那小童被张崇气息威压所摄,冷汗直流。 “我知道了,你走。” 张崇吩咐童子离去,自己开启乾坤袋一看,里间有灵石五千。 张崇实在没有想到,平海宗内门竟然有这样的弟子。他本以为李慕、左龙飞那样性格跋扈,缺少历练的弟子只是少数,如今看来却是不然。 似段锐锋这种家族看中,又有师长的照抚的内门弟子行事竟也会如此愚蠢。 因果承负,此中绝非只是允诺、失信这么简单。 作为一个修士,不重此道,张崇恼怒之余,心中对段锐锋的评价也是低了许多。行事如此不堪,他真不知道段锐锋这些人面对散修时何来的傲气。 段锐锋不愿来,那便算了。无为若是再来争夺战船权柄,他虽不占理,但也不会轻易将控制权交出去。 市坊之中,段锐锋坐于静室之中,他面前是一朵悬浮空中,徐徐晃动的灵火。 地炉真火,此火诞生于地下,随地火现世,又经历丹鼎、器炉数千载温养,消其暴烈之性。 此灵火对炼丹、炼器二道帮助极大。段锐锋若能将之炼化为己用,在器阁的地位当会提高不少。只可惜昨日他借灵焱花之力试图炼化,最终还是差了一丝。 不过经此一番降伏,段锐锋对灵火之性又熟悉了许多,想来下回当有极大把握将之炼化。 他挥袖收起灵火,思考起与张崇的交易来。 本来他是不想食言的,然则昨日张崇前脚离开,无为师兄后脚就找上门来,后又加上炼化灵火失败,这才选择了违诺。 “我已是予了他五千灵石赔礼,料他一个外门执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又过数月,扶摇号自海渊城而来,运货载人,要在笼尾市坊驻留半月。 海船一到,宗门巡使顾三林便直接到战船上寻到张崇,交给他一个乾坤袋。 顾三林:“师兄,这乾坤袋乃是吴真传叫我带给你的。我这里呢,也是有一件事要说予师兄知晓。” 张崇:“何事?” 顾三林:“我此来除开巡使职责责外,还带来了一封令书。我并不知令书中是何命令,但想来不会是一件小事。” 张崇闻言,转念几下,却也无甚头绪。 顾三林:“我还需去给无为师兄传达令书,明日再来师兄这里叨扰。” 顾三林走后,张崇打开吴织送来的乾坤袋,见其中有一枚令牌、一封书信,三瓶丹药。 张崇打开信封,浏览内容。 信中说到两件事情,一是黎南五岛不能提供五色灵米,张崇无一气丹可供修炼,吴织便从宗内丹阁给他换了三瓶融木一气丹。 张崇身上的一气丹原本已是耗尽,如今吴织给他送来三瓶,这令张崇颇觉欣喜。 另一件事则是吴织听闻亘海将有一件灵器出现,她希望张崇能将之弄到手。 此灵器名唤“金灵珠”,威力不俗,于吴织而言十分合用。据闻此珠的消息是从亘海妖族传出,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十余件各式宝物。 依吴织的猜测,这些宝物有可能是妖族放出,用来交换自身所需粮资的,其等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还是海渊城。 乾坤袋内的东涯令可在平海阁内抵扣十万灵石,作为张崇取得金灵珠的代价。 只是以妖族的秉性,他们极有可能不会接受以灵石交易,故而也是有一定可能将这批宝物分散到亘海各处市坊,以期交换到满意之物的。 张崇看罢书信,想到:如果金灵珠是在海渊城的拍卖行出现,那他却是鞭长莫及,不过料想吴织也会有其它安排。 要是金灵珠在笼尾市坊附近…… 亘海中与人族界域离得最近的妖修大族便是笼尾虾族,张崇想到这一点,认为或许可以从魏若拙那里探听些消息。 他将吴织的来信收好,纳入乾坤袋中,与吴织以往的来信放在一处。 张崇稍作吐纳,调整气息,而后坐定下来,开始今日之修炼。 次日,张崇结束修炼,出去换了黑袍,往笼尾市坊而去。 木洵已然被魏若拙打发回了族中,如今接替他的也是一位目人,名为木青婴。 木青婴的独目不似木洵那般容易分辨,张崇也是留心观察后才知晓她的独目生在手心。 木青婴告诉张崇,魏若拙三日后会来市坊一趟。 张崇赏了她一枚中品灵石,转而回了战船。 战船之上,无为、无谓等几名内门弟子和顾三林、龙越、赵玲聚在一起,似是在等候张崇。 张崇回来后,见了众人阵势,不由提了几分小心。 他落到船上,抬手一礼,“两位师兄,诸位师弟、师妹有礼!” 众人见礼过后,无为拿出一卷帛书,道:“张执事,宗门有令到。” 张崇:“是何命令?” 无为递过令书,言到:“执事一看便知。” 张崇将令书接过,目光一扫。 原来是平海宗发现了些许迹像,有一群鬼煞会残余可能在笼尾市坊附近潜藏。故是命令无为等人乘战船去往指定地方,与己号战船的弟子合击那些鬼煞会残余。 这股残余很可能就是之前驻守笼尾、吞芒两座市坊的修士。只要玄魂不死,即便鬼煞会已经覆灭,这些修士也是很难摆脱旧身份的。 张崇甚至猜测,就是信散人将一众残余联合在了一起。 至于眼前,无为这分明是来接管战船的。 无为:“执事,自从程锦失踪,战船上的人手已是不足许久了。平日倒也无碍,可如今宗门有令,我等需乘战船去执行任务,还望执事莫要阻挠。” 张崇:“我已是请了段锐锋师弟来船上接替程锦,师兄等去执行任务之时,我亦会御船同去。” 无为目光一凝,道:“执事可能不知道,段师弟要留在市坊镇守,不能随船同去了。” 亘海是很危险的,而战船则能提供筑基层次中最为可靠的守御,而且攻守一体,掌握了战船,性命便多了一层坚实的保障。 今日有宗门令书在手,对于战船的掌控权,无为势在必得。 此回的任务危险颇大,敌情不明,无为需要战船作为依仗。若是仔细想想,鬼煞会的两个金丹期的供奉还逍遥在外,多些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无为:“我等离开,市坊这里不能无人镇守,这却是需要张执事受累了。” 张崇把目光移到龙越这里,龙越劝到:“此番任务危险不小,能留在市坊镇守倒也不错。张师兄,还是奉了宗门之命。” 张崇知事不可为,明白战船的掌控权是留不住了。 “我自然是不会违宗门之令的,只是我需一夜功夫稍作收拾,明日再与无为师兄交割阵枢,如何?” 无为:“可以!师弟能以大局为重,师兄在此谢过。” 事情敲定,无为等人却没有离开,他们打算先跟龙越了解一下船上的龙息、火凤、灵壁三阵。 张崇回了舱室,进入秘境空间之中交代梨生,言他可能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机会进入此间。 梨生表示自己会好生看顾灵田,不会使其中的五色灵米出问题的。 第五十一章 金灵珠 无为等人御船启航,往宗门指示的地点而去。他们会在途中熟悉船上阵法,龙越也一同跟去,提供协助。 张崇和赵玲两人搬入了笼尾市坊的水下临时洞府。 这洞府确实比战船上的狭小舱室要舒适的多,只是张崇身处其间,却无安稳感受。 比起安全性来,此处岂能与战船相比? 战船之上,全船阵法皆受张崇掌控,而市坊却是平海阁的地方,张崇行事起来更需小心。 无为等人离开,市坊内便只有段锐锋、张崇、赵玲,还有雷掌柜与两名平海阁护卫,共六个筑基修士。 如是鬼煞会再来攻袭,这却是不好应对。 过得两日,魏若拙来到市坊之中。张崇寻过去,来到其人所在洞窟。 张崇:“魏道友有礼!” 魏若拙还礼,道:“阁下可是又有惠顾?不知看中了哪一样?” 张崇:“金灵珠。” “这……” 魏若拙疑惑,他这里可没有什么金灵珠。 张崇:“我闻亘海妖族近来会放出一批宝物,其中就有金灵珠。魏道友出身大族,故在下想来试试运气。” 魏若拙:“阁下所言之事,本修也是有所耳闻。此事不是出于我族,而是两个依附于我族的两个小族。” 张崇:“道友可否代为牵线,在下事成之后必有厚报。” 魏若拙:“我与那两家却是不甚相熟,平素也无什么往来,不过……” 张崇静候下文,但凡是有“不过”二字,那多半是有戏的,只是接下来少不了一番讨价还价就是了。 “如是道友愿以手中五色灵米为代价,本修倒是可以尝试去联系那两家之人。” 张崇:“我手中已无灵米,何况今年末的下一批灵米已是与道友定下了三千斤深海玄铁。” 魏若拙深深地看过张崇一眼,“五色灵米受三宗管制极严,道友每年都能稳定地弄到一批,当真是神通广大啊!” 张崇闻言,心下谨慎起来,道:“道友谬赞,难登大雅之堂的手段罢了。” 魏若拙呵呵一笑,继续言到:“道友如有信心在明年末也能弄来一批五色灵米,本修倒是可以试着为道友取来这金灵珠,定下明年的一批。” 张崇:“金灵珠纵然价值不菲,但只怕还是不及数千斤五色灵米。” 魏若拙:“阁下此言差矣,本修要从那两家手里弄来金灵珠,这也是需要代价的,何况本修不辞辛劳,总也是要收些酬劳才是。” 张崇已然心动,但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道:“道友容我回去考虑考虑,明日在来予你答复。” 魏若拙:“道友尽快,如是到时候那两家已然将金灵珠售出,那可就无法可想了。” 张崇又是一阵犹豫,最终言到:“好,我同意了。” 他取出一张命誓符来,俩人施法起誓。 交易达成,魏若拙心中大喜,待张崇离开后,他也是交代了木青婴几句,然后直接离开市坊,去找笼尾虾族的族人打探那两家修士的消息。 以族内的深海玄铁与张崇交换五色灵米,最后魏若拙所得只是几瓶丹药的赏赐。可要是能从张崇手里换到一批五色灵米到自己的乾坤袋里,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张崇回到临时洞府,接下来便看魏若拙的了。 转眼过去半月,扶摇号驶离笼尾市坊,往另一处市坊而去。 张崇每日除开修炼外尚有些许闲暇,他有感于潜渊剑的品质已然不足以支持他与人斗战,故是每日拿出一点时间,打算祭炼一件合用法器。 这件法器也是从信散人处得来的。他当初之所以挑中此物,是看中此器攻守兼备,不失灵活。 两仪珠,此器分阴阳两颗,一黑一白。两颗珠子除颜色外一般无二,表面浑然一体,无有任何纹路。 宝珠比常人拳头要稍大几分,透着一股沉重之感。 张崇祭炼两仪珠时,黑白二珠俱围绕着张崇徐徐转动,周而复始。 张崇正于静室内祭炼两仪珠。忽然,一阵轻微的晃动感忽然自地面传来,整个房间微微颤抖起来。张崇收功停下,将二珠收起,来到外间。 洞府之外的震动之感要强烈许多,海水阵阵波动,市坊内之人皆有察觉。 张崇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他环顾四周,见雷掌柜也是出来,于是飞过去,落到其人身边。 “雷掌柜,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雷掌柜道:“许是一场寻常地震而已,只是不知道有无后续,是大是小。” 她的语气并不十分肯定,显然也只是猜测。 震动来的突然,消失的也快,海水不一会儿就回复了平静。 市坊轻微受损。这场地震威力很小,但仍能稍稍破坏守御阵法,此市坊之粗糙、劣质可见一斑。 之后几日皆无异常,雷掌柜断定这就是一场普通的小地震而已。 魏若拙在离开二十天后,终于再次回到了笼尾市坊,他一回来,每日在暗中关注市坊动静的张崇便立时知晓。 张崇出去将衣袍一换,立马找上了魏若拙。 二人见面,寒暄了几句,魏若拙将金灵珠取出,道:“幸不辱命。” 张崇没有去接过宝珠,他以神识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桃核大小的金色灵珠内蕴含着不浅的灵性。 张崇看罢之后,点了点头,道:“有劳魏道友了。” 魏若拙要等到年末之时,张崇以五色灵米向妖族内换得三千斤玄铁,证明了他确实有能力每年弄来一批灵米后,才会将金灵珠交给张崇。 魏若拙将金灵珠收起,张崇忽是察觉其人身上气息有异,似有些虚弱,又有煞气未散。 张崇:“未知道友是如何将这金灵珠取到手的?” 魏若拙:“抢来的!本修寻到金灵珠的主人时,他已是将宝珠换给了其他人,不得已之下,本修也只好强抢了。” 张崇闻言,隐有不好的预感,“是何人换走了金灵珠?” 魏若拙:“是几个人修,至于他们是个什么身份,这我就不知道了。” 杀人夺宝之事在修仙界没什么稀奇,此事虽因张崇而起,张崇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奉行无情道的修士果然是随处可见,张崇已然是习惯了。 魏若拙:“东西都拿到了,还管这些做什么?这位道友,你可知道这批忽然流出的宝物从何而来么?” 张崇:“在下未有听闻,还请道友解惑。” 魏若拙口吐四字,“古宗地宫”。 张崇疑惑,他此前却是从未听过什么“古宗地宫”。 魏若拙也是在同族的口中听说的此事,他粗略一讲,令张崇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这批宝物均是来自于妖族界域里一处刚刚出世的地宫。据闻,此地宫乃是数万载之前的一家宗门所建,后来宗门覆灭,沧海桑田,地宫却是在海底深处保留了下来。 原本地宫受空间阵法遮掩,不显于外,只是前不久偶然被一妖修发现了一处阵法缺口。地宫现世的消息被两家妖族封锁,他们悄然探宝,直到前不久,一桩意外发生。 守御地宫的阵法运转万年,终是出了缺口,这缺口除开八足海熊、炎蜥蜴两家妖族发现了一处外,鬼煞会手中也是掌握有一处。 只是鬼煞会残余对地宫探查不深,入宝地而不自知,只把那里当做一处藏身之所。 后来,其等被平海宗寻到踪迹,遣内门弟子乘战船攻袭,大战之下,脆弱不堪的地宫阵法被外力破坏,彻底显露出来。 地宫阵法崩毁的动静极大,海床震动,传播万里。张崇一问日子,正是笼尾市坊出现轻微地震的那天。 …… 第五十二章 地宫 地宫现世,亘海震动,得消息者无不摩拳擦掌,准备入地宫探宝一番。 地宫所在之地为八足海熊和炎蜥蜴两家妖族领地的交界处,因两族都是笼尾虾族的附庸,故地宫所在也可算是笼尾虾族的地盘。 笼尾市坊已然是人族界域的最外围,再往东就是妖族界域,故而有许多闻风而来的散修都选择在笼尾市坊驻留,稍作观望。 其等的到来使得张崇等镇守市坊的修士不得不加倍小心,市坊终究规模有限,难以承载太多修士同时驻留。 但凡有几分见识的修士都能想到,地宫现世,首先去探宝的必然是三大宗门和笼尾虾族的元婴期修士。 待元婴期的前辈们查探完毕之后,第二批则是金丹层次的人妖两族修士,之后才轮到低阶修士。 这是修仙界中不必言明的,最为根本的规矩之一。 地宫远在万里之外,在笼尾市坊的寻常散修难以知道具体情况,故而他们分辨时机的方式都是看宗门弟子的动作。 一连数月过去,众散修期盼的时机仍旧没有到来。 期间海渊城传来了一道消息,胡家的三个弟子在亘海被人劫杀,宗内调查后发现,劫杀可能是与这三个弟子在交易会上换到的东西有关。宗门传令各处,要门下弟子留心,如遇可疑凶嫌,立刻呈报宗门。 张崇得到消息后,顿时明白魏若拙是从何人手中强抢的金灵珠了。 年末时,张崇去了一趟秘境空间,带出五色灵米。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特意在临时洞府内布置了一套阵法,用以隔绝内外,防备有人暗中窥伺。 他用灵米从魏若拙处交换了三千斤深海玄铁,加上之前的一批,炼制照空镜的玄铁已然足够了。 散修中总是有不怕死的,不过这些冒险去往地宫的人没有一个回来,全部都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不知是陨落了,还是得到重宝离开了。 地宫现世引来的修士给市坊创造了不少收益,这让雷掌柜颇是欣喜,毕竟平海阁的收益总有固定的一部分是要流入她个人的口袋的。 戊申年六月,天气十分闷热,张崇坐在静室中修炼。 他丹田之中,元法之株安然生于真元之海中。 九叶护一茎,茎上又有一片蓝色花瓣。张崇不知此花瓣灵象的色彩是何究竟,但却知晓此花瓣的凝实程度便是他修炼进度的显化。 如今距他迈入筑基中期之境已有三年,中境九炼的第一炼尚未完成。 张崇仔细估算了一下,大约还需半年的时间才可达成这第一炼。 中境九炼是反复打磨灵力,使真元逐渐精纯的过程,旨在为凝合虚丹,进而突破到金丹层次筑下根基。 九炼必然是一炼难过一炼,想要修炼到筑基后期,非得有三四十年之功不可。 至于魂藏金莲秘术,在海心蒲团强大的功效之下,张崇识海内的金莲已然十分凝实,想来再过不久便能彻底修成了。 忽而外间传来响动,张崇收功睁目,吐出一口浊气。 是有人触动阵法,这几个月里,常有打断他修炼的情况。张崇来到外间,见是平海阁的一个小修士在唤他。 “张执事,掌柜有请。” “出了何事?” “似乎是有人从地宫回来了,在裂崖里聚不少人,掌柜请你前去防备生乱。” 张崇闻言,起了兴趣,他迈步腾空,往一旁的裂崖中去。 裂崖下层,一个修士盘坐在洞窟内,身旁摆了两个一尺来高的雕像。洞外围了不少修士。 赵玲已是在场,张崇靠近过去,道:“赵师妹,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赵玲:“这一位自称从地宫里带了这两件雕像回来,在这里叫卖。” 张崇抬目看去,那两件雕像模样古怪,像是某种妖兽。雕像上的灵力波动几近于无,又十分破旧,价值很难判断。 雕像的主人要价每个一万灵石,场中暂时无人愿意买下。围观者更想知道地宫如今的情形,想听一听这一位的经历。 此人言语模糊,只说如今地宫内的前辈高人都是离去了,他运气好,取了两件雕像就走了。 嘈杂维持了半个时辰之后,大家见再问不出什么,纷纷散去。张崇见没出什么乱子,也是放下了心来。如果这位自称从地宫回来的修士拿出什么至宝,引来强人争夺,到时候动起手来,张崇还不知该如何处置。 他不过初入筑基中期,要是哪个后期修士发起狠来,不顾平海宗的颜面在市坊动手,那张崇也只有退避。 过了几日,又有几人自妖族海域结伴归来,带了一些地宫内的典籍在市坊中叫卖。 这几个人给市坊带来了极具震撼力的消息。 地宫原来并非万年前的某家宗门所建,而是由寄人和目人两个异人族类建立。 寄人和目人也的确是在亘海存在了很多年,故是地宫出自这两族之手也并不让人意外。 另有一个消息对市坊中人而言更加重大,地宫中有两个强悍存在随地宫现世而苏醒,他们定下了入地宫寻宝的条件。 任何想进入地宫的修士,必须带去一名目人或是寄人,并且不能威逼胁迫。这两个强悍存在不会干扰修士寻宝,甚至还承诺,凡是通过考验的人,都有机会获得“圣者的恩赐”。 按照常理,这两个强大存在当是不会允许外人入地宫寻宝,但如今却恰恰与之相反。为何要带目人和寄人同去?“圣者的恩赐”为何?这些问题暂时都没有答案。 这几个散修手中的典籍被雷掌柜花了大价钱全数买了去,然后转头就找人复制,准备在市坊中售卖。 玉简只有筑基修士才能刻录,好在复制十分简单、方便,所以即便市坊中人手有限,平海阁也是很快就制作出了大批地宫典籍。 雷掌柜也是给张崇送了一套玉简过来,张崇一一看过之后,发现并无寄人一族的功法、道术。 这些典籍记载了亘海万年前的势力、族群,与地宫有关的一些事,寄人、目人两族的一些传说故事。 除开能用来增长些许见闻,这些东西用处不大,唯有其中一本典籍中记载的几段话让张崇觉得有些价值。 依照典籍中所载,寄人和目人两族在强盛之时都是供奉有“圣者”,一个名叫“象猿”,一个唤作“患羊”。 象猿形如猿猴,但是双耳奇长,可垂在后背。传说中象猿手握传承之杖,杖内记载了寄人一族所有的功法、秘术。 患羊生有四蹄、短尾,头有一对巨大的盘角。它只有一只眼睛,竖着生在额头。其有耳却无洞,有鼻却无孔,有口却无齿舌。 此二异兽不生于天地自然,而是在寄人和目人两族的祭祀中诞生,凭借族群信仰之力凝聚驻世之身。他们被异人族尊称为“圣者”。 圣者生来便具备元神之体,信仰之力强盛时可比肩化神修士。 张崇读罢,想起前几天最先从地宫回来的那个修士带回的两尊雕像,其与典籍中两个圣者的形貌描述十分吻合,当就是象猿和患羊的雕像。 这雕像在地宫里恐怕是随处可见,每家都有供奉,跟本不值一万灵石。 第五十三章 攻破 海上六月的天气变换莫测,阵阵海风自东吹来,夹杂着雷雨。 市坊中许多按耐不住的散修已然离开,去往地宫。也不知他们会去哪里寻寄人、亦或是目人同行。 是夜,张崇在静室中修炼,因他感觉魂藏秘术已然快要修成,故而近日越发勤勉。 外间有灯火荧光,照亮市坊。在这片平海阁布置的避水阵法内,除开临时洞府这片区域,其余地方都被雷掌柜交给了散修自行修筑建筑,布设阵法。此举虽然有些风险,但是胜在成本极低,不需她劳心费神。 一间已然修筑了一半的楼阁内,两个修士拿出了鬼煞会着名的面具带上,静候子时的到来。 海面之上,黑云蔽月,风急浪高。 忽而一声爆响打破了夜雨的旋律,火光自水下冲天而起! 余波扩散开来,建筑崩塌,山体开裂。张崇急忙自入定中转醒,冲出临时洞府,到得外间。 头顶避水灵壁显现出巨大的裂痕,半息之后,裂痕被海水压破,阵法破散,海水倒灌下来。 张崇神识大开,扫视场间,瞬间寻到了爆炸中心。却在此时,一股危险气息朝他靠近过来。 他没有转身去看,瞬时动念掐诀,一层青光甲胄便被他披在身上。张崇在神识之中“看”到,一道飞梭朝他击来,轰击在他后背之上。 大力袭来,张崇被推飞出去,好在叠生甲胄未破,无有大碍。他背后双翼一展,以遁法逆着坍塌下来的海水向高处飞去,来到海面之上。 一黑一白两枚宝珠自他乾坤袋中出来,绕其身飞舞,每转过一圈,宝珠飞动的速度便快上一倍。 隔着海水,张崇能看到雷掌柜和赵玲,混乱之中,这两人似也正被人袭击。 忽而三道黑影自水下冲出来,其中两人遁速甚快,各举拳朝张崇打来。 张崇凝目一看,此二人浑身死气,皮肉灰白,当不是生人,而是炼尸。 他起手一推,白珠飞速打出,轰击在其中一具炼尸身上,将之击得倒飞出去。 两仪珠御使之时,需要一珠为引,一珠作攻。张崇将黑珠控在身侧,凭借两仪珠之间的独特联系将白珠召回。其速目光难追,直直轰击在另一具炼尸的后脑之上。 此炼尸被巨力掀翻,在空中翻转了几圈,落入海中。寻常人修若是生受此一击,必是头颅爆裂的下场,但此炼尸肉身坚硬如铁,很快就稳住了身形,自海水中重新飞出。 张崇以余光瞥见远处海面上立有一修士,其人戴着面具,乃是适才冲出的三道人影之一。 张崇心知那人当就是控制炼尸之人,于是抬手一指,一道凝炼的雷光涌出! 天雷指! 那人立在海面之上,手持一柄折扇轻轻扇动,也不闪躲,好似他不是在与人斗战,而是在欣赏风光。 雷光渐近,一只炼尸忽是出现,挡在前面,以胸膛将天雷指硬挡下来。 与此同时,另一具炼尸已然欺近张崇之身,拳头举起,奋力挥下! 叠生甲胄! 张崇再次倒飞出去,胸口隐隐作痛,他心道与炼尸硬拼不智,于是风翼灵光一放,往雷雨中冲去。 张崇遁速惊人,尤在两具炼尸之上。两仪珠在他背后环绕飞动,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个黑白混杂的圆圈。 耗费真元维持两仪珠的极速转动是为了发挥其灵活特质,使张崇在斗战中能以最快的速度攻守。 擒贼擒王,张崇不欲与炼尸纠缠,风翼遁法全力施展,朝那面具修士掠去。 其人见张崇掠来,尤无惊慌之色,这令张崇越发谨慎起来,不敢轻易动用雷神之握。 眼看越靠越近,张崇心下忽生警兆,一枚飞梭自其左侧击来,张崇抬手一推,背后两仪珠立时跃动起来,白珠飞出,与飞梭对撞一记,然后飞速回到张崇身侧。 “还有帮手!” 两具炼尸飞至张崇左右,与御主同列三才之位,围住张崇。 面具修士掐诀于口前一寸,下一瞬便有一道幽蓝火焰自其人口中飞出。 骨磷火! 左右两边,两具炼尸大口张开,骨磷火同时喷出。 两仪珠在法器对撞中颇是犀利,是为攻守利器,但是它在应对灵火、神光一类法术之时就力有未逮了。 面对三道骨磷火,张崇心头一紧,他起遁法飞向高空,同时身上泛起灵光护身之术。 灵光罩还是张崇早年修炼的法术,如今已然无甚大用,也难以抵御骨磷火的攻击。 张崇并无笼罩全身,并可一直维持的守御之法,但这却不意味着他只有逃窜一途。何况骨磷火乃是法术,没有形体拖累,攻来的速度可是比遁法快多了。 张崇见那面具修士与两具炼尸一同追来,骨磷火已然临近,心知不可再逃。 守御手段不足,那便以攻对攻。 丹田内真元涌动,掌上雷光激荡。 掌心雷! 一道道雷芒光团从张崇掌心飞出,与追来的骨磷火轰在一起。漫天雷光、幽火,夜空不时闪动起来,颇是绚烂。 掌心雷虽是雷法中十分寻常的法术,但是胜在施法极速,而且威能爆散而不凝炼,加之雷属对骨磷火颇有克制之效,足可将之消弭。 斗战一时僵持起来,但张崇不敢有丝毫放松,那御使飞梭之人一直藏身暗处。张崇飞入高空就是为了远离海面,令其人难以隐匿。 也不知是那人隐匿之术高明,还是没有跟来,张崇始终没有发现其人形迹。 真元消耗之速如大河决堤,张崇与面具修士俱是消耗了不少真元。 下方,笼尾市坊本是一座被劈开的海底山峰。此刻其中半边山峰发出轰隆声响,巨石落入海水,山体倾倒下去。 过得几息之后,这半边山体自避水阵法所在地以上的部分便彻底倒塌了。 崩毁的山体顺着山脊滚落下去,巨石将已然残破的市坊再是碾压了一遍。 笼尾市坊,毁了! 面具修士察觉到下方变化,心知此行任务已然完成了。他如今真元消耗过半,如是再与张崇纠缠,恐有陨落的危险。他已是在交手中感觉到对手真元雄厚,多半是在他之上。 既难得胜,其人不再恋战,将骨磷火一收,祭出一张火蛇符拖延张崇,而后带着两具炼尸飞遁离开。 其人所御的飞行法器遁速一般,张崇自觉若以风翼遁法追赶,当是追的上。不过此举太过危险,还是放其离去为好。 面具修士飞走,张崇自高空往市坊这里落下来。在海面上可以看见,如今市坊没了一半,风雨声中还可听见有人哀嚎不止。 张崇钻入水中,此时鬼煞会之人已然退走,无一人被留下。 平海阁的两个护卫乃是自散修中招募,实力平平,修为也只有筑基初期。二人皆死于此战。 赵玲、段锐锋、雷掌柜皆是受了小伤。 四人聚在一起,看着破碎的市坊,心忧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第五十四章 弯月岛 平海阁的库房被扫荡一空,这并不是攻袭市坊之人做的,而是遭了市坊内散修的洗劫。 平日大家都不会轻易触平海宗的虎须,但若是你遭了劫,那他们也是敢于分一杯羹的。市坊内已不安全,雷掌柜提出要暂时离开此地。 张崇三人也是同意,不过在此之前,还需救出被困、受伤的阁内低阶修士。这些炼气修士平时维持着市坊运转,雷掌柜不能不管他们。若是抛下他们独自离开,这些修士在这里怕是很难存活下去。 四人花了些功夫将能寻到的炼气修士都是聚拢了起来。 雷掌柜在围观散修的目视之下,毫不遮掩的取了一柄传讯飞剑出来,七寸飞剑带着雷掌柜的求援信息飞走,也令围观散修有所忌惮。 炼气小辈已然聚起,虽则有些人受了伤,但是如今却没有时间给他们疗伤,需得赶快离开市坊才是。 临行之前,张崇在人群中瞥见看热闹的魏若拙,他暗运传音术,将一句话传入其人耳中。 “灵珠之约,冬至之日,过期不候。” 魏若拙听到传音,先是稍有些惊讶,而后又环顾四周,却是没发现是何人传音于他。他不知张崇真正身份,只是猜测这位客人多半是平海宗弟子,不过既然张崇传音给他定下日期,那至少还是个守信之人。 没有战船、云舟,张崇四人带着十来个炼气修士御使飞行法器前行。他们一路往北飞去,目标是弯月岛。 炼气修士法力有限,御器飞行只能作为短途赶路之用,难以长时间维系。张崇四人受其等拖累,往往前行一两个时辰后就得停下来休息。加之炼气修士遁速也慢,有些还受了伤,故而一行人赶路的速度颇是缓慢。 一连在海上飞行了三日,路程只走了四成不到。若是乘海船,亦或是筑基修士单独赶路,如今当是已经到了弯月岛了。 众人在一处礁石群上落下,准备歇息几个时辰再行启程。 在离此礁石群不远的一处天空中,几个筑基期的修士立在各自飞行法器之上。他们正是夜袭笼尾市坊之人,当日与张崇交手之人也在其中。 鬼煞会被灭,这些下层的修士实则对平海宗也无甚仇恨,虽则怨念不可避免,但其等还是不大愿意与平海宗作对。没了鬼煞会,他们还有其它办法去获取修行粮资,没有必要与平海宗为敌。奈何入得鬼煞会之门,许多事情便难以由他们自主了,上层的意志是他们所不能违背的。 这几人此行的任务是去攻袭一处灵石矿脉,那处矿脉以往是在鬼煞会的控制之下,现如今则是被平海宗占了。 平海阁一众人歇息之际,张崇忽见得远方天空出现了几个黑点,他目泛微光,以灵目术看去,发现原是几个修士。 这几个鬼煞会修士并未带着面具,张崇不认得他们,但这却不妨碍他谨慎起来。雷掌柜也是持定法器,目视着远处的几个修士。 茫茫亘海之上,与陌生修士相遇可不会是什么好事。张崇他们没认出对面之人,这几个鬼煞会修士却是认出了张崇几人。 两方相聚颇远,神识不可及,彼此间仅可凭一双肉眼观察对方。有一人道:“是笼尾市坊的人,怎么办?” 领首之人回答:“破坏市坊的任务我们已然完成了,不必节外生枝,再说我们几个未必能拿的下他们,当做没看见。” 过了不到十息,鬼煞会几人便继续往灵石矿脉赶去。 他们虽是鬼煞会中人,但只要大难没有落到他们头上,即便鬼煞会彻底消亡,对他们而言,最终也不过是换个地方赚灵石而已。 雷掌柜见这几个陌生修士离开,心下也是松了口气。 她转头对正在回复法力的十几个炼气期伙计说:“我们先行离开这里,另寻一地休息。勿要耽搁,都给我起来,赶紧出发。” 雷掌柜这也是出于谨慎考量。 走走停停,一行人终于在六天后来到了弯月岛。 弯月岛因整个岛屿在空中俯瞰下形似弦月而得名。岛上仅有几条散乱的微型灵脉,灵气稀薄。 通常而言,微型灵脉的灵气仅能满足炼气修士的修炼吐纳,筑基期的修士是不会选择在微型灵脉中修炼的。但弯月岛却非如此,此岛上不仅有几座庄园供平海宗、灵兽宫等势力驻留,还有一对散修夫妇将洞府建于其上。 究其原因,实是此岛上覆盖有一种特殊的元磁之力,会压制岛上修士的修为。筑基修士上岛,实力便只相当于炼气后期。法术、法器的威能在岛上也会受到极大的削弱。 独特的元磁之力将弯月岛变成了亘海中少有的安稳之地。同时弯月岛也是海渊城通往亘海深处,妖族界域航程中少有的大岛,许多海船经过此地时都会选择稍作歇息。 张崇还未踏上弯月岛,在空中便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元磁之力。他脚下的樟木飞舟飞行变得吃力起来,一身真元也似被无形枷锁禁锢在体内,难以用出。 此前雷掌柜已是提了醒,但初次领教这元磁之力,张崇还是难以适应。 他驱使樟木飞舟落到地上,而后细细感受了一下,发觉掌心雷和天雷指都是可以施展,只不过威力怕是会降低很多。 弯月岛中部是岛上双修的洞府所在,设有禁阵。平海宗庄园在岛上西岸。 张崇等人在雷掌柜的带领下来到庄园,亮明身份。此庄园乃是平海阁的产业,专为平海宗弟子和阁内往来修士提供居所、饮食。 跟随张崇等来到弯月岛的炼气期修士颇是辛苦,一连九日水米未进,飞遁赶路也是大耗心神。如今抵达庄园,自有人会给他们安排住处,提供饭菜。 庄园很大,厢房也是极多。张崇一路风尘,到了庄园内修士给他安排的房间后,先是沐浴一番,疏解心情。一连九日未曾修炼,那便也不急于此夜,张崇选择睡一觉,以凡人的方式清扫疲惫。 修士几乎是不需要睡觉的,尤其是筑基之后,入定打坐即可恢复精神。但心中的疲惫是很难用入定打坐来消除的,修士也需要适当的放松。 第五十五章 莲生×鲸落 一觉醒来,外间夜色尚未褪去,张崇起身,推开门,来到外间。他抬头看了看满天星辰,心觉这静逸的夜色倒是颇令人沉醉。 张崇正欲往庄园外去,一览岛上景象,却忽有一丝明悟跃上心头。 他立在庭中,合上眼眸,双手负在背后。 识海中,一朵金色莲花绽放光华,其花瓣上波光流转,似倒映湖中涟漪。 识海茫茫,唯此金莲光耀夺目、似真似幻,介于虚实之间。张崇心知,经过数年修炼,魂藏金莲秘术的修成之日便是现在了。 他默运功诀,识海中金莲上显化出虚影,自表面散发出去,逐渐变大,在识海中扩散开来。 一朵金莲虚影涨大到充斥整个识海,而后散于无形,而后又一朵金莲虚影浮现。 如此重复七次,虚影七生七灭。 而后识海中的神识之力忽是翻涌起来,显现漩涡。神识顺着漩涡流动,被吸入金莲之中。随着金莲吸收神识的增多,其吞吸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最终,所有神识之力都是汇聚在漩涡中心的金莲之上。 静! 识海中变为绝对的寂静,唯有一朵金莲在缓缓收拢它的光彩。神识是修士感知内外的手段,如今所有神识集中于金莲之上,唯剩下空寂的识海,五感全无。 此刻的张崇处于一个极危险的境地,他对外界全无感知,但修炼之事,时机既至,却也难顾周全。 识海中,完全的空寂令时间流逝变得难以感知。张崇不知这空寂维持了多久,金莲最终收拢了所有光彩,而后在一瞬间崩散! 金莲崩散为漫天尘埃,识海内一时金尘弥漫。 张崇见此,并不惊慌,他知道这是修成秘术时的一重变化,并且此番变化也是至关重要的。点点金尘细小至微,在张崇的催动下,这些金尘开始向识海深处飘去。 在识海的最深处,金尘在这里重新聚合,一团光亮静静地飘在金光之中。这团光亮是张崇的魂魄,若非秘术玄妙,以张崇如今的修为是很难在识海深处寻到自家魂魄的。 金莲是穿渡灵力海洋的舟船,而魂魄则是乘坐此舟、享受庇护的船客。 光亮周围,金尘汇聚,渐渐地,金莲之形重新出现,逐渐饱满。魂魄被金莲承托在内,隐去真容。待到最后一粒金尘重新回到金莲之上,一股真存、实在意味自金莲内散发出来,随之散发出来的还有丝丝缕缕的神识,这些神识比原来更为凝炼,也更为强大。 如果说之前在张崇识海内显化的金莲只是神识凝聚的虚像,是水中月、镜中花,那如今这朵金莲则是真实不虚,确然存在于识海内的,盛开于此的莲花。 魂藏金莲秘术,修成! 张崇睁开眼来,见此时天已大亮。他脸上露出喜色,随即又感到识海传来强烈的虚弱之感。 这虚弱感是因为识海内的神识都被用来凝聚金莲,新生的神识仅相当于江河中的几滴水。识海空荡,虚弱无可避免。 张崇压下这股虚弱感受,心起与人分享喜讯之念,但弯月岛上,又有何人可以一谈呢? 张崇心道:“以后再给魏茵、梨生他们说。” 他回到屋内,盘坐下来,决定先回复些神识,再看看庄园内有无合适闭关之地。 神识的回复不比真元、法力,没有灵石、丹药作为助力,甚至没有如天地灵气一般的东西可供吸收,神识的修炼注定是十分耗时的。 对张崇而言,如能有一处安全的闭关之地,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过得几日,张崇向庄园内的管事一问,得知庄园内是有供给宗内弟子闭关的静室的。只是岛上灵气稀薄,这些静室内也无多少灵气,于修炼没有助益。 张崇闭关只为恢复神识,灵气稀薄倒是无妨。他要下一间静室,待管事记录完毕后,拿着令符就离开了。 静室筑于地下,张崇走过延伸入地下的通道,寻到管事安排的静室,以令符开启。 石门上灰尘颇多,可见这间静室当是有很长时间无人使用了。静室内也是积了些灰尘,张崇鼓荡真元,挥袖一扫,立时将积灰吹起,送去门外。此清扫之法虽然简单,效果却是一般,张崇反复施为几次,方才将静室内的灰尘清扫干净。 他取出海心蒲团,盘坐其上。抬手以令符打出一道灵光,将石门封闭。 用十数息功夫抛开杂念,调整气息之后,张崇闭目沉入修炼之中…… 飞剑传书已然传回海渊城,雷掌柜料想宗内长老应该是已然知晓了笼尾市坊的变故,可是在弯月岛上枯等半月,她始终没有收到海渊城的回复。 恰逢元枭号海船返回海渊城,途径弯月岛。雷掌柜决定随船返回,段锐锋与赵玲皆是赞同。张崇正在闭关,雷掌柜也是拖庄园内的人给他留了个口信。 …… 张崇闭关之际,远在东涯洲的容虚峰上,离岳真人与他的徒弟齐臻立于山顶。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尊满是青苔的古朴大钟扣在地上。 离岳目视着起伏不定的云海,道:“臻儿,你在金丹圆满的关隘上驻足也有五十多年了。” 齐臻立在离岳身后,回答:“为求大道,区区五十载也算不得什么,最多不过十载,我当就可以炼就圆满,结成元婴了。” 离岳面上无悲无喜,只道:“大道无涯,寿数却是有限。十年太久,你的结婴之期当是现在。” 齐臻闻言,原本淡然的脸上忽是显露惊讶,而后似是醒悟,眼睑一垂,流露出悲伤之意。 “师尊……你……” “为师寿数已尽,宗门等不起你十年,你也等不起这十年了,去鲸石那里准备结婴。” 平海宗万年来共出现过三位化神真君,最近的一位出身苏家。他将容虚山脉内大型灵脉的另眼之石加以雕琢,刻为一只匍匐在地的游天鲸。 游天鲸下灵气浓郁,为东涯洲之最,历来都是掌门的潜修之地。齐臻早年结丹时曾被离岳带到鲸石下修炼,只此一次。 修行中人不需有世俗扭捏,齐臻深深一躬,向离岳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 离岳修为甚高,为元婴后期,容虚主峰上下,只要他愿意,皆可凭神识察知秋毫。 如今临近大限,除开未能一窥化神境界之风光这个遗憾外,他心里倒也还有两件事未能完成。 一是鬼煞会玄魂未能除去,平海宗有此大敌在外,恐难有安定。不过他的关门弟子齐臻资质超绝,入境元婴远非其人极限。玄魂固然狡诈,但应是威胁不到宗门传承。 再就是内忧。宗内积弊千年,他知齐臻有彻底革除旧蔽之念,但此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并且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宗门根基。 这两件事只能交由齐臻去做了,离岳明白自己的修行已然走到了尽头。他宗内的师长、同辈都已故去,收的弟子也大多入了轮回,只有这最小的一个徒弟资质极佳,不负他之所望。 离岳微微转过身子,偏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古钟,道:“小道友,本座要走了。” 此言随风而散,古钟上忽是钻出一道道灵光。灵光汇聚到古钟上空,凝聚为一个小童模样。 此小童的胖脸上满是肃容,他朝离岳一礼,言到:“苏掌门,一路走好。” 离岳转回身去,最后看了一眼云海,而后眼睑一垂,遮蔽住浑浊的眼珠。 强悍无匹的神识自容虚峰顶散发出去。 平海宗山门大阵开启,天际雷云积聚。天光不显,整个宗门都被雷云投下的阴影覆盖,唯有涌动的雷光在天地间不时闪耀。危险气息笼罩着整个容虚山脉。 离岳之声在云霆中传出,“诸弟子自守洞府!山门内外,禁绝出入!” 鲸石之旁有一方四柱小亭,齐臻盘坐其中。他为求金丹之完美,在此境打熬五十载而不入元婴,如今尚需十载苦修方可功成。 离岳欲在离去前助他炼就极致圆满的金丹,省下他十年之功,所用之法已然非是元婴境界的手段。 修行之途乃是一步一个脚印,拔苗助长、压榨潜力的手段在修仙界中并不罕见,但这些手段自是不为离岳师徒所取。 离岳立于容虚峰顶,他要以自身的千年修为助齐臻成道,等闲手段必是会在提升齐臻修为的同时,削损其真元之精纯,动摇其根基。他所凭借的,乃是平海宗传承万年的手段,来自更高层次的力量。 小童坐在古钟上,静静地看着离岳。 离岳并无什么动作,唯有精纯的灵气自他体内溢散出来。这些灵气经由变化,剥离了离岳的痕迹,转变为无主的天地灵气,最终落到鲸石之旁,小亭之中。 亭内,齐臻运转周天,发觉在师尊帮助之下,他修炼速度大增,一日可抵一年之功。 入定修炼需要修士心无杂念,以避免走火入魔之虞,但齐臻仍旧忍不住睁开眼来,朝峰顶的方向看去。 离岳身不在此,神识却关注着齐臻这里。 “勿要有杂念,静心宁神!” 齐臻听得此言,不禁回忆起几百年前,自己刚刚拜入师尊门下的光景。 那时师尊已是掌门,师兄师姐们也还在世,有许多修为高过他很多的弟子要称他为师叔…… 第五十六章 天人鸿光 笼罩在平海宗山门上空的大阵运转了一个月,宗内弟子议论纷纷,各有猜测。 一日正午时分,天际云层忽是生出变化,在容虚主峰上空,雷云流动,往四周散去。 宗内之人皆是走出自家洞府,抬头望天。 利阁阁主苏鹤峰也是出了洞府,来到金灵峰顶。他看见容虚主峰上空的积云散开了一个缺口,烈阳光辉从这个缺口照射下来,落在了峰内某处。 他仔细一观,发现这光芒当是落在了掌门潜修之处,鲸石所在的灵眼之地。 其中究竟他无从得知,也只能等掌门传唤,方能去乾元殿一问。 阳光落下三刻钟后,容虚主峰上忽有一道赤金色光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此光柱耀眼万分,逆空排开阳光,自云层缺口直入天际。其后灵气汇聚,天地灵气律动不止,山门内有一股威压渐渐显现。 苏鹤峰皱起眉头,回忆自己的见闻、读过的典籍,最后想到一个可能。他凝目盯着主峰上的光柱看了七八息时间,而后口吐四字,“天人鸿光”。 天人鸿光是修士突破元婴时的独有异象,苏鹤峰心生明悟,已然猜出是谁在主峰上突破。 此前齐臻展露在旁人眼中的修为是金丹圆满。不仅是其它势力,宗内实则也是有不少揣测,认为齐臻应该是已经秘密结婴。平日以秘术掩饰,所以他的修为才会看起来五十载不曾变化。 此鸿光意味着宗内又多了一位元婴修士。苏鹤峰是知道掌门真人的大致岁数的,他想来掌门寿元无多,或许宗内很快就要举行掌门继位大典了。 至于齐臻折戟于心魔一关,结婴失败这个可能,苏鹤峰是从没有想过的。他这位小师叔自加入宗门内的第一次小比开始,大小斗战无一败绩。筑基、结丹也是一路顺遂。 其人天灵根之姿,道心坚定,他们这些长老对齐臻是有着绝大心信的。 齐臻早年一路高歌猛进之时,宗内曾传因其人是掌门真人的亲传弟子,故而无人敢在斗战中胜他。后来齐臻经由一场场斗战,粉碎了所有的质疑。 他们这些与齐臻共同成长起来的师侄们,无人会觉得齐臻有可能止步于元婴之前。 无论是与人斗战,还是修仙求道,齐臻,从无败绩! …… 入夜,鸿光消散。天际密布的云层也开始消散。 守护平海宗的“游天御雷大阵”回归蛰伏。 齐臻来到容虚主峰之顶,他身上气息强盛,灵压四溢,不能收束,显然刚刚突破,还未来得及稳固境界。 看着离岳的背影,齐臻躬身行了一礼,“弟子拜谢师尊!” 离岳缓缓转过身来,他身上沉重的暮气令其连这一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 他几乎耗尽了身上的所有力气才转过身来,一双浑浊的眼中神采不再,但目光却依旧如海渊般深邃。 他看了齐臻一眼,没有不舍与哀伤,只有几分对仙路的寄望落到了齐臻身上。 随后肉身崩散,化为细小微尘,似受风蚀雨打千万载的峰峦于瞬间寸寸碎裂。离岳一身修为、灵力已然被他全数散出体外,肉身内只余下千年光阴催生出的腐朽。 微尘随风飘散,落到主峰外经年不散的云海之中。 齐臻亲手整理好离岳留下的道袍、发簪,下山而去。 …… 两个月后,弯月岛上,平海阁庄园的地下,一间静室的石门开启,张崇功成出关。 他来到地面之上,寻到黄管事,交还静室令符。 黄管事仅是炼气九层修士,看不透张崇身上的修为变化,不过他却能从张崇的神态中观察到一些东西。 “执事闭关三月,看起来是大有收获啊,恭喜执事了。” 张崇在这三个月里不仅将识海恢复完全,还顺便将障目映尘这门独以神识施展的法术炼成了。 黄管事脸上笑意盈盈,张崇正好也想打听一下这三月来有无什么事情发生,遂取了几枚中品灵石予他。 黄管事收了灵石,当即十分认真的与张崇言说起来。 如今亘海之上,鬼煞会覆灭之事已然不算新鲜。修士中议论最多的还是地宫现世一事。 前不久,平海宗也是组织了一批内门弟子去往地宫探寻机缘,其中更是有真传弟子——吴织。 张崇听得吴织也是去了地宫,不由心起好奇。吴织位列真传,当是不会缺少修行粮资的,此番去往外海,看来地宫内必然是有对修炼有极大助益之物。 随着黄管事的讲述,张崇得知,原来地宫内象猿、患羊两个圣者宣称的“恩赐”珍贵异常。传闻中通过考验的修士获得的“恩赐”都不尽相同,但有不少人是获得了灵种的。 灵种乃是金丹之引,筑基修士若欲结丹,一枚上好灵种是最好为重要的。 黄管事:“过几日岛上的何心明,卫礼两位前辈会举办一场小会,说是要广邀同道,同往地宫一行。” 何心明、卫礼就是久居在弯月岛上的散修道侣。何心明乃是筑基后期,灵种对她的吸引力着实不小。 张崇问明小会举办之地,又得知对与会之人无甚限制条件,决定到时前去一看。 转眼过去数日,小会之期到来。 晨光微露,张崇飞至弯月岛中部,自空中往下看去,见得不远处有一开阔草地,零星缀着几丛矮树。 草地上已是有了几个修士,张崇飘身落下去,环视一眼,见得北方正位上盘坐有两个修士。此二人并排而坐,男修生得极为俊朗,着青云纹袍。女修有筑基后期修为,气息飘渺不定。其人容貌与男修相称合宜,无需妆容、首饰,只着寻常修士衣袍,便颇具倾城之姿。 张崇上前几步,抬手一礼。 “敢问可是何、卫两位道友?平海宗张崇有礼!” 二人还礼,女修轻启朱唇,“张道友有礼了,还请耐心等候片刻。” 过不多时,场间已是来了三十多人,修为有高有低,但都是筑基层次。其中有一个是张崇识得之人——杨小月。 此女与张崇同为和光殿执事,平素无甚来往,此刻见面互施一礼也就够了。 眼见到来的修士已是不少,何心明站起身来,以真元催声,道:“诸位道友,我夫妇二人在此设下小会,意在邀人同往妖族界域,入地宫一探机缘。我知诸位当也不希望同行者过多,故我二人打算以九人为限,未知诸位可有异议?” 有人答:“自是无有异议!没那个实力,岂配与吾等同行?只是不知这九人是如何个择法?” 张崇看去,出言者身材高大,相貌凶历,腰悬兽囊。 何心明:“未请教这位道友尊姓,何处修行?” 大汉傲然答到:“灵兽宫,田世信。” 何心明:“我这里有七颗石珠,内里各有一道题目,能解者便是有缘同行的道友。” 她抬袖一挥,七枚灰白色石珠自其人袖口飞出,分散到半空中停住。 想来何心明准备的题目并不简单,先行出手去解,只怕是有些难度。场中三十多人,可容不得哪个反复去试。 石珠只有七颗,若是出手晚了,却恐错失机会,不能与高手同行,以致于令地宫之行还未开始就少了几分保障。 此中抉择需要拿捏仔细。田世信貌似粗犷,实也知第一个出手解题非是明智之举,最好是等人探一探路,再紧随其后为宜。他背负双手,仰头打量着七颗石珠,目中显露思考之色。 众人皆心知肚明,这一位是在等旁人先上。他乃是之前与何明心对答之人,现在何明心出了题,其人不顺势接下,实则已是露了怯。 有人暗自窃喜; 有人面露讥笑,似要以此表现出自己高出田世信这个宗门弟子一筹,却也没有先去一试的意思。 石珠静静悬了小半柱香功夫,杨小月忽是朝半空中的一颗石珠伸出手去,这立时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并且众人惊讶地发现,这一位十分低调的女修竟是筑基后期修为。 第五十七章 剑修 杨小月施展驱物术,想要将空中的石珠摄来一颗,岂料石珠却似嵌在空中一般,纹丝不动。 她催起真元,全力催动驱物术,石珠立时颤动起来,但却没有如她所想一般飞到其人手中。 众人见此,惊讶之余也是有人庆幸起来,如是仓促出手,只怕也是如杨小月一般出丑。 杨小月收了驱物术,仔细打量起石珠来。 张崇也是起神识探查起来,他一触之下,发现将石珠定在空中的不仅有寻常灵力,石珠表面还包裹有一层奇特的力量。只是这力量究竟为何,他一时还难以知晓。 杨小月并未思考过久,她伸手在身前轻轻拂过,忽有点点星光从她掌心飘出。星光聚集,渐渐凝成了一支箭。 星辉箭! 此箭上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似夜空中的星河聚成的一支箭矢。 杨小月翻掌将星辉箭一送,便见此箭飞射出去,在空中围着一颗石珠转。 一圈圈绕飞之时,星辉箭上的光芒逐渐暗淡,显然是蕴含的力量在逐渐流失。待到星辉箭转过近百转后,杨小月一指隔空点出。 星辉箭受其引动,方向立改,直直钉到了石珠之上。箭头一触既散,而后是箭杆在与石珠的冲撞中寸寸粉碎。待到箭尾最后一寸崩散为点点星光,消散之后,石珠似失了支撑,掉落下来,被她接住。 场间有修为浅薄者,不识此中玄妙,只以为杨小月是仗着后期修为强行将石珠击落。 张崇神识强悍,不在后期修士之下,他已是从杨小月的出手中得见了几分玄机。 石珠只余六颗,众人不再观望,纷纷打算施展手段,夺下一颗。 散修中有不少人只擅法器,法术粗浅,他们纷纷将法器祭出,意欲打落石珠。 然则碰撞之下,石珠却无一掉落,这却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田世信也是没能击落石珠,他正思量着是否要动用灵兽。 张崇看着众人纷纷出手,却没有急着去争夺,反而是观察起这些道友来。 依他所见,何心明虽是摆出了七颗石珠,但真正能有资格解题的实则只有四、五人。 转眼过得小半柱香功夫,空中的七颗灵珠仍是还剩六颗。 杨小月此时已然将石珠内的题目看过。她屈指将石珠一弹,便见此珠飞出数尺,而后爆开,七道流光自其中飞出。 此七道流光六青一白,挤作一团,毫无规律地极速飞转着。七道流光外有一股神识之力包裹,此题便是要灭其青光,留其白光。 杨小月神识收拢到灵光团上,而后上前一步,伸手一握。随着她这一手握紧,立时有散乱的青色流光自她指缝中溢散出来。 她翻手摊开,露出掌心,一道白色毫光正静静躺在她掌中。 何心明:“杨道友修为深厚,心明佩服。我在这灵光上都是附着了神识,捣乱感知,想不到道友一握之下,立时就碾碎了六道。地宫之行有道友同去,定然安全不少。” “何道友谬赞。” 杨小月已是拿了一个名额,这也算是众人意料之中。 田世信此刻已然按耐不住,他将腰间兽囊一解,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便被他召出,盘在其人掌中。 此蛇乃二阶灵兽,看灵力波动约可与筑基中期修士等同。 小蛇弓尾一弹,电射而出,到得一枚石珠前,口中蛇信似利刃出鞘,飞快地在石珠上一点。 田世信对自家灵兽的实力是颇有自信的。他本以为这一下当是能成功击落石珠,岂料石珠确实是动了,却不是往下落来,而是倒飞出去。 田世信皱眉,心知这石珠之上还有自己未能看清的变化。只是弯月岛上有元磁之力压制,不然凭灵蛇之能,便是一击将石珠碾碎都是可以。 张崇此刻自认已然掌握了石珠的玄机,他指尖闪烁雷光,小心控制着威力。 随后天雷指出,一束雷光落到了某颗石珠之上,而后石珠轻颤,掉落下来,被张崇摄到手中。 这石珠上有三层考验,第一层是包裹石珠的奇特灵力。如是张崇所料不差,这当是与岛上无处不在的元磁之力同出一源。 何心明的夫君卫礼精擅元磁法术,在这弯月岛上坐拥地利,在旁人受元磁之力压制实力的情况下,他与人斗法的胜算平添三成。 岛上元磁便似结冰的湖水,石珠就是冻在湖中的游鱼。修为不足者,破不开裹在石珠上的坚冰。 第二层则是卫礼设下的变化,攻击威力不足,那就不可能击落石珠。但若攻击过强,他设下的元磁灵力则会将威能排开,由天地间的元磁之力承受,湖水冰融,石珠自然随流水而动。 对力量的掌握是取下石珠的关键。 作为第二个拿下石珠之人,张崇简单利落的出手引来了众人侧目。他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一面小心戒备,一面将神识探入石珠之内,查看何心明所出之题,此题便为第三层变化。 …… 张崇之后,又一个白衣剑修出手。他宝剑在鞘,提在手中,身旁有一女修为伴。 但见他提着剑鞘的拇指一扣,一弹,宝剑立时飞出,其速甚疾,剑尖在两颗石珠上各点一下,而后归鞘。 两颗石珠落下。 他将两颗石珠摄入手中,正待分予身旁女修一颗,忽有一人开言制止。 “这位道友且慢,你一人独取两颗石珠,这……”,其人顿了一下,“不合适?” 白衣剑修斜望那人一眼,“你有意见?” “不是我有意见,只是道友你做事太过,全然不把此间众道友放在眼中了。” 剑修轻笑,他也不多言,剑鞘一转,持定胸前。 那人见了,知道白衣剑修是在提醒他,或是说威胁他。他若被其人一个动作就吓退了,那一身修为倒不如拿去喂狗。 他利落地取了一柄九尺长枪法器出来。此类法器在修仙界中颇是罕见,长枪多见于凡俗武夫、兵卒之手,并不适于修士间的斗法。 “未请教?” “剑音门,夏鳞。” 众人散开,避免误伤。 飞剑出鞘,转眼间已然掠至持长枪修士身前。 只这一简单出手,众人便惊觉此飞剑威势,非寻常修士能够施展。 飞剑袭来,那人也是面色凝重,他看准时机,双臂一舞,长枪扫开飞剑。 此人一经出手,长枪便片刻不停的动了起来,其人身躯也是与手中长枪浑然一体,一股气势散发开来。 张崇已然将石珠之内题目观察清楚,发现与杨小月所取石珠相同。想来七颗石珠中的题目都是一般无二。 他不急去解,而是观看起了场中两人的争斗。持长枪的修士显然是个体修,他受夏鳞远攻,处在守势。 所谓久守必失,那人再是一枪荡开飞剑,脚下以绝大力道一踏,地面龟裂,其人飞身而出。 他欲与夏鳞近身相斗,自己肉身强悍,只要靠近其人三丈,胜算当会拔高数筹。 夏鳞见其人跃来,抬手将飞剑召回手中持定。体修肉身强悍,近身搏杀之能不可小觑,但他却毫不惧,反而嘴角勾起,流露出不屑神色。 那人怒喝一声,一跃而起,长枪砸下! 夏鳞身似劲弓,举剑作挡。 张崇见此,不由眉梢一挑。与同阶体修硬碰硬,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此举已经不仅仅是托大,更可以说是愚蠢至极。 但出乎张崇意料的是,蕴含沛然大力的长枪砸下,夏鳞举剑之手竟然纹丝不动。 夏鳞的对手凌空一退,稳稳落在地上,长枪横在身前。他目露疑惑,心道:“莫非他也是体修,而且肉身修为不下于我?” 他犹疑之际,夏鳞已然出剑,剑气如丝,威势不显。 此一式并无迫人气势,但是威能凝炼内敛,更有杀机弥漫出来。 他脚下一踏,抽身暴退,剑丝一道接着一道,自夏鳞手中飞剑发出,聚成大网,朝他盖来。 剑光及身,纵长枪挥舞不止,也难抵剑光如丝似缕,切割在其人身上。 他肉身强悍,剑光虽在他身上留下来一道道血痕,但是入体不深,这些疼痛尚可忍受。然则剑丝如雨,其势连绵不绝,如此下去定是死路一条。 鲜红的血液洒在地上,更有血珠随着舞动的长枪四处飞溅。 他一路修来,生死也是经历过不少,当即把心一横,长枪直刺,合身逆着剑网冲去,向死而生! 夏鳞左手掐一剑诀,在剑身上一抹而过,而后飞剑凌空一斩,一道凌厉剑光便被他劈斩出去。 何心明:“手下留情!” 剑光飞出,忽有元磁之力凝为锁链,但剑光一过,锁链皆被斩断。 这当是卫礼出手相救了,这对道侣不愿自家召集的小会上有人身死。传出去终是不好。 剑光划过那人肉身,一只手臂齐根而断,飞空而去。 夏鳞宝剑一抖,立在那里,道:“既然何道友求情,那便饶你一命。” 而后宝剑归鞘,探查起手中石珠,他也无向此地主人告一声罪的意思,稍显无礼。 那人浑身鲜血,气息衰弱,先是将自家断臂捡回来,又谢过何、卫两人的搭救之恩,然后才御器离去。 于体修而言,失去一臂可谓道途断绝,幸好这断臂并未破碎,还可接了回去。如今疗伤为头等大事,这仇便暂且记着。 夏鳞在探查石珠,他身旁女修也是一样,不过此女在那体修飞远后微不可察的瞥了一眼。以她对自家师兄的了解,那人断臂中没有剑气残存是不可能的。 等那人找到地方疗伤,他多半会发现自己的断臂已然彻底坏死,再无用处了。 第五十八章 梨生的选择 石珠内蕴六道青光,一道白光。张崇一番观察下来,发现青光无甚稀奇,寻常木属灵气而已,白光则内有玄机,看去流光包裹之下,似是一根毫毛。 这六青一白位置变动很快,想将白光捉住并不容易。 张崇两指用力,碾碎石珠,七道流光当即飞散出来,在张崇手掌上飞速移动。 张崇以神识笼罩下去,察觉到有一层神识禁制守御在流光之外,令他难以感知流光的动作。 张崇明了,这是要看解题者的神识之力了。何心明、卫礼两人在亘海散修中也有些名头,自诩不是普通修士之流,所欲寻找的同行之人自然也不能太弱,修为、神识皆是。 何心明精修神识,卫礼擅控元磁,在这弯月岛上实力虽也受压制,但较其他人却是小得多,故能在此岛上修筑洞府,安稳修行。 张崇魂藏秘术新成,只知这对自家的提升绝然不小,但具体深浅却需在实际较量中才可清晰把握。如今正是个机会。 张崇双目一凝,运起神识,无甚机巧的朝掌中流光压去。其上神识禁制颇是玄妙,但无源之水终是有其极限,张崇再是一压,禁制破碎。他当即翻手伸指入七道流光之中,神识将流光裹着,令之如陷迟沼。 流光遁速犹如龟爬,张崇以食中二指一夹,取白光一缕,而不损青光分毫。 他捉住白光后,忽是察觉有一道目光看来。他回望过去,见是何心明。 何心明目光和善,姣容含笑,张崇微微点头致意。 夏鳞解题的手段看着很是简单,他并指为剑,斩去青光六道,只留白光轻轻颤抖,悬留在空中。 其人身旁女修的手段就更轻松了,她把石珠递给夏鳞,让其代劳。 似她这般,那三岁小儿都可过关。场中自然是有不忿之人,但却无人敢站出来指责她。 四珠有主,石珠上的三层考验也被大家摸得差不多了,有了几个前例,田世信也是在试过几回后,成功取了一颗石珠下来。 另有两个散修也是试出了合适力道,打落了余下两枚石珠。 七颗石珠都是有主,但这却不代表余下之人没有机会了。 田世信三人虽是取了石珠,但却未必能捉住白光。如是他们有人一直不能成功解题,那旁人自是不会容他们占着机会的。 三人打碎石珠,放出流光,开始认真捉起白光来。 田世信神识并不出色,破不开流光上的禁制,始终不能驱散青光,取得白毫。 三人与流光僵持之际,忽有一阵神识之力拂过此间,三人面对着的青光立时消散,难题消失。 何心明:“我二人已是耽搁诸位不少时间了,我设下的神识禁制也难以维系过久,索性也不必拘泥,便邀七位道友同行,未知七位道友可是愿意。” 张崇等俱是同意。修仙界中,机缘难得,去地宫碰碰运气也好,何况地宫中还有关乎结丹的宝物。 何心明:“至于其他道友,我此番无缘与诸位同行,大家却也可以自行联络,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她在亘海散修中似是颇具名望,简单几句话却令大家都是信服。 言罢,她又伸手相邀旁边的一个修士,道:“入地宫需要异族陪同,这位灵兽宫的道友可以相助诸位道友。” 此修士之前一直在一旁看着,现在迈步过来,对众人抬手一礼,道:“诸位道友有礼,小弟普台城余长恒。” 普台城余家乃是灵兽宫内的元婴家族,这个貌不惊人的修士来头倒是不小。 “过几日我商行会有一艘海船到来,届时会有十几个目人和寄人出售,诚邀诸位道友惠顾。” “未知是怎么个价格?” 余长恒呵呵一笑,道:“这价格嘛,还得到时候再说,我这里却是做不了主。” …… 天色已然不早,小会也该散去了。 何心明在众人临走前言到:“为稳妥计,此回地宫之行出发的时日、地点我不能提前告知。诸位所取流光中有一兔毫,待到出发之时,此物会为诸位提供指引,还请诸位妥善保管。” 张崇等表示理解,此次地宫之行在弯月岛上可谓人尽皆知,如是具体安排为人所知,倒也颇是危险。 小会散去,张崇回返庄园。他在自己的房间中布下阵法,隔绝窥伺,而后转念入得秘境空间之中。 五色灵米长势喜人,几具活傀儡任劳任怨,从不偷懒。傀儡只知奉命行事,无思无觉,但常人却不能如此。 梨生如今已经是二阶修为,但是他传承有缺,不通护道法术,实力却是不能与同辈相提并论。 地宫乃是目人、寄人两族所建,其内象猿、患羊两尊圣者更是两族图腾。张崇认为此回既然要去一探机缘,还需将详情告知梨生才是。 梨生得知此事之后,顿时惊喜万分,双耳一扇,纵入空中,道:“张道友,我愿陪你去地宫。” 张崇摇摇头,道:“梨生,我与你言说此事,非是要你去充作进入地宫的条件,而是觉得此事对你而言可能也是一个机缘。” 梨生降下来,正对着张崇的脸,“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去。我幼时曾听族人讲过象猿圣者的故事,他乃是我族智慧的化身,知晓我族所有的功法、秘术。” 末了,梨生小手握拳,坚定地说:“我要去找他!” 对已然步入二阶的梨生而言,逼仄的秘境空间已然难以支持他的修炼,他需要更为广阔的空间。如今他找到了方向,意识到适合他的广阔天地便在妖族界域之中。 张崇:“你既然有了决断,那我也不会阻拦,到时你与我同去地宫就是。” 梨生一脸振奋,象猿是寄人族群内最古老的传说,外人是很难理解梨生此时的情绪的。 待到此情绪渐消,梨生忽是想起一事,面色一变,变得颇为凝重。 “张道友救命之恩,梨生必不敢忘。受道友庇护,梨生得在此间修行,又蒙道友灵焱花种之助,得成二阶。大恩无以为报,日后修炼有成,定当不避险阻以还。” “你为我种了这么多年灵米,已然足够偿还了。此处空间不可为外人所知,还望道友守好秘密。” “梨生明白的。” “待到临行之日,我会来带你出去的。” …… 第五十九章 遇妖族 半月后的一天,张崇在房间内静修,一旁桌案上的白毫忽是飘动起来。 张崇睁目,将之摄到手中,发觉白毫是在指引方位,遂明白出发之日该是到了。他将梨生从秘境空间中带出,二人出了房间,纵空而去。 白毫无风自动,往东飞去,张崇与梨生跟在后面,一路出了弯月岛。 再飞数里,张崇二人忽见前方海上有几道身影,其中便有何心明、卫礼两人。 张崇踏舟靠近,行有一礼。 “几位道友久候,张崇有礼了。” 众修还礼,何心明目露惊讶,道:“张道友,你这寄人似是二阶修为。” “是的。” “那倒是颇为罕见。” 亘海上的寄人族群很少在人族界域活动,众人曾见过的寄人多是奴仆、灵宠,极少得见有二阶修为的寄人。 梨生飞至众人面前,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道:“在下梨生,几位道友有礼。” 这几人见得梨生之礼,面上表情皆是古怪起来。他们互望一眼,继而失笑,却是无人还礼,皆是选择了视而不见。唯有何心明回了一句,“有礼!” 梨生立在空中,很是尴尬。 张崇于此时唤他,言到:“梨生道友,且到飞舟上稍作等待,等其他道友赶来。” 梨生耳朵一扇,转身落到了张崇所御的樟木飞舟之上。 过不多时,田世信、杨小月也是到场。 剑音门夏鳞与其师妹姗姗来迟。夏琳抵鳞达后也不多言,只道:“当是可以出发了?” 何心明:“既然人已是都到齐,那自是可以出发了。” 夏鳞二人共乘一架飞舟,由女修御使。两个目人蜷缩在舟尾,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夏鳞给女修递过一个眼神,此女会意,御舟启行,往东而去。 何心明:“诸位道友,我们也跟上。” 张崇御使樟木飞舟飞在队伍中间,队伍内的修士都并不相熟,故是也默契的保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九人的队伍左右排开有一里多长,与大雁飞行阵势颇有几分相似。 …… 张崇一行人数不少,在不遇到金丹层次的前提下,这亘海四方,都可去得。 由于地宫所在是两个妖修族群的地盘,何心明早早打探了这两族的势力范围,计划好了路线。 晃眼十多日后,张崇等在一处茫茫海面上停下,回复真元。此处距离地宫所在还有大约一日路程。前面是炎蜥蜴和八足海熊两妖族势力的狭长交界,遇到两族妖修的几率不小。 众人各自打坐,海面上忽有浪起,阵阵不止。众人的飞行法器自不会因小小海浪受到多大影响,但海浪出现的突然,这令张崇等人不得不提起几分小心。 过不几息,海面上某处忽是翻涌起来,几道人影徐徐浮现出来。 张崇望去,见这几个修士身形高瘦,法袍不甚精致。其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些许鳞片覆盖,一双竖瞳,赤色眼珠。 显然是这几人是炎蜥蜴族的妖修。 何心明一驱脚下云帕,上前一礼,道:“诸位道友,不知为何贵干?” 此几名妖修乃是脚踏一只体型庞大的蝠鲼而来。其中一人先是口吐分叉的蓝色舌头,而后言到:“此地是我炎蜥蜴族的地盘,你等犯我领地,如是不能有个交代,我定叫来得走不得!” 何心明黛眉微蹙:“此处应该不属贵族所辖?以海图上看,此地……” “毋需多言!我们兄弟既在,这里便是我族地盘。” 此领首妖修侧后,有一人言到:“大哥,与他们废什么话?” 他对着何心明喝到:“你们是来异族地宫的?麻利点交了过路费,兄弟也不为难你等。” 何心明垂目一思,道:“你们要多少?” “嘿嘿,不多,一人十万灵石,只收中品。当然了,要是用其它珍宝、资源代替,也是可以。” 十万灵石委实过多,张崇听到时几乎怀疑眼前几个妖修灵智不全。 何心明也是错愕。 这几个妖族中仅为首一人是筑基后期,余者修为皆是浅薄,两人初入中期,一人只是筑基初期修为。 两方实力差距极大,这几只蜥蜴如此狂妄,何心明自然想到其等是有所依凭的。 炎蜥蜴族是其等依仗,但却不是能在斗战中立刻帮到其等的力量,故而何心明觉得其等必是藏着什么手段。 何心明:“炎蜥蜴族名头虽大,但你等怕还没那个实力打劫我等,速速让开,免得百年修为一朝散。” 领首妖修回道:“怎么?你想动手?” 何心明怒上心头,但身在妖族界域,她终是不愿选择动手。如是惊动了哪个炎蜥蜴族内的金丹修士,那便有陨落之虞。 犹疑之际,忽有一人越众而出。 “何须多费唇舌?” 但见一道剑光惊现,破空而去! 何心明:“夏鳞!你……” 杨小月:“动手!” 夏鳞没有多余解释,他反手招回飞剑,持定手中。 剑身一抖,剑气如金丝铁线般迸发出去,目标直指领首妖修。 他竟是想以筑基中期修为战后期妖修。 夏鳞虽是自作主张,突然动手,但何心明现在也不可能去将之拉回来。 众人只得出手,并且不能留下活口。 张崇飞身纵空,同时取出两仪珠,将白珠打出。 斗战一起,忽有昂扬之音响起,张崇循声望去,是夏鳞的师妹正怀抱一柄琵琶,素指波动四弦。 其乐入耳,张崇自感体内真元活跃不已,施法、御器的威能皆随之提高。 此当是剑音门弟子独有的法术,对斗战的助益实是不小。 以九打四,张崇等自是胜券在握。因对手是附近妖族中人,他们皆是尽可能动用了全力,务求速战速决。 张崇祭出两仪珠,手下天雷指也是毫不吝惜,不多时,蝠鲼上的一个妖修便失了战力,吐血倒下。 此妖修修为最低,又受数人围攻,实是难有什么反抗之力。 张崇正待以天雷指结果了他,一旁突然出现一柄飞剑,很是利落地斩下那人头颅。 张崇分心留意了一下,此飞剑乃是同行的一个散修所使。 夏鳞举剑与后期妖修相斗,虽有自己师妹战乐相助,但还是被对手击退下来。 修为上的差距是难以跨越的。 杨小月修行多年,行事果断,她在夏鳞冲出的下一瞬便想到必须斩了这四个妖修。 她将月华弓持在左手,右手当空一引,以真元凝聚星辉箭一支,搭弓便射。 利箭破空,声势不显,杀机却浓。 后期妖修见利箭袭来,立时判断出躲避无用,于是抬指在眉心一按,刹那间熊熊火焰自其眉心喷涌出来,将之包裹在内。 星辉箭射入火焰之中,不知建功与否。 何心明精擅神识秘法,未见她有什么动作,张崇等忽然感到一股磅礴的神识从她身上爆发出来,涌向后期妖修。 斗战短暂而激烈,不到一柱香功夫,三个妖修身死,其等的坐骑蝠鲼也是被田世信的灵蛇给毒死了。 自后期妖修眉心涌出的火焰化作了一条四足蜥蜴,盘附在妖修的身上。 此灵火蜥蜴非是寻常手段,而是金丹妖修赐下的保命重宝。 后期妖修见同伴皆亡,自己需要独斗九人,心中惧意滋生。但想到金丹族老赐下的手段,附近更是还有族人正在来援,他又生出信心来,觉得自己定能安然返回族内。 敌手只余一名,杨小月大喝一声,“一起杀了他,赶紧离开这里!” 琵琶声未有中断,妖修长啸一声,自壮气势,而后道:“要杀我?我有族内赐宝,不可能死。你等速速离去还可留得一命。如是再不知好歹,我族内金丹长辈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张崇一行人中有一散修,他心知必须赶紧击杀面前妖修,于是起真元一催飞剑,朝那妖修攻去。 与此同时,张崇也是抬手点出一指,一束凝炼雷光破空而去。众人各施手段,围攻妖修。 飞剑最快,眼见就要刺中,盘在那妖修身上的灵火蜥蜴忽是身躯一涨,张开大口将飞剑吞了下去。 御使此飞剑的散修立时大惊,他的飞剑尤在感知之内,但无论他如何以神识催动,飞剑都是被灵火蜥蜴死死压制在肚子里,动弹不得。 妖修手持一柄令箭型制的法器,抬手一挥,打出一道烈焰,与杨小月射出的星辉箭对撞。 卫礼以元磁凝剑,可斩破五行,灵火蜥蜴张口一吞; 张崇打出天雷指,威能凝炼,穿透之能非比寻常,灵火蜥蜴一口吞下。 此灵火蜥蜴端是厉害,不拘你是什么手段攻击过去,它都是一口吞下。即便是何心明的神识攻击,灵火蜥蜴都是能张口撕扯。 众人围攻不止,张崇在被灵火蜥蜴吞噬了几道天雷指后,心生一念。 即便是金丹所赐,难道这蜥蜴吞噬之能便没有极限了么? 便在此时,身处众人围攻之中的妖修忽是一头往水下钻去。 杨小月喝到:“截住他!” 卫礼一见妖修有逃跑之意,立时就施了一道困锁法术。元磁之力聚化为一条条锁链钻入海水之中,如章鱼张开的八只触手般将目标封锁在内。 何心明一动念,神识驱开海水,令欲逃的妖修重新暴露了出来。 杨小月对众人道:“他吞噬法术的手段定有限制,用不了几回了。赶紧合力杀了他!” 妖修面露惊恐,他身上所盘的灵火蜥蜴确实是防御至宝,但所能吞噬的攻击却是有限度的,如今已然临近极限了。 平素妖族界域少有人修往来,这回是地宫现世,引来了不少修士探宝。他本是想借机打劫些灵石、丹药,虽开口十万,但后续也是会谈判一番的。得了好处,他自会放行。 之前他已是成功打劫了两批修士,今日他见来人不少,修为也都不错,本拟发个大财,哪知还没说几句话,夏鳞就直接动手了。 如是他早早联系了同来此片海域的同族,不被贪心所蔽,当不致落此危局。 十数息之后,勉力支撑的妖修忽是七窍流血,没了生机。 张崇转目看了何心明一眼,这致命一击当是出自其人。直接攻破识海,令起颅内爆裂。 “有遁光!是炎蜥蜴族的妖修”,田世信忽是惊叫到。 张崇转头往远空看去,数十道遁光正在飞速接近。 田世信赶紧招出飞行法器,道:“诸位,分头走,我先去也!” 两个散修紧随田世信之后,各寻方向逃走。 杨小月翻手从乾坤袋内抓出云烟披风,披在身上,而后飞身远去,遁速惊人。 张崇也不犹豫,风翼一展,先将不远处的梨生一把抓住,而后远遁。 妖修虽死,他身上的灵火蜥蜴却还是忠心的守护着他。金丹所赐,自行护主,也是因为这灵火蜥蜴,何心明一行人辛苦一场,最终战利却是来不及拿了。 第六十章 独探地宫 东涯洲孤悬海上,平海宗与陆上的剑音门和灵兽宫之间的关系虽不恶劣,但平素往来却也不多。 张崇以往对剑音门无甚了解,只是当初曾在尤、黎两国匆匆走过一回,对剑音门的道宫之制印象颇深。 此回与夏鳞同行,张崇对此一门派中的剑修弟子有了些直观感受。 夏鳞其人,评一句“好斗”并不为过。他每每遇到需要抉择之时,常倾向于凭斗战解决。 这回因夏鳞之故,张崇等一行九人不得不分开来,各自行事。 地宫就在千里之外,张崇却不急着立刻前往。炎蜥蜴族在前面人手不少,潜过去的风险不小。 地宫范围极大,如今暴露出来的入口也不止一处。张崇此前已是知道无为、龙越等人乘战船前往执行任务的地方就是一处入口。 他看定大致方位,去寻宗内战船驻留海域。 过得两日,御舟在空的张崇终是见得下方海面上有数艘战船停驻。他不急落下,而是扫视了周围。 在远处,尚有一只体型巨大的四翼天鹏趴在一座荒岛上。想来当是灵兽宫的临时驻地。 剑音阁的凌光号海船,张崇也可远远望见。 他降下飞舟,徐徐靠近战船,这时便有一名弟子上前,喝止张崇。 张崇先是一礼,而后道:“这位师弟,我乃和光殿右执事张崇。” 他拿出身份令牌,交给那弟子检查。 那人嘀咕一句,“外门弟子”,而后便折身回去请示。 张崇等了一会儿,复又见那弟子回返,一旁有龙越跟随。 身份确认无疑,张崇才被允许上船。龙越来此海域已有一段时间,张崇便向他询问起地宫之事。 龙越将张崇邀入自家舱室,给他讲述起来。 原来龙越也是去过一回地宫了,只不过无甚收获。 平海宗攻破海渊城时从鬼煞会手里缴获了不少异人奴仆。恰逢地宫出世,这其中的寄人和目人便被送到了这里,令门下弟子可以凭功劳点兑换一人,用以满足进入地宫的条件。 地宫入口有两处,最先出现的入口由妖族发现,离此还有一段路程。第二个入口则是在龙越等人与鬼煞会残余交战中出现,如今三宗弟子、人族散修皆是由此进入地宫。 人修、妖修各占一个入口,免生冲突,这是乾元殿之前传下的命令。 张崇了解过地宫诸事之后,复又问起入地宫的条件到底有何玄机。 龙越对此也只是听过一些传闻,无从了解具体内情。 他将自己听说的消息大致讲了讲。地宫内的患羊、象猿两个圣者秉承目人、寄人两族信念而生,依附族群而存。 如今地宫内无异人供奉,这两位圣者自是失了立命之根基。他们自沉睡中转醒过来之后,自然是要设法召集族群,重建信仰的。 这个说法若是真的,那对梨生来说却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一心想要见到的象猿圣者不会加害他的族人。 除开张崇之前听闻的,这里还另有一条规矩。 此二位圣者不允许三宗势力和妖族在地宫入口千里范围内长久停驻。 有此一条规矩,当是为了免除无势力依靠的散修的顾虑,吸引他们前来。其最后的目的当还是为了收拢族人,重建族群。 此辈上境修士非寻常人可以揣度,张崇听个大概,也不深究。 他复又想起吴织也是来了地宫,却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龙越回道:“吴真传此前已是来过这里了,在地宫中待了几日便回了山门。如今已然不在亘海了。” …… 两人交谈有半个多时辰,待兴尽之后,张崇自去寻了一间舱室休息。 次日天明,张崇早早带着梨生出发,往地宫而去。 飞有一千里后,日头渐低。张崇垂目盯着海面,见前面出现了一处岛屿。他心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张崇乘飞舟下去,悬在孤岛上空。 他见此岛上有一巨大坑洞,其内斗法痕迹十分明显,岛上被斗战波及的其余地方也是不少。 这里当就是地宫的入口了。 张崇将樟木飞舟收起,入得水下。 在孤岛的水下石壁上,一条裂缝从岛上延伸下来。张崇顺之往下游去,得见有一平滑光亮的镜面铺在海底。 他扫视一眼,瞥见了两个修士。这二人蜷缩在地上,生死不知。 张崇仔细一望,稍加感知,发现此二人性命尚存,只是气息衰弱,口中时不时发出哀嚎,听着也是无甚气力,看去当是没几日寿元了。 此二位的右手各被一根漆黑长钉穿透,钉在地上。他们的修为似也是被封住了,不能动用真元令自己脱逃。 其中一人身上放在一块丝帛,其上有字。 张崇靠近几步,观读起来。 “此二邪修劫掳无辜目人,意图凭之入地宫染指机缘。今以恶气加以惩戒,望诸君谨记,勿要胁迫我族人。” 张崇看得发毛,这两个修士半死不活,原是在承受恶气的折磨。他们皮肉上沾染着一层黑色,多处已然溃烂。再被恶气侵染几日,这两位应该就会化为两具乌黑的骸骨。 张崇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梨生。 “地宫中的两位前辈似是对被带来的族人十分重视,这倒是件好事。” 梨生:“见到这个场景,我也是安心了不少。” 深海的寂静总是一成不变,张崇转而看向一旁的平滑镜面。镜面呈现不规则的碎片形状,颇是宽大,可容鲸鱼通行。 此镜面便是地宫的入口,它本身乃是守御地宫空间法阵的一个缺口。 张崇和梨生往入口看去,只见得其内光华流转,难窥见里间具体模样。 张崇向梨生招呼一声,随后一步踏入,两人同时沉进了平滑镜面之中。 穿过入口,张崇落到地上,他神识警惕,扫视四周,见自己附近空无一人。 此处是一处较为宽阔的区域,他放眼望去,见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根粗大石柱,石柱支撑着地宫的顶。 四周景象透露这一股古老的气息。 张崇未及多看,忽是皱起眉来。 梨生不见了。 张崇神识扫过周围,没有发现梨生。他目力所及之处,皆无活人影子。 他呼喊起来,“梨生!梨生!” 无人回应…… 第六十一章 恶气毒瘴 张崇见四周全无梨生踪迹,当即担忧起来。 忽而,他察觉背后有细微动静传来,张崇神识探去,毫无收获。待他转身过去,却见得一模样苍老的寄人悬立空中。 张崇神识之中,那里分明空无一物,但他眼睛又分明看见了一个寄人。 寄人无甚表情,手持一根法杖,静静看着张崇。细辨之下,张崇发觉此寄人与他在笼尾市坊见过的一尊雕像颇是相像。 他抬手一礼,微微躬身下去,道:“晚辈张崇,见过前辈。” 那寄人受了张崇一礼,道:“吾名象猿。” 随即象猿便化为青烟一缕,消散而去。 张崇不明所以,立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最终也无甚结果。 此间颇是昏暗,空中弥漫着些许异气,于人身有害。 他往远处望去,见恶气毒瘴弥漫,颇是浓郁。此前他已是从龙越口中得知,地宫中遍布这种毒瘴。旁人入得地宫,若想要探查些地界,有所收获,那便非得以自身真元消磨这些毒瘴,先开辟一条道路不可。 张崇身上泛起灵光,迈步过去。 前面是数排坐落有序的建筑,看去应是寄人独特的居所。留给人过往的通道颇是狭窄,仅可勉强容两人并行。 张崇先是抬手往前一触,手掌穿透了一层灵气薄膜。这一层隔开毒瘴的屏障当是两位圣者所设。 过有两息时间,张崇收回手来,垂目看去,见掌中有黑紫异气沾染,正与他附在掌上的真元互相消磨。 张崇调用真元,在掌心一荡,将这些异气都是抹除干净了。 这些异气不算难对付,他抬目往薄膜外一看,心道:“只是这未免也太多了些。” 张崇迈步走出,当即感到四周的毒瘴恶气向他涌来。这些毒瘴恶气一接触到他体外的真元灵光,当即如冰雪消融,在滋滋声中消去异性,转变成了普通的天地灵气。 张崇往自己身上一看,除开自己施展的灵光护身术外,他身上还有一层灵光薄膜。这一层薄膜显然是来自于他背后的屏障,当他走出之时,这屏障也是分出来些许,依附在他身上。 在这恶气之中,时时刻刻都是在消耗真元,张崇不多停留,当即继续前行。 在他身后,灵气薄膜拉长一条通道,随着张崇的脚步一直延伸下去。