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黎之眉间心上》 1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三月里的春光,外头一片敞亮,蔚蓝的天上飘着几朵云彩,慢悠悠、软绵绵的模样讨喜,几只雀儿蹦跶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叫唤的欢畅。打门边上闪进来一个乌乎乎的人影,脚步匆匆,穿过院子进了大堂,几只雀受了惊振着翅膀“噗啦”一声散了个没影。 大堂里乌压压跪着一帮人,主座的雕花梨木大椅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穿着一身紫色的裤装,灯笼裤下两条大长腿稳稳当当落在踏凳上,手里翻看着一卷册子,身子微微倾斜依靠在椅背上。大红的绸缎腰带溜光铮亮,垂下的丝绦上隐隐扎着几个不大的银铃铛,女子动一动,铃铛颤一颤叮铃铃犯响。 这姑娘长得好啊,一头的乌黑长发全部梳起来扎成了一条粗粗的大辫子,辫子中间隐约显出妃色的绸缎来。一双黛眉精致无比,眉形甚好,眉峰利落,卷长的睫毛下一双璀璨的黑亮大眼睛,星光点点。挺翘小巧的鼻子下头一双粉嘟嘟的唇瓣泛着水润的光泽,皮肤白皙双颊红润,打近处看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伶俐劲儿又有些俏皮样儿,从远处观了又透出些说不上的大气威仪来,却不显违和。 那人踏进了大堂,脚下一顿,敛了神,小心翼翼又恭恭敬敬立在一边却并不急着开口。 咳咳,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正文】 凌安抬眼,从账本上移开目光,看到杨管家匆匆进了大厅立在一边,便将手中的账册放在桌上,发出一丝轻响。她葱白的手指附在那一行行的记录上顿了一顿,朝他看了一眼,杨管家了然,一打袖便站了出来,立在大堂中央行礼后缓缓道,“小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厅里的气氛又沉了一沉,越发宁寂。 下面跪着的是老凌家一干仆人,一起度过了几年时光的人,如今是该各奔前程了。 凌安坐在椅子上,附在账册上的手轻轻一抬。 杨管家应声“是”,他招招手,门外又出来两个小厮,手上拖着偌大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红绸子盖着,揭开来,便是满盘子白花花的银条子。 杨管家将银子一条条分给老凌家的仆子。凌安看着他们双手接了银子,或是偷偷擦着眼角的泪,或是掩饰脸上的难藏住的笑意,各色不一。 “大家都起来吧。”凌安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缓缓道,“我没能守住这份家业,对不住我老爹。这些年让大家跟着我这不成器的是委屈了,我在这里向大家赔不是。”说着竟是双手抱拳做了一礼,也是一瞬,她停止了脊背接着道,“这些银子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大家从今以后便要自谋生处,祝大家往后一切顺遂。” 他们背着包袱一个个走出大堂,虽然感情不深厚,但也好歹一起生活了几年的,难免有些不舍,凌安瞧着不觉摇摇脑袋叹了一口气。 等到众人散去,凌安走向一边立着的郭有,他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姐,您对郭有有再生之恩,郭有愿一生伴小姐左右!” 凌安抬头,灿烂一笑,一旁的杨管家不知何时早就退了出去。 当年从路边把乞丐的他捡回来也是阴差阳错,脑袋搭错了弦,未曾想竟是捡了个宝贝回来。看着眼前年轻人,坚毅的面容上再也看不出当初的落魄狼狈,凌安嘴角噙着笑,“你想陪我进宫?” “小姐若是开口,郭有定万死追随。” 他顷刻间单腿跪地,双手抱拳,竟是行了一个利利索索的死士礼。凌安心口沉了沉,有什么想法破土而出。良久,她唇线微颤,终是朝他努努嘴,一派惋惜道,“你太齐全咯,我没能耐带你进去。你若有能耐,带我走也是可以的。” “小姐……” 郭有抬头,目色深沉又透着坚毅。这是一个有血气的汉子,凌安还记得那一年,他一身污血,瞪着一双猩红的眼将她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为了这份恩情,凌安终究是不能带着他的,他是一个男人,也只能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你走吧,去秦川。依照先前说好的,从今天起,你是郭兴,与我凌安再没有半点干系。秦川一行,全靠你自己,是福是祸皆是你自己的造化。” 一旁的杨管家上前来将手中的东西递到郭有手上,凌安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慢慢背到了身后,她笑道,“去吧。” “小姐……”郭有尤不死心,刚喊了一声被凌安望了一眼,那一眼,眼波流转,明明带着笑,却让他再说不出原本的话来。后牙槽都要咬碎了,他终究道,“郭兴不敢忘记小姐的恩德。我等小姐消息!我郭兴永远都是小姐的郭兴!” “又说笑,我又没对你怎样,怎么就是我的人了,我清白还要不要了?” “小姐……” “鸽子好好养着,只希望我要你赴汤蹈火的时候你能万死不辞。”凌安伸出指尖摸摸那白鸽的脑袋,周遭有那么瞬间的安静,她抬头看着郭有,嘴角勾着却看不出笑,“去吧。” 这样淡漠的表情,让郭兴心口硬是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他眼睛发酸。他双手抱拳深深的弯下腰去,“小姐珍重!” 这一声仿若从胸中吐出,高亢有力。他猛地挺起腰杆来,旋即转过身去,竟是连最后一眼都没让凌安看清楚。 也是,一个壮硕的汉子就这样红着眼眶,是决计不能让凌安瞧见的。 郭兴提着鸽笼子背着包袱决然却又不舍的离去,狭长的影子拉的极长,最后都隐没在了大门后。 凌安提步走出大堂,腰上的铃铛荡着,清音飘出去碰到墙面又折回来溜进她的耳朵,望着空落落的凌家镖局,心里滚过一些情绪。 “小姐,您心软了。”杨管家声音里看不出情绪。 今遭所遇,若有个忠心可靠的人帮衬,那就是绝好的事情,可是凌安让一个最好的人选远去边疆。 凌安闭了闭眼,似乎又回到了那恶臭阴暗的药房,一堆的腐尸旁,老鬼还是一身破衣,晃荡着手里的钩吻嘲笑她,“死丫头,我看主上是瞎了眼才会派你去。心软只有送死的份!” 当时她不服,觉得老鬼胡扯,直到许多年后,凌安才知道,他说得对,自己着实是心软的。可是主上也对,主上看得更清楚,凌安是心软,只是她对旁人心软,对自己着实心狠。所以,他派凌安来了。 郭有这样血性的汉子,她不忍心让他去宫里,他该是个完整的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 凌安默了默,她没有接管家的话,转问道,“老太太可是走了?” “走了,一大早就收拾了行礼,带了三大车的物什,如今估计都要出城了。” “嗯……”凌安嘴角勾了勾,老太太是她便宜爹的亲娘,当年就是她教唆了凌老爷抛了芙娘远走昌黎。凌老爷是个孝顺至愚的儿子,所以不是女人的良配,也不是一个好爹,即使凌安是凌家唯一的血脉。凌老爷临死前都不忘当着大家的面叮嘱凌安千万要善待老太太,万事以老太太为先。这一年多来,凌安确实也是这么干的,处处让着老太太,对她的无理取闹不闻不问,一向纵容。所以,老太太的性子越发跋扈嚣张,最后竟管起了镖局的生意上。这笔亏垮了凌家镖局的生意便是老太太执拗要做的,即便凌安心知肚明此单生意风险极大,也终究是拗不过老太太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外加旁人挑拨扇风,终于接了下了这单生意。老太太这次比往日更加蛮横,她如此执着的原因不是因着买卖两家是同姓远亲,而是那边的凌大老爷给了老太太一笔不少的好处费。凌家出事的时候,老太太没有拿出一分钱,反而扣押了公中的存银,都算做了自己的体己钱。 对此,凌安一句话也没说。要知道,凌安想要整治这个不知好歹的老虔婆有的是手段方法,拦下这单生意也是轻而易举,可是她没有这么做,也懒得这么做。在百图的这些年,唯有跟着芙娘的那段日子是有温暖的,即使芙娘将她当做了红丫,可是带她是极好的。至于凌家,也只是个暂时的寄居所罢了,凌家镖局败不败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了,至于镖局怎样,那就随便怎样都好,可是,这个老虔婆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些代价了! “凌家镖局已经败了,老太太也已经要回老家去了。可是,产业没了,爹也去了,老太太还要过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哉日子总归是要让人说闲话的。爹当时说了,要我好生照顾老太太,我这做孙女的若是让别人嚼老太太的耳根,就是万万的不孝了。”那淡淡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情绪,一如她的脸上没有显露多余的表情。 “老爷知道小姐的孝心,一定是欣慰的很的。”杨管家束着手,笔直的立在那里,脸上挂着的微笑别有深意,“回老家的路上,是要过胡同林的,那里树木茂密,人烟稀少,据说最近常有强盗出没。老太太带的银子又实在是太多,为了让老太太走得放心,我便派了人去照应,小姐放心就是了。” “好。”老家还有十几亩的田地,租赁出去也够她一个老太太的花销。那三百两银子算得上是卖孙女的银钱,自然不能让她平白的带了去。迎着明媚的阳光,凌安觉得心情一瞬间变得畅快,不觉笑了出来。 杨管家一抬眼,就看到了这样的情景,本就生的极好的女子,十六岁的年纪,花样的年华,阳光中由心而发灿烂一笑,胜确万千风光,那份明艳的瑰丽迷了他的眼,令他瞬时的恍惚。 “杨管家,一切都要处理好。” 直到凌安再次开口,杨管家才恍若无事般收回了神思,恭顺的应了。 “嗯。”凌安抬头,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那碧蓝的天空——最远的深处。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2 前尘往事度今朝 本以为大祁的冬天已经足够严寒,处在南方的百图理应是暖和些的,却是没想到,今年百图的冬天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进了腊月,憋了许久都不见影儿的大雪,终究再小年这天肆虐而来,雪虐风饕,席卷了整个百图。 腊月二十三,是民间祭灶的日子,家家户户忙忙活活的准备着贡品,指望着黄昏入夜,灶王爷吃了贡品高高兴兴升天上路,在玉皇大帝面前给一家子多说好话,来年给个吉福的运程。常言道,瑞雪兆丰年,这突降的大雪着实让大家欢喜了一把,忙不迭的朝着乌压压的阴沉天可劲儿的磕上几个头,权当各路神仙已经给他们许了个大好年景,满脸的笑容抑制不住,夹杂在这风雪中的呜咽声自然是没人会来注意。 大约世间总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忧,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劲儿,那不远处的小山坳里却是一片凄然哀哉。 这大雪来的迅猛,天色阴沉,那大雪如棉花,纷纷砸了下来,不过一盏茶的时辰,山中已然素裹一片。茫茫的风雪中,隐约看到一团白色的“东西”蠕动,发出嘶哑的哭喊。那团“东西”旁边还立着一个不高的小孩,这个时候的凌安确实是不高,年纪不过十来岁的模样,整个人已经被雪覆盖了大半。大雪一直没过她的膝盖,头上、肩上顶着厚厚的雪,两条瘦弱的胳膊无力的垂在两边,竟也是覆着雪的,眉毛上结了一层冰,又飘上了雪,白白的两条眉毛几乎要连在了一起。她一动不动,冻得青白的脸上,表情木然,唯有一双眼睛阴沉如此刻的天色,漆黑的眸子盯着眼前那跪匐的妇人身上。 他们在这里已经有三个时辰了,那妇人花了近三个时辰才将自己的女儿葬在了这里,没有棺椁,只有半张从死人堆里捡来的破草席,连同妇人身上那件半新的褙子一块裹了尸体埋进了那个刚好容纳一具小孩尸体的坑里。凌安本是打算上前帮忙,被妇人硬生生的拦住,她便站在那里,成了旁观者。 凌安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妇人蓬头垢面,踉跄着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翻腾尸体,找着自己的闺女,就是那具与她紧紧相拥的尸体。尸体已经僵硬,双手环抱着凌安的腰,脑袋搁在她的胸前,面色青灰,眼睛微微的闭着,面容是安详的,正如凌安告诉她的——睡着了就不疼了,死了,自然也不会感觉到痛了。 等到那妇人终于找到自己的女儿,疯了般的将两个人分开来,而后便拖着尸体找到了这个地方。起初,妇人整个人在土堆上挥舞着手臂,试图扫净掉落的雪,终于无可奈何,整个人便趴在那里,用身子来阻挡着风雪,不消片刻就被大雪掩埋了。 凌安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肌肤已经麻木,天色越发阴沉,大雪丝毫没有减小的征兆,她知道,在这样下去不止妇人,自己也会被冻死在这荒郊野岭。 可是眼前的妇人已经几近崩溃,或者说已然崩溃。她是个苦命的女人,唤作芙娘。她早年订下了婚事,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本是件极好的姻缘。只是年少无知,又或是一时情浓,没有成亲就珠胎暗结。又赶上男人外出打拼,便说好了回来成亲,没曾想男人一去不回,更是将家中老人也一通接进了京城去,最后竟是了无音讯。沈芙娘名节已无,还怀有身孕,依照村里的规矩该是要沉塘的,她父母舍不得,将她送去外头过活,怀胎十月终是生下了一个女婴,取名沈红丫。芙娘便带着孩子给旁家洗衣缝补,干些粗活勉强度日,即便老父亲辞世芙娘也没有回去。母亲病重,芙娘心里难受,终于带着孩子回家看望母亲最后一眼,本是打算母亲去了便带着孩子马上离开,可惜,家里那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的兄长见红丫长得水灵,又赶上过年,手头紧的很,便动了歪心思,偷偷将红丫卖进了镇上最大的花楼。 芙娘也是傻的,等她知道了真相也已经是三天后了,她疯了般的跑进了镇上,********往花楼里冲。芙娘早年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只是如今,已经与美丽二字相距甚远了,花楼的护院自然不会让她进去。还是里面的婆子看她可怜,偷偷告诉她今早上拖出去了两个死孩子,因着不服管束,生生给打死的,就在镇子西边的乱葬岗上。 芙娘一听就傻了,跑着哭着往乱葬岗冲,只是,红丫已经死透了。 那时候,是凌安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她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芙娘抱着红丫大哭一场,又看着她拖着红丫的尸体最终安葬在这里,她一句话也没说。长时间没有饮水进食,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凌安张张嘴,喉咙痛的厉害,似有刀子在刮着细肉,隐约有着血腥气。她吞了一口唾沫,嗓子依旧刺痛。 芙娘已经哭不出声了,满脸的水看不出是雪还是泪。这是个被生活玩弄了的女人,在这样的时代里,她没有男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父母已亡,兄长自私,相依为命的女儿也离她而去了,她唯一的希望也就破灭了,凌安看着她一夜白头。芙娘就像是爬在架子上的葡萄藤,架子塌了,她也就落在了尘土里,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她也终将化为尘土。 凌安看着眼前的妇人,她终是深深地闭上了眼,沉沉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似是穿过她的五脏六腑,整个体内都是冰凉的。等她再睁开眼,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满目无辜、无助。 她就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眼前毫无生机的芙娘,“娘……” 芙娘没有动,眼中依旧空濛。 凌安又唤了一声,芙娘空濛的眼球终是动了动,似是悲戚,似是疑惑,不甚明亮的眼球滞滞的转动,最终发现了眼前的凌安。 “娘,我是红丫……” 芙娘青色的嘴唇似是动了动,最终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身子慢慢的直立起来,向前倾,就那么跪坐在地上,双手颤抖,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似要将眼角都要撕裂。 “娘,我是……红丫……”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在脸上留下一片寒意,凌安的身体轻轻的晃了一下,整个人便向前栽去,然后,被一个同样冰凉的身体猛地接住,紧紧的,紧紧的将她扣进了怀里。 凌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想要笑,因着嘴角的僵硬,只能微微扯动。 她听着头顶上的女人传来嘶哑的哭声,凌安知道,她现在,在百图,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沈红丫,这一年,凌安刚满十三岁。 后来,凌安跟着芙娘回到原来居住的小院,像从前一样艰苦度日,芙娘精神受到重创,平日看不出,只是有时候会抱着凌安痛哭流涕,凌安知道,芙娘是想红丫了,即便她已经将自己当做红丫,可潜意识里还是知道红丫已经去了,只是不肯承认罢了。郁结于心,芙娘的身体每况日下,却对凌安格外的上心了。这样的日子本该继续下去,直到一年后,凌老爷找上了他们。 这个时候的凌老爷在昌黎已经有了私产,开起了镖局,做得风生水起,本是不该想起这对可怜的母女。奈何苍天开眼,凌老爷十多年来三度娶妻,三度丧妻,得了一个克妻的名声,好人家的姑娘便再没有肯嫁他的,至今都没能得上一个孩子,所以他又想起了这个远在天边的唯一骨血,来到这犄角旮旯找他们了。 芙娘毫无表情,就那么让他进了门。 那一晚,芙娘抱着凌安早早的睡了,没多说一句话,只是将家里的银子都给了凌安,第二天天未亮,凌安就发现芙娘不见了踪迹。 直到黄昏,她才在红丫的坟头找到芙娘,她面容安详,已经没了气息。红丫的坟头已经连坟包都没有了,甚至连尸骨都已经被野狗豺狼叼走了,只剩下一只脚骨和一根腿骨。凌安将芙娘的尸体连带红丫的残骨合葬在了原地,最后上了一炷香,磕了三个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至于那个凌老爷,一直在五米开外的大树下,甚至看都没有往这边看过。 凌安知道,那是他心虚了。 从此,她跟着凌老爷进了昌黎城,百图的国都,这一年,她十四岁。 …… “百图一统锦华夷,咱广安陛下登了基,太平顺遂十来年,不想大祁发了难,刀兵滚滚不安息……”台上的说书匠一撩衣摆摆架势,“咱一言说不尽天下大事,说一段‘太子单骑破万敌’……” 这里是昌黎城内最大的茶楼——茶味香,上有雅间,供文人雅士品茗论文,看戏听书,下有散座,供人喝茶聊天,凑热闹。 今天说书的是昌黎最出名的说书先生,来捧场的人自然是多得多,偌大的茶味香竟是座无虚席。到那说书人说到精彩处,便是满楼喝彩,看赏不断。 今儿个他说的是当朝太子明泽的故事,之所以说是故事,那就是这说书人将太子说成了神。当今太子是个极为严整的,心思深沉,有勇有谋,在况野之战中一战成名不假,却不是单骑战万敌,而是三百骑兵退敌五千。他亲自带队,绕道敌人后方,未失一兵一卒,尽数焚毁大祁粮草。供给已断,又因朝廷对此战本就分歧极大,大祁主上不得不下令退兵。当时战争纷扰,太子明泽亲自督战,重创大祁,他的盖世英明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传遍众国,甚至超过王喆大将军,成为一代战神。 只是,那也只是以前,如今的太子已然不复往日英姿神采,可是他的战绩神话还在民间广为流传,且说得言辞凿凿,如亲眼目睹一般,要说背后没有推手,打死凌安也是不信的。 对此神话深信不疑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其中之一就是在二楼隔间的这位姑娘。 这间隔间并不大,位置算是个角落,并不太好,所以价格也是便宜,他们完全负担的起。 这个一脸憧憬,拍手叫好的姑娘唤作元宝,本是个好好的富贵名字,可惜配上了不恰当的姓——梅,梅元宝,没元宝,真不是个好兆头。这姑娘是生的唇红齿白,圆脸盘,五官不甚精致,凑在一起看着却是舒坦,她不是个美人坯子,却是生的讨人喜欢,笑起来两个深深的梨涡,格外的喜庆。这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喝着小茶,吃着点心,听到高兴处哈哈大笑,拍手叫好,全然没有个体统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在宫里当差的姑姑。 她一双眼睛盯着说书先生不放,伸手往点心碟里抓,一下子抓了个空,一瞥,碟子里空空如也。 她舔舔嘴角,嗯,还想来一份。 摸摸口袋,唔……没银子。 姑娘垮了脸,一双眼睛就瞟向了桌对面呼呼大睡的凌安——这是个财神姑奶奶。 此刻趴在桌子上的凌安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了线,只是她趴在桌子上,脸朝下,被挡了个严严实实,让人看不见表情,只当她睡得香甜。 元宝一张苦瓜脸,觉得扰人好梦着实不地道,可是银子不够,胃口却很好,真!纠!结! “胃口好”在这里天人交战,暗自纠结,凌安这边就睡不下了——这虎视眈眈的小眼神,让人真心慌…… 3 见到沈老板好揪心 凌安正在考虑如何委婉,恰到时机的醒过来,那边就有根手指头伸了过来,这根胖手指略带恶意,一下两下戳在她一侧的肋骨上。凌安一脸黑——她怕痒! 凌安醒了,木呆呆的坐起来,额头红了一小片,约莫着是睡觉压的,她眼神空濛,没什么神采。过了一会,在那根手指头试图再次恶意一把时被凌安逮了个正着。她就那么转过头,对着元宝呵呵一笑。 “那啥……” “嗯?” 凌安的笑容着实诡异,看得元宝不要不要的,到了嘴边的话饶了几个圈,认命道“……我们该走了。” 也确实该走了,作为老实本分的宫女,趁着宫市准备的借口出宫听书也不算什么大事的……吧?嗯,不算大事。这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轻车熟路,原本还小心谨慎,如今已经习以为常了。 凌安看着脸色不好的元宝笑得心满意足,想着元宝干瘪瘪的荷包心情更敞亮了。这次出宫本就不顺,刚刚出了宫门就被地痞流氓人给堵了,虽说没让人抢了东西去,可还是影响好心情,连带着正事也不想干,便被元宝拉着来听书。凌安本就不是个爱凑热闹的,加上前几日为了宫市的事情忙碌了太久,坐在这里不一会就昏昏欲睡,还做起了不甚美好的梦,真是憋着一口气没处撒。 日头已经偏西,许是到了未时,吃也吃了,睡也睡了,也该活动筋骨办办实事了,毕竟宫里头当差,偷奸耍滑没关系,差使办不好就是大大的不妙。 “凌安啊,广德瓷行咱们去了,该准备入宫的贴金器具都准备好了,那蜀绣纺的布匹、成衣也已经完工了,这样的东西今天回了宫就列了单子呈上去,明个估计就有人来取的。就是那些个时令的新鲜东西不好弄,咱们现在就去吧!对了,还有那……” 元宝在一边吱吱喳喳吵得凌安脑仁疼,她现在已经全然不记得今天下午还要去哪一家铺子,查看哪些个物品了。 如今已入盛夏,太阳毒辣辣的,烫人的很,站在外面不过片刻,额上已经布了细细的汗,凌安抹了一把,有些恨的牙痒痒,这些个采办查验货品的杂事本就不该她一个尚功局的来管! 昌黎西北郊自前朝起,就是园林的荟萃之地,到了百图这一朝,又出了个爱园林的老皇帝,更是将西北郊经营的颇为壮丽,到了如今,这一带便是名园并起,盛极一时。每年的夏秋交际处,便是皇帝的诞辰,必然是要来这西北郊的园林里庆寿唱大戏,每到这时,宫市就一同开张。搭棚挂灯,杂耍舞灯等各种娱乐活动皆会上演,热闹至极。 所谓的皇家宫市,也就是皇家园林中的街市,通俗说就是“买卖街”。御园里的宫市也有许多处,最具盛名的便是清逸园的后溪河买卖街。这条铺面街呈“丁”字状,南北长约320米,东西为152米,由双桥河街、佘东街和北连街组成,也是御园内最大的宫市。 宫市内开设茶馆、酒楼,连带妓院、赌坊都有设列,街道两侧茶幡酒旗,店铺林立,如同人间市井。只是因着造景需要,这楼榭店铺都要小上一些,招呼客人,开张迎客却也够了。这宫市的设立就是为了让皇家感受下平头百姓的日常生活,平添些乐趣罢了。当然,那些个品阶低些的宫人便可以趁此机会给自己添些东西,毕竟要想出宫采买私物的机会可是难得狠了。 每当宫市开张,便由内务府下了命令,从各局各司选出些个宫女太监充当宫市的百姓、伙计,甚至乞丐、毛贼等都有没拉下,演得可谓是惟妙惟肖了。逛宫市的皇子皇孙穿的多是便服,连着皇帝也是微服出巡,记得上上个老皇帝,腆着肚子逛宫市,硬是被太监小毛贼给扒了荷包去,他非但不生气,还笑呵呵的鼓掌叫好,格外赏了不少银钱。从那时候起,这报名来宫市当毛贼的人就翻了好几番,可惜同行不同命,被当场抓住胖揍一顿的也不在少数。 男人们逛完了,过了午时,后妃内眷才能过来观赏采买,也是一桩乐事。 现如今,凌安干的就是宫市前的准备工作。你想啊,宫市宫市,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市肆,是市肆就得有东西来买卖,这为宫市采购的工作就得有人干。 宫市采购的银子是户部出的,而掌管采购的人是杂买务的管事太监。这东西都交由管事太监一人独掌,虽然采购名单皆有户部核实、计量才给银子,可是你能保证这里头就是干干净净吗?不能够!单单一个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就富得流油,这杂买务更是个捞银子的好去处,谁不巴巴的瞪着这个位子好挣些油水的。这样一个位子,不交给一个亲信值得信赖的人,估计皇帝自己也不安生。能爬上杂买务管事太监位子的人,也肯定是上头有人的,例如如今的管事太监怀庆德,是当今皇后的远方亲戚。虽说远是远了点,好歹是裙带,再加上人家忠心事主,在后宫自是混得风生水起,有头有脸的。 照理来说,这样一个人,眼里自然是瞧不上那些上不得台面没全没势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硬是看中了凌安这丫头片子。 凌安和元宝同在尚功局,平时秀秀花,做做针线啥的,倒也是轻松。那天天儿正好,元宝不知从哪里搞到三只鸡爪子,喜滋滋的拉着凌安找个犄角旮旯烤鸡爪吃。凌安一时嘴馋,便跟着去了,没曾想刚烤熟,就窜出个人来,那人瘦瘦干干,拿着帕子掩着嘴,眼睛咕噜一转就落在了烤鸡爪上。鸡爪本就没啥肉,这一烤就是干干黑黑,确实看着没胃口,只当嚼着解馋虫,可这怀公公,见过的山珍海味该是不少,愣是移不开眼。 元宝也机灵,呵呵一笑,开开心心唤了声“怀公公好”,便将两根鸡爪子上交了,背后偷摸着藏了一根,没被发现。怀公公笑开了花,上好的丝帕包了黑乎乎的鸡爪子迈着猫步就走远了,只是临走前望了凌安那一眼就别具深意,凌安瞧不出啥意思,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 后来凌安才知道,怀公公跟元宝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唤元宝一声姑奶奶。奈何人家官职高,跟皇后娘娘还有裙带关系,元宝这姑奶奶只有给人当孙孙孙孙孙女的手。只怪裙带太遥远,没够上皇后娘娘的边…… 再说抢鸡爪,全因怀公公的个性癖好,最爱芥末鸡爪配果酒,吃得那叫一个香……这画面太美,凌安没多想。 见了一面也就过了,凌安没走心,怀公公却是念念不忘。要知道,宫市采购是从宫外采买,采购种类之多,数量之大可谓惊人。这么多的东西,这么多的种类,自然不是一个司的人手能够了的,定是要到其他局,其他司借人手。况且东西多,自然要有行家来看货,买的自然要是顶好的,不能丢了宫中人的脸面。比如选酒买醋,就要酒醋面局的人来盯风,买个金银首饰,就要银作局的人来看,选线挑衣,买布匹就要尚功局的人来瞧。 可巧不巧,怀公公挑了元宝和凌安两个人。 尚功局的工作轻,全然不要两个人,可是怀公公发了话,尚功局的掌事也没办法,便放了人。凌安原本不乐意招惹这些个麻烦事,可最后还是答应了,原因无它,宫女要想出次宫,难如上青天,好不容易逮着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去。两人都商量好了,工作咱们慢慢来,宫市开前办妥就成了。 所以他们俩拖拖拉拉拖拖拉拉,顺带帮旁人查个货,下个单,竟是干了大半个月。眼看三天后就宫市就该开,这俩人就忙着验货查单,只做最后检查了。 凌安叹口气,拍了拍挎着的小布包。里头装着要查的货物单,今下午使使劲,准能办妥了,早些回去歇息歇息才是正经事。 一旁元宝终于唠完闭了嘴,两人刚出茶味香不过百余米,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凌安是个练家子,眼疾手快定了身,忙去搀扶撞倒在地的元宝大包子。 只听元宝一声嚎,“凌安,你的包!可不能丢,里面还有买的酥糖栗子果呐!” 凌安真是无力吐糟,里面单是银子就购买你一年份的酥糖栗子糕了!凌安一脸黑,手一松就往前追,全然不顾元宝被跌了个大马趴。 那毛贼想来是个惯犯,身手麻利迅速,凌安追过了一个弯就不见了人。凌安恨得直咬牙,一跺脚就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转头就看到一个十七八的小少年欢欢喜喜跑过来。 “凌……凌姑娘……”少年跑得急,两颊飞了红,缓了好久才顺了气,急忙忙将布包往凌安怀里塞,“凌姑娘,你快看看少了什么没?你也太冒失,这大白天的就让人抢银子。哎呀,还好是抢银子,没伤着你吧?这你可要小心些,前几天有个姑娘也是被人抢银子,那姑娘也是犟脾气,就去追,反被人划花了脸!唉,真是可怕,脸都毁了,这以后找婆家可怎么的说……” 少年说话显然没了逻辑,最后更是一脸惋惜,完了又追着凌安问东问西。凌安有些闷,这小伙子叫沈风,是百味斋老板的小狗腿,他这般也是关心自己,只是,她今天状态差,听到些吵嚷脑仁就炸,只对着他干巴巴的笑。 “哎呀,你也不看看丢东西没,笑啥笑啊!我说你……” “打住!”沈风还想说,凌安立马做了个叉叉手,沈风只好住了嘴。 “你在这里,你家老板呢?”沈风是沈合的贴身小狗腿,没理由狗腿在这,主子不在的道理。 “在呢在呢,在后面呢!你得谢谢我们家主子,要不是他,你这东西可就丢了!今天我们也在茶味香来着,跟人家谈生意,就坐你旁边的松竹雅间,可惜了你没注意呢,枉费我给你眨巴眼,眼睛都抽酸了,你都没瞧见!这不,我们前脚刚走,后面就冲过来一人,还是我们主子眼尖,一看就看到你的布包了,那几个护院就把人给踢飞了。这才把布包给你夺回来。主子安排人把那小毛贼送官府了,怕你着急,才让我先过来给你送布包。” 沈风一脸讨喜模样,分明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凌安听得心惊肉跳,感情沈合还在的,她还没瞅见!这都得大半个月没去了,丢了一摊子给他,连带着交代给她的事儿也没给办,今天又在他面前出了糗,还不知道要怎么荼毒她。 她这边垮了脸,另一边,沈风一转头,欢天喜地的跑走了。凌安一抬眼,就看到了那芝兰玉树的人。他身量极高,站在人群中就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沈合一身暗纹白底的泼墨长衫,腰束玉带,步伐沉稳,他脸上无甚表情,从人群中缓缓而来。凌安默了默,然后就对上了一双乌黑明亮的丹凤眼,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4 xxx你个沈老板 沈合,正是百味斋的老板,如今是个商人,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举人。在百图,商人地位虽有提高,却依旧是社会的末等行业,从举人到商人,沈合的人生可谓令人唏嘘。 沈合走到凌安面前站定,只是淡笑着看她。凌安不觉挺直了背,也无甚表情,最后还是她先败下阵来,嘘叹了一口气,道,“沈老板别来无恙。” “凌姑娘多日不见,今日可是要到百味斋查看一下进宫的点心?” 凌安本想摇头,但沈合的眼神太凌冽,最后不得不道了一声“是”,她就知道,自己总在沈合面前弱一筹,不是自己怕他就是不自觉的弱,可能是自己心虚的。 沈风还要说什么,后面元宝就已经追上来了。圆脸上一篇绯红,气喘吁吁,见到沈合等人眼睛瞬间就亮了,“沈老板,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的!” 沈合点点头,抬步走去,元宝不知所以,被凌安拉了一把跟在沈合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今天刚好遇到沈老板了,正好去点点单子,查看查看。糕点不似别的,是给贵人们食用的,总该更细心着点。” “对呢,对呢。”元宝点头如捣蒜,“我早跟你说了需要多顾及着点,虽然百味斋咱放心,可是多个小心就是好的。非你不听,总是不放心上,我都来过许多次,就你不肯来的。今天终于开窍了。” 凌安撇撇嘴,不再说话,元宝又是个闲不住的,一手拉着凌安还不忘跟沈合谈些点心的事。沈合话本就少,元宝说,他就静静的听着,神色温然,没有半点不耐烦。加上沈风也是个话唠,就这样一路叽叽喳喳到了百味斋。 百味斋装潢简单大气,前面的展示铺子里整齐的分类摆放着各式点心,掌柜的见了来人赶忙招呼,将自家主子连带一行人引到后面,上来二楼。这里是接待客商、贵客的地方,环境清幽淡雅。 百味斋的点心每隔段时间便有新式样新口味的产品出来,所以订单总是会不时变上一变,根据宫里主子们的喜好,这数量也是要不时改动。掌柜的已经取了一堆的单子过来,元宝也从包里取了单子来,跟着掌柜细细校对。 凌安看到元宝手里的单子有些意外,今日计划里可没有百味斋这一项,这百味斋的单子难不成她元宝还随身带着? 沈合坐在一边,将桌上的桂花糕推到了凌安面前。凌安瞟了一眼坐在一边品茶的沈合,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沈合斜眼看了凌安一眼,并未说话。 凌安觉得有些食不下咽,干脆起身,“我去后头看看原料。” 说完便往外走。 沈合作为这百味斋的主子,对待自家进宫的点心自然要尽心尽力,毕竟掌柜的拿不了主,他要亲自坐镇才是。 凌安想的很好,转身进了制作坊,她前脚进去,沈合后脚就跟了进来。 凌安捏着桂花的手指一抖,桂花啪嗒一声落进了篮子。制作坊里现在除了几个打杂的没什么人,沈合就走到凌安身边,捡起几朵桂花,在手上碾了碾,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显然这桂花是极好的。 “若是今日没有遇到,你是不是打算最后一天才过来看看?”沈合说的漫不经心,凌安却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你一年半载难得出来一次,老夫人惦记你,早早准备了吃食等着你过来,你竟是连回来一趟也是不肯了,未免寒了老太太的心。” “你也知道,宫里宫外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忙,各家的货品都要一一校对,也是忙的。我……”在沈合的讥诮的目光下,凌安讪讪的闭了嘴,毕竟她偷懒去听书的事情是被他捉了面的。 “百味斋新出的几样点心味道还有些不足,早些叫你来尝尝你都没露面,今天来了就顺道尝尝,也好让师傅们改进改进。”沈合拿出帕子将手中桂花汁液轻轻擦去,说得云淡风轻。 凌安看到沈合不与她追究为毛长久不来已经是舒出一口气,听到沈合又这般说,她脸上表情无比怪异,“百味斋的点心不是每月出一款新的,这才半月竟是出了几样?你逗我玩?”凌安不是个贪玩的,前几日沈合派人递消息说要她来尝尝新点心,她只当是沈合骗她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沈合自然不会告诉凌安为了让她合情合理的滚到百味斋来他可是下了死命令,劳累的几位师傅不眠不休忙了大半月才琢磨出来的几款点心,所以如今制作坊里的师傅都回家休息去了。沈合脸上看不出丝毫心虚,“非常时期自然非常作法,如今百味斋想要做到第一位的点心铺子,自然是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露一手。你身为百味斋的老板竟是一点都不上心的?别忘了,每年百味斋一成股的收益可都是进了你的口袋。” 看着眼前的偏偏公子哥一脸的似笑非笑,凌安就觉得牙齿隐隐作痛。 沈合原名沈洽,漳州沈家。漳州沈家世代书香门第,前朝出过宰相、尚书,只是到了本朝沈家势微,虽有人在朝为官,却也没有高过正四品的官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依旧是个士族大家,即便沈洽是沈家的旁支,也是要走官途,不得入商贾之业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沈洽本是家中独子,受父母爱护,读书又十分用功,不过弱冠就已是举人身份,受本家看重,便替他求取了一门好亲事,只等一年后那女子及笄就娶回家。就这一年,沈洽外放,却被诬陷贪赃枉法被捕入狱。其父早亡,唯有沈母整日以泪洗面,最后变卖家产才凑齐了赎银,将沈洽换了出来。沈母又因这等祸事身体状况急剧下降,不久就病重了。沈洽情急救母,便去本家找人帮忙,却被赶了出来,说漳州沈家以他沈洽丢脸,百年清誉被污,更是说了些混账话。沈洽少年得志,更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哪受过这种气,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因着母亲,他硬着头皮去了岳父家,希望岳父能施以援手,没曾想被看门的护院打了出来,竟是连门都没让进的,那家的管家更是将定亲信物的玉佩丢了出来,一脸嫌弃的招呼门房紧闭了大门。 沈洽这才知道世态炎凉,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为了沈母,沈洽典当了玉佩换了银两给沈母治病。就这样过了大半月,沈母病情稳定,母子两个就拿着剩余的银子连带好友资助的银两去昌黎投奔舅舅。只是没想到舅舅前几日已经搬家,竟是不知搬去了哪里。母子两人无依无靠,全凭沈洽写字、抄书在昌黎艰难度日。就在沈母病情反复,难以就医的时候,洽被凌安救了。 那个时候,沈洽已经脱离漳州沈家,改名沈合。 后来沈合的舅舅找到他们母子两人,因着家中也不甚富裕,便给了些银子,也算是尽力了。沈合也无心官场,便打算做生意,凌安当时拐了祖母的银子还有剩余,便全给了沈合,算是入股的银子。沈合也没推辞,拿着银子开了这百味斋,因为点心配方是沈母祖上传下来的老方子,最是好,做出的点心别有风味,很快在昌黎打响了名头。又因着上次宫市,凌安讨好了怀公公,破例采买了百味斋的点心,皇后娘娘更是对百味斋的芙蓉雪花酥大加赞赏,百味斋算是彻底火了起来,如今不过三年,已经是昌黎数得上名头的点心铺子了。 凌安背靠财神赚得乐,也是大大的发了一笔,是百味斋名副其实的三当家,只是旁人没几个知道的罢了。 “你!”凌安狠狠瞪了一眼沈合,意味不明,“少拿这个来压我。”三当家垮着一张俊脸继续道,“我就生了一副好舌头,为你尝这尝那,也不怕我撑死了。”无奸不商,无奸不商,百味斋哪一份点心不是她凌安亲自品尝的,即便是配方也是她有出主意改良的,你能让我白白拿你的银子?铁公鸡…… 凌安心里嘟囔,面上一脸嫌弃,沈合瞧见了只当没瞧见,已经将几款点心的样板图递给了凌安。 “武仲卿呢?别跟我说他忙!我才拿了你一成股,他可是占了整整三成!百味斋最近打算扩张,这动作可不小,他怎的一点都不上心,你竟也是不管的!” 沈合嗤笑一声,转身待走,真是懒得搭理她。 凌安看着沈合的背影只觉得额角嘟嘟直跳,捏紧手里的册子狠狠地丢了出去,正中沈合脑门。 被册子打中的沈合猛地回头,看着凌安怒气腾腾的俊脸瞬间呆愣,他简直不能相信,凌安竟然敢动手打他!方才还是一副软弱模样的小白兔瞬间化身大灰狼?沈合被这神转折搞得猝不及防,可是下一刻心口猛地一跳,眉头大蹙。 “武仲卿可是还在老巢里打着算盘计算银子呢吧!” 沈合剑眉猛蹙,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凌安,恨不得在她脸上烧出一个洞来。沈风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将制作坊里的工人统统清走,自己出门时还不忘将门带上。 沈合捡起掉落在地的册子,弹弹上面的灰,转瞬间又恢复那副淡然模样,双手背在身后,握着册子的手指却骨节发白。 “或许吧。” “沈!合!”凌安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就给他咬下一块肉来。 “有话直说就是,想来这段时间你不愿见我也是因着有事发生。” 凌安简直是气得发抖,她平时性子淡然,事不关己总是高高挂起的样子,心里头却是护短的,简单说就是看不得自己亲近的人受苦或是即将受苦。她与沈合相交甚久,私交尤甚,在她看来宛如兄妹,因此对他的事情便是格外上心。 沈合此人做事一向稳当果决,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因此凌安对他是一百一万个放心。就是这样一个稳妥的人却做了一件作死的事,若不是亲耳听见,打死她都是不信的。“武仲卿不在昌黎吧。” “自然,仲卿一向远游,毕竟武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他总该多跑跑照看。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多此一问。再说……” “他去了怀永。”凌安忽视沈合眼中的波涛涌动接着道,“怀永盛产铁矿。” “够了!”沈合欺近,一手捏住凌安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她,眼中漆黑一片,只有自己知道内心是多么的糟乱,他从未想过要凌安掺和进这样的事情,没想到还是没有瞒过她。沈合沉声询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半个月前我曾来找过你,从外面翻墙进来的。”凌安不适的动了动,沈合才收了手。见她下巴处微微的红印,本想伸出去的手紧紧握了握终究没有伸出。凌安对此毫无所觉,“当时就你跟武仲卿在屋内。” “怪不得最近你对我总是避而不见。”沈合吐出一口气,再抬眼时眼中暗含警告,“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只当不知就是。” “如何与我无关!你拿着百味斋旗号去怀永开店铺,暗地里却在铸造兵器!国法明文条令,私人铸造兵器视为谋逆,你怎么敢?!”百图虽久不经战,却对士兵进行的训练从不减少,对待兵器更是慎重。一切兵器皆有户部军器所锻造,民间私人不得私自铸造兵器。因着等同谋逆的大罪,祸及三族,民间显然没人会去作死。可是聪明的沈合加上混账武仲卿竟然敢干了,“定是武仲卿那混球教唆你的!那次你离经叛道不是那混账东西挑唆。你若是还想着安稳度日就该把他踢出百味斋,宝丰钱庄树大根深,我们跟他玩不起。对,我早该想到,他一个宝丰钱庄的少东家掺和进我们这种小生意里肯定包藏祸心!果然让我给说中了……” “你的意思是我百味斋规模太小?” “……”你重点呢?重点在哪里?! “百味斋早年遭遇祸事,若不是仲卿出手帮忙,也成不了现在的百味斋。” “那是因为你没有找我。”早年百味斋遭同行污蔑,沈合又受了一番牢狱之灾,还是武仲卿出手帮的忙,也正因此,武仲卿才入了股。这件事还是事后沈风说漏嘴才让凌安知晓的。 “五千两银子,官府上下四处打点,这也是你一个女子能做的吗?况且当时你在宫里,见一面都甚是困难。”沈合微微垂首,弹了弹手里的册子,转身待走,被凌安一把揪住衣摆。 “你又待岔开话题!”险些着了道的凌安咬牙切齿,“我们平头百姓,自然用不着这些个兵器,那就是上头有人的。能联络道武仲卿,百图第二大钱庄的少东家,定是人上人。当朝皇族血统,老皇帝的兄弟王爷们,多半被老皇帝玩死了,剩了几个都是闲散王爷,手里半点兵权都无。最年轻的一位被派到北场荒凉坡,虽有兵权,也是守住国家门户,离得怀永十万八千里,得了兵器再打回昌黎都能累成狗了。那就只剩下几个皇子了,可是到底是哪个呢?” 说这话的时候凌安一双黑色的眸子盯着沈合一瞬不瞬,沈合脸色阴沉,风雨欲来。 “不过是为未来筹划,求一份从龙之功罢了。既然敢做,自然就要有觉悟,左不过一个死字。至于你,本就是不相干的。过了这段时间我便把你的一股兑现给你。”沈合不欲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身后的凌安气结,抓起一把桂花丢了他一身,“从龙之功,那也要有命来享!” 5 回宫回宫 回宫时已经日入,元宝摸着鼓鼓囊囊的挎包一脸的满足,不用瞧也知道,那时不时钻进凌安鼻子的香味明摆着是莲花酥。 元宝瞧着凌安一脸阴沉,先前还没话找话讨她开心,后来也就不搭理她了。凌安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她也不担心。交了牌子,两人顺路就去了尚仪局。 刚刚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响。 “我也就是给大家提个醒,尚仪局里你们都学了这么长时候,我也不废话了,只说这一句,虽说尚功局离主子们远,也容不得你们消极怠慢了规矩。你们都给我记牢了,皇宫不比外面任你们由着性子来,一切都有着章程,做奴才的就要秉着规矩,一丝一毫的差池也是要不得的。你们这些个过了宫里的门儿,就把心思都给我收收,该有的心思就是好生把手里的事情办好喽,办漂亮喽,不该有的心思就给我掐死在心里,咬紧了牙关死也甭吐出来。俗话讲,铁打的宫墙,流水的宫女。说句不好听的,这皇宫里哪个犄角旮旯,哪个枯井水井里没有一个半个的孤魂野鬼,那就是命贱的,怨不得别人。主子的命是命,金贵着,奴才的命那就不是命,弄死你跟捏死只蚂蚁似的,主子还嫌脏了手。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心里都给我掂量着,若是赔了小命也怨不得旁人,就算你半夜冤魂索命,大家也都睡得安生,谁记得你算个什么玩意!”姑姑们是宫里的老人,上了位,一般的宫女自然比不得,是有些体面的。即便只是有些体面,可对付这些新来的宫女也足够了。她抽出帕子,在空中甩出一个花来,掖了掖嘴角,从一边踱到另一边,将眼前的新人们一个个扫过,“在这尚功局好好干,总归保得住命,等你们到了年纪放出去婚配找了人家,也算是个好归宿。都记住了吗——” “谢姑姑教诲——” 新来的宫女们两手松松抱拳,重叠在胸前右下侧由上移下来,同时略作鞠躬,脚下稳当,腰背绷直,身子微倾,决计的不能太过,更不能后倾。他们一个个蹲下来,动作一溜的整齐,漂漂亮亮,竟如一个模子里刻出一般,让人挑那不出毛病。 蹲福请安,微低着头,垂着眼皮,不晓得姑姑如今表情如何,只是她那一声“嗯”带着笑意。 “起了吧,今个儿起你们五个就跟着我了,平日里喊我一声张姑姑就成。现在把你们住处安排一下。” “是。” 一行五人齐齐应了声,规规矩矩起了身。 在尚仪局管事姑姑们手里练规矩,走个路,转个身都带公式。姑姑们严厉,手把手的调教,拿着戒尺围着宫女们转悠,转的人眼花。叩首礼、下跪礼、道万福一遍一遍的练,要做得一丝不苟,落落大方,看着好看,一动一静皆要妥当。要是做的不好,靠边站罚立柱子。简单说就是提两桶水靠边罚站,每次几个时辰不等。出一次错,一桶加一瓢水,一次下来,胳膊想要垂下来都是扯着筋的疼,整个胳膊都肿起来,用手指头按一下成个凹窝半晌起不来。 十一二岁的小宫女满脸的稚气,对着姑姑们总是畏惧,生怕做错事,可是小毛病毕竟多,胳膊、腰臀上被戒尺照顾的多,免不了的青青紫紫。受了罚,咬着唇的哆嗦也不敢掉下泪来,莫说见了姑姑,即便远远瞥见那戒尺都会抖得跟筛糠一般,像凌安这般年纪大的懂点事的倒少受了皮肉之苦。 凌安和元宝安静的在一旁站着,瞅见一个姑娘胳膊被轻轻一撞,那姑娘猛的回神,茫然望着旁边的小宫女,只见她朝自己稍稍挤个眼色,尚未反应耳边便传来唤声。 “是!” 那姑娘连忙应声,身子已经蹲了下去,稍稍抬眼,便瞧见姑姑铁青的脸色。 “感情我刚说的都是白说,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虽说我不是你们正经的主子,可你们见了我也得恭敬的唤我一声姑姑!我在这里给你们忙前忙后,你们倒是开小差,神都飞了。告诉你们,在这后宫能活着的,活得好的,哪个也不是身娇肉贵经不住考究推敲的。懂人事儿才能活得敞亮!我把话给你们撂这儿,你们都在心里头算计算计,哪天要丢了性命莫要怪姑姑没跟你们说明白!” 那小姑娘白了一张俊脸,脑袋又低了低,被张姑姑瞧见了又一顿数落。 “啧啧,瞧瞧,张姑姑越发厉害了,我们当初在她手下拿规矩可没这么厉害吧?” 凌安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临出宫前,张姑姑叫了他们给带些胭脂,没想到这个点了,竟还在忙活。 人散了,张姑姑一眼瞧见了墙角站着的俩人,一脸喜气的过来,“我方才还想着你们这时辰了还没回别是遇到了意外,没想到一回头就瞧见了。”张姑姑不过21岁,入宫却有14年了,见了他们俩再没有方才的怪气。 元宝长得讨喜,人又是好的,凌安没别人那么多是是非非,虽然对人淡淡的,却也是有忙帮忙的人,所以俩人在这宫里人缘不错。 凌安拿了胭脂出来,只看那精致的银丝盒子就知道是那如意阁里东西。东西是好的,就是价格贵了些。张姑姑这段日子花销大了许多,要是平日也不在乎这些个银子,只是如今手头有点紧,面上就有些踌躇。 “姑姑,您拿着,这是送您的。”张姑姑一愣,要推脱,凌安立马将胭脂塞进她手里,“您尽管拿着,前些日子我生病了要不是您帮衬着我,我如今还不知怎的好呢。” 分配到各宫的宫女子自然要跟着主子一起住,随时随地听主子号令。像凌安这样的被编入后务的宫女子自然要住在下房,四个人一间屋子,睡在一条通铺上,生活条件自然比不得旁的。 至于凌安,她运气好也不好,跟尚功局的桃红一间屋。他们那间小院不同旁的院子,院子中一影背墙加一棵茂盛的流苏树恰好又隔出一间小院来,倒成了院中院。那流苏树枝上雪白的流苏花开得漂亮,一捧一捧的堆在枝头,偶尔透出片绿叶来,别有一番雅韵,更别说隐约飘来的淡淡香甜,果真是一处妙处。这院子据说是皇太后当年做宫女子时居住的地方,本应留出来好生打理不能再供人住,可皇太后不依,说房子便是人住的,要不称不得房,便又收拾出了给宫女子住,只是这环境条件较其他地方着实称得上豪华。 照例说这样的好去处大家应是争着赶着上的,可第一天凌安背着包袱瞅了一圈,愣是没人往里面走。凌安探着脑袋往那小院里瞅了瞅,脚尖在地上磕出一个小坑来,方提步走了进去,未曾想那小院里竟也别有洞天,就那院子都快赶上外头的院子大了,这可是称不上小院了啊! 就是这样一个奢侈的地方就凌安和桃红俩人住着。不好就不好再这同居人桃红身上。凌安进宫后除了选秀那些日子见多了貌美的秀女,在尚衣局虽也有好看的,却难得有没人了,所以第一次见到桃红,凌安着实有些吃惊的。 桃红身量高挑,迈着莲步盈盈而来,腰肢纤纤,标准的宫廷装往身上一套,竟是婀娜多姿,说不出的妩媚来。往上看,巴掌大的瓜子脸,皮肤白皙,两颊樱粉,一双眼睛乌黑明亮,眼角微挑,眨一眨都风情万种。这姑娘生得不错,发丝一丝不乱,妆容精致。在这不见主子的小院里竟也能打扮得一丝不苟,可见是个爱美的,且是爱在骨子里的,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心气儿也不低。 凌安如是想,日后相处也证明了这一点。 第一眼瞅见桃红,凌安就觉得别扭,想来桃红也是极其不待见凌安的,处处与她作对,穿小鞋的事情就时有放生。前段日子许是忙活着宫市,身体一向很好的凌安硬是在床上躺了五六天下不来地,要不是元宝和张姑姑知晓了来照顾着,恐怕连宫市的差事也要丢的。 至于桃红,压根就没向旁人掩饰自己讨厌凌安,给她倒杯水的功夫也是没有的。 俩人又推让了一番,还是元宝瞅见机会拉着凌安直接逃了的。 “这时辰了想来也没有吃食了,我让云云提前给留了饭的,直接去我屋里吃吧。甜豆他们今天也没啥事,一块去热闹热闹,比你回屋里对着那张狐媚脸要好的多吧!” 凌安今天实际没吃什么,下午又让沈合气了一顿,现在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想想屋里头桃红每次似笑非笑,一张阴阳怪气的脸皮,觉得还是跟着元宝走比较明智。 6 最大的金龟婿就是太子殿下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元宝与凌安就住在同一个大院,凌安和桃红只是住在院中院的里头罢了。 “凌安姐,元宝姐,你们可回来了!饭食都在热着呢,我这就去给们拿”云云是这些宫女里最小的丫头,十一岁的姑娘扎两个双丫髻,两条红绸规规矩矩的扎好,怎么看都灵动,怎么看都可爱。她说着就下了炕出了屋子。 “我还怕你死脑筋要回去吃的,没想到你还聪明一回。不回去才好,省得被桃红挤兑。”说话的是甜豆,不过十八岁,她一边说着一边让了让,拍拍身边的位子。 元宝笑嘻嘻的脱了鞋子上炕,将包里的点心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拿出来,不一会摆了满满一小几,“今天刚好遇到沈老板,就给了好些东西让我带回来给大家尝尝,若是觉得好还能在宫市的时候去买些尝尝。他说了,到时候报了我俩的名字就给最低价!” “呦,一天不见你竟然成了块招牌?”甜豆打趣,“啥时候能不要银子的让我们拿你就修成正果了。” 元宝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脸上发烧,还好她平日就一张脸红扑扑,如今也不甚明显。元宝一把夺过甜豆的点心,佯怒道,“臭甜豆,拿我寻开心,就不给你吃!” “哎呦喂,”甜豆赶忙讨饶,抱着元宝胳膊不撒手,“好妹妹,姐姐说错了还不成么!姐姐再也不敢了~~~” 一句话说得九曲十八弯,让元宝生生打了一个哆嗦。 众人哈哈大笑,凌安抿着嘴的笑,刚刚坐在炕上怀里就让秀珠塞了一个篮子,里面满是花生果子,“吃吧,做宫女的没男人,但是吃食绝对短不了。这天儿看着就要热了,我还想着夏天里每天都给的西瓜,放在井里冰上一两天再拿出来,想想都流口水啊!不说了不说了。快吃快吃,先垫垫肚子,别给饿坏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是五个女人,勉勉强强两台戏,一窝子叽叽喳喳聊了聊金龟婿的沈老板,又绕到了桃红身上。 “我最是见不得她那眼高于顶的模样!大家都是奴才,谁比不过谁啊!看她那模样,每天打扮成那德行,还以为自己是仙儿,分明的狐狸精!谁不知道她打得什么算盘,一人住在那屋子里,那屋子可是出过皇太后的,她以为她也配呢!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几斤几两,连人家一个脚趾头都够不到!皇帝谁啊,那是真龙天子,跟他相配的,那都是凤凰仙女儿,瞎了眼都不能看上她!”说话的是甜豆。虽然极品的桃红经常被拉出来被扒一边,可是最为义愤的甜豆。 “快别说了,”秀珠赶忙去捂了甜豆的嘴,压低嗓子道,“谁瞎眼呢,那是龙眼,一目万里,神着呢!你这话被旁人听去那可是掉脑袋的!快吐几口去去晦气。” “呸呸呸!可我说的是真的!她就是个妖精!” 甜豆嚎了一嗓子,一干人捂着嘴巴痴痴的笑。 “得啦,她就是个妖精,谁不知道啊。瞧瞧我们这尚功局的一亩三分地,就那么大的天儿,再妖精也没人看不是?”秀珠剥了个核桃往甜豆嘴里一塞,笑着道,“这不,有妖精不怕,有仙儿给我们压阵,她闹不出气候!” 凌安低着头剥果子,随声符合着点点头,周围立马安静了。她抬头瞅瞅,众人笑得狡黠,凌安吞了口唾沫。 “安姐姐您真不害臊,甜豆姐说你那!”云云剥了一把的瓜子仁放她手里,笑得欢喜,“我也觉得安姐姐比桃红好看,皇帝要选也要选安姐姐的。” “是呢,我也这么觉得。嗝……那时候凌安要不是病了,也不能跟我们凑一块,这身段,这面皮若是让皇帝给看了,唔……八成就烙眼里挖不出来了,哪能到这来受苦受累的。”元宝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说一句都要掉出点啥,秀珠赶忙接了杯水给她。 “我那就是命,受不了这福泽恩惠的。这都过去多久了,你们可别再拿我玩笑了,在这儿挺好的,等到了岁数放出去配个好人家也是好归宿不是。” “你倒是知足常乐,就是怕人家不让你安生。看着你就是长了张福气的脸,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姐妹几个。”甜豆翻了个大白眼,又被秀珠塞了个核桃。 “你又笑话我。” “这可不是笑话你。”甜豆趿拉着鞋子将门掩上,又蹿上了床,向里面凑了凑,压着嗓子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皇帝可不比从前了。皇帝吃那丹药有些年头了,谁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炼的,再者,皇帝供着那无量道士比亲爹还敬重呢,一天到晚的守在静修殿里。听养心殿当值太监说了,皇帝身板差了,前几日还吐血来着。皇帝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谁不知道这次选妃是给他冲喜的啊。凌安这次没选上那才是福气呢!” “甜豆姐,这话可不能再说了!让旁人听去了,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云云拿着碗的手一抖,一脸的小心。 “知道,知道,嘿嘿。” 凌安扶额,这甜豆真的是什么都敢说,那养心殿的小太监也是斗大的胆子,这种有关皇帝安康的消息也敢往外头说,真是不要脑袋的。真不知道遇上这样的是好还是坏。 在甜豆再开口到时候秀珠连忙给她塞了一把瓜子。甜豆被噎得连连咳嗽,大口喝了一杯水才缓过起来,憋得满脸通红。 凌安再吃饭就觉得没什么味道,甜豆说的话虽说大逆不道,却是事实的。如今的老皇帝确实没几日好活了,手上大权基本由着太子掌管。皇帝不问世事,一心修道,还念想着什么时候得到飞升呢。凌安自然不知道丹药里掺了什么,每个道士都有自个的秘方。只是老鬼也说过,凡是丹药皆是毒物,日积月累,终蚀了你的身。 皇帝年轻时也是明君,只是老了就不想死了,就整些没用的。与皇帝伉俪情深的皇后也隐居坤宁宫不问世事,一心礼佛,但夫妻情分在那搁着,据说老皇帝还是很敬重这位发妻的。皇后娘娘还给老皇帝生了个好儿子,即便皇帝昏庸了,可太子精明着,凌安想要的东西,一定在太子手里,那皇帝就不是目标了。与其去勾搭皇帝不如去吊太子来的实惠。 “你们见过太子没?上次我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送法衣,刚好碰到太子殿下,那模样,真俊啊,就跟画上的人似的!” “你也敢抬头看?小心让人挖了眼睛。”秀珠抓了一把瓜子壳抛向甜豆,笑得幸灾乐祸。 “那哪敢看啊!我就是抬了抬眼角那么一瞟!那一眼就忘不掉啦,看得我心肝都酥了。” 凌安捻了一枚花生放进嘴里,“看你把太子说的跟神仙似的。” 一旁胡吃海喝的元宝塞着满嘴的点心点头如捣蒜。 “他就是神仙!皇帝撒手不管这几年可不是太子殿下掌着这百图么。二十七岁的人,怎么看怎么好,朝里的大臣们可不是都喜欢他么,有这样的人以后当皇帝可不是百图的福气么!” 他们插科打诨说得热闹,凌安低头剥核桃,“嘣”的一声,食指指甲磕掉一块。她撇撇嘴,拿核桃壳的凹凸棱磨指甲玩。百图的皇室就是出妖精的地儿,男子都跟得道妖精似的,那长得个个俊俏。当今陛下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出的儿子也是难得的漂亮胚子。 从一些方面看,太子是个极为严整的人,心思深沉,说他有勇有谋绝不为过。作为一国储君,明泽自然受到皇帝百般眷顾。只是近几年,在皇帝面前得宠的反而是王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名苁。 然而明泽被封为太子十几年,自然根基深厚不能轻易被扳倒,只是会时常传出一些不利于他的言论出来,最多的便是在这女人身上。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总归知晓的人并不多。自打进了百图,凌安就是平民,在做凌安的这些年是地地道道的凌家小姐,再后来是凌家的少东家,想见见皇族压根就是玩笑话,蝗虫倒是经常见。她知道的一切都是杨管家告知的,除了民间的小道消息,更是无从他出知道宫廷的事情。段君彦将杨管家送到凌安身边,不就是帮她搜集情报的吗。这位储君,就是最重要的目标,所以凌安的耳边会经常传来明泽的情报,好坏皆有。而且她隐约觉得这些个不好的言论都是真的,毕竟是段君彦的耳目都不是吃白饭的。 “皇帝还活着,做儿子的就这般能耐,也不怕有心人挑拨离间,说他蓄意谋反……”凌安本是无心,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抬起头来那眼睛瞅瞅众人,个个眼睛瞪得跟大枣子似的,凌安噎了一噎,打了个干哈哈。 “瞧你说的,陛下哪能啊……”秀珠咽下一枚核桃,手肘碰碰甜豆,“不能够吧……” “……啊,不能够的……”甜豆吞了口唾沫,愣愣的点点头,后又重重的点点头,“不能够!” 元宝鼓着腮帮子急急辩驳,“绝……嗝……嗝……对不能够!” “……” “不如说说和辉王爷吧,他啊……” 他们谈的热闹,气氛一下子又上来了。凌安抿抿嘴唇,总觉得最近自己脑子不灵光,秉着不说不错的原则,她低头剥瓜子不再说话了。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7 和辉竟然听壁脚 日子跟滚豆子似的,看着满满的一筐,一把推倒,噼里啪啦洒出去就没有了,转眼就到了宫市的前一天。 一大早元宝就被怀公公叫过去指使活计去了,元宝依依不舍,拉着凌安的手说了好些话,叮嘱了好些时候才让凌安出宫去百味斋。这一耽搁就是半个时辰,好巧不巧,刚出宫门就下起了小雨,凌安就这样迟到了。 普一踏进百味斋,掌柜的就上前来将凌安引到了后头,却是没见到沈合。要知道,沈合知道凌安要来,是次次在店里等她的。难道真是要跟她划清界限呢? 凌安心里头犯嘀咕,掌柜的察言观色,忙道,“来了客人,当家的去招呼了。当家的吩咐过了,让姑娘先去上头歇着,当家的一会就来。” “哦。”凌安面上淡淡,心里却舒畅了不少。 往日里凌安是在沈合的私人房间里查账说话,今天却是到了外间的客房里。凌安觉得纳闷,掌柜微微低头没说什么,她自然也没说话就那么进去了。房间干净整洁,重要的是美人打扰甚是安静。想来这里也是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闲杂人也难以接触的。这样一想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凌安刚刚坐下就招呼了掌柜的拿了单子来,对着单子一样一样的询问。点心不比其他,一些点心还是现做的好吃,放久了变味,因此一些点心需要宫市开市前一个时辰送到,那些个就要麻烦些,师傅们要连夜赶工,那些个要求不甚高的,早早点好了下午就有宫里的人来取。 毕竟百味斋跟其他商家不同,掌柜的准备充分,凌安对单子很快,单子对完了,就要打理店里的一些事情。 收拾好了桌上的东西,不一会就摆上了数种点心,明显是最近新出的,可是明日宫市就要开了,现在发现问题再改正就有些赶不上时间。不知沈合打的什么算盘,凌安这边猜猜猜,几个师傅就进了屋子,朝着凌安。 往日里的点心都是掌柜拿了给凌安,凌安尝了点评完,掌柜记下后再告诉师傅们,因此师傅们自然不知道凌安跟百味斋的关系,全以为是宫市里当差的。 凌安最喜欢桂花糕,先捻了一块尝了尝,真是口齿留香的好东西。 “师傅们,我有话就直说了,你们别见怪。”凌安喝了口水,道,“这样子做得甚好,可见师傅们是下了苦功夫的。入口即化,口感细腻。唯一不足就是味道稍过了些,桂花香味不够,甜味就有些腻了。师傅用的是白泳泉里的泉水吧?” 那师傅一脸惊讶,点点头。 凌安笑笑,继续道,“白泳泉里的水是极好的,泉水甘甜,做莲子糕最为合适。只是用来做桂花糕就让味道过重了,不如用福水井里的水。福水井里的水是山上留下来的泉水,干净凌冽,拥在桂花糕里反而好用的很。您说是不是?” 师傅连连说是,“姑娘真是神了,用的什么水都知道。老身这就去换了水试试,姑娘一定要尝过了再走,看看可还有不足的地方。” 凌安笑着点点头,那师傅拿着点心赶忙就走了,尽快做出来才是。 凌安小露一手,其他师傅再不敢轻视,赶忙拿了自己的点心请凌安品尝。 等到都尝遍了,凌安的舌头就有些受不住,喝了一大杯的水还是觉得有些难受。掌柜的自百味斋创立初始就已经在了,亲眼见到百味斋经历的风风雨雨,自然也是知道凌安为百味斋的作为。单单为了斗倒那几只使坏的厂商老油条,她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所以,他对凌安不只尊敬,还多了份心疼。掌柜知道拦不住凌安,便由着她,特地一早就派人拿了清口的水果来,又沏了一壶新茶。可现在看来没甚效果,不免在心里责备自己一番。 凌安品茶的档口,掌柜的挥挥手,一干人走净了才道,“姑娘,这点心的价格还没定,您说是不是还要向上次一般将价格翻番?” 第一次百味斋的点心放到宫市上,还是凌安提议将价格翻番。掌柜的唯恐影响生意,没想到反而大卖。这次他拿不准主意,大当家的也只是吩咐去问凌安,他自然还要请教的。 凌安连喝了两杯茶才觉得好些了,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哑,“不用。毕竟今日的百味斋已经非同往日,单单现如今的价格比从前翻番后的价格还要贵个两三成,已然是平头百姓难以享用的了。百味斋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仅仅是卖自家的点心了,卖的是招牌,百味斋这块招牌。未来的百姓提到甜品甜心,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杏花楼,不是味滋味,而是百味斋。”百味斋的建立并不是沈合一人的功劳,可以说,在百味斋最艰难的时候,需要大量银钱周转的时候,凌安甚至变卖自己的私物来筹集银子,所以,她对百味斋的感情是深厚的,说起百味斋的未来,她的眼中熠熠生辉,“未来的六到七年,百味斋将会遍布百图的大江南北。百味斋必定要开在最繁华的街区,租用最贵的店面。对于那些王子皇孙、士绅名流,乃至商贾富甲,若是出门访亲拜友,不带上百味斋的东西都会觉得是了颜面。对于布衣百姓,见到百味斋的店面招牌,虽不至于望而生畏,却是心生向往,逡巡而不敢进。那时候,百味斋这块招牌就成了一种象征,代表了地位及权贵。这才是真正的百味斋。”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时代的佼佼者,创立属于自己的神话,哪怕只是为了这个神话添砖加瓦,也是莫大的荣幸及自豪。 作为一个掌柜,他会有一个想法,或许是希望有一家自己的店面,会很大,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分店,但他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有全百图最大的铺子,或者说成为一个行业执牛耳者。 凌安想到的东西太长远,太过于辉煌博大。对于这样的想法,一个男子尚且难有,更何况是一个女子。眼前的女子太过明媚,周身散发出的勃勃生机,她神采奕奕,自信昂扬,仿若参透一切。这一切都令人莫名信服——是的,她说的一切都会变成现实。 掌柜不是无知的小儿,他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却只是一瞬,就被激动所代替。笼在袖中的手指都在颤动,他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为这个伟大的商业帝国贡献一份心力,哪怕奉献一生。 这段恢弘之谈总是令人惊叹,门内掌柜如此,门外路过的男子亦如此。 门外的男子身子如松,一身锦缎蓝衫,玉冠束发,剑眉皓目,端得一派风流俊雅。单看他腰间玉带,缂丝繁华,美玉无瑕,绝不是凡品。他本是路过,却听到门内隐隐传来的谈话声。家教管束告诉他不能听人壁脚,可他不自禁停住了,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听了,却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言论,着实令他惊叹。 自然,他不会觉得这所思所想会是她一个姑娘家能想到的,只当是沈合的一番雄心壮志。只是这姑娘字字铿锵,这份气度令他赞叹。 百图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似前朝看重。又因着男子不过及冠,父兄对其眷顾尤渥,做事总有些无所顾忌,这下便有些心痒,欲推门瞧瞧是何等的女子,没想到临了被叫住了。 “明公子,让您久等了。”五步开外的男子微微一笑,眼中隐晦不明,来人正是沈合。 今日一早他便准备妥当,只等凌安过来。他刚要踏出屋门就看到沈风匆匆而来,说有一女子要见他。近年来,随着百味斋名声大噪,想要攀附于他的女子不胜枚举,每每都被他坚决推却。知道他为人的沈风是绝对不会来向他汇报,而是直接将人赶走的。 沈风满头大汗,心里将那女子骂了千百万遍,又想到自家公子的从前,面上更是不忿、纠结,一时间面色数变。 沈合就有些明了,拿在手里准备给凌安的银叶子攥成了一团。过了好一会,沈风只觉得周遭寒气逼人,就看见自家主子将手里的银叶子试着伸展了伸展,却没有成功,最后放进檀木盒里,“去看看”。沈合嘴角微勾,眼中漆黑一片,侧脸的线条却愈发冷硬。 沈合没想到原来那个娇俏淑德的女子竟变得这般难缠,花了许多功夫脱身。他立马赶来见凌安,没曾想,竟然看到明英就站在门外,那时候明英的脸上的表情令他心里一沉。 明英想想方才自己的孟浪举动,又被正主抓了正着,面上不免尴尬,“沈老板,我娘听说店里新上了点心,让我来取些常常新鲜。”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明英本想再打听打听,几次被沈合打断,也就没再说什么。沈风上前,将两人迎进了雅间,屋内几盆兰花竟还长得极好,明英不免惊讶。 沈合也有些气恼,平日觉得明英虽年轻些,做事跳脱,但也靠谱,可今天真是越看越不顺眼。沉浮商海数年,沈合是成精了的,心里不爽快,面上却分毫不显,细细的给明英又介绍了些新做的点心。 明英坐在床边,摸摸鼻头有些讪讪的味道,今天确实做得不妥,虽然沈合待他与平日一般无二,许是自己心虚,总有些坐立不安的味道。他每样点心定了一份,跟沈合又闲聊了几句,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户飘到楼下一抹窈窕的身影。 淡淡的水雾中,梅花伞下的那一抹箬竹色绰约亭亭,瞬间嫣然了轻雨纷纷。 8 漂亮就得摆出来 本来烟雨纷纷还不算大,可是后来雨滴就噼里啪啦砸下来,天色也愈发阴沉。凌安的一把小伞顶不了多大事,上半身还好,裙摆却是湿了大半,还沾了些泥印。看门的小哥们看着佳人遭罪,心里好不怜惜,赶忙拿了自己的伞递上来,殷勤的拿了布子给凌安擦脸。一个也就算了,图拉拉围上来一圈人就有些让人无所适从,凌安颇为不好意思的笑笑,趁着他们呆愣的份赶忙拿了伞溜了。 沈夫人待凌安如女儿一般,大半年没见,天天叨念着。凌安也觉得不好意思,她没了娘亲,沈夫人是她最亲近的长辈,自然是要去探望的。所以今天本来打算趁机跟沈老夫人聚上一聚,可惜遇上了明英,也就没那个心思了,匆匆交代了些事情就急急离开了百味斋。 和辉王爷明英不过弱冠年纪,是当今圣上的第五个儿子,与太子明泽一母同胞。与太子不同,明英自小跟在老子身边长大,被当成了眼珠子呵护,尤其受老子疼爱。老皇帝年轻时估计有计较,觉得自己太子忒能干,送到军中多加历练,将来好接管这偌大的江山。至于自己的眼珠子就好生疼爱着,只要不成为纨袴子弟,不混蛋无敌,做个风流才子,闲散王爷平安度日就是。 十一岁的凌安,当时坐在段君彦身边听他说起太子与和辉,曾问他,为什么皇帝会把太子交给南阳王看管,还送他去战场,却把和辉留在身边亲自教导。他不是要把皇位给太子的么?就不怕和辉跟太子干架抢皇位么? 段君彦的大手在凌安发上轻轻的揉,眼里满是温柔,他说,和辉对王位无意。他说的肯定,凌安却不以为然,皇位,还有不眼热的吗?他还说,太子是选定的国君,要受到历练。百图阵法使兵不及我祁国,却能立于一方而不倒,是因为他们的兵好。要会练兵就要了解兵,还有什么比跟兵一起厮战沙场更能了解兵?至于和辉,那是老皇帝不求回报的宠,是无缘无故的爱,就是想把他带在身边,把最好的给他,即便是要天上的月亮,水中的蛟,也会心甘情愿,不辞万言去满足。 当时,凌安仰着头,看着她的王,笑得灿烂,问段君彦,“这种宠就是我对王的爱吗?无缘无故,不求回报,这就是我对王的爱!” 当时他的眼中光芒崔璨,他说,对,等她回去,便要给她万千宠爱,让凌安与他比肩而立,俯瞰大地苍生…… 转眼间,已经过去七年了。 这七年间,明英确实是风流至斯,闲散至斯,纠结一帮纨绔子弟逛遍昌黎大小花楼,喝遍百图各色美酒。为博美人一笑,千金散尽,与成博侯小公子大打出手,不知碎了多少少女心。 可能玩够了,玩的没意思了,突然有一天这小王爷就转性了,拿了梨花酿就进了瑞和殿,跟自家老子促膝长谈,直到月中天,俩人喝得七荤八素东倒西歪,勾肩搭背的出了瑞和殿才完事。 第二天,小王爷了投军。 第二年春,小王爷大败犬戎。 老子一高兴就要下封赏,那时候明英还未封王,亲王是单字王,圣旨都拟好了,却因着明英一封请辞信改了封号——和辉王爷。 本来以为改了性的小王爷定要在军队里大展拳脚令人刮目相看,没想到小王爷偷偷溜回了昌黎城,又成了那个打狗逗鸟,风流不羁的小王八蛋。 小王八蛋是个孝顺的儿子,对自己爹好,对自己娘好。他娘,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爱上了百味斋的点心,所以明英总会过些时候亲自来百味斋挑些点心带进宫里给娘娘品尝。因着凌安出入皇宫不方便,一次也没有碰到过这个小王爷,没想到今天祖坟上冒青烟,撞见了。 本来她还很紧张,毕竟现如今的跟皇族打交道还不是时候,所以走得匆忙,剩下的事情就丢给沈合自己解决。可是一路走来,被风一吹,被雨一淋,就完全没担心了,觉得豆大的事,他又没瞅见是谁,自己担心啥? 嗯,越想越有理,最后高高兴兴往家跑去了。 刚刚踏进院子就瞅见风风火火赶过来的元宝。元宝双颊染红,一手擎着油纸伞,一手提着裙摆。因着提的高,就隐约看见里头的雪白的里裤,她却全然不觉,粉色的绣鞋踩在水坑里溅起一串的水花,已然湿透了。 凌安眉心微蹙。 元宝瞧见凌安眼睛一亮就冲了过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百味斋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可是瞅见沈老板了?沈老板又说什么了没?这宫市的吃食可是大事的,可是要尽心尽力的。不过也不担心,沈老板肯定给准备的妥妥当当,那么细心仔细的,做事肯定没错的。今年肯定要夺头筹的!” 元宝语调轻快,眼睛明亮,说的每个字都是蹦着乐的。也难怪她这么惦记、看好百味斋,到底沈合给的点心没白给,赚了个忠实的追随者,划算。 凌安看着她提着裙摆的手比划来比划去,裙摆也随着荡来荡去,隐约春光初现,虽说是院子里,但是人来人往难免落人口实。凌安一手握住元宝的手腕,将那裙摆拽了出来,“你就不能老实点?这样跑一路,净是让人看了笑话去。那些个爱生事的瞧见了,不知道要传的多难听。” 元宝全然没觉悟,大大咧咧道,“我又没偷没抢的,跑几步怎么了,又没坦胸露乳的,还能传的多难听。也就姑姑们瞅见了骂我几句没规矩,又不掉块肉,没差!” 凌安心里叹口气,知道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瞧她跑的圆脸通红,忍不住伸出爪子在她脑袋一通乱摸,“就没个心眼,以后被人卖了都要给人数钱的傻子。也不知道跑这么急是为了啥。” 元宝“哎呀”一声,抓着凌安的手腕拖进了屋。 屋里三人看到门口两只落汤鸡明显一愣,乌拉拉散开来,找毛巾的找毛巾,找衣服的找衣服,又是一通乱。 云云拿着帕子逮着元宝的脑袋一通猛擦,“不是都说晌午就不回了吗?怎么都回来了。你们为这宫市忙里忙外,劳心劳力的,怀公公就舍不得给顿饭吃,也忒小气!” “就是就是。”甜豆捧了一堆小麻花,险些塞进元宝鼻孔里。 秀珠端了新熬的生姜红糖水,笑道,“趁热快些喝,暖和暖和,别再找了凉,可是有罪受的。你们这一个个心急火燎的赶回来,可是有什么事的?” 元宝端着碗喝了一大口,看了眼凌安,又低头将整碗红糖水喝净,笑嘻嘻道,“也没什么的,那边的事情都完了,我就想着早些回来,许能赶上凌安带点心回来,没想到就碰到了,太巧。” 说着眼巴巴伸了手在凌安眼前晃荡,“沈老板昨天就说了,有新点心的,要带给我们尝尝,你可是拿了的?都怪怀公公使坏不让我去,可是让我惦念了好些时候,快快交出来,不要让本姑娘动粗。” “小丫头片子嘴越发叼了,都知道百味斋的东西好,也不用这么眼巴巴跑回来守着,害怕甜豆给你吃了的?”秀珠调笑,被甜豆狠瞪一眼。 凌安捧着碗一愣一愣的,沈合可没让带东西,掌柜的也没给准备啊。这都什么时候说定的,她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凌安这表情分明就是没有,元宝脸一垮,刚待说话就听屋门被敲开了。 帘子一晃,就见一微胖的宫女进了屋,圆盘脸,满脸带笑,“都在呢?这可是巧了的。” 五个姑娘齐齐下了炕,干净行了礼。 “好好,都好,赶紧坐。”田司制笑得一脸和气,一双眼珠在众人面前打个来回,就落在了凌安身上,笑容愈发深了。 田司制是宫里的老人,做司制已经有十多年了,六品的官职,她让先坐,可是没有一个这么做的。还是秀珠去取了椅子擦拭干净了摆在田司制屁股底下她才坐了,元宝这次有眼色,赶忙端了新茶来,一脸喜气讨人喜欢。 众人看着田司制坐了才纷纷坐端正,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田司制训话,毕竟,尚功局除了尚功,就是数司制官最大,一般可是不会来宫女的屋里的。 等打量够了,田司制才幽幽开口,“宫市是咱们宫里的大事,多少人都为着这事忙得不可开交,眼瞅着明个儿就开了,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说着不免语气落拓,一脸惋惜,“你们可能还没听说,今早上王司珍那边的两个丫头打了一架,搞得鼻青脸肿不成样子,可是将花尚宫气得不得了。若是平常的小丫头罚了也就罢了,偏偏这两个赶明是要去宫市做称的,这可就急坏了两位尚宫了。” 凌安悟了。 宫里开宫市,就该像城里集市吧,那总该有人吧,各色各样的人总该有。那些个江湖艺人、伶人娼妓就要一个不少,样样齐活。这些人就要内务府各处的太监宫女来扮演,却也不能随意挑人去的。 那些个江湖艺人就要有些耍头的本事,那些个伶人娼妓就要吹拉弹唱,貌美如花。尚功局自然也要出人,同屋的桃红就上赶着请了位子,说是妓院里的花魁,近段日子可是乐得不行,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却不是赶活计,而是去跟教坊选的官妓学习舞蹈。 想来那打架的两个丫头就是选入宫市的了,只是不知怎的竟大打出手,这样一来明日定是不能去宫市了。 眼前的田司制神情惋惜,在座的众人心里跟明镜一样,谁不知道尚宫局的田司制和王司珍是几十年的死对头。王司珍的人出了问题挨了尚宫的训,说不准的田司制还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呢。 照理来说这般不甚光彩的事情,即便田司制想要惹得人尽皆知也不该跟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说。既然说了就定有深意,众人皆不答话,凌安更是神游虚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是没挂多久就被扯到了地面,凌安神思回笼就看到田司制那一张圆脸分外靠近,那眼角的褶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田司制握着凌安的手不甚凉,却让凌安汗毛直立,“王司珍治下不严,花尚宫自然就不能将这重担交予她。能者多劳,我就想到着在我们这里挑个好的进去。凌安,我觉得你就合适。” 凌安只觉天降惊雷,“轰隆”一声炸在了脑门。 9 想不出题目…… 有女人的地方从来就不会缺少八卦,哪怕是在这森严的宫廷,尤其是司制司这样女人扎堆的地方,表面上想要守住一个秘密很简单,但是私底下的传播力量绝对不能够被低估。就在回来的一路,凌安已经零零星星听到了一些风声。 事情的经过大约是这样的: 话说尚功局分下来去宫市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其中的花魁格外抢手。毕竟去当花魁可以说是露脸的好机会,万一被哪个王子皇孙瞧上了,收了屋,那是天大的福分。若是这福分落在了自己手下的人里,那作为直系上司的人总该会有些光沾沾。毕竟在这偌大的宫里,想要出人头地格外艰难,能有一星半点的机会也决计要抓住。 有了人群就要有争斗,无非就是谁压谁一头的事儿。田司制和王司珍又格外不对付,若是能把对方压一头,那就使劲浑身解数也要抓住那机会。所以俩人对这次选人的事格外重视。 没曾想,桃红自己得力,就这么把机会抓进了自己手里。田司制那是满脸红光,走路都是两眼望天,瞅不见人脸。把王司珍一顿好气。 王司珍也不是吃醋的,挑了俩好嗓子的唱小曲,到时候演的就是那江湖艺人。要知道,路上娇滴滴的小娘子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又杵在路中间,更是扎眼的很,比着那花魁也不遑多让。 可是名额就只有一个,俩姑娘一起排练总会出些摩擦,谁不想高人一等出尽风头。本来还是言语攻击,然后进一步变成了肉搏。俩姑娘打架无非就是抓、挠两招,可是杀伤力巨大,两张脸就彻底废了。 脸废了,那就没话好说了,王司珍一脸****模样,田司制仰脸大笑,又狠狠踩了王司珍一脚,将这名额也夺了过来。 其实田司制这次过来,多多少少凌安也能决出些什么来,她全然没放心上也是因为全司制司的都知道,凌安长得俊,却是个五音不全的,唱曲就是要人命,况且还有元宝这个金嗓子,所以她怎么也没料到田司制能看上她。 所以被雷劈到的凌安瞧着田司制的一张圆脸还觉得朦朦胧胧不甚清晰,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元宝,可是那丫头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司制,您知道,我这嗓子……” “哎呦呦,瞧你说的,我们虽然是宫女子,可也是良家出身,还能真去唱那小曲儿去?”田司制拍拍凌安的手,一脸安抚,“到时候你就唱个音,自然就有人来拉你下去,”她眼角的褶子越发深了,两眼放光,仿若看见了待价而沽的货物,“强抢民女的事情总是招人眼球的很,你说是吧?” 凌安额角突突的跳,田司制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连成块就让人叹为观止。真是到了份上,什么事都能做得出。 哦哈……哈…… 田司制又说了些什么转身待走,被凌安一把抓住,许是力气大了些,田司制眉头微蹙。 “田司制,您知道,宫市乃是大事,内务府为此忙里忙外可是出尽了心力。我这样的,怎么能去砸了场子。您瞧,这不是有会唱曲儿的不是,您何必让我这哑嗓子去扫了兴致,冲撞了贵人可是大事!” “知道宫市是大事就更该尽心尽力。”田司制在元宝脸上打了一个圈,嘴角一勾,满是讥诮,一张圆脸上线条变得微硬,“花尚宫既然将这任务交予了我,我自然要尽心,更不用说你。这么大好的机会谁抓住了,那就是天大的好运到!不说别的,万一哪天你飞上枝头,回想今天起来指不定的还要感谢我。你在这司制司也有段时间,我也不曾亏待了你,定是指望你们都好的。可是能不能好,怎么好还是要看你们,不是露了脸就能成的!” 最后一句话却不是冲着凌安说的。 凌安觉得身边人一瞬的僵硬,不觉伸出手去,却握了个空。凌安的心不觉微微一提,她隐约知道元宝今天的兴致勃勃是为了什么了。 田司制这般说,众人就有些无话可说了,她转身打帘,却有人先行一步迈了进来。 来人一身五品宫装,孔雀纹样的云锻裙,上好的丝帛锦衣,面容方正,头上祥云髻中配着两支流苏镶玉簪,站在那里便有不怒而威,这周身气韵也不是一夕一朝练就的,那是在宫闱之中铁爬滚打,身经百炼而成的。 尚功局唯一的尚——花尚宫。 花尚宫不知在门外听到多少,进了门看到众人眉头微皱,眉心的川子印记是时间磨灭难消的。 众人都行了礼,此时的田司制就有些畏手畏脚,恭敬的立在一旁微微垂首。 “田司制在这里可是为了明日的宫市?”