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情.秀丽朝华》 第一章紫依和璐瑶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的早,三月摇曳的柳絮夹杂着粉艳的桃花纷飞在清风里,映衬得通往校园的那条林荫道更是清爽怡人。阳光透过柳枝柔柔地撒在地上,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两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孩子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急驰而过。 骑在后面的女孩子急切地大叫:“璐遥——等等我——” 前边那女孩回眸一笑:“紫依,你快点啦——”突然,她一声惊呼,连人带车倒在了地上,痛得直掉眼泪,气恼之下正欲跳起来骂人。然抬头一看那也被撞得坐在了地上的男生,脸不由红了,细声道:“罗老师,你没事吧?” 杨紫依停车上前扶起她:“璐遥,你吓死我了,还好吧?” 陈璐遥撇开她的手,正要去拉罗伟,他已经自己站起来。她红着脸道:“罗老师,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骑太快了,没看到你。。。” 罗伟是新来实习的历史老师,高大帅气,理个小平头,穿着打扮和学生没什么分别。他大学刚毕业,就分到高二教历史,别看学的是文科,平日里和同学们打起球来,也一样是运动好手。他拍了拍被自行车轮子撞花的裤腿,打趣道:“没事,幸亏我还强壮,还经得起你这一撞,换个人说不定就要这腿就骨折了。快去上学吧,都要迟到了。”他笑了笑转身就进了校门。 陈璐遥看着他背影若有所思,杨紫依推她一把,“还磨蹭,迟到啦!”俩人这才急急忙忙推着单车进学校。 好还第一堂课的老师似乎也迟到了,紫依和璐遥飞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整理书本。等她们都忙完,带着金丝框小眼镜的美女英文老师才抱着教案赶来——看来是有惊无险了,俩人隔着同学相视一笑。 紫依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璐遥却神不守舍,被点名好几次。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紫依忍不住问:“你这一上午中邪啦?我瞧你好几次,不是在发呆就是看着窗外傻笑?” 陈潞遥漫不经心翻着饭盒里的食物,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忽她眼中一闪。杨紫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罗伟正和几个男学生一起端着饭盒过来,看到璐遥含笑的目光,他也回以点头一笑,旋即与那几个男学生一起坐到另一处,高声谈论起昨晚的球赛来。 璐遥这才看向紫依,轻声问:“你觉得罗老师怎么样?” “啊?”紫依一楞,似没回过神来,“什么怎么样?”再一看璐遥绯红的脸,不禁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喜欢上罗老师了吧?” 璐遥一惊,忙捂她嘴,道:“你小点声,巴不得全校都知道似的。”左右环顾,见似无人听见,这才凑近说:“我——好象爱上罗老师了。” 紫依置若罔闻,扒了两口饭,才扑哧一笑:“你又花痴啦?爱——你好像每一两个月就会这样爱一次哦?上上个月是不是还有人哭着和我说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的?” 璐遥正色道:“紫依,我是认真的!” 紫依摇头,“哪次你不是这样说的。” 璐遥依旧表情严肃,“罗老师他和其他人不同!” 紫依放下勺子,“哪个人又和其他人相同呢?不过他是新来的实习老师罢了,其他人是和我们一样的学生。你漂亮,身材又好,喜欢你的人肯定多。可我们现在毕竟是学生,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明年夏天就要高考了,你这样我很担心。” 璐遥似有动容,“我知道你关心我,只是我的成绩要考个好大学是不可能的了,只有等考了以后让我老爸找关系去读个艺术类学校了。可现在我爸妈天天闹离婚,吵得天翻地覆。谁都不待见我,我好我坏他们也无所谓了。” “你别这样说,其实你爸妈还是对你很好的。”紫依握住她一只手,说:“你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满足你,只是现在他们为自己的事烦恼,才没有顾及你。” 璐遥冷笑,“亲情淡漠到只能用钱表达——我宁可不要!两个人都想着离婚后和情人组建新家,却没有想过我也希望自己的家完整。这样自私自利自为自己活着的父母要来做什么?倒不如像你一样,无父无母还无拘无束些!” 紫依一怔,淡淡道:“怎么这么说呢,你是没有过我的日子,就以为我自在。我爸爸在我还没有出生时就遇车祸身亡,我妈妈在我两岁时和人跑了。我长到现在也没见过她,其实我还是很想见见她的,想问问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我。” 璐遥这才发觉自己先前的话触动了紫依的伤心之处,歉然道:“对不起,紫依,我不是故意说起这些让你不好受的话的。我只是……” “我知道,”紫依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我还不了解你了,别说是你自己了,就是别人说了伤我的话,你也是要帮我报仇。我们从小学开始就一起玩,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我家就我和我外婆,若不是靠政府和邻里的接济根不读不起书的,从小大家看我家穷都看不起我,也只有你把我当真正的朋友。” 璐遥握起她放在桌上的手,说:“谁让咱们是好姐妹呢,我们不只小学中学在一起,以后大学也要在一起。” “嗯,”紫依点头说:“那现在开始我们都把心多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事情都等高考后再说好吗?” 璐遥知她所指,也感动她是真心关心自己,便点了点头。 晚上,杨紫依回家,奶奶已做好了饭菜。紫依边放下书包边说:“奶奶,不是让你不要做饭了吗?等我回来做就好了,厨房里油烟大,等下你呛着咳嗽又引发气管炎怎么办。” 奶奶边盛饭边叹道,“奶奶趁还能动得,能做一点是一点,怎么说你也还是个孩子,读了书回家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奶奶看着心疼。别人家的孩子有爸妈疼,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可怜你从小跟着我这个老婆子吃苦,几岁的人才上小学就自己洗衣做饭,长这么大穿的都是别人不要的旧衣服。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哪个不爱美啊,只怪奶奶没用……” 紫依从后边抱住奶奶,笑道:“好好地怎么又说起这些了,能和奶奶在一起我一点也不觉得苦。” 吃过晚饭紫依提着购物袋上超市了,每天的晚市都会有打折的蔬菜水果特价销售,有时候一两块钱可以买一大包打包好的菜,当然里面会有很多烂的,可只要把它们清除出来,剩下的好的部分还是相当划算的。面包和肉类买到最后日期不那么新鲜的也会用胶带捆好做买一送一的促销。紫依没有时间在白天去菜市场,她也不放心七十好几的奶奶还辛苦地去购物,因此有需要时只能晚上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连那卖水果的促销员都认识她了,每每看到她来了,就会临时打包几袋特价蔬果给她。 高二的功课紧张,紫依在家要做完所有的家务,等奶奶睡下了,才能去房间做自己的功课。她家住的是一房一厅很老的筒子楼,带一个小厨房,厕所是几户人家共用。有钱的邻居早搬走了,剩下的也搞了装修,只有杨紫依家里还是水泥地板,黑漆漆的墙壁,七八十年代的老家具,冰箱和电视都是邻居家里换新时给的。紫依睡得晚,每日却很早起来,她要做早饭,还要安排奶奶的午饭。中午学校里要求在食堂吃饭,她总是只买一个素菜,快十七的人了,有一米六高,体重却还不到九十。陈璐遥家境富裕,饮食营养丰富,身材高挑,发育得凹凸有致,却整日理嚷着要减肥。 今天第一节是罗老师的历史课,陈璐遥精神百倍。紫依远远瞧她,似化有淡妆——当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其实到了高中阶段,女孩子们多少会开始爱打扮起来,其中不乏早恋者。紫依从小学起就常被同学欺负,然现在长大了竟颇得男生眷顾,只是她一心只想着学习,所以平日里除了学习上的事情,从不与男生多来往的。璐遥一进班里就被评为班花,她长得本就漂亮,又爱打扮,自然成了男孩子们趋之如鹜地目标。 罗老师今天讲的是光武帝刘秀——他的课很生动,他讲的昆阳大战,云台二十八将有声有色。他最后总结:“这是一个我很喜欢的历史人物,中国历史上近乎完美的皇帝。他年轻时是好农民,会想办法做生意,求学成为高学历的太学生,在战场上有以两万击败对手四十二万的不可能战绩。屈居别人手下当官有声有色,自己创业能吸纳大量追随者,最后当了皇帝不忘本,不杀功臣,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 璐遥忽然悠悠地道:“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 罗伟一愣,料不到她会有这一问,顿了顿,说:“是。” 璐遥又问:“你怎么知道?” 罗伟笑了:“书上说的。” 璐遥摇头:“我不信!”她这一说,其他同学也就跟着嚷开了:“不信不信,怎么可能,书上都是说皇帝三宫六院,电视上演的也是后宫佳丽三千!都当皇帝老儿了,还能从一而终?” 又一男同学嗤笑道:“这光武帝怕是有难言之隐!”同学们哄堂大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璐遥站起大声说:“安静安静!这还上课呢!大家都不要说话了,听罗老师讲课。他既然说有这样一个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的皇帝,那就好好和我们讲讲,究竟是怎样的女能让这个完美的男人爱慕一生。” 罗老师为难道:“这是课堂上,说着说着扯远了,还是言归正题吧,我们接着讲下面的课。” 璐遥为首的女生们不同意了:“不要,我们就想听听光武帝的爱情故事,这也是历史。”她们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爱情有着向往,突然在枯燥乏味的历史知识中发现了这样有趣的事情,自然是要追根究底的。 罗伟无奈,只得说:“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们,下不为例。” 光武帝刘秀和他深爱的女人阴丽华的故事就这样通过罗伟声情并茂的描述进入了同学们的耳,进入了璐遥的心。刘秀这个两千多年前的历史人物就这样进入了她的心,同样进入的还有讲这个故事的人——刘秀少时便爱慕阴丽华,不论是他白衣翩翩的少年时期,还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时期,抑或是他成为了九五至尊的皇帝,他对这个女人的心都从未改变。岁月改变了他们的容貌流逝了他们的青春,唯一不变的是他们相爱的心。 当然中间也有不完美的地方,就是他们中也出现第三者,那就是——郭圣通,一场硬要塞给他的政治婚姻,一个硬要强行挤进他们中间的女人。 这场爱情的过程虐心,结局圆满,待到听完,女生们已莹莹有泪。 下了课,璐遥问:“这样荡气回肠的爱情,要我们也经历一回就好了。” 紫依摇头,“我不要,我将来只想要一份简简单单地感情就好了。一对相爱的男女之间却要因为利益夹着另一个女人,谁会是真的快乐呢?刘秀要被迫分一份爱出去,阴丽华要忍痛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老公。而郭圣通呢?她夹在他们中间,甚至连爱都没有被爱过。” 紫依的不同见解,璐遥不置可否,但其他的女生们视乎都很为这个故事感动——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少女怀春,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这个故事对璐遥的情绪起了推进的作用,她似乎有点把罗伟当成她的刘秀了。她开始了进一步的行动,她在下课后去他的教师宿舍请教问题,放学后留下观看他和男同学打篮球,她尽力的在教学楼在操场在食堂制造与他的偶遇,同时他也发现他似乎对自己有所回避,因而苦恼不已。 第二章罗伟 这天晚饭后紫依照旧去超市购物,她选了些东西后,去冷冻柜台买酸奶,一盒一盒的比较日期价格——奶奶有老年性便秘,喝酸奶能缓解。她正选好了一盒红枣口味的酸奶放入篮中转身时,身后一紧挨着的男子吓她一跳,她后退一步才看清原来是罗伟。 罗伟笑吟吟看着她,“果然是你!才我进门口就看见你了,还喊了你两声,你也没回头,我还以为看错了了。” 紫依有点不好意思:“我刚才真没听见……”她心里一直在打小算盘,怎么会听见呢。 罗伟拉过她的购物篮,放自己推的购物车中,说:“来,你都买这么多东西了,我还什么都没没买呢,陪我一起逛逛吧。”他一路尽选些零食,紫依随口问道:“罗老师,不买点菜吗?每天在食堂吃饭多没味。”他笑了下,“我一个人住宿舍,有什么好做的。”瞥一眼紫依的篮子,说:“你怎么都买的蔬菜啊?你们现在读书任务重,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有营养的。”说罢,看着紫依微微涨红的脸,忙岔开话题和她聊起学习上的事情来。 两人围着超市转了一个圈,罗伟也买了好些牛肉排骨和鱼,紫依心下疑问却没再问什么。等到收银台时,罗伟抢着帮紫依一起买了单,紫依不同意,他就故作生气:“怎么——看不起老师啊!”待到车站时,他把那一大包鱼肉让紫依提着,自己拦了辆计程车就上车了。 紫依大叫:“罗老师,你的东西还没拿呢!” 罗伟从车窗口探出头说:“是帮你买的,我那儿做不了饭。” 回到家,奶奶看到这一堆东西,瞪大了眼睛:“依呀,这是咋回事?买这么多……” 紫依吐了口气:“我在超市里正好碰见了教历史的罗老师,他给买的。” 奶奶哦了一声,“那他一定是个好人,要谢谢人家。” 紫依说:“罗老师家很有钱的,他只是到我们学校实习,他穿的用的都是名牌,我们能谢他什么。”这些都是璐遥打探到的,只几天时间罗伟是高富帅的事情全校皆知。 奶奶严肃道:“表示谢意又不是一定要你送人家什么,是表示心意——你们老师天天在学校里吃饭,你把他买的排骨炖个汤送给他,也算谢了的。” “嗯。”紫依应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就起来,将排骨过水小火炖上,隔一小时再加淮山一起煨了,等到要出门上学时一锅香喷喷的淮山排骨汤就出锅了。紫依用保温桶将汤盛好,就开心地出门了。 因为提着汤,紫依今天是坐的公交车。到校门口时,正遇上了璐遥,她笑嘻嘻提着一袋肯德基早餐,拍了下紫依的肩膀,“早,美女,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她看见了紫依手上的保温桶。 紫依踌躇道:“是汤……”还没说完,璐遥一溜烟跑了,边跑边说:“你先去班上吧,我有点事,等等就来。” 紫依看着她的背影,朝教师宿舍拐个弯不见了。她提着保温桶的手紧了紧,站在原地动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嘿!” 紫依一回头——是罗伟!他笑眯眯的道:“这么早,吃早餐没有?要不要吃豆浆和鸡蛋饼?”他摇一摇手中早餐。 紫依摇摇头,罗伟便欲走,她突然似下决心似的把手中的保温桶向他递过,说:“谢谢罗老师昨天帮我买的东西,这时我今天早上炖的汤,给你。” 罗伟错愕的接过,她已经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等坐到教室时,紫依已经满手心的汗,她突然觉得心里好乱。这时璐遥进来了,她站到紫依的课桌边冷冷的道:“一大早的爱心汤,果然是这种排队买的垃圾食品不能比的。” 原来璐遥去给罗伟送早餐时,正碰到他边吃着鸡蛋饼边提着紫依炖的汤,她兴高采烈就上前,一眼看到了那只保温桶——心凉了半截。罗伟不知,还道:“我都吃着了,其实你不用给我买早饭的。这是学校理,老师同学们看着影响不好。” 她好容易下定决心给他送早餐,却得他这样一句话。璐遥冷笑,低声道:“不是影响不好,是送来的人不合适吧。”她眼眶一红,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留下一脸错愕的罗伟。 平复心情回到教室,一进门看见低头思索的紫依忍不住冲过去质问。 紫依似乎依稀听懂了,正欲解释,璐遥已经把手中那袋子肯德基向后一投,扔进了垃圾桶。她转身就往教室外走,紫依知她误会了,忙追了出去。走到操场中间璐遥停下来,转过身道:“我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跟你分享我的秘密,你就这样挖墙脚?我以为你总劝我不要追罗老师,是为了我不影响学习,原来是你自己也喜欢他。他喝了你亲手炖的汤,哪里还会想吃我买的早餐。” “不是,不是这样的,”紫依急忙说:“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的汤都在他手里了,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不过——”她话锋一转,嗤笑道:“你不过是看上罗老师的家境好,你这样的家庭条件自然是想攀高枝的,但你也不想想你们门当户对吗?”她看着紫依,洁白胜雪的肌肤,黑亮的长发,精致如画的五官,没有丝毫的修饰,却透出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她平常总认为自己漂亮,人人也都夸她漂亮,现在和紫依一比,却似大有不如。她想到自己光滑的肌肤,虽然也很白,可是脸颊上有少许斑点,从去年开始她已经在用BB霜遮掩。她的眉毛有点乱,每隔半月就会修理一次。每次出门前她也会很细心的搭配好着装,尽力突出自己腿长的优势。可是站在紫依的身边,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她忽然意识到从前在紫依面前的优越感,其实是来自富有的家庭,漂亮的衣服,丰富的零用钱。而随着年龄增长,小时候的任人欺负的丑小鸭已经蜕变成了白天鹅,越来越多的男生向她献殷勤。她再也不是绿叶,她已绽放成一朵清丽俏美的鲜花。璐遥心下不由更是愤恨,说:“就算他现在喜欢你漂亮,他的家庭也是不会接纳你的,顶多是玩玩,你的爱没有胜算也不会有结局。” 她气愤愤的跑开,紫依独站了一会也回教室了。 一整天,璐遥都没有和她说话,却故意和周围的女生高谈阔论。紫依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写字,也似没有发生早上的事。到中午吃饭时,璐遥在几个同学的拥簇下出教室门,紫依这才起身。等她到食堂,璐遥已经和同学们开始吃了,她的目光扫过紫依,却似没有瞧见一般。已有眼尖的女生看出她们今天不对劲了,问:“璐遥,你和紫依怎么了?” 璐遥故作漫不经心的拔了口饭,说:“没怎么,只是我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朋友了。” “啊?!”在座几人都吃惊不小,“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啊?这样严重!” 杨紫依已走过来,大家忙闭嘴。一女生故意岔开道,“对了,璐遥,你昨天不是说要去给罗老师送早餐吗?怎么样?” 陈璐遥脸色一变,冷然道:“从今天开始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了!” 大家一征,遂各自低头吃饭。 紫依从她们身边走过,到窗口打了二两白饭和一个土豆丝,正准备寻座位。罗伟在食堂尽头的位置上远远向她招手:“杨紫依——这边!”她迅速望向璐遥,果然她是看到了这一幕。紫依不想过去,那边罗伟却又喊起来,她只得走过去。 罗伟笑着示意她坐下,边打开她早上给他的保温桶,说:“我刚才去厨房里热了一下,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你也帮忙吃些。”说着用汤勺把排骨和淮山舀她饭盒里,又说:“你怎么吃这么少,难怪这么瘦了。来,多吃点!” 紫依腼腆一笑:“谢谢。” 罗伟笑道:“是你做给我吃的,应该我谢谢你才是。”他自己也喝一口汤,抿了抿嘴说:“很好喝,我妈也喜欢炖淮山排骨的,我妹妹从小胃不好,炖的时候我妈就加点陈皮。这汤要慢火炖三个小时,才是最好喝的,我妹妹很喜欢喝的。” 紫依问:“那你妹妹现在多大?” 罗伟眼中闪过一丝伤感,立马被他压了下去,说:“和你差不多大。” 突然,从食堂另一头传出“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原来是陈璐遥把不锈钢勺子一把拍在了桌上。她眼睛望着他们,起身向其他人说:“我吃不下了,你们慢慢吃。”便转身离开,其他人也似嗅到了什么,窃窃私语起来,眼睛时不时瞟向罗伟和紫依。 紫依如坐针毡,罗伟也有所意识,两人都埋头吃饭不再做声,只待快快吃完离开。 一个下午,杨紫依和罗伟的绯闻在同学间传得漫天飞舞。大家都知道璐遥一早就喜欢罗伟,自然将紫依看做了挖墙脚的小三。可怜紫依有苦难言,几次想找璐遥解释,对方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她。而罗伟也明显感觉到了他上课时,同学们总是拿紫依开玩笑。 事态越演越烈,甚至连学校领导都找他谈话了:“小罗啊,你虽然只在我们这儿实习一学期,以后也不一定教书,可是为人师表一天还是要有老师的样子。” 紫依更是被班主任天天谈心:“老师一直都是很器重你,高一起你就是学习委员,还第一批入了党。放眼整个班里,老师最放心的就是你,其他同学虽然也搞个早恋什么的,可人家还知避讳。你倒好,不声不响居然搞起了师生恋,你……”整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任是紫依如何否认,她也是不会相信了的。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紫依在学校里是再不敢和罗伟说话,甚至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而有时候她在学校外边遇见了他,见他注视着自己,便忙低头离开。 一晃到期末,璐遥和紫依是彻底生分了。璐遥又开始像从前谈起一样一场又一场恋爱来,紫依则总是一人在学校在路上行色匆匆。 期末考试最后一天,罗伟来班上和同学们告别:“和大家相处这么久,挺愉快的。只是因为我的原因,让有人被同学们误会了,在这里说声对不起。”他说话时是看着所有人的,可大家都知道他所指何人,便一同看向杨紫依。这原本淡下来的事情就又被大家记起了,让紫依有些无所适从。 一男同学说:“罗老师,这次我们班考年级第一,不如你带我们出去玩玩吧,去个远点有好玩的地方算是庆祝。” 大家也都说好,罗伟想了想,说:“行,你们想去哪里玩?” 一女同学说:“去洛阳古城玩吧,那里的白马寺、少林寺、龙门石窟都很有名,还有小浪底风景也不错。”这一提议得到了好几个女生们的拥护。 有男生们不同意:“古城有有什么好玩的,要去就去大城市。” 正争执不下,璐遥起立道:“就去洛阳!你们男生不想看历史名胜就去喝羊肉汤好,洛阳的羊肉汤很出名的。而且正好我们还能去看下光武帝的陵园,上次听罗老师说他是那样一个对感情专一的好男人,我早想去看看了,就当是边玩边学习历史了。如果你们男生还要争的话,那我们女生就不去了,你们自己搞活动吧。” 她这一席话下来,男生们便妥协了——要是女生都不去,光是十几个男生有什么意思。 罗伟说:“去洛阳还是比较远的,这么多人出门火车票旅店都要提前预订。我有个同学现在是做旅游的,最好是能找他们旅行社包车专带我们跑一趟,价钱方面肯定是比外边划算的,还不用担心被坑。陈璐遥——你把去的人的人数统计一下,最好是大家都能去。”他说这话是目光不经意的扫过紫依的脸,又道:“周五来学校领成绩单时再给我。” 几天后,他拿到手的名单上唯独没有杨紫依的名字。心里一落,笑意依旧保持在脸上,“明天可以发车,大家八点在校门口集合,今天回去准备好行李,晚上早点休息。” 第三章出游 整理好书包,紫依是最后一个走出班级的。她推着自行车落寞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车子很旧了,她身上的衣服也很旧,头低低的看着前边的路。突然,她看到一双白色帆布鞋档住了她的自行车前轮。她就停下来,目光慢慢向上移动,深蓝色的牛仔裤,黄绿相间的格子衬衫,再就是那张熟悉的帅气的脸了。 “罗老师。”紫依道。 罗伟说:“没事的话,我们去前边的广场坐坐吧?” 广场中间音乐喷泉正在起舞,紫依坐在一条长椅上,自行车停在旁边。罗伟从广场边上的便利店买了两瓶饮料过来,递给她一瓶,说:“以前我妹最喜欢喝这种饮料了。”他坐下,也自拧开瓶盖来喝了一口,“我总觉得有点酸,不好喝,也许你们女孩子才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吧。” 紫依没答他,却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罗伟说:“为什么不去?集体活动为什么不参加?” “没什么,我没钱,假期我还要去打短工呢?不然我连下学期的学费都不够。”她轻描淡写的答。 罗伟说:“我帮你出钱,一起去吧。都是我的原因才让璐遥误会你的,现在看你在班里似乎很不开心,我真很想帮你。” 紫依看着他道:“你帮我?你又不欠我的,你凭什么帮我?而我又凭什么要你帮?莫名其妙!”她起身推车要走。 罗伟拽住她的车把,急道:“不是这样的,杨紫依,你误会我了。我接近你想帮你,其实是你和我妹妹很像!”见紫依不动了,他又拉她坐下,从钱包你扯出张照片来递给她看。照片上的女孩十五六岁年纪,笑靥如花,真的和她很像。 “可是这也不是我应该接受你帮助的理由吧?”紫依把照片还他。 罗伟的神色黯淡下来,“我妹妹她死啦。” “啊……”紫依不再说话了,良久才道:“她怎么死的?” 罗伟叹口气,“白血病——她十五岁那年得的,只短短一年时间,人瘦得不成人样。她以前的头发又黑又亮,几个月化疗下来全没了。她很爱美的,我就送她各种好看的帽子,但她还是不敢出门,她总说等病好了,再和我一起去逛街去旅游。这张照片是她最后一次和我一起去玩我帮她照的,后来她确诊了白血病,我们就再没有一起去玩过了。”他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我们家人和她的配型都不合适,只能眼睁睁看她这么去了——那天离她的十七岁还差一周。” “所以你把我当成你的妹妹了?”紫依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再轻轻从他手中拿过那张照片,仔细端详,末了说:“也不是很像,眼睛和鼻子有点像,她的脸圆些,我的就尖点了。” 罗伟呵呵一笑,“你说话的神态和她最像了,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懵懂幼稚样!” 紫依一嘟嘴:“什么嘛,还给你。”把照片又给他,罗伟认真说:“你真的很像我妹妹,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感觉像看到了她。我们兄妹感情很好的,所以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把你当成她,想亲近你,和你说说话。” “原来如此,你怎么不早说,害得璐遥误会我。”紫依抱怨。 罗伟淡然说:“我原本就没打算告诉你的,我本来就只是把你当妹妹一样关心。可是这几月给你造成的困扰让我不得不说,希望你以后也能当我的小妹妹。” 紫依笑了,“能有个你这么好的哥哥,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罗伟说:“那明天就一起去玩吧,正好找个机会和你的好朋友和解一下。” 紫依看着他诚恳地眼神,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罗伟在活动前分组时特意安排杨紫依和陈璐遥以及另外两个和女生一组,一路上紫依也尽力想和璐遥亲近,但对方始终不领情。坐车和吃饭时甚至住酒店时她都特意和紫依岔开,拉上另一名女生一起,让紫依只能和组里剩下那名女孩子同住同吃了。 罗伟也很无奈,偶尔在集体活动中给紫依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示意她加油。他清澈的眼神和温和的笑容,像一股暖流涌入紫依的心田——要是自己真有这样一个大哥哥就好了。 她不禁也想起从前的自己和璐遥,虽然璐遥小她半岁,可从她们认识起一直就是她在保护自己。她像个小姐姐一样叉着腰一次一次恶狠狠地把欺负自己的同学打趴下,她总是在重要的集体活动时把自己的漂亮的新衣服借给自己穿,也总是在自己因为没钱在同学活动中尴尬时悄悄帮忙出了。她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璐遥十三岁那年的初恋,她陪着她一起偷偷把情书塞到高年级男生的抽屉里,后来那男生把信公开了,璐遥成了全校的笑柄,是她帮她抹去了眼泪。 璐遥很小就渴望一份真挚的爱情,她说——我的爱情理只能有我和他!我不在乎他是否有钱,只在乎他一心一意地对我。因为父母各自的外遇,让她出现了对情感的焦虑症,她积极主动追寻爱情,同时害怕背叛伤害。初一的时候,一次两人一起韩剧,看得泪流满面,璐遥就说:“紫依,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姐妹。我们绝对不能爱上同一个男人,这样我会很伤心的,不论是失去他还是失去你,都是我不愿意的。” 紫依就笑话她:“我们才多大啊,就想这么远的事情。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跟你争的,行了吧?”璐遥这才甜甜地笑了,头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和我最好了。” 可是现在她误会了她——紫依心里很难过,璐遥看似风轻云淡地笑容下,也同样隐藏着落寞——十年的友情真能这么轻易放弃吗?紫依不愿意! 在玩遍了龙门石窟白马寺,吃遍了肉夹馍刀削面,喝足了羊肉驴肉汤后,最后一天的行程安排参观汉光武帝陵园。 进入陵园只见蓊蔚肃穆,神道宽阔,阙门巍峨,气势壮观,两侧石刻林立、碑碣参差。刘秀墓冢位于陵园正中,陵园西侧有光武祠,由阙门、碑廊、二十八宿馆、光武殿等。 园内有许多千年古柏,清香四溢,其中有二十八棵高耸入云,称为“二十八宿柏”,传说是跟随刘秀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云台二十八将的化身。 其中最出名的是一颗“苦恋柏”,它本是自然形成的奇观,一棵古柏的树干中,长出了一棵苦楝树。相传刘秀和他的皇后阴丽华苦苦相恋,最终长相厮守。阴丽华是南阳新野人,是当地有名的美人儿,年轻的刘秀对她一见钟情,当时还是一介布衣的刘秀有两大人生目标:“仕宦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后来刘秀果然赢得美人芳心,但由于战争,两人天各一方,苦苦思念。刘秀当了皇帝、定都洛阳后,派人把阴丽华接来,长相厮守,共度终生,死后合葬在这里。于是长出了这样一棵相互依存的树来,“苦恋柏”又成千年等一回的千古绝恋。 紫依和璐遥分别渡于树下,听着导游对“苦恋柏”的介绍,心下都是感慨万千。导游介绍完这个景点有领着同学们继续向前,只留她们两个在树下各有所思。良久,陵园内陡然弥漫出一股紫气,状若轻烟,飘若浮云,有树顶自下姗姗笼罩,四周的景色变得若隐若现,仿佛置身仙境。 左右一看,周遭就只见她二人,璐遥不由蹙紧眉头。紫依看她一眼,指着左手边道:“这里一下变得好奇怪啊?我们还是快点去那边,和大家一起吧?” 璐遥冷哼一声,“大白天的,难道还能闹鬼呢?你怕就自己走好了,我还要一个人在这柏树林理逛逛。”说罢,向更林内更深的雾中走去,任紫依在身后怎么喊也不回头。 杨紫依望望那边同学们早已不见,又看着陈璐遥即将消失在紫雾中的身影,终究还是担心她,一跺足也向紫雾中跟了去。 璐遥走着走着看四周如梦似幻,心中也微微害怕,放慢脚步却看到紫依从后面追来,她心中厌烦,干脆一嘟嘴快步向前走起来。越向里走紫气越浓,慢慢地似乎空气都透着股寒意。璐遥不自主的抱了抱手臂,想:“七月的天气,怎么还会冷啊,真是奇怪。”心下不由害怕,再回头,发现原路在雾中一片朦胧,根本找不到方向了。 陈璐遥彻底怕了,想起紫依适才跟着自己的,便叫道:“紫依——紫依——你在哪里呀——紫依——你快出来,别和我捉迷藏,我真迷路了!紫依——”可是无人应答,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赶紧拿出来接听,对方是罗伟。 罗伟急切地道:“璐遥,你在哪里?紫依和你在一起吗?” 陈璐遥泪水一下就出来了:“罗老师,我迷路,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周围好可怕啊,我好害怕,你快来救我!” 罗伟大声道:“璐遥,你冷静点,你听我说。你和紫依是不是在一起?现在同学们都在车上等你们,紫依没有手机联系不上,你和她在一起吗?” 璐遥摇摇头:“没有,本来我们一起在看苦恋柏的,可是……可是后来走散了……”说完哇哇大哭。 “好!”罗伟严肃道:“你不要哭,你听我说——刚才来了好多警察,听说是有个杀人犯潜逃到陵园里来了。他年纪不大,平头,穿的是白色短袖灰色半截裤。现在所有人都被清离出园,你注意安全,要是在园里碰见警察就请他们送你出来,要是遇上紫依就赶快告诉她。” “啊!”璐遥从头凉到脚,只差没一屁股跌地上了,她吞吞吐吐地道:“杀……杀人犯……” 罗伟说:“你别怕,有好多警察来了,会抓住的,现在先快些出来就是。” “可是……可是……我现在在林子里找不到路啊……喂——喂——你说话啊!喂——”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嘟嘟声,手机没信号了。 哭不是办法,得找到出路啊!璐遥振作起来,她看到前方微有光亮,就大着胆子走去。紫雾越来越稀薄,光线也明亮起来,一条蜿蜒曲折山间小路展现眼前。道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大树,迂回通向山脚。璐遥想:“林子里雾大,不如走这条小路,下了山总能遇见人,再打电话让罗老师来接我。”便向前迈开大步。 第四章苦恋柏 璐遥急匆匆走着,路过一条小河边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救命”。她左右一环顾,原来有人洗澡掉水里了,衣服还脱在岸边呢。璐遥本不想管,她急着去找老师同学,可是见死不救良心又过意不去。左右权衡,还是先救人吧——耽误不了多久! 璐遥从小是游泳健将,她冲到河边,也故不得脱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几下就游至那人身边,从后方抱住他的脖子,用力游上岸来。那人上岸后呼呼吐了几大口水后,只穿了灰色短裤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璐遥打量他——二十五六的年纪,皮肤黝黑,五官还挺好看。不由问:“你怎么掉水里的?不会游泳你还到水里玩,胆子挺大啊。” 那男人缓过气来,才说:“谢谢你了,我其实只是想在河边浅的地方洗下澡,想不到一下滑水里了。” 璐遥咯咯一笑,“这里这么清净,看来平时很少人来这玩水的,浅水里的石头上也满是青苔,很容易就滑倒的,幸好遇见了我。” 那男人又抹了一把湿漉的头发,说:“是啊,多亏你了,不然我就成这河里的落水鬼了。” 璐遥又道:“你是这附近的人吗?我和同学出来旅游的,走散了,手机也没信道了,联系不上,急死我了。” 那男人摇头,“我也不是,我也是走着走着迷路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到这来了。前边柏树林里很冷,走到这条道上又热了,所以我才想下河洗个凉水澡。你等等,我穿上衣服,咱们一起找出去的路。”他说着弯腰去拾地上的衣服。 只见他拿起一件白色有点脏的短袖衣服往身上套,璐遥一下愣住了——“年纪不大,平头,白色短袖灰色短裤”罗伟的话一下在她的脑海闪过。 璐遥的脑袋浑浑噩噩起来,那男人穿好衣服,朝她一笑:“美女,我们走吧。” 璐遥腿都有点软了,强作镇定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个同学在后边呢?我等等她。” 那男人看她说话前后不一,再看她此刻不自在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狡捷,说:“没事,我不急,我和你一起等等她吧,正好休息休息。”说着原地坐了下来。 璐遥吞了口唾沫,说:“那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回头去找找她,等下再来还找你一起下山。”说罢转身就走。她急急地向坡上走,生怕那人起疑追上来,待到爬到平路上时才大步向山上跑。她一颗心都悬到嗓子眼里了,只想快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然而没跑多远,她却停了下来——只见那男人抄近道已赶到她前面,双臂环抱正笑吟吟望着她。 璐遥只觉得他的笑冷森森的,他却似笑非笑道:“看来你是知道我的身份了,本来你救我一命,我原是想着和你一起下山再各走各的,可是你突然这么怕我,我就猜你是知道了的。看来——我是不能留你了。” 璐遥后退两步:“你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算了,我还要去找我同学。”见那男人一步步逼近,她飞快的转身向山下跑,边跑边大叫:“救命——救命啊——” 那男人边追边叫道:“别跑了,你跑不掉的!” 他上前一把抓住璐遥,将她拖至路边的草丛里,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道:“是你自己命不好,可不要怪我!” 璐遥眼前一黑,只觉得气都上不来了。突然,“砰!”一声重击声,她感觉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肺又开始能自由的呼吸了。耳朵里听见紫依在呼喊自己的名字,眼睛慢慢睁开,那个模糊着变清晰,清晰又变模糊的人影正是紫依! 原来紫依乘他掐着璐遥时,用木棍从后边重重击打了那男人的头,他就倒在了地上。紫依把手中的粗树棍朝边上一丢,俯身一把抱住她双肩,摇了摇道,“璐遥,你没事吧?我很远看到这个男的在路上追你,就悄悄跟了过来,幸好及时。” “紫依——”璐遥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这一两个钟头内的变化让她情绪无法平静,所有的委屈在见到紫依这刻倾泻而出。 紫依正色道:“这人很危险,我们赶快走吧。我看这条路可以一直通到山下,等到那里就容易找到同学们了。” 俩人忙起身前行,一路上璐遥把那男人是杀人犯的事情告诉了紫依,她听了也不由倒抽口冷气。又走了片刻,路还是没有看到尽头,路上也没有碰见个人影。璐遥肚子饿了,紫依便说:“那你在这休息休息,我去前面看看。”璐遥嘱她不要走远了,她转了一圈回来,泄气道:“我们可能真的迷路了,哪处看都是一个样,现在你的手机也没有信号了,想叫救援是不行了的。” 璐遥忽然道:“紫依,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你如果不是担心我跟着我也不会走到这里来。如果不是我不听你的劝,执意要往林子里走也不会变现在这样。现在竟然救了个杀人犯,他反过来要杀我灭口。幸好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好了,”紫依安慰她道:“别说这些了,我们还再休息一下,得赶快找出路了。我看了一下这条路好像是怎么也到不了头的,看来我们还是得往回走,沿着原路走回那片柏林,穿过柏树林才能出得去。” “嗯。”璐遥点点头,又道:“罗老师的事情,我那样对你,你不怪我吗?” 紫依摇摇头:“我一直想找机会给你解释的,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简略地将自己之所以会炖汤给罗伟,还有因为自己长的像罗伟过世的妹妹所以他会对自己亲近的事情说给了璐遥听。 “原来如此。”璐遥点头道,“是我误会你了,我总想着你也喜欢他的。我的性格就是这样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对,不愿听别人的解释。”忽又问:“那他喜欢你吗?” “啊,”紫依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不知道。”末了,看着璐遥满是期待的眼神,又正在郑重道:“肯定是不喜欢的,他亲口说是把我当妹妹看的。” 璐遥“哦”了声,又问:“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紫依一呆——喜欢?不喜欢?罗伟的笑容一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想到他心里就很温暖。可是再一看璐遥,她就坚定的说道:“不喜欢!”似怕她不相信,又补充:“明年就要高考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考一个满意的大学,其他什么都不想。”她看到璐遥露出了满意地笑容,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嘿嘿嘿,你们还有心情谈论这些,到底是小女孩,不知死活!”说话间那男人已从草丛越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就是刚才紫依用来击打他头部的那根。 那男人把木棍拿手里拍着瞧着紫依,说:“刚才是你打的我吧?”他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可惜,小女孩力气太小了,一棍打不死我,看——我这不又没事了。” 紫依和璐遥依在一起,本能的往后退,那男人越发得意了,色迷迷看着紫依,说:“这小妞倒是挺标志的,就是瘦了点,不如陪哥哥玩玩。”说着就朝紫依扑过来。 紫依吓得大叫一声,拉上璐遥就向上山跑,她们是拼了命的跑,那男人因头部被重击国,虽不严重,到底还是有些痛的,跑快了便头晕,因此也不能尽全力追她们。但是男人的体力到底比女人强,跑着跑着到了上方柏树林口时,眼见着还是要追上她们了。 柏树林中的紫雾比先前更浓,紫依和璐遥忙跑了进去。这一来,那男人到看不太清楚,不能立马抓住她们了。他气急败坏道:“你们两个臭丫头,给我出来,你们跑不掉的。早上大爷也在这里边转了半天出不去的,我也不会让你们活着出去报警的。乖乖出来,我给你们个痛快,不然让我找着了,看我不狠狠地折磨你们。”他越说得可怕,璐遥和紫依越是吓得不敢动,她们藏在一棵比人还粗的古柏后边,大气都不敢出。紫依抬头看了看,这树正是今天上午导游着重介绍的“苦恋柏”,而周围隐约是那“二十八宿柏”。她心下奇怪,这些树白天看时明明离路边没多远了,怎么现在一下都到了这柏林的深处了。 那男人见恐吓不行,又软语道:“算了,我不伤害你们了,你们出来吧。特别是那个高个子的小妹妹,你还救过我呢!要我放过你们也行,只要你们不去报警,你们快出来吧!” 他一提起救人这档子事,璐遥就气愤,忍不住小声对紫依道:“信他脑子就有病了。”只这一句,那男子就发现了她们的踪迹,手中木棍挥将过来。“啪!”一下重重打在了“苦恋柏”的主干上。 这颗树虽然是千年古柏,却早已空心,与它缠绕生长的苦楝却只有十几年光景。树干发出一声剧烈的回响,空心的树干中似有一道紫光闪现。那男人继续挥舞着木棍追击紫依和璐遥,因为雾气浓厚,他看不甚清楚,几次都扑在了“苦恋柏”上。 “苦恋柏”的空树干中紫光越来越亮,树干也似摇动起来,它带起微微的风,连着“二十八宿柏”也一起摇动起来。风一下子强劲起来,“苦恋柏”的树干中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紫光,直逼得人睁不开眼。 璐遥和紫依,还有那男人都不动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们惊呆了。突然,地动山摇,大片的紫光从地底浮现,巨大的气流将她们三人一同冲上了天。他们越过了参天的树顶,紫依和璐遥手握得紧紧的,一同飞上了天,那男人离他们不远,身体也在上升中。突然他像是被一股力量吸走,从璐遥和紫依的身边滑过,“啊——”一声大叫,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洞中。 陈璐遥吓得哭出来:“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啊?我不要死,紫依,我怕!” 紫依急得大叫:“璐遥,别怕,抓紧我!” 璐遥还是哭:“对不起,紫依,是我害了你。” 强风刮得脸生疼,紫依忍着道:“傻瓜,现在还说这些,我们是好姐妹,永远都是!”终于,她的手再也抓不住璐遥,两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分开,分别被卷进了黑洞…… 第五章红玉龙灵芝 紫依缓缓恢复知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圃园之中。头痛得厉害,浑身无力,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好冷啊!”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潮湿,浑身一片狼藉。她想起自己和璐遥还有那个杀人犯一起被一阵狂风卷起后,分别被甩进入了高空中的黑洞里,现在自己在这,那么他们两人呢?“不行,得快点找到璐遥。”紫依想着环顾四周,尽是奇树异草排列整齐,一看便是人为栽种。前方不远处有个窑洞,里边隐隐闪现光亮。紫依想:“或许这里面有人,能告诉我这是哪里。”转一想,要是那个杀人犯可怎么办?捡起一根大木棍,小心翼翼向山洞里去。 进入山洞里面,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整个洞中一排排尽是说不上名的花草,洞内的四壁上零星分布几盏油灯。紫依好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地方用这种东西。”正想着肚子一阵“咕噜”响,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看看这里面都是些花啊叶的,闻着是香,却不能吃啊。突然她抬头看见最尽头的山洞壁上一朵很大蘑菇,喜不自禁,跑过去就想摘,可是那蘑菇所在的地方太高了。紫依四处看了看旁边有一块大石,只要爬上去再沿着石壁向上攀几步就能摘到了。可是这大石头很高,根本爬不上去,她只能从周边抱了好几块小石头,一块一块垒起,做垫脚石向上爬,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爬上大石头后,紫依看离蘑菇还是有一段距离,便沿着石壁上突出的地方向上攀爬,终于离目标近在咫尺,伸手便可摘得。 近看这蘑菇还真大啊,足有小脸盆大小。周边黄中带褐,中心通红,微微泛出光泽。紫依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蘑菇,不禁想:“样子这么奇怪,不会有毒吧?”再一想:“看这山洞还点着灯,肯定是有人打理的,估计这东西能吃。” 然,容不得她多想,五脏庙又开始唱歌。紫依心一沉:“管它有毒没毒,再不吃点东西,我不被毒死也要饿死了。”即扯下一小块,三两口吞进肚子里。 “哇,好苦!”紫依只差没有吐出来,攀着石壁的手一松,整个人从高处掉下来,痛得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怎么办,怎么办,这么苦,肯定是有毒的,这下我死定了!”她赶紧用手指去挖小舌头,可是是在是饿太久了,肠胃好不容易看到有点食物进来,根本不给面子,吐了好久也只吐出几口唾沫。紫依往地上一倒,只等着毒发身亡。 然而躺得片刻,只觉得胃里暖暖的,好像还很舒服。她一骨碌坐了起来,喜道:“原来这蘑菇是没有毒的,太好了,我不用死了。”说着肚子又饿起来了,她感觉自己起码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这一小点点的蘑菇怎么够填饱肚子?她干脆又依照先前的方法攀至石壁上,“啪”将其连着蒂扯了下来,这才退回大石头上,盘腿坐下大口吃起来。 蘑菇入口很苦,可是吃着吃着又似有淡淡的甘甜回味。紫依不禁想:“这蘑菇还真是奇怪,味道这么苦,却没有毒,说不定是有药用价值的。”又感觉到身上也开始温暖起来,更觉得这蘑菇是好东西,又开始咀嚼起来。一大只蘑菇被她风卷残云吞了。等只剩下一根菇蒂时,她已没有先前的饥饿感,可还是舍不得扔了,握着细嚼慢咽,倒似吃零食一般。 忽而响起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响起两个男声的对话。 只听一人道:“还过的七天,红玉龙灵芝估计便可成熟,届时便可以与阴姑娘治病了。” 另一人道:“阴姑娘在我观中已调养近三年,每年花费万两黄金,却仍只是吊着口气。这次她大哥花十万两黄金,无非是希望师父能以红玉龙灵芝为她将病彻底根治。” “她这病是胎里带来的,若没有师父这千年奇宝,只怕再多上好人参也熬不过明年春天。”那人道:“就是这几天了,师父让咱们上紧些,多来洞里看看,可别出什么差错。” “呵呵,师父也恁是紧张了,我们最近每天都有来巡视一趟。再说了,这是咱们观里的后山,有的是师兄弟把守,何人能进来捣乱?” “那也不能放松警惕,何况这宝贝师父仅仅只是给一半与阴姑娘治病的,剩下还有大用途呢!若出纰漏,你我性命难保。” “诺!”那矮个子道人说着以先一步踏入洞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石之上吃着观中千年宝贝红玉龙灵芝的杨紫依,不由骇然道:“雷师兄,你看——”后面那高个点的道人抢上前一步,望这石壁上只剩小截灵芝蒂,再见紫依将最后一小块菇蒂放入口中,惊得目瞪口呆。 那高个道人喝道:“大胆贼人!竟敢偷吃我归云观中宝物!” 他们先前的对话也悉数进入紫依的耳,她看着他们眼望自己的表情,再回头看看已近光秃的石壁,感觉自己似乎吃了他们口中所说的宝贝。她看看他们——身着古装,头上盘着发髻,腰上还配着兵刃。不禁问:“你们这是剧组吧?拍古装神话片吗?我是不是把你们的道具给吃了?对不起啊,我实在是太饿了,你们说的那个蘑菇好苦啊!早知道能碰见你们,我就不吃了,你们能借手机我打个电话吗?等我联系上我老师同学,就能赔你们道具的钱了。” 那两人听了她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互相对望,呸道:“赔?你拿什么赔?你可知这红玉龙灵芝千年难得一株?我们师父好不容易得道,又悉心培植多年,才让它长的这么大。现在都被你一口气吃了,看来你只有拿命赔了!”说着,从腰间“哐”抽出明晃晃的剑来。 剑尖寒光直闪,紫依大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语道:“没有发烧啊,怎么像做梦一样。”眼见那二人执剑扑将上了,她气血上升,眼前一黑,从大石上滚落下来,不省人事。 那矮个道人对着她身子就欲刺一剑,高个道人反手将他剑挡下,道:“且慢!师弟,还是将她交由师父处置为妥。” 紫依恍恍惚惚中感觉身体在移动中,片刻似被放在一张柔软的榻上,有人帮她将被子盖上。她这两日累极,其中有陡生许多变故,脑中一片混乱。此刻难得的觉着放松舒坦,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已是很久很久。 她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白色的帐中。拨开帐幔,见这里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方木窗前有一张书案,上面有笔墨竹简,案后的墙上贴有一张太极图。紫依回味着从“苦恋柏”那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不禁想:“这是哪里?我到底是在哪了?如果这里真不是剧组的话?难道我真的回到了古代?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穿越这回事?不对,不可能的,一定是在做梦!我再睡睡,梦就醒了。”说着躺了下来,翻来覆去去睡不着。这两天她早已睡足了,此刻只觉得浑身上下气流涌动,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翻个身又爬了起来,下地踢踢腿伸伸腰,又蹦了两蹦,觉着自己以前是从没有过这么好的状态的。 正活动着,听见有人来了,忙爬上床榻,将帐幔拉好,躺上装睡。 门开了,进来两个道人打扮的女子,径至床边。拉开帐幔,见紫依仍在熟睡,便放下帐幔,在房间中打扫起来。紫依微微偏头,悄悄将眼睁开一条缝,隔着帐幔,紫依看不清她们的模样,依稀感觉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其中一个道:“她这可都睡了快三天了,怎么还没有醒?” 另一个道:“你当师父的红玉龙灵芝是普通凡物吗?被她全部偷食了,在体内运化吸收尽全部精华,只怕还要好几月了。” 先前说话的女子道:“那真真就这样便宜了她?要知道,阴大公子为他妹妹向师父求得一块还许诺十万黄金呢!却被这丫头给一股脑全当萝卜干嚼了,当真可恨!” 那声音尖锐些的说:“可不是嘛!这两日里全观上下乱做一团,当时师父来瞧过这丫头了,真是恨不得一剑杀了她,可后来师父又把剑丢了。” 声音粗点的道:“那怎又不杀她了,还吩咐叫我们好生照料?” 尖锐声道:“后来听雷师兄讲,师父说红玉龙灵芝并未成熟已被她吃下,就算立时杀了她取出功效也毁了。倒不如留着她,让灵芝药效在其体内继续成熟。只是这样要慢些,原本还差七天就可成熟的,现下失去仙洞中的土壤滋养,怕是要等七七四十九天了。” “那阴小姐的病怎么办?”粗声音的叹道,“她为了等灵芝成熟,在观中调养已近三年。师父瞧着说她病情越来越重,如不能在短期内食用红玉龙灵芝续命,时间一长大罗神仙也难救。所以,阴大公子才急着回新野筹备黄金,估计这两日就能到了。只是他就算是筹到了足够的黄金,这红玉龙灵芝也已没了。” 尖锐声再次响起:“不碍事的,听雷师兄说——可在成熟后将其血液给阴小姐下服,” “原来如此,怪不得师父没有早早将她开膛破肚,原是离了根没有成熟的灵芝没有药效。” “也不全是,只是药效要小很多,现在这样也只是能保持原来七八成的药效吧。” 她们不再说话,打扫完后即离开。 第六章逃命 躺在榻上紫依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看来不是拍电视剧了,是来真的了!还要杀人喝血! “这到底是哪个朝代啊——”紫依在心里呼喊,“我穿越了,我真的穿越了,不但吃到了千年灵芝,还闯下了滔天大祸,现在还有人要杀我喝血!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玩了,我要回家!”她一咕噜坐起,认真思索对策来。 可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杀身大祸,她没法冷静,不由哭泣道:“璐遥啊璐遥,你在哪里?你知道我现在快要死了吗?” 这时,门外就响起裙裾及地的声音,紫依忙又躺下装睡。 还是原来那两个女道人,进来就四下里找寻什么。尖锐声的道:“明明刚才还在的,怎么就找到了呢?” 粗声的道:“到开晚饭的时间了,晚点在来找吧?去晚了,菜可就到没有了。” 尖锐声的说:“你饿了就先去吧,这块玉是雷师兄送我的,是他的传家宝,找不到我怎么吃得下饭。”说着继续寻找。 那粗声的道:“那好,你慢慢找,我先去饭堂等你。” “诺。”尖锐声的道。 再就没有听到说话的声音了,紫依缓缓转头,一斜眼瞥见自己榻上有一块椭圆型玉佩,玉质并不通透,刻工也不够精细,可见并不是一块好玉。那女道人之所以紧张,也是因是其心上人赠送的原因。 紫依计上心头,假装咳嗽,那女道人就望向帐中了。她隐隐看到榻上的碧玉,惊喜的奔到床边,拉开帐幔,无限欢欣地将玉佩捧至唇边吻了吻,长舒口气。 紫依突兀道:“是这块玉么?” “嗯!”那女道人开心地点头答应,忽觉有异,惊恐地看着已坐起的紫依,正欲大叫。紫依也急了,抬手就是一掌,落在她肩上,她就歪倒在了榻上。 紫依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动动胳膊,吃惊不小:“看来那红玉龙灵芝还真是奇宝,我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了。”再挥舞两下手臂,更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 当下将那女道人的衣服脱下,和自己的衣服对了个调。将她摆在榻上,想了想,又转成面朝里边,盖上被子,这下放下幔帐。 她看到床边挂了面铜镜,就过去照女道人的发型稍稍收拾了下,这才开门往外溜。 外边是一个大大的院落,两边全是房子,门廊相通。远远地见有道人们都涌向后院,估计那边是膳堂了。紫依沿着走廊向院外走,遇到一男道人,道:“喂,师妹,新来的吧?吃饭在后院,你往前厅做什么?师父真正前厅与雷师兄晋师兄商讨如何处置那偷吃灵芝的丫头,他火气大着呢,你这时候闯过去小心挨罚。” 紫依低头诺诺应了声,她怕说错话,口齿含糊不清。 那男道人只当她是新来的,便又指着左侧说:“你从这边过去左转有一门,进去就可到饭堂。千万不要走右边的门,那是平日里送粮食道泔水的上下山的通道。” 紫依心中一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故做胆小怕事的样子低低点头,就顺着男道人指的方向去了。走到路尽头,果然一左一右两张门,左边人声鼎沸,右边门却上了锁。 紫依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忽然她闻到一阵臭烘烘的气味,原来旁边不远处停着一台拉粪便的木车。她一捂鼻子,去左边门看一眼,里面有几十个道人在吃喝。要是用石头砸锁的话,这群人马上就会跑出来。这时,一个胖道人晃着一串钥匙过来了,后边跟着两个平民打扮的中年夫妇。那胖道人气呼呼的道:“你们这都怎么做事的,收个夜香怎么总是挑饭点的时候?” 那男的垂首道:“对不住了,道爷,贵观地势高,我们夜里上山实在不便,只能白天过来。今天本来是想早点来的,可我儿子突然肚子疼,帮他请郎中抓了药后,我已赶快叫了婆娘一起过来了,不想还是碰上了道爷们开饭的时辰。”他连连道歉,那胖道人怒气却难消,嘴里仍愤愤不平地念叨着。 出门,见紫依立在门口,那胖道人一楞。紫依也是一楞,正以为要被发现了,那胖道人却将钥匙向她一递,道:“你去开门,押看他们拖夜香出去。可别让他们拿了观里的东西,等他们去了门要好好锁上。” 紫依还捂着鼻子呢,那胖道人不满道:“怎么?帮师兄做点这样的小事都不乐意?最近新来的怎么都不懂规矩。” 紫依这才舒了口气,她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接过钥匙。胖道人笑了,“算你识相,师兄先吃饭去了。” 看他笑呵呵回了膳堂,紫依飞快地去开右边的门锁。试了几把钥匙都不对,最后一把稍小点的终于把门打开。她开心的把拉夜香的叫了出去,自己再出门,然后在外边将门轻轻合上。 “多亏你们了,谢谢!”她看着那对夫妇一前一后拉着木车下山的背影,在心里说道。 紫依准备沿着他们走的路一起下山,走不远忽然意识到这样不妥。万一道士们发现了,追下山了不一下就发现自己了吗。不行,不行,看来还得走小路才行。她把钥匙一扔,转身没入了树林中。 然,才过不到两时辰,就听见从山道上传来喧闹地声音,一匹匹马匹点着火把冲下山来——估计他们已经发现了。紫依此刻已到路口,她忙躲进了一户人家院子里的干草堆里。才藏好,就听见有几人走进院子里来,嚷:“有人在吗?出来,出来!” 茅草房里出来一老妇,低眉道:“各位道爷,到寒舍所为何事?” “你今天有没有看到过一个道姑打扮的年轻女子路过?” 紫依听出是前日在山洞里的矮道士的声音,老妇人摇头道:“没有。” 连接着听是那叫雷师兄的人说道:“此女偷窃了我归云观中宝物,这几日中要是发现了形迹可疑的陌生女子,务必告之我观,定重重有赏。” “诺!”那妇人躬身应允,众道人便上马疾驰而去。 紫依等老妇人回房内后,没有动静片刻才出稻草堆里爬出来。她清理完头上的稻草,发现院子一角晒着几件粗布衣服,想:“到外面了,还穿道姑衣服太惹眼了,换身衣服就没那么容易发现了。”即伸手去收还微有潮湿的衣服。由于心慌,一条短裙的裙裾挂倒了晒衣的木架,发出一声脆响。 房内立刻有动静,紫依忙学了声猫叫,老妇人道:“哪里窜来的野猫,快走!” 紫依一拍胸口,长长吐了口气,抱着衣服悄悄跑了。 古人的衣服穿起来还真麻烦,幸好这还只是最简单的窄袖短裙,紫依胡乱弄了几下也穿好了。她用手在地上摸了两把泥土,在自己脸上手臂上拍了,弄得脏兮兮地样子,这才开始前行。 她一刻都不敢放松,到第二日天亮,才走到城里。一路上依稀看到有道士或道姑向路人打听自己的事情,她胆战心惊小心翼翼混在人群中。 日上三竿,紫依早已饥肠辘辘,看四周倒是有许多买吃食的小摊。看那米粥炊饼麻饼肉汤冒着热气香味四溢,她直吞口水。那些买卖人看她望着食物一副想吃的样子,纷纷招呼:“来一个吧?姑娘,两个铜子一个,新鲜味美。” 她下意识摸摸身上,却是一个子没有,不由叹气转过脸去。这时,看见傍边一蒸糕摊位上,老板正离开摊位去给不远出一位坐马车的顾客送蒸糕。紫依瞅准这个机会,上前抓起两大块蒸糕拔腿就跑,边跑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卖蒸糕的回头看见,大叫一声,“偷蒸糕啦!抓小偷啊——”就追了过去。 紫依赶紧加速,他们一前一后跑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又加上卖糕的不时大叫“抓小偷”,引得路人们纷纷侧目。正好此时有几个道士模样的人在路边的酒楼吃饭,听见动静也向外张望。紫依嚼着蒸糕从门口狂奔而过,为首的雷师兄一眼就认出她了,把银子往跑堂的一丢,拿上兵刃就领着师弟们追了出来。 紫依边跑边回头看一下,一眼望见那群道士,吓一跳,发足跑得更快了。 雷师兄在后头只嚷嚷:“快,大家快抓住她!” 紫依拼了命向前奔,她以前对运动不是很在行的,跑步更是弱项。也不知是性命攸关还是吃了那红玉龙灵芝的缘故,她竟跑得飞快。甚至有一霎那间,她突然想:“这速度如果能回去跑奥运会就好了。”然,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后面还好多想要她命的人呢,她只有以更快的速度才能逃过这场灾难。 那卖糕的人是早追不下去了,骂骂咧咧停了下来,瘫靠在一棵大树上气喘吁吁。 那几个道士到底是练过功夫的,脚下生风,虽然中间隔着许多路人,却是抬脚飞起,凌空一越便似伸手要抓住她。紫依回头看见,加紧向前一冲。这时,一声马鸣响起——原来她没有看前方,撞上了一匹正在拉车的白马。马儿受惊,嘶鸣一声前蹄便朝她踢打过来。看这马扬起上身足有三四米高,粗壮有力的前肢一下踹来,那力道何等可怕。 在场所有人感觉她这情况非死即重伤,她自己也不自主的闭上眼睛。然而马车驾座上一穿白衣的男子却一个翻身,越过高高立起的马匹,在马蹄即将踢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快速地将她一揽,一个转身便至旁边。 马嘶鸣着一蹄子打在了地上,车上扯着缰绳的另一仆人打扮的年轻男子挥鞭打在马背上,转头朝白衣男子道:“公子没事吧?” 紫依正在那人怀中,感觉中有人救了自己,她慢慢张开眼——那白衣冠巾的男子不是罗伟是谁! 第七章阴识 紫依既惊且喜,只是罗老师又怎么会在这里呢?而且还做这贵公子的打扮?刚才他救自己时明明就像是会功夫的?怎么会这样?无数的疑问充斥她的大脑,加上这几日惊险的逃亡。热血上涌,叫了声:“罗老师!”即昏倒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了。 等紫依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塌上。她看一眼这帐慢内的光景,这不就是上次道观里那张床吗,难道又被那些臭道士抓回来了?不对,她明明记得是有个像罗老师的男人救了自己!她起身打开帐慢,一眼看到那个盘腿坐在矮塌上的白衣男子,不由松了口气。 她欣喜的冲上前:“罗老师,是你吗?能看到你太好了!你知道吗,璐遥和我在林子里遇上了一个杀人犯,还和他一起被怪风卷到一个可怕的黑色漩涡中。我掉到了这里,璐遥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真希望她能安全。对了,你怎么会在这?是知道我有危险,特意来救我的吗?” 那男子狐疑地看她一眼:“就是你偷吃了红玉龙灵芝么?” 紫依一呆,“我……”只一句话,她已知他不是罗伟,可是他长得那么的像他,除去衣着打扮,身形五官简直一模一样。可是他说话时对自己冷冰冰地,罗伟却是无比热忱,由此可见他们不是一个人。 紫依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正发呆间,一个五十多年纪道人打扮的老者领着几名弟子走了进来:“怎么阴大公子已经先过来了么?” 阴大公子!!!紫依一惊,不就是那个要买了红玉龙灵芝救妹妹的人么? “看来他真不是罗老师了。”紫依在心中道。 阴大公子一揖,道:“先前去看过舍妹了,闲来无事,便到此坐坐。” “是吗?”那老道似信不信,边打量紫依边说道:“这事说来邪乎,我后山的药圃向来多人把守,怎知这小丫头竟然偷跑了进去,还将我的红玉龙灵芝尽数吃了,你说可气不可气?多亏公子今日相助小徒将这女贼擒住,万分感激!”说着一揖。 阴大公子回礼道:“阴识不敢!不过是路上令徒在追这丫头时,正巧惊了鄙人的马。我看情况危机便救了她,实在是不知道她会是偷吃红玉龙灵芝的贼。如若知道,便由着她被那马踹死也与我不相干。只是这事已至此,那舍妹她……” 老道笑道:“幸好阴公子没有这么做。也算令妹命不该绝啊!” 阴识奇道:“此话怎讲?” 老道一甩长胡须,“红玉龙灵芝虽然被她吃了,可是药性在她体内却是能停留长达数年之久。现在,她——就是药!” 紫依骇然,“你这老头太坏了!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怎么可能是药?你还是一学道的人,尽搞些旁门左道,小心遭天谴!” 阴识却是疑惑地看着她,幽幽道:“她真的吃了全部的红玉龙灵芝吗?” 老道身后的雷道长越众而出:“在下亲眼所见。” 阴识蹙眉道:“那她如何能为舍妹的药呢?”他是紫依在这儿唯一感到“熟悉”的人,可却在问如何拿她当药。紫依气不过,道:“你想救你的妹妹,可不知却要用我的命换?以人当药,无外乎就是喝血吃肉,还能怎的?” 老道看她气愤,眯着眼睛笑道:“若不是你偷吃了我的红玉龙灵芝,贫道也犯不着与你为难。”转向阴识:“只要再等四十日,待药效成熟,将她割腕放血,每三日一次,每次小碗,连服七次,便如服食红玉龙灵芝一般,可治好令妹的病。” 阴识却有踌躇,“若能亲见舍妹食用红玉龙灵芝便好了,只是似这般……却不知效果如何?” 老者呵呵大笑道:“阴公子还信不过我王盛吗?若是不放心,大可等阴小姐服过药血后,看病情是否好转,再付酬金。” 阴识面色沉重:“也只有如此了。” 他们一来一往间,全然没有将紫依看在眼里。达成协议后,王盛吩咐左右:“看好她,可不要再让她跑了。”即相继离开,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发呆。她看看手腕,想着再过四十天,就要一次一次的割血,三天一次啊!旧伤还没有长好,又要割新伤,那得多痛啊!还有这个长的像罗老师的男人,罗老师对自己就像是妹妹一样,可他为了要救自己的妹妹却是要割她的血!还有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就算穿越,也为什么偏偏要掉到这个鬼地方来,还偏偏吃了什么千年灵芝,现在要被当成别人治病救命的药。 一连几日,紫依都被禁足于房间内。王盛安排了两名女弟子贴身照看她,说是照看实则监督,吃饭睡觉寸步不离,连上个茅房都每隔一两分钟便在外头询问:“姑娘,可好了么?”气得紫依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 晚间饭菜送过来时,紫依便通通往地上一推,骂道:“还给我吃饭做什么!反正早晚是一死,不如早死早超生,免得到头来给人做药。” 她爬上塌,埋头躲进被子里嚎啕大哭,任那两道姑如何劝慰就是不听。那两人怕她想不开,出了什么事情自己担待不起,便向雷师兄禀告,晚点王盛便亲自来看紫依了。 他嘿嘿一笑,拍着紫依用被子蒙着的头,“怎么这么伤心啊?连饭都不想吃,这样对身体可不好。” 紫依哽咽着气道:“你是怕我饿死了,就不能做药了罢!” 王盛也不恼,依旧面如春风:“小姑娘你是误会老朽了,我虽气你偷吃我的红玉龙灵芝,抓你回来抵药,可是却并未打算害你性命。” 紫依一下停止了哭泣,掀开被子坐起道,“你真不会杀我么?” 王盛肯定道:“我只求你血入药即可,何需害你性命?” 紫依微有安心,稍一想又道:“就算是不杀我,等药效成熟之际,每隔几日便割腕放血,这般折磨生不如死,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王盛哈哈大笑:“蝼蚁尚且偷生,没见过你这样急着求死的人。” 紫依唾道:“那是它们活得安稳,如我这般今日不知明日,一条命篡别人手里,他日还指不定受何磨难,如何活得痛快。” 王盛眼珠子一转,道:“你放心,老朽说过不害你性命便不会这么做。只是你偷吃了我红玉龙灵芝,这可是老朽费尽千辛万苦才寻到的千年珍宝,不做补偿也说不过去。”见紫依默默望着他,似同意他的话,又道:“而且那阴家小姐,自幼体弱,三年前发病后来我观里调养至今,也就是等着这红玉龙灵芝为她彻底去除病根。现下被你一口气吃了,她没这药便活不过开春了,她年纪似乎比你还小,你真就忍心看她死去?” 紫依低下头来:“是我的不对,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是无意中掉落在了你的药圃之内,又无意间进了那山洞。当时实在是饿得慌了,才会吃了你的灵芝。” 王盛安慰道:“错已铸成,后悔是没有用了,要想办法补救才是。你只需要给阴家小姐放七次血,便可救她的命。你放心,老朽精通医术,有凝血生肌的灵药,保证你涂后留疤不会明显。” 紫依点点头,忽又道:“她的问题是解决了,那你呢?你不也需要那红玉龙灵芝吗?” 王盛一征,微眯的小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但他马上恢复了笑意:“老朽的问题更好解决了,不劳姑娘担忧,保证比阴小姐的更简单。老朽身为一观掌门,断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谋害他人的。” 紫依这才放心。 王盛又说:“还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敢问如何称呼?” 紫依说:“我姓杨,你就叫我杨姑娘罢。” 王盛又问她是哪里人,家中都有何人,如何会掉落在归云观的后山上。但她不愿透露太多,知道说了对方也未必信,就都含糊带过。终于王盛见问不出什么,便吩咐那两女弟子,“你们好生照顾杨姑娘,看她有何需要便禀告于我,切不可怠慢了。” 两人点头应诺。 紫依道:“她们照顾得很好,只是我每日就被关在这屋里不得出去,我想到外面走走,透透气对我的身体也好,这样药效才会更好。”见王盛犹豫,又道:“你派了这两个人整日寸步不离跟着我,这观里又有这么多高手,难道我插了翅膀能飞出去?” 王盛尴尬一笑,“不是不是,只是山上风大,老朽恐姑娘吹风受寒。若姑娘想透气的话,便白天到院子里转转吧。”见紫依谢过,他又向那两个道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她们多加留心,便离去不提。 终于可以到院子里放放风了,虽然总有那两个讨厌的人跟着,紫依还是很高兴。有时她无聊也会忍不住和她们说话,可是不管问什么她们都回答得言简意骇,若是问了有关观里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道。 紫依冷笑,不知道?怎会不知道!只是不想我知道罢了。 第八章阴家小姐 王盛虽然将她软禁,但饮食方面却是极为优待。每日三餐均是四菜一汤,鱼肉鲜蔬搭配合理。两餐间又配以果品牛乳,到了晚上还要奉上一盅燕窝或参汤。紫依自小没有吃过这么好,哪里习惯,那两道姑却是巴不得她不吃,看她剩下那些好东西,都端下去分而食之。久之,她干脆连味都不尝,直接吩咐她们吃了。观中伙食清淡,她们得了这么大便宜,对紫依便热乎起来。 这天,紫依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吹风,已经这样整整大半月了。坐得片刻,腿都麻了,便起来走动。她在前走着,两小道姑后头跟着。只要她不出观门不去那些重要的地方,她们还是由着她的。 沿着长廊转到后院,紫依看到一个人工小池塘,里面长有荷花,这季节花已略显凋零,叶子却仍是碧绿。走近见水中还有几尾锦鲤,显出一丝生机。她发现池塘后有一条小路,远远地通向山峰上一座小房子。房前依稀可见一所亭子,房子四周还被花草覆盖,在山上的薄雾间倒显得如梦似幻了。 紫依立刻就心动了,虽然通向山上的路很崎岖,可她很想去看看这所房子。 两个道姑将她拦下,道:“杨姑娘还是不要去那儿的好。” 紫依不解:“为什么?这儿也算是贵观的地方,我就是去看了也跑不出去的,有什么可担心?” 其中一人道:“姑娘有所不知,上边那云顶峰是阴大小姐的住处,师父平时也不让我们去打扰她休息的。” “哦,”紫依略一思量,道:“那我更要去看看了,是我无意间吃了阴姑娘要救命的药,害她要多等四十于天才能驱病,得去当面向她赔个不是才好。”说着就往上冲,她自吃了那红玉龙灵芝,腿脚比快了不止一倍,一下就跑出十几米远。 两道姑忙发功追上去,挡她前方道:“杨姑娘,去不得。你不知道,那阴家小姐人是极好,可她的贴身丫鬟鹊儿却是牙尖嘴利。三年来,汤药饭菜衣服被褥稍有不如意便刁难我们,可你想想这山上是清修学道的地方,衣食用度又怎么会及她们府邸?她家小姐是拿的真金白银在我们观里养病,连师父也礼让三分,我们哪里敢惹?前些日子听说了你把红玉龙灵芝吃了,要害她们再在这山上多待两三月,她们小姐还没有说话,她就先发起牢骚来。” “哟哟哟——还是清修学道的人,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一声娇笑,一个穿着水蓝色短襦,下着月白色长裙的俏丽女子提着竹篮盈盈从后方越过,越至她们前方的台阶上时,转身微微冷笑。 年长的道姑,红着脸道:“鹊儿姑娘,这是从哪里来?” 那个叫鹊儿的女子一挑眉,“你们今天中午的饭菜实在太差,小姐都没有吃几口,我只得自己到厨房做了银耳莲子羹。不过若不是这样,也听不到你们再背后嚼舌根子。”说话间,眼睛却是朝紫依上下打量。 紫依也在瞧她——十五六岁年纪,凤眼粉腮,说不上特别漂亮,也别有一种俏皮的韵味。虽是做下人打扮,可衣料却是极好,头上也装饰有银簪。 两道姑不由尴尬,讪笑着道:“姑娘忙着,我们就不打搅了。”拉一拉紫依,“杨姑娘,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鹊儿一听“杨姑娘”三字,凤眼一瞪,飞快几步就挡住了紫依的路。冷然道:“原来你就是偷吃了红玉龙灵芝的女贼!” 她盛气凌人,紫依不觉后退一步,她又逼近道:“你可知道我们小姐被你害惨,她本来早就可以服用红玉龙灵芝解除体内胎毒,可是你把那东西全吃了,害我们小姐又要多受四十几日的苦。她发起病来浑身痛痒难当,整夜整夜的咳嗽,这几天连血都咳出来了。” “鹊儿——不得无理!”一个赢弱的女声响起,又伴随着一阵咳嗽从山上方传来。 鹊儿急道:“小姐,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到屋外来做什么?” 紫依与两道姑同时望向山道上方,只见一个白衣削肩的瘦弱女孩立于亭中。紫依大约知道是谁了,深深点头道:“阴姑娘!” 两道姑忙拉她,说:“阴姑娘还要休息呢,我们还是先告辞吧。” 阴姑娘道:“既然来了,就上来坐坐吧。” 鹊儿一跺脚,“小姐!” 阴姑娘道,“你带她上来吧,我这些年住这云顶峰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寂寞得很。有人想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我很喜欢呢。” 原来她一直坐在亭子里看书,从紫依一踏入这条小道,她就看见了的。 紫依很开心,说:“那我就来了。”即向上而行,那两道姑也欲跟着去,鹊儿手臂一拦,“你们就不用去了吧?平时你们不也都怕见我家小姐,送个饭都是放门口就跑,生怕把病传给了你们。” “可是——”年长那个瞧着紫依作为难状。鹊儿明白了,冷笑道:“云顶峰上唯一能下山的除了脚下这条道,就是悬崖了,她总不至于跳崖吧?”转身跟上,把两道姑撂在后方。 她们两人一商量,也觉得还是守在这路口等最合适。 峰上三间木屋一字排开,前方是个小小的院落,左手边的亭子正好对着下山的小路。院前便是巍峨的高山,云雾缭绕,有如蓬莱仙境,紫依不觉看呆了。 阴小姐道:“好看吗?我初来的时候也是极喜欢这景色的,只是后来看多了。三年如一日,每时每刻眼里看到的都是这些山,也就厌了,倒不如有个人陪我说话话快活了。”说着又捂着心口咳起来,鹊儿忙将一旁的锦缎披风给她披上,道:“起风了,小姐还是回屋里吧。” 阴小姐看紫依一眼,“杨姑娘可愿进屋一坐?” 她面色苍白,两腮消瘦,眼睛却是有神。可以看出若不是病了,实是个美人儿。 紫依点头应诺,跟着进去了。屋里陈设简单,有一股浓浓的药味,闻着都让人喉头发苦,紫依缩了缩鼻子。 阴小姐道:“里面气味很难闻吧?我有时也受不了,就出去透透气。只是我身体弱,一到这样的初秋,才一点晚风,就又咳了起来。观里的人若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会让我在这养病。外人都怕我的病会传染,不敢接近。只是难为了鹊儿,在这陪了我三年。” “小姐,”鹊儿打断道:“你怎么总是这样多愁善感?大公子说了,再过个大半月,你就能喝她的血了,病就能好了。” 这本是实情,可这样当面说出,紫依却是心里一紧,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想到过不久就要割腕取血,不禁害怕。 阴小姐也看出来了,面露愧疚朝紫依道:“对不住你了。” 紫依摇头:“不关你的事,都是我自己闯的祸。我做错了事,自然要负责。再说王道长也说了,只要我能割腕取血为你治病,他是不会害我性命的。”其实她自己也对王盛的话将信将疑,但看阴小姐对取自己血治病一事深感愧疚,便想出言安慰。 鹊儿却道:“她偷吃了小姐救命的药,自然得赔,小姐无需自责。” 阴小姐喝道:“放肆,怎可对客人如此无理!杨姑娘是我请上云顶峰的客人,休要再说这样的话。” 紫依惭愧之极,“你不要怪鹊儿,她说的没错。” 阴小姐拍拍她的手,道:“我十岁时突发怪病,身体孱弱咳嗽不止,看便新野也无人能医好。我母亲为了我的病眼睛都哭瞎了,后来得蔡少公指点,说归云观中的千年奇珍红玉龙灵芝可去病根,哥哥便带我来此求医问药。”转又道:“灵芝一事实属意外,杨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紫依肃然:“只要能治好阴小姐的病,不管是要放血还是割肉,紫依在所不辞!” 阴小姐心下感动,说不出话来。紫依也是感慨无限,虽然早知道是要割血为她治病的,但以前那都是被胁迫,现下对这个病重的女孩说不出的好感,只觉得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后她是只见第一个感到亲切的人,心中想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她的命! 阴小姐也觉与杨紫依惺惺相惜相见很晚,可那两道姑却上来云顶峰催促了。阴小姐无奈,送紫依至院门口,问:“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紫依道:“我姓杨,名紫依。” 阴小姐道:“我叫阴丽华,年方十四。” 紫依说:“我明年春天就十七了,大你两岁多。” 阴丽华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姐姐,姐姐今天能来陪我说话,我很开心,姐姐以后还会来么?”她眼中恋恋不舍。 紫依点头应允,即随两道姑下山。 回房间后,紫依念叨着:“阴丽华,阴丽华,难道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汉光武皇后!”转一想——看她身体那么弱,也许只是同名同姓罢了,便不去想了。 第九章义结金兰 一连几天,紫依都在午后流连于云顶峰。两道姑颇有微词,她们是不喜欢和鹊儿打交道的。阴丽华看了出来,每人赏一对镯子,嘱她们对紫依好点,她二人就笑嘻嘻地应承了。紫依与阴丽华整下午谈天说地,给她讲二十一世纪的事情,听得她一愣一愣,不敢相信:“真有那么好完的东西嘛?那种叫飞机的东西真能带人上天?还有比马车还快的车么?你们那个地方真好玩,杨姐姐将来出了观,能带我一起去你家乡看看吗?” 紫依黯然:“我家乡很远的,我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阴丽华笑道:“没有关系,我阴家隐士遍布各地,我让哥哥请他们为你打听。”说着又咳起来,鹊儿端国药来,喂她喝:“小姐真是,自己的病还没有好,却想着帮别人回家。” 阴丽华把喝了一半的药放下道:“杨姐姐怎会是别人,我感觉和姐姐很投缘呢!”忽而向紫依道:“我家中从小便无姐妹,只有一兄三弟,他们虽和我好,但我心里却是很想要个姐妹呢!不如姐姐和丽华结拜吧,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紫依欣喜道:“好啊,我在这举目无亲,以后就多个妹妹了。” 鹊儿道:“这怎么可以,我们阴府是新野大户,她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野丫头。这样结拜的大事,还是先问过大公子好些,反正今日大公子便会来和王道长商议小姐服药血的事情。” 阴丽华不悦道:“不必,哥哥向来疼我,他要知道我与杨姐姐投缘,也会很高兴的。”即拉着紫依来到院中,两人面对并肩悬崖跪下。 阴丽华举手道:“我阴丽华,新野人氏,年方十四,今日愿与杨紫依结为姐妹,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紫依也学她样子,举手道:“我杨紫依,长沙人氏,年十六,今日与阴丽华结为姐妹,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言毕,握着阴丽华的手道:“以后丽华就是紫依的妹妹了!” 阴丽华也同样欢喜:“我终于有个姐姐了,等丽华病好之后,姐姐就和我一起回新野吧。我病好了,又多个姐姐,娘也一定很高兴!”见紫依面有难色,又道:“姐姐是不是也想回家了,长沙并不是很远的地方,到时我着哥哥送你回去就是了。哪怕再远,丽华也要帮姐姐回家。” 紫依颇感安慰,心下却道:“你哪里知道我说的长沙是两千年后的长沙,远到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继而道:“现在我还被囚在这归云观内,等你治好病出去以后,我还不知道要被关在这多久。” 阴丽华说道:“姐姐不用担忧,待我哥哥来,我嘱他跟王道长言明,请他放姐姐一条生路,让你同我们一起下山。” 紫依眼放光彩:“真的?” 阴丽华用力的点点头。 这时,院门口进来一布衣打扮的年轻人,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笑吟吟朝阴丽华道:“小姐今日精神可好。” 阴丽华向他后头望了望,失望道:“阿晋,哥哥怎么没有一同来么?” 阿晋抹抹额头的汗,道:“大公子一来便去找王道长了,怕小姐等得着急,让我先将东西送来。” 鹊儿忙去接过,阿晋拍拍身上的灰,抬头才看见紫依:“你是——” 阴丽华笑道:“她就是好不容易跑出归云观,却被你和大哥歪打正着抓回来的可怜人。”阿晋恍然大悟。 这时一阵风吹来,阴丽华又咳了几声,紫依忙扶她入内休息。大家在矮塌上坐下,鹊儿将包裹打开,抓起一件浅粉色的衫子,欣喜道:“小姐,你看,好漂亮的衣服呀!” 阿晋道:“是夫人特意给小姐做的,想让小姐病愈回家那天穿的。” 紫依也赞好看,阴丽华拿过比划了一下,道:“我看很合适姐姐,送给姐姐穿吧。”说着把衣服递了过去。 鹊儿不满道:“这是夫人特意为小姐做的呀!” 阴丽华道:“我的衣服够多的了,而且病好回家那天不管穿什么衣服,娘看到我都会高兴的。可看姐姐这些天在观里也总是一身的道服,实在不妥。我早就想送套衣服给姐姐,只是身边都是穿过的旧衣,怕姐姐嫌弃。这件衣服是家里新送来的,算是今日我们姐妹结拜,做妹妹的对姐姐的一份心意吧,姐姐就收下吧。”说着又咳嗽两声气喘吁吁。 阿晋道:“既是这样,姑娘就请不要拂了小姐的好意。” 紫依这才收下,阴丽华又道:“我陪姐姐去里屋换了吧,总穿着这道袍,难看死了。” 紫依和她进到里屋,阴丽华为她脱下道袍,又帮她一起将襦裙一层一层穿上,粉色的纱衫,配以浅紫锦缎包边,领口和袖口处绣有花朵,交领微低,露出内里的白衫来。阴丽华帮她把腰间的绸带束紧,后退两步道:“姐姐真好看!以前姐姐穿着道袍,在这些道姑中都感觉是鹤立鸡群,现在换上女儿家的衣装,当真比仙子还美!” 紫依不好意思了:“哪里,是你的衣服好看,所以你看我比以前美了。” “衣服美,人更美!”阴丽华说着将按桌在梳妆台前:“让妹妹来帮你好好梳个分髫髻吧,那样就更美了。”说着帮紫依梳理起头发来,在头发梳于脑后盘好,再在后面留下一片随意披在背后。 梳好后,阴丽华对着铜镜道:“这是妹妹第一次帮人梳头,姐姐看可还满意?” 紫依回头握着她手道:“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阴丽华低头一笑:“我也不知怎么的,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和姐姐很亲。” “姐姐也是,”紫依轻轻笑道,“和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估计哥哥也快来了,我们出去吧”阴丽华拉紫依一同起身,这时一个已泛黄的红色小包从她腰间跌落。紫依拣起,还给她道:“这是什么?” 阴丽华慎重接过道:“是香囊。” 紫依道:“可我刚才拿着的时候并没有闻到香味。” 阴丽华复将其悬在腰间,“是当年我出门求医前我娘亲手缝的,还将在庙里求的平安符一同缝在了里面。到如今也有三年了,自然没有香味了。只是这是我娘的一片心,再怎么旧,我也不会丢的。这三年来,我想娘了想家人了,就看看它,想着大家还等着我病好了快快回去。姐姐看好看么?” 紫依说:“好看。” 阴丽华道:“我也会做的,等以后得空我做个送给姐姐。” 正说着,鹊儿在门外道:“小姐,大公子来了。” 阴丽华应道:“已经好了,我们马上出来。”即携着紫依出里屋。 阴识今日一身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银丝腰带,头发用一只白玉金丝冠高高束起,越发发显得丰神俊朗。紫依一呆,又似看到了罗伟一般,竟脸红起来。阴识一见她,竟也呆住,连着阿晋都不眨眼睛了。 阴丽华叫道:“你们看紫依姐姐这么打扮好看么?” 紫依有点拘束,道:“定是不好看,他们都觉得怪怪的,我还是去换了吧。” 阿晋道:“哪里,是太好看了,我都看呆了。大公子,你说好看吗?” 阴识别过脸去,冷冷道:“还好。”便不再看她,向阴丽华道:“你和她结拜的事情鹊儿告诉我了。” 阴丽华瞪鹊儿一眼道:“多嘴!”转向阴识:“都已经指天立誓过了,哥哥还要反对吗?” 阴识道:“我没有打算反对,只是你的病自己心中有数,就算你们是姐妹了,你也一样要靠她的血救命。” 阴丽华点头,“这我们都知道,只是等我的病好了以后,我想请哥哥帮紫依去求求那个王道长,让她放紫依下山。” 阴识眉头一蹙,似有话要说,却又生生咽了回去,片刻道:“她与你的问题解决后,还有王道长的呢!” 阴丽华撒娇道:“就为如此,才要你去求啊!抑或咱们再给他点钱,那红玉龙灵芝姐姐吃都吃了,总不能吐给他,难道真要为此害一条性命吗?” 鹊儿插口道:“小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公子为了你能治病,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筹得十万两黄金,哪里还能再筹出多余的钱来救她。” 阴识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一切等丽华的病好了再说。”即拂袖离去。 紫依见状,不安道:“我的事还是不要麻烦阴公子了,毕竟我们认识也不久。” 阴丽华不悦道:“姐姐怎如此说话,我们不是刚才结拜过的么?而且我哥哥他别看平时对人很冷,其实他这人很好的。我爹爹死得早,当时哥哥才十四五岁年纪,为了照顾我娘,我和三个弟弟,一个人把家撑了起来。为了我的病,他也是四处求医,济阳新野两地跑。” 紫依叹道:“你哥哥可真好。” 阴丽华笑道:“哥哥和我还有弟弟们虽不是一母同生,可是感情好得很,我和弟弟们也很敬重他。” 紫依忽然想起罗伟来,那个和阴识一样宠爱妹妹的哥哥,又坐得片刻告辞离开。 又过得两日,王盛安排人给紫依洗以药浴,为割腕放血做准备。这两天,他天天守在紫依的住处,为她把脉看舌,开出药方,为放血做最后的准备。 第一十章药血 等到四十九天那日,在归云观的大厅上,阴识兄妹阿晋鹊儿还有王盛和他们弟子们统统围着紫依而立。王盛将匕首在蜡烛的火苗上来回划动了下,就拉着紫依的左腕一割。口子不长,鲜红的血一下子滴了下来,雷师兄以小碗接住。待到快满时,王盛将她手腕出穴道封住,又用绳带捆绑,血便止住了。 紫依痛得紧咬牙关,阴丽华关切的望着她道:“我不要喝了,看着杨姐姐这么痛苦,我怎么能喝得下她的血。” 鹊儿道:“大公子为着小姐的病付出多少?小姐切不可任性。” 阴识从雷师兄手上接过碗,肃然递上,阴丽华看着鲜红的血液,头一昏倒在了地上。 阴丽华再醒来时,已是在自己房中。阴识坐在床榻边上,那碗血放在茶案上。 阴识道:“既醒来了,就快喝吧,血都要凝固了。” 阴丽华道:“我不喝!今天看着紫依割腕时那么痛苦,我就算病死也不要喝她的血。” 阴识淡淡道:“本来你是不用喝的,可她把你救命的药吃了,为了你能活命,这也是没有办法。” 阴丽华用手捂着耳朵愤然道:“随你怎么说,我也是不会喝的。老天爷让我错失红玉龙灵芝,我便认命。以前我还听你的安排,可是机缘巧合我竟与紫依结为了姐妹,我怎么可以为了自己活命,让姐姐受这样的苦。还不是一次,是七次!” 阴识叹道:“当初你说与她结拜之时,我就是担心这样。你的性格我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把都感情放在第一位。可你想过没有,当初要不是她偷吃了你的药,现在怎么用给你喝她的血。而你因为不忍心她痛苦,便不喝。你若死了,她能好受?她还是你的姐妹,能不自责?” 阴丽华权衡再三,端起碗来仰头喝掉,蹙眉道:“这次我便喝了,下次哥哥不要再逼我。十万黄金给了王道长吧,只求他放过紫依姐姐。” 阴识拿绢子将她嘴角的血迹擦净,淡淡地道:“你总是这样,看不得别人受苦。以前小时候,害怕杀生,连荤都不吃。现在要你喝人血,还是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你更不会肯了。” 阴丽华低头道:“哥哥知道就好,我的病好也罢坏也罢,总不过一死,别再对紫依姐姐做这种活人割腕取血的残忍事了。” 阴识忽而道:“取不取血她都难逃一死。” 阴丽华一呆,奇道:“王道长不是说只要她为我放血后,便不会伤她性命吗?” 阴识冷笑:“王盛老儿的话能信么?他这种眼里只有钱的小人!为了你的病他不知榨取了我阴家多少黄金,而且你知道他当初要我十万两黄金才肯以红玉龙灵芝为你去除病根,但当初说的也只是分与一半,那另一半他可是有大用途的。现在就算你不要喝杨姑娘的血治病了,他也是断断不会放过她的。而且——你知道他是要用杨姑娘做什么吗?”他的语气突然变的可怕,阴丽华不禁一哆嗦,轻声问:“做什么?” 阴识定定看着她眼睛:“长生不老丸!” “啊!”阴丽华惊的张大了嘴,半晌才呐呐道:“人怎么能做药丸?难道也是把血和着药做么?” 阴识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做药丸——光是血里的药效浓度怎么够?” 阴丽华怯怯道:“难不成要将骨肉都融了做么?” 阴识望着她的眼睛,凝重地点点头。 阴丽华大惊:“这……这太可怕啦……” 阴识握着她双肩,坚定地道:“所以现在只要你不需要她了,她马上就会被王盛老道制成药丸。而你每喝一次她的血,她就能因为你而多活三天。是让她马上死,还是多活些日子,选择在你。” 阴丽华迟疑了一下,突兀道:“此事哥哥如何知道的?” 阴识自嘲一笑:“怎么丽华以为哥哥为了哄你喝血,编这么个谎话骗你么?” 阴丽华垂首道:“妹妹不敢。” 阴识大度一笑:“没什么敢不敢的,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好了。起身大前日来云顶峰看你前,我去找王盛的时候,他正在内室与弟子交谈。当时门外无人把守,我便上前听了一会。只听他说等让杨姑娘为你割腕取血七次以后,就要把她杀了,将血肉和药炼制成丹。还嘱咐弟子都要提前预备好新的炼丹炉,以及各种珍稀药材。听了到这里,有人来了,于是我就进去了。” 阴丽华不敢相信,怔怔道:“那哥哥能救紫依姐姐吗?” “不是不能,只是很难。”阴识说。 阴华丽哀求道:“只要哥哥愿意,就一定能办到的!” 阴识抚了抚她的头,宠溺的道:“哥哥以前就说过,只要是丽华想要的,哥哥一定竭尽所能。只是现在这件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哥哥一时也拿不定注意。今天你已经喝过一回血了,每隔三天一次,还需要喝六回。你好好喝,才能多为她争取时间,哥哥会为她想办法的。” “谢谢哥哥,此事辛苦哥哥了。”阴丽华感激地把头靠在他肩上,他拍了拍她的背:“谁让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要求的,我必尽力。只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救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呢?甚至可以说不是她的出现,你的病早好了。” 阴丽华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笑:“哥哥可信缘分么?我也不知道为何,第一次看见杨姐姐就感觉与她似曾相识,好像在梦里见过她一般。” 阴识沉凝道:“她在初见我时也好似将我认做了一熟人。” 阴丽华从容笑道:“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有些人处一辈子也进不了对方心里,可是有的人只是一见面就好像是很久的朋友。” 阴识将她揽在怀里:“这些先不要告诉她,以免她心里有负担。她的事哥哥会尽力,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治病。”阴丽华知他说指,重重点了点头。 晚间,王盛过来为阴丽华把脉,询问她喝血后的身体情况,丽华答:“感觉身体有点热热的,脸上发烫。” 王盛摸了摸长须,“这就对了,再喝几次,你更会感觉身体里有股暖流涌动,为你打通经脉,排去瘀毒。这些天你要好好休息,我会再配合开些补药给你,待服过七次血后,你的病就能除根。” “谢谢道长,请道长也为杨姑娘好好调理。”阴丽华说。 “诺,”王盛道:“杨姑娘贫道自会好生照拂。” 王盛走后,阴识也带着阿晋离开,丽华才由鹊儿伺候更衣休息。 以后几次取血,丽华都当场喝尽。由于她和紫依两人现在都属于身体急需调理的重要时期,两边都有专人伺候,平时根本见不了面。只是在这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才能相互问候一下。阴识也只在丽华喝血的当日带着阿晋一起上归云观了,其余日子两人皆是在外奔波。丽华有几次悄悄问他救紫依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等到最后一回取血时,阴识命几个挑夫将金子搬进归云观大厅。王盛笑着让弟子清点收下后,再次慎重为阴丽华做了诊断——她脉象有力,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有了红润,咳得也没有以前厉害了,只需要回家再稍做调理即可。然后又着雷师兄为紫依取血给她,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喝过后阴姑娘的病就痊愈啦!”看着阴丽华喝完,他双眼转向紫依,脸上带着兴奋之色:“你现在的血可谓宝血,价值连城啊!” 紫依不禁害怕:“王道长,现在已经取血七次,阴姑娘的病也好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王盛仰天大笑:“你可不能走,你走了老夫拿什么做“不老长生丹”?” 紫依骇然:“你不是说会放过我吗?” 王盛大笑:“老朽都已经快六十的人了,再不炼出长生药就来不及了。你偷吃了我炼丹最重要的主材,怎能让你走?” 阴丽华上前道:“那我哥哥再多给你些金子,你能放过杨姑娘吗?” 王盛冷笑:“老朽年近花甲,要那么多金子作甚?再说了,你哥哥为给你治病,已给黄金十万。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哪怕再多对老夫而言也比不上“不老长生丹”!” 紫依走进握住丽华的手:“算了,别求他了,大不了再让他多取我几回血。” 阴丽华正想着如何向她道出实情,王盛就已大声说道:“取血?“不老长生丹”需要的药物浓度,可不是你一碗两碗血够的。即便把你的血全部用尽,也不一定就够。” 紫依毛骨悚然,“那……那……” 王盛阴笑着道:“那就只能再加上你的骨和肉了!哈哈哈哈——”他笑够了,朝阴识道:“阴大公子,我们之间的交易已毕,剩下是归云观自己的事了。阴小姐离家也有三年,想必令堂惦记得紧,请公子带令妹离开吧!” 阴识淡淡一笑,向他一揖道:“这些日子有劳道长,阴识在此谢过。”从阴丽华手上取过已喝净的血碗,眼中精光一爆,“哐”地一声重重将碗掼在地上。 厅中原本候在一旁的挑夫“唰”地从袍子里抽出剑来,阿晋领着一干劲装打扮的武士,手执兵刃吆喝着冲将进来…… 第一十一章临终托付 阿晋向阴识道:“禀告公子,我们的人已将归云观包围,现在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阴识吩咐:“你先护送小姐和杨姑娘下山。” 王盛大怒:“阴识——你这是做什么?” 阴识挑眉一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杨姑娘以血救了舍妹,在下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他说话间,鹊儿扶着阴丽华,和紫依一起随阿晋出门了。 王盛阴着脸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了!”话未完,一个翻身凌空跃起,伸手直抓向紫依背心。 阴识抢步至她前边,伸臂一挡,将那一抓化解,反手一掌打在他胸口,转身也往外跑。王盛没有料到他会偷袭,被震得后退几步,一旁弟子们围上去将他扶住。王盛一抚胸口痛处,怒道:“还不快追!别让那丫头跑了!”众弟子纷纷追了出去。 紫依和丽华还有鹊儿在阿晋的安排下,上了早已等候在观外的马车。阿晋扬鞭一挥,马便跑起来。紫依在车里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晋没功夫回头,直视前方道:“是大公子安排的,这些天公子和我四处奔波,暗地里将阴家在各地的隐士集结济阳,就是为了营救杨姑娘的。” 紫依疑惑道:“你们早知道王道长要将我炼“不老长生丸”么?” 阴丽华点点头:“是哥哥去找那个王老道时,无意间在门外听到的,他怕你知道了害怕反而坏事,所以不让告诉你。” 鹊儿插口道:“为了救你大公子跟小姐这是冒着好大险呢!” 紫依感动道:“谢谢你!丽华……我……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忽然,一阵剧烈的颠簸,阿晋在外大叫一声:“不好——”车一偏向后翻了过去,紫依三人尽数甩出车外。 原来雷师兄骑马追来时,举弓一箭将马车的轮子射了下来。 阴府的隐士与归云观的道士们斗得正酣,一时竟无人顾及她们。 鹊儿一着地顾不得自己的伤痛,爬起来就奔向阴丽华身边,扶起她问:“小姐没事吧?” 紫依被甩至阴识脚边,彼时他正在应对王盛的攻击,分身乏术。瞅准个空档,伸手一把将她扶起推至阿晋身边,大声道:“快带她们走!”即回身应付王盛。 王盛眼瞧着紫依要走,急得双眼冒火,无奈阴识纠缠脱不了身,他转头向扔在马上作战的雷师兄道:“用箭射她!” 雷师兄骑马追上前两步,甩开对手,从身后背的箭篓中抽出一支长箭,搭弓瞄准,“嗖”一声射出。 