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聊斋开始》 第1章 半妖 大梁王朝开国一百八十八年, 安平三十九年,关东数省大旱,贪墨横行,天下渐乱,妖鬼之事日增。 … … 禹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地从陵州府秦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 黑暗中,一个可爱的婴儿笑声响起,秦川惊醒过来。这是他第四世为人了。 不同于之前三世,这一世他身上还有一颗从上一世的武侠世界里带出来的长生道种。 可惜在破碎虚空的过程中,长生道种的力量被消磨殆尽。 如果说原本的长生道种如鸡蛋大小,那么现在的长生道种便如米粒,光华黯淡。 他的元神亦寄托在长生道种中,种种武学天道的体悟,亦在其中。 但现今身处的世界,远比上一个武侠世界的空间要牢固许多,可他能感应到的天地灵气,却比之前的武侠世界还要稀薄许多许多。 长生道种本能地吸收天地灵气,可按照这个速度要恢复到全盛时期,怕是上万年都难做到。 今天是他这一世的十六岁,也正是今天,他觉醒了此前三世的记忆。 好在长生道种最基本的功能还存在,只要长生道种没有消散,那么秦川就可以长生不老,慢慢恢复长生道种。 或许是巧合,这一世他依旧保留了上一世的名字,叫做秦川。 但这个世界依旧充斥着凶险。 他本能地感受到,在几百年后,自己会遇到一场可怕的灾劫。而且这个世界并不简单,有妖存在。 比如他身边的婴儿,应该算是半妖。 秦川这一世居住在秦家村,他有一个堂伯,一直孤身独居,去年却遇见一个报恩的狐女,堂伯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狐女生了一个女孩儿,名字叫做婴宁。 可是婴宁出生后,还在襁褓之中,堂伯就去世离开。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狐女不打算抚养婴宁,数日前,将她托付给秦川。 当然,秦川没有拒绝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狐女是妖,能威胁到他,而是在秦川父母逝去后,堂伯曾接济过他许多。 为了报恩,秦川答应狐女,抚养婴宁长大。 婴宁虽然是狐女所生,却和人类婴儿别无二致,且天生娇憨,十分爱笑。 秦川对她自是悉心照顾。 如今觉醒前尘,秦川很快想到,婴宁不正是聊斋里一篇故事里的人物。 如果是聊斋世界里,那么这世界的水着实很深,妖魔鬼怪铁定是少不了的。 还有奇道异僧,神通广大,甚至有地府阎君等神灵的踪影闪现。 不过天大地大,婴儿的肚子最大,秦川去弄了点米糊,喂了婴宁。现今他算是家徒四壁,那狐女走之前,也没留下什么财物,至于堂伯的家财,也在这么多年接济秦川读书的过程,消耗得七七八八。 狐女也没带什么嫁妆过来,似乎是不敢。吃穿用度,都是堂伯的。不知道这算哪门子报恩,难不成报恩就是为了给堂伯生个女儿。 妖的事,他作为人,着实不甚明了。 另外他觉醒前尘后,发现现在的身体实在孱弱不堪,想来长生道种还暗地里吸收了他身上的血肉精气。 秦川要继续修行,首先就得养好身体。 何况,长生道种能帮他长生不老,却不能不死不灭,如果这肉身有了闪失,天知道还能不能有下一世。 养身、习武、护道,才是他接下来的重点。 至于几百年后的可怕灾劫,还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事。 养身的法门他有不少,目前来看,最有效用的自然是易经锻骨篇。即使这入门极易的养身功,也离不开吃食。 至于长生道种吸收的天地灵气,半点都分不到肉身身上,全被它本能地吸收。 秦川没有试图抑制道种的本能,因为道种已经临近枯竭,任何出格的举措,都可能导致道种出现问题,这是他性命之根本,比肉身还重要,容不得闪失。 等到日后,道种灵气吸收到一个阶段,开始真正复苏,才适合做类似抑制道种本能的尝试。 要解决眼下的困难,唯有两个字——“搞钱”。 而且,两个月后,他还有另一个困境,那就是徭役。 以他现在的处境,要逃避徭役,最好的办法是参加下个月院试,顺利通过后,就有了生员的资格,也就是俗称的秀才,自然就可免除徭役,并利用这个身份,做更多的事,获取更多的资源。 否则仅是一个平民百姓身份,在这世界里,简直寸步难行。 取得生员资格的入学考试叫童试,也叫小考、小试。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秦川已经通过县试和府试,院试由各省学政主持,学政又名提督学院,故称这级考试为院试。院试合格者称生员,然后分别分往府、州、县学学习。 生员分三等,有廪生、增生、附生。由官府供给膳食的称廪膳生员,简称廪生;定员以外增加的称增广生员,简称增生,不供给粮食;于廪生、增生外再增名额,附于诸生之末,称为附学生员,又称附生。 陵州府正是本省的治所。大梁有两京十三省,陵州府属禹江省。 禹江正是本省最大的江流,传说中江中有龙君居住,每年八月十五是龙君出行的日子,江中有大潮,蔚为壮观。 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各地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商旅走卒来此观潮,乃是禹江一年一度的热闹时节。 秦家村附近就有一座简陋至极的龙王庙。 庙里的龙君画像年久失色,庙祝正找人补墨,出价五百文。 这年头,绘画是富户人家才学得起的业艺,平民百姓,能供得起私塾,已属不易了。 虽偶有落魄才子,精通画技,可也多在城里,哪里会不辞辛劳,来乡村中赚五百文钱。 是以,五百文在秦家村以及附近十里八乡算是高价,庙祝也一时间找不到合十的人来。 秦川回忆起这个信息,心想:“看来这第一桶金有着落了。” 如今城里寻常三口之家,一年用度,也不过三四两纹银,一两银子一千文钱。 五百文钱,即使他大鱼大肉,都能支撑一段时间。 甚至能给婴宁也改善一下伙食。 总吃米糊,哪怕是半妖之身,怕也长不好身体的。 秦川做了几个易经锻骨篇入门的姿势,精神大好,又吃了剩下的米糊,东方渐白,他抱着婴宁,往秦家村附近的龙王庙去。 第2章 庙祝 大约走了三四里土泥路,尽头处,接上一段石子铺就的小路。 秦川来之前,先用易经锻骨篇的姿势活动了筋骨,因此虽然身体孱弱,一路走来,倒也没有什么辛苦之处,反倒是浑身发热,却不冒汗,轻松自在。 小路走出半里地,苍松翠竹簇拥着一座面积不大的神庙。 庙前用青石打了地坪。 神庙有左中右三座门,都打开着,门额上写着“龙王庙”三个字。 从神庙的门楼脊檐来看,可知神庙颇有些年头了。 秦川堂伯说过,他小时候这座龙王庙就存在了,每年二月初三,起社火,拜龙王,乃是附近几个村子最热闹的日子。 往些年拜龙王的仪式十分隆重,近年来年岁收成不好,到了二月初三时,虽然人依旧很多,可仪式感却比以往差了不少。 龙王庙的右侧门里支着一张桌子,一个老人就坐在桌子后,正是龙王庙的庙祝,姓秦,名方。乃是秦家村里一个孤寡老人,在秦川出生前,已经是龙王庙的庙祝了。 国之大事,唯祭与戎。 秦方当了多年庙祝,在附近几个村子,都很有些威望。 秦方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等秦川走进庙门,才眯着眼看清楚,“你是村西秦老三家那读书的小子,听说你收养了你堂伯的女儿,莫非是这小娃娃?” 村里读私塾的不是没有,但读到十几岁的人还是少见。 一般能读书认字,就会被被父母打发到城里,谋求一个学徒的活计。读书对普通百姓家里,负担极重。 若是读了十几年,一个秀才都没考中,几乎会把一个普通家庭拖垮。 如果不是秦川的堂伯接济读书,秦川觉醒之前,已经得为了生计进城当学徒,或者在本地当个佃农。 当然,他模样俊俏,去当个上门女婿也成的。 “嗯,就是她,名字叫婴宁。我听说四爷爷你找人给龙王爷的画像补墨,我在私塾里学了几手丹青功夫,想来试一试。” 秦方叹了口气:“倒也难为你了。要怪就怪秦德那小子,年纪一大把,给狐狸精迷住,现下倒好,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你。不过,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你要给龙王爷补墨,得让我见见本事,否则我也不敢让你上手。” 村里山精鬼怪之事,虽不常见,倒也不是十分稀罕。 何况秦方身为龙王庙的庙祝,自有一点小小的手段,虽然知道婴宁是狐女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会像普通村民那样畏惧,视为灾星。 不过婴宁要是继续在秦家村长大,将来是免不了受孩子们排挤,承受众多异样眼光的。 秦川觉醒前尘,也不打算在秦家村留的太久,免得日后修炼时,给人撞见,传出许多闲话来。 但这一切得等他取得秀才功名后,才好安排。 他来的路上就折了一根竹枝,就着庙旁的水池,沾了沾水,用竹枝为笔,清水为墨,在地面上做起画来。 因为条件有限,水迹干得很快。 秦川只能加快速度。 他一手抱着婴宁,一手作画,下笔虽有些颤抖,可是一杯水的功夫,一个龙君的轮廓便出来了。 秦方胸里的笔墨有限,却也见得秦川画的正是庙里的龙王像。 他这些日子正为龙王画像的事发愁,见秦川这用一根竹枝为笔和清水作墨,都有模有样的,心下顿时一喜。 何况听说秦川马上便要参加院式,一旦考过,可是真正的读书人了,便决定卖个顺水人情。 “好,我这里笔墨纸砚都有,还有朱砂,你看现下方便,就去给龙王爷补墨,事成之后,润笔费一分不少给你。” 秦川自不推辞,先把婴宁的襁褓放好。 小婴孩对她这个哥哥十分关注,乌溜溜的眼珠只在秦川身上打转。 秦川认真给龙王爷补墨。 大约花了半个时辰。 其实一盏茶时间也就够了。 只是太快了,秦方肯定以为秦川不用心。 他也出了一头大汗,觉得通畅,最后搁笔。 “幸不辱命!” 秦方见画像里,龙王爷身着广袖长袍双手当胸持圭,正襟端坐形象威严庄重。 龙王爷的面部,“驼头、虾眼、牛鼻、狗嘴、鲶发、狮鬃、鹿角”被秦川丰富了细节,刻画得生动传神。 “好好好!”秦方一连叫了三个好字。 他心想:“画画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手艺,这小子怕不是从私塾学的。” 秦方想起婴宁的母亲乃是一个狐女,肯定有些灵应,说不准就是那狐女教秦川的本事。 秦川有这门技艺傍身,自能把她孩儿养大。 正所谓,天荒饿不死手艺人。 无论何时,有一技傍身,终归能吃上一口饭。 其实秦方的想法,早被秦川料中,而且眼下这活计,已经是秦川最好的选择。 此去府城有几十里地要走,路上听说偶尔还有豺狼出没,以他现在的身板远行,不是很安全。 秦方接着去庙里取出一个灰色的布袋,数出五百文钱。 秦川大致数了一下,清点好,随即露出笑意,“多谢四爷爷,你要不再看看龙王爷的画像?” 秦方挥挥手,“不了,你这画得比原来的还好。你有这天赋,将来去京城都能混口饭吃,那时候,衣锦还乡,可别忘了我这个糟老头子。” 他倒是没有祝秦川金榜题名什么的,因为对秦家村而言,能出一个秀才,已经算是罕见了。举人老爷,十里八乡都没几个。 至于进士,那得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隔壁郭北县的聂知县,才只是一个同进士呢。 秦川谦虚道:“您老过奖了。” 两人又寒暄一会,临走前,秦方对秦川愈发满意,他觉得秦川一点不像周围村子里的其他几个书呆子,秀才都没考上,只认得几个字,一个个尾巴翘上了天。 他道:“听说你下个月要参加院式,我认识隔壁村的郑屠,下个月正要去省府里卖肉。你跟他一起去,我让他捎你一段。到了城里,没住的地方,可以跟他在菜市口附近挤一挤。” 陵州府城也是省治,几十里路不算近,路上有个屠夫照应,自然不担心遇上什么危险。 算是秦方跟秦川结个善缘。 秦川自不拒绝,拱手道:“如此,多谢您老了。” 随后,秦川和秦方拜别,抱着婴宁,回到家徒四壁的家中。 第3章 养身补虚 回到家中,秦川没有急着去买食物,而是又煮了一点米糊,喂了婴宁,哄她睡着。趁此机会,秦川细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通过长生道种内视的能力,对身体进行了极其全面的了解。 随后他又从易经锻骨篇以及五禽戏、八部金刚功等找出合用眼下情况的姿势。 最终一部完全适合秦川所用的养身功正式出炉。 亏得他前世武学境界到了天人境,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创出一部完全适合眼下孱弱肉身的养身功。 他将之命名为补虚功。 这门功法,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关键在于稳健,即使他这么虚弱的身体,修炼补虚功都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特别适合那些喜欢勾栏听曲的公子哥们。 当然,补虚功的关键在于一个补字。 补自然要进食。 隔壁村就有养鸡的农户。 大鸡50文,秦川去买了一只。 没有多买是因为家里也没多余的粮食喂养。 能省则省。 几世为人,他既能过金玉满堂的日子,也能箪食瓢饮。当然,在有限的条件下,改善自己的生活,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杀鸡放血拔毛之后,趁着炖鸡肉,在旁边生火时,他还空出一只手做了一个鸡毛掸子,后面可以用来清理家里的灰尘蛛网。 没什么佐料,只加了一点盐,农家的土鸡炖出来也是清香鲜美的。肉质不柴,秦川做了一些肉泥混着米糊喂了婴宁。 可怜的小婴宁,顿顿吃米糊。 吃饱喝足,保存好剩下的鸡肉鸡汤,接着打扫卫生,哄了婴宁睡觉。 秦川正式开始修炼补虚功。 补虚功的虚,既是虚弱的虚,更是虚空的虚。修炼时,心里放空一切,呼吸如水一样连贯自然。 一方面要迅捷有力,才能吐干尽浊气,另一方面,又要忘掉自己在呼吸的事,融入周围的自然环境中,将这种呼吸节奏化为本能。 如果是普通人,需要十天半个月的练习才能入门。 至于秦川,自然第一次就毫无滞碍的成功,第二遍时,已经炉火纯青,修炼补虚功几十年的人,也不过如此熟练自然。 一套补虚功,练完两遍后,已经一个时辰过去。 秦川身体里冒出丝丝热气,一部分进入长生道种,大部分融入身体里,身体的虚弱感比先前少了些许。 他歇了一会,等到浑身气血平复,搽干身上的汗液。恰好婴宁醒了,就抱着她在院子外玩耍。 小婴儿完全没有受到父亲离世,母亲远去的影响,还是那么爱笑。 秦川心里也生出一丝暖意。 如果是寻常少年,知道自己的堂妹是个狐女所生,心里肯定会忍不住发憷,但秦川本身就不是普通人,而是轮回几世的老怪物,对于婴宁的身世,自然没有介意的地方。 反而他和普通人才是格格不入的,某种意义上,他和婴宁更接近同类。 婴宁很懂事,不吵不闹,只是喜欢笑。 笑容总是温暖人的。 何况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每次想要拉屎撒尿时,总会通过眼神让秦川明白。 两人相处起来,真的一点都不麻烦。 又一次等婴宁睡过去。 家里的粳米还剩一斗,他也不省着,抓了些煮来吃,还留了一些做米糊给婴宁。接着把剩下的鸡肉吃完,再修炼一遍补虚功。 每修炼一遍补虚功,便有丝丝的热气产生,增强秦川的体质。 如果说正常成年男子的体质为5,十六岁少年正常体质为4,那么秦川觉醒时的体质只有2.5。目前而言,经过长生道种的内视之能的测量分析,秦川大约清楚,修炼一遍补虚功,产生的热气,在他吸收后,能大约增加0.01的体质。其中也有长生道种分润了一些热气的缘故。 无论如何,长生道种是秦川长生久视的根本,秦川没想着阻止它汲取那些热气。 而一只大鸡的营养刚够秦川修炼三遍补虚功。 秦川每天需要两个时辰的深度睡眠来养足精神。 即使吃鸡自由,余下时间都用来修炼补虚功,一个时辰能练两遍补虚功,那么每天能提升0.2的体质,那么半个月之后,他就能提升到略微超过普通成年男子的体质。 当然,补虚功的效果不是一直不变的,越到后面,效果肯定越差,而且有上限存在。 算下来,一只大鸡能支撑他修炼三遍补虚功,那么按照如今的效果将体质增强到成年男子的地步,需要八十多只鸡。 一只大鸡五十文,算下来就是四千多文。 对现在的秦川而言,实是一笔巨款。 秀才里的第一等,廪生一年所得的官府补贴,也不过折合四两纹银。 自古以来,穷文富武是有说法的。 练武的开支,比起读书考科举还大。 因为体质增强,每天的食量也会跟着增加,光是维持每日的消耗,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更别说,练武还需要名师指点,一个人瞎练,很容易出问题。 好在秦川可以完全忽略这一点。 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他自问靠着几世积累,不会弱于任何人。 虽然这一世是家徒四壁的开局,还带着婴宁这个拖油瓶,可是凭借自身的天资和努力,秦川明白,他很快就能摆脱眼下的困境。 当然,婴宁也有可能是潜力股。 人妖结合的异类,肯定会有些不同凡俗之处。 另外,鸡肉已经吃没了,只能明天再去买,而且他的钱,也只够再买九只大鸡。 而且秦川还需要留一笔路费,作为进省府参加院试的花销。 起码得留下一百文钱作为防备。 秦川琢磨了一会。 又在周围找了些细小光滑的石子。 他现在肉身虚弱,许多本事发挥不出来,自然得准备点防身的手段。掂量了一下石子的轻重,用家里的土墙试了试,找到最合适的分量。 随手练了一下准头。 经过他精挑细选的石子,就成了秦川暂时的防身手段。 以他的手眼协调,二十步内,指哪打哪。 虽然威力差了点,可是如果专打那些刁钻脆弱的部位,效果一样会很不错。 如此,一连数日,秦川都去隔壁村买鸡。 当然,村里没有秘密可言。秦川买鸡的事,很快给村民们听说,颇有些闲话流传,后面秦方出来解释了一番,暗示狐女帮助秦川学了一手好画技。 村民对秦川就有些羡慕嫉妒。 他们也姓秦,若是收养了婴宁,岂不是也能学会那画画的本事,往后住进城里,当一个画师,不再过土里刨食的日子。 当然,秦方说过秦川有很大可能考中秀才,村民虽然有点闲言碎语,还不至于跑到秦川面前去嘴碎。 秦川每日吃鸡练功,闲下来就逗弄婴宁,如此过了七天,隔壁村的郑屠夫找到秦川家门口来。 第4章 郑屠 郑屠夫人称郑屠,乃是膀大腰圆的中年人。其实屠夫这个职业,很不容小觑。 发展前景,往小的说,在城里就是一霸,大的说,遇到乱世,很可能就是一方豪强,随时揭竿而起,当个小军阀。 不过眼前的郑屠,算是事业刚刚起步,影响力仅限于秦家村、郑家村几个相邻的村子。 近来开始想做大事业,准备往城里里去卖肉。 他的声音略带爽朗和豪气,见秦川开了门,“川哥儿,我是隔壁村的郑屠,不知你认不认得我。” 秦川点点头,“郑大哥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的,我的事,四爷爷已经跟你说了吗?难不成咱们要提前去府城里?” 郑屠摆摆手,“这事秦老丈跟我说过了,距离咱们出发还有些日子。我听秦老丈说,川哥儿会作画,因此想请你帮个忙。” 秦川道:“后面还有麻烦郑大哥的地方,你有话直说,若是力所能及,秦某肯定不推辞。” 郑屠:“川哥儿虽是个读书人,说话却这样爽快,我就直说了。我见那龙王庙里,你补墨的龙王爷画像比原来的都好看,咱们村里新起了一座灶王庙,想请你去画一副灶王像。你放心,笔墨砚台我们都给你准备好了,就等你了。至于润笔费,你看八百文如何?” 这算是高价了。不过秦川给龙王画像补墨都收了五百文,八百算是合情合理的价格。 郑屠算是他们村里稍稍有见识的人,见了那龙王爷画像,比城边那些大庙里的神像也不差多少。 这时去城里请一个酸秀才来乡里村里,抛开作画的质量不说,还得好生招待,甚是麻烦。 何况对有秀才功名的人,他们也不好对人家的画作说三道四。 秦川就没这个顾虑,都是一个乡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后面还有送他去府城的人情在,不怕秦川不用心作画。 秦川笑道:“这是好事,我正愁去府城求学的盘缠不够,郑大哥可算是解了我燃眉之急。” 郑屠道:“我听说你最近天天来我们村子买鸡,川哥儿都自己吃了?” 他知道秦川赚了龙王庙的庙祝秦方五百文,在村里算是一笔小财了。近来天天买鸡,见他院里没养,自然是自己吃了。 当真奢侈。 他都不舍得天天吃肉呢。 秦川点点头,“身子太虚,需要补补。” 郑屠打量秦川一番,笑哈哈道:“你这气色,确实比我印象里好许多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何况川哥儿读书用功,正是要进补的时候。” 秦川跟他寒暄一会,就简单收拾了一下,抱着婴宁跟着郑屠沿着土泥路往郑村走去。 半路上,秦川怀里的婴宁忽然啼哭起来。 她一向爱笑,连狐女走的时候都没哭,秦川心里生出一丝异样感。郑屠倒是不清楚这一点,他只听说秦川收养的这婴孩说是狐女生的。当然,村里总是乱传闲话,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他见婴宁粉雕玉琢,十分可爱,更不会把那些流言放在心上。 听见婴宁啼哭,还以为是娃娃饿了。 准备从怀里掏出一颗麦芽糖给她。 麦芽糖乃是祭祀灶王爷之物,他来的时候,顺了一点出来。 祭祀灶王的猪肉都是他出的,拿这点麦芽糖,郑屠底气十足! 郑屠正掏出麦芽糖,准备递给秦川。 秦川低喝一声,“小心。” 说来奇怪,秦川文文弱弱一个书生,这一声低喝,给郑屠感觉像是庙里的大钟在他脑海里响起似的,十分警醒。 郑屠一个激灵,顿时看到后面路上出现了一头狼。 这狼似乎饿极了,眼睛仿佛冒着绿光,盯着郑屠他们这个方向,嘴里的口水似乎都快要流出来了。 秦川心中一凛,这狼盯的可不是两个大人,而是婴宁。 难道是婴宁惹来的? 不管是不是,秦川都不可能抛弃婴宁。 郑屠到底是杀猪的屠夫,胆子不小。 “川哥儿你跟我跑,不对,你走前面。” 他挡在秦川身前,亮出随身携带的屠刀,比划着给狼看。 那狼见得屠刀,稍稍退了几步,郑屠稍稍心安,忙催着秦川往前走。 可是他们刚刚往前走,那狼立刻又跟上来。 郑屠懊恼道:“早知道出门带一块肉了,现在这样子,根本甩不开这畜生。” 他虽然胆子不小,可是面对一头狼,还是感到害怕的。 若不是不想把秦川和婴宁丢下,肯定已经想法子撒开腿跑了。 他实在没法子,拿着屠刀恶狠狠朝着狼比划,期望将狼吓退。谁知那狼这次退都不退了,反倒是往前逼近几步。 郑屠实在没法子,低声道:“川哥儿,我想办法拦它一下,你跑快点。我可挡不了它太久。” 秦川点了点头,往前走去。 郑屠心里默数几下,准备朝狼虚砍一刀,期望吓退它几步,然后趁机往前跑。 谁知那狼见到秦川抱着婴宁要走,立刻追过去,郑屠正好挡住路,就变成了那狼朝着郑屠一扑。 郑屠突遇变故,不由手足一软。 手里的屠刀,硬是没来得及格挡过去。 眼见狼要扑到身上。 他甚至闻到了狼口腥臭的气息。 谁知那饿狼一声哀嚎。 “郑大哥,快劈它。” 郑屠见那饿狼吃痛惨嚎,听得秦川的话一激,屠刀狠狠劈中饿狼的脖子,这一刀他激发潜力,居然一刀劈下去,嵌进饿狼脖子里,一时不好拔出。 饿狼也死的不能再死。 郑屠这才发现,饿狼眼睛里镶进一颗石子。 郑屠:“川哥儿,刚才是你扔的石子?” 秦川道:“我身子虚弱,怕被人欺负,练了一手飞石的功夫,幸好刚才运气也不差,打中了它的眼睛,否则咱们可麻烦了。” 郑屠险里逃生,哈哈大笑道:“合着这畜生该死,遇到我和川哥儿。今天咱们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原来现在市场上狼皮十分昂贵,郑屠瞧这狼的体型,估摸狼皮拿到府城里,说不得能卖十几两银子。 这是他和秦川合力猎杀的,郑屠看重秦川的胆量,刚才那样的情况下,都敢扔出飞石,就算是碰运气,也不一般。 何况人家马上就要参加院试,说不得很快就是秀才了。 他把狼皮的行情跟秦川说了说。 秦川道:“我听说狼肉是大补之物,不如狼肉给我,卖出的狼皮,郑大哥给我分点零头就行了。” 秦川补虚功所需可不限于鸡肉,狼肉比鸡肉更补,效果只会更好。说不得靠着这些狼肉,他就能尽快让体质提升到成年人水平。这头狼来得正好,真可谓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不过狼肉虽然很有些价值,却还比不过狼皮,郑屠自然不想占这个便宜。他听说秦川要去府城求学,想来是无论考不考中秀才,都想留在府城了。 凭秦川一手画技,即使考不中秀才,那也能在府城有饭吃。 郑屠本就存着往府城发展的心思,自然更要结好秦川,乡里乡亲,往后多少有个照应。 他道:“我家里肉吃不完,这狼肉我就处理好后,给你送过去,至于卖出的狼皮,我占七成,川哥儿意下如何?” 秦川道:“那就多谢郑大哥好意了。” 他急着吃狼肉进补,提升体质,狼皮实是旁枝末节了。 经此一事,郑屠对秦川的关系更加亲近,背起狼尸,一路跟秦川有说有笑,很快到了郑村。 路上有遇见村民,直接给郑屠叫过来搭把手,自不免吹嘘一番他刚才的英勇。 村里也因郑屠杀狼的事,更加热闹起来。 第5章 收魂米 到了郑屠家,郑屠叫了妻子帮秦川暂时照顾婴宁。郑氏是个胖乎乎的妇人,十分和善。见了婴宁可爱,更是欢喜。 婴宁也不怕生,就任由郑氏抱着。 郑屠很快剥掉狼皮,仔细吩咐了徒弟如何处理狼皮后,剩下的狼肉部分也交给两个徒弟处理,还有村民帮忙打下手。 处理狼尸,都是在热闹闹的空地上,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用担心出问题。 即使有点缺斤少两,秦川也不会斤斤计较。 随后,郑屠引着秦川去了新起的灶王庙。 这座神庙规模跟龙王庙差不多大,成本不高,没有请匠人打造神灵塑像。地面都是青砖铺就的,还是崭新的样子。 至于灶王庙的标配,火盆、神台等,算是齐全。 出来迎接的是一个矮胖的老者,乃是郑村请来的掌灶人,旁边有一个干瘦老者,乃是这一片乡里的里长。 秦川自然是认得的。 路上,郑屠说了,掌灶人乃是灶王神教里的门人。乡里起灶王庙,要请灶王神教的门人来当掌灶人,乃是民间的规矩。 虽然大梁朝道门佛门声势很大,可是民间里,灶王神教的门人信众,不见得比这两大主流教派少多少。而且官府对祭祀灶神的事,也一向很重视。 只是灶王神教主要还是扎根底层,在中上层影响力不大。 若是道门佛门的子弟,稍有身份就是各地乡绅官员的座上客。 而灶王神教的门人,多是和村民打交道,地位较高的,往往也是里长这一级的。 “里长,掌灶老爷,这就是隔壁秦家村的川哥儿,别瞧他是文弱书生,今天和老郑我合力打了一头狼呢。而且川哥儿马上就要考上秀才了,真可谓那个……” “文武双全。”里长笑道。 “里长过誉了。” 掌灶人此时看着秦川却有点失神。 秦川轻轻道:“晚生秦川,见过掌灶老爷。咱们认识吗?” 掌灶人方才回过神,“没……没,见过秦公子。我只是一时眼花了。” 他心里喃喃道:“应该是眼花了,这秦公子看起来气血比寻常少年人也有所不足,怎么可能生出一身仙骨。” 灶王神教有一套识人观骨的法门,专门寻找天资不凡的少年人或者小孩儿。如此,才能承继灶王神教的衣钵。 其中所谓的天资,指的就是道门所谓的仙根道骨。 此类人一般身强体健,聪明好学,不易夭折。 如果按照灶王神教的识人之法,秦川确实长了一身极品的仙骨,可是气色却完全对应不上。 掌灶人心惊之余,也只能用自己学艺不精来解释。 秦川气色不好,却没有病色,明显是先天气血不足。另外,少年人本就该血气方刚,纵使好色,夜夜缠绵,都不至于亏空气血。 说明他确实看花了眼。 不过他对狐女和婴宁的事不知,否则肯定会以为是秦川被狐女掏空了身子。 而且秦川马上就要考中秀才,很快就不再是泥腿子,灶王神教可吸引不了真正的读书人来。 秦川心里有一点疑惑,猜想难道这掌灶人真有些门道,看出他身上有些神异? 此世既然是聊斋之类的神鬼世界,真看出什么来,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对方不知能看出多少。 秦川对与这类人打交道,还是保持一定的谨慎态度。 他不知自己身负的长生道种,在神鬼异类或者修行者等眼里,会是什么态度。 瞧来这个世界人对读书人的敬重,有功名在身,绝对能替他省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秦川也不打算节外生枝,等院试结束,考中秀才,再成为府学的廪生。 如此一来,行事肯定会方便许多。 秦川便没多问,开门见山道:“夜路不好走,我想快点弄完这里的事,好早点回去,免得弄到天色晚了。” 郑屠今天打了一头狼,虽然高兴,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谁知路上,还会不会再冒出一头狼。 他看着秦川,拍胸道:“川哥儿,你也不必着急,若是晚了,就在这里凑合一夜,我明天和两徒弟一起送你回去。” 郑屠算是个仗义之辈,真心想结交秦川这个朋友。 秦川笑道:“若真如此,那就烦劳郑大哥了。现在咱们先办正事。” “对对对。”里长道。 “掌灶老爷,请你跟我说说,这灶王爷的神像,有哪些需要我注意的。” “秦公子,可别叫我什么掌灶老爷,小老儿姓罗,名午,你称呼我姓名即可。” 秦川也不纠结这事,仔细问了哪些注意事项。 笔墨砚台早已准备好,神像的纸张就铺在神台上,等秦川落笔。 秦川仔细回忆见过的灶王神像,以及罗午说的注意事项,一盏茶后,开始落笔。 秦川如上次给龙王庙庙祝秦方作画一样,不疾不徐。 大约花费了一个时辰,方才收笔、 罗午等人才凑上前来看,一个栩栩如生的灶王神像,顿时出现在众人眼中。 罗午不禁赞道:“秦公子画得真好。” 他也是个粗人,说不出太好的词,只能说画得真好,比一些灶王大庙的神灵塑像看着还要引人瞩目。 只是画像比起神灵塑像,肯定要少一些细节表现。 虽则如此,也比他见过的灶王小庙里的画像要好上许多。 里长和郑屠自然也看得出这画不错。 里长甚至想着,年底时,要不花点钱请秦川给家里弄一幅年画。 不过等到年底时,他才后悔不迭,那时的秦川,可不是他能请动作画的了。 秦川照例问道:“您们先好生看看,若有什么不正之处,我可以修正。” 罗午摆摆手,“已经很好了。秦公子,这里是八百文,请收好。” 秦川于是点好铜钱,向里长和罗午告辞。 灶王神像虽然弄好,可是起庙对郑村是一件大事,还有许多要准备的地方。 里长和罗午接下来还要忙许多事。 至于起庙的日子,也不在今天。 秦川和郑屠走出去。 还没走远,庙里罗午急急忙忙走出来,道:“秦公子,请留步,小老儿再送你一点东西,将来若还有请你帮忙的时候,秦公子可要给小老儿一点面子啊。” 原来罗午见秦川走了,心里总觉得好似错过了什么,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秦川结个善缘。 罗午忙不迭地塞了一个小布袋在秦川手里,又道:“请不要推辞,这里面有几粒收魂米,若是遇见不干净的东西,解开布袋,把米丢出去便是。” “那就多谢了。”秦川心中一动,没有拒绝。 第6章 炼形术 因为结束的比较早,郑屠决定亲自送秦川回秦家村。 当然,他还吩咐两个徒弟,将处理好的狼肉装好,还搭了几斤蔬菜,跟在两人后面。 毕竟经历过之前路上饿狼突然冒出来的事,郑屠有点不太敢一个人走这段土泥路了。 半路上,婴宁在秦川怀里睡得很熟。 郑屠小声道:“川哥儿,你可知道,那掌灶的罗老爷,可是一个高人呢。” 秦川笑了,“难不成,他还得了灶王爷指点,学了一身神通不成?” 这话其实有几分试探。 不过郑屠是个粗人,自然觉察不出来,何况还是他先挑起话题的。 “神不神通我不知道,但是罗老爷会武功,这是我亲眼所见。像咱们今天遇到的那头狼,罗老爷应该赤手空拳就能打死。他送你那收魂米可得收好,说不准真有用处。” “若是郑大哥喜欢,我分你一点。” 郑屠摇摇头,“我想要,缠着罗老爷,怎么都能让他给我一点。为了起这灶王庙,我可是赔了一头猪进去。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武功?” “是评书里那种吗?飞檐走壁,可以在江湖中行侠仗义?” “差不多吧。不过会武功的人,可没几个会行侠仗义,县城、府城里,就有会武功的。听说会武功的人,还得在官府报备。省府里就有好几家武馆,前段时间,有个七十岁的老武师,因为没有收到好的弟子,结果被年轻时一个仇家的后人找上门,给活活打死。老惨了!” 秦川敏锐得察觉到一点不对劲,难道这个世界的人习武都不练内力?他还没开始修炼内力,看来等体质到成年人水平时,得试试看。体质虚弱的时候,修炼内力,其实对身体是有些负担的。除非吃上什么灵丹妙药,能够补益气血。内力说到底,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来自血肉精气。 如果修炼出内力,哪怕七老八十,也能短时间爆发出巅峰时的战斗力,只是不持久。所以秦川认为,那个老武师大可能没有内力,只是外家高手。 “郑大哥是想学武吗?”秦川随口回道。 郑屠摸了摸头,“想学,就是找不到门路。要是拜到那些武馆门下,往后少不得给人家当打手,来接那些踢馆的活。何况我年纪大,人家不定肯传我真功夫。” 秦川:“这么说,习武这件事,我能帮到郑大哥?” 郑屠竖起大拇指,“川哥儿真是聪明,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我是说万一的话,你如果考上秀才,认识到衙门里的人,就帮我问问,有没有卖炼形术的,帮我引荐一二。如果价钱合适,我想买一本,即使自己用不上,也能给我儿子用。” “炼形术又是什么?” “炼形术就是武功,听罗老爷说跟山里的猛兽凶兽捕猎有些关系。罗老爷就会炼形术,只是要拜入灶王神教,成为内门弟子才能学。我年纪大了,当不了内门弟子。也舍不得把儿子送进灶王神教。” 郑屠心里还是觉得灶王神教上不了台面,他觉得自己儿子,将来是有希望考个武举人的。 秦川点头,“有机会的话,我会帮你问问的。” 郑屠也是随口说说,不指望秦川真能帮倒忙,但是万一呢? 而且他也知道,罗午有些手段,今天第一眼瞧见秦川时,明显有些异常,后面还送了什么收魂米,显然秦川有他还不清楚的厉害之处。 反正也不需要明白,多和秦川拉拉关系,肯定没坏处。 目前来看,秦川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 … 回到家中,将婴宁安顿好。 秦川开始烹煮狼肉。 他一开始只弄了一小块,想先看看狼肉的效果。 烹饪完成,将煮熟的狼肉放进嘴里。 秦川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是灵气,狼肉里面居然有我需要的天地灵气!” 秦川简直收获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虽然只有一丝灵气,等于长生道种一天吸收的十分之一的量。可是狼肉还有许多。 原本以为恢复长生道种遥遥无期。 没想到会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只是不知是那一头狼特殊的缘故,还是所有的狼都如此? 秦川想起婴宁那声啼哭,似乎狼是冲着婴宁来的。 他隐隐约约猜到,恐怕那头狼真不是普通的狼。 接下来秦川练了一遍补虚功,身体里自然滋生出丝丝热气。没想到一块小小的狼肉,就能让他完整练一遍补虚功。 至于那一丝灵气,狼肉刚入口,就被长生道种直接吸走了。 秦川又尝试试了一块大小差不多的生狼肉,灵气还是只有那一丝。至于生肉蕴藏的精气,在道种的内视感知下,倒是比熟肉多了大概半成。 虽然生肉好处多一点,可秦川还是没继续尝试,毕竟生肉吃多了,对身体也没好处。 何况对秦川最重要的灵气并没有区别。 长生道种恢复到一定程度,秦川就可以激活道种里的元神,尝试外放精神力,也就是修炼者所谓的神识。 只要能神识外放,秦川应对危险的能力便可以提高不少。 这才是关键。 而且秦川有关于天人之道的体悟都在道种元神之内,能将这些体悟取回来,对他也大有好处。 一小块狼肉差不多有二两,一斤等于十六两。至于这个世界的一斤,也是五百克左右。 狼肉差不多有四十斤。吃完所有狼肉获得的灵气,相当于长生道种一个月出头时间所能吸收到的灵气。 等于这一头狼,直接可以帮助秦川加快至少一个月的长生道种恢复进度。 既然有蕴藏灵气的狼肉,那这个世界大概率还有类似的事物。 二两狼肉可以支撑练一遍补虚功,一只大鸡可以支撑练三遍补虚功。 四十斤狼肉,差不多等于一百零六只大鸡的效果。 接下来半月,秦川除了睡觉外,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在煮肉吃肉练功上。 他也不挑味道,熟了便成。 还喂婴宁吃了一些肉粥。 婴宁吃过之后,确实长得比原来更结实了,明显能感觉到半个月就重了好几斤。 至于秦川的体质已然来到超出成年男子的平均水平。 只是如他所料,果然不能修炼内力。 这样一来,他得走外家路数来提升武力值了。 不过他脑海里不乏外家武功。 眼下最适合的自然是混元童子功,乃是外家顶级的武功,这世界的炼形术,未必就能强过混元童子功。 混元童子功需要气血旺盛才能修行,即使如此,修炼不当,也容易内伤。 不过秦川能够凭借道种内视,自不用担心这一点。 既然有了基础,趁着还剩了一些狼肉,秦川当然立即着手修炼,趁着还有几天去参加院试,先给混元童子功第一层入门再说。 混元童子功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地方,就是练和吃。 一晃就是三日过去。 郑屠再次找上门来。 第7章 长生种的苦恼 郑屠一大早过来,见到秦川后,颇有些吃惊。 “川哥儿?” 他有些不敢置信,人还是那个人,气色与半个多月以前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秦川笑了笑,“怎么了,郑大哥。不会认不出我来了吧。” 郑屠羡慕道:“川哥儿,早听说狼肉大补,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过些日子,我也找几个人,去山里试试,能不能再打一头狼。” 秦川虽然容貌没多少变化,可是身板明显强健许多,气色红润,少年人方刚的血气,一望可知。 秦川哈哈大笑:“若是郑大哥再打一头狼,我到时候肯定要买点再尝尝。” 他也想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狼肉都这样。 其实心里大概猜到,应该不是,可总要见个结果才真正有分晓。 郑屠笑道:“真打了一头狼,到时候肯定送你几斤,当做你考上秀才的贺礼呢。” 秦川童子试已经过了两道,只差最后一道院试,郑屠通过和秦川的接触,深信秦川这次一定能考中。 十六岁的秀才啊,十里八乡一年都未必能出一个。虽说听说省府里,十二三岁中秀才的也年年有,可那是省府啊。 在乡村里,十六岁的秀才,在村民眼里,实是前途无量了。 何况这个世界交通闭塞,上至朝堂,下至乡野,乡土之谊一向为人看着。秦川既然有极大的潜力,和秦川打好关系,实是他乐意之至的。 秦川也不拒绝,微笑:“那就多谢郑大哥了。” “川哥儿,你这谢倒是谢对了,你瞧我带了什么给你来。” 他取下背上的物件,乃是一个粗木制作的书箧(qiè),左右宽约两尺,上下高一尺六左右。 书箧是读书人行旅时,常备之物。携带便宜,其内可以装笔墨纸砚,以及一些书籍。 好的书箧还装有竿子挑着布幔,能防嗮遮雨。 类似倩女幽魂电影里,宁采臣背的那一款。 当然,这个粗木书箧,自然没有那些功能,不过除开装下文房四宝外,还能把婴宁装进去,还可以把剩下干制的几斤狼肉一并放进去。 那是他参加院试前后的口粮了。 原来郑屠知秦川家境困难,特意把自己给儿子打的书箧送来,借给秦川用几天。 秦川欣然接受郑屠的好意。 两人约好明日出发。 明天郑屠的娘子一并要去省府,原来狼皮已经找到买家,乃是郑氏的一个亲戚,在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当管家,那大户人家的少爷对狼皮有兴趣,到了城里,见了货物,可以直接出手给他。 听说那家人出手大方,狼皮可以卖一笔好价钱。 卖狼皮的事,郑屠还想请秦川出面。 因为对面是大户人家,那家少爷也是读书人。郑屠想来,读书人和读书人还是好沟通的。 他一个屠夫,见人见面,都不免气弱。 这是时人的通病,乡野贩夫走卒之辈,见到读书人,总是矮一头,何况人家还是大户。 当然,郑屠不清楚,只有考中秀才,才称得上真正的读书人。 不过秦川这种马上要参加院试,且才十六岁的少年,往往也能让圈子里的人稍有重视。 越早考中秀才,考举人的机会就越多,将来做官的可能性就越大。 科举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旦跨过去,那就是登龙门了。 第二天,郑屠和秦川汇合,拉了一辆木板驴车过来,狼皮和进城要贩卖的肉都在上面。 郑屠倒是没留位置给秦川坐在车上。 因为乡下土泥路难走,在木板车上,实是折腾。几十里路下,骨头都得散架。 秦川好在如今体质已经超过一般成年人水平,背着书箧,一路慢悠悠地随着郑屠一行就到了城里。 郑屠想帮他背一阵书箧,秦川也拒绝了。 其实负重前行,通过调整呼吸节奏,他也能稍稍练一下混元童子功。 婴宁这段日子跟着他喝肉粥,也确实长肉了啊。 看起来,已经有一岁出头的模样,勉强能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路。而且这孩子,不怕冷也不怕热,十分好养活。 小婴宁路上时常从书箧里探头出来,东张西望,常有笑声,煞是可爱。 郑屠等人进城多次,知道路途辛苦,这一次却一点也不觉得辛劳。 小孩子的生机勃勃,可爱笑容,其实也是大人快乐的源泉,拼搏的动力。 郑屠若不是为了儿子的前途,也不会想到去城里做买卖。 其实他也大不了秦川几岁呢。 但看起来,比秦川老了许多。 催人老的不只是岁月,还有生活的重担。 秦川却想着,再过些年,他还得易容扮老,甚至需要换个地方,否则太容易惹人注目了。 这是作为长生种的苦恼之处。 亦是幸福的烦恼。 … … 大户人家姓王,秦川通过郑氏亲戚的关系,带着狼皮见到了王家的少爷。 王孚今年二十六岁,童生试已经考过九次,九次不中。不久后,是他第十次童生试,这次他运气不错,终于第一次参加院试。 他近来听说狼皮有辟邪安神的效果,想要在参加考试时,穿狼皮袄过去。 不过,狼皮算是稀罕物,不常有。 何况他还是个胖子,得量身定制做一件。想买现成的狼皮袄,都不能。 如果再等一段时间,肯定能买到狼皮的,可是院试不等人。 就在他要失望的时候,没想到从管家那里得知了狼皮的消息。 于是王孚和秦川相见了。 “咦,你不是说对方是个屠夫吗?我怎么看着不像。” 管家解释了一番。 王孚不禁露出笑容,“原来你也是马上要参加院试的,我跟你说,院试的规矩大着呢,你一定要注意。不过你是第一次来考吧,这次不中是大概率的,也不要伤心难过。对了,你多大了……” 王孚是个好交朋友的人,见秦川年纪不大,又和他要一起参加院试,还带来了他心心念念的狼皮,简直有缘。 “十六。” 王孚心里顿时吃惊,十六岁就能参加院试。 作为一个学渣,顿时意识到秦川不简单。 他看秦川英气勃勃,身材壮实,以为至少二十呢。而且秦川还带着一个孩童前来,猜想他已经成婚了。 没想到人家才十六岁。 其实十六岁成亲也不算太早,但十六岁就来参加院试,王孚有点受打击。 不过他还是装作很平静的样子,拍了拍秦川肩膀,“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你这次先试试院试的水有多深,下次把握就大了。来,我们先看看这狼皮。” 第8章 案首 其实王孚也不懂狼皮的好坏,可是他不能表现得不懂。反正他也不是完全不学无术,尽挑些华美之词说,总归不是错处。 秦川对此,自然应声附和。 王孚问管家,“市价上,这样的狼皮出多少钱合适?” 作为读书人,该当不齿言利,他可以辨别狼皮的好坏,至于物价则不必那么清楚,否则显得市侩。 当然,如果是郑屠来此,王孚完全不用在意这一点。 秦川不一样,十六岁就能参加院试,考上秀才只是早晚的问题。 “二十两。” 王孚一拍手道:“我和秦贤弟一见如故,那就再加十两,你带他们去结账,我和秦贤弟去亭子里喝两杯。” “诺。”管家领了王孚的吩咐,带着外面候着的郑屠夫妻去账房拿钱。 秦川见王孚加钱,倒是没说什么推辞的话,老老实实地跟着王孚过去喝酒。 十两银子是寻常人家一年都不定能挣到的钱,可对于王孚这大户人家子弟,自然算不了什么。 何况这笔买卖,还有郑屠的股。 知白守黑,亦是他一向行事的风格。 王孚家是大户,有内宅外院。请秦川喝酒的亭子在外院,周围有池水假山。 如今正值八月初,陵州府在南方靠海处,暑意刚去,此情此景,正应了一句诗: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 王孚取出一坛桃花酒,又叫下人准备了小羊羔肉。 婴宁和书箧在亭子边上,小女孩也不吵闹,看着池中荷花,神情颇是欢快。 王孚不好意思道:“秦贤弟,我这几日用功读书,把婢子们都派遣到老头子那边去了。不然肯定找个婢子帮你带孩子。你也是够辛苦的,参加院试,还要带着孩子,我那弟妹呢?” 他是个自来熟,瞧秦川顺眼,自然而然跟秦川唠叨起家常来。 如果不是为了考试,以他的性格,哪里会请秦川喝桃花酒,直接把桃字去掉,先拉秦川去勾栏里听曲儿去了。 秦川于是解释了婴宁的来历,只是隐去狐女的身份。 王孚是个感性的人,差点掉眼泪儿下来,“原来这孩子如此可怜,可难为秦贤弟你了。圣朝以孝治天下,你的事迹,我得请人帮你表彰啊。” 秦川自然回拒:“小弟自幼性好安静,不喜热闹,王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 王孚最讨厌孜孜求名之人,觉得此类人虚伪做作,不可深交,秦川之言,大合乎他脾性。 他浮一大白,“秦贤弟这话我爱听,为兄我也不是喜欢追名逐利之人。奈何我本无心向富贵,谁知富贵逼人来。我这家大业大,为了祖宗父母,只好也投身科场,求个功名。只是非心中所愿,考了几次,都是应付了事,是以屡屡不中。这次和贤弟同期应考,为兄也不想落于贤弟之后,这一场院试,势在必得。你我共勉!” 他得了狼皮,心下这次怎么也该考中了,是以放出大话。而且他考了九次秀才不中,他不急,老头子也该急了,说不定早已经打点好。 反正今晚上就去老头子那里表个决心,让老头子看着办。 到时候,放几句话狠话,这次不中,他就不活了。不信老头子不安排! 两人对饮数杯,觥筹交错。 这时,有仆人来他身边,低声耳语:“少爷,外面有提学府上的人来拜会。” 提学官是童生试的主考,可以说一省的秀才,皆出于他的门下。 王孚正想着这事,登时酒意全去,心想:“老头子实在太懂我了,知道我不爱做那些八股文章,早早给我打点好。只是咋没听说老头子能和提学府扯上关系?这样光天化日过来,是不是影响不好?我虽然有实力考中秀才,可是若考中了,这事不是惹人说闲话吗?算了,算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人来了总不能不见。” “快带我去。” 仆人:“少爷,人不是来找你的,说是咱们府上来了个客人,乃是县试府试的案首,提学大人对他有兴趣,想见一见。” “那客人是谁?” 仆人嘴向着秦川努了努。 王孚惊讶道:“秦贤弟,你是县试府试的案首,怎么不跟我说。” 王孚科考的籍贯是落在隔壁华宁府郭北县的。郭北县和陵州府紧挨着,秦家村去郭北县其实跟到陵州府城差不多路程。倒不是他喜欢做郭北县的人,而是隔壁郭北县的聂知县是他姑父。 当然,他这次县试能过,全凭的自身实力。不过,恰好姑父的同年也是华宁府的知府,交情甚好,是不是府试前和华宁知府喝酒时,提了一句他,就不是王孚能知晓的。 想来他在本家里这么出众,姑父不可能不提一句吧。 毕竟喝酒是需要话题的。 王孚自问,他一向都是家族里话题中心人物。 不管华宁知府大人知不知道他王孚,肯定也会被他文才折服。 只是他这般的文才,都不是县试府试的案首,虽然可能是姑父他们为了避嫌,才降低他的名次。 可王孚觉得,他的学问虽好,距离陵州府的府试案首还是有差距的。因为陵州府身为省治,学风十分兴盛,乃是本省考试最难的地方。 要做陵州府的案首,可不是简单的事。 没想到秦贤弟竟是个大才。 王孚心如电闪地思忖感慨着。 秦川缓声回他,“只是运气好而已,稀里糊涂便中了案首,实在不足挂齿。何况,过了院试,才算秀才。若不过院试,也只是一童生。” 王孚哈哈大笑:“贤弟莫要谦虚,哪有陵州府的案首考不中秀才的,咱们先去见见那提学府上的人,莫要让人家久等。” 秦川摇头,“王兄,不可,还请你帮我回绝那人,就说我和提学大人素不相识,如今正值院试,晚生不想使提学大人和自己都身处嫌疑之地。毕竟人言可畏,不可不慎。” 秦川未觉醒前,自然也是聪明好学的,文采确实足够考中秀才,乃至举人,只是县试府试的案首,多少是有讲究的。不大可能落在他这种出身的人身上。他能当案首,除开文章出彩,能够服众外,肯定还涉及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博弈,案首这名头才落在他身上。 这时候,突然有提学府的人来王孚家请他过去,只怕不是出自提学的意思,甚至来人都有可能不是提学府的人,见了定然有麻烦。 即使考中秀才,也会被人拿出来说事。 若是不见,即使真得罪了提学,也会因为顾忌士林清议,至少给他个秀才功名。 毕竟提学是清流,对于士林中的名声,不得不重视。 王孚也随即反应过来,即使真的是提学派人来请,也不能见,秦川看得比他透彻。 看来这个提学府的人,多半是假冒的身份,谁这么胆大? 王孚不得不深思,生怕这事牵连到他家。 但人肯定不能见,甚至他也不能去见,就派仆人叫来管家,交代清楚,一定要客客气气地将人回绝,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王孚吩咐完,让管家去照他说的做。 再看秦川,倒是神情平静,心里愈发高看对方一眼。 秦川心里想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世事纷争,总归是逃不开的,还是得加强自身的实力才行。 再来一头狼就好了。 第9章 豪强 陵州府城,距离王家不远的一处大宅。 门额上“黄府”二字,烨烨生辉。 一相貌俊朗的年轻男子手捧一卷书,坐在凉亭里习读。 “你这么早回来,是不是事情办砸了。” 一个年轻仆役正自缓缓走近年轻男子,尚未行礼,俊朗的年轻男子便即开口。 “禀报公子,小人确实没把姓秦的童生骗去提学府上。他应该是察觉此事了,是不是有人提点过他?要不,小人等他出来后,找个机会把他腿打断,让他参加不了院试?” “算了,现在不宜节外生枝。你下去吧。”年轻男子吩咐道。 “可是,让一个泥腿子在县试、府试上压过公子一头,现在再让他考过院试,旁人会怎么看我们黄家?公子,小的听说主辱臣死,小人不怕丢了这条命。”年轻仆役露出恶狠狠的目光。 年轻男子笑道:“我要你给我好好办事,不要你的命。好了,我知道你忠心,只是这件事的根源在提学和陵州知府想联手打压我们黄家,才非不把县试和府试的案首给我。此事的根本在朝堂上。如果这时候贸然去对付那姓秦的童生,肯定会被提学和陵州知府等人借题发挥,到时候更加麻烦。 即使没有姓秦的,也有姓李的。何况县试和府试时,我确实没太认真,那姓秦的确实文章做得还成,才让他钻了空子。” 年轻仆役道:“这个乡下人着实没见识,换成其他有点见识的童生,早就上门来向公子谢罪了。” 年轻男子姓黄,名梦。乃是陵州府豪绅黄家的嫡子。仆役叫黄四。 黄家的大名在陵州府的乡绅圈子里十分响亮,代代有进士做官。但普通的村民,对黄家就没什么概念了。 黄梦第一次县试案首输给秦川,还以为是新来的知县不知黄家的深浅,想邀一个不畏豪强的名声。 第二次府试案首输给秦川,才察觉其中有蹊跷。 近日里接到京中长辈来信,方理清来龙去脉。 本来只要秦川去提学府,那边已经安排好内应,能将秦川放进去。提学见了秦川,自然要有所顾忌,不好再在院试使绊子。 否则,黄梦在陵州府素有才名,连续在县试、府试、院试输给一个乡野村夫,实在很没面子。 当然,黄梦认为自己也只是要一个公平而已。 前两次他大意了,这次院试,他会拿出真正的实力。 … … 次日清晨,天色微白。 王家的外院里,王孚一大早便起来。昨晚他让人将来人回绝后的,就拉着秦川继续喝酒。 夜里,秦川自然就留宿下来做客。 王孚十分喜欢秦川这个新朋友,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用文雅的话来形容,就是跟秦川相处,如沐春风,跟那些酒肉朋友,完全不一样。 可惜明天便要参加院试了,否则他今晚上非得拉着秦川去喝一次花酒。 一起嫖过娼,一起同过窗,一起挨过刀,乃是人生三大铁。 他没能和秦川同窗,怕痛不想挨刀,自然还是一起喝花酒最为实在。 不过他已经二十六了,秦川才十六岁。王孚生怕将来喝花酒时,比不过年轻人,因此决定一大早起来锻炼身体。 没想到秦川竟比他还早起,在园子里练什么功夫。 王孚好奇,想跟着练了几个姿势,谁知才第一个姿势,便让他浑身冒汗,热气蒸腾。 他不想露怯,硬是跟着练了两个姿势,最后软倒在地上,浑身累得脱水,气喘吁吁。 那边秦川收功, “王兄,我这功夫叫混元童子功,你不是童子身,练不好的。” 王孚顿时心里大感安慰,原来不是他不行,而是这功夫要童子身才能练。他好奇道:“留仙,你这功夫是武功吗?我小时候有武师想教我炼形术,好似跟你这个有点像。” 昨晚王孚问了秦川的字,他就用了“留仙”二字。 留仙者,驻世长留之仙,说的正是他自己。 而秦川听到炼形术,心中微微一动,这是他第二次从旁人嘴里听到了。 “不是武功,只是养身的功夫,王兄想学的话,我有另一套补虚功可以传你,这门养身功不需要童子身就能练。”秦川笑了笑。 听到补虚二字,王孚眼睛一亮。 他想着,自家老头子年纪大了,也该补一补。不对,老头子要是活太久,他继承家产岂不是遥遥无期。 算了,还是自己练吧。 王孚开口道:“我身子可不虚,不过我有一个朋友,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近来确实有些在某方面力不从心,这补虚功能起作用吗?” 秦川点头,“补虚功本就是弥补身子气血亏空的。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门养身功,入手简单,即使练得不好,也只是效果差了点,绝不会损耗身体。正适合王兄朋友这类身子虚弱的人练习。” 王孚脱口道:“那留仙你快教我吧。” 他立马又补了一句,“我再去教我那朋友,你知道的,我做人很讲义气。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 “嗯,这补虚功是我偶然得来的养身功,虽然简易,却也是正宗长寿的法门,王兄也可以学一学,反正是有益无害。” 秦川的话,正中王孚心怀,他道:“既然如此,我便听留仙的,以后也练一练。” 王孚自幼吃得山珍海味,底子很厚。 跟着秦川练了一遍补虚功,由秦川纠错,指点要诀。 秦川何等见识,一字一句无不切中要害,王孚照着改正,立时豁然开朗,第二遍时,便感受到补虚功带来的好处,身体里虽然没有秦川那种热气,浑身却比勾栏里姑娘的小手按摩还要舒坦。 等到第三遍时,王孚已经基本掌握要诀,照秦川的说法,这补虚功越是放松,效果越好。练到后面,怎么舒服,怎么来。 当然,这时候他已经饥饿不堪,食欲大增。 连忙叫下人升起烤架,摆上小牛腰肉。 王家不愧是巨富之家,不但随时备有牛肉,还有西域过来的香料,洒在刚烤熟的牛肉上,香味扑鼻。 随后,他和秦川分而食之。 第10章 提学 吃完烤牛肉后,王孚拍了拍鼓起的肚子,忽地打趣道:“留仙啊,朝廷可是有禁止私宰耕牛的条文,你就不怕这牛肉来历不明,跟我一起吃了犯法吗?” 确然,朝廷有明令条文,禁止宰杀耕牛。可是禹江之人,以牛肉为上等美味,但凡大小酒席,皆有牛肉在盘。 当朝皇帝年号安平,如今是安平三十九年,在安平帝刚继位时,曾针对过杀牛的行为,在本省掀起大狱,结果因为逮捕的人太多,牵连甚广。弄得皇帝差点下不来台,后来一个官员上奏,说明情由,请朝廷释放不问罪责,安平帝才就坡下驴,表示同意。 于是,牛肉甚至堂而皇之出现在本省官员来往的宴席上。 这些消息,稍有地位的士子皆知。 王孚知秦川出身乡野,家境贫困,有心逗弄一下,看秦川是不是还能一如既往地镇定。 “我记得本朝有诗人云‘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前代亦有诗人云‘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想来宰牛不合乎法,却合乎于情。礼法不外乎人情,吃了牛肉,料来也无事。而且王兄都吃了,小弟不吃,岂不是不够义气。”秦川轻声笑道。 “哈哈,留仙竟读了这么多诗吗,我这一句都没听过。不过这两句诗听起来不错,好个会须一饮三百杯,但是明日要院试了,我就不劝你喝酒啦。” 科举士子,在中进士前,大都是埋首四书五经,尤其是那些耕读传书之家,尤其注重这一点,生怕家中子侄分心别物,耽误了科举这人生第一等大事。 是以诗词歌赋,往古文章,或是金榜题名后,陶冶情操所消遣;又或者是于科举一途,心灰意冷,用来打发人生,安慰失意。 秦川能说出古人诗句,王孚既在意料之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因为秦川出身乡野,家中肯定没人指点他这些细节。 但秦川不以贫困而卑下,跟他相处,进退有据,更是难能可贵。 王孚除了读书不成外,人情还算练达。 愈发觉得这个县试、府试的案首老弟,将来在功名富贵一途,肯定走得更远。 老头子说过,有潜力的朋友,一定要在人家富贵前,给足尊重和帮助。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他叫来管家,耳语几句。 不一会,管家取来一个书箧,乃是紫檀木所制,做工精巧,色泽深沉,自带香味,在野外出行时,背在身上,也不会有许多蚊虫叮咬。而且里面暗藏机括,带有竿子和布幔遮阳挡雨,功能多用。 里面还备了一套新衣和婴儿襁褓。连纸墨砚台都是崭新的。其中还有一笔银两。管家解释,正是昨日卖狼皮,秦川应得的三成银两,一并在内。 可见王孚想得周到,背上这么好的书箧,若是穿着朴素,未免不伦不类,给人笑话,还细心给婴宁备了襁褓,用心实在是够深了。 “留仙,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无论你考不考得中秀才,都是为兄一片心意,切莫推辞了。” 秦川:“王兄这礼物,小弟实在喜欢。不过我带来的书箧是乡人郑大哥所借,让我方便参加院试的。我待会还要出去寻找他们,若是换了书箧,岂不是伤了朋友之心。王兄以我为友,自然不希望小弟这样做的。所以书箧我收下了,但等我院试之后,将书箧还给郑大哥,再来取如何?” 王孚拍手而叹,“留仙真有古人之风,为兄答应你便是。” 接着两人寒暄一阵,秦川取了应得的银两,方才问了管家郑屠夫妇落脚处,随后给婴宁又喂了一次饭,背着旧书箧里的婴宁告辞。 谁知,刚出王家大门,郑屠夫妇和两个徒弟一起出现了,身边是贩肉的木板驴车。 秦川笑道:“郑大哥,我正要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倒是早来这里等着我了。” 郑屠便对郑氏笑道:“浑家,我说川哥儿虽然留宿王宅,但今天肯定会出来寻咱们的。” 秦川微微一笑:“王宅虽好,非是我长留之所。郑大哥若是今日贩完了肉,明日请帮我找一间距离府学学宫不远的僻静房子,等我院试完之后,我就去租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打算在城里居住。有劳费心了。” 买房子,他现在是买不起的,但凭手里的钱,还是能在城里租个单独僻静的房子。陵州城里,不临街的房子,一般房租还不算贵。 当然,秦川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赚钱的法子,只等院试过后,便着手去办。 郑屠要在城里长期卖肉,自然有租房子的打算,当然,他的目标是开肉铺,最好是临街的。 至于帮秦川找房子,两件事一起办,自然也方便。 何况秦川和王孚相处甚欢,还能留夜过宿,只消开口,王孚随便吩咐下,就能给秦川把事办了。 秦川没有找王家公子,而是找他,足见秦川绝非富贵相忘之人。 郑屠拍胸脯道:“明天我一大早就去给你办这事,你白天只管去考试,婴宁我浑家会照顾好的。” 秦川自然告谢。 如今是八月初,夜晚凉风习习,还不算冷。 秦川和郑屠等人在菜市附近一片空地过夜,即使是空地,也是要交钱的。当然,三四更天时,就有菜贩肉贩开始在摊位准备。 秦川一晚盘膝打坐,轻松对付过去。 到了天色微亮时,就开始出发。 今天是院试,不乏考生前往考场。到了考场外,已经有一两百人聚集。 因为秦川衣着朴素,在一众鲜衣童生里,格外扎眼。 还有人认出他是县试、府试的案首,说了秦川的出身十分贫苦,来自乡野小村。 还有人把秦川得了案首,开罪黄家的事抖出来。 于是纷纷疏远,无人问津。 旁边看守考场的公差都不禁感慨, “现在的年轻人,都太势利了,好歹大家都是参考的童生,一点虚伪的客套都不讲,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很快到了要入场的时候,一众仆役的簇拥下,王孚登场。 他看到秦川,哈哈大笑,“留仙,咱们一起进考场。” 进入考场谁先谁后,本是要喊名字,一个个依次进去。不过王孚直接给登记的小吏一锭白银,两人就被先叫了名字,先于其他人进入考场。 但是考场里,居然有人比两人还先到。 王孚认得对方,知道对方是黄家的黄梦,低声道:“留仙,不用理会这人。咱们先找位置。” 秦川敏锐感觉到,黄梦看了他一眼,目光略有些不善。 他自问和对方没什么交集,但是搜寻记忆,发现自己觉醒前,县试、府试都遇到过这个人。 秦川心下了然,看了此前提学府来人之事,与此人怕是脱不了干系。 他想到,定然是案首惹的麻烦。 但这次院试,他也不可能放水。否则文章不服众,打的是前面县令和知府的脸。 一样是得罪人。 他身为长生种,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 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待得考生到齐,提学公布考题,考试正式开始。 这次院试的考题,难度实在不小,乃是两道时文,属于科考中的截搭小题,出题的角度十分刁钻古怪。 考题一公布,顿时有许多考生哀嚎。 倒是王孚没有唉声叹气,有点出乎秦川意料。 秦川没有过多关注,反正王孚考不上也还是王家大少爷,将来花钱捐个监生,直接都可以参加乡试了。 他凝神开始破题。 几世以来,他熟读经典,而且这一世积累也不小,凭借超然的思维,做起八股文章,一样得心应手。 不到午时,秦川就已经顺利答完卷子。 他既然答完,留在考场里,不过是消磨时光,不如早点出去透透气,等着王孚出来便是。 因为院试是糊名的,提学官显然不认识秦川,可见了秦川卷子上的字体,眼睛一亮,随即被卷子里的文章吸引。 秦川交卷就离开了,只是注意到提学官反应有些奇怪,心下略微思索,便即明白: 想来自己的字体和觉醒前差别不大,只是更加工整有力,若是提学见过他县试、府试的卷子,多半能认出来。 秦川一交卷,那黄梦便跟着交了卷子,而且没急着离开。 提学又看了黄梦的卷子,轻声对黄梦问道:“黄梦,刚才交卷的人就是秦川吧。” “大人如何得知?” 提学微微一笑:“陵州府的童生,文章比你做得好的,也只能是他。不过,看在黄家的面子上,这次院试就让你做案首。只是他的文章,我实在不好黜落,列在一等之下,都难免心愧啊。” 黄梦神色阴沉,“大人,请让我瞧瞧他的试卷。” 提学于是给黄梦看了秦川的卷子,黄梦素有神童之名,见了卷子,一目十行过去,片刻后便即神色发白, “大人,这案首你给他吧。” 第11章 陵州第一 黄梦这次做题,使尽了浑身解数,自问算是生平得意之作了,可是看过秦川的文章后,他知道自己即使提前准备半年,都写不出这样立意高远,义理深刻的文章。 这……实在是输得不冤。 黄梦当然更不清楚,他的对手不只是秦川,还有一个异世儒家的大圣贤——王阳明。 秦川前世参悟天人之道,机缘下追溯三生记忆,过往浮沉,那些印象深刻的东西,都能记忆起来。 他在现代时,又是历史爱好者,王阳明的着作读过不少,有一篇八股文尤其印象深刻,恰能为这次考题破题所用。 这篇八股,秦川不但有自己的文章词句,还糅合了王阳明着作的八股文。 用一位津门第一的武者的说法,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力,你凭什么能挡。 类比之下,秦川的破题文章,远远不止二十年的功力。 提学低声道:“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临难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见危授命,而杀身以成仁者焉,此正是非之所由决,而恒情之所易惑者也。吾其有取于志士仁人乎!” 这正是秦川八股文中的一段落。 他接着拍了拍黄梦的肩膀,“他文章写成这样,不会没有官做的。黄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秦川有了功名,便是真正的读书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是时代赋予读书人的特权。 经过院试这一关,秦川的身份已经有了本质的变化,提学是警告黄梦不要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秦川。 现在,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了,读书人的圈子,自当用读书人的手段。 黄梦虽有不甘,还是点头,“学生明白。” “那就如此定了,秦川当为本次院试的案首。” “嗯,学生心服口服,告退。” 望着黄梦远去,提学抚须而笑,这叫秦川的小子,可帮了他好一个大忙。 朝堂斗争正值关键时刻,若是黄家此时出了一个小三元,无疑会在地方上掀起一番声势来。 县试和府试他还有些顶着压力,指示下面把黄梦压下去,现在秦川院试文章一出,哪里还能有争议。 文章的好坏,有时由心判定,可是高到一定程度,谁好谁坏,一望可知。 他心里甚至生出一丝火热的期盼,若是秦川接下来乡试、会试、殿试都能保持这个水平,连中六元,都不是没有可能。 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啊。 如果在他任下,出一个连中六元的存在,煌煌青史上,都会提他一笔吧。 为官者,求名求利。 青史留名是多少官员们毕生所求而不得之事。 … … 次日,秦川已经换了新的居所,乃是外城东北处的清平坊,距离府学学宫不算远,大概三里路。这里地处僻静,左右邻舍稀少,人烟并不稠密。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距离清平坊二里地外的城郊有一片乱坟岗。 秦川打听过,清平坊倒是没有出现过闹鬼的事,只是人心戚戚,如果不是无可奈何,还是不愿意跟乱坟岗做邻居。 当然,秦川只是暂时租房,实在不行,还能换个地方。 他看重此处,乃是因为这间院子东侧有片菜地,西侧有个茅草棚,还有砌好的灶台,最重要的事是院子里居然还有一口井,虽然出水不多,可足够数口之家的日常所用。 在这种古代世界,能在院子里打一口井实在不易。 因此小院的租金能跟内城相比,可是由于地理位置和乱坟岗的因素,多数人宁愿去内城住,买水吃。 秦川稍稍砍了一些价,见触及房主的底线,便以一年的租金租下来。 一月要一百五十文钱。 随后又在郑屠的帮助下,准备好他和婴宁日常所用。 郑屠准备开的肉铺也就离这二里地,更靠近内城,还会从乡下收购鸡鸭鹅贩卖,有时还会带蔬菜。 秦川可以去郑屠那里买日常消耗的肉食蔬菜。 当然,他还是心念着,郑屠组织乡人,能再找一头当日那样的狼来。 此事不急,只是需要挂在心上。 到了下午,正是院试榜单出来的时候。 有提学衙门的差役,到闹市、码头、旅馆等人烟密集的地方放榜,童生们大都会在午饭后前去这些地方。 秦川倒是不着急,先睡了个午觉。 婴宁更是在旁边呼呼大睡。 仿佛她也清楚这是接下来和堂兄的家了,十分安稳,小脸满是甜甜的笑容。 在睡梦中,秦川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敲门声响起,有人在喊他,像是郑屠的声音,还有王孚的声音夹杂着。 他从容穿起衣服,开门。 王孚朝他作揖欢笑,“留仙,中了,中了。你是院试的案首,更是陵州府十年来唯一一个小三元。” 郑屠等人也不做生意,过来一起道贺,人人脸上露出笑容。 秦川成为小三元,他们作为乡人,更是与有荣焉。 郑屠路上过来时对郑氏和两个徒弟不停念叨,“我早知道的,我早知道的……,川哥儿他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妻子郑氏打趣他,“往后可不能叫川哥儿了。” “那是秀才相公。” 秦川的秀才,因为成为本府十年来唯一的小三元,有了特殊的意义。秀才年年有,小三元十年难得一见,比举人老爷还稀罕。 秦川既然成为小三元,那么中举人亦是迟早的事。 不只是郑屠等乡人来道贺,除开王孚外,还有几个邻村的老秀才,他们科考了一辈子,早已中举无望。 见到乡里出了秦川这样一位风华少年,都想过来一睹风采,沾沾文气。说不得老来运转,中了举人呢? 连王孚这个府城有名的大草包,都在此次院试考中秀才。 难道不是王孚沾了秦川的文气。 其实是院试制度的原因。县试是十取一、府试是十五取一,而院试则人性化许多,至少取七成。 这次院试取的是七成,王孚将将最后一名录取。 只能说,王孚靠着家世背景,已经把最难的两关县试、府试迈过去了,最后一步院试,能正常发挥即可,不需要他有太多的表现。 何况这次院试的出题十分古怪刁钻,让很多水平高出王孚的童生,都给拉到和王孚一个水平线上,反正大家都不会。 王孚是一直不会,利用丰富的垫底经验,击败了其余三成童生。 但王孚坚信,这是狼皮袄带来的好运气。 当然,还有秦川的文气让他沾了沾光。 总之,秦川的小三元庆祝会,今夜全由王公子买单! 此外,还有明日提学大人举办的簪花宴,那才是这次院试圆满收尾的重头戏。 秦川的小三元,亦是提学大人任上的一桩士林美谈,将来是要作为政绩写进去的。 这次簪花宴自然比往年格外隆重了不少,还请来几位致仕的老进士。 第12章 苦果 陵州西湖,勾连禹江之水,乃是本府风景最为胜美之处。 通常有五类人在此游湖赏月。 其一,坐在楼船上,吹箫击鼓,戴着高冠,穿着漂亮整齐的衣服,灯火明亮,优伶、仆从相随,乐声与灯光相错杂,醉生梦死。 其二,也坐在楼船上,带着有名的美人和贤淑有才的女子,还带着美童,嘻笑中夹着打趣的叫喊声,环坐在大船前的露台上,左盼右顾,附庸风雅。 其三,也坐着船,也有音乐和歌声,跟着名歌妓、清闲僧人一起,慢慢喝酒,曼声歌唱,箫笛、琴瑟之乐轻柔细缓,萧管伴和着歌声齐发,意图惹人注目。 其四,不坐船不乘车,不穿长衫也不带头巾,喝足了酒吃饱了饭,叫上三五个人,成群结队地挤入人丛,在寺庙、长桥一带高声乱嚷喧闹,假装发酒疯,唱不成腔调的歌曲,常常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其五,乘着小船,船上挂着细而薄的帏幔,茶几洁净,茶炉温热,茶铛很快地把水烧开,白色瓷碗轻轻地传递,约了好友美女,请月亮和他们同坐,有的隐藏在树荫之下,有的去里湖逃避喧闹,可谓起兴而来,兴尽而去。 秦川和王孚不属于这通常五类之人。 他们是来参加簪花宴的。 西湖上最大的一艘楼船,已经被本地名士包下,用以支持提学大人举办簪花宴。 这艘楼船,自然是今夜西湖上,最惹人注目的存在。 往后十年,二十年,说不得会出两三位进士在其中,决定陵州府某家某姓的兴衰,影响地方豪绅的势力格局。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科举一途,体现得淋漓尽致。 秦川和王孚两人坐了一桌,因为其他人或是得了授意,或是知道些什么,总之没有在这一众新秀才都在的场面上,公然去与秦川结交。 至于私下里,他们还是渴望和秦川有些交流的。 毕竟秦川八股文章做得那样好。 但今日出资助提学衙门举办簪花宴的名士姓黄,乃是黄梦的族叔。 提学接受黄名士的示好,其实意味着提学及身后的大佬与黄家相关的派系达成了妥协,双方终究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王孚当然了解一点,可他也不怕黄家。 何况,黄梦常是王家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这次秦川力压黄梦,得了院试案首,让王孚心里暗爽不已。 黄梦有什么好牛气的,还不跟他一样,只是个新秀才而已,童生试三道考试,没有一次的案首是黄梦。 给他机会,也不中用啊。 反正王孚这几日很是开心。 据说黄家都没为黄梦考中秀才准备酒席。 王孚听到后,差点仰天长笑。 当然,他家老头子也没给他办酒席,还警告他,过段日子,姑父聂知县家的表妹要来陵州府城游玩,让他做东道主,好生招待表妹。 这次王孚能过童生试,姑父可出了不小的力气。 王孚倒是欣然接下此事,吃喝玩乐,可是他的老本行。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孚食欲甚好,吃得很欢。 当然,他不能跟秦川相比,因为留仙简直风卷残云一样,把桌上的大半食物都吃去了。 别的新秀才,都在和身旁的人把酒言欢,谈古论今,酒喝了不少,饭菜倒是没怎么吃。 秦川和王孚两人的画风,实在是与簪花宴格格不入。 这时候黄名士看不下去,提议由他和几位致仕的老进士出行酒令。 而这次行酒令的形式还不是寻常的通令,譬如掷骰、抽签、划拳、猜数之类,乃是雅令。 雅令的行令方法是:先推一人为令官,或出诗句,或出对子,其他人按首令之意续令,所续必在内容与形式上相符,不然则被罚饮酒。行雅令时,必须引经据典,分韵联吟,当席构思,即席应对,这就要求行酒令者既有文采和才华,又要敏捷和机智,所以它是酒令中最能展示饮者才思的。 这次雅令的形式是出诗句,须得当席构思,如借用古人词句,若被认出来,乃是要被罚的。 此举,意在何人,在场众人,实是不言而喻。 秦川出身乡野,自然没有渠道通晓诗词歌赋,文章做得再好,这方面必然是短处。 很快黄名士,就出题,“一轮圆月照金樽。” 他举杯向秦川笑道:“接下来,就请咱们陵州府十年一出的小三元第一个接续酒令吧。” 秦川闭口不言,没有接续酒令,自罚了一杯酒。 黄名士见秦川不接,看来确实戳到秦川短处,就续了一句,“金樽斟满月满轮。” 秦川仍是自罚了一杯酒。 黄名士微微一笑,“那我说第三句,圆月跌落金樽里,秦案首可以多思考一会。” 秦川依旧自罚一杯。 黄名士哈哈大笑,“接下来一句是手举金樽带月吞。看来咱们的小案首不擅长这些小道,就不为难你了。” 他又对黄梦道:“黄梦,秦案首既然不擅长科举文章之外的小道,你素日里倒是为这些分了神,今天就用平日分心所学,跟同窗们好好玩耍一番。这些东西,将来在官场上迎来送往,总归是要用到的。” 在场众人,不乏聪明之辈,暗骂黄名士是个老狐狸,话说到这,不就是暗示黄梦因为平日分心诗词歌赋,才在科考文章上输给秦川么。 如此,多少能在舆论上替黄梦挽回一些名声来。 亦给秦川安上一个专心科考,不通俗务的书呆子形象。 当真是好算计。 当然,提学都没开口,自然没有人打算为秦川出头。众人于是热热闹闹做起行酒令来。 黄梦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见过秦川那篇文章,文章能做到那种程度,诗词歌赋此类的小道,实是信手拈来,稍稍钻研,就能超乎世人。 秦川或是知晓黄家的实力,有意藏拙了。 如此,黄梦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根本没法发泄童生试受挫的烦闷。 众人酒酣耳热,只有黄梦不时注意秦川。 忽然间,黄梦再一次看秦川那桌时,发现秦川已然不见。 黄梦不由出神。 黄名士时刻注意着本家的侄儿,见到黄梦失神,才发现秦川不知何时溜走了。 他向身边的提学道:“大宗师,你那门生秦川,怎地不辞而别了。莫不是因为老夫为难他,那倒是老夫不是了。” 提学淡淡一笑,“你说留仙啊,他来的时候就跟我说,家里有族中长辈的遗孤要照顾,不能久留。因此提前跟我说,酒足饭饱后,就得立刻赶回去。他一人不大敢走夜路,所以请了王家那小子相伴。而且这小子,真的跟别人不一样啊。他还送了一首诗给我,自述平生之志呢。你瞧瞧这诗,看了之后,就该明白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往后可别为难小辈了。” 黄名士立时接过提学递来的一首诗帖, “何处花香入夜清?石林茅屋隔溪声。 幽人月出每孤往,栖鸟山空时一鸣。 草露不辞芒屦湿,松风偏与葛衣轻。 临流欲写猗兰意,江北江南无限情。” 诗文明面写的是山林夜景,一片清幽。可其中厌倦世俗,眷然归与的清思,却令人品味悠长。 一位老进士从黄名士手里接过来,眯着眼在灯光下端详,不由赞道:“好诗,俊爽之气,涌出于行墨之间。” 他摇头晃脑,把诗文念出来,如饮仙酿,一脸享受。 这篇诗文,不但将传统士人向往的隐逸风情跃然纸上,更在结尾处,笔锋一转,展现出秦川胸怀是多么的坦荡豁达。 秦川做得如此诗文,却没有接行酒令,非是不能,实是不为也。 因为秦川的层面,对传统士大夫而言,实在太高了,高得不屑于和黄名士这等老夫子斤斤计较。 若不是提学拿出秦川的诗文,他们根本不知秦川竟有如此诗才,如此豁达坦荡的胸怀。 黄梦如吃苦果,百般不是滋味。 他和秦川差距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他根本没任何办法正面击败秦川,甚至他能和秦川做对手,也只是因为他姓黄而已。这是黄梦万万不能接受的现实。 可现实就是现实。 很骨感,很让人绝望。 第13章 文抄 秦川当然没有让王孚送他回去,王孚住内城,他住外城,又是晚上,绕来绕去,实在太远了。 王孚当然好奇过,秦川为什么不接行酒令。他知道秦川对诗词不是一窍不通,要应对,肯定有办法。 秦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笑着说:“那酒是上等粮食精酿而成,不喝多浪费啊,所以我总归是要喝的。” 王孚心里觉得肯定有猫腻,但还是没多问。他又不傻,秦川一个乡野出身的书生,连中小三元,除开天资出众外,肯定还有些别的机缘,譬如遇见某位隐士,传授平生学问之类。 话本里不都这样写的吗? 不管是不是,反正作为朋友,秦川不说,他何必刨根问底,伤了友谊呢? 老头子常说,难得糊涂。 … … 秦川和王孚下了楼船,在岸边告别,但不是一个人回新租的小院。 还有郑屠在外面等他,至于郑屠的娘子郑氏就在院里帮秦川收拾一下东西,顺带看顾小婴宁。 郑屠送秦川回去之后,正好把郑氏接回去。 他们明日就得回村,把一些家当搬倒城里。这事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倒不是很匆忙。 路上,郑屠提着灯笼,有事没事搭话道:“秦相公,我瞧你对府城里的路比我还熟悉。” 秦川:“记性好而已,郑大哥觉得当府城人好吗?” “当然很好了,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府城里扎下根。这里好看的女人多,好吃的也多,总之什么都好。就是有两样不大好。” “哪两样?” “城里的房子太贵了,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买得起一座小院,安置一家老小。还有就是,城里的大人物太多,做生意容易受欺负。所以我就盼着您能中举,中进士,好沾一沾你的光,在城里牢牢地站稳脚跟。” 这年头,极重乡土之情。而考中举人、进士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投献土地产业甚至托身为奴,躲避官府的盘剥、其他豪绅恶霸的压榨。乡人自然是依附的首选。 而秦川这样的寒门士人,也需要乡人来帮衬。 秦川笑了笑,“中举的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至少三年内,我不打算参加乡试。当然,下一次乡试,本就要等到三年后了。” 郑屠:“其实您不中举,我也愿意跟随您。那王家少爷,家财何止万贯,都跟你结交,而且您和他说话,一点都怯场。我想您这样的人,一定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到哪里都能干出一番大事,只在与您想不想。” 两人说说笑笑走了一路。 郑屠没有因为秦川地位变高而疏远,也没有自己只是个乡村屠夫而卑下,他很清楚,秦川有极大的潜力,将来大概率是他在府城里最大的靠山了。 世道有白有黑。 郑屠这类人只能走黑的一面,但是需要白的一面当靠山,否则是走不远的,活命都难。 在城里卖肉,不是简单卖肉的事。 那是抢人家饭碗,要拼命的。 郑屠不怕拼命,只怕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 秦川的出现,使他拼命的机会比先前大了一些。 他此前所能找到最大的关系,无非是郑氏娘家里的一点关系。譬如王家的管家。 但秦川不一样,他们是同乡,而且秦川考中秀才前,两人就有了交情。虽然只是同乡邻村,可是秦家村的人,对秦川和婴宁的态度是不好的。 为此,他还得感谢龙王庙的庙祝秦方。 小人物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一棵能够依附的大树。 可是那些大树,当成为大树时,早已有了依附,想攀上去的生命太多了。 最好是找到一株能长成大树的幼苗。 郑屠坚信,秦川就是那株能长成大树的幼苗。 秦川很理解郑屠的想法,更不反感,两人的交情本就建立在各取所需上。 何况,当日去郑家村的路上,面对饿狼时,郑屠可没有抛下秦川和婴宁。 这个人是有义气的。 大丈夫结交朋友,贵在情义。至于利益相结,那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世间熙熙攘攘,无非是名和利。这是人本心的欲望,没有什么需要回避排斥的。 … … 回到家中,郑屠接走郑氏。婴宁已自酣睡。 今夜星光灿烂,星华斗泄,天上一丝月牙,若隐若现。 如今是八月初,府学开学的日子是八月底至九月初的一段时间,届时去报到便是。 不过府学名义上是要去听课的,实际上只需要参加两月一次的考试,如果连续在考试中排名末尾,遇上严苛的提学,就可能在查阅成绩后,将其生员的身份摘去。 当然,一般而言不会这样做。 而且秀才还可以以游学的名义请假离开府学。这个时代,路引的制度很是严格,要离开本乡本县都有些麻烦,有了秀才身份,打着游学名义,去哪儿都容易。 秦川暂时没有游学的打算,当下首要之事是搞钱,才能补充足够的肉食,来满足混元童子功的需要。 涉及衣食住行的生意,他眼下是不适合参与的,因为会动本地豪绅的利益,肯定要发生冲突,多少会惹麻烦,何况还有黄家可能使绊子。 对此,他早已想好一条路子,那就是话本小说。 虽然此世盗版横行,可是用来赚第一桶金足够,而且他还可以采用连载的方式,且可以试着走一下王孚那边的路子。 这是赚钱的事,不怕麻烦人。 陵州府城,文风甚胜,许多闺阁的小姐,多是读书识字的,话本小说的市场不算小。 秦川打算写的第一本长篇,正是一本古典言情小说。 星光泄入窗户,秦川没有点灯,他前世失明过,即使黑暗环境,同样能提笔写字。 何况他只是趁着夜里安静,写下开头而已。 开头很重要! 通过星光,在书箧里找到笔墨砚台,在简陋书桌上,借着星光将纸张摆好,浓墨研开,拈毫让笔将墨吸饱,心中腹稿早已打好,笔走龙蛇一样,在白纸上出现一篇八句抬头的行文诗: 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 刀切莲藕丝不断,山高水远情不离。 善恶皆会得报应,祸福自然有天理。 烟雨蒙蒙唱扬州,百年巧合话惊奇。 这是发生在异世初唐年间,从扬州城开头的一段巧合的故事。之所以写异世初唐扬州,而不写前朝陵州府之类,乃是为了规避本朝,免得给人抓住文字话柄。 何况这段故事本就是异世之人编撰的。 秦川如今抄来一用。 抬头诗已写,第一回的回目随即取好,正是——“上错花轿”。 第14章 小倩 故事开头,讲的是扬州城有两个美丽的江南姑娘,一个是城北首富富商的小姐杜冰雁,一个是城东武馆武师的小姐李玉湖,又是同一天出嫁,并且两家为各自的女儿置办了相同的嫁衣和相同的轿子,只有红盖头不同。 一个是龙凤呈祥,另一个是鸳鸯戏水。 富家小姐杜冰雁要嫁到林州,武师小姐李玉湖要嫁到荆州。 杜小姐未来的丈夫是林州洪天齐府巨商的齐家三公子齐天磊,李小姐未来的夫君是当朝宠臣,镇守边关的大将军袁不屈。 殊不知杜小姐要嫁的齐三公子是等着她去冲喜的病秧子,而李小姐要嫁的袁大将军传言克死了多位正妻,所以两位小姐都在为各自的苦命暗自悲泣。 出嫁那天,两支送亲队伍同时出城,途中突然大雨倾盆,两路人马涌到同一座仙女庙内避雨。在庙内因相同苦命并结拜为姐妹。雨停之后,在慌乱之中,拿错了盖头,新娘竟上错了花轿。 秦川酒足饭饱,文思泉涌,一路不停笔,直写到两位姑娘上错花轿,第一回目结束,刚好把家里的纸张用完。 如此,通篇古白话下来,差不多也有一万字了。 秦川揉了揉发酸的胳膊,他觉醒以来,还是第一次不吝惜身体,通晓熬夜,此际远处邻舍家有雄鸡报晓,望向窗外,群星隐退,东方欲白。 秦川见婴宁依旧酣睡,便出了房间,熬了一锅稀粥,再打了一遍补虚功,等着粥凉。 如此,将婴宁唤醒,喂了粥饭。 他才发觉,这小婴儿又长大了一些,眉目精致。照这样速度长下去,过得一年半载,便该有点小姑娘模样了。 不愧是半妖之身,到底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同。 带着婴宁在附近溜达一会,又给她喂了一点饭,秦川方才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日,秦川不是睡觉,吃饭,照顾婴宁,就是写书。 主要是雕琢第一回开头。 他得好生思量,开头有没有不合时宜之处,犯禁的地方,并且斟酌词句,力图是每一段文字,皆如水润般,沁人心扉。 毕竟,他才涉及话本小说的行业,没有名气,开头一定要足够惊艳,才能迅速打开市场。 当然他也不需要如曹公那样,批阅十载,增删五次。他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搞钱,而不是搞什么文学创作。 这一天,秦川终于将开头精益求精地雕琢完毕。 瞧着这一万字出头的开篇,语意连贯,行文流畅自然,词汇如水润饱满,两个女主的形象跃然纸上。 仿佛世上真有李玉湖和杜冰雁这两个姑娘存在似的。 秦川目光定在纸上,悠悠自语,“李玉湖姑娘,杜冰雁姑娘,今后希望整个东南之地,人人都知晓你们名字。” 他想着自己在疑似聊斋的世界里写离奇巧合的爱情故事,颇有一种趣味。 现在还是大白天,秦川将书稿放进竹篮,用书箧背着婴宁去找王孚。 到了王府,守门的门子是认识秦川的,进去通报,管家出来,将秦川引进一间偏厅,上了茶水点心,才告罪道:“秦相公,对不住了,我家少爷一大早去郭北县接姑奶奶家的表小姐去了,约摸下午才能回来。你先用些点心茶水,看待会是等少爷他下午回来,还是等公子回来后,我禀报他你来过的事?” 秦川拱了拱手,“多谢了,茶水点心我就不用了。劳烦你把竹篮里的文稿交给王兄,请他看过后,抽空来找我。” “好的,好的。小人先把文稿和竹篮放进少爷的书房,等少爷安顿好表小姐后,一定把话传到。另外,老爷说了,让少爷多向您请教。您这几日没上门来,老爷要不是要让少爷去接表小姐,说不准今日就叫少爷去您那了。”管家连忙作揖还礼。 他可知道秦川乃是童生试的小三元,陵州府十年内唯一一个。往年陵州府的案首,常常在后面几届乡试里高中,成为举人老爷。 何况据说秦相公极受提学大人赏识,称其为得意门生,说什么是古之隐逸……来着。 反正他听老爷对秦川是赞不绝口,认为是禹江精华,将来王家遇到难事,说不得还要请秦川帮忙呢。 反正秦川虽然是秀才,却绝不是一般的秀才。 这几日里,管家都让家里人多和郑屠的娘子多走动走动,毕竟是亲戚,现在又都在府城里。 亲戚嘛,越走越亲的。 不常走动,那就生疏了。 “有劳了。”秦川答谢。 “秦相公慢走。”管家一路送秦川到大门口。 秦川初次来王府时,管家还不觉得对方如何了不起,现在再看,猛然间觉得这秦相公飘然远去的背影,当真有种仙气。 难道真是传说中的文曲星下凡不成? 中了小三元后,身上的仙气给文气一激,开始显现出来。 其实管家的感觉对也不对,秦川有仙气,那也不是考中秀才后才有的。他觉得秦川有仙气,对也不对。 正如一个老者,若是身居高位,平常人见了,自然觉得对方威严十足,与之相处,战战兢兢。可若以为对方只是普通老人,还会觉得威严吗? 或许有,但更多的可能是没有。 秦川纵使前世得了天人之道,凝聚长生道种,可现在他还是血肉之躯,如果还表现出超尘绝世的天人姿态,孤高傲世,恐怕会被旁人当成疯子,而不是天人。 天人者,有天人的力量,才能是真正的天人。 譬如神佛,如果普通人知道他们没有法力神通后,那就不会敬畏了。 秦川知其白,守其黑。背着婴宁,在陵州城里闲逛起来,品尝人间烟火气。 … … 经过一天车马劳累,王孚终于回到了家,还带回一个娉婷袅娜的少女。 王孚感慨,表妹今年才十二岁,身高已经快到他下巴了,往后几年,再长高一些,可怎么嫁人。 东南之地,无论男女,身量多不及北地的大汉和婆姨。 审美更偏向娇小柔弱。 何况大梁朝风气开放,不禁止女子抛头露面,盲婚哑嫁的情况很少,所以似表妹这样腿长的姑娘,将来可不好找婆家。 而姑丈的意思是让表妹在王家长住几年,看能不能趁着豆蔻年华,身量还不太显,且省府人杰地灵,给表妹找个好婆家。 当然,这年头大户人家让亲戚在家长住,那是常有的事,乃是身家富贵的体现。 无论东南省府,还是两京之地,常有豪富王公之家,有亲戚带着儿女长住,亲戚只把家中产业,交给奴仆管家,每年对对账本开支,日子逍遥快活,胜似神仙。 因为这样的人家,往往有权有势,自不怕奴大欺主,若是查出欺上瞒下,更有的是手段炮制。 而且亲戚住在一起,更不怕生分了,势力联合得更加紧密。 当然,这种长住,多以女眷为主。 “表哥,带我去看看你书房。” “小倩,你不累么,去我书房干什么,好好休息。” 王孚想到书房里还有言情小说和春宫图,若是给小倩看见,让老头子到,还不扒了他的皮。 “我不累,快带我去。” 小倩颇有些雌威,还知道拿王孚如何过县试、府试的事说事,王孚实在推脱不了,只好带着小倩去书房,反正到时候小倩若是想拿什么、看什么,得经过他同意才行。 到了书房,小倩看到书桌上有个竹篮,里面摆着一叠书稿。 “表哥,这是什么?” 王孚那些言情小说和春宫图早已熟知在心,见得书稿和竹篮十分陌生,更不是常订的几家书斋送来的,心想肯定是老头子给他准备的科考文章,暗思正好拿这玩意打发小倩。 届时老头子问起来他做没做功课,便说是小倩把文章拿去了,老头子肯定没话说。 “你自己拿去看,我先说好,你没看完,可不要再来我书房里捣蛋。” “哼,谁稀罕。我只是想找点文字打发时间嘛。” 小倩便提着竹篮离开,白裙飘飘,身姿袅娜,王孚暗忖,小倩要不是腿太长,当真像是提篮观音下凡似的,谁娶了她,不是一般的有福气。 王孚腹诽过后,赶忙将书房里不好见人的东xz进箱底,方才长舒一口气。 很快到得晚饭时候,小倩说什么不肯出房间。 用过晚饭,王孚十分困倦,想早点安寝。 随便洗漱一番,正解衣上床,有急急忙忙的敲门声响起。 “谁?” “是我。” “小倩,你这夜里来找我干什么,像什么话。” “快开门。” 王孚只好穿衣开门。幸好他娘子回娘家省亲,下下个月才回来,否则今天的事肯定给母老虎盘问不休。 小倩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打着灯笼,不是一个人,王孚暗自舒一口气,板着脸问: “到底什么事?” “下面呢?下面怎么没有了。” 王孚先暗吸一口凉气,感受到东西还在,心里一松,问:“什么下面?” 小倩提着竹篮,拿出书稿,催促道:“我说这书稿后面的内容,快给我看。” 第15章 土地神 花开两端,各表一枝。 且说秦川离开王府,在城里转了一圈,回到小院。 这时正是午后不久,近日连日晴朗,正是秋老虎刚刚退去的时候,天气还有些炎热。 郑屠正候在小院门口。 他见得秦川回来,忙迎上去,“秦相公,你村里的房子遭狼了。” 秦川神色一凛,他早知当日那头狼不简单,他平静问道:“郑大哥,你且进来喝口水,跟我仔细说说。” 郑屠于是跟秦川进院,喝了口水,继续道:“你家遭狼我是昨天听龙王庙的庙祝秦四爷说的,因为他,我才能认识你,所以回去后,给他提了一个猪头,顺道给秦村报喜你考中秀才的事。那狼不但闯入你乡下的家,还吃了秦村一只山羊。 