花尚宫声音微沉,却让田司制一颤,她的打算可是暂且瞒了花尚宫的,这边一问,她难免心虚。 “回尚宫话,司制司里的好苗子就在这里了,下官觉得凌安聪慧机灵,明日的事情交予她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哦?”花尚宫尾音一挑,一双眼睛就盯住了凌安,笑容和蔼,“我可是记得这屋里头有叫元宝的歌唱的甚好,那维畅河两岸雕栏画栋,游船亭阁比比皆是,一代繁华地出来的女子耳濡目染,也定是练就了一副好嗓子。这等的事情,想来元宝更能胜任。” 田司制只觉脊背僵硬,脸上笑容也僵硬得很,一时不知所措。 “宫市非同儿戏,事情要办得漂亮,不要丢了我们尚功局的脸面。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自然就不能摆出来,平白做了坏事就不能够了。”花尚宫斜眼瞟了田司制,淡淡道,“怀公公方才定了凌安去帮忙做伙计,没那个时间再分身出来了。你是我们尚功局出去的人,一行一动代表了我们尚功局的规矩。怀公公对你青睐有加,你更要谨慎克己,别被人说了闲话,辱没了尚功局的脸面。” 花尚宫话都说的如此明白,田司制若是没有眼色也爬不到如今的位子,赶忙伏低定下了元宝。 有人了打帘子,花尚宫未说什么就走了出去,紧随其后的田司制回头眉头大蹙,临走前的那一眼恼怒异常,不知是瞪的哪一个。 10 得此元宝真是庆幸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旁边的桃红已经睡得沉了,微微打着鼾,在这本就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凌安抱着薄被闷闷的睡不着。 花尚宫走后,甜豆这个活宝哎呦嘿嘿的埋怨一通,一屋子里打着哈哈聊天谈地也就过了,可是元宝始终有些蔫蔫,虽说表面说笑无异,许是与元宝亲近久了,凌安总是能决出她的不快来。 凌安一直都知道田司制肠子里的弯弯绕绕,尚服局的崔尚宫能走到尚宫的位子,全凭了她手底下那个宫女,早逝的惠妃娘娘。当初惠妃娘娘作为一个宫女得到皇帝青睐,崔尚宫功不可没。田司制无非想成为下一个崔尚宫罢了。 这几年来,田司制在凌安身上没少下工夫,有什么露脸的伙计都让她上。凌安没心思跟田司制掰扯,露了几次脸都没甚效果,再有桃红上赶着露脸,人又俊,以后这种露脸的事就多半落在了桃红身上,没想到这次又挑给了凌安,还扯上了元宝。 凌安不觉得元宝有那个飞枝头的念想,只觉得是田司制的讥笑伤了元宝的心。这事本不干凌安什么,只是她与元宝交好,自然觉得不好意思,这大半个晚上竟也没了睡意。 先前是不想睡,到了后面就是不能睡了。胸口内跳动的心脏如此不安,躺在那里她能隐约感受到那份隐约的如同潜伏在暗中带猎的野豹,血液躁动,额上渐渐汗湿。 凌安捂住胸口面色酡红,渐渐缩成一团,她知道,又要毒发了。 作为一名奸细加死士,命落在主子手里才能让主子安心。所以,即便段君彦带她分外不同,她也不能仗着这份宠爱罔顾规矩。这解药半年服用一次,如今就快到时候了。 凌安闭紧嘴巴,将一切呜咽咽下,从枕头下摸出小巧的白瓷瓶,倒出一颗绿色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凌安识辨白毒,却没学会制药这项救命的本事。这药丸是她根据解药自己配来救急用的,虽是解不了毒,好歹能压制那份毒发的痛苦。 窗外细雨纷纷,凌安紧紧裹住薄被,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 因着今天的日子特殊,大家起得格外早,同屋的桃红也已经早早收拾妥当,坐在桌边吃着小笼包。平日里大家都是吃大锅饭,哪能随便自己开了小灶。桃红最近的吃食是内务府统一配的,说是为了给加餐,排舞别累着。 凌安身子沉沉,脑袋有些懵,刚刚起床就那么呆愣在床上,轻轻裹了被子,一双眼睛虽然看着桃红的方向却是毫无焦距。 桃红咬一口小笼包,鲜嫩的肉馅甚是可口,她唇上的口脂却是丝毫没掉,看得出是上好的口脂。看着炕上的凌安脸色微白,眼下青色扎眼,她不觉心情舒畅,“怎的,听说昨个跟元宝吵了一架?也是,谁遇到这事心里头都不痛快,好姐妹也不例外。” 普普通通一句话,她说出来格外膈应,那音调弯弯曲曲听的分外刺耳。 凌安脑子有点顿,不想搭理她,自顾自的收拾起来,可是桃红不想放过她。桃红一点都不介意别人知道她就是讨厌凌安,尤其是这张脸,简直是对她通往幸福大道的最大障碍,每次看着那张俊脸就气闷,最开始那会恨不得亲手撕了这张脸。“不是我说,要是我被人顶了位子,肯定得去撕了那人。若是凭实力也没啥好说,单就是因着一张脸,怎么也是气闷的。不过元宝也真忍得,竟然没刮花你的脸,要是我指不定……” 凌安狠狠抖一抖薄被,“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想着做主子,一辈子困死在这皇宫里头?”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想着出了宫去配女婿?”桃红捏着包子的手一松,咬了半口的小笼包啪嗒一声落进了盘子里,“等到满了年纪出了宫,哪个好人家会娶这么一个半老徐娘回家去。家里有钱的,爹娘有良心的还能帮扶一声,给个嫁妆,那些个穷的,不从你身上压榨些血汗钱就是顶顶好的,你还有什么指望?就凭你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你能做什么,买身能看点的衣裳也是不能够!” 桃红捏了拍着细细擦着手指,指甲的丹蔻格外刺眼,“你把元宝当姐妹,元宝可是要把你当仇人。整个尚功局都知道元宝生了一副金嗓子,却偏偏被你个公鸭嗓给抢了先,心里能甘?听说昨个田司制可是没给元宝撂好话,想来元宝也落了面子。女孩子么,心眼儿小,这笔账铁定记在你头上。你就瞧好吧。” 凌安眉头皱,桃红“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你可能还不知道,先前这名单还没出来元宝就准备上了,想来是怀公公给的信儿,她可是天天躲在后头练曲子。”桃红瞟了一眼凌安,眼中讥诮,“你们天天一块,这事恐怕也不知道吧?瞧,她瞒得多好。” 凌安这样的身份,一向偏向用恶意去揣测他人,但是要有凭有据才能揣测。元宝跟她关系不一般,她还记得自己刚刚进宫遭人刁难,关在柴房吃不着东西,还是元宝揣着饼子来给她吃,这份情意是实打实的。再说,哪个人没有一点秘密,有向往是好的,怕的是那些不切实际又执迷不悟的。元宝显然没到那种程度,凌安全然不觉得元宝这么做什么不好,桃红这么挑拨就令她不快。 “她有那份心思也没能玩过你,不知道你背地里又做了些什么。”凌安将桃红打量一番,淡笑,“你这一身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吧?内务府什么时候竟这么大方了。” 桃红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猛的起身走到凌安身边,低头睨着凌安,语气高傲,还有隐约的轻蔑,“女人懂女人,不信咱么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们姐妹情深,有什么样的下场!” 桃红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坐在炕上凌安一时脑中放空,手底下的薄被上刺绣的纹路隐约有些膈手。 …… 凌安出了院子就碰到了同时出门的元宝,今天的元宝明显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凌安步子一时定住,还是元宝瞅见了她颠颠跑过来,在她手里塞了一包芝麻果子,“也不知道怀公公给你安排的什么伙计,可能晌午也没得吃,这个你拿着填肚子用。” 元宝笑起来,圆脸上的小酒窝就若隐若现,喜庆的小姑娘看了就让人心里舒畅。看她那样子,根本就没有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的,也是,元宝也是藏不住事,又不喜欢斤斤计较的人。瞧她,竟然桃红说了几句就犯了多疑的老毛病,实在不应该。 这么一想,凌安就有些歉意,赶忙将纸包推了推,“你给了我,你吃什么?” 元宝嘿嘿直笑,“那天掌柜的说了,沈老板吩咐了,要是我去百味斋的店里吃点心一切免银子,哈!沈老板真是大好人!” “……”凌安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将芝麻果子收好,“你在那街上实在扎眼,可是要多多注意的,别笨手笨脚,那些个贵人眼睛毒辣的很了,别被他们瞅见错处。就像你平时给我们唱小曲儿一样就是,都是人,再贵重的人也是一张鼻子一张嘴,还能多出一只眼睛来不成?唉,你这么笨,可怎么办啊……” “谁笨,谁笨,你见过这么聪明的笨蛋吗?不是……我呸呸呸!”凌安一张苹果脸就有些红晕,啪一巴掌拍在凌安肩膀上,怕拍疼了又给揉揉,抱着凌安的胳膊往外走,“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我啥都不说,啥都不做,就唱个曲儿,然后就回来了。怀公公肯定也给我照应着,毕竟我可是她姑奶奶!”元宝拍拍鼓鼓囊囊的胸脯,“到时候我们去百味斋吃点心,主子们都要花银子买的东西,我们随便吃还不要银子,这得是多大的脸面啊!” 凌安看着元宝一脸捡了大便宜的脸,就觉得好笑,俩人嘻嘻闹闹一路,出了院子就分了开去,毕竟俩人去的方向可是不同。 走过墙角拐了一个弯,凌安自然没瞧见一个身量尚小的小太监急急追了过了上去。 11 怀公公您真风骚 沿着墙角转了又转,好歹的找着了地方。杂买务里的小的们估计早早的就去了宫市,只留了几个人在清点物什。凌安来过几次,跟这些人倒也熟悉,一进门就跑出来个小太监笑嘻嘻得打招呼,“姑娘来了,我们家公公可是就等你了,您瞧,院里都没人了。您快进去。”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仔细想想倒也没说错。凌安笑笑,就这打开的门走了进去,身后嘭的一声,大门就关上了。 这是办差的地方,虽然比不得青天大衙门,好歹是宫里头,这个最讲规矩的地方,偏偏有那么几个人就没个规矩,例如上头描眉傅粉这位。 干干巴巴的怀公公也到了不惑年纪,想是知道芳华不在,近来对他那张脸就格外看重,几次出门都不忘了让凌安给带胭脂,还要顶顶好的,人家说了,银子不打紧,打紧的韶华难驻! 瞧人家这觉悟。 怀公公傅了一脸****,看着就有些怪,打了腮红也掩盖不了的怪。许是最近流行?凌安不懂。如今,他手里拿了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这个凌安知道。 这镜子是外来物,据说是进贡的东西,是皇后娘娘赏给他的。巴掌大的小镜子比起铜镜那是好太多,人应清晰,几根眉毛都照的明明白白,全百图也找不出几个,那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怀公公瞅见凌安进了屋,一脸的喜色,朝着凌安招招手,“小丫头片子可是来了!快,快来给杂家瞧瞧该画个什么样的眉毛。” 说完了也不忘捧着脸嘟嘟嘴,声音绕梁,余音渺渺。要知道,没了根的男人虽不似男人,但如此似女人的却也不多。怀公公当是其中的翘楚,一心一意当女人去了。 原本伺候画眉的小太监见怪不怪,笑眯眯的将眉黛递给了凌安,稳稳当当立在一边。 凌安拿着手里的眉黛有点呆,抬起头来还对上怀公公一双贼亮的眼睛。 “公公诶,都一把年纪了,何苦来哉。”凌安对怀公公是没啥畏惧,首先这人就是个顽童,真是没啥威严好说。 怀公公就不乐意了,“你懂个屁!”说完了不忘拿出一根手指头狠狠戳凌安脑门,“脸就是生命,再大的事也大不过脸去。像我们这种没了根的,就是绝户,挣了银子不对自个儿好点,留着银子喂耗子不成?!哎呦,你个小没良心的,就膈应我来了,杂家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冤家!”怀公公抽抽噎噎的从袖口抽出一条粉红的帕子掖掖眼角,又恨恨道,“你就作吧,仗着年轻你就可劲儿折腾,等你老了有你哭的时候!唉,杂家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能看了,可怜见儿的……” “……” “赶紧给杂家画眉,杂家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忙呢!”怀公公收了一阳指,接着兰花指一绕,在脸边打了一个圈。 凌安抖了抖,看惯了他的做派也觉得大汗,“公公,您想要什么样的?就您这张脸拿出去,怎么画效果都一样……” “嗯?” “好看……好看!”凌安腆着脸的呵呵笑,伸出指头在怀公公眉尾的位置比划着,“城里头的姑娘们如今时兴野猫而眉,细细弯弯的,后头一勾一挑,那勾人模样,可是俊的狠了!” “那感情好,没白让你出去玩一遭,还打听到了什么没?” 说白了,凌安哪次奉怀公公命出宫,除了办妥自己的差使,还负责给公公带东西,还负责打听城里头姑娘们时兴的打扮,回来好哄他高兴。 怀公公有兴趣,凌安就不藏了,一边给他画眉毛,一边就将城里头的趣事,时兴装扮一一说了,怀公公最是上心,不明白的一一问了。 等眉毛画完了,事也说完了,怀公公捏着衣摆站起来,一手放在耳边做一个兰花指,“锵锵锵锵锵……”原地碎步转了一个圈,笑得是花枝乱颤,“杂家可美?” “美!” 凌安一脸严肃,大拇指一竖。 怀公公帕子一甩甩在凌安脸上,娇羞一笑,“讨厌~” 立在怀公公身后的小太监想笑不敢笑,憋得笑脸通红,朝着凌安拇指一竖——干得漂亮! 怀公公在凌安身上打了一圈,俏眉一皱,“换衣裳!麻利些,小兔崽子。” “……” 一身男装的凌安打门,怀公公双手轻握放在身前高高兴兴出了门,旁边的小太监立马打了伞给公公遮阳。 凌安瞅瞅天,还是阴的呢…… “哼,”怀公公瞅一眼凌安,颇为嫌弃,“杂家要的就是这气势,你懂个屁!” 这开口闭口“你懂个屁”,也就怀公公这家独一份了。凌安也不在意,摸摸鼻子,钻进了伞底下,“怀公公,您这边人手不足的吗?怎得还叫我过来?” 怀公公瞅一样凌安,头一扭,“哼~” 还是打伞的小太监机灵,笑呵呵道,“姑娘,您这可要感谢我们公公呢!您瞧,这偌大的院子,这么些人,哪能连个人手也不够了。这不是公公心疼您特地叫您出来玩的吗?” “啊?”凌安抬头看看怀公公,怀公公一脸傲娇样。 “咱么杂买务平时就是管采购,您想啊,宫里的用度不能断,那咱们就得时刻有的忙,趁着宫市,咱公公就给放个假,忙里偷闲的。您知道宫市里的‘来一口’茶馆吧?那里头全是咱杂买务的人。”小太监眨眨眼,一脸的欢喜。 凌安悟了。那来一口茶馆在宫市最里头,算是角落里,却是个大地方,里头少说也有十多个雅间来的。因为处的位置较隐蔽,卖的也不是什么好茶,贵人们基本没去的。这样一个好地方,就成了忙里偷闲的好去处。 你想啊,点心有的,茶水有的,地方有的,自己打扮成老百姓,进去喝茶可以吧,吃东西可以吧,谁也说不出什么。反正都是定了人的,这人就是杂买务的!就是给你个正当的理由让你去摸鱼,谁不乐意?都乐意! 凌安也乐意啊! “怀公公,您老对我真好!”凌安赶紧抱大腿,“该日出宫了定给您拿最好的口脂来!” “哼,少来拍马屁。”怀公公傲娇,“要珍珠堂里最好的~” “省的啦!”凌安一拍胸脯打包票,成交! …… 凌安进了来一口就乐了,果真都是杂买务的,众人见了凌安来还欢欢喜喜的打招呼,“凌姑娘,瞧您这一身,真俊!” 凌安背着手摇头晃脑,“哼哼哼~” “得意啥,给杂家倒水去!” “是!”凌安一身小二装,屁颠屁颠去后头沏茶去了。 当小二也挺好! 怀公公自然不在大堂里坐,楼上最好的雅间给预备着,凌安拿着茶壶就上了楼。 “客官,您要的茶!”凌安有模有样,怀公公笑得满面红光,一根手指指着茶盏,凌安茶壶举得高高的,抬手就给满上了,一滴没漏。 “好小子,还有这一手!” “就单给您露这手!公公喝茶!上好的匀山毛尖!” 怀公公抿了一口茶,鼻子里头舒坦的叹出一口气,闭着眼睛幽幽的坐着,好不舒坦。 凌安瞧出来了,那桌子上的点心单瞧那花式就知道,铁定是还是今早刚刚早拿进宫市的百味斋点心。 真奢侈啊! 真悠闲啊! 真羡慕!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凌安叹口气,老实巴交去开窗户,窗户正对着一片小树林。 果真是犄角旮旯,人家开窗能看到小河潺潺黄瓦红墙,这呢?树,树,树,还是树!不,还有鸟粑粑…… 12 救命的解药 宫市里头热热闹闹就过去了两天,皇帝老爷子头天穿着一身华丽丽的便装坐在轮椅上穿街而过,虽然宫市周遭围了不少暗卫、侍卫,可是老爷子前后左右围了那是一圈的人,说是微服私访就有些没人信。 据说皇帝老爷子面色红润,瞧见这宫市的壮丽景观感慨万千,赐了怀公公不少好东西。据说贵妃娘娘亲自推着自家老男人笑得合不容嘴,三皇子名苁一边的亲自打扇,殷勤备至,一家三口其热融融。据说其余皇子一边陪着,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话都不多说一声。据说五皇子明英陪着他国使臣谈笑风生,游刃有余,被皇帝老爷子以及重臣们啧啧称赞。 据说…… 这据说全是听说,躲在犄角旮旯里好吃好喝好玩的凌安一个也没亲眼瞧见。 这据说里头也没有太子,据说太子压根没露面。 凌安听说的时候正在吃桂花糕,也只是点点头,喝了一杯浓茶。 到了下晌,宫里头的嫔妃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接踵而至,男人们就探讨国事去了。困久了的女人们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定要狠狠厮杀一番,那景观太美,凌安没去看,只闻一片残香…… 热闹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除了第一天盛况空前,往后几天定是较为安稳的,宫市里的主要来客就是那些没玩够闲得慌的王孙公子了。 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了第二天,转眼就到了宫市的最后一天——第三天。依照惯例,宫市最后一天是开到亥时的。到时候万户灯明,夜市热闹。但毕竟是皇家园林,到了夜里也是不能够随意出入的,所以再晚些也没有什么贵人回来,这就变相便宜了宫里头的宫人们,可以结伴过来宫市游荡一番,也是极其难得的好事。 戌时,宫市再没什么贵重人儿,凌安扶了扶睡歪了的帽子,拿着小半快银子出了‘来一口’。 要知道,百图的宵禁早在十多年前就解了,昌黎城西商业繁华,那里的到了夜里可是灯火辉煌,来往之人络绎不绝,绝不是这仿冒的宫市可以比拟的。所以也只当图个热闹,加上小太监们熟门熟路,一时间也就多了几分烟火气,看着却也是舒坦的。 凌安走到一个混沌摊边,小老板是立马端上一碗混沌来,馅大皮薄,在飘着青菜的淡汤中上下翻动,圆润可爱,看着便很有胃口。 “凌姑娘,你尝尝。”小老板眼睛笑成了月牙状,身后出来一女子,妆容淡淡,将一叠咸菜摆在了桌上。两人相视一笑,纷纷坐了下来。 这俩人凌安都认识,是尚食局的太监和宫女,俩人一早认识,瞧上了眼,就结做对食,十分恩爱。人总该有七情六欲,在深宫大院,那份想爱人的心,想被爱的心在压抑中就会渐渐膨胀,寻出一条出路去。现如今,结做对食虽说搬不上台面来说,私底下却是多的很。主子们瞧在眼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怜惜这些可怜人了。 眼前这两位,恩爱有加,比那些个貌合神离的真夫妻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当时,俩人在宫里私会,险些被巡查发现,还是凌安恰好遇见做的掩护,没想到俩人现在都记得凌安的好。对待这样的人,凌安总是备有好感。 “怎样?这几天生意可是好的?”这样的路边小摊可不是外头引进来的,多半是宫里头的宫人们几人一伙自己谋的。权当赚个小钱补贴用。怀公公对此一向大度,特地挑出地方来给他们,租子都是没有的,倒赢了不少好名声来。 “小生意,来这的还不是自己人,赚几个零花钱是没啥问题。我前几天还说要是见着姑娘你定要请你好生吃一顿的。”小太监摸摸脑壳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啥好东西,你别嫌弃。” 那边又有客人来,小太监朝凌安笑笑去忙活去了,只留下他小媳妇来。 “我瞧着你们的生意好的很了,我这边没事,你去帮帮他。”凌安咬一口馄饨,果真好吃的很。 “都是尚食局的,他们忙活一通得闲了就过来吃碗馄饨,是自家的兄弟,不打紧。”小媳妇朝着小太监笑笑,满是甜蜜,想来日子过得很是和顺,凌安不觉有些羡慕来。 “瞧你们俩这模样,想来小勺子对你是极好的了。” 小媳妇笑脸一红,身手抿了抿鬓角的发,宫女们有特定的发式,如今她绾着妇人的发髻,想来心里也是开心的,“他待我是真心疼的。我爹娘没的早,家里头就剩一个哥子,为了娶媳妇就把我送进了宫里,这二十多年早断了联系。本来还担心出了宫没地方去,没想到遇到了小勺子。什么都想着我,连双罗袜都舍不得让我洗的,领了月钱都存了我这儿,竟这般放心我,简直就是个傻的。”说道这里她满脸笑意,欢喜就从眼里溢出来,“我这辈子就想着留在宫里头,跟他做个伴,这辈子都离不了他了。” 凌安听了这话,微微顿住。“啪嗒”一声,还没入口的馄饨掉进碗里,溅了汤出来,小媳妇赶忙拿了帕子给凌安擦拭。 “不打紧,没事。”凌安忙用袖子擦了脸,这般作法让小媳妇一愣,捂着嘴“咯咯”笑起来。想来也是,除了宫里头最低等的宫奴,哪个宫女子会这般随性的用袖子擦脸,凌安不觉就有些脸红。 “咳,瞧我这莽撞劲儿,让你笑话了。”凌安笑笑,吃饱了将碗推开些,道,“小勺子是个机灵的,疼媳妇的人都有好运道。等他做了掌事,得了赏赐,若是能分了院宅的,你就算脱了宫女的身份跟在他身边也是一样的。到时,你只管着他就是,做个掌事夫人,那也是顶好的。” “说得简单,掌事哪能是那么好当的?只要他对我好,跟着他吃糠野菜也是心甘情愿。”俩人又说说笑笑一通,小媳妇朝着凌安挤挤眼,问道,“我可记得你是尚功局的,那翠芳楼里头的花魁可是你们那出来的?” “是呢,可是怎么了?” “谁不知道这翠芳楼是出人才的重头戏,头天早上,那里头可是热闹的。就是那花魁跟楼里头的另一个漂亮姑娘有了口角,没想到花魁那么厉害,竟能在那姑娘鞋里头放东西。那姑娘开始还不知道,等跳舞的时候才觉出不对劲儿来,可是贵人们都看着呢,她也不能撂了不干,就这么硬着头皮跳,最后就摔在舞台上头去了。那姑娘可是缠了一双小脚,就说那针可是直接戳进脚里去了,就留一条线在外头,还是御医进去给取的,花了不少的功夫,这双脚就险些给废了。”小媳妇眉头紧蹙,单单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凌安眉角一跳,“怎的还请了御医的?” “还是那姑娘运道好,正巧遇到了忠义侯家的庶公子,那庶公子跟和辉王爷交好。那姑娘跌倒的时候那公子第一个跑上去,一把就抱了人跑到了后头,说是鞋子都被血染红了,这才叫了御医去。”小媳妇又靠近了些,“毕竟那鞋子都是一齐准备的,谁能接触,最后也没查出来到底是谁使得坏,可是花魁和那姑娘不对付大吵一架的事儿都是众人瞧见的,就有人背地里头议论的,可也没证据,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毕竟不是什么尊贵人,谁也不在乎,只说是着了暑气。据说那姑娘也硬气,满脸的泪,竟是从头到尾硬是也没哭出一声。说是庶公子十分欣赏,就将那姑娘给领走了,估摸着就是收房了。宫里出去的,长得俊俏,良家子,将来若是有造化肚子又争气,那日子还是好得很的。至于那花魁,早就赶回去了。” 凌安这几日压根没回去,‘来一口’有客房,啥都不缺,她就心安理得的住下了,自然没见到桃红,再加上她极少出来,外头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定不会传的广泛,毕竟主子面前,做奴才的要管住嘴,凌安就真不知道桃红这事儿了。照理来说,桃红这人确实有些锱铢必较,脑子也不好使,可是这么蠢的事儿她也干不出来吧,当然,不排除那时候脑子里头装浆糊,糊她一脸的可能。 想到桃红,凌安就有些担心元宝,“你知道那边路口唱小曲儿的姑娘吗?” “就是那个圆脸的姑娘?”小媳妇眼睛一亮,凌安就安心了,听她道,“离得近,自然知道的。那姑娘长得可真喜庆,看着就让人高兴。唱的可好了,六皇子一高兴,还赏了一把金瓜子,全街的人可都瞧见了,羡慕死人了。就是到了晚些时候,不知道是谁想的主意,冲出来一群人,演起了强抢民女的戏来,那姑娘当场就吓白了脸。” 凌安的心咯噔一声,照理来说换了人,这强抢民女的事就不该发生了,难不成是田司制出的幺蛾子。凌安就有些急,“那她怎么样了?” “你认识的?你别急,她没事。”小媳妇‘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说来也巧了,六皇子跟和辉王爷不知怎得又折回来,看到那姑娘满脸是泪,当场就恼了,将那群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你说,谁敢跟主子动手啊,那还不是当成沙袋任打的?六皇子拿着点心盒一手就甩在那脑壳上,可怜见的,百味斋出的东西,贵着呢,就那么洒了一地。你可别觉得主子们仗势欺人,那群人该打。那是御膳房孟掌事的人,狗仗人势的东西,平日里就爱欺负宫女太监,大家敢怒不敢言。这次他们挨了打,不知道底下人心里头多痛快!大家都说,和辉王爷是最有人情味的王爷,听说他瞧见一宫女下雨天儿没打伞都能将自己的伞让出去,瞧这贴心的。” 元宝没事,凌安就放心了,再一听,哪儿都缺不了这和辉王爷,打架都忘不了拉着自家小兄弟当枪使,呵呵,人情味……这孟掌事可是王贵妃的人! 俩人又说了会,时候不早,凌安就起身告辞了。想着去百味斋拿些好点心,回去给元宝压压惊。 自打宫市开市,她可是没去过百味斋的,连带着元宝也没见面。 路上的灯笼泛出微黄的光,暖洋洋的模样,凌安眼睛突然蒙了一层水雾,眨眼的功夫被对面的来人猛地一撞,险些摔倒。凌安眉头一皱,刚待发作,手里突然塞进什么东西,凌安心头一动,再转身时,那人早就不见了影子,竟然连模样都未曾看见。 凌安的手藏在袖筒里,手中的物什细长,指尖下的纹路细腻精致,一端圆润光滑,一颗心猛地提起,砰砰直跳,又有什么似乎倏然落地。嘴角微微勾了一段弧,凌安转身离去…… 13 色胚还我解药 凌安三步并作两步走,只觉得贴近胸口的地方热乎急切,不多时就到了‘来一口’,店里头没什么人,掌柜的坐在柜台后头装模作样打算盘,店里的伙计就没了踪影,想是放松了,就出去找乐子了。 只是这气氛不大对,凌安呆了片刻就在角落里发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 因着是偏僻的角落,哪里的光照还不甚明亮,隐约一个轮廓,单手支着脑门,一手似乎握着酒盏,就那么一动不动。不大的方桌上摆满了酒壶,打眼一瞧竟有近三十个,站在门口都似乎能闻到浓烈的酒气,也不知道那人来了多久。 凌安向掌柜打眼色:那是谁? 掌柜的两手一摊摇摇头,伸出指头指指那人,意思很明白:你去招呼去。 凌安:收银子? 掌柜的两眼一翻:废话! 废话的凌安撇撇嘴,抹了一把脸,两眼弯弯,“这位客官,您可还有啥需要的?” 离得近了,凌安才看清那里的男子,板正有型的皂靴纤尘不染,一身简单至极的青色长衫,竟是连半点花纹暗秀也无。男人相貌生的极好,凌安前半辈子认识的人中,段君彦是最好看的,但眼前的男子显然与段君彦的俊秀美不同,那种更显刚毅,看一眼便印在心里,好像一只小手不轻不重的攥住心口,疼,却甜,让人再忘不得。 凌安想要调开目光,却是不自主盯住那人,舍不得移开眼去。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真实、模糊,只有眼前的人才是真的,吸引住她全部的目光。 在那岁月蒙尘的日子里,凌安曾经无数次回忆今日的初见,嘴角永远挂着笑——那是一切的开始。 凌安唇瓣微抿,不觉吞了一口口水,暗暗退了一步,原本不甚灵敏的鼻子似乎闻到酒香中似有若无的苏合香。凌安稳了稳心神,又轻轻唤了一声,那人才微微动了动。 明泽,那个找不着人的当朝太子,那个喝了三十一壶酒的太子,已经有些醉的不成样子。 迷蒙中似乎有人喊他客官,他想笑,却有些笑不出,又有些烦,他不想搭理,可那声音就一遍一遍钻进耳朵里,像一根羽毛,在心尖挠啊挠,挠得他舒坦又牙痒,就有些恨不得将那人抓过来狠狠咬上一口才解恨。他眉头微微一蹙,懒懒的掀开眼皮,背光的人影,他只瞧见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明亮异常,仿若吸进了万千灯光。 明泽觉得心口砰砰砰,一声一声跳得急促,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就那么悄没声息的自心口散开来…… 眼前水雾弥漫,一切都变得朦胧模糊。 他晃了晃僵硬的手腕,酒盏中的酒洒出一些,他似是看见眼前那双星光闪烁的杏眼中闪过的心疼模样,心里竟有些欢喜。 明泽一手盖住双眼,再睁开时依旧朦朦胧胧,眼前的人影越发的模糊,一个瘦小的轮廓,也就够得着他下巴吧,太瘦,太小,年纪应该很小,“你是谁?” 那声音有低沉的喑哑,似是带着酒香,是能醉人的,凌安觉得自己醉了,大约是酒香醉人,她声音也染上了温柔,“小的是这‘来一口’的店小二,客官可是醉了?” 明泽喉结滚动,拿着酒盏的手指不觉一颤,他嘴角勾着浅浅的弧,目光落在凌安脸上,只觉得那瞬间似乎有什么搁浅了,再也动弹不得,“呵……” 明泽一手捂着眼竟是笑了起来,似喜似悲,手中酒盏里的酒随终是洒尽,落在衣衫上,他浑然不觉。 凌安一头雾水,唤了几声,明泽全然不觉,凌安伸手去接他手中酒盏,却瞬间被握住手腕,酒盏落地,应声碎裂。 凌安抬头,就看见一双如渊般深沉的双眼,似是狩猎的豹子,终于捉到了猎物,里头是不死不休的觉悟。凌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腾而起,神思陡然回笼,猛地缩手却是动弹不得。 “余晖渐沉沦,淡香暗萦魂。” “什么?”凌安一顿,无数酒壶落地,耳边一片嘈杂,凌安只觉天旋地转,猛地被扛在肩头。 屋门被一脚踢开,凌安被粗暴的丢在床榻之上,身上一沉,明泽已经倾身而来,双手被束在头顶,那男人就那么盯住身下的人,双目渐渐染上赤色,本来抿起的薄唇最终弯成了浅浅的弧。 明泽伸出一只手,去碰触那张涨红的脸,手下肌肤细腻温润,让人留恋难舍,他猛地倾身在她脸上狠嘬一口,体内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他需要的更多! 若是先前的凌安被美色迷住,那现在就是被愤恨淹没,美色误事——我靠你七姑四舅奶奶! 如果是一般的女子,该是哭哭啼啼,束手无策,若是一般的女子,定是又哭又挠,软弱无力。 可是凌安不是一般的女子,在那脑袋磨蹭在她的颈窝,在那只炽热的手探进她的里衣,凌安依旧能够牙咬切齿维持风度,“喂,你住手!” 身上的人听话的很,直起身一脸迷茫,“你……是女的?” “……” 回答他的是一记闷拳。 明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圈打蒙了,他没料到这是个女人,更没料到这是个暴力的女人。等到他回过神再去指腹这个难办的女人时,就已经失了先机,两人床上床下过了百十数招,知道楼下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侍卫来了。 明泽大不过凌安是因为醉了,凌安玩不过明泽是因为虚了(胸口酥麻导致的)。 凌安咬牙切齿,神来一脚踢向明泽下身,明泽险险躲过,就听“嘭”的一声,窗户打开,一道黑影倏地越窗而出。 凌安跳出窗户眼前猛地开阔,脚下失力,险险踩住池边湿滑的石块,快速闪进旁边的树林,转眼没了踪影,身后“噗通”的落水声淹没在众人的呼声中。 这一天,未到亥时,宫市早早的散了。 这一天,出现在厨房烧火的凌安等“来一口”众人被怀公公好好夸奖了一番。 这一天,昨晚的闹剧仿若一颗石子投入湖中,连个浪花都没有溅起…… 凌安却觉得,这事儿……没完。 …… 心力交瘁的凌安回到住处,撬了桃红反锁的门,一下子将自己丢在了床上,胡乱裹了被子,只觉心口砰砰直跳,一双赤红的眼睛虚无的看着屋顶,脑中一片空白。人或许就是这样,在意外当中,身临其境时或许不会觉得怎样,事后回想才是最要命的,此时此刻,姗姗来迟的巨大情绪终于将凌安彻底包裹,呼吸都来的如此艰难。 凌安握住胸口,她痛苦的翻过身,死死抓住薄被手止不住的颤抖。许久,终于吐出胸中郁结的一口闷气,赤红的眼中滚出了泪,幸或是不幸,她都不知晓。 渐渐平静下来的凌安,握住胸口的手不觉一紧,浑身僵硬,脑中空濛,不觉苦笑——解药…… 14 大约是人都能遇到铁公鸡 “啊——!” 凌空一声尖吼,凌安猛地一惊,手已经摸到枕头下的匕首,回头就看见一根手指头哆哆嗦嗦指着她脑门。凌安若无其事收回手,揉揉额角,淡淡瞟了一眼眼前的桃红,“大早上,你鬼叫什么?是觉得没人盯着,就忘了规矩吗。” “你,你怎么进门的?我明明锁了屋门!”桃红磕磕绊绊去瞧门闩,惊诧道,“你竟然撬门!” 凌安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想当初她刚刚进这屋子,为了抢个箱笼放衣裳,她可是撬了桃红的锁,往里头塞过耗子的。桃红当时吓得半死,难不成这就忘了? 凌安不理她,起床收拾收拾,时间不等人,田司制可不是信女菩萨,不会为了他们忙活一通宫市就放任手边司制司的工作不去做。 “我可是记得你是周员外家的小姐,竟然会这些个鸡鸣狗盗的事儿。”桃红抱着胳膊站在门边凉凉道。 凌安叠薄被的手稍稍一顿,若无其事,“员外也有大有小,小姐也有受宠不受宠,事儿也有学会学不会。我认命,不去贪图些有的没的。撬门,也只当成手艺……” “你什么意思?!” 凌安看着桃红那修得尖细的指甲尖紧紧扣住自己手腕,不觉眉头微蹙,想来是桃红误会凌安讥诮她花魁一事了。 在桃红看来,凌安表面安安静静,什么都得过且过的模样,心里头却是极不待见自己,知道自己闹笑话心里头指不定怎么嘲笑她。桃红一心一意想往上爬,想过好日子,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凌安现在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也只不过是她没遇到机会,等她有了机会,她肯定跟自己一样无所不用其极,不,比自己做的更过分!更加更加过分!她自己没机会往上爬,那凌安也别想!想踩在她头上?想都不要想! 凌安不知道桃红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心口似有一条冰凉的线,时时牵动每一根神经,着实不甚舒坦,想到丢了解药,心头越发烦闷,真不想再跟这人纠缠。 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凌安稍稍用力就挣脱开来,“没什么意思。我事情多的很,没精力去关注些无关紧要的人。最近我心情不好,别惹我。” “凌安,咱们走着瞧!” 凌安简单笼了头发,头也不回的走了。 …… 凌安前脚出了小院,后脚就遇到了一脸促狭的甜豆,乐呵呵的站在院里,分明是在等自己。 “呦,你回来啦!我可跟你说啊,咱们尚功局里可是出了个贵人啊,听说被侯爷家的公子给带回家去了!可是羡慕死人了,凌安,你说是不是啊!可是真有福气——”甜豆拉着凌安的胳膊,探着脑袋朝着小院里大声说道。 凌安看她那猴样,抿着嘴的直想笑,这人比自己还要不待见桃红,瞅着机会就要狠狠给她上眼药,只听小院里“嗙啷”一声,甜豆自己都笑了。 “我就看不上她那得瑟劲儿!还花魁?好事儿照样轮不着她!哈——活该!”甜豆一脸幸灾乐祸,“瞧你这发给梳的,就算咱们整天窝在绣房里不见人,也不能这副样子,若是让司制给瞧见了指不定又是一顿数落。去我们屋里头,我给你好生梳梳!” 凌安从善如流,“甜豆怎么着?我昨晚上才听说出了点事,她可是吓着了?” “没事没事,”甜豆连连摆手,又有些愤愤不平,“她人现在没事呢。就是那田司制,估摸着那天被尚宫落了面子,不能给尚宫上眼药,就给我们使绊子。哼,绊子没使成,倒把自己撂倒了!尚宫面上没怎样,却是把田司制手里的活计全给分配了,她不是喜欢上赶着去讨好太子妃,讨赏吗?这下子,东宫的活计全分给了王司制。王司制和王司珍是堂姐妹关系,可是把田司制气得冒火。估摸着东宫的活计田司制一时半会是摸不着边了,哈,真痛快!” 尚宫早就对田司制看不上眼,毕竟谁能喜欢一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角色。趁着这个由头给田司制敲一敲警钟,也是好的。 “你甭担心元宝,那死丫头没心没肺的,哪还记得那群御膳房的,只想着和辉王爷如何英俊风流,英雄救美了!整天儿叨叨呢,我们耳朵长成茧子了,你瞅瞅!”甜豆扯着自己耳朵给凌安瞧,一脸的憋屈又幸灾乐祸,“你就瞧好吧,她可是盼着你好几天了,这下见了面就有你受的。” “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凶险!只见王爷左边一拳,右边一拳,我踢……”元宝无比圆润的转了一个圈,猛地踢出一脚。 凌安一惊,使劲拉了一把甜豆,才险险避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呵……那啥……”元宝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云云和秀珠已经抱做一团,笑得花枝乱颤。 “别笑,别笑!正经些!”元宝肃了肃,整了整衣裙,配上一张圆脸笑果十足,惹得甜豆又是一通嘲笑。元宝不管不顾,拉着凌安又是一番说道。凌安脾气好,只管竖着耳朵听,见她这般模样,是个心大的,想来也没事,凌安就放心了。 几个人在屋里头说笑一会就齐齐出了门,到了绣房,司制们还没到,手里头有活计的人净了手纷纷忙活去。凌安这个没拿过绣花针的会被分到尚功局纯粹是因着田司制瞧上了她这张脸,要说让凌安做活计那是使不得的。主子们用的东西哪样不是精致的很了,绣活出了事,问题可大可小。平日里,凌安也就打打杂,练了这许久,终于能够绣个帕子和罗袜,其余的东西,是不敢上手的。 今日凌安领了丝线来,只有一块帕子需要她上手。一方素云罗,面料轻薄柔软,钩织细腻,只需要锁边,刺绣。这个凌安还是上得了手的,可也不能够粗心大意,单看这云罗,便是南边进贡的上品,十金不足半尺的价格就令人咋舌,说不准是哪位贵人用的东西。 本就是素白的帕子,用的绣线是茶白色,两者相近,要在一角刺绣上小巧的兰花叶就有些累眼睛,这一忙活就到了晌午,眼睛就有些发酸。 甜豆等人来过一次,唤凌安去吃饭,凌安瞧瞧手里头的活计,想着一会完了再去。等绣完了,绣房里头就剩下元宝一个了。 “怎的没去吃饭?” 元宝一脸甜笑,拖着板凳笑眯眯的凑过来,神神秘秘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漆盒。盒子不过半个手掌宽,却有一个手的长度,表面刻桃花的纹路,一角刻着百味斋的招牌,“刚刚有人送的,我记得这个可贵了。” 确实很贵,这盒子里头放着三块桃花百味酥,单这紫檀木的漆盒就要三十两银子,再加里头的点心,少说要八十两。这不是吃的点心,这是吃的银子! 可这时候,凌安不关心银子,她关心这是谁送的。 元宝瞧着凌安,她也摸不着头脑,包子脸一脸纠结,“我也不知道谁送的……就是一个小太监,也不知道哪个宫里头的,在外头找我,结果就给了这点心,然后就走了。我是真不知道。” 宫里头的都是人精,没有个因为哪里来的所以?谁愿意做赔本的买卖。 凌安就有些担心,“这东西小百两银子,可不是什么人都会花大把银子买点心。你仔细想想,可是遇到什么人了?或是……”叫什么人瞧上了。 元宝脸上藏不住东西,嘴唇一动,又抿了起来。凌安知道她不想说,便也不再多问,“东西你先收着吧,别随便让人瞧了去,说不定又要惹出许多是非来。” “嗯,我晓得。”元宝小心翼翼将盒子收好,拉着凌安去吃午饭,刚踏出门就瞧见不远处走来俩人,其中一个微弯着腰身,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另一个一脸的委屈柔弱,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珍珍,上次说好的,怎么又要推了……” “冬儿,好妹妹,你替姐姐想想,前几日宫市,总要给姐妹们捎点东西不是?那不得需要银子吗。等姐妹们还了银子给我,我再给你,难不成我还能欠你银子不还吗?” “可……” “冬儿,我们是同一天进宫的,就咱们俩分进了尚功局,那不是顶好的姐妹吗?有什么事还不得互相照料着,不能为了这些小事伤了情分。我现在是真没银子,我也知道你需要银子,等我过几日拿到银子肯定先给你的!你放心就是了!” “我家里现在真需要钱……” “冬儿,你也体谅体谅姐姐……” 看那俩人都不是强硬的,即便争执起来也是柔柔弱弱,竟也是潸然语气的模样了。看着俩人走远,元宝轻哼一声,拉着凌安朝另一边走去,远远避开了。 “又是铁珍珍,直接叫铁母鸡得了!就会装无辜,装柔弱。明明死皮赖脸欠银子不还,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真是够了。”元宝一脸愤愤,“看你这样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这铁珍珍是咱们尚功局出了名的铁母鸡,简直就是饕……饕餮,对,就是饕餮!就是那个没有屁股,只进不出的那个!她进咱们尚功局前是在尚服局的,结果做人太失败,混不下去了,找了人进了咱们尚功局。她可抠门了,进宫也十来年了,据说从来就没往外头花过一分钱!她刚来尚功局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她脾性,加上她平日里的一张巧嘴跟抹了蜜一样,外表又柔柔弱弱的模样,大家只当她是小可怜,招人爱呢。据说有一次跟司彩司的姑娘出宫去,说是请人家吃饭,结果等到付账的时候就屁股贴凳子不动弹了。人家姑娘一瞧不对劲,可也不能坐在那里不动吧,人家脸皮没那么厚,就要去付钱。人家一动,铁珍珍就动了,忙着要掏银子,可就是掏不出。等人家付了银子,她才拿出半块碎银子,说什么没零的,怕串开了银子不好拿!可真抠啊!那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回来就把这事给传遍了,结果大家就都知道。” 人情往来是必须的,尤其是在这深宫后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需要旁人拉你一把,那平日里打好关系,互相赠送物件,无关乎大小贵重,就是图个人情世故。可是竟然有人没花过一分钱在这上头,那就真是奇事儿了。 凌安就有些没话说,“她可真厉害……” “那是啊!后来她就肯花银子了,可是这银子是借的,借了银子来做人情,然后就不肯还了。”元宝嘴巴一撇,就有些瞧不上那铁珍珍。 “那人家肯借?” “她就借个几十文,总跟在人家后头,又挑着人多的时候开口,要得又不多,谁没有那几个小钱,要面子的就肯定要给的。可是后来她要的多了,又不还,她算盘打得啪啦啪啦想,当我们都是傻子呢。后来大家就不给了,真给了才是真傻。我还被她坑了百十来文呢!”凌安点点元宝的头,一脸坏笑,元宝一跺脚,颇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可就是有傻的!就是刚才瞧见的那个,是司彩司的冬儿,简直就是个面儿人!人家要银子她就给,给了又不去要回来。可是让铁母鸡逮找了个好欺负的,三天两头的去找冬儿要银子,一次几十文,几百文,估摸着都借了有十几两了,据说一个子都没还呢。我们月银才二两银子,十几两可不是小数了。估摸着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呢?真是的。” 15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窝 世上总有一些脾气好的老好人,大家觉得她好,好说话,又热心,她也觉得自己好,觉得旁人有困难,自己帮把手是应该的。但是这样的人从来不会考虑自己有多大的能力,也不会考虑自己会怎么样,只是一味的迎合旁人的需求,哪怕这个需求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也要硬着头皮去满足。 这样的人,太好了,好的让人忽视。这样帮助别人,这样无私无求的帮助别人的结果,不是让人觉得感激,而是渐渐让人觉得理所应当。人总是有这样的劣根性,习惯性的将旁人无私的好变作应当,全然忽视旁人的付出及努力。若是哪一天要求没有被满足,他反而会去埋怨,去怪罪。可是他不会去想想,没有什么人的付出是应该的。 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凌安对冬儿的作法无法致评,顶多冬儿现在还肯去找铁珍珍理论,还能开口索要银子,那就不算太无药可救。 至于铁珍珍这样的人,凌安觉得还是有多远就离多远,实在不是个好想与的。 可是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总是骨感的,越想离得远远的,就越是会离得近近的。凌安和元宝万万没想到,能在吃饱了回院子的路上碰上这一对。现在路上来往的人不多,可这般拉扯还是难免遭人非议。 “冬儿,我的好妹妹,姐姐最近真的没有银子,你也知道我家里头的情况,真是没有银子了。”铁珍珍秀眉微蹙,双手握住冬儿的手,一副为难模样,急急忙忙取了一堆耳钉塞进冬儿手里,“你再等几天,等姐姐把绣活卖了筹了银子,一定把银子都给你还上。这个你先拿着应应急。” 冬儿一向性子绵软,面子极薄,往日里也不曾在大庭广众下与人拉扯,这次若不是哥哥病重急需要银子,她决计不会这般行事。此时被铁珍珍这般一说,脸上更是火辣辣的。手里的耳钉简直烫手,这只不过是镀银的东西,外头卖不过十来文的价格! 冬儿紧紧咬着嘴唇,眼里都憋着泪光来,一鼓作气,“珍珍姐,我是真没办法了,我家嫂子来了几次了,家里头哥哥病情严重,再没有银子看大夫,怕就不好了。他可是家里头的顶梁柱,他要倒了这家就算完了!珍珍姐,我不要多了,就上次的十两银子就成,其余的我真不要了。珍珍姐,算我求你了。上次你不是还让人给你带了玉翠坊的吊坠吗,你肯定有钱的!” 谁愿意把自家的窘迫搬到台面上来说?尤其是像冬儿这种人,这番话下来可谓是做足了心理建设了。 铁珍珍脸色一变,玉翠坊虽不是最好的银楼,但也是排的上名号的,里头的东西确实要贵一些。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德行,有银子买首饰,没银子还,这在哪里都说不过去,“你肯定听差了!那是给旁人带的东西!”铁珍珍咬咬牙,将头上的因簪子取下来又塞给冬儿,“这贴己的首饰都给你,你先应应急,再多了姐姐是真没有了!冬儿,你也可怜可怜姐姐,不能让姐姐连顿饭也吃不得了吧?” 冬儿捏着手里的细簪子真要哭了,总共不过二两的东西,可是差了太多。 元宝真是想笑了,宫里头的宫女什么都缺,还就是不缺吃食!还用得着花银子买?开玩笑呢吧! 凌安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是那一瞬间她就想到了芙娘,芙娘的病也是因为没有银子拖了很久才变成不治之症的。那个时候,她本来可以向潜伏在周围的暗线们要银子去医治她的,可是,他们不允,凌安没有硬求。凌安时常会想,若是她撒泼耍赖,他们或许会顾忌些,肯救芙娘了,那芙娘或许就不会死的那样早。当然,命令在那里,暗线们是连凌安都会除去的存在,他们自然不会顾及芙娘。这点凌安也知道,可心里头的终究是有愧疚的。 或许是一时的良心发现,凌安就不想再袖手旁观了。 “自古欠钱的是大爷,你可真是做得及好的。”凌安练家子,力量自然不小,铁珍珍只觉得手腕一痛,自然松了手,凌安自然而然的挡在两人中间,语气淡漠。 铁珍珍一时脸上挂不住,这是分明在打脸,又有些心虚,“我与冬儿的事,你一个外人来插什么手,多管闲事!”铁珍珍要绕过凌安,却被凌安挡住,动弹不得。 “借钱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赖账也要有个限度,救命钱也要贪了,如同谋财害命。” “对,谋财害命!谋财害命!”元宝一脸贼笑,屁颠屁颠跑过来,站在凌安身后,幸灾乐祸,“你欠银子就没还过,这下子还要谋财害命,若是让尚宫知道了,肯定是要将你打出去的!” 这话就说得重了,铁珍珍嗓门陡然提高,“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姐妹,我怎么可能害她!我现在是真的没银子,这事冬儿也知道。冬儿,你说是不是?” 凌安淡淡瞟了一眼铁珍珍腰间的荷包,铁珍珍一个激灵,忙用手捂住,就听凌安在耳边低声道,“得有六七两沉吧,这么大的个镯子,可不是用来还银子的好东西?” 凌安眼力可不是这些普通人能企及的,单看那荷包就知道里头定是装了不清的镯子,具体什么材质她不知,却没想到蒙对了。 铁珍珍脸色一变,她刚买的镀金银镯子,可不是七两半沉。铁珍珍遇到要银子的人多了去了,可还没见过像凌安这么直接打脸的!她心里掂量凌安不是好惹的,转而去说服冬儿。 铁珍珍一把推开凌安,急忙拉住冬儿的手,一脸委屈,“冬儿妹妹,姐姐平日里可是待你不好?你怎么能合着外人来欺负姐姐?姐姐……姐姐可真是伤透了心了,难道就为着几两银子,这么些年的情分就不顾了?冬儿什么时候就成了这种人了!” 有些人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一旁的元宝简直气得不行,“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你理亏,倒在这里装可怜了,我……” 凌安一把拉过元宝,秀眉微蹙,瞥了一眼铁珍珍,又看了一眼冬儿。 铁珍珍见冬儿满脸犹豫,心里暗暗欢喜,全然不顾元宝和凌安,“冬儿,说到底,还是我们亲和些。以后的日子还是我们要一块,断不能让外人来挑拨离间,让我们离了心!陈大哥是好人,以前他送东西还惦记着我的一份,这份恩情我是绝对不会忘的。在我心里头,陈大哥也是我的亲大哥。亲大哥生病了,做妹妹的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这几****也是着急的很,多做了许多的绣活,都已经托人拿出去卖,肯定能换些银子。姐姐还有一个银镯子,大概卖了有五两银子,你先拿去用。姐姐能做的一定都做了,你若是还错怪姐姐,姐姐当真……当真就……” 铁珍珍眼眶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在外人看来,分明就是被人欺负的模样。 冬儿肯舍了面子来讨要银子本就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常言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冬儿已经快撑不住了,被铁珍珍这么柔情宫略一番,竟生出些羞愧来。再加上冬儿本就不指望能拿到多少银子,没想到铁珍珍竟然肯把自己最宝贝的镯子拿出来,那可是十足银的,心里头更是高兴的,就想着息事宁人,毕竟这宫里头,事情闹大了总是不好的。 凌安看冬儿那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头怎么想的,不觉一口气憋在心里头,真是觉得自己枉费好人。 元宝可还不知道,拉着冬儿,母鸡护崽一般,“你可别听她胡说八道!有我跟凌安给你做主,你尽管要,她要还要点皮面,这银子就得给了!” “元宝,算了吧……珍珍姐也是不得已的。” “什嘛!”元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下巴已经掉下来了,“你别怕她,真的!我们……” 铁珍珍猛推一把元宝,拉着冬儿的手,一脸得意,又狠狠瞪了一眼凌安和元宝,简直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真是多管闲事!我们姐妹间的事情用得着你们这些外人插嘴!” 元宝还待还嘴,被凌安拉住,一个自己都为自己的事情不上心的人,旁人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凌安不想再浪费时间来给自己找麻烦。同情心这东西,有一次也就够了。 凌安拉着险些抓狂的元宝转身就走了,竟是连个眼神都没给眼前俩人。 伸手的铁珍珍如何得意叫嚣都与她无关。 到了晚上,元宝站在屋里添油加醋的将这事恨恨的说了一番,众人都有些愤慨来,甜豆一拍桌子,恨不得将那冬儿和铁珍珍揪出来胖揍一顿,又被秀珠赏了一巴掌。 众人闲聊一会嘻嘻哈哈就散了,天色不早,早早回去睡了才是正理。 许是归心似箭,我一把推开了房门,甚至没发现房门似乎是被挡了一下。 凌安抬头,正巧,桃红亦抬头望过来,凌安嘿嘿一笑,她脸色蓦地一黑。凌安楞,再看,坐在炕上的桃红脚边一盆飘花瓣的水,她两手正掰住她的小脚…… 忽然眼前银光一闪,凌安急忙侧身躲过,一声闷响,一把银晃晃的剪刀已经戳进了泥里。 15(2)蛇精病的菇凉 凌安眼角抽了一抽,什么东西“嘭”的一声断了——理智…… 菇凉!你是蛇精病嘛?! 糟心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桃——” “啊!!!!滚——出去!!!” “?!” &%*#¥%**!@&*&¥%%#&¥#—— “咚”! 面对狼藉一地的衣物床铺,凌安好想哭。 “咋啦这是?” 最先跑进来的是甜豆,紧跟着是挤出人群的秀珠。 甜豆一愣,随即掳了袖子冲了过来,一脚踹在房门上,“桃红你就作吧你!真当自己千金小姐,仙女下凡啦?!门口挂面照妖镜你自个瞅瞅!这满皇宫的宫女,谁比不上谁啊?!我呸,你个后天属核桃的——欠锤!我告诉你@#¥@##¥%%&¥” 凌安:“……” 众人:“……” “甜豆,姑奶奶你可别再说了!”秀珠冲过来伸手就捂住了甜豆的嘴,“凌安,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搬我们屋里去,再乱糟糟的非得把司制引来不可!” 司制一来非同小可,大家一听慌忙收拾起来,几个人拉拉扯扯终于把甜豆拖进了屋子,甜豆还哼哼唧唧,最后一跺脚盘腿坐上了炕,灌了一杯凉茶才消了消火气。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本来不大的屋子却是站了不少人。 云云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盒子零嘴来,什么八仙果粒,嘉应子,麦芽糖种类可真不少。大家都住一个院子,也都实在,各自找了杌子就坐了,拿了果子就吃,丝毫睡下的意思也无。 “说说吧,你这丫头刚进门就被扫地出门是怎么个情况。” 甜豆伸手捏走凌安手里的嘉应子,笑得人畜无害。凌安撇撇嘴,这一双双的眼睛就直盯盯的射过来,分明了的八卦心思。 “我瞧见她洗脚了。” “我当什么大事!不就看见她洗脚了嘛!看她那么大火气!一双小脚能耐的她!” 凌安自顾自的捏一颗八仙果粒添嘴里,看着秀珠拿银糕堵甜豆的嘴。 虽说凌安跟桃红一起住了大半年,也从未见过她脚模样的。一双金莲,套上罗袜,穿上绣鞋,小巧可人,大概是极美的,可是脱了鞋袜就真是有些惨不忍睹了。许是桃红自己也知道,最是怕人看到一双小脚,每每洗脚都锁上屋门躲在屋里,一待就是一个来时辰。芙娘便有一双小脚,凌安也曾见过几次,脚趾畸于底,脚背弓折,畸形可怖,凌安从未觉得有一丝美来,只是知道这双脚使她行动不便,痛苦难抑。 “她那双脚我们还真没见过。你说说,好好的一双脚弄成那样得受多大的罪来着!”元宝捧着一杯热水一脸好奇。 “你懂什么,人家乐意,碍不住男人就好那一口。”甜豆凑近些,压了压声音,“当今陛下可不就爱小脚来着。朱贵妃就是一双小脚,可把皇帝的魂都勾走了。可惜,桃红没人家贵妃运道好!” “瞧你幸灾乐祸的样,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当年陛下可是亲自取了贵妃的小鞋倒了酒当酒盏用的!满皇城的人都知道!就为这个,皇后娘娘可是大半年没搭理皇帝。啧啧啧,这男人真是……” “闭嘴吧你!” 甜豆挨了秀珠一暴栗,捂着脑袋干嚎。凌安手里拿着一颗嘉应子恶心的死活没放进嘴里,只好讪讪的放回去。 “我也知道个,御膳房的孟掌事可不就爱这口的。屋里可多女人的小鞋来着,原先一小姑娘有一双小脚,结果被他给盯上了,那小姑娘据说忍不住那老流氓就跳井自杀了。这可不是造孽吗!” “云云,你说的可是那叫杨花的?我也听说了,死得真可惜,才十三吧。可这事也没头没脑的,那大总管不照样当得好好的,真是可怜了那丫头。”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那孟掌事爱小脚,咱院子里就有这么一位!”说着,元宝给了凌安一肘子,“你说是吧?” “嗯。”凌安点点头,元宝抓重点抓得……真好…… “喂,你怎么不信呢?!看桃红这穿的用的,哪个是一个宫女能用的起得?!单说上次那根钗,是真真的内家样子,那雕工,可是不得了!我敢说,肯定是跟那劳什子掌事有一腿,要不哪能过得那么滋润!”元宝一脸信誓旦旦。 云云觉得不大可能,“不能够吧。桃红心思可高着呢,怎么着也得是个贵人,怎么就跟了那么个阉人?”说道最后低着嗓子,生怕外人听了去。 宫市走一遭,若是要被领走,那公子带走的也不是那一位了。既然得不到贵人青睐,自然要有别的出入。且不说桃红愿不愿意,若是真被盯上了,那也是身不由己的。 有了话题大家就一股脑的上去了,七嘴八舌说得不亦乐乎,凌安乖乖挪挪屁股,给他们让位子。 这宫里,宫女子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只能找个合眼缘的搭伙过日子,互慰寂寞罢了。 公公们没有男人的伙计,可是有男人的意识,骨子里自然不肯承认与男子有何差异,同样有着或大或小的****,却不能为之,这种身心的折磨自然催生畸形的需求。市井中尚且存着留言,传前朝一公公地位极高,极爱良家女子,非处女不可,甚至强抢民女。更有甚者吐口痰都要女子以口含之,再由女子吐入痰盂,美其名曰过笼痰筒。真令人作恶。 但也有的对食财产相通如一家,“夫妻”恩爱的。 由此看来,孰是孰非,都是定断不得的。至于桃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凌安自然没那份心思去思量她,无甚意思。 这一夜的月色淡淡,五个人一条通铺睡着难免有点挤,凌安却是觉得分外安心,这些人都坦然相对,是难得的好友。 元宝难得没有睡熟,隐约想起白日里的小太监不觉心口微跳。她转过身瞧着,伸手戳了戳迷糊中的凌安,“凌安,睡了吗?” “还没呢。” “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啊?” 凌安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姑娘,圆脑袋,圆眼睛,圆鼻子,甚至连嘴巴都是圆的,如此一脸懵懂又一脸希冀的看着自己,凌安心口莫名柔软,“三间瓦房,还有一个不大的园子,墙角种满架子的葡萄,一边种上韭菜、蒜苗。再养两三条土狗和成群的鸡鸭……”有一个平凡且爱自己的丈夫,生几个可爱讷憨儿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小心翼翼,没有迫不得已。 凌安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用薄被盖了半张脸,偏过了脑袋。 旁边的元宝一脸迷惑,她不能理解凌安想要的生活。她家里有三间瓦房,却是年久失修。外头下大雨,屋里头下小雨,那年下大雨,倒了半边房,一家人收拾了住在另一边照样睡。她卖入宫的银子就有部分拿来修缮破旧的屋子。她的爹是粗糙的庄稼汉子,没有半点温柔可言,对着媳妇非打即骂。自己还有个奶奶,尖酸刻薄,把持着家里的钱物,一心供养自己的孙子,舍不得给自己这个孙女和娘亲吃一顿饺子。自己的娘亲老实木讷,任劳任怨,从来不敢大声说话,常年是补丁的衣裳,挨打了饿肚子只敢在灶台边上偷偷抹眼泪。 她还记得进宫那一天,早饭没给吃,奶奶说了,进宫了喝香的吃辣的,就别浪费家里的粮食了,要给乖孙孙摊饼子。她娘什么也没说,她弟弟扯着奶奶的裤子叫唤着吃饼子,她爹赶着她出了自家的大门。 那大门真破啊,只是几块木板子,那园子又脏又小,家里放羊的鸡鸭鹅弄得满园子粪便,让人无处下脚。 这么些年她都没有回想过家的模样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想得这样清晰,甚至拿锅沿上缺口的模样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于这些,她从来不觉得厌恶,可是现在元宝讨厌极了,甚至是本能的排斥。 她突然就不想回去了,再也不想回去了。 “那有什么好呢……” “什嘛?” “没有,我睡了。”元宝转过身,将脑袋用被子蒙住,心里头却空落落的,像脱了根的浮萍,迷茫而无所依靠。 16 端午端午 自打元宝换了跟了怀公公,日子过得挺滋润,大家都知道,杂买务是个好去处,那里的怀公公除了那么妩媚一点,人可是大好人。过些日子就又该是端午节,自然又是一番忙碌。 这日天上又飘小雨,元宝因着要出宫一脸的喜气,挎着凌安的胳膊一路上絮絮叨叨。打前头来了一侍卫大哥,凌安眼尖,一眼瞅出来是宫门的守卫,那人行色匆匆许是有急事。凌安拉了元宝一把往旁边侧了侧,甭管那人瞧见瞧不见,朝着那方向笑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刚要转身就被那人给叫住了。 “诶,凌姑娘,请留步。” “张大哥,您有事?” 张侍卫挠挠头,他也没啥事。前些日子凌安出宫频繁,守门的一大群都瞅着凌安长得俊,心里挠痒痒,这些日子大货都惦记着怎么不见人,这不就让他给碰上了,都是年轻小伙子,一时冲动就把人叫住了,可也没啥大事。瞧见人家姑娘瞅着自己呢,自己脸先红了。 “能怎么着啊,瞧上你了呗。我这天天往外头跑的人家都不记得叫上一叫,就记得你了。哼!”元宝一撇嘴,瞪了那人一眼,气鼓鼓道,“大门那边的几个,前些日子还追着我问你来着,这可让他逮着了。” 凌安在元宝胳膊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这种话自己开开玩笑得了,还拿出来说。张小哥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更是说不胡话,傻乎乎笑了笑,“梅姑娘别寒碜我了,我怎么记不得你来着,哥们几个可都记得你呢。也……也没啥事,就是像问问你们可是认得司彩司的冬儿?她嫂子找了她几回了,都没给个回信,前日里头又来了,我这几日有事,也没来得及传话,要是你们方便,帮忙带个话,就说她嫂子找她就成。” “不用说别的?可要把话说清楚了,别让冬儿不知道状况又出幺蛾子,我们可担不起。”元宝本不喜欢冬儿,还要给她传话,心情不好,说话也就不客气。 凌安又掐她一把,元宝嘴一撇,闭了嘴不理她。 “嘿嘿,不用,她知道啥事。就是冬儿哥哥病了缺银子,她都知道。”张侍卫也有点尴尬,找了理由匆匆走了。 “追姑娘都不会追,真是的,活该没媳妇!”元宝哼一声,抬头看凌安,只见她安安静静若有所思,元宝立刻炸毛了,“你可别犯傻!传话可以,其他事情不能干!帮她讨银子她当我们驴肝肺,你还赶着上去送银子,那就是傻子!” 凌安直戳她脑袋瓜,“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去送银子?” “别,别戳。”元宝一把打开,一脸严肃,“我再不知道你喽!就是不许!” 凌安笑笑,拖着元宝往外走,“不给不给,我自个还没银子呢,还去救济旁人不成?放心就是。” 凌安再三保证,元宝才放心。俩人分开后,凌安却是去了宫门的方向。 凌安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是恶人,她知道没银子的难处,别的帮不上,银子她还是不缺的,好歹让人看了病是要紧的。 她来百图前,老鬼喝得酩酊大醉,拉着她胳膊跟她嘟嘟囔囔的嘱托,“出去了就得小心着,别把小命给丢了。天大地大,自个最大,要对自己好。嗯,你这回去不是做好事,我怕你遭报应,所以平日里头多做善事,知道不?我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可我师兄相信,他比我聪明,所以我为了你这臭丫头也勉为其难的信信。嗝……多做善事,积善缘……你得活着回来……得活着……” 这大约是老鬼对凌安说的最煽情的话,凌安记住了。 凌安想起往事心事重重,一路走来竟没发现一旁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颇为微妙。 *** 民间端午时节,要插艾草、吃粽子、饮雄黄酒,更会有龙舟竞渡的活动。在皇宫,这些个用具吃食当真更加讲究。去年龙舟竞渡出了意外,太子坠河,据说险些威胁性命,再加上今年圣上身体不适,不能亲自观赏,因此龙舟竞渡的活动并不浩大,且太子等人也并未参加,如此一来龙舟竞渡竟是少有人期盼了。与之相反,百官宴中官员可携家眷参加,那些个大好青年,娇美贵女们就有些蠢蠢欲动,连带着自家父母都煞费苦心,定然要让自家孩子不同凡响。 临近端午,女红好的秀娘们自然要绣制新的衣裳,在端午那日百官宴上由主子们穿着或是用来赏赐百官。像凌安这种女红不精的半吊子也不能闲着,那些个香囊还是要她赶制的。宫里头的五毒袋制作十分考究,袋子上的蜈蚣、蝎子等图案要栩栩如生。因着用的人不同,这花样、材料可是不能有丝毫差池,因着这个,凌安绣一个五毒袋都要大半天的功夫, 当然,这光绣袋子不能成,里头更要放入锭子药,这锭子药是防暑药,主子们用的锭子药主要有紫金锭,蟾酥锭,离宫锭等,挂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做奴才的讨不着这样的好东西,那就放些丁香、白芷等草药也是好的。 凌安在绣房待了一天,外头天也已经黑透了,脖子都是僵硬的,手指头就有些酸。眼前的蟾蜍刚刚出了个轮廓,那细密的线条忽的一花,凌安只觉得心口一滞,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她扶着架子站起来,脚下有些飘,稳了稳急急的往外走。大家手里头都有伙计,自然没注意凌安惨白的脸色。 凌安一颗心都在往下坠,这是毒发的前兆。解药丢了,她是不可能再拿到新的解药的,这点她无比清楚,但是没有什么比这清楚来得更痛苦。她见过的那个毒发的人已经自杀了,忍受不住自身的痛苦自杀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她试图寻找解药的替代品,可是没有成功,能够找到的几味药显然不足以遏制痛苦,即便起先能够压制一些,随着毒发的日子渐渐来临,毒发的征兆发生的愈发频繁,她却毫无办法。 湿热的空气裹着凌安微颤的身子,薄薄的衣衫几乎湿透,眼前是一片荷花湖,尽头是一片假山,凌安顺着小路几步就钻进了其中,脚下发软,整个人已经趴在地上。这里是凌安无意间发现的地方,因着这片湖较为偏僻,很少有人过来,那假山之中有一个山洞,洞口狭窄细长,内里却较为宽阔,因为这处地方较为隐蔽,很难被人发现,凌安自毒发开始便躲在这里,毕竟那副模样是见不得人的。 凌安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寒湿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她死死咬牙,一声不吭,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紧洞口,直到传来一阵渐远的脚步声,她终于疲惫的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 这种痛苦不过持续两盏茶的功夫,却是消耗了凌安太多体力,简单收拾好自己,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住处,屋里头的桃红还没有回来,凌安和衣钻进了被窝。 冷清的月光射进屋子里,照在桃红床铺边的柜子上,一套赤金的头面格外惹眼。凌安眉头蹙了蹙,她想到了自己藏在墙角的钱罐子,那是她存的银子,确切的说是她为桃红存的银子。 要想让自己被悄无声息的发现,最好的方法是让身边的人格外突出,所以,凌安将存银子的地点无所知觉的透漏给了桃红。一个想要处处压自己一头,想要飞上枝头的麻雀该怎样改变自己呢?那就是变得漂亮,那就需要本钱去投资,所以凌安给了桃红本钱。很显然,桃红做得很好,她确实穿着宫女的衣裳,却有极好的首饰,用极好的胭脂水粉,整个人都变得光彩熠熠,夺人眼球。所以,当大家的目光停留在桃红身上时,那份目光也会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却不会显得突兀。 可今天,凌安突然觉得,即便是钱罐子里的所有银子,都已经不能买来这样一套称得上华美的头面了——桃红有了仰仗。 凌安疲惫的将脸埋进被里,一切都会明了的。 17 银子银子 第二天一大早,凌安比往日起的要迟,等她顶着黑眼圈,鸡窝头掀了被子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桃红已经洗漱完毕要出门了。大开的大门外,耀眼的阳光射进来,凌安眼睛有些痛,她半遮着眼望过去,瞧见的就是桃红衣服幸灾乐祸的刻薄模样。说实在的,她确实不知道桃红在高兴什么,所以凌安面无表情,目光淡淡的落在桃红耳边的翡翠耳坠上。 或许凌安的表现让桃红不满意,她眉头大蹙,摸了摸那耳坠扭头就走了。凌安突然发现,她似乎好久没有注意过桃红了,她的首饰明显多了,而且贵了。 等凌安发够了呆,刚刚穿上一只鞋,就见到元宝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后头还紧跟着甜豆。 “死丫头,胆儿肥了哈!”元宝伸出一根手指头逮着凌安的脑袋瓜子一通猛戳,“是你吧,是你让张大军给冬儿嫂子银子的吧!我都知道了!” 原本不甚灵光的脑袋被戳的更蒙了,凌安傻了吧唧的点点头,“嗯……” “……嗯你个大头鬼!你怎么答应我的来着,怎么跟我保证来着!还当不当我是姐妹了,我还能害你来的吗!”元宝真气啊,说好的呢! 凌安抬着头,觉得今天元宝的脸不止圆,还黑。 “你快别说了,你瞧着人都给你戳傻了!”甜豆笑的幸灾乐祸,一把把凌安拖在一边,凌安被拉了个趔趄,“不就几两银子吗,就当热善好施,给自己积阴德了。又不是用的你的银子,着什么急啊!” “你懂什么!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那可是十两银子!赶上五个月的月银了,自家的嫂子,冬儿自个都不关心,就她傻乎乎的给人家送银子!” “我错了……”凌安一把抱住元宝的腰,“我错了,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若是不着急,哪有人愿意成天往皇宫来找人的,冬儿她哥的病肯定不容乐观的。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没了,这家就要散了。我就是怕出人命,出了人命,散了一个家,总是不好的。我在宫里没什么花销,几两银子还是有的。要是我缺银子了,凭咱俩的交情,您还不能借我点吗……” “……”元宝咬牙,“别想!” 元宝提溜着凌安的耳朵数落一顿,凌安觉得脑袋有点大,最后元宝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甜豆笑的花枝乱颤,最后很有良心的帮凌安收拾收拾出了门。 凌安在绣房绣了香囊,一抬眼就瞅见绣房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乎的一闪而过,她心里头犯嘀咕没去搭理,那人影又飘了过来,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朝着凌安挤眉弄眼。凌安心里哎呦一声,赶忙收拾了出去,这人没脑子,这边大大咧咧的找到这里来了,人多嘴杂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传出些什么来。 来人不是别人是王御医的小儿子王卫。 说来也是缘分,那年凌安前脚被凌老爷子领回家,王御医后脚就告老还乡了,领着自己老来子搬到凌家镖局隔壁的隔壁。虽然隔着几面墙一户大院子,可依旧抵挡不住王卫的哇哇大叫。不因有他,王御医儿子有三个,其中两个当了文官,一身医术无处传授,立志要将这小儿子教育成一代大家。但是这小儿子不好生学医术,却又是个学医的好苗子,被王御医拿着鸡毛掸子满屋子追打。 后来不知怎么的,打着打着就把自家儿子打到了凌家镖局里。从此以后,王家里头一叫唤,不到片刻这王卫就窜进自家来躲难,一来二去就跟凌安混熟了。凌老爷子没儿子,对王卫甚好,还教了些拳脚功夫,可惜半斤八两。王御医没闺女,对凌安甚好,还教了些医术,可把凌安给乐了。 凌安被老鬼当药人养了好些年,体质特殊,又曾经被老鬼逼着记了好些药理药材,即便记性再好,也有生疏的时候。借此机会,凌安没事就往王家跑,一来二去将王御医珍藏的医书看了个七七八八,那理论知识是突飞猛进。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有传言道凌家镖局的小姑娘瞧上了王家的小儿郎,天天借着学医的名义往人家家里会情郎…… 这狗血来得太突然,凌安有些蒙。更蒙的是过了几天,那王家的小儿郎就屁颠屁颠的过来了,羞红了一张俊脸还一脸严肃。 那天天气正好,王卫一把抓住凌安的手,“我确实不知你爱恋我至斯,你勿怪我。”王卫趁机揩油,在凌安手上又是摸了一把,“我原本以为你日日来府上是真心好学,没曾想竟是……” 王卫老脸一红,凌安小脸就有些黑,她能说她真的很好学吗? 当时王卫见凌安久久不说话,权当她被说破心思少女羞涩,于是男人就更要有担当,“你放心,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但我们感情比之更甚!我爹也甚是喜爱你,凌当家的也是对我及其看重,我若是求娶你,两家大人定是乐见其成的。只是我学未有成,但我爹也说我天具慧根,定能成为一代神医圣手。我不久就要去太医署进学,定要给你得个诰命回来!你若嫁给我,我定是要对你好的!你等我回来!” 说完倾身而上猛地抱住凌安,凌安浑身一哆嗦,刚要动手,那人就已经松开胳膊哧溜一声跑没了影。不得不说,她爹的教导还是很好的,顶多王卫跑得快,不然定要打断狗腿! 往后几天,凌安再不敢出门,在家老老实实跟凌老爷子学拳脚,等她再听说王卫的消息时,王卫已经卷着铺盖去昌黎了,他真的进了太医署…… 再然后,凌安进宫,偶然间就遇到了王卫,然后此人偶尔就会出现在凌安面前,比如此刻。 王卫瞧见凌安就两眼放光,要来拉凌安的手,被凌安躲开去,他也不恼,知道这般行事孟浪了,就有些不好意思。俩人往旁边走了走,在门口总不是说话的地。 “小王御医,你怎么来了?” “什么小王御医,你我两情相悦,深情如海,怎能如此生疏,叫我‘卫’就好。”王卫含情脉脉,一脸温柔。 “……额,诶……” “不是‘诶’,是‘卫’。” “……”凌安有些招架不住,他还是一如既往,不,比之更甚,中毒太深。凌安决定要说明白,“小王御医,你我只是幼时相识,哪里来的感情深厚。不要让人、误、会、才、是!若是无事,凌安就先回了,还有好些活计要做。” 凌安说得咬牙切齿,转身待走,被王卫一把捉住。 王卫此时此刻心里一阵酥麻,自家媳妇说句话都那么好听!他媳妇简直太好了,竟然为了自己千里迢迢进宫来,这份情意真是让他万分感动,显然他自动忽略凌安的说话内容以及神色。这家伙心中脑补多篇画面,最后决定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风光的把凌安娶回家,一定要好好捧在手里爱着她!因着这个,王卫说话越发温柔,“有事,有事!就是想你……” “……”凌安简直目瞪口呆。 王卫瞧着凌安没说话,心里想着自己孟浪了,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真是太激动了,小姑娘脸皮薄,自己真是太混账,要立马补救岔开话题,“花尚宫前几日身体不适,梁御医给开了药,今天我来给花尚宫复诊,就顺路来瞧瞧你。” 凌安一脸狐疑,“你不是在张御医手下做事,怎的又给梁御医跑腿了?” 王卫噎了一下,他能说他就是想媳妇了,特地跑过来的吗? “哦,我是新人,自然要多练习,所以……你懂的。对了,这个给你。”王卫从袖袋掏出一香囊塞给凌安,单看香囊没甚特别,他压低声音道,“这是前几日做的药锭子,我特地给你留的,跟贵妃娘娘的一样。” 说完还笑眯眯的看着凌安,一脸邀功模样。跟贵妃娘娘的一样,这明显就是徇私了,王卫对凌安的这份心还真不是假的。可凌安敢收吗?能用吗?不能够! 凌安赶忙推脱,王卫哧溜一声,跑没了…… 又来这套,我摔! 晚上众人没事,凑在一起绣香囊,云云年龄虽小,可女红是一顶一的好,凌安这个半吊子一晚上没少麻烦云云指教。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的尚功局的,瞧这绣活,你前半辈子没碰过绣花针吧?”甜豆捏着香囊的一角啧啧惊叹。 “少说几句,瞧你绣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秀珠笑着嗔道,甜豆也不以为意,继续数落凌安,要知道,在尚功局,一手烂绣活的人除了凌安就数甜豆了。 “甜豆姐,你知道司彩司的冬儿吧?最近对铁真真可殷勤了,连杯水都要亲自去盛给她呢。吃饭的时候,铁真真的饭碗都是冬儿给收拾的。听说是铁真真把冬儿的银子给还上了,冬儿哥哥抓了药,病情大好了。”凑在一块就是闲聊,云云绣着香囊,一边说着。 可这话无疑是一个惊雷,瞬间劈中了甜豆,“搞错了吧!铁真真还银子,太阳都没出来吧!不对。”甜豆眯着眼瞅凌安,阴阳怪气道,“我记得给冬儿嫂子银子的人可是你凌安吧——” “怎么回事?”秀珠和云云一头雾水,凌安给银子的事他们可是毫不知情。 甜豆将凌安给银子的事噼里啪啦给抖了出来,俩人一听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叽里咕噜又埋怨起冬儿傻啦吧唧被人骗,又气愤铁真真可恶不知羞耻,又数落凌安脑子进水给别人做嫁衣。 凌安也只是笑笑,她能说什么呢,事到如今难道还要冲出去赏铁真真一耳刮子揭穿她?不能够。这事也不严重,她不知道是怎么传成这副模样的,她给银子的事并不是无人知晓的,那些个宫门侍卫都清清楚楚,事情的真相总是会大白,她一点也不担心。 她只是觉得冬儿可悲,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她对冬儿是在说不上恨,也只能说以后实在不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了。 大家瞧着凌安一脸无所谓,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上点心?十两银子呢!” 甜豆一声吼,屋门门帘就被掀开了,元宝就进了屋。 “元宝,快说说你家的傻姑娘!白送了十两银子给铁真真做人情,真是傻到家了!”甜豆瞧见同盟军,立马精神抖擞,势必要让凌安醒醒脑子。 元宝却没有甜豆想的那么慷慨激昂,圆圆的脸上没有往日的活力,眼睛泛红,仔细看还有些微微发肿。因着元宝没答话,一屋子的人都瞧她,元宝就有些不自在,端了盆子便出了屋子,留下众人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不知道啊,被谁给欺负了?” “谁欺负我们家元宝,要让我知道得打断他的腿,赏几个耳刮子!” “你小声点。”秀珠也是一脸担忧,“前段时间不是有个眼生的小内侍来给元宝送东西吗?” “对对,我知道,还送了一盒点心,她都没舍得给我吃。” 秀珠瞪了一眼甜豆,压低声音接着道,“我今天傍晚还瞅见了,俩人好像闹得不愉快,那时候元宝就一脸委屈难过的。可是她走得快,我没追上。” “秀珠姐,你的意思是元宝姐和那小内侍……”云云一脸惊讶。 凌安抿了嘴,一言不发。 甜豆愕然道,“那内侍长得俊吗?” “叫你胡说八道。”秀珠给了甜豆一个爆栗,“你傻吧,那单说那盒点心就近百两银子,一个小内侍能出得起吗?那内侍肯定是给人转送呢。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 凌安默了默,那个小内侍她见过,而且不止一次,第二次见他的时候小内侍正跟着他主子——明英,百图的和辉王爷。 18 打点打点 元宝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明明正是杂买务正忙的时候,她却接连两天都赖在屋子里,也不出门,连带着吃食都是同屋的姑娘们给带回去的。凌安心里惦记着,来看了几次,元宝整个人都蔫蔫的,瞧见凌安也不似往日热情,那眼神反而微妙。 这日凌安特地去厨房做了几样元宝喜欢的吃食,走到屋门口,只见元宝打帘出了屋,正好碰了个正头。 凌安笑笑,“我去厨房做了些吃食,都是你爱吃的,还热着,赶紧尝尝。” 秀珠从屋里头出来,笑着道,“凌安这双手就该是掌勺的,拿绣花针是屈才!大老远就闻着香,我们可是要沾元宝的光,好生尝尝。” 元宝微微垂着头,眼中隐讳不明。 “梅姑娘,这香囊的情谊太过深重,沈某不能收。” “沈某将梅姑娘与凌安一样当是好友。” “往日若是沈某做了令姑娘误会的事情,沈某在此向姑娘道歉。” …… 元宝也不知道是怎么喜欢上的沈合,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她自然知道自己身份配不上沈合,所以她愿意远远的看着他,守着自己那份卑微的爱情,悄悄的对他好,那就可以了。 可是,就在前几天,沈合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说的简单而明了。她从来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这份感情她本就将自己放得极低极低,低在尘埃里,低在泥土里,那是卑微的,纤弱的,却还是被彻底拒绝。沈合将她的心意赤裸裸的摆在面前,让她羞愤难耐,又无地自容。所以她跑了,抱着自己的香囊狼狈的跑掉了。 可是认倒霉的时候总是所有的问题都会集中在一起,就在她狼狈逃回宫的时候,吴内侍出现了。元宝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向往常一般跟他打招呼,但是吴内侍的笑容客气而疏离,远没有往日的亲切,一种不好的感觉猛地袭来,打的她措手不及。 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侥幸,她追上了吴内侍追问缘由,吴内侍望着她的眼神好像一面镜子,将她看得明明白白,元宝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他说,“前几日,我瞧见一个宫女拿了一把伞,原以为是你,却是看错了。” 元宝脸色煞白,“一样的伞有很多,吴内侍看错也是可能的。我……” 吴内侍不待元宝说完,截住话道,“梅姑娘不知道吧,王爷对画作过目不忘,那伞面他画了不下三遍,杂家看了不下几十遍,便是那伞骨边印染的一点墨绿色杂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说完,吴内侍头也不回的走了,元宝只觉得整颗心都在往下坠,身子贴着宫墙,只觉得呼吸都快停了。 他知道了,和辉王爷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冒充凌安的事了,都知道了…… 可是那不是自己的错,是吴内侍认错了人,她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几天元宝将自己任性的放逐,她什么也不想想,可是还是想了好多,她想到了那个永远都不想回去的家,想到了凌安,想到了尚宫局所有的宫女,然后她想到了和辉王爷,她还记得他就那么骤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英武不凡,几下子就帮自己赶走了坏人。她知道自己不能肖想王爷,她对和辉王爷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种崇拜,就像崇拜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侵犯,所以当吴内侍来找她的时候,她简直受宠若惊,或许一时虚荣作祟,她一口承认她才是那个在百味斋的姑娘。她一直告诉自己只是认错人,对凌安没有害处,可她还是不安,所以和辉王爷送的东西,她总是会跟凌安,跟大家分享,她会觉得好受些。可这些都没有了。 这之后,她的所有的思绪都飘向了沈合,她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仿若一切都消失了,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人。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元宝突然记起了更多,那个时候,沈合,那个男人身边立着的是凌安,那个漂亮的令人嫉妒的凌安,那个时候,那个男人自然而然的伸手将凌安吹乱的头发挽在耳后,他那个时候的眼神…… 对,回忆的更多,就会有更多的细节被翻出,就会渐渐发现更多的端疑。明明清清楚楚摆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却视而不见。沈合才没有向对自己一样对待凌安,他对凌安是特别的,是特别的。