张崇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依附在他身上的灵光薄膜会吸收恶气被消磨后散存的灵力,自行生长。这层薄膜可以阻隔毒瘴扩散。 渐渐地,一条蜿蜒的狭窄通径便被张崇开辟了出来。 寄人体型娇小,故而地宫虽是占地极大,其内的建筑却多是精致小巧。 对于这些万年前寄人的财物,张崇无甚兴趣。他一直顺着街道前行,花了半日功夫行至一个宽阔的广场。 他一至此处,便见有十多条狭长通径自四面八方延伸到广场中心的石碑之下。这些通径与张崇身后的一般无二,想来当是之前来此的修士开辟出来的。 十数条通道汇集在石碑之下,灵力薄膜彼此交融,共同排开恶气,撑起来一处不小的空间。 张崇稍一自观,发觉他这半日单单是抵御毒瘴侵蚀,耗费的真元便不在少数。这般下去,他当是只能在地宫内坚持两三日。 张崇举步往前,行至石碑之下。与此同时,他身后带出的通径也是与前人开辟的空间融合在了一起。 石碑一改半日来张崇所见之建筑。它高有三丈,其上以两种文字刻录有碑文。这两种文字乃是寄人与目人所用,张崇并不识得。 他目光离开碑文,打算寻一个他人开辟的通径继续前行、节省真元。便在此时,忽有一个声音传来。 “前辈且留步。” 他转头看去,见一目人正快步走来。 张崇沉声喝到:“止步!” 那目人当即脚步一顿,立在远处,而后执有一礼,道:“晚辈蔡丰赐,见过前辈。” 此异人第三目生于脖颈处,修为不高。 目人的第三目乃是与生俱来,其在目人身上的位置也并无规律,并且可以随主人之意渐渐迁挪。目人修炼时,皆是会把第三只眼往“正目位”和“端目位”两处挪移。 “正目位”在人身之眉心,“端目位”在双手掌心。此外还有一些“偏目位”,如胸、背,后脑等,也可配合目人族中功法,施展各种术法。 面前目人修为甚低,第三目位置亦是极差,但看去年纪当有半百之数。张崇猜测,此目人之前要么是奴仆,要么是目人族内地位最底下的族人。 张崇:“寻我何事?” 蔡丰赐道:“前辈不要误会。晚辈此来并无恶意,只是想问一问前辈是否好奇碑文内容。” 张崇:“是又如何?” 蔡丰赐掏出玉简一枚,道:“晚辈这里有一枚讲授目、寄二族文字的玉简,其内还附有一篇此碑的译文,只售十枚灵石。” 张崇转念一思,既然地宫中的圣者要召集族众,那么其等的修炼自也是不能搁置。想来这兜售玉简便是一条生财之路了。 要想从无至有,给未来两族万众都保有修炼之途,这可不是易事。 此是象猿、患羊两位的烦恼,张崇也不多想。他抬手将目人手中玉简摄来,神识一探,略微查验了一下,见也有几分可信度。 他甩手抛出十枚灵石,蔡丰赐接过,道谢离开。 地宫中是有多层的,如倒置的宝塔。这最上面一层只是炼气层次族人聚集之所,内里无甚好物,张崇暂把玉简收起,挑选了一条通径,继续前行。 他想要尽快寻到进入下面一层的入口。龙越之前来地宫未能寻到,只在一层打转了几日,难以给张崇提供多少信息。 他顺着这一条通径走了小半个时辰,发觉四周屋舍、楼宇皆不复之前那般小了,而是与人族界域中建筑一般大小。 张崇遂明,这应是到了目人族群的聚集之地了。 他忽是起意,展开神识,一边前行,一边探查起四周屋舍内的情况来。 忽而,他察知一间屋内有书架林立,后面库房中书简亦是极多。 张崇停下脚步,抬头望上方匾额一看,见是三个目人文字。 他收回目光,打算推门而入。不想随着他抬手在门上一推,两扇木门当即坍塌下去。整座屋舍也是如此,轰然塌下。继而两边建筑一个接着一个接连不断的崩溃,灰尘、残瓦漫天飞舞,与毒瘴、恶气混杂在一起。 张崇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万载时光流逝之下,这些东西当是颇难留存。 龙越曾言地宫占地极大,张崇现下已是有所察觉。 地宫现世已是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想来此前应是有不少修士来过。但张崇这一路所见通径却很少。要么是这通径之法乃是新设,要么便是地宫太大,而张崇眼下探查过的地域太小。 他心意一动,将适才蔡丰赐卖给他的玉简拿出,观读起来…… 第六十二章 栖圣宫 张崇读过玉简中所附的碑文译本后,得知地宫之名为“栖圣宫”。 栖圣宫分为五层,每层之间以“圣宇池关”相连。昔年灵潮涨起,地宫灵脉有恶气毒瘴生出,污染灵脉,弥布地宫五层。 恶气源源不绝,难以驱尽。圣者无策,寄、目二族遂选择退避,离开栖圣宫,待灵潮消退,恶气绝源,再行回返。 张崇放下玉简,心道世事难料,栖圣宫万载前的盛景在碑文中也有大段描述,如今此地却成了遍布毒瘴之地。 灵潮为何,张崇暂不知晓,可他却从碑文中得知了去往第二层的通道位于圣宇之中。 他吐一口浊气,身上灵光又增厚几分,随即身躯一轻,浮空而起。 地宫建于地下,高有九丈,张崇悬于半空,随意寻了个方向,飞遁出去。 方一开始飞遁,张崇便发觉真元消耗剧增。耳边呼啸着的不是清风,而是浓郁的毒瘴。飞遁之速越快,这恶气消磨灵力的威能便越是强悍。 张崇动用的真元远超之前,如此方可在毒瘴的消磨中坚持下来,不致被恶气蚀穿灵光,侵入体内。 如此飞遁了半个时辰,张崇忽见远处出现数条通径,皆是悬于半空。这些通径指向同一处地方。 张崇飞过去一看,见通径所指之处乃是一座高有九丈,连接地面和地宫顶壁的宏伟建筑。 张崇立在此高大庙宇之前,看去便如体型甚小的寄人一般。 张崇落到建筑之前,心道:“这应该就是圣宇了。” 圣宇正面乃是十八根粗大的石柱并排而列。石柱上的雕刻已然斑驳,难窥昔年之貌。 张崇走过可容数人环抱的立柱,发现圣宇两侧各有几堵孤墙,孤墙连接立柱,立柱之间设有拱门。 他全力施展神识,笼罩住整座圣宇,见之立有石柱九排,共一百六十二根,彼此间气机相连,当是组成了一座阵法。 一些立柱之前砌有石墙,一些则没有。无论自圣宇的哪个方向进来,都可自由穿行在每根石柱之下。砌墙更似是一种表现圣宇庄严的手段,而非是要如寻常屋舍一般封闭屋内空间。 张崇行至圣宇正中央,见四根立柱之间砌有一方圆池。他看向池水,见水面平滑如镜。神识探去,却是触之无物。池水有形无质,张崇遂明,此应是传送通道的入口。 池关虽已寻到,但张崇却没有选择立时前往第二层,盖因一旁的孤墙之后,有两件东西吸引了张崇。 他走过孤墙,见此处有一目人看守。 看守对张崇行有一礼,道:“蔡丰泽见过前辈。” 张崇微微点头,轻“嗯”一声。 他往目人旁边看去,得见一个与常人齐高的铜镜,一只模样奇特蟾蜍石雕。 蔡丰泽主动解释到:“这面镜子叫‘照身镜’,这尊石雕名为‘吐光蟾蜍’。此二者皆是修士用来衡量自身道行长短的法宝。” 张崇了然,再望铜镜,忽见其上有一排排人族文字浮现出来。最上一排字为“平海宗吴织,七十六。” 他问蔡丰泽,“这是何故?” 其人答曰:“这些都是地宫现世以来,曾在此地一试深浅之人留下的记录。” 张崇:“我欲一试,未知可否?” 蔡丰泽:“自是可以,只是需要两枚中品灵石作为法宝的消耗。” 张崇付了灵石,问过使用之法,而后调整气息,将手按在照身镜上。 铜镜内的“张崇照影”与张崇掌心相触,张崇立时察觉有股灵力从铜镜内传出,欲要将张崇的手推开。这股灵力十分微弱,张崇轻松抵下。 过有一息,铜镜上的排斥灵力强盛了些许。其后每过一息,铜镜内灵力便强上一些,张崇想要维持手掌不被推开,便也需要调用更多的真元。每一息增强的灵力并不相同,越到后面,增加的幅度便越小,如此更易度量试者修为之高低。 到得四九之数时,张崇开始吃力起来。又过九息,到得四十五息时,他心知自身的极限已然不远。 又过几息,张崇撑过五十息后,额头已然有汗珠生出。修士是无需流汗的,张崇额头生汗,实是他已然调用了全数修为,无力顾及肉身上的细枝末节。 又过一息,张崇终是坚持不住,手掌被铜镜弹开,脚下倒退半步。他目光凝视铜镜,见其上第二十七排文字忽是往下退了一行。 张崇抬手在这空出的一行写下“张崇”二字,其后便有“五十一”三字自行浮现。 照身镜能准确丈量修为深浅,令修士自知与同辈相较之高下。此等法宝即便是平海宗内也是没有的。 此宝无论对一方势力,还是单个修士都极具吸引力。象猿和患羊将此二宝立在这里,一是显露底蕴、展示实力,二就是为了一试亘海周遭修士的实力如何,继而由下及上,推测各势力的深浅。 铜镜长度有限,仅可容下百人,排名二十七已然算是不错了。 铜镜的极限在于九九之数,八十一息,但即便是榜首的吴织也没能触及此限。 照身镜旨在丈量修士自身修为下真元雄厚的程度,而吐光蟾蜍则是考较修士真元精纯与否。 吐光蟾蜍匍匐在地,有磨盘大小,其嘴微咧,一条圆头长蛇自其口中钻出,趴在蟾蜍背上,昂首向上。 张崇步至蟾蜍之前,抬手按在蟾蜍脑袋上,送入真元。 他之真元一触到蟾蜍之后,绝大部分都被隔绝,唯有细细一缕进入蟾蜍体内。 张崇收回手来,静候片刻,见蛇口中吐出一道笔直灵光,高有五尺二寸。 吐光蟾蜍丈量的极限为九尺。 灵光细柱维持了三息时间,转而散为光电,重新聚合为一道光幕。 光幕上第一排,“平海宗吴织,八尺一”。 其上第三十八排为空,张崇以指为笔,写下名字。“五尺二”三字随即浮现。 他筑基之前,以丹药强提境界,遂能以炼气圆满之镜在水龙卷秘境中筑基。现下吐光蟾蜍与照身镜二者所试相差如此之大,乃是筑基时根基不牢之故。 张崇沉思片刻,又大略记了一下其他试者的名字,而后离开。 他来到池关之前,取了两仪珠出来,而后轻轻一跃,跳入池水之中,掉落进去。 落入池关之后,张崇感觉四周一暗,转瞬有明亮起来。 他放出神识,见自己正立在一处石台之上。 除脚下石台之外,此处与张崇之前所见的圣宇十分相像,只是更为斑驳、残破。 张崇头顶是一方倒悬在顶壁的池水,他抬头看去,没在池水中见到自己的倒影。 出了圣宇,张崇复又见得隔绝毒瘴的灵壁薄膜。灵壁外的恶气毒瘴远比第一层浓郁,没有翻涌、流动,很是沉寂。 他没有急着离开此处,而是打量起这栖圣宫第二层来。 背后九丈高的圣宇与第一层别无二致,但那高大的立柱却没有连接顶壁。因为此间虽也是地宫,但空间极高,毒瘴遮蔽光线,张崇难见顶壁高度。他神识探去,也为恶气所扰,只能探查出此间高度在七十丈以上。 张崇在身上裹了一层浓郁灵光,而后迈步出了灵壁范围。 方一走出灵壁,张崇便发现自己缓缓步行时被恶气消磨真元的速度约有在第一层飞遁时的一半。如此看来,他走不了半日便会耗尽真元。 他目光一转,落到一旁的一条通径之上。走先行者留下的通径无疑是要轻松百倍,只是顺着前人道路,想也是不会有什么收获。 张崇本没有借助这些通径的打算,如今看来却是需要折中一下了。 第六十三章 通幽藤 借助之前来此修士留下的通径,张崇片刻间便走出数里之地,回望时已然看不见圣宇所在。 此间地表有半尺来高的积灰,人在其上行走,便似行于雪地之上一般。张崇猜测这当是草地枯绝留下的痕迹。 行不多久,通径在前面忽是一折,张崇猜测前面当是有什么东西。 待到过去一看,果然如他所想,前方有一黑影匿于毒瘴之中,其高大形貌可依稀分辨,当是一座极高的楼宇。 张崇顺着通径过去,却见通径忽然中断,他再看地面,打斗迹像颇是明显。 这令他警惕起来,地宫封闭万载,又有恶气滋生,难保不会诞生出什么鬼怪。他一路行来,虽是没遇到过其他修士,但却也不得不防备一二。 张崇上前几步,发现他原以为的楼阁竟然是一棵奇特的植株。此植株上没有半点生机,当是已经死亡,可是经历万载还依然留存,其本身品阶想来应该是十分不俗。 此植株是何种类,张崇难以分辨,自外观看来。这植株形似藤蔓,极为粗大,张崇立在此处,便如蚂蚁仰望参天大树一般。 张崇起意,默运法诀,施展出腾云驾雾术,沿着巨型藤蔓往上飞去。 此腾云驾雾术遁速缓慢,消耗也少,正适合此时使用。他脚踩云气,徐徐上升,时不时调整方向,以避开藤上生长出来的宽大叶片。 越往上飞,此藤便越发粗大起来,这不免令张崇觉得它不是长在地上,而是扎根在上方石壁,倒悬生长下来的。 最终飞有百丈高后,张崇终是来到了栖圣宫第二层的顶部。他惊讶地发现,原来此藤当真是扎根在上方石壁内,倒悬着生长。 他目前所见还不是此藤的全貌,此藤还有一部分长到地底下去了。 看着面前的巨藤,张崇以神识探查起它更为庞大的根系来,不料方一触及,他便察觉到了另一道神识。 张崇立时祭出两仪珠,随即只见瘴气翻腾,一团毒液自其中射出! 张崇抬手一掌,打出雷光击散毒液。他目光一凝,已是锁定住了一只隐匿在瘴气中的妖兽。 单凭此兽显露在外的气息层次,张崇自觉不难将之击败。但见他手间青光勃发,随即往前一推。枯绝神光当即照射出去,消磨毒瘴。 神光威能不凡,所触毒瘴皆被磨灭,转瞬间便将前方毒瘴一扫而空,隐匿其中的妖兽自也是暴露了出来。 那妖兽形如蜥蜴,正攀附在顶壁之上。它被枯绝神光一照,发出一声嘶吼,四爪一动便要逃跑。 毒瘴漫天,重新涌到张崇清理出来的这片区域。见妖兽跑得颇快,又有毒瘴遮蔽,张崇果断祭出两仪珠,打出其中一颗。 白珠飞将出去,在毒瘴中带出一道笔直痕迹,而后狠狠撞击在那妖兽身上。 张崇收回珠来,隐约见得一具残躯自顶壁上掉落下去。 张崇飞过去,对坠落的妖兽尸体无甚兴趣。他围着巨藤的根部飞过半圈,在其梗系与崖壁的间隙中发现了一处巢穴。 张崇浮空于外,往巢探入神识,发现了几根尤带血迹的兽骨,还有半截的蛇类妖兽的血肉。 他扫视下来,脸上忽是显露惊喜之色。他抬手虚抓,便自缝隙内摄来一物,看去似一块石头,有寻常木桶大小。 石头受恶气侵蚀,表面沾染了一层黑紫之色,张崇以真元涤荡,除去污秽,还其本来面目。 此石内蕴浓郁灵气,竟是上品灵石。张崇略一估量,这一块原矿石切割下来,当是有六七枚标准上品灵石之多。 他将灵石收入乾坤袋内,单此一物,这回便可算得上是不虚此行了。 现下张崇丹田内真元消耗不少,他想于此回复真元,再行出发。 此间恶气毒瘴遍布,如要打坐下来,非得有一处密闭静室不可。张崇抬手一挥,以真元将缝隙内的东西皆是清扫出来,任其掉落下去。 而后他手掌一翻,抓出一团炽热火焰,甩入缝隙。烈焰舔舐之下,此妖兽巢穴焕然一新,全无先前模样。 张崇侧身钻入缝隙,盘坐下来,随即鼓荡真元,排开毒瘴,又以御土之术从顶壁上掰下土石,封堵入口。 这里虽是狭窄,难以站立,但总算是隐蔽。 张崇调整气息,开始回复真元。他所欲者,非是灵石、外物,而是为了传言中“圣者的恩赐”,还有关乎结丹的宝物。 真元恢复到七成时,张崇忽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他立时停下打坐,回身一望,见象猿正从外面缓缓穿透进来。 “张崇小友,一路可有什么收获?” 张崇心生疑惑,但还是恭敬一礼,回道:“在下小有收获。” 象猿:“小友身怀宝藏而不知其用,不然何须来此恶地探寻机缘?” 听此一语,张崇面色强装几分疑惑,几分淡定,实则内里已然惊慌不已。 难道象猿知晓他身怀秘境空间之事了? 象猿伸出一根手指,向张崇勾了一下。一抹毫光当即从张崇手臂上飞出,被象猿接住,托在掌中。 张崇心头一震,“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苦寻活命之法。然则面对眼前之人,张崇只觉无力,无法可想。 象猿:“你不必惊慌,也不必怀疑梨生。” 张崇这才回过神来,原是梨生那里出了问题。 “梨生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个来此的二阶族人,他与你定下的符契在吾面前只是随手可破。你庇护他修炼得成,吾代他谢过。” 张崇稍稍安心了一点,听象猿的语气,似是无甚杀心。 “我与梨生道友互利互助而言,前辈不必言谢。” “你这门户背后所连是何处空间?” 张崇没有回答,而是问到:“晚辈愿将此宝赠予前辈,一应情况也可尽数告知,只求能安然归去。” 说罢,张崇目带骐骥地看着象猿,一时竟忘了尊卑。 象猿的目光一垂,落到张崇身上,他始终无甚表情,目光中唯有智慧与沧桑能被人所察。 张崇在那目光落下的一瞬间,立时觉得空气一滞,自身好似被压在重岳之下,动弹不得。 “说,吾不杀你。” 象猿收回目光,张崇喘了口粗气,道:“门户指向山岚秘境。” “山岚……”,象猿陷入回忆之中,他沉睡万载,苏醒不久,许多事情都躺在记忆深处积灰,如今又是回忆起了一些。 昔年山岚老祖炼虚修为,族群强盛,山岚海周边无人敢惹。如今白驹过隙,山岚老祖也转世去了。 “炼虚修士能成道,无不是占据了天地间最为珍贵的粮资。如今山岚老祖转世而去,鲸落海渊,遗泽万千生灵。却是不想我族也能分润不少。” 他屈指一点,又把手上的一缕毫光送回张崇体内。 在张崇略带疑惑的目光中,象猿讲起了万载前的往事。 第六十四章 灵潮往事 灵界浩渺,天地灵气如汪洋之水,时涨时落。 万载前栖圣宫为寄、目二族圣地。第二层有通幽藤上千株,金丹、筑基层次的族人于此间修行,实为仙家盛景。 然而潮起潮落,万载前遇灵潮涨起,天地生变。 昔年陆上尤国之境还没有灵兽宫,只有几家精研御兽的家族; 黎国境内还是两家小宗门,一修剑,一修音。 至于孤悬海外的东涯洲,占据其上的也不是平海宗,而是极意门。极意门无有外敌,但是内患不少。 灵潮一来,尤、黎二国诞生大型灵脉,各地灵物纷纷涌现。然则在亘海之下,地宫之中,灵脉内却生出了无边的恶气、毒瘴。 恶气污人法力,毒瘴坏人肉身。 万年之后的今日,栖圣宫已然破败不堪,族人四散。 寄人逐灵草异木而生,居无定所,亘海上已很少能看见寄人族群。 目人倒是有一支在亘海上传承,族内有金丹层次的修士,算是依附在笼尾虾族之下。 象猿、患羊自沉睡中转醒,有一事盘桓在这二位心中。 潮水有涨,自也有落。他二人能够转醒,实是栖圣宫内恶气毒瘴源头将断。重聚二族,再塑图腾之机已至。 此也是灵潮将落,此地修仙界即将生变的预兆。 听罢,张崇只觉沧海桑田在眼中闪过,灵界之恢宏由此揭开一角。 象猿:“本座说这些,是要告诉你此地修仙界将变,若与我族合作,你便有机会趁势而起,到时金丹、元婴皆不在话下。平海宗能将极意门取而代之,你身怀机缘,未必不能重现此事。” 张崇:“晚辈只在筑基中期便感力竭,金丹、元婴,实不敢垂涎。” 象猿看着张崇,似要看透他内心所想。 过得几息,象猿抬手以灵气凝聚出一枚灵符,送至张崇面前。 “此符炼化后可助你斩敌三次,算是吾之诚意。过后本座会遣梨生与你交涉,是否合作由你决定。张崇小友,能成道者,往往只是一境界内最顶尖的一小撮人。你以后如还想要往上走,便知与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说罢,象猿身体一虚,化为一缕烟气飘走。 张崇拿着灵符,心绪尤不能平静。 他且将灵符放在地上,开始吐纳,平复心神。 象猿没有选择杀人夺宝,反而是屈尊亲自来与张崇商谈,可见其人诚意。他派梨生前来劝说张崇,应当是不想威逼过盛,令张崇心有芥蒂。 于象猿而言,尊卑之细节并不重要,他所欲者,乃是族群万世,自身永存。故而他能做到与修为低微的张崇好言好语商谈。 另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与患羊虽寿元无尽,但限制也多。他二人皆真身无法离开栖圣宫,最多只能在附近活动。 栖圣宫内如今无一人可用,象猿需要与张崇合作。 张崇盘坐在缝隙之内,难下决断。他一人势单力薄,与象猿合作,共同利用秘境,此选择不可谓不好。 然则象猿实力非张崇所能想象,地位不对等,他却是觉得这合作更似是受利用。再则秘境空间实际上的主人乃是魏茵,他如何能做决定。 张崇很想拒绝象猿,但是其后果,他担心自己的小身板无力承受。 过了几个时辰,梨生之声忽是在外间响起。 “张道友可在?” 张崇驱开封堵入口的土石,回了一句,“梨生道友,我在。” 他收起灵符,飞身出了缝隙。 梨生脸上有些羞愧之色,“张道友,我绝不是有意泄露机密的,只是圣者他一问之下,我便毫无隐瞒之心了。” 张崇:“罢了,这也怪不得你,是我思虑不周。” 张崇收拾心情,问:“梨生,你初至地宫,对地宫这里印象如何?” 张崇其实是想探听些象猿的信息,只是在这栖圣宫中,张崇不好直接询问。 梨生回道:“这里与我想象中的圣地全然不同。不过圣者已是苏醒,这里必然能重现往日盛况。” 张崇:“哦?你便如此有信心么?” 梨生:“这是自然,象猿圣者知识渊博,修为超绝,与患羊圣者联手,必能重建族部。圣者他很是和蔼,乃是我族的守护者。张道友可别因秘境之事就贸然定下论断,圣者所为都是为了我寄人一族。” 张崇:“前辈叫你来到底是要说些什么?” 梨生收敛愧色,显露出几分郑重来,道:“是要告诉道友一些事情,希望你能谨慎考虑与我族合作一事。” 张崇目光微凝,梨生才到地宫中没多久,言语间便把自己与栖圣宫视为一体,莫不是中了象猿的什么手段? 象猿实力高深莫测,张崇心有怀疑,却看不出什么究竟。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安然离去就是。 梨生:“前方六七里外有一处通往第三层的池关。第三层乃是我族万年前掌握的大小灵地,内里灵气浓郁,更孕育有许多宝物。圣者交代我带道友前去一行。” 张崇:“也好。” 两人落到地上,缓缓行去,途中,梨生给张崇讲起了有关地宫之事。 地宫第一层乃是一阶族人居住之地,占地广大,但是灵气稀薄,是栖圣宫建立后一点点挖掘、兴建而成的。 二人如今所处地宫第二层原本是一处天然的洞窟,极为广大。其内有通幽藤倒悬。先人发现此地,遂在第二层的基础上建立了栖圣宫。 通幽藤倒悬而生,向灵而长,只生长于有灵脉的地下洞窟。 第二层有通幽藤上千,扎根于顶,藤稍钻入地下,去吸收灵脉内的精纯灵气。每一根通幽藤都如一座聚灵阵,藤身附近灵气浓郁,二阶、三阶族人皆喜盘坐在宽大叶片之上修炼。这上千通幽藤便如第一层的石柱一般,支撑着第二层的顶壁,不使其坍塌。同时也支撑着栖圣宫两族的根基。 如今,这些通幽藤皆是生机断绝,栖圣宫必须另觅根基之地,山岚秘境便是一处绝佳的地方。 梨生劝到:“张道友,如今我族也是到了传承即将断绝之时。二位圣者不能离开栖圣宫,又无族人可用,故而只能仰仗你和魏茵道友,我们绝对是诚心寻求合作。” 张崇不言。 言谈之间,二人便到了池关之前。 栖圣宫内的各处灵地在毒瘴出现时便被封闭,没有受到恶气毒瘴侵蚀,又经过万载孕育,内里宝物定然不少。 临近之时,梨生停下,道:“进入第三层的池关另有规矩,道友自行前去。” 第六十五章 三箭 张崇独自前行,抬眼看去,见得一清池,正是通往第三层某处灵地的池关,只是没有圣宇。 池关之旁,有一女修,其身披云烟披风,手持月华弓,长发披肩,身上泛着点点星辉,漫天毒瘴也不能遮掩其华彩。 张崇抬手一礼,道:“杨师姐,张崇有礼!” 杨小月还礼,“原来是张师弟,不想你我会在这里见面。师弟可是要去第三层么?” 张崇:“是的。” 此二字一出,杨小月一身气息忽变,筑基后期的修为显露无遗,“我已是等有半日,便只差师弟了。” 张崇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胜者入第三层,这应该就是此池关的规矩了。 栖圣宫如今也就剩下各处灵地这点家底了,想也是不会任人采摘,之所以大开地宫之门,允许外人进入,只怕还是为了扩充族人,顺便借众修之力消除恶气毒瘴。 张崇距筑基后期境界尚远,与杨小月之间的差距非是寻常手段可以抹平。此战难胜,但应是无有什么危险,张崇意欲一试自己与散修中顶尖人物的差距。 他取出两仪珠,定在手侧,道:“请!” 二人交情极浅,杨小月便也不作多言,她素手在空中一招,聚起一支灿若星河的利箭,而后搭弓便射。 星辉箭速度甚疾,张崇抬手掐诀,一层青光覆盖其身。 叠生甲胄! 箭矢及身,甲胄立散。 杨小月又起一箭,动作行云流水,比世俗间最为老练的弓手还要更为利落。 张崇见一箭方落,又一箭击来,心头一沉,如此频繁的攻击却是不好应对。 他手上法诀一翻,又一层甲胄披身,而后在星辉箭下崩散。 立在这里作箭靶委实太蠢,张崇背后展出一双羽翼,振翅而飞,意欲先拉开距离,然则他还是低估了杨小月。 她这第三箭竟然比前两箭更为迅疾,张崇只得祭出两仪珠中的一颗,打将出去,与星辉箭碰到一处。 然这一箭力道更胜先前,竟将两仪珠击得倒飞出去。张崇来不及定住两仪珠,便见杨小月已是箭扣在弦,蓄势待发了。 张崇微微摇头,苦笑两下,他虽还有手段,但却也难胜杨小月了。他现下去第三层的想法也不甚强烈,犯不着与她生死相搏。 境界间的鸿沟不是谁都能无视的。 张崇抬手召回两仪珠,收回乾坤袋内,道:“师姐实力在我之上,我便不继续自讨没趣了。” 杨小月散去星辉箭,将月华弓一收,道:“承让。” 而后她一旁池关忽是泛起两圈涟漪,水面发生了某种变化。杨小月神识探去,知是通道已开,于是飞身而入。 如今地宫之精华当是全在第三层了。此回探宝之行没能入第三层一游,确实遗憾。 只是张崇现下是顾不得那许多了,他心念一转,觉得这一战定是象猿有意安排,是为佐证其人“一小撮人”之论。 他回转过去,找到梨生,问:“我现在能否返回外界了?” 梨生:“如果张道友想,那自是可以回去了,我送道友。” 二人一路回返,来到第二层的圣宇之中,经头顶池关来到第一层,然后来到地宫入口处。 灵力薄膜之下,张崇在踏入阵法通道,离开地宫之前对梨生言到:“梨生,我看你融入栖圣宫的速度快得惊人,或许这方才是你的道途所在,望你小心自持,勿要迷失本心。” 梨生闻言,思量片刻后想明白了张崇言下之意,于是回答:“张道友放心便是,我之选择皆是出于本心。圣者给我看过昔年我族盛况,千藤林立,藤叶浮于云间,族人于仙家妙境修行,聆听大道之音。此景如是再现,我必是其中位次最高之人。” 张崇:“既然你已有决断,我便祝你早日达成愿景,大道可期。” 梨生:“如是道友有了决定,只需炼化灵符,圣者便可知晓。我在此等候与道友共证道途之时。” 张崇一礼,“后会有期!” 梨生:“后会有期!” 两人道别之后,张崇反身一步,踏入如光滑镜面般的阵法通道之内。 自地宫中出来后,张崇立时感到一阵轻松,好在象猿非是什么散修歹人,不然秘境空间被人所知,张崇想起只觉一阵后怕。 眼前当务之急是要将此事告知魏茵,也不知她筑基是否顺利,如今可是功成了么。 地宫内不辨日月,张崇离开海底,飞到水面之上后方才见得天光,此时为未时两刻。 张崇寻定方位,取出樟木飞舟,御之往宗门战船驻地而去。 回到战船后,龙越没有问他在地宫内收获如何,倒是给他分享了一个自宗内传来的消息。 乾元殿左殿主齐臻前不久功成元婴,定道号“玄阳”。 这确实是一个令平海宗上下都感到振奋的消息。在他们看来,一直稳坐掌门继承之位的齐臻顺利结婴,这一代传承再无隐患。而且宗门内有两个元婴真人,这对宗门实力的提升也是十分显着的。 至于离岳真人就此放下掌门重担,全力冲击化神境界之语,竟也有不少。 有些修士总以自己浅薄的眼光去看待上境之修。如是离岳真有破境化神之望,又岂是一个掌门之位可以牵绊的。 驻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遣一艘战船护送弟子返回人族界域,然后再接来另一批想要入地宫寻机缘的弟子。 张崇乘战船回返,没有选择去往海渊城,而是中途留在了弯月岛上,只因他还有一事要做。 …… 转眼秋去冬来,时间变化在这大海之上并不明显,只是海风冷了许多。 弯月岛庄园内的黄管事早已把张崇暂住之事报给了上面。外门的命令也在前不久传到了张崇手里,要他尽快返回海渊城听用。 冬至将临,张崇找到黄管事,说自己要出去几日,如是有宗内命令或是什么消息传来,请他先代领下来。 飞行三日后,张崇于冬至前一天赶到了笼尾市坊,了结此前的一桩交易。之所以提前一日到来,乃是出于谨慎考量。 张崇钻入水中,随意寻了一个完好的洞窟坐下,排开海水,静候来人。他本拟等候一夜,岂料刚刚入夜,便有一人出现。 此人正是笼尾虾族的妖修,魏若拙。 魏若拙一见张崇,也不靠近,言到:“道友可真是来的够早啊。” 张崇:“在下冬至日后有要事要办,耽搁不得,故是提早前来等候,现在看来,这却是省下了一夜的功夫。” 魏若拙:“道友倒是个信人,我本还犹豫要不要来呢。看来我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张崇将早已备好的乾坤袋取出,抛给魏若拙,道:“道友清点一下数目,我还有事,便不与道友多叙了。” 魏若拙神识一扫,见乾坤袋内五色灵米足数,于是满意收下。 他见张崇欲走,连忙叫住,说:“道友既有门路,你我何不一直交易下去,魏某族内定会尽力满足道友的要求。” 张崇此来只为了结因果,无心与魏若拙交易,只道:“魏道友如是需要大量五色灵米,过两年或去地宫一问门径。” 魏若拙不明张崇之意,还欲再问,却见张崇已然御舟离开。他目送张崇,同时揣摩起那残破地宫内如何会有五色灵米,还是过两年…… 第六十六章 回返 张崇回到弯月岛后,等有半月功夫,扶摇号便经过此岛,要往海渊城去。 张崇遂登上扶摇号,启行回返。 二十多日后,张崇重回海渊城。 如今的海渊城已然恢复了原本的繁荣,屋舍修葺一新,全无战后痕迹。只是与原先不同的是,此城之主由鬼煞会变为平海宗外门,地浑商行和拍卖行都已换上了平海阁的匾额。 张崇入城后先去了一趟山腰上的外门驻地,上报自己已然回返。而后找人给自己安排了一处院落,住了进去。 如今城内由左忘和雷应劫两个金丹修士坐镇。在无大敌来袭的情况下,可算得上安稳。 外门并无什么命令传下,也没有因笼尾市坊被攻破一事向张崇追责。 这一日,张崇在静室内布下阵盘,隔绝窥伺,而后进入秘境空间之中。 他数月前已是写了一封书信放在金碧桃下,告知秘境空间被象猿知晓一事,只是一直都没有回音。 张崇隔几日便来此一看,今日终是看到了魏茵的回信。 他将回信拾起,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退出秘境,将信放到了矮桌之上。 张崇感受过象猿此等存在的滔天修为,他实是兴不起抗衡之念。张崇心神中,某个他不自知的角落,畏惧的影子正在悄然生长。 他望着信封,脑中回想起象猿的话语。其实他心底已是有了决定,或者说他已然接受了某个结果——与象猿合作。 张崇不知答应象猿后会否是狼入虎口的下场,但他知晓如是拒绝此等存在,那后果定是难以想象的。 他拿起信封,手上微微用力,撑开封口,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张崇将之取出,摊开信纸一看,见只有短短几行字。 往日魏茵给他的信无不是厚厚一叠,写着许多琐碎事情。这回却只是说她已经顺利筑基,秘境之事待张崇回宗之后再当面商议。 张崇放下信纸,用手揉了揉额头,觉得颇有些疲惫。信里并没有他潜意识中期待的答案,这无疑是一种折磨。 张崇思虑不周引来的危险不仅需要他自己承受,同时也会落到魏茵身上。 此时的张崇需要一些认同,一个人总是孤单的,特别是他感到无力时,更需要一个依靠。这样至少能维持心境,不致崩毁。 修炼未成,终也是脱不得凡人桎梏。 …… 没过几日,有一道命令传了下来,让张崇去拍卖行承担护卫任务。 拍卖行在平海阁接手不知开了多少回了,人手当时充裕才是。这回忽然叫张崇这些外门弟子护卫,这却是不太寻常。 次日出门,张崇留意了一下,发觉城内的内门弟子似是少了许多。 来到拍卖行,张崇出示身份令牌,行至三楼,见到了拍卖行的两个主事之人。 张崇抬手行有一礼,道:“金师兄有礼!” 金象生还得一礼,并伸手引出身旁之人,言到:“张师弟,这位是胡源恩,胡道友,他现下是拍卖行的掌柜。” 胡源恩中期修为,他先行抬手,向张崇一礼,道:“接下来还需张执事多多帮衬,胡某在此谢过了。” 张崇:“宗门命令在身,张某定不惜力。” 三人言谈起来,张崇不免问起为何拍卖行突然需要新的人手。 金、胡二人似也不明究竟,只说是上头调了一批内门弟子回宗,而且仿佛还有什么大的动作。 拍卖行上下修士都是一副忙碌之象,胡源恩没说几句,便告罪离开。 金象生与张崇也是离开,他们还需去与共同承担护卫职责的其他弟子,以及平海阁雇佣的修士见一面,将任务分派下去。 拍卖行一改往日惯例,把拍卖会设置的十分频繁,往后每天都有一场。这护卫任务便也繁重。 待到午后,诸弟子便各就其位,看着一场拍卖开始。 拍卖行的二楼与一楼是连通为一体的。一楼正中是展示拍品的小台,四周便是坐席,一圈圈往外扩展,逐渐拔高。 在二楼最外围设有一圈雅间,留予身家丰厚之辈。张崇与金象生现下便坐于其中一间,一边品茶,一边观看。 展台上的影像通过法器在雅间中呈现,被拍买的东西多是些法器、符箓,低阶丹药,成交的价格也是不高。 这一下午拍出的东西不下百件,张崇觉得这拍卖会更似是平海阁在大批处理存货,为此宁可少赚一些。 自始自终,拍卖会上都无甚乱子,待结束之后,张崇便回了居所。 接下来每日都是有一场拍卖会,张崇皆需到场,为此耽搁了修炼。 平海阁放出了太多法器、符箓,以至于这些东西的价格日渐走低,但拍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是一场不停,拍品数量不减反赠。 如此过有一月,城内流言渐起,直至平海宗战船及各处海船先后抵达海渊城区域。 大量低阶修士涌入城内,他们部分是外门弟子,部分是平海阁之人,或是受其雇佣的散修。 亘海之上的所有内门弟子也是回来了,妖族界域中已无平海宗驻地,龙越等人也是回返。 张崇不需思考,看这阵势便知晓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这一日,张崇照例来到拍卖行坐定,他目光落于前方影像,散出神识,弥布在会场上空。 忽而,胡源恩出现在下方展台之上,他作为主事掌柜,向来是不会亲自去做主持拍卖这种辛苦活的。 胡源恩朝场间众人一礼,道:“诸位道友有礼!胡某忝为本行主事,此来是有一事要告知诸位。此回拍卖当是我行的最后一场。为答谢海渊城及亘海同道的支持,此一场会有许多重宝登台,且连拍三日不止,底价不限。如有道友拍得佳品,还请招呼好友、同道,来此共襄盛举。胡某在此谢过!” 张崇颇感意外,转头看向金象生。 “金师兄,胡道友此举是何意?” 金象生道:“近日城里的变化想来师弟应是注意到了。” “这是自然。” “如是我所料不差,宗门当是要把所有弟子都撤回宗门了,便是平海阁,当也不会留下。” 张崇颇觉意外,“费了这么大力才灭了鬼煞会,便这么轻易将亘海放弃,岂非不智?” 金象生:“师弟在海渊城被攻破后就领命外出,故是有所不知。以我在城内所见,宗内其实看不太上亘海这块贫瘠之地。灭了鬼煞会,掠夺些资源弥补损耗,如此似乎便够了。” “至于为何要白白放弃亘海”,金象生顿了顿,道:“师弟应该知道,齐殿主如今成就元婴,宗门日后行事或许就不大一样了。” …… 第六十七章 回宗 一楼中心小台上的女修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调动拍卖会的气氛。奈何这最后一场已是进行了八九个时辰,主持之人也是换过两个了,会场中弥漫着枯燥的味道。 眼下她正在介绍的是一件中品法器,法器本身品质平常,乃是平海宗弟子缴获的一件战利,七成新。像这样的东西,在这两日里已是出了不知多少,她也是不愿在这上面浪费口水。 拍品不设底价,她等了一会儿,却只有几个炼气修士出价,最高者也只出到一百五十枚下品灵石。 女修心里只觉好笑,如此价格也想入手一件中品法器,如非商行即将撤走,哪里轮得到这些穷酸散修在这惹人发笑。 她抬起玉手,貌似不经意间轻捋耳旁垂发。场下当即有人出价四百,令此法器没有被以过低的价格拍走。 一件拍出,又一件拍品被端上来。 女修来了精神,这件东西可是怎么也不嫌多的宝物。 “诸位,请看下一件宝物,筑基丹一枚!仍是不设底价,价高者得!” 此丹一出,场中原本的嗡嗡蝇声立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叫价。 场中不乏财大气粗之辈,很快便将筑基丹的价格推值了一万八千灵石。 喊价之声逐渐静默,一万八即便是在平时,那也是颇高的价格了。 台上女修依规矩问到:“还有哪位道友叫价吗?” 便在此时,一道声音自雅间中传出。 “两万!” 女修朝声音传来的位置看去后,不由微微一愣,而后道:“亥三号的尊客出价两万,可还有更高的么?” 拍卖行共有雅间三十六个,亥三排在最末,不少人都是知晓,这一间乃是平海阁镇守修士所待的地方。 三息过后,无人叫价。 过不多时,筑基丹被一个伙计送到了亥三号房中。 推开门后,伙计见内里坐着两人,一者老瘦,一者颇是年轻,相貌平平。 “两位前辈,筑基丹送到,请检验。” 张崇抬手将装着筑基丹的玉瓶摄到手中,起神识一扫,见无异常,于是点出两万灵石,与伙计交付清楚。 购此筑基丹,是因张崇想起柏冬来已然修至炼气圆满,如今正差一颗筑基丹。这是早便答应过其人的,之前他还写信来问过。 今日恰有筑基丹拍卖,张崇便顺便将之拿下了,回宗后再设法将之送到柏冬来手中。 修行有成之人大多都是能忍受枯燥的,只是一连枯坐了八九个时辰,又不能入定修炼,张崇却也觉得有些无趣。 他站起身来,出了房间,行至走廊之上。走廊设在拍卖行最外一圈座位与雅间之间,并不宽,只可容两人并行。 张崇一手搭在护栏之上,垂下目光,往场中落去。来参与此回拍卖的客人多是炼气修士,此辈想要来到位于海底的海渊城可并非一件易事。座位靠前的几排修士皆为筑基修为,若是拍卖过程中会出什么乱子,那多半便是出在这些人身上。 拍卖场中,一个十分靠后的位子上,易容过后的霓山转过头去,看到了张崇。霓山身旁一人相貌普通,双目不甚清亮,颇有些浑浊、深沉之意味。他注意到霓山的动作后,便也转过头去,目光上移。 张崇并未察觉到有人窥伺,此间气息杂乱,神识混杂,对修士的感知干扰甚大。 …… 到得第三日,场中客人已然换过了好几拨。一连待了三日的人很少,霓山便是其中之一,他旁边的信散人也是。 今日的拍品中有不少异人族的奴隶,霓山代信散人将之全数拍下之后,两人便起身离开了。 平海宗近段时日的动静不小,信散人受命前来看看情形如何。依他所见,平海宗之人当是要大举离开,至于背后原因,他尚且猜不到。 信散人已经很老了,他如是不能结丹,二三十载内便会坐化。地宫开启,他极是想要入内一探,看能否在地宫第三层寻得灵种,以期结丹。奈何玄魂真人尚在,鬼煞会亡而未僵,他却是无甚自由可言。 海面之上,日渐西垂,海渊城中灯火通明。 持续三日的拍卖会顺利结束,会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值得称道的宝物,多是些寻常之物,数目巨大,也是令平海阁进账了一大笔灵石。 世俗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落不到修仙界中,何况海渊城终年不见日光,也无昼夜之分。然则今夜确实是大不寻常,几乎无人打坐修炼,城内修士皆是在看着平海宗弟子拆下阵法,搬空库房。 海渊城上空的遁光升降不息,热闹景象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结束,巨城复归于平静。 张崇和金象生带着外门弟子留在最后,他们在拍卖会结束后便收到了断后的命令。 待海渊城内主峰上的宗门驻地彻底归于平静,殿宇内外再无半点灵光,金象生道:“张师弟,我们也该走了。” …… 水面上,五艘战船停驻在最外围,靠内是扶摇号等各家海船,在船队中间的是平海阁的游天号。 每艘船都满载着各类修行资源,随着左忘一声令下,船队起航,浩浩荡荡,返回东涯洲。 张崇立在船舷旁,目光飘向远方海天相接之处,回想着宗内传来的命令。 “乾元殿左殿主齐臻破镜元婴,令亘海之内外门回宗敬贺。” 一家宗门有修士成就元婴,照例都会广邀同道,举行元婴大会,届时新成就的真人还会为低阶弟子讲道。能一聆元婴真人讲道确然是一桩幸事,但是宗内诏回所有弟子,那外门以众多弟子死伤为代价换来的亘海岂非是打了水漂? 张崇不觉得会是掌门不智,他思量间,想起了在栖圣内所闻“灵潮将落”一事。终究他修为有限,地位不高,见事如隔云望月,总难见全貌。 胡乱猜测,平添烦恼。 一家客栈内,信散人盘坐在床上。他见霓山推门而入,遂问到:“他们就这样走了?” “是的,驻地里空无一人,海船也都离开了。” “打探到缘由了么?” “据说是齐臻成就元婴,召集门人回去参加大会。” 信散人听此理由,不屑一笑,“不足信,定是有别的理由。” 他轻轻挥了下手,霓山会意,退出了房间。 第六十八章 盈德遇阻 船队庞大,前行的速度便也快不起来,过得一个多月后才抵达朱槿城。 船队卸货,财货的搬运都不需张崇等人操心,他们离宗数年,现下皆是想要回返山门洞府,领下应得的奖赏。 张崇也未在朱槿城过多逗留,下了船后便与龙越、无为等弟子一道,回了平海宗。 …… 困蒙峰,张崇飞遁而下,落在自家洞府门前。外出数年,斗战频繁,修炼难继,归来时不免顿生轻松之感。 大门紧闭,张崇解开其上禁制,负着双手入得里间。 内里一应景象毫无变化,与张崇离开前一模一样。 演武场上十分空荡,他走上几步,目光一垂,而后微微抬起前脚,见下边是一个清晰的鞋印。 地上积灰甚厚。 行过演武场,张崇于楼外轻呼一声,“小九!” 只听里间应了一声,过不几息,小九便自里间跑了出来。 青翠衣裙,长发披肩,亭亭之仙子自屋内快步跳来,灵动若山中灵鹿,其容甚丽,眉间英气内敛。 她在张崇身前站定,恭敬一礼。 “小九沉于修炼,未曾去迎,还望前辈恕罪。” 张崇当初将小九领回洞府之事,她还不到九岁,张崇受她一声“前辈”也是应当。现如今小九长大成人,个头只比张崇稍矮,“前辈”之称却是不及“执事”二字来得顺耳了。 经历越多,张崇便越发觉得筑基修士也只是修仙界中的微末存在罢了。在炼气修士面前称尊,实是毫无意义。 “同是宗内修士,你便称我为执事好了。” “是,执事。” 张崇以神识一扫,见她修为已至炼气五层。 算来小九入他洞府为侍已有十三载,张崇予她的支持也是不少,丹药、灵石自不用说,更是给她留了两枚破脉丹。修炼至今只有炼气五层,五灵根之资质果然名不虚传。 神识扫过屋内,张崇道:“沉于修炼?也未见你修为有多少长进!” 小九努起嘴巴,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十分委屈,道:“小九资质实在有限,纵是日日苦修,可在这支正脉上就是进展缓慢。我也甚是无奈啊!” “哼”,张崇冷笑一声。 他抬手往小九身后一拍,无形劲力推开房门,一时间灰尘四溢,于空中翻涌不止。 “苦修到如此地步,连起居之所都顾不上随手打扫了么?” 小九微微偏头,避过飘来的灰尘,道:“我只说在苦修,又没说是在这里……” 张崇:“罢了,我先去一趟盈德殿,你将洞府内外清扫一遍,晚些时候我有要事交代于你。” “是”,小九应声之后,又言到:“小九还有一事要……” 言语间,张崇神识内忽察觉有一物飞来,他反手张开五指,将之扣住。 此正是虎斑山猫——绵绵。 此猫自幼惯是喜欢往张崇肩膀上蹿,此刻被张崇扣住脑袋,垂在空中动弹不得。 张崇松开手指,绵绵一屁股摔在地上,而后飞快地爬起来,一双闪动的眼睛朝张崇望来。 张崇发觉其目光中颇有些低落的情绪,遂问小九何故。 小九眼珠稍稍一转,道:“这个……绵绵它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所为何故?” “嗯……夭夭它在魏师姐那里遇着了一只虎斑山猫,猫崽都生了一窝了。” 张崇失笑,问小九:“你刚才要说的事便是这个么?” 他再往绵绵处看去,却见其已是转身缓缓离开,背影颇显落寞。虎斑山猫为深具灵性的妖兽,心绪情感也是与人修有几分相通。夭夭与它同在一个屋檐之下,芳心他许,这自是足矣令猫神伤的。 张崇:“不必管它。” 小九摇头,道:“不是,是另一件事。魏茵师姐筑基成功,昨日听说外门弟子即将回宗,便叫我告诉执事一声,说她正在给自己筹备筑基宴,让执事备礼前去,不要忘了。” “张嘴便是要礼”,张崇本是语气轻松,意欲笑言几句,却忽是想起在栖圣宫的经历。 他语气一沉,道:“我这里倒真有个大礼,就是不知最后是惊还是喜……” 小九心思敏锐,乖乖立着,没有多话。 几息之后,张崇吩咐到,“明日随我去一趟魏茵洞府。” “是。” “你先将洞府清扫干净,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知道了。” 说罢,张崇脚下聚起云气,施展腾云驾雾术往盈德殿去。 盈德殿之权柄在于发布任务,评定功劳。 张崇寻至殿内,见此间有不少同门,兑换功劳、领受任务,各有各的事。 张崇等有一会,待殿内有一执事空闲之后,步至其人面前。 此执事看去十分年轻,似是因为筑基未久,气息尚不能收束自如。他见张崇修为已有中期,便先行一礼,道:“这位师兄需办何事?” 张崇把身份令牌摘下,递交过去,道:“我刚从亘海回来,此番任务已毕,想来我等功劳都已是评定清楚。” “亘海攻伐鬼煞会的任务确然已经结束,殿内也已然自外门接手了功劳载册。完成任务的功劳现下已是可以领取。斩敌,上缴战利两项还未核对清楚,想来还要再过几日方可领取。至于宗内历来的额外赏赐,这还需乾元殿下令,故也是不能领取。” “那便有劳先将可以领用功劳予我。” 执事翻开厚厚的载册,自身份令牌中观得张崇之名,以及过往历述。 待在载册上翻到张崇名字之后,执事扫有一眼,忽是露出了一个颇是惊讶的神情。 他把身份令牌还给张崇,道:“张师兄,你此回任务的功劳点怕是不能领了。师兄这三年的年俸还未领取,我这里已是为你领下了。” 张崇也是惊讶,他一边寻思起来,一边问到:“为何?” 执事答:“师弟我也是照这载册所记办事,我便念给师兄一听。” “张崇,海渊城首战时,战时违令;后领庚号战船,消极怠慢,船上弟子竟难见其容;驻守笼尾市坊,护卫不力,致使市坊被鬼煞会残余攻破。罚没其一应功劳,违令之罪交予律殿裁定。” 张崇听罢,面色一冷,心中已是有了判断。他早知左戈坤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亘海上只是扣些疗伤丹药,还未有什么恶毒举动,不想其人却是在这里等着他。 张崇将令牌一收,朝执事道了一声“有劳”,随即离开盈德殿。 这一笔功劳绝非是一个小数目,张崇于亘海征战三载,期间斩杀同阶,又曾受断臂之伤。单此几点所立功劳便可抵他数十载之年俸。 外门经此一战,弟子伤亡甚多,十八执事只剩数人,更陨落了一个金丹长老。虽说战胜之功会被后来加入战局的内门弟子分去部分,但乾元殿理应赐下的赏赐也不可能会少了。 宗内修行,无功劳点数在身,纵然张崇位同内门弟子,却难享内门弟子之利。 此事定然不可能就这么生受了,只是宗门内虽是个讲理的地方,可有资格讲道理的人却非是他张崇。宗内的“道理”只有少部分人讲来才有用。 张崇在回返困蒙峰的途中冷静考虑了一下,觉得此事虽于他修炼大有妨碍,却也只能先放到一边。 他虽有不平,却不愿去向吴织叫喊,而平海宗上下,也没有哪个金丹长老垂青于他,会为他出头。 第六十九章 杂事 张崇回到困蒙峰洞府之后,见演武场上有一初涉炼气的童子在清扫地面。他飘身而下,落到童子面前。 “你是何人?” 那童子颇是拘谨,忙将手中扫帚放下,躬身一礼,道:“晚辈是杂役院弟子,是小九师姐雇来打扫洞府的。” 张崇打量了他几眼,未做多言,直接走入自己的三层小楼之中。 楼上二层有一露台,平日此间可以拿来作观景怡情之所,亦可用来待客谈道。 此时露台之上,小九躺在一把躺椅上,很是悠闲。她旁边有一少女,正小心擦洗着露台边沿的栏杆。 张崇上得楼来,小九听见声音,立时翻身站起,碎步上前。 “执事,您回来啦。” “我吩咐你好生打扫,你便是如此做的么?” 小九脸上堆起笑容,解释到:“执事,我这可完全是一举多得的智举啊!” “小九出身杂役院,至今在宗内仍是个杂役弟子的身份,能帮院里的师弟、师妹们一把,这也算结个善缘。再说咱们也不差这点灵石,把这些杂事摆脱了去,我也能多些时间修炼。” 张崇心觉有趣,此等事宜不过细枝末节,他也不在意。小九年龄愈大,性子也是越发跳脱起来了,只是修炼之事,不容怠慢。 “这些杂事便随你好了,跟我去静室。” 张崇折身下楼,小九跟在后面。 到得静室之内,张崇将门一闭,打开禁制,而后盘坐下来。 “你坐。” 小九虽无蒲团,却也毫不在意,一提裙摆,便在地上盘坐下来。 张崇:“我且问你,可需改个名字么?” 小九听此一问,先是愣住,转瞬间又明白了张崇之意,自然收敛了表情,沉思起来。 过有许久,小九终是打破了此间寂静,道:“不改!” 昔年张崇将小九自杂役院带出时,她曾言:“不入元婴,不立姓名。” 如今十数年过去,小九已然明晓修行路难,五灵根资质欲成元婴之境,其难度不下于凡人登天之痴梦。 得了小九回答,张崇虽难窥其人道心真容,却也知小九不曾放弃,遂安心下来。 他语气轻松些许,道:“第二丹田法对你我而言都是绝大机缘。你若想在修行一道有所成就,此法不可不成。于我而言,你修至炼气后期便也足够,但于你自己而言,受资质所限,你却必须加倍勤勉,方才有筑基可能。” 小九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已不是当初的无知女娃,如今识了道途,信心却是越发衰败下去,几近于无了。 她当初答应为张崇试法,换得一份机缘,本是觉得张崇只把她当做探路石。今日却是发现,二人或可有同道之缘。 “今日我便考较一下你这几年的修炼成果。紧守识海,催动魂藏秘术!” 小九道一声“是”,而后闭目坐定,识海中一朵若有若无的金莲显现出来,将她脆弱的识海笼罩在内。 张崇催动神识,朝小九冲刷过去,一开始用力极轻,小九黛眉微促。其后威力徐徐提升,小九面色也渐渐惨白起来。 她只觉自身处在疾风骤雨之中,大海之上,无遮无凭,唯一朵脆弱金莲承托着她。这一叶小舟,显然也是支撑不了多久。 过得几息之后,小九嘴唇颤动起来,意欲开口叫停。张崇神识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在小九开口之前便及时收手。 小九只觉惊涛骇浪在瞬间倒转回去,转目间便亦是无风无浪,海静波平。她自观识海,金莲已是处在崩散的边缘,好在考较及时停了下来,不然金莲崩散,识海要大受损伤不说,魂藏秘术的修炼进度也必然大受影响。 “尚可。” 神识一道的修炼不受灵根资质所限,故是小九几年修炼下来,魂藏秘术已然初见成效。 至于她的修为,张崇一眼看过,心中估计下来,小九如要迈入后期,非得再有十年苦修不可。 小九颅内微痛,平复了一会儿,痛感消退下去,面色也不复惨白。 张崇自怀中拿出几个乾坤袋,丢到小九面前,道:“这里面都是我暂时用不到的东西,你回去将这些东西整理一下,登记造册,过些日子拿来我看。有合用之物,你可自取。” “是,小九会亲自办妥的。” “里面有不少丹药,有些出自邪修之手,我也不识,你回头拿去丹阁换成灵石,也可换为功劳,留下自用。” “谢过执事。” 张崇转念,决定直言几句,遂道:“你若能早日修至后期,练就秘法,这些东西都算不得什么。不必谢我,你且好生修炼就是。” 言罢,张崇又自乾坤袋内取了海心蒲团出来。 “此蒲团名为‘海心’,是一件灵器,驱使起来不费多少神识、法力,于神识修炼大有助益。我能修成魂藏秘术,此蒲团功不可没。现在我便将其内真元驱散,你带回去炼化后,自行体悟玄妙。” “灵器……那就多谢执事了。” 张崇抬手按在海心蒲团之上,将自己炼化、御使蒲团的真元痕迹尽量抹去,好让小九能顺利炼化。 完成之后,蒲团内尚还有些许残余,张崇短时间内也是难以将之除去,只能留给小九自行驱除了。 “如无别的事情,你便带着东西回去。记得明日与我同去魏茵那里。” 小九将蒲团收起,提着几个乾坤袋朝张崇一礼,“那我就回去了。” “嗯。” 张崇抬手解开静室禁制,看着小九离开。 经由观察,张崇觉得小九当还是对道途有一定骐骥,只是限于资质,难说其人有多少决心。 他合上门,细细揣摩下来,觉得小九如今应是处在犹疑、畏难、向往这几种情绪的夹杂之中。 道心飘渺,许多人能在心中下千万遍决心,行动上却未必能真正一往无前。何况这“决心”一事,也未必就是十足的。 张崇欲寻机会加以引导,总也要令小九尽快步入炼气后期,及早开始修炼第二丹田法才是。 若不如此,说不得张崇就只有舍身试法了。 为试此法,不知有多少修士身陨,无一人功成。如今虽是有魂藏秘术补足缺陷,然则是成是败终究难料,一个不慎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小九出了静室,回到旁边楼中,自家房间之内。 她将几个乾坤袋随意一丢,扔在地上。而后径直走到床前,倒了下去。 她扭动几下,翻了个身,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瘫在床上,而后拿手揉了揉额头。 静室一番言谈,小九对自己原本的打算起了几分迟疑。张崇给她《五行雷法》时曾将其中利害全数告知于她。此中凶险她十分清楚,故是修炼时常有意懈怠,不愿提升太快。 当然了,以她五灵根的资质,修为提升本也不可能有多快。 以她观察,张崇非是穷凶极恶之途,她欲筑基,张崇可算是她道途中的贵人了。 可要她冒天大风险去试第二丹田法…… 她也是怕死的,即便她当初已答应了张崇。 她原想拖延下去,张崇虽有两百寿数,可欲结金丹,拖个几十年后,想也是着急的。或许到时候,张崇自己便做了那试法之人。 然则今日谈过之后,小九复又迟疑起来。她是五灵根,若是如此下去,她还能筑基否? 第七十章 漱石隐府 漱石峰,钟灵俊秀,阵阁阁主胡玄乙筑府山中。 作为胡阁主最宠爱的小徒弟,魏茵筑基之后,洞府也是被安排到了此峰之中。 矮丘起伏,山泉回转。一灵气浓郁之溪谷下,墨瓦青墙,楼阁回廊落于其间。 洞府无围墙、门洞来划定范围,内里池塘、假山错落有致,苍松、亭台各具华采。 此洞府新近落成,张崇也是头一回得见。他与小九立在一座矮丘的峰顶之处,一道蜿蜒小路自旁边穿过,小九抱着绵绵。 站在这里可俯瞰魏茵洞府之全貌,张崇一眼望去,心下生出几分感慨。 胡阁主对他这个徒儿当真是极尽关爱,观此景象,竟比之真传弟子吴织的洞府还要精致,奢华。 张崇驾起云气,携小九往谷内落去。 四足落地,张崇抬目一看,忽发现先前所见之楼阁、回廊皆是不见,只余一溪流水蜿蜒过来,两岸山坡平缓,树木疏密有致,一派自然风光。 张崇放开神识,感知内却是一片混乱,显然是有阵法之力搅乱外人神识。 他环视四周,虽则不擅阵道,但还算有几分眼力。细观下来,张崇发觉周遭树木中并非全是凡俗木种,恰恰相反,其中有不少灵木珍树。看其等栽种方位,隐隐也是某种阵势,张崇想来,魏茵洞府外当是设下了一道搅乱感知,隐匿内部景象的阵法。 他正待取用一张传音符,渡送入内,以作叫门,小九却是先他一步,朗声喊了起来。 其声若鸟雀啼鸣,清脆灵动,“魏茵师姐!我和执事来找你了!” 张崇停下动作,静候几息。 忽而四周光景一变,树木、泉水扭曲消退,洞府真实景象显现出一部分来。 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小路延伸到张崇脚下,他目光沿路投去,可见得隐匿阵法所化虚景与洞府实貌有所交融。显然这阵法仅是揭开一角,放出通道,供人进出。 小九来此不是一两回了,见得门户已开,小步上前,也没有招呼张崇一声,便踏着青石小路走入了魏茵洞府之中。 张崇迈步而入,走过几步,见得魏茵已是迎了出来,隐匿阵法随她一招手,便闭合了回去。 外间所见之景乃是阵法营造,此刻再观府内景象,与外间所见却有些许不同。亭台、假山无甚差别,然盆景、灵木,以至池中花叶等细微处却与外间并不一致。 小九与魏茵颇是熟稔,张崇见此二人见面先自己说起话来,把他晾到了一边。 魏茵虽已成就筑基,却不见小九有多少顾及尊卑之表现。 站有一会儿,魏茵好似终于注意到了张崇,抬右手叉在腰上,道:“呦,张执事,却不知今日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此一句话好似出自唱戏的伶人之口,回转尖锐,颇有几分刻薄意味。 张崇与她书信沟通多不胜数,真正面对面言谈却是少些。他知魏茵性格,转念一思便明晓此中究竟。 “小九,一边玩去,我与你魏师姐有要事相商。” 小九应声,大眼睛在两人身上瞟过几下,而后离开。 “寄人都知道了,还怕多一个听到吗?” 张崇知道魏茵是生气了,当下微微偏头,道:“象猿修为深不可测,被他看破,我又能如何?如今能安然回返,已经是好运了。” 魏茵素手朝张崇摆了两下,动作如赶走蚊虫一般,“你不去地宫,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如今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张崇可以说是看着魏茵长大的,毕竟她转生所托的婴孩还是张崇亲自寻到的。虽说两人分开时日甚多,但张崇自认无甚秘密是魏茵所不知的,半个亲人总能算,当下也不愿再继续解释了。 真有人能时时持正,行出于心吗?或许世俗中所言圣人是,但张崇定然不是。 平日张崇与人交往,把握尺度,时时牢记前辈之尊、同道之谊。大家都是穿着差不多的皮,演着差不多的戏。 到了魏茵这里,张崇不耐了。 “事情已然是这样了,要不要答应象猿,你自己决定,我都听着。” “张崇!筑基中期就上天了是?山岚空间是我的!老祖留给我的!” 张崇垂下眼帘来,他现在又能如何呢? 魏茵便立在那里,接着言道:“象猿活了不知多久,修为又高,咱们再修几百年都未必赶得上,你有资格与他交易吗?” …… 世有俗人,见上官需敬,遇友邻执礼,逢老幼则护,此是善事,却未必是本心、本性。 终不过一场戏耳,回了家里,再无拘束,行止由心,免不得懒散怠惰,人性如此。 修仙之人,如是也有“家”这么一处地方,那或许也是如此。 张崇足下轻踏,飞身落到远处莲池之上。池水上建有回廊,连通池中心的一座小亭。他步入亭内,靠着石椅坐下来,转目看着水面。 面对象猿这等人物,他又能如何?便是连无力的挣扎都不知如何做起。 张崇情绪颇低,他背负的秘密在这里都是卸了下来,如今还哪里像个仙道中人。 张崇静静听着,等魏茵吵闹过了,复又朝她看去。魏茵吐气一口,身躯一动,也是飞入了小亭之中。 “我本打算一边修炼,一边炼制阵法,在山岚秘境中扩展空间。前些年从你那里得来不少材料,我已是炼好了不少布阵器具,现在看来,那些东西当都是用不着了。” 张崇见魏茵已然平静下来,沉声道:“此事是我大意了,最终如何决断,你定就是。” 魏茵听得此话,语气复又激烈了几分,目光斜睨,颇有几分不屑意味。 “如何决断?还不是只有答应他。终究是底层小修,没见识,象猿乃是信仰成就,生而化神,即便实力退减,那也不是你能想象的。” 张崇也不反驳魏茵,他将象猿予他的灵符从乾坤袋内拿出,道:“这是象猿交予我之物,他说此物可助我斩敌三次。” 魏茵朝灵符看去,神识笼罩,只是碍于自身修为有限,终也看不出什么究竟。她道:“或许不止于此,你先将之炼化,想来象猿定会有所感应,之后再言其它。” 平素魏茵与张崇通信,最喜说些修炼琐事。她近两年为了筑基,日子过得颇是枯燥无趣,本待与张崇闲聊半日,眼下却无了兴致。 “象猿晓得了山岚秘境之事,没准便能猜到阵灵上去。我绝不能暴露到象猿眼中,以后有什么交流,皆由你去和那些寄人说。” 张崇应允。 此事落定,张崇心中阴霾立时散退了些。 两人立在亭间,声音一时沉寂下去,过有一会儿,张崇开口言到:“我便先回去将灵符炼化了,而后再来跟你细商。” 魏茵:“过几日我这里会有一场筑基宴,你到时可以过来。” 她看张崇一眼,而后补了一句,“别忘了贺礼”。 张崇听后,不由发自内心地浅露笑容。 第七十一章 湮魂神目 张崇回了困蒙峰,小九却是带着绵绵留在了魏茵那里。 与魏茵洞府相比,张崇这座宗门赐下的洞府确然是显得有些寒酸了。 府门外,一留音符贴在门上,张崇回来之后,伸手将之摘了下来。 待听过后,张崇没有推门回府,而是直接折身下山而去。 此留音符乃是外门守山弟子所留,是为给张崇通传一事。山门外有一炼气修士前来寻他,现已是被安排在宗内风信苑暂居,其人名唤“柏冬来”。 张崇回宗后,待办之事不少,柏冬来筑基一事在他这里算不得十分紧要,故而那颗筑基丹仍在他乾坤袋内。 筑基一事于外人不甚紧要,但对于已然炼气圆满,只差一枚筑基丹便可尝试突破的柏冬来而言,筑基是他近年来的头等大事。 他已是在朱槿城住了一年有余,如今听闻平海宗外门弟子回返,立时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容虚峰,求见张崇。 风信苑是平海宗安置来访低阶修士的地方,距山门不远。张崇来到风信苑,寻到管事,表明来意,而后等有半柱香功夫。 热气升腾,清茶一杯。 张崇坐于堂中,柏冬来自外间快步走来,停在张崇七步之外,执礼,道:“冬来拜见前辈。” “不必多礼,我观你已入炼气圆满多时,根基扎实,或许不久之后便是吾辈中人了。” 柏冬来听得此语,心下当即激动起来,知晓筑基丹多半是有着落了。他抬手便欲拜谢,张崇将之止住,站起身来。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你现居何处,且带我过去,坐下再言。” 柏冬来应“是”,前头引路,将张崇带至自己在风信苑的客房。 入得房间之后,二人落座。张崇神识一展,将整个房间都是笼罩在内,防人窥探。他取出玉瓶一个,递予柏冬来。 柏冬来颇是激动,他双手将玉瓶接过,虽是十分想要打开一探,但还是强行按耐住了心思,静候张崇开口。 “此中便是我早年允诺你的筑基丹,愿你能顺利筑基,我也能道一声‘恭贺’。” “多谢前辈,若无前辈之助,冬来万难有此机缘。前辈大恩,冬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这是你应得之物,不必执于虚礼。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如今当是三十左右。” 柏冬来闻言,轻呼了口气,回答:“晚辈再过几月便是三十四了。” 张崇微愣,时光匆匆,转眼便过去这么多年了么。 “虽说三十岁前筑基可保肉身精魄处在巅峰,成功机会大些,但越过几年倒也非是不可接受。你接下来的打算可考虑清楚了么?” “冬来打算就在朱槿城租用一洞府筑基,如是幸运,待修为稳固之后,当回来拜见前辈,而后回返黎南。” 张崇颔首,明光岛旁有白家窥伺,非是明智之选。然则朱槿城虽繁华,灵气却不出众。此城为东涯洲东出大海之门户,故而兴盛,但若是作为筑基之地,灵气却是稀薄了些。 “我在斩鲸城有一好友,我可写一封书信予你,托他为你寻一上佳洞府作为筑基之用。” “多谢前辈!” “举手之劳而已,你若得成筑基,日后还需你在黎南多多帮衬。” “前辈但有所托,冬来绝不推辞!” 张崇也不赘言,取了纸笔,当下写就书信一封,打上灵力印记,交给柏冬来。 “你到了斩鲸城后,可去平海阁寻一名叫王孝庭的筑基修士,将信予他就是。我与他也有多年未见了,你代我向他问好,待宗内元婴大会一过,我便去寻他喝酒。” 柏冬来将信小心收好,保证定将话带到。 修行中人神识强悍,记忆之能便也不差。现下许多往日记忆自行冒了出来,张崇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点两下,问:“柏兄他如今可有消息么?” “少族长……没有消息。” “罢了”,张崇神识探入乾坤袋内寻找了一下,而后取出一枚玉简,“里面是我当年记下的一点筑基心得,你拿去。你族内有关筑基的记述当也不少,这个权当参照便是。” 柏冬来接过,称谢。 此间事了,张崇送柏冬来出山门后便回了困蒙峰。 静室之内,安神木在燃火香炉内徐徐燃烧,青烟飘散。 张崇三指拈住灵符,而后往额头上贴去。 神识缠绕在灵符之上,继而探入其中,须臾之后,灵符忽是绽放出璀璨的明光,明光如烟似雾,钻入张崇头颅之内,落到识海之中。 炼化的过程出乎意料地快,不过两息之后,灵符便失了所有明光,散为寻常的天地灵气,再无踪迹。 张崇坐定自观,识海浩渺,其内除金莲一朵外,又多了一只竖眼。 此竖眼乃灵符所化,其功用、威能张崇也已自灵符内得知。 湮灭神目,侵识海,灭魂魄,为目人族内法术。此术可施展三次,能受此术一击而不死者,筑基境内万里无一。 筑基修士中,能以神识攻伐、斗战者不多,盖因涉及修炼神识的功法、法术难以获得,限制也多。即使是这些修炼神识的修士,攻守也止于神识本身及识海而已。 而湮灭神目的攻击却是直指魂魄,一招落中,那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象猿的这个礼物倒是实在。 张崇结束内视,睁开眼来,吐浊气一口。他在炼化时未曾察觉什么异常,但他猜测,象猿那里多半是已经有感应了。 洞府空荡,张崇略做调息之后,取了一枚一气丹服下,开始修炼。 魏茵的筑基宴还有几日,张崇打算在这几日做两件事情。 一是他托器阁阁主炼制的照空镜,他打算写一封书涵递去器阁,向方衍平询问详情。送信之事本应是小九去做,但小九还在魏茵那里,张崇也只得自己去送了。 另有一件事有关修炼,张崇无有师父,修炼过程中遇到的疑难不少,故而他打算入传法殿翻阅典籍,潜修一段时间。 另有些眼下不甚紧要之事,如那苗小荷,他决定暂不去管,静看事情发展就是。 至于何时去拜访吴织,答谢她赠丹之情,张崇还未决定…… 第七十二章 修炼手札 次日,张崇写好信函,先是亲自送去了器阁,而后一头钻进了传法殿中,开始以自己积攒的功劳向殿内兑换些前人典籍来查阅。 一整日功夫,张崇专心寻找涉及到自身疑难的典籍,最后在一本前人的修炼手札上有了收获。 中境九炼,依张崇所修《乙木化生经》中所言,“一炼一叶,九淬成花。虚丹生,若桃实。” 功法中并未言及锤炼真元,聚化灵花的过程中会有灵力属性的变化。张崇内视丹田,元法之株顶端已生两瓣,这表明张崇如今正处在筑基中期的第二炼。 完满的一瓣内蕴雷属真元,与未成圆满第二瓣差别极大,这是一直困扰着张崇的一处疑惑。 丹田为修士之根基,元法之株则是《乙木化生经》之显化,如是灵力异属,往后修炼时诸气不谐,那便有走火入魔之虞。 而从这一本前人手札之中,张崇明晓自身丹田中的变化非但不是隐患,反而是一桩可遇而不可求的益事。 手札中言,筑基中期的九转修炼之中,每一炼都有可能吸引某一属性的灵力,在丹田内引发或大或小的异象。张崇元法之株上那与功法内记述不同的一瓣便是与雷属灵力相合所引发的变化。 此一点对他日后结丹有大助益。张崇眼下虽离筑基后期尚远,但却不妨碍他对金丹之境有所骐骥。 天色已晚,张崇离了传法殿亨阁,回了困蒙峰。 洞府门外,一留音符静悬空中。张崇料想当是器阁之人所留,他将之摘下,回了洞府静室。 激发留音符,其内声音响起,果不其然,正是器阁之人。 此符乃是器阁阁主弟子,方衍平所留。他告知张崇,照空镜现下已然炼制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炼成。他过两日要参加一宴会,过后还要等他师父,器阁阁主左应龙择日亲自熔炼,故是暂时定在两月后开启炼器室。开启之时,他会通知张崇前往万炼峰。 张崇放下留音符,心下不免生出几分激动。极品法器之威能非是上品法器之流所能比拟,如是照空镜能顺利炼成,对他实力的提升绝然不小。 他平复了一番心神,而后开始服丹修炼。 之后两日,张崇白天便在传法殿内翻阅典籍,晚间返回洞府修炼。 传法殿亨阁所藏典籍,不拘你是外门内门,炼气筑基,甚至于杂役院弟子,皆可凭借功劳兑换出来。其内藏书浩如烟海,但都不如何珍贵。 张崇观书几日,对丹田内炼合雷属真元之异象已然认识清楚,也在其它典籍上找到了印证。 至于涉及象猿、患羊这类以信仰成就的奇异生灵,他却是没有寻到半点记述。张崇想来,象猿生而化神,此等隐秘想来不易获得,莫不如去利阁试试运气。 利阁也是传法殿内一阁,外门弟子不得入内观览,好在张崇身为和光殿执事,有宗门特许,位同内门,入利阁倒是无碍。只是有一点,利阁内所藏典籍皆是颇为珍贵,兑换所需的功劳必然不少。 张崇在亘海三载参战,到了却是半点功劳也无,如今身份令牌内只积有一大功、一次功、八小功而已。如是换作中品灵石来看,那便仅是一百一十八枚而已。 这一日,天朗气清,张崇整理好仪容,出得门去。 今日是魏茵筑基宴举办之期,张崇思来想去,心道自己非得拿出足够份量的贺礼不可,如此才好叫魏茵满意。 魏茵身为阵阁阁主弟子,灵石、法器皆是不缺,什么贺礼才能令其满意呢? 张崇搜罗自家所藏,最后列出了三件可堪入眼之物。 大挪移符、上品灵石的原矿石一块、可在平海阁抵价十万灵石的东涯令一张。 此三件东西各有来历,都是价值不菲之物。张崇一番考量之下,发觉这些东西价值虽高,却体现不出多少诚意。魏茵叫他准备贺礼,无非就是给他个暗示,叫两人从此揭过,勿要因“象猿”之事生了心结。 张崇不耐去揣摩魏茵喜好,要他费心于此,却是有些为难于他了。他活了几十年,挑选礼物之事几乎是没有做过。 最终,张崇还是挑了上品灵石,此物于他暂无用处,倒不如给魏茵拿去炼器、布阵。大挪移符是保命之物,东涯令是吴织所予,皆不好拿出来送人。 宴会午后开始,现在还有几个时辰,张崇便去了传法殿,想先去利阁看看情况。 向阁内看守弟子报备之后,张崇便入了利阁之中。 利阁内藏书较亨阁少了九成不止,各书架上典籍排列稀疏,皆有阵法保护。 张崇不能直接观读典籍内容,只能先翻看各玉简、书册的纲要,以此来判断是否要兑换。 在利阁内待了几个时辰后,张崇选了一本兽皮书册,一个玉简。 玉简内所载为《真元锤炼指要》,兑换需两个次功,书册为《异人族图腾秘录》,需一个次功。 修为是修士之根本,张崇自知论真元精纯,自己于同辈之中实是平庸得很,这本《真元锤炼指要》对自家修炼当是有用。 然则修炼另外法门必然是要消耗资源、精力的,这势必会拖延修炼进度,贪多嚼不烂,张崇思虑过后,还是将之暂时放弃了。 如是以后修炼得暇,再来兑换。 出得这一间藏书室,张崇步至利阁看守弟子处,说自己欲兑换《异人族图腾秘录》。那弟子拿过身份令牌,收取次功一个,而后道了声“师弟稍待”,转身离开。 过得小半柱香功夫后,那弟子已是拿了《异人族图腾秘录》的玉简抄本回来。 “这玉简一个月后会自行崩毁,师弟需及时观读。内容不得外泄,料想师弟也是清楚的。” 张崇道一声“师姐有劳”,而后收下玉简抄本,离了传法殿。 漱石峰,阵法消退,洞府显形,以迎宗内宾客。此番魏茵得成筑基,自是要广邀同门,好生热闹一番。 张崇运起腾云驾雾术,到得漱石峰,落在离魏茵洞府不远的矮峰之上。此时天际抹了红霞,洞府内宾客也是来了许多,张崇袖袍一抖,飞身下去…… 第七十三章 筑基小宴 张崇入得洞府,立时便有一童子前来引他入座。 张崇及受邀请前来的弟子之座位皆已是早有安排。他随童子过去之后,见得举行宴会之所在乃是一处演武场。 此演武场比张崇洞府内的那块要宽阔许多。他抬目看去,见北侧主位之上有桌案一条,左右又各有三张桌案,共七张一排。由此见来,今日宴饮,魏茵当是预计了会有六位尊客到来。 演武场两侧则是各排一列,左右皆有十多张长案。看其摆布,如是宾客人多,当还能加上不少位置。 童子将张崇带到北侧,指着一个位置言到,“张前辈,这便是您的位置了。” 此桌案在魏茵主位的左侧,当是该留给今日宾客中地位较高,又与主人家亲近之人才是。张崇心觉魏茵这个安排有些冒失,以二人本该在宗内正常呈现的关系,他的座位绝不该是这七个之一。 魏茵有些娇纵了,张崇心道。 张崇遣开童子,却没有落座,他环顾此间,见已然到了的弟子中并无与他熟识之人,于是打算先去寻魏茵、小九。 …… 天色渐晚,洞府内早早点了烛火,开启阵法驱走黑暗。 宾客渐至,各寻熟识寒暄。众人谈天说地,但见得北侧七个座位上坐下几人之后,不少人便停了下来,主动走过去见礼。 众人见礼的对象有两人,一是器阁阁主的弟子,方衍平;二是真传弟子,胡敬佶。 方衍平已是筑基后期修为,在这场多是初期、中期修士参加的宴会中颇是罕见。众人尊其修为,理当见礼。 胡敬佶是门内九大真传弟子中,除吴织外仅有的一个还未步入后期境界之人。冲着其真传弟子的身份,众人也需见礼。 众弟子见礼回来,惊觉这二人的座次分别是主位左侧第三、第二位。 这左侧首位又是何人?莫非又是哪个真传弟子不成? 自有人猜测起来…… 热闹之际,忽有仙音响起,唱礼声出。 “魏主君至~” 诸人皆是停下话头,往声音来处看去。 魏茵、张崇、小九,同一女修漫步走来,魏茵与诸同门见礼,而后大家各坐其位。 这条一落座,场间立时有惊疑声起,有人认出了张崇的身份,大家皆是十分诧异。左侧首位上竟是个外门执事,这直叫人怀疑自己花了眼。 魏茵悄悄坏笑几声,而后朗声传音场中,道:“师妹我新近筑基,甚感欣喜,特邀诸位共饮,还望诸位师兄、师姐尽兴。” 随即恭贺声此起彼伏。 “恭喜魏师妹顺利筑基,以后仙途顺畅……” “恭喜恭喜!” …… 魏茵谢过,同时“呵呵”笑个不停,声音颇是好听。 胡敬佶坐在左侧第二位上,他是符阁阁主苏鹤筱的弟子,常年埋头符道,却是认不得张崇。 他见这个座次还在他之前的修士相貌平平,修为也不甚高,也未听说魏茵在宗内有这么一个至交好友,于是起了好奇心来。 他举一杯灵酒,道:“胡某久在阁内,却不知宗内何时出了师弟这么个俊杰,未请教……” 张崇端起酒来,道:“在下张崇,久闻胡师兄真传大名,今日一见,果是……” 话至这里,张崇忽是一顿,他本待说些“气宇轩昂,修为精深”之类的场面话,可是眼下这话却是不好乱说。 胡敬佶身形不高,还不足六尺。五官也是小有瑕疵,细眼方脸、嘴大鼻塌,实在与“气宇轩昂”一类的词句沾不上边。 其人痴于符道,在修为上已是被同辈甩开,夸其修为也不合适。 称赞之语,张崇不甚擅长,他心念一转,换了措辞,道:“果是闻名不如见面,修行一生,醉心一道,我不如也。” “张崇”,胡敬佶想了想,心觉有几分耳熟,又问:“却不知师弟师传为何,可有在宗内担任职司么?” “师弟我散修出身,没有师传,忝为和光殿右执事。” 听此一句,胡敬佶明了起来,心道:“原是个外门弟子。” 方衍平此时开口,对张崇说到:“张师弟随左殿主平定亘海,如今是携功而返,胡真传久在阁中,消息却是太过闭塞了。” 胡敬佶:“师兄说的是,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未知张师弟可否告知。” 方衍平:“方某也是好奇,想来与胡真传欲问的是同一事。” 张崇心知方、敬两人欲问何事。 方衍平性情直爽,而这胡敬佶虽是有真传名位,但言语中却还算客气,没有咄咄逼人。 张崇笑道:“我知二位师兄欲问何事,实则我与魏茵皆是来自黎南赤沙岛,算是有同乡之宜。至于她为何将我安排在这里,我也是不知,兴许是思念家人也未可知。” 张崇心起一念,却是想小小捉弄一下魏茵,便道:“魏茵就在这里,二位师兄何不直接问她。我也是想知道为何自己会坐在这。” 魏茵本在与同属阵阁阁主胡玄乙门下的师兄、师姐说话,听得张崇此语,立时转身看来。 方衍平看着魏茵,道:“师妹可否解惑?” 魏茵一翻眼白,道:“没有什么原因,我乐意。” 得此回应,方、胡两人互看一眼,相视而笑。这师妹当真是个妙人…… 不论怎么编制谎言解释,总有漏洞存在,与其如此,倒不如不去解释。有胡玄乙保着她,她也不必忌惮过多。 阵灵貌似肆意,然此不过是天性不羁罢了,实则她灵智天生,聪明得很。 她转过头去,对外边传音到:“我叫的舞乐呢?” 不多时,七个身形高大,身披兽皮、禽羽的蛮人族壮汉跑将进来。 激昂乐曲响起,七个蛮人一身气血翻涌,摆开架势,跳起一种极具力量感的舞蹈。 没有妖娆身姿,只有七个蛮人在场中有若祭祀一般跳舞,这着实令不少宾客吃了一惊。 胡敬佶也是愣了一下,他以往所见歌舞,无不是曼妙女子演绎,这一回倒是开了眼界。 场中多半宾客还在惊讶之际,胡敬佶却是想到了一个合理解释。探索符道,心智可不能低了。 魏茵乃是女修,妖艳歌舞非其所喜,此刻如此安排也是正常。其人不在意此间同门多是男修,安排这么一出,当真是个有趣的师妹。 张崇也是与胡敬佶一般想法,他看着场中七个蛮人之舞,忽是发觉其中似有什么韵律,渐渐入神…… 待到一曲终了,蛮人退下,张崇忽感自身神识一振,精神似好了些,但若说有什么收获,却也说不上来。 他身旁的胡敬佶则是不然,制符一道耗损神识,他来此参宴时识海并不充盈,现下却是觉得自身神识犹如经历数日静养一般,恢复了不少。 张崇原本便神识无损,自然收获寥寥。 啪!啪!啪! 胡敬佶鼓掌三下,道:“当真是一支好舞,师妹有心了。” 众人不解胡敬佶之意,但也是跟着鼓起掌来,赞不绝口。 魏茵扫视场中,心中暗笑。极物殿中,丹、符、阵、器四道对神识的消耗都是极大,今日来客中多是极物殿内同门。 她特意找灵兽宫商行安排了这一支蛮人古舞,此舞可助人恢复神识,本以为会大放异彩,岂料场中皆是庸碌之辈,最终得其好处者不过个而已。 舞乐结束,坐于魏茵右侧首位的女修开口言到:“诸位,我家小师妹功成筑基,我这个师姐无甚好物,便赠一瓶养颜丹药,以作恭贺。” 其人开了此头,这便是献礼一节开始了。 第七十四章 上品灵石 魏茵谢过师姐,而后小九上来接过养颜丹药,收了下去。 魏茵现下样貌只有十四五岁模样,而非是如小九一般的青春美貌。只因她灵智天生,没有乖乖等到八岁才开始修行,而是不足七岁时便偷偷开始自行修炼,以至于如今发育迟缓,全无成人模样。 魏茵对这皮囊不甚在意,养颜丹药于她而言只是鸡肋。 既然开始献礼,那场中修士便纷纷起身,走动起来。 这场内又分为三种人,一类准备了不错的礼物,是要走到魏茵面前,亲手予她的。 一类礼物普通,不欲走上去受人注目。他们会将自家备下的礼品交给此地主人安排的接礼之人。 小九在宴会旁边置了一方小桌,其上放了纸墨。众人一看,当会明白她就是洞府主人安排的接礼之人,自会前去送上礼物,由小九写下礼单。 还有一类便是没有礼物,不请自来的客人了。 