好家伙,听说只留了满地的血,连毛都不剩。因为我来报喜,回郑村的时候,村民还合送了我两斤腊肉,我回去时,将将要到郑村的村口,突然间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一头巨狼。好家伙,那狼比我上次见到的饿狼大了足足一倍,一身皮毛黑得发亮,眼睛像是冒着绿火似的。我连忙拿出随身的屠刀,像上次遇到狼那样挥舞,它一点都不怕,眼看那狼越来越近。我就把腊肉都扔出去。 那狼走近闻了闻,却没有吃。我趁着机会往前面狂跑,还好没到晚上,村口的村民比较多,那狼瞧见我们人多,就没有进村。我不敢一大早出门,因为那时候路上人少。等到半上午时,才拉着几个徒弟,一起回城,来跟你说这件事。我瞧那狼的路数,跟我们上次遇到的一样,只是更凶一点。接下来打算组织村里的几个猎户,上山把那狼打了。我瞧它那一身皮毛和肉,肯定能比上次卖出好几倍价钱不止。不过你家里遭了那狼,最近还是不要回秦村了,免得有危险。” 郑屠也害怕巨狼是上次那狼的同伴,不把巨狼除掉,他回乡下都是胆战心惊的。 何况财帛动人心。 上次卖了狼皮,他这次回村,好生吹嘘一番。 村里的猎户知道巨狼的事,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跟他大干一番。 届时三个猎户,加上郑屠和两个徒弟,一人少说分三两银子,接下来一冬的生计都有着落了。 秦川听了郑屠的描述,心里有了定计。他现在体质已经超过一般成年男子,比当日遇狼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既然巨狼看见人多,不敢进村生事,足以说明战斗力有限。 有郑屠组织的猎户,他跟着一起去,危险自然不大。 可是他想起当日那头狼似乎冲着婴宁而来,闯进他家,多半是嗅到同伴的气息,或者来找寻婴宁。 无论如何,这是个隐患,确实该除去。 否则巨狼万一摸索到他这小院子来,届时更加被动。 解决问题,就得解决问题的根源。 何况当日那头狼尚且有灵气,这一头巨狼的身上肯定也有,甚至可能更多。 秦川思量片刻,向郑屠道:“郑大哥,我这几日和你一起去乡下,将巨狼找出来。你相信我,我肯定能帮上忙。还记得上次么?” 郑屠想起秦川上次用飞石打中狼的眼睛,才有他斩杀饿狼的壮举,可他还是有些犯难,“秦相公,你现在身份贵重了,可不兴冒险。” 秦川:“我省得,到时候我就跟在你们身后,你再帮我借一把柴刀和一副弓箭。你看我现在身子比那时候强健不少,肯定不会有事的。” 郑屠看着秦川壮实的身体,确实跟以往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秦川执意要去,他也不勉强,“弓箭和柴刀都好办,回村里就有。到时候,你且莫冲在前面,若见势不妙,我们先跑。” 秦川点了点头。 他还是决定带婴宁一起走。 因为狼既然有可能冲着婴宁来,离开了他的视线,反而更危险。 秦川到时候背着婴宁,将她绑好,反正以他现在的体质,绝不会有什么妨碍。 一旦有了武器,凭借前世的武道经验,他的战斗力能提升到目前的几倍甚至十倍。 其实,他早就计划着去打造一把趁手的武器,不过眼下小说还没卖出去,他又住在城里,因此是打算小说卖出钱后,再去弄兵器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回了乡下,就先借弓箭和柴刀用一用。 柴刀其实秦家村里的屋子就有,可惜不太结实,而且现在回去,有一定风险。 秦川是打算先和郑屠去郑村的。 至于书稿的事,反正王孚这几日怕是脱不开身,如果两三日找不到巨狼,秦川肯定就回来了。 并不会耽搁事。 为了以防万一,秦川还在门缝里留了一张纸条。 郑屠先去肉铺,招呼了两个徒弟关门,一起走。现在时间刚好,再晚点回去,到了郑村就快天黑了。 快到郑村时,路过村前的一个土地庙。这个土地庙,只占了数尺的地方,十分矮小,庙里仅有一个泥塑神像,看得出有些年份,神灵塑像已经有些残破。 往年,郑村没起灶王庙,便拜土地神,保佑一方平安。 那时候这小小的土地庙,还有些香火,近来也没有了,可见蛛网盘结。 不过百姓们,遇到难事,总是免不了求神拜佛。 郑屠叫徒弟切了一小块猪耳朵,放在香案上,诚心祷告,希望土地神能保佑他这次顺利打到巨狼,保佑他在城里的肉铺生意兴旺。 他祷告完之后,又向秦川道:“秦相公,要不你也来拜一下神。反正拜一拜土地爷,肯定不会吃亏。” 秦川倒是没有刻意做作,说是不信鬼神。 他自身的存在,便是对鬼神最大的证明。 那就打个招呼吧。 秦川当然不会学郑屠那样大礼参拜,只是打算走到神像前,见个礼,作个揖。算是他这个落难的天人,向这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土地公公问候一声。 他刚朝向神像,微微躬身。 砰的一声。 一声脆响,这不知经历多少风吹雨打,连庙门都没有土地神像居然全身裂开,碎片噼里哗啦地掉落在香案和神龛上。 第16章 敕封 变故陡生,郑屠和两个弟子以为不知何故,开罪了神明,吓得瑟瑟发抖,颤巍巍地向破碎的土地神像告罪。 秦川一脸木然。 此刻,秦川的识海中,一个十分矮小的老者出现,头似寿桃,白发白须,穿着金钱赤袍,戴着文士幞头,拿着一根龙头拐杖,正朝识海里显化淡淡元神虚影的秦川磕头。 原来刚才土地神的塑像破碎,一道常人看不见的白光给吸入秦川的识海中,道种受到刺激,秦川得以在识海中显化出本命元神的虚影。 “小神拜见上仙,不知上仙有何差遣,敢请吩咐。” 识海里的老者仿佛十分恐惧,生怕面前的元神虚影着恼。 它害怕极了。 这土地神受了村民多年香火,方才勉强凝练出一丝神体,不幸的是,近日里给灶王神抢走供奉,开始衰败。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它不知怎地,竟得罪眼前的上仙,给人家打破神灵塑像,摄入元神道场中。 当真是好大的仙威。 而且这上仙还未显露真形,土地神已经受不了。 它不敢反抗,只能磕头求饶,希望上仙大发慈悲。 秦川先是感受道种,没有任何不稳的迹象。 然后他才徐徐道:“你是这里的土地?原本是何来历?” “小神正是本村的土地,数十年前,小神本是一缕游魂,因为生前行善积德,得了陵州府城隍爷的赏识,派遣我来做这村子的土地神。小神受了多年香火,方才在近日凝聚出一丝神体。谁知本村村民又起了一座灶王庙,害得小神香火凋零,神体有溃散的征兆,所以受不住上仙的仙威,导致自己神像碎裂。” 它可不敢说是秦川破了它的神像,只推脱是自己不中用。 其实它本能感觉到对方得了道,已有仙家业位。天地人神鬼五仙,眼前这位上仙,至少也是个人仙业位,说不得甚至有地仙业位。 莫说它一尊小小的土地神。 便是城隍老爷,怕也受不得眼前这位一拜。 还好刚才对方没行拜礼,真若是参拜下去,小土地怕是已经魂飞魄散。 它们这些正神,最是畏惧得了正果的仙家,哪怕对方没一丝法力,都能天然压制神灵。 是以三山五岳,许多土地山神,都受玄门正法拘灵约束。 反倒是妖鬼之类,与玄门水火不容,不受调遣。 而玄门正法的修行,亦与收服妖鬼,息息相关。 秦川仔细盘问,从土地口中套出一些这方世界的隐秘。 知道土地是香火成神,受的香火越多,功果越大,眼下土地的顶头上司,便是陵州府城隍,已经享有五百年香火。 没有百年道行的妖鬼,决计不敢冒犯。 不过土地神所知,也确实不多。 它生前只是个普通人,并非修炼者,许多事也是成为土地神,本能地接受到一些土地神的传承记忆,方才知晓。 秦川了解大概,又问:“附近可是有一个狼妖?” 土地神道:“回禀上仙,向西百里处,有座狼首山,山里有个白狼王,听说修行百年,颇有神通。近日座下有个黑狼统领在附近闹事。小神神通低微,不敢与之为敌。” “可知妖鬼是如何修行的?” “妖能吸收月华,淬炼内丹,增加道行。不过这时间十分漫长。听说妖类更喜欢吞噬同类,以此壮大修为。至于鬼,要么吸取活人阳气,要么便是汲取阴魂怨气来修行。数十里外半月坡的鬼庄就有一个鬼母,能与白狼王分庭抗礼。” “嗯,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土地神连忙磕头,“还请上仙救小神一命。” 秦川:“可是因为你神像破碎之事?如此,确实是我的疏忽,我帮你重塑神像吧。” 土地神苦笑,“这不关上仙的事。神像即使不破碎,小神因为香火凋零,过段时间也会神体溃散。小神想请上仙大发慈悲,重新敕封小神为土地神,如此上仙可以随意掌控小神生死,小神亦可凭借上仙的敕封,免去神体溃散的大劫。” 它接着又解释了一遍。 因为它原本是城隍派遣的游魂,受了多年香火,方才凝聚神体,可是本身神性脆弱,是以一旦香火凋零,就有神体溃散的风险。 用秦川前世的说法,那就是眼前的土地神虽然是土地神,却非正式的土地,有一点小小的神通,可本质上是没有编制的,只是一个临时工。 而土地正神之位虽小,也是地神,城隍本身也只是地神,可没能耐敕封土地。说白了,眼前的土地神只是一个干活的,出了事还得背锅。 如果它受了正式的敕封,那就有了天道认可的神位,即使香火凋零,神性依旧是坚固的,只是没了香火,自然神力大减,等于权力削减,并不影响本身的职级,依旧是地神体系的一员。 但正式的敕封,往往需要天大的机缘,譬如生前有大功德,死后感而成神。 再如遇见得了正果的上仙,受其垂怜,敕封神位。 因为得了仙家正果,等于参悟天道,所以敕封之后,天道会有感应,一般地位低微的土地神,天道会给面子通过。 当然,前提是仙家敕封的地方,没有同类的地神。 “这么说,我可以随意敕封土地神这一级别的地神?” “如果上仙只是敕封几位土地神,肯定是没问题的,数量再多,或者级别再高一点,就不是小神能得知的。小神看上仙似乎不了解这事,莫非是从未敕封过神灵?” “嗯,那我就试试看吧。不过如此一来,你今后就得听命于我了。” “本当如此,小神能追随上仙,乃是小神的福德。上仙待会只需亲笔书写敕封郑家村土地神这八个字,然后点火烧着,纸灰融入小神的神像碎片里,以此重新塑造一个神像,小神的神位就成了。往后,这郑村方圆十里地,上仙只需跺一跺地,心里招呼一声土地神出来,小神随时就能赶到,为上仙效劳。” “好,你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的话,就先出去吧。” “上仙放心,小神还能撑几日。” 秦川念头一动,只见一道淡不可察的白光,从他身上飞出,落入碎裂的神像中。 他和土地神对话,因为在识海交流,十分迅捷。一大段事下来,现实也不过走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因为在自家的识海内,土地神的一切念头都在秦川感应中,知道对方没有说谎,是以秦川很放心答应对方的要求。 他呼唤郑屠起身,让对方和两个徒弟去把村里的泥瓦匠找来修复土地神像,然后从书箧里取出纸笔,当场写了敕封郑家村土地神的字帖,然后点火烧成灰,混入进去。 后面泥瓦匠到来,秦川却不让他动手,只是借了对方工具,盏茶功夫不到,就搞定一座土地神像。当然这也是因为土地神像,本身就不过尺许大小的缘故。 饶是如此,也让泥瓦匠惊呆。 他若有秦秀才这手艺,都能去城里安家了。当真是天上星宿下凡,只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做不到的。 这个世界的百姓笃信鬼神,秦川展露的本事越大,他们越是敬畏。 神像重新塑造,秦川冥冥中有所感应,他确然和这尊土地神建立起一丝神秘的联系。 有种将对方性命操纵在自己一念之间的感觉。 但他也感应到道种又虚弱了一点,起码损失了正常一个月道种自发吸收所得的灵气。 看来,这玩意还是不能做过多的尝试。 损失的灵气,得从那黑狼身上补充回来了。 他从土地口中,得知妖可以吞噬同类壮大修为,便清楚狼妖肯定是看上婴宁。除非他交出婴宁,否则对方迟早找上门。 与其如此,不若先下手为强。还能借此吞噬灵气,取其血肉精华壮大自身。 秦川忽地心有所感,目光眺望村外,仿佛看到一个黑色巨狼身影,正用凶狠恶毒的眼神,站在高处,窥视整个村子。 随后,黑夜降临! 第17章 血食 夜里,秦川居住在郑屠的家里。 郑屠在村里的房子很大,日子其实过得悠闲自在,现在却为了子孙后代,非要去城里拼搏。 秦川在郑屠家里用过晚饭后,带着婴宁住进单独的客房。 书箧里还剩最后一小块狼肉,秦川默默咀嚼。 在土地神面前,他是上仙。 可秦川仍是很清楚现实,他的肉身还是太脆弱了,能施展的手段有限。古人云,得道容易守道难。 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不断壮大自身实力,守住长生道种。 妖类可以靠吞噬同类,壮大修为。 那么身具长生道种的他,是不是也会成为某种存在眼中的血食呢?这其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土地神还提到,玄门的修行与妖鬼息息相关。 在天地灵气如此稀薄的情况下,妖鬼对玄门修行者的意义,不正是像秦川吃狼肉获得灵气和血肉精华那样吗? 秦川隐隐约约看见了这个疑似聊斋世界背后修行界的真相,十分的残酷。 连小小的土地神,都要被灶神抢走香火。 修士、神道、鬼道、妖道,无处不存在着恶劣的竞争。 吃完最后一小块狼肉,抛开思绪,秦川认真搬运气血,修炼混元童子功,能增长一丝实力,便增长一丝。 修炼的过程,本就是十分寂寞的。 消化完肚子里的狼肉,夜已经很深,只有婴宁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荡。婴宁的呼吸声越来越悠长,表明她的身体越来越壮实。 秦川不想吵醒她,悄悄出门,在院子里,轻轻舒展动作,活络气血,然后才回房间,闭目打坐,直到天明。 郑氏早早起来做了早饭,亲自送上门,请秦川食用,早餐里居然还有肉和蔬菜,显得十分用心。 秦川道谢,先自己吃了,然后喂婴宁,那样饭菜不会很烫。 似乎婴宁吃东西也不怕烫。 等到喂好她之后,郑屠过来,“秦相公,昨晚上村里有个闲汉被狼咬死了,他给开了膛,破了肚,心肝流了一地。真是凶狠,我想你还是别去犯这个险。” 秦川:“郑大哥,你不用劝我,我有分寸的。你先帮我找一把锋利的柴刀和一副弓箭,弓箭最好是五石弓,若是没有,就挑最接近的。” 五石弓正接近秦川目前爆发力的极限。 大梁朝禁弩不禁弓,五石的弓,虽不常见,但也不至于稀有。 郑屠见秦川态度坚决,便没有劝。 而且秦川若能拉动五石弓,战斗力肯定不差,甚至比村里的几个猎户还好。 郑屠还有些遗憾,掌灶人罗全已经离开郑村了,要等腊月二十四才回灶王庙,那是祭祀灶王爷的日子。 如果有这位相助,就不怕那巨狼。 他照着秦川的吩咐去龙王庙的庙祝秦四爷那里借弓,附近的存在,只有秦四爷那里有五石弓。 秦四爷年轻时也当过猎户,力气很大。 … … 知道黑狼已经开始杀人时,秦川更坚定了要快速解决对方的心思,否则总不安稳。 他跺了跺地,招来土地神。 “上仙,召小神何事?” “昨夜狼妖咬死人的事,你可知晓?” “小神知道,只是那黑狼已经有些气候,小神实在不是它的对手,不敢靠近。上仙可是要出手除妖?” “嗯,有此打算。不过我这具化身没什么法力,得用点凡人的手段来解决它,黑狼有什么神通吗?” “回禀上仙,黑狼能吐出一缕黑烟,迷惑人的心智,但对上仙肯定是无用的。除此之外,就是毛皮格外坚硬,挨个几刀,只要不是要害处,便很难死掉。” “你有办法能让黑狼恍惚一下吗?” 土地神微微踌躇,便道:“小神催动龙头拐杖跺地,能定住黑狼一个呼吸,只是此后,小神得在庙里修养许久,不能听从上仙的召唤了。” 秦川点头,“到时候我召唤你出来,你就使用龙头拐杖,定住黑狼。届时你显化一下神体,教人看见。我再给你宣扬一番,村民肯定会给你上供香火。” 土地神喜道:“多谢上仙。” “你先回去准备吧,届时听从我的召唤。” “小神谨遵法旨。” 土地神化为一溜青烟钻进土里。 秦川一念之间,可以操纵土地神生死,令其魂飞魄散,因此可以和土地神商议,不怕露底。 土地神也明白这点,即使猜到秦川是落难的天人,也不会起异心,反而要竭力帮助秦川,秦川的实力越强,它将来就越有机会升级神职,城隍老爷的位置,也不是不敢想。 对土地神而言,遇见秦川是它天大的机缘,必须牢牢抓紧。 狼吃人的消息在秦村和郑村不胫而走,两村人心惶惶,尤其是联想到黑狼曾闯进秦川房子里的事,两村村民不禁害怕,黑狼可能会去吃秦川。 他们已经为黑狼找好理由,秦川是天下星星下凡,狐女报恩秦川堂伯是假,说不得本就是为了秦川身上的仙气而来秦家。黑狼肯定想吃掉秦川,壮大修为。 往常秦四爷讲年轻时听来的志异的故事,便是如此讲的。 他们虽然也想沾沾秦川的文气、仙气,可小命更重要,不敢来接近秦川。 即使郑氏,也警告家里的小孩莫要来打扰秦川,生怕惹上灾祸。 倒是村里的猎户和郑屠不害怕,郑屠是常年杀猪,身上有煞气,猎户们也常年打猎,同样身上有煞气。 他们只想到这狼若是已经成了精怪,届时打死,肯定能卖出上好的价钱,说不得干下这一票,能吃一年。 郑屠很快借来柴刀和弓箭交给秦川,他有些气喘,“还是秦相公面子大,我说是你要借,秦四爷直接就答应了。不过他说,如果我们抓住妖狼,到时候他想出二两银子,要狼的心肝给龙王爷上贡。我先答应了。” “嗯,四爷爷还有其他话说吗?” “他还说,如果事后,秦相公有空的话,想请你去龙王庙走一趟。” “行。” 严格来说,秦川第一桶金其实是从龙王庙的庙祝秦方身上赚到的,否则秦川不可能那么快恢复体质,又在后面认识郑屠,打死那头狼。 饮水思源。 秦方的面子,他还是要卖的。 接下来,秦川让郑屠找猎户们确定黑狼大概的方位,他开始熟悉弓箭和柴刀,秦川十八般武艺都会,只花了一会时间,就熟悉武器。 只是五石弓他现在确实很难拉动,得用在关键时刻。 如果猎户们没法确定黑狼的大概方位,秦川便再找土地神问一问即可。 总之,万事俱备,只等出手了。 第18章 意外 忽地一声刺耳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秦川心里微微一惊。 是婴宁! 自秦川觉醒以来,婴宁只哭过一次。那就是上次在路上遇见狼的时候。 秦川神情一凛。 婴宁看来是本能地感到危险。 秦川没有急着回房间查看婴宁的动静,而是跺了跺脚,心里呼唤土地神,让它埋伏在附近。 过了片刻,村里刮起一阵大风。 秦川知道这不是偶然。 他眼睛微微眯着,心里清楚那东西到底是来了。 一头巨狼走进郑村,全身皮毛漆黑如墨,体格雄壮,像是将将快成年的牛犊。 村民见得黑狼进村,一个个吓得四散逃开,有些腿软倒地的,也噤若寒蝉。 一声凄烈的狼嗥响起,吼声仿佛震动了整个郑家村。 秦川一脸严肃。 恶狼,终于来了。 就在郑屠院子外面。 秦川对狼妖来得如此凶快,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可是他几世以来,经历过更恶劣危险的情况,对此,虽感意外,心里却陷入井中月般的平静。 咯吱咯吱! 院门给黑毛巨狼撞碎。 里院的郑氏早听到动静,远远看过来,六神无主,想大声呼喊,都没了力气。 郑屠和猎户还在赶过来的路上。 黑毛巨狼闯入,几乎眨眼间就锁定了秦川。 凶恶的眼神,腥臭的口气,伴随一阵恶风,朝着秦川扑杀过来。 “土地神定住他。” 秦川心里呼喊土地。 这头恶狼的体型和拥有的力量,远远超过现在的秦川。 他纵使有强大无比的战斗技巧,能化腐朽为神奇,也需要一个较好的时机。 何况他不好逃走,否则婴宁肯定要丧生狼口。 黑毛巨狼在空中完美展现出扑杀猎物的姿态,矫捷优美,充满爆炸力。 而秦川的五石弓刚好拉满。 一道淡不可察的清光集中黑毛巨狼。 它眼中露出一丝迷茫,仿佛被定住。 可身体依旧随着惯性往秦川扑过来。 秦川心若冰清,无比镇定。 准心预判,一支箭头直直插入黑毛巨狼的大眼,插得很深,连尾端的羽毛都几乎完全没入。 黑毛巨狼发出哀痛至极的惨嚎,近乎癫狂地继续扑向秦川,口中还吐出一缕黑烟,似有厉鬼嚎叫。 可是它已经神志不清,箭矢从眼睛插入狼脑,这是致命的伤势。 秦川从容往后退了一步,扔出手里的柴刀。 这一扔的时机力道,十分之精准,直直插入黑毛巨狼的小腹。 秦川趁势继续往后退,而且有个不可思议的转折,黑毛饿狼勉力扑杀秦川几次,都被秦川轻松躲过去。 渐渐血流了满院子。 一声绝响,黑毛巨狼倒地不起。 秦川没有靠近,查探黑毛巨狼倒地死没死,而是不停拉动五石弓,往黑毛巨狼倒地露出的心口射去。 足足射光了箭囊里的五枝箭矢,方才罢手。 他心脏剧烈地跳动,气血从急缓慢慢平息。倒不是秦川吓着了,而是身体本能地反应。 刚才那番搏斗,着实消耗不浅。 他的肉身还是太弱了。 这时,黑毛巨狼的身体冒出一阵黑烟,化成一个小黑狼的形状,朝着秦川扑过来。 秦川见状,反倒是一点害怕都没有。 这是黑狼的残魂作祟,如果意志不坚定的人,甚至会被黑狼残魂寄居肉身,也就是俗称的夺舍。 可他的元神寄托在长生道种里。 识海的本质是天人级别。 黑狼的残魂刚刚接触到秦川的身体,如碰到铜墙铁壁,凝聚狼魂的黑烟如碰到猛烈至极的火焰,虽是残魂的形态,也发出一声哀嚎。 随即想要逃跑。 可是当黑狼残魂想要逃跑掉时,秦川手里早抓了一把长着窍孔的米粒,朝着黑狼残魂一洒。 黑狼彻底化为丝丝黑烟,给米粒吸了进去。 正是当初掌灶人罗全送给秦川的收魂米。 秦川一直带在身上,见到黑狼残魂,果断用了出去。 收魂米不愧收魂二字,果然将黑狼的残魂收了进去。 收摄走黑狼的残魂,土地神虚弱的声音响起,“上仙既然已经伏妖,小神便告退去土地庙修养了。” “先显些异象再走。”秦川提醒。 “嗯,多谢上仙。” 一层淡淡的金光从小院里涌现,随即奔向村前土地庙里,许多村民都瞧见了。 郑屠和村里的几个猎户刚刚赶到。 看到小院满地狼血,一头状如牛犊的黑毛巨狼倒在血泊里。 秦川在院子里负手而立,微笑:“郑大哥,你可来晚了。” 郑屠简直不敢置信,这么一头凶狠恐怖的恶狼,就这样被秦川杀掉了。 秦相公,你还说你不会武功么? 郑屠心里疯狂大喊。 “秦相公身边有神仙护佑。”郑氏突然冒出来,她看到了那层金光从院子里飞出去,肯定是神仙保佑了。 但她也看到了秦川如何从容对付黑毛巨狼。 简直像是城里玩杂耍的一样,逗着黑毛巨狼。 可是她的词汇很贫穷,很难描绘出所见到的场景,说出来,都很难有人相信。 但几乎可以确定的事是,黑毛巨狼是刚刚修炼成精的狼妖,正常的狼,再怎么长,也不可能长得跟快成年的牛犊一样。 村里关于秦秀才降妖的故事版本很多,传得最多的便是本村的土地神是秦秀才的守护神,在危急时刻出手。 但秦秀才本身也文武双全,与土地公合力斩杀狼妖。 而巨狼的尸体在郑屠等人通力合作之下,帮秦川运回了外城的小院子。 秦川归还了弓箭和柴刀,又自己在外城的铁铺里买了屠具,他要亲自解剖黑狼,将它留下的妖身尽可能地开发利用。 这也是秦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来剖析本方世界的妖物。 他还想从中解析,狼妖修炼的秘密。 而秦川在郑屠等人心中,更披上一层神秘难测的面纱,敬畏多于乡人的亲近了。 秦川自然不在意这一点,身为长生种,注定是寂寞的。 目前来看,在这个世界能陪他很久的亲友,最大可能就是婴宁了。 身为半妖的小婴宁,肯定是能修炼的吧。 婴宁啊婴宁,快快些长大吧。 第19章 狼毫 外城,小院里。 秦川庖丁解牛般,将狼尸切割,用荷叶分门别类地包裹着。狼妖虽然成了妖,身体的结构和普通的狼没有区别。 只是筋膜和骨头十分坚韧,如果用蛮力,还不好切分。 至于狼心已经被秦川用箭矢射穿。 秦川连同狼肝一同打包好,交给郑屠,让他回村里时,绕一点路,拿给龙王庙的庙祝秦四爷。 当然,秦川尝了尝狼的心肝,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灵气和含量和狼肉差不多。 这次打的黑狼,跟上次的狼,本质上没有多大差别。 同样重的肉,灵气大约只多出两成来。 还没到量变产生质变的地步。 不过这黑狼看似凶恶,实则也不过是土地口中白狼王座下的狼统领,料来还没真正的成气候。 通过土地神那里,秦川知晓,白狼王这等有气候的妖类,不会轻易来府城,因为此地有城隍神镇守。 白狼王若靠近府城,将会被视作挑衅,引起大战。 白狼王未必见得怕城隍,可大战一起,胜负难料,若是动静太大,惹来玄门修士,多半是下场不妙。故而有气候的妖,一般不会远离老巢,来人间的城池闹事。 而且秦川是杀黑狼的凶手,他留在村里,有可能引来灾祸,所以先回到城里,乃是稳妥之法。 等他消化完黑狼狼尸的价值,实力必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自然有更多的应对方法。 即使白狼王找上门,亦未必怕了。 从黑狼的残魂攻击来看,跟秦川之前猜测的一样,精神类的攻击神通术法,对秦川多半是很难有效果,除非威力特别大。 因此秦川主要要应对的是妖类的物理伤害。 故而得集中精力,提升混元童子功的进度,这门外功修炼到第二层,即可让皮肤坚硬如牛皮,双臂轻松达到千斤之力。 正常修炼下来,肯定很难特别快,但是有狼妖的尸体相助,肯定能大大节省时间。而且他有道种内视肉身,能清晰把握修炼混元童子功的任何一个细节和关键。 一边吃肉,一边搬运气血,修炼混元童子功,如此一夜过去。 感受到混元童子功的进度又前进了一截,狼肉供应充足的情况下,他应该能在月底触摸到混元童子功第一层的瓶颈。 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 第二天,天色大白。 秦川听到敲门声。 “王兄,你一大早来我这干什么?”秦川微感意外。 即使他抄的那篇小说很好看,王孚也不至于急不可耐,一大早来搅扰他的清梦。 以秦川对王孚的了解,这位贤兄应该更喜欢金瓶梅、桃花影、怡情阵之类的艳情小说。 要知道他抄的这篇小说,全名《上错花轿嫁对郎》,乃是清清白白的爱情故事,几乎没有艳情描写。 何况只是个开头,多是描写两位女主的性子和外貌,完全没有脖子以下的细节描写,实是清淡如水。 “留仙,我本来打算用过早饭再慢悠悠地过来找你,可是我表妹实在等不及,催着我过来。你赶紧把下面的稿子给我,有多少给多少。” 王孚催促道。 秦川摇摇头,“那开头已经是全部了,剩下的我还没写。而且我是打算卖书的,你帮我去卖个好价钱,到时候我分你一成?” 王孚:“原来你留字条要找我商议的事,便是此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虽然你写的小说,不是我常看的那种,可写得真好,届时肯定大卖。一成实在太多了,半成就好,我也不缺这点钱。” 秦川微笑:“成,反正总不能让你白忙活一趟。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酒。” 王孚:“嘿嘿,那你请我去红楼喝花酒。” “好。” 王孚有些惊讶,他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秦川居然答应了。没想到,秦川一个浓眉大眼的,看起来正正经经的书生,居然会答应请他喝花酒。 留仙,可真是个妙人。 “不用奇怪,食色性也,人之常情。而且我请你喝花酒,不代表我会跟你一起去玩。” “那倒也是,你还是童子身吧。” 秦川微笑,他才不会解释,他练了混元童子功,功夫大成前,可不能破身。 何况,修行越高,再看世俗女子,总是能轻易找到瑕疵,灵敏的嗅觉,也能闻到对方的口气或者些微汗臭、脚臭,真坦诚以待,多半是十分倒胃口的。 修炼者,讲究财侣法地。 侣可以和财法地并列,足见十分难寻。 当然,侣也未必是道侣,也可以是同道之友。 总之是跟得上自己脚步的。 长生不过是修行的起点,护道才是永恒。 若不能护道,那么长生也如一场幻梦,随时可能破灭。 王孚又犯难,“你这没下面的稿子,我回去也不好向我表妹交待啊。留仙你可得帮我。我这次能过县试府试,大半是靠我姑父对我的训导,才让我对科举应试一途,有所领悟。” 他这话不假,不是姑父,他如何能领会到科考的关键,那就是上面有人! 秦川淡淡一笑,“既然王兄发话,我总得给你点东西拿回去交代。如今秋风渐起,我来了点诗兴,便写一首诗,你拿回去给表小姐,让她鉴赏。若是她能应和一首诗出来,你再来找我取下文。” “好主意,她折腾出一首诗,总得一两日功夫。我趁机去办你的事,办好后,再来寻你要后面的书稿,你可得抓紧时间。” “嗯,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把诗文写下来交给你。” “留仙,你都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再走么?我还没看看小婴宁呢。” “好吧,就怕你进来没心情喝水。” 王孚不由更加好奇,跟着秦川进屋,登时惊叫一声。 他看到好大一张狼皮,正在屋里挂着,血腥味还没散,想来还没进行硝制。 “留仙,你回乡下,莫不是打猎去了。哪里来得这么大一头狼,快跟我说说。” 秦川:“说来话长,下次来了再跟你说,你先等我默写诗文。” 他用黑狼的尾毛制作狼毫,原本上好的狼毫用的是黄鼠狼的尾毛,但这黑狼的尾毛,却远比一般的黄鼠狼的尾毛品质好许多,很适合做毛笔。 黑狼尾毛甚多,秦川分解狼尸时,顺手先用了一点,制作了一只粗糙的毛笔,后来有空,还打算精制几支,用来留着自用,或者送人。 王孚特想听秦川讲猎狼的故事,可惜秦川不说,他也没办法。 只得痴痴望着黝黑发亮的狼皮,想象猎狼时的威风场面。当然,他代入了自己。 第20章 闲情 聂小倩的父亲聂知县是两榜进士,母亲是书香门第的出身,是以小倩自小得父母熏陶,如今年方十二,已然能吟诗作赋,对文学故事,有了不错的鉴赏。 她见了上错花轿嫁对郎的书稿后,实是着了魔一般,念念不忘。 要说这篇小说,文采并不算如何出众,只是行文流畅,任意自然,寻不出任何错漏不谐之处,教人能轻易通顺地读下来。 而且这本书还有一个时下评书话本没有的优点,不说贞洁烈妇、不说孝子贤孙,没有任何说教,或者透露作者私人的主张,只是写一个“情”字。 大梁朝虽然风气开放,可是封建礼教依旧是有的。 小倩自幼接触诗书,比寻常人家的女子多了些见识。她恍恍惚惚,总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心里总是有些遗憾和不足。 读到书里,她为李玉湖的娇憨率直吸引,亦为杜冰雁的温柔细致打动。两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机缘巧合在庙里相会。 可是,她们嫁人并非本心所愿。 李玉湖是为权势所逼,杜冰雁是家里为了钱财,总归是不得已的。 虽然这样的不足,可是李玉湖的欢乐冲淡了杜冰雁的忧愁。而描写两人出嫁场景的那些唱词,更是充斥着喜事的欢快,令小倩也禁不住充满对未来出嫁情景的向往。 可是第一回的内容,恰好在大雨过后,两位好姐妹即将分别的时候嘎然截止。 她们上错了花轿呢。 小倩心里忍不住为两位姑娘的未来担忧,又心里期盼着,阴差阳错下,她们会得到自己的幸福。 书名不就写着吗? 上错花轿嫁对郎! 可是,她还是想知道,后面又发生了多少离奇巧合的事。 可恶啊,表哥怎么还不回来。 在小倩心心念叨下,王孚终于回来。 他还想多留在秦川家里一会,欣赏那威风的狼皮。打猎,可是这个时代,男人最大的浪漫了。 只是他也不敢让小倩等太久。 而且秦川已经催促他离开了。 “表哥,书稿呢?” 王孚亮了亮手里的一张纸。 小倩有些失望,“怎么才这么一点?” 她心里道:“这么一张纸,够谁看呢!” 王孚接下来的话让小倩更失望,“没有书稿,只有一首诗。” 于是王孚把秦川的话转述了一遍。 小倩既失落,又觉得有意思。 她以往也做过诗,却没和过别人的诗。 她县令千金,年方十二,去哪里找旁人和诗呢? 这是她没尝试过的事,既害怕丢脸,又觉得兴奋。 “给我瞧瞧。” “拿去吧,我先去读书了。”王孚见糊弄住小倩,心里大松一口气。 为什么外面的姑娘,总让他觉得很好,很妙,很润。而娘子和表妹,会让他觉得害怕呢? 小倩才不关心王孚去干什么,她仔细阅读秦川写的诗, 谩道风流拟谪仙,伤心徒赋《四愁》篇。 未经春色过眉际,但觉秋声到耳边。 好梦阿谁堪入梦?欲眠竟夕又忘眠。 人间无复埋忧地,题向风筝寄与天。 不述功名志向,不写男女之情,更没有怀才不遇,只是淡淡的仙气,飘荡在行墨之中。 小倩读过许多诗词,见过比这首诗更好的,更抒发情感的,可是她心里没有此刻那样感到触动。 诗文里透出的那种淡淡仙气,自在慵懒,正是小倩向往的人生闲情。 人生应该是这样的。 婢女阿碧轻轻摇晃小倩的胳膊,“小姐,这诗真那么好吗?” 阿碧见小倩抱着诗文痴痴笑着,以为小姐着魔了。 小倩轻轻哼了一声,“阿碧,它不是好不好的事,它是很特别的那种诗。如果非要勉强说出来,那叫志趣相投,悠然心会。叫你平时多读书,你总是不听,否则你也会跟我一样喜欢这首诗的。” “我一个丫鬟,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哎,说了你也不懂。你不要打扰我了,我要和这首诗。” 阿碧当然不懂,她和小姐几乎一起长大,小姐快乐,便是她的快乐。小姐开心,便是她的开心。 她最害怕的是跟小姐分开,因此每年八月中旬,禹江观潮,拜龙王爷的时候,她心里就向龙王爷默默祷告,希望未来的姑爷不讨厌她,这样她就能一直和小姐生活在一起了。 … … 穿越以来,秦川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不急着写书稿,也不急着练功,只是在小院里,用青藤编织了一大一小两个秋千。 秦川和小婴宁坐在上面。 眯着眼,享受午后的阳光。 今天开始,太阳没有那么刺眼伤人了,只是一味的温热,令人如浸泡在温泉里,消解疲乏。 秋千悠悠荡荡,风儿徐徐抚摸小婴宁的脸庞。 她比以往更开心。 秦川眯着眼,无意识随着秋千摇摆晃荡,这些日子以来,有点紧绷的精神得到彻底的放松和舒缓。 混元童子功随着呼吸节奏的影响,惯性地在体内搬运气血。 身体修炼混元童子功已经形成本能了。 即使秦川不刻意修炼,往后体质也会在混元童子功默默运转加持下,发生一丝丝的改善。 现在他修炼的混元童子功,已经和原来的版本有许多不同。 经过他不断的练功和内视细节的观察,混元童子功的运转化为本能,适应他如今的身体。 没有任何功法是可以套用到任何人身上的。 需要随着世事推移,做出调整。 因此,秦川做的事,往往着眼于当下的具体情景,而不是一味用过去的经验,来解决遇到的麻烦。 所以他还得不断接触有关这个世界修行的信息,寻找最合适的修炼神通方法,解开这个世界的隐秘。 夜晚在这种悠然自得的生活中,不知不觉间降临,月光洒满庭院。 天上露出弯弯的月牙,颇是明亮。 月光着落在秦川和婴宁身上。 秦川终于注意到一点不同寻常的事。 月光好似水一样,浸润进婴宁娇嫩的皮肤里。 妖是可以吸收月华修炼的。 这个现象,秦川记得以前没有出现在婴宁身上,今天却开始出现了。但是婴宁身上没有立刻出现什么特别变化,只像是泡在温水里,露出舒服惬意的笑容。 确切的说,现在的她,可比吃米糊时舒服多了。 第21章 异志 小婴宁吸收月光的变化,暂时看不出来。秦川没有一直盯着,知道她这是作为妖的本能,吸收月光。 天下的妖不止小婴宁一个,秦川也没有刻意在婴宁身上寻根究底。 她还是个孩子啊。 一夜无话,第二天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找秦川。 上门来的是秦家村龙王庙的庙祝秦方,他还提着一个水桶,里面一个斗大的田螺。 想着秦方年事已高,纵然身子还算康健,提着水桶远道而来,实是不易。 他拱手道:“四爷爷,请屋内坐。” 秦方摇摇头,“马上八月中旬了,快到龙君出行的时节,我还有许多庙里的事要去准备,就不在你这多留。这水桶里的田螺你且收下,乃是为了感谢你送来的狼心狼肝,我把它作为血食供奉给龙王爷,得了一番好处,饮水思源,总是要感谢你的。本来说是给你钱,可是那好处非金钱可以衡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田螺赠你,望你好生善待。” 接着,秦方就把水桶里的田螺取出来塞到秦川手里,大如半斗,陆地江河里,可不常见。 秦川欲要再问,秦方笑了笑,摆摆手,提着水桶飘然离去。 这回见,秦川总觉得秦方身上多了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气质,他想起来,跟土地神的气息似乎有点像。 秦川手里捧着田螺,只见螺孔深深,似有一层无形的膜挡者,看不清里面究竟。 这田螺生得格外漂亮,螺壳清莹透亮,宛如玉质。 即使把里面的螺肉挖出来吃了,壳留着亦是一个赏心悦目的摆件。 如果稍加雕琢,拿去卖给王孚这等人家,少说也能卖个十两银子。 不过秦方话里有深意,让秦川好好善待它,想来这田螺定有蹊跷。秦川经历丰富,想起述志异里有一段记载,“某人得一大螺,大如一石米斛。割之,中有美女。” 后来演变为民间神话,所谓田螺姑娘的故事。 秦川心想,莫非正应了田螺姑娘的故事? 这个世界既然疑似聊斋,有神鬼妖存在,那么有田螺姑娘,自然不稀奇。 秦川敲了敲螺壳,道:“你出来吧。” 他话音一落,螺孔生出一缕清光,随后一个美少女从螺壳里钻出来,先是无瑕无垢,欺霜赛雪的胴体,很快流水一般的清光化为一身霓裳,她先是落地蹲下,缓缓起身,身子来到普通女子的高度,朝着秦川盈盈一礼,却不说话。 活脱脱是个女妖精。 虽然家里有个半妖,婴宁的母亲更是正宗的狐女,可见她时,乃是觉醒前的事。 秦川还是首次见到一个真正的女妖,化为人形,身姿婀娜,一身霓裳,不似凡尘中人。 秦川问:“你是什么来历?” 那女子指尖流出清水,她朝着地面比划,一行字显现。 “回禀公子,妾身横骨犹在,不能开口说话。妾身本是禹江龙君的摆盘使者,因宴席上打坏一个玉盘,给上司逐出龙宫,幸得秦老收留半载。秦老近来得了龙君赏识,不日将前往泗水担任水使。他想到公子既要进学,又要照顾幼女,缺个烧饭洗衣的婢子,念公子前途远大,我托身公子这里,也算有个着落。还请公子垂怜,收容妾身。妾身必当牛做马以报。” 秦川算是了解前因后果。 秦老肯定是因为那狼心狼肉的供奉,以及作为庙祝的多年功劳,与龙君生了感应,得到赏识,将要离开人世,做个水神使者。 这算是一个好出路了。 他考虑到秦川带孩子的辛苦,恰好这摆盘使者犯了龙宫规条,被逐出龙宫,没有去处,索性将她送到秦川这里来,做些粗使丫鬟的活,可以给秦川减少许多麻烦。 秦方此举,亦是看出秦川身上有些神异,普通人当丫鬟,怕是容易被惊吓,有诸多不便。 这摆盘使者,给逐出龙宫,无依无靠,应该还没什么法力神通,否则也不会被秦方收容。正好给秦川使唤。 且她不能开口说话,虽然交流有些麻烦,但不说话也有不说话的好处,至少不会那么吵闹。 “既然如此,你便留下,不过我这人疑心病重,我知异类有天道誓言,你且书写一个,滴落精血,我便留下你。” 这是秦川从土地神那里得悉的事,只要是异类,发下天道誓言,若有违背,必遭天谴。 并不拘束于文字还是口述。 正是心生一念,天地悉知;因果报应,无有不爽。 “应当的。”螺女回道。 秦川取来狼毫笔,以及一张纸。 她照着秦川的吩咐,写下天道誓言,然后咬破手指,手指却不流血,而是螺孔里流出一滴鲜血,随她招手,鲜血滴落在白纸的誓言上。 随即秦川心生感应,他和螺女建立起一丝联系,有些像他和土地神之间,却要薄弱一点。 但是有此羁绊,倒也足够了。 接下来他还有许多事想询问螺女,比如龙宫,比如螺女如何化形。 但是螺女先向秦川提了一个要求,想请秦川将她先放进水井里,她本体不能离水太久,否则会很快昏迷过去,时间一长,还有性命之忧。 而螺女本体还能疏通水脉,清理水垢。使得水井清澈,水量充沛。 螺女自行移动本体,十分之缓慢,所以需要秦川的帮助。 秦川于是将田螺放进水井里。 田螺感激地向秦川行礼。 她终于又有一个安身之处了,而且她还发现一件事,向秦川报喜: “公子,这口水井原来是个风水穴,能聚地下水脉灵气,只是堵塞许久,灵气不漏。待婢子疏通数月,便可引发灵气出来。届时常饮井水,可以百病不生。” 秦川心里一惊,没想到这小院的水井,还有如此来历。看来他得早点花钱把这座院子买下了。 “嗯,多谢。对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清清。” 秦川注意到,她指尖淌出的水已经十分稀少,脸蛋发白,显得精气不足,怕是难以再以水在地上写字回答了。 再问下去,清清的水都要流干了。当然,往后还是让清清用树枝蘸水在地面比划文字回答吧。 秦川还是怜惜婢女,没有继续追问,道:“你先去休息,养好精神,再出来帮我做事。” 有了清清,确实可以省他许多琐事上的麻烦。 第22章 人身难得,正法难闻 第二天,秦川醒来时,院子里整洁一新。 清清起得很早,轻手轻脚地将院子里打扫了一遍。家里有女人,和没有女人,果然有很大区别。 哪怕是个女妖精。 见到秦川推开房门出来,清清赶紧上前行礼。 她的姿态曼妙,动作像水流一样灵动。 一身霓裳随着身姿摇曳,总像是要随风起舞。 “早啊。” 早安,公子。 地上有水迹显现字迹。 只是地面太干净了,不像是昨天那样字迹明显。 秦川告诉她,以后不用什么事都用水迹写字,可以用枯枝,也可以比划手势。 当然,比划手势最好了。 秦川是会手语的,于是大致教了清清一下,往后的日常多多磨合,自然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总之,秦川的生活里,有了清清,多出一些日常生活气。 唯一的缺点是跟清清不好唠嗑。 可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呆久了,哪怕是至亲至近之人,通常也没多少话可说。 清清还想替秦川梳头。 这个时代的人,梳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因此大户人家,都会有专门负责梳头的丫鬟。 秦川虽然很注意这些,可也很少打理头发,只是近来常用冷水擦拭身子,保证身体的洁净。 以他现在的体质,洗澡是不用烧热水的。 冷水的刺激,对练功还有些好处。 清清想去烧热水,先给秦川洗头。秦川问她:“你是水属的妖怪,难道不怕火吗?” 清清犹豫了一下,做出害怕的表情。 秦川于是告诉她不需要热水。随即在清清的伺候下,秦川用冷水洗头,虽然没有热水那样舒服,还可以忍受,而且他指点清清按摩头部的穴位,她学这些很快,懂得什么力道能让秦川舒服。 秦川明白,因为她过往的生活是需要不时察言观色的。 龙宫的摆盘使者,实则是上菜的服务员。 即使如此,恐怕也不是寻常的螺女能够胜任的。 她在龙宫那些女妖精中,肯定还算比较聪明的。 后面,清清手法愈发熟练,在她的服侍下,秦川终于梳洗完毕,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对着清水盆子,看着自己的倒影,才觉得往常还是有些邋里邋遢。 他叫清清休息一会,陪他聊聊天。 大致是秦川问,清清点头或者摇头,需要细节的地方,让清清拿着树枝在地上书写,哪怕字迹不明显,秦川也能凭借记忆,知道那些是什么字。 交流还是很顺畅。 如此,秦川知晓清清并非真正化形的妖怪。 她现在只能算是幻形。 乃是吃了龙宫的幻形丹,幻化形体出来,跟正常的肉身接近,可本质上依旧不是真正的肉身,幻化的形体来源于本体的精气。 若是精气枯竭,她便不能幻形了。 另外,吃了幻形丹,就没法修炼,但有五十年寿命。相比普通田螺四五年的寿命,五十年已经很是漫长了,她们以此为幸运,并以禹江龙宫水族的一员自居。 但现在清清不是了。 提到这里,她还有些伤感。 如同衙门的差役丢掉饭碗一样。 另外,平日里她们可以靠月华和水脉里的灵气,补充日常的消耗。主要是月华,哪怕是禹江龙宫的水脉灵气,其实也比陆地上强不了太多。 当然,传说龙宫深处的水眼,乃是禹江水脉的精华,那里的灵气充沛许多,可是只有龙君的嫡系子孙才能进去。 不过清泉听说,也出过例外,那就是有个龙女的夫君是人族修士,曾经进入过水眼里修行。 那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清清只是听说。 即使龙君,亦非长生不死。 如今的禹江龙君已经两千岁,十分苍老,步入了龙生的暮年,到了挑接班人的时候。 此外,除开龙族和青丘狐等少数几个妖族能轻易修成人身外,其余妖族要得人身,需要经历化形雷劫。 那是很可怕的劫数,妖族修行越久,经历的化形雷劫便越厉害,最后所得的人身就越适合修行。 是以妖族中常有“人身难得,正法难闻”的说法。 而清清她们幻形妖族,倒是还有一个好处,轻易不会被其他厉害的妖吃掉,因为她们没有内丹,身上的精气也相对稀少,吃了不合算。往往是收为奴仆,供大妖们驱使。 秦川还问了清清的年岁。 她幻形以来,已经经历过十六次禹江潮信。 未幻形前,她算得懵懂无知,如同刚出生的婴儿。 幻形后,便是如今的模样。 认真算下来,她该是十六岁。 还有三十多年可活。 其实这个时代,能活五十岁,算是不错了。 清清最大希望是秦川不要赶走她。她听说人类女子年老色衰后,很容易被嫌弃。 她告诉秦川,自己是幻形的女妖,容貌颜色到死前,都是这样呢。 秦川告诉她,只要好好干活,自己肯定不会让她走。 何况她已经发下天道誓言,要一直跟随秦川。 只是秦川心里想着,若是清清活干得好,三十多年,对于他这个长生种还是太短了。 清清跟秦川说了很多龙宫和妖的事。 她所知不多,但知晓的,秦川问她,只要相关的,她就极尽可能地把所知告诉秦川。 可怜的小螺女,生怕自己的价值不够,便要被秦川抛弃掉。 其实她只要好好干活,秦川就舍不得她走。 买一个丫鬟很贵的,而且还不如使唤清清那样放心。 毕竟秦川也不是个正常人。 到了夜里,秦川开始赶稿。毕竟狼肉狼皮他舍不得卖掉,当然要用书稿急着挣钱了。有清清帮忙打理家务,带孩子,秦川终于能全身心投入要做的事当中。 油灯不是很亮,微光中,由清清研墨。她已经把婴宁哄睡着。她知道婴宁是半妖,心里非但没有害怕,更多了一些安心。 毕竟,这个家,还有她半个同类在。 她还知道公子是读书人,考中了秀才,婴宁是公子的妹妹,真是奇怪的家庭组合。 清清亦是清楚读书人在人类世界里,地位很是特殊的,清清不止一次听过。 有关人妖相恋、人鬼相恋的男主角,身份总是书生。 如果秦川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肯定会向她解释,因为写这些故事的人是书生,当然写的男主通常会是书生,这样更有代入感。 清清一边给秦川添墨,一边看秦川写的书稿。她没看过前文,也能觉察出这篇爱情故事跟她以往听过的有很大不同,而且没看过前面,也让她着迷。 她喜欢里面的两个姑娘。 如果小倩知晓,清清可以看第一手的书稿,肯定会很羡慕。 红袖添香,研墨什么的,她也会! 第23章 幽魂 红袖添香夜写书。 直到天色微白,秦川方才搁笔。有清清在旁添墨研墨,秦川省了许多事,思维也不会被打断。 写下来一气呵成。 因为开头反复修改琢磨过,秦川对后文的遣词造句,行文风格,早已了然于心。 这一次写下来格外顺畅,倒是不必反复雕琢修改。 而且秦川不打算只卖一个版本的上错花轿嫁对郎嫁对郎,有了开头吸引人后,可以先出一个连载版,抢占市场,过段时间,盗版横行,跟风者层出不穷时,又出一个精修版,往后再出一个珍藏版。 做到一鱼多吃,增加热度。 何况论画工,秦川自也是不差的。最后甚至还能出个版画插图的精装珍藏版。 总之,一旦上错花轿嫁对郎流行起来,秦川还可以用此为跳板,慢慢试探涉足相关的行业。 饭一口一口吃,并不用急。 何况长生漫漫,需要找点事做。 否则光是练功,剖析修行奥秘,日子也过得太无趣。 旁人修行只争朝夕那是因为未得长生。 秦川是长生难得今已得,所担心的无非是数百年后的大劫,不必急于一时。 有道是,欲速则不达。 一夜辛劳,秦川倒是精神奕奕,反倒是清清精神疲乏,神态恹恹。她到底是水族,离水太久,终究是精神不振,晚上在屋子里,还没吸收多少月华补益自身。 倒是小婴宁,秦川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个摇篮,放在窗边,吸收月华。 秦川向清清道:“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白天我还要出门一趟。” 这一夜下来,有一万五千字书稿,添上前文一万字,差不多能出一个小话本。 秦川打算午饭前去找王孚商议卖书的事。 这一上午,也足够清清在井底养足精神,他出门时便可让清清照顾婴宁了。 午饭前,秦川来到王府。 王孚迎他进外院的客厅用饭。王家老爷子年纪大了,喜欢清静,时常住在内城的朝天观里。 那朝天道观,基本是王家供奉的家庙,清静无忧。里面有个道长,据说是从崂山学艺归来。秦川用饭时,很快跟王孚说了卖书的事,随后闲聊,才知道王家老爷子年轻时去崂山学过艺,不过很快下山。生下王孚后,原本就富裕的王家,一路走运,发了家。族里期间也出过几位举人,更结了几门好亲事,在本地影响力愈发大了起来,只说财富上,能与黄家抗衡。 只是黄家觉得王家是暴发户,一向对王家看不上。 毕竟黄家已经连续三代人出过进士了,如今还有人在朝堂做官。 差不多能称得上簪缨世族。 王家自己就有书铺,王孚叫了管家,开始做这方面的准备。 小倩因为是内眷表亲,无论大梁朝风气如何开放,也不可能出来跟秦川吃饭喝酒,只是在屏风后偷偷瞧着。 在表哥王孚的衬托下,本就俊朗的秦川,更多了不少清雅之气。 小倩对婢女阿碧道:“我早知道的,能写出那样文字的人,肯定不一般。”她还打听到秦川是县试、府试、院试的案首,陵州府十年一见的小三元,心中愈发钦佩秦川的才学。 还隔着屏风让王孚把她精心和的诗文拿给秦川。 秦川细心收下,放进袖子里。 他知道里面是官宦家的千金,王孚的表妹,倒是不知闺名,亦不方便询问。只从王孚的描述来看,对方很喜欢上错花轿嫁对郎。 算是为秦川增添了信心。 本子未印出,已经收获一颗忠实的小粉丝了! 酒足饭饱之后,秦川告辞。 王孚正要相送。 小倩心里一急,隔着屏风脆生生道:“秦公子,你莫忘了取个笔名。” 她到底心细,知晓秦川是走科举道路的,若是以本名写小说,往后可能无端生出许多非议来。 上错花轿嫁对郎到底只是话本小说,登不得大雅之堂。 日后秦川凭才学做了一代文宗,用本名写话本,说不定便会给人攻讦的借口。 她是官宦之家出身,耳濡目染,明白这样的事不可不防。 秦川微微一笑,朝屏风拱手,“多谢表小姐提醒,笔名便在这次书稿的封面上。” 小倩放下心,心想:秦公子倒是个周细的人。 她问:“笔名叫什么呢?” 小倩可以自己去看的,但想和这位她极为喜欢的作者多说些话。两人终究有男女之防,往后几年她如果嫁人,可能这便是两人最后一次说话了。 时人重视别离,往往如此。 秦川久历世故,如何听不出小姑娘心中的不舍。他缓缓道:“陵州笑谈生。” “这笔名似有深意,有何典故?” 秦川笑了笑,“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大抵如此之意。表小姐,在下告辞了。” 小倩:“嗯,秦公子慢走。” 她还是没有出屏风相送。因为她知道自己腿长,身量又高,不符合时人审美,生怕在秦川面前,丢了印象。 秦川走后,小倩反复咀嚼“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离别之意,大为减退。 秦川的豁达洒脱,给小倩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不逊其书,不逊其文。 到了门口,王孚笑道:“留仙,看来小倩很喜欢你。要不找个机会,我给你说和一下。你要知道,隔壁郭北县的聂县令,正是我姑父,亦是小倩的父亲。而我姑父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呢。” 在他看来,秦川人才出众,又年纪轻轻考中秀才,将来一个举人功名不在话下,姑父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虽然没进翰林院,可不出意外,将来做个三品官是没问题。 听说陵州府知府即将卸任,姑父正是候选之一。 秦川却心里微动。 小倩,父亲姓聂,郭北县人! 这些要素串联起来,秦川如何不知,适才屏风后的姑娘,他的忠实小粉丝,正是倩女幽魂的聂小倩。 只是这时候的她,还不是一缕幽魂。 秦川心中微微起伏,面色平静,朝王孚拱手:“多谢王兄,只是我眼下醉心读书,此事暂时不急。” 王孚:“也罢,婚姻大事,确实得好生想一想。留仙,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中秋后第三日,八月十八,乃是禹江潮水最盛之日,陵州府一年一度的龙王庙会便在这一天,到时候记得跟我一起去玩。” “好。” 第24章 虎啸 随着八月中旬的临近,前来陵州府城的行旅越来越多,甚至还有隔壁州府的达官贵人,远道而来观赏禹江一年一度的大潮。 每年到这个时候,陵州府的热闹不下于春节。 秦川走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城里的一个弓箭铺子——射柳号。 古有善射者。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左右观者数千人,皆曰善射。 因此射柳成为善射的典实。 典实即是行文里用词典雅平实之意。 他来射柳号正是为了制作一把趁手的弓箭,留着护身用。 射柳号不断是陵州府城里最大的弓箭铺子,但是个老字号,里面不但贩卖弓箭,还有制作弓箭的材料在售。 秦川身着儒巾襕衫,乃是府学生员的标准服饰。这是王孚日前派人送来的,亦是府学生员出门的必备套装,在城里行走,能省去许多麻烦,出城入城也不会遭到城卫的盘问。 “这位相公,你要哪一种弓?我们这里有牛筋、蟒筋、羊角……”一个干净利落的伙计迎上来,向秦川介绍铺子里的各类弓箭。 读书人有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 射自然是指的是射箭,御起初指的是驾车的技术,因为往古时代,路况比现在还烂,如果驾车技术不好,很可能一路颠簸,把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 故而往古时,御是一门极高贵实用的技能,只有贵族身份的人才能掌握。 这个时代的路况变好了一些,马车制作得越来越舒适,车夫日益变多,御这门技艺,便没有以往那样令读书人骄傲了。 反而随着马镫马鞍的普及,读书人更喜欢骑马,享受那种在马背上奔驰,自由自在的快活之感。 是以骑取代御,成为六艺之一。只是依照老习惯,依旧以御来指代骑。 大梁朝开国初年,骑射是读书人标配,那时候读书人上马能带兵,下马能安民。 承平日久,骑射又不在科考范围内,学来费时且辛苦,逐渐成为摆设。只是读书人往往会买弓挂在家里,用作装饰,亦是暗自表露,自己不但能文,还能武。 其实哪有那么多读书人文武双全。 只是买马的成本远比买弓成本高,而且弓只需要简单的养护,养马的成本却极高。 大梁朝有专门的马政,有些受马政不得不养马的百姓,往往不堪重负,被逼得家破人亡都大有人在。 伙计见秦川是读书人打扮,一身清雅之气,虽然体格壮实,想来也不是喜欢舞刀射箭的人,买弓肯定是为了回去装点。 毕竟这年头的读书人,皆沉迷在八股文章上,连诗词小道都很少沾染,何况拉弓射箭这等浪费精力且于科考毫无用处的苦活。 伙计口若悬河的介绍了一会。 秦川打断他,“有上好的拓木吗?” 此话一出,伙计顿时意识到眼前的秀才相公居然是个行家。 制弓以干、角、筋、胶、丝、漆,合称“六材”为重要。 干材以柘(zhè)木为上,次有檍木、柞树等,竹为下。这些木头的材质坚实无比,任凭推拉也不会轻易折断,制作的弓射程远、杀伤力大。 能说出柘木,足见秦川不是外行。 有生意肯定要做,于是伙计取来一段柘木,只需一两银子,用来制弓便绰绰有余。秦川又要了牛角、鹿胶、缠弓的丝线、防霜露湿气的漆料。至于筋用家里的黑狼狼筋即可。 七七八八花下来,用了三两半的银钱。 如果是一张成品柘木弓,则要七八两银子,算是节省不少。何况自己制作的弓,使用起来更合适。还有黑狼的狼牙可以打磨成箭头,做狼牙箭,不知道会不会有特殊的效果。 秦川还打算用剩下的柘木边角料配上黑狼的尾毛,制作上品的狼毫。 算得上物善其用。 此外,柘木的茎皮纤维可以造纸;根皮药用;嫩叶可以养幼蚕;果可生食或酿酒;木材心部黄色,质坚硬细致,可以作家具或作黄色染料;大户人家的院子里,亦常种此树作为绿植。 因此柘木虽然是制弓的上等材料,其实算不上昂贵。 但制弓用的柘木,需要好几道工艺处理,花费时间不短,故而一两银子的价钱,只是有些小贵,却还是合理范围。 钱货交清,秦川拿着东西,直接回外城的小院。 清清在院子里栽种花草,只是要看到一院花树盛开,肯定得明年了。她还正在挖了一个小池子,往后可以养一些小鱼虾,有她看顾,不会轻易死掉,如此还可以给院子里添些生趣。等婴宁大一些了,还能戏弄鱼虾玩耍。 这些整理院落的琐碎小事,秦川早已托付给清清处理。 因此秦川见到清清弄这些,并不意外,还觉得颇有清趣。 清清挺会过日子的。 秦川将买来的东西交给清清,让她先放到杂物间去。 随后秦川开始在院子里练功。 他打了一套伏虎拳。 院子虽小,秦川于方寸间腾挪,神气内敛,拘束成团。一路伏虎拳打下来,全身的肌肉都跟着锻炼起来,气血运行,愈发感到身子硬实,混元童子功的效果逐渐显现。 多亏的有黑狼的狼肉进补,否则秦川光是吃普通的肉食,绝不可能有眼下的进度。 最后一拳轰出,气随拳吐,发出了类似虎啸的声音,震撼人心。 不过他身旁不远的清清,正脸色发白,在院子角落瑟瑟发抖。反倒是婴宁浑然不怕,还鼓起小手,拍掌。 秦川走近清清身前,笑道:“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我传你一个安定心神的法门,往后我练拳发出虎啸的时候,就不会怕了。” 清清不禁一怔。 她为奴为婢一生,还没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连她自己都不在意这些。虽然秦川也会把她当奴婢使唤,可态度和以往龙宫的上司总是不同的,至于庙祝秦方也是把她当一件奇货收留,作为人情赠给公子的。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似乎很不错。 小女妖,实在是很容易满足、快乐! 秦川传她的安神法门,不需要呼吸,只需要在心内观想出一轮静谧的明月,便能安定思绪,平静心神。 不知这法子对妖有没有效果,反正对人是有效果的。 秦川正好拿小女妖来试一试。 第25章 异变 秦川见小女妖失神,弹了弹她的额头,“可不要走神。” 果真是精气幻化的形体,触感软绵绵的。 清清回过神,露出一丝惶恐,做出认真听讲的神色。 她实在很少有这样的状况出现。 秦川随即告诉应该观想怎样的场景,思绪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一点一滴,说得极为细致。 观想明月,在道门佛家里,实是屡见不鲜。 秦川高明的地方在于,能将这种观想法剖析清楚,从哪一个念头做起,都说得明明白白。 清清照着秦川的方法去做,心灵好似一口井,井中是一轮明月,先是模糊,随后越来越清晰,到最后,月光静谧地充满水井,已经分不清水光和月光。 过了不知多久,又是一声虎啸出现。 可是只把清清唤醒,却没有让她发自本能地害怕。 虎啸声,如天地间风饶水荡之声,皆是天地间的事物。清清想起了禹江的大潮,多么壮观,大潮声是那么地震撼人心。 可她从不觉得害怕。 虎啸声和禹江大潮,本无区别,都不会伤害到她。 年年大潮的禹江是她的生养之地,发出虎啸的公子,何尝不是给了她一片容身之处呢? 她这等小妖,如同海中浮萍,聚散不定,能有一朝安稳,便是老天爷的厚爱了。 何况她算起来,比其他田螺,已经幸运太多。 还有龙宫的姐妹们,她们在龙宫做事,可是半点都不能松懈。 不似这里,公子对她的要求实在是不高呢。 妖生的际遇好坏,多是对比出来的。 秦川打拳完毕,觉得神清气爽。问了清清观想明月,有何感受。清清细细的说了一遍,但对她本身的神魂和精气,倒是没有特别的影响。 顶多是观想让她疲乏的精神恢复,当是睡了一觉。 她毕竟吃过幻形丹,修行的事,着实不用惦记了。 不过,清清隐约听说过,即使不能修行,她们也有一个获得神通法力的办法,那就是入魔。 魔在龙宫也是一种可怕的禁忌,一旦被发现私下谈论魔的事,将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清清却不愿意对公子有任何隐瞒,将自己知晓的东西,告知了秦川。 这也是她恰好才想起的。 可能有受到明月观想法的刺激缘故。 秦川听后,有些好奇,魔到底是什么存在,与妖鬼有何不同。可是得到的信息太多,一时半会难以分析。 他清楚,这个魔,肯定不是寻常意义的走火入魔那样简单的事。 连龙宫都将其视为禁忌,足见魔有多么特殊和恐怖。 他是长生种,一时解不开的谜题,并不纠结,相信在漫漫时光的冲击下,任何谜题都会在岁月中显示出答案来。 随即秦川开始制作弓箭。 因为材料都是现成的,秦川只需要将干、角、狼筋上好,在弓身上缠紧细线,接下来就是涂胶,粘合干材和角筋。 胶用的是鹿胶,并不让秦川特别满意,他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用鹿胶。狼筋十分强韧,仅仅是鹿胶粘连,会使得这张弓的品质难以达到上品的程度。 只是射柳号能买到的胶,最好便是鹿胶了。 射柳号如此,其他弓箭铺子想必是一样的。 清清见秦川神情纠结,小心过来询问,水迹化字,在地面显现,“公子为何事发愁?” 秦川想起清清是水族,问:“你可知哪里能捕捉到黄鱼?” 原来制弓的胶以黄鱼鳔制得的鱼胶最为优良。 即使资深的老渔夫,一年半载都难以打得到一条黄鱼。 清清蹙眉,细细思索,忽地眼睛一亮,在地面写字回答:“禹江大潮时,海水倒灌禹江潮中,或许会有黄鱼出现。” 原来禹江大潮正是秋汛,黄鱼的小鱼群会趁此机会到海边近岸产卵,逢上海水倒灌禹江,形成大潮,就有黄鱼可能卷进大潮中。 她随即神色一黯,可惜她被逐出龙宫,倒是不能以幻形之身,重入禹江,否则给巡逻的虾兵蟹将发现,十分不妙。 不然,她倒是可以入大潮中,给公子捉一条黄鱼回来。 其实陵州城里,亦偶尔有黄鱼这等海货进城,可惜价格昂贵,秦川现在自然买不起。 秦川问明白清清的忧心,洒然一笑。 禹江大潮时,常有弄潮儿戏弄潮水,秦川的水性自认远胜过那些弄潮儿,所以届时真发现有黄鱼的踪影,秦川倒是可以入水试试。 得之则喜,不得也就那样。 他与清清闲聊时,听说过,禹江龙君素来青睐读书人,往些年禹江大潮时,龙君出行,亦常做文士打扮。白龙鱼服,混迹龙王庙会中。有时还参加诗会,与人谈天论地。 他两千年的见识,学问广博,每每切中要害,让人以为是某位隐姓埋名的隐世大儒,游戏人间。 其实秦川很明白这种心理,活得太久,确实需要干些有趣的事来消遣时光。 长生最大的敌人,便是寂寞。 于是秦川将半成品的弓藏好,又打磨了狼牙箭的箭头,将最大的两颗獠牙做了一个两把匕首。 一把给清清用来防身。 毕竟秦川总是要出门的,她看顾婴宁,有把利器防身总归不错。 清清很是感动,她告知秦川,这狼牙有一丝精粹的妖力存在,如果得修士常年祭炼,便可以成为一件最下等的法器。 秦川当然清楚狼牙匕首的特别,毕竟黑狼好歹是个妖,虽然不算厉害。 只是好东西就得拿出来用,他总觉得婴宁身上的危机没有解除,说不定还有黑狼妖的同伴找来,总之为以防万一他出门不在,婴宁在家遭遇袭击时,清清能挡一挡。 秦川还考虑过,找个机会把土地庙搬倒小院附近,如此一来,又多了一层保障。 郑家村离外城,还是有些远了。 这些事,等他进入府学,一切稳定后,可以慢慢施行。 中秋前几日,王孚印好本子,开始售卖和出租。 小倩为推广上错花轿嫁对郎,主动邀请了陵州官宦人家的千金聚会,隆重推荐这本小说。 因为本子的内容才不过两万五千余字,很快让那些小姐、贵妇看完。一传十,十传百。 短短数日,上错花轿嫁对郎这本小说便在陵州城有了热度,王孚根据管家的汇报,判断禹江大潮、龙王庙会之后,看上错花轿嫁对郎,会成为府城一时的潮流,说不得能弄个陵州纸贵。 他让管家吩咐手下的书铺子全力印刷本子,中秋、龙王庙会时,也要用高价让工人留在印刷房里赶工。 到了中秋这一天,月圆之夜。 小婴宁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微微荡漾,月光极盛,照得庭中如积水空明,这样的环境下,月光不停被婴宁吸收,到了某一刻,一场让秦川都意外的异变在小婴宁身上出现。 第26章 灵狐 小婴宁从襁褓中爬出来,褪去婴儿的肚兜,模样大变。 但见她全身各处长出丝绵般光滑的白毛,在月光里泛起一层淡淡的莹白光泽,流转似水波,煞是美丽可爱。 婴儿的五官已经变化成狐狸的模样,小手变为前爪,小脚变为后爪,唯独眼眸没有兽性,充斥人类婴孩的天性无邪,澄澈明净,跟往常一样。 小婴宁,竟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可爱小狐狸。 秦川此前从未见小婴宁出现这种状况,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却没有上前,他有一种预感,这对婴宁不是坏事。 且看看下面还会发生什么。 秦川紧盯着小婴宁的一举一动。 她来到地上,狐首朝向月亮,小小的白狐,竟然学秦川平时练功,搬运气血那样,盘坐起来。两个前爪分别搭在后爪上,仰首望月。 小小的狐口张开一吐,一颗米粒般大小的萤火光点,从狐口里吐出。 “难道这是婴宁的内丹?”秦川感应到那米粒萤火有股玄妙的气息,虽然气息远不及他长生道种那样道法自然,玄之又玄,却也是修行的正法气息。 莫非是狐妖的传承? 米粒萤火盘旋半空,随着狐口呼吸,在狐口上,上起下落。 院子里的月光都更亮了一点。 月华盈盈若水,如丝缕垂落院中,围绕米粒大小的萤火光点,呈现出氤氲之气。 “有狐在月下,仰首望空际。气一呼,有丸自口中出,直上入月中;一吸复落,以口承之,则又呼之,如是不已。” 一段聊斋志异的文字在秦川的记忆堆里被翻出来。 随即,秦川敏锐察觉到长生道种吸收灵气的速度加快了。 一倍…… 两倍…… 三倍…… 最后来到十倍有余的速度。 院子里的灵气浓度俨然增加了不少。 清清似乎也察觉到异常,本在井底田螺本体休息的她,幻形飘出井口。秦川看向她,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 清清忙即呆在井边,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足足过去三个时辰,婴宁才吞回内丹,院子里原本随着婴宁吞吐月华,亮了一点,现在婴宁收回内丹,明月隐淡,院子里便暗了许多。 婴宁本能地爬回襁褓,身上的白毛褪去,露出粉雕玉琢的婴儿躯体,五官也变回原来的模样,陷入沉沉的酣睡中。呼吸悠长,小脸露出满足的幸福。 秦川暗松了一口气,他还有些担心婴宁变身后回不去了,看来她变身是跟月亮有关。 变身成小白狐,总比变身成大猩猩好。 秦川想起以前看过的影视。 对比下来,婴宁的变身还是很容易令人接受的。 另外,长生道种等于在这期间,吸收了往常三日所得的灵气,顶得上当初第一次遇见的那头饿狼十分之一的灵气。 不算多,可是蚊子肉也是肉。 有灵气的狼不常遇到,可是婴宁的变身大概与月圆之夜有关,细水长流,积少成多,秦川还是能跟着获得好处,加快道种恢复的进度。 当然,秦川更想弄清楚婴宁内丹吞吐月华,小院灵气聚拢的原因。 其中的玄妙,或许跟月圆时的月华大有干系。 往后日子还长,他慢慢研究,总能参悟明白。 秦川心里思量片刻,随即让清清给婴宁穿好肚兜。夜有些冷了,还是让婴宁回房间睡觉吧。 清清虽然不能吸收灵气修炼,可在刚才的环境下,亦浑身精气饱满,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她按照秦川的吩咐,将婴宁抱回屋子里。 清清当然知晓婴宁刚才是以内丹吞吐月华修炼。 她从前只是听说,这次总算亲眼瞧见了妖的修行。清清轻轻哼着歌声,似海浪微微起伏,安静祥和。 她瞧着婴宁的小脸蛋,心里有一分羡慕,能修行真好啊。 以往清清只是希望能有个安稳的地方收留她,现下已经达成了,见到婴宁修炼内丹,自然生出一丝希冀。 这一丝希冀是对更加美好生活的向往。 如今的日子,对她而言,只能再过三十多年实是不够的,她还想活得更久一点。 通过修行延寿,才能帮她办到这一点。 可是吃下幻形丹的妖,不能修炼,这是龙宫千百年来的铁律。 清清轻轻哼着歌,心情似微微起伏的海浪。 无论如何,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 … 秦川依旧在院子里原地驻留,脑海里不断回闪婴宁吞吐内丹的场景,试图发现其中的奥妙。 可惜依旧找不到其中玄机。 他还学了婴宁呼吸节奏,在婴宁吞吐内丹时,尝试过,并没有异常。 看来其中的关键在于内丹。 可是秦川总不能拿婴宁的内丹来实验。 好在这世界有内丹的妖远远不止婴宁。 他想到土地神说的白狼王。 秦川隐隐猜想,饿狼和黑狼两个小妖是奔着婴宁来的,白狼王会不会知情呢? 多半是不知的,否则白狼王大可以亲自出马到秦家村、郑家村来。除非它顾忌什么。 秦川想到土地神还提过一个鬼母,就在两村附近的半月坡,能与白狼王分庭抗礼。 秦川细细回忆聊斋志异里关于婴宁的记载,找到一个关键线索,里面提到过,婴宁曾被狐女送给鬼母养大。 里面记载的鬼母,莫非就是土地神口中的鬼母。 因为鬼母的存在,婴宁才没被狼妖抓走。 只是这个世界里,换成秦川收养了婴宁,挡住了两次狼妖袭击。 还有王孚的表妹叫聂小倩,那是倩女幽魂的人物,现在倒还不是鬼,而是活人,且是他的书粉。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但他还是得不断增强自身的实力,抓黄鱼的事还是得去办,制作好那张弓后,加上狼牙箭,百步内二十步外的距离,秦川的杀伤力会变得很恐怖。 如此前的黑毛巨狼之流,秦川有十足把握在五六十步距离,一箭将其射杀,根本不需要土地神的帮忙了。甚至百步外,也有一定把握将其重创。 … … 距离秦川外城小院百多里外的一座形似狼首的山脚下,一团其乱如麻,如蟒蛇身躯纠结绞缠的藤蔓仿佛潮水一样淹没了一头体型巨大,状如小丘的白狼。 白狼张牙舞爪,撕扯莽藤。 一时间尘土翻滚,惨烈凄厉的啸声不绝于地。 纠缠不知多久后,天色微白,莽藤才和白毛妖狼分开。 第27章 刺绣 眼见得双方不分胜负,蟒藤一阵抽动,消失在体型巨大的白狼面前。 山脚下弥漫的冲天妖气,随即消散。 白狼恨恨地盯着蟒藤消失的方向,低吼一声,回归狼首山中。不一会放出一声声凄切的狐狸哀嚎嘶鸣,哪怕山中的野兽听到,也心惊胆寒,匍匐在地面,一时半会间不敢动弹。 “大王,又生气了!” 山中妖王洞府的看门狼妖,过了好一会,低声用狼语交流。 每一个都如黑毛巨狼般雄壮! … … 第二天一大早,清清已经准备好早点。清粥小菜,还有一盘切摆整齐的黑狼肉。 这是秦川每天都要吃的。 清清曾经作为龙宫的摆盘使者,知道这狼肉不凡,含有灵气,乃是灵肉。龙宫平日里的宴席上,都算得上一道珍馐了。 但秦川将狼肉交给清清处理烹制,清清并没有偷吃过。 她连这个念头都没有。 因为身为摆盘使者的多年习惯,深入骨髓,对于珍贵的食物,小女妖是不敢有任何奢求的。 她不知,正是这样的安守本分,才逐渐赢得了秦川的信任。 秦川骨子里是有些多疑的,用他在现代的说法,就是有点被迫害妄想症。可是他此世之前,经历过太多生死凶险,容不得不多疑。 清清的表现,秦川看在眼里。 如果她一直这样贴心和本分,秦川在接下来三十多年里,还是会尽力想个办法延长清清的寿命。 至于清清说吃了化形丹不能修炼的铁律,对秦川而言,这绝非铁律。修行本就是要打破常理,化不可能为可能。 是以修行界才有“顺行成人、逆行成仙”的说法。 所谓不破的铁律是没找对方法,更或者力量还不够罢了。 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铁则都可以被打破。 秦川吃饭的时候,清清给婴宁喂食,经过昨晚的事,清清对小主人多了一层难言的敬畏。 其实有内丹的妖,已经不是普通意义的妖了。 妖有内丹,正如修士筑基,乃是修行入道极为重要的一步。 婴宁还是襁褓婴儿,就已经有了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其实将来的前途是难以想象的。 虽则如此,婴宁实际上和往常没有区别。 脸上依旧是天真烂漫的笑容,自打生来,便不知愁为何物。 昨晚以内丹吞吐月华,似乎是她的本能,自己对其没有记忆。 不过,一个小婴孩,本身也不会有什么记忆。 秦川接下来两天都观察着婴宁,发现她确实没有不对劲之处,只是过了月圆之夜,婴宁也果真没有再以内丹吞吐月华了。 看来要等到下个月才能见到之前的场景。 秦川对此早有意料。 到了八月十八,正是龙王庙会最热烈的时候。 其实前两天,秦川这边向来冷清的外城,都比往常要热闹许多了。 今天一大早,秦川出门去了王府。 一来是答应王孚,今天要去陪他观潮,游玩龙王庙会。二来清清说过,八月十八,禹江潮水最盛之时,今天是最可能有黄鱼随着海水倒灌进入禹江大潮中。 如果今天都没有黄鱼入潮,那么今日之前和今日之后都不会有。这是清清往年的经验之谈。 龙王庙会在中秋那天便开始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亦是最热闹的一天。 秦川在外院小厅的屏风等候王孚。 管家殷勤的送来茶水点心。 他听老爷说,提学即将离任,高升回京。这些日子官员豪绅私下聚会,提学大人总免不了提秦川两句。 说将来东南五省的文宗,必是秦川无疑。 不管这话有没有吹捧的嫌疑,总之提学大人十分喜欢秦川的才学。 将来秦川参加乡试,中了举人,再去京城参加会试,那也不是无依无靠了。 要知道,本身生员数万,功名取舍全在提学大人一念之间。有哪个生员能被提学大人这样提及呢? 秦公子真是前途无量啊! 管家很是羡慕自己那远房亲戚郑氏的运气,能有秦川这样的乡亲。 别看自家公子与秦公子交好,可秦公子飞黄腾达那一天,要用贴心人,自家公子未必会凑那个热闹,倒是乡人,近水楼台,地位差距又大,肯定要受重用赏识的。 正因如此,管家近来买猪肉,都是让人去郑屠的肉铺去买,绝不能选别家的铺子。 秦川自然对管家的想法并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在屏风的刺绣上。 那是两个美女,一个容貌冷艳,眼神温柔;一个美目顾盼,明丽照人。绣工十分精美,两个美人栩栩如生,不得不说是巧合,还是刺绣的人,对小说上错花轿嫁对郎用心极深,所以两个美人活脱脱是秦川印象中影视剧里李玉湖、杜冰雁的形象。 他想着这是聊斋世界,再稀奇一点,说不准画上的美人真会从画中走出来。 他心思琢磨间,听得屏风后响起轻快的脚步声。 “怎么样,画得对么?” 秦川看向来人,乃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俊美公子,亮晶晶的双眸看向秦川,眸光好似流波般在他身上来回打转,笑意盈盈,有些得色。显然刺绣是她的手笔。 “聂小姐?” 俊美公子挥了挥折扇,向手上一合,拱手作揖,“秦兄,请叫我聂贤弟。今天你就当我是男的吧。” 秦川笑了笑,“嗯,贤弟穿这身打扮是要跟我和王兄一起参加庙会吧。如此,甚是合适。” 其实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即使女扮男装,小倩依旧没有觉得半分不自在。 秦公子果真跟那些书呆子不一样。 不介意她女扮男装出去游玩庙会。 其实龙王庙会里有很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可是小倩不喜欢那样,她的身材高挑,打扮起来,无论好不好看,总是惹人注目的,如此一来,玩得也不够尽兴了。 其实秦川若是知晓她的念头,肯定会告诉她,这样一来,怕是会有许多姑娘盯着她看。 秦川也不问小倩为何要决定扮成男装和他们出游。 想来既然是人家自己做的决定,旁人那是没必要追根究底的。 世俗礼法,旁人在意,秦川才会考虑在不在意。 在小倩看来,秦川实在是一个令人相处起来很舒服愉快的人。不是那种刻意的迎合,而是总能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问题,说话也偶尔妙趣横生,不会陷入没话题的尴尬。 其实这是秦川知晓,话本的大卖,小倩是出了大力气的,所以秦川愿意花费精力跟小倩闲聊。 只是没多久王孚就来了,打断二人。 “咱们可以出发了!”他颇为兴致勃勃,只因听说今天参加庙会的姑娘格外多。 “表哥真讨厌。”小倩止住话题,小声嘀咕着。 第28章 龙君 因为龙王庙会的缘故,陵州城每年八月十五到十八这几天,最热闹不是中秋月夜,而是八月十八的夜晚。 到了这一天晚上,河上楼船灯火通明,陵州城的晚上也不会关闭城门,这一场热闹和欢愉要持续一整晚,直到八月十九的早上才散去。 如今是十八日的上午,参与庙会以及观潮的人该来的都来了,街上人头涌动,小贩们高声叫嚷,舞狮舞龙的队伍走过去,一路上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而这一天的白日,更有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带着阵阵香风,在人群中走过。 其实里面有一些姑娘都是青楼女子,到了晚上,别人娱乐的时候,正是她们工作之时,因此要抓紧白天时光,欣赏庙会。 何况人潮汹涌,大家你推我让,也不怕像平日里出门,给人指指点点。 王孚心心念念看美女的心思,早给拥挤的人潮挤灭。好在王公子财大气粗,直接花钱包了一层阁楼,在禹江边上观潮,还可以在阁楼上观望周边的人群,眯着眼还是能看到些漂亮的姑娘。 小倩同样发现这跟她想象的描绘不太一样,着实太挤了。 对于表哥上阁楼观潮的建议,没有任何反驳。 站在阁楼上,秦川看到壮观的潮水朝着江堤过来,与他想象中的江潮不一样,眼前的潮水竟奇异地形成了鱼鳞状。 秦川如今目力极佳,一眼看过去,鱼鳞潮水中,看不到有任何鱼的存在,还感受到一股浩浩荡荡的气息,冲天而起。 可是王孚和小倩是察觉不到这股浩荡气息的。 秦川心知鱼鳞潮肯定与龙君有关,那浩荡气息自也与龙君有关。 王孚见秦川沉思,似乎不是很高兴,“留仙,这可是十年难得一见的鱼鳞潮,虽然看不到弄潮儿手摇红旗的盛景,可这鱼鳞奇观,真是要碰运气才能看到,你不知道么?” 秦川摇头,他还是第一次来禹江观潮,何况十年难得一见,自然极少有人说起了。 王孚:“你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小三元,遇见十年难得一见的鱼鳞潮,我听老……老爹说过,鱼鳞潮意味着来年风调雨顺,乃是一种祥瑞。” “鱼鳞潮出现时,是不是禹江里都不会有鱼?” “是啊。” 秦川稍稍失望,看来不能去抓黄鱼了,但也不是很失落,等卖书的钱到手后,在城里买一个黄鱼鱼鳔便是。 他本就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情来的。 秦川凭栏望潮,静静地体会鱼鳞潮的潮起潮落,以及那浩浩荡荡的气息涌入江岸,缓缓消散。 他心里猜测,浩荡气息可能是禹江龙君,至于鱼鳞潮的出现,倒不是一种偶然现象,仿佛禹江有种神秘力量和天地之力呼应,形成了这种独特的潮水,鱼虾的消失又意味着什么呢? 秦川似乎触及到了某种天地隐秘,却不得门径。 还是他对这方世界的修行秘密了解太少的缘故。 这方天地灵气是如此稀薄,空间却如此牢固,有神鬼妖魔存在,还有那数百年后的大劫究竟是什么,令秦川心里隐然觉得,此方世界背后,很可能藏着一个恐怖的真相。 这个真相显然还不是秦川目前能触及的时候。 他专心地欣赏江潮,旁边小倩也有些兴致缺缺,央求秦川给她讲讲上错花轿嫁对郎后面的剧情。 感情小丫头等了半天,一直在琢磨这个事。 秦川拒绝了她,告诉她,如果知道了剧情,后面再看小说文字,就没有那样的惊喜了。 小倩想想也对,便让秦川给她讲别的故事,秦川一时半会间想不到合适的故事,小倩狡黠一笑,“留仙哥,你给我讲莺莺传吧。” 莺莺传秦川并不陌生,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有些文学故事和他此前身处的世界是有雷同的,不仅如此,还包括四书五经等等…… 他经历的世界,皆有相似的文化脉络。 严格意义来说,更像是同一株,开出的不同花朵,追根溯源总能找到相似的地方。 因此秦川才能如鱼得水地混入其中。 他微微蹙眉,倒不是很想讲莺莺传,因为莺莺传便是西厢记的前身,乃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可归根究底,这个故事的本质是讲书生和官宦人家的千金偷情的故事。 秦川不想小倩有别样的联想,何况退一万步,如果娶了小倩,过几年,这活生生的女子,按照既定的命运惯性会不会变成鬼呢? 难道让他真娶一个女鬼。 家里一个半妖,一只小女妖,再加进一个女鬼,以及他本是一个长生不老的怪物。 还别说,这画风倒是挺贴切的。 总之,跟小姑娘讲偷情的故事,不合适,十份地不合适。 小倩见秦川又拒绝了她,皱起眉头,虽是男装,也有一分天仙风情。她几乎抱着秦川手臂,“留仙哥,你看过我的诗了吗?写的怎么样?” “还不错。” “那你再送一首词给我,怎么样?” 三番五次拒绝总归是不好的。 王孚在小倩眼色威胁下,只好劝道:“留仙,你便给她再写一首词。” 秦川:“我可不会什么诗词,若有也是偶尔听山中隐士唱过几句,我便记住了。” 小倩眼眸一转:“那隐士可唱过你有关中秋赏月的词吗?” 两人说话间,有个差役上了阁楼,气喘吁吁,“请问谁是秦相公?” 王孚是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差役当然认识,因此直接询问长得俊朗,气质清雅的秦川以及扮作男子的小倩。 “在下便是。” “小人是提学府衙门的,晚上老爷请秦相公上临川画舫吃酒,这是老爷给你的信笺,还请秦相公收下,届时一定要来,否则小人交不了差,还得挨一顿板子。” 秦川看了信笺,上面有提学的私人印章,料来黄家也不敢伪造提学私印生事,弄一封假信过来,毕竟这里面干系太大。想来当真是提学的邀请。提学对生员的考籍有绝对的掌控力,何况又对秦川十分和善,秦川自然没有拒绝人家的邀请。 信里内容,还让秦川准备一首中秋的诗词,若是做得出彩,今晚会自有一番好处。 八月十八日做中秋词,在陵州城不算稀罕事,因为过了十八夜晚,龙王庙会完毕,陵州人的中秋节才算真正的结束。 小倩跟着瞧了信,抿嘴一笑,“留仙哥,没想到我和大宗师想到一块去了。晚上吃酒,我也要去瞧瞧,这词你就不必提前给我看了。” 秦川还没拒绝,那边王孚便道:“留仙,你让小倩去便是。大宗师认得她。我姑父的座主,正是提学的房师。前几日,小倩还去拜见过大宗师呢。” “既然如此,小倩和我一起去吧。王兄呢?” “我就不去凑这热闹了,但晚上咱们可同路。” 秦川知道王孚肯定打算趁此机会,晚上去喝花酒,他懒得戳破王大公子,点了点头。 若说中秋赏月之词,自然以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为第一,可惜这世界上早已经有了这首词,传唱度极高,秦川觉醒前都听过多次。 恰巧那人也是东坡,只是效力的朝代却是齐朝,而非宋朝。 小倩家学渊博,秦川以找灵感为由,问了小倩当今世上有哪些以水调歌头为词牌的词比较出众。 小倩一一背出。 秦川心下便有了定计。 他敏锐察觉到提学的邀请,背后并不简单。前面清清说过,禹江龙君极喜欢与读书人交往,谈天论地。 适才浩浩荡荡的气息上岸,应当是禹江龙君,而陵州读书人之首,当然是提学。也就是所有读书人口中称道的大宗师。 秦川见微知着,心里猜想今夜说不准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禹江龙君。 如果真是,想来那好处,定然也跟禹江龙君有关。 即使猜错也不打紧。 届时到了临川画舫,自然一切便清楚明了。 第29章 诗会 秦川先是借口换衣服,回了外城小院,约好时间在某个路口,王孚和小倩坐马车来接他。回去路上买了几个玩具,还有一根精致小巧的木簪子。 婴宁见了玩具很开心,清清得了木簪子,一样很开心。 长这么大,清清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 随后清清帮秦川磨墨,他很快填了一首词。抽空间,秦川还问了清清禹江龙君人身时的长相。 龙君的人身一般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头上有龙角,一种是没有。 做完这些事,秦川还给清清和婴宁唱了歌。 算是大家一起过完龙王庙会这场节日的收尾。因为他大概要很晚才回来了。 清清的文学素养很是一般,她能读书写字,那是龙宫有留影珠,里面有人间基础的知识学问,供给小女妖们学习。因为龙君好文,故而连摆盘使者也不能是文盲的。 清清正是靠学到留影珠里的知识,顺利上岗龙宫摆盘使者这个职位。 可是日常的相处里,清清还是能感受到公子的学问很高。她难以形容,反正就是很特别的那种。 公子的歌唱的很好听。 她更喜欢公子刚刚的唱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与公子相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公子要再次出门了,临走前,公子说: “没能让你去参加龙王庙会,给你听听这首歌,便当是去看了。” 公子朝小婴宁和她挥了挥手,离开小院。 清清突然很想很想很想自己能说话,在这时候问问公子,为什么他要在乎一个奴婢的感受呢? 如果秦川知道清清的疑惑,肯定会心里悠悠感慨:前两世的他没得选,只能做个坏人;现在,他想做个好人。 就看老天爷给不给这个机会了。 … … 夜色已然七分,陵州城龙王庙会的收尾,比元宵还要热闹。马车从王府出发,车夫熟练地找到人流最少的道路,一路小心翼翼地行驰,到接近外城时停下来。 路口边秦川已经等候着。 上了马车,接下来他们绕着外城去禹江的江岸边上,这样比从内城直接穿城而过要快。 因为城内此时实在太拥挤了,到了午夜,还会更加拥挤。 外城的人流相对稀少很多。 即使如此,路边依旧不断晃动着火光。 有灯笼的打灯笼,没灯笼的举火把。这段路本来平时十分安静,现在都变得热闹非凡,连远远眺望过去可见的乱坟岗,也不使人害怕了。 快到岸边时,车夫道:“少爷、小姐、秦相公,前面的路不好过去了。” 小倩早受够车厢的闷气,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留仙哥,我们下来吧。” 秦川、王孚跟着下来。 王孚告诉车夫就在附近等他们,如果秦川和小倩先出来,就送了小倩先回去,再送秦川。 他大概是可能在江上的画舫过夜的,今夜的小娘子叫桃花,听说很有学问,王孚大概要跟人家通晓探讨。 秦川是去参加提学的诗会,王孚也是和美人探讨学问,都是探讨学问,分不出高尚和低下的。 总不能说跟老头子淫湿坐怼,就比跟小娘子吟诗作对高尚吧。 河岸早已挂满精致华美的花灯,临川画舫素来有水上龙宫之称,此刻在禹江上巡游,乃是陵州今夜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 小倩对上画舫的流程早已弄清楚,带着秦川到了岸边,拿出提学的信笺,于是有巡逻的差役叫来一艘小船。 一叶扁舟入江,朝着一片画舫簇拥中的临川画舫驶去。 越靠近画舫,里面的乐声歌声飘扬入耳,与水中波涛声相互映衬,江风吹动小倩的衣衫,几缕青丝飘扬。 小倩来了诗兴,悠悠唱道: 十里平江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船叟哈哈大笑,“小公子唱得真好听。” 小倩白脸微微泛红,在靠近画舫的灯光下,充满青春和活力,她问秦川:“留仙哥,你觉得呢?” “很不错。” “那你也来一首歌?”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快到了。” 小倩不由瞪了船叟一眼,好似在说:“老爷爷,你怎么开船的。” 船叟也很无辜啊,他看江风湿冷,想快点送两位公子上画舫还能有错吗? 老人家也很委屈。 两人上了画舫,画舫有三层楼,一楼是秀才生员,二楼是举人老爷,三楼便是提学和本地的学官、知府以及一位贵客。 秦川当然没那么大面子让提学亲自来迎接,不过迎客的管事确实得了提学老爷的吩咐,连同小倩要一起来也是知道的,在管事的指引下,进入一楼。 或许提学的本意还是希望秦川能趁他在的时候与本地的士子多多交流,免得往后彻底被孤立了。 正好是一曲歌舞散去,随后响起热烈的掌声。 秦川和小倩找了个僻静的位置落座。 随后有歌女挑选了在场士子的几首诗词念诵,还附带有楼上举人前辈的赞赏和评价。 秦川见到黄梦也在这,如众星捧月。 只是歌女念诵的诗词没有黄梦的,不知是已经念过,还是黄梦要来一首压场的。 他自是带了准备的词作过来,已经让管事直接取走交给提学了。 黄梦虽然处于众人的中心,可是一直心不在焉。他打听到秦川要来,却一直不见。 因此时时刻刻注意着。 秦川终于来了,黄梦心里颇有些复杂难言。 他精心准备了一首佳作,可又害怕仍旧被秦川抢了风头。 故而黄梦一直没有拿出来。 可家里有长辈特意提心他,今夜的诗会不同寻常,让他一定不要被人抢走风头。 这让黄梦很有压力。 相比黄梦的忧心忡忡,秦川很是自在。 别人是高谈阔论,品评诗文。 秦川和小倩落双。 小倩也不想跟别的男子交流,倒是和秦川一心一意地喝酒聊天吃东西,很是快乐。 只是两人如此作为,落在有的人眼中,便有些旁若无人了。 第30章 狂生 曹山是陵州城里有名的富户,因为是外地迁过来的,所以家中虽然豪富,在本地却没有多少宅地。 好在曹山争气,很快考中秀才。只是他很清楚要融入本地的圈子,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夜他特意准备了一首上佳的词作,刚才歌女清唱了一遍,迎来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 他并不觉得是自己词作不够好,而是有人在破坏气氛。 破坏气氛的人正是秦川和小倩。 别人都在认真听词,唯有两人不管不顾地胡乱吃喝,一点都不尊重他呕心沥血之作。 他多少知道一点秦川的来历,刚出炉的小三元,可是家境贫寒,来自下面的村子,除了听说提学对他有些欣赏,倒是没过硬的背景。 何况他早得到消息,提学马上便要离任了。 曹山觉得拿秦川出气,乃是他在陵州真正扎下根的突破口,顶多有点冒着得罪提学的风险。 可是提学大人马上便要走了,总不能为了给秦川出气,临走的关口革去他的学籍。 他跟秦川斗气,又不是打架,提学要找借口也不容易的。 如果秦川出了丑,想必提学再不会那么看重他。 曹山心里计较,厘定利害,朝秦川走过去,“这位兄台,刚才大家都有佳作奉上,在台上展现。可兄台只顾吃喝,难不成兄台自恃文采过人,看不上刚刚的那些词作么?” 秦川笑了笑,“不是,我只是饿了,所以得先填饱肚子。” 曹山呵呵笑着:“好的文字可以填饱肚子,看来在兄台心里,刚才就没有一点好文字了。” 秦川微微蹙眉,随即淡淡道:“你说是,那就是吧。” 曹山没想到对方居然真敢这样回答,他冷笑一声,“果真是十年一出的小三元,自恃才高,不把大家放在眼里。可是你这小三元,未必不是碰运气来的。你如果要让大家服气,何不拿出自己的作品,让大家鉴赏一番。你若不敢,那就证明你是运气好的草包。”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曹山身上。 小倩听到曹山如此咄咄逼人,都想一耳光打过去。 可是她还没动手,便有人动手了。 动手的不是秦川,而是黄梦。 不但秦川有些惊讶,在场其他不管知不知道黄梦和秦川恩怨的生员都十分惊讶,尤其是曹山本人,更是难以理解。 他是知晓黄梦和秦川过节的,本以为自己针对秦川,还能获得黄梦的好感,谁知会是这样的结果。 黄梦手劲不小,曹山脸肿起来,若是旁人,他肯定直接打回去,可看到是黄梦,曹山怂了。 曹家只是有钱,可远远比不得黄家这样的本地世族。 “黄兄,你这是……何……意?”曹山嘴里吐词不清。 黄梦冷冷道:“你想证明他是草包,那我县试、府试、院试都输给了他,那我是什么?草包都不如?” 他环顾周围的生员们,最后阴冷的眼神落在秦川身上,声音几乎冒着寒气,“我知道你未必在意什么才名,可是我告诉你,除了我,绝不许你输给其他人。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完,黄梦转身就走,从袖子里拿出一首词曲,上了楼去。 大家都清楚,憋了一夜的黄梦,终于要呈上佳作给提学大人他们了。 其他人目光聚焦在秦川身上,心想:“你的作品呢?” 有人戏谑道:“看来这位秦兄今夜不会有词作出现了。” “黄家可不是能得罪的。”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秦兄怕是没读过这几句……” 一句句讥嘲传出来,似乎笃定秦川不敢在今夜和黄梦一起献上词作,否则再赢了,黄家脸往哪搁,若是输了,大家也可以光明正大说秦川是运气好的草包了,或者认定他是畏惧权贵。 小倩见他们话越说越难听,站起身来,“你们知道什么,大宗师早让我兄长将词作给他了。待会大宗师自有裁断,用不着你们在这风言风语。” … … 黄梦在三楼的楼梯前等了等,整理衣冠。 这时有人来通风报信,告诉他秦川已经将词作交给提学。 黄梦内心有些激荡,今夜是他一雪前耻的机会。秦川擅长文章,诗也做的不错,可是中秋词,他便未必做得好了。 