元宝试图从那些翻滚的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推翻自己的推测,可是找到的永远都指向了自己的推测,最后她不能不承认,沈合喜欢的人是凌安,一直都在那里喜欢着,默默的喜欢着,就像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爱情…… 怎么会这样,自己小心翼翼喜欢的人在小心翼翼的喜欢别人,而这个人明明与自己一样是个宫女,不,只是比自己漂亮而已。 就那样的瞬间,一切都翻涌出来,元宝只觉得心头发涩,“我不饿,你们吃吧。”说完,她错过凌安向外走去。 凌安站在那里,还保持着伸出手臂的动作,蓦然一顿,转身看着元宝的背影不觉困惑,“她怎么了?” “谁知道呢,谁问都不说,以前也没见过她这样。”秀珠摇摇头,满屋子的人都没问出个一二三来,可人家不说,你也不能硬逼着,所以他们也没办法,最近在屋里行动都小心翼翼。 凌安进了屋子,众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开口说元宝的事,甜豆急吼吼的接了食盒。即便吃过午饭,可是面对这些色香味俱全的吃食,也不觉流口水,几个小菜一会就被大家收拾干净了。 收拾完了碗筷,大家就忙着做活计或是打络子。凌安实在不想碰绣活,便拿了线跟着秀珠打络子。 甜豆吃得心满意足,赶忙上来献殷勤。 “怎么还没精神啊?”甜豆捏捏凌安的肩。 凌安闭着眼,仰着脖子惬意舒适,“累的。” “还累的呢,就你最爱偷闲!上次如秀绣的的香囊可是讨了云美人欢心,赏了好些东西来。那东珠据说大的跟桃似的!真不知道如秀的活计是怎么拿出手的,穿个针眼都跟干架似的人!”甜豆手上加把劲,捏的凌安哎呦一声。她一脸的向往,看着凌安这般懒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就别打络子啦!看看人家云美人,跟你一起进宫的秀女吧,如今都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啦!据说等生了皇子就晋了贵妃的!看看你,就会打络子!没-出-息!” 手里的络子没打好,被她一把抓过去,接着就散了架。凌安撇撇嘴,那云美人凌安知道,是个侯爷的嫡次女,长得挺秀气的姑娘,也就十五岁的模样。皇帝身子老早就不行了,据说这次封了位的秀女,成功侍寝的不过五个,也只有这一位怀了龙种。皇帝如今高龄得子,可是乐得不得了,似乎这件事充分证明了老皇帝战斗力依旧强悍,体魄健硕,一时间精神大好,又连连几天召幸嫔妃,可再没重现雄风。 照理来说这云美人冲喜冲的忒成功,应该早就晋位了,怎么还要等生了皇子呢? 这边想不通,脑壳上又被甜豆招呼了几下。 “豆儿,就不能温柔点么……陛下都快耳顺的年纪了,有那心也没那力啊。云美人能怀孕,那是天大的运气,几辈子攒的福气!祖坟上冒青烟的,我祖宗没给我攒福气,我干不来……”凌安摸摸肚皮有些委屈,这辈子可能大概,或许,确实干不来,即便是给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没出息!不过有机会让你有出息了!天上掉馅饼,赶紧的接着!” 甜豆一脸神秘,其他人也聚了过来,“听说和辉王爷要来宫中暂住,庆和宫里人手不够,要从内务府各处调派人手去帮忙呢!如秀他们早就听到风声使了银子了,尚服局的丫头都快疯了,赶着往上凑呢!我说啊……” “停!打住!”凌安掩了嘴角的淡笑,直了直身子,搬着凳子换了个方向面对着她,“你也使银子了?” 云云和秀珠也停了手里的活计,直勾勾的看着甜豆。 她眼珠子打了个圈往上斜,凌安知道,她肯定也使银子了。凌安掂掂荷包,还有些碎银子,抬眼一派无害模样,“银子够么?我这还有些,要么?” 甜豆“啪啪”两下打在凌安胳膊上,疼得凌安龇牙咧嘴。甜豆咬牙切齿,“臭!丫!头!你就等着桃红蹬鼻子上脸祸害你吧!” 说完转身个身再也不搭理凌安。 凌安摸了摸耳边垂下的发,打了个圈,一脸无辜。云云和秀珠也只是笑,甜豆的心思他们知道的很了,绝对没有那份攀龙附凤的心思,估计是瞧上了那些个赏赐,毕竟宫里头谁都知道,最好说话的主子,最慷慨的主子就是和辉王爷了。 19 其实丫头就是要做差使的 趁着晌午的当,凌安出了尚功局,贴着墙根一路顺遂的就进了尚医局。尚医局门口站着一小药童往这边望,凌安从墙角拐出来朝他招招手“喂,这边!”。 他咧嘴一笑,屁颠屁颠的朝凌安跑过来,“凌安你真不害臊,一来就找小王御医,还‘卫’‘卫’的,叫得那么亲昵。你可来晚了,小王御医出去了,估计得傍晚回的。” “‘卫’毛‘卫’!你再胡扯!” “谁胡扯了,全尚医局都知道,小王御医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千里迢迢进宫寻夫来了,就在尚功局呢,不是你还有谁!” 凌安举着拳头晃了晃,一脸的怒不可遏,“你再说,再说打掉牙!” 小药童知道凌安的身手,立马老实了,捂着嘴支支吾吾道,“那你来找谁?” “你说我找谁,你们院使在不在?” 小药童松了一口气,也不捂嘴了,“在的在的,院使也很盼望你的!” 说着便领了凌安去。 话说能与太医院院使有个牵扯,对凌安这样的无名小辈来说可是天大的福分。这也是这院使不正经,五十来岁的老头子,硬是寻着糖酥排骨的味把凌安给找到了。这老小孩嘴馋,也好说话,有好吃的就好办事。凌安给他做好吃的,他就给凌安行方便。具体这方便么就是凌安有病有灾的肯给我她病,毕竟拿些药看看病对他来说毫无压力,况且宫女生病是不会有人给瞧的,放在那里自生自灭,死了就是一个席子卷卷丢掉的事。 后来好巧不巧,这院使就是张御医,王卫的师傅。为着这个,张御医跟凌安更熟稔了。王卫借着张御医嘴馋的借口来找了凌安好几遍,最后被凌安严厉警告才作罢。 转眼就进了屋,这是张院使办公的地儿。他见凌安眼睛一亮就从书桌后小跑过来,那动作麻溜顺遂一气呵成,除去那满头银发,雪白的胡子,全然看不出是个近六十的老头。 “王家小媳妇来了啊,拿什么好吃的了?” 凌安立马黑了脸,“无!” 张院使那雪白的胡子抖了抖,他讪讪的背着手又踱了回去“那你来干嘛?!你家男人可出去了,不在。” 凌安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有些上不去下不来,双手撑着桌子道,“我再说一遍,我跟王卫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头子坐在椅子上活像一坨发了的面卡在椅子上,他掀掀眼皮,明显不相信,鼻子里发出一声哼,道,“说完了?还不走?” 这种人,你没法跟他发火,凌安觉得甚是无奈,决定不跟他绕这个无解的问题,便直接道,“给我点巴豆。” 他瞟过来一眼,不语。 “不要多了,就一点。”凌安乖乖站在那,满脸希冀。 他嗯哼一声,坐在桌后捉了一把花生慢慢吃,“听说要从内务府给和辉王爷选支使宫女?唔……老身觉得王小郎挺好的,小丫头别被这花花世界眯了眼睛。” 得,凌安没脾气了。 “张御医,张院使,张伯伯!”凌安双手撑在桌子上盯着他瞧,“我要巴豆自己用成不?我这么俊的一张脸,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绝对的红颜祸水呵!迷了那王爷可是不好吧?为了王爷的英明,我还是不去的好,您说是不是?” 他胡子又抖了抖,颇是鄙夷,“王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也忒瞧得起你这皮囊。”说着起身去了药柜,“人要出头拦都拦不住,可低调些总是好的,顶多能多活些时候。说什么也是自己人,权当卖王老头一个人情,留个儿媳妇给他。呶,这个给你,少喝些,别把自己给折腾坏了。还有,别给我惹事,一把老骨头了可是担不起事。” 凌安笑嘻嘻的收了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包了好几层,闻不到味,“烤家雀,不是好东西,给你解解馋!甭谢,我走啦!”即便是烤家雀,凌安也能做出别一番风味来。 有了吃的张御医就顾不得别的了,凌安也不便逗留,带着东西便回了尚功局。 走得太急,沿途撞了个小太监,凌安还未反应,他已经匆匆走了。凌安摸摸鼻子,桂花香,真香!一阵恍惚,她赶忙闭了气息奔回屋去。 桃红还不在,自从那次,俩人两看两相厌,很有默契的互相避竟是有大半月没见面了。 凌安这边刚刚倒了一壶热茶,放了一点巴豆粉,怕不够,又倒了些,沏了一杯还未喝,那边桃红已经来了。 “呦,回的这么早?” 凌安掰着手指算,这都耽搁了半个时辰了,还早?但她依旧点点头,目光往桃红手上的饭盒瞟。 “正赶好了,我这刚好有点心,你尝尝。”说着桃红将饭盒一放,打开来,银盘上整齐的摆放着两层粉嫩粉嫩的点心,桂花香瞬间肆意。凌安身子立马就酥了一半。 凌安对这桂花味就彻底没有抵抗力,就像酒鬼遇到了酒,浑身发软。凌安这边眼睛发直,狠狠掐了自个一把,桃红已经将一枚举到她眼前了。 “尝尝吧。”桃红一脸笑意,比起平时不知要和蔼多少倍。 “啊……”凌安手接过,咬了一小口,这是习惯,吃什么都要吃一点,为的是尝毒。凌安有一条好舌头,对味道尤其敏感。当年和众人一块跟着老鬼学医毒,他们学诊脉,凌安学诊脉,他们学施针,凌安在试毒,他们学医人,凌安在试毒,他们学制药,凌安还在试毒。尝遍百草,识辨百毒,泡在药罐里头数年,却从来不会施针、制药,也算是术业有专攻吧。 香薷甜软的滋味蔓延开来,中间夹杂着丝丝的辛辣,淡的仿若无从寻觅,却实实在在存在——巴豆。 凌安拿着点心笑意盈盈的望着桃红,桃红一双狐狸眼紧紧的盯着凌安,谨慎小心问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凌安点点头,确实不错,绝对不是大厨房里的东西,光是这银盘就不是大厨房能用得起的。要说宫女不缺吃食,可是桃红的吃食未免太好了些,不止吃食好,就凌安所知,她所用的胭脂水粉哪样都是上等货,虽不比后宫妃子却也不差。一个宫女子,俸银不过二两罢了,家里也不是如何富有,手上却是宽裕。又想起方才路上碰到的小太监,想来桃红与那孟掌事果真是有些首位的。不过这也与凌安无多大关系,那便不管她。 看看手里的点心,凌安三下五除二便入了口。好东西自然不能浪费,吃多少掌握好度就好了,就这点巴豆量,还不至于吃死凌安。 桃红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伸手拿了桌上的茶杯一口饮下去,惊得凌安目瞪口呆。 “这味有些怪……” “嗯……”凌安又拿了一块点心细细的吃,嘟囔道,“是些陈茶,味道自然不好的……” “哦……” “……” 过程是惨烈的,结果是可喜的。到了夜里,凌安缩在被窝里假声哼哼,那边的桃红已经趿拉着鞋子第五次奔了出去。 只是出了意外。 老嬷嬷拿着红册子,一只手执着狼毫小笔勾勾画画,进了屋子的时候,凌安就知道躲不过了。她走到凌安面前顿住了脚,压着嗓子缓缓道,“凌安,你跟张公公去庆和宫帮忙吧。” “嬷嬷,我……”凌安眉头大皱,捂着肚子满脸痛楚。 一旁的桃红脸色煞白,满眼怒意,随着肚子咕噜一声踉踉跄跄冲出了屋子。 老嬷嬷眼神凌厉,眉头蹙起,宫里头为了谋差事相互攻讦的菴臜事儿自然逃不开她的眼睛,这一个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遂讥诮道,“田司制手里头的人竟是这般的娇弱,这一个个的都肚子不舒坦,不知道的还当上头克扣下人们的口食,给了多么不干净的吃食,丢的可是主子们的脸。” 谁的脸都能丢,唯独主子的脸不能丢。 田司制心里头将这些个不省心的玩意儿狠狠骂了一遍,面上更是诚惶诚恐。 “就你啦,赶紧的收拾东西,没得让主子们等奴才的!”老嬷嬷眉头一直都紧紧皱着,满眼满眼的鄙夷,合上册子便出了屋子。 张公公扭着粗腰执着浮尘走望了凌安一眼,抽出帕子掖了掖鼻子,尖着嗓子,“姑娘,好大脸面啊。明个儿再去领差吧,好好干,总是亏不了的。” 他说得话本没什么,可凌安听了总觉得不对味,尤其是临了那一眼,看的她汗毛直立。 凌安立在那里干干的站着,猛地一束目光刺到身上,凌安一惊就看见了倚在门前脸色蜡黄的桃红。凌安原本以为桃红单单给她下绊子,今儿听这话头,着了道的还大有人在了。上不得台面污七八糟的法子总是要使出来,这人心得有多扭曲,这般手段凌安也是瞧不上的。 这地方凌安自是不想多待,过了晚饭便收拾包袱去庆和宫报道了。 据说和辉是要过几天来,时间紧迫,宫人们自然要抓紧了时间收拾。庆和宫是和辉早年在宫里的居所,原有些下人,这次却又重新调派人手,想来明英是要住一段时间的。 凌安本就是低等的宫女,自然不能在屋里服侍,只能打扫院子。 大中午太阳毒,走在长廊下还觉得太阳刺眼睛。凌安仰起头,用手在眼前打了个棚子,望了望天,千里碧空,竟没有一朵云彩。只有几个白点,隐约看的出是几只鸽子罢了。庆和宫的隔壁不远便是东宫了,从这里望去,只能看到琉璃屋顶,阳光一照,泛着金闪闪的光华,冲天的贵气。明英和太子明泽自小关系好,只是如今的形式,原本挂牌的太子党也要另立一旗。如今宫中皇帝龙体抱恙,皇后一心向佛,太子势微,王贵妃独大,三皇子明苁来势汹汹,明英这次进宫便有些别有深意。 凌安依照吩咐,在外屋打扫,练功夫的耳聪目明,这感觉也敏感,总觉得被谁盯着一般,十分不自在,却又寻不到那目光的源头,让人战战兢兢,万般不自在。这种感觉就像脑袋上头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掉下来,砍得你血肉模糊的。 时间一长,凌安就有些盼望着这剑赶紧的落下来,那也就踏实了。 这般战战兢兢的过了两天,明英终于在一大早进了庆和宫的大门,众人在主子面前站一站,让主子打个眼,晓得是庆和宫的就成,至于最后主子记不记得住就另当别论了。 直到凌安跟着众人退了,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那悬在头顶的剑却没落下来,低着头当闷葫芦的凌安自然没有发现明英看到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自然也没发现一旁的张公公眼中精明的算计。 20 要和王爷恩恩爱爱 庆和宫里奴才多,单是宫女就有近三十个,可见皇帝对和辉王爷的宠爱。自从和辉搬进庆和宫,除了皇后和太子差人送了些东西外三天内竟没有一个主子来过,这实在是稀罕。 和辉不是个严谨古板的人,跟奴才们打成一片,当然,除了他带进宫的小太监,其他太监一概不得近身,唯有宫女吃得开。尤其记得第一日,院子里的奴才每人发了赏银,宫女们更是每人多一份首饰,虽说是耳环等小物件,但足够令满园桃花开。 这可是太子的亲弟弟,顶顶尊贵的人,模样又好,可不是打动一片芳心。宫女们想要攀上这尊金佛个个暗中较劲,穿衣打扮无不精细精细再精细,令人咋舌。 和辉乐在其中,院子里莺莺燕燕,美轮美奂总归是赏心悦目的,打眼扫过去,当日挑选的宫女子原本就标准,这一打扮自然没话说。主子和气,奴才本就敢胆大讨好,赶着往上凑。和辉也不拘着,跟宫女调笑玩闹也是常有,却没有再出格的事,如此看来,这位爷也不算太坏。 忙了一天,凌安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情绪没来由觉得一阵低落,她拍拍脸,吐出一口气,拖着一身疲惫的身子往屋里走去。 “你给杂家站住!” 凌安心里咯噔一声,赶忙站定,转过身麻麻利利的行了一个礼。修长的身条,转身行礼,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可见往日里这礼节上是下了功夫的。 张公公满意的“嗯”了声,踏着碎步又进了几步。眼前的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水灵灵的一人儿,长得那是一个漂亮。如今她微微垂着头,鬓角散了屡细发,风一吹就那么飘飘荡荡,扫着精巧细白的耳廓,再往下是一段白腻的颈,弯出优美的弧,若隐若现,看了让人心里痒痒,恨不得好好疼惜一番。 张公公心里头啧啧称道,连他这个阉人都按耐不住更何况是年轻力壮的主子了。前些日子嬷嬷亲自点了这丫头过来他就留了个心眼,吴内侍盯了这丫头好些日子,他心里头就有了谱,早间主子瞧着姑娘的眼神他看得真真切切,他心里头就更是认定了这姑娘在主子眼里的不一般,指不定就是要收房的人了。若是自己帮她一把,不仅得了主子欢喜,哪天这姑娘福气到了也得记着自己的好。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得牢牢抓住。 “起吧。”张公公心思转了转,脸上神色便缓了许多,笑道,“这庆和宫可不比旁处,主子最是和善,你该是听人说起过。” “小的一直呆在尚功局,消息闭塞,也听说过和辉王爷的英明。”凌安起身,回答的老老实实,脑袋却是没有抬起。 “嗯,你是个好的。”张公公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那双三角眼直勾勾的盯着凌安转了三圈,直到凌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才缓缓道,“这般的好模样,留在尚功局简直就是屈才了。杂家看你是有造化的,正好屋里头缺个差使的,这几日见你做事是个仔细的,打今晚儿就在屋里头伺候吧。” 这话就说得直直白白了,凌安眉头一蹙,待要开口,却被张公公截了话,“你也别跟杂家多说,做奴才的,自然哪里缺人就补在哪里,哪有奴才调活计的。” “公公,小的是做粗活的,没见过大世面,万一得罪了主子岂不是给公公惹祸?” “无妨无妨,主子最是和善,你放心就是。”张公公拂尘掩住嘴,巧笑道,“跟杂家走吧,红缨姑娘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有她教导你,杂家也是放心。” 张公公说完便转身走开,凌安眉头微蹙,紧跟了上去。 说到这般时候,她是推脱不开的。 王爷屋里头的红缨双十的年纪,圆盘脸,笑嘻嘻的从张公公手里头接过凌安,转头就沉了脸,吊梢的眼角一抬,便转身走了。这时候王爷还没的睡下的,一天没见,方才听张公公的意思,王爷是在书房了。 到了晚间,凌安自然跟着红缨进了屋子。四个支使的丫头,如今硬塞了凌安一个过来,为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难免就有些招人白眼。凌安如老僧入定,全然无视。 四个丫头各有活计,熏香的熏香,收拾的收拾,红缨作为最的脸的宫女,正支使这旁人忙里忙外,凌安就被安排去铺床。 不一会就听到外头有了动静,紧接着一抹紫色的剪影便入了眼,凌安微垂着脑袋,随着红缨等人站定行礼,自然退后一步被红缨挡了一挡。 行过一礼,便有各自三开去忙碌。自然有人为王爷端茶送水,宽衣解带,凌安自是与这些近身的活不沾边。 不大的屋子里头有几个人小王爷清清楚楚,这些都是跟着他的老人了,突然多出那么一个人来想不让人察觉都很难。 瞧着那丫头默不作声的躲在红缨后头他就有点想笑,个子高,躲哪都显眼。小王爷抿嘴一笑,一手端茶,茶盖轻轻撇去茶叶,慢慢抿了一口,眼睛却随着凌安去了,今日的茶水竟格外的称心意。 该怎么说呢,百味斋的惊鸿一瞥确实让他有了些心思,要不然也不会差使吴尚去打听人,本来这层关系也就这样了,谁曾想还又出了个冒名顶替的。有一些事情就是这样,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情万一有了意外,有了阻碍,就越是会上心,就越发想要见见。 这次自己只是在张公公面前提了一两句,张公公便把人送到了面前,自己只不过多看了这丫头一眼,张公公便把人送进了屋里,这些奴才,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寝室里的豆青釉双耳三足香炉里升腾起渺渺的烟气,是淡淡的沉香。当红缨照例来给明英宽衣解带时,他挥了挥手,红缨自然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凌安压平薄被的最后一个褶皱,也跟着要退出去,却被明英点名留了下来。 明英:想跑?没门~ 凌安:你待作甚…… 明英就立在那,抱着双臂倚在雕栏上幽幽的望过来,“铺床。” “回主子,收拾过了。” “哦。”明英笑的有些恶劣,大大咧咧做了过去。离的太近,凌安退一步,他进一步,凌安再退一步,明英再进一步,直到后背贴在床栏边退无可退,明英嘴角一勾就站定了。眼前的姑娘低着头,他只能看到那一头乌黑的发,隐约嗅到的清香,竟比那沉香还要令人在意。明英咳了咳,胳膊一伸,万般淡然,“给本王脱衣服。” 凌安嘴角一扯,脱衣服,多不文雅的字啊…… “是。” 凌安走上前来,顺着他的衣领手忙脚乱的解他的衣扣,他是大高个,凌安个子虽不矮,平视过去,刚好看到他的喉结,他的脖颈很漂亮,线条很完美。离得太近,他的呼出的气飘到凌安额上,不觉脸上有些烫,她赶忙低眉垂了眉眼。 眼前这位爷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二十来岁,身量挺拔,人长得齐全,哪哪都漂亮。唉,不禁悲叹,红颜祸水,凌安也是个姑娘,也是会被美色迷惑的。 心思飘着神,手上功夫不停已经将他外袍衣扣解开,略显笨拙的将那外袍退了下来,解里衣的带子就有些困难。 雪白的里衣绣着暗纹,几条带子系了几个刁钻的扣,几番侍弄不得其法,原本的淡定也几近耗尽了。 小王爷在凌安瞧不见的地方很恶劣的笑了,屋里那么多丫头,独独只有红缨能近身伺候,很大一个原因也是红缨爱摆弄衣带,时时系个刁钻的扣,除了本人旁人竟也是解不开的。自然,小王爷习惯了,反而觉得有趣,还像红缨讨教了一手,后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主仆俩人竟也在这系带子上打起了擂台。 咳,扯远了,总之这衣带凌安是解不开的。 这样的夜里,宁静的屋里,任何的响动都能被扩大数倍。那傻姑娘还在摆弄衣带,全然么有察觉上头的男人眼神已经开始飘忽了,那目光渐渐从青丝上移了开去。 那绯色的耳尖,粉嫩的颈在橘色的宫衣下衬得愈发扎眼,平白的生出一股的暖意来,钻进了心眼里。眼前的姑娘长得分外好看,你要让他说出哪里好看,他却又是说不出来,总之就是称心意,看着就舒坦,就想跟她搁一块。 小王爷想入非非,手上就不老实,一把抓住了姑娘的肩。 凌安手上一哆嗦,只听“刺啦”一声,半截带子被扯了下来。 小王爷真想笑,上等的苏绸得多结实啊,这姑娘得多大劲才能给扯断喽? 眼前的姑娘握着带子一脸无辜加慌张,膝盖一软就要跪,可惜没掌握好距离,膝盖先撞上了明英的腿,整个人都向后倒。眼见着吃姑娘豆腐的时候到了,小王爷自然不能手软,一把扶住姑娘的腰,一勾就拦进了怀里头,可惜出师不利,俩人一起跌坐到了地上。 屋里头铺着半寸长的地毯,不冷也不疼,小王爷就那么虚虚的环抱着怀里的姑娘,脸颊贴脸颊,俩人谁也没敢动。离的更近了,小王爷心里蛮激动,顺着脖颈往下瞧,锁骨划出优美的弧,上头一点粉色的小志圆润可爱,再往下,鼓鼓囊囊的胸脯被宫装遮盖的严严实实,隐约看出些形状…… 小王爷自认阅人无数,今天才知道,春光遮尽竟也能如此诱人了。小王爷舔舔干涩的嘴角,他觉得自己许是着了魔。 凌安只觉得汗毛直立,附在她腰间的手手掌温热,虽说她是打男人堆里长出来的野丫头,可是在这般状况下亲密接触总是万分的不自在。她扭着身子想要挣脱出来,可那人太霸道,皱着眉的一脸不乐意,“你别动!” 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冲,小王爷越发的温柔,解释道,“咱俩说说话,我保证不动你,成不成?” 这架势,不成也得成,凌安识时务,点点头,“成。” 小王爷眉开眼笑,得寸进尺,伸手将凌安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凌安胳膊一伸横在两人间,坚决摇头。 小王爷万般无奈,万般不舍的退开点,盘着腿将人又打量了数遍,真是越瞧越满意,“本王长得不错吧?” “……嗯。”凌安老实点头,小王爷长得确实好,尤其一双桃花眼星星点点,仿若含情脉脉,瞧你一眼都让你心尖一颤。 小王爷见凌安答的一脸老实心里颇得意,面上却又一本正经,“你瞧,这百图上下,本王是顶尊贵的人,当然除了父皇母后和太子殿下。”小王爷趁机往前挪了挪,膝盖将凌安裙摆轻轻压住,很好,傻姑娘没发现。嗯,小王爷再接再厉,“咳,再有,本王也是少年英雄,武能定国文能安邦,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对不对?” 凌安眼角有些抽,你压着我裙子了,你当我没瞅见?凌安将裙摆抽了抽,小王爷一脸正经死死压住,凌安——败。 小王爷脸皮厚,丝毫没有被识破的尴尬,“你看,本王虽然喜欢打狗斗鸟,跟着些公子哥儿们混迹风月场所,可是那是一时风流,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再者……”小王爷举手向天,一脸坦诚,“本王跟老天爷保证,虽然本王阅女无数,但也只是‘阅’,绝没做出那等事情!” “……”凌安只觉天雷滚滚,苦哈哈的一张脸惊讶过后一脸无措茫然,她真的不关心这个! 小王爷见凌安这般模样,只当她小女儿清纯,不明所以,所以这二货小王爷一咬牙一跺脚,直白道,“本王也是一身清白的童子鸡,咱俩以后相互切磋共同进步!” 额滴个亲姑四舅姥姥,凌安已被雷劈的外焦里嫩,脸颊如火烧,心口如雷锤。 许是自己说话太直白,小王爷抓抓脑袋也有些不好意思,绯红着一张俊脸羞涩道,“这些个私房事,也就跟你说说,就勿向外人道了……” 昏黄的灯光下,佳人在侧,一脸羞涩,双颊嫣红,美得动人心魄,小王爷一颗心肝蠢蠢欲动,食色,性也。小王爷在这方面实在开放,一把抓住姑娘的手,含情脉脉,“本王一颗赤诚之心摆在你面前,你可能接了?” 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分外明亮,看得凌安小鹿乱撞,她磕磕巴巴道,“王爷瞧上小的什么了?” “就是觉得你好。” “噢……那是王爷有眼光!” “对!”小王爷眼睛一亮,“本王一项眼光甚好!” 凌安猛吸了几口气,用力将手抽了出来,“那王爷了解小的吗?” 小王爷手心空空,望着凌安的一双玉手分外哀怨,“自然晓得。你姓甚名谁,老家哪里本王知晓的一清二楚,还晓得你喜欢的点心,特地买了送你。” “点心?” “那是过去的事,不说也罢。”小王爷摇摇头,一脸诚恳,“你瞧,本王知道的还不够吗?你跟本王回府,本王定然好生待你,让你衣食无忧。” 凌安摇摇头,“王爷也只知晓这些表面的东西罢了,小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性格如何,这些王爷都只怕一无所知了。王爷能瞧上小的,无非就是因着小的这副皮囊。若是王爷只是瞧上小的相貌就收了小的,那王爷未免太无内涵。” “……那本王以后慢慢了解还不成吗?” “小的记得王爷是早早订了婚事的,那姑娘还是崔阁老的孙女。小的听闻崔小姐琴棋书画皆称大家,是难得可贵的贤淑女子。王爷方才说得情深意重,定然不会将小的随意收进府里,无名无分,做个通房丫鬟。可王爷怎么能还未娶崔小姐过门就先抬了小的进门的?到时候王爷让崔阁老如何想,让崔小姐如何自处?王爷英明,自然不能做那糊涂的事情。” 她说得好有道理,小王爷竟无法反驳…… 小王爷一腔热血陡然浇灭,心中空落落的不是滋味,他生平顽劣,任性妄为,对女子多半是抱着欣赏的目光去探究,将她们的风姿画入画中,并无过多情感。他出入风月场所,遇到的风尘女子个性洒脱,说话随意青黄无忌,他也只是瞧着,只出些金银俗物,并不多情。或许在哪个时候曾经对哪个女子动过情,可也只是那片刻,再无过多。起先,他对凌安也只是片刻的情动,可是阴差阳错竟有些入了心,觉得将她收了府定是件极好的事,他们或许很聊得来,或许以后也会很和睦,两人打打闹闹欢欢乐乐的过日子,然后生一堆娃娃,相伴一生,这样挺好。 可是现实显然不容许他这般做。 方才还暧昧不明的气氛就有了些冷意,凌安趁机起了身,站在两步开外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小王爷望着佳人远去,心中茫然,竟尝出些许涩意,“那婚事,并非我意的……” 21 和辉王爷两三事 因着前几日的事情,凌安就不大喜欢往他跟前凑,总归是大姑娘头一回被人表白来着,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不代表旁人就脸皮薄,肯放过她。 “拿的什么?” 凌安抬眼,就瞧见明英杵在面前,一脸笑意。凌安站在柱廊里,手里捧着果盘,就那么面对着他,愣愣的一时忘了说话。 “过来坐。” 他淡淡笑笑,一把抓住凌安手腕走了几步,坐在了栏凳上,依靠着廊柱笑得越发耐人寻味,手上力道又加大了几分。凌安单手托着果盘,眉头微皱,突然就觉得他多了几分痞气。碍着力道,凌安也顺势坐了下来。他身边的小太监低垂着眉眼,乖乖退在一边。 他捏一颗葡萄填进嘴里,含糊道,“本王可是惹了你?怎么不招你待见。” 凌安低着头看脚尖,不答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果盘上繁琐的纹路。 胸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凌安一惊,赶忙把果盘伸到他面前,直勾勾的望着他。 小王爷英眉一挑,目光顺着胳膊划过来盯在凌安胸口。凌安脸上一热,赶忙把果盘又收回来,不料那只魔爪又伸了过来,凌安还未动作,就见他把果盘端了过去,鄙夷道,“就那点大小,本王还看不上。” 什么叫那点大小!很有内涵好不好! 凌安睨他一眼,继续看脚尖。 小王爷掀掀眼皮,手里头拿着一颗葡萄转了几圈,瞧着凌安慢慢道,“你说的那些话,本王思量了好些日子,最后本王觉得吧,那都不是事。”小王爷赶忙将剥好的葡萄塞进凌安嘴巴里,堵住她的嘴,接着道,“你瞧,常人都说,女人若是瞧上了一个男人,那就像脑子注了水,对那人就得死心塌地的。所以,本王觉着,你要是瞧上本王了,那就肯定得对本王死心塌地,不离不弃。然后你看,本王长得好,又能干,身份也不差,没理由你瞧不上不是?所以,本王的赢面还是很大的,所以,本王还是要时时杵在你面前,所以,你还得跟本王回府。被一个王爷死皮赖脸的纠缠着,你是不是觉得特荣幸?”小王爷一脸正经点点头,“所以你得赶紧发现本王的好,奋不顾身投入本王的怀抱!” 凌安被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这庆和宫的宫女哪个不喜欢本王,见了本王都恨不得拆吃入腹。本王就留给你,到时候让你拆让你吃~” “……” “诶,你怎么不说话?主子问话做奴才的怎么能不答?” “奴……唔……” 嘴里猛地被塞进一枚葡萄,动作野蛮,凌安愕然望着他,他哈哈大笑,捏住凌安双唇拽了拽,“咽下去!” “咕嘟”一声,那囫囵的葡萄一下子滑进了腹中。 “……” “乖乖,你还是别开口了,没一句实话,本王怕忍不住抽你。”趁机揩油,他手指温热,滑到凌安脸颊,捏了捏又拍了拍,一脸的纠结,“怎么这么多肉……” 几日不见这人战斗力明显增高,脸皮愈发的厚了,凌安一把拍掉那只作乱的手。 “啊……”小王爷笑的一脸幽怨,把果盘往凌安怀里一塞,起身,背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晚上来书房侍候”。 小王爷:拆吃入腹,拆吃入腹,握拳! 凌安:呵呵。 …… 有句话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当凌安搬着脸盆站在院子里,瞧见桃红一脸笑意看过来时,她就知道总要出些幺蛾子。 凌安抬起眼皮觑她一眼,不觉冷笑。 皇宫里对宫女子的衣裳有着规定,像凌安这种打杂的使唤宫女比不上主子手底下的丫头,更比不得姑姑和嬷嬷们穿得体面,算得上是最底层的。依照规矩,他们穿的齐胸橘红的襦裙,滚着一圈的牙色绣花边,要系在胸口之上,因着襦裙下面穿的是交领雪色窄袖上衣,交领遮得严实,将春光一挡也看不到什么实料。加上襦裙宽松,腰线也瞧不出啥,也就胸前颇为波澜壮阔的能显得出挑。 今日桃红这一身可不是按着规矩来的。虽还是那身衣裳,但你这交领交的真叫个技术,露了那么大条缝出来,襦裙就挂在半圆处,中间一条幽壑深谷透着诱惑。整个胸脯呼之欲出,那个胸哦,真是诱!人!凌安吐吐舌头,看她这一身装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桃红玉臂一抬,遮了遮胸前春光,手腕上露出一翡翠的镯子,愈发衬得她手腕的纤细雪润,她朝着凌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扭着身子便朝着书房去了。 凌安顿了顿,书房,记得小王爷也吩咐自己去书房差使来着,这是去还是不去? 这边凌安还在纠结,那边的小王爷已经开始咆哮了。不多时辰,书房的大门一开一合,吴内侍已经小跑着奔着凌安来了,“姑娘,王爷请您过去。” 凌安只觉这一声“姑娘”让人冷汗涔涔,要知道这吴内侍年纪虽不大,却是小王爷的贴心人,府里府外都给张罗着,谁见了他不都得矮个三分,敬上三分的。凌安赶忙行了一礼,“吴内侍折煞奴婢了,奴婢这就去听主子吩咐。” 吴内侍瞧着凌安一副警醒的模样暗暗点头。这边凌安赶忙将手里的东西收拾了跟吴内侍去了。 到了书房门口吴内侍却没进屋,示意凌安自己进去。 里头可是桃红,凌安就有些犹豫,只听屋里头“嘭啷”一声,凌安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冲。 屋里头安安静静,小王爷背对着凌安面对书橱看不清神色,脚边一套茶具已经碎成了渣渣,不远处的桃红伏跪在地,脸上毫无血色。她瞧见来人是凌安,惨白的脸上一双赤红的眼就有些骇人,其间的恨意就那么溢了出来。 凌安眉头大皱,她这是被桃红明明白白的恨上了! “给本王滚出去!” 小王爷一声怒喝,俩人心口一跳,便要退出去。 小王爷回头一瞧,好嘛,正瞅见凌安缩头缩脑往门口跑,心口一闷,咆哮道,“你给本王站住!” 俩人一愣,立马定住。桃红心肝直兜兜,一旁的凌安老老实实垂着头——小王爷今天上火,不能惹。 小王爷瞅着凌安一副事不关己的乖模样就气闷,心口堵得慌,一张俊脸就有些黑,两步跨过来,一把攥住凌安的手腕往外拖。 凌安暗叫一声倒霉,真坏菜! 小王爷走得太快,凌安被生生拖住就有些吃不消,门槛一挡,就丢了一只绣花鞋,一路磕磕绊绊就给拖进了卧房里。小王爷面色铁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顺手就着吴内侍上的茶水狠灌了几口。都这般的火气了,喝茶的样子还是很优雅,果真,打小的修养就能在小地方见真章。 小王爷喝了茶,脸色就好看了些。吴内侍是人精,带着一干下人片刻间退了个干净,独留凌安一人站在那。 凌安站在那,站得可是规规矩矩,微微垂着头,一双手规规矩矩交叉着放在身前,修长的身量在宽松的宫衣下让人想入非非。橘色的宫裙裙摆因着做活计要利落,将将离地半寸长,却也足够让小王爷瞧的明明白白——少了一只绣花鞋。 雪白的罗袜已经沾了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并不觉得凉,让人尴尬的是小王爷灼灼的目光。凌安被盯的不自在,一只脚就有些躲躲闪闪。 可裙摆就那点大的地,能藏在哪里? 凌安的窘迫样被小王爷瞧清楚,又看到她那躲闪的模样只觉得有趣,方才书房那些不快就去了大半,脸上却丝毫不显。 他一手撑着头斜靠在椅子上,瞧着凌安似笑非笑,“方才本王落了别人面子那么抬举你,你心里头正得意呢吧。” 被说中心思,凌安面上一热,大约是女人的天性使然,谁不想被令眼相待来着?能成为一个人的特别,总是让人高兴的,况且被落面子的还是桃红,凌安心里头没点幸灾乐祸简直没天理。 “啧啧啧,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小王爷换了个姿势接着瞅,“本王的书房也是那么好去的?穿的那么骚气儿简直是熏骚了本王的地!” 凌安一囧,小王爷一手指着凌安抬高了声儿,“你别笑,这就得赖你!你要早些来,今天也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小王爷欣赏美,那前提是他得愿意,没有马不喝水硬按着头灌的道理,何况还是一滩子臭水。小王爷不介意对美女和颜悦色,不介意对奴才宽容大度,但是没得奴才算计主子的道理! 往自己胸口上涂迷药,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到宫里了,用到他身上了,还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 当然,这菴臜的事他不打算说给凌安听,他只是因着这姑娘的满不在乎觉得气闷,是来找茬的,可是他乐意找茬,还是找她的茬。 哦,刚刚说什么来着?说着胸口上涂迷药来着……想着想着,小王爷一双眼睛就不自禁的往人家胸口上瞟,还是遮得严严实实。小王爷有些哀怨,这傻丫头怎么就不学学人家? 哦,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自力更生。 小王爷心思活络,想到就得做到。他搓搓手,站起了身,笑得人畜无害,一摇一摆的奔着凌安去了。 凌安低着头,还在跟自己的脚丫作斗争,直到被阴影罩住了,她才茫然的抬起头,就瞅见小王爷一脸笑意,一时间汗毛直立。 “王……王爷……” “凌安啊,本王,就看一眼。” 22 总是神助攻 凌安刚刚还没反应过来,一时转过弯来脸立刻就黑了,警惕的抱住胸口后退一步,立正严明,“不!” 小王爷咂咂嘴,“就一眼,本王绝对不碰!” 凌安只觉得牙痒痒,如珠如玉好儿郎转眼变色狼! “本王垂涎你美色已久,旷了二十来年的小伙子,烈火差干柴,自然不能放你走!今儿个爷们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小王爷端的是一脸正经,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就喜欢这姑娘炸毛的样! 小王爷行动迅速,立马逮人。凌安可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脚底揩油迅速开溜! 跑得可真快啊!小王爷剑眉一挑,又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凌安的肩。凌安心口一跳,转身、迈步、出拳,一气呵成,小王爷“哎呦”一声抱住腹部,一脸的痛楚加惊诧——这丫的会功夫! 凌安一击得逞立马跳开,转身开溜。 小王爷吃了一记暗亏,恨得牙痒痒,几步追上去。 不大的卧房霎时间鸡飞狗跳。 半个时辰后…… 小王爷皱着一张俊脸,蹲在凌安面前,甩着被咬的手,这姑娘牙口好,整整齐齐的两排牙印就在那手背上,可真疼,“真是长了一口的好牙!” 凌安双手被束,被撕得面目全非的床幔在胸前绕了几圈,整个人包成了粽子被绑在了椅子上。动是动不了的,凌安狠狠踢了一脚,小王爷顺势躲开,一脸欠揍的模样,“怎样?打我咯~” “……”凌安只觉得天雷滚滚,“您还是王爷吗?您还是皇子吗?哪有您这样的?!您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您这是猥亵,是猥亵!” 小王爷眉毛扬了扬,拖了椅子坐对面,一脸的得意样,“呦呦呦,气性大了哦,胆子肥了哦,敢跟主子呛声了哦,敢说主子坏话了哦。啧啧啧,恃宠而骄,坏奴才。” “……”凌安被气了个倒岔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主子宠着,就得娇气就得傲气,要不主子也得丢人不是。主子给的底气,就得用啊!干得好!”说着还拍了拍手,一脸的鼓励状。 小王爷拖着腮瞧凌安,瞅着瞅着,目光不觉又下移。这绑人是个技术活,他这技术忒好了些,这胸脯,这么一束一扎真是忒扎眼…… 凌安额角突突跳。 “就跟你开个玩笑,瞧你,还动手了。本王是那么没内涵,没节操的人吗?哎,真令本王伤心。”小王爷一脸无辜,转身拿了件外袍,将凌安脖子以下遮的严严实实。 凌安如今也知道被这厮给耍了,一张脸突突直发烧。 小王爷瞧着凌安白嫩的小脸以惊人的速度蹿红,着实惊讶,那羞愤的,双目含泪莹光闪闪的小模样着实太美味。 不行啊,再看要犯罪! 小王爷是有节操,有内涵的正直好王爷,所以他默默的拉高外袍,将凌安兜头盖住,遮得严严实实…… 被盖住的凌安囧囧有神,只听外头小王爷碎碎念。 “男人么,对好看的女子总是要多看几眼,对心仪的女子更要多看几眼。用欣赏的眼光看美女,自然要从头到脚,看得明明白白。再说了,女子温柔乡,自然少不了那处……多少行文墨客都对****赞不绝口的。”小王爷感叹几句,觉得该给这丫头普及下文学常识,遂,屁颠屁颠的翻了一本好书,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的念道,“乳者,奶也,妇人胸前之物。其数为二,左右称之。发于豆蔻,成于二八。白昼伏蛰,夜展光华。曰咪咪,曰波波,曰双峰,曰花房。从来美人必争也,自古英雄温柔乡。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质若何?初夏新棉。其味若何?三春桃李。其态若何?秋波滟滟。动时,如兢兢玉兔,静时,如慵慵白鸽;高颠颠,肉颤颤,粉嫩嫩,水灵灵。夺男人魂魄,发女子骚情。俯我憔悴首,探你双玉峰。一如船入港,又如老还乡。除却一身寒风冷雨,投入万丈温暖海洋。深含,浅荡,沉醉,飞翔……” 注:这是陈独秀先生的《乳赋》,虽然年代不符,但是因为太生动,还是决定引用它。 此刻的明英是陶醉的, 此刻的凌安是崩溃的…… **** 阳光明媚,天色正好,后院里的犄角旮旯里往日没人来,凌安却是得了个好去处,空空旷旷的地,喂喂鸽子,练练功夫,着实清静的很了。 今个儿照例,凌安在枯井边伸了伸胳膊腿,正打算打上一套拳法,一脚踩空掉进了个大坑里,摔得眼冒金星,抬头一看,冷汗涔涔,竟然是落到了一个巨大的网子里,胳膊腿粘在网子上动弹不得。啪嗒一声,身边落下一根腿来,细细长长黑色油亮。 啪嗒,又一根。 啪嗒,又一根。 …… 啪嗒,又一根。 八根腿,分两边,凌安吓傻了,这么大的蜘蛛,这都是成精了! 这蜘蛛精放了丝,两根长腿逮着凌安转啊转,卷啊卷。凌安被转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定睛一看,吐出一口老血来。 小王爷一张俊脸长在巨大的蜘蛛身子上,笑靥如花,“让你跑,让你跑,有种你就跑。我卷我卷,我卷卷卷~~~” *** 趴在床上的凌安浑身一震醒了过来,额上汗涔涔,这梦太诡异,对她打击有些大。凌安转了个身,入眼一片繁华,这上好轻纱锦被,芙蓉锦帐明显不是她那简陋的屋子。凌安一个机灵,身上一摸,还好是自己的衣裳,抚了抚发髻立马下床。 屋里头没人,她心下稍安,就瞧见打外头进来一个人影,不觉一阵心慌。 “姑娘您醒了?” 看到来人是吴内侍,凌安吐了一口气,真不知道来的若是小王爷她该如何面对了——那人有毒…… 吴内侍见凌安脸色数遍心里有数,自家小王爷什么脾性他清楚的很,估计是把姑娘给吓着了。哎,他不觉有些同情这姑娘,也真是难为她了。 吴内侍一招手,身后出来一串人,捧着大盘小盘进了屋,放下后又鱼贯而出,独独剩了凌安和吴内侍俩人。 “姑娘休息的可好?王爷在小榻上守了姑娘一晚上,今早天没亮就出宫去了,过些日子再过来。王爷吩咐奴才好生照顾姑娘,姑娘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吴内侍笑笑,将凌安请到了桌边,“这是王爷吩咐的早点,清淡却是开胃,姑娘也该饿了。” 窗边的小榻,她一个姑娘家睡一晚也要难受,不要说他那么大一个人。小王爷虽然混账些,却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且还这般贴心给自己准备了吃食,把贴身的人留下来照顾自己。凌安本来就心宽,这样一想,就不打算与他计较了。 凌安可不敢真吩咐着吴内侍,她客客气气的让了让,最后被吴内侍按在了桌子上,无法只能安安心心吃饭,她也确实是饿了的。 “王爷虽然爱玩笑,待人却是极好的,姑娘想来也是知道的。”吴内侍长得干干净净,站在那里笑得一团和气,平白带来些亲切感,话一说完就不再多说,一副你都懂的模样。 凌安听懂了也装听不懂,安安分分填饱了肚子,恭恭敬敬行了礼就回了自己屋。 张公公可是一晚上抓耳挠腮没睡好,昨晚上屋里头那么大的动静谁听不着来着,心里头别提多美了。这收了房了,早上就该有旨意,没承想小王爷一早就出宫了,半点抬身份的意思也无。他可是挠心挠肺的想知晓具体情况,难不成这凌安没伺候好?不能够啊,早上可是留了饭的。 凌安还没踏进屋门,就被张公公给逮着了。 张公公笑嘻嘻,“昨晚上……” 凌安打哈哈,一脸懵懂加无知。 “哎呦喂,你就甭给杂家装傻啦。”张公公一脸戏谑,“昨晚上那么大动静,还能瞒得住谁的?这可是好事,小王爷是出了名的和善人,这被主子瞧上也是你祖坟上冒青烟,以后的日子可是贵不可言。到时候姑娘飞黄腾达可要提携杂家这般的苦命主。” “公公又见笑了,您这般身价,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张公公的,比着小的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的还要多请公公提携才是的。” 张公公瞧着凌安一脸真诚,心里头就有些打鼓,“那昨……” “小王爷许久没活动筋骨,小的学过些拳脚,大着胆子跟主子过了几招,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您说的那些事是分毫也无。主子是天上的太阳,哪能瞧得上地上的泥?这种事公公可不要再说了,没得给主子身份抹黑的。小的先回了,公公走好。” 凌安一个转身进了屋,乓一声将门关的死死的。 张公公还待说什么,这下险些撞掉了鼻子,一脸很铁不成钢,又愈发不甘心,“杂家还就不信了!” 23 脑子缺筋就得吃亏 和辉王爷是在第二天晚上回来的,可是没见着人,具体说就是压根没进庆和宫,直奔温泉去了。 皇宫疑难为华清苑,华清苑以南为温汤区,自东向西依次为御用莲花汤,妃用海棠汤,太子汤,尚食汤,星辰汤和宜春汤,以及零星的小汤泉。 星辰汤多为皇子使用,而宜春汤多事皇帝赏赐那些臣子子弟使用。 小王爷要泡汤,自然有温泉处的人打理,可庆和宫也不能闲着不是,总该有人去伺候。于是乎,凌安被点名伺候,曰:打扫澡堂子。 凌安心里犯嘀咕,嘴上却不说,端着一干用具屁颠屁颠去了星辰汤。 与其他小泉不同,这几个大泉池池上有殿,只说这星辰殿,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十根飞龙圆柱顶天立地,虽不若御池金碧辉煌,那也是富丽华庭的。 三十二块巨大的阳和玉石砌成的圆日汤池严丝合缝,池东西侧各有踏步下到池底,进出水口都是陶瓷管。汤池里水波粼粼,池面雾气氤氲,飘着朵朵花瓣。 凌安赤脚踩着光可鉴人的玉石面就有些无处下脚的窘迫感,十根脚趾不自觉的缩了缩,终是撸了袖子上前干活。 张公公说了,要把这里打扫干净,等着王爷大驾光临。 可是等她拿起抹布却发现无处动手,这空落落的浴池唯有凌安一个人,且干干净净,地面光可鉴人,泉水清澈,更何况连花瓣都是新放的,哪里需要她来打扫啦? 凌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无奈可笑,该死的张公公,贼心不死,铁了心的是要将她送给王爷暖被的!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凌安心里咯噔一声,若是让小王爷看到自己在这里,还不知道要误会成什么样子。想想那晚上,简直不能太糟糕,小王爷是玩家,自己玩不过那就得开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凌安扫了一圈,拿了物什往里间跑,跃起,穿窗而出,待她关好窗户,听到那屋里的门响动声,凌安摸着胸口才干干舒了一口气。 凌安贴着墙壁扫视一周,方知道自己闯进了一个温泉池,这皇家浴室一个连一个,这地方的装饰不比其他的华丽,想来是隔壁的宜春汤,没想到竟只是隔了一面墙的。 衣服的莎莎声传进耳朵,凌安心里一凛,屏住呼吸寻声望去,水雾弥漫间,只隐约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身段高挑。凌安眯着眼睛死死盯住,隐约是个男子,他只穿了雪白的中衣,不知道是要沐浴还是沐浴完了。 脑袋有些发蒙,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跟王爷同一时间沐浴,不是应该都肃清了的吗? 他明显也是发现了凌安这个倒霉蛋,身上寒气骤现,这弥漫的雾气似乎能冷凝成水来。 凌安有些牙痒痒,他可不能喊出声!一咬牙顾不得许多迅速出手,那人动作一顿,似乎没想到凌安会功夫要对他出手。凌安迅速打掉他袭出的左手,不及他再反应,匆忙出招捂住他的嘴巴,反扭住他的胳膊将他抵在了墙壁上。 他稍稍挣扎便放弃反抗,安静的由凌安束着。 男人身量极高,凌安束着他有些吃力,却是不敢放松下来,“你别出声,那个,我不是坏人……唔……” 凌安本就没恶意,想着打个商量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好。可能日子过得太太平,她脑子就有些天真,一晃神间,男人就出手。凌安只觉得眼前一晃,胳膊一痛,整个人便被他按在了地上,硬撞击使她浑身都痛,尤其是胳膊被扭的火辣辣的。凌安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声响。近身搏击总归是她的弱项,男人要弄死凌安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直到这个时候凌安才开始后悔,她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劈晕了事,显然后悔晚矣。 “我说了,我不是坏人!” “会功夫,穿着宫女的衣服跑到这里来,难道是好人不成!”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宫女难道就不能会功夫的吗?!” “哼,你若是三脚猫的功夫我倒是可能会信!刚刚你动作迅速流畅,这身手,当刺客都足以了!”他眼中戾气突生,“还是说你就是个刺客!”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明泽。 眼前的女子看着有些熟悉,却是找不着头绪,他也不甚在意。如今宫里头日子不太平,想要他命的人排着队都能排出昌黎城去,可没想到还有这么明目张胆讨不痛快的! “嘴硬。”明泽手上便又多了几分力。 一阵闷响过后,凌安浑身一颤,钝痛从右肩席卷而来,竟是被明泽生生卸了一条胳膊!凌安额头死死抵着地面,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乱动一下。 “说。” 他将凌安右臂又向上掰动,凌安额上布满细汗,清泪涟涟,死要牙关不吭一声。 “这般忍耐力,身怀武艺,定是保藏祸心!” “小的……是尚功局的宫女,现在临时在庆和宫当差。小的来这里是被派来打扫浴室的。因为怕惊扰了王爷,一时慌乱误闯了这里。”明泽比明英戾气更重,对上明英的愤怒及气势,凌安的害怕还夹杂着三分伪装,对他,更多的是打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意,似乎凌安人头落地便是他眨眼间的事,“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打听。” “你若是庆和宫的人,见了自家主子跑什么!” “……”凌安咬牙,眉头大皱却没有开口。 明泽嗤笑一声,“王爷看上你是你的造化,竟不知道天高地厚!” “哼。”凌安冷笑,“大人只当所有人都肖想荣华富贵想疯了不成,王爷洁身自好,自然不是大人这种人可以比较的。” 方才一时慌乱没有发现,如今才看清,那墙角边畏畏缩缩的衣衫不整的可不就是一个宫女子吗?! “呵,身为勋爵子弟,竟在皇宫大行****之事,简直色胆包天。倘若这事被陛下知晓,不知大人到时该如何自处!” 身下的女子额上细汗密布,或许因着室内温热,加上情绪激动,双颊却是氤氲了红色,一双眼睛微红含泪满是倔强,死到临头还敢反咬一口。 “你当真以为与本官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拍拍凌安的脸颊,蛮细戏谑,“愚蠢。” “你!” “你若求本官,本官便放了你。”明泽唇角微勾,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凌安的脸上。 “……” “嗯?” “小的求大人饶过小人,今日之事就当未曾发生过。” “哦……”明泽拍着凌安的脸一字一顿,“不、放。” 若是凌安知晓这人便是明泽,明英的亲哥哥,一定会大喊一声——当真是狼心狗肺亲兄弟啊! 可惜,她现在不知道。凌安紧咬后牙槽眼睛一闭,趴住装死。 “喂,”明泽眉头微蹙,这姑娘这是耍无赖? 其实凌安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人是谁,明英最近瞧上了一个宫女他是知晓的,只是不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丫头,身怀武艺且粗心大意。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否心怀叵测,都是一个祸头子,总有一天会招惹是非,何况还长着一张这样的脸蛋。 可人是明英的,且让明英上了心的,即便他是当哥哥的,也不能随意将人处置了,何况她受了伤,也闹不出大动静。 想到这里,明泽手上力气便有些放松。 可有些人就是贼心不死,比如凌安,你稍微放松一下,就能被她逮着机会,狠狠的咬你一口。 凌安猛地一挣,脑门冲着明泽的一张俊脸就撞了过去,明泽被撞的一蒙,心中大为恼火,没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手的家伙,这一下他出手再不留情,立马朝凌安袭去。 可凌安已经退开几步,脚尖轻点身体瞬间腾空而起,划过空中直冲门口而去。要知道,凌安近身打斗的功夫那都是花架子,唯有这逃命的轻功实在是太拿的出手了,放眼百图和大祁,能比得上凌安的也没有几个。 明泽确实被这一招给惊艳了一把,原本以为是只不会飞的鹌鹑,没想到是只滑不溜手的泥鳅! 凌安毕竟受了伤,能脱身简直就是上高香,更不敢耽搁,几下就溜没了影。 明泽站在殿门口,瞧着那一闪而过的影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身材高大,气息却是若有似无,看出强大的内里功夫。 “看得出什么功夫来路?” “回主子,属下愚钝,看不出。” 明泽轻笑一声,连图南都看不出,那他就更不知道了。单单那交手的几下,全然没有章法,却是招招狠准,绝不是那些个附庸风雅的花架子,那是实刀实枪战场上练出的真功夫。 他竟然不知道这宫女子里还有这样的人物,可真是大开眼界!看来这宫里头是该清洗清洗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太多终究不是好事,更何况是在这多事之秋。 “查清楚。” “是。” 图南领命,扎眼的功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明泽看着天上玉盘银月,脸上晦暗不明。 *** 墙根处,凌安额头紧紧的抵住墙壁,瞬间的用力,终是接上了被卸下的胳膊,无力的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风一吹,她浑身打了一个寒战,方发现整个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 24 进局子 凌安一身狼狈回到庆和宫的时候,小王爷还没有回来。普一踏进宫门,便觉得有些怪异,宫里头竟是安安静静,照例说不多久小王爷就要回宫,那些个收拾的人应该忙碌才是了,难道已经收拾好了? 她揉了揉还在阵阵发痛的胳膊,手还未碰到房门,那大门边打开了来,两把明晃晃的刀稳稳架在了凌安纤细的脖子上,毫无悬念,若是凌安稍稍一动,那锋利的刀刃便会毫不犹豫的划上几刀。 凌安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对羁押犯人来说,这次凌安很有面子,只是这面子很奇怪,她是被宗人府的人半夜三更拖走的。 凌安缩在牢房的墙角,窝在那团蒲草上,身上仅着的一身中衣已经脏乱不堪。这是间独立的牢房,周围的牢房里并没有人,凌安摸了摸脸,看到一只灰溜溜的老鼠吱吱叫一声蹿了过去。不大的窗户依稀透进些光来,来时还是深夜,如今都天亮了呢。 喉咙有些渴,扫一圈,却没什么可入口的东西。凌安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胳膊,不觉哀叹,自己到底是招谁惹哪路神仙?宗人府,跟皇族沾边,总是要流血的,情况不妙,可自己却全无头绪。她甚至怀疑昨晚上遇到的男人是不是哪位皇子,可是想破脑袋也是想不通的,皇子怎么会去那里沐浴? 喀拉声响起,接着脚步声渐近。凌安眯着眼睛望着入口,两位带刀侍卫,手上拖着一个人,看那身量应是个女子。如今她浑身是血,中衣早就没了样子脑袋无力的垂下,头发蓬乱披在面前,她就像死掉的猫,被人一路拖着,留下一路的血迹。那女子是被丢进牢房的,最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个声都没有,可想而知受了怎样的待遇。 凌安抓着稻草的手不觉紧了紧。 “出来!” 凌安不动,那侍卫满脸戾气又吼了一声。 凌安起身,拍拍身上的稻草灰尘,总觉得有种大义凌然却前路茫茫的无力感。 凌安跪在那里,台上坐的是齐王爷,当今圣上四弟,近五十的人,大腹便便,满脸的油光,就像一坨肉嵌在了椅子里,一双眼睛却带着狠厉。 “你可认识那女子?” 他说的含糊,可凌安知道,他说的是方才血肉模糊的女子。 “未看到她容貌,不知是谁。” “是你们尚功局的如秀,你可认得?” 旁边的火盆里一块铁被烧的通红,那侍卫在上面吐一口唾沫,滋滋的响声便传了过来。凌安不得不说,若是普通的宫女只是这满屋的刑具就能吓破胆子,可是是她,要知道大祁的牢房,远比这里更加阴森恐怖。 凌安的心倏地落了地,看来原因远比她想的要简单。至于那个女人,是如秀,在来庆和宫前他们还在一起刺绣,还打了招呼…… “认得。” “你可记得这个香囊?” 他手里拿着一个水蓝色的香囊,绣着并蒂莲,精致婉约。那个花样,凌安见过。 “回王爷,小的见过。当日如秀姐姐给云美人绣的香囊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 “大约?如秀可是招了,你可是碰过这香囊的。你实话实说,若是有半句假话……” 招了?什么是招了? 凌安有点头大。 “小的没有碰过这个香囊。当日如秀姐姐本是把这个香囊交给小的绣的,可是小的当日手里还有许多活计,怕误了工期就又交给如秀姐姐了。若说碰过,也只是碰到的一些绣线罢了,至于这个香囊连个角都没有碰过。” “哦?可有人给你作证?” “当日在绣房的姑娘都可以作证。如秀姐姐做得活计好,还因着这个香囊还得了云美人好些赏赐,大人一问便知了。小的绝不敢隐瞒。” “这些可是你的?” 一个包袱被送到面前,打开来,便是一些瓶瓶罐罐,凌安脑门有些蒙,竟然搜抄了。这些东西都不是要紧的,自打桃红翻过凌安的东西后,凌安的药都妥善的处理了,他搜了也搜不出什么。 凌安拨了拨那些个瓶子,确定没有被动手脚后淡淡道,“这都是些调理的药。小的身子畏寒,要用些温补的药来调理。这些药都是经过嬷嬷们把关的,也由太医院御药房的大人看过,都是没有问题的。” 齐王身子前倾,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在这偌大的审讯室里回响着,眼中如墨,看得人发寒。打门外窜出一个人年事颇高的公公,附在齐王耳边说了什么。齐王眉毛轻挑,复又看了凌安一眼,挥挥手,凌安便被带了下去。 同样的牢房,隔壁的如秀已经不见了人影,只有那一滩血迹沾在漆黑的地面,掺杂了灰土。靠着冷硬的墙壁,凌安已经有了一些头绪,定是云美人出了问题,问题就出在那香囊上了吧。恐怕是有人要谋害云美人肚里的孩子,可是原因呢?老皇帝闺女儿子一大票,且都成人,皇位之争总不会与云美人肚里的孩子再有瓜葛,可为什么还会去还一个可有可无的孩子?最重视这个孩子的是老皇帝,孩子没了,老皇帝绝不会善罢甘休,那倒霉的人就真的是倒大霉了。 凌安躺在草堆上,看着顶上的蜘蛛网,网上一只飞蛾被蛛丝困得结结实实,成了待宰的美食。闭上眼睛,除了“借刀杀人”凌安不作他想。 如今皇子夺位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凌安是在第三天天未亮被放出去的,天色灰蒙蒙的,没有月亮更没有太阳,分不清昼夜,天地间都是薄薄的雾霭,隔着朦胧,那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恍若山岳巍巍。他似乎发现了来人,大步向凌安走来,待近了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肌肤白皙。凌安有些愣面无表情,手却伸了出去,伸到一半已经被他握在手里,那样的有力温暖,虎口处有薄薄的茧子。凌安突然就安心了,脚步一迈身子却发软,眼前一黑,再分不清日月黑白。 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鼻尖萦绕的浅浅的沉香,凌安不觉大口的吸了一下,让这香气充满肺腑。牢房里的腐臭味,令人作恶,用这香给五脏六腑洗个澡吧。凌安睁睁眼,头顶是苏绣锦帐,床的四角挂着一色的香囊,偏过头,是小王爷那浅笑的容颜,温柔的能流出水来。 “醒了?” 凌安轻轻点头。 “没见过你这样的,睡在本王的床上竟然一脸的坦然,毫无惶恐。胆子大,脸皮也厚。”他一只手托着脸,坐在那里,嘴角的笑越发深,“挺好。” “……” “想说什么?” “……饿了。” 确实饿了,三天,基本没有东西入口,嗓子都是哑的。 他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凌安别过头不理他——没同情心。 明英是个体谅人的王爷,凌安是感激他的,这次能这么快放出来,没有皮肉之苦,他一定出了力的。凌安靠着垫子,就着小王爷伸过来的汤勺慢慢喝。 “云美人的孩子险些没了。” 凌安顿了顿,接着喝汤。险些没了就是说孩子还在。 “是那香囊的问题,里面加了几味不该有的药。” 凌安不喝了,哑着嗓子问,“结果呢?” “那如秀死了,”他拿着帕子给凌安擦了擦唇角,“云美人晋了云贵人,然后……就结案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是无头案。如秀顶了罪,谋害龙子,是大罪,遭殃的恐不止如秀,可是具体哪个就不清楚了。最为可能继承皇位的无外乎那几人,可照这架势来看也是有惊无险。这一招嫁祸于人想是没奏效。 “谢谢……” “本王竟不知道你是个识趣的!稀罕。这笔账本王给你记着呢,等到了时候连本带利给你讨回来。”小王爷接过汤碗,小心翼翼舀了一勺汤举到凌安嘴边,凌安不动口,他眉毛一挑,凌安乖乖张嘴,“跟本王走吧,这宫里不是养人的地儿。毕竟宫里头的事本王也插不上数,能救你一回,谁知道能不能救你下一回。” 凌安不答。 “真不知道你留恋什么。”他猛地盯住凌安,似是恍然大悟,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戏谑,“本王不逼你,若是有下次,本王定会送一卷上好的席子为你收尸,放心。”那红底的瓷碗被他猛地搁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溅出几滴汤汁来。明英一扫衣摆转身出了寝室,凌安就那么淡淡的看着,深深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身边的床铺稍稍凹下去,凌安睁开眼就瞧见一脸不爽快的小王爷,拧着眉头瞪着她。 “不是走了么……” 小王爷无可奈何又咬牙切齿,拿了汤碗来,“就是欠你的。管你留恋谁,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本王还就不信比不过别人了!死丫头,趁热喝。御医看过了,你身子没有大问题,就是要好生补补,最近想吃什么直接招呼,本王都给你弄来。” “主子的恩德小的这辈子都无以为报。” “你好生生的就成。”小王爷放了汤碗,两手抱胸瞧了一会,旁若无人的捉凌安的手,容不得她抽离。小王爷的手很好看,每个指甲都被修理的恰到好处,干干净净。他很专注,检查凌安每一根手指,捏着凌安尖尖的指甲尖,轻轻一弹,似是发现了乐趣,嘴角微不可查的弯了个好看的弧。 “凌安,凌家镖局的大小姐、少东家。十二岁之前与娘亲相依为命,而后被凌老爷子认领回家。去年为周员外押镖,不幸被劫,为还债,替周员外之女入宫,却阴差阳错进了大内做宫女……”他捏着凌安的手,抬眼望她,眉眼弯弯,“对是不对?” 凌安作势要抽手,又被他抓得紧了紧,“怕什么,你既然敢冒名入宫就该想到有暴露的这么一天。不过你运气好,遇到了本王。你的身份在本王这里是过了明路的,只要本王不追究,整个皇宫都不会有人追究,安心做你的凌安就是。同样,本王不想放人,旁人也奈何不了。”他摩挲着凌安的食指、中指,仔细摸起来,那里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凌安啊凌安,你这一双玉骨雪肌的柔夷,拿得了针线,挽得起弓箭,还能干什么?” “……” “凌安,凌安,本王该拿你怎么办呢……”小王爷低垂着脑袋,低沉着嗓子喊她的名字,最后恋恋不舍的放了手,替凌安掖好被角,“你好生在这休息吧,本王出宫带了好些东西给你,你得快点好起来。” 25 和辉王爷三两事2 夏日的天总是多变的,白天还烈日高照,傍晚便电闪雷鸣。张御医提着衣摆小跑着一路进了东宫,太子正在寝室等着呢。 张御医在屋外头简单收拾了下形容,便急急的迈进屋,屋里头因着放了冰,不算太闷热,太子一身家常服倚靠在软垫上,脸色微白,瞧见张御医淡淡一笑。 张御医点点头,拿出一干物什为太子诊脉,一手捏着长须,眉头却是微微皱着。 太子的身体一向硬朗,只是前段时间突然变得焦躁,更是夜半惊梦。原以为没事,没曾想却在书房突然晕倒。这下众人着急了,便请了御医查看,这会儿才知道太子是中毒了。 照理来说自打太子十年前遭人暗算后,便一直小心谨慎,没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下毒的道理。而且这毒性奇怪的很,并不致命,毒性猛烈且毒发时症状明显。太子中毒极浅,所以症状并不明显才瞒过了众人。可是既然下毒,怎么会中毒极浅?反倒是像无辜波及一般。 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太子中毒纯粹是自找的。当日太子连同凌安的解药一起落入水中,解药遇水即溶,太子就这么不慎给沾染了。解药也是毒药,自然够太子喝一壶的。 张御医心里头不高兴,枉费张家号称杏林世家,家中医书千千万万,愣是没弄清楚太子这是中了什么毒,这脉象更是怪异。他也只能竭尽全力去压制毒性,要想根治那是要耗些日子。 “您这些日子可没再……”说着意味不明的瞅了明泽两眼。 张御医虽然厚脸皮,可有些事情还是说不出口。太子私生活最近很混乱,御女无数(?),可是身子不爽里就该有觉悟。前几日明明有所好转,今日一看竟又有了毒发的兆头。为此,这老头很不高兴,不听医嘱你看什么病。 明泽眉头皱了皱,他知道张御医什么意思,冷冷清清吐出一个字,“没”。 “不应该,不应该啊……” 张御医一脸‘我不相信你逗我玩’的表情,“实话实说,别瞒着。” 旁边的图南脸色直接黑了个彻底。 张御医脊梁骨一阵寒气蹭蹭往上冒,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脉象不稳,许是过度操劳,殿下还是慎重些好。下官再开一副药,吃个三五日瞧瞧先。” “难道就不能给个准话?这都拖了几日了?”图南有些咬牙切齿,平日里也没见哪个御医像他这般说个话不清不楚。 张御医胡子一翘,颇为鄙夷,“就你懂!主子都照看不好,白白让殿下遭罪,反倒埋怨起旁人来。” 明泽淡笑一声,轻轻摆手,图南便站在一边不再多说一句。 “有劳张御医了。” “殿下,您这毒着实怪异,下官学艺不精……” “世事万千,总不能尽善尽美。这次有劳张御医了。” 张御医开了药方,交予明泽,起身瞪了一眼图南,迈着碎步匆匆离开。 明泽吐出一口气,不禁咳了几声,一脸疲惫,脸色又白了几分。 “云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好?” “御医看过,说暂无大碍了。” 明泽伸手遮住眼睛,混迹宫中多年的太子已经养成了冰山脸,等闲露不出半分情感,嘴角自带三分笑,端的是温文尔雅。此刻他嘴角微微一勾,声音凉薄,“若是本宫不知,那孩子没了也就没了。既然让本宫知晓了,那就没那么好办了。明苁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后宫。偷吃抹不净嘴,白白送本宫这么大一个礼。贵妃娘娘盼着明苁生出个儿子可是盼了许久,本宫这做哥哥的自然要好生照顾着,尽心尽力帮忙圆了这求子的梦。云美人那孩子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覆在眼前的手轻轻移开,微微拖住下巴,眼中戏谑,“可是跟皇后说过了?” “皇后娘娘已经知晓了,派了身边的刘嬷嬷亲自去打理云美人的事。有刘嬷嬷在,那孩子当是万无一失的。” “母后……”明泽眼脸微垂,过了许久才道,“那宫女的事可是告知和辉了?” “属下已经办妥了。可是王爷并没有说什么。”图南顿了顿,又道,“那宫女不知为何卷入了云美人的案子里,还是王爷求的情。而且,据说是王爷亲自将她抱回庆和宫的,宫里的人都看见了。” 明泽嗤笑一声,“什么女人没见过,明英千挑万选,倒是摔在了这样一个女人的怀里,哼,真是给明家长脸,竟是连自己的婚事都不顾了。明个儿这事就能传到崔阁老的耳朵里,再由着旁人添油加醋一番,也够他受的!” “主子,属下还查到一事。” “说。” “那宫女似乎与百味斋东家沈合有关,小王爷第一次遇见那宫女便是在百味斋。” 明泽摸着袖口的手微微一顿,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的杀气却一闪而过。 *** 凌安不能霸着主子的床不给了吧,醒了的当天就屁颠屁颠回自个儿屋了,把小王爷气的一蹦跶。本来还打算同塌而眠揩油来着,这下全泡汤了。 小王爷不高兴,可看在凌安病人的份上,很大度的没追究,送了好些吃食去,不过几天凌安就圆润了不少。 色胚小王爷没安好心思,瞧着凌安身子大好,便立马招呼道自个儿身边来。去哪都带着凌安这丫头,恨不得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时刻都盯住喽。 他在书房读书,没有找执笔去伺候,却是点的凌安。凌安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听见翻书的沙沙声,还有……剥瓜子的响声。 凌安站在后头叠着手,可劲翻白眼。实在太无聊,就在襦裙下晃脚尖,肩不晃,腰不扭,除了裙摆动一动旁的也看不出什么来。 “你无聊不无聊?”不知道小王爷什么时候回过头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挑着眉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瞧你这出息!” “吃不吃?”小王爷拿着颗瓜子晃了晃。 凌安摇摇头。 他啧啧两声,干脆身子也转了过来,“胆儿肥了啊,主子问话竟不答‘是’单摇头了啊!” “小……” “小什么小,你过来。” 凌安一步迈了过去,他道“伸手”。 凌安伸手,他握住,恶劣的在她手心里挠了一把,又肃着一张脸在凌安手掌里放了一把的瓜子仁,颗颗饱满。小王爷抬头瞅凌安,像邀功的孩子,笑得灿烂。 “呆着什么,尝尝。本王还没给人剥过瓜子儿,你是独一份,忒有面子!”他还很得意。 凌安脑子有些懵,手上动作,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嚼。 “好吃?” 凌安点点头。 “我也觉得应该好吃……”他目光突然就软了,桃花眼里星星点点的光,“软软的红红的……” “嗯?” “你涂了什么唇脂?本王想尝尝。” 凌安立马噎住,咳得撕心裂肺,立马泪目——您不要如此理直气壮的耍流氓好不好?! “喝水!快喝水!” 他慌慌张张给拿了茶盏,凌安一口吞下。 “……噗——” 丧天良的小王爷哈哈大笑,将脸上的茶水随手一抹,“特制辣油云雾尖,和辉专供,凌安独享!怎么样?怎么样~”。 凌安瞬间泪流满面——内伤! 凌安恨不得糊他一脸鼻涕水。 腰上突然一紧,唇上温润一片,凌安看着他闭着的眼,那么近,每根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沉香袭来,无孔不入。按在脑后的手更用力了些,四唇相贴,严丝合缝。 凌安手一抖,满手的瓜子仁撒了一地。 “有些辣……” 色胚小王爷舔舔唇角,笑意盈盈,满目星光。 凌安皱着眉,后退一步,怒,将剩下的瓜子劈头盖脸丢向他,“登!徒!子!” “嗖”一声冲了出去。 小王爷讨着了甜果子,就一发不可收拾,时刻准备尝甜头。 凌安舀水给花圃里的花花草草浇水,身后突现的脚步沉稳,凌安心里犯嘀咕,一回头,不成想迎面一桶水泼了过来,瞬间落汤鸡。 抹了一把脸,凌安看着眼前幸灾乐祸的某人有种掐死他的冲动。 小王爷还很可乐,晃了晃手里的木桶,得意洋洋,“据说南方民族有泼水祈福之说,本王特地为凌安祈福,还不快快谢恩。” 凌安扯了扯贴在身上湿哒哒的衣裳,嘴角抽了一抽——谢恩,谢恩,我谢你父皇祖宗! 凌安撸了袖子,随手提了身后的水桶一股脑的泼向他,看着玉树凌风的和辉王爷湿湿嗒嗒愣在当场,心里一阵雀跃。 “……大胆!” 再泼! …… 小王爷准备很充足,院子里十来个木桶,桶桶满水,于是,桶桶不能浪费。 凌安忙不迭的伸手摸水桶,没有?! 回头,就见几个小太监提着水桶离得远远的抿着嘴憋笑。 “嘿,受死吧!” 凌安愣,抬头,“哗啦”一声,一桶水从天而降,末了他还拍了拍桶壁,咚咚作响,继而哈哈大笑。 凌安浑身哆嗦,是气的!是恼的! 小王爷一把搂住凌安,“么哒”一声香了一口。 那一天,云淡风轻,碧空万里,庆和宫中,狼狈的和辉王爷抱着同样狼狈的宫女在院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笑得不成体统。 而后,那宫女终是尖嚎一声提着裙子落荒而逃。 26 回家回家 自从小王御医来找凌安被小王爷逮了个正着后,小王爷瞧着凌安的眼神就分外诡异,颇有‘捉奸在床,看你狡辩’的意味。 瞧得凌安莫名心虚。 自己瞧上的那就是自己的,别人多看一眼那都是抢!敢跟小王爷抢人,胆儿忒肥! 小王爷满心不爽,脸上就没好颜色,对着凌安横挑鼻子竖挑眼,又不敢乱发脾气惹着美娇娘,可是气得不轻快。 所以把人看的更紧了,所以就让人来陪床,所以人还是我的! 在给小王爷连守八天夜之后,凌安已经受不住了。 白天俩眼皮直打架,又怕被小王爷突发奇想招呼过去,只能远远躲石园里眯一会。石园,园如其名,其中假山连绵,山上种些花草来,垂在山体上,也是别有一番风韵。 凌安逛了一圈,选了一块安静地儿,随手扫了扫地上的石头,坐在那里,倚着石壁闭目养神。 当然,若没有那飞流直下的一行带色的水,凌安定能美美睡上一觉。 那行水是从凌安脸边而下的,落在她手上、衣裳上,凌安朦胧睁眼,一眼看出那水中隐约的黄色,如遭雷击。 凌安:“啊!!!” 石壁上探出一颗脑袋来,背对着日头,凌安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他:“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竟然,竟然敢——” “敢什么?” 凌安憋红了脸,只觉的羞愤难抑,男人真是厚脸皮!不,是没脸没皮!凌安怒,伸出手指头恨不得戳他脑壳,“你竟然敢行清(如厕的一种文艺说法)!!!” 那人嗤笑一声,乎的从石壁上跃下,与凌安两寸之隔,隐约的苏合香,勾勾绕绕,直往凌安鼻孔里钻。凌安抬头,阳光洒在他脸上,面部的线条依旧冷硬,一双冷清的眼睛如今又多了几分鄙夷,一双眉毛宛若刀削——呵,冤家路窄! 凌安嘴角一塌,压了压神,眉头蹙起,抬头望他。 他居高临下,瞧着眼前的姑娘嘴角三分笑,眼中却满是戏谑。 凌安忽的眉毛一挑,听到细细的流水声,寻声望去,那人左手一盏紫砂壶,淡黄色的茶水汨汨而下。 …… “行清?你也真敢想。你是为了看着高才长脑袋的吗?”他扫了凌安一眼,淡淡道,“也没见高多少。” 明泽将凌安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心里对明英的眼光狠狠嫌弃一番,对凌安越发没甚好感,明明是个宫女子,现在却没有宫女子的样子,行为举止这般粗糙,若是东宫的奴才,早该杖毙百八十遍了。 凌安自然不知道,明泽早就给她贴上了“媚主”、“杖毙”的大标签,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在明泽的注视下颇有些无处遁藏的压迫感。 凌安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这样的人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可能天生脑子少根筋,在她认定的安稳环境中,活得格外的自在,连带着警惕性也连连降低。现在这安全感全然来自明英,有他宠着惯着,凌安活得好不自在,大有恃宠而骄的傲娇劲儿。 若是往常,凌安是借了胆子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看一个男人,何况是这样一个浑身冒着冷气的冰美人,一身官服,端的是仪表堂堂。 明泽一双眉毛压的愈来愈低,嘴角的三分笑平白减了一分,样子就有些怕人。 凌安抿了抿嘴,默默低了头,退后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东宫六卫率——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太子亲兵。眼前的人身着付率服,从四品。 要知道,皇宫内苑闲杂人等是不能随意走动的,更何况是身兼东宫亲卫的付率。可是眼前的人呢,不仅随意走动了,还堂而皇之的在石园里头喝茶晒太阳,可见其身份的特殊性。而东宫里头就有这样一位特殊的主儿,大长公主的次子,阮崇元。 老皇帝打小由大长公主带大,对这位嫡亲的姐姐十分敬重。姐姐嫁人后,老皇帝对驸马一家更是另眼相待。可惜红颜薄命,大长公主在小儿子三岁的时候香消玉损,老皇帝分外悲痛,特地接了阮崇元进宫小住。更是特赐金牌,可以在宫中随意走动。 所以,阮崇元在皇帝面前的地位就跟皇子没啥差别。 传言阮崇元为人方正,不苟言笑,与太子齐名,号称宫中二冰人。只是太子近来行事荒诞,显然堕落了,这阮崇元就独树一帜了。 因着跟明英明显相反的性子,有传言称俩人十分不对付。 凌安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踩了一颗老鼠屎,倒了大霉了。 凌安蹲福请安,他不语,凌安不起,垂眼看着地面,偶尔瞟到他深色的衣摆,一尘不染的皂靴。 “王爷好性,竟还留着你,瞧着是对你令眼相待。怪不得你稳得住场子,有底气。” “回大人,王爷心善,怜惜小的可怜无靠。” “大人?说说看,我是哪个大人。” 凌安又低了低,细声道,“传言大长公主次子阮付率为人方正,玉树临风,深受陛下喜爱。获赠金牌,可在宫内随意走动。想来大人就是阮付率了。” 明泽眉峰微蹙,却并不接话,“我告诉你,皇宫大内,你一个宫女子是翻不出花样的。只要你守规矩自然能活命,若有别的心思,我定要你尸骨无存。” 他声线凉薄,凌安听着心头一凌,她知道前几次是唐突了,恐怕冒犯了这人,现在才有些后悔起来。 明泽转身欲走,被凌安横臂拦住,“大人为何处处为难小的?小的自知上次唐突冒犯了大人,可绝非成心,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与小的计较。” 与明英不同,明泽似乎是真的冷情,他不苟言笑,面上永远冷冷的,凉薄的。被他盯着,凌安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总是想逃,却找不到地方,更动不了。凌安知道自己是怕他的,在他目光下的凌安,如同蝼蚁,硬是摆出的色厉内荏模样,在他看来应当是可笑的。 明泽瞧着凌安似笑非笑,如同瞧一只跳梁小丑一般。 或许是生来的倔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心里越是不安,面上越是不惧,可事实如何,瞒不过自己,恐怕也瞒不过明泽。可还是有一丝希望自己在他面前理应也是强大的,起码应该是平等的。这种想法令自己也大吃一惊。可是当看到他眼里的讥诮如猝毒的箭,这点希望也就彻底殆尽了,那股羞愤像是一个泡,一下子破裂开来。 凌安在他的目光下愈发觉得羞愤难耐,这份羞愤达到一定的境界就化作了怒气。她一把夺过明泽手里的茶壶猛地掷到他身上,茶水裹着茶叶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洒了出来,印湿他的衣摆,顺势而下,滴在他的鞋上,一片狼藉。 师姐曾说过,男人的本质就是征服,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贵的。可就是这样妖娆的师姐,也终是没有得到那个男人的心,为了暴尸城墙也在所不惜。即便如此那个男人也没伤感分毫,只是凌安的师傅老鬼一夜白头。 凌安不知道这般鲁莽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可是干嘛要引起他的注意? 真是乱七八糟! 明泽先是愕然,转而是愤怒、厌弃。 对上他的眸,凌安不觉后退几步,在他迈开步子时凌安早已落荒而逃。 *** 幸福的日子总是来去匆匆,或许凌安自己都没有察觉道,与明英相处的日子是幸福的,无忧无虑的,仿若回到了段君彦的身边,无论闯了多大的篓子,都有人给你撑腰,坚定不移的站在你身边。这样的日子,或许在很久以后都再不会有了。 明英毕竟是成年的皇子,皇宫终究不是他的家,他是要回王府的。 庆和宫里的人来来回回打包行李,凌安与明英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趴在石桌之上,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主子太好,奴才果真就不甚尽心了,如今,凌安也没大没小。 凌安已经有四五天没见到这位爷了,虽然每夜每夜睡在寝室的小榻上给他值夜,可是他睡前凌安不得进,他醒前凌安必须撤。如此一来,竟然没见几次面,细细回想竟对小王爷颇为想念。 “你嘴角怎么了?” “别管他,自己咬到了。” 咬到会嘴角外围发青么?虽然只剩淡淡的青色。 他又说,“本王这就要走了,瞧本王再次放低姿态跟你打商量,你要跟本王出宫吗?” 凌安突然有些想点头,可她能点头么?不能。 他又问,“你看,你是真挺对本王胃口的。你若是跟本王走了,本王除了正妻之位不能给你,你要什么,本王给什么!” 凌安鄙夷道,“听闻和辉王爷明英是个不合格的纨绔。吃喝嫖赌您样样精通,这京都里的红楼,没有哪个头牌是王爷您没睡过的。小的要您一心一意,您能行么?” 他干干笑了两声,两颊竟有些微粉,“这不是年少么?现在本王可不这样了,过去的风流韵事不提也罢不是?再说了,本王不都跟你坦诚相告了吗。当年本王马背上封王,父皇摸着胡子乐呵,将最富饶的百昌赐了本王做封地,还允许本王久居京都。这荣耀,全百图本王独一份。这说明本王也不赖,不,是相当出色!你若跟了本王,本王就疼你一个,再不看旁人,如何?” 凌安故作为难状,摸摸鼻子道,“您这是诱拐嘛?” “这是诱!你若不从,本王不介意用拐的。” “小的想做正妻。” 他一张俊脸有些纠结,也摸摸鼻梁,瓮声瓮气,“这个真不成,本王做不得主。” “那不就得了。”凌安笑眯眯,扯了他一缕发,轻轻拉了拉,又觉得有些暧昧,便放开了,“您不觉得小的想做您的正妻是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么?” “不觉得。说实话,若本王做得了主,娶你做正妻本王乐意。你合本王心意,宠你、疼你自然心甘情愿。只是……” “您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小的自知身份低微,绝不敢宵想王爷,辱没了您,崔小姐才是您的金玉良缘。这些日子,小的谢王爷照拂,若小的没出宫,以后您回宫里,小的还来伺候您!” 他抿了抿嘴,良久没说话,忽的拿出一支簪子来,分明就是凌安前日丢的那支桃花簪。 他放在桌上向凌安推了一推。 凌安伸手去拿,被他拍掉爪子,颇为嫌弃的昵了凌安一眼。 “不是还给小的么?” “本王何时说要还了?就是让你看看,以后这就是本王的东西了。本王会拿更好的跟你换,这个你就不要惦记了。”他笑眯眯的将那东西揣在怀里,还心满意足的拍了两下,“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找本王,本王就养着你,如何?唉,说得潇洒,本王看上的东西也不会轻易放下,你做好准备!” 凌安还未开口,那边已经通报一切都收拾好了。 终究凌安也没回答什么,那一天,和辉就出了宫。 皇宫的青石板一块接一块,蜿蜒而去,凌安却不能顺着它走出那朱红的宫门。 她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入皇宫深处,自然没有看到明英转身后满眼的复杂。 27 小王御医是真爱……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兜兜转转还得回到自己的窝。头天晚上大家围着凌安热热闹闹问这问那。小王爷人俊还大方,赏了凌安不少小玩意,正好拿来送人的好。 这样一番又是引了众人颇为羡慕。 