这一类人不常见,但却不是没有,此刻之慕容鹰扬便是了。他举着酒杯,也如众人一般走来踱去,倒也无人知道他是否了备了礼。 魏茵是极想知道大家备了些什么礼物的,倒不是期待着礼品多么珍贵,只是想在其中寻些乐趣就是了。 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更多人则是注目在魏茵等人身上,看有何宝物出现。 修士之间所赠之物,不外丹药、灵符、法器之流。 方衍平、胡敬佶两人也是有同门、友人在此的,他二人同样离了座位,寻人闲聊几句。修行枯燥,此夜也是难得的放松时光,他两个也不必端着自身名位的架子。 张崇与这些内门世家弟子都不相熟,便一个人在座位上独酌。 一杯入肚,忽有一抹影子落到了桌案之上。 “在下慕容鹰扬,未知可否与执事饮一杯灵酒。” 张崇起身,见眼前之人相貌堂堂,很是俊俏。 “恕在下眼拙,却不知这位师兄贵姓。” “我入外门未久,执事当是没见过我,在下慕容鹰扬。” 张崇忽是想起一人,当初外门攻打海渊城之际,信散人与他勾结,定计趁乱潜入战船。据说事前曾有一散修自海渊城内跑出来报信,其人被左戈坤荐入了外门。 张崇抬手一礼,道:“原是慕容师兄。” 慕容鹰扬爽朗一笑,而后道:“执事便不去交友一二么,怎么反坐在这里独饮?” 张崇道:“不甚喜欢。” 慕容鹰扬心下暗喜,言到:“我等散修修炼不易,如今入了宗门也是边缘人物。张执事的事迹,鹰扬也是知晓,以筑基初期修为担当执事之任,此当不输内门弟子大比夺剑之壮举。” 张崇是真心不觉得自己得来这个执事之位有何可傲之处,于是摆了摆手,道:“运气使然罢了。” 慕容鹰扬:“执事太过自谦了。不过修行之途,自是不能自满自得。前路尚远且艰,不知鹰扬可有幸能与执事同行么?” 同行? 张崇本只是应付着慕容鹰扬,听到这句过后,心中疑惑,不由凝目起来,问:“却不知师兄此话何意?” 慕容鹰扬将头一抬,一股自信意味从他身上流露出来,他道:“外门十八执事,如今有十四个空缺,鹰扬欲谋得一位,执事以为如何?” 张崇触其目光,知慕容鹰扬是想着自己助他谋得一个外门执事的位置。 张崇倒是从没想过执事位空不空缺的问题。只因他已得其位,也不关心往后何人会上位。 他垂目想了想,这些拉帮结派的事于旁人而言是交结同门,互为助力,但对他来说却无甚好处,反而可能会平白惹下因果。 至于慕容鹰扬其人,张崇今日观之,只觉其人锋芒太盛,意图太露。 “外门执事的废立乃是乾元殿、左忘殿主还有九位真传才能决定的,我却是插不上话。” 慕容鹰扬略感失望,又道:“鹰扬与执事皆是散修出身,日后在门内,若能相互扶持,想必结丹大道也能顺遂些。” 张崇道:“我等有同门之谊在,自是应该互助。” 慕容鹰扬将杯中灵酒一口饮下,心中郁郁。他入宗以来很是努力地想融入同道,奈何内门弟子根本不理会他,便如今夜宴会上一般,处处碰壁。 如今在张崇这里,他也是没能拉到自家同盟。他心下踌躇,壮志不改,立誓定要结成金丹,享寿五百。这外门执事之位便是他的第一步。 众人所赠礼物多是丹药、法器,价值都在万枚灵石以下。 最令魏茵喜欢的乃是一只灵宠。此灵宠体型甚小,皮毛纯白无瑕,实力只相当于炼气两三层的样子,乃是一只灵鼠。 大家品评过一件件礼物过后,目光渐渐移到了北侧。 张崇见大家目光聚拢过来,明白当是只有他还没拿出赠礼了。作为坐在左一位置之人,一众宾客皆是想知道张崇这个外门弟子到底会送出何物。 他站起身来,起袖在乾坤袋上一扫,只见灵光一闪,一块木桶大小的石块便出现在了桌案之上。 “聊表祝贺。” 这原矿石条一出现,不少人顿生疑惑。便在此时,一声稍显迟疑之语响了起来,“这莫不是上品灵石?” 即便是平海宗内,也不是每个筑基修士都见过上品灵石的原矿石的。 这块原矿石大致有六七枚标准灵石的分量,那其价值自不必多言了。 虽说一块上品灵石可抵万块下品,但实际上,上品灵石多是把持在金丹、元婴修士手中。筑基修士要赚得几万下品灵石,门路是有许多,但若想入手一块上品灵石,那却是千难万难。 众人皆惊讶于张崇出手竟然如此阔绰,也不知他与魏茵究竟是何关系。 张崇此刻忽然觉得直接送灵石之举不太妥当,似乎太过惹人注目了些。魏茵见了这原矿石,心道:“诚意尚可,新意全无。” 众人说了几句,而后便搁下了这个话题。如是抓着一块原矿石一直咂嘴,这便显得他们太没见识了,平白丢了身份。 其后诸人各自落座,相互劝酒,呈现出一派同门情谊,分外融洽的场面。张崇也是不时与方衍平两人交谈几句,内外门之间的隔阂在此刻似乎全然消失了。 但凡修士聚会,酒水、歌舞从来都是怡情小道,最受修士推崇的从来都只有两件事。 一是交易宝物,二是论道斗法。 魏茵没有组织临时交易会的意思,酒过三巡,忽有一人高举玉杯,道:“空饮无趣,莫不如来一场斗法切磋,助助兴才是。” 此一句话落,立时有人附和起来。 修士斗法,魏茵也是欢迎,她当即言到:“这个主意不错。你们谁来与我一战?” “不妥不妥,魏师妹筑基未久,又是阵法师,于斗战一道怕是不如何擅长。如是动起手来,但凡有个什么损伤,阁主他如何能轻易饶了我等。” “不妥不妥” “倒不如叫张执事露一两手,听闻张执事在亘海血战三年,想来战力定是超绝。” 张崇听罢,心中只觉好笑,什么“血战三年”,这种话也能听闻的到?明显是胡诌出来的。看来这些个同门对自己很是好奇,早晓得便叫魏茵给自己换个位置了,平白多了这么些麻烦。 张崇没有半点下场的想法,他言到:“张某近来在修炼一道法术,正是紧要关头,不能轻易与人动手,还请诸位师兄弟见谅。” 众人皆觉可惜,嘘声一片。 此时忽而有一人飘身而起,落到场间。 “张执事何必推脱,你我便文斗一场,点到为止,如何?” 第七十五章 焚霄断魄 落场之人正是慕容鹰扬。 他出来邀斗张崇也是经过了一番考量的。 其人出身散修,虽入了平海宗,但行事风格、虑事方式都是一时难以转变的。 散修中不乏遇事则争,颇有求道勇气之人,慕容鹰扬自认便是此等道心坚定之辈。他自在海渊城外得见左戈坤后,便决定要设法在平海宗内崭露头角,如是能拜得一位金丹师父,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主动跳下场来邀斗,那也是为了抓住机会好生在同门面前展露一番,不叫人看轻于他。如是一直在外门默默修行,甘为左戈坤鹰犬,那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他需设法打出些名声,好叫宗内长老们知晓他慕容鹰扬之名。 至于这邀斗的对象,他也是谨慎挑选过的。 此间修士之中,筑基初期修士且不去谈。中期修士中,除张崇外多是极物殿中弟子,在宗内不算擅战之人,无甚名号,打赢了也是效果平平。 此间对手,份量足够的只有三人,便是魏茵左侧三位。 方衍平筑基后期,修为深厚,又是金丹亲传。胡敬佶为宗内筑基中期第一人,实力绝强,身份又高。此二位不会舍下身段来与慕容鹰扬比斗,当然,慕容鹰扬也不是这二人对手。 余下一位,张崇。 慕容鹰扬与张崇修为相仿,但张崇初入中期没有几年,他却已是处在中境的第九炼,已然快摸到了后期的门槛。他自认若与张崇切磋,胜面颇大。 张崇在此宴会上受人瞩目,若能将之斗败,想来他慕容鹰扬的名号当是能传开来了。而且此时宴会上不少人都想看张崇出手,自己一番顺水推舟,邀斗起来也不显生硬。 张崇坐在位上,见许多同门都是开始起哄,凝起目光,望了慕容鹰扬一眼。 慕容鹰扬回望过去,心道:“既不愿与我结盟,那便为我踏脚石。” 平海宗刚刚结束了与鬼煞会之战,张崇想着,大家安心修炼不好么,何必自寻烦恼。 此一比斗是不好再推脱下去了,否则失了面子不说,念头也不通达。 如是生死斗战,那自是能避则避,以性命安危要紧。但是切磋比斗,不涉生死,他便下场比划两下,应付了场面就是。 张崇:“慕容师兄所言‘文斗’为何?不妨说来听听。” 慕容鹰扬嘴角一勾,道:“同门切磋,为免伤了和气,你我两人便各自画下一圈,遥御法器。以法器先击入圈内为胜,执事觉得如何?” 此法倒颇是安全,张崇点点头,问:“当是可以动用法术的?” “这是自然。” 张崇也不赘言,站起身来,几步走出。 慕容鹰扬拱手一礼,而后招出飞剑,以剑尖在地上划过一圈。圆圈径长两丈。 张崇也是摸出潜渊剑,在地上画出一个一般大小的圆。 慕容鹰扬:“张执事,若是被逼出圈外,那也是输了。” 张崇:“好。” 慕容鹰扬长袍一抖,抬手掐一剑诀,随着一柄赤红飞剑纵入空中,其人也是散发出一股锐气出来。 能在散修中拼杀出来之人,于斗战一道总是有些实力的。张崇心下慎重以待,也是将两仪珠放了出来。 “执事小心了!” 此一声低喝响起,赤色飞剑便径直朝张崇掠去,焰光流火缠绕在剑身之上,一阵炽烈的火属灵力扩散开来。 张崇手中二珠旋转甚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枚白珠便已飞将出去,正击在赤剑剑尖之上。 两法器各自倒飞,转瞬又被主人稳住,再是于空中碰撞起来。 一番试探过后,慕容鹰扬发现张崇虽是修为低他几分,然则在神识、真元上却完全不落下风。此两仪珠之品质也不在他焚霄剑之下。 他不欲再做无谓试探,便又遥御焚霄剑对拼一记,而后手下白芒一闪。此白芒以惊人极速掠至张崇身前,眼见就要突入圈内! 张崇神识强悍,辨出此白芒乃是一柄狭长飞剑,其上寒光凛凛。 两仪珠器身坚硬,可攻可守,又十分灵活,乃张崇手中最为合用之法器。 然则其灵活之变却是来自二珠间的气机牵连,一珠放出,则必有一珠留在手侧,以为催动之枢。此即是两仪珠的一处缺陷。 白芒袭来,好在潜渊剑一直悬在一旁,张崇神识强悍,一部分遥御两仪珠,此刻猝然催动潜渊剑迎击,却也不如何吃力。 两飞剑一黑一白,在张崇所划圈外交击在一起。 锵一声金铁交击之音! 张崇稳住潜渊剑,发现对撞之中,潜渊剑略处下风,此剑的品质终是差了一些。 白芒一击突袭被挡,观战者中不乏直呼可惜之人。慕容鹰扬收回白芒飞剑,却是面无异色,身上锐气不减。 只见他手上剑诀一变,焚霄、断魄二剑交汇一处,互相环绕螺旋起来。 剑势一起,方衍平立时瞧出玄机,出言点出。一众弟子得闻,便品评、称赞了几句。 慕容鹰扬心下有些小小自得,他这法门,即便是平海宗内,想也没有几人习得。 此一招非是寻常,张崇只见两柄飞剑气机归合一处,各带一条长焰尾迹朝自己轰击过来。 寻常修士驱使法器,多是以驱物术施展,张崇御使两仪珠、潜渊剑,皆是如此。 然此刻慕容鹰扬御剑却是不同,其内别有玄妙,隐隐有剑修之风。 说起来慢,实则赤白双剑飞至张崇近前,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张崇此刻一脸郑重,他手托住黑白二珠,分神识控住潜渊剑。两仪珠飞速转动,旁人看来,只能见得一个黑白交融的圆环,似一个型制偏大的玉镯悬在他手上。 双剑击至圈外一丈,便在此时,张崇猝然发动手中法器。 但见白珠在一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其身积蓄的威能经由两仪珠间牵连之气机转移过去。而黑珠则似受了倾山巨力推动一般,陡然射出。 双剑交辉,一黑珠以目力不可及之速落至两剑之间。 两仪珠与焚霄断魄二剑僵持有一瞬时间,而后便是一声巨响,空气爆鸣。 慕容鹰扬没料到自己这一招“合璧归一”竟然被挡了下来,稍稍瞠目。 此双剑同出,其所能爆发出的威能远超单独一柄,犀利异常,不想却是被张崇一击而破。 他本身主修功法为散修中最为普通的《火行功》,能修行至如今地步,全是因他还兼修了一部《龙蟒行霄剑经》。 此《龙蟒行霄剑经》乃是一部剑修功法,其内有一门“双剑御法”,乃是剑修流派独有的御剑法门,其中玄妙,非是寻常驱物术所能比拟。 “合璧归一”未能建功,虽是十分可惜,但他斗战经验极是丰富,很快便抛却杂念,稳住飞剑,意欲再行攻击。 且说张崇这里,他一见到双剑长虹,便借由强悍神识察知其中绝大威能。 能破此式,一是靠他神识强悍,二是靠两仪珠独特之能。他虽只祭出了一枚黑珠,但此珠之上却携带着白珠转移过来之力。 慕容鹰扬到底不是正经剑修,只是兼修了一部剑经,“合璧归一”之式尚有瑕疵。如是换得一个正经剑修施展此术,仓促之间,张崇恐难招架。 击破双剑合力之后,张崇看到机会,一旁蓄势待发的潜渊剑立时划开空气,往慕容鹰扬处落去。 然则上品法器之中,潜渊剑之速实算不得出色,但见焚霄剑身裹火焰,当空一荡,潜渊剑立时被击退回去。 张崇掌握主动,不给慕容鹰扬喘息之机,当即伸指一点,白珠飞将出去,黑珠落回其身侧。 慕容鹰扬排开潜渊剑后,又见一浑圆无瑕,通体白芒的珠子打将过来。其人此刻已然控住双剑,故是将“双剑御法”全力施展出来,稳住局面。 张崇御二器击打十数次,皆不能在慕容鹰扬两柄飞剑的巧妙守御下落至圈内。反而慕容鹰扬之御法高明,张崇却是以驱物术御使法器,天生就输他一筹。 几合过后,张崇再无进攻之机,反是慕容鹰扬有御剑反击,再占上风之意。 四件法器当空激斗之际,张崇也是察觉自身不足。 一在法器品质略差,二在守御手段缺乏。 他之两仪珠本是攻守兼备之器,然而珠器之守,仅限于法器对碰。如是有水火、雾瘴法术来攻,两仪珠便很是无力了。他本以为自己还有叠生甲胄一术,当也是守御无碍。 然此夜一番斗法,他却是发现若无一件防御法器,总叫敌人手段欺近身前,却也太过凶险了。 便如适才合璧归一之术,如是威能再强几分,仅靠两仪珠便挡不住了。 回去之后,定要寻几件防守法器傍身才是。 慕容鹰扬御法精妙,张崇知道再如此下去当是不妙,便要施展手段,结束此战。 慕容鹰扬也是有其它厉害手段的,但是他觉得在众人注目之下施展出压箱底的手段极为不智,简直是毫不惜命的愚蠢之举。 他自持御法精妙,欲要以不变应万变,寻得后发先至,制胜之机。 张崇抬手点出一道灵光,丹田内真元涌出,入得地下。 见对手有了异动,慕容鹰扬心道:“来了!” 须臾之后,四件法器激斗之处,忽有百十条青幽藤蔓钻了出来。其等长有数十丈,一经出现,便朝焚霄、断魄二剑卷去。 万化天牢引! 慕容鹰扬目光一凝,识得此是一门二阶法术,初看来应是困锁之术。 他先是将焚霄剑招回手中持定,而后又放出一件防御法器,防备张崇在困住他飞剑后乘机偷袭。 持剑在手多是剑修对敌之手段,慕容鹰扬此刻握住焚霄剑,当即有赤火真元在其四周跃动,化作剑气。 长藤舞动不止,铺天盖地。 慕容鹰扬咤喝一声,“破!” 千百炎火剑气随其手中剑身一抖,立时汇聚为一条剑气长龙。但见他挥剑一斩,剑气长龙立时冲入万化天牢引中,翻腾绞杀几下,百多青藤皆是断裂,成了残枝碎叶。 炎火、藤叶夹杂落下,灵光绚烂,恰如盛大礼花落幕。 而绚烂幕景之下,慕容鹰扬持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其人一身昂扬剑意,好一派剑仙风采。 切不论他这一式剑气长龙威力如何,单看卖相,那定是极佳。 打的精彩,魏茵看得开心,拍手称赞。而她旁边的方衍平和胡敬佶二人,既有见识,又有实力,却是不为所动。 慕容鹰扬目光锐利,直视张崇。此时却有一片青叶飘落下来,进入其人视野之中。 他心道,法术被破,真元聚化的青藤具象皆该消散才是,此一叶缘何是犹如真实树叶一般落下。 此一念起,他立时察觉不对。然则在他看见青叶之时,这一片青叶的样子便映照到了其人识海之内。 慕容鹰扬暗道不好,可识海内的青叶一经出现,立时就崩散开来,化为漫天细小微尘,将他识海覆盖住了。他只觉六识尽失,识海寂静。 此正是神识之术,“障目映尘”。 此术不损敌手识海分毫,但却会将其人感知屏蔽一瞬。 修士斗法,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落定。 此一瞬过后,慕容鹰扬六识得复。 他最先听到的是张崇口吐二字,“承让”。最先看到的是黑黝黝,剑刃上还有几处细小缺口的潜渊剑。此剑斜插在他脚前地面,一丈圈内。 他心下有些恼怒,又有些不甘。然则转念过后,他便一边收回法器,一边平复起心绪来。 他一路修炼过来,经历的挫败也是不少。此一战是他加入平海宗后首次亮相,虽败了,但动摇不了他的道心。前路尚遥,一时胜负暂且记下,往后再看就是。 他将法器收回乾坤袋后,朝张崇一拱手,道:“执事法术精妙,鹰扬输得服气。” 张崇淡淡回道:“师兄御剑之法才是高明,若非受了文斗限制,胜负仍未可知。” 慕容鹰扬强行洒然一笑,道:“败就是败了,诸位尽兴,我且先行回去了。” 他折身走过几步,而后飞空而起,白袍衣摆随风飘动,离去之背影也有几分潇洒意味…… 第七十六章 炼得照空镜 筑基宴后两月,张崇得到方衍平通知,前去万炼峰完成炼制照空镜的最后一个步骤。 万炼峰为极物殿器阁辖下灵峰,山体内下通地火,为器阁诸多炼器室所在。 张崇到得峰外,落在山脚,抬首看去,见此峰上少有植被,多是裸露岩石。 其上有台阶,自山脚下延伸上去。 张崇拾阶而上,一踏上石阶,便察觉脚下有一股热气。然他适才立在几步之外时,却对此热气毫无感觉,显然地火之力皆是被阵法收束在了山体之中。 走过三百余阶,他见得一丛火荆棘生在山石缝隙,生机旺盛,长势不错。 火荆棘兼具火、木二属,长成后是可用以炼器的二阶材料。在此万炼峰上,此是仅有的几种灵植之一。 又行百余阶,张崇便来到了一处洞口之前。 此洞口处在石阶之旁,有丈许高,其内热浪滚滚,火属灵气十分浓重。 张崇先是在身外放出一层灵光,而后走入洞口。 通道乃人力挖掘而成,无甚雕饰,行有十几丈后,一处石门出现在前方,方衍平正站在门外。 张崇上前几步,行了一礼,道:“有劳师兄相候,师弟有礼了。” 方衍平:“有幸得以参与炼制极品法器,这于我也是一桩机缘。师弟且跟我来,师尊他已然在炼器室等着了。” 张崇看向方衍平身旁石门,问:“便是这一间么?” 方衍平:“师弟非是我器阁之人,不知这万炼峰内构造……” 二人往山体内深处走去,一路上经由方衍平之讲述,张崇也是对万炼峰有了些了解。 此峰借由地火之力,在山体内开凿了五十二间炼器室。其中三十六间地火之力较弱,分布在山腰以上,可用以炼制中品、下品法器。 炼制上品法器的十二间便在张崇现下所处这一层,是在山腰以下,地火之力较强。 在这一层之下,山峰之底,地下深处还有四间炼器室。 其中三间乃是用以炼制法宝的,而余下一间则是处于地火之眼,万炼峰内火灵力最为强盛之处,这一间炼器室又被称为“火池”。 火池只有元婴期修士才能动用,寻常金丹期的炼器师并无资格。当然,他们炼制之法宝也无需动用火池。 随方衍平走了两刻钟,张崇抵达了山体中心。 这里有一螺旋往下的石阶,火光自下面照耀过来,颇是灼热。 两人沿台阶下行,到得一片空间颇大的洞窟,洞窟壁上有三道石门,张崇想来,这便是用以炼制法宝的三间炼器室了。 却不知那火池又在何处? 方衍平走到一个石门之前,对里面传音到:“师父,张师弟已然到了。” “嗯,进来。” 石门开启,张崇直感一阵热浪朝他席卷过来,忙又把身上灵光加厚几分,以作抵挡。 入得里间,石门闭合。 一身着赤色道袍之人盘坐在一张由岩石打磨而成蒲团之上。其人身前是一个极为高大的炼器炉,炉身上有一金铁铸就的朱雀展开翅膀,俯身趴着。张崇感知此炉之灵力波动,猜测它多半是件法宝。 左应龙背对着张崇两人,言到:“张崇,戈坤他说你做了些损我左家颜面之事。” 器阁阁主左应龙,自是左家中人。 张崇先认真行了一礼,心思急转,而后道:“晚辈依宗门命令行事,如有冒犯左家前辈之处,还望阁主海涵。” “我既接了你这照空镜,那便受了这因果。作为一个炼器师,我自也不会坏了自己招牌。这法器有些瑕疵,下去由衍平与你言说。你现在先取一滴魂血出来。” 这里的魂血非是说夹杂魂魄之血,魂魄何其脆弱,岂能为了炼器轻易损伤。 左应龙所指魂血,乃是融入了神识的精血。 张崇也不犹豫,抬起手来,于食指指尖逼出一滴寻常精血,而后散出神识,一狠心,自行斩断一缕出来。 这一缕神识斩出,张崇立时面色惨白,眉头紧蹙。撕裂之痛感侵袭着张崇的识海,令他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 左应龙也不催促。 张崇将分割出来的一缕神识融在精血之内,而后指尖微微一送,这一点魂血便往炼器炉内飞去。 魂血飞至半空,左应龙便以神识将之控住。随即他抬手一点,面前炼器炉之上的朱雀浮雕缓缓抬起双翅,整个身子也是立了起来,露出一个口子。 张崇由这口子看去,见得炉内火焰翻腾,隐隐可见九颗灵珠浮在其中。 看有一眼之后,张崇只觉双目受了灼烧,心知炉内灵火的层次极高,非是他能久视的。 左应龙控着这一滴魂血落到炉内,他将其内灵火一压,显露出九颗宝珠出来。 正中一颗宝珠灵光莹莹,魂血滴落其上,而后缓缓渗透进去。借由魂血内的一缕神识,张崇也是能感知到其中变化。他分辨出,这一颗宝珠当就是作为照空镜主材的千年蚌珠了。 左应龙一边融魂血入蚌珠内,一边言到:“此一滴魂血可令你在器成后祭炼时轻松许多。如是你哪天陨落了,照空镜便有感应,会将自身位置传回宗内,宗门也能为你报仇。” 这一手段是早便说好的,照空镜要列入宗门之内,没有手段约束是不成的。 宗内九柄传承法剑皆有类似手段。 左应龙:“你且先随衍平下去。此一器炼成后,你我因果两消,往后勿要做得什么错事,免得数十载修为,一朝丧尽。” 张崇:“晚辈拜谢阁主指点。” 石门开启,张崇同方衍平一起退了出来。 方衍平:“有些与照空镜相关的话,我这里需给你说清楚。” 张崇:“师兄请讲。” 方衍平:“你适才当也是看到了,这件炼器室的炉内只有九颗枢珠,非是一面照空镜。” 此正是张崇心中的一个疑惑,只是在左应龙那里,他不好开口询问。 “千年蚌珠乃是蕴有灵性的三阶灵材,只能在这一层的炼器室进行炼制。炉内九颗枢珠,一主八辅。八颗辅珠乃是以五行三异八种属性灵材炼成,与蚌珠一起作为照空镜之器枢。” 张崇颔首。 “照空镜之器身不在这里,而是在上面一层炼器室中,我现在便带你去看。” 两人来到上面一层,走过数道石门,最后停在一面石壁之前。石壁上雕刻有一副壁画,朱雀翱翔于空,四周为焰火祥云。 张崇留意到,这一层本该有十二间炼器室,但却只有十一道石门。 左应龙抬手一指壁面,“师弟照空镜的器身便在其中。” 张崇念头一转,探入神识过去,穿过石壁,到得一处空洞之内。此间也是炙热,但比左应龙那间炼器室要温和不少。 此空洞是一间炼器室,同时整个石室也是一个炼器炉。 炼器室中央,一面巨大镜子悬立空中。 此镜高有三丈,为云翼托日型制。大日浑圆,镜面没有半点明亮色彩,尽染漆黑。 浑圆镜面下有八道似云气,又似禽翼的云翼托起,左右各四道,颜色各异。 宝镜背面刻有繁复云纹,有九处凸起,当是内嵌枢珠之处。张崇神识探入凸起内部,里面果然留有球状空洞,以待枢珠嵌入。 即便考虑到其三丈的高度,整面宝镜也是极厚。 看罢,张崇收回神识,问到:“此镜为何如此巨大,比我昔年在传法殿典籍上所见描述大了许多。” 方衍平:“我不喜虚言,便与师弟直说了。宗内有许多年都没有炼制过极品法器了,这照空镜也没有前人经验可供印证,故是法阵排布难以全然达到典籍内所述。” “再则师弟要求其坚固耐打,这便免不得要以大量深海玄铁炼造器身。师弟乃筑基中期修为,为使师弟能顺利御使,故是许多不必要的阵法都是被舍弃了。其中有几门防御阵法被弃,为使此镜防御之能不减,故是我又多给它加厚了一层。” 张崇:“敢问师兄,此镜重量几何?” 左应龙:“除开深海玄铁外,其上还有许多沉重灵材,故是这器身至少也有九千斤。如是以真元催动起来,因其上铭刻了驻空悬定之法阵,故是在斗战中呈现的重量当是有两万斤左右。” 听罢,张崇表示了然。 他转念想到,此器虽是笨拙、沉重了些,但其极品法器的威能总是真实不虚的,些许瑕疵可以接受。 张崇:“却不知我这照空镜还需多久才能炼成。” 方衍平:“师弟今日来便是完成这最后一步的。待师尊将魂血处理完毕,当就会把器身带到下层炼器室内,熔开枢眼,嵌入枢珠。此一步很是关键,熔开器身时稍有不慎,便会损伤器身,破坏布置好的法阵。这一步只能由师尊亲自完成。” “嵌入枢珠花不了几个时辰,但是之后还需在灵火下温养,想来要等到齐师叔祖元婴大会之后,师弟才能将之带走。” 此间事了,张崇也是再无疑问,便出了此间,下山而去。 第七十七章 云隐重明袍 离开万炼峰后,张崇回得洞府。他叫来小九,吩咐她去备好灵茶,自己则是在静室打起坐来。 割裂神识的影响远比寻常损耗要来得大,张崇无灵丹妙药在手,要令神识恢复如初,当是需要数月时间。 照空镜将成,每想及此,张崇只觉这点神识损伤是很值得的。 元婴大会已然临近,张崇打算去盈德殿看看有无合他心意的防御法器。想来品质极佳的上品法器应该都是被早早换走了,余下的只是普通品质。 但这普通也只是在平海宗内而言,盈德殿之法器皆是器阁炼制,无有次品。 平海宗弟子欲求法器,除开可以去盈德殿凭功劳兑换外,还可以直接去器阁委托炼器师炼制。 张崇本也有委托方衍平炼制两件防御法器的想法,但是上佳法器需要的主材并不易得。方衍平不可能平白为他耗费心力,请他出手的代价当也不小。 想了想,张崇还是放弃了委托炼制的想法。在盈德殿寻两件上品法器,当也是够用了,而且以宗内功劳兑换,是要划算许多的。 张崇去到盈德殿后,寻了一位执事表明来意。那弟子听罢,便取出一块玉简,叫张崇自行挑选,待挑好了,他便去殿内宝库为他取来。 张崇拿过玉简,走到一旁的椅子前,转身坐下,观读起来。 玉简内尽是防御法器,皆为上品,共有一百多件。每件法器的大略功用、价值几何,皆有记述。 张崇仔细观读下来,看中了一件法袍。 此袍非寻常法袍可比,非是用以避水驱尘,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件上品防御法器,名唤“云隐重明袍”。 此袍专辟烟瘴霞光,水火法术,防御之能在这玉简中甚是出众。只是此器动用起来,消耗巨大,要求御者真元雄厚,否则难以尽展其威能。 另有一点便是,此器对飞剑、锤斧等攻伐法器没有多少防御之能,故是还需一件可挡法器对撞的防御法器与之配合。巨大的神识负担令不少对此法袍有意的弟子打消了念头。 云隐重明袍需要五个次功便可换取,此种品质的法器,如是在外间市坊中,怎么也需七八千灵石才可入手。 张崇已是决定换取这件法袍。他思及自己手中的两仪珠,因之驱使灵活,双珠甚是坚固,不惧碰撞,故是他一直将之作为攻守两用之器。 然则两仪珠比起专作守御的法器来说,守御之能终究是差了些。 玉简中的法器除云隐重明袍外,余者皆是差不多,张崇便选了一个属性相合的乌木盾。 乌木盾器身坚固,有大小变化,除此之外别无特点,虽是普通了些,却也足用了。 选定之后,张崇便找那执事还了玉简,言到:“我欲换取云隐重明袍和乌木盾两件法器。” 那弟子听后,问:“这云隐重明袍,师兄是要哪种灵力属性的?” 原来炼制这云隐重明袍的炼器师同时炼制了五件,分属五行,好契合御主真元属性。 张崇:“木行,有劳师弟了。” 那执事回了一句“分内事”,而后便去得殿内宝库,将法袍、灵盾带到了张崇面前。 张崇稍一检验,见法袍上有淡淡云纹,背后一只重明鸟隐于云纹之中。鸟身并无全貌,大部分身躯都没有显露出来,唯那一对独特的双瞳鸟目清晰可见。 二器完好,张崇检验过后,便交出九个次功,收走了两件法器。 走出盈德殿,张崇心道身上功劳所剩无几,接下来便在洞府内祭炼法器,暂不去传法殿查阅典籍了。 张崇一边温阳神识,一边祭炼法器,转眼便到了七月初。 元婴大会临近,许多在外修炼的弟子都是回了山门。容虚主脉以外,靠近平海宗的朱槿城和昌宣城也是有许多修士到来。 龙越自亘海回宗后不久便去了洲内中部荒漠修炼。那里有一处灵地,乃是土属中型灵脉。 他既不是内门弟子,也不是和光殿执事,本没有资格入灵地修炼。乾元殿看他在与鬼煞会的战斗中表现颇佳,便特意奖赏,允许他挑选一灵地修炼三载。 如今元婴大会临近,龙越不愿错过,便赶回了山门,打算等大会过后,再返回灵地修炼。 许多外门熟识之人都是聚在了一处,张崇也免不得要与龙越他们共赴宴饮。他虽不喜这些交际事情,但人在宗内,总也要在各自群体里待好才是。 修炼之道,一张一弛,饮酒放松对修行也非是毫无作用。从龙越等人口中,张崇也是得知了一些信息。 元婴大会上不止会有真人讲道,没准还会有三宗弟子比斗,交易会一类的活动。 七月初八,一封信送到了张崇手中。 此信乃是王孝庭寄来,信里说他也要来参加元婴大会。柏冬来已是在斩鲸城顺利筑基,也要随他一同到容虚山来。 收到旧友来信,张崇颇是欣喜,当即就叫小九拿着自己的身份令牌,到盈德殿把剩余的几个次功用了,换一坛商陆酒来。 万炼峰顶有一株垂炎商陆,它是草本一属,却高若垂柳大树。 垂炎商陆之果有毒,不可用以炼丹,却能酿酒。以丹道之妙尚不能剥离毒性,酿酒之法自也不行。商陆之果经由酿造,毒性不减,但却完全与果内药力混同在一起,不分彼此。 此酒饮下,只要不主动运功吸收,便无中毒之虞,但其内灵力自也只能全部浪费了。 创造此酒者乃是一个毒修,功法奇特,不惧毒性。他以酿酒法解决了商陆灵果不能用来炼丹之弊,又能将药力、毒性一体炼化,堪称奇才。 其人来历无人知晓,但留下的商陆酒却是得到了千百年来无数酒徒的推崇,酒方流传甚广。只可惜垂炎商陆为二阶灵草,只生长在火灵旺盛之地,故而灵酒难得,价值颇高。 小九拿了令牌,往盈德殿去。 张崇心中欣喜渐退,想起一件事来。此事颇是重要,他转念几下,心道也该去拜访一下吴织了。 第七十八章 灵峰访故旧 次日,张崇将已然祭炼完全的云隐重明袍换上,出得洞府,往饕餮峰去。 此峰风光迤逦,自然天成,加之灵气浓郁,实为绝佳之修行所在。 到得山上,张崇拿出一张传音符,放于嘴前说了几句话,而后激发出去,送入薄雾之中。 须臾之后,吴织自雾中出来。其人装束万年不变,头挽一个简单道髻,长发垂腰,耳边各分出一缕垂在胸前。身着青色长裙,腰系天蓝系带。 张崇抬手一礼,“吴真传,多年未见了。” 吴织还礼,“是啊,虽有书信往来,但确实是多年未见了,张崇。” 她回身将雾气推开,露出一个通道。其内有石桌一张,石凳四个。 张崇还记得自己初次来饕餮峰时,吴织可是没让他进入洞府。 吴织:“请。” 张崇走进去,于石凳上坐下来。 此间灵气浓郁又比外门强上许多,张崇稍一感受,发觉此等灵气浓度已是达到了他周天吸收的极限了。 修士平日运功修炼时,运转周天,以经络内真元吸收炼化天地灵气。通常来说,天地灵气并不能完全满足修士修炼所需,这便需要手握灵石,弥补部分不足。 吸收灵石内的灵气并不能完全弥补天地灵气的匮乏。因为修士运功时,吸收灵石内灵气也是有特定方法的,并非周天内的每一处经络都能吸收灵石内的灵气。 吴织洞府内布置有聚灵阵,灵气极为浓郁,无需灵石便能趋至功法吸收天地灵气的极限。 此只是炼化天地灵气而已,修士还有服丹修炼之法。 丹入腹中,炼化药力的速度可不是打坐炼气可比。如是丹药足够,修为一日千里绝非虚言。 只是贪图修炼速度,服丹过多会动摇修为根基。这一点张崇深有体会。 服丹太多的苦恼,许多散修一生都没有机会感受。但对于吴织这等修士而言,丹药之弊也有解法。 一气丹,以气成丹,虽有丹药之名,却无丹毒、药力。其本质实为某一种属性的天地灵气,经由丹师妙手,却可令之具备体内炼化之利。 吴织如今已不是昔年炼气期时,现在地位已稳,融金一气丹当是不会缺的。 所谓财侣地法,灵石丹药、师门长辈、洞府灵地、功法秘术,此四者得其一二便可称幸运。 四者皆得,平海宗筑基境内,唯九大真传弟子而已。 …… 二人落座,张崇看过四周,发觉此间布置十分简单。一个院子,几间房屋,实是清修之所。 吴织取了一套茶具出来,开始煮茶。 “你此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张崇拿出一面令牌,搁在桌上,道:“这是吴真传的东涯令,物归原主。” 吴织:“这东涯令是予你为我谋取金灵珠的。如今金灵珠我也已拿到,如是再把这十万灵石拿回来,岂非占了你便宜。” 张崇:“说到底,金灵珠也不过是件灵器,哪里值得十万灵石。” 吴织:“对旁人来说,此珠不值,于我而言,此灵珠却可令我上得一个台阶。” 张崇微讶,“既然如此重要,你为何要托于他人之手。” 吴织:“一来当时正与鬼煞会开战,玄魂不知所踪,太过危险;二来我不及你们熟悉亘海,去也无用。有些机缘强求不得,过于执着只会妨碍道心。” 张崇玩笑一句,“当年为了几个次功在海上奔波,如今十万灵石也只是寻常了。” 吴织:“宗内功劳可是不好赚的。再说十多年过去,这十万灵石,你不也舍得退还了么。” 张崇也不扭捏,轻轻一笑,将令牌收了回去。 茶水已沸,吴织问到:“你此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令牌,若是如此,你早就来了。” “这令牌只是顺便”,张崇道:“我来是另有一事。” 吴织:“黎南之地,五岛灵脉?” 张崇眉梢一挑,“你怎知道?” “想来那柏冬来也该筑基了,他那书信还是我一并送到你手里的。” 张崇稍稍沉默,想起初见吴织之时。 无忧阁主,修行一道,无不通晓,靠为人解惑来赚取灵石。 吴织心思敏锐,张崇心知黎南五色灵米之事,其人当是有所猜测。 张崇:“确是为了一气丹而来,说起来,还未谢过吴真传送来的丹药。” 吴织:“不必言谢,只是黎南的一气丹已是断了许久,如今也该恢复了。” 张崇见她望着自己,心下便想着说辞,打算尽量撇开和五色灵米间的关系。只是他转念一想,说些虚言根本无甚意义。 他便自一笑,也是回望过去,道:“是该恢复了,齐一鸣再不开炉,我这里便没有一气丹来修炼了。” 吴织:“茶好了。” 所谓心照不宣,大抵如是。 两人又谈了些话,忆起当年曾有过一场切磋。 吴织得来金灵珠也有一段时日了,自认此灵器对她帮助甚大,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人交手,检验一二。 张崇也是想起炼气期时,吴织越阶而战的风采,如今忆起,仍是历历在目。 两人茶水喝干,皆有意一论道法,来场切磋。 吴织洞府太小,没有演武场,施展不开。两人便出了护府雾阵,往山顶而去。 吴织脚下星屑闪现,踏空而行,遁速颇快。张崇也是背展双翼,使了风翼遁法出来。 待张崇飞至山顶之时,却见吴织立身云海之间,凭虚而立…… 第八十九章 炼真养脉斛 张崇比吴织早筑基几个月,但现在吴织修为却是胜他一筹。 他没有取用两仪珠和潜渊剑,而是在身上涌动雷光,意欲以雷法一试吴织实力。只见他伸指一点,一道凝炼雷光便激射出去。 吴织不躲不避,天雷指落去,她轻抬右手,一只金鳞便自她袖中钻出,以自身身躯将雷光承受下来。 张崇神识探去,见此金鳞并无生机,乃是由灵力显化出来。但看它绕着吴织在空中游动的模样,其内当是别有玄妙。 此术乃是《金元密录》中所载的一道二阶守御法术,更有进阶法门。待吴织结丹以后,还可将此术修炼至三阶层次。 此术难炼,平海宗内修炼《金元密录》的弟子中罕有炼成此术者。 当年吴织为了修炼此法术,特意延后筑基,等候水龙卷秘境开启。这一条金鳞便是她用从秘境内得到的纯金灵气修炼出来的。 张崇一指过后,并不停歇,丹田内的真元半数化为乙木雷元待用。他并指接连点出,一道道雷光掠去,却皆被金鳞所挡。那金鳞虽是灵力所化,身躯却异常坚固,即便在天雷指连续轰击下有了损伤,吴织只需以真元一抹,金鳞便立刻恢复如初。 张崇见此术难破吴织守御,便打算换个手段。 吴织那里试过金鳞之能后,也不再束手。她挥手放出数十团金色真元,而后便见这几十团真元化做了弦月金刃,随她挥袖一舞,弦月金刃立时飞将出去。 数十道弦月金刃皆是锋锐异常,张崇心道一声,“来的好,正可一试我这法袍威能。” 云隐重明袍上,一只重明鸟犹如火焰爆燃般飞出,身长十丈,双翅一展便合身化做了青蒙雾气,将张崇笼罩在内。 雾气自旋,几十道弦月金刃自四面八方飞入雾中,却没能斩到张崇身上。 这重明鸟所化青雾能主动将袭来的法术威能承受下来。只要来袭法术的威能不超过一定限度,那么无论多少,青雾都是能以付出更多真元为代价将之抵消干净。 张崇立身雾中,忽有一丝明悟。 云隐重明,此刻他隐于青雾之中,岂非暗合此袍真意? 相传重明鸟可降凶驱兽,此时此刻,我即重明! 吴织见数十道弦月金刃好若打了水漂,立时明白张崇身上这件法袍的防御之能颇强。 她伸出一根手指,于身前一划,一弯弦月便从她指尖生出。而后她屈指一弹,此一弦月金刃激发出去。 张崇感知到这道弦月金刃威力要强上不少,当即再调真元,催动青雾。 金刃飞入,雾气立时包裹上去,要将之消磨掉。然则条一接触,张崇立时察觉不对,此刃裹挟之真元精纯异常,雾气根本来不及承受抵消。 他立时抬手掐诀,便在青光甲胄在他体表生出的一瞬间,金刃斩开了他的护身青雾。 叠生甲胄挡住了金刃。 张崇一脸肃然,吴织真元精纯,胜他太多。他若想占得便宜,便需思变。 他散去青雾,于双掌聚化两团灵光。此两团球状灵光在张崇真元灌注之下飞速变大,瞬间便将张崇自身也是吞没进去。 吴织看这架势,口吐四字,“枯绝神光?” 听她语气,她似已有应对之法。 张崇被巨大的灵光团裹着,他心意一动,此光团立时发出巨大的光柱,朝吴织照去。 枯绝神光,消杀生机,此一式消耗巨大。 神光照来,吴织身上星光乍现,避了过去。此是施展了踏星遁法第二重,瞬动之境。 张崇知晓神光威能虽强,但在习有高明遁法的吴织面前却是太过笨拙,绝难打中。他双手翻掌,往两边徐徐推动。光柱随之扩展开来,笼罩住上下四方。 吴织遁法灵活,但神光铺天,无处可避。她便把金鳞挡在身前,令之变大身躯,隔绝神光。 张崇这一手变化扩大了神光覆盖范围,但威力却是大大减弱,难有什么威胁。 吴织心下生疑,张崇此举只是空耗真元。 忽而神光收敛,吴织查看过去,却见青光消退后,一片叶子在她眼前显露了出来。 障目映尘! 张崇自认与吴织相比,也只有神识一道可为制胜之机了。 吴织见了青叶,张崇立时催动神识,在吴织识海内显化青叶之象。 吴织识海之中,一片叶子凭空出现。 张崇见自己得手,正待凝聚掌心雷出来,却忽是面色一变。 他映照入吴织识海的青叶根本没能发动,而是被吴织给驱逐出来了。 吴织赞到:“好手段!” 话音一落,便见她拿出一枚金光灿灿的宝珠托在手中,磅礴灵力自此珠之上喷涌出来。 灵器,金灵珠! 此珠非是直接攻伐之器,而是吴织用以存储灵力,施展法术之物。 有这么一枚金灵珠在手,论起真元之雄厚,她当是不在任何同辈修士之下了。 金灵珠内里灵力涌出,张崇便见一颗颗金色圆珠由灵力聚化出来。 此珠越来越多,渐成阵势,要将张崇包围在内。 张崇心知自己已无胜算,却也不会束手待毙,任由阵势形成。他风翼一展,先行避开,而后打出一团团雷光,在金珠间轰炸起来。 只是这样并不能阻碍金珠具现,过不几息,他上下四方便皆有金珠出现,张崇再无避处。他神识一扫,见金珠共有一百零八颗。 半息之后,阵势形成! 此术名为“金枢星界”。 在此术最终形成之一瞬,张崇忽感一股绝大的危险气息出现,直令人心悸。 他立时催动法袍,同时一手掐诀,施展青光甲胄,另一只手朝吴织虚抓,摄来气机一缕,便要发动雷神之握。 张崇手间雷光涌动,吴织立时心生警兆。金鳞瞬间变大,将她吞入腹中。 …… 两人皆有绝强手段,但都没有真正催动。 张崇收敛了手上雷光,适才他感到危险,未及多想便以气机一线之术摄来吴织气机,雷神之握随即凝聚。 吴织素手轻挥,威能浩大的金枢星界便被她散去。 张崇:“你这一身修为全无破绽,叫我如何打得赢?” 论真元精纯,张崇根本不能与吴织相提并论;至于神识手段,张崇也奈何她不得;吴织在催动金灵珠的情况下,灵力雄厚,已有碾压张崇的意味。 当然,若是换得一个中期修士到吴织面前,多半只会比张崇更绝望。 胜负不必言明,张崇知道吴织还有三元定命珠护身,又有金鳞守御,雷神之握当是杀不死她。 吴织深知金枢星界的威力,如是真正催动,张崇万难活命。 此战她小有收获,也想提点张崇几句。 “你真元略有些驳杂,根基不稳,这对往后结丹大为不利。利阁内有一部《真元锤炼指要》,你可去翻阅看看。” 吴织见识广博,读过的典籍无数,二人尚在炼气期时,张崇便有体会。 张崇非是不想弥补根基,他也有难处。 “能维持如今的修炼进度便已不易,些许真元驳杂,我却是无瑕顾及。《真元锤炼指要》我倒是见过,却还未曾取来观读。” 吴织:“多看看前人典籍,不无好处。” 这一点张崇自是知晓。 “我这里倒是有个建议,宗内有一法器,名唤‘炼真养脉斛’,可锤炼真元。那部《指要》中便有详细记载,你可回去考虑一下。” 修炼之事,过犹不及,提点过多未必是好事。吴织也不再多劝,须知每个人皆有自己的路。 张崇想了想,问:“这炼真养脉斛能将真元锤炼到你这种程度么?” “不能”,吴织的回答十分干脆。 她解释到:“它最多只能弥补你根基之不足,也就是消除你筑基前服丹过多留下的驳杂灵力。” “你筑基时的筑基灵物七星宝莲莲子比之元霞妙树果还是差些;你之功法也不及宗内八脉正录;我自小修炼心念拳,一点点扩展丹田、打熬法力。这些差距都不是寻常手段能抹去的。” 闻言,张崇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毕竟他也有心理准备。 最终,他苦笑一声,言到:“与你切磋,当真是件摧残人意志的事。” 说完,张崇下山而去。 第八十章 元婴大会(一) 七月十五,元婴大会。 令章峰在容虚山脉中算是灵气最为稀薄的几座灵峰之一了。此峰上无有宗内弟子居住,而是修筑了八个演武场。 这些演武场有大有小,最大的是令章峰顶被削平后修筑的凌空台。平海宗五十年一届的内门大比便是在这凌空台上进行。 除凌空台外的另七个演武场中,有四个修筑在山腰以下,灵峰东面,被称为“四坪”。这四个演武场依托于山势地形,彼此间相距不远,占地也是极大,乃是作为外门小比之用。 另有三个演武场则分别落在令章峰的南、北、西三面。这三个演武场依地势高低次序,分别为绝贪台、定嗔台、莫痴台。 平日里若有弟子欲要切磋道法,亦或是想要通过比斗了结恩怨,便可以去这三处演武场。 只是多年来,这三处地方却是少有人造访。 每个演武场除开其本身的宽阔场地外,外围还设有看台。 八座演武场平日各有功用,如今则皆是被布置起来,作为元婴大会举办之地。 张崇带着小九早早来到令章峰山脚,见这里人声鼎沸,颇显拥挤。 此番元婴大会,无有什么限制,三宗弟子,黎南家族,各地散修,皆是可以前来聆听元婴真人讲道。 这四坪演武场便是炼气期修士的地方,张崇乃是筑基期修士,他当去山上三台寻个位置安坐,等候元婴真人法驾。 绝贪台地势高些,依照安排,张崇等平海宗弟子当是要到此台落定。然则张崇却是带着小九停在了莫痴台处。小九虽是修为低微,但有筑基修士带着,却也是可以留在莫痴台。 定嗔台为各家族修士落足之地,莫痴台则是留给筑基期散修的。 张崇在莫痴台演武场观望一圈下来,见有筑基期散修不下千人。这些人多是初期境界,形形色色,气息各异。 张崇此刻穿的是云隐重明袍,而非平海宗弟子法袍,故是在人群里也不扎眼。 看台之上已是挤满了人。这里的“挤”不同于寻常意思,对筑基修士而言,一群人彼此间只有丈距离,这便叫“挤”了。 莫痴台周围的空地、林间也是三三两两,有着不少人。 较为空旷之地,也只有中间斗台之上了。 散修多是不喜引人注意,故而会优先考虑看台、乃至演武场周围,却不喜坐到斗台中去。 张崇走过去,来到斗台之下。 这中间斗台便是修士斗法时所立之地,呈四方之形。 其高三尺,宽有百丈。张崇飞身到了斗台之上,立时察觉到有数十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恍若未觉,立在临近斗台边缘几丈的地方。 “小九,取蒲团出来,你我便在这里等候就是。” 小九应“是”,忙取了蒲团出来,给张崇铺下,然后又把自家蒲团细细调整,转身盘坐下去。 待她坐好之后,却发现张崇仍是站着,翻了个白眼便随意乱看起来。 张崇又是扫视了一遍莫痴台,而后才坐下。 小九身子朝他倾过去,问:“执事,这东涯洲散修里有这么多筑基修士啊?” 张崇道:“这是自然,你久在山门内修炼,见识狭隘。这散修之中,能人异士并不罕见。何况以东涯洲之大,散修多如过江之卿,筑基虽难,却难挡其等化鳞之心。” 小九连连点头,却忽是察觉一道带着恶意的目光传来,立时打了个冷颤。 张崇察觉到了异样,目光落去,见得一个光头大汉盘坐在几十丈之外。其人一脸凶相,裸露出右边肩膀,右臂上纹有一只炎蜥蜴。其人双目异瞳,左眼与常人无异,右眼却是幽绿竖瞳。 那大汉给张崇传音一句,“管好你家小辈!” 张崇明白,那人语气虽差,但先开口说此一句,显然是不欲惹什么麻烦。须知今日乃是元婴大会,区区一个筑基散修,如何敢在这里放肆? 小九低声给张崇说:“我就是看他长得奇怪,多瞧了几眼。” 张崇闭目起来,言到:“莫再乱看!” “哦~” 过得几柱香功夫后,张崇忽听见有人唤他,面露笑容,转身看去。 “张崇,多年不见,爷可甚是想念你啊。” 张崇起身,迈步迎了上去,“一入宗门,身不由己,这可怪不得我。” 两人没有行礼,而是隔着两三尺距离相互打量起来。 上下看看,张崇不知如何才能表达自身喜悦。在情绪表达之事上,修仙界却是比不得世俗。 良久,两人皆是面带笑意。张崇伸展双臂,将袖袍抖了几下,而后吸气,吐气,立正身形。 他合手行得一礼,“道友有礼!” 小九坐在原地,瞧着张崇四人。她还从未见过张崇如此郑重的施礼问好呢,那位王前辈定是执事修行路上的挚友。 王孝庭也是也是认真还得一礼,却道:“你我之间,何须这些礼来?” 小九心中又补上一句,“至少以前是。” 张崇微愣,而后道:“这……说的也是。” 王孝庭:“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夫人,叶芊芊。” “嫂夫人有礼。” 叶芊芊脸蛋生得极好,有几分妖娆气质,炼气九层修为。 叶芊芊:“贤弟有礼了。” 王孝庭一行三人,余下一位便不用他介绍了。 柏冬来道:“冬来见过前辈。” 张崇道:“你如今已是得成筑基,前辈之称却是不妥了。你我道友相称便是。” 柏冬来:“前辈大恩……” 张崇抬手止住柏冬来的话,道:“报恩之语大可不必,这皆是你应得的。” 几人闲话间,忽有几道遁光落至空旷、宽阔的凌空台上。 凌空台乃是金丹修士及其门人、真传弟子、灵兽宫、剑音门两派弟子落足之地。 张崇见得这几道遁光,心知是宗内金丹期长老来了,元婴大会开启的时辰也该是到了。 张崇等人停下言谈,到小九那里坐了下来。五人坐在一起,等候吉时。 凌空台上之人很快,多了起来。 辰时三刻,令章峰上忽有三片阴影落下。众人举目看去,峰顶之上,百丈高空,有三团云气凭空汇聚起来。 此三团云气声势浩大,垂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山峰。三团云气各化为一片祥云,绵延天空,分列南、北、东三个方位。 此祥云一成,日光便自其上穿透过去,重新为令章峰撒下光明。此意喻上境修士庇护下边弟子,虽如连云遮天,却不“蔽日”,其等能凭玄妙道法叫天光照耀如常。 祥云已生,元婴大会开始了。 第八十一章 元婴大会(二) “灵兽宫象微真人到!” “剑音门元静真人到!” 峰下之人目力难见,只有少数人才见到了南北两片祥云之上,各是落下来一位元婴真人。 此二人与脚下祥云相比,便似手帕上落了一粒草籽,但只要是修行之人,皆能感到此两人气息如渊海一般。 祥云连绵,壮阔则已,却难与其上所坐之人争辉。只因元婴修士,已蜕凡身,即便不刻意显露,也自有仙家气象。 两派元婴真人到来,门下弟子也是落到了凌空台上。 象微真人之声自祥云上传来,灵峰上下,所有人皆是得闻。 “客人皆至,却不知东道主大驾何在?” 听这语气,似乎不善。 众人皆等大会主角登场,象微话音刚落,令章峰外忽有一声钟响传来。 问道钟! 东方旭日初生,有一人自煌煌大日中走了出来。 其人似自从天外而来,携阳星照耀世间的光辉。他步伐看去不快,但几息之间便已落到了祥云之上。 灵峰上下,无论修为高低,皆是见得齐臻到来。其人身上光辉甚是耀眼,却不刺目。 待到他踏上祥云,众人只觉自己见了一轮日光落下,却不记得这位玄阳真人身形、相貌如何。 齐臻在祥云上站定,对象微、元静二人执有一礼,道:“两位道友有礼。” 元静真人还得一礼,道:“玄阳道友有礼,怎么不见苏掌门?” “家师正在闭关。” 象微却是不信这话,他道:“你这做徒弟的成就元婴,却不等师父出关便开了大会,这却是何道理?” 齐臻不欲与他解释,只道:“这就不劳道友费心了。” 他将目光一落,便见脚下祥云起了变化,令章峰上之人皆可穿过云层,看到他盘坐其上。 此一句音落,灵峰上下修士皆是拱手一礼,道:“恭贺玄阳真人成就元婴!” 而后凌空台一众金丹长老齐道:“恭贺师叔功成元婴。” “本座修至元婴,设此道会,邀得四方同道共聚,幸矣。吾便讲法三日,以还诸位之盛情。” 齐臻之语传遍令章峰上下,人人皆是清晰听见。 元婴大会不是魏茵那般的庆祝宴饮,而是十分肃穆的讲法、传道盛会。举办此大会,是为昭示天下,平海宗又一人修得元婴之境。 张崇平定心绪,下来便听得齐臻之语自天上传来。 “修行之始,引灵气而驻丹田……” 高坐云端的元静真人本以为齐臻只是要讲些玄之又玄的大道妙理,却不想他竟然是从炼气之境开始讲起。 张崇听得十分认真,齐臻所言炼气期之修炼,其中大半对张崇来说都是早就明晰之处。 但他以往之修炼不过是照着功法搬运灵气,实无自家理解。齐臻将炼气期的修炼十分透彻的传授下来,这令张崇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凌空台上,平海宗弟子不论心中是何想法,但表明上,一个个都是听得十分认真。然灵兽宫、剑音门两派弟子中,多有失望之念。 元婴高人,大宗嫡传,讲起法来却是说些炼化灵气,运转经络之类人尽皆知的东西。 齐臻讲道之内容可谓是朴素详尽,山腰下在“四坪”静听的炼气期弟子皆是感到收获甚多。 如此过得半日功夫,齐臻终是把炼气期的修炼关隘,内中道理一一阐述明白。 小九目中闪烁着贪婪的求知光芒,呆呆地望着祥云上的那个身影。 张崇本以为炼气期讲完,玄阳当会是开始传授筑基之道,然则他只是暂息了声音,叫大家好生体悟一会儿。 过得片刻,他再是开口,却不是讲的如何筑基,而是说起了一道法术。 “法力运用之妙,皆存于法术施展之间。修仙界中最普通的火球术,我宗藏有三十二种不同法诀,虽皆为火球术,内里玄妙却各有不同之处。” 接下来,他当真是把这三十二种火球术一一讲述出来。张崇听过,忽有明悟,若能尽窥法术运转之妙,那么便是为自己量身创造一门法术,那也是有可能的。 便如齐臻所讲的一种火球术,发如流火,不爆不裂,却可沾染身躯、衣袍,在没有遇到反抗的情况下,顷刻间便可将被沾染之物焚烧干净。 此术在斗战中无甚用处,既不爆裂,那敌手随手便可驱散。但如是用来毁尸灭迹,那却是效率极高。 一直到晚间时候,星光渐起,齐臻终是讲完了法术施展之道。 “今日便到这里,明日天明时分,再行继续。” 祥云之上,齐臻拜别元静、象微两人,回得容虚主峰歇息。 元静真人对象微言到,“齐道友倒是个实在之人。” 象微对平海宗观感不佳,却也不得不承认,齐臻此番讲道确实是落在实地,真正令前来参会的低阶修士得了好处。 他不好直接反驳,便道:“齐臻成就未久,对大道想也没有多少体悟。他讲些炼气法术,换得一个金丹小辈过来也是一样能讲。” 我这里倒有一事,想与仙子言说,象微朝元静传音过去,道:“仙子可有察觉到离岳道友的气息?” “既是在闭关,无有气息显露在外也是正常。” “离岳真人修行千载,挑在齐臻成就元婴后闭关,仙子以为是何缘故?” 元静目光立时幽深起来,道:“元婴寿千年,如今闭关,不外延寿、突破而已。” 象微摇摇头,象先曾和他说过,除非有大机缘出现,否则离岳绝无突破化神的可能。 他心中还有一个猜测,但与元静目光一触之后,却没有说出来。 容虚主峰巍峨高耸,象微垂目过去,目光中闪过一丝毒怨。 元婴真人可不会轻易感到疲倦。讲道三日,即便是对张崇这等筑基修士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齐臻将夜晚时间留出,是给小九等低阶修士吸收消化的时间。 张崇虽早已筑基,但听起这些炼气期内的东西,也是很有些收获。 他以往修炼无人指点,往往是蒙头修炼,只管照着功法运功,不去想背后道理为何。如今听得一日讲道,却是对天地灵气的运使有了些深刻认识。 一旁的小九此刻正沉心想着某事,身上时不时还传出些法力波动。 四坪,这里几万炼气修士聚在一起,各自安静参悟了个把时辰之后,又动起了一些心思。 在平海宗的山门内,安全自是不用多说。何不如大家交易一番,互通有无。即便漏了白,过两日大家就各自散去,天南海北,也不怕被人劫杀。 当然,如是真的怕死,或者说谨慎到了极点,那便不参与就是。 第八十二章 元婴大会(三) 四坪所在声音渐起,一道身影忽自山道下来。 令章峰有一石阶山道,自山脚起,蜿蜒而上,过四坪,穿莫痴三台,最后止于凌空台。 “我宗山门重地,何故喧哗?” 一众张罗交易会的炼气修士循声看去,见是一队平海宗筑基弟子,当即有一人走到其人面前,禀明缘由,将交易会一事交代清楚。 领头弟子身高八尺,提一把入鞘法剑在手。其人长相似二十多岁模样,剑眉星目。 他听罢,道:“与会者只要不随意离开令章峰,其余事情我不会管。只是有一点,胆敢动手斗法者,那便往我律殿走一遭。” “未敢问前辈尊号?” 队内一人回答:“此是我律殿首座,宗门真传,齐源齐师兄。” 齐源依齐家排辈论,也可唤他“齐一源”。 他执掌的传承法剑为“狴犴剑”。 四坪的散修得了律殿应允,很快便推举出了一个老修士来主持交易会。 …… 月过中天,四坪气氛热烈,莫痴台的一众筑基修士也是有样学样。 这些筑基修士也是有身份的任务,自不会如下边那些炼气小辈一般杂乱。他们十多个人圈了演武场一角出来,也不去主动惊扰同道。旁人想参与便去,不想参与的人无视即可。 张崇坐在原地,他对什么交易会没有兴趣,倒是王孝庭和柏冬来去凑了热闹。 …… 临近天明之时,小九忽是睁开眼来,她抬手在身前一抓,一团火焰当即凭空出现。 张崇一惊,不知小九是在干嘛。 他见小九抓出一团火球之后,直接将之往地上以撒。此火球飞出,落到地上,却没有爆裂开来,而是如水般在石砖上流散开来。 小九颇是兴奋,道:“执事,你看我这火球术,真人讲得当真是可以施展出来的。” 张崇:“闭嘴!” 这一式火球术的灵力波动引来众人侧目,张崇抬手一挥,以真元将地上燃烧着的一摊火焰卷起,压灭了去。 然而这却不算完,过不几息,一个律殿弟子便飞身过来,落到张崇身前。 张崇携小九起身,抬手一礼,道:“这位师兄有礼,我乃和光殿右执事,张崇。” 那人面露疑惑,问:“你是我宗弟子?为何会在此处?” 张崇:“我与几个宗外好友在此共聆道法。此是我洞府内杂役弟子,适才自左殿主讲道中有所领悟,一时不慎,错放了火球术。” 那弟子道:“还请师弟将身份令牌与我查验。” 张崇将令牌取下,递予他查验。 那人查验过后,还了令牌,道:“元婴大会严禁动手斗法,此回我便不追究了,只是……” 张崇会意,取了十枚中品灵石出来,道:“自不会叫师兄平白担分险。” 待送走了律殿弟子,小九便把头埋低,跪坐在蒲团上。 “学得倒快!” 张崇想到,他入门以来,少在山门内修炼。小九跟着魏茵厮混,如今却是不大好管教了。她当年入杂役院前本就是个小乞丐,不是个听话的娃。 天明时分,一声悠远的钟声传到令章峰上。 齐臻落身下来,道:“诸君安坐!” “昨日我讲了炼气之境,今日便讲筑基期的修炼……” 有过前一日的经历,莫痴台上的众修士皆知道齐臻讲道细致,不说那些高乎飘渺之论,当即正色起来。 今日讲道由突破筑基之法开始。 筑基一关,炼得真元海,洗去凡俗身,迎露辟五谷,寿增百载来。 于法术变化、斗战实力方面,炼气到筑基的提升实则颇是有限,故而炼气圆满修士斗败筑基初境,这也是有可能发生之事。 筑基的意义在于令修士舍去凡身烦恼,寿元得增,便可有了继续求道的基础。 筑基之法舍去筑基丹及天灵根不谈,齐臻颇是费了一番功夫来讲述筑基灵物,还有筑基丹出现前的一些凶险法子。 齐臻声音不停,一直讲到傍晚时分。 与昨日不同,齐臻对筑基境修炼的讲述并不如炼气期细致,因为无论是初期到中期的“内外通感”一关,还是突破后期的“虚丹”一关,这都是需要修士自行去悟的,多言无益,过犹不及。 太阳刚刚落下,今日讲道便已结束了,张崇自感收获颇丰,需得好生体悟一番。另就是在齐臻讲“中境九炼”一段时,张崇了解到了一个颇是重要关窍。 尚未入夜,张崇见王孝庭和柏冬来皆已体悟完毕,便打算邀三人回洞府歇得一晚。他久不见王孝庭,却没忘其人喜饮美酒,今夜也好与他畅饮一番。 王孝庭三人自无不可,只是律殿那里,还需张崇去通传一声。宗内自有规矩,等闲外人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元婴大会上维持秩序的任务乃是由律殿承担,如今律殿首座弟子齐源便就在凌空台上。 与王孝庭说了声后,张崇运起腾云驾雾术,便往凌空台飞去。 到了凌空台下,张崇散去法术,落在距凌空台百步台阶处。台上皆是三派英杰弟子,还有金丹修士,如实直接架云而落,委实太过失礼。 他拾阶而上,到得凌空台。 张崇抬眼看去,见此宽大平台上却无有几人,仅齐源和他几个师弟而已。 他原以为凌空台上之人不会这么快散去,三宗弟子难得一聚,总该有所交流才是,却是未想到这里仅有几个律殿弟子驻留。 他行往东侧,见得齐源,先是行得一礼,而后说出来意。 齐源听罢,道:“大会期间,闲杂人等还是少在宗内走动为宜,此事我不能允你,师弟请回。” 张崇却是没料到齐源拒绝得如此干脆。据他所知,昨夜也有不少内门弟子把自家亲友邀回洞府,也未见律殿弟子制止。 他心下微恼,齐源倒是长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可这“相由心生”一语却未必能落到其人身上去。 张崇无法,只得告辞,畅饮之事也只好作罢。 他回得莫痴台,告知几人宗规森严,那齐源又有内门里一贯看不起外门弟子的毛病,商陆酒只能留待大会之后再启封了。 张崇这却是错怪齐源了,内门风气虽差,但他齐源却不是狭隘之人。只是那些个内门弟子,世家之人根本不把宗内律条当回事,呼朋引伴也不会来和他通传。 他虽有心维护律令尊严,却也不好去犯众怒。他出身齐家,在绝贪、定嗔二台上的亲族、故旧也是不少。 何况这些人来历清楚,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至于张崇这里,他本也是依规矩办事。柏冬来几人非是洲内哪个家族之人,来历不清,自是不能轻易允许他们离开莫痴台。 第八十三章 元婴大会(四) 大会第三日,旭日东升时。玄阳真人落至祥云上,开始讲法。今日讲金丹期之修炼…… 阳星渐起,未至中天,齐臻已然讲法完毕,此时距离开讲才不过小半日时间。 “练气、筑基,重在一步一印,积土成山。到得金丹之境,却需得自行体悟大道真意,耳提面命已不可取。寻常指点之外,旁人言之愈多,汝等道之愈歧。” 张崇对金丹期的修炼听得是云里雾里,不甚明白。他听得此言,遂明为何齐臻讲练气期时由晨至夜,次日却只到傍晚,今日更是仅有半日。 他今日所闻虽难明白,但以后若是有幸结丹,当就能自行明悟了。 齐臻接着言到:“至于元婴期的修炼,此一境界为天人之隔,我突破未久,便也不胡乱传授了。” 他此一言毕,令章峰上下皆是会意,讲法到此便是结束了。 四坪上的练气修士心想,闻法已毕,接下来是不是该走人了? 然则高空之上,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道友成就元婴,办了大会,如此虎头蛇尾却是不美。” 此正是象微开口,“本座愿与玄阳道友一论道法,交流元婴之玄妙,未知道友能满足否?” 这一句传入众人耳中,当即有三个大字出现在大多散修心头,“有好戏!” 齐臻似是毫不意外,他站起身来,回了一字,“请!” 象微正色起来,齐臻过往从无败绩,他也是知晓的。此一番切磋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比试,但对他而言却另有意义。 他不会和齐臻摆开架势斗战一场,但这一场的胜负于他而言却是十分重要。 象微与齐臻互施一礼,而后便见象微起袖一挥。其宽大道袍的袖口中涌出无尽黑烟,遮蔽天穹日光,朝齐臻压去。 此黑烟乃是无数细小微尘积聚而成,如是再细观下去,便可发现这些微尘内蕴生机,长有八足,实是一只只及其渺小的灵虫。 此烟雾压下,齐臻目中泛神,周身爆发出璀璨光明,似一面铜镜在反射太阳的光芒。 黑烟弥漫,将齐臻所踏这连绵祥云都是笼罩了进去,然则齐臻周身三丈范围内却是半点微尘也无。 平海宗八脉正录传承历久,灵兽宫自也是有许多信息记载。齐臻乃是火属天灵根,所修功法为《炼阳正典》,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象微见得齐臻周身光芒,立时认出这是“辟邪真光”之术,专用来破邪除异。 这一层三丈真光凝炼纯厚,如非他能明显从齐臻身上感受到婴蕴初生,气息稚嫩之象,象微几乎要怀疑齐臻已是在五十年前便悄然成就了元婴。 这黑烟是他花了不少心思培育的血瞑虫,眼下却被齐臻轻易挡住,这令他战意立时低落了些。 烟雾之下,不见齐臻有何动作,他身上的真光忽是愈发明亮起来,灵力波动急剧攀升。 象微见状,手中掐诀一点,黑烟中的血瞑虫立时悍不畏死地朝齐臻冲锋,张开嘴来啃噬齐臻用以护身的真光。 这些血瞑虫皆是啃不了两口便被真光消杀生机,只是灵虫数量极多,不惧损耗。 过得两息,齐臻身上真光便只得两丈范围,收缩了许多,但象微的脸上却无任何喜色。他能感觉到,辟邪真光的范围虽是缩小,但齐臻在其中积蓄的威能却已然难以估量,似要临近某种极限了。 象微暂看不出这是何手段,他心念一转,已是设想了几个可能,也想好了应对之法。 只听得天地间似有一声凤嗥乍现,齐臻一身真光冲霄而起,破开黑烟之余,又将之荡开,排到祥云范围之外。 此一浩大明光之柱似是将天上煌煌大日与齐臻接连到了一起。 齐臻朝象微伸出手来,手心往下一按,高空之中立时有一巨大手掌朝象微拍去。 象微抬头,以神识探去,发觉此巨大手掌乃是金丹期修士中流传甚广的一道法术——大擒拿手。 此术虽是普通三阶法术,但是由不同人施展出来,威能自也是天差地别。 齐臻投入云霄的浩大威能皆是转化为了太阳真火,凝聚成了大擒拿手。 象微目中满是郑重,太阳真火极难修炼,想不到齐臻竟然能将之凝炼出来。此火焚烧万物,犀利异常,由不得他不小心应对。 齐臻手段至烈至阳,不若便以阴寒之属的手段来针锋相对。象微自忖比齐臻早结婴百载,真元积累非是其人所能相抗。 他两掌摊于丹田,各拢天地,而后召出一条冰息巨蟒,催发出去。 此冰息巨蟒在象微掌间时不过一尺来长,投出去后却显化出了近百丈长的身躯。 它以长身绕着象微盘踞两圈,同时仰首向天,张开大口。一道极冰寒的吐息自其口中喷出,与太阳真火所化的大擒拿手撞到一处。 冰息、大手相触,二者立时激烈对拼起来,然则阳火威能非是冰息可比。大擒拿手虽有损耗,但下压之势却是不受阻挡。 冰息不足用,象微心念一动,便叫巨蟒卷动身躯,合身朝巨手冲撞过去。 巨蟒、大手,一升一降,轰然撞击到了一处。 一阵冲击波浪荡开天际云气,令章峰上修士皆感到一阵气浪涌来,叫人猝然间站立不住。好在余波传到这里威力已然十分小了,也伤不到哪个。 冰息巨蟒是象微修炼多年的手段,身躯坚固凝炼,却也在碰撞中被真火焚去了半边头颅。 雄厚真元自象微手掌中涌出,渡送到巨蟒体内,用以修补身躯。 这一边为巨蟒恢复战力,象微另一边又是解开了腰间的一个兽囊。 这仅是一场切磋而已,齐臻毕竟刚刚结婴,象微本不打算动用此手段,以免折了面子。然则现在看来,如是不想落败,这渡空紫纹蝎却是不得不用了。 那元静真人见象微把此四阶毒蝎放了出来,顿时面露惊讶之色。她立时给象微传音,道:“象微道友,切磋论法,点到为止。你动用此蝎,便不怕离岳真人叫你来得去不得吗?” 象微能修炼至如今层次,自也非是愚蠢之辈,他心念一转,将毒蝎托在手中,暂为威慑。 齐臻在毒蝎出现的瞬间便认出了它的跟脚。四阶妖兽,毒性甚强,又有在一定距离内空间腾挪之能,神出鬼没,不好对付。 齐臻心神与丹田内的本命法宝相连,以待随时动用。 巨蟒补好了脑袋,复又威风起来,当空一甩长尾,便又朝齐臻扑咬过来。 齐臻右手垂着,忽是五指一伸,一股太阳真火自其掌心迸发出来,凝聚出一柄赤色长剑。 巨蟒冲来,齐臻一步踏出,但见一道火焰闪过,他已是出现在了巨蟒上空。 此为火遁术! 只见他举起剑来,划出一道火光弧线,巨蟒偌大的一颗头颅便自长躯上脱离出去。 令章峰上,张崇见得巨蟒若天龙降世,只觉其势滔天,甚是骇人。忽而齐臻自一团火焰中凭空走出,信手一剑便斩断其首,他只觉心神大震。 如是真实妖兽,巨蟒受此一剑削首,便该气绝了。然则此冰息巨蟒乃是真元凝聚,故而齐臻还借由此剑渡送了一些真火到巨蟒身躯里去。 象微见巨蟒被斩,顿时大惊失色。齐臻所用不过是寻常凝兵手段,即便真火强悍,也不该由此威能才是。 莫非是其人动用了什么别的法术,亦或是本命法宝,他未能察觉。 只是此时情形已不容他多想,他可不能叫巨蟒就此消散了去。他在这条冰息巨蟒身上花了海量心血,需得赶紧收取回来温养才是。 此蟒可不是寻常法术,被破了还能再施展出来。这蟒身一散,虽不必从头炼起,却也需得十数年才能凝炼回来。 象微伸手一招,便将巨蟒身躯、头颅摄回手掌之内。他检查过后,却是眉头一皱,此蟒驱内还有一股真火残留。 齐臻立在空中,手中长剑不散,也不出手。他容得象微收起巨蟒,静待其人出招。 斗战暂停了下来。 元静真人瞧准局势,飞身到得二人中间,道:“二位道友皆是道法不凡,再打下去想也是难出结果,反而会伤了两家和气。依我看,便就当做平手如何?” 她惊讶于齐臻实力,又想及其人结婴未久,不易动手过甚。至于象微,其人已处下风,再斗下去,只怕要动用四阶灵兽助阵了。四阶灵兽战力与元婴修士等同,她认为齐臻万难抵挡。 真打出火气,只怕最后局面就不好收拾了,这里终究是平海宗的山门。现在停下手来,于两方都有不错的选择。 齐臻散去太阳真火所化长剑,道:“自无不可。” 象微收起巨蟒,道:“切磋道法,点到为止,今日却是不够尽兴。待以后有机会,再与玄阳道友认真斗法一场好了。” 他本可叫齐臻把巨蟒身躯内的真火收走,免得回头还要费力驱除,但他现在却是拉不下脸来。 而且另有一事,此刻又不可遏制的浮现在他心头。 第八十四章 元婴大会(五) 昔年血瞑虫祸爆发,象微有几个弟子被平海宗捉了去。他上门讨要,受到离岳挑衅,便在他面前试了下新练成的手段,却不想中了其人算计。 他忆起当日,在离岳那里受挫之后,他便回了灵兽宫。 归得洞府后,他坐定自观,回顾留存其身斗法痕迹,忽是察觉出不对来。 他费力培育了血瞑虫出来,原是想此虫放出之后,铺天盖地,吞噬灵力,是一门强悍手段,然则现实却是无情…… 当日离岳接下他之血瞑虫,又送还回来。这一经手间,实则已是对血瞑虫做了改换。 他当时先是放出蟾蜍将虫群吞下,然则这血瞑虫经由离岳改换,吞噬灵力之能强盛了许多,竟能将蟾蜍破去。象微惊异之余,又放出火鸦,方才将虫群焚尽。 他之后很是下了一番苦心去提升血瞑虫的威力,但却始终达不到离岳手中的那个层次。 他由此想到,自家苦苦寻觅的道途,精心培育的灵虫,或许到得高深境界后不过是信手可成。那此道可还能支持他继续攀登大道么? 元婴境界为天人之隔,元婴之前可以按部就班修炼,虽也讲究机缘、悟性,但终究有路可循。 元婴期虽也是有功法可作依凭,苦修下去也有突破可能,但若仅是如此,那是绝无半点化神可能。 以往修仙界中是没有血瞑虫的,此灵虫乃是他与一众门人借由天恶岛重尘、火灵蚊,还有许多灵兽宫的秘术、法门方才创造出来。 创造生灵,这便是象微给自家寻定的道途。这血瞑虫便是他成就元婴后的首次尝试,他原本给这灵虫起的名字为“吞灵”。 现在,象微对此起了怀疑,怀疑此道法能否承托他的道途。 如果随便来一个后期修士便能窥破他道法奥秘,更是能将之推到一个他目前尚不能企及的高度,那这样的道法有何潜力可言? 浅显法门,难堪重任,莫说化神,怕是元婴后期都指望不上了。 然此事还有另一种可能,象微也是想到,或许离岳是有某种法门,可在极短时间内催发灵虫威能。他有意在象微面前暗施秘法,就是想设下心障,阻他上进之途。 此可能性决然不小。 但如是再行推演下去,离岳又有可能是看出他道法不足,难有成就,故是有意故弄玄虚,要他在此一途上徒费光阴。 但若是如此,离岳似不必多此一举,他本就是要在此一途走下去的。 如是周而复始,猜疑不绝。 此便是离岳给他设下的道心迷障。 事关自家道途,象微不愿一拍大腿便做出取舍。他也不是蠢豚,不会甘心被离岳牵着鼻子走。他要跳出迷障,自外向内,破此心局。 元婴大会便是他的机会。 他也是元婴初境,若能以自家道法击败离岳的关门弟子,入平海宗以来便未尝一败的天灵根修士,齐臻,那这无疑是对他道法的一次极大肯定。 只可惜,斗法时血瞑虫仍是寸功未立。 创造灵虫不过是他道法中的一部分,虽说重要,但灵虫不力,却不代表他其它手段也是一样。 只可惜,仍是赢不了齐臻。 象微很想冲到离岳面前,一拳砸到他那张枯树皮般的脸上,然终究还是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况且,离岳或许依然寿尽了也未可知。 象微目光落到容虚主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婴大会告一段落,齐臻叫散修散去,无事莫作停留。 明日三宗弟子间还有比斗,不过也不需几位真人在场了,三家自有金丹修士看顾弟子。 这弟子间的比斗,一些手段不好叫太多人看到,似张崇这等外门弟子、执事之流,还有许多内门弟子,皆是无缘观得明日凌空台上比斗。 数万散修离开了令章峰,重归天南海北。 大戏落幕,张崇没有回困蒙峰洞府,他叫小九自去寻魏茵借住几天,自己与王孝庭却是要去觅个地方畅聊痛饮。 张崇一行四人出了容虚山脉,便各御法器飞行,往西边昌宣城去。 昌宣城临近中部荒漠,无有青山秀水风貌,却也别有一番风光。 城内销金寻乐之处不少,昔年张崇被派到销折谷时,那两个同门可是十分爱往这城里钻。 王孝庭夫妇在城内小住过几日,晓得这里有一家“狐仙居”,甚为有名。 四人到得“狐仙居”,由小厮引入雅间落座,奉了灵茶。 王孝庭:“张崇,来了这狐仙居,有一道灵膳却是必要点的。” 张崇遂问:“哪道?” 王孝庭饮一口灵茶,对着在候的小厮道,“小二,你且将你店内招牌灵膳说来给爷贤弟一听。” 那小二见这几个前辈乃是豪客,当即振奋精神,言到:“说起本店招牌,那自然是非‘狐不归’莫属…… 城西荒漠之中有一种灵狐,肉质鲜嫩,富含灵气,极擅隐匿。修士出入荒野,若是走运猎得一只灵狐,便可在昌宣城内卖得两千灵石。 至于“狐不归”之名,意是指食此灵膳者往往为其美味所折服,吃过一次,便想再吃第二次。 食之越多,就越是为之着迷。据传城内每年都有为了一口狐肉入那荒漠中寻觅,最后一去不归之人。 张崇听罢小厮介绍,心觉其人所言多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心里也不免对这“狐不归”起了兴趣。 王孝庭颇有些财大气粗的意思,也不知是想在张崇面前显摆一二还是为何,他大手一挥,道:“给爷先上四只灵狐,其它的灵膳你们看着上。” 小厮闻得此言,忙上把脸一苦,道:“尊客莫要为难小的了,灵狐难捉,本店要照顾各路食客,每桌却是只能上一只。尊客勿怪,尊客勿怪,这灵狐味美,不在于肉多肉少,一只足够了。” 王孝庭的夫人也相劝于他,道:“夫君,就先上一只。” 王孝庭:“罢了,便听夫人的。你这店里有何好酒?” 张崇静坐一旁,他发现多年不见,王孝庭与他记忆中的那位已然不太一样了。 “小二,你且下去传菜,我这里自有好酒。” 张崇伸手自乾坤袋内摸出一个酒壶,道:“前些日子收到你的来信,我便在宗内换了这商陆酒来。王孝庭,可曾听过其名?” 王孝庭大笑一声,伸手便将酒壶夺来,给自己倒上一杯,举杯就要饮下。 张崇急忙提醒,“慢来!这灵酒可千万不能炼化。” 王孝庭一口吞下,脸上一阵变幻,而后十分舒畅地吐气一口,道:“好酒!” 他看向张崇,道:“商陆酒之名,我肯定是听过。藏毒之酒,便是我辈修士,喝多了一样是会醉倒过去。” 王孝庭复又拿起酒壶,“非是亲近之人,可是饮不得这危险又香烈的商陆酒啊”,他先是给张崇斟上一杯,而后再给自家夫人倒上。 “夫人,此酒性烈,且慢饮。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以法力炼化。” 众人闲叙…… 过不多时,九道灵膳被端了上来 第八十五章 狐仙居×仙不居 九道灵膳摆得一桌,其余八盘皆不足道,唯正中灵狐生肉吸引了几人目光。 小厮道了声:“尊客请用”,而后伸手打开扣在灵狐上的盖子。 此盖揭开,当即有一股寒气散出,待冰雾消融,张崇见得其内是一只由冰块雕成荒漠灵狐。此冰狐蜷缩在盘内,栩栩如生。 灵狐之肉被切成薄片,铺在冰狐身上。因这灵膳只取灵狐身上最为鲜美的部位,故而冰狐身上只有二十余片晶莹剔透的嫩肉。 小厮自行退下,王孝庭招呼一声,便拿起筷子夹得一片来,送入嘴中。 张崇也是夹一片狐肉入嘴,此一肉片刚刚沾到舌头,张崇便觉之柔滑似水,冰凉中带着些许血味。 这鲜血滋味非是一般,不仅没有半点腥意,还似是能唤醒人心深处的某种自然天性。 略略咀嚼两下,狐肉在嘴里停留几息后便滑入了腹中。 张崇回味了下,道:“是生肉?” 王孝庭:“然也,真是世间绝味啊。食肉饮血,只一片下去,恍惚间,我有种身处悠悠之野,信步觅得肉食之感。” 柏冬来在等叶芊芊动筷后才最后品尝美味。 此狐肉确然是令人着迷,他赞了几声,回味一会儿,想要再来一片。 他筷子伸出,却见张崇三人也是一样喜爱此灵膳。他筷子在空中顿了一个极短的时间,然后转而落到另一盘灵膳之中。 他夹起一颗丸子,送入口嚼了几下。 此丸子当是以某种灵蛇之肉和几味草药制成,如是平日吃到,那也算是难得的口福。但是与灵狐之肉相比,此丸子也只能算是滋味尚可了。 王孝庭举起酒杯,与张崇对饮起来,柏冬来知晓自己只是陪衬,故而也是一言不发,享受这难得的一顿灵膳。血暝虫祸之前,柏家也算有几分实力,他倒还吃过几回灵膳,后来却是再没吃过了。 酒过三巡,王孝庭似是有些微醺了,他说起了昔年往事,又谈起才过去不久的元婴大会。 “张崇,你可知为何我们去不得你洞府,那些定嗔台上之人便可视那所谓门规如无物吗?” 张崇:“不外是内门弟子一贯的作风罢了,算不得什么事。” 王孝庭将手中酒杯轻轻摇晃起来,道:“若只是如此,那你却是看得浅了。” “哦?” 王孝庭回忆起自己在平海阁的这些年,道:“既然身在一方势力之中,那定然是走不出‘权势’这两个字的。你觉得是出身之别,我却认为是你权势不盛。” “平海宗的情况我也是知道一些,你如今已不是当年炼气期的时候了,孤身一人怕是修不出什么名堂。张崇,这权势,你当需好生经营才是啊!” 张崇:“修仙问道,终究修为才是根本,所谓权势,不过是实力的点缀而已。” 王孝庭一阵摇头摆手,“非也非也,这修炼不需灵石么?不需丹药,法器么?这些东西靠去执行任务,猎杀妖兽获取,终究是落了下乘。” 说到这里,他似是很有一番感触,语重心长地对张崇说到:“掌权者,资源如流,灵石似水,皆往他那里聚拢过去。假以时日,凭着海量资源,他修为自是能胜过旁人。” 张崇放下酒杯,转念一思,问:“你是要我依附到门内哪个派系去么?寻个长老当靠山?” 王孝庭:“然也!你宗门内的情况我也不甚了解,只是劝你莫要只顾闷头修炼。” 张崇听得出来,王孝庭是想把自己心底的感悟分享给他,此是好意,令他心头一暖。但是其人所想,却不是他之道念。 商陆酒不能炼化,张崇几杯下肚,再加之王孝庭与他相交多年,也是敞开了心扉。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如此便是本末倒置了,追逐于此,与世俗凡人何异?” 王孝庭却不辩驳,而是直接言到:“无非是多活百载,懂些法术罢了。我等只是筑基修士,哪里与凡人有多少不同?” 张崇声音不由提高了些,“所以便自甘于凡人的食色享受?所以如今还是初期境界?王孝庭,你可还是原来的你?” 这是张崇早便想说的话,他与王孝庭几乎同时筑基,如今其人却仍然离中期境界尚远。娶了个炼气期的道侣不说,其人当年的志气,如今也是看不见了。 他此言一出,柏冬来和叶芊芊当即酒意顿消。柏冬来听着张崇这话,觉得语气是有些重了。他垂目下去,只装作不闻。 叶芊芊听得张崇一句“食色享受”,心下犹如闪过一道晴天霹雳。 她与王孝庭结成道侣之后,王孝庭偶尔会提及张崇,言语间多有怀念之意。 她只是炼气修为,最不喜听到旁人说她攀附。在斩鲸城中,王孝庭作为平海阁的制符师,也是有些地位,故而她很少听见讽刺之言。 今日这酒桌之上,张崇分明是在说王孝庭耽于美色,误了修行。 她黛眉微皱,素手轻轻抓住王孝庭的手臂。 王孝庭:“张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崇:“这些年你我少有来往,我不知你这些年是如何过得,但你自问修炼可还如原来那般勤勉么?” 嘭! 王孝庭在桌上一拍,道:“筑基中期当真是了不得!如今在爷面前也做起前辈高人来了!” “你道我便不想破境么?你是双灵根,我是三灵根,筑基之后,修炼的丹药越发难得,我如何与你比?若非我在阁内好生经营,精研符道,不定便死在哪回猎杀妖兽之时了。” “筑基已成,我也不愿苦修了。反正不成金丹都差不多,我便在斩鲸城逍遥两百载,快活度日又有何不可?” 终究修仙界中,芸芸修士,不是每一个都是一心只求长生的。有些求逍遥,有些求快意,力量、权势,各人皆有各人的道。即便是张崇,他也不知自己求的是什么。 仙有仙道,人有人道,有时也未见得有什么高低贵贱。 张崇:“是我失言了。” 言罢,他倒了酒,举杯自罚。 王孝庭徐徐地呼了口气,一阵沉默之后。