阿晋领着紫依和丽华还有鹊儿向上下疾奔,忽然听到长箭在后呼啸而来的声音,四人都不由回过头来。只见那箭破风而来,直指向紫依胸口,哪里还躲得过——她倒抽一口冷气,不禁闭上双眼。 然,她听见“啊——”的一声,感到胸口剧烈一痛,伸手却没有摸到箭。只听得鹊儿大叫一声:“小姐——” 紫依猛然睁开眼,看见阴丽华挡在了她的前边,胸口正插着一支箭,血汩汩流下。紫依一把抱住她道:“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阴丽华嘴角挂着血,无力地缓缓道:“你是我姐姐啊,我……怎么能看着别人害你。”说完,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阴识转头看到,大惊失色,叫道:“丽华——”加紧力道以剑将王盛逼退,此时场面上阴家隐士已占上风,王盛被逼退后十几米,立刻就有好几人上前围攻他。 阴识恨恨看一眼射剑的雷师兄,对方吓坏了,勒马转身向山上跑。阴识牵过边上一匹马,一跃而上,奋力急追。追至山崖边上时,他飞身而起,双足在旁边的树上一点,借力直冲向雷师兄,抬腿将他的马踹下山崖,随手一剑插在了他的心上。雷师兄立在崖边转身看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身体向后一仰,掉入崖下。 阴识这才上马,飞快奔回丽华身边。紫依和鹊儿围着她哭做一团,阿晋执剑守护一旁。阴识冲上前拨开紫依,抱住丽华泣不成声:“丽华——丽华——我对不起你,是我,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说着就要抱起她。 阴丽华摇头道:“没用的了……我自己知道……我活不了了……”她面色惨白,气若游丝。 阴识大哭:“不会!你不会死!我答应了娘的,要把你平平安安带回去的。” 阴丽华叹口气:“帮我跟娘说……就说女儿不孝,不能侍奉她了……”转又伸手去拉紫依,“姐姐……” 紫依忙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你说吧。都是我的错,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会有事的。” 阴丽华轻声道:“我不怪你……”又叫:“哥哥……”看阴识抬起泪眼,继续道:“不要怪杨姐姐,她也是不想的,只是我自己福薄。” 阴识痛苦地摇着头,鹊儿尖声哭泣道:“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到现在了,还是在想着别人。” 阴丽华道:“她不是别人……她是我结拜过的姐姐,能……认识她我很高兴呢……你们……都不要怪她了,她心里也很难过。答……答应我……好么?”她看着阴识,眼里已没有了神采。 阴识咬牙点了点头。 阴丽华微微笑了笑,突然一紧眉头,“好痛……我心口好痛……哥哥答应我好好照顾杨姐姐好么?” 阴识别过头去——妹妹的事情,虽不是她害的,却是因她而起。阴丽华叫了声:“哥哥。”阴识不忍,复又看她,见她眼里深深的哀求之色,终于点头——阴丽华露出欣慰的笑容。 鹊儿愤然道:“公子怎可答应,明明是她害了小姐,从始至终她就是小姐的克星!” 阿晋将她拽开,促声道:“少说两句,你没小姐看都这样了么。” 阴丽华将紫依握着的手抽回,摸至腰间将那个红色的香囊扯下,递向紫依,“这个……送给姐姐,本来……是要亲手做一个给姐姐的,现下恐怕不行了。这个香囊是娘做给我的,丽华很喜欢,希望……姐姐也喜欢……”她双眼一闭,头向阴识身上一倒,手松开,香囊就掉在了紫依手里。 紫依大声哭道:“你醒来,你睁开眼睛来看我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醒来!” 阴识悲愤道:“丽华——”可是怀里冷冰冰地身体再没反应,他仰天长啸一声,将阴丽华放下。怒视着前方被隐士们围攻节节败退的王盛,从阿晋手中夺过剑,向他刺去。王盛“啊——”一声大叫,被伤了手臂。见阴识还欲再进攻,他自知不是对手,将旁一名马上的弟子一把扯下,自己爬了上去,骑马疾驰。 阴识追了几步,他已跑远,将手中的剑向马屁股狠狠掷去。那马痛的一声嘶鸣,将王盛甩下山。阴识与阿晋追过去,见崖下是一片深潭,阿晋道:“公子要不要着几个人下去搜搜?” 阴识摇头道:“这么高摔下去非死即残,何况他还受了伤。还是先让丽华入土为安罢。” 其他道士见王盛坠崖,哪里还敢再不要命,纷纷逃离。阴识吩咐人一把火烧了归云观,将观里的黄金都分给了众隐士。将阴丽华的尸身烧成灰烬装在坛中,以黑布包裹由鹊儿抱着。 鹊儿道:“这三年来小姐每日做梦想的都是能回阴府,现在终于能回去了。”说着,眼泪簌簌而落。 阴识谢过众隐士,与他们别过,领着阿晋和鹊儿还有紫依下山。 待到济阳大街上,重新雇了辆马车,又添置了新的衣物,买了足够的干粮,才向新野出发。 马车上路,阿晋赶车,阴识和鹊儿还有紫依坐在车里。大家心情沉重,都默不作声。阴识见紫依兀自握着那个香囊发呆,道:“这是丽华送你的,你且好好收着。” 紫依点点头,郑重将其悬在腰间。 阴识又道:“你家乡在哪?等到新野后,我再安排家丁送你回去。” 紫依凝重道:“我也不知道在哪,只怕这辈子都难回去了。” 阴识道:“那你就先去我家吧,我答应了丽华照顾你的,总不能看你流落街头。” 紫依感激地看他一眼,却发现他已在闭目养神。再看一眼边上的鹊儿,眼中含泪怒视着自己,忙转头看向窗外,只觉一边茫然——忽然来到一个陌生的时代,短短两月间又接连变故。她为阴丽华的死痛心,也为不知身在何处的陈璐瑶担心,更感觉自己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不知道将来的路该何去何从。 第一十二章李代桃僵 车行几日即达新野。 平时阴识和阿晋是骑快马,所以两日即可,现在带有女眷,走走歇歇是以耽延。 大街上很是繁华热闹,可是大家都无心观赏,一路上车窗紧闭直达阴家大宅。 此刻阴家上下正沉浸在阴丽华即将回府的喜悦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陡然见阴识领着鹊儿和阿晋阴沉着脸进来,后头又远远跟着个不认识的杨紫依,大家都不由心中疑惑,放下手中的活来瞧着他们。 已有人禀告阴夫人,她带着三个男孩子迎了出来。 紫依看她——不过三十多点年纪,保养得很好,可是眼睛似乎瞎了,手向前摸着,由最小的男孩扶着。最大那个约摸十二三岁年纪,虽是孩童打扮,眼神里却透着成熟。另外两个黄发垂髻,一脸的天真烂漫。他们三人恭敬地向阴识叫了声:“哥哥!”即放眼去寻阴丽华。和府中其他下人一样,他们的目光停留在了杨紫依的身上,可依稀又觉得她不像。 阴识朝他们点点头,向阴夫人道:“娘,我们回来了。” 阴夫人脸上洋溢着微笑,“回来就好,丽华这一去三年,娘在家里日夜思念。”又叫:“丽华,快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即伸手向前摸去。 阴识瞧着她一脸的欢喜,动了动喉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鹊儿再也忍不住了,颤声道:“夫人,小姐她——”她还没说完,这句话已如一个响雷,震得阴夫人向后一踉跄。 紫依抢步上前,一把扶着她,关切地道:“小心!” 阴夫人向她偏过头,又似不能可能一般,犹豫着把手伸向她腰间,摸到那个香囊,终于舒展笑颜:“三年了,这个香囊你还一直带着么?回来就好,丽华,娘想死你了。” 紫依大惊,转头望了望阴识,正要解释:“其实……” 阴识突然飞快上前示意她不要说话,从她手中扶过了阴夫人,道:“其实丽华的病已经痊愈,只是那红玉龙灵芝药性太猛,让她脱胎换骨,竟然连以前的事情都有些不记得了。” 阴夫人喜道:“真的脱胎换骨吗?那可太好了!刚才鹊儿那样说,真是吓死我了。从前看丽华病得那么痛苦,我都想情愿这些病在我的身上,只求不要让她难受。只要能平安回来,以前的事记不记得又有什么要紧。只是辛苦你了——自从老爷死后,你年纪轻轻却要担负起一个家的责任,照顾我们孤儿寡母,娘在这里谢过了。”说着躬身要行礼。 阴识忙将她扶起,道:“使不得,使不得!娘这样,可就折煞孩儿了。儿子自幼丧母,是娘一手拉扯大,待我与弟弟妹妹不分彼此,孩儿心中感激得很。”又向紫依道:“丽华,还不快叫娘!” 此刻紫依已然明白他的意思,看他们母子感情这么深厚,知阴识是不愿意妹妹的死打击到她。而阴夫人正好又将紫依认做了阴丽华,他便准备将错就错。 紫依张了张口却还是叫不出声,阴识向她使了个眼色,“离家三年是生疏了么?快叫娘啊!” 鹊儿和阿晋也明白过来,阿晋道:“小姐经历生死一劫,大病初愈,难免性情有变。”看向紫依:“小姐不知这三年来夫人每日想起你都流泪不止。” 他言下之意紫依如何不明白,她心里对阴丽华很是愧疚,现在看到她的母亲,也是很想弥补。可是突然要她冒充阴丽华,她一下也手足无措。再看阴识,见他眼里满是恳求之色,终于下决心道:“娘,丽华回来了。” 阴夫人寻声抱住她,喜极而泣。紫依觉得这一抱无比温暖,她从小没得到过母爱,内心是非常期待母亲的怀抱的。可是这一抱又无比沉重,她知道这一抱后,她就必继续扮演阴丽华,她很乐意为阴丽华尽孝,可是却担心那一天真相水落石出,阴夫人会更受打击。 随后阴识吩咐鹊儿:“带小姐回房休息。” 鹊儿便领着紫依到了阴丽华的房间,进去后她将裹着丽华骨灰的黑色布包放在书案上,轻声道:“小姐,我们回来了。”回头看向紫依,冷冷的道:“不知小姐泉下有知,你不但吃了她的药,还鸠占鹊巢顶了她的名,她会不会后悔舍身救你?”说罢,再不理会她,径直出门。 紫依心一凉,她万万没有料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随后阴识跟了进来,道:“我原也没有想要这样的,谁想娘竟阴差阳错将你认作了丽华。她只有这一个女儿,丽华又素来体弱,心里自然更加疼惜。这些天她日夜期待丽华回来,如让她知道丽华离世的消息,我不敢想象她会何等伤心。丽华临死前送你的香囊,竟让娘误将你认做了她,可见是命运冥冥中自有安排。丽华是为你而死的,你现在就好好做她娘的女儿,当是对她的补偿吧。” 紫依点头:“诺!只是……女儿与母亲何等亲近?就算丽华妹妹三年离家,阴夫人陡然间将我认错,以后时刻相处怎能不被发现?” 阴识沉吟道:“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这件事情除你我之外,只有阿晋和鹊儿知道,我会嘱他二人保密。你暂时多在房中休息,我会慢慢将丽华和府里的事情说与你听。只是……”他的神情严肃起来,直视紫依的双眸,严肃道:“从现在开始,这世上再无杨紫依,只有阴丽华!” 紫依一怔,心中思绪万千——从还在奶奶身边时,到小学起和陈璐遥成为最好的朋友,到后来认识了罗伟。再到这个时代里,从偷吃红玉龙灵芝被归云观的道士追杀,到后来与阴丽华在云顶峰谈笑风生……这些画面一一在脑海闪现,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回不去从前了!从前的杨依紫,那个时刻微笑热爱学习的好学生,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身着锦衣的阴丽华!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恍惚是上学时白衣白群的模样,可再一凝神——却是现在的自己。她突然感觉离以前的杨紫依很远很远,而为了报答阴家小姐的救命之恩,为了报答阴识,为了让阴夫人不致为了女儿的死伤心,她必须让自己成为阴丽华! 良久,她启齿:“哥哥请回,丽华想休息了。”屈膝点头行礼。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已经是阴丽华,这阴家就是她在这个时代的依靠了,心中却说不出是喜是忧。 阴识满意一笑,退出房去。 晚上,阴府上下设宴,主仆同庆,欢聚一堂。 而后两天,丽华只早晚向阴夫人请安,便回房中休息。众人只道她是久病初愈,需要静养,阴识也吩咐众人不要打搅她。鹊儿原本就是阴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现在怎肯伺候如今的阴丽华呢?阴识与她谈话,她就道:“事关夫人安康,既是公子让她假扮小姐,鹊儿必定紧守秘密。只是公子若要我像从前待小姐一样待她,倒不若一刀杀了我。” 话说到此,阴识只得另外安排了一个叫红拂的小丫鬟伺候。她年纪十四五岁,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样子极为乖巧。最重要的是她是最近两年才买进府里的,与以前的阴丽华毫无接触,现在的阴家大小姐和她相处起来甚是轻松。 紧接着阴识安排阿晋在阴家坟地的偏僻一处,将原来的阴丽华的骨灰安葬。只立了个小小的墓碑,上面什么也没有写。阴识向着墓道:“情非得以,妹妹先在此安息,等来日母亲百年之后,哥哥再将你一同迁入祖坟。” 阿晋和鹊儿分别拜过,阴丽华也向着墓说道:“姐姐能有今日,都是妹妹成全。姐姐定会代妹妹好生侍奉母亲,愿妹妹在天上安息。” 唯有鹊儿只是望着墓碑哭哭啼啼,什么话也没有说。 几天后,阴丽华回府的消息在整个新野传开,各路亲戚朋友皆来道贺。原本阴丽华是因病离家的,但当时因为担心传出去怕影响了她将来挑个好夫婿,因此阴家上下对外一致是说——阴丽华为亡父与母亲祈福祷告,于道观内修行。——于是众人纷纷夸奖她的孝顺。 丽华身着华服颔首微笑,立于阴母身边,看着她和阴识应酬各路亲友。她本就漂亮,这一隆重打扮,更犹如一朵绽放的鲜花娇俏可人。前来探望的三姑六婆纷纷夸她是“新野第一美人”!向阴母打探她可有定亲,看阴母否定,又都争相介绍起自家年纪相当的男子。 三个弟弟——阴兴、阴就、阴诉也活跃其间。阴兴年方十三,言谈举止就已如大人般,伴在阴识左右招呼客人。阴就和阴诉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岁,两人都还是扎着羊角小辫做孩童打扮。看到家人来了客人,兴高采烈在厅堂里玩闹。 第一十三章邓婧瑶 这日饭后,阴丽华起身向母亲兄长行礼,准备回房休息。 下人来报:“邓晨公子和夫人拜见,正在大厅等候。” 阴夫人向丽华道:“刘元他们估计也是来看你的,且随你哥哥去见见吧。估计那邓婧瑶也来了,她少时与你最好了。你们许久未见,正好叙叙旧。” 阴丽华道:“诺!”便随阴识前往大厅,阴兴他们也飞快跟上。这些日子见的亲戚多,阴识得空便会向她讲述阴家的亲戚关系。她也知道邓晨与自家是近亲,他和夫人刘元育有三个女儿,有个同胞妹妹叫邓婧瑶,年方十七,尚未出阁。不知为何,提起邓婧瑶的时候,他的表情总有点不自然。 果然这时候说邓晨来了,阴就就道:“不知婧瑶表姐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阴诉摇着小辫道:“你怎么知道她就一定来了?” 阴就笑着小声道:“整个新野谁不知道,只要有机会她便往咱们阴府里跑。今天说是来看姐姐,其实……”他说着瞟了阴识一眼,咯咯直笑。 阴兴脸一沉,喝道:“不可胡说!”他虽只比弟弟们大个二三岁,但懂事早,一切皆向大哥看齐。心里对阴识无比崇拜,容不得弟弟们开不得体的玩笑。 阴识却无所谓,只道:“一会碰了邓姐姐的面,可休要再胡说八道。” 进入厅堂,邓晨夫妇带着三个孩子正在喝茶聊天,一个穿了翠绿襦群的年轻女子在厅里踱来踱去。见到阴识,立马飞奔上前,喜道:“大表哥——听说你已回来几天啦,婧瑶求了哥哥好久,他才答应今天带我同来看望阴妹妹。” 阴就促狭道:“邓姐姐说是来看我大姐,怎的一见面就围着大哥问长问短?” 邓婧瑶忸怩之极。邓晨忙上前与阴识互相一揖:“早听说丽华回来了,前几日一直忙于生意上的事,到今天才得空来探望。”转向丽华,道:“你为亡父与母亲祈福修行三年,在新野传为美谈,如今有女儿的家中都以你为榜样。” 刘元抱着最小的女儿过来笑道:“丽华妹妹现在不仅是新野有名的孝女,而且还被传为新野第一美人呢!”转向丽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邓婧瑶也附和道:“是啊,三年不见,妹妹变化真大。以前的小家碧玉真真出落成大家闺秀了,看来将来到阴家提亲的人会踏破门槛了。” 刘元笑道:“丽华还不到及笄之年,倒是你自己都十七了,还是任谁都不满意,只怕真要成老姑娘了?” 这些年来邓家提亲的人不少,但全被邓婧瑶拒之门外,她从小时起就对阴识爱慕,这两年更是常常往阴家跑。亲手制作各种美食给阴家人吃,阴夫人很是喜欢她,也有意无意的为她试探阴识。无奈阴识总是装做不知,对她的情意也视而不见。这些身为嫂嫂的刘元自然知晓,她不便直接询问阴识,只能借着合适的时机提上一提,望他能动容。 邓婧瑶俏脸一红,“嫂嫂就是爱取笑婧瑶。”含羞的眼神却是望向阴识,阴识只得错开话道:“丽华年纪尚小,又刚回家,家母还想要她多加陪伴些时候。” 这时阴诉拿着风筝自案前跑过,刘元的两个女儿追着要,一不小心三人摔做一团。阴识忙上前安抚两个小女孩:“青儿,平儿,房里怎么好放风筝,正好今日有风,表叔带你们去院里放吧。” 两个女孩子都很高兴,阴就和阴诉也赞同,四人缠着阴识往外走。阴兴向邓晨和刘元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表哥表嫂也一起去院子里坐坐吧,现在桂花开得正香,坐树下品茶赏花,满院子都闻得到香味。”见他们点头,便径直在前带路。 邓婧瑶第一个跟了出去。 刘元不悦道:“这阴家表弟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婧瑶的一番心意他三弟都看出来啦。” 邓晨道:“次伯怎会不知,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他只有装做不知,才不拂了婧瑶的面子。” 刘元叹道:“可是这个傻姑娘怎就这么死心眼呢。”他们抱着小女儿也一同跟了出去。 阴丽华走在最后,自然将他们的话悉数听入耳中。待到院子里,阿晋安排人在桂花树下的石案上摆上酒水糕点,邓晨一家就围案而坐。阴识在院子中间领着孩子们放风筝,阴丽华就挨着邓婧瑶坐了下来。 邓婧瑶轻抚她的手,道:“好久没见了,丽华妹妹这些年过得好么?不过看你身体比以前还好了,我就放心了。” 阴丽华道:“多谢姐姐关心,我很好,只是在外太久,难免想家。” 邓婧瑶笑道:“现在都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她不知丽华所言也是想过去那个时代的家。 阴丽华点点头,“那姐姐这些年好吗?” 邓婧瑶神色一黯,望向不远处的阴识,柔声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阴丽华心下一震,知她对阴识的感情之深非寻常可比。她原先在学校时也读过《诗经》,知道这是里面以女子心态形容爱慕的男子的。 阴识带他们将风筝放上天,便过来和邓晨聊天。 邓晨怒道:“自王莽篡位以来,赋役繁重,民不聊生,匈奴和东北以及西南各族战事不断。对汉室宗亲刘氏一脉大力削权,引发天下豪强不满,现今各地纷纷起义。” 阴识恨恨道:“王莽这个逆贼,百姓人人恨之入骨。只可惜你我都是无权无势的乡野莽夫,空有这点家世,也只够顾得家人平安。” 阴丽华忽道:“哥哥,怎么现在外面很乱吗?” 邓婧瑶瞪大了眼睛:“丽华妹妹不知道吗?王莽屡改币制官制,增加税收,现在不光民间混乱,朝野也很是动荡。” 刘元道:“丽华在道观清修,自不知民间疾苦。现在天下大乱,灾祸不断,到处都是洪水蝗虫成灾,田里的收成也不好,很多人都饿死了。” 丽华心里很是吃惊,原来穿越过来的这个时代这么乱啊!幸好得阴识庇佑,在这府里当起了大小姐,不然流落街头的生活会惨不忍睹!她不由感激的看阴识一眼,发现他也正好看着自己。那眼神含着一丝戏虐,估计和她想到一块了。丽华一嘟嘴,转过脸去逗刘元的小女儿。 忽然,她心里道:“王莽,王莽!那不就快到东汉了么?”她突然想起了罗伟讲的那段东汉开国的历史来。又道:“现在是什么年间?” 邓婧瑶奇怪道:“新莽天凤六年。” 刘元也道:“丽华这是怎么了?”眼神很是怪异。 阴丽华话一出口便知错了,她茫然不知所措,将求救的眼神看向阴识。阴识原也询问过她从前的事情,只知道她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但不知她竟然完全不知道一点天下的情况。只得为她解围:“丽华是嫌和我们坐在这聊这些事情闷得慌,故意和你们说笑呢!”复看她,道:“你若真是无聊,便和婧瑶一起去看就儿他们放风筝吧。” 阴丽华急忙答应,邓婧瑶也很高兴的去了。 她们两人原本年纪也不大,又是天生的小女孩心性。看阴就他们放不好,邓婧瑶便主动请缨。她拉着线,丽华在后扶着风筝起飞。她很有两下子,风筝一下放的很高很高。青儿和平儿都拍着手道:“小姨好棒!”阴就和阴诉也称赞:“放得比大哥还好!还高!” 突然一阵强风刮过,将风筝吹偏,挂到了桂花树上。 那是棵老桂花树了,树身挺高,枝干也粗。风筝挂在高处,邓婧瑶轻扯几下绳子,它都不下来。她又用力一扯,绳子就断了。阴诉和阴就抱着树干摇,见它晃了两下,就是不掉下来。青儿和平儿一见这情况,立马就哭了,他们俩一个六岁一个三岁,都是不怎么讲道理的年纪。见是邓婧瑶把她们的风筝放上去了,就围着她哭让她赔。 邓婧瑶急得满头大汗:“好好好,小姨回去就买个新的。” 青儿道:“不要,我现在就要玩。” 平儿也道:“小姨好讨厌,我不喜欢小姨了。” 阴就和阴诉就哄她们:“表哥还有其他好玩的,带你们去看好吗?” 青儿和平儿道:“不!我们就要风筝。” 阴丽华见她们哭得不可开交,又看一眼树干的各个落脚处,道:“你们别哭了,表姨给你们爬上树取风筝。”说完就爬上去了。 阴就道:“姐姐不可,大哥知道了要挨骂的!” 阴诉却道:“姐姐小心!” 阴丽华已爬上树的高处,眼里看着风筝近了,无暇顾及他们,只道:“没事的,我很快下来。” 邓婧瑶牵着青儿和平儿在树下观望,一颗心也是悬着。 丽华一步步慢慢踩向树的细干处,手伸向风筝。终于拿住了风筝的一角,她心下一喜,道:“拿到了!”脚下却“咔嚓”一响,踩着的树干太细,承受不了她的重量断裂开来。她“啊——”一声惊呼,整个人连着风筝一块跌落下来。 第一十四章如此良人何 阴丽华“啊——”一声大叫,双眼闭紧,这么高摔下去,她知道自己肯定要断胳膊断腿的了。然而她却落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微微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也被这么抱过。她睁开眼睛——果然是阴识,他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怀抱里的温暖让她久久不能自己,心怦怦跳个不停。阴识也是面红耳赤,待她站稳了,才松开手来,道:“你没事吧?” 阴丽华低下头来,轻轻一摇,随手将风筝给了青儿她们。 青儿和平儿道一声:“多谢表姨。”遂将风筝拿了去玩。 阴兴上前数落道:“姐姐怎可做这样危险的事,幸好我和哥哥看到你在爬树,马上就赶了过来。不然你摔下来,看谁救你!大家闺秀,如此成何体统!” 邓晨和刘元也上前来为她查看,问:“丽华妹妹可伤到哪里没有?” 阴丽华再向阴识瞧一眼,他又变成一家之主的样子,冷冷的道:“这次就作罢,若有下次,家法伺候!” 丽华原本还火热的心一下就凉了,邓婧瑶看到阴识生气的样子也不禁害怕,呐呐道:“都是我的错,不该把风筝放得太高,才会被凤吹到树上。丽华妹妹看青儿和平儿哭得厉害,才会爬上去帮她们拿风筝的。” 刘元忙道:“算了,丽华也没事。对了,婧瑶你不是做了“藕粉桂花糕”要带给丽华品尝吗?来的时候放大厅的茶案上了,大家快过去尝尝吧。” 阴就道:“这“桂花糕”不是大哥喜欢的么?” 邓婧瑶辩解道:“从前丽华也很喜欢我做的这道点心的。” 阴丽华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便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我很喜欢的。好久没有尝过姐姐的手艺了,这就去吧。” 众人来到大厅,阴夫人已在此等候。邓婧瑶一见她就过去扑她怀里,说:“姨娘可好?婧瑶在家可想姨娘了。” 邓晨和刘元也领着三个女儿向阴夫人问安。 阴母笑个摸了下婧瑶的头:“就你这丫头鬼!你是想姨母了,还是想旁人呢?” 婧瑶羞涩一笑:“也是想丽华妹妹了。”她笑着瞟了阴识一眼,转身拉起阴丽华的手,同走到茶案边,从上面的篮子里拿出一只红黑花纹的精致食盒。打开盖来,从里面端出一碟藕粉桂花糕。 邓婧瑶道:“丽华,你尝尝,可和从前的味道一样吗?” 阴丽华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微微皱眉笑道:“味道很好,就是太甜了点。” 邓婧瑶奇道:“从前我也都是放这么多糖的,丽华从来也不会嫌甜了啊?” 阴丽华眼珠一转,道:“许是我在道观吃了太久的斋,口味有所改变。” 邓婧瑶遗憾道:“我原以为你爱吃的……” 阴丽华打断道:“没有关系我不吃,大家也可以吃,你的心意我领了。” 阴就和阴诉早等不及了,各自抢一块塞口里,“还是婧瑶表姐做的糕点好吃,特别是这个藕粉桂花糕!不像娘做的,淡淡的,好像没有放糖一般。每次娘做的点心,都只有大哥吃点,我们是不爱吃的。” 阴兴道:“你们以为大哥像你们一样么?娘做的糕点都敢挑剔,实在是不孝!”他一板一眼说得大口吃着的阴就和阴诉都停了下来,好似自己真的犯了错一般。 阴丽华道:“兴儿你说就儿和诉儿不爱吃娘做的糕点就是不孝,那么意思是你也和他们一样,心里认为是娘做的糕点真的很不好吃了?” 阴兴脸一红,忙向阴夫人低头道:“孩儿绝没有这样的意思,娘做的糕点很好吃,儿子是真心喜欢吃的。” 阴夫人呵呵一笑,“丽华就不要捉弄弟弟了。” 阴就和阴诉向阴丽华投来感激一瞥——他们向来反感阴兴的说教,明明也就比他们大个二三岁,好像真是大人了一样,对他们两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时邓婧瑶又招呼阴识吃糕,他只是摇头,说:“现下肚子不饿,等待会饿了再吃。”邓婧瑶不禁失望。 阴丽华从旁边瞧她——清丽的外表下透出一股书卷气,模样不是特别出挑,甚至还没有刘元好看,可是胜在气质出众。这样的女子,平日里应该是十指不沾杨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可见该是多喜欢一个人才会为他亲手制作糕点啊!而是阴识却是连尝一口都不愿意,她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邓晨他们逗留到晚饭后很久才离开。 丽华回到房中已是亥时,红拂帮她退去身上的华服,换上了一套淡绿色的素锦睡衣。再扶着她到梳妆台前,除去头上的饰物,为她将头发理顺。 红拂道:“小姐今天吃藕粉桂花糕了吧?” 阴丽华奇道:“你怎么知道?” 红拂边帮她梳理头发边笑道:“婧瑶小姐每回来总是带这个来,听说是大公子爱吃的。不过却从未见大公子吃过,每次都是三公子和四公子抢着吃了。我原以为大公子是不爱吃这个的,可后来看夫人做了,大公子倒是吃很多。” 阴丽华沉吟道:“难道是不喜欢这人便也不喜欢她做的糕么?” 红拂轻轻一笑:“全府上下都看得出邓家小姐中意大公子,只是大公子似乎对她无意。两家是亲戚,素来关系又近,大公子也只由得她去,不回应罢了。” 阴丽华“哦”了声,又把下午邓婧瑶念的那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重复一遍,悠悠道:“哥哥不是她的良人,也不愿做她的良人。” 而提起“良人”二字——她忽然发现其实自己这些日子理以来自己也十分依恋阴识,可又分不清是否因为是他像罗伟,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有安全感的缘故。想到下午那一抱,脸竟然又红了起来。 红拂道:“小姐,小姐,你想什么呢?” 阴丽华回过神,道:“没……没什么。” 红拂道:“头发已经梳好,时候不早了,请小姐上塌休息吧。”便又去铺床。 晚上,阴丽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好,她一会儿梦到了罗伟一会儿他又变做了阴识。夜里惊醒,不禁自问:“他——会不会是我的良人呢?”再一想到两人现在的关系,整个人又泄气了:“他又怎么可能是我的良人呢?” 次日,用过早膳。 阴丽华闲得无聊,便去找阴就和阴诉玩。可是他们和阴兴一起都在书房跟夫子念书,阴就和阴诉看到她都很兴奋,阴兴却沉着脸向他们一瞪眼,他们就不再看丽华,乖乖低下头听夫子讲课。阴诉向夫子行一礼,出门来向阴丽华道:“姐姐来此做什么?” 阴丽华也很拘束于他小小年纪的一本正经,道:“闲来无事,想找你们一起玩的,既然你们在读书,姐姐就不打扰了。”即转身离去。 阴兴在后头道:“姐姐留步。” 阴丽华讶异回头:“兴儿可还有什么事吗?” 阴兴沉了口气,道:“这些话弟弟本不该讲,只是姐姐刚从道观休养回来,大哥和娘心疼你便一味纵容。姐姐算算回家可已半月有余,前些日子是各方亲友前来道贺,需得应酬没有办法。现在闲下来了,实在是该找些正事做做,不可每日光想着玩乐。” 丽华一懵,原来他是怪自己终日无所事事。不高兴道:“你们是可以念书打发时间,我一个姑娘家有什么可做?” 阴兴道:“姐姐从前不也很喜欢琴棋书画歌舞女红么,同样陶冶情操——再不然,也可学着煲汤做菜操持家务,将来出嫁到夫家也受益无穷。” 阴丽华不满道:“好你个阴兴,我还没有管你呢!你到先说教起姐姐来了——算了,我不打搅你们读书便是,我走了。”遂气呼呼回到房间。 红拂见状端上一杯茶,道:“谁惹小姐生气了?快喝口茶消消气。” 阴丽华道:“还有谁?不就是那个阴兴!”接着将刚才的事情说出,气愤道:“他哪有一点将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红拂笑道:“二公子向来如此,三公子和四公子都很怕他呢?小姐以后要是无聊,大可在房里弹弹琴做做画。” 阴丽华道:“这些我都不擅。” 红拂道:“那就刺绣吧,反正将来出嫁也要亲手制作嫁衣,何不现在开始?” 阴丽华撇撇嘴:“不要,我可不喜欢绣花,要我一坐一天在这刺绣,不如要了我的命。要是非得自己秀嫁衣才能嫁,那我宁可一辈子不嫁。” 红拂道:“呸呸呸,小姐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若这些都不想,不如读书好了。” 丽华喜道:“好啊!这个好,我喜欢,可是哪有书可读呢?” 红拂道:“二公子他们在读私塾,可找他们借。” 想起方才阴兴那嘴脸,丽华头都摇断,“他届时定会说读书不是女子该干的事情。” 红拂又道:“那就去找大公子吧,我以前帮他打扫房间,见他书案上的简牍堆成小山。” “那我这就去找他。”丽华把茶杯一放,就跑了出去。 第一十五章琴瑟和谐 阴识正埋头在书案上整理账目,听丽华把来意说明,抬头望她一眼,道:“你可识字?” 阴丽华看他言语中似有轻蔑,道:“识字很了不起吗?我虽不才,倒也读了几年书。不说满腹经纶,语数外年年第一,物理化学也算优异,唯一是地理历史差了点,不过也带得过去。” 阴识微有讶异,“你说什么物……化,什么?” 阴丽华这才发现对他说这些想证明自己的学问是行不通的,便道:“其实我的意思是——”她又想了想,说出了一句他能听懂的简单的话:“我识字——大哥把简牍借给我,我能看懂。” 阴识满意的笑了:“行!你能好学,大哥很高兴。你说你读过书,我这便考考你。”说着,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卷竹简,递过道:“考你个简单的吧,这是连就儿和诉儿也通晓的,读与我听。” 丽华伸手接住,手竟一沉——她原知晓汉代是用简牍的,但不想一卷就这么重,一只手拿着还有点吃力。打开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她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也不认识!这回糗大了,刚才夸下的海口,难道现在和他说自己那边的字和他们这的不同吗?她额上都出汗了,抿了抿嘴,还是读不出一个字。 阴识笑了,一把从她手中扯过竹简,朗声读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复而微笑道:“你不是说识字的吗?这是《论语》最基本的,怎么也不会?” 丽华挑眉道:“谁说我不会,只是你这简牍上的字太潦草。不信我给你说说这句话的意思——孔子说:学习知识,进而按时温习它,不也是令人高兴的事吗?有朋友从远方而来,不也是令人快乐的事儿吗?我有才学,别人不了解我,可是我自己并不恼怒,不也是品德高尚的人所具有的吗?” 阴识赞许道:“不错!是读了点书的,让我再考考你。” 丽华得意道:“论语有什么可考的,我还知道——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我也就记得这些了,你不要再考我了。” 那个时代女子是很少有读过书的,阴识不禁打量起她来,末了赞道:“很好!默而识之,学而不厌。我这里的简牍,你想看哪些就拿去吧。” 阴丽华开心的跑过去书架翻起来,可是打开每一卷都是不认识的字,不由失望道:“这都是些什么书啊?” 阴识道:“无非是四书五经——《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阴丽华一撇嘴,“怎么都这些啊,就没有点科幻、悬疑、散文或者言情么?” 阴识皱眉道:“只有这些,你不借便算了。” 看他似有不悦,阴丽华忙道:“好了好了,我和你逗着玩呢,我就先借《诗经》吧。”她想起了昨日听邓婧瑶念起的话,突然想读这个,就当是从头学识字了。 阴识指着书架左上一大堆简牍,道:“都在这里。” 阴丽华吃惊道:“这么多!”再看他一副瞧着自己的怪异样子,想:“总不能和他说两百年后蔡伦会发明纸张吧,到时候的整部诗经,比现在一卷都轻。”便道:“太重了,我不好拿回去。” 阴识笑了:“晚点我让阿晋给你送到房间。” 丽华行礼道:“多谢大哥!” 下午阿晋就领着两个下人一起将简牍送了过来,并说道:“大公子讲了,小姐如有不明白的地方,可去问他。” 丽华谢过,等他走后就翻阅起来。看了半天,还是找不出几个认识的字,干脆把简牍往案上一放,道:“不读了。”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阴诉和阴就笑着跑了进来,看着案上的大堆简牍道:“大姐今天怎么突发奇想找大哥要了这么些简来?女孩子家原不用读书,害得大哥今日一放学就来训斥了我们一番,要我们向大姐学习。” 阴丽华呵呵笑道:“你们自己平时不用功,倒怪起我来。” 阴就道:“大姐哪知我们日日读书枯燥乏味的苦?” 阴丽华道:“我怎不知?”她是说自己以前也是这么寒窗十年过来的,阴就他们却道是她只是知晓他们读书的辛苦。 阴诉道:“光是大哥说教也就罢了,连着兴哥哥也对我们说教。这家里啊,是没有我和三哥的立足之地了。” 瞧着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阴丽华不禁好笑,出言安慰道:“别说你们,今天连我也是被兴儿训了的。上午本想去找你们两玩的,结果被他说是不务正业。” 阴就道:“他从小就是那样的,只是以前还给大姐面子,现在连大姐也不放眼里了。” 阴丽华道:“不提他了,我正好有问题想请教你们呢?”说着拿过简牍来,“这上面有些字,姐姐不识,你们能教我吗?” 阴就和阴诉一拍胸脯:“没问题!” 当下便当起小老师来,但当他们发现阴丽华一个字都不识时,奇怪之极:“姐姐原先不也念过两年私塾么?还是后来娘说女孩子家不用读那么多书,多习些琴棋书画好些,才没有再读。可现在好像一字不识?” 阴丽华道:“我离家三年,久不摸简,都忘了。不似你们天天在念,温故知新。” 阴诉摇着头道:“那也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啊!夫子已经说我的记性是最差的了,我倒看大姐比我更甚。”说着和阴就笑作一团。 丽华也笑了,“那你们更应该好好帮帮姐姐才是。” “诺!”两人应道。 从这天起,阴就和阴诉放学便来丽华房**同学习。她本就是学习能力一流的高材生,对古文又有一定的理解能力,只是重新记忆汉字的形态,不到一个月便能独自阅读了。只是有些生僻的字还是要问下就儿和诉儿,而对于他们在夫子处所学的内容,还能帮他们温习。很快他们两人在课堂上也对答如流起来,得到夫子的连连褒奖。 阴识大喜,知道他们是在丽华的帮助下进长,也对她刮目相看。 丽华读完《诗经》,又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统统借了来读,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便去问阴识,两人谈诗论道很是投机,常常是聊着聊着就到了深夜。 阴识得空还教她武艺骑马,和一些简单的音律,两人并肩于树下弹奏古筝,琴瑟和谐,相得益彰,眉目顾盼间情意绵绵。 一日,偶然被前来拜访的邓婧瑶看见,禁不住唏嘘:“若不是知道你们是兄妹,看此情此景还道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人呢!” 阴识和丽华闻言面面相觑,他们都深知对方的身份,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虽情愫暗生,却不敢表露。现在被邓婧瑶一言戳破,不由面红耳赤。 阴丽华局促道:“姐姐又说笑话了。” 阴识表情也很不自然:“婧瑶表妹见笑了,今日不过得空,便与丽华切磋一下。”说着连忙起身。 邓婧瑶指尖轻抚一下古筝弦,发出一阵悦耳的音律,抬眼向阴识道:“不知婧瑶也能否有幸向表哥请教?” 阴识略一迟疑,道:“下次吧,来日方长。”望阴丽华一眼,“你好好陪陪婧瑶,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即要走。邓婧瑶急道:“婧瑶做了藕粉桂花糕带来,表哥尝尝吧。”说着从手里的篮子里端出糕点,神色里很是期盼。 阴识浅笑一笑,那笑里隔着生分,伸手从盘中拿过一块,道:“谢了。”便走开了。 邓婧瑶望着他的背影,暗自神伤,等他走进长廊转个弯不见了,才叹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要是我能像丽华妹妹一样,和他并肩弹上一曲,死而无憾了。” 丽华也自伤感道:“我和他是兄妹,自然随意些,姐姐说笑了。” 邓婧瑶咯咯笑起来:“你以为我乱想了么?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兄妹了,不然方才看到你们两琴瑟和谐的样子,我岂不要嫉妒得当场自尽。” 阴丽华也陪着笑了笑,心下却伤感:“她喜欢阴识,可以明目张胆让全世界知道。我爱慕他,却只能放在心里。哪怕和他在一起时再开心,哪怕他待我比任何女子都亲近,我也只是他的妹妹。我既已是阴丽华,他便再不能是我的良人了。” 邓婧瑶总是带着藕粉桂花糕来,阴识和她的话不多,也很少吃她做的糕点。邓婧瑶便缠着丽华聊天,所问的问题全是和阴识有关。她走后,那盘糕点便留下来,被阴就和阴识分而食之。 第一十六章阴家有女初长成 日子一充实就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年前。整个阴家大宅沉浸在一片忙碌的愉悦中,阴识忙着收租和官府应酬。阴夫人眼睛看不见,是帮不了太大的忙的。这时阴兴就发挥阴家二公子的实力了,他协助阿晋将预备送亲友的新年贺礼一份份备齐,又监管下人们打扫布置庭院,将整个阴府装饰得喜气洋洋。 相形之下,阴丽华和阴就、阴诉就显得无所事事了,终日里不是吃喝就是玩乐。夫子提前反乡,他们连课可都不用上了。闲来无聊,阴就和阴诉便带着丽华在院子里蹴鞠。其实这就是早期的足球,以兽皮缝制,内充羽毛。在正规的场上会用竹竿设门,后置有网,便是球门了。而阴就他们纯粹好玩,是无球门的踢法——称为打鞠。二人对踢叫白打,三人以上共踢称为场户,阴就他们所踢的就是三人场户了。 阴丽华原并不精通体育项目的,但自从吃了那朵红玉龙灵芝以后,运动神经好像再度发育,和阴就、阴诉一起踢起球来毫不示弱。 腊月二十四小年那天,吃过早饭阴母吩咐阴识:“一会出门顺道带丽华去王记绸缎庄看几匹好料子,让他们赶工在除夕前给量身定制几套新衣。” 丽华道:“我回家时娘已经给做许多衣裳,都穿不过来,还是不要浪费了。” 阴夫人笑道:“昨日我到邓家做客,听说邓禹从长安游学回来了。亲戚之间,过年要相互拜会的。你多添几套新衣,到时与他见面也体面。” 丽华也曾听阴识提起过邓禹此人,知道是阴母娘家一远亲,但不想为见他竟还要添几件新衣,不由奇怪道:“他是什么大人物吗?还得为见他特意打扮。” 阴兴和阴就都笑了,阴诉不解道:“你们笑什么?” 阴兴难得的调侃道:“大姐小时候和邓禹最要好了,有人欺负她,都是邓禹给她报仇。他天资聪颖,十三岁时便能背诵《诗经》,被誉为神童。邓氏一族早就想培养他,送他去长安读书。他却一直推脱,只到大姐去归云观养病,他才不得以去了长安。” 阴诉仍似懂非懂:“那他去长安游学和大姐有何相干?” 阴就都忍不住大笑出来,“那是因为大姐也离开了新野,他看不到大姐,失意之下才不得不去读书,哈哈哈哈——”他和阴兴难得默契的笑做一团。 这回阴诉算听明白了——他年纪比两个哥哥小,心性也是孩童样的。 阴兴又故作严肃的道:“大姐是该多添几件新衣,说不定过了年,我们就要添个姐夫了。”他说着直朝阴就和阴诉挤眼睛,三人又笑做一团。 阴识喝道:“兴儿、就儿,不可胡闹!”听他们说这些时,他的表情似乎很烦。 阴兴三人立马闭嘴。 其实阴兴平时说话是相当稳重的,像极了个小阴识。但自从丽华回来后,言语上捉弄过他几回,所以他逮着机会势必要好好反击一下。 果然阴丽华很不好意思,红着脸道:“你们几个臭小子,再敢胡说,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说着就去抓他们,阴兴他们连忙跑开,饭堂里闹做一团。 阴就躲在阴识的背后,大声道:“姐姐脸都红了,是不打自招啊,哈哈!” 阴丽华去抓他,一下扑到了阴识身上。她感觉到他的身体一颤,自己也猛然心跳加速,再抬脸看他——却是冷冰冰的面孔。 阴识拨开她,向阴兴三人生气道:“再要如此,今年新春便罚你们闭门思过,不得外出!”不满的眼神也扫过了阴丽华的脸,她连忙低下头来。 阴夫人上前道:“好了,次伯不要生气了,他们几个就是胡闹着玩的。从前小时候邓禹也常常吵着说长大了要娶丽华,那时兴儿他们也是这样玩笑的。” 阴丽华道:“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况且那么久没有谋面,说不定他早已有心上人。这样的玩笑还是少开为妙,不然外人还以为我阴家的大小姐嫁不出去似的。再说了——我将来嫁人也是一定要嫁一个我喜欢的,不然我宁愿一直陪着娘!”说着撒娇的抱住了阴母的手臂。 阴母呵呵笑道:“胡说!婚姻哪有自己做主的,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过了年就十五了,娘瞧着邓家的邓禹和邓奉都不错,等新年里拜访时留下神,看中意哪一个,和你大哥说说。娘眼睛看不见了,这样的大事还须得你大哥决定。” 一旁阴母的贴身侍女道:“难怪前些时候想给小姐说媒的人不断,夫人都是不同意,原来是看中了邓家的两位公子。” 阴丽华看着阴识——他的神色有点不悦,不知怎地竟闪出一丝喜悦。 末了,阴识安排阴兴三人回房读书,就领着丽华上了马车。 阿晋在前边驾车,阴识和丽华坐在车里。她自到阴府以来还从未上过大街,这次能到集市上逛逛自是高兴。她拉开车窗帘子向外看,到处都是买卖吆喝,有买吃的用的玩的,也有杂耍的,看得她眼花缭乱。她看得一会,回头往车里瞧阴识,发现他正冷眼瞧着自己,知还是为早上的事情不高兴。 她很想知道他是为阴兴他们拿自己和邓禹的事做文章不懂礼数生气,还是因为吃醋生气,可是没有胆量问,便道:“娘说丽华的婚事还得大哥定夺,我想知道大哥会怎么安排?”说着脸一红。 阴识定定看着她,道:“你想怎样便怎样,我不会过问。”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她原以为他会借此机会向自己表明心意的,可是他的无动于衷让她倍感失望。“也许从来都只是我自作多情,他只是把我当做了妹妹,对我好也是基于对妹妹的怀念,我却用错了情表错了意。”她又想起了那个同样把她当成妹妹的罗伟来,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她原还想着这是从前世续到今生的缘分,却不想两人都只是把她当做了妹妹的替身。 良久,两人再没有说话。 当车抵达绸缎庄时,阿晋停车掀开车帘,说:“大公子,小姐,到了。” 他们一同下车,阴识先下去,欲扶她一把,她似没有看见,故意从另一边下去。 到了铺子里面阴识吩咐店家拿最好的布料给她挑选。丽华心不在焉,随意挑了几匹。阴识就道:“请最好的裁缝给做了,是新年里要穿的,赶得出来吗?” 店家躬身道:“阴大公子的活,小店不敢懈怠。我多派几个人手一起赶工,估计腊月二十八能做好。务必把阴小姐的衣裳做得漂漂亮亮。”说着向阴丽华请道:“阴小姐,请里面量尺寸。” 阴丽华就随一女子进内室了。 阴识道:“我还要到县衙有事,阿晋,你在此等候小姐,送她回家。” 阿晋道:“那公子呢?” 阴识道:“县长与我有要事相谈,只怕得到午时才能回去。你们先回府,我到时让县衙的车夫送送就是了。” “诺!”阿晋应道。 阴丽华在里面听得清楚,这几个月来她也或多或少知道阴家的情况。良田百亩,家仆成群,在县里还有生意,在当地可算响当当的大户。阴识与邓晨等也常与官府有所往来,在新野是说得上话的人物。阴识这样的年轻,二十一二的年纪,成熟稳重,又家大业大。自然是当地女子心中的佳婿人选,难怪邓婧瑶为他如此倾心。 丽华量好尺寸出来,阿晋就道:“大公子先行一步去县衙了,让我送小姐回家。” 丽华点点头,等走出门,却道:“你先回去吧,难得出门,我还想四处转转。” 阿晋为难道:“这怎么行?要是大公子知道了……” 丽华道:“行了,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说着向大街上热闹处走去,阿晋忙驾马车跟上:“小姐,等等我。”到她边上了又道:“小姐还是先上车吧,坐车逛也一样。” 阴丽华呵呵一笑:“都坐车里了,能逛什么呀?我就是要自己边走边看。”她看到前边有个古玩字画店,一时兴起,向阿晋道:“我过去那边看看。”就挤进了人流。 这个时辰街上车水马龙,阿晋驾着车很难移动,不由急道:“小姐等等我,别走远了,我找个地方停了马车就来。”等他好不容易把马车停到一家酒楼的马厩里,再来找丽华时,哪里还看得见她人。 (亲:本书不光是单纯的言情,后面会有相当丰富的历史描写,会向您叙述一个刘秀和丽华之间不一样的爱情传说。杨紫依和陈璐瑶还有那个杀人犯一同穿越而来,三人都将在这段历史中扮演重要的角色,现阶段是讲紫依接替了丽华妹妹的故事,后面随着情节的展开,人物将纷纷登场——期待和您一起读书!) 第一十七章邓氏双子 阴丽华踱步入古玩字画店里,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幅绢丝卷轴画,案架上则摆着各式的石雕和青铜玉器。丽华围着架上看了一圈,又去看墙上的卷轴画。有山河大川,神鸟异兽,其中最最出彩的还是一幅仕女肖像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丽华并不懂画,只是觉得这画上的女子隐隐有些像以前的阴家小姐,心下一动,忍不住驻足流连。 店家上前道:“小姐好眼光,这幅画是前朝大画师毛延寿为宫中女子所作,汉朝亡后流入民间。——他可是为出塞的王昭君作过画像的!” 阴丽华“哦”了声,依稀想起了那个史上成为“毛延寿现象”的典故。说是汉元帝宫中美人众多,不得一一接见,便让毛延寿将她们的样子作画,以画召幸。宫女们争相给他送礼,希望将自己画得美一点。独王昭君没有,毛延寿便将她丑化。遂入宫三年,不得面圣。后匈奴入朝求美人。元帝让其在宫中任选,昭君被选中,后与匈奴单于一起向元帝谢恩,元帝始知其美貌宫中第一,悔之晚矣,遂怒杀毛延寿。向店家道:“我并不甚喜欢毛延寿这人,只是这画不错。老板,怎么卖?” 店家歉然道:“对不住了,这画刚才被一位公子定下了,小姐再看看其他的把。” “哦。”丽华正自失望,一个男声朗朗道:“老板,我画包好没有?”她回眸一看——一个神形俊朗的白面书生大步进店来,唇红齿白,面带笑容,看着估摸有十七八岁。 店家慌忙讲那幅毛延寿的仕女图取下,讨好的道:“这就帮您收好了。” 那青年男子笑道:“老板是看我只下了一点定金,怕我不要了吧?看——我这不就去朋友那拿银子来了么。”说着将一个钱袋放在案上,道:“你清点下看数目可对?与我快些装好,我族弟还在前边茶楼等着,等会要赶着去拜访亲友。” 那店家笑嘻嘻的打开钱袋了,点了点道:“不错,不错,公子爽快。”回头又找了个漂亮的盒子将画卷好放入,边道:“公子好眼力啊,适才这位小姐也是看中了这幅画,还是您下手快些。” “哦——”那男子这才看向阴丽华,饶有兴味的道:“小姐很喜欢毛延寿的画吗?” 阴丽华摇摇头,“我不懂画,只是看着这美人像一位故友,所以喜欢。” 那男子笑道:“真是巧了,这中女子也和我的一位发小有几分相似。我们许久未见,我也是想送一份特别的礼物给她。她从小喜欢赏画,希望这画合她的心意。” 看他面露羞赧,便知那女子是他所爱慕的人。阴丽华道:“公子一番心意,我想她必能明白。”说着,微微点头示意,“告辞。”即退出店铺来。 阿晋正在四处寻她,远远看见了,挥手大叫:“小姐,小姐!” 阴丽华走过去,阿晋又道:“你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你不到,急死我了!” 阴丽华淡淡道:“我不是在这吗,回去吧!”她方才看到那幅画又想起了为她而死的阴家小姐,心情又沉重起来。 回府,阴就和阴诉就围了上来:“姐姐这一去好久啊,我们两蹴鞠都没有意思,快来陪我们一起玩。” 丽华无精打采道:“不想玩,你们自己玩吧。” 阴诉道:“姐姐怎么了?回来就不高兴,可是挨了大哥的骂?” 阿晋道:“哪里——大公子怎会无故骂人。” 丽华道:“不是,是我在一家字画店里看中了一幅画,却被别人将先买走了。” 阴就道:“既是看中了,怎不多给些钱,让他让出来。” 阴丽华道:“那位公子买画是要送人的,怎好让人割爱。” 阴就道:“那就是命里无时莫强求了!大姐不要再想了,陪我们先去蹴鞠吧。”说着和阴诉一起拉着她往院中。 丽华无奈,只得陪他们踢起球来。她心情不佳,连着几下失误,阴就和阴诉都抗议起来,罚她去捡球。 这不,丽华又一脚将球踢偏了,皮球“嗖”的飞出,一下打在了从大门进来的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上,被他伸手接住。丽华正要过去道歉,那男子身边的另一个小伙子将球拿过,一脚踢回。 阴丽华一见那藕色衣裳的年轻男子,不由一呆——不正是上午在字画店碰到的那人吗!对方瞧见她,也是吃惊。 阴就和阴诉跑上前,高兴的道:“邓禹哥哥,邓奉哥哥,你们怎么来啦?” 邓禹道:“是来拜访阴夫人和次伯兄的。”转向丽华问:“这位是?” 阴就嘻嘻笑道:“是我大姐啊,三年不见就不记得了么?” “啊——”邓禹脸一红,“真是女大十八变,禹都认不出来了。”说罢,将手中的装画的盒子递与她,“这正是阴妹妹先前在字画店里看中的画,只是被禹抢先买了来,现在送与妹妹了。” 阴丽华缓缓道:“教邓公子破费了,丽华实不敢当。”说着将盒子推回。 邓奉大声道:“原来邓禹说在字画店里遇到的绝色美女就是丽华妹妹啊!”复又仔细打量她道:“哪里是十八变,简直是三十六变七十二变都不止,和以前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他浓眉大眼,高大魁梧,样子十六七岁间,说话甚是可爱。 阴就和阴兴都乐了,说:“是啊,是啊,好多人都说姐姐和以前不一样了,变美了呢!” 丽华瞪了他们一眼:“不得胡说!” 邓禹将盒子放她怀里,道:“本来也是买了送给阴妹妹的,你就收下吧!只是我以为画中的女子像阴妹妹,却不想妹妹现在的模样变了。” 阴丽华最怕便是听人说自己和以前不像,忽然抬头看到鹊儿正站在走廊边上冷冷望着自己,估计他们刚才的对话都听到了。丽华心下一惊,接过画道:“谢谢邓公子。”只盼邓禹他们不要再说这些。 果然,邓禹笑道:“你以前都是叫我禹哥哥的,现在怎么感觉生分了呢?” 只听鹊儿上前道:“小姐哪里是和邓公子生分了,连着鹊儿都生分了呢!小姐离家清修三年,回到家来都不让鹊儿在身边伺候了。这小姐呀,她还真不是原来的小姐了!”眼睛直瞪瞪望着丽华,她见这没头没脑一番话说得邓禹阴就他们莫名其妙,复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小姐和我一起长大,待我又那么好,怎会生分?是大公子看我在道观里头三年太辛苦了,才给我在账房里寻了个轻松差事。” 邓禹他们也是认识鹊儿的,听她说话似在开玩笑一般,便笑了笑:“是啊,姑娘是得次伯兄重视。” 阿晋走了过来:“二位邓公子,夫人有请!”转向丽华:“小姐也一起过去吧。” 邓禹邓奉和丽华三人都随他来到大厅里。阴夫人端坐正前方矮榻之上,邓禹邓奉上前施礼道:“邓禹,邓奉,见过阴夫人。” 阴夫人笑道:“无需拘礼,都是亲戚,次伯去衙门了,还要晚些时候才会回,你们就一起在这吃午饭吧。” 邓禹和邓奉一揖:“谢阴夫人。” 阴夫人道:“邓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还要再去吗?” 邓禹道:“昨日刚回,等过了年还要去。” 邓奉道:“禹兄昨天才从长安回来,今天一早就来找我,说想给丽华妹妹挑件合适的礼物。我说送女孩子无非是首饰珠宝锦缎,可他说丽华妹妹不稀罕那些俗物,硬是要去字画店给挑一幅画。我陪他在街上逛了近一个时辰,最后腿都酸了,只好在茶楼等他。后来他倒是看中了一幅,可惜钱没有带够,还是我给垫的。”他性格直爽,话语风趣,逗得阴夫人逗笑了。 遂问:“那画呢?是画的什么?” 邓禹道:“是毛延寿所画的一幅仕女图。” 阴夫人道:“毛延寿——难怪你会要找邓奉借钱买了,他的画价值不菲啊!” 邓禹道:“既是送与阴妹妹的,当然要选好的。” 阴就和阴诉听说画贵,当下就要看。阴丽华抱着画,道:“没有规矩,客人还在呢,晚点你们到我房里看吧。” 邓奉道:“我们算哪门子客,还是现在就看吧,我也想看看呢!” 阴夫人道:“丽华,你拿出来,让他们都开开眼吧。” “诺。”丽华应道,打开包装精美的盒子,将卷轴画从中拿出,放桌上慢慢打开——一幅画工精细的美人图就展示在大家眼前。 阴就道:“我瞧着这画,倒是有几分像大姐从前的样子。” 邓奉也道:“是啊,不过丽华妹妹现在比以前更美了。难怪刘元婶婶总夸你是新野第一美人呢!”说着朝丽华直笑。 他是邓晨的外甥,与邓禹是同族,按理两人都比丽华小着一辈,但汉代的人比较随意,远一点的亲戚就按年纪称呼了。 邓禹瞧丽华脸涨得通红,无措的样子天真可爱,不禁怦然心动。 第一十八章邓禹和邓奉 阴夫人道:“邓奉小时就这般油嘴滑舌,现在长大了一点没改,反倒变本加厉了。”众人呵呵一笑,她又道:“小时你便最爱欺负丽华,总是邓禹为她出头,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是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邓奉道:“男子二十而冠,邓禹哥后年就可行冠礼,是该早日定下亲事了。”他看出阴夫人言语中似有意撮合邓禹与阴丽华,也知而邓禹又一直钟情于她,便又笑道:“丽华妹妹,可还记得,从前我们玩拜堂成亲的游戏时,总是邓禹扮做新郎官,你扮做新娘子的。” 阴丽华矜持道:“公子见笑,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闹着玩。” 邓奉又道:“今日邓禹去买画时,还与你碰了面,可是居然两个人都没有认出对方,当真有趣得紧。” 阴夫人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 阴禹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字画店中看中了这幅画,想买来送与阴妹妹,不想妹妹自己也到店中,看中了这幅画。要是当时知道了是阴妹妹,禹也不必带画登门,当时就送与妹妹了。” 阴夫人道:“这么巧啊,当真是缘分。” 阴就道:“姐姐回来时很是失望了,我当时还说了——命里无时莫强求,来安慰她。现在倒是要送她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了!而刚刚邓禹哥哥进门时,也正巧被姐姐的“绣球”踢中,看来邓禹哥哥和姐姐真是缘分天定!”他故意将皮球说成绣球,说完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笑起来。 阴丽华羞红了脸,唾道:“好你个阴就,两天不收拾你,你就皮痒了,找打!”说着,去追他。阴就躲不过,向门外跑,一头撞在了刚好进门的阴识身上,连着丽华也吓一跳。 好在阴识没有追究,上前与邓禹他们相互一揖,道:“许久不见,邓禹在长安游学可好?” 邓禹道:“有什么好不好的,现在太学已不如前朝时的光景了。以前整个学院学生也才不到五十,且大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亦或是地方上选送的青年才俊。从王莽辅政开始,为拉拢文人,大肆扩招,我们太学里人数最多之时达到三千。不管什么人,只要出得起学费,便能入读。现今官位已成朝廷明码标价的牟利手段,再想通过太学进入官场踏上仕途,已是不可能的。即便成绩再优异,不奉上重金,学有所成也是没有出路的——禹算是看透了。” 阴识道:“自王莽称帝,排除异己,任人唯亲,奸佞当道,残害忠良。多少人空有一身学问,也无用武之地。” 邓奉道:“那是哥哥们不屑与这些篡权的逆贼为伍!现下赤眉绿林铜马数十支军队在各地起义,天下大乱,能者居之,我们只要有本事还怕英雄无用武之地么?” 众人哈哈一笑。 阴识道:“邓奉此言差矣,我等都是拖家带口的,家眷族人上千。现在朝廷打击起义力度何等之大,一旦被抓,诛连全族。怎可为了一己功名,害了家人。” 邓奉不屑道:“次伯兄这话奉就不爱了——这天下本是刘家的,被王莽这卑鄙小人耍阴谋夺了去。可见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焉知我们就不能?大丈夫行事当以天下为重,怎可只顾小家,如此难成大事。” 邓禹忙道:“贤弟误会了,禹深知次伯兄是心怀抱负的人。只是现在兵荒马乱,朝廷动荡。赤眉的樊宗和绿林军王匡王凤叔侄二人皆不是理想的投靠对象。再则任何起事都应师出有名,现在我等只能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阴识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知次伯者禹也。” 邓禹会心一笑。 阴识道:“我倒看邓晨表兄的大舅子刘演刘伯升就很是个人物。他心怀社稷,仗义疏财,结交众多江湖豪杰。况且刘氏一族本就是汉室宗亲,以匡复汉室为名起义名正言顺。” 邓奉不置可否:“我常在邓晨表叔家与刘伯升一起喝酒,他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他为人处事太过锋芒外露,而所结交的朋友也参差不齐,其坐上宾不乏鸡鸣狗盗打家劫舍的贼人,长此以往恐怕都会连累了他。” 邓禹道:“刘家当年也算是皇亲国戚——据说刘伯升的先人长沙王刘发,不过是景帝酒醉时与一宫女乱性所生,并不得重视。后来封为长沙王,得地武陵和零陵还有桂阳三郡。爵位世袭传到刘伯升父亲刘钦时已只是小小县令,后来他死了,王莽又篡了汉室,刘伯升他们家便是连点皇族身份也没有了。” 邓奉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钦死后也留下了不菲的财产,要不是刘演他好养侠士,仗义疏财,哪里会家道中落坐吃山空。倒是多亏了他三弟刘文叔,辛勤劳作,不然一大家子人早喝西北风了。” 邓禹道:“刘文叔知书识礼,忠厚稳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阴识呵呵一笑道:“我倒听说刘秀胸无大志,是个只会侍弄一亩三分地的农夫。常常被他大哥讥笑没有出息,被讽为“刘仲”也。” 阴就阴诉正仔细听着,到不懂处不禁插口问:“刘仲是何人?” 邓奉嗤笑道:“便是汉高祖刘邦的二哥了。” 阴丽华道:“这和刘秀有什么关系吗?”她自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里听到刘秀的名字,隐隐竟联想到了光武帝,她对这段历史只是一知半解,不禁想了解清楚。 邓奉道:“也没有太大关系,刘演说他弟弟像刘仲,便是意喻自己是刘邦了。他弟弟似刘仲勤于耕种,他便像刘邦心怀天下。” 见阴丽华和阴就阴诉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阴识道:“刘邦当年爱结交能人异士,他的二哥便与刘秀一般致力于养家糊口。高祖的父亲夸他哥哥,数落他。后来刘邦得了天下,便问他父亲:如今我置办的家业和我二哥比,谁的多?他父亲不好意思了,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承认他二哥不如他了。” 阴丽华幽幽道:“这么说来,这刘秀也只是个普通的乡野农夫了?” “非也。”邓禹反驳:“我与刘秀正是太学里的同学,与他倒是投机得很呐!刘秀读书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而他对时事的见解颇有过人之处,我们同学间遇事常以他马首是瞻。而一月前,司隶校尉鲍宣因公开揭发当朝宰相孔光在朝廷里搞不正之风,被王莽定罪。鲍司隶刚正不阿,早让王莽一伙看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还是刘秀发动了我们太学一千多人找王莽请命,才让鲍司隶免于一死。便是这件事情,让我对刘文叔刮目相看。” 阴识听了,沉吟道:“与刘演相比,他这个弟弟倒似乎深藏不露。” 邓禹道:“次伯兄可见过刘秀么?” 阴识道:“只在邓晨表兄的家宴上遇见过两回,并不深交。” 邓禹道:“那下次等有合适的时机,禹将他引见于兄如何?” 阴识笑而未答,阿晋过来道:“夫人,大公子,开饭了。” 阴识便引他二人去偏厅,阴丽华和阴就也搀扶着阴母过去,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围坐下来。先前关于刘秀的事情还在丽华的脑海里翻腾,她看看旁边自己爱慕的阴识,又望望对面正笑着望着她的阴母意属的邓禹,又想到了将来或许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刘秀,心下一片混乱。 不由想:“阴妹妹已死,她与刘秀的情缘便断了。我只是个冒名顶替的阴丽华,历史与我何干?毕竟我不光是阴丽华,更首先是我自己。管他刘秀也好,邓禹也罢,我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去爱我爱的人去找爱我的人就好了。”想毕,望一眼身边正把酒言欢的阴识,心里荡起小小的幸福。 这是她历经两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爱情的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饭后,邓禹和邓奉告辞。 阴夫人道:“丽华,去送送他们吧。” 阴丽华依言起身,随他们到门口,有下人便要去为他们赶马车过来。 邓奉道:“还是我自己去吧,禹兄先陪丽华妹妹在此稍等片刻。”即离开,他这是摆明了要给邓禹和阴丽华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邓禹淡笑道:“此次相见,感觉和阴妹妹没有以前亲近了,禹心中很失落。” 阴丽华道:“哪里,邓公子多心了,只是我们都长大了,怎可再像小时候般不拘礼节。” 邓禹呐呐道:“阴妹妹所言极是。”良久又似又话要说却在斟酌,终于长舒口气道:“禹有一事相求,望妹妹准予。” 阴丽华看他表情严肃,不由也正色道:“公子请说,但凡是丽华力所能及的,必定当尽全力。” 邓禹扑哧一笑:“阴妹妹毋须紧张,只是一件你轻易便能办到的小事。”看丽华神色缓和,才道:“请阴妹妹还像从前一样叫我禹哥哥好吗?” 丽华一呆,本欲拒绝,可是看着他这张俊美如女子般的脸,又是这样真挚恳切的乞求自己,便说不出口了。半晌见邓奉已赶着马车过来了,才道:“禹哥哥,再见。” 邓禹喜出望外,大声道:“阴妹妹,后会有期!禹会再来看你的。” 邓奉也听到了丽华的那声“禹哥哥”,调侃道:“丽华妹妹,可不能厚此薄彼啊,看什么时候也改口叫我奉哥哥。老是邓公子邓公子的叫着,听了怪别扭的。” 邓禹捶他一拳道:“是该叫邓奉表侄才是!你忘了她和你二叔邓晨是同辈的啊。” 邓奉不满道:“我们两是同族兄弟,凭什么你是禹哥哥,我倒成表侄了。我不干,不干!大不了,丽华妹妹以后还是叫我邓奉哥哥吧,以前也是这么叫的。唯有邓禹不同,小时候他为了与你表示亲近,要你称呼他禹哥哥,他就叫你阴妹妹,还不许你这样叫其他人呢!” 阴丽华脸色绯红,邓禹也脸通红,将邓奉推上马车,道:“快走啦,时间不早了,还要送你回家。” 两人并排在驾车位子上,向阴丽华告辞,邓禹一扬马鞭,车便向前驶去。 第一十九章爱的表白 阴丽华目送他们远去,才返身回家。 到房间时,见阴识坐在桌前赏画——正是邓禹送的那幅。 瞥见她回房,阴识抬眼道:“这么贵重的画,怎能随意放在厅堂上,让阴就他们碰坏了怎么办?”他路过大厅时看见阴就他们在观赏放在了桌上的仕女图,便问了来由,知其贵重,遂拿了送到丽华房中。 “诺。”阴丽华淡淡地道。 阴识又道:“是幅好画,还是邓禹送的,你要好生收藏才是。”他的眼神中忽然透出一股幽怨,那是一种只有她才读的懂的信息——相爱却不能爱! 阴丽华不禁心中气结,道:“哥哥若是喜欢,这画便拿了去吧。凭他再贵重的东西,丽华也不稀罕。” 阴识道:“邓禹是个好男儿,今日看来他也是相当喜欢你的,丽华可以考虑考虑。” 阴丽华故作不解:“考虑什么,丽华不明白,还望哥哥明示。” 阴识道:“自是考虑他为夫婿人选了。” 阴丽华挑眉道:“哥哥早上不是才说过,婚姻的事情丽华想怎样便怎样,哥哥不会过问么。” 阴识淡然道:“我并不想过问,只是娘中意他,要我来探探你的口风。” 他越是这样的默然,阴丽华便越是气脑,不禁质问:“娘中意他是不错,可是哥哥呢?哥哥也希望我嫁与他吗?” 阴识缓缓地道,“你即便不嫁他,也是要嫁与旁人的,相形之下邓禹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明明知道自己深爱着他,可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阴丽华一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委屈和失落倾泻而出,泪水一下就流了下来:“可是我并不想嫁人,我只想一直陪在哥哥身边!” 这是她埋藏心底很久的话,阴识也不禁动容,然而理智让他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半晌,才诺诺道:“你累了,哥哥先走了。”即转身离开。 阴丽华冲上前,从后面牢牢抱住他,泣道:“哥哥,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丽华喜欢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这些日子以来,我能感觉出来哥哥也是喜欢我的!” 阴识极力克制内心的情感,头都没有回,冷冷将她手一拉,“因为你是阴丽华,是我的妹妹,这辈子我们注定只是兄妹。”然而她抱得那样的紧,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继续哭道:“我不要当阴丽华了,我不要,我想和哥哥在一起,让哥哥做我的良人,永远不要分开!如果一开始让我冒充阴妹妹是个错误,我们一起向娘认错吧!告诉所有人我不是阴丽华……” 阴识再一次用力摔开她的手,转身“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怒道:“你说这样的话对得起我妹妹吗?你想过遂了自己的心愿,其他人怎么办吗?你已经是阴丽华了,是娘的女儿了,是我的妹妹了。若我们突然向外公布这一切是假的,而我们两居然还要在一起,娘怎么办?阴家的脸面怎么办?”他句句在理,掷地有声。 丽华不禁一怔,待想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一响,像是有人碰到了门框的声音。阴识大惊,喝道:“是谁!”飞速追出,门外却空无一人。 他又返回房内,阴丽华担心的问道:“看清楚是谁了么?我们刚才说的话不会被人听了去吧?” 阴识抚了抚她满是泪痕的脸,安慰道:“你放心,只要我说你是阴丽华,你便是。只是以后不要再这样任性了,人生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不过哥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若有人伤害你,我即便拼了命也要护你周全。”他说得字字恳切,丽华很是感动。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他说完,向外走。 阴丽华忍不住在他身后道:“哥哥留步,丽华还想问哥哥一句话,问完了就安心了,再不妄想了。”她见他停住脚步,便说:“这些日子以来,哥哥可曾爱过丽华?” 阴识没有回头,“爱与不爱有何不同?不论我如何回答,你都不会安心的,还是不知道答案的好。”即走出门外。 阴丽华追上几步,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追出房间,靠在门框上簌簌落泪。她想起了他们一起论文弹琴的美好时光,只是这样的光景以后不会再有。今天谈过这次话,他们之间便是连原先的暧昧也不会再有。从此他是哥哥,她是妹妹,没有知道他们也曾爱过对方…… 晚饭时,丽华称病未出。阴夫人着人将饭菜送到房间来,但直放到深夜也未动。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次阴识明确的态度,让她知道对这段感情连妄想都不应该。可是要她如何说放下就放得下呢?她想起了阴家小姐来,想起来阴夫人素日里对自己的照拂。深感自责:“当时若他真同意了,我也未必真敢向娘说出这一切。我不过是凭着一时的热情向他表明心意,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段感情会给整个阴府带来何种后果。他骂我是骂对了,阴妹妹为我付出了生命,我怎可为了儿女私情如此任性。我既已是阴丽华,便该走阴丽华的路!” 接下来几天,阴识都忙于家族生意,很少在府里逗留。阴丽华抱恙在房中,阴夫人每日都派人熬了上好的参汤与她。生怕她是旧疾复发,直说要请郎中来瞧瞧。丽华阻止道:“我不过是这几日感觉有点累,不用看郎中的。” 阴母便问阴识,他也道:“现在年关已近,还请郎中看病不吉利,对丽华明年的运势会有影响。而她并无生病的迹象,只是身体微有不适,还是再调养看看吧。”阴母这才作罢。 腊月二十八,王记绸缎庄将新制好的衣裳送入府来,阴识便吩咐阿晋给送丽华房中。阴就和阴诉每日都会来房中与她闲聊片刻,有时三人一起下围棋,倒也轻松自在。阴兴看她久未出门,也来瞧过一次。唯有阴识从未来看她一下,只是偶尔向阴就他们打听下她的情况,嘱他们多陪陪阴丽华。 (亲爱的读者朋友:欢迎分享和收藏!本书是作者第一次在网上发书,期盼大家的支持!第一次写穿越文,还是三个现代人一起穿越而来的故事,穿越过来的前期比较长,为的是让读者了解三人在前世的情感关系。而后的三人会一一登场,带您进入一个不一样的穿越故事。写这篇小说的想法是在看魏新老师在百家讲坛的《东汉开国》时有的,当时听说了刘秀这样一个传奇的开国帝王,居然是这样一个专情的男子时,就特意百度了他与丽华美眉的故事。看后更加坚定我写这个小说的愿望,后来又感觉郭圣通美女为什么在这个男子三妻四妾帝王后宫三千的时代也会这么爱吃醋,才感觉她估计也是现代女子穿越过去的。嘻嘻,开个玩笑啦!总之是查了很多历史资料后,才开始动笔写这个故事的。本人都是本着不破坏历史进程的原则,在历史的基础上加以戏说,让所有的发展所有饿巧合符合史料的记载。关于丽华美眉的郭美女,两人都在困境中和光武帝刘秀并肩而战过,她们的爱都毋庸置疑,唯不同的是谁更幸运罢了。我所写的郭圣通也会和以往小说中不同,希望郭美女的读者也可以耐心等待。刘秀、阴丽华、郭圣通都是历史人物,我所写的小说感情方面纯属戏说,读者们不喜勿喷。 喜欢光武帝和这两位皇后的人很多,也欢迎大家一起讨论这段感情,八一八你的看法! 从此处才看得朋友,给发个读书简介——高中女生杨紫依因好朋友陈璐瑶误会自己和她抢所爱的实习老师罗伟,两人关系疏离。罗伟为帮助她们恢复友谊,邀全班同学一起乘着暑假一起去旅行璐瑶因听罗伟在历史课上讲叙了光武帝刘秀和他所钟爱的皇后阴丽华感人缠绵的爱情故事,提议大家一起去洛阳看光武帝陵园。大家到洛阳后,紫依一直找机会和璐瑶和解,对方却不给机会。璐瑶误入陵园柏林深处,又在此救了一个在逃杀人犯,她在识破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后遭到追杀,幸而为紫依所救。两人一起逃出柏林的路上,被杀人犯追上,其时柏林发出异样,三人同时被卷入时空黑洞…… 紫依机缘巧合下被失去女儿的阴夫人认作了自己的女儿阴丽华,她经历了与阴识、刘秀、邓禹、邓奉的刻骨铭心的爱情,最终找到自己的幸福和刘秀在一起,却发现自己一直想念的好朋友璐瑶竟然成了横在两人中间的郭圣通…… 而一同穿越而来的杀人犯,也成了东汉开国中刘秀面临的重重阻力。三人同样了解历史结果的人周旋着,都希望改变历史,改变自己命运……) 第二十章藕粉桂花糕 除夕那天,整个阴府的人天没亮就忙碌不停。阴就和阴诉一早就来喊丽华出门——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也不好继续窝再房里。况且连着几天都没有出门,无聊死了。 早饭后阴识带着他们一起写新春对联,过后又和他们一起比赛了一场蹴鞠。晚上一家人在团圆饭后一起围着炉子守岁,阴夫人便让丽华给几个弟弟唱歌。她微一思索,唱:“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贺大家新年好!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贺大家新年好!”她唱着唱着想起了从前和璐遥一起在学校联欢会上唱这首歌的情景,——她和自己同样卷入了时光黑洞,可是她现在在哪?她还好吗?还有那个可怕的杀人犯,璐遥不要遇上他才好。丽华想着想着,眼睛不由红了。 阴兴道:“姐姐怎么哭了?” 丽华噙着泪,手背一抹笑道:“没什么,姐姐三年没有回家,在外都是一个人过年。今年能和娘还有你们一起守岁,姐姐很高兴,太高兴了所以哭了。” 阴诉道:“这便是夫子说的喜极而泣吗?因为太开心了,流下高兴的眼泪。” 阴识向他赞许一笑:“诉儿的功课进步了。”又向她投去担忧的目光,知她定是想念自己真正的亲人了。 阴就道:“姐姐刚才唱的歌很好听啊,能教我们吗?” 阴丽华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好的。” 这些日子以来,在这个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阴就和阴诉和她无比亲近,阴识和阴兴对她也不错。而在阴夫人身上,她更是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虽然她还是很想以前的那个家,很担心奶奶一个人生活得好不好。可是她越来越适应现在的生活,很多时候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是杨紫依,仿佛一直便是这阴家大宅中的阴丽华…… 年初一。 清早,阴识带着全家人在祠堂祭祖,乞求来年阴家风调雨顺。过后,陆续有亲友拜访,大家都随着阴识在前厅应酬。 中午陪着客人吃饭,大鱼大肉在前的却得正襟危坐听阴识与来客畅谈政事,哪里吃得开心。 午饭后,一家人才到偏厅喝茶。阴夫人着人端出各式糕饼,笑着道:“看你们今天都没有吃什么,这些都是我下午到厨房里安排他们做的,都是你们爱吃的。”转向阴识说:“次伯,我很久没有亲手做藕粉桂花糕你吃了,今天也不知道做得合不合你胃口,你吃吃看。” 阴识谢过,拿起一块放入口中,赞道:“还是如以前一样好吃。” 阴就道:“我还是觉得婧瑶表姐做的要好吃一些。”阴诉表示同意。 阴兴道:“话多,有东西吃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当初不是你们耍鬼注意,大哥怎么会总被邓婧瑶逼着吃她做的藕粉桂花糕?”他说这话是还扫了丽华一眼,阴就他们便不再说话,埋头大吃。 阴丽华见阴识一块接一块的将阴夫人做的藕粉桂花糕吃下,心下诧异:“婧瑶姐姐做的他尝都不尝,娘做的真有这么好吃吗?”也不禁伸手拿一块来,尝了尝。哇——怪怪的简直难以下咽,一点甜味都没有,他怎么能吃得下去呢?阴丽华疑惑的看着吃得香甜的他,那块糕握在手里丢也不是吃也不是。 阴就道:“大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吃娘做的这个糕,唯有哥哥说这糕独特,没有放糖,倒能品出桂花的韵味。” 阴诉道:“大姐可还记得,当年你身体不好,说喝药苦,又说娘做的糕不好吃,独独喜欢吃婧瑶表姐做的藕粉桂花糕。便对她讲……”他正说到此,阿晋来报:“夫人,大公子,邓晨公子携家眷拜访,正在大厅等候。” 阴识便对大家吩咐,“都不要吃了,有客人拜访,大家都出去迎客吧!”所有人便随着他陆续起身来到大厅。 一见面,邓晨一家就向阴夫人和阴识作新年道贺,阴母便将赏钱给了孩子们。邓婧瑶也来了,她今天打扮得额外隆重——穿着一袭翠绿镶明黄边的曲裾深衣,通身紧窄,下摆呈喇叭状。外衣交领微低,翻出一抹貂毛来。她向阴夫人说过恭贺的话后,便拉着丽华到走廊交谈。 她面色绯红的拿出一绣工精致的荷包来,低声道:“婧瑶亲手所做,还请丽华妹妹为我转赠与次伯表兄。” 阴丽华接过一看,荷包是浅褐色的锦缎做成,上面秀了两只戏水的鸳鸯,一看便知是表示情意之物。丽华心下一阵难过,勉为其难道点头同意。突然发现她今天未带藕粉桂花糕来,不由问其原因。 邓婧瑶收敛笑容,忧伤地道:“我每次都做,他却从不当我面吃,还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回家后我免不了落泪。今日是初一,我不想自己在新年的第一天就伤心了,所以没有做。” 阴丽华听了也不禁动容,忽尔想到早晨看阴识将母亲做的藕粉桂花糕几乎吃光,想:“难道是哥哥不爱甜食,而婧瑶姐姐不知?哥哥又不好明说,以致她以为哥哥是不喜欢她才不吃她做的糕。”便道:“姐姐下次做时不要放糖了。” 邓婧瑶一呆,木纳纳地看着她。 丽华又道:“你们认识多年,你难道不知哥哥是不爱放糖的藕粉桂花糕的么?说甜味掩盖了桂花原有的清香了,他就是这怪口味的。” 邓婧瑶眉头一锁,双眸紧紧盯着她,那眼光像想把她看透看穿似的。阴丽华不禁害怕,可也不知刚才的话哪里出错了,便轻摇了摇她,“姐姐怎么了?丽华说错什么了么?” 邓婧瑶这才放松神色,柔和的笑道:“没有,我只是想自己怎么这么粗心。以前关于你大哥的事情,我时常问你的,唯独没有问你这件。” 阴丽华也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我现在告诉姐姐了也是一样。这个荷包我必会帮姐姐送到,也希望大哥能珍惜姐姐一番深情。”说着握住邓婧瑶的手,她知道自己此生和阴识已无可能,看着有个女人这样的爱着他,心中也备感安慰。 邓婧瑶缓缓将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淡淡的道:“外面凤大,妹妹身体弱,还是快进去吧。”即走进大厅,丽华也跟了进去。 邓晨一家留在阴府吃晚饭后,不多久,邓禹和邓奉也来了。他们两都穿着崭新的衣裳,头顶束发飘带。邓禹裹着件白狐裘披风,邓奉披件白虎纹毛裘披风,一见便知是两个有钱人家的翩翩佳公子。 他们向主家行过礼,又和邓晨夫妇打了招呼。邓禹便向邓婧瑶道:“婧瑶妹妹也在啦,好久不见,妹妹越发标致了。” 邓奉道:“奉好久没有吃到婧瑶表姐做的藕粉桂花糕了,记得小时候丽华妹妹最喜欢了,总缠着你做,你还不肯呢!” 婧瑶脸红道:“哪里,阴夫人的厨艺才好,我不过是这一道糕点做的还行罢了。” 阴就道:“表姐谦虚作甚,你那一道糕点可是我们的最爱。”阴诉也表示同意:“若不是有大哥,我们还不能常常吃到呢!”众人哄堂一笑,阴识习以为常,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 邓婧瑶躲到阴夫人身后,“姨母,他们总是欺负我。” 阴夫人这才道:“就儿,诉儿,还总是像小时候一样,戏弄婧瑶表姐,小心她以后再也不给你们做藕粉桂花糕,看你们嘴馋时怎么办?” 阴诉和阴就想到怕以后没有好吃的,这才向她道歉:“表姐,我们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了,你不要生气。” 邓婧瑶大度的点点头,“你们说话可要算数。” 阴丽华没有说话,一个人坐在旁边的矮榻上吃瓜子。 邓禹走过去,看着那案上一堆壳,道:“吃这么多,小心舌头长泡。” 邓奉也过来道:“丽华妹妹,你不知道,这几日邓禹天天念叨着你,说什么时候再来找你玩才好。我总说快过年了,人家家里肯定忙得很,而且我们自己家里也是一屁股的事。他才捱到今天,送走了亲戚,晚饭一过便拉我来看你了。”他们两家比邻而居,两人从小长大,感情甚是亲厚。 阴丽华瞄他们一眼,“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有银子给你们包压岁钱。” 邓禹和邓奉哈哈一笑,邓奉道,“我们可不是来找你要压岁钱的,是想带你出去玩。” 阴丽华把手中的瓜子一放,兴奋的道:“真的么?可是天都黑了去哪里好玩呢?要知道我回府这么久还只是在去绸缎庄做新衣的时候出过一次门,就再没有出去玩过了。” 邓禹缓缓地道:“今天是初一,夜里的街上很热闹呢,我就和邓奉商量叫上次伯兄和你,还有阴兴他们几个一起去玩玩。” 邓奉看她那向往的神情,语气夸张地道:“何止是热闹,有卖各种新年小玩意儿的,卖吃的喝的,舞刀弄枪吞炭吐火表演杂耍的。庙门口的街上有庙会了,还有人表演歌舞呢! 阴丽华不由更加向往,邓禹也道:“我们还可以去护城河边放水灯,听说那样许愿很灵的。” 阴夫人也开口道:“是啊,以前娘也去放过,当时许了个希望丽华能平安健康的心愿,现在还真就实现了呢!” 闻言阴丽华一呆,望了望阴识,见他也正望向自己,却没有发现邓婧瑶也正在看他们。 阴就和阴诉叫道:“我们也要去!”邓晨的三哥女儿也嚷嚷着要去。 阴识浅笑道:“你们跟着去做什么,都和兴儿一起乖乖在家。” 阴兴却道:“大哥,其实我也想出去玩玩的。”声音细小,和他平时的小大人相很不一样。 刘元扑哧一笑:“就让他们去吧,他们一年到头都是读书,青儿平儿她们也是难得上街,偶然也要开开心心的玩一玩嘛!不如——”她望一眼旁边似有心事的邓婧瑶,道:“次伯也陪婧瑶一起去吧。” 阴识一怔,见邓婧瑶正期盼的望着他,又是刘元开的口,不好驳回,只得点头应允,向邓晨道:“表兄也一起吧。” 阴夫人道:“你们大家都一起去吧,只有我老婆子眼睛看不见,就留在家里休息了。” 邓晨和阴识就领着众人出发。 第二十一章放水灯 由于人多,邓禹的马车不够坐,阴识吩咐阿晋将自家的马车牵出,下人也把邓晨的马车赶了出来。 邓禹、邓奉、丽华和阴就、阴识坐一辆,由邓奉在前边赶车。 邓晨将刘元和三个孩子扶上车,向阴识道:“我们这边太挤了,让婧瑶和你坐一车吧。” 邓婧瑶走过去,阴识扶她上车,阴兴也爬上车,阿晋就坐在前边赶车。 三辆车前后有序的行驶到集市,将马车停在集市口偏僻处,由阿晋照看。其他人下车来,几人一起向街上去。 邓禹和邓奉伴在阴丽华两侧,阴就和阴诉跟在他们后头。邓晨一左一右牵着两孩子,最小的艾儿由刘元抱着。小家伙还有几天就满一岁了,正是学走路的时候,偶尔刘元会将她放地上走走。阴兴本跟在阴识和邓婧瑶他们旁边的,也不知怎么了跑到前面和阴就他们一起边聊边看起来,剩下他们两并肩而行。 丽华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她瞧着什么好玩,邓禹和邓奉就给买了下来。走了没半个时辰,手上的小玩意都拿不了了,她又跑后边把东西都分给几个小孩。阴就道:“怎么都是小女孩的玩意,没有好吃的么?” 阴诉道:“我也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 邓禹看一眼前边的铺子,道:“你们等等。”就跑了过去,不一会买回一些麻饼,分给大家。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手帕包着的小包来,递给阴丽华,道:“有成斋的松子糖,我记得小时候阴妹妹最爱了。” 阴丽华道:“你才不是去买饼了么?怎么还买了糖?” 邓奉道:“是去你家前,我们先去有成斋买的。” 阴丽华颇为感动,“谢谢了,禹哥哥。” 邓禹打开手帕,露出一捧糖来,道:“你尝尝看,可还和小时候一样。” 阴丽华拿起一颗放入口中,道:“好吃!”虽然知道邓禹之所以对自己好是因为把她当作了以前的阴妹妹的缘故,可是他能这样用心,她不能不感动。 邓禹又将手帕包好放她手里,道:“给你,慢慢吃。一次吃多了,当心牙齿疼。” 阴丽华将它收入随身斜挎的绣花小袋中,继续和他们一起前行。 走得不远就到了护城河边,看到三三两两的男女在许愿放水灯。阴丽华和阴就他们也跃跃欲试,见旁边便是买水灯的摊铺,上前问:“怎么买的?” 老板道:“一两银子一盏。” 刘元道:“这么贵?” 老板说:“夫人,这可是丝绸制成的。何况现在是新春,正是向河神祈福的好时候,许的心愿必然会灵验的。” 邓奉笑道:“婶婶到底是当家方知柴米贵,人家老板一年到头还就指着新春里赚一把呢。”说着,从腰间的钱袋中取出一大锭银子,道:“给我们每人来一盏。” 店家笑眯眯的接过,招呼阴丽华他们选水灯。水灯都是一盏盏挂在架子上的,有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宝莲赐福、龟鹤延年、龙凤献瑞、麟趾呈祥,中间放着一截蜡烛。 大家挑好后,丽华瞧邓晨和阴识却未拿,不由问道:“怎么哥哥和邓表哥不放吗?” 邓晨道:“我们早已过了做梦的年纪了。”看见一对对男女比肩将灯点燃放入河里,然后向着水灯流去的方向闭目祈祷。阴诉和阴就不过是求来年能少挨骂,阴兴却是祷告阴家能兴旺平安。刘元的三个女儿各放了盏水灯好玩,哪里想着许什么愿。她自己倒是求道:“望菩萨保佑我邓家能在乱世不衰。保佑我的娘家刘家平安,希望我大弟做事不再鲁莽,我三弟在外求学能学有所成。” 邓婧瑶拿着一盏荷花水灯,邓晨帮她点亮,她羞涩的瞧阴识一眼,将灯缓缓放入河中,暗自闭目祈祷——估计是和阴识有关。 邓奉大大咧咧将点着的灯放入水中,大声说道:“我邓奉希望将来能当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光耀门楣,救天下苍生与水深火热中。” 邓禹一笑,“以贤弟之能,必能实现。”自己顺手也将水灯点着放入河中,看着它飘远,却不说话。 阴丽华奇道:“小禹子,你还没有许愿呢?” 邓禹一呆,道:“我什么时候成小禹子了?上回不是说好了,还是和从前一般叫我禹哥哥的么?” 阴丽华抿嘴道:“禹哥哥叫着变扭,随你乐不乐意,我以后就叫你小禹子了。” 邓禹哭笑不得,只好道:“随便你叫我什么,我仍只叫你阴妹妹。” 阴丽华道:“那也随便你。”复又道:“对了,小禹子,你还没有说为什么你放水灯时没有许愿?是不是在心里许了,没有说出来。怕我们听见了。” 邓禹呵呵一笑,没有做声。邓晨道:“要不是为了陪你玩,邓禹怎会来河边做这无聊的事呢。他放水灯不过是陪你,哪里会真想许什么愿,他更知道人不管什么愿望都是要靠自己实现的。” 见阴丽华不满望着自己,邓禹尴尬一笑,显然是承认邓晨的说法了。丽华故作生气道:“好你个邓禹,你自己不相信这放水灯许愿一说,却唬着我来。” 邓奉嘻嘻凑近道:“那他可不是为了看你嘛。” 阴丽华脸一红,撅着嘴环顾他们一周,道:“胡说八道的家伙,不理你们了,我自己去上游放去。”即转身向坡上方走,邓禹跟上道:“你等等,我陪你一起。” 阴丽华回首道:“不必,你都没有许愿,我才不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愿呢!”便跑开,远远的隔着人群在上游处,见阴识他们一群人都在欣赏河中的水灯,唯有邓禹目不转睛望着自己。 阴丽华不再看他,将灯点燃,放到水面上,看着它向下游大片的水灯飘去。黑暗中五彩缤纷,满河辉煌。她凝视自己所放的那盏水灯远去,融入夜色里的星星灯火中,闭目祈祷道:“万能的主啊,耶稣基督啊,观音菩萨啊,各路神仙,求求你们了,保佑我的奶奶身体健康出入平安!我掉到这个时代来了,可怜她还一个人在牵挂着我。也请你们保佑我的好朋友好姐妹陈璐瑶,希望她平安……”她说着说着,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却懒得回头,只是望着前方道:“小禹子,我知道是你,你怎么能偷听我的许愿呢?”却没有任何回应,她感到有一双手拍在自己的后背,忽然那人用力一推,她大叫一声便掉下河去。 远远的邓禹也看到有个黑衣斗篷带着面纱打扮的人将阴丽华推入河中,不由大叫道:“阴妹妹——”阴识他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也看到了掉入河中的阴丽华。邓禹又指转身便跑的黑衣人,向阴识道:“就是他!”即将身上的披风扯落飞身跳入水中,邓奉也跟着跳了下去,两人奋力游至丽华身边,将她救上岸来。 邓晨向刘元说:“你们在原地不要动。”就和阴识一起去追那个黑衣人。 街上人多热闹,哪里追得上,在一条巷口转弯处,便跟丢了。阴识看到地上有条绣花丝帕,弯腰拾起,不觉凝神。邓晨道:“可是刚才那黑衣人掉的?次伯识得么?” 阴识将帕子放入胸口的衣襟里,道:“不知道,还是先去看看丽华吧。” 两人原路折回,阴丽华已醒过来,浑身上下湿透。邓禹将身上的白狐裘披风披她肩上,道:“河水冰冷,你这浑身都是水,赶快回去喝碗姜汤吧,不然该生病了。” 众人才拥簇着她会街口停马车的地方,阿晋瞧她这样,也吓一跳。阴识道:“邓晨兄还有邓禹、邓奉,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邓晨点头:“也好,那我明日再来看丽华妹妹。” 邓禹却道:“今日看来,是有人故意想害阴妹妹的,不看着你们回府,禹怎能安心。”便招呼邓奉上马车与阴识一道回阴家,邓晨则和家人一起回自己家。 回到阴府,阴识悄声吩咐:“今晚之事切不可让娘知道了,免得她担心。”众人应了,他才让阴就他们将丽华送入房中,有嘱红拂烧了热水与她洗澡,让阿晋到厨房里煮了姜汤来。 看着丽华洗过热水澡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坐下喝了大碗姜汤。邓禹才道:“阴妹妹,可是什么人与你有这深仇大恨,要将你置之死地?” 阴丽华茫然地摇摇头,阴识道:“也许是人太多了,拥挤之下被人挤下水也说不定。” 邓禹却道:“我是一直望着她的,是有个黑衣人推了她,阴妹妹才掉下水的。” 阴丽华想起了那双伸到自己背后的手,也道:“我也感觉到时有人推了我,当时我以为是小禹子在我后面和我开玩笑,所以没有回头,却不想被推下水。多亏你们救了我。”说着感激地望了邓禹和邓奉一眼。 邓奉道:“丽华妹妹说这话就见外了。” 邓禹道:“都怪我,玩什么不好,偏带着阴妹妹去放水灯,害了你。” 阴丽华笑道:“你千万不要自责,我现在不是没有事吗?” 阴识向邓禹二人道:“时间不早了,有话还是明日再说吧。你们身上也都是湿的,再要赶回去,也会受凉的。不如就在府上歇息,先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 他二人一揖,“那就打搅了。”阿晋便领着他们到西边的厢房去了。 第二十二章纠结 次日清晨,邓禹和邓奉便来瞧丽华,看她神色如常,两人皆放心。遂又询问关于那黑衣人的事情,丽华却是不知道,想着自己初来乍到,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不该有人要害自己才是。看他们二人如此担心自己,又怕说多了给阴夫人知道,便道:“也许真是人多了,给挤下河的。” 早饭过后,邓晨和刘元还有邓婧瑶也来看她。阴识早嘱咐过他们不要让阴夫人知道,因此他们都是背地里小声询问丽华情况。大家一并吃过午饭,告辞前邓晨道:“初五是小女邓艾的周岁,本没有想操办的,就是我与刘元自家几个亲戚聚聚,热闹热闹,次伯兄可带丽华一同前来吃个便饭。”又向邓奉他们道:“人多热闹,你们也一起来玩玩吧?” 邓禹道:“文叔可会来?” 刘元道:“文叔自长安回来,可还没有到我家来拜节呢,不止是他,连着我大哥、二哥、大姐还有小妹都会到。” 邓禹道:“禹定然前往。” 邓奉也道:“好久没有和伯升兄喝酒了,奉很想他呢!” 阴识说:“我是会去,可丽华还是待家里好些,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总归不好。” 刘元打趣道:“次伯这是说我们婧瑶常到你家走动不合规矩了?” 阴识忙道:“哪里,只是丽华她不甚懂规矩,我怕给你们添乱。” 刘元道:“都是自家亲戚,有什么好拘礼的。再说丽华快及笄的年纪了,该多出门让新野的大户公子瞧瞧才是,来日才好寻个与之匹配的好夫婿才是。” 阴丽华微露羞赧,低头不语。 阴识道:“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将来只盼她能嫁个真心爱她的人,只要她是喜欢的,大户小户都无关紧要。” 丽华听他语气诚挚,不由感动。邓禹却是满心欢喜的,邓奉似乎也听得很高兴。 众人别过,阴丽华向阴识道:“哥哥今日说的话可当真?” 阴识笑看她一眼:“大丈夫一言九鼎。” 丽华声色柔和地道,“那要是我没有中意的人,一辈子都留在这阴府里,哥哥也会允许么?” 阴识眼中一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子始终是要当嫁的。你即便再在府中多留几年,始终不能留一辈子的。” 丽华不由失望,“那一定要丽华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么?” 阴识握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一定会遇到一个你喜欢且也喜欢你的人的,那人便是你的归宿,那人才是你的良人。”他的眼中似闪着光亮,直照到她的心里,让她感觉只想一辈子依偎在他的身边,哪怕永远只是妹妹。她将头靠到他的胸口,喃喃地道:“哥哥,能再最后抱我一次吗?” 阴识犹豫再三,还是将她揽入怀中,宠溺地道:“傻丫头,等你以后遇到更好的人,就会忘了我的。” 阴丽华只觉他的怀抱无比温暖,她贪婪地感受他的体温和他身上的清香,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向自己敞开怀抱了。以后,这怀抱便是属于他的妻子的,她注定只能是他的妹妹。 这时,叮叮两响,丽华和阴识同时偏头——是邓婧瑶手腕上的铃铛发出。他们连忙分开,阴识道:“丽华是想起了昨日落水之事害怕,我才安慰她。” 邓婧瑶淡淡瞧他们一眼,道:“亲兄妹之间抱一下有什么要紧,看次伯表兄和丽华妹妹这样紧张。”说着咯咯直笑,向里走去,边道:“我大嫂她落下披风在你家客厅里了,让我来拿。” 阴丽华忙跟上去,“我陪姐姐去拿吧。”即跟着邓婧瑶进去,向她道:“昨天我落水时将姐姐让转送给大哥的荷包掉了,实在抱歉!” 邓婧瑶拿了披风,笑道:“不要紧,不过是个荷包,哪比得上妹妹的安危要紧。” 丽华道:“下次等姐姐再做了,丽华一定不负所托,给姐姐送到。” 邓婧瑶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瞧着她,那仔细目光得想将她整个人深究彻底。丽华竟有点害怕,“姐姐这样看我,可是我的脸脏了?” 邓婧瑶似笑非笑:“哪里,妹妹的脸漂亮得很,连女子看了都心动,何况男子?” “啊?”丽华张了张口,感觉不出她是何意思。 邓婧瑶又道:“哥哥嫂嫂还在外面等着,姐姐先告辞了。”即撇开丽华离开。 而后两天,阴识要到邓奉和邓禹家拜访,阴母让他也把丽华带去。可是丽华称病不想出门,他便带着阴兴三人前往。邓禹和邓奉没有见丽华前来,都不禁失望,又不好缠着阴识多问,只得向阴诉打听她的是否真病。 阴诉和阴就回到家来,便把情况告诉丽华。 丽华躺在榻上,边看简牍边道:“那你们怎么说的?” 阴就道:“当然是说姐姐身体不适了,难道说你是不想见他们两才装病的吗?” 阴诉道:“姐姐很烦禹哥哥和奉哥哥么?” 丽华叹口气:“其实我也不是烦他们两,他们对我都是很好的,那晚看我掉水里了,都拼了命的救我。可是,一与他们碰面,大家就免不了拿我的婚姻说事——我烦的是这个。” 阴就道:“我瞧着邓禹哥哥和邓奉哥哥都很不错啊,家世与我们阴家也相配,人才更是响当当的!”说着竖起大拇指来:“连娘都是很中意他们的,就指望着你从中挑选一个。” 阴诉道:“我更喜欢禹哥哥,温文尔雅,有我们读书人的样子。”说着学着夫子的样子把手往后一背,挺了挺胸。 阴丽华和阴就都大笑起来。 笑毕,阴就道:“姐姐真那么难抉择吗?还是两个都不喜欢?”看阴丽华茫然的摇摇头,他又笑:“没关系,姐姐还要等两三月才行及笄之礼,有的是时间给你考虑。不如我们先去蹴鞠吧?”不由分说,和阴诉一起将丽华拉了出去。 三人在院子里玩了大半个时辰,到晚饭时,阴夫人在饭桌上说道:“前两天到邓奉和邓禹家去,你就称病出不了门,现下到有精神蹴鞠了。”丽华忙低头扒饭,却见阴就和阴诉朝她挤眉弄眼直笑,心下立刻明白过来。 阴夫人喝口汤,道:“邓禹和邓奉都是新野一等一的人才,一文一武,你还要挑怎样的?不要将来错过了后悔,次伯——” 阴识道:“诺。” 阴夫人道:“初五邓晨家的聚会记得带丽华同去。” 阴识点头,“诺。” 阴丽华望他一眼,却见他只埋头吃饭,便也不再做声了——其实她并不排斥邓禹和邓奉,相反和他们一起玩她还很喜欢呢!可是,这也只是一种朋友间的喜欢,而不是爱…… 饭后,阴丽华将阴就和阴诉堵在回房间的路上。他们俩笑嘻嘻的道:“姐姐可有什么事?” 阴丽华沉着脸道:“下午你们是故意找我蹴鞠的,对不对?好让娘看见我身体无恙,初七非得去邓晨家拜贺。”见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答。阴丽华故作严厉地喝道:“好!你们不说是吧,看以后我还和你们玩。”说完转身就走。 阴就他们忙将她拦住,阴诉急道:“是邓禹哥哥让我们这么做的,他说姐姐不想出门,我们是劝不了的。非得让娘看到姐姐没有病,她才能让姐姐初五一起去邓晨表兄家。” 阴丽华道:“他就没有给你们什么好处?你们俩就当了叛徒。” 阴就道:“大姐——邓禹哥哥是说了要给我们买好玩的,可是我们却不是为了这个才帮他的。我实在是看他对姐姐一片真心,才不忍拂了他的意。”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丽华不禁好笑,没好气道:“你才多大,还懂了什么是一片真心。” 阴就严肃道:“我是还小,不懂你们男女之间的爱情。可是我瞧着邓禹哥哥对大姐是很好的,那晚水那么冷,他看见姐姐掉下河,二话没说便跟着跳了下去救你。我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阴丽华看他一脸的自责,安慰道:“你还小,当时那么危险,你要真是这么做了,姐姐反倒是要怪你了。” 阴诉也道:“我们还在邓禹哥哥的房里,看到了好些姐姐从前送他的东西,有泥偶和木偶,还有姐姐做的香囊,都旧了,可是他都收着呢。晚上我们和大哥回家的时候和他提起,他说姐姐离家前也是很喜欢邓禹的。” 阴就道:“那为什么现在姐姐对邓禹哥哥这么冷淡?是不是三年不见生疏了?” 阴丽华一怔——三年前与邓禹有情的阴妹妹,与现在的阴丽华本不是同一人,让我如何回答你们呢。只得道:“男女授受不亲,姐姐长大了,怎可还向从前一样与他要好。再说了,这都是大人间的事情,你们小孩子还是该好好读书才是。” 打发走他俩,阴丽华一夜未眠。时而想起邓禹的笑脸,时而梦到阴识,最后不禁想:“若阴妹妹不是为了救我而死,今日或许她是会为了邓禹这番情意欢欣的。” 第二十三章刘秀 初五。 一早,阴夫人就着红拂将丽华打扮得漂漂亮亮。淡绿襦裙,领口和袖口以深绿镶边,绣满了淡黄色的小花。内里是白色的蚕丝衬里,由交领口翻出。腰间系着一条粉色的宽腰带,上面由湖蓝的绸带束紧。红拂还为她特意梳了个少女特有的垂云髻,将顶端发髻高高束起,佩戴珠花,后面的头发则垂在背上。 红拂边为她梳理边道:“小姐的头发丝丝顺滑,又黑又亮,真如瀑布一样好看。” 阴丽华笑了笑,没有答话,只道:“弄简单点就好了,今日我并不是主角,不要太招摇。” 红拂满脸笑意:“夫人说今日邓奉公子和邓禹公子的父母都会去看你呢,怎么不是主角?夫人还特意交代了,要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丽华叹了口气,心道——估计过了今日,邓禹或邓奉无论谁家的家长看中了我,必都会来提亲的。 等红拂将她打扮完,她对镜一照,镜中的人美得就像仙子一样,可是神色中却分明有着忧伤。 红拂大声道:“小姐真是太美了,当真比画里的美人还要漂亮。” 两人出得房间来,阴识和阴兴他们也是看得呆了。阴兴道:“从前只觉得姐姐漂亮,竟想不到有这般美丽,看来邓家二位公子的长辈必能一眼相中的。” 与阴夫人道别,丽华就跟着阴识还有阴兴三人一起上马车,向邓奉家出发。 一到邓府门口,就感受到非凡的热闹。他家的宅院比阴家没有小的,宾客如云,张灯结彩。阴识领着丽华他们上前道贺,邓晨与他寒暄几句,便道:“今天来的都是亲戚和族里的人,你们先进去喝杯茶吧,邓禹和邓奉他们也到了。”说着向丽华一笑,看来他也是知道这两人的父母今日是要相丽华的。 到了偏厅,果然见邓禹和邓奉各自立在自己父母身边。瞧见他们进来,便与阴识互揖行礼。阴识领着丽华上去拜会长辈,邓禹的父母与邓奉的父母对视一眼,皆是对她相当满意。阴识与他们聊天,阴就他们无趣,便去找邓晨的女儿们玩,留阴丽华和阴兴待在那。 阴丽华转头,见邓禹笑嘻嘻看着自己,想到他为了让自己今日过来耍的诡计,不由恼恨的瞪他一眼。邓禹不以为意,仍旧笑嘻嘻望着她,朝大厅的正门努努嘴,示意她到走廊说话。 丽华恼他,故意朝他扮了个鬼脸,向阴识说句:“大哥,我出去走走。”便向后门跑了。邓禹去追她,跟着跑到后院口,却看不见她人了,自语道:“这丫头,跑得比兔子还快。”只得一个个小院子去找她。 丽华为了避开他,跑的飞快,左转右转走进了一个小小的庭院里。忽然,她被庭院里的景色深深吸引,只见院子的中央,一棵一棵的牡丹花竞相争艳,红的白的黄的粉的,端的是无比美丽。丽华为眼前情景呆了,不自主地走近,清甜的花香沁人心脾。