可是回了原来的地方就得照例干好自己的活计,端午在即,贵妃娘娘的衣裳可是要尽快赶制的。那硕大华美的秀纹实在是个庞大的工程,二十几个绣娘轮流织绣。凌安忙活了一上午,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饭,便被尚宫大人带去了东宫,据说是为了给太子裁制新衣裳。 这消息来的太突然,凌安懵懵懂懂。明泽的尺寸向来是贴身的太监测了送到尚衣局的,即便要亲自测量裁制,那也轮不到凌安跟着伺候。 凌安手脚麻利,立刻收拾了东西跟着尚宫去了,一路上,她能清楚的听到胸膛内那颗躁动心砰砰直跳,她万分庆幸能够有这么一天亲眼看到百图的太子,这一天她等了太久。 即便有这个机会跟随尚宫来到东宫,可是说到底,凌安也是莫等的宫女子。太子的寝室里,一张山水屏风将两人彻底隔绝开来,她跟那些宫女子一般,只能在那里规矩的站着,微微低垂的脑袋,眼睛看到的只有微微晃动的裙摆和偶尔露出的鞋尖,而尚宫已经在屏风后面亲自为太子测量。 这个时候凌安才清楚的发现,即便来到东宫,想要见到明泽也是并不容易。可是这个机会万分难得,她不能就这么一无所获的离开这里,万般思绪划过脑海,结果她做出了一个令她后悔万分的决定。 凌安动了,她微微抬起头,顺着飘来的香味精准的瞄住了桌上的桂花雪绒糕。 凌安并不爱吃甜食,可是遇到老鬼,成为他的药人后,凌安对桂花制品便产生了疯狂的迷恋,这或许是众多药物的毒副作用,在这种作用下,桂花的香气口味对凌安来说就如同是最好的迷药,甚至可以令她短暂的迷失。 她不知道这盘精致,味道香浓的点心是不是偶然间出现在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或许这就是冥冥注定,这是她的机会。所以凌安好不隐藏的暴露了自己的弱点,贪婪的嗅着那份芬,眼中是满满的渴望。 屏风后的明泽眉头大皱,他不明白,一个宫女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在主子面前暴露自己的喜好,自作聪明的掩耳盗铃,仿若旁人不知。他不认为被明英看上的女人是一个胸大无脑的人,如若不是那就是她故意的,想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凌安显然不知,明泽已经给她又加了个“不安分”的标签,直到屏风后走出一个内侍,鄙夷的看着凌安,“凌安举止失仪,殿下宽容,免去杖责,去门口跪着,好生忏悔吧。” 凌安愕然,抬头对上那太监似笑非笑的眼睛,有种互不当初的顿悟感,终是乖乖的行礼谢恩,退了出去,笔直的跪在了门口。 尚宫深知太子殿下是不会为着这种小事责罚下人,何况是跪在那里,进进出出,任谁都能瞧见,无异于让凌安丢尽脸面。她本欲开口求情,却在明泽的清冷的目光下住了口。她恍然所悟,想来凌安是在哪里得罪了太子,所以太子才会亲点凌安来这里,好生惩戒一番的。 等到一切处理妥当,太子也没有发话要放凌安回去的意思。尚宫无奈,只能带着一帮人原路返回,看着跪在那里的凌安无声叹息。 正是晌午,太阳格外毒辣,凌安老老实实跪在那里,低着头并不再乱看。她摸不准太子的脾气,可是这般惩罚未免太过刻意。她甚至怀疑自己从踏进东宫就是错误,是有人故意要整她,无论她做什么总是会让人捉住把柄惩治一番。但是她想不通自己是什么时候惹到了太子,她甚至没有跟东宫有过任何联系。 不,有一个人,阮崇元。 可是凌安有否定了,一个爷们,就为那点小事,未免太过小气了些。 凌安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自然看不到窗户边的明泽正在看着她。 毫无疑问,跪在门口的女子是及其美丽的,他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可是能够让他一眼记住并且为之惊艳的绝对就只有这一个。一个 绝色的秀女最后竟成为了缩在后宫的宫女,与太医交好,与沈合关系匪浅,甚至受到明英青睐,本事不小。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偶然,那就是算计,可是一个女子要有怎样的城府才能做到这些?连明泽都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真的巧合。 他不止一次看过凌安的信息,没有丝毫有价值的东西,从头到尾都在告诉世人,这是个打小苦命的人,为了还债迫不得已才会进宫,更是受人陷害才成为了宫女。 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凌安不知跪了多久,甚至于身边猛地出现一个人她都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一双皂靴就那么唐突的出现在眼前,而后抬步迈了过去,风中掺杂了淡淡的苏合香。 “凌安。” 直到头顶传来的唤声,凌安才抬起头,清楚的看清了眼前的男人,还是那般俊美非凡,若是他嘴角的笑容没那么明显的嘲弄,她觉得自己会被他迷得死去活来。 明泽在她对面蹲下来,笑着道,“凌安,你又做了什么蠢事?” “大人,小的失仪,冲撞了殿下。”原本还残存的不甘心早在这两个时辰里头给跪没了,凌安识时务,她回答的老老实实,微微垂着眼睑,柔弱又无助。 就是这幅模样,柔弱又可怜,让人不禁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思。她跪在那里,微微垂着脑袋,那雪白的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在阳光下仿若纯透的美玉,让人移不开眼去,大约是个男人都会生出些旖旎的情绪来。 明泽指尖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掩盖似的抚了抚那繁华的膝阑,淡淡道,“殿下开恩,免了你的罚,这就起了吧。” 说完便起了身。 凌安眉间一挑,依旧老老实实的谢了恩,一手撑地就要起来。扎扎实实跪了两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将将膝盖离地就猛地跌下去。明泽眼疾手快,一下子将凌安给接住了。 明泽两手就那么紧紧的扣住凌安的腋下,离的那么近,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丝丝甜味那么钻入他的鼻孔,勾扯着他的情绪,一时间竟有些口感舌燥。 凌安也觉得这情形万分诡异,鼻子间的苏合香勾勾绕绕,可是其间似乎还掺杂着另一种味道,令她耳红心跳。静了那么一瞬,她试着抬了眼脸,就瞅见了尽在咫尺的一双漆黑如深渊般的眸子,心口猛地一提。 明泽也瞬间反应,双手一松,凌安就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腿疼,屁股也疼,凌安慌忙的想爬起来却是不行,使不上劲,废了好些时候也没能站起来。 明泽背在身后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瞧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凌安心里莫名一阵烦闷,上前一把将凌安抱了起来,大步迈出了东宫。 凌安被惊的目瞪口呆,慌忙环住明泽的脖子,一双眼睛盯着那张脸瞧,恨不得瞧出个洞来。可惜,那张脸上冰冰凉凉,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抱着她的手臂刚劲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凌安脸上一阵燥热,竟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明泽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想着抱她出来,凌安虽然没说话,可是软香在怀,再加上凌安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目光令他格外焦躁,眼看就要到了凌安的住处,明泽脚下一拐便走向了另一边。 “你要带我去哪里?” 明泽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这是皇宫内院,你要是敢为非作歹……” “为非作歹?对你?” 凌安老脸一黑,这是分明怀疑自己的魅力啊!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好嘛,方才还一副软弱模样,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明泽轻哼一声,将凌安随手一丢,丢在路边的草丛里,“等着本大爷去禽兽的女子成千上万,排着队都能绕昌黎十圈有余,至于你……”明泽伸出小指在凌安面前晃了晃,趾高气昂的转身就走。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凌安瞧着那施施然离开的背影恨不得追上去撕了那张俊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落我手里! 凌安坐在地上好一会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皱着一张俊脸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将将转过一个弯,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脚下一踉跄就又跌在了地上。 跌了一次很疼,可以忍,跌了两次很疼,也能忍,跌了三次……凌安好想哭,她好难过,难过的都不想怪眼前的祸首,她现在只想回屋子好生躺着睡一觉。 可是等她抬起头,瞧着眼前油光满面一脸笑意的人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人凌安不认识,但是瞧他的穿着,凌安知道,这是个掌事,具体哪里任职她说不出。可是那内侍满脸的邪笑她看得清清楚楚,那种毫不隐藏的****思绪就那么明明白白的露在了脸上,凌安只觉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 “哎呦,瞧杂家不小心的,可是撞着你了?可是哪里疼的?”孟掌事白面似的脸上笑得一团,五官就那么挤在了一起,伸手就要来搀扶凌安。 凌安侧了侧身,避开来,孟掌事也不以为意,笑得一团和气。 “小的冲撞了大人,大人赎罪。”凌安退了一步,蹲礼道。 瞧眼前的可人,说句话都能甜进人心坎里,脸蛋就甭说了,单看这腰身,就是柔软的令人想入非非,他倒不知道宫里头还有这等尤物,那桃红跟她一比简直就是地里的泥,不值一提。这样一想,孟掌事恨不得立刻就将凌安压在身下好生享受一番。 他身份特殊,想要巴结他的宫女多了去了,他打小净身,本来想着清心寡欲的,没成想有一天那处竟又有了恢复的意思,这可是让他好生欢喜,私底下更是求医问药,投了不少银子进去,妄想能重回男势。可是痴人说梦,最后只不过多长出了那么一截残物,可是比起旁人又是好了许多。自此这孟掌事就对****格外上心,变着花样折腾女人。前段时间因着玩死了一个宫女子,被娘娘臭骂一顿才有所收敛,没承想今个遇到了凌安,那份龌龊的心思就蠢蠢欲动。 孟掌事可不管那些个规矩,瞧上的就得沾上,看着凌安行动似是不稳,心里头越是高兴,伸手就要去拉扯凌安。 凌安心里发毛,实在不想被这猪一样的菴臜东西给碰着,赶忙就要躲开,却因着腿脚不便一把就给捉住了。那只手肆无忌惮的捏着凌安的胳膊,令她几预作呕,怒上心头,恨不得一掌劈了这东西。 “凌安,你可是让我好找!” 身后猛地传来唤声,凌安心底蓦的一松,窝在袖中的拳头缓缓的松了下来。 孟掌事虽然心中不快,但也猛地住了手。 凌安转过身,瞧见的就是满脸焦急的王卫,小王御医。 王卫听说凌安在东宫被罚了,急的不得了,找了个借口就往东宫跑,可是没发现人,后来听宫女说是被带走了,他一路追过来,找了秀珠问也说没见着人,这才又急匆匆跑出来找。远远就瞧见一头蠢猪色眯眯抓着自己的小媳妇,王卫当时就炸了。 好在他不傻,赶忙蹦出来喊人了,一把将凌安挡在了身后头。 凌安从来没觉得王卫这么可爱,简直是光芒万丈的形象高大。直到王卫带着凌安摆脱了孟掌事的纠缠,凌安还是感激涕零,决定以后绝对不骂他傻了,一定得对他笑。 等到到了安静的地,小王御医两只手按在凌安肩上,满脸的心疼,“都是我的错,才让你受这般大的委屈。若是我早些知道你的心意,你也不用只身来到宫中寻我,更不会在宫中受尽磨难,今日更是险些被那混账东西轻薄,这全是我的错啊!”说着竟是双眼通红,“你且等等,等我学有所成,一定要向陛下请婚,将你嫁给我。我定是不能辜负你的一番情谊,此生此世都好生待你的!” 小王御医言辞恳切,情真意重。 凌安眉头大皱,额角直跳,“呵呵……” 28 端午和禽兽 老皇帝正在奔往西天常乐的大道上,还不忘君臣同欢,共度良宵,今年的端午宴就设在太液池以西的麟德殿里头。这麟德殿又多大呢?这么说吧,不计两廊与前廊副阶柱,就有164根大柱子,若是加上两廊和副阶,那打点的主子就能大道204根之多。所以说,这是很大很大很大了,所以说老皇帝请的客人那是很多很多的,两品大员以上都可以携家眷来皇宫一夜游。 客人多了,伺候的人也不能少,那安保措施也需要到位的。 众人已经提前就位,老皇帝还在屋里头收拾行头,一旁的贵妃娘娘亲自为陛下整理衣冠,笑意盈盈。一个光彩夺目,珠圆玉润,一个行将就木,枯黄萎蔫,对比惊人。不过半月,原本花白的头发依然全白,老皇帝看着镜中的自己却似全然未觉,笑的一脸褶子,看着似乎精神尚好。 大总管在外头候了些时候,这时候就进了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陛下,还未寻到太子殿下。” 老皇帝脸色蓦的一黑,怒喝,“混账东西!” 混账东西太子殿下正慢悠悠的在园子里头逛荡,围着太液湖逛圈圈。站在一隐蔽处,他微微有些出神,这满池的荷花长势喜人,将这片池子遮得严严实实,尤其是到了夜里头,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会有人。他还记得前些日子,就是在这处地方他沾染的一名宫女,只是这宫女是谁他也没搞清。 如今即便再如何遮掩,可他的风流名声早在宫里头传遍了,开始的时候纯粹的空穴来风,可是后来就有他有意为之。有人想要坏他的名声,他不介意让自己的名声更坏一些,难道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会以为自己的一切都是靠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得来的不成?他从来不是在父皇羽翼下成长起来的,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靠的是自己的实力,他手握兵权,有一帮心腹挚友,他们甘愿为他奋不顾身。有一张强有力的网,网络朝廷兵营,要想拔出这张巨大的网何其困难。可是总有一些人不自量力,既然他们心怀鬼胎,那他也不介意陪着这些傻瓜好好的演一出戏,等到那个时候的到来,他要亲手将这些魑魅魍魉统统送进地府去。 明泽站了一会,又向前走去。自从他成了风流太子,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没少给他送女人,他几乎不碰,却是对她们宠爱有加,然后打包送到外头的宅子里。也有想当然的女人自建枕席,他也只是笑笑,同样赐了赏赐打包送出去。有时候皇贵妃会使些手段塞个人给他,妄想着来个捉奸在床,比如上次,他是被贵妃下了药的,这个他心知肚明,然后等着看她要怎么演。可是似乎事情有了偏差,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宫女将她带到了这,然后春宵一度。 女子第一次总是不甚美妙,那女人就是抱着他,忍着哭声诉尽情肠,然后那女人就跑了。 超出预料的事情总是会令人好奇,明泽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也止于好奇罢了,他只觉得那份体验实在是难以忍受,为此泡了几天的香汤也觉得浑身难受。 事情总是要调查的,人总是要找出来的,他不愿意有什么事情是脱离掌控之外的,只是这件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图南找起来人来自然也不上心,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一路走来安安静静,连个鬼影也没有。即便是再安静的地方,也不会这样安静的诡异,若说没人刻意为之简直就是大瞎话。明泽唇角勾了勾,他倒是忘了,不远处的小林子里头,一场偷情的风花雪月正在上演,他确实应该先避避。 然后他脚尖一转,想要往回走,可是余光一扫,突然就看到了一个“鬼影”。 “鬼影”凌安这时候脸色不甚好,全因前几日又出现了毒发的症状,如今才能下床来。然后那个挨千刀的田司制就派她出来了,好巧不巧,回去的路上她远远瞧见了那个孟掌事。凌安实在不想惹是生非,就想着换条路溜回去,要想人不知鬼不觉,就得找僻静地走,可是这地方凌安没来过,实在不熟悉,这不是三转两转就给转蒙圈了。蒙圈后的凌安原本是想着轻功飞出去,可是太扎眼,还得在林子里头乱窜。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叫她瞧见了一行人,凌安就想跟着他们总能走出去。 可是走着走着凌安就发现不对劲了,那不过三个人,东张西望鬼鬼祟祟,而且是往林子深出走,肯定有猫腻。凌安本来不想掺和这些事,可是好巧不巧的,月光一照,她瞧见了那人的脸——明苁,明泽的死对头。 好奇害死猫,可凌安不介意挖到点阴谋再死翘翘,所以她跟过来了。可是她瞧见了啥?有奸情! 那女人衣着华丽,却是瞧不清脸,偎依在明苁怀里哭哭啼啼,说的什么她确实听不清。只见明苁一脸的关切,将女人狠狠的搂在怀里,一只手在那人的臀上猛抓了一把,却是惹来一身娇嗔。 凌安脑袋往前探了探,想看清楚些,身后猛地伸出一双手,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一手扣住了她的脖子。 凌安吓得一哆嗦,紧紧咬住嘴巴没出声,然后慢慢回过头,就瞧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真晦气! 明泽瞧了一眼前头衣衫不整的俩人,心里冷笑,又瞧了瞧眼前那怒目圆瞪的傻大姐,抓了凌安的手就往外走,这种少儿不宜的菴臜事怎么能让个雏儿给看了去,得教坏小孩子。 等到走远了,凌安一把抽出了手,“你身为侍卫,瞧见有奸情竟然放任不管?” 明泽没说话,背在伸手的手拇指与食指微微摩挲,似乎还有那细腻的感觉,比起以前感觉要更好。 凌安也不傻,瞧着明泽的那不置可否的样,眉头一蹙,“你早就知道吧。难怪了,难怪连个人影都没有。你可是当得一手好****,竟然做起了拉皮条的烂勾当!” 明泽一身鸦青长袍,站在那里仿若与周围融为一体,可是清冷的面庞却格外醒目,“你说话干净点。” “……” “人家要偷吃,我来给个方便,他们反倒要感谢我才是。再说,这管你何事?要说没羞没躁,我倒是比不得你,瞧见人间宽衣解带,目不转睛盯着看的也不知是哪一个。” 凌安被堵的没话说,她确实偷看来着,她确实看得聚精会神来着,她甚至还看见明苁的手穿过红色的肚兜握住那女人的胸……方才还不觉得怎样,可这时一想,凌安就觉得臊得慌。 明泽就这么看着凌安的脸以惊人的速度瞬间蹿红,心里就有些不爽,这蠢姑娘到底都看到了些啥? “不许想!”明泽一脸憋屈,脱口而出。 “……”凌安的脸更红了,停不下来怎么办! 明泽的脸有些黑,心里头更不爽。眼不见心不烦,明泽转身就走。 凌安紧紧跟上,开什么玩笑,她不识路! 今晚的夜宴,明泽是打定注意不去的,凌安满脑子黄色画面,自然也没想到眼前的人为什么没参加夜宴。 虽说这个时辰大家已经入座,可是路上来来回回的宫女侍卫也不少,明泽不想让人发觉,自然也是要选僻静地往回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远不近,一前一后,就这么静静的走着,明泽竟然也体会到一种别样的安宁感。 太液池北岸,自东向西有拾翠殿、三清殿、大角观等,重楼连阁绵亘,明泽就带着凌安在这些大殿的后头的僻静小路上慢慢走。 凌安原本还老老实实的跟着,直到她瞧见了那张花笺。 那是偏殿的一间偏房,平日里或是给伺候的下人居住,或是放些无用的杂物,所以在最为不起眼的地方。凌安就透过半掩的门看到窗边桌子上的花笺,青灰的花笺上一朵肆意开放的百合,在明朗的月光下格外扎眼。 凌安来到百图,与她传递消息的暗号要比其他来的更加严苛,以花为记,却又各不相同,三十三种花,每三个月选出一种为暗号,这选出的一种依照特定的顺序选出,除了段君彦和凌安,再无第三人知晓。而现在,所用的便是百合了。 明泽走在前面不知道凌安所想,一回头就看见她推开屋门径直去了。 真是麻烦又多事。 明泽冷着一张俊脸就要把人给揪出来,进了门就看见凌安拿着一张黑乎乎的花笺愣愣的站在那里,“你在干嘛?” “无!”凌安猛地一惊,赶忙将花笺藏在身后,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花了眼了,这张花笺上空空如也,半个字也没有! 这般心虚状,明泽若是相信没事就有鬼了。他又进了几步,居高临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脸“小样你别装”的样。 凌安被看得愈发心虚,简直就像炸了毛的猫,挺着胸的装坚强,一脸“我很诚实没瞒你”的表情。 明泽就这么看着他,直到外头传来响声他一把拉住凌安躲在了旁边的衣橱后头。狭小的空间,屋里漆黑一片,人的感官则更加的敏锐,更何况是两个习武的人,也因为这样才显得越加不正常。 29 奸情来得太突然 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当然没有那么宽大的衣橱让两个人并排躲,所以俩人只能摞成块,不,应该是叠成块。是的,就是那种面对面的叠成块,嗯,严丝合缝。 凌安不是大家闺秀,男人堆里混出来的半个杀手,男女大防在她这里虽然并没有那么在意,却不是说完全没概念,任凭哪个姑娘被一个大男人这么紧紧的压在墙上也会面红耳赤恨不得咬下那人一块肉。 可是情况特殊,凌安动都不敢动。 明泽身形修长,凌安的脑袋不过刚刚碰到他的下巴,她微微侧目,就能看到他的侧脸,毫无表情的一张脸,却是极致的诱惑,她一直都承认,这男人是她的一道菜,看多少遍都看不厌。 明泽也似乎也感觉到她灼人的目光,偏过头瞟她一眼,凌安瞬间扭头,若无其事状。 外头的男女调笑一番已然进入正题,衣裳簌簌,继而是那些不得入耳的声响。 如果是凌安自己听,那还好说,可是还有另一个一起听,就有些尴尬别扭。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被明泽狠狠压住。凌安偷偷瞪了明泽一眼,扭过头去满脸通红。 明泽也觉得不自在,伸手覆住凌安的耳朵,这种声音还是别让她听见的好。 凌安很乖巧,缩在他的怀里,乖巧的一动不动。手掌下,她的耳朵小巧可人,让人忍不住想去轻轻捏捏那圆润的耳垂,那手感一定很好。明泽的手有意无意间绕着耳廓打了一个圈,怀里的小东西似乎觉得有些痒,反抗的动了动,明泽的手轻轻抚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手指摩挲光滑柔软的发丝缓缓安抚。 来自凌安发间的女儿香若有似无的往他鼻孔里钻,钻进心尖上,挠一下,再挠一下,分外恼人却又让人欲罢不能。他一只手按在凌安的后脑勺,将这不安分的人狠狠的按进怀里,覆在她腰间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的使了几分力。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炽热不稳,那颗原本安分的心也开始跳得欢快,两人间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 明泽在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怪异,现在他知道了,罪魁祸首又是那菴臜的迷药。可是屋里没有熏香,更没有其他人来过,他一时也想不透是什么时候被下的药。 药效来得猛烈,怀中软香玉,那份燥热的心愈发变得难耐而急迫。他埋怨怀里的笨蛋毫无所觉,甚至一点被下药的迹象也没有,不安分的躲避着他的亲近,殊不知这样小动作更是令人抓狂。明泽甚至想,那放在他腰间的两只小手,若是能轻轻环抱住他的腰身该是何等的舒适。 可是没有,凌安这不通人情的笨蛋满脸是汗,两只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傻子也知道这人是犯了什么病,她可不想失身在这禽兽身上的,即便这人长得好,很合她胃口,可是这地方不对!不不不,这人就不对!不对!凌安下手一点也没留情,可是这人连个声都没出,就知道死死的压着她往墙上挤。女人不比男人,胸前两团被挤得疼的不得了,胸腔里的空气机会被挤了出来,她险些喘不出气,泪眼汪汪好不可怜。 明泽也不比凌安好多少,越是远离越发难耐,可越是靠近越是疯狂。此时此刻,明泽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凌安绵软的两团就压在他的身上,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他们的诱人模样。男人总是视觉的动物,总是喜欢欣赏美丽的东西,甚至幻想自己拥有这份美丽的东西。明泽不得不承认,凌安的胸脯长得实在是很好的,最猥琐的时候,他甚至想象过将那团雪白抓在手里好生揉捏的模样。现在这份念想凭空被放大了数倍,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凌安有些站不稳,被明泽箍着腰往上提了提,这一来一往,明泽的一条腿生生挤进了她双腿间。 身下的人似是被吓到了,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明泽额角突突直跳,嘴唇抿成一条线,心想,女人还是柔软点比较好。所以他试着去安抚,顺着她的肩揉到她的腰线。那炽热的手掌燎起一串的小火,烧的凌安不知所措,死死咬住唇不发一声。直到她感觉到腿间的炽热刚硬,慌乱如她轻轻“唔”了一声。 这一声猫挠一般,直戳心口窝。握着凌安腰肢的手越发用力,手背上青筋毕现,恨不得将那不盈一握的腰生生捏断。他附在凌安耳边,哑着嗓子低声询问,“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凌安觉得自己的耳朵上长了痒痒肉,被呵出来的热气弄得心痒难耐,昏头昏脑的想答案,心上人,有的有的,那是段君彦的,可是不能说。腰上的力道又大了一分,凌安受不住,连忙摇头。 明泽满意的轻“呵”一声,声音低哑,如上好的纯酿,在凌安看不见的地方双眼明亮,盯着她露出的一段雪白的颈猛地低头咬了上去,入口滑腻温润,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肌肤下血脉的流动,无不冲击着他的感官,带来莫大的满足与兴奋。亲吻,****,乃至越来越狠的撕咬,他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叫出声,甚至恶劣的想要听到她痛苦的叫出来,喊着哭着向他求饶才好。原本紧紧捂住凌安嘴巴的手顺着她的下巴,滑到锁骨,最后附在肖想已久的丰盈处,慢慢收紧,他可以感受得到那雪白的肌肤从他指缝间溢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是男人在****上的劣根性,即便是太子明泽也有这样的劣根性,在旁人眼皮子底下做这般事情更是令人激动不已。他自己都觉得可耻,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她的味道,她的丰盈,她的腰肢,每一处都令他溃不成军,癫狂不已。明泽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体内的血液躁动不已。他蓬勃的涨热抵在凌安最隐秘柔软的地方急切的摩擦,喧嚣的疯狂令他举止分外粗暴猛烈。 凌安没经历过这种架势,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明泽真的很用力,被他碰过的地方传来阵阵的疼痛,凌安紧紧的捂住嘴巴。死死咬住的唇瓣已经破了口子,满嘴的血腥味,通红的双眼水光涟涟,她快忍不住了,忍不住大哭,忍不住叫出声。 脑子空白的凌安没发现屋里的男女已经离开了,明泽却是清楚的,动作越发的放肆,直到自己的欲望全然释放,称心快意的太子殿下抱着怀里的人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渐渐的他就觉察出身边人的不对劲来,明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凌安的脸转过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两颊惨白,双目赤红满含泪水,原本的莹润的红唇紧紧的抿在一起,甚至可以看到旁边的血迹。 他心口莫名一疼,拇指去掰她的唇,声音格外的性感温柔,“张嘴。” 原本还没什么,他这般一说话,凌安就觉得分外委屈,小嘴一张将那根手指狠狠的咬住,磨了又磨,她这是下了吃奶的劲,恨不得就给他要下来才好。 明泽也只是微微皱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手指在她湿润口腔里,轻轻按到她湿滑的小舌,然后那条小舌瞬间就灵活躲开去。 他的眼里有凌安看不懂的暗涌,却让凌安有了危机意识。她试着侧开脸躲避这份异样目光,却被他逼迫着扬起头,然后就看到眼前的男人微微的倾身,吻住了她。 凌安被亲过的,被明英亲过的,她亲过别人的,亲过段君彦的。可是无论哪一个吻,都跟这个吻不一样的。那不是蜻蜓点水的唇蕴与唇的相碰,是唇、齿,乃至与舌的较量。 他细细密密的咬着她的唇,舌头****着她唇瓣的血迹,划过她的牙齿,去追逐她的舌头,无论她的舌头躲在哪里,他都能追过去,勾住她,挑逗般的与她的舌头绕着圈,纠缠在一起,一下一下,乐此不疲。他的呼吸微微急促,稍微离开一点,又迫不及待的贴上去,含着她的舌头又吸又咬,力道渐渐加重,将她的唇吻得红艳艳的,美不胜收。 凌安是傻的,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满是错愕,在他的威压下鸵鸟般的紧闭了双眼,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被动的承受他的亲吻,她都觉得不能呼吸了。 过了好久他才松开她,气息紊乱。一次的意乱情迷他可以说来自外因,那两次呢?他想,他是魔怔了。 明泽看着眼前的人,声音仿若空幻,“你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我要你。” 所以,我要你。 我要你…… 30 瞧,这大约就是缘分 凌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屋子的,只知道好疼,脖子好疼,都被咬出了血,嘴巴好疼,也被咬出了血,哭肿的眼睛也好疼,被抓的腰也好疼,还有被蹂躏后的胸,也好疼。或许是因为在药缸里泡久了,即便风餐露宿,武强弄剑也没能让她皮糙肉厚,她没有小姐的命,却有小姐的身。稍用些力就能青青红红一大片,更何况明泽这次毫不克制,可想而知凌安受了多大的罪。 旁边的乱作一团的裙子上还留着奇怪的液体,味道好难闻……呜呜,凌安这下是真哭了。 她脱了衣服颤颤巍巍的给自己上药,看到胸口青色的巴掌印她没流泪,看到脖子上的血肉模糊,眼泪就又止不住的啪嗒啪嗒往下掉。偏偏是这里,偏偏伤的重,让人瞧见了可怎么办啊—— 凌安裹着被子抽抽噎噎直挠墙,哭得嗓子都哑了,哭到最后只能闭着眼睛干流泪。等着哭够了,脑子就清明了。今儿这事肯定是冲着她来的,淡淡看那百合花就知道,定然是知晓她身份的,还下了迷药,要不是她百毒不侵的体质,和外头那对狗男女,依照明泽的兽性,她肯定就要被强暴的,那她还怎么接进太子,还怎么完成任务回到大祁? 天呐,太可怕。 这时候的凌安自然不知道她嘴里的禽兽就是太子,一心以为旁人要害她。殊不知那放了花笺,下了迷药的人就是冲着俩人去的,生米煮成熟饭总是好的,可惜被突然出现的狗男女给坏了计划。 这时候的狗男女中的女还没回屋,没错,那女人就是桃红了,至于那男人,不,是公公就是前几****撞见的猪一般的存在,如今想来,那个应该就是孟掌事了。 可凌安现在没心思想他们,脑子里头乱糟糟,想着想着眼泪就啪啦啪啦往下掉。 “凌安,你在吗?” 凌安噎住,慌慌张张收拾了收拾,披了件外衣,将脖子遮掩的严严实实,又冷水洗了把脸,才去开了门。门外站的是元宝,她瞧见凌安双眼通红先是一愣,“你这是怎么了?” “没的没的。”凌安揉揉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耐烦做活计,最近忙着赶绣活,简直就是要逼死我。压力实在太大了,今天终于结束了,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一场,现在舒坦多了。哈哈……” 凌安嗓子还是哑的,说了这么多已经是极限,裹了裹衣服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上。自打凌安从庆和宫回来当天见了元宝一眼就再没见过,说是早就搬了住处了,想来是怀公公瞧着元宝每天来回跑累的慌特地给她调的的窝。所以俩人见面的时候着实少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元宝还可以避着她,今天也不知道她来是为什么。 元宝有个小习惯,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捏手指,比如现在,她捏着手指,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 “元宝,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们都是好姐妹,你还跟我见外了不成?” 凌安这一开口,元宝的眼泪就哗啦一下全涌了出来,拉着凌安的手哭得不能自已,直到好一会才稍稍止住,“凌安,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真的很对不起……呜呜呜——” 这话说的凌安愣愣的,“你这是说的什么呢?” “你可能不知道,你,你有次去百味斋可能被何……何辉王爷遇到了,然后他便派了人来找你,误把我认成了你……”元宝的眼泪又开始落下来,抽抽噎噎道,“我是一时脑热,就没否认。何辉王爷还送了好些东西来,我,呜呜……我竟然还都收下来……这些本来都该是你的,可是都怪我,都是我的不是。凌安,我对不起你的!” 是了,吴内侍凌安是认得的,确实给元宝带了几回东西,她还记得元宝当时喜气洋洋拿给她看的点心,可是后来吴内侍就没有来过了。在庆和宫的时候,吴内侍也曾经略略提过,却没有明说,但也足够她知晓其中的隐情了。可是她并没有怪过元宝,谁都希望有个机会能够得到贵人的另眼相待,若是旁人也未必不会这样做。况且这件事与凌安并没有坏处,她可以当做不知道。 她想过元宝会不会来跟她坦白,当元宝来坦白的时候,她不愿用恶意去揣度元宝是不是走投无路才来坦白的,她依然愿意相信元宝是真心觉得有错,想要修复两人的姐妹情谊才这般来的。 可是,凌安希望元宝能够坦白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可是今天看样子也只会是这一件了。不过没关系,她愿意等,愿意等元宝再次坦白的那一天。 “凌安,你不要怪我。不,你还是怪我吧,都是我爱慕虚荣才对不起你的,你骂我,打我都可以,可是不可以不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凌安……” 元宝的圆圆的脸上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脸蛋红红的,这样的一张脸上满是自责,让人怎么能够再怪她,“我不怪你的,要是我站在你这样的位子,说不定也会这么做,而且还会死不认错。所以,你还是比我好。你别哭,你知道我心软最巧不得人哭的,你这是变着法的逼我原谅你呢吧?看你算计我,找打。” 凌安举着拳头啪嗒一声落在她脑门上,响声大却不疼。 原本抽抽噎噎的元宝趴在凌安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你真好,我这么混蛋你还原谅我,你怎么就对我那么好呢。呜呜……凌安,我最喜欢你了,真的真的最喜欢你了。我是真想哭,真的真的好感动,你就让我哭吧,呜呜呜……”她擦了擦沾了她鼻涕的衣裳,继续哭,“给你弄脏了,这衣裳我给你洗!呜呜呜……” “好好好,元宝最好了,你最好了。”凌安拍着元宝的背,笑着道。 “呜……要是我再烦混,你就叫我梅(没)元宝,我保证不打你的,呜呜呜……” “……”凌安觉得元宝牺牲的可真大啊…… *** 凌安这边哄走了元宝,收拾收拾,在桃红回来之前就早早的睡了,明泽这边却还没有睡下。 他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张灰色的花笺,一朵百合花格外的显眼。这是他从凌安手里顺过来的,可是看了许多遍,也只是一张花笺,并无其他特别之处,只能说是精致的很。难不成就是因为好看,凌安才去拿的? “那女子是桃红,尚功局的宫女,与凌安同屋。那内侍是御膳房的孟掌事,与桃红私底下是对食,这次他们会闯进屋子里恐怕是个意外。”图南立在一边,又缓缓道,“这花笺是文人斋最好的花笺,五两银子不过十余张,百合花的这一款十几天前已经卖光了,近期在没有出售过。屋里的迷药分别洒在屋口、衣柜后的墙根处,是玉香楼老板娘的秘方。因为这秘方是可以随意向旁人出售的,具体是谁下的药就查不出线索了。” 过了许久,明泽才点点头,手背覆盖在眼睛上略显疲惫。怀里还有一串铃铛,红色的线上应该串着五个金色的铃铛,现在却还剩了四个,铃铛上头丝毫没有装饰,晃一晃,一点声响都没有。 没错,五个哑铃。 三年前他见过。 那一年江南旱灾严重,他奉命赈灾,却在路上遭遇埋伏。先前他并不在意,没曾想这次想要他命的人却有两拨,最后将他逼入绝境,跳入河中。然后他随河水一路向下游飘去,身受重伤险些溺死。最后,他奇迹般的被救了,对,被一个在河边钓鱼的姑娘给“钓”了上来。 那个姑娘“钓”起他时什么表情他不知道,眼睛受伤的他视线依然模糊,只记得那姑娘“咦”了一声,颇为粗鲁的将他拖出水面。也只是拖出水面罢了,然后那姑娘收拾东西就要离开。明泽是知道的,那时候他伤的很重,一定狼狈不堪,遇到他就像是遇到了麻烦,他可以理解这个姑娘不愿帮她的心思,但是不能就放她这么离开,大约错过这个机会,他是会死的。所以,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狼狈与虚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她的面前。 明泽是感激的,感激这个姑娘最后没有丢下他,又是万分庆幸的,庆幸这个姑娘不是一般的闺秀,她懂得抹去踪迹,懂得辨识最有效的草药和简单的包扎。而且这个姑娘识时务,再好的人皮面具也会在水里泡的原形毕露,可她没有好奇去揭下他的面具,甚至没有翻动他的衣物来揭露他的身份。那个时候的她安分守己,小心谨慎,将他们的踪迹抹的一干二净,她是真的想要救活他的。直到他情况稳定,她才悄悄离开。 可能是那姑娘干的太出色,图南找到他确实花了些功夫。那时候的明泽状况不是很好,但已经是万幸了。图南在那处洞里除了那颗金色的铃铛再没有任何收获,明泽也以为再也不会遇到了,或者说他早就忘记了有这段狼狈又微妙的过往,可是当他从凌安手腕上看到这串铃铛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点滴原来如此清晰的刻在脑袋里。 明泽的伤很重,尤其是腹部贯穿而过的刀伤几乎可以要他的命。那个傻姑娘很好心,她找到了最好的绷带将他的伤口缠了一圈又一圈。那绷带是她的束胸布,白白净净的束胸布。呵,他现在想想都还会笑,怎么有那么心宽的姑娘。她那时候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明泽一点反应也无,然后她就放心的背过身去,解开衣服,将束胸带解了下来。那个时候明泽不是瞎,他只是重伤没劲儿搭理她,但是他还可以辨识那姑娘的脊背,冰清玉雪,那轮廓的线条流畅纤细。他不是正人君子,所以即便眼前模糊,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他在凌安穿好衣服转过身前恰好闭上了眼,心里头却又将方才的美景回味一遍,又一阵赞叹。他甚至还记得那时候他浑身滚烫想去碰触冰凉的她,被她一脚踢开。现在想想他的肩膀还隐隐作痛,真是粗鲁的一个人。 后来明泽还再想,若是再遇到,他一定要好好的感谢她,然后再报那一脚之仇。哦,他还要好好打量她,仔仔细细看清她。 缘分总是如此奇异。 以前或许没有想法,但现在他有了,他要在那片玉雪无暇的脊背上烙满他的痕迹。 瞧,谁让你又出现了呢? 31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 自端午之后,凌安也没有见过明泽,这样一算计,也有近两个月了。凌安真不知道再遇到这煞神还怎么应对,因着眼不见心静,她这段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另一方面,小王爷还对凌安念念不忘,时不时的送些小玩意进宫,比如西甲口糖人张的招牌糖人,或是万字街杨老头的精致编蚱蜢,都是些小玩意,却挑的极对凌安的心思。凌安原本也不知道自己喜欢这些小玩意,却是收到后异常的喜爱,件件都好生珍藏。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个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可是再后来,小王爷的小礼物突然就断了,可能已经成为了习惯,凌安还颇为郁闷了些时候。 这期间最为难捱的还是毒发,不得不说,沈合跟王卫对她可是太好了,给的那些药的药效真是太不错,就是这些制成的半成品解药硬生生将她的毒发症状推迟了近这么久。可是一味压制总是不行的,就像是弹簧,你压的越紧,反弹时就越为剧烈,当真正毒发,凌安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状况。可是她实在没办法,能过一天算一天。 元宝上次与凌安交谈一番,俩人关系也渐渐回暖。元宝毕竟不是尚功局的人,一些新奇时兴的花样她毕竟接触不到,求着凌安给她带。几个花样罢了,也不当什么大事。凌安前几日描了几幅,今天得空就想着给她送去。 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刚刚还想着许久没见的人,出门就给撞上了。凌安是个什么人,你说说,明明被亲了摸了非礼了,要是旁的姑娘那就是哭天抹泪想着清白不在就要寻死觅活的。凌安呢,她倒是哭得稀里哗啦,可是为啥哭,因为这里痛那里痛,还分外委屈加害怕。害怕因着这个就跟这人牵扯不清,完不成自己的任务。所以远远瞧见往这边来的明泽,她简直头皮发麻,立马躲了起来。 她能躲得了吗?明泽今天一身付率官服,在这儿堵的就是她。老远就瞅见这姑娘煞白了小脸,兔子似的钻进了旁边的花丛后,那是藏得真严实。 这是得多不待见自己啊! 这种女人,就是欠虐,应该里里外外虐一遍,不,要虐上上千遍,虐的她一见到自己就腿软,走不动道。想跑?没门! 这么想着,明泽脸上冷得都能掉渣子,慢悠悠的踱到那片花丛边,冷眼看着窝在那里的大笨蛋傻愣愣的抬起头,一脸蠢样的瞧着他。 成簇成簇的日香桂香气四溢,迷得凌安头昏脑涨,然后抬起头,就看到了明泽那张俊的不成样子的棺材脸,登时定在当地。 然后明泽笑了,笑得很邪乎,“躲着我?” “无!”凌安矢口否认。 “嗯?” “我……桂花太香,我来赏花。” “好嘛,我,我,我的喊,连最起码的规矩也忘了。”明泽蹲下身,瞧见她鬓角一片花叶,便伸手去给她拂去,被凌安偏头躲开,他立马就不高兴了,一手扣住她的后颈,手心是她滑腻的肌肤,又让他想起那一晚的美妙来,手下不觉又加了分力,“身子我都碰过了,你又能躲到哪里去?除了我,谁还会,还敢来要你?” 刚刚还呆愣的凌安脸色又白了一白。她这幅惊吓过度的模样看了让人心里牙痒痒,就是忍不住再欺负她。明泽无比恶劣的又靠近一步,手下用力,他们的脸相距不过寸余,呼吸相融,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明泽看着她逐渐湿润的双眼,内心无比满意。或许连凌安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睛总是最先暴露她的情绪,或是害怕,或是高兴,或是紧张,她的眼睛总会湿漉漉的水光涟涟。怎么办,他又想对她动手了。 明泽扫了一眼她领口遮蔽下的脖颈,伸手去扯。被凌安用力挡了挡,可是那力气就像猫挠一般,明泽毫不在意,一把就将领口扯了开来,在那里,一片粉嫩的红,还有新长出的嫩肉,明显的牙印,与周围雪嫩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了,那天他是下了狠劲的。明泽有些懊恼,稍稍退开些距离,伸手将她的衣衫拢好,声音不觉软了软,“我会让人给你送些药膏去,女孩子的肌肤最是金贵,若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少在这里假惺惺!”凌安一把拍开他的手,她可真讨厌他的这幅嘴脸啊! 方才那一下纯粹是一时气愤意气用事,被明泽凉凉的一扫,不觉退了几步,然后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元宝脸色惨白满眼惊愕。 凌安的脑袋嗡嗡作响,额角突突直跳,元宝怎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的,都听到了多少……天啊—— 明泽回过身,正好看到那边站着的宫女,那宫女惨白的一张圆脸,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却是他。明泽心里生出一丝异样来,眼神陡然变得尖锐。 如刃的目光直直的射过来,哪里是元宝能够承受的,重压之下,她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脑袋垂的低低的,浑身冷汗止不住的颤抖。 她听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什么,凌安跟太子,太子跟凌安,怎么会,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对了,还有凌安颈上的上,唇上的上,他们,他们…… 一时间脑袋里头如同浆糊,各种想法变成一锅烂粥,搅得她脑仁疼痛不已。然后她就听到来自那个人的声音,低沉性感,却是止不住的冷意,“你认识本官?” 本官?不是该自称殿下吗? 仿佛有什么一下子就说得通了,是了,凌安或许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不然怎么敢这样对待太子殿下,是的,她一定是不知道的。终于,木讷的元宝聪明了一回,“不,小的不曾见过大人。” 直到这个时候,明泽才露出了浅浅的笑来,“看来是吓到了。今日你看见的听见的全都给本官烂在肚子里,不然……” “是,小的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小的什么也不知道。” “好。”明泽回过头,朝着凌安微微勾着唇角,“瞧,你可是放心了?” 凌安看着跪在那里发抖的元宝满心都是愧疚,她三步跨过来,直接挡在元宝面前,“她是我朋友,自然是向着我的,今日的事情她全然不会说出去,你大可放心,大人的一世英明定是毫无污点的,你大可不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凌安!”元宝赶忙拉住凌安,不住磕头请罪,“凌安一时冲动,请大人不要责罚。她全是为了小的,大人要罚就罚小的吧!” 元宝磕的很重,砰砰作响,却是死死拉住凌安,生怕她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明泽全然忽视一旁的元宝,盯着凌安的眼就要喷出火来,她凭什么要用这样恼人的眼光来看他,他明明是为了她着想,不想她卷入是非麻烦。这女人非但不领情还埋怨他,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蠢! “分明怕本官怕的要死,却硬要装出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真是令人万分恶心。”明泽盯着的是元宝,说的话却是给凌安听的,“既然有罪就在这里好生跪着反思吧!” 他阴沉着脸,冷笑一声,摔袖而去。 直到明泽走远了,凌安原本挺直的背才骤然松懈下来,一把将元宝搂在怀里——都是她的错。 不远处的竖石后,一身霓裳艳霞裙的女子黛眉微蹙,玉骨嵌翠的团扇轻轻遮了朱唇,俏没声息的转身,带着众人渐渐离去。 32 此去一别东宫再见 主子出门的时候还带着隐隐的笑意,这怎么回来了就阴了一张脸,简直堪比阎罗王。东宫的奴才们知道主子不高兴,都战战兢兢的小心伺候。肖总管平日里头就是太子的贴心小棉袄,这下子更是要贴心暖意,赶忙拿了顺气汤给主子消消气。 “主子,陛下差人送了些时鲜的果子。这大热的天,最是消暑不过的,您尝尝。” 明泽瞥了一眼外头,方才倒没觉得如何,现在一瞧就觉得那太阳分外惹人厌,顺气汤都顺不了他的气,“你现在就顺着路的往杂买务走,若是瞧见路上有跪着的宫女就让她给本宫从哪来的滚哪去,别在那丢人现眼!” 好嘛,这是被人气着了,还是个宫女。上次罚了一个,这次又罚了一个。上次那个可是扎扎实实跪了两个来时辰,今儿这个主子刚刚回宫就让起了,明显这个更称主子的心。好奴才就要举一反三,看一想十,肖总管立马应了往外走,还没迈步子就被太子叫住了。 “去拿一盒凝肤膏给她带去。”说完便转身去了内间。 凝肤高虽比不得回春香玉,那也是极好的养肤珍品,若是那细小的伤处,用上半盒那是定点痕迹也无,久用更能令肌肤细腻莹润。看来主子真是上了心的。心里有数的肖总管马不停蹄的办差事去了,他定要亲眼瞧瞧是什么样的女子把殿下的心给勾住了。 明泽换了身衣裳,坐在檀木桌后取了本通鉴细细的看,阳光透过窗棱射进来,在他的脸上铺了一层光,显得他的五官更加精致,整个人都似是画中走出来的公子,举世无双之姿。成亲数载,即便如此瞧见他这般模样依旧是脸红心跳难自已。 太子妃,一身霓裳艳霞裙,衬得她面若娇花,端贵靓丽。她是天生的贵女,安国公的嫡女,皇太后的外孙女,皇后的表侄女。还未出阁时便是昌黎出名的才女,尤其一手琴技简直如火纯青无可比拟。当年皇太后还在世时就定了她做明泽的嫡妻,这门亲事可是让贵妃娘娘咬碎了一口银牙。安国公是谁,是手握西疆兵权的大将军,战功赫赫,与秦川王喆并称百图两大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的安国公可是太子的大舅子,自然带着实打实的兵权站在了太子这边。 明泽对这位太子妃也是相敬如宾,俩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慧,两岁时不幸夭折。那是他出兵在外,太子妃怕这噩耗让明泽分神便没有告知,直到他班师回朝,长子已经下葬。因着尚未成年入不得祖坟,明泽特地找的风水宝地将他牵葬。如今两人只有一女,自然千般疼爱,连带着太子妃也颇为关怀。 太子妃轻轻抚了抚鬓角,缓缓的走了进去,朝着明泽盈盈一拜。 明泽起身将她扶了起来,托着她的手坐到榻上,笑道,“怎的今儿个过来了?可是从母后那边过来?母后安好?” “母后安好,就是有些挂念殿下。殿下若是得了空,便去陪陪母后。”太子妃从宫女手里接过托盘,轻轻推给太子,将那红绸揭了去,“这是母后特地吩咐给殿下带来的,这般的品相可是万分难得。可见母后是真心疼惜殿下的,还请殿下不要太过操劳,让母后担心。” 鎏金的盘子里放的是一块手掌大的龙涎香,能够活血、益精髓、通利血脉,燃烧时香气四溢,酷似麝香而更加幽雅,香气经久不散。龙涎香本就名贵,这般大的更是极为难得。 “徳春,去把这香包起来,让太子妃一并带回去。”明泽笑着拍拍她的手,接着道,“我的身体自然有御医调养,况且如今并无碍。反倒是你,张御医说你前几日还开了几张安神的方子。正好今日这龙涎香你拿回去,那香气宁静安神,对你定然是极好的。” “殿下……”太子妃眼眶微红,她赶忙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笑道,“瞧妾身,殿下分明是疼爱妾身,妾身竟还这般了。若是天底下的女子都知晓殿下是这般疼人的,那还不得都要嫁给殿下。” 明泽也只是笑笑,仿若嘴角那三分笑意从来未曾淡过。 她捏了捏袖口繁琐的花纹,开口道,“方才妾身路过章台苑,正好瞧见了殿下。” 明泽“唔”了一声再无他话。 “似乎还有两个宫女……”太子妃赞叹道,“妾身没想到,宫女子中竟有这样的好颜色,比若西子也是不为过的。殿下以前可曾是见过的?” 明泽低头品了一口清茶,茶香四溢,口齿留香,“见过。” 太子妃瞧不见明泽的神色,心口却有些闷,面上的笑容依旧雍容,“这般倾城之貌埋没后宫未免可惜,她得幸与殿下识得,若是能入东宫伺候定是极好的因缘际遇。不知殿下意向如何?” 明泽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太子妃,他眼中如冰雪初融,嘴角微勾,清风朗月,“你有这般心思,本宫甚为欣慰。至于你口中那个赛比西子的就不用管了,但是另一个就接进宫里来吧。”他拿着茶盖轻轻扫着茶末,“已经是本宫的人了,就没有留在外头的道理。” 太子妃的手在广袖下微微一颤,笑意盈盈,“殿下放心既是。” *** 元宝一路哭哭啼啼,凌安只当她被明泽给吓着了,好生安慰了一番才回了住处。没曾想,第二天就听说杂买务的宫女攀上了太子,给太子妃要进了东宫伺候。 当时凌安什么想法呢,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甜豆过来告诉凌安的时候是满脸惊讶与欢喜,她瞧见凌安瞬间煞白的脸色也是十分不解,但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凌安能想到的是什么呢,她想到了明泽荒诞的做法,然后他怎么会跟元宝掺和在一起,又是什么时候掺和在一起的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昨天才见过那个阮崇元,然后第二天元宝就进了东宫。如果不是阮崇元搞的鬼,她就不信凌! 可是怎么办,她什么也干不了。 在她的心里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她的好友进了那华丽的牢笼。锦衣玉食又有什么好呢,几十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或是被弃之如敝履,或是久伴孤灯夜夜难眠,哪一个也不该是元宝这样的姑娘该去承受的。她需要的生活应该是简简单单,充满欢声笑语夫妻恩爱和睦的家庭。凌安很早就想好了,她要沈合给相看着,若是有好人家就多留意些,等到元宝出了宫便介绍给她,若是俩人同意,凌安愿意以娘家人的身份给元宝准备一份丰厚的添状,让元宝嫁的虽不至红妆十里,那也要脸面齐全,风风光光。她相信,以后有沈合这个靠山,元宝的日子总归不会很难。可是这一切,都破灭了,她成了太子的人。 凌安虽然不把事情放在心里,但是她有觉悟的,她知道,自己早晚要爬上明泽的床,她总归是要成为太子的人,然后遇见更多太子的女人。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女人中会有她认识或是在乎的人,然而,现在有了,那个人是元宝。 她可能在不远的将来要跟她的好友分享一个男人,即便这个男人凌安可能并不爱他,但是只要想一想她都觉得万般难受。 凌安只想找到元宝好生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桃红进屋时就看到凌安白着一张笑脸呆坐在那里,眼神放空,她突然就心情很好。瞧,这个傻子往日里念念叨叨的好友钓上了太子这条真龙,最终飞黄腾达弃她而去了。她呢,即便和辉王爷令眼瞧过她又如何,照样还要回到这里做着没完没了的针线活,即便是那一张精致的脸也救不了她低贱的命运!哈,凌安真是个傻子! “怎么样?难受了?受不了了?怎么办,看你这个样子,我的心情简直好得不得了。”桃红径直坐到凌安对面,吹了吹猩红的指甲,“我老早就跟你说过,宫里头的女人哪个是简单的,哪个不想一飞冲天去享那滔天的富贵。瞧瞧,就是那呆头呆脑毫无心机的元宝照样心里头藏着勾勾绕绕。真是小瞧了她了,往日里一副小白兔的模样,没想到是只真正的狐狸!哈,没想到吧?元宝什么时候勾上的太子她也从来没有跟你过的吧?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把你当狗、屎啊!” 凌安空洞的眼睛渐渐聚焦,淡淡的看着桃红,一眼不发。 如此看着,便让桃红一身难受,可是奚落凌安的心思远远高于其他,她喜欢幸灾乐祸,尤其是看凌安难受,“你猜猜她是怎么瞒着我们爬上了太子的床?真是很难想象这样的元宝是怎么的使劲浑身解数去逢迎太子,是不是做了那最下流的婊/子也不屑去做的勾当?” “你说够了吗?” “没有!没有!”桃红最看不惯凌安这种云淡风轻,出落无尘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这深宫的大染缸里谁又比谁高贵?!你装清高给谁看,谁爱看?!你又是什么东西,你总有一天会像其他人一样变成彻头彻尾的骚/货,下贱的匍匐在那些男人身下摇尾乞怜,被他们狠狠的玩弄折磨!即便那是一副肮脏衰老爬满褶皱的身子,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你也要趴在他的身上展尽风骚,祈求怜惜,就为了那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可以轻易得到,却从不想要,所以我无所谓。你得不到,却又万分想念,所以你不择手段。可是,即便你费尽心机,争强好胜也没有得到你想要的,所以你宁愿去抓住那最后的机会,被压在一具肮脏的肥腻的身子下头,即便那个人连个男人也算不得……” “闭嘴!闭嘴!” 面对桃红的歇斯底里,凌安只是淡淡的一笑,“现在的你确实比不得任何人。跟我比,起码我还是干净的,还可以在这里嘲笑你的肮脏与不堪,委身于一个阉狗,确实令我大开眼界。你是很羡慕元宝的吧?羡慕她可以成为太子的女人,起码,太子的身体还是年轻强壮,充满力量。即便是要卖身,也希望卖的好。而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谁愿意要一个阉狗玩剩下的破鞋。即便你得到了,也是永远受不住的。哈,彻头彻尾的蠢货!” 凌安不是心肠歹毒的人,但也不是慈悲心善的大好人。她知道桃红的痛处,桃红追逐一切财富及权利去打造有光鲜的外表,却不愿意将背后的丑陋暴露在人面前。她要的是别人热切的目光,羡慕到极致的目光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证明自己的正确,她要让所有人都嫉妒她,羡慕她。她看不惯任何比她过得更好的人,大家可以一起穷,但是她永远要比穷要好一点,哪怕一点点,大家可以一起风光无限,但她永远要最风光无限。或许被漠视了太久,或许天性使然,她要做的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最受瞩目的那个。或许这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现有的一切不足以支撑她的野心及欲望。所以她使劲一切往上爬,以至于爬进了泥淖。 桃红是打心底不愿承认的,她的一切来源于孟掌事,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油腻腻的阉狗,所以她从来只是挥霍,只是打扮,近乎癫狂般的炫耀,却固执坚决的隐瞒他们的关系。即便有风声传出,她也歇斯底里的疯狂阻止,乃至报复,用尽手段掩盖这段腐烂****的交易。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人会挑明一切,即便众人心知肚明,也从来不会说出来。 而凌安,说出来了,当着桃红的面,字字如刃,将她的光鲜亮丽削的分毫不剩,露出最内里的肮脏菴臜。 紧闭的房门后是桃红疯狂的吼叫以及嘈杂的东西破碎的声响。 当天晚上,凌安“偶遇”明泽,质问他在元宝的事情上到底做了些什么。 明泽笔直的立在那里,周身包裹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很亮,却充满戏谑与讥讽,“太子当时身中迷药,你的好友夜遇太子自愿献身,仅此而已。哦,地点就在太液湖旁那晚本官遇到你的地方,一池的荷花。真是巧合的缘分。” 她还能说什么呢,杂买务的人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去太液湖呢?相距甚远的地方有什么原因非去不可呢?太子、迷药,还是夜里…… 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 面前的男人也只是在成全她,成全元宝罢了。 凌安抬头,看着朗朗的星空,心却渐渐往下坠。 33 乞巧夜遇 元宝的事情就像一颗掉进湖里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凌安跟桃红彻底翻脸,她干脆搬了东西跟甜豆他们一起住。一屋子人对待元宝的事情各有想法,却是希望元宝能好的,也明白凌安希望元宝简简单单平平安安过日子的心思,想来她是担心且失望的。因着这个,大家很有默契的再也没有提过元宝的事情。凌安自然也再没有见过元宝。 凌安手里托着一盘瓜果出了屋子,周围的女子们也都很喜庆,大多精致的装扮过,捧着瓜盘、彩线的宫女从凌安身边成群结队匆匆而过。她抬头看看天,嗯,月亮挺亮,风也不错,估摸着今年的七夕也定是欢腾的。 凌安将果盘放在那张巨大的长桌上,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便溜了出去。 这菜园子是宫里少有的安静地,在宫闱深处,平日里也就是宫女太监过来给菜浇浇水什么的。宫里有专门看管菜园的太监,因着宫里的食材都是外面采购,不指望这菜园子产多少东西来供应,那管事的也不怎么来,小小的菜园子也由着我们随意进出,竟成了个不成体统的小花园一般。 园子里种了一片黄瓜,这黄瓜长得好,一个个结结实实直溜的很,月光一照,绿的发亮。坐在黄瓜架下,凌安伸手摘了一只,随手一摸,将毛毛刺刺的东西弄得差不多干净便心安理得咬了一口,真香! 风一吹,还夹杂着蔬果的清香出来,凉爽极了。 外面一片欢腾,难得这里的清净。 凌安吃着黄瓜,仰躺在石栏上,透过葱葱郁郁的黄瓜藤叶,看着隔断的月光,丝丝两两、隐隐碎碎。 这七夕又称兰夜,女子们祈求心灵手巧甚至是完满姻缘,热热闹闹不得了。外头过七夕比不得宫里盛大。 百图的兰夜,宫女子们是可以休息的。 奴才不能跟主子一般在大堂大殿里庆祝,宫里有专门的园子给奴才,像兰夜这般的日子,主子开恩,那园子便交给奴才们庆祝用。 宫女子斋戒一天,沐浴停当,打扮好了,只管到园子庆祝就是。园子里按着规矩准备了巨大的长桌子,若是老老实实围着坐,便能坐上百人不成问题。这样大的桌子上盖着火红绣花粉穗桌布,上面摆了一长排的瓜果、五子、点心、茶酒等,用的都是精致的嵌丝高脚盘子装了。鲜花几枝,用红纸困做一束插在瓶中,花前一香炉,飘着袅袅的烟来。几盏如瓮大的宫灯将园子照的亮堂,桌前一排的软垫,给宫女祈福用,到时对着织女星默念自己的心事。后面巨大的铺布,宫女祈福完毕便可以在这上面唠嗑吃食,玩到半夜才散去。 只要不是玩得太过火主子们也乐意见他们高兴,也算是彰显了主子们的恩德。 这只是宫女子,那主子娘娘们过兰夜就更别说了。 依稀记得在祁国,宫女们拿着笼子、杆子满皇宫拍拍打打为嫔妃捉蜘蛛,还给八腿的丑东西起个讨喜的名字叫喜蛛。兰夜对月乞巧,桌上放着一盘新鲜瓜果,将喜蛛置于其上,覆盘盖,至晓开启。有喜子在瓜果上织了网就是符应,织得越多越密越是讨喜。 在百图则不是。 百图皇宫是穿针乞巧。宫中会筑高台成楼殿,高百尺,可以胜数十人,陈瓜果酒水,有坐具,系锦结、挂宫灯以装饰。陛下、娘娘们便登台望月。妃嫔以九孔针五色线对月穿之,先完者为得巧之侯后完者为输巧,各出资赠得巧者。凡是得巧者,陛下会有格外奖励,例如金银珠宝,例如金银绸缎,例如……一夜交欢…… 总之,动清商之曲,宴乐达旦,乐闹非凡。 凌安掀掀眼皮看了看那灯火通明的高台之上绰绰隐隐的人影,嘘出一口气来,随手丢了那黄瓜把子,翻出一包点心来,是金黄色的方胜巧果。这还是甜豆塞给她的,看卖相,应当不错。 凌安取了一枚填进嘴里,慢慢嚼,甜丝丝的伴着芝麻香,恍惚中有了芙娘模糊的轮廓。凌安从未过过兰夜,除了那一年,与“凌安”的生母芙娘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她亲手给凌安做的巧果,比这个更甜,更香。 跟芙娘在一起的一年,凌安才活的像个女子,没有每日的训练,不用抹刀碰箭,凌安学着绾发、打扮。那些日子早就成了虚妄的空幻,如今的她身在宫闱之中。 凌安又捏了一颗果子含在嘴里,想着与明泽的初见交往怎么都透着一股子阴谋味,仿若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却又发展的合情合理。 “你竟然在这儿。” 明泽还是一身装扮,身长玉立,双手背在身后,腰背挺得笔直,只是微微垂着眼看她,嘴角的一抹笑值得玩味。 日子还在过,凌安还会遇到假冒阮崇元的太子殿下,依旧是那身官服,依旧是那嘴角的三分笑意,朗月风清,遗世独立的玉面公子。凌安还是会觉得他好看,却懒得给他三分颜色,远远见着就绕道而走,真不想看见他啊。凌安还是迁怒的,埋怨太子,自然埋怨太子的狗腿。 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日子久了,再大的怨气也该磨没了,更何况事情本不是他的错。 凌安眉毛一挑,几日没见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大约不是巧遇。她拿出一枚巧果塞在嘴里,就那么仰躺在石栏上,伸出手,将一包巧果伸到明泽面前,扬扬眉毛,“给。” 凌安是怕明泽的,但那仅仅是在发怒的时候,即便是明泽小小的生气也是令凌安万分不安的。现在的明泽很安静,是一个安静温婉的美男子,所以凌安一点也不怕他。 他没伸手接,凌安胳膊举得发麻,又向前递了递,“不吃?那拉到。” “呶,跟你换。” 凌安看着被塞进嘴里的黄瓜有点没话说。 设想一下,瓜田李下,一个穿着挺拔的面如冠玉的男子手里握着一根粗壮的黄瓜堂而皇之的塞在一个躺着的伸着手的娇小妩媚的宫女的嘴里,还塞得满满当当,何等的猥琐! 该男子还嘴角一点笑靥带着一分认真,三分邪气,六分蛊惑。 凌安眉头蹙了蹙,伸出的手握住纸包紧了紧,“咔嚓”一声脆响,将那黄瓜头一口咬断,他拿着半根黄瓜一愣,凌安靠着柱子将嘴里的黄瓜狠嚼几口吞下去。 “还不错,跟你换。” 凌安舌尖舔舔唇,扬扬眉,眼角点点笑,一分玩味,三分妩媚,六分挑衅。 要知道,凌安是给点颜色开染坊的主。你让她一尺,她必进一丈。 明泽晃荡着手里的半截黄瓜,微微眯着眼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人儿,眉眼微弯,一双眼睛闪亮着别样的光辉。 凌安心弦微荡,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子是极具魅力的。她起身,将旁边的位子让出来,朝明泽努努嘴。他不动,凌安又扯着袖子给他擦了擦,他旋身便坐了上去。 凌安额角跳了跳,默不作声,一片嫩叶悄然落下,她猛然出击,伸腿从明泽面前扫过,动作利落、迅猛。明泽身子一仰堪堪躲过,凌安脚尖沾地,以掌撑身旋身反踢过来。手腕一紧,膝盖一痛,背部整个磕在石柱上,因为钝痛,临安闷哼一声,眼中微润,整个人被明泽固定在石栏上。嫩叶翩翩,堪堪划过她的鼻尖…… “呼……”明泽俯身,轻轻吹落那片嫩叶,眼里溢满了满意的笑,又带了点鄙夷,“身手不错。敢动手了?” “这里没人。”凌安扯着嘴角,别过头躲过他的鼻息,尝试抽出手腕,明泽猛地攥紧,她耐不住痛叫道,“咝……放手!” “没人?对,也好试试我的身手。打得好算盘,可惜你--太--嫩!” 他一字一顿,倏尔松了手,“别耍花招。” 凌安揉着手腕不理他,他说得对,他想试探明泽的身手,没想到他出手很准而且狠。临安看着发青的手腕,浑身的钝痛,暗自苦笑,这个男人确实不喜欢自己的,下手真狠。 看着散乱一地的巧果颇为可惜的叹息一声,“身手这么好,殿下竟舍得让你随处走。”凌安抬眼看他,“宫里头不太平吧,你这般闲散也不怕电子有个万一。” 明泽微眯着眼睛,目光幽幽,似是一条毒蛇,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咬她一口,“管得太多,总是活不长。” 他不再说什么凌安也不再问。聪明人,点到为止就好,多了反而不美。 凌安掀着眼皮看他,“你来这干嘛?” “你来这又干嘛?宫女子可不是我们太监,不去祈福竟在这……”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头顶上垂下来的黄瓜,笑得暧昧,“吃黄瓜?” “兰夜谁说必须要祈福?况且,我想要的自己能争,用得着求天求地么。” “倒是个有骨气的。你想要什么?求个好姻缘?可别忘了身份,宫女子怀春可是要杖毙的。” “那又怎样!这偌大的皇宫困住我的人,难道还要困住我的心不成!妄想!”凌安猛然站起,死死盯住眼前的人,陡然出现的怒气像是点了火的爆竹一点即炸。其实她是怨的,是真正怨的。若是不恨,午夜梦醒何必泪流满面,思及十年又何必心如刀绞,一切都只因为那一眼! 握紧的手腕骤然松开,指尖微颤,凌安突然感到深深的无力,再恨再怨也回不到从前,即便回到从前,她知道,为了段君彦多一分的另眼相待她还会走上百图的土地。凌安颓然的坐下,脑袋靠在石柱上,声音嗡哑,“我娘原是一乡村大夫的独女,她见了我爹便跟了他,可是我爹家里有妻,发誓说他会回来接我娘。一去十二年,我娘没等到他,他来接我也只去坟前为我娘上了三炷香。那一天,我跪在坟前,把坟上的草一棵一棵拔掉,靠在坟堆上哭了一下午直到我爹将我拖走。我曾问我娘这十二年值不值,她会笑,眼角却带着泪,她摸着我的头说她虽然怨但不悔,因为她是深深爱着爹的。” “我问我娘,什么是爱。她说,爱就是他不在,你彷徨不安;他离开,你痴痴守望;他不爱你,你寸断肝肠。娘说等我长大了便找一个爱我的我爱的,不求三生相恋,只求一世情长。”凌安吸吸鼻子,笑容淡淡,竟是生出三分真意来,“我想出宫不为其他,就是想找一个对的人,那个真正愿意包容我珍惜我肯陪我走一辈子的人。在他来之前,我不怕孤单,宁缺毋滥;在他来之后,我与他携手并肩,江河湖海。他会抱着我,大声告诉所有人,‘我爱她,乐意宠她,哪怕一辈子!’” 入戏太深,连凌安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她睁着眼,木然望着前方,视线变得模糊,眼前一个不清脸的身影看,渐渐的,与遥远记忆中的那张脸慢慢的,慢慢的重合…… 一声轻笑传来,她猛然眨眼,一张俊美如铸的脸映入眼眸,穿入脑海与那模糊的身影不清的脸瞬间重合,凌安心口重重一扯,呼吸将窒,有些恍惚那个最后能疼爱她的人怎么会是眼前的人呢,真是可笑的幻觉。 34 吃货之神降临吧1 “你这痛苦的表情是作甚?” “……”凌安嘴唇一抿没说话,目光游移。 “呵,没想到这宫闱之内还有你这样的异类,真是罕见的极品。”明泽身子前倾逼近凌安,呼吸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温湿的水汽,她攥紧微颤的拳头,紧紧贴着石柱,他眼波微转将凌安扫量一圈,伸手拍拍凌安的脸,他嘴角的笑渐渐加深,别有深意,凌安自然看不出参不透,“姑娘,醒醒,浩浩宫廷,爱这玩意只能挂在嘴边却进不得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气氛太好,凌安总觉得格外多愁善感。鼻尖一酸,突然觉得喉咙发涩,他说得对,如今,凌安的爱只能挂在嘴边,心却在别处。偌大的百图,她若说爱,便是对着那个从未见过的太子了,她所求的爱也只有他能给。可是,凌安不爱,太子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终究是镜花水月,幻海皆空。 可是,不能承认,承认就输了,总该给自己留些念想,日子才能不那么难过。 凌安咬着牙,咽下一团苦涩,眨眼间透出了坚韧。她扬扬眉,笑得调侃,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胸口,看着明泽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凌安坏心眼的附在他耳边柔声轻语,“你若动情必定走肾。” “哦?” 他偏过头,四目相对,不过半寸。明泽一双眸子乌黑发亮,闪烁点点碎光,长卷的睫毛根根分明。一呼一吸间,凌安吸入他的气息,浑身一僵似有什么拨动心弦,她指尖微颤,咬紧下唇,身子不着痕迹的向后微挪,“嗤”的一声笑出声来,那凝固的空气终于流动,方才的一切似是幻境,点点情愫便淹没在滚滚洪流。 凌安抬眼,笑得狡黠,“你走心给我瞧瞧,嗯?” 凌安本是想要调侃他胡乱发情,精虫上脑。可是转念一想,他俩好像还有点不清不楚。这样一来,凌安脸上也挂不住,腾的一声闹了个大红脸。 “嗤……哈哈哈哈——” 明泽突然依靠在石柱上竟毫无形象的摇头大笑起来,他看着凌安的眼睛依旧明亮光彩摄人,似是吸尽了周遭的光,眼神带着柔和,全然没有了寒意。他手里把玩着残余的黄瓜把子,笑得颇为暧昧,一双眼睛却分外锐利。 凌安咽了一口唾沫,胸口砰砰直跳——明泽的性情她实在捉摸不透。他也会笑,可笑容从不达眼底。比如现在,他明明笑得毫无顾忌,可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却是盯着凌安,仿若是脱光了衣服给他瞧,瞧得一清二楚,连身上哪里长了个点他也能知道。 凌安背后生了一层薄汗,风一吹不禁一阵凉意顺着脊梁骨爬上天灵盖。手上一暖人已经被他扯到面前,凌安愣愣的看着明泽把弄着自己的右手,摩挲过她每根手指,最后停留在食指中指间,细细的看,慢慢的摩擦,丝丝麻麻的异样从指间蔓延开来。凌安心跳得厉害,有些紧张,有些惶恐不安。 “指甲断了啊……” 凌安一愣,果真见食指的圆润的指甲首端已经折断,断面粗糙锋利,想来应该是方才一时紧张扣住石栏时折断的。 毫无疑问,凌安的一双手长得是极好的,若是没有那几处薄薄的茧子,当真是冰肌玉骨,细如葱白。若是用用牛乳日日净手,用白芷玉竹膏天天敷肤,拿那温玉翡翠轮慢慢滚几日,这手定是肤若凝脂,柔软无骨,抚摸在身上又是何等感触。 太子这边思绪翻飞,一时就有些控制不住,瞧着凌安要抽手就有些不痛快,兀自加了几分力。俩人拔河般闹腾了些时候,明泽就有些恼,一把将人给拽了过来,翻身就压在了身下。一条大长腿毫无顾忌的压在了凌安身上,居高临下瞧着身下受惊的丫头。 “我要看,你就老老实实任我打量,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明泽握着凌安的手又加了几分力,疼的凌安一抽抽,他倒很满意,全然无视凌安的挣扎,就这点劲,他还真不放在眼里,“今儿就觉得奇怪,你怎的对我这么贴心,原来是在这等着我。竟然敢调戏我。” 明泽如此一说,凌安更觉恼怒,她只是出来闲逛,哪里来的勾引。分明是他自己追过来的,反过来还咬她一口,当她好欺负了。又想到方才的一番交谈,虽说不是交心,却是说了几分心事,凌安一时间又怒又羞,脸上绯红一片,看在明泽眼里简直娇秀的不像话,那粉嫩的唇儿水润迷人,恨不得好生蹂躏一番。他伸出拇指按在那处,开始还缓缓擦拭,最后力气越发大了去,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可怜了凌安,两片唇瓣不消片刻就通红一片,火辣辣的疼,却是颜色鲜艳异常,引人遐想。 美色当前,不动如松的那是真和尚,明泽可不是,他是君子,亦是真小人,当即俯身下去,一口将那唇瓣含住,狠狠噬弄一番,一吻罢,已是气喘吁吁,舔舔唇角威胁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在这就跟你走肾一番!” 凌安打不过,却不会束手就擒,有人让她不舒服,她就得让别人不舒服,尤其是眼前的男人绝对不会对她下死手。有了这份认知,凌安就放心大胆的上手了。 两人你来我往,不过几招,凌安整个人被按住了。 明泽一直都知道凌安长了一副好身段,胸脯鼓鼓囊囊,腰细腿长,那两瓣臀也翘的勾人,风衣吹过来,裙子贴在身上,曲线毕露。现在他整个人骑坐在凌安身上,身下的姑娘身子柔软,裙子裹着的身子腰身纤细,挺翘的屁股就在他身下。明泽恶劣的往前动了动,贴近她腿根,紧密处,隔着衣料能感觉到细细的温热,还有那份软软的触感,简直令人发狂。近一些,还需要再近一些,所以明泽毫不犹豫的贴身上去,他一条腿跪在凌安两腿之间,坚实的腹肌压住那臀,鼻子贴在凌安颈间,狠狠吸一口芬芳。他轻笑一声,眼睛一瞟,顺势拉了她的衣领,那脖颈上的痕迹还是那般存在,眉头不觉微皱,“我给你的药膏你没用?给谁了?” 凌安不说话,这个姿势太羞耻,除却最开始的挣扎,凌安再不敢动一动,浑身僵在那里。 明泽拇指按在痕迹上,警告,“我再给你一盒,你回去给我好生用,下次若是还有痕迹,看我怎么折腾你。” 明泽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手下触感太好,他又拧了一把。 “咕噜……”凌安老脸一红,肚子又不争气“咕噜咕噜……” 她嘴角一抽,紧闭着眼睛看都不看明泽一眼。晚上本应该吃着果子对月祈福,便没人做饭,她也只吃了几个巧果,一根半的黄瓜,压根不当饭,这下肚子唱空城计凌安也着实没法子,可是在这安静的园子里响动太大,也忒丢人! 脸上挂不住,干脆抿嘴装哑巴。 “饿了?” “不饿……” “咕噜——” 凌安脸上一烫,狠狠咬牙。 “呵,饿了就去吃些东西,万一饿死了,你便是这宫中第一饿死人。名垂千古第一份的体面!” 明泽已经起身,依靠在石柱上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居高临下望着她。 凌安抬头,拿眼觑他。她最讨厌这人这样看她,说不上为什么,总之不高兴。凌安眉头皱了两下,转身就走。她就当被狗给扑了,来日方长,今天吃的亏总能够找补回来。 可是她想走,别人却不一定想放她走。凌安回头,明泽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着,明显没有要走的意思。 “本官也饿了。”明泽已经越过凌安走出数十步,黑暗中,瓜架下,他欣长的身子站的笔直,一道狭长的影子落在凌安脚边,随着摇曳的宫灯微微晃动。他回头,面容皎洁,龙章凤姿,嘴角勾起完美的弧,眉眼弯弯,脸颊上一点浅浅的酒窝,恍若冰雪消融之态。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凌安跳脚,赶忙追了过去,暗暗鄙夷自己,险些被他勾了魂去! 34 吃货之神降临吧 2 他们一前一后,大大方方进的院子。尚功局的姑娘们时常要加班加点的赶衣裳,看看这宫里的王子皇孙,数得上的嫔妃,哪个衣裳不是穿个一次就换新的,压根不过水,可见他们工程量的浩大。所以,尚功局是少数有自己小厨房的地方。加上今天姑娘们集体祈福、拜织女,这小厨房自然没得人过来。 “生火吧,我去收拾鸡。炖鸡汤吧,这个好吃。” 凌安系上围裙,拿起刀来便要剁鸡。啪啪几刀下去,便将整只鸡给彻底肢解。突然感觉不对,回头,便看见明泽眼巴巴的愣在那里看着案板上的鸡尸体,神色微妙。 明泽就是只吃过鸡没见过鸡跑的,这种肢解鸡尸体的事情他也是头一次见。 “愣着干嘛啊,还不生火啊!” “啊……好!” 这是小鸡初长成,肌肉鲜嫩,已经放在冰块里冻过,解冻后做汤最是美味啊~凌安舔舔嘴角,手上不停,准备葱料。 “啪”一声,锅中溅起水花,凌安眼看着一块鸡肉冒着泡跌进了锅里。 “这块怎么不要,多浪费。” 凌安眯着眼睨他,“鸡屁股你也吃?” “……” “切,重口味。”凌安不屑,勺子一转便将鸡屁股捞出来随手一丢,看着它滚了几滚沾了灰草被一只耗子拖进了耗子洞。 凌安大铁勺子敲着锅沿铛铛响,一手掐腰拿眼瞄他,“大人,火哪?” 估摸着厨房他都是头一次来,别说火了,连柴估计也没见过。凌安别过头,忽视他尴尬的俊脸,蹲身生火。她也搞不懂,前几次冷若冰霜的人,这怎么能跟凌安到这里来打下手?世界是多奇妙,才能如此造化弄人。 “我来!” 他大义凌然,凌安赶忙将竹筒递给他。 “对着它吹气,别太用劲!” 芝兰玉树的公子哥,穿着一身官服,蹲在炉子边上拿着竹筒子,估计嫌脏,用手捂着筒子口优雅吹气…… “您老用点劲!” “不是你说不要用劲!” “是不要太用劲!不是不用劲!您这样吹蚊子呐!” 他眼睛危险的一眯,凌安一怔,还威胁她!凌安眼睛一睁,瞪回来! 大眼瞪小眼,明泽丢给凌安我一个鄙视的眼神,嫌弃的拿着筒子吹气。炉子里火烧的旺,舔着火舌往外伸。明泽脸上因着燃燃火光双颊覆上层层红霞,发迹间隐隐镀上一层金晕,额角点点汗迹透着盈盈的光。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说得就是这样的男子吧。 “看什么?” 明泽拧着眉头颇为疑惑,忽而又舒缓了开来,嘴角勾了一勾,有些嘲讽的味道。 凌安心里一跳,冷哼一声,拿着勺子对鸡块进行飞水(用沸水煮一下),差不多了便捞了出来。 可怜的明泽呦,听见你咳嗽声不断她心里怎么都觉得……痛快! “来来,再换一些水烧开了啊!记得用瓦罐啊!” 慢慢来咯,本姑奶奶不着急。 飞水完后的鸡块让凌安丢进冷水里洗了个澡,而后连着佐料一同放进瓦罐慢慢的炖。 “为什么要用冷水?冰块可是很贵重的。” “废话真多。”凌安颇为嫌弃地瞟他一眼,“都是给你做好吃的好吧,要是我自己生吃了这鸡都行。” “呵,还真是谢你。为什么用瓦罐?” 他握着竹筒悠然的敲着地面,又一脸的认真,凌安突然就有些无语了。斟酌片刻,凌安觉得是给给这位爷上点烟火课,便看口侃侃而道,“一般的器具都是广口的,香味都会飘出去,煲出来的汤就香味不够浓郁,口感不够浓厚。要炖出一锅美味的鲜汤,让人唇齿留香就要注意每个细节!例如清洗鸡肉的时候鸡油不能全部去除……” “不会很油腻?” “知道什么是以油养汤吗!那种醇厚美味的口感,啊~想想都令人流口水~”凌安咂咂嘴,嘟囔着,“而且也没说全留着啊。还有啊,先用大火烧一盏茶的时间,哦,这一盏茶的时间不要开盖啊,防止香味流失。然后用文火加热到似开非开的样子,用瓦罐保温。” “只有鸡汤?” “哈,大人要求真高。不过小的留着一手,让小的给您做一份橙香鸡蛋羹作为饭后小点心~”凌安手上不停,嘴上也闲不住,“把牛乳、橙汁和细砂糖放在碗里,隔着水加热,不断搅拌直到白砂糖完全融化。把鸡蛋打在牛乳里,搅匀。将其过筛两边,倒在一小瓷碗里,静置半柱香的时间。在锅内放入清水,将容器放在锅中,水开后小火一盏茶的时间,关火后再等一时半会就大功告成啦~” 将锅盖盖好,凌安满意的拍拍手。明泽一时安静听凌安唠叨这么多也真不容易,也让凌安颇是纳闷,她晃着勺子偏脑袋望他。 凌安默默数数,就那么看着他,看他张着眼睛看着她。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明泽这一刻觉得自己犯了傻,明明是拿着铁勺的姑娘,看她手上动作干净利落,细白的手动作不停,眼中有奇异的光彩,整个人都透着朝气,仿若一切都是活的,鲜活的。让人心里安宁,又向往。毫无疑问,现在的凌安是吸引人的。 “面若桃花,两眼放光……”凌安按按脑门,对着他笑得狡谲,“大人ba要那么看人家~~~人家就那么秀色可餐么~” 凌安一个电眼闪过去,明泽默默起身乘了碗鸡汤。 切,没情调。 “要点辣椒。” “嘴真叼!”凌安放下汤碗去找辣椒,记得是在一个桃花花纹的瓷盒罐里来着。 嗅嗅…… 嗅嗅嗅嗅…… 嗷嗷嗷~凌安闻到啦,发现啦,甜蜜的迷人的醉人的味道——桂花香!意外之喜,飞来珍宝哇! 凌安细细的追随着淡淡的香气,那香味伸出了触角,一下一下勾勾绕绕挑弄着她的心肝。慢慢的,香气逐渐变得浓郁醉人,一盏小小的瓷盒里便是凌安最贪念的东西。凌安小心翼翼的打开那精致轻巧的盒盖,里面是一大块如玉细腻的桂花糕,中央一点桃红纹花小巧而精致。 战战兢兢,凌安将它小心的放在手心,细细端详,满眼的滑腻玉骨。缓缓靠近唇瓣,忍不住饱饱吸了一口謦香,暖人心脾甜人心窝。 凌安自然知道,如今的她一定是两眼放光如饿狼扑食般滑稽可笑,但是凌安忍不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喜欢上了或者说是彻底沉沦在了桂花的香气里。遇到就不能自拔,如同喝醉了一般浑身发软不停使唤,满眼满心便是这醉人的香味,越浓烈越热烈,比任何迷香都要来的猛烈热切。 凌安虔诚地捧着它,满心期待地送入口中。 …… ? ?? 不见啦?! 