他开口道:“你说得对,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我自己晓得,只是一直不愿去面对罢了。” 张崇:“我不该以自己的情况来揣度你,我之前不懂你的难处。” 王孝庭:“是我不愿继续走下去了,前路未尽,我却已经当不得你的并肩同道了。大概我是个容易知足的人,筑基之境,又得良配,往后天伦之乐,这便足矣令我满意了。” 叶芊芊:“夫君,都是多年好友了,你们都是好意,话说开了就好,切莫伤了情谊” 多言无益,话在酒中。 商陆灵酒,正配灵狐,两人一同回忆起青沂,过去的日子。 天色渐晚,王孝庭颇是喜爱这商陆酒,他再是为张崇满上,而后又要给自己倒上一杯。只是倒到一半时,壶嘴上却只得一滴酒挂在其上了。 王孝庭一愣,而后笑了笑,道:“酒已喝完,可惜最后只得半杯了。” 张崇:“你若喜欢,我过后再给你去盈德殿换就是了。” 王孝庭道:“此等毒酒,与谁喝得?你到斩鲸城时,记得带一壶就是了。” 夜色方起,四人离了昌宣城。 王孝庭三人回斩鲸城,张崇一人御舟飞入夜色,独自往平海宗去。 第八十六章 闭关 张崇回到宗内,没过几日,方衍平传来消息,叫他去收取法器。他收到消息后,立刻动身,往万炼峰而去。 到了万炼峰,张崇见得方衍平已然在候。他走过去行有一礼,道:“有劳师兄久候。” 方衍平还礼,脸上带着兴奋之意,“师弟随我去收取法器。” 入得门洞,两人走到山体内这一层的第十二间炼器室前。 方衍平取出一块令符,激发灵光,对着那石壁一照。石壁上的朱雀壁画当即溢散出赤色流焰,同时石壁渐渐虚化,渐至透明。 几息间,原本壁画所在之处便出现了一个巨大圆洞,热浪自其内涌出。张崇此时才知,原来这石壁乃是阵法所化,并非真实。 体型巨大的照空镜如今正静静地悬立在其中,由地火温养。 方衍平:“炼制极品法器,这对每个炼器师来说都是个难得的机缘。如今功成,我也是收获颇多。” 张崇:“师弟我还得多谢师兄与左殿主才是。” 方衍平:“我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师弟不必多礼,还是将此利器收起。据我所知,除开几个真传弟子执掌传承法剑外,门中还没有哪个弟子手里有极品法器呢。师弟得此宝镜,前路顺矣。” 张崇目光灼灼,探出神识去,发觉镜身内有一道气息与自己联系颇深,此当是自己的魂血了。他不急将之收取,而是仔细打量的半晌才以真元将之裹住,收入乾坤袋中。 照空镜器身巨大,若非张崇这个乾坤袋品质颇高,内里空间不小,怕还需腾出些东西才能将宝镜顺利收进去。 张崇收起照空镜后,想起一事,遂问到:“方师兄,未知此器需要多少时日才能祭炼由心。” 方衍平略一思量,回答:“极品法器非是寻常法器可比。每件极品法器都是有炼成法宝的潜质的,只是为了让筑基修士能够运使,这才在炼制之时抹去主材灵性。以师弟筑基中期的修为,本来当需祭炼至少一年才可御使此镜,不过师尊此前为你融了魂血进去,却是可以将时间缩短不少。” 张崇了然,再谢方衍平,而后离开。 宝物入手,赶紧祭炼了才是当前的头等大事。张崇已是有多年没有安稳修炼过了,如今宗内无事,他正好闭关一段时间,既是为祭炼照空镜,也为梳理一番自身道法。 闭关前,张崇还需向万事阁报备一声,以免乾元殿又派下什么任务来,要他提前出关。 向万事阁报备了一年的闭关之期后,张崇交代小九好生修炼,莫要懈怠,如有疑难便自去寻魏茵就是。 小九得了吩咐,便也不用在洞府内伺候了。她把绵绵一抱,直接就去了漱石峰。 张崇将洞府内阵法开启,府门一闭,而后便在演武场坐下来。 他打算先坐定半日,梳理心绪,而后再入小楼静室中潜修。闭目吐纳了盏茶功夫之后,他忽是想起一事。静室只有寻常房间大小,怕是没法把照空镜容纳进去。 张崇洞府内有一高一矮两栋小楼,较矮的一座除开作为小九的居所外便只是放了些杂物,大多房间都是空置的。他有了主意,自坐定中退出来,去了矮楼。 他看定几个房间,打算将中间墙壁拆了,再打穿二楼,如此把四间房打通为一间,那便可以容下照空镜了。 他推开一间屋子的门,里间灰尘立时被气流卷起,往门外涌出。 张崇一挥袖,以真元将灰尘荡开。 “哼,竟是几年都不曾打扫过!也罢,反正拆了都差不多。” 张崇拆房也无甚技巧,只把潜渊剑取出来,在这墙壁上来回劈砍。待辟出一个宽敞房间后,张崇心道,等出关后,却是需要寻人来再修筑一楼了。 此间杂乱,灰尘遍布。 张崇寻了个空乾坤袋,把砖木、破窗一装,而后丢到一边。如此粗略打扫,自然难说有多干净,只是小九已然跑了,张崇懒得麻烦,索性将就一下就是了。 午后,张崇在静室内打坐修炼,夜里很少见的上床睡了一觉。 次日,闭门,焚香,张崇开始闭关。 修士如要闭关,实则大门一关便可立时开始。 张崇之所以做这许多,其实也是有其缘由。便如炼气期时修为不足,施法时需要掐诀辅助,适当的步骤甚至于仪式是有助于修士调整心境的。 照空镜高三丈,静静浮在空中,离地几寸。 张崇盘坐在镜下,气息悠长…… 第八十七章 出关 简陋至极的楼内,张崇在照空镜下一坐便是半载光阴。 周遭狼藉,唯此宝镜华光莹莹,气机不凡,细看之下,又有八道不同灵力运转其中。外表虽略显粗犷,内里却玄妙异常。 原本照空镜的巨大镜面乃是漆黑一片,映不出任何影像来,然则现下却是不同。 只见这悬立在张崇身后的镜面上,一片不见边际的平静湖水映照其中。 湖水清澈,映照着张崇的背影。水面上浮有一片花瓣,白色里透着些许粉红,似是桃花。水下似乎还有几条小鱼,四下游动。 照空镜,器名取自“照见诸有,万象一空”之意。 此镜既列极品之流,自也是如平海宗传承法剑一般,有其独有的功用。 此功用名为“万象”,能映照天地万物、自然天象。凡是御主所见所感,皆能以真元营造。 斗战之时,改换天地,更能引天地灵气来助,妙用无穷。 照空镜改换环境,却是有一个前提,那便是它所要营造的景象需得是提前照见过的。 然则此破楼之内无有湖泊,照空镜却映照了湖面出来,想来此当不是自然之景。 阳光洒落,微尘轻舞。 忽而,张崇睁开眼来。 他目中带着些许兴奋,反手在镜面前虚按,而后便见这偌大宝镜渐渐变小,最后成了寻常人家梳洗时所用铜镜的大小。 张崇将其托在手中,道:“终于是祭炼完全了。” 宝镜有大小变化,张崇如今已是将之祭炼由心。如要完全发挥宝镜威能,却还需多加习练。 张崇收起宝镜,锤了锤大腿,站立起来。 他身上穿有云隐重明袍,不染尘埃,但周围地面却是积了不少灰尘。 这楼阁内里被他摧残过后,显然是需得修整一番了。这破坏简单,要想将之恢复原貌,张崇却是力有未逮。 改日叫小九去万事阁通禀一声,寻几个工匠来修葺一番。 张崇离开此间,出了门去。 这大门一开,立时有阳光洒落进来,张崇举目看去,发现天光正好,万里无云。 他心头也是畅快,施了个腾云驾雾术便往淑石峰去。 到了淑石峰下,小山谷中,张崇入得魏茵洞府,见是一侍女来迎,他问过之后,知晓魏茵此刻正在炼制法器,小九则是在洞府内的园子里。 张崇叫侍女前头带路,寻到园中,远远可听见琴音钟乐。 待他再走近些,便见得小九正躺在一把躺椅上边,一旁有乐师奏乐,手边有灵果、吃食。 张崇只觉哭笑不得。 杂役弟子,乞丐出身,怎如此喜欢享乐? 他念头一转,却又是想起半年前王孝庭与他在狐仙居喝酒时说的话。 五灵根,张崇也知此等资质想要筑基是艰难异常,希望极是渺茫。人生百年,悠哉度日也非是什么过错。 只不过……这尊卑却还是要讲的。 他让侍女离开,自己走上前去。 小九本是迷迷糊糊,半梦之间,却忽听一声咳嗽传来。 “嗯?颇有些耳熟啊。” 她睁开眼来,看清来人,赶紧跳起来站好,道:“执事,您出关了。” 张崇嗯了一声,几步过去,在躺椅上躺下去。 他一躺下,便发现这小九挑的位置果真不错。日光穿过一旁灵树的稀疏叶子,洒落在身上,颇是舒服,而人的面庞则全在树荫下边,日光照射不到,不虞晃眼。 张崇闭上眼睛,颇感舒适。 “叫他们都下去,不必奏乐了。小九,近来修炼可有疑难啊?” 小九听得明白,张崇话中皆是揶揄意味。 她回答:“执事费心了,除了进展缓慢,别无疑难。” “这半年来宗内可有什么事发生,说来我听。” 张崇本是随口一问,却听小九语气郑重地说到:“门里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师姐说,咱们宗门要变天了。” 他睁开眼来,目光一凝,“变天……” 第八十九章 新制 小九将这半年之事给张崇讲来,他才知自己闭关之时,宗内发生了巨大变化。 乾元殿传了谕令下来,对宗门规矩做了几处改动,命律殿拟定具体条目,上呈乾元殿审阅。 第一令:改门规,效仿剑音门道宫之制。 往后宗门招收弟子,不再由山门遣弟子出去,而是交由各地别府。由府主派府内弟子往周遭凡人城镇、村落寻觅灵根,带回别府授法。 此一点在黎南之地已是早已开始,昔年齐臻大张旗鼓,在遥远海域建了赤沙别府。派了不少内外门弟子前去驻守不说,还命其自行招收童稚,列为弟子。 广撒网,多捞鱼,如是平海宗早做此改变,许多资质上佳之人当不至于在俗世庸庸碌碌,亦或者沦为底层散修。 如张崇早年在巨足盗里遇到的老何,冰灵根资质。如是他幼年时能入得平海宗,想来如今怎么也得有个筑基修为。可惜时运不济,他先是做了海盗,现下也只是在吴织手下的黑鲨号上混日子。 此是广纳英才,强盛宗门的有利改变,想来宗内该无人反对才是,然则事实却是不然。 此一令下还有后续,那便是改宗内小比之规,弃入门十载之限。 平海宗以往招收弟子与外门小比先后进行,十年一届。前不久乾元殿传下谕令,自下一回小比开始,宗内三十岁以下炼气弟子皆可参加。择小比排名前列之人留在山门修行,余者各回别府,不得留在容虚山门之中。 张崇起意一算,下一回小比是在五年之后,这五年间,想必有不少热闹可看。 乾元殿想要遴选英杰,筛去庸碌无能的弟子,这却是不合各家族之意。 外门之中,多的是各家族送进来的族人。这些人里不乏四灵根资质之辈,入了宗门后徒耗资源,难有什么成就,却大大减轻了族内负担。 家族再大,资源总也是有限的,送走一批资质差的,省下来的便可用以培养族内受重视的子弟。须知只有自家从小培养的族人,修炼有成后才会愿意为家族效力。 往后有了别府弟子和山门弟子的划分,只怕是不好往宗内送人了。 乾元殿第二令:清查宗门产业,划归各殿各府治下,定额定责。 张崇虽没有接触到门派核心,也只是个外门执事,但对于宗内情况,多少也是有过些耳闻。 似乎宗内大小家族都有些阴私事情,在洲内有些地方,家族与宗门分得不太清楚。有些弟子借宗门之名,实是在为自己家族谋取利益。 这些事情张崇没有兴趣去探寻究竟,但身边倒也有这么一件事。 一气丹为筑基层次内最好的几种增加修士修为的丹药,是气丹炼法,不似草木丹药、金石流派还有丹毒、耐药性之说。气丹性纯,长久服用也不会令真元驳杂。 要炼成一气丹,需得先自灵地内采摄灵气出来。这采摄灵气的法器在东涯洲只有一种,乃是以容虚山内培育的无定葫芦炼制而成。本该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然则门中世家,各自也都在家族里头种了葫芦藤。 齐一鸣弄来从黎南齐家五岛灵地私运灵气去炼丹的葫芦便是出自齐家。 平海宗从没送出、卖出过无定葫芦的灵种、根藤,也没有给哪个弟子赐下过,这葫芦是如何到了家族手里头的? 再说无定葫芦除开能种在另眼之处做一株筑基灵物之外,便只有采气这一个用处。各家攒那许多葫芦,手里又没有灵地,难不成是要拿到灵兽宫、剑音门的灵地里头采摄灵气吗? 第三令:择期举行门派大校,对现有炼气期弟子评定高下,选派教习往各别府任事。 这门派大校是想要对现有弟子去芜存菁。考校的不只是修为,还有丹、符、阵、器这些修仙技艺的造诣高低。修为深厚、斗法厉害,或者自身技艺有一定水平的弟子可以留在山门。 小九是杂役弟子,如今修为低微,也不知大校过后,乾元殿会作何安排。 第四令:核对弟子名录,分入各殿各府,清除细作、邪修,勿求传承清明。 张崇听到这条,闭着眼睛转念几下,忽生出几分危机感。“清除细作、邪修”,难道是要卸磨杀驴不成?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如今刚刚出了这许多新制,正是需要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效力的时候。 山雨欲来风满楼,自平海宗把他们这些散修收入外门以来,张崇便一直外头卖命,也没有在山门洞府里头安稳修炼过几日。 他这刚出关,怕是不久就会有任务落下来,只希望不要太危险才是。 今日阳光明媚,此时照在张崇身上,却不如初来时那般舒服了。日头偏移,树荫易位,阳光落到张崇的脸上。 思索了一阵,他已是有了打算。 总归自身实力才是第一要紧,先去盈德殿看看,再去寻齐一鸣,找他炼些助长修为的丹药。 至于宗内情形,先找魏茵问问,再去寻娄述泽、金象生打探些消息。 张崇叫小九自去修炼,他则是在园子里继续躺着,等魏茵炼得法器。 椅上一躺,便至深夜。 白日万里无云,夜里自然也是月朗星稀。 魏茵炼好法器,得小九告知,遂来园里寻张崇。 只听脚步声近,当是小九、魏茵两人来了。张崇睁开目来,却是忽见一块东西直接飞来,径直砸到他脑门之上。 砰一声好不清脆。 张崇拿手揉了揉,魏茵力道不大,倒也不疼。 他想到,这躺椅舒服,洞府安全,竟是叫他毫无警惕之心。他暗自反省一声,又觉奇怪,他分明已是听到了魏茵两人的脚步声,怎么没察觉到有东西砸来? “有金丹长老做师父,你便只学到些偷袭伎俩?” 魏茵:“我光明正大扔给你,你自己笨手笨脚,活该挨打。我这园子里有阵法,迷惑五感,敛息匿形,真要是偷袭,管叫你小命不保。” 张崇散出神识,查看一番,还真是发现了些布阵痕迹。 他还注意到,适才砸到自己的东西似还是件法器,他弯腰将它拾起来,见是一张令牌。 令牌正面是个“令”字,背后刻有两句话:东南西北任来去,何处不是自由天。 侧边还有几个蝇头小字:魏茵大师亲制。 好大的口气! 嘿。 张崇轻笑一声,“你才炼了几件法器,这就敢铭刻自家姓名,还以大师自称?” 魏茵只摇摇头,道:“凡夫俗子,我这种绝顶天才不是你能理解的。这是传送令,既然答应了与象猿合作,以后往来两界,少不得要一块传送令护身。” 张崇闻言,眉毛一挑,这传送令可不是任谁都能炼制的。 魏茵主修阵道。虽说阵法师需得明晰自然运转之妙,天地万物之性理,学起炼器来也是事半功倍,可终归不是本行。 阵器不分家,许多阵法师都会自己炼制布阵法器,但少有人能炼制传送令出来。 莫看它只是一块小小令牌,此中涉及空间奥妙,唯炼器大师可以揣摩一二,但一般也只能靠着经验、运气,凭着图谱依葫芦画瓢。 张崇将令牌收好,问起近日情况…… 第九十章 客来 魏茵了解的情况不比小九多多少,近半年胡玄乙也少来管她,好似颇是忙碌。 带着小九从魏茵洞府回来,张崇修炼一夜。第二天,他吩咐小九去把修葺楼阁的事办妥,自己去了盈德殿。 他身上没有多少功劳,想看看有无合适的任务,赚点功劳在身,然后再了解一下炼真养脉斛的情况。 他前番在元婴大会时聆听齐臻讲法,得闻磨砺真元对于筑基中期的修炼十分重要。中境九炼便是将真元打磨提升九次,修士如是有真元驳杂、法力虚浮之隐忧,最好是在此境中设法解决。 一般而言,打磨真元是要拖累修士的修炼速度的,但筑基中期本就是要九炼真元,如是在此期间设法解决积弊,那对修为速度的影响是要少许多的。 前番吴织也是给过张崇类似的建议,他虽也是重视,但并没有多少紧迫感觉。元婴大会上再次得闻,而且其中因果厉害,齐臻也做了阐述。 修仙路一步一个脚印,错过了筑基中期,以后怕是没有后悔药吃。 张崇来到盈德殿,先是驻足在发布任务的灵壁前,看看其上有什么任务。 像收集五行属性妖兽的妖丹,这种任务是常年都挂在上边的。五行属性的二阶妖丹乃是筑基丹的主药,有多少都不嫌多。 还有许多珍贵灵材、草药的搜罗任务。筑基丹的丹方不止一种,只是以草木炼法为基础的丹方里有几株主药甚是难寻,也是常年挂在这任务灵璧里头的。 再就是追杀叛逆仇敌,剿杀邪修匪寇之流的任务了。其中有两个任务引起了张崇的注意。 一是追杀宗门叛逆苗小荷,二是追拿当年杀害外门两个筑基弟子的凶手。 这两个人的死张崇有印象,是被派去查灵石矿脉的帐,死的不明不白。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了,追凶的任务还挂在盈德殿呢。 这些任务张崇都不大中意,太耽搁修炼了。 倒是还有个任务,要的人不少,是去各个别府充当教习,每年有五个次功。 别府有好有坏,最好的是赤沙别府,虽然远,但是占地极大,又立在一座中型灵脉上。 至于东涯洲上的别府,原本只是作为镇守修士的居所,有一定治理职责,同时也是给门下弟子办事途中落脚的地方。如今各别府都要改成招收弟子,传法授道的地方。杂事甚多,又多在城池里头,灵气浓度比起山门是差远了,于修炼有弊。 看过一阵,张崇还是没有决定接下哪个任务。他想起了自己执行亘海三载任务的那笔功劳赏赐,这笔账他是记着的。 寻到上回兑换给他云隐重明袍的执事,张崇表示想问问殿内宝库中可还有炼真养脉斛。 那弟子翻过宝册后,回答:“是有的,已有八九年无人动用过了。” “不知多少功劳才能换得?” “这却要叫师兄失望了。炼真养脉斛乃是用一种罕见的三阶妖兽的双角炼制而成,材料难寻,故而只能借用,不能兑换。” 盈德殿里,无论什么东西都是需得一定的功劳才能获得的,所谓“借用”,其实就是租。 每年两个次功,最多可连续租五年。五年一到,还是得带着炼真养脉斛到盈德殿来一趟,得了允许才能继续租用。 张崇一年的年俸也才一个次功,一千灵石,连租这对法器都不够。看来还是得去了接两个任务,身上没有功劳,在宗内可不好办事。 出了盈德殿,张崇便去了丹阁找齐一鸣。 齐一鸣不在丹阁,好似也不在山门内,可能是回了家族,叫张崇白跑一趟。 丹阁内自也是有增长修为的丹药的,只是都需要功劳兑换。还是用灵石找丹师炼制为好。 张崇身上灵石没有多少了,来找齐一鸣买丹药的底气全在吴织给的那块东涯令上。 坐吃山空可不是办法,何况还是他和小九两个人吃。 他又去寻金象生、娄述泽二位执事,却得娄述泽洞府内杂役告知,主君领了乾元殿的任务,如今不在洞府。金象生亦然。 这二位都被派了出去,张崇想到,若不是自己恰好闭关,只怕也免不得又是一场奔波。眼下尚可庆幸,只是说不准哪天又会有任务落下来。 回到洞府,张崇借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安稳修炼。他每日抽出两个时辰在演武场上演练照空镜,发觉此器对真元、神识的消耗都是极大,动用此宝的同时,余力只够再御使一件法器。 有这么个吃真元的大户,与敌斗战起来当是以速战速决为好,拖久了就有真元耗尽的危险。好在张崇身上还有些快速回复真元的丹药,是自信散人处得来的。 转眼过去三四日,修葺楼阁的修士寻上了张崇的府门。 此时张崇正在静室打坐,照空镜化为一尺来高,悬在空中。他琢磨着要发挥宝镜,还得去多寻找些适合的天象、险境来映照进去。 小九前来通禀,说是修楼的人到了,想见一见洞府主家,问个章程。 张崇便收了功,出去一见。 来人有四个,正站在楼外。一老者有练气八层修为,余下三人都是中期修士。 老修士上来先见了礼,他在朱槿城讨生活也有几十年了,靠一手盖瓦筑楼的技艺赚灵石,来历清白,给平海宗弟子干活也有许多回了。 张崇目光扫过四人,发现其中一个年轻小修看着气质有些熟悉。 他回忆了一下,却不记得这人是谁,正想开口询问,那小修却是回望过来。 其人目光深邃,张崇与之一触,立时晓得了其人来历。 “小九,去清扫四间房间出来,今晚留这几位道友暂居。” 小九应声,心下腹诽:不过就是几个散修,叫他们自去选个房间扫扫灰也就是了,还要我来伺候…… 张崇跟老修士交代清楚之后,老修士便带着两个小修去破楼看情况了。他三人似是忘了,他们可是四个人一同来的。 张崇对余下小修施了一礼,“前辈还请里间说话。” 到了一楼偏厅,张崇请这人坐下,而后道:“寒舍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无妨,小友且坐。我来是想与你,亦或是你的师长、同道商讨谋划秘境一事。” 张崇听了这句,挤出苦笑,道:“哪有什么师长,晚辈孤家寡人一个。前辈有什么吩咐,只管给我说就是了。” 象猿含笑,只是看着张崇。 他虽是一副年轻男修的样貌,但双目幽暗,非常人所能拥有,看得张崇直发毛。 “沟通两界,留下如此稳定的一道小门户,山岚老祖会如此做,只有三种可能:你是他后辈、你与他有因果、你是大阵之灵。” 象猿不管张崇的反应,继续言到:“我看你是人非龟,也不是大阵真灵转生过来,这便只有一种可能了。小友是怎么得到山岚老祖看中的?可否将其中因果与老夫说说。” 张崇不晓得如何编才能瞒过象猿,但又不能把魏茵交代出来,一时进退维谷。 便在张崇为难之时,象猿顺势引动他心绪,道:“且带我到秘境内一观。” 张崇想都没想,赶紧放开门户,请象猿入内。 秘境空间之内,五色灵米早已收割,几个大木箱就放在灵田旁边。 灵田里除开几具活傀儡外,还有几个青须人,他们是魏茵买来的奴隶,都是最低等的兀叶舍种,侍弄灵植的好手,又很听话。 象猿看了看此间天地,身上传来令张崇窒息的波动。 “这片空间小境里并无你的印记,你不是这的主人。莫非你是杀人夺宝,偶然得了这空间?我看也不像,山岚老祖此等大能,不会有犯这种错。” 张崇没见过炼虚大能,只觉得即便是象猿这样的高人,自己在他面前也是保不住什么秘密。 象猿点破之后,却不紧逼。栖圣宫内无人可用,欲要成事,张崇还是颇为重要的。 “老夫也不为难你,且在你这洞府住下,待你何时与同伴商量好了,再来与我说说秘境内是何情况。” 第九十一章 雨至映风雷 象猿突然造访,张崇一时间也无应对良策,只好按照他的意思,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 象猿也不多待,他这具化身打造的颇为仓促,只有载寿数,这回出来,是想要看看东涯洲有什么变化,平海宗比起昔年极意门如何。 象猿独自出去乱转,也不怕被山门里头的高人逮到。 张崇站在楼上露台,发现象猿化身一出去便没了身影,也不晓得用了什么隐匿法术。 他怀疑,象猿正躲在哪里,等着他去寻魏茵商议。 如是叫他晓得魏茵所在,虽不知他这具化身实力如何,但若是识破了魏茵身份,看出她魂魄初生,未历轮回,与常人大不相同,只怕后果难料。 凡是阵灵、器灵、草木之灵,虽诞生困难,但生来便是伪真灵之体,拿去炼丹炼器都是极难得的宝材。 如是控制了魏茵,还有借之掌控秘境的可能。 张崇心思急转,觉得眼下也只有通过秘境空间交流才能避开象猿了。他思定之后,去静室提笔写下书信一封,把象猿化身突然造访一事说给魏茵,要与魏茵约个日子,好生商讨一下应对之策。 信写好后,立刻催干墨痕,送入空间内放在金碧桃树下,张崇这才感心绪稍定。 今日是不合修炼了,杂念颇多,强行修炼,只怕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倒不如也在山门内四处转转,也好看看有无适合景象,好映照入照空镜内。 过得几日,魏茵无有回应,张崇不敢设法主动联系她,怕被象猿察觉,故而只能等待。 忽一日风雷大作,暴雨袭来,黑云遮天蔽日。 张崇见此,心道:我这宝镜祭炼好后还没真正运使过,今日正好借这天象,试试“万象”威能。 出得洞府,踏飞舟落至困蒙峰顶。抬眼见,电闪雷鸣,浩大天威摄人心神。 张崇左右看过,四周无人。于是收了飞舟,敛去遁光,施了个腾云驾雾术晃晃悠悠往高空云层飞去。 越往上,天雷滚滚便越发令人生怵。说到底筑基修为在这天地之威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 平日筑基修士飞遁,多是在云层一下,高不过三百丈。 此时张崇亦然身处千丈高空,已然感到有些吃力,心知不能再往上飞了,于是调用真元,先将脚下云气扩展几倍,好让自己站立稳当。 他翻手取出一尺来长的照空镜,托在手中,而后真元狂涌,渡送到宝镜之中。 照空镜飞空而起,一瞬间化为三丈原身,徐徐在张崇身后落定。 在张崇的催动下,他身后宝镜漆黑的镜面忽视荡漾起来,浮现模糊光影。 随着真元耗去,这些模糊影像渐渐清晰起来,正是层层叠叠,乌云密布。其间隐隐有雷芒电光,颇有几分上空天威之韵味。 张崇不必转身,宝镜的纤毫变化在他感知中皆是清清楚楚。 终究推演猜测还是代替不了实实在在的尝试。 他有所明悟,宝镜无眼,如何映照天象地景实则是由他这个御主所见决定。他对这风雷之动、暴雨层云理解越是深刻,那镜面内映照得就会越真实。 修炼一道,单凭打坐炼气是难窥上境的,还得体悟天地自然,以求大道。 张崇以宝镜映照天雷有一柱香功夫,察觉镜象无法增长之后,心知自己极限便在此处了。他略一内视,发觉丹田内真元已去三成,如此消耗当真恐怖。 他大袖一挥,宝镜光华敛去,镜面上景象消散,又恢复漆黑模样。 收得一象,张崇有意试一试术法威能。他心念一动,体内真元似江河决堤,倾泄到照空镜内。 万象! 忽听一声轰隆闷响,黑云具现,翻涌扩散,转眼便扩大到周围数十丈范围。张崇随巨大的照空镜隐去身形,他感到四方天地灵气被宝镜借用过来,增强“万象”威能。 宝镜除开自身独具的“万象”之术,效用与张崇早年所使的衍心法镜颇为相似。二者都是增益法术威能,不同之处在于照空镜品阶,还能调用天地间的离散灵气。 掌心雷、天雷指,这两道法术被张崇演练起来…… 次日雨过天晴,晨光未现,张崇走出静室,发觉今日雾气颇重。 困蒙峰在容虚山门中算不得高,张崇洞府也不靠近山顶,故而平日至多是有些薄雾。 他心思一动,便又去了山顶,钻入雾中。 有过昨日的经验,张崇再施展“万象”之术将雾象映照入宝镜时觉得顺手了不少。 雾气的本质并无什么了不得的玄妙,张崇细细体悟了一阵,察觉照空镜已然把雾象映照的差不多了。 他心意一动,立时有无穷雾气自照空镜的镜面上涌出。张崇的感知随着这些雾气绵延出去,神识越过百丈,比平日要远些,而且未至极限。 张崇有种感觉,自己若是能将照空镜模拟出来的景象运使到如身体延伸的地步,那便可以说是发挥了此器的全部威能了。 雾气滚滚,流散于山顶林间,与自然雾气混杂在一起。忽而有一人破开雾气,迈步上得山来。张崇感知随雾而动,当即有所察觉,起了警惕。 也不知是谁上来了,自家底牌,还是少叫人知道的好。 他抬手往宝镜上一按,将之缩小,收入乾坤袋中。法器显化的雾气终究不是真实,照空镜一收,四周白雾便立时消融,散为天地灵气。 “小友这法器似是极品一流,倒是少见呐。” 刚刚还在一百五十丈外,这么快就来到近前了? 这声音听着耳熟,张崇循声看去,见一年轻修士自雾中踏出,正是象猿的化身。 “你这灵力模拟的雾气也有七八分像真实水雾了,但雾气无甚稀奇,与人斗法也只能遮遮对面眼睛,无甚用处。” 张崇:“前辈慧眼。” “呵,小友深藏不露,炼了这么一件辅助斗战的极品法器,图谋不小啊。” “修行一途,终究不能全依仗外物,只是散修艰难,也就只好如此折中了。” “悟性不浅,只是我昨日观你在雷云中修炼,来来回回就那么两招,手段单一,缺少变化和缠斗手段,怕是难以发挥法器威能。你也难凭此器与一流高手比肩。” 张崇心下暗道:这老寄人还有提点小辈这个爱好?只怕是别有图谋才对。 “晚辈所修驳杂,比不得宗内亲传弟子。他们自刚刚修炼时开始,主修功法、法器、法术乃至所用丹药都是一脉相承,自有体系。我辈却是有什么练什么,也只有在外物上下功夫了。” “我这几日在平海宗里转了转,听闻乾元殿有大动作。改革新制,梳理各色弟子,意欲去芜存菁。小友以为如何?” 本是再说修炼,怎么忽然转了话题? 张崇垂目思索,心中忽是闪过一道灵光,他回答:“前辈的意思是要我效仿宗门,去芜存菁?” “孺子可教也。既然所修驳杂,便该及早决断。修士固然长寿,时间却也是虚耗不得的。有所舍,方能有所得。” 不管象猿出于什么目的,张崇此刻自觉大有收获,于是认真行了一礼,以谢象猿。 修行路上,若有一引路人,不知会少做多少弯路。 张崇心中感慨,却看到象猿摸出两块玉简,嘿嘿一笑。 “我这里有两本功法,皆有莫大威能,一为木行法术,一为雷法,小友可有兴趣?” 象猿在张崇心中形象一变,活脱脱世俗中诓骗幼童铜板的老道士。 武林秘籍都摆出来了,只等张崇挑选,踏上仙道巅峰了…… 与此同时,律殿通报全宗,内门弟子李金开在炼气期时曾杀害同门三人,如今东窗事发。此事证据确凿,现将之押入寒牢听候掌门发落。 李金开乃是凡俗出身,与宗内几个家族都无牵扯,能修至筑基境界,颇不容易。他本是万事阁的一名执事,前不久,乾元殿予他一件任务,令他查一查平海阁商行的账目。 这才短短几个月过去,他便成了残杀同门的过街老鼠。 这件事情在宗内产生的影响不小,不少人都希望对李金开处以极刑。 晃眼过去半个月,张崇没等到魏茵回信,倒是收到了吴织遣人送来的邀请函。 “三月初一,齐一鸣洞府小聚。” 第九十二章 丹峰聚同道 三月一,离殒峰,张崇去齐一鸣洞府赴会。 丹阁弟子居住的八座灵峰皆是以四阶丹药命名。 离殒丹可挽救生机、弥补精气,不管你受伤多重,只要魂魄未散,还有半口气在,那都是可以凭此丹救回来的。 既是以“离陨”为名,此峰上自然也是生计旺盛,千年古树随处可见。其上草木丛生,藤蔓密布,上山的小径不知被藏在何处。 张崇见此,心道要找个机会将这密林景象映照到照空镜里,此处繁茂草木很是适合配合他的万化天牢之术。 在齐一鸣座洞府之外看去,可见得高墙之内,有一棵苍虬大树独立其中。树冠盖过楼阁,似一团宽广的青色祥云飘浮在洞府上空。 张崇叩开府门,在一杂役弟子的带领下穿过屋舍,到了古树之前。他抬眼看去,见其腰有二十人合抱之粗,枝叶冠层离地十丈,往四面八方铺展开来,齐一鸣洞府的后半部分都笼罩在这树冠之下。 张崇收回目光,几步上前,与树下的齐一鸣、顾三林见礼。 除他二人之外,这树下还有齐贤郢、齐贤彦两兄弟。此二人如今仍是炼气圆满修为,未成筑基。 两兄弟心里揣着事,与张崇寒暄几句后便不再多言了。 树下安放有蒲团,还有一尺半高的木案。 齐一鸣原本是在煮茶,现在又盘坐下去照看炭火。筑基修士身具真火,炼丹炼器都不在话下,煮茶自也是可以,只不过对一些修士来说,炭火也是茶道中的趣味。 张崇看他小心维持着火焰,好似是在炼丹一般,心道:“生活处处是修行,只看是不是个有心人了。” “吴真传她邀我等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齐一鸣:“是有一件事,不过主要还是闲聊论道,交流些信息。” 吴织还未到,张崇便提起了炼制丹药之事。 张崇:“之前便想托齐师兄炼些丹药了,只是未寻到人。” “哈哈”,齐一鸣道:“之前回了一趟族里,家里有些事情要办。至于丹药,我所掌握的丹药,基本上在丹阁里都是可以兑换到的,比起找我炼制还划算一些。” 张崇摇头:“这不是没有功劳在身嘛,我倒想拿灵石去丹阁买丹药,可他们也不会认啊。” 这种十分私人的小会与交易会、亦或是同道间的论道会不同,气氛比较轻松。 齐一鸣听张崇说没有功劳,有些惊讶,“师弟刚从亘海回来,这才不到一年,怎么就功劳用尽了?” 那笔功劳根本没拿到手,靠以往积攒的那些,如何够用?只不过他与左家的龉龃,便不必拿出来细说了。 “出了点事,亘海三年等于白卖命一场了。” 齐一鸣听张崇语气,知晓这里头的缘由他不愿细说,于是也不追问,而是给张崇列了两种丹药。 青参丹、淬元丹。 齐一鸣:“青参丹专合木行修士服用,主药青龙参至少需要一百七十年的年份。淬元丹只在筑基中境有用,不拘服用者功法属性,只是药力比青参丹要差些。 淬元丹有两种丹方,主药分别为五凤草和乌木藤,寻常乌木藤只是一阶灵药,需得有两百年的年份才勉强可作为二阶主药。 你若是寻到这三种灵药,可来寻我炼制成丹,辅材丹阁都有,至于价格嘛,照规矩办事。” 值得信赖的丹师可不好寻,齐一鸣做此承诺,已然是个不小的人情了。 “话说回来,服丹过多并非好事,想来师弟当无此需求才是。” 齐贤郢、齐贤彦二人心下不解,服丹修炼,增长修为,修仙界里谁会没有这个需求? 他们不知究竟,张崇却晓得齐一鸣是在暗指融木一气丹。一气丹是上乘丹药,效用绝佳,既有此丹,当不必再服丹药,虚抬修为才是。 张崇坦言,如今宗内风雨欲来,他这个外门执事岂敢懈怠。修为能多增加一分便是一分。 张崇:“我看娄执事和金执事都不在山门,却不知各自是些什么任务?” 齐一鸣平素不大关注外门的人,也不知晓。倒是顾三林,他是知晓这二人下落的。 顾三林:“他两人都是领了清查任务。金执事去了海月湾,娄执事和外门的几个师兄弟一起,往宗内治下的各处灵地查看资源消耗,还有五行灵气的采摄情况。” 齐一鸣:“海月湾?左家的地方。” 左家先祖乃是平海宗第四任掌门,万年传承里的第二位化神修士。 第一位是开山祖师,齐家先祖。 平海宗有许多游天鲸坐骑,海月湾便是驯养这些灵兽的地方。游天鲸乃是左家先祖引入宗内,几千年来,驯养职责都是左家弟子承担。 海月湾是天然良港,如今既是平海宗海船的停靠地,也是大宗货物的吞吐之处,进出资源难以计数。 灵茶清香飘逸,众人等了许久,吴织才到。 随她一起来的还有莲儿师妹,一个陌生弟子。 众人起身相迎,吴织道:“师尊突然召我前去说事,便耽搁了时辰,还请诸位见谅。” 大家皆道:“无妨。” 齐一鸣等人都是认得那个随吴织来的弟子的,但张崇却没见过这女修。 吴织便给他介绍,“这是袁湛兮袁师妹。他是斩鲸城袁师叔的后辈,也是我的好友。她筑基未久,这次是我叫她来与诸位交流些修炼心得。” “这是和光殿右执事,张崇。” 张崇:“袁师妹有礼。” 袁湛兮:“张师兄闻钟声破境,湛兮早便听过师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仙蕴内敛,有上善真意。” 张崇一听,她这一番夸也是用了心思的。 他不好搪塞过去,暗道:好在这几日听从象猿前辈的建议,读了《道经》,不然怕是听不大懂袁湛兮的话,回答起来难免驴头不对马嘴。 “师妹谬赞。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师妹之名才是道韵深厚。” …… 寒暄之后,各自落座。 那日在困蒙峰顶,象猿拿出两枚玉简叫张崇挑选,他最终却拒绝了象猿。 他知晓世间没有白来的好处,万事万物皆在冥冥中有其价格,此时不偿,这代价便需将来偿付。 受象猿一番指点,已是欠了人情,生了因果。这等大能的人情可是不好欠的,张崇虽是心动,却不愿接受象猿的馈赠。 另有一点就是,象猿的智慧阅历如亘海一样深不可测。张崇怕其人给出的东西藏有手段,他也察觉不出来,还是拒绝得好。 象猿当时收起玉简,也没有流露失望或是满意的情绪,只是告诉他,大道既在高缈,也在尘世。 修士身体内也是一个小天地,道理相通。他叫张崇读读《道经》,此书流传万界,不拘仙凡,却常如阳光、饮水一般被忽视。 世间多珍贵物,和光同尘,湛兮,似或存。 第九十三章 起意避劫难 吴织:“适才师尊叫我过去,是说韩长老寿元将尽,不日就要坐化。” 韩长老修炼四百多年,收徒极多,也有不少亲族后辈。他身家丰厚,更是有好几件法宝。其它资源、宝物留给弟子、后辈倒是无妨,但这几件法宝却是不能留给他们。 他只能将这些法宝留给宗门,换来韩家有灵根的族人可以加入宗门。 求个庇护,保个平安。 雷应劫晓得韩长老手里有一件法宝颇合吴织功法,便将吴织叫过去,问问意见。如果吴织想要,他便找韩长老换来,给吴织提前预备着。 如果这件法宝入了宗门宝库,要换出来就得和那些老家伙争,不如提早下手。 话归这头,齐一鸣听闻韩长老即将坐化,心中并不意外,“即便是金丹修士,不得大道,也总有寿尽之时。” 张崇一听,发觉近些年宗内寿尽坐化的老修士着实不少,前不久他才听说苏师叔在家族中逝世。 张崇与这个苏师叔也是有过一面之缘。几年前,张崇出席宗门小比,他是主持之人。 如今韩长老也快了。 袁湛兮的长辈,斩鲸城的城主袁玉俭怕也是没几年了。张崇十几年前见到袁玉俭的时候,他便是垂垂老矣,除非能破境金丹,那便还有几百年可活。 袁湛兮今日来结交些同门弟子,以后没了袁城主照拂,也能或多或少从同门这里得些帮助。自然,帮助肯定是相互的。 旧人纷纷走向落幕,新人逐渐登上台来…… 吴织:“今日请大家来,是想与大家品茶论道,议一议宗内变革。再就是想寻一位筑基修士,助齐家两位师弟筑基。” 张崇今年四十有四,齐贤彦比张崇年纪大些,齐贤郢更是五十几岁了,两人却还只是炼气圆满修为。他们前些年皆是向门里兑换了筑基丹,只可惜皆未成就。 筑基非易事。 筑基失败,两人无论是在家族,还是在宗内的地位都是一落千丈。如今养好了伤,积累也深厚了许多,只差两枚筑基丹便可再谋突破了。 两兄弟年纪不小,弟弟还好,哥哥齐贤郢如果再拖几年,肉身就会开始逐渐衰败,要是到了六十,成功的机会就极其渺茫了。 宗内筑基丹,每个炼气九层的弟子仅有一次兑换机会。两人打算自己搜集五行属性的妖丹,托人炼制成筑基丹。只是二阶妖兽实力等同筑基,他两人本事不够,只能求助吴织。 好在他俩早早与吴织交好,如今求上门去,吴织自是会出手帮衬一二。两人日后若是有幸筑基,那也可如顾三林一般为她臂助。 但修道一途,没有施舍之事。已然求到吴织头上,这便生了因果,欠下人情。如是再要吴织平白出手帮他们猎杀妖兽,那便是吴织在施舍他们,这其中的亏欠可就大了。 修士交往,利益交换。 只要两方不是情同手足,那便需把利益算个明白,交易说个清楚,否则嫌隙暗生,矛盾积累,早晚反目成仇。 何况即便是亲兄弟,那也需明算账才是。 吴织实力强,地位高,不差资源。齐贤郢、齐贤彦两人拿不出够份量的东西请她出手,那便只能转移目标,借着吴织的面子,寻个筑基同门相助。 齐贤郢将自家两兄弟之事讲来,齐一鸣又开口帮着说了几句,言称他已然与自家七叔打过招呼,只待集齐妖丹、灵药后便可开炉。 齐一鸣没有师父,他自小跟随七叔在丹阁修炼。 张崇不需如何思量,一看场中,就剩自己、顾三林和袁湛兮三个筑基修士。 顾三林常年替吴织镇守黑鲨号。 袁湛兮今天摆明了就是来和大家见个面,她三爷爷袁玉俭是积年老修,又在城主之位上坐了多年,富的很,寻常资源定是不缺的。 嘿,这不就剩张崇了么。 他前面才拜托了齐一鸣炼丹,不好直接拂他面子,便向齐贤郢道:“我近日倒是没什么杂事,只是才在海上奔波了三载,现在看来又是不得清闲了。” 语气十分轻松,也有几分玩笑意味,但其中意思,齐家兄弟却要领会明白。 要他张某人拿出修炼时间,而且还是做那猎杀妖兽之事,却不知他齐贤郢拿什么来换他的“清闲”。 齐贤郢早有准备,取了一本紫封金线的书出来。 修仙界中,许多功法、秘书的原本都是以书册形式保存。相比玉简,特制的书册不虞灵气流失,能做到经千百年而内容无损。 玉简则多是拓本。 “这是师弟偶然所得,应是一本前人的修炼心得,或许对师兄有用。” 张崇接过齐贤郢隔空递来的书册,垂目一观,见其名为《雷霆玉经炼御指要》。 打开粗略一番,发现无有遮掩禁制。此应是齐贤郢为示诚意,故而予他所有内容,这里是担了风险的。 好在张崇不是那种浅薄小人,背下内容就翻脸不认人。他大略看过几段,发觉着书者对雷法一道理解深刻,至少也得是个金丹修士。 前半部分只谈修行理解,雷道精要。 后半部则录了十三道法术,每道法术皆有心得附在后面。其中九道是一阶法术,二阶法术有三道,最后一道更是已至金丹层次,看着威能都是不小。 此手札算是不可多得之物。 张崇面露喜色,此书正可解他眼下关隘,即手段间没有配合,缺乏变化之短。寻常斗法中还显不出这缺陷,面对吴织这种高手时可就成破绽了。 他合上书,道:“正合我用,师弟准备得颇是充分啊。” 言语间,张崇却是看向了吴织。他平素与齐贤郢二人往来不多,此书如此符合他的需要,背后必是有人指点。 吴织回以一笑,甚是好看。 她道:“近来外门事情颇多,和光殿几个执事都已在外。师弟欲求清闲,怕是出去避一避还好些。” 张崇似有所思,说:“风起云涌,确实是该去觅个静地避开此劫了。” 袁湛兮:“避劫?宗里要起劫数了?” 她常年在斩鲸城袁玉俭身边修炼,对山门之事却是不大了解。 齐一鸣:“也可以说是劫数,就是不知乾元殿一番动作,是要打压哪个?我想来想去,总不至于是齐、苏两家。” 掌门真人姓苏,玄阳真人姓齐,不是这两家,那便只有左家了。 吴织摇头,“师祖绝不会行倾轧之事,此法太过下乘。” 齐一鸣:“可人都派去海月湾了,不是打压,又是何故?” 吴织微微仰首,目光越过古松的茂密树冠。 “自是要改天换地,历劫重生!” 张崇听她语气,只觉得其人壮志在怀,道心天鉴,看来是要去做那应劫之人,乘风而起了。 张崇生出几分感慨佩服,心中避劫的心思越发强烈起来。 他一个外门执事,说到底,散修出身,上头没有哪个把他当做自己人。他根本没有应劫的资格,做劫灰倒是可以。 第九十四章 象猿道隐秘 《雷霆玉经炼御指要》足以打动张崇,加之他自己也有意离宗,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将事情敲定下来。 接下来,在座的五个筑基修士暂时将宗门之事抛开,交流起修炼心得来。 张崇这些日子在读《道经》,颇有几分感悟,他也不藏私,皆是分享了出来。袁湛兮对这部道书十分熟悉,当即与张崇交流起来,令他颇觉受益。 良久,众人尽兴,便各自施礼告辞。 张崇得吴织暗中传音,便不急离开,而是安坐在古松树下。 待众人离开后,此间只剩张崇、齐一鸣、吴织三人。 “吴真传叫我留下,却不知还有何事?” 吴织答:“是为了一气丹之事。我已与黎南五岛家族通过信,打算尽快恢复一气丹的炼制。” 齐一鸣疑惑,吴织却是没有提前告知他此事。恢复一气丹的炼制固然好,但此中却有一点难处。 他问:“一气丹炼制倒是不难,可没有五色灵米,任谁来也没法凭空炼气成丹啊。” 五色灵米?张崇一听,悄悄往吴织处看去。他向五岛出售灵米的秘密,吴织此前已然窥见了端倪。 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张崇虽然觉得吴织是可以信任的。但秘境空间利益甚大,况且主人还是魏茵,他却是不能再叫秘境之事被人看破。 吴织道:“五色灵米我会设法解决。” 齐一鸣:“吴师姐,最近门里正起风浪呢。家里都在告诫族内子弟谨慎行事,你莫要打宗内五色灵米主意,免得泄露了事机。” 吴织:“我知道轻重,师弟放心便是。” 她继续言到:“五岛五家无力提供五色灵米,而且江道友说他五家灵石有限,不能每年拿出大笔灵石给张师弟,故是想要以三瓶一气丹抵价。还有就是这三瓶丹药不能是融木一气丹。” 一气丹增长修士功行,利在长远。 修为的增长靠得是日积月累,化作收益是需要时间的。在五岛家族实力大增,扩大财源之前,每年拿出几万灵石也是有些压力。 一气丹这种丹药受三宗管控,市面上极少出现,故而黎南五家也不好经常拿去拍卖,以免引来麻烦。 张崇心下一算,三瓶丹药的价值还是比不得他与五岛家族约定的灵石数额,但他现在人不在黎南,作用小了,倒也不好要求许多。 他道:“至少也要四瓶。” 吴织:“好,我再派顾三林去黎南一趟,谈妥此事。” …… 议罢,两人一起离开。 出了离陨峰,张崇给吴织传音道:“未知道友有何办法弄到五色灵米?” 吴织笑道:“自是等那灵米从天而降了。” 说罢,她运起遁法,回了洞府。 张崇回到困蒙峰,想了想,打算先把秘境空间里面的五色灵米取出来,但是却不能直接拿给吴织。 以后再寻个机会送去也就是了。 他关闭静室,入得秘境空间,却是注意到金碧桃树之下多了一封书信,几个玉简。 一个青须人跑过来,他在青须人中算是高大健壮的了,个子有张崇胸膛那么高。 “张仙师,魏仙师叫我给你传一句话,叫你好生应对那老头,最重要保全自身,再谋利益。” “回告她,我知道了。” 张崇走到灵桃树下,将书信和几个玉简拿起,收好,又去把几大木箱的五色灵米收入乾坤袋,而后出了此间。 是夜,象猿化身自外间回来,也不知白日是去哪里闲逛了。他炼此化身出来,是因不熟悉亘海及东涯洲如今状况,故是想走走看看,有个印象。 他正要回屋歇息,却见张崇出来,想是等候已久了。 象猿:“有答复了?” 张崇不想耍什么心思,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他直接避开象猿之问,先行了一礼,而后道:“前辈所欲知之事,皆在此三枚玉简之中。” 象猿摄过张崇拿出的玉简,起神识一览。 一玉简内是山岚秘境中的山川地貌,凡人城寨,还有修士情况。 其二所录内容是在上回秘境大开之前,秘境内各种灵材、草药的年份、数量,还有分布地点。只不过这些东西现如今应该是大多不存了。 最后一枚玉简中录有一座大阵的布置方法,此阵名唤“万界星返大阵”,是用来沟通山岚秘境小界和灵界的。其后列了所需灵材,布阵器具等等。 象猿看罢,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收回探入玉简中的神识,道:“万界星返大阵,此等古阵除开大势力外,外界鲜有传承,想不到小友竟能得到。” 张崇对这大阵也不甚了解,含糊答到:“合用便好,还请前辈代为搜集材料,炼制器具。” 象猿:“这是自然,只是那星华碑经历秘境演化之后,当真还能完好存在吗?” 那星华碑是山岚老祖炼制出来镇压秘境大阵阵眼的宝物,魏茵已是在信里给张崇说清楚。此物藏于大雪山内,灵脉之眼,有一界之阵守护,绝不可能被人挖走,如今定然完好。 张崇:“还请前辈放心,晚辈这两天便要携小九外出,招待不周,还望前辈恕罪。” 象猿收起玉简,道:“我想知道的事情现在皆已明了,也该去其它地方看看了。倒是小友,我观这平海宗劫气积聚,如今正是灵潮落时,不如你随我去栖圣宫修炼,总不会差了你的资源。” “前辈厚爱,晚辈却是不能领受了,料想我宗有掌门真人,元婴大修士坐镇,总不会亡了去。” “他?”象猿又望了一眼容虚主峰,道:“我观那山头,只一道稚嫩元婴气息,老气日稀,只怕你家掌门早就坐化了。” 脑中似有一道晴空霹雳乍响,张崇甚惊! 如是掌门已薨,那…… 第九十五章 离宗入昌宣 一架飞舟,两柄飞剑,自容虚山门往西飞去。 小九坐在樟木飞舟舟尾,俏脸上写满忧愁。 小九很聪明,也很懒惫。她的隐忧和小心思,张崇也能猜到七八分。要想叫她努力修炼,早日达到炼气七层,一试第二丹田之法,还需行不言之教才是。 张崇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带着她历练历练,磨砺一下道心。 小九可不想出门猎什么妖兽,他在困蒙峰修炼,不差资源,舒服得很。 飞行两日,主要是为了照顾齐贤郢兄弟俩的速度,一行四人来到了昌宣城。 齐家兄弟选在昌宣城以西的广袤荒漠猎丹,而非青巫山脉或远海,自是有其考量。 昌宣城离山门较近,而且就在荒漠边上。张崇等人身为平海宗弟子,可住在昌宣别府内。 几人出入荒漠,在城里补充所需,处理收获也方便。 荒漠地广兽稀,而且几乎没有修士,对他们两个炼气期修士来说比较安全。而青巫山脉深处二阶妖兽虽多,但环境复杂,变数多,太过危险。 再就是那边经历虫祸之后,市坊还没回过气来。 他们寻的是妖丹,求的是筑基,与那些依靠猎杀妖兽来赚灵石的散修不同。 荒漠里多是土、金、火三属的妖兽,而海中妖兽多是单一水属。东涯洲为海上孤洲,水属妖丹比较好寻,或许不必亲自去猎杀就可获得。 至于木属妖丹,则是被齐贤郢放在了去后去寻。中部荒漠内少见木属妖兽,最后很可能还是要去一趟青巫山脉。 四人在昌宣别府住下,别府府主乃是外门韩长老,快坐化的人了,也不知现在是在城中还是在山门内。 猎杀妖兽之前还需做好准备,张崇列了个单子,叫小九和齐家兄弟一起去平海阁,备好这些东西。 他给了小九一块可抵十万灵石的令牌,又拿出自己的东涯令,持此令可享些折扣。 小九在宗内修炼,没学过几道法术,也无犀利法器傍身,斗法经验极少。她资质太差,张崇叫她把时间都用来提升修为,莫浪费在外物上。 今回出来历练,张崇叫她给自己选两件中品法器防身。 晚些时候,小九回了别府,前来拜见张崇。 张崇坐在屋内,见小九进来,暗道不妙。 却见她头上插一根碧玉簪子,内里有暗幽之色流转;身上长裙也是换成了中品法衣,上有青鸾图案;手上带着个镯子,看去和头上玉簪是同样材质;腰间坠着一块乳白色玉佩;脚下一双长靴,行走间清风相随,也是件中品法器。 “前辈,我回来了。” 小九拿出东涯令还给张崇,而后便自顾自往一旁桌子上掏东西,好似没看到张崇脸色。 张崇:“叫你挑两件法器,你便换了这么一身行头回来?用了多少灵石?” 小九摆出笑脸,“不多,才一万三千灵石。” “一万三?” 张崇运起灵目,仔细打量了一番,“你莫不是以为,我识不得你身上这些叮叮吊吊,又不是上品之流,怎会花去这么多灵石?” 小九:“执事切莫动怒啊,小九初次历练,总要买几件保命东西才是。每块灵石都是用到实处的。” 张崇冷笑,“说说这许多灵石,你是如何花得。” 小九抬手一指头上,“我这簪子,位列中品,乃是一次性法器,内有剧毒烟气,可自爆伤敌。” 她一亮手上镯子,道:“我这镯子也是一般用处,拿来阴人的。” “这件法裙名唤''青鸾朝凤裙'',上有三只青鸾,可以释放三次灵光护罩,用过后还可自行恢复灵力。” 我这玉佩里也有三道保命法术,可以自行护主,防御力更强,只是用完后玉佩就毁了。 我这一双靴子也是逃命利器,是正经法器,掌柜的说需要不少时间祭炼,但是能大大提升速度。” 张崇:“就这么几件中品法器,也值一万三千灵石?” “还有呢”,小九转过身去,青丝一荡,却没有散开。 原来这背后还有一件法器,这是一根系带,绑在长发末端,两段各坠一颗明珠。 “这也是一次性的法器,两颗珠子专克火系法术,能保护我的头发不被烧到。” 说罢,她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中品飞剑,一面盾牌。一次性法器的好处在于祭炼半个时辰就能用,而这一剑、一盾就需要几个月时间来祭炼了。 “这八件中品法器才花了六千灵石。” 如此还不算完,小九又拿出一堆符箓。 她这回去平海阁,似火球符这样的一阶下品符箓直接论“把”买。下品灵符抓了几把,作为常备手段。 中品灵符一张不要,直接用上品的。 一阶上品金刚符,上品火蛇符,上品冰封符,都是一样备了七八张。 二阶的雷击符也买了两张,这才算有底气去历练了。 张崇冷笑不止,听小九讲完了,才道:“东西都收起来,回去好生准备,明天就进荒漠。” 小九心里也是紧张,张崇叫她下去,她应了一声,赶紧走了,心里大呼好运。 张崇看中小九背影,心道:“耍这些小聪明,以后自有你好受的。” 小九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只要还没修炼到炼气七层,行事放纵些也无大碍,总不能叫自己委屈了。 好在她尚有分寸,没把十万灵石全给散了,否则张崇只怕是要直接祭出潜渊剑了。他和小九的修炼所需,都是要从这十万灵石里出的。 张崇往旁边桌子一看,叫她买的解毒、疗伤、回气丹药都是买回来了。他一挥袖,将余下七百多中品灵石和这些丹药收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小九斗灵蛇 天明时分,四人出得城去,飞入荒漠之中。 中部荒漠最然广袤,但大多灵气都聚在陷灵谷中,其它地方只有些散乱灵脉,时聚时散,并不固定一处。 陷灵谷是一座中型灵地,内有一条土属性的灵脉,乃是修炼土行功法修士的福地。 二阶妖兽并不好寻,几日后的一个正午,四人踩在沙漠上前行。日头正高,但时节只是初春,加之都有修为在身,也不觉酷热。 “张师兄,前头有东西。” 张崇听了,飘身落去,见是半截骸骨。他施了个控土之术,把黄沙排开,将整副骨头漏了出来。 小九急忙凑上前去,却见骨架上光溜溜的,连个布条都没有。 “怎么没有乾坤袋啊,他的法袍呢?法器呢?” 齐贤郢上前查看,过得片刻,他已是有了结论。 “看这骨头上的咬痕,此人当是死在妖兽口中。至于法袍、法器,许是被人捡走了。” 小九面露遗憾,她这几日不是在赶路,就是在祭炼法器,枯燥得很。昨夜肚子饿了,本想弄些吃食,煮一釜灵米也好。哪知齐贤郢带了许多辟谷丹,一粒下肚能管半个月。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点东西,却连半点机缘也无。 无趣! 齐贤彦:“就是不知这是个炼气修士,还是筑基。” 修士筑基之后,易筋伐髓,骨骼与炼气修士已有不同。只是这种质地上的区别不好分辨,非经验老道者不可为之。 张崇:“应该是个炼气修士。若是筑基修士,肉身中灵气充溢,曝尸荒野,早该被妖兽拖去嚼骨吸髓了。” “我来看看这附近有无妖兽踪迹”,说罢,他散出神识,笼罩方圆百丈,又探入黄沙之下。 咦? “还真有一只妖兽。” 只见不远处黄沙翻腾,一直两丈长,妖身甚粗的大蛇钻了出来。它被张崇神识所惊,冒头出来,只想着赶紧逃走。 此大蛇浑身覆盖着土黄色鳞片,三角脑袋,看灵力波动,实力只是一阶中期。 齐贤郢、齐贤彦皆是没什么兴趣猎杀这种层次的妖兽,张崇却不想任它轻松离开。 他一把抓住小九肩膀,腾身而起,自空中越过大蛇,落在前面。 “小九,这条流沙蛇与你修为相当,你且拿它练一练手”,张崇还命令到:“不准用上品符箓和你这一身消耗型法器。” 小九先是一阵惊慌,却见张崇已是飘身远去,留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大蛇。 她心里害怕,却告诉自己万不可漏了怯,叫执事看了笑话。她的飞剑还没祭炼好,只能是拿法术斗战了。 大蛇见有人挡它去路,气息也不如何强盛,简单的灵智驱使它冲过去。 小九咽了口口水,她总共也不会几道法术。轻身、灵目、驱物、火球,也只有火球术能拿出来一用了。 她手上掐诀,炼气修士修为浅薄,多需要掐诀来辅助施法。 火球术施展到一半,这大蛇便已呼啸过来,她反应也是不慢,直接动用轻身术,往旁边避开。 大蛇头也不回,只管逃窜。 张崇见了,沉声提醒:“用灵符!” 小九得了提醒,赶紧自乾坤袋内抓出一把灵符,逮出一张,激发出去。 只见一枚火球从爆开的符纸中窜出,直直往大蛇身上落去。 火球打在流沙蛇身上,爆裂开来,几片蛇鳞变得焦黑。大蛇吃痛,凶性立时被激发出来。它扭过身子,一双竖瞳盯着面前之人。 小九也扯出一张火球符,激发出去。那大蛇身子在空中翻滚一圈,避开火球,钻到了黄沙中去。 小九见了,心头一慌,赶紧把神识探出去。 流沙蛇天生便会一手控沙之术,虽不精妙,但却是它的本能,施放由心。 只见黄沙表面有下陷、隆起痕迹快速移动,这自是大蛇的行迹。 小九发了狠,一连甩出七八张火球符,也是打中了几道。那流沙蛇用一层黄沙把自己身躯裹住,作为一层防御,被火球砸中也只是受了些小伤。 小九初次斗战,却已是有了几分感觉,她动起脑子,想着最重要是把轻身术时时维持,万不可被灵蛇近身。再就是此蛇皮糙肉厚,火球符不大好用,莫不如改用风刃符,会更犀利一些。 正想着,却忽见一片黄沙飞扬,似海上涌起的波浪。黄沙波浪之上,一条长尾抽了过来! 小九眼睛大睁,赶紧激发了青鸾朝凤裙,裙上一只青鸾放出灵光,聚为一个护罩,挡下了大蛇的一记尾鞭。 但蛇尾带来的巨力还是把小九抽飞出去,手上的灵符也没抓紧,散落一地。 小九微感疼痛,爬起身来,却发现流沙蛇踪迹全无。她赶紧又摸出一把灵符,同时努力将神识探入地下。 她没注意到,脚下有黄沙流动,突然裹住了她的双脚,而后一条大蛇自地下钻出,在她身上缠绕两圈。 护身灵佩自发护主,一个灵璧护罩把小九包裹在内,但在大蛇奋力缠绕之下,护罩也是扭曲变形。小九只觉得一股大力要把她胳膊和腰都给拧断。 剧烈疼痛之下,她又见着流沙蛇的大口朝她脑袋咬来,两颗毒牙闪着寒光。 要是被它咬中脑袋,那就只有魂归幽冥了。 便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束凝炼雷光破空而来,将灵蛇脑袋打偏过去。 此蛇半边脑袋被天雷指打碎,焦黑一片。蛇头倒地,身躯也随之瘫软下去,没了生机。 小九脑袋一片空白,惊醒后又是一阵后怕。她此刻浑身都疼,感觉骨头都断了几根。 腰上挂的玉佩上面生出了一道裂痕。 张崇觉得小九的表现实在太差,但嘴上还是鼓励到,“第一次实战斗法,能做到这个样子已然不错了。” 小九咧嘴笑了,“执事快别说话了,我骨头都断了,急需几颗丹药治治伤。” 张崇神识一探,发现都是皮肉伤,骨头没事。只不过这浑身淤青,只怕是不好受的。 他心道:叫你吃些苦头也好,磨磨性子。 “你伤势无有大碍,我们今夜且先在这里休整一下,我给你疗伤。” 第九十七章 蛇肉引秃鹫 星月朗朗。 张崇以阵盘布置了一座二阶阵法,庇护众人。齐贤郢两人安坐在地,面前燃着一堆火。 空中凝结出几滴灵水,徐徐飞落到小九身上。这是张崇正在以雨泽术给她疗伤。 小九之伤并不严重,张崇给她治个差不多后,便停了手,留下点淤青给她长长记性。 小九在雨泽术效用消退之后,睁开眼来。 “执事,我这伤还没好全呢,你给我拿颗气血丹。” 张崇:“你也有修为在身,这点小伤打坐一夜也就好了,不必浪费丹药。” 小九“哦”了一声,将飞剑摸出来,搁在两膝之上,开始祭炼。 流沙蛇的毒牙、椎骨被齐贤彦从蛇尸上取了下来,这两件兽材可以拿来炼器,也值个一百灵石。 大蛇的血肉质地粗劣,烤熟之后也是难以下咽,需要擅长厨道的修士才能将之做成灵膳。 一夜无话,天色渐明。 “小九,将那流沙蛇收起来,带走。” 张崇又想到那具遗骸,便接着吩咐到:“把那具尸骨烧了,也是个可怜人。你从元婴大会上学来的那种火球术正合用。” 齐贤郢来这荒漠猎丹,自也是有准备的。 他取出地图,看过之后,道:“张师兄,那处绿洲就在前面不远了,据说是有二阶妖兽出没的。” 张崇:“御器过去,这地上想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三十多里外,十来座低矮山头错落分布,其上点缀着些许绿植,这便算是一处绿洲了。 张崇到了这里之后,发现灵气浓郁了些,但也还达不到小型灵脉的程度,应该是几条微型灵脉聚在了一起。 山坡上铺满了沙砾,好在此处地形能蓄住雨水,一些顽强的植株还能勉强存活。山头围着的坡谷下边长了不少草木,也有小兽出没的痕迹。 四人决定分头行动,小九跟着张崇,齐贤郢、齐贤彦去另一个方向。 这一找便是三天,张崇也遇到了两只一阶妖兽,不过都没有出手,而是任其逃走了。 齐贤郢已是有了换地方的打算,想着若是明日再无收获,便离开此处。 是夜,月过中天。 张崇正在打坐,阵外忽是传来了动静。 他往外一看,透过阵法,远处正有一只身高近一丈的长颈大鸟在吃流沙蛇的尸体。 流沙蛇的尸体放在那里已是有几天了,就是用来吸引肉食妖兽的。猎杀妖兽不能闷头乱找,还需要用些技巧。 张崇叫醒齐贤郢两兄弟,说有一只二阶妖禽上钩了。 齐贤郢定睛一看,道:“是铁爪秃鹫,金属的二阶妖禽。只是妖禽大多飞遁之速极快,若不能利落地拿下,只怕它很可能会跑掉。” 张崇遁法在身,速度不慢,但既然铁爪秃鹫没发现这座阵法,他们还在暗处,自然是定个策略最好。 齐贤彦一拍乾坤袋,把沙峦鼎取了出来,道:“我去诱它注意,师兄你趁机偷袭,即便不能一击毙命,也要叫它失了逃跑可能。” 齐贤郢急忙按住弟弟的胳膊,道:“那是二阶妖禽,你去吸引它注意太过危险。还是我与你一起去,你我兄弟联手,起码也有抵挡之力。” 齐贤彦:“好!” 两人各自拍了一张金刚符在身,顶着金光护罩,拿着法器就出了阵法。 张崇取出两仪珠,此珠蓄势之后,威力会提升许多。同时,一股乙木真元也被他送入脚下大地。 阵外,铁爪秃鹫吃得正香,忽见有两个饱含灵气的鲜嫩猎物送上门来。它放下爪下蛇肉,双翅一振便朝齐贤郢二人飞去。 一双可断金石的利爪泛着寒光,齐贤彦祭出沙峦鼎,鼎口突出浑黄灵力,聚为土墙,护住己方两人。 齐贤郢自是以流火玉圭凌空一点,催发一条火蛇出去。 此火蛇看着骇人,铁爪秃鹫一爪便将之抓烂了,再一爪破开土墙。 两爪方出,新力未生,满身破绽。 就在此时,一枚纯白珠子突然出现,速度极快,直直打在铁爪秃鹫的右翅根部。 白珠虽小,力道却大,直接将铁爪秃鹫的翅膀打了个洞穿,带出一股鲜血。 秃鹫坠落在地,又很快爬起,一双眼睛狠狠盯着白珠打来的方向。 张崇自阵法中走出,身前飘着一块乌木盾。 他抬手点出一束雷光,秃鹫浑身羽毛忽是显露出金属光泽,显然是动用了妖术。 雷光打在它身上,当即击碎大片羽毛,皮肉焦黑,渗出鲜血。它仰首一鸣,强忍剧痛腾空而起,伸出一双利爪就往张崇脑袋抓去。 张崇肉身脆弱,岂敢叫妖禽近身?他背展灵光双翼,运起遁法就是暴退。 秃鹫利爪落空,又要再抓,张崇此时已然收起两仪珠,祭出了潜渊剑。 飞剑劈斩、撩刺,与秃鹫的一双利爪对拼十几回合,竟是不相上下。 张崇心道:这妖禽爪子坚硬锐利,不在寻常上品飞剑之下,正是炼制法器的好材料。 他再多调用几分真元,催动飞剑朝铁爪秃鹫当头一劈。那秃鹫举翅一挡,断了十多根羽毛,自身也险些被从空中打落。 要死,要死,铁爪秃鹫怕了。它不顾伤势,染血的翅膀奋力一扇,想要飞走。 张崇打出一道灵光,钻入地下,而后便是七八条长有十丈的青藤破土而出,将秃鹫困住。 秃鹫疯狂挣扎,却好似力尽,最终被青藤拖下来,捆在地上。 张崇见其没了抵抗之力,一召飞剑,就要结果了它。却不料这妖禽双翅尖端各有一根翎羽绽放金光,朝他电射过去。 叮!叮! 乌木盾挡下了这两根翎羽。 二阶妖兽已然具备一定灵智了,但张崇未曾大意,它却是不可能有翻盘之机。 潜渊剑一斩,铁爪秃鹫长颈断做两截。 张崇收了法器,把那两片翎羽摄到手中,发现其十分锋利,犹如利刃飞刀。此等品质的翎羽,在这只妖禽身上也只有两片。 “有劳两位师弟帮我处理一下这妖禽,我且先去回复真元。小九,给两位师弟打打下手,学点经验。” 说罢,张崇回了阵法之内。 齐贤郢见妖禽身死,心下也是振奋。他取了一把弯刀法器,上前去剖开秃鹫肚子,自其中摸出一颗白色妖丹,拿玉盒装了,收入乾坤袋中。 进荒漠才不到十天,这就已经到手一颗妖丹了。 这妖兽的血肉羽毛,尖喙利爪都是张崇的,齐贤郢和齐贤彦一阵忙活,把精血、肉、羽、爪等分别处理妥当,然后一并交给小九保管。 第九十八章 遇友觅沙狐 离开绿洲,又过三月,张崇等人一路往东,时飞时停,临近了一处名叫“百里沙沼”的地方。 一行人前两日在附近遇到了一只灵蝎,是一阶初境的妖虫。张崇又叫小九上去试了试。她的几件法器都已祭炼好了,境界压制之下,那灵蝎自是只能挨打。 奈何小九的修为全是靠猛吃丹药提升上来的,法力虚浮得很,中品飞剑在她手里也无甚威力,最后法力耗尽,叫那灵蝎逃了。 樟木飞舟保持着五成遁速,与踏在飞剑上的齐贤郢两人保持一致,在离地十丈的空中飞行。 齐贤郢:“前面就是百里沙沼了,此处有些邪门,常有修士在此莫名消失。据说是有灵狐聚居,还有二阶灵狐存在,只是无人见过。” 他所说的灵狐自然是昌宣城中狐仙居的招牌灵膳了。 说话间,前方忽有强烈的灵力波动传来,伴随着打斗之声。张崇远远瞧去,似乎是有人在斗法。 小九一看,立时来了精神,他从舟尾跳起来,念头一转,道:“执事,咱们先等他们打个两败俱伤,再过去渔翁得利,如何?” 小九虽没怎么在修仙界行走过,但说起杀人夺宝这一套,那可谓是无师自通。 张崇没有答话,而是一催座下飞舟,全速赶了过去。 小九诧异,待临近些,她看清地上战斗两方的样子之后,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王孝庭夫妻在与一只飞天赤火蝎缠斗,二人处境不妙。 张崇御舟过去,直接祭出潜渊剑。 齐贤郢和齐贤彦随后赶到,也是赶紧掏出法器围攻飞天赤火蝎。在齐贤郢眼中,这可不是什么妖虫,而是一颗送上门的火属妖丹。 飞天赤火蝎背后长有两对膜质翅膀,故而能够飞行。王孝庭遇到的这一只连头带尾近四尺长,有二阶中期实力,与张崇相当。 此虫身怀妖火,躯壳坚硬,若非王孝庭身上灵符不少,只怕是坚持不了这许久。 如是只他一人,倒还可尝试脱身,但他的双修道侣也在。叶芊芊只有炼气九层修为,带着她便不好逃脱。 索性运气好,叫张崇遇到了他们。 那飞天赤火蝎受四人围攻,口中不停吐出妖火,意欲逼开众人。 此火威力不小,王孝庭、齐贤郢皆不敢直面。张崇却是不惧,云隐重明袍放出雾气,在周身三丈范围内不住翻涌,隐约有巨鸟守护之象。 灵蝎赤火涌入雾气后便被消磨了去,张崇看准机会,潜渊剑一闪而过,斩了妖虫半截翅膀。 它受了一剑,妖火也断了。齐贤彦一催沙峦鼎,鼎身立时变大,把飞天赤火蝎砸入沙中。 王孝庭运起七言如意笔,凌空两划,写就一个“力”字。此字一成,立时飞出,在赤火蝎上方化为一拳头,狠狠砸下。 这支七言如意笔乃是他筑基后托人炼制的,为上品法器。他这一招“力”字诀即有蛮力,也有技巧,力道透过甲壳,在赤火蝎体内震荡,当即将之震死了。 齐贤彦上去取丹,张崇则收起法器,驱散灵雾,往王孝庭处走去。 王孝庭:“张崇,幸好有你。昨日便遇着了这妖虫,本以为摆脱了它,没想到它还能寻到爷。” “夫君”,叶芊芊走上前来,伸出素手,王孝庭熟练地搀住她。 张崇一礼,“嫂夫人。” 叶芊芊回了个万福礼,“多谢道友相救。” 张崇见她面色很差,遂问王孝庭:“嫂夫人这是受了伤?我这里还有些疗伤丹药,你需要吗?” 王孝庭:“出门在外,这些丹药我自是都备着的。芊芊是昨日被那蝎子的螯针蛰了,我给她服用了解毒丹,又用真元助她驱毒,但还是有些火毒残留,需得药性温和的水属丹药才能解。” 张崇:“火毒残留太久,只怕会伤了肉身气血,影响筑基。” 王孝庭也是知道此理,他一脸愧疚,道:“还是我久在平海阁享受安逸,不如以往警觉了,否则哪会叫芊芊遭此一劫。” 叶芊芊:“夫君切莫这样说,是我嘴馋那灵狐美味,才叫夫君来这荒漠冒险,许是妾身命该如此了。” 王孝庭心疼不已,连连安慰。 齐贤彦剖开了飞天赤火蝎的尸体,寻到妖丹,同时却又发现一物,他回身叫到:“张师兄,大哥,这妖虫凝了本源妖火。” 齐贤郢一听,立时有几分激动,赶紧跑过去查看。 张崇过去一看,却见得一朵赤色火苗正在那妖虫肚子里摇晃,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之吹灭。 修士之根基,修为之本源,即世人所谓元气之所指,是为修炼所得之最初根本。 便如张崇之一身修为,修炼多年的主修功法《乙木化生经》的根基便在于他丹田内的一棵元法之株。元法之株便是张崇修为之本源,若有损伤,那便是损了根基,伤了元气。 再如他丹田中的那一缕雷元。这一缕雷元是他修炼之《五行雷法》的本源,平时在真元之海上游荡,需动用时,便可沉入真元之海,化生乙木神雷。 如是失去了此一缕雷元,虽不会有损张崇修为,但他却使不得雷法了。 至于他早年修炼出的第一道蛛煞、陨心毒煞,也是此理。 妖兽之修为与人修相似,却不尽相同。 筑基修士身死魂灭,修为便也立时还归天地了。只有修成金丹,才能在身死之后,留存金丹一颗。 二阶妖兽修为层次与筑基相当,但死后妖丹却会保留下来。妖兽的妖火法术源于血脉天赋,不是以功法修炼得来,其中天资上佳者可凝炼妖火本源。 妖火本源在妖兽活着时是攻伐利器,在妖兽死后也能存在一段时间,不会立时消散。 王孝庭:“我说那妖虫的赤火怎么跟吐不完似的,原来是凝了本源,灵力不竭,妖火无尽。” 齐贤郢此刻心中激动,他所修功法为平海宗八脉正录之一的《炼阳正典》,乃是火行功法。 此法修炼到高深处可凝炼太阳真火,但那太过遥远。眼下一朵妖火摆在他面前,如是能收来炼化,必然会实力大增。 有此妖火,筑基之时,根基也会雄厚许多。所谓大器晚成,当就是他这样了。再想远些,若能夺下一个真传名位,那金丹境界也是可期的。 胡思乱想一阵,齐贤郢最后回过神来。此间有两个筑基修士,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收取这妖火,他心中计较起来。 第九十九章 参悟明正法 齐贤郢对王孝庭言到:“这位前辈,尊夫人中了二阶火毒,如不能及早祛除,只怕对肉身损伤极大。说不得要花个几年功夫才能将肉身气血修养回来,恐会耽搁了筑基啊。” 王孝庭转目看向王孝庭,“不知平海宗高徒何以教我?” 齐贤郢一拍乾坤袋,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纯金盒子出来。盒子有常人拳头大小,被他托在掌中。 “此中是水阳丹,金生水,故是最宜用金器保存。此丹乃是族中所赐,最大作用是在筑基时与我所修功法水火相济,增加筑基把握。它药力连绵且温和,拿来拔除火毒自也是不在话下。” 此丹是他身上最为宝贵之物了,他当初筑基之时失败的太快,还没等到服用水阳丹的时机就必须收功保命了。 现在想想,如是他当初冒险冲关,即便侥幸成了,定会大伤元气不说,如今也遇不到这一朵妖火。 他说这许多,不外是为了表明水阳丹的价值。 叶芊芊见了此丹眼前一亮,下意识地就往王孝庭身上靠。 王孝庭:“还未请教道友贵姓。” 齐贤郢:“免贵姓齐,名贤郢,不敢当前辈''道友''之称。这是我族弟齐贤彦。” 齐贤彦:“前辈有礼。” 王孝庭:“原来是齐家的弟子,失敬失敬。这水阳丹多少灵石,还请齐兄弟开个价,王某绝不还价。” 齐贤郢:“不敢要前辈灵石,还是请尊夫人赶紧寻一善地服丹炼化,解了火毒才是要紧事。” 两人都是有求于对方,彼此客气得紧。 王孝庭听齐贤郢不要灵石,立时明白这人所求之物,价值怕是比水阳丹高上许多。他在修仙界中抹爬滚打这么多年,可不是个把吃亏当福之人。 但他一想到自家夫人还未筑基,怎忍心叫她继续受这二阶火毒之苦。 他拍了拍叶芊芊的手,道:“如此便多谢齐兄弟了。” 叶芊芊甚喜,接过金盒。她打开一看,虽未见过水阳丹,但只闻其丹香,观其品相,定是一阶上品里的绝佳灵丹无疑。 张崇取了阵盘、阵旗出来,布下一座阵法。 他在旁看得清楚,心里明白。以前的王孝庭定不会主动吃这种亏,现在有了更加珍贵的东西要呵护,自然是不想吃也得吃,说不准还是千恩万谢,求着吃…… “爱”之一字中定有人生大喜乐,叫人向往。 张崇不免也想着,他这好友究竟沉迷在何种幸福之中? 好奇之余,也有警惕。以往只听说情劫厉害,不明其中究竟,如今只是旁观一会儿便生出向往,方知往日所闻恐非虚言。 …… 一阶灵丹换二阶灵火,齐贤郢打的好算盘,还叫他给打成了。 一只飞天赤火蝎,留下两件珍宝——妖丹、妖火。 此间两个筑基修士,王孝庭先遇到妖虫,也是最终击杀妖虫之人。 张崇后至,救下好友,在战斗中也是出了大力气。 依修仙界的规矩,两位筑基高手各取一宝,齐贤郢这些炼气修士喝点汤才是正理。 但齐家兄弟与张崇在进荒漠前已有约定,这一路妖丹归他们两个,其余收获归张崇。齐贤彦先去收了妖丹,既然张崇当时没有反对,那便是默许。 除非张崇极为强势,硬要定下一个救命之恩的论断,独占收获,把妖火也收入囊中,否则此火合该归王孝庭所有。 齐贤郢拿丹药换了妖火回去,心中大呼好运。 王孝庭给叶芊芊护法,助她服丹解毒。 阵法之内,众人各有皆有事做。 小九入定修炼; 齐贤郢盘坐在飞天赤火蝎的尸体前运功收起妖火,齐贤彦为他护法; 张崇拿出《雷霆玉经炼御指要》参悟。从手札中的文字中可以看出,着书者所修炼的《雷霆玉经》十分精妙,远在《五行雷法》之上。 当然,张崇所修《五行雷法》本身的威力只是其次,真正宝贵的是雷法中所藏的第二丹田法。 手札中的修炼心得讲得是雷霆之道,运使之法。张崇读下来,觉得受益匪浅,自身对乙木神雷的运用多了许多理解。 手札后半部的雷属法术对张崇来说则更为实用。其中三道二阶法术为神雷手印、召引术、雷御。 这些法术的修炼也有讲究,可不是如张崇之前修炼的法术一般,全靠自己琢磨。 他仔细看过之后,觉得可以先试着修炼神雷手印。修炼出神雷手印之前需要先修炼三道小法术,炼三归一,才可修成雷印。 这每一步都是自有一套内在条理,由下至上,由繁至简,显然是出自正经传承,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派,或是哪个散修前辈能自创出来的。 如此看来,他自齐贤郢手里换来这手札,可以算是得了个便宜。 修炼神雷手印所需的三道小法术中,掌心雷张崇早已练成。 在雷法当中,掌心雷这道法术的流传与寻常火球术类似,很是广泛。 三术中的另两道为凝兵术、小雷击术。 张崇决定先修炼雷力凝兵之术。他先将口诀默记几遍,然后把手札中所言修炼关窍仔细看过,而后才开始尝试。 到了晚间,齐贤郢已然将妖火收入体内,等他将之炼化后,就不宜再以妖火称之。 如妖兽被修士收服后便叫灵兽,此妖火被炼化后的名字为“灵蝎赤火”。 齐贤彦架起火堆。 叶芊芊体内火毒尽除,借助水阳丹药力,修为还增进了些许,很快便可达到炼气圆满。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闲聊,王孝庭说起了他们夫妻二人来荒漠的原因。 狐仙居的沙狐灵膳滋味绝佳,叶芊芊吃过一次后便为之着迷。 她本也快要炼气圆满,最易闭关修炼,以图筑基,不该出去乱跑。可是这口腹之欲异常强烈,她忍耐不得,心觉不再去吃一回,筑基时怕是会杂念扰心,导致失败。 夫妻俩来到昌宣城,狐仙居,却得知店内沙狐早已断了货,客人如是想吃,便需自己到荒漠中去寻找,再托请狐仙居烹制。 王孝庭这才带着夫人入了荒漠,来到这百里沙沼。 张崇听后,却是惊讶。那沙狐灵膳虽然美味,勾人食欲,但也不至于到叶芊芊这种地步。 齐贤郢两人心里也是啧啧称奇。 得知张崇四人来荒漠的目的后,王孝庭道:“你们要找二阶妖兽,我欲寻灵狐,不如我们同行如何?如是在这百里沙沼里头寻到一只二阶灵狐,那可就是咱们的运道了。” 张崇欣然同意,又问齐贤郢意见。 两个筑基修士都已同意,齐贤郢岂会反对?张崇给他面子,他自是不能不识好歹,强调了一遍妖丹的归属问题后,也同意了。 …… 第一百章 和尚寻魔踪 日头正高,烤焦大地。 张崇来荒漠已有数月,如今已是夏天,炎热的天气使得小九每天都要抱怨几句。 百里沙沼,流沙密布,少见活物。 众人分头寻找,张崇带着小九,架着云气缓慢飞行。他掌心上空悬有一把三尺长剑,通体泛着蓝紫光芒。 他心念一动,便见此长剑纵空而去,掠过沙地,留下一条狭长裂痕。 飞剑转瞬间就飞到百丈开外,余势不停,斜斜插入黄沙,没入地下数丈。 这正是张崇在练习凝兵术,那飞剑自然也是张崇以乙木神雷凝聚。 雷光长剑飞出了他神识的范围,但隐隐中仍然有些许感应。他察觉长剑似碰到了什么,不是寻常沙石,是有灵力波动的…… 却说王孝庭这里,他来此地捉狐,迟迟不见收获,终是明白了狐仙居所言不虚,此狐罕见,不好寻到。 然则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还真叫他遇着了一只,就在远处沙丘之上。 “小东西叫爷好找,既然叫爷遇着了,那合该你去那锅里走一遭了。” 沙狐狡猾,王孝庭叫叶芊芊原地不动,自己摸过去,再使出遁法,叫那沙狐来不及反应。 只见他给自己贴上一张隐身符,收敛了气息就朝那沙狐走去。那狐狸也不知在那沙丘上站着干嘛,一动不动的。 王孝庭行至半途,估摸着距离也差不多了,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中品的粘网法器,就要动手。 却在此时,一声佛号传入王孝庭耳中。 “阿弥陀佛!” 沙丘之上,那只沙狐打了个激灵,迈开爪子,一溜烟就跑到沙丘另一侧去了。 王孝庭赶紧将双翼一展,施展了风翼遁法,飞身过去。然则等他过去一瞧,哪还有沙狐的影子。 他脸色立时阴沉了下去,回去落到那和尚近前。 他也是小心,先是起灵目术查看了下,见之年纪不大,似是个炼体的,也有筑基层次,具体修为高低就看不出来了。 嘿,体修大多不擅飞遁,王孝庭暗道便是打不赢他,也能带着夫人遁走。再说还有张崇等几个帮手就在附近。 “呔,兀那秃驴,怎得如此黑心?故意惊走我那灵狐,你拿什么赔我?” 这僧人生了个清秀模样,一身土黄色僧衣,赤脚踩在沙里。 他双手合十作礼,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何苦妄造恶业?如是要赔,贫僧身无长物,便给施主念一段经文,辟邪除魔。” “爷要你那金文银文何用?赶紧拿万把灵石出来,不然,嘿嘿,莫怪爷不客气。” 和尚恍若未闻,闭目,唇齿微动,念起经来。 “南无、喝啰怛那……” 此为静心咒。 王孝庭听得半句,便觉不对劲,立时加倍警惕。 他暗道,莫不是音律攻击? “和尚,莫念了,再念一句,我这如意笔可不长眼睛!” 说话间,他已是将七言如意笔取了出来。法器刚刚落到手里,王孝庭忽觉一阵恍惚,转瞬又清醒过来。 是扰乱神识之法! 王孝庭抬笔就是一个“杀”字,化出长刀斩向和尚,同时又要叫叶芊芊去喊张崇来帮忙。 但他转头看向自己夫人,却见叶芊芊呆立原地,闭着眼睛。 “秃驴歹毒!” 王孝庭赶紧飞身落到叶芊芊身前,摇她肩膀,“夫人,这是神识攻击,紧守心神!” 摇了两下,叶芊芊双目一睁,清醒过来。 她开口第一句话是“夫君,我忽然不想吃那沙狐了。” 王孝庭一听,立时怒不可遏,他夫人原本有多馋沙狐之肉,他是知道的。 他拿笔尖一指那和尚,“黑心秃驴,你对我夫人干了什么?好哇,迷了我夫人心神,遮了口腹之欲,好生歹毒。有胆便在此等着,我将夫人送去安全之处,再来与你理论。” 王孝庭见和尚手段诡异,便想去叫张崇来帮忙,先将这和尚打个半死,再问他究竟对叶芊芊施了什么邪法。 “夫人,我们走!” 两人各御飞剑,转头就走。 王孝庭寻到张崇,三两句说明情况,而后言到:“你我二人联手,先去将那贼和尚拿下再说。” 张崇抬手一指王孝庭背后,道:“你说的和尚可是那个么?” 王孝庭回身看去,见那和尚正往这里飞来,用的是肉身御空之法,速度偏慢。 他传音张崇,“这秃驴有些本事,爷没注意他是接下我如意笔一击的,反正好像很是轻松。” “秃驴,我没去找你,你还敢主动跑过来,莫不是念经念傻了?” 张崇听到好友吃瘪,却不想不问究竟就拔剑相助。他神识探去,却受阻于和尚身前数丈,不得深入。 他心道:此人神识不差,肉身气血旺盛,万不可小觑。 