何况为这首词,他已经准备许久许久,还请过名家精心指点雕琢。不击败秦川一次,他便无法安心读书,始终心里有一片挥之不去的梦魇。 既然秦川已经交上词作,黄梦再不纠结。 经历过这些日子,他的内心强大不少,当日在簪花宴上,秦川那首诗给他的冲击力,已经削弱许多。 他回过神来,还是觉得那首诗强在立意上,本身的文学水平,真没强到令人绝望的程度。 这也离不开他族叔黄名士的开导。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三楼是一个小厅,人数不多,连黄梦的族叔黄名士都只能陪坐末尾。 此时提学身边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气度雍容,有王侯之相,乃是今夜身份最尊贵的人物。 连黄梦族叔黄名士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反正提学在对方面前,态度谦下。 要知道提学兼任本省按察司副使,乃是地地道道的从三品高官,乃是本省前五的实权人物。 而且管辖士林,不受地方督抚辖制,地位超然。 此刻竟对一个老者十分客气,黄梦心里是颇为震惊的。趁着里面提学和老者欣赏歌舞,黄梦找了机会,悄悄从侧边入内,将词作先交给族叔黄名士。 另一边,提学问老者:“柳老对今夜的作品,有看得上的吗?” “比我前年在云州参加的诗会质量要好一些,但也没见到亮眼的作品。还有其他诗作吗?” “柳老,我这有一份在下族侄的词作,还请你斧正一二。”黄名士恭敬地递上一篇词。 提学接过,递给柳老。 柳老先是平静地接过,看了内容后,露出些微笑意,“算得上用心之作,如果还没其他词曲,今夜便以这首词做压轴收尾吧。” 提学凑在旁边看了看内容,微微一笑,“这是黄家黄梦那小子的手笔,他是有些才学的,要不是我手里还有一篇词,柳老以这一首词为压轴,自是毫无疑义。” 柳老登时来了兴趣,“你还藏了一首词,用的什么词牌,快拿来我看看。” “水调歌头。” 旁边黄名士本来听到心里紧张,一听是水调歌头,登时松了一口气。自前朝苏仙做水调歌头一曲,已然将这首词牌列为词牌中的禁忌,谁碰谁死。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神仙之气,溢于言表,千古中秋诗词,同用水调歌头,何人能摆脱这首词的压制,别出心裁? 黄名士想不出这首同为水调歌头的词作,能在苏仙之词后,给柳老留下深刻印象的可能。 文无第一,除非实力碾压。对方先丢了印象分,黄名士当然松了口气。 黄梦本来也十分紧张,听到对方是水调歌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又掉下去一半。 他清楚,这首词定然是秦川献给提学的。 他怎么敢用水调歌头在今夜做词,当真是一点不顾忌才名了吗?亦或是秦川故意要韬光养晦。 黄梦心情颇为复杂难言,可他很清楚,自己离真正击败秦川一次,越来越近了。 提学缓缓取出一张新墨未干的字稿,却没有直接交给柳老,而是笑道:“柳老,不如让兰操姑娘念给大家听听,让大家一起来品评这首词究竟有何出奇之处,居然敢在一众方家相聚的场合里,献上一首‘水调歌头’。” 兰操是临川画舫新出的头牌名妓,卖艺不卖身,近来颇受达官贵人们追捧。 柳老点了点头,“给她念吧。” 兰操心里亦是万分好奇,接过字稿,瞥了一眼,眼神闪过一抹惊奇,随即平复心情,用超逸豪放的腔调,先念出一段词前的小序来。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陵州秦生,恰逢佳节,醉后疏狂兴起,填水调歌头,以和前人。” 众人听了词前的自序,大都暗吸一口冷气,暗自心道:“好一个狂生。” 第31章 愿望 在兰操以超逸豪放的腔调念诵秦川所作词前小序时,楼梯间早有临川画舫的两个管事得了提学的指示,将词前小序的内容传递至下面两层楼。 一楼的歌女得了管事耳语,神色震惊,随即诵念道:“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陵州秦生,恰逢佳节,醉后疏狂兴起,填水调歌头,以和前人。” 水调歌头? 一楼大厅的生员们纷纷惊讶。 今夜中秋诗词不少,可是绝没有人敢用水调歌头这个词牌。莫说今年,便是往前十年、百年、数百年,陵州中秋诗会断然是没有人用这个词牌来填词的。 大家都很清楚,做的诗词不好没关系,可用了这个词牌填词,那就不是好不好的问题,铁定丢脸。 “陵州秦生?” “哪个秦生?” 不少人看向刚才被黄梦扇耳光的曹山,难道是刚才被曹山找茬的秦川。 在座的生员,倒不是没有其他姓秦的,可其他秦姓的生员立刻否认。 众人目光顺着曹山的方向,看向角落里的秦川和小倩。 秦川依旧慢条斯理地喝酒吃菜,似乎根本不在意歌女念诵的词序。 小倩很是激动,是水调歌头。 留仙哥写的果然是水调歌头。 小倩握紧拳头,小心脏扑通扑通跳,既想知道秦川写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文字,又害怕秦川会丢脸。 … … 三楼,众人打起精神,哪怕柳老都不再与提学谈笑,静静等待兰操的下文。 兰操深深呼吸几口气,她是临川画舫精心培养的名妓,文学素养极高,连陵州某位大儒都对她有所称赞,认为她若是男子,参加科考,未必不能名登两榜。 她按照韵律,锲合词曲意境,开始念了起来:“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黄梦只听了第一句,便满脸惨白。 黄名士亦大为懊恼,早知如此,不该让黄梦出这个风头。 同样的事情,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侄子他还撑得住吗? 他甚至想让黄梦快点走,真要让黄梦听完这首词,那也太残忍了些。 一个人在最自傲的地方,被人连续碾压击溃。那种感觉,黄名士光是想想都心里堵得慌。 黄梦大口喘息着,却脚上生根,没有要走的意思。 … … “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一楼的歌女得了管事的耳语,继续念诵。 她对这首词的意境拿捏把握不如兰操,可不妨碍她以优美的腔调,念出这段词。 第一句便开门见山,直抒胸怀,那种高远的意境、宽宏的气度,令在场的士子们心神遭到强烈的冲击。 “畴昔梦登天”这句,更是借用了屈子《九章·惜诵》中“昔余梦登天兮,魂中道而无航”之意。表达作词的人感到现实中难以施展他的才干,他要到广漠宇宙去寻找他的理想境界。 在场众人里,有读过屈子文章的,趁着这一段词念诵完毕的间隙,有人念出屈子的句子。 众人体会深意,不禁大为惊骇。 他以为他是谁,天人吗?现实里无法施展才干,要到广漠宇宙中去。 好狂! 当真是好狂! 可是当真是好词! 绝妙的好词! 那句“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怎能不让人折服。 与苏仙那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自有异曲同工之妙。 … … 柳老听到“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怅惘,他入得龙宫,陶醉在仙乡神境里,又何止是千年。 在场所有人,没有谁比柳老更能体会这一句的意境了。 上一次他如此触动,还是听闻“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的时候。可那一次,他并非在千古绝唱出世的现场。 兰操继续念道:“有客骖鸾并凤,云遇青山赤壁,相约上高寒。酌酒援北斗,我亦虱其间。” 大家之气! 大家之气! 柳老低声赞叹。 兰操顿了顿,眼神略有迷离,随后收敛心中激荡,继续读下阙, “少歌曰:神甚放,形如眠。鸿鹄一再高举,天地睹方圆。欲重歌兮梦觉,推枕惘然独念,人事底亏全?有美人可语,秋水隔婵娟。” 柳老轻轻点头,好一会,方才长长叹了口气,“好词啊。” 词曲末尾,那种孤独寂寞的异类之感,唯有他能真正体会到。 这首词比明月几时有更能戳中他的心事。 没想到他大限来临之际,竟能听到这样直戳心事的词章,莫非是老天爷对他这些年矜矜业业履行水神之职的宽慰? 对旁人来说,这首词只是一首好词名作,有初见时的震撼,却不会如明月几时有那般光耀千古。 可对柳老而言,这首词切中心事,实是绝妙好词。 甚至可以说,它不是好不好的事,它是很特别的那种。 提学久历世故,乃是官场的老油条,极擅长揣摩人情,见得柳老神态,便知这首词戳中柳老心口了。 “秦留仙这小子,又帮我好大一忙。” 他对秦川虽然有些期待,却没想到秦川这首词能做的这样妙,恰好切中柳老的心事。 即使秦川早知道柳老身份,怕也做不到这一点。何况秦川哪里能提前知晓柳老的身份呢。 真是天作的巧合! … … 一楼大厅,歌女念诵完最后一段。 曹山喃喃重复词里的句子,他看了看秦川,含糊不清地问:“是你写的吗?” 小倩:“当然是我留仙哥写的。” 曹山默然无语。 可他竟不如何难过,因为黄梦打了他一耳光,见到秦川写了这样一首词,反倒是有些快意。 黄梦有什么了不起! 给他一百年,他也写不出这样的词。 … … 柳老问提学:“他叫什么名字?” “秦川,字留仙。” 柳老轻轻念叨着:“前有苏仙,后有留仙。好,好,好。”他顿了顿,又道:“你让人取纸笔给他,让他写个愿望吧。” 提学脸露喜色,“柳老,这可如何使得。” 柳老:“总之是过节嘛,让大家高兴高兴,你快让人去办吧。” “诺。” 于是有管事得了提学吩咐,连忙拿纸去,告知秦川在空白纸上写个愿望。 秦川便即取笔,挥墨而就。 管事看了看,欲言又止。 可是落笔无悔,只好神色古怪地拿笺纸拿上去交给柳老。 柳老接过笺纸,先是一愣,看了看提学一会,哑然失笑。 第32章 乘桴浮于海 提学好奇不已,凑近看了看笺纸上的内容。 “愿得一尾黄鱼。” 提学捻着胡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低声骂道:“这小子荒唐。” 柳老微微一笑:“倒是个妙人,可惜我接下来要回洞庭湖一趟,否则肯定请他吃一顿酒。” 提学:“柳老没怪责他,已经天大的恩赐,这小子不识好歹,我后面会亲自说道说道他。” 柳老:“年轻人犯了错,老天爷都会原谅。何况他没有做错什么,我很喜欢他这样,你也不必说他。好了,老妻已在娘家备得美酒佳肴,恰逢洞庭湖蓼花盛开,我当缓缓去矣。”他收起秦川的字稿,往外走去。 提学和众人送柳老出去,画舫边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叶扁舟,柳老忽地出现在小舟上,小舟荡漾间,分开水浪,不一会便消失在夜色里。 众人目睹这一切,心中惊疑,黄名士问:“大宗师,这柳老究竟是何身份?” 提学淡淡道:“亦是我儒门先贤,今日之见,还请诸位保密,莫要过多宣扬。” 他也知道这事肯定瞒不住,只是希望这些人能懂事,不去大肆宣扬。 提学悠悠感慨,“道不行,乘桴浮于江海。” 真教人羡慕。 于是画舫又以秦川水调歌头一词为压轴曲,唱了一遍,方后曲终人散。 黄梦魂不守舍下楼,想见见秦川,却发现秦川和小倩都不见了。 问了亲近左右,才知二人已经被提学邀请到另一艘画舫上去。 … … 一叶扁舟,竟出没云海之上。 划船的艄公不是别人,正是秦家村龙王庙的庙祝秦方。 柳老负手立在船头,“你送我到洞庭湖后,再乘飞舟去东海取一尾通灵黄鱼,赠给那书生,切记莫取小了,免得人家说我小气。事了之后,你便去赴任吧。” “谨遵法旨。” … … 某个画舫雅间内,仅有提学和秦川二人。 “秦川,你这学问,肯定不是乡野塾师能教出来的,但我也不问你师承。这些秘密,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不说。别拿些假话来搪塞我便成。”提学顿了顿,叹了口气,“你可知你错过了一桩好大的机缘,我为你感到可惜,也为我们儒门感到高兴。” 秦川:“学生确实有些秘密,大宗师不欲探究,学生多谢了。” 提学忽然一笑,“你不好奇是什么机缘吗?” 秦川拱手回答:“夫子有言,往者不可谏,发生过的事,实是没必要纠结。” 提学笑骂:“前代天汉还有大儒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怎么没学到。’” 秦川:“学生现下学到了。” 提学莞尔,“你这人着实有趣,可惜我将离任,不然有事没事找你出游一番,倒是不错。我便和你直说,今夜那位贵人乃是禹江龙君,且兼洞庭水神之职,神通广大。纵使四渎龙神,也须得让他三分。 当然,我跟你说这些神道的事,你也肯定不甚明了。这些事,本是要两榜进士才能得悉的隐秘。而且知道这些,对我儒门弟子,也没有多少意义。毕竟我儒门弟子,若成大儒,当修得浩然之气,鬼神辟易,与神道难以亲近。 而以今夜龙君对你那首词的赏识,你如果提些非分的要求,说不得能领你步入神道,享受香火,得几百上年之寿,不知你是没有悟到,还是真的懵懂不知,反正这场机缘,你是错过了。你现下后悔了吗?” 秦川心想:“几百上千年之寿何足道哉。” 他已得长生道种,对神道延寿之事,实是一点也不感冒。不过提学这番话,倒是又揭开了这个世界的一层神秘面纱,原来这个世界上有权势的大人物,对这些鬼神之事,并不陌生。 他们远比百姓更清楚世界的真相。 “学生后悔也无用,所以还是不后悔了。” 提学含笑:“我欣赏你这一点,当今世上,我儒门务虚者多,务实者少。你院试那篇文章立意高远,能考虑到仁义的实质,我因此对你报了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 秦川:“还请大宗师明示。” 提学悠悠感慨,“当今世上,儒门无圣人,道门无天尊,释门无佛陀。若我儒家先出一位圣人,可保我儒门千年运势不颓。我为学官多年,遍寻良才美质,皆看不到人有成圣人的希望,直到遇见你。说起来,这也是无意所得。只是一点希望啊。自中古诸子后,天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再没出现过圣人了。期间多少大儒,呕心沥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也没能成为圣人。我对你这点期望,实是有些痴心妄想。你听后,便道我胡言乱语吧。” 秦川:“嗯,学生也不想做圣人。” 他做了两世恶人,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做一世好人了,希望老天爷不要逼他。 至于成为圣人,秦川想都没想过。 提学:“圣人不是想不想做,而是能不能做到。我发现你这个人心气之高,着实令我出乎意料。” 如果旁人,肯定是回答没能力当圣人,到了秦川这里,居然是不想做。好似他想就能做到一样。 这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心气,简直让提学匪夷所思。 他至多想过,秦川背后有一位不世出的隐士大儒调教,传授毕生所学。可这种心态是能调教出来的吗? 就像他们这些士大夫总是要劝谏皇帝,要心里装着九州四海,亿万苍生。 那也是只有皇帝才有资格去做这样一个人。 对于皇帝而言,受国之垢,受国不祥,便是想不想的事。 其他人是没资格做的。 秦川的口气,便和皇帝有点像,天下的事,不在于能不能,而在于想不想。 秦川亦是意识到自己泄了一点底。他倒是没啥担心的,大不了不装了,摊牌了。此处不留爷,总有留爷处。 九州四海,天下很大,总有他和婴宁容身之处,届时发育个几十上百年,遇到的难题总会在绝对实力下迎刃而解。 如果几十上百年不够,那就再加上一百年、两百年。 长生种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当然,事情很显然没到这一步。 目前的环境很好,秦川能不换肯定不换。 他展露才学,本就是要引起提学的重视,如此一来,有了提学对其他人的威慑,秦川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秦川:“大宗师岂不闻,无欲则刚。” 提学:“不错,但科举一途还是不要放弃,能给你省不少麻烦。当然成就大儒圣贤一途,跟科举实在没多少关系。甚至连鬼神畏惧的浩然正气,对立志成圣的大儒,都是可有可无的。我离任之后,你潜心学问就好。若是中举了,我会举荐你到书院去,这件事你莫要推辞。书院里有三层阁楼,包罗万象,你去了肯定会喜欢。” 第33章 水使 提学专门派了一辆马车送秦川回去。 小倩自然是坐上王府的马车,至于王孚,肯定今晚不会回家了。因为再过段日子,王孚的娘子便要省亲归来,王孚可不得趁着这段时光,好好潇洒。 为此王孚打心眼里感激秦川,若非秦川转移走小倩的注意力,王孚肯定得成天围着小倩打转呢。 说到底,小倩还是个豆蔻枝头的少女,正是贪玩的时候。 回到王孚,小倩只是在丫鬟阿碧的服侍下更衣,不急着洗漱休息。灯火如豆摇曳,白日里秦川见过的屏风刺绣,已经搬到小倩的厢房里。 经历过夜里那场热闹,小倩怎么也是睡不着的,可惜阿碧早已魂不守舍、哈欠连天。 小倩也不好强自拉着阿碧聊天,告诉她秦川的才气多么地高。 小倩托着下巴,好生烦恼。 “留仙哥你有才气是好事,可不用高到这种程度啊。”小倩喜欢秦川的才气,可不希望秦川如此有才气。 哎,都是表哥的错,要不是表哥,她就不会认识秦川,便不会那么烦恼。 “你们说是不是啊,杜冰雁姑娘、李玉湖姑娘。”小倩对着屏风上画里的美人喃喃低语。 不知她是不是眼花了,屏风上两位姑娘居然眨巴了一下眼睛。 小倩揉了揉眼睛,发现画没有任何异样,肯定是她眼花了。 哎,她的心事,阿碧肯定不会明白的。 可是小倩的心事,杜冰雁、李玉湖肯定明白。 但她们都只是故事里的人啊。 怎么能和她聊天、诉说各自的心事呢? 一想到心事,小倩觉得身子有些发热,脸有些发烫。 阿碧已经眯着了眼。 小倩不忍叫醒她,吹熄油灯,给倒在小榻上的阿碧加了一层衣服盖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回床上睡觉了。 夜里有梦,小倩梦见自己坐着杜冰雁、李玉湖一样款式的花轿,她满心欢喜地出嫁,可是路上阵阵阴风袭来,把迎亲的队伍冲散,有人大叫着,是鬼王来抢亲了。 小倩从花轿里出来,一直往前跑啊跑,身后一直有阴森森的风追着,直到她来到一处悬崖。 身后的阴风越来越寒冷,她不想落到鬼王手里,狠心朝悬崖跳下去。 一声尖叫,小倩从床上惊醒,满头冷汗,自此生了病。 … … 龙王庙会结束后的第二天,陵州城起了一场十年难遇的大雾,但秦川起得很晚,他这一觉睡得很足。 等秦川起来时,明媚的阳光在雾气里涌动散开,好似要把陵州城化为壮丽的仙境。 清清早已给秦川准备好新的衣服,打来热水洗脸。 她怕火,可不沾在身上便没事,还是可以忍一忍的。 清清知道公子可以洗冷水,但人类总是喜欢热乎乎的东西,那是天性。在龙宫的留影珠提到过,人族自从能操纵火焰后,便和世间万灵逐渐拉开了差距。 对于修士而言,有一样东西十分重要,那就是真火。 有太阳真火、太阴真火、三昧真火…… 这些火焰,大多是妖类的克星。 至于人族掌控的普通火焰,使普通人类都得以借着火把、火堆在夜里驱赶野兽,得到一个安全的处身之地。 黑夜对于世间万灵,皆是十分可怕的存在。 唯独人族可以利用火焰,驱散夜晚的恐怖。 人族是多么得天独厚的种族啊。 人身难得,正法难闻。 即使龙族这样的天生贵种,也是要变化人身的。 秦川见清清打了热水,便仔细洗了一把脸。他说过清清可以不烧热水的,可是清清如此做了,秦川心里还是有些高兴。 秦川与人之间的交往,往往不在于身份高低,更看重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其实旁人身份高低对他而言有什么用呢? 即使提学那样的高官,说句不客气的话,跟秦川这样的长生种也是没有可比性的。 总之,他结交的朋友,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不如他高贵的。 那是仙和凡的区别。 既然如此,秦川其实对人总有些这个时代难有的平等味道。 因此清清才会心中疑问,秦川为何会在乎她一个奴婢的感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抵如此。 非是不仁,而是无有仁。 实质已经脱去了世俗礼法里“仁”的概念。 礼法的仁是一种世俗的枷锁,也是一层保护壳。 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脱离这种世俗规则,那是危险的。 秦川本质上脱离,行为还是遵循世俗的逻辑,正如道经所言,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洗漱完,清清还想给秦川梳头发。 这是一件麻烦事,可清清却很喜欢,大概这样她才更有存在感,更有用,住在这里才更安心。 秦川没有让清清梳头,因为他今天不用出门,而且梳头的时间拿来练功不好吗? 清清不会违背公子意愿的。 她的本质还是要讨好公子,免得被赶走。 秦川倒是喜欢清清的小心翼翼,有分寸,还不会叽叽喳喳地说话,不吵闹,相处久了,手语眼神即可交流,多好。 他活动了筋骨,没有打拳,而是在院子里找了块石头,盘膝打坐。 今天的大雾很是持久,在日光照耀下,总是不散。 秦川搬运气血一周天,外面响起脚步声。 清清却仿佛有感应似的,告诉秦川,“公子,是秦四爷来了。” 因为秦方成为了水使,得自龙君的神道气息浓烈,身为水族的清清自然而然感受到了那股威严存在。 这是本能。 “开门吧。” 这次秦方不是提着水桶,而是托举着一口大水缸,等清清开门,他将水缸抱着,放入院子里。 秦川笑道:“你老现如今清健远胜往昔了。” 秦方拱手一礼,“川哥儿,我能有今日,实是托了你的福。我也不瞒你,想必你也知道了,昨晚临川画舫的贵人正是禹江龙君,我如今做了他麾下水使,往后咱们分属人神两道了,今后或许再不能见。我在龙王庙留了一点东西,你若看得上便去取了吧。这是昨夜你要的一尾黄鱼,我见你这院子还少了一个水缸,便做主给你送来一口。当然,也是因为这一尾黄鱼,体格不小哩。” “如此,那就多谢你老了。”秦川拱手相谢。 秦方随即飘然离去。 来时身浊体也浊,去时身轻体也轻。 若秦川只是个普通人,昨夜那张白纸,便能帮他迈入神道,享得凡人不可及的长寿。 第34章 安居 秦川察看水缸,发现里面居然不止一条鱼。确切的说,确实只有一尾黄鱼,大约三尺长,另外还有两尾一尺半左右的黄唇鱼。 黄鱼在渔民口中,素有海中黄金的称呼。 可是两尾更小的黄唇鱼,实则比黄鱼还要珍贵,渔民称之为海中人参。其鱼胶入药,远比人参温和,用来给垂死的病人吊一口气,往往比人参效果还要好。 秦川心里寻思,龙君的身份地位未必会在意赠鱼的细节,比如添上两条黄唇鱼。 看来是秦方奉了龙君之命取黄鱼时,顺手给他加了两条黄唇鱼。毕竟无论黄唇鱼如何珍贵,对龙君这等统领江湖水族的水神而言,绝对不是稀罕物。 哪怕黄鱼、黄唇鱼产自东海,以龙君的身份去向海中水族讨要,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因为黄鱼离水很快会死,秦方才举着这么大一口水缸过来,而且要趁着大雾未散送到,否则很容易惹人注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要不是秦方成为水使,与凡夫俗子不同,肯定没这能耐的。 秦方附赠两条黄唇鱼的好处,除开一笔撇不开两个秦字外,自然也是希望结一份善缘。 这是老于世故的人精,指望着将来若是需要有秦川帮忙的时候,秦川能念着这份情。 清清凑近过来,神色惊喜道:“公子,这条黄鱼通了灵的。” 清清是水妖,她说是,那肯定不会有错。 秦川心里感慨,龙君的面子还是大,通灵的黄鱼,说送来就送来。对于秦川而言,一个神道职位,不能说毫无价值,只能说毫无卵用,哪里及得上通灵黄鱼的一块肉香。 通灵黄鱼,鱼肉自然也是含有灵气的。 不过秦川还是有些纳闷,上次秦方要去的狼心狼肝,究竟有什么用处,龙君肯定看不上那点灵气,想来其中定有别的蹊跷。 他还想到,龙君是水神,离了水域,多半神通大减,想来没去抓狼妖,与此有关。 神道的限制,多是能在地域限制里体现出来,到底不是伟力归于自身,受影响的因素很多。从土地神那里,即可见一斑。 只是黄鱼既然含有灵气,就此杀了取鱼鳔怪可惜的。活的有灵之物,更有研究价值。 何况死了之后,多多少少会随着时间过去,损失一些灵气和血肉精华。这是难以避免的。 秦川此前的狼肉还没吃完呢。 清清说完话,思忖片刻,灵光一闪,很是贴心道:“公子,这黄鱼这么大,鱼鳔肯定不少,我看你那张弓用不了多少,不如我帮你取一点出来,可暂时不伤它性命,等公子要吃的时候,我再宰杀它,如此更新鲜,滋味方美。” 秦川见她说起取鱼鳔,杀鱼吃鱼,十分自然,不由纳闷道:“你不也是水族,难道杀鱼不别扭吗?” 清清噗嗤一笑,“公子眼里我和它皆是水族,可我们眼里,它跟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呢。” 秦川不禁一笑,他倒是陷入思维误区。 田螺和黄鱼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难道能因为都生活在水域里,便成为一族吗? 何况黄鱼只是有了灵气,还没成妖。 即使成了妖,以土地神的说法,妖更喜欢吃妖,那是一种本能。 秦川于是把黄鱼和两尾黄唇鱼交给清清照看。 他现下又有一个烦恼,这些有灵气的鱼兽,个头都不小,如果用来吃,一时半会都哪吃得完。 眼下还好,只是有一尾黄鱼和剩余的狼肉,往后再打到更大的妖兽,可怎么处理,吃肉吃到吐? 能不能有更高效的处理吸收方式呢? 秦川想到炼制丹药。 可惜,他根本不会这玩意。 提学说京城那个书院有阁楼,里面包罗万象,难不成便有这方面的知识。 但现在远远不是去京城的时候。 作为大梁朝的中心,京城的水肯定很深。 秦川自然要在陵州城多发育一段时间,等到时机成熟,再去京城。 起码得先搞定两只狼妖背后的白狼王。 不管对方知不知道他,可是梁子已经结下,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敌人不知情或者心慈手软上。 这是秦川过往的经验之谈。 练功,继续练功,加大力度练功! 接下来一段日子,秦川让清清去取鱼鳔,熬鱼胶,然后给弓上胶和上漆,还要照看婴宁。 这些事虽然辛苦,清清做起来却甘之如饴,十分利落。 她觉得自己有用,便不会被公子赶走。 期间,王孚倒是没来找他,估计是沉迷温柔乡,不可自拔了。王孚没来,小倩一个女儿家自然更不可能来,秦川更乐得省事。倒是王府的管家来过两次,都是书铺卖出上错花轿嫁对郎的结款。 因为是王家自己的铺子,回款很快。何况王孚肯定特意嘱咐,要先给秦川结账。 有了王家支持,迅速铺开渠道,那些市面的盗版商根本不是对手,等到他们跟风或者仿写时,上错花轿嫁对郎已经给秦川在短短半个月里,带来大笔收益。 足足三百两银子! 而且只是半个月的收入,往后陆续还有,毕竟这本书才写了五分之一没到。有了这次的经验,下次的收入不会低上多少。 算是解决了秦川经济上的窘迫。 他也不必把两尾黄唇鱼卖掉换钱。虽然黄唇鱼没有灵气,却是大补之物,留着总是有用的。有清清这地道的水妖照看,也不会死掉。 但三百两巨款没有在秦川手里留太久,他很快找到小院的房东,花了二百五十两银子买下小院的房契地契。 这算是比较高的价格了。 因为世人安土重迁,轻易不会卖掉宅地和田产,要不是这个小院在外城,很是偏僻,且秦川出的价钱很高,足够对方再在内城买一套面积小许多,可位置优越的商铺了。 恰好对方也看上了一个待售的商铺。 于是秦川很快将小院买下,因为是生员的身份,拿到地契在官府更改房主备案很是容易。 如此,秦川觉醒后差不多两个月,终于在这个世界的府城里落户买房了。 很快就到了府学开学的日子。 虽然可以翘课,开学是不得不去的。且提学在府学开学后,便得离任了。 自诗会后,秦川没有遇到相关的麻烦,想来是跟提学有关系的。 提学一走,他未必有现在的安宁。 但也无所谓,秦川的混元童子功马上就要突破第二层了,配合自制的弓箭,届时他的武力又会迎来一个飞跃。 第35章 志向 这天是九月初五,正是陵州府学开馆的日子。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大早,秦川背着书箧出门,里面装着笔墨用具,其中有两支用制弓拓木剩余的边角材料加以黑狼尾毛制作的狼毫。 一支留着自用,一支拿来去给提学送行。 陵州府学位于城西北方向,历朝皆有兴修扩建,至今为止,占地近百亩,且西面临着陵州西湖,风物胜美,又常年聘请名儒为师。 是以禹江省私学甚多,书院实繁,下面的府学、县学常年没多少人在学,多是去了私学书院。唯独陵州府学,独树一帜,乃本省私学、官学之冠。 以至于,下面府县的优质生员,宁愿不要当地官府的“廪生”身份,都要挤进陵州府学做一个自费读书的增生。 秦川来到学宫门前时,已经有不少生员来到。 他县试府试院试,三试三魁,在这一届新生员本就有极大的名气,何况簪花宴和中秋诗会,一诗一词,乃是众生员私下里,公认的陵州诸生第一。 无论往届,还是本届,对秦川的才学是无不服气的。 生员里固然有趋炎附势之徒,却也有傲骨不凡之辈。秦川实打实用才学折服了人,纵然不跟他亲近,也不至于见了面,装作不见,刻意孤立对方。 但是众人意外的事是,第一个跟秦川打招呼的人并非本届的生员,而是临川画舫上,第一个出来找茬秦川的富家子弟曹山。 “秦兄早。”曹山的脸已经消肿,经历上次的事,经常被人耻笑,为人也更加阴沉,不过却第一个出来问候秦川。 着实出乎一些知情生员的意料。 “嗯。”秦川点点头。 曹山问候之后,倒也没有舔着脸过来寒暄,倒是想通过这一举措,来缓解当日的冲突。 何况他那天是单方面出丑的人,还挨了黄梦一耳光,实在没有伤到秦川一根毫毛。 随着曹山出来问候,本届的生员大部分出来向秦川问好,“师兄早。” 他们自然把秦川当成这一届的翘楚,无论如何这一声师兄该是叫的。何况任何官学、私学都存在老人欺负新人的现象。 有秦川这个牌面人物在,往后老生员想在学问上为难新生,总得掂量掂量秦川的存在。 过了一会,王孚乘车而来。 他一来,就向秦川打招呼,“留仙,你穿了绸衫,怎么不戴簪花。” 寻常生员入学,穿的是绢制儒衫,而院试第一则不一样,得穿着绸制儒衫,这是向来如此的规矩。 王孚考虑到这一点,让管家前次送书款过来时,给秦川送了一匹上好的绸缎,秦川便让清清给他量身制了一身儒衫。 秦川审美不错,清清手艺精巧,做出来的成品,不比城里名裁缝差。 只是按习俗,小三元还得在头上方巾戴一支簪花。 秦川觉得这样怪怪的,便没有戴。 他回王孚,“不喜欢头上戴花。” 王孚:“可惜可惜,旁人想戴都戴不上呢。” 此刻黄梦刚好到,王孚故意放大了声音,身子微微一颤。他狠狠瞪了王孚一眼,王孚不甘示弱回瞪。 黄梦忍住怒气,对秦川作揖,“秦兄早。” “黄兄也早。” 黄梦看不上王孚,可是对于几次三番击败自己的秦川还是心服的。只是对秦川结交王孚这个草包,还是十分膈应。 他问候一声,自去了一旁。 那边曹山居然主动上前向黄梦问好,当真是能屈能伸。 这时,秦川问王孚:“王兄,你这些日子没和你朋友一起练补虚功?” 他见王孚白胖的脸瘦了一大圈,气色暗沉,俨然比前段日子相见,虚弱了许多。 即使沉迷女色,练了补虚功,加上王孚吃的尽是珍馐美味,营养丰富,绝不会虚弱成这样。 王孚:“练了的,说起来留仙传我的补虚功真是妙处匪浅,我练过……我那朋友练过,原本房事只有一杯水的功夫,现下一刻钟也不止了。” 秦川:“……” 他传王孚补虚功是让他养生,没想到这厮把补虚功当成壮阳的功夫了。 “酒色伤身,王兄还是要节制。我瞧你气色,比以前还差了些。” 王孚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留仙说得对,从今日起戒酒!” 秦川:“……” 合着这小子,色是一个字都不提。 戒色很难吗? 他家里清清拿出去,也是人间绝色。这是经过龙君审美考验过的。可不是什么女妖都能当上摆盘使者。 清清那小女妖,对摆盘使者的身份,还挺骄傲的。 其实严格意义来说,龙宫的摆盘使者起码也是一个人间官府的合同工,对许多小水妖而言,已经是份梦寐以求的铁饭碗。 像家里那条黄鱼,虽然有一点灵气,可连吃幻形丹,开启智慧的资格都没有。 经过清清的解释,秦川也知道通灵黄鱼,实则灵气也不多,肯定远远比不得黑狼。估计比第一次遇到的饿狼还要差一点。好在黄鱼滋补鲜美,用来修炼混元童子功,效果肯定比狼肉要好不少。 两人寒暄一阵,过不多时,学宫大门打开。 老生从一旁的小门入内,大门里要举行新生入府学的正式仪式。 在黄梦都主动向秦川问好的情况下,众生员当然以秦川为首,让他带头进入学宫正门。 黄梦也是得了族叔黄名士的指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既然正面击败不了秦川,不如将对方捧高一点,这样总有摔下来的时候。 黄梦虽然不是很认可,还是有意无意这样做了。 秦川若是知晓黄名士的话,肯定会哂笑不已。 他已经摔到谷底了。 只是秦川的谷底,俨然是旁人仰望的高峰。 王孚跟在秦川身后,自是以第一马仔自居。仿佛秦川被人前呼后拥,等于是他也被前呼后拥。 这滋味太爽了! 小时候他上学时,先生说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安慰王孚家的老头子,说王孚虽然驽钝,只要有恒心毅力,还是能有所成就的。 可是小小王孚,有大大的志向。 他说“我把自己当成苍蝇,抓住千里马的尾巴,一样能行千里。” 秦川就是他一直找的千里马啊! 虽然王孚的豪言壮语,挨了先生一戒尺,可他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错,先生的话,也不总是对的。 倒是老头子没说什么。 众生员进入大门后,前面的空地摆了一溜铜盆,入学仪式要正式开始了。 第36章 变故 生员安静下来,按照一旁司礼训导的指示,以此在铜盆里净手,然后往鞋子上和帽子上撒了点水花,完成入学的“盥(guàn)洗”仪式。 接着又依次有序地入泮池、跨壁桥,来到学宫正殿夫子殿。在司礼训导的引领下,众新生进入殿内。 大殿内的至圣先师像两侧已经站满往届生员,前排是廪生,人数只有五十余人,后面是增生,大约五十,比廪生略少一点,再往后是附生,大约有五百左右,一路顺延,已经排到偏殿之后去了。 对于陵州府学而言,附生是不限人数的,只要是生员,交足钱粮便可进来。 增生一般是附生中在府学里考试优异者递补上去,属于额外增补的廪生名额,人数自然要少于廪生。 而陵州府学每次乡试都有考中举人的,少则三五个,多则七八九十,足见教学水平之高,所以对外地的生员吸引力极大。 新来的生员来到大殿中间,面朝至圣先师像站好。秦川自然站在最前面,左右分别是院试的第二到第五名。 随后便是等待陵州新任知府大人的到来,届时所有人一起参拜至圣先师像。 刚才和王孚寒暄时,秦川才知晓新来的知府姓周,原本是华宁府知府,亦是小倩父亲的同年知交。 本来聂知县是有希望升任陵州知府的,结果近段时间小倩生了病,聂知县只有这么一个爱女,无心政事,带着小倩去寻访名医了。 但周知府平调过来当陵州知府,还是让人意外的,虽然陵州府是省府,实则许多外地的知县都不愿意过来当知府。 有道是“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知府虽然比附郭省城的知县好许多,但仍旧要受到不少掣肘,不似在外地主政一方,跟土皇帝没区别。 何况省府干系甚大,做得好,功劳是上面的,做不好,锅就是下面的。 周知府从华宁府过来任职,在官场里这种情况实是不多见,一般而言,多半是上面得罪了人。 至于聂知县过来升任知府,到底是升官了,纵然没有当隔壁县太爷土皇帝那样快活,可能升官总是好事。 秦川对官场这些事也不是特别热衷,他现在心里有些纠结。待会要拜至圣先师像,应该不会像他拜土地庙那样出问题吧。 大概率是没有意外发生的。毕竟至圣先师是中古的圣人,用提学的说法是如道门天尊、释门佛陀一样的存在。 郑村土地神与之相比,不过是萤火罢了。 过了一盏茶时光,有人高声叫喊:“知府大人到!” 正常这种情况下,知府作为府学地位最高的人,往往姗姗来迟,让人久等,一盏茶时光就到了,足见周知府为人颇有些干脆利落,跟一般看重权威的官员有所不同。 大殿众人听到叫喊,齐齐朝知府过来的方向躬身施礼。在场众人,最次都是生员身份,别看在大殿里生员不起眼,放在下面州县里,那也是有些脸面了。 而且生员有见官不跪的特权,光是这一点,已经让许多略有家资的商人都羡慕不已了。 故每逢朝廷开捐监的时候,那些没有功名的商人地主最为积极响应,只为要一个监生身份,能享受见官免跪的特权。其中监生附带可以参加乡试的资格,反倒是次要的。 只见周知府一身绯红官袍,在府学教授的陪同下走进来。秦川瞥了一眼,见这人国字脸,甚有威仪,步伐如尺子量过般精准走到至圣先师像前,随后站定。 于是司礼训导高声道:“拜至圣先师。” 众人在周知府的带领下,毕恭毕敬地朝着至圣先师像行礼。 这个过程中,秦川自然跟着大家一起行礼。 可是他内心却一阵起伏。 刚才他拜至圣先师像时,眼前蓦然闪过一道白光,自至圣先师像射出,其光大亮,如太阳般刺眼,射入他体内。 随即他泥丸宫内,居然出现了一支笔的虚影,散发出微弱又仿佛永不磨灭的白光。 儒门的浩然正气!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那是儒门的浩然正气。 拜个府学的至圣先师像,他泥丸宫内居然多了一支笔的虚影,上面还有儒门的浩然正气。 这一下的变故,令秦川有些猝不及防。 他本能地察觉到,那支笔仿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射入他体内,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给自己找到个安居之所。 虚影进入秦川泥丸宫后,除了散发出微弱的白光,陷入了沉寂当中,这情况秦川倒也不是不熟,长生道种的情况也就比这虚影好一些。 只是长生道种需要吸收灵气,方能复苏。 这支笔的虚影需要什么才能脱离沉寂,难道是浩然正气? 秦川心内微微起伏,面色不改地跟着大众,行完府学入学的典礼。 对于体内这支笔的虚影,以及浩然正气,秦川十分陌生。 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或许只有提学可以为他解惑了。 秦川就像个走神的学生,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心里却不断琢磨泥丸宫内那支笔的事情。 另外入学流程接近尾声,现在是周知府的训话,前面啰里啰嗦一大堆,秦川也没听,不过最后一段话,倒是把秦川的注意力引回来, “唯有正心诚意,才能使文章血肉饱满,生出我儒门的浩然正气。如果仅是为了科举做文章,不知何谓浩然正气,你们终其一生,也是成就有限的。”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当然,世人追求不同。费心科举,追逐功名本也没错。只是这世界上能追求的东西,远远不止功名二字,希望有一天你们能领悟明白。” 旁的生员,都觉得周知府在讲大道理。 但刚刚突遇变故的秦川,听了周知府的话,心里隐隐有感触,尤其是浩然正气,正切中了他的好奇心。 可惜他和周知府不熟。 秦川没有做出格的举措,周知府也没因为秦川小三元的身份而在众人面前特殊对待,在他看来进入府学,又是一个新的起点,为学者,还是不要沉溺过往成就。 仪式终于结束,众人走出大殿。 第37章 正气 府学正式入学仪式完毕,但离上课还要过两天。这期间主要是给生员们分配老师,定好上课的日子。 若是自认为学业精湛,不来上课也行。但两个月一次的岁考科考,没有特殊的理由,那是必须得参加的。 否则遇上作风严厉提学抽查学业,有开除学籍,失去生员身份的可能。 出了学宫,王孚找到秦川,想着两人有些日子没见面,趁着今天入学的日子,拉秦川去正经的酒楼好好吃一顿。 虽然王孚还惦记着秦川要请他吃一次花酒的事,可是近来有些纵欲过度,今天还是给那话儿放个假得了。 可是王孚刚找到秦川时,那边知府大人的轿子过来,王孚正准备避让。谁知轿帘掀开,周知府朝着王孚方向道:“王孚,我来陵州前,你姑父特意嘱咐我,要盯着你的学业,往后你的课业由本官亲自授了。若是你岁考,科考列入末等,本官可不会徇私,只会对你要求比别人更严厉。” 一众生员见周知府向王孚打招呼,本是一片羡慕,可见周知府措辞严厉,更听说周知府为人刚正,想来王孚往后定然没好果子吃。 许多生员,不由暗自偷笑。 王孚却一脸苦色,等知府的官轿走远,才向秦川吐槽,“留仙,往后课业上的事,你可得帮我。” 秦川:“王兄,你先戒了酒色,勤练补虚功,养好身子后,自然会思维敏捷,届时那些学业,对你而言就不在话下了。” 王孚讪讪道:“戒酒,往后一定戒酒。” 秦川也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心想他和王孚相交一场,倒是不能见他亏空了身子,寻个机会,给王孚研究一套养身藏精的房中术出来。到时候王孚练了,若有效果,还能通过王孚把功法卖给他身边的狐朋狗友,算是赚一笔零花钱。 这样既帮了朋友,又生了财,两全其美。 不过他还要去给提学送行,顺道问问浩然正气的事,看看能不能摸清泥丸宫内那支笔的来历。 因此秦川没有跟王孚继续闲扯,说了自己要给提学送行的事。 王孚倒是明白事理,“留仙,我这有二百两银票,你先支去用,给提学大人准备一份程仪。” 秦川收下银票,微笑道,“我已经准备了一份礼物,不过银票我先收下了。过两天送你一支上品的狼毫,还附赠你一份特别的礼物,总之这二百两你绝对不会亏。” 王孚哈哈大笑,“留仙,那我就等着你的礼物。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 … 秦川来到陵州西湖边上的揽月楼,楼下早有人接待,见秦川一来,连忙把他引上楼,进入临湖的大包间。 里面竟然全是穿朱着紫的官员,只有秦川一个人是生员身份,他倒是鹤立鸡群。 从眼下的身份来说,秦川肯定处于卑下。 可本质上,秦川又高于他们。 周知府也在其中,让秦川既意外,又不意外。提学离任的送行酒,本地的知府不来,本就不合适。 只是秦川原以为提学是要私下见他一面,说些离别的话。没想到居然是在公众场合。 足见提学对秦川的厚爱,即使离任,也要给秦川壮壮声势,让本地的官员,知晓秦川有提学这样一个后台,往后秦川在陵州府不至于因为开罪了黄家,变得寸步难行。 提学拉着秦川向周围人敬酒,亲口说秦川是他的学生。 当然,理论上本省的生员皆是提学的学生,可自提学口中说出来,那自然有别样的意味。 接下来便是惯例的陪酒劝酒。 秦川对这场合也是驾轻就熟,倒是没有簪花宴和中秋诗会那样不合群。不过现在是白日,衙门里都有事。 虽然官老爷们平时摸鱼惯了,但提学还是以此为借口,早早结束了送别宴。 官员们各自告辞,最后只留下周知府和秦川。 这时候,提学向秦川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会这些迎来送往的场面,倒是让我省了一些担忧。” 秦川只好客气谦虚几句。 随后提学指着周知府道:“留仙,现在我要正式向你介绍一下。周知府的座主,乃是我那一科的房师。我们虽不是同年,倒也是世交了。往后我不在陵州,周知府便是你的长辈,学业上有疑难,可以寻他请教。” 他顿了顿,“汝贤兄,仆就这点要求,你可不许拒绝。” 周知府名瑞,字汝贤。 他淡淡道:“我瞧过他的文章诗词,学业上我可指点不了他,路兄,你这是收了一个好弟子,他的将来,哪是你我能预料的。” 路提学:“汝贤,你还是这么刚正,难道仆不知你为人吗?放心,仆是有让你照看留仙的意思,可绝非为了一己之私什么的。留仙的文章你看得出来,他将来必是个大材。仆此去朝堂,看似高升,实则是卷入江海之中,风波一起,多半是死无葬身之地。夫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可是我这一去,有进无退,道不行,则殉道。只想着留仙能做个读书人的种子,将来万一,总是个希望。此举非为我,亦是为了儒门。” 周瑞:“我不知什么儒门,读书人种子,只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此而已。秦川只要行得正,坐得端,我担保我在陵州府一日,没有人可以害他。若不然,我也不会徇私。用汲兄,衙门里公务繁忙,我这就告辞了。” 路提学目送他离去,然后对秦川道:“当今世上,清谈者多,实干者少。只因陛下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倒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了。不过这些事,离你还远得很。有周汝贤刚才那番话,你不必担忧黄家后面为难你。届时黄家真对你动手,你找周汝贤去。他要不是喜欢打击豪强,早就高升入京了。” “多谢老师指点,不过学生还有一事想请教,何谓浩然正气。” 路提学神色一凛,“留仙,你可是悟出什么了?” 秦川便说他拜至圣先师像时,仿佛见到一道白光射入体内,倒是暂时隐去了关于那支笔的事。 路提学仔细端凝秦川,忽地想到什么,“你先取纸笔过来。” 秦川于是拿出狼毫笔,就着眼前的桌子,铺开白纸。 路提学来回踱步,过了一会,身子定住,向着秦川轻轻叹了口气:“我此去京城,如行江海之中,瞬息万变,一路险恶。你便为我写点什么吧。” 秦川凝神细思,不一会落笔着墨。 不一会,两句诗浮现在白纸上: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路提学念叨着,眉头攥起,沉吟良久,又将目光放到窗外西湖入禹江的口,那里翻起风浪,遥远可见,脸上露出复杂难言的神情。秦川两句诗,切中了他的心事,而且别有人间行路难这句实在太好。 朝堂的险恶,实是远胜过江湖的风波。 他最后目光凝聚在秦川笔头的毫毛上。 原本笔毫是纯黑的黑狼尾毛,此刻笔头上墨水给白纸吸去后,在笔尖那里露出一点白色。 “果是鬼神辟易的浩然正气。” 第38章 送别 “留仙,可否将这支笔给我看看。”路提学注意力被秦川手中的狼毫完全吸引。 “我本就打算将这支笔送给老师的,老师只管拿去。”秦川微微笑着。笔头的毫毛,有一根极为细小的黑狼尾毛变白,那是刚刚他写下这两句诗时才发生的事。 秦川写字时,同样在内视泥丸宫,发现那支笔上微弱的白光在他写字时,竟分出一丝流入狼毫笔头,倾注在白纸上的文字中。 那一根黑狼尾毛正是载体,于这个过程中由黑变白,应该是浩然正气带来的影响,诞生的特征。 想来一丝白光作为浩然正气,寄托在了血肉饱满的两句诗中。 因此关键不在于狼毫,而在于体内泥丸宫的那支笔。 只是分出那一丝白光后,体内笔的虚影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水分,从沉寂变得近乎死寂。 路提学接过狼毫,仔细端详。整支笔的造型有种行云流水般的自然,笔杆是柘木做的,坚硬耐用,纹理舒服,笔头像是狼尾毛,可比东北上好的黄鼠狼尾毛更好,兼具“尖、齐、圆、健”四德,完全称得上“策目穿如札,毫锋锐若锥”。 文人爱逼,乃是天性。路提学见得这狼毫实为上品,实是爱不释手。可他也由此看得出这狼毫是新制作的,不是哪位修成浩然正气的大儒,常年使用,使其受浩然正气熏陶,成为一支可令鬼神辟易的儒门名器。 因此这浩然正气的源头不是笔,而是秦川这个人。 秦川果然无意中修炼出了浩然正气。 路提学正色道:“留仙,我没想到你居然修炼出了正气。我儒门子弟有正气,便如同道门释门弟子有了法力。凭此可以鬼神辟易。不过浩然正气,和法力到底不同,其诞生积累,如何修炼,即使当世顶级的大儒都说不清的。接下来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不过,凭我多年的阅历,猜想这正气应当与自身所作的文章是否血肉饱满,道理深刻有关。你若是学问精进,念头刚正,自然能养浩然之气在身。不过浩然正气能防鬼神,防不得小人。所谓不怕鬼害人,只怕人害人。人心之毒,甚于妖鬼,你要切记了,行事往往要思安思危思退,莫要学周汝贤那样,做人做事一往无前,须知刚过易折。” “多谢老师提点。”秦川十分确定,他根本没修出什么浩然正气,源头在体内那支笔。 只是看来路提学也对浩然正气是一知半解的。 这时路提学又捧着“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两句诗,低声吟诵,细细咀嚼,只感觉是传世名篇,读之余韵悠长,如饮美酒。 他又把酒席上的残酒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笑道:“好文章当下酒。” 古人有以汉书下酒,路提学此刻也不遑多让了。 但是在他细细咀嚼两句诗时,秦川分明感受到一丝质朴的气息从路提学身上散发出来,进入他体内泥丸宫的那支笔中。 原本虚幻,近乎死寂的笔,仿佛干涸的土地,遇上了一点水,瞬息间将其吸收得干干净净。 秦川明显能感觉到,适才笔失去的一丝浩然正气,应该补回来了一点。 他猜想那一丝质朴的气息明显不是浩然正气,应当是路提学领悟文字真意后产生的文气,正可以补益体内的那支笔。 正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秦川似乎摸到了一点关窍。 路提学感慨道:“此去京城,我当以留仙两句诗为座右铭。不过下次咱们相见,你可得把这首诗补全了。” 秦川微笑:“自当如此。” 他想着肯定不是什么人都能通过诵读那两句诗与文字共鸣,产生文气,多半得是路提学这等饱学之士才行。 这些可以往后慢慢摸索。 路提学既然以此为座右铭,他的身份,肯定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届时见到这座右铭,生出感慨,说不得万里之遥外的秦川体内那支笔也能受益。 此事,日后总能见出分晓。 秦川倒不是想修炼浩然正气,而是敏锐意识到正气可以辟邪,如果他与这世间的鬼神为敌,正气肯定能发挥出重要作用。 当然,秦川本身也不惧神明。正气的重点是对付鬼物。 往后练功之余,秦川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摸索掌控体内的笔,总不能写一篇字,便要注入正气在其中。 这一点得摸清楚。 应该不至于什么文字,都会注入正气。 文以载道。 正气的诞生或许与道有关。 路提学又握着狼毫把玩,好一会才恋恋不舍道:“留仙,这狼毫珍贵,我不知你哪来的,还是你留着自用吧。京中繁华,世间奇物应有尽有。为师的官位不低,这些笔墨用具,自是不缺的。” 他虽然很是喜欢这支狼毫,可心知秦川出身贫寒,能有这样一支笔不容易。秦川能毫不犹豫将其送出,足见心意。 心意他收到了便是,礼物可以不拿。 何况,他也没给秦川准备什么礼物留赠。 秦川还有好几支同样狼毫,艺术成分都很高,这支狼毫乃是他本就打算送的,自无收回的道理。 何况浩然正气的根源在他体内的笔,而不是外物。 他留着这支笔意义不大。 秦川:“老师不必客气,这支笔不是我买的,而是我自己做的。你瞧,我这还有一支。” 他取出另一支狼毫,跟先前那一支笔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那根白毛。 只是秦川有体内那支神笔,往后把自己的狼毫笔头全写白了,都不是没可能。 路提学细细观详,两支笔果然造型手法一般无二,区别只在那根白毛。 他知秦川既然修炼出浩然正气,那根白毛有没有都无意义。而且留着,也是对秦川这个得意学生的念想,可以睹物思人。 “古人云,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今留仙赠我一支笔,亦使我忘不得江南了。”路提学抚须而笑。 两人寒暄一阵,时辰不早,路提学当出发了。再晚,就去不得最近的驿站,需要迟一日再出发。 于是秦川向路提学告别,回到外城小院。 第39章 老狐 秦川回到院子里,清清立时迎上来,向秦川禀报了一件奇怪的事。 原来秦川回来之前,有个自称婴宁远亲的老者过来探望,自称姓涂。他说此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看望婴宁,而是想请秦川有空去他们那里教几个家中的孩子读书。 因为涂老听说秦川学问极高,在陵州城里很有名气,家中小孩又到了开蒙的时候,念着秦川和婴宁的关系,所以才来拜访。 涂老临走前,还送了一尾珍贵的鰤(shi)鱼,说是报答这些日子秦川对婴宁的照顾,亦是老者对秦川这位读书人的敬重。 世人送鱼,总是有美好祝福之意。 老者送这一条鱼,礼数周到。 走之前还说,明日下午还会再来一趟,希望今天晚上秦川能考虑一二,明日给他一个答复。还说秦川若是答应去教书,除开学生向先生应奉赠的束修外,届时另有一份重谢。 清清在地上写字,将前后内容尽数说清楚。秦川看了,陷入一阵沉思。婴宁的远亲,那自然是狐妖了。 涂,当是涂山氏的涂。根据秦川前世关于聊斋的记忆,涂山氏的狐妖,又称之为狐仙,出现在故事里,一向是与姻缘有关,与人无害。 如此说来,他的伯娘,小婴宁的母亲当也是涂山氏的狐仙。 对方自是见他收养了婴宁,所以认为秦川肯定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排斥他们的身份,且秦川近来在陵州城名气大,学问不俗,若是教它们这种异类读书,从各方面来说,确实是很合适的人选。 只是这个世界上难不成真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连异类都要开蒙读书,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它们读书做什么,难不成也要考科举。 显然不是。 于它们这些异类而言,最重要的事应该是修行。 如此说来,它们读书这件事是有助于修行的。对方还说,若是答应,另有重谢,什么重谢呢? 金银财货,还是别的东西? 要知道秦川一旦考中举人,想送宅地财货产业的人多得是。以目前秦川的声名,不存在考不中举人的可能。 毕竟省府的小三元乡试中不了举,不知要得罪多少官员。科考虽然是糊名制度,且乡试时,必须用馆阁体,防止泄露字迹。 但是想知道卷子的考生是谁,考官们有太多办法。故而历来科场舞弊乃是大案,依旧屡屡发生,禁绝不了。 何况最后录取之后,还可以拾遗。即使阅卷的时候,秦川的卷子没有被其他考官呈上来,也不会被埋没掉。 对方既然打探清楚,不可能不明白这些。 因此重谢是财货的可能性很低,应是世间罕见之物,说不定是灵物。 秦川对灵物肯定是有好奇和需求的。 既来之,则安之。 府学正式授课,还有两天。而且生员入了府学,不是必须要去听课的。只是陵州府学的教学太好,很少有人会逃课。 因此,明日下午秦川可以见了老者后,再做出决定。 说起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川自身特殊,所以在短短两个月间接触了许多异类。 这样的事,以后肯定还会更多。 他慢悠悠地走到水缸,想着若是答应,往后就得去给狐狸教书,这件事倒是颇有些志异怪谈的味道。 不过婴宁长大后,他也是要教她读书识字,看来教狐妖读书的命运,总归是注定的。 来到水缸前,果是一条体似纺槌,背部蓝褐,腹部银白的鰤鱼。这鱼是海鱼,春夏洄游近岸。如今已经过了中秋,鰤鱼鲜活,难不成是老狐才捉到不久便送来的。 若是如此,对方难不成有本事去海中捉鱼,倒是神通不小。 当然,也可能是请了海中妖族帮忙。 正如秦方送来的黄鱼和黄唇鱼一样。 缸子里放四条个头不小的鱼,还是太急了。鰤鱼肉质异常甜美,脂膏丰腴,且甚是滋补。黄唇鱼除了鱼胶大补外,本身的肉质并不美味。 秦川决定先把这条鰤鱼吃了,今晚正好用它帮助自己突破到混元童子功第二层。 秦川先吩咐清清杀鱼放血,自己去准备做鱼的辅料。 他这次打算亲手做一道美味,唤作金齑(ji)玉脍。这道菜原本用的是鲈鱼,秦川换成异常甜美,脂膏丰腴的鰤鱼,只会更好吃。 觉醒以来两个月,他除了练功便是搞钱,辛苦这么久,也该享受享受。 食色性也,修炼童子功要戒色,那么就不能在食方面亏待自己。 狼肉早被他吃腻了,而且已经吃完了。 主要是近来婴宁发育很快,对营养需求很大,秦川便分出一点狼肉给她吃。 反正家里还有一大条有灵气的黄鱼备着。 等过段时间,他实力增长到一定程度,还可以去山中猎妖。故而对灵肉的需求不是很急迫,真正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迅速消化或者保存好所得的灵肉。 譬如炼制成灵药、灵丹。 金齑玉脍的辅料有八种,分别是姜、蒜、橘、白梅、熟栗黄、粳米饭、盐、酱,皆是城里常见的辅料。秦川家里便备着。 他还有郑屠娘子郑氏昨日送来的野菜,届时可以伴着一起吃。 清清杀鱼之后,去干外表的水分,照着秦川的吩咐仔细片出鱼肉,还拿了一根绣花针,仔细挑出鱼肉里的寄生虫。 鰤鱼的肉由白色到浅红,配上绿玉般的野菜,拌上佐料。菜美味鲜。 果然让秦川食指大动。 他细嚼慢咽,将一盆金齑玉脍吃完,消化了一会后,然后冥想一阵,放空心神。 随后调整呼吸,秦川开始盘膝打坐,开始搬运气血,突破混元童子功的第二层。 混元童子功的第一层已经在前些日子吃了许多黑狼肉的精华加持下,来到这一层的顶端。 秦川搬运气血,消化鰤鱼肉的精华,随着气血不断壮大,骨骼发出一阵雷音,秦川游刃有余地突破到了混元童子功第二层。 一切都是那么丝滑,水到渠成,毫无滞碍。 鰤鱼精华,还没被秦川消化完毕,他一鼓作气,继续练功。 体表的肌肤发红,好似烙铁一样,出现热气,阵阵热浪,让清清都不敢靠近。 明明夜色凉如水,可秦川身处的小院子在他气血勃发下,有种沸腾的感觉。 当真是秋夜渐暖,异象迭生。 好在小院地处僻静,周围的邻居较远,没有惹人注目。 但是远处的乱坟岗,一只老狐却将目光眺望向秦川居住的小院,人性化的狐眼,似乎能看到小院不同凡响之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叹。 随后老狐口吐人言,低语:“精气勃发,可震慑鬼神。他年纪轻轻,潜力惊人,要是完全成长起来,说不准有望突破至传说中精气狼烟的武圣层次,真有那么一天,怕是城隍神都得连夜搬走,不敢与之靠近。婴宁得他收养,真是天大福缘。” 武圣乃是武者追寻的武道至高境界,至于再之上,便是人仙,已经属于传说,非人力所能及。 第40章 剑侠 老狐观望的同时,秦川陷入一种心神空明的境界,依循身体的本能,完全沉浸在练功中。混元童子功第二层对身体的蜕变,亦在练功的过程中发生。 期间,不但鰤鱼残余的精华在这个蜕变过程中被完整吸收,过去吃下的那些狼肉,残存的精气也一并被激发出来。 道种如一轮明月照耀肉身,一旦察觉哪里出现纰漏,便自动催动气血去弥补纠正。 不知过了多久,秦川清醒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暖生机散发在四肢百骸中,仿佛浑身每一分血肉都被暖暖的生机气息刺激包裹,秦川身子不由自主出现颤栗,这是一种极致的快感。 甚至于秦川都觉得身体每一寸血肉滋生出了雀跃的情绪。 颤栗持续大概半刻钟时间,秦川仍旧能听到身体内雷音般的脆响,那是全身骨骼在做细微的调整,骨骼上附着的肌肉变得更加紧致和细密。 最终一切变化都停止。 秦川已经很难形容自身的变化,如果普通人的体质在道种评判下是5的话,那么他现在是10,15,甚至20? 很难描述出来。 眼下混元童子功第二层达成的效果,不仅仅是一种外家功夫的成就,确切的说,这不是练武,而是炼体。 这是迈向超凡道路的一种蜕变,不是简单力量、敏捷之类的增加。 肉身为渡世宝筏,非是虚言。 他睁开眼,身上只是出了汗,没有什么黏糊糊的杂质,这和道中的内视有关,秦川对吃进嘴里的食物,有精准的消化,那些体内有毒的物质,都会在内视之能的帮助下,被他通过呼吸法以及其他对肠胃的影响控制手法,通过正常的方式排泄出去。 寻常人打磨身体,即使有所谓炼形术的帮助,亦不可能准确知晓肉身的状态,所谓习武,无疑是盲人摸象。 秦川却能一开始就做到极致的正确,即使偶有意外,也能很快发现,加以纠正。 他朝着空气打出一拳,无须吐气开声,自然而然就发出清脆的响声。无须刻意发力,便能使出之前全部的爆发力。 爽! 现在给他的感觉,仅仅肉搏,他都能活活打死此前那头黑狼妖。 用世人的说法,如今的秦川应该有了手撕虎豹之力。 放在军队里,便是万人敌级别的猛将。 秦川再看自己胳膊的维度,跟之前区别不大,体型保持得很好。这是因为他的肌肉骨骼密度更高,爆发力和耐力更强。而此时秦川真实的体重,其实要远远超过他这种体型应该有的体重。 耳朵微微一动,秦川听到了地下暗流的声音。 清清晚上也没闲着,会在夜里休息一段时间后,去打通水井底部的水脉,如今已经有了一些成效。 不止如此,秦川还能听到更多的细微声音,而且不同的声音,比以前分辨得更清楚。 当然这一切都要他集中精神后,才能察觉出来。 他集中精神看向七八丈外的墙角,月光下一只小蚂蚁正伸出爪子,利用上面的绒毛增大摩擦力,攀附墙面。 明,可以察秋毫之末。 秦川现在的视力,比这句话描述的还要厉害。因为现在是夜晚。 他将集中的精神稍稍舒缓一点,眼中的世界渐渐正常了。秦川懒洋洋地坐上青藤编织的秋千,随风摇荡,闭上眼睛。 各种气味钻进鼻子里,有绕在井口的青藤、落在泥土里的秋叶、水缸里的鱼腥…… 好的、坏的各种味道纷至杳来。 秦川甚至能清晰分别每一种味道来源的远近。 即使没张开眼睛,院子里的大部分事物,他都能通过气味和听觉感受到。 仅凭肉身的能力,便几乎达到了神识外放方才具备的效果。 秦川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肯定很适合炼体。 他吃的妖肉,其中蕴藏的精气显然是炼体的燃料和催化剂。 对混元童子功第二层的变化,经过一番细致的了解后,秦川放松心神,有一些困倦了。 他需要好好睡一觉,同时让身体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适应这场蜕变。 秦川直接坐在秋千上,陷入睡眠,路过的秋风是天然的按摩手。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响起。 秦川醒来。 清清已经到了门边。 秦川看过去,示意清清开门。 门外是一个老者,可是它一进门,便变成了一个穿着人类衣服的老狐,像人一样站立着,后肢着地,前肢做出拱手的模样,虽然有些吃力,还是像人一样行走到秦川面前。 “先生血气阳刚,老朽修为低浅,在你面前施展不了幻形之术,只好以真身相见,若有得罪冒犯,还请先生宽恕则个。”老狐的声音很生硬,腔调怪异,像是学人说话时,没有人帮着纠正发音,好在它吐词还算有模有样,秦川能听得懂。 “你便是涂老。” “先生面前,不敢倚老卖老,你叫我老涂即可。” 秦川笑了笑,“你应该是婴宁长辈,我还是叫你一声涂老吧,说着顺口一点。教书的事我可以考虑,不知地点在何处?” 他见了老狐,见对方仍未修成人身,只会幻形,且气息比当初的黑狼妖也强不到哪里去。何况狐的战斗力,本也比不上狼。 秦川如今更非吴下阿蒙,倒是不如何忌惮对方了。 此次正好可以借助老狐,了解更多有关此界修行的信息。 涂老大喜:“我们的家便在那边的乱坟岗后山,离此不远。先生有空时,即可来教学。要不,我先带你去一趟。那里虽然是乱坟岗后山,却有一片深林,里面有一座破旧的古寺,唤作秋云寺。地方不大,但我们收拾得很干净,绝不会让先生受委屈。若是先生还有要求,小老儿一定尽力去办。” 开智是兽类修行至关重要的一步,不可马虎。有人族的读书人传授学问知识,对兽类的开智大有帮助,且将来修行也大有好处。 修得人身,与成为人那样的万物之灵,其实有很大的区别。 人类的灵跟后天的学习有很大关系,这是其他种族所不具备的。 相传世间有一金蛇妖仙,幼时曾躲在私塾边上听一位老夫子讲学,懵懂间开启灵智,最终得道。但那种运气,可遇不可求。因为那位老夫子早就发现了金蛇妖仙的存在,却没有说破,反而有意无意间培养它。 那是一位真正有教无类的儒者。 老狐正是知晓婴宁和秦川的关系,才斗胆前来一试。 它都做好了秦川会拒绝的准备,心中一直酝酿着措辞准备劝说,没想到秦川居然有答应的架势。 秦川点头,“那便去看一看,如果不麻烦,我可以抽些空闲去授学,但我话说在前面,该有的酬劳,还是得有的。且你们不能打着我的旗号出去。” “应该的,多谢先生。那我们现在就去。” “成与不成,先去了再说。”陵州不乏有士子以教书为生,但肯去教狐狸读书,秦川算是独一份的,放眼大梁朝两江十三省,也是一件奇闻。 眼下是青天白日,动作要快。 老狐马上四肢着地带路,好在这地方本来就偏僻,正是午饭的时候,倒是无人看见。 一路到了乱坟岗,即使白日里,这里也十分阴凉,鬼气森森。 老狐笑道:“先生,这乱坟岗其实没有鬼,偶尔有鬼叫,那也是我们故意弄出来的,免得有人闯到家里来。” “嗯。” “先生,接下来一段路不好走,你可小心一点。”老狐提醒。 它怕秦川不熟悉路径,万一不小心摔了一下,以后便不来了。 老狐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秦川行走在乱石堆砌的陡坡上,仿佛如履平地,而且越走越快,几个纵身,便过了陡坡,动作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干净利落。 老狐心里感慨,“他这样的身手,说他是传闻里的蜀中剑侠,怕也有人相信。” 一个学问精湛的书生,却拥有极高的身手,在荒山野岭间与一个口吐人言的老狐一前一后地奔走如飞,情状实是说不出的诡异。 秦川却很享受这种奔走如飞的感觉。 回来了,过去的他,开始慢慢回来了! 第41章 丹书 秋云寺是一座破旧的小寺庙,比秦村龙王庙也大不了哪里去,也不知哪个朝代建造的,秋风一起,四面的墙壁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很让人怀疑这座小庙还能支撑多久。 老狐有些尴尬,“先生,里面请。” 其实这条件,莫说是狐窝,便是人类居住的地方,怕也没有人愿意来教书授学。 老狐此前的话,自然有所夸大。 这里的环境可当真简陋得紧。 不过秦川走进大殿,里面倒是有所改观,殿内虽然陈设简陋,可是十分干净,有淡淡的草木清香,并不沉闷。 即使屋檐角落,都一尘不染,看不见蛛丝网。 这窝狐狸至少是爱干净的。 对秦川而言,雕梁画栋,陋室空堂,他都经历过,享受富贵生活是好的,可并非必须。 他搞钱的目的,终归是为了获得资源,享受在其次。 十几个雪白皮毛的小狐狸从佛堂后出来,努力向人类孩童那样行走,一个个捧着书本,发出怪异的声音,向着秦川行礼。 想来它们是想向秦川问好,可是不似老狐那样炼化了横骨,只能发出怪声,不能口吐人言。 甚至动作都很机械。 显然是老狐事先排练过。 一只只小狐的眼神,远没有老狐那样的人性化。 可比起山中那些野兽,确实又强上许多。 秦川对老狐似笑非笑,“涂老,你之前跟我的婢女说的是几个学生。” 老狐连忙告罪,“先生莫要误会,我意思是先生可以择几个聪明的教导,然后再让它们教别的同伴。只怪小老儿话没说明白。” 秦川淡淡一笑:“教一个是教,十个也是教,只不过涂老,你们这情况……” 老狐心提到嗓子眼,怦怦直跳,生怕秦川会反悔。 还好秦川只是顿了顿,又道:“得加钱。” 老狐放下心,拱手道:“多谢先生,我们也知道眼下里能找到先生来教书,实属不易。酬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要不先生试一堂课,若是先生觉得可以教,便定下来。不能的话,小老儿也要礼谢先生,不使先生徒劳往返。” 秦川轻轻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秦川从最简单的三字经着手。 这些小狐发出怪声,吃力地跟着读。秦川语速很慢,它们倒也跟得上,只是不大能听懂人言。 秦川倒是极有耐心,反复诵念三字经的开头,然后一点点解释。虽则如此,因为它们不通人语,还是迷迷糊糊。 只是翻来覆去诵读,总算有两三只小狐能以十分怪异的腔调,七分似狼狐叫,三分似人语般大约念出“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字。 如果有人路过这里,听到的肯定不是三字经的开头内容,而是一声声狼狐鬼叫,有些凄厉,令人不自觉毛骨悚然。 秦川身处如此诡异场景,安之若素地教学。 如果有道行的高僧、道士来此,说不得会以为秦川是化形的大妖,在这里给小狐们开智。说不得便是禅杖、飞剑伺候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秦川才停下来。 其中有两只聪明的小狐,已经能将三字经前面十六个字用符合韵律的方式,用诡异的腔调念出来,大体流畅。 秦川问:“涂老,如此可以么?” 老狐对开智的事,似懂非懂,但秦川肯教学便是好事。它能口吐人言,懂得许多人事,乃是误入某个深山老洞,吃了前代道士在里面留下的一颗丹药。 如此机遇,可遇不可求。 涂山一族,开智比其他兽类容易,可也只是相对容易。 无论如何,秦川的学问远比他高明。 老狐回答:“有劳先生了,小老儿最大的希望便是,先生能够让它们有一两个开智,踏上修行的道路,如此我们便万分感激了。” 秦川:“那就先这样,我两三日来一趟,或是下午,或是晚上,教一个时辰的课。涂老,咱们先说说酬劳。” 老狐立时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金饼,通体赤色。 古人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十足的赤金,不可能是天然存在的。而且以这个时代的技术,也很难打造出赤金来。 秦川见状,心里微微一奇,问:“涂老,你这金子是哪来的?” 老狐忙道:“先生莫要误会,这不是偷盗抢来的。而是小老儿在狼首山一个洞府里找到的,那里的原主人是一个前代的道士,我进去时,他已经是一堆白骨,留了一个袋子,一本书,以及一颗丹药。丹药给我吃了,那书还在。袋子里便是这些小金饼。我们在这深山老林里居住,用不着花钱。因此这些小金饼是一个也没花。” 秦川:“可否借那本书给我看一下。” 他猜想这十足的赤金,有很大可能是道士烧出来的。因为赤金,又称药金,乃是道士们炼丹的药材。 因为道士们认为金性不朽,不会腐蚀,炼出十足的赤金后,可以入药,帮助他们修得金丹大道。 秦川对炼丹术很有兴趣,见到赤金,联想到这一点。 说不得能从那本书里,找出炼丹术的秘要。 老狐:“书还留着,不过上面的字跟现在的文字大不相同,小老儿是一个不识。先生不需要借,直接拿去即可。” 对它而言,一件用不上的书经能换来秦川的好感,自是十分划算的事。 老狐一溜烟消失不见,很快回来,前爪抓着一本不知什么材质制作的书经。 秦川接过,入手的手感非是丝缕,亦非纸张,材质特异轻盈。 上面的文字赫然是甲骨文。 秦川对甲骨文是有研究的,他看了看开头, 大意是“丹道初解”四字。 也就是这本书经讲的正是丹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这本丹经,来这一趟,便有了十分的价值。 “多谢涂老,这本书对我应该很有用处,我便带回去了。” “先生喜欢便好,小老儿这里还有一枚朱果,先生服食后,对身体大有好处。只是那狼首山却不能再去了,我老伴便遭了山中白狼王的毒手,如今不知死活。”老狐奉送上一枚朱红的果子,甚是鲜艳欲滴。 朱果才是老狐所谓的重谢。 第42章 风雨 秦川已经回到小院的屋子里,简陋的书桌上摆着一颗朱果。看样子是刚摘下来不久,嗅一嗅有股沁人心扉的甜香,让人觉得很是舒服,表皮更是泛着水润般的光泽,饱满清润。 个头很小,跟樱桃差不多大。 如果王孚看到,难免会有些遐想。 秦川微微有些联想,倒不是王孚那种,而是关于朱果的来历。照老狐的说法,朱果已经被他摘下两个月,依旧保持这样鲜美的状态,有些不合常理。此是其一。 其二,朱果是老狐在狼首山采摘的,老狐的老伴甚至因此遭了白狼王的毒手。 对于白狼王这个名字,现下的秦川多少有些顾忌。 他如今能轻易摆平当初的黑狼妖,可黑狼妖只是白狼王手下的一个头领,真对上白狼王,在没有具体信息的情况下,秦川难说有多大的把握。 老狐送的朱果,会不是白狼王的一个陷阱呢? 这些难说得紧。 好在秦川有道种,能内视观察体内的任何细微变化。 他先是轻轻削去一小片果肉,放进嘴里咀嚼,然后默默感受体内的变化。 一股炙热火辣的气息顿时在秦川体内散开。 一丝灵气从果肉里散发,很快被道种吞噬掉,可是果肉的精气却被秦川的身体迅速吸收。 一片小小的果肉,带来的效果竟出奇的好。 秦川仔细体会身体的变化,除开果肉的灵气和精气密度惊人,进入体内有种大补的炙热火辣效果外,没有任何副作用。 秦川又等了一会,感受果肉在体内消化的过程,效率非常高,比狼肉精气消化快上许多。 因为果肉入口便即化为纯粹的精气,不需要经过肠胃消化。 秦川内视自身,依旧没有任何问题出现。 他又尝了第二片果肉。 一片片地来。 每次都会等上一段时间,用道种仔细观察,没有任何问题后,秦川方才继续。 混元童子功的进度随之加快。 最终秦川吃完了整个朱果。 一颗樱桃大小的朱果,蕴藏的灵气和精气,堪比半头黑狼妖。让秦川的混元童子功第二层的进度加快了差不多五分之一。 听老狐说,朱果长在狼首山的一处险地,六十年一开花结果,每次结三十六颗朱果。 白狼王六十年就大战过看守朱果的蛇妖,惨胜后采摘过一次,修为由此大进,一身黑毛转为白毛,成为狼首山一带的霸主。 老狐和老伴这次趁着朱果结果时,摘取了五枚朱果,自己和老伴各服用了一枚,小狐中最聪明的两个各自服用了一枚,秦川服用的是最后一枚。 朱果药力猛烈,妖类修行没有正法,其实很难完美消化,且不能连续服用。 秦川如果没有混元童子功这样的炼体正法,以及道种的精微控制,也很难经受住朱果霸道药力的冲击。何况朱果一旦破口,灵气和精气会飞速流逝。 秦川明显能察觉到后面吃的果肉,灵气和精气远远不如一开始的了。 他在一日之内吃完还好,如果分成几日来吃,到了后面,朱果药力的损失就太大了。 想来世间自有不少这样的异果,道士们炼丹,正是为了将药力更好地发挥出来,同时将其分成多份。 既容易吸收炼化,又能长久保存,使其药力不失。 秦川又点燃灯火,研究甲骨文写就的丹道初解。由于是通篇甲骨文,且有些丹道术语过于生僻,其中大部分秦川非得仔细推敲,才能大致明白意思,还有一些术语,根本不解其意。 如此一来,他要通读这篇甲骨文,不但需要了解这个世界道士炼丹的一些术语,还得花费大量精力。 炼丹术语的知识获取,秦川倒是有一个眉目。 因为王家奉养了一个朝天道观,里面住着一位曾在崂山学艺的道士,连王孚父亲本身也是曾上过崂山的。王家发家,据说是与此有些干系。秦川凭借与王孚的关系,倒是可以找机会去朝天观与那位道长交流一二。 … … 第二日,这是府学正式授课的日子。 秦川来到府学,听闻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周知府下达了一条学规,往后府学生员,不得以任何非必要的理由逃课。 这是为了加强府学的学风建设。 严格意义来说,府学的学风建设,亦是陵州知府政绩的一部分。 周知府这样做,未必是完全为了政绩,多少还是以其刚正的性格,看不惯府学里有小部分人学风散漫,造成不好影响,带坏其他生员。 譬如王孚,听到这消息,如丧考妣。 周知府要对他单独授课,可是知府事务繁忙,王孚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周知府,他摸鱼的机会还是多。 但不能逃课,意味着要困在府学学宫里,除开私课外,那些公开的课业教学,王孚亦是不能缺席的。 对于秦川而言,这也不是好事。 且不说,他还要去给小狐们授课。毕竟一节课便有一块小金饼,着实是天价了。另外,秦川还得花时间在练功,领悟丹书上,抽空还得继续连载上错花轿嫁对郎的小说。 哪有时间在府学厮混。 这也让秦川更加深刻地意识到生员的身份,还是限制颇多,举人还是得考的。 只是乡试要在三年之后,远水解不了近渴。 何况三年后是什么情形,唯有老天爷才知道。 秦川于是去找周知府,希望能获得不来府学上课的资格。 大不了再展露一下才学,诗词文章歌赋,八股时文,让周知府随便挑来考较他。 作为一个落魄的天人,但很合格的文抄公,秦川想不到会输的理由。 … … 秦川冒着风雨,找到周知府在府学里办公的屋子,前来拜会,说明自己不想上课的意愿。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在府学上课?”周汝贤蹙起眉头。 “学生正是如此作想。” 周汝贤淡淡发问:“那你为什么参加科举?” “考中秀才可以见官不跪,还可以在日常里,受到许多便利。若是中了举人,做了官,好处更多。” 大梁朝眼下的风气以道德为先,仿佛一个人道德上出了问题,那就一无是处。因此没有哪个读书人敢说读书是为了做官,享受好处。 秦川虽然是私下对周知府这样说,却也颇有些石破天惊。 周知府没有生气,淡淡道:“你肯对我说实话,我很欣慰。人欲不可废,也废不掉。你的话,我不会反驳批判。 我看过你的文章诗词,考个进士,对如今的你而言,实是不难。顶多乡试会试之前,需要看看时文,揣摩一下主考官的意图,但那更多是名次的问题,不是能不能上榜的问题。 我知道让你继续在府学读书,意义也不是很大。无非是消磨时间,等待乡试而已。人生最难得的便是光阴,一去不复返。 这样吧,我欲严肃府学学风。虽然下了学规,可还少了一样直击人心的利器,让散漫的生员真心向学。正好府学大门口原来的对联十分破旧了,我懒得重新装裱,且对其不够满意。你站在我的角度考虑,写一副对联,若是令我满意,我就准许你不用来府学上课,甚至两月一次的月考都可以不来,但提学官负责的岁考是要来的。” 陵州府学岁考三年两次,月考两月一次。 岁考是提学负责,月考知府就可以敲定。周知府显然在自己职权内,给了秦川最大的方便。 他为人刚正,却并非泥古不化,更看重实务。 此时,外面风声雨声,间或远处府学生员的读书声传来。 秦川默然片刻,随即想到该抄什么了。不是他不能做,但有现成更好的对联可以抄。 “学生心有一联,还请大人借白纸一张,让我书写下来。” 他想到这对联挂在陵州府学大门口,进进出出自然会有许多饱学之士,总能吸收到不少文气补益体内的诛邪笔。 诛邪笔是他给那支笔的虚影暂时取的名字。取浩然正气能诛邪正心之意。 “好,别用馆阁体,用你最擅长的字体,写给我看看。要笔吗?” “不用,学生自己带了。” 秦川取出狼毫,自己研磨,笔头吸饱墨水,如走龙蛇般,在白纸上落下一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第43章 桃花 当白纸上对联一出,周知府平和又刚毅的脸色出现波动,他注目那些文字,感应到文字散发着一种有充塞天地气势的大刚之气。 这种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浩然正气! 秦川文字居然出现了浩然正气。 以往周知府只当秦川是一个有才气,有学问的年轻人。 现在周知府心中波涛起伏,有种古人所言,吾道不孤的感觉。 但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如路提学一样,周知府借来秦川的笔观摩,看到笔头边缘有一根晶莹圆润的白毛,可他深知这狼毫绝非任何儒门名器,浩然正气的源头不在狼毫上,白毛不过是因为承载了浩然正气,生出的异象。 这方面,他很有经验。 由此周知府确定了秦川是靠自己产生的浩然正气。 他已经有了一颗圣人之心的种子。 在周知府看来,话可以骗人,字可以骗人,唯独由心而生的浩然正气骗不了人。 周知府看向秦川,刚毅的脸色大为柔和,还将狼毫递回给秦川。 “写的很好。” 秦川经过这一次,彻底判断出来一件事,那就是一般的文字,确实不会承载浩然正气。 他在家里试过,普通文字不会使诛邪笔内的浩然正气泄露出来,心中早有了判断。 但他刚刚其实多少还是抱着一点试验的心情,结果跟上次路提学那里一样,他的判断没有错。 周知府肯定是以为秦川自己修炼出了浩然正气,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 秦川心知肚明,没有解释。 反正诛邪笔在他体内,诛邪笔的浩然正气,说是秦川自己的,没有任何毛病。 不过秦川还需要想个办法,彻底掌控诛邪笔。 毕竟现在诛邪笔更像是寄居在他身上。 往后时间还长,秦川可以慢慢解决此事。 诛邪笔不是邪器、魔器,秦川也不担心诛邪笔会伤害他,何况浩然正气只是克制妖邪鬼神,对秦川也起不到作用。 秦川并不矜伐己能,毕竟是抄的,谦虚道:“主要是屋外风雨中的读书声,给了我灵感,且我知道先生确然是如此期盼府学的士子们。” 知府是府学所有人的老师,因此府学的生员们见了知府,不是以官位相称,而是称之以先生。 在此之前,秦川也被叫做先生,可这样叫的不是人,而是狐。 周知府:“现在我是相信你不应该在府学里耽误时光的。如今国事蜩(tiáo)螗,四方渐乱。读书人享受特权,更应该关心民间疾苦。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纸上的文字,以你的才学,已经不需要做过多的研读,真正的书,乃是世间疾苦,发人深思。古之圣贤,无不有一颗忧患之心,方能养浩然之气。你说读书考科举是为了自身方便,我是信的。但我也明白,你的内心。府学方面的事,我会替你处理好。你去做你自己的事。” 周知府以为秦川身具浩然正气,必定心怀民生疾苦,所以认为秦川不在府学上课,乃是为了体察民情,达成“为生民立命,致世太平的抱负”。 故此周知府对秦川有了奇妙的误会。 秦川的浩然正气,对于周知府这样真正心怀仁义的读书人,实是一件大杀器。这类人,最信志同道合。 一旦得到其认可,即使有些方面,两人生出不同看法,周知府也会认为是君子和而不同。 不过秦川还是决定在府学里,呆到今天下课。倒不是为了躲雨,而是他想请王孚帮他介绍朝天观的道长认识,顺道把王孚心心念念的花酒给请了。 除此之外,秦川发现王孚气色是越来越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要趁此机会,看看王孚最近是在跟哪个青楼女子厮混,判断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毕竟是有妖鬼出没的聊斋世界。 … … 府学的教授今天刚上任,乃是黄梦的族叔黄名士,正七品的官,比拟地方知县,负责主持府学如今的日常事务。 毕竟周知府不可能时常呆在府学里。 周知府把黄名士叫来,说了秦川的事。黄名士当然不同意秦川逃课,他想着好不容易,有了让秦川落在他手里管教的时候,多少有点借此刁难一下秦川的意思。 没想到周知府直接答应秦川可以不用来府学上课了。 这让黄名士颇有一拳打在空气里的感觉。 他还没出手呢,目标就不见了。 黄名士心里很想骂一句,年轻人不讲武德,都不给他出手的机会。 他还是尽最后的努力,劝说周知府改变主意。 周知府拿出秦川写的对联,“谁若是不服,便写出这样的文字给我看看,如此,他也能随便逃课。” 他还替秦川做出解释,表示相信秦川不在府学能学到更多。 寻章摘句,苦学时文,已经不适合他了。 总之这件事,黄名士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周知府作为府学实际的最高领导,黄名士只能提出建议,周知府不采纳,黄名士只能默认。 而且周知府还让黄名士去把秦川写的对联装裱到府学大门口。 这让黄名士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黄名士不敢动手脚,毕竟对联贴在府学大门,周知府偶尔会来,一旦出了问题,肯定找到他的头上。 这也看得出周知府的手腕。 他明白黄名士跟秦川有过节,可能会在对联上做手脚,干脆让黄名士来做这事,出了事肯定是黄名士负责。 周知府亦知道黄家在本地极有影响力,这次路提学离任,花了大力气,将黄名士这在野的举人运作到陵州府学教授的位置。 他便是借此事,顺道敲打黄家。 周知府是君子,却不是迂腐之辈,不会被欺之以方。 这个世道,做一个好官,得比贪官污吏还要狡诈。 … … 喝花酒的地方叫做红楼。 红楼不在地上,在水上,乃是一座红色的楼船。在风月场所里,红楼算是比较高端的。 再往上,便是临川画舫这样的地方。 临川画舫不同于一般的风月场所,对外“只卖艺,不卖身”,陵州豪绅,一向将之视为最为高雅的风月场所。 想要姑娘们的身子,除非有能打动姑娘们的才学。 理论上确实如此,实际临川画舫里的清倌人往往是嫁给了本省甚至外省的举人、进士。 当然,能中举人、进士,自然是有才学的。 似王孚这样有名的纨绔,仅凭自己的身份,很难进入临川画舫。王家多少有暴发户的标签。 红楼自然成了王孚比较钟意的消遣之处。 “留仙,你居然往后不用去上课了,真教人羡慕。”王孚很是惆怅。 如果秦川陪他一起上学,他心里会好受许多。 “此事无须再提,王兄,你不是在这里有个相好么?要不要叫她出来,还是你要再找别人?” 王孚笑了笑,“正要介绍你认识,她叫桃花,我打算在重阳后,给她赎身,不过此事还得问过我娘子。” 这个时代,家中正妻的地位很高,如果王孚的妻子不同意,即使王孚将人带回去,往后这桃花也肯定不好过。 但以王孚的性子,如果妻子不答应,说不准就要将其养做外宅。 外宅是没有名分的,往后生的子女,比庶出还低一等。青楼女子往往宁愿自己赎身,都不太愿意去做外宅。 寻一个良人嫁了或者成为官绅人家的妾室,乃是她们认为最好的出路。 王孚去叫桃花,过了一会,还是一个人回来,他道: “留仙,桃花病了,说是不能来见你,让我向你致歉。” 秦川若有所思,“是不敢见,还是真生病了?” 涂山氏的老狐说秦川血气阳刚,靠近他后,不能使用幻形之术。如果桃花真有不对劲之处,感应到秦川的血气后,不敢靠近,确实是理所当然之事。 秦川打定主意要去看看对方的真面目,反正对方是青楼女子,不存在什么礼法的约束,真被王孚赎身,成了王孚的女人,秦川反而不好找借口去见。 他道:“王兄,我是略懂岐黄之术的。你应该从我传你的补虚功能感受到。不如我帮你给她看看病,如此可以省一大笔诊金。” 青楼女子看病其实价格比外面贵,还可能受到骚扰。 王孚笑了笑,“如此甚好,走,我们去见桃花。” 他当秦川是通家之好,秦川既然主动要给他的相好看病,王孚只会高兴,认为这是秦川看重他这个朋友,才有此考虑。 毕竟归根究底,桃花还是青楼女子,连妾室都算不上。 顶多算是一件他目前很喜欢的衣服而已。 第44章 爆杀 秦川和王孚来到桃花的房门外,说了要给她看病。出乎秦川意料,桃花没有推辞,而桃花隔壁房间的好姐妹却把王孚拉到了隔壁去,王孚抵抗不了美色,且反正就在隔壁,叫秦川早点看完病,来隔壁喝酒。于是人稀里糊涂跟着那姑娘进去。 秦川观察了那姑娘,没发现妖异之处,因此没有管。 他于是一个人走进桃花的房间,看看这桃花究竟是不是人。 “姑娘好,在下便是王兄的同窗好友秦川。”秦川着一身青色儒衫,头戴方巾,端坐在椅子上,声音温和地朝着面前女子说道。 “秦相公好。”桃花是一名娇弱的女子,五官甚是精美,找不出缺陷来。只是气色不好,面色发白,没有擦粉,从内而外散发出病态。金簪云鬓轻袖装点出她的美貌,像极了一株挂上金银绸缎装饰的弱柳,随风摇摆,风姿婀娜。 桃花的房间陈设典雅,红烛明亮的光芒映射后面的罗帐,像是染上一层桃红,惹人遐思。 桃花眉青如黛,眼润似水,柔声道:“公子不是要为奴家看病么?” 她伸出一截藕白的玉臂,削葱根似的手指,脆嫩欲滴。轻咬着嘴唇,发白的脸蛋,闪现一抹红晕,欲语还休,风情无限。 但秦川和王孚不是同道中人。 他丝毫没受对方媚态的影响,轻声问:“桃花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桃花露出羞意,另一只手捂着心口,“这里。” 她伸出的藕臂抓向秦川的手,似乎想要秦川摸摸她的胸口,看看她的心到底怎么就病了。 “那我给姑娘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川的手越过桃花伸出的藕臂,抓向桃花的心口。 这一出手,竟是快如闪电。而秦川的五指也不是虚握,其中多了一把短匕。 正是黑狼妖的獠牙制作出来的。 短匕刺进桃花的胸口。 原来秦川一眼就看出桃花不是人。因为桃花的脸蛋跟画出来一样,虽然表情生动,眉眼勾人,脸上没有擦粉却连一点毛孔都没有,根本不正常。 秦川耳朵如此灵敏,凝神细听,更听不到桃花的心跳声、血液流动声。加上王孚练了他补虚功,还身子越来越虚弱,到此时,自然能判定出来,这桃花绝不是人。 秦川突然发难,一匕首插进桃花的心口。 桃花神情大变,怪叫道:“你敢伤我。” 她心口没有流出一滴血液,可是刚才秦川这一匕首,给了她极大的冲击,显然还是受到了伤害。 秦川抽出匕首,没有顺势追击,而是呆在原地,眼神警惕地看向桃花。 狼牙匕首上冒起黑烟,滋滋作响。 桃花伸出十指,居然长出尖锐的指甲,仿佛利刃往自己身上一划,登时身上人皮脱落,钻出一个恶鬼般的怪物,脸色青翠,牙嶙峋犹如锯齿一般,指甲尖长锐利,神情充斥着愤怒和狰狞。 这一身的凶恶可怖,完全跟娇弱的美人沾不上边。 秦川由此判定出来,这怪物全仗着这一张人皮,才能变化人形,而不是似老狐那样用幻形术瞒天过海,遇见秦川的阳刚血气,幻术便被冲散,起不到作用。 至于清清,乃是幻形丹以精气变幻人身,介于虚实之间,且幻形丹乃是灵物,自然不受秦川的血气冲击。 毕竟龙君好客,客人中未必没有血气旺盛的剑侠。如果摆盘使者随随便便就给客人血气冲散了形体,那面子肯定过不去。 不过,普通的妖鬼,不借助外物,在秦川面前实难变化幻术了。譬如老狐,吃了朱果和道士留下的丹药,也才比黑狼妖的气息强一些。变化人身的幻术,依旧在秦川的阳刚血气下,不能奏效。 所以除非本身有些道行,成了气候。秦川对付一般的妖鬼,已经无惧。 房间里的动静惊动了隔壁的王孚,他赶紧过来,打开房门,看到骇人的情景,不由大为惊慌。 而少年模样的秦川,却格外的清醒冷静,没有丝毫慌乱,淡淡道:“王兄,不要怕,这怪物就是你的桃花,瞧瞧那张人皮。” 王孚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大是震撼,说不出话来。 秦川说话的同时,将手中狼牙短匕用飞刀的方式,射向青面獠牙恶鬼模样的怪物。 一道白光闪过,怪物的脑袋当场被秦川洞穿。 原来秦川趁着王孚过来,怪物分神望过去一眼,自己假装和王孚说话,可实际上却突然再度出手。 这一下十分干脆利落,洞穿怪物脑门。 怪物的躯壳竟分解成一团黑烟,随即聚成一个虚实不定的山魈模样的恶鬼,说不出的恐怖。 但没有向秦川发出攻击,只是无比怨憎地看了秦川一眼,然后扑向窗外,想要逃走。 可它刚要动作,几粒长着窍孔的米洒向黑烟凝聚的山魈恶鬼。 那米一沾到它身上,登时它分解成缕缕黑烟,被米的窍孔吸了进去。转瞬间,长着窍孔的白米变成黑色,似乎有黑色的液体渗透出来。 这是灶神教掌灶人罗全送给秦川的收魂米,此前秦川用它来收过黑狼妖的精魂,眼下又故技重施。 可是收魂米显然没法同时容纳黑狼妖的精魂和山魈恶鬼的精魄,此刻隐隐有裂开的迹象。 秦川将米先用小袋子装好,对着王孚道:“王兄,你不是说你家奉养的朝天道观里有一位道长,很有本事吗?我这收魂米只能暂时关押它,这事情怕是要麻烦那位道长,咱们事不宜迟赶紧过去。” “好好好,咱们快去。” 王孚六神无主,只能全听秦川安排。在旁边跟王孚吃酒的妓女见到都惊慌失措,大声尖叫。引来红楼的龟公、护卫。 秦川直接一手抓起地上的人皮,一手提着王孚下了红楼,直接解开一艘小舟,划桨如飞,很快靠了岸。 他对城里的地形早已熟稔,虽是夜色,借着路上不时冒出的灯火,提着王孚一路奔驰,路上问清道观具体位置,不出一刻钟,一座毗邻闹市,却格外幽静的道观出现在眼前。 第45章 道士 到了道观门前,秦川把王孚放下,手里人皮抓在手中。这人皮十分冰冷刺骨,可是一给秦川抓牢,如同冰雪见了炉火似的,传出一股十分畏惧的情绪。 秦川毫不怀疑,一旦他撒手,这人皮说不得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王孚连忙抓起门环,敲着道观的大门,“青云道长,快开门。” 不一会,门内有道歌声传来, “要学神仙,驾鹤飞天, 点石成金,妙不可言。” 大门打开,一个道士出现在门口,大约四旬上下的年纪,身着道袍,相貌端正,留着一缕长须,身姿挺拔,有飘然出尘之意。 一把桃木剑负在身后,腰间悬着一口巴掌大小的铃铛,身上还有些酒意,显然刚喝了酒,他正笑吟吟看着王孚,随后看到王孚身边的秦川,酒意立时散去大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这位大人,我是崂山外院的记名弟子,一向老实本分,没滥用过道术。” 王孚一头雾水,“青云道长,你莫不是认错了人。这是我同窗好友,连中县试、府试、院试案首的秦留仙。他现在可没什么官身,当然将来肯定是能做大官的……” 他想着之前还向秦川吹嘘过青云道长是个高人,怎么见了留仙,如此丢分。 也不知青云老道靠不靠谱,能不能给刚才留仙抓的鬼怪给灭了。 一想到和自己欢好多日的桃花居然是那样的怪物,王孚都忍不住双腿发抖,一阵恶心。 