展开的手掌空空如也,连个渣都不剩。 凌安一阵恍惚,唯有那残存的浓香萦绕袅袅。 “你就喜欢这个?” 声音清清淡淡,却带点惑人的味道。 凌安抬眼看他,两根葱白的手指捏住桂花糕的一角,嘴角噙着一抹笑,薄唇轻起,那如玉的桂花糕便消失了个干净。 神思荡了三荡,眼神晃了三晃,便定在了他嘴角那一粒糕点屑上,泛着乳白色的光,柔软、滑腻。恍恍惚惚,凌安伸手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脸慢慢靠近。他均匀的呼吸似乎有些重,呼在脸上有些痒,凌安咽了咽口水,再没有一丝的迟疑舌尖一勾将那粒柔软卷入口中,入口即化,香甜如斯。 那两片唇瓣开开合合似是在说什么,凌安全然不知,只觉一股甜丝丝的幽香入了鼻直冲头顶,浑身一热,倾身而上。 “么——” 35 毒发1 九重宫阙重重叠叠,外表有多华丽,内在就有多肮脏。可是这份肮脏建立在权利之上,无数人位置趋之若鹜,为此不尽手段。可是那个位子也只有一个,登上他的人必定踩着累累尸骨,手握人命无数。 不过酉时,太阳将落未落,新薇宫正宫寝室内已经点上了等,暖暖的烛光将屋子照的明亮,一边的银盆里的冰块刚刚换过,整个屋子里头没有一个侍从,只那华帐之后传来男女喘息的声响,甚至隐约听得出女子隐忍的哭泣。 伴随着男人压抑的一吼,床帐猛地抖了抖,突然滚出一个赤身裸体的姑娘。 那姑娘一丝不挂,狼狈的从床上滚了下来,顾不得额头捧在坚硬的脚踏板上,立马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她额头紧紧抵在地毯上,浑身抖个不停,眼泪似断了的主子啪落啪啦往外落,渗进地毯里,阴湿一片。 这是一个新薇宫新进的打杂宫女,地位低下,就因却被主子瞧了一眼,当下就被扯进了屋里。主子是天,奴才就是尘,主子要你死都要笑着伸出脑袋,更何况是如此一遭。被临幸的女人没有恩典是出不了宫的,可是被玩的宫女多了去了,却没听见几个赐了恩典的。 床帐掀开一边,明苁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坐在床边,扯了边上的薄被遮住腿根,一双杏眼带着欢好后的余韵挑着眉梢瞧着跪在那里谢恩的奴才。 女人手腕脚腕上一圈圈的淤痕清晰可见,白花花的背上纵横交错着十数条鞭痕,条条清晰,暗红的边缘甚至渗出血来,在雪白的皮肉映衬下格外张狂,可是看得他血脉喷张。明苁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他就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对着身下的女人施尽蹂躏,虐待她们,看她们在疼痛里还要腆着笑脸迎合自己就觉得痛快,这种变态的性/虐待痛快的他恨不得立马去死。可是他不会死,他会玩死身下的女人。 他一只脚覆在那女人肩上的伤口,狠狠的碾,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那伤口皮肉的炸裂和血液的粘稠,兴奋的让他又加了几分力。 明苁将沾了血的脚伸在宫女面前,“舔。” 宫女挤出一个笑,一口将明苁的脚趾含在了嘴里,舌头****起来。 明苁闭着眼,享受的发出一声喟叹。 杨蓉华进来是就是见到的这番情景。身为明苁的贴身大总管,他深知明苁的癖好,在他看来,眼前的宫女已经算是命好的。上次抬出去的那个可是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肉,烧伤、烫伤、鞭伤、刀伤应有尽有,下体都已经烂了,一路抬出去便滴了一路的血。明苁不是第一次玩死女人,但那个是最惨的一个,即便他一个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明苁一只脚踩在宫女的胸脯上碾动着,淡淡开口,“武仲卿那边怎么样了?” “沈老板来信,说东西已经差不多了,不出半月便能完工。” “嗯……” “沈老板今儿跟奴才打听凌安来着,”明苁淡淡看了他一眼,杨总管继续道,“奴才说一切都好,有主子在,旁人是动不了她的。” 明苁脚下不停,顺着胸脯就滑到了宫女的****,来回摩擦,“一个女人,也值当的他这般挂念。” 武仲卿私开矿山,锻造兵器走的就是他这条门路,后来又来了个沈合。一个人是做,两个人也是做,想要从龙之功,他就给他们做个人情。昌黎城里的青年才俊,在商场里混的风声水起,背后财富令人眼红,表面上与官家毫无瓜葛,可谁又会想到他们会做这种杀头的勾当。可是他们就是干了,因缘际会给他明苁卖命。 武仲卿他爷爷就是他舅舅家的家生子放出的,能又如今的产业背地里没少受他舅舅的恩惠,跟他本就是一条穿上的,用着放心,所以同样放心武仲卿看中的沈合。 明苁知道凌安这么个人,纯粹是调查沈合时给牵扯出来的。原本没觉得如何,女人罢了,没想到却是让沈合惦记在心里头的。一个娘们罢了,如果想要便直接上手,怎么得到不是得到,拖到床上,脱了衣裳睡一次,那就是自己的了。睡一次不够就多睡几次,女人么,就那么回事,等到生了娃娃,那心就系在男人身上了,何苦这样小心翼翼,还拿妹妹哥哥的身份打掩护。真是愚蠢。 可是如此这般,他还是要好生庆幸沈合的愚蠢,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尤物让明泽和明英大打出手。 他可是知道,为了这个女人,明英的脸上可是挂了彩的。哈,痛快。这两兄弟近年来关系紧张,可是没有哪次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太子的身份拆穿了?” “太子至今还没被拆穿身份。和辉王爷送进宫给凌安带的东西都悉数被太子截了下来。和辉王爷前几天与户部少卿、大理寺卿等人在安岳楼见面,恐怕是要对户部尚书发难了。” 户部尚书可是嫡亲的太子党,和辉竟然也要明面上动手了,真是难得。 明苁脸上喜色一闪而过,他们越是斗,越是沉不住气,明苁便越是高兴。他声音中压抑着兴奋,“去,把城西太子的几处私产统统透露给明英,让他们斗,狠狠的斗!还有,还有太子在明英身边的眼线一并透露出去,快去,快去!” 明苁笑的张狂,一把提起跪在那里的女人按在床上,冲着那****的洞口,将手里握着尺长玉龙狠狠捅了进去。 杨总管听见背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轻轻关上了房门匆匆离去。 *** 在明泽焦头烂额处理麻烦到时候,凌安毒发了。 再好的药材不是解药也是徒劳的,能够支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奇迹了。早起的时候只是略微的头晕,等到凌安觉得不行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她没有办法回到房间放任自己毒发,她知道自己的狼狈及痛苦定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她只能到原本就待过的那处假山洞口。 等凌安歪倒在洞中,团成一团,已经全身出了一层冷汗,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往洞深处挪进一步。 手边是散落的针包,凌安颤抖着双手碰触到它,却怎么也捏不住里面的银针,无法,她只能挑最粗的来用。凌安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手中的银针,一晃眼,一个变成了两个,然后一切都杂糅在一起,化作满眼的星星。 头痛欲裂,凌安几乎整个人都开始瑟缩起来,四肢疼痛,她甚至听熬了骨头裂开的声音。浑身的肌肉开始紧绷、僵硬,似是每一条都被扭转了起来,像是拧住的衣服般,及近崩裂,整个身子都在抽搐,扭曲到不成人形。 血液似乎开始逆流,嘟嘟的冒着泡,叫嚣着在她的血管里横冲直撞,似要喷涌出来。每一寸肌肤都是滚烫的,却又是冰冷的。凌安颤抖的厉害,手里的银针被她紧紧的握着,直直的穿过手心插透了手背。 她牙关紧闭,仿若能听到那咯咯的声响,凌安突然开始害怕,害怕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想找东西放在嘴里,却发现四肢根本就动不了,就那么蜷缩着。凌安努力弯腰,去够触缩起的手臂,深深的呼吸,用最后的力气张开嘴一口咬在手背上,入口的是满满血腥气。 意识却越发的清醒,她似乎能够准确的感受到每一处的疼痛,甚至将他们统统扩大了百倍。凌安终于知道,那人为什么宁愿自杀也不愿再受这样的痛苦。身体的每一处痛苦都能清晰的辨别,远比模糊中的痛来得折磨疯狂。 可是,她现在不想死,不能死! 浓重的血腥气夹带着腐肉的腥臭迎面扑来,灌入鼻腔,凌安猛地睁眼,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阴森森的环境里,她的呼吸声似被无限放大,忽的一双手臂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凌安浑身僵硬,鼻子一酸,紧紧攥住那条胳膊——师姐! “红丫,别出声……” 对的,那个时候她还只有十岁,还叫红丫,土的掉渣的名字,可师姐叫着真好听。阴暗的石窟里,石笋柱上原本的潮湿的水渍已经被血代替,摸一把,已经是几近风干。 眼睛适应了黑暗,便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拖着一把剑,剑尖擦着地,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洞中,凌安心口紧的发疼,蓦然睁大了眼睛,眼中干涩。然后,她看着他成堆的尸体中猛地提起一个人,那人动了动,试着挣扎,被男人一把按在了地上,肉与肉的撞击冲进凌安的耳朵,她喉咙腥甜,有什么就要破口而出,被师姐死死堵住嘴巴,按住了身子。 “不要!!!——” 那喊声撕心裂肺,像一根钢针一下子钉在凌安心口上,眼泪哗的一声留了出来,还有师姐的眼泪,啪啦啪啦滴到她脸上,滚烫。 那是她的小师妹,那是她的三师兄啊! 那嘶喊声夹杂着绝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一天,凌安死死扣住师姐的手,挣扎不了半毫,也不能挣扎。她不能松手,尤记得那时三师兄的眼睛,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杀红的双眼,是绝望,夹杂着暴虐,是在恐惧中垂死挣扎的野兽。师姐不是他的对手,凌安也不是,所以不能出声,不能动,只能哭,只能看着,听着,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师叔不是说了吗,只要进了这里就能出去了,可是呢?骗子,都是大骗子!全是毒虫,全是野兽,全是将死的人尸!二十几人,只剩了他们几个,可是呢,还要自相残杀,还要互相施暴!小师妹,她只有七岁啊! 那个时候,凌安干了什么?她猛地挣开师姐的束缚,抓起地上的九刃爪冲了过去,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出手的瞬间,有人比她更快,刀光剑影间,粘稠的温热的腥血猛地喷过来,胸口被撞击,凌安伸手,有什么落在双臂间。那是一颗新鲜的,带着余温的头颅,扭曲的五官,凸出的血红的双眼,死不瞑目。 “三师兄, 小师妹, 师姐, 大师兄…… 不要丢下我啊——” 凌安陡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睛,浑身都痛。手臂上忽然传来的的剧痛让她浑身一颤,凌安偏过头,看到那血肉外翻的胳膊,动弹不得、血迹斑斑的手,惨笑。这代价太高,她有点给不起…… “呦~美人醒啦——” 凌安浑身一僵,脸色煞白。 36 毒发2 “呦~美人醒啦——” 凌安浑身一僵,脸色煞白——孟掌事。 凌安一直都知道孟掌事的心思,也想过桃红会对自己不利,她觉得自己有办法躲过去,即便付出点代价也不甚可惜。可是她算错了,算错了人心,更算错了时机。现在的她无能为力,是只待宰的羔羊,即便咬碎了牙也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对你伸出手。 凌安整个右臂及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将身子的重量压在左半身,却是疼痛异常,浑身都在战栗,腿脚发软。 “别怕别怕。杂家会好好的疼你。啧啧瞧这伤的,幸亏你遇上了杂家啊——” 看着他靠近的身子,凌安觉得每个汗毛的竖了起来,恨不得变成仙人掌将他扎个透彻!可是她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孟掌事托着她的手,肥腻的手顺着胳膊往上捏,一寸寸,像毒蛇慢慢的慢慢的,朝你吐着冰凉的信子。 “孟掌事,谢您救命之恩。凌安日后必报。” 凌安面无表情,声音沙哑,嗓子疼痛的厉害。天外已经漆黑一片,她衣服尚是完整,虽然不知道孟掌事什么时候把她弄来的,不过想来他还没有的手。凌安心里稍安。 环顾四周,这里应该不是这混蛋的住处,大约是哪处不用的杂物间。 “哎呦,小美人,杂家这是疼你、爱你,哪能让你报恩哪!瞧你说的……” 他污浊的眼睛泛着幽幽的绿光,我看着恶心。 凌安手臂失力,整个人仰面跌在床上,大口的呼吸,她只得开始调息,尝试调动四肢。 “小美人真乖,杂家这就来了!啧啧啧——” 他爬上床来,像是看一道入口的菜,只差流出口水来。凌安心里一片冰凉,绝望的看着他的手伸向她的衣结,将它们一个个解开。 凌安,你就如此束手就擒?你如何向吾王交代!你如何向段君彦交代! 她深吸一口气,右手的银针还在。凌安猛然抬腿,用力顶在孟掌事的小腹,挥臂,他痛叫一声,银针上留下丝丝血迹,那恶棍的脸上已经被凌安划出长长的一道,鲜血汨汨的流。 凌安看着猛涨像受惊的狗一般茫然无措,又像疯狗一样对着她乱吠,可是凌安什么也听不到,只看到那张脸渐渐扭曲,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 她爬下床,脚下发软,险些跌倒。凌安踉跄着向门外跑去,身后是她撞到的椅子。 凌安刚刚碰到门栓,门突然打开来,桃红瞧了一眼眼前的两人,将凌安猛地一推,反身将门上了锁。凌安踉踉跄跄还未站稳,却被那疯狗从身后捉住了她右手,正好按在伤口处,凌安倒吸一口凉气,脑袋嗡嗡作响。她顾不得许多,只是无力的挥舞着手臂,真的一时半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一个人尚且打不过,更何况是两个。 桃红一只手紧紧捂着凌安的嘴,两个人将挣扎的凌安拖上了床。桃红,“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办事!” 凌安可是他惦记了好些时候的人了,虽然有人说这小娘们跟和辉王爷有关系,跟太子有关系,可是能有什么大关系呢。和辉是给她送了些东西,在庆和宫是挺宠凌安,可是这都走了多久了,可没见着王爷对凌安有进一步的心思。太子呢,更不可能,太子罚凌安跪了几个时辰的事情可是明摆着的!他也怕死,可是等了这么些时候,他也就安心了,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这小娘皮长得太勾人,他恨不得就弄在身子底下把她给玩/烂喽!狠狠的尝尝这味道! 机会终于来了,他得好生把握,他闻着凌安的味就跟兴奋的不行,他恨不得立马撕了她的衣裳操/弄一番,可是还没动手,这人就醒了。孟掌事不知道凌安这是出了什么事,可是看样子是没劲反抗了,他也就放心了。毕竟弄一个不省人事的人总归不够爽快,醒了更好,正称他心。可是谁知道这玫瑰带着刺,狠狠的给了他一下子! 孟掌事摸了一把脸上的血,疼的龇牙咧嘴,抬手狠狠抽了凌安一巴掌,啐道,“贱骨头!给脸不要脸!” 反手又抽了一巴掌。 凌安被抽的嘴角出血,脸偏向一边,散乱的头发盖住她的眉眼,一颗脑袋嗡嗡作响,两颊火辣辣的疼,浑身都在疼,呼吸都扯着神经的疼。毒发的症状还存在,还在折磨她,眼前的一切都在开始扭曲。 桃红瞧着满身狼狈的凌安心里隐忍的喜悦慢慢升腾起来,她拂开凌安那散乱的发,笑道,“凌安哪,你瞧,孟掌事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啊,你也不能不识抬举不是。跟了孟掌事,那是你修来的福气啊,人得惜福!” 凌安什么也没说,一双眼睛静静的瞧着桃红,那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子,眉眼间都是都是刻薄。凌安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境遇才能让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少女这般寡义尖酸,真是让人可怜。 桃红嘴角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心口莫名堵了一口气,喘不上咽不下,照着凌安红肿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我最讨厌你这副悲天悯人高高在上的眼神!谁比谁清白!用不了多久你也会变成破鞋,真正的表子,骚/货!到时候我等着你求我!” 桃红还待动手被孟掌事扇了一耳光,“杂家的女人你也敢动!滚!” 桃红捂着脸,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又换上讨好的笑,“瞧您说的,我哪敢来的。我这就走,您老慢慢享用。” “桃红我……” “啊?”凌安声音很低,她说了什么桃红没听清,便又低了低身子,贴着凌安的耳朵。 “蠢货。” 桃红一心以为凌安求饶,没想到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她待发作,发髻猛地被一扯,凌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抓了桃红发髻的钗突然朝桃红刺了过去。 桃红决计没想到凌安会来这一手,扯着嗓子一声尖叫,捂着被刺的胳膊就滚到了一边。 孟掌事也没想到遍体鳞伤的女人能有这骨子狠劲,愣了一愣,一把扯住挣扎起身的凌安,“贱人!” 即便去了根也是个男人,是个养尊处优的胖子,那使足了劲的一巴掌呼啸而来,哪是现在的凌安能承受的。凌安整个人都被扇了出去,额头狠狠的撞在了桌角,痛苦中重重的陷入黑暗。 桃红还抱着胳膊在床上嚎叫着打滚,孟掌事手掌发麻,一只手竟是疼的发抖,可见这一下是下了死手的。 过了片刻,孟掌事走过去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凌安依旧毫无动静。孟掌事蹲下臃肿的身子,颤着手去探凌安的鼻息,整个人猛地坐在地上退后几步,抖着嗓子惊恐道,“死……死了……” 一边的桃红脸色刹那青灰一片。 在皇宫中,主子要奴才死,奴才不得不死。可是,也要让奴才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要落了人把柄。因为法律规定,即便是主子处置奴才,也不能随意打杀,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地位再高那也是有罪的。只不过是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罢了。不追究主子,那是主子有身份,可是却不能不追究奴才! 奴才打杀奴才,那就一个死字。 桃红不想死,孟掌事同样不想死,所以他们要毁尸灭迹。三更半夜,足够他们来处理凌安的尸体,即便这是宫里头,处理尸体比想象的要困难,却也比想象的简单。 多少枯井废井,多少池塘深河,都是最理想的抛尸地。 他们选中的是离的不远处那个枯井,那里是凌安经常去的地方,她在那里练功,在那里喂鸽子,在那里发呆,在那里偷吃……然后现在,她将在那里腐烂。 两个人将凌安抛进了枯井,匆匆而去,自然没有发现旁边草堆后纤细的身影,也自然不会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人轻轻抹去他们的足迹…… 黑色的身影轻松的举起井边那颗巨石,片刻间投入枯井…… 37 祸害遗千年 轰隆一声雷鸣,闪电如蛟龙般一闪而过,照亮半个黑沉的天空,这场雨已经下了两天,竟还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一行三人在黑压压的树林里形色匆匆,脚下步子却分毫未乱,打头的男人一身蓑衣,身形高大,压低的雨帽下看不清容貌。几人在转身进一处矮树后,恍若鬼魅,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噗嗤”一声,火把点燃,将地道照亮了起来。明泽众人将雨具脱了下来,由侍卫收好,图南接过火把在前面引路,明泽拍了拍袖口的水渍,跟了上去。 这是前朝留下的密道,当时密道图纸由老国公偶然获得,后又交予皇后,皇后又给了明泽,所以,即便是当今圣上也是不知道皇宫密道是如何的。 明泽最近被明英搅得烦躁,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会整事,真是小瞧他了。如今自己被皇上变相监禁,想要出宫却是不容易,几次外出都是走的密道。明泽已经出宫七八天,再不回去就要被发觉了。 不知走了多久,密道也越发狭窄,前方的图南却突然停了下来,侍卫向前一步,挡在了明泽身前。 明泽眉头微微一蹙,图南身为大内高手,耳聪目明,如此停下小心谨慎自然是发现了什么。可是这条密道他们来往数次从未出现过意外,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不得不让他心中生疑。 图南握了握腰间的软剑,先行查探,不出片刻就回了,“殿下,因连日暴雨,前面的路积水严重难以成行。” 这条路的出口本就是一口枯井,暴雨积水也是在所难免,明泽点点转身欲从另一通路出去,刚刚迈出一步,他蓦然停住,一双漆黑的眼睛似夜里辰星,光芒锐利。饶是图南也在这样的目光下不觉微微闪避。 明泽绕过图南大步向前走去,他可不记得图南是个爱解释原因的性子! “殿下,”图南图一步,横臂拦住,“成大事者,当以大局为重!” 明泽脚步也只是微微一顿,继而径直向前。自己要做的事还没有几个是别人能阻挠的了的,更何况他天生反骨,越是阻拦他便越想要去看看,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皇帝老爹他尚且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奴才。 当明泽发现前面黑漆漆的一团是一个人时,本也没放在心上,他见的死人多了去了,亲手干掉的也不在少数。可是他把那人的头发拨到一边,瞧见那一张青灰的小脸,他整颗心猛地一提,久久没有吐出一口气来。 *** 凌安是个蠢货,她杀过人,也险些被别人杀过,是药罐子里泡出来的小王八蛋。她遇到过各种稀奇古怪的险情,也好几次从地狱门边上被救了回来。她觉得自己运气特别特别的好,哪一次都能遇到贵人逢凶化吉,所以,她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所以,她做事也越来越嚣张。即便处处小心谨慎,可是打心眼子里头是不当回事的。 终于,她这次被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给玩了,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活不了了。在这黑暗潮湿的枯井井底,除却最开始的一次毒发,她的身体再没有毒发的症状,紧跟而来的是脱水以及体温的骤然下降。她该万分庆幸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她能苟延残喘多天。可是,她也知道,再不得到救治,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体温骤降,缺乏食物,在这几天,她甚至可以感受到生命的流失,她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心跳逐渐放缓,在明泽发现她的那刻,也是她能够坚持的极限了,仿若死人的状态。 凌安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里,她在香山上,满山满野的凌紫萝,一片连着一片,紫的宛若环山云海。她梳着双丫髻,牵着她娘亲的手,笑的无比甜蜜,虽然她瞧不清娘亲的脸,可是她很幸福,幸福的受不了,生怕一睁眼就醒了过来。可是最后,她还是醒了。 在睁眼的那一刻,眼前依旧是一片紫色,那是窗外的紫藤萝,正开的娇妍。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迷糊了好一阵,才发现周围的不同。鼻尖萦绕的淡淡清香,身下是柔软不触而温的布料,帐幔轻薄飘摇,是上等的云纱,不远处的圈椅里,一个男人食指交叉撑住下巴,挡住嘴巴,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深不可测。 凌安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声。 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两个月,御医几次三番束手无策,认定她要死的时候,凌安都能化险为夷。她的脸颊逐渐消瘦,脸色蜡黄毫无血色,精致的五官也淹没在憔悴之中,毫无颜色。 明泽在她身上耗费的精力全然超出他的预料,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要放弃,或许这就是自己欠她的。嗯,权当还了她的救命之恩。 凌安很虚弱,明泽要贴着她鼻尖才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他以为这丫头就要死了,可是她活过来了,或许老话说得对,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她得干了多少坏事才能一次次的从鬼门关里爬回来。不过,还好,她醒了。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明泽就知道她终于活过来,化险为夷了。 可是那丫头没动,面无人色的巴掌脸上一个表情也没有,除了最开始的迷茫就是瞧见自己那刻眼脸微微的一颤,然后就木讷讷的转过脸去闭上了眼。 呵,给爷装睡! 明泽不打算戳穿她,就那个姿势动也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明泽心里头有些烦,他还记得初初发现她时的暴怒,图南被打了一百军棍,打的结结实实,皮开肉绽,过了许久才下得来床。他本以为自己的暴怒来自图南的擅自主张以及对自己的隐瞒,后来发现可能还有些别的。他没有深究这份异样,可是后来,看着她日渐消瘦几度垂危,这份异样就不能不让他正视了。漂亮的女人谁都爱,他也不得不承认对凌安样貌的惊艳,可他不觉得就这点能让自己心绪波澜。他也必须承认,自己对凌安是有那么几分感情的。只是那感情有多少,他估量不出。 在凌安最危险的那次,他想过罢手。将一个弱女子放在显眼的位置作他们的挡箭牌却是卑鄙,可是那又怎样呢?终究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能成事才是重要的。 对,凌安是一颗棋子,是放在他和明英之间的导火索。或许还有很多契机去彻底点燃两人的矛盾,使他们兵戎相见,可是还有什么比多人所爱更能落人口实。所以,他选择最简单的方式。凌安全然是最好的人选,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凌安是明英先发现的人,明英对她有意思,不说全宫,整个尚服局却是知道了。宫里的人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知道的人只能多而不少。不止如此,连明苁都知晓这么个人,还异常关注。你瞧,这么多巧合就能凑在一起,或许还不能跟他有联系,或许他还要费些功夫跟着姑娘有点瓜葛。可是连上天都帮他,那一天,这傻姑娘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这样的机会,抓不住的才是傻瓜。 可是那时候他是真想放弃了,无论她如何蛮横,凌安终究是个姑娘,脆弱的脖颈只要被人轻轻一捏就能彻底折断。可是作为一个棋子,她终究是要被推倒人前,命不由己,必要的时候她必须死。他是不想她死的,所以他打算放弃。 但是事情总是由不得人算计,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明英的发难了。状告他的侍卫当街行凶淫掠妇女,女子家人上门论理不成一纸诉状告上了衙门。 明泽知道明英是想将凌安摘出来,他们的矛盾千万,可以随意找个由头,可是旁人却是放不过的。 三皇子明苁就那么将凌安挑了出来,意思很简单,两人为了一女子大打出手不说,还暗指太子强抢弟弟的心上人。前几日宫里失踪的宫女正是凌安,还被太子藏进了东街别院。噢,那东街别院是太子的私宅,里头养的美女百余人,大约多半都是宫里的宫女与太子有染后接出去安置的。 明泽近几年荒淫无度是宫里公认的,大臣们也略有耳闻。知道不说是一回事,可终究被这么光明正大的指出来却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如此荒唐,竟然强抢弟弟的女人,这种事发生在一般人家尚且羞耻,何况是一国太子。一人进言,旁人自然会跟言。太子这几年做的荒唐事便被陆续抖了出来。老皇帝当场暴怒,碎了一盏描金白瓷盏,下旨要灭了这祸水凌安。 太子和明英当场请罪,却是力保凌安。太子更是拒不交人,说了一番深情厚谊。 明英气笑了,抢了人还振振有词。皇帝怒火中烧,刚刚放出来的太子又被禁足。 可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第二天,御史郭大人奏本,太子借治旱之名搜刮民脂民膏,致使多地旱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流民一路乞讨竟是到了昌黎城外! 举朝哗然,大批流民流离失所,竟然都到了京城,这样的事情显然是有人刻意阻挠,才能在现在才上达天听,可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将消息封锁自然直指太子。 这件事情的后果直接就是老皇帝当朝气晕,太子更是禁足东宫,免了监国要务。事情的后事自然还在发酵,太子的罪证源源不断的摆在了皇帝的桌案。 至于禁足的太子怎么会出现在东街别院那就是令一回事。 明泽的目光锐利,凌安只觉冷汗涔涔,本就虚弱的身体因为太紧张竟然又昏睡过去。 太子盯够了,阴涔涔的一笑,甩甩衣袖就这么走了。 38 东街别院 凌安住的地方就是东街别院,也就是明泽金屋藏多娇的地方。里面的女人多了去了,来源无非几个,宫里头跟他有些首尾的宫女,民间瞧上的民女,旁人送的美女。形形色色,高矮胖瘦皆有,当然,纯情的妩媚的自是各有所长,却皆是惑人的很。 他们不愁吃穿,在这里也有人服侍着,是真正的娇客,衣食无忧不代表不心灵空虚身体寂寞。没错,他们当中确实是有人近了明泽的身,可大多还是完璧。毕竟这么的女人堪比皇帝后宫,挨个睡过去实在是很耗体力的。 这里的女人出了屋子便几个凑在一块吃吃喝喝聊聊,每每提到太子明泽个个脸红心跳,言语多事暧昧,说的仿若个个皆是侍候过太子,体验过那般销魂滋味的,其实呢,多半还是个雏。这样做作,无非是为了在旁人面前壮壮气势。 凌安对此无感。自打她身子渐好,便有些女子要来搭讪,她也出去应付了几回,将这里的情况打听的七七八八后便也不再去了。原先那些对凌安好奇的人见了她了身材消瘦,容貌枯槁的样子也失了兴趣也不再来打搅,反而让凌安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没感觉的,这些人中竟有人身怀武艺。想来是对她疏忽大意,才露出马脚让凌安瞧了去。 如此一想,这别院里也是卧虎藏龙,她就更是不出门了,安心养起病来。 哦,在此期间凌安从张院使嘴里得知了真相,原来阮崇元不是真的阮崇元,是当场太子。当时张院使瞧着凌安的眼神十分微妙,凌安的脑袋还没好利索,乍一听只觉脑袋嗡嗡响了片刻,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说什么呢?如果不是太子首肯,张院使也不会跟凌安说这个。 在她醒来这大半个月里,她也没再见过太子,听说是被禁足了,还免了监国的职位,想来他最近日子也不好过。奇迹日半夜三更的她迷迷糊糊似乎听到了打斗声,还听见了明英的声音,可大约是她太累了,终究没能挺清楚。早上也没有什么异常,凌安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昏迷了太久,即便这几日好吃好喝的将养着身子,也还是显得面黄肌瘦,张院使一手给凌安诊脉,一手摸着胡子摇头晃脑,是不是掀开眼皮瞅瞅凌安,老神神在在,一排高深模样。 凌安知道,这张院使的医术不是吹出来的,世代杏林,那手里的刷子可不是一两把。那她的状况张院使到底知道了多少,又跟太子说了多少她拿不准,心里不禁打鼓。 “张伯伯……” 张院使掀开的眼皮立马闭上了。 凌安抿了抿嘴,接着问,“我这病情怎么样了?” “你是不是病了还用得着我说嘛?”张院使说的阴阳怪气,让凌安心里咯噔一声,他继续道,“是你命大,这般模样还能活过来。你刚送来时脉象几不可查,后来脉象杂乱虚实难辨,恐怕不只是中毒这般简单。丫头,别做傻事。” “张伯伯,您逗我呢?我哪能中毒的?”凌安一脸诧异。 张院使见她着般模样也犹豫了,依照他的医术辨别是否中毒还是可以的。可凌安这脉象太诡异,虚实难辨,像中毒又不像中毒。他先前那样说也只是为了诈一诈她,看看这身子的诡异处的原因她是否是知晓的,可看她这幅模样确实是看不出什么的,难道凌安真是无意间沾染了毒物她而她是不知晓的? 因着小王御医的关系,张院使对凌安总是特别的照顾,尽力施救。因为他术业专攻,对毒物毕竟了解不深,所以遇到凌安这样的情况他更是要好生诊治一番,生怕她真的沾染了了不得的毒物,那就不好医治了。 当然,张院使也深谙为官之道,凌安身体异样的事他也没敢说。事情哪有那些个清清楚楚,一些事情说的太清楚,知道的太明白死的也就越快。他虽然半截身子入了土,可也想再多过几年安生日子,所以也只是告诉太子凌安因着身上有伤,加上多日未进食水身体眼中亏欠才会如此。 说来也奇怪,他确实不知道凌安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因此也没给凌安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解药,没想到凌安竟然慢慢好了,脉象也渐渐明朗,实在是个奇迹,由不得他不感慨凌安这生命力实在是太顽强。 “中没中毒我不知晓,只是看不出门道,如今只要好生将养着就能好了。”张院使收了手,一边收拾一边道。 凌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说她的毒解了,她是万分不信的。老鬼种的毒,没有他的解药,到死也是除不去的,这也只是暂时的压制而已。既然张院使诊不出,那就是说她终于可以放心了,这次的毒发她是彻底熬过来了。 凌安心情一时大好,晌午就多吃了一碗饭,又要再添碗汤的时候,红丹就过来了。这红丹是院子里的姑娘,说是太子从民间弄回来的,还是完璧。她性子开朗,又大大咧咧,先前来了几次,凌安不怎么打理她,可是这姑娘是个自来熟,全然无视凌安,该来还来。有时候见了好吃的就带回去,更是掐着饭点来蹭饭。她来的多了,凌安也就随着她,毕竟这姑娘性子不赖,这样处了些日子,凌安竟然也喜欢上她来。 “安安姐,你瞧我给你拿的什么!”红丹献宝一般掏出一个油纸包,喜滋滋的打开来,里头是数十粒暗红色的丸子,“这是城南张家店的招牌山楂丸子。里头放的东西可多了,吃起来爽口,味道酸酸甜甜最是好吃。这排着队的都不一定能买得到,我可是特地给你买的。” 红丹拿了一颗往凌安嘴里塞,“你每天都要喝那么些的药,苦也是要苦死的,这个吃了最好,去味。你快尝尝。” 凌安就着红丹的手吃了,那口感酸甜适中,果然是美味的很了。这药汤灌多了,她难受,更何况有一条灵敏的舌头,每次喝药简直就是煎熬,她漱口的水远比喝进去的多得多。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凌安没啥好东西,赶紧将张院使留的十全大补丸给了她几颗。俩人一起吃了些东西,聊了些时候,红丹拿着东西脚下生风,欢欢喜喜的走了。 凌安眼睛一眯,淡淡笑道,“轻功不错……” *** 38 东街别院2 就这样,凌安在东街别院又将养了一月有余,期间她确实瞧见了小王爷明英,只是明英一身夜行衣,深夜到访,刚刚见了凌安的面便被窜出来的护卫给丢了出去。看样子他这般翻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先前那几次幻听可能真的不是梦…… 将养了这么些时候,凌安也开始长肉,脸色渐渐好起来的时候,明泽觉得该是见见她了。在一个乌漆墨黑的傍晚,凌安被打包送进了东宫。对,被打包在箱子里正大光明从大门抬进去的。 凌安乖乖的缩在箱子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箱子被放在了地上,盖子被打开来,凌安还觉得天地都在晃荡。盖在她身上的绫罗被拿开来,透过昏黄的灯光,她就看见了低头瞧着她的太子殿下,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屋里的人早就退了个干干净净,明泽也不说话,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无表情。可是面无表情的人格外可怕好不好,凌安的心砰砰直跳。她是知道的,明泽多疑,凌安一直怀疑明泽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可是这么久明泽都没有见过她,她也就当了鸵鸟,全然没有想过自己现在的处境。可是今天瞧见明泽起,凌安就知道,她完蛋了。 当然,她没完蛋,但也离着完蛋也不远了。 明泽就瞧着这傻丫头,抱着一堆的布料傻乎乎的盯着他看,动也不动让他忍不住的想笑,他压了压唇角的笑,然后弯腰下去,一把将她从箱子里提了出来。明泽掂了掂手里的人儿,眉头蹙了蹙,这都多久了,还没给补回来,这重量还是太轻了。明泽还想着要怎么给凌安添吃食,便将人抱到了床上,全然没发现怀里的姑娘身体僵硬。 凌安也是逗,方才还傻乎乎的浑身僵硬,脚丫子一沾到床铺就活了,连忙挣脱了蹭蹭蹭的溜到了墙角,抱了被子一脸的无辜又慌张。 哎呀妈,这小表情,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好生欺负一番。 帅气的明泽便那么站在床边,一身明黄的里衣,贴着他甚好的身线,看得凌安险些挪不开眼来——真有料。 一种特别的味道就那么直勾勾的钻进她鼻子里,让凌安不觉吞了口唾沫,她一抬眼就瞧见明泽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凌安不觉又往墙角里挤了挤。 “你能钻进墙里去本宫就放你回去。” 妈呀,这声音受不了,耳朵要怀孕!!!今天真奇怪,这暧昧的气氛简直让人招架不住,三个感叹号都不能表达凌安的惊讶了。 兔子般的凌安又缩了缩,真想变成一缕烟消失不见啊。 明泽长腿一迈留上了床,便盘腿坐在了凌安对面,伸手来捉她,凌安躲了没躲过,任由他拉着她的手腕,向她靠近了些。 明泽细细的翻着凌安的手掌,又拉开袖子,细细的看。 “不错,恢复的很好。只是还有点痕迹,再用上几瓶估计就像以前一样了。” 他一边细细的看着,一边用手指在她手臂上、手掌间轻轻的勾勒、滑动,痒酥酥的直到凌安的心口窝。她赶忙抽手,却是不能。 “奇怪,让本宫给你上药的时候也没这么羞涩,如今本宫只是看看你的手,怎么还这么扭捏了。本宫原以为你脸皮厚的很了!” 他还愤愤不平起来,在凌安手臂上狠狠揉弄一番。 凌安猛地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明泽笑的很好看,一脸的不怀好意,“忘了告诉你了,你身上的伤还是本宫给涂的药,”明泽又近了步,贴她耳朵吐了一口气,“你甚是乖巧。” “过来,本宫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他朝凌安狡黠的笑,伸手碰触她的腰间,“应该跟以前一样吧……” “你!”简直不可理喻,乘人之危偷吃豆腐,还敢大大咧咧拿出来说,真是不要脸透了! 凌安咬牙切齿,抬脚踹过去,却被明泽一把抓住。 他端详着握在手里的脚丫,细细的看,伸出手指在她脚心一勾,凌安不觉蜷起脚趾,整个人都绷紧了——痒啊!该死的! “不痒?” 他笑得欢乐,似要伸手再来一次,凌安着急,伸手去护住脚丫,整条腿却被他举了起来,这一下子没了平衡,径直向后倒去,脑袋先着地,嘭的一声,撞得凌安眼冒金星。 “怎么样?!撞疼了没?!” 凌安脚腕一松,整个人被他拉了起来,等凌安看明白,自己已经坐在了太子的身上,两条腿分开夹住他的腰肢。女孩子,神经再大条也是没开包的姑娘,不羞是假。当年一帮兄弟,赤身裸体在河里翻腾凌安也没觉得如何,可今天她却脸莫名的热了,浑身都热。 凌安死命的推他,心里暗恨——你这个笨蛋!混蛋!色狼!恶棍! “别动!别动!给本宫住手!停下来!” 他吼。 凌安更慌,踢着腿子挣扎一通。 凌安哪能听他的啊!这不是恶狼遇到了小肥羊吗!真真的饿狼传说啊!她哪敢送上门让你吃啊!!! 双臂一痛,两条胳膊被锁在了身后,动弹不得,明泽将凌安紧紧的搂在怀里,脑袋就被一只大手按在了他身上,贴的紧密,更是动弹不得了,只能动着腿的磨。凌安心里暗暗叫苦,这不在计划之内好不好!还没准备好不好! 等到静下来,凌安才发下抵在腿根处的坚硬,她浑身都僵了,心里七上八下,再也不敢动弹,就那么笔直了背乖乖的坐着,双腿悄悄用力,屁股翘起,想要躲开那抵住的物什。 来百图之前,便被教育过了男女之事是什么东西。虽然未曾亲身经历,但那春宫图凌安看了没有百本,也有几十本了啊!还有那次残忍的现场观摩,她以为自己整个人对情事都开始麻木。可凌安忘了,实践出真知,看再多也白搭。 “现在怕了……” 他的脸埋在凌安的肩窝,声音喑哑。明泽自己也不好受,他也只是许久没见她,真是有些想她的。宫里事情繁杂,可还是想要见见她。眼见着各路人马不停,他总是要为凌安打算的。若是昌黎出事,东街别院首当其冲,定是会被洗劫一空。凌安在那里自然不安全,接到自己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只是手底下的奴才太会赶眼色,竟是放了些许的迷香助兴,大约是见他许久不近女色才如此做的。明泽甫一进屋就察觉了,本想叫人撤了去,可瞧着那小人儿因着迷香显出的娇妍模样便改了主意,如今竟让自己遭了罪。 “嗯……” 凌安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顺带点点头。 “怕就好。” 她眼前一花,已经被明泽按在了床上,凌安甚至能听到他浓重的呼吸声,看见眼中浓重的颜色,伴着深深欲望。一时间万籁俱静,只有彼此砰砰的心跳。 若是之前明泽还没有要她的想法,那现在这个想法已经真真切切的出来了。天时地利人和,他这是顺从天意!瞧得见的不一定是自己的,毕竟吃在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更何况还有那个笨蛋胞弟虎视眈眈,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偷偷溜进别院足足七八次,次次都被丢出来,竟然还是不死心,他还真是小瞧了明英了。 自己身为太子,自打记事起就按照已定的路努力着,前进的方向就在那里。可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命运的红线竟然把自己的路给带偏了,这可真是令人意外啊。偏了就偏了吧,他还可以在正回来,即便路上再带着这个傻瓜般的累赘他也不会觉得累,反而充满了期待与兴奋。他要走的路注定孤独,若是有人相伴那该是如何庆幸。他现在还不确定凌安是不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但是他确定的是他不能放她走,即便她身份存疑,但他依然不打算轻易放手,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打算,若是以后要放手,如今现在当下他也要把这人握在手心里头,旁人决计不能碰,即便是明英也绝对不行! 那就吃了她,让这个丫头彻彻底底变成自己的吧。 39 身份真是恍恍惚惚 明泽是行动派,伸手就要扯凌安的衣服。薄薄的布料哪里经得起他这般的粗暴力道,只是一下便衣带裂开,露出大红的抹胸,雪白的皮肉就那么瞬间暴露愈发的鲜嫩可口。 凌安身手也不落,立马捂住胸口一个翻身趴在了床上,“别!” “别什么?” “别动我……” “为什么?” “是会嫁不出去的……”凌安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嗯?”明泽眉毛一挑,“再生个孩子?” “不,不是,可以……可以生好几个……” “……你故意的!” 说着便欺身而来,在她脖颈处深深咬了一口。 凌安惊叫一声,全身一抖,真是痒的厉害。 “殿下!您等等!殿下!”凌安带着哭腔恳求道。 “哼,跟着和辉王委屈了你,跟着本宫难道还会委屈了你不成。”明泽嘴巴一翘,眼神阴骘,“还是说你真想当本宫的母妃了?!” “没有!真没有!可是殿下,您知道的,奴才是好人家的姑娘,哪个嫁人不是三媒六聘正儿八经抬进家的!您……您不能这样!是无媒苟合!不行!决计不行!” “不行?想出宫?门都没有!” “停!停!”凌安努力将他隔开,一脸认真,“有窗户么?” “……” “等……等一下!痛!” 凌安锁骨处传来的刺痛告诉她,她被咬了,被这个男人咬啦!被咬啦! “那天本宫捡到你,瞧着你的肚兜很是好看,今天……穿了?”说着便动手翻腾。 凌安对他颇为鄙视,那种情况人都快死了啊,您老有心情看大姑娘肚兜!凑不要脸! 明泽一阵摩挲,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凌安心里也开始乱了,整个都是抖着的,周围除了他的气息就是他的气息,无处不在,从凌安的嘴巴、鼻子直钻进身子里。 明泽伸手,勾开凌安散乱的衣领,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向下。 您是太子吗?!您这是属狗的吧?!又咬又嗅的干嘛啊?! 凌安心里警铃大作,心里喊着,手脚却是根本使不上劲。就那么呆愣愣的,看着他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衫,浑身颤抖,思绪乱成了麻子。 “殿下!” 门外传来喊声,凌安心里一松,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声音能这么亲切、这么好听! 明泽的身子明显一僵,抬起的脸上色彩斑斓。 “滚!” 凌安耳朵险些被震坏了。 “殿下!陛下他……” 明泽浑身一震,一张俊脸立刻冷硬下来,三两下便下了床,等凌安反应过来他已经穿好衣服转过屏风出了屋门,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方才的一切仿若幻境。 凌安吐出一口气,麻利的穿好衣服就下了床,却被赶来的小宫女拦住了,“姑娘,殿下吩咐,请姑娘在这里等殿下回来。” 凌安嘴角扯了一扯,额角跳了两跳——你爹都出事了,你还想着关着我!您真抬举小的! 凌安转身回了床,闭眼睡觉却是睡不着。后来干脆睁着眼看天顶的承尘(床顶的盖)。黄缎子覆了,四角缀着小巧的玉坠来,幔帐一放,偌大的空间里漫进暖色的灯光,淡淡的苏合香似从被褥、帷幔间浸出来,勾勾绕绕。心口扑腾扑腾越来越快,她拍拍脸,捂住胸口,翻一个身,却越发的憋闷。 不熟识的空间,总是令人不适。凌安干脆起身,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下,坐在桌边,透过窗,隐约看到屋外守夜的小公公。东宫安定,祥曦殿不知如何。 月色正好,可惜薄凉。 凌安是在第二日的早上清醒的。 眼前霎时间的光,尽管她闭着眼睛还是颤了一颤,摸摸手下柔软的被褥,想来是在床上了。她揉揉眼,迷迷糊糊看着那缂丝五福枕上一小滩可以的水渍忽的有些心虚,伸手摸了摸,藏不住,干脆将那枕头翻了个个。 上方投下一方暗影,凌安呆了呆,转过脑袋,入目的是明泽一张木然的俊脸。 大约方才……他一定没瞧见! “那个……小的,不是故意的,您体谅……” 凌安伸手尴尬的摸摸脸,手指被他一把握住,肩膀又被按住,猛地被压在床榻上。 早上脑子顿,反应不过来,可这下子猛地一幢反而清明了。手腕上力量逐渐大,被攥住的手指头麻麻的疼。 凌安挣了挣,挣不开,心下有些恼,一次不成再来一次,有事您说事,总是这般霸王硬上弓是作甚。 凌安抬眼瞪他,只一眼,心口便沉了下去。眼前的男子僵硬的线条如斧削刀刻,满眼阴鸷,哪有半点清然模样。 手不听指挥的打颤,凌安堪堪扶住明泽压下来的肩,扯着脸皮干笑。 他嘴角勾了一勾便又沉了下去,“笑不出就不要笑。” 脖颈一勒,只听一声布锦破裂,眼前一闪而过的白色锦缎间夹着的胭脂红分外妖娆缓缓落地。一双手,手掌冰凉,顺着肩头滑向脖颈,五指一收,浅浅握住,拇指压住她的咽喉。 凌安抓着他肩膀的手不觉紧紧收紧,颤着声音唤他一声殿下。 明泽微微扬起下巴,垂着眼皮看身下的人。一股寒意顺着凌安的脊梁爬上天灵盖,每一块肌肉都紧绷起来。 “一个女人罢了。” 凌安只觉眼前一晃,肩头温湿一片,牙齿嵌入皮肉,紧接着的刺痛,变得深刻。这次,是实打实的咬。眼前虚忽的飘过明泽淡笑间一颗尖尖的虎牙,凌安是疯了才会觉得好看! 眼里攻出泪来,模糊一片间,门外一阵嘈扰,“嘭”的一声,一片青色入眼而来,肩上忽的一松,凌安眼前已经一片黑暗。 她被裹在被褥里,似乎是靠在一个人的身上。凌安伸手摸了一把肩头,湿湿漉漉,淡淡的血腥气。 “父皇昏迷不醒,哥哥倒是好大的兴致!” “五弟兴致也不错,父皇留你照顾,没想到还有这般闲情雅致来看望哥哥我。” 凌安伸手掀开被角,只看了明英一眼。明泽脸色阴沉,伸手又拉了被子将凌安遮住,抱住她的胳膊紧了紧。 凌安只觉身子一轻似是被抱了起来,只消片刻,一股猛力袭来,明英身子一顿,凌安却飞了出去,又被明泽稳稳接住。 明英这一拳被图南挡下。 “图南,你好的胆子!”明英怒喝。 “五弟何须生气,清早扰人好事本就是你不对,如今又要拐了你嫂嫂去何处?叔嫂有别,总该避嫌。” “叔嫂?哈……二哥似是忘了什么吧!” 明泽似是顿了顿,低笑一声,道,“不曾”。 外面如何,凌安如今已是不想顾及,她如今一个肉卷,床榻上一放,管他闹得天昏地暗,吵杂纷乱。 外面不知碎了几个花瓶,残了几张桌椅,最后的最后,不是两人厮斗,却是四人上阵。直到一声压低的声音唤一声“王爷”,一切方才静来。 床褥凹陷下去,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被子揭开一角,明泽面上淡淡,除却青色带血的嘴角,倒是一副坦然模样。 呵,凌安当真看不懂他。世人只说女人心,海底针,性情善变,她今儿才知道,这位爷的心可是埋到深海泥地里,善变已然不能说明问题。方才还对自己咬牙切齿,如今这般模样又是作甚。 他也只是淡淡看了凌安一眼,伸手拉开床边的八宝柜,挑出一瓶药来,又掀开她身上那不能残破的中衣,露出肩头来。他指尖沾点药膏涂抹起来。一个太子,创伤药倒是不少。 肖总管托着浮尘猫着腰一溜小跑进了屋,明泽淡淡瞟了他一眼,肖总管便又退着身子倒退出去。屋里一片狼藉,好好的一对霜白高脚瓶已经碎成了渣渣,看了心疼。 俩人一时无话,屋里安静的诡异。 “若他们败了,本宫尚留他们性命。若本宫败了,唯死路一条。” 凌安扯了扯衣带,着实再遮不住身子,也就作罢了。稍稍侧了侧,不想再看他。若众皇子败了,明泽图个好名声也是要留他们一命,可历代皇朝,就没有废太子能活得好的。太子不御极,有一个死一个,有一对死一双。你胜了是你本事,输了是技不如人,可这****凌安何事? 莫名有些恼,不耐烦听他说这个,“殿下长了一口好牙,看这牙印,一颗颗的整整齐齐,这虎牙也是虎虎生威的。”凌安扯了扯衣裳,把另一边肩膀也漏出来,“要不这边也来一口,对称!” 他抬眼,伸手将她衣裳拉好,也不说什么。 凌安只觉的心里当真恨得慌,一撮撮的往外冒火,却又发不得。干脆翻身趴住,眼不见,心不烦。 “是本宫不对。”明泽起身,将药瓶放在枕边,退了一步,“你且将养着,在这里等本宫回来。” 明泽声音莫名软上几分,衣摆发出沙沙声,他皂靴踩在碎片上,发出轻轻的咔嚓声,似是走远了。 凌安猛地撤了锦被,放开嗓子喊一声“站住”,等他真的回头望过来,她反倒不知要说什么了。 明泽站在那里,脚下略顿,似要迈过一步,却又收了回去,竟显出些惶然来。 百图堂堂的太子,这般小心翼翼,看了让人心酸。许是女子的通病,最是见不得男人服软认错,何况还是个相貌顶好的美人。他这般模样,竟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恨不得让人抱在怀里好生安抚一番。先前种种如此想想竟也不算什么了。 凌安憋了许久,心里哀嚎一声,道,“你……嗯,小的等殿下回来……” 他忽的抬头,清浅一笑,回一声“好”。 40 变天 天儿本来还挺好的,呼的一阵风过来转眼就布上层层黑魆魆的浓雾,豆大的雨滴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炸开一朵花,紧接着更大的雨滴落下来,像打翻了豆篮子,夹杂着大风哗啦一声倾盆而下,地面瞬间积起半寸余的雨水来。 外面黑沉沉,祥曦殿里八盏落地灯罩着镂空彩金罩,透出来的光却是明亮。前面的龙床被层层的幔子遮盖住,隐约看到床上凸出的影子,透着人型,床边坐着一人,那体形装扮似是位女子。 床前的小阶下一盏掐金丝的翠玉龙纹杯摔的四分五裂,零星沾着些茶叶。再往前跪了一排的人,太子明泽打头阵,紧随其后的便是皇贵妃及众皇子。 太子明泽笔直的跪在那里,头微微低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皇贵妃一身的蓝宝襦裙,光一照泛着光晕来。许是上了年纪,一张脸微微发福,两颊红润,时不时拿着帕子掖掖两眼,一脸的哀戚。 大皇子左腿不利索,全身的重量压在右腿上,跪在那里有些歪扭,额上依稀的汗迹,脸上的线条紧绷的厉害。 身为三皇子却是挡在大皇子身前,这位置就有些耐人寻味。他头上金冠,玉石绕着一颗硕大的东珠熠熠生辉。三皇子肖母,圆脸,生得颇有女相,一双杏眼微微一抬,龙床边侍立的太监总管荣兴明了,倒退着出了寝殿。 四皇子死得早,明英因着是嫡次子,位置靠前,与他亲哥子一般又不一般,他是皇帝的心头肉,感情深厚,伤悲来的更甚。可人经了事情,就知道隐忍,除了微红的眼眶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老皇帝妃子多,床前儿子排了一溜,可妃子除了皇贵妃再没有第二个。排的上号的也就是前头这几位了。 殿里头安安静静,殿外头,荣兴总管从柱廊下匆匆而过,身后紧跟着一十来岁的小公公。那小公公双手捧着一锦绒盒,小心翼翼,奈何天公不作美,猛地落下一个惊雷,那小公公身子一哆嗦,手一颤,盒子应声落地,其中的一粒不大的鲜红药丸滚了几滚,顺着台阶滚进了花坛里。 荣兴回头哎呦一声,冲着那小公公兜心窝子狠狠踹了一脚。那小公公四仰八开的倒了过去,咧着嘴也不敢吭一声。紧接着上来两个公公,架着那人便往后拖。小公公整个人抖的站不住脚,这药丸可是天师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仙药,皇帝的命根子。这会子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的份。他刚要开口讨饶,伸出一只手来连鼻带嘴巴一块捂了,胳膊一束,被生生拖了下去。 荣兴踢了踢泥污的锦盒,瞟了一眼寝殿紧闭的大门,抬脚又折了回去。 寝殿内,床上的皇帝火气消了些,抬了抬手指,一旁的皇后端了水来,一手扶着皇帝,一手将茶杯端到他嘴边。 皇帝稀疏而花白的头发下,看得见隐隐的泛着乌色斑块的头皮。他脸色暗黄,竟是没有一丝血色。他老了,确实该死了,可他不想死。有了顶顶的富贵,绝对的权利,谁会想死?追求长生是每个人的梦想,但是平头百姓没那份财力物力,可皇帝有,有钱又有人,所以,他耗费数以万计的财富去造摘星楼,去请顶好的术士道人,穿道袍,去打坐,吃丹药,甚至用最毒的秘术,不惜人命去练就活人长生药,可是呢,他还是要死了,甚至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皇帝稀稀拉拉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已经浑浊不堪,覆上浓白的阴翳,吃力的转动眼珠去看皇后,他的结发之妻。 他们少年夫妻,先前十多年,恩恩爱爱,常伴不离,即便后宫充入新人个个貌美,可他一颗心还在皇后身上。他也是有抱负的君王,继承了皇位,轻赋税,少徭役,百姓安居乐业,又养了一大票纪律严密训练有素的军队,一口气将祁国打退到广河北岸,给百图赚了百年安康,这都是他的功绩,是世世代代荣记史册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皇后再也不看他了,他的周围就只剩下皇贵妃了,那个笑起来憨厚却又精明的女人,他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提不起剑,打上一套拳也会浑身乏力。 “珺仪……” 皇后秀眉一跳,珺仪是她的小字,大约有二十多年了吧,皇帝都没叫过了。皇后没有戴护甲,指甲白白净净,四十来岁的人,保养得体,打眼看上去像三十来岁的人。她伸出手来,握住皇帝的手,握在手里,干干巴巴的感觉,像捉了一手的苦木头。 终究是自己的男人,哪怕他做了再多的错事,心里再怨,也总有那么一方柔软的地方,除去岁月的沉淀,就是那份经久不变的情。 外面跪着的人不知道幔子后面的情形,皇贵妃拿帕子轻轻挡了挡眼,时不时觑几眼龙床,又瞟瞟太子,心里想笑面上又要绷住。那请来的老道跟她是通了气的,本来算计着皇帝早该升天,没想到他身子骨这般好,硬生生拖了十来天还没咽气,弄得自己心里不安生,也搞不清楚他还能撑多少天来的。 她擦擦眼眶子,刚想唤声陛下,只见幔子掀开一个角,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来,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皇帝颤着声音道,“皇后和英儿……留……留下,旁……人都散了吧……” 那声音已然破了嗓子,虽干干巴巴,却不是行将就木的人能说出来的,想来还没到咽气的时候。 明泽袖子里的手猛地攥起,眼眶微红,嘴角抿的平直,行了一个大礼,动作流利毫无挑剔,这是二十多年来的教养使然。 皇贵妃还待说什么,被三皇子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只得把话都吞了回去。 众人行了礼,不一会,偌大的殿里便只剩下了明英与皇后。 幔子后面的皇后紧紧握住皇帝手,他枕边是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原本是她送他的扇盒,如今,里面躺着他的遗旨。闭着眼睛的皇帝,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已然没了生气。 皇后取了将皇帝的手放进锦被里,仿若怕他受冷,又给皇帝掖好被子,望着皇帝的眼睛里满是柔情。她转过身,扫却一切的情绪,撑开幔子走了出来,眼中清明一片,满眼的精明决断。 下面跪着的是她的儿子,她还有一个儿子,是百图未来的皇帝。他们,都需要她。 原本隐藏在龙床边角落里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立在皇后面前,一撩衣摆重重跪了下去…… 41 前奏 “小姐,您没把它当回事。” “小姐,您是戏中人,却又是在看戏。” “小姐,一切结束后,您有什么打算?” …… 那天的天气很好,可是突然一个惊雷,凌安猛地睁开眼睛,哪有什么绿柳红缨,小几清茶,自然也没有凌家镖局,更没有笑得温和却掺杂些许无奈的杨管家。 外面又炸开一个惊雷来,雨势更猛,雨点打着窗棱砰砰作响,仿若那糊窗户的窗纱要被戳破一般。 凌安慌神,待了片刻,肚子竟是有些饿。掀开被子下床来,脚尖刚刚点地,屏风后面便拐进一个宫女来,朝她盈盈一笑,身子一侧,又进来几个宫女手里拿着悉数的物什,连带着衣裳珠钗,手上东西一放便直奔凌安而来。 凌安任他们收拾,就听那先前来的宫女道,“姑娘,昨个儿下了一整夜雨,雷也打得欢,您休息的可还好?殿下怕您乍换地方睡不安顿,特地吩咐点了安神香来。看您今天气色好,想来是管用的。” 宫女捧过盂来,凌安将漱口水吐到盂里,那宫女又道,“饭菜都预备好了,就在前头放着。殿下吩咐了,这屋内的一切您尽管用,只管当做在您自己的屋子。” 说着便上手为凌安系衣带,她赶忙起身躲了过去。这宫女凌安知道,是这东宫的管事之一,叫乐喜来着。凌安如今还是宫女子的身份,其他丫头服侍帮手凌安就虚荣一下认了,让乐喜亲自上手这可是使不得的。 乐喜也只是笑笑并不赶着上手,“今早的宫里头的梅昭训要来瞧您,被小的挡了。太子说的,您谁都不见。” “……”凌安没出声,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梅昭训定然是元宝了。当初元宝被接进东宫后,便再没了音讯,原来被封了昭训,正七品的位子。许久不见,不知她是否还好,想起原先种种,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实在不想再提这事,便换了话问,“昨儿晚上殿下可是回来了?” “未曾回的。” 凌安噢了一声,低头默默喝汤。 一顿早餐,样式繁多,凌安吃着也没什么味道,寥寥几口便解决了。凌安摸着肚皮,有些百无聊赖。信步踱到他书桌前,桌上物件一片井然,凌安抽出一张纸铺好,那丫头眼皮都不眨一下,想来这些东西凌安都是可以随便用的了,遂研磨拿笔想画上一画。 “你们家殿下平时用桂花香?” “啊?不曾的,殿下平时都用苏合香。这桂花香一般都是女子所用的香吧。” 那明泽那晚上身上的桂花香哪里来的?莫不是在哪些个女人堆里滚出来的?想到他泡在女人怀里兢兢业业忙忙碌碌之后再来寻她,凌安便觉得浑身不爽利。 凌安吐出一口气,淡淡道,“殿下最近心情不好来着吧?昨天还跟王爷吵了一架。我记得俩人可是好得不得了,同胞兄弟,总是最亲和,怎么还闹得这般来着。” 乐喜这丫头年纪轻轻能做到管事,想来也是有本事的,嘴上定也不会多话。因着这些,凌安本就没打算能打听到什么的,没想到乐喜竟开口了,“姑娘是当真不知道的嘛?这可不是明摆着的。您前脚进了东宫,王爷后脚便跟来了,这还用说啥么。” 听这口声,分明是有些怨怼的,得了,给他主子抱不平呢。 “姑娘,殿下是顶金贵的人,还没有对身边宫女子下手的先例,何况您还不是东宫的人,可算了开了先河了。看得出殿下可心着您的,您是没看见,殿下给王爷的那一拳头可是结结实实的。这都十来年了,俩人还没红过脸,更甭说是动手来的。”她顿了顿,压着声音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眼看就要升天了,可人老了也糊涂,不让人安生。据说昨晚上就留了王爷和皇后,其他人都赶了。赶别人也就算了,能赶殿下吗?那可是太子,是储君!这不明摆着不给人脸吗。王爷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图东,图东可是陛下贴身的侍卫,是合兴卫的这个。”她伸出一个拇指晃了晃,似有似无的翻翻眼皮,“这不平生让人猜忌陛下用意,动摇太子地位么。偏偏在这档口,陛下也真是的。” 凌安稳了稳神思,不接她话,手下笔杆子不停,梅花的枝干跃然纸上,她略略有些得意,不想外面热闹了。 “大胆奴才竟敢拦着本妃!” “张侧妃恕罪,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张侧妃请回。” “我偏要去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狐媚子敢爬太子的床!” 她说得义正言辞,凌安觉得狗屁不通。管不住自己男人还来找她的不痛快,脑子明显缺根筋。就像是狗咬了人,狗主子找被咬的算账一般不可理喻兼无耻下流。 “姑娘,是张侧妃,您且安心。” 凌安很安心,安心的不得了。 忽得,外面的声音消失了,没有热闹听,凌安心里憋的慌,拿着笔盯着屏风处,歪着头的捉摸,直到那明黄色的衣角飘了出来。 手一哆嗦,笔尖一颤,一大滴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大片,凌安抿着嘴默默看了一眼,为自己的杰作扼腕叹息。 等凌安再抬头,明泽已经站在她面前,乐喜丫头早就识相的退了出去,偌大的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凌安鼻子嗅了嗅,是苏合香。 凌安盯着他看了许久,一身的水汽,袍角早就湿透了,一双鞋子隐在衣摆下头看不真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的。他似是沧桑了很多,一副疲惫态,看的凌安莫名有些堵得慌,还没见过他这般模样,想来老皇帝病情不容乐观的。 “殿下还好吧?” 凌安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 明泽反而握住凌安的手,喃喃道,“不好,很不好。” 凌安突然有点可怜他。 “累了?殿下歇歇怎么样?” “无妨,本宫在这里坐坐就好。一会就走了。” 凌安鬼使神差矮了身在地上,趴在他的腿上,轻轻环了他的腰,声音闷闷的,“殿下拍拍奴才,拍拍奴才殿下心情就好了。” 明泽轻笑一声,有些不乐意,“怎么倒像是本宫安慰你来着。” 他嘴上嫌弃,手上却温柔,他的手很大,很暖,温柔的抚摸着凌安的脑袋,拍着她的背。 “殿下晚上回来么?奴才……奴才想给殿下做点吃的……给殿下补补。” “好,本宫尽量。”他顿顿又道,“本宫想吃笋子。” “嗯,奴才也想吃,奴才再给殿下弄小炒鸡,少放点辣椒。” “好。” 凌安吸了吸鼻子,被他一把捞了起来,凌安背对着他被他抱在怀里,他双腿叉开,凌安刚好坐在椅子上,后背贴得紧实。明泽许是累极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呼出的热气湿湿润润,弄得凌安耳根痒。 “你会画画?” “略懂略懂。” 凌安很谦虚。 明泽胳膊绕过来,将她箍住,淡淡道,“确实是个略懂的。” “……” “这枝干不仔细看还能看出点风骨来,这桃花本宫就给你补了吧,也算是给你撑撑场面。” 凌安闭嘴,将双手交于腿上,她不想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明泽握住笔杆,又顿了顿,伸手来捉凌安的手。凌安呆呆的看着他把笔杆子塞进她的手里,又包住凌安的手,带着她的手在枝桠间点染朵朵墨梅。 他的画技是极好的,墨宝鲜有流出,凌安记得三年前我押镖的物件里便有他的真迹,价值百金。 可是如今,凌安只是盯着那只握着她的手,慢慢的移动,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透亮的指甲修得一丝不苟,淡淡的粉红,竟是如此的好看,比女孩子的手都要好看,而且暖和…… 凌安看着那只手放下笔,拂过她的腮、下巴,滑入衣领,摩挲着她的锁骨令凌安一阵战栗,神思猛地回了位,他另一只手已经将凌安拦腰抱住。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已经不安分,似有似无扫着凌安的脖颈险些令人崩溃。呵,您一颗的流氓心真是越发茁壮了。 “梅花孤傲,怎么喜欢画这个?” “梅花凌雪而开,不与百花争春。” “凌寒而开未免孤独。” “争奇斗艳太累,它受不住。” “未曾尝试你如何知道它受不住?”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吗?凌安我无法反驳。 “……冬天太冷,你便留下来陪本宫吧。” 凌安不答——我陪你过皇城的冬天,只是心怀鬼胎。你若知道可还会愿意? 明泽手上力气更大,勒得凌安难受,她稍稍挣扎,被他再用力箍紧。 “别动,本宫就是靠一靠,太累了。” 他声音有些哑,带着满满的疲惫,凌安就是心太软,安安静静的呆着,让他抱着好好休息一下吧,反正也不会掉块肉。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博取他好感,对,一定是的! 凌安暗暗计量打气儿,明泽呼吸渐渐也平和,领子里的手一滑落在她的肩膀,他伸手刚刚抚在上面没有更多的动作,他的呼吸划过脸颊,似一阵清风拂面,凌安并不讨厌。 凌安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到他平顺的呼吸声,或是舒适处的轻哼声,似有似无的拱近一些的小动作,无不似小锤子锤着她脆弱的小心肝,真是一种难熬的折磨! 良久,明泽才缓缓动了动,带着初醒的朦胧道,摸着凌安的脸,“本宫走了,你乖乖等本宫回来。” 明泽拍拍凌安的背起身,凌安也跟着起来,送他到门外,俩人离得近,凌安抬头发现明泽低着头看自己,他抿着嘴,眼里亮亮的闪着光。凌安对着他笑,忽然唇角一热,她未反应,那感觉便已经离去。 明泽一脸坏笑,“这叫偷香。附加的点心!” 凌安愣神的片刻,漫漫雨幕中,肖荣撩着袍子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身狼狈。肖荣与太子朝夕相处,又是东宫总管,宫里混熟了,一招一式都带着模子,有着规矩,所思所想不到脸上分毫,今天竟如此张皇匆忙。 明泽脸色微沉,只见肖荣膝头子匆匆一点地,道,“和辉王爷不知去向。据说已经出城!” 仿若头顶炸开一道惊雷,凌安整个人有点蒙。 明英出城了,在昨天才与皇帝密谈后,带着皇帝的的亲卫统领出城了! 都城外是什么?是禁军,是皇帝亲检的京畿六卫! 百图国都远离前线,京畿重地驻扎军队不多却在精,统共六千余人。京畿六卫的士兵是从前线精挑细选出来的,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精兵,刀起刀落,眼睛都不待眨的狠角色。太平年间可守卫皇城国都,战乱年间可随驾血战沙场。 这只军队,分为两批,另外一对分散在前线,两年一换,唯皇帝亲属,没有御令绝不动。 若是能得到这支军队的支持,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破城而入,夺取皇城! 如今,明英去了,冲着这支军队去了! 凌安手心攥出汗来,明泽眉头紧皱,伸手抓了抓凌安的手腕,声音低沉,“除了肖总管,谁也不许信,在这里等本宫回来。” “好。” 他闪身离去,转眼消失在沉沉的雨中。 天空猛地批过一道闪电,浓重的阴云似被生生劈开,明晃晃又夹着血色,似翻卷了的血肉,雷声大作。 42 第一次见到正主夫人呢 这一天的晚上,明泽没有回来。 跟着明泽一起消失的还有东宫大半的“宫甲”(东宫护卫军)。自凌安来到东宫,东宫出入的“宫甲”便有多无少,如今却在一个时辰内调走大半,不知道又有怎样的动作。 凌安坐在圈椅里,拿着小半瓶的药酒,望望外头,雨已经小了,不到太阳升起,估计也就停了。 有时候不得不令人感慨,皇家想着多子多福,却是生多了就是潜在的祸患。兄弟间勾心斗角着实残酷,半点亲情也无,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两败俱伤,十几个儿子,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那些个半死不活的,终究郁郁而终。 明泽当了十多年的太子,最后竟栽在自己同胞弟弟手上,不知是皇帝糊涂,还是他运气太背。南阳王狼子野心,三皇子虎视眈眈,明英其心尚异,明泽此次可谓腹背受敌,内忧外患。打掉牙齿和血吞,也真是够他喝一壶。 老皇帝闭宫不见客,情形尚不可知,若当真传位给明英,那可真是用心良苦。明泽当了十多年的靶子,众人勾心斗角针对明泽,最后竟全都使错了的地方,真是可笑至极。 若明英当真带着六卫军打进皇城,这皇宫内外还不得鸡飞狗跳。呵,有够乱的。单凭“宫甲”不足千人,不消片刻就被灭得渣都不剩。 皇宫就要乱了。 只是,皇宫没乱,东宫先炸了。 耳朵还在嗡嗡响,凌安伸手摸摸脸,嗯,挺疼,两条长口子,细细的划过来,有一条还连到了嘴角。 方才还在跟乐喜侃天,下一刻就挨了一巴掌,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凌安扫了一眼眼前的女子,窄窄的额头尖下巴,眉骨突出,脸颊上却是有肉,一双狐狸眼,眼线上挑,眉形尖尖,此时此刻她眼神有些瘆人,带些冷漠凌人的气势。 单单是这面相就不是个好想与的,是个不易心软的人。 这人凌安不认得,那边乐喜已经跪了。 “奴婢给张侧妃请安。” 张侧妃没理她,一双保养白嫩的手伸过来,无名指和小指上的护甲煞是好看,一朵白玉的紫金花小巧讨人喜欢,但也是棱角分明,不知道细细看看那朵朵花瓣上能不能发现从凌安脸上刮下的皮肉来。 “我当是哪里来的小妖精,把好好的爷们都给带坏了。就是这张脸吧,”她扣着凌安下巴的手紧了紧,眉眼凌冽,“没了反倒干净!” 凌安急忙开口请安,膝盖一曲蹲了个福,张侧妃那扇过来的手恰好被躲了过去。许是用力过猛,张侧妃闪了一个踉跄被丫鬟们匆匆扶了起来,脸色很是不好。 她反手这一巴掌凌安是如何也不能接的,单单那护甲上的花纹勾绕就能刮掉她一面脸皮去。 “吵什么呐?” 张侧妃甩开丫头们的手便要冲过来,只是这一声,那步子便顿住了,拂拂衣袖立在一边,只是临了瞪凌安一眼。 一阵清朗的梅花香浅浅的飘进来,问着煞是好闻。紧接着迈进一只脚来,八宝团花牡丹秀的宫袍稍稍荡开一朵花,转眼就将那只如意并蒂莲的绣花鞋给遮盖起。 四五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女子转眼便进了屋子。那女子宽额头,高高的发际线,挺鼻梁,翘起的眉梢下一只金线勾勒的梅花钿,整个妆容都分外精致,无形中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威仪。 紧跟进来的一女子身材颇为高挑,似乎比凌安还要高那么些许。一身利落的宝蓝琉缎高腰多褶裙,外罩的大袖衫,袖口领口金彩纹绘,镶上锦帛,更是华美富丽。发髻高高的挽起,头饰繁丽,一支凤钗,流苏轻摇,颇有些众星拱月的气势。 开口一笑,便知其声音应是颇为洪亮的。 前一位女子长得虽不是如何美貌,却是五官端正,凑一起挑不出毛病。可眼前这位妆容艳丽,是真正的漂亮。眉峰利落,那描画浓重的眼角,修长的卷翘的睫毛更是映衬了她一双明亮的大眼。这样的浓墨重彩,想来也只有她能镇得住了。 那边众人蹲福行礼,凌安自然也要随大流。 这三位,明摆了就是明泽的爱妃们。 单说先前来的那张侧妃,其父张怀远,内阁大学士,正一品。张侧妃是大学士正儿八经的嫡女,许给明泽时不过刚刚及笄,如今有一男一女傍身,据说还是龙凤胎。 只是,张侧妃是大学士的嫡次女,被娇宠在手里的嫡长女因着脸上有伤没能入东宫,这本没什么好说的。可怪就怪在前两年皇帝一道圣旨把这位嫡长女许给了三皇子做侧妃,这就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同为嫡女,长女肖父,除却容貌有些损伤,那才情可谓数一数二,许是对大女儿心里愧疚,大学士夫妻俩是极爱长女的,对滴次女反而有些淡。 这一支,代表大学士,代表着文臣。可大学士更偏袒太子还是三皇子就有些不甚明朗。 再来的那位女子,是明泽正宫的太子妃,安国公嫡女,皇太后的外孙女,皇后的表侄女,是正儿八经的亲贵,代表着百图最有权势的外戚。明泽大婚三年,房里便只有这么一位,这份殊荣可是独一无二的。 太子妃运气不大好,生下长子,却不到满岁就去了,早夭的幼子连进皇陵的份都没有。不过还好,如今有长女傍身,也算有些宽慰。 再来的这位,是司徒侧妃,是大将军王喆的亲外甥女。据说幼时跟随大将军东征西战,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当年赐婚,这位侧妃是直接从战场上赶回来的,还附赠给太子敌军将领人头一颗。其剽悍的行事作风可见一斑,算得上是传奇。这样的女子,行事作风一贯爽朗。若是喜欢便喜欢,若是不喜欢,那便是绝对的不喜欢。 这位王喆,位居正一品大将军之位,封号建成将军,统管秦川。是跟老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左手右臂。 司徒侧妃身边有次子傍身,又有大将军护驾,地位真是稳稳当当。 当年老皇帝为明泽选的这些个女人个个身份尊贵,家族深厚。明泽的太子之位稳稳当当,哪怕是帝位也是囊中物了。 可结果总是耐人寻味,三皇子如日中天,如今半路有杀出个明英来。 又说这明英房里压根没人,单单就一个未过门的未婚妻,可以说是光杆跟太子斗,有些凶多吉少。老皇帝神来一笔,真不知这是爱他还是害他。 许是人老了就糊涂了,做事神神叨叨。 “瞧这脸给划的。快把那生肌膏拿来,可别再留了疤。”太子妃进一步,伸手便把凌安牵了起来,有些嗔怪道,“万怡真是不小心,就说你只贪图了漂亮,非要做这么一副护甲来,这下伤着人了吧。” 张侧妃未开口,太子妃提醒一句“下次小心些”,这事就给撩过去了。 “既然开了脸了,就是殿下的人,服侍好殿下才是正经。殿下最近忙碌,我们这些女人们就不要给殿下添麻烦了。”她如此说着,牵着凌安的手稍稍加重的力道却是转瞬即逝,“天儿不早了,东西想来也收拾的差不多,都散了吧。要见的该见的灯过了这阵子再一一的见过,不急于一时。” 她放了手,得体的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这殿,岂是她一个开脸的同房能住的地方!太子妃您也太好性,主子临幸个宫女子,哪个不是不及白天就打发了去。殿下政事繁忙,许是顾不得,可祖宗礼法不能废!” “好啦,终归是殿下喜欢的,殿下高兴如何都是可以的。” 张侧妃拿出帕子翻了个花,稍稍侧了侧身子,翻着手的瞧那对护甲,道,“是呢,再好的皮相也是丫头的命,人嘛,贵在有自知之明。贪恋那些不是自己的,终究是爬得越高摔得越狠。”秀金的鞋子一转,裙摆轻飘,她又道,“爷们都喜新厌旧,哪个看到新鲜的不是可劲的爱着捧着,怎么都好,一旦腻烦了旁边一丢看都不看一眼。这会子殿下喜欢,那便顺了殿下的意。” 太子妃眉头一蹙,旋即伸展开来。 “万怡姐姐就是直肠子,”司徒侧妃笑一声,“的啦,家里头的两位宝贝还在屋子闹腾着呢,你这做娘的也不快去看看。两个小祖宗一旦闹开了,还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模样来。这会子见了新来的姐妹,姐姐你一高兴竟是忘了这茬子。” “宫女子出身,也能跟我们称姐妹,没得贬低了自个身份。你这边称呼人家姐妹,人家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恨你呢。” “好啦,快去看看囡囡,别在这院子吵起来,没得让下人们看笑话。” 太子妃发了话,张侧妃蹲个福走了出去,司徒侧妃也没停,一干人陆续出了屋子,转眼又剩下我与乐喜两人。 乐喜扶着胸口痛痛快快喘了口气,“哎呀妈,可是吓死了!姑娘你也真是沉得住气,除了蹲福请安可是什么话也没说啊!张侧妃就是个刺猬,逮谁刺谁,上次她屋里的丫头给她梳头,弄掉一根头发就被赶去了浣衣局。浣衣局那地能待人吗,每日每夜的干活,好好的一双手都泡涨了,翻着皮肉,都没个好模样!奴才瞧得都是心惊肉跳的。” 凌安嘴角抽了抽,看着乐喜像看了个神仙。有她这样的吗,嘴巴没个把门的,主子的事情随便说,主子走了背地里就碎碎念,万一人家杀个回马枪,这脑袋还能再脖子上吗! 她能活这么久,混个管事真是个奇迹。 凌安没说话,乐喜反倒自己凑上来掰着她脑袋瞅,“瞧这给伤的!真是黑手!奴才给你涂药,太子妃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得马上涂,一旦结痂了,就难办了,少不得得留痕迹。” “不是已经结痂了吗。” 连宫女都知道的事,太子妃身为女人会不知道?细细长长的伤口,出血少,结痂快得很,耽误那么些时候早就结痂了,结痂的伤口再上药效果也是大打折扣。 凌安伸手摸摸,凹凸不平的感觉。 乐喜拿着药有些无措,凌安伸手抚上伤痕,用力揉搓几下,伤口便又裂开来。 乐喜一边一惊一乍,反倒比凌安还要疼的感觉。 “哎呀妈!你可真狠啊!” “人要美,就得狠。” “服了!” “服了就上药。” 最近跟乐喜混熟了,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她给凌安上着药,凌安这边掐指头数,这几个月下来,受得伤真是赶上几年的了。 越想越恨,最后牙根直痒痒,明泽是个瘟神,还是个不能不碰的大瘟神! 真是呸!呸!呸! 凌安这般说着,全让忘记了自己是被太子殿下给救回来的…… 43 东宫破 东宫宫室极多,其中这端文宫是明泽的住处,照理这些妃子、儿女不该在这儿,可今天,他们陆陆续续搬进了这里,守备相对于前几日又加强了不少。想来明泽也是知道“宫甲”不足,与其分散,不如集中兵力。 前面斗法,后面安家,明泽也真不容易。 只是这么统统聚在一起,不怕被人一锅端了?他也忒自信来着。 凌安抱着被子,跟着乐喜往她住处去。人家正经媳妇来了,她一个没名分的是决计要挪窝的。没地方住,只能跟着下人挤挤。跟着乐喜,凌安也不亏,总归比尚服局要好。 他们刚刚躺下,屋门就被轻轻敲了几声,若不仔细听还真是听不出。俩人互相瞧了瞧,都想不出还有谁会过来跟他们挤做一块。还是乐喜去开的门,而后非常惊讶,“梅昭训?” 凌安顿了顿,朝屋门口看去,一排排的大红宫灯,风一吹稍稍摇那么一摇,拖长的影子也摆那么一摆,烛火明暗交错间,朦朦胧胧有些不真切。元宝一身桃粉襦裙,圆圆的脸上五官丝毫未变,原本的发饰已然扮做了妇人状。这般轻轻一眼,凌安心里头竟然微微犯了苦涩。她一向是知道的,自己总是这般感情用事,狠不下心的时候是在是太多,这坏毛病得改改。 元宝朝着乐喜笑了笑,“原不是要住这边的,只是想着凌安在这里,便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搅到你们。” 她说话很和气,声音糯软,乐喜自然不会拦着不让她进屋,赶忙侧了侧身,接了元宝手里的被褥,将人让了进来。 凌安跟着乐喜给元宝铺床,元宝赶忙接过了手,“这些事都是往常做惯了的,我自己来就是。” 往常做惯了的?她离开尚服局不知多久,这种事她如何是做惯了的?凌安瞧了瞧乐喜,乐喜眼睛一眨,凌安便知晓了,元宝在东宫的日子想来也没有那样的滋润。 乐喜熄了灯,三人各自进了被窝,凌安在三人中间,她背过身去,并不瞧元宝,元宝却是没想放过凌安。 “听说你病了,也没能去看你。前几日听说你来了宫里,便想着来瞧瞧你的,谁知道还是没能见到。” 乐喜忙了一天也是累了,现在已经熟睡,凌安压低了声音,轻轻道,“我身子皮实,你是知道的。只是殿下怕我累着,让我好生静养就不要见客了。” “是嘛……殿下待你真好。”元宝的声音虽极力保持平常却还是能听到那微颤,“你可能不知,你失踪的那段时间,花尚宫可没少操心,甜豆也来东宫找过我,我才知道你不见了。可我在东宫,也实在没有办法去找你,便摆脱怀公公寻你,却还是没能找到你,我真是担心了许久。后来听说你在太子那里,我才放下心来。想来你是在宫里受了委屈才跟太子走的吧?” “什么?”凌安终于回过身来,看着元宝淡淡问道。 元宝抬眼瞧着凌安,“你失踪不过半月,御膳房孟掌事便被太子毫无缘由的杖毙了,是当着皇贵妃的面杖毙的。为此,皇贵妃在陛下面前狠狠的告了一状,太子便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向皇贵妃磕头认罪。桃红……桃红也平白的没了踪迹,生死是不知晓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凌安的声音有点冷。 元宝鼻子一酸,竟是泪眼朦胧,“那桃红和孟掌事的丑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你一出事他们便死的死,没的没,旁人自然会想到你身上。而且桃红跟你本就不和,她恨不得让你不好过的。世上的人本就见不得别人好,你又得了殿下的青睐,自然有人眼红。你不知那些个人私底下里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说你背着桃红勾引孟掌事被桃红捉奸在床,觉得没脸便逃了出去,刚巧遇见了太子……” “是嘛,如此就如此吧。”眼红的人确实不少,可是敢拿在她眼前说了给她添堵的人却是没有几个。凌安的性子从来就是不好的,且倔强的很,若是这般被人在背后叫嚼耳根,照着以前她表面不会说什么,以后必然是要找出那罪魁祸首好生的教训了,顺带离的太子远远的,让旁人都瞧瞧她可不是这种倚靠男人的无用之辈。可她现在改了性了。凌安不欲再说什么,拉了被子就想睡觉。 元宝见凌安不想再说什么不觉咬了咬嘴唇也翻身睡去。 一夜无话。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各方人嘛心里早就有了计量,就像憋着一口气,找到一个突破口,便像泄了洪的陶浪一泻千里,浩浩荡荡。 如今,这个突破口来了,来的有些突然。 丑时,人睡得最为深沉的时候,凌安猛得惊醒,胸口闷墩的疼。旁边的乐喜翻个身,揉揉眼,迷迷瞪瞪问她干吗。