他见来人是山岚海修仙界少见的佛门众人,看起行止也不像凶神恶煞之人,便问:“大师何来?” “贫僧自荒林之西,梦空境,七宝寺来。” “大师何往?” “来寻一个魔女。” 王孝庭:“好个秃驴,贪我狐肉不说,还是个好色之徒,今日爷就送你去那西天极乐世界,到佛陀面前领罪。” “还请施主听贫僧一言,莫动无名之火。” 张崇稍稍安抚了一下王孝庭,静候和尚解释。 “我观你与尊夫人灵台蒙蔽,想是在不知不觉间中了魔道术法,故而贫僧以静心咒助两位施主恢复清明。” “胡言乱语!我夫妻二人从没见过什么魔道妖人,怎会中他术法。倒是你,昧了我夫人口腹之欲,还给我装什么高僧?” 王孝庭言语激烈,又对张崇说到:“张崇,速与我将之拿下,细细拷问!” 张崇只得再是拦住他,“大师,我再问你一句,如是不能给我这好友一个合理解释,那可就要得罪了。” “施主请问。” 张崇运使真元,手上掐着叠生甲胄的法诀,以备不测。 他上前一步,道:“大师观我灵台如何?可有邪魔术法痕迹。” 和尚一笑,认真看了张崇几息,而后道:“也是有的,但是施主识海自有妙法守护,这魔道法术却是影响不到施主。” 王孝庭:“少来这套,说有又说无,此等言语伎俩可诳不住爷。” 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 张崇:“却不知这魔道法术从何而来?” 和尚却不立马回答,而是微微含笑,心道还是与聪明人好说话。 他道:“施主是个有慧根的,与我佛有缘啊!” “慢来!慢来!张崇已是加入了宗门了,与你佛门没有半点缘份!”王孝庭接着道:“赶紧回答我们的问题,爷再无多的耐心与你费口水了。” “魔门手段诡异,行迹难觅,如是贫僧所料不差,此地沙狐就是术法之源,祸根从口入。” 张崇施有一礼,道:“多谢大师解惑,未请教大师法号。” 和尚双手合十还礼,“不敢当大师之称,贫僧法号觉心,只是个比丘僧而已。” 王孝庭:“张崇,你被这秃驴迷住了?” 张崇对于心中猜测已然有了九分把握。 “请问大师,这魔道法术如何破解?” 觉心和尚答:“施主听我念一段静心咒,魔气自除。” 张崇:“不敢劳大师心力,可有其它法子么?” 觉心晓得张崇是出于谨慎,不想受他手段。 他想到,此地与梦空境不同,他之前给这夫妻驱除魔气,虽是好心,却也是犯了忌讳。 他又答:“以施主强悍神识,坐定自观,当可察觉有异。此术迷心,却不直接落于识海,而是藏于肉身角落,伺机而动。” “多谢大师解惑,我需回驻地自观,失礼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施主请便。” 王孝庭不是蠢人,之前他是关心则乱,如今看明白了几分,故而收了气焰。 某些时候,七情六欲更比魔修手段来得凶险。 张崇带着小九,和王孝庭夫妇回了几里外的驻地。 所谓驻地,其实就是张崇布下的阵法,充当庇护、休息之所。 入阵之后,他盘坐下来,起神识内视。 平日修炼,多在意经络、丹田和识海,却不会刻意检查肉身。此刻他以神识一寸寸扫过肉身,最终在一根头发里察觉到异常。 他丹田内的雷元往气海一沉,引一股真元化为乙木神雷,顺经脉调至头顶,冲入那一根头发中。 这一根脆弱头发瞬间成了灰灰,一缕魔气自其中钻出,又被乙木神雷追上,给劈散了。 王孝庭在旁边见了,心道那觉心和尚原来真是个善心秃驴,不是黑心的。 叶芊芊:“妾身也是有修为在身,却对一道灵膳如此痴迷。一阶沙狐也算不上是多么稀罕之物。如今想来,方才觉得蹊跷,原是不知不觉中被魔修算计了。” 王孝庭:“山岚海修仙界多得是邪修,却不知何时有了魔修?还有那和尚,凡俗寺庙我倒见过些,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佛门修行者。” 王孝庭出了阵法,却发现觉心和尚已然离开…… 第一零一章 风起遇劫杀 却说王孝庭遇见的那只沙狐自沙丘逃走之后,一溜烟跑到一处很是空旷的地方,迈步一钻,便消失不见了。 空气微起涟漪,这里当有一座阵法。 沙狐钻入阵内之后,气息渐渐强盛起来,竟是一只二阶妖兽。它从阵内的洞口跳下,沿着斜向下地道一走,期间又遇到好几个岔路口。 地道四通八达,覆盖了方数十里的地下,处于百里沙沼的中心区域。 沙狐沿着地道一直往下走,最终来到一处高大的石门前。 大门高三丈,宽一丈二,双扇。沙狐站在门下,显得十分娇小。 石门上有浮雕,内容为一僧在菩提树下悟道,有三个绝色魔女紧贴其身体,各摆了妖娆姿势来诱惑他。 沙狐端正地在石门前坐下,而后口吐人言,“尼师,小的回来了。” 一只二阶妖兽竟然能口吐人言,这是十分少见的。 一般只有以化形丹,或是化形草实现了伪化形的妖修才能在境界较低时拥有如人修一般的灵智。 若是没有化形,那至少也得是金丹层次的三阶妖兽才能口吐人言。而且即便是三阶妖兽,其中大部分也都是灵智底下的蠢物。得了智慧,能炼化横骨的终究是少数。 石门内传来清冷的女声,“可有收获?” 沙狐回答:“小的已然摸清楚了,如今上边有三个炼气修士、一个筑基初期修士、一个中期,还有一个和尚。” “和尚?”,门内之人问:“是何模样?” 沙狐疑惑,这位煞星平素只关心猎物修为,今日怎么还关心起模样来了?它想着这位平常的打扮,不由揣摩起她的来历。 心里念头不少,但沙狐嘴上却不敢回答慢了。它一边回想,一边尽可能详细地描述起觉心的模样来…… 石门内的人听罢,考虑片刻,吩咐到:“去通知石钧,叫他把沙修的人都带上。” 沙狐得了命令,答了声“是”,然后离开。 张崇与王孝庭商量了下,觉得既然有魔修在这暗施手段,那他们还是离开得好。 王孝庭是很想将这个在暗中算计他们的魔修给揪出来打杀了的,但是现下情况不明,还是不要冲动的好。 离开百里沙沼后,王孝庭也不会带着妻子回斩鲸城。他打算助张崇猎到妖兽之后再离开。 齐贤郢、齐贤彦二人回到营地,听闻有魔修借沙狐灵膳暗施手段,皆是吃了一惊。他二人还没见过魔修,只听说修炼魔功之人个个都是诡异难测。 待回去之后,还需把此时上报宗门,最好是叫宗门派一金丹修士来查看一二,免得叫魔修在东涯洲肆虐起来,祸乱治下地界。 中部荒漠很大,齐贤郢看了地图,打算去远些的地方猎杀一只土属的二阶妖兽。 几人意见统一,也不耽搁。 张崇将布下的阵法收起,众人各自御器,他携着小九,往西飞去。 炼气修士御器飞行不能持久,飞出数十里后,齐贤郢几人法力便经不住消耗了,一行人只得在百里沙沼的边缘停下,回复法力。 晚霞漫天,忽有风起。 狂风自北而来,卷起沙尘,是为沙尘暴。 张崇打算把阵法布置出来,等沙尘暴过去了再出发。然则那漫天黄沙之中,有十多修士脚踏飞剑而来。 来者不善! 齐贤郢兄弟和叶芊芊暗自叫苦,他们体内现下只存一半法力,如是打斗起来,必然十分不利。几人赶紧取了趁手法器出来,但心里还是期待着来人莫要是凶恶之徒才好。 小九见状,也是有样学样,摸了飞剑、盾牌出来。 待飞来之人离近百丈之后,张崇以灵目术探得其等修为。 筑基修士五人,俱是初期修为。炼气九层修士有十人。 石钧是这一伙修士的老大,他如今才三十来岁,已入筑基境界数年,看着十分年轻。其人面色却似不甚康健的样子,颇有些惨白。 待得再临近些,石钧没有废话半句,直接吩咐手下弟兄,“杀!” 张崇看着空中飞来的几柄法器,数道灵符,却无丝毫惧意。 几个初期修士,带些小修便敢来打他的主意,当真是取死之道。 张崇当即双袖一荡,踏空而起。他如今身怀照空镜,又有雷神之握、湮灭神目两大犀利手段,可谓底气十足。 面对袭来一剑、一刀、一道风刃,张崇打出两仪珠、潜渊剑,又点出一指雷光,将这三道攻击轻松化解。 石钧心道点子扎手,立时提了十二分小心起来。他们以往也不是没有围杀过筑基中期的修士,但以往所遇可不如眼前这位厉害。 石钧:“老五,你去对付那个拿笔的,咱们四兄弟一起解决了这个。” 老五把脚下飞剑一收,便往地上落去,与他同去的还有十个炼气修士。 张崇恐王孝庭对付不了,于是召回两仪珠、潜渊剑,翻手祭出照空镜。 此镜一出,立时有雷声闪电照耀风沙之内,滚滚黑云铺开,笼罩住石钧四人。 不过半息之间,便好似换了一处天地,他四人却不曾见过此等威势,皆暗自戒备,不敢大意。 张崇趁此机会,直接五指当空一抓,凝炼出五把雷光湛湛的飞剑,此正是雷力凝兵之术。 法术修炼不比祭炼法器,凝兵术虽只是一阶法术,但张崇也是修炼了几个月功夫才做到五剑同出的水准。 此术大成的标志是九兵同现,要修炼此地步,至少还需半载苦功。 此五剑凝出,却不是朝石钧四人打去,而是朝那几个炼气修士激射过去。 若正面战斗,炼气修士很难挡住筑基修士的手段,但他们若是在旁骚扰,亦或是激发二阶灵符偷袭,便会给王孝庭造成极大劣势。 这五把雷光凝炼的飞剑飞出之后,张崇也不看结果,专心应对起自己的对手来。他已是没法再给王孝庭提供更多帮助了。 在他出手的功夫,石钧四人已然摆开了阵势,分列四方。 石钧不是蠢人,张崇出手的刹那,他已然知晓了张崇的打算。他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对手向炼气期的手下出手,削弱老五对上王孝庭时的优势。 张崇心道,齐贤彦、齐贤郢也是在炼气圆满境界待了多年的修士了,斗战起来,当是能与王孝庭一同抵挡一段时间。 第一零二章 宝镜展神威 石钧四人摆的阵势乃是修仙界中十分常见的四灵阵。 这四人各持一面阵旗,为青、白、黑、赤四色,彼此气机相连。 但见他们把大旗一舞,往空中一掷,便又四头妖兽精魄自阵旗上跃出。 虎、蟒、鳌、火鸦。 真正的四象神兽岂是随便就能具化出来的,不过是拘了四头二阶妖兽的魂魄炼入阵旗,借四灵阵之形罢了。 张崇笑道:“我还道是四方神兽,原不过是四头畜牲残魂,也来冒充四灵?” 石钧:“道友口气不小,待我打杀了你,将你魂魄拘来炼为侍徒,助我功行,还看你如何大放厥词。” 张崇不曾听说过“侍徒”为何物,但也听出来这人有炼魂手段,定是个邪修无疑。 斗战之中,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胜负之关键。张崇既已推测出几人邪修身份,便决定以雷法相斗,或许还能占几分功法克制之利。 施展照空镜的消耗十分巨大,什么试探之举都不可取,先以霹雳手段击杀一人才是正理。 他心念一动,感知遍及宝镜笼罩区域。 忽有轰隆巨响不绝于耳,一道道雷霆劈下,目标直指四面阵旗。 这便是照空镜“万象”之能的玄妙之处了,云雷之象笼罩上下四方,张崇心意所及,皆可将攻击凭空落去。 石钧四人见阵旗被劈,皆是一惊,平素他们以阵势困敌,敌手莫不以手段自内往外攻击。要抵住四兽之力,对手必然大耗真元,届时他们再以法器轰击,便可拿下。 石钧见那雷霆劈下,阵旗立时受了损伤。 张崇心道,他这可不是寻常雷力,而是乙木神雷。照空镜对御主施展的法术有增益之能,故而神雷威力比平日还要强盛几分,却不想未能一击破阵。 想来是四灵阵已成,阵旗上自有阵力守护,并不脆弱。 一击不成,便再来就是。 石钧斗战经验也是不缺,当即招呼兄弟把阵旗持回手中,他以神识下令,便见蟒兽精魄当空一舞,朝张崇冲来。 其他三人也是各自驱使精魄,一同扑来。 张崇见了,也是不慌。若是对手以法器来攻,他即便放出乌木盾也不好同时招架多件。至于这精魄来攻…… 只见张崇身上法袍明光大放,一只云雾具化的重明鸟迎风而长,张开双翅守护三丈之地。 雾气旋绕,虎兽精魄利爪拍下,却是深入不得,反被雾气抵消灵力,动摇身形。 四只精魄不是破阵关键,还是要破坏阵旗才行。不然即便打灭了四只精魄,想来石钧等人也可再凭阵力催生出来。 张崇以一敌四,又有照空镜这么个猛吃真元的法器,自是一点真元都浪费不得。 他思量清楚,便起意一召,背后照空镜拨开黑云,显露出三丈高的器身出来。 好大一件法器! 好强的灵力波动! 石钧心下微惊,暗道今天这个目标不好对付。转而又是一喜,这显然就是传闻中的极品法器,如是能将夺来,自己未必不能将狠毒尼姑杀了,夺其侍徒,进阶中期。 张崇一手掐诀,背后镜面上的云雷之象立时消失,转而青光大放。 照空镜“万象”之能,一次只能释放一“象”,如是要换别的天象出来,那便需撤了云雷之象方可,但是御主借之施展法术却是无碍,可以同时进行。 照空镜身为极品法器,可不是仅有一道“万象”之术而已,其增益法术之能更是不弱。 煌煌宝镜,无量枯绝神光自其中放出,照向石钧。 蟒、虎、龟、鸦四精魄被神光波及,立时如冰雪遇烈日,顷刻间便被消融干净了。 石钧乃是直面张崇之人,他只见面前对手悬立在旋雾之中,岿然不动。 其背后宝镜威势惊人,此刻灵光如汹涌潮水,自张崇身侧极速流过,朝他涌来。 石钧心头一紧,一手激发二阶护身灵光罩符箓拍在身上,一手举一面齐人高的盾牌挡在身前。 枯绝神光照过,经由两层阻隔,落到其人肉身上仍有三层威能。 若无照空镜增益,这枯绝神光落到其身上时当只有半成威力。宝镜之能可见一斑。 这青光照透肉身,石钧直感自家生机在飞速流失,只这几息功夫,怕就已经折损了几年寿命了。 吓人!吓人!这如何能抗? 他岂敢再挡,心念急转,看出这神光虽是威能宏大,却也调动不便,并不灵活。 他身形一动,便往旁边遁走,出了神光笼罩的十丈范围。 他这一避,对阵旗的控制自然就弱了下来,加之四灵被灭,还未催生出来,四灵阵之阵力却是下降了极多。 石钧见枯绝神光在他遁走后立时消退,显然是张崇将之收了,知晓自己推断无误。 他料张崇动用此等手段,必然消耗不少,当即传音给几位兄弟。 “再激发四灵,消磨他真元,等他真元耗尽,那极品法器便是你我兄弟的囊中之物了。” 石钧掌放真元,送入阵旗之中催生四灵,却忽见一道凝炼雷光打来,瞬间便将三角旗面击穿,留下一个边缘的焦黑孔洞。 这一旗有损,阵势当即溃散,张崇伸手朝石钧一抓,摄了一缕气机入手。 气机一线!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石钧显然就是发号施令之人,张崇决意动用半数真元,以雷神之握先结果了他,再斗其余三人。 雷力尚在手中聚集,石钧察觉出不对来,他也是有手段的,当即一拍乾坤袋,放出三个漆黑棺材出来,竖立在身前。 棺材板滑开,里间跳出来三头僵尸。三头僵尸都是浑身绿毛,看阴气波动都勉强有筑基层次。 张崇心知,他若将雷神之握释放出去,那几具僵尸必是会合身上来,为主替死。 他手上雷光隐退,却是收了法术,改了打算。 石钧连打三道惨绿灵光出去,没入三局僵尸后背。 尸火! 三具僵尸各自口吐幽绿火焰,朝张崇铺撒过来,看着威势不小。但是此间是在照空镜“雷云”之象下,此火涌来,立时有千百雷蛇电芒闪烁不止,将尸火威力冲散大半。 张崇有云隐重明袍护身,把尸火皆是阻隔在外。此火性阴冷,邪煞异常,切不可被其沾上肉身。 这短短功夫,丹田内真元已是消耗四成多。他心念一起,四方又有数十条青色藤蔓翻飞。 石钧四人赶紧各施手段,怕被万化天牢引所擒。 其中一修士使一把飞刀,纵横披斩几下,将青色藤蔓皆是斩断。 此术源自张崇主修之《乙木化生经》,木行法术终究不擅杀伐。张崇将是使了出来,只为遮掩真实手段。 那使飞刀的修士破去藤蔓纠缠之后,神识、目光皆是紧紧盯着张崇,不敢大意。 便在此时,一片青叶自断了的藤蔓上掉落下来,他立时察觉不对,凝视此叶。 一块盾牌被他控在身前。 障目映尘之术乃是以目光为引,你看见飘叶,脑中便有其象。 你看见了,便是中招了。如是只漂过一眼,那脑海中印象也浅,破绽就小。 你看的越是清楚,脑中印象越是明晰,那就越是在给张崇机会。 一片叶子凭空在那修士识海之中,正是张崇循其目光、思念将神识侵入进去。青叶崩散为无数微尘向整个识海铺撒下去,遮蔽六识。 那人只觉世界一暗,随即一道雷光穿过其人头颅。他便没有了转醒过来的机会。 第一零三章 雾雷破幻身 “老四!” 石钧见老四被雷光打穿了脑袋,整个人往地上掉落下去,当即知道事不可为。 “扯呼!扯呼!” 三人各自顶着防御法器,寻了方位遁走。 张崇见状,心道:“岂能叫你们轻易走脱?” 方圆百丈的雷云之内,立时又是风雷大作,乙木神雷不断劈下。 三人只顾逃命,转眼间便跃出照空镜“云雷”之象的笼罩范围。一个个气息浮动,披头散发。 宝镜犀利,却不擅腾挪,张崇一招手,将宝镜收了。 滚滚雷云立时消散,张崇见他三人各自逃命,并不一起,看起来在这方面也是有默契的。 目光往下落去,沙地上有几具尸体,王孝庭、小九等人皆不见踪迹。 他眉头一皱,略显担忧,但眼下不知王孝庭等人去向,还是先斩杀了这伙匪徒才是正理。 他看准石钧所在,双翼一展就追了上去。 石钧心头大呼倒霉,他见张崇追来,遁速颇快,连忙掉转了方向,往百里沙沼深处逃去。 茫茫沙漠,无所遮蔽,张崇运转遁法,一追就是十多里。 这石钧为了逃命已然燃烧了两滴精血,张崇一路紧追不舍,却见其人一头往下边黄沙扎去,转眼就没了身影。 张崇飞落下去,提着小心。他先是取了一枚回复真元的丹药服下,而后以神识探查四周。 荒漠里头都是差不多的景致,但他却觉得此地有几分熟悉。前几日搜寻妖兽时,当是来过这里。 仔细探查之下,一处阵法痕迹在他感知中显露出来。 张崇抬手打出一道掌心雷,轰击在十多丈外的地上。 空中生出涟漪,果然是有一座隐匿阵法。这里或许就是那贼人老巢。 敌暗我明,贸然破阵恐非明智之举。也不知阵内有无那人的帮手,又或是有埋伏? 也罢,且饶他一命,先去寻王孝庭和小九,此劫杀之仇他暂且记着。 最好是能捉了他的炼气期同伙,拷问些消息出来。 张崇起意退走,却忽听有海螺之音传来。此声入耳,直令人头晕眼花,神识不明。 张崇赶紧运转魂藏金莲秘术,转瞬间将这些异状镇压下去。 十数丈外,一根金刚杵凭空出现,朝张崇打来。 此金刚杵长十六指,两端为五股尖刃。 张崇放了乌木盾出来,两器撞击在一处,而后金刚杵力尽,倒飞飞去,落入一只素手之中。 抓住金刚杵者乃是一名女子,身形消瘦,面无血色,一脸病容。此女身穿一件青灰色大袍,头戴僧帽,作尼姑打扮。 “这位施主身上好重的杀气啊,恶业缠身,便不怕堕入无边地狱么?” “阁下何人?” 张崇翻手把照空镜取了出来。 此女有中期修为,先以音律之法攻击他神识,又以金刚杵偷袭,多半是那炼尸贼子的同伙。 也不必管她是真尼姑、假尼姑,一并打杀了就是。那个驱使僵尸的贼修不知躲在哪里,也需注意提防。 妙善心中大呼可惜,她未想到张崇神识竟如此强悍,若是他再慢一丝摆脱法螺袭扰,金刚杵定可建功。 照空镜威能强悍,消耗也大。张崇将之悬在一旁,却不动用,而是放出潜渊剑,想先探明此女是何来路。 女修把金刚杵一抛,便与潜渊剑战到一处。 她右手自袖子里捉出一只白玉法螺,两手虚托着放到唇下。 双唇微动,并没有接触法螺的尾部,只是轻轻吹气,立时便有迷乱神识之音扩散开来。 张崇岂能由她施为,一指点出,雷光直指其人头颅。 雷光穿头而过,没有受到半点阻挡。托着法螺的女子身形一晃,便散于无形。 幻象! 张崇心惊,他却是没能察觉到半点幻象痕迹。 此女厉害,不可大意。 张崇识海之中,一朵金莲如山巅磐石,纵有狂风大作,雷雨交击,也是半点不曾摇晃。 法螺魔音不止,张崇神识寻不到其人踪迹,便一指点在照空镜上,同时收起潜渊剑。 只见照空镜化为原身,镜面上显露雾象,立时有薄雾弥漫开来,张崇感知随之覆盖。 选用此象,是因它消耗真元较小,张崇可保有更多余力。 雾气范围越扩越大,没找见女修,却意外发现了藏身黄沙之内的石钧。 石钧见自己被发觉,没了偷袭机会,便自黄沙中跳出,抬手放出三具僵尸,自己抽身远离。 僵尸不擅飞遁,但此刻张崇就站在地上,三具僵尸正可发挥肉搏之能,于是迈开大步,朝他扑来。 张崇见状,也不硬抗,只是凌空跃起,施了个腾云驾雾术立在空中。 石钧见三具僵尸终究还是笨拙了些,便叫它们吐出尸火,干扰张崇,又摸出一把飞剑,祭了出去。至于如何斩杀他,那就要看那狠毒婆娘的手段了。 张崇御使照空镜之余,神识便只能支持他再用一件上品法器。面对尸火,自有法袍抵挡,至于这飞剑,他凝炼了几柄雷光飞剑,放出去合力招架。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自是有道理的。张崇急催照空镜,雾气越扩越大,笼罩住方圆一百七十多丈,终于是寻到了那女修踪迹。 张崇念头一动,立时有雷光闪现,将那身影劈散。 虽然又是一道幻象,但只要叫他找到踪迹,总能寻到其人真身所在。 在接连劈散数道幻象之后,女修再藏不住,收了法螺,又把金刚杵祭了出来。 张崇看出这女修斗战经验并不算多,只是手段诡异。他不欲再做拖延,决意施展雷霆手段。 只见他抬手抓来一缕气机,而后手上雷光大放,雷力积攒几息,随即迸发出去。 一只巨大手掌带着雷芒尾迹飞出,裹挟着张崇四成多的真元,朝那女修抓去。 此女只感到极大的危险,急运遁法逃走,转眼就飞出了雾象笼罩。 然则气机相连,这雷神之手却是挡得逃不得。 但见雷光大手速度越来越快,一息不到就追上了纵空远去的女修,一抓而下。 随即便是一声轰然巨响,爆炸之处,气浪卷起,地面黄沙翻涌,如波涛起伏,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余波传来,石钧只觉口干舌燥,浑身冷汗直流。 张崇体内真元所剩无多,便收起了照空镜。对付石钧一人和他的几头僵尸,也无需动用此宝了,何况此人损耗了两滴心头精血,如今实力大损。 第一百零四章 灵石化生机 王孝庭筑基多年,眼前的“老五”实力略逊他一筹,但是其人有数个炼气九层的帮手,这便令王孝庭颇是吃力。 叶芊芊和齐家两人之前赶路耗用了不少法力,如今对敌起来,也是吃力。 好在张崇在斗战开始时抢先出手,击杀了三个炼气修士,伤了两个。 小九在斗战开始的时候就赶紧躲了起来,她一个小小的炼气五层修士,却是没什么战斗力。 王孝庭几个和对面没过几招就处于劣势了,打不过,自是要逃。 王孝庭把自家妻子一抱,运起风翼遁法就纵空离去,“老五”带着几个炼气兄弟去追。 齐贤郢两人没有修炼遁法,却是不好逃走。毕竟丹田内法力不足,逃命只能喘息一时,拼死一战还有一线生机。 二人出身宗门,法器犀利,功法也是不凡,即便以少敌多,也是可以一战的。 两人一攻一守,配合极佳。斗战间,齐贤郢忽是瞥见躲在一旁的小九,念头一转,便朝他喊到:“小九,你快逃,去寻人救我们!” 此话一出,小九有些懵,这茫茫大漠,她去哪里找帮手? 还不待她回问,便见有一炼气修士自战圈中退了出来,往小九这里过来。 小九大骇,赶紧激发了脚下灵靴,运起轻身术就飞奔离去。 然则她之速度岂能与炼气九层修士御器飞行相比。 只见那修士脚踏飞剑,就追了上去。 他这一走,齐家两人立时感觉轻松不少。齐贤郢传音给齐贤彦,叫他与自己且战且退,先远离此处,免得张崇不敌那四个筑基修士,到时即便胜了眼前的对手,也要命丧筑基修士之手。 等离远些,他们再拿出压箱底的手段,解决战斗,先逃回昌宣城再说。 小九一路奔逃,没跑多远便被追上了。 追杀他之人名为沈平,四灵根资质,今年只有三十多岁。资质极差,如今却有炼气九层修为。 这在散修中可谓是极其罕见,但在如今的沙修中,却大多是与他一般情况。 沙修在这荒漠里也是存在了几十年的散修组织了,规模不大,人最多的时候有五六十个成员,三个筑基头领。大家抱团取暖,靠猎杀妖兽、接各家势力的任务来赚取灵石。 十几年前,尼姑妙善来到了中部荒漠,改变了沙修,也改变了他沈平。 老头领已然在十年前被石钧所杀,炼为侍徒。 如今沙修有五个筑基高手,余下的炼气修士皆是与他一般修为。大家皆以杀人夺宝、劫掠修士为赚取灵石的手段。 沙修与妙善合作,在地道里培育灵狐,即能凭借卖狐赚一笔灵石,也能叫她那只二阶灵狐配合沙修诱杀来寻狐的修士。 妙善弄出来的沙狐暗藏魔气,即便是筑基修士吃多了也是会上瘾的。 沈平追上了小九,对于这个低阶修士,他其实是不愿来追杀她的。 沙修里的规矩是按贡献分配战利品。只是他被张崇雷光剑所斩,损了防御法器才活下来,还受了伤,由他来追杀这个女子最为合适。 他追上之后,发现小九颇有几分姿色,于是按下飞剑,起了其它心思。 “这位仙子,你的同伴在关键之时舍你离去,你又何苦给他们陪葬呢?莫不如加入我等,修炼几年,筑基也不是难事。” 小九心知逃不掉,便取了法器出来,小心戒备。 什么筑基前辈、齐家子弟,根本靠不住,到头来还得看自己。 沈平嘴角勾起,也不废话,直接祭出了自家的看家法器——山君印。 只见一枚雕刻有一头猛虎的方正石印被他打出,化作磨盘大小朝小九打去。 小九把盾牌往前一挡,但是中品法器在上品山君印面前却是作用不大,当即被山君印压制,一同撞击在小九身上。 小九大叫一声,身上同时亮起两道灵光,却是护身玉佩自行护主,还有小九激发的青鸾朝凤裙。 她虽是倒飞出去,却没受什么伤,当即爬起来,并指一点,飞剑立时腾空而起,朝沈平电射过去。 沈平不屑一笑,又放出一柄中品锁链将飞剑一缠。小九催动飞剑,却抵不过沈平炼气九层的深厚法力。 ”看来是没与人正经斗过法,这般容易就叫我擒了飞剑。仙子,还是让我教教你女修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哈哈哈……” 沈平大笑几声,又把大印朝小九砸去,小九又是激发出灵光来,受了这一击。与此同时,她还摸出来一把灵符,抬手就是一张冰封符加一张火蛇符。 沈平抽身暴退,躲过攻击,心下生出火气,道:“本想留你一命,你还是给我死!” 但不待他催动法器,又见小九接连激发了上品灵符。他护身法器被张崇所毁,不敢大意,立时调回山君印守护。 小九腰间玉佩已然碎裂,不能再用。她不敢再吃山君印一击,手上灵符疯狂激发,也不管什么技巧、策略。 沈平心道:“这女人哪里来的这许多上品灵符?莫不是那个筑基修士的小妾?” 未防万一,他也是给自己拍了一张金刚符。 小九见了,直接给自己拍上两张,她原本还没想起这一回事。 灵符护身,小九也是稍稍冷静下来,她修为不高,但身家可是不少。 所剩无几的灵符攥在手里,小九把头上发簪摘下,朝沈平甩了过去,同时手腕上的镯子也是一同飞出。 两器一先一后,沈平见二者皆是中品,便把山君印挡在身前,想着挡下此二器后,她便无甚手段了。 发簪击在山君印上,力道不大,但是下一瞬却砰一声乍响,自爆器身。 山君印一个不稳,就有些失控了,玉镯越过大印,直接打在沈平的金刚符护罩之上,又是自爆。 沈平心下大惊,这可是中品法器,说爆就爆了,他心里在滴血,这些可都是灵石啊。 小九对沈平这种穷酸散修的心思无甚感觉,他看着沈平没注意到两件自爆法器散发出的些许毒气,心中暗喜。 沈平受了这许多攻击,山君印大受损伤,也是气恼。同时金刚符被破,他也有了惧意,只想赶紧将小九打杀了,免得阴沟里翻了船。 然则他一运法力,却是察觉不对。 中毒了! 沈平法力一滞,小九看准机会,一道雷击符打了出去。 这可是二阶灵符,威力堪比筑基初期修士全力一击。 沈平看着充斥他视野的雷光,最后的念头却是想起了沙修老头领曾与他说过的一句话,“杀生魔道,终有杀劫来报。” 小九看沈平脑袋被雷击符炸碎了,对这灵符威力也是满意,总算对得起她花的那许多灵石。 她心道:灵石就是实力! 一张火球符把尸体烧了,收起战利品,小九看了看方向,也不敢回去寻张崇。 万一张崇敌不过那四个邪修咋办?自己去了就是送死! 她最后选定昌宣城,同时也是王孝庭飞走的方向,运转轻身术赶了过去。 第一零五章 魔女蜕蝉衣 石钧燃烧了第三滴本命精血,但终究不是张崇的对手,被天雷指夺去了性命。 他这一生修炼都是伴随杀戮而行,最后被人所杀也算是应了果报。 张崇如今体内真元所剩无几,便打算先把守御阵法布下,回复些真元再说。 阵盘、阵旗取了出来,忽有一声佛号随风传来。 “阿弥陀佛!” 觉心缓步过来,目视一处空荡荡的地方。他翻手自袖口里放出一根九尺长棍,横空击去。 长棍打在空处,空气一震,一道人影凭空跌落出来,正是妙善。她身上大袍已是不见,里间穿的是白衣长裤。 张崇目光一凝,这女子竟然没死,还隐在暗处! 他一提真元,就欲动手,那女子却是分开脚下黄沙,钻到了地下去。 张崇驱使潜渊剑追了上去,却落了空。 他飞身过去,见地上有一个大洞,黄沙自洞口边沿流下。他以神识顺着洞口延伸下去,发现地道很深,不见其底。 张崇如今体内真元无多,便没有追。他转过身来,对觉心和尚一礼,“多谢大师相救。” 觉心:“施主言重了,贫僧就是为了这魔女而来,岂能叫她再伤人命?” 张崇:“还要向大师请教,这魔女是何来历?” 觉心:“她原是梦空境,莲花庵弟子,法号妙善,十多年前叛出门去,还盗走了我寺一位前辈圆寂后留下的舍利子。我寺与莲花庵两家同出一脉,论辈分她是我的师姐。” 宗门往事,觉心不便多说,他此来是有任务在身,也为与妙善了结一段因果。 他直接纵身跳入地道,去追那魔女。 张崇拿出阵旗、阵盘,立下一座阵法,盘坐其中,吞服丹药,回复真元。 转眼过去两个时辰,张崇真元复满,却还不见觉心自地下出来。 妙善不死,他也是不安心,于是便下了地道。 地道颇长,张崇一路往下,过得半里路程后遇到一处岔路,他随便选了一个,继续前行。 地道内只稀疏的镶嵌了一些明光石,颇为昏暗。张崇以神识探路,运轻身术疾行,不多时便走到了尽头。 这一条岔路的尽头有一窝灵狐,约莫二十多只幼崽,几只成年沙狐。 显然,选错了路。 张崇原路退回,继续往深处寻去,过不多时,便来到了石门之下。 张崇见此石门雕刻有佛家典故,像是此间核心之地。他把潜渊剑一祭,直接劈开石门。 石门一破,眼前景象却忽是一变,化为了一片祥和之地,处处散发着金光。 幻象! 地上有一层浅浅地雾气缓缓流动,石门之内是四面宫殿型制。当中有一有五尺来高的台子,四面是数层台阶,中间摆了一个莲花座。 宫殿四面皆立了一道高大的石门;墙壁上是众生万象;天顶画有八部众。 妙善坐在莲台上,她此刻换了换了一身袈裟披在身上,手中托着一个宝瓶。 其人背后的墙壁上画着一座巍峨高耸的大山,是为须弥山;又画有六层流光云彩,第二层与须弥山顶齐平,横向有四簇云彩,每簇八朵。须弥山山顶独有一朵。 在最上方的第六层云彩之上,盘坐有一尊庄严佛像,三首六臂。佛像被画在天顶,俯瞰此间。 张崇身后原本被斩破的大门已然合拢,他知道,自己已然入得阵中。 心意一召,潜渊剑凌空一转就往妙善所在刺去,然则飞剑掠过其身,却没有触到实物,直接钉入地砖之中。 看来是入了幻阵,此阵精妙,想来当时经营许久,才能叫他看不出丝毫破绽。 妙善端坐莲台之上,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既见如来,还不皈依,更待何时?” 张崇只觉魔音灌耳,当即以金莲镇压。然阵法之力殊为不弱,他却是不能全然无视这种袭扰。 张崇召出宝镜,就要祭出。他观此间空间不大,完全可以凭“万象”之术把周遭全部囊括进来,自敌手阵内开辟自家主场。 雷芒闪动,云雷象出,觉心的声音忽然响起。 “施主万万不可,莫要入此间来,切不可妄动!” 张崇心疑,不明真假。 “觉心和尚,你在何处?怎不出来说话?” …… 没有回应。 张崇摇了摇头,感觉识海中传来疲惫之感。 好生厉害的神识术法! 他把照空镜虚托过顶,而后显出三丈器身,落在他背后稳稳立住。 轰隆巨响在宫殿内回荡,滚滚雷云、电光在呼吸间充斥到大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张崇感知随之扩散,却感觉此佛宇胜景越发真实,不由心头一沉。 迷幻阵法分为两种,一者营虚弄假,一者惑乱六感。 前者立意于营造虚假景象,无论有无人在阵内,大阵里都是那么一副模样。如修仙界最为常见的雾气掩形一类的阵法,便是依此理布置。 假的终究是假的,营造得再真实,终究有迹可循,能寻到破绽。 后者随人而变,随意而动。阵内实则空无一物,人所见之一切实则皆是自以为看见,就像是把人关在他自己的梦境里一般。 这需要阵中人定心定识,心境波澜不生,感知不滞于形,如此才可破除阵法。 这却是极难做到的。 妙善现下是躲了起来,运转幻阵,不会随意动手。因为一旦动手施法,幻阵便会生出不谐,反而坏了自家最大的依仗。 张崇心知这下可麻烦了,要破除幻象,就需关闭五感,敛识静心。 但感知一收,必遭魔女偷袭。 张崇目光在四周不住扫视,想到了一个凶险法子,随即将雷云散去,只留宝镜立在背后。 他看着眼前端坐莲台之上的妙善,道:“尼师也是出家之人,何故要为虎作伥,助那炼尸贼子?如今他命已休,你我又何苦打生打死,平白误了修行?” 妙善垂下慈悲目光,道:“普度众生,便是我的修行。施主随我做个沙弥,同悟佛理,来日证得无上正等正觉,你我皆可成佛。” 张崇:“佛度有缘人,我已是入了宗门,此世与你佛门无缘了。尼师还是放我离去,我愿以一件宝物作为交换。” 说罢,张崇也不管妙善反应,伸手往怀里一摸,拿出一物放在妙善面前。 他摊开手,展示宝物的同时,左手抬起掐诀,闭上了眼睛,把全部心神都放在神识感知之上。 在他掌心,有一片叶子静静散发灵光。 这一刹那,张崇关闭无感,只循着落在叶子上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目光寻根觅迹。 天地寂静,仅有一片青叶在黑暗中散出光芒。他感知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叶子上,随即神识喷涌,施展障目映尘。 他想到妙善能在雷神之握下存身,又擅幻术,很可能有手段守护识海,故而还同时动用了另一道手段。 张崇识海之中,喷涌而出的神识自一枚竖眼旁飞速流过。此刻竖眼睁开,一道无形之力自竖眼中迸发。 湮灭神目! 张崇借由这睁开的竖眼,循着青叶上的目光回溯,“看见”了一双眼镜。 这双眼睛在刹那间变化了三种情绪:疑惑、惊怒、恐惧。 竖眼一望即合,张崇睁开眼来,将自身五感恢复,见自己左手仍掐着叠生甲胄的法诀,身上青光甲胄也完好无损。 还好,妙善没来得及趁他自闭五感时偷袭。 他发现自己一步未挪,仍站在被他斩破的石门之外。潜渊剑斜插在他脚边。 张崇走进宫殿,四周的金光荡然无存,宫殿倒还是幻境里的模样,只是没了佛光、神采。 当中还是五尺高的一个台子,只不过那莲台通体漆黑,没有佛门气象。妙善脑袋耷拉着,瘫坐在莲台上。 一只死狐躺在莲座下。 张崇神识笼罩过去,发现她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但是识海空空荡荡,已然魂飞魄散,神识消弥了。 象猿赠他的三道湮灭神目,霸道无双,消杀魂魄,断绝轮回可能。 觉心也在这宫殿里面,他此时气血亏损,骨瘦如柴,不似青壮模样。 只见他双手合十,面对着妙善盘坐,念着《往生咒》。 在他的咒音在此宫殿内回荡几遍之后,妙善身上忽是有魂魄飞出,往外飞去,受冥河接引,入轮回之中。 张崇心中惊讶,妙善魂魄已然被摧毁,如何还有魂魄自其体内飞出。 一个又一个,最后共有五十二道完整魂魄被觉心超度,往生去了。 念完经文,觉心无悲无喜,只是对着妙善的尸体又颂了一遍佛陀的六字洪名。 “南无阿弥陀佛!” 第一零六章 察物辩正魔 “觉心大师,你伤势可要紧么?在下这里还有些疗伤丹药。” 觉心现下形如枯槁,看去情况十分不好。他言到:“贫僧无甚大碍。” 几个时辰前,觉心下地道来之后很快寻到此殿,同样也是被困在天魔幻阵之中。 他乃是佛门正传,妙善所营造的假佛、假境并不能对他造成阻碍。 但是妙善有一招魔火十分克制体修,一触到就如附骨之蛆,以肉身气血为柴,极难打灭。 觉心现下气血亏损严重,但是在疗伤之前,他还需告知张崇一事。 他道:“妙善当年叛逃,是因偷盗寺里的舍利子和经书,被寺里发现了。那座舍利塔是该由我看守,贫僧当时大意,受妙善所骗,如今修证比丘境,家师便叫我来了此因果。” “妙善师姐修炼了天魔传承,囚人魂魄于体,恶业深重,如今命丧施主之手,也是命中该有此劫。只是她身上与魔道传承有关的,还有原本属于我寺的东西,贫僧却是不能由施主当做战利品取走,故是想与施主打个商量。” 涉及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张崇自是不会随便应下。 “如果是魔修传承,自是不能让它流毒于外,只是哪些是魔器、哪些不是,这却还需看过她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再说。我看大师伤势不轻,不妨先行疗伤,我先看看她乾坤袋内有何物再说。” 觉心点头,而后往墙角走去,盘坐下来服用弥补肉身气血的丹药。 张崇走到中央莲台之上,见莲台旁的沙狐肉身损伤严重,不过还不到致命的程度。它魂魄已散,显然是死透了,就是不知是死于御兽禁制,还是觉心之手。 此兽乃是二阶,一身皮毛也值些灵石,虽不是炼器的材料,却能做成衣饰,卖给女修。 张崇先取了它的土属妖丹,封在玉盒中,保存灵力。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瓶,吸摄沙狐的精血,最后才打了一张封禁灵力的灵符在兽尸上,将之收入乾坤袋内。 妙善坐下莲台看去也是不错,乃是以一大块玄武岩雕刻而成,铭刻了聚灵阵法。 抬手摄来妙善的乾坤袋,张崇起神识破开其上禁制,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却有些失望。 除开衣服、杂物,里面就只有几万灵石,几件法器。最多的是佛教经书,有几大箱子,张崇取出几本看了看,发现多是七宝寺僧人写的注书。 他最想要的还是妙善自他雷神之握下逃脱的手段,只是在乾坤袋内却是一无所获。 那就看能否从妙善身上找到了。妙善已死,身上衣物也阻隔不了修士探查。张崇起神识扫过,脑中立时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念头,他赶紧压下。 仔细查看之后,他抓起妙善右手,撸起她的袖子,见她手腕上戴有一个类似护臂的东西。 这东西短短一节,宽三四寸,看其材质,当是以食空灵蚕的蚕丝织成,与乾坤袋相同。 其上有神识禁制,但主人已死,这禁制被张崇神识一冲,立时就崩散了。 这里面也有几方大小的一个储物空间,里头没有灵石,但东西不少。 一颗舍利子,只是佛性已枯,灵力被妙善给消耗干净了。 三十六杆阵旗,一块阵盘,合起来可布置一座天魔幻阵,二阶上品; 一只金鱼,乃是用玄金打造,千年蚌珠为眼。灵力波动很弱,也没有铭刻法阵,定不是法器,看着也不像法宝。 一片片鱼鳞上似有细小文字,张崇念动,将之取了出来,托在手中。 目光落到一片鱼鳞上,见其上是一篇法诀,名为《识魂解魄章》。 “夫三魂者,天魂、地魂、人魂,曰胎光、爽灵、幽精……” 没看几句,觉心却是开口制止张崇。 “施主,此金鱼乃是魔道传承之器,其上皆是魔功、邪术,万不可被其吸引。贫僧以为还是将之毁去为好。” 张崇却不赞同,他看了几句,没发现魔功痕迹,反倒是知晓了些有关魂魄的奥秘。 他道:“在下以为,不论是魔、是佛,其用皆在人。这金鱼之上的至理乃是大道所演,不因正邪而易。妙善读了许多经书,却成了魔女,还用着佛家幻象。我道心持正,纵是魔道法门,又如何看不得?” 觉心微微摇头,“施主有大智慧,但此金鱼是魔道高人所造,诱惑心神。引观者入魔道,是在不知不觉之间。” 张崇一听,立刻正视起来。如果是修为高深的魔修在这金鱼上设了手段,那确实是防不胜防。你道理讲得再好,碰到修为高深的前辈高手,都是无用。 如是要求闻大道妙理,传法殿中典籍也是不少,虽然要花费贡献,但却没有隐患。 他转念间想了清楚,便不打算再看金鱼上的法诀。 本是要将之收起,但张崇忽起一念,便使了个驱物术,把金鱼送到了觉心跟前。 这是想小小地戏弄觉心一下,也算试探,倒要看看他对这金鱼动不动心。 虽是不太可能,但如果觉心表现有异,那张崇对这和尚的疑心可就要放大百倍不止了。 却见觉心睁开眼来,挥袖就将金鱼收了。 “贫僧修为浅薄,此等魔器还需带回寺里交给家师妥善处置。施主大义,觉心在此谢过。” 说罢,觉心又闭目起来。 张崇一愣,他本以为觉心会不为所动,以自证佛心清明,来路清白。 却不想他脸皮如此之厚。无论是那玄金、还是两颗千年蚌珠,那都是入了三阶的宝物,你三言两语就收入囊中了? 张崇冷笑,和尚且等着,世间可无此等好事。 他最终也没能寻到妙善在雷神之握下的保命的手段,张崇回想,当时妙善并没有拿出僵尸一类的东西替死,究竟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呢? 他按下疑惑,打算待觉心压制住伤势后问一问他。 张崇还做不出趁觉心不注意时偷拿宝物的行径,太过下乘。 将东西看过一遍之后,他走到与觉心相对的墙角,盘坐下来回复真元。 第一零七章 世无清净僧 次日,觉心和尚总算恢复了几分血色,他一一解答了张崇的疑问,甚至于自家伤势的情况也不做隐瞒。 原来妙善座下的二阶沙狐不是正常妖兽,而是早已被妙善所控制的一个魔徒所夺舍了。 妖兽身,修士魂。主人一死,奴仆陪葬。 沙狐本身并非什么凶猛妖兽,据觉心讲述,他与妙善斗法之时,此狐窜出,被他一棍打了个半死,然则妙善狡诈,在沙狐身上埋了手段。 沙狐口吐之鲜血落到了觉心身上,立时就燃起魔火。他一时不慎,被几朵魔火缠上。此火消磨气血,甚难驱除,觉心无法,只得与妙善僵持下去。 好在肉身强悍,妙善破不开他的防御,他也禁得起消耗。之后张崇到来,击杀了妙善,也算是救了觉心一命。 至于妙善用来保命的手段,觉心猜测是一件蝉衣,也就是妙善穿的那件尼姑大袍。 蝉衣取意于金蝉脱壳,以衣替死。蝉衣炼制不易,也是消耗类的宝物,不过多数时候都能保人一命。 张崇听后大为心动,奈何妙善身上并无炼制之法。她之蝉衣乃是自梦空境,莲花庵得来。 “大师,按照散修里的规矩,战利品是出力多者得大头,你师姐身上的东西我要个九成也不过分。” 觉心双手合十,道:“施主救命之恩,贫僧本应一物不取,还需再做报答。只是师姐身上的魔道之物和原属于我寺中的东西,贫僧却是不得不带走。” 张崇:“也罢,你且看看有什么东西是你要带走的,如是价值一般,你便拿些灵石予我,就当是在下与你结个善缘。” 觉心也不客气,一番检查下来,选出了几件魔道法器。那几大箱子经书乃是七宝寺之物,他也要带走。 妙善手里还托着一个宝瓶,是上品法器,他说这是摄魂魔器,也要拿回去驱除魔气。 张崇看着有些不对劲,等觉心要拿走那套二阶上品阵旗、阵盘的时候,他急忙制止,“和尚,你莫不是见着价值高的就说是魔道之物,且给我住手!” 觉心苦笑,言到:“此是天魔幻阵,确是魔道阵法无疑,贫僧岂会诓骗施主?” 张崇:“罢了,你师姐身上的东西都予你就是,你看着能给我剩下些什么。” 觉心想了想,说:“其实……师姐身上之物最好都是带回去,以佛光驱除魔气。若说剩下,也只有这几万多灵石和这个袖囊了。” 袖囊便是妙善戴在手腕上的一小节护臂一样的东西,在东涯洲、尤、黎两国都是没有的。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高明的东西,就是把乾坤袋改造一番,内里空间小了,却更隐蔽、方便。 张崇闻言一笑,“那和尚你说,你拿走的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只说那金鱼和天魔幻阵,只怕有灵石也是买不来的。” 觉心沉默了一会,道:“贫僧身无长物,只怕是要叫施主失望了。” 身无长物,说白了就是没灵石。 张崇:“和尚莫不是玩笑话?你出来行走,总不会是空着乾坤袋出来的。” 觉心:“出家人不打诳语。” 张崇既惊又怒,直接气笑了,“原以为你那七宝寺是什么大派,你出来行走修仙界定然身家不菲。当真是我想多了,算计,算计,算到穷鬼身上了。” “你也不必再说那许多。我好友、同门此刻还生死不明。若不是我们之间没有传讯手段,寻不到他们,我岂会在此空耗时辰?” 张崇直接了当,言到:“经书归你,其它宝物归我。也不要你报什么救命之恩,咱们就此别过,如何?” 觉心闻言,却无动作,显然是不同意。 张崇语气一厉,“和尚,莫逼我!便不怕我杀人夺宝么?” 张崇可不是说说而已,觉心眼下身受重伤,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觉心却是不惧,道:“贫僧对自己查善辨恶的眼光还是有几分自信。施主并非恶徒,贫僧又有何惧。纵然施主生了恶念,贫僧也不能容这些魔功、邪器流传出去。” 好个光棍! 张崇:“和尚,你比你那师姐更像魔头。假仁假义,说白了一颗灵石不花,就要占了全数利益。” 觉心和尚把目光一移,看向妙善背后的壁画,问:“施主可知这壁画上所画为何?” “莫岔开话题,左右不过是你佛家什么经典故事罢了。” 觉心:“三界二十八天,这壁上所画便是欲界六天。” 须弥山下是娑婆世界,山腰一层云彩意指四天王天,山顶为忉利天。 忉利天由三十三朵云彩代指,中央帝释天,四方各八天,此即为佛家所云之三十三天。 其上又有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 魔王波旬居六天之顶。 “此处所奉乃是天魔,非是寻常邪魔传承可比。上界魔传,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施主,贫僧绝不是危言耸听!” 张崇听罢,知晓了这妙善实力虽然普通,但来路不凡,心里估计那波旬也是走得广撒网、多捞鱼的路子。 上界天魔,张崇没法揣测,他心疑觉心在拿话诓他,遂问:“和尚你拿这许多东西,便不怕被天魔找上门来?” 觉心回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说有佛祖庇佑,只要贫僧心不动,纵是天魔也奈何不得我。” 张崇无言,他倒是忘了和尚都是有佛祖罩着的。 娑婆世界教主释迦摩尼佛。 他看着觉心,觉心一脸坦然。 莫非和尚的修行就是如此? 占了所有好处,还能叫自己站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大立场之上。或许这便是觉心,亦或者说佛门的智慧,自度也度他。 若说觉心已然修行到了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地步,张崇是决然不信的。但他不是穷酸散修,对妙善身家的贪念其实并没有多强烈。 虽说这些东西价值起码也有二十万灵石,寻常筑基修士见了,怕是舍命相搏都不为过。 张崇最近读《道经》,也是有几分体悟的。明白有些事情要讲究机缘,不可强求。 再说他化自在天魔王的名头,是个正常修士也都该畏惧的。他此刻也是福至心灵,做了决定。 “罢了,既然天魔传承如此恐怖,那在下索性一颗灵石也不要就是了。不过这些东西可不是白送你的,你需记住,我乃东涯洲平海宗弟子,张崇。” 末了强调自家身份,是要立下因果、人情,免得觉心推说不识张崇身份,寻不着人,脸皮一厚起来,因果都沾不到他身上。 觉心含笑,道:“施主与我佛有缘。” 既然有缘,这人情就算是定下了。 “有缘就好”,张崇道:“日后相见,还了我灵石就是。” 觉心:“我非是借施主宝物,又岂来还灵石一说?” 无借无还,这就是不想因果加身了。 他取出一片叶子交给张崇,道:“待家师将这些东西除去魔气之后,我会替施主保存着。寺里不许我等弟子随意出门,施主可持此叶来梦空境寻我。” 张崇如果要去梦空境,也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了。在此之前,觉心作为保管那些东西之人,在需要时用一用也是合理的。 “此叶可引施主入真正的梦空境,望妥善保存。” 张崇:“真正的?” 觉心:“施主去后便知。” 张崇拿过叶子一看,像是榕叶,叶呈三角状卵形,叶柄细长。其上有一股玄妙气机,看起来似普通,又似极为不凡。 总之张崇是看不透它。 所谓有舍有得,若是他不愿放弃这些战利品,只怕觉心是不会拿出这叶子的。在这和尚嘴里,那就是“与我佛无缘”。 事已了,张崇口称告辞。 走没几步,他心头忽是闪念,停下来,转身问觉心:“觉心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我问你一句,这世间真有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和尚么?” 觉心想了想,回答:“欲界六天内,岂有清净僧。” 张崇满意了,他就说,觉心和尚岂会一点私念都没有?他这肉身修为总不可能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 此行张崇斩杀了暗算自己的原凶,又得了和尚的信物,虽没有战利,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第一零八章 舍财寻小九 张崇出了地道,发现外间晨光微露,正是日出时分。 他不知王孝庭、小九等人的下落,便打算先在周围寻找一圈,再回昌宣城。 小九修为太低,不能御器飞行,在这茫茫荒漠里可谓十分危险。张崇带她来此历练,没照看好她,却是有些失职。 虽说是突遇劫杀,他也没有办法,但若是叫人家在荒漠中丢了性命,那多少是有些过意不去。 再则张崇在她身上投入了许多灵石、精力,只等她突破炼气七层后一试“通宇”之术。 如今这些投入都可能要打了水漂,他也是有几分后悔。小九修为太低,却是还不到出门历练的时候。 一连几天,张崇放缓遁速,绕着路寻找小九和齐家兄弟,但却没有什么收获。 只在百里沙沼边缘,也就是之前遭遇劫杀之地看到了那几个沙修的尸体,被张崇击杀的老四半埋在黄沙里。 张崇将几人的乾坤袋取走,又打出几个火球,将尸体烧了。 出了百里沙沼之后,张崇便直接回了昌宣城。 回到昌宣别府,他发现这里人多了许多,问过之后才晓得是山门里派来的。 这些人是来改造别府,执行乾元殿命令的。 院子角落立着一个架子,上边放着几份通言馆的馆报,是通言馆送来的。 张崇随手取过一份,这才知道,通言馆的生意已然做到昌宣城了。 走过院子,来到西边厢房,寻到齐贤郢的房间。他见门上并无禁制,于是走上去轻叩房门。 “齐师弟可在么?” 过得几息,房门开启,齐贤郢好生生立在里间。 他显露笑容,道:“张师兄,你平安回来可是太好了,快请里面坐。” “也好。” 张崇入房内落座,问起当日他与石钧四人斗战时,云雷之外是何情况。 齐贤郢遂将战斗经过说出,张崇遂知齐贤彦受了不轻的伤。至于小九和王孝庭,由于大家是分头逃走,齐贤郢也是不知他们的下落。 张崇想了想,拿出二阶沙狐的妖丹,交给齐贤郢。 齐贤郢打开一看,立时惊喜万分,得了此丹,那便只差木、水两属妖丹就齐了。 “师兄厚恩,我兄弟二人铭记在心。我兄弟日后若能筑基,定当涌泉相报。” “二位师弟已是有过一回经验,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筑基想来不是难事。我这里有一件事情,想请师弟帮忙。” 齐贤郢:“师兄请讲。” 张崇当即把沙修为祸,借狐肉灵膳暗算同道之事说出,只是没有提及妙善其人。他希望齐贤郢能写一封呈书,上报宗门,叫宗门和平海阁帮忙寻一寻小九和王孝庭。 小九虽是杂役弟子,但杂役弟子也是平海宗的弟子,至于王孝庭,他则是平海阁的制符师。 齐贤郢满口答应下了,这事不难办。 张崇回了房间,看了看馆报,见到了别府在馆报上放出的消息——招募擅长建筑之道的修士。 咚咚咚! 馆报看到一半,有一童子前来敲门。 张崇神识一动,房门开启。 “何事?” “张执事,前几日有一位前辈来别府留下口信,说是他现在暂居长河客栈。他自称是王孝庭。” “知道了。” 张崇赏了他一块中品灵石,立刻就动身去了长河客栈,途中看到了通言馆在此城开的一家分馆。 在客栈厢房内见到了王孝庭,张崇见他无恙,也是安心。 至于齐家兄弟和小九的下落,王孝庭也是不知。他在这里待着只是为了等张崇回来,如今见到了张崇,他明日便要回斩鲸城。 王孝庭在客栈点了一桌酒菜,算是与张崇作别。 天色渐晚,张崇告别王孝庭夫妻。 回别府的途中,他又经过通言馆,看到那匾额,他有了一个主意。 径直走入店内,没见到分馆的掌柜,但是有一位炼气修为的管事接待了他。 张崇表明来意,想要在接下来几日的馆报上发一个寻人的消息出去。 这种生意通言馆做得多,也自有一套流程。管事询问了小九的样貌、名字,以及修为等信息,又问起小九可能出现的地点。 张崇一一答之。 末了,管事又提醒张崇,如是开出的赏格高些,城里是会有散修专门去寻的。 通言馆如今生意大了,自然也有许多人依靠着它赚些灵石,甚至衍生出一些行当。 张崇想把赏格提的高些,但也知不能太高。否则万一有些人寻到了小九,觉得她赏格如此之高,就怀疑她身怀重宝,起了歪心思。 “管事是懂这里头的门道的,不知定个多少灵石比较合适?” 管事答:“前辈显然是不差灵石,但小的以为,如果这位小九姑娘对前辈来说很重要,那还是以物作赏比较合适。” 根据小九的修为来说,定千灵石的赏格比较合适,但这个价格能吸引到的修士并不多。若是张崇能拿出对炼气修士比较有吸引力的东西,那可就不同了。 张崇一想,心觉有理。 他对于散修的需求也是很了解,基本都是法器、丹药两样,当即就定下两桩好处。 一件上品的防御法器,一枚筑基丹的购买门路。 之所以不是直接开出筑基丹,也是为小九的安全考虑。 管事一边与张崇商量细节,一边草拟了一则消息。张崇过目之后,觉得此人做事倒也周到,便交付了定金。 他又向管事要了近两月的馆报,管事没收他灵石,笑呵呵地请张崇日后多多惠顾就好。 张崇记下其人名字,而后离开通言馆,回了别府。 张崇走后,这管事心中的喜悦就有些压不住了。 他名叫侯耳,以前在亘海修炼,相熟修士都叫他侯老六。后来鬼煞会覆灭,他侥幸活了下来,辗转来到昌宣城,做了通言馆的一个管事。 日子安稳,却见不着什么希望。 今日遇着了张崇这么个贵客,他心道自家的机缘到了。筑基丹甚是难得,即便只是一个购买的门路,那也是十分珍贵的。 侯耳十三岁开始修炼,到如今也有三十多年了。他以前在鬼煞会赚了不少灵石,如今修为也快炼气圆满了,却一直没有获得筑基丹的机会。 侯耳看着手里的纸,没有吩咐手下人拿去排字,拓印。而是叫了另一个管事帮他看着店,他自己则是出了门,往城西赶去。 世俗武林中有丐帮之流的势力,修仙界里的修士都是体面人,自然是没有乞丐的,但却有类似的帮派。 散修的最低层,修为最低,资质最差的那么一群人,聚拢在一起,建了个帮派。 这些人都是不能辟谷的,都需要吃饭。他们抱团在一起,在城里接些散活。 昌宣城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帮派,侯耳与他们的老大都打过交道,今日就要逐个去拜访。 …… 第一零九章 大难不死 次日天明,通言馆开门,有小厮把馆报送到各处。其中,昌宣别府自是要最先送去的。 这主动给各势力送馆报之事,在斩鲸城是没有的。 这是侯耳当初加入通言馆时给谭延峰出的主意,谭延峰挺后觉得不错,就提拔他为管事,叫他在昌宣城的分馆里试一试。 张崇拿到馆报,见寻找小九的消息已然在上面了。 凭筑基丹的诱惑力,这则寻人的消息定然会很快扩散开,希望能寻到小九。 这段时间,张崇打算就待在别府修炼,至于为齐家兄弟寻觅妖丹一事,大可以等齐贤彦养好伤之后再说。 二阶妖兽死后,留下的妖丹视保存手段不同,灵力可维持三到五年。 年过后,妖丹才会就“老”。到时只能用以炼器,而不能炼筑基丹了。 张崇闭着房门,拿出了两个乾坤袋。 这两个乾坤袋是石钧和那老四的。 张崇打开清点了一下,没看到特别珍贵的宝物。价值最高的就是石钧的那三具筑基层级的僵尸了,只不过这东西少有修士需要,不好出手。 如今鬼煞会消亡,地浑商行毁于一旦,这些阴邪东西也不好找地方卖了。 令张崇好奇的是,这二人皆是收藏了不少佛经,这可有些奇怪。 他又把自二人乾坤袋内寻到的十多枚玉简一一看过,然后发现有两枚玉简中所录内容是同一部功法。 《普度侍魔经》 此法炼修士魂魄为“侍徒”,意味“侍奉魔王之门徒”,囚在体内穴窍之中,可增加修炼速度,变相提升资质。 张崇看其总纲,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炼同阶魂魄,得一徒引气入体;得十徒可证比丘;得百徒凝金丹、舍利子;得千徒成须陀恒;得万徒化斯陀含……” 此法不是主修功法,而是辅助功诀,修炼后无半点魔气,不拘你是玄门、佛门,是何资质,只要炼出足数侍徒,修为便无桎梏。 张崇倒吸一口凉气,沙修中人年纪皆是不大,修为在散修中却属拔尖,原以为他们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不差资源,却不想是修炼了此等魔功。 此法一看便知,修炼之初定是进展神速,但如果要修成金丹,也即是佛门大比丘境,那就要拘来九十条筑基层次的魂魄。 至于成就元婴,也就是须陀恒境,那便需要九百金丹层次魂魄。 化神,九千条元婴魂魄…… 山岚海三大宗门凑在一起都没有九个元婴修士。 张崇只觉此魔道功法超出了自己想象。世间居然有此等异想天开的功法,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张崇又去床上把那几个被他丢在一边的乾坤袋找来,打开一看。 果然。 这些个沙修都是修炼了此法的,一个个都还写了修炼心得,注释手札。 张崇粗略看过,发现原来此魔功炼出的“侍徒”是可以被人抢走的。 对修炼了这魔功的人来说,同道就是粮资,越多越多。 修炼此功之人,命里注定就是杀劫不断的。 张崇只觉念头纷乱,今日不宜打坐运功,还是参悟雷法为宜。 辰时方过,侯耳急匆匆跑到了昌宣别府,求见张崇。守门弟子叫他稍待,自己来给张崇通传。 张崇得了禀报,便收起《雷霆玉经炼御指要》,出来见侯耳。 侯耳身边还带了一个炼气四层的小修士,看着十分清秀,有十五六岁。 看这样子,莫不是这么快就有小九的消息了,可通言馆才刚刚开始售卖今日的馆报,这才不到一个时辰。 侯耳有些疲惫,但眼睛了透着兴奋之意。他先是朝张崇行了一礼,道:“前辈,小九姑娘的下落有消息了。” 张崇心有疑惑,言到:“说来我听。” “是这小子的消息”,侯耳转身对一旁的小修士身说:“刘梦机,你讲详细些。” 这小修名叫刘梦机,他给张崇一礼,道:“前辈,小子是在荒野绿洲外见过一个漂亮仙子,远远见过。当时她好像在赶路,用了轻身术。” 张崇又问起那女修样貌、衣着,刘梦机没看清脸,但记得衣着。 张崇听过,发现与小九十分吻合,但他还是有些疑惑,觉得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其中有几分不对劲。 如是来骗灵石的也就罢了,若是有人用计设伏,那可是有陨落危险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二人且随我回房间,坐下来说清楚。” 到了房间,侯耳给张崇解释,他昨夜忙了一宿,托城里的四个底层帮派打探消息。 刘梦机来自城西大风帮,帮众有近百人,大多是炼气初期、中期修为。 张崇听罢,心中疑惑渐去,当即也不耽搁,直接带刘梦机出了城,让他带路。 荒漠中的某处,十来座低矮山头错落分布,其上点缀着些许绿植,小九藏身在一处狭窄而幽深的山洞中。 此地正是张崇猎杀到铁爪秃鹫的那处绿洲。 小九点了一堆火,在烤蛇肉。她不能辟谷,需要偶尔进食。这蛇肉吃着像枯树皮,但她身上却无别的东西可吃。 早晓得就和那个齐贤郢一样,备几颗辟谷丹了。 一想起齐贤郢,小九立时愤恨不已。 这个齐师兄平时看着人模人样,一遇危险,立时就利用她引开危险,歹毒得很。若非他身上保命之物不少,又有二阶雷击符防身,只怕已经是死了。 什么师兄、前辈,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 她已然下定决心,日后修炼有成,必要叫齐家兄弟两个付出代价! 只是眼下,小九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前天夜里寻到这个狭长山洞的,本来只是打算在这里歇一夜,但昨日早晨却是遇到了两条流沙蛇,小九耗尽符箓,解决了一条,但流沙蛇在外面沙地占据地利,可潜伏在沙层之下,伺机偷袭。 小九吃过亏,不敢与另一条大蛇相斗,只好躲在洞内。 那蛇灵智底下,却有着天生的狩猎耐心,它不敢舍了沙地,钻到山洞里捕食小九,但却一直守在洞口外边,藏身黄沙之中。 小九知道此地距离昌宣城尚远,眼前一关都不知怎么过,能不能活着回到城里实在不好说。 只希望执事能来找她了。 小九拿出一个乾坤袋,这是她的战利品,来自沙修沈平。 其内有一套防御阵法,小九希望自己能摸索出来布置之法,把山洞守护起来,免得她整日都提心吊胆的,害怕流沙蛇,亦或是别的什么妖兽忽然出现。 晃眼过去一天,明月高挂。 小九忽是发觉有一道神识从自己神识扫过,感觉有些熟悉。 她念头一动,想到可能是张崇来寻她了,赶紧跑出山洞,往天上一看,见到了一只飞舟。 “是执事的樟木飞舟。” 一条大蛇自黄沙下破土而出,朝小九咬来。 小九尖叫一声,赶紧取法器出来防御,同时往山洞里逃。 只见大蛇弹射过来,小九已然问到它口中腥气。 一柄飞剑忽是从天而降,穿透大蛇头颅,将之钉在地上。 小九很是激动,得救了…… 第一百一十章 机缘由我赐 侯耳这几日对通言馆里的生意也不是很上心,这让另一个管事暗自窃喜,想要趁机压一压他的风头,获得掌柜的器重。 侯耳对这人的心思心知肚明,但他却毫不在意,每终日就在别府对面的茶楼坐着,等张崇回来。 努力终见回报,张崇带着小九和刘梦机回来了。 他看张崇带着个女子,猜测多半是顺利寻到小九了,心里甚至比张崇还要开心,赶紧结了茶钱,跑到别府去拜见。 小九一回来就钻回了房间修炼,却没有提及自己被齐贤郢算计之事。 她是下决心要勤奋修炼了,张崇见此,心道自己此番带她出来历练,总算是有些成效。 正要带刘梦机回房间,才走到厢房前的走廊,一小童便追上了张崇,言说通言馆的管事侯耳前来拜见。 张崇叫他去把侯耳领到厢房,小童应“是”。 过不多时,小童把侯耳领到了张崇房间外门,道:“侯管事,这就是张执事的房间了。” 侯耳拿出几块下品灵石,小童撇了撇嘴,勉强收下了。 侯耳见状,明白是给少了。心道:“你一个修炼没几年的屁娃娃,心倒是贪得很。” 他也没在意这个,筑基丹的大机缘就在门里,哪还管这些细枝末节。 “张执事,侯耳前来拜见!” 房门无风自启,张崇坐在里间,道:“进来。” 张崇也是在等着他的,“坐。” 侯耳先是谢过,然后去走到刘梦机旁边坐下。 张崇:“我允下的赏格不会变,法器、筑基丹,这两样东西不会差你的。” 他一挥手,取出几件上品的防御法器,都是在战利品里挑出来的寻常货色。 “刘梦机,你挑一件。只是你实力太弱,得了法器也不要随意显露。至于筑基丹,等你凑够两万灵石,可来平海宗寻我购买。” 刘梦机看了一眼侯耳,侯耳坐得端正,好似毫不关心的样子,其实心里头十分紧张。 “前辈,小的修为低微,两万灵石对我而言更是万难凑齐,故而我想把这筑基丹的购买资格让给侯管事。” 侯耳听了,也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道:“前辈,梦机他离筑基还早呢,我若是能借前辈鸿福,侥幸筑基,也能帮衬梦机一二,叫他早日修炼到炼气圆满。筑基丹,我也会为他寻找。” 说罢,他也是小心观察着张崇,怕张崇怀疑他威逼利诱刘梦机,心中不喜。 张崇却是不在意侯耳和刘梦机之间有何猫腻,只是想着,刘梦机到底是帮他寻到了小九,倒不妨多费几句唇舌,护一护其人的小命。 “侯管事若真能如自己所说,那谁来我这里买筑基丹都是无妨。只是可能还需等个一年半载,灵丹炼成之后,我会为你备下一颗。” 侯耳赶紧回道:“不妨事,等一年半年的都是不打紧的,我这里也要等赚够灵石了,才能去寻前辈。” 刘梦机这里心思跃动,他见张崇似还是个好说话的,心想:“还是大宗门出来的修士有修养,不像帮里的人,一个个凶煞的很。” 他看着面前的几件法器,很是犹豫。 “刘梦机,选哪一件,你可考虑清楚了?” 刘梦机听到张崇提醒,下了决心,法器价值再高,比得过道途、性命么? 他当即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躬身行有一礼。 “晚辈此番没有把消息上报帮里,而是直接寻了侯耳,已经是得罪了帮主,日后定要遭大风帮报复。晚辈修为低微,不求法器,只希望前辈垂恩,指条明路。” 机缘之争,侯耳也是恶了大风帮帮主的。 他借了大风帮的力,占了先机。若不是如此,等馆报发出,带刘梦机来见张崇的就该是那个大风帮主了。 但是他侯某人背靠通言馆,却是不惧大风帮报复的。以后筑基了,大风帮连入他眼的资格都没有。 张崇收了法器,眉头微皱。 把刘梦机收入平海宗是不可能,他没这个能耐。只能往平海阁,或是别府安排。 “我这里能给你安排两个差事。一个是去斩鲸城,我有一好友在那里的平海阁做客卿,你可以去投奔他。另一个是在这别府里做些建屋筑墙之事,别府里正在招人手,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下。” 刘梦机直接放弃了第一个选项,斩鲸城远在东涯洲的最西端,距此有几万里远,哪里比得上昌宣城安稳。 好歹在这里还有侯耳照拂。 “晚辈愿留在别府里做个杂工。” 张崇:“小九的房间你刚才也看见了,去找她来取我令牌。” 刘梦机谢过,然后去找了小九。 张崇和侯耳等了好一会,小九才带着刘梦机回来。 看得出来,小九带着几分火气,刘梦机低着头,似被训了的孩子,跟在后面。 张崇也没在意,只以为小九是被打搅了修炼,故而气恼。 其实小九回了房内,原想着是发狠修炼,可才拿出蒲团坐下,就发觉身上很脏,有股怪味。 她便弄来热水,舒舒服服泡起澡来,哪里是在打坐运功。刘梦机去门外喊她,搅了她的兴致,自是见不着好脸色的。 张崇把令牌交给小九,道:“你持我令牌去寻楚管事,请他给刘梦机安排个差事。把飞天赤火蝎身上的炼器材料送给她,算是谢礼。” 小九:“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劫终难逃 晃眼便至年末,齐贤彦的伤也已养好了。 小九突破到了炼气六层,再修炼几年,就可借破脉丹之力突破到后期境界,进而尝试开辟第二丹田了。 齐贤郢得到平海阁传来的好消息,他托商行收购的水属妖丹已然有了着落,是刚从妖兽体内剖出没几个月的。 兄弟二人已然开始计划着去青巫山脉中猎杀一只木属妖兽,凑齐最后一颗妖丹了。 诸事顺遂,就连昌宣别府的扩建也进行的十分顺利。想来明年内就可完成,到时就具备开府收徒的条件了。 齐贤郢写的呈书早就送去了宗门,数月过去,律殿也是派遣了几个弟子来剿灭沙修一伙。 领头的是律殿弟子左戈莲,带了两个师弟,一个师妹。 门里已然查到了沙修的老巢,左戈莲到了昌宣别府后先是找到张崇,请他同去。 左戈莲自身有筑基后期修为,战力绝高,等闲贼修并不被她放在眼里。 叫张崇同去,只是为了认人指路而已。 张崇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左戈莲带着宗门派下的任务,是有请同门相助之权的。 左戈莲和他师弟雷振皆是律殿殿主的弟子,张崇早年曾在斩鲸城与二人有过些许交集。 那次是左戈莲带着师弟在斩鲸城平抑血瞑虫祸。 如今再次遇见,左戈莲离金丹境界已然不远,只是雷振却卡在内外通感一关迟迟不能领悟,修为困于筑基初境。 黄静苏、黄静墨二人出身北原郡黄家,俱是初期修为。 一个境界高深的师姐,带着几个师弟、师妹执行任务。这也算是平海宗一贯的搭配风格。 一行五人在别府稍作准备,于次日出发,往西北方向而去。进入荒漠后又转向正北,一连飞了五日,横穿中部荒漠,抵达了荒漠北部边缘。 再往北就是沿海岸狭长分布的北原郡了。 几人在空中停下,左戈莲看过地图,见目标已是不远,便寻定方向,带着人飞过去。 目标是沙修的老巢,一处建在荒漠边缘的坞堡。 一路飞来,张崇见地上种了不少树木,都是用来固土防沙的凡木。 抵达坞堡,五人直接落在大门之前。 坞堡的四面是高大的城墙,这墙是用控土法术以沙土凝成,看着有些破败。 堡门两边各植有一棵高大的香柳。 坞堡四周种满了红柳,这里没有灵脉,种不了灵木。 守护坞堡的阵法并没有开启,这些沙修很可能是跑了。逃跑虽是不足为奇,却与原先的情报不符。 左戈莲走进堡门,进门是一个庭院,内部房屋毗联,但都空无一人。 “果然是跑了。” 左戈莲看向黄静墨,道:“黄师弟,联系你族中子弟,问问情况。” 黄静墨也是诧异,这打探情报之事是由他负责的,却不知为何会出此纰漏。 他赶紧答到:“师姐恕罪,我这就去柳城问问静业族弟,我早吩咐他们看住这里的,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左戈莲:“一起去柳城,难道还要我们在此等你回来么?” 黄静墨:“师姐说得是,还是一起。” 柳城很小,比青沂市坊大不了多少,常驻修士当是只有三千左右的样子,也住着些为修士服务的凡人。 这个修士之城乃是黄家所建,城主是黄正明。 一行人入城之后,黄静苏、黄静墨直接去了城主府,寻到黄正明的儿子,黄静业。 问过之后,黄静墨才晓得他这个族弟对沙修坞堡的事十分清楚,只不过觉得平海宗之人定会来问,也就懒得主动派人通知黄静墨了。 黄静墨气恼,责怪黄静业懈怠他交代的事情,害他在左师姐面前丢了脸面。 黄静业虽只有炼气九层修为,却不惧他这个族兄。他想着自己没有入平海宗的山门,又何必对平海宗的事情那么上心。 心里没有敬畏,但他却不会蠢到说出来,只说那几个沙修现在就躲在城里,他派人盯着的。 黄静墨听了,压下怒火,叫他赶紧带路,免得夜长梦多。 黄静墨带着黄静业与左戈莲几人会合,来到了城内一处偏僻角落。 黄静业一到,立时就有个瘦皮男子跑过来报告情况,“大哥,那几个仙师就在里头。” 这男子也是黄家族人,只是没有灵根。 左戈莲:“张师弟,你且用神识看看里面的人是否是那些沙修。” 张崇:“如此窥伺怕是不好,若就是沙修,只怕会惊走了他们。若是找错了,这也是犯忌讳的。” 左戈莲:“无妨,师弟照做就是。” 张崇心道,明明可以寻机确认身份,又不是什么难事,这位左师姐行事未免霸道了些。 既然左戈莲坚持,张崇便把神识朝院子笼罩下去,些许粗糙禁制根本挡不住他的神识。 里面有三个筑基修士,几个炼气,皆是与张崇打过照面的沙修。 “是他们。” 屋子里的沙修察觉有人以神识窥视,立时警觉起来。 左戈莲得了肯定的答复,当即凌空飞起,朝着院子隔空打出一拳。 磅礴真元释放出去,几间屋子瞬间在巨响中爆裂开来。 瓦片横飞,土灰翻涌,墙壁被摧毁,地上只留下了一个大坑。滚滚尘土往四周扩散开来,气浪余波传遍整个柳城。 几个炼气修士已然成了几摊肉泥,被埋在房屋碎片中,死状虽不好看,但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痛苦。 筑基沙修也尽皆受伤。 一拳之威,便是如此。 三个沙修心头大惧,分头逃窜。 雷振和黄静苏姐弟立时御器去追。 张崇没有动手,这里头没他什么事。 一般来说,修士之城都是禁止修士动手的,即便左戈莲任务在身,也不该如此嚣张才是。 炼气修士黄静业在旁边咬着牙,压着怒火,这是在打他黄家的脸。 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声巨响全城人都听见了,黄正明身为城主,是必须要出面的。 他身高七尺,体态消瘦,穿一件黑白两色道袍,留一撮山羊胡子,平眉细眼,有筑基中期修为。 黄正明自城主府飞出,凌空立在小院废墟的上空,先是朝四面围观的修士行了礼,然后道:“各位同道千万不要误会,今日是平海宗的高徒在追捕邪修,非是私斗,城里严禁斗法,这条规矩是绝不会变的。” “大家都是在城中住了多年的同道了,城里的安定绝对是有保障的,这都是有目共睹的。至于刚来柳城不久的同道,也请对我黄家放心。” 他又转向左戈莲,伸手做了个介绍姿势,道:“平海宗追捕邪修,这也是为了大家安危着想,是为了柳城长久的稳定……” 黄正明一口气说了许多,生怕城里本就不多的修士因此流失了。本就是个小城,人家见你这里动辄就是连人带屋一起轰杀,岂敢在你这里长久落脚。 说完,他往左戈莲这里落下来,执礼,“老夫黄正明,忝为柳城城主,见过左道友。” 左戈莲:“城主有礼。” 黄正明问:“道友有贵宗任务在身,完全可以叫老夫配合,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左戈莲:“你家小子奉了我宗命令,却执行不力,误了消息。我事急从权,有妨碍之处,还请城主见谅。” 黄静业辩解:“是静墨族兄托我给他帮忙,我又不是平海宗弟子,帮他已是情分。再说人我也看住了,哪里又办事不力了?” “住口!” 黄正明喝止儿子,一把将他拉到身后,一只手扣住他的胳膊,自己挡在儿子和左戈莲之间。 左戈莲看着黄正明,问:“黄城主可也是这么想的?” 左戈莲语气平淡,落到黄正明耳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 他赶紧赔笑,“犬子被他娘惯坏了,爱胡言乱语,道友切莫当真。我黄家自是要尊宗门号令的,无论是不是山门弟子都一样。在下疏于管教,回去就罚他面壁三年。” 黄静业心头不服,但黄正明大手狠狠抓着他的胳膊,痛得很,他也不敢再为自己辩解。 他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明明都是实话、真话! 过不多时,雷振三人各自击杀了目标,将其等尸首带了回来。 黄正明见围观之人皆未散去,便对左戈莲请求到:“左道友,我这小城经营不易,若是就此坏了名声,在下受了家族责罚,一家上下连修炼都成问题。而且这事传回宗门,对道友来说也影响声誉不是。还请道友给四方同道解释几句,在下先行谢过了。” 左戈莲冷冷看了周围一眼,抬手朝地上的尸体虚按,五指张开。千百条细长水流自她袖中飞出,落到几具尸体上极速流转。 眨眼间,这些尸体就被水流打得千疮百孔,血雾弥漫。 这一招三千激流张崇也是见过许多次了,都不及左戈莲施展得这般精妙。 一条条魂魄自尸体破损的穴窍飘出来,此间立时变得有些阴冷。 围观修士一看,果然是邪修,炼魂拘魄,这是妥妥的邪修手段。 左戈莲也没有说这些沙修修炼了魔功,只解释了几句,说这些人皆是杀孽深重,注定要遭此杀劫。 至于这些魂魄,由于被人祭炼过,暂时入不了轮回,需要经过七天日光洗礼之后,才能归去幽冥。 左戈莲拜托黄正明处置这些魂魄,黄正明也不推脱,直接应下。 他出于礼节,提出要给左戈莲一行设宴,略尽地主之谊。 左戈莲却说要回去复命,直接带着人回宗了。 送走了左戈莲,黄正明腹诽:“这左戈莲也是左家这一代的出色弟子,同是家族出身,今日这般为难他父子,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疯。”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海月葬象生 金象生到海月湾后一直小心谨慎,乾元殿叫他好好查一查港口货物的账目,他却是能敷衍就敷衍,平日只在静室里修炼,偶尔出来做做样子,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一边是要整治门风的乾元殿,一边是宗门祖师传下的家族。 金象生两边都不敢得罪,只想着把事情拖延下去,自己能安稳修炼也就是了。 前些日子他得到消息,左家一个金丹境界的长老被宗门关进了寒牢,还有十多个左家弟子也连带着受了责罚。 他一打听,得知这个长老不是平海宗之人,而是左氏家族培养出来的。 出手捉拿他的是乾元殿左殿主齐臻的亲传弟子,雷应劫。地点是在咸丘郡,玄铁灵地。 当时律殿首席弟子齐源、副殿主齐穆清皆是在场。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金象生便越发忧心起来了。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要闹成这个样子?苦了他这个外门执事。 初春时节,万物生发。 这一日,金象生正在静室修炼,外间禁制传来了响动。 他转醒过来,收功而起,见是一个小弟子在唤他,说是宋轶凡有事找他。 这回监察海月湾的任务是由乾元殿派下,令金象生为主,律殿派弟子协助。 宋轶凡就是律殿派来协助他的。 金象生揉了揉额头,他是极不想见这位同门的,这一位每回过来,他都要费脑筋找理由去搪塞一番。 其实他们两个都是心知肚明,左家的阴私事情是不能查的,查了就要得罪左家,以后道途堪忧。 宋轶凡也不是真心要执行任务,只不过是想做做样子。 反正此回任务是以金象生为主,自己只要做出认真负责的样子就行了。任务执行不力,律殿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金象生来到会客偏厅,见宋轶凡正在那坐着品茶。 “宋师弟,这又是来给师兄加差事来了?” 宋轶凡站起身来,执礼,而后道:“执事这是哪里话,不过是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罢了,不然也不敢来打扰执事修炼。” “罢了罢了,师弟且坐,说说今日又是何事。” 宋轶凡坐下,道:“是平海阁的一艘货船从亘海回来了,载了一船妖兽,是要驯养成灵兽、坐骑的。” 金象生慢悠悠的喝了口灵茶,“亘海?宗门不是把势力都撤回来了吗?” “撤是撤了,可平海阁的生意还是照样做的。” 金象生:“嘿,既然是平海阁的生意,那可不关咱们的事,让左执事他们照常走账不就完了?” 宋轶凡:“执事此言差矣,齐副殿主交代我每艘进入海月湾的货船都是要查一查的。左执事那边说是没问题,叫我们赶紧看过,他们好卸货。” 金象生:“左执事说没问题,那想来倒是可以去看一看。