她动容一笑,忍不住弯腰闭目深深吸口气。 只听一男声朗朗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阴丽华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颀长,剑眉星目的布衣男子立于廊上,正怔怔笑看着自己。她隐约感觉对方刚才所吟诗句是赞美自己的,而他现下眼神中的一露无余痴迷,更是连邓禹也不曾如此无礼过。丽华心下恼怒,脸上却是一片绯红,不由得低下头来。那男子瞧着她羞赧无措的样子,不禁又吟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的不正是姑娘吗?” 阴丽华知道这是《诗经》中描绘女子美丽的句子,但哪有素不相识便这样搭讪的,想出言教训他。却见他虽是衣着朴素,但五官俊朗神采奕奕,真真是一表人才。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赞美虽是唐突,但神色间竟无半分轻薄。她一时间心下混乱,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邓禹找了过来,看到丽华笑着道:“阴妹妹,可让我找到你了。” 阴丽华正自尴尬,见了邓禹便如逢救星,跑近他身边,回头又望那男子一眼。邓禹也看到他了,脸露欣喜道:“刘秀!你也来啦!” 刘秀上前一揖道:“今日是我二姐小女儿满周岁,我这个三叔怎能不来。”望一眼丽华,道:“这位小姐是?” 邓禹呵呵一笑:“是新野阴次伯的妹子——阴丽华。” 刘秀神色一凛,“可是那位为亡父与母亲到道观祈福三年的阴丽华?” 邓禹道:“正是。” 刘秀再看向丽华的眼神中便含着崇敬,向她一揖:“久闻姑娘孝名,失敬了。” 阴丽华懒得理他,拉着邓禹便要往院外走,“我离开多时,哥哥怕是担心了,快过去吧。” 邓禹向刘秀无奈一笑,“晚点宴席上见。”就随着她离开。 刘秀应诺,眼中却瞧着阴丽华的背影出神,直到他二人在长廊转个弯不见了。背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还看?人都走远了。”他回过头来,见是刘元。她笑道:“三弟从来不理男女之爱,今年可都要二十五岁了,还没有成个家。娘和大哥大姐都发愁,你二姐夫还担心你不好女色,是有断袖之癖呢!现在看来,却是三弟眼光极高,寻常乡野女子入不了你的眼。” 刘秀不好意思道:“哪里,秀不懂二姐的话。” 刘元嗔:“在二姐面前还装,刚才我在厢房里都看见了的,你瞧着阴家小妹时那痴样,如何不是看上了人家?二姐是过来人,你这点道行怎能瞒过我。” 刘秀不再否认,叹道:“只是我再有意又如何,我一介布衣,无权无势,阴次伯是断断不会看上我的。” 刘元也叹道:“是啊,若是爹爹在世,还是一县之长,这天下还是刘家的,我们家好歹也是皇室宗亲。现下却什么都不是了……” 刘秀道:“二姐切莫伤怀,如今大哥正在筹谋起事,我相信刘家会好起来的。” 刘元笑了笑,“大弟他是英雄豪迈,可他行事要有你一半的稳重,姐姐也就放心了。”再看刘秀怅然若失的表情,又道:“三弟能有个心上人,我这二姐当真高兴,你放心,姐姐必定尽力帮你撮合。” 刘秀笑了笑,没有答话。他适才看邓禹与阴丽华亲密的样子便知道邓禹是有心于她的,邓禹家好歹也是新野大户,他爷爷还是邓氏一族的族长,自己不过是个没有功名在长安游学的闲人,有算得了什么呢? 他们正说着,邓婧瑶过来了,道:“嫂子,要开席了,哥哥叫人正四处找你呢!”淡淡看了刘秀一眼,刘秀笑着向她道:“婧瑶妹妹,好久不见。” 邓婧瑶微一点头,算是答应了,又拉着刘元:“嫂嫂快些过去吧。” 刘元对她说:“我这就去找你大哥,今天我大哥他们都有事没有来,你带着我三弟一起入席吧。” 邓婧瑶嘀咕了了句:“哪里是有事,怕又是闯了什么祸才是。” 刘元道:“小姑说什么?” 邓婧瑶忙摇头,“没什么。”向刘秀说:“三公子,请——”即领着刘秀到大厅。 这里人声鼎沸,密集安排下的二十来桌酒席,座无虚席。阴兴三人和邓晨的两个大女儿还有其他孩子们坐到一桌,阴识和丽华还有邓禹邓奉以及他们的双亲坐一桌。刚好还剩两个空位,邓禹见邓婧瑶和刘秀过来,就招呼他们:“婧瑶——这边!” 邓婧瑶见有阴识在,满脸喜色的走了过来,挨着他坐下。刘秀见能与阴丽华同桌,也很兴奋,向满桌人打过招呼,就坐在了邓婧瑶的边上。阴丽华见着他,不自然的把头一低。他也不敢太过造次,与邓禹阴识侃侃而谈,偶尔眼光不经意的扫过丽华的面。阴识很敬重他大哥刘演,便换了个位置要与他畅饮。这一来,邓禹和邓奉就一左一右坐在了丽华两侧。大厅正前方,邓晨对宾客说过谢词,便宣布开席。上菜后,邓禹和邓奉争着都往丽华碗里夹菜,不一会碗里菜就堆老高,丽华为难道:“你们夹这么多,我怎么吃啊!” 邓禹和邓奉对视一眼,都尴尬的笑了笑。他们双方家长也都不禁好笑。刘元与邓晨正好过来敬酒,刘元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真是没有说错啊!” 丽华和邓禹还有邓奉都是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来。 邓晨与刘元一同向一桌人敬过酒,刘元就绕到刘秀后方,向丽华道:“丽华妹妹,这位便是我的三弟,舂陵——刘秀刘文叔。” 阴丽华碍于面子,略一点头,刘秀也抱以一笑。刘元又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我这位弟弟可也是尚未娶亲呢!”说着咯咯直笑,邓禹和邓奉的双亲也跟着起哄,纷纷开玩笑似的向阴识表示想给自家的小子求亲。 丽华低着头不说话,阴识笑了笑:“这事我和家母早商量过了,让妹妹自己做主。” 大家又问丽华对未来夫婿可有何要求,邓婧瑶忽道:“丽华妹妹是新野第一美人,好逑之人自然是多,只怕妹妹挑花了眼,不知道将来要嫁个怎样的夫婿才是。” 阴丽华一呆,瞧不出她说这话是何用意,看环视全桌,见邓禹、邓奉、刘秀都眼巴巴瞧着自己,她脑子一乱,想说——你们通通我都不乐意,可又不敢当面得罪人,更怕回家被阴夫人唠叨。便站起身,举杯大声道:“各位的厚爱,丽华谢过,只是我曾许下心愿,我将来的丈夫,必是个能救国家于危难救百姓于水火的大英雄。” 刘元道:“那不就是要嫁个将军吗?” 阴丽华本没有这意思,见她说了,就点头道:“丽华此生就是想嫁个大将军!如不能如愿,情愿一生不嫁!” 邓奉和邓禹的双亲呐呐道:“阴小姐志向高远。” 邓禹和邓奉还有刘秀则看着她,竖然起敬,都默默在心里立下宏愿。 第二十四章中毒(一) 酒过三巡,邓奉向刘秀道:“今天怎么不见伯升兄?还有刘伯姬他们。” 刘秀面露忧色道:“我大哥和朋友到官府闹事,被关了起来。我娘急得很,二哥和妹妹在家陪她。我今天若不是要来求姐夫救大哥,怕也不能来了。” 邓禹道:“原来如此,那邓晨兄可答应了帮你?” 刘秀笑了笑:“他向来与我大哥投机,必不能袖手旁观。” 阴识道:“现在世道这么乱,刘伯升还是该养精蓄锐以待时机。”众人又议论得几句,便不再提他。 宴席散后,邓晨和刘元到门口恭送宾客。阴识他们几个年轻人便到后院里聊天,阴就向丽华道:“光听大哥他们谈史论今,好没意思,不如咱们几个玩一场蹴鞠吧?” 阴兴阴诉都表示同意,邓婧瑶便着下人将皮球拿过来。又向阴识道:“婧瑶也想学蹴鞠,次伯表哥能教我吗?” 阴识不好拒绝,点头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教的,玩着就会了。”又向邓禹刘秀他们道:“干脆大家一起玩吧!”刘秀他们三人早想接近丽华,纷纷同意。 大家换上蹴鞠的短装,抽签分队。阴识邓奉阴兴阴就分到了一起,刘秀丽华邓禹阴诉还有邓婧瑶分到了一起。可是邓婧瑶不满意,嚷嚷着不会,要阴识带她。大家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也乐得顺水推舟将她划到了阴识的队伍里。 邓禹和刘秀皆是蹴鞠的好手,不但脚法精准,身形也灵动,带动丽华和阴诉也连连得分。邓婧瑶看丽华踢的那么好,大家连连喝彩,不禁也想出风头。可是她根本没有玩过蹴鞠,哪里懂得,在队里根本是碍手碍脚。阴兴和阴就都不禁恼她拖累整个队伍,邓婧瑶气得不想玩了,坐到一边观看。阴识他们整顿一下,一鼓作气,也连连扳回几局。 看比分渐渐扯平,丽华急了,抢球时不稳,一下摔倒在地。邓禹和刘秀同时上前关切道:“你没事吧?”说着都伸出手来,欲扶起她。 阴丽华分别看一看他俩,脸红道:“没事。”便站起来,继续踢球。 又玩得一会,邓晨和刘元也来了。邓晨道:“好久没有蹴鞠了,看你们玩得这样开心,我也很想一试身手啊。” 阴丽华笑道:“邓表哥来玩吧,我渴了,去厅里喝茶。” 刘元道:“玩得正高兴呢,走什么。”转身吩咐身边的侍女:“去给阴小姐取一盏茶来。”侍女应声而去。 丽华道:“有劳表嫂。” 不多时,侍女端着一盏茶来了,刘元接过给了丽华。她道谢喝了一口,感觉有点苦,可口实在是渴了,便一口气喝下大半盏。突然她手一抖,茶杯跌落,“哇——”一下将茶水吐出,嘴角淌下一丝血来,眼睛迷蒙着一合,人便倒在了刘元的怀里。 众人大惊,邓禹和邓奉还有阴就他们将丽华抬去厢房。 阴识拾起地上的茶杯碎片,里面还有些许茶水,他闻了闻,蹙眉道:“这茶有毒!” 刘元惊道:“怎么可能。” 邓晨将端茶过来的侍女手腕拿住,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女早吓得浑身哆嗦:“我……我不知道……。” 刘秀道:“你端茶过来的时候,可有人碰过这茶水?” 那侍女回想片刻说道,“我从茶房里出来,路上只与阴家的丫鬟鹊儿说过几句话。” 阴识神色一变,“那她可动过茶水?” 那侍女都要哭了,“我不知道……她问我这茶是不是给阴家小姐的,我说是的,她便和我随意聊了两句。我说茶要凉了,急着走,她就在后头道:那边的银簪可是姐姐掉的?我看那簪子很漂亮,想今天来的宾客多,说不定是谁掉的,就想据为己有。她便主动帮我端茶,让我去捡……也就这会子功夫,茶经过了她的手。” 阴识皱眉道:“你怎么确定是鹊儿?不会认错了吧?” 那侍女道:“我小时与她是一个村的,后来分别被卖入了阴家和邓家,私下我们之间也有走动,断不会认错。” 阴识厉声道:“那她人呢?” 那侍女被他一吓,颤声道:“她说还有事,先回去了……” 阴识向邓晨道:“你赶快给丽华请大夫,看她所中是何毒,快快给她解毒,我去找那个贱人!”便提剑向前院冲去,邓婧瑶看他怒气冲冲地样子,不禁担忧,叫一声:“表哥,等等我——”也跟了出去。 邓晨懒得管她,向刘秀道:“你速速骑马去将新野名医王景仁大夫请来。”刘秀领命而去。他又向刘元道:“邓禹他们照顾丽华不方便,你还是快去看看吧,我领家丁去协助次伯。”夫妻二人分头行事。 阴识冲到大门口,向守门的家丁道:“你们可看见我阴家的丫鬟鹊儿从这出去么?” 那两人同声道:“刚离开,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阴识又问:“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其中一人指着左边的路,答:“她是朝小道走的,我看见了还喊她那条路不好走……” 阴识不待他说完便追了出去,沿着小道一直走,在一个拐弯的路口看到了鹊儿。她见到阴识也是吃惊,“大公子……。” 阴识冷然道:“是不是你在茶水下的毒?”他眼中的火怒让鹊儿害怕得后退一步,他又狠狠地道:“你还记得初二晚上我到你房里给你那条丝巾吗?我早知道上次在河边推她下河的就是你!我把丝巾还给你的时候虽然没有说穿,但已经是在给你提个醒了。若不是看在你和我妹妹从小长到大,你又在归云观照顾她三年的份上,我早把你驱逐出阴家了。你却还是执迷不悟!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丽华?” 他说出“丽华”二字,将鹊儿彻底激怒,她也怒视着阴识道:“她根本就不是阴丽华——是她害死了小姐,还顶替她的身份当起了阴家大小姐。小姐从小待我如亲姐妹,我每每看她过得那么滋润,就替小姐不值。我原想着大公子这么维护她,是为了夫人不为小姐的死伤心。可是那日,看到你们俩在小姐的房中搂搂抱抱互诉衷肠,我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阴识一呆,半晌才道:“原来邓禹送画来的那日,在门外偷听我和丽华说话的人就是你。” 鹊儿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自己清清白白,何惧他人窃听。小姐为了她而死,她替代小姐来向夫人尽孝本是分内之事。可她却动了歪心思,还勾引大公子动了情。我知道只要她一天不死,大公子便不能忘记,难保你们不会哪一日昏了头脑,做出有违阴家脸面的事情来,到时就悔之晚矣了。”看阴识一脸痛苦的表情,她又道:“小姐既然已经死了,再让这个替身也死了吧,夫人知道固然伤心,可是却远比哪一日她看着你们两个名义上的兄妹在一起强,至少阴家不会为人耻笑。” 阴识嗖地抽出剑来,直指向她道:“你还不知错吗?” 鹊儿惨烈地道:“你杀了我灭口吧,反正她也是救不活了。” 阴识以剑逼近:“你给她下的什么毒?” 鹊儿轻轻一笑,那笑容却犹如一条毒蛇,一字一字的道:“鹤顶红!” 阴识胸口一震,手中的剑“哐当”掉下。鹊儿冷笑:“大公子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阴识暴怒地上前抓住她的衣领,抬掌便要劈下。鹊儿闭目把头一偏,道:“小姐,鹊儿来陪你啦。” 阴识一呆——眼前又浮现出妹妹生前的音容笑貌,小时候她和鹊儿一起玩闹的场景,这一掌便停在空中,劈不下去了。良久,他痛苦的嘶吼一声:“啊——”眼中布满泪水,才向鹊儿道:“滚!你给我滚!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一定杀了你!”鹊儿万万没有料到阴识会放了她,定了定神,道:“大公子现在怪我,将来便会明白鹊儿为阴家,为小姐的苦心。”说完快速的向小路跑了。 阴识抹一把眼泪,急忙转身想赶回去看丽华的情况。然,一转身,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不由呆住了…… 第二十五章中毒(二) 刘秀为丽华快马加鞭将名医王景仁请了来,他为丽华把过脉后,又用银针试了试那碎茶碗中的茶水,摇头道:“奇怪!真是奇怪!” 刘元忧心道:“丽华妹妹所中何毒?要紧吗?” 王景仁沉吟着一摸胡须:“她果真喝的是这个杯中的水中毒的么?”见众人都称是,才道:“那就奇怪了。” 邓禹焦急地道:“丽华妹妹到底中的什么毒,大夫你就别买关子了。” 王景仁摇头晃脑地道:“她所中的是剧毒鹤顶红——看来下毒的人是非要致她于死地的。” 众人都惊得张大了口,这时邓晨领着阴识和邓婧瑶进来,说道:“让那个贱婢跑了,次伯也没有追得上她。” 刘元上前道:“次伯,大夫说丽华中的是剧毒——鹤顶红。” 阴识木然地点点头,走到丽华的身边,看她静静躺着昏迷不醒,向王景仁道:“大夫,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妹妹。只要你救活了她,要多少银子我都给。”说着向他一揖。 王景仁扶起他道:“好说好说,只是令妹的脉象不像是中了剧毒的人的,只是稍有混乱,并没有减弱。因此我还要再为她以银针试血,看她到底有没有中鹤顶红的毒。” 阴识一喜,让开道:“请大夫快快验血。” 王景仁取出银针,在阴丽华手背的血管刺入,银针马上变成了黑色。他的神色越发凝重,“这真是太怪了!她的血中的确含有鹤顶红的剧毒,可是为什么她的毒没有加重发作呢?”他又为丽华探了探脉,翻看了下眼皮,才道:“阴小姐所中之毒为鹤顶红不假,只是她体内似有一种物质在与之搏斗,她以前可服用过什么灵丹妙药?” 阴识想了想,道:“舍妹以前在机缘巧合下服食过一棵千年灵芝,乃是——红玉龙灵芝。” 王景仁顿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老朽也曾经听闻过此物,知道这乃是千年难得的宝物,想不到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吃了。”他面上微有遗憾,忽而又笑道:“也算令妹福大命大,红玉龙灵芝的药性将她体内的鹤顶红之毒暂时克制下了。” 阴识道:“那舍妹没有生命之忧了吗?” 王景仁道:“也不全是,只是毒性暂时没有攻心,但还是存留在了她的血液中。她短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但难保以后不会发作。”见阴识面色凝重,又笑道:“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以她目前的情形,只要喝几副排毒的药,虽然不能完全将体内的毒排尽,但身体也会好起来,说不定以后体内的鹤顶红毒也会不药而愈。而老朽能力有限,若你们能寻得名医,抑或再得一颗解毒的奇珍异草,阴姑娘的毒也不是完全不能解去,而这些都是很难说的。”阴识的脸色稍稍缓和些,他又面色沉重道:“只是——” 阴识心一紧,“先生有何话不妨直说。” 王景仁顿了顿,轻声道:“在令妹体内余毒为尽前,不可让她成亲。” “啊——”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王景仁继续说:“也并不是不能成亲,只是不宜怀孕。她所中的是剧毒鹤顶红,将来强行怀孕生子,只怕会引毒攻心,一尸两命。” 阴识彻底呆住了,邓禹、邓奉和刘秀也面露焦急之色。邓晨安排王景仁尽快给丽华开出药方,让刘元跟着去取药,又嘱她要亲手熬药。最后向在场的人说道:“今日丽华的事情大家知道就好了,断不可向外透漏。”才遣散他们各自回去。 阴识独自留在房内陪丽华,看着她惨白的面容,不禁垂泪,上前握着她手道:“不管你是谁,你快快好起来吧!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断不想再失去你。其实当初我在云顶峰那次见到你时,就喜欢上了你。否则我也不会听丽华的话,拼了全力去救你。后来丽华为你而死,而娘又将你认做了她。我不想娘伤心,让你顶替她实属无奈。我们一起谈诗论画,我教你奏古筝、骑马习武,其实很多次我都想把你抱在怀里,好好来爱你。可是我不能……错已铸成,我身为阴家长子,实在是有太多的无奈……”他太过伤心,哭着哭着竟倒在丽华身边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见阴丽华坐在榻上眯着眼看着他笑。 阴识连忙起身,问:“你没事了吧?” 阴丽华面色依旧苍白,无力的笑了笑:“还好,其实我今天虽然昏迷了,可是你们大家今天所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阴识道:“那王大夫说的你也知道了?” 阴丽华眨眨眼,“哥哥不要难过,其实这对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不可生育,便没有人会娶我了,那我就能一辈子在你身边,永远当你的妹妹。” 阴识摇摇头,“不可,你总归得嫁人才能幸福。你放心,王大夫说你的毒并非无药可解,我即便是用尽阴家的财力,也要为你寻得解毒的良药。” 阴丽华淡然道:“哥哥以为像红玉龙灵芝这样千年难得一棵的奇珍异宝,真会这么容易让我们再找到吗?我想这也许是我偷吃了阴妹妹的药的报应,不管以后我是否会毒发身亡,还是真的终身不能生育,我都不会怪任何人。”她遂又放低了声音问:“鹊儿呢?”见阴识抬眼看她,深吸口气道:“哥哥不要再追究她了吧,她终不过是为了阴妹妹才这么恨我的。” 阴识道:“如果你知道初一那晚也是她推你入河的,你还愿意原谅她?” 丽华吃了一惊,遂又平复道:“阴妹妹为我都豁出了性命,我为了她不去追究一个关心她爱她的人有什么难。而且鹊儿也跑了,她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在外也不知要受多少苦。” 阴识怜惜的抚了下她的头,“你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这点倒真是和丽华无异。”复又叹道:“你落水那晚,其实我去追那黑衣人时,从她掉落地上的手帕,就已经知道她是鹊儿了。只是我想着她为了我妹妹的那份心,才没有揭穿她,只是在第二日还手帕给她是提醒了下,望她不要再做伤害你的事。过后我特别嘱咐了下人们,不要让鹊儿接触你的一切衣食住行。怕你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想不到她居然跟到邓家来向你下手了。” 正说着,房门被打开,邓晨和刘元还有邓婧瑶领着下人们端着饭菜进来了。邓晨道:“丽华妹妹吃过药后,精神好多了。” 阴识望丽华一眼,奇道:“你喝过药了?” 刘元笑道:“王大夫走后没有多久,丽华就醒了,我给他送药来时你就趴她床榻边睡着了。她怕吵醒你,示意我们不要说话,喝过药就让我们都出去了。现在已是戌时,我估摸着你们肚子都饿了,就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邓婧瑶打趣道:“表哥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呢!” 阴识望她一眼,没有答话,向阴丽华道:“妹妹饿了吧,快些吃饭吧。” 阴丽华淡淡一笑,“哥哥也饿了吧,我们一起吃。” 刘元笑道:“你们兄妹两人感情真是好,想当初我尚在娘家时,与我三弟文叔也是这般。” 他们离开后,阴识陪丽华吃过晚饭便返回阴府了。 阴兴他们早已回府,丽华中毒的事情阴夫人也知道了,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阴识回家后将情况说明,道丽华已无大碍,只是留在邓家休养。阴夫人仍是痛心疾首,“这鹊儿和丽华从小一起长大,丽华待她就如亲姐姐一样,她为什么要害丽华啊?” 阴识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古人心最难料,好在丽华性命无忧。” 阴夫人不甘道:“若是不可生育,将来如何嫁人?” 阴识道:“娘请安心,次伯必定为妹妹找寻良药。” 阴夫人郑重地握住了他的手,“这个妹妹总是这么让你不省心,累着你了。” 阴识摇头道:“一家人何故说两家话。”让阴兴他们陪她回房间休息。 次日一早,阴识刚洗漱完,阿晋就来禀告:“邓二小姐求见。” 阴识正自疑惑,她已提着篮子笑着进房来,“怎么看表哥的样子好像不欢迎我啊?” 阴识看着她,没有说话。邓婧瑶从篮子里端出一碟子糕点来,媚笑着递上道:“是表哥喜欢的——藕粉桂花糕,表哥不想尝尝么?” 阴识犹豫着伸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忽然神色一变。邓婧瑶咯咯笑道:“是没有放糖的,可合表哥的胃口?”看阴识似有思索,她又轻笑着道:“表哥慢慢吃,婧瑶先去看姨母了。”就似一阵香风飘了出去,留下发呆的阴识……(亲:欢迎阅读和收藏,支持的话请顶一下,在此谢过!您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会好好加快更新的!祝大家工作生活愉快!) 第二十六章人言可畏 丽华在邓家调养得三四日,精神是好多了。只是开春的寒气依旧很大,刘元怕她吹病了,嘱下人们不要让她出门。她只好每日吃了睡,睡醒了又吃。 邓禹和邓奉每日都来看她,陪她聊天,有时也带些小玩意,给她解解闷。他们虽还是如从前般殷勤,可每次都坐不了多久就要走。丽华独自一人时也不禁叹息——古代女人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一个不能为家族延续香火的女人,还会有人想娶吗?不过好在她是现代女性,也想得开,虽感遗憾,但并不为此伤心。 这日下午,丽华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刘元在外面道:“三弟,你怎么又来了?这几天你都只是在丽华妹妹午睡时在窗子外面瞧她,你来看她再多次,她也不知道。” 这时,刘秀的声音响起:“我与阴家小姐并不熟悉,不敢贸然打扰。只是看看她安好也就放心了,还请二姐不要告诉她。” 便听他走步声走远,那刘元嘀咕道:“这三弟还真是个怪人,以前给他介绍那么多女子,他都无一心动,今日倒是为这阴丽华动了情,只可惜……”她没有再说,听到屋里有动静,忙端着药推门而入。 丽华已起来,正在穿衣服。刘元忙上前帮忙,阴丽华道:“表嫂适才在外面和谁说话呢?” 刘元道:“是我娘家的三弟,他正好路过。”她不再多说,丽华也就懒得多问,穿好衣后将药喝了。 她感觉身体好多了,便向刘元道:“我想出去透透气,这样也好得快些,可以快点回家。” 刘元笑道:“又没有人催你走,急什么,难得在我家多住些日子。” 邓婧瑶走了进来,“丽华妹妹若是无聊,不如婧瑶陪你到外面里走走。” 刘元笑道:“有婧瑶陪你,我就放心了。” 邓婧瑶领着她在邓府里转悠,路过一座假山时,听到对面几个婢女在对话。只听一人道:“听说那阴家小姐是不可生育了,她中了鹤顶红之毒,要是怀孕的话不但孩子生不下了,自己的命都会丢了的。” 另一人叹道:“看她那国色天香的容貌,真是可惜了。” 还一人冷笑,“纵使她还美上十倍,不能生孩子了,哪个男人会要?” 便有人反驳:“可你没有见邓家两位公子还是对她殷勤备至么?还有我们夫人娘家的刘三公子也是天天都偷偷去窗外瞧她,那份深情看着我都感动,要是能有个男人如此待我,我为他死了都愿意。” 其他人哈哈大笑,揶揄她道:“你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大白天的做梦了吧!哈哈” 她们笑成一片,不想邓婧瑶走了过去,立时间鸦雀无声。 邓婧瑶冷冷道:“尽在背后嚼舌根子,都不用干活了么?”她们慌忙退下。 阴丽华如受重创,心口隐隐作痛。原以为只要自己不在意,成不成亲,生不生孩子也没有什么。可是现在方知道被人当怪物,在背后议论的可怕。 邓婧瑶柔声道:“丽华妹妹,不要太在意这些下人说的话了。”见她不出声,又道:“你要是连这些也承受不住,他日出门,知道整个新野都知晓了你不可生育的事情,不是更痛苦吗?”她说这话时,丽华隐约在她的脸上察觉到一丝快意的笑,而那表情只是一闪而过,立马又变成了满脸的同情:“发生这件事情,不但你痛苦,其他人也是,你的母亲、弟弟还有次伯都很伤心。连邓禹和邓奉也是烦恼不已,他们想多来看你陪你,可是他们的爹娘却不愿意。每次他们来探望过你回去以后,都会和家人发生矛盾。刚才那些下人的话虽不中听,可是却是实情,没有那家的长辈希望儿子讨只不能下蛋的母鸡回来!” 阴丽华一惊,万万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脑中一昏险些跌倒。邓婧瑶冷冷笑道:“这里没有男人,不用耍你的狐媚手段!”转身抛下她离开。 阴丽华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邓婧瑶,心中一片混乱,也想着快点回房间休息。然而她对邓府并不熟悉,虽然来了几天,但都是关在房里。现在这偌大一个府邸,一条条长廊一间间厢房一个个庭院都差不多,她转了几个圈还是找不到路。想去问那些路过的下人,见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异常,便又怯懦起来。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阴姑娘,可是迷路了?” 阴丽华回首看到一个白衣青年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是刘秀。她忙转身施礼,“刘公子。” 刘秀微笑着看着她,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阴丽华想起他这几日都趁着自己午睡时到窗口探望,又见他此刻定定望着自己,不禁脸红,道:“丽华出来走动,却不认得回房间的路了,可否有劳公子为我带路?” 刘秀这才回过神来,道:“诺!” 他领着阴丽华向前,转过几条长廊,来到一个小庭院时,丽华忽然闻了阵阵花香,转头看去——竟是上次来过得牡丹花院!她喜不自禁,跑了进去,欣喜地看着那些美丽的花朵。刘秀跟了进来,道:“这些花虽然好看,却是不及姑娘的美丽。” 这话虽让阴丽华脸红,可心下却是喜欢的,淡淡道:“刘公子谬赞,丽华不敢当。” 刘秀道:“阴姑娘何须过谦,这新野论孝顺品德,才情美貌,姑娘皆是第一。早在三年前,秀就曾闻姑娘孝名,而今得见,更是惊为天人。那日在这院中初见姑娘,隔着这满从的牡丹花,姑娘就好比是天上掉下的仙子,让刘秀看得呆了。才会出言吟诗惊扰到姑娘,秀在此谢罪!”说着向她一揖。 他语气温柔,神情真挚,可说出的话却无丝毫含蓄,让阴丽华无所适从。良久,见他并无轻薄之举,方才道:“公子言重了。” 刘秀一笑:“姑娘这是原谅刘秀了?”见她微微点头,又道:“我二姐嫁给了你的表哥,如此说来我们还是远亲呢。” 正说着,邓晨在院外道:“我说怎么不见了文叔,原来在这和丽华妹妹攀亲戚呢!” 刘秀向他施一礼,微笑而立。邓晨向丽华道:“你快回房吧,次伯来接你了。”便与刘秀一起领着她回房间。 阴识的气色不是很好,见到她便急着回去。邓晨让她留下吃晚饭,他推说府里还有事。邓晨便和刘元还有刘秀一起送他们到大门口,他们刚要走,邓婧瑶突然出现,向阴识笑道:“表哥,适才答应婧瑶的事情可不要忘了。”她笑靥如花,邓晨他们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要问明白,邓婧瑶已跑开了。阴识也仓促的告辞出门,阴丽华向邓晨微微躬身,道:“多谢表哥表嫂这几日的照顾!”便急忙跟上,完全没有瞧见身后刘秀满脸的不舍。 马车上,丽华几次想问阴识,他到底答应了邓婧瑶什么事情。可是他一上车就闭目养神根本不搭理自己,她也无从开口。 回到家,阴夫人看她无恙,也安下心来,嘱阴兴他们对此事不得再提。 而后几日邓禹与邓奉登门拜访,她也避而不见。她虽在家中,看阴识他们出门回家后的态度也知自己的事情是穿遍了新野的。 转眼到了上元节,也就是传统的元宵佳节。因为丽华中毒的事情,阴家没有大肆庆祝,只是晚饭时各人都加了一碗汤圆。饭后,阿晋带着阴兴他们出门赏灯,他们到底是小孩子,有了玩比什么都高兴。阴识和阴夫人则在商量来年阴家的生意,丽华坐了一会,起身回房。 阴丽华走到阁楼的走廊时,见院墙外的树下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她刚想向前两步看清楚时,红拂上前道:“小姐,邓禹公子来看你了。” 阴丽华回头,邓禹已经立于面前。 阴丽华奇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邓禹的神情很是憔悴,道:“我能到你屋里坐坐吗?” 阴丽华为难道:“现下天色已晚,有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邓禹道:“是次伯让我来向你道别的,明天我就要和刘文叔一起去长安去了。”他满脸忧伤,丽华心一软,推开闺房大门,向红拂道:“我和邓公子有话要谈,你先退下吧。”即走到桌边坐下,邓禹也跟着过去坐下。 阴丽华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推至他面前。邓禹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这几日我来府中拜访,阴妹妹为什么总躲着我?是不是禹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阴丽华缓缓将手抽出,淡淡道:“禹哥哥没有错,错的是丽华。”见他一脸错愕,又苦笑一下,“我不见你,并不是恼你,乃是我不能见你。我的事情如今在新野传得沸沸扬扬,你若还是和我粘在一起,不光你爹娘生气,连外面的人也要嘲笑你的。” 邓禹急道:“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阴妹妹。” 丽华别过脸:“别人你能不在乎,可是你爹娘呢?” 邓禹语塞了,良久他似下定了决心,扑通跪倒在丽华脚边,道:“若我明日着人前来阴家提亲,阴妹妹可愿意嫁我?” 丽华一呆,万万料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邓禹又道:“只要妹妹愿意,我可以说服我娘,她向来疼我,必会答应。”见她似有犹疑,又柔声道:“我愿与阴妹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哪怕这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也绝不辜负了你。” 面对如此款款深情,阴丽华怎能不感动——邓禹博学多才又家境富庶,还是个翩翩美男子。若是他愿意,这新野有多少女子会抢着要嫁与他。可是他却对自己情有独钟,哪怕这爱是源于从前的阴妹妹,也不能不叫她动容。她也知道自己此生与阴识无缘,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情,说不定她也会由着阴母将自己嫁与邓禹。可是,他越是对自己一片真心,她就越觉得自己不能害了他。 阴丽华缓缓道:“禹哥哥这是一时头脑发热,丽华不想将来你因后悔而怨我,今晚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见。”说着将他扶起,邓禹却道:“禹是经过这几日的深思熟虑才说出这样的话,请阴妹妹相信我。” 阴丽华见他苦苦痴缠,不由一狠心,斥道:“禹哥哥可是看丽华中毒不可生育便轻视于我么?” 邓禹愕然,丽华又咄咄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在邓晨表哥家,当着众人的面,丽华曾说过这辈子非将军不嫁。你家世虽好,却无半点功名,难不成是见我这样了,知我嫁不了大将军,便可怜我娶了我么?” 邓禹急忙否认,“阴妹妹误会我了,禹绝无半点轻视妹妹的意思,只是——”他见丽华不为所动,只得一叹,“那阴妹妹好生珍重,禹明日便会启程。他日取得功名,再回来向妹妹提亲。” 他见阴丽华已转身背对自己,不由长叹一声离开。 第二十七章阴识成亲 然,只一片刻,阴丽华追了出门。她立于阁楼的长廊上,看见邓禹的身影从庭院匆匆而过。红拂走了过来,道:“小姐和邓公子说了什么啊?刚才奴婢瞧见他离开时眼中有泪。” 阴丽华没有理她,目送邓禹消失在黑暗中,转头却又看见了高墙外大树下的那道白色身影。感觉有些熟悉,却又看不真切。红拂道:“那是邓晨公子夫人的三弟,自小姐回府以来,他每晚都会在墙外看得见小姐房间的树下待许久,望着小姐的房间发呆。” 阴丽华道:“你怎么知道?” 红拂道:“是守夜的发现的,感觉可疑就报告了大公子。大公子让阿晋去看了,才知道是他。大公子碍于和邓晨公子之间的关系,不好说他,再则他也没有骚扰到小姐。大公子让我们不要理会他,也让我们不要告诉了小姐。” 丽华自语道:“这个刘秀倒是痴情。” 红拂笑道:“我每晚都见他在那树下痴痴望着小姐的窗子出神,要不是今晚小姐自己发现了,我也不敢告诉你。” 阴丽华想起在邓家时和他相处的瞬间,能感觉得出他对自己深深的爱慕。而现在他知道自己不可生育了,也还是如邓禹一般对自己一片痴心。心下一片混沌,再看着他,远远的却见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心里一紧,忙转身跑回了房间,反手将门关上,靠在了门上。 红拂不知她怎么了,急忙拍门询问。 阴丽华强忍的眼泪道:“你去睡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红拂应声走后,她才失声痛哭出来。自从穿越到现在以来,哪怕是在归云观的日子里,她也没有一刻如现在般茫然失措。她突然感到鹊儿给她的惩罚,对一个女人而言,比剥夺她的生命还要可怕。她痛哭流涕,不管是刘秀也好,邓禹也好,邓奉也好,哪怕是阴识也好,现在就算他们愿意不要孩子和她相守到老,她也是不能同意不敢同意的…… “我不能这么自私”,丽华对自己说,“还好邓禹和刘秀明天就要离开新野,怕是有段日子不会相见了。希望他们都能忘了我,找个合适的好女孩。” 邓禹走后的那天晚上,墙外果然也没有再见刘秀的身影。阴丽华失落之余,也松了口气。 正月十六开始,夫子也回来了,阴兴三人又开始了繁重的学业,没有功夫陪她玩了。阴丽华开始静下心来,每日读简刺绣,闲下来就陪的阴母给她捏腿捶背。阴夫人不禁感慨:“多孝顺的好孩子啊,要是没有那件事,今年过年时两个邓公子家都会抢着和你定亲的。”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丽华安慰她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丽华能长伴母亲身边,又能与大哥和弟弟们一起,已是很满足了。” 而后几天,她偶见邓晨与邓婧瑶来往于阴府,可是想起那日在邓家时邓婧瑶对自己的态度,便不想见他们的面。接着阴府就开始繁忙起来,阴夫人脸上也有了喜色。不久,阴就他们带给她一个消息:阴识与邓婧瑶要成亲了! 丽华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哥哥一向是不喜欢婧瑶表姐的。” 阴就一摊手,“我也不相信,可这是娘亲口告诉我的。说他们下月十五成亲,现在整个阴府都在忙这件事呢!她从来都着急大哥的婚事,现在每天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怕姐姐听到别人成亲难过,还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呢。” 丽华喃喃地道:“难怪我这几日总是看见阿晋似乎在准备着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事。”她虽在心里知道这辈子与阴识绝无可能,可是忽然听到他要与别人定亲,心里还是猛的一颤。 阴丽华很想找机会单独问问他这事,可是阴识似乎有意回避。次日上午,阴识坐上马车准备出门时,见她端坐车中。阴识无奈的笑了笑,朝车外道:“阿晋,走吧。” 阿晋应了一声,挥鞭策马,车子就骨碌前行。 阴识微笑道:“丽华有话直说。” 阴丽华昂首道:“哥哥真要和邓婧瑶成亲吗?” 阴识露出个“你都知道了”的表情,道:“前日都上门提过亲了,定了下月十五的吉日,还能有假。” 阴丽华微有怒气,“为什么瞒着我?” 阴识道:“是娘的意思,怕你触景伤情,想晚点再让你知道。” 阴丽华道:“可是哥哥为什么要和邓婧瑶定亲,你明明就不喜欢她的!” 阴识哼笑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讲门当户对,不讲什么喜欢不喜欢。而且大哥今年都二十有三了,搁其他大家族里,早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了。我现在定亲,在你看来倒好像不对了。” 丽华嚅嚅道:“不是这样的,只是……” 阴识打断:“什么不是只是,那日鹊儿的话让我感触很深。她说如果我们之间一直这样不清不楚的下去,总有一天会害了整个阴家。” 丽华一呆,再说不出话来。 良久,阿晋在外面道:“公子,商行到了。” 阴识下车吩咐道:“送小姐回家,晚些我自己回去。” 阿晋应诺,复上车又将丽华载回了阴家。 接下来的日子让丽华度日如年,整个阴家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中,阴识偶尔和邓婧瑶一起进出阴家大宅,为二月十五的婚礼忙碌。阴就他们忙于学业,她便常常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闺房中发呆,大家都以为她是为了中毒不可生育的事情伤心,便不来打搅她。 阴识成亲那日,热闹的景象轰动了整个南阳,地方上与阴邓两家有交情的豪强皆登门道贺。刘秀的大哥刘演也带着丰厚的贺礼前来,他向阴识道过喜后,便向邓晨说道:“上次的事多亏姐夫为我到官府疏通,伯升在此谢过了。” 邓晨笑道:“大舅子要是说这话就是与姐夫见外了,今日是我妹成亲的好日子,一会我们多喝两杯。”就将刘演请进了大门。 阴夫人与刘元还有丽华他们几个都在大厅里招呼客人,刘元与刘演打过招呼,便将他引荐与阴夫人。阴夫人道:“早听说刘伯升心怀社稷,是能成大事的人,今日大驾光临,真是令我儿婚宴增光不少。” 刘演大笑:“阴夫人过奖,我与次伯有过几面之缘,深感令郎才是深藏不露的英雄俊杰。今日阴公子大婚,真是恭喜夫人了!”转眼瞄到阴丽华,突兀道:“这位是?” 刘元道:“是次伯的妹妹,阴丽华。” 刘演这才做恍然大悟状,将刘元拉到一边耳语道:“怪不得文叔自你那回来后魂不守舍,连做梦都喊她的名字,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大美人。” 阴丽华瞧他们的神态,也知他们说的大概是在说自己,别过脸去。阴夫人眼睛看不见,自是不知。这时有阴家的亲戚到了,她忙将阴母扶了过去。 阴丽华偷偷打量刘演,发现他高大魁梧,虎背熊腰,比着刘秀还要高出半个头,年纪约摸三十出头。浓眉大眼,气势豪迈,可不就是小说中草莽英雄的样子。 这时阿晋领着一位花甲老者进来,向阴夫人道:“夫人,南阳蔡少公到了。” 阴夫人大喜,向他深深行礼道:“多谢蔡少公当初为小女指路,老妇在此谢过。” 这蔡少公便是当年指点阴识将阴妹妹送去归云观求红玉龙灵芝救命的人,他闻此言,道:“老身早说过阴小姐面相好,只要能渡过那一劫,将来便是大富大贵的命。”说着左右张望,曰:“小姐可在?” 阴丽华听他们说话,心中已知对方身份了。知道蔡少公是精通命数谶语的奇人,担心他识破自己身份,便低头侧过脸。阴夫人却高兴的将她拉上前,说道:“这便是小女。” 蔡少公端详她一阵,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不错,不错。”向阴夫人又一揖,“老身先入座了。”就径直离开。 阴丽华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时,主婚人喊:“吉时到——请新郎新娘入堂——”阴识就领着新娘子进来了。宾客们都归位,阴丽华和弟弟们坐到了一桌。她看着阴识以一根红绸带牵着邓婧瑶立于堂前,拜过天地,又向阴母和邓家长辈拜过,在向满座亲朋拜过。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她的耳朵里似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怔怔看着眼前这对新人。邓婧瑶戴着红盖头,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她知道那盖头下一定是张幸福喜悦的脸。阴识一直在笑,向每一个人笑,可是她明显的感觉到那笑容的牵强。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婚姻是他想要的吗?难得仅仅只是想让双方对这段不可能的感情死心吗?她也笑,笑着笑着眼睛朦胧了…… 阴就道:“姐姐怎么哭了?” 阴丽华抹了下眼睛,道:“今天是哥哥大喜之日,姐姐太高兴了。” 第二十八章阴识大婚 然,只得一片刻,阴丽华追出了房门。她立于阁楼的长廊上,看见邓禹的身影从庭院匆匆而过。红拂走了过来,道:“小姐都和邓公子说了什么啊?刚才奴婢瞧见他离开时眼中有泪。” 阴丽华没有理她,目送邓禹消失在黑暗中,转头却又看见了高墙外大树下的那道白色身影。感觉有些熟悉,却又看不真切。红拂道:“那是邓晨公子夫人的三弟,自小姐回府以来,他每晚都会在墙外看得见小姐房间的树下待许久,望着小姐的房间发呆。” 阴丽华奇道:“你怎么知道?” 红拂道:“是守夜的发现的,感觉可疑就报告了大公子。大公子让阿晋去看了,才知道是他。大公子碍于和邓晨公子之间的关系,不好说他,再则他也没有骚扰到小姐。大公子让我们不要理会他,也让我们不要告诉了小姐。” 丽华自语道:“这个刘秀倒是痴情。” 红拂笑道:“我每晚都见他在那树下痴痴望着小姐的窗子出神,要不是今晚小姐自己发现了,我也不敢告诉你。” 阴丽华想起在邓家时和他相处的瞬间,便能感觉得出他对自己深深的爱慕。而现在他知道自己不可生育的事,也还是如邓禹一般对自己一片痴心。心下一片混沌,再看着他,远远的却见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心里一紧,忙转身跑回了房间,反手将门关上,靠在了门上。 红拂不知她怎么了,急忙拍门询问。 阴丽华强忍的眼泪道:“你去睡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红拂应声走后,她才失声痛哭出来。自从穿越到现在以来,哪怕是在归云观的日子里,她也没有一刻如现在般茫然失措。她突然感到鹊儿给她的惩罚,对一个女人而言,比剥夺她的生命还要可怕。她痛哭流涕,不管是刘秀也好,邓禹也好,邓奉也好,哪怕是阴识也好,现在就算他们愿意不要孩子和她相守到老,她也是不能同意不敢同意的……“我不能这么自私,”丽华对自己说,“还好邓禹和刘秀明天就要离开新野,怕是有段日子不会相见了。希望他们都能忘了我,找个合适的好女孩。” 邓禹走后的那天晚上,墙外果然也没有再见刘秀的身影。阴丽华失落之余,也松了口气。 正月十六开始,夫子也回来了,阴兴三人又开始了繁重的学业,没有功夫再陪她玩了。阴丽华开始静下心来,每日读简刺绣,闲下来就陪的阴母给她捏腿捶背。阴夫人不禁感慨:“多孝顺的好孩子啊,要是没有那件事,今年过年时两个邓公子家都会抢着和你定亲的。”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丽华安慰她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丽华能长伴母亲身边,又能与大哥和弟弟们一起,已是很满足了。” 而后几天,她偶见邓晨与邓婧瑶来往于阴府,可是想起那日在邓家时邓婧瑶对自己的态度,便不想见他们的面。接着阴府就开始繁忙起来,阴夫人脸上也有了喜色。不久,阴就他们带给她一个消息:阴识与邓婧瑶要成亲了! 丽华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哥哥一向是不喜欢婧瑶表姐的。” 阴就一摊手,“我也不相信,可这是娘亲口告诉我的。说他们下月十五成亲,现在整个阴府都在忙这件事呢!她从来都着急大哥的婚事,现在每天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怕姐姐听到别人成亲难过,还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呢。” 丽华喃喃地道:“难怪我这几日总是看见阿晋似乎在准备着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事。”她虽在心里知道这辈子与阴识绝无可能,可是忽然听到他要与别人定亲,心里还是猛的一颤。 阴丽华很想找机会单独问问他这事,可是阴识似乎有意回避。次日上午,阴识坐上马车准备出门时,见她端坐车中。阴识无奈的笑了笑,朝车外道:“阿晋,走吧。” 阿晋应了一声,挥鞭策马,车子就骨碌前行。 阴识微笑道:“丽华有话直说。” 阴丽华昂首道:“哥哥真要和邓婧瑶成亲吗?” 阴识露出个“你都知道了”的表情,道:“前日都上门提过亲了,定了下月十五的吉日,还能有假。” 阴丽华微有怒气,“为什么瞒着我?” 阴识道:“是娘的意思,怕你触景伤情,想晚点再让你知道。” 阴丽华道:“可是哥哥为什么要和邓婧瑶定亲,你明明就不喜欢她的!” 阴识哼笑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讲门当户对,不讲什么喜欢不喜欢。而且大哥今年都二十有三了,搁其他大家族里,早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了。我现在定亲,在你看来倒好像不对了。” 丽华嚅嚅道:“不是这样的,只是……” 阴识打断:“什么不是只是,那日鹊儿的话让我感触很深。她说如果我们之间一直这样不清不楚的下去,总有一天会害了整个阴家。” 丽华一呆,再说不出话来。 良久,阿晋在外面道:“公子,商行到了。” 阴识下车吩咐道:“送小姐回家,晚些我自己回去。” 阿晋应诺,复上车又将丽华载回了阴家。 接下来的日子让丽华度日如年,整个阴家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中,阴识偶尔和邓婧瑶一起进出阴家大宅,为二月十五的婚礼忙碌。阴就他们忙于学业,她便常常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闺房中发呆,大家都以为她是为了中毒不可生育的事情伤心,便不来打搅她。 阴识成亲那日,热闹的景象轰动了整个南阳,地方上与阴邓两家有交情的豪强皆登门道贺。刘秀的大哥刘演也带着丰厚的贺礼前来,他向阴识道过喜后,便向邓晨说道:“上次的事多亏姐夫为我到官府疏通,伯升在此谢过了。” 邓晨笑道:“大舅子要是说这话就是与姐夫见外了,今日是我妹成亲的好日子,一会我们多喝两杯。”就将刘演请进了大门。 阴夫人与刘元还有丽华他们几个都在大厅里招呼客人,刘元与刘演打过招呼,便将他引荐与阴夫人。阴夫人道:“早听说刘伯升心怀社稷,是能成大事的人,今日大驾光临,真是令我儿婚宴增光不少。” 刘演大笑:“阴夫人过奖,我与次伯有过几面之缘,深感令郎才是深藏不露的英雄俊杰。今日阴公子大婚,真是恭喜夫人了!”转眼瞄到阴丽华,突兀道:“这位是?” 刘元道:“是次伯的妹妹,阴丽华。” 刘演这才做恍然大悟状,将刘元拉到一边耳语道:“怪不得文叔自你那回来后魂不守舍,连做梦都喊她的名字,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大美人。” 阴丽华瞧他们的神态,也知他们说的大概是在说自己,别过脸去。阴夫人眼睛看不见,自是不知。这时有阴家的亲戚到了,她忙将阴母扶了过去。 阴丽华偷偷打量刘演,发现他高大魁梧,虎背熊腰,比着刘秀还要高出半个头,年纪约摸三十出头。浓眉大眼,气势豪迈,可不就是小说中草莽英雄的样子。 这时阿晋领着一位花甲老者进来,向阴夫人道:“夫人,南阳蔡少公到了。” 阴夫人大喜,向他深深行礼道:“多谢蔡少公当初为小女指路,老妇在此谢过。” 这蔡少公便是当年指点阴识将阴妹妹送去归云观求红玉龙灵芝救命的人,他闻此言,道:“老身早说过阴小姐面相好,只要能渡过那一劫,将来便是大富大贵的命。”说着左右张望:“小姐可在?” 阴丽华听他们说话,心中已知对方身份了。知道蔡少公是精通命数谶语的奇人,担心他识破自己身份,便低头侧过脸。阴夫人却高兴的将她拉上前,道:“这便是小女。” 蔡少公端详她一阵,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不错,不错。”向阴夫人又一揖,“老身先入座了。”就离开。 阴丽华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时,主婚人喊:“吉时到——请新郎新娘入堂——”阴识就领着新娘子进来了。宾客们都归位,阴丽华和弟弟们坐到了一桌。她看着阴识以一根红绸带牵着邓婧瑶立于堂前,拜过天地,又向阴母和邓家长辈拜过,在向满座亲朋拜过。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她的耳朵里似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怔怔看着眼前这对新人。邓婧瑶戴着红盖头,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她知道那盖头下一定是张幸福喜悦的脸。阴识一直在笑,向每一个人笑,可是她明显的感觉到那笑容的牵强。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婚姻是他想要的吗?难得仅仅只是想让双方对这段不可能的感情死心吗?她也笑,笑着笑着眼睛朦胧了…… 阴就道:“姐姐怎么哭了?” 阴丽华抹了下眼睛,道:“今天是哥哥大喜之日,姐姐太高兴了。” 第二十九章及笄之礼 大堂里热闹的气氛让阴丽华憋得难受,她干脆一个人到院子的偏僻处静静。忽然她低头看到地上有条人影接近,警惕一回头——却是蔡少公! 阴丽华一愣,行一礼。 蔡少公呵呵一笑:“好久不见,阴姑娘可好?” 阴丽华看他虽慈眉善目,白发银须间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感觉。可眼中却透着一股精明,似想把她看穿,强自镇定:“多谢当年蔡少公指点,让丽华得以保命,感激不尽。”她听阴识说过当年蔡少公为阴妹妹指点的事情。 蔡少公意味深长的盯着她:“姑娘好面相,蔡某钻研相术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五福齐全的样貌,将来姑娘必定富贵无边。可是——”他眼睛一眯:“你不是阴丽华!你甚至不是我们这的人!” 阴丽华大惊,难得这个蔡少公连她是未来穿越过来的人都看出来了? 蔡少公又道:“在我面前你不用装了,阴家小姐的命相我记忆深刻,她的八字是好,甚至好到了可以做皇后的命,可是命里无福,消受不起。当年我指引她到归云观求药,是希望能借助灵药改变她的体质,让她多活些时候。可是你明显与她不同,你的的气场强大,你身上带着来自另个空间的气息。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阴家小姐,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 阴丽华也断定不了他是否有恶意,只得道:“我听不懂蔡少公的话。” 蔡少公仰头大笑:“好好好!我知道你必不会承认,不过你可听过有关谶语一说?” 阴丽华想起“一语成谶”这个词,点点头。她其实很怕被眼前这老头揭穿身份,可是见他居然能洞悉自己的身份,又忍不住想听他说完。 蔡少公道:“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好奇。老夫向来专注谶语谶图,知道有通过一些奇特异象可以同过往去未来的事。” 阴丽华不由张大了眼,心里的防线完全垮塌:“那先生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回我原来的世界吗?” 蔡少公笑了:“果然!我看得不错!” 阴丽华道:“还请先生为我指点。”当下便将自己穿越而来如何顶替阴丽华的事情合盘托出。 蔡少公道:“老夫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一个从另一世界过来的人,真是高兴啊!可见谶语一说不是虚无。你我也算是有缘,我便为你指一方向——传闻国师刘歆家藏一谶图,名《星相图》,有缘人得之,可通过去未来。” 阴丽华道:“我若得到,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蔡少公道:“老朽也只是听说,姑娘能否得到还未知晓,即便得到它能否带你到你要去的地方也不知道啊。哈哈哈哈——”他说着摇头离去。 阴丽华呆在原地苦苦思索,良久她突然发足跑进大厅——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明白,可是宴席接近尾声,宾客涌动,哪里还见蔡少公的影子。便向邓晨道:“蔡少公呢?” 邓晨疑惑地看她一眼:“已经走了。” 刘元奇道:“丽华妹妹找他做什么?” 丽华茫然地摇摇头,这时见几个下人架着喝醉的阴识从身边走过,他手里拿着酒壶,还嚷着:“干杯——”她的心一沉,又回归现实来。友人们将他送入洞房,邓婧瑶披着红盖头端坐床沿,一脸甜蜜的等待她的新郎…… 是夜。 这是阴丽华注定失眠的夜晚,她孤寂的呆在房中,隐约听到闹洞房的热闹声从远处传来。她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他了,可是思绪万千何其纷扰。又反复思量蔡少公一番话,要是真能如愿回到过去就好了。越想越难受,干脆到院子里散心。走着走着竟不由自主到了阴识的房间前,里面已经安静下来,透过窗子隐约看到红烛火光摇曳,心头一阵痛楚——这个夜晚注定属于邓婧瑶的,不管他心里还有没有她,过了今晚,他们之间就是楚河汉界,连思想上都不可再逾越…… 自邓婧瑶进门已一月有于,她孝敬阴母,敬重丈夫,将整个大家庭打点得井井有条,全家从上到下无不喜欢她的。可是丽华却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里有一丝嘲弄,而且当着外人的面特别喜欢表现出与阴识的恩爱之情。 三月底是阴妹妹十五岁的生日,按理要行及笄之礼。这是女儿家的成人礼,自周待起女子年满十五,便可行此礼,表示已经成人,可行婚配。这是大事,邓婧瑶协助阴夫人早早就准备起来,宴席安排,祠堂布置,行礼时的用品,向邀请观礼的宾客下帖子等等。事无巨细,邓婧瑶都亲力亲为办得妥妥当当,阴夫人不住的夸她,嘱阴丽华要好好向她学习。 行礼前夜,阴夫人让丽华到她房间聊天,抚着她的手道:“真想不到,明日我的丽华就成大人了,娘真是开心!”说着留下泪来。 阴丽华忙用另一只手帮她擦,阴夫人又道:“你从小多难,以前是身体不好,好不容易过了那个坎,又被鹊儿那个贱婢下毒所害,也不知道你体内的毒什么时候能清除。如今你都要行成人礼,到可以出嫁的年纪了,只是……”她不再说话,神色中透着悲伤。 丽华安慰道:“这一切皆是天命,丽华不怨任何人。” 阴夫人似有话想话,又不知如何开口,踌躇着被丽华看了出了,道:“娘有话何妨直说。” 阴夫人这才吞吞吐吐道:“我着人又问过王景仁大夫了,他说其实只要你以药物控制不怀孕的话,还是可以成亲的。” 丽华一呆,阴夫人继续道:“婧瑶也帮我去邓奉家问过了,他父母说只要你同意过门后能让邓奉纳妾以续香火,他们可以接受这门亲事。” 阴丽华如晴天霹雳,道:“我真是这么嫁不出去么?还要劳嫂嫂前去问媒。” 阴夫人道:“娘也知以我们这样的大富人家,你从小娇生惯养,要你与她人共侍一夫,是难为你了。可是现在事实摆在这,我们不可能让你嫁个乡野村夫,而豪门也不能无后,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再说了,你终归是嫡妻,妾侍所生也可归于你名下的。” 阴丽华胸口堵低厉害,起身道:“娘好好休息,丽华身体不适,先告辞了。”即离开。 行礼当日,刘元与红拂为阴丽华在祠堂边的厢房更衣,一件件一层层的往上穿,采衣,初加,再加,三加,等到完全穿戴完毕。刘元看着她微笑道:“丽华今日真是太美了!要是今日邓禹和我三弟也在的话,还不迷死他们。还是邓奉有眼福,可以参加你的成人礼。” 阴丽华淡淡道:“表嫂说笑了,今日丽华真是劳烦你了。”邓禹自离开后,也给她写过信,其中也问到了她的成人礼,说想回来观礼,可是她都没有回信。 奏乐响起,刘元与红拂扶着丽华出去,来到祠堂。阴夫人已经端坐主人位,其他的人都按远近关系落座于宾客位。邓奉与邓晨坐在主宾位上,他的父母也来了,低头和阴夫人在交谈,邓奉则满脸欣喜地望着她。刘元的三个女儿和阴兴他们三人坐在一排,小孩子间吵吵闹闹,邓婧瑶就拿糖果哄他们安静。阴识立在正前方,向所有人道:“今日是舍妹丽华行成人笄礼,感谢大家的光临,现在正式开始!” 刘元就领着丽华走过去,众人无不被她的美貌惊呆,其人不乏人知道她中毒不可生育的事情,都在心里暗自为她惋惜。也有不甚注意者,轻声向旁边的熟人道:“真是可惜了。”对方立即赞同的微微点头。 丽华木然的走了过去,跪在祖先灵位前。有下人端盆出来,刘元洗净双手,为她梳发加笄,并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而后向长辈宾朋行过拜礼,红拂扶着她复又跪下,刘元为她去掉发钗,从司奉手中接过钗冠,有高声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为她加上发钗冠,加上与之匹配的红色印花大袖长裙礼服。 阴丽华再转身向众人行礼,仪式算是结束。在一片热闹中,红拂扶着她回房,阴识恭请宾客到大厅开宴。 丽华默默坐在房中,心中一片茫然,仿佛今天的一切与她无关。 宾客散尽,邓婧瑶笑着进房来,“恭喜小姑了!”立于案前。 阴丽华冷冷看着她,面无表情:“嫂嫂来看丽华,不会只是为了向我道贺吧?” 邓婧瑶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是娘让我来告知小姑,三天后邓奉家便会前来提亲,让小姑有所准备。” 丽华蹙眉道:“我的婚事哥哥都没有管,嫂嫂是不是热心过头了?我与邓奉并无感情,嫂嫂何以要乱点鸳鸯谱,难道就这么怕我嫁不出去么?” 邓婧瑶眼光一聚,似含着恨意,丽华心中一凛——难道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不对,她怎么可能会知道?鹊儿走了,哥哥和阿晋是不可能告诉她的!然,只是这么一瞬,邓婧瑶的神态有恢复正常,笑着道:“你父亲死得早,长兄如父,小姑的婚事夫君他不急,我这个做嫂嫂却不敢怠慢。邓奉乃青年才俊,与小姑当属一对佳偶。小姑今天累了,好好休息,三日后便要见邓家老爷了呢!”她说完,咯咯笑着离去。 第三十章出走长安 邓婧瑶离开,红拂才从外面进来,道:“小姐,其实少夫人所言不虚,邓奉公子家境殷实,他的武艺超群,放眼新野无人能及……” 阴丽华打断道:“好了,不要再说了,让我静一静。” “诺。”红拂一躬身,退出。 阴丽华脑中乱成一片,难道就真要这么嫁个邓奉吗?他不是不好,可是自己对他却是没有半点感觉。她又想起了教历史的罗老师,还有救过她多次的阴识,和她要好的邓禹,对她一见倾心的刘秀。他们通通都很好,可是她不喜欢的,偏偏大献殷勤,喜欢的又不能在一起。她只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里越活越乱,越过越没有自我,现在连关乎一辈子的婚姻,也得由着别人定夺。她不由在心底大声呼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可是,怎么可能呢? 想要再次穿越回去的念头在阴丽华的脑海里像生了根一样,发芽,茁壮成长。她早晨洗脸,把自己的头侵在水里,可是直到憋不住气,呛得猛的咳嗽也没有用。她试着爬到高高的树上,希望向上次一样被狂风卷入天空的黑洞,可是晴空万里无云。她自己一不小心掉下来,摔得腰痛了半天。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依稀想看到了从前上学时穿校服的打扮,用力向着脸一撞,希望能穿过镜子,回到过去。可是除了撞出满头的星星,她还是她,还是阴府里的大小姐。 这两天来,她试过了许多的办法,可是都没有用。明天邓奉家就要来提亲了——她无比的焦虑,忽然想起了蔡少公说过得话来——传闻国师刘歆家藏一谶图,名《星相图》,有缘人得之,可通过去未来。对!丽华一击掌,“就去找刘歆!” 她注意已定,当下回房收拾细软,包了点衣服,将阴夫人平时给的零花钱都带上。阴家是新野大户,守卫众多,要混出去可不是容易的事。晚上,她佯装早早要休息。给阴夫人留下一封告别信后,潜入旁边红拂的房间。看她睡了,把她的衣服拿过,到自己房间穿上。再披上下人的披风,把包裹藏里面就出门了。 夜深了,把门的人也发困,看她出门,就拦着道:“红拂姑娘,这么晚上哪啊?” 丽华一惊,她想起自己是穿了红拂的衣服,那人定是把她当红拂了,就低头学着红拂的声音道:“今日我家人着人来信,说我娘病了,小姐让我回去两天。”说着,亮出了自己的令牌。这是在阴家进出是用的,阴家的门客也都有,丽华平时不带着的,这次装红拂才将它拿着。 那人一见,果然相信了,道:“这么晚了,要不和大公子说说着人用马车送送姑娘吧?” 丽华道:“不必了,给我一匹马就可以了。” 那人吃惊道:“红拂姑娘还会骑马?”她没有再答,那人以为她担忧家中母亲,忙将一匹白马牵了过来,道:“姑娘路上小心。” 丽华微一点头,算是谢了,即上马向前疾驰而去。她刚来阴家那段时间,阴识从前教过她武艺和骑马。她本来运动神经是极其不发达的,可是吃了红玉龙灵芝就全盘开发了,学起这些来一下就上手了。那次如果不是鹊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后面推她,当面绝不是她的对手的。她骑马的技术虽不是一流,却也能应付自如。阴识教她的功夫,不出大事基本防身也够。 天蒙蒙亮时,阴丽华就到达了南阳城里。她到在街边小摊上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去卖衣服的店里,买了套粗布男装。然后到一家客栈里开了个房间休息片刻,后换好衣服,用布带将头发束了个男子发式,才退房牵了马上路。 适才出门前她以向马厩的小厮打听过,刘歆所在的地方就是长安!当时那小二看怪物似的盯着她:“刘歆是国师——当然住在天子脚下,长安是天子之都,他不在那儿还在哪?”可是接过丽华的打赏,小厮立刻变成了讨好的嘴脸,“爷,您从这往北面走,不赶的话估计半月可到,快点的话是十天,到了您再好找本地人详细打听。” 丽华直想着快快离开南阳,走得越远越好。估计现在已东窗事发了,阴家的门客那么多,晚一点就会被他们找到了。她马不停歇,一路上走错不少路,问了人后又打转,直到二十几天后才到长安。 长安的城门比着南阳大了好几倍,大街上人来车往也不知比着繁华了多少倍,丽华不禁感慨:“果然是天子脚下啊,怪不得北京的房子那么贵!” 她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神态,牵着马进了城门,对什么都感到好奇。这时,一支仪仗队敲锣打鼓热闹喧天的走了过来,人们纷纷拥簇着上前围观,当前开路的兵士将人们拨开,并大声嚷道:“闪开,闪开,不要扰了新进的老爷!” 阴丽华隔着人群看去,见马车里坐着个衣裳破烂的老头,远远的看不清样子,不禁奇怪。旁边也有人不解:“听说是在长安流浪了好几个月的外地老头,腿都瘸了,怎么突然成了老爷?” 一年长男子道:“可不就是前太学生章哀发现了一张铜匮,上面显示王莽要当皇帝,还有说一些人要当什么官职,只有以此行事,新莽政权才得长久。这不,他自己被封国公,其他一些榜上有名着皆封了大官,现在只剩下王盛,王兴两人没有在朝中找到了。皇帝下令到民间找寻,昨天城门口看了十几年城门的王兴被请了去,位列正三品。今日又找着这个流浪的老头,听说他就叫王盛。” 众人不禁羡慕嫉妒恨,“当真是天落馒头狗造化!” 阴丽华也不由唏嘘,现在的天下真是乱得很呐!还是快点找到《星象图》,早点回去靠谱。拥挤的人潮中,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不悦道:“都不看路啊!”说完发现自己挂在手腕的包袱被抢走了,急的大叫:“抢劫啊!”就追了上去,可是人太多了,她又不熟悉路,那人只一会就不见了踪影。她气得要命,回头又来牵马,可是这满大街的,哪里还有马的影子? 阴丽华整个人蒙了,才刚到长安没有一个时辰,她就身无分文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她安慰自己,先去找国师刘歆吧,我既然是从光武陵园穿越而来的,我也必定是《星象图》的有缘人!只要看到图,就能穿越回去了,一切就好了!她暗下决心,便找路人打听刘歆的住处。刘歆乃是当朝国师,他的住处无人不晓,只是别人看她不过是个穿着普通的少年,都有点轻视,但还是告诉了她方向。 阴丽华找到国师府时,早已是日上三竿,她累得要命又饥肠辘辘。刘歆的府邸豪华大气,比着阴家的宅子气派多了。阴丽华上前询问看门的人,想求见国师刘歆。对方轻蔑的望她一眼,问:“可有信函?” 丽华摇摇头,那人就道:“没有也想见国师,你当自己是哪根葱啊?国师也是你等贱民想见就见的?”当下将她推了出去。 她再想上前,那人喝道:“还不走,想闹事怎的?快来人!”他一嚷,大门里就涌出好几个家丁来,手执棍棒,气势汹汹。阴丽华当即吓傻了,她自穿越而来,一直是受阴识保护,今天才知道一个出门在外多么不易,连忙闪到了一边。 国师府进不去,刘歆就见不着,她干脆在不远处坐着,想这刘歆总要出门的,我见着他了求他让我看看《星象图》便是了。可是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天黑,才见一辆马车会府。车上下来一老者,官员打扮,家丁们纷纷拜见,估计是刘歆了。她连忙冲了过去,可是刘歆身边的随从众多,早上看见过她一回的那家丁,冲过来就将她拦下了,喝道:“滚——国师府岂是你撒野的地方!”就将她一脚踹倒在地,丽华叫道:“国师,国师,我有事相求!” 那老者回眸瞥了她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径直回府。那家丁斥道:“每天多少人求国师办事,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打断你的狗腿!”才转身回府。 丽华被这一踹,脸都跌青了,头发也都乱了,浑身上下都肮脏邋遢。一阵风吹来,有些凉意,她不禁抱了抱手臂。折腾一天下来,又困又乏,五脏庙早饿晕了。她茫然走在长安的街头——夜幕降临,各处已开始掌灯,各大酒楼里莺歌燕语余音缭绕。 “身无分文,回家无望,还有比我更惨的吗?”她不禁自问,连日来披星戴月的辛苦在这一刻全涌上心头,不由放声大哭。熙熙攘攘的行人没有因她而停下脚步,大家都赶着去自己的目的地,她就这么孤零零的立在那儿…… 第三十一章他乡故交 忽然,她灵光一闪:“邓禹!邓禹不是和刘秀都在长安求学吗?好像是叫太学……”她像一下子看到了希望,逮着旁边一人就问:“你知道太学怎么去么?” 对方很爽快地为她指了路,她又一路奔波到了太学府。向人打听刘秀和邓禹,他们两可都是名人,太学里几乎人人识得。不一会,就在一间厢房里看到了他们。 刘秀和邓禹见到她都很高兴,可是一看她这身狼狈样,就不由傻眼了。刘秀道:“刚才有人和我们说是一个从南阳来的叫阴华的小兄弟找我们,我们还当是谁呢?竟然是你,只是你为何这般?” 邓禹也道:“你大哥托人给我捎口信了,说你离家出走,要我看到你就回信给他,好接你回去。我刚听阴华这名字就估摸着是你,你呀你——”他叹口气,戳了下阴丽华的头,“害我担心好久,不过现下可以放心了。” 刘秀也听邓禹说了丽华出走的事情,心下十分担忧,现在看她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松了口气,道:“邓禹,你这就着人回信让次伯兄接了她回去罢。” 阴丽华反应激烈:“不要!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要敢回信给我哥,我立马就走,躲去一个你们谁也找不着的地方。” 看她情绪愤怒,刘秀和邓禹都很吃惊,到底是谁得罪了这位大小姐呀? 阴丽华想和他们说其实自己是来长安找《星象图》的,因为自己不是这儿的人,得通过那幅图穿越回去。可是他们能相信吗?他们不以为她发失心疯了才怪!只得道:“是我娘和我大嫂,她们想让我嫁人。” 邓禹急道:“何人?” 阴丽华低头支吾道:“邓奉。” 刘秀道:“那你们两家可有定亲了吗?”语气急切。 丽华摇摇头,“我不想,趁着前一晚就跑出来了。”他们都知道丽华中毒不可生育的事情,也都私底下问过自己,能否接受这样的她,不要子嗣与之共度一生。当时两人都对此义无反顾,邓禹甚至还在来长安的前夜去找过丽华,想登门求亲,只是被丽华拒绝。当时他以为是丽华心中没有他,还伤心不已。现在看到她不愿意与邓奉定亲,还跑到长安来寻自己,心里乐开了花。刘秀自从邓晨家对丽华一见钟情,回家后一直念念不忘,他也看得出邓禹和邓奉似对她有情,想着自己家世比不上他们,心中沮丧。现在丽华来到长安,能再次与她相见,不由感觉幸福万分。他们都道邓奉也是如他们一般,为了和丽华在一起情愿无后,却不知是邓婧瑶许了他双亲让邓奉同时纳妾,他们才同意这门婚事。阴丽华也懒得向他们解释,只是要他们不要告诉阴识自己在这。刘秀和邓禹一合计,都觉得要保护丽华,不能就这么让她回去。 两人当下领着阴丽华到长安有名的醉仙楼大吃一顿,丽华饿了一整天,吃得狼吞虎咽。邓禹怜爱的笑道:“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刘秀道:“够不够?不够再点两个菜。” 阴丽华不好意思的一抹嘴:“我的包袱让人抢了,都饿一天了,不过现在吃这么多,够了够了。”说着呵呵一笑。 邓禹和刘秀也呵呵一笑,只觉得她哪怕是这样不雅的吃相,也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天真可爱。 吃饱喝足,邓禹和刘秀又带着她到旅店开了间房间。邓禹带她到房间休息,刘秀去外面给她买回套男装。两人守在门口,等丽华沐浴更衣出来一看,又变成一个风度翩翩的俊雅公子了。 邓禹和刘秀领着阴丽华回到了太学府起居室处,邓禹道:“你住我的房间吧,我今晚到文叔那去挤一挤。” 丽华道:“这怎么好意思,早知道我住客店就好了。” 邓禹嗤的一笑:“你还和我客气了?” 刘秀道:“长安虽是天子之都,但现在外面太乱,还只有这太学府里让人安心。留你一人在外,我和邓禹如何能安心,今晚一样是睡不好的。” 邓禹又压低声音道:“太学府是不许女子进入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表弟,新野阴家的二公子阴华。” 阴丽华点点头,两人带着她到邓禹的房间里,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阴丽华打量他的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案上的简牍码得整整齐齐,床榻上的被褥也干干净净,房中间的小桌上点着一炉檀香,让人感觉清爽舒适。 次日。 阴丽华睡到太阳嗮屁股,直到刘秀在外边敲门,她才醒来,道:“你等等,我就好了。”穿戴好,将门打开,却只见他一人,不由奇道:“邓禹呢?” 刘秀道:“他上课去了,他可是博士眼中的可造之材,当然要用功了。不似我一般,纯粹是在这里消磨时间。”他自嘲一笑,又道:“走,我带你出门去吃早饭。你这么贪睡,膳堂里的早饭都卖完了,只能出去吃了。” 阴丽华腼腆一笑,“我这大半月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所以起晚了。”即随着他往外走。已是巳时,只有依稀几个学生路过。刘秀领着丽华出大门时,迎面走来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子。刘秀远远见他,便想躲开,他却眼尖,上前道:“文叔,你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去上课?” 丽华抬头看那人,三十四五岁样子,穿着儒雅,板着张脸,样子有些吓人。刘秀一揖,道:“三表哥,秀因今日有南阳的朋友来了,要陪伴,因此没有去学堂。” 那“三表哥”瞥丽华一眼,刘秀马上介绍道:“这是新野阴次伯的二弟阴华,”又向丽华道:“这是我的表哥来歙,在太学里主修《春秋》。” 来歙一听阴次伯三字,也不由眼露钦佩,向丽华道:“原来是次伯的弟弟,我在新野时还随着伯升与令兄喝过酒的,失敬。”丽华回一礼,“不敢当。”他又向刘秀严厉地道:“当初是你大哥求了我,我才带你来太学的。想你大哥刘演当年在太学时何等英雄,可你——唉,你从入太学起就不好好用功,整日只知玩乐,将来考不上功名,可怨不得我。”当即拂袖而去。 刘秀看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身后又一男声响起:“怎么,文叔又被“赖歙”给逮着,挨训了啊?” 丽华转头,看一个布衣打扮的约是十**岁的黑瘦男子站在了他们后边。刘秀无奈道:“华强,你又不是认识我一两天了,每次三表哥见我,都是恨铁不成钢的。” 华强道:“你别理那个“赖歙”,这太学里谁不知道他仗着家里宽裕在太学里读了十多年,人都读傻了。也不看看现在朝廷的形式,读得再好不给好处,也难得功名的。” 丽华奇道:“文叔哥,你三表哥不是叫来歙吗?怎么这位兄台又叫他“赖歙”呢?” 华强哈哈一笑:“只因他赖在这太学里十余年不走,都把这当家了,大家这才背地里叫他“赖歙”。”他得意地说完,这才看着丽华道:“这位小兄弟是?” 刘秀道:“这是我的同乡,阴华。” 华强仔细打量阴丽华,忽摇头晃脑道:“怪哉,怪哉。” 阴丽华疑惑道:“华强兄弟怎么这样看着小弟,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华强盯着她的脸道:“阴华小兄弟,你面相甚好。只是你男生女相,若是生为女子的话,以你的面相,将来后福无穷,只怕当皇后都有可能。” 阴丽华闻言大惊,刘秀却哈哈笑道:“华强,你又来了,天天研究些这些谶语,身在太学攻读《尚书》,却一心只想找寻《赤伏符》这些谶书。我这位小兄弟还饿着肚子呢,先走了。”说着,拉着丽华就跑,任华强在后头叫嚣着要给阴丽华好好面个相。 到了大街上,两人才放慢脚步。阴丽华担心道:“那个华强该不会真看出我是女子了吧?” 刘秀嗤笑道:“你不要担心,那个华强我们都叫他“华半仙”呢?虽然是来读太学的,可是每天睁开眼睛想的就是这些谶语谶图的,估计有点这个。”他说着用手指在头上一比划,丽华就明白了,心道:“这华强倒是和蔡少公是一路人。”嘴上却说:“那这样的人如何能来太学呢?” 刘秀道:“现今太学除了地方上举荐的名士以外,其他人只要愿意交学费,都可以入读的。《尚书》里与我同届的学生中唯有邓禹是院士亲自登门请来的。华强他家有钱,便送了他来,只是他无心向学,心中只有这些谶学。”复又笑道:“你不知道,我当初刚入学时便与他同寝室,。有一晚,他忽然立在我的床头,端着烛台细细端详我。我被火光袭醒,猛然见是他,还以为他是要害我性命呢!可你猜他说什么?” 见丽华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他即在她耳边小声道:“他说我有天生帝王相呢!”说完,哈哈大笑。 阴丽华一呆,忽然想起刘秀就是光武帝的事来,不由在心里道:“而他到底是不是呢?”仔细端详着刘秀的笑容,突兀道:“也许华强说的是真的呢!” 刘秀一怔,看她既不似开玩笑也不像嘲弄自己,不由为她在自己微贱时还如此高看一眼而感动。但这话让他如何回答呢?答不是吧,未免自己在她面前显得太没志气了。答是吧,他又实在没有这个底气。不由一耸肩,在她耳边笑道:“华强不是也说你能当皇后吗?要是我真有这一天,便让你当我的皇后。” 阴丽华大窘,脸涨得通红,一跺脚走开。刘秀忙追上道歉:“好丽华,不要生气了,我逗你玩呢!你既然认为华强的话可信,那他也有说你会当皇后啊,如他说我的会实现的,难道说你的又会错吗?” 他又是一番讨饶,丽华这才作罢,两人进到一家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等面上桌,他将自己那碗里的牛肉全夹到丽华碗里,道:“这家面馆的酱牛肉做得极地道,全给你了,当是为刚才的事赔罪。” 阴丽华呵呵一笑,道:“这点小恩惠就想我放过你呀,没门!” 刘秀又讨好地笑道:“那阴公子还有何指示呢?” 阴丽华道:“长安城这么美,你带我四下逛逛吧。” 刘秀道:“行!秀今天就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带你玩遍长安的好地方。” “好!”丽华扬起笑,“一言为定!” 随后两人穿梭在长安的大街小巷,各种新奇的事物让丽华看花了眼。中午两个又跑到“醉仙楼”大吃一通,随后又去洛河泛舟。直玩到月上柳梢头,才意犹未尽地回太学。 第三十二章入读太学 刘秀和阴丽华兴高采烈的回到寝室,邓禹正阴沉着脸坐在里面。 阴丽华一凛,知他是为自己一整天不见踪影的事生气,讪笑道:“禹哥哥,吃晚饭没?” 邓禹沉着脸道:“你一整天都不知去哪了,我能吃得下吗?” 阴丽华道:“没吃——就快去吃吧!我和文叔哥都吃过了。” 邓禹被她的没心没肺气得哭笑不得,道:“你知道吗?我中午回来没有瞧见你,都急死了,还在这说风凉话。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丽华又讨饶道:“行行行,我知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这个君子就原谅我这个小女子吧。” 刘秀也被他俩给逗乐了,道:“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本只想着带丽华去吃个早饭,却不料她又想到处去看看,这一玩就玩得忘了时间,实在是文叔的错。” 邓禹道哪里好再怪他,只得对丽华道:“长安乱得很,文叔也有学业,怎可总是陪你玩。明日我去找许子威先生,帮你也办个入学,你就和我们一起上太学吧。” 丽华大喜,“谢谢你了,小禹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说着拿起他的手臂摇了摇,“那你也不再生我的气了么?” 邓禹道:“我哪是生你的气了,只是现在你在长安,最亲的人便是我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让我如何与次伯兄交代。”说着抚了下她的头,“你现在是出门在外,既然不想回家,一切就都要听我和文叔的,切不可任性。你这两日且好好在寝室休息,我安排好后,你就和我还有文叔兄一起读尚书。” 丽华点点头,忽然觉得在这两个男人身边有着说不出的安心。 接下来两天里,丽华都乖乖待在邓禹的寝室里看简牍,每到饭点刘秀和邓禹就带她外出就餐。她入读太学的事情,打点好后,两人又陪她去购置了新的笔墨简牍。她身上的男装也穿了三天了,顺便也去街上的成衣店里买了两套,以便换洗。 一切准备就绪,丽华的太学生涯就开始了。 次日,她早早的随邓禹和刘秀到达课堂,师傅许子威为她做过介绍后,又叫在座的同学一一自我介绍。期间有她已认识的酷爱谶语的华强,还有一个小个子说话结巴的男子叫韩子,还有穿着破旧却学业优异的朱佑,给人感觉自视甚高的严光等等。 许子威将她安排和韩子同案。一个教室里大概有二十几人,每两人共一张桌案,席地跪坐。大家的腰都挺的笔直,唯有丽华,跪了片刻就腰酸腿疼,暗想以前上学虽然学业繁重,却是没有这样吃苦的。一节课毕,大家围笼来和她聊天,韩子道:“阴……阴华小兄弟,我问你……个问……问题,你来太学……为何?” 丽华一愣——还不就是读书吗?还能所谓何事?难不成一定要心怀天下复兴汉室吗? 韩子又问:“那你……将来从太学出去……又……有想做什么?” 阴丽华一头雾水,这书不还没有读嘛,让人怎么回答。刘秀邓禹他们却抿嘴而笑,邓禹道:“你这个韩子,说话不灵光,还总想着逗乐。” 华强道:“这个问题是近几年来,太学里问得最多的,每有新生入读,学长都要问得,阴华你就照实回答吧。” 阴丽华思索片刻,见他们笑得更厉害了,不由警惕地摇了摇头。 韩子呵呵一笑,道:“来太学……是混!出去了是当……混混!” 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丽华也噗嗤一笑,“亏你们想得出来,既然你们这么不看好太学,那又留在这做什么?” 刘秀道:“在这能读书明理,又能结识这许多朋友,当是人生一大乐事。”见一旁朱佑却看冥思苦读,不由笑道:“唯有仲先不负先生厚望,每日悬梁刺股,我们是不能比之。” 朱佑抬头道:“如今聚集在太学的都是当今天下的佼佼者,我不若邓禹一般天才,只能多花时间,望他日能求一功名,才好光耀门楣。” 刘秀道:“如今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却还想着功名!须不知这朝廷的功名都是给了章哀此等溜须拍马的小人了。”他这一句话立即激起同学们的愤慨,大家读书多年,可仕途无望,能不气愤吗? 立即有人道:“章哀可真是我们太学的耻辱,听说他造了个铜匮,说有有谶语道刘邦欲传为王莽,但得自己和十几人有名有姓的人一起辅佐,王朝才能兴盛。王莽听了立刻就封了他的官,那十几人也都是朝廷中的重臣。” 还有人道:“剩两个人在朝廷中实在是找不着,他们就到街上拖了看城门的一个,叫王兴。还有一个竟然是半年前流浪至此的老头,叫王盛。放着太学里几千人不用,找这样的人来当官,你们说可笑不可笑!”众人又是一番叹息。 邓禹道:“这样的朝廷,白给个官,我都不稀罕当。邓禹今生如若出山,必定是要辅佐一个我真心赏识的人!”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严光开口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子陵与你们不同,读书旨在陶冶情操。不论是谁的江山,那也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我只要将来能游山玩水踏遍这大好山河,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便知足了。”说完,起身离开。 同学中有一叫候霸者唾弃道:“恃才傲物,愚不可及!” 刘秀和邓禹却对他投去敬佩的一瞥,阴丽华也不由道:“他倒是与众不同。” 而后许子威先生回来,又开始讲课,严光却没有再出现,连着华强也翘课了。韩子道:“他们……一个是去找……谶语了,一个是……去青楼了,孺子……不可教也。” 阴丽华知道去找谶语的事华强,那么去青楼的就是严光了。 放学后,丽华向刘秀道:“看那个严子陵一本正经的,真逃课去青楼吗?” 刘秀笑了笑:“子陵是太学里出了名的风流才子,去喝喝花酒什么都很正常的。” 邓禹也道:“他比文叔兄还大,早过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对着美人当然比对着先生有意思。”和刘秀对视一眼,露出男人间的会心微笑。 丽华脸一红,啐道:“懒得理你们!” 两人连忙追了上去,一左一右解释道:“那是他严子陵,我们可不是这样的人,不信你去整个太学打听打听……” 正说着,华强追了上来,“阴华兄弟,我那日回去后好好翻了书,发现你真是有贵人相啊,今日且让我帮你好好看看!” 阴丽华怕了他啦,连忙把邓禹和刘秀一拉,说:“快走!”三人跑着刚甩开他,迎面就遇上了来歙。刘秀想拉着他们走开,来歙却先开口了:“文叔,你们这是去哪?” 刘秀道:“今天是阴华第一天入读太学,我和邓禹准备带他去外面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 来歙打量丽华一阵,眯着眼道:“你也是新野人氏,我们算是南阳的老乡了,今天就由我做东,一起到醉仙楼喝顿酒吧?” 阴丽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刘秀施一礼,“三表哥盛情,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四人来到醉仙楼,来歙仅着最贵的菜满满点了一桌,又叫:“再来两壶上等女儿红。” 等菜上齐,来歙将邓禹和刘秀面前的杯子满上,向丽华道:“阴华小兄弟可饮酒?” 邓禹和刘秀忙道:“他不会喝酒的!”丽华也跟着摇头。 来歙笑了笑:“男子汉怎么不喝酒呢?”举着的酒壶却放下了,向刘秀和邓禹道:“那我们干一杯吧,算是给阴华小兄弟接风。”一仰头喝尽,刘秀和邓禹也跟着喝了一杯。丽华拿过茶壶,斟上水,道:“小弟不善饮酒,便以水代酒,进哥哥一杯。”说着喝一口。 来歙满意的点点头,“果然是次伯的弟兄,有他的气势。”跟着又问:“你初来长安,可习惯否?” 丽华向邓禹和刘秀各望一眼,道:“有他们照顾我,很好!” 来歙又道:“你不是朝廷正式学生,在大寝室里可习惯?” 邓禹道:“阴华现在住在我的寝室里,我搬到文叔的大寝室去了。” 来歙道:“这可委屈你了。” 丽华奇道:“怎么你的寝室和文叔哥的大寝室有何不同么?” 刘秀道:“整个太学里三千多人,但只有五十人是官家指定过来读书的。我们班里就邓禹和严光二人,其余人都是自己花学费来读书的。”丽华心道——可不就是与现代的统招生和议价生一样的,邓禹属于编制内,刘秀是交了择校费的。刘秀看她似乎明白,又道:“人太多了,寝室不够,就只给这五十学子配了单间,其余人都是四人一间房。我就和华强,韩子,朱佑同寝室。” 丽华点点头,又向邓禹道:“我原还觉着你的房间小呢,想不到在这太学里有个单间还是好的。只是我现在鸠占鹊巢,可辛苦你了。”又向刘秀道:“你们两都这么高大,寝室的床又小,可怎么睡?” 刘秀淡笑道:“我与邓禹两人,轮流打地铺,今天是我,明天就是他。” 丽华看着他们都是一副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的表情,想着现在虽是春末,但晚间还是不乏寒意,他们为了自己宁可睡在地上,心下颇为感动。 来歙道:“很好,我们都是南阳的老乡,现在身处异乡,很应该相互帮助。”又向丽华道:“我与你大哥也算相识,你在长安有何困难尽可能来找我,来歙必当竭力。” 一顿饭完,来歙有事先走了,刘秀和邓禹领着丽华在长安的大街上晃悠。邓禹道:“你三表哥向来上不喜欢麻烦的,连你平时有事都懒得理会,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刘秀呵呵一笑,“许是丽华的魅力大,连赖歙也情不自禁想帮她了。”说着和邓禹对视一眼,两人心下具已明了。 丽华懒得和他们贫,听前方酒楼里传出一阵悠扬的古筝声,那婉转的曲调引人入胜,她不自主走了过去,邓禹和刘秀急忙追上。只听伴着乐声,一个女子的声音柔美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她忽然记起从前在阴家时,阴识在弹奏古筝时似乎也唱过此曲,自是现在自己身在长安,而他在新野新婚燕尔何等逍遥,又怎会记得自己? 第三十三章生财有道 丽华探头向里面一望,见那正坐在前方弹古筝的正是严光,而他面前有一女子边舞边唱。她想进去看一看,却冲出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将她围住了,拉扯着媚笑道:“这位公子好面生,且到春风巷里面坐坐,保证让你宾至如归。” 丽华被这架势吓住了,刘秀和邓禹忙上前将她扯了出来,道:“放开!放开他!” 为首年长的女子道:“原来有三位公子啊,害羞什么,里面请!里面请!我们这的姑娘都是长安城最漂亮的。” 丽华这才知道原来她们把自己三人当嫖客了,不由皱眉。邓禹道:“请什么请,这种地方不要钱我们都不会进去的。” 那几女的立时翻脸道:“我们春风巷打开门做生意,是这位公子自己走过来,准备进去的,可不是我们到大街上拉你们来的。不进就不进,说“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 她们气势汹汹围了上来,邓禹不由后退一步,刘秀和丽华忙为他“护驾”。正吵吵嚷嚷间,严光走了出来,诧异道:“文叔,邓禹,阴华,你们怎么也在这。”众妓女见是严光的熟人,便作罢散去。 面对严光,三人一迥。刘秀道:“是阴华听到了子陵的筝声,被吸引而来的。” 严光瞧她一眼,向刘秀道:“相请不如偶遇,要不几位一起进去坐坐吧?” 邓禹急促地道:“我们还有事。” 刘秀也道:“下次吧,我们先告辞了。”说着施一礼。 严光瞧他们一脸为难,知道他们是不想踏足这烟花之地,也回了个礼,道:“请便。” 邓禹和刘秀便驾着阴丽华离开,不顾她小声抗议:“我还想听听严子陵弹筝呢!” 邓禹微怒道:“难道你还真想进妓院?大家闺秀,不知体统!” 丽华不禁委屈:“我只是觉得他的古筝弹得甚好,哪里是你说得那样!”。 邓禹正色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严子陵仗着有些才华,终日混迹于烟花柳巷,你以后少和他接近。” 刘秀忙劝和:“好了,丽华,邓禹这么说也是关心你。”可那两人置上气了,一路回太学都互不理睬。 次日,邓禹早早就来叫她一起上学,丽华也不好再和他置气,两人和好如初。 阴丽华在太学的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展开,慢慢她也融入了同学们中,下课后时常与刘秀,华强,韩子一起到街上玩耍。邓禹与朱佑一样是出了名的刻苦,平时在课堂尚一丝不苟,回到寝室也常常要温书一两个时辰。丽华以前是很喜欢学习的,可是太学里的古文却枯燥乏味,常常是一句词就要解上整天,有时一句话可以连上好几天的课。而女子在古代读书再好,也不可能考取仕途,因此她也变得无心向学,整日里跟着刘秀混。 刘秀属于半工半读生,丽华没有来到以前,他几乎每天下了课就和同学们去长安的集市摆摊,倒卖些小玩意儿,赚点差价。有时南阳地方上来了人,来歙也会叫他一起帮忙接待。现在他天天陪着丽华,两人还逃课到处吃喝玩乐,银子自然不够花。这天两人早早下课坐在寝室里发愁,丽华道:“不若我先找邓禹借点银子来花吧?” 刘秀道:“不妥,邓禹早对我整天带着你玩不高兴了,你还去找他借钱,不是找着上门被他训吗?我倒是可以找三表哥借点,可是不去赚点钱回来,一样坐吃山空。” 丽华道:“那你还是去摆摊吧,我也跟你一道去。” 刘秀想了想,道:“我有个好主意,即能赚钱还好玩,只是要找个人合作。”他回头在寝室里望了一圈,就见韩子在整理衣服准备出门。刘秀上前道:“韩子兄,和你商量个事情。”韩子边往外走道:“我……还赶着去醉仙楼……洗……洗盘子呢,回头再……再说吧。” 刘秀道:“你一读书人,怎么只知道去醉仙楼洗盘子,怎么没有想着上那去好好吃一顿?” 韩子一耸肩:“我……我哪有那个命,我读书的钱……都……都是爹娘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这……太学里吃穿用度都要花钱,我自己……再、再不赶着时间去赚点外快,不定哪天……哪天交不起……学费就被赶出去了。你是家中宽裕,不知……不知我们穷苦孩子的愁,快……快闪开,莫耽误我时间了。” 他说话结巴,刘秀嗤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韩子兄这样也太小看自己了,秀现在就有个让你以后天天都去醉仙楼喝酒的好办法。”韩子哪里信,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办法?” 刘秀道:“你我共同出钱买一头小毛驴,每天到集市上摆摊的同学那么多,自己就帮他们搞运输,一次十五个铜钱。这里离集市并不远,一天下来能跑十多趟,我们就不用自己辛苦,光坐家里数钱了。” 韩子冷哼道:“原来如此,我……可没钱。就算是有一头驴子,它每天也要……也要吃喝,还要人照顾,能……能赚得几个钱?我呀,还是……老老实实……老老实实去洗盘子实在。”说着有要走,刘秀将他拉住,道:“这是开始,你想想啊,我们赚了钱后又可以再买驴啊,都寄放在太学的马厩里,给小厮点好处,就能用太学里的草料给我们一并照顾了。等我们有了好几头驴子后,就能把整个太学里的运输都包下来,还有同学们出门远游回乡,都可以租用我们的驴子,按天收费。等我们发展到有百十头驴子时,我们就能成立一个商队了,到时候我们的业务不仅仅是针对太学里的同学,连着全长安我们都可以跑运输。到时也请上十几个伙计,我们自己就轻松了,只需等着收钱了。你说那时候你还去醉仙楼里洗盘子吗?你是不是每天都能去那大吃一顿,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想吃什么点什么,想吃多少点多少。” 韩子的脸色随着刘秀宏伟蓝图的展开渐渐舒张,他好像自己真的已经坐在醉仙楼里大可喝酒大块吃肉,带着满足的笑意道:“真好……要真能这样就太好了……” 刘秀道:“万事开头难,要过这样的好日子,要拥有长安最大的驴队,就先要拥有第一头驴子。” 韩子的表情一变,要他下决心拿出银子来合买驴子是很困难的,他嗫嚅着道:“可……可要是……” 刘秀冷冷道:“凡事没有绝对,不过不去做可能是不能成事的。要想要有一支驴队,不先拥有第一头小毛驴怎么行?你要是还有顾虑,那我便找其他人好了,只是到时我们赚了钱,你可不要眼热。”说着回丽华身边坐下。 阴丽华早被他唬韩子的一番言论憋得恨不得大笑一场才痛快,但当着韩子的面,又不好拆刘秀的台,只得强忍。韩子却靠近刘秀道:“文叔兄,你真能……真能保证买头驴子会赚钱吗?” 刘秀摇摇头,“不能保证赚钱,但亏不了。” 韩子似下了大决心,一咬牙:“好!我干!” 刘秀和丽华相视一笑,这下赚钱和玩两不耽误了。 当下,韩子也懒得去洗盘子了,拿出积蓄和刘秀他们一起到市场上转悠,想先了解市场需求。看到很多摆摊的同学一问,大部分人都表示有需求。三人相当欢喜,次日一早便到早市上拖回了一头灰色笑毛驴,当天下午便搞起了运输。刘秀不光忽悠人在行,对牲口也有一套,驴子在他的调教下相当老实。从傍晚到晚上,三人轮流压着驴子跑了近二十趟,一共赚了二百多铜钱。韩子那个高兴啊,不住口地说:“还是有钱生钱来得快!” 等到收摊,将驴子牵回马厩,刘秀打点了小厮十个铜钱,又与韩子五五分账,每人各得了一百多铜钱。刘秀有自己做东请丽华的韩子在太学大门外的路边摊吃宵夜。韩子不好意思道:“我们……我们都是分一样……一样多的钱,怎好要你请客?” 刘秀道:“大家好兄弟,有钱一起赚,客气什么。如没有你加入,秀的钱也不够买着一头毛驴呢!该谢谢你!”说着进酒一杯。 韩子回进,道:“这一晚上……一晚上赚的钱,抵得我在醉仙楼洗三个晚上……三个晚上的盘子,是我该谢文叔才是。”两人又畅谈了一番对未来的发展,直到巳时方才回寝室。 有了驴子,刘秀晚上和韩子跑运输,白天就陪着丽华到处去耍。丽华骑着驴子,刘秀在前边拉着,游遍了繁华的长安。刘秀道:“有那么多可以赚钱的事情,你道我为什么不做,偏偏要韩子和我一起买驴跑运输?还不是希望出来玩时,你能有个座驾,不至于累着了。” 丽华不齿,“看你平时那么仗义,其实也爱耍滑头。” 自刘秀与韩子买驴开始,太学里大半的运输生意就被他们给包了下来。有时有些人生意不好,刘秀就让他们先赊账。好学生朱佑也在集市卖祖传的草药丸子。有一回丽华感染风寒,刘秀便去他那要了几丸来,药丸苦得很,刘秀便用蜂蜜哄她吃下,连吃两日就好了。药是好药,效果也好,可是朱佑的生意并不怎么好。刘秀就免了他的佣金,每日里免费帮他运输。朱佑很不好意思,道:“你们买了驴也是做生意的,我怎么好老占便宜。” 刘秀便一拍他肩膀,道:“你我这么久的好兄弟了,还计较这些。”朱佑才不再坚持给钱。 而这生意毕竟是他与韩子两人的,刘秀常常免了同学的单后,却也入账,等到分钱时,从自己的部分扣除,韩子也不能说他什么。 第三十四章娶妻当得阴丽华 生意好了起来,韩子对刘秀每天都是满脸堆笑。而好景不长,他们的驴子没到一个月就倒下了,兽医看一眼口吐白沫的驴子,道:“被人下毒的,救不活啦。” 韩子立时就哭了,本钱虽然回来了,可他还指望着钱生钱呢,还想着成立一支驴队呢!刘秀着小厮将驴埋了,又给了兽医出诊的钱,最后找邓禹借了买驴时一半的银子准备还与韩子。邓禹撇嘴道:“早知道你们是瞎胡闹的。”丽华辩解:“是我们生意好,有人眼红,给下的毒。等我寻出那人来,非给他点教训。” 刘秀道:“算了,只身在外强龙还难斗地头蛇,何况我们。”便拉她走,将银子给韩子时,他一愣:“赚钱是……是我们平分,赔了……赔了怎好……好叫你一人担当。” 刘秀大度一笑:“其实我当初叫你一起合伙,也是存了私心的,为着给阴华一起出去玩,好有个座驾。现在也玩遍了长安,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不能再让你吃亏了,且收下吧。”将银子强塞他手里。 没有收入来源,刘秀和丽华只好天天在膳堂里吃大锅饭。不管在什么时候,学校的食堂都是让人不敢恭维的。汉代的食物以蒸煮为主,又没有辣椒,味道比较平淡。丽华原先还觉得阴府的菜式也就一般般,现在顿顿吃在膳堂,又无比怀念从前。刘秀看她食欲不好,便买了食材来,借了膳堂的厨房自己给她炖汤。下课后叫丽华到大寝室来吃着他做的汤,她喝了一口,不禁瞪大了眼睛——和以前小时候,奶奶亲手煲的汤一样!她转头看看他,见他一脸的憨笑望着自己,心下一片混乱——这样的汤不以小火熬上几个时辰,怎么能做得出?而他这一片心意是再明白不过了,被他怔怔瞧着不由低下头来。刘秀看着她羞赧的样子,一颗心也是扑扑乱跳,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如此动心。看着她微抿的红唇,不禁就想吻下去。而刚凑近,寝室大门一开,朱佑拎着两大袋草药丸回来了,往地上一掷,长叹道:“君子固穷!我天生不是发财的命!” 刘秀连忙闪开装作如无其事样,丽华想起刚才他欲亲吻自己的一幕,想到若不是朱佑回来的及时,自己便被他这一碗汤骗去了初吻,不由恼恨地望他一眼。刘秀装糊涂,向朱佑道:“又没有生意吗?” 丽华道:“你的草药是好,可是太苦了。” 朱佑愠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苦药才是好药!不是我的药不好,是世人不识货!” 丽华看他那气愤样子不禁好笑,想了想道:“我帮你去买药吧,买出去了后,除去本钱,赚来的我们五五分成可好?” 朱佑泄气的一指地上的麻袋药丸,道:“阴华兄弟愿意尽管拿去,当仲先送与你了。”便躺道自己床上睡觉。 丽华着刘秀一起背了这些药丸出门,到大街上摆好后,刘秀道:“药是好药,可朱佑卖了几个月了都没有卖完,还剩这么一大堆,你有办法卖掉吗?” 丽华嘻嘻一笑:“是你的好办法!”看刘秀一头雾水,她道:“你等等,我去去便来。”不一会儿,抱回了一只大瓦罐,递给刘秀道:“你尝尝。”刘秀伸食指到罐里抹了点液体一尝,叫道:“蜂蜜!” 丽华得意地道:“上次你给我吃药的时候,沾了蜂蜜一起吃,就一点都不觉得苦了。别人来买药时,我们就把蜂蜜用小碗给他们盛点带回去下药,也可以提供水就让他们现场将药沾蜂蜜吃下,不就OK了吗?” 刘秀觉得很对,可“OK”是什么意思?不由问她,丽华一迥,撇嘴道:“就是好和很好,还有可以的意思啦,是我的家乡话。” 刘秀道:“你的家乡不是和我一样是南阳吗?可秀没听说过啊?” 丽华不耐烦道:“没听说过就算了嘛,啰嗦什么,快卖药吧!” 两人吆喝起来,有风寒生病的人现场一试,果真不苦,味道还不错。又连续有人上前购买,不一会大堆的药丸就都卖完了。丽华和刘秀带着钱回到大寝室时,朱佑的眼睛都看直了。放下手中的书本,上前道:“你们怎么能把这些药都卖出去啊?我原都打算扔了的。” 刘秀道:“是阴华聪明,把药丸沾了蜂蜜一起卖,味道不苦,买的人就多,只一会就卖完了。” 丽华道:“我不过借鉴了你的好主意,聪明的人是你。”又向朱佑道:“你明天再多做些药丸吧,今天还好多人没有买到呢!” 朱佑激动地点点头,他自卖药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生意,简直不敢相信。刘秀将本钱给了他,又把赚来的钱分成三分,自己和丽华拿双份,他拿一份。朱佑推辞道:“这些药丸能卖出去都是你们的功劳,不然我连本钱都收不回来,赚的我怎好再要。” 刘秀将钱塞他手里,“有钱大家一起赚,婆婆妈妈做什么,你明天再多做些药丸才是。” 朱佑这才将钱收下。 刘秀真是做生意的好手,他又找到药房里配了几种药方,和着朱佑的方子一起卖。他能说会道,又十分诚恳,大家都相信他,往往由他摆摊的晚上,卖出得药丸要比朱佑摆摊时卖得多很多。丽华和朱佑都不得不佩服他,说他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刘秀性情柔和,是个不折不扣的温润君子。