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大半夜的,哪来的声音啊……睡吧。”乐喜翻了一个身,还想睡一觉,外面却猛地轰响两声,紧接着人声鼎沸,吵嚷起来。 这下子,她彻底醒了,呆愣愣看凌安一眼,扯开嗓子嚎了起来。这大半夜的,这一嗓子真是喊得人毛骨悚然,凌安一把捂住她嘴给压在了墙角。 可是晚了,整个东宫都动了起来。 元宝抱着被子在墙角一言不发脸色惨白。 门窗被拍的砰砰作响,“乐喜快起来!三皇子逼宫啦!” “三皇子从南门攻进来了!这可怎么得了啊!” 凌安顾不得乐喜在床上叫,翻身下床,三步两步跨了出去,门一打开,便见到肖总挂。他额上布着些许清汗,脸上倒不显得太急躁,是个经得住事的。旁边站着的是“宫甲”掌宫,统管这东宫“宫甲”,脸上一派淡然,如此,凌安提着的心也放了下去。想来明泽也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不大一会,主子娘娘们便都聚了出来,手里牵着的,怀里抱着的,都是明泽的娃娃们,这会子算是齐全了。 众人赶忙行了礼,肖总管道,“殿下都安排好了,这东宫最是安全,请主子们放心。” 许是印证肖总管的说法,一支羽箭搜的一声射了过来,方才还在一边的宫女应声倒地,眉心一支羽箭,死不瞑目。 太子妃脸色煞白,因着多年的教养硬是没有瘫在地上。司徒侧妃侧了侧身子,将儿子掩在身后,张侧妃嚎了一嗓子,由嬷嬷搀着才没瘫下去。另一边的美貌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簌簌发抖,身条单薄。 元宝紧紧拉着凌安的袖子,身子如秋风落叶瑟瑟发抖。她知道凌安有功夫,出了凌安,元宝实在不知道还能指望谁的。整个东宫她身份低微,如个奴才一般,旁人谁还会在乎她的死活呢。 一声惊叫从身后传来,众人望去,宫灯的落影里摇摇晃晃走出一个人来。那女子身形单薄,怀里抱着一个娃娃,脸上菜色,一身锦衣已经有些凌乱。 凌安认得她,原先的云美人,如今的云贵妃。 如今搀住她的不是宫女嬷嬷却是一位“宫甲”。他们走近些许,便能隐约闻到丝丝血腥。云贵人住处与东宫虽不远却也不近,照这样看来,或许是被“宫甲”救了带回来。 只是,这场骚乱竟也蔓延到内廷了? “回太子妃,云贵妃身边的奴才叛乱,恰被小的遇见……” 太子妃摆摆手,那人便识趣的退了下去,旁边的嬷嬷赶忙去搀扶云贵妃,试着去接她手上的皇子,被她侧身躲了过去。 此刻的她脸上才渐渐有了些血色,也对,哪家的姑娘闺秀见过这种场面,怕是想都不曾想过的,似真似假,声口带着颤,她喃喃道,“和辉王爷……死了……” 凌安袖子下的手抖了抖,眼皮跳开来,一股凉意顺着脊梁爬上脖颈,整个人瞬间僵在那里,心口似是漏了一拍,缺了一块,呼呼的漏着冷风,吹得人发寒。 风忽的卷起,偌大的宫灯摇摇晃晃瞬间熄灭了几盏,整个院子里瞬间暗了下来,凌安的脸隐没在一片暗影里,辨不清容色。 院子里一干人脸色巨变。 非常时期,死了一个皇子,是一个可能带着皇诏,带着兵符,可能登基为皇的皇子! 这般时候,太子妃哪里顾得上尊卑礼教,尖锐的打断道,“贵妃娘娘,慎言!这等话可不能乱说的。和辉王爷身边有父皇的第一侍卫,谁能动他分毫,况且——” 太子妃猛地噎下剩下的话,一双妙目倏地睁开,浑身一颤。 是的,况且什么?满京城都知道,第一个去寻和辉的人就是当今太子!若人死了,明泽毫无疑问便是那众矢之的。 “贵妃娘娘如何知道这种事,定是谣言!” 司徒侧妃走过来,牵了云贵妃的手。一个惊吓瘫软的女子使不出力气,司徒侧妃却是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一旁的张侧妃捂着胸口,听司徒如此说,立马附和。 “我……他……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啊!那些叛军,就是这么说的啊!他们从南门冲进来了,他们都说,太子不仁,杀弟,篡夺皇位,定要——” “云贵妃!” 43 东宫破2 太子妃声音陡然提高,云贵妃愣在当地。 这种话不是这种时候能说的! “姐姐,怎么办,叛军,叛军难道攻进来了吗?!怎么办啊!殿下,殿下在哪里啊?” 那怀抱孩子的美妇人声音已经断了序,惨白一张小脸,怀里的孩子被她紧紧按在怀里。她是端承徽,明泽三子的生母。是明泽从民间带回来的人,身份低微,为人软弱,往日里待在自己的园子并不轻易出门。 “主子放心,殿下已经派人将东宫保护的严严实实,定不会让各位主子受伤。”肖总管碎步向前,弓着背道,“殿下心里有成算,又是正统,一干叛军定是不成气候。” 他这边话音未落,只听一阵肃然之音,高高的宫墙外骤然腾起数名蒙面黑衣人,簌簌几声,火光划过,凌安侧身闪过,灼热焰火堪堪划过——火矢! 凌安脚下立稳,余光中,只见那原本扶着云贵妃的侍卫伸手撤掉云贵妃,提剑而起直冲太子妃而去。 如此近的距离,只差一步! “小心!” 肖总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扑捉住那人的脚腕死不撒手。可肖总管这身板力气压根不够人看,那侍卫猛地一甩,他已经被甩了出去。那人猛地出剑,太子妃近在咫尺。一声破肉的钝响,太子妃前已经隔了一个宫女子,那剑穿过她的胸膛,剑尖探出后背,血流如注。 那侍卫被赶来的“宫甲”一剑穿心,当场而亡。 凌安看的清清楚楚,那片刻间,太子妃伸手将那宫女推了出去,而一旁的司徒侧妃分明能救却不出手,啊、且不着痕迹后退一步。 凌安管不了这些,她心里不觉一惊,不为其他,而是那一瞬而逝的紊乱气息,她四顾望去却再也寻不到丝毫气息了。 云贵妃嚎了一嗓子,令人毛骨悚然,喊道,“死人了!死人了!要被杀了!在这里一定会被杀的!” “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吗?!” 肖总管狼狈的爬起来,手里的半焦浮尘被死死握在手里,面对司徒侧妃质问,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行,我要去祥曦殿,对,祥曦殿!” 云贵妃猛地抱着孩子要往外冲,被众人拦下来,满脸的惊慌后是恍然大悟。 “贵妃娘娘您不能去!” “难道他们还敢当着皇帝,当着大臣的面把我给杀了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无论是谁要登基,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必定是祥曦殿,如今重兵把守的地方也一定是祥曦殿。无论是谁要光明正大的想要登上皇位,舆论,都至关重要。谁又能当着皇帝,当着众臣的面自掘坟墓,大开杀戮。 众人也不是傻子,云贵妃一番话已然奏效。 太子妃尤甚。 刚刚死里逃生,看到希望总会去拼命的抓取,这是侥幸下的后怕,是巨大恐惧下的本能。 太子妃首肯,众人自然没有意义,统统的女子,哪个见过这种架势。肖总管便是长了三张嘴也说不清,也没人听。 凌安心口凉凉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与乐喜一道跟在众人后面,在众多侍卫的护送下前往祥曦殿。 侍卫是护着主子的,与他们这些下人无干。一路上逃窜的宫人虽不多,亦不少,偌大的皇宫哪里有什么秩序而言,几个不长眼的奴才仓皇而过,冲撞主子,被护卫手起刀落解决掉了性命也着实无奈。 元宝早就吓得双腿虚软,被宫甲拖着前行。 凌安不着痕迹的退了又退,竟没有人发觉,远远的深宫处处显着火光,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仅剩下丝丝杂音。她举目望去,那琉璃顶的宫殿——占据一方的紫宸殿。 穿过一片假山,绿树藤蔓相应颜荛,凌安抬脚欲躲进去,心口猛地一沉,她木然停了脚步。前方一声惊叫,只见一女子已经软软瘫在地上,接着是孩子的啼哭。 这种时候哪里还能管得了别人,若是趁乱拿了东西走人那就会绝好的机会。可是脚下一转,凌安已经朝着声响奔了过去,原是端承徽,想是惊乱之中慌了神,扭了脚,只是这孩子是抱不得了。 怀里一热,却是被塞进一个孩子,凌安愕然,抬眼,便看到肖总管一脸的纠结欲哭无泪。 “姑奶奶,您就行行好,照看一下。” 他这模样让人看了想笑,这一声姑奶奶让人没话说,手里是快烫手的山药,可是丢不得。 长这么大没抱过孩子,手脚没处放,他还哭,哭得很凶狠。凌安手脚无措,这不是哭的时候,虽是小孩不忍心,但也无奈,伸手便点了他穴道,一下子止了哭。 孩子也是主子,是太子血脉,虽不如贵妃他们精贵,那也定是被护在中间。凌安扫过一眼,配着刀的侍卫围了一圈,即便大多的护卫在前面护着太子妃等人,她现在是出去不去了。明知道趁乱是逃不出去,更拿不到东西,本应懊恼,凌安却莫名其妙松了一口。紧走几步,身边的云贵妃回了一个身,那怀里的孩子堪堪露出两只眼睛,一闪而过的杏眼星星点点。 凌安突然就想起了林子里的那一幕,她将怀里的孩子揽了揽,靠近一步。云贵妃看了凌安一眼便往前赶,被凌安稍稍挡了挡,道,“贵妃娘娘您可认得奴婢?” 她不答,凌安笑眯眯的继续说,“娘娘福气,得了皇子,当真贵不可言。” 云贵妃顿住,秀气的眉眼拧成了疙瘩,“本宫不欲与你多说!” 云贵妃自然不欲与凌安这般的小人物多说,无他,身份差距罢了,瞧不上。 凌安顿住脚,对着往前奔去的人笑道,“贵妃娘娘好算计,不知三皇子该如何谢您!” 这一声中气十足,众人立马顿住。 “娘娘所住杨兴殿离东宫也不算近吧?生命之忧时,竟第一时间想着东宫,着实看得起太子殿下,怎得第一时间没想到陛下?”凌安侧了侧身子,接着道,“陛下身子亏虚多年,竟能宠幸娘娘,娘娘是有福气的。终究是一脉血亲,与三皇子的杏眼当真如出一辙!” 众人一惊,司徒侧妃已经向前一步,将那孩子夺过来,一双杏眼再难隐藏。 霎时,再无任何声响。任谁都知道,这明家的血脉里可没见过这杏眼的,只有当今贵妃娘娘生的一双杏眼,三皇子是遗传了他母妃的样貌! “啊——” 云贵妃猛地喊了起来,声线拉长,尖锐,凌安眉头一皱,耳畔一跳,急促、整齐的脚步声竟然渐渐逼近,“宫甲”早已列队。 窄窄的宫道立刻被挤得水泄不通,前方赫然出现一只队伍来,领对的分明是内卫统领。 皇宫守卫为南北衙禁卫军,有三万人,其中玄德门、百兽门有御林军六千。南衙十六卫由兵部管辖,兵部尚书掌管,护卫皇城,北衙十六卫由皇帝亲管,御前侍卫领侍卫内大臣图东掌管,护卫禁苑。 来的这人分明是护卫皇城的人马,很明显,南衙十六卫已然被三皇子掌控。这也难怪,兵部尚书可是皇贵妃亲爹的得意门生。 云贵妃猛地夺了孩子向外冲去,可是哪里是她想冲就能冲的,立马被宫甲拦下。 那叛军统领竟什么也未说,看来是不管他们主子的死活了,伸手一招,那身后的众人猛地的冲了过来,与“宫甲”瞬间战作一团。 几个侍卫掩护众人向后退去,凌安手里的孩子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元宝接了过去,只是前有虎,竟未想后又恶狼。 女子实在是累赘! 只见刀光剑影间,凌安猛地退后一步,身边乐喜已经冲了过来,直冲元宝而去。元宝哪是乐喜的对手,孩子不消片刻便被夺了过去。凌安伸手想要拦住,与乐喜战作一团。乐喜手中匕首一闪,凌安一掌劈中她的肩膀,乐喜身子一晃径直朝外突围去了。 凌安额上跳了跳,早该想到乐喜定非一般,一个宫女子,若非事先知晓,如何开口就晓得叛军从南门攻进来!而这些,绝对不是太子会告诉她一个宫女子的! 许是那端承徽撕心裂肺的哭叫,许是点了那孩子穴道的凌安心里不安生,凌安抽出匕首将乐喜一刀毙命,那孩子却已经被抛了出去,凌安顾不得许多,猛地跃起去接那孩子,却被迎面而来直抵咽喉的利剑逼退。 来人一身黑装,却又与旁人不同。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令凌安应接不暇,落地险些跌倒。她摸摸脖颈间细细的伤痕,旧伤摞新伤,带着隐隐的刺痛,这剑风当真是够了! 凌安尚未回神,那人便又猛地攻了过来,招招毙命。凌安手上一把短小的匕首本就只能防身,何况近身战本就是凌安的短板,十来招便将她死死压住。 忽而身后影子一晃,凌安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那面前的剑顺势而来,凌安直冲胸口。 只听噹的一声,那剑错了方向,在凌安胸前划开一道口子。可是她身子已经没了稳当,被那黑衣人一把按住,赶来的叛军已经将凌安手脚束住。 凌安抬头,看向来人,不觉惨笑。他挺拔的身子将身后的司徒贵妃掩的严严实实,手持宝剑,一身煞气——图南!好一个图南! 44 尘埃落定 那种被人窥视,却无从适从的焦躁无力感从图南一出现就瞬间消去,凌安看着眼前的男子,竟是觉得他莫名可憎。 这长久以来,凌安无时无刻不觉得来自外界的束缚。那就像是一片网,将她网在里头,动动手指头都会被发现,可是仔细去辨别,却是找不到源头。这种感觉既强烈又虚无,凌安甚至觉得是一个女子突然的神经质,可在不久前她就知道,那可不是自己犯病! 凌安不知道图南何时隐匿在她的周围,可她知道,就在太子妃遇刺之时图南是分明在的,却没有出手。但当时他方寸间稍乱的呼吸让凌安陡然发现有人隐藏在暗处,即便找不到,却在那一瞬有那么明显的感觉! 那时,凌安不知道他是谁,既然那人对太子妃见死不救,她甚至不觉得那是太子的人,一身武艺,却隐在暗处,毫无行动。而那更不见得是其他王子皇孙的探子,凌安甚至觉得那时段君彦的人。 可是凌安又错了,在方才,他本可以将凌安拉住救下,可是他没有,在那剑从她颈边划过时图南没有,在司徒将凌安推向那剑尖的时候,在那剑指着她胸口的时候,他都没有。 他要做的,只是监视。 不,或许,更确切的说,他想要凌安死。 只是不用他动手,借用叛军的手,让凌安趁乱而死更为合适。 凌安甚至不敢想,若在方才她直奔紫宸殿,下场当是如何的惨状! 乐喜呢?明泽难道就真的不知道这个潜在他身边的叛徒吗?若是他知道,又为何将她放在自己身边,告诉凌安那些宫外的事,一件件,一桩桩,意欲何为?若是知道乐喜的身份却还要放在凌安身边呐?陡然升起的寒意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她早该想到的,明泽从未真正相信过自己,从一开始,从第一眼开始,一直都在怀疑她! 自凌安醒来,她便想过,明泽将她在那里,是为了让人看看太子是如何的荒唐,心醉儿女情长,让那些按耐不住的狐狸露出尾巴,可如今,恐怕不止如此。再深一点,她不敢想,甚至觉得从一开始,凌安就是他手里的棋,摆在人前,她尤不自知,蠢得可以。 手腕钝痛,凌安被侍卫拖了起来。 那黑衣人望了图南一眼,不觉退了一步。 “图西……” 图西,算得上图南的二哥了吧。 图南向前一步,提剑而来,却不想自凌安身后涌出众人拦住去路。即便图南本事再大,终究寡不敌众,身后又有妇孺需要照看,况且这黑衣人身手当真不错。 凌安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图南,嘴角的笑意越发讽刺,她脖颈处猛地一痛,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 凌安闭着眼睛,那一幕似是发生在眼前,图南的狠绝历历在目。就在图西拿剑抵在皇子颈间时,图南只是一顿便出手了,招招毙命,竟是毫不迟疑。很明显,他不在乎这个孩子的性命,或许杀了这个孩子更合他的心意。比起落入敌人手中作为威胁的筹码,“意外”死亡更符合太子的利益,图南当真是忠心、果决的可以。那图南想要除掉凌安,未尝不是这个原因,无用的累赘本该消失。 只是不知,明泽是否默认了图南的作法。 凌安深吸一口气,灰暗的房间里潮湿的腐气窜进鼻腔,令人作呕。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潮湿污浊的空气又让凌安呛出眼泪,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这不是凌安第一次醒过来,却是最清醒的一次。喉咙里的药味还很清晰,辛辣的味道异常刺激着延后,似是能感觉到那些药渍能顺着肌肤渗进身体里,真是上好的迷药,竟然可以迷晕自己。在这里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腹中原先还觉得饿,如今饿久了,已经毫无知觉。 环顾四周,凌安看不到那个孩子,不知他是死是活。 凌安动了动,还好,手脚终究有了力气。依着墙的身子慢慢挪起来,天还未亮,向外望去,零星的守卫,擎着火把,立在那里,一脸漠然,再无其他。门外卡啦一声,门霍的由外踹开,一脸阴沉狰狞的三皇子便跨了进来。 他金冠束发,一双杏花眼里已经布满血丝,衣服乍看平整,却在袖口,衣摆处布着密密的褶皱。 凌安笑笑,三皇子的日子想来不好过。 似乎是被凌安的笑刺激到了,明苁的脸上越发阴翳,几步迈过来,一把将她扇倒在地。凌安脸上火辣一片,嘴里有了血腥,手肘磕在地上已经麻木。实在没什么力气,干脆趴在地上装死的好。力气是要用在刀刃上的,无所谓的挣扎也只是会加速死亡。 背上被猛地踩住,三皇子用力碾上去,“笑?再笑来听听!” “呵……”还记得某次醒来时,明苁一脸得意,对着凌安侃侃而谈,如何将明泽逼入绝境,如何联合南阳王,即将攻破皇城,如今竟是这般狼狈模样。 “女人,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凌安背上瘦的没肉,这一下下碾过可是实打实的落在骨头上,当真钻心的疼。 “王爷,您要败了吗?” 他脚上再度用力,凌安整个脸贴在了地上,艰难喘息。 “败?本王怎么会败!”明苁在凌安背上狠狠碾了一脚,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凌安仰着脸。对着这张已然惨白的小脸,他阴涔涔道,“他儿子在本王手上,他女人在本王手上,你说,他该如何?他要假仁德假道义,本王就要撕了他这张虚伪的面具,让全天下人都看看,他是要皇位还是要你们!” “王爷,您……威胁他能成么?何必,浪费时间。”凌安被迫仰着脖子,说话断断续续,可是听他如此说,真觉得好笑。 上位者,哪个不是心狠手辣,即便那人的笑如何明媚灿烂勾人心魄,那皮囊下的心却是坚硬如石。一个儿子,一个女人若能打动他,他便不是明泽,便不是这百图的太子!儿子,女人,死了就死了,这些他明泽都不缺,他要的是皇位,却也只是皇位,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比什么都来着重要。 突然觉得眼前的三皇子无比可悲,这种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可还是要垂死挣扎,将这些看做救命稻草,恐怕,末了那只是他的催命符。 跌跌撞撞的被推上城墙的时候,凌安才知道,三皇子原来也是如此有魄力,兵临城下,竟也能固守一隅,想到拼死一搏,若是她,早就缴械投降。凌安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挺窝囊的,就算在这种时候也只是打量四下,不住的算计着,想着在最有利的时候抽身逃命,她惜命的很。眼睛有些涩,努力睁了睁,首先看到的,是那枣红马上的明泽,其次,是明英。 啊,他还活着,还活得不错。 明英似乎是认出了凌安,仿若欲策马而来,却被明泽伸手拦住。 凌安嘴角扯了扯,瞟了一眼满眼血丝的三皇子,还有横在她脖子前雪亮的匕首,不知是否因为凌安饿的眼晕,觉得那把剑总是颤颤巍巍。 “咳,殿下,您的图西呢?” 图西?该死。三皇子明苁万万没想到,老皇帝舍不得给他的侍卫图西竟然还抵不过图南的几招便人头落地。他已经山穷水尽,心头怒意滔天,更见不得凌安眼里的奚落。什么东西。明苁揪着凌安的头发,一把将她按在了城垛上。 凌安脸皮贴着城垛,粗糙的城墙登时摩了脸皮,刺辣辣的疼。喉咙干的狠了,这一动弹,竟能撕裂了开来尝到腥味。一边的眼睛充血,看的不甚清楚,她依稀是个姑娘怀里抱着个孩子,只是那孩子颈间同样横着一把短剑,且目光呆滞。 凌安虽是给小孩子点了穴,可这些天了也该解了才是,可这孩子这般模样,想来这么小的孩子是被吓坏了。 “明泽,你当真好算计!几千京畿卫让你藏在流民里竟是没人察觉,又让图北跟着明英,扰乱我们的视线,反倒是你,带着兵符调来了军队。可本王不服!” 耳朵嗡嗡作响,可三皇子说的话一字不漏进了耳朵。 输都输了,不服有个P用。 再朝明英看去,那身边竟有两个图东? 传言陛下身边有四大影卫,老大图东护在皇帝身边,老二图西原本也是跟着皇帝,后来三皇子得宠,皇帝把图西给了三皇子,老三图南跟着太子,老四图北跟着明英。 图北终年蒙面无人知其庐山面目,今日才知,图东、图北竟是双生子。那日跟随明英而去的恐怕不是图东而是图北,却让心怀鬼胎,不知所以的一干人心情大好,以为抓住了时机。当日老皇帝身边的荣兴总管大太监不顾明苁的指令率先发难,伙同大学士趁机逼宫,被守在祥曦殿的图东打的措手不及。这算是声东击西,搅乱视线吗?一叶障目啊。 哈,原来图东早是太子的人,那禁苑有他图东坐镇,北衙十六卫也定是太子的人了。 “明泽,你不要高兴的太早,王叔……” “三弟可是要说南阳王?”明泽嘴角浅浅一勾,无限嘲讽,“将军白梨已经在长谷与南阳王一战,且,完胜。南阳王蓄兵谋反,法理不容,如今,正被押解进京,到时,许能跟三弟一见。” 三皇子抓住凌安后颈的手猛地收紧,横在凌安颈前的剑颤了一下便紧紧抵上来,“不可能!你没有虎符怎么可能调兵遣将,况且那兵器削铁如泥,是本王重金打造,你……绝对不可能!” 这是傻子吗?看不出吗?明英明面上是寻了京卫军,可实际是带着虎符去了吧。不然以三皇子的兵力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明英的行踪反而认定他死了呢? 明泽又补了一刀,“噢,本宫要感谢三弟打造的兵器,众军士用着甚是合手!” “沈……沈合,竖子欺我!!!” 沈合……吗? 凌安的心沉了沉,此刻竟是说不出什么味道。 “三哥,父皇早早下旨把皇位传给二哥啦!我们是骨肉血亲,这同室操戈的事情便罢手吧!三哥早些收手,回头是岸!二哥绝对会保三哥平安的!” “保我平安?五弟你还是太天真!要说心狠手辣,哪个比得上你二哥!五弟这次当了回靶子,各路人马不知派遣多少人去取你性命!你可是险些丧命,在鬼门关上打了几个来回,你难道都忘了吗?!这就是你的好二哥!我呸!” “三哥,这本是我自愿,与二哥无关。如今大局已定,三哥也该罢手了!莫要伤及无辜,错上加错!” “错上加错?本王做的罪错的事就是没有比太子更狠!成王败寇,本王认栽。反正要死,能拉上几个垫背的,本王也是不亏!” “咳……三皇子真瞧得起小的。给您垫背,也是小的祖坟冒青烟。只是不知,能不能给小的留个全尸。”凌安说了几句,吃了满嘴的沙子。 “那要看太子殿下舍不舍得!”他手上用力,凌安整个上身已经探出了城墙,往下望了望,挺高。这高度跌下去,能留全尸,只是遗容大概不甚好看。 “太子殿下,如今小侄儿和小嫂子本王给你带来了,你该感谢本王。只是不知道本王这手一哆嗦,或是……”他手一松,凌安身子一坠,衣领又被他立刻抓住,明苁阴笑道,“殿下,您说该如何?” “三哥,你要如何?!” 明英的坐骑有些不安,原地打着圈。 明泽的坐骑就那么昂首的站着,动也不动,一如马上的人,如松如岳。 他总是如此淡然,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仿若一切又都不在他眼中。他的往日的甜言蜜语,往日的和顺甚至是一时的痞好似都是无从找起。他自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的储君,是端正威严的国君。想起自己曾也对他一时心软甚至怜惜竟是觉得大为可笑。 45 尘埃落定2 凌安自然知道自己与那个孩子与皇位相比不值一提,可是,于明泽的面子却还有些用处。且不说凌安,这个孩子是他的亲骨肉,虎毒不食子,他若就这么轻易放任儿子被杀,总该被诟病,不甚光彩。这个时候,或许明泽该觉得图南若是早早将他们料理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此时,明泽要想的,是如何更加合理的料理他们。 终究如此,凌安算得了什么呢?是一步棋,迷惑他人的棋,用完或是没用完,都是最早被抛下的人。 可她……不能死。 “殿下——”喉咙干涩出血,连带着声音都喑哑残断,“您对奴才的心意,奴才万般难忘。您说‘天不老,情难绝’,奈何缘浅如斯。奴才何德何能,受您青睐。心牢囚困,奴才一生只许您一人。殿下,奴才能为您死,此生无憾——” 凌安哭得戚戚哀哀,万般悲恸,真情可表。马上的明泽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凌安深知自己是胡说八道,万般期望太子殿下高抬贵手可千万不要拆穿她! 三皇子大笑一通,又将凌安提了起来,“竟不知二哥如此痴情。且说这女子还在尚服局时,二哥便隐匿身份日日探望,用心非常。弟弟只当哥哥一时兴起,未曾想到太子用情至深,说出如此的情话来,当真感人肺腑,恐怕哥哥对太子妃也未尝如此罢!难道你真忍心看她香消玉殒,全然不顾念往日情谊?!哥哥说的话当真都是屁话嘛!哥哥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什么金玉其质,什么德配天地,都是胡说八道!扯了你虚伪的面具,也只不过是个不择手段,虚伪至极的小人!虎毒尚不食子,本王定要撕了你的假仁假义,让天下看看你如何比那饿虎毒上百倍,千倍!” 他手上用力,凌安被重重的抵在石砖上,长时间未曾进食,如此胃里一阵痉挛,她受不住双手抱腹出了一层冷汗再直不起腰来。 “怎的?小嫂嫂有喜了,竟也不同弟弟说上一说,弟弟下手看来是重了!” 凌安愕然,眼皮一跳,突然就觉得不认识三皇子了。先前他胡说海说一通,句句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如今三皇子又机智了一把,神来一笔,杜撰出一个儿子来,真够不要脸哒。 她喜欢! 凌安眨眨眼,一眼望下去,看到明泽的一瞬间眼泪哗啦一声奔涌而来。 三皇子的话更像真的了。 凌安自然看不清明泽的表情,更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抽死自己。一个女人,两个孩子,他若是不管不顾的就这么冲了,难免落人话柄,毕竟此时此刻,仁德之君的名声实在重要。只是,这谎话说得有点大,明泽若要张口辩驳,一说一个准,全凭他一句话。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他叹息一声,却说得真真切切——留我孤单一人独活人是,说什么同生不同死。 凌安眼眶里的泪瞬间落地,眼前一派清明,她似是可以清楚看清明泽脸上的哀情,情真意切,那浓浓的爱恋不忍。 他就这么认了,认了凌安的胡说八道,认了三皇子的胡扯胡说? 他认了,这仗……该怎么打? 城楼下,军队豁然分开,只见一华服妇人踉踉跄跄被请了出来,旁边一女子死死的抱着一孩子,两人脸上浑浑噩噩,却在看到三皇子的一刻陡然哭嚎起来,全然不顾往日的教养。一个,是皇贵妃,三皇子的生母,一个是云贵妃,三皇子的女人,外加儿子一个。 人质么,三比三,平手。 “三弟,你看,皇贵妃在这儿,你儿子也在这儿,你女人也在这。咱们换一换,可好?虽说本宫乐意照看皇贵妃,也定会以礼相待,但你是顶顶的孝子,定然要亲自尽孝。本宫乐意成全。弟弟你数年无子,如今云贵妃为你诞下长子,弟弟也该高兴才是。” “胡说!”三皇子赤红了眼,咬碎一口银牙。 “王爷!这真是您的儿子啊!您救救妾身,救救您的儿子吧!您不是说了孩子像您,您以后要封他做太子嘛?!” 得,这云贵妃只想求生,这话也敢说,明白了给老皇帝戴绿帽子,给三皇子散人心来的。 “闭嘴,贱人!”皇贵妃一巴掌把云贵妃扇倒在地,冲着明泽大骂,“明泽,你卑鄙无耻!谋杀陛下,篡夺皇位,其罪当诛!如今在这里妖言惑众,小心上苍劈了你!” 明泽眼皮都没掀一下,“皇贵妃,您慎言。” 皇贵妃还要骂,被图南凶狠的一瞪,立马禁声,流着泪哭得声嘶力竭,“儿啊,你一定要救为娘,杀了这个篡位弑父的贼子!” “母后大人,儿子无能,被小人算计,不能在您面前尽孝!儿子一定替天行道,杀了太子为您报仇!您且安心的去吧!” 啧啧,这人直接把亲娘给卖了,这事办的,不地道。 皇贵妃一下子愣了,瘫在地上,哭都忘了哭,旁边的云贵妃知道,这男人连自己娘都不要了,自己也没救了,立马掉了方向,对着三皇子破口大骂,把三皇子做的龌龊事一股脑的全透了出来。狗咬狗一嘴毛,明泽乐见其成,马背上看笑话,背笔直如松。 云贵妃骂的差不多了,明英一挥手,上来几个人,把这些个哭天喊地的人给带了下去。 三皇子一脸的狠戾,手上力道更大,采着凌安的衣领就是一拉。这衣服本就被图西割了一刀,被拖拖拉拉早就经不住了,这一下子,直接撕掉大半,整个肩膀就露了出来,一排清晰的牙印曝光人前。明泽长了一口的好牙,这牙印咬的,挺好看。 凌安抿着嘴,她知道贞洁清白很重要,可是连命都没了,这些也就不重要了。她不需要自己成为明泽心里头的朱砂痣明月光,那些都没用,只有活着才有可能。 她的心口稍稍一提,就又落了地,“不要!我是太子殿下的人,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碰我!” 三皇子哼了一声,眼中充血,咬牙切齿,“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如此放浪,这****的痕迹真是引人遐想。不知小嫂子的滋味如何?” “住手!你休要动她!” 明英怒斥,手上的弓已然拉满,直直的对过来。 明泽脸上阴沉,一挥手,身后的弓箭手齐齐上前准备。 “呵,当真让本王遇到了宝贝,太子与明英竟如此紧张你。太子的女人,和辉的心上人,沈合念念不忘的好妹妹,本王偏要尝尝味道如何!” 三皇子立在凌安身后,猛地低头咬住她肩头,牙齿用力,皮肉裂开,一道殷红的血液夹杂着他的唾液汨汨而下,凌安低着头,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扬了一个弧。 46 尘埃落定3 凌安还记得被段君彦捡回去的那一年,转手就丢给了老鬼。老鬼那个糟老头一脸的胡子又黑又浓,看着年纪不大,可头发却花白了。他垂着眼瞟了瞟她,啥也没说就把凌安丢进了大木桶,木桶里是浓黑的药汁,浓浓的药味刺得凌安眼泪鼻涕横飞,浑身上下扎满密密麻麻的银针。 原本她身子没肉,全骨头,折腾了半个来月,皮肤已然是药色,青黄不一,仿若就是一具干尸一般。 老鬼说给他做药人是她凌安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可凌安不稀罕,试毒,试针,试药,其间的痛苦现在想想都打哆嗦。 后来有一天,他神色慌张的跑过来,一把将她从药桶里提出来,浓密的胡子不住的抖,赤红着双眼仔仔细细打量老半晌,眼睛越来越亮,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哭得昏天黑地,神烦鬼嫌。 小身板的凌安赤身裸体的站在那里被他哭得莫名其妙,只觉得头昏脑涨,她咬咬牙,耐着性子想去安慰他。手还没碰到他,他就抬起头来,鼻涕眼泪一大把,全糊在自个脸上,胡子上,真够恶心。可老鬼全然不知,眼里都带着笑,而后双手捶着地哈哈大笑,一下子弹起来瞬间跑没了踪影。 再后来,凌安去习武,可老鬼还是给她试药,用的药也越来越多,扎到针也越来越怪。 有天凌安问老鬼,要是哪天把她扎死了咋办? 老鬼明显不以为意,“扎不扎都要死,总该让你有点价值。”后来他又说,“要是没我,你还能活着?” 前一句凌安知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反正要死,让人家压榨点剩余价值也是可以的,后面一句她就不懂了,凌安也懒得懂。被老鬼扎针多了,泡药多了,身子反而好了许多,也不好了许多。体内药物杂乱,对毒竟然有了耐力。 还好有毒药,就有解药,上千种毒药在她身体里维持了诡异的平衡,一般来说凌安的血啊都是没大问题,碰一碰,喝一点,也没啥大碍。但是这总是有例外,而这三皇子就是个例外。 老鬼的老对头是个毒师,自认为比老鬼强,处处争锋。最后硬是让他整出一种神仙丸来,据说什么延年益寿,增强体魄的功效。说白了只是一种毒药,慢性罢了,让人吃着也开心,也心甘情愿的吃。然后他不甘寂寞,带着这种药四处逛荡,逛荡逛荡就逛到百图了,恰巧碰上了三皇子。呵呵,三皇子就与这药形成了不解之缘。 想来老皇帝用的仙丹与这神仙丸如出一辙。 老鬼当年不服气,制了不少毒药解药,为的就是跟这神仙丸比一比。后来许是觉得没意思,便罢手了。可药都制成了,不用白不用,好东西总是不能浪费,于是乎全都用在了凌安身上。 其中一味着实猛烈,两两相克,险些断了凌安的小命。 凌安醒的那一天,老鬼笑眯眯的看着她,满眼满眼的喜欢,他说,“那老东西也敢称毒师,我呸!瞧瞧我这药,若是碰上了那神仙丸,以毒养毒,肯定攻死他!立马让他翘辫子!” 如今这些话竟然这么清晰的划过脑袋。 凌安不知道三皇子多久没用过神仙丸,可是她知道三皇子没那么大毅力戒掉神仙丸,也决计相信老鬼神来一笔毫无根据的自信。 “三皇子,神仙丸可是好用?” 明苁抬起头,嘴角还带着血,他愣了愣。 “血可是好喝?段君彦可是派兵了。” 若是方才他是愣住,如今是满眼的愕然乃至惊恐。他嘴角颤抖,也没吐出一个字。 “是不是说好的?百图内乱,他趁机出兵牵制西疆兵马,让你顺利登上皇位?然后你便将秦川、两旺二地送给段君彦做谢礼?想跟段君彦做交易,你还太蠢了点,与虎谋皮,自寻死路罢了。他若真想出兵,定是等完全之策。朝廷一乱,边疆不安,他一举攻占秦川转而南下,你猜,他能打到哪里?可惜,你被逼到这种程度,边疆也安定如常,段君彦恐怕早就洗洗回去睡了。你算的哪根葱。” 段君彦是个怎样的人呢,他很聪明,聪明的不似凡人,所以他太自信,乃至自大。他二十几年的人生太顺利,真可谓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作为皇族中的一员,这样的人生顺利的不像话。太顺利的日子就会没意思,太聪明的人就会没对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段君彦是孤独的。大祁没人会跟皇帝作对,可是百图有,百图有一个同样聪明的太子,所以段君彦觉得很可乐。他愿意陪明泽斗,愿意给他下绊子,不管小的还是大的,只要明泽吃亏,他都高兴。他也愿意跟傻子玩,看笑话一样的看傻子演绎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戏码,看傻子被聪明人踩在脚下,踩进泥土里,永世不得翻身。 三皇子就是那个傻子,段君彦玩得很开心。所以,段君彦在无利可图,在傻子就要玩完的时候,他说过的承诺即便豪情万丈真真切切,那也就是玩笑话,真的当不得真。 可这傻子当真了,觉得比真金还金,所以他有恃无恐。可一下子,南阳王完蛋了,段君彦没动静了,这傻子就慌了。 “你是谁?!”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凌安又觉得好笑。 “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瞧着明苁呼吸急促,吐气闷沉,凌安心里乐开了花,“三皇子是不是觉得胸闷?” “是不是觉得胸口开始发凉?是不是耳鸣?是不是额角刺痛?” 凌安每说一句,三皇子的眼中恐惧便漫上一层,直到他浑身发颤,满头大汗。 “神仙丸当真好东西。” 凌安灿烂一笑,明苁脸色刹时青灰一片,身子猛地一晃,手中的匕首便向她刺过来。 寒光一闪间,凌安猛地挣脱出来,奋力击向他的手腕,转手夺了匕首,一刀刺向旁边的女人,干净利落将那痴傻般的孩子夺了过来,拼劲全力越出城墙。 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凌安只觉得身子发软,直直的坠了下去。 凌安自然听不到三皇子撕心裂肺的喊出一个“射”字,也看不到他绝望中颓然倒地。 凌安真的只想骂娘,射了大半辈子的箭,最后竟被箭射,真是报应不爽。下一瞬她身子便顿了顿,脑袋磕在一片肉垫上,硬的,好歹比地面软和。凌安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那人坚毅的下巴,隐约带着些青色的胡茬,她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便又闭上了眼睛,终归不****的事了。 47 初入后宫1 温温润润的苏合香就那么一丝一丝的往凌安鼻子里钻,不讨厌,却也不喜欢。睁开眼,模糊一片,而后她看到明黄的幔帐,手下的被褥软软乎乎,凌安手指头摩挲了一阵,脑子清醒不少,偏过头,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背后忽的冷汗连连,凌安默了默,嘴唇抿了抿,“渴……” 明泽没说话,直接掀了帐子下床。不一会他端着一盏茶回来,凌安躺着没反应,明泽将她扶起来,让凌安安安稳稳的靠在他怀里,顺手将茶盏举到她嘴边,那动作实在熟练。 凌安自己没动手没动,就着他的手从善如流的饮了茶,温度刚刚好。他放了茶盏,把她平放在床上,掀开被子从脚丫开始打量。或是捏捏这遍体伤痕的姑娘,或是掀开裤腿动动腿上关节,似是在给凌安做检查。 他手上动作熟练,力度适当,捏的凌安很舒服。明泽手上不停,嘴里还在小声叨念,“你睡了四天了,如今终于醒了。再不醒……这是暖春阁,以后你就住这儿,其他的我都安排好了。” 四天了…… 凌安没吱声,他也不恼,只管扶她起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稍稍一顿,干脆伸手来解凌安的衣结。 凌安一着急,伸手挡住。明泽也只是笑,握住凌安的手,放在嘴边,冰凉的指尖微微一暖,却像被热火焯了一下。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他似乎有些不满,嘟囔道,“也没什么不该看的。你瞧,这几天每天照顾你,陪着你,如今你终于醒了,是不是该对我笑笑?你我如今已是夫妻,那些个男女之防就罢了吧。丈夫给媳妇脱衣服理所当然,伺候媳妇我不觉得委屈,你也别不好意思。要是觉得自己占我便宜了,那以后就服侍我宽衣解带把便宜再占回来。日子长的很,不差这几次。” 凌安指尖跳了跳,不一会衣裳大开,隔着袭衣还能依旧能感觉得到他灼灼的目光。明泽认命般叹一声,“看得着摸不着最是痛苦,你说是不是?” 肩上清凉,屋里安静的异常,凌安看着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看着那张俊脸无比温柔,渐渐低下来,在她肩膀上印下一个吻,无比柔软,像一片羽毛就那么悄无声息的钻进心口,在心尖挠一下,整个人都会簌簌发颤。 明泽偏过头,恍惚中悄然一笑,眼中流光溢彩,一只手那么扶着凌安颈,抚过脸颊,唇瓣擦过耳垂,在凌安脸颊上轻轻含了一口,转瞬便松开了去。他胳膊强健有力,将凌安困在怀里,霸道又执着,他声音沉沉,“让你受苦了,再也不会了。” “殿下,小的……” “没有殿下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是陛下。在我怀里的你自然不是奴才,是我的贵人,是我孩子的娘亲。” 额角狠狠的一抽,凌安用力推开他,可她现在哪里来的力气,反而被明泽又抱紧了些。怀里的小人抱着被子窝成一团,直勾勾的看他。 明泽眼梢都带笑,倚在靠枕上,两条大长腿那么随意的伸直相交,无比悠哉,无比的闲适,无比的满意。 “主子,奴才没怀孕,那是个误会!” “不,那绝对不是误会,是事实。当日,贼人意欲拿朕的三皇子、宝贵人与腹中孩儿要挟朕,幸好宝贵人机智果断,跳下城墙。朕不顾自己安危,纵身而上,冒着漫天飞箭将你们救下。三子虽如今已无大碍,奈何贼人心狠手辣,宝贵人受伤太重,身子不济,终究没能保住腹中孩儿。朕顾念凌安救朕三子有功,更是对朕一片赤诚爱意,遂力排众议,封凌安为贵人,赐封号‘宝’,载入玉碟。” 脑袋有些懵,屋里实在太热,凌安不觉已是大汗淋漓。玉碟不是后妃随意进的,在百图,唯有那些个有生养的后妃才有可能载入玉碟,凌安一个黄花大姑娘就这么载入玉碟了,载入玉碟啦! 不对!凌安慌忙扯着衣服开始检查,被明泽连带着被子抱在怀里,他笑得不怀好意,“投怀送抱不急于一时,我忍了这么些天了也能再忍些时候。宝贵人好好调理身子,到时候再红帐销魂也不迟。” 凌安自然不知道当日同时冲上来的不只明泽,还有明英,也不知明英不顾大礼之防一路随御医进宫,在她屋外守到深夜,更不知道当看到那一盆盆沾血的水时惨白的脸。 当日明英的表现明泽看得清楚,看到明英这般模样明泽心里着实不舒服。等到大半夜明英还没有走的意思,明泽就把人给直接哄了出去,隔日就力排众议直接晋了凌安位份,一来定了凌安的身份,而来彻底断了别人的念想。玉碟却不是那么好入的,这会子明泽纯粹是逗她玩儿,为着这事那朝里的老顽固还在争执不休。可凌安不知道,谁知道这皇帝骗起人来草稿都不待打,张口就来。 “主子,您就这么给办了,小的都不知道。” “我当时跟你说了,你没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小的当时还晕着……” “那又如何?当日宝贵人对我情真意切,痴痴念念的一幕尤在眼前,我记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会辜负宝贵人一片心意,况且我们还有孩子。” 凌安的身份却实十分的尴尬。她是宫女子,与明英的瓜葛满朝皆知,那日在城墙之上更是险些失了贞洁。明泽想要凌安有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身份,可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是无法让文武百官人接受的。还好她救了那个孩子,可是还不够,凌安本身就需要一个孩子来巩固她的身份。所以明泽为凌安安排了一个还未出生便死去的孩子,雷厉风行的将她留在了身边。可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是个贵人。 想到这些,明泽一颗心不禁沉了沉,他对凌安是有愧的,随着那份爱意的膨胀,这份愧疚也越发沉重。 “主子……” “孩子我们总归是要有的,以后会有十个八个,你总该是要相信我的。” “主子,您明知道是不能的。”凌安抱着双腿,额头抵着膝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主子,您知道小的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什么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凌家清清白白,怎么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这本就是搁在明泽心里头的一根刺,凌安如今的处境原本就是他造成的。他自然不准旁人对凌安说三道四,更不准凌安看不起自己。 “主子,小的打小跟娘亲过,活得不容易,满地的讨生活,什么腤臢地没去过,长到十来岁才被爹接回家。凌安不是那些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凌安是舞刀弄箭的疯丫头,算是半个江湖人。打小没那些个规矩约着,如今长歪了,也成不了闺秀明珠。您是天潢贵胄,百图顶顶的尊贵人,往日里见得都是那些个小姐淑女,见多了,许是觉得腻味了,看见我这出格的许是一时新鲜想留在身边。就像您吃够了山珍海味,突然见到豆腐白菜也觉得新鲜不是?可是到头来,您还是要回去吃山珍海味,玉盘珍羞才是您的菜,豆腐白菜到底尝两口也就是了。等您对小的新鲜劲过了,小的还有什么能留住您的?小的害怕被您捧在手心里千好万好,等哪一天您把手撒开,人家提一句宝贵人,您或许还要思量再三也想不出有我这么一个人来。小的怕到时候受不住。再者说,城墙上那一滩糊涂账旁人看得清楚,”凌安停了停,声音不觉低了下去,喑哑道,“小的哪里还有清白可言了……” 面前的人没说话,这满室旖旎的气氛不知不觉便淡下了几分。 明泽嘴唇微抿,眉头微蹙,眼中似有什么情绪在翻滚,最终都压抑了下去,他该庆幸眼前的人儿没有将话说的更明白。凌安虽然没有说她被利用的事,可是明泽总觉得她是知道的。明泽曾经想过许多遍,若是她就这么质问自己,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丫头倔强的很,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若是她因着这个离了自己,自己……一定会用更强硬的手段断了她离开的路!她必定是要留在自己身边的。 现如今,她没有问,他也很愿意当做没发生,可这个人总是让自己满怀怜惜和愧疚。 明泽一只手按在凌安的头顶,轻轻摸了摸,“你留在我身边的吧。” 凌安静了静,抬起一张红色的小脸,双目含泪,水光潋滟,无助又惹人怜惜。 明泽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忽而流下的热泪烫了他的手,也灼了他的心尖,“你是乐意留在我身边的吧?” 凌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明泽手上用力,将凌安狠狠的按进了怀里,“即便你不乐意,我也是要留你在身边的。我能做的也就是给你时间慢慢适应,我等你能接受我了,我便要了你,跟你生儿育女。那什么玉盘珍羞,豆腐白菜的,都是屁话,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豆腐白菜的!我就觉得豆腐白菜好吃了,愿意吃一辈子也吃不腻味。什么清白不清白,在我眼里你就是清清白白的,没人能说三道四。以前是我的不是,让你频频涉险,今后有我护着你,再不会让人伤你。以前的事便让他过去,如今你是宝贵人,是我的女人,便让我来疼你,也唯有我能疼你。我也有万不得已,可如今,既然让我找到了你,那就是万万不会撒手,我不能不顾祖宗礼法立刻给你提位分,可你等着,我们慢慢来,等你有了身孕便狠狠的给你晋位,虽然后位我无能为力,但还有一个皇贵妃的位子,我给你留着。等你有了身孕,我们的孩子就是我的心头肉,定是集万千宠爱的宝贝。” “主子,小的不是这个意思,说这些也太早了……”凌安抓着明泽的衣裳,眼泪便滚了下来。 明泽被烫到了心尖,搂着她的臂膀便又加了几分力气,“不早,不早,怎么都不早。从我发现看不到你会想,想到你就会笑,笑起来就会止不住的想找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糟了,可那感觉太好,好的说不出口也形容不出。我是霸道的,想要便去要。现在得到了,才知道心口被填的满满当当,这种感觉这二十多年都没体味过。凌安,你是我的宝贝,是我的宝贵人,我知道这辈子除了你再也没人能给我这种圆满的感觉了,我是也离不开你。”不但离不开你,自然也是不能让你离开的。这话明泽没说出口,虎视眈眈的明英不提,宫外还有个万万好的干哥哥,这俩人惦记着他的心肝,那是万万不能让他们得逞的! 他的怀抱太温暖,他的声音太温柔,他的话太真挚,遮掩了嘴角笑意的凌安也只是听听,听过也就忘了。在往后的日子里他还说过好多情话,让她记忆犹新,可唯独这次,在那些漂泊的日子里凌安再也记不清,甚至凑不齐一句完整的话来,只因为这个时候凌安还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身子太累,眼皮太沉,迷蒙中凌安沉沉睡去。凌安想,做人不能太矫情,来到这里便是要成为他的女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还记得那个一片清明的天里,杨管家说的话,她在看戏,看他们演戏,却没入戏。 没心没肺的看了这么些年,也该入戏了。 是呢,该入戏了,也早该认命了。 耳边的男人还在叨念着什么,凌安已然听不清了。这偌大的皇宫富丽堂皇,也是冰冷的牢笼,她带着段君彦的期望来的奋不顾身,凌安不期望自己冰清玉洁站在段君彦的身边,只希望能回到大祁,回到他的身边,他能对着凌安笑得灿烂,跟她说“欢迎回家”。 有他的地方,才是凌安的家。 47 初入后宫2 百图依照旧制,皇帝驾崩七日后便可出殡,储君在先皇灵柩前即可即位。 大皇子明茂虽有藩地,却依旧留于京城,其母淑妃在宫中居住。三皇子身死,其子女贬为庶民,其母为先皇守灵,终身禁于皇陵之中。云贵妃赐死。六皇子明菱留于京中,其母德妃居于宫中。其余生育过子女的妃嫔便居于宫中,未曾生育过的或是放出改嫁,或是移居太宗别庙崇圣宫。 明英自然是做他的逍遥王爷,却是真正的超一品亲王。 先帝的灵柩终于在凌安清醒的第三天下葬了,期间社稷之事从未间断。 先帝下葬后的第五天,明泽终于不在暖春阁过夜了。毕竟宫里的规矩在那里立着,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天天儿晚上往一个贵人屋子里跑的,着实没体通了些。明泽初初御极,脚跟还没站稳当,一些事情规矩到底还是要顾虑着的。 凌安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瞬间放松下来。突然空出来的大床她睡得心安理得,丝毫不觉得少了什么。日夜相拥,脱得赤赤条条,被看光了,摸尽了,也只差最后一步,却迟迟没能做成,明泽也没强迫,这点确实很难得。 转眼已经月余,凌安身子已然大好,也该去给新鲜出炉,不,出炉月余的皇后娘娘请安了。 凌安如今虽是一个贵人,位分不高,却是单独享有一宫,是一宫宫主,明泽赐封号为“宝”,又是赏赐恩宠不断,已然让人眼红。张大御医每每给她诊脉,笑得颇是耐人寻味,他大约也没想到往日给他送烤雀儿的丫头能有今日,只是心里头可怜了自己的小徒弟,那小王御医可是天天愁眉苦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明泽后妃不多,一一封了位,当初张侧妃之父与三皇子勾结,全家抄家,男丁过十岁者皆是斩首,女子尽是发卖出去。张侧妃则直接打入冷宫,其一双子女归了还未生养的惠嫔抚育。王喆将军忠心护主,更是斩杀皇贵妃之父,此番功不可没,司徒侧妃更是直接封了贵妃的,当日宫变,王喆与白梨皆是功臣,司徒又育有一子,封贵妃也是合情理。太子妃自然是贵为皇后,后宫之主。 却是那时的端承徽,原来竟不是明泽的女人,是原兵部尚书杨崇瑞的妻儿。当年杨崇瑞被三皇子一党诬陷,全家斩首。端承徽是杨崇瑞外地迎娶的继室,还没上杨家的族谱,所以侥幸躲过,被明泽带了回来,三皇子明启竟是杨崇瑞的遗腹子。如今便是恢复了身份,原名杨锋,母子二人被明泽妥善的安置了出去。 太后长年礼佛,老皇帝归去,如今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看样子是打定主意陪伴青灯一生。因着礼佛,便不愿意跟他们这些俗人打交道,便免了他们一等的请安问好,也就只有皇后娘娘有面子,初一十五能见上一见。 凌安这些个做妾室的,给正房娘娘请安是少不了的。皇后娘娘初登大位,立规矩自然不可少,给凌安这个异类立规矩,自然是万万不能少。 对此,凌安表示:呵呵。 甫一踏进楚德殿主座上的女子一身华贵,端庄瑰丽。众人分散两边珠钗摇曳,身姿窈窕,蹲福行礼,口呼“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众姐妹都起了吧。” 皇后娘娘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一派和睦,如当日初见。 众人口中又一番托词,便各就各位的坐了。上座的皇后饮了一口茶,茶盏在那小几上轻轻一放,道,“如今近月余的日子了,姐妹们难得凑得这样齐全,就说今天是个好日子。陛下方才还赐了些时令的瓜果来,特地派人快马加鞭送的,今个儿跟姐妹们一起尝尝鲜。”她顿了顿,又道,“宝贵人身子刚刚好,这是头次过来,不要太拘谨。那日在城墙上,宝贵人不顾安危救了锋哥儿的事,本宫替着陛下的可是万分感谢了。正好前几日得了些许精贵的补药,过会子让人给你送去,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嗯,那日在城墙上的事可不止这个,单单是那一幕就够人咀嚼半辈子。一般女子怕是要羞愧死了,可惜,凌安凌安对这种事情不甚在意,后悔也就后悔了,至于羞耻感,那是什么?能吃吗? 凌安一派坦然赶忙起身蹲福,道,“娘娘真是折煞臣妾了,一点小伤竟还不但让陛下忧心,还劳烦娘娘惦记,真是罪过。锋哥儿能平安无事,那也是他福气深厚,臣妾自然不敢居功。” 主座上的那位笑得愈发温柔,立马起身朝凌安走过来,一把握住凌安的手将凌安扶起来,让她受宠若惊,“看妹妹说的,都是一家人,陛下与本宫挂念妹妹也是应当的。听说妹妹醒了还时常问道锋哥儿,可见是上了心的了。杨大人唯有这一个儿子,你既然救了便是莫大的功臣,自然该好好谢谢你。”她手上的护甲华贵冰冷,就那么贴服在凌安的手背上,带来丝丝寒意,“杨夫人,你说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宝贵人?” 杨夫人寄人篱下多年,从方才进来便一直拘谨的立在一边,便是赐座竟也是在凌安之后。 皇后这般说话表面听的是她关心锋哥儿,实际却是暗说她怨怼杨夫人从未来看过她。旁人自然不会多想,可是一个寄人篱下,本就心思细腻多疑的人便会这般想歪了去。皇后这般无非给凌安立敌罢了。要知道,最不起眼的人,忍受了越多的人,心一般更为脆弱。当最后一根弦也绷断了,那她比平日里骄横跋扈的人更加恐怖狠绝。 即便身份低微也是有口气的,即便念着凌安救子的恩情,可是也经不住日久天长。对于她,凌安是可怜的。 杨夫人唇瓣抿了一抿,就势要亲身,凌安立马挣脱了皇后紧握住的手,一把将她扶住,“姐姐莫要折煞妹妹了,锋哥儿年幼可人,谁见了都要爱惜万分的。妹妹也没能好好护着他,最后也全凭着陛下才能安全,哪能把这样的功劳记在妹妹身上。姐姐该感念陛下才是啊。” 杨夫人一顿,眼中瞬间软下来,刚要开口,便听有人道,“可是这恩情也是大于天的,杨夫人怎么表示宝贵人也该受着。杨夫人一向最是守礼的,你若不接这礼,她该天天惦记了。” 说话的是惠嫔。当年杨夫人做承徽的时候没少受惠嫔的气,如今这般田地还不知收敛,也真是够了。有些事情做的太过就适得其反,这点她当真比不过皇后。 杨夫人脸色泛白,身子似是又要低下去。携恩图报是最愚蠢的事情,这是万万不能的,凌安手上用力,“惠嫔姐姐最是会打趣人的,杨姐姐是锋哥儿的生母要谢谢我,难道陛下作为锋哥儿的干爹也要谢谢我不成?”惠嫔脸色一白,皇后眉峰压低,司徒贵妃看着手里的茶盏没动静,谁敢让皇帝给你道谢,“杨姐姐若是感谢我,就送我几个绣花样子,都说姐姐手最是巧,妹妹手拙,还想请姐姐教教妹妹才好。” “妹妹见笑,过会姐姐挑几个讨巧的给送过去,你慢慢来,若是哪里不明白了只管说,姐姐旁的不会,这个还是在行的。”杨夫人立马接话,若再不说什么就真没得说了。 “那妹妹这里先谢过姐姐。” “也是呢,杨夫人的手艺我们是都知道的。前几天瞧着妹妹的荷包最是好看,我宫里头的丫头们手拙,没一个比得上妹妹做的好的。”惠嫔笑得一脸和善,“如今你们出去开府过活,若是有什么难处还是要递了帖子进宫说的,毕竟大家姐妹多年。” 戳人痛处就要戳到点子。如今是都这般地位了,还把人当绣娘看,不是打脸是什么。凌安真不知道惠嫔这是想干嘛,白生生的得罪一个人去又转不得好。说来也是,张侧妃的孩子虽是由惠嫔养着,可听说前几日这孩子突然被太后接走了。这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想来是在这里找存在来着。 “惠嫔姐姐可要好生看清楚了,这里头这绣活手艺最好的可就数妹妹我了。”凌安笑笑,她脸皮厚啊,不怕自己揭短啊,“可惜了,妹妹想给姐姐做些小东西却是不能。您知道,陛下最是疼人,那几****想着给陛下绣个香囊都被他好生训斥,唯恐我伤了眼睛。哎,他这般小心翼翼的也是让人无奈的狠了。” 47 初入后宫3 凌安巧笑盈盈,当真是一副娇羞模样,在场的人面色不一。几人欢喜几人忧,惠嫔双手抚在膝上,却掩盖不住袖子下绞着的帕子,脸上表情不甚好看。另外两人皆是高人,面上一丝破绽也无。宫里的女子,手段是要慢慢练的,惠嫔还差火候。 至于凌安,真的不甚喜欢这些个弯弯绕绕的,要打就出来干一架,那多爽利,说句话的绕三绕,真是憋屈死人了。往日也不想着跟着绕,可有时候要入乡随俗,明泽再疼她,也要自己保护自己,难道时刻指望着他从天而降处处维护自己不成?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里有四个,宫里日子太无趣,上了位的女人们平日里的消遣大概也就是互相斗法了,总结就是:看你憋屈,我高兴,让你憋屈,我更高兴! 凌安在一边干干喝茶,一杯又一杯,遇到挤兑她的,空暇里插上几句话刺上一刺,也算和睦相处啦。 “宝贵人身子可好些了,小产可是大事,一个不注意,以后再想怀孩子可就难了。”司徒贵妃拿茶盖撇撇茶,转头说道,“听闻皇后这宫里头的田大夫是太医院里顶好的女科圣手,臣妾向皇后请个旨意给宝贵人,何不让他来给宝贵人瞧瞧。” 皇后身形一顿,整个百图谁不知道皇后自生了大公主后数年无子,不知用了多少法子。这田大夫原本是民间大夫,因着是女科圣手,尤其善治难孕之症。安国公夫人千方百计将此人招来就是为了给皇后治病,皇后特地向明泽讨了旨意接进宫的,可是眼看近两年了,皇后的肚子还是没消息。但这田大夫也还是留下来了,时刻给皇后调理着身子。 只是这田大夫是皇后的私人大夫,又因着这一条,没人会提,司徒贵妃当着大家的面提出来,明显是给皇后下面子。 皇后也只是顿了一顿,露出得体的笑,“也是呢,是该好好看看。”她回头,一旁的宫女已经转身向后走去了,皇后扶了扶头上的鎏金凤钗,笑得一派雍容,“前儿还听太傅说起哲哥儿的课业来,进度慢的很,竟还比不过礼哥儿了。且不说这个,前几天竟跟着李翰林家的小儿子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小内监拳打脚踢,没一点规矩体统,简直不像话。陛下一向优待下人,这事若是让陛下知道,免不了的责罚。哲哥儿自小由着你这亲娘教养,相比着本宫这嫡母还是跟你更亲些,你说话他是听的,这孩子是该好好管教了。” 司徒贵妃最心肝宝贝的就是这二皇子明哲,明哲长得也好,虽然跟他娘像了个七七八八,但也是除了早夭的大皇子,明泽最心疼的孩子。也因着爹疼母宠的,性子是愈发无法无天,小小的孩子,一个给不着伸手就打,自己打太累,招呼了太监宫女一起打,据说在东宫的时候就结果了一小太监的性命,就因为这小太监撑坏了他的画眉鸟。这事明泽知道后将明哲一顿好打,关了一个月禁闭,顺带结果了他的画眉。自那时候明哲的性子才稍稍收敛了些,可是本性难移,又是个不爱读书的,一没人管教就忘乎所以了。 明哲身边的内监宫女,哪个身上没伤的?这事大家都知道,但没人会说。明哲性子张狂惯了,可惜司徒贵妃爱子亲切,刀光剑影里混出的一身血性在儿子身上分毫使不出。 皇家出生的哥子,除了皇后生的,哪个不是先学会叫嫡母,才能叫生母的。更是要在嫡母身边养上几年,可唯独这明哲在皇后面前没养过,算是开了先例了。皇后说的这些话就真是重了。 司徒贵妃两根护甲轻轻摩挲,笑道,“内务府新进的小太监,规矩没学好,乱嚼舌根就该好好整治。也是哲哥儿年幼,没掌握好分寸。得了陛下的恩准,哲哥自幼跟着臣妾,臣妾自然要好生教养的。” 啧啧啧,瞧瞧,人家不卑不亢的,还挺自豪!这就是底气了。单凭王喆这一棵大树,贵妃就有这样的霸气。凌安还记得呢,司徒贵妃当年生明哲引发了旧伤,那是上战场杀敌将时留下的伤。原本明哲要送去给皇后养,可司徒贵妃这旧伤却发作了,没几日贵妃便瘦脱了人形,恰逢王喆领兵前线,老皇帝亲自发话将明哲留在贵妃身边养着。因此,把皇后狠狠的恶心了一把。 这边皇后没发话,那边出了一个宫女,身后领着个中年男子,脊背却是弯了的,一身御医衣裳,凌安额角突突的跳——她可没怀孕啊!这是要露馅的节奏?!要知道,这假怀孕的事情除了几个人,旁人是决计不能知道的,更何况是一宫之主的皇后。 传言说,有经验的人打眼看看女子走路的姿势就能判断是否是处子之身,是否有过身孕。 哎呦喂,这可是女科圣手!他没经验谁又经验啊! 凌安赶忙整了整身子,生怕他看出些啥来。她这边心里头拔凉拔凉的,自个儿身后的拖着碟子的红丹手上一抖,凌安抬眼瞟了瞟,红丹直直的打眼色。 凌安:这是什么意思…… “正赶巧了,田御医给宝贵人看看,女人么,身子最是重要的。” 皇后娘娘巧笑颖盼,是让人越看越心惊。 48 福利是要养起来的 “哪能劳烦田大夫的。陛下先前特地派了张院使来给臣妾诊脉来着,说一切安好,娘娘放心。”凌安将双手往袖中笼起,“娘娘还信不过张院使吗?” “哪能这么说呢,张院使可是陛下最信得过的老人啦,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张院使就专门给陛下诊治。他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可是,术业有专攻,田大夫的女科圣手的称誉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今个让他给你瞧瞧,添些补药。陛下如今宠爱你,你更要照顾好自己,希望早日怀上龙子,也不枉费陛下排除众异,晋你的位分。” 她笑得越温柔,凌安越是发毛。 “娘娘说的是,宝贵人也不要枉费了娘娘的一番心意,让臣为娘娘探探脉。”田大夫说着便放下医箱,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 探探脉……探你妹妹!这要真探出个好歹来,凌安是要命不要命! “宝贵人还愣着什么?莫不是受宠若惊啦?瞧你。”司徒贵妃一脸笑意,踱着步子走过来,伸手握住凌安的手腕。凌安眉角跳了一跳,手上稍稍使劲竟是挣脱不出来了。果然是练家子,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下来,这手劲也是没少的。 凌安干干笑道,“贵妃说笑了,娘娘既然有这般美意关护,臣妾自然是不能再推却了。”说着便大大方方的转转手腕,“贵妃娘娘您弄疼我了,难道诊脉我还要掖着藏着的?瞧您,怎的还欺负上臣妾了?” 凌安抽了手腕,田大夫将那帕子盖在上面,带来丝丝凉意,“田大夫,你来到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家里人可还好?” 田大夫头抬头看凌安一眼,道,“都还好,感念皇后娘娘的恩德,家中老小一切安好。劳烦宝贵人惦记。” “瞧瞧,这都唠上家常了。田大夫赶快诊脉吧,一定要好好的诊!” 凌安心口一沉,怎么听怎么觉得有问题,倒有些请君入瓮的意思,这是有几个意思!手腕上一沉,心思回转,凌安盯着田大夫笑得愈发深刻,“田大夫,你好好诊,本宫的身子可是全托付给你了。张院使当日给的药方,陛下让人好生誊抄了一份,过会子就给你送去,田大夫好好看看。” 你得听明白,张院使是皇帝的人,张院使所作所为都是皇帝的旨意。 田大夫诊脉很仔细,过了些许时候,他抬头看看凌安,眼中隐晦不明。凌安眉眼弯弯,若无其事,田大夫复又低下头去,不一会便收了手。方要开口,外面已经开宣了。 屋内的人脸色齐齐一变,立马起身恭迎圣驾。 凌安蹲着身子垂着头,悄悄抬起半张脸,看到那明黄色的衣摆就那么懂朱红色的大门外显出来,转眼便出现在了眼前。说到底,凌安是明泽的小老婆。人家的正头妻还在这儿,小的就得往后排。明泽在凌安面前稍稍一顿,径直走过去,亲手将皇后扶起来,两人双双入座。 明泽一身宝蓝镶边的常服,腰间玉带盘口,通身的贵气,与同样雍容华贵的皇后坐在那里,确实宛若一双璧人。这大约就是女人的通病,瞧不得对自个儿好的人再对旁人好。看久了,凌安后牙槽有些疼,隐约记得起他前几日说过些情话,现在虽记不得说的什么,可总觉得喉咙里堵了一颗肉丸子,咽不下吐不出,着实堵得慌。 明泽高坐在上,接了上的新茶,抿了一口,开口道,“都起了吧。自家人,随意些就是。” 众人应了,依旧着纷纷落座。 他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凌安身上。似是瞧见凌安袖子里的手不巧抖了一抖,明泽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一勾,“怎的,宝贵人身子不舒服?方才张院使还说了,宝贵人身子渐好,着实令朕欣慰。只是小产伤身又伤心,身上还带了伤,还是不宜辛劳,应该好生养着。” “是呢,今天见了宝贵人也觉得脸色虽好,却是瘦了许多。这不,田大夫在这,刚刚给瞧了,开些好的药方,定要给宝贵人好好补补的。田大夫,跟陛下说说你诊的结果,也好让陛下放心。” 凌安抬眼觑觑明泽,明泽笑得很无害,笑得相当无害。 只听田大夫缓缓道,“宝贵人身子虽是渐好,但毕竟休养的时日尚短,还应该多休息才是。宝贵人身子偏寒,臣这就准备一副补药,想来补上段时日定能恢复。陛下放心便是。” 皇后小指一抖,皇帝笑得灿烂,“确实该好好补补,身上都没肉。” 众人:“……” 凌安:“……” 这是能搬到明面上来说的吗!这是一个皇帝当着众嫔妃说的吗!您能不能有点节操!能不能给凌安留点脸!哎呦喂!凌安的脸皮哦! 皇帝能说这种话,可这话没人能接。 所以他又说了,“确实该好好休息。” 这话能接,而且摆明了让谁接,于是,皇后说道,“是该好好休息。本宫这里也没什么事,都是自家姐妹,宝贵人早上的请安便免了吧。若是有事的,差人来说一声也就是了。养好身子才是大事,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也是百图的福气。” “嗯,皇后说得对。”明泽端起一盏茶撇撇茶末子,轻轻抿了一口,很是满意。 凌安呢,也很满意,看完皇帝装模作样,听到皇后大发慈悲,立马顺杆爬,赶忙谢了恩,这晨昏请安算是给彻底免了。 待在这里太久得少活多少年啊,决计不能久留。在谢恩起身的时候脚下一软,顺势栽倒。皇帝伸手敏捷立马将凌安揽进怀里,一脸的紧张焦虑。田大夫还想搭把手诊脉,凌安顺势将手搭在明泽腰上,悄悄掐了一把,娇弱道,“陛下,臣妾头晕。” 嗯,做人得见好就收,不能太招人恨。 可凌安就想招人恨,来吧,都来恨吧! 哼哼! 说晕就晕,脚下一软,顺着明泽身子往下滑,明泽手臂一用力干脆一把捞住腿脚将凌安抱起,丢下众人,抬脚跨了出去。凌安掀开一边的眼皮瞧,啧啧啧,这情深模样,这焦急的小表情,真不错啊。 明泽抬脚走出楚德殿没几步,转身拐进了晋瑞苑,身后的肖总管脚步一顿,将一干随从拦住了。皇帝身边的人都是人精,是属蛔虫的,太监太贴心可真招人,这苟且的环境给营造的……真好! “脑袋可是还晕呢?”明泽声音还是那么性感勾人,他点着凌安的鼻子一脸的公正严明,满眼的宠溺却不是那个意思,“你也该醒醒脑子,今天这事可拉了不少仇恨来。” “小的就爱招人恨了,不都是主子您给宠坏的。万事不都有您兜着嘛,小的才不怕。您都把小的放在心尖尖上了,旁人欺负小的,小的若不是适时反击简直就是对不住您。伤了小的自个,您肯定得心疼死。” “就你牙尖嘴利。”明泽在凌安脸上盖个戳,笑得心满意足,“不过说的都是大实话,我就爱惯着你,宠着你,你招人恨就招人恨,有朕宠着爱着,谁还能动你不成。翻了他的天了还。我们是要天长地久的,自然容不得你受半点委屈。宫里头的女子心境一向如此,皇后那边你多担待,毕竟是后宫之主。若是受了委屈只管找我,我帮你找场子。” 明泽这是心疼凌安呢,再怎么说凌安也只是个小贵人,在皇后面前讨生活,自己直接去跟皇后硬碰硬总是讨不到好处。那由皇帝来讨公道自然是最好的。 “啧啧啧,看吧,小的这么混蛋那都是您给惯出来的!”凌安两条胳膊搂着他脖子,笑得无比无赖,无比恬不知耻。 “一脸的痞样。别小的,小的,在你面前我又不称朕,你还用这般称呼自己了?”明泽语气严肃,却是满眼的笑意,揽着凌安的胳膊又紧了紧,脚下生风,转身钻进了假山后。 假山是个好地方,够隐蔽,够情趣,多少奸淫掳掠,鸡鸣狗盗之事都少不了这假山深处,真是令人无限遐想。皇帝陛下也好这口,果真是衣冠禽兽啊,越衣冠越禽兽!普天之下,谁没有颗闷骚滴心! 凌安表示很理解。 拖着身子的手猛地一松,凌安整个人往下掉。还好她反应快,一搂一夹,立马稳当了,也彻底换了姿势,整个人就被拖着臀贴在明泽身上,不,是挂在他身上。大腿夹紧了他的精壮有力的腰,大腿内侧的肌肤隔着衣料似乎能感觉得到他坚硬灼热的温度,那样的温度烧的人发蒙,烧的人发烫。这样的感觉太美好,让人忍不住去靠近,所以贴得更紧。被搂着睡了这么些时候,凌安早就练就一副铜墙铁壁,任谁也戳不破她的厚脸皮。 “主子又要色诱奴才啦,奴才受不住。” 明泽轻笑一声,手上不含糊,捞住一半的臀用力一握。凌安实在受不住,浑身一颤,胳膊就一松险些掉下去。被明泽一把按在怀里才将将稳住了。 “这般模样,到底是谁在勾引谁……”明泽眸色暗了暗,单手抚上凌安的额角,拂过眉眼,拇指就那么按在唇瓣上,轻轻摩挲,又用了些力气,直到唇瓣发热,他才松开手去,在凌安唇瓣上发了狠的一吮,又在唇角恋恋不舍的轻添,无限柔情,“张院使早上回了话,说你身子算是彻底调理好了。造人大计也该提上日程,嗯,今晚上就能翻牌子,势必是要将你正法的。” 主子不是要等晚上吗,您这般动手动脚的是要做哪般…… 憋了这么些天,总该给些甜头是不是?明泽大手乱窜,一把罩住凌安一边的胸脯,还揉上一揉,勾着唇角笑得一脸畅快——张院使这方子不错,这一把都抓过不了!真好…… “……” 凌安内心在咆哮——您这都给我吃了些啥?! 49 记新菜的第一次上桌 孝期一过,素了许久的皇帝觉得该活动活动筋骨了。遂点了凌安这盘新鲜的菜。 皇帝临幸妃嫔的步骤着实麻烦,可是也不能不遵守。明泽斜靠在罗汉床上手里还拿着本书细细的看,眉角稍稍一抬,瞟了一眼肖总管。肖总管得了令,立马向外头一招手,进来一小内监,弓着身子,手上的银盘托过头顶,毕恭毕敬的进了屋。 盘子里的绿头牌不过几枚,每个都雕刻的精致,名字是统一的簪花小体,上头刻的花纹且各不相同。明泽扫了一眼,拿出其中一枚,上头刻着的兰花栩栩如生,那“凌安”二字怎么看怎么顺眼,愈看愈好看,真是称心到骨子里了。他将那绿头牌轻轻翻过去,眉眼含笑,“这字刻的不错,花也妙,有赏。” 那人千恩万谢的退下去,肖总管脸上也喜气洋洋,皇帝高兴,下人们也高兴,日子也好过,赏银自然少不了。 “你去传旨,告诉宝贵人今天走宫,到殿里来沐浴。还有,那些花露、香汤都要用最好的。至于换洗的衣裳……你去取朕那件绫罗的里衣来。”肖总管一口应了立马要走,被明泽一口唤住,“还是那件纱绫的。” 明泽盘腿坐在那里,看着小几上的一双耳坠,红色的玛瑙红的像血,光一照色彩越发的浓郁。他还想着那小巧的耳垂,白的像上等的白瓷,没一点瑕疵,软软的极其可爱。含在嘴里都是温润的,都能尝出甜味来。想着想着就有些不受控制,一股子的热气往小腹游走,明泽喉咙烧的难受,一口饮了那杯凉茶,满腔的火气却没有压下半分。明泽大手盖在膝头,手指越敲越快,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快三十的人了,越活越倒桩,竟像那没开过荤的半大小子! 肖总管握着浮尘在外头站了片刻,觑着眼看皇帝。皇帝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做太子时端端正正,不苟言笑,不怒自威。再瞧现在,人还是那个人,坐在那里也是自成气派,可就是满眼的情意,满脸的欢喜,藏也藏不住。肖总管心里是有底了,这人是被皇帝给惦记上了,放在心坎里了。以后这宝贵人的日子铁定是要顶天的,可得好生伺候着。 可眼下,肖总管心里发毛,皇帝越高兴,遇到这事就越冒火。 铁定得坏菜! 肖总管瞟一眼大屋外,一咬牙,一跺脚低头哈腰的进了殿,道,“主子爷,和辉王爷觐见。” 明泽握着耳坠的手一顿,五指渐渐拢起,将血红的耳坠紧紧攥住。勾起的唇角渐渐加深,眼中的笑意却缓缓退了。 肖总管立在那,规规矩矩,一动不动,垂着眼瞅自个脚尖,原本暖呼呼的屋子似是刮了一场风,瞬间凉了个透彻,他额上却冒汗珠,顺着眉的流进眼角里,刺得眼睛疼。 过了片刻,皇帝发话了,“让他在书房候着。” —————————————————————————— 祥曦殿太大,里三殿外三宫的,走走绕绕挺愁人。凌安不爱记这些个路,由着前头的宫女太监领路探道,其他一概不管。只是这次,好像比上次多绕了个圈。凌安瞟一眼前头的小宫女,又瞧瞧身后的红丹,没说话。东街别院里养的女人不止有旁人送给明泽的,更有明泽养的美女探子,送到别人家里头,专门搜集情报的。这红丹便是一个。在凌安进宫的时候,顺便就跟进了宫里,成了凌安的贴身婢女。 凌安还记得呢,皇后那转一圈,红丹表现着实不咋地。那眼神使得很别致,自己假怀孕这事红丹应是知道的。但凡宫里头的,在宫里行走就该小心谨慎,哪能情绪显于面让人瞧了去。可她呢? 凌安实在是怕了明泽这阴晴不定的人,也实在怕了乐喜那样的,若是红丹又是一个乐喜,那凌安可就呵呵了。 踏进祥曦殿,感觉到的就是精致、富丽,还有帝王的威严以及浩浩皇权。转过屏风,那里是一个硕大的浴桶,上面雕凤游龙很是气派,里面确实木质的。摸着温润,是上好的木材。水上飘着的花瓣娇艳欲滴,蒸出的水汽都是香的。 妃嫔往日里沐浴都不用自己动手,在皇帝这里更加不用自己动手。凌安就那么懒洋洋的伸伸胳膊,上来宫女自然熟练的将她衣服除去,伸手抚着凌安将她送进香汤里,水,渐渐漫过胸口,洗尽一身疲惫。 凌安靠着桶壁,微微仰起头,眼中因着水汽氤氲开来,由着众人忙活。这些人是专门服侍皇帝洗澡的人,一个个的大姑娘,模样周正,抹胸高高的束着,遮掩这胸前一片春光丘峦,唯有脖颈以下露出一片雪肌,在宫装的衬映下隐隐绰绰,着实是迷人的。 凌安撇撇嘴,趴在浴桶上,先把那人鄙视了一顿。这么大的男人了,穿衣脱衣的都要有人给伺候着,洗澡还要人,万一要是兽性大发,看到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还不得来场鸳鸯戏水的!忒香艳!忒无耻!忒禽兽!男人果然不可靠,精虫一上脑就不管不顾了。女人一个一个的往屋里接,能照顾的过来吗?照顾的过来还不得脱了人形了,到时候精尽而亡…… 这边洗着澡,忽的有人端上一盘点心来,黄橙橙的糕点,中央一抹红,模样讨喜,味道更是讨人喜爱。 “贵人,这是陛下特地准备的芙蓉桂花酥,您尝尝。” 凌安点点头,迫不及待的取了一块,入口即溶。 要知道,有点心的幸福日子是过得很快的,当凌安吃掉一盘的点心,喝了一壶的茶水,从床上辗转到罗汉床上的时候,明泽还没有回来。屋里铺了地毯,踩上去一点也不冷。身上的纱绫里衣飘飘荡荡,薄薄的一层,遮住小半的大腿,站在那里,看着挺……不错? 呀,明泽这色坯! 凌安像幽魂一样晃荡来晃荡去,也没看到明泽的影子,在她无聊透顶趴在床上的时候,屋门终于开了。 凌安一个鲤鱼打挺,立马翻身,就那么看到眼前的帷幔被一把掀开,高高的飘起,缓缓的落下,眼前的男人眉眼熟悉,眼中墨色深沉,一双好看的剑眉压得极低。 凌安吞了口口水,摸着脑门哈哈干笑,决定先讨饶的好,“主子,您终于回来了,臣妾等您好久啦。” 明泽没动,凌安再接再厉,“主子,那个……嗯,早点歇着……吧?” 够直接了吧,够露骨了吧? 那您干愣着是几个意思?! ? ?? ??? 凌安表示很不解。要知道,早也是一下,晚也是一下。凌安打定主意早早的挨上这一下。这脸皮一厚起来,挡也挡不住,瞧见前面这只毫无动作,凌安这心里头就砰砰跳。做了几天的心理建设,如今总不能付之流水去。看着眼前这只也丝毫没有解释滴意思,比起言语,某只觉得行动更能说明一切。 遂——扑倒! 遂,反扑倒…… 49 记新菜的第一次上桌2 天苍苍,野茫茫,路边野花分外香! 呸! 呸!呸!呸! 凌安最恨的事之一是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 最恨的事之二,就是男人一抓二压三…… 呸!呸!呸! 总之,如今凌安面对的是一个男人,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是一个身材超棒,面如冠玉的美男子,也是凌安名义上的夫君。 可是,这些也不能抵消(大约?或许是讨厌的……)凌安对他所作所为的讨厌。 可世人犯错是经常的,凌安该大度,该原谅!孔子曾经也曰过:错了就得改,还是好样的。 于是凌安我耐着性子对他循循善诱,“主子,疼。您轻点,有话好好说。” 明泽居高临下,不,是居下临高扫了凌安一眼,嘴角扯着笑,“你压着朕,骑在朕的身上,跟朕说你疼?” 凌安眉毛纠结成一团,看着身下被她按住的某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确实让凌安有些愧疚,确实说不过去。遂,凌安缓缓挪下来,顺带给他拉拉衣裳,盖住那片结实的胸肌。 第一回合,凌安小胜。 凌安:棒棒哒! 明泽起身,整整衣衫,朝凌安望过来,凌安也看过去,突然发现他原本遮住的胸肌又出现了,原本没出现小腹也出现了。凌安在“非礼勿视”与“不看白不看”的两难选择中纠结徘徊,眼睛已经把此人从头打量到尾,从尾打量到头,来回扫了无数遍。 在凌安不知第几遍扫到他结实的小腹,完美的人鱼线时,突然发现,自己被美人计了。 凌安憋着气的瞪他1岂有此理,实在太无耻,真是太讨厌。 可是真是太喜欢怎么破! …… 呸!呸!呸! 正在凌安自我反思与检讨的时候,明泽一把抓住她脚腕,翻身靠了过来,整个人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压向凌安,硬邦邦的大男人就那么砸了下来,险些压得凌安背过气去,身下的床也顺势哀嚎一声。 偷袭成功。 第二回合,明泽小胜。 凌安:内(泪)流满面。 “今天明英来找朕。”他双手捧着凌安脸,让她直直的面对他,似是不放过凌安脸上丝毫变化,“他向我讨要你。” 晴天霹雳。 凌安不知道此刻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已经晋了位份的女人也能讨要? 明泽瞧着凌安总一时呆住,全然以为她还在犹豫,总之明泽脸色很不好,“朕不同意!” 这决计不能同意!这算什么,是光明正大给皇帝戴绿帽子嘛?明英挺聪明的一小伙子,这事上怎么这么犯糊涂?依着明泽的脾气,没立马将他拿进宗人府算是他明英祖宗保佑! 凌安真为明英捏把冷汗啊,还记得跟他处的那段时间,其实他对自己还是挺好的,于是,凌安应该表示关心一下,不能让皇帝觉得凌安无情无义,遂,问,“那主子把王爷怎么了?” 竟然还关心上了!明泽手上力气愈发大了,凌安整个脸被挤成了一团,估摸着是分不出五官了。他欺近一些,眼神凌冽,“你想跟他走?” 凌安刚刚似乎没问这个问题。 明泽脸色不好,凌安脸也痛,答,“为什么要跟王爷走?” “他向朕讨要你。” “哦。”凌安咂咂嘴,觉得莫名其妙,“那关臣妾什么事?总不能当了嫂子再当媳妇不是?” “嗯?”他眉毛一挑放了手,凌安立马揉揉脸,真疼,都麻了,“凌安,不要跟朕打哈哈。朕可以宠你疼你,但这事,决计不能这么混过去!” 他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怒气。明泽记得清清楚楚,明英那时候的神态语气,何其决断肯定。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明英绝对不是个醉心儿女情长的人,也绝对不是个长情的人。院子里头如花美眷没多少,倒绝对不是没有。旁人送的美女姬妾他一概照收,收了有兴趣了难道还不会享用?这是这个朝代每个男人的权利,没有例外。他甚至还记得明英曾经吆三喝六带着几个公子哥泡在雨花楼里一待就是半个月,最美最好的姑娘就在他屋里,他整整五天闭门不出。直到玩厌了,闹够了,转身就走了,任凭那姑娘梨花带雨,他眉头都不挑一下。 这才是明英,对女子够温柔,也够无情。这点,他们像也不像,像在同样无情。明泽对女子装不得半点温柔,明英则一概同视。可这次,他们栽在了同一个女人的手里。 他是惶恐的,相比于自己,明英的条件更适合凌安的性子。 “臣妾没打哈哈。” “说谎都不打草稿,别跟朕打马虎眼。要是以前不明白,朕还能当真,如今人家都亲口跟朕要人,朕就不信你不清楚了!”他大力按住按住凌安的后颈,颇有些风雨雷霆的感觉,“你跟朕说实话,你对他有没有那想法?” 凌安瞪大了眼觉得颇为惊诧。皇帝都这么问了,她这做妾能要是说个“是”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爽快答,“无!” “嗯?” “绝对无!” “凌安,朕就告诉你,这辈子就你就得给朕在皇宫里待着,哪也不能去,即便死了,也要跟着朕进皇陵。你要心里有谁,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绝不留活口!谁要惦记着你,朕就把他送到菜市口去,绝对不让他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凌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您要处死王爷吗?” 他脸又黑了,黑的没了边,丢在碳堆里也找不出,然后他就出手了。将凌安整个人一翻,伸手往屁股上招呼,一巴掌下去“啪”的一声,疼得凌安滚眼泪。 “不教训你,你就越发蹬鼻子上脸,闹腾的没边了!你就欠收拾,收拾了就知道你男人是谁了!” 明泽一条腿压着凌安的腿,一只手按着背。凌安当真是挣脱不开的,巴掌一个接一个,痛得凌安两眼泪汪汪,真是无妄之灾啊!泥人也有三分血性,更何况是凌安来的! 强的不行咱们智取!胳膊够长,伸手往他双腿间招呼,明泽一僵,动作一顿,凌安立马抽身,狠狠抹了把脸,朝他扑过去。凌安抓着他的胳膊狠狠咬一口,一下跨坐在他身上,伸手在胸前啪啪几巴掌。翻开手心瞅瞅,都红了,这肉得多硬!“我告诉你,你不就是皇帝吗,不就是欺负我娘家没人嘛!我就不依你,你欺负我,我就要讨回来!”说完又啪啪几巴掌。现在屋外估计没人,要不方才那么大的动静也该惊动旁人了,所以凌安有恃无恐。 手心麻呼呼的,身下那人跟没事人一样,末了还握着手腕给她吹,真他/妈的憋屈啊! “别打了,手不疼?都红了。”明泽也知道这是把这小丫头给惹急了,若是凌安梨花带雨的哭他就不知所措了,如今凌安这般反应明泽反而放了心。不能因着这个伤了俩人的感情,明泽觉得自己改先服软,毕竟女人是搁在心眼里疼的哄的。 “少给我做好人!”凌安给他一巴掌,明泽来捉凌安手,凌安不让,挥着挥着就挥错了地方,硬生生给了他一锅贴。凌安看着明泽俊脸上那粉通通几条爪子印整个人给懵了。 明泽也懵了,很快反应过来,目光凌冽,一把将凌安掀翻在床,饿虎扑食般的冲过来。凌安惊叫一声猛地把被子丢了过去,两人你来我往不一会撕扯做一团,还好龙床够大,他们滚了几个回合终于在床脚停住了。 当时是,凌安一把采住明泽的衣领,一只脚抵住他小腹,另一条腿却被明泽紧紧夹住。明泽一只手攥住凌安另一只挥起的拳头,另一只手好巧不巧按住凌安一边的胸脯。 明泽洋洋得意,凌安亦得意洋洋。 “你松手。” “你住手。” 俩人同时说道。 凌安皱眉,明泽扬眉。 “看你还厉害!” “看你还猖狂!” 凌安瞪眼,明泽眯眼。俩人如遭雷劈! “你给我点了穴?!” “你竟然点我穴?!” 在以后长达多年的扑倒与反扑倒中,即便凌安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却也着实找不出几次反侵略成功的案例,唯有这次,虽不成功,也是成仁了…… 这一夜,两个蠢瓜以这种别致的姿势幸福相拥,直到俩眼皮打架再也支持不住,双双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还未亮,穴道已经自己解开,凌安也已经被明泽抱进了被窝,横在腰间的胳膊又硬又重。凌安艰难的翻了个身,吃力的将那胳膊搬开来,随手披一件衣服,拖着鞋子出了屋。 夜里的风难免有些凉,凌安紧了紧领口,望了望月亮,可真圆啊。皎洁的月光带着寒意,射在院子里,凌安站在那里离,望着不远处的合欢树下,一个模糊的人影。那影子一动不动,似是发现了她,那硬质稍稍晃了一下,而后向凌安走近。 50 大约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了 凌安摸了摸眼,又仔仔细细的看,月光清寒,来人的脸也愈发白皙,没有血色。他双眼下点点青痕,原本红润的唇也泛着白来。他身姿挺拔,走路却有些不稳,周身带着寒意夹杂着些许的酒气。 “你怎么在这?” 明英也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凌安拧着眉头又问,“你站了多久?” 他似是不忍凌安焦急,开口道,“不久,原本在书房来着。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明英声音有些哑,却依旧温柔。他错过凌安去,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顺手扫扫旁边的一块地,想了想,将自己的衣摆撩起,叠了叠放在那里,拍了拍,“过来坐。坐这上头。” 凌安歪着脖子看他,他眉目清明,与往日不甚相似,凌安屁颠屁颠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朝着他看,明英也看着她,眉眼间都是笑意。 “你昨晚上来的时候我就到了,看到你从书房前走过,可惜你没看见我。”明英笑笑,顿了顿又说,“皇兄可真坏啊,明知道我来讨要你,还特地带你在我面前转一圈然后被送进他屋里,真是太狠心了。真是痛的我捶心肝。”说着还捂着胸口一阵悲痛。 “你就这样在这里诉衷情?”凌安一巴掌拍在明英肩膀上,脸上笑着心里头却觉得挺难受,明明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怎么能这样?他不是该鲜衣怒马,谈笑风生,雁过无痕吗?凌安朝屋里努努嘴,问的小心翼翼。 “切,这有什么,一个娘肚子里的种,他还能杀了我不成?”明英伸了个懒腰,又伸直了两条大长腿,轻轻捶了几下,“我说,你愿意跟着他了?不出宫了?”他顿了顿,尤是不死心,“你可想好了,他老婆孩子一大堆,又管着这天下,可没多少工夫照顾你。还是我好啊,屋里头连个母蚊子都没有的,定能好生待你。还能陪你玩。” “唔……小的就没见过您这么挖墙脚的。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一派坦然在人家房门口勾搭人家媳妇来的?”凌安伸脚踢踢明英的腿,一脸的严肃。 明英也踹她一脚,笑得一脸痞相,“你俩也就有个名分,再说,你一个黄花闺女,算谁的墙角?”凌安目瞪口呆,她可不相信这是明泽跟他说的。 明英似乎对凌安的表情很满意,幽幽道,“我是谁,你也不打听打听,百图出了名的浪荡子,是不是黄花大姑娘我看一眼就知道。就你那走路的姿势,腰也不软,步子也没开,哪像是破了处的。” “那该怎么走啊?