青云道长:“……” 他有种见鬼的感觉,眼前的年轻人怕才十六七岁,气血如此旺盛,令他神魂都有些被烤到的刺痛感,起码是练骨的武师。 怕是只有朝廷的镇魔司才有足够的资源和厉害的武道功法培养出来这样的年轻武者。 王孚现在告诉他,对方居然是一个秀才? 现在的读书人都这样卷了吗?十几岁考中功名,还能把武道修炼到起码练骨的地步。 不过对方不是镇魔司的人,青云道长还是松一口气。镇魔司有监察他们这些修炼道术之人的职责,防止有妖人滥用道术,蛊惑民众,给地方造成麻烦,破坏大梁朝对地方的统治。 因此大梁朝利用镇魔司里武者对修炼道术之人的克制,一向对修炼道术的人监察甚是严厉。 一旦犯错,便有可能被镇魔司的人找上门。 因此青云道长下了崂山后,十分低调。 反正有王家的供奉,他吃喝不愁,也无须为生计去冒着风险使用道术,只是王家发家的过程中,当然有些见不得光的事,青云道长参与过几次。 每次王孚的父亲都很隐蔽地请青云道长办事,通常是送一条黄鱼进入道观,如此青云道长便知道王家遇到麻烦事,需要他出手。 他每次动手,皆十分干净利落,这些年平安无事。 只是多少有点怕事发,惹来镇魔司的人。 因此见王孚引来秦川,心病发作,生出误会。 好在王孚解释很快,青云道长才松一口气。只是对秦川多少有些顾忌。以他修炼的道术,要伤到练骨的武师是很难的,而且对方离他这么近,一旦暴起发难,青云道长很难抵抗。 他们这些修炼道术的人,除非是蜀山的剑侠,或者本身道术造诣极高,否则被稍有所成的武师近身,都很被动。 秦川见青云道长反应,倒是有些失望,原来对方不算什么真正的高人。 或许在青云道长眼里,秦川才是高人。 高人竟是我自己? 好吧,秦川本来就是高人,大概比天低一点的高人,只是到底落魄了啊。 经过这么一番变故,青云道长浑身的高人气息也没了。好在王孚的父亲不在,而是趁着重阳节临近,远去崂山上香,过段日子才会回来。而且青云到底是崂山出来的人,王孚的父亲又是大香客,曾在崂山学艺过,倒是不至于因此慢待青云道长。 可到底王孚的父亲年纪不小了,将来王家迟早要交在二代手上。 青云道长还是得在王孚面前挽回一些颜面。 三人进入道观。 秦川简单地说了刚才在红楼发生的事,并把收魂米倒在香案上。 道观里有浓郁的香火气,收魂米虽然被黑色汁液浸染,颇为不安分,到了香案上,还是老实许多。 青云道长仔细研究,又借秦川要来人皮一观。 那人皮一脱离秦川的手,便像要活过来一样,吓得王孚一哆嗦。 青云道长到底有些手段,摇了摇手里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似有安魂定神的功效。 人皮立时不再躁动,与收魂米一起安静地摆在香案上。 青云道长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游魂境的鬼物。” 游魂是对鬼物道行的一个描述,亦是青云道长这类修炼道术之人的一种境界。 能魂魄离体出窍,便是游魂境。分为日游和夜游。 他又捏起一粒收魂米,问秦川:“秦相公认识灶神教的道友?” “认识一位。” 青云道长:“灶神教的收魂米乃是独门的绝技,收容阴魂鬼魅,甚有奇效。上面有灶君神力加持,想来是一个大庙的灶王老爷赐给门下弟子的。还好有这收魂米,否则秦相公虽然一身武艺,但没有道术和法器,要留下一个游魂,倒是有些麻烦。” 术业有专攻,武者克制阴魂鬼物,但阴魂鬼物的优势是本质虚幻,且阴魂速度极快,还能架阴风而走,不计损耗下,武者也很难追上。 秦川微微一笑:“这收魂米内还有一个狼妖魂魄。” 青云道长略有些尴尬,“今天酒喝多了,现在脑子还有些糊涂。我用桃木剑施法,便可把里面的魂魄除去。只是这收魂米怕是保不住。” 秦川觉得收魂米还有用处,就此破坏了甚为可惜,便问:“道长还有别的办法吗?” 青云道长笑了笑,“我倒是没其他办法,或许秦相公有。” 秦川:“道长这是从何说起?” 青云道长:“秦相公是读书人,若是念头刚正,文章练达,可能有浩然正气,此物乃是阴魂鬼魅的克星,若是收魂米里的游魂遇到浩然正气,自然冰消雪融。当然,这收魂米内的灶王神力遇上浩然正气,也会一并消解。但只要找一个有香火的灶王庙,将收魂米放在神龛下,受些香火,过些日子,自然能恢复如初。” 他顿了顿,“当然,这浩然正气,我也只是听师父说过,未必能做的准。” 秦川在府学时,刚用过浩然正气写了对联,现下还没恢复。但过些日子,对联贴在府学门口,引来文气补益诛邪笔,肯定能恢复一些浩然正气。 或者直接把收魂米弄到那副对联摆放,说不准也成,但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这样做多少有些碍眼。毕竟府学夜里,也是有人看门的。 秦川问:“道长可有封镇里面游魂的办法?” 青云道长抚须而笑:“此事不难,我崂山以符术闻名天下。贫道画个镇魂符,将收魂米包在符里,一月之内,料定里面游魂不能逃出来。” 秦川:“那就麻烦道长画个符。” 他见这道士,虽然本事不大,但对修行异类之事,显然所知不少。借着这个机会,倒是可以多问问修行界的事,顺带看看对方有没有丹书借给他看看。 只是道士说崂山以符术闻名,想来丹书未必有。 青云道长轻咳一声,老脸微红:“还请秦相公离我远一点,你血气旺盛,离老道太近,有些妨碍我施展道术。” 秦川闻言点头,退到门口,以他的目力,仍是足以看清老道画符的任何动作,并牢牢记住。 通过今晚的事,秦川还大致可以判定,仅仅凭着混元童子功第二层的旺盛血气,一般的修道人,大概率是不如他的。 武道气血,显然不止克制阴魂,对修炼道术的人,亦颇有震慑。 如此说来,这些修炼者修炼的道术,偏向阴魂一道,否则何以会怕武者气血?这和此前他从土地神那里得知,修炼者的修行与妖鬼有关是能对应上的。 证明阴魂鬼物,有这个世界修炼者看重之物,能帮助他们修行。所以他们本身的道术,亦与阴魂一道接近,才会如阴魂鬼物一样,会受到武者气血影响。 这个世界修炼之道的神秘面纱,又向秦川揭开一点。 他心如止水,抛开这些杂念,目不转睛地看着青云道长画符,想找出其中关键。 同时过目不忘的能力,将所见的一切细节,牢牢记下来。 第46章 仙道 青云道长取出一支破旧的狼毫,笔头的毛已经分叉,染着一层似洗不去的黑色污垢,不是墨垢,更像是别的东西。 他取出一块青黑的墨块,没有和水,而是小心一一敲掉很小一片,咬破手指,滴了自己的鲜血在砚台上。 十指连心,手指流出的血,与心头血是相连的,心属火。 墨给指尖的鲜血滴上去,好似着火一样,发出滋滋的声响。又如冰块一样化开。 血和墨融在一起,化层朱砂般的颜色。 青云道长方才用笔头吸饱血墨,在一张老旧的黄纸上作起所谓的镇魂符。 这一笔一划,看似简单,可是青云道长好似精气都给黄纸符吸走。 一张镇魂符画完收笔,青云道长神色有些发虚。 他擦擦虚汗,“许久没画符,都手生了。” 他用画了镇魂符的黄纸将收魂米包好,递给秦川,“这下,近段时间内,里面的阴魂不会作祟了。” “多谢道长。” 青云道长微微一笑,“秦相公,我帮了你这个忙。我想跟你提一件事,说了希望你考虑考虑。” 王孚:“青云道长,留仙是我好友,此事也是为了帮我才引起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 秦川轻声开口:“王兄,不必着急。我想道长要提的事,应该和这张人皮有关。” “秦相公果然聪明过人,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童生试的小三元,贫道正是此意。” “道长想要这张人皮做什么?”秦川微微一笑。 青云道长,“秦相公,这人皮乃是一件法器。贫道虽然用不上,但可以拿回崂山去换一枚灵丹,说不得此生还有望练就阴神。若秦相公答应将此物卖给我,只要贫道有的,秦相公只管开口。” 秦川知道这是一个询问修道境界的契机,顺势开口:“敢问道长,何谓阴神。修行道术,又有哪些境界?与武道有何区别?” “秦相公年纪轻轻,在举业上便有如此成就,想来将来名登两榜,乃是手到擒来之事。这些事即使贫道不说,等你中了进士,那也是会知晓的。” 大梁朝的会试即进士试,会试考中,之后的殿试无论排名多靠后,都不会落榜。乡试即举人试。 两者分别为甲榜、乙榜,合称“两榜”。 名登两榜,自然便是进士了。 外放京城最低也是正七品的知县,留在京城,最次也是部院的主事,为正六品。 因此秦川以这样的年纪成为省府的小三元,在任何有见识的人眼里,他将来最差的前途都是一个正七品的知县,而且那时年纪基本不会超过三十岁。 官场素来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虽然本朝废除明经科,但考中进士,年过五十的也大有人在。 别看世人贫苦者多,寻常百姓活过四十岁,已经垂垂老态。但读书人不事生产,一旦考中举人,便跨入乡绅阶级,生活优渥,活过七十也大有人在。 以进士出身,为官二十载,最差也是一个知府。二十年间,结交的人脉,培养的后辈更不用多说。 因此一个进士,能影响州县里豪绅世族的兴衰,绝非空话。放在省府里,亦具有不小的影响力。 相比于秦川起码练骨的武道境界,秦川读书人的身份,亦让青云道长颇为敬畏。 远的不说,就在几年前,道门有一位前辈练成阴神,有驱物的境界,练成一口白骨幡,自号白骨真人,聚了一批信众,在当地发展势力。 结果被当地的知府奏明朝廷,请了镇魔司的武者出马。 好家伙,足足十几个起码练骨的武者上门抓捕,那白骨真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直接给抓进府衙大牢里,因受不住镇魔司的审问,不堪折磨,交代了修习的道术后,苦苦哀求,才得了一个速死的下场。 传说上古时,修炼道术大成者,几乎有移山倒海之能,无惧皇权。到了近世,修炼道术,再无古时那样大的能力。 其中倒不是各家断了传承,而是人道大兴,无论神道、仙道皆受到压制,武道由此兴起。 只要妖道、鬼道,能在王朝末年,嚣张一时。 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的说法由此而来。 青云道长捡了一些类似的事跟秦川说,强调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梁朝崇文抑武,武官再厉害,都要受文官辖制。 而文官能压制武者,据说与京城的书院有关。 这是秦川第二次听到“书院。” 此前路提学也说过。 说完这些,青云道长才讲到修道的境界。 “修道第一层境界并非什么炼精化气,而是感应自身神魂的存在。这一步叫做‘感神’,方法手段类似礼记大学的一段话‘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故而一些明悟此理的读书人,拿了道书,很容易感应到自己的神魂。” “第二层便是神魂出窍,这一步最是凶险,而且绝不能在白天进行。因为刚刚出窍的神魂十分脆弱,受不得阳光刺激。一旦给阳光灼烧,轻则伤及神魂,重则魂飞魄散。” “出窍之后,神魂稳固即可在夜间游荡,但不能离开超过自身五里的地方。此称之为夜游。神魂强大后,便可日游,却也不能超出肉身十里范围。日游之上,便是练成阴神,能够以阴神寄托器物,施展许多道术,只要不遇见练骨以上的武者,都可从容来去。阴神强大到一定程度,便可以显圣。那已经是十分厉害的道术宗师,整个崂山,修成显圣境界的长老,不会超出十个。” 至于显圣往后的境界有多大能耐,便非青云道长这个崂山外院记名弟子所能清楚明了。 他最大的愿望便是修成阴神,如此也可以回崂山做个长老,享尽清福。 秦川听了这些,开口:“照道长如此说,修道之人,似乎跟阴魂厉鬼有异曲同工之妙。到了显圣,只听这个词,倒是又和神道沾上边。” 青云道长:“秦相公这话倒是不假,我听闻凭道术成仙者,为鬼仙。鬼仙若是立下教派,以自身为神明,聚集香火,便可为神仙。武道走到尽头成仙,称之为人仙。至于往上的地仙,倒是只听中古时有过。至于地仙、神仙、鬼仙皆要经历三百年一次的天劫,而人仙不在此例,却有寿元之危,活不过三百岁。” “但是成仙之事,虚无缥缈,莫说贫道,便是我崂山那些前辈,怕也不敢做此想。” 秦川心道:“我也不用做此想,因为我就是。” 他现下多少有些清楚这个世界如今的修炼秘要了,估计主流是走鬼仙的路子,灵气估计是作为辅助的。 武道的阳刚血气,恰好能克制鬼仙之道。 其中肯定还有许多秘辛,只是一个完整的修炼世界轮廓,渐渐在他脑海里呈现出来。 “道长觉得我能修炼道术么?” 青云道长苦笑:“秦相公想修炼道术不是不行,可你年纪轻轻已经至少是练骨的武师,若是分心道术,将来必然不能灵肉合一,如此却会毁了在武道的前途,怕是将来会怨恨我。” “灵肉合一?这又是什么说法?” 秦川知晓狼妖的肉是灵肉,可此灵肉,绝非彼灵肉。 青云道长正色:“灵肉合一,正是武道的一大关键,类似我道门显圣境又称之为金丹境。武道到了这一步,肉身和神魂会融为一体。如此一来,能以肉眼看穿阴神变化,将其斩杀,且心灵敏锐,任何轻微的杀意,都会被这类人感应到,做好防备。死后的身躯会化为一团阳刚精气,一旦爆炸,传说鬼仙都会受到严重伤害。要不是我家境贫寒,肯定宁愿修炼武道,至少能混个武官的身份,博一场荣华富贵。王孚这小子,就是吃不得苦,否则以王家的家资,替他找一位名师,且各种资源堆积供他专心练武,现在不说是一个练骨的武师。” 王孚今年二十六岁,这个年龄有练骨的武道境界,已经算是十分年轻了。因此才显得秦川十几岁有至少练骨的武道气血,对青云道长造成了多么强烈的冲击。 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公子早晚是富贵中人,实是不必分心道术。将来你做了大官,莫说贫道这等人,便是我们崂山的长老,你想请来做个家老,也非是难事。” 秦川旋即抓到一个关键,如此说来,那些豪绅大族,怕也请了类似青云道长这般的供奉。 以黄家的底蕴,自是有比青云道长更厉害的道术高手镇压。 他往后须得注意这一点,免得阴沟里翻船还不知晓。 以前有路提学相护,黄家自不敢耍弄阴招,路提学一走,虽然周知府待秦川也不错,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周知府权柄更没路提学那样大,秦川还是须得多几分谨慎。 还好现在秦川已经略微发育起来,倒不似两月前那样手段贫乏,实力低微。自保的能力得到大大提升。 第47章 前路 秦川略作思量,“我只是对道术有些好奇,倒不是一定要学。不过想来道长要练成阴神,所需丹药,必然和壮大气血有关,对么?” 秦川了解鬼仙之道后,自然明白,他没有修炼鬼仙的必要,毕竟他已经有了长生道种,并练成元神。 只是元神和道种融为一体,如今也在极度的衰弱中。 即使他想修炼鬼仙,也得打散元神,剥离出神魂,才能修炼。 如此一来,岂非是把一间建好的木房子推平,以其地基,重新建一个茅草房? 但青云道长那句三百年一次的天劫触动了秦川。 看来他预感几百年后的大劫,正是三百年一次的天劫。 以往他不知大劫是什么,心里总是有些忧心,如今既然知晓是天劫,忧虑之心去了许多。 无论是为人,还是做仙,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带着一分本能的恐惧。同样,也会带着一分的好奇心。 恐惧使人敬畏,思安思危思退,好奇使人有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得以前进,而非裹足不前。 因此修行是谨慎小心和勇猛精进并存的。 换句话说,便是苟中带刚,刚中带苟! 如阴阳并济。 青云道长回答:“秦相公天资聪颖,确实看出了鬼仙之道的关键。唯有强大的气血,才能壮大神魂,在鬼仙一道更进一步。但练武的花销,远比修炼道术要大。因为我等修炼道术,突破时,更多是借助丹药之力,暂时性激发出强大的气血,补益神魂,助神魂突破关口,非是日常所用。一个厉害的武者,日常开销,都十分巨大。不是大户人家,很难负担。” 秦川深以为然,要不是有两头狼妖来送,加上他还吃了一枚朱果,秦川要达到现在的实力,光是吃寻常的鸡鸭鱼肉,都要耗费天文数字,且进度缓慢,两三年都未必能到混元童子功第二层。 相传至圣先师文武双全,曾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侧面反应出,至圣先师练武,对食物的要求其实很高。 秦川的经验也是如此,越好的食物,对练武的帮助越大。 另外,等他道种复苏,元神逐渐恢复过来,自然可以轻易修炼道术,根本无须修炼鬼仙。这一点秦川没必要跟青云道长解释。 他道:“道长,这人皮我留着还有用,确实不好给你。但你所需的丹药,未必崂山才有。” 青云道长:“此话何从说起?” 秦川微笑:“道长知我如何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道成就?实是因为我曾服食过一枚朱果。那朱果也不止一枚,想来用以炼成丹药,灵效只会更好。” 他倒是实话实说,只是隐去一些细节。 青云道长:“秦相公莫非还精通丹术?” 秦川:“略懂一二。” 他把丹道初解里几个词汇说了出来。 青云道长听到后,自然明白,那确然是精微奥妙的丹道术语,只是以他所学,只凭这几个词汇,实在难以解意。 而秦川在他眼里,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他不由深思,难不成秦川背后,隐藏着一位绝世高人? 总之,秦川的背景令他难以捉摸,十分神秘。 修道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少前辈死于好奇心,秦川再古怪,也跟他没干系,青云道长收敛起好奇心。 “若是秦相公有灵丹妙药,可以助贫道修行,贫道愿意花费相应的代价与你交换。” 秦川轻声开口:“在下所学是古丹方,与近世丹道有些出入,不知道长可有近世的丹书?” 青云道长苦笑:“我在崂山学道,以符法为主,丹药之道,却是没接触过。” “不不不,留仙我知道谁会。”王孚突然插口。 他见秦川和青云讨论求仙问道,实在插不进口,但对好兄弟遇到的难题是十分关心的。 青云道长笑了笑,“秦相公,我知道他想说谁,正是王员外。只是王公子不清楚,王员外在我崂山跟一位炼丹的前辈修行过,其实没学到什么。他当年是我崂山的烧火童子,因为炼丹乃是十分有风险的事,一旦丹炉爆炸,其威力甚至能摧毁一间木屋。血肉凡躯,实难抵挡得住。故而前辈炼丹,总是要找几个童子看火,免得丹炉爆炸,把自己搭进去。王员外正是受不住其中凶险,离开了崂山。” 秦川:“……” 他倒是知晓道士炼丹,一般要找烧火童子看火,可从没想过其中还有这样的关节。 难怪西游记里,金角银角两童子要下界。 那老君是开天辟地之祖,丹炉一旦出现意外,爆炸。两童子没猴子的金刚不坏之体,怕是日子过得胆战心惊。 有机会肯定跑路啊。 都说西游记是影射现实的大作,没想到两个烧火童子下界之事,都有现实为依据,当真有理有据,逻辑缜密。 六老师大才! 王孚附耳过来,低声说:“我家老头子去人家吃席,都会捎带点东西回来。他在崂山学道,十分辛苦,跟我吐过苦水。哪能轻易便下了山,自是捎带了东西回来。我记得小时候在他书房里看过,有本什么丹啊的书本,想必是你用得上的,我明天给你找来。” 秦川轻轻点头,收起人皮,“夜深了,改日有空再来向道长讨教。等我开炉炼丹成功,必少不了道长那一份。” 青云道长微笑:“你跟王家关系颇深,贫道自然是与你亲近的。往后秦公子有用到贫道之处,尽管吩咐。贫道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他看秦川前程远大,自然愿意倾力结交。 秦川当然明白这一点,没有客气,点了点头。 于是拿着符纸包,揣着人皮,叫上王孚一起离开。 等两人走后,青云道长才瘫坐在香案边上。 “镇魂符的制作,只是有些超出他的能力,但不能露怯,青云道长勉强上了。秦川两人再不走,他可真要当场摔倒在地,出个大丑。” 他不知,秦川看出了这一点,才提出要走,给他留了一个面子。 另一方面,秦川虽然得了一些修行界的见闻,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也正常,青云道长若真有很大的本事,去名山道观做个观主,逍遥自在,且能结交许多达官贵人,肯定比做个王家的供奉要强。 送回王孚,秦川回到小院。 夜深人静,月亮隐去。 他盘膝而坐,听着婴宁均匀的呼吸声,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将其中条理理顺后,才默默搬运气血,修炼混元童子功。 习惯了狼妖肉和朱果的滋补,眼下的进度,确实十分缓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还是得想法子开源。 第48章 人心 等秦川从入定中醒来时,外面的天光微微亮起。兴许是这边离乱坟岗太近,或许这个时节本就是到了降温的时候,又或许是因为这边人烟稀少,总之今天早上比往常要冷一些了。 秦川推开房门,走进院子里,感受微微的寒意。 草叶子上的白露,水缸里摇曳尾巴的大小鱼儿,从外面飘进来的落叶,以及在院子里和灶台来回走动的身影,组成了一幅唤作生活的画面。 清清早已习惯在这个时候起来,开启忙碌充实的一天。 她步履轻盈,细细碎碎的脚步,好似欢快的小曲,见到秦川起来,先是问好,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待会婴宁小主人便该饿了。 秦川先是打了一遍拳,活动筋骨,然后清清恰好喂完婴宁,开始服侍他洗漱,帮秦川洗头。 秦川趁着这个时间,观察了诛邪笔,已经有新的浩然正气出现,想来是周知府那里来的。 比路提学那次要多一些。 他随后温习昨天青云道长画符的过程,其实整个过程他已经了然于心,还有另一个关键,便是墨。 秦川回想起那块青黑的墨,气息是有点熟悉的。 他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人皮。 换做一般人,肯定不敢把这样一件有些邪恶的人皮带在身上,可是秦川知道,放在他身上才是最保险的。 这张人皮有古怪,但是会被秦川自身的气血压制。 如果放在别的地方,人皮多半是要作祟。 对了,他家里还有一张黑狼妖的皮毛。 他一直觉得黑狼妖的皮毛应该有用处,见到人皮,心里有了想法,黑狼皮应该可以像人皮一样制作成法器的。 人皮的气息跟那块画符的墨的气息有些类似,不止如此,还有其他类似的气息。 “阴魂?” 秦川仔细回想,那种气息,黑狼妖的魂、画皮鬼物的魂皆有类似的气息。 画符的墨,竟然与阴魂有关,甚至很可能是阴魂鬼魅制成的。 鬼仙鬼仙! 这一道的修行,自然是离不开阴魂鬼魅的。 其中相关的道术,想来多是如此。 难怪大梁朝要镇压鬼仙一道。 想来妖魂、厉鬼不好找,可是普通人的生魂自是容易得来,只要有小部分修炼鬼仙的道士动了歪心思,肯定会尝试用普通人的生魂做法器。 王朝稳定时期,肯定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其实人都有很多面,如果秦川没有现在的实力和地位,昨夜青云道长的态度肯定又是另一回事了。 以他观人的经验,青云道长手里肯定没少沾过血。 王家花这么多钱,供养青云道长,肯定不是让青云道长光是给王家祈福念经的。 青云道长一开始看到秦川有些畏惧,脱口就喊秦川大人,说明多少犯了点事,害怕官府。 因此青云道长说是要用人皮去换丹药,秦川只信了一部分。 秦川自然不会轻易交出去,人皮他可以留着慢慢研究。 今天秦川也没打算去乱坟岗深处的秋云寺给小狐狸们上课,他暂时不打算出门了。 狼肉已经吃完,暂时没有新的朱果,炼丹尚未开启眉目,只能先把黄鱼给吃了。 虽然有些可惜糟蹋,但吃到肚子里消化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眼下,能提升一点实力是一点。 杀鱼也不急于一时,朱果的药力,在他体内还有些残留,没有激发出来,秦川当然要将朱果最后一点价值榨取出来。 可惜朱果没有核,入口全是甘甜的汁水,否则秦川想试着种一种。而且清清说过,井底通着一条有微弱灵气聚集的水脉,一旦打通,这座小院的灵气会充沛些,想来是能尝试种一株灵植的。 不知打通水脉,到了月圆之夜,婴宁变身的时候,院子里的灵气会不会更加充沛呢? 想来是会的。 秦川有些讶然失笑,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或许能把这间小院经营成一座洞天福地吧。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现下,他算是中隐了。 不知不觉间,到了半上午,有人来拜访。 清清去开了门,来人没进来,只在门口向秦川见礼,“请问是秦川秦相公家吗?” “正是。” 那人随即奉上一个钱袋子,“小人是红楼的管事,这是我们楼主对秦相公的一点心意,请勿推辞。” 秦川没有直接收下,问:“可是为了昨晚的事?” 那人小心翼翼地说:“秦相公,我们楼主说,做风月场生意的,竞争很大。西湖、禹江上,乃至于城里的勾栏,没一家是没背景的,有时候难免会被竞争对手恶意中伤,说我们红楼有脏东西什么的。我们楼主说,如果有些流言蜚语牵扯到秦相公和我们红楼,还请秦相公不要理会,如果闹得凶了,出面澄清一下也是好的,届时我们楼主另有重谢。这一点心意,纯粹是我们楼主仰慕秦相公的才学,没有其他意思。昨夜秦相公来本楼做客,楼主因为有事,没能亲自招待,十分惋惜呢。若是秦相公再来,楼主说要盛情款待你。” 秦川于是接过钱袋,点了点头,“其实昨晚我和王兄在红楼十分尽兴,如果有人说昨晚红楼我们遇见了什么事,我只能说是无稽之谈。你如此去回复你们楼主吧。” 那人松一口气,喜道:“是的,是的。多谢秦相公,小人这就回去复命。”他顿了顿,又说:“王公子那里,我们楼主已经安排人去了,秦相公也不用为此费心。” 秦川颔首,“那便恕不远送了。” 那人于是告辞。 秦川关好门,打开钱袋子,里面装着七八粒金豆子,豆子有豌豆大小,说实话这份礼不算轻了。 要知道昨晚变故陡生,秦川都没结花酒的账。 没想到他这不但是白嫖,还倒赚了一笔。 秦川自然明白,昨晚闹出那样的事,红楼肯定想着将影响降到最低。何况除鬼的是秦川,红楼可没出力。 说到底,秦川是给红楼解决一个隐患。 经营风月场所的东家,自然不是善茬,但出来做生意,没有十分的把握,肯定不会轻易得罪人。 源于秦川和王孚的身份,对方当然是要选择花钱消灾。 秦川愿意配合,红楼那边只会很高兴。 … … 红楼的来人回去复命,他是红楼的管事,还有另一层隐藏身份,那就是闻香教的教徒。 红楼的楼主,实则是闻香教的一个香主,乃是一名年纪很轻的女子,姓苏,名香。 管事回来复命,将见到秦川后说的话,一五一十,尽可能复述出来。 苏香松一口气,“我还生怕他是一个清高孤傲的书生,如此反倒是难办了。没想到这秀才书生,竟如此通达人情。难怪路提学、周知府都对他青眼有加。且此人不但能文,还能武,将来绝非池中之物,你再去打听,看看他有什么喜好,如此人物,我们总要用心结交,将来说不准能用得着。” 管事:“可是属下听说秦川开罪了黄家,黄家乃是陵州第一大地头蛇,咱们要是跟秦川交好,难免黄家会对咱们有意见。” 苏香冷笑,“你以为咱们不交好秦川,黄家就不会与我们为难?陵州府的盘子就这么大,我们占的多了,别人就占的少了。这个别人,自然包括了黄家。我们要继续发展下去,黄家是早晚要得罪的。只有让他们见识到我们的实力,咱们才能真正在陵州府站稳脚跟。” “属下愚钝,没领会到香主的深意。” “嗯,你下去吧。记住我的话去做。” “诺。” 苏香等管事走后,拿出一个话本,书名赫然写着“上错花轿嫁对郎”。她细细研读,旁人看的是爱情姻缘,苏香却从字里行间看到齐府里的人心诡诈,阴谋恶毒。李玉湖一派天真灿烂,入了齐府,若无齐天磊这少主人相护,倒是早晚要出大事。 可惜她和兰操姐姐,都没李玉湖这样的好运气,只能靠她们自己在这险恶世道生存下去。 小说话本,终究只是小说话本。 第49章 谋划 上午见了红楼的管事,还得了一笔封口费。秦川觉得钱这个东西就很奇怪,你缺它的时候,它总是躲着你;等到你不缺钱了,它反倒是自己找上门了。 前些日子,他熬夜写话本,费了多大力气,才挣到稿费。现在呢,去给小狐们教书,动动嘴,便拿了一小块金饼,还附赠一个朱果。 今天上午更夸张,他昨天去红楼,走得匆忙,都没给钱。没想到今天人家找上门,非得不是来收账的,还是赶着送钱来。 大概只有现实才不用这么讲逻辑。 到了下午,周知府居然找了过来。秦川一开始还以为昨晚去喝花酒的事,给周知府听到了,来找他问罪。 毕竟周知府刚答应秦川可以不用去府学上课,可秦川转头便去喝花酒,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好在周知府不是为这个事来的。 他穿了一身便服,身边只跟了两个护卫,一个姓王,一个姓马。相比起知府大人正常出行的排场,已经十分之低调了。 秦川想着,若陵州府改成开封府,王护卫该叫王朝,马护卫该叫马汉,周知府额头再来个月牙,那可真是包青天再世。 其实周知府有些方面跟包青天是类似的,虽然脸不黑,还有点白,但历史上的包拯,脸本来也是不黑的。 秦川想着,下次再出话本,那就是写三侠五义的故事吧。 但是周知府不是来跟秦川探讨狱案的,他是来吐苦水的。大约是因为秦川有浩然正气,周知府认为两人是志同道合的。 当然,其中未必没有周知府想要考较秦川对实务看法的意思。 大约事情是这样的。 月前禹江上游发了大水,已经有七八个地方被淹。于是那些地方的灾民有许多如潮水向陵州府涌来。 粮价已经开始飞涨,一天高过一天。 如今是深秋了,再过些日子,天寒地冻,不知要死多少人。 虽然灾情早已传过来,可是对陵州府城里人的生活影响暂时还看不出来,勾栏画舫的生意依旧很好,还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士子们,这几日在勾栏画舫里灵感迸发,做出了许多忧国忧民的诗句。 总之不是抨击时政,便是暗示朝中有奸佞小人,祸乱朝纲。他们不仅发出愤慨,还给出解决灾情的办法。 大意是只要众正盈朝,自然就天下太平了。 这个想法获得许多失意士子和官员的赞同,问题是解决不完的,只要把出问题的人解决了,自然便没有问题了。 周知府对于这些士林舆情不屑一顾。 他早习惯士林的风气,没想过跟他们辩论。 他来找秦川,不但有考较秦川对实务的看法,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利用秦川对王孚的影响力,说动王孚帮忙赈济灾民。 因为王员外不在家,这事的决定权就在王孚身上。 周知府心里甚至猜测,王员外是不是因为不想掺合赈灾的事,才出了远门。 只是王员外不止今年去了崂山,往年也有去的时候,倒是不好说人家是故意的。 向来赈灾这种事,需要本地的大户牵头才做得成。 王家的豪富,不见得差黄家多少。 如果能说动王家,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来之前,周知府倒是对王孚提过此事,可是王孚也是一脸愁色,说最近生意难做,王家每年都要花很多钱,养很多人。言里言外,都是说王家很困难,现在遇见灾年,生意更是不好做。 王孚表示他很忧虑。 周知府说起这些,秦川心里清楚,王孚的表情确实没有作假,任谁遇到昨晚那样的事,都会很忧虑的。 周知府倒也不好说什么,他只是对秦川吐槽, “王孚担忧的无非是生意好不好做的事,可是灾民却得忧虑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秦川:“我看他的担忧不只是生意好不好做的事,而是做了这件好事,往后是不是什么好事都要他们王家去做呢?土豪劣绅不管灾民的死活,大家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只要有一件善事不去做,可能大家都会指责他了。王兄虽然不喜文章,可本性还是个好人。他倒不是没有好心,就怕没有好报。” 周知府点了点头,“这些顾虑,我也理解,只是官府的存粮也不多,救济不到那么多灾民,我现在是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准备去做了。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秦川:“动嘴皮子确实是容易的,学生是有些想法,先生想听的话,我就说一说。” “好,愿闻其详。” 秦川于是有条不紊说起赈灾防疫的事。 当他简明扼要,提出赈灾防疫时,周知府深为赞许地点头。如果秦川只说赈灾的事,周知府肯定要失望了。 因为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个时代,灾情和疫情是分不开的。 现代的赈灾防疫方略自是不能照搬到大梁朝,古今的组织结构、执行力是有天差地别的。 秦川更多是提出一些现代总结出的理念。其实那也是历朝历代实践出来的,并非无中生有。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但周知府听得一字不漏。 这年头,能考中进士的人,都记忆力惊人,何况周知府这样的干练官员。 秦川许多理念,与他心里所想不谋而合,有不足的地方,那也是确实没有在衙门历练过,当然只能纸上谈兵。 周知府很高兴,高兴的是这更证明了秦川是一个有抱负的仁人志士。多年来,周知府认为儒学有一大很难解决的弊端。 那就是虽然有大儒提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方向,可是没有实际救世的办法。 这办法需要他们这些后来人前赴后继地去思考,去实践,否则儒学始终是有道而无术。 秦川当然不是纯粹的好心,要救济灾民什么的。 他有自己的谋划。 因为赈灾是一个要做很多动员的大事,上上下下,涉及到本地各阶层,方方面面。参与这样的事当中,有利于建立自己的势力和威信,如此秦川也能借此名正言顺地插入陵州城某个行业当中了。 他要处世久远,自然得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来,如此才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单打独斗,也不会遇到多个难题时顾此失彼。 而且灾民多是无依无靠之辈,更容易从中挑选出亲信班底。 大梁朝如今立国一百八十年,按照历史周期而论,开始临近王朝后期。眼下的世道已经开始变乱,刚完结不久的龙王庙会,多半是太平世道最后的余晖了。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秦川不得不为此做些准备。 第50章 横练 周知府与秦川的谈话收获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起初只是把秦川当成有才学的年轻士子,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多了,秦川顶多是才学高一些,心里没有特别高看秦川。 后来发现秦川有浩然正气,于是刮目相看,认为秦川是志同道合的人,可秦川还是太年轻了,周知府只认为秦川潜力很大。 直到秦川谈起赈灾防疫的事情,无不说到其中关键,侃侃而谈,几乎句句切中要害。 周知府不得不承认,秦川俨然是一个经世致用的大才,可他才十六岁啊,如何能有这般高的见识。 周知府不得不赞叹,秦川背后的高人,肯定是某位久经宦海沉浮的大儒,退隐过后,在乡村遇见秦川这样的良才美质,传授毕生所学。 好为人师是人之大癖,得良才美玉而教之,更是人生一大乐事。 周知府心知,唯有如此才大概解释得通。 此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秦川是某位鬼仙转世?可修炼道术的鬼仙,如何能在生出浩然正气来? 秦川身上确然有股周知府看不穿的迷雾在。 可是他无暇细究,也没必要。人皆有私隐,寻根究底,多少是不妥的。 周知府事务繁忙,听完秦川的见解后,旋即离开。 路上,马护卫开口:“府尊,那位秦相公有不俗的武艺。” 修炼道术的人,或者阴魂厉鬼,最能敏锐感应到武者的阳刚血气,寻常人看到厉害的武者,顶多是觉得对方体格健实,有股勃勃英气,当然更厉害的武者,能收敛气血,返璞归真,即使道术高明的人或者阴魂靠近,也难以察觉蹊跷。 反而这等武者感知敏锐,能察觉修炼道术的人靠近或者暗藏的阴魂鬼物,一旦近身,随时可以暴起发难,将对方死死拿捏。 故而曾有一位武圣放出豪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匹夫咫尺之间,人尽敌国。” 周知府不通武艺,但身边两个护卫,皆是武艺不凡之辈。两人深受周知府重恩,一直以来守护在周知府身边。 周知府在隔壁华宁府打击豪强,明里暗里得罪不知多少人,能一直平安无事,一是世道还没到地方豪强敢杀官造反的地步,二是有赖于两位护卫之力。 周知府知道马护卫为人心思缜密,这些年随他办案,经验老到,看人极准,他说秦川有极高的武艺,那一定是了。 “秦川的武艺有多高?” “武圣以下,武者有九品,一品为武圣以下最高。我瞧秦相公骨骼惊奇,意气昂扬,想来最少是练骨的武者,对应品级,当是六品。可惜属下不修道术,否则感应血气,判断会更加精准。而且武者生死搏杀,往往瞬息间分出高下生死。如果搏杀经验不足,品级差了一品,也可能被越级反杀。至于三品往上,就很难出现这种情况了。秦相公十六岁能练骨,说实话是武道奇才,将来未尝不可能突破一品,成为武圣。” 周知府眼神微微眯着,本朝太祖也是年少时便文武双全,曾以一套长拳,一条盘龙棍,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惜英年早逝。 有传言是被太宗暗害,也有传言是早年曾与西岳一位道门鬼仙争斗,被对方以禁忌道术重创,留下暗伤。 周知府熟读史书,又久任地方官,清楚如今世道,俨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他心知这是王朝到了后期的特征,大厦将倾。 凭他周汝贤一人决计是澄清不了玉宇,便有十个八个也休想把这浑浊世道,变得天朗水清。 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他读圣贤书学到的道理。 道之所在,义之所存,虽千万人,可往矣。 前代天汉时,有一位叫范滂的大臣,因为受了党锢之祸的牵连,为了不连累其他人,主动投案自首。临行前对儿子说“我想让你作恶,但恶事不应该做;想要让你行善,但我就是不作恶的下场。” 但范滂终归选择就义,没想连累其他人。 周知府对秦川,有种类似范滂对其子的态度。他希望秦川能有澄清玉宇的志向,可是这浑浊的世道,不是靠一人、十人、百人乃至千万人之力便能澄清的。 恶事不该做,但行善未必能落得好。 做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心里颇有些思绪起伏,缓缓对马护卫说了一句,“在这世道,武艺高是一件好事。” 随后微微沉吟,又道:“听说练武的人,需要大药滋补,我领旨时,朝廷赐我一根东夷进贡的百年山参,过几日有空的话,你替我送去给他。” 即使不管私情,秦川提的那些赈灾防疫的建议,亦帮了周知府不小的忙。 … … 周知府离开后,秦川继续练功。 这次他不是打拳,也不是盘坐搬运气血,而是活动筋骨后,不断运掌拍打自身,还让清清用黑狼妖的大骨,敲击自身那些不是要害的部位。 清清力气比普通成年人要大一些,加上黑狼骨坚硬,秦川多少能感受到一些痛楚。 他不是为了找虐,而是修炼混元童子功的横练外功。 主要是练皮的功夫。 这门功夫,练到浑身跟牛皮一样坚硬,方才算得小成。其实这个世界的武者,练皮早于练骨。 只是练皮是水磨功夫,费时费力,秦川先选择了练骨,发出雷音,震颤骨骼,使其骨质更加紧密。 基础打牢后,再来练骨,自是事半功倍。 其他人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练皮容易,练骨难。 对于秦川而言,不存在练骨难的问题。 清清累得精气不足,秦川反而愈发神采奕奕,最后他让清清停下,又对着浑身挨打的部位拍了拍,有掌力照顾不到的地方,自己默运气血,散淤祛痛,身体里潜藏的朱果药力被激发出来,全身热乎乎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 凭借朱果的药力散发,秦川的皮肤变得紧致细密,他的防御力有所提高。这一身横练得加持上去,如此一来,遇到不得不跟妖物近战时,能抗住一定程度的物理伤害。 有道种内视,每一分实力的增强都能体察得清清楚楚,这种变强的感觉,令秦川十分充实。 跌到谷底也不是坏事,至少能体会那种不断变强的愉悦之感。 修炼的人,最怕便是,前面没有路了! 第51章 软饭 到了傍晚,王府的管家送了一本书过来。还对秦川说王孚最近都很忙,估计不能来找他玩耍了。 秦川倒是清楚,经过那一夜,王孚怕是色也要戒了,肯定会有阴影的。正好遇上灾情,生意周转困难,正好可以借此转移注意力。 至于那本书王员外从崂山带回来的丹书,说是丹书,其实也就十几页纸,讲的都是最粗浅的东西,光是道士炼丹前那些神神叨叨的准备仪式,都占了一半篇幅。 秦川倒是不奇怪,若是这丹书真有炼丹的要诀,王员外怎么可能把它从崂山带下来。 那些道士,修炼道术,不说是个个明察秋毫,可想下山时携私夹带,根本想都不用想。 好在秦川根本不在意丹书的内容有多么厉害,而是借里面的一些术语,触类旁通,摸索那本甲骨文写就的丹道初解的术语。 虽说是取了丹道初解的名字,可里面的内容实是一点都不简单。 秦川花了一夜时光,终于借助王孚送来的那本书的丹道术语鼓捣出一个上面最简易的丹方。 确切的说这不是丹方,而是药方。 乃是以灵果为主料,配合有年份的老山参等一些名贵药材,制成培元灵液。培元灵液可以用玉瓶保存,能使其中灵气不漏,药力得到长久保存。如果能摆下聚灵阵,服用培元灵液,药力甚至可以增幅三成。 灵果即是秦川那日吃的朱果一类。 有年份的老山参不好卖,可有钱倒不是一定买不到,只是需要碰碰运气。因为这类老山参是抢手货,一出市面,多半会被大户人家买去,留着吊命用。 而且陵州府是南方,不是山参的产地,能卖到陵州府来的山参,更是少之又少。 即使有,山参从关外运到关内,大多也是去往京城。 毕竟京城的消费力要远远超过陵州,且路途近了许多。 秦川打算先去城里的药铺逛一逛,打听打听,再不济也可以把其他药材先准备着,后面实在寻不到,看能不能找王孚帮忙。 想到就做,秦川一大早去了城里,先去药材铺逛了一圈,果然买不到老山参,倒是其他药材备了个齐全。 到最后一家药铺时,秦川买了药,药铺掌柜才得到一个伙计从东家那里传来的消息,立刻封铺。 原来是准备清点药铺的药材,再开铺面时,药材便要涨价了。 药铺和上次买制弓材料的射柳号离得很近,秦川路过时,发现里面很多东西都卖空了。 他微微沉吟,猜想多半是有人在大规模买弓箭这类的武器,心想多半和灾情有关。 秦川提着药材,顺路想去跟周知府提一句,没想到去了衙门,周知府已经出城去视察灾情。 他回到外城,这边靠近乱坟岗,莫说晚上,即使白天人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可现在路上行人比以往多了不少,他搬来有些日子,可路上看见的大多数面孔都十分陌生。 偶尔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什么“青山主人”、“弥勒转世”、“闻香教”、“妖狐赠香”等词汇。 显然他们都是加入一个叫“闻香教”的教派。 闻香教,秦川以前研究史料时也看到过。不知跟这个世界的闻香教有什么区别。 从他听到的那些词汇,想来跟他原本了解的差不多,都是邪教。 灾情、疫情往往是此类教派发展的最佳土壤。 因为人往往一无所有时,最具备反抗的勇气,左右不过是一死而已,自然什么都不怕了。 这时候只要有人稍加引导,用一个空泛的神佛或者神异故事,便能将那些人聚在一起。 当真出现了动乱,秦川可不担保他住的地方会不会受到冲击。而且此类教会,未必没有厉害的人物。 秦川心中暗暗戒备,想着还是得通知一下周知府,做些准备。 弓箭铺子的武器被买走,加上闻香教的事,都有种暗流涌动的征兆。 甚至往恶意猜想,如果地方豪强对周知府恶意很大的话,说不准会利用这些事做文章。 一旦周知府出了事,秦川也不大可能置身事外。 在外人眼里,秦川和周知府、路提学已经是一个派系的。 “真是山雨欲来。” 秦川心里感慨一句。 他暂时没有离开陵州府的打算,如果天下真的大乱,去哪里都不安定,反而陵州府对他而言,既熟悉,也有人脉,比去其他地方重起炉灶要强得多。 乱世中,不要去奢求桃花源。 秦川只能把握现在。 他想到禹江龙君,说起来大家都是长生种,无非是秦川的本质更长一点而已,但龙君也不短了。 不知道龙君还有没出阁的龙女没。 秦川脑海里飘起一个念头,随即掐灭。 他回到院子里,恰好碰见周知府身边的马护卫。 马护卫没有废话,直接说了来意,原来是周知府知他练武,因此特意送来一根朝廷所赐的山参。 秦川这回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除开灵果外,培元灵液所需的材料都齐全了。甚至聚灵阵都不必去找,到了十五月圆的晚上,婴宁便是天然的聚灵阵。 秦川收下山参,将自己路上遇到的事以及分析仔细说给马护卫听。 马护卫表示,这些事其实周知府早已察觉,不过秦川能告诉他,他还是很感激。 秦川亦知道马护卫是这个世界的武者,他对这世界的武功颇有些好奇,于是说道:“马兄,如果不忙的话,我想跟你切磋一二,不占你多少时间,一盏茶就足够了。” “嗯,反正府尊回城的时候,要路过附近。我就陪秦相公练一练。” 秦川微笑:“多谢。” 他又对清清道:“清清去泡一壶茶来。” 清清领命而去。 马护卫盯着清清看了一会,欲言又止。他久历世故,看出秦川这个哑巴侍女有些蹊跷。 秦川见状,“清清的来历在下清楚明白,马兄不必为我担忧。说起来,龙王庙会时,我做了一篇词,颇得当时在临川画舫上,一位提学请来的大人物赏识,还赠了我一尾大黄鱼,如今还在水缸里。” 马护卫过去看了看,见到大黄鱼,神色微变。 他见多识广,知晓要捉这么一条完好的大黄鱼,非是渔民所能办到。 马护卫隐隐察觉清清不像是人,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水汽,像是水做的一样。 再结合秦川的话,颇有明悟。 难怪秦川年纪轻轻,气血竟如此旺盛。须知练武消耗巨大,没有资源是撑不起来的。 如果秦川得了龙君赏识,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看秦川一表人才,与他这类粗鄙武夫不可同日而语,心想:“莫非秦相公将来是要去龙宫吃软饭的?” 第52章 不朽 秦川行了个抱拳礼,“马护卫,请出手吧。” 马护卫随即收回放飞的思绪,然后同样行了一个抱拳礼,刚抬起头,一股凌厉的拳风杀过来。 他身经百战,身体本能地反击。 全身寒毛炸起,一个手刀以直插的姿势戳向秦川的肩膀。 他一出手,暗道不好。 因为是近乎身体本能地反击,这一下出手,实在没个轻重。可是当马护卫戳中秦川肩膀时,如同戳中一个小沙包,力道如泥牛入海踪影全无。 马护卫大松一口气,他刚才这一戳的力道,一块青石都能戳成碎末,没想到秦川居然接了下来。 他见自己这一击,秦川都没事。自然放下心,不怕自己下手重,伤到秦川。 秦川刚才这一下,大致摸清楚了马护卫的实力。 他运起横练功夫,马护卫打中他身上哪里,哪里的肌肉筋膜就率先做好准备,凝成一块,加上坚硬的皮肤,包裹筋膜血肉,既达到锻炼表皮的效果,又不会让身体受到损害。 马护卫或掌或戳,秦川足足挨了几十下。 可是最后马护卫满头大汗,终于罢手。 反观秦川,神采奕奕,好似做了一个舒服至极的按摩。 秦川心里清楚,这是马护卫只是抱着切磋之心的缘故,若是生死相搏,秦川自然没法如此托大。 马护卫喘息均匀,才向秦川发问:“秦相公,你修的炼形术莫非是传说中的龙鳞九变?” 秦川摇摇头,“不是,敢问马护卫这龙鳞九变是什么来头?” 马护卫:“没想到世间的护体武学,除开龙鳞九变外,还有如此精妙控制地气血和肌肉筋膜的法门,而且秦相公的皮肤坚实,照着这路子锻炼下去,练出一身铜皮都不稀奇。” 秦川心想:“我有道种内视肉身,凭此掌控浑身肌肉筋膜,随意搬运气血,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秦川有这能力,倒不是什么功夫,而是本身自带的天赋。 他听马护卫说有门龙鳞九变的武学,居然有类似效果,不免好奇。 马护卫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听闻有这么一门功夫,跟秦相公刚才的手法很像,练到深处,念头随意一动,即可控制浑身筋肉皮膜,聚成龙鳞一般,抗击外力,还能抖动,发出龙吟之声,即使刀剑加身,也能将其震开。不过要将这样的武学练到大成,须得神魂坚定,几乎达到传说中灵肉合一的境界。” “我听说想要灵肉合一,便不能修炼道术,可有此事?” “嗯,这是常识。但也不全对,如果先修炼成阴神,想要灵肉合一,其实要比纯粹地修炼武道容易,只是如此一来,确然得放弃道术的成就。而练成阴神,则有望鬼仙,有变化莫测的神通,还能活出第二世,第三世,即使成为武圣,也只是能压制鬼仙,而很难将其消灭。故而修炼道术,成就阴神的修炼者,也不会舍去鬼仙之道。” 马护卫清楚,秦川有如此武艺,有些事他不说,秦川将来也会知道的。世界的真相,寻常人看到的,和修炼者、武者以及士大夫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当真没有武学和道术兼修的人吗?” 马护卫摇头:“没听说过。而且秦相公是儒门之人,跟我们府尊一样有浩然正气,修炼道术,实是舍本逐末。” “这从何说起?” 马护卫:“其实秦相公一旦成为真正的传世大儒,想要修成鬼仙,不过是弹指间的事,但鬼仙虽然变化精奇,能活出几世,终归也要归于尘土。儒门传承自中古诸子,追求的是不朽之道,万古长存。两者有云泥之别。这些事即使小人不说,将来秦相公去京城,进入书院后,也会明白。” 秦川又一次听到“书院”二字。 看来这世界许多秘密,都能在书院找到答案。 “多谢马护卫解惑,请喝了这杯茶水再走,咱们改日有空,再做切磋。” 马护卫脸一黑,这还能有下次。 但他不好直接拒绝,喝了茶水,逃也似的溜走。 反正没有下次了。 秦川目送马护卫远去,怅然若失,随即回过头。 清清在旁边比了手语,大意是:“公子很喜欢那个马师傅吗?” 秦川莞尔:“我只是感慨,少了一个强有力的按摩器。” “按摩器是什么?”清清一脸懵懂。 秦川心里还是很遗憾的,如果有马护卫相助,陪他日夜磨练,他练成一身铜皮也指日可待。 要练成一身铜皮,实在需要外力相助的。 接着秦川看了看山参的品相,很是不错,年份久远,完全符合培元灵液丹方的要求。 现下万事俱备,只欠灵果了。 而秦川所知能得到的灵果,便是狼首山的朱果。 只是照着老狐的说法,朱果在那白狼王手里,秦川想将其弄到手,须得瞒过白狼王。 老狐说朱果一次结三十六颗,它们夫妇摘走五颗,那么白狼王手里应当有三十一颗。 白狼王不大可能全部都吃完。 只要能到手五六颗,对秦川都有很大的好处,能帮助他恢复道种,并提升实力。 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人能看破他身上具备长生道种,一旦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他就像是唐僧一样,难得安宁。 有长生之能,却无护法之道,简直没有多少安全感。 “东西都凑齐了,只差朱果,看来得想个办法把朱果弄到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事须得从老狐身上着手。而狼狐同为犬科,说不得两者有勾结,不得不防。但上次的朱果,吃了确实没有问题,真用一颗朱果当诱饵未免过于奢侈。即使如此,小心防备,总不是错事。” 另外,秦川听土地神说过,白狼王不敢靠近陵州府城,否则会惹来城隍神。而土地神能出现在土地庙方圆十里范围内。 秦川打算将土地庙搬到外城不远处,乱坟岗下的土坡,那位置便风水不错,如此一来,他驱使土地神就十分方便了。 而且秦川打算趁着这股灾情,开展一门生意,这门生意需要劳力,正可从灾民中选拔。 “启动资金还是有缺口,如果有官府加入,倒是足够了。而且有了官府掺合,可以省掉许多麻烦。” 秦川清楚,任何掺杂利益的事,如果没有官府的支持,肯定做不长远。即使大梁朝迟早要完,现在依旧是一面十分好用的旗帜。 秦川可以利用这面旗帜,为自己尽可能谋取好处,壮大自身。 眼下里,每一分实力的提升,都很重要。秦川目光最后落在水缸上,先把大黄鱼吃了再说。 何况再养下去,就要养出感情了,届时如何好下口? 秦川叫来清清,吩咐她对大黄鱼痛下杀手。 清清刚领命,谁知水缸里竟传出一道急切又恐惧的声音来:“老爷,莫要杀我,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第53章 参拜 秦川听到水缸里传来求饶的声音。 他神色一凛,此时求饶的,自然只会是水缸里的大黄鱼。 这大黄鱼居然会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连清清都没能炼化横骨。 能口吐人言的大黄鱼,说明多少是有点道行的。 秦川走到水缸前,注目里面的大黄鱼。他觉得这大黄鱼多日以来都隐藏自己会说话的事,显然是个有心机的。他心里闪过一丝杀机。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秦川发现大黄鱼的鱼唇没有动,但是它依旧能说话,只是声音比刚才微弱许多。 同时大黄鱼鱼目翻白,一副要死的样子。 秦川细细感知,发现不是大黄鱼开口说话,只是水缸上的空气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颤动,发出类似人类说话的声音。 以精神力量驾驭空气? 秦川立时瞧出其中蹊跷。 这大黄鱼莫非是用神魂之力,影响空气,制造出了声音。 此法倒是巧妙。 若要以神魂影响物质,用青云道长的说法,怕是要接近练成阴神,才能做到。 秦川旋即明白,为何自己靠近,大黄鱼的声音就减弱了,多半跟他身上散发出的阳刚气血有关。 秦川没有后退,反而往前一步,“给我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小妖能帮老爷做事,还请老爷给一条活路。” 大黄鱼的声音愈发弱不可闻,显然它虽然能以神魂力量驾驭空气,可本身神魂状态肯定不大好,再给秦川的血气一逼,仿佛来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秦川淡淡开口:“你藏在我这里,不知听了我多少事,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秦川愈发逼近,身上气血勃发。 对于大黄鱼的神魂而言,哪怕现在马上躲回大黄鱼的身子,也经受不住秦川的阳刚血气。 它几乎用尽最后的神魂力量,“老爷,请让小妖放开心灵,向你参拜,如此一来,你自然清楚,往后小妖生死,便在你一念之间,你说什么话,小妖都无法反抗。” “参拜?” 大黄鱼急切道:“就是小妖奉你为神的意思,如同凡人最忠诚的信徒,向神明虔诚膜拜,再不能违抗神的旨意。” 秦川想到了土地神。对方受他敕封,以秦川为尊,受秦川统御,生杀皆在秦川一念之间。 大黄鱼的说法,同样接近神道香火之事。 秦川也不怕对方在这方面耍花样,因为他有诛邪笔,如今诛邪笔借助府学那副对联,已经恢复了一点浩然正气,而且路提学那里想来也有一点贡献。 浩然正气,鬼神辟易。 何况秦川身上的阳刚血气也能克制鬼神。 上次他拜土地神,都还没拜下去,就把土地神像给裂开了。另外府学拜至圣先师像时,还顺走了诛邪笔。 可见香火鬼神之道,对他很难起作用。 “那你先朝我参拜,且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你若是耍弄花样,我也只好把你煮来吃了。” “多谢老爷活命之恩,还请老爷让开两步,否则小妖实在没法放开心灵。” 秦川没说话,往后退了一步,平息气血。 他也不怕大黄鱼逃跑,毕竟对方要是能跑早就跑了。 片刻不到,一股极为虔诚的意念涌入秦川识海中,不带任何攻击性,饱含依赖、敬畏等等情绪。 秦川于是接纳了这股意念。 旋即大量的信息,刹那间淹没秦川的心灵。 竟然是大黄鱼这一生的记忆。 原来大黄鱼虔诚膜拜后,一旦秦川接受它的意念,便等于接受了来自大黄鱼的香火供奉,能主宰它的一切。 动念间便可以知晓大黄鱼所思所想。 而大黄鱼的过往记忆,也通过这股虔诚意念,由秦川察知。 如果是正常人,突然涌入一只异类的记忆,很可能会消化不了,甚至精神分裂。 可是秦川本质上已经得道,意念坚定,根本不会被外来的记忆冲散对自我的认知。 他走马观花看完大黄鱼的记忆。 大黄鱼原本是海中一条黑鲨,误入一座水府,吞食灵药,开启灵智,并修炼了水府里的道术,近乎练成阴神。 但它运气不好,前些日子给海外一个道士重伤,只逃出神魂,用来自水府道书的秘术,将神魂寄托在一只通灵的大黄鱼上身上。 谁知又被秦方捉走,拿来送给秦川。 大黄鱼好不容易开启灵智,修炼道术,自然贪生怕死。眼见秦川要吃它眼下的肉身,大黄鱼哪里还敢隐瞒身份,立时出来开口求饶。 因为那寄生的秘术只能使用一次,何况它神魂衰弱,唯有吞噬妖鬼的精魄才能恢复,即使能使用,也没那个神魂力量了。 至于放开心灵,虔诚膜拜的方法,乃是大黄鱼从那道书得知的。 秦川得大黄鱼这一参拜,收获它的虔诚意念,道种内的元神似乎都得到一丝丝补益。 秦川心想,看来香火神道,能壮大神魂。 难怪总有人会开宗立派,受人膜拜,想必便有此等好处。只是受人香火,发展信徒,肯定也会遭受信众的记忆冲击,旁人没有他这般本质,如何能避开香火神道的弊端? 而土地神受香火,似乎也无此等困扰。 不过要受到记忆冲击,显然是得有极为虔诚的信徒。 土地神未必有。 那么城隍神呢? 所以地神受用香火,显然还有一种保护机制。 不过秦川从大黄鱼记忆里,倒是找到一段对他如今极为有用的信息。 傀儡术! 秦川目光落在屋内的那张狼皮上。 他可以让大黄鱼遁出神魂,吞噬狼妖的精魂,然后借助狼妖精魂,钻进那张狼皮里。 如同之前那厉鬼披着人皮,变成美貌女子一样。 他可以令大黄鱼的神魂披着狼皮,潜入狼首山内部,寻机偷盗朱果。 这样去取朱果,风险要小许多。 不过最好能知晓白狼王的行动规律,看看它会不会有离开自己洞府的时候。 正好黑狼妖的精魂还在,让大黄鱼的神魂吞噬了黑狼妖的精魂,说不定能得到一些关于白狼王的信息。 现在大黄鱼生死全在秦川一念之间,秦川自然不怕它反水。 于是他取出收魂米来。 第54章 遇难 收魂米一离开镇魂符的纸包,米粒上的窍穴发出呜呜的鬼叫声,不但黑狼妖的精魂跑出,连带画皮鬼魅也跟着一并出来。 秦川早做好准备,激发自身气血,阳刚血气好似炉火一样,散发出来。狼妖的精魂和画皮鬼魅立时在阳刚血气的压制下,变得呆滞起来。 秦川吹了一口气,将黑狼妖的精魂准确无误地吹到水缸上面。 “你先吃了它,补充魂力。” 立时从水缸里跃出一条淡淡的黑鲨虚影,恶狠狠地朝着黑狼妖精魂扑杀过去。 黑鲨正是寄生大黄鱼的妖魂,它虽然也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神魂本质上要比黑狼妖强不少。 妖类互相吞噬血肉、精魂、内丹助自身修行乃是天性。 黑鲨虚影在半空里和黑狼妖精魂绞杀起来,一个是黑色烟气,一个是淡淡虚影,互相扭作一团。 这边秦川又用收魂米,将被血气逼住的画皮鬼魅收了进去。果然没有黑狼妖精魂之后,收魂米对画皮鬼魅的压制力强了不少。 待收魂米锁住画皮鬼魅,秦川再用镇魂符将收魂米包裹好,另一边黑鲨虚影和黑狼妖精魂的绞杀来到尾声。 但见得黑鲨张开嘴,不断撕咬。黑狼妖精魂发出惨叫,逐渐地被黑鲨虚影吞噬。 终于黑狼妖精魂给黑鲨虚影完整吞掉。 黑鲨虚影立时凝实些许,青天白日下,隐隐可见一团黑影飘浮在空中,不惧日光。 但黑鲨也没敢在日头下久呆,连忙钻进黄鱼体内。 依旧用神魂之力震荡空气,“小妖多谢老爷再造之恩。” 秦川点点头,“这头黑狼妖可有关于白狼王的记忆,那白狼王是一直呆在山里吗?” “回禀老爷没有,这狼妖还没成气候,道行低浅,而且死了有段日子,只是残魂不散,仅有一些生前记忆深刻的画面,乃是关于狼首山地形分布的。还好是这样,否则小妖吞了它,如果以现在的状态受到大量记忆冲击,说不得会神魂破裂。” 秦川心念一动,便知大黄鱼没有说谎。 看来要知黑狼王究竟,还是得去老狐那里一趟。 秦川又道:“你先去披那张狼皮试试。” “谨遵法旨。”大黄鱼进过修道人的水府,吃过开智的灵药,读过道书,知晓道门有收灵宠、坐骑、守山妖鬼等传统。 它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先努力当好老爷的一条忠犬,说不得将来还有造化。 它遁出神魂,钻入狼皮,那狼皮从屋子的墙壁落下,充气似的膨胀起来。秦川剥皮的技艺高超,狼皮狼爪都完整保留下来,唯独尾毛被拔去一些,倒是无伤大雅。 狼皮充气后,仿佛黑狼妖复活了一般,只有一双狼目十分空洞,但是大黄鱼用神魂填充狼眼,有幽黑深沉的眸光闪现。 “老爷,许是我吞了黑狼妖精魂的缘故,这狼皮穿在身上,十分舒服。等小妖用心神祭炼一番,足可以假乱真。” 秦川:“不错,你先消化那黑狼妖的精魂,后面我正要你用这狼皮办一件事。你须得用心,若是办不成,你就对我没什么用处了。” 其实秦川心里想着,这大黄鱼穿上狼皮,往后用来看家护院也不错。 等秦川神通日长,它又忠心耿耿办事,将来给它封个哮天犬的犬神之位,也不是不行。 说起来,他这一家子真是越来越妖里妖气了。 有道是仙人得道,鸡犬升天。等秦川重回陆地神仙境界,届时清清这些,也不能叫妖,应该称之为灵。 为重回陆地神仙境而奋斗,这是当下秦川的迫切需求。 他吩咐大黄鱼回到水缸,炼化狼魂,又让清清将院落打扫一遍,取了弓箭出门。 … … 秋风凉,月光寒。 虽然只去过秋云寺一次,可是秦川在夜色里,依旧能辨别过乱坟岗去秋云寺的道路。 翻过乱坟岗,走在去往古寺的道路上,秦川神情有些凝重。 因为他发现许多足迹,还有犬类的爪印。 看爪印想来是狼犬类留下的痕迹,路上的脚印,看得出步伐凝实,体格健壮。 秦川循着足迹追踪,果然到了秋云寺。 这时候秋云寺门户大开,里面却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秦川仔细听里面动静,没有发现有什么埋伏。 但他依旧从秋云寺的后院里翻墙进去。 进入古寺内部,月光下,秋风瑟瑟,里面足印、爪印乱糟糟一团,但最后是往古寺侧门离开了。 秦川进入古寺大殿,发现里面香案下居然绑着五只山鸡,还有一些清香扑鼻的松子用袋子装好。 还有纸条贴在香案边缘挂着,正是山鸡们的头顶。上面的笔墨歪歪斜斜,但仍旧看得出是什么字。 束修! “原来它们还抓了山鸡来做给我的束修。” 秦川想到,这两个字应该是两只聪明的小白狐之一写的,束修两字,应该是老狐教的。 显然此前不久,小狐们可能正对着白纸,用狐狸的怪异强调,读出“束修”两字。 那些外人带着猎犬闯进来,连山鸡都没带走,足见匆忙。 他们是要抓着这窝狐狸去做什么事? 秦川扫了大殿周围一眼,轻轻叹口气。除开外人猎犬闯入的痕迹,这古寺其实相当干净,更没任何狐狸骚味,足见这群狐狸十分注重洁净,学着像人一样生活。 除了长着狐狸身体,它们其实跟正常人差别也不大了。 说起来这群狐狸读书识字,除了开智修行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秦川感慨一番,然后走到佛龛后,“出来吧。” 佛龛后面居然有个暗格,这时候暗门打开,一只小白狐蹿出来,到了秦川脚下,瑟瑟发抖地抓着秦川的裤脚。 秦川蹲下身,“你不要怕,我就叫你小白吧,他们应该还没走远,你跟我一起追上去看看。不过你不要发出声音,否则惊动了那些人和猎犬,我就救不了他们了。” 秦川摸了摸小白的皮毛,手感细腻。 白狐狸毛十分珍贵,可这群小狐还没长大,那些人总不至于是为了狐狸皮毛而来。 至于涂老,倒不是纯种的白狐,皮毛有杂色的。 小白点了点头,表示一切听先生的。 秦川将它揣进怀里,循着踪迹,进入深林中,走过三里路,要出树林时,远远看到一块空地,篝火升起。 一群小狐被五花大绑捆着,跟十几个教徒打扮的人一起围在火堆旁。 几只猎犬在外围守着,四处张望,眸光深深。 第55章 鬼诗 汪汪汪。 秦川正自观察的时候,其中一条狼犬叫了起来。紧接着其他狼犬跟着叫起来。 “鼻子挺灵的。”秦川心想。 他和篝火堆隔了起码七八十步的距离,没想到还是给那些狼犬察觉,想来是他或者小狐狸身上的气味给闻到了。 秦川不假思索,一支冷箭射了出去。 正中狼犬中最大的那头。 围着篝火教徒打扮的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最大的狼犬倒下去。 狼犬见同伴死去,叫的愈发凄厉。 不一会,又是一头狼犬倒下。 一头,两头,三头…… 夜幕里,即使有篝火照亮,那些教徒都分不清是哪里射出的冷箭。 只看到一头头狼犬栽倒在地。 为首的教徒惊骇无比,立时哇哇大叫,不一会,十几个教徒就走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秦川放下小白,它一溜烟往篝火堆跑去,给老狐解开捆绑,只是老狐依旧神态恹恹,没什么力气。 秦川缓缓走过来。 老狐还是挣扎着起身,拱着一对前爪:“多谢先生相救。” 秦川轻轻颔首,随后问:“涂老,那些教徒是闻香教的?” 老狐:“不错,先生也知闻香教么。” “近来城里城外来了一些闻香教的人,我遇见过。他们抓你们干什么?” “先生有所不知,闻香教背后有青丘妖狐撑腰,大抵是想拿我们去做血祭,祭祀邪神。小老儿正是中了妖狐的狐香,才没法子反抗。” 秦川:“……” 他有些无言以对,寻思着涂老不也是狐妖么,一口一个妖狐,搞得秦川都以为涂老真的是人了。 它们涂山狐难不成真都把自己当人不成? 秦川想起婴宁的母亲,他应该称之为伯娘的狐女,嫁给堂伯后,确然是个贤妻良母,秦川觉醒前穿的衣裳都是这位伯娘一针一线缝制的,本来照她的意思,等秦川考中秀才后,还要亲手给他缝制一身儒衫的。 细下想来,自从伯娘嫁过来后,秦川觉醒前的衣食,几乎都是她亲手操弄,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 即使堂伯重病,伯娘也亲手侍奉汤药。 说起来,人家怀婴宁时,都没一天闲着,生婴宁那天,还在干活,后面也没坐月子。此外,秦川读书时,她似乎还懂一些,记忆里有跟她探讨学问的场景。 如此说来,涂山狐还真有知书达礼的传统。 只是那样好的一个狐,为何会在堂伯去世后,抛下婴宁走了。 秦川此前其实问过老狐,老狐支支吾吾说是不能说。 秦川倒也没逼它。 老狐见秦川神色,它老于世故,猜到秦川的意思,它一个老狐怎么张口闭口妖狐呢? 它不由向秦川解释起它们狐族其实是有鄙视链的。 “先生,诗经有云‘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这里说的便是我们涂山氏的祖先女娇娘娘嫁给人皇大禹的故事。我们涂山狐修的是仙道,青丘是妖道,青丘之外的狐狸,不过是野狐罢了。” “你们修仙?如此说来,你们学习文字,与修仙有关?” 老狐:“先生救了我们性命,小老儿也不再瞒你。我们涂山狐一旦能学会说人话,然后识文断字,熟读人间科举文章,便可以前去泰山娘娘那里考试,一旦考中,泰山娘娘就会封我们为秀才狐狸,传下仙法。老狐资质低下,即使吃过灵药,开启灵智,又学会一些粗浅的文字,依旧没法通过娘娘的考试。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孩子们身上。” 秦川心想:“这世界也太卷了吧,连当狐仙都要像考科举那样考试。”这些狐狸读书,果真是与修行挂钩的,但不仅仅是为了开智,还要像童生那样参加类似科举的考试。 他又问:“泰山娘娘莫非便是民间传说的碧霞元君?” “正是,但凡异类想成仙道,都得经过泰山娘娘的考核。她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即使阎君都让她三分。” 碧霞元君乃是道门的神祗,传闻是东岳大帝的女儿,东岳大帝又是十殿阎君们的上司,这阎君可不得让人家三分么。 不过显然碧霞元君这等神道巨擘离秦川还很遥远,他如今是落难的天人,万一给人家发现,给招去做了上门女婿,他是去,还是不去呢? 做人还是靠自己比较好。 秦川继续问:“算了,先不说这些,涂老可知白狼王什么时候会离开狼首山洞府?” “先生莫非想打白狼王的主意?你还是不要去的为好,哎,我老伴落它手里都不知受了多大的折磨。这白狼王妖力不俗,先生虽然有手段,可遇上它,怕也是凶多吉少……” “我只是问问,不会冒险。涂老先回我的问题。” “嗯……,每月十五,半月坡的鬼母倒是会去跟白狼王斗法,这几年来,它们已经斗了许多次,一直不分胜负。我和老伴就是趁着月圆之夜去摘取朱果,哎……”它显然颇是后悔当初的贪心。 “十五么?”秦川细细沉吟。 这时小白将同伴们的绑缚都解开,一群小狐都中了狐香,浑身没什么力气。秦川问了老狐,它们还需要半个时辰才能恢复体力。 秦川于是就守在篝火旁边,准备等它们恢复体力后送回秋云寺再离开。 这时秋风渐大,风声中有夜枭的声音传来,仿佛厉鬼发出凄厉的嚎叫,远处乱坟岗隐隐可见,有鬼火闪烁。刚刚大难不死的小狐们不由十分害怕,纷纷往秦川身边靠拢。 秦川见状笑了笑,“来,我教你们念诗。” “西山日没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 画弦素管声浅繁,花裙綷縩步秋尘。 桂叶刷风桂坠子,青狸哭血寒狐死。 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骑入秋潭水。 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这首诗鬼气森森,读起来令人不寒而栗,可是伴随秦川的朗诵,远处那些夜枭的凄厉嚎叫,在这首诗面前,自是显得鬼气不足。 而小狐们听到先生念诗,虽然鬼气森森,可那是先生念出的,它们自是不害怕,心里随之安定许多。还用怪异的腔调跟着先生诵念。 其实小狐们依赖秦川,如同人依赖师长父母一样,颇有一种天性在里面。正如私塾里的学童,即使先生再严厉,可他们也知道,先生是不会害他们的,有种天然的信任和依赖。 荒郊,野外,篝火,少年人朗诵鬼诗,身边围着一群狐狸,情状无比诡异。 正是: 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 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第56章 炼药 等小狐们和老狐恢复体力,秦川送它们回了秋云寺。 刚才这段时间,那些闻香教徒没有再回来。但是老狐很清楚,这个古寺,它们也不能呆了。 狡兔三窟,狐狸比兔子还狡猾,老狐自然还有别的去处。 只是它表示闻香教背后的妖狐很有些本事,老狐不想连累秦川,因此后面就不请秦川来教书了。 即使算上今晚,秦川满打满算,也只给它们上了两次课。 老狐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临行前让小狐们向秦川行了大礼。 此前那只小白狐颇为恋恋不舍,老狐请秦川给它取个名字。它是公狐,秦川想了想,给它取了个白子云的名字。 最后,老狐将剩下的金饼都送给了秦川,毕竟它们确实用不到这玩意。还请秦川带走那几只山鸡,虽然不是有灵气的鸡,可是常年吃松子长大,吃起来很是美味的。 秦川倒是没有拒绝。 至于此前的狼犬,品种寻常,已经被狐狸们埋掉了。 犬其实是驯化的狼,秦川此前吃狼肉已经吃吐了。何况它们还没有灵气存在。 至于这几只山鸡,到底是吃松子长大的,肉质鲜美清香,可以拿回去换换口味。 秦川要先行一步离开时,老狐追了上来,偷偷塞给他一个很小的精致玉盒。 “先生救命之恩,非是金银财物能报答,这是小老儿最后一点心意。” “嗯。” 秦川虽然心里好奇,但还是没立即打开。 一路无事,回到院子里。 月光如水,院子里也很安静。 清清在井底、大黄鱼在水缸、婴宁在屋子内呼吸均匀地睡着。 秦川打开小小的玉盒,里面竟安静的躺着一枚朱果。 这让秦川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想来老狐是舍不得吃这枚朱果,修为没有提升。难怪那么轻易给闻香教的教徒埋伏,一窝老小差点给踹掉。 想来这枚朱果,它很是舍不得拿出来,最后才下定决心,送到秦川手中。 这算是好人有好报吗? 秦川要不是去救老狐,大概是拿不到这枚朱果的。如此,他可以提早用朱果制作培元灵液,能赶上九月十五那天的晚上,正是婴宁变身的时候,届时会产生类似聚灵阵的效果,乃是服用培元灵液最佳的时机。 而月圆时,白狼王才可能离开洞府,那时候让大黄鱼披着狼皮,混进狼首山,即使成功拿到朱果再回来,也错过这个月的月圆之夜,又得多等一个月。 一个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和变故呢? 接下来这段时间,秦川足不出户,一心炼制培元灵液。 诛邪笔也在缓缓地吸收文气。 对联贴在府学门口的效果不是特别好,胜在有稳定的文气流进诛邪笔,细水长流,积少成多。 到了九月十五那天,诛邪笔积攒的浩然正气,已经比秦川刚得到时,多出差不多一倍有余。 上错花轿嫁对郎的热度也越来越高。 秦川又得到一大笔稿费,足足有五百两银子。 王府管家过来时,还请秦川快点推出下一部,眼下已经有人开始跟风续写了。 秦川的笔名是陵州笑谈生,于是有人仿冒,取了个陵州笑笑生,写了一段十分香艳的故事出版,也很有些热度。 秦川自是答应下来,既然上错花轿嫁对郎已经写了开头,他便是不缺钱,也要给个结尾的。 而且秦川还想着,如果他现在再用笔写书,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出现呢? 毕竟现在秦川体内有支诛邪笔存在了。 小说话本的传播面其实要高过诗词文章。现下能认字的人,多少都读了一些书,兴许在这个过程,也能给他带来文气。 反正可以试一试。 即使不行,也能带来一笔收入。 钱这个玩意,没有人会嫌弃少。 不过想来要集聚文气,那么小说的内容便不能流于艳俗,其中多少要阐发一些引人深思的道理。 秦川原本想着是要写三侠五义的,不过想着篇幅太长,现在又不大缺钱,还是有些犹豫。 不如在上错花轿嫁对郎完结后,先推出一个短篇,看看反响。 于是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致的眉目。 越女剑。 既有国仇家恨,也有爱恨情仇,阿青更是赤子婴儿般的道家人物代表,篇幅虽短,内容却是充实的。 敲定好后面的写作计划。 差不多来到晚上。 这是他和婴宁兄妹二人,在小院里渡过的第二次满月之夜。上次小院还是租住的,如今已是他们的房产,可以称之为家。 大约无论此世还是异世,房子总要是属于自己的才安心。 求田问舍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在傍晚前,秦川便吩咐大黄鱼披着黑狼妖的皮毛前往狼首山,如果顺利的话,天亮就能回来。 如果仅是日游境界的神魂,不能离开肉身太远,但是大黄鱼的神魂已经接近练成阴神,且吞了黑狼妖的精魂,附身黑狼妖的皮毛里,倒是可以离开很远。 秦川没有将心思放在大黄鱼身上,眼下最紧要的事是试验培元灵液的效果。 当月光如积水灌满庭院时,如同上次月圆之夜。 婴宁开始变身。 秦川注目婴宁身上的变化,才发现它的尾巴似乎长了一点。 这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想来狐身才是婴宁的本体,她长大了,那么狐身也跟着会成长。 只是秦川看来,婴宁的狐身,和那些涂山小狐很有些不同。 虽然一样是白狐,皮毛光泽水润。 或许作为亲人,秦川看婴宁的目光总是不同的。自家的孩子,当然比别家的孩子好啊。 秦川于是取出灵液,开始服用。 先是喝了一滴。 好在培元灵液制作方法并不难,主要是考验操作是否精细。这是秦川擅长的。 他将流程熟记于心,心中模拟多次,因此虽然是第一次制作灵液,但基本没有浪费材料。 如果是炼丹,要控制火候,且需要上好的丹炉,流程复杂许多,秦川其实很难尝试一两次便成功炼丹。 灵液跟丹方里记载的上品培元灵液还是在卖相上有些差距,但考虑到秦川是第一次,这要是让世间一些丹师知晓,肯定大为惊叹了。 灵液的效果开始显现,一种舒爽的感觉,在秦川全身散发开来。 第57章 复苏 一滴灵液的灵气,很快被道种吸收。 然后秦川神色一喜,因为道种复苏了。不同于此前的死寂,只相当于一个工具使用。 如同一颗本来冬眠的种子,终于吸饱了水分和营养,生机呈现,可以开始生根发芽,不断壮大了。 秦川的思维与道种进行久违的紧密结合。 淡淡的元神虚影寄托在道种内部,而道种内部的结构,出现千疮百孔的破坏。 只是…… 秦川不自觉叹了口气。 他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道种确实开始复苏,可是道种的恢复,不单单是需要灵气了。还需要来自此方世界的灵机和道韵。 此前道种陷入沉寂,仅有简单的功能可以使用。 现下道种复苏,秦川的思维重新与道种结合,完完全全知悉了道种的具体处境。 这颗长生道种既是秦川修炼而成,但根底来源于广成子的道统。 在秦川破碎虚空的过程中,道种受到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原本来源于广成子道统的灵机和道韵消散掉,使长生道种陷入沉寂。 完整的道种需要灵气、灵机、道韵,三者充盈,才能让长生道种进入一个完美的状态。 道种介于虚实之间。 最终是要酝酿出一颗道果出来。 道种只是寄托秦川的元神,而一旦道果结成,那么秦川的一切都会包含在一颗道果之内。 道果会与先天、后天的大道结合,最终化道,那么便可在一方宇宙之内,做到万劫不磨。 如此的长生,几乎不会被任何外力摧毁了。 前路变得无比清晰。 只是灵气可以通过修炼吸收,哪怕没有灵丹妙药或者其他蕴藏灵气的事物,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能达到道种完全复苏的要求。可是灵机、道韵,秦川暂时没有获取的途径。 元神与道种息息相关的,道种的恢复程度,决定了元神的强弱。 好在随着道种复苏,秦川可以遁出脆弱近乎虚影的元神。 元神的本质比此方世界道门所谓的阴神更厉害,几乎很难被外力消灭,只是元神的力量强弱与道种的恢复程度息息相关。 秦川试了试遁出元神虚影,虽然也可驱物,但是能承载的重量有限,真要发挥出物理方面的威力来,将元神寄托在飞针上比较合适。 这是他暂时想到利用元神,进行物理伤害的手段。 趁着婴宁还在变身,秦川没有在道种的事浪费太多时间,继续服用第二滴灵液。 这一次,灵液的灵气秦川没有让道种全部吸收。 因为即使道种吸收了灵气,道韵和灵机方面不达标,道种的复苏程度也是极其有限的。 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万劫阴灵难入圣。 灵气和灵机跟命道有关,道韵与祖性相关,三者合一,圆满便是丹道。 如此三者齐全,元神和道种转化为纯阳,便该是天仙道果了。 秦川让一部分灵气进入道种,对其进行温养。 另一部分灵气流入肉身,融入血肉当中。 随着灵气的加入,混元童子功第二层的进度没有加快多少,但是秦川通过道种的内视及对肉身的精微控制,发现肉身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如果此前秦川修炼外功,肉身变得愈发坚实,能抗击外力。但这就像一株十分坚硬的树木,虽然坚硬无比,可是用来做武器时,并不完美。 因为越是坚硬的物体,一旦遇到巨力,越容易开裂。 但是灵气加入对血肉的淬炼后,在保存肉身的坚硬时,使秦川的身体更有韧性了。 在之前,秦川还需要运起气血将血肉筋膜凝成一块,抵挡马护卫的拳脚之力。 如果照现在这进度发展下去,秦川什么都不做,仅靠肉身的坚硬和韧性,便能够化解护卫的拳脚之力。 肉身来到刚柔并济的淬炼阶段。 秦川依旧不疾不徐地服用灵液,并且分心二用。 他今天要做的事,不只是淬炼肉身,还要进行新的修炼。 那就是用脏腑收敛气血。 如今他身上随时随地散发着阳刚血气,在修炼者和妖鬼异类的眼中,便如夜里的火把,十分突出。 总而言之,魅力是藏不住的。 眼下他将灵液里的灵气又分出一些去锻炼脏腑,开始用脏腑藏匿气血。而且脏腑本身也是气血的发源之地。 如此修炼的过程中,秦川将大部分气血藏匿五脏,滋养脏腑,同时脏腑得到滋养,气血也得以壮大。 两者相辅相成,形成良性循环。 道种的复苏虽然遇到阻碍,可是炼体的道路,实是畅通无阻。 秦川如果继续炼体下去,达到这个世界所谓的武圣境界,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要成就武圣,须得灵肉合一。 可是灵肉合一的根本目的,乃是为了可以内视,对全身每一处细微的地方,进行精微的操控。 秦川了解灵肉合一的概念后,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其实灵肉合一根本不是成为武圣的必要条件。 而且秦川还有一个优势,因为有长生道种的异能,他的肉身不会衰老。而这个世界的武者却避免不了衰老,一旦开始衰老,那就失去了成为武圣的希望。 所以老病之苦,实是修行的大敌。 无论是修性,还是修命。 鬼仙之道可以看成修性,而武修炼体实是修命了。 性命兼修,方是正道。 可灵肉合一这一步,让这方世界的性命兼修,成为想得而不可得之物。 秦川细细想来,肯定不是此方世界的修炼者愚笨,想不出避开灵肉合一,性命兼修的办法。其中肯定还有别的缘故。 但那是别人的困扰,至少如今没困扰到秦川。 修炼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干掉大半瓶灵液后,婴宁的变身来到尾声。 一个月一次的聚灵,到了结束的时候。 真希望婴宁能快速长大,如果长大后,能每个月夜,都聚集灵气那就好了。 小婴宁可不知道兄长的心思,变回身后,依旧沉沉的睡去,小脸洋溢着吃饱喝足般的幸福。 第58章 画妖 到了第二日上午,大黄鱼披着狼皮回来,满身尘土。它向秦川告罪:“禀报老爷,那白狼王没离开洞府。” 以大黄鱼近乎阴神的神魂是能感应到白狼王妖气的。 而且它在秦川面前也撒不了谎。 老狐更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跟秦川撒谎,看来确实是运气不好,这个月圆,白狼王依旧守在洞府里,没有出去。 大黄鱼披着狼皮,能瞒过那些智慧低浅的小狼妖,肯定是瞒不过白狼王的。 既然白狼王没有外出,那么大黄鱼确实找不到机会。 好在秦川还是从老狐那里得了朱果,无论如何,灵液已经服用过了,还颇为有效。而且老山参已经用完,再拿到朱果,配制灵液,还是得去再寻一根老山参。灵液的配方还是讲究君臣佐使。 朱果是君,老山参便是臣,着实是灵液配方里十分重要的一味药。 不过黄唇鱼的鱼胶向来有海中人参的说法,后面可以试一试。 他不信家里的黄唇鱼还能成精说话,展露一番本事出来,让他不好下口。 简直了。 他觉醒两个月,身边的精怪,比他认识的人还多。 难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异类的身边,容易出现异类? 秦川对大黄鱼道:“这趟出去,你没办成我交代的事,虽然无过,但也无功。这样吧,你白日里去疏通井底的水脉,这事要是办不好,我就不知道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大黄鱼见秦川只是罚它当苦力,颇是欢喜,“回禀老爷,我一定办好这件事。” 秦川又道:“对了,你既然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个名字,你是海中黑鲨出身,如今寄生黄鱼。便给你取个谐音,叫你黄沙吧。” “多谢老爷赐名。” 黄沙欢欢喜喜领了名字。 秦川收了黄沙,确实有些好处。白天里,让它以黄鱼之身,去通井底水脉,到了晚上,可以披着狼皮,看守家门。 至于清清的田螺本体,早就在井底的侧面打了深窝,黄鱼下去通水脉,也不会影响到清清的田螺本体。 如此一来,清清倒是不用晚上辛苦地去疏通水脉,算是秦川给她这些日子勤恳做事的奖赏。 此物,井底的水脉,也可以快些打通,下个月圆之前,应该能够完工,到了那时,院子里的灵气,会更充盈一些。 秦川想着,到了来年,可以把院子再扩建一部分,将周围邻居的瓦房和空地菜地买了,届时可以造一个庄园出来。 这时代的人,虽然不愿意卖房子卖地,可是价钱够高,还是会卖的。 想造一个庄园,手里的钱还是不够的。 还得继续搞钱。 庄园建成之后,他还可以单独划出一部分,培养自己的手下。作为长生种,不缺时间,可以耐心慢慢培养。 秦川想到此事时,心里突然冒起一个念头,“说不得那时,培养的不是人,而是妖鬼。” 他身边出现妖鬼的概率,着实是比人大的。 有可能本来是人,认识他之后不久,便成了鬼。 比如小倩? 秦川听王孚说她生了重病,如今她父亲聂县令正四处求访名医,想来这病不轻,说不得后续会怎样。 “等见到王孚再问问。”秦川会医术,只是这些日子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空闲。 而且他心里想着小倩纵使死了,也会变成美丽的女鬼,在聊斋故事里熠熠生辉,死亡对她而言,未必是一件可怕的事。 当然,前提是不要落在树妖姥姥手里。 他正想着这事时,多日不见的王孚来了。 “留仙,我一直以来没求过你什么事,但是今天这件事,我必须求你帮我办下来。”王孚眼中有些哀色。 “王兄,你我的交情何须说这些。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只要我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小倩怕是好不了了,她现在心里最大的念想便是想看到你那话本后面的内容。若是活着看不到,死了也要烧给她。所以我想你快点把后面内容写出来,拿给她看。” “王兄,小倩现在在哪呢?” “就在郭北县,你现在能写么,你写多少,我马上派人送过去,只是我怕时间还是来不及。” “王兄,咱们现在就去郭北县,至于故事,在马车上写也是可以的。到了那里,我也可以边写,边拿给小倩看。不过……” “留仙,你有什么顾虑,尽管提。” “我也是略懂医术的,小倩的病,说不得我可以替她瞧瞧,只是怕有不方便……” “没事的,我姑父姑母很是开明,咱们现在便去,只是要辛苦你了。你家里这边,我让人守着。” 近来灾民渐多。城里城外的治安便不如以往了。王孚自然得考虑秦川外出,家宅的安全。其实他都有心劝秦川搬来跟他住一段时间,因为秦川在,他就很有安全感。妖怪都不怕! 实在不行,他搬出来住秦川附近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黄脸婆快回来了,可他上次之后,对那事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嗯,你让他们守在门外便是了,家里有我的婢女清清照顾着。” “好的,好的。” 王孚虽然对小倩有时候很头疼,可也真心疼惜这个妹子。他自幼锦衣玉食,从来没有求过人,眼下里小倩出了事,他连家中的生意都不忙活了,心里只想着小倩能少留些遗憾离开人世。 他对秦川能否治好小倩,实则不抱期望。 因为附近府县,甚至京城里退下来的太医,都判定小倩是绝症,神仙难救。暗示他姑父姑母可以为小倩准备后事了。 留仙再怎么厉害,到底不是真正的仙,他也只是人而已。 王孚骑着马,秦川在马车的车厢里。 一路疾驰,终于来到郭北县的县衙。 县衙的后面,便是聂知县一家居住的地方。 只是当他们到了的时候,县衙后院里,已经挂上了白绫。 “表少爷,小姐她……”小倩的丫鬟阿碧在县衙门口一直守着王孚这边的音讯。 王孚心里十分难过,还是来晚了。 接下来,秦川和王孚去了县衙后面,见到了聂知县和知县夫人。 两人年过四十,一向养尊处优,但经受不住痛失爱女的打击,形容很是憔悴。 秦川上前见礼,提了一个让夫妇二人很是难以接受的无礼请求。 “县尊,学生想见见聂小姐的遗容。” 小倩的遗体,如今还在她的闺房。 很快,秦川还补了一句。 “说不定,聂小姐还可以活过来。如果县尊相信我的话,便让我去看看。” 秦川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地要给自己找麻烦,揽事情。一来他确实想看看小倩还有没有救,二来是他的长生道种生出一丝感应,那是对此方世界灵机的感应。 感应的方向是县衙后院深处,那里有秦川恢复道种所需的灵机。 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和小倩有关系。 聂知县还是答应了秦川的请求,既是抱着万一的心态,又是源于对自己好友周知府的信任。 周知府近来跟他通信,里面有很多对秦川称赞的话。 王孚也在旁边劝说。 当然,对于这个不靠谱的侄儿的话,聂知县是没多少信任的。 只是他爱女心切,有一点希望,还是不愿意放过。 而且他是同进士出身,去过书院,对世间的一些秘密,还是有些了解的。小倩的病,他也请过高人来,但还是没任何帮助。 眼下只能死女当活女医。 如此,聂知县遣散周围的下人,只带了秦川和王孚进入内院,到了小倩的闺房。 一座熟悉的屏风赫然出现在秦川眼中。 屏风上两个姑娘的画像栩栩如生。 可落在此刻的秦川眼里,那不是画像,而是两只身负灵机的画妖! 第59章 勾魂 聂知县等人看不清楚,可是秦川却通过元神瞧得明白。屏风上,两个画像,正泛出绯红光晕的魂念,仿佛粉面桃花。 秦川对聂知县等人道:“待会,在我开口前,请你们不要有任何动作,否则小倩便救不回来了。” 他不想待会出现意外,因此就把后果说得很严重。 秦川又看了看王孚。 王孚最是信任秦川,拍了拍胸脯,表示让秦川放心。 聂知县和妻子王氏见秦川话说得严重,自然屏息凝神,没敢有任何动作。 至于其余仆役,只留了个阿碧在门口守着。 秦川于是遁出元神虚影到屏风前,两个画像周围的绯红魂念,好似一团粉墨,霎时间就融入了他体内,秦川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少女情意,其中亦有道种所需的灵机。 灵机被元神吸收,秦川心念一动,蓦然多出些情绪起伏,元神因此壮大了一丝丝,若非他感知细微,根本觉察不到。 想来他若是大量吸收这样的绯红魂念,固然可以获得许多灵机,可是心灵也会被这些情绪影响,破坏道心。 不过一点点吸收,便可以通过宁心定神,消除负面影响。 秦川元神虚影随即进入屏风,但里面不是屏风上的画境,而是一处以梦为根底造就的幻境,只看见莺飞蝶舞,正是一片园林,如若世外桃源。 小倩身边是两个美丽的姑娘陪伴她,一个冷若冰清,一个天真烂漫。 她们在长廊里玩耍,旁边水池上凸起的岩石,青苔一片,生机盎然。 秦川走到长廊外,只觉得足下的草地,分外松软,触感真实。 这时两个美丽姑娘看见了秦川,忙拉着小倩,上前盈盈一礼,“见过大人。” 小倩仿佛认不得秦川,正痴痴地笑着。 秦川蹙眉,“你们两个把她拉进这梦境里的?” 他猜想小倩是离魂入了屏风幻境,这幻境怕还是她的梦,沉溺其中,已经忘了阳间的事。 那冷若冰清的画妖颤颤道:“大人莫要误会,我们是为了救小倩姑娘。因为有鬼差来抓她,我们没办法,才把她带进这里来。” “鬼差?” 天真烂漫的画妖亦道:“一个是牛头,一个是马面,就跟传说中的鬼差一模一样。” 秦川便问:“我姑且信了你们的话,那你们怎么出现的,因为小倩,还是我写的书?” “大人,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世了。大约是大人的书流传渐广,世间人心心念念着,便有了我们。不过我们又和小倩姑娘息息相关,因为她对我们的存在念头最诚,诚心所致,便有了我们。确切的说,我们是从小倩姑娘神魂中诞生的,其中因缘造化,我们也说不明白。” “大人若是不信,可将小倩姑娘带出去,只是那样一来,怕是鬼差感应到,立时就会过来。” “那些绯红魂念又是怎么回事?” “若是有人读了我们的故事,少女怀春,便有那些东西,而且气息驳杂,弄得我俩苦不堪言。若非大人将其收去,我们还得一直煎熬下去。” 秦川明白,那些绯红魂念其实是依附在灵机上,灵机才是根源,收了灵机后,绯红魂念便附着不到两个画妖身上了。 关键在于那种灵机是如何产生的。 感而有灵? 灵机的灵,莫非是感应生出来的? 秦川细细体会吸收的灵机,发现他和两个画妖建立起一丝神秘的联系,有种类似掌控黄沙神魂的那种感觉,却有所不同。 黄沙是主动朝他参拜,秦川才得以掌控他的生死。 秦川是通过收了那股灵机,跟两个画妖建立起神秘感应。 他通过这神秘感应,能体会到两个画妖的念头,确实没有说谎。看来她们是真的在保护小倩。 难道当真有鬼差? 有他也不怕。 毕竟这幻境能挡住鬼差,说明来的鬼差并不厉害。 先把小倩放出去再说。 秦川一把抓住小倩,一入手,元神感应下,便知小倩现在神魂甚是虚弱,即使魂归肉身,也会有些麻烦。 