除了在太学里对同学义气,南阳来长安的官家贵人们也时不时来找他帮忙,联系住处打点官场事物。他为人热情,常常是贴钱帮助别人。这些人在南阳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平日里凭着个刘秀是难以接触到的,可是在长安这地方,他好歹也算得半条地头蛇,他愿意帮忙,别人自然求之不得。就这样刘秀的名气越来越大,连向来只和名流打交道的来歙也对他刮目相看。 卖药不到半月,刘秀就还清了欠邓禹的钱,还用赚到的钱请了同寝室的兄弟们外出喝酒,大家一起把酒言欢谈论朝政。在太学里的学生是十分关注朝廷任何的风吹草动的,刘秀和来歙接触多了,常常有第一手的资讯,与大家分享,让其他人对他无比景仰。 这日,刘秀、丽华、朱佑、华强、韩子几人又到长安街头玩耍,恰巧碰到有一官员外出——他骑马行于前方,衣饰华丽,威风凛凛,后面的羽林军队伍浩浩荡荡足有二百余人。 丽华震撼道:“如此排场,可是什么大官么?” 朱佑道:“乃执金吾是也!” 韩子道:“什么时候……我要……也……也能当这么个大官,可就……。光耀门楣了。” 华强揶揄他:“以你的面相看——虽不及文叔好,但也绝非不可能,只是等待的时间稍久。” 韩子喜道:“何解?” 华强大笑道:“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下辈子吧!”众人哈哈大笑,韩子便追着要打他。大家闹做一团,刘秀却望着远去的队伍出口吟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众人一呆,丽华的脸霎时间通红。韩子道:“这阴丽华可是文叔的心上人?” 朱佑道:“以文叔的眼光,这阴丽华必定是位绝色佳人!” 华强却道:“文叔的面相大贵,将来岂止当执金吾。你的这位心上人必能沾你的光,母仪天下!”他时常在太学里大嘴巴歪歪刘秀有帝王相,朱佑他们早见怪不怪,虽然大家都觉着刘秀非池中物,但说到将来能当帝王却是不相信的。纷纷道:“华半仙又来了。” 刘秀笑望丽华一眼,并不理会。丽华被他盯得难受,赶紧走开,道:“再不去醉仙楼,可就没有位子了。”刘秀便叫上众人快快前行。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一肺腑之叹,次日便穿遍了整个太学。大家纷纷猜测这阴丽华到底如何美貌,引得刘文叔如此一叹。也有人来问她:“阴华,你也姓阴,那女子与你名字就差一字,你可见过?是不是真有刘文叔说的那样惊为天人?” 惊为天人!传闻是越演越烈了,丽华有苦说不出,只能道:“不认识!不认识!我与刘秀虽同属南阳,可我是新野的,他在舂陵的。差着老远,哪里知道他说的什么美人,压根就没有听过。” 这一来,大家又嘲笑刘秀,说他想女人想痴了,刘秀只是笑而不答。邓禹听到却是气坏了,当晚就找到丽华的寝室,道:“我在来太学前到你家问你是否愿意嫁我时,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丽华大惊,忙看门窗外可否有人,见空无一人,才拍着胸口道:“你这是怎么啦?” 邓禹嗤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刘文叔对你的情可谓是昭告天下,唯恐世人不晓了。” 丽华辩解:“他那是说着好玩的,你还当真了?” 邓禹道:“丽华,你能不能态度明确点,你难道看不出刘秀他也喜欢你吗?”见她低头不语,又语重心长地道:“文叔他的确是个好男人,可我们是从小一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难道不是更合适吗?” 丽华心头一片混乱,支支吾吾道:“可是我现在真是无心婚嫁,你也知道我……” 邓禹知她是说自己不可生育的事情,安慰道:“我的心,你是知晓的。”见她仍旧不语,抓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答应我,在我和他都没有功名前,不要轻易做出选择好吗?”他的眼里透着祈求,丽华不忍再见他伤心,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五章芸儿姑娘 相比刘秀的温柔,邓禹很多时候都显得霸道些,他虽然也很会照顾人,可是每每总透出股不容人质疑的大男子主义。而刘秀则和蔼得多,像一位大哥哥,像一个好玩伴,更像一位慈父!丽华从小没有父亲,从前在阴识的身上体会过这种宠溺,现在在他的身上也有感受到。刘秀会记住她喜欢的,邓禹对她的喜好更多是基于以前对阴妹妹的认识。丽华不禁想:“刘秀爱慕我,是认识我前便听闻了阴妹妹孝顺的美名。邓禹喜欢我,是基于从前与阴妹妹的缘分。他们与我的情分都离不开阴妹妹,不知他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两人谁会更失望?”而他们两人又都博学多才,也都是一等一的大帅哥,丽华虽然没有刻意将他们作为将来夫婿的人选,有时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息:“为什么要有两个呢?为什么两个都这么好呢?” 这个问题困惑丽华好几天,做什么都没有精神,刘秀来叫他一起去摆摊她也推脱身体不适没有同去。可是一下了课就呆寝室里难免无聊,这不她便到寝室区后方的小树林走走。时值初秋,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后山有一小片桂花林,石阶向上走不远还有一个小亭子,里面有一人在弹奏古筝。丽华听着不自主地靠近,听他弹罢,忍不住叫了声好。那人回过头来,却是严光。 他的神色比以往在课堂时柔和,微笑道:“阴华小兄弟也对对音律感兴趣吗?” 丽华道:“我虽喜欢,却不大懂得,只是在家时听哥哥弹得多。” 严光道:“你要试试吗?”说着让开。 丽华道:“我只略知一点,并不精通,不敢献丑。” 严光道:“你我都是同学,不过一起切磋下,有何要紧。” 丽华这才坐下,挽起袖子,奏了一曲那晚在春风巷听严光弹过得《秦风。蒹葭》。她在音律方面一点即通,当初连阴识也是倍感惊讶的。严光听着不禁跟着唱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此情此景,曾几何时她与阴识也是如此,心下感慨。等到曲毕,丽华对严光不禁亲近起来,严光也觉与她相识恨晚。道:“阴华真乃子陵在音律上的知音!”丽华腼腆一笑,他又道:“我在长安还有一知音,不知阴华兄弟想结识否?” 丽华点点头,他笑道:“那子陵便与你去喝几杯吧。” 丽华诧异为什么要去喝酒,可还是跟着严光出了太学。一路走到长安大街,直到春风巷门口才停下。丽华惊讶道:“不会是这吧?” 严光一笑:“怎么阴华兄弟不敢进去么?” 丽华吞了口唾沫,心道:“要是给邓禹知道了,不被骂死也要给揭层皮。” 严光道:“子陵还以为阴华兄弟不似其他人那么世俗呢,你看我的知音是春风巷的姑娘,便不想见了么?” 丽华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忙道:“不是,只是我平时还从未踏足过这烟花地。”说着讪笑一笑。 严光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何可怕的。”便将她推了进去。 那一屋子的女子见严光来了,都趋之若鹜上前与他招呼,严光笑着与她们点头示意,领着丽华上了二楼雅间。 推门而入,一水红衣裳女子正在抚琴,见到严光笑迎上前,望到丽华时微微一愣,旋即笑道:“这位公子是?” 严光道:“是子陵的同学——阴华,他与我同爱奏筝。难得这乱世中,在太学里还有一个和我一样喜爱音律的人。”说着笑望丽华。 那女子笑道:“知音难觅,这可真是件喜事,我们来喝一杯庆祝吧。”说着将面前桌上的酒杯斟上。 严光向丽华道:“这位芸儿姑娘乃子陵的红粉知己,平时常与我一道吟诗奏乐。在太学里的同学大都痴迷仕途,子陵实在与他们谈不来。他们瞧子陵整日玩乐,也道是玩物丧志,实在是话不投机。今天能与阴华兄弟边奏筝来边唱曲,子陵实在是欢喜。”举杯饮尽。 丽华道:“子陵兄天赋异禀,却淡泊名利,让阴华佩服。其实我也像子陵兄一样一心向往着能过平淡的日子,每日种种花下下棋,有时间就游遍这大好河山,不去想那些争夺天下打打杀杀的事情,岂不美哉?”说着回敬一口酒,但她实在是不善饮酒,以前在宴席上也抿过点点,都觉得难喝上头,现在猛的一口,不由呲牙咧嘴。 芸儿道:“阴华兄弟,年纪虽小,想法却与众不同,芸儿敬你一杯。” 阴丽华回敬道:“多谢姐姐!” 芸儿喜道:“你叫我姐姐?” 丽华道:“我看着姐姐似乎年长于我,便这么叫了,可有不妥?” 芸儿道:“你不因我是风尘女子,便加轻视,这一点倒是像着子陵了。” 严光向丽华道:“芸儿虽是这春风巷的头牌,却是卖艺不卖身的,我与她的缘分也仅止于琴棋书画。我对她没有什么帮助,倒是她在我落魄时帮过我不少。” 芸儿道:“朋友之间贵在真诚,芸儿能有子陵这样的朋友是人生幸事。” 三人饮毕,便开始吟诗对唱,严光也对丽华在弹筝方面一些问题加以指出。他们弹着唱着笑着乐着,芸儿还拉着丽华跳起了舞。丽华自到汉代以来,还没有这么快活过。就这样一玩就到了大半夜,丽华第一次喝得烂醉,芸儿找了辆马车,送她和严光回太学。 等到寝室时,邓禹和刘秀都黑着脸等在房间里。见严光将烂醉如泥的她搀回,刘秀连忙扶过,邓禹怒道:“严子陵,你带她上哪去了,她怎么喝成这样啦?” 严光微醺道:“还能上哪?不就是春风巷。” “啪”重重一拳打在他脸上,眼眶登时乌黑。“唉哟”一声道:“你打我作甚?” 邓禹怒不可遏,“你敢带她去那种地方,看我怎么揍你!”说着扑了上去,与严光打做一团。刘秀连忙将丽华放到榻上,赶着将他们分开,严光是有些醉意的,看邓禹不问由来就狠揍自己,只是抵抗。刘秀向邓禹喝道:“她都已经回来了,你还想闹出什么大事不可吗?”邓禹这才意识到在闹下去引得太学高官关注,丽华的女子身份很可能被揭穿,这才作罢。 邓禹收拳去看丽华,刘秀就让严光回去休息,道:“邓禹是阴华的表哥,看他喝醉,不免心忧,子陵见谅。”说着一揖。 严光也回一礼,红着脸道:“我不过今日在树林与阴华小兄弟切磋音律,很是投机,才想和他喝两杯。并不知他如此不胜酒力,是子陵的错了。”复又向内张望,刘秀道:“子陵兄也似有醉意,且请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邓禹照顾就好了。”严光这才离开。 阴丽华吐得一塌糊涂,邓禹去为她打水擦洗,她又一口吐在了他的胸口,脑得邓禹无可奈何。刘秀笑道:“你邓大公子什么时候会照顾人?还是我来吧,看你自己这一身,也要快快去洗洗才好。” 邓禹嘀咕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一离开,你一人如何好帮她擦拭?” 刘秀笑道:“原来如此,那你便在此休息,看着我好了。”说着接过他手中的布,为丽华擦嘴洗脸,将她身上被吐脏的衣裳和被褥擦拭干净。丽华醉酒,迷迷蒙蒙中喊:“璐遥……璐遥你在哪里,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啊……” 邓禹和刘秀都一怔,刘秀有继续为她擦洗干净,两人方才离开。 第二天,丽华头痛了一上午。邓禹破例没有去课堂,陪在了她身边。等她醒来,喂过水,便道:“你昨晚丢脸丢到家了,要是次伯兄看见你醉酒发疯的样子,不定如何生气。” 丽华急道:“怎么我昨天喝醉了么?我都不记得了。” 邓禹道:“你当然不想记得,你居然大胆到敢和严子陵一起去妓院!”似不认识一样看着她,继续道:“你到底是谁?” 丽华一惊,整个人都僵住了,心道——难道我昨晚醉酒将自己不是阴丽华的事情说出来了吗?张了两次口,都说不出话。 邓禹道:“我真不敢相信,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阴妹妹会是这样一个随便和男人去烟花地喝酒的女子!” 丽华大舒口气,道:“我不过就和他一起找芸儿姑娘喝了点小酒,弹了下筝,做的都是风雅的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何以如此生气?”她是现代人,对于芸儿这样出淤泥而不染还有着几分才情的风尘美人,是大有好感的。况且芸儿与她的真实年纪相仿,今年也是十八。对着她就像是对着璐遥一样,丽华只一会功夫便与她相投。 邓禹更加气急:“你是大家闺秀,怎可与妓女同饮,太不知体统了。禹若不是从小就认识你,现在这样的丽华哪里像个名门淑女?”他越加生气,丽华也不耐烦道:“我爱怎样,连我大哥都不过问的,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啊?” 邓禹一愣,张了张口,却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下,不再理会她,负气离开。 丽华也觉得这句话太伤人了——自从认识邓禹以来,他就对自己无比关心,虽然这份好是建立在与阴妹妹从前的的感情基础上,但是他明知自己不可生育,依然一片衷情,她怎么会不感动。但是今天连着两次说他认识的阴丽华不会是这样随便的女子,却是伤着她了,让她也气急口不择言。现在伤到了邓禹,她也是难过后悔不已。 一个下午都没有出门,晚上刘秀来看她。说邓禹一天都没有去上课,适才喝醉了,是韩子扶着他回来的。又道:“你昨日的事情也是太欠考虑,严光并不知你是女子,可你自己该明白。也怪不得邓禹生气,你喝得那样醉,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怎好向次伯交代?” 丽华负气道:“大哥并不知我在你们这里,不管我有什么事,也不至连累了你们。” 刘秀不禁好笑,道:“我们都是关心你,到活该被你怨了,我现在真为邓禹感到可怜。” 丽华这才道:“那他不要紧吧?” 刘秀道:“不过喝醉酒,有什么要紧的,只是他醉了,便耍疯叫你的名字。现在同寝室的人都知道,他与我一样爱慕着一个叫阴丽华的女子。他倒是醉了,大家便笑话我,你说我怎么待得下去,这不只好来看看你了。” 丽华急道:“这可怎么是好,你还是快快回去照顾他好了,免得他越说越多,我的身份就暴露了。” 刘秀笑道:“我早给他洗净,让他睡下了,他都睡死了,还能说什么。只是你以后不要再气他,免得他又喝醉,嘴巴把持不住。”见丽华稍稍安心,又道:“我听说人说梦话时叫的那个人往往是自己心里最重要的,邓禹醉时叫的是你,你可知昨晚你醉时叫了谁么?” 丽华一怔,半晌才道:“谁?” 刘秀盯着她道:“路遥——是谁?” 丽华安下心了,她最怕的是自己在不自觉地情况下说出了与阴识那段情,现下放心了。淡笑道:“没什么,只是我的一个闺中好友,有许久没有见了,挺想她。” 刘秀笑笑,嘱她好好休息,遂离开。 第三十六章严光的困惑 丽华休息了一日,便去上学,发现严光的脸上一块块乌青,连邓禹也是受伤不轻,便知他们为了自己的事情打了一架。严光瞧着她笑了笑,邓禹却是哀怨地望了她一眼便扭过头,让丽华哭笑不得。 课后,严光给了个眼色,丽华便悄悄跟着他到了桂花林。 严光向她郑重行一礼:“邓禹和刘秀似乎都不怎么喜欢我和你接近,子陵叫你到这里是为道别。明日我便会退学,今日一别,以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啦。” 丽华吃惊道:“可是邓禹他们找你麻烦,逼得你呆不下去了。你放心,我找他们算账。” 严光呵呵一笑:“天下还没有人能逼迫子陵低头,是我自己不想再待在这啦。不过,这也要谢谢阴华小兄弟你。” 丽华诧异,严光又道:“你还记得那天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的路上,你都说了些什么吗?” 丽华摇头,他接着道:“你喝醉了,大喊大叫,你问我——人生最快乐的事是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你说最快乐的事是和心爱的人一起浪迹天涯,不去在乎对方是谁,只要彼此心里有对方,抛开一切世俗名利,能永远在一起就是幸福的。你还说……”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丽华惊异道:“什么?” 严光一展笑容:“说你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伤心,说你爱的人和别人成亲了。” 丽华急促道:“那我可还说了什么?” 严光摇摇头,“你醉的厉害,这几句也是你反复叫嚷,我才听清楚的。” 丽华看他似乎仍不知自己是女子,估计那晚醉话里是没有穿帮的,他以为自己是痛失了心爱的女人所以伤心。遂道:“那这样便让你弃学了么?” 严光神色肃然:“我看你因为不能和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而不觉快乐,便想到自己和芸儿。”丽华一怔,那日她也感觉出严光与芸儿之间似有情愫。严光续道:“她与我同我和你一样,也是结识于音律,两年前一次我与同学去春风巷,当时的我也和你一样,不屑去这种地方,只是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就这样认识了刚刚出道的芸儿,那天她的歌声打动了我,我也不禁主动抚筝。就这样我们相识了,我能感觉出她对我的情意,她也能感觉到我的爱意,可是我们彼此却不敢表露。她虽不卖身,却也是艺妓,我好歹是一读书人,怎能娶个风尘女子?就这样,我常常去春风巷看她,与她奏乐饮酒,畅谈天地。很多时候,我都想就这么和她在一起,却怕将来有负于她,不敢行动。那晚你问我人生最快乐的事是什么?我便想到了是和她在一起。你说你的那个她,因为不能抛开世俗门楣和你在一起,就像现在我和芸儿一样。只是有负于人的是我,看着你黯然神伤的样子,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了。人生苦短,做自己想做的事,自己快活就好了,管他人高兴作甚?” 丽华也为他高兴,道:“那明日你便和她一起走吗?” 严光道:“可没有这么快,我明日还要先回家乡筹为芸儿赎身的钱,鸨母看她情愿一死总不肯卖身,也愿意放了她去。只是赎金不少,我回家也要好一番筹集。” 丽华道:“你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为你们高兴。” 严光道:“阴华小兄弟,事以过往,将来你必定还会遇到佳人,也不要再想那姑娘了。” 丽华呵呵一笑,又与他絮叨几句,约了等他为芸儿赎身后为他们饯行,才分别离开。 十天后,严光带着芸儿在醉仙楼与丽华吃饭。严光敬她一杯,她也回抿一口。芸儿也跟着敬她,道:“芸儿真是要好好谢谢阴公子,没有你的一番金玉良言,子陵怎会醍醐灌顶,抛却世俗的纷扰,决心与我在一起。芸儿在此敬公子!”说着仰头喝尽。 丽华跟着要回敬,严光阻止道:“你还是不要喝了,一会醉了,我可不敢再送你。你看我这邓禹给打的伤还没有好呢!”说着哈哈一笑。 丽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与我是表亲,平时对我照顾得多,得罪之处还望子陵兄见谅。” 严光呵呵一笑:“我与邓禹本无过节,那日他不过是误解子陵带你混迹于烟花地,都是误会,何以见谅。”说着,从随身行礼中掏出一卷竹简来,道:“临别没有什么贵重之物相赠,这是子陵自己编的一支曲子,送与阴华兄弟,望不要嫌弃。” 丽华接过,惭愧道:“我却没有准备什么送子陵兄与芸儿姑娘的。” 芸儿笑道:“你能让子陵愿意娶我,便是给我最好的礼了。” 严光深情望她一眼,道:“子陵也是。” 丽华瞧着他们眉眼间顾盼生情,纵使是知道将来的日子前路崎岖也这样义无反顾。想着从前阴识若也能为了情不去在乎世俗的眼光,那自己也是愿意抛开荣华富贵,与他结伴天涯的。可是,她却没有芸儿这样的命…… 送别了严光与芸儿,丽华每每回想起他们在夕阳下拉长远去的身影,总忍不住出神吟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她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是刚刚才与严光结交,就这么看着他离开,多少会有失落。而想着他为了自己的爱人放弃功名利禄,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整个太学里都知道严光为了个风尘女子放弃学业,带着她远走天涯了。大家的话里是说不尽的诋毁嘲弄,邓禹和刘秀看她精神不好,都不去惹她。邓禹见她伤神,问刘秀道:“丽华该不会是喜欢上了严光吧?”他自从和丽华吵架,两人还没有说过话。刘秀耸肩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子陵不都带着他爱的人走了吗?”显然他是不信的。 丽华闲得无聊,下了课便在寝室里弹奏严光送他的曲谱,刘秀有时会来听,他的声线很好,也爱唱歌,便会和着筝声哼上两句。有时记不清词,唱错了,丽华便笑他,和他一起唱。这样美妙的时光就像一支乐曲,引人陶醉,只谈风雅,无关风月。 刘秀陪着丽华,好几日都没有出门摆摊,天天是朱佑在集市守着,他难免有怨言。丽华知道后,向刘秀道:“不如今天我陪文叔哥一起去摆摊吧?好久没有出太学了,都忘了长安的热闹了。” 刘秀呵呵一笑:“求之不得,等赚了钱,我带你去醉仙楼宵夜。” 两人嘻嘻哈哈拿了药丸出门,正是太阳下山的时候,长安街头的夜市刚刚登场。摆摊的人们开始将货物码好,刘秀和丽华也将药丸放在前方的竹案上,自己则坐在后边吆喝起来。 忽然一个小个子青年领着个虬髯大汉至此,道:“大哥,就是这。昨天买回去给老太爷治风寒的药丸,就是这买的。不过昨天那买药的是另一人,和他们是一伙的。”他话才落音,那虬髯汉子飞起一脚将踢刘秀他们的竹案踢翻,喝道:“你奶奶的,敢在老子的地盘卖假药。” 刘秀忙挡到丽华前边,道:“这位兄台,有话好讲,就这样掀了我们的摊子,旁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说着左右一看,果然很多路人都驻足围观,一旁有几个同是太学摆摊的同学也凑了过来。 那虬髯大汉将一块粗布包着的几枚药丸向众人一扬,道:“昨天我兄弟在他们这买的风寒药丸,拿回家给我老爹一吃,今天他就一命呜呼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害人命的假药?”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是这一带专收保护费的一地痞,大家心里不信他嘴上却不敢说,都含糊着默不作声。那地痞得意一冷笑,又向刘秀道:“现今你们害死了我爹,快快赔钱才是!” 刘秀道:“大哥你确定你的父亲是吃了我们的药才病死的吗?会不会是其他原因,还是请个郎中查明下的好。” 那地痞道:“别废话了,你们的药吃死了人,想不了了之吗?门都没有,也不打听打听我王麻是什么人!”旁边那小弟跟着道:“我大哥现在是在新晋长安令大人王盛手下做事,很得王大人赏识的……” 丽华道:“谁知道你们不是来讹钱的,你有什么证据说你手上的药是在我这买的?” “他的药的确是我们摊子上的,”朱佑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气喘吁吁地道,刚才有人见状去太学通知了他,他急忙赶了过来。瞧着那两个人,又道:“不过你这药不是你小弟买的,而是他硬从我这拿去的。昨天我还问了他病人的状况,令尊是久病体虚加上年纪大了,实在是不适合我这种药性猛烈的风寒药。我让你家小弟去请个郎中给他看看,他却道我小气,拿了我的药丸就跑。现下吃出问题了,实在与我们无关。” 周围人立刻唏嘘起来,那王麻面上难堪,瞪了自己小弟一眼,又向朱佑狠狠的道:“不论如何,人是吃了你们的药死的,你们就得赔钱!” 丽华气不过,冲上前道:“明明是你们自己贪小便宜,老爹有病不去请郎中,跑到我们这药摊子上抢了药回去吃。现在吃出了问题,又来闹事,怎么这么蛮横不讲理啊!” 那王麻被她一顿抢白,恼羞成怒,将手中的药丸向地下一掷,抽出腰间的佩剑就像她划来。丽华哪里见过这阵势,人都傻了,呆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三十七章仇人相见 一剑划来,只听得兵刃划破空气得空灵之声由远及近,丽华看着那一闪而至的剑光,忽然觉得死亡很近……刘秀大叫道:“小心!”将她一拉,丽华猛一惊醒,连忙跟着刘秀拉力闪身。她虽和阴识习过点武艺,但从没有过和外人兵戎相见的经验。那王麻红了眼,又一剑向丽华舞来,刘秀急忙阻挡,可是他的剑甚快,丽华头顶的束带被他的剑尖挑断,如瀑布一般的黑发呼一下闪开,披满整个后背。她男装时原本就秀气,现在头发散下来,立刻看出是女子来,还是个极美的女子。众人不由一片惊呼,太学里认识她的同学更是吃惊得不得了,朱佑连眼睛都直了……。 那王麻却是不管,一剑接一剑的刺来,刘秀左右抵挡,功夫上见着比他高,可是没有兵器也要顾及丽华和朱佑,看着到与他不相上下。太学里的学子们平时见刘秀都是文质彬彬,一副文弱书生像,想不到他竟还是个练家子,而且武艺高强!大家本恨王麻这样的地痞无赖,不由纷纷为他吆喝鼓劲。大喊着:“不要脸!欺负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之类的话,那王麻瞧得众人之势,更是对刘秀他们恼恨,想着今天如不能摆平他们今后还怎么在长安街上混。大吼一声,加劲杀向刘秀。丽华和朱佑已站到旁边,都暗暗为他捏把汗。 这时,一对官兵涌上来,为首的喝道:“长安令大人出行,何人在闹事?都不想活了吗?” 一辆马车缓缓挺在前,车窗帘子是合着的,估计里面坐的就是长安令。 王麻见状,如获救兵,向着车里的人,道:“小人是这条街上的管事,有到大人府上拜会过的。这三人在集市上卖假药,害死了我老爹,我现在要抓他们去告官!” 丽华生怕那长安令听信了王麻的鬼话,急忙道:“大人,我等在此摆摊卖药多时,从没有人说我们的药不好。这人的老爹病了,是他家小弟抢了我们的药去给老人吃的,药不对症,因此失命。我的同学昨日还提醒过他,让他请个郎中给老人看看,久病体虚怎可胡乱吃寒性的药呢?请大人明鉴!” 一个老叟的声音从车窗传出:“药的确得对症而下,吃错了可是会死人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幸运吃到千年难得的红玉龙灵芝的!” 丽华一呆——只见车窗上的帘子缓缓拉开,老道王盛露一脸笑容望着她:“时别一年,姑娘可好?”丽华整个人都蒙了,怎么可能!当初明明看着这个老贼掉下山崖的,他怎么还可能活着!当初不是他要害自己,阴妹妹就不会为了救自己而死!现在自己也不必要顶替着阴丽华的名字活着,也不会跟阴识有缘无分!可是现在他居然成了新莽王朝的长安令,丽华看着他恨得眼睛冒火。 王盛的确就是当年在归云观的老道,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丽华道:“老夫赶着去面见皇上,本不准备为这种小事耽误时间的,可是听见了姑娘的声音,我真是惊喜啊!心里还不敢相信,现在看到真的是你,真心感谢老天爷让我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你!” 王麻见状,以为她是王盛的熟人,急忙道:“原是大人的熟人,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还望恕罪。”说着要给丽华他们赔礼。 王盛朗朗道:“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只是区区老朽的故人。这件事老朽管定了,必给你个公道!”王麻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嗫嚅应道:“诺。” 刘秀和朱佑一见这状况就知不妙,果然王盛吩咐案情言重,让士兵将丽华、刘秀、朱佑三人先收押县衙大牢严加看管,让王麻先行回去等候处理。 三人被关进黑暗的牢房里,因为知道了丽华是女的,所以她一个人关了一间,刘秀和朱佑在隔壁一间。 朱佑早就大堆问题想问丽华了,前边没时间,这下空闲了,道:“阴华,你怎么是个女人啊?还混到太学里来读书了?” 丽华和刘秀各想着心事,都没有理他。他又问:“那个长安令怎么会认识你呢?他会不会放过我们呀?” 刘秀道:“你少问两句,没见她正烦着吗?” 朱佑不满地一嘟嘴,却不再说话。丽华叹口气,“都是我害了你们,早知道我要不出声,那王盛老儿没听到我的声音就会走了,我们最多赔点钱给那个地痞,现在都到大牢里来了,可如何是好。”看朱佑仍是一脸疑惑地望着她,又道:“其实我是新野阴次伯的妹妹,因为和家里吵架了,所以跑了出来,这一走就走到了长安。我的包裹被人抢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到太学来找我表哥邓禹。” 朱佑作恍然大悟状:“阴华,阴华,阴次伯的妹妹——这么说你该不会就是阴丽华吧?”丽华点点头,朱佑一拍手,道:“原来邓禹和文叔都钟情的女子就是你呀!我们大家还都猜阴丽华是个怎样的美人呢,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完哈哈大笑。 丽华和刘秀都是尴尬,刘秀拽他一下,道:“如今我们都在狱里,你倒还有心逗乐。” 朱佑道:“瞧着那长安令和阴华,不,和你阴丽华是熟人,想必不至于为难我们吧。” 丽华道:“熟是熟,只是——是有不同戴天的恨的仇人。” 朱佑即黯然下来,悲伤道:“果然,先前我瞧着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贼得很!那你们是有什么恨呢?” 丽华略一迟疑,道:“我十岁时到一个道观为亡父和家母祈福,当时王盛便是那观里的观主。他有一株千年灵芝,原是准备用来做长生不老药的,却被我无意间吃了。后来他便要用我来炼药,我哥哥赔了他百万黄金他仍不肯作罢,哥哥只好着阴家上百隐士将我救出。期间我有个好姐妹也为我而死,哥哥一怒之下将他打下山崖,还放火烧了他的道观。” 刘秀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和朱佑一起心中起伏不平,均道:“这样看来,他必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了。” 朱佑恨恨地道:“这世间竟有为了炼长生不老药,将活人入药的,真是没听说过,太可怕了!” 刘秀也担忧地道:“幸好丽华你福大命大,逃了出来,只是那王盛既然落了崖,怎地又在此当了长安令呢?” 丽华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三人又陷入沉思,忽然大牢门口响起脚步声,他们各自望去,见来歙和邓禹在看守的引领下走了进来。到了牢房边,来歙将银子给了看守的,那人笑嘻嘻接过,道:“公子们说话快些,老爷有交代,他们是重犯,不得探视,被发现就不好了。” 来歙点头应诺,那人就出去了。邓禹冲到关丽华的牢房边关切地道:“你还好吧?他们没有把你怎样吧?我一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找到了来歙哥,看怎么想办法救你们出去是好。” 来歙道:“听县衙里公人的口气,长安令大人恐不会轻易饶了你们。看来要通知阴次伯了,这事要不是送礼,要不就要劫狱了。” 丽华一听这么严重,不禁泄气道:“现在这长安令大人是我和大哥的死敌,你把大哥叫了也无济于事,说不定反害了他。千万不可告诉了他——都怪我,偏偏要跑到这长安来,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文叔哥和朱佑哥。”说着落下泪来。 邓禹忙握住她抓在牢房木栏上的手,安慰道:“阴妹妹,你放心,禹必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的!”神色动容,丽华瞧着他坚定地眼神,知他为了自己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心下感动,点了点头。 来歙道:“刚才我已经在狱中打点过了,看守们不至于会为难你们,我在外会想法子救你们的。” 来歙和邓禹离开后,不一会王盛就着人将丽华叫了去。丽华仍是穿着男装,头发却是散乱。王盛的县衙不愧是天子脚下,装饰得富丽堂皇。丽华跟着衙役过去,在一间厢房里见到了王盛。他正坐在书案边,抬头见他,假笑道:“杨姑娘,别来无恙?” 丽华自站着不做声,他又道:“老夫以着人打听过了,原来你冒了阴家二公子的名,在太学读书呢!我们一起在长安共处了四月之久,老夫竟不知你就在身边,还想往着新野派人去打听你呢,今日你倒是送上门来了。”他丽华恨恨地瞧着自己,又哈哈大笑道:“你是奇怪老夫那日明明被阴大公子打落山崖,怎么今天又在这当官了吗?哈哈,怪只怪老夫命硬,老天不收,叫我落下是被树枝挂了一下,才掉下崖。虽说命是保住了,可是我这腿却瘸了,浑身的功夫也费了。”说着走上前两步,丽华看着他的右腿果然是一拐一拐地瘸了。 王盛又道:“我的道观被阴识这个狗贼放火烧了,黄金也被他拿了,弟子们都跑了,剩下我一人。”他叹口气,“我在山崖下终日靠河水和野果为生,等伤好了后,我才发现自己是个废人了。我时刻做梦都想找你和阴识报仇!可是以阴识在新野的势力,只怕我刚露面就会没命的。恰逢天灾,我就和逃难的人一起跑到了长安来,天子脚下总好讨生活些。我都是个废人了,为了活命只好当乞丐。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国公章哀的铜匮上说王盛当为长安令,我就这样被一群敲锣打鼓的人接到这县衙来了——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眼露凶光盯着丽华道:“我原本还打算等自己势力大一点再到新野找你和阴识算账的,现在你却送上门来了,真是老天有眼!” 丽华这才知道自己初来长安时,见到的大群人围观一个流浪汉封官,便是王盛!她冷冷道:“你要对付的是我,要杀要剐都行。刘秀和朱佑是无辜的,你放了他们吧。” 王盛哼道:“当初我的弟子们也被阴识赶尽杀绝,现在我也要把你的朋友都杀了,看你可难受?何况他们两是买假药害死王麻父亲的人,我身为长安令,当然要为黎民主持公道。多亏了这个王麻,我才能抓到你,我可要好好谢谢他才是。等几日我将你献予皇上,再把他们俩交给王麻处置。” 丽华愤然道:“你要杀便杀,为什么又要将我献给皇上?” 王盛无耻地道:“你身体里的红玉龙灵芝药效虽不胜当初,但还是很浓的。当今皇上比老夫还年长,他更是想要长生不老啊。我将你进献皇上炼制长生不老丹,事成之后老夫哪里还只是这一区区长安令?” 丽华大惊失色,王盛仰头大笑着一瘸一拐地出门了。丽华想离开,左右衙役将她拦下,道:“大人有令,命姑娘在此休息,不必再回牢房。”说着将丽华推进去,把门合上。 第三十八章殿前相争 丽华在厢房呆坐一夜,又过了一日后,第三日一早,王盛就让婢女送了崭新的女子衣物来,帮她梳洗打扮一番。丽华不悦,那婢女道:“是长安令大人的意思,姑娘莫要为难我这一下人了。”丽华只得由她帮自己拾掇。 不肖一盏茶的功夫丽华又从一个儒雅书生变回了美貌俏娇娘,她有近四个月时间没有做女子打扮,这一穿上裙子都有些不习惯。 王盛安排衙役将她一同领上马车,道:“今日你同我一起去面圣——老夫考虑两天,实在是担心阴识再搞出什么花样来将你救出,还是把你送到皇帝的未央宫里安全。而且国师刘歆也是懂得丹药的人,让皇上安排他与我一同炼制长生不老丹将更有把握。”说完瞄一眼面无表情的丽华,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马车自西安门入宫,时值五更,天尚未亮。王盛领着丽华下车,将他交予随从看守,自己便去上朝了。王莽自登基以来,整日沉湎于声色,大臣们往往在朝堂上等上一个多时辰,他才让宦官告知今日不早朝了。让朝臣们愤愤不以,却不敢言怒。王盛看到王莽没有早朝,便向国师刘歆告知自己有事求见圣上。他因知自己不够格单独求见陛下,因此拉了刘歆。这两人都是懂丹好道的“佳友”,刘歆听了有这等邀功请赏的好事,也是恨不得当下就见见丽华。王盛道:“事不宜迟,还是由国师禀告,一起求见皇上吧?” 刘歆知他是怕自己撇开他抢功劳,只得先去求见皇上。王莽听说了这个事情,简直喜从天降,下令将王盛和阴丽华带到后庭来。王莽半卧在张披着白虎皮上的榻上,他身边一个妙龄少女正在剥橘子喂他,另一稍年长点的女子则在为他捶腿。。王莽虚胖的身体靠在少女膝头,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丽华看他丑陋的脸腻在少女的怀里,无比恶心。王盛跪下道:“微臣长安令王盛参见皇上,愿陛下万岁!”见丽华呆着,拉她一下,道:“还不拜见皇上。” 丽华这才跪下,道:“民女阴丽华见过皇上,愿陛下万岁。” 王盛一皱眉——以前听着她明明是姓杨,怎么这又成了阴丽华了?他本想出言呵斥她在殿前说谎,可是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王莽本还迷恋地瞧着那少女的,听见了丽华的声音,转头望来,不由痴痴道:“天下竟还有此等美人!”他这些年来为得长生转找十四五岁的少女采阴补阳,可说阅尽天下美女。然而咋一见丽华还是惊为天人,觉着和她一比,自己后宫中再无一人能入得了眼。 他身边那两名女子也呆了一下,年长的瞬间便回神道:“陛下,这可是王盛大人为您献上,炼制长生不老丹的药材啊,呵呵。”说着捂嘴一笑,瞧向丽华的眼光里不无妒忌。 王盛将丽华在归云观偷吃红玉龙灵芝以及自己逃亡的事情大概说给了刘歆,他又如实向王莽转告了,因此王莽和那两女子都知道阴丽华是炼制不老仙丹的药材。 王莽这才回神,垂涎道:“这么漂亮的美人儿,炼药可惜了。”然而他毕竟是一代枭雄,怎会为了美色放弃自己长生的希望,立马换了副神情向王盛正色道:“卿向国师所言可属实?” 王盛恭敬一揖:“臣句句属实,若有虚言,情愿一死!”望丽华一眼道:“这女子的确是偷吃了臣的红玉龙灵芝,那本是臣欲炼制了长生不老丹来献给皇上的。不过现在臣居然在长安碰到了她,实在是托了皇上的福。也是黄天鉴于臣对陛下一片忠心,才将她送礼,让微臣能将她为皇上炼制成长生不老丹。”接着又将自己如何在街边遇到丽华,她如何女扮男装在太学读书,王麻如何与丽华、刘秀、朱佑他们纠纷的事一一道来。 刘歆道:“这一说来,倒是要好好赏赐那个王麻了。” 王盛道:“这等小事,就由微臣去办吧。当务之急是要筹集近百种上等药材,再和着这女子的血肉一起放进丹炉炼制成丹。长生不老丹炼制过程及其复杂,微臣现在已是半个废人了,还肯请皇上安排国师与我共同完成此事。” 刘歆向王莽拜道:“臣愿与王盛一同为陛下长生大计效力!” 王莽略一沉思,道:“准奏!”继而大笑:“两位爱卿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刘歆、王盛连忙跪下:“臣定当竭尽所能!” 丽华忽然高声喝道:“大胆王盛,你骗了国师也就罢了,怎敢欺瞒圣上!” 王莽奇道:“此话怎讲?”王盛在殿前不敢如她般放肆,见王莽问她,不敢打断,心里却想她翻不出什么花样的。 丽华从容道:“这个姓王的以前的确是个道人不假,民女也确实吃过他观里的红玉龙灵芝。可那是因我体弱,我大哥花了百万两黄金为我买的,并不是偷了他的。而我大哥也没有害他,是他安排人拦截我们,我大哥为了自卫才不得已将他打下山崖,成了个残废。” 王盛气急败坏道:“你胡说,买我灵芝的是阴家小姐,你是姓杨的,你们根本是两个人。” 丽华冷笑道:“皇上明鉴,可派人至新野打听,民女确是阴家阴丽华。” 刘歆道:“即便你是阴丽华,只要你承认是你吃了红玉龙灵芝便可。不论你是谁,你都将被炼制成长生不老丹献给皇上。能为天子尽一绵薄之力,是你的福气,也是你的造化。” 瞧着他那副嘴脸,阴丽华又想起了自己初来长安区国师府找他时的遭遇,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破口大骂:“你他妈还要不要脸啊?被炼成丹药了,还是福气还是造化!”可是她只能压制怒火,平静微笑道:“若以我为药,能炼得长生不老丹给皇上,自是民女的福气。可是若有人以此想谋害皇上,小女子就是冒着一死的危险也要揭穿他!”说着一指王盛,王莽和刘歆不由都望向了他。 王盛看王莽和刘歆都望着自己,不由背上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地道:“陛下,千万不要听信她的花言巧语。她的的确确是吃了臣的红玉龙灵芝,而这红玉龙灵芝也的的确确是炼制长生不老丹的主材。” 王莽生性多疑,心里已不完全信王盛了,却向丽华道:“你说王大人想谋害朕,有什么证据?” 丽华道:“民女当年在归云观时,确是吃了王盛这狗贼的红玉龙灵芝。不过这东西虽说千年难得的良药,其实只是一珍稀毒物,根本不能治病长生,还会让人体内留有剧毒!” 王盛再忍不住,喝道:“你撒谎!欺君是死罪,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丽华上前一步,翻起双袖,将满是刀痕的手腕示出,道:“请陛下和国师大人过目。”王莽和刘歆见她洁白的腕上左右共有七道刀痕,丽华又道:“这便是当年我服下红玉龙灵芝后,王盛取我血时留下的刀痕。当时与我同在归云观中的一个姑娘,好端端被王盛逼着喝了七次我的毒血后,整个人便七窍流血而亡。”刘歆数一下她手腕上的刀痕,向王莽道:“不错,是七道。” 王盛大叫:“陛下不要相信她,她是撒谎的,她的血肉真的能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她是为了活命才故意颠倒是非,陛下千万不要上当!” 王莽道:“你们各执一词,朕实在不知该信谁?” 刘歆道:“大可先将这女子炼了丹药,再让王大人先行服用,看他会不会中毒而亡,就能分出是非了。”王盛赞同道:“微臣愿意!”刘歆向左右一使眼色,两个侍卫便要上前抓丽华,她急的大声道:“陛下若不信民女的话,大可现场为民女验血,让活物喝了我的血若无事,民女情愿被制成丹药!” 王莽微寐的眼睛一睁,道:“这倒是个好办法!省的要是她说的是真的,不但浪费这许多上等药材,也耽误了朕求长生的工夫。” 这一来,王盛也无话可说,他得意地瞧着丽华。 王莽召上前两名宦官,为丽华取血,锋利的刀划过,她痛得紧咬牙关。王莽吩咐正给他捶腿的年长的女子道:“你把它喝了。” 那女子刚还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现在见让自己喝,吓得脸都白了。 丽华道:“这是试毒,怎可以人来试?不若找条猫或狗合适。” 王莽冷然道:“即是试毒,用人来试才知毒性大小。”又向那女子喝道:“怎地还要朕亲自喂你?” “贱妾不敢。”那女子唯唯诺诺从宦官手中接过碗,望一眼里面深红的血,再看看王莽逼迫的眼神,强做镇定一口气喝下。 丽华心里一紧,她深知自己的血液中含有鹤顶红剧毒,只是被红玉龙灵芝的药性中和,所以毒未攻心但也流淌于血液里。是以出此计,却不想王莽竟让活人试毒,心下不由胆颤。 王莽和刘歆对丽华和王盛的话都是将信将疑,王盛却是胸有成竹,他并不知丽华后来被鹊儿下鹤顶红毒的事,想着那宫女喝她的血只会大补,怎会中毒?可笑!可笑! 那宫女先也是一脸惶恐,过了会子并无不适,便欢喜起来,向王莽道:“陛下,你看贱妾无事,可见这贱人是说谎的。她是怕被做成长生不老丹,竟敢欺骗陛下,其罪当株!” 王莽、刘歆和王盛也都露出笑意来,三人皆是六十以上的老者了,渴望长生的心自然比一般人更甚。都笑眯眯望着丽华,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案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不由胆怯地向后退一步。 突然,那宫女“哇”一声,大口血喷将而出。所有人都慌乱起来,丽华大声道:“陛下,你看,我没有说谎吧!我的血确实有剧毒!” 王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不可能……”几乎站不稳。 那宫女又一口血吐在王莽身上,痛苦地哀求道:“陛下……救救我……”王莽嫌恶地闪开,道:“宣太医!”有宦官慌忙应下离去。 可是那宫女没有能等来太医便一命呜呼。太医来后拜见王莽,再以银针试过碗中余血,道:“回陛下,是鹤顶红!” 全场大惊,王盛更是不能相信。王莽又叫太医给丽华直接刺手指血验试,太医试过后,奇道:“这女子血中有鹤顶红剧毒,却依然能活着,气色还如此之好。微臣行医大半辈子,真是闻所未闻。” 王盛忽然冲上去掐住丽华的脖子,恶狠狠地道:“说!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歆忙让侍卫将丽华救下,朝王盛喝道:“陛下面前动武,王盛你可是要造反!” 王盛这才醒悟,伏地求饶。 丽华缓过气来,道:“陛下,其实那红玉龙灵芝本身就有鹤顶红剧毒,只是吃的人不会死,而身体含有剧毒。这些王盛都是知道的,以前我血液中的毒还没有这样厉害,归云观中那女孩子喝了七次才死,现在只消一小碗便能要人命。王盛他明明知道这些,还要以我来炼制长生不老丹给陛下,可见他是想谋害皇上的!请圣上明鉴!” 王盛看着王莽的表情,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了。国师刘歆想到刚刚差点被王盛拉下水,生怕王莽误会自己和他是一伙的,忙道:“陛下,此人居心叵测,微臣还差点上了他的当。看来得严惩他才是,以儆效尤!” 王莽高声道:“来人啦!将这个企图弑君的逆贼拖出去杖毙!” 丽华吐了口气,王盛被侍卫拖出去时向她大叫道:“你这个贱人,定是你自己中了鹤顶红的毒,要不是靠着我的红玉龙灵芝护体,你早就死了。现在却在这污蔑我,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和阴识!”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到。 第三十九章面圣王莽 历经生死一劫,丽华的心狂跳不止。刘歆和那妙龄少女一起去后堂为王莽换被血弄脏的衣服,另外一些侍卫和宫女则忙着把死人拖出去和清洗床榻及地板上的血迹。 少时,侍卫回报:“王盛已被击毙!” 王莽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和刘歆还有那妙龄少女出来,他笑盈盈看着丽华道:“都是朕糊涂,竟然听信了王盛狗贼的话,让美人受惊了。” 丽华忙跪下道:“民女不敢。” 王莽将她扶起,道:“美人儿,你既入了宫,便留在朕的身边吧,朕会好好待你的。”眼中**迷离。 丽华一急,刚想如何拒绝,那妙龄少女道:“陛下,她的血里可是有鹤顶红剧毒的,要是将来她有坏心,只消随便沾点血到陛下的茶水食物中,陛下可危险了……” 王莽一呆,看着丽华对他的邀请是一脸的不情愿,便觉那妙龄少女的话甚是有理,然心下还是不舍,道:“今日朕听信王盛小人言语,差点害了你。而你也实在是不便留在宫中,这样吧,你说个心愿,朕满足你,放你出宫。” 丽华大喜,忙跪下谢恩:“民女无功不受禄,可是陛下既说了,那么民女便求陛下一事。”抬头见王莽笑望自己,又颔首道:“民女假扮男子入读太学的事情,还望陛下不要为此事追究任何人。” 王莽道:“好!朕就特许你以女子身份读太学。” 丽华道:“谢陛下!还有我和我的同窗刘秀、朱佑确实没有买假药,是地痞王麻他的小弟抢了我们的药给他爹吃,才害死老人的。也请陛下下旨放了刘秀和朱佑。” 那少女道:“这可是第二件事了!” 王莽瞪她一眼,向丽华柔和地道:“好!朕便再允许了这事,不过我也想见见刘秀和朱佑这两个太学生。”他自篡位以来扩大太学招生,也很想听听天下文人对新王朝的看法。复召刘秀和朱佑觐见,不消多时侍卫就领着二人前来。 他们一见丽华,双方就互问平安。刘歆斥责道:“还不快参加陛下!” 刘秀和朱佑这才参拜,王莽看他们一表人才很是喜欢,道:“两位都是太学里的青年才俊,不知将来可愿报效国家?” 刘秀和朱佑一怔,都知他是借自己试探天下读书人对新莽王朝的忠诚度。刘秀恨不得当面骂他篡汉狗贼,哪里肯说会为他尽忠的话,可是知道若不表态他怎能让自己轻易走出这未央宫?于是道:“刘秀他日学成,自当为天下苍生尽绵薄之力!” 朱佑一喜,他也恨王莽暴政,便也跟着道:“朱佑将来也愿为天下苍生尽一己之力!” 他们都说是为天下苍生而非新莽王朝,王莽不禁失望,也很愤恨。若不是瞧在丽华的面子上,真是砍了这两混小子的心都有了。刘歆瞧见刘秀却想起了自己府中一幅谶图上的一句话来,望着他的样子冥思不已。 有时美貌就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刘秀邓禹一见丽华便从此自为她痴狂。他们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子,与丽华一起看着也是才子佳人颇为般配。而王莽虽是快七十的老头了,阅女无数,但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让他神魂颠倒的绝色佳人。因此刘秀、朱佑的话虽让他恼恨,王莽却有意放他们一马,让国师送他们三人离去,暗自失望不得这样的美人相伴。 刘歆领着他们三人至西安门出未央宫,又吩咐羽林护送他们回太学。刘秀领那二人谢过,刘歆突兀道:“刘秀,你可听过有关谶语的《星象图》么?” 刘秀摇摇头,“秀只读《尚书》,不懂这些。”丽华听到《星象图》三字,却是心里一震,当初她可不就是听了蔡少公的话,为了看一看这图,希望回到过去,才来到这长安的吗?可是见刘歆提起这《星象图》时候的神秘,心知那东西相当贵重,就算自己求他,他也不可能随便让自己看的。 逃过一劫,坐在又羽林军护送的马车里回太学,真是无限风光。车子一路招摇过市,朱佑和丽华频频透过车窗向外张望,正巧看见那王麻又在街上欺负人。他看羽林军路过,也住手望来,正好与朱佑和丽华打了个照面。见他们端坐马车中,不似犯人,又听见城门口一片喧哗,说是新晋长安令王盛企图谋害皇上已被击毙,吓得他屁滚尿流。 丽华三人到达太学时,来歙、邓禹接到通报立刻迎了出来。刘秀三人向羽林军护卫长道过谢,恭送他们离开,邓禹才拉着丽华问:“阴妹妹可好?”丽华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下,她这两日在王盛的府上是好吃好喝待着,可就苦了刘秀和朱佑在牢里吃苦,两人都憔悴了许多。周围满是看热闹的同学们,大家见丽华居然真是女子,都纷纷上前打寒暄。来歙道:“谢谢大家关心,今天他们都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才是,大家有什么事明天到课堂上再说吧。”众人也就散了,他又向刘秀和朱佑道:“你们两人回寝室洗漱一下吧?”又向刘秀低声道:“晚点到尚冠里来。”刘秀应了,和朱佑离开。丽华也欲回房,邓禹拉住她,来歙道:“你随我去个地方。” 丽华就随着来歙和邓禹到了长安街最繁华的尚冠里,这里居住的都是长安的高官显贵,来歙在此租了房子用来接待南阳乡党,刘秀也常常在此给他帮忙,因此丽华也来过。丽华奇道:“带我来这做什么?” 邓禹笑道:“买个关子,待会你就知道了。” 来歙租的房子很大,三进三出,当然是比不上丽华新野的阴家大宅,可是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有这上十间房间,那可是相当阔绰的!就好比现代三四线城市里的小别墅换做北京的住房,你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也不见得能换到人家首都一间小房间!丽华暗叹有钱就是爽,跟着来歙和邓禹进房子后一路看到好多南阳老乡,他们和大家打招呼,她也一样。最后进了一厢房里,看见一个男子端坐其中,丽华吃惊道:“大哥!” 阴识跟来歙、邓禹拜过后,沉着脸冷冷向她道:“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我都不敢告诉娘,接到来歙兄的飞鸽传书就连夜马不停蹄地赶了来。适才邓禹着人通知我你们没事了,不然今晚我就准备集结阴家隐士劫狱救人了。” 丽华不敢看他,向来歙道:“你怎能与我大哥飞鸽传书?” 来歙笑而不语,邓禹道:“其实早在你来长安的第三天,阴家的隐士就已经打探到你的行迹了,阴次伯还赶到了长安来。他没有和你、我还有刘秀见面,却去见了来歙兄。知你不愿意回家,便嘱咐他暗自照顾。来歙兄将你的情况私下飞鸽传书于他,这些来歙兄也有和我还有文叔说,只是没有让你知道,怕你又跑了。” 阴丽华不满道:“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大哥他也清楚知道我的情况,只是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来歙道:“次伯如此也是关心你,还有邓禹和文叔在太学里也都百般照拂于你,大家都是对你好,你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丽华也知理亏,要不是今天化险为夷,自己不但死翘翘,也要连累大哥、刘秀、朱佑他们。她低声道:“都是我的不对,若不是我强出头,也不会碰上王盛,更不会连累了文叔哥和朱佑。” 邓禹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现在不都没事了吗?” 阴识沉吟道:“王盛居然还活着?还当了长安令?” 正说着刘秀也到了,他洗浴更衣过后整个人又神采奕奕。 等他和阴识行过礼,丽华接着讲王盛如何活下来当上长安令的事说了出来,又将他想将自己献与王莽做成长生不老丹的事说了。阴识气得以捶桌案,道:“这个老道贼心不死!”丽华忙将向王莽忽悠自己血有毒是吃了红玉龙灵芝的缘故,说王盛是处心积虑想谋害他,王莽试过后一怒就杖毙了王盛的事情说出。 阴识拿起她右手腕,心痛地看着那新伤。旁边邓禹惊道:“阴妹妹,你手腕上如何这么多刀痕?”刘秀也是一脸惊愕。 丽华一呆,不知如何回答,她实在是不想编谎话骗关心自己的人,今天在王莽面前她知道如果不能让王莽相信自己,那自己和刘秀、朱佑就只有死路一条,不得已才说的谎。 阴识拿起她的另一只手,向邓禹道:“这边也一样。”说着摊开来给他看,又道:“就是舍妹在归云观为家族祈福时,无意间吃了那老道的观中宝贝——红玉龙灵芝,这是那贼道自己要炼长生不老药的。我们也想补偿他,原以为他割了丽华的手腕放点血就可以炼药了,哪知他还有害丽华的性命,我不得已才集结阴家隐士将丽华救出。他落崖后,观中弟子散了,我便将他的道观烧了。” 众人唏嘘,邓禹和刘秀都在暗自为丽华心痛。有敲门声,阿晋的声音响起,阴识让他进来。他拜见过众人后,向阴识道:“大公子,小姐无恙,我已遣散了隐士们。” 阴识点点头,向来歙三人一揖:“小妹丽华在太学这些日子多亏几位照顾,次伯在此谢过!”说着行了个大礼。来歙三人忙回礼,后来歙道:“你们兄妹好久不见,定有许多话说,我们就先告辞。”又向丽华道:“王莽虽然破例许你以女子身份读太学,但你再住在那一大堆男子中实在不合适,你哥哥现在也来了,你就随他一起住在尚冠里这儿吧。这还有两间空房,你住一间,次伯和阿晋可以挤一间。有他们在,这长安再乱,我们也放心你住外面了。” 丽华点头笑道:“小禹子和文叔哥为了我也挤着轮流打了好几月地铺,眼见着天凉了,是该把房间还你了。”说着笑看他们一眼,眼神里满是谢意。 等他们走后,阿晋便去另外一间房铺床。阴识向道丽华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丽华道:“皇上都许了我读太学,我不想回去了?” 阴识道:“你都玩了四个月了,还要再胡闹吗?知不知道为了你娘急得吃不好睡不下。” 丽华着急道:“那娘怎样了?” 阴识淡笑道:“你刚走那月娘急得要命,后悔不该急着催你嫁人,后来她让婧瑶把邓奉家的提亲推了。” 丽华安心道:“真的吗?这就好了。”复又道:“那娘呢?现下可好?” 阴识道:“我发动阴家隐士寻你,近一个月才知道你在长安,居然还和邓禹、刘秀一起读起了太学。我拜托来歙照顾你,后来回家告诉了娘。她以为你其实喜欢的是邓禹,才不远千里到长安寻他,也知道邓禹是个循规蹈矩的实在人,见你和他在一起很放心,便没有担忧了。”继而笑道:“娘以为你是喜欢邓禹的,可是我看着你和刘文叔也很好,你可喜欢他们中哪一个?”完全是一副家长的派头。 丽华不悦道:“几月不见,不知哥哥和嫂嫂可好?” 阴识一呆,脸也沉了下来,道:“丽华累了,好好休息吧,大哥回房了。”说着转身,丽华突然抱住他哽咽道:“哥哥,几月不见,你就不想丽华吗?我看到王盛时,只觉得这次死定了,心里记挂的就是哥哥。” 阴识拉开她的手,道:“我也想你,不过你要记着,永远是哥哥想念妹妹的想。” 丽华一呆,看着他开门离去。她原以为自己早淡漠了这份情,可是看到阴识才知道这情已深深溶入血中,就和自己身上的鹤顶红剧毒一样,要清除哪里有那样简单? 夜里,丽华躺在榻上,她听到旁边屋里传来声响,知道阴识也睡不着,可是却没有勇气去见他。他已为人夫,他的夜再空闲,也是不容许她侵犯的。今天看着他似乎比以往憔悴,可见是这几日为自己的心操碎了心。她忽然很羡慕邓婧瑶,可以这样名正言顺的在他的身边。而她,就算再怎么爱他,也只能是以妹妹的名义去爱。这辈子,他终归是别人的良人…… 第四十章星象 两日后,丽华才回到太学,先生许子威和同学们都很惊讶。虽然大家这两日都知道了丽华是女子,但是见了她还是很好奇。 课后,大家很默契地八卦起了关于邓禹和刘秀同爱新野第一美人阴丽华的事情,让三个当事人都很尴尬。华强却道:“我早说阴华的相貌是女子的话,定能富贵无边!” 韩子道:“还什么阴华、阴华的,是阴丽华!” 华强道:“是什么都无所谓,我们谶学,讲究的是面相贵气和天意安排!我瞧着刘秀就很有帝王相,丽华妹子跟了他,将来保不准就是皇后!” 众人哄堂大笑,没有人拿他的话当真,邓禹还很不高兴,刘秀心里暗爽,想着当皇帝虽不靠谱,可是能被他说是和丽华一对还是高兴的。 华强见大家取笑他,恼道:“你们不懂谶学,少见多怪!看南阳蔡少公,多少名流向他讨教谶语。我听闻国师刘歆也好这一口,他府里的藏书阁,有一张《星象图》。据说可以通过往达未来,图上还有好多谶语,关乎天下。我要是能看上一眼,死也满意了。”众人又笑他:“华半仙大白天又做梦了,不好好读书,尽想着这些污七八糟的事。” 华强不以为意,丽华却上心了:“看来这《星象图》还是真的,蔡少公说得不错。只是不知我是不是那有缘人呢?要是可以通过此图回去就好了。”她没有将来长安找图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连阴识也道她只是想逃婚。现在阴识准备带自己回新野了,得快些找到《星宿图》才好。可是这件事又不方便说出,谁会帮她呢?丽华不由将目光锁定了正吐沫横飞的华强。 自从王盛被击毙后,丽华总是夜里梦见他满身是血嚷着要拿自己炼制长生不老丹,然后大叫一声惊醒。醒来后她拍着胸口吐气,越发感觉到要尽快找到《星象图》,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才是。 阴识自来长安住进尚冠里后,每日与来歙、刘秀一起接触的都是南阳一派的达官贵人,其中也不乏地方豪强。大家都对刘秀待人处事交口称赞,阴识不觉对他刮目相看。私下两人也就现今天下形势有过分析,越聊竟然越是投机。阴识也是一热血男儿,有时干脆与刘秀、邓禹他们一起到太学里和同学们畅聊。日子过得舒坦,他竟是连回新野的话也没再和丽华提了。 自阴识到来,邓禹、刘秀几乎是围着他转。丽华虽被王莽特赦可以去太学读书,但是她心里装了《星象图》的事情,课也上的心不在焉,有时间就找华强聊有关谶语的事情。这极对华强的胃口,他饶有兴味地向丽华推荐各自谶语书,回答丽华提出的各种问题。两人课堂里各想各的心事,吃饭时一起去膳堂讨论,放了学又一起研究书籍,一时间关系是再没有这么好的了。 这日,丽华终于忍不住问华强道:“强哥,你可相信人能通过往去未来的事吗?” 华强一愣,疑惑的望她老半天,道:“我钻研谶语,是想提前知晓未来会发生的大事,想知道这天下的命运,谁能为真命天子。你说人能去往过去和未来的事,我从没想过,但却从我父亲那听说过。” 丽华大喜,她知道这话任是说给刘秀、邓禹听,他们都只会以为她疯了,而华强却能理解,她不能不惊喜。又道:“那你父亲是如何说的?” 华强道:“我爹年少时拜南阳蔡少公门下学谶语,后来因为违反师律,收银子把一些天机泄露出去,被蔡少公逐出师门。后来他看我也喜好谶语,便教了我一些。我曾听他说,这世上最奇异的一张谶图,就是国师刘歆府上的《星象图》,此图上不但记载了各朝各代都是谁当皇帝,而且只要是有缘人得到,便能从图中穿越古往今来。实在是令人惊叹,我虽知道我爹不会撒谎,可是不亲眼见到怎能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宝贝。” 丽华惊喜道:“我信!” 华强眼睛一闪,这些年来他因为谶语在太学里没少受人白眼,现在说出个连自己都不信的东东,竟然有人信他,不由得激动起来。叹道:“要是真能让我看一眼这宝贝就好了。” 丽华趁热打铁:“丽华正也有此意,不如我们潜入刘歆府里把那副图偷出来,一圆强哥的心愿。” 华强大惊,失态道:“偷闯国师府,这是掉脑袋的事啊!” 丽华将他嘴一捂,道:“你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吗?”望一眼左右无人,又低声道:“你不是总是说文叔哥能当皇帝吗?整个太学里谁相信你了?连刘秀本人也不信你!可是,我相信你,刘秀必当为天子!”见华强怔怔望着自己,又道:“可是光有我信有什么用,只要我们两都看过真有此图,到时我便在同学前为你作证,大家就知道这些年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了,说不定连蔡少公听闻了都会想来求你入门下呢。”这些天处下来,她早看出华强对蔡少公的仰慕,和对同学们不理解自己的苦恼。 果然,华强动心了:“只是国师府戒备森严,《星象图》在藏书阁中。我们就是偷偷进去了,偌大的府里又上哪去找藏书阁?” 丽华道:“刘歆的国师府就在尚冠里来歙租的房子不远,我每日上学都要经过的,知道他们的侍卫在亥时交班的时候守卫最松懈,我们可在那时翻墙入院。至于藏书阁,我们大可进去了再慢慢找。” 华强恍然大悟,愤愤道:“原来你早打算好了的,只是想让我陪你去!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不叫邓禹、刘秀陪你?再则你大哥不也在长安吗?” 丽华暗付:“这事如何能让他们知晓?”便装无辜道:“哪里,我只是觉着与强哥志同道合,才想让你一起的。”她又是一番花言巧语,华强也实在是受不了《星象图》的诱惑,两人便约定今夜亥时于国师府后院墙下会合。 丽华回尚冠里的宅子后,与阴识、阿晋一同用了晚餐。其后刘秀登门,阴识便与他秉烛夜谈。丽华陪了一阵子,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你们慢慢聊。”得到阴识的许可后,即回房间。 她在房间里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夜行衣,又拿了一柄防身的匕首藏在腰间,将翻墙的绳索背上。估摸着已近亥时,偷偷开门看外面无人,便悄悄溜了出门。 丽华赶到国师府后院墙角下时,华强还不见人影。此处偏僻,已无人影。丽华生怕华强放鸽子,急得左顾右盼,终于又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才姗姗来迟。丽华气道:“你怎么不守时啊?” 华强一脸胆怯,看样子来之前是做过一番思想斗争的。丽华怕他临阵退缩,忙又安抚道:“算了,来了就好了。我们快翻墙进去吧。”她将带铁钩的绳子丢过墙头勾住墙边上,又用力扯了几下,向华强道:“你先来,还是我?” 华强道:“我是男人,自然是我先过去了,要是有危险,你就快跑。” 丽华笑道:“看不出你倒是挺有担当的,是条汉子!” 华强被她一夸,挺不好意思,接过绳子开始攀岩。他爬上墙头,朝丽华小声道:“国师府好大啊!不过四下里没什么人,我先跳下去,等你上来,我再站在墙底下,你踩着我的肩头下来即可。”说着,跳了下去。 丽华听到墙那边传来一声“哎呦”,估计华强跌得不轻。丽华扯了扯绳子,准备攀爬时,一双大手抓住了绳子——来者是阴识!刘秀和阿晋并列于他身后。 阴识冷着脸道:“这些天就觉得你不对劲,今晚吃饭时也心不在焉,早早的就要回房休息。我便让阿晋暗中观察,果然便见你换了衣服偷偷出门。我和文叔跟你到此,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显然他已经看出丽华是想潜入国师府,可是不懂她要进去做什么。 华强在墙另一边敲了敲,示意她快点。 阴识握住绳子,眼神毋庸置疑的盯着丽华,看样子是绝不会让她行动的。 华强又在墙那边敲了几下,丽华急了,道:“大哥,我是想和华强去国师府看一看《星象图》,你就让我去吧。” 刘秀道:“丽华妹妹,华强的话怎能当真?他还说我能当皇帝呢!可是有谁会信?你还真信世上有《星象图》那样谶图?就是有它也不一定是真的,何必冒这险。” 阿晋也道:“若不是大公子及时发觉,让我跟着小姐,小姐可就又闯大祸了。” 阴识痛心疾首道:“我早就该将你押回新野,放任你在长安出了这么多乱子,你跟我回去!”说着上前拉她。 丽华甩开他手,哭道:“大哥,你就让我去看看《星象图》吧!” 阴识道:“这图就算是真的,于我等平民又有何可看?” 丽华知道如果把自己想通过图穿越回去的事说出来,他们只会以为她疯了,最多把她打昏拖回去,哪里会相信?只得深呼吸下,道:“我听说《星象图》上不但有古往今来的大谶,也记载着天下间的奇珍异草,我因身中鹤顶红之毒不得解除,想在图上寻找能解我体内毒素的灵药。” 阴识、刘秀都知道——大谶即是谶语中有关皇帝的言语,心上都是一惊。有听得说《星象图》上有为她解毒的法子,不由就动心了。 阴识道:“那你在此等候,由我去看吧。”说着一拉绳索。 刘秀也道:“我随次伯兄同去。” 丽华道:“国师府这么大,藏书阁怎么好找?就是找到了,那里面数不清的图啊画啊,你们俩加着华强哪里找得过来。还是让我一起去吧,就留阿晋在此接应。” 那边华强又开始敲了,阴识来不及多想,只得应允。他本有功夫,利用绳索轻易跳上墙头。刘秀的武艺在阴识之上,他接过阴识抛下来的绳子,向丽华道:“得罪了。”便一把抱住她,借着绳索的拉力,一起越上墙头。 第四十一章夜闯国师府 丽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被他抱住,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和身上男子汉的气息,不由得心慌。刘秀借机占小便宜是为了帮她,似乎也说得过去。夜色黑暗,瞧不出阴识是什么态度。三人并立墙头,他向阿晋交代两句率先跳下去,刘秀就又扶着着丽华的肩头跟着跳下。 猛的一落地,丽华没有站稳,刘秀怕她摔倒,忙将她往怀里一拉。丽华的额头触碰到了他嘴唇,两人倶是一惊,连忙分开。刘秀虽是快二十五的男人了,可是连女人的手也没有碰过。今天借着机会抱了梦中女神,还吻到了她的额头,不由心神激荡。丽华因当着阴识的面,心里是一百个着恼,却不好发作。 华强道:“你们为什么都来了?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在这等这么久?” 丽华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快点找藏书阁吧!”四人当下向长廊寻去。 转悠大半天,避过侍卫,进进出出了许多房间,都没有找到藏书阁。 四人不禁泄气。 然,路过一间豪华的房间时,见里面出来两个妇人。年轻点的道:“夫人,夜已深,还是先休息吧。” 年老些打扮富贵的那老妇道:“国师还在藏书阁没有休息,我一个人怎么睡得着。还是去看看他吧,他这几日里除了上朝,吃住都藏书阁,我实在不放心。”那年轻些的妇人便扶着她向长廊外走。 阴识他们已判断出她必是国师夫人,而且是要去藏书阁找刘歆,不由得暗自高兴,悄悄跟了上去。 刘夫人七转八拐就到了一座阁楼下,守卫见状,便上阁楼禀告,刘歆就开门下楼来。 他一见面便道:“夫人为何还没有休息?” 刘夫人忧心道:“老爷你都在这藏书阁几夜没有合眼了,我不能为你分忧,一个人又如何睡得着?” 刘歆道:“这几日来,我已经想通啦,王侯将相宁有种——他王莽不也是篡了汉室的江山。他做得,我如何不行?明日我便改名刘秀!” 他这话一出,躲在不远处花坛后的阴识四人都是一惊,刘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国师刘歆准备改成和自己同名了?什么情况!? 刘夫人道:“可是为了《星象图》上的那句谶语?靠谱吗?” 刘歆道:“那图上说大汉亡国,王莽取代,可是一点不错。不过那上面也说了,新莽王朝玩不久了——刘秀当为天子!” 这一下,刘秀和阴识几人都震惊了。这话从华强这谶语爱好者口里说出没人相信,可刘歆是堂堂国师,人家是谶学界的高人!现在他自己都准备改名叫刘秀了,可见——刘秀当为天子——是真有这么条谶语的。 华强得意地瞧着刘秀笑了笑,那意思再明白不过——看,我说你有帝王相,不是胡诌吧! 阴识和丽华却吃惊地望着他,阴识不能置信天将降大任于他眼前这人,而且还是一个他这么熟悉的人。丽华虽然知道光武帝叫刘秀,但也不敢相信会是终日游荡在自己身边,和自己逗乐玩耍的男人。刘秀被他们三人瞧得不自在,虽然心里也被这话震慑到了,但只能假装不在意,继续注视前方刘歆夫妻。 两人又交谈几句,刘歆向守卫道:“你们好生看护藏书阁,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又扶着妻子道:“夫人这些日子为我担心了,我今晚便陪夫人好好休息。”说着与刘夫人携手离开,那年轻夫人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去。 藏书阁的灯火还亮着,通往阁楼的梯口上立着两名侍卫。 阴识和刘秀对视一眼,一同越起,翻身落在他们身后。那两侍卫听到动静回头,刚要要张口,阴识和刘秀已经一掌击在他们项上,两人同时一歪倒地。 丽华和华强也跑了过来,看那两人已昏死,放下心来。刘秀忽然从地上拾起一柄剑,抽出就准备刺向那二人。丽华吓得挡在前边,道:“文叔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秀道:“这两人刚才是看见了我和次伯兄的样貌的,为安全起见,不能留他们了。”他平时性情怀柔,忽然一下这么狠心要杀人,丽华简直不敢相信。 阴识也颇为赞赏,道:“还是文叔兄细心。”看样子他也是同意杀那两人的。 丽华实在不忍,道:“求求你们,不要杀人好吗?我们不过是想看看《星象图》,他们也是有父母亲人的,如何能忍心?” 刘秀和阴识不愿她难过,只得同意。刘秀招呼华强将这两人拖道花坛后,才过来和阴识还有丽华一起登上藏书阁。 一进藏书阁里,四人不由倒吸口冷气,里面的简牍和画卷堆成山。偌大的房间了墙上挂满了画,书架上也一卷一卷码着,这《星象图》从何找起啊? 华强和刘秀一起,阴识和丽华一起,大家分头开始找起来。 华强向刘秀道:“文叔兄,我早说你天生帝王相,你还不信?看现在连堂堂国师都要改你的名了?今日我非要找出《星象图》,将上面——“刘秀当为天子”的大谶,指与你看!” 刘秀继续翻找,淡淡地道:“就算是有这一说,天下之大,叫刘秀的多了去了。连国师都为此改名,我算老几?还是快些找吧。” 找了大半天,一无所获,阴识和丽华也不禁泄气。但想着能找到为丽华解毒的良方,阴识还是一鼓作气的找着。阴丽华翻了老久,累得要命,不由靠在墙边的书架上休息。她刚一靠上去,那书架就一转,竟然将她转到了另一间小房间中。 她一看里面满是珍宝,原来这里是刘歆的藏宝室啊!成堆的金银珠宝中,见一幅满是星宿的巨幅卷轴画挂于墙上。丽华端详一下,见上面满是繁文,根本一个字看不懂。而满图的星象分布在紫黑底上犹如自己当初穿越而来的天空黑洞。 丽华大喜,难道这就是《星象图》!那么我能够再次穿越回去了!她盯着图正想着怎么才能通过它再次穿越时,忽然感到这图竟然有一股吸力,她觉得脑子也晕晕乎乎了,似乎又有上次穿越时那种身不由己的失重感……“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了……”丽华在心里默念。 这时,外边阴识和刘秀在大叫:“丽华,丽华!” 生生打断了她继续冥思,整个人一下就失去了那种即将穿越的感觉。不由气恼,可是外边他们还在叫。丽华忙又通过书架返回大房间,道:“我在这!” 阴识、刘秀和华强都迎上前,阴识道:“你刚才怎么不见了,急死我们了。” 丽华指着书架道:“这是通向内室的机关,《星象图》就在里面。” 刘秀道:“你怎么知道?” 丽华道:“刚才我无意间靠了一下,就被转过去了。”她说着就再次一靠书架,人就转到内室了。阴识他们看着忙跟着一起转了进去。 华强一见满室的珍宝,眼睛都直了。刘秀道:“看这些东西,就知道是那老贼收刮的民脂民膏!” 阴识道:“《星象图》呢?” 丽华指着墙的画道:“就在此!” 那幅画巨大无比,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些繁文。阴识他们都看不懂,华强从怀里拿出一张绸布来,道:“幸好我有备而来,这翻译繁文的《赤伏符》派上用场了。”当下翻译起来,半晌自语道:“上面写了王莽篡位建立新莽王朝,果然不假!”又道:“怎么还没有见——“刘秀当为天子”的话呢?” 刘秀道:“不要找这个了,还是看看上面可记载有什么当今天下的解毒灵药吧。” 华强不解道:“这是谶图,上面只有大谶,怎么会记载灵药?” 阴识和刘秀一呆,都明白过来——上当了!不由将质问的目光投向丽华,阴识道:“你在搞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夜闯国师府,被发现了就是死罪!” 丽华哪里好说——我又没让你们来,是你们自己硬要来的!我来找图是为了穿越回家,可是不说是为了找灵药,你们哪里会让我来!但是这些能说吗?不能,只得道:“我也是听华强说了文叔哥有帝王相,想着他本是汉室宗亲血脉。而素问国师家的《星象图》,能卜过去未来,所以想着给他找找。他大哥刘演向来有匡复汉室的决心,而且今天大家也听到连国师刘歆也说了——刘秀当为天子!”她把重心转到了刘秀身上,他不禁大为感动,道:“原来这些日子,你和华强一起忙这些是为了我!” 丽华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明明是利用他当了挡箭牌,他却开心成这样,不由惭愧低头。 阴识看她这羞怯的样子,想着她这几个月来,整日和刘秀混在一起玩,可能真的喜欢上了他。只是竟然愿意为刘秀冒这样的险,他也不由得动怒道:“荒唐!竟为了看一张谶图,让我们以身试险,还是快快离开吧!” 刘秀也赞同,华强和丽华却不同意:“来都来了,不看就太可惜了。” 刘秀不愿丽华失望,道:“那你们还看一看,只是快点,我先到外面把风。”说着到书架边转了出去,阴识气愤的瞧丽华一眼,也跟了出去。 这下没有人打扰,丽华和华强就松口气,自在地观看起《星象图》来。 丽华心道:“对不起了,大哥、文叔哥,还有娘、阴兴、阴就、阴诉、邓禹、邓奉、刘元嫂嫂,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现在我要回家了,去陪我的奶奶了,你们在这乱世中一定要好好保全自己!再见了!”想完,复又凝视《星象图》,慢慢身体又产生了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 第四十二章逃出长安 她才刚刚感觉自己要被一股吸力拉进画里,刘秀掌着一盏油灯从外边转了进来,一扯她道:“丽华,丽华,快走!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华强大惊,“那可怎么办?” 丽华一下就被他拉回了现状,不由气得将他手一甩。刘秀不明就里,也没功夫追究。将手里的油灯向《星象图》上一泼,画卷立时就燃烧起来。华强和丽华急得大叫,都扑上去想要灭火。刘秀拉住他们道:“都被发现了,如不放把火引开他们,我们怎么逃?”遂将那两人拉着一起到书架边转了出去。 阴识一见他们出来,也用手里的油灯将各处简牍和画卷点着,刘秀拉华强一起跟着帮忙,不一会整个藏书阁就都烧起来了。这时,楼下嚷着“救火”的声音此起彼伏。 阴识携着丽华,刘秀拉着华强,同时从后方破窗而出。四人落地时,远远见刘歆披着衣服奔来——这一屋子宝贝是他集毕生心力收集,看着着火了怎会不心急! 阴识四人一落地,就向着来时的地方发足狂奔。一路遇到有侍卫阻拦,刘秀和阴识便一剑砍了。丽华和华强,看到他们这样杀人也目无惧色,不由都在心里害怕。 刘歆赶到时,侍卫向他道:“老爷,四个贼人跑了,怎么办?追还是不追?” 刘歆气急败坏道:“还追个屁!先救火要紧!” 身边他的夫人道:“贼人跑不了的,不是说被发现打昏的侍卫看到了其中两人的样子吗?即刻传令封锁城门,全长安一家一户去搜,绝不能让贼人跑了!”侍卫应诺而下,刘歆看着藏书阁里火光滔天,却是急得几欲昏阙。 阴识四人沿着绳索攀墙而出,阿晋喜道:“你们总算出来了,我听宅子里大乱,就知你们被发现了。所以赶紧回我们的房间里拿了细软,在来歙公子的马厩里把马车赶了过来。”说着一指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阴识一拍他肩膀,道:“好样的!”一面招呼大家上车,道:“私闯国师府,还纵火伤人,这个罪名可不小!刘歆一定会彻查此事,我们得赶紧趁着他们还没有封城出长安。国师府拦截我们的侍卫,在黑暗里倒是看不清我们的脸。只是那两个守藏书阁的侍卫,透过屋里的灯光看见了我和文叔的样子。要是找到太学里被认出,不但会连累家人,连着整个太学都会被牵连。” 大家万万想不到事情演变得这样严重,都心情沮丧,垂头丧气地坐在车里。到城门时,也才丑时,城门紧闭。阴识道:“还有一个多时辰才会开城门,到时这城门口会聚集众多出城入城的百姓,我们各自装扮一下分头混在其中,等出了长安再再护城河边的一个叫蓝长亭的凉亭会合。”又向刘秀和华强道:“你们就不要回太学了,以免节外生枝,等出了城我将所带细软分了,大家就都有回家的盘缠了。” 五人当下分作两期,刘秀和华强一起,阴识三人一起。刘秀适才有杀人,身上沾了血迹,便领着华强到潜入一小户人家院内,偷了人家凉在院子里的粗布衣裳,出门找了僻静地方穿上。然后躲起来,只等卯时开城门出城。 阴识吩咐丽华和阿晋在马车上等候,自己则潜入一家成衣店,在里面偷了一套普通小姐装和一套男装还有一套下人装。他从腰带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柜上,便拿着衣服离开。 到了马车上,他将女装给了丽华,又把男装给了阿晋,自己则留下了下人装。阿晋道:“公子,这是为何?” 阴识道:“等开城门时,你和丽华扮做夫妻,我则装成车夫。” 大家依言轮流在马车内换上了衣服,阴识又将在成衣店里顺手牵了来的假胡子粘上。丽华看他的样子似一下子年长十几岁,不禁好笑。阴识又让阿晋将换下的衣服包了,远远去丢到洛阳城内的人工湖里。 不多时,听得羽林军侍卫大肆挨家挨户搜城,他们忙又赶着马车躲到郊区。等到天蒙蒙亮,城里安静下来,才将马车赶到城门下。这时,城门下聚集的百姓多了起来,慢慢有将近百人。阴识驾着马车,远远看到刘秀和华强一前一后推着一辆车也来了。估计他们也是躲了不少时候,偷了别人的推车乔装打扮,到天亮才敢过来。周遭的人一看他们走近,不由纷纷捂着鼻子闪开,原来他们推着的是一辆倒夜香的车子。 阴识不禁暗笑,丽华从车窗望见,也笑了出来,小声道:“亏文叔哥想得出!不知他在哪里偷的这车。” 阿晋也望了一眼,道:“刘三公子真是奇思妙想。” 正卯时到,城门打开,刘秀二人和阴识他们正准备随着人流出城。一只骑队冲将而来,为首一人手执文叔登上城楼,同守门的侍卫长耳语几句。侍卫长就朝城下大声道:“先慢着开门,国师公有令——昨夜有贼人夜闯国师府,杀人放火,偷盗财物。搜索一夜无果,现在怀疑贼人会混在百姓中出城,是以让昨晚看见过两个贼人的侍卫在城门口认人。一会你们出城的人,一个个从这两个官爷面前经过,他们自能找出贼人!” 人群一片哗然。 阴识和刘秀两边更是大惊,阴识靠后向马车里低声道:“若不是你的妇人之仁,我们现在怎会如此被动。你心软不杀他们,一会他们要认出了我们,我们就没命了。” 丽华自责不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阿晋安慰她道:“小姐,不必担忧。不管什么事,你都要相信大公子和刘三公子。”丽华看着他坚定地眼神,心里还是没有底。 城门再次开启,人流开始涌动。见昨晚被打昏的那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立在城门两侧,盯着每一个出城的人仔细辨认,生怕放过了夜闯国师府的贼人。阴识和刘秀面上坦然,心里却都打起了鼓。阴识他们离着城门近些,便先驾马车迎了上去。他粘了假胡须,又做车夫打扮,那两侍卫倒是没有认出。只是叫车内两人下来,看到丽华时一愣,丽华便将连偏到了阿晋胸口。阿晋笑道:“两位官爷,这是我新婚娘子,婚后还是头一遭出门,因此怕羞。” 旁边一个侍卫羡慕地道:“公子还真是艳福不浅,有个这么漂亮的美娇娘!”说着,望着丽华吞了泡口水。 那两个国师府的侍卫瞪了他一眼,叫:“还不快检查车内、车底!” 那守城门的小侍卫检查了后,他们便向阿晋不耐烦道:“快快走人,后边还有大堆人想出城呢!” 阿晋谢过,扶着丽华上车,阴识便驾车出城。 看见他们出去了,刘秀在后头松了口气。他和华强也慢慢随着人流走到城门口,华强急得满头大汗,刘秀在后轻声道:“镇定点,别怕。” 华强强自镇定,硬着头皮迎了上去。那侍卫看了看他便示意放行,他心中一喜,便在前拖车就走。刘秀在后边帮他推,车上夜香的臭味让其他的侍卫都捂鼻躲开。而国师府里那个被刘秀击晕地侍卫却将他拦住,道:“你等等!” 刘秀一惊,华强早吓傻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那侍卫屏气打量刘秀道:“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刘秀脸上抹了黑,样子脏兮兮的,笑道:“我天天在这尚冠里的官家拉夜香,官爷见我面熟不奇怪。”他从容淡定,面带微笑,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侍卫都不禁觉得昨晚的贼人在此面对自己怎么可能那么放松,加上夜香的味道实在熏得他难受,便一挥手:“快走,快走!” 华强和刘秀走开,其他的侍卫才围上来,道:“不过是个倒夜香的,怎么可能是夜闯国师府的贼人?” 华强和刘秀出了城门,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渐渐回肚。又走远些,华强才道:“哥,我真服了你!临危不乱——你果然是要成大事的人。” 刘秀哪有功夫与他扯这些,道:“将车子停边上,我们快快脱下这身衣裳才是,这味道我都受不了了。” 华强呵呵一笑,“以前在太学里,我因为考试不好,总是被许子威先生罚打扫茅厕,对这味道还算习惯。”他说笑着和刘秀一起将车子停在街边,两人又走到不远处的成衣店里买了两套衣服换上。 出门时,见一老汉领着一队官兵围到了那拖车前,刘秀和华强忙躲到墙角。只听那老汉道:“就是这辆车,我今早起床,就发现倒夜香的车不见了。我本以为是邻人开玩笑,后来出门听说昨夜国师府被人放火,估计是那贼人偷了我的车混出城去了。所以赶紧到城门口报案。” 那国师府的两个侍卫也赶了来,其中将刘秀拦截住的那人道:“果然是他,我说怎么面熟了!”向另一人道:“你快回城禀告国师,加派人手追捕,我先领着这十几人向前搜查。”遂分头行事。 华强和刘秀远远躲墙边看见,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可是也知道自己暴露了,吓一身冷汗。刘秀拉他一把,“还不走。”即领着华强向小道走去,一路上偶见官兵巡视,两人穿着自己的衣裳,倒是不怕认出。 不多时,来到西长亭,阴识三人已经等候在此。大家互道平安,阴识将一个包袱给了华强,道:“这里面有我们适才在路上为你买的一点干粮。”又压低声音道:“里面还有纹银五十两,足够你回家乡的路费了。” 华强道谢接过,向刘秀不舍的道:“我原想着帮你找到大谶的,只可惜……将来我一定为您找到大谶!” 刘秀安慰他道:“没什么可惜的,没有什么比人的生命重要。经过昨夜,我们都还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丽华也道:“强哥,若不是我一意要你陪我去看《星象图》,你现在还好好的在太学读书,都是我害了你……”说着流下泪来。 华强道:“我不后悔,我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一看《星象图》,昨天也看到了,只可惜给一把火烧了。”又向刘秀道:“文叔兄,我说过你有帝王相的,可现在《星象图》也被毁了,证明不了了。可是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为你找到《赤伏符》,那上面也一定有帝王大谶的!” 刘秀笑了笑,“好,我等你!” 丽华闻言更是难过——《星象图》是她目前知道的唯一可以穿越回去的方法,现在也没有了,难道说她真要一辈子留在这儿,再也见不到奶奶了吗?不要——她在心里呐喊。 阴识打断道:“还是快快就此别过吧,官兵很快就会追来了。” 刘秀和丽华忙与华强告别,华强背着包袱离开。刘秀、丽华和阿晋上车,由阴识在前方驾车,向着南阳的方向前进。 刘秀在心里道:“别了,长安!别了,太学!”他自十九岁来长安,在太学渡过了近六年的美好读书时光。离开长安,就像离开了自己的第二故乡。而这还有太多让他不舍的人——邓禹、韩子、来歙等等,都是他的好兄弟好哥们…… 丽华也在心里道:“别了,星象图!别了,我的过去!”她知道自己是再回不去了,没有了《星象图》,她再不可能做回杨紫依。而在这个乱世中,几番历经生死,她知道不论如何她都只能是阴丽华了…… 第四十三章重回新野 回南阳的一路上,除了由阿晋来赶车外,其余三人各有心事,都坐在车内俱不做声。 经过两天两夜后,终于到达南阳境内。阴识和刘秀都松了口气,丽华欢喜道:“终于到我们自己的地盘了,我的地盘我做主!”她说了句两千年后流行的广告语,阴识不禁刺耳,道:“文叔本来好好在长安游学的,都是为着你,才害他半途而废。就这么从太学出来,以后连功名都不能考了。” 丽华不由愧疚,低头向刘秀赔礼。刘秀大度一笑,“没有关系,其实我在太学六年,看着新莽王朝的**,知道他们是不会长久的,也没有打算在长安讨前途。” 阴识道:“次伯在长安这些天,深感与文叔兄投缘。希望回乡后,也能与你多加走动。”他从前对刘秀的印象只是一上进乡野务农小青年,到长安玩了一趟,不禁觉得此人和他大哥一样是个有志之士,内心十分欣赏。 刘秀相当高兴,一揖:“这个自然!我有空一定去新野阴府拜访。”喜滋滋地望一眼丽华,刚刚还为着她回新野后,两人便不能再像在太学时一样天天腻一起玩了,现在阴识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怎能不高兴。 刘秀家在舂陵,到南阳境后便与阴识分道而行。阴识给他租了辆马车送他回去,他与阴识别过,才依依不舍的向丽华道:“丽华妹妹,后会有期。” 丽华淡淡回礼,并不似他一般眷恋不舍。她因回家在即,对刘秀就没有了在太学时的依赖。刘秀心下失落,也只得上马车离开。 回到阴府,下人刚把马牵走,婧瑶立即迎了出来:“夫君,你可算回来了。那天你什么都没有说就去了长安,我和娘都心神不宁。又想着是不是小姑出事,又担心你。”说着伸手帮阴识拍去身上的灰尘,才向丽华道:“小姑可好?你这一走就是快五个月了,一个女子在外,嫂嫂真真为你担心。” 丽华适才见她与阴识亲近有些不自在,颔首道:“谢大嫂关心,丽华很好。” 邓婧瑶见阴识一身下人打扮,而阿晋倒是穿做书生样子,奇道:“夫君,你们不过去长安接回小姑,何以如此装束?” 阴识道:“没什么,不过是路上出了点小问题。还是快些进去吧,只怕娘等着急了。”也不顾邓婧瑶的疑惑,领着丽华和阿晋就往里走,她连忙也跟了上来。 入府就见阴夫人和阴兴三兄弟都聚集大厅。 阴诉和阴就一见丽华就围了上来:“大姐,你回来啦,都想死我们了。” 丽华怜爱的抱了抱他们,道:“姐姐也很想你们呐!”她在阴家大半年时间和这两小子感情颇深。 阴夫人眼睛看不见,听见声音便知他们进门了,伸臂垂泪道:“丽华——” 阴诉和阴就让开,丽华就走近,唤了声:“娘——” 阴夫人摸到她,将她拽到怀里,大哭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离家出走,当真是急死娘了!娘当初也是为着你好,可你既然不愿意嫁给邓奉,娘便让你大嫂推了这婚事。从今往后,你的婚事就由你自己做主,娘再不过问了。” 丽华看她如此关心自己,就像以前奶奶那样,不由感动,道:“谢谢娘,丽华以后不会再任性了。”靠在她的怀里感觉无比温暖。 阴识见状,拉了阿晋告退,各自回房换了衣裳才返回。阴诉和阴就只顾着丽华回家的高兴,根本没有注意阴识的穿着不对,唯有阴兴注意到了,其他的下人就是感觉不对,也不敢出声询问。而阴夫人眼睛看不见,又无人问起,自是不知了。 正午,一大家子在偏厅里吃午饭。阴夫人向阴识道:“次伯,又辛苦你了!你这个妹妹从小便不让人省心,这次居然还独自跑到了长安,要不是你一直暗中让邓禹、来歙照顾,只怕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阴识道:“长兄如父,爹过世得早,我便是这一家之长,照顾弟妹是我分内事。” 邓婧瑶轻轻一笑:“像小姑和夫君这样感情至深的兄妹,真是令人羡慕!”丽华和阴识都是一怔,她复又笑道:“血浓于水的亲情可不就是这样嘛——娘,你说是不是?”说着将头撒娇似的靠在阴夫人肩上。 阴夫人宠溺地道:“你大哥邓晨对你不也是一样,何须羡慕丽华?况且你是次伯的妻子,他再怎么疼妹妹,终究最在他心尖上的还是你!” 邓婧瑶不好意思道:“娘就会打趣我!” 阴夫人拉着她的手,道:“你进门也快半年了,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次伯过了年都二十四了,在别的人家早儿女成群了,你们也该上点心才是。”她当着众人的面说起这些,邓婧瑶连耳根子都红了,故作娇态道:“这些娘光和我说有什么用,当督促夫君才是。婧瑶吃饱了,大家慢慢用。”即含笑起身离开。 阴夫人又向阴识道:“你也不要每晚在书房捣腾到天亮,这样下去,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儿。”一旁侍奉的妇人笑道,“少夫人不过才进门几月,这种事怎么急得来。” 阴识并不作答,仿佛说的事与他无关。阴兴他们年纪虽小,已经隐约懂点男女之事,都暗自嬉笑。 丽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在的这几月里,阴识和邓婧瑶并不亲近。他并不是爱她才娶的她,难道真只是为了让自己对这段不可能的感情死心吗?丽华不禁难受,如果不是自己的执迷不悟,就不会害了他啦。 第二日下午,得知她回家的消息,邓奉特意前来探望。丽华因推了他的求婚,再与他相处不由尴尬。邓奉也知道她在长安读太学的事,不由问了她一些太学里好玩的事情。最后道:“邓禹怎的没有跟着回来?” 丽华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读得好好的怎么会与我们一起回来。”看样子邓奉以为自己不愿嫁他是为着邓禹了,却懒得解释。 邓奉在阴家一起吃过晚饭才告辞。 次日,早饭后,阴夫人向丽华道:“你昨日也休息了一天,今日随娘一起到庙里拜拜吧。”遂携她和邓婧瑶到庙里还愿——感谢菩萨让丽华平安归来,同时也祈求邓婧瑶能早日为阴家开枝散叶。 一路上,邓婧瑶对阴母嘘寒问暖极其孝顺,进出都是由她扶着,在庙里喝口茶都要经她摸过凉热。丽华惊叹她的细心,说了些客气的话,然而她却刻意保持两人间的距离,始终是笑意盈盈里透着生分。 回到阴家,丽华忍不住到书房找到阴识,道:“大哥,嫂嫂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从你们成亲前我就觉得她与我之间有嫌隙。” 阴识在理账,头都没抬:“我从小就认识婧瑶,她素来是这样的性格,你不要多心。” 丽华辩道:“可我瞧她好像很恨我似的?” 阴识抬起头来,想听她的解释,丽华又道:“我刚来阴家时,她还与我亲近,有心事也说与我听。可是现在,对我冷淡不说,还老是没来由的对我说些酸溜溜的话,我实在是想不通。” 阴识忽道:“她是不是曾经给你个荷包,让你送予我,而你丢了。” 丽华想了想,一拍脑袋:“是有这么回事,就是大年初一那天她给我的,我带在身上想寻个机会给你。可是后来去放水灯时,我被鹊儿推下水,那荷包就掉水里了。我也同嫂嫂道过歉了,只是没有告诉哥哥,怎的她还会怪我呢?” 阴识道:“女人心,海底针——也许她就是那样小气的人呢。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给了她?” 丽华忙摇头:“我怎么会不相信哥哥。” 阴识笑着拍了拍她肩头,“不要胡思乱想了,从我认识你起,你经历的生死磨难数不胜数,也难怪你会多心。现在回新野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任性了,好好当你的阴家大小姐,大哥就安慰了。” 丽华点点头,突兀道:“我们就这样离开了长安,不知禹哥哥和来歙哥会怎么想?还有我们火烧国师府的事情有没有被人知晓?” 阴识道:“回家的当晚我便飞鸽传书于来歙,告诉了他我们和文叔离开的原因。今天早上他的回信就到了,说已经帮你和刘秀消了学籍。还说我们离开的当日,国师就上奏皇帝,说他府上天将瑞火,有神人托梦于他,叫改名刘秀。昨天全长安就贴满了国师刘歆改名刘秀的文榜。” 丽华惊道:“这个老神棍,不就看着——刘秀当为天子——这句话吗?都花甲之年的人了,还有几年好活,居然还想得出改名。” 阴识严肃道:“你也相信“刘秀当为天子”这句谶语?” 丽华虽知道刘秀即是汉光武帝,可是她实在不能相信这么重要的历史人物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当即摇摇头。 阴识却道:“我倒是很看好刘文叔,他文武双全,为人慷慨,是个难得的人才……”他没说完,阿晋进来道:“大公子,邓晨公子拜见。” 阴识道:“快快有请。”他原准备到大厅见客,邓晨却已经跟了进来,喘着气道:“次伯,这次你得帮帮我。” 阴识让他坐下,给倒了杯茶,才问:“可是邓家出了什么大事?” 邓晨道:“非也,乃是我内弟刘文叔出事了。” 丽华和阴识同声:“刘秀怎么了!?” 邓晨疑惑地瞧着他们——这两人怎么一下子和刘文叔感情这样好了?他虽知道丽华离家出走的事,也知道她在长安读太学的事,但他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丽华是为着邓禹而去的。 第四十四章牢狱之灾 邓晨道:“南阳郡新任太守甄阜、都尉梁丘赐,自上任起就看舂陵刘氏一族不顺眼。特别是我的大舅子刘演,光门客就养了上百,早已是地方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不,就是你接了丽华妹子回新野的前几日,我大舅子的门客中有两个人在道上抢劫,被人认出是刘演家的门客,人家立即告到了官府。官兵马上来刘家拿人,我大舅子怕牵扯进去,和他二弟还有其他宾客都逃到外地去了,家中只剩妇孺。可我小舅子不知,他前日刚踏入舂陵,还没有进家门,就给官兵抓起来关牢里去了。昨天一大早,我小姨子跑来向我求助。我和新来的南阳郡太守并不熟,去找了邓氏一族里有点办法的人帮忙,可他们素来不喜欢我大舅子,说他刘氏将来造反迟早会连累我邓氏。都不肯出面帮我,也不愿借钱与我去打点。我那大舅子好养门客,家中早已经是入不敷出,而我一下子也拿不出多少的钱。实在是无法,只得来向你求助。” 阴识道:“你怎不早来找我,我曾与新野潘县令一同拜访过甄太守,虽然不熟,但知道他是个爱钱的主。这事本与文叔无关,就是有关,只要有银子也好办。”说着吩咐阿晋准备黄金千两,再嘱备上马车。不多时,阿晋回报马车等在宅外,黄金放车上了。 阴识和邓晨准备出门,丽华跟上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阴识道:“我们又不是去玩,你跟着去做什么?” 丽华道:“要不是我,文叔哥还在长安游学呢,也不会回舂陵来被抓。现在他给关牢里了,我在家怎么能安心,还是让我跟着去吧!” 邓晨不禁奇怪,他也听妻子提起过小舅子喜欢上次伯的妹妹了,可那是当笑话听听就过去的。依着丽华的家世,邓禹、邓奉都未必瞧在眼里,刘秀不过是个落魄的前宗室子弟,在财大气粗的阴家面前算哪根葱? 阴识在长安时便对刘秀有了好感,对他追求丽华一事也是默许了的。只要是丽华看上了,不管是他还是邓禹,这两人阴识都是中意的。因此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道:“你去可不要添乱!” 丽华应诺,急忙跟着他们出门。 来到大厅,见邓婧瑶正和一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说话。那女孩身形颇高,比着丽华尚高出半个头,皮肤黝黑,眉宇透着股英气,是个不折不扣的黑美人。她肩宽体健,又是一身劲装打扮,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与弱不禁风的邓婧瑶并立,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一见邓晨就上前道:“二姐夫,怎样?” 邓晨见她一脸焦急,安慰道:“不要担心,阴次伯答应帮忙了。”说着,示向阴识。 她立即欣喜起来,抱拳向阴识道:“小妹在此代刘家谢过阴大公子!” 阴识笑了笑,“你就是舂陵出了名的武艺超群的女霸王刘伯姬吧?不用客气,我与你三哥在长安也算患难相随的朋友。” 刘伯姬腼腆一笑,邓晨指着丽华道:“这便是次伯的妹妹——阴丽华,比你小半岁,等下她会跟我们一起去南阳郡救文叔。” 刘伯姬也是知道三哥喜欢丽华的,只是这样的情况她一个女孩子跟着去能做什么?却也向她行一礼,道:“多谢丽华妹妹。” 丽华也回一礼,叫了声:“伯姬姐姐。”她实际年纪其实是长刘伯姬两岁的,然而成为阴家小姐后的年纪却是比对方小着几月。 邓婧瑶走近,道:“夫君将钱借予我大哥便是,非得同去么?你昨日才刚回家。”又向邓晨埋怨道:“邓氏一族的人都不借钱给大哥,便是不想着看你跟着那个刘演瞎胡闹。现在你自己要帮他们就算了,却还将我夫君拉下水。他日刘演造反,我们邓阴两家跟着受牵连……” 阴识打断道:“夫人多虑,刘文叔在长安时对丽华多有帮助,再说是刘演的门客惹下官司,于刘文叔并无关系。我与他相识一场,看他有难,怎能袖手旁观?他现在被关在牢里受难,我和丽华都放心不下。以我与潘县令的交情,叫他帮着去太守那求求情再送点礼,事情不会棘手的。” 邓婧瑶道:“丽华也要去?” 阴识道:“她和刘文叔同窗数月,听他有难,实在放心不下。我带着她一同去,等事情办好就回,你在家好好照顾娘。”说完,和邓晨一起出门,刘伯姬和丽华忙跟了出去。 阿晋早已在马车前等着,见他们出来,把车帘拉开,让邓晨和阴识上去,然后才将丽华扶了上去。他再要扶刘伯姬时,她一扬手,道:“不必。”一下就越了上去,看样子颇有些功夫。 邓婧瑶追了出来,道:“夫君万事小心!” 阴识向她点点头,朝阿晋道:“快——去新野县衙。” 阿晋即驾车疾驰。 一路上,刘伯姬都忧心忡忡。丽华悄悄打量她,觉得她眉眼间和刘演有些相似,没有刘秀的文气,但透着俏丽。邓晨向她道:“伯姬,适才婧瑶没有为难你吧?” 刘伯姬摇摇头,邓晨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定又说了难听的话的。她受邓氏那些老一辈影响,满足于眼前这富贵生活,生怕被你大哥将来起兵连累,是以不喜欢和你们刘家人打交道。那是她妇人之见,不懂现在天下处水深火热之中,各地纷纷起义,新莽王朝被推翻是迟早的事情。我是很看好你大哥和三哥的,婧瑶的话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刘伯姬报以一笑,“多谢二姐夫——这些年来大哥豢养门客,广结江湖朋友,惹下不少是非,多亏有你的帮忙。而现下刘家惹上官司,大哥、二哥逃了,三哥却被关在牢里……”说着声音有些哽咽,邓晨忙道:“你放心,这回有阴次伯帮忙,文叔定能化险为夷。” 马车拉着人还有千两黄金,到新野县衙已是傍晚时分。阴识带邓晨三人一起拜见了潘县令,送上黄金百两,说明来意。潘县令微露难色:“都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甄太守刚上任不久,正是立威的时候。刘演家的门客偏偏捡着这个时候闹事,大庭广众抢劫还给人认了出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阴识道:“大人与甄太守是故交,只当是帮一帮我们。再说这个刘秀,他其实昨日才从长安回舂陵,就算是刘演真惹了什么事,也与他无关。这是小小意思,等事情了解,次伯自当带刘家兄弟来登门重谢!”说着将一包金子奉上。 那潘县令这才笑纳,道:“还是次伯兄弟重情义,本官尽力。”当下带着阴识四人敢去南阳太守府,阴识、邓晨与潘县令同乘县衙马车,丽华和伯姬带在金子坐着阿晋驾的马车。 等到太守府时,已近亥时。潘县令说明来意登门求见,可是侍卫回报甄太守已经歇息,叫明日再来。阴识他们无奈,只得在附近找了客店落脚,想等明日一早登门拜访。 次日清早,潘县令又带着阴识四人去拜见甄太守,可是被告知对方已经出门,去了都尉梁丘赐府上。阴识和邓晨都知道对方是想在办事前给己方一个下马威,可是没有办法,只得又驱车前往。终于在都尉府见到了甄太守和梁都尉,他二人都老奸巨猾,看着阴识奉上的九百两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当下宣布——刘演门客的案子作罢,下令将刘秀放出。 阴识谢过了潘县令,才与邓晨一起带着刘伯姬、丽华和阿晋到南阳郡大牢里接刘秀。五人等在门外,是衙门里的小吏樊晔将刘秀扶出来的。不过四日不见,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更是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刘伯姬上前心痛地抱住他,道:“三哥,你受苦了。” 邓晨道:“在狱里能活着出来就是运气了。” 刘秀点点头,见阴识和丽华也来了,倍感欣慰。可是被心上人瞧见自己这个落魄样,羞愧难当,不禁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大家都看了出来,便没有做声。阴识道:“看样子你伤得不轻,不过好在年轻,快些回家好好调理就没事了。” 刘伯姬也叫他上车,他站定转身向那小吏抱拳道:“樊烨兄弟,刘秀在狱中这几日,若不是得你的照顾,早被逼供的人打死了。他们不给我饭吃,每日仅给点水。刘秀饿得想死时,是你给了我一块饼,让我渡过了难关。你一饼之恩,刘秀铭记于心,他日定当报答。” 樊晔低声道:“我知刘三公子是被冤枉的,实在是不忍见你受折磨。而且我也没有为你做什么,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说着一揖,“后会有期!” 刘秀也与他一揖作别,即随阴识等人上车。