你教教我,万一让别人看出来了可坏了。” 明英看着凌安,一脸的鄙视,伸出一根手指头戳她脑瓜子,“你就给我长点心吧!就算看出来了谁敢说你!田大夫的事我可是知道,知道为什么他没把你抖出来?田大夫是皇兄的人,打一开始就是。田大夫精明着,皇嫂能不能有孕是一说,给他俸禄官位的可是皇兄,他巴结的铁定也是皇兄。张院使给你证明,田大夫给你作证人,谁要再敢非议,那就是不想要脑袋了!”说完他尤不满意,一脸惨痛,“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今天瞧瞧我,憔悴成这样,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了,你都不关心关心我?” 凌安抱着腿的看他,“这不怕给你惹事嘛。” 明英朝着朱红的大门看了看,点点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挫败,“也是……”他看着凌安,伸手来握她的手。一阵凉意传来,冻得凌安一哆嗦,赶忙要抽手,明英握紧了没让,“就让我握一握,以后也是没机会了。” 这算什么事?凌安拧着眉头,明英叹一口气,把手收了,抵在膝盖上,托着脑袋瞅凌安,“你也是个狠心的。我来是想见见你,若是见到了,我就想问问你,也好让我有个明白。” 凌安点点头,他继续说,“你对我有没有喜欢?哪怕一点点?” 明英两根手指头比了那么一点点出来。 凌安摸着心口扪心自问,第一次见到他是惊艳的,明英是个发热发光的明珠,充满活力,是少年的狂放不羁,却是如珠玉般温润的人。跟他在一起感觉没有距离,很舒服。数年的黑暗生活中,濒死挣扎在无望的黑暗里,段君彦是一道光,让凌安打心底里敬畏,想要追随。明英是一颗明珠,让她想靠近,亲近。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所以,一开始的惊艳及欢喜就被自己压抑,哪怕是后来衍生的一丝喜欢也是被压抑、忽视。但这些都不能抹杀,曾经有那么一刻,凌安的心因着他漏了一拍,想来那就是喜欢。可是这些事,如今都说不得。 凌安下意识的摇头,可明英眼中光明崔璨,“我就知道……”他低声喃呢,“我这么好,女人怎么会不喜欢!” 他那么看着凌安,那目光盯着人看久了,让人脸红心跳,“我当时若未曾放你走,你是不是就会是我的?” 凌安抿着唇,说不出话,这样的男子,对着你说着这样的话,带着丝丝恳求,是让人心动的。 “终究是我的错,不该放你走。那一天,我是真想带你走的,哪怕把你打包带走也是好的。可是最后我没有,结果只是送了你一只簪子。”他伸手摩挲着袖中的那只桃木簪,触感冰凉,皇兄交给自己的那一刻,自己就知道,这辈子都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了。他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说,可是怕你不会原谅我。如今,我若不说,以后怕是更没有机会了。”明英眉眼弯弯,却似是带着散不开的情愁,“你失踪的那天我却是是发了疯的找你的,等知道你受伤被皇兄带了回去,我是在路边看着的,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带了回去。我知道有人要害你,可最终也没能找给你报仇,那些人都是皇兄给处置了。你在东街别院养伤的时候,有多少次我就想那么冲进去,把你带回王府去,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每天都陪着你,给你上药,喂你吃饭,一刻都不离开你。可是每一次都没有,每一次都后悔没去做,可最终我也没有。我竟然没有……我真混蛋,对不对?你打我,你怨我,这样我会好受些。若不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也不该被卷进这些是是非非……你该怨我,该打我。” “谁都有迫不得已。”凌安掰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叹息。她有自己的迫不得已,经受这一切;明英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不能露面。这里面,哪有什么谁对谁错,更没有什么怨不怨的。 明英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嘴角翘得苦涩,“是呢,谁都有迫不得已。”只是让人后悔不已。 “凌安,跟着皇兄很辛苦,你以后该怎么办啊?不过,皇兄是个好的,虽然没有我英俊潇洒,知情知趣,也没有我贴贴温柔,但……他比我果断,会好好待你。”所以才能在看清自己的心意后雷厉风行,强硬的将你牢牢的困在身边。 “凌安,以后,你就在宫里头了,没事了就跟皇兄请个旨,来王府看看我。我带你在京城逛逛,哪里最好玩,哪里的点心最好吃,我都知道。你知道吗?为什么皇兄那会身上会有桂花味?是我出的点子,明明每次都奏效,可他后来就没再用了。”明英轻笑,“哦,对了,要是哪天皇兄不要你了,你就来找我吧,我一定把你当菩萨供起来,好生养着,把王府都交给你管,你看成不成?” 凌安嘴角抽了抽,明英一脸的遗憾,又一副痞样,“哎呀,瞧瞧,咱俩在皇兄门口谈天说地,光明正大给他戴绿帽子,他醒了还不得劈了我。看这天儿,他也该早朝了。当皇帝真不好,不好不好。我得赶紧溜。” 他猛地起身,因着他的衣摆在凌安屁股底下,凌安一个不留神被掀倒在地,明英拍拍衣摆的土,一脸的惨痛,“差点就给撕烂了,”无比鄙视的瞟了凌安一眼,“你怎么这么沉。” “……” “算啦,不跟你计较,我走了。”明英背着手,施施然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你说,若当时我没松手会怎样?” “若没松手就会怎样?” 明英抿着唇,思量良久,一只手摸摸头,终是笑得无奈,“你也是狠心的。” 明英站在那里,朝着凌安摆摆手。 凌安立在那里,也朝着他挥挥手。 明英笑笑,转身而去。 这辈子就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51 臣妾可想您啦! 月光清寒,凌安伸出手,看着月光从指尖穿过,清清冷冷。乍吹过的风裹扎着凉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凌安紧了紧衣服跺跺脚转身向屋子走去。她蹑手蹑脚轻轻推开一道门缝,悄没声息钻进去,又缓缓合上屋门。 转身,提步,“嘭……” 凌安抚抚撞疼的额头,抬头迎上一双黑亮的眼睛。 …… “哈哈哈,主子您醒啦!臣妾可想您啦!” 凌安一把搂住他的腰,贴在明泽身上,极尽谄媚。 手腕被生硬的拉开,凌安整个背紧紧贴着门。明泽一只手胳膊撑在她脑袋上,一只手摩挲着她的手腕,整个人无限欺近,打量凌安一刻,嘴角勾了勾,带着薄怒,“月色不错啊?” “是是是!”凌安狗腿的应道。 “聊得很投入啊?” “是是是……不不不!” “老五翅膀硬了胆子肥了,敢当着朕的面调戏朕的媳妇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都忘了本分体统了!” 说着就要拉门冲出去,凌安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急急道,“您还说呢,明明是您在门后偷听,还倒打一耙!我们俩清清白白的,您还这般冤枉人!” 他眼睛一眯,一字一顿,“你们俩?” “不!是我们俩,您和我,我们俩!我们俩是天造地设,我们俩是金童玉女,我们俩是比翼双飞,我们俩是王八配绿豆……呸!呸!呸!总之我们俩是一家子,我们俩相亲相爱!对!就是我们俩!” “凌安,朕的忍耐有限度,你这样一次又一次挑战朕的底线,朕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明泽手劲大,捏的凌安下巴生疼。有些事情就该说清楚,他留了时间给他们。可是明泽的控制欲是天生的,他的霸道表现的淋漓尽致。所以他这般在里头听了这么久都没出门将我跟明英脚踹翻已经实属不易,现在才爆发,也是情理之中了。男人不像女人,最好的表达方式绝对是靠的行动,凌安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迫尝试这种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较量了。 嘴上被狠狠咬了一口,身子忽的悬空,被扛在肩上往龙床走去。甩在床上时凌安眼冒金星,即便床褥柔软,可也经不起这般闹腾。 明泽心里也恼,昨晚上好好的日子就这么没了,把明英放书房就是要让他把现实看清楚,别再宵想自己的嫂子!可是毕竟自家弟弟在那,自己脸皮再厚也不能当着弟弟面跟女人滚床单!尤其是这个女人,还特别的不解风情。俩人纷纷中招在床脚待了大半夜,想想都憋屈!没成想,这丫的还不老实,半夜爬起来跟明英又唠上了! 他是真的急,又气又憋屈,自己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丢人过。自家媳妇外头听人表白诉衷肠,自己缩在屋里头听壁脚。人是自己留下的,虽说俩人这样说开了倒还好,终归是断了明英的念头,可就是憋屈,憋屈的心肝疼。 这丫头是外面野惯了的,对男女大防压根就没概念,闺阁女子的那一套在她身上看不着。要不那时候能被明英占便宜,搂搂抱抱还亲上了! 这丫头就是属猫的,自己一生气,她就舔着脸的来哄你逗你,事事顺着你。你若还生气,处处赶紧的逼着她,她立马就变脸,放开手脚跟你打。这样的人让人爱又让人恨,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讲,但你不能逼得太紧,她会难受会生气,逼到一定份上,她就要对你反抗!可是这样的姑娘放出去,不管她,他不放心,这样的姑娘脑子一根筋,特好哄,也特好骗!到时候一颗心的扑在别人身上,媳妇跟人跑了,他明泽找谁讨去?! 想想真愁人!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得给她长长教训! 这么鲜活的一人在面前,吃不得碰不得,今天如何也要吃到嘴里去,吃到嘴里了才是自己的,最好再种个孩子,那她就跑不了了!打定了主意就得干,早该这么干了! “刺啦”一声,纱绫就那么玩完了,皇帝一手覆到胸上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俯身埋首去亲就。这边皇帝忙忙活活,外边已经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皇帝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大祁的皇帝太心黑,边疆频频动作,今早的早朝就要商议这事,不能不去!明泽心里头把段君彦骂了百八十遍,又给明英头上添了一笔大账,一定要加吧加吧一起给他算了! 凌安躺在床上,软成一滩水,就那么看着明泽咬着牙,脸色变了又变。这不是头一回了,凌安还挺担心他的,再这么来几回,小皇帝估计受不住。明泽似乎顺着凌安的视线,瞧着她的表情看出了什么,凶狠的瞪凌安一眼,双手握住脚腕顺势往他身边一拉,隔着绸裤狠狠冲撞了几下,尤不解气,噙住嘴唇逮住舌头硬生生咬了一口。 他翻身下床,凌安立马钻进锦被里,不一会,肖总管带着众人进了屋。 凌安团在锦被里装死,决计丢不起那个人! 舌头又疼又麻,心里给明泽暗暗记上一笔,这账是要慢慢算的! 被子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凌安一把掀开被子,恶狠狠的瞪他,明泽挑挑眉,一脸大爷模样,颐指气使,“给朕老实待着,到时候再收拾你!听见没?” 哼! “听见没?嗯?” 他一把手揪住凌安的脸,慢慢拉,还捏了捏,一字一顿,颇有你不服软绝不罢手的架势。 “听见啦!” “听见就行。” 他起身抚了抚袖口,一仰头,走了。 *** 打凌安回了暖春阁,红丹看她的眼神就越发暧昧不明。在红丹第三十三回望过来的时候,凌安也若无其事的看了过去,大眼瞪小眼,直到凌安眼睛干涩,红丹才先败下阵来,拖了个小凳子在床边坐下了,含着脸的朝凌安笑。 “主子,您昨晚上感觉怎么样?” “……” “主子,您这次可是长脸了!皇上房事上不拖沓,侍寝的妃子哪个能在屋里待到这时候的,除了皇后您就算这个!”红丹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得意洋洋,“昨晚上殿里头就没留人,肖总管总管都给支开了,彤使都没留,可今早上皇上特地吩咐了要给记了档的!主子您累了吧,陛下龙马精神,据说折腾了一夜,奴才给您捏捏肩!不,给您揉揉腰!” 凌安含着一口茶艰难的吞了,怎么都觉得喉咙里堵了一口棉花实在憋得慌。打了一架能打出个娃娃?还给记了册子上,这明泽也是个人才! 红丹很殷勤的将凌安浑身上下收拾了个遍,累的满头大汗,可脸上笑成了花,搞得好像她侍寝了一般。 52 记新菜的可口程度 自打明泽登基后,宫里头里里外外就要倒腾一遍,那些个漏雨漏水的地方就得给好生补补。 这过了几天,明泽也没露面,估计是在哪个香软玉里头乐不思蜀了。凌安还挺看得开的,要说要一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那得有多大的勇气啊,凌安觉得自己都办不到,那就更别提让旁人办到了,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她懒洋洋的歪坐在小榻上在园子里头晒太阳,阳光太刺眼,她眯着眼睛往外看。据说阳和宫在兴土木,偶尔那些个敲敲打打的声音就能传过来,据红丹说,阳和宫可是个好地方,老皇帝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妃子便是安置在阳和宫的。所以说,阳和宫那里地段优越,离着祥曦殿那是相当的近了。据说两殿之间连着密道,老皇帝与美人之间自然有许多不为人道的娇羞秘密。可惜了,红颜薄命,老皇帝与小美人没过多久快活日子,那小美人就驾鹤西去了。 估计明泽不晓得从哪里弄了个美人过来,估计就要塞进阳和宫里头去。 凌安笑了笑,她才不会把这当回事。 “主子,陛下说晚上会过来,您该准备些好吃的才是。”红丹手里拿着一只小鸽子,笑得很灿烂。 凌安脸色不甚好,这几日明泽没过来,凌安也见不着他的面。也不知道明泽发的什么风,许是觉得飞鸽传书很浪漫,硬是天天让这小鸽子来回递消息。回的少了他还不乐意,特地差了肖总管来表示不满意。 凌安瞅着这鸽子是越看越不顺眼,眼皮一垂,淡淡道,“我知道了。你把那鸽子洗洗宰了,叫小厨房晚上炖汤喝。” “这……是……”红丹脸色很复杂,最后应声出去了。 凌安挑嘴又贪吃,为这这个,明泽没少叮嘱御膳房,可总是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另外给凌安安排了小厨房,也好时刻照顾着凌安的嘴巴。 红丹也知道自己主子贪吃,早早的就送了一碗汤过来。凌安不会放过一切美食,哪怕是鸽子汤,那也是照喝不误的。 “你在里头放了什么?”凌安咂咂嘴,她是知道红丹的手艺的,可真是没话说。 “回主子的话,奴才放了百合还有香芋粉,这样更入味,您尝尝,可是还合您胃口?”红丹笑眯眯。 凌安眯着眼睛细细品,真是滑腻美味的很了,一口下去就是满嘴的香。凌安捧着碗,笑的心满意足。 “怎么,好吃的东西你自己先用上了?”明泽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这几日实在是忙的晕头转向,自己也是许久没有来看看凌安了,着实想的慌。生怕冷落了她,这不一得了空就急急的赶过来,没曾想这丫头没心没肺自己先吃上了。 “陛下终于有时间来看我了。怎么样,各位嫔妃都见过陛下了?” 凌安皱皱鼻子,舀了一勺汤就要往嘴里送。 明泽直接抓着她的手就将那汤送进了自己嘴里头。他摸摸凌安的头,就势坐在她旁边,脸色好了些,“你这是放了多少醋,酸味冲鼻子。” “哼!”凌安一扭头,真不想搭理他,谁说自己吃醋呢,她才不在乎。 明泽挥挥手,一干闲人便退了下去。明泽拉着凌安的手十指相扣,“我想在你这里,你也不同意,难道我还要吃素不成。朕是皇上,不是和尚。” 红丹招呼了人,饭菜不一会就摆上了桌。 当着奴才的面,凌安不好发脾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却是抽不出来。 明泽就知道,这丫头就是个炮仗,一点就能着。 “最近边境不太平,我就睡在书房了。一有了时间就奔着你来,哪能去见旁人。”皇帝也很心酸的,自打发现自个儿对凌安动了心,就没开过荤,别了许久,大约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泽按了按心思,倒了一碗汤,舀了一勺喂给凌安喝。 “你去哪里谁关心来着,少自作多情……”凌安嘟嘟囔囔,明泽也不在意,接着夹了菜喂到凌安嘴里。 他喂的起劲,凌安吃的欢快。没几下,这一桌子的菜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这汤碗更是见了底,凌安终于满意的打了个嗝。 “你就不能淑女些?宫里头待久了规矩也没见长进。”明泽捏捏凌安的鼻子,颇有些嫌弃。 “我本就是个粗人。”确实是,在这里才过了几个月,这规矩就让她忘了个七七八八,大约是活得太舒坦,全然忘了自个的身份。这可真是很危险。 明泽拿了帕子给凌安擦擦嘴,“我这不是嫌弃你,就是跟你说一声,私下里头你什么样我都是喜欢的,可一到了外头你就得拿出宫里头的规矩来,不要落了闲话去,对你总归是不好的。” “您就晓得教训我。” “哪能呢。”明泽搂着凌安声音无比的温柔,“宠你还来不及,哪舍得教训的。” 凌安一直觉得明泽是个不苟言笑的,可是现如今只觉得这人分外会说情话来。那些个甜言蜜语简直是信手拈来,这抹了蜜一般的嘴到底还哄骗了多少小姑娘来着…… 凌安摸了摸额上的汗,心口砰砰砰的跳,她嗡着嗓子道,“您不觉得热吗?” “没觉得。”明泽的手顺着脊柱往上摸,手臂用力,将凌安彻底禁锢在了怀抱里。 凌安只觉得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她在明泽的怀里头,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也渐渐变得滚烫。周围全是他的味道,窜进凌安的五脏肺腑,酥酥麻麻的异样,百爪挠心,恨不得让人贴着他的身子再也退不下去。脸皮厚厚的凌安一根手指头戳在明泽心口上,打了一个圈,“您真不觉得热的嘛……” 热?自然是热的。明泽只觉得一把火蹭蹭的往上冒,来的猛烈又灼热,似乎瞬间就要把他焚烧殆尽去。他真不知道该是生气还是好笑,这丫头竟然给自己下药,她这是有多怀疑自己的能力啊,要这般折腾他。 他捧着凌安的脸,小心翼翼又无比珍惜,在她眉心印下一个灼热的吻,而后他去吻她的眉眼,吻她的鼻尖,最后紧紧的贴近她的唇。这个吻带着无比的虔诚,他伸出舌尖细细的勾勒那诱人的轮廓,含住她的唇细细的咬,深深浅浅的吮,抵开唇齿去品味其中芬芳。 当他的唇贴过来的时候,凌安还在发蒙,离开的时候凌安更是发蒙。明泽却是惊喜的,还带着隐隐的激动。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被抛在床上的凌安,没有一丝抵抗的力气。 明泽咬着她的耳垂,轻轻一吮,凌安不觉嘤咛出声来,明泽满意的笑,伸手解了她的衣带,顺着凌安的脖颈一路向下,留下一路的火花火。凌安双手无力的搭在他的肩上,任由他去了。 凌安脑袋嗡嗡作响,只是能够感觉到身上人的运动,浑身开始****难耐,她喉咙里溢出的羞人的喊声,再就是那深深的转瞬而逝的刺痛。 “凌安……凌安……” “嗯……” “你……是我的……” “嗯……” …… *** 凌安:轻点轻点……不行了……唔…… 明泽:一会……哈……就好…… 一会, 一会, 好多个一会…… 凌安:你个骗子! 53 小王八蛋的第一次见面 宫里头的女人能干的事情其实并不多,大家变着法的打扮自己,穿的漂漂亮亮,有事没事都要整出点事来,最好能把皇帝他老人家吸引过来,勾到床上颠鸾倒凤一番,那就是最称合心意的。可是皇帝他老人家当太子的时候就是块木头,据说那般荒唐的一段时间都是他老人家有意做给旁人看的。要想把这么一位主子勾搭到自己的床上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度。 呵呵呵…… 现在要是谁敢跟凌安说皇帝陛下清心寡欲,她就能糊他一脸臭泥巴! 自打凌安破了瓜,这皇帝陛下就开启了饿狼传说的大模式,变着法的折腾,天天解锁新姿势,即便脸皮厚如凌安也不禁面红耳赤,恨不得甩他一脸耳刮子。明泽找到了新乐趣,在床笫之间那是一柱擎天虎虎生威,险些没把人干晕过去。也就凌安是个练家子,身子底子好才只是躺了一天就下的来床,要是那些个娇滴滴的小姐,估计十天半个月得瘫在床上下不来。 想到明泽那绿油油的眼,凌安不禁打了一个抖。 体贴如红丹,立马拿了披风给凌安裹上了,招呼着下人伺候小主子。 “主子,不是我说您,您一大早的就活动手脚,这出了一身的汗来,万一冻着了就不好。陛下可是把您搁心尖尖上,万一受了风寒,他得心疼死。” 凌安又抖了抖,紧了紧披风赶紧往屋里头走,“陛下日理万机的,哪能天天到咱这地儿来,即便去,也是去皇后娘娘那里,人家才是正经的主子,我们这些做妾的哪能跟的主子比。” “呦,奴才可是闻见酸味了。”红丹伺候着凌安沐浴更衣,贴心道,“奴才可是敢保证的,主子就是这宫里头最受宠的,谁都赶不上!奴才打听了,陛下来后宫,除了您这里,他哪也没去过。陛下是真心疼惜主子的。” 氤氲的雾气熏红了凌安的小脸,眼睛却分外明亮,她含了一片参片在口里,朝着红丹笑了笑,“陛下最是不耐烦旁人打听他的消息,知道了定是要生气的。你可得小心点尾巴,不要让人家给抓到了,到时候主子我再受宠也顾不得你的。” 红丹笑容一僵,不觉有些心虚,打了个干哈哈,出去给凌安准备衣裳去了。 凌安闭了眼,放松的泡在水里头,她可还记得往鸽子汤里头放药的事。当时她全然揽在了自个的身上来,明泽虽没有信,却也没有再追查,却是在第二天罚了这宫里头奴才的半年的俸银。他这样做就是给她凌安面子了,明泽的意思很明白,自己不处置这宫里的下人,但也要给那些个胆大一个教训,敢在主子吃食里动手脚,那就是不要命的。 那晚的汤,凌安确实是尝出了猫腻,却也是顺水推舟,可到底没敢让明泽多喝,那大半都是进了自己的肚子。 这事是谁干的,凌安没有查,还是明泽透露给她的。第二天凌安兴师问罪,红丹就痛痛快快的招认了。动机很简单,就是想着让凌安跟陛下好生亲近了,唯恐主子惹恼了陛下失了宠爱。那时的红丹可是哭得梨花带雨,说得真情实意,把凌安一颗石头心都给说软了,再加上他们俩人也算是有了老交情,凌安自然也就顺坡下,只是口头警告了一下,没再罚她。 为着这个,红丹简直就是感激涕零,卖着力气的讨好凌安,势必要把凌安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收拾妥当的凌安简直觉得神清气爽,今天天气又非常的好,不出去逛逛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的,所以凌安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逛园子去了。 百图的开国皇帝就是一个长得万分英俊的莽夫,即便是龙袍加身也褪不去的草莽劲儿。为着这个,分外要面子又分外自卑圣祖皇帝决定深入探讨文学的精神奥妙,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文人墨客。可惜这太难,所以圣祖皇帝觉得可以先营造一个文人的生活环境来促进自身修养。凌安不知道圣祖皇帝有没有成为文绉绉的文人,却是万分惊讶于圣祖皇帝建园子的执着与狂热,竟是将百图的御用园林数量整整翻了一番。 这瑞和园子是特别的江南风光,处处透着婉约细腻,连一颗石头都透着灵气,走在这样的园子里头,凌安觉得自身这草莽气息竟然也添了些文艺感。当然,好景总是不长的,这走了没到一半,便听见前面吵吵嚷嚷,显然是出了什么状况。 “不过从八品的良人竟然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瞧你如同瞧一只狗,让你给本宫当马骑是给你长脸。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真是上不得台面。” 凌安眉头一挑,这没想到宫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要知道,在宫里头混的,谁心里头不有杆秤,说话即便不是九曲十八弯让你猜猜猜猜猜,那也是处处挖了坑看着你跳,更遑论说得这般张扬,肆无忌惮。况且,这声音着实稚嫩了些。 大约就是好奇害死乖宝宝,凌安不过将将露了半个身子,便被人给发现了。 那小人大声呵斥,“谁在那里偷听,给本宫滚出来!” 凌安觉得有些尴尬,这偷听被人发现了不说,还被一个小孩子给骂了,真是有些没脸见人。于是她转身就想走,反正又没正面给瞧见,麻溜的跑路应该也没啥事,毕竟有皇帝陛下担待着,谁还能把她怎么着。 她刚刚要溜就被人给唤住了,那声音软糯带着哭腔,期期艾艾的唤了她一声“姐姐”。 这样一来凌安就走不了了,毕竟被人给认出来了,总归不能善了,于是乎,凌安整了整衣衫,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她脊背笔直,一双眼睛隐隐含着笑意就那么正大光明的打量起面前的小子来。 瞧样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婴儿肥还没退了去,整个人裹在大红金丝绲边的衣裳里,头上的金冠闪闪发光,中间一颗血红的宝石也分外耀眼。这一身喜庆的颜色衬得这小团子更加白嫩讨喜,活像那包了红皮的嫩白元宵来,只想让人咬上一口。可就是这样一个可人的小人,脸上却没有一丁点的小模样,眉头紧锁,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凌安瞧了一会,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一脸的轻蔑样。 红丹稍稍走了几步,在凌安耳边轻声道,“这是二皇子,性子最是顽劣,主子您当心了。” 怪不得了,正五品的皇子却是有这个资格来教训一个小小良人,自然也有资格来教训自己这个小小的贵人,谁让官高一级压死人,更别说这高了好多级。可是这般叫嚣的找她凌安的麻烦,她还真不吃这一套。他不过一个皇子,连他娘自己都不放在眼里,很狂是他了。不过念在他长得可爱的份上,凌安决定先不与他计较。 所以凌安信步走来,还是很亲和的给他行礼问了好,只是这团子没领情,竟也不叫起。 那就自己起来好了。 自己起来还不够,凌安迈着步子异常自然的错过明哲散自己的步去了。毕竟招呼也打了,这里也实在不是她想呆的地方,当然,她也是存了心的想刺激这炸药般的臭小子。全宫都知道贵妃家的小子就是个炮仗,不点都得爆一爆,是个标准的小王八蛋。凌安就爱点爆竹,还是个小爆竹,别说她幼稚,她就是乐意这么干。 果然,小爆竹立马就着了,“站住!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宫竟然不行礼问安!” 凌安头也没回,“问了。” “……”明哲心头一怒,立马挡在了凌安面前,“本宫没有叫你起,你竟自己起了,简直视规矩于无物。宫里头怎么有你这样不懂规矩的东西!” “殿下,宝贵人姐姐刚刚晋位,还不懂得这些,您千万不要怪罪她啊。” “哦,本宫还当是谁,原来是个不守妇道的奴才。”明哲哼了一声,一脚踢开胆敢开口道元宝,围着凌安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恶语相向,“不过是个玩意儿,长得一副过得去的皮囊竟然也敢恃宠而骄,丝毫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色侍君安能长久,色衰而爱迟,总有一天让你哭的时候。” 凌安瞟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元宝,又瞧了瞧眼前的小王八蛋,不禁摸了摸自个蛋白般的小脸,眯着眼睛道,“本宫也是一宫之主,深得陛下喜爱,你这般污言秽语不知是在怀疑谁的眼光。” 明哲色变,凌安接着开口截断他的话,“本宫给你请安也就是意思意思,你不让本宫起身本就是有错,如今还敢在本宫面前兴师问罪,真是莫名其妙。本宫瞧你是个小孩子,不与你计较,自己回去好生反省,莫要出来丢人现眼。” “你,贱人!” 空中影子一闪,一条皮鞭便朝着凌安的脸面招呼过来,立马被凌安抓在了手里。 明哲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能空手接住自己的鞭子,他使劲抽却抽不出来,等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凌安,“放手,你个贱人,胆敢跟本宫动手,活得不耐烦了!” 凌安立马收手,明哲力道一时收不回,立马跌坐在地。他憋的满脸通红,挥着皮鞭就要抽过来,被凌安一脚踩在地上,伸手打掉了皮鞭。凌安的声音阴涔涔,“小子,死在本宫手上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你这一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王八蛋,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本宫告诉你,你老子尚且舍不得动本宫一根手指头,你算哪根葱也敢跟本宫动手。”凌安脚尖一勾,皮鞭便入了手,她嘴角勾着一抹笑,却没有丝毫的温度。不过瞬间她猛地挥舞皮鞭,原本完好的地砖立马四分五裂,皮鞭直入底下。 凌安是半个江湖人,不过将杀气透出一分,便将明哲吓的小脸惨白,在众狗腿的簇拥下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欺负小孩子真的很没道德对不对?可凌安觉得真爽快,这么混账的熊孩子就该给点颜色瞧瞧,还真当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了!她现在就等着明泽找上门给自家熊孩子讨公道,她就可以彻彻底底的在他面前数落一顿熊孩子,嘲笑他教不出好苗子。 凌安兴致勃勃,全然忘记了跪在一边的元宝。可是元宝还没忘记她。 “谢谢姐姐给妹妹解围,要不是……” 凌安淡淡的瞧了元宝一眼,只是这一眼,元宝就再也没说出话来。 要说元宝的身份也是极为尴尬的。当时明泽登基,该晋位的晋位,该册封的册封,连带着她这个“不贞洁”的都破例封了个贵人,可是早早入了东宫的元宝却给明泽漏掉了。要不是前段时间肖总管提醒,估计连这个良人的位分也是没有的。 凌安早早的就没去给皇后请安,自己的院子又基本不出,更是拦了无关紧要的人进出,所以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元宝来的。今日一见,便觉得她比着上次更是消瘦了些。原本圆乎乎的脸蛋如今瘦成了锥子脸,原本清澈的眼睛也含了红尘的味道,再也瞧不见往日的模样。她还记得尚功局的日子,胖乎乎的元宝一脸的讨喜模样,献宝般捧着最爱吃的点心往凌安怀里塞,笑眯眯的叫她的名字。 大约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54 本宫尚且不是为了你 凌安慢慢收回了目光,声音里头没有丝毫的情绪,“本宫尚且不是为了你。” 她转身欲走,却被元宝抓住了胳膊,“凌安……” 凌安冷眼瞧了她一眼,元宝抓紧凌安的手不觉一抖。凌安微微测过头去,半垂了眼睑,“你知道我在进宫前是做什么的吧?是一个镖师。押镖,那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说不准哪一天你就得丢了脑袋见阎王。有一次我险些丢了性命,还是有个人救了我。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感谢这救我的人,而是想着怎么弄死那个害我的人。当时那人用匕首捅了我的腰,我就想着要十倍百倍的讨回来。所以我花了一年的功夫去把那人捉了回来,就用铁链子把他锁在了自己的闺房里。我将那把伤我的剑当着他的面用烈火灼烧,然后一锤一锤的砸成了球,又用酸液来腐蚀,直到那块破铁千疮百孔再也瞧不出本来的模样。然后呢,我将这块坑坑洼洼的破铁亲手塞进了那人的嘴里,逼迫他吞进了肚。这样我还不满意,拿着匕首在他的肚子上头慢慢的捅,直到那块破铁球连带着肠胃一同从他肚子里头滚了出来才罢手。那人整整叫唤了一天一夜,才死在我的手上。我至今回想仿佛都能闻到那浓郁的血腥气,还有那鬼嚎般的哀求声以及满地满地的血。可我还是很高兴,心安理得的睡在自己的闺房里……” 元宝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直冲天灵盖,让她生生打了一个寒战,然后就被莫名的恐惧紧紧的裹住,呼吸都变得苦难。 “大约我欠别人的可能不会还,但是旁人欠我的,我必定是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的。”凌安的内心无比的平静,只觉得一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在见到冬儿的时候,凌安觉得奇怪,只是见过几次面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特地找上自己。她还是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却又不是原来的那个冬儿,这一次冬儿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她说哥哥和嫂子要接她要出宫了,走之前总是要来见见凌安的,那天的事她知道了,总是要当面感谢凌安的。 凌安点点头,可冬儿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贵人,那一天我看见了。” 凌安没答话,冷眼瞧着眼前的姑娘。冬儿双手紧紧握在一块,睫毛微微的颤动,一张小脸渐渐褪了色去。 “退了吧。”红丹等人便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屋子一时寂静下来,凌安端了青花瓷的茶盏,这里头是泡的是上号的庐山云雾,色泽翠绿,香如幽兰,凌安一向喜欢,如今却觉得无甚味道,“直说就是了,你,看到了什么?” 冬儿生性懦弱,最是不爱与旁人争吵,能避则避,否则也不会让铁真真欺负了那么些时候。她能来到这里与凌安说起这事,也是下了无比的决心,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实在不想看到凌安深处危险之中却不自知。 她稳了稳神思,放慢语速,尽量让自己说的无比清楚,“你失踪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了。当时我正好闹肚子,便出了屋子,没想到却看到两个黑影,我本来不想多事,却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才发现那是尚功局的桃红和一个太监。他们抬着的人就是你了。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只能偷偷的跟着,没想到……没想到跟踪他们的不止是我,竟然还有铁真真。”冬儿眼眶微红,声音发颤,“更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你丢进了井里。我知道那井里没水,便想着等人走了便把你救上来,可是……可是后来我便看到元宝竟然也出现了。她在井边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我本以为她是会去喊人的,可是我等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有人过来,等铁真真也离开后,我便想着要出去喊人,可谁知道,谁知道竟然还会有人过来。” 凌安手微微一抖,洒出几滴清茶来。 “往井里头丢石头的便是那个人了,也是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我没有见过他,可是他下巴那里有一个大米般大的痣。” “天色灰暗,你是怎么瞧见那人的痣的。” “你相信我,我说的便都是真的。那天月色正好,他一仰头,刚刚被我瞧见的。宫里头的人都是不简单的,你帮过我大哥,我总是不想你被人害的。当日铁真真似乎拿着这个把柄找了桃红与元宝,可后来她却是溺死在河里头。旁人可能不知,我却是知道的,铁真真水性极好,怎么可能就这么溺死在河里头,肯定是有人害她的。” “我知道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日的事情你便忘了吧,不要再跟旁人提起了。”凌安抿了一口凉茶,唤道,“红丹,去取些银子交给冬儿。相识一场,愿你以后万事顺遂。” 冬儿还想在说什么,被红丹直接领了出去,而凌安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凌安不是没有给过元宝机会,她还记得自己因着毒发躲在假山里头时,那躲在暗处的元宝一声不吭偷偷观察着自己。被孟掌事带走的那一晚,她不是没有想过是元宝出卖了自己,只是尚存一丝希望她也不愿意是元宝害了自己。可是今天,凌安无比确定那个人就是元宝了,那个笑容甜蜜处处想着她的姑娘! 凌安转身离去,再没有看元宝一眼。 就在凌安离开的瞬间,元宝猛地瘫软在地,只觉得眼前分外黑暗。 *** 桌案上摆了数摞奏折,在最后一张奏折上落下一笔朱丹,明泽终于将笔搁在了桌子上。这忙起来就忘了时辰,转眼就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他捏了捏僵硬的脖子,起身走了出去。 “宝贵人那边可是差人来叫了?” 哎呦喂,肖总管都为自家主子臊的慌,历朝历代的哪有皇帝天天叨叨个女人的?还巴巴的等着人来叫吃饭,真是也没谁了。哎,从来都不晓得自家主子也是颗痴情的种子,且越发的茁壮成长了。 肖总管低眉顺眼,“来人了,说做了水晶虾饺和芙蓉鱼片,都是您爱吃的。” 明泽心里头很舒坦,瞧,都记得自己爱吃什么,肯定那姑娘心里头惦记着我的。那就意思意思给她点面子好了。 明泽抬脚就要走,却瞧见前头匆匆赶过来一个人。那小内侍是皇后身边的,他利利索索的行了礼,道,“陛下,皇后娘娘准备了膳食,等着陛下呢。陛下现在可是要过去?” 明泽脚步一顿,略有些尴尬,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上次皇后说要请他过去吃饭,他着急着瞧凌安就推辞说下次,可巧不巧他把这事给忘了,可人家记得清楚着呢。毕竟是答应好的了,来人还是皇后,这可不能再落她的面子。 “你差人跟宝贵人说一声朕晚些过去。”明泽迈了一步,又说,“还是你亲自去一趟。” 皇后娘娘说白了不过20来岁,如今一身典雅不失温柔的宫装更是衬得整个人容光焕发格外妍丽。明泽眉毛微微一挑,他看得出自己的正妻可是精心装扮了的,只是她平日里不喜艳色,今日却是穿了件正红的外衫,倒像是凌安喜欢的花色。明泽的眸色淡了淡,这宫里头女人的心思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帝王的宠爱,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其中的弯弯绕绕,勾着前面的朝廷,哪个不是息息相关。他与皇后的婚姻本就是一场政治的交易,其中的感情多半是多年积攒下来的亲厚之情,若是说爱情,那基本就是无。 他愿意给他后宫的女人应有的体面,只是因为那是他的责任,无关乎****。 士家女子,其家教修养那是自然让人挑不出的毛病,一行一动皆是按着框子来的,那些笑容不是少那么一分,也不会多那么一毫。看着让人觉得喜欢,亲和却又有距离,那是独有的矜持与高贵。对此明泽以前是欣赏的,只是自打瞧见了凌安,他便觉得超脱了框架,那种由内而外的情绪流露才是最为令人向往的,凌安的一颦一笑都是他心头的爱,让他的喜悦开了花,欢喜到了心坎里。 皇后亲自为他布菜,鲜嫩的鱼肉上披着几缕细细的红丝,那是胡萝卜,是他不喜欢吃的却从没表现过的,皇后也从未发现过自己的是不喜欢胡萝卜的。 那鲜嫩的鱼肉放在碟子之中,明泽顺其自然的夹了一筷,沾着调料吃进了肚子。 皇后娘娘的脸上便笑了开来,“这是父亲今早上钓的金莲鱼,这个时候最是美味,就想着送进宫来让臣妾尝尝鲜。臣妾觉得陛下一定喜欢,便特地准备了这一桌菜让陛下也尝尝。” “确实是难得的美味。你兄长如今也承了爵位,老国公爷倒也闲的自在了。他老人家身体可是还好?” “父亲的身体是极好的,如今赋闲在家更是爱玩了,时常呼朋唤友去垂钓或是野游,前几日更是带着家里头的孩子出去游船,玩的好不自在。” 明泽点点头,“你兄长的嫡长子如今也有十岁了吧?那请封世子的折子也该递上来了。” 皇后一听,不禁大喜。要知道她兄长的嫡长子是那亡故嫂嫂的孩子,如今这兄长的继室家族显赫,更是生下了嫡次子,如今也有七岁了。为着世子的位子,这嫂子没跟自家兄长闹腾,所以嫡长子都十岁了还没能请封世子。皇后以前与亡嫂甚是亲厚,也就偏向了嫡长子,如今皇帝开口,她自然是高兴的,到底是皇帝在后头当靠山,那就是决计委屈不了的。 可后一刻,皇后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一分。先前自己也曾跟陛下提起这事,但陛下也是模棱两可,如今这般开口八成就是为了那宫里头的那位了,这是要堵自己的嘴的。 本来一个贵人与皇子争吵,这事可大可小,皇后本打算借机对凌安敲打一番,顺带恶心恶心司徒贵妃。可如今,她见好就收,这事便不提了。 一顿饭吃下来俩人竟也没再说什么话,临了明泽嘱托道,“宝贵人初入宫廷规矩上自然是有欠缺的,你多担待些。毕竟还是个孩子,小孩心性难免出错,若是她惹出了麻烦你只管派人找朕便是。” 这意思就是说旁人动不得那人了。 皇后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将明泽送出了宫门,一转身,那脸上的笑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哼,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竟然让陛下捧在手心里挂在心尖上!真是使得一手好手段。” “娘娘,您息怒,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疯丫头,总有跌进泥里的时候,何必让这样的玩意儿污了您的眼睛。” 皇后吸了几口气,手边冰凉的茶盏上刻着细细纹路,仿佛能绕进心里头,凉到骨子里。她一把将小几上的茶壶茶盏扫下了地,深深的闭上了眼睛,恨道,“枉费本宫早早的给张侧妃透了消息,那个没用的蠢货竟然连个宫女都整治不了,活该在冷宫呆一辈子。” 55 论学以致用的重要性 凌安拿着一双银筷子对着一盘的水晶虾饺使厉害,戳戳戳,直把十几颗饺子戳的面目全非才称了心意。哼,还真大的脸面。早上眼巴巴的派了人来说要晚上过来用膳,这倒好,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吃食,人竟然给皇后劫走了。 逗呢吧! 一桌子的饭菜凌安简单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筷子一丢提着裙子就进了书房。 红丹早早的就在书房的地面上铺了一张巨大的宣纸,凌安挽了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伸手抓了半人高的大毛笔,沾满了墨在纸上狠狠的一扫。 “主子,您悠着点,可别沾染了衣裳。这翠绿色的衣裳最是耐不得脏的。”红丹站在一边可是战战兢兢,也不知道这主子是发了什么疯,好好的字不练,画不画,非要玩这泼墨大写意,真是费纸又耗墨,“这么大的笔呢,您手腕累不累?主子您就歇歇吧,奴才给您揉揉手,捶捶腿。” 凌安挥着毛笔狠狠一扫,洁白的宣纸上立马墨汁横飞,“给我离远点,省得沾你一身墨。我这是肆意豪情,修身养性,省得让人编排了去,说你主子我不检点,当不得这一宫之主。” 红丹瞧明白了,这是闹别扭呢。说来也是,好生生的一个皇子闲的没事非要在主子面前逞威风,灰溜溜的被教训了一顿,这会子指不定在贵妃面前告大状呢,背不得皇上也是知晓了的。你说,这女人再得宠也比不得自己儿子来得要紧,万一主子要是挨了训,那可怎么说的。 这样一想红丹就着了急,“主子,您可赶紧收拾了出去候驾吧。肖总管可是带了信的,陛下晚点可是要过来的。您这在这里瞎捣鼓,没得让陛下看了心里不痛快。” “我还不痛快呢!”凌安嘴一撇,“哼,这被小的欺负,还得被老的欺负不成。还真当我是个面团,谁都能捏上一捏。” “主子诶,您消消气。要说您真不该这么冲动的。好歹人家大小也是个皇子,品阶比您高不少呢。人家娘亲还是贵妃娘娘,你好歹给人家留点面子。这事万一被有心人闹大了,对您没好处。现在您收收脾气,过会在陛下面前服个软,一切都好商量不是?” “我干嘛要给他留面子的,敢欺负旁人就要有被欺负的觉悟。反正那些好意思难为我的人都不是好人,被人欺负也是活该的。”凌安嘀咕道,说话的声音也越发低了下去。说实话她可真没啥底气,说白了自己也就是个妾,哪能跟人家儿子比。再说了,明泽就这俩儿子,小儿子因着她娘张侧妃的事登顶基本没戏,那就剩了这个明哲了,未来储君的头衔可是差不多就落在他头上。想来也是有这样的考虑,明哲小小年纪就有些无法无天。 红丹瞧着凌安有所动摇,再接再厉,“您对陛下上心着点,别没事乱发脾气,温柔点再温柔点,通情达理点,陛下也是男人,男人都爱这一套。您一定得加油。” 凌安瞥她一眼,“还通情达理呢,那都是人家正经的媳妇干的事,哪里轮到我这做妾的。充其量也就做个合格的狐媚子,把人给迷得神魂颠倒,最后落个祸国妖姬的名号。” “……”红丹真想哭,自家主子瞧着挺机灵,可有时候怎么总是爱钻牛角尖,好说赖说都说不听。可她还想再劝劝,“主子,您有这做妾的觉悟也是很不错啊!您把妾做到极致那也是十足的了不得了,要能做到妲己、褒姒那样的,这辈子绝对也不亏了!” 红丹亮眼发光,忙不迭的献宝,她觉得人生突然就有了目标。她得把自家主子打造成百年难得一见的妖姬,定要将皇帝迷得精神恍惚魂不守舍,“主子,您瞧过<媚骨三十招>吗?<活神仙>?<溪水潺潺>?” 凌安脸有点黑,她瞧的小黄书多了去了,这几本可都是千金难求的极品中的极品,那画工,那姿势…… 红丹全然没瞧见自家主子的黑脸,继续侃侃而谈,拍着胸脯作保证,“主子,您放心,这东西奴才一定给您弄到手!等您大功告成,那肯定能让陛下服服帖帖的!您一定得上心,不止要服侍好了大皇帝,还得服侍好了小皇帝。人家不是常说食色性也。那些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咱不用。要是谁欺负您了,您就好生服侍陛下,然后梨花带雨欲语还休,陛下还能不心疼的?枕边风最是好使了,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您,让陛下好生收拾他!” 红丹说得眉飞色舞,还想再说点啥,突然就发现窗户外头有人影,吓得一哆嗦,腿肚子直发软,伸手就拽住凌安,一个劲的使眼色。 “你眼抽筋啊,哆嗦啥啊哆嗦,我瞧着你都觉得累!” 红丹:好想死一死…… 明泽:娶了个傻大姐…… “咳,都在呢。”明泽出场了,他觉得再不出来这俩丫头嘴里就得再蹦点了不得的东西。 背对着明泽的凌安手一抖,毛笔头一颤就落了墨,溅了凌安一裙子,翠色的衣衫上沾了墨瞧着分外明显,凌安抿了嘴,没回头也没说话。 明泽也不恼,就站在那。有眼色的肖总管赶紧将闲杂人等轰了出去,万分体贴的闭了门。 红丹站在门口还惊魂未定,只觉得腿肚子打颤颤,她拽拽肖总管的衣裳,小声道,“总管大人,您什么时候到的啊?” “就在你让宝贵人对陛下上心着点的时候。”肖总管一脸的鄙视,这没长脑子的臭丫头,都说了些什么混话。咳,他细细想了想,当时陛下脸色不大好,可也没生气…… 红丹:呜呜呜,这下死定了…… 门外的红丹一脸的生无可恋,门内的凌安也好不到哪里去。 “陛下,您这样是不对的。”凌安撅着嘴小声嘀咕,你们在说黄色笑话,然后被意/淫对象捉了包,任谁也得尴尬。 “你们就是对的。” “妾身也没干什么。”凌安低着头,别别扭扭倒腾手里的笔。 “大约是朕太惯着你,让你们主仆二人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明泽从凌安手里拿了笔来,慢慢悠悠的写写画画,“说说吧,今天园子里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着……就那么着呗。三皇子想着让小的给他下跪,小的没同意。他还想动粗的,小的也就是吓了吓他,也没干什么了。”凌安揪了揪衣带,小声说道,“您别朕朕的,小的听了心慌。” “……你也真敢。” “小的也是不敢的。可谁让三皇子是陛下的儿子,小的虽然人低位卑,那也觉得三皇子做的是不对的,便唬唬他,给他提个醒。这般的性子在宫里头也就算了,若是出去了,指不定的就遇上了混头子,那是要吃亏的。不过看得出是您儿子,那训人的架势可是跟您学了个十成十的。” 凌安低着脑袋,小小的一只,瞧着无比的柔软和乖巧。自打这丫头进了宫,那倔脾气是改了不少的,做事还是不管不顾的,可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小兔子模样,看着乖顺的狠。估计那狼爪子都朝着外头招呼去了。 明泽瞧着她黑亮的乌发,心中一片柔软,伸出手摸了摸,本想敲打敲打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那小子是该教训了,想是课业轻松,让他闲的过头了。” “呀,您可真坏啊。”凌安眼睛一亮,扑闪扑闪的瞧着明泽,笑眯眯的活像只偷腥的猫儿,“您说说,为了小的坑了自家儿子,您这做爹的可不地道,三皇子要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泽顺手给了凌安一巴掌,拍在那臀瓣上感觉甚妙。 “嘻嘻,您别打我呀。”凌安笑眯眯,瞧着明泽写大字。 不多时便写出一个“安”字来,明泽顺手丢了笔,麻利的给凌安解衣带。 “您干嘛!” “饱暖思****。” “……” 凌安转身想溜,被明泽一把抓住,圈在了桌子边,“跑什么跑,瞧这脸上的墨,活像只花猫。” 凌安抬着头,万分的无辜,简直目瞪口呆,而后傻缺般的叫了一声,“喵~” 明泽:…… 凌安:嘤嘤嘤嘤…… 明泽捏着她下巴逮着那张小嘴狠狠嘬了一口,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剥了个干净,反手就把人按在了桌子上头。 凌安哇哇大叫,“您又来,您怎么老这样!” 明泽手上不停,一手伸到前头罩住了一方绵软,可劲的抓了几把,喘着气的问,“什么样?” “别从后头!” 话没说话便被猛地进入,凌安倒吸一口凉气,异样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跟我说说,画本子都看了多少了?”明泽在凌安臀瓣上捏了一把,笑道。 凌安抵赖,“无!” “嗯?” 明泽狠撞几下,凌安只觉得就要魂飞魄散,抽着气的喊,“一本,两本,好多本!” 明泽伸手在砚台里摸了一把沾了满手的墨,五指张开就罩在了凌安的臀瓣上,雪白的软肉透过指缝仿佛都能逸出来。那只可恶的手游走在凌安的脊背上,让她止不住的颤栗,黑色的墨迹蜿蜒开来,称的雪白的皮肉美得惊心动魄。 每一次的撞击都能让他神魂颠倒,这确实个是妖精,可是他放不开,那就跟着自己一起沉沦才是正道!明泽覆下身去,咬着凌安的耳朵说得喃喃道,“我告诉你,要学以致用懂不懂……” 56 有喜了…… 凌安位分太低,即便有自己护着,那也是背不得被旁人随便踩上一脚。明泽觉得是时候给凌安抬抬位分了,可抬位分也不是随便抬的,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得让凌安怀个孩子,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咳,孩子,你要相信你爹,你爹还是爱你的! 自打凌安侍寝后,这避子汤就没用过,如今这许久了竟然还是没消息。大约是自己不努力,肥田还得好种子,明泽自认为身强体壮,自己家的小蝌蚪自然也是健健康康的,所以只要勤耕耘还害怕生不出孩子来? 打定主意的明泽暗中使劲,天天晚上要加餐,时不时的撩上一撩,可是苦了凌安这小身板。以至于凌安实在撑不住,昨晚上哭得黑天摸地,叫着喊着直控诉,“您不怕把这屋子给浇涝了啊!” 明泽黑了脸,有力气叫就是没尝到厉害!这一晚上便是腥风血雨。 采阴补阳后的明泽一大早上简直就是神清气爽,恨不得招人干上一架。可是糙汉子没有,美娇娘倒是有一个。天还蒙蒙亮,屋里头也点着灯。轻薄的窗幔着不住的灯光就那么朦朦胧胧的穿进来,照在那人的脸上。 她裹着一床嫣红的薄被,巴掌大的小脸将将露在外头,乌黑的长发就那么随意的散开来,粉嫩的脸颊如同出炉的白胖包子,白嫩可人,那张水嫩的小嘴微微张合,空气中都弥漫着淡雅的香气。明泽看得一身是火,记得昨晚上他埋首在她胸前便闻到过这股子甜味,真是沁人心脾,让人欲罢不能。 要知道早上本就是容易擦枪走火的,况且凌安这般模样分明写着“开动”二字。明泽觉得应当顺从天意,不能不从,遂扑之。 一只手就那么万分险恶的伸进了里头,昨晚上本就把人脱了个赤条条,如今入手就是一片滑腻温润,触感太好,明泽便越发肆无忌惮的大肆索取起来,整个人都钻了进去,埋首于凌安颈间,牙齿轻轻啃噬着她脖颈的嫩肉。 凌安不觉“唔”了一声,眉头微蹙,随手去阻挠。 可是她那点子力气,简直就是绵软的不像话,起不到一点的作用。反而挠的明泽分外舒爽。 明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按在床上提枪而上,猛地贯入,含着凌安的耳珠慢慢动作起来。好吧,说好的慢慢也渐渐失了力道,直把人撞得魂飞魄散。 可怜见的,昨天毫无表现可言的凌安依然累成了猪,恨不得睡得天荒地老,哪曾想这没节制的能大早上自食其力。刺激太大,凌安受不住,再加上大早上还没睡醒,依旧有些混沌迷茫,整个人抓紧了床褥,只知道埋在枕头里呜呜的哭。 明泽可能也觉得不好意思,爽了自己哭了别人,真是不应该。他稍稍退出,将人翻过来,亲亲凌安的眼皮,亲吻着身下的小人一路向下,大手罩在绵软处毫无章法的蹂捏起来,喊了一声“宝贝”,喑哑的声音带着别样的性感,听得旁人心弦一跳。可凌安这会子全然不觉了,头疼,胸口疼,连带着****也涨的疼,别样的感觉一阵阵的往上涌,她只知道攥着拳头抹眼泪,清泪潺潺,真是万分可怜。 男人在床上的恶趣味远比旁人想得多的多,凌安这般泪目潸然的模样愈发让人斗志昂扬,明泽将凌安两条葱白的大腿压在胸前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凌安忍不出叫出声来,瞧着眼前的人在晃,床顶四角的香囊也在晃,整个世界都在晃,然后一片黑暗。 两者力量太悬殊,凌安被明泽爱晕过去这种事情实在没有少发生过,明泽也没当回事,好生的给凌安洗了一遍身子,直接抱上了床,自己收拾干净早朝去了。 吃得饱,心情好,再加上大臣们省心省事,明泽一早上的效率极高,而后照例请了几个大臣谈谈国家大事,商量阴谋阳谋,转眼就到了晌午。明泽出了祥曦殿,脚尖一转,径直往暖春阁去了。 刚刚踏进暖春阁的门就跟前面跑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明泽铁一般的身板一动不动,前头的小丫鬟就已经跪在那里抖成了筛子。 敢往皇帝身上撞,那就是找死。可这是暖春阁,明泽冷眼瞧着那宫女,那是凌安身边的使唤宫女。依照贵人的身份,手底下应当有四个使唤的大宫女,可是凌安只要了两个,红丹不必说,另一个就是她了,平日里处理些杂事,小心谨慎的性子,也不爱说话。明泽压下满心的厌恶沉声吐了一个字“说”。 这可是讨命的时候,小宫女不敢怠慢,“回主子,今早上您走时吩咐说让贵人好生休息,小的们不敢打搅。可都晌午了贵人都没醒,方才红丹姐姐去瞧了,发现贵人有恙,奴婢这才匆匆忙忙的去请太医!” 她还没说完,明泽已近冲了进去。 这丫头身子说强壮也强壮,可到底是出过状况的,且几次凶险异常,险些没让阎王收了小命去。明泽想要护她一生一世那不是胡说八道,是打心底里下了誓的。这人搁在心里头,护在手心里他才能够安生,这一听说这人出事了,就像心尖被人剜了一块。他可以丢了所有的心,也不能失了这块心尖尖! 主屋里头人进人出,红丹守在床边俨然如热锅蚂蚁,不过也没忘了本分,按部就班的吩咐着手底下的人。她一眼瞧见了皇帝,众人赶忙行了礼。 明泽顾不得许多,赶忙来到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看。 凌安脸色不甚很好,嘴唇也似失了水分,不再水嫩,一张小脸似乎没了往日的光彩。尖尖的下巴,仿若一晚上就消瘦了下来。眼下青色一片,浑身都透着虚弱。瞧得明泽心口泛酸。 今天张院使刚一踏进太医院就被匆匆赶来的小宫女拉着往外走,不一会又赶过来几个小太监连拉带架的给请了进了暖春阁。张院使脸色有点臭。想他堂堂太医院一把手,竟然时常要给一个小小的贵人诊脉开方,那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对太医院的侮辱。即便那人是凌安也不能容忍!他打定主意敲凌安竹杠,哼哼唧唧的黑着脸进了暖出阁。 一张黑脸瞧着皇帝的时候立马变了样,瞧见上首的皇帝一脸焦急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收拾了给凌安诊脉。这一诊脉,张院使的脸色就有些微妙,瞧着皇帝的眼睛都别有一番意味。 “怎么样?”明泽握着凌安的一只手满脸急色。 “贵人脉象虚浮,面色憔悴,且萎靡不振,想来也有头重脚轻之感。”张院使觑了一眼皇帝,“多喝些枸杞红枣粥,微臣再开几副调理的方子好生将养就行。” “就只这样?”明泽眉头皱成了疙瘩,“她虚汗淋漓,心跳气短,最近几日不思饮食,失眠多梦。难道就只几副调理的方子不成?她原本身子有所亏欠,这你是知晓的。她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意思?这是在怀疑自己的医术!赤果果的不能忍受。张院使清了清嗓子,他都六十好几的人了,脸皮有些厚,“贵人是阴元不足所致。这房事还是节制些的好,否则体力过度消耗,损伤元气,贻害不浅。这也是养生之道啊。” 张院使话音一落,周遭一静。 他身后的小王御医瞪大了眼睛,又不禁心里一苦,瞧着床上的小人只觉得分外心酸,不觉就瞧了瞧皇帝。 皇帝脸色五彩斑斓甚是复杂,而后一片平静,像糊了一层面具,眼梢都不带动一下。他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紧闭的眼皮一抖,明泽全然无视,而后淡淡的瞟了一眼偷瞧的小王御医,后者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一路顶到天灵盖,赶忙弯腰低头当鹌鹑。 张院使神神叨叨,收拾着一干物什,“贵人需要静养,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嗯。”明泽点点头——赶紧给老子滚! 滚远了的张院使脸色肃然,“按着宝安方的方子,你亲自熬了给送去。” 他声音压的很低,跟在一旁的小王御医却听的清清楚楚,步子一顿,压下满心惊异,又听张院使道,“手脚利索些,勿要让旁人知晓了。” 小王御医低声应了,忍了许久,终是问道,“老师,安妹……宝贵人有了身孕那是好事,您怎么不跟陛下说?也好让宝贵人有了准备,别再被人害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被张院使狠狠一瞪,讪讪的闭了嘴。 这小子也傻,这种事情也能随意说的吗,不怕立马落了脑袋又连累的旁人。“她的身子你不是不知,阴寒体质,本是极难受孕……况且那脉象虚虚实实,为师也不能确定……”张院使不觉叹了一口气。 凌安的身体状况他一直耿耿于怀,实在枉费院使的名头。何况此次可能月份尚浅,他也不能万分确定。若是就这么说出来,被有心人拿来说事,指不定的就要害了凌安那丫头。 还是好生给她调理着,先跟凌安通通气再说的好。 57 投名状 暖春阁里人不多嘴却杂。当时凌安没有好生整顿宫里的人手,谁知道这其中的哪个是谁的人又是谁的亲戚?所以,凌安因房事过度昏迷不醒的消息不过半天便被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皇后娘娘摔了一整套的琉璃镶金的茶具,顺带将消息散给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今日竟多念了一遍清心咒。贵妃娘娘冷冷一笑,顺带将消息递给了惠嫔和元宝。惠嫔哭晕在厕所里,元宝当即收拾妥当要来看望昔日的姐妹,表达一番深情厚谊。 因着元宝的身份分外尴尬,又是个不受疼宠的。她想依靠皇后,可是没有投名状,于皇后可有可无。贵妃娘娘一向目无下尘,压根不把她当盘菜,元宝几次想靠上去都被轻蔑的嘲讽一番。至于惠嫔,本身就是个火爆的性子,看不得别人好,更瞧不上元宝这只会扮纯装可怜的白莲花,又因着她本身与皇后有着九曲十八弯的远远远远远的亲戚关系,早早的就依靠在了皇后身边。 所以,即便凌安依然对她仿若无物,元宝依然想要跟在她身边。哪怕被凌安冷嘲热讽元宝也心甘情愿,只有跟着她,元宝还有一丝可能瞧的见皇帝,那就是她摆脱现状的机会!在元宝看来,哪怕被训斥被讥讽也比被丢在犄角旮旯看着自己青春不在,受着奴才冷嘲热讽,憋屈等死来的好。想着自己与凌安往日的情谊,难道凌安真的会置自己于死地嘛?元宝相信凌安绝对不会。 元宝一身桃粉外衫,紫色的牡丹暗纹抹胸,耳上简单的一双银色点翠珠的耳环,坠马髻上一片如意莲藕纹的贴翠华胜,整身下来简单轻柔,玉立婷婷,颇有种娇花美艳,怜人采撷之感。她这一身雨凌安往日的灼人眼球的艳美之感全然相反,趁着她原本娃气的样貌尤其显晴朗淡雅,然别有一番韵致。元宝已经不是以前的元宝,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女人,善于发现自己的特点并加以应用。 元宝一路走来心情既悲又喜,她必凌安先要入得皇帝的眼,即便那一夜也是她趁机李代桃僵与陛下共入云雨,可是后来自己却在深宫之中不见天日,而凌安则蒸蒸日上,炙手可热,她不能不恨。自己喜欢的沈合,喜欢的是凌安。明明可以跟和辉有机会,可最后他选的是凌安,最后,她费尽心机失身明泽,可他爱的还是凌安。元宝不能不恨。可她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元宝了,她可以徐徐图之,可以重新再来,她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去获得宠爱。她是高兴的,因为皇帝可能就在那里,她可以再见一见那个伟岸澄朗的男人。 就在这样的期盼中,元宝和远远从暖春阁出来的小王御医相遇了。 “啊?是你啊!”明显,小王御医是记得这个整日与凌安处在一块的圆圆的姑娘的。那时候的元宝可好心了,时常给他通消息,给俩人制造巧遇,当然,小王御医才不会介意这姑娘从自己手里讹走的吃食呢。 “小王御医?”元宝显然有些吃惊,她可是知道凌安与王卫的过往二三十,这人怎么这般大大咧咧的从暖春阁出来的?难不成陛下还不知晓这两人的事? “对呢,是我。许久没见你,你倒是变了样子了。要不是我过目不忘,都快认不得你了呢。”小王御医很和气,他全然不知眼前的元宝依然与从前大相径庭,跟凌安的关系更是一日千里远。 元宝笑笑,“你这是从凌安那里来的?你去瞧她了?哎,往日我就说你对她最是真心诚意的,这会子都还记得时常来看她。” 小王御医神色暗了暗,真想按住胸口大声哀怨怎么办?明明是自己未来的小媳妇竟然成了别人的人,小王御医几欲想死,可他不舍得自家老爹和老娘。小王御医全然没明白元宝言语中的险恶用意,很是哀伤一番,“能来瞧瞧她也是好的呢。对了,你这是来看她的?刚好凌……宝贵人醒了,喝过药,这会子你去刚好可以陪陪她,开解开解她。” “凌安可是怎么了?” “没……什么……”小王御医尴尬的笑笑,他总不能说你闺蜜给皇帝干的下不来床吧,“总之你赶紧去看看她吧,你们姐妹两个在一起总是能说说话的,也让她高兴高兴。” 元宝心思转了转,关切道,“她难道不高兴了?凌安往日里最是心胸开阔的,这生病了难免的心情抑郁,你不要太挂在心上。” 方才凌安听了先是不信,而后就郁郁不乐。要知道,这怀孕早期最是艰难,何况她最近身子亏欠,更应该心情舒畅好生将养。小王御医是个没心眼的没经历过事的,瞧着元宝这般真情实意,想到往日里姐妹两人感情甚好,觉着这事还是该跟元宝说说的,“我只跟你说,你别再跟旁人说了。” 元宝赶忙点头。 小王御医四处看看发现没人,便悄声说道,“宝贵人刚刚怀孕了,日子尚浅。她可能担心自己身子不好,苦了孩子,现在可能比较忧虑,你们往日里感情甚好,你多陪陪她,劝劝她,总之这怀了龙种事天大的好事,让她安心养身子……” 小王御医还在说什么,元宝全然不知,整个人如当头棒喝,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子摇摇欲坠,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凌安竟然怀孕了,她竟然怀孕了! “诶?你这是怎么了?”小王御医瞧着元宝一脸惨白,晃晃悠悠,很是担心道。 “没,”元宝擦了擦头上的汗,“就是有些热了。想那最初没出世的孩子与凌安没缘分,没想到如今竟然又有了身孕,真是大好的消息!这下凌安可以安心了,陛下疼宠凌安,定是对这个孩子格外看中。凌安的出头之日总算是来了。我真是为她高兴的。” 元宝眼眶微红,不禁用帕子掖了掖眼角。 小王御医看着元宝这番模样,更是感慨姐妹情深。俩人稍稍说了几句,小王御医就走了。 元宝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墙壁划了下去,一旁的侍女赶忙将她扶住,“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元宝要要头,紧紧咬住双唇,原本失神的眼中骤然凌冽,“她怎么就那么好的运气!她怎么就能有了龙种!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小姐,凭什么样样比我强一头,样样跟我争!一个没了贞洁的女人也配得到宠爱,那城墙上的事几万人可都看着呢,她怎么有脸!怎么有脸!” 一边的侍女早就下得魂飞魄散,抖着声的带着哭腔苦苦劝说,“主子,您小声点,这人多嘴杂的,要是被人听了去可就不得了了!” “她怎么能活得那么舒坦,她怎么能怀孕呢……不能,不能够……”突然,元宝的嘴角绽开一抹笑来,无端让人瞧了悚然而立,那声音带着别样的兴奋,“对,不能,她不能!这孩子她是生不出来了!” 上天还是优待她的,瞧,她的投名状就这么出现了! 58 来得不是时候 相比于元宝绝望后的绝地疯狂,暖春阁的凌安则是深深的忧虑。 小几上的琳琅三脚仙鹤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腾,旁边的汤药也升腾着热气,一旁的斜靠在贵妃榻上的凌安手里拿着一本游记,面上丝毫没有表情,神情淡淡,便是那本游记自打小王御医离开后就没有再翻过页。 一旁的红丹秀眉微蹙,赶忙将香炉拿开,“主子,您如今怀了身子,这般的熏香便不要用了吧。小王御医拿了那册子您也好生瞧一瞧,上头可是说了不少主子应当注意的事,毕竟这双身子最是要小心才是。” 凌安没有丝毫反应,红丹真是又急又气,这宫里头想要怀个孩子何其难,想要把孩子健健康康生出来又是何其困难。自己家的主子自打知道有孕,便是这么愣愣的待着竟是没有一丝的动作。要说,这可绝对不是凌安的性子。 红丹全当是凌安初初怀孕思虑过重,直接将凌安手里的书一同拿了去,开导道,“主子,您且放宽心。有奴才帮你看着,便是那些个妖魔鬼怪想要在这里胡作非为,便是奴才丢了性命也是要将他打的魂飞魄散!您当静心养胎就是,等到胎儿稳固,脉象清晰,到时候就可以禀报陛下,想来陛下定是欢喜的。”红丹抓住凌安的手,使劲握住,想着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狼子野心,巴不得自家主子不得好过。那她更要打起百般的精神。暗暗下定决心,红丹决定要好生照看自家主子,为主子抛头颅洒热血,定要护得她平安顺遂。 手上温热,凌安看着红丹的眼神分外复杂。方才小王御医过来送药,她还只当是张御医太过小心谨慎,没想到小王御医眉飞色舞的投下一颗闷雷,直接劈焦了凌安。直到现在凌安都觉得浑浑噩噩不甚清晰。 说她怀孕了,那简直就是通天的笑话! 她凌安是谁,是段君彦放进百图的探子,明明白白的奸细。这样的身份,谨慎如段君彦,他如何能让自己的手下怀上敌人的种?世人常说母子连心,段君彦生性谨慎多疑,他决然不会让一个孩子牵制住自己精心培养的奸细。那便要有绝好的手段彻底断了这份隐患,所以,他们那一行的女人无不被喂了绝子的丹药。恐怕这辈子,凌安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况且,她体质特殊,老鬼还嘲笑过她,“你竟然也吃了绝子丹?真是浪费了。你在我药缸里头泡了这么些年年头,体内聚集不知多少虎狼之毒,这份毒药的毒性不及你体内的十分之一,顷刻便被化解了毒性,与你来说不过是颗无用的丸子,吃它有个鸟用。就你现在的凉寒体质,要想怀个孩子简直比着登天还难。能活命就很好了,竟然还想着要个孩子,真是个蠢货。” 是的,她是没可能有孩子的,那现在的怀有身孕又是怎么回事……她固然是相信张院使的,方才小王御医也诊过脉,据是一致说辞。 凌安不禁伸手覆盖在小腹上,那里有一个孩子,虽然她一无所觉。 “主子……”红丹眼看着凌安脸上血色褪尽,不禁越发酸涩。 凌安瞟了一眼红丹,声音沉沉,带着不容置喙与警告,“把今日的事彻底埋在心里头。” 红丹还待说什么,在凌安的威压之下只得闭了嘴。 凌安也不再说什么,起身下榻,转身进了里屋,桌上的安胎药竟是连看都不看了。 她心如坠石,这个孩子是不可能留的下的。 不说其他,若是生了下来,那作为一个皇子公主,若他的母亲有个见不得光的身份,那他的日子将会何其凄苦。更何况,凌安觉得自己的孩子未必生的下来。 凌安将将来到百图的时候,她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身边的人便是他段君彦为她准备的特有的随从,照顾着她却不听命于她。可是等着她渐渐长大,或者说是到达宫廷之中,她才更深刻的明白,如果那些人不听命于她,那他们是听命于谁的呢? 越是深思便越是觉得心惊肉跳。他该是怎样的一个人物,能够让凌安顺顺利利进入百图,狸猫而替不被发觉,顺利进入宫闱之中且能按时传递消息于凌安,甚至是那些个解药……此人绝非默默无闻之辈,不说权倾朝野,那也定然有着相当的势力及手腕。恐怕那人正在暗处窥视着凌安的一举一动,她忠心就好,倘若有了别样的心思……若是这个孩子的存在被那人发现了呢?凌安绝不相信他会去子留母,定然连带着她凌安也要一并除去。母性天然,即便她在如何忠心,定然也会留下抹不去的遗憾,这个遗憾可能是愧疚、悔恨、背叛的种子。这样的不安定因素,他们是断然留不得的。 凌安想要这个孩子吗?她是抗拒的,可是挖开她的心,在那尘封了污泥的深处,她是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凌安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要去到何方,她尘封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女人,沙哑着嗓子让她一定活下去。她的过去是黑暗的,任人打骂的乞丐,与狗争食的玩意,即便死在街上,也会碍了旁人的眼,脏了人走的路。可是她看见了阳光,,背对着阳光的段君彦仿若镀了一层金光,那个人朝她伸出了手,清风朗月的少年声音低醇,他对凌安说——跟我走。 大约那就是天籁了。 即便在后来的日子里经历了刀锋血雨,屠杀抢掠,可凌安的内心是感激的,她最想要得到的便是段君彦的认可。或者说,她想要的是一份安定,是一个家,而这个家里,定然是有她的恩人的。 凌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心里头会有旁人,会有旁人驻扎在她的家里,即便那个人是与她血脉相连的血亲。可是现在,她想到了。于世间茕茕独立的她,突然有了一个孩子,与她血脉相连,骨血相依。这种感觉于凌安来说十分奇妙。 忠于国家,她应当早日决断,亲手去了这个孩子,向暗处窥探她的人表明忠心。即便她舍不得。 “将来我们定要生一排的小崽子,女孩定然皎然妍丽如你,男孩定然英俊神武如我。你牵着孩子,我牵着你,我们必然是和顺的一家子……” 凌安摇摇头,将明泽的话从脑中甩了出去。 这个孩子,她会亲手料理。 59 有喜了,定然要同喜 皇后娘娘高高的发髻上一支精致的黄金凤凰衔珠流苏簪熠熠生辉,她嘴角含笑,看着坐在下首拘谨且乖巧的元宝,言语中分外怜惜,“本宫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些日子在冬纪宫让你多受委屈了。咱们陛下原本就是个冷静自持的人,来后宫的日子本就是不多的,如今宝贵人盛宠优渥,如现下陛下眼里不单是你,便是本宫也是没有的。现如今恐怕也就只有宝贵人有那个福气。” 元宝捏着帕子的手猛地一紧,皇后娘娘这话分明就是对宝贵人不待见的,她心底的雀跃险些表露,连忙惶恐道,“娘娘本就陛下的结发妻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不一般的,如何是奴婢们比得了的。宝贵人再如何,那也是陛下抬爱。陛下心怀天下国事,哪能被这****迷了眼睛。奴婢真心觉得,这后宫之中,任凭谁也是比不得您在陛下心中一分的。” “你倒是会说话,”元宝这番说辞在皇后娘娘听来格外顺耳,她瞧着元宝的眼神便又和蔼了两分,“哎,陛下日夜操劳,最该要你们这体谅人的解花语来陪着才是,可惜了……听说前几日陛下和宝贵人还生了口角。不过一个贵人,竟然敢顶撞天子,真是毫无规矩。这般恃宠而骄实在不堪为妃。” 凌安的受宠程度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明泽想要晋她位分的心可以说是世人皆知,如今她又怀有身孕,生个公主也就罢了,若是生了儿子……元宝不愿想,人比人得死,同样出于尚功局,为什么凌安就能扶摇直上,自己只能在冬纪宫里头受人白眼!有皇后娘娘这句话,是不是说明凌安的晋封之路不会一帆风顺,定然遍布坎坷?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元宝也是高兴的。这份窃喜即便她极力想要掩饰也被久居上位的皇后娘娘捕捉到了。 珐琅花茶盏轻轻遮住皇后娘娘嘴角的轻蔑,她依旧是那个端庄威严的皇后,“宝贵人为陛下开枝散叶那是百图的功臣,本宫自然不能亏待了她。你与她同时尚功局出来的,感情定然深厚,你时常去陪陪宝贵人,毕竟有了身子的人总会胡思乱想。你且安心的回去吧。” 元宝还想要再说什么,皇后娘娘已经细细的品起了茶,这便是要送客的意思了。元宝也不会那样没有颜色,恭顺的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原本还在品茶的皇后娘娘只觉得口中滋味全无,一旁的魏嬷嬷看在眼里,颇为心疼。她是皇后娘娘的奶娘,自小看着她长大,一同进了宫来,自然将皇后娘娘与皇帝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这两口子虽说没有两情相悦,可那也是相敬如宾,要说皇帝对皇后娘娘,那是尊重的,给足了面子的。如果就这样好生过日子,那便是顶顶的好,可偏生自家的小姐那时候年轻气盛,最是高傲,便觉得自己的夫婿应该是最爱自己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自打大皇子没了后,皇后娘娘深思恍惚,那段日子当真是疑神疑鬼。皇帝怜惜皇后丧子心忧,虽不说对皇后百依百顺那也是关怀备至,凡是在东宫无事都是宿在皇后这里。女人的心都是贪的,给了一必定是要二的,那段日子许是生活太滋润,让皇后娘娘忘了皇帝的为人,竟然也显露了当姑娘时的秉性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皇帝身边的老人宋承徽怀孕了。宋承徽与旁人不同,是教导年轻的皇帝熟悉人事的宫女子,那在皇帝心里头总该又是不一样的。 宋承徽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这样一计算,宋承徽怀这个孩子的时间恰好是大皇子没有的时候。 这件事可是深深的刺痛了皇后娘娘脆弱的神经,加之宫里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散播谣言说大皇子便是这个孩子克死的,皇后娘娘一时冲动便暗地里派人动了手脚除了那孩子,可怜宋承徽苦了近十年好不容易要出头生生被打回了原形,心气郁结,不久就也跟着去了。 这宫里头的阴私腌臜事皇帝见的多了,自然不久就查明了前因后果,在这之后,他对待皇后娘娘便与以前不大相同。虽说该给的体面都给了,可是夫妻间旁人不知的小亲密却是丝毫也无。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才追悔莫及,可是也晚了。皇帝在皇后娘娘面前也彻底的变成了皇帝,再也不是丈夫了。 说白了这是皇后娘娘自找的,当年魏嬷嬷也是好说歹说,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愣是没听进去,一意孤行。必定,哪有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安全平顺,更何况是太子,更希望自己子孙昌荣。 “他竟是一点也不顾惜本宫了,竟然让那个小贱人怀了孩子!还当别人不知道嘛,整日在暖春阁与那狐媚子厮混,便是连祖宗的礼法都不顾忌了,白日宣淫……”皇后伏在小几上只觉得心中愤懑,“他就这么急迫想要抬举那个贱人嘛,竟是连满朝文武的意见都不顾及了!嬷嬷,她若当真生出了儿子来……不能,绝对不能让……” “娘娘!”魏嬷嬷立马喝住,她可不能让皇后娘娘再犯糊涂,“娘娘,那些个女人都是玩意,不过是陛下一时贪图新鲜,新鲜感过了,那就撂开了,当不得认真。您不要自降身份,与他们一般见识。” “嬷嬷,您不要骗本宫。本宫与陛下成婚这么些年头,何曾看他对旁的女子这般认真来过。即便是刚刚成婚那会,陛下也不曾对本宫有这般亲密。”皇后只觉得心头苦涩,声音带着哽咽,想起这些年两人相敬如宾竟然也没有多少亲密,越发悲戚起来,“陛下做太子监国那会,处处操心国事,鲜少来到后宫。即便本宫调养好了身子,也多年怀不上孩子。现在更甚,陛下如今有多久没来这里,本宫都记不得了的!当年司徒生下二皇子,便是处处拿大,更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原以为本宫再次生下皇子能够出一口恶气,谁想会出现一个宝贵人来!只怕这辈子本宫都难再孕,等宝贵人的孩子再生下来,这后宫里头哪还有本宫的位子,恐怕连这后位也让出去的!” 说到最后,皇后娘娘只觉得前途暗淡,当真是没有出头日了。心里不禁一片哀然,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娘娘,陛下绝不是那糊涂的人。只要您恪守本分,将这后宫治理的妥妥当当,您依然是稳稳当当的后宫之主,谁都动不得您的。即便陛下糊涂,满朝文武也是决计不答应的。即便他们的孩子生下来,那也是要叫您母亲的。更何况生不生得出还要另说。” “嬷嬷……” 魏嬷嬷替皇后娘娘擦干眼泪,低声说到,“娘娘,只要您是这百图的皇后,那您就是将来的皇太后,哪个女人的地位能够越过您去?如今该操心的不是您,而是顺和宫的那位。” 正如魏嬷嬷所说,如今皇后无错,那她的后位是绝对的稳固,任谁都不能撼动,将来无论谁能御极,只要他不傻,都得好生尊重她这位嫡母。可是顺和宫的司徒贵妃当真要着急了。 司徒贵妃往日一副与世无争的清高模样,可她手里的人命只多不少。只是人家有手段,处理起来没留痕迹,不像皇后娘娘手生,做了一次还被捉了现行。 军营里出来的娘子军,骨子里头都渗着煞气,即便是多年养尊处优淡化了那份煞气,可是骨子里的东西哪能是那么容易就去了的。也就是同样身带煞气冷心冷情的明泽能够毫无芥蒂的娶这么一位回来,还生了个混世魔王。 想到二皇子明哲,皇后娘娘的心就是万分的舒坦,这孩子被司徒贵妃惯的颇有些无法无天,这样的孩子可是不讨人喜欢。明哲干得混账事如今有司徒贵妃给捂着藏着善理后事,明泽也少有关注,所以才没能闹出大祸来。可纸包不住火,总有露馅的时候。 司徒贵妃宝贝着自己的儿子,巴巴盼望着明哲御极,如今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也怀了孩子,万一生出个带把的……啧啧啧,皇后娘娘忍不住一阵激动,只要宝贵人生了皇子出来,那还有明哲什么事!只要她好生对待宝贵人和她的孩子,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忧的,任谁上了位,都得唤自己一生嫡亲的母妃,自己就是正经的皇太后。可就是明哲不能够!即便自己生不出,但只要能瞧见司徒贵妃那憋闷愤恨的模样,她心里头就觉得无比熨帖! 魏嬷嬷瞧着皇后娘娘的神色渐缓,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她可不能再让皇后娘娘重蹈覆辙。当今圣上心思深沉,更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却也是顾忌大局的,“娘娘,只要您能稳得住,那是谁也奈何不了您的。娘娘,您尽管瞧着就是。” “嬷嬷,幸亏有您在身边。”皇后娘娘敛了神色,拭去眼角的泪珠,又是一派端庄雍容,“您说的对,本宫又何必操心,自有该操心的人来操心。毕竟是自家姐妹,这样好的消息自然是要让司徒贵妃知晓,也让她好生高兴高兴。” 60 红丹的内心是崩溃的 禽兽皇帝今天国事处理的效率高,一完事就心急火燎的往暖春阁里跑。临了踏进大门了,猛地一个急刹,平了几口气,收拾了收拾一本正经的进了屋。这可苦了身后的小跟班,停顿来得太突然,差点撞上前头的主子爷,白白送了性命。 屋里头很安静,红丹在床边打着扇,一抬头就瞧见了面无表情的主子爷,立马要行礼,被明泽一个手势止住了。 他瞟了一眼,床上的凌安睡得不算太安稳,他眉头不禁皱了皱,径自接过了红丹手中的扇子,坐在床边给凌安打起扇子来。 红丹低头瞅脚尖,全当没看见。后头的肖公公一招手,红丹立马就溜走了,她可不想碍了皇帝眼。 床上的凌安睡的确实不安稳,明泽一进屋她就给惊醒了。可是她不想起,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上道体贴人心,竟然给她打起扇子来。 好吧,凌安更不想要起了。因为她方才还一直做梦,梦到自己处理了这男人的孩子来着,即便醒过来还在考虑怎么处理来着。凌安再没心没肺,也不好意思面对孩子的爹,毕竟还想着怎么谋杀他的娃娃呢。当然,如今她一点也没有自己是这个孩子她娘的自觉性。认识不够深刻,想法倒是挺多,我们姑且就原谅她吧。 专心致志打着扇子的明泽嘴角喊着一丝不明的意味细细打量起床上的人。巴掌大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讨人喜欢,墨色的长发随意的绾了一个髻,松松垮垮却带着慵懒的美意。明泽对着她的脸看了好半晌,真是有几分百看不厌的味道。这人长得太艳丽,平白淡漠的色彩衬不出她的颜色来,可那些个飞扬的艳色在这宫中又显得太过跋扈。上次他瞧见皇后身上的银丝暗纹炎色广袖的宫装甚是明艳,心里头就有些痒,若是这般艳色穿在凌安身上该是何等的明丽倾城。可惜了,这宫里头也就只有皇后有那个身份资格穿这样的正红。 明泽眉峰微蹙,稍稍闭目,拿着扇子抵在眉心点了点,再睁开眼时便染上了淡淡思绪。 床上的凌安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这人目光太热烈,她得躲着些。 明泽眉尖一挑,嘴角的笑容就有些邪乎了。 凌安这人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她在外头胡闹腾野惯了就不爱穿裙子,进了宫又不能不穿裙子,也就别别扭扭的穿着的。可是裙子穿惯了就又不爱穿裤子。白日里裙子下头穿袭裤,到了晚上就直接给脱了个干净。可是下头不能裸着吧,红丹就将袭衣下摆给延长了,太长凌安不乐意,所以也就将将遮住膝盖来。反正也没什么人,凌安也不爱旁人随意进屋里头来,所以她穿得很随意,就真的不怕走光了。 这可真是便宜了明泽,随意一撸就能将人脱个精光。他张开五指直接附在了凌安的大腿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顺着往上游走开来。 任凭凌安再淡定也装不下去了,一脚踢过去,反被抓住了脚腕子。 明泽阴岑岑的笑开来,“怎么不继续装了?要装睡就得有毅力,你这般半途而废没意思。” 凌安的脚丫白嫩细致,跟她身上的每一处一般讨人喜欢。圆润可爱的脚趾上光滑的指甲也透着股子伶俐劲。明泽觉得自己大抵是疯魔了,才会觉得这丫头哪哪都是好,爱也爱不够的。他逮着那脚趾轻轻咬了一口,激的凌安一个哆嗦。 想着这几天这只大尾巴狼索求无度,自己的精力都给耗在了床上,凌安只觉得万分恼恨,“你还要不要脸了!” 敢说皇帝老子不要脸,那你这人也就甭活了。