这也有半个月没出门了,叫上何师弟他们,一起去逛一圈好了。” …… 张崇与齐家兄弟,还有小九,一行四人来到了沂南郡,清幽山孙家。 此行是来做客的,修行中人访道交游,这也是常有的事。 左家长老被雷应劫捉到寒牢里关着,这事也是传到昌宣城。 张崇听说之后,觉得最后一颗木属妖丹的寻找实在是不能着急,最好是能拖个一两年。 他建议齐家兄弟先去孙家,问问青巫山脉如今是什么情况。 青巫山脉外的金蛟、青沂两座市坊遭了虫祸,跑的跑,死的死,如今已是空荡荡的废墟。 没有市坊作为落脚之地,入山猎丹确实也不甚方便。 齐贤郢也不想在这最后一颗妖丹上翻船,毕竟青巫山脉里的妖兽可比中部荒漠多多了。 几人来到清幽山后,接待他们的是孙观宇。这位老人为家族付出一生,如今也已然风烛残年。 他近两年也不外出了,就在家养老。孙玉琴已经突破筑基,可以接下他的担子。 孙观宇带着他们在清幽山逛了逛,看了些不算要紧的地方。孙家虽然才传承了三百年不到,但也已经有些底蕴了。 这一代中,孙玉鸿成就了平海宗真传弟子之位,金丹在望。家族兴盛势头已成,冥冥中有气运笼罩。 孙观宇自觉此生无憾了。 一个家族,重点扶持的子弟通常就只有几个。 孙玉琴能成就筑基,是她争气,把家族的医馆生意做得很好,给自己也赚了个“医仙子”的名号。 再就是家族扶持了,家族给她的修炼资源、筑基丹、还有前人经验,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 齐贤郢表明来意,说是想问问青巫山脉的情况。 孙观宇将几个后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选中了一人,然后就派人去叫她过来。 在一个人力开辟,引水流动的莲池旁,孙观宇请张崇落座凉亭之中。 两人聊了半柱香功夫,说得是黎南明光岛柏家。 柏家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修士了,柏冬来虽然成了筑基,却没有半点恢复家族的意思。 孙家对明光岛也是一直有关注,知道柏冬来除开在意自己的修行,就只是想尽力助自己妹妹筑基。 张崇看孙观宇的意思,是想把明光岛接手过来,而不止是限于灵榕方面的合作。 这里有两个麻烦,一是柏冬来未必愿意,二就是对明光岛垂涎已久,还占了岛上矿脉的白家了。 不多时,一个身着窄袖劲装的年轻女修走来。 孙观宇介绍,“这是我族中后辈,孙玉菱。她呀,没点女娃气质,最爱去青巫山脉里头冒险,没少叫她父母担心。” “玉菱,还不快过来见过宗内的前辈、师兄。” 孙玉菱上前两步,利落地行了礼,透着股女侠气息,“玉菱见过前辈,见过二位师兄。” 见礼之后,张崇照理来说就要给些见面礼,他神识探入乾坤袋,就想拿十颗中品灵石出来。 但又一想,这是在给见面礼,又不是赏赐小童,给灵石未免有些丢份。 把自家收藏看过一遍,最终取了两片翎羽出来。 “这两片翎羽就送予你了,拿去炼两件小法器,也好防身。” 孙观宇毕竟活了快两百年,也是个有见识的。 他一眼就瞧出这两片翎羽是铁爪秃鹫身上最坚硬、锋利的两根,品质极佳,有炼成上品法器的底子。 这份见面礼可是不轻,他赶紧叫孙玉菱谢过。 张崇心想,礼物贵重些,也好开口在清幽山多蹭个十天半个月的灵气。 孙家这座小型灵脉的灵气还是颇为浓郁的,如果孙家能花大力气蕴养,持续个一两千年,说不准就成中型灵脉了。 孙观宇叫孙玉菱来,是想让他结交一下平海宗的俊彦,于是和张崇说:“叫他们几个小娃在这聊青巫山脉的事,老夫带道友去见个故人。” 所谓故人,其实就是刘红梅,见不见都是不要紧的,不过是要给孙玉菱他们留下一个轻松交流的空间。 两个筑基起身修士要走,小九赶紧跟上张崇,他可一点都不想和齐贤郢这种人待在一起。 来到清幽山下,见到了刘红梅,还有她的丈夫,孙玉雄。 她怀着孕,如今仍旧是炼气三层,也很少打坐修炼,没准今生都是这个修为了。 虽然她仙梦已碎,但相夫教子,也是可以幸福一生的。 提了几句过往,张崇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只是想着,如能夫妻和睦,这样的人生也不算差。王孝庭夫妻看着就挺美满的。等叶芊芊筑基,两人再生个孩子,能享受近一两百年呢。 张崇看起来是在听他们说话,其实脑子里已经想远了…… 倒是小九,看着眼前同是五灵根资质的大姐,又想到自己,眉头渐渐就皱了起来。 孙观宇看张崇对刘红梅这个故人也没几分关心,便打发他们夫妻走了。然后着人安排了住所,接待张崇等人小住。 住了几日,张崇也不跟齐贤郢提去青巫山脉之事,反倒是听孙观宇说起了前些日子到过清幽山的一个散修。那人年纪不大,对修行的见地却比孙观宇这个老修士还深刻。 张崇听孙观宇描述,越听越觉得这个年轻修士就是象猿的化身。 …… 在一个宁静的早晨,有两道遁光自东边飞来,落到了清幽山。 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和光殿执事杨小月叛宗,公然击杀了执事金象生、律殿弟子宋轶凡等七人,负伤而逃。 第一百一十三章 献策示诚心 数日前,容虚主峰,乾元殿前。 左戈莲立于殿外的宽阔坪台之上。她穿着一袭水蓝法袍,长发自然垂在背后,不戴发簪、不挽发髻,只以一根头绳束住发尾。 守殿弟子已经入内禀报,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见孟繁森自里间出来。 左戈莲上前两步,抬手行礼。 “孟师兄。” “戈莲师妹有礼了。听闻师妹前不久才出门剿灭了一伙邪修,这么快便回来了?” 左戈莲:“些许贼修,自是不需多少时日,早便回来了。” 孟繁森:“师妹此回寻我,不知是有何事?” 左戈莲拿出一封奏帖,道:“齐师叔祖要革除宗内弊病,说门内弟子皆有建言之权。师妹这里有一粗浅建言,请师兄传予师叔祖一览。” 孟繁森:“哦,且予我一观。” 齐臻自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要亲自劳心。对于下面弟子的意见,孟繁森要先行看过,似那些抱怨之言、虚妄之论,都是去不到齐臻案上的。 孟繁森打开奏贴,见里间不过百余字,行文干脆,无甚辞藻修饰。 他知道左戈莲是个务实之人,长篇大论不是其人风格。 其文言到: 余观盈德殿之制,功劳为赏,激励门人。宗门得利,弟子得报,然至细微处,犹有弄虚作假、有损公正之诸事。 殿内任务似巡山、看门、传信、跑腿之事,皆可记一个小功。 驯兽、灵植、护卫、诛邪,此等任务之艰难更甚前者十倍不止,所得功劳却几与前者等同。 执印者以公谋私,偷奸者窃取功劳,其害积少成多,不利于普通弟子修炼上进,也损宗门之益。 今,弟子谨呈拙见。 其一,弃大、次、小功之几等划分,改用功数计量,一功数定为一枚下品灵石之价值。 其二,划定诸事等级、奖励多寡,削减执事定功之权。 孟繁森看罢,心知此是有益宗门的提议。 盈德殿里常年都有些可有可无,极为简单的任务。孟繁森是凡俗出身,没有长辈关照,自然从没有过机会去赚这些近乎于白捡的功劳。 但他对于宗内这些家族之人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手段却很清楚。 他合上奏贴,深深望了左戈莲一眼,道:“师妹心怀宗门,师兄佩服。” 左戈莲:“些许建言而已,至于是否有用,还要请师叔祖定夺。” 孟繁森:“我会呈给师尊的,只是这提议损了各家子弟利益,师妹将之提出来,着实令人意外。” 左戈莲神情波澜不惊,道:“其等本就不该谋此私利,如今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孟繁森心中闪过疑惑,“话虽如此,师妹提此议,却不知与可族中长辈商量过没有。” 左戈莲:“师兄何必多此一问?师妹自是不曾让他们知晓。” 孟繁森闻言,便不多问了。无论左戈莲是否另有深意,这自有师尊揣度,他只管把奏贴送去就是了。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远超常人的智慧和悟性,与其猜测妄想,不如尽力办好自己职责内的事情。 孟繁森:“那便请师妹回去等候几日,师尊看过之后,我会着人去通知师妹的。” 左戈莲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她道:“有劳师兄赶快送去师叔祖处,师妹便在此等候结果。” 孟繁森微讶,转瞬又明白过来,这位师妹今日所存的心思怕是不简单。 在孟繁森的印象里,左戈莲性格有些霸道。在左家这一辈弟子中,她名声不显,据说也不受族内长辈重视。 然则今日,他却需抛却往日眼光来看待这位师妹了。 孟繁森:“师妹在这里干等着却是不妥,我先带师妹去偏殿,然后再将奏贴送去师尊处。” “多谢师兄。” “师妹客气了,且随我来。” …… 左戈莲在偏殿坐了小半个时辰,只闭目静候,没有急切之色。 耳畔忽有脚步声传来,左戈莲立刻睁开眼来,可见其人心里并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孟繁森朝左戈莲拱了下手,道:“师尊已然看过师妹的奏贴了,说是个极好的建议,还叫我尽快去报于盈德殿主,施行下去。” 奏贴得到了齐臻的赞许,左戈莲却不见有什么喜色,她问到:“师叔祖可还有别的交代么?” 孟繁森微笑,道:“有的,师尊叫我给你说件事情。” 左戈莲有些急切,“什么事?” “外门金执事身死,盈德殿正在拟定捉拿杨小月的奖赏。师尊的意思是,拿出一枚灵种来。” 左戈莲闻言,垂目想了想,后又微微抬头,目光似是能穿过殿宇屋顶,看到在容虚峰高处静修的齐臻。 她心道:“这宗内不管谁有什么动作,看来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左戈莲对此行颇为满意,又向孟繁森道了声谢,而后告辞。 孟繁森送左戈莲出了偏殿,又与她说了一句“左师妹,此一去前路坎坷,千万小心啊。” 左戈莲目光往孟繁森脸上落去,她以前听闻这位孟师兄资质不错,所以才能以凡俗出身筑基,还曾夺得真传弟子名位。 后来他被召入乾元殿为执事,办事周密,齐臻又把他收为记名弟子。 他为人老实,行事低调。据闻齐臻曾说他悟性不足,故而没有将其列为亲传。 左戈莲今日才发现,这位在乾元殿深居简出数十年的师兄眼光不俗。 她回道:“多谢师兄关心了,师妹告辞。” 一礼拜别。 左戈莲离开容虚主峰后,却没有回自家洞府,而是去见了她的亲弟,左戈烽。 左戈烽在自家洞府等候,见阿姐到来,立时开了门,将之迎进去。 “阿姐,可还顺利么?小师叔祖他老人家怎么说?” 左戈莲道:“乾元殿那里已是成了,你我所思所为,大概都在师叔祖预料之中。说正事,叫你去器阁库房取寻息盘,拿到手了吗?” “阿姐,这哪是取,还不就是偷。要是叫阁主知晓了,只怕是逐出宗门都有可能。” 他以一种十分担心的语气言到:“阿姐,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这万里寻息盘是阁里才炼出来用以追杀杨小月的,你拿它干什么?” 左戈莲佯装动怒,“哪来这许多废话,将寻息盘予我,然后赶紧回族里把爹娘接来山门,叫他们先在我洞府住下。” 左戈烽捂住乾坤袋,稚嫩的脸上浮现出郑重之色,眉宇间满是担忧。 “阿姐,杨小月是族长的人,族长都特意说了,等盈德殿下了追杀令,不准左家弟子去接。族长本就不待见你,你这不是要惹族长降怒吗?” 左戈莲:“等乾元殿下追杀令就晚了,我意已决!” 左戈烽眉头紧皱,“阿姐,族里这段日子可不好过,你这不是要搞内讧吗?这样下去,没准家族都要给你毁了,到时你就是咱们左家的罪人!” 左戈莲不再多言,五指一抓,制住左戈烽一身法力,然后摘下他的乾坤袋。 左戈烽只是炼气修为,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看着左戈莲从他乾坤袋里找出寻息盘。 左戈莲:“器阁库房戒备再松懈,也不会叫你一个炼气修士偷了东西去。这寻息盘就等着你去取呢,自然不是偷。” 左戈烽豁然醒悟,他就说今日怎么这么顺利就把东西偷到手了。 “小烽,你只需知道,阿姐我已无回头路走了”,她眼神一凝,道:“左家毁了又如何?往后我就是左家!” 说罢,左戈莲松开左戈烽,转身离去。 小烽想叫住自家阿姐,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心中默祝阿姐平安归来,又想起左戈莲的交代,赶紧折身回去做准备。 左戈莲出了山门没多久,左戈烽也出了山门,往位于咸丘郡的家族赶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奉诏返宗门 沂南郡,清幽山。 听楚剑锋说出杨小月叛宗的消息后,张崇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杨师姐好强的实力。 许是他早已有了预感,平海宗风雨将至,死个把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楚剑锋当年夺得外门小比第一,如今已然筑基,做了乾元殿的执事。 他此来是带了乾元殿符诏的。 “令和光殿右执事张崇,即刻回宗待命,不得有误!” 明晃晃的一张符诏就悬在空中,散发着耀目的灵光。张崇没有去接,而是对楚剑锋道:“却不知宗内召我回去,是有何事要吩咐?” 楚剑锋:“师弟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不知内情。” 张崇皱眉,“我已是应下了助齐贤郢师弟猎丹之事,如今事未办妥,实在不好失信于人。” 楚剑锋:“执事勿忧,门里特意派了慕容师兄来助他二人猎取妖兽,不会令执事失了信誉的。” 慕容鹰扬立在两丈开外,冷着脸,显得有些阴沉。 “这……” 张崇感到意外,嘴里喃喃,“门里考虑的倒是周详。我修为低微,门里修为高过我的比比皆是,乾元殿特意下符诏命我回去,倒是叫人意外的很。” 楚剑锋:“执事勿要疑虑了,还是先随我回山门。” 张崇意识到,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除非他有信心在叛出宗去后,能活着离开山岚海修仙界。 乾元殿在他身上投入不少心思,如今是到了用他的时候了。 他伸手摘下符诏,将之收到乾坤袋里。 张崇:“我去交代齐贤郢师弟几句话,然后便随师弟返回宗门。” 楚剑锋:“我在此等执事就是,倒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携小九向孙观宇辞行,张崇架起飞舟,往山门飞去…… 困蒙峰。 张崇回到洞府,将此回外出的收获交给小九,令她下去整理造册,存放起来。 入门十多年,真正在洞府内修炼的时间却是并不多。 他们这些半路加入平海宗的散修,如今也谈不上什么对宗门的归属感。 乾元殿当年招他们入门,目的也不是要他们成为真正的宗门砥柱。 张崇回来才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人前来拜访。 他前去接见,府门外是齐臻记名弟子,乾元殿执事,孟繁森。 张崇抬手一礼,“原是孟师兄来了,快请里间落座。” 孟繁森在宗内的辈分其实颇高,只是修为还未至金丹。张崇在宗内没有师承,另论辈分,称他一声“师兄”也是合适。 二人一边往楼阁走去,一边交谈起来。 张崇:“却不知师兄大驾光临,是有何事?” 孟繁森笑道:“师弟才赶回山门,还未得休息。师兄冒昧来扰,还要请师弟勿怪才是。” 张崇:“师兄言重了。” …… 二人行至正堂之中,张崇叫来小九,着她去备灵茶。 孟繁森道:“想来杨小月叛宗一事,师弟也听说了。宗里此番急召师弟回来,正是为了此事。” 张崇一思,弟子叛出,平海宗必是要派人出去捉拿、擒杀的。 宗里修为高深的筑基后期弟子不在少数,更不用说九大真传,要对付一个散修出身的外门执事,实在算不得难事。 “师弟我入中境未久,修为低微,却不知是哪里需要师弟出力?” 孟繁森:“盈德殿已然发出了追杀令,不奖灵石、功劳,而是一枚灵种。” 灵种,本质为一团精纯灵气。其形易变,时而为液,时而为砂。其性不定,会在金丹、筑基两个层次之间往复升落。 灵种的作用与筑基丹类似,能提供破境之引,助人结丹。 张崇心中自是心动,但结丹之事对他而言尚且遥远,故而一息之后就平复了心绪。 他道:“门里既然拿出了这等宝物,想来接这任务的同门当是要踏破盈德殿的门槛了。” 孟繁森却是摇头,“师弟这却是有所不知了,如今尚无一人去接。” 张崇:“这是为何?” 其中道理说来也是简单,只是张崇不知内情究竟,故而无从揣度。 杨小月袭杀金象生等人,其原因说是不明,但若联系起之前发生的一件事,那就并不难猜。 左家长老左应兕在玄铁灵地修炼,被雷应劫所擒,现如今正被关在律殿寒牢里头。 杨小月当初是由左戈坤引入宗内,占的也是左戈坤手下的执事名位。 她与金象生之间无仇无怨,突然出手袭杀同门,只可能是受了左家指使。 左家不敢挑明了与乾元殿为敌,便行此挑衅举动。 这既是要救左应兕,也是在展示左家的态度。左家虽没有元婴修士,却也不是齐臻砧板上的鱼肉,可以任由他宰割。 宗内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互派族人到别家金丹长老座下为弟子,这是几千年来的习惯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明眼人皆知这是左家与乾元殿的博弈,岂愿轻易涉足其中。 再说对于吴织等真传弟子,以及各家族中的天才子弟来说,灵种对他们的吸引力其实不如张崇想象中的大。 孟繁森没给张崇透露多少内情,只说宗内弟子大多不愿得罪左家,愿意去冒险的弟子又皆是实力不足。 张崇明了,乾元殿需要一个人来展示自身的态度,要压下左家的气焰。 张崇本就与左家有龃龉,算是颇为合适的人选。 只是…… 张崇曾在栖圣宫与杨小月动过手,知晓其人修为深厚,实力强悍。他如今虽有极品法器傍身,却也不愿平白拿性命去冒险。 何况此时去与左家作对,只怕会招来左家的疯狂报复。到时可就不会只是扣下些功劳这么简单了,金象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金象生已经算得上小心谨慎了,也不敢触怒左家,但他运气不好,左家需要他死,他便死了。 对结丹一关而言,灵种虽好,替代之物却也不少。不像筑基时,几乎只有筑基丹和筑基灵物两种选择。 小九端上灵茶。 “孟师兄,我这里无甚好茶,招待不周之处,万请见谅。” 张崇只顾品茶,却不继续提追杀杨小月之事。 孟繁森喝了两口茶,依旧是好言好语的样子。 “师弟啊,一个外门叛徒,总不能叫长老们出手去捉拿。如此宗门颜面何存?” 张崇:“我想孟师兄多虑了。别人不说,律殿首席弟子齐真传就很合适去接这个任务。杨小月叛宗,追捕之事本也该是律殿的职责。” 孟繁森闻言,问:“师弟可知齐源师弟的母亲姓什么?” 张崇稍稍挑眉,语带试探,“莫非是姓左?” 孟繁森微微点了下头。 齐、苏、左,宗内出过化神修士的三个家族,彼此间牵连极深。 堂间一时安静下来。 须臾,孟繁森复又开口,“门里能接这个任务的弟子不多,师弟你就是一个。杨小月受了伤,你又有极品法器在手,其实胜算不小。” “外门里如今实力够强的不多。慕容师弟与左戈坤走得近,我也借故把他支走了。” 张崇心中叹息,直感觉劫数到了。 孟繁森见他不肯松口,于是站起身来,取了两件东西放到张崇手侧的桌子上。 一块万里寻息盘,一对兽角模样的法器。 孟繁森:“此万里寻息盘中有杨小月的气息,可追踪其人方位;炼真养脉斛,师尊已命我将之借来十年,只要师弟接了任务,不论最终成与不成,此器都可由师弟使用十年。” 张崇起身,面色凝重,孟繁森这不只是在利诱,还是在威逼。 宗门能炼制追踪杨小月气息的万里寻息盘,自也能炼制寻他张崇的,再说照空镜内还有左应龙设下的禁制。 孟繁森的话中有一层含义——“齐臻要他接下这个任务”。 元婴真人的意志,实在不容拒绝。 张崇没有再做无谓多言,只道:“好,我接了!” 孟繁森听了,倒也没什么喜色,反而是带着几分感慨说到:“张师弟,你能修炼至如今修为,当也知道师尊他予你之照拂,非是没有代价的。” 张崇:“昔年赐丹之恩,亘海关照一句,弟子自不敢忘。如今舍身以报,也就是了。” 孟繁森:“师弟不要有怨言就好,过了此关,金丹可期。” 张崇收拾心情,闻言又感知了一下孟繁森的气机。 道韵内敛,气之升降自有玄妙。 张崇修为、见识有限,只能猜测。 “师兄这是要结丹了?” 孟繁森:“此回来见过师弟,完成了师尊嘱托,回去之后便要闭关了。” 张崇一礼,“预祝师兄功成金丹,于道途再进一步。” 孟繁森还礼,“是成是败尚未可知,为兄先谢过师弟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知己知彼 张崇去盈德殿接了追拿杨小月的任务,同时得知娄述泽也接了。 娄述泽年纪颇大,灵种对他而言诱惑力十足。 张崇猜测,其中或许有利益迷人眼的缘故,也可能是孟繁森找了他。 张崇寿数还长,选择的余地比娄述泽大的多,当下就有了计较。 娄述泽接下任务后很快就出了山门,若耽搁太久,只怕很难追上杨小月。 张崇虽接了任务,却不打算立即出发。 他对于门中局势也有些想法,但毕竟身份不高,知晓的东西自然有限。出发之前,还是要去见两个人才好。 一是吴织,张崇要去找她问问情况,也顺便把五色灵米交给她。 二是齐子舟,杨小月击杀金象生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次日清晨,张崇来到饕餮峰。 他有事相询,见到吴织之后先是自怀里掏出一个乾坤袋,言到:“这里面是五色灵米,往后黎南五家的一气丹炼制当可恢复如常了。” 吴织没有去接,也没有问灵米从何而来,她道:“你直接拿给齐一鸣就是了,我已然与他交托清楚,就说是我设法寻来,往后也是如此。” 张崇握着乾坤袋,将手背到身后。吴织连灵米都不需见到,事情便已然安排妥当了。 他心中微微感叹,口中吐一字,“好。” 吴织:“执事此来当不止是为了灵米之事?” “确有一事想请吴真传赐教。” “可是为了杨执事?” “是。” “师祖有壮志雄心,奈何门内众心不齐,腐水一潭”,吴织也不讳言,当下就告诉张崇,金象山之死乃是左家授意。 齐臻不愿看到宗门分裂的局面,故是控制着冲突的层次。如是能凭着外门弟子便能达成齐臻所愿,那自是最好不过。 然则张崇等人不过筑基之流,左家眼中,在这些外人里头选个有点身份的杀了立威,那是十分合适的。 于宗门而言,这些半路招进来的散修本就是可以拿来牺牲的。 张崇本就有所猜测,此刻更是东西其中利害,原是上头斗法,要他去冲锋陷阵。 其面上略显忧色,道:“那左家该不会派出金丹修士来护杨小月安全?” 吴织:“不至如此,上了盈德殿的任务榜,她如今已然没有利用价值,左家现在只当她是个弃子罢了。只是可惜了她一身修为,放到内门中,也是仅次于真传的人物。” 张崇不语…… 下得山去,还需去寻一番齐子舟。 张崇想着适才临离开前,吴织赠他之语。 “风云起势,正是历劫证道之机!” 吴织想要趁势而起,张崇却知自家斤两。且不说杨小月修为高深,他多半不是对手,即便找了帮手一起去追杀,想也不会轻松。 他想避一避,不想在宗内斗争的漩涡中显得太过耀眼。 性命为重,莫为贪念所迷! 到得齐子舟处,其人正在洞府中修炼。近来外门人心浮动,他也是有意避免外出。 昔年在亘海之时,张崇于他有搭救之恩,今日见到张崇登门拜访,他赶紧叫府内小童去泡灵茶,自己则是将张崇迎到正堂落座。 齐子舟:“张执事前番救命之恩,子舟尚未能报答,也一直未曾登门致谢,说来惭愧。” 张崇:“我少在山门,齐师弟自是不好寻我。再说当日不过举手之劳,师弟不必言谢。” 好一阵寒暄过后,灵茶由童子送来。 “寒舍简陋,只灵茶一杯,还望执事勿怪。” 张崇把茶端在手里,却没有喝。 齐子舟嘬茶一口,心知张崇来寻他必有事由,于是便问:“不知执事此来……” 张崇:“我此来是有件事想问一问师弟。” “执事直接问便是,师弟一定知无不言。” “杨小月袭杀金师兄时,师弟就在当场,可否讲一讲当时情况。” 齐子舟一听,先是一夸,“执事莫不是接了追杀杨执事的任务,当真是好胆色!” 张崇哪里是愿意的?他只道:“宗门有诏,不敢辞耳。” 齐子舟:“当时我们几个跟着金执事一起,是要清点一艘入港货船上的货物,还有平海阁的账目。原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哪知道杨执事突然出现,于远处偷袭金执事。 当时杨执事连发三箭,不是她寻常使用的凝箭法术,而是用的星辉箭。这星辉箭每一根都是中品法器,用过即毁。这东西废灵石,但威力也大。 金执事挡了两箭,被第三箭射穿肚子,像是当场毁了丹田气海。当时他晓得必死,直接要跟杨执事拼命,但最后杨执事也只受了点轻伤的样子。” “轻伤”,张崇问:“我怎么听闻她是重伤而逃。” 齐子舟脸色一僵,复又抿了抿嘴唇,说:“执事对我有恩,我便直说了。是左殿主叫我对外宣称杨执事受了重伤的。” “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除了我和律殿的宋轶凡,都死了。我能活下来,想是因为在亘海的时候,我是跟着杨执事,听她调遣的,也是在一条战船上并肩作战过。我看杨执事也是有难言之隐,她和金执事又没有仇怨。” 张崇听罢,已然有了打算。辞别齐子舟,他又往齐一鸣处走了一趟…… 第一百一十六章 突遭伏杀 寻息盘的细针指着西北方向,张崇托着法盘,站在容虚山脉外围的一座矮峰之上。 此时距他接下任务已有两日,如是再做拖延,面上不好看且不说,乾元殿只怕不会叫他好过。 西北方向乃是洲陆,显然,杨小月欲逃往剑音门和灵兽宫的地盘。 看定方向,张崇便祭起飞舟,却不是向西北而去,而是直直往西,欲飞往昌宣城。 张崇本也不打算出多大力气,只想着蒙混过去。 他是见识过杨小月的厉害的。 娄述泽若能完成任务,那自是最好,若是最后不幸叫杨小月逃了,那也怨不得他张崇。 飞过一半路程,张崇忽听见一声呼喊,“张师弟,可否停下飞舟?” 张崇控制飞舟徐徐减速,转目循声看去,竟是娄述泽。 娄述泽脚踩一朵云气,飞得极慢。 如是在山门之内,山峰间相离不远,事情又不着急的话,张崇也是会选择以腾云驾雾术飞行往来。然则在外面,修士还是多以法器飞遁。 张崇起念一思,想到娄述泽是个傀儡师,平时少使法器,多是驱使各类飞禽傀儡。 其所制傀儡在亘海战事中损毁颇多,大概还未来得及打造合用的傀儡坐骑。 但傀儡打造不易,寻常飞行法器总不难获得…… 些许疑惑一念而过,张崇见娄述泽飞得很慢,还不及他平时以腾云驾雾术飞行的速度,于是一催脚下飞舟,过去与他见礼。 “娄师兄不是早就出发去追杀叛宗弟子杨小月了吗,怎会出现在此处?” 娄述泽道:“自是专为等候张师弟了。” “哦?” “杨小月修为高深,一手弓箭之术犀利异常,我恐不是她对手,自是要找些帮手,以求多些把握。” 张崇:“原来如此。” 娄述泽轻呵一声,“料想师弟自也是逃不过这个任务,不如你我联手,师兄我只要灵种,杨小月的身家,宗门的另外赏赐,我一概不要。” 他似是怕张崇觉得他诚意不够,又道:“师弟福缘深厚,年纪轻轻就已是筑基中期,日后成就金丹当也不难,为兄却已是时日无多了。” 张崇忙说:“不敢当,不敢当,师弟修为尚浅,实不敢妄谈金丹。师兄离结丹只有一步之遥,才是宗门砥柱。” “师弟太过谦虚了。” 卖完了苦,娄述泽又吓唬起张崇来,“师弟前途不可限量,然如今修为还是稍显不足,如是执意要自己去执行任务,只怕不仅不能擒杀杨小月,反而还有陨落之虞。” 一番言语下来,张崇已是觉得娄述泽确然是诚心邀他相助。 娄述泽:“这空中太过扎眼,不如你我下去详谈。” “也好。” 二人就近落到地上,张崇脚刚一沾地,忽有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乍现,只见四周一昏,浊气涌现。 张崇大惊,赶紧将神识散出,却见得一座阵法笼罩此地,足有一里方圆。 他甚是惊讶,他与娄述泽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同属吴织一派,也无利益冲突。反而二人有并肩作战之谊,利益一致之处。 今日埋伏,事出何因? 心中疑惑,手上却是半点也慢不得。 身上云隐重明袍立时激发,灵雾护身。 困阵显现,浑黄煞气自地下涌出,遮蔽视野。此煞气形如滚滚沙尘,有阻隔神识探查之能。 煞气涌起,快要完全将娄述泽身形遮蔽之时,张崇忽见其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张崇心头一沉,神色凝重,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此时也顾不得藏拙,一面黝黑宝镜自乾坤袋内飞出,化为三丈高,落至他背后。 有此器傍身,张崇立时多了些底气。 照空镜,极品法器,宝光难隐,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不凡。 浓厚煞气之中传来两声惊呼。 娄述泽在散修中摸爬滚打了百多年,十分谨慎。对付他一个中期修士,不止设阵埋伏,竟还找了个帮手! 张崇念头急转,听此惊呼之声,料想此番并不是娄述泽探得他身怀宝镜,意欲杀人夺宝。 他朝浓煞中喊到:“娄师兄,你可是怕师弟我与你争夺灵种?其实我此回出山门只是做做样子,并无意追杀杨小月。” 浓厚煞气之中,娄述泽没有回应,他抬手放出两只妖禽傀儡。 傀儡大如锦鸡,身披黑羽,貌同乌鸦。 一为寒鸦,能口吐寒气;一为火鸦,能吐炽烈火焰,皆有筑基威能。 煞气沾身,张崇只觉行动艰难,腾挪转步之间皆有极大阻力。好在这些浑浊煞气只是令他行动迟缓,并无杀伤之能。 法袍散出灵雾,化为一只模糊的重明鸟裹住张崇,将煞气抵挡在外。 两只傀儡自煞气中飞出,各吐出寒气、火焰,朝张崇攻来。 张崇脚下一踏,往旁边避开寒气,却被火焰打中,好在护身灵雾翻卷几转,将之挡下。 那寒气落到地上,地面立时结起一大片冰霜。 张崇低喝一声,起指连点,数到雷光激发出去,却不是攻击傀儡,而是往浓煞中去。 然则视野受限,神识被阻,实在难以锁定娄述泽的位置,张崇这几道天雷指却是落了空。 张崇心头一沉,又见两只傀儡口聚灵力,又要攻击。 他正待展开风翼,腾挪躲避,大量煞气却朝他涌来,一时身躯承重十倍不止,两脚似陷泥潭。这叫他如何能躲? 身上青光骤亮,施展叠生甲胄出来硬抗。 火焰口中烈火狂喷,寒鸦口中寒气不止,法袍立时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此危急之时,张崇再不敢吝惜真元。真元涌入云隐重明袍,灵雾所化重明鸟身躯大涨,展开双翅将寒气、火焰卷走。 张崇乘机冲出,两步跃至照空镜下。 两只傀儡攻击不停,法袍不堪重负,转眼便完全损毁,成了破布片,挂在张崇身上。 傀儡后力不足,法术散去,叫张崇得了些许喘息之机。 他见傀儡又开始在嘴里积蓄起灵力来,抬手将潜渊剑祭出,朝那火鸦斩去。 然则潜渊剑飞出没有几丈就速度大减,披斩间十分笨拙,而火鸦却完全不受阵中煞气影响,颇为灵活。 寒鸦吐气一口,将潜渊剑冻住。飞剑被裹在一大块坚冰之内,落到地上。 显然,这阵法不是简单的自行运转,阵内当有人在操控阵力变化。 失了法袍、飞剑,张崇又取出乌木盾护身。 二鸦灵力大耗,翅膀一扇便分头钻进浓煞之内,当是回去更换体内灵石了。 此类傀儡体型小,耗材少,法术威能也是不弱,但是不耐久战。 张崇心道:“一味被动接招终有真元耗尽之时,必须设法破阵,逃回山门。” 阵内煞气令张崇身躯沉重,现下没了法袍抵挡,想挪动一步都很艰难。 娄述泽藏于浊煞之内,虽视线不明,但却可借住阵法掌握战斗情况。 他自认已立于不败之地,耐心地等着张崇真元被傀儡耗尽,然后给他致命一击。 他身旁有一中年女子,出身咸丘郡左家,是一个二阶阵法师。 她手托一个八角法盘,见了张崇凄惨模样,颇为不屑。她觉得娄述泽太过胆怯,不过是对付一个筑基中期修士,还有她阵法相助,居然如此拖沓怕死。 “娄道友,何不早些结果了此人?你我隐匿一旁,未免太耽搁时间了。” 娄述泽:“两日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左道友还请耐心些。” 左家女修答:“只是见那人毫不知爱惜法器,如是他把那件极品法器给弄损伤了,你我可就损失大了。” “极品法器,威能难测,还不知那镜子有何威能,不可冒险。” 娄述泽决定对张崇动手之前便已搜罗了各路情报,知晓张崇曾在亘海施展了一招雷法,犀利异常,同阶难挡。 他擅长傀儡一道,自身斗战之能却是普通,实不想去冒不必要的风险。况且现在又突然发现张崇还有一件极品法器傍身,那就更不能随意在张崇面前现身了。 不给对手半点搏命的机会,才能造十死无生之局。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向死而生 浊煞沉重,叫人手段施展不畅。 张崇决定寻机破阵,奋力一博。 他右掌一拍照空镜,只见浑浊煞气笼罩之下,顿时有滚滚雷云涌出,排开浊煞,自成领域。 煞气一退,张崇立时感到身躯轻松无比。 主持大阵的左家女修见此,立时大惊。 以一人之力与大阵抗衡,挤走千钧煞气,自辟一域? 她催动法盘,调用大阵煞气朝张崇倾压下去,一时间如大河翻覆,山洪压顶。 然则照空镜内显化雷霆天象,滚滚雷云护住张崇。浊煞与雷云互相冲击,僵持不下。 张崇在全力催动“万象”灵禁,硬生生摆脱了煞气影响。 此女惊讶过后,喜色难以抑制地在脸上浮现出来。 “从来困阵之内,能顺势取巧,承受阵力便已难得。此子能与我二阶上品天罡锁煞大阵正面相抗,他这镜子果然不愧是极品法器!” 娄述泽的目光也逐渐贪婪,却没有过多显露。他语气无甚起伏地言到:“的确算是件宝物……” 两只傀儡自煞气中飞回,落在他脚边。娄述泽抛下两枚中品灵石,二鸦各自叼住一颗,仰头吞下,然后又吐出一颗灵石几乎耗尽的灰白色灵石。 傀儡恢复了灵力,娄述泽神识一引,这二鸦又是朝张崇飞去。 张崇此刻丹田之内,真元如大河决堤,流泻不止,只因这照空镜的莫大威能乃是以巨量的真元消耗为前提。 张崇将照空镜托起,给自己施了个轻身术,提身就退,两个起落之后就飞出数十丈。 此困阵不过一里方圆,转眼就到得阵法边缘。然则靠近边缘之后,照空镜上的压力却陡然增加,越是向外,所受挤压之力便越大。 张崇见此便是阵法边缘,于是调用真元,施展雷法,意欲打开一个口子,破阵而出。 有照空镜“万象”加持之下,一应法术威能皆可提高三成。 张崇施展凝兵术,凝聚出一柄雷光短剑,狂催真元,激发出去。 短剑飞出不远,却是陡然失了形状,被沉重煞气撕碎消磨了去。这煞气与云隐重明袍发出的灵雾是有几分相似的。 张崇见法术无用,便祭出两仪珠。 阵法中心,左家女修见张崇企图破阵而出,言到:“痴心妄想!” 她这大阵乃是借由“绝地重煞”布置,一缕煞气重逾金石。阵法边缘更是大阵最为浓郁之处,若无金丹手段,无人可以从万钧重压中走出阵去。 “娄道友,且看他为了破阵白耗力气,待他真元耗尽,你我再出去打杀了他,不费吹灰之力。你说我这主意如何?” 娄述泽:“左道友言之有理,不过还是叫我这两只小家伙去帮帮忙更好。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 却见白珠打出去,只飞了不到一丈便再难前行,张崇奋力催动,那两仪珠强行又前进了几尺后便再不得寸进了。 便在此时,娄述泽看准机会,控制着两只傀儡发动了袭击。 背后法术攻来,张崇神识察觉,只得回身抵挡,他顺势撤回两仪珠,将之调转方向,朝火鸦打去。 此白珠本在阵法边缘与极为厚重的煞气相僵持,此刻张崇将之调转方向,大阵的斥力此刻成了白珠的推力。 浓煞似弓,白珠如箭。 此刻利箭离弦,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张崇这个御主竟也难以操控,只能勉力锁定火鸦。 电光火石之间,娄述泽察觉有法器攻来,连忙控制火鸦躲避。 然而火鸦翅膀扑腾了几下,却是再飞不动,摔到了地上。娄述泽一惊,神识扫过整只火鸦,却见其胸口有一个窟窿,而且洞穿了后背。 娄述泽嘴角一抽,若不是他多年积攒的傀儡大多损毁,又岂会只有这两只鸟崽充数。 若是材料足够,待他炼制一个正经的妖禽傀儡出来,体型够大。这点小洞,只要不是伤在最要紧的部位,那基本可以无视。 张崇召回两仪珠,自观丹田,发现真元只余两成不到,而且还在极速消耗当中。 他两脚已然陷入地下,这还是有照空镜撑开雷云之象,抵挡煞气重压的情况下。 如是真元耗尽,照空镜催动不了,那张崇立时就要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远处,寒鸦正虎视眈眈,喙中灵力积聚,一口极寒之气朝张崇吹来。 张崇一手给自己拍了张金刚符,一手掌心聚雷,就要与之对轰,免得寒气近身。 然则手中法术正要打出,却忽然溃散,混乱的灵气波动自张崇身上散出。 下一瞬,寒气打中张崇,直接击碎了符箓所化灵光罩,将他冻成一块冰坨,只有半边脸露在外头。 照空镜失去了灵力支持,也是坠落下来,扑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雷云没了后劲,也是立马被煞气摧毁。 左家女修见此,立时大喜。 “这小子真元不支了!” 她也不与娄述泽多言,迈步就要走出煞气的遮掩。 娄述泽却道:“且慢,还是小心些好。” “娄道友当真是谨慎地很,我这就去结果了那小子,摘了他的脑袋,你再出来就是。” 她对家族给她的天罡锁煞大阵可是极有信心。 “没有法器撑着,这小子在阵法边缘不被压死就算命大,绝对翻不了身。” 说罢,她跃身而出,却是先往照空镜扑去。 娄述泽一看,哪还不知这人是要把极品法器先收到自己乾坤袋里。 极品法器,除开平海宗的九柄传承法剑,他就没见过别的。 这件东西注定是要归他娄某人的! 他神识再一扫张崇,见其被冻了个结结实实。当下也是飞身出去,同时抬手一指,祭出一柄飞剑,直指张崇眉心。 然则他一漏面,立时感觉一股绝大恐怖直摄他心神。 再看张崇,他那露在外面的左眼正看着自己。 张崇濒死,却还有一只眼睛可动。 他识海之内,一只竖眼悄然打开。 湮魂神目! 没有半点灵力波动,娄述泽却如遭重击,直挺挺往后倒去。 贪念一起,只这一个瞬间的疏忽,便是魂飞魄散。 娄述泽的飞剑飞到一半便失了神识控制,借着余势在张崇身上的坚冰上弹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 左家女修察觉不对了,赶紧摸出飞剑,却见张崇正望着自己。 见其眼,似见幽冥。 “要死?还是要活?” 她心神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嘴唇颤抖。 她又把神识往娄述泽身上探去,见其没了气息,一身真元已经开始向天地溢散了。 死透了…… 这是什么手段? 她手一软,松开剑柄,飞剑落到了地上。 “别、别杀我,我要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泄密 张崇身上激起雷光,震开了坚冰,直接盘坐起来,摸出一颗回气丹服下。 “你是谁?为什么伏杀我?” “你别杀我,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不杀我。” 张崇的目光一直落在此女身上,保证可以随时以湮魂神目击杀她。 他搭在膝盖上的右掌轻轻抬起,然后又放下,似是轻拍了一下。 他道:“你可以回阵法里头去,以煞气遮掩自身,一如刚才。等将事情缘由说完之后,你大可自行离去。可满意否?” 张崇见她手里托着个阵盘,猜想她多半是个阵法师,控制阵法开个口子给她自己逃命当是不难。 左家女修点头,“好,那我说,你想问什么?” 她抬脚就往阵中心走,见张崇没有什么举动,稍稍安心了一丝。 “你和娄述泽为何要杀我?” “是姓娄的要杀你,我只是来帮个忙,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 “莫说这些没有的!你是谁?” “我叫左金儿。” 几句话下来,左金儿脚下似缓实急,身形渐渐被煞气遮蔽,却还没一句有用的。 她也知道说得越清楚,死得越快。 “你在找死!” 张崇语气一厉! 左金儿当即顿住,张崇可是一个眼神就能叫人身死道消的,她害怕。 “娄述泽告诉了左真传一个关于吴织的隐秘,要投靠我们左家。” “什么隐秘?” 左金儿又往前迈出一步,“好像是黎南群岛那边的几个岛……” 又是一步,煞气收拢,左金儿重回大阵遮掩之下,赶紧飞身跑远。 张崇看见左金儿消失在煞气中,却恍若未觉。 他继续问:“可是吴织与五岛家族合作,私炼一气丹之事?” 左金儿察觉张崇的目光已去,赶紧以阵力阻隔神识探查。 有大阵相护,她又有了底气,当下长舒一口气,缓解之前压抑、恐惧的情绪。 “其实是家族派我来相助娄述泽,至于他劫杀你的原因……” 她一边应付张崇,话不说全,一边以阵盘打出一道灵光,正要驱散阵法边缘的煞气,开出一个口子给她离开。 然则张崇却不打算继续听其余事情,他虽也想知道娄述泽是何心思,但更不想放跑了左金儿。 飞剑杀人,需要神识锁定;湮魂神目杀人,需要眼睛看到;雷神之握,却只需一缕气机即可。 张崇抬手朝阵中煞气虚抓一下,一道粗大雷霆当时朝煞气中掠去,化为一只雷光大手,寻着气机落去。 只听轰一声巨响,爆炸荡开煞气,张崇神识一扫爆炸中心,只一地破碎残骸。 乾坤袋碎裂,里面的东西有的损毁,有的完好,散落在地上。 这一击彻底抽干了张崇的真元,他重伤的身体往后一倒,呈一个“大”字躺在地上。 这样比盘坐着舒服些,死里逃生的喜悦涌上心头。 咳咳咳! 张崇本想畅快大笑,不想却咳出了几口污血。赶紧吞了几颗疗伤丹药,随即闭目调息,稳住伤势。 …… 晃眼明月高悬,支撑困阵的灵石耗尽灵气。 大阵消失,悬于大阵最高处的一个葫芦掉落下来,张崇察觉,收功站起身来。 阵外,有一人静候。 “小友怎如此狼狈啊?” 张崇见是象猿的化身到此,很是意外,也不顾那落下的葫芦,先是一礼,而后道:“遇到贼人劫杀,侥幸活了下来。” 象猿:“本座感应到你动用了湮魂神目,又恰好在这附近,便过来看看。” “多谢前辈关心,此回能死里逃生,全是前辈所赐法术之功,晚辈在此谢过。” “呵呵,我观你伤势颇重,耽搁久了只怕伤及根本,影响日后道途,还是寻一静地养伤要紧。” 张崇闻言,沉吟起来。 此回娄述泽和左金儿来劫杀他,背后多半是左家授意。娄述泽靠上左家,应该是想铲除张崇这个对手,既为了灵种,也是在表忠心。 张崇与左戈坤早有龃龉,在杀他这件事情上,左、娄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近来宗内在严查损公肥私之事,左戈坤怕也是要借此机会,做一回为宗门正风气、为宗律树威严的人物。 张崇重伤在身,山门内情形不明,定是回去不得,不然指不定左家哪个修士吹口气,就把他给暗害了。 即便未受此重伤,也不能回去。 一来任务在身,刚出山门就回去,为人诟病,也会叫乾元殿认为他是无用之人。 如今是东窗事发,危机已至之时,决不能让乾元殿放弃自己。 山门是回不得的,昌宣城就离此不远。张崇仔细想了想,觉得去城里养伤只怕死得更快。 昌宣别府的前任府主就是左家之人,城里左家耳目怕是不少,自己又不通易容之术,不能拿小命去冒这个风险。 面临如此局面,张崇自然而然地就想到可以躲到秘境空间里头,养好了伤再出来。 他对象猿言到:“晚辈已是想到了一个安全去处,前辈如是没有吩咐,晚辈便要去寻地疗伤了。” “倒也没有吩咐,提醒小友一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观平海宗劫气深重,无人能避。你既不愿来我栖圣宫,那便不存在安全去处。” “多谢前辈指点。” “本座欲往此洲都城暂居,若遇疑难,可来寻我。” 象猿话毕,转身离开。 张崇目送…… 咦,象猿竟然是要骑马离开? 张崇本还在揣摩象猿话中真意,此刻见到他翻身上马,一时错愕,思绪全无。 不说眨眼消失,御风而行,即便象猿受化身修为所限,御使飞行法器总不是什么难事。 张崇摇头失笑,前辈高人,的确与寻常修士大不一样。 四下无人,张崇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收了,又一道火球术烧了娄述泽的尸身,离开了此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海与明月 张崇在容虚山脉外围寻了个毫不起眼的山沟,钻了进去。 此处距娄述泽伏杀他的地方有二十来里。张崇见附近有个树洞,也不顾里头还有只黑熊在酣睡,直接挤了进去,打开空间门户,进入秘境之中。 他伤势很重。 肉身气血的损伤还好,张崇乾坤袋内备有足量气血丹,最多半月便可恢复过来。 经络损伤则严重得多,裂痕遍布,经络里锁不住灵力,许多细小络脉直接断裂,实可谓是千疮百孔。五经九络内还被寒属异气侵入,盘踞各处。 丹田气海空空荡荡,隐隐也有些寒意。张崇估计是被寒气侵入了丹田,只不过因为其量极微,故而一时难以检查出来。 丹田是修为根基,张崇不敢直接运功炼化灵气,回复真元,怕经络里的寒气跟着周天扩散到丹田里去。异气若在丹田扎根,那可就难以拔除了。 他身上还有参元丹和梳元散,可治经络之伤。可惜参元丹只是一阶丹药,对筑基修士效用有限。幸好还有在亘海从信散人处得来的几瓶丹药,可用稳住伤势。 张崇略一推算,发现怎么也需半年之功才可复原,这还是一切顺利,丹田无恙的情况下。 多想无益,眼下最要紧的是服丹疗伤,免得恶化。 …… 数日后,东涯洲北三万里,牛炙群岛。 杨小月安坐在一座岛屿的崖边,长发披肩,披风在身。月华弓静静躺在她脚边,崖下是翻腾的海水,不停地拍打着礁石。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 怀中一张灵符突然破碎,她睁开眼,素手抄起月华弓,转身而起。 星辉在她指尖凝聚,而后搭弓、离弦。 一应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在眨眼之间,利箭便射进了水下。 一朵浪花绽放,然后消失,海面又重归波澜有序的平静。 如果是妖兽触发了子符,她这一箭绝无可能落空。水面越是平静,越是危险之兆,而且怀中再次碎裂的灵符告诉她,她等的人已然到了。 杨小月伸手把怀里的子母动静符拿出,数十张母符中,已是碎了两张。 她轻轻一挥,灵符随风飘散,落到海面上。 “你这符箓倒是巧妙,能叫我的水遁术暴露,我之前却是从未见过,不知师妹是何处得来?” 一团海水从水下钻出,像是一个气泡,嘭一声碎了,露出里面的人来。她从水里捞出一张灵符,打量了一眼。 杨小月见得来人,表情微惊,“竟是左师姐?以左族长金丹之尊,竟也行这些诓骗之举,这般行径,难怪左家光景大不如前。” “听师妹的意思,我冒昧寻来,却是叫你误会了,好像还有些失望。” 杨小月挑了挑眉,月光自她眼角斜斜撒下。 “本以为是娄述泽,不过,都一样。” 说罢,浅浅的星辉灵光自她体表浮现,目光随之凌然。 海水聚成水柱,将左戈莲托起,令她与崖上的杨小月处在一般高度。 “只怕是不一样。” 话音未落,杀机骤起! 修士斗战,灵力未现而神识先行。二人皆将神识铺展开来,朝对方笼罩过去,是为以神识感知对手动作,同时阻隔对手的神识感知自己。 双方神识一触,各有感受,非是神识功法之故,而是各人性情所显。 左戈莲感到对手的神识如烟似云,弥而不散;杨小月感觉左戈莲神识幽沉似海,澎湃如涛。 抬手间星辉箭已然在弦,杨小月一箭射出,素手一招就又是凝出一支,一连九箭射出,箭箭极速。 左戈莲沉喝一声,举拳相迎! 倾海拳! 真元如海,汇聚一拳。 法术轰在一处,刹那间气浪翻滚,附近海面被压低数尺。许多游鱼遭了无妄之灾,斗法余波沾到就死。 左戈莲拳势刚猛,隔空而来。 杨小月面色陡然凝重起来。她这一手九箭连发是她苦练多年的一招,平常出手都很少使用,眼下却占不到半点便宜。 左戈莲平日在宗内不显山不露水,想不到实力竟然如此惊人,当下再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 其人路数刚猛,当以巧击力,远攻游斗,不可硬打。 杨小月斗战经验丰富,念头一动,便有定计。 她飞身而起,有云烟披风相助,身法灵活、遁速亦快。 拉开距离,又射一箭。 左戈莲施展游天遁法,与杨小月追逐起来。 星辉箭不停落下,左戈莲一时陷入被动。她自知游天遁法并非什么精妙法门,难比对面法器加持。 于是折身向下,直直俯冲到海面之下。 与水相合,御水而行,是为水遁术。 五行遁术在修仙界名声响亮,想要修成却非易事。 杨小月垂目下观,知道大海之中,与左戈莲功法相合。 地利在敌不在己。 她披风一抖,扶摇而上,直升百丈高空,犹不停下。 到得两百多丈高度,已是超出筑基后期修士的神识范围,她停下身形,自乾坤袋内取了一个箭袋,挂在腰带之上。 左戈莲以水遁术来到杨小月正下方,见其人飞高,也不着急。 她悬浮水中,目光隔着海上看向高空中的杨小月。 几息过去,杨小月见下方海面出现一圈涟漪,范围逐渐变大,却不见波痕减弱。 涟漪扩为径长数百丈的圈,而后停下。 杨小月心道:来了! 左戈莲神识范围之内,海水停滞,然后升起。 杨小月瞳孔皱缩,左戈莲竟是要掀起一湖之水,逆势向天。 海水冲霄,下方水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坑,转而被填平。 左戈莲挟海而来,其势滔天,一时间杨小月心生上下颠倒,自己在下,左戈莲在空中引天河倒灌之感。 战斗之中,不容分神。 她抛开惊讶,再一细观,发现被左戈莲托起的海水虽有一湖之广,却只有薄薄一层。 说到底,其人终也不过是个筑基修士而已。 这一手外强中干,意在唬人,左戈莲岂是一味蛮拼的蠢货? 虚虚实实,兵不厌诈。 但见她破水而出,冲天而起,海水散湖为溪,成水龙六百条,席卷四方。 六百之数,是为“三千激流”法术小成。 杨小月自箭袋内抽出一支星辉箭,引弦射出。 此一箭落入左戈莲神识范围之后,她立时发觉此箭乃是件消耗型法器,有中品威能。 她并指为剑,迎空点去,真元涌出,化作一个飞速旋转的水龙钻。 水龙钻迎风而涨,似撑开的大伞,旋转中心抵住星辉箭。 此为《天心纳海诀》中所载筑基期法术,海旋术,取意“海眼漩涡,万流归焉”。 星辉箭爆,轰碎水龙钻,箭身碎片四散,其中一块碎片划过左戈莲脸庞,留下一道血痕。 杨小月目光一凝,碎片携爆炸威能,只划破点皮? 她转念一思,心道:莫非是兼修炼体? 小小伤口,左戈莲浑不在意,继续飞高。 杨小月见其接近,便要远离,免得对手倾海拳威能尽展,自己肉身孱弱,若有个不小心,后果绝不可能只是擦破点皮。 长发飞扬,一遁飞远。 然则,六百水龙已自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不待她飞出包围,一个真元聚成的拳头已然隔空打来。 不好! 杨小月知晓自己不能被困在这“三千激流”之下。 她一箭破开倾海拳,运起遁法不断腾挪。水龙甚多,以冲撞、缠绕为攻击。 她不擅施展大范围的法术,于是一拍乾坤袋,取了二阶符箓出来。 几张火蛇符激发出去,轰散水龙。六百之数虽多,杨小月不惜灵符,连破数十条,打开了一个缺口。 却在杨小月突围之际,左戈莲趁机飞至上空,一根根冰锥在她四周凝结出来。 冰雨术! 空中斗战,上下易位很是常见。杨小月一边往下方遁去,一边激发自己保命的一枚玉佩。 玉佩上已有几道裂纹,这一次激发之后,裂纹又舔一道。 左戈莲见杨小月要逃,起意一催,冰雨落下。 一个个冰锥密如暴雨,却不是四散落下,而是皆被左戈莲引导着往杨小月打去。 法术之速何其快也,不是遁法能及。 一根根冰锥组成长龙,朝杨小月扑杀而去。 杨小月脚踏水面,避无可避,一把扯下玉佩,掐诀狂催。 玉佩激发出来的灵光罩在冰锥摧残下逐渐不支,裂纹遍布,杨小月勉力维持,心神颤动,只觉时间漫长无比。 好早曾多次保护她的玉佩这一回也没叫她失望,只是冰雨过后,灵光罩已然濒临破碎。 又见一拳砸下,灵光罩破碎,杨小月整个人被轰进水中,激起巨大浪花。 玉佩不堪损耗,碎成几块。 杨小月在水下大口呕血,真元无多,却不打算逃。 她留在此处等了半日,就是要一举斩杀追来之敌,然后再逃往黎国,去荒林以西闯荡。 一味逃跑,叫平海宗弟子寻她不到,最后终会引来金丹修士。乾元殿不会容她轻易逃出生天。 唯给追杀弟子机会,叫他们能追上自己,不令金丹修士产生出手的想法。然后把握时机,斩杀追来之敌,以求乾元殿反应不及,派出金丹修士时自己已经龙入大海。 她钻出水面,浑身湿漉漉的,染着鲜血,有些狼狈。 左戈莲自空中飞下,悬在空中,俯视杨小月。六百水龙沉入大海,却没有散去,潜身水中,只为节省真元。 杨小月内视丹田,心道:尚足一用。 破不开三千激流的围困,那便只有…… 杨小月目光落到左戈莲的脸上,杀机流露。 只有杀了你! 第一百二十章 冰魄 杨小月手指自箭袋里的几支星辉箭上划过,而后停留在其中一支上。 左戈莲忽然心生警兆,发觉杨小月身上杀气一盛。 她正待施展倾海拳,却惊觉杨小月可能是要以伤换命。 但要她主动退避,给对手逃出三千激流范围的机会,她又是绝不肯的。 她此行必须完成任务,不成功,便成仁。 生死一线之际,可做的选择往往不多,纵使你修为更高几分,局面更好一些。 舍命相搏,少有重来的机会。 说来虽长,但于斗战之中不过是一个念头转动。 意识到杨小月可能是要拼命后,左戈莲也知犹豫就会败北,当即口吐一颗蓝色宝珠,托在掌心。 冰螭珠。 杨小月脚下的海面凭空出现一轮明月,于旁人观来,此时海面上有两个明月的倒影。 “这是……映月?” 搭箭、挽弓。 这一支箭乃是上品法器,属消耗品,打造不易。箭头银亮锐利,月光粘稠似水,被这箭头划开,分流而下,融入箭身之中。 杨小月丹田之中涓滴不剩,所有真元都涌进了星辉箭中。 利箭破空,划开月光,留下一条笔直黑线,其上又有星辉点点,绽放碎花。 左戈莲掌托冰螭珠,看着这夺目一箭,心生避无可避之感。 她低喝一声,“冰魄!” 手中灵珠骤然明亮,发出一束道灵光,是为冰魄神光。 此神光真意为“周天寒彻、破灭龙虎”。 嘭! 海面乍起惊涛,在神光中瞬间凝为坚冰,星辉箭之极速却快过坚冰形成,瞬间射到左戈莲面前三尺之内。 冰魄神光照耀之下,一层冰霜在星辉箭表面飞速凝结,箭身上的灵光随之暗淡。 噗! 左戈莲垂目,星辉箭扎进了她的胸口,箭头没入。 “多想了一下,差点要了我的命。” 话音刚起,星辉箭便寸寸碎裂,落到冰面上。 冰魄神光溢散出去的些许光线冻结了海水,在左戈莲脚下形成了一大块浮冰。 杨小月已无反抗之力,她真元耗尽,此地未散的寒意令她手脚冰凉。打湿的衣衫结起了冰晶,内伤也压制不住,她恍如成了一个凡人,穿着打湿的衣服立在冰天雪地之中。 喉咙一甜,鲜血从嘴里冒出来,杨小月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映月术出自平海宗内典藏功法《炼阴正典》,可短暂借来太阴星力,提升法术威力,是一门颇为精妙的法术。 左戈莲早年得到了一个螭龙妖丹。此妖丹有金丹级数,只是经年历久,灵性流失,内里灵禁也很残破。 她保留其灵性,将之祭炼为一件灵器,便是冰螭珠。 此珠妙用全系于内里灵禁,名曰“冰魄”。 凭此灵禁可施展冰魄神光,神光冻结一切,适才星辉箭身携庞大灵力,却尽皆被冻结在箭身之中,不得释放。 寒彻之后,就是破灭。 微风扰动,便可叫星辉箭寸寸碎裂。 神光能转瞬间将上品法器打成碎渣,却难损一物分毫。 水性至柔,蒸腾凝冰亦难损其于万一。 所谓道法自然,左戈莲修炼《天心纳海诀》,自也有水行真意。 如是小心控制冰魄神光,令其稍稍冻结体内真元,而后又将之破碎为微粒,则可以将真元内的杂质剥离出来,达到淬炼真元,使之愈发精纯的目的。 她刚开始借助冰螭珠修炼,淬炼真元时,可谓进步神速。只是她于家族、宗门内皆不受重视,故而选择等待时机。 当时距离宗内真传大比尚有三十多年,她修为已然接近筑基后期。 三十年间,除开执行律殿任务外,左戈莲都是在山门内修炼,只待大比到来,夺一个真传之位,一飞冲天。 然而大比前夕,左家族长却现身让她以大局为重。 宗内真传位子,从来都是各家族商量着来,何时轮到一个丫头自作主张,影响了各家和气? 族长不觉得左戈莲有夺得真传之位的实力,只叫她不要自取其辱,老实待着就是。 她明白,时机未至,大比仍旧不是她的机会。 冰螭珠裨益修炼,但是神光霸道,对肉身、经络却是损伤极大。纵是以金丹修士的神识之力,也难以控制到体内的每一处细小络脉。 每次修炼对肉身经络都是一次摧残,日日如此,小伤就会积累,直到积重难返,肉身崩溃。 为此,左戈莲只能兼修炼体,硬抗修炼过程中冰魄神光对肉身的伤害。 炼体耗时费力,更耗资源,何况只是兼修,也难以炼到高深地步,其实并非上佳之选。 最好的办法乃是以法御术、以阴制寒,化为己用。 平海宗内有一部《炼阴正典》,与齐臻所修《炼阳正典》一般,皆为直指化神的上乘功法。 《炼阳正典》是平海宗核心传承,八脉正录之一,《炼阴正典》却只能在传法殿积灰,几百年来无人问津。 只因这两部功法乃是借太阳、太阴二星之力修炼,一者引太阳之光,一者纳皓月之华。修士炼出一道本源真气后,才算入门。 平海宗有一朵太阳真火,已经传承了数千年。门中弟子欲修炼《炼阳正典》,皆要去盈德殿申领一缕火苗,用以接引天光,炼出本源真气。 火苗由太阳真火分出,不能长存,弟子有无修炼《炼阳正典》的天赋,一个月内便可见分晓。 至于《炼阴正典》,平海宗内并无天地灵物辅助修炼。当然,除开天地灵物外也并非别无他法。 妖兽吞吐月华,其中有特殊者,可拘为灵兽,作为修士采炼月华的桥梁。 寒玉蟾蜍便是此种妖兽,几百年前平海宗倒还养着几只,可惜后来也都累死了。《炼阴正典》自那以后就无人修炼了。 映月术只能是修炼了《炼阴正典》的修士才能施展,因此见到杨小月使出映月术时,左戈莲不禁动念一思,就是这一个念头,差点令她被星辉箭洞穿。 …… 今夜是满月,杨小月选择在此时此地迎战,当也是早有定计,要借助天时,只可惜…… 左戈莲抬手轻抚胸前伤口,掌心一吸,从伤口里吸出已然破灭成十几个小碎片箭头。 好险,如是她施法再慢一丝,那就冰魄神光就不足以完全冻结星辉箭内的狂暴灵力,下场至少也是个重伤濒死。 这是杨小月全力一击,又是有上品威力的消耗型法器,纵然她兼修炼体,也难承受。 “映月……”,左戈莲口中喃喃,目光往杨小月身上落去,感叹到:“我说师妹怎么如此不怕死,原来是得了这么大个好处。这一回,我也是要学一学你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清点收获 秘境空间,上下四方皆是一眼可以望得到头。 灵田内的五色灵米已然播种完毕,活傀儡无事可做,并排躺在灵田边上,减少损耗。 几个青须人常年呆在此间,只知侍弄灵田。他们闲时就坐在一起,目光呆滞,也不知是在胡思乱想,还是无思无想,看起来与那些活傀儡倒是十分相像。 小桃树下,张崇盘坐在地,运功疗伤。 体内瘀血被他一点点逼到一起,而后运至口中,他睁开眼来,吐出瘀血。 此时距娄述泽身死已是过去了四天。几天来,张崇每日吐几口瘀血,肉身上的伤已经开始好转。 接下来便是要尽快处理经络中盘踞的寒气了。 此间天无日月,晦朔不明,约莫又过三个时辰之后,山下小湖旁出现一团灵光,魏茵自里面跳了出来。 须臾,魏茵来到小山上。 “张崇,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识人不明,想不到娄述泽竟然投了左家,要伏杀我。” “欸,原来娄述泽死在你手上,那我把你说回去,还能去律殿领个赏。” “这话怎么说?” 魏茵简单解释了一下,张崇方知娄述泽身死之时,其随身带着的身份令牌便已将他的死讯传回了宗内。 一般内门弟子死在外面,律殿按律例都是要派出弟子去查探死因的。 如是找到凶手,是擒是杀则另说。 总之是必须要过问的。 娄述泽是和光殿执事,享内门弟子待遇。照他的修为,律殿本该派出一个筑基后期修士,可律殿弟子皆不愿去,都推脱说娄述泽是积年老修,能杀他的人只怕本事不小,此事还是请金丹长老出手才稳妥。 长老们皆不露面,许是都不晓得这件事。 “魏茵,这一段时间我应该都会在这里疗伤,你帮我注意一下宗门内的动静,特别是左戈坤。娄述泽将黎南那边的五岛灵地告诉了他,他接下来肯定是要做文章的。” 魏茵闻言,沉思起来。她食指轻触嘴唇,而后凌空一点,面露恍然之色,言道:“五色灵米向来是管控极严,宗门要是追查下来,还不得查到你头上。” 张崇知道此中利害,但一时也无良策。 魏茵忽然想到,“你说吴织会不会推你出去,叫你献了小命,对乾元殿也算是个交代。反正齐真人是她正经的师祖,最多让她交出灵地,也不会真拿她如何?” 张崇眉头一皱,“应该……嗯……她不是这种人……” 魏茵:“那可未必。” “反正这个秘境怎么也不能叫别人晓得了,那个象猿还像个厚道前辈,宗门里这些人可贪心着呢。” 张崇前不久还见过象猿化身的,不禁考虑起来。 “象猿前辈的化身说他要去方楚国都城暂居,若是宗门里情况不妙,那就藏到栖圣宫去。” 如是叛出平海宗,往后想在山岚海修仙界行走可就难了。对于叛徒,律殿肯定是要下追杀令的。 魏茵倒是想的开,安慰张崇,“放心,你要是真死了,我修炼有成以后肯定是会给你报仇的。” …… 多想无益,倒是她长这么大,如今也筑基了,却少有正经斗法的机会,至于杀人夺宝,自然更是没经历过。 “娄述泽的乾坤袋呢,有什么好东西,拿给我看看。” 张崇忙于疗伤,倒是没有空闲检查此番所得。 他摸出娄述泽的乾坤袋,又取出左金儿遗留下来的几件东西。 筑基后期修士的身家,令人期待。 主人身死,乾坤袋上的神识禁制也变得十分脆弱,张崇神识一冲,破开禁制,正待好生清点一番,一只素手却是一把将乾坤袋给捞走了。 你疗你的伤,这种粗活就由我代劳了。 她往里一瞧,里头空间不小,可见这乾坤袋不是普通货色,当是炼器师费了些心力才炼制出的。 东西也是极多。 法袍、杂物自是扔到一边;几万灵石算不得多,倒在脚边;七只傀儡,四只是半成品,品阶根本入不得魏茵的眼;至于娄述泽的藏书、玉简,魏茵翻看过后也是颇为嫌弃。 “这娄述泽修炼一百多年,还筑基后期修士,就这点东西?” 乾坤袋里还有些瓶瓶罐罐,两瓶一气丹还有点价值,其它的就普普通通了。娄述泽是傀儡师,没有什么强力的法器、符箓。 魏茵是阵阁阁主胡玄乙的爱徒,修炼资源不缺,对这些东西实在兴不起贪念,反而有些失望。 张崇摇头,“你是没做过散修,不晓得灵石难挣。况且傀儡打造不易,娄述泽之前在亘海时有几只威力不凡的妖禽傀儡,好在都在战斗中损毁了,此番也算我走运。” 魏茵:“能安安稳稳地结丹,我何必要出去打生打死的?等我修成金丹,捏他这种筑基修士跟捏鸡仔一样。” 魏茵继续查看收获,终于看见一件不错的东西,一块略有破损的阵盘。 这是左金儿所遗,能在雷神之握下得以幸存,可见品阶不凡。 “这个阵盘还有点看头,是什么来历?我先拿去研究一下。” “是娄述泽伏杀我时用的困阵,里头煞气沉重,十分厉害。还有一个葫芦,你一并拿去。” 魏茵人在山门中,虽说是在自家洞府里头,但也不宜在秘境空间里逗留太久,又问了问张崇伤势的具体情况,随即离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左应安 左戈莲回到东涯洲,却没有马上带着杨小月回到山门复命,而是在昌宣城雇了一辆马车,白天赶路,晚间休息,慢悠悠地往容虚山脉去。 平海宗内,左戈莲的弟弟左戈烽收到阿姐传讯,叫他放出消息,等她回山。 …… 是夜,魏茵来到秘境内。 “张崇,今天可热闹了,那个左戈坤刚告发了吴织,他家就又出了个叛徒。” 左戈坤发难是意料之中,叛徒之事却是叫张崇摸不着头脑。 魏茵抛出一个玉简,“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在这里,我炼了个东西,炉里还聚着火呢,先走了。” 说罢,魏茵直接开启空间门户,离开了。 张崇一观玉简,不禁挑眉。 齐臻要启用主殿,召诸长老议事,说是要彻查左戈坤检举之事,还要与各殿长老共议章程,一并扫除沉积弊病。 此举不免有小题大做之嫌,须知主殿议事多是出现在宗门面临重大抉择之时。 至于左家又出叛徒,自是说的左戈莲。之所以说是“又”,乃是因为如今的和光殿殿主左忘,昔年也曾选择脱离家族,自行修炼。 不过左忘结丹之后,与左家关系缓和了不少,他能坐上和光殿殿主之位,左家也是出力不少。 如今的左戈莲做的比左忘当年要绝得多,几乎可以说是在公然与左家作对。 张崇看罢,手扶额头,私炼一气丹的事引出这么大阵仗,也不知吴织能否顶住压力。 他忽有感触,在一方势力里头,修为固然是根本,可权势、名位也是极重要的。 修为尚浅,上头又没个师父照应,张崇感到无力。 但是怨天尤人可解决不了问题,张崇思虑过后,认定宗门是暂时回不得的,风险太大。 也不能在秘境里埋头疗伤了,张崇打算去方楚国都,玉京城,如是情形不妙,就投奔栖圣宫。 自然,还有一个选择便是主动献宝,将秘境交给乾元殿。不过修仙界不是仁义乐土,宗里的前辈们说不准就有杀人灭口的习惯。 况且如是哪个长老直接对他搜魂,魏茵的身份也会暴露,张崇则会沦为痴呆。 栖圣宫未必有多好,只不过修仙界中,小修士们的选择往往不多。 皆是权衡利弊而已。 换了套衣袍,张崇手上灵光一闪,开启了门户,钻了出去。 …… 树洞内空空荡荡,那头黑熊不在家。 薄云掩月,星光点点。 张崇先是去了娄述泽伏杀他的地方。魏茵在玉简中提及,她由那块阵盘查得了阵法跟脚。 左金儿所设阵法为“天罡锁煞阵”。阵盘为枢,葫芦法器镇压阵眼,内藏绝地重煞,又有阵旗七十二柄埋于地下。 张崇散开神识,果然在地下数尺深处发现有阵旗存在,于是细细搜索,用了小半个时辰将七十二柄阵旗收起。 放出飞舟,低空赶路。 飞出三十来里,出了山脉范围,到达容南郡中。 容南郡是一片平原,沃土千里,方楚国三成百姓在此郡生活。 往北就是国都所在,玉京郡。 …… 晃眼过去两日,一架马车沿着平坦砖路往平海宗山门走来。 平海宗占地极广,整个绵延山脉都可算在其范围之内。 但若是细究起来,自山外沿大路而行,翻山越岭,等过了一个叫大垭口的地方之后,会看见一座高大石质楼门,上有开派祖师亲笔所书的“平海宗”三字。 平海宗修建的砖石路到此为终点,楼门后就只有山间小径了。沿小径翻过十几个山头,才是容虚主峰所在。 楼门下常年有弟子值守,是为守山弟子。 此二人入门十几年,修为尚可,远远见得大垭口上有一架马车出现,略感意外。 其中一人以灵目术观之,发现马是凡马,车也普通。 “可能是哪个同门在凡俗的亲友,怎么不见马夫?” 马车内是左戈莲与杨小月。 杨小月真元被封,闭目打坐着,她身受重伤,手脚都没什么力气。 左戈莲背靠车厢,手上托着一只蟾蜍。 此蟾蜍卖相可比寻常癞蛤蟆好多了,通体雪白,背上也没有密密麻麻的疙瘩。 此为在东涯洲绝迹数百年的寒玉蟾。 马车过了大垭口,忽然停了下来。马儿前脚不停的扒地,鼻孔喷气。 左戈莲察觉不对,忽感一道强悍神识朝马车笼罩下来。 “左戈莲,何苦如此?” 左戈莲安坐车中,答:“不过是为宗门略尽绵力而已,身为宗门弟子,不敢言苦。” “族里待你不薄,回头,孩子,莫要继续错下去了。一意孤行,只会受家族上下唾弃。” 左戈莲冷笑,“族里待我如何,戈莲自是清楚。至于戈莲是对是错,错在哪里,还请族长明示。” “哼,狂妄!你可还有半点敬畏之心?族里供养你修炼,倒养出了一只白眼狼来了。” 马车内骤然被金丹修士的怒意充斥,杨小月重伤在身,哪里受得了金丹灵压,耳、鼻、眼角立时就渗出血来。 左戈莲见此,心知以左应安的气量,很可能是想顺手弄死杨小月,她抽身而起,掀开帘子,朗声道:“族长大驾光临,何不现身出来,也好叫晚辈当面见礼。” 左应安传音到:“小妮子,莫要自寻死路!” “此地是我平海宗山门,却不知族长意欲何为?” 左戈莲的声音少些尖锐,语气亦不激烈,却有股坚定意味。 一个守山弟子听出味道,晓得这个从马车里出来的师姐正是最近在门里引发热议的左戈莲。看她的样子,左家族长也在这,就是没看到人。 他对一旁同伴道:“师弟,你在这里看着,我回去禀报执事。” “好。” 忽而一阵风吹过,一个穿着明黄服饰的中年修士出现在砖路上。他双目细长,额窄脸狭,留着半黑半灰的八字胡。 现了身,左应安也不传音了,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声音不大,但门楼下边的弟子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莲儿,老夫还是希望你莫再继续做傻事了。及时回头,族里会一如既往地待你。” 左戈莲嘴角一抽,微感不适,“莲儿”这个称呼从左应安嘴里吐出来,简直是在往她耳朵里塞狗屎。 左戈莲:“晚辈愚钝,还请族长明示。” 左应安大摇其头,“也不晓得你是受了哪个的蛊惑,竟踏入歧途之中。且随我回家,面壁思过!” 左应安不待左戈莲反应,大手一抓,就要扣住左戈莲。 左应安修为虽高,却不是体修,左戈莲脚下一踏,抽身而退,叫左应安一抓落空。 左应安脸色骤然一变,怒道:“你这丫头,好生放肆!怎么,还想与老夫动手不成?” 左戈莲目光清冷,她一个筑基修士,怎么动手?再说你又没动用法力,捉个鸡仔还行,哪里能抓住人? 老匹夫做戏,偏偏左戈莲却不好反驳,如是真的显了怒容,说了恶语,倒还真让族长拿捏了,就成了其人嘴里的悖逆后辈。 远处天空渐有人影出现,皆是听闻左戈莲回宗的消息,来楼门这里看热闹的。 那个前去禀报的守山弟子也搭着一筑基执事的飞行法器回来了。他一回来,便问:“师弟,没发生什么。” “师兄你却是错过好戏了”,他看看四周,然后小声说:“左家还真是有故事嘞……这些话你可不要乱传……” 左应安看见楼门四周的情况,心知火候也差不多了,便道:“罢了,老夫管不了你了,且随你去。如是你有朝一日回心转意,家里总是欢迎你回去的。” 他一摆袖,腾空离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冲气以为和 左应安离开,左戈莲回头朝马车道:“出来,到了。” 杨小月掀开竹帘,目光扫过围观的弟子,沉默地扶着车板子跳下来。 楚剑锋踏着飞剑飞下山来。 “左师姐,恭喜了。” “楚师弟有礼。” “殿主召见,还请师姐移步。” 左戈莲道一声“好”,放出一叶飞舟,就要带着杨小月往主峰去。 便在此时,齐源也是赶到。 齐源一礼,“师妹,我这个做师兄的可要被你比下去了,便提前祝你结丹顺利。” 左戈莲还礼,“承师兄吉言,灵种之事尚未定下,师妹我功行也还浅薄,结丹一事却是言之尚早。” 齐源轻呵两声,道:“师妹要去面见殿主,为兄便不耽搁你了。杨小月重罪待惩,我还需带她前往律殿,关押起来。” “这……”,“她伤势不轻,稍不注意或许就要丧命,我欲带她先去参见殿主,免生变故。” 齐源其实也不想来要人,只是师尊吩咐,他却是不能不听。再说他自己也并没有什么险恶用心,办事皆是依令依律。 “同在律殿,师妹还信不过为兄的为人吗?她的伤,我会请师尊亲自出手……” “齐师兄”,楚剑锋见齐源不肯让步,便道:“还是莫要让殿主久候了,依我看,晚些时候再将杨小月送去律殿看押也就是了。” 齐源斜睨他一眼,一个刚筑基的小子,走运去了乾元殿当差,说起话来也硬气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修为。 齐源要不到人,也不强求,回去禀明师尊也就是了。这个时候,能少跟左家发生牵扯也是不是坏事。 “既然楚师弟都发话了,师兄我就回莫如峰等着便是,告辞!” 楚剑锋听出齐源语气不善,却不在意。 “左师姐,请。” 齐源的师父苏鹤轸是律殿长老,跟左家那个蛇老头交情不浅。 楚剑锋心道:“喜欢淌浑水,我看你这个律殿首席也是当到头了。” 见左戈莲、齐源离开,围观的一众弟子也是各自散去。其中有一人,修为甚浅,听说消息后急忙赶下山来看左家的笑话,却是只看到散场情形,心中不免大呼可惜。 小九暗暗反思,心道自己非得赶快修炼到后期不可,不然连个飞行法器都使不动,什么好戏都得错过了。 …… 四月初九,容虚主峰,乾元殿。 主殿三座,分前中后。 乾元正殿古朴庄严,九尺青石为基,岁月留痕,略显斑驳。八根立柱立于廊下,开九间,此刻门皆大敞,内里青烟缕缕,颇是空旷。 此殿是平海宗举行重大活动之所,不常开启。乾元殿执事平日处理大小事物,皆是在左右偏殿进行。 今日开得此正殿,祭拜三位祖师,照例开放一日,供弟子远远瞻仰祖师风采。 平素门内弟子皆是以“乾元殿”代指容虚主峰上的殿宇群落,已成习惯。实际乾元殿后,诸座殿宇皆有其名。 过得前殿,有一座八角大殿矗立,面朝乾元,上有匾额,是为“冲和殿”。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修仙界广为流传之语,由二代祖师亲笔书下,挂于殿内。 冲和殿为平海宗议事之所,旨在调和阴阳,消弭矛盾。 殿有两层,上层开窗设阵,接引天光,故而殿门虽然紧闭,殿内却也有亮光自藻井撒下。 阳光之下是一方长桌,殿内甚是宽阔,容得百八十人也不虞拥挤,此刻空空荡荡,颇显寂寥。 朝阳渐高,有两个弟子来到冲和殿,开启殿门,清扫一番。而后自乾坤袋内取了椅子出来,依次摆好。 须臾,有一人行至殿外,殿内弟子听见响动,一人道:“坏了,怎么已经有人来了,别是咱俩记错时辰了。” “怎会?可能是哪个长老到了,咱们先出去见礼再说。” 二人出得殿门,见一人身着玄青两色法袍,负手仰观匾额。 此袍乃是宗门长老制式,两弟子再看面容,已是认出来人,齐施一礼,道:“见过左殿主。” 左忘:“齐殿主可在?” 不待两人作答,便听一声吩咐自后方传来。 “你二人先去备茶。” 左忘看其过来的方向,乃是三大主殿中最后一座,名曰“道纪殿”。 道纪殿之名,寻常弟子鲜有听闻,此殿是掌门居所,供奉有历代掌门牌位,亦是存放传承金印之地。 雷应劫:“师兄来得倒早。” 左忘还礼,却不以师兄自居,“看来是左某心急了。” “呵呵”,雷应劫:“师兄请殿内落座。” 殿内座椅已齐,左忘的座位在右侧末位,他大步上前,半边身子立在椅子前,侧身看着正对门的主位。 长桌的另一端是掌门的位子,左右首位分别为两位偏殿主。乾元殿有左右偏殿,分设殿主,左殿主为齐臻,右殿主一直悬空,静候其主。 人没来,这三个位子自然是空着的。 左首位往下,左二位,雷应劫走到这里,向左忘道一声“请”,左忘这才坐下来。 殿议的时辰早已通知各殿,现下时辰将至,各殿主、阁主也是先后到来。 …… 巳时初刻,律殿殿主苏永清准时到来。 苏殿主一至,此间众人俱是起身施礼。宗内论起辈分,除开此间诸位老修的师叔齐臻之外,便属这位苏师兄最高了。 苏殿主的脸常年都是一般颜色,也无寒暄,还礼后便行至右二位坐下。 “诸位长老既已到齐,那师弟我便先说一说今日所议……” “且慢”,左应龙打断到,“今日殿议的主持是雷师弟?掌门闭关不出,齐殿主为何也不现身。” 雷应劫站的笔直,目光落到左应龙处。 左应龙一手抚在桌上,稳稳坐着。雷应劫的目光,他恍若未觉。 “师尊突破元婴未久,自当是以稳固修为头等大事,故命我代为主持。我为主持,错漏之处还请诸位长老不吝指正。” 苏永清:“齐殿主是我宗柱石,确实该是以修炼为重。” 左应龙微微挑眉,心道:清老头今天倒是话多。 雷应劫:“诸位若有异议,大可以直言。既开冲和殿,便无不可说的之语。” 雷应劫以往大多时间都是用在修炼上,少有这种经历,此刻见没有人直接跳出来与他为难,也是松了口气。 当师父的躲在后面看戏,自己这个当弟子的却要在台上卖力,还好找了两个帮手,能轻松点。 “今日议程有二,一是律殿所拟的新规条目已经送至乾元殿,在此与诸位详议,看是再做完善,还是择期实行;二是查账,这个事也进行了一段时日,今日说一说情况。” 雷应劫言毕。 亨阁阁主左应皓一举手,“本座有一事不解,还请应劫师弟解惑。” “请讲。” 左应皓往椅背上一靠,翘着腿,眯着眼,椅子两根前腿悬空。 “今日是宗门殿议,照规矩只有内门五大殿殿主、阁主参加,连其他内门长老都只能事后知悉,仅有建议之权。却不晓得和光殿主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他虽是说的左忘,却根本没看过左忘一眼。 众人适才来时见到左忘也在,都是吃惊,不过左忘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大家便也不问。 左忘:“左某在此,自是奉了乾元殿诏令。” “什么诏令?” 左应皓睁目,隐有怒火,微露凶光。 怪不得他恼怒,左忘参与这次殿议,是乾元殿临时宣召也就罢了,但若是早通知了他,他为何不告知家族? 莫不是忘了是谁把你扶上和光殿殿主之位? “左某奉的是宗门的诏,却不必与你言说!” 嗒! 悬着的椅子腿落到地上,左应皓看向雷应劫。 雷应劫:“这正是今日要议的。” “依新宗律,往后容虚山的山门中就再无内外门之分,和光殿往后与五殿享一般地位,今日殿议,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赐和光殿绶印。” 左应皓:“哼,我说今日怎么还穿了玄清袍,原来是升了名位,接印来了。” “内外门之制由来已久,修仙界中许多宗门都是如此,贸然合流,怕是不大合适。” 