他平时是个爱说笑的人,现下遭受了牢狱之灾的打击,向阴识道过谢,整个人似泄了气,坐在角落里无声。 第四十五章舂陵刘氏 邓晨问了刘秀一些在牢里的事情,才知道他这几天过得是地狱般的日子。 阴识将刘秀、邓晨和刘伯姬送回了舂陵刘家。邓晨告知大家这次能救出刘秀全靠阴识的帮助,刘母和刘演的妻子潘氏都向阴识道谢,要留他与丽华在舂陵好好玩几日,尽尽地主之谊。邓晨因为担心尚未回家的大舅子刘演,想留下等他回家,便也劝阴识一起在此玩些时日。阴识在长安和来歙接触时,听他话语间是很崇拜刘演,自己与刘演虽然认识,但并未深交,不禁也想见一见他的面。遂向丽华询问,丽华巴不得多在舂陵玩几天,一口应承下来。 刘秀沐浴更衣后就回房休息,潘氏着下人为他请了郎中查看伤情。众人都跟着到他的房间里,郎中看过,道:“三公子身上都是些皮肉伤,并没有伤到筋骨,我开几贴补气的活血化瘀的药给他喝了就没事了。这几日好好休息,不要下床,多给他顿点鸡汤补补。” 郎中走后,阴母和潘氏就去厨房安排了。邓晨和阴识嘱咐他好好休息也离开,他们还要去找刘演的朋友,让通知他事情已经摆平,让他快快回家主持大局。刘伯姬见丽华还留在刘秀房中,知她有话与三哥说,便知趣的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丽华和刘秀,他躺在那儿闭目养神。 丽华道:“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呢!” 刘秀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睡着?”说着张开眼来。 丽华笑道:“我并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说了这话,你若睡着了就不会理我了,没睡着就会马上和我说话的。”说着坐到他床边,刘秀笑着吃力地坐起,丽华忙帮他把枕头垫背后,让他坐着舒服些。 刘秀道:“你还真是鬼机灵。”说着刮了下她的鼻头。 丽华道:“你要不要喝水?” 刘秀摇摇头:“我在牢里这几日,每天都只有水喝,肚子饿得打鼓,我想吃肉。” 丽华道:“适才郎中说了,你身上有伤,喝药期间不能吃太油腻了,只能多喝鸡汤。刘夫人已经去准备了,你大嫂为你去熬药了。我这就去厨房为你找吃的,你等等。”说着要走。 刘秀一把拉住她,笑道:“你别走,我已经不饿了。” 丽华蹙眉道:“刚才还说肚子打鼓,这又不饿了?” 刘秀忽然深情地望着她道:“看着你,我的肚子就不知道饿了。” 丽华把他手一甩,呸道:“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吃的!” 刘秀粲然一笑:“古人云——秀色可餐也!以前我也不信,现在相信了。” 正说着,刘演的妻子潘氏端药进来了。丽华起身道:“我来给文叔哥喂药吧。”就接过碗,坐于床沿用将药小勺一勺一勺舀了吹凉喂他。 刘秀怔怔瞧着她,看她对自己如此关心,竟是觉得入口的药一点都不苦,还侵润到心里化作丝丝甜蜜。 潘氏素来担心这个弟弟的婚事,现在见他和阴家小姐如此要好,也暗自高兴,默默退出房间。 等他喝完药,丽华道:“文叔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一意孤行,在长安闯下大祸,怎会连累你不能再在太学读书。你不回舂陵来,就不会被抓……今日看到你从牢里出来的样子,我真的很后悔。”说着低头转过脸去。 刘秀扶着她肩头将其转正面向自己,道:“我被抓是因为我大哥门客的关系,也是因为新任太守刻意要为难我刘氏一族——与你无关!而我因你不能再读太学,秀并不后悔!”他字字恳切,眼中更是透着深深的情意,丽华哪敢直视,慌忙垂下眼帘。 刘秀和她如此近距离接触,都能嗅到她身上少女的体香,心中一荡,便想吻她。丽华一惊,忙以喂药的空碗挡住。刘秀嘴边有伤,被碰着了不禁“哎呦”一声。丽华故作漠然道:“药已经没有了,文叔哥要喝等明天吧!”说着又拿住药碗起身,走到房子中间,道:“你好好休息,丽华不打扰了。” 刘秀碰了个钉子,并不着恼,笑道:“我小时怕喝药,我娘就以蜂蜜调了喂我。可是今日你喂我时,这药便像似调了蜜一般,明天你还喂我喝药可好?” 丽华咯咯一笑:“你想得倒美!等明日看我心情吧。”说着飞快地跑了出去,将门合上。 刘秀躺下,想着她方才的一颦一笑,暗自倾倒不以。 晚上,刘夫人安排了丰盛的酒席款待阴识和邓晨,刘家人似乎都知道刘秀钟情于这个阴家小妹,因此对丽华是相当的热情。饭后,刘夫人让刘伯姬去给刘秀送鸡汤,自己和潘氏则陪着丽华闲谈,看样子对她是十分满意。邓晨和阴识则道院子里喝酒,夜风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了。 又过了两日,刘演和二弟刘仲携十几门客从外边回来了。进门见过母亲,便向阴识和邓晨道谢。多谢他们救了刘秀,也免了自己门客惹下的官司。邓晨喜道:“伯升平安归来就好!” 阴识道:“次伯素来久仰舂陵刘伯升大名,只是未能深交,今次能为君效劳,乃是彼此的缘分。而且我妹妹丽华在长安时,多亏令弟的照顾,我与文叔也是一见如故。” 刘演哈哈大笑:“好好好——今日我刘伯升又多了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众门客皆贺喜于他。刘演高兴,叫:“今晚摆上宴席,我要与姐夫还有阴老弟好好喝上几杯。”而后叫众门客各自回房休息,自己和刘仲则去看望刘秀。 其时,刘秀正躺在床上由丽华喂他喝药,两人正在说笑,刘演和刘仲一下子冲了进来。丽华不禁愣住了,刘秀也吃惊地道:“大哥,二哥。” 刘演和刘仲也吃惊地望着丽华,刘演道:“这不是阴家小姐吗?” 被人瞧见自己在一男子单独呆一房间,还在给人家喂药,哪里像个大家闺秀?丽华脸一红,向他二人施一礼,将药碗往刘秀手中一放,道:“你自己喝吧,我等会再来拿碗。”说着跑出门去。 刘秀望着她离去,眼神颇为不舍。等丽华走远了,刘演将刘秀头一打,道:“还看,影都没了。” 刘仲笑道:“三弟,看来我和大哥来得不是时候啊。”说着和刘演一对眼神,轰然大笑。 刘秀摸着脑门道:“我早已行过冠礼,大哥怎还当我是三岁孩童,说打就打。” 刘演道:“你便是再大,在你大哥眼里,也是一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说完,看了看刘秀的伤,严肃道:“你在牢里被欺负了吧,他们竟然敢对我刘伯升的弟弟动刑,放心——大哥定然给你报仇!” 刘秀慌忙道:“只是些皮外伤,不要紧的,大哥切不可冲动!为救我出来,二姐夫向阴次伯借下了千两黄金。这才让甄太守息事,不再追究门客抢劫一事。小不忍则乱大谋,哥哥是要做大事的人,断不可在这小事上乱了阵脚。” 刘仲也道:“三弟所言极是,那甄太守见哥哥交游广阔门客众多,早就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好立立威风。现在一是收了阴次伯的金子,二是抢劫的那两人跑了找不到,死无对证。拿我们没有办法,因此才放了三弟,将事情作罢。可是哥哥若为了此事上狱里滋事,那他们就有理由灭我刘氏一门了。” 刘演泄气道:“我养士十载,到今日天下各地起义,而我却无丝毫建树,实在有愧汉室宗亲。” 刘秀肃然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秀相信大哥定能匡复汉室江山!” 刘仲也道:“我和三弟誓死追随大哥!” 刘演颇感安慰,拉住两个弟弟的手,三人抱做一团。 入夜,刘家于院中大摆宴席。刘演将阴识、邓晨、请了上座,还让自己的门客中有声望之人陪坐,刘秀也让人扶着出来和大哥坐在一桌,丽华则与刘家女眷坐在了旁边一桌上,而其他十几门客分坐两桌。 刘演举杯敬过大家,道:“现今蝗虫成灾,田地荒芜,百姓没有收成,各地吃不饱饭的人只能逃难他乡。而这王莽篡汉狗贼,不但不安抚流民,还派兵力围剿诛杀。以致尸横遍野,流民无数,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众人随声附和,纷纷谴责王莽没有人性。 邓晨道:“刘氏一族才是天下正统,王莽倒行逆施,定不得善果!如今各地纷纷起义,势力最强的当属绿林军和樊宗军。王莽派兵镇压,应接不暇,看来着朝廷是朝不保夕了。” 宾客中一人道:“我听说王莽不但和老妻的侍女私通生下孩子,将自己的四个嫡子全部逼死,以致抢来的江山后继无人,在朝中被传为笑柄。”众人哈哈一笑,皆道是他的报应。 大家又例举诸多新莽王朝的暴行,和各地起义军的胜利。一时间,丽华端坐期中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太学的讨论会。再看刘秀,他静静坐在大哥的身边,在刘演的光芒下,保持着淡淡地微笑,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文静的乖孩子,不禁讶异——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说的不就是这样吗?这个家伙一定是拥有双重人格的双子男! 第四十六章秀出班行(一) 这些日子天天和刘秀在一起,阴丽华也渐渐从他嘴里了解到他们舂陵刘氏之所以会是汉室宗亲的原因。原来这竟然源于一次意外——早在汉景帝刘启时,他临时兴起准备临幸一名叫程姬的妃子,可是这个妃子却来了例假,她又不想错过了这次机会,于是让侍女唐儿假扮自己陪景帝同眠。当时景帝喝高了,也就把这个侍女当成程姬宠幸了。第二天起来,才发现错了,他又不好意思认错,索性装作不知。可谁想经历了这一夜,意外的种子生根发芽,唐儿怀孕了,随后生下个儿子,这下景帝不得不认账了。刘启将唐儿册为唐姬,子取名刘发,后封长沙王。长沙是个卑湿之地,跟繁华的长安简直天差地远,由此可见景帝是不喜欢这个“意外”得来的儿子的。 然,“长沙”二字却勾起了阴丽华的回忆,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家——她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老长沙人啊!她忽然对倍感亲切,道:“其实长沙也不是那么差的!”可看到刘秀的怪异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很好很好的湖南省会长沙是两千年后的事了,连**都说——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可见长沙是个多么好的地方!可是她怎么跟刘秀说呢,说以后那儿会有岳麓书院,说有超女快男,刘秀不晕倒才怪。于是乎笑了笑:“能有封地就是好的,怎么说也是生在帝王家。” 刘秀又道:“我先祖爷爷到长沙后,再回长安就是十三年后了。当时景帝大寿,将十四个儿子自四面八方召集而来。刘发也赶到皇宫,和其他的皇子们一起给景帝贺寿。景帝为了热闹,让皇子们表演舞蹈,他们都玩得尽兴,为有刘发畏首畏尾,大家都笑话他。景帝也不悦,问为何?刘发答;‘臣国地狭小,不足回旋。’景帝这才意识到自己给其他皇子们的封地都很广阔,唯有刘发。于是心生愧疚,当下将武陵、零陵、桂阳三个郡划给了他。从此,刘发的封地就由一个卑湿贫国,变成了富庶之地了。” 丽华大笑,“这个刘发倒是个机灵鬼,肯定早就不满景帝给自己的封地小了,可是又不敢说出。借着跳舞的事,说出心中不满,倒是让他老爸不好意思了,又给划了这么多好地方。变自己有求为父皇主动给,真是聪明!” 刘秀道:“我们舂陵刘氏就是源起自刘发一脉——这样子子孙孙的传下来,等传到我父亲刘钦时就只是一个县令了。不过当时我父亲在世时,我家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等我九岁那年我爹死了,我们全家多亏叔父刘良的照顾才能得温饱。当时天下还是刘家的,我叔父也在外当县令,可是后来王莽篡权,天下改姓了“王”。刘氏宗亲不得再享有特权,甚至不得在朝为官,我们家族的人就这样都变成平民了。” 丽华听到听到刘秀兄弟一脉竟是来得这样“偶然”,不禁想起“蝴蝶效应”一词——说是在南美洲雨林中,有一只蝴蝶亲亲扇动了一下翅膀,引起它周围很小范围的一点点的空气流动,然后小的空气流动影响了大的空气流动,大的空气流动影响了更大的空气流动,依次影响下去,最后在太平洋上形成了一股风暴。刘秀的家族就是纯粹起源于一次意外,可是说是景帝的醉酒,也可以说程姬的例假,总之在当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王莽篡了汉室,若景帝知道他当年犯的一个小错有了刘秀这样一个开辟东汉王朝,将汉室江山延续两百年的优秀后人,他九泉之下可以感到安慰了。唏嘘道:“原来你以前还是皇亲国戚啊,怪不得你大哥会这么恨王莽。”她忽然想到王莽新朝是不会长久的,记得好像不久就会迎来汉室吧!于是微笑道:“你放心,天下不久又会姓刘的!” 刘秀眼中一闪,料不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顿了顿道:“你真相信我大哥能匡复汉室?” 丽华看着他,坚定地道:“我信你!” 当她看到刘秀眼里的感动时,她不禁心虚了一把——虽然她不知道历史的过程,可是她知道结局。不出错的话,她身边这个刘秀就是光武帝了。若不是早知结果,她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而即便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她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也总感慨他真会是那个带领千军万马匡复汉室的先驱者吗? 阴识都和邓晨还有刘演混在一起,听他们大谈王莽的昏庸无道,刘氏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从前,他守着自己的家产,过得逍遥自在,还觉得谁当皇帝关自己鸟事。自从太学回来以后,他感觉到天下读书人对王莽的鄙视、憎恨,从而明白新野王朝是走不了的,得顺应形势。而现在,和刘演一起喝酒议事,看着他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心中无限敬佩,觉得他就是真英雄,是汉室复辟的希望! 又过了几日,刘秀完全好了,不但能跑能跳,还能施展拳脚了。刘演担心他读书多年荒废了武艺,便叫了弟妹们还有门客一起到练武场上切磋,邓晨、阴识和丽华便跟着去看热闹。 刘演第一个上场,一杆长矛舞得出神入化。刘仲拉着堂弟刘嘉一起越上,以刀剑左右夹攻,竟占不到上风。刘演左挑右刺,机敏有加,不消多少,那两人便败下阵来,同声道:“大哥好功夫!”阴识和邓晨也为他的武艺赞叹不已。 刘演笑着收了长矛,向刘秀道:“文叔,让大哥看看你这几年在太学功夫可有荒废?”说着将手中的长矛丢给刘秀,自己拿过刘仲手中的长剑,道一声:“看剑!”剑光一闪,反手刺来。 刘秀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出手了,一惊之下还是闪过,只是飘起的衣裾被剑锋划破了一个小口。很快他就集中精力对抗刘演的攻击,他的出手不像刘演一样具有爆发力,可是胜在后劲很足。十几个会合下来,虽然没有主动攻击刘演,可是对方也占不了多少上风。 丽华原是知道刘秀有功夫的,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算得上武艺高强,连着阴识和邓晨都在旁不住口地赞叹。然而刘秀毕竟在武艺对决的经验上不如刘演,再战几个回合,对方猛然发力冲击,便将刘秀的长矛打飞出去。刘秀心悦诚服道:“哥哥武艺超群,秀自愧不如。” 刘演哈哈大笑:“能和我战这么久,你果然武艺精进不少。不错,不错,没有光读死书,荒废正业。” 阴识道:“文叔在长安可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南阳来的高官富商,都会先到尚冠里拜会来歙与他。而且他不但没有荒废学业,更是每日经商习武,真真是个别具一格的好男儿!” 刘演想不到平时看着懦弱的弟弟在长安居然还很有点本事,不禁欣喜道:“果然是和我刘演一根藤上结出得瓜,好好干,哥哥以后成事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刘秀浅浅一笑:“哥哥可是要秀为你种田么?也唯有这个我能超过哥哥。”众人哈哈一笑,大家都知道刘秀从小酷爱农业,最喜欢的就是跟着家里的佃农在田里忙了。在刘演看来他就是个只爱务农没有大志向的混小子,空有一副臭皮囊,为此刘演没有少骂过他。 果然,刘演不悦道:“你上太学六年,我还以为你在长安开阔了眼界,哪知道刚回来,还是只想着种地。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你身为汉室子弟,将来凭什么驰骋沙场,推翻王莽新朝,匡复我大汉江山!” 邓晨也道:“文叔,伯升说得在理。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这么下去,将来怎么干出一番大事业?” 刘秀笑道:“种地有什么不好,没有粮食,你们打战也是要饿肚子的!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到时你们起义,我就做你们的粮草官,给你们送吃的,不正好吗?” 门客们哈哈一笑,这样的对话他们看多了,邓晨也笑了:“你这张嘴啊,十个刘伯升也说不过你!” 潘氏和刘伯姬也笑了,唯有刘演是真的生气了,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光会耍嘴皮子!”举起剑来又要打刘秀。刘秀赶紧跑开,躲到了潘氏的身后,“嫂嫂救我,大哥要杀我了。” 潘氏没好气道:“你们兄弟二人从小便是这样,我可管不了。” 刘伯姬从一旁的门客手里拿过刀,一刀抵挡住刘演的剑,道:“大哥从来只喜欢和三哥比试,也陪伯姬过过招。”说着挥刀砍向刘演。她大刀划来,刘演连忙后退至练武场中央。别看刘伯姬时一女流之辈,功夫却是相当厉害,刘演也不得不认真与她交手。 阴识和丽华奇怪的瞧着刘秀,只觉得他和在长安不同了——那时的他在同学们面前是何等意气风发,现在到了舂陵自己的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在刘演的光芒下变得胸无大志平凡无奇。 第四十七章秀出班行(二) 大家关注着练武场上的比试,刘秀悄悄拉了丽华神秘地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丽华看他们比武,正闷得很,当即点头同意,趁着其他人没有注意,和刘秀一起离开。 刘秀带着丽华离开刘家大院,绕过一座山头,停在了一大片广阔的田野边。 丽华只觉视野豁然开朗——深秋的田间,一派丰收的景象。成熟的稻穗垂下头来,随着风儿,形成滚滚金色稻浪,空气中翻腾着阵阵清香。丽华不由为眼前情景震撼:“这真是太美了!” 刘秀满脸笑意:“这一片就是我刘家的田,以前还要多些,是我大哥为了豢养门客给卖了。我从小起就最喜欢在田埂上玩了,五六岁时候我就跟着家里的佃农一起种田。粮食多好,能吃饱肚子,还能酿酒。春天播种,秋天收获,这其中的乐趣只有种田人才能体会。”他说着从田边扯下一个稻穗给到丽华手里,道:“以前我最喜欢的便是躺在这田埂上,闭着眼睛晒太阳,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和耳边风吹稻穗的沙沙响声。” 丽华看着他那满足的样子,好像是一个纯真的少年,忍不住唱道:“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著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不要哭,让萤火虫带著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刘秀道:“这是什么小调啊?很好听,秀从来没有听过。” 丽华不由吐了吐舌头——总不能和他说是两千年都最流行的周杰伦的《稻香》吧?只得呵呵一笑,“是以前在太学时和严子陵学的小曲。”看他似信不信,又掂了掂手中的稻穗,转过话题,吟道:“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这样的好收成,又能过个好年了。” 刘秀道:“傻丫头,你看着我们南阳郡丰收了,却不知天下正闹饥荒。这几年来,连年大旱,蝗虫成灾。到处都是饿死的孩子老人,逃出来的人也成了流民,被朝廷打压。这天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才到处在起义……”他一脸严肃正说着,背后传来一声娇笑:“三哥,你果然在这里!” 刘秀和丽华转身,见刘伯姬笑着跑来,潘氏在后也微笑着道:“大家切磋完武艺,发现你不见了,你大哥说你定是到田里来了,我和伯姬就过来看看了。” 丽华忙向潘氏和刘伯姬行礼,她们也回了礼。潘氏道:“我三弟能好这么快,多亏了阴姑娘这些日子的照顾,我这做嫂嫂的在此谢过了。”说着又要行礼,丽华忙拦住她,道:“刘家嫂嫂客气了,文叔哥在太学时,对我帮助颇多,我不过是礼尚往来。” 刘伯姬笑道:“三哥一直都说我是个女霸王,说我整日只知打架闹事,将来会嫁不出去。可是我觉得妹妹你比我胆子更大,我刘伯姬还只是在自己家门口闹腾,你居然敢一个人跑到长安,还女扮男装混到太学里读书,我真是太佩服你!” 丽华到长安的事情,大家几乎都知道了。丽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刘伯姬又道:“从小我和三哥关系最好了,他一直以来从未对女子动过心,自见到妹妹起,我才知道他原来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他的眼光高,一般俗气的女子入不了他的法眼。” 丽华脸红了,刘秀制止她道:“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看我不教训你!”说着佯装要出手打她,刘伯姬往丽华背后躲去,道“阴姑娘,快让三哥不要欺负我!” 刘秀便不好上前了,潘氏道:“伯姬,怎能当着客人的面对三哥没大没小。” 刘伯姬吐了吐舌头,嘀咕道:“我们从小就是这样玩得,再说阴家妹妹也不是外人。算了,不玩了,我去给帮忙收割了。”说着,向前方忙的收个稻谷的几人跑去。跑几步,回头笑道:“三哥平常都是过年才回家,早过了收割的时候。唯今年秋天就回来了,要不要一起过去帮忙?”说着转头向前跑。 刘秀也是很久没有忙农活了,心里痒得很,向丽华和刘黄腼腆笑了笑,就跑了上去:“等等我!” 潘氏向丽华摇头道:“这个三弟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听说他从小读书习武样样出色,最得爹爹宠爱。那时候王莽虽然已经篡了汉室江山,可爹爹还是个县令。爹爹对他的期望甚至超过了我夫君,可是这个弟弟最喜欢的却是和家里的佃农混在一起,每天不是种地就是耕田。后来爹死后,夫君当了家,不准他再种地了,他居然绝食抵抗。娘心疼他,只能去求夫君,夫君没有办法,只能同意他继续种地。才不过十岁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性?” 丽华看着远处刘秀和刘伯姬开心的和佃农一起收着稻谷,道:“民以食为天,文叔哥是读懂了这句话,知道人只要活着就得吃饭。” 潘氏道:“是啊,他虽然年纪小,可是似乎比我夫君更能看懂这个世道。他出生那年,听说县里的稻田出现九个穗的稻谷,那一年全县大丰收,爹爹说都是他带来的福气,因此取名刘秀。” 背后响起邓晨的声音:“文叔出生时,据说红光满天,当地算卦的说此子富贵无边。”丽华和潘氏转过身,见邓晨和阴识也来了,邓晨继续道:“可是现在看伯升颇有大将之风,真不知文叔是怎么想的。” 丽华看着远处刘秀的身影,心道:“他只是韬光养晦罢了,他日你们便知他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阴识道:“我倒是觉得刘家这三兄弟都是人中龙凤,各有千秋。而且又是汉室后人,将来都是要出人头地的,只是时机不到罢了。” 潘氏谦虚道:“阴次伯过奖。” 邓晨见丽华瞧着远处刘秀的身影发呆,朝她笑道:“丽华表妹,明日我们便要离开了。” “啊,”丽华张了张口,望向阴识,她这些天和刘秀一起玩得挺高兴的,想着回家又要面对邓婧瑶不由苦恼。 阴识以为她是不舍刘秀,道:“我们离家多日,是该回去了。只是明日却是要去南阳城里蔡少公府上赴宴,他说有一条重要的谶语要对天下公布,发帖宴请了南阳众多名门豪杰。等赴宴后,我们再与邓晨表哥一起回新野。” 邓晨忽笑道:“文叔也会去。”自她尽心尽力照顾刘秀数天,大家都已经将他们看做一对了。邓晨以前虽以为丽华是为着邓禹才去的长安,可是看着她与刘秀亲近他同意十分高兴。毕竟刘秀是他的内弟,比着邓禹族弟的身份上更亲一层。 丽华白他一眼,向阴识道:“我们为什么要去?” 阴识道:“据说这句谶语关乎汉室江山的复辟,刘家宗亲自然都要去的。而我去却是想着为你,问一问蔡少公可有解你体内剧毒的良方。” 整个南阳都知阴丽华身中鹤顶红之毒不可生育,因此潘氏听了也道:“要是蔡少公能为妹妹指点良方就好了。”她心里也希望丽华能成为弟妹,可是想到她不能生育还是有疙瘩。 提起这些丽华整个人又黯然下来,古代不像现代,女子不能生育是难被夫家接受的。诚然向阴家这样的名门,嫁过去依然说不上话,日后只怕还会被生育了的妾室欺压,所以阴识相当急切的想为她寻求良方。 次日一早,刘演和刘仲还有刘嘉同坐一车,阴识兄妹和邓晨还有刘秀同坐一车,向着南阳县城出发,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蔡少公府上。蔡少公家宾客满门,宴席上多是南阳颇有声望的世族豪强。大家都在谈论天下大势,同声谴责王莽倒行逆施。 刘演几人给蔡家下人看过帖子,即被领着到了到最角落处坐下。刘演平日里被朋友和小弟们捧惯了,今日宴席之上屈居末席,不由愤然。邓晨安慰他道:“龙游浅水遭虾戏,伯升莫要气恼。” 刘演道:“我恼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说着坐下,阴识几人也依次坐下。这时一个男子走近,笑道:“伯升,你也来啦?” 丽华和阴识见他年纪比刘演小点,个子不是很高,有点瘦弱,样貌更是比不上刘家三兄弟,还颇有些猥琐。 刘演道:“原来是圣公,你平时不怎么关心天下大事,怎么也对蔡少公的谶语感兴趣?” 邓晨向阴识道:“这是伯升的族弟刘玄。” 刘玄道:“时势造英雄,现在天下大乱,我与伯升一样身为刘氏子孙,理当顺应形势揭竿而起。是以来听听蔡公谶言,看可有能帮到我汉室复兴的。” 刘演道:“大丈夫当如此!”又道:“一起坐下吧。” 刘玄一揖道:“我与朋友坐在前方,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说着离开。 刘嘉瞅着他的背影呸道:“不就是看伯升哥和我们坐末席嘛,就故意过来寒暄两句,好叫我们都知道他是贵客,坐在正席之上。” 刘秀看阴识和丽华诧异,便道:“刘玄乃是我们同族兄弟,和我们三兄弟是同一个太爷爷的。说到汉室血脉,他比我们还要正统。大哥少时读书习武都比他强,很得族里长辈看重,因此他常常为难我和二哥。于是大哥便为我们出头,两人就结了梁子。” 刘演道:“文叔,前事休要再提。那些过节都是少时的事了,你大哥早就忘了。” 刘仲道:“大哥心胸广阔,早就忘了,只怕别人不会忘。这些年,他也豢养诸多门客,为的不就是和大哥比一比么?” 刘演道:“他与我都志在匡复汉室江山,这是天下百姓之福。” 刘嘉道:“他可不像哥哥,能为兄弟两肋插刀,让大家心悦诚服的跟着你。他心狠手辣,听说有次他的门客在官家犯了事,刘玄居然派了杀手潜入狱中将其杀害,唯恐供了他出来。” 刘演正色道:“道听途说,不可尽信。我们来赴蔡少公的宴,为的是听他的提点,其他的事其他的人,不是我们该关心的。”大家都不再做声。 第四十八章蔡少公的指点 宴席开始,正前方蔡少公举杯向众人道:“今日南阳豪杰聚结于此,老夫有一事要说,是老夫不久前听说从长安传了一句谶语,乃是——刘秀发兵捕不道,四七之际火为生。” 满座哗然,刘秀猛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其中,不由得一口酒差点喷出。邓晨和阴识兄妹也望着他,刘演兄弟和刘嘉则没有当回事,继续望着前方。 宴席前端又人道:“蔡公此言为何意?” 又有人道:“可否解释解释,我等凡夫俗子不大懂得谶语。” 蔡少公环视一周,严肃地道:“乃是说——这天下即将易主,真命天子为刘秀!” 众人再次哗然,这其中以刘氏一族人最多,大家都在脑中拼命收索叫刘秀的熟人,连刘演哥三都是。 前方刘玄道:“蔡公所指,可是当今国师刘秀!” 马上就有人道:“国师刘歆改名叫刘秀不过半月有余,不会是他提早听说了这句谶语,所以改的名字吧?” 阴识、丽华和刘秀回想起在国师府那晚的情景,在心中道:“如何不是!”可是这话说出来,他们当时夜闯国师府的事就暴露了。三人互望一眼,心中都想刘歆真是个欺世盗名的小人。 又有人道:“刘歆是汉成帝时光禄大夫刘向的儿子,王莽登基时被封为国师,是新莽王朝仅存的刘氏宗室。若说是他,那再正常不过了。” 大家都觉得以刘歆目前的地位,离皇位确实是很近,至少比刘演近。没有人想到还有一个等着匡复汉室江山的刘演,他失落的坐在角落,也喃喃的道:“也许说的真是国师刘秀。” 刘秀忽然站起,大声道:“各位焉知说得不是我这个刘秀呢?” 满座哗然,大家都转身向后方看,当看到是舂陵黑老大刘演那个一心只会务农的弟弟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刘玄高声道:“刘文叔,若这谶语说的是当个务农的好把式,倒有可能是你。可这说的是下一个开辟新朝的天子,若以你之能都可当的皇帝,只怕在座的朋友们都能得道成仙了呢!”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刘秀不以为意,也跟着笑。刘演面上无光,喝道:“文叔,不得胡闹!谶语上说的定然是国师公刘秀了,怎会是你一无名小辈。” 刘秀便坐了下来,刘仲和刘嘉也责怪他不该乱来,恐蔡少公怪罪。阴识和丽华知道他是因在华强和刘歆处都听过——“刘秀当为天子”这话,一时好玩才口不择言的。邓晨却似不认识他似的,久久盯着他看。 宴席结束,刘演等人入室拜见蔡少公。得到答复入内室后,众人向他行礼。刘演抱拳道:“在下舂陵刘伯升,就闻蔡公大名,想向先生问前程?” 蔡少公正在喝茶,头都没抬,道:“何为前程?” 刘演道:“天下的前程,刘氏一脉的前程,和我刘伯升的前程。”他将这三者说一起,便是意指自己欲夺天下,要造反了。 蔡少公吃惊地打量他一眼,淡淡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蔡某所能说的便只这些了。”复看见他身后的刘秀,道:“你也是叫刘秀?” 刘秀上前一揖:“在下舂陵刘伯升之弟,刘秀刘文叔。” 蔡少公细细看他,犀利的眼神盯得刘秀心里发毛。刘演道:“适才舍弟在宴上不是有意冒犯,望先生见谅。” 蔡少公冷冷道:“成就大事,三分在天,七分在人。年轻人要好自为之,你们都走吧!” 众人不禁失望,刘秀却感觉这句“三分在天,七分在人”是说给自己听得,让自己切不可因着谶语而不努力,向他行一礼,道:“多谢先生指点!” 刘演、刘仲和刘嘉看蔡少公不愿多说,同声道:“谢先生指点!”便欲退出。 阴识道:“蔡公,阴次伯有一事想求指点。” 蔡少公和他尚有些交情,笑道:“次伯,我原遣人送帖子到你府上的,下人回报你出了远门。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想不到你与刘氏子弟一起来了。你我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便讲吧。” 阴识便让刘演几人先到外室等候,自己和阴丽华留在里面,这才向蔡少公说明来意,并讲述了丽华中毒经过。 蔡少公道:“次伯啊,你道那千年才出一枝的红玉龙灵芝是那么随便就有的吗?那得聚集多少年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叫你妹妹一人给吃了,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她中了鹤顶红之毒,都能保住性命,不都是靠在红玉龙灵芝护体。现在想要去除体内毒素,非得有仙丹灵药不可。” 阴识一揖道:“事关舍妹终身幸福,我阴家愿倾尽全力,还望蔡公指引,阴识自当重谢!” 蔡少公道:“倒不是谢不谢的问题,只是得看你妹妹有没有这个福气了。”看阴识“哦”了一声,他继续道:“老夫听闻川蜀一代有位叫做涪翁的神医,是位隐形于世的游医。专以银针扎穴位祛病,很多人的疑难杂症着经他施针居然得以痊愈。只是他行踪飘忽不定,专给没有钱的穷人看病,你们要找到很难,就算找到了他也不见得愿意为有钱人看病的,得看阴姑娘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阴识行一大礼,道:“多谢蔡公指引。” 蔡少公示意他免礼,复看丽华道:“老夫可否与阴小姐单独相谈片刻。” 阴识奇怪,但想他必定是有事指点丽华,当即告辞退出,留丽华一人在内。 蔡少公盯着丽华看了老半天也不说话,丽华蹙眉道:“我脸上有花吗?” 蔡少公好笑,道:“你面相上气数有变,我问你,国师刘歆府上的火可是你放的?” 丽华一惊,嘴上却道:“我不知道蔡公所谓何意?” 蔡少公一摸长须,道:“别人不知,你难道能瞒过我。你听了我的话,想回到自己的时代去,夜闯国师府就算了,可是却为什么要放火烧了《星象图》?老夫实在不明。”说着连连摇头,叹道:“你可知道那是你回去唯一的途径,现在被你给毁了,你是再也回不去啦。我问你这事,并不是要拿你去向刘歆邀功,而是可惜了这难得的谶图!从此这世间再无此等宝物。” 丽华松了口气,也惋惜道:“我是和同学一起夜闯国师府的,其实我只是想通过那图回去,可是……我们却被发现了。为了保命,不得以放火烧了刘歆的藏书阁,连着《星象图》也一起毁了。” 蔡少公严厉地道:“你可知你的举动会改变天下大局!你本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现在来到这儿,还烧了《星象图》,你这一举将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你初来时,就接替了阴家小姐,她小时老夫曾给她面过相,她是人中龙凤的命,可是她身体弱承受不了这样的富贵命,是以老夫指点她只要吃了红玉龙灵芝便可改变体质。可是机缘巧合你吃了她的救命药,还顶了她的名。连阴识明明知道你的身份,还为你如此尽心,可见你是个有大福的人。你现在虽是身中剧毒不可孕育,但望你不要泄气,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向外道:“送客——” 马上就有下人进来请丽华出去,她还想问蔡少公些事,可是对方是背对着她,显然不想再和她说话,只得告辞出门。 蔡少公望着她的背影,自语道:“一切看来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丽华出门时,阴识和刘秀他们正在讨论天下之大如何找寻涪翁的事。见她出来,一众人围了上来,阴识道:“蔡公单独见你,可有什么事?” 丽华道:“没什么,只是嘱咐了我些事项,让我不要犯忌引毒攻心。” 众人都道是,也没有再追问。刘演因为没有问出前程,心里很郁闷,一脸的不高兴,跟在后头的刘仲和刘嘉也都是。阴识和刘秀想着丽华的毒终于有希望可解,眉眼里都是笑意。邓晨却对今天刘秀的表现大为意外,不住的偷看这个平时不起眼的小舅子。丽华虽然早知道《星象图》被毁,自己回去无望,可是听着蔡少公说出,内心还是忍不住的失落。 大家各怀心事,都闷闷的往外走。在随从们去马厩拉马车出来的空档,大家都站在蔡家门口等着。这时,刘玄和友人出来了,他的马车已经等在那了。他别过朋友,向刘演等人一一作别,待到刘秀时,笑了笑:“文叔家里可缺镜子,改明日我送你一块。” 刘演等人脸色一变,知他是在暗讽刘秀刚才在宴席之上的行为,刘仲和刘嘉恼恨的就想扑上去打他。刘演伸手将他们拉住,刘秀面不改色,微笑道:“秀先谢过圣公。”刘玄哈哈笑着上马车离去。 阿晋和刘家随从驾马车过来了,刘演愤愤瞪了刘秀一眼,向阴识和邓晨告辞上车,刘仲、刘嘉也如此。刘秀则向邓晨、阴识告辞后,朝丽华道:“等我去二姐家玩时,再去阴家看你。” 丽华颔首道:“文叔哥保重。”也跟着阴识、邓晨上马车,刘秀等她上车,看着阿晋驾车离开才爬上自家的马车。 第四十九章刘秀的心思 刘秀上马车后,见刘演三人都不满看着自己,即讪笑着坐下。刘仲道:“三弟不是想着种田就是想着女人,如何能助大哥成就事业。” 刘秀道:“大哥有你和堂兄辅佐,何须秀也。” 刘嘉道:“文叔,我等好歹是汉室宗亲,这匡复汉室的大任我们每一个都有义不容辞。” 刘仲向刘演道:“大哥,现今天下已乱,我们何不趁乱起兵,我们还是堂堂汉室宗亲。反正在蔡少公这也问不出个名堂来,不如就此反了王莽,结局就看大家的造化了。”刘嘉也表示赞同,他跟着刘演多时,等的就是这天。 刘秀看刘演似乎想同意,忙道:“大哥不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我等万万不可起兵。倡促之下恐为他人作嫁衣裳,君不见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陈胜、吴广率先起事,而后楚霸王项羽何等英雄气概。然而得天下者,却是一直敬小慎微厚积薄发的高祖刘邦。” 刘仲和刘嘉闻言笑他胆小怕事,刘嘉讥笑道:“照文叔这么说,大家都不要起义了,只坐着干等王莽死就是了。反正他四子皆死,到时再立一我刘氏宗亲,这天下照样回汉家手里了。” 刘秀正色道:“四海之内虽多有起兵,可是他们离着我们南阳太远,远水焉能救近火?我们人手不多,贸然起事,这南阳太守甄阜和都尉梁丘赐都是忠于新朝的,怎会不大力打压我们?而我南阳与其他地方不同,我们没有大灾,人们收成虽不及往年,但温饱有余,谁会愿意跟着大哥卖命?这起兵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是要掉脑袋的。我等就是要起兵也只能在舂陵招兵买马,其他地方逃难的流民,只要你有口饭吃,便跟着起义。得胜他跟着你,但万一失败,人家立即散了,唯有我们自己地方上的人才信得过。” 刘演认同,却道:“照三弟这么说,舂陵的人要怎么样才会跟着我起事呢?” 刘秀道:“现下,举国天灾**民不聊生,我们南阳的人只是还没预料到罢了。等到大家活不下去时,自会跟着哥哥起事了。而到那时,我们是汉室宗亲推翻王莽,名正言顺,大家为着自己和后人的利益,也会全力支持哥哥的。” 刘演不得不服气,叹道:“看来我等只有以待时机了。” 刘嘉恨恨道:“看着王莽把我们刘氏一族贬为庶民,我真他妈想反了!” 刘秀道:“哥哥此言差矣,我等将来起事只为天下百姓匡复汉室,哪能说是造反?” 刘演哈哈一笑,拍着刘秀的肩道:“对对对,这天下本就是我刘家的,不过是王莽那老贼偷了去,将来我刘伯升定要向他亲手要回!” 刘仲佩服的瞧刘秀一眼,道:“三弟读了太学,果然与以往不同了。” 刘演心情好多了,向刘秀道:“大哥看你很喜欢很喜欢这阴家的妹子,等回去后,我着人前去为你提亲如何?” 刘仲道:“大哥忘了,这阴小姐不可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弟断不可贪恋她的美色。” 刘嘉道:“文叔就是娶了她回来,也还是能再纳小妾生子,何况阴家富甲一方,等他日我们起兵时可诸多帮助。” 刘演道:“别扯这些不相干的,只要三弟喜欢就好了。” 刘秀忙道:“大哥万万不可,阴丽华曾许诺要嫁个大将军,现在我只是一介白衣,怎能登门提亲。这事只能等他日跟着大哥混出点样来再说。” 刘演笑了笑:“你从小就是死心眼,你今年都二十六了,看族里与你一样大的男子都娶妻生子了,唯有你还是孤身一人,你夜里就不想女人吗?”说完和刘仲还有刘嘉一起哈哈大笑。他们三人虽然都已经有妻儿,但仍会一起外出喝喝花酒,每次喊上刘秀,他都是打死不从,为此没有少让刘演他们笑话。 刘家兄弟坐车打道回府不提。 将邓晨送回家,阴识和丽华一回阴府就遭到阴夫人劈头盖脸一番痛斥,大意是指——刘伯升在舂陵是出了名的造反分子,官府都等着他一有动静就抓他立功呢!邓晨因为他的原因都不受邓氏一族待见,而阴识居然还去帮他打点,还去大牢里救他的弟弟。而丽华则是刚刚从长安回家,还没呆上两天就又和哥哥一起出了远门,还玩了将近二十天才回家,让她在家里担惊受怕。 阴识望一眼旁边的邓婧瑶,估计是她的耳边风才让阴夫人反感舂陵刘氏,只得道:“让娘担心是孩儿的不是,不过刘文叔在长安时对丽华颇为照顾,次伯帮他是想还他的人情。孩儿晓得造反牵涉之大,并随便跟他们起事的,请娘放心。” 阴夫人这才安心,又向丽华道:“你实在顽皮,女孩子家的跟着男人出去瞎折腾。看来还是你大嫂说的不错,再要如此任性,唯有找个夫家嫁了。” 丽华望邓婧瑶一眼,见她正得意地望着自己。阴识忙将在蔡少公处为丽华寻得名医的事道出,阴夫人无限欢喜,便不再训斥丽华。阴识推说今日赶路累了,阴夫人忙让他二人回房休息。 丽华和阴识从大厅出来便分头离开,她路过书房时见阴兴三人在里面玩闹,不由进去道:“大哥今天可是回来了,要知道你们在书房玩,不好好训你们一顿才怪。” 阴就、阴诉见她回家都高兴过来抱住她,唯有阴兴道:“姐姐动不动都往外跑,哪里像个名门淑女,大哥要训也应该先训你才是。” 丽华笑道:“你就是嘴上不饶人。” 阴诉撒娇道:“姐姐到舂陵玩了这许久,可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们?” 丽华戳了下他脑袋,道:“你呀,就知道吃,阴家这么多好吃的还没吃够啊?”忽见桌上有一盘莲藕桂花糕,一看便是邓婧瑶做的,便笑道:“大嫂不是给你们做了好吃的吗?” 阴就道:“难吃死了。” 丽华奇道:“你们不是素来爱吃大嫂做的桂花糕吗?怎么说难吃呢。”说着拿过一块了尝,勉强咽下,道:“怎么没有放糖?” 阴兴道:“自大嫂进门做的这桂花糕就没放过糖,和娘做的一样,估计她是知道了大哥不爱吃甜的桂花糕。” 阴就道:“可是她每天都做了放这桌上,做得还和娘的一样,大哥还是不吃,不知道为什么?” 阴兴道:“当初都是大姐出的馊主意,嫂嫂才几年来一直以藕粉桂花糕向大哥献殷勤。” 丽华一呆,“与我何干?” 阴诉道:“姐姐当年身体不好,每天都要喝药。觉得婧瑶表姐做的藕粉桂花糕最能压下药的苦味,每每总是缠着她做。可是婧瑶表姐虽做得一手好糕点,却是不愿意下厨的。姐姐看她喜欢大哥,便故意让娘做了藕粉桂花糕,当着婧瑶表姐的面让大哥吃下。大哥喜欢的是娘做的那种只有桂花清香没有甜味的糕,而你却向婧瑶表姐说大哥喜食甜食,让她做时多加糖。婧瑶表姐就常常做了送来,大哥看你那么爱吃,若说出真相,婧瑶表姐便不会为你做了,每次当面便说不饿,等她走后就给我们几个分食。” 丽华一呆,忽然想到这事其实在新年时就有提到,只是当时邓晨一家前来拜访,当时也是阴诉在说,只可惜被打断,自己并不知道,还随后跟邓婧瑶说——你们认识多年,你难道不知哥哥是不爱放糖的藕粉桂花糕的么?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原来那时她便开始怀疑自己不是阴丽华了,只是她没有说出。 丽华自觉得心乱如麻:“那这些事大哥和娘知道吗?” 阴兴错愕道:“大姐今日是怎么了?这都是当年你一手安排的骗局,今日倒好像是不知道一样。” 阴就道:“大哥知道,娘也知道,娘怕让婧瑶表姐知道了生你的气,还特意嘱咐了我们不可说出。” 阴兴冷冷地道:“那时你和诉儿不也喜欢吃婧瑶表姐做的藕粉桂花糕吗?骗她的事,你们也有份。” 阴就道:“她现在也以是我们大嫂了,当初的恩怨就此抵消罢,大家都不要再提了。” 阴诉道:“只是她现在做了我们大嫂,天天做的这藕粉桂花糕,却不再是我们所喜欢吃的了。估计是娘告诉了她真相。” 阴就道:“娘才不会让姐姐大姐闺秀的名头受损呢,估计是大哥告诉她的。” 阴诉道:“你们没见大哥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吃她做的糕么?估计是她尝了娘做的桂花糕以后,自己悟出来的。” 阴兴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再说了,你们没见大姐没有在家时,她在娘那老是告大姐的御状。要再让她知道始作俑者是大姐,她白做了这么多年的藕粉桂花糕,都喂了你们几只馋猫,她会更生大姐的气。” 阴就道:“真不了解他们大人是怎么想的,嫂嫂自嫁进家门除了在娘面前没见她对其他人笑过,大哥当着外人面和她相敬如宾,可是唯有我们才知道他夜里常常睡在书房。” 丽华的脑子一团乱麻,心道:“原来是我,是我自己让她怀疑我的。”忽然她灵光一闪,“难道哥哥之所以娶她,是为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么?”她急忙向外跑,不顾阴兴三人的叫唤,她要去向阴识问个明白。 第五十章身份之疑 丽华跑到阴识房间,推门而入,见邓婧瑶正在喝茶,阴识并不在房中。对方望见她,笑了笑:“这是我嫂子送来的茗茶,小姑要喝一杯吗?” 丽华看着,冷冷道:“我是来找大哥的,大哥不在,丽华先告辞了。”说着要走,邓婧瑶却道:“小姑留步。” 丽华回首:“嫂嫂有何吩咐?” 邓婧瑶放下茶杯,道:“小姑怎么只知道缠着我夫君,和我这个大嫂就没有话说吗?” 丽华不想与她废话,道:“嫂嫂没事,丽华就回房了。”说着又要走,邓婧瑶一把扯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听你整日这样丽华、丽华的自称,我身上鸡皮疙瘩直冒。”说完哈哈大笑。 丽华大骇,虽然她心里已知邓婧瑶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份,可是头一次听她当面指出,心下不由慌乱,强自镇定道:“丽华不懂大嫂在说什么?” 邓婧瑶挥手示意身边侍女退下,走到丽华身后将门关上,一字一顿道:“我比谁都希望你是阴丽华!” 丽华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邓婧瑶又凑近,仔细盯着她,道:“你骗过了所有的人,可你骗不了我。那天你告诉我夫君不爱甜食时,我就疑心你了。可是我并不确定,后来我又看到你们在院子中搂抱,你们被我看见时,眼里那种慌乱绝不是亲兄妹会有的。” 看着丽华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邓婧瑶冷笑道:“我虽然感觉你不是真正的阴丽华,可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跟阴识摊牌。然而后来,当我发现你真不是阴丽华,而且他居然还深爱着你的时候,我知道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得到他的心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也要得到他的人!” 丽华却是感觉不能凭着她的一面之词承认,尽管内心挣扎,面上却恢复了平静,道:“嫂嫂的话,丽华真是不懂。” 邓婧瑶看她依然不肯承认,眼里含着深深的仇恨,咬牙道:“你以为我就凭此能让你大哥和我成亲,你可还记得我小侄女周岁那日,你在邓家被鹊儿下毒的事情。那天阴次伯一人去追鹊儿,我因担心他也跟随而去。夫君并不知我在后,他和鹊儿两在山脚关于你的对话我全听见啦。我自此才知我所猜的居然正确,你果真是个冒牌货!” 丽华闻言如雷灌顶,呆呆地道:“原来如此,然后你就以此要挟大哥和你成亲了。” 邓婧瑶不置可否:“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我爱他,从我十岁开始就爱他!”她的声音逐渐放缓:“那年春天大哥大嫂带着我和他一起去郊游,大哥和大嫂骑一匹马,夫君就和我骑一匹马。那时的他才十六岁,正是个翩翩少年郎的好年纪。他穿着白色的衣裳,骑马带着我在山间奔弛。当时我第一次骑马,心里很怕,可是他在我耳边说——别怕,表哥会保护你的。我的心就安稳了,觉着要是能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就好了。然而当我渐渐接近他的时候,他却对我逐渐疏远。可我想只要我继续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感动的。然而当后来你代替丽华回来,并让我知道了你不是丽华,而且还和他相爱,我真是恨你入骨!” 丽华早知阴识对她没有感情,却为了保护自己受她要挟,不由泪流满面。邓婧瑶嗤笑道:“你难受了?你看着他为了你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悲伤了?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我是那么的爱他,现在得到了婚姻却得不到他的人!”她忽然发狂的上前摇着丽华的肩膀吼道:“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虽然嫁给了他,可是守着这个不爱我的丈夫,我的心里有多苦。我们的新婚之夜,他就是在醉酒中度过的,那晚我独自在房中空坐了一夜!直到现在他也是夜夜睡在书房,偶尔娘说了他,他在我房中也是通宵看书,至今我们都没有圆房!娘总说我的肚子不见动静,这样下去,就是一百年我也不可能给你们阴家延续香火的。” 丽华万万想不到阴识竟然为了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想起他大婚那夜自己在他房外悲切的情形,须不知他在里面也是备受煎熬。喏喏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邓婧瑶发泄出心中的愤怒,也平静下来,漠然道:“你为着你自己伤心,为着他伤心,可你们谁为我伤心了?我看着你和他用兄妹的名头出双入对,而且还知道他是为了保护你才娶的我,我的心里有多难受。看着他一听你在长安出事,立马就飞奔而去。他去舂陵救刘秀,也让你陪着。你中毒的事情,他时刻放在心上,哪怕倾尽阴家的所有也要为你寻求解毒良方。别人都当你们是兄妹情深,可只有我明白,我的丈夫爱的是你!他在我的身边以兄长的身份爱着你!” 忽然门被推开,阴识的声音响起:“所以你便容不下她,总是怂恿娘将丽华嫁出去吗?” 邓婧瑶惊恐地抬头,看见阴识站在门口。辩解道:“夫君,我不是故意说穿的。是我看到她居然到房间找你,我一时头脑发热才会说出的。” 阴识冷然道:“当初你答应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此事,我才同意娶你的,现在你食言了。若不是阿晋看到丽华到我房间,让我快过来看看,只怕你把这事要闹到全府知晓。” 邓婧瑶哀怨地上前拉着他,道:“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发誓这件事情绝不会再让人知道。而且以后也不会在怂恿娘将丽华急着嫁出去了。”说着举起手来。 丽华望阴识一眼,想到当初与他的情意,和他为了自己在背后的隐忍,悲愤交加。阴识道:“我这样做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娘,为了整个阴家。事已至此,我不希望再有人提起。”说完将邓婧瑶拉着衣袖的手甩开,转身离去。 丽华看一眼匍匐在地上嚎啕哭泣的邓婧瑶,想着她的伤心和所为,再想到自己和阴识,心里五味杂陈,也默默离开。阿晋将邓婧瑶扶起,安慰了她几句,也告退。所有人都走了,这空荡荡的屋里只剩下她一人,邓婧瑶不由放声大哭。 一连几日她都称病不出,阴夫人不由埋怨阴识对她不够关心。阴识也不辩解,只是应诺,丽华看在眼里不禁为他难过。这段时间阴识召集阴家隐士于各地打探神医涪翁的下落,可是并没有具体的消息。他不愿在家面对邓婧瑶,也怕和丽华接触多了会引起她的不满,常常一个人去外面喝酒。 日子就这么一下过去两月,期间丽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窝在自己的小屋中,最多是初一十五和阴夫人去庙里上上香。 转眼就到新年,邓禹从长安归来,即与邓奉一同前来拜会。他们向阴夫人和阴识夫妇送过贺礼,又给了阴兴三人压岁红包,便到丽华的小阁楼上来了。 邓禹进门就道:“阴华兄弟,好久不见!新年还这么用功,夫子必当夸奖你了。” 红拂一见他们就高兴地道:“小姐,邓禹公子和邓奉公子看你来啦!”她这些日子看着丽华不开心,心里颇为担忧,跟着便出去倒茶。 丽华回头望见他们,将手中简牍放下,咯咯一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邓奉道:“从你回新野以来,我来阴家多次,都不曾见你的面。今日托了邓禹哥的面子,次伯让我们到你房间来看看你。” 邓禹道:“听说你倒是乖了,每日在阁楼看书,也不出门野了。可是总这样窝着,对身体不好,也该下楼去散散心。现在正是新年,到处都热闹得很,我们陪你到街上逛逛吧。” 丽华道:“不是大哥让你们来看我的吧,肯定是我娘,唯有她——我出门多了她担心,我不出门她也担心。” 邓奉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阴夫人原也让我来叫你下楼走走,可我想着自己没这么大的面子,所以没来。今天和邓禹哥一起来你家拜年,你娘又说了,邓禹一听就拉着我过来了。” 丽华笑道:“还是禹哥哥想着我多些。” 邓禹忽道:“丽华,你可知道你们在长安招呼都没有打声就走了,第二天就在城中听说有人夜闯国师府放火,我当时就觉得这事和你们有关,真是吓死我了。好在听说官兵没有抓到了,过了来歙哥又接到了次伯兄发来报平安的飞鸽传书,我才放下心来。而你们走后的那天,王莽就出皇榜,说国师刘歆得上天号令——改名刘秀。他一个堂堂国师,年过花甲竟然想到改名,还是改成与刘文叔同名,看来这个秀字是个好字。” 丽华道:“哪里是这样,禹哥哥你在长安没有听说吗?刘秀当为天子——刘歆必是为这这句谶语才改的名。” 邓奉道:“名字都是爹妈给取得,哪能自己改,就是改了那福气也是落不到他头上的。” 邓禹道:“禹不相信谶语这些东西,倒是丽华,你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跟着华强夜闯国师府。”复又道:“还跟着连累了文叔哥和次伯兄,当初你也是一个女子偷跑到长安,你怎么能这样任意妄为?实在是不像我当初认识的温柔可人的阴妹妹了。”他语气中略带斥责。 丽华不满道:“我是连累了文叔哥和我大哥,可是他们都没有说我,你倒来指责我了。”目光里很是不满。 第五十一章丽华的烦恼 邓禹也愤愤道:“刘文叔为了你连学业也丢了,你竟不感到羞愧,你哪里还像我小时认识的那个善解人意处处为他人着想的阴妹妹了?真是太教禹失望了!” 丽华看他话中总是提起“以前的阴妹妹”,似乎对她这位现在的阴家小姐很不满意。而她虽然感谢当初阴家小姐的救命之恩,可是在情感上却不愿做她的替身。邓禹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总是说她不如以前的阴妹妹,便道:“这么说来,依着我现在的性格,禹哥哥若不是从前就认识我,自是不会和我相交的了?” 邓禹严肃道:“禹欣赏的是阴妹妹以前的个性,那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现在的你,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还和私下男子交往过密,禹实在不敢苟同。” 丽华气极,邓禹可不管,又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时的阴妹妹就是看见生人都会脸红。可是你去太学后,整日不是和刘秀、华强、朱佑、韩子混在一块玩,就是跑出去摆摊赚钱。这些就罢了,你居然还同严光去妓院喝酒,当时我真是杀了严光的心都有了。”他一口气说完,丽华才知他对自己有这么多的不满,也恼怒的道:“既然我这么让你不待见,你走吧,我不想见你。”说着走到书架边,背对邓禹。 邓禹也一甩衣袖,负气离开。邓奉叫了他一声,他头都没有回。这时红拂端茶进来,向丽华道:“小姐,我怎么见邓禹公子气呼呼的走了?” 丽华道:“他爱走不走,我是不想再见他了。” 邓奉上前道:“丽华妹妹,邓禹哥这两月与我书信来往常问及你。他昨日刚回,今早便邀我一起来阴家拜年,可见是想见你了。你们自长安分开,三月未见,怎么见面就吵架呢?”邓奉因自己提亲丽华便跑去长安找邓禹,心里也是以为她对邓禹有情。 丽华道:“哪里是我要和他吵,是他看不惯我,一见面就和我吵。我在太学时,最怕的就是他,同学间都好相处,唯有他看不得我和别人要好。总是指责我贪玩,我一女子书读得再好,也考不了状元,贪玩点有什么关系?” 邓奉道:“你不知道,昨晚我和邓禹哥上邓晨表叔家串门时,见到刘秀了。刘元嫂子告诉邓禹哥你和刘秀一起夜闯国师府的事,又说他回舂陵被抓是你和次伯兄带黄金去救的他。邓禹哥看你和刘秀这么亲近,因而不高兴了,今日说到这事上才会讲你几句重话的。” 丽华却道:“怎么刘秀在邓晨表哥家吗?那他怎么不来看我?”想比之下和刘秀相处似乎轻松许多,至少他不会拿自己和以前的阴妹妹做比较。 邓奉脸色一变,道:“你一听说刘秀来了新野就不问邓禹哥了,我认识的阴丽华怎么会是这样的女子?”和邓禹一个口气,说完也气极的离开。丽华在他后头叫:“邓奉——邓奉——”可是他头也不回,丽华心道:“完了,他们都把我看做水性杨花的女人了。” 红拂在后头道:“邓禹公子、邓奉公子和刘三公子都是我们南阳少年豪杰,小姐不论嫁谁,都是不错的选择。何以这样为难?” 丽华叹口气,“我也想选,可是怎么选。我不想我将来的丈夫纳妾,可是我又不可生育,就是嫁了人也要以药物避孕,若是怀上孩子,我体内鹤顶红毒发攻心,我便连命都没有了。只是这属于男子的时代,谁会愿意为了一个女人终生没有自己的孩子呢?就算现在他们能说愿意,我也相信他们此刻的真心。但是时日久了,当年华老去,难保他们不会心生悔意。到那时我要如何自处?他们又要如何自处?” 红拂是第一次听说女子有这样的想法,很是奇怪:“即便小姐可以生育,将来的夫婿要纳妾也不为过啊,多子才多福嘛!而且小姐若不许夫婿纳妾,只怕大家都会说你是妒妇,不是一个好女人。” 丽华看着她天真的样子,笑道:“傻妹妹,能完全拥有自己的丈夫,做妒妇有何关系?难道你愿意将来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你的丈夫吗?”看着红拂无措的摇头,估计她觉得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连想都没有想过这回事。丽华又道:“我不在乎我将来的夫婿家世如何,我只在乎他能一辈子只爱我一个,疼我宠我包容我,把我捧在手心里,让我不必担心他的爱会因我年老色衰而消退。我要的只是一份安稳,你明白吗?”她把现代女子对忠贞不渝爱情的向往说了出来,红拂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世间真有这样的男子吗?那小姐觉得他们三人中,谁会是你说个那这男子呢?” 丽华摇摇头,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正看着呢,日久见人心——我真很想看一看他们之中,到底谁是真的爱我。”说着望向窗外。 红拂道:“邓奉公子时常来府上,说是来和大公子喝酒,却每每向我问起小姐。邓禹公子对小姐更是一片痴情,瞎子都看得出。而刘三公子今年去长安游学前,每晚都到院外小姐的窗前痴痴候着,希望能远远看小姐一眼。奴婢觉得他们都对小姐一片真心,小姐随便选哪一个都是很好的。” 丽华自嘲一笑,心道:“只怕他们喜欢的都是以前的阴妹妹,而并非我这个冒名顶替的阴丽华。” 中午阴夫人遣人来叫她去膳堂吃饭时,她发现邓禹和邓奉都走了。阴夫人道:“你平时总是在自己房里吃饭,今天过年,一家人该好好热闹热闹。” 丽华忙向阴夫人和阴识还有邓婧瑶说了新年贺词,也收下了他们的红包。阴就道:“往年邓禹哥哥和邓奉哥哥来拜年,都会吃了饭才回去的,今天怎么去看过姐姐就走了?” 阴诉道:“刚才我和三哥还想着叫他们一起蹴鞠呢!可邓禹哥哥从姐姐阁楼下来,就说家中有事走了,晚点邓奉哥哥也走了。” 看来自己和他们闹情绪的事大家并不知情,丽华淡淡道:“他们都是大人了,哪总有时间和你们小孩子玩。” 阴夫人相信了她的话,跟着道:“邓禹昨日才自长安归家,今日家中只怕很多客人来看他呢,他抽空来给我们拜年,哪还有时间陪你们玩。”阴识和邓婧瑶却看向她,估计心里十有**是知道他们闹别扭了。 阴夫人又道:“邓禹还差两月就满二十,可行冠礼。他爹娘的意思是他过了十五便要回长安,因此将冠礼提前至初十,到时丽华可与你大哥同去。” 阴丽华低头不语,想着刚才的情景估计邓禹是不会想看到她的。 她自从邓奉那知道刘秀来新野后,想着他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不能来看自己,可是也许会像从前那样在看得见自己窗子的院外守候。每晚都会有意无意出门向着那个方向张望,然而却总是空无一人。 因为阴识要带着新婚妻子和三个弟弟到处去亲友家拜年,所以丽华只好每日陪着阴夫人在家中接待来客。接下来几天邓禹和邓奉都没有再来阴家,丽华不禁想:“看来他们是真生我的气了。”而她知道刘秀也在新野,只是为什么他也没有来看自己呢?心下困惑不已。 初六那天,邓晨和刘元过来拜年,阴识和邓婧瑶也在家。 大家行过礼,阴夫人问:“怎么没有带那三个小丫头一起来玩?” 刘元道:“家中也有来客,她们就不想出门了。” 阴夫人奇道:“是谁啊?这么有魅力,居然让青儿她们还不想来找就儿和诉儿玩了。” 刘元讪笑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我的三弟刘秀,他在我家都住了好几日,青儿她们可喜欢他了。看他不出门,也都嚷着要再家陪他。” 阴识欣喜道:“原来文叔来新野了,怎么不一起过来?” 邓晨为难的看一眼四周,阴识立刻叫下人们离开,也对阴兴说:“你带弟弟们出去玩玩。”阴兴领命而出,阴就和阴诉却是不高兴,嘀咕着:“还当我们小孩子呢!” 邓晨这才道:“文叔他不是不想出门,而是不敢出门——他正被官府通缉。” 丽华急道:“文叔哥性情温和知礼守法能犯什么事?” 邓晨叹道:“其实他也是被连累的,并不是他惹的事。你们还记得在蔡少公府上时遇到的刘氏族人刘玄吗?”看阴识和丽华点头,又道:“事情因他而起,他的弟弟被当地一个前官员的儿子杀害。刘玄于是纠集了一众门客想报仇,然而事情还没有办成就走漏了风声。县令严尤素来看不惯刘氏一族在地方上的势力,因此派了官兵围剿。门客被杀众多,可是刘玄却和一个门客一起跑了出来。他们路上遇到了刘演、刘仲和刘嘉,于是向他们求救。我大舅子刘演为人仗义你们是知道的,刘仲、刘嘉他们本不想救刘玄,可是看在同族一场的份上,哪好袖手旁观。只能只能是将追来的官兵尽数杀了,等我小舅子刘秀听到风声赶来时,错已铸成。大家都没了主意,刘秀于是让刘玄和一死去的官兵换了衣服,将他的脸划花,充做刘玄的尸体,随后让他和那门客跑了。本来一切好好的,官府也以为刘玄死了,不再追究。可是刘玄不知怎么和那个门客走散了,那个门客被官兵抓住,临死前没有供出刘玄,倒是把我三个舅子给供了出来。这不,官府当晚就去刘家抓人。我大舅子听到风声就和两个弟弟跑了,他们怕人多惹眼,就各自分散开来。刘演和刘仲躲去了朋友家,刘秀就到我这来了。临近过年惹上这么个事,文叔心里很烦,外面又到处是他哥三被通缉的画像,所以平时都待在我家里,不敢出门。” 阴识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文叔在新野也不来我这喝酒了。”说着望丽华一眼,见她脸上尽是担忧。 邓婧瑶指责道:“哥哥,你可知道窝藏罪犯是大罪!你不顾自己也要想想我们全家,因为你和刘演走得近,整个邓氏一族都对我们家不待见。现在倒好,还让刘秀那个通缉犯躲到我们家里,你想害死全家吗?”转向刘元:“嫂嫂既然嫁为邓家妇,就应该以夫家为主,怎能整日只想着自己娘家?娘家小弟成了通缉犯,居然想到窝藏到自己家里,到底有没有把夫家的死活放在心上?你简直是邓家的罪人!” 刘元被她一顿抢白也哑口无言,邓晨上前就给她一个耳光,喝道:“放肆!竟敢对你嫂嫂无礼!爹娘死得早,那是你还小,你就是你嫂嫂一手带大的。你嫂嫂忙里忙外为这个家付出多少你知道吗?邓家我是一家之主,我想和谁来往就和谁来往,我想让谁来家里就让谁来,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管!”说完向阴夫人和阴识告辞,拉上刘元就往外走。 丽华忙追了出去,到门口时,刘元正在那流泪,邓晨去牵马车了。丽华上前道:“表嫂莫要伤心了,我嫂嫂她不是故意这样说你,她也是担心她的大哥和侄女们。” 刘元摸一把泪,哽咽道:“我不怪她,她没有做错。这些年来我娘家是给我夫君惹了不少麻烦,也害得整个邓氏一族都不怎么和我们来往了。” 丽华忽道:“表嫂,文叔哥可好?” 刘元笑了下,道:“你跟着我出来就是想问我三弟吗?” 丽华腼腆一笑,刘元续道:“你是个好姑娘,表嫂看得出来。我三弟他也很想你,可是他现在这样的境遇,实在是不敢见你。” 丽华道:“英雄尚有低贱时,叫他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了,请表嫂为我转达。” 刘元点头应诺,邓晨驾着马车来了,两个相互道别,她就上车离开。 第五十二章求和 晚上丽华待在自己的阁楼上,感觉今年的新年没有去年一半喜庆。自己和邓禹、邓奉闹矛盾后,邓晨和邓婧瑶也闹翻了。阴夫人安慰了婧瑶,阴识在晚饭后却出门找刘秀、邓晨喝酒去了,只到半夜才回。 第二天早饭时,阴识夫妻二人都没有到。阴识房里的侍女报:“昨晚大公子喝醉酒回来,今天一早少夫人和他在吵架,说是要他不要和刘家人来往,大公子也很生气。” 阴夫人摇头道:“这是怎么回事?过个年吵吵闹闹像什么样。”说着起身要去劝架。 丽华跟上扶着她,道:“娘,哥哥嫂嫂刚新婚不久,吵吵架也是正常的。” 阴夫人道:“都是你大哥不对,我看你嫂嫂还很懂事。昨天的事更是邓晨不对了,刘演他们家将来是要造反的,别人躲都来不及,他还巴巴的粘上去,把个被通缉的小舅子藏家里。现在连你大哥都着了魔似的,上回你们还去救那个刘秀,现在想想我就害怕。” 等阴夫人到了,他们已经吵完,阴识气冲冲地出门了,邓婧瑶坐在床沿大哭。阴夫人上前安慰她,等她情绪平稳才和丽华离开。 整个阴家都沉浸在一片惨淡愁云里,丽华的心情也不甚好。夜里,她准备睡觉时,红拂突然惊慌的跑进来,大叫道:“小姐,小姐,他又来啦!” 丽华正准备更衣睡觉,淡淡道:“谁来啦?” 红拂道:“是刘三公子,他又在那棵树下望着小姐的窗子呢!” 丽华忙出门,果然见院墙外的桂花树下有个白色的身影,不是刘秀是谁?他远远看到阁楼走廊上有人相望,连忙一闪,消失在黑夜中。 丽华再望,黑暗中已无一人,便知他是不想被自己看见的。 连着几晚,红拂都汇报刘秀在外边痴等着她,而丽华却每晚早早熄灯上床休息。红拂道:“小姐,你平时不是这么早睡的,怎么现在未过戌时就要歇下?” 丽华道:“你不是说刘三公子总是等我熄灯才离开吗?正月间天寒地冻,他在外容易受凉。我早点睡了,他也能早些回家休息。” 红拂笑道:“小姐原是为他着想,那怎么不去见见他,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丽华淡淡地道:“他想见我就不会远远看到我就连忙躲开,他是不想见我的面,而只想远远看我的。” 红拂奇怪道:“他怎么这样怪,每日来这偷望,明明是喜欢小姐,可却不愿见面。” 丽华道:“他不是不想见我,只是他的通缉犯身份让他不敢见我,怕万一被人发现连累我,也怕我因此看不起他。” 红拂道:“原来如此,那小姐介意他是通缉犯吗?” 丽华道:“现在这种乱世,被通缉的不一定是坏人。你没看绿林、赤眉那些人吗?他们都是没有饭吃,被逼着造反的人。他们想做良民,可王莽不让他们做,他们无法,只有反了。他们都是朝廷的通缉犯,可是你觉得他们是坏人吗?他日你若见到他们,可会因为他们是通缉犯而瞧不起他们?” 红拂道:“当然不会,我听阿晋哥说他们都是很仗义的,至少他们对兄弟比朝廷对百姓好。” 丽华道:“是啊,所以就算刘秀现在被通缉,我对他也和在太学时一样,当他是我的好朋友。” 红拂服侍她更衣睡下,再出门时,仍见那白色身影在树下站了一会才离去,心里叹道:“世间难道真有如此痴情的男子?” 初十那日,阴识来邀她同去邓家,参加邓禹的冠礼,可是丽华推说不舒服,阴识和邓婧瑶就带着阴兴三人去了。等晚上回来时,阴就道:“今日可热闹了,姐姐没去可惜了,邓禹哥哥还特意问起你呢!” 阴兴道:“邓禹哥哥取字仲华,以后我们可叫他仲华哥哥了。” 丽华只作没有听见,心道:“邓禹邓仲华。”想到今日他没有看到自己定然失望,又一想可是若自己去了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呢?不由摇头——谁让他总是摆出副家长的样子教训自己?哼! 上元节那日,阴识要去邓晨家回拜,也问丽华要不要同去,她摇了摇头。阴识在她耳边道:“文叔也在,你不想去见见他么?” 丽华道:“他不愿来见我,我又何必去见他。”说完回房。 傍晚时分,阴就阴诉来阁楼找她,道:“姐姐,我们准备去看灯会,可好玩了,你和我们同去吧?” 丽华正在看简牍,道:“你们自己去吧,我不想去。” 阴就拉过她手里的简牍,道:“姐姐整天这么闷着,都不出门,会憋出毛病来的。” 阴诉也道:“大哥去邓晨表哥家未回,兴哥哥素来又不喜玩乐。你若再不和我们去,娘便不会同意我们去看灯会了。” 丽华不忍扫了他们的兴,道:“那好,我便和你们同去,只是你们在外都要听我的话,不可胡闹。”他二人立刻喜笑颜开。 阴夫人见她愿意出门散心也很高兴,马上叫人备上马车送他们出门。一路上,阴就和阴诉难得的老实,丽华不禁纳闷。等到大街上时,下车见到了笑意盈盈的邓禹和邓奉,她才明白过来。瞪了阴就、阴诉一眼,他们立马辩解道:“上次随大哥去邓禹哥哥家拜年,他说和姐姐新年里有点小误会,想给姐姐一个惊喜算是赔罪,我们才同意帮忙的。” 邓奉也道:“仲华哥明日又要去往长安了,丽华妹妹真忍心不与他和好,让他这么不安的走吗?” 邓禹道:“阴妹妹,那天是我失言了,我向你道歉还不成吗?可你居然连我的冠礼也没有来看。” 丽华挑眉故意道:“邓公子的人生大事,我都没有去,实在是不成体统!” 邓禹和邓奉知她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纷纷道:“我们都低头来找你看灯会了,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嘛!” 邓禹道:“你和以前的性格确实不同了,以前就算是我说错话,你当时生气过后也不会不和我置气的。所以初十那天我还想着你会和次伯来我的冠礼,可是没想到你居然话都没让他给带一句,实在是让我伤心。” 他永远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提起从前,丽华心下黯然。 邓奉道:“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出来玩,就不要再纠结什么以前现在了,快走吧。”说着,拉着阴就和阴诉向前走去。 丽华只好和邓禹并肩而行。 新野的街市远不及的长安繁华,可是上元节的灯会依旧很热闹。邓奉领着阴就和阴诉在前,给他们买各种好吃的好玩得。邓禹和丽华走在后头,邓禹轻声道:“阴妹妹,可还记得去年新春时,我们一起到河边放水灯的事?” 丽华道:“怎会不记得,那晚我还掉河里了,是你和邓奉哥哥救的我。” 邓禹突然拉住她手,道:“阴妹妹,你告诉我,我和刘秀二人,你到底喜欢谁?” 丽华一呆,万万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望一眼前方,见邓奉三人走远,忙将手收回,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我这些?” 邓禹再次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道:“阴妹妹,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对你的心你是明了的。其实这些话在长安时禹早就想问你了,若我和刘秀同时向你提亲,你会选择谁?”他的目光灼热坚定,是非要知道答案的样子。 丽华低头,内心慌乱,这个问题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一直在问自己,是谁?到底更喜欢谁? 邓禹看着她无措的样子,放开她的手,心软道:“我又为难你了吧?从小我总是这样强势,那时你说最喜欢这样的我了,说我像个让人信赖可以依靠的大丈夫。可是现在你完全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总要我保护的小妹妹了。文叔哥性情温和,你自然更喜欢和他相处的。”他眼神中的失落叫丽华难受,她几乎就想冲口而出:“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变。喜欢你的强势的是以前的阴妹妹,你喜欢的柔弱需要你保护的女孩也不是我。”可是却没有办法说出,她对邓禹不是没有一点动心,可是她害怕,害怕哪一日知道了真相,他会如何看待自己?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借着他对阴妹妹从前的深情来欺骗他的感情?她不敢冒险,只得道:“禹哥哥,你想多了。不管是你,还是邓奉哥哥,或是文叔哥。你们都是丽华的朋友,都是我信赖的人,在我心里不分伯仲。你问我更喜欢谁,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可是你若问我今后要嫁谁,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见邓禹屏气望着自己,她淡然道:“我仍旧是去年在邓家宴席上当着所有人说的那句说——我阴丽华要嫁个大将军,如若不然,宁可终身不嫁。” 邓禹闻言,心里有些安慰也有些失望,他和丽华自小认识,两人感受深厚。现在她却说对自己和邓奉、刘秀无异,不能不教他难过。可是他原以为丽华喜欢上了刘秀,现在她也否认了,他看到自己仍有希望,不免开心。半晌才道:“是啊,这话原本去年的上元节我就问过你的,现下又是多此一问了。” 丽华看他释然,也笑道:“那禹哥哥明日回长安可要好生读书,以求仕途。” 邓禹点点头,忽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道:“这是适才你们没有来时,邓奉陪我一起在摊子上选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望阴妹妹喜欢。” 丽华莞尔一笑,“谢谢禹哥哥,只是你明日就要去长安了,丽华却没有准备什么送你的。” 邓禹呵呵一笑,“你能不生我的气,陪着我逛灯会,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说着将玉簪插到她头上,退后端详,正看见圆月在她的背后升起,美人明月相互映衬,不由赞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便是这上元节的月亮,也没有我的阴妹妹好看。” 丽华脸一红,跑开道:“不理你了。”去前边追邓奉他们了,邓禹忙跟上去:“阴妹妹,等等我。” 几人在灯会上直玩得意兴阑珊才回家,邓禹和邓奉坐马车将丽华他们送到阴府大门口才分手。 第五十三章相思情深 丽华和阴就、阴诉提着花灯回府,就在大厅前的长廊上遇见了阴识和邓婧瑶,他们也刚刚到家。 阴识道:“你们去看花灯了么?” 阴就道:“是啊,可热闹了,大哥看我们的灯笼好看吗?”说着,扬起灯笼来。 阴识望一眼,向丽华道:“就你们三个去的吗?” 丽华一怔,道:“不然大哥以为还有谁?”她望一眼阴就和阴诉,他们也是一头雾水,看样子是没有告诉别人约了邓禹和邓奉的。 阴识道:“今天我和婧瑶在邓家吃过晚饭,刘文叔就出门了,一直到适才我们走也没有见他的人影。我看你们刚回,以为你们是和他一起去看灯会了。” 丽华和阴就二人松了口气,皆道:“不是,不是,我们压根没见过他。” 邓婧瑶埋怨道:“这个刘秀,被通缉了躲在我哥哥家里,也不知道避讳。现在整个南阳贴满了他们三兄弟的画像,他也不知道躲避,还总是往外跑。万一被人发现,只怕要连累我邓家。” 阴识没接她的话,朝丽华三人道:“你们早点去休息吧。”转身直径回房,邓婧瑶忙跟了上去。 看他们走远,阴就道:“幸好刚才大姐稳住了,没有给哥哥问出个所以然。若哥哥知道了我们小小年纪就学着帮人牵线搭桥,还不骂死我们。” 丽华一戳他脑袋,道:“你还知道怕哪,你俩干这种事可不是头次了。下次若再骗我,看我不告诉大哥。” 阴诉道:“要不是仲华哥哥和邓奉哥哥许了我们好处,说今晚只要姐姐去了,我们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通通满足,我们才懒得帮他呢!”他到底年纪小些,实话实说。等他得意地说完,见阴丽华一张脸都黑了,不由吓一跳,道:“大姐,我们下次不敢了。” 阴就拉着他就跑,道:“傻瓜,这你也告诉姐姐,快跑啦!” 阴丽华气得在后头直追他们,“阴就——阴诉——你们两个给我记着!” 等到她回自己小院时,天上忽然下起雪花来。夜幕下一片片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如梦如幻。丽华开心的笑起来,伸手去接。却见红拂从房子拿着绸伞从一楼的房间中出来,见了她,道:“小姐可算回来,这天气说变就变,刚还好好的,这会子又下起雪来。我看你这么晚未回,怕你回来时经过院子被雪水打湿身子着凉,就想拿伞到门口接你的。” 丽华张开双臂在雪中转圈,笑道:“沾点雪有什么关系,红拂你看,下雪多美啊!” 红拂急忙将伞撑开,从长廊上跑到院里,给她撑上,道:“小姐莫要胡闹了,这雪越下越大,你还不躲躲,当心着凉!”说着将丽华拉到长廊下,见丽华仍旧在赏雪,忧心道:“听大公子说这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这些年山洪、干旱、蝗虫成灾,到处的日子都不太平。今年冬天没有下雪,这都开春了,竟然下起雪来,天显异象,只怕是国将大乱得兆头。” 丽华却心情甚好,道:“我看你是听多了阿晋的话——雪纯净又漂亮,下雪多美,明早就会看到到处都像穿上了银装素裹。这天下要乱,和老天下雨下雪是没有关系的,真是杞人忧天。”忽然她想到一事,又道:“红拂,今晚我房间里有掌灯吗?” 红拂道:“小姐没有回来,灯自然没有熄。” 丽华拿过她手里的伞,就向外跑,道:“你先去休息吧,不要等我了,我去去就回。” 红拂在后面急道:“小姐,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话一出口,就明白丽华去哪了,停步不追。 丽华撑伞来到门口要出去,守门的道:“怎么小姐要出去吗?”说着想要拦下她。 丽华推开他,道:“我去去就回,不可让夫人他们知道。”说着往外跑,那人也不敢硬拦着她。 丽华沿着院墙跑到离可以看到自己阁楼那棵树边,就见刘秀的身影正站在树下,兀自瞧着自己阁楼上亮着灯火的窗子怔怔出神。那神情是多么的向往,脸上尽是柔情,可见这些日子他是多么的想念自己。雪越下越密,饶是他站在树下,身上也落了不少雪花。可他处在这其中,竟是浑然不觉。 丽华轻轻走过去,将伞撑高遮在他头上。刘秀转过脸来,眼中有一丝讶异,可是他是那么的温润如玉,只淡淡道:“下雪了,你怎么出来了?”可见是一直以为她是在房中的。 丽华想到适才自己和邓禹、邓奉同游灯会时,他就一直站在这儿望着自己的窗子寄托相思,不禁心生愧疚,低头不语。 刘秀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的?” 丽华想起先前邓禹的款款深情,此刻又见他如此的痴心一片,心乱如麻,将伞放他手里,转身跑开。 当她一路气喘吁吁跑回阁楼时,红拂道:“小姐,原来你是给刘三公子送伞去了啊,我在这都看到了。你瞧他还在那呢!” 丽华望向那树下,见刘秀仍旧撑伞望着这边,只是这一次看到她却没有再躲开。丽华连忙进到屋里,红拂也跟了进去,道:“小姐这是怎么了?适才看下雪了,赶着去给他送伞,这下又好像不愿见他的面。” 丽华打断道:“我累了,想休息了,快帮我更衣熄灯。” 红拂看她似有不悦,不敢再说什么,道:“诺。” 次日清晨,丽华起床就跑外边看雪,可是经过一夜地上并没有多少积雪。红拂忙给她将狐裘披风披上,道:“昨夜的雪并没有下多久,寅时就停了,因而没有什么积雪。” 丽华失望的道:“我原还想着和就儿、诉儿他们打雪仗堆雪人呢。” 红拂笑道:“小姐忘了,今日已经是十六了,年已过完。夫子今日开始又要给三位公子上课了。” 丽华望向远方,道:“是啊,今日禹哥哥也是要出发去长安了。” 红拂扶她回房间,帮她穿好衣服,梳头时,见到梳妆台上那根玉簪,道:“昨晚就准备问小姐的,可是看你心情不好就没有问了,这簪子是?” 丽华道:“是禹哥哥送的。” 红拂噗嗤一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玉是男女定情之物,邓禹公子是送给小姐明示心意的吗?”丽华闲时也教她读了些《诗经》,因此她也略懂。 丽华道:“不过是他在摊子上随便买的,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复杂。” 红拂道:“那可不一定,美玉哪能随便送人?也许邓禹公子所想和我猜的一样,只是小姐不明白又或是装作不明白罢了。” 丽华从她手中拿过玉簪,道:“胡说八道。”说着放到首饰盒中。 红拂又笑道:“这么贵重的定情物可不能随便带着,还是收起来好。”说着帮丽华梳理头发,见她满腹心事,定是为情所困,不由咯咯直笑。 刘秀自那晚后,依然没有来见丽华,可是他每晚仍是会出现在那棵树下。红拂见多了习以为常,丽华也不去理他,仍旧是每晚早早入睡。 新地黄三年,九庙建筑竣工,安放了神主。王莽去拜见,车队按照最高规格组成:他的乘车套着六匹马,每匹马都披着用五彩羽毛织成龙形图案的套子,头上装着角,有三尺长。又制造华丽的车盖九层,高八丈一尺,用四**车装载,拉车的人都呼喊“登仙”的口号。王莽外出时,让它走在前头。官吏们私下时说:“这像灵柩车,哪里是神仙的用物。” 天灾**下函谷关以东地区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四月,王莽派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征讨伐众盗贼。最初,樊崇等人逐渐强盛,等到听说太师与更始将军率军前来讨伐他们,恐怕部众跟王莽军队在混战时难于辨别,于是下令都用朱砂涂抹双眉,以便互相认识辨别,他们就自号称赤眉军。王莽派大将廉丹和他的侄儿王匡一起率领精兵十余万人前去围剿,一路上他们却放任士兵,不加约束,由着士兵对百姓烧杀抢劫,百姓苦不堪言,于是就有了首民谣:“宁遇赤眉,不遇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可见是恨透了王莽的军队。如此不得人心的新朝军队怎么能打胜仗?结果,赤眉军在成昌以逸待劳,大败新军,樊崇斩更始将军廉丹首级,东方尽归赤眉军所有。” 王莽派兵东击赤眉的同时,诏令荆州牧调拨十万军队进击绿林山。绿林山土匪王匡,率义军战荆州兵于云杜,大败莽军,杀敌五万多人,尽获辎重粮草。 然而不久,绿林山上却爆发瘟疫,死了将近半数人,为保存实力,只得被迫下山,分兵两路向外发展。由王常、成丹、张印统领的一支为南路,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由王匡、王凤、马武、朱鲔统领的一支为北路,北入南阳,号‘新市兵’。” 不多久,全国爆发蝗虫灾害。流民进入函谷关的有几十万人,于是设置养赡官发粮食给他们吃,由使者监管。而使者却与小吏一起盗窃那些粮食,流民饿死的十有七八。 百姓没有饭吃,饿死的很多。王莽又派遣很多大夫和谒者分别告诉百姓把草木熬成糊状食品。但这种糊状食品无法吃,反倒增加人力、物力的浪费。 在此以前,王莽指令中黄门王业管理长安市场的买卖,他压低价格向百姓收购物品,百姓以此为患。王业由于节省收购费用立了功,被赏赐附城的爵位。王莽听说城里发生了饥荒,向王业询问情况。王业说:“都是流民。”于是买些市场上的精米饭和肉汁,拿进宫给王莽看,说:“居民的食物都是这样。”王莽竟然相信了他的话。 刘演、邓晨他们在南阳听闻这些消息,都是喜不自禁。他们是要起兵造反的,新朝的灾难在他们看来就是天助我也,刘演在内心里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全国各地就像一锅沸水,呼啦啦的就要烧开了。阴识看到这些情况,预感到天下即将大变,一场权利之争即将华丽丽的的上演。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做生意,每日里和邓晨一起呼朋唤友讨论天下大事。期间,舂陵县令严尤被王莽升为将军,调派攻打荆州。新上任的县令也被蝗虫之灾搅得一个头两个大,没有功夫再管前任留下的旧案子,刘演三兄弟的案子不了了之。 刘演意气风发的回到了舂陵,开始和他的二弟刘仲堂弟刘嘉以及一众族中兄弟门客密谋策划造反。邓晨和阴识简直将他当做了偶像顶礼膜拜,常常一起去舂陵看他,为他提供财力物力上的支持。 第五十四章秀丽情深 刘演在舂陵老刘家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刘秀选择了留在新野邓家。邓晨基本不管家里的事了,刘秀就代他管理邓家的二十多亩农田。他请了几个帮工,每天早早下地干活,在这蝗虫成灾的时节,别人家的庄稼青黄不接,邓家那二十几亩地里的稻子竟长得比往年还好。周围邻居都来看热闹,纷纷夸刘秀是个种田的好手。 邓晨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自从蔡少公那听说了刘秀该当天子的话后,心里就对这个小舅子抱了希望。特别是刘秀居然当着众人说出——各位焉知说得不是我这个刘秀呢?这句豪言壮语——他一下子就对这个内弟改观,觉得他绝不会是像表面那样平庸安于现状的人,而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上进好青年!可是现在全国都开始造反了,连着刘演都按耐不住了,他居然还跟没事人似的,每日白天刨着这一亩三分地,晚上又溜达到阴家院外瞅瞅阴家小姐的窗子——邓晨不能不心忧。 刘演和刘仲、刘嘉他们更是看不上刘秀,皆道他——胆小怕事,难成大器。 直到端午节那日,刘秀才和着邓晨、刘元还有三个侄女一起到阴家过节。阴夫人鉴于邓晨带着阴识与刘演交往过密,对他颇有微词,但还是顾忌着两家的交情,没有说太重的话。倒是邓婧瑶没给她大哥好脸色看,对大嫂也爱理不理,一见面就只逗弄三个小侄女玩。 刘秀拜见了阴夫人,对方略微点头算是应了。他也不在意,看丽华不在大厅,便拿了几个刘元带来的粽子到院子寻她。 其时,丽华和阴就阴诉正在院子里踢毽子,阴兴也难得的和他们玩在一起。丽华穿着件鹅黄的裙子,黑亮的长发用粉色丝带高高束起,额前一排薄薄的刘海,是她叫红拂特意梳了现代的马尾辫,只是鬓边各留了一条小辫。她全神贯注的踢着毽子,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阴兴他们看见了,可是却一起在为她数数:“……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她忽然一脚踢高,毽子飞得远了,根本接不住,不由急得一跺脚:“又过不去一百啦!” 刘秀看她一脸失望,情急之下一跃而起,抬脚用脚尖接住了那毽子,轻轻向她踢去,道:“第一百,接住了!” 丽华大喜,抬脚接住,继续踢下去。阴兴他们道:“不算,不算。”她才懒得管,自顾自的踢着,看他们不愿数了,就自己数道:“一百零一、一百零二……”又踢了近五十个才由着毽子掉下,一抹额前的汗珠,道:“一百五十三个,是我赢了。” 阴就道:“姐姐耍赖皮,你刚才快一百时,明明都接不住了,是刘三公子帮你接了一下,你才能继续踢的。” 阴诉道:“夫子教我们做人做事要光明磊落,姐姐这样可不对,兴哥哥踢了一百三十七,该算他赢。” 丽华道:“我们比赛前可没有说不许有人帮忙的,既然没有说,文叔哥帮了我一下又算什么?” 阴兴不悦道:“胜之不武,非君子所为。” 看着他对游戏也这么一本正经,丽华咯咯好笑,“好好好,算我输了,算你赢了,好不好?” 阴兴很生气,道:“本来就是我赢了,什么叫算?” 刘秀看他闹情绪了,忙陪着笑道:“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帮你姐姐的,你就不要生气了。看,我带了粽子来,大家一起吃吧。”他把手里的粽子一扬,阴就和阴诉就高兴的各自拿过一个,阴兴冷冷看他一眼,道:“谁稀罕吃你的粽子,无事献殷勤!”说完甩袖离开。 刘秀有些错愕,丽华道:“别管他,他就是这样的,我们都习惯了。”他再看看阴就和阴诉,他们笑嘻嘻吃着粽子,果然没有把阴兴的离开当回事。 丽华带他到长廊坐下,刘秀剥了个粽子给她,道:“是我二姐亲手包的。”她接过吃了一口,满口清香,真叫一个美味!她细看粽子里都放了些什么,刘秀道:“是草菇、香菌、口蘑、木耳、鲜笋、芸豆、绿豆,再配以火腿和虾仁。只是芸豆和绿豆要先煮熟了去皮,才好和别的馅料一起包到粽子里,然后以鸡汤煮熟。” 丽华想不到一只粽子里面的内容竟然这么复杂,再一想他说的这些不都是平时自己爱吃的吗?肯定是刘元准备包了粽子送来阴家,他就在旁说了自己爱吃的一些东西,让她想法子包在一起,做出了这美味复杂的粽子。丽华忽然记起去年过年时,邓禹买了松子糖给自己吃,而后在长安也时不时买来讨她的欢心。可是他却没有发现她并不喜欢吃松子糖,每每都给了别人。邓禹是依着从前对阴妹妹的了解和她相处,而刘秀却是在仔仔细细的观察她,留心她的喜好。 吃完粽子,丽华道:“你今日怎么肯来看我了?” 刘秀微笑道:“我哪日没有来看丽华妹妹呢?”他明知丽华问的是他今日怎么大白天来的事,可不是问他夜里来院外的事,然这么答好像也无可挑剔。 丽华愠道:“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问什么。” 刘秀道:“我人在新野,何尝不想来看你,和你说说话。可是你知道我是通缉犯,要是你跟我见面的话,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连累了你。所以若不是我和大哥、二哥的通缉令撤了,我到现在也是不敢来见你的。大哥着人叫我回舂陵,可是我不想回去。我离开新野就不能随时见你了,所以我宁愿留在这帮二姐夫打理田地。”忽凝望着她,道:“上元节那晚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丽华低声道:“其实我早知道你在那站很多天了,而且去年你去长安前也在那看过我。” 刘秀很诧异:“你如何知道?” 丽华道:“去年时我家守夜的就发现你了,可是大哥让他们不要管你。今年听闻你来了新野却没有来看我,我还在阁楼向外张望,想看你在那没。可是没有见你,后来刘元嫂嫂来拜过年后,你才又到院外看我,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你既不想见我的面,远远看到我到阁楼外的走廊便躲起,所以我也就当做不知道了。” 刘秀傻笑一下,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的,我竟然不知。新年那时正是我逃来新野没有多久的时候,本来我是连夜里都不敢出门的,可是二姐从你家回来,听了你让她带给我的话——英雄尚有轻贱时,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在意我通缉犯的身份的,然而我实在是不敢见你的面,因此那晚起我就每晚跑来你院外看着你的窗子。”忽然他紧盯着她,道:“现在四海水沸,大哥他们在舂陵筹备着,只等着一声号令揭竿而起。可我却还是埋头种地,你可会觉得我心无大志?” 丽华一呆,看着他,内心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男人难道真是上天委以重任的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吗?他在动荡的局势下还能保持一颗冷静的心,到底是真沉得住气还是如刘演所说确实胸无大志呢? “你在想什么?”刘秀推推她,丽华回过神,笑了笑:“你可还记得蔡少公的话,我信他!”说完跑开,留下刘秀呆呆出神。 这时,刘元的三个女儿也跑出来和阴就、阴诉一起踢毽子,大家玩得很开心。 青儿看阴就他们只会最普通比谁踢得多的玩法,便抢过毽子,道:“这有什么好玩的,看我的!”说着将毽子一丢,用脚内侧交踢,道:“你们看,这是盘毽子。”复又用肢外侧反踢,道:“这是打拐拐。”接着用膝盖将毽子弹起,道:“这是磕踢。”最后用脚尖踢起,道:“这叫打镖鸡。”说完停下,顺势将毽子接手中,见丽华也站到一旁跟着阴就他们拍手,便笑眯眯望着她道:“表姨看我踢得可好?” 平儿不服气道:“这算什么,都是三舅教你的,三舅踢得才好呢!” 两岁的艾儿也拍手道:“三舅舅踢得比大姐姐还好。” 青儿道:“对,叫三舅舅一起来玩!” 三姐妹遂跑过去将刘秀拉了来一起踢毽子,阴就和阴诉也和他们玩得高兴。 丽华看着他,对待小孩子是那么的有耐性,难怪刘元的三个女儿这么喜欢他,真真是个性情温和的男子。 随后的日子里,刘秀又来看望过丽华两次,均遭遇了邓婧瑶的冷脸。丽华实在不忍心他遭这个难堪,便和阴就、阴诉一起去邓家庄找他玩。最近阴识忙着和邓晨刘演筹谋起兵,也无暇顾及他们的功课,他们每日上午上完课就懈怠下来,随着丽华出门玩。 刘秀性格开朗,和谁都处得来,很快就和阴就他们打成一片。阴兴听到阴识对他的赞赏,也忍不住和丽华他们去邓家庄玩。刘秀是最会揣摩人心思的,和他聊了些天下大势,阴兴立即对他另眼相看。 邓婧瑶见连着丽华个阴家三个臭小子都和刘家人交好上了,不由愤恨,到阴夫人那吹了吹耳边风。 丽华再回家时,和阴兴三人一起,都被阴夫人给叫到了房间训斥一通。不过他们并不在意,因为阴识并没有说他们,只是道:“不可荒废了学业。”于是他们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第五十五章刘秀之思 七月的一个傍晚,邓晨家的门客匆匆拜访。阴识将他请入内室,门客道:“邓晨公子和他内弟出大事了,还望阴公子出手相救。”说着跪下。 阴识忙扶起他,道:“所为何事,快快说来。” 门客道:“今日下午邓晨公子和刘秀公子同车外出,正逢朝廷来的钦差大人巡视新野。他二人避让不及,那钦差大怒,质问他们是何人,敢对朝廷不敬。二人在官兵的威逼下下车后,刘秀公子不知怎的,竟道自己是江夏卒史。邓晨公子无奈,只好也道自己乃候家臣。钦差以为他们都是官员,便训了几句,欲放他们走。哪知人群中竟有人将邓晨公子识了出来,道:“这不是邓家庄的邓晨吗?”这一下钦差知道上当了,一二十个官兵一下将他们拿住,打个半死,现在还被绑在县城大街的树上呢!我等门客接到马车夫带回的口信,立即通知了邓家族人,现在邓奉当即召集百十来人,准备去救人。我担心他们把事情闹大,想着邓晨公子素来与阴公子交好,特来请您想个稳妥的办法救人。” 阴识急道:“你做得对,我这就去找新野县令潘叔,请他出面调解。你去稳住邓奉他们,万不可再闹出事端,不然朝廷发难,整个新野都要遭殃。”当下与他分头行事,他去请了潘县令后,两人坐马车赶到街市,和邓奉等人遇个正着。 阴识下车朝邓奉道:“奉不可轻举妄动,我已请了潘县令来救你邓晨叔和刘秀。” 邓奉举刀道:“什么狗屁钦差,在长安作威作福就罢了,敢到我新野撒泼,看小爷不砍了你的狗头!”他年纪不大,却孔武有力,论武艺当属邓氏族中第一人。 潘县令怕他闯祸,从车窗探出脑袋道:“我的邓奉小爷,大家都知道你功夫了得。可你就当给我个薄面,先容我去劝劝那钦差,若他执意不放你叔他们,你再要打要杀成吗?” 邓奉只得作罢,等阴识复上车额,领着众人跟上。 邓奉尾随阴识和潘县令赶到时,见刘秀和邓晨都被麻绳困在大树之上。两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也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邓奉立时火冒三丈,就要挥刀上前救人,阴识忙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冷静。 那钦差得意地看着他二人道:“居然冒充朝廷命官,怕是活腻了!”他话刚落音,一旁的士兵就朝刘秀甩了一鞭子,接着又打邓晨。 潘县令急忙上前,行礼道:“下官新野县令潘叔,见过钦差大人。” 那钦差瞥他一眼,道:“什么事?” 潘叔将阴识备下的厚礼奉上,道:“望大人看下官薄面,饶此二人。” 那钦差见了黄金,双眼放光,又见四周都是士兵和百姓,恐当他们的面收礼失了面子,立刻又故作严肃道:“此二人犯大不敬之罪,岂是你小小县令一句话就能放的?” 潘叔望一眼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邓氏族人,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钦差跟着他到边上,潘叔指着邓氏族人道:“大人请看——他们都是邓家庄的。” 那钦差才意识到这跟着潘叔赶来的百来青年,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手执兵刃怒气冲冲,敢情是要劫人!不由道:“潘叔,你好大胆子,敢带暴徒威胁朝廷钦差。” 潘叔陪笑道:“下官不敢,只是这二人乃是地方豪强邓氏一族和刘氏一族的人,我这个县太爷也要给他们三分薄面。他们虽然冲撞了大人,可是大人也打过他们,这口气算出了。”看对方并想轻易妥协,于是狠下心道:“强龙难斗地头蛇,朝廷是天高皇帝远,大人在长安怕也听过这地方豪强的厉害?若再一意孤行,只怕今日就难出这新野之地!” 那钦差环视一眼邓奉他们,看他们个个恨自己咬牙切齿,不由胆怯。想着现在这世道,在朝廷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朝廷的面子——失了就失了吧。潘叔趁机又哄他收了礼,打发他和小部队离去。 他们一离开,邓奉他们就忙上前将刘秀和邓晨松绑,两人都痛得晕过去了,邓家的门客忙把他们放马车上载回家。 阴识向潘叔道过谢,又将他送上马车离开,回身向阿晋道:“马上回府准备一份厚礼,明日我要亲自登门拜谢潘大人。” 阿晋领命离开,阴识就随邓奉一起到邓家庄,等邓晨和刘秀醒来看过郎中,确定他们无恙才离开。 第二天阴识告诉丽华邓晨、刘秀的事,丽华立马就想去看他们。阴识安排阿晋送她去邓家,自己先去潘县令那送了谢礼,才驾马车去邓家庄。 丽华来到邓家时,邓晨和刘秀都各自躺在自己房间休养,刘元一见丽华就抱怨:“我这个三弟真不知发了什么疯?平时看着稳重,昨日遇见钦差居然胆敢冒充朝廷命官,若不是多亏你大哥和邓奉带人去救场,只怕他和我夫君都命丧黄泉了。” 丽华安抚她几句,到邓晨那儿看了看,便去找刘秀。 刘秀一身的伤,躺在榻上看简牍。丽华悄悄进去,一把扯过他手中的简牍,道:“还有心情看这个?” 刘秀笑了笑,丽华坐他边上,道:“听说你和表哥昨天差点命都没了,你向来可不是这么冒失荒唐的人?” 刘秀道:“那你看我是怎样的人?” 丽华道:“你隐藏得这么深,我哪里知道。” 刘秀道:“在你面前,秀从无隐藏。” 丽华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昨天你要这么做?这不是你的性格,你二姐他们都以为你是失心疯了。可我知道不是,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能告诉我吗?” 刘秀一呆,从昨晚起,邓奉、阴识、刘元都以为他疯了,干出这样的蠢事,还连累邓晨。不管大家如何说,他都只是低头不语。现在她却相信自己,面对这个一直在自己心上的女孩,刘秀敞开心扉道:“谢谢你如此看得起我,其实便是你的那句你相信蔡少公谶语的话,让我当时突然产生了一种——如果华强、刘歆和蔡少公都说得不错的话,我刘秀真是当为天子,那不管遇到什么险境,我都不会死,我都能活下来。” 丽华呐呐道:“你便是为着应验那句谶语才甘愿冒险的。”看着他一脸凝重的表情,她忽然感觉这个男人其实是有大志向的,只是他将理想深深埋藏在心里,不愿外人看见。然而在她的面前,他没有任何的隐藏,他真的是刘秀!是汉光武帝! 初秋,赤眉势力越演越烈。不久,连无盐县索卢恢等人占据县城起兵造反,响应赤眉。廉丹和王匡攻陷无盐,斩杀一万余人。王莽赐封二人为公。 赤眉军别部校尉董宪等人的部队几万人在梁郡活动,王匡想要进攻他们,廉丹认为新近攻下县城,士兵疲劳,应当暂时让士兵休息一下,以恢复战斗力。王匡不听,单独带领军队前进,廉丹只好跟着他。在成昌地方会战,王匡兵败逃走。廉丹战死,王莽赐谥号“果公”,厚待其家属。 而后哀章自愿请求去平定崤山以东地区,跟太师王匡合作,阻击赤眉军。 相比朝廷的一片混乱,刘秀在新野的日子却很滋润。今年的稻谷比往年都要成熟得早些,他打理的二十多亩田地大获丰收,在干旱和蝗虫的夹击下,竟然比别家同样的地多收了三百多石稻谷。把邓晨和刘元乐得合不拢嘴,要知道在这饥荒的年代,粮食就是生命,一石大米价钱达到二千钱!刘秀发现宛城的米价比新野还高,于是向邓晨要了推车,领着几个帮工来往贩卖,狠狠地发了笔国难财。不久就存下五百两黄金,他给刘元留下一些做家用,余下的和邓晨一起连夜送到舂陵。刘演看着这一大坛子金灿灿的黄金,张着口说不出话来——他近来广招门客,花费巨大,家中早已是捉襟见肘。现在刘秀把这么多金子送到他眼前,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他万分感动,可还是有些遗憾,总觉得这个弟弟只知持家务农,实在湮没高祖刘邦的优良血统。 刘秀买完了邓晨家的稻谷,又到邓氏其他人家收购稻谷,送到宛城倒买倒卖。他话语诚恳模样俊朗,给人感觉能干实在,那些老妇人小媳妇很喜欢和他做买卖,经他手卖出的粮食比别人都卖价钱好。刘元不由感叹:“这个弟弟倒是个做生意的料。” 宛城位于南阳市区和新野各三十里的中间地段,西依白河,东临河南油田。因其水路、陆路皆通达,宽阔的官道西通长安,北经颍川至洛阳,南接江陵。水道则可经淯水入沔水,至汉中、南郑、沔阳,南可至江水直通海外,其繁华程度直追长安,是以称之为小长安。 阴识因为与邓晨忙着为刘演筹划造反计划,几乎是住在了邓家。因此丽华也常常来邓家玩,有时也小住上几日。阴丽华和刘元一起在院子里翻晒稻谷时,听卖谷回来的人说起宛城的繁华,便很想去看一看。这日大清早,趁着刘秀又收集了满满一车稻子准备去宛城,她悄悄地跟了去。刘秀才出邓家庄口,就发现了她,道:“出来吧,还躲什么。” 丽华咯咯一笑,从路边的树下跳了出来。刘秀道:“今日我要赶着去宛城卖谷,实在是不能陪你玩了。” 丽华道:“谁要你陪了,我想和你一起去宛城玩玩。听说那就像长安一样繁华,人称小长安。