心念一动,秦川便带着小倩的神魂出了屏风。 片刻不到,突然一阵阴风吹进来。 秦川眼前突兀地出现两个十分凝实的神魂,一个牛头,一个马面。 牛头见到秦川,有些惊讶,“哪里来的修士,神魂竟如此凝实,只是气息怎地如此衰弱。” 它看见秦川,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川没有刻意释放元神气息,牛头马面自看不穿对方的本质。 “你们是来抓她的?莫非她阳寿已尽?” “修士,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是阴阳鬼王点名要的魂魄,要不是有两个画妖用香火阻绝了我等,我等早抓她去领赏了。”马面大声呵斥。 秦川听土地说过,妖王和鬼王都是能化形的妖鬼,已得人身,神通厉害。 但对方显然不能亲自过来,否则两个鬼差迟迟不能复命的情况下,鬼王早就该来了,毕竟区区香火,哪能阻绝鬼王? 秦川淡淡开口:“你们还不够格管我的事,不如叫阴阳鬼王来跟我说道说道。” 牛头性子比较直:“阴阳鬼王与阎君约法三章,不会出阴阳法界的。你够胆的话,跟我们一块去见他,若你能说动鬼王放弃这个女子,我们也不会再来抓她。否则你挡得住我们一时,难道还能一辈子都守着她?” 马面道:“哪来那么多废话,直接一并抓了去见鬼王,让鬼王发落。” 它一抖手中铁链,就要套牢秦川的脖子。 它们身为鬼差,背靠阴曹地府,勾魂无数。这次是为了赚阴阳鬼王的外快,才来勾魂。谁知给神道香火挡住,白白浪费许多时间,早已十分不耐烦。 原来神道香火形成的幻境,如同一个小的香火道场,乃是他们阴司鬼差轻易不能冒犯的,强行闯进去,等于跨界执法,得罪了与之相关的神明。闹到阎君那里,也是它们不占理,还可能把赚外快的事抖落出来。 而它们敢于勾魂小倩,也是看对方阳寿所剩不多,而且死后不入地府阴籍。因为小倩是纯阴时辰出生的,天生就是个鬼命,除非去修道,才能化解。 可是那铁链子刚甩出来,秦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笔的虚影。 轻轻在虚空划了划,一道白光勃发,如闪电般将牛头马面击中。 牛头马面惨叫声起,两个鬼差立时给劈得粉碎,消失无踪。 “浩然正气,果真是鬼神辟易。” 秦川知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不想阴沟里翻船。他元神虚影直接抓起体内的诛邪笔,朝着两个鬼差一划。浩然正气勃发下,两个鬼差连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不过这诛邪笔上的浩然正气也随之消耗一空。 秦川心想:“这诛邪笔我尚未炼化,便有如此威力,看来往后要用元神多多祭炼,看能不能将它彻底炼化。” 想来诛邪笔只要有了足够的浩然正气,连鬼王之流,也是不用放在眼里的。 真不知此笔到底是什么来头,难不成是至圣先师用过的不成? 秦川收起思绪,开发了诛邪笔的新功能,心情十分愉悦。然后将小倩带到自己肉身前,将她往前一推。 秦川的元神虚影亦回了自己身体,对着知县夫妇,“聂小姐该醒过来了。” 小倩意识顿时清醒过来,睁开眼,知县夫妇扑到床前。 她弱声道:“娘,我饿了。” 王氏喜极而泣:“夫君,小倩知道饿了。” “阿碧去给小姐弄碗粥来。” 聂知县走到秦川面前,躬身一礼,袖子都垂落触碰到地面,“秦世侄,大恩不言谢,往后有什么用得着本官的地方,尽管吩咐。” 他和夫人就小倩这一点骨血,若是小倩没了,两人实则人生了无意趣可言。 秦川微微欠身,“王兄是我好友,他请我帮忙,我岂有推辞的道理。不过聂小姐神魂受了惊扰,如果县尊有门路的话,最好送到哪位修道的高人门下去修行,如此才能恢复如常,且不再容易受到惊扰。” “秦世侄的话,老夫记住了,我和蜀中峨眉有些交情,如此便向朝廷请调,带着小倩去峨眉修道,但愿她往后能平平安安的。” 秦川听闻,不由心想:“若是去蜀中,不知道小倩会不会提前遇到燕赤霞,不过现在小倩也才十二岁,照着原本的聊斋故事,她不知做鬼了多少年。想必现在燕赤霞,都可能还没出生。” 若是如秦川猜测那样,小倩修道后,会成为燕赤霞的师姐或者长辈吗? 说不得将来小倩修道有成,还会斩妖除鬼。 不知他这样改动一个人的命运,会有什么影响。 秦川决定在往后的时光里,观察一番。 第60章 锦衣 秦川念头如电闪而过,对着聂知县笑道:“县尊,学生还有个不情之请。” “世侄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聂小姐闺中的那个屏风,我想把它带走。” 要女儿家闺房里的物件,实是有些无礼。若是不明情理之辈,怕是会心中生气,或者怀疑秦川对家里的姑娘有非分之想。 聂知县能考中进士,自然不蠢,又当了几年地方官,心思剔透,人情练达,立时反应过来,小倩这番遭遇,怕是跟屏风有关,他便道:“如此,世侄便将它拿走。” 他顿了顿,又作揖:“多谢世侄了。” 在他看来,秦川讨要屏风,实则是给他们家除却一个隐患。 “县尊不必客气,此物对我有用。至于聂小姐的事,我自不会对外说半句。” 聂知县对秦川的知情达理,实在喜爱极了。他想到这样年轻有本事,还有秀才功名的后生,居然没能早早认识,着实遗憾得紧。 此去蜀中千山万水,往后怕是不能相见了。 他看秦川,便如看到芝兰玉树,不能使生在自家的庭院中。 王孚这臭小子,倒是有福气,能认识秦川,往后只要不自己犯蠢,足以一生无忧。 聂知县还想请秦川留下吃个饭,秦川婉拒了。聂知县倒是没有勉强,毕竟院里刚刚要操办丧事,马上又举宴。虽说小倩醒来是喜事,可多少有些奇怪。 因为天色已晚,秦川急着要回去,王孚自告奋勇亲自相送。 临行前,聂知县的夫人王氏送来一件锦衣,却是见秦川衣着单薄,害怕夜深风露重,给小恩公弄着凉了。 王孚看着很吃味,说他穿得也不厚实。 王氏白了侄儿一眼,说他脂膏丰腴,保准冻不着。 王孚看了看自己,哪里还有一身肥膘,都给画皮鬼魅给吸干了好吗。姑妈怕是老眼昏花了。 他只能心中腹诽几句,不敢说出来。 否则铁定挨打。 他小时候没少挨姑姑的打,老头子不敢下手,他老娘不舍得下手,姑姑却敢,一点都不留情。 因为屏风较大,放进车厢,倒是不好坐人了。 于是秦川和王孚都骑着马。 两人并骑,后面跟着马车,往陵州府去。 不过半路上,秦川却道:“王兄,天色已晚,今晚咱们去秦村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回城。” 秦村紧挨着郭北县,两人回去,正要路过。秦川想起龙王庙祝秦老的话,对方给他在龙王庙留了东西。 反正都要路过秦川,且天色昏暗,倒不如将就在秦村过夜。 王孚闻言,哈哈大笑:“留仙,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有道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咱们骑快点,赶在天黑前,让你们村里的人看看你现在多威风。” 秦川笑道:“考了个秀才而已,能有多威风。何况我上个月便回过隔壁村。” 王孚:“我知道,我知道。你家里那狼皮就是那时候打来的。留仙他们说你空手打死了一头狼妖,那是真的吗?以前我不大信,可经过最近两件事,我不得不信了。” 且不说秦川除掉画皮鬼魅的事,今日给小倩回魂时,一阵阴风进了房间,那时候他们都很害怕,结果不一会秦川便说小倩要醒来了。 果然如此。 王孚和姑父姑母都猜到那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们肉眼凡胎是瞧不见的,也不敢细问。 尤其是王氏,小时候知道兄长王员外去崂山寻仙,说过许多奇闻奇事,王家还供奉了崂山外院的记名弟子青云道长,所以她对这些是很相信的。 记得聂小倩年幼时,有个据说来自蜀山峨眉的女尼路过,叹息小倩是纯阴之身,修道的好材料,想将她带回峨眉修行。 王氏哪里舍得。 后来有聂知县的好友,本是蜀中人士,听说后还提醒他们,那女尼是峨眉五老之一的本因师太,一向在金光顶修行,法力高深。若是小倩被她收为弟子,实是福分。 夫妻俩多少有些后悔,可想到只有一个女儿,若是送去修道,万分舍不得。 眼下小倩出了这事,得秦川提醒,聂知县自然想起往事,不能再把女儿留在身边,免得将来害苦了她。 两人一路前行,出了官道。乡间小路不比官道,十分难走,秦川和王孚下马,牵着马走。车夫在后面徐徐前行。 好在为了防止屏风摔碎,王氏还教人贴心地塞了被褥。 过不多时,村庄在望。一座坟墓出现在眼前,墓碑上有墓主的名字——“孙山”。 王孚指着坟墓,“留仙,这墓主便是我们常说名落孙山那个孙山吗?” “应该是吧,我也不清楚。” 王孚笑道:“孙山是榜上排名的末尾,我想往后乡试的时候,大家再来个名落王孚,就像上次院试一样。” 秦川微笑:“王兄,你人情练达,以世事为文章。中不中举,也是没关系的。其实做人若是生不逢时,即使侥幸科举考中,也未必见得往后不会一路坎坷。” 王孚:“留仙说的是。老头子曾说过,做人要是生不逢时,比做鬼还惨。他一向不管我读书行不行,只告诉我要去抓住时机。大丈夫乘时势而起,自当显名于当世,这次灾情,我可打算要大展宏图了。” “王兄有此志向,那自是会心想事成。” “别人说我不信,留仙说,我肯定信。我做人一向有预感,留仙是我的贵人。”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龙王庙。 秦老离开后,龙王庙换了个老人看守。秦川认得他是附近的人,只是这人孤僻,也不姓秦,而是姓方,倒也识文断字,只是连秀才都没考上,总是在附近几个村子瞎晃荡。 方老认得秦川,但没有见到秦家村学历最高之人的热情,而是见秦川靠近,一把抓住他的手,似乎感受到秦川身子是热的,心里松一口气,喊道: “真是秦相公回来了。” 伴随方老说话,龙王庙后居然出来不少村民。 众村民脸上露出喜色,“秦相公回来了,听说你现在已经在城里买了宅地,大家都脸上有光。” “听说秦相公上次抓了狼妖,有土地爷庇佑。咱们有救了。”还有人窃窃私语。 “你瞧秦相公穿的衣服,真的好看,肯定特别贵。” “那可不,连秦相公身边的书童都穿的绸缎呢。” 王孚:“……” 第61章 胆气 原来秦村近几日夜晚颇不安宁,说是闹了鬼,反正有几家的精壮都给鬼迷了道,给吸了阳气,一身病恹恹的。 村民们害怕,便聚在龙王庙里商议。 有人说那鬼会变成村民的模样,混在人群中,晚上就找机会害人。秦川中了秀才,去过郑村一次,没回过秦村。 他突然出现,有村民怀疑来的不是秦川,而是鬼变成了秦川的模样。 而且眼下又是傍晚,正是鬼魂出没的时候。 看守龙王庙的方老汉也心里有些害怕,先试探了一下。 误会解开,村民们都很高兴,不说是敲锣打鼓那般热热闹闹,但还是准备了酒菜。如果秦川只是在城里发了财,村民少不了来讨喜。可秦川是考了陵州府第一的秀才,里长都说秦川将来定是要做举人老爷了。 若是如此,将来大家还要把土地投献在秦川那里,逃避赋税。现在哪里好意思向秦川讨要好处。 一听秦川回来的消息,连郑村的村长,和上次起灶王庙出来的里长都忙着赶过来讨一杯水酒喝。 里长经常进城,认识王孚。 一过来便揭开王孚的身份,人家可不是秦相公的书童,而是号称王半城王员外家的大少爷。 王孚当时被当成书童,自然不好自己出来解释,毕竟有些丢人。秦川更不好解释,否则就让王孚面上不好看。 里长来了,认出王孚,面子自然就过得去了。 村民们心里也有一杆秤,王大少爷这么厉害的人物都跟着秦相公来乡下,不怕吃苦受罪,可见秦川现在真的不同凡响。 果真是文曲星下凡的读书人,真是不一样。 反正这一夜秦村很热闹。 热闹过后,秦川和王孚以及过来的马夫住宿问题就不好解决了。 秦川和堂伯的老房子早就搬空,而且许久没回来,满屋子尘土蛛网,也不好打扫,还没被褥。 于是秦川主动提出住在龙王庙,正好龙王庙有三间屋子,正屋供奉龙王爷,马夫和方老汉对付一晚上,秦川和王孚左右一人一间。 村民还提了闹鬼的事。 秦川宽慰他们,说读书人有正气,鬼神辟易,如果真闹了鬼,他会出手的。 村民们倒是安心下来,他们不懂什么正气,可秦川有土地爷保佑,那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们真希望今晚鬼出来,让秦相公给收拾掉。 于是带着马车车厢里王氏送的被褥,秦川和王孚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屏风也给搬到秦川的房间里。 在此之前,秦川找方老拿了秦老留给他的东西,乃是一个光秃秃的剑柄。 秦老将它留给秦川,剑柄肯定有些不凡之处。 秦川点亮油灯,正打算研究一下剑柄。 王孚过来,“留仙,你把剩下的书稿给我,我睡不着,拿来看看,打发时间。” 秦川笑了笑:“王兄,你不会是怕有鬼找上门吧,所以睡不着。” 王孚咳了咳:“哪里的事,我就是睡不着,你快给我。” “好吧,你拿去看。” 书稿本是要给小倩的,但是小倩既然平安无事,王孚肯定要把稿子拿回去印成本子,届时再派人送一本过去给小倩便是。 因此书稿没留在郭北县。 秦川把玩了一会剑柄,暂时没找到蹊跷的地方,于是对着屏风道:“你们俩能出来吗?” “大人唤我们姐妹何事?” 秦川运起元神之力,开了法眼,看到两个画妖从屏风走出来。 “你们先暂时跟着我回去,我接下来还有些疑惑需要你们帮忙解开。对了,我该如何称呼你们,杜冰雁,李玉湖?” “大人叫我冰雁,叫她玉湖就好了。”冰雁柔声道。 “你们各有什么本事?” “我能聚水成冰,妹妹玉湖会些拳脚武艺。” “嗯。” 秦川仔细地考较冰雁、玉湖两只画妖,发现两妖确然有几分可取之处,带回去后,随着上错花轿嫁对郎话本的持续传播,两人的实力应该还会有进一步提高。某种意义而言,它们倒有些像受了香火的神灵,不像是妖。 二妖带回去,不说别的,当两个门神确实绰绰有余。 冰雁能聚水成冰,放在夏天,也是大有用处的,起码不缺冰块了。玉湖精通拳脚武艺,对付一般的小鬼是没问题的。 … … 王孚拿了书稿,回到龙王庙右边的房间。 他可不敢睡觉,万一睡着了,被鬼潜入进来给吸了阳气咋办。王孚此前都给画皮鬼魅吸走不知多少阳气了,不说是一滴没有,但肯定是没有几滴。这是棺材本,等黄脸婆回来时,他实在推脱不掉,还能应付几下。 哎,当真是年少不知jing可贵,如今默默流眼泪。 这次说什么,他都要把补虚功捡起来,一直练下去,练到天荒地老,练到天昏地暗,练到斗转星移! 至于今晚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哪怕消耗一些元气,也在所不惜。要是真有鬼找上门,他只要不睡觉,还能向秦川的房间大喊救命! 至于会不会丢面子? 开什么玩笑,鬼都来了,还要面子。 到时候等留仙搞定了它,王孚还要狠狠踩上几脚。 一个人时,他对鬼唯唯诺诺,有留仙时,他肯定重拳出击。 王孚点亮油灯,看起上错花轿嫁对郎的书稿,因为闲着无聊,王孚终于沉下心看起稿子。 他代入的不是里面病恹恹的男主齐天磊,而是威武不屈,征战沙场的袁不屈大将军。 爽! 王孚正看得兴起,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不知如何走进来,一把抢过王孚的书稿。 王孚还沉浸在故事里,见书稿被女鬼抢走,问:“你干什么抢我的书稿?” 女鬼亮起明晃晃的指甲,锋利得像小刀,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王孚。 王孚还代入着书稿里的大将军,跟她对视。 女鬼见吓不倒王孚,还看到王孚眼中有一股煞气,有些发虚,小声问:“这里是龙王庙左边的房间吗?”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左右都分不清。这里是右边。” 女鬼于是露出惊讶的神情,很是惭愧,向王孚欠身一礼,“对不起,我走错了。还请公子宽恕我。” 王孚骂道:“我不宽恕,快把书稿给我。” 女鬼于是小心翼翼奉上书稿,然后化成一滩水迹,往门外流去。 王孚接过书稿,看着地上的水迹慢慢消失,自言自语道:“这女鬼脑子不好使,给我一吓就尿了。”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浑身颤抖,“刚才那是一只鬼?” 于是房间里又多了一滩黄黄的水迹。 “留仙。” “救我,” “有鬼!” 第62章 宅院 “鬼呢,被我吓跑了。” “所以?” 王孚老脸一红,鬼都被他吓跑了,他还喊救命干什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能这么勇呢。 “王兄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秦川打个哈欠。 王孚小声道:“万一那女鬼再来怎么办?” “她能被你吓跑一次,也能被你吓跑第二次。现在说明是鬼怕你,而不是你怕鬼。” “有道理。” 中间房屋的方老汉和车夫出来瞧了瞧,听王孚说把鬼吓跑了,两个人表示很难相信啊,多半是王孚自己吓自己。 秦川回了房间,一灯如豆。 微弱的灯光下,一滩水迹在地面上缓缓蒸发出淡淡的青烟。 旁边玉湖抱歉道,“大人,这小鬼给我打散了。” “散了就散了吧,你们可以回屏风休息去了。” “诺。” 两个画妖回到屏风上去。 秦川闭目休息。 刚才的小鬼太弱了,一不注意就给玉湖打散魂魄。想来便是它此前在村子里作孽。 玉湖的战斗力倒是比秦川预计的要强。 他收魂米里还有个画皮鬼魅,回了家,可以让玉湖跟画皮鬼魅单练一下试试。 天亮前,秦川去隔壁郑村招出土地神,问了它附近发生的事。 土地神倒是说了那只小鬼的来历,因为没真的害死人,且对方来自半月坡鬼母的庄园里,土地惹不起鬼母,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川倒是说什么,毕竟附近村子给土地神供奉的香火实在不多,就上次秦川打狼妖时,有点热度,但散得很快。 土地神如今还是在灶王神庙和龙王庙的挤压下,香火凋零下来。 就这一点香火,土地神怎么会拼命。 到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秦川叫了一夜没睡的王孚以及没睡太好的车夫,悄悄离开了秦村。 中午时,秦川到了家。 王孚便把他手下的人撤走。 将屏风搬到正屋,秦川叫出玉湖、冰雁,让她们相互认识。反正都是妖,见面也不会吓着对方。 说起来,家里到现在都还没一个正常人。 秦川都可以把院子改名异类收容所了。 清清知道玉湖、冰雁来历后,很是惊奇。她没想到故事里的人,也能活生生出现在世间。 可惜她不能说话,否则肯定跟两只画妖叽叽喳喳交流起来。 至于黄沙,还在老老实实通水道。 这货倒是肯卖力气,没有偷奸耍滑。 清清很是惭愧地禀报秦川,如果以黄沙目前的进度,大约月底便可以将水脉打通,倒是显得清清很是不中用。 秦川告诉她,黄沙干的是粗活,以后清清负责细活就行了。 而且还说了自己将要扩建院子的打算。 将来清清有的忙。 秦川取来纸,先构思了一个四进的宅院图纸。 然后, 练功! … … 城外灾情有水火之急,不妨碍青楼画舫里的歌舞不休。 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甚至灾情,都是官员士子们的谈资,荒年灾年对百姓而言确实可怕,但对士绅豪强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随着上错花轿嫁对郎后续部分的印刷出版,青楼画舫内,掀起一股追读此书的热潮。 世上女子,谁不想嫁个好人家呢? 其中尤其以青楼女子为甚。 即使一曲红绡不知数的花魁,心里想着念着的还是将来能嫁个良人。不求他高官显宦,不求他金玉满堂,只要他是个良人,能对她们这等青楼贱籍好便是了。 上错了花轿,还能嫁对郎。 真是极为美好的事。 临川画舫的花魁兰操将上错花轿嫁对郎的话本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只是一个话本,再怎么好,看多了,也会厌倦。 厌倦的事是作者怎么没新书出来呢? 兰操想到了龙王庙会结尾那晚上的水调歌头。 “我志在寥阔……” 那首词她背诵了好多遍,每一遍都为那人的才气折服。 只是听说秦相公自那之后,再没做过新词。 说来也好笑,兰操把那首词写出来,贴在临川画舫的大堂里,以至于许久都没有士子在临川画舫做诗词了。 因为这是时人所作,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士子,就在陵州城住着。当着别人的大作再做词,若是水平差了,岂不是惹人笑话吗? 奇怪的事是临川画舫的船主没有因此下掉那首词,并不怕因此得罪了客人。 但是知晓内情的人才清楚,画舫的真正船主,就是兰操。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不再举办个诗会。” “只是秦相公会来么?” 兰操虽然有一重特别的身份,那就是闻香教的香主,可是她本质里还是希望能过安生日子。 她希望能嫁个良人,退出江湖。 秦川是她期待的目标。 以她的身份是不能做妻的,但做个妾,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于是兰操组织了诗会,邀请秦川参加。 可是请帖送到,却吃了闭门羹。 … … 秦川近日练功练得很勤快,突然收到临川画舫的诗会请帖,觉得一头雾水。 这临川画舫恁地小气,就只送了一张请帖,便想让他去参加什么诗会。 上次他白嫖红楼,人家还倒过来送了一笔钱呢。 说起来,这不算是白嫖。 逛了青楼,人家还倒贴钱,这该叫什么? 秦川一时间也想不到词语形容。 反正知道该如何形容临川画舫,那就是小气! 或许别的士子会想着借着临川画舫诗会出名,可秦川不缺名气。又或许想借此认识达官贵人。 但秦川连禹江龙君都可以说认识吧。 毕竟人家专门送了他一条通灵的大黄鱼。 秦川都舍不得吃! 哎,秦川倒是真想吃了大黄鱼,把黄沙练成狼皮的器魂算了。 只是大黄鱼每天辛辛苦苦打通水道,把人家吃了算怎么一回事呢? 秦川还是忍住一时的口腹之欲。 至于家里的黄唇鱼,因为没灵气,秦川吃了也没啥用处。 他现在挑剔了,不似刚觉醒的时候,能每天吃一只大土鸡,都很不错了。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 … 兰操派人送请帖,吃了闭门羹。 正好她的闺蜜,陵州红楼的楼主苏香也在旁边,听说此事,笑道:“我的好姐姐,你是不食人间烟火。人家不缺名,也不缺前程,哪有你一张请帖就能请来的。” “那怎么办呢?”兰操很是惆怅。 苏香微笑道:“加钱。” 第63章 异端 自从秦川吸走屏风上的灵机后,她们收到的绯红魂念便少了许多,但近日有所增加。 想来是上错花轿嫁对郎后续出版的缘故。 只是令秦川失望的是,画妖的屏风再无灵机出现了。 看来灵机确然是机缘巧合出现的。至少如今的秦川,尚未摸清规律。 另外,那种绯红魂念,实则是姻缘香火。 两只画妖逐渐地感应到自己的神职所在,她们成了姻缘神,并逐渐感应到一尊至高如日月的神祗,那是泰山娘娘。 掌管姻缘,不过是泰山娘娘众多神职的一种。 泰山娘娘又叫碧霞元君,乃是泰山大帝之女,因泰山被称为东岳,东方是太阳初升的地方,五行属木,四时应春,所以泰山是“生”的象征,又因“泰”有滋生万物的功能。 所以,民间就把居住在泰山的碧霞元君,看成是赐子的神仙,由于她地位尊贵和神职繁多,还专门配了一类神灵为她送子,称为送生娘娘。 两个画妖现在就要朝着送生娘娘努力。 积攒足够的姻缘香火后,她们才能成为送生娘娘这样的正神,在此方世界的地神体系里,才算有了正式的编制,为天道认可。 眼下里,只能说是野神,也可以说是妖。 如果建了庙,那也是淫祀。 当然,她们不清楚,秦川其实是可能能给她们天道承认的神道编制的。只是秦川自己也不清楚,送生娘娘这级别他能不能敕封。 先让她们努力靠一靠吧。 背景往往都是在努力下无用的时候,才派上用场的。 而且秦川也不想随意敕封神灵,因为这大概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上次敕封土地神,也是鉴于当时的情况,敕封算是比较好的选择,也是一种试验。 因为秦川很清楚,神道的编制是次要的,根本在于世间的香火多寡,你占了这个神位,便要占一部分香火,你占的多了,别的神自然就少了。 神灵的强弱,多是由香火决定的。 这就是矛盾所在。 正如陵州府作为禹江省的省府所在,人口稠密,按理说陵州府的府城隍影响力很大才是,实则不然。 陵州府旁边有禹江龙君存在,陵州人也更爱祭拜龙君,毕竟龙君掌管四时的风调雨顺。 这涉及到百姓的生计,哪怕士绅也占有大量田地,如此怎能不敬龙君,连官员们都要带头祭拜龙君的。 故而府城隍受到的香火反而比其他州府还要少。 因此府城隍显然神力一般,只禁制有气候的妖怪来府城闹事,毕竟那样动静很大,如果府城隍都不出面,信众肯定会更失望,香火更加凋零。 至于小的妖鬼,府城隍显然是不打算管的,也未必有精力去管。 兴许这一任的府城隍就是混日子的。 毕竟旁边是禹江龙君,若是城隍真想发展,龙君怕是会不高兴的。 正如小国在大国之侧,伸展不得自如,还需曲意逢迎。 要自强啊! 秦川很明白,如果没有足够实力,他便是一块唐僧肉。 眼下他能催动元神,使用诛邪笔,一般的鬼神足以应付。关键在于物理伤害。 可惜那个剑柄,秦川依旧没有摸索出用途。 秦川怀疑,秦老也多半不知道剑柄的来历,只是觉得此物不凡。但秦川很清楚,剑柄很不简单。 因为他都一时半会间研究不出其中的秘密。 诛邪笔的功效主要还是对付鬼神的,对付修道人的阴神,便要差一些效果。 秦川目前着重需要提升的是物理方面的武力。 他需要灵药。 眼下还有另一个难题,那就是道韵。 灵气、灵机秦川都吸收过,唯有道韵不知能从哪里搞来,三者缺一,道种始终没法更进一步的复苏。 元神也得不到补益。 道韵道韵! 想来与大道有关。 或许是不可磨灭的道理。 道韵、灵机、灵气,三者身份显然是依次递减的。 灵气最易获取,灵机次之,道韵最难。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 秦川琢磨许久,觉得道韵与这三不朽有关。 立德、立功虚无缥缈。 立言倒是他可以下手的地方。 儒家的立言不是简单的写出好文章,而是一个系统体系,着书立说,文章道理,千古不废。 其中难度比抄诗词高许多。 当然,要抄也不是特别难。 因为这世界依旧是理学为大流,心学处于萌芽阶段,不成体系。 这是秦川可以抄的地方。 只是以秦川目前的身份,要是抛出心学的核心观点,怕是会被当做妖言惑众,引来儒门的围攻。 毕竟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儒门内部,倾轧的残酷性,远远超过倾轧其他学派,纵观儒门的发展历程,可以说是内斗的血泪史。 秦川知道这个世界的儒门很神秘,尤其是那个书院,屡次被人提起,想来神秘可怕之处,甚于道门、释门,连神道都怕是十分忌讳。 故而秦川欲行此事,还需小心谨慎。 尤其是要搞清楚他体内诛邪笔的真正来历。 如果真是至圣先师的遗物春秋笔,那就有意思了。 等于是拿到儒门的传国玉玺一样。 不过即使有这等圣物,要想发挥出效果,依然要将实力提升到一定程度。 这就陷入一个怪圈,因为要提升实力,所以需要灵气、灵机、道韵,因为要获取灵气、灵机、道韵,所以需要提升实力! 人世间的复杂矛盾,往往在于此。 没有背景,没有开挂,哪个世界都不好混。 好在秦川已经算是开挂了。 论背景,他身后也有广成子,也不知这位上古大圣还存在吗?广成子往上,便是元始天尊,那排面也着实不小了。 不过这方世界的崂山来头也不小,秦川从王孚那里得知,崂山太清宫是楼观道的传承。 楼观正是传说中老子书写道德经的地方。 青云道长之流,也只是崂山外院的记名弟子而已。 足见崂山的可怕。 青云道长对崂山的认知,应该也是十分浅薄的。 秦川猜想,崂山应该还藏着十分了不得的高人。如原着聊斋里,有崂山道士剪纸做月,招来月宫嫦娥起舞。 这等幻假成真之术还在其次,关键是道士居然敢把嫦娥招下凡间跳舞,哪怕是幻术,也足见心气之高。 为此,秦川还是下定决心,现在陵州府继续发育,实在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他到龙宫入赘去。 反正听闻禹江龙君也是吃软饭进的龙宫。 柳老嘛! 多半就是柳毅了! 秦川思量间,临川画舫的请帖又来了。 不过这次人家加钱了。 确切的说不是钱,而是一个彩头。 “昔年嵇康临刑前所用的古琴?” “传说此物有正气,非身具文心,不可奏之。” 第64章 黄梦 古琴又叫做广陵琴,自广陵散绝,一直以来辗转落入多人手中,只是这些琴主中再无人弹出那种清冽悠扬的琴音。 故而流传着此物有正气,非身具文心,不可奏之的说法。 眼下广陵琴落在临川画舫手中。 画舫以此为彩头,当即让陵州的士林热闹起来。 对于秦川而言,此琴既然是诗会的彩头,那不是白送给他吗? 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即使不要,也能拿去卖钱的。 何况已经拒绝过人家一次,再拒绝第二次,实在是很不给面子。 秦川这次是被动性人格发作,他打算接受人家的好意。 对了,请他去参加诗会的临川画舫的花魁叫什么名字来着? 清清你记得吗? 哦,清清还不会说话呢。不对,清清又没去过临川画舫。 上次跟他去的是小倩。 记错人了! 秦川有些印象,好像叫什么操。 这个名字,一听就很花魁。 秦川接过请帖,然后让清清给他洗头按摩,晚上清清爽爽地出门。他有几日没洗头了,干脆一并洗了个澡。 躺在大大的浴桶里,清清给他做头部按摩。 “这小婢女,似乎近来力气大了一些。” 秦川敏锐察觉到小婢女有些变化。 难道他传她那套观想明月之法有用,还是沾了小婴宁月圆变身,院中浓郁灵气的光? 当然,也可能是小婢女晚上不用辛苦去通水脉,能好好休息的缘故。 但不能说秦川太折腾人,毕竟那时候家贫,请不起苦力。 好似现在也没请苦力。 秦川思绪放松,难得地想着这些闲事。 人生的美好之处,在于悠闲。 忙碌是为了更好的悠闲。 洗完澡,弄完头发,格外舒服。唯有一点不好,这时候用来洗澡洗头的胰子用着不是很舒服。 这算是一个小商机,因为现今能有条件时常洗澡的人不多。 尤其是入冬后,那又更少了。 不过青楼画舫对此需求量应该挺大的。 那是销金窝,不怕花钱,就怕花钱的花样太少。 于是秦川在清清服侍下,穿上王氏送的锦衣,十分贴身和舒服。他当然不介意穿得差一些,可有好衣服不穿,岂不是脑子有病? 一身锦衣出了门,只是没有马车接送。 好在秦川步履轻盈,总能避开路上那些坑坑洼洼,并震开靠近身子的尘土。 这年头贵人出门坐马车坐软轿是有道理的。 否则干干净净出去,还没到参加聚会的地方,便一身脏兮兮的了。 路上一顶软轿和秦川在岔路口相逢。 软轿的帘子掀开,露出一个熟脸。 “秦兄这身打扮是要去临川画舫吗?”轿子里的人是黄梦。 “嗯。”虽然两人有些过节,不过秦川没把黄梦当回事。有来有回才是对手,但黄梦纯粹是单方面被他碾压。 但是黄梦对他的态度,居然还不错,没啥秦川意料中的憎恨。 “停下。”黄梦让轿夫停下轿子,下来后,向秦川拱手作揖,“秦兄,我也去临川画舫,咱们一路走吧。” 秦川奇道:“你有轿子不坐?” 黄梦微笑:“秦兄都走路,我怎么好托大,在一边坐着轿子。” 秦川笑道:“那我们一起坐轿子吧,只是不知你雇佣的轿夫力气大不大。” 黄梦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秦川居然肯跟他坐一个轿子,他回道:“这是我家养的下人,都会些粗浅的武艺。” 秦川:“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轿子空间很大,只是黄梦没想到秦川会坐上来,多少有些局促。他是个很骄傲的人,接二连三败在秦川手里,面对秦川实在是抬不起头。 他甚至很好奇,秦川的师父究竟是哪一位归隐的大儒。 秦川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黄兄若是觉得别扭,咱们走路也行。” 黄梦连忙摆手,“秦兄误会了,我只是在想,要是知道秦兄会来,我便不来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不来?” “秦兄是清高之人,肯定不喜欢流连青楼画舫。” “我懂了,你知道我穷,去不起青楼。” 黄梦咳了一声,“秦兄惯会说笑吗?”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那彩头去的。” 黄梦不由一笑,“原来秦兄是为了兰操姑娘。” “我说的是琴。”秦川一脸正色。 青楼的女人带回家有什么好处,还要供她吃穿,带回来又不能创造价值。而且家里尽是女妖精,正常人能生活得下去? 对此,秦川无意中忽略了黄沙。 毕竟老黄在秦川心里跟老黄牛一样亲,任劳任怨。一想到黄牛,秦川就想吃黄牛肉了。改天王府管家送稿费来,记得让他转告王孚,秦川他想吃黄牛肉了。 另一边,黄沙心里很清楚,它但凡有半点怨气,怕不是就被老爷给煮成一锅黄鱼汤了。 秦川在家,总是不时看着鱼缸的鱼。 两条黄唇鱼蠢蠢的,怕不是还以为老爷在欣赏它们的身姿。丑陋的黄唇鱼,有什么好观赏的? 黄梦见秦川一脸认真,心想:“他真是为琴去的。” 黄梦心里有些惆怅,这人不好美色,我要在举业上超过他,岂不是更加无望。 见了秦川那一诗一词,黄梦知道自己一辈子写不出那样的水平来。 倒是科举文章上,还可以再下下功夫。 秦川的文章做得再好,也得看能不能对考官胃口。一旦犯了考官的忌讳,即使不至于名落孙山,排名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只要他能赢一次,那也足够了! 黄梦幽幽开口:“那确实是一面好琴。” “嗯,快到了。” 两人下了轿,上了岸边的小舟,驶向众星捧月的临川画舫。今日停在西湖中心。 晚晴悠悠,天与云与山与水染上霞光,画舫三楼,一女凭栏独倚,身披晚照,飘然欲仙。 秦川在舟上指着那女,“黄兄,那就是花魁琴操么?” 黄梦纠正他,“秦兄,人家姑娘叫兰操。” 他心里叹口气,这人连花魁的名字都不记得,当真是不好女色的。可怕,当真可怕。 这世上果真有不好色的读书人吗? 小舟停靠画舫,上了甲板,凉风悠悠。 在靠近的同时,兰操竟亲自下楼,到了甲板迎接,目光盈盈, “秦相公,久违了。” “那啥,我们见过吗?”秦川心里泛起嘀咕,不过他闻到一丝异样的香气。 狐香? 这味道和当夜老狐小狐们中的狐香,有些相似。 大胆妖孽,难不成是来找我麻烦的不成? 但是秦川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老狐口中的妖狐。 即使不是,那也是闻香教的。 好啊,终于找上门了。 秦川心里思考着,脸上笑吟吟:“兰操姑娘好啊。” 第65章 府城震动 兰操很是殷勤地请秦川进入大厅,里面早有一群公子哥等候,这些人大部分都有秀才功名,甚至是举人,有几个人,黄梦见到都神色微变。 秦川听着兰操介绍,跟这些人一一见礼。 这些人不少是久闻秦川的才名,今日得见其人。但是言语态度上,既没有敌视,也没有高高在上,表面上的客气做得很足。 秦川亦暗自观察他们,发现这些士族子弟,身子骨不说是弱不禁风,但也不算强健,有好些个看起来气血亏空,想来是平时纵欲,没有节制。 东南之地如此,料来大梁朝其他地方也差不多。 一个王朝的兴衰,往往从士绅权贵阶级能看出端倪。 若是这些阶级的子弟崇尚武风,气血阳刚,那么王朝必定处于蒸蒸向上的时期,反之则到了末期。 因为权贵士大夫家的子弟,不但读书容易,练武更是不难,只看能不能吃下读书练武的苦头,如果这点苦头都吃不下,他们将来还会占据高位要职,官场军队的风气,自然而然就败坏掉了。 秦川结合自身几世以来的见识,看到这番场景,心中对大梁朝未来的走向愈发清晰。 过不多时,一位女子和一位身着华贵的公子出现。 登即吸引所有人目光。 “红楼楼主苏香,镇南候家的小侯爷。” 有人忍不住低声惊呼。 苏香是红楼楼主,红楼乃是临川画舫以下,青楼画舫里最出名的之一,而苏香突然成为红楼楼主,身上有许多神秘色彩。 而且相比兰操的气质清雅,泠泠如山泉水,苏香更有种魅惑人心之感,绝色容光,每每惑人眼目。 反倒是她身边的小侯爷,光彩也因此黯淡了。 众人皆目光在苏香身上挪不开,唯独秦川不受影响。 “秦相公,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苏香竟先向秦川打招呼。 一时间秦川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不乏有人想着,若是苏香对他们这样打招呼,真不知是何等滋味。因为苏香出场,绝色容光焕发,实在叫人着迷。 “大名实不敢当,姑娘过誉了。” 秦川的话,如春风细雨,浇在众人心头,凉丝丝的,这样一来,苏香那摄人心魄的魅力,似乎也消减许多。 旁边的黄梦心里暗生惭愧,他刚才几乎也被苏香的魅力迷惑,有些失神。而身边的秦川,居然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出身贫寒,读书比我更加正心诚意,理解圣道,不为绝色所惑。这一点,我确实及不上他。看来我今后也得戒色,专心读书,若是能悟透圣人的微言大义,未必不能有朝一日,胜过秦川一次。” 黄梦一直在寻找秦川的特质,想着今后如何击败秦川。 虽然屡遭秦川打击,几乎道心破碎,可是每次回去,黄名士都强力开导他,而且黄梦也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当时心气跌倒谷底,事后回想起来,依旧能振作起来。 毕竟黄名士说过,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表面上看起来一样,实际有本质的区别。 其实黄名士是教他做官的道理,以及黄梦和秦川本质的区别。 但黄梦以为这是读书做人的道理。 权贵世族子弟相对于寒门子弟,最大的优势便是能承受得起失败。似秦川这样的出身,一次重大的失败,足以一世不得翻身了。 而黄梦有黄家作为依靠,将来真出了什么事,顶多不过是换个地方重头再来而已。 其余人见秦川能不受苏香的魅力影响,心中不免暗道:“此人意志坚定,能有今日的名声,绝非偶然,可惜出身不行……” 他们当然觉得,秦川跟他们不是一个赛道的。 寒门士子,即使跃龙门,也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面对皇帝或者朝堂大佬,实是没有拒绝的权力。 有时候被当做弃子,都没法反抗。 譬如路提学,进了京城高升又如何? 一旦失了势,怕是再也爬不起来。当然,人在高位,该有的尊重,还是得尊重。 只是也就那么一回事。 接下来分宾主落座,小侯爷指着大厅挂着秦川作的水调歌头,笑道:“听说秦大才子做此词后,已经许久没有人在临川画舫奉上大作。今日你既然来了,大伙自是更不敢落笔,不如你直接拿出佳作,让我们直接欣赏得了。” 原来他最近在追求苏香,见苏香对秦川态度不一般,有些不舒服,干脆让秦川先亮出本事,有佳作在前,今日若是作得不如此前,水准差太多,秦川从前的水平也会遭到质疑。 反正苏香对秦川的观感,肯定不会如现在了。 若是秦川后面才拿出作品,便有了前面士子的作品作为陪衬,对比之下,一旦水准还不错,超过众人,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众人不乏心思剔透者,知道秦川先出手,对他们大有好处,若是后出手,反而可能沦为陪衬。 于是纷纷起哄。 秦川微微一笑:“既然大家盛情,我便不推却了。” 他想着先出手也好,免得待会浪费时间,还跟这些人磨磨唧唧。顺道先试试那广陵琴,看有何蹊跷。 秦川又向兰操道:“还请兰操姑娘借我纸张墨水一用,待会我想弹琴,由姑娘替我吟唱拙作,不知可以么?” “秦公子想弹广陵琴?” “嗯。” 他肯定要试试那琴到底有没有那么玄乎,至于会不会弹不好,出现意外,其实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平平无奇的古琴,他也能以元神之力震荡空气,发出妙音,自不会出现尴尬的局面。 如果琴不好,他还可以推脱不要,表示高风亮节。 届时兰操这边,肯定另有补偿。 若是没验货,直接将彩头领走,那就不好退货了。 兰操于是捧来广陵琴,奉上纸墨。 秦川挥笔,龙蛇疾走,一首诗赫然呈现在白纸上。 兰操捧着白纸,看了一遍。眼神微微失望。 倒是秦川先拨了拨琴弦,琴声泛起悠扬,如穿过竹林的风声。嵇康是竹林贤者,秦川似乎真能奏出此琴的本来音色。 一首舒缓清远的曲调,缓缓自秦川指尖泛起。 兰操才艺不凡,附和琴声,婉转而歌: 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 月照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树风入衣。 铜炉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楚妃。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一曲作罢,小侯爷拍掌道:“好诗,似乎有未尽之意。确然是佳作,不过比水调歌头还是差了。” 兰操微笑:“岂能文章尽是流传千古,此诗有条不紊、收放自然、圆如贯珠,相信今日必定以此作最佳。” 小侯爷笑:“可能吧。” 秦川微微一笑,“兰操姑娘,我还没做完呢,今日起了琴兴,在下自不妨多做几首。” 刚才这首诗,居然没耗费什么浩然正气,却立时聚集了一些文气。秦川心中一亮。 他话说完,又接着做了一首。 秦川继续弹琴,依旧是兰操捧着诗稿附和而歌: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虽是一首五绝,篇幅比刚才大为缩短,但意境清雅,志趣高洁。字里行间的文青气息,寂寞情怀,击中了兰操的心神。 而在场士子,不尽是权贵世族出身,依旧有极少部分寒门,跟着过来当清客陪衬。 闻听此诗,不觉直击灵魂,黯然神伤之余,更大生怀才不遇的知己之感。 而琴声曲调悠扬起伏,细细倾听,当真似那滚滚松涛声。山林之闲情,远胜过红尘泥泞中打滚,教人油然而生心向往之的隐逸情怀。 “好诗。”黄梦拍手。 别人怕小侯爷,黄梦可不怕。他诗书世家,跟镇南候这等武勋,本就不是一个路子,谁怕谁来? 反正秦川落了面子,他绝不能忍,除非是他亲手落的! 见黄梦带头,于是众人中分出派系来。 有鼓掌叫好的,也有沉默不语的。 气氛到底有改变了。 但是秦川依旧不停,一手弹琴,一手挥笔。 兰操已经有些熟练了,拿起诗稿,顾不上惊叹,继续唱念: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依旧是五绝,可比起上一首,少了感怀不遇,多了豁达,做到了真正的超然世外,清幽绝俗。 其中描述的月夜幽林之景是如此空明澄净,在其间弹琴长啸之人是如此安闲自得,尘虑皆空,外景与内情是抿合无间、融为一体的。而在遣词造句上则从自然中见至味、从平淡中见高韵。 如果第一首琴歌是初见锋芒,那么第二首便是重剑无锋,直击心灵。到了第三首,则更是平淡中见高、见雅,超拔世俗,不同俗流之意,让人既敬且佩。 可是秦川的琴声没有止歇住,另一只手再次挥笔。 众人心神颤动。 这人还有? 有第三首作为参照,第四首还能高明到哪里去? 若是稍有不慎,未免就狗尾续貂了。 他是真不怕啊! 就连心内有几分妒火的小侯爷,此刻也忍不住心里高呼。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兰操再次拿起诗稿,手很是颤抖,眼神迷醉。 不过深厚的职业素养,没让她语声颤动,惊叫起来。 她深深呼吸,忍住心内激荡,以平实悠远的语调,缓缓吟唱: 此生唯好静,万事不关心。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歌罢琴歇,一道道灿然文气冲出画舫,如织锦绣,浮游临川画舫之上,附近鬼神修士,远近可见。 而文气灿然,不断扩张,冠盖府城。 那府城城隍庙,竟被文气冲击,一时间神像颤动,微微开裂,似乎有惊怒骇然之声自庙里传出。 第66章 余音 兰操歌罢,大厅里一时间寂然无声。至于歌罢四首诗的兰操,眼中更是异彩涟涟。 如果第一首诗像是精致的开胃点心,吃了不觉得特别出奇,少了些期待,那么秦川后面一首接着一首,以一己之力将诗会的气氛推向一个高潮。 连续唱完四首诗的兰操,更像是亲身参与了这样的大事。 “松风吹解带……渔歌入浦深”,她不由自主向着秦川靠近,可是很快顿住,夹紧双腿,诗意荡漾在身体内,很快分不清到底是诗意还是…… 她咬着嘴唇,默默咀嚼刚才的每一个字,回味无穷。 他怎么能做得这样好。 就好像一个乡野少年,来到富丽堂皇的大厦,对着一群富贵子弟,先是拿出自己的才学,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然后又感慨自己怀才不遇。 你以为他是要人赏识吗? 不是的。 他只是展露了一下自己的才华。 怀才不遇,那便怀才不遇。 那也没什么。自有明月知我,山河风物知我,他的才无须人看得见,天地山川河流草木都是他的知音,何须要人赏识呢? 这样的才华,老天爷都会欣赏称赞的。山间之清风,为之而歌,天上之明月,为之而悦。 有这样的诗,千百年后此间人物,俱成黄土,可是今日四首诗,却如不废的江河,滚滚长流。 黄名士此前安慰黄梦,怀疑秦川的诗作可能是他背后的老先生所作,可是秦川现在突然拿出四首佳作,而且一篇比一篇好,最后两篇,更是传世之作了。 那种超然物外的意境,万事不关心的洒脱,忍不住教人自惭形秽。 这样的名篇,若是提前做出,早就流落在世间了。 哪里会等到现在才出世呢? 而众人心中,似乎依旧听到广陵琴呜呜作鸣,秦川虽然罢手,可是琴音如流水,在他们心中涤荡,久久不绝。 古人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此时广陵琴琴音便是如此,便是这般。 又仿佛那竹林贤者,隔着数千年岁月,与秦川对话。 两者有着惺惺相惜之心。 广陵琴遇竹林知音而鸣,跨越漫长的时光长河,仿佛竹林贤者来此,与秦川相会。 小侯爷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 秦川打破了大厅的寂静,他抱起琴,向着兰操微微笑着:“兰操姑娘。” “嗯。”兰操激动得不能自已。 “谢谢你的琴。” 说着,秦川抱着琴离开了。 飘然而去。 兰操还紧紧攥着秦川最后一首诗的诗稿。他当真万事不关心吗?他怎么能这样。 他为什么不留下来? 兰操的灵魂仿佛在受到拷问! 他就这样走了! 秦川走了,还带走兰操的魂。 半个时辰后,秦川的四首诗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陵州城。 上一次的水调歌头,太高,太飘渺,太仙。 这次的四首诗,有结构精密的,有感慨怀才不遇的,亦有旷达人生的,还有清雅绝俗,直击灵魂的。 词句平淡,意味深长。 有出身寒门的士子隐隐哭泣起来。 不知是悲叹自己怀才不遇,沦为帮闲清客。 还是感慨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老死林泉之下,或许比现在更快活。 富贵,浮云也。 人生若能有此等名篇流传,莫说小侯爷,便是镇南候又算得了什么,终归一抔黄土而已。 有富贵中人,心头同样戚戚。而今年少,他日白头,一生固然锦衣玉食,可是到头来,会有人记得吗? 或许有孝顺子孙,能记得三代,三代以后呢? 秦川做出这四首诗,莫说三代人,三百年,三千年,总有人会记得的。 在崇敬鬼神的世界里,人死不可怕,被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了。 立功立德立言为三不朽,受读书人追捧,不是没道理的。 对于拥有特权的读书人士大夫群体,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不过是寻常之物,他们随时可以享受。 他们要的是名。 当然,利也是他们的,谁也不能夺走。 小侯爷瞧着秦川飘然去远的背影,忽然间将折扇拍了拍手,很是用力,却不顾不着疼痛。 “兰操姑娘,这四首诗还没名字呢。” 兰操一脸警惕,“小侯爷,这首诗是我们大家亲眼看着做出来的。” 小侯爷:“兰操姑娘,莫要误会,可是,刚才秦川是应我的邀请才作诗的,不是么?” “嗯,那又如何?” 她虽然忌惮小侯爷的权势,可是手中的诗稿,眼下里比什么都重要。 他急忙靠近兰操,低声道:“诗的题目怎么写都没关系,但得有我的名字,你问他出个价,多少我都行。只要办成了此事,往后秦贤弟便是我镇南候府的贵客。” 小侯爷承认,自己之前对秦川说话,是有些大声了。可是那是他生来嗓门大啊!若是秦川因此对他有成见,不把他的名字加上去,他会觉得委屈。 大厅里虽然以小侯爷身份最高,可是也有几位身份不低的,见小侯爷凑近兰操身边窃窃私语。 他们又不傻,从小侯爷刚才的话,多少猜出个七七八八。 无耻! 简直丢尽勋贵团体的脸面。 一个姓徐的年轻人走近兰操和小侯爷两人身边,对着兰操道:“兰操姑娘,你应该记得我吧,京中徐阁老,乃是我堂祖,家祖一向爱惜人才,教导我们要好生结交士林贤才。我在城南有八百亩桑田,正适合秦兄这样的人物隐逸,你能不能请秦兄跟我私下谈一谈学问,我想向他请教文章经义……”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靠近兰操,总之拐弯抹角,都是想要分一分四首诗的题名。 兰操无语至极。 其实她跟秦川也不熟啊。 可是谁信呢? 拿走了琴,留下诗稿,最后只跟你一人道别。 你还说没有奸情? 自古才子佳人,大家都懂。 你说你跟秦川没关系,刚才脸跟涨潮了似的,大家都是过来人,谁信? 何况读书人耻于言利,这种事肯定需要一个中间人来说和的。 … … 秦川急着走,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刚才写诗弹琴的过程中,广陵琴激发出不知多少文气出来,有来自四首诗的,更多是来自广陵琴的,大厅里其他人看不见,秦川看得清楚,一片灿然若华盖的锦绣文气几乎冠盖了整个陵州府城。 源头便在他和广陵琴身上。 事情闹大发了! 他肯定要赶紧溜走,万一再出意外变化呢? 先把广陵琴带走再说。 好在随着他下船离去,天空上的华盖文气,没有持续太久,被诛邪笔疯狂吸进秦川体内。 只是府城的城隍庙,却怒意荡漾,连带庙里的判官鬼差们,均自瑟瑟发抖,生怕惹来城隍大人的怒火。 第67章 各方反应 “欺人太甚,走,随我去见见那人。”禹江省陵州府的府城隍,本来是极好的神位,地位天然比本身其余州府县的城隍高出一截。 但是因为禹江龙君的存在,香火一向不旺盛,导致府城隍的修行缓慢,境界总也提不上去。 以至于府城外盘桓的鬼母、白狼王两只恶妖厉鬼,都无法除去甚至轰走。 可谓十分憋屈。 好在熬过这许多年,府城隍的神基终于打牢,眼见得法力神通要有所提升,结果遇见锦绣文气笼罩府城。 那文气虽不比浩然正气,鬼神辟易,可依旧能对神道造成影响。恰逢府城隍突破的时候,文气影响下,害得府城隍神基没有打牢不说,反倒是因为神像受到文气影响,出现开裂,神基还因此略有损坏。 总之起码一甲子的修炼打了水漂。 府城隍如何不气,如何不怒。 本来城隍这职位,皆有生前有德,正直,行善之人担当。但一朝神柄在手,潜移默化下,威严肃肃,生杀懆于己手,那一颗宽容之心,渐渐远去。 如今神道境界,更是因此受损。 怒气勃发,几乎不可遏制。 城隍下辖有四大判官,分别是掌善、恶、生死、刑四大判官。 生死判立时上前阻止道:“大人莫要意气用事,此人不在生死簿中,怕是来历蹊跷。” 善判道:“这人曾两除狼妖,为村民除害,乃是善人,大人着实不能为难他。” 刑判迟疑一声,“大人,此人有秀才功名,又是三试案首,如今更是文运昌盛。大人也知,即使阴司,也不能加刑士大夫,不然泰山娘娘、总城隍大人里,都交代不过去。” 府城隍看了恶判一眼,恶判弱弱补了一句,“此人没有恶行。” 府城隍:“……” 其实府城隍对妖鬼极有威慑力,但拿人的办法确实不多,因为人为万灵之首。妖类修行,一般而言,五百年才能得道人身,所以凡人修士往往修炼几十年便能降妖除魔,因为生而为人,相对妖类而言,已然是五百年的道行。 只是人没有开启灵光,真灵蒙昧,不能修行,那潜藏的五百年道行,自然发挥不出来。 那白狼王虽然只修炼百年,可实际上服食灵果,且承继一个修道人的洞府,已经接近化形的门槛,一旦化形而出,便是大妖了,能称妖王。 良久之后,府城隍才道:“本官也没说要找他麻烦。” “大人说的是。” 四大判官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们就怕城隍大人一时冲动,去找那书生麻烦。别的不说,这三试案首,自有至圣先师的文运庇佑,除非多年后,江郎才尽,屡试不中。但现在人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此次也不知做了何等惊泣鬼神的文章诗作,居然聚集出如此灿然的锦绣文气,若是泰山娘娘、总城隍大人知晓,以这两位大佬对儒门的亲近,真不知那书生会有何等福德。 城隍大人纵使一时撒了气,往后呢? 读书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过他们也理解城隍大人生气的缘由。 有道是阻道之仇,不死不休。 这次文气冠盖府城,伤了城隍大人的神基,对于修道人乃至修行的异类而言,皆是不死不休的大仇了。 好在神道根基大部分要仰仗香火,倒不至于不能弥补,而且近来灾民渐多,连带府城隍庙也多了不少香火,城隍大人的损失还能弥补一些回来。 几位判官,好说歹说,总算给城隍大人劝住了,给了大人一个台阶下。 府城隍犹自觉得怒气不平,找了速报司的主官。 速报司的职责是掌管城隍阴司的行文发文。 “替我写一封奏章,禀报阎君。这陵州府城,怪事连连,本官实在力有未逮,还请阎君另择贤能。” 他退这一步,越想越气。城外有禹江龙君压着,城内现在又有个文运庇佑,生死簿都没记载的书生。 搞得他里外不是神。 这城隍神当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不如辞了神职,转世投胎,凭这些年的香火,转世修道去。 也胜过受现在这鸟气。 虽然总城隍和泰山娘娘能管着城隍,可各州府县城隍的直属上司,还是十殿阎君。 十殿阎君有时也会化身,游戏人间。 此世神道昌盛,文运昌隆,非是顶尖的修道人或者妖鬼异类,实难出头。唯有乱世,才是他们的机会。 因此每逢王朝末世,便有修道人入世,应下杀劫,以图修为精进。而妖鬼也趁此兴风作浪,成就修行。 … … 对于秦川而言,其实也不太担心府城隍来找麻烦,且不说他有诛邪笔,真到了那时候,惹急了他,跑到府城隍庙里一拜,府城隍的神像未必能受得住。 而且这还是秦川不知府城隍的神像已经微微开裂。 但闹了这么大的风波,还是避一避为好。 装完逼就跑,岂不是很刺激? 此刻体内,诛邪笔汇聚文气,转化为浩然正气。虚影着实凝实了一些,只是绽放的代表浩然正气的白光,比以往也就多了三倍左右,想来更多是拿去恢复诛邪笔的本体了。 其实这次爆发的文气,更多来自广陵琴。 竹林贤者,寄托千古文人梦。 积蓄的文气着实不少。 给秦川激发出来,便宜了诛邪笔。 可如此多的文气,居然也只让诛邪笔凝实一些,足见诛邪笔来头之大。不过长生道种也不遑多让,进度依旧缓慢得很。 秦川现在倒是防御力不错,最大的弱点,反而是肉身。一般的鬼神之类,对他而言伤害不大。 护道之路,依旧漫长。 好在那四首诗流传出去,秦川接下来一段时间,文气还会有稳定的进账。只是陵州府盘子就这么大,他出再多的佳作,能集聚的文气始终有限。 这是平台的问题。 当然,秦川也可以尝试扩展这个平台。 办报纸? 禹江是东南繁华之地,文风昌盛,即使考不上秀才,但上过私塾的平民百姓不在少数。 文气诞生的门槛比浩然正气明显低很多。 如果能办出报纸,他的文章诗词小说就能广泛传播起来,甚至遍及乡野,扩大平台市场。 而古代并非没有类似报纸的产物。 随着印刷术的普及,此世已经有官方的邸报,形成制度,已有数百年。至于民间,在前朝是就流行民间小报,多是一些八卦内幕,定期发行。 只是在民间小报上发行文章诗作或者小说月刊,那还是没出现过。 因为民间小报并不被官面承认,有随时被查抄的危险。 而且连载小说,很容易被盗版,利润不大。 除非官府专门整理这方面的机构。 但是国朝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事。谁会花闲心整治这些。 若是因此出了差错,还得背锅。 世间官员,一旦涉及此类事,都是避而远之。 周知府倒不是怕背锅的人。 治理灾情,最怕便是上下不通,有人故意曲解,若是发行小报,解读政令,这方面的阻力,会减弱许多。 这方面的事,秦川此前跟周知府提及过,只是对方未必放在心上。 随着灾情治理深入,周知府想必会意识到这方面的难题,执行力的问题,放在任何时代都是难以解决的。 再如何严明刑律,最终都要落在下层的执行上。 士绅豪强敢明里暗里对抗官府,靠的便是这一点,官府需要他们帮助,才能政令下达,收上赋税。 是以大梁有海禁,可东南之地,走私成风,屡禁不止。 皆因背后有豪绅大族为依仗。 乃至于各个关口的山水路匪,背后都跟豪绅世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时代,不存在真的隐士。 没有读书人士大夫的身份归隐,苦役劳作都能把人压垮。 归隐基本上都是为了扬名。 或者朝堂斗争失败,不得不归隐。 意识是我投降了,让政敌别来搞我。 算是官场的潜规则。 一点官员辞官致仕,往日的恩怨,便不再追究。只是那些仍在官场的亲朋故旧,又得另算了。 譬如路提学和周知府一旦犯事,秦川三试案首的秀才功名,也未必能保住,因为新任的提学一旦是政敌,有的是办法除去秦川的秀才功名。 到了举人、进士又不一样,因为举人便是官身了,真要剥夺功名,那就得追夺出身以来文字。 真要走到这一步,基本上得上达天听。 所以往后的乡试,秦川还是需要去考,只是还有三年,时间还很长,变数很大。 他抱着广陵琴回到家中,不禁有些感慨,这世界应该有类似袖里乾坤的道术,明天再去找青云道长问一问,否则搬东西也太麻烦了。 他现在能驱动元神虚影,一些道术凭借元神,应该能施展开。 总不至于阴神能干的事,元神干不了? 那不是扯淡吗? … … 黄梦看着小侯爷等人争着想把自己的名字加入秦川诗作的命名里,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嫉妒。 如果那四首诗是他做的多好啊。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 为什么他的诗做的那样好。 黄梦不觉得秦川是抄的,因为秦川写诗的那种底气,就像是你要多少,我给你写多少。 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名篇佳作可以抄。 那只能说是天赋的才气了。 可恶。 为什么他就没有。 黄梦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是上天的宠儿。 现在看来,他不是。 秦川是! 甚至是老天爷的私生子。 很不公平。 好在这样的秦川,自然不容易被别人击败了。 输给一个泥腿子书生丢人,输给陵州第一才子,不丢人。 今日过后,谁敢说秦川不是陵州第一才子呢? 如果小侯爷等人目的达成,高低得死命吹捧秦川,否则这四首诗如何流传千古? 只是秦川会答应吗? … … 一场诗会的内容,于是很快在陵州府各方人士中发酵了。 各有反应各不同! 第68章 阴司 因为四首诗的篇幅都不长,传播速度很快。何况这里到底是古代世界,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就那么多。 能不花钱还有趣的消遣就更少了。 大约秦川也低估了诗歌对世人的影响力。 因为有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在前,前次的水调歌头又过于曲高和寡,在民间的影响力其实没那么大。 只是读书人眼中,知道那确实是一首上品之作。 而秦川新出的四首诗,尤其是后两首,字句简单,意味深长。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这一句句十分简单好记,意思清楚明了,传播起来当然很方便。于是如黄梦猜测的那样,愈发多的人认为秦川今日后便是陵州第一才子。 何况他才十六岁。 也有人翻出秦川簪花宴做出的那首诗,同样是向往隐逸,厌倦俗务。而且秦川平时,也几乎不与外人结交,让人不禁猜想,到底是什么让这位大才子,年纪轻轻便厌恶浊世呢。 还有人觉得秦川是个狂生,恃才傲物,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所以才想着远离红尘。 总之什么说法都有,有好的,有坏的。 而四首诗很快传到周知府耳中。 他仔细品味了四首诗,最后无奈地对马护卫笑了笑,“这个惫懒小子。” 在他看来,秦川什么都好,就是比较懒,大抵如此,才向往隐逸。或许是和他一样看透了世道,知道无可救药,于是不如眼不见为净。 可是他胸中那么多才学和想法,不用出来,岂不是浪费。 周知府也曾年轻过,知道少年人的想法总是不定性的,有时很积极,有时很颓废。 可是只有经历过生活的毒打和磨难,还勇敢地热爱生活,那才是真正的有勇气啊。 他希望秦川早早明白这一点,不要那么懒散。 只是他现在到底是一个秀才,能做什么事呢? 路提学说朝廷明年有可能会开恩科,那就看看吧。 十六岁的秀才不足为奇,即使三试案首,在两京十三省,那也是每隔一两年便能寻到的。只是限于陵州一府,才有些稀奇。 如果是十七岁的解元,十八岁的会元、状元,那就很稀罕了。 皇帝爱修道,又喜欢祥瑞。 如果秦川连续参加科考,说不得为了达成六首的盛世成就,让秦川有机会连中三元。 加上三试的案首,那就是连中六元。 这是古今罕见的文坛盛事,要上史书的。 只能说秦川有希望。 周知府在思考秦川的事同时,城隍的奏章已经化为一缕青烟,通达幽冥阎罗殿。 阎君化身游戏人间去了,不知何时回来。今日当值阎罗殿的是红袍判官,看了陵州府城隍的奏章。 红袍判官知道陵州府的城隍十分不好做,要是别的地方,做了几百年城隍,早就铸牢神基,升职来地府,或者前往泰山府修行,又或者带着一身根基转世修道,鬼仙有望。 而陵州府城隍,享受几百年香火,依旧成就有限。 当时也是朱袍判官忽悠陵州府城隍去任职的。 他看了府城隍的奏章,确然在陵州府厮混十分辛苦,旁边有禹江龙君,府内近日来,灶王爷的香火神庙也扩张开,又遇到有文运加身的书生,日子着实难过。 他记得陵州府学的至圣先师像似乎是儒门众圣殿搬出来的,便是为了镇压东南文运。在陵州府当城隍,着实辛苦。 阴司里,暂时也找不到合适人选去上任。 只是陵州府城隍,任劳任怨几百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眼下里实在干不下去,再强迫人家也不太好。 何况陵州府城隍这次神基都无意中给那书生损伤了。几十年苦修,都得重来。 后面再来一次,怎么受得住? 阴司也是要讲人情的。 可是阎君不在,换一府城隍的事,终究不是小事。 他问了诸福司的主官,陵州府如今可有福德之士。原来凡阴阳两界,正直无私、锄奸惩恶的忠良之士,皆会被诸福司记录在案,赐予福德,今生来世,自有福报。 诸福司主官回道:“如今陵州府的知府周瑞,字汝贤,乃是福德之士。” 红袍判官于是翻阅周知府的生平,颔首道:“我记得阴司不乏有活人当阴司神官的先例,这样吧,我托梦去问一下那周先生可否愿意夜间暂代城隍之位,审查当地阴司妖鬼作孽之事。如此一来,倒也和他本职不算冲突。” “大人所言甚是。”诸福司的主官忙奉上马屁。 如今红袍判官暂代阎君之职,又是现管的上官,他们侍奉红袍判官,比往日还要殷勤。 因为不是直接请周知府上任,只是夜里暂代神职,倒是不必阎君用印,暂代阎君之职的红袍判官便可做主,但事后须得留底,将来好向阎君交代。 … … 第二天,清晨。 秦川一大早出门去朝天观找青云道长。 半路上,天上忽然下起大雨。 要说秦川也能观天象,可是这场大雨来得十分突然,像是什么气机变化引起的。 他出门前没有带伞。 不过秦川近来炼体有成,使了个外家的化劲法,自是蝇虫不能落,一羽不加身。 区区风雨,更是不能近身。 他在雨中悠然自得漫步。 而这雨下得突然,又十分大,行人都忙着去躲雨,哪有人注意秦川。反倒是街边的屋檐,人挤人,自顾不暇。 街道反而空起来。 这临近十月的雨水,寒冷刺骨,普通人生受不得。 对于秦川而言,倒是只能起到一点些微的刺激作用。 他想着,或许可以搞一块万载寒冰玉试试晚上在上面睡觉,刺激气血,炼体的进度应该会快一些。 这等宝物,左近想来龙宫才会有。 他雨中漫步,神思悠悠。 转过一条巷子,出了巷口,到了一条长街,眼见临近朝天观,忽地看见长街之上,走来一个和尚,敲着木鱼,一条小蛇,缠在木鱼上,瑟瑟发抖。 准确的说不是缠,而是被木鱼吸附。 那和尚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跟小蛇交流。 总之情状颇有些妖异。 第69章 神宵 大雨中,秦川与和尚错身而过。 木鱼声混着风雨作响,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但秦川没有停下脚步,朝天观很快就在眼前了。 秦川在观前停下脚步,往身后回看一眼,和尚的身影恰好消失在他视界中,跨过雨幕,两人还对视了一眼。 秦川的元神立时感应到来自对方目光里忌惮、不解、疑惑等复杂的情绪,以及木鱼上的小蛇,似白玉一般,蛇眸不是冷冰冰的,朝他透着一股子哀求。 和尚不是普通和尚,蛇不是普通小蛇。 只是跟他没什么关系。 秦川扣动门环。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门内一道歌声悠悠传来,穿透风雨,穿透红尘。 观门打开,露出青云道长飘然的身影,然后脸色尴尬,打个哈哈道:“秦相公,是你啊。” 他念的正是秦川昨日抄的诗。 “青云道长好。” 青云道长尴尬的神色一闪而逝,脸上带着笑意,“秦相公的诗写得真好,我正将你的诗作全文背诵呢。来,外面风雨大,里面请。” 到了道观里,有座凉亭,周围雨水如幕,将亭子内外分成两个世界。 秦川自不怕冷,青云道长穿的道衣也不简单,两人在凉亭中坐下,大约此前青云道长也在凉亭赏雨。 若是不下雨,到了晚上,也可酌一壶酒,赏花赏月赏秋香,日子很是逍遥。 “道长怎么都不收几个记名弟子服侍。” 朝天观不大,但也不小。 青云道长:“不方便,而且隔一两日,便会有人过来打扫的。” 秦川于是了然,看来青云道长替王家干了一些脏活,不收弟子,只是不想被发现他和王家的秘密,长居朝天观,衣食无忧,只在一些王家不便处理的活,逍遥自在,倒是比世间九成九的人过得舒服。 而且有王家支持他修行,总比他一个人到处奔走,去寻找修行资源要好很多。闯荡在外,说不得就容易冒犯到其他土豪士绅的利益,容易被官府盯上。 财侣法地,修行四要。 王家就能给他提供财法两要。 加上他本身有法,只差一个道侣了。 道侣倒不是一定要女修,志同道合即可,可以互相交流经验。但只是观里没有,陵州府这么大,自是不止青云道长一个修行人。 但秦川目前熟悉的,便只有青云道长。 秦川:“嗯,在下今日前来,乃是有些疑问。” “贫道知秦相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昨天闹了那么大动静,想来是大有收获。” “道长瞧见了?” 青云道长笑了笑:“想不瞧见都不行,文气冲天,可是好多年难得一见的异象。我等修炼神魂,自是敏感,当然瞧见了。不只是贫道,怕是城内外的鬼神,大都看在眼里。只是贫道研究这四首诗,固然文词雅致,尤其是后两首,可为传世名篇,但聚集那么多文气,倒是少见。可能是贫道对文道了解太多的缘故,以为怪事了。” “道长倒是没判断错,我昨日弹了临川画舫的广陵琴,才聚得那些文气,不过很快就消散了。” “难怪。秦相公莫非是想问广陵琴的事,那是名教圣物,我道门对此是颇有避忌的,你问我,我也是不大清楚。” “不是此事,对了我来时遇见一僧人……” 秦川将此前遇见僧人的情形述说了一遍。 青云道长神色微变,长出一口气,“如果贫道没猜错的话,那是灵清寺近日逐出的一个凶僧,原本是挂单在寺内,可是为人凶厉,与寺内的僧侣多有冲突,以至于被长老逐出寺去。他也是个有本事的,想来那小蛇通了灵性,给他捉住,要用来增加道行。” 他顿了顿, “秦相公不管闲事是对的,招惹不明底细的人,在我们修行界实不明智。而且近来愈发不太平了,即使你有功名在身,可真遇上那些胆大的,未必在乎。秦相公固然武艺不俗,但这世上有许多手段,防不胜防,总之我观如今世道,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妙。” 他这番话算是肺腑之言,因为青云道长和王家绑在一块的。秦川和王孚交情甚笃,这边王家的一大靠山,聂知县将要远知蜀中峨眉去,王家在禹江的官场上,便少了一个说话的人。 聂知县的夫人王氏到底是王员外的骨肉至亲,不比旁人,本身又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原本是要来做陵州知府的,如今出现意外,让王家的生意都有些受阻了。 眼下维持生意倒不是难事,而且聂知县与周知府有旧,即使不帮忙,王家也不会在正道上的事受到刁难。 这番王家虽然没在明面上捐款赈灾,可是人力和粮食运输方面倒是出了不少力气。 只是终究还是需要一个有前途的官员与王家联手,否则等依靠的大树一一老去,王家自不免落败。 秦川自然是现在王家最中意的目标。 本身不是豪族势家出身,又与周知府、前任提学路大人亲近,又和王孚交好,而且才十六岁,一旦中举,中进士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黄家能稳坐陵州第一大族,靠的便是家中出了几位进士,地方朝堂都有人。 “多谢道长提醒,在下一定注意。” 一叶落而知秋。 世间聪明的人不在少数,怕是那些看似依旧纸醉金迷的豪强世家,也多少为接下来的乱世开始做准备了。 只是准备是一回事,可时代浪潮滚滚而来,真遇上狠人,天街踏尽公卿骨,那也是没辙的。 可不准备,那更是没辙。 没有阶级会舍得让出自己的利益,要重新分配,靠的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吟诗作赋那样温文尔雅,而是靠刀枪拳脚。 无论乱世还是盛世,最大的道理,始终是拳头。 即使至圣先师的论语,也是先打出一片天,才能流传下来的。 否则何以会有孔武有力这个词? 光讲道理是不行的,还得有拳头。 这个世界,儒门能压制道门,肯定不是靠那些微言大义,还有其他的力量。譬如他体内的诛邪笔。 又如他昨日刚得到的广陵琴。 儒门的圣物肯定是不少的。 青云道长抚须微笑:“秦相公不觉得贫道多言,贫道就再说两句。既然秦相公始终对这些修行之事好奇,其实宝山便在身边。” 秦川:“道长可是说禹江龙君?” 青云道长:“不错,总归是可以找机会亲近的。” “多谢提点。” 秦川心想,看来想吃龙宫这口软饭的人真是不少啊。不过龙宫豪富那是肯定的,随便漏一些出来,莫说一个普通人,便是修道人,都能一生一世享用不尽了吧。 他又道:“前人有云,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佛家也有说,纳须弥于芥子,一花一世界。不知修道可有此类法术?” “秦相公是为此事来的?” “嗯,打算将来游学一番,只是带着诸多物品不方便,突发奇想。” 青云道长微微沉吟,好一会,叹口气:“算了,此事还是告诉秦相公吧。其实秦相公上次那张画皮,便可做炼制藏匿物品的法器。那画皮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从一个灵肉合一的武道宗师的尸体上剥掉的。不知那鬼魅是如何机缘巧合得了那张画皮,变幻人形。想来其中是有些隐秘的。所以贫道才知此物珍贵,能拿回崂山,换些好处。只是秦相公如今前途,比贫道想象的要远大许多,又问到此事,贫道就不隐瞒你了。” 他见秦川对修行之事,始终好奇,心知将来秦川迟早要知晓这些事的,不如现在坦白。 这也是看出秦川的潜力实在惊人。 秦川知晓,他和青云道长实在不算有交情,人家不说是本分,说了是情分。 “明白了,这炼制法器之法,还请道长给在下指一条路,在下这里有一份修炼道术的心得,道长或许用得上。” 修炼道术的心得,自然是得自黄沙在海中水府所得的道书。 秦川接受黄沙的参拜,翻阅了它一生的记忆,那道书内容在记忆里极为深刻,秦川自然轻易找到。 秦川也不是要拿出全部的道书,而是部分。 也可从此判断那道书的价值。 因为道书里修炼阴神的内容,对秦川实在没有用处,他都修成元神了,而且走的也不是鬼仙之道,路径不同。 “每月十五的后半夜,陵州府附近的修道人甚至异类,会有一个黑市开启,具体地点,贫道初九得知后,可以通知秦相公。只是黑市交易,有许多风险,秦相公打算去的话,一定要慎重。” “嗯,这里有一份修炼心得,算是在下的答谢,也请道长品评一二,看看有多少价值。” 秦川取出一页纸,上面记载了一大段修炼阴神的内容。 这只是那本道书内容的十分之一不到。 “神宵炼神术?” 青云道长接过白纸,看了一段后,神色大变。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神情极为复杂,“秦相公,此物从何而来?” “不方便说。” “确实不方便说。看了秦相公也不知此术来历,而且里面内容不完整。这是神霄道的修炼秘诀,对我人族还好说,可是一旦妖类知晓,怕是秦相公麻烦不小。因为我在崂山听过长老提过,世间异类除开天赋神通外,能修炼的道术不多,神宵炼神术,恰好是其中一种。昔年神霄道正是因此,惹了大麻烦,招来群妖攻山,一场大战后,神霄道损失惨重,据说仅有一两人活下来,从此远遁海外,下落不明。” 第70章 余威 秦川:“多谢道长告知,那么此物对道长修炼阴神有用吗?” “有用的,贫道在崂山只是外院记名弟子,所学道法,甚是粗浅,有了这篇神宵炼神术,他日修成阴神,便又多了几分把握。”他说完话,从袖中取出一份古旧的竹简,上面居然也是甲骨文字。 “这上面是制符和研制鬼墨的方法,贫道看得出,秦相公确实对修行之事,颇感兴趣,人各有志,不能强阻,此物价值是不低于神宵残篇的。还请收下。不过这残篇内容,秦相公莫要再传出去了,否则引来麻烦,对你我都不好。” “自当如此。”秦川收下竹简,“那么我就等候道长下月初九之后,关于黑市的传信了。” “贫道记着的。” “告辞。” “秦相公慢走。” 青云道长送秦川出了观门,心里暗自寻思:“这人读书明理,果是不一般,怕是也看出世道将乱,现今练武修道,等到了乱世时,就大有用处了。” 乱世,亦是修道人的杀劫。 莫说他这崂山外院的记名弟子,便是内门的真传,也难说会不会卷进杀劫。 多一分助力,在将来的杀劫中,就多一分渡过的可能。 这神宵炼神术虽是残篇,对他而言,确然有一些帮助,至于竹简的价值,的确不在残篇之下。 只是符道一途,十分艰难,他数十年,方有一点成就,秦川读书考科举厉害,不知制符的天赋如何。 若是过段日子没有进益,还是要劝他专心科举。 虽说世道将乱,可是考上举人进士,有了官身,到底是不一样的。 … … 秦川回了家,清清迎上来,替他更衣。 更衣的过程中,秦川想到,那明月观想法虽然没法让清清修炼,可照她的说法,到底精神了一些。 这神宵炼神术适合妖类修炼,兴许清清能借此解决服用幻形丹后,不能修行的弊病。 阿猫阿狗相处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小婢女。 他心里还是希望清清能活久一点。 最近他事情不少,此事一时间没想起,得了青云道长的提点,才知神宵炼神术适合妖类修炼。 他于是抽出空来,教导清清修炼神宵炼神术。 因为这也是观想法,倒是不必回到本体修炼。清清照着秦川的指点,观想雷霆。 轰! 片刻不到,她便一脸的苍白,精气有溃散的征兆,好似大病一场,虚弱不堪。 “怎么了?” 清清用手语解释,说她实在观想不了雷霆。 秦川沉吟:“你再观想明月试试?记住心当如井中月一般,澄净虚空。” 清清照着秦川的吩咐去做,过了一会,脸色果然好多,精气渐渐稳固。同时脚下流出一点黑色的汁液。 “怎么样?” 清清表示,好多了。 秦川注目那一点黑色的汁液,想起丹道初解那本经文的记载,里面提及一种叫丹毒的东西。 丹毒融于精气中,极难化解。 这一点黑色的汁液,倒是跟记载的丹毒很像。 莫非便是幻形丹的丹毒。 清清对自己幻形之身,流出这种东西,感到很害羞。秦川让她收起来,先存着。 往后再研究一二。 丹道初解他许多内容尚未通晓,关于丹毒的记载,也没完全解开,往后解开其中内容,或许这丹毒还有用处。 他心中猜想,清清不能修炼,或许跟幻形丹的丹毒有关。 只是这丹毒是有意加进幻形丹的,还是幻形丹中必须有丹毒存在呢? “我对修行界的事还是了解太少。” 秦川没有足够的信息,没法分析出其中的隐秘。 不过随着他所知越多,这些隐秘迟早会解开的。 做这些分析,不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也是为了更了解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知己知彼,才能护道长生。 毕竟这个世界有层出不穷的道术,如果对其原理机制不够了解,他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因为修道人肯定是聪明之辈,既然知道武者血气能克制神魂,不可能没研究出应对的办法。只是这种办法可能很难推广,但大概率不会没有。 这时,雨已经停了。 王府的管家过来,代表王孚,向秦川转告一件事。 “你是说红楼的楼主苏香找到你们少爷,想通过他请我吃一顿饭,还有事跟我商议,商议的主题便是那四首诗的题名?” “只是她们何须这样拐弯抹角。” 管家回道:“苏楼主和兰操姑娘说是担心你又拒绝,所以找我们少爷转达,苏楼主正好也有些生意上的事,打算跟少爷合作。少爷说你去,他就去。你不去,他再考虑考虑。” “嗯,你回去跟王兄说我晚上会去的,明月楼是吧。” “正是。那小人回去复命了。” “对了,没说具体的时辰吗?” “那边说了,她们会先去等着,秦相公看晚上什么时间方便去就行了。” “好。” 管家于是告辞离开。 秦川心想:“这两女人倒是有意思。” 他心中大致判定苏香和兰操都是闻香教的人,只是多半不知那夜他救了老狐小狐们的事。 也不知那些教徒,是不是她们派去的。 即使不是,总归都是闻香教的。 王孚看来是心病还没好,要是往常有大美人相邀铁定一口气便答应了。自己还没把那补虚功的升级版,壮阳效果更好的功法教给他,这次一并给他好了。 明月楼不是青楼,乃是正经吃饭的地方。 楼里的厨子据说是京城退下来的御厨,手艺很好,接待过不少达官贵人。要在里面定个位置可不容易。 苏香定了一个雅间,窗子打开,可见月出于东山,徘徊于斗牛。房间里烧起炉火,也不怕外面的凉风吹进来太冷。 秦川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这时王孚已经来了。 至于兰操和苏香早已等着。 兰操见到秦川,眼中藏不住的喜意,倒是苏香,神色沉静,只是秦川细心观察,总觉得苏香似乎把自己的地位摆的比兰操低一点。 修炼道术的人,神魂内藏,不易给人察觉修为深浅。倒是武者,没有脏腑藏匿气血的手段,容易给人看出端倪。 秦川凭借元神感应,知晓二女神魂都不弱,但有多强不好判断,大抵不会比青云道长差。 苏香那绝色的容光,本身就是一种道术,能使男女都颠倒着迷。 只是对现在的王孚,倒是不很管用。 秦川进来,双方一一见礼。 苏香开门见山,拿出一张纸,上面有细细的小楷,记载许多内容。 大抵是以小侯爷为首,想出价给诗命名的人。还记载了各人的身份来历,所出的东西价值几何,皆是清楚明白。 无论对方怀有什么目的,至少在这件事上,用足了心。 “多谢苏楼主,既然苏楼主替我整理出这些来,那我就厚颜再麻烦你一次,你说我该选哪四个人的礼物呢?” 苏香:“其实礼物的价值大同小异,真正值得秦公子关注的,乃是这四人背后的人脉。至少通过这件事,秦公子算是能和这四位搭个线,往后在别的场合有说话的余地。至于真正拿主意,还是得秦公子你来,奴家不敢越俎代庖。” 当日兰操全神贯注在秦川和四首诗身上,可苏香实实在在感受到那灿然华盖的锦绣文气。 如果兰操是文青心上头,那么苏香是实实在在感受到秦川蕴藏的潜力。文气如织,秦川将来至少是一位真正的大儒,能解释圣人之道,阐述微言大义。 闻香教的教主都对这类人忌惮不已。 可以说苏香至今被秦川当日展露文气的余威震撼着,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惹到对方。 另一方面,若是能因此事,结交上秦川,那自是极好的。 第71章 制符 秦川也不废话,取出随身携带的狼毫,如今狼毫笔头的毛已经白了三根,笔头吸饱苏香准备好的墨水,秦川在纸上勾出四个名字。 “好了,苏楼主如此帮我办理便是。你看你抽多少合适?” 道上的规矩秦川很懂,中间人要么给她抽水,要么欠人情。 苏香见状,微笑道:“秦公子,我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上次的事,我是打心里感激你帮我们红楼掩盖。这次我帮你,咱们算不算一来一往,有了交情。” 秦川点点头,“算。” 他仔细观察苏香的神情,包括心跳,呼吸等其他特征,没有异常。看来苏香是真不知道他救狐狸们那件事。 苏香如此,兰操自也如此。 秦川先前是误会了。 苏香:“有了交情,就可以做朋友。奴家今天帮秦公子,也是希望有一天秦公子能在不为难的情况下,顺手帮一帮奴家。” 这个要求不高,将主动权交给秦川。为难的话,可以不帮。 “苏楼主过誉了,我能有什么能耐帮你,这话你得跟王兄说。” 苏香笑道:“那也请王公子答应奴家这小小的要求。” 王孚看了秦川一眼。 秦川轻轻颔首,“苏楼主,王兄是生意人,互惠互利的合作,我们肯定都是欢迎之至的。” “有秦公子这句话,奴家便放心了。奴家和兰操姐姐都薄有产业,只是身为女子,许多事是多有不便的。将来是有需要仰仗二位公子的地方。当然,前提是如秦公子所言,互惠互利。如此也是人与人之间长久相处之道。” “嗯,如此,咱们喝一杯,便各自早点回去休息吧。” 秦川带头举杯,四人喝完酒,秦川和王孚先离开明月楼。至于王孚和苏香在生意上的事,秦川来之前,王孚已经和她交流了。秦川表了态,王孚自然定下心,能与苏香合作。 细节的事,日后可以细说。 王孚笑吟吟说:“留仙,这苏姑娘十分知情识趣,难怪能把镇南候的小侯爷迷得神魂颠倒。只是她好似对你也很有意思,我还是得劝你中进士前,少跟她来往,免得无缘无故招来小侯爷的敌意,给你下绊子,妨碍前程。他们勋贵是不怕惹麻烦的,跟我们到底不一样。” 秦川:“我看你跟人家谈笑风生,你应该比我更注意才是。” 王孚嘻嘻一笑:“逢场作戏而已,对了你说的那事,还没给我呢。” 秦川知他说的是壮阳效果更佳的补虚功,“明天就给你,对了,你送些黄牛肉给我,算是酬金。” “好好好,送你三年五年都行。只要你想吃,我这管够。”王孚哈哈大笑。 两人于是作别离去。 … … 回到家,秦川吩咐清清点亮蜡烛。如今时代的蜡烛原料主要是白蜡,王家就有专门的白蜡虫养殖场,用以提供制作蜡烛的原料。 王家也可以算是半垄断了陵州府的蜡烛行业。 另一半在黄家手里。 苏香想和王孚合作香烛的生意。 多根精致的蜡烛摆好,房间里明亮起来。秦川开始阅读自青云道长所得的竹简。 得益于解析丹道初解。 加上竹简也是甲骨文字,秦川阅读竹简,比此前解析丹道初解还要轻松许多。 竹简叫做“墨符书”。 除开甲骨文字外,还参杂一些图形。这本墨符书也不是完整的,而且应该是青云道长从别处得来,非是崂山正法。 里面内容略有提及传承,有“清微”二字。 只是秦川对修行界的门派了解不多,对于清微的具体来历,自然很是模糊。青云道长没提,不知是忘了,还是其本身对甲骨文字的认识不多,没有解析出这两字来。 也可能是这件事本身不重要,更或者故意不说。 秦川没有纠结此事,反正青云道长自己肯定有学过墨符书,真是来历有问题,两人也是一损俱损。 而且对他而言,能提升实力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一切难题,都会在绝对实力面前,迎刃而解。 手中竹简的主要内容是操持风雷的符箓制作。 有清风符、五雷符等等…… 制符的纸以黄纸为佳,墨分两种,一是朱墨,二是魂墨。魂墨又称之为鬼墨。 朱墨是指的以鲜血为墨。 其中以武者的心头血或者妖族的精血为朱墨使用效果更佳。 武者的心头血适合制作五雷符。 妖族的精血十分通用,五雷符和清风符之类,都有不错的效果。只是制作五雷符时,效果比不上武者的心头血。 秦川想到狼妖的心头血,他此前把黑狼妖的心脏射穿射烂,心肝最后也送给了秦老拿去供奉龙君。否则能留下来,倒是可以制作朱墨。 另外鬼墨的原料取自精魂。 修道人的神魂乃是上上之品,有道行的妖鬼精魂亦是不错。 如果有这样的原料,可以观想自身神魂为阴阳磨盘,将精魂、神魂磨成鬼墨。只是此法甚是凶险,如果神魂不够凝实,反而有损伤自身神魂的风险。 除此之外,对神魂的力量,要求不算高。 当然前提是能足够镇压作为原材料的神魂。 上面也提过,可以用别的法子,先削弱作为原材料的神魂、精魂,如此一来,磨出鬼墨便风险小许多,只是收获的鬼墨也会少许多。 此事总归是要用到神魂,很有风险,因此鬼墨向来珍贵。毕竟修道人对神魂重于性命,哪肯轻易冒险。 好在秦川有元神,倒是不必有此担忧。 阴神制作鬼墨的风险都大为降低了,何况元神? 秦川照着上面的法子,先观想元神为阴阳磨盘。此法旨在激发出神魂的阴阳二气。 此阴阳二气,因为没经过雷霆吸力,阳气本身是阴中之阳,所以阴阳二气的威力不大。 若是受过天雷洗礼的阴神,便可模拟出真正的阴阳二气出来,化生阴阳磨盘,便是一门厉害的攻伐道术。 秦川的元神还未过天劫,但元神比阴神厉害,观想出的阴阳磨盘,确然比墨符书记载的要厉害许多。 他将画皮鬼魅的精魂从收魂米放出来,摄入元神化成的阴阳磨盘。但见得阴阳磨盘转动,画皮鬼魅的精魂就在磨盘的阴阳二气绞杀下,一点点给压榨出来,化成浓郁的青黑汁液。 仿佛实质一般。 秦川将画皮鬼魅的全部精魂压榨成鬼墨,最终得了拇指大小的青黑墨块。 鬼墨制作成功。 这一步对其他修炼者,其实是很艰难的一步,须得万分小心。 但对秦川而言,这一步再是轻松不过。 而且将元神化为阴阳磨盘,算是丰富了他的攻击手段。 确切的说,阴阳磨盘既可以防御,又能进攻。 只是威力有多大,目前没试过,着实难说。 鬼墨也是用血化开研磨,倒是不需要用武者心头血、妖类的精血。 普通人的血液都可以。 但制符是十分消耗精气神的一件事。 制符的种类不同,精气神消耗的侧重点不一样。 譬如青云道长的镇魂符,更多是要消耗神魂力量。 秦川打算先制作清风符。 此符制作出来,念动咒语即可使用,每次能持续半个时辰,浑身有清风之力加持,身轻如燕,若是本身速度够快,还能做到短暂的御风而行。 许多修炼者驾风而走的道术,都是脱胎于清风符。 可惜那个剑柄他还没研究出使用方法,若是能化生出剑光来,加上清风符,倒是可以试试“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了。 他猜想,剑柄是需要祭炼,才能使用。 下个月去黑市,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法门。 清风符制作的方法不难,关键是要有强大的控制力,能做好每一个细节的处理。 恰好这是秦川的长处。 他以狼毫为画符的笔,家里正好有黄纸,取出一张试了试。 不多时,一张清风符便成了。 不知是狼毫沾染过正气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这清风符有着竹简都没提及的一丝灵性。 看着十分舒服。 既然制符完成,秦川当然要尝试一番了。 准备, 起风了! 第72章 城隍 秦川将清风符捏在指尖,意念集中在清风符上,念动清风符的咒语,刹那不到,清风符像是燃起来一样,顷刻间化为灰烬,而一股清气却绕着秦川周身。 而清风符燃烧时,并无任何灼热之感。 “这便是道术了么?” 秦川身子微微一动,往前迈步,觉得无比轻盈自在。浑身似一股无形的气流托着。 他再一跨步,这次稍稍使力就去得老远。 他细细感受,这不完全是那股清气的威力,清气是一个引子,引动了天地间的风之法则般。 可以说清风符本身不具备那样的力量,而是一种信号,引动天地之力的加持。 秦川细细感受来自清风符的加持,纵跃之间,轻轻松松上了房顶,再用力一跃,好似能追星逐月一般,好几个呼吸才在空中缓缓下落,一旦找到借力处,又可以一跃老远。 他玩得兴起,身影悄然融合进夜色中,到了内城的屋舍房顶。 陵州府城他逛过多次,今夜所见,尤为特殊。 在夜色里,秦川好似一只轻盈的蝙蝠,不时起落,观望这座他生活有一段时间的城市。 夜色成为秦川最好的保护色,纵跃在屋顶上,轻轻借力,就能顺出十几丈的距离。 伴随着他超出常人的听觉,许多人家里的窃窃私语溜进他的耳中,如果他想的话,能探听到许多秘密。 他现在便是一个超然陵州府城之上的存在。 使用清风符像是打游戏,虽然也会消耗一定的体力,但快感很强。半个时辰,仿佛一眨眼便要过去了。 秦川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上那股清气减弱得很厉害。 清风符的使用时间快到了。 不过他也在思考,要不要花费精力被清风符的原理解析出来,用元神施展清风符。 只是这样一来会消耗元神的力量,不知需要多少。 但有备无患。 反正闲着的时候,琢磨琢磨便是。 包括镇魂符、五雷符,都可以慢慢解析,亦是增进自己对这个世界道术神通的认知。 平时要用的时候,有多余的符箓便用符箓,给元神省点劲。 毕竟现在的元神,还很虚弱。 说起来,他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三试案首,成天都是琢磨着修炼道术神通的事。 清风符、五雷符、镇魂符更像是他的功课。 但科举文章,实在没啥好琢磨的。 八股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只要脑海的知识储备足够,哪怕再难的截搭题,都可以轻松应对。 其实科举不全是八股文,到了乡试会试,除开八股文外,还要做策论。 相比于八股文的条条框框,策论倒是灵活自由许多。 遇见一些喜欢实务的主考官,八股文做得差,但策论做得好,也能考中举人,会试得中。 但八股文做得好,被取中的概率是最大的。 到了殿试,倒是不用做八股文,而是策论。其实这是最考验真才实学的。 因此一些会试中排名靠后的举子,往往能在殿试中取得较好的名次。 当然,殿试的最终排名还是皇帝决定的。 只是主考官们递上来的卷子排名,如非有特殊情况,皇帝一般不会驳回去。 秦川准备回去时,忽地感觉到阵阵阴风,他看向府衙方向,正是阴风的源头。周知府待他不薄,他可不想对方有事。 秦川于是发动清风符最后的效力,前往府衙外。 一到那里,他隐在附近一个屋顶,元神之力灌注双眼,开启法眼,看到周知府居然骑着红缨大马离开府衙,身后跟着许多鬼差。 不错,就是上次在郭北县小倩那里见过的牛头马面,还有黑白无常。 这些人簇拥着周知府离开。 他看了看周知府的穿着,像是印象里的城隍打扮。 “周大人当城隍去了?” 见了这一幕,秦川倒是放下心。反正周知府不会是出了啥坏事。 他身后的鬼差们都是毕恭毕敬的,跟平常衙门的官差见了知府大人,没啥两样。 相传城隍都是有善行的正直无私之人担当,周知府确然是十分符合。 只是做了城隍,便是阴司之神,莫非周知府已经不是活人? 秦川靠近府衙,也没发现在做白事,或者有哭声,一切如常。清风符的效果尽了,但秦川还是凭借惊人的身体素质,潜入府衙,发现周知府躺在房里,呼吸如常。 他于是悄悄离开。 “奇怪。” 秦川对此事颇是好奇。 明明瞧见周知府一身城隍打扮,还有鬼差簇拥,可肉身依旧什么事都没有。 他打算明天白日再过来看看。 果然是聊斋世界,什么鬼事,都可能发生。 也不知是不是秦川自己的体质问题。 反正他身边的怪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至今家里没有一个正常人。 他算了算,家里小婴宁是半妖,清清是妖,黄沙是妖,玉湖、冰雁是画妖,近乎神道。 水缸里的两条黄唇鱼倒不是妖。 可他前几日,每次想吃它们的时候,这两条黄唇鱼眼神颇为人性化,透着哀求。 倒是让秦川不好下口。 他问清清,清清倒是没感觉到黄唇鱼通灵。 秦川的元神也没从它们身上发现灵气,可是那灵动人性的眼神,骗不了人。 这让秦川忍不住怀疑是他自己的问题。 难道阿猫阿狗跟他相处久了,都能开启灵智成精?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虽是个落难的天人,但也是天人。 这该死的天人气质。 秦川对自己吐槽了几句。 不过,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每月一次的变身,吸引大量灵气导致的,再加上他无意中散发出的天人气息? 