明泽冷着一张脸,立马将人提溜起来,按在了怀里头。 凌安跨坐在明泽身上,他那腰间的玉带抵着大腿根凉的凌安一哆嗦,“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去他娘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又不是没干过! 一不做二不休,明泽一把将衣裳撸到了胸口,对着那颤巍巍的樱红一点就咬了一口。大手扶着凌安的背,使劲一按,迫使凌安挺了挺胸,明泽嘴里便被塞了个圆满。头发被凌安扯散了几缕他也浑不在意,一手揉着那圆润的臀瓣顺着脖颈往上亲,堵住了那张嘤嘤喃喃的小嘴。他啃噬品尝一番由是不解相思,“女孩子家嘴巴笨点好。” 凌安颇是委屈,明明是你自己做了坏事,还不许旁人说了,“那您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也就只欺负你了。” 明泽逮着凌安又是亲昵了一番,最后在她胸口留下一串暧昧的痕迹方才停了手。将人按在怀里好生吐了几口气,眼中的浓色才稍稍淡去。想着这人身子不好,不能做到最后一步,但是不妨碍他讨点甜处。明泽恋恋不舍的将凌安的衣裳拉下来遮住一片春色,临了又香了一口才算满意,慢吞吞将人抱回床上去,咬着耳朵嘱咐着,“好生休息。” 虚软的凌安有些愤懑,“嫁给您就全表现在床上了,分明就是签了长期卖春票据的。” 明泽顿了顿,一下笑开了,捏了捏凌安嫣红的小脸,“话糙理不糙,确实是长期的。” 这人可真不要脸啊!凌安还想再说什么,瞟见明泽衣服上那可疑的水迹登时满脸发烧,红如滴血,一下钻进了锦被里——脸都给丢尽了! 明泽也瞧了一眼,不自然的咳嗽一声,调笑道,“香津充沛那是好事。”他也不再逗弄这只小红虾,愉悦道,“晚上等我来。” 走走走,赶紧走!谁还要你来! “诶,主子,您悠着点,这可是怀了身子的,不好乱来。”红丹红着一张小脸,站在床边义正言辞。她可得看好了,这俩人胡闹起来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如今凌安的肚子可金贵着,这就是她未来飞黄腾达的长期饭票啊! “……滚滚滚!”凌安一把将衣裳丢出来,“给老娘把这些个东西都给扔了!以后本宫要穿裤子!” “您放心!”红丹将那衣裳团了团,拍着胸脯下保证,“奴才肯定多给您裤子上头缝俩带,保管系个大死扣,谁都解不开!对了,主子,小王御医把药送来了,晚饭前您先趁热喝了吧。” 凌安一把掀开锦被,目光炯炯。 红丹生生被噎了一下子,吞了一口唾沫,将凌安春光遮住,“主子放心,陛下没跟小王御医撞上,他没瞧见。” “他人呢?” “还在外头候着呢,说要给您把脉才回去。” “让他赶紧走,这几日都不用把脉了,至于那药,你照样收了,回来倒掉。” “啊?” “我说的倒掉你听不懂?” 红丹:呜呜呜呜……我好想听不懂,我的饭票! 61 流产 自打凌安知道自个儿有了身子后精神就一直不好,她虽还是吃吃喝喝,该笑笑该闹闹,可这般模样到底瞒不过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明泽去。 昨晚上俩人在床上胡闹了一番,凌安早早的就有些累了,明泽虽然没有尽兴,也顾忌着凌安的身子没再闹腾,抱着她早早歇着。明泽是个体贴人,早上起床的时候吩咐了红丹,让凌安尽管睡。结果凌安一醒,都要赶上晌午了。 凌安前几天刚刚去给皇后娘娘请了安,这几日就又不用去了,她这暖春阁一般没啥人会过来,她就格外的自在。随便套了一身衣裳,被红丹托着胳膊引到了桌边。小桌上两菜一汤,还是新做的。原本早上准备的饭食早就热了好几回,色香味都没了。原本凌安嘴巴就刁,明泽又总是宠着疼着,吃食上绝对不会亏待了她,所以下头人看料下酒,自然不敢糊弄凌安。瞧着吃食不行了,就眼巴巴的做了新的端上来。 红丹给凌安布菜,嘴巴翘的老高,都能挂茶壶了,“主子,奴才没本事,只能委屈您喝点鱼汤了!” 凌安“唔”了一声没说话,喝了一口鱼汤便放在了一旁。桌上一银色小盘里头放着些许集灵膏,香味浓郁,蜜色诱人。集灵膏经过前朝御医席松元改进,一跃成为宫廷养身圣品,由人参、天冬、地生、熟地、牛膝等数十种珍贵药材经过熬制,而后加入蜂蜜炼制成膏,具有滋肾益肺,滋阴补血的良好功效。这种东西照理来说凌安还没资格用,可惜嫁了个好相公,相公太偏心,天天给凌安送来吃。 凌安用勺子舀了一小口,便放在了一遍。 红丹瞧着凌安毫不关心的模样就有些气,“可怜主子最近身体不好,想要给您炖只老母鸡补补身子也是不能!若是只有主子您也就罢了,可现在还有小主子……” “咔”一声脆响,凌安放了箸,拿了旁边柔软的真丝竹纹雪帕按了按嘴角。 红丹知道自己一时嘴快惹了凌安不高兴,立马规矩的立在一边,低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说吧,怎么回事。” 憋了一肚子的话现在终于可以说道说道了,可也不敢向先前那般肆意,“今早上奴婢去尚食局想讨一直老母鸡给主子滋补身子,可那边说暖春阁的这月的份例都已经领完了,便不给了。若是这样奴婢也无话可说,可顺和宫的百合去要,那尚食局管事脸上当即就笑成了花,立马就给了!顺和宫的那位哪天不是大鱼大肉的供应着,照理说这鸡也早就把份例给用完了吧,可哪次尚食局的不是紧着他们用的,这分明就是欺负咱们呢!主子就是太仁慈,凭着那些奴才欺负到您头上也不说。照着陛下如今对主子的疼爱,若是您借个名头惩治了他们,他们也不敢这般做法!” “疼爱?”凌安拿着勺子在汤碗里一圈一圈的搅着,“帝王之爱岂能长久?今日可能甜如蜜意,明日便可能烟消云散。主子疼宠我,我便做出一副宠妃的模样,也不负主子给的体面。可我也不敢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宫中行走,捧高踩低乃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与他们处处计较。若是我恃宠而骄,总是拿这些小事在主子面前计较,即便再如何疼爱,也被消磨的不剩几分了。本就是个贵人,主子能让我独居一宫已然是盛宠优渥,惹人嫉恨,我又如何能不守得本分,再图他想,落人把柄。” 红丹仍是不忿,凌安叹一口气,“你应是记得主子派你来时是怎么交代的吧?” “陛下说一切听主子吩咐,让奴婢好生保护主子,万不可让主子落入险境。” “如此你便听我的就是。比着外头那些个,这暖春阁里头的才是要紧。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呢,就等我们出错好拿捏我们。若是你都立不起来,这暖春阁我还能指望着谁去?” “是,奴婢自当竭尽全力护主子左右!” 凌安点点头,往嘴里塞了几块集灵膏,就着凉掉的鱼汤一口吞了下去,一脸的疲惫,“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这吃食先留在这里吧。” 说完自顾自的进了里屋。 红丹知晓凌安的脾气,睡觉时不喜欢有人打扰,自然将帘子放了下来,带着一干人出了屋子。 躺在床上凌安心内翻腾蹈海,她眼眶发热,拉高被子蒙住脑袋,翻身过去,田螺、犀牛角俱是阴寒之物,又多了一味红花,这孩子,是留不住了…… *** 那阵刺痛第一次来袭的时候宫里头的已经万籁俱寂,守在屋外的红丹脑袋一点一点,睡得迷迷糊糊。床上的凌安死死捂着肚子,缩成了一个弓形,咬紧牙关硬是不发出丝毫的响声。她似乎能感觉到那血肉的分离,一点一点,那个害没成型的孩子,那团拥有她血脉的血肉缓缓的从她的腹部剥离开去,化成血水涌了出来。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她仿若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凌安心里头一时间百感交集,她不是不心疼的,她也是舍不得的。她的身体如何,凌安心里头明明白白,这个孩子或许是她今生今世唯一的骨血,她又如何舍得! 一时间,苦楚涌入心头,她不禁呜咽出声来,被红丹敏锐的捕捉到了,隔着屋门忙问,“主子,您怎么了?” 人就是这样的奇怪,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受到怎样的磨难委屈总能够支撑的住,眼泪都不带掉的。可是一旦有人来关心你的委屈,安慰你,那你的眼泪就像断了的珠子,那份委屈似乎也被扩大了十倍百倍。凌安也是如此,那份委屈、难过、疼痛像决堤的河川立马将她淹没,她泣不成声。 屋外的红丹大惊,顾不得其他推门而入,瞧见的就是床榻上满脸泪水,脸色惨白的人,她说话都带着颤,“主……主子……” “孩子……我的孩子……” 凌安只觉天昏地暗,最后只瞧得见红丹一脸的惊骇。 62 失去方知可贵 凌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依旧昏暗,屋内掌了灯,泛出昏黄的光。她眨了眨眼,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只听到一个喑哑的声音,“你醒了。” 明泽立在床前不过两步的地方,背对着她,瞧不见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身的落寞,看了让人心头无端的泛酸。他转过身来,脸上无甚表情,眼睛却是微微泛红。 那浅浅的红色让凌安心尖一颤,她强压心头纷乱,嘴角本是想扯出一丝笑纹,却又想到如今处境,眼中便布了水雾,“主子……孩子……” 原本立在那里的明泽浑身一颤,紧紧的闭上了眼,他眼中的恸色终究没有逃过凌安的眼睛。 “主子,我们还会有孩子,这次……” “不。” “什么?”凌安心头一沉,她死死抓住被角,又问了一次,“主子您说什么?” “不,我们不会再有孩子。” 字字清晰,却字字如刃,将凌安削了千遍万遍。 明泽再睁开眼,那眼中墨色如深沉的古井望不到底,却让人心头发颤,“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有多在乎这个孩子,又有多在乎你!” 一时间凌安心头剧震,在明泽居高临下的目光之下瞬间觉得无所遁藏,好像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好像他都是知道的,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在给她机会,也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面对如此的威压,凌安一句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不肯放过这个孩子,他不止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血脉,是我心心念念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明泽向前几步,蹲下身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凌安,那目光如刃如锋,刀刀插在她的心口窝上,“我知道你难有身孕,便寻了御医,寻了田大夫来暗中为你调理身体,你吃的用的,哪样不是精挑细选,处处细腻,唯恐对你身体不利。我愿你一世安好,愿与你白头偕老,我也知你心里头还不曾有我的位子,可我不能放你走。我承认用一个孩子拴住你是我卑鄙无耻,可我无从他法,我拿捏不住你,找不到你的丝毫弱点。既然我拴不住你的心,就只能拴住你的人。可你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凌安,你心里可曾有我半点位置?” “有……” “你胡说!”明泽双目赤红,一把握住凌安的手腕,几近捏断,“你心中若是有我半点,你就该知道我有多期待你这个孩子,可是你,你竟然明知有孕却瞒而不报,甚至,甚至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你好狠的心肠!” “不,我没有!”凌安失声否认,尖锐的声音划过夜空,被骤然的惊雷淹没。 “不,你有!”闪电忽明忽暗,明泽只觉的晦涩难言,他一字一顿,“凌安,你当我不知吗?舌辨百味,何其敏锐,厨房的饭菜多加了几粒盐你都能尝的出,难道尝不出这饭菜里的犀牛角、田螺汁和红花吗?!他人有害人之心,可是你,明知而不自救,任凭我们的孩子化成一滩血水……你于心何忍……” 他都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凌安只觉身子深深的往下坠,坠到河里,坠到冰层里,落不到底,只觉得黑暗与彻骨的严寒,她牙齿打颤止也止不住。 “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呢?我一直等着,等着你跟我坦白,我不怕你是细作,不怕你是刺客,我只怕你心里没有我,只怕你从未爱过我。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你,只要你告诉我,我都愿意原谅你,当做从未发生过,可是你从未向我坦白,从未想过向我坦白!我愿意等你,愿意等你亮出獠牙,等着你将我碎尸万段,我心甘情愿。可是我从没有想过你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对我们还未出生的孩子下手。那是我的希望,那是我觉得你还是爱我的希望,是我的念想。可是都没了,都没了……你终究还是不爱我的,终究还是不愿意与我在一起的,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打动不了你?”明泽的手覆在凌安的心口,那手掌下的心脏跳动着,打的他手心都疼,“我真想掏出来看看,你的心到底是如何的铁石心肠!” 凌安的眼泪说来就来,从来都是不值钱的,可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流的让人心疼,让她掌控不住,一股股的水就那么涌到眼眶冲了下来,“不是的,你听我说……” “凌安,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明泽的嘴角微微勾起,缓缓站了起来,又是那般居高临下的望着床上的人,她惨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可是他好恨,“王卫是吗?听说你俩青梅竹马,你进宫也是为了他?正大光明的进了暖春阁,当着我的面与你眉目传情,当我是死的吗?” “这事与他无关,都是我的主意,你不要牵连无辜。” “我最恨你为了旁人紧张成这样你知不知道?谋害龙嗣,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至于你,一辈子都要在这暖春阁里,到死,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到死,都不想再见到你。是多么的决绝,多么的痛彻心扉。该是怎样的失望之下才会这般的决然义无反顾。凌安突然觉得莫大的悲痛,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愚蠢且自以为是的决定。她只觉得天地间都陷入了绝望的黑暗,她失去了世界的整个光彩。 她猛地起身,想要抓住明泽,那是她的救赎,只有他才能带着自己逃离这无穷的黑暗。可是颓然,她连明泽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抓到,只看到那琼枝玉树的男人渐渐离去,那身影一晃而逝。 凌安知道,他们完了,这个男人真的恨死了自己,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 摔落在地凌安只觉得心口豁的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嗖嗖的往里灌,可是她毫无办法,眼中一片茫然,继而死气沉沉,心口一紧,一股热浪直冲咽喉,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片眼红弥漫。她瘫软在红丹的怀里,呐呐道,“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凌安从未想过,明泽在她心里占据的位子远远大于她所想象的。直到失去才知可贵,可是失去的终究回不来了。 她像无助的孩子,蜷缩在那里,哭得天昏地暗。 *** 床上的凌安趴在那里,身上的薄被早就被她踢到了床下,只余了一个被角被她压在了身下。轻薄的窗幔笼在四周,淡淡的光辉照进了里头,趴在床上的凌安满头大汗,两只手死死的攥住枕头的两侧,脸深深的埋在了枕头里。 她浑身紧绷,突然一颤,凌安猛地醒了过来。凌安双眼赤红,满脸泪痕,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突然醒过来的凌安还有些不知道身处何地,她颤着手覆在小腹上,不知过了多久,她仿若终于回神,伸手摸了一把脸,痴痴地笑起来。 那笑声太过诡异,外头伺候的红丹不觉敲门询问,被凌安唤了进去。 今日的凌安给人的感觉格外不同,她双眼赤红带着薄薄的水雾剪影,而笑容明媚,魅惑中甚可致命,衣衫松松垮垮,轻薄的外罩里头丝毫不挂,隐约瞧见****间隐秘的丘壑。 红丹吸了一口气,只瞧见凌安脸上带着诡异而惊艳的笑容,“你差人把小王御医给本宫请、过、来!” 那声音婉转清丽却带着浓浓的杀意。 红丹心里咯噔一声,小王御医要倒大霉了…… 63 小王御医…… 听到暖春阁里有人唤,小王御医将手上的药材随手一扔,拿了药箱屁颠屁颠出了太医院。那可是宝贵人在召唤,定是要兢兢业业的往前冲。何况人家现在还是一新鲜出炉的小孕妇,那更是要好生的伺候着,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小王御医一身正气,带着满脑子的责任义务进了屋,刚刚一抬头,啥也没瞅见,只看见一只串珠并蒂莲的红绣鞋胸前一晃荡,整个人就给飞了出去。 哎呦我咯亲舅姑奶奶诶!小王御医脑子还没转,眼前的金星刚刚飘散,就瞅见那绣鞋落在了自个面前,端绣云纹描金绣的千褶裙微微一晃便将两只秀气的小脚给盖了个严严实实。小王御医一手捂着胸口,吸着凉气,嗯嗯哼哼的艰难抬起头,就瞧见凌安一脸的暴虐却含着诡异的笑。 “凌……凌妹妹……”妹妹好恐怖,小王御医好害怕! 凌安眉梢一翘,红丹从善如流的退了出去,临走前给了小王御医一个眼神——你多保重。 小王御医内流满面,他自然知道孕妇情绪一向不甚稳定,可是能不稳定到凌安这种程度的那也是前无古人了,那武力值蹭蹭蹭的往上飙,他可还是一个宝宝! 小王宝宝捂着胸口一阵颤抖,对着俯身下的凌安一阵干笑,“有话好好说,勿要动粗!你可是有身孕的人啊!” “你尝尝。”凌安将手中的小碗直接戳到小王宝宝的鼻尖下,声音格外的温柔。 这温柔小王宝宝有些消受不起,她笑的真好看,好看的王卫心惊肉跳。在凌安硬要灌下去之前他很识时务的端了汤碗一饮而尽,味道……真、不、错! “很好喝。虽然凉了有些腥,但也很不错了。” 小王御医胆子小,被凌安踹了一脚受了巨大的惊吓,变得乖得不得了,可凌安只觉得额头突突跳,她冷着声音问,“可尝出了什么了?” “额……”小王御医又喝了一口,这下子细细品,心里咯噔一声,声音都带着颤,“田……田螺……” 凌安没指望小王御医能知道更多,吃得出这田螺已经很不错了。这人手段了得,炖的鱼汤浓郁可口,唇齿留香,谁能想到那鱼原本是浸了田螺汁的!多加几许红花粉,在浓郁香气的掩盖下又有谁能品的出。 “这里头不止有田螺,还有红花粉。”凌安擦了擦手,淡淡道,“连带着那点心里头的犀牛粉。真是件件都是好东西,想来有人看我不痛快,想给这平淡的日子加点料。” 小王御医蹭的一声跳起来,急急就要抓凌安的手腕子,这可都是挨千刀的阴损物,孕妇要是给碰了,那就是要命的事! 凌安也不急,任由小王御医心急火燎的给把脉。她饶有兴味的瞧,瞧着小王御医的脸越来越纠结,一脸无辜的便秘样,痴愣愣的瞅着凌安直发呆。 “怎么会这样……” “是呢,本宫的孩子哪去了?” “是啊,你的孩子呢?” 凌安一把揪住小王御医的领口子,说的咬牙切齿,“喝了这么久的安胎药,竟然把孩子都给安没了!你特么逗我玩?!” 凌安只觉得一股火气蹭蹭往上冒,她压根没怀孕!白白做了一场噩梦,险些吓破了胆儿。结果……呵呵了个呵呵,她现在吃了王卫的心都有了! “那么准的脉象,连我师父都说你有了,谁能知道还有这样的大乌龙来着的。”小王御医哭丧着一张脸,如丧考妣,“我日日给你请平安脉,这么长时间,谁能知道有这样的!能怪我嘛,能怪我吗?!不能够!这脉象能这么迷惑人的还就真没有了!谁知道还能遇到这样的奇葩啊!” “你说谁奇葩!” 小王御医也很冤枉好不好,他如今也二十有四,那也是一根树苗向松树,一颗心肝向明月,立志远大,誓死成为百图最好最贵的大夫,可谁能想到遇到这样的,这么具有迷惑性,根本就不赖他好不好!“还不是你自己脉象怪诞,打小就这样,谁晓得长大了还能乱成这个样!一世英名就毁在了你身上,我找谁说理去啊!” 小王御医还在自怨自艾,哭哭啼啼,凌安却听见了关键,“你说什么?” “什么?”小王御医哭得梨花带雨,一脸迷蒙。 “我问你什么叫做脉象怪诞。” “你难道不知道吗?”小王御医擦擦泪,“打小你脉象就与旁人不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变化诡异,脉象下头隐约有第三相。有时候还不错,有时候压根把不出。若不是这样,师父怎么会误诊,还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偷偷给我诊脉?”凌安眼睛眯了眯。 “我那还不是关心你!”小王御医一个激灵立马辩白,“小时候瞧你脉象紊乱,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还偷偷拿了补药给你吃,你都不记我的情!你能活蹦乱跳十多年,八成就是我的补药起作用。本来以为你长大就没事了,谁知道还能假孕来的!” 凌安有些不自在,要说她确实白白吃了人家不少好东西,这次还把人给踢飞了,确实非常不地道。 她知错能改,立马送了人家的领子,还伸手抚了抚衣领的褶子,“那你现在把脉瞧出什么了?” “无!”小王御医一脸傲娇。 “嗯?” 凌安眉头一扬,小王御医立马撒了气,瓮声瓮气,“没事了,很正常。只是你吃了那些东西难免会伤了身子,你本就体寒,陛下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给你补身子,可是这下子虽不至重新来过,可也要再费些时候的。” 说完他又无比庆幸,“幸好没有跟主子报喜事,要是早早报了陛下知道,这可是顶顶的罪过了。” 小王御医大大松了一口气,再看凌安,只觉得她一脸纠结。 “……有人知道了?” “不然呢?你觉得这东西能在这儿是为的什么?” “那怎么办?!”小王御医火烧眉毛,“你怀孕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了,不就你身边的那个红丹知道,师父知道,再就是你我了,还能有谁?!” “对啊,还能有谁?”凌安也想不通。 “……”小王御医心头一跳,“梅元宝……” “……” “那****给你送药,然后在路上刚好遇到了。本来么,你们俩本就是好姐妹,想着又一块伺候主子,感情定然是很好的。”在凌安嘲弄的眼神下,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蔫了吧唧的坐了在了椅子上,身子一塌缩在了里头。 凌安一根手指头支着脑袋瞧王卫,真不知道这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是呢,与旁人用一个男人还得感恩戴德,相亲相爱的,也就只有您老人家能想的出来。哼,男人就是贱,娥皇女英的事还真是白日做梦的想当然了,真当自己是块宝贝,谁都得赶着上着等人抱呢吧。” “……”小王御医嘴一撇,也知道自己蠢了,可嘴巴还狡辩,“你不能一棒子打死一片,我就没想着那样,娶一个媳妇好生疼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了还不忘瞟一眼凌安,他本来是想娶她来着,好生捧在手心里,放在家里头,疼着宠着,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能让凌安衣食无忧生活喜乐。 凌安让小王御医幽怨的眼神看的很是别扭,说实话,若是嫁给小王御医还真是挺好的。这人好拿捏,那家里头定是凌安独孤求败,没人敢薅虎毛。 咳咳,说这些都没用,她还能改嫁不成? “你别跟我扯这个,今这事你得负主要责任,别在这里给我扭扭捏捏。” “我又没说不负责任。” “别嘀嘀咕咕,能不能像个男人!” “谁不是男人!”小王御医的性别受到了歧视,他坐直了身子,挺了胸脯,立正言辞。 “那你得听我的。” “……” 小王御医:感觉进了贼窝呢…… 64 树欲静而风不止 皇太后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在凌安少有的见她的几次里,皇太后虽然没有笑,可她就是觉得这人在笑,而且很温暖,自有一派华贵气度令人仰望。她脸上丰腴,却又不雍胖,不似一些老太太,干干巴巴的刻薄模样。 自打她潜心念佛以来,皇太后就没有铺张浪费高调过。若不是皇后娘娘每月十五向他们传达皇太后的心得期望,他们都快忘了宫里头还有这样的一尊大佛在。 就是这样的一尊大佛,破天荒的同意举办寿辰了。要知道,这个时候的人都喜欢做大寿,像皇太后这样过生日的还没有几个。 要知道,明泽登基虽说是名正言顺,可到底是出了乱子的。当时老皇帝具体什么时候死的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初初更有些用心险恶的散播谣言道是明泽弑君夺位,只是因着朝中元老大臣多半站在明泽这边,奉其为主。就是因为这些大臣,明泽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稳定朝纲,掌握大局。当时那些个出了力的男人们自然要奖赏一番,加官进爵不再话下,蒙荫之下,其妻儿自然也要奖赏一番的。 只是这功臣们背后的女人们封了诰命的却领了圣明没有立刻进宫谢恩,只等着这次的寿辰来谢恩的。也算是变相给太后娘娘立威,立地位的,让人都知道知道,她这太后娘娘在宫里头那是顶顶尊贵的,不容亵渎的存在。 这寿宴开席,太后娘娘这老寿星受了儿孙们的祝寿词,祝寿礼,命妇们的朝拜,便领了几个要好的老太太去后头聊天了。这剩下的一干女眷自然有皇后娘娘领着这一干后宫嫔妃来招呼,凌安自然也在其中。 自然,前头有男人们,凌安这边就没有大腿抱,她虽然不是什么小白兔,可也不愿意是母老虎。她位分低,自然要往后靠,可是皇后娘娘今个儿心情好,到底将她放在了自个的左手边,皇后娘娘的右手边自然是司徒贵妃。 要说也是惠嫔比凌安位分高的,怎么也轮不到凌安坐这里,可是皇后娘娘说了,陛下深爱凌安,都是自家姐妹,自然是不计较这些个虚礼的。 众目睽睽之下,凌安也只是推辞了一番,见推辞不掉也就安然的坐了。她还能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不成。既然都坐下了,凌安也就不在乎惠嫔那吃人般的眼神,自然也就没注意司徒贵妃眼中浅浅的笑意。 元宝坐在最下首,这样的场合本来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来的,只是明泽后宫空旷,自然能来的就都来了。只是即便她来了,也不过一块不惹人注目的装点罢了。进来的女人,哪个不是诰命在身,富贵在身,怎么能瞧得上一个小小的宫人,依仗身份高贵,更是不屑与之为伍。 这般凉薄,元宝自然深有体会。 而上座的凌安,分明与自己一般出身,她却依仗陛下喜爱,高高的坐在那里,自然就有贵妃娇女纷纷上前搭讪,几近谄媚。 座上的凌安满面笑意,那华贵的衣衫和首饰将她装点的分外耀眼明灿,美艳不可方物,即便是正中端坐的皇后,一旁的司徒贵妃在她的颜色下都不禁容色暗淡了。 嫉妒的种子一旦播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摧毁一个人的理智,然人生出惘然来。 元宝她没有接受过更高层次的教育,她的眼界永远是如此的狭窄,不知道审时度势。若是凌安在元宝如今的位置,凌安一定不会以卵击石,定会好生对待她,借由她这东风扶摇直上。 可是元宝不会,她想到的只有破坏,将那个高高在上宛若玄女的女人拉下来,踩在尘埃里,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她又想到了司徒贵妃说的话,又想到了近段日子皇上不再去暖春阁过夜,暖春阁的人深居简出,个个紧闭嘴巴,探不出丝毫的消息。对她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能说明一点,凌安的孩子没有了,所以她才会紧闭宫门封锁消息,因为不能让皇上知道,因为她的不小心与私心伤了龙种。再或者,再或者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 对,一定不是皇上的。如果是皇上的,凌安一定会立刻告诉皇上,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宠爱。她没有告诉皇上,而是让小王御医偷偷的给她调理身体,然后再赖在皇上身上。可是后来孩子没有了,她就没了指望,所以想将这件事瞒下来。对,一定是,这孩子一定不是皇上的。 元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推断,这般想着,越发觉得是事实,她眼睛都在发光,仿若发现了救赎,真个人蠢蠢欲动,心口激荡。 “宝贵人最是得陛下疼宠,都要让本宫羡慕死了。”皇后娘娘拉着凌安的手,笑的尤其真诚,“只盼着宝贵人能给陛下开枝散叶,那这后宫里头可就是分外的热闹了,这也是立了头功的了!” 贵女们也纷纷应和,一时间气氛尤其融洽,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头,那说话的声音才会显的格外突兀。 “姐姐可不是立了头功的了么。” 方才还满是笑声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一干人纷纷瞧着坐在角落里的女人。 元宝在这些个打量目光只觉得无处遁藏,有探究,有疑惑,还有轻蔑。她的心砰砰的跳着,仿若跳到了嗓子眼,只要她一张嘴,按颗心脏就能蹦出来。她想说的话似乎被堵在了嗓子口,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上座的司徒贵妃冷哼一声,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可今儿这事既然抖开了,就没有不往下说的理,做了,就得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要走下去。她摸着手腕上的玉镯,触手温润,她含笑道,“妹妹说的这事什么意思?” 元宝接收到司徒贵妃的鼓励,她紧紧的掐着手心,努力让自己声音自然,自然,在自然。可是她依旧微微的抖着,努力让自己的话格外清晰,“回贵妃娘娘,宝姐姐可是早早的就有喜了呢!这样大的好事,就应该早早的说了,让大家都欢喜欢喜才是的。姐姐竟然还瞒着大家,这就是大大的的不应该了。” 众贵女都是宅斗的高手,这样都手段都看在眼里头,心里却有别的计较。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就是要给这肚子里的孩子过了明路的了。扩大影响吗,也让那些个心存歹念的掂量掂量,这可真是个好法子。 这样想着瞧瞧凌安,呦,这一瞧可就瞧出不对劲来了,这脸色怎么还这么惨白来的?!有奸情! 坐等好戏上场。 第一个高兴的自然是皇后娘娘,拉着凌安的手万分激动,双眼放光,“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了,这般的好事,妹妹怎么也不早些说的!真是菩萨保佑,这后宫里头终于又有添人了。” “这都有了身子了,妹妹竟然还瞒着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害妹妹的孩子呢。”惠嫔这话忒直白,一股子的酸味。皇后娘娘眉头一皱,也没说什么。 “妹妹就是太谨慎了些,这样的好事我们可都是为妹妹高兴的。不知陛下知晓没有,皇后娘娘可是要先报喜才是了。”司徒贵妃一脸笑意。 “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到,本宫都给高兴糊涂了!”皇后娘娘一招手,那宫女就急匆匆往前殿去了。 凌安喊了一声,那报信的丫头权当没听着,加快速度跑了出去。直到这时凌安才显出焦急之色来,“娘娘,妾身哪来的什么身孕,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误会。您赶紧招了那小丫头回来,这般乌龙怎么能够闹在陛下那里。” 凌安这番话下来,众贵女越发坚信其中定有奸情。一个个明明竖直了耳朵,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聊的聊,半点好奇都不显露。 皇后娘娘犯了难,将将一犹豫,元宝立马道,“小王御医可是王御医的亲子,更是张院使的徒弟,医术自然精湛。况且他与姐姐最是要好,亲自熬了安胎药给姐姐送去的,这有孕一说难道还有假不成?” “梅良人,说话可要慎重。”凌安警告道。 元宝看着座上的女人脸色微白,似是眉间隐约焦色,心中更是笃定,无辜道,“姐姐说的是哪句?妹妹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凌安心里冷笑,士别三日自当刮目,元宝此时此刻那嫉妒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这个时候谁会说什么呢?是说她怀孕有假,还是与小王御医相交甚密是假? “凌安!” 凌安闻声微微抬头,便看到那一身华服的男人衣袂当风,匆匆而来,他嘴角含笑,满面的惊喜藏也藏不住,这样的男人不觉让人深深仰慕。他的眼里,此时此刻,便只有一个叫凌安的女人,那炽烈的情意让凌安陡然心惊,接着是无限的悸动…… 65 欲念使人疯狂 众人行礼后纷纷起身,皇后娘娘一脸端庄的微笑着,从善如流的将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司徒贵妃脸上的笑意依然退去,向下首挪了一个位子。 凌安伸手摸了摸嫣红的耳坠,嘴边的笑容便蔓延开来,她作势微微推了推明泽,娇笑道,“主子,妾身没有身孕的,若是有了身子,定然是第一个告诉你的。这是大家弄差了,闹了这样的乌龙,倒把您给引来了。” 明泽握着凌安的手稍稍一顿,眼中的光灿便淡了些,“原来是这样,倒是朕心急火燎的来了,可惜没听见好消息。”他微微转过身子,瞟了一眼旁边几欲歪倒的传信宫女,又看了看皇后,道,“这也不怪皇后,听见这样的好消息定然是念着朕的。” 皇后娘娘心头一跳,赶忙告罪。 司徒贵妃看着凌安心中略有疑惑,瞧她这番模样倒是不像作假的。难道自己知道的消息是假的不成? 司徒贵妃性子风风火火,内心却不是个莽撞的草包,要不然也不会生了儿子,与皇后斗了这些个来年定点的亏也没吃着,还一人独大。 可司徒贵妃不蠢,不代表没有个神乎其技的猪队友。元宝瞧着皇上来了那是一阵激动,可瞧着这事情发展的架势那是再也激动不起来了。她只当凌安巧言令色迷惑圣听,她当然要撕了凌安这张嚣张虚伪的面皮,让人都看看她的肮脏不堪。 嫉妒使人疯狂,元宝瞧不见一旁司徒贵妃盯过来的眼神,“姐姐为什么不坦言相告,陛下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这样的喜事何必要遮遮掩掩!” 若是先前元宝还能压抑语气,隐藏自己,现在那急切尖锐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的真是意图。面对后宫权利倾轧,众人轻蔑有之,漠不关心有之,乐见其成有之,明泽,只是回过头淡淡的瞟了一眼眼前的女人。 他都不记得后宫之中还有这样一个愚蠢的东西,收拾她有千百种方式,可现在都不能动手,这是他母后的诞辰吉日,在做的无不是诰命,身份显赫,那背后的关系千丝万缕。今日生出事端,不到明日全朝文武都要知道这里发生了怎样的闹剧。 明泽嘴角自带三分笑,眼中冷漠,“皇后都说是个误会。” 他连多说一句话都懒得再说。 可是总是有些人不懂得眼色,自以为是,她只记得这个男人在人前的温润儒雅,忘了他本是上位的帝王,一叶障目,不知死活,“陛下,您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宝贵人自打有孕便遮遮掩掩,深居简出,暖春阁宫门紧闭,整个宫都被围的铁桶一般,若不是王御医说漏了嘴,定然是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本是件大喜事,却弄得偷偷摸摸,隐隐藏藏,生怕别人不知!难道陛下就不觉得奇怪吗?!” 明泽想亲手结果了她,眼中的冰碴子能冻死个人,这愚蠢的东西,话都说到了这样的程度,只有傻子才会听不出,这是暗指自己的女人偷汉子给自己戴绿帽子呢!他可以招一招手,这蠢货立马就会被拖下去不得好死,可是他不能。他可以解了心头的恨,可凌安这顶脏帽子就说不清了。在座的后宅里头的老手,谁不是人精,他们的男人谁不是身处高位。他还要让凌安站的更高,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站在自己身边,那就不能给他们这些把柄。 明泽握着凌安的手微微用力,眼中满是歉意,又自带温柔安抚。 凌安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打算,说起来,今日的事情她本也就不打算善了的。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自己白白吃了些菴臜的东西,这笔账总该是要讨回来的。她伸出手指,在明泽手心轻轻挠了挠,略显调皮的眨了眨眼。 明泽旋即安心下来,顺势做了下去,气场全开,这便是要追究的架势了。众人心中了然,大殿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朕不觉得奇怪。” 元宝满眼不可置信,紧紧咬着嘴巴,离开座位紧走了几步,立马跪在了大殿中央,“妾身虽与安姐姐情谊深厚,可也不能对她的行径置之不理!妾身出身卑微,幸得陛下错爱才能伴在陛下身边,对陛下更是敬慕不已,更不忍心陛下被人迷惑,受人欺骗!” “大胆!你竟敢在此信口雌黄,如何是将陛下放在眼里!来人……”如今这般情形依然脱离了皇后娘娘的掌握,她若在不开口解决了这蠢货,那就是她执掌不利,皇后无能! 可是明泽只是抬了抬手指制止,道,“你继续说。” 元宝本被皇后的一声叱喝险些吓破了胆,可听到明泽这般说竟是燃起了斗志,只当明泽是听见了自己的真心,对凌安起了疑心了,便将自己知道的,猜测的一股脑的都吐了出来,“陛下,宝贵人自打怀孕开始便是小王御医亲自照料,一应用药都是他亲自在太医院熬制好了送到暖春阁去的。这般大事,他做得小心翼翼滴水不漏,若不是心中有鬼,恐旁人知晓,怎么会密不外传。宫人皆知,陛下喜爱宝贵人甚深,若是知晓宝贵人有孕,定是欢喜非常,他们为什么瞒而不报,这当中若是没有问题臣妾是绝不相信的!” 凌安低眉顺眼,全然当做未曾听到。顺手斟了一盏清酒,双手奉了上去。明泽随手接过,鎏金的酒盏在手中轻轻晃动,酒水凌冽,他眼中波光暗动。肖总管是老油条,接到明泽的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的招呼人唤王卫去了。 “小王御医待宝贵人自然不同。自打在尚功局,哪个不知小王御医时常来看望宝贵人,俩人相交甚密。小王御医可是将宝贵人看做自家媳妇的了!” 凌安剥着葡萄的手文思未乱,明泽手中的酒盏却是微微一顿,他倒是将凌安的上数八代,周遭关系都给数落了清楚。当时明泽对凌安不过是提防大过兴趣,调查自然就调查不到那些个情情爱爱,如今这事还是头回听说。 好嘛,自己放心尖的人叫旁人喊了媳妇,这滋味…… 蓦地嘴边伸过一双手来,两根葱白的手指小心翼翼捏着一颗剥了皮的葡萄,他将要含进嘴里,可心里想到那王家的小王八蛋,脑袋一撇,不理你。 “……”不吃? 自己吃。 凌安顺手将葡萄添进自个儿最里头。 明泽瞟一眼旁边没事人似的臭丫头,嘴角抿了抿。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看见。 跪在中央的元宝只觉眼眶酸涩,心头烈火笃笃的往外冒,她刚要说话,外头小王御医已经到了。 小王御医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眼去了,妈呀,这架势,宝宝好想回家!!! 这种时候,自然用不着明泽开口,皇后道,“王御医,今召你来只为了宝贵人怀孕一事。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照实说便是了。” 小王御医一脸疑惑,“怀孕?回陛下、娘娘话,宝贵人何曾怀了龙嗣?微臣前几日去给宝贵人请脉,未曾诊出喜脉啊。” “你胡说!分明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宝贵人身怀有孕,特地为她熬制的安胎药,还嘱咐我不要告诉旁人了去。现在竟然不敢认了。” 王卫看着元宝,一脸莫名其妙,“良人记错了吧?微臣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微臣当日在暖春阁附近确实遇到过良人,当时确实是给宝贵人送补药的,可那也不是安胎药啊。宝贵人前些日子夜里睡不安稳,便开了些凝神的药膳,可那也没有安胎的作用。” “你胡说!”元宝全然忘了仪态,伸手指着王卫,控诉道,“陛下千万不要听信他一面之词,王卫存心狡辩,蒙混视听!当日分明是他告诉臣妾宝贵人身怀有孕!” 元宝双目死死盯住王卫,冷笑一声,“半个月前,王御医可是给宝贵人请过脉吧,自那之后暖春阁便闭宫谢客,直到今日,宝贵人才出了门来。可这一出来,孩子便没了,这其中不知是有什么关窍?” “本来就没有怀孕,什么叫孩子便没了?”小王御医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元宝,“若是怀了陛下的孩子,那定然是要欢喜的,怎么会瞒着不说,后来还没了……良人想象力太丰富了些吧……” 元宝目光如毒蝎,几近癫狂,一字一顿,“是呢,若孩子是陛下的,怎么会没了呢?” 66 对峙 “若当真是陛下的孩子,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没了的孩子,分明就不是陛下的血脉!” 满殿众人,只觉如五雷轰顶,好嘛,他们听到了什么?陛下的宠妃怀了别人的孩子,还偷偷联合御医给打掉了!天呐,这绿帽子可戴的忒打了! 几个不要命的还抬头瞅了一眼上首的陛下,金冠乌发,面如冠玉,端的英俊神武,卿如嫡仙,再往头顶看…… 被明泽轻轻一瞟,恨不得自戳双目,立马变鹌鹑,哆哆嗦嗦再不敢乱瞧。 “你——你——”小王御医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这也太惊悚了好嘛,宝宝简直被吓傻了好嘛! “怎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还是说那孩子就是王御医的呢?” 小王御医看了一眼上座的凌安,她还是那般安静,低头吃了一口桂花糕,拿着帕子轻轻擦掉嘴角的碎渣。小王御医不知道,这样安静美好的人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诽谤,还是被自己曾经的好友给出卖了。他仿若能看到凌安压抑的愤怒与心痛,坚强的在那里,伪装了厚实的墙,包裹了血粼粼的心! 先不说凌安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小王御医先把自己给感动。生出了陡然的豪气来,他可不能给凌安凌安拖后腿,他得好生表现,给这个小贱人点颜色瞧瞧! 元宝反击,“你敢说没有对宝贵人心存非分之想?” 小王御医反唇相讥“梅才人这般想象力,凡人简直望尘莫及。先不说其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您跟宝贵人站一块,没瞎眼的都得多看宝贵人几眼,瞧得上你才奇怪!” 这分明就是刺啦啦说她丑呢! “你——你分明就是承认了!” “臣承认什么了?”小王御医冷笑一声,“也就是说您不如宝贵人好看就是了。”小王御医一手立誓,端的一派大义凌然,“天地昭昭,臣虽不才,那也是读了圣贤书的,忠信礼义那还是懂得的!臣与宝贵人确是旧事,宝贵人在尚功局无依无靠,是为故人,自然要多加照拂。当时,男未婚,女未嫁,臣自然不敢说是全无别的心思,可那毕竟是以前,自打宝贵人入了陛下的眼,那就是借臣百千个胆子那也是万不敢动邪念的!” “……” 众人心里一派凌乱,这耿直的小伙子,摆明了说对宝贵人有别的心思么! 小王御医是傻的吗?他才不傻呢。来之前他胆战心惊,与凌安商量后,凌安只说让他实话实说。上头的人生的一番七巧玲珑心,任你编个谎言生出花来也骗不了他,实话实说反而能安了明泽的心思。听凌安的,那便实话实说吧。 “臣哪次给宝贵人请脉,旁边不是跟着奴才丫头的,言行举动自是恪尽守礼,毫无越?,没想到竟遭梅良人空口白牙胡乱攀咬!” “你,你竟然出言不逊!可曾把陛下放在眼里!” “你,你,你,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臣对陛下的爱戴之情如同滔滔之水,奔流不息,放在心里头尊敬着!哪像你嘴上说说,谁知道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元宝简直像见了鬼,她怎么不知道这小王御医嘴皮子这么溜!堵得她一愣一愣的,想好的台词都说不出,堵着一口气憋得脸皮通红,硬是接不上话。 傲娇的小王御医小脸一撇,“臣如泥尘,陛下龙威,与日月同辉,臣哪能与陛下相比。但凡是瞧得清的,怎么可能选臣而舍陛下!更何况是宝贵人,一心扑在陛下身上!” “那宝贵人有孕一事可是你亲口所说……” “臣说什么了?要知道,诊脉一事自然要精而又精,慎而有慎,若不曾确诊,自然不敢乱言,何况是皇嗣这般大事,臣自然不敢怠慢,胡言乱语。臣当日可是亲口告诉梅才人了,宝贵人可能怀有身孕,但脉象并不明朗,唯恐弄错,好需要好生诊断。且也嘱咐过梅才人,事情未定,不要乱传!可是梅才人是怎么做的,大家有目共睹!臣如今最后悔的莫过于信了梅才人,谁曾想到梅才人本是宝贵人的闺中密友,没曾想却是个心怀叵测的!” 众人这都明白了,好嘛,原来人家御医没确诊呢!诊脉一事本就是个技术活,就算是顶顶好的老御医那也是有出错的时候,更何况是小王御医这样的年轻御医。他这般谨小细微也实在难得,只是多了这口舌是非。 “皇嗣之事确是大事,臣妾自然要慎之又慎。当日小王御医初初诊出,只当是月份尚浅脉象不实,所以臣妾嘱咐小王御医暂且不要声张,免得陛下空欢喜一场。后来果真是误诊……臣妾便未曾说起过此事,没曾想让梅才人挂在了心上,臣妾有罪,请陛下惩处。” 凌安绕到桌前跪在那里,脖颈微曲,露出一段雪白来,平白显出弱不禁风的容样,让人越发不忍。在场的哪个不是心内勾绕数白弯,这下也是心知肚明,愈发同情起凌安来,对着元宝愈发鄙夷。 “臣也有口舌之罪,请陛下降罪!” “陛下,陛下您不能被小人蒙蔽!臣妾说的都是实话啊,他们分明就是串通一气,事先勾结,臣妾请陛下明鉴!” “梅良人,”凌安脊背挺直,微微测过头来,目光无波无澜,“我凌安出于轻微,荣于今生得蒙圣恩,已是感念甚深。居于后宫,处处小心,唯恐有所差池,辱没皇恩,没曾想反被你诬蔑至此。你口口声声说本宫与王御医勾结有私,何尝不是空口白牙任你编排。若是想要服众,那边拿出些真凭实据来,莫要在这信口雌黄污人清白。” “证据,证据,我当然有证据!请御医诊脉,定能插个水落石出的,若是流产,那脉象一定与旁的不同,一定可以查的出的!” “若你说所实,可这也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即便是诊脉也是诊不出的。”明泽注视这手中的酒盏,半垂了眼睑,“可事情总是有转机的,若是有人精于问诊,且断脉一绝,悬丝诊脉,以细线束腕,三丈开外单指看诊……世人皆以为神奇,送名号神一指。由他来看诊想来最好不过。是也不是?” 明泽抬起头来,目光凉薄,他看着端坐在桌案后的司徒贵妃,她依然面容明丽,初初见时只觉的此等女子豪气尤盛,骨子里都透着军营里的断然霸气。这种气息他太了解,以至于明泽都不敢相信这样的女人愿意委屈家族利益嫁给他做妾。可是她办到了,步步经营,让人挑不出不是,却也实实在在压了皇后一头。 他嘴角抿了三分笑,开口道,“朕听闻前几日贵妃身子不适,夜里睡不踏实,特地请了这位神一指问诊。刚好,何不让这位神医为宝贵人诊断诊断,也好还了宝贵人清白,也让大家见识见识神医的能耐。” 司徒贵妃心中一个咯噔,他都知道,隐忍不发,直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今天宝贵人的事情就被挑了出来,而她还请了神医。两者这般凑巧,在座的都不是傻子,稍稍一想也就知道这事与她司徒贵妃有莫大的关系。司徒贵妃这时候才觉得事情远远超出她的预期,她甚至都怀疑今日这般形式是不是他们一早便商量好的,挖了坑给他们跳! 可到了这段时候,不跳也得跳。 她还是那个端庄的司徒贵妃,形态举止端雅大方,“陛下……” “请来便是。” 司徒贵妃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肖总管早就差人将神一指请了来。 神一指五十多岁,脊背挺直,走路稳当,全然不似那个年纪的人。只是一把雪白的胡子看出些许耳顺的样子。 他不卑不亢,在肖总管说明缘由后便为凌安诊脉来。 此刻最紧张的除了在那里的元宝,再就是凌安和王卫了。 凌安脉象怪诞,她怕这神一指诊出个啥坏了她的大事。王卫知晓凌安身体寒气甚重,难以有孕,又吃了虎狼之药,这万一给诊出来,让众人如何看她。要知道,深得皇恩却不能怀有子嗣,那是大大的过错。 小王御医被自己脑补的画面狠狠的吓了一个哆嗦,那边神一指已经诊好了脉。 神一指看着凌安的眼神分外怪诞,凌安心头不禁紧了紧。 神一指回身,对着明泽行了一礼,“娘娘并没有怀有身孕。” “怎么可能?!”这一声惊呼尖锐刺耳,引人侧目,“这绝对不可能!” “老夫说的话是真的。从脉象上来看,娘娘确实没有身孕。”他顿了顿,又道,“娘娘身子本就虚寒,原本将养的不错,可是似乎侵进了狼虎阴寒之物。若是想怀上子嗣,还需要好生调理才是,莫要接触那些个虚寒猛药。” “不可能,不可能!你个骗子!陛下,陛……” “嘭”,一声脆响,酒盏在元宝身前猝然碎裂。碎屑带着酒水沾染了她一身粉衣,嫣红如血。 好,很好。他护在手里的心肝就这么让人给算计了。狼虎阴寒之物?全都当他是瞎子,聋子了! “朕当真是好说话,竟然浪费时间看这样一场荒唐的戏。”明泽冷笑一声,“想来大家也都看腻了。” 龙威震怒,不是谁都能担的起的,识相的都老老实实当鹌鹑,生怕牵连了自己。 好奴才肖总管这个时候就该出场了,眼睛一挤,旁边上来几个小奴才,逮着元宝的胳膊一边一个,一块破布堵了嘴巴就给拖了出去。行动麻利,行云如水,可见是做惯了这活计的。 肖总管也不多说话,退了几步紧跟着出去了。这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再怎么作死,他也得去妥帖的给处理了。不能让这样的蠢货损了陛下的英明。真是个蠢货,好好的找不痛快。这哪是给宝贵人下套子,简直就是打皇帝的脸皮子。哪有人蠢到当着外人的面说妃子给皇帝陛下带绿帽子的,真是蠢啊!难道这话说出了扳倒了宝贵人自己也就能落到好?被人给当枪使呢!这样的有一个死一个,有一双死一双,别给主子丢脸! 肖总管啐了一口,拖着调子道,“把人给拖后头去,好好照料着。”他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大殿灯火辉煌,可也藏不住内里的倾轧肮脏。哼,动了主子的东西,谁都讨不了好! 67 周全 这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是谁闹出的幺蛾子,上头的人震怒非常,大家就等着主子下令处置下一个呢。 下首的司徒贵妃手心的帕子都被汗水浸湿,面上的面具几近崩裂。她要砍死元宝的心都有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早死了倒干净,何至于自己将自己置于此等境地。在感受到那束凌冽的目光后,她的心不觉紧缩了一下,身子不觉一晃。 明泽耐心几乎殆尽,自个还想着凌安调理好了身子给自己孕育个孩儿,哪怕男女他都欢喜。可总有些魑魅魍魉给自己出幺蛾子,真当自己是面人,拿捏不了他们了不成! “哀家就说这边怎的这般热闹,原来皇上在这里。”太后娘娘由嬷嬷搀扶,缓缓而来。 明泽将要吐出的话就那么生生咽了回去。司徒贵妃的心才猛地放下,不觉吐出一口浊气。 “哀家在后头便听说这边出了点事,便出来瞧瞧,可是圆满了?” 圆满?贱人未除,如何圆满。 明泽压了怒气,“原也没什么,误会一场,倒让宝贵人受了委屈。” 皇太后笑容和蔼,拉着凌安的手,将人仔细的打量一遍,微微点头,含笑道,“倒是长得标志,难怪得了陛下的宠爱。好孩子,受了委屈,也是难为你了。”她转过头,对着众人笑笑,“既然是误会一场,就全然让大家瞧了笑话了。” 谁敢看皇家的笑话…… 大家虽然看了笑话,满足了自己的八卦之心,可面上不能让人瞧出来,纷纷告罪。 大家都心知肚明,又打了个大哈哈,这就是定了性了,这事就是个误会,谁要在背后嚼舌根,那就是摆明了瞧皇家的笑话!嘴巴都给捂紧喽,小心祸从口出! *** 行走在长廊之下,凌安跟在太后身后,微微低垂着脑袋,显得低眉顺眼很是听话。前面的太后脊背挺直,不行稳健而轻缓,一路走来,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就是因为没有说话,才让凌安心头不安。 一个吃斋念佛的妇人,如果不是大善,那就是前半辈子作孽太多心有不安而常伴青灯。可后宫里头的女人,像她稳坐头把交椅,将自己的儿子养育成人登基为帝,能是什么样的大善人? “哀家从来不知,皇家的颜面已经轻贱至此了。” 凌安只觉头皮发麻,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地面,“臣妾知罪!” 前面的人久久没有发话,凌安便是一动不动,直到那凌冽的目光消失不见,太后待着一干随从离去,凌安才抬起头来。留下来的便是嬷嬷了。 那嬷嬷方脸,眼梢凝霜,凌安还记得方才,她眉目柔软,立在太后身后恭敬顺从。 “娘娘,随老奴来吧。” “劳烦嬷嬷了。” *** 太后带走了凌安,明泽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自然去了前殿招待那些个官场的老油条。想来那些个耳目灵翘的已经听到了风声,只等着瞧自己笑话呢。 他可不能如了旁人的意。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那边肖总管带话,说凌安一直没有回过暖春阁,明泽自然着急。从宴会厅出来便直奔宣徽殿去了。 明泽自然知道这般冒失前来定然是不妥的,在殿外特地整理了衣冠,而后进了殿来。 这个时辰,太后娘娘是已经就寝,他也不多说什么,在被重重帷幔包裹的床榻前,明泽一撩衣袍便跪了下去。一旁侍候的嬷嬷见到如此,一句话也未说,安静如斯仿若没有看到。 他做错了事,为着凌安的清白,将本应内里解决的事情搬到了众人面前,这是将皇家的颜面弃之不顾。明泽不后悔,可是怕伤了母后的心。他的母后忍辱负重数十年,不惜背负骂名也要见这江山交予他的手上,可是他辜负了母后的一番心意。明泽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觉悟,什么样的罪罚他都要受着,且是心甘情愿。 一个时辰后,太后的声音才缓缓的响起,里面没有丝毫的情趣,“皇上可是喜欢她?” “母后……” “若是喜欢,便将她看牢了吧。莫要再生出事端,若是还有下次,休怪哀家不念人情。” 明泽一时愕然,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情形。 嬷嬷瞧在眼里微微摇头,皇上瞧到这般便不再说什么,嬷嬷道,“宝贵人在佛堂呢,陛下去瞧瞧吧。” “谢嬷嬷。” 明泽向着那床榻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图东立在门外,隐藏在黑影之中,见到明泽也只是微微点头。对待这个男人,明泽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眼不见心不烦,他脚下生风朝着佛堂去了。 屋内的灯火摇曳着的光,一声叹息从窗幔中透出,“长得太像了……若是,那便是因果循环,皆是报应……” 嬷嬷欠了欠身,声音低微,“娘娘心宽,那个孩子想来是福大的。” “哀家……是要护着她的……” *** 佛堂内一灯如豆,凌安跪在蒲团上,右手执笔,在身前的矮桌上的纸上写写画画。她脖颈微弯,耳边的坠隐匿在垂落的发丝下微微晃动,姿势一派柔暖不必说。 檀香的味道弥漫开来,明泽的心境一时平续下来。 凌安听到响动,朝着明泽微微一笑,身子却是一动不动,手腕更是晃也不晃。这也不怪她,跪了这两个多时辰,再好的身子也不能说全然无事,何况让明泽娇养了这么时候,更是受不住。如今她的骨头都已经僵硬,动一动都是折磨的刺痛。 “主子您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明泽自然知晓凌安的状况,自然而然的走到她身边,从身后捏着她的手腕,将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细细的揉着她的腰身,筋骨,倒让凌安颇觉舒服,“抄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佛经呗。太后娘娘说要抄满一百遍,在佛祖面前好生反省。” “多少遍了?” “十多遍吧。可能还得费些时候。” 凌安的字从来都是含蓄端正的小楷,一个个的整整齐齐,高低一致。明泽从来没有想过凌安会写出这样的一笔字来,即便对她的笔记烂熟于心,可打心底还是不相信的。他的凌安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安分分的人,哪怕她想要安安分分,在旁人面前低眉顺眼,可骨子里的张狂野性也是难以遮掩的。字如其人,这笔字本不该是凌安的。 “要我帮忙?”他在凌安的脸颊亲了一口,捏着她的手指微微用力,而后给她揉捏手腕。 “不用。”凌安微微闭了眼,在他的怀里倚了依,舒适的喟叹一声,“这些小的还能应付的,主子不用为这些小事费心。” “那我们现在就谈谈今天的大事。说说看,你跟那个王卫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凌安想也没想立马答道,“若是非要说什么关系,大约就是小时候认识,宫里头再遇,凌安受他照拂而已。” “喜欢过吗?” 凌安眉梢微动,她转过神来,两只手拖着他的脑袋,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微微碰触,呼吸相融气息相缠绕,只有在这个时候,凌安才会觉得两人如此接近,没有隔阂的鸿沟,只是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的忠诚,而女人只需要给予他真挚的回应,“没有,从来没有。” “够了,这样就够了。”明泽亲吻她的唇瓣,柔软香甜的味道,让他有种沉醉,如今又是万分欣慰,他的女人还是他的,从来没有变过,他将凌安拥进怀里,声音低醇,“你的心还在我身上便好,这就足够了。” “主子就不再问问今天的事了吗?” “那有什么事呢?太后说过,误会一场罢了。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我都不急,你又着急些什么呢。”明泽闭着眼,鼻尖在他发丝间轻轻嗅,伸手缓缓抚着凌安的脊背,“从今往后便由王卫给你定日请平安脉,衣食住行便由红丹亲自安排检验,暖春阁里的人也该清理清理了。你放心,那些欠了债的人,总归是要还的。一个都跑不了。” 只有让王卫继续为凌安看诊,才能证明他们是清白的,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嗯…小的会好好的,主子……也要好好的……” “凌安,我会护你周全……” “好。” 68 尘埃落定普宁寺 时间的感情,无非两种,一种是,有你,胜却人间无数。一种是,多情总被无情误。 凌安是幸运的,她遇到了明泽,是他眼中的唯一。他的宽容和爱护宠溺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是没有人可以指摘些什么,即便有人瞧不顺眼,也只能暗中咬牙切齿而无可奈何。 那其他的女人呢?在明泽的眼中恐怕比起陌路稍微好上一些——纵然多情,终是被无情所误。 凌安来到冷宫的时候,瞧见的就是披头散发缩在墙角的元宝,一夜不见而已,元宝的脸色已然灰败,目光呆滞。 在那灰尘弥漫的地方,大门大开,强烈的阳光照射进来,元宝抬头,就看到了光辉下缓缓而来的女人,容光焕发,摇曳生姿的凌安。 “凌安救我,凌安救我啊!我不要在这里,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吧!”元宝匍匐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沾满血污的手想要捉住凌安的裙摆,却被红丹一脚踹翻出去。她满脸泪痕,伏在地上大声哭喊。 凌安,是元宝唯一的救命稻草,即便不是,那也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凌安缓缓走近元宝,看着那脏的不成样子的人,她有时候也会问,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元宝,昨日的因,才有今日的果。我救不得你。” “救我,你一定能救我的!皇上那么宠爱你,只要你跟他说,他一定会放了我的!凌安,凌安,我求你,救救我,我不要在这里,我会死的,会死的啊!”元宝双手紧紧扯住她的裙摆,金色描花的裙摆上污秽一片。 凌安淡淡扫了一眼,“当日孟掌事谋害于我,你可曾想过要救我?你向皇后出卖我,后与司徒贵妃陷害与我,你可曾想过要救我?” “不——不,我是被逼的!是他们逼我的——” “没有人逼你,是你自愿的!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害我,是你自愿的。所以,我救不得你。” “救不得我,是你不想救我……可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啊,我们同寝同食,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啊!你竟然都不救我……你竟然都不救我,你好狠的心啊!凌安,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不救我!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 “你会遭报应的!一定会遭报应的!都是你,都是你处处跟我争,所以我才会过得这么悲惨!都是你!明明是我先喜欢上沈合的,可是他为什么喜欢你!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把我当你的朋友顺手照顾,只是顺手!还有和辉王爷,明明他先找到的就是我,可为什么最后又是你,为什么你总是会挡我的道!就连皇上眼里也只有你,只有你——你到底哪里好,你到底哪里好!明明就只有一张脸,除了一张脸你哪里能比我强?!我恨你,恨不得你死,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总是挡别人的道。你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我做的孽,自然会由我来还。你做的孽,自然也怨不到旁人身上。我这种人确实该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难道你就能全身而退,颐养天年了不成?这冷宫,也是装不下你的。” “什么意思,你还做了什么——” “需要我做什么呢?我什么也没做。你将皇家的脸面踩在了地上,那就要拿命来抵,以死谢罪。可是我们毕竟姐妹一场,我怎么能忍心看你去死呢?”凌安红唇微勾,脸上绽开蛊惑的笑,“边疆战士生活苦寒,吾皇仁慈体恤兵士,特地遣派数百罪女前往以犒劳千军。” 元宝脸上死灰一片,浑身颤抖,军妓,她要被送到前线做军妓…… “贱人,贱人!凌安你这个贱人!烂货!你不得好死——” 任凭她如何疯狂诅咒谩骂,凌安也不为所动,她慢慢走了出去,身后的屋门缓缓阖上,阻断了那声嘶力竭的咒骂,还有那张牙舞爪的可怖面庞。 她凌安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何况是元宝,那个见过自己毒发的人。元宝必须死,在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发现了凌安最深的秘密的时候。就让这个“好朋友”带着她的秘密彻底死在边疆的乱葬岗之上吧! 元宝在宴会的第二天便被秘密押送至边疆苦寒之地,今生注定命丧疆域。凌安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的一个时辰,接到来自太后的口谕,三天后同行普宁寺清修。 普宁寺是自前朝起便香火旺盛的寺院,虽说老皇帝信道,使得道教兴盛,佛教一时势微,可也是撼动不了普宁寺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地位。作为前程的佛教徒,太后定期要到普宁寺清修还愿,可这几十年来,也就只有皇后有幸陪伴过一次。如今,这馅饼掉在了凌安的头上。若是没有宴会那场幺蛾子,旁人还会觉得这是莫大的恩宠,可现在又不一样,更像是变相的禁足了。 换了地方呢,在寺院里头呢,对着佛祖忏悔去吧。更何况那一百遍的佛经还没抄完,一起带去抄吧。 凌安自然不敢怠慢,招呼红丹收拾了些素色的衣衫,出了几件银饰,那些个华丽的首饰衣裳一件未带。 普宁寺自然不是凌安的主场,她啥也不知道啊…… 主持老和尚念恩是个喜欢游历江山的老和尚,甚至偶尔还去国外晃荡晃荡,官方说法是在外游历,宣扬佛法,普度众生。 可是凌安是知道这个人的,她在大祁的时候就从门后头偷偷瞧过这个老和尚,他明明看着年纪不大,却有一把雪色的长须。他在 一个小乞丐身边蹲下来,从怀里头拿出些包子来递给那小乞丐。一脸笑意,大约修佛的人自身带着慈悲,那个时候凌安第一次感受到了慈悲的庄重,即便那人身上的僧服依然半酒,袖口都磨了边,即便他拿出的是肉包子…… 其实令凌安更在意的是这个老和尚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一圣,他善医,尤善解毒。凌安初初被老鬼下毒时,还想着总有一天要找人解了这一身毒物,可是后来,她就放弃了,解了这毒,她也就命不久矣了。 如此一来,她更不想见到这念恩,她怕啊,万一这人查出什么来,她还要不要混了。 还好念恩不在,凌安真真舒了一口气。 凌安在普宁寺的日子单调而充实,早早的做早课,陪着太后诵读佛经,抄佛经,做晚课。凌安虽然没有信仰,可是她对佛祖是敬畏的,她相信因果循环,所以她在拜佛这件事情上格外的虔诚,连带着太后都纳闷。 可是再虔诚的信徒也有撒欢的时候,等凌安沾染了一身佛香,鼻子再也闻不出其他味道的时候,凌安逃了。 再逃也逃不出普宁寺不是?太后要跟大师探究佛法,这么高深的问题,凌安参不透,那就忙里摸闲。躲在树上瞧了半晌的人,便溜到后头放生池里钓王八去。 放生池,本就提现佛家慈悲为怀,体念众生的心怀。自然有那些个善男信女将鱼啊,龟啊啥的放生在放生池里。这普宁寺的放生池格外的大,格外的壮观,那这池里头的鱼啊,龟啊也就格外的多,格外的肥。凌安以第一瞧见的时候简直就是吓了一跳。密密麻麻的瞧不见水的好吗,全是鱼啊,全是鱼啊!哦,还有在石头上晒太阳的肥龟! 那她不吃,只是钓,可以吧? 69 捉奸…… “主子,您真要在这钓鱼啊?”抱着竹框一脸踌躇。 凌安扛着钓竿一脸无所谓,“不,我只是去钓只王八。” “主子,这可是佛寺啊,这样不大好吧?” “也没人说不行啊。而且我也就钓钓,又不吃,没事。”凌安一屁股坐在池边凸起的石头上,甩了钓竿,那吊钩便钻进了水里头,“我也是为了乌龟好,在水里待久了得憋得慌。” “……”红丹自是知道自家主子说老实老实,说不老实那实在是不老实,而且主子最近运气背啊,招小人。虽然能逢凶化吉,可难免有湿鞋的时候,像上回,自家主子也就跪了跪,抄了抄书,可那小王太医可惨了,险些被他爹大王太医给打残喽,据说现在还下不来床。而且,那顿板子据说是图南亲自监督,大王太医亲手揍的。 受伤的为什么总是他们这些奴才…… 往日的放生池总是热热闹闹,今日却有些冷清。凌安全然不在意,拖着腮只是在钓王八。红丹不得不赞叹,自家的主子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只见那钓竿猛地一甩,什么东西倏地飞了出去,“咚”的一声,不远处的树上猛地落下一庞然大物,一瞬间落叶漫天,灰尘满地。 “痛痛痛痛……啧啧啧,几天不见你脾气渐长啊……”明泽屁股着地,简直不能忍,一身青色的长衫皱皱巴巴脏乎乎,瞧着怀里那只翻了身的小王八,明英一脸纠结,“这……挺肥啊……” 明英拿起小王八走了几步伸手便丢了出去,“噗通”一声顺利入水。 小王八:心里阴影辣么大—— 明英瞧着衣摆上一滩的水污泥泞,强自镇定,清了清嗓子朝着凌安走了过来,被凌安拿着钓竿定了当场,“你这是干嘛?这么久没见了,怎么都体谅体谅我来着……” “本来想钓小王八,没想到钓到了大王八!少跟我绕弯弯,你怎么在这?”凌安眼梢挑了挑,瞧着眼前这衣衫凌乱,发冠插叶的小王爷,只觉得额角突突跳,“别跟我说恰好路过,过来瞧瞧我。” “哪能使恰好来着,我都计划了好几天了。”明英嬉皮笑脸,将钓竿拨到一边,眼巴巴凑了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兄把你藏得多严实,我去宫里都瞧不见你。这不知道你跟着母后出来了,我就特地赶过来了,就为了瞧你一眼。” 凌安眼珠子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冷笑一声,砖头就走,“瞧见了就赶紧滚。” 明英立马当在前头,一脸严肃加受伤,“嘿,不但脾气不好,怎么还不识好歹了?我可是眼巴巴拿了桂花糕给你吃。” 他在怀里掏了一把,拿出个被挤得皱皱巴巴的纸包,“……被挤烂了……应该不影响味道吧……?” “……” “你不是最喜欢吃吗,来快拿着。”说着便将包裹往凌安怀里塞。 凌安简直要气炸了,这小子是还没被他哥揍够吗?这堂而皇之的,简直了!凌安简直要怒吼。 可是有人比她还激动,吼的还要快。 “明!白!移!!!” 这嗓门太具穿透力,两人一愣,同时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婷婷粉衣少女,泪眼汪汪,一脸愤怒,双手叉腰,高提裙摆,“哒哒哒”的朝这边奔了过来。 裙摆太长,跑得太快,一下子踩住裙角,“噗”的一声脸皮贴地摔了个大马趴。 凌安:好疼…… 明英:完了…… 崔明珠,一脸绝望过后愈战愈勇,不顾旁边的小丫头自个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摸了一把脸,抱着裙子飞奔而来。肥嘟嘟的手指头沾着灰尘眼泪差点戳到明英的鼻子,“就知道你小子有情况,大早上就去买点心,肯定是给外头的小妖精买的,还是本小姐聪明,没有被你蒙骗,瞧,被我抓着了吧!明白移,本小姐简直就是瞎了眼瞧上了你,你,你真是辜负我一片心意!呜呜呜……我的爱情……呜呜呜……”说完,崔明珠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凌安:什么情况…… 明英一脸生无可恋。 凌安:你欠的风流债? 明英:没有—— “咳咳,这位姑娘……” 凌安刚刚开了个头,崔明珠一下子跳了起来,凌安不妨她这一手,身子一晃,明英立马将人给扶住了。 崔明珠立马炸毛,眼泪霹雳哗啦往下落,一阵巴拉挤到俩人中间,伤心欲绝,“当着我的面你们俩就拉拉扯扯,那要是在没人的地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明白移,你品位怎么这么差!我这么好看你都不看我一眼,非要喜欢个有夫之妇,还长得那么丑!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对我啊!我的命好苦啊——明白移,你这个见色忘妻的混蛋,男人都是色胚,没一个好东西——” 越说越不像话,明英黑了脸,一指崔明珠,对着旁边的小丫鬟吼,“赶紧把你家的疯婆子给弄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凌安瞟了一眼明英,这小子平日里嬉皮笑脸,对着旁人一向不爱发脾气,更何况是个女孩子。这明白了骂人呢,有情况啊。 凌安眼珠子一转,就退了一步。 崔明珠泪眼汪汪,万分幽怨,转过神来一把拉住了凌安的胳膊,抽抽噎噎道,“你都瞧见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嗝……全都喜新厌旧。前日里还跟我甜言蜜语,亲亲宝贝,今儿个就骂我是疯婆子……嗝……呜呜……你可不能被他给骗了,嗝……他就长了一张好皮囊,脑子里头豆腐脑!” “你……你……”明英脸都绿了,指着崔明珠的手指头哆哆嗦嗦你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呜呜呜……他可坏了,你千万不要喜欢他——呜呜呜,嗝……呜呜呜……白移哥哥是我的,你不能喜欢他——呜呜……你不要喜欢他——嗝……哇~~~~” “小姐,”旁边的小丫鬟大约也觉得自家小姐哭相太感人,决定不能让自家小姐再丢人了,硬着头皮上来劝,“小姐,咱们回去吧,老爷夫人找不到小姐又该着急了。” “呜呜……我不要回去!”崔明珠,一个转身,擦了一把鼻涕,一下子扑到了明英身上,“白移哥哥,我以后都听话,你不要不理我——呜呜,不要喜欢别人——哇哇~~~~~~” 明英:鼻涕,鼻涕……鼻涕沾到衣服了!!! “小姐,小姐,您不能这样!”小丫鬟赶紧拉人,这光天化日万一让人瞧见了可怎么办啊!“小姐,您还没问清楚呢,万一是误会呢!” “误会?”崔明珠终于抬起头来,鼻尖冒了个鼻涕泡,啪的一声裂开来,回头朝着凌安一脸无辜,“那你是谁啊?” 明英:鼻涕,鼻涕,鼻涕,鼻涕……鼻涕………… 领啊瞧了一眼生无可恋的明英,朝着崔明珠笑了笑,那笑容格外甜美,声音格外柔和,却如五雷轰顶,“我是他嫂子。” 崔明珠:嫂子,嫂子,嫂子,嫂子……嫂子………… 明英:鼻涕,鼻涕,鼻涕,鼻涕……鼻涕………… 小丫鬟:丢人,丢人,丢人,丢人……丢人………… 70 如此周全 禅房外,红丹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小丫鬟,压低声音问,“你们家小姐一直这么……”红丹嘴巴一撇,指了指脑袋。 小丫鬟好想哭,怎么办他们小姐真的真的不是脑子有病的,就是太跳脱,太单纯,太任性而已。真的啊!一定要相信啊! 不大的禅房里头待了三个人已经有些挤,崔珍珠趴在桌子上还在抽抽噎噎,凌安坐在桌子另一边,自顾自的倒了杯热水慢慢喝,明泽靠在门上,抱着双臂,一脸的警惕。 “白移哥哥,嗝……你坐过来点,离的太远了,嗝……”崔珍珠揉了揉兔子眼,被明英一瞪,讪讪收了手,扯着自己手里的帕子,万分委屈。 “能不能不哭?” “我也不想哭的,可是忍不住……眼泪自己掉的,跟我没关系……嗝……”崔明珠抽抽噎噎,小声嘀咕,泪珠子还在稀稀疏疏的往下落。 “多大了,你还要不要脸了?”明英真的很发毛,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惹了这么一个姑奶奶,虽然早有婚约,可俩人见面是跟事指头都能数过来,可这人怎么就跟牛皮膏药一样粘上自己了?而且一遇见这丫头准没好事!上上上次遇到,他从马背上滚下来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期间崔明珠过来看望他带了补药,呵呵,整整害他拉了三天肚子,险些没死在床上。上上次竟然带着丫鬟跑到醉花楼来堵人,自己一个惊吓从楼上跳了下来,摔了个大马趴,扭了脚!上次,呵呵…… 特么整个一瘟神! 骂不得,打不得,还躲不得嘛,这下好了,躲也躲不过! 崔明珠还在哭,“自打遇到你,我还丢脸不够嘛?!嘤嘤嘤——我不要脸了,我就要你!” 凌安:好直白有没有? “……”明英气的倒仰差,“女孩子家家,你的矜持呢,你的教养呢?!” “还不是都给你逼的!都怪你!” 崔明珠,崔阁老的长孙女,崔学士的长女。崔学士三十而立才得了这唯一的孩子,那是实在疼在心坎里,宠到了天上去。即便后头又得了儿子,那地位也比不得这头一个女儿。连带着崔阁老也格外疼爱这个孙女,事事顺着,处处关爱。也正是家人无微不至的宠爱,才养成了她这种不谙世事,任性妄为却又单纯善良的性子。 这样的女子,配明英这样的公子,凌安觉得那算得上是绝配了。一个不着调,一个找不着调,真是配一脸有没有。 一盏茶见了底,凌安拍了拍手,“误会弄清楚了,那就散了吧。免得打扰了僧人的清修。” “哦……”崔明珠也知道今天搞了大乌龙,有些不好意思,拿帕子掖了掖眼角,“不知道您是哪位的家眷,我还没见过呢,这次多有冒犯了,等改日我亲自上门拜访。” “不用不用。”凌安连连摆手。 “也不瞧瞧你能不能进了人家的门,见得到人见不到。”明英哼了一声。 “你别阴阳怪气的气我,我告诉你,你现在气不到我了。我就赖上你,你能把我怎么着?!”崔明珠瞪了一眼明英,又扯着帕子对凌安道,“嫂嫂你说吧,我爷爷最疼我了,除了皇宫,我还没有不能去的地方呢。” 凌安笑笑不说话。 “嫂嫂该不会真的住皇宫吧……”崔明珠一脸疑惑,瞧了瞧明英,“我记得皇后娘娘不长这样啊……” 确实,只有正妻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妾是为奴才。即便是皇家的妾,在皇家的眼里,那也只是个奴才。凌安真的是没有资格称之为明英的嫂子的。 自己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让别人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凌安全然不放在心上,明英却是不能,“你给我闭嘴吧,赶紧回家去,别在这丢人。” 崔明珠眨巴眨巴眼,瞧了瞧明英,又看了看凌安,突然间悟了,“你就是宝贵人吧?就是那个在宴会上被指偷人……唔唔唔……” 还没说完,被明英一把捂住了嘴。崔明珠通红了一张小脸,明英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说这小妮子脑子有坑,这哪是坑啊,简直就是个洞啊有没有?! “你别听这傻丫头胡说八道。” “她哪有胡说八道,管得了一时管得了一世嘛。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说什么,你还能管得了不成?”凌安笑笑。 她这般云淡风轻,明英却觉得更是不忍,“总之没人敢说什么,而且明摆了那是诬陷,拿在明面上说你是受害者,是占了理的。有母后皇兄给你撑腰,你不要怕。” “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对呢!嫂嫂有什么好怕的!”崔明珠扯开明英的手,一脸的兴奋,“我先前还怀疑呢,今天见到嫂嫂就知道,你一定是被陷害的!” “为什么呀?” “你好看呗!”崔明珠激动的拉着凌安的手,眼睛都在发光,“虽然比我难看那么一点点,可你真的很好看了诶!你这么好看,肯定又被那些人嫉妒了呢。他们可会嫉妒了,心眼可多了,你在宫里一定要当心呢!” “是呢,我也很小心了呢。” “对呢对呢!你这么好看,皇上一定很疼你呢!等你回宫去,一定能把茹贵人比下去的!” 茹贵人?凌安缓缓抬眼,目光落在明英身上,他一脸懊恼,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怜悯,凌安将目光移到崔明珠身上,含笑道,“自然的,我这么好看又能干,肯定能把那个茹贵人比下去。我很厉害的。” “那嫂嫂一定要努力呢!”崔明珠献宝一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盒,褐色的盒面刻着一朵并蒂莲,栩栩如生,打开来,里面金纸上衣快精致的点心静静停放,一股清甜的香气便飘了过来,“这是百味斋最新的点心呢,送给嫂嫂吃吧。百味斋的点心可好吃了呢,下次我再给嫂嫂带。” 曾几何时,百味斋的所有点心都要她凌安一一品尝,如今,即便没有她,百味斋还是那个百味斋,没有丝毫的变化。没有什么人是非你不可,即便是她凌安也是一样。人心善变,哪有什么天上地久,永生永世。 “你喜欢百味斋的点心?” “是的呢,百味斋的点心可好吃了。就是有些贵……”崔明珠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家里人都疼她,可也不能乱花钱。 凌安笑笑,她对这个不谙世事单纯到可爱的姑娘是打心底里羡慕的,能有多单纯,就能说明有多幸福,被多少人爱护。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吊坠,三角形的翡翠吊坠,三个角被打磨的光滑可爱,正面的中央刻着一个桂字,背后是一朵半开的桂花。凌安把吊坠放在崔明珠手心里头,“你拿着吧,拿着这个区百味斋吃点心都是免费的。” “真的嘛?!” “真的呀,免费吃到撑哦。” “太好了,”崔明珠高兴过后又有些犹豫,“太贵重了……” “拿着吧。反正我也用不着,就算是给弟妹的见面礼。你不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弟妹诶,听着好好听有没有。崔明珠笑的一脸甜蜜,“那我就收下了呢。” 明英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说出口,他看着凌安的目光愈发纠结。 一个吊坠哪有那么大的能力,那吊坠分明就是百味斋的主人凭证,别忘了,凌安是在百味斋占了股的,那个就是股份的证明。现在她把这个送人了,分明就是摆明了姿态,她与百味斋,与沈合再无关系了。 明英突然觉得再没法待在这里了,他拖着一脸喜色,不知道自己赚发了崔珍珠出了禅房。 门外的红丹瞧着神经大条的崔珍珠终于走了,一脸喜色的进了屋,可瞧见自家主子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本想安慰几句,却被无情的赶了出来。 凌安只觉得心口坠坠的疼,带着丝丝凉意。她吐出一口气,坐在小几旁执笔抄起经文来。 如果说第一天来到这普宁寺她还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来了这么些天,她不可能发现不了不对的地方。这里太安静,寺院本应的安宁下隐藏的令人不安的安静。凌安知道此行目的,就是让众人看看自己这个丢了皇家人脸面的贵人定是要接受惩罚的,以此来以示皇威,顺带表现皇恩仁慈。 所以,初初明泽送行之时未曾多看自己一眼,她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后来,他却也没有来过普宁寺,哪怕给自己带个信也是没有的。从那个时候起凌安就知道,大概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等到明英出现在她面前,凌安就确定了,一定发生了什么超出自己预料的事。要知道,明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霸道且自负。自己的东西,别人多看一眼都是抢,何况是凌安。照着以往,明英便是出现在凌安三百米开外都得被肥揍一顿,何况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站在自己面前。 明英是可以过来的,经过特许的,或者是,即便站在凌安面前也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凌安笔走龙蛇,笔杆却骤然断裂。她思绪滞了滞,目光落在那微黄的纸上,瞳孔骤然紧缩,一掌覆在了那纸面上。红丹听到屋内的声响,急忙冲了进来,唯恐自家主子出了意外。 “主……” “出去!” 凌安眉目凌冽,声如腊九寒天,其间惊怒杀意陡然倾出,将红丹震在当地。 “出去。” “是……”红丹慌忙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门去。 禅房内的凌安背在身后的手内紧紧攥着的纸张上的字迹笔笔利落锋利,带着不羁的张狂,恣意妄为之态——字如其人。 凌安将团皱的纸张放在油灯下缓缓点燃,不留下一点痕迹。 没错,她凌安可以写出两种全然相反的字迹。一种展示于外,一种书写在各种密令、信件之间,来往于大祁和百图,传递着各种紧要秘密的消息。 这样的秘密见不得光,这样的字迹也见不得光。 窗外发出细细的声响,凌安警惕的转身,看到那个不久之前才见过的人——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