我在太学时最喜欢的便是逛长安街,今日正好和你一起去逛逛这小长安。”见他面有难色,又道:“反正我现在也是住在邓家,大哥和表哥整日忙自己的事,表嫂也不管我,你就带着我去嘛!我保证不给你惹事!”说着拉着他的衣袖摇起来。 刘秀哪经得住她一番娇语,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丽华就高高兴兴跟着他上路了。 第五十六章宛城卖谷 宛城果然就是小长安啊,吃喝玩乐的好地方比着长安都多!阴丽华跟着刘秀走在宛城的大道上看得目不暇接,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似的。刘秀好笑道:“你连真正的长安都玩遍了,这小长安真那么好看吗?” 丽华想:“对我来说,这个时代的每一个城市都是值得去好好欣赏的,何况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宛城。”忽然她依稀记起好像有个什么宛城大战,可是具体什么内容不记得了。来到这后,她顶顶后悔的就是没有好好学习这段历史,自己在这除了知道刘秀要当皇帝,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且蔡少公说因为她的出现打乱了历史,还不知道历史要怎么发展呢!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令人头痛的事了。回眸见刘秀正望着她笑:“你刚才想什么呢?” 丽华撇撇嘴,“能想什么,还不就是想着等会你卖完谷子,让你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去玩什么好玩的。”说着咯咯一笑。 刘秀仿佛看出她话不对心,可是并不点破,只是道:“好啊,等会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秀都同意。” 两人找了个好位置将车摆正,还没有来得及叫卖,就见远处一男子高声叫道:“刘秀!阴丽华!” 他二人同时望去,不由大笑:“朱佑!” 刘秀跑过去和他抱了抱,哈哈笑道:“你小子怎么在宛城?你不是在长安读书吗?” 朱佑叹口气:“长安都乱成一团了,谁还有心思读书?同学们都散了,整个太学里没几个人了,我和邓禹一起回的南阳。” 丽华一听“邓禹”,上前道:“禹哥哥也回来了?” 朱佑道:“他也觉得现在这世道,再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和我一起回来了。我们昨天才到南阳,他回了新野,我就回了宛城。” 刘秀这才记起朱佑是宛城人,丽华道:“我这两日都住在表哥家,怎么不知道禹哥哥昨天就回新野了?” 朱佑道:“仲华对踏入仕途心灰意冷,回来的一路心情都不怎么好。” 丽华想:“估计他是怕我失望,就算知道我住在邓晨表哥家,也懒得来看我。”想到自己那一句——非将军不嫁,估计邓禹是较了真。 朱佑向刘秀道:“你怎么到宛城来卖谷了?” 刘秀笑道:“这里的谷子一石卖价比着新野高出二百钱,我在村里花一千五百钱收了,多走三十里路送到宛城来卖,每石能赚五百钱。” 朱佑呵呵大笑:“你还是这么会做买卖。以前读书时,许子威先生说你一点即通。现在看你做生意也头头是道,真是做哪一行都是人才。” 刘秀腼腆一笑,“我这也是无奈,一家子人要养活。今天在此相遇,你陪我卖了这车谷子,我请你到酒楼,咱们好好喝两杯。” 朱佑笑道:“行!不过不去酒楼,你都来宛城了,喝酒自然要到我家去。我陪你卖了谷子,咱们再买点下酒菜去我家坐坐。” 刘秀道:“诺。”就开始吆喝起来:“卖谷喽——新出的稻谷——”他一个器宇轩昂仪表堂堂的青年就这么在大街上和普通小贩一样吆喝开了,朱佑和丽华却放不开,只是在一旁站着。朱佑是宛城本地人,宛城离着新野又近,他和丽华都怕遇见熟人。唯有刘秀跟这些婆婆妈妈婶婶大姨一边讨价还价的卖谷,一边还拉家常,真服了他的好耐性。 三人一起回忆起在太学时的美好时光,想着那时和同学们一起读书玩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何等逍遥。三人还一同摆摊卖过草药丸子,对那段“青葱岁月”当真是回味不已。 时值正午,谷子买完了,朱佑道:“走,我们这就去我家罢。” 刘秀低头收拾推车,不动声色地道:“你们看前方树下那几人,一个上午了,他们一直在那看着我们,不知有何意图?” 丽华和朱佑望去,只见那大树下站着个几名武夫打扮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个穿着华丽的年轻小伙,看着二十来岁,面目尚算清秀,可透着股精明之气,不像是个老实人。 丽华道:“可是你在宛城得罪了什么人?” 刘秀道:“你还了解我,我不过做做小买卖,能得罪谁?” 朱佑低声道:“为首那人我识得,乃是我们宛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李氏的公子——李铁。他的伯父乃是当朝宗卿师李守,他的堂兄李通年纪轻轻也在朝廷为官。” 刘秀听到“李通”二字,脸色大变,嗫嚅道:“怎会是李家人。”转身向丽华和朱佑低声道:“冤家路窄,当年我爹爹还在蔡阳当县令时,生了场重病,我大哥到宛城想请名医申屠臣为他治病。可是申屠臣这个小人看我哥带去的诊金少了,不肯出诊。我哥哥说等回家为我爹爹诊过病后,自会把钱补上。但他死活不愿意和我大哥回去,大哥一怒之下拔剑杀了他。申屠臣乃是李铁堂兄李通同母异父的弟弟,我大哥杀了他便是与宛城李家结下了深仇。我在这宛城对官府,还没有对李家这般惧怕。等会我们一起走到前方路口,若他真跟着我们,必是来向我寻仇的。你们到下一个路口处便与我分开。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发生,你们两人只管自己逃命,休要理会刘秀。” 丽华看他面有惧色,不禁担心道:“文叔哥,真会有危险吗?” 刘秀看她一眼,心中甚是后悔带了她来,向朱佑道:“仲先兄,请为我照顾好丽华妹妹。” 三人整顿心情,推着车子向那些人走去,走到近处时,他们别过脸装做没有看着刘秀三人。而当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后,立刻发足跟上。刘秀心中大叫不妙,向丽华和朱佑微微点头示意,三人加快脚步行走在大街上,待到下个路口时,刘秀将推车往后朝他们一丢,叫了声:“快跑!”即向左边巷子跑去,朱佑也拉着丽华向右跑开。 那些人万万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躲过推车,朝李铁道:“公子,怎么办?” 李铁一甩长袖,指着其中两人,道:“你们去抓那两人,其余人和我追刘秀!”五六条汉子立时间分开飞奔向两边巷子,李铁也飞快跟去左边上。 朱佑和丽华拼了命的往前跑,可是没跑得多远就被抓住了。那两个大汉一人抓一个,扯着他们向前方去找李铁。 刘秀被李铁几人追了几条街,他暗自摸住怀中的匕首,随时准备血战一场。然,当他看见朱佑和丽华被李铁手下的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抓着带过来时,他的手从怀中收了出来,冷冷瞧着对方。 李铁却上前一揖,恭声道:“在下宛城李铁,见过刘秀先生!”说着向抓住朱佑和丽华那两人道:“还不快放了他们。”那两人松手,丽华和朱佑赶紧跑到刘秀身边。 刘秀向丽华道:“你们没事吧?”丽华摇摇头。 李铁又道:“我堂兄李通久闻先生大名,知先生为汉室后人,早想到舂陵登门拜访。今日见先生卖谷于宛城,特奉我堂兄之命,请先生到家宅一叙。” 刘秀一愣——这是唱的哪出?不动声色瞧着对方,暗自思付:“我素来与李家没有交往,大哥尚且还于李通有杀兄之仇,他找我能有什么好事?”他想逃,可是一看身边的丽华和朱佑,又泄气了,便道:“不知李通兄弟找在下所为何事?” 李铁道:“我堂兄如今正在家中敬候刘先生,见面他自会向先生言明一切。”他知道有阴丽华和朱佑在场,刘秀必定顾忌,笑容里透着自信。 果然,刘秀一看旁边立着的那几个彪形大汉——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现在阴丽华和朱佑更是他的拖累。又见李铁并似无恶意,只能点点头同意跟他们离开。 一路上,刘秀都在想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在宛城卖谷,估计是早就发现了他的行迹,只是今日才出面找他。果然,李铁说:“其实自门客发现刘先生来往与宛城,我就准备来见你的,只是我堂兄李铁说既见先生,须得好好准备,因此拖到了今天。适才吓到了先生和你的朋友,真是对不住了。” 刘秀微笑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何况先生也并没有伤到我们。”眼下且看这李氏兄弟找自己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先保住了三人的安危要紧。 第五十七章宛城李氏 刘秀三人随李铁进入李家大宅,只见高墙大院,庭院深深。李铁领着他到一间房中,那里面坐着十几个男子,正在高谈阔论。见刘秀进门,纷纷起身相迎。为首一人身高八尺,面如冠玉,身着戎装,身上披着件金丝大红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刘秀出门卖谷,自然是一身粗布衣裳,相形之下不由自惭形秽。 那人见他,立即上前施了个大礼,道:“在下李通。”见刘秀回礼,又向他介绍身后众人,“他们都是我的同族兄弟。”复又向众人道:“这便是舂陵刘演刘伯升的三弟刘秀刘文叔。” 刘秀也向他们施礼,阴丽华和朱佑站在他的身后并不说话。那些人就纷纷向其介绍起自己来,无外乎是李通的堂弟表兄,都是姓李——李泛、李季、李松……似乎都很客气,看样子不像是寻仇的,刘秀稍稍安心。而站在最后边一苍白消瘦的男子却冷脸看他,不加理睬,与其他人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 刘秀一愣,李通道:“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申屠臣之弟——申屠建,与我并无血缘关系,只是素来亲近。” 刘秀释然——原来这大哥杀掉的那个申屠臣的亲弟弟啊,难怪他对我不睬,可以理解!转一想,不对,申屠臣不也是李通的亲大哥吗?那他怎么待我如此客气,莫非其中有诈? 李通一眼看出了刘秀的困惑,坦然道:“我大哥申屠臣与令兄刘演的恩怨早已过去,今日李通让堂弟请刘先生来只为共商我刘李两族大计。不知先生可知道国师刘歆此人?” 刘秀一愣,和阴丽华对视一眼,两人还在人家刘歆的国师府杀过人放过火,如何不知?刘秀却冷静摇头。 李通道:“我爹爹李守在当朝国师刘歆手下做事,偶得一谶——不知文叔可信否?” 刘秀一呆,难道他也知道了——“刘秀当为天子”一谶,警惕道:“上天之意,秀断不敢妄自揣测。” 李通笑道:“乃是“刘氏复兴,李氏为辅”——我与同族的兄弟们想了很久,觉得这刘氏复兴,指的必定是汉室江山的复兴。放眼南阳郡中,唯有伯升气度恢弘,文叔谨慎睿智,是可担大任之材。刘氏复兴,指的定是你们兄弟二人。而李氏为辅,则便是指我宛城李氏一门了。因而李通舍下了朝廷的官职,特意从长安回到宛城,和我的族兄弟们商量了许久。觉得既然上天要复我大汉,我李氏一门自当顺应天意,如此才应了大谶!” 见刘秀并无反应,李铁急了,“眼下朝廷羸弱,各地都是造反的,人心思汉,正是起兵的好时候。如今赤眉、绿林皆以做大,我等身为南阳大族,你刘氏为汉室后裔,若再不顺应形势以汉室的旗号起兵。待得他日江山平定,推翻了王莽,岂非便宜了那些土匪、流民?”见刘秀还是不语,他更加着急:“今日即请了先生来,不论如何,总得给个话啊。” 刘秀心道:“我听过那么多自己要当皇帝的谶语都没有跃跃欲试,他们李家人不过听了句李氏为辅,就这么群情激奋?何况李通的父亲现在还在朝为官,我得恐防有诈。”仍旧不语。 李家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起来劝起他来——我们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找你一起造反,你怎么也要表个态啊?申屠建嗤笑道:“原来刘秀就是这么个孬种,真不敌其兄万一。早知如此便该直接去舂陵找刘伯升面谈,此等大事,非这一介小儿可以定夺的。” 面对他的挑衅,刘秀还是笑,也不恼怒。 李通道:“文叔兄弟如此这般,可是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刘秀这才开口:“李通公子只为——刘氏复兴,李氏为辅,此一句话,就能抛下在长安为官的父亲,在宛城起兵吗?” 李通叹道:“我爹爹一生潜心研究谶语,我从小耳濡目染,自是十分相信。如今我抛下长安的官职,回家发动李家子弟与我一同造反,不过是顺应天意。天要王莽亡国,我若还帮他,就是逆天而行。我李通并无大的企图,不过是想在这乱世之中,寻一明主,为自己也为李家,将来能有安稳日子。” 原来如此,刘秀看他不似说谎,想或许他也是和华强一样的谶语发烧友。想着自己先前听过的谶语,现在李通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要帮他和大哥匡复汉室,难道真是天要助我?然,他仍然警惕的道:“若真起兵,令尊尚在长安,如何是好?” 李通道:“我自会派人通知爹爹离开长安。”见刘秀松口了,他又道:“宛城地处南阳中心,水陆四通八达。和刘李两家之力,远可取长安,奠定帝业,刘氏称王。近则坐镇南阳,雄踞一方,视如诸侯。我等是以高祖后人的名义起兵,志在诛杀王莽,复兴汉室,必能得老百姓支持。” 李通的话已说明,人家李家就是想辅助老刘家成就帝业,还就看中了刘演这兄弟二人。刘秀还能说什么,李通见时机成熟,道:“文叔兄弟可同意?” 刘秀点点头——他知这一点头,代表的不光是自己,更是代表了大哥和整个刘氏一族。 李通立即下拜,道:“李通愿听从文叔号令。” 刘秀忙扶起他,道:“刘秀不才,即便要起兵,刘氏族中也当以我长兄伯升为首。”他要维护大哥的威信。 李通忙改口,“愿听伯升号令。” 李铁他们通通下拜,“愿听伯升号令。” 阴丽华从旁看着刘秀,见他周旋在李家众人之中,任他们是抬举怂恿还是挖苦讽刺,他都如此冷静不为所动。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大哥刘演准备多年,图的就是起兵造反成就大业。可是面对李家抛出的这么诱人的橄榄枝他依然可以保持足够的冷静,从表面看不出丝毫破绽。一定要清楚明白对方的真实目的,不至让自己和家族被人算计。这般的从容淡定,一言一行中都透出一种宗室子弟高贵的气质。与平日里和那个自己嬉皮笑脸打闹玩乐,只知埋头耕种不问世事的刘文叔大相径庭。 李通为表诚意,当下又要亲自送刘秀回舂陵,他想和刘演好好会会面,刘秀自然不能拒绝。 时值中午,李通在府中安排了酒席,将刘秀请到上座,他和李铁陪于左侧,丽华和朱佑则坐刘秀右侧。经过那场惊吓,丽华和朱佑早饿坏了,看见这满桌的美味佳肴,放开肚皮大吃大喝起来。刘秀则举杯于李通、李铁畅谈起兵之事。 他思路清晰,对当前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李通和李铁觉得还真没找错人——这宝押对了!最后,刘秀总结:“一切决定还当由我大哥刘伯升定夺!” 李通和李铁带头举杯,“该当如此。”众李一起举杯,“该由伯升定夺。” 这场酒刘秀无疑为刘演在与李家的结盟中奠定了领导地位,看得丽华和朱佑满心佩服。朱佑满嘴的肉在口里,嘟囔道:“文叔,你我是太学里的好兄弟,反正通过读书进仕途是没有希望了。这造反的事,算我一份,等会我也跟你一起回舂陵。” 刘秀笑了笑,丽华惊讶道:“看不出呀,仲先哥还有这个胆子了。” 朱佑又塞一块肉到口里,道:“王莽这厮实在太不像话了,我苦读太学多年,连个小官都捞不着,饭都没得吃了,不反怎么行。反正我孤身一人,并无亲眷牵挂,就是被抓也不会牵连家人。”众人哈哈一笑,丽华却见刘秀眉头一锁,知道他是为此担心连累家人。 饭后,李通、李铁和李氏中几个支持起兵重要人物一起护送刘秀、丽华回舂陵。朱佑下定决定要追随他去,刘秀只得由着他。 十几人共分四辆马车,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舂陵。 李通、李铁与刘演见面说明来意,刘秀又将大哥请到内室,将自己在宛城的经历说与他听,刘演当下就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干得不错!”他早想起兵造反了,李家的加入无疑会增加自己的胜算。当下将李通和李铁等人请进大厅休息,命下人奉上茶水点心好生招待。又安排了刘嘉去新野请邓晨和阴识前来商议。 刘演与李通还有申屠建当面将当初杀申屠臣的事化干戈为玉帛,在场豪杰无不为他们取大义不计小节的气度拍手叫好。 到傍晚时分,邓晨和阴识匆匆赶来,阴识一见丽华,就道:“你怎么也在?” 丽华低头不敢做声,阴识便明白了,“你可是跟着刘文叔一起去宛城了?”丽华点点头。 阴识紧蹙眉头,他已经从刘嘉那知道了刘秀在宛城卖谷的经过,冷冷道:“若是当时李家是要寻仇,你岂不是跟着刘秀一起遭了殃?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女子不好好在家待在,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他还想说,邓晨过来道:“快进去吧,李家兄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阴识这才随邓晨进屋。 见刘演三兄弟坐于主位,李通、李铁等居下手,邓晨和阴识与他们相互拜过,说了些客气话,就端于下座,朱佑和其他的刘氏子弟则站在旁边。 刘演、刘仲、刘秀和其他刘氏子弟代表舂陵,邓晨和阴识代表新野,李通和李铁等李氏子弟代表宛城,大家为着同一个目标讨论得热火朝天。 最后,刘演安排下手于房中设坛,他刘家三兄弟居正中,其他刘氏族人在后。李通、李铁居左,申屠建等人在后。邓晨和阴识居右,朱佑站他们后方。 众人一同起誓,歃血为盟。 第五十八章大计初定 屋外,刘老夫人和刘演的夫人潘氏忙着在厨房里准备菜肴,这家里一下聚集了上百号的英雄,没有酒菜宴席怎么行。刘家的下人不多,刘伯姬和丽华也到厨房帮忙。刘夫人和潘氏负责掌勺,还请了些乡亲打下手,刘伯姬和丽华则跟着些妇女一起在院子里摆放桌椅碗筷。屋里这些人加上刘演的一众门客,看样子没有二十桌坐不下。 刘伯姬在摆放碗筷的过程中走神,将一只碗打碎了,慌忙蹲下去捡拾碎片,又割了手指。她“哎呦”一声,丽华忙过来,问道:“伯姬,怎么啦?”看她手指流血,忙从衣袖里扯出丝帕给她包扎。 刘伯姬似在想着心事,神情恍惚。丽华奇怪道:“你中邪啦?” 刘伯姬哼道:“你才中邪呢!”转过身不理她,丽华更奇怪了,“那我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你发什么愣了?” 刘伯姬嘟嘴道:“不要你管!” 这时,刘演等人从屋里出来,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笑,看来事情是商定妥了。一大群人兴高采烈的到院子里坐下,刘仲道:“可以开席。” 潘氏就领着下人和帮忙的人一起端菜上桌,刘伯姬见到李通从身边走过,脸涨得通红。李通和刘演谈笑着走过时,向她微微点头示意,她马上垂下眼帘,一副娇羞的女儿家模样。等他走过,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和刘演坐到主席,痴痴微笑。 丽华看在眼里,忽然想起先前自己和李通他们回刘家时,刘演在大门口迎李通进去时。李通撞了正站在门口的刘伯姬一下,他立马道歉:“姑娘,你没事吧?”当时刘伯姬就是脸一红,摇头让开。丽华没想到只是这么个小小的插曲,刘伯姬心中就对李通种下情根。她再看和刘演一起坐在主席位的李通,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在这大帮的莽汉中说不尽的人才出众。刘伯姬整日都是和刘演他们这些说话粗声粗气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男人打交道,咋见李通这样温润如玉的大帅哥,情窦初开就在所难免了。 两人都自发呆,潘氏走过了道:“后边都忙不过来了,小姑快来帮忙吧。” “诺。”刘伯姬应了声,往后厨跑,丽华也跟着去帮忙。 潘氏很不好意思,向丽华道:“你一千金大小姐,来我们家还要做粗活,难为你了。” 丽华笑了笑:“没有关系,我做惯了的。”潘氏一呆,丽华自知失言——她其实是在现代那段时间从六岁开始就帮奶奶分担家务的,可是在这儿她可是阴家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需要做家务。她耸肩一笑,“呵呵。”潘氏也一笑,当她说笑话呢。 好不容易忙完,丽华和潘氏她们在后厨吃饭,刘夫人道:“真是委屈阴姑娘了,你该跟次伯他们坐上座的。” 丽华道:“不打紧的,宴席上都是他们男人在谈论正事,我听着也乏味。倒不如和夫人还有嫂子一起在这儿边聊天边吃,还有趣些。” 刘夫人和潘氏相视一笑,显然对刘秀看中的阴丽华相当喜欢。 潘氏忽道:“娘,小姑呢?” 刘夫人道:“刚还在这的,一下就不见了,饭也没吃。” 丽华道:“我去找找伯姬,叫她来吃饭。”说完,蹦蹦跳跳跑了出去。只见刘伯姬在离刘演他们那桌不远的树下,偷偷瞧着李通。李通则浑然不知,与刘演、刘仲、刘秀、邓晨、阴识他们举杯畅谈。 丽华走过去,道:“伯姬,你娘叫你去厨房吃饭呢。” 刘伯姬回过神,淡淡道:“我不饿,丽华妹子你自己去吃吧,我想在这坐坐。” 丽华道:“我吃过了,我陪陪你吧。”说着也坐下。 有丽华在场,伯姬便不好意思再盯着李通看了,偶尔装作看刘演他们望向那边,目光却只是停在李通身上。 丽华并不点破她的心事,只是道:“不知伯升哥他们的大事定的怎样了?” 刘伯姬像没听见似的,突兀道:“丽华妹子,你有喜欢的人吗?” 丽华一呆,“啊?”她想到了邓禹、刘秀,他们都对她很好,都在她心里占一定的分量,可是真要说的喜欢哪一个?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心。 刘伯姬道:“我三哥可是很喜欢你的,自去年在二姐家见到你,他回到家后就魂不守舍。那时我总想爱一个人一定是很奇妙的事情,会让人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因为我看三哥就是这样。” 刘秀这个厚脸皮早把对她的爱讲得全舂陵都知道了,丽华也不为此害臊了,淡淡道:“爱的确会让人茶饭不思。”她想到了自己当初爱慕阴识时的心情。 伯姬道:“那你有没有喜欢我三哥呢?” 丽华皱了皱眉,要说不喜欢是不可能的,两人一起经历那么多,刘秀又对她那么好。可是说喜欢吧,她又觉得对不起邓禹。便道:“喜欢——可是离男女之间情定终生又差一点。” 伯姬奇道:“怎么说?” 丽华道:“我把他当哥哥,当朋友,当玩伴,可是却还不能当我依靠终身的伴侣。”见她还是一脸疑问,又道:“我因为中毒不可生育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刘伯姬点头,丽华道:“虽然我大哥在全力为我找寻名医涪翁,希望能解我体内鹤顶红剧毒,让我能像普通女子一样为夫家延续香火。可是天下之大,世道又乱,我也知道希望渺茫。但是即便如此,我也希望能有个永远爱我的丈夫,与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伯姬笑道:“我三哥就是这样重情义的人啊,若能和你成亲,他必会不离不弃的爱你。” 丽华道:“我知道,可是我说的爱是只爱我一个,不能再有其他女人。” 刘伯姬一愣,显然她和红拂一样,觉得男子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呐呐道:“大哥和大嫂那么好,可大哥还准备再纳个小妾呢,而且大嫂也不反对。你这……” 丽华噗嗤一笑,“你的表情分明在说——阴丽华,你好过分!”她咯咯笑起来。 刘伯姬不好意思了,道:“就算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男人也是要三妻四妾的,不然多没面子。” 丽华严肃道:“我对我的夫君没有别的要求,唯有这一点,若是这世间没有男子做得到,那我便不嫁了。” 伯姬神色肃然,“女子真能这样要求男子吗?” 丽华道:“为什么不能?”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这是二千年前啊,你当现代呢!然而她的话让刘伯姬肃然起敬,她神色凝重地道:“丽华,我觉得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难怪我三哥这么喜欢你。” 丽华给她看得不好意思,低头道:“哪里,这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要是我娘和大哥他们听到只怕都要以为我疯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看着院子豪杰们在刘演的号召下频频举杯。 不知多久,刘秀走到她们身后,道:“你们在这看什么呢?” 两人回头,见是他,伯姬叫了声:“三哥。”丽华道:“起兵的事情定得怎样?” 刘秀挨着她坐下,道:“定在立秋之日。” 刘伯姬道:“那不就是在半月后吗?” 丽华道:“怎么这么急,还要招兵买马,赶得过来吗?” 刘秀道:“赶不过来也要赶,立秋之日便是材官都试骑士日,正是起兵的大好时机。到时甄阜、梁立赐必亲临校场检阅骑士,由李通和李铁在宛城发动兵变趁机劫持他二人,以号令百姓。而我大哥则在舂陵号召刘氏起兵,二姐夫和次伯兄在新野发兵,三地遥相呼应,如此可得宛城。” 丽华忧心道:“你们有这么多兵么?那我大哥和表哥呢?” 刘秀笑道:“你阴家门客加隐士上千,二姐夫家也不少人。百姓对王莽早恨之入骨,到时在发动起邓氏一族和新野当地的热血男儿,不愁没有人。” 阴丽华自来穿越而来,虽然总听着刘演他们要造反的事,可真的事到临门,心里不禁打起鼓来。刘秀告诉她这些时,也是盯着人声鼎沸的院中神情黯然。 刘伯姬道:“大哥盼着起兵多少年了,一直苦于无人协助,今日得李通相助,我看三哥怎么像不开心了?” 刘秀并不看她,仍望着场上豪气云天的人们,叹道:“我何尝不高兴大哥夙愿得成,可是——我知道只要一旦起兵,整个刘家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论成败,都是会要死很多人的,今天这里都是我的亲人朋友和我爱的人。”他说“爱的人”时,丽华望他一眼,可是他却没有看她,他看着的是他的大哥、二哥、堂哥、邓晨、阴识他们,可见他说的“爱”是包括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的。刘秀继续道:“不起兵,以我们这些人的家世,在这乱世中不至于饿死,可是一旦起兵失败,很有可能全族覆灭。我实在不敢想象在战争中看着亲人离去是多么的痛苦……” 丽华看到此刻的他不同于在李通家时的大义凛然深藏不露,而是完完全全将自己整个儿剥给她和伯姬看,坦坦荡荡无所保留,那一刻对他的重情重义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刘伯姬却不悦了,愤然道:“成就大事者,如何只顾儿女情长,三哥实在没有一点像大哥的,伯姬失望不已。”说完起身离开,她这下发作,丽华和刘秀都始料不及。 但刘秀也不理会她,向丽华淡淡道:“伯姬她天天看着大哥他们说要造反,似乎觉得很容易。富贵险中求,我自是知道其中的艰难。可是大哥从来以匡复汉室为己任,我身为他的三弟,哪有理由不帮他。”言语中透着无奈,“虽然我也为那句——“刘秀当为天子”激动过,可是若要让我的家人的性命冒险,我宁可平淡一生。” 丽华心中大震,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他真是光武帝刘秀吗?自古帝王不都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而他却是把亲情看得如此之重,实在难能可贵。 刘秀道:“丽华,这样的我,你可失望?” 丽华道:“没有,你能这样的看重家人看重感情,我很喜欢。” 刘秀一怔,丽华也意识到这“喜欢”二字在刘秀心里起了化学反应,估计他是以为自己也爱上他了,脸上露出不安的喜色。 阴丽华懒得解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道:“文叔哥,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吗?” 刘秀郑重点头,丽华看着他的眼睛,道:“若我不是阴家小姐,你还会喜欢我吗?” 刘秀道:“当然,即便你不是阴家的千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我也一样喜欢你。” 丽华道:“不是这样的,我是想说——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你从前就听闻过的,以孝顺闻名新野的阴丽华,还是你在邓家看到的那个让你心动的邻家小妹妹?你是从前便喜欢我,还是见到我才喜欢我?你喜欢我可和阴丽华这三个字有关?” 她一连串的问题,刘秀不禁好笑,道:“我早先在二姐家是听说了你为亡父母亲到道观修行的孝顺,也深深感动。可那时我并未见过你,就是见着你了,只怕那时你也才不过十岁,远未到婚配的年纪。而我真正见到你,喜欢上你,便是在我二姐家艾儿周岁那日。那天我陡然间见到在牡丹花丛中的你,从此你就留在了我心里。”说着拉起她的双手,“我喜欢你和你是否为阴丽华无关,哪怕你是叫张丽华、李丽华,在我看来,你就是你,刘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 阴丽华心中释然,不管是邓禹也好还是邓奉也好,他们的爱始终是开始于真正的阴丽华身上。唯有刘秀,唯有他的爱不掺杂其他,丽华不禁欣慰。可是她还是想问得更明白,她想知道若有一天,刘秀知道了自己并非阴丽华,他会有怎样的反应。于是道:“文叔哥,若将来某一天,你……” 刘秀忽然放开她的手,道:“有话晚点再说,大哥他们散席了。”说完起身离开,丽华看着他的背影朝场中走去,刘演、李通他们都喝得满脸通红。 李通道:“我这就回宛城筹备,伯升兄在舂陵好好准备。”又向邓晨和阴识道:“新野也拜托两位了,到时你们等我消息,大家半月后相聚宛城,同时起兵。” 大家又相互嘱咐几句不要走漏风声的话,李通、李铁就带着李家的人马离开。刘伯姬在人群中远远望着李通,直到李家的马车驶出老远。潘氏过来道:“小姑,还在看什么?” 刘伯姬道:“没什么。” 整个刘家都沉浸在半月后起兵的兴奋中,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心。 潘氏道:“夜已深,小姑,快回房休息吧。”刘伯姬这才恋恋不舍的随她进屋。 第五十九章走漏风声 阴识找到丽华,道:“我与邓晨要回新野了,邓晨去准备马车了,你快随我来。” 丽华一怔,她还有话没问完刘秀呢,不由向远处望他一眼。可是他正与刘演、刘仲、刘嘉忙着商议起兵事宜,根本没有空闲理会自己。便叹口气,跟着阴识出门。她的神情阴识全然看在眼里,想到她终于不再执着于对自己的感情,不禁欣慰,然内心里还是有少许的失落。 直到丽华和阴识、邓晨上马车离开,刘秀都没再来看看她。一路上邓晨与阴识畅谈回新野后如何发动新野子弟,又聊购置兵器粮食马匹等诸多事宜。阴丽华一路都低头想着刘秀先前那番话,又想着邓禹和她一起是总是将她和从前的阴妹妹对对比,因而对她颇有失望。于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心在这一刻悄悄偏向了正在舂陵准备起兵的刘秀。 邓晨在邓家庄下车,马车上就只剩阴识和丽华了。阴识故作漫不经心的道:“哥哥看你这段时间和刘秀甚为亲密,可是看上他了?” 丽华道:“我自己也不完全确定,而且我现在因不可生育,并不急着嫁人。”她因知自己与他再无可能,同谈这些也不感羞臊。 阴识道:“你放心,等起兵事宜过后,哥哥定当全力为你找寻涪翁。” 丽华道:“我不急,眼下刘李邓阴四家起兵造反,大家都是办的都是脑袋系在腰上的大事,切不可为我分心。” 阴识有些感动,“造反这事情,你嫂子都不支持我,还煽动娘一起劝说我,可是你却能理解我。丽华,谢谢你!” 阴丽华淡然一笑:“我到这个家都两年多了,早感觉自己融入进去了。我知道哥哥起兵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只是想为阴家在这乱世里求一个明主,保护家人的安危。” 阴识眼中一闪,“很多时候我真感觉你就是我的亲妹妹——阴丽华。” 丽华浅笑:“我如何不是你的亲妹妹呢?我不但是你的亲妹子,还是娘的亲女儿,更是兴儿、就儿、诉儿的亲姐姐。” 两人会心一笑,丽华觉得随着这一席话,她与阴识的过往真真正正过去了,从此他在她的心里只是亲人,是她在这个时代可以信赖可以依赖的大哥。 回到阴家已是深夜,两人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一早出房间,丽华就听见邓婧瑶在大厅里和阴识吵架的声音。阴夫人道:“婧瑶,男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娘早已劝说他多次,他若听得进去,早作罢了。” 邓婧瑶道:“夫君明明知道造反是杀头的大罪,却非要和我大哥还有那个舂陵一霸刘演一同作恶,实在是想让我们阴家和邓家一起陪着刘氏送死。” 这时阿晋前来禀告:“大公子,邓晨公子在门外等候。” 阴识道:“回他我马上来。”向阴夫人道:“娘,儿子今日所为绝非一时头脑发热,实在是为了阴家的长久之计。”冷冷看邓婧瑶一眼,道:“妇人之见!”说完,甩袖离开,在门口见到丽华,什么也没有说,直径出门。 邓婧瑶哭得梨花带雨倒在地上,“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学人造反。” 丽华过去想扶起她,被她一把推开,“不要碰我,你若真为他好,是该劝住他才是,而不是每天跟着他一起到邓家、刘家去密谋。” 阴夫人也对丽华颇有微词:“你大哥这样,你也这样,这个家……”她说不下去了,邓婧瑶过去扶着她,道:“娘,婧瑶扶你回房休息。” 大家都离开后,阴丽华独自回到房间。 阴兴三人居然跑了来,阴就道:“姐姐,大哥可真是准备参与刘家的谋反?” 丽华道:“这天下本就是刘家的,怎么能说谋反?是匡复汉室。” 阴兴道:“都一样,就是刘演想当皇帝了,邓晨表哥和大哥就去帮他。” 阴就道:“那若他们成了,是不是大哥也能封侯拜相?我们几个也能当官了?”丽华一看原来他们就打起这个算盘,便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起兵之事,成与不成还犹未可知,哪能想那么远。” 阴兴冷冷道:“若是失败,不光是他刘氏一族,连着我们阴家、邓家都要牵连其中。以王莽素来的暴行,很有可能株连九族。” 阴就和阴诉脸都吓白了,道:“那……我们还是不要做官了,保住小命要紧。” 阴兴冷哼道:“胆小如鼠,你们只知道自己在这阴家有吃有喝,却不知天下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中。夫子教的书真是白读了,我等男儿理应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怎可为了自己的利益,舍天下不顾,实在不是男儿所为。” 丽华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良久才呐呐道:“兴儿,你也支持大哥所为吗?” 阴兴傲然道:“我不但支持,还会响应,并为大哥去劝服娘亲。” 丽华倍感欣慰,道:“兴儿不愧是我阴家好男儿。”阴就和阴诉也对他竖然起敬,纷纷表示要以他为榜样。 阴兴不再与他们闲聊,向丽华告辞,去劝慰阴夫人。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腕,阴夫人竟然默认了阴识造反的事实。到丽华房间询问:“那个刘演可靠得住?” 丽华道:“娘若相信大哥,就该信他的眼光,他誓死追随刘伯升,必是看准了他有成就帝业的能力。” 阴夫人点点头,不再如以往一样为此责备她,可是心中还是不踏实,遂去佛堂念经,求菩萨保佑阴识成功,保佑阴家平安。 连着两日邓晨和阴识都在外筹备兵马粮草,大家听到有李通在宛城做内应,倒也争取不少当地豪杰的支持。刘演也在舂陵征兵,他素来名声在外,一声号令刘氏族人纷纷响应。刘演还是不满足,又全南阳广发英雄帖,招募不少英雄侠士。 万事俱备,只等着立秋之日,李通一声号令,舂陵、新野就要揭竿而起。而就是在刘、邓、阴三家还沉浸在即将起兵的氛围中时,邓晨带着个不好的消息来到找阴识。 其时,整个阴家正在吃饭,邓晨风风火火的赶了进来,一见阴识就道:“次伯,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事发突然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当着全部阴家人的面了,急切地道:“宛城出大事了,伯升派去宛城打探消息的人说,立秋起兵的消息泄露,亲眼看到李家家眷六十四口人在大街上被斩首,焚尸示众。” 邓婧瑶骇然道:“我早说你们造反靠不住,有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她没再说下去,阴识和邓晨都恶狠狠瞪着她,不由闭嘴吃饭。 阴识过去,焦虑道:“那我们舂陵和新野起兵的消息泄露没有?” 邓晨道:“应该没有,不然甄阜和梁丘赐就不会急着杀李家人了,这不等于给我们提个醒吗?” 阴识道:“官府如何得到的消息?” 邓晨道:“李通回去后就着侄儿李季去长安去通知他的父亲逃走。而李季竟然在半路病死了。他的随从将他的尸体送到长安李守府上,李守从他身上搜出了李通的密函。可是李守胆小怕事,居然自己上奏到了王莽那儿。王莽立马传消息给南阳郡守甄阜和都尉梁丘赐,命他们将李家灭门,幸而李通和李铁他们一干人等得到消息,提前逃脱。而王莽大怒,仍迁怒于李守,上奏的当天就将他投入大牢。而后,同僚黄显为他求情,王莽就把他们一同杀了。” 阴识点点头,“王莽这厮是杀红了眼,那我们还起兵吗?伯升如何说?” 邓晨道:“现在李家灭门的消息传来,本来说得好好的一起造反的刘氏子弟和地方豪杰都吓破胆了,一个个纷纷闹着要退出。伯升的叔父刘良更是带人跑到他家来大闹一通,说什么刘伯升要害死全族的人,准备去告官。我岳母被这一闹都病倒了,伯升是一个头两个大,因此派人来叫我们前去商议。” 丽华急道:“刘夫人没事吧?” 邓晨叹息道:“我岳母素来身体不好,这些日子招待伯升的门客朋友又累了,咋一听到李家灭门,刘氏族人又来家闹事,这才病倒的。刘家因为要忙造反的事,伯升便遣人将她送去了湖阳外公家。” 阴识道:“我们这就去吧。” 丽华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道:“我和大哥一起去。” 阴兴三人也跟着站起,道:“我们也要和大哥一起去!” 阴夫人喝道:“都给我坐下!” 阴识看他们一眼,看弟妹四人都这么支持自己,心下动容,道:“你们在家好生侍奉母亲,舂陵离新野并不远,大哥得空就回来了。”向阴夫人一揖,“娘,我走了。”又朝邓婧瑶道:“娘亲眼见看不见,弟妹们又不懂事,这个家就有劳夫人了。”说完,和邓晨走出。 邓婧瑶一呆,自成亲以来,他还从没对自己说过这样一句温柔的话。哪怕只是一句嘱咐,希望她照顾好家人,她也倍感安慰了。 阴识离家后,阴兴三人得空就到丽华房间小聚,一起讨论刘演他们起兵的事什么样了。丽华想到那日还神采奕奕和刘演谈笑风生的李通,转眼就被灭门,还成了逃犯,心里不由为刘秀、阴识他们捏了把汗。 第六十章舂陵起兵 几日后,阴识回到了阴家,拜见过阴母后,问过下人弟妹所在。直奔丽华房间,见阴兴三人皆在,面带笑意道:“让你们担心了。” 阴兴道:“大哥,舂陵情况怎样?刘演的叔父没再要去告发他们了吧?” 阴识道:“毕竟是亲戚,他怎么可能真去官府告发,不过是吓唬他们罢了。伯升的叔父刘良在刘氏一族中素有威望,当年刘演的爹刘钦死的时候,他还一力承担了刘演几个孤儿寡母的生活。刘家三兄弟对他很是敬重,他从小喜爱勤于耕种的刘秀,常常骂伯升游手好闲。他不同意造反,实在是信不过刘演。我与邓晨去的那天,伯升几人在舂陵城里当街招募新兵,刘良带着几个族人过来制止。他正把伯升骂的狗血淋头之际,刘秀穿着绛衣大冠手执长剑唱着:‘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越众而出。” 见丽华疑惑,阴兴道:“此曲乃是高祖刘邦所做之《大风歌》,表现了汉高祖当时平定天下,希望有忠君爱国之士为他镇守边疆,牢固汉室江山的宏愿。刘秀此时唱出,意在激发刘氏族人对剥夺了他们宗亲身份的王莽的痛恨,让他们知道起兵并非为了各人利益,乃是维护汉室的荣誉,维护刘氏的尊严。”一席话说得丽华和阴就、阴诉连连点头,就连阴识也以讶异的目光看着他,末了道:“兴儿长大了。” 丽华也有同感,眼前的阴兴已经比丽华高出半个头了,就在她刚来阴家时,他还比她矮着尽十公分呢!现在的他已经有十五岁多了,穿着打扮举止谈吐俨然就是个大人了。 阴识继续道:“刘秀以剑指天,向刘良和刘氏众人道:‘王莽篡我大汉江山,如今我刘氏男儿岂能在这乱世中苟且偷生?天灾连连,正是老天爷要亡王莽的信号,我大哥刘伯升起兵,我刘秀第一个响应!’他说完,大家一看连平时老实忠厚的刘文叔都准备造反了,就都纷纷响应。刘秀又趁机对刘良说:‘我等并不想造反,可是李家灭门何等惨烈,若不先将军队集结起来,万一哪一日甄阜和梁丘赐这两个狗贼从别处知道了我舂陵刘氏也参与谋反,我们手上又没有军队,岂非也要等着被灭族?’刘良这才无话可说。那一日就征兵四千。” 阴就和阴诉拍手道:“刘三公子真是好样的!” 丽华看阴识说话是眼光就知他对刘秀心悦诚服,阴兴道:“想不到那个来我们府外偷窥姐姐阁楼,还喜欢和小女孩一起踢毽子的白面书生,竟然有这等智慧。” 丽华一愣——刘秀来府外的事阴兴也知道,连着阴就和阴诉也在偷笑。她看一眼阴识,他故作不经意的别过脸,显然这府里就瞒着她一人。她也懒得追究,又向阴识道:“如此,起兵的事情可定下了?” 阴识摇头道:“饶是如此,也还是不够。刘演的江湖朋友加上门客有一千,刘氏子弟一千,而舂陵响应的新兵约四千。邓晨那边邓氏一族听闻了李通家灭门的事后,觉得他们并非前朝宗室,这天下谁当皇帝于他们都一样,没必要为刘演卖命。邓禹、邓奉更是对他闭门不见,现在全邓家庄都对邓晨有意见,连着对他的家人都有排挤,他只能带着自己的家眷和五百来门客一起投奔舂陵。我这趟回家,就是准备带上阴家的一千门客一起去投奔刘演的。” 丽华道:“邓禹也在新野,他为什么不愿意去呢?还有邓奉,他也是万夫莫敌的大将之才。” 阴识道:“他二人心高气傲,自是不屑于跟着刘演造反的。” 丽华这才想起,邓禹自回新野一直还没有来看过自己,估计是知道了阴识、邓晨和刘演他们造反的事,也怕见了面自己给他们当说客。 阴兴忧心道:“哥哥,舂陵军算上你和邓晨表哥的人,一共也才区区八千人不到,如何能成大事?” 阴识道:“伯升听闻平林军和新市兵也驻守南阳随县,已经变卖了家产着刘秀和刘嘉带着金银酒肉前去游说他们同谋大业。他们手**计倒是有些兵力,如能为我们所用就太好了。” 阴兴皱眉道:“他们不就是以前的绿林军么?只是后来几个头领意见不合,才分开的。平林军的统领是陈牧,新市兵是以王匡、王凤叔侄二人为首。他们一路打来南阳,烧杀掳掠,都是无恶不作的土匪强盗!刘伯升起兵竖的是匡复汉室的旗帜,怎能与这些人为伍?” 阴识叹口气,“伯升原也看不上这些流民的,说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可是文叔却说兵力短缺,先争取过来无妨。好在大家在反对王莽这点上是有共识的。” 丽华道:“绿林军的人起义,不过是为了吃饱饭。我们刘、邓、阴三家有的是钱粮,只是养着他们,便能为我所用,何乐而不为。” 阴识道:“你倒是了解他。” 丽华道:“我从不认为文叔哥是大家看到那样的庸碌之辈。只是不知他此次去随县能否说服陈牧、王匡他们?而且这些绿林强盗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很有可能伤了他的性命。”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阴识道:“不会的,你对刘秀还没有信心吗?他所做的哪件事不是三思而行,他若没有把握,必不会怂恿刘演去随县招安。” 丽华道:“但愿如此。” 阿晋来报:“邓晨公子和家人、门客已在外等候大公子。” 阴识道:“我要走了,你们在家要听娘和嫂嫂的话,现在外面很乱,不可私自出府。”说完要走,丽华跑上去,“我去送送哥哥,也顺便看下表嫂他们。”阴兴三人也跟上。 邓晨的马车停在阴家大门口,邓婧瑶抱着三个侄女放声大哭,向她哥哥道:“大哥,这是何苦?我们虽非官宦之家,可也是地方强族,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现下连嫂子和青儿、平儿、艾儿,也不被邓氏所容,要跟着你背井离乡,去受这份流离之苦。” 邓晨道:“他们去舂陵也是回娘家,不算流离。若我随刘演去了,留他们孤儿寡母在此,如何放心。你好好在家孝顺你婆婆,照顾好小姑、弟弟他们。” 阴识领着一众门客走出,与邓晨会合。 丽华向刘元道:“表嫂,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望表嫂保重!” 刘元含泪点点头,“丽华妹妹也好生保重。”眼神里是对未来的一片茫然。 青儿、平儿、艾儿三个小丫头却不知这是一条去造反的路,推开抱着她们痛哭的邓婧瑶,向丽华嘻嘻笑道:“表姨,我们要去外婆家里咯,等我们回来,咱们还一起踢毽子好不好?” 丽华忍住心中悲伤,上前道:“诺,等你们回来,你们想玩什么表姨都陪你们玩。” 平儿道:“真的吗?那我们拉拉勾。”丽华伸出小指和她勾勾手,她念道:“拉拉钩,一百年不许变!”说完咯咯直笑:“拉过勾,表姨可就不能反悔啦。” 丽华摇头,“表姨不反悔。”青儿和艾儿也要和她拉钩,她就一个一个和她们勾了手指。 邓晨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启程吧。” 阴识知丽华四人关心起兵动向,道:“起兵的事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们。” 邓婧瑶道:“没有造反的消息,你也要往家报平安啊!” 阴识看着她,这个从小就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子,现在她是他的妻子。虽然她成为自己妻子的不光彩,可是她是爱他的,爱极了才会不择手段。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她在自己面前那纯真的笑容,可是现在她满心的怨气,她的改变,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的心一软,走过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道:“等我回来。”慢慢张开手臂,看到的是一张满是泪痕的温情的脸——她已经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阴识领着阿晋和邓晨一家分别上了两辆马车,随行一千几门客也列队跟上。浩浩荡荡一行人沿着道路向城里走去,直到他们都看不见,丽华、邓婧瑶和阴兴三人才回府内。 第六十一章合兵绿林 不久传回消息——刘秀和刘嘉在绿林军里遇上了当初他们救过得族兄刘玄。刘玄即是刘圣公,当初在蔡少公宴上出言讥讽过刘秀的那个刘氏子弟。后来有个官员子弟杀了他弟弟,他纠集一些人要去为弟弟报仇,却被别人报到了官府。仇没有报,自己还被官兵追赶。当时是刘演三兄弟和刘嘉救了他,为了他刘演三人还被朝廷通缉。而他逃难期间,正碰上绿林军分支平林军统领陈牧招兵买马。他自报是刘氏宗亲后人,陈牧便留他在队里当了个小头目。 刘秀和刘嘉能他乡遇故知,说不出的高兴。刘玄听闻刘演终于在舂陵起兵,也是万分欣喜。虽然以前他与刘演三兄弟甚为不睦,气愤刘演在舂陵刘氏一族的名气大大高于他。但自从刘演他们救了他以后,他对刘演他们的看法就不同了。当下由刘玄引荐,刘秀和刘嘉带着一干人献上厚礼,邀请王匡、王凤和陈牧一起为匡复汉室联盟。 绿林军的统领看刘秀他们带来这么多见面礼,又听若一同攻打下王莽后的诸多好处,马上喜笑颜开,同意结盟。 当晚,刘演就亲赴随县,与王匡、王凤、陈牧会面,双方一拍即合,定下了合军西进,攻取宛城,灭亡新莽,复兴刘汉的目标——将双方队伍统一称作“汉军”,由刘演做主帅。 很快双方合兵攻下了舂陵边上,一个叫做长聚的地方。刘縯把舂陵军改名为柱天都部,意为统摄诸部,为擎天之柱。 一时间胜利的消息传遍南阳。 丽华他们在新野听到这个消息异常兴奋,要知道这可是舂陵军的首战啊!首战告捷,就是胜利的开始。 四人聚集在丽华的房中。 阴诉道:“听说长聚之战,刘三公子居然是骑牛去的。” 阴就道:“别的统领都骑马,他却骑牛。大家看他是主帅刘演的弟弟,便称他一声刘三将军。可见汉军里没把他当回事,的真是可恶。”自听了刘秀动员刘氏子弟当兵的事,他们都隐隐佩服起这个大哥哥来。 阴兴道:“你们懂什么,刘秀是刘演的弟弟,别人分不到马,他怎会没有。定是他谦让不争,主动把马留给别人,自己才骑牛的。我今天出门时还听说,刘秀骑着牛上阵杀敌,大家都笑话他,你们道他怎样回答?” 阴诉道:“如何?” 阴兴道:“他说——昔日黄飞虎骑五色牛助姬昌打下周朝天下,道家祖师李耳骑一头青牛得道成仙。他文叔骑牛上阵,也照样可杀敌建功立业。” 阴就、阴诉二人哈哈大笑,丽华也噗嗤一笑,“这人就是爱耍嘴皮子,什么时候也不忘逗乐。” 随后,刘演统领的汉军继续西行,直至湖阳——宛城的必经之路。这次刘秀又想了个妙招,派宗室刘终假扮江夏郡吏,将唐子乡莽军指挥官湖阳县尉诱骗出营,伏兵杀之。莽军群龙无首,故不战自溃。汉军遂进屠湖阳,夺取了大量财物。抢了东西是好事,可是在分配上却出现了问题。这一仗势刘家子弟冲锋在前,杀敌抢下了钱财,绿林军在后自然就没什么油水可捞了。可是绿林军不干,他们认为既然是一起打仗的兄弟,刘氏子弟就应该将钱财拿出来平分。而刘氏子弟则认为这些东西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抢到了,绿林军打仗没出什么力,凭什么分给他们。两边人马眼看就要为此决裂,刘秀站出来说服宗室子弟将抢来的财物交出,分给了绿林军,刘氏子弟只留了点粮食。绿林军见此,纷纷道刘文叔慷慨大义。而刘秀也是经此一役,斩杀了一名县尉,夺其坐骑,才有了起兵以来的第一匹马——众人皆道,有点刘三将军的样子了。 还是在丽华的阁楼,阴兴四人围炉而坐,红拂端着茶点上来道:“这些绿林军的人欺人太甚,刘三公子怎么能怕了他们,让他们欺压刘氏子弟。” 阴兴也道:“早说了绿林军是帮土匪,见钱眼开窝里斗,这才刚刚起兵,打了两个小胜仗,马上就为钱翻脸。将来若是打下这江山,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丽华却道:“文叔这样做很对,唯有如此方能稳定军心。司马迁在《货殖列传》中说——贪贾三之,廉贾五之。说是贪婪吝啬的商贾,赚三倍,而不贪的商贾,却可以赚五倍。指的就是给予即是取得的意思,刘秀便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让刘氏族人拿出钱物赠与绿林军。刘氏一族反王莽的目的是为了复兴汉室,可是绿林军结盟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衣食钱财。要让他们跟着一起打王莽,只有舍些钱财,这些贪婪地家伙看见好处,就如苍蝇闻见血腥,才会死心蹋地跟着刘氏兄弟一起干。”阴兴几人皆称是。 阴兴几乎每日都会去打听汉军的进展,回家立即与丽华他们分享。因为阴识的关系,阴夫人和邓婧瑶有时也会来问他,他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几日,汉军攻打棘阳。棘阳县令岑彭,见汉兵势大,兵士无心守城,遂带着老婆孩子弃城而逃,投奔宛城太守甄阜处。就这样刘縯不费吹灰之力,得了起事之后的第一座县城。棘阳位于棘水之阳,因以得名,为宛城南面门户,是通向宛城的有利位置。汉军有了这个根据地,离最终目标宛城就近在咫尺了。 这时,在刘演他们征战过的湖阳传来了刘演母亲樊氏去世的噩耗。因为刘演兄弟造反的关系,整个湖阳没有人敢参加她的葬礼,她娘家的亲戚也是随便挖个坑将她给草草葬了。 丽华想到刘演兄弟为了造反的事忙不停息,而潘氏、刘元、刘伯姬等刘氏家眷也是随军出征,哪有时间和条件祭奠刘夫人呢。遂让红拂偷偷去外面买点纸钱香烛,夜里在自己阁楼下的小院里焚了,算是祭拜了这个自己有几面之缘的和蔼可亲的老妇人。 刘氏一族当初起兵时是带着家眷的,一直到现在打下阳棘,刘演又把自己的大姐和她丈夫田牧一起接到了军队里。至此一家人才聚齐——大姐刘黄,二姐刘元,大哥刘演,二哥刘仲,三弟刘秀,小妹刘伯姬。大家想到母亲樊氏的死,都是伤心不已。 连战连胜,不由让汉军将领踌躇满志。经过整装待发,刘演等人准备在十一月底,正式攻打宛城。 正是听闻了母亲去世的噩耗,刘家兄弟姐妹是再不愿分开,刘演于是决定此次宛城之战,再次带着家眷上路。接连几战的胜利,让刘演踌躇满志,需不知他这一决定正中南阳太守甄阜下怀。宛城不比地方小县,甄阜手握精兵十万,他坐镇南阳,听闻了刘演起兵一事,马上召集自己麾下能人异士出谋划策,想将汉军一网打尽。棘阳县令岑彭自弃县投奔宛城,全家老小就一起被甄阜给下了死牢。他听闻后,立马要求献计。甄阜放了他出来,岑彭道:“汉贼行军是拖家带口,而小长安聚是他们来宛城的必经之路。下官知道这深冬时节,每逢早晨,这小长安聚必起大雾。到时我军可埋伏于此,待汉军到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甄阜冷冷瞧他一眼,“看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自己在棘阳县城时,看到汉贼来了,连守都不守,带上妻儿就弃城逃跑呢?” 岑彭脸色煞白,呐呐道:“下官手中兵力不过千余,哪里是汉贼的对手。” 甄阜道:“你且留于此,待小长安聚一战后,看结果如何,本官再定你的罪。”说完,甩袖离开。甄阜鄙视岑彭,却认为他的计谋是很好的。当下按照他说的在小长安聚布下重兵,以逸待劳,就等着汉军入瓮了。 刘演他们却不知,一大早起来,发动大军一路西行,全家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他们在清晨弥漫的大雾中挺进了小长安聚,只听前面甄阜一声号令:“刘演反贼,看你往哪跑!哈哈哈哈——”随着这大笑莽军将士从大雾中冲出,大叫着:“冲啊——”一下子就包围了汉军。 汉军没有准备,地形又不熟悉,眼见茫茫白雾中尽是王莽的大军,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 刘演等人万万没有料到甄阜会在此偷袭,大家都急切地向刘演询问:“主帅,现在怎么办?” 此等情形,刘演始料不及,也乱了方寸,眼见莽军冲上来就开始屠杀,自己的军队是抵挡不了,他心一横,大声道:“逃!大家快逃回棘阳!” 汉军突遭围剿,本无心恋战,刘演这一喊,所以人都玩命的向回跑。本来战场上是不能当逃兵的,可是现在主帅都要我们跑了,大家还不卯足劲的跑,难道等着被杀? 汉军中有绿林军的士兵,也有刘演的嫡系军队,但刘氏一族的家眷也为数不少啊。将军们有马,士兵们年轻力状,他们都逃得飞快。可就苦了刘氏随军的家属们,他们大都是老弱妇孺,哪里跑得快。甄阜的军队冲上来就开始大规模屠杀,可怜那老人孩子妇女,一个个惨死在朝廷的刀下…… 第六十二章小长安聚 血水渲染得白雾都隐隐成了红色,刘秀在这紧急关头也是快马加鞭的向棘阳方向回跑。他疾驰马上,忽见前方有一女子手执兵刃在和一个莽军士兵打斗。刘秀定睛一看,不正是刘伯姬吗!他策马过去,一剑结果了那人,向惊魂未定的刘伯姬道:“小妹,快上马!” 刘伯姬在乱战中遇见他,不由欣喜,连忙上了,向他道:“三哥,这是怎么了?” 刘秀道:“我们中甄阜的埋伏了,现在溃不成军,快逃回棘阳吧。”说完,策马前行。 刘伯姬在后道:“三哥,刚才军队一下子大乱,随军的家属都开始跑,我与大姐、二姐、大嫂还有青儿她们都走散了,她们不会有事吧?” 刘秀没有回答她,情况紧急,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要紧就是逃命! 大雾中,隐隐听见女童的哭声,刘伯姬回眸,只见那在路边上拉着三个哭泣的小女孩的跌跌撞撞向前奔女子不正是自己的二姐刘元吗!她向刘秀道:“三哥,快看!那是二姐!” 刘秀转头,果然是的!忙将马骑了过去,叫道:“二姐!” 刘元和三个儿女看见他很是激动,刘秀道:“二姐,快与我们一起上马吧。” 刘元的三个女儿,看到刘秀都很高兴,纷纷道:“三舅,这里好可怕啊,快救我们。” 刘元看一眼刘秀骑着的这匹老马,又望一眼三个哭泣的女儿,再看看不远处叫嚣而来的莽军士兵,厉声道:“只有一匹马,不要管我们了,不然大家都会死在这里。三弟,你们能活下去,刘家就有希望,快走啊——” 见刘秀仍是不忍离去,刘元忽然摸下头上的银簪朝那匹老马臀部扎去,老马受痛,长嘶一声,向前狂奔。刘元在后头叫道:“保重——”赶上前的士兵,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膛,青儿、平儿、艾儿也被杀死…… 伯姬在马上听见后方刘元她们的惨叫,哽咽道:“三哥——” 刘秀右手执马缰,左手将她抱住自己腰间的手一握,沉声道:“抱紧我,不要回头!”他知道,为了自己和妹妹活命,二姐牺牲了自己,可是他不能回头。他要活着带伯姬离开,不然二姐的牺牲就白费了。伯姬在他身后痛苦流泪,一行清泪划过他的面颊…… 整个小长安聚笼罩在一片血雾之中,刀光剑影,哀声连连,尸横遍野。 刘秀带着伯姬棘阳县城时,只见城内哀声一片,到处受伤的士兵,和失去亲人的刘氏族人。他的叔父刘良坐在县衙的大门口,捶足顿胸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们怎地都先老父去了啊——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秀见状已知叔父的两个儿子在此役中遇难,他也刚刚失去二姐,心中悲痛,上前道:“叔父——”想安慰刘良几句,可是对方狠狠瞪他一眼,“若不是你身着戎装出来煽动,竟儿、涛儿他们怎么会跟着刘演造反,怎么会送了命?” 刘伯姬知道此时说什么刘良也是听不进的,她心里也为方才二姐的死伤心,遂拉了刘秀进去。 进得内堂,只见刘黄在一旁埋头大哭,邓晨、刘嘉立于旁边。刘演的两个儿子,五岁的刘兴和三岁的刘章抱着他的腿在大哭:“我要娘,娘在哪里?带我们去找娘!” 刘伯姬忙上去抱住他们安抚,问道:“嫂嫂呢?” 刘演木然道:“潘氏死了,邓晨逃命的时候,在路边看见了他们,就把他们带了回来。” 邓晨一见刘伯姬,就道:“你二姐不是和你一起的么?她人呢?还有青儿她们几个呢?” 刘伯姬一呆,眼泪唰就流了下来。刘秀上前道:“伯姬,你带兴儿、章儿他们去房间里休息吧。”等刘伯姬带着两孩子离开,刘秀才向邓晨道:“二姐和青儿她们……都死了。” 邓晨心中大震,“怎么……怎么可能……”他眼里都是恐慌,想象到刘元领着三个孩子在莽军士兵追杀下的无助,他紧紧闭上了双眼。 刘秀强忍泪水,当下将当时的情景说出,内心无比自责。 邓晨悲声道:“你没有错,刘元也没错,只有一匹马,当时的情况不当机立断,大家都会死。”说完,拍了拍刘秀的肩膀,即离开。 刘秀与刘演四目相对,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错了吗?”这时,大姐刘黄冲了上来,跑到刘演面前死命的垂打他的胸膛,嘶吼道:“你还我的丈夫,你还我的孩子,你要造反为什么要拉了全家一起送死!现在不光二弟,连二妹和她三个孩子也死了,他们都还那么小……” 刘秀大震,“大姐夫和二哥也死了?” 刘演默默地点头,刘黄又道:“为什么死得不是你!我恨你恨你!”一旁,刘嘉冲过来,将她拉开,道:“堂姐,要成大事,必有牺牲,你就不要再怪伯升了。” 刘黄噙着眼泪道:“死的是我的家人,你当然不心痛!” 刘嘉厉声道:“堂姐,我们都是刘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我的妻儿在今天也一样都死了,但这并不是伯升想的,是王莽的错!大家要恨该恨王莽!”他的话一下激起了在场其他痛失亲人的刘氏男儿的愤慨,大家同声道:“诛杀王莽,匡复汉室!为今日死去的亲人报仇!” 刘演看到经此一败,大家还这么支持自己,不禁欣慰,大声道:“你们放心,我刘伯升,必诛杀甄阜、梁丘赐,为今天枉死的亲人复仇!” 大家又是振臂呼应。 刘秀也知开弓没有回头箭,都走上了造反这条路,就算死伤再惨重也只能走下去了。刘演和刘嘉去清点刘氏一族伤亡情况,刘秀将大姐送到伯姬那儿一起休息,自己则到后院的亭子里独坐。这一日里失去这么多亲人,二哥、二姐、大姐夫、大嫂、还有五个侄儿侄女,以及数不清的同族亲人。特别是当二姐和青儿她们就在自己的无能为力下失去生命,他的心都在流血,他太需要冷静了…… 棘阳城中一片混乱不提。且说新野那边得到汉军在小长安聚打败的消息,所有人都震惊了。 带回消息的人说:“汉军溃败,整个刘氏一族死伤无数,活着的都逃回了棘阳,小长安聚遍地尸体。” 阴兴回来就把家人聚集到阴夫人房间,将小长安聚的情况说出。邓婧瑶立时间花容失色:“那我夫君还有哥哥嫂嫂和青儿她们怎样了?”当下就要往小长安聚去找他们。 阴兴道:“若哥哥和表哥他们活着,必定在棘阳城中,我们要找哥哥可去那儿看看。” 阴夫人喝道:“兴儿,你不要命了,甄阜随时会攻打棘阳,你还敢去?” 阴兴道:“可是大哥……” 丽华打断道:“你还是个孩子,不懂战争的残酷,你若去了,娘还要为你担心。你乖乖在家,大哥他会保护自己的。”其实她内心也为阴识担心不已。 邓婧瑶默不作声,忧心忡忡退了出去。 丽华四人又陪了阴夫人一会,也一并退出。他们四人走到院里时,见邓婧瑶的陪嫁丫头红儿跑了进来,哭着道:“不好了,不好了。” 阴兴心里正烦着呢,厉声道:“好好说话,怎么回事?” 红儿道:“我们小姐刚才从夫人房间出去,就道要上街买点胭脂。我说家里还有,她不听,非要出去,于是我就陪着她上街。哪知到了胭脂店门口,她又不肯进去,要我进去给她买她平时用的那种。我只好去了,买了胭脂出门到大街上,却不见了小姐的踪影。真不知她到哪去了,我还以为她先回来了,赶紧回府来。可是一问守门的才知小姐并未回家。所以就想去告诉夫人,看怎么办……”说着呜呜哭起来。 阴兴三人一愣,丽华道:“嫂嫂必定是听了小长安聚的惨状,到棘阳去找大哥和她哥哥了。” 阴兴痛心疾首:“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添乱!”又向那丫鬟道:“先不要告诉我娘,她已经为大哥的事愁得很了。” 那丫鬟道:“现在外面都在打仗,小姐很少出门,对路也不熟悉,一个女子在外可怎么办?” 丽华蹙眉道:“嫂嫂一定走得不远,我骑马去追她回来。” 阴兴道:“你不也是一女子吗?大哥把阴家的门客和男子都带出去了,现在这家里只有我和就儿、诉儿三个男子了,还是我去找嫂嫂。”他话一出,阴就和阴诉也道:“我去,我去!” 丽华心头一暖,可是他们三个终究是孩子,她严肃地道:“这里我最大,该是我去。而且我随文叔哥去宛城卖谷的时候,知道小长安聚在哪,也知道棘阳城,对这段路还熟悉。好了,我骑马去找大嫂,快去快回。你们乖乖在家,先不要让娘知道了。”说完,就去马厩牵了马,阴兴三人送她出门,嘱咐道:“大姐,注意安全。” 丽华点点头,上马朝棘阳方向疾驰。 第六十三章相聚棘阳(一) 阴丽华骑马出了新野,没有多远就看到了邓婧瑶,她策马上前一把挡在前方道:“嫂嫂嫌娘为了大哥还不急得不够么?” 邓婧瑶冷冷看她一眼,道:“小长安聚一役,夫君是死是活尚不可知?我大哥、嫂嫂和三个侄女也不知死活,小姑以为我独自躲在阴家能安心吗?” 丽华道:“可是现在外面这么危险……” 邓婧瑶打断道:“我不怕,我要去棘阳看看我的夫君和亲人怎么样了。小姑怕死,尽管回家,不必管我。” 丽华看她心意已决,实在不放心她一个女子只身前去棘阳,再说自己也很忧心阴识的安危,还有邓晨表哥一家和刘秀。便道:“嫂嫂若执意要去,丽华便陪你走这一趟,快上马来。” 邓婧瑶大喜,爬上马来,丽华看她小心谨慎的样子,就知有点害怕,便将她手拉到自己腰上,道:“抱紧我!”说完,策马前行。 两人路过小长安聚时,王莽的军队已撤,只留下遍地尸体,到处是暗红的血迹。邓婧瑶吓得把脸埋在丽华的背后,大叫一声。丽华也没有看过此等惨剧,一颗心猛跳得不行,强自镇定道:“别怕,不要看!” 忽然,邓婧瑶大叫道:“丽华,你看!是我大嫂。”说着指向左方不远处。 丽华勒马看去,果然不就是刘元和三个孩子。她急忙跳下马,邓婧瑶也慢慢爬下来,跑过去扶在尸体上嚎啕大哭。 丽华心中也自悲伤,却担心莽军杀个回马枪,道:“死者已逝,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去棘阳找到大哥他们再回来埋葬她们吧?”说着想拉邓婧瑶起来。 邓婧瑶甩开她的手道:“要走你走,我要把嫂嫂和青儿她们埋了再走,我不能让她们躺在这里……”说着泣不成声。 这时,只见另一条道上一队人马远远走来,丽华吓一大跳,叫道:“不好,嫂嫂我们快走!” 邓婧瑶也看见了,吓得腿都软了,丽华忙先让她上马,她心中害怕,登了几次后没有爬上马去。丽华忙将她扶上去,这时那队伍越来越近,为首几人还骑着马奔了来。邓婧瑶爬上马去,丽华也要上去,却一脚踩空,摔了下来,脚一崴,痛得“哎呦”一声。眼见那几人近了,丽华的脚却连站起来也困难。邓婧瑶一狠心,甩开缰绳,抛下她骑马而去。 阴丽华心一空,再回头,看见那几个骑马而来的男子已经近在眼前。她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为首那男子跳下马来,吃惊道:“阴姑娘——”说着上前将她抱起。丽华原以为自己死定了,迷迷糊糊中却听见有人叫自己,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李通的脸。 李通比以前憔悴了,估计也是受了李氏六十四口人灭门惨剧影响。丽华看到他却很高兴,又看一眼千余人的队伍,道:“原来是你的人马,我方才还以为是朝廷的兵呢!吓死我了!” 李铁上前道:“阴姑娘怎么会在这?” 丽华道:“我在家听说了小长安聚汉军大败的事,我嫂嫂担心我大哥他们,执意要去棘阳看看,我不放心只好跟着她了。” 李通道:“可是刚才丢下你,自己骑马离去的女子?” 李铁道:“你担心她,陪她以身犯险,大祸临头,她却能舍你而去。嘿嘿,真是有意思。” 丽华不想他们这样想邓婧瑶,便道:“刚才我以为你们是朝廷的兵,心里十分害怕,上马的时候没踩稳,以至于跌落下来崴了脚。她这样做是对的,若你们是朝廷的兵,我和她不就都有危险吗?能跑一个是一个,现在居然是遇上了你们,算我命不该绝。”说着笑了笑。 李铁道:“你倒是大度。” 李通却看出她是苦笑,这种情况下被亲人抛弃,不受伤是假的,只是她能以度己之心度人,倒是让他佩服。便道:“我和李铁也是去棘阳的,你与我们同行吧。” 丽华惊喜道:“你们也是去棘阳!为什么?”她觉得汉军打了败仗,别人躲还来不及,李通怎么带着人马去投奔啊? 李通道:“自我李氏一门六十四口被王莽灭族,他把我爹也杀了,我就立誓与新莽王朝不共戴天!幸好当时我得到消息和李铁等簇中兄弟跑出,才有机会筹得这一千兵力,希望找到伯升共同灭莽。本来我今早听说了小长安聚开战,是想来助伯升一臂之力的,可是我离得实在太远了,现在才到这儿。听说伯升他们现在镇守棘阳,所以我和李铁准备带兵前去投奔。” 李铁也道:“这该死的王莽,当初伯父把我们造反的事告诉了他,他居然也把伯父杀死,真是太让人心寒了。也该得大家都反他!” 李通道:“我们走吧。”说着将丽华扶了起来。 丽华道:“李公子,可否能请你帮个忙?” 李通道:“何事?” 丽华指着刘元她们的尸首,道:“这是我表哥邓晨的妻女,她们都是被莽军杀死的,能不能请你的士兵帮忙埋葬了她们?丽华在此谢过了。”说着鞠了个躬。 李通望一眼,道:“原来是邓晨兄的家人,难怪你们一路前行会在这危险处下马。”遂叫了十几人来在不远处挖个大坑,将刘元和三个女儿放了进去埋好。 丽华走过去,跪下拜了拜。想起刘元离开新野在阴家门口时,青儿三个小丫头和自己勾手指,说想要自己陪她们踢毽子的情形,不由泪如雨下。 李铁向李通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去棘阳与刘伯升会和吧。” 丽华听了,知道不能耽误他们行军,忙一抹眼里起身。李通将她抱上自己的马,道:“阴姑娘崴了脚,不方便自己骑马,这又没有马车,只有委屈你和我同乘一匹马了。”说完上马,让丽华坐他后面,与李铁并排领着队伍向棘阳赶去。 前方邓婧瑶骑着马赶向棘阳城,她原是害怕这些的——可是看到嫂嫂和侄女们的死,心里对阴识和邓晨更是担心,祈祷他们都在棘阳城里好好活着——因而克服了对马的恐惧,一路前往棘阳。临到城门下,她一个不留神,从马上摔了下来,顾不得身上的痛,忙向城里走去。 汉军怕莽军追来,城门紧闭。 邓婧瑶上前捶门,道:“开门!开门!” 城楼上的人道:“你是何人?” 邓婧瑶退后两步,抬头向上。那城楼上的绿林军士兵见是个美人,神色里就有了轻佻,笑道:“美人儿,这棘阳大乱,可是来找情郎的。”其他绿林军的士兵轰然大笑,他们本是些流民,生性肤浅。 邓婧瑶喝道:“我乃阴将军的夫人,邓将军的妹妹,快带我去见他们!” 那士兵听了这话,忙去上报,阴识马上就上城楼来看了,叫:“快开门!” 邓婧瑶进到城里,一把抱住阴识泣不成声。阴识见到她居然孤身一人从新野到棘阳来找自己,也是万分震惊,知她一路看到尸横遍野定是对自己万分担心,拍着她的背道:“好了,好了,我很好!你大哥也很好!” 邓婧瑶哽咽着道:“我在路上看到了大嫂和青儿她们的尸体,可是突然遇到了朝廷的军队,我害怕得上马就逃,连她们都没有埋。” 阴识道:“王莽的军队不是已经退回宛城了么?” 邓婧瑶道:“我不知道,我在小长安聚远远看见一大队人马过来,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我拍我也会和嫂嫂一样被士兵杀死,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完又扑到他怀里大哭。 阴识想到她过来时的危险,不由责怪道:“你怎么不好好在家呆着,来这做什么?” 邓婧瑶道:“我一听到汉军在小长安聚大败,死了很多人,我立刻就想飞奔过来。可是娘不让我来,我怕一人出门被怀疑,就让红儿陪我上街买胭脂。等她进了店里,我马上就向新野城外跑。我不认识路,一路上问人方向,才找到这棘阳的。我就是想看看你,看看大哥和嫂嫂他们,可是……可是嫂嫂他们……”她说着又哭起来。 阴识道不忍再责备她,叹气道:“现在棘阳很危险,送你回去更危险。” 邓婧瑶道:“那我就留下来陪着你和大哥。” 阴识道:“你不辞而别,我娘和丽华他们在家肯定担心死了。” 一提起丽华,邓婧瑶不禁心惊,她想起自己危险当前将她一人留在了小长安聚,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可是想到当时的情况下,丽华脚崴了,自己若留下陪她的话,岂非两个人都死路一条?可是心中毕竟愧疚,便低头不语。 阴识吩咐阿晋跟随朱佑守着城楼,自己领着她去县衙里找邓晨了。 邓晨正在为刘元孩子的死伤心,见了她不由大怒:“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你嫌这儿还不够乱!” 邓婧瑶伤心的将看见嫂子和三个侄女的事说了出来,他呆了呆,便向外冲:“我去找他们。” 阴识一把抱住他,道:“现在出城太危险了,甄阜随时会发兵过来的。” 邓晨吼道:“可我不能让刘元她们躺在那儿,她们是我的妻女,我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邓婧瑶也过来抱住哥哥,道:“刚才我来的时候,还看到一队人马向这边来,虽然不能确定是王莽的军队,可是大哥千万不能去。” 阴识大声道:“表哥,我们当初起兵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些的!现在表嫂已经死了,难道你要为埋葬她去涉险,你这样不顾及自己,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你要以慰她和青儿她们在天之灵,就是好好保重自己,杀了甄阜,给她们报仇!而不是这样冲动的出去枉死!” 邓晨一呆,呐呐道:“是啊,我要给刘元报仇,我要好好活着。” 阴识看他冷静下来,又嘱邓婧瑶在房间里好好看着他,自己回城门上守着,关注敌情。 第六十四章相聚棘阳(二) 阴识来到紧闭的棘阳城门口,刚与朱佑碰面,就听绿林军士兵报:“李通、李铁带兵求见刘大将军。” 两人登上城楼,望见李通和李铁,看见他们还带着一干军队。喜道:“李通兄弟——李铁兄弟——” 李通和李铁也大声道:“阴识兄弟——朱佑兄弟——” 旁边阿晋忽然看见了坐在李通后座上的丽华,不由大声道:“公子快看,小姐也来啦!” 阴识定睛一看,果然是阴丽华,忙叫士兵开城门,转身下城楼。 阴丽华听阿晋话中带着个“也”字,就知邓婧瑶已经进棘阳城了,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阴识、朱佑迎出城门来,李通、李铁和其他骑马的将领都下马来,四人互拜一礼。军队进到城来,阴识将丽华扶下马来,见她右脚有点不适,便道:“怎么回事?” 丽华道:“先前崴了下,现在已经不碍事。” 阴识又道:“你怎么和李通兄弟的队伍在一起?” 丽华道:“红儿回来说嫂子不见了,我与兴儿他们就估计是来棘阳找你了。我担心她,所以骑马来追她。却在路上遇见了李公子他们,就和他们一起来了。” 阴识道:“原来婧瑶在路上看见的军队就是李通兄弟的。”复又奇怪道:“那你和李通他们在一起,应该会遇见婧瑶啊,怎么她先来了呢?” 李铁忍不住道:“那是因为……” 丽华忙打断道:“因为隔得太远,嫂嫂可能以为李公子他们的军队是朝廷的吧?所以远远看见就骑马跑了。”说着向李铁抛去一个哀求的眼神,李铁一努嘴,不再说话。 阴识道:“原来如此,婧瑶在路上还看见了刘元她们四人的尸体,可能是受了惊吓,才会把李通兄弟的军队当成了莽军。” 丽华道:“我也看到了,还请李公子帮忙将表嫂四人埋葬了,让她们入土为安。” 阴识向李通、李铁道谢,遂领着他们去找刘演,朱佑仍旧留下守城楼。刘演和刘嘉正在清点刘氏一族的伤亡情况,乘阴识去找他的空档,丽华向李通和李铁道:“二位李公子,一会请不要当我哥哥的面说起嫂嫂在小长安聚丢下我的事情好吗?我不想哥哥嫂嫂因我而生芥蒂。” 李铁眼神里似为她不平,李通却通情达理的一笑:“诺!” 刘演见李通、李铁带着一千兵力投诚,喜不自禁,领着他们到内室详谈。 衙门门口只剩下阴识兄妹,阴识向丽华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婧瑶跑出来,你也跑出来,现在你们都在棘阳,派军队送你们回去又不可能,娘他们在家里肯定急死了。” 丽华低头不语,阴识又道:“来都来了,总不能赶你走。你随我去看看邓晨吧,刘元死了,他伤心得不得了,婧瑶在陪他。” 丽华跟着他来到邓晨的房间,推门而入,邓婧瑶一眼看到丽华就呆了——她再看看阴识,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并不责备。而是告诉了邓晨和她——丽华在路上遇到李通,请他帮忙埋葬了刘元。邓晨流着泪道:“元,你安息吧。”又向丽华道谢,说着要去看看李通,好好谢谢他。 阴识见状,陪他一起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丽华和婧瑶,丽华看出她眼里透着对自己的愧疚,不愿看她自责,忙准备退出去。邓婧瑶上前拉住她,道:“小姑,对不起。” 丽华道:“嫂嫂做的没有错,当时那种情况,我们并不知来的军队是敌是友。我的脚崴了,上不去马,与其一起死,不如留一个人活着还好些。” 邓婧瑶道:“不论如何,我心里总是愧对小姑的。我以前那样对你,你看我一人出来,怕我有危险还来追我。可是我……谢谢你向夫君隐瞒了我在危机面前抛下你不顾的事。” 丽华淡然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丽华已经不记得了,嫂嫂也忘了吧。就像这小长安聚一役,不管多么惨烈,始终要过去的,我们要向前看。”说着拉起她的手,柔声道:“有些事情丽华早已放开,望嫂嫂也能放下。如今你和大哥已是夫妻,唯有放下过去,你们才能幸福的生活,大家才都会生活得开心。”她言下之意已经放下和阴识的感情。 婧瑶点点头,“不管你是谁,从今天就是我从小认识的阴丽华,就是我的小姑子。我再也不会拿这件事去威胁夫君,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两人会心一笑,随着这一笑,从前的芥蒂通通消失。 这时,刘伯姬跑了进来:“丽华妹子,你也来啦。” 丽华道:“刚来不久。” 刘伯姬道:“我刚听二姐夫说你来的路上遇见了李通,他还让人将二姐他们埋了。”她提起李通这个名字时,微微有些不自然。但只是那么脸上闪过那么一丝慌乱,邓婧瑶看不出,丽华知道她喜欢李通,自然捕捉到了。 邓婧瑶道:“多亏了这个李通,我哥去谢他了。” 伯姬向她点点头,又向丽华道:“我适才出门给兴儿和章儿找吃的,碰见你大哥和二姐夫,他们说你和婧瑶姐姐都来了,还说你和李通一起埋葬了二姐他们,所以我过来谢谢你。” 丽华道:“表嫂向来待我不薄,我并没有做什么,该谢李通。” 伯姬忽然留下泪来,嘶声道:“二姐和青儿她们是入了土,可怜我二哥、二嫂他们一家,还有大嫂、大姐夫和他两个孩子,连尸首都不知在哪里……”说着越加伤心,丽华抱住她,却不知如何安慰。刘伯姬平时接触的都是刘演那一帮兄弟,大姐二姐虽和她好,却是嫁了出去,年纪又都长她十多岁。因而她自和丽华在刘家院子里那番谈心后,就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好朋友,经历了这番巨变,看到她便想将心中的苦楚通通向她倒出。接着又道:“丽华妹妹,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和大姐、二姐、大嫂,还有她们的孩子一起走在去宛城的路上,一路上我们唱啊笑啊……想着今天若攻下宛城,晚上又可以大肆庆祝胜利,离大哥匡复汉室的距离又迈进了一步。青儿她们说进城了想要新衣服,兴儿他们说想吃肉,他们说:‘好久没有吃过娘做的烧肉了,想着就流口水’。我大嫂就笑着说:‘等爹爹今天打下宛城,娘就给你们做’兴儿他们好高兴啊。我们来到小长安聚,那儿到处是白雾,就如同仙境一样。大家都说这雾真美,可是就仿佛一瞬间,我们汉军的队伍一下子乱了,大家都开始逃,我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听见前边逃来的人喊;‘莽军打过来了,逃命啊!’所有的人都在逃,我和大嫂、大姐、二姐她们一下子就给人群冲散了。我也跑,跑啊跑,可到处白茫茫一片,冲上来的人连脸都看不清,就看着一把刀砍了上来。我被一个莽军的士兵追上了,幸好我会功夫,我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就和他打。我知道我必须杀了他,不然他就得杀了我。我打啊打啊,杀死了他。可是又来了一个,我又打,这时三哥骑着马来了。他一剑结果了那人,将我拉上马。我们一起向前跑,后来遇见了我二姐和青儿她们。三哥想救她们,可是一匹马根本坐不下,二姐不愿意连累我们,用银簪刺马臀,马受了痛,带我们飞奔离开。我听到身后二姐的叫声,还有青儿她们的哭声……。我想回去回头去看,可是三哥拉住我的手,说;‘不要回头!’就这样,我几乎能感觉到二姐就在我身后被莽军杀死……” 丽华心头大震,刘元竟然是这样死的。邓婧瑶也心头一震,想到自己先前和丽华一同在小长安聚遇到李通的军队时,自己抛下丽华独自逃生,不由羞愧的望她一眼。 丽华抱住刘伯姬温言细语的安慰了她几句,又道:“那你三哥现在何处?”她忽然想到刘秀和伯姬一起面对了二姐的死,伯姬是如此的伤痛,刘秀向来重视亲情,他受到的打击绝不会小。 刘伯姬道:“我刚才见三哥在后院的亭子里发呆,估计也是对二姐的死自责。丽华妹子,你去安慰安慰他吧。” 丽华点点头,刘伯姬就带着她和邓婧瑶一起去后院。 远远就见刘秀颓废的坐在那,丽华慢慢走过去。邓婧瑶也欲跟过去,伯姬拉住她,道:“让她一个人去吧,三哥向来重视亲情,这次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也唯有丽华妹子能劝得了了。” 邓婧瑶忽然意识到丽华和刘秀的关系似不寻常,想到她在阴家时常与刘秀一起玩,难道她喜欢刘秀了?她以前怕丽华和阴识藕断丝连,总是想着快快将她嫁了邓禹或是邓奉,不管是谁,总之快快嫁了了事。现在看来她似乎是和刘秀好上了,那么说她真的和阴识彻底断了,内心不由涌出一丝欣喜。但马上这丝喜悦就被压下,因为她见到刘伯姬伤心的眼神,想到二嫂她们的死,又心情黯然起来。 刘伯姬带着她一起去照顾兴儿和章儿两个小孩,大姐刘黄的老公孩子死了,刘伯姬还要去安慰她。 第六十五章求兵下江军 章节内容请不要含有章节标题,章节请按顺序输入,上传的作品必须符合天涯上架标准,如含有低俗、色情、广告信息我们将封禁处理。刘秀靠在亭子的红柱上,丽华走近时踢到了一只花盆,发出声响,可是他也没有回头。等她走到他的侧边时,看到他眼神空洞,形容枯槁,就知这一日之内失去这么多亲人对他的打击有多深。 丽华叫了声:“文叔哥。”他斜眼看了看她,就像没有看见。那个平日里见到看到了阴丽华,就会身心激荡趋之若鹜。听到她一声柔柔的“文叔哥”,就会受宠若惊的刘秀不见了。眼前是一个刚刚经历生死浩劫,眼看着自己亲人一个个倒下的心灵受创的男子。看着这样的他,阴丽华的心忽然很痛,她上前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柔声道:“哭吧,别都憋在心里,哭出来就好受了。” 他自今日看着救不了二姐和三个侄女,让他们枉死莽军刀下,而后又听闻了二哥刘仲、大姐夫田牧、大嫂潘氏等等的死讯。这些亲人一个个的离去,让他不得不重新省视自己支持大哥造反到底错了没有?如果这就是造反的代价,那他宁愿自己一辈子是个只知埋头耕种的山野村夫。他强自压制到现下也没有流下的泪水,在见到阴丽华的那一刻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泛滥而出。 他哽咽着道:“若当时我能下马……让伯姬和二姐骑马逃走……二姐就不会死……二姐她能为了我和妹妹牺牲自己,我却没有勇气……在那一刻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的话语里是无限的自责,忽然抬头看丽华,悲切地道:“现在不光是二姐,连二哥、大嫂、大姐夫他们都……你告诉我,丽华你告诉我,我决定和大哥一起造反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阴丽华一怔,她不管是在现代还是穿越到这里,都从没有看见一个男人为失去亲人是这样哭过,心下大为感动。适才她也看到了刘演、邓晨,他们虽然也痛失亲人,可是却没有刘秀这般伤痛欲绝。他对家人的那种深厚的情感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柔情,良久缓缓地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下去,才是对为你而死的人最大的安慰,让她们知道自己的牺牲有所值。你从一开始决定和伯升哥起兵,就应该知道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所有参与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包括你自己!小长安聚一役,不光是你失去了亲人,刘氏一族很多人就痛失亲人,你们要做的不是在这儿哭,而是去战场上为他们报仇。你们是汉室子弟,你们肩负匡复汉室的重任。”她再次抱紧他,在他的耳边道:“现在你还有大哥、大姐、伯姬和刘氏剩下的族人,还有我大哥和表哥——还有我!” 刘秀听到她说“还有我”时,浑身一震,抬起泪眼来看着她,丽华就挨着他坐下,道:“你为了刘氏,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坚强起来好吗?”说着靠在他的肩头。 刘秀心情明朗一些,他自两年前在二姐家遇到阴丽华便为之倾倒,现下为失去亲人伤心,可是能得到她的抚慰,内心也生出一缕温情。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答应你!其实我之所以追随大哥起兵,一部分是为着支持大哥,一部分是为着匡复汉室,一部分是为着那些说我必成大器的谶语。而我最终的目的,却是为了能成为一个能与你匹配的大将军。” 丽华呆住了,原来刘秀跟着大哥造反竟然是为了自己!那句只嫁将军之说的话,不过是她用来逃避婚嫁的借口。她实在没有勇气带着现代女子的思想,在这个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的年代,嫁给一个两千年前的男人。可是邓禹却当真了,刘秀也当真了……她心下混乱觉得不论自己选择了谁,必定是要辜负其中一个了。 刘秀又道:“秀必定为着你好好干出一番事业,唯此才不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刘秀问得她是怎么来的棘阳,听后怪嗔道:“不管是为了谁,我不许你以后在冒这样的险了!” 丽华点点头,觉得就算是乱世里,在这样的男人身边也让人心安。 这时,刘伯姬跑过来,急促地道:“三哥,你快去大厅看看吧,绿林军统领王凤、王匡、陈牧和大哥起了争执,正在厅堂闹着要分道扬镳。” 刘秀急道:“所为何事?” 刘伯姬道:“甄阜带领大军到蓝乡了,绿林军怕他们进攻棘阳城,想丢下我们舂陵军自己跑路。”继而气愤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们怎么能这样。先前打了胜仗,三哥将刘家子弟抢到的金银送给他们时,他们还称兄道弟。现在不过败了一仗,马上翻脸不认人,真是群流民土匪!” 刘秀道:“我去看看。”遂起身跑去前厅,伯姬和丽华也跟了过去。 大厅上,刘演坐在一边,刘嘉、邓晨、阴识分别站在他的身后,与绿林军的王凤、王匡、和陈牧据理力争,说大家既然同上了一条船,就不该大难临头各自飞。而绿林军的嘴脸是——我们不过是在乱世中讨口饭吃,在哪都一样是混,犯不着为了你老刘家的天下去拼命。现在眼见甄阜随时会发兵灭了棘阳城的汉军,他们不愿意冒这个险。 刘演道:“当初我们结盟的时候说过为了汉室的江山共同进退的,男子汉说话一言九鼎,怎能不算数?而且你看,我的兄弟李通不也带了一千兵力前来投奔吗?我们并没有到绝境。” 王匡冷笑道:“如今你们刘氏手下兵力折半,就是加上了李通的一千人,也不过区区五千。我们绿林军也损失不小,从小长安聚回来后,我清点兵力,只剩下六千人。如何应对甄阜十万大军?我和其他统领商量过了,万万不可再和朝廷对着干,我们还是回绿林山当土匪好了,你们刘家人自己反王莽吧!” 眼见一言不合,双方就会展开一场火拼。一直在旁沉默的李通,上前高声道:“诸位绿林好汉可否听在下一言?”他到底是带了一千多兵前来的将军,刚才一直没有参与刘氏和绿林军的争执,忽然开口,大家都安静下来通通望着他。李通道:“通来棘阳途中,路经宜秋,遇上了被莽军大将严尤从南郡逼到此地的下江军。他们的统领成丹、王常、张卯手下有万余兵力,现在也苦于严尤的攻击。我等可去请他们联盟,先一同攻甄阜,再助他们打严尤。” 王匡眼睛一亮道:“江下军就是以前我们绿林军分出去的,想不到王常他们做得比我们还大了。伯升兄弟若能请得下江兵合作,我等愿继续与你对付甄阜。” 刘演闻言,当下答应。王凤道:“如今甄阜带重兵入蓝乡,他日抵达沘水,渡了河就杀到我棘阳城下了。你此去宜秋应速战速决,不可拖延了时间。”遂与王匡、陈牧离开。 刘嘉向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一听有援兵可请就马上变了副嘴脸。” 邓晨道:“伯升,我们真是吃尽了这帮流民土匪的苦头,上阵杀敌我刘氏当先,抢来的钱粮他们倒还要先分。我们若再招了下江军进来,他们绿林军人数又更多了,岂非对我们不利?” 刘秀道:“话虽如此,可是甄阜已经将南阳十万兵力迁至蓝乡,等他倾巢渡沘水而来,我棘阳城中就是加上了王匡他们的人也不过一万不到。到时甄阜以十打一,我们根本连还手的能力也没有,只有先请了下江军来帮忙,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通道:“下江军中的头领王常与其他绿林头领不同,他这个人见识深远。通与他有一面之缘,知他早就想投一明主,遂同他提起过伯升兄,他心中十分敬佩,苦于无缘得见。如今只要伯升兄前去,他定愿投诚,只是——” 刘演急道:“只是什么?” 李通道:“只是这事情并不是他一人能做得主的,下江军里还有两个头领,陈丹和张卯。王常和陈丹是老统帅了,张卯却是个年纪不过三十的年轻人,他因在大战里屡屡立功,又救过陈丹的性命,因此陈丹抬举他当了头领。此人生性贪婪好色,是个不好应付的角色。” 刘演道:“即便有一丝希望也是要去试试的。”望众人一眼,“你们谁愿意与我和李通兄弟同去?” 刘秀、刘嘉、邓晨、阴识、朱佑皆要同去,刘演道:“军中也不可无主帅,文叔、邓晨随我同去,次伯、刘嘉、朱佑留守棘阳。” 刘伯姬初见李通,他便马上要随刘演去宜秋,不免心中一落,向着往外走的几人道:“大哥,小心!” 刘演四人回头,伯姬的目光却停在李通脸上,李通也发现了,忙转过脸,不与她对视。刘秀也瞧一眼丽华,想张口嘱咐她几句,可看着满屋子的人又将话咽了回去。 刘演向伯姬道:“大哥自会小心!”遂领着李通他们出门,四人各骑一匹大马,向宜秋方向出发。 一晃三日过去,刘演他们依然没有消息,阴识、刘嘉、朱佑在棘阳不由心急如焚。丽华和邓婧瑶、刘伯姬则忙着照顾在小长安聚失去亲人的老人孩子,给他们分发棉被粮食。现在已经是腊月了,天寒地冻的,除去守城的士兵,大部分人都躲在县衙里烤火。 又过了一日,城楼传来甄阜将军需粮草留在蓝乡,率大军至沘水河对面的消息,整个棘阳城中人心惶惶。绿林军统领准备带领弟兄弃城而逃,阴识与刘嘉前去说服他们。可是他们都让士兵打包好行李,就等着一声领下至东而逃了。 第六十六章再见杀人犯 傍晚时分,只听得一阵锣鼓之声,但见大批军队由南而来。守城的将士还以为是严尤的军队自南面打来了,连忙报告阴识、刘嘉。绿林军统领王匡他们则胆战心惊,皆道要快快逃走。阴识、邓晨、朱佑登塔而望,不由大喜:“那不是刘伯升领着援兵来了么!” 满城大喜,阴识、李铁、刘嘉、朱佑、刘黄、刘伯姬、阴丽华、邓婧瑶带着刘氏子弟,和绿林军三位统领一起迎出城去。刘演四人和三位下江军统领一起骑马前行,下江军的队伍紧跟在后。行至至城门口大家即一起下马,各方将领相互一拜,刘演指着下江军中一位统领向阴识他们道:“这位是陈丹统领。”大家看他五十出头的年纪,个头不高,头发和胡子略有发白。又指着一位道:“这位是王常统领。”大家看他年近四十,是绿林军里少有的书生样。最后指着一个二十七八年纪,皮肤黝黑,脸上有刀疤的男子道:“这位是张卯统领。”他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可是横在脸上的那道刀疤实在吓人,透出一股绿林草莽的匪气,让人心生惧怕。 刘演每介绍完一个人,阴识就领着将领们向他行礼,而他们三人也笑嘻嘻的回礼。丽华在看清了张卯刀疤下的真实面容后,简直惊得说不出话了——他不就是在光武帝陵园和自己还有璐瑶一起穿越而来的那个杀人犯吗!虽然他的脸色多了一道刀疤,可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张可憎的面容!丽华万万料不到会在此见到他,内心如翻江倒海,血直冲脑门,腿一软都站不稳了。刘伯姬一把扶住她,道:“丽华妹妹,你没事吧?” 刘秀正好在旁,也走过来道:“丽华,你怎么了?” 阴丽华强自镇定,摇头道:“我没事。”忍不住再去看张卯。 棘阳来迎接的人多,张卯本来没有注意她。他向来喜好美色,看刘秀这么走过去和一个姑娘说话,便好奇一望,隔着人流与丽华直瞪瞪逼视而来的目光相遇。张卯这样陡然间瞧见她,也是如遭电击,根本不敢相信。他看丽华的穿着打扮,再看到刘秀和她的亲密,心中已知她在这新莽王朝混得还很好。现在下江军和汉军结盟,他也拿不准该如何行事。当看到刘秀顺着丽华的目光看向自己时,连忙一扭头。他毕竟心理素质好,虽然同样大吃一惊,可是掩饰得很好。马上就和新认识的绿林军统领们畅聊起来,有时眼光似不经意间飘过阴丽华的脸庞,可复杂的心情却很好的暗藏在脸上的刀疤下。 刘秀见丽华盯着张卯看,以为她是在看对方脸上的刀疤,就悄声道:“你这样盯着下江军统领看,不合适。” 刘伯姬皱眉道:“我看一眼张卯脸上的刀疤就怕,怎么丽华不怕吗?” 丽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目光,却不答话,心想:“我怎么会不怕他?当初璐瑶救了他,他尚且要杀我们灭口,想不到他居然当上了下江军统领,不知璐瑶怎么样了?”刘秀见她精神恍惚,便让刘伯姬扶她回房休息,自己又与刘演他们一起为下江军统领接风去了。 丽华回到房间却是不能平静,刘伯姬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奇怪道:“丽华妹妹,我三哥他们已经回来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啊?” 丽华如何能告诉她自己和张卯的恩怨?就是说了,她能信吗?而且现在刘演正求助于下江军,若自己因私人恩怨和张卯翻了脸,他再怂恿陈丹、王常退出,那棘阳不就没有救了吗?她心里乱得很,便道:“我想睡会,你先出去下好吗?” 刘伯姬点点头,“那晚点我再来叫一起你吃晚饭。”遂离开。 丽华待在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个时代再次遇见那个男人,当初就是他的追杀,才让自己和璐瑶一起被卷入了时空黑洞。现在自己没有遇到璐瑶,却在这棘阳的危难关头与他狭路相逢。 刘演在酒楼里大摆筵席,将所有的将领都请到了一起。新市兵的王匡、王凤和平林军统领陈牧十分高兴,他们与下江军的统领陈丹、王常本就是当年一起在绿林山占山为王的老朋友了。这一下见了面,别提多欢喜了。张卯虽然是后来加入下江军的,与王匡他们并不相识。可是有着陈丹的支持,王匡、王凤和陈牧他们也很看得起他。随着下江军的加入,绿林军的势力更大了,王匡、陈牧他们也不吵着散伙了。 散席后,安顿好下江军的统领和士兵的住处,刘演他们才会自己的刘氏军中。看到他们回来,刘氏子弟和家属都齐聚一堂,阴丽华和刘伯姬也来了。 刘秀看到她,立即问:“好点没?” 丽华点点头,“适才不过有点头晕,现下已经没事了。” 刘黄道:“伯升、文叔,你们这么久才回来真是担心死我了,我真怕你们……”她已经不再为丈夫孩子的事怪刘演了,她知道这是刘氏族人的宿命,看到大弟、三弟能安然回来,无比欣慰。 刘演向她道:“姐,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看到,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刘黄默默地点点头。 刘嘉当下将绿林军将领看刘演许久未归而甄阜却兵临沘水岸边,就准备带兵逃走的事说了出来。邓晨气愤地道:“我们这次冲出城去宜秋请兵,请得也是他们绿林自己的人。王匡他们这些狗贼坐享其成还不知好歹,现在看我们请来了下江军,马上变脸,真是一帮墙头草。” 阴识道:“适才我见下江军统领王常和伯升很好,你们是如何请动他们的?” 李通道:“下江军统领中也就王常一人识时务,他看出总这么当土匪流民不是长久之计,王莽倒行逆施不得民心,正是汉军崛起是好时候。伯升出结盟的诉求,他马上就欣然同意。而陈丹和张卯两人却是任怎么说都油盐不进,他们以为加入了汉军便是在人之下,不如自己佣兵做个山大王自在。还好有文叔在!他一句话让张卯和陈丹改变了主意,你们猜是什么?” 大家看刘秀竟然这么有本事,皆道:“别卖关子了,快快说来。” 李通道:“文叔说:‘此去棘阳事情紧迫,下江军轻装上阵即可,粮草军需我汉军中充足。’下江军被严尤从南郡打道南阳宜秋,早就缺下锅的米了,陈丹、张卯一听马上改口,同意加入我汉军了。” 大家遂纷纷夸奖刘秀,他不好意思地道:“秀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若不是看上了大哥的大将之才,下江军也是不会加入的。” 刘演道:“什么大将之才,当时王常也是在听了我一句:‘他日事成,绝不独享!’才下决心与我等同去说服陈丹和张卯的。这世上除了我们嫡系的舂陵军,任何人帮你都是要回报的。” 刘伯姬严肃地道:“想不到请来的下江军也是利益所驱,和新市兵、平林兵并无二异,可见绿林军的人都是见利忘义的小人,大哥你们以后和这些人相处要多加小心。” 刘演无奈地道:“这我都我知道,只是甄阜兵临沘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请了他们来,总不能看着看着莽军攻破棘阳,那我刘氏一族就真完了。” 大家又都叹息起来,刘秀道:“不怕他们贪利,就怕他们什么也不要,才难应付。现在既请了下江军来,看如何用兵先将甄阜带到沘水的莽军消灭,不然等他们过了沘水,我们就只有束手待毙了。” 直至夜深,各人才散去。 刘演从宜秋请回了下江军,不但舂陵军欢欣鼓舞,连着平林军和新市兵也士气高涨,整个队伍转眼间形势一片大好。 次日,刘演将王匡、王凤、陈牧、陈丹、王常、张卯一同请到县衙商议对方甄阜的事,刘秀、刘嘉、邓晨、阴识、朱佑、李通、李铁作为舂陵军的将领一同出席。绿林军将领对排兵布阵没有什么概念,唯有王常懂一点军事要领,大家对刘演的反攻计划全票通过。 甄阜在棘阳沘水河对岸说下江军联盟的事,将军队驻扎在沘水对岸,想静观其变,望用最少的兵力将他们一网打尽。岑彭催促他早早渡河,一举灭了汉军联盟。可是他根本不理会,岑彭急坏了,屡屡上谏。甄阜气得要命,干脆把他往大牢里一投。甄阜痛恨刘演在南阳起兵,又连着大胜几场,让他被王莽怪罪。所以要像像猫儿戏弄老鼠一样,在临阵前好好逗一逗汉军,让他们吓破胆,这样不战而胜方能在王莽面前彰显出自己的军事才能,也让好杀一杀这全天下反贼的嚣张气焰! 第六十七章小年夜的饺子 甄阜不急着进攻,就给了刘演为反击做准备的充足时间。没有多久,气温下降,凛冽的寒风中渡河更加困难了。甄阜见状,更加懒得发动攻击,每日里叫了都尉梁丘赐一同在帐篷里喝酒下棋。他们在蓝乡有充足的粮草,而汉军被困棘阳城里,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肯定是人心惶惶了。甄阜和梁丘赐对这场未开打的战役信心十足,唯独急坏了被困牢狱的岑彭。 阴丽华自见到张卯以后,心情乱得很。县衙后堂都是刘氏家眷休息的地方,可是因为刘演时常要与绿林军统领们开会,所以总能在县衙遇到他。两个人都是各怀心事,偶尔见面都是装作不认识对方。 腊月二十四这天,一大早刘黄找到阴丽华、刘伯姬、邓婧瑶说想给士兵们做一顿好吃的,让大家好好过个小年。 刘伯姬道:“是啊,我们大家为了造反,都背井离乡来到了棘阳城里。现在甄阜又守在沘水对岸,随时准备攻打我们,都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过大年了。平时伙头军做的饭菜仅能填饱肚子,今天是小年夜,为将士们做顿好吃的,慰劳慰劳他们也是好的。” 邓婧瑶道:“现在整个棘阳一共有二万多人,我们几个人能做得了多少?” 刘黄笑道:“我们四个是不够,可是刘氏随军的家眷还有二百多人,为了士兵们能吃顿好的,他们会愿意帮忙的。到时人手不够再叫各个队伍里的伙头军来帮忙,他们肯定也乐意的。” 刘伯姬和阴丽华很赞同,婧瑶却道:“棘阳城就剩点面粉了,这两天连米也只够给将军们的了。大鱼大肉更是想都不要想了,唯有点萝卜白菜,能置办出什么宴席?何况还要供军中两万人吃喝。”她这一说,刘黄和伯姬也为难了——的确,她们的心是好的,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丽华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包饺子吧?”她觉得过年正是吃饺子的时候,而且军中剩的这些东西刚好可以包饺子。 刘黄三人却道:“饺子是什么?” 丽华一愣——原来现在还没有饺子啊,便道:“就是用面粉做皮,将猪肉和白菜、香菇、木耳等等,想放什么放什么,一起细细剁碎,再加盐拌匀包到面皮里。然后煮一大锅水,等水开了以后将饺子丢下去,煮熟后捞出来放点醋就好了。热乎乎的,大冷天里吃,无比美味啊!”她想起从前在家奶奶包的饺子,就要流口水了。 刘伯姬道:“虽然我从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可是听了丽华妹子说的,也想尝尝呢!” 刘黄道:“做法倒不是很麻烦,我去跟伯升说,让他派人给我们些肉,再让今天的伙头军听我们调遣也不难。香菇、木耳、白菜、萝卜倒是很多。只是丽华,我们都从未吃过也没见过饺子这种东西,你确定安排这样的小年饭能成吗?”她担心费了力到头来还搞砸。 丽华一拍胸脯道:“放心,以前我经常包饺子的,有我教大家,没有问题的。” 她信誓旦旦,另外三人就一起拍板了——小年饭就定了吃饺子! 邓婧瑶突兀道:“虽然包饺子容易些,可是毕竟要够两万士兵吃啊?要不我们就管了舂陵军的士兵就好了,绿林军那些土匪就随便他们吃什么好了。” 丽华道:“万万不可,正因为汉军现在是两支军队联合在一起,若我们在这小年夜只想着自己的士兵,不管绿林军的士兵,肯定会让绿林军的人伤心的,更不会安心和舂陵军一起反王莽了。他们越有私心,我们越要做到一视同仁,让绿林军的士兵也感受到我军将领的关怀,方能彰显我刘氏宗室的气度。” 刘黄和伯姬也认为如此,当下四人分头行事。刘黄去找刘演要安排年夜饭的调配权,刘伯姬去发动刘氏随军的女眷们到院子里集合。等刘黄带着各队中的伙头军们搬了工具、生猪、蔬菜等到县衙大院里来,丽华就马上和面擀皮子,叫刘伯姬打下手剁肉和白菜、香菇、木耳,然后她将菜拌匀了包上二十几个饺子,伙头军的管事烧水将饺子下锅。等饺子加水滚过三遍,丽华让他捞起,分给众人品尝。刘黄、伯姬、婧瑶和几个伙头军的管事都大赞好吃,说以前怎么不知道有怎么美味的食物。众人气势高涨,在丽华的带领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洗菜的、和面的、剁肉的、擀皮的、伴馅的、烧水的、包饺子的、下锅煮的,大家分工合作,想着能在这样一天给全军将士们奉上一份特别的饭,心中都很激动! 