左应皓提出异议,左应龙自是附议。 左忘脸上骤冷,这件事上,他岂能听得反对之语。 “和光殿之人亦是宗门弟子,如何就低人一等?内外合流上应宗门所需,下合诸弟子之意,如何不合适?” 左应皓:“宗门所需是何需?弟子之意是何意?若是和光殿主只会说些空话,还是回去关起门说的好,总也无人笑话,却是不必来此肆意。再说,要消除内外之分,未必就要合流,我倒有个法子。” 雷应劫:“左阁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总是同出一族,再不济也有同门之谊,你若有提议,大可说出来,听听大家的意思。” 左应皓又翘起椅子腿,仰着头。 “一宗一族,未必一心。” “外门多有半路加入之人,便是自小入门,但没能升入内门的弟子,其心其意与吾等又岂会相同?豕是豕,不与象合,鸦是鸦,岂通凰语?” “要我看,这外门和光殿直接解散也就是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冲气以为和(二) 左应皓这话当真是不讲半点情面,左忘怒火中烧,却不能发作,唯有念头急转,苦思反击之语。 他心道:左应皓一贯是擅长耍嘴皮子,万不可顺了他话头。 有了! “你甘愿自比禽兽之流,莫要带上本座!” 左应皓:“和光殿主何必急着分辩,我又没说阁下。所谓豕、鸦,乃是代指穷弱散修之流,岂可与殿主之尊相提并论?” 两人就这么在冲和殿斗嘴,多少有些损自己的颜面。 雷应劫有点看不下去了,觉得这般下去实是有些不成体统。堂堂金丹之尊,怎么能与凡俗市井之徒一般? 可是看其他殿主、阁主,似乎并不觉得左家两人有什么不妥,没打起来便已是足够敬畏宗门律令了。 雷应劫从踏入修仙一途开始,关隘疑难皆有齐臻指点,修炼所需亦有家族供给。一路结丹顺风顺水,也不需时时与人争权争利,他如何能懂得普通人抢饭吃的心情。 争杀斗法,雷应劫多有经历,但修炼一途不只有与人搏命,结丹之后,许多事情便要由他自己去感受,去历练,齐臻不可能永远面面俱到的护持他修炼。 “二位且停一停,老夫有话讲。” 说话之人是丹阁阁主,“律殿既已拟好新规,那我等还是先看看,看完你俩再吵也是不怕迟的。” 雷应劫自是提前准备了玉简,当即分发于诸位。 丹阁阁主看着身形笨拙,胖手却是一点不慢,轻巧地自空中接过玉简,以神识探入其中。 …… 六殿诸阁,神色各异,与此同时,南城中一间客栈内,张崇正在房间内运功疗伤。 楚家世袭王爵,容南郡是其封地。王府立于南城,故而在市井之中,此城又有“楚王城”之名。 张崇盘坐床榻之上,小腹前悬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里头隐约有一团火苗闪烁。 此火珠乃是魏茵所炼,可拔除张崇丹田内的寒气,只是炼制仓促,不大好用。 忽而,张崇睁目,捏起火珠一看,珠子内的火光又减弱了些。 “料想在此珠失效之前,拔除寒气当是没有问题”,他收起火珠,一摸肚皮,果然烫手。 “就不能炼得仔细些?拔个寒气,油都要烤出来了。” 原来火珠炼的仓促,使用起来总是会溢散火力,张崇的肉身耐不住烤,丹田也不能被火珠照射太久,免得寒气未去,又添新伤。 起身打开房门,有小二迎上来听候吩咐,张崇给了银两,叫他去柜上结账,自己则要继续往都城去。 容南郡虽广,却无灵脉,故而修士极其稀少,最多是有些贪恋红尘富贵的炼气杂修。 张崇回想象猿行事,猜测他应当是在前往都城的途中,没准还是骑马缓行。 来到城西,忽见一马车经过,车上挂着醒目的幡子,上有名号,曰:“万里行”。 象猿化身出游,对于法力是分外吝惜,几乎不怎么动用。张崇心念一动,散开神识,在城西搜寻起来。 须臾,一家车马行便被张崇寻到。仰首是其招牌,“万里车马铺”,左右门柱上挂着对联。 “道义为骥天地鉴,持信作鞭万里行”。 此处虽路段不佳,地方却是不小。张崇走进去,一旁的老门房喊住他,道:“小兄弟是来雇车,还是取物?” 张崇微微散出些灵力,那老门房虽是肉眼凡胎,不辨仙凡,却也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他不由小心起来,遂不敢有其它心思。 张崇:“老人家,这城里可还有别的车马铺吗?” “那自是有的,小兄弟不是本地人。楚王城是本郡首府,不光是郡内的车马铺,其它郡的大些的车马铺都是在城里有分号的。不过论起实力,本行也是不输他人,小兄弟若要雇车,这城里也找不着比本行更公道的。” “我欲往玉京城一行,还请老丈安排一架马车,银子不是问题。” 一听是往玉京城,门房微微一愣,下意识道:“又是去都城的。” “怎么?近来有许多人去玉京城么?” “那倒不是。贵客有所不知,都城遥远,普通人一辈子也不见得出容南郡一次,更别提去都城了。一般只有达官贵人,商贾,还有一些江湖人士会去。他们都是有车有马的,不会来车马铺雇车。我们一般也不接这么远的生意,平时一年也遇不着一个想去都城的客人,但这个月,贵客却是第二个了。莫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没有什么原因”,张崇赏了他小半两碎银子,问:“倒是你说的那个去玉京城的人,可否说说他的长相?” 老门房收了银子,心情大好,当即尽力回想,描述到:“依老朽的印象,那人似乎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女,出手阔绰,甚是年轻,至于长相嘛……就普通了。” 不是象猿,张崇略感失望。 “都城太远,城里的车马铺一般都是不接这个生意的,也是她出手实在大方,我儿子这才接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这笔生意……” 老门房道:“不瞒贵客,我们万里铺的伙计里边,就我和我徒弟俩人走过都城。老朽年迈,早已不接活了,如今只能看个门,打发日子而已。” 张崇:“多谢老丈了,在下告辞。” “贵客慢走啊。” 出得城门,一眼望去是良田万顷,不见边际。晴天白云,一派气机升腾、天高地阔好气象。 张崇呼吸一口,立时神清气爽。 “如此风光,确实当得起东涯粮仓之称。” 他心念一动,脚下清风托起,运起轻身术便沿官道行去。 晃眼过得四天,张崇走出容南郡地界。他虽未御器飞行,但轻身术加持之下,赶路的速度也是不慢。 容南郡地势平坦,官道也是修得不错,出郡之后要翻过几座山,才能抵达青羽郡。 于凡人而言,山路颇为难行,好在山中妖兽有平海宗弟子定期清理,倒不虞有葬身之险。 张崇一入山中,发觉此间灵气略多,不似容南郡那般稀薄近无。 他心思一动,料想宗内长老们也该商量出个结果了,便决定寻个隐蔽之处,进入秘境空间里头看看有无魏茵留书,顺便拔除丹田寒气。 再往前走,山路多有垮塌,像是许久未曾养护。 张崇运起腾云驾雾术,离了道路,沿山而下,眼观四方,寻找合适之所。 “救……” 耳边传来呼救之声,张崇循声过去,见迷林之中,一架马车翻倒在地,马儿躺在地上,受车辕所缚,难以站起。 车下有一汉子,双腿被车轱辘所压,浑身血痕。 他伤势不轻,呼救之声也是无力,恍惚间似见人来,立时强打精神,睁大眼睛看去。 汉子先是见得白云一朵,再往上看,见云上站着一人,瞅着自己。 仙人! “仙人!小人真是祖坟冒青烟嘞,能遇着大仙,还请仙人救小人一命,大恩大德,大恩大……哎呦……” 张崇见他还想挣扎起身,分明是想磕头模样,却因腿伤吃痛,不由失笑。 灵目术扫遍他全身上下,确是凡人一个无疑。 他散去云气,轻飘飘落在汉子脚边,略运真元,一使力便将马车抬起。 车轴已坏,难堪使用,幡子却还牢牢插在车厢上。 “万里行,你是万里行的车夫?” “仙人真是料事如神,小人正是万里行的伙计,此番是拉着客人往玉京城去,哪晓得这界山不晓得啥时候生了窝土匪。若非仙人大慈大悲,小人便再见不着我那老父了。” 这倒是巧了。 救人一命,不过顺手施为。张崇将他带上官道,给了粒气血丹便打算离开。 那汉子不晓得丹药神奇,只知自己双腿已废,这条道上平常也少有行人,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急呼,“好仙人,您倒是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啊!放我在这里等死算怎么一回事?” “那人站住!”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寻宝 张崇斜目瞥去,见两个男子正飞奔过来。 两人俱是褐衣短打,其中一人道:“你这小子,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封路了你不晓得嘛?” 张崇:“为何喊住我?” “嘿?你可晓得这山里最近来了一伙子贼人,杀人又劫财,县老爷已然下令封路,等上头派兵来剿匪。” 张崇懒得理会两人,只道:“多谢二位好意”,一摸乾坤袋,取了两块银子抛给两人,“烦劳二位带那汉子回去。” 说罢,纵身离去。 这二人一见,俱是惊呼,“这人好高的轻功啊!” “原是个江湖高手,这年纪……” “什么年轻高手,这是位路过的大仙嘞”,车夫箕坐在地,忽而忘了脚上痛楚,打算与这两人说说自己适才的仙缘,最好是能取得些好感,毕竟接下来还需两人出手相助。 于俗世而言,修仙者倒也不是多么的虚无缥缈。只不过凡人寿命不过几十载,多数百姓一生不出郡县,却是没有什么机会接触修士,仅能于传说中得闻。 张崇几个起落之后,想着这山里总不会有宗门的触角了,不虞暴露行踪,不如御使飞舟赶路,到青羽郡寻家客栈落脚。 取了樟木飞舟出来,飞行之速自不是轻身术可比,眨眼间便飞过一个山头,然则垂眼望去,却不是张崇所想的深山老林景象。 树冠之下,人影不少。 “怪了,既然是封路,怎会有这么多凡人?” 张崇停下飞舟,环顾四周,见附近几座山上有不少大坑。寻常修士自高空飞过或许不会注意,但若是如他一般飞得低些,却是很容易发现。 又往旁边一圈的山头飞了个遍,张崇略一估算,这些凡人竟是不下万数。他们人一组,分布在方圆十里范围内,皆是在刨土挖洞。 这些坑洞深的往下有近十丈,浅的也有丈。 怪哉。 这些凡人尚不是最为奇怪的,这一圈下来耗费了小半个时辰,张崇察觉到了此山中灵气的轻微变化,这更令他感兴趣。 通常宝物出世,必会引起天地灵气波动。此地灵气虽没有剧烈的变化,却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吞吐之感,好似群山在呼吸一般。 张崇脑海中忽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不是灵气的简单波动。 张崇落至山顶,抬手朝着群山轻抚,似是在感受清风吹过,又像是在抓取什么。 一呼一吸,吞吐之物是为气息;“呼吸”本身则谓“气机”。 气息是形,气机为意。 寻常修士不辨气机,张崇却身怀“气机一线”之术,可感知、捕捉,进而收为己用,但这也仅是用于修仙者。 此刻他灵机一动,对着群山使用此术,想试着探一探其中究竟。 一般来说,山河草木的气机与天地混而为一,不似修士的气机那样独特。 此番遇此怪事,张崇不愿放过。 他盘坐下来,专心去感受这群山中的气,纷乱的气机在他脑海中浮现,杂乱无须。 混沌不清,充斥所有,此是天地万物之气机;凡人气机,微弱却繁多,每个人各不相同,包裹在天地之中;至于草木虫鱼,张崇却无多余精力去分辨。 张崇若是愿意,这些凡人的气机俱可逐个分辨出来,然后摄来一缕,权当练习法术。然则他此时没有心思做这些。 山川草木,鸟兽虫鱼,这些气机俱是再寻常不过,他想找到隐藏在这混乱繁杂的气机海洋下的,那吸引他的源头。 一个时辰过去,无果。 张崇收功,吐气一口。 “此番虽未寻到什么宝物出世的痕迹,却令我对气机一线之术的掌握更上一层楼。此术原本是为辅助雷神之握所创,但用法却不必拘泥与此。我这也算是推陈出新了。” 他口中喃喃,此番偶有所得,心中也是颇为欣喜,不由面露喜色。 “自领了追捕杨小月的任务后,便没有一件顺心事,今日倒是好运。” “可惜我终究修为尚浅,神识范围不过百二十丈,不如多转几座山头,即便宝物与我无缘,巩固一下适才感悟也是极好。” 入夜,山中凡人就地扎营,集中吃饭,也不见他们生火,劳累一天,皆是吃完就睡。 张崇神识消耗不少,虽然兴致很高,无奈精力有限,不需进食,却要休息。 调动万数凡人,山外还有县官配合,这必然是修士的手笔。 张崇背倚大树,猜想许是散修谋划。如是平海宗弟子,亦或是哪个家族行事,根本不必如此遮掩。 散修……亦或是…… 鬼煞会? 鬼煞会玄魂真人神神秘秘,亘海之战一面不露,但平海宗毁他基业,玄魂多半是想着要报仇的。 想到此种可能,张崇忽是一阵后怕。元婴真人何等修为,自己白天在天上飞来飞去,岂不是找死? 不过只要是个人,那都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警小慎微着过活。 嗒嗒…… 马蹄声逐渐清晰起来,有人来了。 潜渊剑出,张崇周身真元涌动,手上雷力凝聚,蓄势待战。 一人骑马自黑暗中走出,张崇看清其人,面露讶色。 “象猿前辈?” “张崇小友,老夫观你白日颇是勤奋,运功不停,故而未曾来扰。现在方来一问,小友可有什么收获啊?” “让前辈见笑了。” 张崇抬手一礼,而后道:“晚辈偶有所得,在习练一门法术,让前辈见笑了。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前辈。” “一洲之地虽广,但若是同道,自然难免碰到。” “前辈抬爱,晚辈纵使有幸,却也不敢当''同道''一词。” “不必拘谨。我这里正缺人手,小友若无急事,不妨留下来做个帮衬。” 张崇哪敢拒绝,便道:“如此也好。” “敢问前辈,这些凡人在此是在干什么?又有何处需得晚辈效劳?” 象猿:“此事对你来说,也可算是个难得的机缘。” 象猿骑马下山,前头带路,张崇跟在后头,听他讲述。 原来万载之前,栖圣宫不止于亘海称霸,更是染指东涯,于此地暗中占下了一处地煞穴。 当时灵潮方起,侵蚀栖圣宫的恶气毒瘴初现。象猿见这恶气源源不绝,便决定舍弃一处灵地,用以疏导、封印恶气。只是他虽行弃车保帅之举,却终究不敌天灾地难,恶气滔滔。 万载之后,原本布置的守护阵法俱已失效,栖圣宫与此地煞穴之间的传送阵也已损毁。 潮涨潮落,世事变迁,如今灵潮消退,栖圣宫重新现世。 象猿此番故地重游,便打算寻到地煞穴入口,看看此灵地如今还有无价值,能否重新纳入栖圣宫掌控之中。 奈何化身出游,多有不便。单人只影,也是力有不逮。他便打算撒下人海,寻找那些埋于地下的布阵器具,然后推演阵法,算出地煞穴的入口所在。 张崇了然。修仙界中,探秘寻宝之类的事情最为修士所喜,今日算是叫他遇上了。 象猿:“我原本寻了两个帮手,只是他二人前两天意外身陨,新雇的两个一个太老、一个太野,都不堪用。” 张崇:“死了?” 象猿:“是意外,具体细节我不曾了解,待会见了老商,你问他便是。” 行至半山腰,象猿下马,前方空气一阵荡漾,他迈步而入,消失不见。 张崇心道:“原是布置了隐匿阵法,”随即也是跟上。 阵法之中,一个老修士盘坐在地,看起来是在运功修炼。 其人做富家老爷打扮。年纪不小,修为却只有炼气一层。 张崇惊异,这年纪和修为未免太不相称了。 老商缓缓收功,看了看手中灵石,脸上流露出些许失落。他收起灵石,起身道:“象猿前辈,这位是?” 张崇:“在下张崇。” 老商抱拳:“失敬失敬,老夫商怀仁。” 象猿:“老商,初小友呢?” 老商:“东家她出去了,说是逛逛就回来。” 象猿:“也罢,她爱乱跑,原本安排给她的事情便交由张崇来做。你与张崇说个清楚。” 老商应下,“恕老夫修为不济,还未请教张道友修为。” “筑基。” 老商一惊,他见张崇年轻,还以为是与前两日遇到的那两个修士一般,是炼气修为。 “恕罪恕罪,晚辈唐突,还望张前辈勿怪。” “既是合作,阁下倒也不必如此拘谨。还是先将象猿前辈交待之事说清楚,而后我还有一事请教,万望勿吝。” 老商:“……” 张崇的任务是监管凡人,负责他们的吃喝、工钱发放。还要记录挖出阵器的类型、位置。好在目前招的凡人已然足用,不然张崇还得去青羽郡想法子招人。 至于张崇的前任,那两个炼气修士。在老商的讲述中,他们的身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此二人是散修,偶遇象猿,可算是走了大运,道途有可能就此改变,奈何贪心太盛,双双陨落。 前两日老商与他东家坐着马车途径此地,叫此二修看见。因有县官封路,马车本应是进不来的,两人遂前去查看。 他两人见老商修为低微,却在吞服丹药修炼,显然是有身家的,一旁年轻女子看不出修为,当是个凡人。 于是杀人夺宝,顺理成章,哪知点子扎手,徒呼奈何。 张崇略感安心,白日精力消耗颇巨,当下忧虑散去,一阵疲惫感袭来,于是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老商捶了捶老腰,盘坐许久,这一把半老骨头皆是有了情绪,抗拒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明婳 张崇休息一夜,精力复又充沛起来。 山中的凡人也是陆续起床,老商在催促他们赶紧吃饭,吃完干活。只是他修为低微,这几座山的范围实在难以兼顾。 张崇巡弋一圈,随手击杀了几只靠近凡人营地的野狼,引得人们一阵叫好。 随后他盘坐树下,自树梢摄来些露水,大约有个二两,稍稍补充水分。 接下来便是运起气机一线之术,将主要心神沉如万千气机汇成的海洋之中。 其目的并不是寻到地煞穴入口,而是继续揣摩这一法术,这虽对修为没有直观的提升,却于仙途大有裨益。 张崇自知修为、眼界都是有限,所得所悟或许很是浅显,却不妨碍他认真记下手札,以待日后翻阅、回顾。 “凡人气机微弱且杂乱,呼吸中灵气几近于无,其身升降之气像是生气,或是血气; 老商修为只炼气一层,气机中灵气变化比凡人多,但程度也是有限……” 笔记中多有猜测之语,亦记录了许多不解之处。 转眼日落月升,一众凡民合计挖出锈蚀阵旗三支、疏导灵力的长柱两截、分阵的阵盘一块。 象猿给这些凡人定的工钱是每日一百铜板,挖出了布阵器具的人额外奖赏白银一两。 张崇记下这些东西被挖出的位置及深度,回头报给象猿。 老商结了今日的工钱。 如此又过去数日,象猿终是大致推演出来原本守御此地的阵法。找到了几处可能是地煞穴入口的地方。 而老商的东家也恰于当日回到山中。 山坳之中,老商和张崇把所有凡民召集到最大的一处营地,告诉他们今日大概就有结果了。如若功成,每个人皆可另得一两银子,而后各回各家。 象猿对普通民众总是怀有比寻常修士多一分的善意,许是与他的出身有关。 他特意吩咐老商,令他知会山外封路的人,到时接应此间凡民,勿出纰漏。 一声啼鸣传来,众人抬头看去,但见一只白鹭盘旋上空。须臾,白鹭飞低,便见其背上有一劲装女子轻盈跃下。 “这白鹭飞得还挺稳,就是太慢了。” 老商见东家回来,颠着步子就凑上前去,先看那落地后昂首静立的大鸟。此鸟通体雪白,高丈许,同时也是一只实打实的二阶妖兽。 “东家,这只灵禽?” “这是灵兽宫培育的坐骑,我看着不错,顺手就买下了。” “您不是已经有一只小旋龟了吗,这开销未免太大了。” “那只蠢龟上了岸就蔫了,没半点用。其实我最中意的还是平海宗的游天鲸,上天下海,性情温和,速度也是不慢,可惜他们不卖。” 象猿:“初小友回来的倒是巧得很。” “前辈如此讲,看来是已然寻到入口所在了。老商,我还怕你一个管不过来呢,如此得力,不枉我对你一番栽培。” 老商:“东家说笑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前辈,这几日全仗张前辈劳心劳力,老商我不过是打个下手。” 张崇单凭感知,却是没能分辨出此女修为。如是用灵目术、或是神识探查,却又有挑衅之嫌。他抬手一礼,“在下张崇,仙子有礼。” “小女子初明婳,这山野荒芜之地竟会有张道友这般年纪境界的修士,倒是少见。” “在下途径此地,恰逢象猿前辈手下缺人,勉强略尽微薄之力,混一混机缘。初仙子轻云流风,不似凡尘中人,未请教是于何地修炼。” 张崇见此女模样虽是普通,但单凭她与老商的几句对话,任谁都能看出其人多半不是散修之流,亦不像是哪个小家族出身。听其语气,灵兽宫、东涯洲当也不是其人跟脚。 如此想来,最大可能便是剑音门。 青丝高束,戴一顶暗金凤纹冠,英气不落凡尘。如此装束,倒还真有几分像剑修模样。 “远方宗派,道友未必听过名号。眀婳云游至此,道友又是哪路差役,来管我事?” 初眀婳语气轻蔑,说罢微微仰首,透着股傲意。 张崇好奇之下,言语中略有些失礼,打听起了初眀婳的跟脚。其实一般而言,这也不算什么,虽然对某些不想暴露身份之人来说,来路跟脚也是禁忌,但信口胡诌几句,自称散修,张崇即便明知是假,也不会自讨没趣的追问下去。 初眀婳阴阳怪气,张崇便也不再与她多言。 “在下多嘴。” …… 象猿找出了四处可能的入口,分列四方,亦是万年前此间阵法之阵眼所在。接下来只需逐一探查,便可找出真正的入口了。 凡民逐渐退出群山,象猿领着三人行至一处巨石旁,却不动作。 “两位小友,以你二人之见,此处是否?” 初眀婳道:“凡地煞所在,如无阵法阻隔,那么煞气自行溢散,总会有丝丝缕缕穿过底层,依我感知,此处土下十丈内并无半点煞气痕迹。” 张崇也是把神识探下,由于土层阻隔,勉强可至十二丈处。 “我亦没有感知到煞气。” “老夫这具化身是越发不中用了,我将其它三处指与两位,如是你二人哪个能辨得入口,到时灵地内若有收获,分配时可首先挑选。如是分辨不出,倒也无妨,便由我出手就是。二位小友意下如何?” “那地煞穴内虽未必有眀婳所需,但小赌一二,也是有趣。张道友,我欲添些彩头,小做赌斗,道友可有意?” 张崇暗瞥一眼象猿,心道:“这女修与象猿说话时不甚敬畏,是不知象猿本尊能为,无知者无畏,还是有所依凭,故而不把区区一具化身放在眼里?” 不论是哪种情况,张崇都没有兴趣与她做什么赌斗,只道:“在下身家寥寥,却是无有彩头可添。” 象猿之前推演阵法,已是画了草图一份,当下拿出图来,在上边点下三个墨点,拿予张崇。 两人拿了图,便去辨别。 初眀婳有白鹭代步,张崇取出飞舟,两人飞至离得最近的北方一处。落了地,张崇一看图,却是犯了难。 修仙百艺,其中以丹符阵器四道最是重要。 修士可以不会炼丹、炼器,却不可不通服丹、御器之法。张崇不是阵法师,但辨别寻常阵法种类,或依据阵图把阵盘、阵旗布置出来,这些俱非难事。 现下看图找点,这却是难倒了张崇。他出身散修,不修阵法,早年在余思上院学习粗浅阵理时又不认真。图上这些勾勾画画明显是阵法师之间的交流手法,张崇无法,便生一念。 他将手中草图递给初眀婳,道:“道友且观。” 初眀婳眼珠一转,莫名一笑,却不接过草图。 “眀婳信得过道友,快找出入口,你我赶紧分辨,莫叫前辈等急了才是。” 张崇心知肚明,自己怕是被看穿了底细。 “象猿前辈德行高远,而且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仙子你看个图又花不了多少功夫。” 初眀婳故作无奈,道:“既然道友坚持,那眀婳也只好献丑了。” 有道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她拿过图去,看不两眼,便指了两颗大树,道:“我看疑似入口当在这两棵树之间。张道友,眀婳说的可对吗?” 张崇看去,这两棵杉树岁不过百,无甚稀奇。沧海桑田,入口便在此处也未可知。他知己之短,也不做不懂装懂的无聊蠢事。 “我亦信得过道友。” 张崇先以神识探入地下,见无异状,遂又暗运法术,辨查气机。略作分辨之后,一道晦涩的气机陡然在张崇感知中浮现出来。 他不由的循着感知走去,约莫过了半柱香后,那道晦涩气机便变成了自脚下传来。 张崇收束心神,复观四周。他现下所立之地距离初明婳所指的两颗树不远。伸手虚抓一下,然则那道气机却是纹丝不动。 气机一线之术可摄来敌手的一缕气机,自张崇得此法术后,还未有过失手之时。张崇面露异色,此晦涩气机之主的实力当远高于他,所以气机一线之术才难起作用。 初明婳见张崇行止,似是有所发现,她跟上前来,也是施展秘术,却没有发现这里与别处有何不同。 她所修之功法精妙非常,对煞气、阴气之类的灵气独有敏锐感知,故她才有底气与张崇赌斗。 初明婳又去东、南两个方向的阵眼查探了一番,也未觉有异。 张崇转过一圈,却是对结果有了几分把握。 初明婳:“张道友深藏不露,我若有道友这般手段,怎么说也要添个几万灵石的彩头,小赚一笔。可惜,可惜。” 飞舟上的张崇忽是一个趔趄,目光复杂的往初明婳看去,心道:“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几万灵石也是小赚一笔?” “微末小术而已。在下不擅赌,这灵石注定与我无缘,何谈可惜?” “嘿嘿”,初明婳翻身自白鹭背上跃下,想跳到樟木飞舟之上。 御使飞舟,载一人和载两人可是完全不同。她也不怕张崇反应不及,飞舟失控,虽不虞受伤,但栽到地面,也是难看。 张崇见她跳下,只觉这女修多半是刚刚出世行走,太过跳脱。 他眉梢一挑,竟也是被勾起了小小玩心。当即催动飞舟,便往一旁转向。 初明婳脚下落空,当即浮空而立,叫到:“你这人未免太没风度,还以为我瞧得上你这小船么?” 张崇停下,回道:“飞舟太小,难载大佛,恕罪恕罪,哈哈。” 初明婳忽是语气一变,矫揉起来,“道友莫要如此小气嘛。” 张崇听她话尾还拉长了音,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来——好言好语,必无好心。 当即一催飞舟,便要飞走。 却见初明婳身似游龙,转瞬间便追赶上来,张崇于空中左右变换方向,却是难以甩开,反而被越追越近。 张崇见她遁法迅疾又不失灵动,脱口而出:“好遁法。” 这心中转过一念的功夫,初明婳的足尖便已落至舟尾。 一阵风随她身形一同吹过。此风吹过张崇面颊,貌似无甚威力,却刮的有些生疼。 初明婳脸上带着得胜的喜悦,“道友过奖。” 几座山头间总共也没多少距离,这稍稍比试,再多几十丈就至象猿处了。 二人跳下飞舟。 象猿问:“如何?” 张崇:“晚辈已有结果,但并无十分把握。” “晚辈亦有答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明婳(续) 象猿:“都有结果,那这东南西北,是哪一处?” 初明婳:“前辈,却不知是谁先说,谁后说?倘若答案相同,错了自是不要紧,可若是对了,我与张道友如何能分个输赢?” 象猿呵呵一笑,“这倒是,忘了说定个用时长短的规矩。” 张崇:“不外乎是个平手而已,在下以为大可不必纠结与此。我观北向阵眼中有一道气机,其原身实力非同小可,此一点大异于其它三处。故我选此处。” 初明婳撇了撇嘴,这张崇不与她争胜,当真是没意思。 “我亦选择北向,至于原因嘛,我原本还想编个说法,但是看张道友如此坦率,我便直言了。我观他反应,猜想可能是北,便打定主意与他做一样回答。虽不能胜,却也不会败。” 她看了张崇一眼,颇有怨念,“张道友当真是好生无趣,本还想与你博弈一番,体会一下逆转败局的滋味。” 张崇真想直接问问,是哪家的大能真修,惯了这么一个野丫头出来。 他亦语带讥讽,“道友言我坦率,在下实是愧受。我观道友之坦率更在我之上,既已自认没能找出入口,只是随我作答,那此回胜负便也不言而喻了。” 说罢,张崇转而问起老商:“老商,你说是也不是?” “呃……”,老商虽是初涉修仙界,但是人老成精,晓得不管谁对谁错,自己的东家一定得是对的。 “张前辈,前番约定乃是君子协定。我东家靠察言观色得出结果,这便是她的本事。前辈已经承认平局的结果,我东家这才无所隐瞒,真话尽出。此皆是我东家与象猿前辈合作的诚意所在,还请知悉。” 老商往象猿那里拱手就是一拜。 “哈哈哈,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有活力啊”,“你们自己争个清楚就是,不必往我这里扯。” 张崇闻言,忽是想起许多修仙界故事,不禁觉得自己四人推来扯去颇是好笑,“我往日听闻,修仙界凡有联手探秘之事,那必是勾心斗角,往往最后互下黑手,其中不乏同归于尽者。” 初明婳接话,“如何到了我这里,就遇到张道友这般人,你便不想争个先手?到时若遇好物,你岂会甘愿看我将它收入囊中。” 张崇答她,又像是答给自己,“大约是道友你身家丰厚,不会为些许利益搏命。同时也是有象猿前辈在此坐镇,忧无可忧。” “嘿嘿”,初明婳样貌平平,反倒是此时面露几分狡黠,颇为可爱。 “张道友,是忧无可忧,还是象猿前辈虎威难逆,忧之无用啊?” 此为诛心之语。 象猿见这女娃意在挑拨,却只是含笑不语。在他漫长的生命中,这些反而是颇有意思的插曲。 张崇:“似象猿前辈这般的有德真修,那可是不好遇到的。” 初明婳闻言,忽是眉头渐皱,眼中隐有怨憎。 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落到初明婳耳朵里,却好似勾起了她的某些记忆。 她目光一黯,“是啊,何其少也……” 张崇见此陡然反差,也是一愣。 初明婳怎么突然一下子活力全失了? 老商赶紧凑过来,道:“象猿前辈,不然咱们这就开启入口,看看是否找对地方。” 象猿:“也好。” 张崇忽是想到,象猿如此吝惜法力,却不知会如何开启入口。那入口内分明有一道强大气机,这一点也该纳入考虑。 “未曾请教前辈,这地煞穴入口该如何开启?” 象猿:“此灵地深处地下,这里当年又是极意门的地盘。故而我宫之人皆以传送阵往来两地。仅在此群山中留一隧洞以备不测,地上设阵法锁住浊煞。开启之法也是简单,挖开土石就是。” 越是简单,越是隐蔽,越经得起时间考验。 张崇忽有不详预感,问:“有多深?” “总也有百丈深。” 张崇回首,初明婳伏在白鹭身上,一脸哀伤;老商搓着手,炼气一层。 这…… 老商:“张前辈,那些凡人还未走远,要不要我去借两把锄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雾鬼(一) 修士将天地伟力归于一身,有种种不可思议之手段。 做起挖土刨坑之类的事来,修士也比凡人要快得多。 如控土术,此是炼气修士便可修炼的小术,可搬运土石,用以挖掘立井也是十分好用。 可惜张崇虽身具土灵根,土行法术却习练不多。 飞剑犀利,破土碎石不在话下,张崇拿出潜渊剑尝试了一下,发觉不甚好用,遂弃。 初明婳乘着白鹭飞走,说是要去看看她的小旋龟有没有跑掉。 老商在象猿的指挥下把原先布置的阵法收起,换到入口这里。 张崇望着地面苦思良久,终是忆起了自己久不动用的一道法术。 他手掐法诀,真元汇聚,而后朝地上一指,打出一道灵光。 土石流动起来,汇聚堆高,渐渐有了一个人形轮廓,腰身粗壮,五官模糊。 待此土傀长至一丈,张崇法术一收,稍作打量。 “久不习练,这土傀术却是有些生疏了。” 此土傀得了指令后,立时迈开大步,两只蒲扇大的手掌往地面一插,左右开弓,挖掘起来。 土傀力气极大,摧残土石如揉面般简单。 张崇想着,可惜魏茵不在这里,不然为土傀炼制一把大铲,区区百丈深度,料想一个时辰也就够了。 张崇立在一旁,做个监工,每隔一刻钟左右便为土傀补充灵力。 如此过得大半个时辰,张崇真元消耗巨,而土傀也是挖到了三十多丈深。 土傀挖的立井直上直下,张崇跳下去,同时散去了土傀。 脚下已不是泥土,而是岩层。难挖倒在其次,花些时间、费些力气也就是了。张崇比较担心的还是地下那个可能的强悍存在。 不过象猿、初明婳好似都不如何在意的样子。 张崇返回地面,回复了真元后又凝聚出土傀,继续往下挖掘。 次日,一个隐匿阵法在洞口周围升起。象猿跃入洞口,来到张崇身边。 土傀已然挖掘了六十多丈深,而且并非竖直向下,中间还调整了几次方向,地道总长当不下百丈。 象猿探查了一番,道:“再往左下二十丈左右有一地穴,看起来是四耳鼠挖掘出来的巢穴,借道于它,当能节省些时间。” 张崇:“四耳鼠晚辈倒未曾听说过,不知这妖兽是何实力?” “观它地穴规模,当是二阶。此兽擅聆听,喜群居,胆子不大,与它借道一行,当不会有问题。” 一只二阶妖兽,那倒还好。 土傀调转方向,张崇以乾坤袋将它挖出的土石收起,如此又挖了十余丈,张崇真元消耗过半,遂停手。 他散出神识,也是感知到了前面有一条地道。 一鼓作气挖过去固然可以,但是那样一来,丹田内真元也会所剩无几。张崇散去土傀,回到地上与象猿商定,待真元复满再继续。 日落时分,许多昼伏夜出的走兽开始活跃起来。 张崇在洞内驱使土傀,挖没两下,忽有隆隆声响传至洞内,碎石、土块窸窣落下。 张崇心道不好,这地道怕是要塌,当即一催轻身术,就要退走。 然则地洞狭小,他刚跑了几步,前方土石便已经轰然合上。 撑起灵光罩,张崇回身落到土傀身旁…… 地面之上,一阵巨响传来,老商赶紧跑到洞口查看。这一看,立时大惊,洞塌了。 他大叫到:“前辈,不好了,张前辈他被埋在下头了。” 同时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张崇是筑基修士,就算被埋了,一时也死不掉。自己这么个炼气一层的孱弱老修要是也在下头帮忙,此番焉有幸理? 被埋在数十丈的土层之下,张崇此时正在想办法。土傀在坍塌时给张崇撑起了一点空间,张崇待坍塌结束后,便收了土傀术,节省法力。 “可惜当初习练土遁术时未能窥得门径,一搁置就搁到了现在。要是有土遁在身,这区区土石如何困得住我。” 这无用之语说完便罢,区区土石还要不了他一个筑基修士的命。如是情形不妙,张崇又岂会有悔这悔那的心情。 “如是原路返回,因为有之前地道塌后留下的缝隙,自己和土傀一同动手,半日便可出去,这几方空间也够我换气了。而且以象猿前辈之智,定然会设法助我” “若继续往下挖,挖到那四耳鼠的洞穴里,这无疑会快上不少。但要是它有堪比筑基后期的实力,又或者族群庞大。我一人遇上,却是凶险。” 如何取舍自不用说,当是以稳为上。 张崇复又凝出土傀,自己也是抄起飞剑一同上阵,卖力挖掘起来。 挖没两下,张崇忽觉不对,怎么上边土石又要塌下来? 如此毫无征兆,分明是有人在暗施控土一类的法术。 张崇心中一凛,神识散出,奈何土层阻碍,难有发现。 上方土石哗哗落下,张崇被困地下,只觉得束手束脚,施展不开。他先以灵光术护身,而后纵身一跃,融入土傀体内。 土傀术的这一变化乃是张崇炼气期时所用,此时使出,其实算不得多好的应对。只是此番情形与寻常斗法不同,敌手踪迹尚寻不到,地形也是于他大为不利。 张崇法力一催,但见土傀把周围的土石都是吸附到身躯上,体型也是不断膨胀,渐逾三丈。 土石压来,不留半点空间。 张崇躲在土傀体内,忽感一阵挤压之力自四面八方袭来。 “这分明是控土之术,不算高明,此时此地却可以将人生生压死。” 土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抬手动脚都是十分费力。张崇却只得不断催动,令它以泅水姿态往上“游”。 张崇一边抵抗重压,一边催动土傀上游,真元消耗自是不小,如是一直与那暗处的敌手这样僵持下去,那真元耗尽之后便只能束手待毙。 他心下想来,“这地下深处,遇上人修的可能性极小。而且若是人修,只以控土术与我耗着也是奇怪。想来多半是接近了四耳鼠的领地,引得那妖兽作祟。” 张崇思定,待会假装真元大耗,停下回复。如是那妖兽胆小,不敢接近,那便继续撤回地面;若是个胆子大的,那便以雷神之握杀之,即便一击不成,还有湮魂神目可用。 过不多时,张崇停下,取了灵石出来回复法力。 等了一阵,仍不见那四耳鼠踪迹,只有这无处不在的重压提醒着张崇,他遇到了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 如此下去,闭气就是个要命问题了。 难不成要被憋死在这?倒省得埋了。 也不怪张崇此时此刻还有心情胡思乱想,他这回又不是孤身犯险,实在不行,往秘境空间里面一钻,等待象猿来援就是了。 就是怕被老商、初明婳瞧见,生出麻烦。 “妖兽蠢笨,我还是要动动脑筋才行。诱它不出,那有无可能将它惊走?” “要不然还是继续往上,象猿他们总该来接应一下。” 思虑间,张崇忽感周身压力一轻,身旁的泥土被排开,象猿化身的身形自土中浮现出来。 张崇撤去土傀术,“象猿前辈。” “那小东西被恶气影响,习性生变,已经被我惊走了。小友先继续挖掘通道,我在此坐镇,当无意外。” 张崇惊喜之余,不禁心中腹诽,“四人合作,一个干活。” 一边驱使土傀,一边在乾坤袋里翻找出记载土遁术的玉简,重温起来。 “前辈,敢请教你适才所用的可是土遁术?” 象猿:“然也,若吾正身在此,倒可以携你三人土遁,也不必如此麻烦。” “晚辈之前也是有幸得了一部《土遁术》,但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头绪全无。” 象猿并不介意指点张崇一二,“土遁之入门关窍,在于化土为液,以身作鱼;练到高深些,就是御土如御风,土遁胜飞遁。” 这些话在玉简也有,意思大致相同,写于总纲之中。 “欲修土遁,先学控土术。” 张崇:“咦?我在玉简里上来就是将如何调用真元,改换土性,却没讲要先学控土。” 象猿:“控土术乃基础,可助人熟悉土行变化。你若是天赋异禀,悟性高,那自是不用去学。寻常人修炼都是一步一步来。至于为何没有写在玉简里,你若是有师承,自有师长指点你此处关节。若无师承,着者又何必管你?” 张崇:“也是,没个师父,就是有这点难处。幸好得遇象猿前辈,几句指点,晚辈已是受用不尽了。” “往后你与我栖圣宫多的是因果,且好生修炼。至于这土遁术,我观你所修功法非是土行,纵有土灵根,修炼起来也是事倍功半。筑基寿短,于此耗费精力并不明智。” 张崇一思,也觉有理。以后若有机会,再寻一部木遁来修炼才是最佳。 …… 晃眼过得一个时辰,一条近二十丈的地道被土傀在岩层中生生挖了出来,与四耳鼠的洞穴仅有一尺之隔。 想着这段地道只需一个控土术便能摧毁,张崇不免感叹毁易建难。 张崇持定潜渊剑,在石壁上劈斩四下,地道立时打通,滚滚黑雾自洞口涌出。 张崇灵光护身,跃入四耳鼠的洞穴内。 他左右一看,立时发现了一双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此间昏暗无光,看不清那妖兽的体型。神识探去,就见那妖兽飞快地溜走了。 脚下是一级级台阶,显然是人造,非是妖兽所挖。 象猿:“看来由此往下,当是直通灵穴。张崇,你在此回复法力,把地道打通。” 说罢,象猿沿阶而下,消失在黑雾之中。 此间满是恶气毒瘴,环境恶劣,炼气期在此只怕撑不过一个时辰,纵是筑基期也不好受。 张崇心道,索性无人,倒不如进秘境空间内看看,乾元殿议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张崇神识一动,原地消失。 秘境空间内,魏茵留书一封。 据她师父阵阁阁主胡玄乙透露,这回一连几天的议事,讨论事宜颇多。 张崇较为关心的吴织私炼一气丹之事,最后并无惩罚降下。到底是掌门嫡脉,不比旁人。 左应皓先开始倒是一直要求彻查五色灵米的来路,但要雷应劫提议要一笔笔查清宗门治下所有五色灵米每年的产量、去向,各家又不肯了。 齐、苏、左三家,哪家都没种五色灵米,但每年开炉炼制一气丹都是少不了的。 左应皓要求处死杨小月,但齐臻不露面,也只能先把她关在寒牢里听候发落。 左家的长老左应兕给从寒牢里放出来了。 内外门的制度最终还是废除了,和光殿左忘如今身份一变,不再低其他殿主一等了。 其它还有许多,魏茵没有细细打听。 张崇看罢书信,安下心来。 宗内无事,此番倒正好探一探宝。 待真元复满,张崇出了秘境空间。 又是一日苦工,连通地面与灵穴简陋地道终于是完工了。张崇连续使用土傀术,神识消耗不小,颇感疲惫。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雾鬼(二) 老商修为低微,实力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经受不住瘴气摧残,但是初明婳还是将他带下了地穴。 张崇见老商虽有忧色,但分明是早有决心要下灵穴一探的。 他将老商一提,纵身一跃,跳入滚滚毒瘴之中。老商有初明婳所赠护身宝佩,蒙蒙清光隔开毒瘴。 借道四耳鼠巢。此鼠明明是群居妖兽,穴中却一只小鼠也不曾得见。 三人拾阶而下,见一窄洞,边缘参差不齐。 张崇:“此中当就是灵穴了。” 初明婳颔首,下方有一股浓郁浊煞气息,神识探去,空间也是极为开阔,显然是有一座地煞灵穴。 三人依次进入地穴,其后一只四耳大鼠探出头来,眼泛幽光。 地下昏暗无光,一片死寂。 张崇手搓一团火焰出来,这才有些光亮。空气中满是恶气毒瘴,火焰一出,瘴气便蜂拥而至,烧得嗞嗞作响。 初明婳:“老商,离他远些,免得被熏死。” 老商不甚明了,却也是先离远了张崇再说。 张崇:“初道友,却不知此言何意?” “张道友到时便知。” 张崇一时摸不着头脑。为避瘴气,他自是早早自闭嗅觉,也不知有何异味。想来可能是火焰的缘故,便收了法术。 初明婳拿了好大一颗珠子出来,甩给老商抱着,权作照明。 修士五感过人,只要有些光亮,便可以目力达神识不可及之远。 此处诺大空间开辟于地下,高有近十丈,以石柱撑顶,阵法辅之。如今阵法失效,石柱也多有断裂。 许多东西都在时光流转中化为尘土,只有一些类似栖圣宫中圣宇的建筑得以保留。其上壁画颇为模糊,色彩全无,张崇轻轻一触,一面墙便轰然倒塌。 “别弄塌了啊。” 张崇:“为何?” 初明婳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老商,你且学着点,以后出门探宝,可别像咱们这位张道友一般蛮干。” 张崇搓搓手上的灰,“在下的确经验不多,想来道友有此一言,定有见教。” “不敢,只是寻宝探秘,首重实地痕迹。此处壁画中或可一窥灵穴过往,岂能轻易摧残?” 她眼中忽有斑斓色彩显现,一瞬而逝,不知是何瞳术。单看卖相,确实不错。 好在张崇只弄塌了一堵墙,建筑主体尚可苟延。 “这壁画讲得是祭祀之事,祭祀对象有三位。一个是智慧化身,传承之系;一个是伟力驻世,护佑之神……” 张崇听得明白,这一个说得是象猿,另一个自然是患羊,至于第三位…… “没了,还有一个祭祀对象不见记载,没准是在你推倒的那面墙上。” 张崇惊疑,也不知道初明婳是不是在胡诌。他不修灵目,也不识异族文字,此刻也没法反驳。故而只说了一声可惜。 初明婳顿感无趣,“老商,前面走着。” 张崇望其背影,心忖:“此女来历只怕并不简单,如有机会,或可试探一二。象猿一心重建栖圣宫,偶遇此女之说似真似假,但若以象猿的行事风格看,突发奇想也不无可能。” 复行盏茶功夫,见一祭坛。 坛八角八面,垒三层。八角各立一柱,石柱光泽虽暗,却未被瘴气侵蚀多少,也不知是用何种材质打造。 八柱所雕刻之物各不相同,其一金银财宝,美玉华服; 其二刀兵征战,印玺高台; 其三珍馐美馔,曲水流觞; …… 皆是俗世景象,常见者如“飞禽走兽、日月星辰”,于此却不得见。 祭坛中央有一石碑,光洁如新,既无文字,也无壁画。其周围似有无形之力,滚滚毒瘴近不得身。 “一看就是个宝贝。” 这石碑张崇看得仔细,渐渐入迷,见那空无一物的碑面似生出了影像。非人非兽,变幻不定。似有似无,混沌莫名。 “三位小友!” 忽得,三人闻声皆是一惊,顿生梦醒之感。 “此物于我栖圣宫尚算有用,于你们却是祸非福。” “慢来”,初明婳道:“象猿前辈,咱们可是有言在先,但有收获,该由我二人先行挑选。” 象猿呵呵一笑,“确然如此,二位若有意,可自取之。” 张崇明白自身实力,无意贪图,只摇头而已。 初明婳略一打量,晓得此非易取之物。她只想窥探此石碑底细,却也不是当真要将之收入囊中。 走上祭坛,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冥冥中生出,直接落在初明婳的心神之中,她还来不及运起瞳术,五感六识便为之所夺。 便在此时,忽闻一声呼啸传来,不辨方位。一只大手撕开瘴气,朝初明婳抓去。 其形若金丹修士所常使的大擒拿手,其威势也远超筑基。老商惊骇,张崇急退,然大手之下,女修竟无察觉! 眼见初明婳性命将休,大手却陡然被斩作数截,溃散成风。 张崇定睛一看,一个身形高瘦的绿袍修士立于初明婳身前,出手之快,非是他所能察觉。不见其人转身,只反手一指点在初明婳额头,令其清醒,而后便只身冲入瘴气之中。 初明婳醒来后,恍惚片刻,而后明白中招。她看向翻滚不定的瘴气,脸上却无死里逃生的欣喜,反而愈发阴沉。 强悍的灵气波动扫荡开来,余波吹得老商站立不住,跌坐地上。 诸人见那瘴中,绿袍修士正与一团人形浊煞斗战。 其人似是体修,不见他施展什么法术,只是两手成爪,信手施为,便能摧枯拉朽,将看着颇为骇人的浊煞撕碎。 但那人形浊煞却似有不死之身,虽是被撕得粉碎,转瞬间却又能重生,继续争斗。 “这是何物?” 象猿:“修士若死,若能保自己魂魄不散,便可寻鬼仙之道,炼出灵体,成为鬼修。若神智蒙昧,灵体未成,便是这副模样,似云似雾,一般的叫法是雾鬼。” 雾鬼无眼无鼻,四肢如同触手,只一个忽大忽小的洞大概占着嘴的位置,意义不明的怪声自其中传出。 “雾鬼可没有死而复生的本事,蹩脚把戏,也想糊弄本座?” 这却是那绿袍张口说话了。声音尖细,像是浑身长刺的毛虫直往人耳朵里钻。 只见他将神识铺展开来,瞬间覆盖整个地穴,寻到了煞井所在。 “雾鬼空有形体,魂魄却是不在。既能借助煞气修复,料想其真身多半就藏匿于煞井之中。” 绿袍思定,磅礴的神识往煞井中涌去,意欲寻到雾鬼真身…… 随着他这一动作,地穴复又寂静了下来,瘴气重新掩盖住一切,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老商一片空白的脑子也重新被理智所占据,却发现自己衰老的凡躯没有半点力气。 连带着眼神也黯淡地很。 就这样箕坐了盏茶功夫,总算恢复些,他才以手撑地,打算站起。 “哎?” 这一撑,却是正好压到了一颗石子,硌得他手心生疼。与手心上的不堪正好相反,他微弱的气感中却传来了前所未有雀跃。 他从尘土中拈起那颗石子,在其上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就像是久旱的大地上,一棵胡杨在最后一片叶子落下前见到了雨云。 第362章 道体 老商的感应来自身体的本能,但手中之物究竟为何,他却是不知,只好将之拿给初明婳。 初明婳接来一瞧,道:“不过一颗阴丹罢了,其中阴气流失太多,没什么用。” 阴丹乃是筑基期鬼修所炼,可类比于妖兽之妖丹。鬼修身死,阴丹可以继续存世。 “若是阴丹,岂不是有说明近期有鬼修陨落于此。” 初明婳倒是丝毫不担心,她把阴丹抛给老商,道:“老商,还真叫你碰上了,原来大半辈子的机缘都攒到这儿了。” 老商将之小心踹到怀里,“全赖东家不嫌弃老夫,带着探险涉幽。只是机缘到了面前,老夫却是两眼一抹黑,还请东家不吝赐教。” “我早说了,你是有灵根在身的,只是属性难辨,所以没能检测出来。你能与这阴丹生出感应,那自然是身怀某种阴属性的道体了,回去我寻一部合适功法给你,当可偿你心愿了。” 老商闻言,竟留下泪来。 “我就说,我定是有灵根的,是有仙缘的,我知道的……” 老商声音颤抖,开始说个不停。 张崇遂知其人不易,虽身怀灵根,却不得入门之法。 灵穴环境恶劣,不是长留之地。张崇三人抓紧一阵搜寻,发现这里主要的地方就只有三处,祭坛、煞井、传送阵。 其余地方或许曾有什么建筑,如今都已化作了地上厚厚的尘土。待到一行人撤回地面,除开老商外,都是一无所获。 初明婳:“象猿前辈,晚辈忽有一猜测,未知前辈可否解答?” 象猿:“但问无妨。” “昔年前辈放弃此处灵穴时,肯定是把里头的东西都搬空了。” “然也。” “我就说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白忙活一场……” 张崇颇觉可惜,像这种遗迹探宝的机会还是很少能遇到的。不过日后若能结丹,这处煞井就大有用处了,倒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既已事毕。 初明婳坐上白鹭,之前的小旋龟也被她从兽囊中唤出来。 此龟之首颇似雕类,尾似蛇。老商坐它背上,它好像还有些不情愿,怎么说也是二阶妖兽,炼气杂鱼应该是被它俯视的存在。奈何禁制在身,叫它不得不从。 二人离去。 平海宗内诸事议罢,张崇未见责罚,也打算返回山门修炼。至于先前投奔栖圣宫的心思,便如这浊煞灵穴一般,不足为外人道也。 张崇欲要辞行。 象猿:“小友莫急,此间入口还需封堵起来,再设阵法隔绝毒瘴、浊煞。” 张崇了然,原来还有收尾工作。若是毒瘴泄露出去,此处灵穴定是会被平海宗收入囊中。 “只是,先前那位击退雾鬼的前辈还没出来。” 象猿:“他已是离开了。” 也是,这等高人如何进出哪需要他一个筑基小修关心。 象猿指点张崇布置阵法,他自认看人颇准,便也没有多余叮嘱什么。 至于其它的事…… 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有意义。 张崇并不擅长阵道,布起阵来效率很低,关键地方还需要反复尝试,象猿在一旁指导。 如此用去近一天的功夫,张崇终于是弄好了一座十分小巧精妙的封禁之阵。 完工之后,张崇告辞。 架起飞舟,沿着山脉返回宗门。 山门内出乎意料的平静,张崇回来后先和小九打听了一下宗门近况,顺便督促她修炼。 在洞府内修整了一晚,第二天便去拜访吴织,得知她在闭关修炼,便只好寻到齐一鸣那里去。 齐一鸣最是喜欢在他那棵遮天蔽日的古树下待客。 树荫下,齐一鸣一边准备茶具,一边道:“左戈坤这个小人,眼红我们跟黎南五岛的合作,这下谁也别好了。他家族长就是个钻孔打洞的耗子,生了一窝鼠辈!” 左应安来平海宗时,张崇不在山门,无缘得见,但他倒也听闻过宗内几个大家族的些许情况,知道左家族长也有金丹修为。 “齐师兄慎言,金丹前辈,不可轻辱啊。” “师弟勿忧,我在自家洞府里说几句,怕什么。师弟几时回来的?” “昨日。” “那这些天发生的事,师弟怕是不太了解。” 张崇此来拜访,本就是想着打听些消息,当即问到,“之前我去拜访吴真传,却得知她闭关修炼,不见客,未知……” “嘿”,齐一鸣轻笑,“哪里是闭关,其实是叫雷师叔禁足。不过说起来,这回还真是全靠她一力担下所以责任,不然你我怕是逃脱不了责罚。” “是要承她这个情。若只是禁足,对她的影响……” 齐一鸣见张崇面露忧色,还以为他是为此人情难还而虑,便道:“师弟不必忧心,往后咱们在吴大真传这条船上坐稳了,竭力相助就是。只要她掌门嫡脉的位子不失,咱们怎么也能混个金丹。” 齐一鸣:“其实那灵地本来就是黎南家族的,我与他们合作,炼几颗一气丹罢了,关宗门什么事?” 张崇知道齐一鸣这也就是气话,身为宗门弟子,算起帐来哪有抛开其它不论的道理。 他道:“宗门规矩如此,五色灵米、一气丹这些资源本就是严格管控的,再说最近查得也严。” “我何尝不知,只是没了黎南这处进项,手头难免拮据啊,往后又要给丹阁做苦力了。” 张崇闻言,心下略一计较。宗门月俸根本不足以供他修炼,往后没了一气丹,修炼进度必是要慢下来了。手里的丹药还够支撑个一年半载,往后就要寻个赚灵石的法子了。 在离陨峰喝了半天茶,很是聊了些东西之后,张崇回了自己洞府。 他找来小九,令她把洞府里的珍藏清点一下,算算价值几何。 同时张崇自己也是回忆了一下,感觉他的那些收藏若折成市价卖出去,可能就值个万把灵石。 生财之道暂无头绪,张崇去到静室,打算开始修炼。 方一坐下,一股安定之感忽是出现在张崇心间,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丝丝缕缕的疲倦。张崇没有运转功法,只是缓缓吐纳,闭目休息。 修仙者并不是不会疲倦,凡人能感受到的,修士也一样不少,只不过他们更能承受。 一夜过后,张崇只感到浑身都变得轻盈起来,烦心的事情都已过去,接下来就该是闲逸的修炼时光了。 然而眼下的平海宗,显然不会一直毫无波澜下去。 第363章 考校 晃眼一个月过去,静室之中,两支牛角模样的法器悬浮在张崇身前,是为炼真养脉斛。 两支法器外形相似,功用不同。 张崇轻轻一吸,养脉斛中飞出一滴乳状灵液,被他吞下。 养脉斛中灵液可以在经络中形成一层防护,避免稍后淬炼真元时经络受损,此为淬炼真元的第一步。 这炼真养脉斛张崇用了一个月下来,已然熟练,十来息功法便已完成这一步。 随即他又是一吸,炼真斛内的精纯灵气便喷涌出来,化为一道气旋被张崇吸入体内。这道灵气形成的气旋进入张崇体内后,却不经周天经络吸收,而是直接进入丹田之中,继而引动真元,掀起风暴。 此风暴不仅席卷整个丹田,还扩散开来,吹入张崇的四肢百骸,周天经络,呼啸过境,狂暴不已。 待到那炼真斛发出的气旋力量耗尽之后,张崇便将之化为一口浊气呼出。 这一吸一呼之间,他的真元也变得越发精纯起来,只是这变化十分细微,张崇一月用功不缀,方才有较为明显的精进之感。 修炼完毕,张崇也是睁开眼来,将炼真养脉斛放在一旁。地上有六块灵气耗尽的中品灵石,他挥袖将之收起,起身。 二斛由中品灵石驱动,一枚灵石可在炼真斛中化九道气旋;养脉斛吸收一枚灵石,可凝九滴灵液。 张崇每日做一次吞吐,算下来每九天就要消耗两颗中品灵石。而且炼真养脉斛只能锤炼真元,要增长修为还需另外用功。 修炼起来消耗不小,乾坤袋就快瘪无可瘪了。张崇打算先结束这次小小的闭关,出去琢磨一下进项,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 先去找魏茵商量一下,看看不种五色灵米了,秘境空间里头该改种什么。 出了静室,看见阳光透过窗户纸撒落。桌上积了些灰,有一页信笺,看起来是新放上去不久的。 “便不知清扫一下……” 张崇拿起纸来,见是和光殿的传达过来的乾元殿谕令。 祖师立宗,已历万载;初创之陋,二祖全之;律令之缺,三祖补之。 盖一派之传继,尊先贤之嘱而应时之变也。今宗门气运已显应兆,道统传承不可不慎,吾欲循先贤之道,效前人故事,革新去蔽以应天时也。 令予诸殿诸阁,丹境下弟子,九月朔日,考校汝等修行,而后议定去留…… 谕令颇长,张崇看罢,思量起来。 以此令来看,如今山门内的大部分炼气期弟子在考校过后都要被分配到各个别府去。而筑基期弟子也要分出一些,派往各处别府任职。 显然,以后只有宗门认定的精英弟子才能留在山门修炼。至于具体名额,还有待各殿殿主商议再定。 张崇作为和光殿执事,不出意外的话当是可以留在山门内,倒也不如何担忧。 他出了洞府,架起云气,便往淑石峰去…… 秘境空间内灵田有限,品级也低,所以可供选择的灵植也是不多。张崇与魏茵一番商议过后,决定暂时先种着灵米,收益虽小,却也聊胜于无。 九月,令章峰上人声鼎沸。 今日是宗门考校诸弟子功行之日,内外门大部分弟子都要下场比试。据宗门布告,此番不必决出名次,只需诸弟子各展所学,去留自有宗门定夺。自下次小比开始,便要按名次决定入门弟子该于何处修炼,享受何等资源。 山腰处,张崇正坐在凉棚里头喝茶,小九随侍在侧。 左忘这几日要待在凌空台,而章长老又远在黎南,和光殿如今就这两个金丹修士,人手不足,故而乾元殿会从别处抽调一名长老过来帮忙坐镇。 一个炼气弟子走进凉棚,执礼后问到:“张执事,签已是抽完了,诸弟子皆跃跃欲试,您看……” 张崇:“黄长老还没到,且等一等。” 逢此大事,龙越也是被调回山门,他此前一直在陷灵谷修炼。这回与和光殿同门齐聚一处,众人见他,皆是先道恭喜,显然其人进境不小,可谓有目共睹。 龙越也是欣喜,在灵地之中修炼自是大不相同,只可惜宗门对此颇多限制,以他的身份却是无法随意驻留。 龙越:“张师兄,这位黄长老是何来头,宗门派下的任务也敢拖延?” 张崇:“殿主也不曾多言,只晓得这位出身北原郡,平素一心潜修,很少过问诸殿事宜。” 过不多时,便见一人御空而来,身后跟着七八名弟子,其中四个有筑基修为。 张崇:“诸位,先去见过黄师叔。” 凉棚中诸人移步,来到东演武台。 “见过黄师叔……” “嗯。” “签抽好了吗?” 龙越:“抽签已是完成了,演武台也已分好,只待长老一至,便可开始了。” 听到龙越这样讲,黄长老目光一斜,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也生出了些许冷冽。 “本座姗姗来迟,倒是叫尔等久等了?” 黄长老虽无动作,龙越却是陡感压力,“晚辈…” 不过是一句无心之语罢了,这位长老却是何意?他一边大呼倒霉,一边心念急转,想做解释。 张崇看得分明,这位也是带着情绪来完成任务的,好脸色是不用多想了。 他向身后一位管事喊到:“将弟子名录和抽签结果拿过来,交给长老过目。” “不必了”,“法鸣,你代为师处理。” 黄长老身后一人应声而出,与张崇一众行了一礼,“诸位师弟,在下胡法鸣,接下来还有劳大家帮衬。” 张崇、龙越自然还礼,也不称“师兄”,只说定会尽心做事。 说话间,黄长老已然飞身离去,安坐凉棚之中。 随行弟子摆起茶具,点火倒水,十分熟练。 胡法鸣面朝诸弟子,先是宣布宗门谕令,而后交待规则。 “此次大校,旨在令尔等各展所学,不许借助丹药之力;同门较技,点到为止,不许伤人性命……” “着张崇、龙越、慕容鹰扬、苏嫦四人行裁判事,分列四方演武场。望汝等持公正心,不辞辛劳,以佑后辈。” 龙越暗暗皱眉,他对黄长老已有几分恶感,现下听着胡法鸣在此发号施令,愈感不快。 若非有个代师行事的名头,谁会来理睬你? 四位裁判很快就位,管事弟子开始唱名。 四座演武场分布四方,张崇落至北边一处。待他站定,便有唱名声起,而后两名弟子上得台来。 此两人互行一礼,随后祭出法器,拼斗起来。 炼气期的比斗对筑基中期修士而言并无看头,此非生死相搏,倒也少有人会动用激烈手段。 很快便进行了十多场比斗,其中有二三人法力凝炼,斗法间颇具章法,张崇亦有留心。 他分暇往凉棚瞥去,见黄长老闭眼假寐,似不上心。不过以金丹修士之神识,此间旦有风吹草动,当皆在其人感知之中。 又看黄长老带来的几名筑基修士,此四人各守一方擂台,于台下布置桌椅,提笔记录参与比斗弟子的表现。 每场比斗皆记录在册,既是作为诸弟子去留山门的一项参考,也是向乾元殿交差的依据。 其它三座擂台的记录如何,张崇不好窥探,但他这里的这位执笔弟子可谓是十分敷衍。 他只记了上台弟子姓名出身,胜负如何,其它方面却是连一笔带过都算不上,十分吝惜笔墨。 晃眼夕阳西下,张崇一连主持了近三十场比斗,其中不乏两方势均力敌,须得他小心看护的。一天下来颇耗心神,令人乏困。 “这时辰却是差不多了,我看今日就到这里。” 胡法鸣此言一出,张崇等皆表赞同。 黄长老带人离去,诸弟子各回洞府。 第364章 凌空台比斗 一连三日,张崇白天在令章峰担任裁判,晚上还要以炼真养脉斛锤炼真元,颇有些庶务缠身,不得清闲之感。 所幸炼气弟子间的比斗已然结束,此事颇为顺利,张崇等可以交差了。 黄长老前两日离开时都没什么言语,此时事毕,他倒要多说几句。 “诸位辛苦,倒是本座闲坐了数日,不费得什么心神。” 张崇等谦虚一番,应付答话。 慕容鹰扬见黄长老心情颇佳,想是他见事情顺利,所以之前被宗门委派任务的怨念俱已一扫而空。念及自己投入宗门不久,根基实在浅薄,故而想与黄长老搭搭关系。 “长老说哪里话,若非长老坐镇,安能如此顺遂?长老虽无动作,然实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若春雨润物细无声也。” “你是何人?” “晚辈慕容鹰扬,现为和光殿弟子。” “呵呵”,黄长老一声轻笑,“家里莫不是养马的?” 慕容鹰扬不解,答:“不是,我出身世俗,父母经营客栈。” “哦,迎来送往,倒也算是家学渊源。只可惜吾非汝客,无缘享汝端茶倒水之福。” 慕容鹰扬感黄长老语气有变,忙是拱手躬身,将头埋了下去。 “晚辈惶恐!” 这老家伙莫非有病?我盛赞于他,他却放此狗屁胡言。 黄长老:“玩笑耳,本座观你日后必成大器!然否?” 不待慕容鹰扬措辞回答,黄长老已是离去。 胡法鸣知自家师父秉性,一开口必是天马行空,已是习惯。然则虽是习以为常,却不代表他次次都能听懂真意。 黄长老为徒弟解释,“此等阿谀之徒,竟也妄想来攀附于我,可笑。” “噫,乖徒弟,莫不是有人在外行事肆意,叫人觉得为师门下乃藏污纳垢之所,故来一试?” “弟子岂敢?” “为师又没说是你。” 胡法鸣沉默,师尊门下就他一个弟子,其余皆是黄家族中子弟,随他左右,依附而已。 张崇闲不两日,又有弟子前来传令,叫他往凌空台一行。 令章峰顶乃是平整一块,铺满石板。北侧崖边搭起了三尺来高的平台,一众金丹长老座于其上。 张崇数来,今日到场的金丹修士有七位。雷应劫坐于正中,左忘敬陪末座。 四周围观弟子一群,也是不少。 此时场中正有两个筑基弟子在斗法。 一个是苏阳,此子出身苏家,又身怀风灵根,一柄飞鸿剑威力不俗。张崇观其剑气,比之亘海时又有精进。 另一个人张崇并无印象,他此刻正处于劣势,勉力支撑。 张崇行至台下,忽见一旁有两道人影颇是眼熟,定睛一看,正是初明婳和老商。 他心道:“这是宗门内部比斗,未曾请宗外之人前来观礼,他们两个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张崇按下心中疑惑,朝诸长老一礼,“弟子张崇,见过诸位长老。” 左忘道:“张崇,今唤你来,是要考校你功行如何,稍后比斗,务必用心。” “是。” 张崇退至场边,环顾下来,不知自己的对手会是哪个,索性看起场中比斗。 苏阳飞剑犀利、遁术不凡,对手已然显露败像。又过得盏茶功夫,不出众人之所料,对面终是招架不住,拱手认输了。 雷应劫勉励几句,二人各自退到场边。 “张崇下场!” 张崇闻令,几步上前,同时也看到他的对手走向场中。 “怎么是你?” 雷应劫:“怎么,你与初仙子认识?” 张崇答话,只说是有幸相逢。 看来此女来头着实不小,雷长老都以“仙子”相称。 “我道初仙子为何要点名与你切磋,原是如此。张崇,初仙子为我宗贵客,你与她切磋,切记点到为止。” “弟子明白。” “也莫要自恃修为,初仙子道法精湛,汝务必用心,明白吗?” 张崇明了,既不能伤了初明婳,违背待客之礼,又不能输给她,损了宗门颜面。 这却是不大好办。 初明婳今天着劲装疾服,上有龙虎纹饰,腰挂飞铃。 二人见礼,张崇修为高她一筹,只取了飞剑、盾牌出来,待她先行出手。 初明婳道:“张道友,还请不吝赐教。” 话音既落,但见她摘下飞铃,回身借力,一脚将飞铃踢出。 此飞铃一端是核桃大小的玲珑球,一端是巴掌长的三棱剑,中间以银丝绳索相连。 见得玲珑小球击来,张崇以盾牌迎上。她观初明婳动作,却与寻常修士的起手大不相同。 只听一声清脆碰撞,初明婳素手一拉,扯回玲珑球,放了三棱剑出去。 场下观众只见初明婳使一条银索来回舞动,球、剑交替击出,却无什么其它手段。 张崇防的轻松,却也不敢大意。初明婳一心玩耍她那根飞铃,似也无意换招。 张崇心中于此战已有思路,当即祭出潜渊剑。 剑势迅疾,直来直去,权做试探。 却见初明婳脚尖一钩,飞铃直往天上荡去。绳索迎风而长,将飞剑捆了个结实。 张崇起神识召回,却感剑上绳索坚韧有力,撼动不得。 初明婳把潜渊剑轻松跩下,踩在脚底。 “适才只是活动筋骨,道友当心。” 她一招得手,又起真元,朱唇轻吐,场中忽有狂风吹起,石板上裂痕层生,风未至,面庞已生风割痛感。 盾牌只擅防御法器冲撞,难阻狂风八方来袭。张崇当即背展双翼,以遁法避之。 张崇躲过,他身后的围观弟子却多有反应不及者,被吹落山去。好在只是法术余威,当不致重伤。 雷应劫:“这是呼风术?” 苏鹤峰道:“确是呼风术无疑,但不是寻常之风。” 张崇躲得一次,又见初明婳呼风不止,两片嘴皮下似有无边风力,狂风刮过,护体灵光当即明灭不定,显然难以支持。 他背后双翼更是寸寸崩裂,与秋叶无异,遁法立时被破。 左忘在看台上起神识略一感受,道:“此风还有破灭法术之能,莫不是天上罡风?” 天上罡风层,非筑基修士所能至也。初明婳不过筑基初期,能修成此术,大不简单。 张崇法术被破,也知风有古怪。 必不能教她从容施展。 张崇暗运真元,渡入地下,又转化雷元,一指点出。 天雷指! 雷光乍起,迅疾更甚罡风,实难躲避。 然则初明婳呼风不止,周身更是罡风环绕,雷霆亦为之所阻。 张崇连发数道,皆被挡下,又运起气机一线之术。 其人气机凌乱,混于天地,张崇一时难以捉摸,心知初明婳晓他长于气机感应,故作防备。 雷神之握此术威力太大,张崇能放不能收,本也只是打算留个后手,不欲取其性命。既然无从施展,那便罢了。 他心思一动,换了乙木真元,掌发枯绝神光往初明婳照去。 此术消杀生机,损人寿元,颇为阴险,张崇本不欲动用。然则初明婳之呼风术能攻能守,枯绝神光覆盖范围不小,又难阻隔,正可把初明婳拉入法术对攻,真元消耗之比拼。 料想初明婳法术精湛,当不虞被神光照落,旦有意外,张崇也会及时收手,点到为止。 张崇此术一出,看台上,左忘道了一声“聪明”。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正是明智之举。先要保证赢下来,至于“倚仗修为,胜之不武”这种议论全可事后再行考虑。 雷应劫却是眉头微皱,心生不喜。况且此术阴损,用之有失待客之道。 初明婳虽未见过此术,却也能猜到几分张崇的心思。 只见罡风、神光,两相冲撞,而后又各有部分威能穿过彼此,往往人身呼啸过去。 张崇一手激发神光,见罡风吹来,又起另一只手掐诀持定。 正是叠生甲胄,可为防身。 初明婳亦不闪避,身上一层淡淡清光亮起,卖相实在平平。 场下弟子见此清光,多有大呼不妙者。 显然,初明婳虽是外来客,然修为低了一筹,更得诸弟子偏爱。 枯绝神光落下,却全数被阻,令人惊异。初明婳身上清光虽淡,却是丝毫不见黯淡。 反观张崇所发之枯绝神光,触之如淤泥欲染莲花,萤火欲盖皎月,徒妄想而已。 张崇大惊,这是法术被克,威力自降三分。 场下弟子见了,忽觉初明婳身上清光又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雷应劫:“这是?” 看着像灵光护身,但此等小术,绝无此威能。 齐穆夏为丹阁阁主,他与身旁落座之人言到:“齐阁主执掌利阁,遍阅典藏,见多识广,可识得此术?” 齐鹤峰沉吟片刻,道:“以我观之,此女当是天生道体,自有玄妙,而非法术之故。” “是何道体。” “观她术法,像是清灵根。此道体不入五行三异之列,又须纳九天清气修炼,故得‘清灵根’之名。此道体者,至清至净,不惧万邪,又有‘清净道体’之名。” 左忘:“有此倚仗,她先困张崇飞剑,再呼罡风,确是胜算不小。” 初明婳不惧阴邪,张崇所凝甲胄却难敌罡风威力。 他见势不妙,又暗藏神识一缕,收了神光,打出一道灵光入地。 初明婳立见四周窜出数十青藤,逆着罡风要将她捆住,是为万化天牢引。 此术张崇暗藏许久,所耗真元颇巨。 初明婳见其术威势不小,脚下一点,腾空而起,显然也是精妙遁法。 呼风术起,但见狂风过处,摧枯拉朽,青藤尽皆碎裂。 她斗至此时,真元已是不多,印证法术也有成效,便生结束之念,于是一拍乾坤袋,取了一串骨牙手链出来。 初明婳抛出手链,见青藤碎裂,各自化灵气归于天地,却有青叶一片,飘到眼前。 一眼障目,不见泰山。 此青叶为张崇神识所化,顺势映入初明婳识海。青叶于她识海之中化无边灰尘,封闭她感知一瞬。 张崇见此良机,祭出两仪珠,要将她打伤击落,则胜负可立见分晓。 却说骨牙手链飞出,立时自其中跃出一只双翅猛虎。 猛虎身长三丈,迅疾如风,直往张崇扑来。 张崇惊讶。初明婳感知已失,如何还能控制此法器攻击? 好在他一直将盾牌悬在身旁,慌忙间也可依此抵挡,又掐定法诀,使出叠生甲胄。 大虎扑下,力道委实惊人,张崇立时脸色大变。但见盾牌灵光黯淡,被猛虎拍到张崇身上,打的他倒飞出去,又在地上翻滚几转,好悬跌落山崖。 张崇吃痛,睁开眼来,见自己正躺在几个围观弟子脚边。 别人问他:“张师兄,你没事。” 张崇只答无事。 他虽狼狈,却未重伤,只是猛虎突来,身形不稳,未可正面力敌。 又观那双翅猛虎,实不像一件法器,品级亦不可能是寻常上品,难不成是极品法器? 张崇心念一动,终是把压箱底的照空镜掏了出来。 再看初明婳,已是恢复了感知。她有一枚宝佩可自行护主,此时用去一次,挡下了两仪珠。 张崇看得羡慕,这种自行护主之宝颇是难得,在切磋中用去一回,实在浪费。 照空镜有大小变化,平时缩小放于乾坤袋中,此时取出,正待催动,显露本貌。 忽而有一道身影飘然落下,云纹紫袍随风轻摆。他一手按在猛虎头上,令其动弹不得。 初仙子,此番切磋便到此为止,免得打出真火,叫旁人笑我平海宗不懂礼数。 初明婳将伸手一招,猛虎化作手链飞到她腕上。 “晚辈真元将尽,再打下去却是只能认输了。” “仙子过谦,我意以平手论,如何?” 初明婳:“那晚辈便占个便宜了。” 雷应劫令张崇自去,又点了两个筑基弟子,叫他们下场比斗。 …… “唉,可惜可惜,分明都要是动用强力手段,这样却是看不到一场大戏了。” “打个平手,分不出胜负未免无趣。” “张崇这狼狈样,恐无翻盘手段,还得长老出手制止,免失我宗颜面。” “这话不对,那仙子都承认自己真元不济了。” “人家顾及长老颜面而已,你还当真?修为压人,纵是勉强打赢,也是胜之不武。” “左师兄,未知你持何种意见?” 众人议论不止,却是问到左戈坤这里来了。 门中各种消息传得很快,即便有不明内情者,此时稍加打听,也能知晓。 张崇曾与左家有隙,只是张崇上头也有人照应,大家各走各路,也不冲突。 左戈坤为宗内真传,虽然宗门不评真传位次高低,私下里却有人以首位冠之,逢迎此子。 盛名是否难副,却也未知,但其人总有几分见识。 他道:“张崇看着手段不少,五花八门,却无根本道法,器不应法,法不生术。他与初道友相斗,看着精彩,实则左支右绌,侥幸得手,方有胜机,纵有极品法器榜身,也只是困兽之斗。待日后初道友修为赶上,他必败无疑。” 左戈坤心中暗道一句,“此辈不足为我之敌。” “正是如此,师兄高见。” 第365章 吾观一滴水 张崇自凌空台退下,千思万绪一齐涌上心来。 他自觉比斗时已然尽力,但终究未能取胜,反而灰头土脸,颇是难看。此落于诸多长老眼中,当非好事。 初明婳不过筑基初期便可与他力敌,此中虽有功法玄妙,天资过人的原因,但张崇自身短处也是明显,不可不察。 “如今我修炼尚无瓶颈,中境九炼只到第二炼,后头还需一二十年水磨功夫。在此期间,若不能有所长进,只怕难与同辈争锋。” 思虑间,便想往魏茵处去。 “张道友,且留步。” 来人叫住张崇,正是初明婳。 “初仙子,叫住在下,是为何事?” “初见道友时,我便想与道友切磋一二,未能如愿。今日恰逢其会,便向雷前辈提请此事。然则过后却觉不妥,恐惹得道友为师长怪罪,特来告罪。” “学艺不精,与人无尤,道友何罪之有?” 初明婳笑意盈盈,此番战罢,颇有几分自得。 她离宗前少有与人动手的机会,此番出门历练,自是要与同道争个高下。 初明婳:“我蒙师门助力颇多,今日也是侥幸而已。我料道友于贵宗之中也非庸手,万不可灰心丧气啊……” 张崇闻言,直直盯了初明婳一眼,见她神情,觉得她关心是假,炫耀是真。 “不劳道友提醒!在下与道友切磋,自觉收获不小,正要回去细细参悟,恕不奉陪了!” 说罢转身便走。 “欸?张崇,别急着走啊。” “前辈莫急”,这是老商又叫住张崇,“我东家新离宗门,年纪又小,偶有失言,还望见谅。” 初明婳得老商眼神提醒,想起此来是有正事,得意忘形,实是不该。 “正是,道友有何感悟,不妨说来,我与道友一同参详。” 张崇思忖,正可借此机会打探些事情。 “思绪杂乱,哪里有感悟可言,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仙子赐教。” “请讲。” “适才我以法术封住仙子感知,但你所使法器却还能攻我,莫非我法术未曾见效?” “道友的神识攻击确实有出奇制胜之效,我亦未能防备。” 她取出骨牙手链,道:“只是我这手链不比寻常,其本质已然不属法器之列,而是灵器。” 张崇明了,“既是灵器,能自行祭出倒不奇怪,然如此灵活,却也少见。” “此中别有奥妙,请道友可一观。” 他自初明婳手中接过手链,细看过后,反而疑惑更多。 所谓灵器,大多是将灵性不足以用于炼制法宝的材料稍加打磨,发挥其天生灵禁的功效。 如张崇之海心蒲团,只是以天然灵材编织,不刻法阵,不铭符文,使用时可自行运转,不必以神识时刻催动。 灵器稀少,向来可遇而不可求。 此手链上所串骨珠、虎牙却明显曾于炉火中炼制,更铭刻有精细法阵,看起来实是法器无疑。 “这……不知此器出自哪里?实不像一件灵器。” 初明婳:“此为我宗门所赐,道友且容我卖个关子,待过个一年半载,你便知它为何是一件灵器。” “此器闻所未闻,想来仙子宗门必是修仙界中有数的大派,否则万无可能炼制出来,却不知是何名号?” “我宗名为‘玄机’,常隐于世外,修仙界中名声不显,道友多半没有听过。” 张崇心道,自己的目光确实困于山岚海三宗,外间风光尚无缘一睹。 “张道友,明婳有一事相求,还望莫要推辞。” “仙子为我宗贵客,若有棘手事情大可去求助雷长老。在下修为浅薄,人微言轻,只恐有心无力。” “道友过谦了,此事非道友不可。” 老商:“两位,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不妨另寻个去处,再做详谈。” “也好。” 张崇想来,觉得回自家洞府不如到魏茵处去,也好有个人一起参谋,免上大当,而且上茶待客之事也不用自己费心。 “在下洞府简陋,不妨去我一好友那里,想来她也很愿意与仙子结识。” 初明婳同意,三人遂往淑石峰去。 到了地方,初明婳见洞府主人根基扎实,神华内敛,眉眼间自有灵动神韵,必是妙人。 魏茵见得初明婳,只觉来人清丽出尘,举手投足俱透着一股英气,几人互相介绍一番,再寒暄几句,便于会客厅落座。 魏茵着人上茶。 “张崇,带了这么一个大仙子到我这里,是要干嘛?” “初仙子现于宗门做客,我们有事相商,来你这里借个地方。” “哦,这样啊,是什么事情?” 初明婳:“明婳想请张道友为我取一滴水。” “什么水?” “不拘是什么水,江河湖海,雨滴朝露,都是可以。” 魏茵:“嘿嘿,这个简单。待会灵茶上来,你且把一杯都端走,保管够用。” 初明婳眉头一挑,“这却是不行,非得张道友出手相助不可。” “为何?” 初明婳却不直言,他问魏茵:“敢问魏道友,人有气机否?” “自是有的。” “飞鸟鱼虫有气机否?” “有。” “乃至草木?” “凡有生者,皆具生生之气。《素问》中说,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 张崇微微惊讶,打量了魏茵一下。 “你这是什么眼神?” 张崇:“我以为你一心只研究怎么炼器布阵,不想还有此见识。” 魏茵:“传法殿多得是先贤大能所着的经典,你不去看,就晓得炼气坐关,打打杀杀,难有什么大成就。” 张崇哑然,动动嘴唇不晓得怎么回答,心道:“这话也是她能讲出来的吗?才几天没见,还真要刮目相看了?” 魏茵暗自得意,“好师父,好师父,你总算派上点用场了。” 此正是胡玄乙逼她读书时训她的原话。 初明婳:“魏道友所言不差,草木亦有生生之气,我再问,于顽石何?于山川何?于天地何?” 魏茵眼神飘忽起来,咬咬舌尖,这些她还没读到呢。 张崇闻言,不由得沉思起来。 良久,小九奉上灵茶。 张崇见她,断了思绪,道:“你不在家修炼,又跑到这里做什么?” “哎呀,家里修炼不快,我来魏茵姐姐这里来蹭点吃喝,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又给前辈您省了灵石,岂不是一举两得?” 张崇:“还不用清扫洞府,实是一举三得。” 小九嘟囔,“我回去就扫。” 张崇起灵目术一观,炼气六层,距炼气后期不远了。 “去去去,莫来打搅。” 他揣摩许久,仍不得明悟,便把些许想法讲出。 “我观万物,凡有生命者,气源于天地,又归于天地。顽石乃是死物,纵千万载亦无有变化,当无气机。至于山川,实为草木虫鱼,万千生灵共聚而成,混混如一,可视之为气……” 说话间,张崇双眼似睁非睁,似闭非闭。右手搭在椅子扶手,指尖些许灵气流动。 气机一线之术自然运转,于感知中得见厅中三道强烈气机,又于厅外感受草木花鸟动静,细细分辨。 张崇隐隐有所领悟,初、魏二人皆有察觉。 “而天地,以出入论,万物在其内,则无出入,则无气机一说。若以升降论,则又有。” 未久,张崇摇摇头,“在下修为浅薄,实不知也,还请仙子赐教。” 初明婳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道:“果然没找错人。” “赐教不敢当,明婳只是于师门典籍中得知先天一气,万物由生的说法,看的是长辈批注,说是生既有气,死亦有机。只是照搬定论而已,自家实无体悟。” 魏茵:“对,正是这样。气机这种东西常人哪会去管它,又不能拿来修炼。” 所以我不懂也是正常。 “哎!” 魏茵忽然伸手叫停,“快别说了。胡老头讲,自悟者,大道所钟也。有些东西若是叫人讲给你听,反而更加不能明悟真谛了。” “哎呦,张崇,想不到你灵根平平,道法一般,竟然还有那么一点悟性。你要是真悟到什么东西,我今日指点当有一般功劳。” “嗯,初道友也是,有一半功劳。” 好,各占一半,张崇实乃窃取耳。 “脸皮未免太厚,唉,你这样人都能得金丹长老耳提面命,我却苦无师长指点,实在可恶!” 