哎,婴宁最近长得很快,估计来年就能满院子乱跑了。 这小院子着实不够住,得选个时间趁早开工。 不管几世为人,房子始终是避免不了的一件事。 而且这个时代,死后也要风光大葬,但凡是大户人家,都执着修建陵墓,期望死后,也能继续享受,并且占个风水好地,保佑子孙。 趁着天还未亮,秦川继续制作清风符,直到鬼墨耗去一半。 一共制作了十张。 届时可以拿几张去黑市交易,不知能不能换些灵药回来,有类似朱果的灵果那就更好了。 在此之前,他还得制作出五雷符来。 这玩意难度更高,且失败的话,容易爆炸,伤到自己。 好在,风险没有炼丹那么高。 丹炉爆炸的威力,可不是雷符爆炸能比的。 五雷符有五种,分别是金木水火土。 制作五雷符就不能用普通黄纸,而是要掺合五行材料,制作出类似令牌的符箓。 秦川需要去城里转一转,收集所需的材料。好在这些五行材料,即使是凡物,也能起作用,只是威力有削减。 另外,他还打算去府衙拜访一下周知府,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顺便说说办报纸的事。 天一亮,依旧是清清的细心服侍,然后吃了早点出门。 秦川先是去了府衙,见到周知府。 周知府打着哈欠,像是晚上没睡好,但见到秦川来,还是很高兴,唤他一起去喝早茶。 秦川自是答应下来。 他是练武之人,早点吃两次是正常的。 第73章 明报(今天爆更,求追读) 秦川主要是和周知府谈论办报纸的事。陵州府本就有许多民间小报,此事在东南之地并不新鲜。 其实许多小报背后都有士绅豪强支撑,爆出内幕消息,多是为他们发声。 秦川很清楚,舆论高地你不去占住,别人就会占住。 他把其中的道理说得很透彻。 周知府闻言思索一阵,“官府办小报,尚无先例,不过本府这里可以支持你办个小报试试,如果有效果,往后会再说。” 他考虑的是现在处理灾情的事情繁多,此类事没有先例,若是出格,惹来攻讦,反倒是把正事耽搁。 秦川本意是给自己要办的报纸找个后台而已,未必一定要官办,但得有官方背景。 “如此,我就先试试。不过为了吸引人看报,我会在上面写点话本小说。除此之外,还可以挑些灾民中的小孩子到处去卖报,如此可以给一些灾民家庭做些补贴。这项事如果干长了,能解决一些人的生计。” “留仙所言甚好,你去做吧,本府这里会给撑腰,但记住莫要在上面,给人抓住文字上的话柄。” 自来文字狱不止是皇帝爱用,文官同样爱用,一般而言,不会较真,较真的时候,那便是一个突破口。 尤其是秦川还未考中进士,更得慎重。 “学生会仔细的。” “对了,你这报纸,可有名目?” “取正大光明的明字如何?” “明报,这名字听着不错。若肉食者皆是正大光明之辈,那何愁天下不太平。凡事不可对人言,纵使有些错处,老百姓也能理解。就怕你不说明白,反而惹来曲解。”这是他治理灾情有感而发,下面的皂吏时常会拿着模糊不清的条令,在下面作威作福,令他的意图不能开展。 这些事,他昨晚做了城隍后,更是清楚。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当了城隍神后,周知府对陵州府里许多事都了如指掌。 譬如说,秦川家里居然全是妖,可都没那种杀过人的煞气,妖气纯正,倒是十分难得。 足以证明秦川的品德高尚,连妖都可以感化,为其驱使。 他很期待秦川悟出自己学问,广收门徒那一天。 论诚心正意,周知府不差于人。 但他学问不够精深,对于微言大义钻研不够,做不得真正的大儒。他是实干派。 可这个世道光是实干不行,还得有理论支撑,讲出救世的方法,如此凝聚志同道合的人,大家齐心协力,能造福多少人是多少人。 世道浑浊,确实无法涤荡。 但做一点,就少一点浑浊。 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否则白白活在这世间走一遭。 要用有限心去触及无限心,以有涯去触及无涯,纵不能至,也问心无愧。 周知府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利用吃早点的时间跟秦川谈完明报的事,然后就去处理政务了。 如今赈灾勉强走上正轨,但府城的治安,也需要治理。 他做了城隍,明察秋毫。 将一件件积压,并无实证的冤狱找出来,依照自己昨夜做城隍时获得的信息,开始审断冤狱。 那可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周知府断案如神,将一件件积压的案件了结。 … … 另一边秦川离开府衙,回到家中。 趁着王孚派管家送来牛肉的时候,把关于办明报的事写在纸上,让管家带回去。 其中利弊他已经写的很清楚。 如王孚这样的土豪之家,若是能掺合进这个行业,以后就有喉舌为自己发声,逐渐改变人们固有的印象。 以往王家做了什么小善举,都是靠口口相传,还有曲解,扩散面有限。往后若是明报做大了,这类事就能得到很好的宣传。 这是互惠互利的事。 其实王家和陵州府其他豪绅有很大的区别,因为王家发家太晚,根本没有多少田地,家业主要集中在生意上,乃是典型的商人之家。 而陵州府乃至禹江大部分豪绅,都把禹江省的土地侵占得七七八八,几乎七成以上的农民都成了他们的佃农。 譬如那徐阁老家,一家就占了四十万亩土地。 想想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 这还不算徐家在其他州府的旁支。 当然,陵州最大的地主是黄家,黄家在京中有人是文选清吏司的郎官,秩为正五品,品级虽然相对不高,但是各级官吏的迁升、改调都需要经过文选清吏司的筛选、举荐,在内阁、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品秩远高于自己的官职缺员急需调补时,文选清吏司也有权主持推升。 对于天下绝大多数官员而言,这是把握他们自身命脉的关键衙门。 黄家能在陵州府有如此大影响力,与家族里有这样一位官员是大有相干的。 而这个官职一向不能担任超过五年,眼下正是对方要离任的时候。 路提学此前针对黄家,便是朝中势力为这个位置正在博弈。 看似是地方打击豪强,实则是朝堂波澜扩散到地方的体现。 秦川眼下顾不得分析这些事,他等管家离开,便让清清负责研墨,开始提笔写字。 越女剑三个大字,率先落在白纸上。 越女剑的主角是阿青,本是越国一乡间女子,牧羊姑娘,大约十六七岁。性格天真烂漫,言语幼稚。 由于生于深林之中,长于无人之野,有一种不通人情世故却具有赤子热肠的率真,她对范蠡这样的大官不讲半点礼貌。 然而她却身怀神奇剑法。范蠡由此请阿青去训练越国剑士,几天之后,阿青便没了踪影。 而与她对过招的八十名剑士,虽然连她的一招一式都没有学会,但凭借对招时勉强捉摸到的剑法影子传授给了越国战士,已经足以使越国的剑术无敌于天下了。越王勾践又命令已不能亲自铸剑的薛烛督工铸造利剑,终于在三年之后,兴兵伐吴。经过两次大战,凭借利剑和精妙剑术,大败吴兵,吴王夫差自杀身亡,都城姑苏被越兵攻破。 这篇小说总共也就几万字,在秦川娓娓道来。 清清看得心驰神遥。 禹江本就是古越之地,吴越相争的故事至今流传,有天然的受众。哪怕清清也是在龙宫听过吴越争霸故事的。 越国攻破吴国,范蠡带着一干剑士去找西施,等他找到的时候,阿青也出现了,她一人一根竹棒杀进吴宫,三千甲士竟不能挡。 可最后见到西施的容颜时,却收了手。 故事的结局是范蠡带着西施,泛舟五湖之上。 而阿青从此不见踪影。 清清读来,觉得无比怅惘。 她觉得范蠡应该和阿青在一起,可又觉得范蠡配不上阿青。 总之故事到此结束了。 在故事完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亮时分。 晨曦照进窗户,落在桌台上,照亮了秦川从龙王庙带回来的光秃秃剑柄。 此刻,剑柄竟然泛起淡淡的青色,犹如干枯的树根,迎来新的生机。 第74章 青玄(爆更,求追读) 清清伸过手,打算替秦川整理书稿。结果手刚刚触碰到书稿时,突然感觉到一丝锋锐,手指肚却被划开一条口子,只是没流血。 但火辣辣的。 她是精气幻身,说明这是伤到神魂,才会产生疼痛。 好在并不严重。 秦川自然注意到这一点,“我来吧。” 他一边整理书稿,一边注目泛起丝丝青意的剑柄。一瞬间,他竟有剑柄活过来的感觉。 同时,他有注意到书稿泛起文气涌入剑柄中。 类似剑气一般的锋锐文气! 这是越女剑这篇故事带来的。 秦川神情微微动容。 难道这才是开启剑柄用法的关键,而不是什么祭炼之法。或许还有小说故事映射进现实的原因。 借假修真! 这就更玄妙了。 眼下剑柄泛起的青意很是稀薄。 同时,秦川感受到书稿的泛起锋锐文气都被剑柄吸走,没有进入诛邪笔。看来这篇故事的文气,算是被剑柄独占了。 诛邪笔也没有要抢走文气的意思。 随着剑柄吸收书稿的锋锐文气,秦川逐渐和剑柄建立一丝感应。 他感受到剑柄的渴望,它需要更多的锋锐文气补充自身。 同时剑柄吸收的锋锐文气越多,秦川对剑柄的感应越强,就好像他在逐渐炼化剑柄一样。 看来这才是掌握剑柄的关键。 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此前他都让清清咬破他的手指试过滴血认主,都没有半分用处。 之所以让清清咬,也是想试试他的血对清清有什么伤害没有,或者看对她有没有用处。 结果是没有意义。 看来是幻形丹的作用,或许与那丹毒有关?否则武者的血多少对妖类会有些影响的。 何况十指连心,指尖的血刚冒出来时,估计有点心头热血的效果。 总之,剑柄有了反应对秦川是有好处的。 只是不清楚有多大好处。 看来要等越女剑传播开来,才能开始真正弄清剑柄蕴藏的秘密。 他明显能感应到剑柄对锋锐的渴望。 太少,实在太少了。 秦川想到就做。他立时出门,将自己熬夜的成果交给王孚,希望他快点印刷出来。 随后几日,明报雇佣一些灾民家的孩童在陵州府大街小巷贩卖明报。 上面有关于灾情政令的内容,不过主要内容还是越女剑这篇小说。 报纸用连载的方式。 连载了足足七天。 到了十月初,方才将越女剑通篇小说连载完毕。 这种连载的方式十分新鲜,而且小说的内容也不错。 阿青作为女主角,虽然篇幅不多,可是在众人心里的印象中,实是风头盖过了西施。 读过越女剑的人,既感慨阿青的天真烂漫、剑术绝顶,又深深为她爱上范蠡感到惋惜。 因为范蠡深深爱着西施。 “阿青多好啊。”兰操成为了明报的忠实粉丝。 她为阿青感到打抱不平。 苏香噗嗤笑着,“我的姐姐,你难道不应该更喜欢西施吗?” 兰操和西施很像,都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苏香又指了指自己:“我这样的,才是阿青。其实我还是侠女呢。” “哼。” 说话间,两人扭打成一团,春光乍泄。 越女剑也传遍了陵州府青楼画舫。 以往才子佳人的故事姑娘们都看厌了,蓦然遇到阿青这种性格的女主,颇为眼前一亮。 以往她们都希望被人拯救,可是如果代入阿青,根本不需要别人拯救她们。假如她们会那样的剑法,一根竹棒,数千甲士不能挡,谁还能困住她们呢? 天下之大,想去就去。 再也不会被那些肥的流油的死胖子压在身上了。 面对那些肥公子、胖员外询问,他们厉不厉害,还得娇声求饶,说什么公子厉害、员外真厉害。 那不是废话吗? 谁被几百斤压在身上不求饶。 说不怕的,自己去试试。 可是往往这些肥公子、胖员外才出得起大价钱。 那些秀才们,固然有些地位,可不是举人,依旧没多少钱财。至于举人老爷,拢共省府,也就那些个。 真要嫁给举人老爷当小妾,那也不是不行。 若是能嫁给年轻有才气又有财气如范蠡那样的人,自然更好了。 所以对她们而言,阿青是理想,西施是现实的理想。 但是王孚发现了商机,早令人砍了竹子,制成小说里的竹棒贩卖,小小赚了一笔。 对于士子们来说,看腻了才子佳人的故事,阿青这样的女主,特有新意。 想想有个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女深爱自己,岂不是证明自己特别有魅力。 看小说就讲究个代入感。 似范蠡这种人设,他们简直代入十足。 不就是他们现实的写照么。 只是现实可能稍稍出了一点偏差,他们还没成为范蠡。 但也大差不差。 阿青何在? 西施何在? 想想自古以来的小说话本皆是如此,男子相貌英俊又有才,就是因为如此,读者才好代入,有想象空间。 难道会真有人代入肥公子、胖员外? 已经瘦下来的王孚,表示他从不会有这种想法。 他从前即使胖,本质还是英俊潇洒的。肥肉是掩饰,因为世人多愚昧,看不穿本质。 他以此来戏弄世人而已。 留仙说得好,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句子深合他脾胃。 要不怎么说,留仙是他知己呢? … … 越女剑取得不俗的反响,而且因为篇幅短小精悍,迅速传播起来。秦川这些日子,眼见得剑柄发生一点一滴的变化。 剑柄生根了! 根即是剑身! 剑柄居然自己生长出剑身。 剑身泛着青意,好似青色的藤蔓,一股灵动的玄意在剑身流转。剑长三寸三。 很是短小。 但是不断有丝丝锋锐的文气进入剑身中,还有徘徊在天地间的稀薄灵气融入剑身里。 经过黄沙的努力,井底终于打通水中灵脉,院子里的灵气比过往浓郁了三成,若是进入井底,能到五成的地步。 秦川很是期待下个月圆的效果。 黑市是后半夜,那时小婴宁差不多变身回来了。 秦川有清风符加持,去陵州府城附近哪里都很快的。 他现在的注意力主要在新长出的小剑身上。 他和剑的感应愈发紧密。它就像是个刚出世的婴儿,特别萌动。秦川打算给它取个名字。 “你剑柄像是青藤,长出的剑身有灵动的玄意,这样吧,往后我叫你‘青玄’好了。” 青色的青,玄妙的玄! 第75章 飞剑(爆更求追读) 青玄剑的剑身,如一根淡淡青色的细小树干,若是放远了看,整把剑倒像是一条小青蛇。 剑柄自是蛇头了。 秦川微微一笑,想到纯阳道祖的四句诗。 他拿出一张白纸,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诗稿一挥而成,剑气勃发,青玄似吃了一颗丹药,传出欢欣之意。整个剑身的青意,亦随之加深些许。 这聊斋鬼神世界确实奇怪,剑有灵性不说,还喜欢吃文气,尤其是要带剑意的文气。 秦川遁出元神,进入青玄的剑体中。 只觉得自己便和青玄融为一体,心念一动,青玄悬浮在半空中,随着他心意而动。 这是实实在在的飞剑之法了。 他轻而易举出了外墙,翱翔天际。 又驱使青玄,轻易刺穿一块大岩石。 只是很快感到疲乏,因为元神还是太过虚弱,不能驱使青玄太久。只是有了这一番与青玄的神交,他更感受到自己和青玄犹似水乳交融一般。 仿佛青玄在逐渐变成他肢体的延伸。 秦川很快回到院子里,青玄落在桌台上,上面淡淡的青色褪去一些,想来刚才他不但消耗了元神的力量,连带青玄本身都有所消耗。 秦川还是很是高兴,有了青玄剑,他又多了一张底牌。 飞剑变幻多端,神出鬼没,哪怕遇到一个百人小队,一阵冲杀,也能将其轻松杀退。 果然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秦川收敛心意,没有再琢磨相关的事。 杀生是为护道,若是执着于杀生,将来难免被杀意左右,惹出天大祸端来。 其实以秦川目前对修炼鬼仙之法的了解,全天下最适合修行鬼仙的便是皇帝,因为皇帝在那个位置受到的诱惑太多。 常言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般大的权柄,往往需要天大的意志力才能克服自身任意施为的念头。 坐上那个位置,若是能克制自身的欲望,意志力是难以想象的。 这十分适合修炼鬼仙。 传言当今皇帝爱好修道,莫非真是修炼了的? 以皇帝的资源,得到真法想必不难。 若是没有修炼,那么其中肯定有重大情由。 发散一下思维,秦川没有继续思考。皇帝离他山高水远,还是得关心眼前的事。 其实秦川心里一直有个隐忧。 那就是白狼王。 虽然自从黑狼妖之事后,再没有狼妖找上门,可难保一直会如此平静下去。 这始终是个隐患。 秦川这两个月忙忙碌碌,不断找机会提升实力,大抵是因为有这个危机存在。 有了青玄在手,如果真面对白狼王,他多少有些把握。 至于把握多大,还真不好说。 希望接下一段时间,越女剑能给青玄提供更多的锋锐文气。另外,秦川又写了几首有剑意的诗,只是效果比袖里青蛇差了不少,聊胜于无。 这似乎需要一种有感而发,无意而成的感觉。 似有意,还无意,有意无意是真意! 就是要玄之又玄,符合青玄剑的灵性胃口。 这小剑,还挺挑食的。 秦川于是没有勉强,但还是把这几首诗留下来,准备发在明报上。同时要构思下一本小说。 即使没有锋锐文气,也能给诛邪笔吸收,同样是有好处的。 他整理好书稿,打算出门去王家交稿。 清清自是去整理家务了。她没空的时候,有两只画妖陪婴宁玩耍。它们也是妖,和婴宁合得来。 这话又好像说的满屋子里,谁不是妖似的。 另一边,小婢女起初以为公子是平平无奇的书生,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公子展现的能耐愈发多了。 当下已经可以驱使飞剑。 那剑上的灵光,她在龙宫呆的那些年头,到底见过一些飞来飞去的修士,飞剑亦是见识过的。 曾有剑仙在龙宫给龙君剑舞呢。 只是怎么说呢。 她见过的飞剑,好似比青玄剑差不少。 不是说威力,而是那种灵性。 别的飞剑,很呆诶! 反正公子的剑天下第一。 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公子越好,她就越开心。 只是一想到公子将来肯定是神仙中人了,而她只剩下三十多年的寿命,自不能陪伴公子太久。 如同龙君手下的那些摆盘使者,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便是她们田螺小妖的宿命么? 若是能修行便好了。 她想到公子传她的神宵炼神术。 那真的很痛苦。 只是她还想试试。 等公子回来时,她要跟公子提一下。 … … 秦川刚出门走过一段路,青玄剑藏在袖子里,手里提着竹篮,里面是诗稿。 没出几步路,遇见了郑屠。 “郑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送菜,郑大嫂呢?” 隔三差五,郑屠的夫人郑氏就会过来送菜。秦川也乐得吃乡里的蔬菜,而且都照付了钱。郑氏本来不要,但秦川坚持要给,便也收下了。 乡村的蔬菜,只要是应季节的,怎么做都好吃。 何况清清的厨艺是越来越好。 不过马上就要入冬,能吃的蔬菜便很稀少了。好在陵州府靠海,又是南方,倒不是北方那些,入冬后,只能吃些提前准备的白菜萝卜之类。 “秦相公,我不只是来送菜,还有一事要跟你提一下,明日是你们秦村的村长儿子成亲的日子,娶的是我们郑村的姑娘,两村的人都想你回去吃一趟喜酒。另外,上次给灶王庙起庙罗全罗老爷也回来了,想见见你呢。你看你明天有空去吗?” “明日正好有空,不过我接下来几年要用功备考乡试,今年过年都未必能回村子里去。这些事,你空了帮我跟乡亲们说一说。” “好好好。你能回去一趟,他们可高兴了。咱们明早出发,中午吃完席就走。” “好的,郑大哥,这蔬菜你就交给清清便是,我还有事去王兄那里一趟。咱们明早再见。” 秦川于是和郑屠分别。 因为罗全赠送的收魂米,帮了他两次忙,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秦川当然得去见见,而且回一趟秦村,本就没什么,还能顺便再挖掘一下青玄的来历。 实在挖掘不出来,往后还可以找机会去寻寻秦老。 第76章 剑诀(5更求追读) 喜宴上,秦川自然被邀请坐在主席上,都是乡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作陪。因为听说秦川和府尊大人都关系甚好,被府尊以子侄辈相称,所以这些乡老倒是说话十分客气。 总之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 秦川趁机跟这些老人聊天,没谁清楚青玄剑的来历。 因为在座的基本都是农家人,一年难得敞开肚皮,喜宴上的菜肴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哪怕秦川这一桌也是如此。 还好秦川现在已经不缺普通的肉食,要是刚觉醒那会,遇上这种事,说不得也要展现一下胃口。 中午刚过去没多久,喜宴就吃得七七八八。 不过还有晚宴,那才是正戏。现在这喜宴是郑村嫁女的这家人办的,亦是郑村里的殷实人家,晚宴便去秦村办了。 因为秦川不打算留宿,自然不会参加晚宴。 待得喜宴散去,秦川到了灶王庙。 上次见过面的掌灶人罗全便在庙内,约好跟他在庙里聊聊天。 秦川向罗全见了礼,说话间,灶王神像居然涌出一股烟气,飘到罗全身上。 随即罗全神情一变,向秦川拱了拱手,“仙长大驾光临,小神有失远迎。” “灶王爷?”秦川微微惊讶,随即要见礼。 灶神脸现慌乱之色,“小神不过是郑村的灶神,当不起仙长的礼。且收回,且收回。” 秦川想起上次土地的事,脸上有些尴尬。 与普通人相处太久,有时候习惯性的谦虚客气。 但遇到村里乡里的小神,这谦虚客气,有可能很要命的。 他也不是谦虚,这种事实在谦虚不了。 不过这郑村的灶神是如何认出自己不寻常的,而且这里的灶神和真正灶王爷有什么区别呢? 各地城隍土地可以不一样,但历来灶神似乎只拜一个。 秦川提出自己的疑惑。 灶神叹一口气:“不错,本来人人拜的灶神都是一样,但小神确实不是那位能通天的灶王爷。此事与仙长有关。” 秦川:“……” 随即他已经心里猜到原因,微微叹息:“莫非是因为我画的灶王神像。” 他想到他还补了龙王庙的龙王画像,不会也出问题吧。 灶神点头,“因为小神是仙长所画,但受了灶王的香火,故而如今有些不伦不类。此事尚未被灶王爷察觉,小神也不敢出纰漏。好在灶王爷香火广大,且此村的灶王庙是新起的,此前从未有香火流入灶王爷那里,故而除非灶王爷亲自显化此地,否则是察觉不到异常的。” 秦川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举动,居然惹出这样一个麻烦来。但他遇见土地前,都不知道自己能敕封神灵。 而且给灶神画像时,也没像对土地那样书写敕令。 只能说机缘巧合,造就出眼前的灶神。 秦川:“那也是阁下的福缘,不过为免节外生枝,此事在下不会透露出去的,只是这罗老爷怎么说?” 灶神:“这个小神自有办法掩盖,待会小神离去后,仙长不提此事即可。另外不瞒仙长,小神虽是因为你作画而生,亦绝非凭空而来。小神原也是一道残魂,生前名字,或许仙长知晓。” “何名?” “孙山。” “原来竟是孙前辈。” “那也不完全是我了。只是孙山之名,长久为人念叨,所以一点魂灵未灭,在坟冢附近飘荡,直到先生做灶神画像,不知为何便给吸引过来,成为此村灶神。”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想来是孙山生前有些福德的缘故。” “那为何不转世投胎?” 灶神苦笑一声,“孙山生前实有一番奇遇,曾经泛舟海外,误入一岛,岛上有一山,疑似仙家之地。曾进入一个石室之内,里面留有一个剑柄和一份刻满甲骨文字的竹简。孙山疑为道家仙术,苦苦钻研竹简的文字,发现是一份剑诀,强行修炼下,伤及神魂,英年早逝。因为魂魄损伤严重,以致于不能轮回。” 秦川突然间大悟,取出青玄,问:“可是此物。” 灶神注目小青蛇般的青玄剑,目光停留在剑柄上,“便是此物,只是它怎么变了许多,还有了剑身。” “机缘巧合罢了。不知那竹简何在?上面内容阁下可记得?” “因为是强炼竹简上的剑诀所伤,所以残魂已经将那部分内容的记忆散去,不过竹简还留着,便在孙山的墓里。仙长可自取之。” “多谢告知,我离开时便去取。但咱们之间的事?” 灶神:“小神只当不知仙长的存在,仙长也莫要泄露小神的存在。” “好。” 秦川没有让灶神参拜他,毕竟那须得自身心甘情愿。人家处境也不好,他一个落难的天人何必苦苦相逼。 神道之争最是残酷。 灶神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给真正的灶王爷,它这个伪神,根本无容身之处,大概率是身死道消的。所以灶神出卖他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但是往后有关神道的事,秦川更得慎重。 不过因此事得了青玄的剑诀,倒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秦川于是离开,反正灶神能处理罗全那里的事,秦川便不必留着了。 他又去了一趟龙王庙,好在龙王画像他只是修补,秦川遁出元神,都没发现龙王画像有什么异象,也没有龙君感应过来。 想来禹江龙君挺忙的,根本没兴趣关注秦村龙王庙的事。 毕竟太小了。 顶多是一个收集香火的平台。 没出问题是好事。 秦川于是离开,回去路上开启孙山的墓,取出竹简,随后整理坟茔,将杂草去除。 算是聊尽心意。 做完这些,秦川又招来土地神问了问附近还有没有狼妖出没,土地回答没有,于是秦川又问了还有其他怪事没,也是没有的。 看来最近那鬼母和白狼王都十分安静,没有搞事,不知是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鬼母那边,秦川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聊斋原着里,鬼母是由狐女亲自送给鬼母收养的,想来是有渊源在里面。 而白狼王那边确实需要多做防备。 其实他当婴宁是累赘的话,大可以送给鬼母抚养,可是心里终究舍不得,所以宁愿因为婴宁的事,去冒风险。 至于郑屠那边,本就要明天才回去了。秦川倒是没有让郑屠跟自己一起回去。 于是秦川回到城里,然后打开竹简。 解析甲骨文字,他已经比较熟练。 竹简的内容比丹道初解少许多,甚至比墨符书还要少。到了子时,秦川基本推敲出竹简的内容。 “神宵御雷真诀。” 又是神宵! 来历也是海外。 先有黄沙的神霄炼神术,后有青玄剑和神宵御雷真诀。他冥冥中和神霄道有什么缘分在呢? 第77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身处如今这样的世界,秦川当然会相信因果机缘的存在。几次遇到和神霄道相关的事物,足以见得他和神霄道必然有牵扯和缘法在其中。 无论是什么缘法,眼下还是先专心神宵御雷真诀的事。 神道法力到了,许多天机自然就明了。 即使不明了,有绝对的实力,一样能渡过任何隐藏的灾劫。 神通不敌天数,那是神通还不够大。 秦川照着神宵御雷真诀运转元神。 这本是运转阴神的法门,可是用元神驱动,更见奇效。元神生出一道清光,凝聚于指尖。 “剑心通灵!” 如言出法随一般,指尖涌出一缕极为凝聚的清气,落在青玄剑上。 刹那间,青玄剑悬空而起,发出嗡嗡之声,淡淡的青意流转剑身不停,并绽放出惊人的锐气。 而潜藏在剑身中的灵性,好似得到元神之气的滋润,倏忽间完成某种蜕变。 青玄剑绕着秦川转了一圈,最后青蛇一样飞进秦川袖子里。 但是秦川张开袖子,里面空空如也。 唯有运转法眼,才能看到淡淡的青光。 这剑的灵性得了秦川元神之气的浇灌,正式生根发芽,化生出剑灵来,虽然是极其弱小的剑灵,却也知晓藏匿自身,隐去法迹。 但秦川只要心里一呼唤,青玄剑便能立时出现护法卫道。 由于剑灵是秦川的元神之气浇灌生成,仿佛是秦川血肉的延伸一般,与秦川心灵相通。 其稚嫩的灵慧,表现出对秦川极度的依赖。 秦川随即感受到一阵眩晕。 这神宵御雷真诀第一步,点化剑灵,便耗费了不少他本来就十分虚弱的元神力量。 不过点化出剑灵后,便不需要如先前那般使用元神驾驭青玄剑,而是以心念催动。只要青玄剑吸收的锋锐文气足够消耗,便不再需要秦川的元神之力作为补充。 而且剑灵应敌,更有一种本能在里面,变化之精妙玄奇,令人防不胜防,还能自行护住杀敌。 假如秦川遇到危险,剑灵自己就会感应到,主动杀出来护主。 这样一来,秦川哪怕进入深层次的入定当中,忽略外界感应,有青玄剑相护,也能化解那种突如其来的危险。 点化剑灵这一步,看似轻易,实则对许多修炼成阴神的道人而言,都是十分艰难,充斥着精神分裂的凶险。 元神和阴神毕竟有本质的区别。 其坚固凝实,远非未成鬼仙的阴神可以比拟。 不过道门阴神成就鬼仙后,经历九次天劫,化为阳神,便和元神化为纯阳元神,又是殊途同归了。 秦川凭借对神宵炼神术的了解,能明显察觉到,道门鬼仙要经历九次天雷劫才能将阴神化为阳神。而元神绝不会需要九次那么多。 甚至他要面临的天劫,肯定和鬼仙经历的天雷劫有区别。 与鬼仙修法相比,元神明显更该是玄门正宗的修法。 不过此方世界的鬼仙之道,也是适应世界规则来的。成就元神,需要的灵气远比鬼仙需要的多上许多。 这个世界,没有孕育元神正道修行的土壤。 他要不是上一世遇上世界灵气大爆发,加上广成子道统,也不可能修成元神。 上一世有真武化身降世,他离去前,更是能感受到可怕的气息,整个世界其实是一座坟场,突然爆发出的灵气,本质上怕是来自那些肢体的分解。 神话里,开天辟地,化生洪荒世界的盘古,其实就是一尊。 经历过几世的他,很清楚,世界远比他眼前所见的要辽阔许多。聊斋世界之外,依旧是天外有天,神外有神。 只是即使知道井底之外,有无穷辽阔的天地,依旧改变不了他目前仍是井底里一只小田螺的局面。 人清清在他眼里,好歹还是一只大田螺呢! 要努力啊。 秦川于是叫来清清给自己做头部按摩。他瞧清清脸色有些苍白,问:“又去修炼神宵炼神术了?” 清清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相处久了,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 其实清清不能开口说话,根结在于田螺本体的横骨没有炼化,因此幻形之后的精气身继承了本体的缺陷,不能开口。 这可能是龙宫炼制的幻形丹有意为之的限制,不想这些摆盘使者叽叽喳喳,过于聒噪。 摆盘使者只需要好看,仪态优美即可。 如果清清修炼成神宵炼神术,神魂壮大,便能如黄沙那样,以神魂的力量震动空气,开口说话了。 再进一步,还可用神念与人交流。 那是阴神稳固之后才有的能力。 黄沙是刚成阴神不久,便遭逢大难,如今只是勉强维持住阴神的境界,神魂力量却削弱了不少。 修炼神宵炼神术,对清清而言,无疑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她居然坚持下来,令秦川有些刮目相看。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秦川感慨一句。 清清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想来是公子鼓励她的话。 她的学问还需要不断提升。 好在跟在公子身边,不愁没有学问提升的机会。 “修炼神魂,最重要的是不断磨炼意志。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疲惫,但是不能放松下来,你来给我按摩吧。” 秦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清清已经是个很熟练的按摩小技师了,哪怕精神很疲惫,还是伸出小手给秦川按摩头部,削葱根似的手指,带着凉丝丝的气息,很是提神醒脑。 秦川教她的手法也很有讲究,该轻则轻,该重则重。 按摩力度的深浅,都颇合节奏韵律。 秦川坐在椅子上,半躺着身子,无比的享受。 他仿佛做了一个梦,飘在云端。 自己似乎当上了天帝。 天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他年我若为青帝,赏清清一个按摩神官是也! 反正做梦等于意淫,当然想什么,就梦到什么。他堂堂一个天人,哪怕落魄了,做的梦,内容也自然非同小可。 何况他还是一个文抄公,哪天抄出个西游记,也不是不行的。 让这世界的人看看,什么是开天辟地之祖,什么是名注齐天意未宁。 在清清的按摩下,这一梦格外香甜。 元神的力量亦在缓慢地恢复。 体内的诛邪笔,似乎感受到秦川的梦境。忽然间颤了颤,似乎感受到恐惧,还是一分欣赏? 梦自己当天帝,怎么敢的? 大抵可能有点这意思。 等秦川醒来,清清已经不在身边,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他竟然睡过了一夜。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小院冬睡足,窗外日迟迟。” 现在已经十月了,到了洞天。 不知今年的第一场雪,何时到来。 秦川喜欢下雪,多过下雨。 只是陵州府是东南之地,下雪的时候,还是很少见的。 到了下午,白日隐去,天格外阴冷,温度骤降。 秦川看了看天色。 搞不好今年真要下雪。 … … “有冤狱!” 周知府案牍劳形,忽地朝外面抬头,神目如电,看着天气。 第78章 险恶 下午,天色昏沉。 外面下起了簌簌的小雪,玉湖从画屏里出来,在院子里练习拳脚,伴随雪花飞舞,煞是好看。 而冰雁则是吟诵有关雪花的诗词。 两只画妖很是有闲情逸致。 反正它们是妖,不怕冷的。 秦川也乐得让她们出来透透风。 其实画屏里的幻境虽然很好,到底比不得真实世界那样动人。 上错花轿嫁对郎的热度虽然在陵州城削减许多,可在禹江省却是渐渐传播开,两只画妖,每日都有姻缘香火入账,只是再没有灵机诞生,令秦川有些失望。 不过冰雁倒是琢磨出一点缘由,告知秦川,如果她们的神格再往上提一级,兴许会有新的灵机诞生,甚至还会有道韵出现。 太初有神,神与道同在。 神和道,其实是分不开的。 秦川倒是认可冰雁的看法,且等等看。 他虽然心里有点急,可是在小画妖面前,却是表现得一点都不着急。 另外,神宵御雷真诀下一步的修行,就很有些东西了,那是引发天雷的内容,亦是神宵御雷真诀的重点。 引发天雷,需要强大的神魂力量,秦川暂时没有尝试。 这神宵御雷真诀之所以称之为剑诀,乃是练到最深处,会由雷霆之道,引发出毁灭剑道,威力难以想象。 只是竹简上也只是略有提及,没有具体的修行内容。 或许连神霄道的创派祖师,都未必参悟出毁灭剑道来,那内容只是臆想。 一条思路嘛! 如同乾坤大挪移第七层,共有十九句错处,因为创造乾坤大挪移的人,根本没足够的内力修炼第七层,只能把第七层的内容想象出来。 意淫的力量,果真是可怕的。 本以为下午可以安安静静的赏一会雪,偷得浮生半日闲。 但是忽然有一个妇人来拜访他。 一见面,妇人就跪在门外,向秦川磕头。 她磕头很是迅速,秦川倒是一愣。 “这位夫人,咱们认识吗?” 无论觉醒前,还是觉醒后,秦川都不认识对方。而且妇人年纪看起来已经三十出头,总不会是堂伯留下的风流债。 小婴宁,你爹不是那种人的。 即使是风流债,也没有给他这个晚辈磕头的道理。 妇人没起身,“我是替我家相公来向秦公子道歉的。” “请问夫人,你家相公姓什么?” “曹山便是我家相公。” 秦川摇头,“不认识。” 妇人:“秦相公不记得了,就是当日龙王庙会结束那一夜,临川画舫的大厅里,有个秀才找你麻烦来着。” 秦川:“原来是他啊,抱歉了,夫人。我真不知道那位兄台的名字。那件事我早忘了,也没放在心上。” 那一夜,曹山是打算找秦川麻烦来着,可刚开个头,就被黄梦一巴掌扇了回去。 这不是秦川还没用力,对方就倒下了吗。 秦川自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夫人居然会过来替他道歉,怎么不自己来?难不成出了事? 妇人叹口气:“秦公子,你大人大量,没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上。妾身替我家相公谢谢你。只是黄家的人,就没你这样大人大量。我相公怕是死劫难逃。” 秦川没有接话,表示可以请她进来烤烤火。 妇人摇头,向秦川告别,说是还要去买棉裤和棉衣。 秦川想了想,让清清拿了一件破旧的袄子给妇人披上。这年头,哪怕旧衣服也很值一点钱。 妇人自是千恩万谢,然后告辞。 没过多久,府衙的马护卫到来,说是衙门有件案子,跟秦川有些干系,要请秦川去配合一下。 秦川问:“是不是跟一个叫曹山的秀才有关。” 马护卫惊奇道:“秦相公,你也听说了。” 秦川:“刚才曹山的妻子来找过我,说是向我道歉啥的,我还稀里糊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马护卫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秦川说了一遍。 原来黄梦家有个心腹下人叫黄四,他的妻子绿娥十分漂亮,半个月前独居家中时,夜间被人杀死。那天夜里,细雨蒙蒙,官府在出事地点的泥中发现了一把题诗的扇子,有人指认说是曹山的。曹山家是外地搬迁过来的殷实人家,平日仗着家里有钱,加上有秀才功名,为人轻浮。 加上临川画舫上,黄梦当众打了曹山一耳光,黄四又是黄梦的心腹,自然都以为是曹山故意报复黄家,杀害了黄四的妻子。 于是县衙先把曹山捉去审问,黄家的黄名士如今是府学的教授,奏请了新任提学,将曹山秀才功名收回。曹山不承认,便给上刑。于是曹山只好认罪,于是定了案。 那时候周知府忙着赈灾,对已经定罪的案子,也只是匆匆看过,从证物证词,而且都没有可挑剔的,连曹山自己都认罪,更没啥好说的。于是没有提出异议,打回县衙里。 只是今日周知府不知为何,重新审理起此案来。 曹山自己认为是死定了,便嘱咐他的妻子,代替他向之前因行为不当,得罪过的人道歉,又因为现今灾民仍是不少,便将家中所有的财产都拿出来,救济那些孤苦的人。有到他家门前诵读佛经一千遍的,就给一条棉裤。于是,他家门前来来去去讨饭的灾民,就像集市一样多。 没几日家中浮财散尽,现今已经开始出卖老家的田宅。据说黄四发了话,要用最低的价钱收购曹山老家的田宅,为爱妻报仇雪恨,旁人不许插手。 曹山见黄家苦苦相逼,感觉没有生路可言,就买通了狱卒,要来毒酒,想自杀。 没成想,刚要喝下毒酒,便给周知府派人带走重新提审此案。 而此事之所以和秦川扯上关系,原来是有酒楼的酒保提供了新的线索,扇子上的诗是秦川所作。 … …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秦川看了看扇子上的诗,向周知府回道:“大人,这两句诗确然是学生所作,可并非学生的字迹。当日学生写的字,已经让路大人带走了。” 周知府点点头,“不错,此事路大人给我的书信里,有提到过。” 他神目如电,扫到曹山身上,“曹山,你这扇子又是哪里来的?” 曹山苦笑:“大人,这真不是我的扇子,上面的字也不是我的。”他又向秦川道:“秦兄,我那夜如此开罪你,若知是你的诗句,怎么会把这扇子带在身边。” 秦川:“不错,当日你确实对我有所冒犯。” 周知府:“既然不是你的扇子,你为何要承认。” 曹山默然。 秦川此时出口:“大人,学生略懂医术,观他气色,怕是受过大刑。” 周知府:“马护卫,解开他衣服。” 马护卫领命,解开曹山的衣衫,果真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围观的众人吸口凉气,早听说衙门黑暗,如今眼见,比他们想象得还可怕。 难怪曹山要认罪。 周知府狠狠瞪了陪坐在旁原本审理此案的县令一眼,意思是后面再找你的麻烦。 那县令额头冒起虚汗,颤颤回道:“大人,那黄家的黄四一直摧着下官结案,下官也难办。” 周知府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继续审问:“曹山,既然扇子不是你的,那又是谁的?” 曹山摇头:“我真不知道。” 秦川于是插口:“大人,此事既然与学生有关,不如让学生问问这位酒保。” “好,你且问问。” 秦川看向酒保,问他这两句诗在那天时,还有谁知道。 酒保本心要说谎,可看着秦川的眼睛,一五一十抖漏出来。 原来这两句诗黄梦竟然知晓。 字是黄梦的所书写。 周知府呵斥一声,“黄梦是府学的廪生,他的字我也认识,哪里是这样。” 酒保:“那天黄公子来过,他问我秦相公写了什么送行诗给提学大人,我当时在外面伺候,听得提学大人吟诵,因此就记了下来。黄公子当时很是激动,叫我取来纸笔,我亲眼见他写的。” 周知府:“当真?” “千真万确。” 秦川:“那字黄梦拿走了吗?” “拿走了,不过黄公子写过后就扔在地上,好似有些生气,便走了。过了一会,他的下人黄四哥找我把字要了回去。” 黄四正是本案的原告。 死者正是黄四的妻子。 秦川略作沉吟,向周知府道:“大人,我看不必去找黄梦来,派人去把黄四抓来即可。”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黄四正好是本案原告,重审此案,找他来是应该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就照你说的办,马护卫你去把黄四请来,便说是为了重新审结此案,其他的事,先不要说。” 秦川于是退到角落里,在他身边有个十分艳丽的女鬼向他不住磕头感谢。可惜在场的人,除却秦川外,只有周知府将视线投了过来,但没有任何表示。 第79章 玄黄 马护卫行动迅捷,半柱香过去,便把黄四带回到府衙里。 “小民黄四,拜见大老爷。” 周知府并不废话,直接当堂审问黄四。 在周知府的严密审问下,黄四很快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而且此事还牵连起另一桩命案出来,令在场众人,都不由感到震惊。原来死者绿娥并非黄四的原配。 绿娥本是一个知书识字的女子,并且长得十分艳丽。家里住得离黄家大宅不远。她母亲一向跟人说,“将来女儿一定要嫁给门庭和风采像黄梦那样的人。” 黄四曾无意中见到绿娥一眼,为其着迷。又听她母亲说过那样的话,心里生出邪念。他将自己原配妻子骗去井边看东西,顺手将其推进井里。谎称妻子失足落在井里。 又用黄梦做过诗的那把扇子,设计将绿娥引出来,坏了绿娥清白,因为发生这样的事,绿娥家里觉得丢脸,连夜将绿娥嫁给黄四,都不曾办过喜宴。 可他知道绿娥是自己用手段骗来的,心里总是疑神疑鬼,成婚没过几日,他从外面回来时,发现一个男人戴着家里的貂皮帽子睡在床上,恶向胆边生,立时去拿刀将床上的男子砍死。可是事后一瞧,才发现男子就是绿娥。原来绿娥怕冷,睡觉的时候将貂皮帽子盖在脸上。 黄四疑神疑鬼下,怒火上窜,不辨真相就杀死了绿娥。 他杀了绿娥,十分后悔,又害怕官府问罪,于是栽赃嫁祸跟黄梦有过节的曹山。 曹山被黄梦打耳光那夜,黄名士也在场。加上曹山为人轻浮,有时喝醉酒,还放出豪言,说要报复黄家之类的话。 黄家真以为曹山有这个心思。 因此打通关节,利用黄名士作为府学教授的身份,与提学沟通,先除了曹山功名,又给县衙施加压力,务必要把曹山的罪定死。 至于那扇子上的字是黄梦用左手写的,黄梦当时抄写后,心里有些生气自己写不出来这样的诗句,便将其随手扔了。黄四就心生歹念,将其捡起,拿去哄骗绿娥。 黄四生怕将来真相败露,所以才放出狠话,要将曹山一家的田宅吞下去。不过周知府知道这是豪强惯用的伎俩,先将对方逼得家破人亡,再吞并对方的家业,壮大自己。黄四不过是一个手套而已。真正想要曹家家业的其实是黄家。 黄四认完罪,忽然朝着旁边的柱子用力撞过去。他练过一些武艺,力气不小,这一撞,当场脑浆迸裂而出。 秦川法眼看到一缕青烟从黄四尸身泛出。 知道那是黄四的魂魄,他正自觉得蹊跷。 “放肆!”周知府忽地暴喝一声。 此时府衙外,传出一阵木鱼声。 那青烟当即一闪而逝,不知所踪。 周知府脸色铁青,秦川法眼下,看到肉眼不可见的城隍法相自周知府肉身一步跨出,眨眼间追出衙门外,很快又回来了。 这一下不过片刻功夫。 众人还沉浸在黄四突然撞柱而死的突发事件里。 周知府神情依旧充满怒容,显然刚才遁出城隍法相出去,没有收获。 秦川对那木鱼声有些印象,想起当日去朝天观时,遇到的凶僧。 对,就是那个木鱼。 黄四的自杀,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不过一桩冤狱,得以昭雪。人人无不称赏周知府断案如神。一时间青天大老爷之声,如潮水泛涨。 至于断错案的县令,倒是没有人说闲话。 这年头,不断错案的老爷是少数。何况县令也是七品的正官,不是说拿下就拿下的。 真因断错案子就摘掉帽子,那大梁朝的官,还要不要人做了。 周知府虽然恼恨,也只能事后斥责县令几句。 无非是往后官宴私宴自罚三杯的事。 当然,县令还是要表现出十分惭愧害怕的样子。 上官的面子,不能不给。 周知府只能先结了此案,对曹山道:“你的功名,我会请提学为你恢复。望你经此磨难,能洗去轻浮之气,将来沉心学业,有所成就。” 曹山磕头感激不已。 “你也要谢谢秦川,不是他帮你找到本案的关键线索,这案子破不了的。” 曹山又对秦川磕头,“秦兄,你的恩德,曹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秦川受了这一礼,随即向周知府告辞。 刚才案情审结完毕,跟在他身边的女鬼,便给两个鬼差带走。想必是投胎转世去了。 而一丝肉眼看不见的玄黄之气进入秦川体内,来到元神周围。 好似沐浴阳光一般,元神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那一丝玄黄之气依旧存在,环绕元神。 “功德?” 秦川脑海里泛起一个词语。 这玄黄之气应该是所谓的功德。 他帮周知府破解了一桩冤案,竟有功德加身。 可他之前也帮助周知府赈灾,却没有什么玄黄之气出现。 不知这玄黄之气的获取,到底是有何规律。 总之疑似功德的玄黄之气,显然对秦川有益无害。好不好,元神最清楚。虽然玄黄之气没有如道韵、灵机、灵气那样帮助元神壮大,可是有玄黄之气环绕,秦川的元神十分舒服受用,有种安心的感觉。 相比浩然正气的刚烈,玄黄之气很是温和,却又能给人安全感。 秦川无意中一件善举,使他接触到了玄黄之气。但是他清楚,这个案子的真相并没有完全被查出来。 其中必定还有隐情。 黄四认罪得太干脆,那些说词虽然大半是真的,可是明显是修饰过的。更深的真相肯定被掩盖了。 而且最后黄四的魂魄被木鱼声收去,显然是有预谋的。 那个凶僧背后,怕是也有黄家的影子。 秦川清楚,王家都能供奉青云道长这样的修士,以黄家的底蕴,供奉一个凶僧,实在绰绰有余。 王家更多是有钱。 黄家是有权有势,而且势力盘根错节。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人心的险恶,远在江湖的风波之上。若非秦川有周知府、路提学当背景,秦川多半会像曹山那样被陷害。 只是黄家真实目的,仅仅是为了把曹家的家业吞并吗? 以黄家如今的底蕴,想来还不至于做出这样吃相难看的事。哪怕是黄四出面,可是总有聪明人能意识到,此事背后是黄家在推动。 否则曹山的秀才功名会被革除那么快? 秦川在路上慢悠悠走着,思考今天的事。 “秦兄,你的恩情似海。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你。他日你进神都赶考,自当高中甲榜。可神都居,大不易。这是我祖传老宅的地契和房契,虽然只是个一进的院落,位置也不算好,可胜在是神都的屋舍,将来好歹是个落脚处。我今天将它送给你,聊谢你的大恩大德。”曹山在妇人的搀扶下,追上秦川。 大梁神都的房子,可远不是陵州府能比的。前朝有个宰相,曾感慨做官三十年,如今才有一座自己的宅院。 哪怕是一进的院落,都是许多家底浅薄的京官梦寐以求的。 所以京官外放,往往视为大喜事。恨不得在地方把一辈子的油水捞回来。实在是作为老神都人,穷怕了。 秦川没想到,曹山居然祖籍大梁神都。虽然东南繁华,多美景,多美人,可也不能与神都相比。 按下心中疑惑,他先将房契地契收下,并微笑道:“夫子曾曰:子贡赎人不可取,子路受牛可取。秦川自当学子路,以遵循圣道。” 第80章 天命 曹山形容憔悴,交付房契和地契后,实在受不住眼下的寒冷天气,没再多说什么话,告别秦川。 秦川回到院子里,小雪已经止住。 秦川开始练拳。 他收下房契和地契后,心里其实猜到一点,说不得黄家是为此物而来。收下东西后,兴许会有麻烦。 另外,黄四真那么容易认错绿娥是奸夫,失手杀人吗?其中肯定也是有些古怪的。 案子在阳间来说,算是了结。 可是背后的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京城的房契和地契,价值不小,秦川没有推辞的道理。 接下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真遇到什么麻烦,秦川也不怕。 老是瞻前顾后,对心境也不太好。 要苟中有刚,刚中有苟。能苟能刚,审时度势。 他心境通明,一路虎魔拳耍出来,有风雷之势,可是到了一半,拳法变为缠丝手,如纺棉线,抽蚕丝一样。 整个人轻柔无比,飘浮云端。 渐渐地,缠丝手和虎魔拳融合在一起,刚柔一体,阴阳并济。 他外家的功夫已经练得劲力深入了脏腑,浑身每一处都有活泼生机,舒服无比。 若再配合上清风符对速度、敏捷方面的加持,实力已经很可观了。 只是要应对那些化形的大妖,肯定还远远不够。 白狼王是接近化形的大妖。 秦川如今在陵州府最忌惮的便是这个家伙。 他必须找个合适的机会,趁对方未化形前,将其除去。 秦川心里猜测,白狼王最近没动静,多半是在准备化形的事。 可惜了那些朱果。 若是能成功击杀白狼王,凭它一身临近化形的灵肉、灵血想必能给秦川带来不小的助益。 此事的关键要落在神宵御雷真诀的第二步,引发天雷身上。 元神的力量,还是不够啊。 但是玄黄之气缠绕元神周围,秦川明显能感觉到元神更活泼了些许,若是再来些玄黄之气,兴许有量变引起质变的机会。 他是洗脱了女鬼的冤屈,才获得玄黄之气的。 冤屈? 不平? 他曾听说过一句话。 见性是功,平等是德。 玄黄之气若是功德,那么是否跟不平之事有关? 儒家追求的也是修身治国平天下。 可见平之一字,近乎天道。 不平,岂不是与天道悖逆。 秦川文抄之思,有如泉涌。他想到一篇文章。 “清清,快磨墨。” 清清和秦川相处已久,自然明白公子是要做文章了。她忙摆好白纸,随即研墨。 秦川取出狼毫,将笔头吸饱墨水,如过去无数次文抄那样,开始落笔。这次有些不一样。 因为他刚有切身经历。 来自绿娥的不平之气,令他有所感触。 不,不只是绿娥的不平,还有黄四原配的不平。 黄四原配无缘无故被丈夫推落井底,何等不平,何等冤屈。或许黄四原配的怨气犹在,还影响了黄四的神智。 毕竟物不平则鸣,何况于人。 笔走龙蛇,字字生辉: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 … “千古奇文。” 黄名士正和新上任的吴提学喝酒。 一纸刚发行的明报,刚刚送到了顾提学手中。提学有纠察士林清议的责任,因此对于明报这既新鲜又不新鲜的事物,颇有些关注。 他也是阿青的粉丝。 顾提学的母亲就是一位侠女。曾为了报答他父亲照顾外祖母的恩情,生下了顾提学,随后孤身一人去报仇,然后归隐山林修行。 顾提学从小就知道母亲的事迹。 阿青就是他想象中母亲的模样。 “物不平则鸣。” 作者是秦留仙。 黄名士一时间酒兴全无。 怎么到哪里都绕不开这小子。 难不成真是他们黄家的克星。 黄川没往细下看,笑道:“做此文章的人,乃是我们府学的廪生,若说诗才是有的,但为人正气虚浮,不知世事艰难,更不通人情世故,要说做出千古奇文,那还差点。” 他极通达人情,知晓任何好文章,一旦对做文章的人有了恶感,那么再读下去,就多少不是原来的滋味了。 好比吃一道好菜,你告诉他原材料多肮脏,还能入口吗? 反正文章好不好不重要,秦川这个人就不行。 顾提学对文章极有感触,听黄名士说了作者,“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小三元。” 黄名士微笑:“正是他。但提学大人十八岁高中进士,又岂非小小秦川能比。秦川文采主要是在诗词上,文章一道,还是不够练达,有些锋芒毕露,甚至有离经叛道之嫌。” 顾提学是二甲末尾的进士,但中进士时才十八岁,这个年纪确实足够让人惊叹。 只是没有排名不靠前,又没强力后台,做不得翰林词臣。 倒是顾提学本人,对官位不是特别看重,有什么干什么。如今蹉跎到三十多岁,也不是很着急。 但此番外放一省提学的位置,得了黄家那位文选清吏司的郎中相助,故而来陵州府后,多少要卖黄家的人情。 顾提学摇摇头,他对文章里,暗示当今世道,多有不平之事,深有感触。他淡淡开口:“此文气势本方,立论卓异不凡,如层峰叠峦,如惊涛怒浪,无一句懈怠,无一字尘埃,愈读愈可喜。黄兄,真的要细读一番。” 黄名士脸露尴尬,于是不再说秦川的不好,否则讨人嫌了。 … … “秦留仙,诗才好也就罢了,怎么文章能做得这样好。” 某处酒楼,士子们议论纷纷。 真的是他做的吗? 我不信! 黄梦正好也在酒楼,他这两日有些烦闷,倒不是因为秦川又出好作品,而是因为其他事。 在他看来,秦川出好作品,很正常。 他已经接受自己不如秦川的事了。 “多半是抄的。” “说不定是哪位隐士的作品,给他恰巧看见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章和诗词到底不一样。诗词可以靠灵感迸发,偶尔做出名篇,不是没有。但是文章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底蕴和心性,我不是嫉妒秦留仙,只是确然有些疑惑。” “吴兄高见。” 黄梦听到这些人诋毁秦川,很是不爽。 他冷声笑道:“千古文章,虽出于人,却都是天之现身,不过借人声口发出,犹人之作乐,借乐器而传,非乐器自能传也。故凡人之有言,皆非无故而言,其胸中必有不已者,便是不得其平,为天所假处。这文章字字句句,皆是天命所假,你们是要诋毁天命吗?” 他也不说,文章是不是秦川所做,而是直接用天命来给秦川正名。 文章天成,假秦川之手现世。 这说明秦川是参悟了天道,圣人之道,才能天假其手。这也是黄梦最能接受自己不如秦川的理由。 我不是和秦川一个人在战斗。 而是秦川身负天命,自带光环。 此乃非战之罪。 反正旁人信不信他不管。 黄梦自己信了。 黄梦如此说,士子们讷讷无言。 毕竟是黄家嫡子,惹不起。 他们暗自腹诽,这黄梦怕不是有病,怎么替秦川说起话了。要知道秦川才帮府尊破了有关黄家的案子,让黄家名声受损。 只是连黄梦都如此称赞秦川的奇文,其他人更没法指摘。纵使不通文理之人,听说此事后,也得大为感慨。 秦相公的文章,能让有过节的人为之折服。 这样的文章,难道会不合乎圣人之道? … … “千古奇文,当送去书院。” 周知府做出评语。 第81章 恶客 “你们黄家都是废物吗?这点事都办不好。” 一个充满凶戾之气的僧人对着黄名士暴喝。 黄名士见惯了大人物,面对凶僧依旧颇有些心里不安稳,无奈解释道:“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周瑞会突然关注这个案子。” 凶僧冷哼一声,“姓周的确实有点本事,但你们黄家在陵州这么大势力,还奈何不了一个外地来的知府?” “官场上的事,不是你能耐大,就一定能拿人怎么样,我们也是要讲规矩的。你可别乱来,要是惹来镇魔司的人,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不傻,惹那些人干什么。何况马上到了乱世,那些人很快就控制不了局面。你当往后的世道,还能和现在一样。对了,弄清楚那东西还在曹家没有?” “不在了。” “在哪?” “秦川,府学的一个廪生那里。我劝你不要惹他,这人背景复杂,连禹江龙君都知道他。” “哼,禹江龙君有什么好怕的。我拿到东西,离开禹江,不去洞庭,他能耐我何。” 龙君有大神通,可是离开本方水域,神通就会减弱,若是离得太远,神通越是削弱。 “你真不要冲动,让我们再想想办法。” “我等不了那么久。你说那人,我好似在朝天观附近见过一面。他怕是个修炼道术的。” “他是否修炼道术我不知道,可是此人文采极高,那篇物不平则鸣,诠补圣人之道,说不准身具浩然正气,将来多半是要进书院的。我劝你真不要乱来。” 凶僧听到书院二字,脸色略有迟疑,随即冷笑,“也就是说他现在还不是书院的人。” 黄名士声音微微叹息,“我家黄梦也是有希望进书院的,只是屡次被秦川挫折锐气,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凶僧淡淡开口:“真到了乱世,书院也不会有现在的影响力。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现在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你确定东西在他那里?若是没有,我可饶不了你们。” “曹家已经把契约文书送给官府备案了,已经盖上了大印,成为红契,只需拿到神都去报备即可。” “我亲自去和他谈,他若是识相的话,就乖乖跟我重订文书,若是不识相,让他仔细认得贫僧拳头的道理。” 黄名士:“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他如果答应最好,不答应,你须得慎重。” “瞻前顾后,成得了什么大事。” 凶僧冷冷一笑,随即扬长而去。 黄名士见凶僧离开,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忙叫下人,“去叫大少爷来。” 黄梦很快来到黄名士这边,黄名士:“你快去秦川那里,就说有人要找他麻烦,让他小心。” “三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问,快点去。算了,怕是赶不上。你去找周知府,就说有人找秦川的麻烦,看周知府能不能护下他,反正我们黄家是尽力了。”黄名士平常虽然想对秦川使坏水,可那也是照着官场的规矩来。 若是事发,让人误以为凶僧是黄家指使,周知府、路提学那边怕是要撕破脸皮。 大家又不是傻子,有点蛛丝马迹,周知府那边肯定怀疑到黄家。真要是见了血,到时候和周知府、路提学那一派的人不好收场。 连带黄梦的前途都会受影响,他们黄家这一系的声望也会受到打击。 只是黄家本身又是灵清寺的大香主,凶僧虽然被灵清寺逐出,实则本身大有来头,连灵清寺都不好得罪,特意请黄家在此事给凶僧一些便利,没想到这事如此麻烦。 闹出人命,都没收的了场。 因为神都的房契、地契过户,极为严格,没有原主同意,官府背书,根本没法过户。不把曹家整到山穷水尽,他们怎么舍得发卖神都的祖宅。可惜天算不如人算,眼看要事成,却闹出幺蛾子来。 秦川难道真是黄家克星不成。 黄名士现在还得像吃苍蝇一样,让黄梦去找周知府出手。 但他心里也希望,凶僧发起疯来,给秦川弄成残疾,若是如此,秦川前途便十分黯淡了。 毕竟科举一途,身有残疾,即使会试高中,最终殿试也不可能有好名次。 不过即使如此,秦川依旧有进入书院的可能。 哎。 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秦川是老天爷逼着喂饭吃那种人。他再怎么诋毁秦川的才华,可是也很明白,多年后,他成为一抔黄土,教人遗忘,秦川这种人的名字,依旧会如滚滚大江,声名犹在。 在黄名士催促下,黄梦立即去府衙。 可是刚走到府衙,天空里就响起雷声。 周知府听了黄梦说的话,见外面雷声滚滚,暗道不好,这种天气,他遁出城隍法相,大有凶险。 要不是身怀浩然正气,这种天气,已经半为阴司主官的他,连出行都困难。 “王护卫,马护卫。” “属下在。” “随本官出行。” … … 物不平则鸣一篇文章带给秦川的文气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而且文气更多来源于这篇文章本身。 文章的原稿秦川留了下来。 放在家里,夜晚法眼睁开,文章字字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辉。而且秦川还发现一件很奇妙的事,文章的文气按理说是有一点浩然正气的特质,可是对黄沙和两只画妖没有任何影响。 想来这是黄沙参拜过秦川有关,黄沙已经是秦川最忠实的信徒。 至于两只画妖,本就是秦川而生,与文章同出一源。 毕竟文章话本虽来自异世,可第一次出现在此方世界,却是经由秦川手笔。 诛邪笔没有一次性将文章的文气掠夺走,而是如涓涓细流,缓慢吸收。秦川甚至感觉到,写出这篇文章后,他和诛邪笔的联系紧密了不少。 他甚至有种感觉,这篇文章成为了诛邪笔的延伸。它带给诛邪笔的好处,不只是那些文气,还补全了诛邪笔自身某种缺失的部分。 道? 如果在此前之前,诛邪笔是寄生在他身上,那么现在,俨然有种共生的味道,秦川开始能领悟诛邪笔内部蕴藏的一种不朽的特质。 某方面而言,物不平则鸣,亦有不朽之言的韵味。 不平则鸣,乃是天地万物本能的需求,不限于人。 所谓凭一口气,点一盏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世间不朽之言,不平之鸣,大抵是念念不忘,有过回声。 在人心里,在史册里。 窗外,阴沉的天色,忽然间被白光充斥,白光一闪而过。 一两个呼吸过去, 轰隆隆。 一阵猛烈的雷声响起。 天地间狂风大作,小院亦不得免。 好在清清一向将院子内外收拾得很干净,否则狂沙乱作,使人不喜。 不多时。 哗啦啦声响不绝。 霎时间,周遭世界,一切声音都被暴雨掩埋,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大雨瓢泼之声,如此好似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声音一般。 “冬雷震震呵。” 事有反常。 秦川耳中亦只有雨声,天地顿时安静下来,心里隐有一些不对劲的感觉。 随后,他微微一笑,镇之以静,“清清,煮一壶茶。” 清清不明白,但还是照着公子的话去做。 炉火点燃,摆上茶壶。 作为妖的本能,对雷霆总有些畏惧,但是在公子身边,格外有安全感。小小的院子,虽然有风雨的侵袭,可是秦川在此,给了院中异类安心的感觉。 小婴宁依旧熟睡着。 瓢泼大雨带来的安静,使她睡得特别沉稳。 其实大多数人小时候,在下雨天都会睡得好觉。 下雨天,的确是特别适合睡觉的。 秦川都忍不住想睡睡。 可是他不能。他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 … 暴雨浇筑在凶僧高大雄壮的身躯上,如淋到铁汁浇铸的塑像,他手里拿着一只缠绕小白蛇的木鱼,在大雨中前行。 木鱼声在大雨中作响,仿佛和雨水融为一体。 天空中依旧不时有雷霆声传出,偶尔雷电的银白挂上昏暗的天幕,如累累白骨闪现,煞是恐怖。 凶僧一路前行,风雨无阻。 这个天气,不适合使用道术。但他最擅长的不是道术,而是武道。若是那书生修炼道术,如此天气正好让对方发挥不出实力来。 近来他心中常憋着一口气,需要释放。 若是念头通达,则有望灵肉合一的武道宗师境界,能窥视武圣,就不用再修炼什么劳资道术佛法了。 五台山的老和尚总认为他杀气太重,要他念佛修道,化解戾气。 岂不知,先有屠刀后有佛。 没有屠刀,佛法何以宣示慈悲。 这世道马上就乱了,杀劫降临,唯有以杀止杀,才是天道正途。 凶僧冒着瓢泼大雨,来到秦川的小院外,身形猛然再拔高一截,好似天上降魔罗汉,紧接着煞气满身,更似血海金刚。 一抬腿,一跺地。 砰,整个院子都好似跟着晃了晃。 他来到门前,二话不说,蒲扇似的铁掌伸出来,往大门一拍,厚厚的木门,好似纸糊的一样,一拍就碎。 一声大响,遮住了漫天风雨之声,盖过天际的雷霆。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充斥小院。 刚好九九八十一章上架,就挺突然的。今天五更,继续码字去了。 第82章 激战 在凶僧拍碎木门,进入院子的刹那。 秦川刚刚放下手中的茶杯。 恰好喝完一杯茶。 雷雨的天气,黄沙、画妖都帮不上忙。至于清清,那更不用提。铁塔般的凶僧,血海金刚化身般闯入院子。 要是一般的书生,早就吓得肝胆俱裂。 秦川走出房门,迎接前方的恶客。风雨不动,给人格外的镇静之感。 “好书生,有胆色。”凶僧见秦川神态安闲,赞了一声。 大手伸出,明明铁塔般的身形,动作如雷轰闪电般迅捷,要先把秦川抓到手里,好好劝说对方配合自己。 瞬间,大手就快抓到秦川的肩膀。 但秦川起身的同时,已经捏了一张清风符在手中,咒语飞快念出去。无形的气流环绕周身。 不过因为雷雨天气,他明显察觉到清风符的效果大为削减。 恐怕一张清风符,在这个雷雨天气,盏茶时光都支撑不到。 那就速战速决。 这凶僧显然不一般,未必会给秦川施展第二张清风符的时间。秦川面对凶悍的一抓,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可是身子游鱼一般,划开凶僧的大手。 凶僧虽然速度很快,到底受身形的限制,方寸之间,远不如秦川灵活。 不过凶僧的擒拿手法很高明,四肢柔软,拍出的大手好似蛇身一样,做了个轻盈的转折。 拍向秦川的后背。 秦川早已抽出狼牙匕首,反手刺向凶僧的掌心。 这匕首给他打磨得无比锐利,一出手,森然寒气仿佛要刺破虚空。凶僧竟然不闪避,蒲扇大的铁掌,好似血肉泥淖,将狼牙匕首深深陷进去。又好似黄鱼胶一样,充满粘性。 “这人着实武道不凡。” 秦川心里念头电闪过去。 可他几世以来经历的恶战无数,哪里会因为这点变故胆怯,狼牙匕首一阵颤动,硬生生拔出来。 秦川借着这一拔之力,顺势来到院墙。 凶僧如影随形赶到,一拳朝秦川轰过去。秦川灵巧地闪避开,可是院里的土墙跟豆腐渣似的,让凶僧一拳捅穿。 秦川眉头一皱,看来此战过后,就得开工,扩建庭院了。 凶僧把木鱼往天上一抛,哈哈大笑,又是一拳轰向秦川。秦川再次闪身,院墙再次破开一个大洞。 凶僧一拳拳轰出,左右开弓。 显示出的力量,十分惊人。 秦川暗骂一声,要是再给他几个月时间和几枚朱果,他能忌惮凶僧的蛮力。 他满打满算,觉醒以来,才将将三个月而已。 若是给世间武道之人,知道秦川三个月就有如此惊人的武道成就,怕是要怀疑人生。 凶僧虽然惊异秦川的体术如此了得,也只是以为对方是从小炼体修武,方有如此成就。 只是秦川居然还跟他一样,懂得敛藏气血,足见所学非凡。他暗自打定主意,拿下秦川,达成目的后,须留不得这小子,否则将来定是一大祸害。 “吒!” 凶僧口吐出一个杀伐音节。 他这音节乃是利用浑身气血,鼓荡而出,有类似道术攻击神魂的效果。乃是清凉寺一脉,专门研究出来,对付道术高手所用。 不过,这个音节,本也是自上古炼炁士流传下来,给清凉寺这佛门大派得到,加以改良,便成了清凉寺的一门绝学。 往往此音一吐,只要不是练成阴神的道术高手,都得大脑一阵空白,若是普通人受到这一击,都有成为白痴的风险。 屋子里紧张看着院中打斗的清清,只是受到这音节的余波影响,都头晕目眩不止。 但她依旧强忍着不适,全神贯注院中的激斗。 她没有试图上前帮忙,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这点本事,上去反而添乱。真要是公子不敌,她就拿命去挡。 这些日子的生活,到底比龙宫那些年过得快乐,至少她感觉到做人的快乐了。虽然本质她还是妖。 一只靠幻形丹,才有精气化身的小妖怪。 如果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安定的生活,那么不会对妖生充满希望。因为感受过,才要保卫,才会珍惜。 因此修炼神宵炼神术再苦,她也是要坚持下去的。 往后的日子,真的很有希望。 另一边,凶僧的吒字杀伐音节,没有对秦川造成任何影响。 秦川甚至觉得凶僧莫名其妙。 吒字古音,对付阴神效果都会削减很多,何况秦川的神魂已经炼成元神,哪怕现在元神极为虚弱,其本质的坚固和凝实,亦是凶僧难以想象的。 秦川凭借本身强大的记忆力,记住这个音节。 他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可深知凶僧也不是白痴,这玩意肯定有用,只是对他没用。 他心里泛起这些念头,可是丝毫不妨碍此刻的战斗。 秦川的战斗本能超出凶僧不知多少,那是一次次生死考验磨练出的。凶僧发出这个音节后,明显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破绽。 其实秦川要是遇到杀伐古音,愣一愣,凶僧的破绽就不再是破绽,而是蓄力。 凶僧一拳将要轰出,暴烈的劲风刚刚生起。 秦川将狼牙匕首朝着凶僧的拳头刺去。 滋滋滋! 狼牙匕首的锋锐,划破空气和雨水,好似厉鬼尖啸。 但是凶僧的拳头只给戳破一个小洞,骨头和狼牙匕首碰撞,也没有给刺碎。 这人练武有成,已经有铜皮铁骨的境界。 放在军队里,那就是万人敌的绝世猛将,能在史书留名了。 凶僧虽然见到秦川不受自己杀伐古音的影响,有些惊愕,可凭借一身铜皮铁骨,气血充斥拳头的情况下,还是硬生生接下秦川这一刺。 但这也激发了他的凶性。 凶僧大喝一声,欲要再度震荡全身气血,心脏勃发,激发潜力。可是突然间,眼神错愕。 他胸口心脏的位置,竟破了一个大洞。 随着他猛烈催发气血,心头热血如喷泉喷薄而出。 原来秦川狼牙匕首是佯攻,真正的杀招是青玄剑。他知道这凶僧不凡,一开始隐忍不发,就是为了关键时刻,一击毙命。 “飞剑!” “怎么可能,这个天气,他怎么能施展道术神通。” 凶僧脑海里,念头瞬间闪过。 一阵虚弱,如禹江潮水般涌上全身。 但秦川没有靠近凶僧,而是往后猛然退去,拉开距离。已经给凶僧造成致命伤害,他只要耐心不跟对方正面相博。便能毫发无损将对方耗死。 如果这时候着急了,怕是要面对凶僧致命的反击。 这种角色,临死前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鬼知道能搞出什么事来。 秦川退后的同时,再度拿出一张清风符,念动咒语,加持自身。 如此一来,即使凶僧逃跑,他也能跟上去,等待对方彻底倒下的时刻,收获战果。 凶僧也趁着秦川退后念咒的时候,朝着跌落泥泞雨水中的木鱼,大喝一声,“蛇妖,速速助我拿下此人。” 他口中发出诡异的佛音。 那木鱼上的白蛇十分挣扎,随即冷冽的蛇眸发出狰狞之色,朝着秦川发出嘶嘶声。 木鱼似也在凶僧的命令下,解开对小白蛇的束缚。 白蛇好似一道白练,猛地射向秦川。 但是半空中,一个转折居然猛地攻向正捂住胸,黏合伤口的和尚。和尚错愕不及,白蛇如利箭般穿过它的手,直插心窝。 和尚怒极反笑,另一只手抓住白蛇的尾巴。 白蛇死死不放开。 这时候,秦川看到机会,再次呼唤青玄剑,对着和尚抓住白蛇的手臂一斩。 和尚亦彻底倒在雨水泥泞里。 双目怒瞪,紧紧不闭着。 秦川又指挥青玄剑向和尚尸身的眉心捅去,要给和尚的脑袋补上一剑,免得还有反复。 青玄剑刚触及和尚眉心,一缕青烟自和尚眉心涌出,极为凝实,居然硬生生将青玄剑荡开。 青玄剑发生一声呜鸣。 那青烟朝着秦川杀来,如同海浪迸发,狂涌而至。 秦川知道这是对方最后的挣扎。 青烟自然是和尚的神魂。 此时天雷刚刚停歇。 “给我去死!”和尚带着深深的怨念,执念。青烟泛起黑意,仿佛要化为厉鬼,将秦川一同拉进九幽地府去。 但是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阴阳磨盘出现在秦川面前。 阴阳磨盘! 镇压! 秦川使出墨符书的神通,研磨鬼墨的阴阳磨盘。 这时候阴阳磨盘上还有一丝玄黄缠绕。 青黑的神魂浪潮立时给阴阳磨盘挡住,而一丝玄黄,竟削减了部分神魂反扑的力量。 阴阳磨盘缓缓转动,居然硬生生碾碎了极为凝实的青黑烟气。 一滴滴鬼墨落在泥水地上,好似松脂一般凝固。 数十个呼吸过去,青黑神魂给秦川磨损大半,变得无比衰弱。秦川取出收魂米,将青黑残魂收进去。 不过他也发现,收魂米似没有以往那样坚固了。 青黑残魂进入收魂,立时引发收魂米的颤动,上面的窍孔有扩大的趋势。秦川立刻用镇魂符将其包裹住,于是颤动消失。 “看来得抽空去郑村的灶神庙一趟,给收魂米补充灶神的力量。” 灶神孙山,已经和秦川成了一条线的人,这点方便,肯定会全力满足。上次有些匆忙,这次去,得顺便问问收魂米的秘密。 因为虽然有镇魂符的帮助,可是收魂米本身能容纳的魂魄强度是有限的。 秦川想进一步提升收魂米的威力,将来可以用来收容更厉害的魂魄。 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就此结束。 另一边小白蛇从凶僧的手掌挣脱出来,尾巴血肉模糊。但它先将地上散落的鲜血吸吮干净,又钻进凶僧的心脏,一会就出来了,到了秦川面前。 秦川见它先前居然对凶僧反戈一击,所以没有对小白蛇动手。 小白蛇拖着伤躯,前半身挺直起来,后半段身体拖在泥泞里,朝着秦川低头,好似在拜谢秦川。 然后嘴里吐出一颗血珠。 自是刚才和尚喷薄出的心头热血。 原来它一番施为,不是要吞噬和尚的心头血,而是要将这些心头血收集起来,送给秦川。 武者的心头血十分宝贵。 这小白蛇居然也知道。 秦川微微惊讶。 好似,他来到这世界,就挺有异类缘的。 不是异性,而是异类! 新的剧情即将开展,还有三更,继续码字了。 第83章 审魂 秦川收下凶僧心头血凝聚的血珠。 怎么能叫人家凶僧呢,分明是小可爱,来送宝物的。秦川从凶僧的实力大致可以估计,对方是体法双修的。炼体方面应该要强过魂道的修行。 这世界的修士主修魂魄,可是被武道压制,肯定会学习武道的长处。 光是凶僧这一身血肉,在修士眼里,怕都是宝物了。 不要觉得利用这些东西很恐怖,实则密教之类,不修法,也经常用人骨制作佛器。 何况秦川现在的条件,也没到讲究这些的地步。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圣人的话,说得好啊。 他现在虽然有些小钱,可在修行界,仍旧是个穷逼。 但是凶僧来这一遭,算是接济贫穷道友了。 佛家广济布施,此刻他算是领略到。 另一方面,秦川更清楚,他何尝不是旁人眼中的布施者,所以不能飘,不能送! 稳住。 秦川压抑着心头激动的心情。 哎,稳了三个月,乐呵乐呵也是应该的。要怪就怪他意志太坚定。难怪他能修成天人,这跟得了什么机缘,广成子道统,根本没什么关系嘛! 他有今天的成就,完完全全靠的是自己努力。 小白蛇吐出血珠后,蜷缩到墙角,蛇身颤抖,似乎受伤不轻。 秦川暂时没有理会,让清清取来一个大袋子,将和尚的尸体装进去。大雨依旧不停,但是血腥味在暴雨下,没有停留太久。 至于那些洒落的心头血水,早已给小白蛇收集成血珠。 凶僧拳头上的伤口已经凝合,流出的血不多,也早被暴雨冲掉,看不出什么痕迹。 处理完这些事后,哒哒的马蹄声临近。 周知府带着王护卫和马护卫出现了。 真像是电影里的剧情。 官府会在事情完结之后拍马赶到。他跟周知府关系很好,就不计较这些了。 周知府看了眼前狼藉残破,心有余悸。 好在秦川没出事。 “你住的地方有些偏僻,要不进内城里住?” 秦川婉拒了。 他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凶僧已经死去,而是跑掉了。周知府没有追问,既然秦川没事,对方跑掉,怕是不敌秦川,往后再来找麻烦的可能性不大。 但周知府还是让秦川做了和尚的画像,准备发下海捕文书。 目前院子里的情形,已经可以判定是入室抢劫了,即使没有闹出人命,罪责也是不小。 何况还是一个廪生的家里。 这样的定罪,传出去,只会让士林称颂,不会遇到什么非议。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 凡是对读书人有利的政令,那就要坚决执行。 譬如如今的举人,哪怕再偏远的地方,也个个身价不菲。但是举人还能要到官府足额发放的进京赶考的路费。 按照条例执行是好事,可是九边的军饷,赈灾的粮饷等等朝廷拨下的款项,从没有足额发放过,哪怕是三成都是少见。 上下齐手,不知贪墨了多少。 但到了举人的路费这里,硬是清清白白,没有人贪墨。 因为在里面动了手脚,读书人们肯定会闹起来。 而路费发足,负责此事的官员,在士林里,也会落个廉洁奉公的好名声。 即使在其他方面贪墨了,被人揭发,也会被士子们认为是污蔑。 秦川还问了周知府是如何知道他这有事。 听说是黄梦来报的官。 秦川心里多少有些意外。 意外不是这事跟黄家无关,而是黄梦居然会来。以凶僧的实力来看,假如是从黄家出发,那么黄梦应该是很快得到消息,前去府衙。 黄家离府衙不算远,所以周知府他们能来这么快。 秦川暗暗记下此事,现在还没到找黄家麻烦的时候,先把这次战果消化才是当下之急。 而且有周知府发下的海捕文书,黄家肯定不会以为凶僧死在他手里。若是凶僧别有来历,因为凶僧的死讯没有爆出,秦川也应该能安稳渡过一段时间。 等对方背后的势力察觉,派人来报仇时,秦川那时候的实力自然又提升不少。 他心里盘算片刻,向周知府感谢,也说要在后面感谢黄梦的好意。 其实黄梦这人也挺有意思的。 起初秦川还以为他会像许多小说里的反派一样,不断找他麻烦,没想到黄梦更多是当了他的背景板。 只是这小子还挺倔强的,估计总想着面对面击败他一回。 秦川对此除了表示同情,也只能同情了。 让他放水是对孩子的不尊重! 对了活出几世的秦川,黄梦可不就是个孩子。 秦川有请周知府和王马两个护卫进去喝茶,不过周知府拒绝了。既然秦川无事,他还是要打道回府,继续处理公务。 这代理城隍和陵州知府,他还不知能做多久,眼下多处理几件事,对百姓们总是有点帮助的。 他不敢说自己能对这个世道有任何改变,但眼前的事,他能做便去做。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生前生后,庶几无愧。 如此足矣。 送走周知府,秦川才开始清点收获。 清清已经在装尸的过程中,将和尚身上除了僧袍外,其他东西都搜了出来。 在屋内,秦川静养心神,等到元神的疲惫感消失,才将镇魂符拿出来,取出其中的收魂米。 青玄剑悬浮在半空中,锋锐之气尽显。 而且秦川随时做好唤出阴阳磨盘的准备。 待得青黑烟气冒出,秦川更是把镇魂符扔在青黑烟气中,那烟气立时变成一个三寸不到的小人,跌落在桌子上。 秦川坐在椅子上盘问,“你是谁,来找我的麻烦做什么?” “你先说你修炼的什么道术,为何明明神魂力量不强,却不受我的杀伐古音影响。不可能,绝不可能。你身上是有什么护佑神魂宝物。玄黄功德?不对不对,那么一丝,根本不可能对杀伐古音起多少作用。快回答我。”小人厉声喝道。 秦川冷冷一笑,“你是不是还没搞清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要么你回答我的话,要么我把你磨成鬼墨。想必你还记得刚才的感觉。” 小人想到刚才那种钻心透骨的痛苦,饶是它佛法精深,也不想再做尝试,它心想:“先跟他虚以委蛇,找机会逃走,将来不把他剥皮抽筋,难消佛爷心头之恨。” “贫僧是五台山清凉寺大长老座下,法号圆业,杀业的业。” 青玄剑朝小人捅了一剑。 “问你什么答什么,恁地废话多。” 圆业受青玄剑一捅,这剑的锋锐之气,对神魂有些效果。它吃痛不已。圆业没有继续嚣张,它要忍着此刻的屈辱,积蓄力量,找机会逃走。 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 “我要你手上那个姓曹的过给你的地契房契。” 秦川听到,心道果然。 没想到这厮如此脑残,之前直接去曹家威逼,岂不比撞他这块铁板强?真把他当软柿子捏了? 还是黄家有意引导。 不过圆业一五一十道出。 秦川才明白缘由。原来黄家是劝他等一等,从官面上施压。因为曹家是有些来历的,只是如今没落了。先从官面上出手施压,逼得曹家典卖那些房契地契,也不会暴露出真正目的。 如果他直接逼问曹家交出那房屋地契,事后会有人来询问,如此就暴露了目的。 本来事情快了结,谁知道周知府重审此案,秦川又插手进来。 最后曹山为感谢秦川,把房屋地契过给了秦川。 这是黄家预料不到的事。 而圆业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等,就急着过来找秦川索要东西。只是索要的方式,略显粗暴蛮横。 他并非一开始就打算要秦川性命的。 只是见了秦川身手了得,才想着要斩草除根。 好吧,听了事实经过,秦川还是觉得圆业脑残。这人怕是修出什么毛病来。要是他,有一万种办法弄到那房屋地契。 毕竟曹山过户给他,可见本身都不知道这玩意的重要性。 当然,神都的院子,哪怕是位置偏僻的一进小院,也是价值匪浅。 从中也可以看出黄家跟圆业关系不深,没有考虑太多细节,恰好遇上黄四杀妻的事,顺水推舟来做成此事。顺便把曹山做掉,免得这小子将来崛起,给黄家埋下隐患。 到底是黄梦当众一耳光,结下了仇,有机会整死对方,以这等世家豪族的作风,肯定往死里整。 至于在秦川这事情上,黄家反而留手,倒也说得通。 因为瞒不过周知府这等聪明人。 其中必然还有路提学的影响力在。 秦川不知不觉间,已经归入路提学的派系了。他是路提学任上的三试案首,将来出身文字,都会记录这一笔,其关系的紧密不亚于乡试、会试的座师和门生。 尤其秦川还是没有明面背景的寒门士子。 当然,今天的寒门士子,将来何尝不是潜在世族初祖。 屠龙者大多数会成为恶龙。 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秦川又问圆业的修炼口诀。 圆业冷冷一笑,“你不怕我清凉寺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我就说给你听。” 秦川心想:“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不成。而且修炼者手段多,难保不会找到我弄死你的线索,将来始终要为敌的。” “你以为就你有后台,别人怕清凉寺,我可不怕。你话太多,干净给我背诵口诀。” 说话间,青玄剑又捅了小人一剑。 伤害不大,可侮辱性极强! 圆业没有破口大骂,而是继续忍辱负重。 他一定要逃出去! 一定! 第84章 九火神龙 秦川问出圆业修炼道术的口诀,却非清凉寺的罗汉大威观想法,而是密宗的黑天魔神观想法。 主迷惑、昏乱的效果。乃是修持黑暗,最终于纯粹黑暗中,绽放光明,化为光王佛的法门。 亦是由魔入佛之法。 适合佛宗里,那些杀业深重的护法尊者修炼。 圆业于此道极有天赋,只是修炼黑天魔神,本身如杀星化身世间,难免惊扰佛门清净,才被清凉寺大长老放下山来,希望他经过红尘历练,放下屠刀,拭去心中无边黑暗,绽放心中明珠。 只是圆业杀入红尘,会造下多少杀业,怕是不在清凉寺的大长老考虑中。 圆业既然托身白刃,杀入红尘。 此际落在秦川手里,自然也该有觉悟。 秦川清楚,他若是一身秘密泄露,落在别人手里,下场不见得比今日的圆业好。 世情如潮,逼得人往前走。 另外,圆业修炼的炼形术,唤作九牛二虎炼形术。 牛魔练皮,虎魔练骨。 才造就圆业一身铜皮铁骨,是为万人敌。 他这一身本事,即使禹江省的镇魔司,不出动百十个人,也难以将他留下。 要不是遇上雷雨天气,一开始就用神通和武技相互配合,秦川也未必能将他留下。 若是那个杀伐古音对秦川有一点效果,他也可能重伤秦川。 高手相争,胜负就在毫厘之间,可惜没有如果。 秦川从不让自己后悔,他喜欢让别人后悔。 因为自己后悔没有用! “好了,我已经将我知道的修行要诀全盘吐露,更高深的修炼法门,只有清凉寺才有。你到底怎么才肯放我走。” 秦川:“抱歉,没打算放你走。” 圆业震怒道:“你敢,你知不知道,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聒噪。” 到了这一步,秦川怎么可能放过圆业。他看得出这家伙,趁着吐露口诀时,一直在做什么准备。 指不定收魂米加上镇魂符都镇不住他,倒是让他神魂逃出去,或者传出消息,麻烦当是不小。 为免夜长梦多,秦川问出一些紧要的秘密后,便决定痛下杀手。 可惜凶僧也不知道那房契地契能做什么,只知道是清凉寺指定需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紧要,想必其中必有秘密。 房屋地契已经过户在他头上,有官府备案,这个关节再还回去,或者卖出去,太过蹊跷。 秦川只能留着。 至于清凉寺,势力再大,还能大过官府? 他一个读书人,又有周知府、路提学做背景,清凉寺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公然找他麻烦。 至于圆业,这厮就没脑子。 他修炼黑天魔神观想法,杀性入骨,才这般天不怕地不怕。 这也是修炼神魂一道的弊端,须得是符合功法的性情,才能精进。如此因为功法影响,做了出格的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元神正宗,元神正宗! 秦川此时更清楚,元神一道,绝对比什么鬼仙之道正宗许多。 思忖间,阴阳磨盘早已招呼出来,直接不管三二十七,镇压圆业的神魂。磨盘转动,一滴滴鬼墨落下,凝成青黑色的松脂模样。 秦川都不想逼迫圆业像老黄那样参拜他。 因为秦川了解神魂修炼之后,知道修炼者隐藏自己想法和念头不是很困难的事。秦川不可能时时刻刻察知圆业的想法。固然神魂参拜之后,很难背叛神主,可这种规则铁律,肯定有空子可钻。 老黄沙是野路子出身,就那么几斤几两。而且确实勤恳,秦川都想赐它一个沙悟净的法号了。 相比之下,圆业就是个不安分因子,随时可能引爆。 慢慢花时间,固然能榨出更多的好处,可是风险随之而增。 眼下圆业死讯没有传出,清凉寺那边的反应绝不会很迅速,秦川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继续发育一波。 若是明年能加一届恩科,让他考中举人,那么官面上的身份加持下,大梁朝只要暂时不倒下,那些修行门派便更不敢正面找他麻烦。 明年正好是梁帝安平四十年,六十花甲大寿。秦川纵观史书,这种情况下,开恩科的可能性确实是有的。 将圆业的神魂彻底碾碎成鬼墨。 秦川确定圆业已经魂魄没有留存后,方才舒了一口气。 一番激斗与耗费心力的审问,加上施展阴阳磨盘的神通道术,令他颇感疲累。 但眼下还不能修习。 另一边,小白蛇的伤势似乎稳定住了,来到房屋外。 秦川出去。 它再次朝秦川拜谢,地上留有一行小字, “人劫历尽,当回山修成仙道,今日恩德,他日必有所报。还请恩公珍重。” 秦川注目字迹,一阵烟气闪过,小白蛇竟消失了。 天边雷声震动,似有一道细小的白痕划过。 “这蛇来头不小。” 雷雨时,敢施展飞行绝迹的神通,怕是没有经历天雷劫的鬼仙都未必有这么大胆。秦川暗自心疑,这小白蛇是如何落在圆业手中的? 人劫历尽? 修成仙道。 回山? 哪个山。 青城山? 总不可能是天下妖蛇之祖,世间白蛇仙。那位白娘娘吧?这里可是聊斋。 不过他听土地神说过,当世有位金蛇妖仙,兴许跟这小白蛇有关系。 能称为妖仙,大抵是有道门鬼仙级数的实力。 与佛门罗汉之果相当。 反正秦川算是救了这小白蛇一命,否则继续落在圆业手里,肯定饱受摧残。 等等,这小白蛇跑这么快。 难不成是怕我逼它认主? 真的是世风日下,蛇心不古。 秦川问正在做家务的清清,“清清,你觉得我像坏人吗?” 清清摇了摇头。 可恶,秦川目光何等敏锐,他发现清清迟疑了一下。 小婢女飘了啊。 算了再问问婴宁。 算了,还是不问了。 婴宁还不会说话呢。 都怪清清不会说话,否则她照顾婴宁的时候,婴宁总能跟着学几句出来。自己又那么忙。 难不成让黄沙教婴宁说话。 算了,还是玉湖冰雁来吧。 家里除了妖,还是妖,除了他,找不出正常人来教导小婴宁。 可他很忙。 … … 经过一天一夜的雷雨洗礼,第二日,天色放晴。 冬日暖洋洋的滋味,让人十分舒服。 秦川从圆业的遗物里,搜到一份金丝编织的帛书,上面同样以甲骨文记载了一门道术。 “九火神龙。” 这是一门传自上古的神通,功能类似封神演义的九火神龙罩。乃是以神魂吸附火焰,化为己用,培养出九条炎火神龙,一旦这门道术练到大成,九火神龙齐出,即使武圣都得被活活烧死。 不过这门道术的修炼门槛极高,需要鬼仙才能修炼。 圆业一来没文化,二来也没鬼仙的实力,当然修炼不了。 秦川忍不住将圆业鞭尸一顿。 他这是要引以为戒。 圆业就是最好的教训摆在眼前。 不过与其说是鬼仙的实力,不如说鬼仙的神魂无比凝实和坚固,能承受并炼化阳光之气,化为太阳真火,成为九火神龙的修炼基础。 秦川元神的凝实和坚固自然胜过没经历天雷劫的鬼仙。 经过几次解析甲骨文,秦川愈发熟练了,九火神龙的修炼内容,只有上百字,他很快解析出来。照着修炼法诀,开始尝试最基础的部分。 相比阴阳磨盘,九火神龙的攻击性明显上一个档次。 这玩意对阴魂的伤害性很大,而且见效快。 只是有些七伤拳的特征。 先伤己后伤人。 需要用自己的神魂去炼化阳光,修成太阳真火。 九火神龙不局限于太阳真火,只是太阳真火所需的太阳之气,乃是最易获取的,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十分容易补充,威力还不小。 这玩意修炼起来确实不难。 只要是鬼仙或者修成元神就行。 对于青云道长这等修炼者,那确实会难亿点点。 可以说,随着秦川元神壮大,这门神通价值会不断拔高。一旦神通大成,凭借一己之力,超脱世俗,笑傲世间,绝非难事。 即使天下大乱,凭此也可以纵横往来。 哪怕天命之主,亦难以奈何他。 趁着正午阳光最强烈时,秦川遁出元神,小心翼翼吸收阳光,覆盖在元神上,开始炼化阳光,凝聚太阳真火。 一开始,元神有种灼热的疼痛感,不过因为玄黄之气的存在,有一丝冰凉,让他元神没那么难受,而且还有一点点促进凝聚太阳真火的效果。 看来玄黄之气能加速神通的修炼。 秦川倒是又摸索出一点玄黄之气的作用了。 好好好。 确实是好东西。 只是玄黄之气的具体获得方法到底是什么呢? 疑问一闪而过,秦川专注于修炼太阳真火。 一连数日,勤练不坠。 又很快到了十五这一天,月圆之夜。 秦川终于凝聚成一条半寸长的火神龙。 好吧,火小蛇。 秦川颇有些愤愤,都怪元神不给力。 好在今夜有婴宁变身,聚集的灵气可以安慰自己,到了后半夜去把圆业有价值且不会泄露信息的东西拿去黑市处理。 今夜的修炼者黑市,在乱坟岗附近举行。 正是秋云寺。 还好狐狸们已经搬走了。 不知不觉间,一轮明月在天。 月色如水,注满庭院。 今夜的灵气,果然比上个月充盈丰沛不少。 第85章 欢笑 秦川自然不会放过一个月一次灵气爆发机会,而且有物不平则鸣这篇千古奇文坐镇宅院,文气笼罩下,修道人的神魂很难窥视到这里来。 除非离得很近。 这样一来,秦川自然有感应。 不过他还是留了心,希望以后找到掩藏宅院气息的法阵,如此更安全。小小的井底,喷薄出许多灵气来。 水底那条微弱的灵脉打通后,由于月圆之夜婴宁变身带来的天然的聚灵法阵效果,灵气充沛程度比秦川想象得还要厉害。 他服下最后的培元灵液,专心修炼。 元神得以增长。 只是没有吸收过道韵,道种的成长上限限制了元神的增长上限。 大抵再过一两个月,元神的壮大会受到限制。 那是后面的事,现在不用管。 秦川专心修炼。 元神壮大,犹如一枚小小的种子吐露胚芽,勃勃生机,万物争相竞发的境界,仿佛犹在眼前。 修炼一时爽,一直修炼一直爽。 古人诚不欺我。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秦川就像一个月开了一天的会员。 不对,也就三个时辰。 小婴宁啊,你怎么不持久呢。 男人不能不持久。 哦,不对。 你是小小的女半妖。 秦川微微叹息。要不是小婴宁是他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妹,他非得把小婴宁解剖研究一下,看看聚灵效果是哪来的。 若是聚灵效果再强大一百倍,他也不是不会心动那么一丝丝。 修行的烦恼,果真害人不浅。 他怎么能心动一丝丝呢? 秦川收功,看着小婴宁变回人身,大约有二十斤重了,外面冷,他让清清把小婴宁带回去睡觉。 至于变身时为何不怕冷。 因为狐狸长毛。 说起来,他还没细细感受一下小婴宁的狐狸毛,不知道柔顺舒服么? 还有小婴宁的母亲,他的伯娘,变身后,也是白狐吗? 涂山氏好似都是白狐。 绥绥白狐,庞庞九尾。 接着叮嘱老黄沙看守刚修好不久的大门,两只画妖守护内屋,清清也陪着小婴宁入睡。 如果有事,黄沙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那么秦川作为神主,便能感应到,迅速回来。 秦川不是一去不复返,而是去逛修炼者的黑市。 青云道长通知他黑市地点时,也提过一件事,修炼者也有正经的坊市,连镇魔司都参与经营。不过那需要名门正道的修炼者才能进去,还得在镇魔司那里备案,什么身份,买了什么,卖了什么,都记录得很清楚。 镇魔司在禹江省的衙门并不在陵州府城,而是在两百里外的一座黑风山,远离江河。 据说此事跟禹江龙君有关系。 何况越靠近江河湖海,本水域的龙君神通越大,即使镇魔司也得让几分。神道可不似修炼者那么好让镇魔司欺负。 秦川利用对脸部肌肉的控制,改变了容貌,然后骨骼关节作响,调整身高,在身上撒上早已准备的药粉,用药香遮盖自身气味,又收敛气血。 至于元神藏匿于道种中,气息内敛,更不可能被发现。 做好掩饰,秦川一路直奔乱坟岗。 到了关卡,对好口令,交出一笔入场费,秦川得以顺利进入秋云寺。小小的古寺,已经内部被推平,成为一个广场。 不出意外,接下来几次黑市,都可能会在这里举行,往后也会成为备选地。 虽是后半夜,广场也没灯火,只凭月光取亮。 有的摊位发生争吵声,有的摊主十分安静,任凭询问,也不开口说话,要买就买。 交易有以物易物的方式,也有用黄金交易的。 不错,这里交易,所用凡间货币,必须是黄金,而且纯度不能低。修炼者有办法提纯出质量不错的黄金,没办法,也有门路。 这里到底不是一般的交易市场。 秦川在广场转了一圈,用圆业的剩余价值,换了一枚蛇果,两根百年老山参,以及一块有灵气的玉石。 剩下的东西,他要么看不上,要么舍不得拿更好的东西出来换。 秦川交易很干脆,出手迅速。 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便即离开。 