因为饺子是一锅一锅下出来的,放久了不但会凉还会粘一块,就不好吃了。于是刘黄就让人通知各队伍里的人大家分批次过来县衙吃,由绿林军的士兵们优先,随后再轮到舂陵的的士兵。 整整一天,棘阳县衙中都飘着热腾腾的饺子的香味,将士们大口大口吃着这从未吃过的食物,都觉得是大冬天里最温暖的美味。丽华又让伙头军们将剩下的大骨加了萝卜炖汤,加入生姜,让大家喝了好驱寒气。 刘演等舂陵军将领忙于军中事务,整天都没回过县衙。倒是绿林军的将领们闲着,收到邀请就一个个过来吃饺子了。 王匡、王凤、成丹年纪大点,吃过就回自己军营里烤火喝酒去了。新市兵里的年轻将领朱鮪和平林军陈牧还有下江军的王常、张卯年纪相仿,大家边吃边聊好不痛快。阴丽华原本在忙,见张卯来了,便借口不舒服到后院去透透气。 张卯本来和王常他们聊天,看到她离开,也借口内急,悄悄跟上。 刘氏家眷都在前院包饺子,后院里空无一人。她茫然地走到凉亭里才发现张卯竟然跟了过来,不由警惕的看着他。 张卯道:“都老熟人了,别这么紧张,我对你并无恶意?” 丽华冷冷一笑:“当初你可是想要我的命呢!” 张卯不以为意的笑笑:“那都是两千年后现代的事了,早过去了,还提做什么。”他说了句自以为幽默的话。 丽华却笑不出来,愤然道:“你觉得过去了,我可忘不了,当初我的好朋友看你落水救了你,可你却反过来要杀我们灭口,真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张卯厚颜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在现代我是个杀人在逃犯。你好朋友救了我,我并不想杀她的,可是她居然识破了我的身份。我实在害怕她报警,才想杀人灭口的。这些和你无关,你却搅和进来要救她,我只能要将你们一起杀了咯。”他说起这些是一派理所当然的无聊嘴脸,丽华更加气愤:“照你的意思,还是我们的不对了?你杀了人,是该被抓。我们就算去报警,也是尽一个守法市民的义务,你凭什么要追杀我们?若不是你穷追不舍,我和璐瑶怎么会逃回陵园?要不是你一棍子错打在了了“苦恋柏”上,激发了它神秘莫测的力量,我们怎么会被卷进时空黑洞,怎么会莫名其妙到这两千年前来?我想我的家,想我的奶奶,想我的好朋友,可是却再也看不到她们。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她这些天一直隐忍着对张卯的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忍不住上前狠狠捶了他两拳。 张卯没有躲开,等她打完,平静地道:“的确,我是有责任。可现在你在这儿成了阴家大小姐,尽享荣华富贵也不错啊!”转又好奇地道:“你是怎么成了阴次伯的妹妹呢?我实在想不明白。”看样子他已经打听清楚丽华是阴识妹妹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变成了一个大户人家小姐。 丽华反问道:“那你怎么成的绿林军统领张卯呢?” 张卯哈哈大笑:“我就叫张卯啊,不信你可以到派出所去查!”忽又道:“这没有派出所,我也不能给你看户口本,算了,反正老子本来就叫张卯。” 丽华道:“那你怎么做的绿林军统领?” 张卯笑道:“你觉得穿越到两千年前事坏事,于我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本来在现代是杀人在逃犯,可是到这来,就不怕公安找得到了。”说着却一叹,“只是你命好,在阴家当大小姐,吃香喝辣。却不知我刚来是就遇到了饥荒,饿得要死,只能跟着流民一起加入了下江军,总算混了口吃的。后来大家一起打家劫舍,我屡屡立功,又在一次与羽林军的火拼中为陈丹挡了一刀,救了他的命,他便拜我为下江军第三统领。”说完得意一笑,脸上那条刀疤跟可怖了。 丽华不禁胆怯,张卯看了出来,摸了把道:“我脸上的刀疤吓人吗?”见她不回答,又哈哈大笑:“妇人不可无色相,男儿何须好皮囊。便是这道刀疤让我结束了普通士兵刀光剑影冲锋陷阵的危险日子,开始了在下江军中舒适优越的头领生活。我倒是很喜欢它呢!” 第六十八章潢淳水大战 丽华忽道:“那你在这儿可曾遇到过璐瑶?”看他一愣,又道:“就是救过你的那个女孩子,她当时和我们一起都被卷入黑洞,我们两都到这新莽王朝来了,估计她也是。” 张卯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忽嬉皮笑脸道:“你不知道,那天我看到你真是吃惊,这个时代就你和我是两千年后过来的人,那种感觉真像是他乡遇故知啊!”看着他抒情的样子,丽华简直作呕。可是又不愿得罪了他,便道:“虽然我们在现代是有过恩怨,可是现在到了这里,以后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不要再为从前的恩怨计较了。” 张卯一揖道:“我正有此意,现在你们舂陵军和我们下江军正在合作,可不要为了我们的恩怨影响了大局。”复又嬉笑道:“我瞧着你好像和刘三将军很好啊?你们是不是——”他话语里透出一股二流子气。 丽华蹙眉道:“关你什么事?” 张卯道:“急什么,我八卦下也是关心你嘛,你想想,现在这里就我们两是现代来的,我们在这陌生的时代里当然要相互扶助。”说着想来抱她。 丽华闪开,嗔道:“谁要和你相互扶助?我虽说愿意放下和你从前的恩怨,可是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就当从不认识!” 张卯道:“你真怎么绝情?” 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说得自己和好像和他在从前有过什么情分似的,丽华不禁好笑道:“莫名其妙!”转身快步回前院,迎面遇上了陈牧、朱鮪和王常,她忙低头跑开。 陈牧他们看见张卯站在那,眼睛一直盯着丽华离去的背影,不由都向他走过去。朱鮪道:“我说张卯你上个茅厕怎么这么久?叫大家一起来找你,果然你是被美人给耽搁了。” 王常严肃地道:“张卯兄弟,现在我们正和刘演的军队联合打仗,那个阴丽华是阴识的妹妹,又是刘秀喜欢的人。你平时强抢民女玩玩也就算了,可万万不要对她动歪心思,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张卯懒得反驳,只道:“我晓得了。”便拉上陈牧、朱鮪一起离开,说是去街上找大姑娘去,王常在他背后摇头一叹。 刘演兄弟向来约束士兵得不抢百姓钱物,绿林军加入后他也以此管理。张卯带着陈牧、朱鮪上街找妓院,可是这棘阳都兵临城下了,那里还有妓院开张做生意。陈牧和朱鮪不由作罢,都悻悻回了军营。而张卯不甘心,他带着自己的士兵在路上偶遇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时间色心大起,竟然将人家抢到绿林军营去了。那女孩的家人忙跑到刘演那告状,刘演就找到陈丹、王常一起去把那女孩要了出来。陈丹和王常还狠狠说了张卯一顿,那女孩的父母跪谢刘演的大恩。 却说丽华她们那些家眷们在县衙前院为士兵们包饺子时,听到了有关张卯的事,都对这个**熏心的家伙鄙夷不以。丽华却想:“伯升哥此举定然得罪了张卯那个小人,不知他会怎样报复?”不禁担心,转又想:“伯升哥毕竟是汉军最高统领,那个卑鄙小人张卯又能奈他几何?”便又释然了。 舂陵士兵听了也觉得绿林军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做统领,连着绿林军自己的人也感觉面上无光。城里的百姓纷纷夸奖刘演,绿林军的将领因这事失了面子,纷纷指责张卯不识大体——咱现在是汉军的正规军了,你还以为是占山为王的时候,想怎么胡作非为都可以? 刘演、刘秀、刘嘉、邓晨、李通、李铁、朱佑等人一直忙到到亥时才归,刘黄忙命人下了饺子舀了萝卜汤给他们吃。邓婧瑶阴识未归,便道:“我夫君呢?” 刘秀道:“适才我等回来的时候,见沘水对面敌军似有动静,次伯便主动要求在城门口留守,以观敌军动向。” 邓婧瑶道:“那他还没有吃晚饭吧,我给他送点饺子过去。” 丽华听闻便舀了一大碗水饺放竹篮中,道:“夜深了,我陪嫂嫂去吧?” 邓婧瑶道:“这棘阳城里都是汉军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刘文叔也是刚刚才回,你陪陪他吧。”说完提着篮子出门。 丽华看一眼刘秀,见他望着大锅中翻腾的饺子一脸馋样,不由笑了,也帮他舀出一大碗来。刘秀接过,端到角落里坐下,拿筷子夹起一个就放到了嘴里,被烫得呲牙咧嘴。 丽华跟过来,笑道:“馋猫!有那么饿吗?” 刘秀好不容易咽下后,道:“就是听说你带着大家在县衙包饺子,我和大哥他们在外面都没有吃东西,特意赶回来吃你做的新鲜玩意。”又夹起一个仔细端详道:“这就是饺子吗?怎么看着像一个个耳朵。”吃下又道:“味道真不错,你就是喜欢想些新花样。” 丽华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好笑,“你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让别人看见堂堂刘三将军就这么一副吃相,不怕人家笑话。” 刘秀抬头望一眼,其他人都坐老远,便道:“大家都远远的坐着吃饺子呢,谁看我?” 丽华哭笑不得:“我不就在你边上看着吗?” 刘秀道:“我不怕你笑话,你不是外人。我也不怕其他人笑话,他们笑我和我无关。”说完继续海吃。 丽华忽然有点感动,她想起了起兵前在舂陵刘家大院时未问完的那个问题,道:“文叔哥,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现在的我,也就是你所认识的我,你会不会觉得我骗了你?” 刘秀正在吃饺子,忽然听她这一大段话,不由糊涂了,道:“你说的什么跟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丽华也觉得自己问得太混乱了,于是改口道:“若是将来你知道我骗了你,你可会怨我怪我?” 刘秀一愣,一个饺子含在口里,“你能骗我什么?难不成你还想骗我当上门女婿吗?”说完噗嗤好笑。 丽华正色道:“我是说真的,你且好好回答我!” 刘秀看她神情严肃,似乎很为此纠结,便举手发誓道:“好!我刘秀发誓——不管你是谁都好,就算你有什么事骗了我,我也是心甘情愿被你骗,绝不会怪你怨你的。” 丽华眨眨眼:“真的?” 刘秀道:“真的!” 阴丽华心中豁然开朗,想到当初邓禹登门求亲,明言可以不要子嗣只求和自己共度一生。她当时果断的拒绝,原以为是为了他好,却不知是没有爱到深处。仅仅是浅浅的喜欢让她没有信心将自己的未来交付到一个两千年前的男人手中。而邓禹对她的爱似乎一直是基于当初的阴家小姐身上,她实在害怕万一有一日,他发现所娶的人不是自己青梅竹马爱人,他还能继续爱吗?现在刘秀能明确说出即使她不是阴丽华对她的爱也不会变,这样的爱才让她有信心敞开心扉。自小长安聚以来,看到这么多刘氏族人为了复汉而战死,她深感生命的渺小,也明白了古人对于生儿育女生命延续的重视。既然她来到了这个时代,就只有顺应时代,才会活得开心。她不想再纠结要一个古代男子终身自爱一个女人的事了,战争这样残酷,能过一天便过好一天,想那么多作甚?打开心结,再看着刘秀大口吃饺子的样子,不由甜甜一笑:“真有那么好吃吗?” 刘秀见她的额笑容犹如黑夜里绽开的鲜花,不由一呆,顿了顿,道:“好吃!” 丽华道:“那以后我再给你做。” 远处,刘伯姬看李通吃饺子时好像噎着了,忙舀上一碗汤端过去给他。李通微微诧异,道谢接过,刘伯姬便红着脸转身离开。 棘阳城楼上,邓婧瑶正在陪阴识吃饺子,从他们成亲到现在两人还没有这么平静地相处过。邓婧瑶看着他,待自己彬彬有礼,知道他虽然对自己态度有所转变,但要马上变得很亲热是不可能的。可是她有耐心去等,也有信心终有一日好超过丽华在他心中的位置。 这个小年夜,汉军是在一片祥和中渡过的。沘水对岸甄阜和梁丘赐却在为进攻棘阳而准备,眼见就要大年三十了,士兵们都想着打完了仗好好过个年呢。他们也对汉军也戏弄够了,不想再拖了。 阴识时刻关注着沘水对岸的动静,看到莽军在河边放下竹筏,估计天意亮就要渡河攻城。他忙将刘演他们和绿林军众将领请来。大家在城楼上急切的商议着若明日甄阜渡河,该如何行事。这时天空忽然飘起雪花来,雪越下越大,越来越密集。不多时,就见沘水两岸白茫茫一片,王常道:“照这样下去,明天早河面要结冰了。” 刘演大笑:“天助我也——甄阜明日渡不了河了!又给我们拖延了时间,我们明日开始可调兵遣将准备大战了!”众人欢呼。 果然,雪后路滑,甄阜的兵渡不了河,只得作罢。梁丘赐埋怨他不该拖延,给了汉军准备的时间。甄阜道:“即便让他们在棘阳过了年,以我十万精兵,到时着严尤一起双面夹击,他们这群反贼插翅难逃!”两人不欢而散,各自到自己大营睡觉。 大年三十深夜,刘縯派朱佑、阴识领一路奇兵,乘着夜色潜出棘阳。疾行数十里,偷袭了莽军放军需粮草的所在地蓝乡。蓝乡驻守的士兵不多,他们根本没想到汉军会在除夕之夜从天而降,根本没有防备,稍做反抗,就全部成了俘虏。邓晨、朱佑将蓝乡的粮草军需拖走,一把火烧了莽军大营。 甄阜在沘水河边,正和将士们喝酒吃肉把酒言欢,猛然间看到蓝乡方向熊熊大红,知道汉军偷袭。大惊之下,忙欲整军回救。刘縯早就安排刘秀、邓晨、李通、李铁等埋伏与甄阜军西南面,见他们过来便发起进攻。王常、陈丹、张卯领着的下江兵亦在东南面同时动手,莽军无奈慌忙应战。这一开战即打到了大年初一中午,甄阜他们终于撑不住了,开始一浪一浪的往北溃退,朝潢淳水方向奔命。 潢淳水边的渡河大桥早被刘演安排王匡、陈牧带兵拆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莽军将士士气低迷,被穷追上来的汉军杀得大败而归,死伤不计其数。刘秀和邓晨冲在前方,当场将甄阜和梁丘赐击毙,割下了他们的头颅。邓晨含泪道:“元——青儿、平儿、艾儿,我给你们报仇了!” 与此同时,严尤尚在不远的淯阳县等着甄阜下令便一同攻打汉军,他听说了甄阜兵败的消息,急忙率兵想退回宛城,可是刘演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亲自领兵趁胜追击,歼灭严尤三千余人,严尤在乱军之中东逃至颖川郡退守。 潢淳水一战后,刘演又领兵一举拿下淯阳,一时间他声名鹊起,天下流民和豪杰纷纷慕名来投,汉军的人数一下子激增至十万。 第六十九章更始登基 汉军定都淯阳后,阴识派阿晋去新野打探家里的消息,才得知因为他和邓晨造反,新野县令潘叔早奉命将邓晨家的祖坟刨了。他因着和阴识旧日的关系,只将阴家大宅砸了,并未伤害家中老小。邓奉的母亲和阴夫人近亲,便将阴家众人接到自己家去了。阴识想送丽华和婧瑶回去,婧瑶却是再不想和他分开。阴丽华和刘秀正是感情升温的时候,害怕回去了不知如何面对邓禹,于是也不想回去。阴识只得让阿晋再去通知了阴夫人,说她二人和自己在一起安好,望家中不要挂念。 看着阴识、邓婧瑶两人的关系渐渐升温,丽华心里也暗暗为他们高兴,毕竟曾经爱过,她也希望阴识能幸福。刘秀平时随着刘演忙碌,可一旦回淯阳后方,必定会来看她。丽华对烹饪是相当的里手,常常给他做各种美味,看着其他的将领们都羡慕刘秀的好口福。 接连的胜利让汉军士气大振,刘演当下带兵直指宛下,意欲攻下宛城。刘秀、邓晨、阴识、李通、朱佑等跟随而上。本以为几日便可攻下宛城,可是由于严尤之弟严光和从沘水河边地牢里逃回来的岑彭拼死抵抗,双方一时间竟然僵持下来。 过了二十几日,王匡等人派士兵前来请刘演和刘氏子弟回趟淯阳,说有重要事情商议。刘演无奈,只得放下宛城的战事,让邓晨、阴识、李通、朱佑守在宛下,自己领着刘秀、刘嘉、以及族弟刘赐、刘稷等十几名刘氏子弟回了淯阳。 一到淯阳军中,就见绿林军的统领们都聚集于此,面色凝重。他们分别做于左右两边的位上,一见刘演就都起身相迎。刘演领着十几人入室,见前方正座空着,很自然的走过去,准备坐下。 陈牧却道:“柱天大将军留步!” 刘演一怔,陈牧指着左边王凤的前一个位置,道:“大将军的位置在此。” 刘演皱了皱眉,这汉军中就他是最高统帅,从来都是他坐上座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可是又不便发怒,耐着性子道:“敢问何人坐此主位?” 朱鮪笑了笑,道:“以前群龙无首,柱天大将军乃是我军最高统领,自当是你坐正位。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们几位将领已经一致推举了一位汉室继承人,有了皇上自然是皇上坐正位了。” 刘演和刘秀等人不敢置信——他们不过离开棘阳二十来天,绿林军的人就立了皇帝了!要知道当初舂陵起义的领路人可是刘演,他也从来都是自己打算称帝的,现在朱鮪一句话,可谓石破天惊。不光刘演,就是刘秀等一行人也都懵了。 刘演怒道:“我南阳子弟都在宛下攻城,立皇帝这样的大事怎么没有人和我商量?” 朱鮪道:“你远在宛下,却不知我等在棘阳的忧心。我们既然以汉军自立,就该早早选出一位国君,不然恐天下人以为我等是打着匡复汉室的幌子,行欺瞒盗世的造反之事。那我们的起兵就不名正言顺了,王莽发兵围剿,百姓也不会为我们说话了。” 刘演冷笑一声,想:“你们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你们不就是看我名声大了,又握有权利,怕自己将来被夺权,所以趁我攻宛,先立个皇帝,好让我措手不及。”他在心里痛骂绿林军统领们的老娘,面上却不好发作,只得道:“你们都定了人选,才让我回来,我怎么说也是汉军的柱天大将军,这样不合适吧?” 朱鮪讪笑道:“我等也是看大将军忙于攻宛,才自行商议了的。” 刘秀道:“我等既以汉军自立,所选皇帝自然要是刘氏中人,为高祖刘邦血脉,如此反莽复汉,方能让天下群雄信服。”他与刘演还有其他的刘氏子弟都想着是绿林军的统领想自立皇帝,因此一说。 陈牧道:“这点可以放心,我们选的正是刘氏子弟中的,绝对名正言顺,想来大将军也不会有异议。” 刘演等人又是一愣,看不出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样,刘氏中最有资格的便是刘演,难不成他们还准备立刘秀、刘嘉、刘稷、刘赐吗? 张卯忽然高声道:“有请皇上入内——” 只见自内室中缓缓走出一人,身穿冕服,头戴十二旒冠,不正是皇帝的打扮吗?刘演等心中冷笑——看来他们早准备好夺权了?刘演冷冷望着那人,见他入内抬头,露出十二旒珠下那张脸时,不由呆了——竟然是刘玄刘圣公! 刘秀等人都觉得好像是天方夜谭,刘玄看到他们一脸愧色,走到刘演身边时,仿佛想和他解释什么。张卯扯他一把,大声道:“请陛下上坐!” 刘玄不敢违拗他,只得走过去,准备坐到正位上。此时,刘氏众人早忍不住了,刘稷把桌子一拍,大吼道:“你敢——”说完怒视绿林军统领们。 王凤、王匡、陈丹都没有说话,仿佛他们也觉得这事做得有点对不起曾经的战友刘演,皆不出声。朱鮪、陈牧、张卯三个年轻的将领却是大怒,一拥而上。一个道:“柱天大将军还没有说话呢,刘稷你小子活腻了不是?” 另一个道:“刘玄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刘稷你这是以下犯上!” 还一个道:“圣公也是高祖的传人,如何立不得?” 刘稷在军中向来脾气火爆,唯有服刘演一人管束,现在他看刘演辛辛苦苦起兵,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心中不能不为他抱不平。 刘秀上前道:“圣公自起兵至此,何曾带过一次兵,打过一次仗,立过任何军功?立他为帝,恐怕天下人都不服!”刘氏众人皆道:“立这样一个没有功劳的人称帝,何人信服?” 这一来,绿林军的老统领王凤他们也觉得说不过去了,他们本来是随便谁当皇帝的,依着他们的资历就算是刘演当了皇帝,他们也能位列三公。可是几个年轻的统领陈牧、朱鮪、张卯却怕被刘演边缘化,看他看重刘氏子弟和南阳豪杰,怕自己以后在汉军里没得混,是以才不想他当皇帝的。他们苦于汉军以匡复汉室为己任,皇帝非要立刘氏中人,最后还是张卯想到了平林军中陈牧手下有个叫刘玄的,也是舂陵刘氏的人。立了他为皇帝,到时候君弱臣强,大家都好混。而且绿林军的统领们都是些农民,本没有治理天下的意识。现在刘演带着他们打了几个胜仗,也就开启他们想坐江山的**。 王凤等人虽在座,却不参与进来,陈牧他们毕竟也是自己绿林军里的人,他们也不愿得罪。唯有王常和刘演是贴心的,他出来道:“圣公自舂陵起兵以来,毫无建树,他虽任更始将军却没有上过一起战场,立他为帝,只怕军中士兵也不服?” 一时间,在这场讨论中,刘氏子弟似占上风。朱鮪、陈牧和张卯却成竹在胸,只见张卯合掌一拍,向内室道:“吕道长,请出来吧!” 众人见一六十开外白发老者从内室出来,他衣着邋遢,形容猥琐,一见有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不禁兴奋得很。 刘演等人不认识他,绿林军的统领们却知道此人是王凤手下一道士,平时常给他占星卜卦。张卯素来是不信这样相术之说的,今天怎么把他请来了? 张卯道:“这是新市兵麾下的吕植道长,他素来对汉室族谱有研究,今天就告诉大家为什么要立圣公为帝。” 吕植本是爱表现的人,当下清了清嗓子,道:“舂陵刘氏一族源起汉景帝所生长沙定王刘发,刘发有十四子,其中刘买为舂陵节侯。刘玄一脉接自舂陵戴侯刘熊渠,乃是刘买嫡系。刘演、刘秀等出自郁林太守刘外,乃为刘买庶出。” 朱鮪得意地道:“自古立嫡不立庶,我们当如此为方能安天下黎民之心。” 刘氏子弟们一愣,万万料不到绿林军会来这一手,如此说来立刘玄为帝似乎比刘演更站得住脚了。 刘秀忽道:“那这样说来,刘嘉和刘赐两位将军也同为舂陵戴侯刘熊渠一系,他们两位在军中多有立功,如何不立他们呢?” 刘氏子弟本能中将刘玄视为绿林军的人,都不希望他当皇帝,刘秀这话有让他们像看到了希望,连刘演也道:“刘嘉和刘赐在军中也立功颇多。” 王凤等人冷眼看着张卯他们如何收场——刘嘉和刘赐也是刘演的人,你们和刘演翻脸,难道就是为这样一个结局? 张卯等人显然料到了这个,又向吕植使了个眼色,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破烂竹简,递与众人,道:“此乃贫道传承自师门的谶语。”那神神秘秘的样子,让王凤他们还有刘氏众人都忍不住围拢来,见上书云——莽失天下,圣公复汉。 朱鮪高声道:“这才是我等推举圣公称帝的原因所在!” 王凤故作吃惊道:“圣公复汉——难道说的就是刘玄刘圣公么?” 吕植一摸长须,道:“正是——谶语乃是天机,这是我师父早年所得,老朽就是带着这谶语来找寻天下王者的。”说着向刘玄下跪,激动地道:“皇上,如今天下大乱,民心思汉,您当带领我们匡复汉室的江山啊!老朽代天下百姓谢过您了!”他那副跳梁小丑的夸张表情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影帝了。 朱鮪、张卯、陈牧赶紧跟着向刘玄下跪,大呼:“臣等愿跟随皇上匡复汉室!” 王凤他们看出张卯、陈牧、朱鮪是铁了心要立刘玄为帝,他们权衡一下也不想为刘演得罪了自己兄弟,毕竟刘玄称帝会让他们的权利更大,因此也想跟着拜下。 刘演忙挡住他们,道:“大家听伯升一言,我汉军到现在也不过才拿下了舂陵到宛城三百里地,而赤眉军在东方做得比汉军强大很多。若我们贸然立帝,只怕惹恼他们。要立一个头领的话,不如暂且称王,以做号令。等他日打下长安,在立为帝也不迟。”他一番话很是中肯,不但王常,就是王凤、王匡、陈丹也觉颇有道理——是啊,人家赤眉都攻下那么多城池了,我们才这小规模就急着立皇帝,是快了点! 眼看王凤他们都动摇了,张卯忽然狂躁而起,道:“称王尚可,称帝如何不行?”唰的抽出宝剑一下砍在地上,道:“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说完环顾众人一周。 朱鮪看他不但将刘氏众人通通震慑住了,连王凤等看他发起横来都有点怕了,心中一喜,将刘玄扶到上座坐好,又退后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牧跟着跪下,也呼万岁。 在张卯的怒视下,王凤、王匡、陈丹、王常等都拜下高呼万岁。刘演等看张卯他们连谶语这样的歪招都用上了,是非要刘玄称帝不可的了。刘秀在刘演耳边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说着拉他一下,刘演就带头给刘玄跪下,呼了一声万岁。刘秀、刘嘉、刘赐、刘稷等一干刘氏子弟也一并跪下,三呼万岁。 刘玄端坐正位,看着绿林军里从前他小心翼翼伺候着的统领们向自己下跪,还有从前看不起他的刘氏族人们也称自己万岁,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感慨:“难道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第七十章 大封诸将 随后绿林军首领们簇拥着刘玄,浩浩荡荡而出,刘縯等人只得跟随。大家直奔淯水河岸,见岸边的沙地之上,高坛仪仗均已备妥。刘演、刘秀等皆是惊心——这登基大典都准备好了,看来喊刘演回来纯属走过场。若是同意刘玄即位,一切好说。若真较真对干,估计张卯等人就下杀手了。想到自己一行只有十几人,随军的家属们又都在淯阳,而绿林军有着好几万将士,这要是打起了,岂不是都要死翘翘。刘演等心中都冒冷汗——幸好刚才没有拼死抵抗。 朱鮪、张卯等人都是粗人,并不懂什么登基仪式,不过是当着数万的军中将士骂了王莽几句,又公布了刘玄的身份血统,给大家看了看那块要圣公称帝的谶语竹简,底下的将士们就敲锣打鼓热闹一番。 朱鮪有让刘玄给大家伙说两句,可是他看着高台之下刘演,想到是自己夺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一想到刘演有仇必报的个性,又害怕起来,刚刚还有一点的喜悦一下子没了。又看看张卯、朱鮪、陈牧这几个逼着自己当皇帝的权臣,想着自己就算是当了皇帝,在他们手下也要受制于人,心中就更没底气了。说了半天,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朱鮪不得不出来打断,宣布仪式进入下一个流程——宣诏大赦天下,建元为更始元年,刘玄为更始皇帝。 刘嘉在下向刘演恨恨地道:“早让哥哥称帝,哥哥不肯,却便宜了旁人。” 刘演表面平静,心里却是苦啊——早些天刘嘉他们是和他提过让他早日称帝的事情,可是他想着自己是和绿林军一起打的天下,也希望将来杀了王莽后,众望所归的大家都要拥立他为皇帝。可是不想却让朱鮪、张卯他们钻了空子,也是追悔莫及。 刘演等人随着绿林军的统领们一起向刘玄下拜,三呼万岁。等仪式完成,他们就去刘黄她们在淯阳的住所探望。刘黄、刘伯姬、阴丽华、邓婧瑶一直是住在淯阳城的,可她们也是刚刚才听说了刘玄称帝的事情,大家无不气愤,看见刘演他们回来,就问其原因。当听到本来王凤他们都动摇了,准备让刘玄先称王,可是下江军统领张卯突然发飙扭转局势时,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刘稷也道:“这个张卯杂种,老子总有一天要宰了他!” 丽华听到是张卯改变局势,却是一愣——张卯和她都是未来穿越过来的人,自己虽知道将来的东汉是刘秀称帝,却不知道过程。难道张卯也知道吗?他与刘演有过节,是以先夺了他的皇位,让刘秀也处于下风。这些天她也想过,所有人都以为会是刘演称帝的,唯有她一人知道称帝的将是刘秀,可是为什么会是刘秀呢?现在看到绿林军的年轻统领们摆刘演一道,她感觉似乎张卯是故意想打击刘演、刘秀兄弟的——那张卯到底知道光武帝是刘秀的事吗?如果知道那他一定不会放过刘秀的。 刘秀看她似也在为刘玄当上皇帝而心忧,便安慰道:“现在天下尚未统一,过早当了皇帝未必是好事。昔日项羽以霸王号令天下,而高祖受封汉中远离中原,避于祸福之外。等待三秦怨、三齐反,才挥师东向,灭了项羽,雄踞天下。今刘玄虽已称帝,但根基不稳,他日我大哥还是可以夺回皇位的。” 丽华听了,道:“我并不是在意伯升哥的皇位,而是在想张卯这个人心思狡诈,他早想好了立刘玄为帝。又引你们孤身入淯阳,就是想让你们反对不了这件事。现在他们绿林军虽然如愿立了刘玄,可是势必会对你大哥心有余悸,而你也将会是他们的眼中钉,我真很担心你们。” 刘秀心下感动,道:“你放心,张卯他们虽然立了刘玄为帝,可是他们在军中还是没有我大哥的威信。而且我们也会加倍小心,不给他们可乘之机的。”见丽华点点头,又道:“现在宛城久攻不下,战事不断,我马上就要和大哥一起去宛城了。你和我大姐她们好好在淯阳待着,这里还是很安全的。现在刘玄当了皇帝,刘氏的族人们也都在淯阳,绿林军的人总不至于难你们几个。” 没过多久,刘演就带着刘秀、刘嘉、刘赐、刘稷等一干人离开。刘黄四人去送他们,等他们离开后,刘黄和刘伯姬进屋。邓婧瑶就在后向丽华道:“不知夫君在宛下如何?”她其实刚才就想问刘演他们的,可是看着他们一行人正为刘玄称帝的事情气愤,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丽华道:“哥哥肯定安好的,他若有什么事,文叔哥定然会告诉我的。”邓婧瑶点点头,忽然道:“小姑,你可是喜欢刘秀吗?” 丽华正为张卯的事心烦,忽闻她问了这个问题,不由呐呐道:“嫂嫂怎么说起这些?” 邓婧瑶道:“没什么,只是——”她欲言又止一番,道:“只是其实邓奉哥哥也是对你用情很深的。” “啊?”丽华张了张口,似有不信——邓奉一直以来对自己是很好,可都是为陪着邓禹的,他所做所说也都似为撮合自己的邓禹的,他最多对自己有好感,如何可能用情很深? 邓婧瑶道:“其实当初他家人向小姑提亲的事,并不是我主动去找的他父母。而是他来求的我,让我去说服他的父母。我当时恨你,想你早点出嫁。又怕他父母嫌弃你不可生育,所以故意和他们说,阴家同意你嫁过去后,立即让邓奉纳妾,他们就同意了。不想却害你孤身跑去长安,若当时你出了事,我就真是罪过了。”神色颇为愧疚。 丽华莞尔一笑,拉起她的手臂,道:“事情都过去了,嫂嫂不要再提了。至于邓奉哥哥,我从来都是把他当好朋友的,就像邓禹哥哥一样。而且,他们所爱也都是以前的阴妹妹,并非是我。”四下无人,她并不惧怕当着邓婧瑶承认自己的身份。 邓婧瑶道:“恩,他们俩从小都和阴妹妹很好的,可是现在对你也都很好。”见她不语,又道:“那么说,你心中所爱真是刘秀了?” 丽华还是没有答,道:“夜里风凉,嫂嫂我们快回屋吧。”遂进去。 夜里,丽华想起和刘秀一起的点点滴滴,感觉对他的喜欢似乎是多过邓禹和邓奉的,但又不像是和当初喜欢阴识一般纯粹。她忽然明白,也许自己正是因为他是光武帝,自己是阴丽华,所以才愿意和他绑在一起。她原以为真正的阴丽华已死,她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历史与她无关。可是不知不觉中,她也融入了进来——在当她看到刘秀为死去的刘元母女痛苦流涕时,她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她想起了蔡少公那句——好自为之!感到历史就是历史,不管你如何逃避,终究不可逾越。她在心里道——既然刘秀是我的归宿,那我就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的帮他,让他少受危险和伤害。 不久更始帝刘玄大封诸将——刘演和刘秀的叔父刘良,也是看着刘玄长大的,他在刘氏一族中颇有地位,被封为“国三老”,却是个有名无实的虚位。绿林统领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鮪为大司马,刘演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王常任廷尉大将军,封知命侯。李通任柱国大将军,封辅汉侯。李通的堂兄弟李轶,被封为五威将军。刘赐和刘玄的关系亲近,因此被封为广汉侯,官居光禄勋。前舂陵侯的嫡子刘祉为将军,接任舂陵侯。几乎所有的重要职位都被绿林军统领瓜分,刘演麾下的人和南阳豪杰们都只得了些没有实权的小官职,刘秀、邓晨、阴识、刘嘉、刘稷等和刘演关系密切的人都只捞了个偏将军的职务,朱佑更是只得了个更低一级的护军,大家都是失望不已。 事已至此,刘玄称帝的事实是不可改变了,刘氏族人虽然不满,生活还是要继续。刘演依然主攻宛城,其余的将领们则四处攻城略地,扩展地盘。陈牧带兵打到新野时,屡攻不下,新野县令潘叔在城门上高声道:“潘某只降司徒刘伯升。刘伯升一到,潘某即开城门迎接汉军。” 陈牧气得要命,当初立刘玄而弃刘演时,他便是与刘演结下梁子的。现在怎好去求刘演?然而新野乃是南阳境内仅次于宛城的战略重镇,非尽早拿下不可。陈牧斟酌再三,还是派人快马去请刘演。 刘演闻讯,二话不说就赶到新野,刘秀、邓晨、阴识也随行而来。潘叔和他们都是老朋友了,在城头一见立即大开城门,汉军就此占领新野。而刘演这种强烈的号召力在陈牧等绿林将领看来,心中有多了一分忌惮。 回到新野,阴识立即赶去了邓奉家见家人。邓晨和刘秀也一起去了邓家庄,然而到了以后才发现邓家庄的人对他们很不待见,特别是邓晨,大家觉得他本来在家乡有钱有势,生活滋润,为何一定要跟着几个小舅子造反,现在妻女都死了,自己家的祖坟都给刨了。邓氏族人很鄙视他,连带着也反感刘演他们。 陈牧知道邓氏家族在新野很有势力,又听闻邓禹和邓奉两人是难得的文武将才,便想进行拉拢。可是他们一到邓禹家就吃了闭门羹,到邓奉家更是被一棍子打了出来。陈牧听说刘秀与邓禹是太学同窗,便遣他前去相请。哪知邓禹一样门都不让他入,只叫下人传话:“禹不识得说客刘文叔。” 第七十一章 昆阳临大敌 刘玄的称帝对王莽打击不小,东方赤眉军形势也是一片大好.王莽焦头烂额之际,想到了给自己娶个新皇后冲冲喜,被各路豪杰传为笑谈。 汉军这边,自刘玄称帝,军权就掌控在大司马朱鮪手中。宛城在岑彭和严说的坚守下久攻不破,刘演就被拖在了那里。与此同时,朱鮪派遣数位最高级将领——成国上公王凤、廷尉大将军王常、五威将军李轶、侍郎将军马武等着力开辟颍川战场,同时又从宛城前线抽调走刘秀、邓晨、阴识、朱佑,前往颍川郡攻城略地,打通通往东都洛阳的道路——唯独留下刘演、刘嘉、刘稷于宛下——大家都感觉出绿林军似乎要对付刘演了,可是刘演并不惧怕。 汉军中的局面对刘演兄弟越来越不利,刘氏子弟和南阳豪杰中很多见风使舵者看刘演失势,竟都纷纷投靠了绿林军等人,特别是宛城大族李氏一族中李铁、申屠建等,唯有李通一人还是支持刘演的。 昆阳、定陵、郾城等先后或降或破,皆归于汉军。绿林的将领们收获了大量财物,刘秀得到的粮食财物皆悉数送往宛下,助刘演攻克宛城。他在攻城略地的同时还收获了一干人才——攻颍阳之时,颍阳人王霸率宾客来投,刘秀拜其为椽史。攻襄城之时,襄城人傅俊以县亭长迎军,刘秀拜其为校尉。攻郏城之时,南阳棘阳人马成率众来投,刘秀拜为安集掾。 汉军在颍川捷报频传,眼看洛阳就要门户洞开——王莽大惊失色,命王邑领军百万前来南阳平反。一时间汉军士气大落,南阳的汉军一共不过十万,如何抵挡得了王莽的百万大军? 半月后,王邑和王寻领着四十二万大军一同挥师昆阳城下。其时王凤、王常、李铁、李通、申屠建、刘秀、邓晨、阴识、朱佑等刚刚攻下昆阳不久,昆阳城中的百姓也刚刚归顺汉军。众将领登上城楼一看,远远只见莽军黑压压一片分布在各个山头之间安营扎寨,延绵不断,宛如长龙。城下旌旗招展,战鼓喧嚣。为首的一个号称“巨无霸”巨人,身高一丈,腰圆腿粗,面上身上布满长毛,犹如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他挥舞双臂指挥着大群的虎象狮豹咆哮在山间,汉军冲出去的兵有多少杀了多少,把王凤和王常都吓傻了。他们在绿林军当强盗时,都是偷袭一些小城镇,和朝廷的小部队打一打闹一闹,哪里见个这样的阵势,都跑回县衙里各自清点准备带着财物妻儿弃城离开。 王凤等人走到衙门口,准备乘夜带领士兵从莽军人数围守最少的一面北边杀出条血路冲出去。 邓晨、阴识、李通、等看到大敌当前主帅们却自想着自己逃命,可也不知如何是好。李铁和申屠建见此情景也不禁想弃城逃命,其时刘秀越众而出道:“如今城外莽军强大,合诸位共同抵御,或许还能致胜。若都弃城各自逃亡的话,那岂非更加势单力薄,又如何能逃脱得了呢?且宛城尚未攻下,我们身为汉军将领就轻易放弃昆阳,哪怕今天各位侥幸逃出去保住了性命,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南阳的汉军部队也一样会被王邑的军队一网打尽!”复视以王凤为首,准备弃城逃跑的绿林将领们,仰天大笑道:“如今尔等不图谋同心御敌,反而只想保全自己的妻小财物。不觉可笑么?” 王凤顿时大怒:“刘秀——你不过一小小偏将军,如何敢对我们这样说话!” 王凤的部下也气愤不已:“刘秀,你小子仗着是大司徒刘演的弟弟,竟然敢藐视堂堂成国上公,简直是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王常道:“文叔兄弟,非我等想不战弃城,实在是王邑的军队太强大了。他虽不是说的那样有百万大军,可也整整挥师四十二万啊!就是我们南阳的整个汉军,也不过才十万人。我等适才派出去抵御的兵才半天不到,就死了三千。现在整个昆阳城里,只剩了不到八千兵力,你说我们还如何守城?”他与刘演交好,因此不像其他绿林军统领对刘秀不屑。 王凤唾道:“乳臭小儿,何懂战场之事。现在王邑大军兵临城下,我等还不乘着北面莽军守卫薄弱杀出去逃命,难不成死守在这等着破城被杀?”当下又领着属下要走——他和其他绿林军统领一样,认为刘秀不过是凭借了刘演的关系,才能捞个偏将军。 这时,一个绿林军小头目慌慌张张跑过来,道:“成国上公,不好了,不好了——王邑的大军已经开始包围昆阳城外北面的山头了,也开始安营扎寨了。” “啊——”王凤一惊,双目呆滞,良久才道:“现在便是北面城池也逃不出去了。” 刘秀道:“莽军北面军队离我们有多远?” 小头目道:“约二十余里。” 刘秀又道:“人数几何?” 答:“末将估摸着有十万。” “啊!”王凤腿一软,差点站不稳了,王常赶忙将他扶住。 刘秀又向那人道:“严密监视敌军一举一动,随时来报。” “诺!”那小头目退下。 这一下,王凤等是一下呆傻当场,感觉无路可走了。邓晨、阴识、李通、李铁等也觉前路无望,纷纷道:“这可如何是好。” 刘秀镇定道:“如今昆阳城中兵力不济,在下以为可以派一支骑兵杀出重围,向近处的定陵和郾城以求救兵。” 王凤道:“王邑四十二万大军围于城外,小部队如何能冲杀出去?” 刘秀道:“不需人多,精兵十几即可,乘夜王邑军队不备之际偷溜出城。而城中的将士们则牢守昆阳,等援军一来,里应外合同时将莽军击溃。” 王凤叹道:“也唯有如此了。” 刘秀又道:“事以议定,秀愿意领兵杀出重围,去请救兵。” 王常看他自己揽下危险的任务,心中不由钦佩,拱手道:“将军放心而去,常必定死守昆阳。” 王凤看着王邑的军队以兵临城下,实在没有心情再说什么,只能随他们去。 刘秀又向众人道:“此番前去请援兵,必定凶险万分,刘秀不敢要求大家,只想问可有人愿与我同去?” 邓晨、阴识、朱佑、李通立马上前,拱手道:“愿服从刘将军调令!” 大敌当前,刘秀所表现出的勇气,让他一下仿佛成了这昆阳城中的精神领袖,连旁边的汉军士兵们也被感染,纷纷下跪道:“我等愿服从刘将军调令!” 李铁和申屠建看连士兵都愿冒险,恐失了面子,两人又嘀咕一番——想若真杀出重围,万一请不到援兵,王邑又攻破了昆阳,自己随刘秀跑了出去大可不回,也一样是安全的。于是也一起上前抱拳道:“我们也愿追随刘将军同行!” 刘秀瞧一眼他们,却只点了李铁。当下又点出阴识、邓晨、李通、朱佑、宗佻、任光、臧宫、刘隆、王霸、傅俊、马武等十二名将领,向王凤和王常道:“辛苦二位守城了,刘秀必定不负所望,请得救兵来援!” 王凤忽道:“刘将军,你冲出了重围可不要忘了我们啊。”言下之意是怕刘秀自己跑了。 邓晨怒道:“成国上公若不放心我等,大可你自己杀出重围去请救兵,我们守在昆阳城中,必定与昆阳同存亡!” 王常忙打圆场道:“成国上公不是这个意思,是想叫你们快去快回,王邑大军已然准备攻城,我们这城中不过八千士兵,就是算上老百姓一起守城,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刘秀淡然一笑,“成国上公,延尉大将军,这汉军在舂陵的最早的起兵人就是我大哥,当时刘秀也是义无反顾的追随于他。现在汉军势起,我今日若不守诚信将你们滞留昆阳,而自己借求援之际独自逃跑。他日见我兄长,见我刘氏族人,岂能有面目再活在这世上?” 王凤也知杀出重围实在是比守城更为凶险,忙讪笑道:“老朽一时语误,刘将军不必介怀。” 刘秀郑重道:“秀这就领兵冲出重围,待我请来援兵前,望两位好生守住昆阳城。”说完一揖。 王凤和王匡也向他一揖。 王凤向李铁等人道:“诸位将军行事请一切听从刘将军调遣。”诸将应诺。 要是平时,王凤是绝不会将刘秀放在眼里的,现下昆阳临危,只有放手让他一搏了——眼下昆阳城外王邑四十二万大军,他们能不能杀出去都是个未知数。 阿晋一直跟随在阴识身旁,他也想同去,阴识摇了摇头,嘱他在昆阳城内好好照顾自己。 刘秀领着那十二人到马厩挑选马匹,邓晨向他道:“适才真该让王凤那老儿自己去请救兵,我们为了昆阳去冒这样的险,他竟然还怀疑我们。” 朱佑道:“让他去,只怕他出了昆阳就向王邑降了。” 刘秀喝道:“不可妄议成国上公!”朱佑便不敢再出声。 刘秀又着士兵去准备十三包袱干粮,给每人发了一份,适才领着众人来到王邑大军离着远些的昆阳城池北面。等到天黑,刘秀等十三骑即从北门冲出。王邑留守在城下的兵远远发现,近处的士兵立马蜂拥而至。李铁等人不由吓住了,刘秀带头大叫一声:“兄弟们!乘现在莽军军士兵不多,我们冲啊——”即冲将过去,挥舞长矛杀死几个上前的莽军,为后方十二人开辟一条道路。 阴识看着远处大片涌来的莽军,大声道:“快!等他们前方留守的人都赶来,我们就冲不出去了。”即策马跟上。他一响应,邓晨、朱佑、李通也挥舞兵器追上刘秀一同御敌,李铁等人看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遂纷纷跟了上去。 一行人边狂砍冲上来的莽军士兵,边骑马冲出重围。王邑在北城门口的守军看到他们一鼓作气如此神勇,还以为是汉军的大部队杀了过来,纷纷想等待后方救援。刘秀瞅准一个空缺带领众人冲杀过去,莽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十三骑就冲出了敌军包围,一路直向定陵而去。 第七十二章 张卯的野心 刘秀等人杀出昆阳后,王邑得到消息,却不屑的道:“不过区区几个怕死的人逃出去了罢,无须去管他们。” 第二日,王邑又向昆阳城发起进攻,大军压境,箭如雨下。数十辆战车冲将上来,将大石飞射城头,驯兽师巨无霸领着一众虎豹狮象也怒吼着从旁进攻。 一时间,昆阳城里的男丁们也拿起武器加入到了保卫家园的战斗中。王凤和王匡坚守城头,冒着飞箭巨石,推烧云梯,格杀爬上城墙的官兵。 疯狂的进攻一直持续到傍晚才鸣金收兵,王凤感慨竟然顶住了莽军的进攻。可看着王邑退下的军队,知道他们明天还会来攻城,不由心急如焚,向王常道:“你说刘秀他们冲出去了,可真会回来?” 王常道:“我看大司徒的弟弟不像背信弃义之徒。” 随后两天,王邑和王兴又发起几次进攻,可是王凤和王常都坚守下来。 且说昆阳被困的消息传回淯阳,军中一片混乱。 阴丽华和邓婧瑶、刘黄、刘伯姬都知道刘秀等人虽冲出重围,必定不会弃昆阳的战友于不顾的,若请不会救兵他们是情愿和昆阳的士兵们一起战死的。正因为如此,她们才急得不行。刘黄和刘伯姬去找刘玄请他派人前去解救昆阳,可是他一摊手,调兵遣将的事是归大司马朱鮪负责,自己爱莫能助。可是朱鮪也领兵在外,她们只能去找唯一坐镇淯阳的大将军张卯。可张卯非但以军务繁忙不予接见,还派人告知她们自己是奉大司马朱鮪之命,留守淯阳保护皇上,怎可私自带兵去往昆阳?而大司徒刘演正在宛下攻城,等宛城攻破皇上自会让他带兵去昆阳支援的。 两人回来后,到丽华房中,见邓婧瑶也在。刘伯姬气愤地道:“昆阳危在旦夕,张卯却推三阻四不肯相救。他明知大哥在宛下的战事一样紧急,分身乏术。可他在淯阳明明有兵,却不去救人,实在可恶!” 刘黄叹道:“汉军现在都是绿林军的统领说话了,连伯升也要受他们调遣,真希望文叔和邓晨能安全。”说着一合手掌:“愿菩萨保佑他们。” 邓婧瑶想起阴识,也是忧心忡忡,合掌拜道:“愿菩萨保佑我夫君平安归来。” 刘伯姬却想起李通来,在心里默念:“菩萨请庇护李通将军平安。”而后想起他和自己并无关系,自己却心系他的安危,不由脸红。 丽华听说了张卯对昆阳局势的态度后,即陷入了沉思。等刘黄、刘伯姬和邓婧瑶都走后,她立即去找张卯,想质问他为何不发兵救昆阳。 张卯正准备用晚膳,听到她来求见,很是吃惊,立马让士兵将她请进军营。一见丽华就兴高采烈地道:“你平时在军中见面都躲着我的,今日怎么主动来见我了?” 阴丽华刚要说话,只听门外一声:“皇上驾到——”刘玄踱步而入。她忙拜倒道:“民女阴丽华参见皇上。” 刘玄原是识得她的,道:“平身。” 丽华道:“谢陛下。”即起。 刘玄向张卯笑道:“张将军今天请朕过来一同用膳,可是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张卯向身边的随从道:“皇上都来了,准备开餐。”那人吩咐下去,马上就见一个个婢女端着各式的美食进来,——有一大盘用竹签串起的烤羊肉串,半肥半瘦,烤得黄灿灿的,香味四溢。还有鸡腿、土豆、茄子、韭菜等等,也是用竹签串起烤出来的,就像是现代的夜宵大排档! 张卯笑嘻嘻拿起一串羊肉串来递给刘玄,道:“陛下,今天这些吃食都是都是微臣以前在家乡时最喜欢吃的宵夜了。现在到这儿来了,每天早睡早起,都没有了吃夜宵的习惯了。有时嘴馋,就常让厨房里给做了当正餐。” 刘玄吃得赞不绝口,道:“张将军是个懂得享口福的人,总知道许多朕不曾吃过的美食,上次你请朕吃的那个什么牛......” 张卯道:“牛排。” 刘玄笑道:“正是,要用那样个小刀小叉来吃,当真有趣得紧。只是朕实在是用不惯啊!”说着将手中羊肉串摇了摇,道:“还是今天这样的将羊肉小块成串烤熟好些,滋味也美,吃着也方便。” 阴丽华在旁,估计这刘玄和张卯是经常一起吃喝的酒肉朋友了——连刀叉、牛排都搞出来了,倒真佩服他!她心急昆阳的事,几次想上前和张卯说话,可对方根本不看她。 张卯又故作轻松地向刘玄,道:“今天吃烧烤要是能配上几瓶啤酒,在现在这种热天就更享受了。” 刘玄奇道:“朕只知谷酒、高粱酒,也听说过葡萄酒,却未知有啤酒,此为何物啊?” 张卯笑道:“这是臣家乡一种便宜酒,实在是不值得入皇上的耳呀。” 刘玄便不再追问,他已吃完了手中的羊肉串,马上有侍从上前接过他手上的竹签。张卯又指着其他的烧烤道:“其实这些蔬菜烤着也很美味的,不过因为没有辣椒,比着臣在家乡时味道差了点。” 刘玄又道:“和大将军一起吃饭,总听提起辣椒此物,说其开胃,朕真是想尝一尝。” 张卯轻松和刘玄谈着美食,故意不理会阴丽华。感觉她等得似乎要爆发了,才向其笑笑:“这些东西是不是也让阴小姐想到了家乡呢?不嫌弃的话一起过来吃吧!” 刘玄这才想起丽华也在旁,他一直知道丽华和刘秀关系亲密,虽奇怪她为何会来找张卯,但仍微笑道:“相请不如偶遇,阴小姐就和朕还有张将军一起用膳吧。”他从前是个很高傲的人,后来因流亡在外半年多,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脾气好了很多。现在成了皇上,依然要看绿林军将领的脸色,日子过得并不是很舒心。 阴丽华哪有心情和他们吃喝闲聊,刚才见他们在说话插不上嘴,现在见刘玄和自己说话,便上前福了福,道:“多谢皇上美意,只是现在昆阳危机,成国上公王凤、廷尉大将军王常、五威将军李铁他们都困在昆阳了,便是再好的美食在前,民女又如何有能吃得下!”她故意只说了绿林军的大将们,希望刘玄能念在他们的份上,发兵营救昆阳。 刘玄却是脸色一变,感觉她在讽刺自己不顾昆阳将士死活,只知自己贪图享受。当下想发作,一看张卯却是笑意盈盈,感觉他神色中对阴丽华似有某种宽容,便不悦地道:“阴小姐此言差矣,朕乃九五之尊,昆阳受难,朕也难过,可是难道要朕不吃不喝,陪着他们一起受难吗?” 丽华蹙眉道:“皇上,宛城战事激烈,大司徒刘演在那也自顾不暇。现在淯阳有兵,请陛下派兵前去增援!” 刘玄冷冷地道:“王邑号称百万大军围困昆阳,都上十天了,我们这会子就是发兵,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听说昆阳那边偏将军刘秀已经领着十几人杀出重围,至郾城和定陵以求增援了,昆阳是死是活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说着一甩长袖。 丽华急道:“昆阳被困的都是我们汉军的兄弟啊,皇上怎能不顾他们的安危?”语气中透着质问。 刘玄火了:“若我淯阳的大部队前往昆阳,那朕在此出了什么事,有谁人护驾?” 丽华看他真生气了,不敢再激怒他,缓了缓语气,道:“陛下,郾城和定陵的军队也不过两万,汉军的大部队都在棘阳和宛下。王邑的百万大军实有四十二万,就算刘秀他们能借到兵,也是不过是二三万对四十二万,能有什么胜算?而且现在棘阳和宛下的兵都不赶去营救,那郾城和定陵的人看昆阳这样凶险,难道他们就会救去吗?” 刘玄被她逼得无话可说,他好不容易才当上这个皇帝,自然不想把手中的重兵派去有去无回的战役里。张卯体贴地道:“皇上累了,先去休息吧,让我陪阴家小姐聊聊。” 刘玄借着这个台阶,连忙离开。 丽华冲上前喊他:“陛下,陛下,昆阳还等着你去救呢!”可是张卯将用力她拉住,等刘玄走远了,才道:“你看不出皇上并不想救昆阳吗?昆阳没救了,皇上还特意下令刘演不准他离开宛下,就是怕他领兵过去呀。刘秀、邓晨、李通、还有你的好大哥他们逃了出来,若再回去救昆阳的人就是傻瓜。” 丽华狠狠地甩来他的手,道:“我大哥他们一诺千金,绝不是那样贪生怕死的人!他们说出去请援兵,就一定会请了援兵去救昆阳的战友的。” 张卯道:“那你想想,刘秀他能说服郾城和定陵的将士去昆阳送死吗?” 丽华一呆——是啊,连刘玄自己都不想救,可见昆阳此刻的凶险。她忽道:“王凤和王常不也是你绿林军的人吗?你们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张卯一挥手,示意左右侍从退下,忽然狂笑起来,道:“王凤和王常算我什么人?他们不过都是些老古董,没有他们我只会在汉军中有更高的地位。我说动朱鮪、陈牧一起拥立刘玄,他们两人位列高官,唯有我封了个大将军。王凤、王匡、陈丹他们什么力都没有出,两个位列三公,还一个同样是大将军。绿林军将领中没有一个人看出刘演此人的危险,唯有我率先摊开了刘演称帝的危害,他们才和我一起拥立了刘玄。这帮没有见识的土匪,通通死了的更好,我一人在淯阳,挟刘玄以令汉军,那我就是幕后的皇帝啦——哈哈哈!” 第七十三章 求援邓家庄(一) 丽华万万想不到他的野心竟然这么大,呐呐道:“原来怂恿绿林军背弃刘伯升的人真的你!” 张卯得意一笑:“不错!当初刘演和刘秀、李通一起来宜秋说服下江军的时候,原本我和陈丹是不想联盟的。后来刘秀说了句有粮,陈丹立即同意了。大家都以为我也是为着这句话同意的,其实别人不知,你该知道——那便是我懂历史!我知道王莽新朝玩不了多久了,而西汉后就是东汉,汉朝必以刘氏为帝——我虽不熟悉这段历史的过程,可是也知道这天下是刘家的,是以才同意了联盟。而后,我又看到你居然和刘秀在一起,便知你也一定是知道他就是汉光武帝才会追随,于是我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本还想好好的跟着刘演和刘秀两兄弟打天下的,哪知刘演既然为了一个民女让我颜面扫地,那时我就知道他不待见我了。我和他结下了梁子,刘秀势必也不会容我。与其将来他们夺了天下,将我踢出局,我不如索性拉拢朱鮪、陈牧一起拥立刘玄,这样至少权利还在绿林军手里。只是朱鮪他们这些人不知历史,都以为看似强悍的刘演是绿林军最大的敌人,而人为温顺的刘秀不过是个小喽喽。唯有我知道,刘秀才是我们绿林军最大的祸患,所以现在就算损失了昆阳那一万兵力和一个城池,牺牲了绿林军大将王凤、王常等人,我也是不会发兵去救刘秀的!” 丽华瞪着他道:“你既知道历史,难道还想改变历史不成?” 张卯仰天大笑,道:“天意让我穿越而来,就是想让老子来改变历史的。我只恨自己当初初中都没有毕业就出来混了,没有好好读读这段东汉开国的历史。不过好在我们是从光武帝陵园穿越而来,别的不知,却知道将来的皇帝是谁。我既然已经和舂陵刘氏势不两立了,自然不会给刘秀成长的机会,要乘着他羽翼未丰,早早将其铲除,这样说不定两千年后的历史还会改变呢!哈哈哈哈——”他笑得更厉害了。 丽华只觉那笑声透着可怕,沉着道:“张卯,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张卯笑得更厉害了:“你有这个本事吗?现在你大哥也被困昆阳,你凭什么能救得了刘秀?别忘了,刘演也被皇上下旨定在了宛下。现在昆阳被王邑四十二万大军围困,就算刘秀在郾城和定陵借到了兵,也是赢不了莽军的。”看着丽华一脸惨白,他忽然怜香惜玉起来,柔声道:“你跟着刘秀也无非是想当皇后,他日等汉军夺了天下,我再将刘玄踢下皇位,我当皇帝,一样立你为皇后可好?”说着伸手想去抚丽华的脸。 阴丽华飞快闪开,厌恶地道:“张将军请自重!” 张卯看见她神色中对自己的嫌恶,脸上也是一冷,道:“我虽不知你是如何成了这阴家小姐,可是你以为你这样冒名顶替的阴丽华,就真能像光武帝陵园里和光武皇帝合葬的那位光烈皇后一样,也能成汉室的皇后吗?我告诉你,既然我们能穿越过来,历史就能刷新!有我在,必不会让刘秀称帝的!” 丽华心里一凉——看来他和自己一样,都知道刘秀是光武帝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历史的过程罢了。既然张卯明确表示不会救援昆阳,她也不想再和他啰嗦,索性告辞。 张卯在她背后道:“你若想通了,随时可以投入我的怀抱。” 阴丽华心烦意乱的回到刘氏随军家属在淯阳的住所,进入自己房间,见邓婧瑶坐在那,不由道:“嫂嫂没有休息么?” 邓婧瑶见她回来,就站起身道:“小姑,我一想到现在昆阳的情形,就忍不住担心夫君,实在是睡不着,所以想来找你聊聊。对了,你刚才上哪了?我都在你房间等半天了。” 丽华平复心情,宽慰她道:“没什么,我刚不过上街打听了一下昆阳的情况。” 邓婧瑶道:“那如何了?” 丽华道:“与伯姬和刘黄姐姐说的一样,看来皇上是不会发兵救昆阳了。” 邓婧瑶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良久呐呐地道:“那夫君他们岂不是没有救了......”忽然她拉住丽华的手,大声道:“你能救夫君的,你救救他吧!还有我大哥!” 丽华以为她被这件事情刺激得精神失常了,忙抱住她的肩膀安抚,道:“我如何能救得了他们,阴家所有的门客都随着大哥加入了汉军,现在刘玄不肯出兵,刘演也自顾不暇,我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邓婧瑶道:“邓家庄也有兵的,邓奉和邓禹家里都豢养了很多门客,你可以去求他们。” 丽华一呆,“可是他们手上最多也不过千余人,能救得了昆阳吗?” 邓婧瑶道:“你不知道,邓奉武艺超群,在邓家庄素有威名,庄里的年轻人很听他的调遣。他的功夫可说是以一人之力抵万夫之勇,我们不求他们救昆阳,但求他们能去将夫君和我大哥几人解救出来即可。” 丽华想了想,仍觉不妥,道:“昆阳危难,刘玄身为皇帝都不发兵营救,让邓奉哥哥和禹哥哥带着邓家庄的人去涉险,他们怎能同意?要知道当初刘玄攻下了新野,陈牧登门请他们到汉军营里当将军,邓奉还将其打出门来,邓禹则是闭门不见,现在怎能肯帮我们呢?” 邓婧瑶道:“只要你去求他们,他们必会同意的——因为他们都爱你!” 丽华知邓禹素来是对自己有情,又想起前些时候邓婧瑶说过当初是邓奉求她说服自己父母,同意向阴家求亲的事。想到竟然要利用他们的一片真心,心中五味杂陈。邓婧瑶看她不愿意,又道:“难道你不想救刘秀吗?邓禹我不说,可只要邓奉肯带人前去,昆阳能不能保住我不敢保证,可是以他之力,要在乱军中护住我夫君,我大哥和刘秀是轻而易举的。” 丽华从来只听说邓奉勇猛,却不知他竟然还如此武艺高强,想到阴识、刘秀和邓晨,她终于下定决心,道:“那我现在就骑马赶回新野求他们。” 邓婧瑶道:“现在天色已黑,小姑一个女子上路不安全,还是等明日吧?” 丽华坚定地道:“兵贵神速,昆阳那边的危机迫在眉睫,等不了了。”当下出门,从马厩里找来一匹大马,嘱咐邓婧瑶在淯阳好好照顾自己,遂牵着马到城门口。 守门的士兵认识她是偏将军阴识的妹妹,见她要出城,却道现在战乱要有大将军张卯的手谕才能放行。丽华和他们理论,马上有人上报到了张卯的住所。其时张卯正与刘玄在下棋,他闻言冷冷一笑:“昆阳没救了,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让她出城。” 刘玄本欲阻止,可看张卯也似乎很偏袒这个女子,想到他素来是好色出名,估计他是看上了阴丽华,便低头下棋。 士兵立刻回到城门下,将阴丽华放出城去,她即骑马向新野飞奔而去。 赶了一夜的路,一早到达新野,丽华立即赶去邓奉家,下人说他都还没有起床。丽华让他们去通报后,又问了阴夫人他们在邓家的住所,就赶了过去。 阴家早让甄阜的人打砸抢劫一空了,阴夫人他们现在也住在邓奉家。丽华赶过去时,红拂正在服侍阴夫人起床。 丽华道:“娘,我回来了。” 阴夫人听见她的声音,很是喜悦,道:“丽华,我的好女儿,是你吗?”说着伸出双臂来,丽华扑到她怀里,道:“是我回来了,娘——”说完哭了出来。 阴夫人落泪道:“那天你嫂嫂跑去棘阳找你大哥,你本是去追她的,怎么也跟着去了了。一个多月没有你们的消息,知道娘在家有多担心吗?” 阴丽华没有感受过母爱,在这里阴夫人对她却是极好的,心下一片感动,道:“娘,对不起,丽华让你担心了。” 阴夫人抚着她的头,含笑道:“你现在回来就好了,对了,你大哥大嫂呢?” 丽华道:“大嫂在淯阳军中,大哥出征在外。”她没敢说阴识被困昆阳,看阴夫人的样子似乎也还不知道。 红拂看到丽华回来也很高兴,道:“二公子他们也整日念叨小姐呢!我去通知他们你回来了。”说完出门,不一会阴兴三人跑了,进门就大叫:“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 丽华道:“姐姐不在家,你们可乖乖听娘的话了。” 阴就道:“我们在家不光好好温书,也天天和邓奉哥哥一起习武,望有朝一日能像大哥一样追随刘伯升复汉。” 阴兴道:“还追随刘伯升,皇帝的宝座都让个不知名的刘玄抢了,绿林军的人还真能背后捅刀子!我早说这帮土匪流民是靠不住的。” 看样子他们都是很为刘演抱不平的,阴兴又道:“刘玄这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现在汉军都成绿林军的了,邓奉哥哥和邓禹哥哥都不屑于为他们效力。大哥和邓晨表兄还有刘伯升兄弟为什么还要为汉军卖命?” 丽华道:“汉军中的舂陵军和南阳豪杰还是忠于刘伯升的,他们是南阳起义的领头人,现在虽然汉军立了刘玄当皇帝,可是刘伯升他总不能因为没有当皇帝就带着手下的人退出吧,这样天下人会怎样看他?说他起义并非为天下百姓,也并非为匡复汉室,而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当皇帝的**——毕竟刘玄也是汉室弟子啊!” 阴兴三人点点头,这时邓奉的声音响起:“所以我就是有兵也不会去帮绿林军那些土匪打天下的!” 第七十四章 求援邓家庄(二) 丽华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邓奉和邓禹一起走了进来。 邓禹道:“我也是从绿林军那帮强盗背弃刘伯升一事,看出他们就算是侥幸打下了江山,也难以坐稳江山。不过是像王莽之流一样,搅乱这天下局势,让百姓过得更糟糕罢了。而刘演虽然打仗厉害,以他的个性也难坐天下。所以我从长安回到邓家庄,听闻了阴次伯随刘演起义,邓晨表叔几次来找我,也没有同意参与。后来看阴次伯也跟随刘演,还带着你来往与舂陵,我便没有去阴家见你了。”说完望向丽华。 丽华道:“可是怕我给他们当说客吗?” 邓禹露出个不置可否的笑容,丽华不禁尴尬,他猜得不错——若当初起兵时,邓禹来阴家见她,她势必会企图说服他一同起义的。 阴夫人道:“邓禹、邓奉你们也这么早过来了?” 邓奉道:“适才听下人说丽华妹妹回来了,所以我立马让人去通知了仲华哥。” 丽华闻言望了望他,忽然想起邓婧瑶说邓奉很喜欢自己的事,可感觉他似乎一直是有意撮合自己和邓禹的,并不像邓婧瑶所言。想起要求他的事,心里又打起鼓来。 邓禹道:“我在家听闻阴妹妹自淯阳回来,赶快就过来了。”复看丽华,道:“你这一去就是大半年,在外可好?” 丽华道:“汉军战事激烈,大哥和邓晨表哥他们都忙于在外征战,我和嫂嫂就同随军的刘氏家属一起留守淯阳,一切都好。” 邓禹和邓奉眼中却是一闪,似乎不太相信。 阴夫人道:“丽华,你这次回来就不会再出去了吧?” 阴丽华不知如何回答,邓奉插口道:“丽华妹妹连夜赶回来,肯定饿了,不若我们大家都先去吃了早饭,有什么事再慢慢相谈吧。” 阴就他们早饿了,率先往外跑:“吃东西去咯!” 红拂也扶着阴夫人向膳厅去。 邓禹、邓奉陪着丽华走后,邓禹道:“你连夜从淯阳赶回,不会真只是想家了吧?” 阴丽华停步道:“禹哥哥,邓奉哥哥,丽华此次回新野是有一事相求。” 邓禹冷冷地道:“果然——你可是为了汉军被困昆阳的事?” 丽华一怔,道:“你们也听说了昆阳的事,那刚才我娘她们......” 邓奉打断道:“阴夫人为了你和次伯兄还有婧瑶妹妹三人,在我家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下,我和仲华听闻了汉军被困昆阳的事,知道刘秀、邓晨表叔还有你大哥都在那儿,可是不敢告知你娘和兴儿他们。” 丽华稍感安心,“我娘不知就好。” 邓奉忽然生气道:“阴丽华——次伯是个男人,跟着刘演造反就算了,你一个深闺女子你跟着掺和什么?他们当初能造反,就该想到朝廷出兵剿匪的后果。而你当初既然能为了仲华寻去长安,可见是于他有情。然现在你又时时在汉军中陪伴刘秀,还想来找我们去昆阳救他,你到底把我们邓家庄的人当什么了?”他平时是很温和的,这突然间的发怒让丽华吓一跳,可是也激起了她的愤怒,她也大声回道:“邓奉,我告诉你,我爱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管!今天昆阳有难,我是想求你和邓禹带人去救,可是并不是为了汉军,也不是为了刘秀一人。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带兵去救我大哥、邓晨表哥,还有文叔哥出险境。现在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有开口。”说完想走。 邓禹拉住她道:“我们听说刘秀领着十几人已经冲出王邑的包围,到定陵和郾城去请援兵了。而且刘演在宛下还有兵,刘玄在淯阳也有兵,如何你要来求我们呢?” 丽华看他态度缓和,也觉得自己刚才过激了,便低声道:“刘玄看王邑的四十二万大军包围昆阳,怕自己大部队杀过去也保不住,所以打算放弃昆阳。可是我大哥和邓晨表哥还有文叔哥他们逃出来去请救兵,不管请没请到,他们是必都会回昆阳和那里的将士们共存亡的。”说着声泪俱下:“我听闻邓奉哥哥武艺超群,只想他能在乱军之中保他们三人脱险。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邓禹也心软了,帮她拭泪。 邓奉忽道:“那昆阳凶险,若我和仲华前去,你是否又想过我们安危?” 丽华脸上滚烫,她的要求的确是私自了,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阴识和刘秀都是她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人。她正迟疑间,邓奉又道:“若今日是我和仲华被困昆阳,你可会让刘秀涉险前来营救?” 阴丽华闻言一怔,邓奉冷哼道:“看来我与仲华和你从小玩到大的情意,在你心里竟然比不上一个刘文叔!”说完拂袖而去。 邓禹也为丽华适才的反应所伤,却柔声道:“你先去陪阴夫人他们吃早饭吧,我去看看邓奉。”拍了拍她的肩离开。 丽华呆在原地,想着刘秀他们在昆阳的危机,心中担忧不已。又想到自己竟然依仗着邓禹和邓奉一直以来的深情,要他们去昆阳以身犯险,心中又愧疚不已。 少时,阴夫人和阴兴他们回来了,见她立在原地,红拂道:“小姐,你怎么还在此,夫人和二公子他们都用过早膳了。” 阴就笑道:“邓禹哥哥和邓奉哥哥见姐姐回了,自然想和她多说说话。” 阴兴道:“大姐,仲华哥他们呢?” 丽华淡淡道:“他们忙自己的事,走开了。” 阴兴道:“现在正是士兵练早操的时间,他们是很忙的。” 丽华道:“他们现在有多少兵?” 阴兴道:“邓家庄自己的弟子有千余,邓禹哥哥和邓奉哥哥府上各自豢养的门客也有上千,加一块有三千多吧。” 丽华听罢,便还想去求一求他们,向阴夫人道:“娘先回房休息吧,我想去禹哥哥和邓奉哥哥练兵的地方看看。” 阴夫人似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你一早赶回来,我就觉得不对,现在你又问邓家庄的兵力,可是次伯他们出了什么事?” 丽华道:“娘勿要多心,不过是更始皇帝听闻邓家庄的威名,我才有此一问。” 阴兴看出她表情中的不自然,却向两个弟弟道:“姐姐在汉军中呆久了,自然对练兵感兴趣。你们陪娘回房,我带她去练兵场转转。”说完,拉着丽华离开。 等走远了,丽华感激的看他一眼,道:“兴儿,谢谢你刚才为姐姐解围。” 阴兴却是冷然道:“大哥他们一定出事了,不然你不会连夜赶回,还询问邓家庄的兵力。到现在姐姐还想瞒我么?” 阴丽华知已经瞒不住他了,便简略将昆阳被困的事情告诉了他,又嘱咐他不可告知了阴就他们,怕他二人嘴不严,让阴夫人知道了担心。 阴兴道:“这些我都晓得,现在我们还是想想看如何说动邓奉哥他们去救大哥才是。” 当下姐弟二人边走边商量,来到邓家庄在山坡上的练兵场,见场中闹哄哄一片。 只见几个年长的男子嚷道:“邓奉公子不是说不会帮助更始打天下吗?怎么竟然带着三十几个门客去昆阳救援了。” “他和邓禹公子都是我们邓家庄的希望,现在居然也不听邓禹公子的劝,一意孤行带着人走了,实在是让人担忧!” 丽华和阴兴听了,都猜想他难道是去昆阳救人了,不由激动起来。可一听只带了三十几人,又不由泄气。 邓禹站到高台上,高声道:“邓奉此去只是为了救几个人,并不会帮汉军打莽军的,而且以他和他选的那三十几人的功夫,只要他们不想着解救昆阳,去跑一趟也不会有危险的,大家都不要担心了。”忽见阴兴和丽华远远在后,又向众人道:“大家不要再多言了,还是开始今日的操练吧!”他一声令下,场中千余人列队站好,跟随领头的将领开始操练兵器。 众人一同挥舞长矛,一式一吼,同声道:“嘿——哈——嘿——哈——”场面颇为大气。 阴兴道:“这只是一部分人,还有分午后和傍晚各有一场。邓奉哥哥的功夫在邓家庄是第一,大家都信赖他,是以封他为邓家兵的大将,听从他的号令。” 邓禹过来,将丽华和阴兴拉到一边,沉声道:“刚才邓奉一来练兵场就问谁愿意与他同去昆阳救几个人,有人质疑,也马上有人响应。我知他是想为你去救次伯、邓晨表叔和刘秀。”他说到“刘秀”二字时,颇有点不悦,接着又道:“我本想拦住他,可是他马上命人备马,他家门客中的三十几人就一起随他去了。” 阴丽华似不敢相信,明明方才邓奉还指责她不该来求助,现下声都没出就走了。阴兴道:“邓奉哥哥才带三十几人,可会危险?” 邓禹道:“那三十几人也都是门客中的好手,以着邓奉的功夫他来去百万军中我并不担心,唯只希望他能救出刘秀他们。”说着见丽华也陷入沉思,便向她道:“我从来都以为奉儿对你的心是在我之下,今日见他虽指责了你,却还是愿意为你前去昆阳,我才知他爱你比我更甚。” 丽华没有说话,良久才道:“他为我去冒这样的险,适才我还和他吵架,我......”说着眼眶不由湿润。 邓禹安慰道:“好了,不要哭了,邓奉不会有事的。你现在既然回新野了,就和阴夫人一起住在邓奉家吧。” 丽华抬起泪眼,道:“我还是想回淯阳,我嫂嫂还在那儿等我的消息呢。而且昆阳的战事要有什么风吹草动,淯阳听到消息也总比新野快。” 邓禹道:“那我陪你一起回淯阳吧。” 阴兴道:“姐姐这才刚回来,就又要离开吗?” 丽华点点头,道:“我现在就走,你帮我和娘说一声,和就儿、诉儿一起好好在家侍奉娘亲。” 阴兴道:“诺!”他陪丽华和邓禹一起到邓禹家送他们上了马车,朝车里喊道:“姐姐一路小心!” 丽华从车窗探出头来,道:“兴儿代我照顾家中。” 马车疾驰,邓禹和阴丽华都没有说话,俱担心着邓奉和阴识他们。 良久,邓禹道:“阴妹妹,我不肯发兵援救昆阳,你可怪我?” 丽华道:“昆阳有王邑四十二万大军,就算你发动了邓家庄的人都去,也难以救下的。你和邓奉哥哥肩负着邓氏一族的希望,他们那样信任你们,你们又如何能让他们为不相干的人去冒险。” 邓禹更加惭愧,“看到邓奉能为了你去昆阳救刘秀他们,我实在无颜面对你。” 丽华柔声道:“禹哥哥,其实是我不对,这么危险的事,我本不该来找你们的。只是......我实在是太担心哥哥、邓晨表哥和文叔哥了。”她那声“文叔哥”说得很轻。 邓禹却是一震,郑重道:“阴妹妹,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刘秀?” 丽华早已决心和刘秀在一起了,虽然知道说出实情会伤害他,却想他长痛不如短痛,承认道:“是。” 邓禹虽有心里准备,可是听她亲口说出还是感觉备受打击,脸上显出了痛苦的神色。 丽华忙道:“禹哥哥,我对不起你,在我心里你和邓奉哥哥就像我的亲大哥一样。我爱你们敬你们,你们有难我一样会心忧,可是我们却没有夫妻的缘分......” 邓禹打断道:“你以前和我很好的,连邓奉都总说你是喜欢我的。你小时候做游戏总是缠着和我一起,可是自从你在外三年回来,你就变了,变得不再爱和我在一起了......”他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飞快别过脸去,不想丽华看到。 阴丽华心中明了——和邓禹情深的是从前的阴妹妹。但她哪里能说出,只得道:“那时我们都小,哪里懂得什么是爱。现在长大了,方知道自己要相伴一生的伴侣是怎样的人。禹哥哥,我很谢谢你对我的厚爱,可是你真不是丽华需要的归宿。” 邓禹不再说话,丽华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叹道:“禹哥哥,你以为你爱的是我,若等到他日你发现我不是你青梅竹马的阴妹妹,你可会恨我怨我?还有邓奉哥哥,你也是为了从前的阴妹妹才前去昆阳救人,他日你发现被骗,只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想看到我了。” 第七十五章 昆阳之危 阴丽华和邓禹赶到淯阳时,就见城中一片欢喜——前方传来消息,宛城守将岑彭打开城门,投降汉军。 宛城是南阳首府,城池坚固。在刘演率领的汉军主力部队,接连四个月来的强势攻击下依然不破。而然城中早已经断粮了,城中能吃的一切都被人吃了,眼看再这样下去要出现人吃人的惨烈局面。终于听闻朝廷派出王邑率百万大军前来宛城平反,可是王邑却在路经时颍川和一个小小昆阳较上了劲。任严尤如何劝解,也不同意没有攻下昆阳,便前来营救宛城。王邑的一意孤行,让宛城的局势更加危机,岑彭实在无法,召集众将领合议后,大开城门,将刘演迎进了宛城。 丽华带着邓禹赶去刘氏随军家属的住处时,婧瑶正在开心的收拾包裹。一见丽华,她就高兴的上前,“丽华妹妹,太好了,刘演攻下宛城了,皇上下令所有人准备下,明日我们就出发去宛城。”复见邓禹,和他一点头,又朝丽华低声道:“他怎么没有去昆阳吗?” 邓禹听了微感难堪,别过脸去。丽华道:“邓奉哥哥已经带人去了。” 邓婧瑶“哦”了声,丽华又道:“那现今宛城攻下了,伯升哥是否能带兵前去昆阳支援了?” 婧瑶摇头道:“刚才刘黄姐姐和伯姬到军中去打听了,不过既然宛城已经攻下了,我想刘玄也没有理由再将刘演压制于宛城了,而昆阳危难,汉军势必要去营救的。” 忽闻门外吵嚷声起,就听见刘黄和刘伯姬气愤怒骂而入。邓婧瑶忙上前,道:“打听得怎么样?” 刘伯姬气愤地道:“早上宛城刚破,我大哥就捎信回淯阳给更始,说要带兵前去支援昆阳。可是你猜怎的?那个该死的刘玄,居然听信了那个混账张卯的话,说昆阳无救了,大哥带兵过去只是让更多汉军去陪葬。于是刘玄立马下诏书让大哥就地屯兵,修缮城池,招安朝廷将士,好迎接他入城。”说着哭了起来:“三哥啊......我的三哥还在昆阳呢......” 丽华忙上前抱住她,安慰道:“没事的,文叔哥不会有事的,邓奉已经去救他了。” 伯姬从她怀里挣出,和刘黄同时道:“邓奉去了?带了多少人?” 丽华道:“三十人。”声细如蚊,她自己也不太相信邓奉能在王邑的百万大军中保住刘秀、阴识和邓晨。 果然,刘黄和刘伯姬都哭了起来——是啊,对于此刻危机重重的昆阳而言,三十几人算什么! 邓婧瑶却坚定地道:“我相信邓奉!”她走过去抱她们:“只要邓奉找到了他们,他必能保住他们的!” 邓禹眼中也是一样的坚定,丽华忽然感觉自己虽然很邓奉认识很久了,可真似乎是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在她的面前时总是躲在了邓禹的后面,他从不试图来接近她取悦她,可是他竟然能为了自己上昆阳以身试险,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邓禹道:“刘玄这厮实在不是人!若非昆阳拖住了王邑的四十二万大军,岑彭如何会因为没有援助被逼投降?若是王邑真的打过来了,不光是宛城、淯阳,整个南阳都在劫难逃。他以为他还能自在当他的皇帝老儿?” 丽华道:“现在他看宛城被攻下了,就想放弃昆阳的将士,我们一定要让伯升哥带兵去救昆阳。”她在军中半年,已渐渐融入进来,初是担心刘秀、阴识、邓晨,可现在也担心起昆阳的将士们来,谁都是父母心头肉。 伯姬道:“不如我们现在赶去宛城找大哥,要他抗旨也要去昆阳救三哥他们吧?” 刘黄和邓婧瑶为难道:“这样行吗?刘玄现在是更始皇帝了,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伯姬道:“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宛城。”说完往外走。 丽华忙追了出去,“伯姬姐姐,我知道宛城的路,我和你一起去。” 邓禹对刘黄和邓婧瑶道:“你们留在淯阳,明日和刘玄一起入宛城。我会照顾她们的。”遂跟了出来。 邓禹、阴丽华和刘伯姬到马厩各牵一匹马出来,在淯阳城大门口遇见了张卯陪着刘玄在阅兵,看样子是准备明日起身发兵宛城。张卯一见丽华,远远就高声笑道:“阴姑娘,昨晚你急着出城,我还以为你搬救兵上昆阳了呢!原来你是看刘秀在昆阳无救了,又另觅高枝了啊。”说着打量邓禹,他并不认识邓禹,丽华也懒得啰嗦这些不相干的。 刘伯姬一见刘玄就气不打一处来,跑过去向他厉声道:“皇上,您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对昆阳见死不救。您自己不去,为何还不准我大哥发兵,若王邑攻下昆阳,必然会挥师南下。到时您就算是住进了宛城,也一样难保汉军不被他覆灭。” 刘玄本来心情甚好,被她一小姑娘在士兵面前呵斥,还说他的皇帝当不久了,火气一窜就上来了,喝道:“大胆——刘伯姬!你仗着是大司徒刘演的妹妹,竟敢对朕无礼,还反了你——”挥袖就要让左右将她拿下,张卯却挡住,笑道:“皇上息怒,看在大司徒今日攻下宛城的面子上,就饶恕了她吧?明天我们就进宛城了,今天当高兴才是,何必为了一个女子坏了自己的心情。” 刘玄本也不想动她,恐刘演翻脸,呵斥了她,心里的气也出了。又见张卯为她说话,便道:“朕累了,先去休息了。张将军自己点兵吧,明日早早入宛。”说完,向伯姬拂袖离去。 刘伯姬奇怪张卯竟然帮自己说话,张卯却向丽华一笑,“你欠我个人情了。” 丽华冷冷看他一眼,朝刘伯姬道:“你怎么这样冲动,这样不但帮不了昆阳,连你自己也会因得罪皇上而被治罪的。”看伯姬不语,似也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不妥,又轻声道:“我们快走吧,不然天黑都到不了宛城了。” 伯姬点点头,从丽华手中牵过马,和她还有邓禹一起转身向城外去。 张卯在后高声道:“阴姑娘,你若是去宛城请刘演发兵营救昆阳的话,大可不必去了。” 阴丽华、刘伯姬、邓禹骤然转身,张卯朗声道:“今天使者已经来回宛城和淯阳十次之多,皇上铁了心不让他救昆阳,次次都是下旨让他驻守宛城不得擅离。还调派朱鮪、陈牧、陈丹赶去宛城一起驻守,刘演若是抗命,马上就会被以抗旨夺去兵权。” 丽华三人瞬间木然,张卯继续侃侃微笑道:“刘演救不了昆阳了,也救不了他的三弟了。”挑衅的眼神望向丽华。 丽华突然失控的冲上前,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害他!” 张卯冷冷一笑:“难道你不明了么?” 是啊——整个汉军中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刘秀才是将来称霸天下的君主!虽然绿林军的人向来看不起刘秀,他们只是惧怕刘演。可是张卯知道,相较于刘演,刘秀的危害更大百倍! 伯姬恨恨地道:“你为什么要煽动皇上不去救昆阳?昆阳不止有我三哥,还有你们绿林军的王凤和王常啊!难道你们连自己生死相交的兄弟也能不顾?当真是畜生不如!”她忍不住骂粗。 张卯根本无所谓,耸肩笑道:“不救昆阳是众将领共同商讨的结果,是圣上的意思,非张卯一人所能决定。” 丽华却知道他意在刘秀,只要刘秀死了,他就改变历史了。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她要救刘秀,她爱他......她拍了拍伯姬,道:“走吧,不管如何,我们也要去宛城亲自问问伯升哥的。” 伯姬点头,和丽华还有邓禹一起上马,向城门外奔去。虽然刚才张卯一番话,让他们备受打击信心全无,可是不管怎样他们都要去说服刘演的。 到达宛城,城内一片混乱,朱鮪、陈牧、陈丹都在调遣军队,修复城池。丽华、伯姬、邓禹在太守府找到了刘演,他正在指挥士兵们打扫太守府,准备等明天刘玄入住。 伯姬一见他,就道:“大哥,你怎么在做这些,你难道真不去昆阳救三哥他们了?” 刘演看到他们三人本很惊喜,可一听伯姬的话,气得一拍案子:“刘玄这个王八蛋,宛城刚破,他就命朱鮪三人前来压制于我。现在他们三人在外调兵遣将,让老子在这安排住所。” 刘稷气愤地道:“伯升早想去就昆阳,无奈刘玄不许,今日早晨宛城投降,我们还以为能去了。刘玄一下传了十道诏书来,命大司徒严守宛城。跟着朱鮪、陈牧、陈丹这三个混蛋就来了。” 丽华急道:“那我们真不能去昆阳救文叔哥他们了么?” 刘演道,“我也想去救三弟、二姐夫、次伯、朱佑、李通他们,可......”他叹口气,坐下将头垂在了手掌上。 阴丽华、刘伯姬、邓禹见此情景,深知他真是无能为力了。 丽华走出太守府,向着北面的天空,在心中祈祷:“文叔哥、大哥、邓晨表哥、李通公子、朱佑哥以及昆阳所有的士兵,希望你们能平安!”此刻除了在心里的默默祈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昆阳做什么了...... 第七十六章 巨无霸 次日,阴丽华、刘伯姬随着刘演和一干绿林军统领一起在宛城门下迎接刘玄摆驾而来,浩浩荡荡的汉军将士约有四万余人,加上宛城自己的汉军和招安的朝廷士兵一共十几万人。刘玄骑一匹宝马在众大小的将领拥簇下缓缓入城。 朱鮪作为宛城最高指挥官,带领众将拜礼:“恭迎皇上!” 全城的士兵和来看热闹的百姓也一同拜礼,阴丽华和刘伯姬、邓禹站在人群中也不得不拜刘玄,看着汉军现在的十几万兵力,却不愿去救昆阳的兄弟。明知昆阳有难,刘玄还能如此喜悦的入宛,丝毫不关心昆阳的安危——在场的人皆在心里骂他老娘! 刘玄自当上皇帝以来一直是受绿林军的鸟气,现在见汉军兵力一下多了几万,而宛城的百姓也对自己拥护,又有了点当皇帝的感觉。 他在马上看刘演一眼,道:“卿攻下宛,辛苦了。” 刘演为着他不肯发兵救昆阳一事正气着呢,冷冷道:“臣不过守自己本分,若非岑彭爱惜宛城士兵和百姓,只怕今日还攻不下呢!”他说岑彭爱惜士兵,便是意指刘玄放弃昆阳汉军冷血,刘玄如何听不出,当下讪讪一笑。 刘玄虽当了皇帝,可还是惧怕刘演三分,特别是看他在军中无人可及的威望,只怕他喊一声反了,汉军中会有不少人跟着起哄。刘玄又召见岑彭,寒暄几句,封了他的官职,岑彭拜谢退下。 刘演将刘玄等人送到太守府休息,才带着刘黄和邓婧瑶回自己的住所。 此刻,宛城沉浸在一片欢愉中,除去刘演几人,再没有人心里还记得昆阳危难中的汉军将士。刘玄几人一边庆祝,一边等着听昆阳被剿的消息传来,开始商讨着王邑攻来宛下时该如何守城...... 而远远的北面——邓奉率领三十几骑出发赶向昆阳的时候,刘秀等十三骑也抵达定陵。 定陵的士兵早已经听闻了昆阳被困的消息,大家也都猜到刘秀等人是来干什么的,面上都是歉然之色。寒暄过后,为首的将领向刘秀等人道:“各位将军辛苦了,只是昆阳为王邑四十二万大军所困,实在是回天乏术。你们既然逃脱出来,便留在此,不要再回去了吧。”他说的是大实话,以现今昆阳之危,回去的确和送死无疑。 李铁深感如此,正想着要帮忙劝说。刘秀怒道:“我等答应了成国上公前来求援,怎能为一己性命,弃昆阳将士于不顾?” 那将领嘟囔道:“此刻离将军冲出昆阳包围已经两日,说不定王凤和王常早守不住,已经投降了。若我等再去昆阳,无异于白白送命。现在我们在定陵也集了不少财物,不若大家一起分了,回淯阳再听皇上定夺罢。”他手下的将领也皆应诺。 刘秀道:“都火烧眉毛的时刻了,各位怎么能还想着财物身家?现在王邑四十二万大军包围昆阳,若我们汉军还不紧紧抱做一团,同心抗敌。莽军今日拿下了昆阳,不久就连棘阳也一样保不住了。莽军必定对我们迎头痛击,各位到时连性命都堪忧,就是有再多的钱财又有何用?而且大家同为汉军将士,眼下我们中以五威将军李铁最为位高权重,一切事宜该当由他定夺。”他说着指向李铁,大家也就都看向李铁。 刘秀义正言辞之下,李铁哪里好再说出逃命的丧气话来,清了清嗓子,坚定地道:“我等肩负匡复汉室江山,拯救黎明百姓的重任,岂可像王莽、王邑等篡汉逆贼投降!势必要杀回昆阳,支援成国上公和延尉大将军!”他字字掷地有声,气势慷慨激昂。定陵的将领终于不再坚守,同意出兵营救昆阳。 邓晨、阴识、朱佑、李通见状,都无比欢喜。李铁却感无奈,心中把刘秀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紧接着刘秀等人带上定陵的将领和将士一同又前往郾城,在那里又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刘秀再次立排万难,说服了郾城的将领一同支援昆阳。清点兵马,两地的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万不到。想到王邑手下的四十二万大军,双方实力之悬殊,刘秀等人的心悬成一线。 此刻昆阳城下,严尤正立谏王邑放弃昆阳,转战宛城。然,王邑自大,仗着手上有四十二万大军,目前也不知宛城被刘演攻下的军情,想着若自己率大军经昆阳而攻不下,他日传回长安,岂非不被满朝同僚笑话。当下斥责严尤:“今屠此城,蹀血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耶!”拒不接受严尤的进谏。 王凤和王常苦守昆阳城上,等待刘秀的援兵。昆阳城外呼声震天,鼓声雷动,大战一触即发。 彼时刘秀引领着郾城和定陵借来将士正火速赶往昆阳。他与邓晨、李通、阴识、李铁、朱佑在前方带领三千将领突围,由其他将领带领大军随后。昆阳城外群山环绕,王邑虽有四十二万大军却不能聚集一块,都是分布在不同的山头安营扎寨。刘秀领兵先头部队一路向昆阳前进,遇到不少莽军的队伍。但他们汉军的三千将士都是选自精英,刘秀当前愤力杀敌,将士们见状一个个勇气倍增,几个小回合下来杀了不少莽军将士。 刘秀此刻与平素的温和斯文相比有极大的不同,左右士兵不禁诧异:“这刘将军平时见到弱敌都怕得要命,怎地今日大敌当前竟如此勇猛?” 刘秀肃然道:“大家是为着相信我刘秀才前往昆阳支援,大敌当前,若我都不能身先士卒,如何能对得起众将们的信任呢?”一番话博得众人喝彩。刘秀又举起长剑指向不远处蜂拥而来的莽军士兵,大声道:“生死在此一战,兄弟们,随我冲啊——”即看准了大队伍中薄弱处冲杀过去,身后阴识、邓晨、李通、李铁也大喝一声领兵跟上。 此处是一山坡,涌来的兵都是山下安营扎寨的王邑大营的士兵。刘秀众人厮杀片刻涌来的莽军越来越多,渐渐有杀不完的感觉了。这时只听从山坳里传来豺狼虎豹的嘶吼,便见一个身高一丈半人半兽的长毛怪人手执长鞭指挥着大群的老虎狮子一路而来。猛兽的嘶吼响彻山谷,听着无不毛骨悚然。 邓晨大声道:“大家快看——是巨无霸!” 巨无霸是个驯兽师,他本身就比一般人高大许多,带领着大群的猛兽夹杂在莽军队伍中额外显眼。一靠近至刘秀他们身边即伤了上百士兵的性命。汉军先头部队的气势一下子低落下来。 李铁看着士兵们为猛兽所伤,自己也被巨无霸指挥下的一只猛虎逼得无力招架,向身边李通求援道:“堂兄,快来助我!” 李通猛地一剑杀死了正向他攻击的一匹灰狼,即转身协助李铁,两人共同将猛虎杀退。 李铁吐了口气道:“马武他们的军队怎么还没有到?” 李通也是心急如焚:“以我们现在的人马,是连这点野兽都对付不了的。可如何是好?” 刘秀、邓晨、阴识、朱佑也聚拢来,刘秀道:“我看这些猛兽都是受巨无霸指挥,只有先杀了他,方能免于猛兽的攻击。刘秀愿上前对阵巨无霸,各位相助我如何?” 邓晨、阴识、朱佑同声道:“诺!” 李通佩服道:“刘将军大义,李通誓死相随!” 李铁瞧一眼巨无霸的庞大身躯,吞了口唾沫,正想答话——刘秀已经举剑向巨无霸刺去,阴识、邓晨、李通跟随而上。李铁身为大将,不好落了下风,只得硬着头皮跟过去帮忙。 巨无霸被刘秀、阴识、邓晨、朱佑、李通围攻,一下也疲于应付,但他一声呼啸,那四周的虎豹立即回身过来。一下子,阴识、邓晨、朱佑就被猛兽拖住,分身乏术,只剩得刘秀和李通合力对战巨无霸。 李铁奔上前,也不去帮刘秀他们,而是在旁和猛兽厮杀。 巨无霸身高力大,口中呜呜哇哇说着些刘秀和李通都听不懂得兽语。他的双臂奇粗,一掌抡来的力道足有上百斤。李通一个不小心给他打中胸口,人重重倒在地上,“哇”的一口鲜血喷将而出。巨无霸得意地嘶吼一声,挥舞的长鞭眼见又要打在李通身上。李通心口一沉,别过脸去,然——却没有感觉受伤。又听得巨无霸一声呼叫,李通回脸望来——原来刘秀举剑将巨无霸那一鞭强接了下来,自己受创后退两步。巨无霸却也为他的剑所伤,手上的长鞭被打落,连手背也给划出血来。 巨无霸扬天长啸一声,暴怒地冲向刘秀。他身形高大于旁人许多,力大无穷,可也行动迟缓于旁人。刘秀手执长剑,左躲右闪,竟也周旋开来。 没有了巨无霸的指挥,周遭的野兽们也没有先前的气势,慢慢败下阵来。李铁瞅准时机将李通扶起,道:“堂兄,你没事吧?” 李通想刚才自己差点给巨无霸打死,李铁明明就在旁边却没有过来救援,反而是刘秀冒险救下自己。他看李铁一眼,却没有指责,只道:“我的伤不碍事,快去帮帮刘将军吧。”可是李铁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别过脸去,没有答话。 邓晨、阴识、朱佑正领军迎击莽军士兵,分身乏术。 李通见刘秀渐渐处于下风,一急之下便想自己上去帮忙。可是刚一运气,被巨无霸打了一掌的胸口就猛地一震痛,又一口鲜血吐出。李铁忙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拭,怨道:“堂兄都这样了,还想着他人。”李通喘着粗气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时,便见巨无霸突然爆发,好几个上前给刘秀帮忙的士兵都给他挥臂甩出。刘秀也受到了几次不小的攻击,眼见又一拳直指向他的脑门时——用余光关注着场上二人打斗的阴识、邓晨、朱佑、李通,包括李铁都屏住了呼吸。巨无霸粗壮的右臂紧握的拳头,呼呼带风的就要击向刘秀的头部。 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在那样强劲的力道攻击之下——非死即伤! 刘秀面对这迎头痛击,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一霎间,他忽然想到了家人——大哥刘演、大姐刘黄、小妹刘伯姬,也好像看到了死去的爹娘、二哥、二姐,最后他想到了自己一直喜欢的阴丽华——他若死了,她可会伤心? 第七十七章 神兵邓奉 所有人都眼见着巨无霸的大拳头就要迎面击中刘秀的头,有些胆小的汉军士兵还不忍的闭上了双眼。刘秀心里也是一凉,只等着自己非死即重伤。可是就在这一拳即将击中他的时候,只见一支长剑箭呼啸而至,嗖的一下风驰电掣般射中了巨无霸即将打在刘秀面部的拳头。箭尖深深刺进了巨无霸的手掌,惯力将他的拳冲击偏开。巨无霸痛得嗷嗷大叫,刘秀趁机闪开。汉军将士们看他脱险,都舒了口气。莽军将士见状,却是捶足顿胸。 大家看刘秀躲过了这必死一击,都不由转脸望向那长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远远山下一行三十几骑奔驰而来,为首的一白衣少年正是邓奉!他策马而来,手中还拿着弓——刚才射出在巨无霸手下救刘秀一命的神来之箭的便是他了。 邓奉头顶束发金冠,身着甲胄,身下坐骑乃是一匹汗血宝马。他身后三十几人皆是少年,都着一身甲胄,骑马而来。 邓晨远远一认出邓奉来,便是大喜,道:“奉儿前来,我等有望!”阴识也知道邓奉的武艺高强,同喜道:“适才那救出文叔的神来一箭,这天下间也唯有邓奉了!” 朱佑、李通、李铁并不识得邓奉,却见邓晨和阴识见他就如见大救星一般,心里多少是开心的。 旁边巨无霸“哎呦”一声,忍痛拔下右手掌处的长箭,恶狠狠瞧着由远及近的邓奉等人。待到邓奉至近处时,将那支带血的箭朝他一掷。箭向邓奉迎面而至,他轻轻偏头闪过,从容地将手中的弓递给一旁同骑马上前的青年,淡然道:“枪。”便从另一人手中拿过递上的一杆银枪。 邓奉一拿到兵器,便从马上一越而起,他的坐骑长嘶一声,跟着其他驮着人的马匹一起奔至邓晨他们一起,关注着中间邓奉和巨无霸即将开始的惊天大战。 不光是双方将领,就连汉军和莽军中的士兵也感觉到这是双方实力大将比拼的一场重要对决,都忍不住停将下来分两边注视着场中。 巨无霸的右手给邓奉所伤,心中恼恨他,他是个驯兽师,从小在山林长大,力大无穷还有着无数的猛兽听自己的话。可说是还没有被人伤过,更何况是眼前这样一个看着娃娃样年纪并不大的俊气少年。 邓奉手执银枪落在巨无霸面前,两人对视而立。巨无霸高出邓奉一脑袋,邓奉的身高在现代起码一米八以上,在身高普遍偏低的古代,他平时都是习惯着低头看人的,现在可说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高出这么多的对手,心里也不得不重视。不过他艺高人胆大,虽然心里也没有底,可是手中长枪直指向对方,脸上却带着平静而优雅的笑意。 巨无霸突然嘟囔着开口了,“暗箭伤人,算何本事?” 一旁围观的刘秀他们都大吃一惊——这半人半兽的家伙居然会说人话! 刘秀向邓晨低声道:“这巨无霸不好惹,我们一起联手帮邓奉一把。”说着向冲上前。 邓晨道:“不必,奉儿自能应付。”阴识也跟着拉住刘秀,摇头示意他不要去。 巨无霸看一眼尚在滴血的右掌,道:“敢偷袭我,你死定了!” 邓奉仰头大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说完,以闪电的速度近身至巨无霸身边,巨无霸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人高马大却也行动迟缓些。几招之下便见他被邓奉的长枪击溃。巨无霸发了飙,捶打几下自己满是长毛的胸脯,发出惊天的巨吼,涨红了双眼朝邓奉扑过来。看样子是想用蛮力制服对方。邓奉嘴角露出一丝轻笑,待他跑近突然发双足起奔。看准巨无霸打过来的拳头,轻轻一越,一只点在了他的手臂上,借力飞过他头顶。待到要翻过巨无霸落地时,猛然双足发力,背对着狠狠踢打了他十几下。那速度快得让人不可置信,只一眨眼功夫巨无霸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邓奉转身扬手,银枪直指对方咽喉道:“还以为你有多本事呢!便只这点道行。”说话间,即要发力给出致命一击。 巨无霸大惊,叫道:“且慢!你胜之不武!” 邓奉对敌向来喜欢对方输得心服口服,听巨无霸说自己胜之不武,手中的银枪就不再发力,仍点住他的咽喉,淡淡道:“这么多人看着你成我手下败将,我如何胜之不武?” 李铁在旁叫道:“别和他废话了,快杀了他!” 邓奉并不理会,仍看着巨无霸——他眼珠子一转,嘟囔道:“其一先前你放暗箭伤了我。其二而后比试时你突然发难,我始料未及。其三你有兵器而我手无寸铁。这三点是为不公,我输得不服,你赢得也不光彩!”说着连连摇头。 他的话虽含糊不清,可是在场众人却听得明白。 这回就是刘秀和阴识也齐声道:“兵不厌诈,战场只论胜败,快杀了他!” 邓晨也道:“奉儿,他能指挥猛兽,断不可放开他!” 邓奉却不屑的道:“区区野兽能奈我何?这便放你再比一次,若又输了即刻便送你见阎王!”说着真将抵在巨无霸咽喉处的银枪收回。 巨无霸自为莽军先锋还没有遇到过敌手,这刻居然被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给打败不由恼羞成怒。但他样子虽鲁莽,心思却是灵活。知道对付像邓奉这样初见世面的年轻小将就得用激将法,从他们心里最在乎的名声出发。巨无霸得了一线生机,站起后忙将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放到嘴边,打了个响哨。只听一声呼啸,静候在旁的猛兽们突然发狂地扑向邓奉。 邓奉始料未及,眼见大群的虎豹狮象向自己蜂拥而至,连忙后退抵挡。硝烟一起,双方又战斗起来,莽军一时间又占上风。巨无霸指挥着猛兽们主要攻击邓奉,刘秀、阴识、邓晨、朱佑忙上前助他。 这时从远处也传来了战鼓之声,刘秀高声道:“援兵来了!大家冲啊——”大家向后看去,果然是宗佻、任光、臧宫、刘隆、王霸、傅俊、马武领着一万多人马奔驰而来。看到援军来了,现场的汉军一下子士气鼓舞,巨无霸只带了几千莽军,自是一下子气势低落。 援军一到,宗佻他们几名大将也加入到击杀猛兽的行列中,不一会就将局势扳倒过来。邓奉瞅准时机,从人群中一跃而起,便想杀巨无霸。巨无霸惧怕于他,慌忙跨上身旁一匹猛虎向山下逃跑。他身为主帅都落荒而逃,其他的将士们本是被王莽逼着参军的,自然更是无心恋战,纷纷转身逃跑。 邓奉冲锋在前,追赶骑虎而逃的巨无霸。 刘秀等人带兵在后厮杀莽军将士。 等到昆水河边,巨无霸骑虎渡河而去,对面就是王邑的大营。其他士兵给汉军杀的杀死了,有的掉河里淹死了。 面对这场胜利,刘秀、邓晨、阴识、朱佑喜不自禁,皆道邓奉是神兵天降! 邓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次昆阳有奉阿儿相助,必定得守!” 刘秀也喜滋滋地道:“从前邓家庄玩耍常与邓奉兄弟见面,却不知你的武艺如此高强。刘秀这条命是你救的,请受我一拜!”说着就要跪下。 邓奉忙将他一拦,冷然道:“不必,我虽救了你,却不是为着帮你的。” 热闹的气氛顿时一冷,刘秀他们都是愣住了。阴识道:“那你可是来助我们守昆阳的?” 邓奉又道:“非也,昆阳是存是亡,与我不相干。汉军的天下,莽军的天下,更不是我在意的。”他此话一出,刘秀几人更是诧异——想当初刘玄重金请邓奉出山拜以高官厚禄,他也不为所动,今日何以会在昆阳的危难关头挺身而出? 大家都望着邓奉,想要一个答案。 邓奉环视阴识、邓晨、朱佑,最后目光落在了刘秀的脸上,冷冷地道:“奉不过受人所托,前来护你们周全。昆阳的存亡不是我关心的,我只是你们和王邑大战里的看客。”他话一出口,刘秀、阴识、邓晨立刻想到这托付之人必定是阴丽华了。邓晨和阴识平素只知道邓奉对丽华有好感,却是万万料不到他居然能为了她赶来昆阳保护她的亲人爱人,可见用情之深。刘秀也是万分震撼,想到邓奉先前救自己一命却是为了阴丽华的托付,心中五味杂陈。果然他们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了然,却都没有将答案说出。 唯有朱佑问道:“这人面子还真是大,居然能让你甘愿涉险战场。”又向刘秀他们道:“可是何人?我认识吗?”却没有人回答他。 大家正自尴尬,李铁扶着受伤的李通从后方赶了上来。他先前一直以照顾李通为由,押后不参与追击。现在一听说巨无霸逃过了河,当即朝邓奉怒道;“早叫你一枪结果了巨无霸,黄毛小儿——到底不知轻重!” 邓奉在邓家庄素来受人敬重,便是连着邓晨这个表叔也是对他礼让三分,今日他尚且帮了汉军,却还给李铁一通训斥,不由瞪视于他,道:“事已至此,你便要如何?” 第七十八章 赌约 李铁先前看他对战巨无霸时的勇猛,现在又见他以同样的目光怒视自己,不由害怕。只是他素来在汉军中威风惯了,看邓奉因适才没有听他的话而给巨无霸逃脱,才忍不住说了他。他不愿激怒对方,可看着满军将士都看着他们二人,此刻服软恐失了面子。便道:“我看你是邓晨将军的侄儿,才告诉你的,像你这样在军中不服命令的,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邓奉哈哈大笑:“偏偏我邓奉非你汉军中人,你的军令奈何不了我,这天下可还没有能命令小爷我的人!” 李铁道:“你既不屑于授命,为何又要来昆阳支援?”他适才没有听到邓奉他们的对话,还道他是邓晨的侄儿,便也是加入了汉军的。 邓奉笑得更厉害了,刘秀、邓晨、阴识也不好说出邓奉是受丽华所托来保护他们三人。朱佑却道:“五威将军,这位好汉乃是受人托付,前来保护刘将军、阴将军和邓将军的。” 李铁一愣,复而大笑:“疆场杀敌还要请人护驾,当真闻所未闻啊!护的可笑,被护的更可笑,哈哈哈哈——”他这一笑,连着马武等人也笑起来。自刘玄登基后,李铁就转投了朱鮪、张卯一派,并且混得高位,因此并不将邓晨他们这几个偏将军放在眼里。 李铁的话只是让刘秀三人尴尬,却让邓奉着恼,瞪他道:“你这么爱笑,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乐极生悲!”说话间便挥枪向李铁使去,枪尖一闪,李铁哪里躲得开。邓晨恐生出事端,忙向李铁面前一挡,他算准了邓奉答应阴丽华前来护自己和刘秀、阴识三人周全,必不会伤害自己,而且他毕竟是邓奉的表叔,邓奉平时还是很敬重他的。 果然邓奉的银枪在点到邓晨胸口差一寸时停住,朝李铁冷冷道:“看我表叔面子,饶你狗命!”即收银枪。 李铁却是吓出了身冷汗,原本还扶着李通,这一吓却是两人都站不稳了。朱佑和阴识忙去扶住李通,朱佑朝李铁道:“李将军,你适才也瞧见这好汉的功夫了,就不要再激怒他了。” 李铁不敢再斥邓奉,却是不屑他的,当即骂道:“朱佑——你不过是刘偏将军的小小护军,有什么资格来讲我堂堂五威将军?哪里是我故意激怒于他,分明是他放走了巨无霸,我还不能说两句了。”他咄咄逼人,朱佑给骂得抬不起头来。邓奉看李铁这没完没了,又有感于朱佑连着称自己两声“好汉”,话语里明显是敬佩,不忍他因自己而被李铁责罚,便高声道:“李将军,莫要再难为这位兄台。巨无霸是我疏忽放走的,今晚我便再去莽军营将他斩杀便是!” 刘秀、阴识闻言,知他言出必行,可这巨无霸已经逃回王邑的大营,四十万大军的军中何等凶险?皆道:“不可,不可!” 邓晨更是道:“奉儿小子,不可胡闹!” 李铁憎恨邓奉让他在众人前失了面子,恐他为邓晨等人说动,故意拿话激他,道:“哟哟哟——这王邑的军营可是号称百万大军呐!哪里是你黄毛小儿说去就能去得的地方,就是去了说不定巨无霸的军营在哪还没有找到就给人砍了......” 邓晨急道:“五威将军,求你不要再说了。” 李铁哪里听他的,走近邓奉笑道:“我知道你厉害,能杀得了巨无霸,只是若是两军对垒时,你在混战中杀死了巨无霸,实在不能彰显本事。” 邓奉挑眉道:“那今晚我便只身前往王邑军营,刺杀巨无霸,拿他的头颅来堵你的嘴!” 邓晨等人骇然,忙劝说双方不可意气用事,李铁却是不听,还火上浇油:“那若拿来了,我便当着众人之面给你磕三个响头,叫你三声邓奉爷爷!” 邓奉道:“一言为定!” 李铁道:“一言为定!” 双方瞪视对方,任刘秀等人如何劝说,皆不再说话。 忽而,邓奉开口道:“等等,我还有一事要事先言明。” 李铁鄙夷道:“可是后悔了,怕了?” 邓奉道:“这世上还没有你小爷怕的!不过是我就算是只身去了,拿回了巨无霸的头颅,只怕你也还是不会认账,说我是不知在何处杀的个野人。得让你们汉军中出一人,与我同行。他跟着我一起潜入王邑大营,我去杀巨无霸,他只要陪着我即可。”他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邓晨他们不知邓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均不做声。李铁却是冒起冷汗来,这事是他提议的,邓奉此言必定是针对于他的,而他若不去,邓奉也正好可以不去。而他若真去,这王邑的军营何等危险,邓奉是武艺高强,或许可以全身而退,自己就小命难保了。 李铁心里痛骂邓奉,正自为难之际。邓奉却是望着刘秀道:“文叔兄可愿与奉同行?” 刘秀一怔,万万料不到邓奉是让自己同去。阴识和邓晨正欲出言阻止,李铁向刘秀道:“刘将军可愿同行?” 刘秀略一沉吟,道:“诺!” 如此,事情便定了下来。 昆阳城,地处两水之间,城北为滍水,城南为昆水。现在刘秀他们的军队正位于昆水以北,是王邑大军最为薄弱的地方,刘秀他们先前的打算也是以此为缺口,攻击王邑大军的。现在昆水边皆是适才被灭的莽军士兵留下的军营,刘秀当即下令大军住下。又叫军医给李通以及其他受伤的将士们疗伤。 邓奉和他的三十几名青年也分到了几个大帐篷和一些食物。 邓奉在自己的军帐中闭目养神,他的一个族弟送食物进来,道:“邓奉哥哥,吃点东西吧。” 邓奉张开眼来,拿过一个饼食用。那族弟道:“哥哥此去凶险万分,不若由我们族弟们陪同吧?多少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邓奉笑道:“你们也不信我能百万军中来去自如吗?” 那族弟道:“我们自然信哥哥,只是——”顿了顿,道:“适才我去汉军那儿拿饼时,见刘秀、邓晨他们鬼鬼祟祟的,都聚集在李通的营帐里,似乎在密谋。”他言下之意是提醒邓奉提防晚上和刘秀的约定。 邓奉坦然笑道:“邓晨是我表叔,阴识是亲戚,刘秀更不是小人,他们怎会算计于我。而他们的敌人乃是王邑大军,并非是我,去告诉兄弟们不必担心,也无需理会。” 饭后,他躺下休息。待到半夜时分,邓奉来到刘秀营帐外,道:“文叔兄,可准备好了,随奉走这一遭?” 刘秀应诺,掀开帐帘——邓奉进帐便见李通、阴识、邓晨、朱佑、李铁、马武等人皆围坐于内。刘秀转身向他们一揖,“后事就有劳各位了!” 大家都起身向刘秀回礼,“刘将军小心!” 阴识过去拍拍邓奉肩头,低声道:“小心行事!” 邓晨也过去道:“奉儿,文叔虽也武艺不俗,但你在王邑军营中可要多加照应他啊!” 邓奉不语,朱佑朝他嘻嘻笑道:“好汉,请喝了这囊酒,你这个兄弟我交定啦!”说着将手上一个酒囊丢过去。 邓奉接住,笑道:“好!”即拔下塞子,仰头喝了一口酒,道:“好酒!不过我阵前不喜多饮。酒你先留着——”说着将酒囊丢回给朱佑,又道:“等我割了巨无霸的头回来,让我的乖孙儿给我磕上三个响头,叫上三声爷爷,一定再好好与哥哥喝上几杯!”说完哈哈大笑,眼望李铁。 李铁脸涨得通红,满军营的人都知道他和邓奉的约定,要是这小子走狗屎运杀了巨无霸回来,自己岂非真要当众给他磕头叫他爷爷。想起这样李铁心里就恼,可是一想到王邑四十二万大军的军营,他的心里又乐开了花。心道:“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你以为只身入敌营杀巨无霸真是儿戏,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下了黄泉可不要怪你李铁爷爷,是你自己找死的!” 