魏茵:“这个好办啊,张崇,你与我说几句好话,我去求师父,叫他收你做记名弟子,于我做个师弟,岂不美哉?” “张师弟,如何?” 张崇无言。 “魏茵,你可见过我的照空镜吗?” 魏茵一愣,这话题转的未免太快。 “我给你照上一照,叫你看看自己。五尺长短,黄毛丫头,也来做我师姐?” 魏茵气得咬牙。 她转生后即有宿慧,被送入平海宗后本该八九岁才好开始修炼,一般孩童,身体条件也好,心智也好,都是这个岁数才成。 奈何她初世为人,自恃聪颖,早早地就偷偷开始炼气吐纳,以至于发育缓慢。 如今小九已然亭亭玉立,容貌体态俱是不错。她却还是十三四岁模样,往后修为越高,那就越发长不大了。 “张崇,你往日呆呆傻傻的,这话是哪里学来?” 张崇舒展身子,靠着椅背,道:“前几日跟着一位黄长老考校殿里的炼气期弟子。这位言辞颇怪,没准还真受了他的影响。” 初明婳看他二人打闹,眉眼渐生神采,会心一笑。 魏茵见了,心道,长得一般,想不到笑起来还蛮好看的,于是哼一声,直接走了。 然后转到厅后,隔着一面墙偷听。 初明婳道:“既然不宜多言,那我就直说了。” 她一边讲,一边拿出一个洁白如玉的细颈瓶。 “此为我宗门法器,名唤‘水在瓶’。凡有弟子筑基,出门游历修仙界,便会带着此瓶。每每遇到大小机缘,皆化一滴水保存其中,坚持百年千年,有金丹修士赖之以成元婴,有元婴修士借之突破瓶颈而证化神。” “化神……” 只听此二字,张崇便知这东西是何等不凡。 张崇迟疑,“如此隐秘,仙子说于我听,岂不危险?” “无妨,此瓶只是个存水的器具,真正的玄机在于宗门道法,在于我宗传承之宝。何况此事在我门中人所共知,算不得秘密。” “修仙界中擅于感知气机者实是不多,盖因它不比灵气、神识,此二者既可以于斗战中显威,又能提升修为,增加寿数。 至于气机,纵有人修炼了一二小术者,也不会更进一步了。便如我之前见道友精于此道,便寻了一招遮掩之法,但也只是会用,不通其理。筑基寿二百,也不可能花太多时间去执着于一道小术,足用即可。” “此是机缘所致,不能强求,错过一个,恐再无缘遇到,故我欲请道友出手,摄来天地山川之气机,化一滴水入我瓶中。此也是突发奇想,望道友万勿多虑。” 张崇:“这……在下不过区区筑基,这根本做不到呀。” 他两手一摊,小小修士,妄谈天地只会徒令人笑。 初明婳:“非是要道友施展什么大神通,只需一缕气机就可,而且有我这水在瓶相助,总有成把握。” “另外,此一门道法颇重因果、缘法,我不便直接赠以财货相谢,请道友见谅。” 张崇:“若此事得行,我亦获益匪浅,些许灵石何足道哉?且容我考虑。” “明婳于山岚海并无洞府,想来还要借住许久。此事不急,道友可以从容思之。” “明婳告辞。” 初明婳带着老商离开,张崇送至府门。 返回会客厅,见魏茵安坐,她道:“不能答应她,求人办事,连灵石都不给。” 张崇:“此事本是双赢,合则两利,有无灵石都不要紧。” “你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就算灵石不重要,可要是她别有心思呢?修士精血、毛发不可为外人所得,以防备邪法算计。安知她不是有什么诡异手段,只要你给她一滴水,往后她便可以拿捏你?” 张崇点头,“此一节倒是不可不防,她出身大派,见识胜我不是一星半点,若有心算计我,只怕我犹蒙在鼓里。” 要不还是拒绝算了? 第366章 张教习 张崇把与初明婳相遇过程说给魏茵,又讲了切磋过程,被魏茵嘲笑一番,回洞府去了。 虽有心拒绝初明婳,但道法却是自己的,回洞府后,张崇便于静室中安坐,想试试能否做到摄取天地气机化一滴水。 细细感悟半晌,却觉屋室墙壁颇多阻碍,神识不畅,以致无功,遂又去到外间,于演武场坐定。 洞府有阵法保护,也碍神识,于是张崇关了阵法,又把照空镜祭出作为辅助。 照空镜为极品法器,取意“照见诸有,万象一空”,可拟化世间万象。 但见此镜悬空而立,镜面上光华流转,随张崇神识所见而生相应变化。 张崇感知之中,困蒙峰上草木繁盛,气机混杂一团。他尽起神识,欲分辨究竟。 宝镜之中,各色纤毫光芒胡乱流动,时而散去,显露出一棵古树,或一株艾草,或是随风乱舞的蒲公英绒球。 张崇坐到深夜,待睁开眼来,忽觉神识疲倦不堪,丹田内真元将尽。 兴起忘时,此夜只好先将修炼事宜暂且停下,上床入睡。 第二日再行感悟,定好时辰,晚间则借炼真养脉斛修炼。又过几日,有感于闭门造车难有成就,张崇又往传法殿查阅典籍。 如此忙碌修炼,时间匆匆,转眼便是两月有余。 这一日,张崇坐于困蒙峰顶,小九为其护法。 但见薄雾消散,一缕晨光照在其身上。张崇感知之中,见山上一草一木,气之升降出入皆得分辨,而于顽石,却仍感受不到分毫气机。 忽而,他感受到一股别样气机,此来自于他神识范围之外,故而十分模糊。此气机似乎山脉合一,却又另有不同。 神识所不及处的事物,其气机本不该出现在张崇感知之中。 他专心体察,发现此不是修士,亦不是草木,其灵气之变化与自然相合,深沉而又巍峨,似是群山之呼吸。 良久,他收功而起,回身看向宝镜,镜面上别无他物,惟有一团模糊光影。旁人若见,定然看不出是何物,张崇却知,此是一块巨石。 “小九,你先回洞府修炼。” 交待一句之后,张崇便运起腾云驾雾术,循着气机去找它本体所在。 不知不觉,便到了容虚主峰下。 容虚山乃是一座大型灵脉,灵眼就在主峰之上。 张崇有了猜测,继续往山上去寻。 山前是乾元诸殿,他行至山后,寻了个视野开阔之地,往山腰上遥遥看去。 草木繁茂,古树参天,层层树冠围绕下有一草坪。此草坪宽不过十来丈,当中有一座小亭,旁边是块石头。张崇离得远,运起灵目术,窥见那石头似是鲸鱼形状,灵气浓厚,巍峨群山之灵汇于其身。 他心头一喜,心道:“此番当有所收获。” 只看了几息,张崇便觉双目酸胀,晓得是修为不足,不宜过多窥探。 山后乃是宗门禁地,张崇不能再往上走,于是盘坐下来,散出神识感应此间气机变化。 甫一闭目,眼前方暗,忽有万千色彩充斥视界,像是无数个砚台同时打翻,各种色彩彼此交融,共同绘出一幅无有具象,却又包罗万象的画卷。 容虚山不愧为汇聚一洲灵气之山脉,主峰更是群山之首,造化汇聚,非困蒙峰一座寻常山头可比。 张崇使了十二分心力,全无在困蒙峰上的轻松。 气机又多又杂,更兼极强盛者亦不在少数,他只得定下取舍,专心感知最强的那一道。 此一道气机,一起一伏皆有浩大气势,若山岳之呼吸,吞吐间引动天地灵气而成潮汐。 张崇心持一念,坐定半日功夫,待到醒来已是明月高悬。 他收功而起,道:“甚妙,甚妙。往日只听闻草木有灵,积年累月可生灵智,今日见得这灵眼之石,竟然也好像会吐纳,知修行。也不晓得是诞生灵智,还是灵眼之石天生神妙。 张崇半日参悟,对灵气变化之妙多了几分感悟。下山之时,天地间散乱的灵气在他眼中也比以往更为灵动。 …… 元月初一,冲和殿。 诸殿殿主齐聚,等不多时,一人步入殿内,雷应劫随侍。 众金丹长老起身相迎,齐道:“见过齐殿主。” 齐臻于主位落座,叫众人坐下,而后道:“考校已毕数月,今日召集诸位,是为议定各殿弟子名额。在此之前,我有一提议:万事阁职司太多,过于臃肿,庶务划分亦无成文规矩,我意分之为两阁,仍归于乾元殿下,分掌内外诸事。诸位长老以为如何?” 声调齐整,吐字分明,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实在不像是在与众人议事。众长老心有敬畏,再是毫无波澜的话语也能听出几分威严。 众人未曾感觉到齐臻身上有何灵压散出,想来他境界已然稳固,气息可以收放自如。 极物殿下分四阁,殿主由丹阁阁主齐穆夏兼任。 他年岁颇长,起身拱手,道:“齐殿主功行稳固,实为宗门幸事。万事阁建立多年,旧制确实有不与今时相宜之处,当改之!我无异议。” 符、阵、器三阁主附议,余者亦然。 “诸位坐着说话便是。” 齐臻:“应劫。” “弟子在。” “此事具体实行由你掌握,与律殿共拟章程,再呈来我看。” “是。” 齐臻:“黄长老,你之前所拟名单我已看过,留居山门者太多,重拟一份,人数不得超过两百。” “这……” 黄长老欲言又止。 左应皓道:“齐殿主,门下炼气期弟子过千,其中各家族子弟至少有五百。这些小辈修为虽低,却是宗门基石,若放到各处别府去,修炼条件难与山门相比,恐筑基者寥寥。” 齐臻望他一眼,左应皓忽感一阵凌冽寒意,回望过去,见齐臻一双黑眸中精光隐显,于是不敢再言。 苏永清:“弟子在精不在多。叫他们去别府修炼,该有的月俸资源也不会少了他们的,总要有些磨砺才能成才。” 左忘:“苏长老言之有理,只晓得躲在山门里埋头苦修,筑基了也是难堪大任,遑论结丹。” 二人说罢,余者无人反对。 “除开和光殿,诸殿中就属极物殿弟子最多。其等技艺在身,可分拨一批派到各地别府,一来有助于别府建立,二来可传授新进弟子丹符阵器之道。” 齐穆夏:“若是还要担当传授四艺的任务,需派遣筑基弟子方可。” …… 众长老静听齐臻意见,若非必要,少有发言。 诸事交待完毕,齐臻离去。众长老各回殿阁,召集弟子问问他们的意向。 翌日,困蒙峰洞府。 楚剑锋一袭蓝袍,清秀的脸上带着倦意。 张崇:“楚师弟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谕令?请进。” 楚剑锋:“不必,师弟还有任务在身,就不进去打扰师兄修炼了。此来是奉雷师叔之命,传符诏给师兄。” 他拿出一张巴掌大的符纸,告辞离去。 张崇回转屋内,往符诏内注入少许真元,禁制自解,字迹显现。 “汝本江湖一散修,蒙宗门恩典入和光殿,浅薄修为,位居执事。左殿念你有几分资质,多加庇护,才有尔今日修为。然汝不思报效宗门,反而一心苟全。前番受命,敷衍行事,难道还以为左殿不知? 汝既无心力,便去你和光殿执事之职,改往黎南赤沙别府担任教习。望汝知左殿良苦用心,反省自身,若能不负宗门,宗门亦不负你,未来犹有结丹之机。 勉之。” 张崇按下符诏,指尖轻点,脸上看不出悲喜。此令虽是贬谪,符诏上却犹有几分期待之意。 本也不觉得一个执事名位多好,去了黎南,反倒清净。 上面自然是喜欢左戈薇这种敢效死命,又结丹有望的弟子。既然被宗门察觉我不愿拼命,生了厌恶,倒不妨上书一封,做一做反省姿态,免得又跟来什么惩戒。 张崇思定,摆开纸砚,写到: “谨禀殿主: 弟子修为浅薄,窃居执事名位,时常感到有心无力,有负宗门重托。此番得蒙左殿谕令,茅塞顿开,已然明悟己身。余愿卸和光殿右执事之位,担任教习,必定用心。 张崇敬呈。” 写罢装封,又找出“和光右执”印章,一起拿着往和光殿去。 到了和光殿,得知左忘去了乾元殿议事,便把信封、印章交给值守弟子,请他代为转告。 虽是那弟子职责所在,张崇还是送出些许灵石感谢,而后离开。 第367章 黑鳞妖王 天恶岛之南,大海茫茫,岛屿零星,人修鲜见。 数万里外,有一岛,其上怪石嶙峋,小山丘陵遍布,土壤贫乏,草木稀疏。 岛之北有一峰,百十来丈,为岛上最高,北坡陡而南坡缓。南坡山脚郁郁葱葱,颇多水草,既有地形之利,又有灵脉滋养,是岛上生机最为浓郁之处。 此间有一山洞,其内颇多刀劈斧凿痕迹,显然是有人以法力开辟。 有一年轻男子自云间飞下,模样也是不赖,眉宇略显阴鸷,一双灰色眼眸,异于常人。 “黑鳞道友,近来可好啊?” 洞内走出一人,五短身材,穿一身玄黑长裙,浓眉环眼。 “玄魂,又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呵呵,没什么要紧事,在下路经此地,正好口渴,来讨杯茶喝。” “没有!” 这倒不是虚言,黑鳞洞中实是什么都没有。 “无妨无妨,我自带了茶具,不劳道友动手。” “那便请进。” “甚好,甚好。” 男子进了洞府,道:“呀,道友洞府还是与上回所见一样啊,未免太昏暗了些。” 黑鳞:“修为如你我,点不点烛火有什么两样?” “道友此言差矣,正是因道友修为高深,此洞府太过简陋,实在是不相称啊。” 男子翻手取了一块阵盘出来,往上一抛,阵盘当即贴在洞顶。中心所嵌明光石放出光芒,将洞内照亮。 “这套明光阵便送给道友,不成敬意。” “多谢。” 男子环顾四周,见洞内空空荡荡,除一张兽皮外,就只有从石缝中长出的几棵杂草。 “道友真乃苦修之士,怪不得能度过雷劫,化形成功。” 他也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铺个蒲团,盘坐下来就开始煮水泡茶。 黑鳞屈膝而坐,斜着身子倚靠在兽皮上。 男子细看此兽皮,道:“山岚海少见火属性的妖兽,道友这张皮子倒是一件稀罕物。” “有个两三百年了,我记得那人欲谋我性命,跟一头火貂联手,又吹风又吐火的。本王吃了他们,留下皮毛,垫着暖和。就是年头久了,有点破。” “却是可惜,多年下来,即便有道友维护着,灵气也流失太多了。不然拿来炼一件法宝,更能发挥其功效。” 黑鳞冷眼看着他。 男子哎呀一声,拍了下脑门道:“失言失言,望道友恕罪。” “本王如今已然化形,死了也留不下什么灵材,你觉得可惜吗?” “道友可真会开玩笑,就是多给一万个胆子,在下也不敢打道友的注意。何况在下平生只好广交朋友,不喜打打杀杀。” 黑鳞嗤笑。 “道友,请用茶。” 黑鳞心有戒备,“本王不渴。” 男子自进了山洞,脸上的笑就没听过。黑鳞不饮,他也是不以为意。 “道友功成元婴,洞府却还安在这么一条小型灵脉上,有失身份倒在其次,妨碍修炼却不可不慎。” 黑鳞闻言,冷脸上也是显出忧色。 此地原本也是一座中型灵脉。 她十几年前突破境界,耗用灵气甚巨。本以为灵脉修养几年之后便可恢复如初,不想情况却出乎黑鳞预料,灵脉日益衰败,到如今已然跌落品级,成了小型灵脉,这才止住势头。 “灵脉跌落品级,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道友此言不差,确是天数使然。我曾听过一个传言,说是天地灵气亦有潮汐,如今正是灵潮消退之时。” “哦?” 黑鳞倒是头一回听闻此事,半信半疑。 “山岚海虽大,可妖族也是多不胜数。海中各大势力占据灵脉,道友新近突破,想从同辈手中谋夺灵地,恐非易事。” “你出身哪里?难道是想劝本王去投靠。” 男子苦笑,“在下一介散修而已,亦无容身之地。不过……” “不过什么?” 男子遥指北方,道:“北面倒是有两座中型灵脉,有修士常年养护,没有跌落品级之虞。而且占据之人只有金丹修为……” “既然只有金丹修为,你自去抢夺就是,还来和我说干什么?那是你们人族的地盘。” “实不相瞒,在下有个仇家欲置我于死地,故而不敢妄动。” “是三宗的人?” “正是平海宗。” “我听说平海宗离岳掌门修为冠绝三宗,你能在他手下逃命,本事不赖。” 黑鳞岂知玄魂根本没和离岳碰过面,能活命全靠逃得快。 “侥幸而已。” 男子还以为黑鳞对黎南群岛一无所知,见她了解三宗状况,心有判断。 她能修炼到元婴期,所凭借者绝不止是表面上的一味苦修。 黑鳞:“三宗的地盘,本王是不会去冒险的。大不了去投墨蛟一族,凭本王的修为,寻个栖身之所又有何难?” “道友若是甘心寄人篱下,又岂会在此枯坐多年。” “为巩固修为而已。” “我观道友如今灵气内敛,修为已然稳固,不知有何打算?” 黑鳞默然。 她直起身子,端正盘坐,道:“以离岳掌门之能,你我联手又有何用?” 男子哈哈一笑,“离岳老贼已死,只剩个堪堪修成元婴的小徒弟,何足为惧?我所谋者,又岂止是区区两座中型灵脉?平海宗衰落不堪,已然不配占据东涯洲了。” “若是离岳当真死了,剑音门、灵兽宫为何不攻下东涯洲,能留给你我去图?” “道友不常与这些宗门修士打交道,不知他们秉性。这些人一个个家大业大,就算有元婴后期修为,也是贪生怕死的很。况且一口气攻下平海宗山门也是不可能的,当徐徐图之。” 男子见黑鳞有意,遂把自己的计划向黑鳞娓娓道来。 “黎南虽临近三宗,却非三宗之地。平海宗新占赤沙岛,根基不稳。我当先图赤沙、南枢二岛,以为根基,再将各小家族收为己用,获取资源。随后慢慢蚕食东涯洲,灭杀平海宗的金丹期修士,若诱得齐臻出来,你我合力杀之,立一新宗,坐拥大型灵脉,大道可期也。” 黑鳞:“你要开宗立派?” “然也,偌大东涯洲,总不能靠你我一手一脚的去收集资源。即便是黎南之地,也需要大量附庸才可掌握。如果只是想寻个灵脉修炼,不谋大道,你我随意找个势力投靠了就是,何必冒此风险。” “如此说来,本王孤家寡人一个,事成之后岂不是要被你一脚踢开。” 男子凛然正色,“我岂是此等背信弃义之人?何况如此大事,必是你我齐心协力方可成功。” 黑鳞思之。 男子提醒到,“若单枪匹马去抢夺灵脉,即便黎南与剑音门、灵兽宫没有关系,也难保他们不恃强凌弱,前来围攻……” 黑鳞:“道友之意,本王明白。” 她心道:“要是玄魂开宗立派之后,仗着人多势众夺我利益,甚至要害我性命,这却是不得不防。” 男子见黑鳞还有疑虑,遂道:“大道在前,道友如此迟疑,不能把握住机会,以后可未必能遇到了。我可以向心魔立誓,同心协力,绝不相欺。” 黑鳞忽是一笑,道:“立誓什么的,妾身向来不信,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友愿不愿意。” “道友请讲。” “不若你我结成双修道侣,如此足可取信于彼此,往后共攀大道,岂不美哉?” “这……” 男子心道:“肥蛇好不要脸!” “呵呵,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本王另有主意……” 第368章 大会小会 平海宗各殿殿主在冲和殿议了两三天,一直没个结果。 齐臻自然不会和他们一起吵闹,只等着他们出结果了,才会现身评判。 齐穆夏:“左师弟,非是我要与你为难。我极物殿下四阁总共也没有多少筑基弟子,炼丹师培养不易,还要为宗门炼丹,每年上交丹药都有定数,能抽调三个已经是极限了。” 左忘一脸无奈,“齐师兄,我这和光殿里是什么情况,你是清楚的。不是外门弟子就是散修出身,寻几个会画符的还好说,炼丹炼器这些实在没几个会的。” 传法殿、盈德殿向来清闲,多几个弟子,少几个弟子都不妨事。苏鹤峰几个自顾自的喝茶,看着他们争执。 “雷师弟,此间难处,还望与齐殿主言明。” 雷应劫不比他师父,辈分、修为都高,轻易就能压得住场面。 他只好说到:“诸位师兄师姐也要理解各处别府的难处,师尊与我有交待,该派去的弟子是少不得的。此是传承大事,不可轻忽。” 齐穆夏:“非是要叫师弟为难,只是极物殿确实派不出太多人,老夫这里倒是想了个主意,就是不太好办。” “师兄请讲。” 胖老头捋了捋胡须,道:“宗内不少弟子一心潜修,其中有些人也是有四艺在身的,他们虽不归我极物殿管,但手上技艺却未必比我殿弟子差了。” 雷应劫听得明白,齐穆夏是想抽调那些没有职司在身的弟子。 这些弟子习练丹符之道,多是靠着自身和家族里供给资源,不是从极物殿支取,也不拿宗门的职司俸禄。 现在要抽调他们去各处别府,他们岂会乐意。 这是个得罪人的事,齐穆夏不愿去做。 雷应劫想了想,这的确是个法子。 “此事不宜再拖,我看就这么办”,他瞟了齐穆夏一眼,道:“调令就从乾元殿这里走,等承阁的印章炼制好了就发符诏。” 左应龙:“再有日功夫,印章便可炼好。” 雷应劫:“那便好。不知左师兄哪里情况如何,也要像丹阁一般吗?” 左应龙:“器阁人手倒没有丹阁那么紧张,再调三人便足够了。” 胡玄乙老神在在,不等雷应劫开口问,便道:“我阵阁总共也没几个弟子,昨天也和大伙说了。阵法不是轻易能学明白的,昨天散会后,我去求见了齐殿主,他已同意阵阁可不派弟子出去。” “你那阁里小猫小狗三两只,齐殿主见了也要落泪,如是都派出去,岂不是要你独守空房。” 说话之人正是黄长老。 “阵法一道,可窥天地至理,要的是天才,一阵传万年,不在于人多人少。似你这般驽钝之人,岂能明白?” “哎呀呀”,黄长老起身朝胡玄乙行了一礼,“原来是胡大天才当面,恕老夫眼拙,一百多年了,却没发觉大天才竟然就坐在身边。” 胡玄乙吹吹胡子,他知道自家本事,阵道天赋也就一般,如何敢称天才,但黄长老这回却呛不住他。 只见他摇了摇头,道:“老眼昏花,再给你一百年,你也看不明白。我那徒儿天赋异禀,来日叫你开开眼界,免得沦为井底之蛙。” 二人私交甚好,亲切交谈了几句,然后便转回正题。 雷应劫:“黄师兄,山门炼气弟子的名单可定好了?” 黄长老直言:“删删改改,我自己倒是无所谓,黄家弟子都分到别府去也没关系,终究还是要看各位长老的意思。” 雷应劫见黄长老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顿时也苦恼起来。 雷家昨日也给他带了话,请他多给雷家子弟分些名额,莫被齐、苏、左三家比下去太多。还说他毕竟是齐臻唯一亲传,未来雷氏要比肩三族,他这里万万不能落于人后。 且不说诸长老为了各自的小辈费口水,各路消息已然经由长老们的弟子之口,传播开来了。 这回宗门动作很大,有人提了个交易会的名头,把大家聚到一起,讨论讨论。 夕阳落下,弯月升起。 张崇架云气同魏茵一起来到讲经崖。 传法殿在崖下修筑了一块极为宽阔平整的青石广场。这里平时是召集炼气弟子,统一传法解惑的地方。宗内弟子平时有参与人数众多的活动时,也会选择在此地进行。 灯笼挂了广场一圈,再划出一块地方留给上台交易的人,其余就没什么讲究了。 张崇收了法术,见大家都是各自寻了亲近同门,围坐一圈。 “张师兄。” 张崇闻声,见是龙越、赵玲两人。 四人见礼。 “这是魏茵,乃是胡长老座下亲传。” 赵玲:“魏师妹有礼。倒是许久不曾见到执事了。” 张崇摆摆手,道:“如今已不是执事了,乾元殿下了符诏,叫我去黎南当教习。” “什么?” 龙越冷笑一声,“我便知道,原是十八个执事,死了这么些人,到底还是用完就甩。” 张崇:“师弟慎言!” “嘿嘿,不知那慕容鹰扬晓得这个消息该作何感想,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补个执事的缺。” 龙越往四周望了望,“人还真是不少。不晓得他在哪,这种聚会,他可是喜欢的很。” “莫提他了”,赵玲:“去寻个地方坐。” 四人一齐走进广场,张崇看见齐一鸣和几个同门已然安坐。 “龙师弟,就坐那里,如何?正好也与齐师兄他们认识一下。” “也好。” 齐一鸣处,齐贤郢兄弟两个、袁湛兮皆在,还有几个张崇不认识的。 张崇四人到来,一群人互相见礼,介绍一番,这便要花去许多时间。 然后一群人围坐一圈,寒暄不止。 齐一鸣在丹阁颇有名气,龙越早有耳闻,知他丹道天赋很好。他心道:“张崇到底还是跟吴真传有着关系,虽同为散修出身,半路加入宗门,但他这交际圈子却跟我大不相同。” 交易会热热闹闹,一直进行到后半夜。张崇没有什么要交易的,权当长长见识。 后面又有几个师兄师姐上台,高谈阔论一番,讲了讲各路消息,场下也是不时附和。 中途张崇问及吴织,得知她仍在闭关修炼,不能来此。 张崇不日就要远赴黎南,还有执事名位被免一事,照说是该跟吴织说一声。然她闭关不出,也只好叫魏茵日后转述了。 第369章 左戈莲练拳 和风煦日,天气正好。 一艘大船缓缓驶近赤沙岛,有三人立于城外码头,静候游天号靠岸。为首者体态婀娜,是个女修,头上叮叮吊吊的东西着实不少。 左戈莲自船头一跃而下, 长发扬空,全靠着一缕系带束着,才不胡乱散开。 “别府司教主事黄素洁,见过左师姐。章长老知师姐一行人今日抵达,特遣师妹前来迎接。” 左戈莲还礼,回了一声“有劳”。 张崇等纷纷下船,二十多个筑基修士, 带着一百多个炼气弟子, 浩浩荡荡往城中去。 如今的赤沙城没有了往日的热闹,自从平海宗接手灵岛,兴建别府之后,黎南散修便来得少了,加之此前虫祸汹汹,城里多少有些空旷。 一行人没有过多停留,筑基修士先行一步,去别府拜见章兴海。 赤沙别府如今已是建设的颇有几分气象。一众弟子被宗门分配过来,心里难免有些怨忿,此时见了别府模样,总算有些安慰,不是什么穷山恶水就好。 别府占地不小,圈了三四座山峰,演武场、藏书楼、讲法殿坐落各处。 章兴海洞府立于别府之北,正行峰下。 这一位也是个苦修之人,小院清静简朴,几间房舍,四面围墙。 他在院子里接见一众筑基弟子, 一番见礼之后,他道:“别府新建,正是用人之时,宗门派你等前来相助,正适时也。我知山门灵气充盈,非此地可比,还望诸君莫生怨气,各自尽心。” 张崇等齐声回答:“弟子谨遵教诲。” “今夜设宴, 为诸君接风洗尘。你们自己尽兴即可,本座不搅你们兴致。” 众人又是谢过。 “黄素洁, 众弟子居所可曾安排妥当?” 她答:“全赖长老高瞻远睹, 初建之时便预留了许多院落,如今分配下来也是完全足用。” “如此便好, 先带他们去各处转转, 熟悉一下。左戈莲留下,你等自去。” “是……” 张崇一行离开, 有人言到:“往日听说这位章长老虽在外门,但修为却仅在齐殿主之下。今日见了, 却是看不出来。板着个脸, 说话只动个嘴唇。” “别不知好歹了, 又不是人人都是和蔼的性子,肯耐心接见就算是看中咱们的了。如今不比山门里边,你还敢议论师长,被罚了可无人为你说好话。” …… 张崇等四处参观别府的同时,章兴海带着左戈莲往正行峰上走去。 小路由一块块大大小小、形状也不规则的鱼鳞石铺就。 章兴海走在前头,“这些鱼鳞石是从海底打捞起来,不含多少灵气,但是质地坚硬。每个拜入别府的弟子,我都叫他们寻一块来,铭刻阵法,铺到这里。” 左戈莲走在鱼鳞小路上,感觉脚下每块石头都很不情愿,有些要把她的脚弹开,有些又是在扯她,时而左偏,时而右挤。 “前番齐殿主传来书信,要我指点你修炼。其实我亦不过是结丹而已,于道途先走了一步,又何敢误人子弟,好在修行数百载,也算有所证悟,取或不取,你自己抉择。” 左戈莲:“师叔大恩,弟子拜谢。” “这些礼数就不必了。我观你修为已足可结丹,如今迟迟不动,想来是想成就上品金丹。有何想法,不妨说来一听。” “弟子主修《天心纳海诀》,前番偶得机缘,又兼修《炼阴正典》,只取其精意要旨,以阴御寒,如今已有七八分把握引动冰异,丹成六转。” “丹成上品,总是免不了要靠几分运气,修仙一途,没有万无一失的道理。你既修炼到这一步,已然胜过我了。” 结丹异象人人可见,章兴海丹成五转,结中品金丹,在宗门内也非秘密。 左戈莲不欲言师长高下,只道:“弟子贪心,想着年岁毕竟还不紧迫,便想着……” 章兴海闻言,停下脚步,倒是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说:“后生可畏,若再引风异,成就七转,离齐殿主也只有一步之遥了”,他摇摇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弟子知晓。” “你知道此中艰辛就好,机缘不至,不可强求。结丹上面,我没有什么能教你的,最好还是多去向齐殿主请教。” “我早年凭世俗武功跨入修行门径,人言我是法体双修。其实我对于炼体只是略有涉猎,如今境界靠得是将武功融入道法之中。说起来唬人,其实更像是法诀一样,算是个另类的施展法术的方式。这与我颇是合用,旁人学去却未必好用。” 左戈莲十分惊讶,心中卷起波涛,难怪殿主叫我来黎南向章长老求法,这位确非常人。 “师叔这是自创了一门道法?未知何名?” 章兴海:“欸,哪里算是道法,我若能修证元婴,把以往的杂乱想法统合到一起,那时倒是勉强称得上。至于名目,自然也是没有。” 小径长不过半里,二人走得虽慢,却也很快走到尽头。 “你回头也去搬一块鱼鳞石来,铺到这里。” “是。” “《天心纳海诀》中有一招倾海拳,我便传你一套拳法,你这几日都来这里练一练,看看是否合用。” 说罢,章兴海毫不拖泥带水,当即摆开架势,演练起来。 但见他端得是定如卧虎,动如腾龙,拳发身转之间,分明没有法力溢散,却自有一股威势随招式奔腾,含而不发。 这一套下来只有六式,镇定上下四方。 他道:“凡人习武,讲究手与眼合,步与身合,智与力合。修士自有神识,你不必拘泥于此,却要触类旁通,调运真元随拳而动,随心而发。” “练拳不怕人瞧,内中真元运行却不可为人所知。现在我传口诀于你,勿入六耳。” “弟子谨记。” 左戈莲记下口诀,默念几遍,心道不难。 她吐气一口,尝试起来。 章兴海在一边护法,见左戈莲肉身也是锤炼的有几分模样,正宜修炼。 左戈莲上手很快,章兴海见了,心中暗道聪慧。 “我这法门乃是以肉身招式御使法力,与法术配合起来,可增其威能,但若一心只追求攻伐之力,那便是舍本逐末,不可能练到高深境界。我创此法,是要挖掘人身潜力,意在拳掌之间悟证道法,修炼长生。” “仙道虽远,亦在一拳一脚之下……” 第370章 宴饮×林可己 是夜,西华殿。 一众新到赤沙别府的筑基修士在殿内左右落座,正中主位空置。不管是余知行这个名义上的府主,还是实际镇守赤沙的章长老,都无意到场。 坐边首位是左戈莲,右边首位是黄素洁, 她旁边则是别府庶务主事孙玉煌,在此一同作陪。 黄素洁举杯,道:“诸位同门,我代章长老欢迎各位,往后共兴赤沙别府,还需我等勉力同行。” 众人齐齐举杯。 孙玉煌又站起来, 道:“今有左师姐来此担任护卫主事, 别府三个主事之位总算是齐了。师弟敬左师姐一杯。” 此子筑基中期修为,眉宇与孙玉鸿颇有几分相似,想来是出身孙家主脉。 二十多个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张崇却是没有那么多相熟的同门,随意应付了几杯,想着等时辰差不多了就撤。 他却想不到,左戈莲跑得更是快,聊没几句就离席而去。 她得授一部拳法,只想着赶紧回去参悟,今夜到场,觉得委实是给足了黄、孙两人面子。 张崇见这位都走了,当即也是告退。 出了西华殿,路过宴宾园,一大群炼气弟子挤在里头吃吃喝喝,还搞起了交易会,氛围不错。 …… 一夜过后,天光初明。 黄素洁找到张崇,她身为司教主事,职责便是为别府内弟子安排教习,传授课业。 “主事。” “张师弟, 唤我师姐便是,不必如此生疏,师姐我说是主事,其实也就是个盖印发符的。” “黄师姐,宗门虽派我来担任教习,具体做什么我却是毫无头绪,正要向师姐请教。” “眼下别府最紧要的自然是传授修仙百艺的人了, 丹符阵器,师弟可有擅长?” “没有。” “哦, 宗内八脉正录, 师弟主修,可是其中哪一部吗?” “不是。” “这……那心念拳、游天遁法乃是基础传承, 师弟可修习了吗?” “未曾。” 黄素洁一时无言, 不晓得宗门是怎么想的,派了这么个人来充数。 张崇这里也是不大好意思, 面上不露声色,心里暗自道苦。 “那师弟便为下边弟子传授些一阶法术,总不会……” 黄素洁话不说完, 张崇回答:“师弟定当尽力。” “那好,师弟记得每月初十到十四去讲法殿值守, 月末在青石广场那里集中传授三天。若无意见,我回去便记录在册。” “有劳师姐。” “哪里哪里。” 黄素洁赶紧走了。 张崇来不及送,收了脚步回屋,却见小九正在憋笑。 “小九!” “小九在。” “你记着时日,到时候随我一起去,听我讲法。” “前辈,明天就是初十了,可是要我去与你捧场吗?” 张崇看着眼中这位仙子,水灵灵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疑惑。 “回去修炼!” 次日,张崇早早来到讲法殿,里头已经有几个弟子在等着了。 此殿六柱五门,内里十分宽敞。 张崇走进去,在众人身前坐下。 他问到:“你等平日听讲,那些教习都是几时开始,几时结束?” 一弟子答:“通常都是辰时开讲,讲半个时辰的有,讲一天的也有,都看当日教习怎么安排了。” 张崇:“好,那我也照此。” 等辰时到了,殿内弟子却没来多少,只十余人。 “别府内炼气期弟子,有多少人?” “大概有一百五十人,也没有去数过。” 那弟子是初见张崇,想了一下,觉得他是新教习不晓得旧规矩。自己是在别府修炼了一年多的老弟子,正该提醒提醒。 “教习,一般要来听讲的,早早就来了。过了辰时就不会在有人来了。” “那便不等了,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林可己。” 张崇也没有什么为人师长的经验,干巴巴地问:“几岁了?” “十岁。” 张崇嗯了一声,也不晓得该讲什么。 殿里全是小娃娃,大的不过十二三岁,都是炼气初期修为。 殿内一时十分安静…… “你们修炼的什么法术?有什么疑难都可以问。” 想也知道,面前弟子皆是修为浅薄,最多不过是修炼过灵目术而已。 一个弟子举手示意,言到:“弟子修炼上遇到一个疑难,想请教习解惑。” “功法上的?” “是。弟子主修功法为《金元密录》……” 张崇抬手止住他,道:“我只授法术,你们告知同门,别的问题不要来问我。” 他扫视一圈,对自己说到,“倒也乐得清净,不算差,就是主事那里怕不太好交差。” “罢了,你们若是都为此而来,就散了。” 众弟子听了,纷纷告退,最后只余一个林克己。 “林克己,你又有何疑难,说来我听。” 小童答到:“我原本也是来问功法的,不过现在改主意了,想听教习讲一讲灵目术。” 张崇嗯了一声,“此术我也是修炼多年了,这道法术不难,我便与你仔细讲讲。” 这灵目术不过就是将法力搬运至双目,用以分辨灵气,探查旁人修为。其涉及的经络不过区区四条,也没有什么变化可言。 尽管如此,张崇还是尽可能细致的给林克己讲了一遍如何修炼,如何运用。这兴致来了,又说起修仙界中许多规矩,何时用灵目术是冒犯,何时又必须一直维持住。 末了,又讲起辨别之法,说了些有关气机的体悟。 他也想到:是不是也该寻一门瞳术来修炼,我这气机一线之术毕竟还只是感知,受限于神识,若是能与瞳术结合起来使用,用处定是不小。 法术讲罢,“好了,你可曾修炼此术,用来我看看。” 林克己应了一声,眼睛睁大几分,泛出些许灵光。 “嗯,还可以,此术你既已掌握,实则也不必问我。” 林克己道:“弟子左右也没什么事情,能多问一些自然要多问多听。” “你初涉修炼,每日的确也不宜运功太多,闲时可以去藏书楼,多读些书,没有坏处。” “是。” “你可还修炼了别的什么法术么?” 林克己摇摇小脑袋,“没有了。” “不过我有个主意,想说给教习。” “哦?什么主意?” “是这样的,平时我们到讲法殿来,大都是在修仙百艺或者主修功法上遇到了困难,法术上有什么不懂的,顺便就向当时的教习请教了。如果教习你只讲法术的话,我觉得可以把会讲的法术罗列出来,给大家晓得了,有需要的同门自然就会来请教。” 张崇听了,赞一声“有理。” 殿内空荡,他也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而是闭目坐定,整理自身所学。 张崇所修驳杂,此番回顾起来,发觉能拿出来讲的一阶法术不到十个,其余手段也不大好透露出去。 此番虽失了执事位子,但也少了许多羁绊,正该乘此机会想想自己的根本道法该如何修炼。 一个是主修功法《乙木化生经》,一个是雷法。 由此引出两条道途,一个是如寻常宗门弟子一般,专研一门主修功法。 但《化生经》只是散修传承,能修炼到金丹境界便是极限,其中附带的传承也是少得可怜,不比平海宗八脉正录。 平海宗的每一门传承,皆是直指化神境界。其中附带的法术、法器,乃至丹、符、阵法,都是历代前人积攒下来。 另一条路子就是只把主修功法用来炼化法力,打个基础,与人争斗的本事全在雷法上使力。木系功法多不擅争斗,雷法却是威能无匹。 这一条路子也是张崇多年来的实践,当初倒也没想那么许多,是有什么就练什么。 只是这条路有一个缺陷是始终绕不过去的。先炼乙木真元,再转化为雷元,这里比旁人凭白多出一步。若与高手相争,恐一线之间因此落败。 第371章 识海辟丹田 乌云蔽日,大雨滂沱。 晃眼过去一年有余,张崇虽已经尽量节省,但一气丹终于还是耗尽。 他这一年里每月讲法,来听的总也没多少人,年末庶务主事孙玉煌派人拿了一份记录给他确认, 上边记着他一年下来讲法多少天,每次听讲弟子多少…… 总结下来,功绩排在一众教习最末,拿的灵石自然也就最少,比之筑基初期的教习也是不如。 出多进少,乾坤袋里已然没几颗灵石了, 苦也苦也。 訇轰! 忽而又是一声巨响, 雷霆落下,张崇收束思绪, 专心给小九护法。 多年勤吃苦练,小九终于在丹药之力的帮助下突破至炼气七层。如今正在接引天雷,修炼五行神雷,功成就在今日。 良久,小九收功,吐一口浊气。 她翻身跳起来,眼中喜悦之色毫不掩饰。 “前辈,炼成了。” 张崇连道数声“好”,“今日功成,先回去。” 两人将引雷阵收起,回了别府。 小院里边,小九回了自家房间调息。 张崇则是站在屋檐下边,看着雨水落下,静不下心。他索性把《五行雷法》翻找出来,都快翻烂的书,实在也看不出什么新东西。 何况这本雷法只是基础,关键的传承早已印在识海。 屋内,小九一时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离最后功成只有一步之遥, 但是这开辟第二丹田的法子还没人修炼成功过,不知死了多少尝试的人,也不晓得魂藏金莲秘术管不管用。 如果成功了,往后张崇还能供我丹药修炼吗? 嗯…… 他自己修炼的丹药都买不起了…… 说不准开辟识海丹田之后,我修炼速度能快起来,往后筑基、结丹,说不准还能修成元婴。 哼!那时非要给自己起个响亮的道号不可! 想到这里, 她果断起来,一把把房门推开, 朝张崇喊:“前辈, 我这就要修炼了!” 张崇闻言愣了一下,“不急在这一时, 此术非比寻常, 出了差错,神仙难救。” “我有感觉, 今天就是好时机!” “既如此,我给你护法。” 张崇跑到院外, 挂上闭门谢客的牌子,又把禁阵打开。这阵法可隔绝窥伺,是赤沙别府兴建时布置的, 能起多少作用也不好说。 静室内,小九感觉自己身上生出莫大的勇气,往海心蒲团上一坐,立时入定,内视起来。 通宇之术在她心头浮现,望向丹田,五道色彩各异的雷元静静躺在气海之中。 她心起一念,五道雷元便聚合一处,恍惚间似有隆隆声响。 气海激荡,掀起惊涛。 忽而一道光柱凭空乍现,扎根气海,直直往上冲去,最后于无名处升入识海之中。 识海茫茫,本无边际可言。光柱自下而来,终于识海,散发开来,四散开来,化作一片光田。 光柱接连识海之天、丹田之地,是谓天地桥。 丹田内的法力沿之往上流去,汇聚识海之中。 小九见大功已成,还来不及喜悦,便感一阵浓浓倦意袭来,无边黑暗将她魂魄吞没。 她心生恐怖,这便要死了么? 张崇在外护法,也没瞧见什么异象,晓得这秘术是在体内翻天覆地,却不会在外间生出什么变化。 安神香燃尽,张崇又给换了一柱。瞧不出成败,他也不敢贸然用神识查看,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忽见小九无声无息,倒在地上。 “这……” 张崇弹起,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不敢轻易动作。就蹲在小九身前细细观察,见小九生机正常,又自言自语起来。 “若是失败,魂魄受灵力一冲,立马就消散了。空留下一具肉身,算是个活死人,生机也维持不了多久。” “我在这里守你一夜,愿你能及时转醒。如是不醒,想个法子把你肉身维持住几天,总还有一线生机,我也尽了心力。” 想到这里,张崇多少有些伤感,不觉耳边响起呼呼之声。 哦,是睡着了。 …… 小九一连睡了三天,醒来后见自己正躺在床上,她轻锤两下脑袋,感觉里面灌满了铅汞,十分沉重。 不过活着就已经是幸事了。 走出房间,天光正好,敲了敲张崇房间的门,没有回应,想来是去讲法殿了。 脑袋虽然昏昏的,可小九的心情显然是不错,过了这一关,天地看起来都开阔了许多。 如今她识海里头法力弥散,如天上云海。层层叠叠之中,一朵金莲高高悬着,保护她的魂魄。 丹田虽然空虚,小九却感觉自身充满了力量。 她决定出门走走。 一路上见着许多同门,引的他们频频侧目。 只因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偏偏又有几分俏丽,脚步轻快,留下的足印似乎都带着莫名的欣喜。 小九漫步而过,一男弟子嗅一嗅微风,道:“这是新来到弟子吗?有一股仙香,全无脂粉气。” 女伴答:“不晓得你是坏了脑子,还是坏了鼻子。这分明是安神香的味道。” 行至讲法殿,见得张教习。 殿内三两人,稚童十一岁。 张崇见小九一步一跳,蹦入殿来。 “林克己,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教习,辰时三刻。” 也不晓得张崇听没听见,只见他答:“今天都讲这么久了,那就先散了。” 林克己哑然,心道:这才讲了三刻钟。 不过他也不敢拖延,将面前的一摞书收起来,与身旁师姐一起走了。 “我还道你就此一睡不醒了呢?” 小九嘿嘿一笑,“正要问前辈,我昏迷多久了?” “足足三日,如今感觉如何?” “前辈糊涂啦,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 张崇一拍脑门,确实是高兴地糊涂了。 “还是先回去再说。” “前辈慢来”,小九看着张崇的眼睛,问:“小九睡了三天,手脚都有些僵了,想四处走走,不知可不可以?” 大约是前几日的雷雨过后,空气中还残余着些许冷意。 第372章 明烛驱芒 “随你心意。” …… 终究寒意归虚幻,煦日从来暖人心。 春去夏至,海上多雷雨。 这一日,张崇把引雷阵收起,顶着大雨回了别府。 别府弟子见的次数多了,晓得张崇常借天雷之力修炼法术,故也是见怪不怪。 可惜的是张崇常去的那个山头,接连被小九和张崇频繁眷顾,如今已被雷霆摧残的不成样子,遍地狼藉。 好在也不是什么灵山宝地,不过赤沙岛中央山脉里头一座寻常山峰而已,没有人会为这个来寻张崇的麻烦。 回到屋内,张崇与小九打了声招呼,叫她别来打搅。 坐到床上,往屋内各处拍了几张灵符作为警示,只见光华一闪,张崇便已消失不见。 金碧桃下,魏茵已然等着了。 “张大教习,你这宗内地位越做越低,如今在教习里头都排到最末去了,怎么还这么大谱,叫我好等。” 张崇心情正好,解释到:“我今日想把最后一道水行神雷凝炼出来,耽误了点时间。” “你已是想好了?不是说真元涌入识海,神识承载起来很吃力吗?” “这个无妨,小九这几个月修炼下来,除开有些嗜睡,旁的也没有什么异状。倒是她法力深厚,已不下炼气九层的修士。” “可怜我的小九妹妹,全是丹药堆起来的修为,风一吹就倒,如何筑基得了。” “五灵根资质,有望筑基就算不错了。” 魏茵拿了一套杵臼出来,道:“这是你要的东西,拿给林小子慢慢捣。你对这个炼气毛头倒是上心。” “此子颇有几分悟性,我与他讲了些气机感悟,他修为虽低,脑子却不笨。我不过顺嘴一提,他还真给我寻了两门瞳术来,虽然只有名字,但总算晓得来路。所谓投桃报李,我自然要关照关照他。” “说得这么好,哪天我去黎南把他捉来,给我做炼器童子,打打下手。” “随你随你,只要你不怕被章长老捉去炼真灵丹就好。” 魏茵龇牙。 “魏茵啊,如今开辟丹田之法已证无误,我对往后如何修炼也有了定计,气机一道也大有可图,正是一片光明之时,就是有件事非得你相助不可。” 魏茵扣扣耳朵,“且说来一听。” 张崇拍拍乾坤袋,“我眼下一颗灵石都掏不出来了,你明白?” 魏茵眼神飘忽起来,厉声道:“叫你坐吃山空,自己想法子去!未必还要我养你吗?” 张崇也是没有求人的样子,反呛:“我是借!你筑基宴的时候,我送你那么大一块上品灵石,你先切几颗给我用用,回头还你一块更大的就是了。” 魏茵眼睛不晓得在看哪里,反正是不在张崇身上。 “我那么大个洞府,置办全是花的胡老头的灵石,你那一块早被他抢走了,说是怕我乱花,先保管着。” “那我从海渊城搞的那些灵材呢,数目不少,不乏珍贵的二阶宝物,总不会都耗光了。” “这个……你是知道的,我虽然天赋异禀,但那是在阵道上。炼器一道上天赋稍稍差了一丝,免不得就要多付出一些成本。” 张崇无语。 “哎呀,虽然失败的多,但是炼成的也不少,回头送你几套阵盘,你拿去卖了应应急。” “你又不是没带乾坤袋,怎么还要回头再给?” “哈哈”,魏茵不住挠头,“我回去整理整理,整理整理。” 秘境空间不宜久留,张崇身形一闪,来到外间。 各处警示灵符安然无恙。 魏茵多半是靠不住的,而且找她只能解一时之急,欲求长久之计还得是靠自己。 他想到,自己的年俸是一千灵石加一千功数,做教习还另有千余灵石。纵然其他教习年末能拿的灵石比他多出不少,但只怕也不太够用。 却不晓得他们有什么门路没有,合该去打听打听。 待到月中讲法的时候,张崇走到路上,见林克己正与一同门并行,遂悄悄探出神识去,光明正大的偷听一下。 便听林克己身旁小童道:“林师兄,这个张教习在你嘴里怎么和别人说的不一样?不是说这一位没什么本事,没几个人去听他讲法吗?” 可怜这小娃初入修仙界,不晓得人心险恶,此时正有人在偷听嘞。 林克己:“你才入门,不晓得张教习其实是个好人。本事大小我看不出来,但肯定是教习里头最有耐心的,很好说话。其他教习虽然去听的多,但都是奔着功法、技艺去的,讲法一结束,你还找的见那些教习么?” “有耐心?我听说张教习只讲法术,要是问别的,他立马就赶人。” “柏师弟啊,你不要听别人胡说。我前番去炼器室寻方教习,他丢给我一块褐铁就把我赶走了,喊我磨成粉后再去找他,也不说怎么磨。上个月我拿着去问张教习,他就说今天给我解答。” “你问他炼器,他不赶你走吗?” “你只要像我一样每天都去讲法殿捧场,保证不会赶你走。” “师兄每天都来吗?” “这是自然,不管是哪位教习,我都是天天去听的。” “师兄都不用回家里的吗?” “我母亲就住在城里,她常来看我。” 二童说话间便到了讲法殿,又等了一会儿,张崇走入殿来。 方一坐定,柏小童便上来见礼,言到:“弟子柏春晓见过教习,族叔叫我先行代问安好,他改日再亲自来拜会。” “柏家子弟,你族叔可是柏冬来?” “是的。” 张崇打量了他两眼,柏小子怯怯地低着头。 像样的见面礼是拿不出了,只有小九当初吃剩下的两瓶聚气丹,张崇摸了一瓶出来,送给柏春晓。 而后又取了杵臼,交给林克己。 “你那褐铁要磨成粉末有两个法子,一个是用炼器炉炼成铁水,以法力打散,风一吹就成了粉末;另一个便是如捣药一般把褐铁捣碎。这是个笨办法,你若要试,这套杵臼借给你,用完再还回来。” 林克己谢过,收了法器。 闲话暂歇,张崇看了看殿内的四名弟子,道:“上月有个求教火雷法术的弟子,我叫他这月再来,今日却不见他。” 一弟子答:“他月初的时候离开赤沙岛,失踪好些天了。” “我观它当日行止,是个性急之人,本待今天传授他一道明烛驱芒之术,可惜。你四人修为不够,不能修炼,就当作长长见识好了。” 张崇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跃出一缕细小电芒,他再屈指一弹,电芒飞出,撞到殿内柱子上消失不见。 “此一变化耗用法力极少,电芒只能拿来点蜡烛用。” 随后他又在掌心聚出一团真元,五指一抓,攥一把电芒在手,如撒豆子般抛洒出去。 电芒四散,都是长不过寸许的电弧,撞到墙壁、柱子上,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阵,却全无威力可言。 “这一变化可用以试探情况,分辨危险。修仙界危机四伏,万不可莽撞行事,你们修为尚浅,没事也少出别府。法术也并非只有攻伐之术,只要能善于用之,皆为可为护道手段。” “我不知此术创自何人之手,自己揣度下来,觉得此法术也有叫人常明烛火,破除黑暗、看见真实之意。” 几个弟子修为太低,张崇便少讲些修炼之法,多说些道理。有些心得他也是记录下来,以备不时。 一道法术讲了大半个时辰,张崇也没有其它准备,便叫众弟子散去,各回洞府。 第373章 再见梨生 出讲法殿,张崇去拜访了一位老教习。 这一位自幼在宗内修炼,以往在外门负责教导新入门弟子,有几十年经验,如今到赤沙别府来任符法教习。 张崇这一年多也与他有些交集,此番上门诚心求教,还准备了一小罐灵蜜。 以教习的年俸,想维持筑基修士的日常修炼是不大可能的。一般身怀四艺的修士,多是会各寻门路,在宗外赚些灵石。 没有一技傍身的则要接一些盈德殿的任务,胆大些的还会在外面找一些风险颇大的活。 只是这些,终究只是营营之道。 老修士坐观宗门上下百多年,明白越是多占资源的人,身上庶务也是越少。便如真传弟子,位子一旦坐稳,修炼所需资源便不必发愁。 想跻身这一小撮人,必是同阶中的拔尖人物。出身尊贵也好,修为精深也好,技艺高超也好,皆有宗门之力供养着。 闲话不叙。 张崇打算先行开辟识海,再计较灵石事宜。 没了灵石、丹药,张崇、小九两人也只得先把主修功法放下,多在其它方面用功。 小九修为已到炼气后期,急忙忙祭炼了一把飞剑,终日出外练习。 张崇每日运功炼气一会儿,余下时间多是在修炼法术,欲把《雷霆玉经炼御指要》中的一二阶法术全数掌握。 其它灵石消耗可以节流,只锤炼真元一事却不能轻易停下,这是水磨功夫,颇耗年月。此虽难免有拖累修炼进度之虞,为了弥补根本、夯实道基,却也不得不为。 再则法力精纯者,于筑基中期的九炼过程中也是要轻松许多,因为筑基修士的真元天然就有着上限,不可能越炼越高,超过金丹境去。 忽一日,秋风起,薄云流动,海面生波。 张崇心有所感,当即挂牌闭关。 卧房之中,但见他内视丹田,五道雷元已然就绪。 当下默念通宇秘术口诀,立起天地桥,引真元入识海。有了小九的经验,张崇心知不宜送太多真元进去,当下也是浅尝辄止。 虽有小九功成在前,张崇却也难免紧张,把魂藏金莲小心托起,生怕有什么意外,灵力一冲,身死魂灭。 好在终是顺遂。 真元一入识海,当即散落开来,化为几十颗大大小小的水珠,飘在空中。 与此同时,张崇也是忽感一阵倦意,神识受了极大压迫。 他心有明悟,气海存储法力,全靠丹田承压。识海并无边际,灵力到了这里就得靠神识托起,如此说来,识海能承受多少真元,全看神识有多强悍了。 大功已成,倦意围绕不散,张崇便也不强撑,放松身体,背靠着墙壁睡了半日。 心怀喜悦之下,却是做了个极好的美梦。 冬去春来,又复一年。 丹田中元法之株已生两片花瓣,左右舒展,当中又有第三瓣正在孕育,此是张崇修至中境第三炼之象。 这对张崇而言,实在是个好消息。 做了三年教习,如今算是习惯了这里的拮据。他终究也没寻到什么赚取灵石的门路,靠魏茵接济了一回,后来也没再去寻她。 没有了张崇强逼着修炼,小九十分自由。她没有平海宗正经传承,资质又差,张崇建议她莫学宗内弟子在道法上用功,而该向散修取经。 她不晓得从哪里寻了一部御剑法门,三天两头练上一回,打算作为自家与人争斗的手段。 赤沙别府上有宗门庇护,内有长老镇守,众弟子的修炼生活十分平静。 张崇等一众自宗内派来的人也是习惯了这里。偶尔小聚之时,常有人感叹这里是终老之地,大约余生百多年,皆是在这里享清闲而已。 宗内数千弟子,结丹修士不过寥寥,多数弟子终归还是平凡。 只过去不到三年而已,大家的心态似乎都生了变化。 难怪,山门内灵气充盈,只呼吸一口都觉得修为有了长进。众弟子时常也能看到金丹长老出门,遇事也可以去拜见各位殿主阁主。 这赤沙别府不需多讲,只有中品灵脉不说,灵眼还被余府主一人独占了去。灵石、资源这些也比不得山门。 可见环境能乱道心。 若言此地道心最坚者,却要数左戈莲了。 她来赤沙岛的原因与旁人不同,任护卫主事也只是顺便,主要目的还是跟随章兴海修炼。 她立在正行峰上,俯瞰整座别府。那些同门她甚少来往,其等有何变化她亦不关心。她晓得仙途中的大多数时候,修士认命或者不认命,甘愿或者不甘愿,皆是没有两样。 所能为者只有好好修炼,等一个机缘。 戈莲五指紧握,这机缘已叫她遇上,绝不放弃,除死方休。 她摆开架势,复又练起拳来。 她炼拳时,张崇结束了半日讲法,回返住所。 如今来听他讲法的弟子也多了些,在别府内也算有点名声。当然,终究是比不上那些炼器、炼丹之道受人追捧。 回到院子,忽闻一个熟悉声音呼他。 他抬眼望去,见墙上有一小人显出身形,大耳呼扇,间扛一个乾坤袋。 原是寄人梨生。 “梨生道友,许久不见了。” 梨生飞下来,认真行了一礼,道:“张道友有礼。” “且入内说话。” 行至里间,张崇道:“寒舍简陋,道友见笑。” 梨生把乾坤袋甩到桌上,与张崇说明来意。 …… 一番讲述过后…… “哦?不想象猿前辈还精通卜算。” “圣者修为通天,修仙界中流传:能者,无所不能。道友如何意外?” “也是。” 张崇又问:“道友言大乱将至,可知乱从何起?” “圣者言天机不可尽算,全而无变,必死也。” 梨生伸手往乾坤袋里一掏,拿出一块石头,上刻符文。 张崇拿到手中,察觉此石上有一股吸力一现即逝。他还未及反应,臂中所藏秘境空间之门户便已被石头吸走。 梨生道:“万界星返大阵即将布置完成,还差这一道门户,圣者命我来取。” 张崇摩挲符石,“秘境即将现世了么?” 梨生:“就在这十多年间了,不过圣者说秘境现世越早,表明它演化过后的品阶就越低,如此推算,至多只有玄品。” 事情交待完毕,梨生隐匿身形,回亘海交差去了。 张崇散出神识,却也没有寻见梨生形迹,可见他这隐身法门颇为高明,或是象猿所授。 失了秘境门户,张崇心道可惜,以后要与魏茵见面就不似之前方便了。 除此之外,倒无别的心思了。 不管是意图远大如左戈莲者,还是寻求安乐如王孝庭者,骤然失此异宝,总该有所不甘才是。 张崇却回去安坐,取了炼真养脉斛出来,入平淡修炼中…… 第374章 访友 象猿言大乱将现,却说的不清不楚,张崇猜测,或许是山岚秘境现世,引得附近修仙界动荡。 张崇思忖着,秘境现世前,还是少外出走动为好,在别府内终是清净的。 如今乱像未显,却不妨出门一趟。 他向黄素洁告假,言说要出门一趟,需数月时间,请她帮忙调整一下授课安排。 又去寻庶务主事孙玉煌,通知他一声,顺便把自己所剩的一千多功数换成灵石。 如此出了门去,坐石家天星号往斩鲸城去。 王孝庭投身平海阁多年,现居斩鲸城中。 王宅门前,张崇轻叩门环。一小厮开门,露出个头来,问:“仙师有何事?” “你家主人可是王孝庭么?友人前来拜访。” 小厮闻言,把大门推开,迎他入内,去里间见老爷。 张崇走入宅内,过两道门,暗道:“还挺气派,也不晓得是怎么弄了这么大一座宅子,就是灵气差点。” 不等小厮通报,王孝庭径自出来,“稀客稀客,张崇,你还晓得我家住哪里,叫我甚是感动啊。” 张崇:“你在这里安享富贵,我平白来扰你兴致做甚?” 王孝庭令小厮退下,引张崇入厅中说话。 侍者上茶,张崇饮了一口,茶香清雅,灵气盈盈,“好茶。” “那当然了,非是你来,我可不轻易拿出来。回头咱们去遥香居坐坐。” “我看你这里不比酒楼差,还是别出门浪费灵石了。” “如此便罢,就先与你安排个客室住下,再论其它。” 一番寒暄过后,方入正题。 叶芊芊亦至,于王孝庭身旁坐下。 夫妻二人皆筑基初期修为。 王孝庭:“你不在平海宗修炼,来我这里莫不是散心的?” 张崇解释到:“我已离宗三年,现于赤沙别府任事,做个教习。” “怪不得前番写信给你,许久不见答复。” “教习么?”,王孝庭皱眉一想,道:“这是边缘弟子才会去做的,你原先就是一殿执事,缘何如此?莫不是你恶了吴真传,受她排挤?” “非也。” 待张崇把前因后果讲来,王孝庭又道:“这些宗门当真无情,哪管为他打生打死。不过你应付上面,未免太敷衍了,总该做个样子,去追一追才是。” “你不晓得那杨小月的厉害,他专练一手弓箭之术,犀利非常,又是后期修为。我之前在亘海与她有过交手,被她轻易击败。她犯下死罪,动起手来必不留情,我若追去,一个不慎可就死了。” 叶芊芊抱起不平来,“这宗门好生不公,叫你中期修为去犯险,就派不出高手了么?” 王孝庭代张崇解释:“夫人有所不知,张崇既然坐了执事位子,上头有令,自当领受。何况也不是叫他一人去斗法,呼朋引伴,偷袭暗算皆是可以。” 他对张崇说:“我若是你,就该去寻吴真传帮忙,就算是做个样子,也是好的。” “我当时倒没有想到此节。不过依我看,乾元殿看中的只是结果,我乃散修出身,样子装得再像也不会有什么根本改变。” “即便如此,总也不至于被踢走。倒是那个吴真传,她是掌门一脉亲传,自己又是真传弟子。她没有为你说句好话?” 吴织当时正在闭关。 王孝庭一脸可惜之色,“当初我便劝你与她好生结交,作为靠山,看来你没能做到。身在宗门,这种事情岂能不好生经营?” 说到吴织这里,张崇不大愿意继续下去了,于是转了话题。 “说起来,我这次本该是在宗内换些商陆酒来的,奈何手中拮据,只得作罢。” 叶芊芊闻言,目光一低,把身子靠近些王孝庭,似是斜看着王孝庭的脚尖。 王孝庭似未察觉,只道:“做教习事多钱少,浪费了你的资质。” “我于仙道,估计是难有什么作为了,不妨分些灵石来扶持你,待你日后结丹,照拂我夫妻也是容易。” 这话是说给张崇,却不止是给他一个人听。 这个话题寻的不好,张崇本也不是擅聊之人,于是饮茶一口,说明来意。 “非是寻你借灵石,前些日子我得知一事,特来告知。我听一个前辈讲,修仙界将有大乱生出。他修为甚高,精通卜算,此言定非虚也,宜当慎之。” 叶芊芊:“是哪位前辈?” 张崇:“恕我不能告知。” 王孝庭:“是什么样的大乱?乱从何起?” “他没说这么详细,据我判断,这事可能会应在十多年后,起于山岚海。” 叶芊芊抱怨:“这些前辈高人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把风气都带坏了,引的下边的人也有样学样,一句话偏只拆出半句说给人听。” “总之若有大乱,应当会有些先兆,往后少出门,多加留意就是。” 这事情也没个头尾,张崇不知王叶夫妻信是不信。不过提醒一声,往后没准便能免一场死劫。 多年未见,王孝庭留他多住几日,张崇自无不允。他也正想在城里看看有无赚灵石的机会。 过了几日,王孝庭得知有一场交易会在城中举行,便邀张崇一起去看看。 这种交易会不只是修士互通有无的地方,其实也有给人打发时间,闲逛取乐的作用。 当日,一行三人俱着黑袍,遮了面容,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里头,走入地下通道中。 行到会场,见四周都嵌的明光法阵。入此间如身处一个巨大漏斗之中,座椅依斜坡摆放,围九圈。 斜坡下,漏斗口是展示物品之地。 三人寻了位子坐下,见四周人基本都是一样打扮,袍子、斗笠,全遮的严实。 如此看来,此间交易的东西怕是不太能见光。 不多时,主持者上台,乃是一美貌女修。她自称姓沈,忝为主持。 讲过规矩,便见人端上一瓶丹药,开始拍卖。 这些拿来拍卖的东西皆出自主办交易会的背后势力,都是些颇为珍贵之物。 期间还有几瓶适合筑基修士服用的木属丹药,张崇看得眼热,却无力拿下。 等拍卖结束,才是今日正题。 沈女修退到场边,邀同道上台展示宝物。 便见数人同时示意,女修与他们三言两语,攀谈几句,言笑晏晏中定下上台次序,也不叫谁失了面子。 此中功力,不露山水,自不是等闲之辈。 过得几人,便见一灰袍上台。其人身形高大,声如闷雷。 “某有御兽传承一套,另有一只二阶灵虫,红龙蜈蚣。” 他袖子一甩,便见一堆玉简书籍、并一只通体赤红的蜈蚣落到桌上。 “只换延龄草。” 场下有人喊到:“你这红龙蜈蚣气息萎靡,怕是御主新亡,已在禁制牵连下受了重伤。” 灰袍道:“灵虫只是个添头,某有许多御兽典籍,你换了去,未必没有救回灵虫之法。” 王孝庭已有判断,道:“这汉子怕不是东涯洲修士。他那些典籍不是出自灵兽宫,就是从尤国某个家族子弟手中夺来。这些传承拿来烫手,而且这些大宗传承可不是凭几枚玉简就能轻易修炼了的。” “你这些书册、玉简里头,有甚记载,能否说说?” “有御兽、养兽之法;灵虫图谱;两部功法,十多道法术;另有虫丹丹方。你若有延龄草,某可以罗列给你。” 张崇忽是开口,“这位道友,你这些典籍里头,可有神观术?” “有的。” “我以灵石单换你这一道法术如何?” “某要你灵石做甚?有延龄草便换,否则休谈!” 张崇曾闻得两道法术之名,听说于气机感应上颇有妙用。一曰望气,一曰神观。 望气术据传可见世间气运,颇有些虚无缥缈。 神观术却在灵兽宫有着传承,是拿来给灵兽下禁制时的辅助法术,也有给灵兽瞧病的作用。不想在这里遇到了。 宝主只要延龄草,亳不让步,张崇奈何。 这一位的御兽传承无人交换,只得遗憾下场。 这人下场,张崇便给主持女修示意。 与他一同举手的还有一人。 “二位道友,以座位前后而定先后如何?” 二人皆言可以。 这人只戴了一块面具,隔绝神识,看身段便知是个女修。她先朝张崇微微欠身,然后上台说到:“妾身这里恰有延龄草一株,欲换一套困阵,需得是二阶,有法器为阵眼,寻常阵盘便不必多问妾身了。” 灰袍大汉道:“你那灵草有多少年药力。” 女修答:“百年不止。” “换给我!” “道友如是拿了阵法出来,自是换你。” “某以灵石买下!” 女修不允。 大汉当即显露修为,筑基后期,浑身煞气扩散开来。 沈女修喝斥,“安敢放肆!” 众人惊觉,这位看似柔弱的主持者,修为竟不在大汉之下。 大汉心惊,他察觉有数道神识瞬间落到自己身上,忙把气息收拢,朝主持拱手。 “某不慎犯了规矩,还望勿怪!” “道友还请安坐。” 大汉乖乖坐下。 主持向场中女修道:“妹妹若不能达成交易,过后不妨将灵草卖给姐姐,免得平白受人窥伺。” 女修含笑称谢,却不松口。 王孝庭看戏正在兴头,张崇这里却是思量起来。 他正有一套困阵,品级颇高,只是此阵法价值远在延龄草之上,而且颇为难得,不是有灵石就能买得到的。 况且此等威力不俗的阵法,应该作为保命手段,压在乾坤袋里才是。这两年张崇手里拮据,倒有过将此阵变卖的心思,却始终没下得了决心。 莫不如就在这里卖个好价,解一解目前窘迫,顺便收下神观术,也是意外之喜。 他朗声喊到:“我这里恰有一套阵法,威力超绝。只是其价值换你株灵草也远不止。” 这里自然是有些自卖自夸了。 “道友勿虑,差多少灵石,妾身补给道友就是。” 张崇先是当众与王孝庭两个知会一声,以示自家人多势众,免得有人自恃修为,盯上他欲作图谋。 他上台去,道:“延龄草于我无用,独想要一道神观术。” 话音方落,便见一枚玉简飞向张崇。 “一道法术而已,送与你便是。某之心意,二位当知。” “道友,某出一千五百灵石,买你灵草,愿是不愿,说句准话。” “妾身答应。” 大汉将木盒摄到手中,见里头确是百年份的延龄草,于是留下灵石,大步离去。 女修道:“未知道友阵法如何,妾身灵草都卖出去了,可不要空手而归才好。” 张崇:“已是耽误众同道颇多功夫,不如场下详谈,莫叫沈道友难做。” 两人下了台来,交易会继续。 张崇取了阵法出来,道:“此乃天罡锁煞阵,有阵旗七十二柄,阵盘为枢,以这吞煞葫芦镇压阵眼,可放绝地重煞困人,威力无穷。” 这还是张崇斩杀娄述泽后得来,此阵威力他已有领教。 女修也是识货之人,看出这天罡锁煞阵比她原本之期望还要好上许多。 她道:“不知作价几何?” 张崇却不直言,“我这七十二柄阵旗,皆属下品法器,可值一百;阵盘可比寻常上品,便作一千五;作为阵眼的葫芦更是内藏一种罕见煞气,可作三千。粗略算下来,怎么也要一万一千……嗯,咳咳,总之差不多。” 女修立时投来幽怨目光,“道友这却是个稀奇的算法,把阵法分作法器来卖,单单阵旗就已七千,这是要叫妾身失望而归啊。” “那依你之见?” “道友阵法精妙,需阵旗七十二杆之多。但阵旗本身只是寻常,最多作价五十;这般复杂的阵盘,炼制不易,可作一千;至于那煞气葫芦,虽有几分珍贵,但葫芦本身材质寻常,又不能单独祭出,、怕是值不得三千。” 这个说法就比张崇的中肯多了。 那女修本是见大汉求延龄草甚急,遂生以小博大之心,想谋求一套正当急需的困阵。 眼下远远超出她预期的天罡锁煞阵就在眼前,她已有志在必得之念。 最后两人以七千灵石成交。 第375章 志同道合 交易会后,张崇又在王孝庭洞府暂住,参悟神观术。修炼上也终于宽裕起来,至于丹药,却是不能再贪图过多了。 一日,有人登门拜访,来者姓侯名耳,筑基修为。 其人欲见张崇,此时王孝庭夫妇正在平海阁当值。 张崇得小厮通传,出来一见。 “哦?顺利筑基,可喜可贺。” 侯言道:“还要多谢张道友的筑基丹。” “我记得你是在昌宣城的通言馆做事,如何到了斩鲸城?” 侯耳叹息,“身不由己啊。有一人欲见道友,叫我来传信。” “谁?” “他名霓山。” 张崇心道,他不随鬼煞会余孽躲藏,突然寻我,莫非是要重提旧事? “你又在为鬼煞会做事?” 侯耳苦着个脸,“我原想着鬼煞会已毁,哪晓得大掌柜又寻上我,唉……” “所以你是受信散人之命前来?” “算是,我与霓山皆是听大掌柜调遣。” “前面带路。” 斩鲸仙凡混杂,侯耳引张崇行至城中凡人聚居之处,这里少见修士,颇是僻静。行至一间铺子,于后院见到霓山。 霓山妖修出身,皮肤上有黑灰斑点,很好辨认。 “昔日一别,本该此生不见,如何又来相请?” 霓山转过身来,“道友有礼。” 张崇还礼,静候回答。 “信老有一事需道友帮忙,特派我前来相请?” “我若是拒绝呢?” “那道友昔年住助我等脱困的事情,平海宗很快就人人皆知了。” “当日立誓祭符,你等若是背弃,不怕反噬而亡么?” 霓山冷冰冰地说到:“信老即将寿终,岂惧一死。” 听到这一句,张崇忽感自己心神深处有一道无形枷锁应声而断。 信散人果真背誓,霓山非虚言也。 张崇把柄在人手中,表面强硬,实则无奈。 “何事?” “左戈莲得赐一枚灵种,尚未向平海宗领取,信老得之,可成金丹。” “在下人微言轻,修为又低,难道是要我去偷盗不成?” “不”,霓山摇头,“只需道友将她引出赤沙别府,其余的事我们去做。道友现在是别府教习,见她不难。” 张崇沉默,回忆往事,想要从过往记忆里翻找依据出来,供他决断。 他想起一事。 “霓道友,我曾赠你一枚清明灵佩,如今可带在身上么?” 霓山置若罔闻,问:“道友不愿相助?” “自是不愿,若今日允你,以后永无宁日。” “不惧宗门惩罚?若东窗事发,道友岂有幸理?” 见霓山发此一问,张崇心知有戏。 “信散人先背命誓,必不好受,更兼寿元无多,我先杀之,后患全无!” 霓山不言,肚子微缩,张嘴吐出一物,正是清明灵佩。 不戴在身上,却吞到肚子里,自然是怕被人察觉。 张崇见了,不觉露出喜色。 霓山:“有此灵佩,方不会被信老法术所控制。他有恩于我,我本不欲与他反目,纵然他对我施术,我也能理解他在鬼煞会如履薄冰,所以万事小心。” “道友当真是有情有义。” “我本想着还了他的恩情便脱离鬼煞会,后来才知,他先杀我师,又来施恩。” 霓山咬牙不止,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愈发扭曲。 “我誓杀之!” 若非张崇坚决不应信散人所请,霓山也不会吐露心声。 两人目标相同,当即一番商议,约定于本月望日,海上再会,共杀信散人。 霓山离去,张崇回府。 到安稳处,他便忧虑起来。信散人攻于算计,心智非常人可比,欲杀之,再多准备也不嫌多。 一连几日忧心忡忡,心中有忧有惧,不得排解,自然也是无法安定修炼。 望日将至,张崇寻到王孝庭,请他给自己搜罗些威力强悍的灵符。最好是三阶灵符,若能弄来一张,助力极大。 王孝庭问起缘故,张崇答:“我有一大敌,修为甚高,长于算计,过两日我要去杀他,先做准备。” “是何人?” 张崇想了想,道:“具体原由不好讲明,其人身份说给你,也好与我参详一二。鬼煞会未灭时,他乃是大掌柜,如今寿元无多,欲来害我。” 王孝庭只当他是张崇在平海宗征伐亘海时结下的仇敌。 “既然是鬼煞会之人,残留至今,当非庸手。不知他还有何手段,当早做准备。” “他有一件极品法器,隐匿形迹,万难察觉;还有一门言语蛊惑之术,且神识强悍。” “这却难办,既是有极品法器,如何能敌?” “我有一内应,届时诱他现身,可先偷袭一手。我亦有雷霆手段,一照面立见生死,不给他祭出法器的机会。” 王孝庭道:“此等老修,必有保命手段,恐难一击致命。还是要准备些追摄之物,香粉、汁液之类。” 他踌躇片刻,道:“除那内应,你可还有其他帮手?” “此事隐秘,不容外泄。何况事起仓促,一时难寻助力。” 正厅内一时寂静,阳光从外间斜斜撒落进来,恰在二人脚边止住,成一条隔开明暗的线。 张崇忽皱眉,道:“若我未能胜他,自会逃走,只恐宗门知你为我好友,牵连之下,害你夫妻性命。” 王孝庭心头一惊,知张崇犯事不小,有触怒宗门之虞。 他本欲问个究竟,却还是没有开口。他也是修行多年,晓得分寸。 “当日信散人能逃过宗门围杀,是我暗中相助之故。此番他又来要挟,若不处置,后患无穷。” “啊?”,王孝庭自椅子上弹起这……” 他踱步几圈,“这事情多一人晓得,就多一分风险,却不该告诉我。若我无意中泄露,该当如何?” 张崇仍是安坐,道:“也不差你一个。若是宗门迁怒于你,总要叫你死个明白。” “这不好笑。” “我知道。” 张崇自泄秘密,却没来由感到几分轻松。 两人一番商量过后,王孝庭去平海阁搜罗三阶灵符,只是时间仓促,没有收获。 晚间回家,与叶芊芊共枕。 他道:“张崇此番遇劫,我欲助之,奈何张崇说那信散人十分厉害。想来他也觉得我修为差了太多,不想叫我徒去送死。” 叶芊芊:“他不开口请夫君助阵,定有道理,夫君不必心有愧疚。” “是呀。” 一夜过后,待天明时。 王孝庭:“我想了一晚上,到时候远远给他掠阵,我那符匣许久不曾动用,也是存满了灵符。” 叶芊芊哼了一声,把脑袋一偏,也不看他。 “张崇不晓得寻些帮手,我怕他单枪匹马前去,无人收尸,到时我躲远些就是了。” “你要去,自去就是了,还来问我做甚?” “夫人莫要生气。” “我不生气,夫君弃我而去,我又能气谁?” “罢罢罢,我留家中陪你就是。” 第376章 老修 望日,斩鲸城以南百里,无名岛礁。 张崇踏飞舟至此,见下方立着五人。 信散人还寻了三个帮手,这却是有些失算,不妙不妙。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张崇落去,又见信散人。 此修身形佝偻,拄了根拐棍,发须稀疏不说,更有一脸衰败之象,死气围绕。 闻修士寿将终时,衰老速度一日胜过一日。信散人如此形容,比张崇预想还要老朽。 他心道:“肉身衰败如斯,纵然窃得灵种,也无结丹可能。前番霓山之言,恐有不实。” 莫非是个陷阱? 张崇冷笑一声,先是开口,道:“道友受此反噬,可好受么?” 信散人:“老夫实是无奈,还望海涵。霓山说道友要亲见我面,再行详谈。却不知这些日子是如何考虑?” 张崇:“在下已有定计,先取汝命!” 说话间,掌中雷光闪耀,何惜真元。 老修受惊,急呼“阻他”。 却不想听得一声噗响,一只手泛着惨绿灵光,自老修背后袭入,胸膛穿出。 老修身死,那三个修士却似未闻,各持一杆四角大旗,脚踩飞剑,把张崇围住。 霓山收回手来,难以置信,再看信散人,已换了面目,分明是鬼煞会中一小卒,做了替死鬼。 他便知没这般简单,遂朝张崇急呼,“老贼操弄此人,必藏身附近。” 张崇左右敌手,皆把大旗持定。 正面一人持黑旗,朝张崇攻来。 张崇神雷在手,本是给信散人准备,当下不见其人,只得便宜了眼前之敌。 他隔空虚抓过去,一只雷光大手循着气机而至,五指并握下来。 那人忙把黑旗掷出,与雷光碰到一处。 此旗名唤“绝灵”,专克各类法术。 但见旗子穿过大手,于掌心破开一个大洞,雷光不稳,自行毁坏了去。 爆炸之后,旗子飞回那人手中,灵光黯淡,却未有损。 法术被破,张崇哑然。 这三人修为,皆不在我之下,还需游斗。 张崇施展风翼遁法,正要跃起,却见左边之人把青色旗子一摇,狂风骤起骤消,叫张崇身形摇曳,遁法不灵。 乱风旗,专坏人身法。 信散人有备而来,张崇不得脱困,却该如何? 忽而海面炸开,正是王孝庭。他终究还是决定前来助阵。张崇与他定计,二人一明一暗,前来赴约。 他一出现,也不使自家本领,只把手中符匣打开,一张张灵符飞出,皆为二阶,威力可比筑基初期修士一击。 那三人见大把符箓攻来,灵光纷乱,岂敢懈怠。忙各祭护身法器,抽身而退。 张崇遂得脱身。 王孝庭多年积攒,一朝用尽,也施展遁法逃走,留声一句。 “张崇,我且去也!” 那执旗三人被灵符乱攻,好不狼狈。 张崇祭出宝镜,便要寻机先杀那执青旗的。此胜负之机,电光火石之际,忽一道无形之力攻来,张崇顿感自己脑袋受了狠狠一锤,识海动荡,眼前一黑。 信散人动了神识,方位难藏。霓山全神贯注,正待此良机,立即合身冲撞过去,真不畏死。 他冲撞处,有一团色彩不定的星砂正被收起。信散人盘坐在一叶小舟之上,见霓山攻来,张口吐出一团黑雾。 “早知你有异心,却没想到你如此愚蠢,赶着送死。” 这黑雾浓郁非常,把霓山包裹在内,随他左奔右走,摆脱不得。只待霓山妖力不济,便叫他化作脓水一滩。 张崇这里,恢复清明,晓得是受了信散人神识攻击。 三旗修士又围上来,张崇持定叠生甲胄,又引宝镜加持,一心硬抗。 他识海之中有一竖眼,唤作“湮魂神目”,乃是象猿所赐。先前用过一次,杀了娄述泽,对其威力,张崇颇有信心。 正因有此上境手段,张崇才敢以身犯险。 信散人现了真身,张崇把他盯住,湮魂神目打开,朝信散人望去。 老修忽闻恐怖,惊骇非常,识海中一片死寂,一道无形之力直冲识海深处,寻他魂魄攻去! 他心念急转,识海里头窜出一缕魂火出来。 此乃玄魂真人赐下,保他顺利完成任务之用。 这魂火一出,生生受下湮魂神目一击,也不熄灭,犹有些许残力。 张崇这里正被三把法器打到身上,虽已施法防御,却也难扛三位同阶猛攻。 当下五脏渗血,口吐鲜红,又见信散人生受一击,完好无损。 苦也苦也。 三旗三色,各有玄妙。此刻白旗被抛出,发出光柱,把张崇定在空中,动弹不得。 旗名“陷空”,专克挪移。 张崇受制,告诫自己惊恐无用,须得冷静。 此番交手,一应手段皆为信散人所破。单看他这三柄宝旗,却是立意活捉。信散人垂垂老矣,绝不是想盗灵种,自证金丹。 “道友果真厉害,我这一击也未能伤你。却不晓得若再来一下,你那护身手段,还灵验否。” 老修闻言,面无异色,道:“若再来一下,老夫自当休矣。” 此言不虚,他能抗下神目一击,全凭魂火之力,如今魂火已不堪用。 张崇却不知真假。 信散人安坐舟上,似已掌握了局面。 老贼狡诈,必有防备,我神目最后一击,还是…… 他目光一转,湮魂神目往那执陷空旗者看去。那人当即魂魄飞散,肉身跌落海中。 三次用尽,张崇识海内竖眼消失。 陷空旗失了控制,张崇脱困,未知是打是逃。 “咳咳咳。” 信散人肉身孱弱,又受反噬,还要与人动手,岂会好受? 张崇见信散人气息不畅,不似作伪。 他一拍照空镜,悄然运起枯绝神光。老修寿元无多,生机匮乏,他以法器制我,我施此术,正合取他性命。 信散人在小舟上见张崇翻动偌大镜子,把青光笼罩下来,立时飞身而起,远远遁开。 旁边两杆旗子,又把张崇围住。 “怕你逃走,略施小计,诱你来攻耳。” 张崇心道中计。 我这胡乱头绪,恐不高明,怕是要给信散人猜到,反被利用。 他目光一凝,不妨舍了细节算计,反正斗他不过。我只需认定一点真实,老修将死,图谋在我。 信散人道:“他手段已尽,防他遁法!” 手下得令,就要摇动乱风旗。 张崇见状,心道:果然,一番打斗,不下杀手,现在又怕我逃走。 却在此时,一个“封”字破空而来,打在乱风旗上,封他法器几息。原是王孝庭去而复返,又藏水下,以封字诀助之。 正是招不在新,管用就行。散修之精义,王孝庭犹未失也。 他一击得手,赶紧遁走。 “爷又去也!” 张崇也往相反方向远遁。 信散人岂容张崇走脱,大步凌空,遁速更在张崇之上。 两个执旗散修并无遁法傍身,再说张崇留下好大一块宝镜,是极品法器,两人皆想留下来看顾宝物,未去追赶。 张崇见他追来,忽生明悟,胜机不在他处,在己身也。 两人你追我赶,张崇不时以天雷指回身扰信散人遁速。飞了十多里,遇一荒岛,两人距离渐近。 待到百丈距离,张崇猝然回身,掌放青光,反朝信散人冲去。 老修避之不及,似也没想着避开。 “困兽之斗,可笑!” 老修无心戏弄,说话间便把神识凝成一柄大锤,攻向张崇。 张崇不闪不避,一心催动枯绝神光,老修肉身如同朽木,飞快枯萎下去,生机消逝。 “如此残躯,舍了也不可惜。” 张崇识海受创,跌落荒岛。 茫茫识海,金莲高悬。张崇见有客至,与他神识交谈。 “若早知阁下所欲,也不必白白浪费许多手段,还落下一身伤痛。” 信散人方入张崇识海,见张崇神智清醒,识海也颇为怪异,此皆在他意料之外。 “你不过平海宗一无名小卒,我原本不想害你,只是想借你身份,夺舍那左戈莲。你虽坏我肉身,但若能将我带到她面前,此番恩怨大可以一笔勾销。” “如此说来,霓道友前番寻我之言,并非虚假。” “这是自然,若你答应与我合作,便无今日一番内斗。” “恐怕不止如此,你那法言术可控人心,想来若把我擒住蛊惑,消除异心,再引左戈莲出来暗算,岂不更好?” “你多心了。” “若非我坏你肉身,眼下还未必能见到阁下,解开疑惑。” “我肉身已毁,唯有到你识海借居几日。你逼我来此,我也不夺舍你,如此诚意,还不够吗?” “无耻老贼,死到临头开始胡言乱语了。你不过筑基修为,失了肉身,神识再强魂魄也撑不了多久,当我不知么?” “张崇小儿,你若甘愿领死,可免痛苦。” “这话原封不动,回敬阁下。” “真不知死!你虽神识不弱,适才动手,力道确是轻了,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信散人神识乃青色一团,比张崇的魂藏金莲还要大上许多。 “阁下如此自信,何故迟疑?不妨速速将我夺舍,这不正是你的目的吗?” 信散人却不动作,他修炼多年,颇有见识,看出金莲乃是防御手段。 可这识海里头,怎还有灵力波动?这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还道你智计过人,原来不过是个瞻前顾后,故作高深的小人。” 张崇言罢,将丹田中真元自天地桥运入识海。 真元皆化雷霆刀剑,往信散人神识劈斩过去。此是凝兵术,拿到识海中用,正是合适。 若是寻常神识魂魄,遇此法术攻击,三两下就被斩灭了。可信散人有一朵魂火护身,他把这魂火祭出,神识裹着魂魄钻到火里藏身。 此魂火非筑基期手段,张崇一时奈何不得,遂把识海里头的真元聚在一处,化为湖泊,将信散人镇压在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