他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绕了很远,确定没有人跟踪,然后去旁边的禹江洗了个澡,才施展清风符离开。因为有圆业的剩余价值,他没有出售符箓,这玩意其实是镇魔司的战略管制灵物,很少会流入黑市。 秦川知晓后,没有盲目出售,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洗澡是为了防止给人撒上药粉,跟踪过来。 不过,青云道长说过,黑市虽然叫黑市,但很少黑吃黑,除非已经查明对方的底细,有绝对把握出手,不会留下祸根。 如若不然,宁可错过机缘。 似圆业这样的脑残,到底是不多见的。毕竟就算有功法影响性情的缘故,可正常人也不会修炼那种迷乱、暴躁之类的功法。 秦川日常鞭尸加感恩。 修炼者有超脱世俗的机会,对身家性命还是很重视的。 话说回来,不重视的,早灰灰了。比如圆业。 一路平安无事回到小院。 秦川竟有些失望。 这些修炼者太谨慎了也不好。来两个弱者向他打劫,他说不得还能发一笔横财。 不过,黑市不止有陵州府的修炼者,也有别处闻风赶来的,也有路过的,都说不准。 只是秦川认识的修炼者,目前唯有青云道长一个。 青云道长对崂山很自豪,说在崂山,他这样的人,车载斗量。 肯定有吹牛的成分,但肯定不少。 天下可不止崂山一个修炼门派。 如此,平安无事,过了几日,王孚找秦川出门喝酒。酒桌上,王孚谈及小倩一家的事。她们已经到了蜀中,用了青云道长相借的崂山纸鹤,传递音书回来,告诉王孚一切平安,小倩已经上峨眉山拜师了。 信里还提到,峨眉的那位高人,见到小倩上山,还很是惊奇,问她是不是见过什么高人。 因为怕对秦川有不好的影响,小倩倒是先将这一节隐去,没有提及。 好在那位高人很是喜欢小倩,没有详细追问。高人还说她如今的命数十分模糊,很是奇怪。但爱惜她是上好的修道胚子,加上年纪还不算大,还是将她收为亲传。 否则以峨眉的门风,一旦来历稍有疑义,就不可能列入门墙。这也和小倩家世清白有关。 聂知县是实打实的进士,如今又是峨眉山下的父母官,高人虽是世外之人,可不能藐视皇权。 总而言之,一家人安安稳稳在蜀中生活。 那是天府之国,安乐之所。 王孚提及时,还颇有羡慕,听说蜀中美人多。他这话也只敢在秦川面前提一提,毕竟家中母老虎回来了。 王孚颇有得意,说秦川给他的功夫特有效果。 母老虎给他收拾成了小母猫。 秦川心里发笑,这小子记吃不记打,明明还服了药,当他看不出来。但男欢女爱,人之乐事,王孚喜欢此道,作为朋友,不能多劝。 人生短暂,忧患多过欢乐,若是事事节制,不乐今朝,多半是没啥趣味的。 秦川心里还是希望王孚快乐一些。 如果他将来实力够强,也可以渡王孚成仙,但现在不行。 以王孚的性子,若是传他上乘修炼法门,难保有怀璧之罪,惹出杀身祸事。 秦川可不想害了朋友。 王孚酒意深沉,笑道:“留仙,今朝酒醉,甚是欢笑,可有诗兴词兴?” 秦川洒然一笑,“对着你,可没什么文兴,胡诌几句白话口水歌给你,助你酒兴好了。” “哼,我可不是草包。不过既然是你做的,哪怕白话口水,我也是要洗耳恭听的。” “哈哈哈,那就听。” “白云飘呀绿水摇, 世界多逍遥, 自由的风呀自在的鸟, 今朝的欢笑, 快乐得不得了,快乐得不得了……” 果然是白话口水,但王孚听得很高兴,他还拍着桌子,口中啦啦啦的,乱合节拍。 王孚高兴的不是这首歌,而是秦川这等诗才,还肯在他面前弄出这份并不雅致的歌来,但是随性而发,听着很是欢快舒服。 人生有这样的朋友, 难道还不快乐吗? 第86章 老龙 喝完酒,秦川回去。一股潮湿之气,自院子里散发出来,除此之外,院中灵气似乎丰沛不少。 家中来了贵客。 一进门,秦川便看见一位华服老者,正在小院里的石桌上静静坐着。 “柳老?”秦川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 “嗯,小先生是刚从外面喝酒回来。”老者也不问秦川是如何认出他的,想来秦川认出他,是其意料中的事。 秦川笑道:“只是人间寻常的花雕,非是宫廷玉液,更比不得世外仙酿。” 柳老淡淡一笑:“只要跟对的人喝酒,无论是仙宫佳酿,还是寻常百姓喝的米酒,都可尽兴。” “我这里有狼骨泡的药酒,柳老要喝吗?” “今天来找你就是聊聊天,改日我请你喝酒。” “只是聊天?”秦川可不信这位老爷如此无聊。他几世为人,可活的岁月,也就人家零头。 都说越老越成精,眼前老头肯定是精中之精了。 “先聊天。” “聊什么?” 老头话锋一转,“我有一个朋友的长辈,昔年杀生众多,死后英灵犹在,时常惊扰我们这些后人,我不知道他以前做的事对不对,也不知他是不是因为从前的事,长留世间,不肯解脱。我看了小先生物不平则鸣那篇千古奇文,觉得颇有些启示,因此想来找小先生聊天,解开我的疑惑。” 秦川心里腹诽,“还好你没说是你有一个朋友,不然那不就是你吗。你要是杀生众多,我可有些担忧。” 他见桌上空空如也,叫来清清,“怎么没眼力见呢,快去泡壶茶过来。” 清清用手语和眼神回答,意思是柳老不喝茶。 老头对着秦川笑了笑,“好了,我确实不喝茶。她跟着你很好,看起来是知道怎么开心了。” 秦川知晓清清肯定认得柳老,心里想着,为小婢子谋个福利,“柳老不喝茶,那就不要怪小生招待不周,无礼了。” “不怪的,不怪的。” 秦川笑吟吟地开口:“那请柳老再恕小生无礼一次,可以吗?” 柳老脸上笑容僵住。 这年轻人不讲武德。 他是好气又好笑,心里暗骂好个惫懒小子,嘴上说着:“你都这样说,我还能不答应?说吧,你还有什么无礼的事。” 他身具尊位,周围的人无不小心奉承,反倒是秦川跟他相处自然。这不是刻意的做作,而是本身具有的特质。 但他也看不透秦川的命数,颇有些跳出三界,不在五行的味道。 只是相比秦川身上的神秘,柳老更喜欢秦川的文章诗词。 与人相交,莫要追根究底,否则相处便不融洽了。 人家想说就听,不想说便不问。 “我想知道清清如何才能修行?” 柳老没想到秦川对他无礼,竟是为了清清。一个小女妖,值得他冒犯吗?虽然柳老不在意这些事,可是从世俗的价值来看,秦川应当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想,为了一个小婢女,对他这样的人物无礼,是否有些任性呢? 但是柳老打心底欣赏这样的任性。 秦川果真是与众不同的。 “没想到你会问这个问题,其实她的命数本来不能修行。但现在确实不好说,你要问我答案,我给不了。但她绝不是一定不能修行的命数了。” 秦川朝向清清说道:“听到了吗。” 清清点点头。 秦川含笑道:“多谢柳老。” 柳老摇了摇头,“我可没给你答案。” “不,你已经给了。” “我给了什么?” “信心就是答案。你这样说,她就知道自己的努力不是徒劳无功的。一个人没有信心,很难成功,若是有了信心,那就不一样了。” 这种论调,来自于孔雀翎。孔雀翎是天下无双的暗器,可是最后借走孔雀翎的人,没使用孔雀翎也报仇了。因为孔雀翎给了他信心。 清清不缺乏功法,也不缺乏名师指点,因为秦川便是名师。她只是不太有信心。 清清似懂非懂,可是她明白,她努力下去,结果肯定不一样的。 她对修炼的决心,更坚定了。 “这种说法很新鲜,可确实很有意义。受教了。” “那么回到正题,柳老先说说你的事。” “不,那是我朋友长辈的事。” “嗯,您老请说。” “故事要从一个叫柳毅的书生说起,真巧,他也姓柳……那时候禹江不叫禹江,叫做钱塘。那位钱塘君听说侄女遭受委屈……” 好了,事到如今,秦川已经明白,柳老说的柳毅正是他自己。 这个故事叫做柳毅传。 目前还没人写出来,但有相关的只言片语流传。 如同玄奘法师西行,齐天大圣的故事,也有流传,但西游记这本书还未出世。 而西游记本身就是加工那些故事编成的。 钱塘君是掌管钱塘水域的龙君,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勇猛非常。上古某位修成阳神的人皇在位之时,钱塘君与人皇为敌,兴风作浪引起大地洪灾长达九年,百姓深受其苦。后来因和某位神灵闹得不开心,于是又发大洪水淹没了五座大山。 由此罪孽深重,惹怒天帝,让上一代的洞庭君看管起来。洞庭君是钱塘君的兄长。 龙女是钱塘君的侄女,嫁于泾河龙王的次子为妻,婚后夫妻关系并不和谐,于是委托柳毅给她的父亲洞庭君捎信哭诉。钱塘君由此得知自己的侄女在夫家泾河龙族中遭受委屈,一怒之下,奋起屠龙,将泾河龙王的次子生吞入肚,此战,杀生六十万,庄稼受灾八百里。 战后,钱塘君飞上九天禀告天帝,天帝得知龙女的冤屈,于是豁免了钱塘君过往的罪孽。 钱塘君刚猛无畏,他有怒潮一般汹涌而暴烈的气概,他以无比强大的力量向强大的神灵和人皇挑战,但也造下许多杀孽。 得天帝赦免其罪后,以上古圣德人皇禹为名,将钱塘改名禹江,数百年来,为禹江水陆行云布雨,使其风调雨顺,约束水族,除灭厉鬼,扫荡妖氛,行圣德之事。终于耗干神力,油尽灯枯,逝于禹江。 但是死后英灵盘桓,不肯解脱。 故事大抵是这样的。 “你说他做的事对还是不对,他为何不肯解脱。” “我不知道。” “那你觉得该怎样。” “我觉得是非功过,一个人的判断终究是有局限的。何不广而告之,让世间众生来评判。” 秦川顿了顿,“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如果让我写下来,一定会有很多人看。让它流传下去,柳老觉得怎么样。” 柳老微笑:“我正有这个意思,也打算给小先生润笔费。我知道小先生应是修行中人,所以这润笔费能帮助你修行。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柳老请说。”秦川心想,柳老出手,肯定不凡,只是别又搞个黄沙来,他都不好下口。这次他不要活物。 “你知道的,柳毅虽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可是他能吸引龙女,乃是因为其本身的品性良厚,龙女不是看上他的外表,而是喜欢他的内在。写故事时,你应该侧重品性这一点。还有就是,不要让人误会柳毅是上门赘婿,或者民间俗称吃软饭的那种男子。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我不希望写出的故事,让人误会了。我就这两点要求。哦,不对,我朋友柳毅就这两点要求。”柳老缓缓说道,他又补了一句,“其实他也未必在意这些,只是我作为朋友,还是要公道的说两句。” “你这就两句,不在意,还说这么多,在意还了得。”秦川心里吐槽不已。但他有职业操守的,这事钱能解决。 “嗯,小生会注意的,只是这事要仔细琢磨,颇有些费神,不然写偏了,那就不好了,所以……” “所以什么?” “得加一点润笔费。” “好说。” “龙君大气!”秦川差点说出口。 于是柳老又说了许多细节。 看着润笔费的面子上,秦川很耐心。 于是柳老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有十枚小果子,果子皮,很像传说中的龙鳞。 “这就是润笔费,此物又名龙鳞果。常常服用,对炼体大有好处,还可以延缓肉身的衰老。” “能炼丹吗?” “不能,此果只能直接生吃,若是炼药,效力几近于无。原因是龙鳞果蕴藏的龙气十分刚烈,排斥其他灵药的药力和灵气。你先吃吃看,有效果,等你写好稿子,我再给你多拿一些来。若是觉得没用处,我再给你弄点其他的灵物补偿。”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先试试。” “嗯,如此,老夫便静候佳音。不知何时可以看到稿子?” 秦川本想说,一两日。可一两日显得不够重视,柳老肯定觉得他敷衍,他于是回道:“半个月。” 柳老迟疑,“是否有些仓促?” 秦川暗自心道:“你这老龙,恁地不知足。” “二十天?” “常言道,二月二,龙抬头。要不二十二天。” “好。” 秦川生怕老龙说二月二交稿,岂不是要等太久。二十二天,还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柳老飘然离去。 黄沙从水缸里冒出来,鱼嘴吐泡泡,心里震撼不已: “我的天,那可是龙君。我家老爷,和他谈笑风生。” 第87章 白蛇 秦川送走柳老,开始琢磨起柳毅传,主要是老龙要求太多,否则他就现成地抄了。 眼下还得照顾老头的情绪。 若是他读过的柳毅传,柳毅这人确实有些缺点,但人有缺点才正常,如此才真实,接地气。 要学罗贯中写三国,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写刘备之厚近伪,那就是过犹不及的典范。 反而写人妻曹,因为没有顾忌,还使劲抹黑,反而塑造出一个很有魅力的奸雄出来。 其实历史上的诸葛,可比演义描述的厉害。因为演义里那些要用道术妖法才能完成的事,历史上的诸葛用自己的能力就解决了。 诸葛亮是英霸之器,既能当二把手,也能做一把手。而刘备百折不挠,年过五十,雄心犹烈,亦是演义里,没呈现出来的。 但他还是喜欢看三国演义,年少时每次读到五丈原,便读不下去了。他的三国,在秋风五丈原结束了。 有的人更早,在关羽走麦城。 若是三国的结局在水淹七军那一回,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秦川放下惆怅,专心写起柳毅传来。其实柳毅传的神髓不在柳毅,而在于钱塘君。 钱塘君固然犯下许多大错,可是它的闪光点跟大圣类似,那就是敢于用自己的力量挑战旧秩序,与统治力量做斗争。 这是一种愿。世间疾苦众生的愿。 无论是大圣,还是钱塘君都是这种愿力的化身。 这种力量对神道、人道的统治而言,是令他们颤栗、恐惧的,因此最好的办法是收编。 钱塘君英灵盘桓,不肯解脱,可能与此有关。 但秦川当然是搞不清楚是不是,他就一个抄书的,懂什么柳毅传。于是秦川抛开许多杂念,只把故事一五一十记述下来。 不学夫子做春秋,不学太史公有鲜明的感情立场。 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无情的摄像头,记录下这个故事。 文字尽量简易直白。 至于老龙那里,人家花了钱的,就把一些不合适的地方,删去不写就行了。他没扭曲事实,只是把有些事实隐去了而已。 赚老龙的润笔费,不容易。 秦川足足熬了一夜,才搞定。至于检查修改,不必了。秦川对此类事有经验,你改的再好,拿去交稿,人家也要让你再改改的。 有可能改来改去,最后还是改回初版。 花了钱,找点存在感,乃是很正常的事。 秦川写龙的故事时,远在蜀中,正发生着一条白蛇的故事。 … … 古来深山大泽,奇峰幽谷,多生龙蛇,参天巨木,虎豹栖身。一旦得了道法,修成异类,便超脱凡俗,寻觅灵山秀水,练出神通。从此云踪雾隐,高来高去。若有入山的樵夫、猎户瞧见神光,便以为山里藏着仙佛道场。却不知,只是异类得了前人道藏,练得两分本事,刚刚踏入仙路而已。 这日深山之中,雷电交加,风雨兴焉。 野兽们都躲在洞里不敢出来,山洪随时可能爆发。 一条白蛇挂在悬崖边,雷电无情的朝它劈下。白蛇皮鳞浮起一层光膜,薄弱却坚韧地将雷电挡住。 天打雷轰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但这条白蛇始终没有被雷电轰击成渣,甚至随着雷电的不断轰击,渐渐有一股奇异的生气发散出来。 蛇身蜷缩,蛇皮蠕动变化,在一道剧烈的雷电轰击下,咔的一声,光芒爆闪,一具绝美曼妙的女体随之出现,而原先的白蛇却不见了。 不,准确的说,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鳞片。女子唇角含笑,对着那些白鳞招手,鳞片就纷纷聚集到她身上,光华流转,很快就成了一件白色衣裙,着在女子身上,仙气飘飘。天上的乌云也开始散开,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落在悬崖上,将这个身姿婀娜的女子耳边细细的绒毛都照得分明。 女子提起裙摆,袅袅转了个圈,可谓极尽妍态,一颦一笑,惹人遐思。 她明眸善睐,顾盼神飞,容貌之美,亦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若是秦川在此,恐怕会感慨,世间真有白娘子。 还是青春柔嫩版本的。 女子刚刚化形,正是喜不自禁的时候。她吹口气,便成了风,身子一纵,就进了山间的云雾里,再一动,又钻入一条瀑布,只在山里到处嬉游。 她玩耍了数日,不知不觉间,闯过一片迷阵,忽地望见前面一片群山,排列组合,好似一座天然的丹炉模样。天上云霞,如若这座天然丹炉的火气。 “听金蛇祖师说过,蜀中群山之中,有个太上道,与崂山楼观道太清宫俱是太清真传,太上道修炼火诀,擅长炼丹。莫非便隐逸在此处?” 她想着,这些日子,自己去了山中不少险恶之地,采得奇花异果,若前面果真是太上道,正好作为礼物,前去拜访。她立志做个好道的蛇仙,除却那一场人劫,从未杀过生。妖气不显,气质清灵。 她又听闻金蛇祖师说,太上道清静无为,虽不收异类入门墙,但也不似其他修道人,见了异类,便喊打喊杀。因此女子前去拜访,也不畏惧。 即使有麻烦,以她现在的神通,逃走也容易。 她编织了一个花篮,提着奇花做铺垫,上摆着灵果,到了入口。 入口有无形禁法,她正准备通知里面。 一个道童出现在入口处,朝着女子作揖见礼,“客人,我家宗主有请。” 进入里面,乃是一条长长隧道,并不清凉,反而十分炎热。女子好奇问道:“道门修炼神魂,偏爱阴凉之地,怎么你们这里如此火热?” 道童哂笑一声,“那是修炼鬼仙之道,才会如此。我家宗主炼化地脉,修的是地仙之道,一旦道成,长生久视,岂是鬼仙可比?” “我听前辈高人说过,当今之世,修不得地仙,你家宗主怎会?” 道童沉默片刻,说道:“山外确实如此,你去过外面吗?” “去过。” 道童眼睛一亮,“外面有一种叫糖葫芦的吃食,你吃过没有?” 女子摇摇头,“没吃过。” 道童眼神黯淡,“我吃过一次,也只吃过一次。” 他有些意兴阑珊。 出了隧道,便是一片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灵气瞬息间充沛许多,女子只觉得自己呼吸间,都是快要满溢出来的灵气。 可是却没法炼化。 “不要试啦,而且你真要是炼化了这里的灵气,就跟我和宗主一样,一辈子出不去了。” 一座丹炉前,盘坐着一个坤道。 “宗主,人带来了。” 女子惊讶不已,她没想到太上道的宗主,居然是个年老的坤道。 “怎么,有些惊讶。其实我也只是暂代宗主之位而已。”年老的坤道含笑道,又接着说,“金蛇老祖还好吗?” “祖师很好,额,你认识祖师?” “算不得认识,老祖得道时,我尚未出生,只是长辈们认识。何况他是天下七大妖仙之首,我们修行人,稍有点见识,也该是听过的。” “嗯。” 坤道仔细瞧着女子,微微笑着:“你得道人身,可想过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蜀中群山,不乏灵山秀水,我想找个地方修行。听说青城山幽静,是个不错的去处,我准备去那里开辟洞府,学祖师那样,修成仙道。” 坤道摇头,“青城山不过是你暂时修行之地,你要成仙,却不在那里。” “那当去何处?” “大道不在九天云霄外,而在万丈红尘中。” “那意思是我还得去人间走一遭?”她倒是想过,那也得修成仙道再去。只是那样一来,不知恩公转了几世,还能找到吗? 兴许恩公今生就能修炼成仙,可那样的话,她如何有能力报答一个仙家? “不错,但也不是现在。你先修行一段时间再说,时机到了,你自会下山。” “时机是什么时机?” “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都有可能。我要是知道,也不在这了。” “我还有个问题。” “请说。” “这里就你们两个人吗?” “嗯。” “我知道人都喜欢热闹,你们就两个,不觉得寂寞么?” “修道长生本来就是寂寞的。” “那我离开后,还能再来找你们吗?” “如果你还能找来这里的话,当然可以来找我们。” “好,我会再来找你们的。对了,我还没说我的名字,既然成了人,自然要有名字。往后你们叫我白仙儿好了。” 坤道莞尔,“明白了,你很想成仙。” “当然。” “那我希望你能一直如此。” “嗯。” 道童送了白仙儿到出口,然后返回去,见到坤道:“宗主,我们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你说的人。” 坤道轻轻叹息,“也许,根本没有那个人。” 说话间,旁边的炼丹炉涌出许多黑色的头发。 坤道神色微变,掐捏火诀,一条火龙扑向那些头发,过了不知多久,那些黑发才燃烧殆尽,没有冒出来。 “想来,我不能镇压这三清之发多久了。不知崂山那里,还能撑多少日子呢?呵呵,他们人多,想必比我们撑得要久不少。” 太上道这里镇压的叫三清之发,楼观道那里镇压的是三清之肠。在人间古老的记载里,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魔。天地灵气的衰竭,与魔有关。 大抵镇魔司的魔,便是这种东西。 至于后来镇魔司制裁作恶的修道人和异类,不过是附带的责任。也有些修道人和异类,被魔污染,于是也要镇压。 第88章 周知府遇险 秦川写完柳毅传,开始忙扩建宅院的事。现在的小院,确实只有一个小字。 就这么点地方,除开他和小婴宁外,还住着四只妖,想想都觉得可怕。 临川画舫四首诗的冠名费已经到账。 秦川只留了北郊外,三百亩桑林,其余都拿去变卖成黄金。不用找别人,王孚直接便收了。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何况黑市交易,以黄金为主。 上次黑市交易,秦川没寻到炼制法器的秘籍,稍稍有些遗憾。此前除掉画皮鬼魅,留下的画皮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至于圆业,暂时让冰雁打造了一口冰棺,直接冻着。 还能借此,让冰雁练习她的寒冰神通。 她的寒冰神通是身为画妖的天赋,跟她气质有关,据她说,等香火吸纳足够,寒冰神通可以进阶为冰魄玄光。 再往上是冰魄神光。 若能修成冰魄神光,神位就彻底凝固,当有道门鬼仙的实力。 大约玄光对应阴神修士,神光对应鬼仙。 至于玉湖,虽是画妖,且享受神道香火,可走的路子近似武道,她的武道天分很高,许多拳脚功夫自然而然就会了。 而且身上的气息也是火热的,类似武道气血。 秦川摸过她的手,随时都是暖烘烘的,与冰雁冰冷的触感,完全不同。 这一冰一火两画妖,颇有阴阳并立的奇妙。 等秦川对这方世界的修行了解更深,可以尝试为她们创造一门基于两仪原理的神通。 两妖实力提升,等于他多了两个得力帮手。 下次遇上凶僧圆业这等人物,不必他亲自应敌。 另一方面,秦川暂时不打算将院子扩建很大,大约是原来五倍左右就成,那也算是一个小庄园。 将附近邻舍及荒地买下。 冬天正是农闲的时候,陵州府也不似北方那么冷,加上灾民不少,秦川招募工人很容易。 他亲自挑选了有工匠活经验的灾民,再请王孚找来工匠。 不过半月,一座扩建成原来四倍的小庄园就出现了,有五个房间,设有丹房,酿酒坊等等一应俱全。 门下种了五株柳树。 “先生不知何许人也……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黔娄之妻有言: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庄园落成之日,一篇五柳先生传发表在明报上。 替秦川博得不少文气。 另外,庄园名字,亦命名为“五柳庄”。 若是来到乱世,希望这里成为一片世外桃源。 那时秦川的实力,应该能护住这片世外桃源。 他本无意成仙,只想拥有强大的实力,摆脱人生的桎梏。可如今既然成了仙,那偶尔做些仙家的事,也是应当的。 而成了仙,还得有仙人的神通。 否则便成了唐僧肉。 园林审美这一块,冰雁是大家。有清清负责伺候花草,冰雁负责构建园林的审美,玉湖和黄沙出力气。 秦川负责欣赏。 小婴宁负责耍闹。 她已经能走路了,只是还不大会说话,仅能用怪异稚嫩的腔调,说“哥哥”两个字。 大约意识到自己是小主人。 小婴宁有时还会发脾气,奶凶奶凶的。 但很快自己又笑了,天真烂漫,让人无法对她生气。 总之,五柳庄因为小婴宁,平添许多生机。 家里有个幼崽带来的活泼生气,那是任何花草树木,乃至于宠物无法取代的。 除此之外,亦有孩子带来的糟心烦恼。 好在,小婴宁很少烦人。 至此,兄妹二人,用四个月不到的时间,完成从乡村到城里的逆袭。还在城郊有了自己的小庄园。 郑屠一家都很羡慕。 郑屠逢人就说,他没看错,秦相公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眼下过的日子,跟神仙一样。 当然郑屠一家,也因此得了好处。 因为秦川的关系,郑屠已经算是一个菜霸,能在城里买上房子。不过他知道自己是靠了秦川的关系,王家多有照顾,连临川画舫和红楼都时常来光顾他的肉菜铺子。 所以郑屠没有欺行霸市,生怕给秦川带来不好的名声。 但他把郑村、秦村的人带到城里来谋生,渐渐形成一个新菜市的雏形。并常常说是秦相公的安排,乃是为了照顾贫苦的乡亲,给他们谋个出路。 正因如此,秦川才没继续考虑花心思,帮助一下秦村和郑村的人。 升米恩,斗米仇。 帮的太多,未必落得好。 但不帮也不合适。 到底是乡亲。 只有经历过土里刨食的人,才会明白在城里有个生计是多么幸福的事。封建社会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逸生活,在普通百姓身上是不可能实现的。 普通百姓能出现在史书里,无非是六个字。 “岁大饥,人相食。” 甚至都不能作为冰冷的数字而存在。 从前是这样,从来是这样。 往后…… 但他们没法发声。 因此五柳先生传的受众也不是他们。那些失意的士子会觉得五柳先生传真好,落魄的官员也生出向往,官场的生态里,往往是起落落落落……最后再起,还得看运气。 一个大梁朝的官员,一旦停止进步,他的仕途就可能终止。 所以才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那时候,又高处不胜寒,不想掉下去…… 心里饱受折磨。 最后自然也会羡慕五柳先生。 多好啊。 没有烦心事。 只是无论如何,他们心中是没有服“劳役”这两个字存在。 他们最差的情况,无非是没官做而已。 可那已经是很惨的事。 若人生不逢时,比做鬼还惨。 大约就是这意思。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 与其关心天下兴亡,他更关心自己的修炼。何况,他手中也没有键盘。偶尔用一支笔,写点东西,赚赚文气也就足够了。 其实不是他不想多写文章,而是这个时代的传播媒介有限,他能辐射的范围,主要局限于陵州府,靠着明报,勉强能慢慢扩散到隔壁华宁府之类的府县。 若是互联网时代,他分分钟凝聚文气成圣人。 只能说时代限制了他。 他不是不开挂,而是版本天花板在那里。 而且一篇文章写出来,怎样都能挑刺。千古奇文亦是如此。 所以自来文章诗词讲究留白,言有尽而意无穷。 只要我说的少,那就不会被抬杠。 还能让喜欢的粉丝,为我辩护。 若是啥都说明白了,那就没这个好处。 当官的也是如此。 糊涂才好升官。 不是因为人糊涂,而是需要糊涂。 周知府就不大愿意糊涂。 不过这也是秦川开玩笑,古文惜字如金,主要是还是材质受限,竹简时代,更是得惜字如金。 造纸术、印刷术大力发展后,才有话本演义的兴起。 文学到底依赖于生产力的发展。 不止文学,神道亦是如此。 秦川暗自观察,光是陵州府,各类神庙,都不下于十余种。因为陵州府经济发达,无论士绅百姓,需求都很多。 许多神庙,便应运而生。 但近来城隍庙的香火比往常旺盛不少。 秦川心里清楚,这是周知府当了城隍的缘故。 白日审阳,夜间审阴。 真是够辛苦的。 … … 周知府最近很辛苦。 不分昼夜的工作,他最终累倒了。 他躺在房间里,这时候一个中年美妇不知从哪里走进来。而王护卫和马护卫都在外院。 中年美妇,一身红红的薄纱,成熟丰美的躯体若隐若现。 她来到周知府身边,一双纤细白手抚摸周知府的小腹,蜜桃般成熟的脸蛋,靠近周知府的胸口。 这时,周知府体内有白光激发。 中年美妇像是被火烫到一样,颇有些惊慌。 周知府随即醒来,看见美妇,大惊,“你是谁。” “府尊大人,你辛苦了。让奴家好生伺候你。” “荒唐。” 周知府忽然间目中闪烁出神光,大喝道:“大胆妖孽,敢来本府面前作祟。” 他已经认出对方是一只妖怪。 城隍法眼下,对方的本体是一只死气沉沉的白狐,但有一条狼魂覆盖在白狐身上。 这是一只狼妖,驾驭了白狐的身体,闯入府中。 中年美妇目光森然,“没想到你一个身具浩然正气的官员,居然还当了城隍,不怕人王治你的罪吗?” 周知府冷声道:“我为百姓办事,问心无愧。君父何能罪我。大胆狼妖,我劝你好自为之。” “本来是受人所托,让你重病一场,从这里离任。现在,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莫怪本王手下无情。” 中年美妇眼中闪出一丝凶狠,心想: “等我化形后,再去把天狐抓走,练成大药服用,必定神通大成,莫说区区鬼母,便是禹江龙君,也难耐我何。” 她已经探知天狐下落,只是时机未到,加上忌惮鬼母,才没有下手。不过等她化形劫一过,便是真正的妖王,那时候也不用顾忌鬼母了。 眼下里,先把这个城隍重伤,完成对那人的交代,将渡劫灵丹得手,如此化形雷劫,将万无一失地渡过去。 中年美妇伸出手,变成一个毛茸茸的爪子,散发出一阵恶气,狠狠抓向周知府的心口。 周知府甚至来不及运出城隍法相的神力。 他到底不是纯粹的城隍,专心神道。 好在浩然正气应激而发。 只是这次中年美妇忍着浩然正气带来的伤痛,抓住了周知府的脖子。 第89章 侠客行 “有妖气。” 秦川望向城内,元神法眼睁开,府衙方向。其中有肉眼不可见的白光和黑气交杂。 “不好,是周知府遇险了。” 秦川立时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青玄。” 他心里一动念,给青玄剑下了指令,前去支援周知府。 青玄剑破空而去。 这些日子,它养精蓄锐,加上越女剑的流传,带来的锋锐文气,令它剑身上的淡淡青意浓郁了一些。 秦川已经打算,趁着越女剑热度刚要下降的时候,酝酿诗意,意气勃发,推出侠客行这篇诗词。 这千古名篇,只要他完全沉浸在意境中写出来,定有出奇的效果。 经过几次实验,他已经把握住那种似有意还无意的感觉。 那就是要锲合诗词意境,写下诗篇,如此才能被青玄剑接受。 这小剑,挺挑食的。 先前越女剑热度不小,再推出侠客行,难免互夺光辉,减弱文气。 眼下里,也顾不得让青玄剑继续积蓄锋锐文气,秦川直接命令青玄剑不计一切代价,支援周知府。 … … 周知府给狼妖不计代价的抓住脖子,狼妖也没敢直接杀死他,否则周知府就彻底成了阴神,到时更难对付。而且杀死人间官员,镇魔司一定不会放过它。 眼下只是重伤对付,都冒了风险。 其实最稳妥的办法是和对方欢好,吸取阳气,神不知鬼不觉,让周知府以为是春梦,重病一场。 谁知道周知府身上有浩然正气,还是活的城隍,破坏了它的计划。 周知府给狼妖抓住脖子,憋得脸上气息通红。 因为气息不通的缘故,连城隍法相都运使不出来。 眼看周知府就要晕倒过去。 就在此时。 突然,天外一道细小的青光飞来,如雷轰电闪,贯穿了中年美妇的脑袋。 “飞剑。”中年美妇被贯穿大脑,居然还活着。 不,她本身已经死了。 此刻美妇已经变成一只死气沉沉的白狐狸,脑袋出了个大洞,可是依旧行动如常。 可她依旧无比忌惮青玄剑。 白狐狸也是有些气候的狐妖,头骨坚硬,不下于钢铁,可还是给青玄剑刺穿。 刚才那一下,仿佛切豆腐一样,没遇到什么阻力。 只是那一下,青玄剑上的青意淡了不少。 秦川下了死命令,不计一切代价救下周知府。 青玄剑怎么可能不听从剑主的吩咐。 它绕着房间转了一圈。 又朝白狐抓周知府的爪子斩下去。 青光一闪,爪子直接给斩断。 “剑仙,我记住你了。”白狐留下爪子,放出一阵白黄的烟气,霎时间房间里充满臭气,周知府差点晕倒,好在他趁着此时,运出城隍法相,清理烟雾,把脖子上的爪子取下。 这时外院的王护卫和马护卫方才赶到。 不多时,秦川也来了。 青玄剑灵光隐去,进入秦川袖子里。 周知府自然用神眼瞧见。 他先让两位护卫离开,单独跟秦川说话。 “刚才幸好有你,不然这次就麻烦了。”他叹口气,继续开口,“你这剑仙之术,莫要轻易让人知晓。留作底牌。” 周知府何等聪明,见了秦川的飞剑,心里猜到当日凶僧圆业,怕是折在了秦川手中。 他查出圆业是清凉寺的恶僧,后又在灵清寺挂单。 为人凶戾。 清凉寺、灵清寺背后不乏权贵的影子,并不好惹。 这些寺院霸占田产,隐匿人口,不交赋税,周知府早看不顺眼,可是以他的铁腕,依旧动摇不了灵清寺这样的大庙。 盖因背后多有权贵豪绅当香主,利益盘根错节。 他曾经当知县时,治下有个寺庙,号称送子特别灵验。许多多年无子的人去求子,往往能求中。 他心里怀疑,花钱雇了一个妓女去查。 果然查出蹊跷。 原来是寺内僧人,引诱那些求子的妇人。 他拿下僧人,可是僧人劝他不要管这事,因为人家无子,多半是自己的问题,才来找寺院假托求子之名借种,希望能借此有个子女,将来养老送终。 好家伙,和尚惯会蛊惑人心,竟能说出这等歪理。 周知府相信有这类事,但也有被和尚糟蹋的。 最后他花费好大心思,才把这桩恶业铲除。 只是这样的事,绝不少见。 周知府因为对付了那个寺庙,也被调走,中途还遇见过刺杀。总之越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那些人越是肆无忌惮。 朝廷的威德,早已荡然无存。 秦川明白了周知府的言外之意,轻声道:“这把剑平常时候是看不见的,请府尊大人放心,我这有外伤药,给你先敷上。” 秦川条件好之后,身上随时备着伤药,这是以前行走江湖的习惯。 他的医术也不错,替周知府处理伤口,敷上外药,还开了内服的方子,到时候周知府自己去抓药便是。 还拿出两枚龙鳞果交给周知府,让他先吃一颗。 周知府吃了一个后,秦川在旁边观察,确定周知府没有受到药力冲击,才放下心。 周知府吃下龙鳞果后,精力好上不少,笑道:“没想到你小子宝贝不少,这玩意还有么?我近来精力疲乏,正需要类似的事物,打起精神。” 秦川:“这玩意稀罕得紧,你要是认识禹江龙君,倒是可以去讨要。” “那还是算了。对了,这次的狼妖,应该是狼首山的白狼王。我看它不是无缘无故来找我麻烦,看来是有人想让我离开这个位置。不知我还能在此任多久,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现在早点提出来。” 秦川:“我想到会找你的,而且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当然算,只是世事不可太过刚直,需要权变。若是在意名声,反而被名声所累。” “大人说的是。” “说起来,你应该知道我是城隍的了吧?”周知府话锋一转。 秦川:“刚知道不久。” “说起来我暂代城隍之事,跟你有些关系。因为你小子总是闹事,把城里原来的城隍气跑了,我只好上任,给你善后。否则换个别的城隍,你这三天两头聚集文气,城隍怎么好修行?” 秦川:“……” 他没想到周知府暂代城隍的根由居然出在自己身上。 搞事的人竟是我自己? 为此秦川还分析过好久,都没想明白周知府为何做了城隍。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世事因果,当真奇妙得紧。 “学生多谢大人。” 周知府:“这一礼我受得起,不过那白狼王的事,你得小心。此等妖孽不知有什么神通,怕是能认出飞剑的主人是你,届时真身来找你麻烦,怕是不好对付。而且我看它妖气森然,怕是不日就将化形,等到那时,再来找你寻仇,实在不好办。” 周知府清楚,刚才狼妖有机会杀自己,却没有下手。 说明是忌惮他官员的身份。 秦川到底只是一个秀才,纵然名气不小,可白狼王作为妖怪,未必那么顾忌,而且妖怪一旦化形,飞行绝迹,腾挪变化的神通,都会大增,很难捉住镇压。 仅是为了秦川,镇魔司未必肯帮忙出手。 而且周知府深知镇魔司力量对付的重点根本不是异类和修炼者。 秦川:“这个问题确实不好解决。” “我会再想想办法。”周知府说道。 秦川微笑,“倒不用劳烦府尊。” “你打算怎么做?”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问题本身。” 谁知道白狼王什么时候会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秦川已经决定主动出击。 他这些日子也在观察天象。等待下一次冬雷的时候,如果白狼王即将化形,肯定会顺应天时。届时凭借神宵御雷真诀第二步,引发天雷的秘要,配合青玄剑,不信不能斩杀白狼王。 如果这个时机等不到,他就死皮赖脸请龙君出手,行云布雨,引发雷霆,趁机以神宵御雷真诀,尝试引发白狼王的化形天劫,将其击杀。 不过龙王行云布雨,不知会不会如西游记那样,自有定数。 如果是这样的话,龙君也不好随便引发雷雨的。 好在交稿的时间快到了,秦川届时问一问便知。 秦川仔细看了看周知府,确定他没有大碍,一颗龙鳞果的效果,不会让他虚不受补。 这一点,秦川也有意料。因为他已经吃了五颗,不能说没有效果,只是效果很微弱。 肯定要经年累月服用才行。 龙君不拿一麻袋的龙鳞果当润笔费,都对不起他这段日子的辛苦写作。 秦川回到五柳庄,慢慢闭目,酝酿意境。 此前青玄剑破空而去的场景,以及后面和狼妖的交手,都通过心灵感应传到他的意念中。 然后秦川回忆前世行走江湖的经历。 慢慢地,感觉来了。 清清早已研墨放好。 狼毫笔头现今白了大半,那是受文气、浩然正气侵染的缘故。 《侠客行》开始落笔: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一篇侠客行落笔而就,字字有剑意游走。 当真是剑气纵横三万里。 豪迈! 任侠! 锋锐文气,如泉涌喷薄,狂泻而出。 青玄剑如饮绝世佳酿,悬浮在充斥剑意的白纸上,左摇右摆,大有绣口一吐,就要斩掉天上白云的架势。 第90章 名利 明报新出的《侠客行》,在越女剑热度开始低迷的情况下,弥补了陵州府那些报迷对越女剑的篇幅过短的失望。 虽然侠客行更短。 只是一首诗。 但一出现,瞬间引爆了那些看到诗篇的士子们幻想的剑侠之心。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痛快。 王孚在明报推出侠客行前,吩咐王家的酒坊开始大量准备烧酒。读侠客行,怎么能不喝酒? 名字他都想好了,直接推出两个爆款,一个叫“十步杀一人”,一个叫“千里不留行。” 精准定位客户的需求。 急客户多急,想客户所想。 这是来自秦川的指点。 另外,酒坊里还有秦川的一成干股。 这是王孚主动要送的。 秦川不拿都不行。 不管酒到底质量好不好,反正光听名字,都让人醉了。不止有酒,王家的酒馆还顺势推出两道下酒菜。 “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 不管菜的卖相如何,但这两个菜名就足够下酒。 喝酒喝的就是一个气氛。 伴随明报发行,侠客行大卖。 有了阿青的剑仙形象铺垫,三千甲士竟不能挡这样令人心驰神遥的武力深入人心,人们对剑仙有了更多的期待。 他们不只要阿青这样归隐世外的剑侠,还要在红尘滚滚行走,有血有肉的剑侠。 为然诺义气,为家国报复。 好男儿提剑走四方。 侠客行满足了这些人的心理需求。而且明报发展期间,王孚在秦川建议下,自己也摸索经验,发展培训出专门的说书人,讲明报上的故事。 一个上游产业,可以不断开发出下游产业。 秦川告诉王孚,土地田宅商铺这些实业,已经走进死胡同,大家都要拼背景,拼实力,吃力不讨好。 如果依仗明报,开发相关产业,那么王家就能吃一口肉,别人跟过来,也是吃他们吃剩下的。 而秦川也凭技术和智慧入股,跟王孚互惠互利。 王员外已经回到陵州府,可是听了秦川的点子后,不由大为赞同,索性让王孚在秦川指点下经营家族生意。 王孚能考上秀才,已经用尽了实力,难不成还指望他考中举人。 所以王员外果断让王孚参与经商。 至于府学那边,好说歹说,加上周知府事务繁忙,王家在赈灾事件中,有其他方面的出力,使周知府放松了对王孚的学业要求。 饶是王孚早有预料,全心准备,可也没想到,侠客行居然如此受追捧。他准备的时间还是太仓促。 不过也是因为秦川急着要发布,没多少时间准备。 秦川告诉他,不能赚走所有的铜钱。 他们吃肉,也得给别人喝汤。 不给的话,人家什么吃不着,那就来抢了。 王孚是从善如流的人,一听是有道理的。 只是酒坊和酒馆生意的火爆程度,依旧是王孚想不到的,而且有人开始跟风,带头的是黄家。 好啊,黄梦你个浓眉大眼的臭小子,居然跟我抢生意。 不管事情是不是黄梦干的,王孚先一口锅盖在黄梦头上,还准备去秦川那里添油加醋。 总之,不能让黄梦有机会和留仙走近。 这小子一看就是肚子里坏水多多的家伙。 其实秦川对此有所预料,不是基于对侠客行火爆的判断,而是清楚冬天生产活动较少,人们对娱乐需求自然大增。 只要天气冷了,城里普通人家,没事也会隔三差五打一壶酒回去,更遑论那些成天没事干的读书人。 四书五经,也就那么一点内容,还能读出什么来。 无非是做题,做题,再做题。 有天赋的,懂了套路,连做题都不用。 科举这玩意要看努力和天赋,其实很多时候还得看运气。 他在现代时,读明史,里面就有个才子,叫做徐渭,论才气,不差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杨慎多少,可是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上举人。 当然这跟个人遭遇和性格有些关系,但也说明,科举这个玩意,操作的余地很大。 所以科举舞弊的案子,并不罕见。 后人云,当你见到家里有一个蟑螂的时候,其实已经有好多蟑螂了。 反正水很深。 但秦川要考举人,还是十拿九稳的。不是因为才气,而是有三试案首的光环。 除非周知府路提学这些人全部倒台,否则哪个主考官会让一个三试案首落榜。毕竟虽然乡试有严格的糊名易书的制度,可制度是由人操作的,总有漏洞。 莫说三试案首这样的小三元,便是省府院试的案首,都会被主考官重点关注。文章风格会事先查阅,阅卷的时候,自然做到心中有数。 如果风格大变,发挥不好,黜落了自然能说通。若是原来风格,文采依旧。就不可能使其落榜。 所以说,有些时候,名声是一种束缚,也是一个护身符。 这也是越到王朝中期末世,士大夫越是清谈,着重名声的原因。有名就有利。 名利一体,不可分割。 利不只是财货,也可以是其他方面的。 秦川名气越大,受人关注的同时,也相对应受到保护。否则黄家早就找他麻烦了。 凶僧圆业的事,黄家瞻前顾后,盖因秦川名气过大。 如曹山,虽然祖上有些来历,还不是给黄家肆意拿捏。 满城称道侠客行。 哪怕不识字的人,在训练过的报童呼喊背诵下,也记得其中几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种事,最是受郑屠夫这类人喜爱。 他逢人便说,秦相公,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那是他老乡。 虽然大家都知道了,可他还是要经常强调。郑屠夫其实很精明,关系不提不走,那就淡了。 他不会拿着秦川的名声招摇撞骗,可是也要让人知道他是有这一层关系的。 如同某个卖鱼的,不也扯衙门里某个官差的虎皮,由此发家。 小人物有自己的生存哲学。 郑屠这类人,不是纯粹的学幽并游侠儿,讲义气,轻生死,而是有心眼地讲义气。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在这方面,郑屠是无师自通的。 秦川有时候会想,若是乱世早点到来,郑屠这类人能成一点事。若是跟对人,说不得能学得程知节、张三爷那样。 可是现在的话,郑屠肯定觉得能在一府省城,做个菜霸,俨然是光宗耀祖了。 他大儿子叫耀祖,如今媳妇又怀上,说要是儿子的话,想请秦川给取个名字。 秦川笑着回他:“都有耀祖了,二郎就叫耀先吧。” 郑屠本也是这个打算,不过由秦川取出来,自然更有意义。 将来秦川中了状元,他就逢人就吹,二郎的名字是状元公取的。 … … 随着侠客行的火爆,柳老悠悠而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明报。他临到暮年,有了新的爱好,那就是看报纸。 专门有派遣水使,去岸上买报纸,带回龙宫去给他看。 为此,还得拿避水的宝物,专门盛放明报这样的凡物。待遇规格很高了。 “好小子,这么快就起了一座庄园。”柳老笑骂道。 秦川:“想着柳老身份贵重,寒舍不足以奉贵人,才临时起了庄园。虽然很是简陋,但也尽力了。” “你这样说,是不是还要我帮你出点钱,把庄园再造大一点。” “柳老有这番好意,小生不敢拒绝。” 柳老差点一报纸瞧秦川脑门,“你小子真的是无耻又惫懒,怎么能写出如此好文章。” 秦川心想,你能抄,你也行。 何况文章和性格关系未必很大。 有人写出活着,为人却很是欢乐,最后却靠活着活着。 人之性情文章,大抵是不一样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有多重性格。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偷之。”秦川笑着回答。 “好诗,不过我觉得用‘得’更好,偷嘛,总有些不正大光明。”柳老琢磨一下,给出建议。 秦川微笑:“那就用得。” 柳老吹了吹胡子,“你这小子,怎么我一说,你就改。还有没有立场。” “您老是金主,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这龙屁拍的舒服,柳老哈哈大笑,“要是经常跟你聊天,我能多活几十年。不过偷也不是不行。我辈修士,本就是偷天者。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再从老天那里偷来五百年岁月。” 秦川腹诽:“你个吃软饭成龙神的,也叫修士。” 柳老曾试过最大的努力,就是证明了他,不用再努力了! 但秦川不羡慕。 因为上限有限。 “那祝您老心想事成。” “好了,不跟你扯犊子。故事可写好?” “早已备好,请看。” 书稿已经装订好,还做了一个简单的封面,一条素笔勾勒的龙,栩栩如生,尤其是一双眼,特别有神。 柳老看见,“正是这样的。你上次补龙王画像时,可没这么用心。” “当时没吃饱。”秦川解释。 柳老:“……” 随后,他认真翻阅起书稿,果然如秦川猜测那样,提了许多意见。 秦川便点头,反正人家出钱,他出力。 这么简单的事,就不要搞复杂了。 现在别跟他谈文学,他就想要龙鳞果。 第91章 煌煌天威 柳老提了许多要整改的地方,秦川都一一答应,搞得柳老都很不好意思,翻过最后一页,他轻轻道:“其实,我的意见也不一定都对。有些地方我可能也欠考虑了,你不必定要完全按照我的要求改。” 秦川微笑:“这样吧,我把刚才柳老说的地方再复述一遍,你觉得哪些不可以商榷,哪些一定要改,咱们先定下来。你觉得如何?” “好。” 于是秦川从头到尾复述一遍。 无须看稿。 至于柳老自然也能过目不忘。 反正大家都不是普通货色,就不装了。 于是柳老提出有十九处文字需要修改,秦川一一记住。还有十三处,值得商榷,譬如突出的重点是什么。 又比如,柳老有两任妻子的事,哦不,柳老朋友柳毅有过两任妻子并很恩爱的事,可以一笔带过。 反正要把握一个中心,那就是钱塘君的事迹,要完整呈现。不能隐善扬恶,不能扬恶隐善。当如史家之笔,不可轻下是非曲直。 另外柳毅和龙女的爱情故事可以多渲染一下,免得家中老妻看到不高兴。 秦川听后,只想说:柳老,你是真的秀。 怪不得你能吃这口软饭呢。 这年头,上门女婿也是谁都能当的。 反正柳老夫妇,貌似也没多少年活头,等两老归天,秦川再考虑吃不吃龙宫软饭的事。 比活得久,他自问此生,不输于人。 一老一少,算是相谈甚欢。 柳老最后开怀大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除了龙鳞果外,你还想要什么?” 秦川:“赶巧了,正想请你老帮个小忙。不知您老可知近日里,狼首山附近会打雷吗?” “冬雷是反常之事,并不轻易出现。不过你既然问起,我便给你透露一下,后日冬至那一天,狼首山必定打雷。” 秦川心想:“看来这一天是白狼王渡化形雷劫的日子。以龙君的道行,大概率不会算错。只是他不愿明言,暗示我了。” 那就只有两天了,时间有些紧迫。 白狼王因为临近化形雷劫,所以不敢真身来府城,只是驾驭了白狐的肉身,如果他所料没错的话,那只变身中年美妇的白狐,当是涂老被白狼王抓走的妻子——狐婆。 以当日青玄剑感应的气息,狐婆的肉身已经死气沉沉,不知魂魄安在否? 而白狼王冒着风险来找周知府麻烦,当日周知府已经判定对方是受人指使。 如此看来,幕后的人给出的价码应该和化形雷劫有关系。 白狼王虽然失败,可确然因此蒙受损失,那价码或许会转成其他条件给它,或者事先已经预付。 这样的话,白狼王渡过化形雷劫的几率大增。 若是不能乘着冬至那一天,解决白狼王。 必定成为心腹大患。 他现在很清楚,妖类化形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一旦化形成功,等同于至少有五百年的道行,还有天赋神通加持,寻常阴神修士都远远不是对手。怕是至少显圣级数的修士,才能与之匹敌。 也就是说,除非鬼仙出手,基本没有杀死化形大妖的可能。 白狼王虽有个王字,现如今还称不得妖王,可一旦化形,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妖王。 秦川现在手段众多,可也绝不敢说能应对一个化形的大妖。 毕竟没真正交过手。 好在趁着修建庄园时,对神宵御雷真诀的第二篇,神剑引发天雷之法,他早已熟练于心。 青玄剑借着侠客行,吸纳了许多锋锐文气,眼下里再不是淡淡的清音,而是有些青葱翠绿的趋势。 威力更增。 他心念电闪而过,向柳老施礼,“多谢柳老告知。” 柳老抚须微笑,“可惜狼首山离禹江有百里之遥,否则我倒是想去看看。” 龙君离开自家水域,神通就会削减。 到了狼首山,十成的本事,施展不出几成来。 而且越界做事,乃是神道的忌讳。 当年钱塘君惹怒人皇天神,就与此有关。 上古时,有一位神医救治病人,有鬼差前来索魂,结果就被神医挡住,说现在病人还有一口气,乃是阳间的人,阴间无权干涉。 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将病人救星。 当时那病人乃是一国太子,已经进了棺材。 可确实没有死透,只是太子身边的人不知晓,以为太子过世了,却被神医望气瞧出,太子还有救。 鬼差面对神医的阻拦,也是无可奈何。 阴间有阴间的规矩,阳间也有阳间的规矩。 神有神道,人有人道,妖有妖道,鬼有鬼道。 这些道汇聚在一起,就成了如今的人间道。 柳老留下一袋子龙鳞果,比上次还要多不少,看来这龙鳞果产量不低,虽然药效比不得朱果,可是大量服用的情况下,肯定不差。 朱果一甲子才结三十六颗,着实太少了。 柳老走后,秦川全力准备对付白狼王的事。柳毅传的稿子都放在一边,反正柳老肯定还要改一次。 这种事,他再熟悉不过。 秦川开始大量服食龙鳞果,直到身体开始负担不起龙鳞果的效力,才停止服用。 他目前一天服食龙鳞果的极限是十颗。 然后需要花几个时辰将之消化。 龙鳞果同样含有灵气。 凭借龙鳞果的灵气,加上之前所服用的龙鳞果,秦川的元神差不多来到如今能壮大到的极限值。 再要更进一步壮大,则需要道韵。 这事可以放到后面去。 元神吸收足够的灵气后,多余的进入肉身,肉身基本上达到了铜皮铁骨的效果。 混元童子功第二层顺利突破,还将第三层的进度往上提了一大截。 因为他原本已经是混元童子功第二层的临界点。 混元童子功说到底是不断强化肉身,实实在在的炼体功法,层数是没有限制的。 练到几十上百层,说不定就是猴子的金刚不坏之体。 天打雷轰都毫发无损。 还能硬抗上古神兵之类。 秦川参悟越深,越觉得混元童子功可能脱胎于传说中的九转玄功或者八九玄功。 他现代时看过不少洪荒小说,心里设想过,若是混元童子功练到合道的境界,怕是堪比祖巫肉身了。 他又拥有元神,真到那一天,岂不是成了能开辟洪荒世界的盘古。 就算是小盘古,也不错。 肯定能比拟一般先天。 这暂时是秦川的一个小目标。 他还没设想,成为开辟宇宙甚至多元宇宙的不可名状的存在。 反正他觉得自己的潜力就是自己的想象力。 别人信不信他不管,反正他自己信了。 因为有如此宏伟的志向,小小白狼王何足道哉。 在战略上藐视它,在战术上重视它。 秦川还在清清服侍下沐浴更衣,让清清给自己来个十分放松的按摩。全身心迎接冬至这一天的到来。 一切准备就绪。 秦川背着书箧,来到狼首山十数里开外,果然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漫天黑云笼罩狼首山,天雷在酝酿。 白狼王的雷劫似乎比他此前打听过的化形雷劫阵势要大一些。但他听说,妖类杀戮过重,化形雷劫便会相应增强。 故而也有深明道法的妖类,积累功德,最终化形雷劫轻易渡过去的例子。 可是积累功德的窍门,秦川暂时还没摸清楚。 他其实猜想,如果能让钱塘君解脱,说不定能获得功德,如同平息绿娥的怨气,他就获得了一丝功德。 他其实是同情绿娥的,本来好好一个知书达礼的姑娘,给黄四哄骗,做了冤魂。 而凶僧的木鱼法器里,还有另一只冤魂,那就是黄四的前妻,被黄四推落井底那位。秦川暂时没有处理。 因为对方也不肯解脱。 他近来事不少,还没着手办这件事。 如果能解脱黄四前妻,获得功德,那么秦川对功德的获取,就有眉目了。 功德妙用不少,秦川对它很重视。 抛开杂念,秦川召唤出青玄剑。 “青玄,这次就看你的了。” 他用青玄将一块大石削得平整光滑,然后铺上白纸,取出凶僧的心头血凝出的血珠,将其削出一小块,混合自己的血研墨。 狼毫笔头的白毛吸饱血墨。秦川元神操纵诛邪笔附着在狼毫上。 顿时狼毫成为承载诛邪笔的容器。 因为此前多次使用狼毫,与诛邪笔建立有感应,这一步他也提前试过,很是顺利。 秦川诚心正意,激发诛邪笔的浩然正气。 一时间,手中承载诛邪笔虚影的狼毫似有千钧之重,多日来,诛邪笔积攒的浩然正气,全数爆发出来。 秦川开始落笔: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一字字落下,秦川元神之力狂泻而出。 这是神宵御雷真诀第二篇的口诀,但秦川以诛邪笔引导出来,结合浩然正气。 由此可以加持雷霆的至大至刚之威。 法诀的威能,自白纸上,完全倾注进入青玄剑体内。 小小的剑身,爆发出恐怖至极的能量。 “去!” 秦川捏了一个剑指,朝向前方的狼首山。 满空黑云凝聚,一道青光射入九霄雷云中。 雷劫无比恐怖的威势,登时再上一个大台阶。 整个狼首山变得寂静无声。 恐怖,压抑,毁灭的气息开始蔓延整座山体,包括山中的妖魔洞府。 第92章 神形俱灭 狼首山,妖魔洞府深处。 白狼王在其中来回踱步,狼爪下尽是累累白骨,有新鲜的,也有苍老的,其中不乏武者的尸骸,甚至有修士的骸骨。 一只白狐,断了一爪,奄奄一息地躺在白骨堆里。 白狼王森然的目光盯着它,“有人跟我说,天狐的母亲已经不是普通狐女,如今改嫁了,身份是我得罪不起的,你说,它母亲是谁?如今在何处?” 白狐仍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没有开口。 它受尽折磨,死了反而是解脱。 “鬼母一直和我作对是因为天狐母亲的托付?”白狼王再次开口。 这个问题它问过千百遍。 但是白狐除了惨嚎外,没有任何回应。 “别以为泰山娘娘会护着你们,你们不过是祂的走狗而已,死活根本不会被祂放在心上。我们妖要自强,靠的不是哪个神,哪个仙,而是自己的力量。否则你也不会来盗取我的朱果。”白狼王语气低沉地说着。 白狐依旧没有回应。 “不要试图挑战本王的耐心,等我化形雷劫渡过后,我会让你感受真正的炼魂之苦。” 白狐眼皮耸动一下,但还是没有说话。 白狼王冷呵呵笑着,开始用酷刑折磨白狐奄奄一息的身体,这次它不打算留手,算是化形雷劫前最后的发泄。 其实它虽然服用了丹药,依旧恐惧着。 到了黄昏时刻,阴阳交泰,便是它化形雷劫真正开启的时辰。 它很焦躁,心里隐隐不安。 才会来找白狐,转移注意力。 正当白狼王一如既往的开始折磨狐婆时。 一道深沉恐怖到极点的气息笼罩了整座狼首山。 轰! 白狼王听到这一声雷轰,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妖时,在雷雨天气中瑟瑟发抖的情景。 化形天劫来了! 时辰不对。 恐惧,颤栗。 无论它现在道行有多高,妖力修得多么精深,在浩瀚天地之威面前,依旧显得微不足道。 一道雷霆劈中山体,妖魔洞府一下子摇摇欲坠。 白狼王清楚,化形雷劫只能面对。 如果不出去,到时候天雷不停,还会引动地火,形成天雷地火劫,即使它再修炼五百年,一千年,都挡不住那样的天劫。 白狼王强忍着心中不适之感,走出洞府。 妖躯迎风便涨,大约五六丈高时,方才停止。雄伟的身躯,像是一个小山丘似的。 可是在天地之威,天劫凝聚的黑云面前,显得十分渺小。 白狼王抬起硕大无比的狼首,看向天空的劫云,准备迎接天劫的洗礼。浑身更绽放出黝黑的妖光。 可是狼眸里竟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物。 一把剑。 不对,它还见过那把剑。 来不及再做其他任何思考。 满目的雷光已经侵占了它所有的视线。 一道道雷霆在青玄剑的凝聚下,倾泻而落。 仿佛一条龙形雷瀑般,洒落狼首山。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仿佛神明敕令般的法诀,在白狼王脑海里悠悠回荡。 青玄剑也锁定了它的气机。 天上地下,再无它可以藏匿之处。 轰轰轰! 一道道雷霆如龙形瀑布般吞没了白狼王的巨大妖躯。 那十六字口诀在脑海里的回荡,竟是白狼王最后的念头了。 神形俱灭! 恐怖至极的雷霆瀑布下,白狼王伟岸的妖躯也只化为了一地灰烬,山崖直接被劈掉一半。 而洞府中的小妖们,早被天雷之威吓得瑟瑟发抖,胆小的直接屁滚尿流。 随着白狼王神形俱灭。 天雷劫云开始消散。 秦川通过感应,指挥青玄剑将洞府内的妖怪除开当日那只白狐外,尽数斩杀掉,一个不留。这狼首山在他元神法眼观察下,简直是一个魔窟。 煞气冲天,怨气盘结。 里面发生过多少人间惨案,自不必说。 青玄剑得了指令,飞入洞府中,穿梭往来。 将洞中妖怪,一个不留地杀绝。 最终停留在一只死气沉沉的白狐面前。 剑灵记得这只白狐,但眼下没法判断它是死是活。而青玄剑的动作,都在秦川感应中。 他自然“看到”了白狐。 秦川让青玄剑将白狐挑出来。 青玄剑自然领命。 白狐落在地上,确实气息全无。但秦川睁开法眼,看见它的魂魄,正在狐首盘旋。 “可是涂山氏的狐婆?我是婴宁的兄长秦川。” 秦川直接用元神跟魂魄交流。 “秦……” 白狐的魂魄先是点点头,又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 “婴宁,她好吗?” “她很好。” “你知道婴宁的母亲在哪吗?” 狐婆魂魄摇摇头,忽然钻进白狐身子,狐口一吐,一颗米粒大小的殷红内丹出现,落在秦川手中。 “交……交……婴……” 狐口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交给婴宁?” 它努力的点头,好似完成什么重要使命,松了一口气,魂魄如青烟飘散四方。 “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攸昌。” 安静的荒野里,似乎有歌声飘荡。 一缕魂烟飘落秦川手中,这是一个记忆碎片。 原来狐婆为了恢复青春,增进妖力,才会拉着老狐去盗取朱果,可是没想到被白狼王发现,狐婆和老狐分两路逃走,老狐拿着四枚朱果,都没引走白狼王,因为白狼王认准了狐婆。 根本不管不顾老狐那边。 狐婆也是靠着吞下朱果,施展涂山氏的秘法,加上白狼王不肯弄死它,才苟延残喘至今。 实则已然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它死后的狐首还朝着东北方向,那是泰山所在。 它们这一支的涂山氏是从泰山出来闯荡的。 白狼王是一头母狼,前些年做了世间七大妖仙之一的幽玄老祖的妾室,那幽玄老祖乃是一头黑狼得道妖仙,妖力高深,神通广大。 常年居住在草原的圣山——狼居胥山中。 那年阴神出游,路过狼首山,看中了白狼王,只等化形之后,便可以与幽玄老祖双修,道行更进一步。 此事隐秘,狐婆是被白狼王折磨时,听其自言自语吐露出来的。 狐婆对此记忆深刻,所以在给秦川的记忆碎片里留存下来。 “幽玄老祖,七大妖仙,草原圣山?” 秦川没想到白狼王还有这一层背景。不过这世道,妖怪有背景才活的长久,没背景的早被打杀,或者拿去炼制法器、丹药了。 看来知晓白狼王背景的不止狐婆。 否则不至于那么久,没有人打白狼王的主意。 肯定有本事的都知晓,不想惹麻烦,没本事的,也干不掉白狼王。 “陵州府发生的事,未必能瞒过龙君。白狼王驾驭狐婆妖身,闯入府衙,试图加害周知府的事,龙君肯定清楚。我之前杀狼妖的事,龙君肯定也是知晓的。” “白狼王那样的凶威,又马上要渡过化形雷劫,一旦渡过去,它那样的背景,自是真敢杀了我和周知府,逃去草原,那里大梁朝可管不到。” “因此龙君提示我白狼王的化形雷劫时间,给我创造机会,先下手为强。” “对了,刚才的雷瀑是龙形,并非偶然。青玄也感应到了一股奇妙的气息在劫云中。” 秦川起初以为那是劫云本身的气息。 现在看来,分明是龙君暗中相助,生怕他弄不死白狼王。 如此的话,神霄道的事,龙君怕是清楚。 果真老东西没一个是简单的。 龙君离开水域,神通大减不假,但是天生有雷霆神通,在劫云里做点手脚,绝对不难。 只是狼首山离禹江有百里之遥,且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谁会想到龙君那里去? “对了,当日黑狼妖的心肝是我送给了秦老,秦老又祭祀给了龙君。难道那黑狼妖的心肝,竟是某种媒介,让龙君能在白狼王的劫云里动手脚。即使我不动手,龙君也早有对付白狼王的心思。难怪他能随口说出白狼王的渡劫日子。” 妖类化形渡劫的时日,显然是一个秘密,不会轻易泄露。外人想知晓,肯定要费心推算。 如果白狼王有控制群妖的手段,在手下妖怪的身体里留下自身的神魂气息,那龙君就可以借此推算白狼王的事,甚至凭借神魂气息,做手脚? 这是秦川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而且前后呼应。 难怪龙君要黑狼妖的心肝,缘由便在此处。 秦川本就是一个腹黑的人,老龙活那么久,怎么会是一个老小孩,即使是,也不妨碍其本身有精明腹黑的一面。 何况老龙还是读书人。 大家都清楚,读书人心脏起来,尤为可怕。 即使猜到真相,秦川也没法说什么。 而且他也得装作不知道白狼王的背景。 真有幽玄老祖找来一天,也得咬死不认。 这也是龙君没有向秦川点破的原因。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 但不能怪狐婆。 狐婆肯定想不到这么多,它也是一片好心。另外,对于秦川而言,从狐婆这里了解真相,也不是坏事。 反而能有助于他理清脉络。 他思量间,头顶虚空忽然有一丝丝玄黄之气垂落而下。 那狼首山的怨气消散许多。 有一些怨魂已经消失不见,应该是转世投胎去了。 玄黄之气进入体内,包裹元神。 一切疲惫都消除掉。 秦川有种比吃了朱果还舒服的感觉,元神一改恹恹之态,在玄黄之气的包裹下,进入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 第93章 真火炼妖 共有三十二丝玄黄之气垂落,加上上次所得的那一丝,共有三十三丝。目前看来玄黄之气就是功德,一丝玄黄之气,大概率是功德的基本单位。 一些仙侠类的话本小说,经常有积攒十万功德的说法。他以前认为十万是虚数,现在看来也可能是实指。 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现在算他积攒了三十三功德。 通过玄黄之气的包裹,元神快速恢复,达到顶峰的状态。 但秦川也明显察觉,玄黄之气有一些衰减,而且不会得到补充。 “看来凭借玄黄之气迅速恢复元神,对玄黄之气有所损耗。”但他可以通过元神,切断玄黄之气对元神恢复的助益,来减少玄黄之气的损耗。 其实之前,那一丝玄黄之气也是有损耗的。 同时,这些玄黄之气削减得很均匀。最开始那一丝,便因此突显出来。 秦川算是又摸索玄黄之气的又一个好处,不计损耗情况下,可以迅速恢复元神。 这是可以作为一张底牌使用的。 元神恢复,但是青玄剑消耗不少,好在有侠客行、越女剑等产生的锋锐文气作为补充。过一段时日,还是能恢复到先前那种有些青葱翠绿的程度。 因为文气的来源主要是读书识字的人,一旦到了乱世,人口削减,四海不平,便没有那么多文气可收入。 可是王朝中兴哪有那么容易。 天下大势,非是一己之力可以阻挡的。 大梁朝到了如今的阶段,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秩序是必然。 富庶如陵州府,都好多人失去了田地,沦为佃户、长工。朝廷能收缴赋税的群体越来越少,边防的开支越来越大,只能加征,于是恶性循环,最后再遇上天灾人祸,王朝的丧钟即随之敲响。 秦川默默想着将来,愈发清楚,他还要做更多的准备。 积蓄力量,不停的积蓄力量。 秦川元神恢复,体力充足。 于是将白狐的尸体装进书箧,背着书箧,带着青玄剑上了狼首山。先前他元神疲惫,自然不愿轻易上山,免得遇见潜藏的危险。 到底是即将化形的妖怪洞府,须得小心谨慎。 到了洞府所在的山崖,天雷轰打的痕迹犹在,秦川看见后,内心无比震撼。 之前是通过青玄剑感应,还不觉得。 现在靠近,用肉眼瞧着,大自然的伟岸力量,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强如白狼王,妖身远非铜皮铁骨所能形容,身躯庞大,像一个小土坡似的,依旧不敌劫云雷霆的威能,死后尸骨无存,只剩下一滩灰烬。 这让秦川心里埋上一层隐忧。 化形雷劫尚且如此可怕,那么他三百年后会遭遇的天劫,会是何等威能?怕是比白狼王遭遇的化形雷劫,要强许多倍。 因为青玄剑即使对白狼王的化形雷劫有加持,可他的本质远比白狼王强不知多少,此方天地降临的天劫,肯定会增强很多。 好在至少有三百年可以准备。 眼下他觉醒,还不到半年呢。 三百年,其实比现在的大梁朝还要久远了。历史上,超过三百年的王朝,少之又少。 而一个王朝三百年的岁月史书里,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 收起心中的震撼,摆脱借助天地之威灭掉白狼王而产生的欣喜,秦川对天地增添数分敬畏。 他可不想落得以此始,以此终的下场。 绝不能做第二个白狼王。 他要活得比天地还要长久,他要永恒不灭。 反正人活着,总得给自己找个目标。 没有目标的活着,其实很容易乏味的。 所以至圣先师说大同,太清圣人谈无为而治,佛门讲度尽众生,都是给自己找一个不能完成目标去做。 如此,道统就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统一思想,后人可以为此前赴后继,生生不息。 来到洞府,里面多是狼尸,还有别的妖怪尸体,都是小妖,大部分是黑狼妖那种级数,有更厉害的,也有更弱的。 想来不是所有小妖都有资格进入洞府。 因为秦川明显能感觉这个洞府的灵气充足,跟他的小庄园差不太多,山中肯定藏着一条小灵脉。 只是使用时间太长,效果减弱。仅能与他的小庄园井底通的那条细小水灵脉相比。 此前那么大的动静,山中其他小妖,肯定逃散了。秦川没时间管它们,想必白狼王死后,那些小妖也不敢再回来。 洞府里充斥着血气,都是刚死不久的小妖尸体散发出来。 这些都是灵食,哪怕作为神道的血食,也会很受那些神灵欢迎。如之前吃黑狼妖那样,一口口吞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吃得完。 他没空间袋之类的收藏,搬走也不现实。 而且太过引人注目。 既然白狼王有幽玄老祖的背景,秦川将这些妖尸拿去出售也不现实。 因为容易留下手脚。 看来就地消化是最好的选择。 他心中一动,指尖飞出一缕火焰凝聚的细线,落在一具狼尸身上。那是九火神龙的神通。 火焰一落在狼尸上面,便汹汹燃烧起来。 而狼尸蕴藏的灵气以及精气,一部分做了火焰的燃烧,一部分被火焰吸收。 “果然。” 秦川先前用一颗龙鳞果,试过太阳真火的效果,火焰确实可以吸收龙鳞果的药力,只是会有一些浪费,不如直接生吃龙鳞果。 眼下拿狼妖的尸体尝试,果然也有效。 往后,他还可以尝试用太阳真火炼丹。庄园里的丹房正是为此准备的。 艺多不压身。 炼化一具狼尸后,太阳真火变得有些血红,而且一丝丝怨气成为杂质,掺合在太阳真火里面。 秦川清楚,这是狼尸的怨气,不过他元神坚固,意念坚定,远非阴神可比。哪怕收回火焰,那些怨气他也有办法处理,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眼下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 秦川将所有的小妖尸体搬到一起。 好在洞府的大厅空间很大,妖尸堆成小山都不觉得拥挤。 场面上看起来,自然有些惨烈,如果普通人进来,见到这等恐怖的场面,肯定会吓得半死。 秦川也有些不好受,倒不是被吓着,而是血腥气刺鼻。他也没刻意屏住呼吸,难受就难受,现在适应一下这种情况也没啥。 小妖尸体堆积在一起,怨气煞气更加明显。 但秦川一点都不怕。 洞府里除了狼尸,还有数不尽的白骨,这些小妖也是白狼王的帮手,抓了不少人来,给白狼王上供。 毕竟以白狼王的身份,怎么可能常常自己去抓人族享用。 他也是惩恶扬善了。 不然如何会有玄黄之气垂落而下。 何况他前几世又不是没做过恶人。往事不要再提,现在他想做个好人,多搞点玄黄之气。 “去。” 秦川催使九火神龙的神通,一缕半寸长的小火蛇,不对,小火神龙飞向尸堆。全是太阳真火凝聚而成。 因为刚才烧了一具狼尸,已经泛着些许血红。 眼下扑上尸堆,太阳真火汹汹燃烧起来。 不是正常的火焰,而是很快变得血红,由尸堆上火焰泛起的红光,照亮洞府的石壁,格外刺人眼目。 秦川盘膝坐在尸堆前,静静等待火焰烧完尸堆。 这需要不短的时间。 他顺便开始炼化体内尚未完全消化的龙鳞果药力,一丝丝变强的感觉在体内滋生,令人无比着迷。 可是如果有外人看见这一幕,便看见一个年轻书生,在尸堆前盘膝静坐,浑身发出怪异的气血响声,还有骨骼生出雷音。 尸堆还有火焰噼里啪啦的响声。 红色鲜艳的火光照亮整个洞府。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邪修,正在修炼某种邪法,尸堆像是一种邪恶的祭祀。 因为伴随火焰燃烧,还有精气如潮水通过火焰泛出,来到秦川的身周。秦川一呼一吸间,全是小妖尸体产生的精气。 经过火焰提炼过一次,其实效果比直接吃肉喝血还要好,只是同时有煞气伴随入体,让秦川脑海里泛起迷乱,元神受到冲击。 可是秦川元神如如不动,如千百世不变。 任凭煞气冲击,我自岿然不动。 小小妖邪煞气,也敢班门弄斧! 秦川心中哂然。 煞气冲击越厉害,秦川越如老僧入定,静静坐着,任凭体内如何异响,周围的红光如何可怖。 若有道门、佛门的修炼者在此,看到这一幕,便会生出一种,眼前之人,竟有种大彻大悟,参透生死轮回之感。 若是儒门学士在此,脑海里就会浮现《大学》里开篇那段话: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但是旁观者唯有青玄剑。 它静谧悬浮在秦川身边,灵光隐着,肉眼不可见。 若是有人靠近,便会自动护主。 正因有这样一件灵器护主,秦川在哪里,都可以放心打坐修炼。 第94章 收获 这场火焰,持续到了半夜。小火蛇,已经成了通体血红的火蛇,半尺来长,蛇鳞都隐隐现出来,有质感。 秦川清楚,这是火蛇的波纹而已。 秦川收回火蛇,尸堆大多数成了骨头,上面还有许多焦糊的血肉。依旧有些灵气。至于残余的妖魂,收魂米容纳不下的,都被他现场用阴阳磨盘磨成鬼墨,方便带走。 另外,火蛇已经成长到了极限。 火蛇的力量极限是由元神决定的。 元神不壮大,小火蛇便很难破限,好在还可以不断将其精纯,提升威力。那是水磨功夫。 充沛的灵气从小火蛇口中喷出,被秦川的肉身、元神、道种源源不断吸收。 气血在吸收那么多精气后,先是澎湃轰动,然后缓缓归于平静。 这种气血沉甸甸的感觉,便是炼炁士口中的铅汞境界。如今秦川刚刚触摸到门槛。 混元童子功也顺利来到第三层顶峰。 但秦川不急着突破,他的气血虽然向着铅汞的境界凝实,可还远远不够。 五脏六腑也在这次的精气吸收中,强劲不少。 他呼吸间,强大的吐故纳新能力,让秦川对内脏的锻炼和控制力更上一层台阶。 以前一些很难锻炼到的薄弱部位,也可以利用脏腑、气血以及呼吸,来进行相应的强化,力图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弥补上。 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强化。 肉身的根基打得越是扎实,对将来的修行,好处越大。 秦川对鬼仙之道,不屑一顾。可对武圣、人仙的境界,还是很向往。如果他能修炼到人仙,再配合元神,即使三百年后的天劫再厉害,都应该能渡过去。 肉身如同地基,夯实得越牢固,将来的成就便越大。 若是肉身出了问题,将来很容易成为尸解仙,道基虚浮,没有依靠。说不得还会给厉害的人物,拿去做了器灵,那下场可就太惨了。 无论元神修炼得多么强大,肉身始终是元神最坚实的保护壳。 这次元神、道种都吸饱了灵气,在没有寻到道韵前,灵气已经无法给道种和元神带来实质上的提升。 这也说明得自广成子道统的长生道种,实有不凡之处。 他先前虽然借助广成子道种修成长生道种,可对道种的了解,还是很肤浅。其实确切的说,更像是拿到了原本就成形的道种碎片,广成子的道统相当于说明书,让他将碎片顺利拼接成道种。 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步。 获取道韵、灵机的过程,正是他进一步对长生道种存在的剖析,等他完全明白道种的本质后,那么他的境界,将会难以估量。 秦川甚至怀疑,这才是广成子留下道统的真正意义。 让得到道统的人,摸索出其中的大道至理,才是真正承继了道统。道韵、灵机,其实也是一种帮助悟道的工具。 庄子寓言里,有个得鱼忘筌的故事。 在故事里“筌”是工具,使用这个工具的目的是为了得到“鱼”,只要达到了目的,作为工具的“筌”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自然也就可以被丢掉。已经领会了精神实质,即得到了“意”,那么,“言”也就可以被忘掉了。 如果秦川领会了长生道种的本质,那么广成子的道统也可以忘掉,留着反而还会限制他的成长,使他成为另一个广成子。 但是会不会真的是要让他成为另一个广成子呢? 细思极恐。 无论如何,领会本质,才是正道。 力量是要追寻的。可是更本质的东西,那就是大道,更需要追求。 如同一个婴儿做了皇帝,执掌天下的权柄,可他当真那么至高无上吗? 假如皇帝是神,天下就不会有战争,有灾荒。假如皇帝什么都懂,都明了,他就不需要有百官,有六部。 但现实里,皇帝有仿佛神一般的权柄和地位,却绝不是神。 归于自身的伟力,才能真正超脱世俗。 将小火蛇收回到身前。 血红的小火蛇,带着邪性和邪气,如果不能将其中的杂质净化,便不是纯粹的太阳真火,对妖鬼之类的伤害,便没那么大了,反而还会影响秦川。 因为九火神龙,从某种意义来说是秦川的本命神通。 秦川有一丝元神掺杂其中的。 如果练到小火蛇生出元灵的那一天,成为真正的火神龙,那么便是他的化身了。 真要是练出九条火神龙的化身,怕是每个化身,最差都有鬼仙的实力,加上本尊,秦川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自己的对手。 所谓阳神,人仙,也要打过才知道吧。 算了,不要这么飘。 万一后面这个世界露出真面目,鬼仙多如狗,阳神满地走呢? 真实的世界不会这么可怕吧。 不会吧! 但是实力增长,内心偶尔膨胀是没办法的事。比如黄巢,本就是个落第秀才,一朝聚起百万之众,南征北战,破了长安城,什么五姓七望都不放在眼里了。 确实也没放在眼里。 天街踏尽公卿骨。 即使黄巢最后失败了,那些旧门阀士族也没有赢。 自魏武到唐代历朝皇帝,多少英雄豪杰为了遏制门阀士族,竭尽心力。还弄出科举这样的制度。 但真正终结门阀士族的,还是小人物手里的屠刀。 一味的追求力量不可取,但不追求力量,更不可取。 秦川把玩小火蛇,轻轻道:“这次吃了个饱,接下来得饿着了。”往后一段时间,秦川要抽出精力,炼化小火蛇的杂质,使其提纯。 那需要正午阳光的帮助。 洞府基本上只剩下白骨,秦川还是通过小火蛇照明,仔细翻找骨堆,寻到两件法器。 堂堂白狼王,这么穷酸吗? 不过也可能是好东西都带在身上,被天雷直接轰成渣了。 秦川想到断崖那惨烈的场景,犹自戚戚。 属实很惨。 朱果没有,修炼的经文也没有。 秦川颇是遗憾。 看来这次的收获只有这些了。 不对,还有一颗狐婆的内丹,那是要给小婴宁的。直接给小婴宁吃么? 其实秦川也想试试妖怪内丹的滋味。 但不能跟孩子抢奶吃啊。 不对,是抢吃的。 秦川到底守住了作为长生异类的底线。 还是决定不对狐婆的内丹下口。 往后他要经常念叨,作为兄长的他,是多么多么的好。 秦川仔细扫荡过三遍,终于再无任何收获,才决定下山。在走之前,还是不甘心,还去断崖上下翻找了几遍,除了灰烬,没有收获。 他可没有带走白狼王骨灰的打算。 即使有些价值,可也说不定会出纰漏,给幽玄老祖找到。 带走的法器,他都是用元神仔细察看过的。而且准备在黑市出手。相比那些妖尸,这种小法器容易处理很多。 正好新的一次黑市交易快到了。 至于白狼王的骨灰,再怎么处理,也不可能把其中白狼王的气息处理掉。 兴许是化形雷劫的缘故,今夜的天空格外清朗,万里无云。月亮满了大半,群星也没有因此失色多少。 星月在天,似有天河涌动,美景无限。 出了洞府,气息更是无比的清新。 此前在洞府里,他还不觉得很难受,出来之后,感觉自己浑身腥臭,实在难忍。 直接跑去禹江洗了个澡。 也让老龙喝喝自己的洗澡水。 臭臭老头子。 秦川洗了个澡,心情舒爽得很。连带衣服都清洗了一遍,再用小火蛇一烤,很快就干了。 然后上岸。 只觉得天地悠悠,江水如人生过往,滔滔而去。 此方世界觉醒的第四个月,他盘桓心中的危机感,得以解除不少。其实此前许多危机感,都来自于白狼王。 这是一个如卧榻之侧的猛虎,让他难以真正安宁。 至于幽玄老祖,还是很遥远的。 除去心头一患,仿佛松了一层枷锁,浑身通透。 秦川漫步江边,颇有些哲人气息,缓缓吟诵: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一叶扁舟,出没江波里, “好诗。” 扁舟上有一小桌,一老者。正是老龙。 秦川于是踏水凌波上了扁舟。 他现在肉身强大,仅凭腿部发力,就可以踏水过小腿而行。只是夜里,视线模糊,有人看到,便会以为是直接踏水凌波了。 实在是舍不得用一张清风符。 否则效果肯定会好很多。 “柳老,这么晚,还有如此雅兴,乘舟赏月么?” 到了小舟上,他才发现,这小舟的空间远比外面看到的大。想必是一件有空间属性的法器。 真是土豪。 不就是入赘了龙宫,有什么好显摆的。 秦川泛起酸意。 他辛辛苦苦干掉白狼王,才得了几件小法器。人家入个赘,什么都有了。 做人要有志气,靠自己拿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柳老自然不清楚秦川心里腹诽他。 否则直接抡起袖子,跟秦川用拳头理论了。 “本来想睡觉的,给你闹醒了。你这一身怨煞之气,惊扰到了我小孙女,我特意来找你算账。只是听你念了一首好诗,气已经消了大半。” “令孙女多大了?” 柳老眼睛一瞪,“我小孙女也就两三岁。” “刚破龙蛋壳啊。”秦川心想。 其实柳老的意思是类比人族的两三岁。 “那比我家婴宁大一点。”秦川拉起家常。 柳老:“不要扯这些了,你打算带着一身怨煞回家?” 秦川:“柳老有办法?” “没办法。”柳老没好气道。 秦川:“哎,那我要不去你家拜访一下吧。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去过您老的家里。” 柳老:“……” 第95章 道韵 柳老最终还是给了秦川一份竹简。 竹简的名目很有意思,叫做“散修要略”,但只是残篇。乃是他出游东海所得。 四海龙君早在数千年前消失,所以海外成了妖族和散修的乐园。还有一些类似神霄道的门派搬迁至海外,谋求发展。 如今海外的修行势力,其实俨然已经压过了陆地。 只是没有人尝试一统海外修行界,也很难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禹江靠近东海,因此东海就像是龙君的后花园。虽然东海不知他的辖地,可到底是水域,到了神通虽有削减,却不似在内陆受到的限制那么大。 但秦川很好奇,禹江龙君为何不把东海临近禹江的海域兼管了。难道当了赘婿,就这么没追求。 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四海龙君消失,没有新的龙君诞生,说明里面水很深。 秦川没有好奇追问,免得惹麻烦。 不过禹江龙君还是提了一下,如今东海最靠近禹江水域的大妖唤作墨蛟王,跟他交情还行。 墨蛟王不是神道的龙,而是从一条海蛇修炼成蛟,实力强大,有成为妖仙的潜力。 在妖仙之下,也是顶尖的那一批。 柳老提及的原因是不想秦川无意中招惹到对方,免得惹来麻烦。 海外的妖怪,可一点都不怕大梁朝的官府。秦川读书人的背景,到了海上是不管用的。 海外,所谓化外之地也。 墨蛟王应该是龙君没有涉足东海的缘由之一,肯定不是全部。 秦川接过竹简,这散修要略是残篇,只记载了一篇“洗灵隐息术”。洗灵是可以洗去法器身上原来主人的气息,若是本命法器的主人,则洗不去,其他哪怕血炼的法器,都可以洗去痕迹。 隐息是隐匿自身的气息,包裹身上的煞气怨气之类,都可以聚成一团,藏匿不泄露。 这洗灵隐息术显然对秦川很有用处。 而且这些作用,怎么很像是杀人夺宝的修士专用。 写散修要略的修士,肯定不简单。 杀人夺宝这方面肯定是专业的。 秦川当场就试了试敛息的法门,果然身上的那些怨气、煞气便收束成团,没有再外放气息,引得异类或者修行者敏感。 连包裹元神的玄黄之气都气息收敛,不会让人察觉到。 至于元神道种,秦川本就可以控制气息不漏,倒是不需要这敛息法。 甚至连身上有些按捺不住的血气,都掩盖好了。 原本他脏腑可以收敛气血,只是这次突破太快,尚未能完全收敛。 这样一来,秦川当即变成了一个儒雅随和的士子。从外表,很难判断出他身具恐怖的武力,也没有煞气和怨气外漏,引起修行人和异类的警觉。甚至会惊扰到普通人。 如郑屠夫这类人,因为常年宰杀牲畜,都会带着一点煞气,何况秦川刚端了一个妖窝,还炼化血肉精气,以为己用。 柳老很给力,帮助秦川解决一个隐患。 否则他得好长一段时间不出门,来解决身上这些小麻烦。 敛息之后,狼首山的事,即使他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也不容易追查到他身上来。 而且妖怪渡化形雷劫,一般外人是不敢在短时间轻易进入其领域,否则容易结下大仇。 毕竟没渡过化形雷劫还好说,一旦渡过,便有天劫过后的造化生机滋润其身,立时就能得道人身,实力大增。 所谓雷霆亦是造化道,说的正是此事。 是以秦川在洞府呆了那么久,也没其他修行者或者异类来狼首山查探虚实。 作为白狼王渡劫失败的罪魁祸首,秦川当然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白狼王都成灰了好吧。 柳老见状,十分惊叹,“我只听说过厉害的读书人要是修行,一日千里都不在话下,真正见到你这样的人,还是让我忍不住感慨。你的修行天赋,怕是在书院都很少见。” 秦川顿时觉得受到侮辱,他虽然是落难的天人,也终归是天人。 书院里到底有什么货色,敢跟他一个档次! 惹怒了他,往后真去了书院,就做三件事。 传道, 授业, 解惑。 他即使考上状元,要去书院,也不是去做学生的!告诉这些人,什么叫师道! 秦川心有猛虎似的吐槽,语气平静,“话说书院的老师都是什么人,我总听说书院,想来将来应该是要去的,先问问您老吧。” 柳老:“书院的老师都是大儒,而且早在大梁朝建立前,就存在了。那是诸子百家留下的道统,可不止儒门一道在其中流传。故而书院,又叫百家书院。在书院里,还有诸子留下的道韵,那是诸子铭刻大道留下的痕迹,在外面很罕见的。曾有鬼仙潜入书院,便是为了其中的道韵。可惜被发现了。” “然后呢?” “就没然后了。”柳老幽幽说道。书院的可怕,由此可见一斑。连鬼仙潜入,都讨不了好去。 秦川:“……” 果然不能膨胀。 书院的水很深,要细细把握。 但秦川内心还是很激动,终于探知到道韵的下落了。 没想到书院竟有道韵存在。 那是诸子铭刻大道留下的痕迹。 话说回来,多跟老东……老人家聊天还是很有好处的。活得久,知道的秘密就是多。 要不是柳老,他还得琢磨道韵究竟是什么。 他猜想,书院道韵的事,周知府都未必清楚。 两人又闲谈一会,还是柳老首先结束谈话。 出来久了,得回去看小孙女。 秦川不由鄙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担心小婴宁。 男子汉大丈夫,莫做女儿奴。 只是柳老硬要走,他也留不下。约好过几天,让柳老再来看稿子。秦川回了家。 天色微白,清风送爽。 虽然昨天是冬至,今天的天气依旧有些凉爽。 若是北方,如今怕是风霜刀剑严相逼。 秦川回去,又让清清烧热水,洗了个痛快的澡,然后在清清铺好新被子的床上睡觉。 柔软的被窝里,很快沉沉睡去。 青玄剑到了家里,仍旧尽忠职守地守护着秦川。 这该死的安心感,让秦川不睡踏实都不行。 足足睡到第二天才起来。 秦川伸了伸懒腰,今天又是一月的十五了。月圆之夜。 往常秦川很期待的,今天倒是不如何期待了。 毕竟没有道韵,元神、道种难有本质的提高。 倒是清清期盼着。 她现在很有修炼的劲头,也更有自信和心气。 修炼者就是要有心气,不然很容易一事无成。 黄沙在小庄园开辟的池塘游着,里面还有两条黄唇鱼。 因为有清清照看,黄唇鱼不存在水土不服。 反正小田螺妖,除了修行,其他都挺会的。着着实实是个好管家。真一起过了几十年,小田螺妖死去,秦川多半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过来。 要努力啊,清清。 只要清清能在修行上取得实质性的进步,秦川便能帮她取得不弱的修行成就。 0到1的突破是最难的,毕竟秦川能帮她在1后面加个0,却不能帮她把0变成1,这需要靠她自己。 另外,秦川不打算将狐婆的内丹现在就给婴宁服用,也不是要等到晚上变身的时候。 他还有些拿不准。 白狼王没渡过天劫,化成灰灰的事,过段时间应该就会暴露出来。毕竟白狼王也不是低调的人,如果渡过雷劫,肯定会庆贺一番,让附近山岳的妖鬼精怪甚至修士送上礼物。 妖王可是要比人类修士肆意快活的多。 但一旦妖王低调起来,那就很可怕。说明多半是个老阴比,需要万分谨慎对待。 等消息传出去,老狐应该就会听闻,没了白狼王这个威胁,它肯定会回来找秦川的。当时明面上老狐们是为了躲避闻香教,可是秦川心里很明白,它们行踪败露,乃是怕白狼王那边也能找上门来。闻香教的狐香小心防备,总能应对,白狼王若是找上门,怎么准备,都没有用。 届时还可以顺便把狐婆的身后事处理了。 狐婆留下的记忆碎片里,没有婴宁母亲,也就是他小伯娘的信息,这让秦川事后觉得有些蹊跷。 因为他问了,狐婆都不愿意开口,显然是十分重要的事,却没留在那个记忆碎片中,想来是狐婆有意隐瞒。 有婴宁这层关系在,小伯娘的事,当然会牵扯到秦川。 他还是得尽量搞清楚。 此前没追问老狐,那是当时的他还很弱小。 现在的他到底远非一两月前可比了。 有些涉及自身的秘密,纵使冒些风险,也该弄清楚,否则真到事情发生时,会措手不及。 不是别人瞒着为你好,就是真的为你好。 这个权利,要自己掌控着。 秦川坐等老狐上门。 但老狐来的比他想象的要快。 下午就来了。 老狐先是见礼,“先生建成新居时,小老儿没能亲自来道贺,还请恕罪则个。” “涂老跟我不必客气,你不是去避难了吗。” “实不相瞒,其实小老儿当初不只是为了躲避闻香教,更是因为要躲避白狼王。当日被闻香教抓走,其实是想借此离开秋云寺,因为那里不安全了。” 秦川心道果然,老狐还是狡猾。 难怪当日那么容易中了闻香教的道,原来藏着金蝉脱壳的心思。 所以他那日帮忙,还差点打乱老狐的计划。 因为当夜,那个小白分明没有中狐香。他当时还以为是小白在闻香教来时,先出去了,现在看来,其实是老狐留下的后手。 秦川其实后面就隐隐猜到,但是老狐最后都给了朱果,真不真相重要吗?他都拿了那么大好处了。 世间之事,不过一句——“难得糊涂”。 秦川继续装糊涂, “涂老如何又回来了?” 老狐:“因为白狼王已经死了,所以小老儿才敢来找先生。而且我家狐婆,便在先生这里吧。” 秦川轻轻叹口气,“看来你们夫妻之间还颇有感应,前天夜里,狐婆重伤逃到我这,说是为婴宁而来,临终前还把内丹交给了我,让我替婴宁保管。” “先生可否将内丹给我看看。” “在这。” 老狐看到内丹,禁不住泪流满面,“你这是何苦,如此我将你带回泰山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感谢消寒辟露清欢度的1500币打赏,谢谢大佬支持。 第96章 勾陈 秦川没有说话,人家正感伤着,他说什么都破坏气氛。秦川仿佛神游天外一样,等着老狐走出来。 大约也就三个呼吸。 这么快? 秦川颇是震惊。 妖怪都这么洒脱吗? 换成是他,起码…… “一时失态,让先生见笑了。”老狐拱手一礼。 “此乃人之常情。” 好吧,他又说错话了,对面就不是人。 老狐:“先生将内丹先收回,等婴宁经历第九次月圆之夜时,此物给她服用效果最好,提前服用的话,效果会差一些。这算是家妻为我们涂山氏尽的最后一点力。” 秦川一听,顿时察觉到什么,问:“婴宁对涂山氏很重要?” 老狐有些迟疑,迎上秦川的目光,心里忽然大有感触,忍不住吐露心声,“婴宁是天狐候选,若是能成年的话,便是我们涂山氏名正言顺的第五代天狐。” “只是成年?”秦川心想,这也太容易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狐认真道:“天狐的成年是以三百年为一岁,一共九岁,便是成年了。九岁之前,一岁增一尾。到了第九岁,将经历九重天雷劫,如果能渡过去,那便是成年了。” 秦川:“……” 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难怪涂山氏自上古传承至今,起码上万年了。到现在才第五代天狐。能到第五代就不错了。 老狐拱手道:“天狐身份隐秘,本来只有我和狐婆知道,不知为何,白狼王也知晓了。好在有鬼母一直阻拦白狼王前去找婴宁的麻烦,否则白狼王早过来找先生和婴宁了。只是眼见白狼王将要渡过化形雷劫,鬼母也自知将是不敌,没想到白狼王居然没渡过去。 其实天狐一岁之前,命运最是坎坷。婴宁的母亲本打算将她身上的天狐血脉封禁,隐去祸根,交给鬼母抚养,可后来她还是将婴宁交给先生照看了。毕竟一旦天狐血脉封禁,婴宁除了会有几分我们涂山氏的神通,基本上跟人类无异,再找个命数八字相合的结婚,如此也可以平安顺利度过一生,但不可能成为天狐了。 若是不封禁天狐血脉,那么就会踏上天狐之路,往后不能坠入情网,否则将前功尽弃,命运凄惨。前面四代天狐,有两代都因为情劫,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距离上代天狐出现,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了。我们涂山氏,也因为没有天狐出世,一直衰落。幸有泰山娘娘庇佑,方能延续至今。只是……” 秦川清楚,没有天狐撑腰,自然得寄人篱下。 不过等婴宁成年,那就得两千多年后,那时涂山氏一脉,还存不存在,仍是未知之数。 难怪老狐对婴宁的事,也没特别上心。 老狐又继续道:“天狐最难的是前三百年,这一周岁劫难重重,若无高人护佑,很难渡过去。想必是婴宁的母亲,看到了先生的潜力,觉得先生能护佑婴宁渡过前三百年的劫数。何况,先生和婴宁血脉相连,乃是再亲近不过之人。” 秦川很想说,什么血脉相连,他们是堂兄妹。而且从父辈开始,就是堂兄弟了。 “原来如此。”秦川笑呵呵道。 他只能说小伯娘是有眼光呢,还是有眼光呢? 真是令人疑惑。 秦川又问:“那婴宁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小伯娘,如今现在何处?” 老狐声音叹息,“泰山娘娘派她去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否则她不会离开婴宁的。先生将来考中状元,兴许会见到她。假如见到,也一定要装作不认识。这一点,请先生谨记。不过,她也未必是先生印象里的模样,先生见了她,可能认不出来。” 秦川心里慢慢有了答案。 泰山娘娘,很危险的事,又是狐妖,还要考中状元才有可能见到,加上现在临近王朝末世。 这些事联系起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难不成是学了封神演义的妲己不成? 小伯娘改嫁了? 梁帝可比堂伯还要老啊。 不过小伯娘,也未必小,只是看着年轻,谁知道作为狐妖的她,多大年纪了。 狐婆变成的人身,看着还是个中年美妇呢。 不得不说,涂山氏一族的天赋确实好,不需要经历化形天劫,也很容易可以幻化人身。 可若是小伯娘进了皇宫大内,那里藏龙卧虎,怎么能隐藏住真实身份? “夺舍人类?” “还是其他的手段?” 不对。他想起之前跟老龙聊天,厉害的妖怪,可以转世投胎,打破胎中之迷,直接重新从人身开始修行。并且把前身修成身外化身。 如果是这样的话,小伯娘可能很早就开始布局了。 她说是来找堂伯报恩,堂伯对她的恩情,肯定是很多年前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他曾问过土地神,土地神也不知晓。而且说过小伯娘神通厉害,它不敢窥探她的事。 “多谢涂老告知。你随我来。” 狐婆的遗体,就在庄园的丹房里,秦川还将上次斩掉的爪子让清清给用针线续上了。 清清心灵手巧,用的是狐毛做针线,只要不细看,还是不容易发现线头的。 秦川见了,都忍不住夸赞清清的手艺,还开玩笑,将来家里要是落魄了,清清还可以去当个缝尸人,补贴家用。 涂老于是将狐婆的遗体带走。 秦川告诉他,过些日子可以送两只小白狐来庄园里,跟着婴宁一起启蒙读书。 教一只狐是教,两只狐也是教。 至于学费,看着给就好了。 秦川现在相对富足,一些细枝末节,就不必那么斤斤计较。何况狐婆将作为妖最珍贵的内丹都给了婴宁。 他此前在白狼王洞府,那么多小妖,居然没一个有内丹,可见妖物要修成内丹,肯定不容易的。 妖族修成内丹,才有化形的资格。 从某种意义来说,有了内丹,才是妖族入道的开始。 如同修炼者练成阴神。 他不是针对青云道长,只是想说,没练成阴神的修士,都不算入道。 虽然有些冒犯,可也是实话。 此方世界,无论道门,还是佛门都是修炼神魂为主。从圆业身具的观想法便可以看出来。 其实神道本质也是另一种对神魂的修炼,只是更借助香火这样的外物。 且对香火过度依赖。 有香火不是坏事,可是过度依赖,那么就会与人间的事牵连太深,沾染红尘,因果不免就深深结下,难以摆脱。 遇见狠人,来个伐山破庙,那就惨了。 上任陵州府的城隍表示,他就是好端端在城隍庙里修炼,遇见个杀千刀的写诗弹琴,就害得他几十年苦修毁于一旦。 他不说这人是谁,肯定不是好人。 送走老狐,秦川安安静静等待夜晚降临。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平平无奇。 但这次后半夜,他没有去黑市。 最近有些折腾,他想过得平静一点。手上的几件法器,暂时不用出手,其中还包括圆业的木鱼。 那是一件降妖收鬼的法器。 里面本还有黄四的魂魄,不过给秦川直接拍散了。 他对这人没啥好感。 因为前面睡足了觉,秦川先在婴宁变身期间,修炼混元童子功,不断精纯气血,势必要练得气血如铅汞一般沉重,才去突破到混元童子功第四层。 等到婴宁变身结束,练完功的他,依旧精神奕奕。 开始修改柳毅传的稿子。 但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改完了。 长夜依旧漫漫,十分无聊。 秦川想着难得放松,趁着婴宁睡觉的功夫,叫来两只画妖和清清,四个人一起打马吊。 她们当然不会,但是秦川教了一下,冰雁很快就学会了。玉湖看着马马虎虎的性子,可是本身也聪明,对玩物很有天分,学会的速度不比冰雁慢。 至于清清,许是最近修炼有了一点效果。 头脑比往日还要清明许多,也很快学会。 三个女妖精和秦川就打起了马吊。 秦川想着光玩不行,还得赌一点什么。提议要不输了一局,就脱一件衣服,自然迎来反驳。 他也就开开玩笑。 真脱了还了得。 最后还是玩了点别的刺激赌注。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还好只是怡情。 主仆四人,打打闹闹一阵,很快就天亮了。 黄沙表示老爷在玩什么,大家笑得这么开心。 它是没机会加入的,因为还要看护庄园。 它在池塘里摇曳黄鱼尾巴,对着两个黄唇鱼小老弟道:“你们真笨,这么久了,还不会感应神魂。” 它想两个黄唇鱼快点感应神魂,进入通灵的阶段,这样一来,它在庄园异类里的地位,自然就提升了。 以后说不得,还能成为老爷座下一个大统领。 它看老爷的庄园,收的全是妖怪。 往后莫不是要学天上的勾陈大帝? 它在东海修行时,偶尔听路过的修士提起,传说勾陈大帝统摄天下万妖,地位只比天帝低那么一些。 只是莫说勾陈大帝,眼下连天帝也好久没有向人间发下敕令。据说是天界的入口关闭了。 如今的人间,以地神为尊。 第97章 阴司震动 天亮了,但也没有亮。因为下起了绵绵密密的小雨,像是一下子从冬天回到了深秋。 雨打芭蕉,天色昏沉。 前两日的晴朗日色,清朗月色,统统教人遗忘掉。 雨下久了,天气便寒冷起来。 昏暗的天空,光线也不太好。 秦川让清清点起油灯,家里还点燃安神的药香,在雨天闻着这种安神的香味,点着油灯,偶尔摆弄灯花,颇有些惬意。 一下子从紧张刺激的生活里,回到安逸闲适的状态。 因为下着雨,就不用出门了。 周围淅淅沥沥的雨声,加上邻居都迁走,使得庄园变得格外安静,像是一处独立的小天地。 今天不必写什么稿子,秦川完完全全放松着。 抱着婴宁逗弄玩耍。 婴宁今天像只小猫咪般安静,听着雨声,任凭秦川如何逗弄,都懒洋洋的,躺在兄长的怀里。 家里还烧起火盆。 虽然秦川不怕冷,婴宁大概也不怕,可是有火焰,在这样阴冷的雨天里,总能给人格外的慰藉。 许是修行神宵炼神术多次,清清哪怕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可还是受到磨砺,所以看见火焰,也不会再有本能的畏惧。 反而有些能体会到火焰在寒冷时节,雨天里带给人的那种安全感。 天知道她此前抱着多么大的勇气,给秦川烧水的。 可她不会拒绝公子的要求呢。 秦川倒也没阻止她烧火,因为想着清清如果要修行成功,肯定要经受这样的磨砺。 修炼神魂,一定要克服内心的恐惧,否则很容易出事。 接连几日,天一直下雨,始终不停。 柳老也没来,王孚也没来找秦川,想必下着雨,路上泥泞,也不想出门。 大家都不出门,多好。 秦川就这样过着“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的生活。 如果一直这样无事,长生快乐地过个几十年,倒也不错。但现实里,想要这样闲适地过一个冬天,也是有点难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 快乐的日子,先过着。 烦恼忧愁,来了自然有办法解决。 解决麻烦的能力,在于平日里的积累。 闲中作乐,忙里偷闲,大约是人生的乐趣之一。 如果一味的修行,忽视生活,兴许修行也会止步不前,不在此时,便在将来。如诸葛亮在隆中时,积攒学识,提升能力,何尝不也是在悠然自得的生活着。 一张一弛,一阴一阳,乃是道。 有人闲暇的时候,也有人忙碌着。 忙的也许不只是人,还有别的,神啊,鬼啊,妖啊…… … … 狼首山,华宁府城隍,郭北县的县城隍…… 足足有五六位临近府县的城隍聚集到狼首山,恰好也是因为狼首山处于好几个府县的交界处。 周知府作为代城隍也到了狼首山。 白狼王死于化形雷劫的事,惊动了阴司地府。 因为它本不该死在化形天劫。 生死簿上还有它的名字,可事实上白狼王已经神形俱灭了。 此时阴司也是过了几天,因为有人沟通幽冥,惊动朱袍判官,查阅生死簿后,才发现出了这等奇异之事。 在妖族的流言里,白狼王当然是没渡过化形雷劫,神形俱灭的。 这也是公认的说法。 为此禹江省的妖族们,纷纷有些害怕,原来化形天劫这样恐怖。毕竟妖族渡化形天劫的事,多在深山大泽,人迹罕至之地,而且发生的频率也很低。 似白狼王的狼首山,并不算特别隐秘的地方。 当日化形雷劫的阵仗很大,但很快结束了。传闻中,化形天劫的时间越长,渡过的可能性越低。 白狼王的化形雷劫那么快,远远观望到的修士和异类,自然以为白狼王轻松渡过化形雷劫,可是过了几日,白狼王都没动静,才有人察觉到白狼王出事了。 最先去查探的是白狼王的死对头鬼母。 它很快判断出白狼王已经神形俱灭。 至于白狼王的洞府,发生了一场火灾,想必是雷劫造成的大火,洞内的小妖都没能逃掉。 而鬼母暗地里将其中的小妖白骨取走,用作炼邪法的材料。 它当然看出其中有些蹊跷的地方,可白狼王洞府的气息太过杂乱,又遭了一场厉害的大火,想追踪气息,也无从追踪。 而且它又不打算追查真相,白狼王死了是好事。 只是心里,隐隐还是感觉到,怕是一位恐怖至极的人物出了手,影响了白狼王的化形雷劫。 如此,它更不敢泄露半点风声。 为了白狼王这死臭婊子,万一得罪了那位大人,岂不是要后悔万分。 好在那大人物只用了真火烧死那些小妖,平白让它得了一些炼邪法的材料。不是它不想修行正法,它一个修鬼道的妖,能练什么正法。 只是它得过高人指点,不敢轻易杀生,否则结下因果,将来必有恶报。 所以鬼母日子过得可怜兮兮,明明道行不弱,都没练成什么厉害的邪法。 平白得了那些妖骨,还不用自己杀生,鬼母也算小小发了一笔。 它心里对那位不知名的恐怖存在,还有些感激。 只是感激,绝不敢见面。 它可不想当下一个白狼王。 阴司的城隍聚集到狼首山附近,阵仗当然不小。 鬼母都给惊动。 它当然不敢靠近,只是心里狂喊:“果然有猫腻。” 白狼王的事,引来好几位城隍的关注,如此阵势,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只是它有些担忧,别查到它这里来啊。 虽然城隍离了本府本县神力会削减,可多位城隍联手,还是让人会吃不消的。 而且城隍背后是阴司地府,如果申请跨界令,就不会受到地域限制。 另一边,周知府听着几位城隍观察狼首山留下的痕迹,还去白狼王洞府勘察,吵吵嚷嚷,心里很是不耐烦。 奈何这是阴司公事,否则他早就走了。 在他看来,白狼王神形俱灭明明是好事一件,管它死得蹊跷不蹊跷。而且他心里有些担忧是秦川干的,如果给查出来,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何况世间离奇古怪的事多了去,纠结这种事,还不如让城隍们好好办公,处理好阴间的事。 他一看这几位城隍,就知道他们城隍当久了,早不是生前那样大有德行,正直无私的脾性。肯定想着借此事讨好阴司的判官。 城隍作为阴司的正神,某方面而言,其实也是长生者,而且拥有莫大的权力。 坐在城隍的位置久了,难免思维僵化,而且抱着神权不肯舍弃,所作所为自然会偏向留住神权而努力。 人如此,阴司之神也如此。 周知府都不能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这样。 但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就做什么样的事。 郭北县的城隍,生前是个典狱,擅长破案。他仔细观察狼首山和妖怪洞府留下的痕迹,得出结论。 几位城隍,除周知府外,都是相熟的,认可郭北县城隍的能力,都洗耳恭听。 郭北县城隍沉声道:“白狼王确然是死于化形雷劫。” “可阴界上官那边说此事有蹊跷。”华宁府城隍作为郭北县城隍的上司,有些不满意这样的答案。 如果白狼王真的是死于化形雷劫,岂不是阴司那边的上官没事找事? 上峰下了命令,让查出此案的蹊跷,没蹊跷,就没法交差。 郭北县城隍,也不怕自己的上司,说到底府城隍对县城隍的约束力没那么大,大家都是阴司的正神,直属上司是判官、阎君,府城隍只是名义上的上级,他大可以听调不听宣。 调令还得由地府那里下达。比如这一次。 他开口:“下官只是查案,依据事实说话,而且还没说完呢。” 华宁府城隍被顶了一下,知道这个下属脾气不大好,这是阳间带来的职业病,他道:“本神多言了,请继续。” 郭北县城隍没有纠缠着不放,继续开口,“问题应该是出在化形雷劫上,有人影响了化形雷劫,才导致白狼王神形俱灭。” “影响雷劫?”几位城隍齐齐震动。 他们是真不敢往这方面想。 雷劫,可以说是天地间最大的权柄之一,莫说十殿阎罗,连泰山娘娘那等存在,怕也做不到影响雷劫。哪怕只是妖族的化形雷劫。 “应该是用了特殊的法门,让雷劫威力增大,但根据小神的判断,白狼王应该是受到了极为精准的打击,所以不是简单的让雷劫威力增大,而是可以控制雷劫的轰击方向。” “不对,雷劫本来就是针对妖族产生的,轰击方向还需要控制吗?” “话虽如此,可小神对化形雷劫有过研究,一般的化形雷劫是范围笼罩,而这次白狼王经历的雷劫,不是简单的范围笼罩,而是极为精准地直接轰击妖躯,而且轰击到白狼王的妖躯后,连带的力量,把山崖击碎一半。正因威力如此恐怖,才使得白狼王直接神形俱灭,化为灰烬。” 几位城隍不由沉默了。 这样惊人的本事,即使查出真相,也不是他们这些小神能得罪起的。 “事情就到这里吧。” 这件事最后还是传回地府,并在禹江省附近的阴司神道中引起极大的震动。 禹江省有一位绝世高人,能操纵天劫。 有传言是前古的仙人从仙墓中醒来。 也有人说是某位大能降世。 还有人说是当世最顶尖的几位存在出了手。 总之各种消息都有流传,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至于阴曹地府接到传回来的消息后,也没有下文。 这世上有些大神通者脾气不好,万一因为阴司追查白狼王的事,闹到幽冥地府去,事情就大条了。 周知府也由此放了心,不管事情和秦川有没有关系,反正阴司是不打算追查这件事了。 他也没打算问秦川。 有些事,知道也得当做不知道。 但一个神秘恐怖的存在,由此成了禹江阴司界的禁忌,因为他们生怕对方在自己地盘闹事,到时候有眼不识泰山,踢到铁板。 阴司正神,往往最怕自己辖地里出现这种来历不明的高人,许多事就不好处理。 感谢消寒辟露清欢渡的3000币打赏,感谢小说三千的500币打赏,谢谢大佬的支持! 第98章 谈笑以死,意气洋洋 白狼王神形俱灭的事,在禹江省阴司界流传震动着,但是外人想向神道打听此事,这些阴司正神个个都讳莫如深,没有做进一步的传播。 关于疑似高人操纵雷劫,使得白狼王神形俱灭的事,暂时在阴司界内部文件里流传着,机密等级不低,至少是县城隍一级才能沟通幽冥,察知“真相”。 真相其实也是模糊不清,只言片语,可透露的内容,确然使人惊骇。若是扩散在神道之外,于阳间修行界,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幽冥地府的朱袍判官更是深知此事的可怕,如果那位高人为大梁朝所用,或者掌控雷劫的法门给大梁朝知晓,那么大梁朝对道门佛门的压制,还要更上一个台阶。 以往镇魔司对修道人压制极大,可是一旦到了显圣,乃至鬼仙的级别,压制力就没那么大了。 尤其是鬼仙,道术层出不穷,逍遥自在。哪怕遇上武圣,占据有利地形的情况下,只要不给武圣近身的机会,大有机会把武圣耗死或者困住。 这类存在,简直超脱世俗,藐视皇权。 人间王朝的法律,根本将其无法束缚,甚至都难以招揽。 真惹急了,把道统搬到海外去,不时袭扰边境,大梁王朝也只能望洋兴叹。 这种事不时没发生过的先例。 大梁太祖开国时,就有鬼仙支持另一位豪杰,反抗他的统治。那太祖也非常人,性格刚硬,将对方驱逐海外。 那鬼仙便在海中纠结人马,与大梁作对。 饶是以大梁太祖之能,也受不了对方从海上向陆地甚至经由江河,对内陆的袭扰,于是开启海禁,成为祖制。 海禁一开始还能执行下,如今大梁开国近两百年,因为海禁的缘故,临海的士绅豪强大量参与走私,肥了自己腰包,又不用缴纳赋税,愈发做大。成为扞卫祖制的团体,每逢朝廷想开海,开辟财源,都会受到他们大量的阻拦。 更把与他们利益相关的读书人推向前台施压。 有人更做出雄文,谈笑以死,意气洋洋,名噪天下。 由是士林清谈,务虚之风,在近年来越演越烈。而梁帝精于权术,使朝堂趁势分出清流浊流两派,相互斗争,为帝王平衡之道,掌控权柄。 而路提学等人又是清浊多年斗争后,崛起的第三派,介于清浊之间,以实干为主,外人称之为实干派。 不过他们缺乏统一的思想,需要一位接近圣人的大儒,将自身的目标与儒家济世的学问主张结合起来。 否则缺乏纲领,始终难以凝聚。 只能在清流浊流间,左右摇摆。 顾提学也算是这一派的人,但为人比较随波逐流,厌恶派系斗争。 但他做了提学,总要做出一些成绩出来。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烧到了府学头上。 这次陵州府府学的岁考,他要亲自审查,将那些滥竽充数的士子给抓出来,立为典型。 若是最末等,有被削去学籍,失掉秀才功名的风险。 当然,顾提学不是不给人机会。 先把风放了出去,留给士子们准备,岁考在月底举行,大约还有十天左右。 这消息一传出去,王孚当即急坏了,冒着凄风冷雨去找秦川。 “留仙,麻烦大了,你这么还老神在在的。” 秦川抿了口热茶,笑着说:“你也喝一口。” “我哪里喝得下。”说话间,他喝了热茶,顿时浑身暖洋洋的,真舒服。王孚举着空杯子道:“清清姑娘,再来一杯。” 真香啊,这茶。 清清抿嘴偷笑,王公子好有趣,每次自打脸,都间隔不到一个呼吸,让人来不及取笑。 公子把他称为真香达人。 王孚咕噜咕噜再喝一口,顿时热气蒸腾,没那么怕了,问:“留仙,到底怎么说?” 秦川:“王兄,似你这等豪富之家,科举依旧艰难,但你有没有想过,黄家为何屡屡能出举人进士,难道黄家的人生来就聪明,科举考试很厉害吗?” 王孚心想:“那不然呢。” 虽然嘴硬,但他还是承认黄梦这小子做八股文章有一手。 这大概就是家族的天赋所在。 “那肯定不是,我看那黄梦就傻兮兮的,一副呆样。” 秦川轻轻颔首,又笑着摇摇头,“那也不至于,不过像那些诗书之家的士子,在我看来,跟王兄一般,都不算真正有科举天赋的人。” 这话是实话,他也不是针对谁,陵州府有一个在科场上能和他打的吗? 天赋高到一定程度,看谁都是菜。 下饭的菜。 “留仙说的是,要说我读书的天赋不好,我也不是不认,你说那些傻子都能跟我一个档次,考中秀才,足见科举这玩意,肯定有漏洞,不能真正选拔人才。” 王孚深以为然。 留仙不愧是他知己。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留仙品味比他高一点。清清这样好看的婢女,找遍陵州府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但他向秦川打听了一下清清还有没有姐妹什么的后,便不再有期盼。 因为秦川暗示他,清清不是人。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王孚顿时表示,自己是没那个福气。 还是留仙厉害,怎么一点不见虚呢。 一定是他练功不够勤快的缘故,回去就加练。 老是靠药物,不能展示真正的大丈夫风采。 秦川微笑道:“不错,其实科举的出题方式虽然多种多样,可是四书五经的内容就那么多,千百年来,早给人研究透了。只要学会总结,找出出题破题的套路和规律,再钻研一下主考官的喜好,乡试不说名列前茅,但中个举人,还是简简单单的。黄家这一类人家,肯定对科举文章有所总结,从小了解做题的套路,如此熟能生巧,应试时自然成竹在胸,能将水平稳定发挥出来。” 做题做得多了,就不怕遇见难题生题,了解套路后,破题就能熟极而流,举重若轻。 说白了,参破科举做题的套路后,这就从一个考聪明才智的考试,变成了一个考察勤奋的考试。 只是寻常人家不可能有那样的资源。 就算王孚,这方面门路都很难找到。 王孚道:“原来如此,只是如何找到套路呢?” 秦川这时候拿出一个小本子,上书着——“科举制艺”四个字。王孚翻看,上面记载着秦川的科举心得,字字句句,鞭辟入里,一目了然。 哪怕他这样的天赋,都能看懂。 这是秦川这段时间,闲暇时准备的小本子。 跟话本小说不一样,毕竟话本小说终归是一时的热度,来得快,去的也快。 但如果这本科举制艺,若是效果不差的话,不怕天下读书人不买,日日夜夜钻研苦读。 届时文气当如泉水一般,源源不断。 而且一旦效果显着,甚至还能卖钱。 其实科举制艺类的教材,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可是秦川这是熟读明史八股文合集,总结出来的,几百年的精粹积累,试问当世谁能挡得住? 他不生产文章,只是异界的缝合怪和搬运工。 当然,这里面也确实有秦川精心总结的套路。 只是再如何完美的理论,实际运用中,肯定会出现问题,实践出真知。即使没有顾提学这次雷厉风行的岁考,秦川都打算找借口让王孚试验一番。 毕竟王孚的水平在那里,如果他都能有显着提升,说明科举制艺这个小本子,就跟九阴真经一样,乃是科场的绝世秘籍了。 而且能从易到难,修炼成绝顶高手。 何况,其他士子一看王孚都行,肯定趋之若鹜,信心百倍。 即使有人盗版印刷,可是只要东西传播出来,秦川也能获得文气,知名度甚至能逐渐扩散到大梁朝两京十三省的大部分地方。 无论是话本小说,还是千古奇文,论份量,根本没法跟科举八股相比。 无他,利益使然。 王孚饶是对科举八股,差不多等于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但眼力还是有的。 他就像是自己做菜不行,可从小那么多先生教导,品菜还是可以的。拿着“科举制艺”的小本子回去,如获至宝的钻研。 晚上妻子吴氏刚做了一件新的肚兜,邀请他鉴赏一番,他都置之不理,一味苦读。 吴氏寻思,这冤家是有心无力,还是转了性子? 问清缘由,才明白丈夫是醉心科考,而且获得一本绝世秘籍。本来她觉得是丈夫搪塞,知道是秦川相赠的科举心得,便再无疑虑。 陵州第一才子,未来乡试黄榜上板上钉钉要中举人的人,所传心得岂是寻常。 她还细心叮嘱王孚,切莫泄露机密,让人偷学了去。 吴氏更是打心眼感激秦川。 她出身蜀中吴氏,乃是诗书之家,很清楚这类科举心得,都是传家宝,绝不外传,秦川肯给他丈夫观摩,恩德之大,实是难以言表了。 她当初听说要千里迢迢远嫁,心里还不高兴,可是家里有一位奉道的长辈劝她,说看过王孚的面相和生辰八字,乃是有福之人,而且还是上一辈早就定下的亲事,怎可反悔? 原来王员外在崂山学艺时,认识了吴氏的祖父。 吴氏祖父是崂山太清宫的道士,出身内院,地位远非青云道长可比。虽然王员外没有仙缘,还是对他另眼相待。 第99章 佛骨舍利 原本王孚十足的纨绔子弟一个,吴氏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省亲一趟后,王孚不但考中了秀才,将家里生意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越做越红火。 一切都是因为遇到秦川。 眼下里,王孚醉心学业,若能考中举人,让她给秦川当牛做马都行。大抵天下女子,无不盼着自家夫君,科举及第,成为于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 今世所谓秀才相公,相公二字本为宰相的称呼,随着科举大兴,于是女子也称呼自家读书的丈夫为相公。 实是盼望自家的夫君,成为宰相。 由此这个称呼普及在外,相公也成了秀才的别称。 王孚专心科举制艺的小本子。 他往常看书如何都是看不下去的,这次却看得入神。其实不是他转性,而是看的是科举制艺的原本,乃是秦川亲自用心写出来的。 如今秦川元神的力量已经恢复接近道门阴神的程度,当然,只是元神的力量,论本质和阴神是不可同日而语。 大约是半斤八两的区别。 秦川元神本质是八两黄金,道门接近阴神的神魂本质半斤废铁。 秦川判断,阴神只有在成为鬼仙,经历一两次雷劫后,才能和元神在本质上有相比较的资格。 秦川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量太少。 元神壮大受限于道种,道种又需要灵机、道韵,如今灵气反而是最为次要了。虽然灵气依旧重要,可是获取的途径有许多。 道韵的话,要去书院,潜入进去是不行的,鬼仙偷入进去都没然后了。至于走正规路线进书院就得科举,科举的话,那就得按部就班等着,或者开恩科。 此外,灵机他虽然获取过一次,但还是没有具体眉目。 暂时希望玉湖冰雁这里会出现转机,找到获取灵机的新途径。 他对此分析过许多次,心知转机要出现在玉湖、冰雁的神位提升上,这个时间不远了。 玉湖和冰雁近来吸收的香火很是平稳,还有增多的趋势,这是上错花轿嫁对郎作为最先传播出去的话本,影响力往四方扩散,引动的姻缘香火有一个平稳略带上升的趋势。 盖因上错花轿嫁对郎和所作其他话本、文章不同,姻缘二字,对男女都是极重要的事。 年少慕艾,乃人之常情。 上错花轿的故事,明显抓住了这个核心要点,只要读过一回,就很难忘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神灵的香火,多是由此而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玉湖和冰雁的潜力很大,等她们神位再次提高,秦川可以帮助她们在附近立庙了。 如此,两人成长起来,亦是秦川将来的一个臂助。 她们能存身世间,有两个极为重要的关键,一个是小倩,另一个便是秦川。秦川的重要性甚至排在小倩前面。 从某种意义上,两人算是秦川和小倩生出来的。 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 听着有些岛国。 当然,平时相处,他们还是很随意的。 … … 接下来一段日子,直到月底,王孚都在攻读科举制艺。他从来没觉得读书这么令人上头,上面的文字,如潺潺流水进入心间,难以忘怀。 一字一句,都印刻在心头。 直到月底,妻子吴氏提醒,马上要参加岁考了。 他才惊醒过来。 自己还没写一篇完整的八股文,看看到底有没有进步。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吴氏以为王孚早有准备,哪知道丈夫一直沉迷在科举制艺的纲领里,难以自拔。 她服侍王孚穿衣,催促他早点出门。 王孚怀着忐忑的心情离开王家,到了府学。 秦川最后才姗姗来迟。 来不及打招呼,很快就开始岁考。 岁考的试卷发下,看了题目。 王孚心里豁然有悟,开始书写,往常面对这样的题目,他连破题都不知如何下手,这次一瞧之下,就有了眉目,开始做题。 直到要交卷的时候,一篇完整的八股文总算做出来了。 中规中矩。 可是对他而言,算是破天荒的进步。 考试结果很快出来,列为四等。成绩有五等,他没有列在末等,俨然有极大的进步。 虽然因此还是受到顾提学的斥责,可还是让王孚备受鼓舞。他才十天就有这样的进步,再给他几个月试试? 王孚感受到了科举的快乐。 不过岁考里,秦川仍是毫无争议的第一名。但这个第一,由府学教授黄名士提过异议。 这次倒不是黄名士有心作梗,而是秦川的文章跟如今主流的理学相悖,甚至近乎当世主流儒学眼中的异端。 “圣帝之心,唯虚而能通也。夫深山之居,舜之心无心也,无心斯无所不通矣。” 这个世界许多地方与秦川的前世的现代世界历史似是而非。 三皇五帝是有的。 比如禹江的禹,正是人皇大禹。 可是具体的事迹又和秦川所知的三皇五帝事迹有所出入。譬如禹皇修成了阳神,肉身成就人仙,乃是三皇五帝中成就最大的一位。 他在现代的历史,就是相对唯物一点。 当然,唯物也不是说不信鬼神。而是鬼神要作为客观存在,能被识别解析。这个世界的鬼神可以当初客观存在,但他在现代时,所接触的事物,至少没有证明鬼神是客观存在的。 不同世界,不能用同一套理论和道理去现套。 当然,两个世界的禹评价也有区别。 譬如现代世界历史上的禹,更多记载里,乃是通过禅让上位的说法。而此方世界主流的记载,基本都是禹皇修成阳神、肉身成就人仙,逼迫了上一代圣皇瞬退位。 因为禹皇更强,更有实力。 其实两种说法,两个世界都兼而有之,只是各自侧重点不一样。 秦川通过自身的经历,自然能判定,像禹这样的存在,投影不止这个聊斋世界,还有其他许多世界。 有他经历过,更有他未经历过的。 从某种意义上,他的高度很高。 这不是道种带来的,而是有过亲身经历,自身辨析论证得来。 自己悟出的道理,和别人讲述的道理,意义大不相同。 有禹皇这个榜样存在,秦川当然要学习人家肉身人仙、神魂修成阳神的做法。不过他的神魂是元神,按理说他能触摸的天花板比这个世界的禹皇要高。 阳神到底是阴神鬼仙经历九次雷劫而成。 元神本质上,比阴神起点高很多。 知行合一才是正理。 他能估计出前面的路,可对不对,还要身体力行走过去。 这个世界儒学,目前的主流是停留在知上,对行不重视。所以务虚清谈之风,大行其道。 秦川也理解,任何世界,都有类似的时候。 动嘴敲键盘,可比身体力行要简单许多。 平时袖手高谈阔论,意气洋洋,仿佛就能真左右天下大势似的。 往往代入进去了,真以为自己是古之纵横家。 一怒而天下惧,安居而天下熄。 其实纵横家也没那么大的能量,只不过懂得因势利导。 不要把顺应天道的力量,当成自己的力量,否则会很膨胀。 秦川还是懂得反省自己的。 但是岁考的八股文,却有些另辟蹊径。他要试试新任提学的喜好。这篇有心学苗头的八股文,正是试金石。 没有什么是永远一家独大的,理学的垄断地位非是牢不可破。 士大夫固然有堕落的群体,但也有真正想要做些事,寻找出路的存在,当然也有左右摇摆的。 虽然黄名士据理力争,顾提学还是给了秦川岁考第一名的待遇。 这跟他对秦川印象分高还是有关系的。 那篇物不平则鸣,实在写得太好,现在都应该送到书院去了,书院的先生们,肯定都会认真审视那篇文章。 虽然在八股文里,写有悖于理学正道的文章,实在很大胆。 但细细读来,也没什么真正出格之处,有理有据。 何况只是府学岁考而已。 又不是正式的乡试科场。 莫说岁考,便是县试、府试、院试等,也多看文采,而不注重内容学问的流派。 盖因这些考生大都还年纪小,思想正是跳脱的时候。 八股文实在够禁锢人了。 没必要一来就给少年人上八股制艺的强度。 人年少时,怎能不气盛呢? 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 这几乎是各地童生试,默认的潜规则。 所以才会有某些士子,年纪轻轻考中秀才,却很难考中举人。因为多年碰壁后,仍是少年意气,不肯俯身屈就科场八股。 但官场是需要懂得妥协的。 童生试是为了保留少年人的意气,乡试、会试,则是选当官的。 如果新进士个个意气昂扬,他们这些老官僚怎么受得了。 顾提学其实也有些颓气,所以看到物不平则鸣那篇才特有感触。他母亲是高来高去的侠女,快意恩仇的剑仙人物。 虽然从小没见过,可血脉里多少继承了母亲的任侠之气,只是很少有机会表现出来。 何况近来有一件事,他还是挺纠结的。 … … “陛下要陵州府奉迎佛骨舍利,让本府之人供奉,还要为此建造佛塔,大兴土木。” “不行绝对不行。” “此乃乱命。” 周知府听说自神都发来的中旨的内容,大为着恼,当即大发脾气。 第100章 龙王震怒 岁考过后,进入这一冬最寒冷的时候,天空中飘起簌簌的雪花。瑞雪兆丰年。 适时的冬雪,确然预示着来年是丰收之年。 无论是本地,还是逃荒来的灾民,对于这场冬雪的来临,都十分高兴。 往年这个时候,要么是阴天,要么是下雨,而且会持续一段时间,将府城淋成一片泥泞,人走在街道上,很容易沾染一身的泥浆。 今年这一场适时的冬雪,就显得格外珍贵。不仅预示着来年丰收,还能出去透透气,玩玩南方不常见的雪。 何况下雪时,外面不算很冷,真到冷的时候,那是雪开始化了。于是冬日的陵州城,又复热闹起来。 许多内城外城的百姓,都出门赏雪。有人泛舟禹江,有人泛舟西湖,或在那些横跨湖波的石桥上吟弄风雪。 百姓们都说是龙王爷和城隍爷的功劳,亦不忘了歌颂周知府,亲力亲为,审查冤狱,带百姓们开垦荒田,疏通水渠。 对于百姓们而言,不折腾他们的便是好官,何况还兴修水利,开垦荒田,审查冤狱。 即使有些对周知府看不顺眼的豪强士绅,都不禁暗自称赞周知府的能力,说到底,无论是谁,都希望本州本府是一片安乐之土。 只是雪天里,府城刚稍微有些热闹喧嚣,就被一片铁蹄声打入沉寂。那是人们内心里发出的沉寂。 一队僧侣组成的车队,在上百名绣衣卫的护持下,开进城里。 绣衣卫是大梁朝的特务机构,直属皇帝,在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不止如此,还有五名黑衣卫士混入其中。 那是令道佛异类颇是忌惮的镇魔司的成员,不是寻常的镇魔卫士,而是镇魔使者级别,个个身上都有令人惊恐的武道血气。 而且杀气腾腾。 那真是寻常人都能感受到的实质杀气。 有怀抱婴儿的妇人,怀中小儿啼哭不止,那镇魔使者骑着清一色的黑色大马路过,立时吓得小儿不敢哭泣。 孩童的心灵最是敏锐,能察觉到危险。 在他们幼小心灵里,镇魔使者比母亲讲述的夜叉恶鬼还要恐怖。 … … 秦川在朝天观做客。 青云道长向他解释镇魔使者的可怕,这类人也不太忌惮读书人,除非是跟书院有关系的进士之类。 他担心秦川不知利害,惹到镇魔司。 镇魔司历朝历代都存在,可能名字不同,且身负重大使命,某种意义超越了王朝兴衰。 当然,王朝威信还在时,镇魔司依旧听从皇帝的差遣,不会阳奉阴违。 “一般的刀剑,分为上中下三品,这是普通意义的利器,如果要对付鬼神修道者或者妖族,那么上品刀剑才会起到一些效果。而上品之上的刀剑,才会对我们这些修道者或者妖鬼造成特殊的实质性伤害,那种刀剑称之为魂兵。” “魂兵?意思是刀剑里注入了魂魄?” “是也不是。魂兵是一种通过魂锻法打造的刀剑,跟我们修炼者的法器有相似之处,但是功能单一,仅在于杀伤。正因为集中在杀伤上面,才显得魂兵的威力十分可怕。 魂兵有天地玄黄四阶,不过传说在天阶之上,还有无上一阶。无上级别的魂兵,只有仙级的存在,才可能拥有和操纵。因为寻常人得到,它也不会认主,受其摆布。 而在我们修行界,无上级的魂兵,可以称之为仙器了。若是剑,便是仙剑,以此类推,大抵如此。” 秦川心中一动,想到了青玄。 他又问,“镇魔使者身上的横刀便是魂兵。” “不错,虽然只是黄阶的魂兵,可配合他们的武道,哪怕是刚刚练成阴神的修士,都不敢近身,否则一刀斩中阴神,必然神魂遭受重创。镇魔司能镇压修士、异类,魂兵功不可没。但是能参悟魂锻法的匠师着实少之又少,如果能打造出地阶魂兵,已经算是当世的大匠师了,可以开宗立派。至于天阶及无上级魂兵,已经上千年没有听闻过有谁能打造出来。因为那种级别魂兵,所需要的魂锻法,怕是显圣级别的修士都难以参悟出来,或许鬼仙才可以。但是鬼仙哪有空闲当个匠师,在打造魂兵上浪费时间。” 修道人只争朝夕,虽然修行号称百艺,可大多数都是专精一两门艺业,生怕贪多,耽误本身修行。 如崂山专精于符法,蜀山峨眉、青城两派,精于剑术,龙虎山擅长丹道…… 虽然门中弟子下山,见到别派的看家本事,也会记录下来,做些描述总结,却只是用在增长见识或者触类旁通,绝不会专门去学。 秦川又问:“如此说,五个镇魔使者起码能抗衡五个阴神修士,甚至犹在其上。他们看护的佛骨舍利,难不成是真的佛骨舍利?” 他不是想要找麻烦,而是佛骨舍利进城时,他立时感应到了,对他有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佛骨舍利上面有道韵。” 秦川虽然被诱惑到,可还是有理智。 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绝不会出手。 这件事他一定要搞清楚。 进入书院,获取道韵,到底还要一段时间,即使开恩科,乡试是明年秋天,会试就是后年春天了,要一年多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现在他不缺其他东西,就缺道韵,来给元神道种进行再一次的提升。 而且只要给他接触佛骨舍利的机会,就能把其中的道韵吸走,根本不用带走佛骨舍利那么麻烦。 其中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毕竟他搞死了白狼王,谁知道幽玄老祖会不会查到他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能提升实力的机会摆在面前,不说是立马要行动,但做一些风险分析,还是可以的。 只是不带走佛骨舍利的情况下,他就得亲身前去,这需要很周全的计划才行。 青云道长这里,他只是粗浅了解一下,还会找别的渠道印证。 而且秦川听王孚提过,近来青云道长在崂山地位有所提升,俨然是陵州府一地,跟崂山派系有关的外围势力首领了。 他观察青云道长的神态、气色以及各方面综合特征,觉得青云道长怕是离练成阴神不远。 看来神宵炼神术是起效果了。 一旦练成阴神,青云道长在崂山内部的地位,肯定水涨船高,这是不做他想的。 青云道长沉吟:“那个僧侣车队是从清凉寺出来的,应该不假。我记得清凉寺确实供奉了不止一颗佛骨舍利。分出一颗来,也不是不行。只是当今陛下好道,不知何时转性崇佛了。此事怕是涉及朝堂里的斗争,咱们说说就可以,别掺合进去。” 青云道长练了神宵炼神术,跟秦川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个秘密绝不能外泄出去,否则惹来大妖,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做不掉秦川,肯定只能选择交好。 其实白狼王神形俱灭的消息,青云道长听闻后,心里有个很大胆的念头,他怀疑秦川在其中做了手脚。 但是无凭无据。 只是从神宵炼神术上有些怀疑。虽然他仅有神宵炼神术最基础的残篇,可由于门内地位提高,得以提升权限,查阅了神宵炼神术的相关记载,心里隐隐有点明悟。 但不敢深想。 他现在只求秦川别搞事,别把他牵连进去。 如果秦川搞事,他也只能全力支持。 无论是青云道长,还是王家,其实某种意义已经绑到秦川这条船上了。秦川一个人就是一条船。 他的身份太特殊。 既有文坛宗师级别的才学,年纪轻轻,背后有路大人、周知府这样的实权官员撑腰,还身负不俗的武道修为,而且连生意场上的事都门清,还会道术…… 如此全才,简直是上古诸子般的人物,似乎生而知之。 青云道长隐隐怀疑,秦川是上古某位诸子转世。 因为他看过秦川的文章,包括秦川最近岁考的文章,隐隐然开一派先河的气象,连他这个方外之人都能看出来。 秦川真要是上古诸子转世,谁敢拿他怎么样。 仅是有这点可能,青云道长就不敢起任何别样的心思。 而且秦川似乎能看穿他一样。 现在寻常的聊天,都渐渐给青云道长莫大的压力了,不敢做隐瞒。 他不知那是元神对阴神及以下的神魂先天的压制。 同级别力量下,阴神根本没有反抗元神的可能性。 “清凉寺。” 秦川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圆业。神都那个房屋,到底有什么秘密。 既然事情的关键和房屋地契有关,秦川就不着急。 他现在是陵州府的地头蛇,真去了京城,那里藏龙卧虎,纵使有路大人相助,他也算不了什么。 在陵州府,禹江这地面。 城隍是周知府,龙君是他忘年交。 他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 当然,打铁也要自身硬。 龙君老头也不知忙什么事,居然还不来找他要书稿。难道也是个拖延癌。 为什么要用“也”字呢…… … … “迎佛骨舍利,敕造佛塔,说是为了保一方平安,还不是想借此镇压我们禹江龙宫。今天向禹江下手,明日就是洞庭湖,再往后就是四渎了。” 柳老骂骂咧咧, “艹尼玛!王八蛋。” 第101章 太上化龙诀 佛骨舍利进入陵州府城不过一日。 许多海外散修及妖族前往禹江龙宫为龙君祝寿。其实龙君的生日不是这一天,但不重要,龙君想提前过生日。 水晶龙宫中。 一些和龙君相熟的散修及亲善龙君的妖族汇聚一堂。 “昨天,镇魔司护送清凉寺的佛骨舍利到了陵州府城,准备建造一座供奉佛骨舍利的佛塔。” 龙君目视这些相熟的修士和妖族,缓缓开口。 他神色严肃,看向妖族中一名黑衣青年,乃是刚刚化形的妖族,一身妖力尚未收摄,澎湃不已,颇为不俗,他开口:“龙伯是否想让我们帮你破坏此事?” “墨贤侄久居东海,或许对镇魔司不太熟悉,镇魔司遍及大梁朝两京十三省,手下武者如云,甚至还不乏修炼道术的武者,相互之间还能结成大阵,抵抗比自己强许多的修士、武者。这次镇魔司派出五位镇魔使者,联手布阵,哪怕是接近显圣的修士,都可以与之匹敌,而且一旦出现激烈打斗,镇魔司禹江分部,很快能过来支援。”龙君缓缓开口。 墨姓青年乃是墨蛟王的儿子墨清流,修行三百年,刚刚渡过化形雷劫。 墨蛟王得了龙君的传信。 他深知他们蛟龙得道十分艰难,若是能靠上龙宫,娶得龙女,他们墨蛟一族的血脉当能得到极大的提升,往后子孙说不定可以不用经过化形雷劫,便能得道人身。 虽然妖类化形雷劫,既是毁灭,也是造化。 可雷劫始终凶险,难以预料。 父母辈们吃过的苦,总不想后人再吃一次。 何况近来流传着白狼王在雷劫下,神形俱灭的事迹,令诸多妖族都心有戚戚,白狼王虽处内陆,名声也能传到东海,不是普通妖怪。 它尚且在雷劫下化为灰灰。 其他妖族想渡过雷劫,更可得看运气。 墨清流能渡过雷劫,那也离不开墨蛟王的倾尽资源的栽培,雷劫之时,依旧几遭凶险,且这种模式,确实难以复制几次,一个运气不好,前面投入的资源,都得白费掉。 故而墨清流临行前特意叮嘱墨清流,一定要讨好龙君,娶得龙女。想今日禹江龙君,昔年不过一书生而已,一朝傍得龙女,于神道飞黄腾达,既是禹江龙君,又有洞庭神君的神道尊位。 一怒而江河沸,安居而四方平。 此等权势富贵,岂不远远胜过在东海之一隅作威作福。 东海足够广大,但水也很深。 墨蛟王还是羡慕龙宫的安逸富贵。 墨清流肩负墨蛟一族的希望,来到龙宫,自不会知难而退,龙君说得如此严重,越说明办成此事,在龙君心里份量越重。 其余妖族、散修都缄默其口时,墨清流便率先发言。 此刻龙君言词惊骇。 众修士和妖族不敢回应时,墨清流依旧敢回应。 他刚刚化形,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小侄愿为龙伯解忧,一月之内,必有佳音回应,龙伯等候小侄消息便是。”墨清流朗声开口。 龙君神色先是一喜,随即正色道:“人王终究不可轻易得罪,贤侄可再三思量,莫要冲动。” “清流久居海外,不知王道,而且担保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牵连到龙伯这里。” 龙君看着众修士和妖族,“今天的事,到此为止。若是外面传出流言,我劝在座的各位,走路都要当心点。” 众修士和妖族表示他们今天就是来给龙君贺寿的,别的事一概不知。 墨清流及一众妖族、修士离开龙宫。 龙女向龙君问道:“爷爷,这么多人,当真不会走漏消息吗?” 龙君微笑:“正是要看看谁会走漏消息。” 龙女不明白,问:“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龙君:“我和龙母总不能护佑你们一辈子,将来我们去后,那些对龙宫有敌意的自然会冒头,与其留给将来你们去应对,不如我和龙母先给你们找出一部分来,解决掉。至于往后的路,就看你们如何走了。” 龙女听到这番话有些难过,“都怪芷汀无用,那太上化龙诀无论如何都入不了门,害得爷爷和祖母到现在还得为龙宫操心。” 龙君拍了拍龙女肩膀,“你年纪还小,换成人族,才不过一两岁大,如何能领会我们龙族至高无上的功法,真是难为你了。我也不知这太上化龙诀为何开篇的修行便如此蛮横霸道,你已经是咱们龙宫里资质最好的一个了,依旧没法入门,难道这太上化龙诀,当真是我们这些龙族旁支无法修行的?莫非真要敖家的人,身具龙神嫡传血脉方可行?” 龙女:“爷爷,可我看族中的记载,似乎有人族都修炼成功过太上化龙诀,应该和是否龙神嫡传血脉无关。” “哪里的记载,我怎么不知?” “泾河龙宫里的。” “哦,难怪我不知。幸得有你,得这代泾河龙君欢喜,才稍稍化解了我们两家的冤仇。希望秦小子写出的故事,公布世间后,人间的评议,能让你叔祖安息,从此解脱。让那一段往事,彻底消散掉。” “爷爷,那秦书生是不是和你当年一样有才华啊。”龙女颇有些好奇。 龙君老脸一红,他经常跟龙女说自己年轻时很有才华,令得龙母清心,前朝那些大诗人,有不少都是他朋友,他们常年饮酒作诗。 至于龙女问他那些诗作时,他便推脱年纪太大,又不图名利,早已忘记了。 龙女自不会怀疑龙君,只是龙君爷爷高大的形象,在小龙女心里算是树立起来。 龙君面对龙女的疑问,缓缓道:“有些地方,秦小子擅长一些,有些地方我擅长一些。文人之间,其实很难分高下的。” 他说的是实话。 只要我嘴够硬,就绝不会输。 他昔年有一个朋友,也是修行中人,经常找人辩论,有一次遇见一个厉害的人物辩论大道,不是对手,然后斗法,更是不是对手,可他说了一句至理名言, “我说不过你,打不过你,但我就是不服。” 令对方大为震惊。 据说他那位朋友坐化后,让弟子给他遗蜕火化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还用了道家的真火,能融金化铁。 结果人都烧成灰了,嘴还留着。 可见他这位朋友,一身修行的功夫,都结晶到嘴上去了。 龙女惊叹,“那秦书生也很厉害了。爷爷你给我瞧瞧他的文章诗词。” 柳老正色:“说好太上化龙诀入门,才能分心别的事。” 龙女不由悻悻。 她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也没有用啊。 龙女有时会怀疑,自己的资质真有爷爷说的那么好么? 她怎么那么笨,太上化龙诀一直没法入门。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 … 陵州府城,驿馆内,一名僧人面对一块人形的石头。 石头名为杀生石,乃是厉鬼融入石头中,经过某种玄奇的变化,成就了这样一块杀生石。 僧人法号圆真。 将杀生石炼制成佛门护法,尚缺一个关键环节。 原本圆业是负责此事的。 可是圆业自从来陵州城后,便失踪了。 圆真除却护送佛骨舍利来陵州城外,亦是为了调查圆业失踪的事件。本地的知府不知何故,居然认定圆业是强盗土匪,发下海捕文书。 其中必有蹊跷,圆真清楚,要想弄清圆业失踪的事,怕是得从本地知府下手。 可是佛骨舍利一入城,这位知府反应十分激烈。 非但对他们这些清凉寺出来的僧侣冷眼相待,还要上急奏进神都,阻止佛骨舍利在陵州城受供奉。 他怎敢如此违抗陛下的旨意。 会不会是有意针对清凉寺? 圆业的失踪,莫非知府是幕后主使? 圆真修炼了清凉寺的未来无生经,对未来之事,多少有些心血来潮的感应,来陵州城之后,心里隐隐有股不安。 但他也认为这是修成佛塔供奉佛骨舍利需要经历的劫数。 佛塔的修建,佛骨舍利的供奉,所得的香火,也有一部分要用于未来无生经的修炼。 “心绪不宁,难以入定。明日后,一定要找机会出去一趟,调查一下那个知府。”圆真身负清凉寺入世的重大使命。 无论是未来无生经的修炼,还是将杀生石练成佛门护法,都容不得半分差池。 他的压力也很大。 这段日子一直有些疑神疑鬼,大约跟此事有关系。 最重要的事是,佛骨舍利在他身上。 外面由镇魔司和绣衣卫看护的佛骨舍利,乃是假货。 这秘密,只有他一人知晓。 因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等佛塔修建完毕,佛骨舍利供奉上去之后,他再拿出真的佛骨舍利,此乃万全之策。 说到底,佛骨舍利之事,还是动了各方势力的利益。 大兴土木,连本地豪绅世族都不大买账。 更何况佛骨舍利本身便是一件珍稀至极的异宝。 对修士和妖鬼异类,颇有吸引力。 不得不防,不得不慎。 … … “留仙,这次我厚颜请你为我捉刀。” “大人想让我帮你写文章。” “不,是一份奏章,署名是用我的名字,你也不要告诉旁人这件事。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第102章 在世称子,死后谥文 周知府要写的奏章是谏迎佛骨舍利之事。 相比道门,儒佛的斗争持续了很久。因为道门的修行偏向于出世,与儒家的隐逸有不谋而合的情怀。 佛门与儒门一样,更多是统治者的工具,对世俗的话语权很看重。 儒佛之斗,可谓由来已久。 而且周知府此举其本心绝非单纯为了儒学道统,毕竟他对旧儒学有颇多置喙之处。 更重要的是,他好不容易花费大量精力安置灾民,府库早已空虚,哪里有余力去大兴土木,建造佛塔。 即使太平富足时,他都不愿意做这样的事,何况现如今。 皇帝此举,摆明了是要让陵州府自掏腰包,还得把事情办好。 无论如何,佛骨舍利的事件,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香火盛事,而是儒佛斗争的一个爆发点。 无论周知府愿不愿意,这个奏章他是一定要上的。 只是以他的文采,尚不足以在这样的大事件中,留下笔墨。因此想到了秦川。 此等笔墨,陵州府内外,非秦川不可操持。 周知府把要写的内容,表达的意思,一一向秦川说清楚。 他最后又道:“留仙,这份奏章一旦送上去,我的仕途差不多就结束了。我建议你开年之后,便去游学,见得天地广阔,对你往后的成就大有裨益。而且我身为代府城隍,能感应到你身上有不少功德,若修功德,一府之地是不够的。禹江省那么大,你可以四处去瞧瞧。你常常在府城,即使不经常出门,也有些显眼了。” “我会考虑游学的事。”秦川考虑的是另一件事,如果他盗取了佛骨舍利的道韵,那么陵州府确实不宜久留,需要找个借口出去避避风头。 而且佛骨舍利只是失去道韵,只要处理得当,真被人发现出了问题,那肯定也是他离开陵州府后,届时还能制造不在场证明。 但对佛骨舍利的计划还需要仔细推敲商榷。 最好能有个背锅侠,转移目标。 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现在顺应周知府的话,谏迎佛骨舍利,可以顺势将水搅得更浑,只有乱,才能让他找到机会。 这件事,他没理由拒绝。 秦川回答后,在周知府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做沉思状。 谏迎佛骨舍利的奏章是有可以抄的,便是历史上韩文公那篇谏迎佛骨。但其中许多典故都要修改、化用,贴合当世。 因此这次的文抄搬运,需要费些心思。而不是糊弄老柳那样,装作我很尽力的样子。 酝酿已久,秦川渐渐沉浸到历史上韩愈的心境当中。 他逐渐把握住文抄的精髓,那就是代入对方。 其实有时候读那些名篇,也是需要代入,才能体会到名篇的真情实感,仿佛亲临其境。 现代时,有个节目,叫声临其境,大抵有这个意思。 还有一个国家宝藏的节目。 以前他都很喜欢看。尤其是国家宝藏,跟他几次轮回的经历有点相似。 文抄的最高境界,就是忘了自己。 简而言之骗自己。 恍恍惚惚间,秦川身上气质一变。 一种独特的大儒气质,在他身上油然而生。 周知府看着秦川,仿佛看到一个大儒再世的化身,而且是接近中古诸子的大儒。 一颗灿然的文心,在他眼中呈现出来。 秦川负手踱步,一股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满溢而出。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昔年苏仙所作的雄文名句,赫然呈现在周知府脑海里。 描述的不就是此时此刻的秦川。 不,不是秦川。 而是一位接近中古诸子的大儒。 可以冠以“子”的称号。 在世称子,死后谥文。 千古文人梦,莫过于此。 秦川忽地止步,提起狼毫,笔头先吸饱墨水,随后开始落笔: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天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 秦川似乎完全把握住了韩文公的精神,精神气质凝聚在笔头,诛邪笔都为之颤动喝彩。 仿佛此刻的秦川,才该是它真正的主人。 秦川没有管诛邪笔的反应。 一字一句写下去,将这个世界的典故,配合韩文公文章的神髓,一一化用进去。 “夫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茹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臣某诚惶诚恐。” 嗡嗡嗡! 就在秦川提笔收尾的瞬间,供奉在府学至圣先师大殿里的至圣先师像出现颤动。 此时是深夜,无人在大殿值守,因此没有引起注意。 颤动来得快,去的也快。 反而是秦川体内的诛邪笔,似吸饱了精气一样,凝实不少。 秦川此前写那些文章就没有这种情况。 难道是因为他扮演代入太深,真正引发了此方世界圣人大道的共鸣,令诛邪笔也为之受益? 看来文抄也得敬业。 如同当演员,要有演技一样。 卖鱼的就靠演技大火了。 最高明的演技,就应该像不是演的一样。 秦川缓缓吐出一口气,发现周知府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大人,写好了。” 周知府声音泛起阵阵叹息,“别叫我大人。” “刚才太投入了,难道有什么事发生?” “没什么事,你写的太好了。这篇文章我本不该窃为己有,只是你现在不适合拿它扬名,等这场风波过去后,再为它正名吧。”周知府颇有些惭愧。 秦川倒是不在意,反正文章只要是他抄出来,再流传出去,有没有他名字都会有文气汇聚回来。 不过这篇文章写出来,精华内敛,倒是没有聚集出文气,冠盖府城。 正因如此,才让周知府清楚这篇文章的可怕之处。 不在于其文辞,而在于其神意。 唯有神意沟通诸子的存在,才能写出这样神意内敛,文气不漏的文章。 如道家所谓返璞归真。 越品越能察觉其妙处。 非是激扬文字,而是一种久历人世的沉淀,微言大义的阐述,身负正道的不屈。 反正就不像是秦川这个年纪能写出来的。 但秦川刚才那种神态气质,也不是他这个年纪能表现出来的。 难道秦川是中古诸子转世,或者某位接近诸子的大儒转世? “当今之世,儒门无圣人,道门无天尊。” “难道儒门最后一位圣人,当出在秦川这里?” 当初东湖论道,理学大宗师曾言,儒家当再出一位圣人,也是最后一位圣人,可惜非是理学中人。 这段记载早已在大部分史料中抹去,除非地位有进士那种级别,甚至更高,才能接触到。 秦川便不是正统的理学传人。 这些话,周知府埋在心底。 秦川的路,已经不是他所能理解看透的了。 何况他已经是半个神道中人。 他沉思片刻,又开口:“这篇文章我已经记下了,你且收好原稿,不可示人。待得时机成熟,自当为你正名。但愿我能活着见到那一天。” 周知府嘱咐后,秦川悄然离去。 身形融入浓浓夜色里。 他借助清风符,遥遥观望驿馆,佛骨舍利竟不在那些浓郁武者血气包裹中,而是在其外面,其气息附近,还有浓郁的厉鬼恶气相伴。 “奇怪?” 秦川乍然以法眼观察到这一幕,还有些吃惊。 怎么佛骨舍利并不在那些镇魔使者的看守下。 “声东击西?” “看来是我的元神法眼不同于阴神法眼,道种又受到佛骨舍利的道种吸引,才能让我察觉到蹊跷。换做别人,肯定没这份能耐。” 秦川细细思索,大致能猜到对方的想法。 用假的佛骨舍利迷惑外人,实则将真的佛骨舍利带在身边。这个人肯定实力不弱,而且是清凉寺重要人物。 体法双修的修士,很难判断出具体实力,而且有些手段,不交手是难以知道厉害的。 但这件事,使得秦川意识到,盗取佛骨舍利道韵的难度没有想象的要大,至少不用面对五个镇魔使,不至于公然和朝廷对上。 甚至有可能镇魔使都不知道他们守护的是假舍利。 这种计划,显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惜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风险。 一般而言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如今遇见了秦川。 秦川思索间,忽地心里产生出一股十分心悸的感觉。 “何方妖孽。” 驿馆里响起一声暴喝。 来自五个镇魔使中的其中一个。 一把横刀划破天际,一声炸响,似斩破了天空的云层。 淡淡的妖气,如水纹扩散。 然后突然变得异常浓烈起来,一条墨色的蛟龙出现在夜空里,随即闪现变成一个黑衣青年,悬浮在驿馆的上空。 “东海,墨清流。” 简简单单五个字,在寂静的夜空里飘荡。 四道炽烈的武道血气,冲霄而起。 四把横刀跟随第一把横刀划破空气,将黑衣青年围住。 横刀破空声连绵起伏,大约持续了一盏茶时光,终于止歇。 夜色里,一条蛟龙黑影,穿过横刀的拦阻。 五把横刀落回驿馆。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就此结束,没有伤亡。 可是没有人能担保,不会有下一次。 “化形的大妖,力量果然很强。”秦川算是体会到了化形大妖的强横,刚才那种情景下,依旧能轻松突破五把横刀封锁。 那五把横刀结阵,确实力量叠加,而且不是简单的叠加,起码超过五人力量总和的两倍有余,依旧没有留下那头妖蛟。 “有意思。” 秦川既惊叹化形大妖的强横,心里盼望的背锅侠,似乎也由此浮现了。 第103章 突破(上) 驿馆出现的恐怖打斗,显然惊动了不少人。 近来周知府为了促进陵州府的繁华,没有施行宵禁,而且他夜里作为代理城隍,督促鬼差巡逻,晚上的治安已然大为改观。 而且陵州府外有专门养蜡虫的场,一年四季白蜡的产量颇高,陵州府晚上的灯火供应,绝对充足。 在绣衣卫的驱赶下,到驿馆附近看热闹的人悻悻离开。 有人怀疑之前的打斗跟佛骨舍利有关。 作为本地人,对佛骨肯定是好奇的,但要为佛骨大兴土木,还要陵州府出钱,内心里还是抵触。 秦川没有逗留,直接准备离开。 “秦公子,请留步。” “苏楼主。” 秦川遇见了红楼的楼主苏香,上次四首诗的冠名权全是苏香打理的,一来一去,勉强算是熟人。 只是对方身为闻香教的人,秦川不打算靠得太近。 可路上遇见,还是得应付一二。 “秦公子是要回五柳庄吗?” “嗯。” “正好我要出城,咱们顺路。” 秦川于是和苏香散步往外城走去,他没有问苏香这么晚去城外做什么,反正不关他的事。 苏香倒也刻意忽略这一点,只是路上和秦川闲谈,总之谈天谈地,相谈甚欢。 因为无论聊什么,秦川总能接上话。 苏香很开心道:“俗话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以为那是吹牛皮,可是到了秦公子这里,确然是这样的。” 一路聊天,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五柳庄。 夜晚没有下雪,可是白天的雪还堆积着,乌云撒开,放出了月亮。五柳庄静静伫立在雪地上,与月色相映成辉。 小小的庄园,还现出几分神秘浪漫的气质。 “苏楼主,我到了,再见。” 秦川微笑着向苏香摆手,然后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苏香愣在原地。 “我都到了,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明明刚才还相谈甚欢的啊。 苏香本以为刚才秦川表现出的温和态度,友善眼神,会请她进去喝杯茶。她一个青楼的楼主,当然不怕风言风语,何况这里还挺偏僻的。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明明秦川那样温和客气,路上还跟她说说笑笑,居然不请她进去坐一坐。 “算了,反正我也有事情。”她安慰自己。 “秦公子真是个怪人。” 明明有些憋闷,可她还是生不出气来。 大抵见惯了别人恨不得扒光她衣服的眼光,那种赤果果想吃掉她的神态,秦川这种随和洒脱,令她感觉很舒服。 如果能进去喝杯茶,增进一下感情就更好了。 回去说给兰操姐姐听,她一定很羡慕。 出城办了事,回到红楼。 兰操也在这。 “今天东海的小蛟王到了城中驿馆,跟镇魔司的人干了起来,我猜往后的日子,陵州府会开始戒严,不管陵州府对佛骨的态度如何,这小蛟王公然出现在城里,袭击驿馆,绝对是对官府的挑衅。这件事我已经通知了城外的香主,请求教主增派人手,看有没有咱们的机会。” 苏香一口气说了紧要的事。 兰操:“反正我听你的便是,你要我动手,我就动手。” 苏香点了点头,兰操最重要的能力是能请神上身,这使得兰操在闻香教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使教主都让她三分。 如果不是兰操,她在闻香教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两人也是闺中密友。 兰操为人不喜欢琢磨太多事,往往这些都交给苏香处理。 苏香又道:“你猜我夜间在路上遇见了谁?” “小侯爷又跟你尾巴了?” 苏香摇头,“他又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而且我又不想嫁到镇南候府去做妾,现在多好,自由自在的。” 一般的青楼女子自然梦想着嫁到侯爷府去做个妾室,可苏香既不卖身,又是闻香教的香主,自由度远比当侯爷府的妾室高许多。 “那你遇见了谁?” “秦公子。” “啊,早知道我去了。” “谁叫你这么懒。” “不过他是一个清傲的人,肯定不会跟你聊天。” “你猜错了,我们聊了一路,只有四个字能形容,相谈甚欢。” “然后呢,你去了他家里?” “没,我这不是出城办事吗。便没有进去。” “真的吗?我不信。” 兰操抓住苏香的白月亮,捏住樱桃。 这是苏香的软肋,她笑着哭起来。 “不……要,我……说……实话。他没邀请我进去。” 兰操才松手,“我就知道,他不会随便邀请女子回家。” 苏香红着脸喘息好一会,才呼吸均匀,“你说这人也怪,明明路上跟我聊得很欢,怎么到了家门口,就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呢?” “很正常,跟你不熟。” “说的跟你很熟一样。” “你不懂,我们虽然不熟,可我对他神交已久。” 苏香:“……” 不过她很清楚,兰操大抵是和秦川没可能的,她某种意义上是青丘娘娘的人间体,没有青丘娘娘的准许,是不可能跟哪个男的亲近。 可没有这一层身份,她们俩的下场会很惨很惨。 … … 秦川回到家中,没有开始制定盗取佛骨舍利道韵的计划,而是着手准备突破混元童子功的第四层。 他其实早就可以突破了,但不断在压缩气血,使其凝实如铅汞。 说是准备,其实也是在测试气血凝炼的极限状态。 秦川在庄园的练武场里练功。 现在是测试自己身体状态的极限值。 他没有施展清风符,而是想看看自己在极限状态下,速度能达到多快。 他一步迈出,空气里出现炸响,秦川人再出现时已经是十丈开外。 这种速度是他目前能达到的极限。 用时不到一眨眼。 普通人的肉眼基本上看不到他的动作,连残影都看不到。 厉害的武者可能看见,但是要反应过来很难。 如果是阴神修士,神魂强大,能做出极快的反应,可是身体未必能跟上反应。 但空气的阻力是一个难题。 有清风符,他可以大为削减那种阻力,提高速度,可清风符的助力,在这种速度下,依旧是有限度的。 他还需要比清风符更厉害的类似符术才行。 不仅如此,身体在那种强大的空气阻力下,明显有些难以承受。因为一瞬间的爆发力,对身体造成的负担,以及空气的阻力。 内外双重压力下,五脏六腑有些承受不住。 毕竟脏腑是人体最难锻炼的部位,哪怕秦川有道种,能精微控制肉身的细微部位,但脏腑想要进一步提升,需要更强大的外力持续性锻炼。 “水压?” 秦川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在深海里练功。 不过那对混元童子功第四层后的修炼,更有意义。 眼下只是突破第四层,还不需要那样去做。 处于那种极限状态下,秦川用元神记录了肉身每一处细微的变化,考察出哪些地方,依旧薄弱。 有些薄弱之处,只有在身体处于极限状态下,才能反馈出来。 这些就算是木桶的短板,平时看不出来,等到水要装满时,这种短板就显出其弊端了。 秦川再次瞬间爆发刚才那种极限的速度。 他要看看自己能来几次。 并对肉身的细微之处做出更进一步的判断考察。 内视是能看到身体内部的构造,可是强度是需要考验出来的,只凭观察不够。 他一次又一次临近身体的极限状态,练武场响起震爆空气的声音,好在这里是庄园,地处僻静,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秦川尝试极限速度的过程,也在施展身法,逼迫将这种速度和身法结合,而不是简单的直来直往。 那样缺少变化。 缺乏的变化,意味着只要别人有了防备,实力接近的情况下,就很难奏效。 对圣斗士而言,同样的招数不能使用第二次便是这个道理。 因为变化已经被人预料到了。 战斗的过程是全方位的,如同一场战争,要学会如何以强欺弱。强弱的不只是主体,而是避开自己的弱势,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打击敌人。 而不是回合制,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那样太文明了,不适合这个时代。 譬如乔峰能用火器能打死人,自然不会用太祖长拳和降龙十八掌。战斗是你死我活的,容不得温良恭俭让。 如果他是那头化形的蛟龙,今天驿馆那五个镇魔使者,根本连结阵的机会都没有。 五个人到底是五个人,而不是一个人。 不过秦川也看出那头蛟龙,年轻气盛,有种拿镇魔司立威的意思,明显是要建立自己的声威,才留下名号,给镇魔司时间准备。 但秦川了解真相,真正的佛骨舍利根本不在镇魔使和绣衣卫的看护下。 此外,那有恐怖厉鬼气息的事物,也得注意一下。 秦川停止试探自己的临界状态,静静打坐,等待身体的恢复。 他抛开杂念,陷入冥想中。 进入一念不起虚空静的境界里。 秦川忘却了万事万物,包括自己的存在,仿佛融入神秘无垠的浩瀚宇宙里。 肉身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快速恢复。 大约一个时辰不到,他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精神溢满,元气充沛。 可以开始突破了! 第104章 突破(下) 望着微白的天色。 秦川轻轻感慨一声,陵州府的天,快亮了。 混元童子功第三层极限的气血,再也遏制不住,蠢蠢欲动,即使秦川什么都不做,也会自然去尝试突破限制了。 好,就让他看看混元童子功第四层的变化。 在长时间的积蓄下,一旦突破,就如同水库开闸,不可遏制,会达到怎样的炼体进度,教人期待。 秦川早已选择好突破的地点,正是家里那口灵井的井底,里面沟通了禹江水域里一条细微的灵脉。 一念而动,秦川来到水井的井底,陷入黑暗的井水当中。 恰时,微白的天光照入井底。 一线光明荡漾了井水。 秦川潜入深处,道种吸纳灵气的功率开到最大,疯狂吸收灵气,进入肉身当中。 他盘膝坐在井里,运转法诀。 气血不断攀升,突破一个障碍,来到新的天地。 轰! 五柳庄的井中,浮现白色的水柱,长长喷出。 秦川在井底收功,感受此刻的身体状态,龙鳞果的药效被彻底激发出来,使他抵达混元童子功第四层后,肉身的提升,比想象的还要好。 抛开他觉醒的事情,仅仅是在这个年纪,将肉身修炼到这种程度,怕也是绝无仅有。 十六岁,其实是身体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阶段。 即使天赋过人,从练皮、练骨、练脏、换血一步步走过来,成为武道宗师,达成这样的成就,也需要很长时间积累。 但秦川的修炼是各方面齐头并进的,根本不是按部就班。 混元童子功也不是原版,而是经过他改良,成为最适合他的版本。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收回念头,秦川长吟一声道歌,跃出井口。浑身湿透的衣服,直接在气血勃发肌肉震荡下脱干水分。 这种级别的力量控制,乃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 气血收敛,极度凝聚,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代表他目前修行阶段,肉身进入一个圆满的状态。 气血漩涡不断吸纳气血进去,又吐露出去,将气血进一步升华凝实,肉身亦在这种状态下,开始进行缓慢的蜕变。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一旦达到最圆满的状态,应该就是前世国术小说里的丹道境界。当然,这个世界,和国术小说那种末法世界没有可比性。同样的境界,能获得的力量也有天差地别。 但这种丹道,也可以称之为金丹。 金性不朽,丹代表圆满。 两者结合,便是金丹。 无论是道门修炼的神魂,还是武者修炼的气血,达到这种状态,都可以称之为金丹。 而这个世界,称之为武道宗师。 阴神圆满,则是显圣。 这个级别的肉身力量,当然不如许多化形妖族那样天赋异禀,力量强横,可是变化和灵活性,又远非一般的妖族可比。 得道人身。 人身的优越性在于全能。 化形的大妖大约就相当于修炼神魂的显圣,或者武道宗师。 只是实战下来,各有优劣,需要看临场发挥。 秦川要踏入这一步,还需要不断修炼,吃许多龙鳞果之类的灵丹妙药,才能完成这一步的蜕变。 也就是说,这一步,他差的不是境界,而是资源。 对现在的他而言,肉身的提升是简单直接有效的。 “恭喜老爷玄功大成,法力无边,寿与天齐!”黄沙最近也有进步,正在学习如何拍老爷马屁。 秦川出现在井边,外面清清、两只小画妖都来恭贺。 不过显然没有黄沙那样激动。 秦川不禁惆怅,看来清清她们已经对自己的优秀习以为常了。 谁不是呢? 连他自己都对这样的小小目标达成,习以为常,处之淡然。 他嘴角溢出笑容,对着黄沙道:“这点成就,哪里称得上法力无边。” 他对法力无边,寿与天齐实在无感啊。 前者是天龙八部的星宿老仙,后者是鹿鼎记的洪安通。都没什么好下场。 念在黄沙为人忠厚老实的份上,且不知者不为罪,暂且不记它这一笔。 秦川在清清服侍下,还是重新洗了澡,换了衣服。 然后施展敛息术,收敛浑身的气息。 如果从外表看,哪怕阴神有成的修士,看着他也很难发现异常,只觉得秦川是一个身体强健的书生,并不文弱。 但也仅此而已。 这也符合秦川一向给人的感官。 今天天气放晴,除开上午化雪的时候很冷外,到了下午,冬日暖阳照耀中,冷的程度已经可以让人接受。 陵州府再度热闹起来。 大约是年关将至,远航的海客,带着大量货物回来,每到临近年关前一两个月时,陵州府都会繁华热闹,直到上元节结束。 而且冬天,一些异地的特产,都十分方便储存。 如此海客和陆上行商带来的物品变得多种多样。而且冬日的野味及海味,脂肪丰腴,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配合各种远地而来的香料,实是饕客们的天堂。 秦川在午后,又去了城里。 他想借机再观察一下驿馆的情况。 他在街道的人流中穿梭中,好似一条游鱼,能轻易避开人群的拥挤,连一粒灰尘都沾不到身上。 可是除非刻意观察,否则只会觉得秦川潇洒闲适地在人群中行走。 他这样,颇有种红尘仙的感觉。 不过秦川是低调在红尘闹市中行走,有的人却高调得不行。 人群上,居然有人踩着人流,沿着街道,飞速往前掠过。共有三人,个个丝毫不掩饰自己庞大的武道气血,都是镇魔使者的装扮,气血比昨晚那五个镇魔使者要强上一个级别。 身上携带的横刀,刀柄下面露出的一点刀身泛起黝黑的光芒,摄人心魄。 肆意嚣张的三人,根本不怕自己会引起什么骚乱。 好似把世俗人踩在脚下,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秦川早就有感应,到了街边上,等这三个讨人嫌的家伙先离开。 眼见得三人要离开这条街道时,其中为首的人忽然一回首,跨越人群,目光落在秦川身上。 两人视线交汇,很快分开。 镇魔司三个人是禹江镇魔司三虎,为首与秦川视线交汇的人叫做丁练,其余两人是他结拜兄弟,一个叫岳山,一个叫关显。 向来禹江镇魔司分部有什么行动,只要三人一出马,没有拿不下的。 三人刚出了任务,准备休息一阵,没想到就被上司调到陵州府来支援。只因为昨晚小蛟王的事,令镇魔司大为恼火。 “大哥,怎么了?” 在另一条街道旁边的房顶落下,前面离驿馆不远了。老二岳山询问按住刀柄询问。 他感觉到老大此前露出一丝异样。 以为有什么事要发生。 丁练摇头,“没事。刚才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路上看见一个人,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不过我看了他一眼,除了眼神特别明亮外,没什么出奇之处。而且是个秀才,想必是我的错觉。”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生出疑惑,只因为他天生有一股对危险的直觉,一旦遇见危险人物,心灵会生出一股预警。 这才使得三兄弟,无论接到多么艰难的任务,都能三个一起活着回来。 刚才的情况,让他心里实在纳闷。一个秀才,除了眼神明亮外,还有什么危险性? 即使这人年纪轻轻身具浩然正气,对他们这种武者,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简直令他奇怪。 但他的心灵预警,应该不至于出错。 莫非那书生身上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算了,他们是来陵州府帮忙守护佛骨舍利的,其他事跟他们无关。只要任务圆满完成便是。 但是陵州府这边明显不打算遵皇帝陛下的旨意,这件事按照惯例,要在朝堂上扯皮一阵,绝不是一两天能搞定的。其实也好,能到陵州府这个繁华的城市里看两眼,比山中的清苦好上太多。 镇魔司的管教极严,哪怕三人功劳不少,除非有任务的时候,其他时间也少有机会能进城放风。 丁练最喜欢在城里的勾栏听曲。 起初是在神都养成的习惯。 可惜等他有一次出了任务回来,那个他最喜欢的唱曲姑娘已经嫁人了,让他大醉一场。 从此颇有些心灰意冷。 两个兄弟也不明白,为何他对一个唱曲的勾栏中人情有独钟,又不是找不到良家。 但丁练自己清楚,因为那姑娘,长得像他那被山贼害死的青梅。 一直不敢替她赎身,乃是怕自己有一天出了任务就回不来了。这些年他打赏对方不少钱,于是对方悄悄攒下来,给自己赎身,见他一直不开口,就找个人嫁了。 如今在神都还租着个一进的院落过日子。 丁练黯然神伤,于是远走禹江省。 两个兄弟自然也跟过来。 … … 秦川和那镇魔司的人对视一眼,很快错过。这让他有些意外,对方能发现他的不寻常之处? 天生的敏锐? 还是有什么宝物? 不过对方走的很快,看来是不打算来找秦川的。 秦川知道对方肯定要去驿馆,因此不急着去驿馆附近,来到另一条街道,一个梨贩推着小车卖梨。 “卖梨咯,卖梨咯…… 香香脆脆的梨。不甜不要钱。” 这是冬果梨,深秋时结果成熟,十分耐于储藏,能长途运输。而且摘下来放置一段时间后,果肉成熟,特别美味。 每年这个时候,都有梨贩长途跋涉来陵州府贩卖,获取高价。 此时一个道士走了过来。 秦川心中一动,莫非…… 第105章 意外 秦川猜想,自己应该遇到了聊斋种梨那一篇故事,通过元神法眼望气,他知道眼前这个道士并不简单。 而且种梨这一篇他印象很深刻,且看下去,看看是不是。 梨贩的梨味道非常香甜,但价钱很贵。道士穿着破烂,靠近梨车,向梨贩乞讨。 梨贩自然不肯施舍,呵斥道士,想赶他走。 道士死活赖着不走。 梨贩生气,用各种言辞辱骂。 道士面对辱骂,依旧没有退去的心思,对着梨贩说道:“你这一车梨有好几百个,贫道只讨你一个,对你来说没多大损失,为什么还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旁边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劝梨贩拿一个不好的梨给老道士,打发他走算了,梨贩坚决不肯。 这时候王孚出现了,他还没看见秦川,只是过来瞧热闹,见他们吵得不成样子,就拿出钱买了一个梨,给了道士。道士拜谢,然后对着众人说:“出家人不知道吝惜东西。我有好梨,请大家品尝。” 有人问:“你既然有梨,为什么不吃自己的?” 道士说:“我是需要这个梨核做种子。” 于是捧着梨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道士吃完梨,把核放在手里,取下背在肩上的小铁铲,在地上挖了个几寸深的坑,然后放进梨核,盖上土,向旁边的人要点热水浇灌,于是为了看热闹,有人自告奋勇去打热水。 这时候王孚又开口,“先等等,今天本公子心情好,请大家吃梨看戏。来,这一锭银子本公子赏你,把这车梨给大家分了。” “好呢。”梨贩见了银子,登时两眼放光,连忙把车上的梨分给众人。 “来来来,一人一个,不许多拿。” 不一会,车上两箩筐的梨都给分了去。 秦川:“……” 这个转折秦川属实想不到,他还等着看这老道士是不是真的跟聊斋里记载的那样,会变个戏法,把这一车梨都通过戏法分给周围的人吃掉。 结果王孚一来,画风突变。 “多谢王公子。” “王大少爷真是大好人。” “来,老道士吃梨。”王孚直接拿起一个大梨子塞到老道士手里。又抓了两个,走到秦川面前。 “留仙,你吃吗?” 秦川默默拿起一个梨子,开始吃起来。 然后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老道士。 老道士目光落在王孚身上,脸上颇有些茫然和意外。 秦川心想:“别说你,我都想不到这剧情。” 梨子确实好吃,果酸和香甜混合在一起,一口咬下去,脆嫩多汁。 真香! 这时候热水已经打来,只是打热水的人听说大家都分了梨,颇是后悔,为了看热闹,倒是没吃着梨。 不过道士说了要请大家吃梨,且看看他怎么弄。 这时众人才发现,道士已经不知去向了。 合着是个骗子。 去打热水的人,很是后悔,回家的路上,不停念叨,我一开始就不该去打热水,不打热水,就可以吃上梨了,那梨闻着香,看着又脆又甜…… 众人纷纷向王孚道谢散去。 现在王孚在城里的名声比以前好了许多。 他做生意大方,不跟人斤斤计较。只是去救济那些沦落风尘的姑娘们的次数少了许多。 但这有利于他转变风评。 要是年纪再大一些,彻底接过王员外的班,肯定少不得迷失在一声声王大善人、王大官人的声音中。 “留仙,怎么样。我现在算不算好公义、多怜悯。往后人家要叫我陵州及时雨呢。” “嗯嗯。” 王孚见秦川有些敷衍,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被那老道士骗了,他根本不会什么戏法。其实我早看出他是一个骗子。只是想着年纪这么大,还出来乞讨行骗挺可怜的。我就送了他一颗梨吃。” “那你买一车梨分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反正没几个钱,请大家看戏而已。” 秦川:“……” 他觉得王孚的话很有道理,有钱了还不能任性,那这钱不是白挣了? 倒是那个道士,本来要变个戏法戏弄那个梨贩,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但他输的不冤。 王孚这一出,连秦川都有被闪到。 反正有王孚在的地方,气氛总是会欢乐起来。 “留仙,难得咱们今天碰见,要不我请你去喝酒?” 红楼?苏香? 秦川表示还是算了。 “喝素酒。”王孚看秦川没回答,强调了一下。 秦川摆摆手,“先不说喝酒的事,我们去朝天观怎么样。” 王孚:“好啊。” 秦川通过元神法眼望气,发现老道士去了朝天观方向,大概是认识青云道长的,莫非是崂山的人? 他目前真正接触的修士较少,多观察一下,总是有好处的。 修士的道术神通层出不穷,多做些了解,有备无患。 刚才他就是想观察一下,道士要变的戏法有什么玄妙之处,有可以学习借鉴的地方么。 没想到王孚横插一杠,直接崩坏了剧情。 不过也算间接帮了那梨贩,否则这一车梨免费给人分去,铁定血本无归,说不得一家人都要饿肚子。 但事后,秦川也会用元神施展迷魂之法,问清楚。若果真这样,那就给他一车梨子的钱。 他现在不缺钱,随手可以为之的善举,他是并不吝惜去做的。 而且有时候小人物,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用处。 秦川前两世就干过类似的事,大抵有些从教父中获得灵感。其实他做善事,多也是有心为之。 记得聊斋里有篇故事,说的“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 大抵是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则。 只是秦川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理念,自然没法践行。他就是这样的汉子吧。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去做许多事,但无法认可的理念,让他去接受,着实不能。 他做恶人时,其实是为了生存。做好人时,其实是因为不妨碍生存。大约是中立混沌的。 两人一路慢慢悠悠走着,来到朝天观。 观门是打开的。 王孚反正是不客气,直接走进观里。 里面凉亭里,坐着两个道士。 一个是青云道长,一个是刚从卖梨事件的老道。 王孚见到老道有些惊讶,“老倌儿,你怎么来这里了。你认识青云道长。” 青云子咳了咳,“王公子,这是贫道的师叔广法,你且过来见个礼。这是长辈呢。” 王孚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崂山的人,想着老头子千叮万嘱,不能得罪崂山的道士,他打小就认识青云道长,自然不用客气,眼前这位,确实要尊重一下。 他作揖见礼。 广法受了礼,瞧着王孚,笑道:“刚才多谢公子赠梨了,让老道一饱口福。” 他又看向秦川,眨了眨眼睛,问:“这位是?” “我同窗好友,陵州第一才子,秦川,秦留仙。”王孚一脸自豪。 广法:“陵州第一才子么?老道好久没下山,倒是没听过大名。但相逢是客,请坐。” 于是王孚和秦川都坐下。 青云道长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广法喝了一口,立时吐出来,“这茶没味道,不如我请你们喝酒。” 王孚眼睛睁大,“道长又要变戏法?” 广法老脸一红,“刚才有事,所以先走了。现在就给公子看看老道的手段,免得公子以为老道是市井乞讨行骗的。” 王孚拍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瞧你年纪大了,送你一个梨子吃是应该的。我又不缺这点。道长,要不我请你们喝酒,这戏法不必变了。” 他看出老道士很嘴硬,这路数他太熟悉了。不由有些可怜老道,万一又失手,岂不是丢老大的脸。 青云道长虽然说了老道士是他师叔,可师叔也不能说明老道士真有本事,不然刚才就不会跑路了。 他见礼,乃是因为对方是青云道长的师叔,而不是真觉得对方有本事。 广法:“公子嘴上这么说,肯定心里不信。我崂山的赫赫威名,怎么能让人小瞧了。这酒一定得请你喝。” “好好好,那就依道长所言。”王孚颇有些无奈,但也有些好奇,难道老道士真有本事凭空变出美酒来? 要是王员外在此,肯定会笑着对王孚说,儿啊,莫说凭空变出美酒,他还见崂山的道士,把月宫嫦娥召唤出来跳舞。 秦川亦是好奇,这道士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他静坐不语,在一旁观看。 于是老道一挥衣袖,“酒来。” 王孚道:“这就成了?” 广法:“且慢,刚才出了一点差错。” 秦川心里生出些许异样,因为广法拂袖的时候,体内诛邪笔居然释放出淡淡的波动。 好似受到刺激,本能做出反应。 广法又拂了袖,这次他没敢说“酒来。” 他猛烈甩袖子。 结果还是一脸诧异。 广法老脸红彤彤的。实在是他这道术怎么就突然失灵了。 “五鬼速速现身。”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广法脸上红潮退去,神色凝重,“王公子,且稍待。等贫道运转玄功,看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王孚看他好可怜,便说:“道长别急,慢慢来。” 青云道长一脸狐疑地看了秦川一眼。 秦川没有神色异常。 这事可跟他没关系。 大概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吧。 第106章 点化 广法默运玄功半响,满脸古怪退出来。 秦川此时开口,“青云道长,不如把你那坛十五年的桃花酒,拿出来咱们分了吧。” 青云道长惊讶道:“秦相公,你怎么知道我这有一坛十五年的桃花酒陈酿?” 秦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闻到的,已经开封了。” 青云道长讶然,“怎么会,我昨天还看了,封泥都是好好的。难道进了老鼠?” 广法这时一脸没好气道:“不是老鼠,我用五鬼搬运法去开的酒,只是……,算了,你快去把酒拿来。” 他就纳闷了,往常五鬼搬运法百试百灵,可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五鬼放是放出去了,可无论他怎么召唤,都死活不肯回来。 要不是他和五鬼的感应还在,都以为五鬼让人给暗算掉。 他自不知,秦川代入韩文公后,写出那篇谏迎佛骨舍利,其中“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的意境融入诛邪笔中,补全诛邪笔的一丝圣道,使其本身鬼神辟易的能力更加被激发出来。 五鬼搬运法中的五只小鬼,神通有限,魂力低微,受到诛邪笔的影响,先天本能下,根本不敢再回凉亭。 如同有猫在的地方,老鼠哪里敢来。 诛邪笔即使是一只病猫,五鬼也只是小小鼠。 这里可不是猫和老鼠的世界! 广法虽然不明白缘由,但也意识到其中肯定哪个环节出了错。附近定有一位高人戏弄他。 他想着,王孚先送他一颗梨,后花钱分了一车梨,破坏了他戏弄那梨贩的节奏。他本意是想借此警醒世人,不要处处斤斤计较的,在人世间留下一段典故。 王孚一出现,画风突变,虽没有显示过任何神通道术,却直接卡住他的节奏,使他铩羽而归。 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本来想趁现在扳回一局,显示一番手段,没想到又出了问题。 关键是王孚还主动说请他喝酒,不用他变戏法。 难不成王孚是在提醒他? 高人就在他身边,是这个王孚? 至于秦川,虽然号称陵州第一才子,可看起来除了一双眼睛挺有神外,身体还过得去,其他方面平平无奇。顶多是鼻子有点灵。 要知道这世上号称才子,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多了。 王孚则不然,看着很草包,可之前事事透着玄机,教他不得不警惕,细思极恐。 他本欲仗着五鬼搬运的道术,取走佛骨舍利,警告一下清凉寺,这陵州府有他们崂山的势力,别捞过界了。 没想到在自己这边就栽了一个跟头。 莫不是王孚有意提醒他,要处事低调。陵州府的水很深? 广法越想越觉得自己发觉了真相。 他今天处处受制,全然是在王孚这里出了问题。 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这个秦川看着是有一副好相貌,但在他这等修道人眼里,好相貌不代表什么,美丑是没有意义的。 反倒是王孚,身子看着虚浮,双眼无神,脸上带着一点肥肉,看起来有些憨态,实则不然,乃是暗有韬略,本事不显的人物。 王孚的父亲,王员外他当年也有所耳闻,极得内门吴长老的赏识,以为只是溜须拍马之徒,莫非暗中得了吴长老的真传? 听说吴长老的后人嫁给了王员外家的儿子,当是这个王孚了。 事情的脉络完全清晰起来。 “不动声色,竟能坏我五鬼搬运的道术,当真是后生可畏。” 可惜广法道士没看过网文,否则多少会暗自感慨一句,此子恐怖如斯。 广法心念起伏间,青云道长很快取来桃花酿。 四人举杯共饮,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 这桃花酒是青云道长好不容易得来的佳酿,不知加了桃花,还有许多其他珍稀药材。 要不是广法辈分大,又是内门弟子,且秦川开了口,青云道长断然舍不得拿出来。 好在在座的都不是外人。 青云道长想着喝了也就喝了,完事后去王员外那里挂账。 就他家小子喝的最多。 不过青云道长、广法、秦川皆非凡俗之辈,喝了桃花佳酿,也不会醉。反倒是王孚只是练了秦川传授的补虚壮阳功,七八杯美酒下肚,便即面红耳赤,心驰神遥。他酒意熏熏,道:“留仙,我想起你之前跟我念的那首诗,我记下了,给两位道长念一遍,以助酒兴。” 他说罢,拿起酒杯,醉意熏熏地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但愿老死花酒间……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一首桃花庵歌,王孚带着酒气念出来,还颇合意境。 他歌罢,“留仙,我将来要是落魄了,就寻个桃花庵去……” 说完,酒力不胜,扑倒在石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另一边广法听了,如遭雷击。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广法想起今日种种,王孚阻止他戏弄梨贩,又坏他五鬼搬运法,最后念了这首桃花歌,难道是在点化他。 广法回首往事前尘,只觉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句说到心坎上。 他其实也是考过科举的,可惜没有建树,转而修道,觉得世人愚昧,往日行事颇有些乖张古怪…… 王孚一首桃花歌,将他点化。 明白前尘种种,自己有颇多偏激谬误,还学了五鬼搬运法这小道,沾沾自喜…… 一时间心念起伏,神魂念头如潮,然后归于平静。 “多谢了。” 广法朝着醉倒的王孚深深一礼,不管王孚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他是悟了,悟出真道来。 难怪大长老说他下山有机缘,莫非不是应在佛骨舍利的事上,而在此处? 不管了,他当回山修行去。往日他身在崂山,实在红尘困锁中,眼下的回山,才是真正的回山。 “昨日入红尘,一身泥泞;今朝冲天起,满心欢喜。”他身上有黑气散去,正是五鬼搬运的道术神魂种子。 这五鬼搬运法,他不准备再用了,当舍去,修持正道。 广法挥着长袖离去,很快消失不见。 青云道长看得好生羡慕,“广法师叔,他这是顿悟了。” 修士顿悟,乃是可遇不可求之事。一旦进入过顿悟的状态,很快会在修行上突飞猛进,直到遇见下一个大境界的瓶颈。 广法目前来看,至少能修为提升一大截。 怎能不教青云道长羡慕。 他又看向秦川,神情惊疑不定,“秦相公,你刚才是借王公子之口,点化我师叔?” 王孚是他看着长大的。 这孩子打小就一草包,他还能看走眼? 因此广法顿悟,不出意外,跟秦川有关。 秦川:“……” 他表示我什么都没做,就喝了顿酒,王孚撒了一下酒疯,咋就给人搞顿悟了? 他要是有本事,天天给自己来一套,直接顿悟到盘古开天辟地的境界去。 “跟我没关系。” 青云道长苦笑,“秦相公何必瞒我,我道门顿悟虽然稀罕,可比起你们读书人,又算不了什么。上古诸子,曾有一位,闲来无事,准备修炼鬼仙道术,随便找了一本修炼秘籍,看了之后,朝入道,夕成道。 直接当天修成鬼仙,连过七次天劫,直指阳神境界。所以你们读书人参悟圣人之道,微言大义,对修行的理解其实远在我们之上。只是这些小道,没必要过于花费心思而已。 秦相公,你对修行之道感兴趣,看来也是为了触类旁通,悟出其中的道理。我看你的文章,也是句句锲合圣人微言大义,当真有些上古诸子的风采。 今日见你点化我师叔,更是让小道钦佩不已……” 秦川叹了口气,“青云道长,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你该不是想让我点化你吧?” 青云道长颇有些希冀,“你觉得我可以吗?” 广法顿悟的例子就活生生在眼前,而且过于巧合,由不得他不信。 何况秦川确实神神秘秘的,让他一直看不透,心里透着敬畏。 秦川不是高人,谁是高人? 高人就在身边啊。 秦川道:“这不是可不可以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秦川看青云道长一副我也想上进的样子,实在不忍打击他,于是道:“法不可轻传,广法道长那里,确实令我有所得,至于他的顿悟,确是偶然。但是青云道长在修行方面的问题,在下是能提供一些帮助的。” 青云道长上赶着让秦川忽悠他,搞得秦川不忽悠都不行,而且他确实有资格指点青云道长修行,还能借此机会,更深入了解鬼仙之道的具体修炼过程。 到底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 弄清楚之后,对他自然有好处,而且还能帮到清清。 一举多得。 若是一味推脱,反倒是让青云道长心里生怨。 毕竟明明是他先认识秦川的,怎么师叔后来的,还得到点化,他先来的没有? 人性不过如此。 秦川只好顺水推舟。 青云道长略作沉吟,随后缓缓开口:“秦相公,我知道一件事,你可能会感兴趣。此事跟人仙武道有关,也和目前城里镇魔司所在的驿馆有些干系。” 这是他能拿出最大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