刘秀、邓奉各骑一匹宝马,刘秀手执长矛,邓奉背着银枪,于黑暗中向昆水前去。 时值六月初,河里的水草长有一尺高,刘秀和邓奉骑着马匹悄悄潜水过河,向王邑大军的驻扎地前进。 夜黑风高,王邑的大军分布在昆阳的各个方向。昆水这儿的士兵是包围的昆阳城南面,是莽军中最薄弱的地方。 两人并肩而骑,刘秀四处张望敌情,邓奉道:“怕了吗?可是后悔下午答应与我同行了?” 刘秀嘻嘻笑道:“有你陪着我,秀何惧也?你既答应了丽华护我周全,难不成你还能在这百万军中把我丢下?” 邓奉冷笑:“我既答应了她,必会全力护你。只是我若护不周到,可就怪不得我了。到时你少了胳膊,缺了腿的,可是你自己答应跟来的,我并没有逼你。” 刘秀也不再同他多言,两人远远瞧见王邑的军营——但见一个个营帐立于山间,有着星星点点火光。 第七十九章 昆阳大捷(一) 刘秀与邓奉潜伏入敌营,邓奉趁机逮住一个守夜的巡视兵,将其拖到暗处,厉声道:“说——巨无霸的营帐在哪?” 对方早吓得尿裤子,直指前方道:“那边留灯有人把守的大营帐即是。”他话完刚想讨饶,邓奉即一击结果了他的性命。 邓奉知道了巨无霸的住处,便想叫上刘秀一起去杀他,可是回到大营边上却不见刘秀。邓奉一下懵了——刘秀这家伙上哪了呢?他四处环顾,可是哪里见刘秀的踪影,难道害怕一个悄悄跑了?无奈只得自己只身前往巨无霸的营帐。 邓奉确立了目标所在,就不再顾忌,放开身手,策马朝巨无霸的营帐奔去。黑夜寂静,他突然间策马闯入,莽军中人还以为是汉军的人偷袭,纷纷操家伙呼喊而出。 一时间,大营中灯火通明,锣鼓喧天。 巨无霸在营中睡觉,被营外的吵扰声惊醒,又听得邓奉在外叫道:“巨无霸可在——邓奉取你首级来也!” 巨无霸大怒,披战甲而出。今日白天时他训练的猛兽多半被邓奉等人杀死,而他自己也被邓奉所伤,心中恨不得将他大卸十八块。起初在听到邓奉的声音时尚觉一丝心慌,而出外见只他一人策马飞奔而来,就不觉笑了。 邓奉手执银枪,白衣飘飘,夜风将他的长发佛起,使人一见之下便觉是个俊美少年。可是他一边刺杀蜂拥而上的莽军士兵,一双星眸却紧盯巨无霸,仿佛是猎人在看着心仪的猎物,并且有自信一击即中,那种感觉便让人不寒而栗了。巨无霸被盯得心里发毛,挥舞着双臂指挥周边士兵上前保护自己。 可是此时的邓奉飞来神速,在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完全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势不可挡!像人潮一般涌来的莽军士兵,一个个一排排被他的银枪挑飞刺死。 直到邓奉来到身边,巨无霸才知今日白天时自己看走了眼,这个少年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是晚了,他再想跑时,邓奉以至他身边,一枪刺进他的咽喉。 巨无霸临死问出一句话:“你是汉军里什么人?”气若游丝。 邓奉在马上道:“我不是汉军中人。” 巨无霸又道:“那为什么......要来杀我......” 邓奉撇撇嘴,“不为什么,只怪你命不好。”他总不能告诉对方乃是为了和李铁置气吧,这样巨无霸更加死不瞑目。 果然,这个回答让巨无霸落气都没有闭上眼。邓奉银枪再次用力深刺,反手一转,就将其头颅挑下抛到空中,策马上前几步,用另一只手接住。收银枪回后背,将巨无霸的头颅悬于马上,策马回转。 邓奉本想从原路折回,可是他力斩巨无霸早惊动了整个军营,顿时莽军的士兵入流水一般用来。即便是实力如他一般也不敢贸然涉险,只得向人少的方向疾驰。 军营里到处是士兵们抓汉贼的叫嚣声,邓奉左躲右闪,都行至昆阳城的北面时,终于将莽军追击的人甩下。他正至另一营口处,突然听见里面大乱,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邓奉定睛一看——只见刘秀骑着宝马手拿王邑的军旗呼啸而来,后面跟着的都是莽军士兵,王邑、王寻也冲到了营帐门口。 邓奉并不识他们,他们也不识刘秀和邓奉。 王邑怒道:“你们怎么巡视的,连汉贼进大营偷走军旗示威都不知道?” 王寻道:“主帅息怒,他是偷偷潜入大营的,实在意想不到。” 王邑又道:“前方那马上的美须眉是谁?” 王寻不知,旁边严尤道:“乃是汉军偏将军刘秀!” 王邑和王寻嗤之以鼻,严尤当下上马奋起直追。 邓奉上前于刘秀会合,两人一起向昆水边的山坡策马而去。刘秀一见邓奉系在马上的巨无霸头颅,即笑道:“恭喜邓奉兄弟马到功成!” 邓奉道:“适才我一转身就不见了你的踪影,你上哪去了?” 刘秀道:“看来我错过了你刺杀巨无霸的好戏,不过就算我没有亲见,回去我也必为你证明的。” 邓奉道:“我问你上哪去了?” 刘秀笑了笑:“我与你同来,光看你力斩巨无霸,如何过瘾?于是我便偷偷潜去王邑的军营前偷他的军旗玩了。” 邓奉将信将疑:“当真?” 刘秀道:“当真!”说着摇了摇手中大旗。 邓奉知道王邑的大营的守卫必定比巨无霸那儿严密十倍百倍,刘秀竟然敢一个人过去造次,的确胆量不小。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呢?邓奉正想问他,只见刘秀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上面写着——宛城已破,大军即到!八个大字。刘秀将手帕向后一抛,手帕便飞了出去,落入了莽军围追的士兵中。待他们中有人拾起,一看清上面的字,顿时炸一窝蜂开了锅。 严尤见状,从手下人手里拿过手帕,脸色大变。严尤何等聪明,立刻朝士兵们大声道:“大家不要相信,这是汉贼扰我军心的诡计!”可是任由他怎么说手下人也是将信将疑。宛城以破,汉军援兵即到的消息还是一下就在军中传开,莽军士兵一下子气势低落人心惶惶。 严尤急得不行,命手下人继续追刘秀和邓奉,自己拿着手帕回去找王邑和王寻。他们看了却毫不在意,王邑道:“汉贼是怕了我们的百万大军,才耍这样的小花招。即便宛城真的破了,刘演带着宛城的汉贼一起来,老夫我也不惧!”他都这样说了,莽军的士兵们就更相信宛城被破的消息了。可怜严尤急得不行,王邑和王寻却怡然自得。 立马又有士兵来报——大将巨无霸被汉军中人斩杀! 王邑和王寻这才意识到汉军的厉害,不得不正视起来。 昆水前方刘秀和邓奉依然疾驰,邓奉道:“宛城真的破了么?” 刘秀道:“不知道。” 邓奉道:“那适才那手帕?” 刘秀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假的,骗王邑的士兵的。他们的军心动摇,我们汉军才有机会。” 邓奉恍然大悟,“原来你跟我来就是做得这个打算。”他还想问话,后边的满军将士越来越多,不得不奋力向前。 就在刘秀和邓奉被大股的莽军士兵逼到昆水边的山脚下时,只听一阵惊天的喧哗,山间亮起无数火把,战鼓喧天,山崖间涌出大批的汉军士兵。阴识、邓晨、朱佑皆在崖上放声大笑,莽军的将士这才发觉中计。 可是为时已晚,只见刘秀拉住邓奉向小路一闪,山崖上的汉军就大吼着将大石扔下,砸死不少莽军。紧接着阴识一声号令,又见箭如雨下,莽军追来的几千士兵死伤大半,余下的落荒而逃。 战后,邓晨等带领众人下山,一见邓奉,他就哈哈笑道:“奉儿今日立一大功!”阴识和朱佑也笑嘻嘻看着他,邓晨又道:“你去刺杀巨无霸,乃是为我军除去了一个大敌。而你陪着文叔去到王邑那,让他偷了王邑的军旗,并将写有重要军情的手帕落下,让莽军士兵捡到。估计现在他们的军中早已炸开锅了,不论王邑和严尤相不相信,莽军的军心已经动摇。哈哈哈哈——” 阴识又向刘秀道:“李通、李铁已经率五千士兵从东面接近昆阳,准备偷袭围困昆阳城下的莽军。马武、宗佻、任光已经带三千人从上游渡过昆水,臧宫、刘隆、王霸、傅俊也带五千人至后方包围王邑的中军部队。那里是莽军士兵最薄弱的地方,我们这儿三千人现在马上出发和他们会合,一起杀到昆阳城和成国上公里应外合!” 刘秀坚定地道:“诺!”复举兵器高声道:“众将士听令——现在宛城已经被大司徒刘演攻下,他正奉皇上之命带援兵而来。而昆阳城地处高位,易守难攻。山林遍布,连绵不绝,王邑虽有四十二万大军,却难连成一片,实是施展不开的。现今巨无霸以被杀死,王邑军中乱成一团,我们今日必能胜利!”他又将宛城被攻下的假消息发布给了自己的士兵,顿时汉军情绪高涨。 全军高呼:“誓死追随刘将军——” 刘秀直指昆阳,振臂一挥:“冲啊——”骑马带头向王邑大营而去,阴识、邓晨、朱佑也紧随而上,全军将跟风而上。 邓奉呆在那儿,望着黑暗中刘秀他们远去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冒险深入敌营取来的巨无霸的首级。忽然感到刘秀并不是像从前自己在邓家庄时遇到的那个时常来邓晨家蹭吃喝避难的落魄青年,在秋收时和老妇人小媳妇为了几斗谷子讨价还价,在太学里读书也没混出点名堂就跑回了舂陵,一门心思就想着和阴丽华套近乎也不顾外人笑话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阴丽华居然就真看上了他,当初邓奉想不明白。可是现在看到他顺着自己的“邀请”,同意一起涉险莽军军营。原以为只是他只是一时意气用事,自己想的也只是试试他的胆色。可他却能顺势布下战局,将自己立斩巨无霸也算到汉军的攻势中,让自己为汉军成功守卫昆阳打响第一局。 邓奉终于感了到刘秀的深不可测——也许丽华妹妹早已慧眼识珠! 这时,邓家庄跟随的三十几少年上前,为首那人道:“我们可还跟去保护邓晨叔、阴大公子和刘三公子?” 邓奉道:“去!怎么不去——我到要看看这刘文叔是如何能以这区区二万兵力大破王邑四十二万大军。”遂骑马跟上,余下人也一同前行。 第八十章 昆阳大捷(二) 其时,王邑和王寻正在营中筹划作战部署,严尤慌张而入:“不好了,不好了,汉军大举进攻。大批的汉军已经度过昆水,偷袭我莽军大营,我们措手不及,一下子丢了好几个营,官兵死伤无数。” 王邑和王寻简直不敢相信,刚才他们还在商讨着如何等刘演赶来支援时将汉军一网打尽,好回去向王莽讨要封赏,这才片刻就听闻汉军攻下了自己好几个大营。 严尤话才落音,又有士兵急报:“报告将军,汉贼刘秀已经领兵杀回大营来了。” 王寻拍案而起,道:“快!快放那些猛兽出去应战,咬死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士兵道:“巨无霸将军已死,军中再无人能指挥那些猛兽。” 严尤道:“二位将军,现在情况紧急,你们还是先撤到东部大营吧,毕竟那里是我们莽军的主力所在。” 王邑和王寻心中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听从严尤的安排,由士兵护送出营。然而一出营门即遇上了刘秀领兵而来,王寻毕竟年轻,还想着立功,将王邑推上马,让他和严尤向东逃命,自己则上马与刘秀对战。他本是王莽的亲戚,不过是个关系户,武艺和战略上没有什么真本事,哪里是刘秀的对手。数个回合下来王寻连连败阵,正要回撤。刘秀大呼:“哪里逃!”一长矛将王寻挑于马下,众士兵纷纷上前,将其用乱剑砍死。 汉军个个气势如虹,以一敌百。莽军看到自己的大将王寻也被杀死,主帅王邑、将军严尤都跑了,个个无心恋战,也都纷纷逃亡。 刘秀看战况差不多了,即发出了向天射出一支火箭,火光冲天,照亮天空。片刻又见莽军昆水上游大营和中部大营上空也都升起火箭,刘秀高兴地道:“马武和臧宫两边也偷袭得手,现在我们一起向昆阳城出发,和李通、李铁将军一起向莽军的大军进攻!” 众人又一起向昆阳城前进,途中遇到了马武、宗佻、任光带领的三千士兵,又汇合了臧宫、刘隆、王霸、傅俊带领的五千人。路上遇到了莽军的士兵就一路杀过去。邓奉和他的三十几人跟在邓晨、阴识和朱佑的身边,看到他们若有危险就出手相助,可是自己并不参与其中。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李通和李铁带领的五千士兵已经埋伏昆阳城外。经过昨夜的厮杀,消灭的只是小部分的莽军,他们的主力部队正守在昆阳城外的山间。王邑和严尤也逃到了这其中,准备指挥大军和刘秀他们生死一搏! 王邑深感不可再拖延,当即发令昆阳城下的士兵展开猛烈攻势。云车、冲輣、墙梯,无所不用!攻击一浪高过一浪,无休无止。 昆阳城中王凤和王常也是守得艰辛万分,城中吃的喝的都不足了,士兵们和百姓都是人心涣散。他们在城头指挥作战,时刻都要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早在刘秀他们十三骑杀出重围的第二天,王凤在莽军的重压之下就开始都想出城向王邑投降,若不是王常阻止并安抚他说刘秀他们必定请得援兵前来,他早就打开城门了。现在由王邑亲自在昆阳城外率主力部队进攻,王凤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王常是再拉不住他了。王凤不顾队友的阻拦,在申屠建的支持下,打开一点点城门,命士兵用遁甲挡住飞来之箭慢慢向外移步而出。 此刻他和王邑的距离不过百米——然,就在王凤要开口喊投降的瞬间,李通和李铁带着五千将士冲杀上来,紧跟着只见马武、宗佻、任光领兵从东面冲杀上来,臧宫、刘隆、王霸、傅俊带兵从西门而入,刘秀、邓晨、阴识、朱佑则带兵直捣王邑大军中部。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王凤有点蒙,王常在城头叫道:“成国上公——是刘将军带援兵杀回来啦!刘将军没有扔下我们!”此话一出,满城将士和助攻的百姓都是欢欣鼓舞,王凤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了,看刘秀他们来势不小,脑子飞快一转,大声道:“援兵来了,大家随我冲啊!” 申屠建也大声道:“我们有救了!昆阳有救了!大家杀啊——” 城里的将士们在王常的指挥下源源不断的向外冲出,王凤和申屠建却退回了城内。想起先前出城时的刀光剑影,王凤仍心有余悸,王常下城楼向他道:“成国上公,我早说了刘将军他们是不会扔下我等不顾的,你看现在他果真带援兵来了吧。” 王凤拍着胸脯道:“诺!你说得不错,只是我们也算坚守到了今日。”决口不提适才出门投降的事。 王凤和申屠建再登城楼指挥作战,王常则骑马随大军冲出城外杀敌。 刘秀等人见到他,皆道他能让昆阳在王邑的四十二万大军压境下,还能坚守到今日实属不易。王常也向刘秀道,他们十三骑能信守承诺,请得援军挽救昆阳,实在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大家复又杀敌,刀光剑影,血气冲天,一时间昆阳就陷入一片厮杀中。 汉军的将士是勇猛,可莽军也毕竟还有近三十万,他们分布在昆阳的各个山头之间。见城下发动大战,各个山头的将领们接到命令都将军队外城下调派支援。 邓晨和阴识在刘秀的左右,都是奋力杀敌。邓奉跟在他们身旁,却是冷眼旁观。不久,看莽军的援兵源源不断,越杀越多,邓晨也急了起来:“文叔,这刻如何是好!” 邓奉冷冷道:“二万对四十二万,想赢当真要天助!” 邓晨急得要命,他却还泼冷水,不由朝他恼道:“闭嘴!” 邓奉到底敬他是叔辈,不敢回嘴,干脆哼着小调转头看向天空。刘秀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却只能不断杀敌。这时只见天空忽然间电闪雷鸣,一道惊天炸雷劈向山谷,将莽军在山间赶来的士兵劈死不少。紧接着天空下起倾盆大雨,哗啦啦打落下来,整个昆阳就像发了大水一样。昆阳城地处高位,水自然流向山下。雷电不断,山体滑坡,一时间莽军在山间的部队死伤无数。 巨无霸先前驯养的猛兽们听到雷电声也吓得不住的哀嚎,声音响彻在这山谷间更是让人不寒而栗。莽军的军队一下乱成一团,山间的援兵几乎全军覆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是蒙了,刘秀瞅准时机,大叫道:“此乃天助我也——是老天爷也要灭王莽!” 汉军的士兵一听,杀得更带劲了。莽军的士兵听了,心里更没底,又见援兵死伤无数,一个个都只想着逃命了。王邑和严尤见大军几乎全溃,只得夺路而逃。主帅都逃命了,士兵们更是撒开脚丫子跑了。大雨泥泞中大家都急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上次序,一个摔倒了,后面的人就踩着他的身体过去,一下又死伤无数。 大雨倾盆,昆水上涨,一下子又淹死了不少渡河逃命的莽军士兵。 最后王邑和严尤带领千余残兵败将逃向长安。 至此,被困多日的昆阳终于得守成功。 其时正是六月二日——远在宛城的刘玄于同一日早晨入驻宛城,信使正在赶路送报的路上。 王凤、李铁等人还沉浸在胜利的欢愉中。刘秀却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明明刚才自己一方还才点要处于弱势了,怎么老天爷就突然下起暴雨来,帮了汉军的大忙。刘秀忽然想起了蔡少公的话,那句话国师刘歆也说过,华强也说过——阴识和邓晨也想到了一起,他们同时眼望刘秀,三人对视即知对方心思,可是谁都没有说出口。 邓奉还如在梦中,恍惚道:“就这么胜了?” 邓晨道:“我们胜了。” 邓奉道:“王邑的四十二万大军就这么完了。” 邓晨道:“完得差不多了,逃走的也起不了大作用了。” 邓奉看一眼刘秀,他还是那么的平静。就像是指挥了这样一场以少胜多出奇制胜的战役的是别人,与他无关。战前,他还是队伍的核心、主力,而现在他完全功成身退,将功劳尽归战友。邓奉瞧着他,和其他的将领们周旋,他将这场完美战役的功劳归到所有人身上,甚至是都准备弃城投降的王凤身上,可是绝口不提自己的付出。 他倒是如何的深不可测——邓奉的心中充满疑惑。 翌日,汉军清点缴获莽军的战利品,各种军需物资奇珍珍宝堆积如山。士兵大致清点过后,由成国上公王凤主持分配——王凤和王常将众人集结到昆阳县衙前堂。他和王常端于上座,刘秀等人两边排开按照官职依次站于下方,连邓奉也给请了来。王凤和王常自然分得最多,李通和李铁位高权重也得了不少,马武、宗佻、任光、臧宫、刘隆、王霸、傅俊也都是分了好几车,唯有刘秀、邓晨、阴识、朱佑只得了零头,不过也有满满两大车珠宝。邓晨、阴识、刘秀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因此并不计较。朱佑是穷大的,头一次得这么多财物,笑得嘴都合不拢来,竟比着阴识的随从阿晋还没看见过钱财似的。 王凤听了邓奉力斩巨无霸的功劳,便想给他赏赐。邓奉冷然道:“不必!” 王凤一愣,这世上还有不喜欢钱的?李铁马上训斥邓奉态度恶劣不识时务,王凤倒是赏识邓奉的才,因此并不计较,还道:“你是立了大功的,那你想要什么?” 邓奉向一个族弟使个眼色,那人就提着个包袱上前,打开来竟是巨无霸的头颅! 第八十一章 儿女情长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在场的每一个人手上都是几十上百条人命。可是现在是分钱的欢乐时光,突然摆上一颗头颅来,着实吓人!何况还是像野人一般的巨无霸的头颅。 刘秀等人和其他从定陵、郾城赶来的将士们都知道邓奉和李铁的约定,眼见邓奉让手下摆上巨无霸的头颅,都眼望李铁等着看他笑话。李铁脸色大变,“邓奉小儿,堂堂成国上公在此,岂容你造次!” 邓奉道:“怎么,李大将军欺负我黄毛小儿,输了想不认账?” 王凤听邓奉话里有话,向李铁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铁脸涨得通红,却支吾着说不出话。李通上前道:“禀成国上公,此事起因乃是当初我堂弟李铁和邓奉好汉开的一个玩笑,并当不得真。”当下将李铁和邓奉置气,承诺邓奉若独身前往敌营斩杀巨无霸,他便给其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的事说了出来。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满堂将士都憋住心中大笑的**,你看看我来我看看你,就等着瞧李铁如何收场。 王常道:“五威将军当初不过一句玩笑,好汉就不必再当真了。”自邓奉只身深入莽军大营力斩巨无霸一事后,几乎所有的汉军将领都将他视为英雄,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邓奉却道:“他一句玩笑,我便只身涉险深入王邑军营,我能拿性命一搏,他输了如何不可兑现诺言?” 王凤有心拉拢邓奉,向李铁道:“五威将军,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是快快兑现诺言吧!” 李铁大惊,“这......这......” 刘秀、邓晨、阴识也万万料不到王凤会顺了邓奉的意,同时上前求道:“成国上公,此事万万不可!” 邓晨又向邓奉斥道:“乳臭小儿,得了点成绩,便骄傲自大。快快向五威将军赔罪,请成国上公收回成命!” 邓奉冷然道:“奉儿何罪之有?我不过是要李铁将军兑现自己的诺言,错在哪里了?”他目中精光爆射,连邓晨也不由怯了,不敢再说他。 李铁瞧着邓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又见王凤有心要抬举他,想到自己当初千不该万不该惹了这位小爷,而当时也有十几位将军在场,自己说出的话大家都是听见了的。要是今天食言,以后在王凤他们会怎么看自己?他知道不兑现承诺当下就过不去,只得下定决心向邓奉走过去。 刘秀和阴识、邓晨见他要跪,忙挡住道:“使不得!” 李铁推开他们,扑通跪下,朝着邓奉磕了三个响头,每磕一下就叫一声“爷爷”。 邓奉微笑着笑纳,等到最后李铁起身时,他才道:“真是你爷爷的乖孙儿!” 满朝的将军们再忍不住爆发出嗤笑来——他们中大多数是绿林军里的粗人,并不懂得礼法,却乐得看热闹。 李铁的额头都磕红了,可是脸色惨白,他恨恨的目光越过邓奉盯在了刘秀、阴识和邓晨身上,最后道:“不是你们,他便不会来,我也不会受今日之辱。你们给的,李铁他日定会加倍奉还!”说完疾步走出前堂。 刘秀三人即知和李铁是结下梁子了,邓晨瞪邓奉一眼,他却向个没事人一般。 王凤哈哈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的,到此为止,此事今天在场的人都休要再提。” 众人唯唯应诺。 刘秀、邓晨、阴识却皆从王凤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促狭的笑意——他其实就是故意加深分裂李铁兄弟和刘氏一族的关系的。 此刻,有士兵来报——宛城已经被大司徒刘演攻下! 全场将士大喜! 昆阳大战中知道刘秀用计骗莽军的将士们皆道:“刘将军真是一语成谶!” 王凤和王常都激动不已,最后定下战略——留一部分人在昆阳打扫战场,镇守昆阳。一部分则在王常的率领之下,继续攻城略地,向洛阳进逼。王凤则带领刘秀、邓晨、阴识、朱佑、李通、李铁等将领将在昆阳缴获的辎重运送至宛城,与汉军主力会合。 昆阳一战,举国震惊! 汉军威名大振。 刘秀和邓奉也闻名天下,刘秀面对百万大军压境的临危不惧和以两万兵马大败王邑四十二万大军的军事天才,邓奉只身勇闯莽军营的胆色和一杆银枪力斩巨无霸的超群武艺,无不让天下英雄津津乐道为之敬仰。 昆阳大战对王莽打击不小,新莽朝廷的主力部队几乎全部覆灭。各地豪杰纷纷揭竿而起,他们推翻了朝廷官员,自立为将军,就等着汉军前来好做归顺。 刘秀、邓晨、阴识、朱佑、李通、李铁等在王凤的带领下押着大批的珍宝赶回宛城。得知他们凯旋的消息,刘演带领士兵和无数的百姓在城门口相迎,刘黄、刘伯姬、邓婧瑶、阴丽华和邓禹也在其中。 王凤带领众将领骑马而来,后面是长长的士兵队伍。刘演和他拜过,又和邓晨、阴识、朱佑、李铁、李铁分别抱过,感慨经历昆阳这样一场大战,大家竟还都活着回来了。看到一起跟着到宛城的邓奉,赞赏道:“昆阳立斩巨无霸,来往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邓奉小子不错!”说着朝他的胸口轻轻打了一拳。 相比绿林军那帮人,邓奉还是佩服刘演的,特别是看他带领汉军打天下而被同伴抛弃,却还是继续坚持,心中也颇为他惋惜。因此,也给面子地道:“刘大司徒过奖,昆阳大捷最大的功臣乃是令弟,奉不过是逞匹夫之勇。” 刘演道:“你既愿上昆阳帮忙,如今可愿留在我麾下。” 邓奉淡笑道:“我上昆阳并非为了帮汉军,不过是受兄弟所托,前去保护几个人。如今事成,来宛城不过是为了告诉她一声。” 刘演也知阴丽华前去新野请邓奉赶往昆阳保护刘秀、阴识、邓晨的事,他感激邓奉,也向一旁丽华投去感激一瞥。 最后,刘演抱住刘秀,在他耳边轻声道:“文叔,攻下宛城后大哥奉命留守宛城,没能去昆阳帮你。听闻你昆阳大捷的消息,心中十分高兴,你长大了!” 刘秀也在他耳边道:“哥哥能攻下宛城,刘秀为你骄傲!” 两人分开时,刘秀依稀能看到刘演眼中有泪。几乎一瞬间,刘演就压制住悲伤的情绪,又看到等候在旁的家眷们。向王凤道:“成国上公,如今皇上和诸位大臣已经在大殿等候,我们先过去吧。”复向刘秀等人道:“你们也快点来。”即与王凤、李通、李铁等大将离去。 李通自一到宛下,刘伯姬就目不转睛的瞧着他。李通也有察觉,脸上微有不自然。他随刘演、王凤进城时,路过伯姬身边时,忍不住瞧她一眼,见她也正望着自己,连忙转头。李铁看他走路温吞,回头拉他一把,道:“堂兄快点,皇上还等着我们呢!”即拉上李铁快步跟上。 这些大人物一离开,宛城门下就只剩下这些小儿女了。邓婧瑶立刻就飞奔过去抱住阴识,止不住的落泪:“夫君,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阴识抱住她安慰道:“我平安回来了。” 阴丽华瞧着刘秀,眼里也是泛出泪花,叫一声:“文叔哥。”即上前抱住了他,刘秀也伸出手臂来紧紧搂着她——两人为历经昆阳一战还能相聚而欢喜。从前阴丽华不清楚自己心中所爱,对刘秀的情谊始终有所保留。经过昆阳一劫,她始知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完全全被刘秀占领。可是当她的目光从他的领口转向后方,落在两米开外一直愣神瞧着他们的邓奉时——那伤痛欲绝的眼神让阴丽华像被电到一般,猛地从刘秀怀中挣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他的面前不知所措。 同样在阴丽华身后痴痴望着她与刘秀深情相拥的邓禹,以同样失落的心情走向他的族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对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阴丽华对他们满腔感激,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化为了两个字——“谢谢!” 邓禹儒雅,微微一笑。 邓奉却仍是孩子气地怔怔瞧着她,几次张口,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即转身上马离开——背对她的那一刻,泪水划过他的面颊,可是他笑对前方。 邓奉身后那三十几人也都策马跟去。 朱佑这才恍然道:“原来邓奉好汉竟是为了丽华妹子去的。”复在他后面高声道:“邓奉好汉,下次我们再一起喝酒。” 邓奉勒马,却没有回头,只大声笑道:“仲先兄来新野时,奉定与你不醉不休!”复向前去。 邓禹也向刘秀等人行告辞,即骑了邓晨的马去追赶邓奉。 丽华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道:“我终究是负了他们......” 刘秀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两人随众人向城内而行。 邓晨道:“我们已经叙旧已久,还是快些去大殿见皇上吧。” 阴识和邓婧瑶,刘秀和丽华也只好暂时分开。 刘秀、阴识、邓晨、朱佑即和其他也在宛城门下陪家眷的将领们一起向刘玄的住处而去。 第八十二章 情定刘文叔 刘演当初打下宛城,将太守府给了刘玄当行宫,自己一家人和手下则住在了都尉府。前边是议事厅,后面的宅院又由若干的小庭院组成,阴丽华和邓婧瑶也是随刘家人住在一起的。 在等待阴识回家前,丽华和婧瑶便缠着阿晋讲叙昆阳战场的大事。知道了刘秀如何力挽狂澜,带领十三骑冲出重围去请救兵。邓奉如何救刘秀一命,和李铁打赌只身入莽军大营力斩巨无霸。以及最后那场雷电交加的大雨带来的最终胜利和邓奉如何逼迫李铁磕头叫自己爷爷。阿晋说得口干舌燥,她们也听得惊心动魄。 等阿晋走后,邓婧瑶不禁唏嘘:“我原以为邓奉对你的喜欢远不及邓禹,现在方知爱得最深的竟然是他。” 丽华叹道:“可我却利用了他对我的好,让他为了我冒着生命危险上昆阳,终是我对不起他的。” 邓婧瑶也感过意不去,当初便是她让丽华去求的邓奉。 这时阴识回来了,她二人立刻就欢喜的上前。一个给他端茶,一个给他打水洗脸。等他终于落坐,婧瑶道:“听说了你们在昆阳的事情,想不到你们竟然都这样勇猛。” 阴识道:“昆阳大战完全是文叔指挥有方,加上邓奉神兵天降,以及最后连老天爷都要助我们成事。三者缺一不可!而若不是王邑的自大,不肯听从严尤放弃昆阳转战宛城,今日只怕宛城住进来的就是他了。也可以说是王邑给了昆阳翻身的机会,给了汉军壮大的机会。” 邓婧瑶和阴丽华听得心潮澎湃,一起道:“怎么样?那皇上都说了什么呢?” 阴识道:“能说什么?还不是些夸奖的话。最后说我们这些将领自己都在昆阳缴获了珍宝,他就不再赏赐了,另外还将我们带回的物资尽数收缴国库。” 阴丽华和邓婧瑶听了好气又好笑,“这个刘玄都当皇帝了,还是这样小气。” 婧瑶又道:“那就没有给你们加封官职吗?” 阴识道:“有,给王凤、王常、李通、李铁、申屠建他们加了。” 丽华道:“那你们呢?邓晨表哥、文叔哥和你呢?” 阴识道:“一见刘玄的面,王凤和李铁就争相邀功,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几个说话。而且刘文叔的性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把功劳都归给了王凤、王常、李通、李铁和其他的绿林将领,我和邓晨就更不会去邀功了,而朱佑——那样的场面他连说话的份都没有。” 邓婧瑶不悦道:“这个刘秀真是,有功劳都不知道抢。” 丽华道:“现在宛城局势混乱,看似汉军壮大了,一场接一场战事的捷报频传。可其实内部非常多不稳定因素,陈牧、朱鮪和张卯他们一直在打压刘演,刘玄也视刘演如眼中钉,嫌他在军中的威信极大功高盖主。现在文叔哥带领昆阳大胜,若居功不让,只怕他们兄弟会更让刘玄和绿林军的人忌惮,欲除之而后快。倒不如将功劳推出,让喜欢争功的人去挣,自己置身事外,方能明哲保身。” 阴识赞赏的看着她,道:“难怪你能与文叔投缘,你们二人竟是这样的心意相通。”回府途中他和邓晨都问了刘秀——他正是一样的回答。 邓婧瑶仍不甘心,“你们为了昆阳连命都豁出去了,刘玄竟然连一点赏赐都没有么?” 阴识道:“也并非没有,就是皇上说明晚要为我们昆阳凯旋而归的将士庆功,请家属随行。” 邓婧瑶一听要出席大场面,立刻道:“那我明日可要好好打扮下,不能丢了夫君的脸。” 丽华打趣道:“嫂嫂正是如花的年纪,那些将领们的妇人大都是半老徐娘了,你不用打扮也比她们漂亮的。”邓婧瑶羞涩的打了她一下。 阴识又向丽华道:“你少幸灾乐祸,刘玄特意钦点了你也要去。” 丽华奇道:“为何?”她记得为了昆阳的事,刘玄挺不待见自己的,怎么会要自己也去呢? 阴识道:“刘玄听说了邓奉在昆阳力斩巨无霸的事,奇怪他为何会上昆阳。邓奉上昆阳时当众人面说是受人所托来保护几个人的,而今天在宛城门下时你又对他说了谢谢,也是人所共知。因而有人猜测邓奉是你请去昆阳的,刘玄问起时,朱佑最快,一下就说了出来。刘玄深感邓奉在昆阳的大功,而又不得见他,便将功劳记在你的名下。嘱我明晚的庆功宴上一定要把你带上。” 丽华撇嘴道:“我可不想去。” 阴识道:“皇恩浩荡,不可不去!” 阴丽华方知推脱不了,只得道:“诺。” 阴识又道:“明日切记不要打扮得太漂亮了,衣着妆容素净为佳。”看样子是担心她太漂亮了,给刘玄相中。 三人一起吃完晚饭,刘秀就来找丽华了。 大家寒暄几句,邓婧瑶即推了推丽华,笑道:“屋里闷热,小姑和刘秀哥哥出去走走吧。现在城外小河边的荷花开得正好,是纳凉的好去处呢。”她从前是很瞧不上刘秀的,现在听说了他在昆阳一战中的临危不惧指挥有道,心里对其大大改观。而知道了刘秀与丽华情投意合,更是乐得撮合他们。 果然,刘秀很欢喜的道:“谢谢婧瑶妹子!”又向丽华道:“我们去河边走走可好?”见她微笑点头,即向阴识告辞,与她并肩出门。 宛城的街道热闹繁华,虽然刘玄刚刚攻占这个城池不久,可是各项买卖已经陆续展开。盛夏的街上到处都是纳凉的人,街边也都是各种美食小吃。丽华看见有个卖小玩意的摊子,上面有好多毽子,仍不住过去拿起一个试着踢了踢,她刚踢了不到十下毽子就掉到了地上,不由叹道:“许久不玩,连十下都踢不过了。” 刘秀附身拾起那毽子,拿在手中道:“记得去年端午时,你连踢了一百五十几呢。” 丽华笑道:“是啊,当时我正踢到九十九时,却给踢飞了,是你突然从旁边飞出来帮我接住了,又踢回给我,我接着往下踢才到的一百五十三。”她说完呵呵笑起来,“那次为着你帮了我,兴儿还生气了呢!” “是啊!”刘秀道:“那天你穿着件明黄衣裳,扎着个高高的辫子在阳光下踢毽子,那飒爽身姿我到现在还记得呢!”他说着眼前似浮现出了那日的情景,可是一想到那天,他立刻就想起那天刘元的三个女儿也在阴家一起玩,青儿还当众表演了踢毽子。他的眼神立刻一黯,叹口气将毽子放回摊子上,径直走开。 丽华一见他那神色,就知他是想起了青儿她们,想起了在战争中死去的亲人,忙要跟上去。 那摊主却拉着她道:“姑娘,买一个回去玩吧?” 丽华道:“不好意思,我们不买了。”即追上刘秀,道:“文叔哥,人死不能复生,要是青儿她们泉下有知,也是希望看到一个开心快乐的三舅舅的。你说呢?”说着调皮的眨眨眼,故意做了个鬼脸逗他。 刘秀噗嗤一笑,“有你在身边,秀何时都是开心的”忽然拉住她的手,温情地道:“谢谢你为我做得一切,辛苦你了!” 丽华给他看得不好意思,低头道:“我不辛苦,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若死了,丽华绝不独活。”声音细小,却是发自肺腑。 刘秀的心猛地一颤,情不自禁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刘秀今生得你厚爱,必定好好珍惜,绝不辜负!”说完激动不已,伸手慢慢抬起丽华的下颌,看着这张因羞涩而涨红的脸——他慢慢接近,她鼻中都能嗅到他身体的气息,心里一乱,脸便转向了侧边。 刘秀还想进一步接近,丽华忽然大声道:“文叔哥,快看——” 顺着丽华手指的方向,刘秀看到不远河边的树下,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不正是李通和刘伯姬吗?月色下,他们相拥而立,刘伯姬忽然踮起脚来,吻住了李通的嘴唇。李通挣扎了一下,最终将手抱住了她。 丽华连忙拉着刘秀躲开,不愿给他们发现了,也不想打搅到他们。 刘秀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难怪先前我我去找你时,就见伯姬鬼鬼祟祟的出门,竟然是去找李通了。” 丽华道:“在李通第一次和我们回舂陵的时候,伯姬早就对他有意了。当时你和伯升哥他们都忙着造反呢,谁会关心她的小儿女情长。” 想到刚才本来能和丽华接吻,却又给破坏了,刘秀不悦道:“我关心也是关心你啊,我这个三哥都没成亲呢!她急什么。对了,我现在好歹也是刘三将军了,虽然还只是个偏将军,可好歹是打下了闻名天下的昆阳大战!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我?” 丽华将她手一甩,呸道:“谁要嫁你了?” 刘秀道:“你不是说过我当上了将军,就嫁我吗?” 丽华道:“当初我只是说我将来要嫁个将军,可没有说你刘秀当了将军就一定嫁。”说完扮个鬼脸,咯咯笑着跑开。 刘秀不满地追过去,道:“阴丽华,君子一言,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刚才还说没有我绝不独活,这还没有一刻就变脸了。” 丽华回眸一笑:“我非君子,自然可说话不算数啦!” 刘秀跑过去抱住她,霸道地道:“适才吃晚饭时大哥还问我什么时候上阴家提亲,我说攻下洛阳再说,现在看来不行了。你这人说变就变,我信不过你了,明天我就......”他没有说下去,阴丽华转身踮脚吻住了他的嘴。霎时间,两人都觉得有一种天雷地火的感觉,心猛烈的跳动,连头都是晕乎乎的了...... 刘秀长到二十八岁才第一次接吻,丽华也是快十八岁多了,若说现代的年纪都二十了。放在二十一世纪,这初吻也算是晚的了,何况是在两千年前。 他们都是第一次接吻,等亲了一下后,嘴唇分开竟不知做什么,不由看着对方傻笑起来。 笑完,丽华道:“现在你信我了么?” 刘秀像个小孩子,点点头,拉起她的手:“信,现在信了!” 他们就这样相拥在月下,像一对初尝爱情滋味的少男少女,沐浴在爱河中,满心的欢欣与甜蜜...... 第八十三章 玦杀鸿门宴 次日,阴识一早就和刘秀、邓晨随刘演一起到宫中面圣,傍晚时分还有庆功宴,他们就都没有再回府。 直到申时,刘黄、刘伯姬、丽华和邓婧瑶才接到宫里的通知,四人一起出府,上了侍卫驾驶马车,去往刘玄的临时宫殿。 丽华注意到今天不论是刘黄还是刘伯姬、邓婧瑶都是好一番精心打扮,一个个穿得争奇斗艳。她看看自己,一身淡绿色的衫子,头上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唯一的饰物就是头上一根玉簪和耳边一对翡翠耳坠——在她们中是显得再平凡不过了,不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刘玄钦点了她出席,席上必定会要问她的话,她更是好小心谨慎不要太出彩才是。 到了行宫,一辆辆马车送着各个将领家眷如云而来。每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女眷都是浓妆艳抹衣着华丽,乍看之下都好像是到了妓院。那些绿林军将领的女人大多也是粗人俗人,只知往身上穿着大红大紫佩戴金银首饰。有的脸上涂得像猴子红屁股,有的头上的金子多得使人看着都觉得脖子累。这一比较,刘黄三人倒还显得着装朴素的了。而阴丽华不施脂粉,简装素颜,倒好像是那万花丛中的一抹绿色,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美。 大殿内刘玄和将领们已经落座,丽华四人和其他的将领家眷们一起入内——只见刘玄位居中央。他旁边是一个不到三十的漂亮妇人,衣饰华丽,浓妆艳抹。长着一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一颦一笑间尽显妩媚风情。她正和刘玄一起对饮,一仰头就将一盅酒喝得一滴不剩,看样子是个善饮之人。 刘玄下方——成国上公王凤、定国上公王匡以及三公朱鮪、刘演、陈牧分两边依次而坐,再下来就是李通、李铁、张卯、申屠建等人按官位依次排开。刘秀、阴识、邓晨、朱佑以及在宛城投诚刘演的岑彭皆屈居末席。 刘秀一见丽华就朝她眨眼一笑,丽华生怕在殿前失礼,目光扫过他的脸并不回应。 女眷们一同拜过刘玄,他笑眯眯一挥手,“起。”大家就平身而立,由侍从带领各人落座。 宴上用的是长方形的食案,每两人一案,而王凤、刘演这些大将军就是一人占一条长案。 女眷们都坐到了各自的丈夫身旁,邓婧瑶也坐到了阴识身边,刘黄则坐到了另一个刘氏宗族的女子边上。丽华和伯姬则一起被安排在最后排一个空案上。她二人一坐下,马上有人奉上酒菜。 开席后,刘玄向众将士敬酒,紧接着又一个个感谢昆阳大战中出过力立过功的将士。他每敬一个将士,身旁那女人也跟着敬上一杯。 丽华悄悄向伯姬道:“那女的是谁?这么好酒量。” 伯姬低声道:“她是刘玄在绿林军逃难时娶的,大家都称呼韩夫人,她可会喝酒呢,听说以前是酒馆中陪酒的女子。”说完轻蔑一笑。 丽华正要问,远处刘玄突然向她道:“阴家姑娘,眹也敬你一杯。” 丽华一愣,刘伯姬推她一把,促声道:“快起身,皇上和你说话呢!”丽华连忙站起——满堂百官和他们的家眷都注视着她,想看看当今皇上为什么要当着百官特意敬一个女子的酒。 她并不会喝酒,刚想着该怎样推脱,可是刘玄已经一仰头喝了个干净,道:“眹先干为敬!”——他在给那些大将敬酒时还没有这么痛快呢! 见丽华没有动静,刘玄身边的韩夫人笑道:“怎么皇上都干了,阴姑娘也不赏脸吗?” 阴识连忙起身回头向她示意,提示她快快干杯。丽华这才端面前的酒杯,道:“谢皇上隆恩。”即仰头也将酒喝了个干净,还学着他们男子喝酒时的样子,倒了倒空杯,示意自己是一饮而尽。 刘玄一怕案子,道:“痛快!阴家姑娘此次为昆阳之站立功,若不是你邓奉也不会上昆阳,自然也不会斩杀巨无霸,那我汉军的士兵还不知道要给他驯养的猛兽杀死杀伤多少。他不是汉军中人,你却是汉军家眷,当为你记一功!” 丽华忙道:“能为昆阳之战尽一份绵薄之力,那是民女的福气,不敢居功。”她喝了酒有些上头,双颊晕红,一张脸蛋更显俊俏。 韩夫人不满刘玄这样夸奖一个女子,那双凤眼下上滴溜溜打量丽华一番,开口道:“果然是个绝色佳人,怪不得那邓奉当初任皇上派何人去请也不愿出山,然却能为了你涉险上昆阳。”她笑着瞟一眼刘秀、邓晨和阴识,估计也听说了邓奉上昆阳保护他们三人的。 刘玄道:“你请邓奉有功,眹当好好赏赐你才是。你想要什么?” 丽华谢道:“民女什么都不需要,现在汉军正是开疆扩土的时候,打仗要花很多银子,皇上还是将给民女的赏赐留做军需吧,也算是民女为匡复汉室江山的一点贡献。” 刘玄果然很高兴:“好!那等你想好了要什么再和眹说,眹必定准你!” 一旁,韩夫人道:“哟——果真是一张讨巧的嘴。” 刘玄再次赐坐,阴丽华跪谢恩典。 大殿中间即开始表演歌舞。 席间,李铁和申屠建、张卯等人不停穿梭,在大殿里进进出出。刘演和刘玄、王凤、王匡、朱鮪、陈牧一起畅聊。阴识、邓晨、刘秀、朱佑也在他们的角落里举杯聊天。 丽华看对面和她们隔着好几案的李通是不是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扫过她和伯姬这一案,当和她对望上时就尴尬的笑笑,而刘伯姬却不像往日里对他的一网深情。几乎都没有看他,偶尔就是看了,和李通的目光撞到一起,她立刻就转过脸去——那神情不是羞涩,也不是欢喜,倒有几分落寞有几分怨恨。阴丽华想起昨晚和刘秀一起看到他们两人在河边的树下相拥接吻,这不过才一天,难道就闹矛盾了?心下奇怪,正想八卦一下,忽然大殿上申屠建起身高声道:“陛下——臣有一宝献上!”他这一开口,几乎全场人都将目光注视到场中央。 刘玄道:“准!” 便见申屠建手执一块玉玦至殿中,高举过头,下跪道:“此玉玦为臣祖家族传宝物,乃天下至宝,特献于陛下!” 刘玄眼中一闪,表情却不甚自然。 申屠建再次高举玉玦道:“陛下,臣献玉玦!” 可是刘玄仍未答话,眼睛却望向了正在饮酒的刘演。而座下李铁、陈牧、朱鮪望向刘玄的眼神中都分明透着一种急切。 见刘玄仍迟疑着不说话,张卯忽然起身道:“陛下,臣也听闻大司徒刘演的玄铁宝剑天下无双,不如让他将宝剑和申屠御史的宝玉比一比,看谁的宝物称得上天下至宝!” 刘玄额上却冒出汉了,他抚了下额头,向刘演道:“大司徒,可否与眹观赏一下你的宝剑?” 刘演给陈牧、朱鮪他们一杯接一杯的灌酒,人已微醺。听刘玄要看他的剑,当即从腰间解下,“啪”的拍在案上——声音不大,刘玄却是一惊,眼见朱鮪给自己的眼色,又道:“眹眼神不好,大司徒可否将剑呈上,让眹能仔仔细细好好看个清楚。” 刘演他听要自己送过去,有些不悦,可一想人家现在毕竟是皇上,虽然他心里没有把刘玄当皇上看,可当着文武百官面子还是要给的。当下起身,拿着剑向刘玄的走去。 阴丽华瞧着好笑,正想说这刘玄也太怪了吧——人家申屠建给他献美玉,他不看,却听了张卯的话想看个什么破剑。一旁,刘伯姬的拳头却是对着案面一捶,沉声道:“不好,我大哥有危险!” 丽华奇怪——见刘伯姬面色沉重,她又望望远处的刘秀、邓晨和阴识,他们也是如伯姬一般,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丽华不禁问道:“大司徒有何危险?” 伯姬眼望殿前,靠近她耳边道:“当年鸿门宴上,范增举玉玦以示项羽,意在令项羽杀高祖刘邦。现在申徒建献玉玦,同时张卯又诱我大哥献见给皇上观赏,只怕真是有当年鸿门宴之意。献玉玦要刘玄快快抉择,要害我大哥!”她急得不行,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丽华望一眼前方,刘演已经将剑递给了刘玄,刘玄口中说着:“好剑!好剑!”眼睛却迟疑地望向张卯。 此刻殿上朱鮪、陈牧、李铁已经完全准备就绪,只等着刘玄一声令下,埋伏在外的士兵就会一拥而入,将刘演及其手下以殿前弑君的罪名一网打尽。可这刘玄就是迟迟不发号施令,张卯看一眼下方仍拿着玉玦的申屠建,大步走过去,将其手中的玉玦拿过,哈哈大笑着走道刘玄身边,道:“陛下眼神不好,这玉玦也当放近处才好看清。”说着一手将玉玦递至刘玄面前,又沉声道:“陛下好好看看,到底是大司徒的宝剑好,还是申屠御史的玉玦更妙呢?”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刘玄,意在要他快快决断。 座下,阴丽华听了刘伯姬的话后,再看场上的气氛,方知今日这哪里是庆功宴,分明就是一场**裸的鸿门宴!只是此刻被算计的刘演却没有当初的刘邦精明,都要大祸临头了还浑然不觉。 阴丽华背上冷汗直冒,眼见前方刘玄手中拿着刘演的宝剑,又看看张卯送至眼前的玉玦,似终于下定决心。而不远处的刘秀、邓晨、阴识、朱佑也是一颗心悬到嗓子眼里了——就在刘玄即将开口的那一刹,阴丽华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陛下,民女想到要什么赏赐了!” 第八十四章 献艺化危机 刘玄一愣——阴丽华的突然打断,让他好不容易到嘴边的话就这样给生生咽了回去。他拿着剑,看看左边的微带醉意完全没有发现异常的刘演,又看看另一边以手托着玉玦的张卯,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秀、阴识、邓晨、朱佑以及刘演手下众将都是心悬一线,看着阴丽华突然出声打断了刘玄发号施令,不禁惊喜。而刘秀四人除了喜悦外也不禁为丽华捏了把汗——可事已至此,唯有看着她如何随机应对了。 朱鮪、陈牧、张卯、李铁、申屠建早蓄势待发,只等着刘玄一声令下,可是现在硬生生给阴丽华打算,刘玄又说不出话了。 朱鮪起身朝阴丽华不悦地道:“阴姑娘,你没有瞧见皇上正在鉴定大司徒和申屠御史各自的宝物吗?你若想请求赏赐,当等皇上看过他们的宝物做出判断后才是。” 阴丽华心道:“等他做出判断就晚了。”复笑了笑,向刘玄道:“皇上,民女在新野的家中尚算富裕,家中宝物甚多,可却还是没有看过天下至宝呢!适才见申屠御史进献玉玦说是天下至宝,而张卯将军也说大司徒的玄铁宝剑是天下至宝。两者都要请皇上来鉴定,看看哪一个能当得起这天下至宝的名头。于是我也很想看一看这两样东西,好开开眼界,将来回新野也能给我家中的小弟弟们吹嘘吹嘘,说我看过了这天下间的两件至宝。” 刘玄不禁为难,看了看张卯,见他再次将玉玦举起。 丽华马上又道:“皇上,适才您说等民女想好了要什么,您必定准许。可现在民女真是很想看看您面前的两件宝物。” 刘玄无奈,只得道:“准!你过来吧。” 阴丽华便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行至刘玄面前,站在了张卯和刘演的中间。 刘玄道:“你想先看哪样?” 丽华道:“当然是美玉了。”说着将张卯手中的玉玦一夺,张卯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拿走了玉玦,本来就生气她打断了自己的好事,不由怒道:“皇上尚为叫你拿,你怎么就自己夺了,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阴丽华正等着他发怒呢,忙装作被吓一大跳,将正在手中玩赏的玉玦一丢,就盼着它打碎了最好。果然,张卯惊得长大了嘴,伸手想去接住,阴丽华飞快向他前方一挡,他的手就给撞开了——和那块玉玦彻底失之交臂。丽华正暗自得意,却见刘演伸出脚来,轻轻一抬,那块玉玦竟然给他用脚尖接住了! 刘演笑眯眯地道:“丽华妹子,吓坏了吧,幸好有我,不然你就准备赔申屠御史的玉玦才是。”说着一抬脚尖,那块玉玦就飞起稳稳落在了他的手里,他一把将玉玦还给张卯,道:“拿好了。”又向丽华道:“这申屠御史献给皇上的宝物你还是不要看了,要看就看看我这把宝剑吧。”说着从刘玄手上拿过剑,复递向她。 阴丽华气得当场就想把刘演给骂醒才好,可是却不行。她望望张卯,对方正得意地朝她眨着眼睛,那意思像是说——你看!刘演这人你把他卖了,他还笑着给你数钱呢! 张卯向刘演道:“谢过大司徒,这玉玦为申屠御史家传宝物,若真摔坏了,末将可赔不起。” 刘演大度一笑,摆手道:“大家同朝共事,这点小事,何足言谢。” 阴丽华接着刘演的宝剑,正自思咐下一步如何,却不想那剑奇重,都有些拿不稳。 刘玄和刘演同时大笑,刘演道:“区区女子连剑都拿不住,却还想着看宝剑。”说着将宝剑收回。 刘玄道:“是啊,现在两件宝物你都看过了。你说说,是申屠御史的玉玦好,还是大司徒的宝剑更胜一筹呢?” 丽华道:“这两样物件都是天下至宝,实在难分伯仲。” 韩夫人道:“那你既已经看过了,皇上也算是赏赐你了,你且先回去坐下吧。”她一直在旁,也早烦阴丽华在此捣乱了——要不是这个阴丽华,刘玄早已下令,这刻刘演等人就已经被伏。 丽华灵机一动,道:“皇上是赏赐过我了,可我还没有谢谢皇上的赏赐呢!” 刘玄奇道:“你准备怎么谢眹呢?” 阴丽华福了一下,道:“皇上,民女在家和哥哥学过点剑法,虽不精通,却会做剑舞,不知皇上可愿意观赏?” 刘玄先前正被张卯他们逼得头痛,难得能轻松下,忙道:“准!你就在这大殿上舞给眹看吧!” 张卯在旁想出言阻止,可刘玄马上又向堂下百官道:“众爱卿且一起观赏阴姑娘的剑舞吧!” 丽华向刘演道:“好舞配好剑,请大司徒借剑一用。” 刘演递上玄铁剑,丽华伸手抽出剑来,当空一划,即做起舞来。她先前在阴家时,阴识得空教过她一点皮毛剑法。而她在现代时,从小就是学校舞蹈队的成员,还参加过区里的健美操比赛。所谓一通百通,她又在来这儿是吃过前年奇宝红玉弄灵芝,身体各处大脉皆已打通,不论是学什么都有模有样。因此这一套剑舞舞下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她身体灵动,动作柔美,淡绿的裙衫和黑亮的长发随风飘动,在这大殿之上就宛如一个落入凡尘翩翩起舞的绿林仙子。 就连刘玄也看呆了——张卯连着举起两次玉玦,催他快快决定,他都是视而不见,眼睛直瞪瞪瞧着场中翩然舞动的阴丽华。韩夫人不悦的扯了扯他,嘀咕道:“有什么好看的,还有正事呢!” 刘玄望一眼她——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平时和自己在一起就知道饮酒作乐,真是说不尽的俗气。以前自己在绿林军时尚不觉得,现在当皇帝都几个月了,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上档次了。不耐烦的扯出她拉着的衣袖,道:“你少管眹!”又笑意盈盈望向场中的阴丽华,只觉她一身素装,在这满堂的衣着华丽的女人们中间,越发显得清丽脱俗。 阴丽华瞧准时机,在张卯再一次举起玉玦时,连着快步旋转至他身边,故意一崴脚朝他撞去,她手上的剑直指向张卯,吓得他连忙躲闪。丽华飞快地将他高举玉玦的手一打,那块玉就“啪”的掉在了地上——丽华也倒在了张卯身上,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几乎全场人都盯着掉在地上的碎玉,朱鮪、陈牧、申屠建、李铁都几乎要叫出来!张卯狠狠将丽华从自己身上推开,她马上装作吓坏了,哆嗦着跪到刘玄前方,道:“皇上恕罪!民女不是故意的,我.....我......”几乎要哭出来。 韩夫人斥道:“阴丽华,你该当何罪!” 刘玄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却不禁心软。对于张卯他们决定在今天的宴上诛杀刘演的事,他其实是摇摆的。一方面他忌惮刘演,一方面却顾念着他当初救过自己的恩情,内心矛盾得很。不过碍于张卯他们推自己上的大位,才不得已同意。现在见阴丽华破坏了那块代表今晚行动暗号玉玦,心里反而轻松起来。柔声道:“你的剑舞跳得很好,眹看得很开心!至于申屠御史,我想他不会怪你的吧?”复看向申屠建,对方只得垂首道:“臣不敢。” 刘玄又道:“张将军,你快扶阴家姑娘起来吧!” 张卯不情愿的走到阴丽华面前,伸手扶她,顺便凑近她耳边悄声道:“你帮得了刘演未必帮得了刘秀,你帮得了一时未必帮得了一世。” 阴丽华在起身的瞬间,也冷冷在他耳边低声回道:“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伤害文叔哥。” 两人站起面对刘玄时,脸上立刻恢复自然。张卯大声笑道:“阴姑娘,没有摔伤吧?” 阴丽华也向他福一礼,回:“谢谢张将军扶我。” 刘玄也哈哈大笑,道:“大司徒,带着你的宝剑回去坐下吧!现在申屠御史的玉玦已经碎了,你的的玄铁宝剑便是天下至宝啦!”刘玄挥手示意,马上有侍从拾起掉在地上的剑交还给刘演,他接过也哈哈大笑着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刘玄又道:“张将军和阴姑娘,你们也回自己的位子吧。” 丽华和张卯也一同退下。 阴丽华回座位经过刘秀、阴识、邓晨、朱佑面前时,看到他们也为自己舒了口气——一场危机就这样化解了。 丽华回到自己位子上时,刘伯姬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丽华妹妹,刚才谢谢你了!” 刘伯姬感到她的手上满是汗珠,可见适才的一番举动她自己也是多么的害怕。刘伯姬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道:“过去了,总算是挺过去了。”然,当她再望向远处正在自斟自饮张卯时,他的眼睛也故作不经意的望向她,突然恶狠狠一瞪——那眼神就像当初她和路遥在柏树林被他追杀时的一样杀气腾腾,阴丽华只觉后背一凉,连忙装作低头喝酒,不敢再看。 刘玄的放弃让刘演逃过一劫,而他本人却还浑然不知,一个劲和刘玄、朱鮪、陈牧碰杯。 这场庆功宴直至子时方止,刘演喝了很多酒,醉得都要人扶着才能出门。众人至行宫外,邓晨和朱佑扶着他上了马车,岑彭跟在后面上车,絮叨道:“适才万分凶险,明公总算是逃过了这鸿门宴一劫。” 刘演醉得都说胡话了:“干!再干!老子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喝过了!”完全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岑彭叹口气,摇了摇头,“张卯竖子有杀明公之心,而明公竟浑然不知,还同他们饮酒作乐,真是急煞旁人也。”他自在宛城投降刘演,当时绿林军许多将领要杀他,是刘演力保了他全家,还让刘玄给他封了归德候,因此岑彭心中是忠于刘演的。 第八十五章 再现危机 等所有人都离开,刘秀和阴识、邓婧瑶、阴丽华上了同一辆马车,由阿晋驾驶向刘演的府邸而去。 车上,刘秀道:“丽华妹妹,谢谢你,适才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我大哥就危险了。”跟着话锋一转:“可是你刚才那样也实在太冲动了!你可知我我面看得胆颤心惊?” 丽华正要答,阴识也跟着责备道:“阴丽华——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以你刚才在大殿之上的举动,刘玄就是当场砍了你的头都有可能!” 邓婧瑶忙道:“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小姑了。刚才那场鸿门宴上,若不是小姑出其不意打乱了张卯他们的计划,只怕当时不光大司徒,连着我大哥和你们两个偏将军都给一网打尽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得好好想想以后如何应对才是。” 阴识叹道:“是啊,若非妹妹扰乱了刘玄的思绪,只怕伯升献剑的时刻,刘玄就下令将他做企图弑君给拿下了,而我等也不可能还出得了太守府了。” 刘秀也叹:“汉军是我大哥一手带领起来的,真想不到现在绿林军的人都视他为眼中钉,只想着过河拆桥。刘玄当了皇帝,却忌惮我哥哥在军中的威信,而他本人也是受制于人。现在要紧的是等明日哥哥酒醒,需好好筹谋一番,方不致着了张卯和朱鮪的道。” 到得府中,阴识和邓婧瑶回去自己的房间,刘秀则送丽华回房。 阴识刚到宛城,并没有自己的府邸,因此也是和邓晨、朱佑等刘演门下的将领们一样住在刘演的府上。 刘秀送丽华到了门口,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丽华推门而入,他也跟了进来站在她身后。阴丽华回身,见他一本正经似有话要说,不由笑道:“都这么晚了,早点去休息吧,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说着,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你大哥的玄铁宝剑好重啊,刚才那一段剑舞真是累死我了,我想睡觉了。” 刘秀忽然上前一把抱住她,促声道:“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当着其他男子的面跳舞了。刚才看着你舞剑时,刘玄为之倾倒的失魂落魄样,我心里就难受。我不要你为我牺牲,我不要你为我冒险。答应我——答应我以后不管有什么危险,都让我来,让我来挡好吗?”他说完,将她从怀里拉出,逼视着她的眼睛。 他的焦急让她的心充满甜蜜,任何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丽华甜甜一笑:“诺!” 刘秀又道:“等明日哥哥酒醒,我便着他向你大哥提亲。” 丽华莞尔一笑:“这么急,现在正是张卯他们要对付伯升哥哥的关键时候,当以大局为重,我们的事还是押后再说吧。” 刘秀不置可否:“不要!方才看着你献舞时,刘玄那个着迷的样子,我若再不提亲,只怕他会先下手了。” 丽华瞧他一副孩子气的样子,不禁好笑,道:“那随便你吧。” 刘秀道:“你今晚得剑舞真是好看,恍如仙子下凡。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便是这样让秀心驰神往的女子!”说完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只觉得今生若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天一早,阴丽华尚在睡梦之中,邓婧瑶就在外急切地拍门,道:“小姑——小姑快起来!” 昨晚睡得晚,阴丽华此刻睡意正浓,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道:“嫂嫂——我还睡觉呢!”就又抱着枕头合上了眼睛。 邓婧瑶在外道:“皇上派人给你封赏来了,现在大家都聚在前堂呢!就等你了——” 丽华一下瞌睡全醒,一蹦就坐了起来,道:“皇上赏我?为什么?”忙下床将门打开,让邓婧瑶进来,边道:“凭他什么宝贝,我都不稀罕呢!天还没亮呢,就扰人清梦,当真可恶!” 邓婧瑶道:“估计是小姑昨晚献舞,让皇上留心了,今天的赏赐只怕别有用心。不过怪的是连张卯和朱鮪、陈牧都一起来了!下人不敢怠慢,眼下除了大司徒醉酒不醒,夫君和我大哥、刘秀、刘嘉、刘稷他们都到场了。” “啊!”丽华吃惊道:“不过赏赐点东西,何至于要大司马朱鮪到场?”心中又道:“那个张卯和陈牧也跟来了,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一会得小心提防才是!” 当下飞快的梳洗打扮好,随着邓婧瑶一起到了前厅。 刘秀、邓晨、阴识、朱佑刘黄、刘伯姬以及刘氏一族的刘稷、刘嘉。刘赐都在。大家面对前方朱鮪、张卯、陈牧以及他们身后众多将士。一见阴丽华,朱鮪就笑道:“阴姑娘早啊!” 丽华看一眼满案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警惕道:“昨夜子时才散场,今早卯时皇上便让你们来行公事,当真是辛苦了!” 朱鮪双手抱拳向天一举,恭敬地道:“我等有幸能为皇上办事,是我们的福气,哪里敢言苦累。”复又笑道:“若不是昨晚阴姑娘一舞让陛下难以释怀,陛下怎会一散宴席,即让我等今早前来赏赐呢!”言下之意阴丽华昨晚故意坏他们的好事,才让自己惹上刘玄的。 陈牧环视一周,道:“怎不见大司徒?” 刘秀上前一揖,“我大哥昨晚酒醉,现在尚不省人事。” 朱鮪笑道:“不碍事,那我开始宣圣旨吧!” 众人即下跪,立即有个黄门侍郎拿着圣旨出来,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阴丽华于更始元年五月助昆阳大战有功,请得邓奉助阵,特赐珍宝,以彰其功。钦此——” 阴丽华上前接旨,众人一看事了,都准备起来,朱鮪忽开口道:“等等,我这还有一道皇上的口谕,乃是给刘偏将军和邓偏将军的。” 刘秀等人都是一惊——果然,刘玄一大早安排朱鮪、张卯、陈牧来绝非只是为了赏赐阴丽华。 见刘秀他们没有反应,朱鮪从衣袖中拿出了刘玄御赐的金牌,高声道:“此乃皇上御赐,见金牌如见皇上。刘偏将军、邓偏将军,怎么还不跪下接旨!” 刘秀和邓晨遂率领众人跪下。朱鮪道:“奉皇上口谕:父城危机,派刘偏将军和邓偏将军前去援助!即刻启程!”复收令牌,又道:“刘秀、邓晨,现在军队已经在外,你二人这就去吧!” 刘演还尚在醉酒中呢,刘玄马上将刘秀和邓晨调离,联想到昨晚的鸿门宴,众人心里都是大惊——刘玄他们终于要动手了! 刘秀道:“大司马,秀不敢违抗皇上口谕。只是此刻我大哥尚未酒醒,等我入内室与他叙话片刻,即刻启程可否?”说着想去后院,朱鮪身后却冲出一排兵将他拦住。 邓晨故作讶异道:“我和文叔前日才回,皇上怎么这样急着调我们离开?怎连文叔入内和伯升道别都不可?” 朱鮪面不改色:“当然是父城军情紧急,刻不容缓。皇上闻刘偏将军在昆阳用兵如神,邓偏将军勇猛无敌,才会钦点了你二人。皇恩浩荡,你们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邓晨心里呸道:“论功行赏的时候就没有我和文叔的份,现在又来这套。”面上却不好反驳。 两边僵持不下,张卯怒道:“刘秀、邓晨——皇上都传口谕了,难道你们还想抗旨不成!还不快快随军前往父城支援!”他口气恶劣,一旁的刘稷也火了:“竖子刘玄,还真他妈当自己是天子了!要不是我伯升哥哥在舂陵发动起义,他小子现在还是下江兵手下一条狗!” 朱鮪等人大怒:“好你个刘稷,敢辱骂当今圣上!” 张卯当场拔出长剑,陈牧立刻指挥士兵将前堂团团围住,不得任何人出入,整个场面乱成一团——此刻刘演还在后堂昏头大睡,不知道前厅里已是凶险万分。 刘秀马上意识到朱鮪他们是有备而来,估计自己和邓晨现在不听他们,他们立刻就会借口大开杀戒了。忙向身旁阴识低声道:“一切等我大哥醒来再说。”即上前挡在刘稷面前,向正拿剑对准他的张卯道:“张将军息怒,我刘稷哥哥并不是存心冒犯圣上的。” 刘稷还不知死活地想推开刘秀,道:“文叔,何必跟他们这帮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啰嗦。” 邓晨上前强压住他,在他耳边斥道:“你少说两句!” 刘秀的服软,让朱鮪他们一愣,他们原想着刘秀会抗旨,就可将他拿下,等伯升来求情再将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定罪。 张卯道:“那刘偏将军和邓偏将军就请吧!”他到底是了解刘秀一点的,不像朱鮪他们全然没有将其放在眼里,因此脑子也比他们转得快。 刘秀和邓晨知道此刻刘演尚在醉酒中,得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他们相信刘演能应付得了。 刘秀和邓晨向外走,阴丽华见状跑过去想送送他们。张卯拦住她,道:“阴姑娘,父城军情紧急,你若有什么话,还是等刘将军回宛城再叙吧。” 阴丽华只得止步,和刘秀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忧虑。 刘秀和邓晨即在朱鮪安排的将领的带领下离开,出发向父城而去。 且说宛城刘演府中,朱鮪他们也是始料不及,张卯示意大家先撤,朱鮪就道:“既是如此,那我等就先回宫向皇上复命了。” 他们一走,前堂就只剩下了阴识、朱佑、刘稷、刘嘉、刘赐、刘黄、刘伯姬、邓婧瑶和阴丽华。想到先前刘稷对刘玄出言不逊,刘嘉和刘赐忍不住说起他来。刘稷不满地道:“本就是刘玄那个狗杂种抢了伯升的位置,他做得出,老子还讲不得了。昨晚宴上就有杀伯升之心,今早趁着伯升大醉未醒,又来将文叔和邓晨调离。他那像我们刘氏的后人,分明就是绿林军的傀儡!”他还想大骂,刘嘉和刘赐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一个道:“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你迟早要栽在这张嘴上!”一个道:“文叔和邓晨都为了保你,跟着他们走了,你还口没遮拦。现在局面都乱成这样了,快快去叫醒伯升起来商量对策吧!” 刘稷道:“你们都只知道说我,好像错的那个人是我,算了!我不管了!你们自己去叫伯升哥吧,老子心里不痛快!我喝酒去了!”说完,大步走出府去。 刘黄道:“刘稷他喝醉了嘴上没把门,你们还是快快跟去吧,省的他又闯祸。” 刘嘉和刘赐忙应诺而出。 前堂一下空了,刘伯姬的心里也空荡荡的,阴识在旁叹道:“这回看来刘玄是下决心了,我们可如何应对才是。” 刘黄道:“我们还是先去后院想办法给伯升醒酒,等他看如何决断才是。” 伯姬道:“大哥也真是,昨晚那种情况,他居然能喝得酩酊大醉。现在三哥和二姐夫都给他们派出去了,我们可怎么办才是。” 第八十六章 刘演之死 且说府里一众人等都等着刘演酒醒,可他就是昏头大睡,怎么也不清醒。醉梦里还嚷着:“干杯!干——” 等到午时,刘演起床,阴识等一众将领忙早上的情况向他说出,他居然呵呵笑道:“父城都拿不下,他们绿林军几个是带兵打仗的料,自然是得请文叔前去帮忙的了。看文叔的昆阳大战打得那叫一个漂亮!” 岑彭可没有心情和他说笑,道:“明公可知昨晚赴的乃是鸿门宴,今早朱鮪三人又趁我们不备以刘玄口谕调走三将军和邓将军,便是要断你的手足啊!” 刘演昨夜实在是喝太多,仍是醉意朦胧,哈哈笑道:“刘圣公与我乃是同族兄弟,我和文叔当年还救过他的命呢!” 岑彭急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是当今圣上,即便他再念旧情,也断难容明公功高盖主。即便他不想陷害明公,难保不为朱鮪、陈牧等人所迫。” 正说着,门外李铁急火火地进门了,一见刘演就道:“大司徒——出大事啦!” 刘演正在洗脸,一听说出了大事,将布巾一丢,道:“快说!” 李铁道:“刘稷、刘嘉和刘赐都给张卯绑起来,押送到皇上那去了!” 刘演大惊:“为何?” 李铁愤愤地道:“我也不知,适才我从宫里出来,就见张卯押着他们入宫,样子气势汹汹的,我也不敢问什么。大司徒快去看看吧,晚了,他们三个就给治罪了!” 刘演一听,这还了得,骂道:“张卯竖子,敢动我刘演的兄弟,老子饶不得你!”当下就要出去。 阴识和岑彭忙拦住他,道:“事出突然,明公当小心!”言下之意李铁之话不可信之。 可是刘演却听不进,刘稷、刘嘉和刘赐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若他们真出事了,他不能坐视不管。这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岑彭和阴识一推开,随着李铁就走出去了。岑彭急得一跺脚,阴识却从李铁出门前狡黠的目光中感到了一丝不安,向岑彭道:“我随伯升入宫。”遂也跟了出去。 等他们出了门,刘黄、刘伯姬、阴丽华、邓婧瑶等人才知晓。一天之内出了这么多事,大家都急得不行,只得遣了朱佑出门打探。可是他人微言轻,跑了几趟,连宫门都没有进去,什么消息都一无所知。 直到半夜,阴识和刘嘉、刘赐才回到府中。刘黄她们早望眼欲穿了,一见他们三人就上前道:“伯升呢?” 刘伯姬看着阴识、刘嘉、刘赐进门,又向外望了望,回头道:“次伯哥哥,我大哥呢?刘稷哥哥?” 大家这才意识到阴识三人面如槁灰,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的劫难,一进到前堂就无力地瘫坐在矮塌上,刘嘉更是倒在塌上嘤嘤哭泣。 所有人马上意识到事态不妙,刘黄冲上前,拉住阴识的衣领,大吼道:“阴次伯,你说话呀!你快说话啊——” 邓婧瑶忙将她拉来,道:“刘黄姐姐,你不要这样,你等我夫君喘口气再说吧!” 刘伯姬也冲上来到,急切地道:“次伯哥哥,你快说啊!我大哥呢?他怎么没有回来?他在哪?还有刘稷哥哥呢?你快说啊!” 阴丽华也忙上前将她拉开,这时岑彭和朱佑也赶了过来,岑彭一见阴识,就道:“明公何在?” 朱佑也问:“刘伯升哥哥呢?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刘嘉忽然坐起失声大哭道:“伯升哥哥死啦——”说完抱头痛哭,似完全不能相信。 刘黄一听,叫了声:“伯升——”当场昏了过去。她虽然恨刘演起义害她失去了丈夫孩子,可是心里早不怪他了。在这反莽的过程中,她失去了太多的亲人,从下午到晚上都一直在为刘演担心,现在有忽然惊闻他的死讯,一下子气血不支,倒在了邓婧瑶怀里。 刘伯姬忙和邓婧瑶一起将她扶到后院去了。 刘赐面色惨白,木然地道:“我和刘嘉一起陪着刘稷出去,他要到酒楼喝酒,我们就陪他一起。本来好好的,他也听了我们的劝,说以后不会再那么冲动骂刘玄了。可是这时候,张卯和李铁突然来了,还说带了皇上的谕旨来。要赐封刘稷为‘抗威大将军’!这分明是侮辱——刘稷当场就怒了,拒不接受,骂道:‘这刘玄小儿他有什么威可言?又哪点值得我刘稷来抗?’我和刘嘉拦都拦不住。张卯马上说他对皇上不敬,命士兵将他给绑了。我和刘嘉为他求情,张卯就说我们是共犯,将我们一起给绑了。后来他们把我们押送到刘玄那,刘玄说:‘你们不是说要拿下刘演吗?怎地把他们三个人弄来了?’张卯道:“此正是五威将军的妙计,以他们三个为饵,便能钓来刘演那条大鱼!”刘稷此时还不知已入陷阱,还当堂大骂刘玄,说:‘我们死了,自有伯升哥哥给我们报仇!’这正中朱鮪等人下怀,李铁马上道:‘我这就为你去请刘伯升来。’即离开。我们方知中计,不过片刻,就看着他领了伯升与次伯而来。” 岑彭将案子重重一捶,痛心疾首道:“那李铁果然是来害明公的!”他悔恨自己当初没有全力阻止刘演随李铁出府。 这时阴识开口了:“我与伯升进了宫,见殿上重兵把守,我心里便知不妙。伯升却还不知,他一见刘玄即为刘稷三人求情,朱鮪马上斥他和刘稷一样有谋反之心,要将他们四人诛杀。这时伯升才知他们抓了刘稷三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们两人深陷宫中,手下无一兵一卒。伯升为了保住我们,向刘玄道:‘你意在于我,他们也都是你的族兄弟,你杀了我,放过他们吧!’刘玄本就愧疚,刚想答应。朱鮪就道;‘刘嘉和刘赐可放,刘稷数次公开侮辱皇上,罪无可恕!’就这样,我们三人眼睁睁看着伯升和刘稷被他们的士兵拉了出去……”他终于不再说话,他自在舂陵准备和刘演一起起兵,心中就无限崇拜于他,现在亲眼见他死去,心里的痛苦不亚于死去了至亲。 朱佑道:“那如今大司徒和刘稷的身首呢?” 阴识茫然地摇头:“我们向刘玄说想要回来埋葬,可是朱鮪说他们是有谋反之心的叛臣,要明日一早将他们的尸首在宛城门上悬挂三日,给其他的将领以警示。” 岑彭不禁潸然泪下,“明公若早听劝告,何至于此啊!” 一代英雄就此陨落——阴丽华一直在旁听着,想起前一晚,刘演还笑眯眯帮自己接住了那块玉玦,而这刻他却已经死了,仍依稀不能置信。自舂陵起义以来,她虽然也见过无数的人死去,可是像刘演这样的强者,也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让她忽然觉得生命的渺小。她想到了远赴父城的刘秀,朱鮪、刘玄他们或许只以为只有刘演是他们的劲敌,而张卯却是知道刘秀才是他们最大的对手。现在刘秀尚在父城,他若知道了刘演的死讯,会如何处理?在张卯的挑唆下,刘玄会对付他吗?丽华的心里更急了,不由问道:“哥哥,那文叔哥呢?朱鮪他们会放过他吗?” 阴识道:“当时大殿之上,伯升死前还特意向刘玄说;‘我三弟文叔,性情柔弱,绝不会威胁到你,请皇上放他一条生路。’刘玄正准备答应,张卯却道;‘刘秀和你是同根兄弟,你若死了,他岂有不为你报仇之理。’遂向刘玄道;‘马上传信于父城,且看刘秀如何为之。’” 丽华心里一凉:“果然——其他人的目标是刘演,唯有他,他杀了伯升哥哥,为的就是逼反文叔哥,好一并斩草除根。”遂急道:“那我们得派人让文叔哥不要回来才是,张卯此言是有杀他之心,他若回来刘玄随便一个借口即可杀他。” 阴识道:“皇上的信使都已经派去,若是不回,马上便会以谋逆罪被诛,而回来也无异于自投罗网。再则现在宛城全面封锁,我们的兵都不可出城,皇上已经派人去父城了,文叔会如何做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丽华才知——这次是凶是吉全都得刘秀自己一人去面对了! 夜以深,个人皆回到房间休息。阴丽华在自己的房间久久不能平静,翻来覆去睡不着,早早的就起床了。清晨屋里有点闷热,她于是换好衣裙到院子里吹风。 屋外天还是蒙蒙亮,丽华才到院子中间,就见刘伯姬从长廊里一闪,向府中后门方向急去。丽华知道伯姬的性格急躁,恐她为了刘演之死去找刘玄生出祸端,忙悄悄在后跟了上去。 丽华一路跟随刘伯姬,只见她向城门外去,心里便知她是想去要回刘演的尸体的。快至城门处时,她加劲跑上前,一把拉住刘伯姬,道:“伯姬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刘伯姬看到她,反问道:“你说我是去哪?”顿了顿又道:“昨晚大姐睡下后,我去问了刘嘉表哥,他说大哥和刘稷哥哥的尸体今早要给悬于城前!”说着眼眶红起来,悲愤地道:“我大哥他做错了什么?没有他哪里会有汉军,朱鮪和张卯两个混蛋,他们害死我大哥,却还要诬陷他谋反!刘玄这个畜生,他不但抢了我大哥的皇位,还杀害了他,现在连尸体不得入土为安......”她越说越气愤,丽华忙上前捂住她的嘴,道:“你不要再说了!你还嫌不够乱吗?伯升哥哥已经死了——你现在这样不但帮不了刘家,还会将你三哥也推入险境的!更会连累所有伯升哥哥手下的将士们的!” 刘伯姬将她的手一推,恨恨道:“阴丽华,你要是怕给我刘家连累,那你回去好了。我是大哥唯一的妹妹,他现在人都死了,我不能看着他的尸体还给悬在城头让人侮辱!”说完向城门口跑去。 刘伯姬自幼丧父,刘演在她的心中就是长兄如父,她对这个大哥的感情胜过了其他所有的哥哥姐姐。 看着她不顾劝告跑去城门口,丽华担心她又惹下祸端,忙也追了上去。 第八十七章 刘伯姬的冲动 章节内容请不要含有章节标题,章节请按顺序输入,上传的作品必须符合天涯上架标准,如含有低俗、色情、广告信息我们将封禁处理。天已大亮,城门已开——刘演和刘稷的尸体悬于城头,下面围着大群的百姓。 李铁带着一众士兵,正在高声宣布刘演和刘稷的罪行,大意是指他们对当今圣上不敬,有谋逆之心。 周围的百姓却是似信非信,他们大都是听过刘演的大名的,也有感于他约束士兵和对百姓的爱护,可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因此没有几个人拥护李铁的发言。 刘伯姬走近,看到刘演和刘稷悬于城头的尸体——昨天还是两个汉军中威风凛凛的将军,此刻却是悬于城头的两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了!再听到李铁口口声声在叙述着他们的条条罪状——她再不能自已,冲上前拨开人群,至李铁的面前,骂道:“竖子李铁——你和张卯将我刘稷哥哥抓了,而后又骗我哥哥前去皇宫将他害死,现在还在这里数落他的罪状!有罪的人是你——想当初你和李通来我舂陵刘家共商大计时,你对天起誓说要辅佐我哥哥的。现在却为了富贵背信弃义,实在是个不忠不义的狗贼!” 李铁为杀刘演一事立功,刚刚才得刘玄赏赐,正自鸣得意着呢!哪里料到刘伯姬会在这大庭广众下跳出来骂他,不由恼羞成怒,道:“刘伯姬——你大哥现在都已经死了,你三哥也是难求自保,你若再放肆,休怪我李铁不念旧情!” 伯姬更恼了,道:“你这个虚伪的家伙,看我不教训你!”说着冲上前逮着李铁就打。 她的功夫了得,可李铁也不差,只是当着众人面不好和一个女子动手,不由上蹿下跳的躲闪。他们两这一闹,连着看热闹的百姓们都不由为伯姬叫好。 李铁烦了,向大声道:“快将这个疯女人拿下!”他身边时士兵就一拥而上,将刘伯姬拿下了。 丽华急得不行,正想上前求李铁放过伯姬。却听一个男声急切地道:“堂弟,勿要动怒!” 便见李通从城楼而下,他走过伯姬面前时,她恨恨地瞪他一眼。李通也不介意,向李铁道:“现在为着大司徒的死,军中上下闹得沸沸扬扬,还是不要再生事端才是。” 李铁摸一把给刘伯姬打了一记重拳的脸颊,哼哼道:“堂兄,哪里是我要生事端,是这个疯女人上来就打我。”复视刘伯姬,恶狠狠地道:“要不看你是女人,我早杀了你了!” 刘伯姬给士兵们押着,嘴上却不服输,呸道:“李铁,你这个王八羔子,我一定要为我大哥报仇的!” 李铁哈哈大笑:“你大哥现在就给我吊在这城墙之上,他都死了,你区区女子,还能奈我何?”神色间颇为自得。 李通道:“你堂堂五威将军,若真当众和一个女子计较,传出去可不好听,不若放了她吧?” 李铁想了想,道:“那好,只要她向我赔罪,我就放了她。”复笑盈盈看着刘伯姬,想看她如何向自己低头。 伯姬呸地吐了他一脸的唾沫,丽华在旁拉都拉不住,不由心急如焚——她也痛恨李铁,可是却知不可冲动妄为。 李铁更恼了,唰地一下抽出长剑,当场就要刺向伯姬。李通情急之下,不由挡在她前方,促声道:“堂弟,住手!” 李铁也并不是真想杀人,当即收住剑,道:“我以为自佩儿死后,堂兄再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心,原来却不是。好——今天我且给你这个面子!”复视伯姬,冷冷一笑,即收剑向押着她的士兵道:“放了她!”遂领着自己的兵离开。 丽华忙过去,问道:“伯姬姐姐,你没事吧?”又向李通道:“多谢李通公子!” 李通道:“我与伯升是生死之交,他现在遇害,我也很难过,却没有办法帮他。” 刘伯姬斥道:“李铁是你的堂弟,他和张卯、朱鮪一起谋划要害我哥哥,不要告诉我你完全不知情?” 李通痛苦地道:“我是看到李铁常与朱鮪他们走动,可也万万想不到他会去害伯升的。”他也为刘演之死自责。 刘伯姬又道:“那日的庆功宴上,李铁他们已有杀我大哥之心,难道你会不知?你当初起义时还和我大哥结拜,如今却置他于不顾,你对得起我大哥吗?” 李通是个谦谦君子,伯姬的话无异于更是刺伤了他,他的表情更显痛苦。 阴丽华见状,忙道:“伯姬姐姐,李通公子,现在大司徒已死,你们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还得请李通公子将让大司徒和刘稷将军的尸体还给我们,让他们入土为安才是。” 刘伯姬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便看向李通,满心希望他能看在从前和刘演的情分上,将其尸体还给她。 李通却道:“将大司徒和刘稷的尸体示众是皇上的意思,我和堂弟不过是奉命行事。皇命不可违——两位还是不要为难李通了。”满脸歉然之色。 刘伯姬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李通,想不到你也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真是错看你了!”气得一跺足跑开。 丽华向李通道:“伯姬姐姐是为了大司徒的事情忧心,望李通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她却是感觉李通和李铁之流有着本质区别的,因此心中还是很敬重李通的。 丽华跟着伯姬走在大街上,却不见她往府里的方向去,不由上前拦住她,道:“刚才激怒李铁,姐姐差点惹下事端,若不是李通公子挺身相助,现在姐姐可能也给下大牢了。你还不回去府里,便要去哪里闹腾?” 刘伯姬道:“大哥死了,三哥也不在,现在我就是刘家顶梁柱。我怎能看着大哥和刘稷哥哥的尸体悬在城头?李通说是奉的皇命,不敢私自将大哥的尸体还我,我这便去宫里找刘玄要。我倒要当面问一问他,他这样的所作所为可对得起我大哥?对得起舂陵刘氏的族人?”说完,发足向刘玄的行宫跑去。 丽华知道她的性格刚烈,说得出必做得到,急得连忙跟上。可是她不像伯姬会功夫,因此只一会便落后于她。眼见着刘伯姬冲到了门口,她生怕对方会将刘玄激怒,头脑一热就一起跟了进去。 当职的小黄门已经进去禀告,刘伯姬见丽华也来了,不由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一会要是刘玄要砍我脑袋,你不怕也跟着赔进去吗?” 丽华苦笑道:“怎么不怕?可是要我看着你一个人涉险,我也做不到,谁让我们是好姐妹。” 伯姬心里一热,拉着她手道:“你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我三哥并没有看错!” 丽华无奈一笑,道:“那一会到了殿前,你只可向皇上求情,万万不可像方才骂李铁那样,不然我们两就是十个脑袋也都不够砍的。你不顾及自己,也要想想你我身后刘、阴两家一门的人!” 刘伯姬点头道:“诺!妹妹这样为我,我哪能再不听你劝告。” 不久,小黄门出来道:“皇上说不予接见,刘姑娘请回吧!” 刘伯姬怒从心起,即向里面冲,边跑边大声道:“刘玄——刘玄——你为什么不见我?是不是心里有鬼?”一下就把刚才答应了丽华的话全给忘了。 阴丽华急得不行,忙跟进去阻止。 伯姬一闹腾,十几个小黄门一下涌了过来,想将她拿下。可刘伯姬是有功夫的,那些人哪里是她对手,转眼间就将他们打翻在地。刘伯姬趁势向大殿跑去,丽华顾不得那么多也只有跟上了。 这时,张卯突然出现了,他几招之下便将刘伯姬制服,他身边的士兵也一把将丽华拿住。 张卯看阴丽华也在,正自奇怪,刚想问她话。刘玄却从大殿内走了出来,朝刘伯姬喝道:“大胆刘伯姬——和你那个大哥刘伯升一样,从来没有把眹放在眼里!从前看着他的面子,眹不降罪于你。今日你胆敢擅闯皇宫,看眹不治你的罪!”他喝完,忽然看见一旁的阴丽华,眼睛一亮,奇道:“阴姑娘,你怎么也在?”声音明显柔和许多,见她被士兵押着,忙道:“你们还不快放开阴姑娘!” 那些士兵忙将阴丽华松开,她见状便拜了刘玄,道:“皇上,伯姬姐姐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不忍心大司徒死后还给悬尸于城头。望皇上体恤她失去至亲的苦,饶恕她的罪,将大司徒的尸体还给她吧。” 刘玄自那晚宴上见她舞剑,就倾心于她,因此笑眯眯地道:“好说,好说。”复看向刘伯姬,朝张卯道:“你先把她押下去吧,稍后再做处理。” 刘伯姬怒骂道:“刘玄你这个小人,我三哥若知道了,必不会放过你的。” 张卯见刘玄没有交代阴丽华如何处理,不由站在原地,道:“那她呢?” 刘玄道:“阴姑娘难得入宫,眹还想和她说说话呢!张将军就将刘伯姬带下去吧。”说完,色眯眯瞧着阴丽华。 刘伯姬也意识到他似乎对丽华心怀不轨,心下大骇,不由斥道:“刘玄,别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若敢动丽华妹妹一根汗毛,我三哥必不会放过你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将丽华也拉入了险境。 刘玄瞧着刘伯姬就烦,又道:“张卯,还不将快她押下去!” 他毕竟是皇上,张卯不好再反驳,将骂骂咧咧的刘伯姬押了下去。 他们一走,就只剩下刘玄和阴丽华两人和那些伺候在旁的小黄门了,丽华也不觉背脊一凉。 第八十八章 丽华之危 刘玄环视阴丽华一周,笑嘻嘻地道:“阴姑娘,昨日眹赐给你的珠宝绸缎你可喜欢?” 阴丽华被他瞧得心里发毛,垂首拜下道:“多谢皇上赏赐!民女很喜欢。” 刘玄淡笑道:“以你阴家在新野的富贵,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眹赏赐的那些东西未必入得了你的眼。”见阴丽华只是低头不语,复又道:“其实自那晚你做剑舞后,眹便对你魂牵梦绕。你在宴上故意借舞剑坏了朱鮪他们诛杀刘演的大计,你以为眹真不知道?眹只是不想拆穿了你。” 阴丽华大惊,连忙跪下,惶恐道:“皇上的话民女不知!” 刘玄冷笑:“你如何不知?你只是当眹傻子,你和刘演、朱鮪他们一样,大家都当眹傻子。可是你们打的鬼主意,眹心里明明白白。”他说着,伸手将阴丽华的下颌抬起,一字一顿地道:“你坏了朱鮪他们的好事,眹不但不罚你,还赏赐于你,你可感激眹?” 阴丽华见他完全洞悉了自己那晚的心思,知再瞒不了他了,可也不能承认,认了便是承认自己欺君,那是大罪是死罪!于是道:“民女感激圣上的赏赐。” 她只说谢刘玄的赏赐,并不提舞剑时破坏了朱鮪他们计划的事刘玄给她兜着的事,可见还是不承认自己有欺君之心的。刘玄哈哈大笑:“好你个阴丽华,果然聪明——眹喜欢,喜欢得很呐!”他的脸缓缓逼近,说话间的鼻腔中热气都能吹到丽华的脸上了,这个距离让她一惊,不由将脸一偏。 然,这个举动却让刘玄误以为是羞涩,他更加兴奋,忽然伸手将丽华一把拉起,拦腰抱了起来,仰头大笑道:“只要你愿意,眹便将皇后这儿位置给了你都可以!哈哈哈——” 阴丽华大骇,挣扎着想要下来,不住地道:“陛下,陛下,快放我下来!” 刘玄抱着她就向内室走去,边道:“你可知这两天除了刘演的事情,眹脑子里想的就是你。现在你自己送到宫里来了,眹现在就要了你了!”哪里管阴丽华的苦苦哀求,抱着她至床边,往床上一丢,边脱衣服边笑道:“眹知你和刘秀相好,可是你们却没有婚约。如今刘演已死,刘秀也难有大作为了,你不如跟着眹,保你今生荣华富贵。”他身后一众小黄门见状嬉笑着退下将门合上。 阴丽华给摔在了龙床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爬起来就想跑。刘玄一把拉住她,再次将她向塌上衣推,则坏笑着开始脱衣。这处境让阴丽华只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再次向瞅准机会向外跑去,刘玄光着膀子转身追上她,又一把拖了回来,大笑道:“都进了眹的宫殿,还想跑?” 丽华不再顾忌他的皇帝身份,一边挣扎着一边斥道:“你这样逼迫一个臣子的妹妹,哪里像天子所为?你今日若真对我不轨,他日朝堂之上如何面对我的哥哥?你手下的人又将如何看你?” 刘玄笑得更加厉害:“朱鮪他们本就是把我当傀儡的,我做不做这件事,改变不了他们对我的看法。而你哥哥——眹若不是看你的面子,便也将他派去父城了。等你和眹生米煮成熟饭,你哥哥若得了眹这样一个好妹夫,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当初追随刘演起兵,又撮合刘秀和你,图的不也是能光耀门楣吗?等你做了眹的皇后,他就是皇亲国戚了,他哪里还会有怨?哈哈!”他将丽华再次向床上推去,狰狞地笑着扑了上去。 刘玄压在丽华的身上,嘴边去亲她的嘴,丽华左躲右闪。他又伸手去扯她的衣裙,丽华惊得大叫:“救命——救命啊——” 刘玄大笑:“你叫吧!叫吧!这是眹的皇宫,你叫破了嗓子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他一把扯下丽华的领口,她白皙的胸口就露出一片。刘玄眼前一晃,只觉浑身燥热,贪婪地吞了口唾沫,一把扑上去将她压在身下,去亲吻她的颈部。阴丽华脑中一片空白,她死命的挣扎,可是完全没有用......就在她自己都感到绝望的时候——房间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刘圣公——你这个死色鬼!” 刘玄一愣,起身回头望去——只见韩夫人怒目叉腰立于门口。 一见韩夫人的面,刘玄顿时蔫了不少。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皇帝了,这天下的女子都是皇帝的,你韩氏也只是其中之一,现在居然敢来打搅眹的好事,不知死活!于是也骂回道:“老子现在是天子了,你这个妒妇,小心眹休了你!” 他此话一出,那还了得,韩夫人立马火冒三丈,朝他扑了上来。他们俩就像从前在绿林军时一样,在床上骂骂咧咧扭打成一团。阴丽华见此机会,忙将衣领拉好,向外跑了出去。 她刚跑了走廊,转了一个弯,就见张卯正笑盈盈看着自己。她白了对方一眼,准备再跑。张卯在后道:“你知道出宫的路吗?你确信能出得去吗?” 丽华一呆,收住脚步,回身看着他。 张卯道:“跟我来。”便转身走,走了两步,感觉阴丽华没有跟着,不由回头道:“你不信我?” 丽华道:“你值得我信吗?”这个行宫里让她感觉危机重重,只想着能快快回到阴识他们身边才安心。 张卯哈哈大笑:“的确,我以前还想杀你呢!不过你想想,刚才刘玄刚抱你进房,为什么韩夫人就来了?” 丽华吃惊道:“是你让韩夫人来帮我的?” 张卯嘴角划起一个弧度,道:“我没有让她还帮你,她也不会帮你。我只是把刘玄想强暴你的事情告诉了她,她自己就来了。她和刘玄也算得患难夫妻,刘玄一直惧怕于她,现在当了皇帝却也还是拿这个女人没有办法。而韩夫人善妒,她必不能容刘玄喜欢女人的。” 丽华喃喃道:“这么说,你还真是帮了我的。”想到若刚才不是韩夫人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张卯道:“我不止帮你摆脱了刘玄的纠缠,还给你在宫门外安排的马车,可以直接送你回刘府。” 看他语气诚恳,不似说谎,丽华宽心不少,却道:“那你刚才将我伯姬姐姐押到哪里去了?她可还好?” 张卯盯着她看了一会,道:“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她的,从我们在陵园那认识起,你就是这样,总是记挂朋友,义字当先!”复大笑:“若我说已派人送她会刘府了,你信吗?” 丽华一愣,不敢置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卯反问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坏?” 阴丽华心道:“可不就是。”嘴上没有答话。 张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的敌人是刘演和刘秀,我要对付的也只是他们。刘伯姬不过是个女流之辈,我不必在意,倒不如放了她,给你个顺水人情。” 丽华道:“那你不怕刘玄怪罪?” 张卯冷哼道:“他敢?而且他不过也是吓吓刘伯姬的,也不至于真要杀了她的。” 丽华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张卯道:“别谢——你只记着你欠我三个人情就好了。” 丽华道:“三个?” 张卯道:“在淯阳城时,我为了你帮刘伯姬跟刘玄求过一次情。适才我又放走了她,是第二次。现在我还救了你,是第三次。不然你的清白之身可就——”他话音提高,眼睛却是向丽华的胸口瞄去。 阴丽华低头一看,适才给刘玄扯坏的领口又垂了下来,胸前微微露出一片雪白——她脸一红,忙将衣领拉上,斥道:“看什么看!” 张卯嘿嘿一笑:“亏你还是个现代人,那边夏天的时候,走在大街上,哪个女孩不必你刚才露得多?” 阴丽华道:“你管我!” 张卯嘻嘻凑近,道:“不过你的皮肤真不错!雪白雪白的,我在这边见过好多女子,都没有你的皮肤白嫩呢!”说这还往她身边嗅上一嗅,啧啧赞道:“好香呢!别说刘玄,就是我也看得心痒难耐呢!” 丽华瞧着他的一脸色相,忍不住狠狠将其一推,道:“干什么呢!别碰我!小心我叫人了。” 张卯冷笑:“那你叫啊——你就大声叫吧,正好能把刘玄招来。”说完转身,道:“估计他现在已经摆平了韩夫人,正想着来找你呢,你再不走,等会他出来了,我就帮不了你了。”即向前去。 丽华一惊,连忙跟上。 张卯将阴丽华带到后门处,领着她出门,至不远处一辆马车前,道:“你上车吧,车夫会送你回去的。” 丽华忽道:“你为什么要帮我?那晚宴上我打断了你们的计划,你不是该恨我才是?” 张卯一撇嘴,道:“如果我说我爱上你了——你信不信?” 丽华脸上一变,道:“你不说算了。”即准备上马车。 张卯拉住她,道:“好了,好了,我说正经的就是啦。其实我帮你——是因为看咱俩都是一起过来的人,在这乱世里,除了你就是我,再没有人比咱俩了解对方的过去了。就好比——好比......” “老乡。”丽华没好气道。 “正是——就好比是一同到外地打工的老乡!见了对方有难,总该帮一把才是。等哪天我有事相求时,你可不要推脱。”张卯摇头晃脑地哈哈笑道。 阴丽华也瞧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他总归是救了自己,心里还是念着他的情,遂道:“好!今日你帮了我,等有机会我一定还你的人情。” 张卯嬉皮笑脸地道:“真是,我们这样的关系,你说什么还人情就太见外了,得说礼尚往来才是。” 丽华懒得和他啰嗦,准备上车离开,忽然又回身道:“既然你把我看做老乡,愿意帮我,那我想再求你一件事?” 张卯双手一摊,道:“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丽华顿了顿,跪下道:“你能帮得了我的。” 张卯搓手道:“可你这一跪,我心里就没底了啊!”说着伸手扶她,“快起来,快起来!” 丽华站起,道:“今日伯姬姐姐闯皇宫,无非是想要回大司徒和刘稷将军的尸体,你能帮我和皇上说说吗?他们都已经死了,就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第八十九章 张卯的人情 张卯没料到她求的这个,为难道:“把刘演和刘稷悬于城头,那是皇上和朱鮪的意思。”言下之意自己无能为力。 丽华气道:“若不是你的挑唆,绿林军会拥护刘玄吗?昆阳受难,刘玄会不发兵援救吗?刘玄已经称帝,还会想到要杀刘演吗?你现在却一句话把责任都推到朱鮪和刘玄身上!” 张卯也生气了,道:“是!杀刘演是我提出的,刘演他挡着我的道了,我杀他不为过。想当年项羽在鸿门宴上放过了刘邦,最终却只落得四面楚歌的结局。那晚宴上朱鮪、陈牧和申屠建的心思已经暴露,你以为他们还会放过刘演,任自己重蹈当年项羽的覆辙。阴丽华——那晚我就告诉你了的,你能帮得了刘演未必帮得了刘秀,帮得了一时未必帮得了一世。那晚你在宴上借口舞剑,甩坏了申屠建的玉玦,刘演当时是逃过一劫。可是呢?刘玄却看上你了,他本来还对对付刘演的事情犹豫不决,可是刘演不死,他就不敢抢刘秀的女人。为了你,他当晚就决定和我们合作,趁着刘演醉酒之际。先派我和朱鮪、陈牧去给你送赏赐,试探刘演是否醒酒。看他还在醉酒,我们就拿出皇上的令牌,宣他的口谕将刘秀和邓晨派去父城。原以为刘秀会抗旨,那我们就能以此为借口拿下他,到时刘演为救他必定会来宫中相求,我们自然能将他们兄弟一网打尽。可惜这刘秀太聪明了,居然就这样听令去了父城。我和朱鮪他们无法,只得打倒回宫。不过好在刘演有刘稷这么个好兄弟,他帮刘演骂了皇上。我们回宫禀告时,李铁正好在场。他主动请缨,献计让皇上封刘稷为‘抗威大将军’。知道以刘稷的性格必定破口大骂,果然,当我们在酒楼找到刘稷三人时,他的反应正如李铁的预料。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吧?”他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丽华却像被电到了,她万万料不到自己那晚的举动竟然促成刘玄下决心杀害刘演,心下混乱,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张卯又道:“那你知道李铁本来是刘演的人,后来虽然投靠了我们,何以一直不做伤害刘演的事情,而这次却为什么会主动献计吗?”见她望向自己,不由得意一笑:“就是你请去昆阳保护刘秀的邓奉小弟弟,他逞一时之气,和李铁打赌,最后李铁输了乖乖给他磕头叫他三声爷爷。他是痛快了,李铁拿他没有办法,却恨上了刘秀他们。刘演是刘秀的大哥,李铁自然也恨,当然就会帮我们咯!你每次的好心,都会无心插柳柳成荫,给刘秀制造一点小小的麻烦,也给你自己制造麻烦。你看,你若不是强给刘演出头,刘玄怎会看上你。你不陪刘伯姬入宫,自不会遇到刘玄,也不会有刚才的事情了。”他得意的说完哈哈大笑。 丽华没有想到自己其实想帮刘演和刘秀,却是无意间又促成了一些反面的效果。看着张卯一脸得意,不由冷冷道:“就算没有我做的这些事情,你难道就会放过文叔哥吗?” 张卯道:“是!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他就是光武帝——其他人不知道,你我却知。你和他是同一战线,我却是他的杀兄仇敌。我若不除了他,日后难保不死在他手上。朱鮪和刘玄他们以为刘演死了,就万事大吉了。我却知道刘秀才是不可掉以轻心的角色,所以我必会像除了刘演一样,唆使刘玄除掉他!” 阴丽华气极,道:“张卯,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休想伤害文叔哥!” 张卯瞪视于她,道:“好!那我们就走着瞧——看在我的攻势下,你能否保住刘秀!”见她一副心里没底的样子,又忍不住怜惜道:“刘秀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帅哥罢了。其实我也不差啊,不过脸上多了条刀疤。”看丽华的眼神透着厌恶,又怒道:“阴丽华,老子告诉你,信使现在在送信去父城的路上。刘秀这厮闻讯若是逃跑,信使带着口谕当场能将他击杀。他若是回来,依着朱鮪对刘演的恨和李铁对他的恨,刘秀一样难以活命。而我,势必会要好好利用这一切!想想我就要改变历史啦,真是开心啊!”说着自鸣得意的摇了摇头。 阴丽华给他气得不行,道:“你若非要和文叔哥为敌,何不以正大光明的办法,尽使这些歪招,实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而现在伯升哥哥人都死了,你们却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只会让我更鄙视你!”即不再想和他说话,转身上车。入内,道:“走吧。” 车夫即扬鞭策马,准备前行。 张卯听到她那句会更加鄙视自己,却一愣,向车夫道:“等等!”复向内道:“我答应你,帮你去向刘玄要回刘演和刘稷的尸体。” 丽华并不拉开车帘,在内道:“那便有劳大将军了。” 张卯道:“如此——阴姑娘可是欠张卯第四个人情了。” 阴丽华不再应答,朝车夫道:“走吧——去刘府。”她不想再和这个人多说话。 车子缓缓启动,向刘府方向而去。 一想到张卯刚才说要对付刘秀的话,阴丽华就心情沉重,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可是他和她一样知道刘秀在东汉这段历史中扮演的角色。他是刘氏兄弟的宿敌,他已经害死了刘演,刘秀估计不久就能得知情况了,他会怎样处理?他能逃过张卯的布局吗? 丽华回到县衙时,刘伯姬已经到家。她一见到丽华就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妹妹可好?刘玄没有为难你吧?” 丽华摇摇头,伯姬又道:“那就好,说来真是奇怪——那个张卯害死了我的大哥,刘玄让他押我下去时,我还大骂了他。我原以为他会狠狠打我或者是将我下大牢的。哪知他居然将我放了,还让他的手下送我出宫,给我安排了一辆马车回府。我当时不肯走,我还担心你呢!刘玄一看到你那样子就知他没安好心。可张卯居然就说让我不要担心,说会想法子救你的,让我快快离开。他说得那么诚恳,我不知怎么,竟然相信了他,就回来了。” 丽华道:“刘玄当时的确企图对我不轨,张卯他及时通知了韩夫人,让她来闹了一场,我就趁机溜了。”她没有说出刘玄侵犯自己时的危险,只道出了韩夫人出场时刘玄的囧样,听得伯姬哈哈直笑。 突然,她看到了丽华被扯烂的衣领,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刘玄真没对你怎么样吗?” 丽华这才将刘玄欲对自己不轨的过程说了出来,刘伯姬气道:“这个刘圣公,真是个畜生!” 丽华忙将她口一掩,道:“你小声点,给我大哥他们听见就惨了。” 伯姬这才意识到自己嗓门大了,掩口道:“这么说来,那个张卯倒也是帮了你了。可是他是害死我大哥的人,今天又为什么要帮我们呢?还有他以前也为了你帮我向刘玄求过情,你们是什么关系?”说完惊讶地望着丽华。 丽华急忙解释道:“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和张卯有关系?” 伯姬忽然笑道:“我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可能和张卯有什么关系,就是有也是他看上了你,喜欢你,想买个人情给你罢了。看你紧张的样子——” 丽华舒了口气,道:“你不要乱说话才是,张卯时害死了大司徒的凶手,若是让刘黄姐姐和你三哥听到他帮了我们,只怕他们会生气的。” 刘伯姬点头道:“诺!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复又惭愧道:“都是我不听妹妹的话,执意要去宫里,不但没有要回哥哥的尸体,还害你深陷险境。我对不起你——” 丽华抱住她,道:“没有关系,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快陪我去房间换身衣裳,不然我这被扯烂的衣服让我大哥大嫂看到就不好解释了。” 当下两人即回房间,阴丽华换了身衣裳和刘伯姬出门,就见邓婧瑶远远地道:“你们快到前堂去,皇上将大司徒和刘稷将军的尸体送回来了!” 刘伯姬大喜,拉住丽华的手,道:“太好了,大哥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丽华也道:“是啊!太好了!也许皇上其实并不想这样绝情的。”她不敢说是求了张卯,让他娶说服刘玄的。见伯姬情绪好点,又道:“姐姐今天行事太过冲动,以后不可再这样了。” 刘伯姬点头应诺,遂与丽华一起拉着手跑去前堂。 阴识、刘黄、岑彭等人皆已经聚集前堂,李通和李铁奉命将刘演和刘稷送回。李铁自知是自己害了刘演,没有底气面对刘家人,命士兵放下刘演二人的尸体后即离开。李通却是想到刘演的灵位前祭拜一下。 他刚点上三根香,朝刘演的灵位拜了三拜,准备上香时,刘伯姬就冲上前,将他手里的香打落在地。嘶声道:“你还假惺惺祭拜我大哥做什么?是你堂弟骗他去受死的,而后还将大哥他们的尸体悬于城头,现在又来给他上香——我大哥承受不起!”说完,也不容李通解释,狠狠将他向外推。 阴识和刘黄忙去拉伯姬,丽华却上前向李通说:“李通公子,伯姬姐姐现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先回去吧。” 李通叹口气,垂首离开。 刘黄向伯姬喝道:“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现在文叔也在外,伯升还没有入土为安,李铁是坏——可是人家李通并没有做对不起伯升的事情!你这样对他,只怕他以后想帮文叔也不敢了。”见刘伯姬不语,才向众人道:“如今只怕文叔也知道伯升遇害的消息了,大家快快将灵堂布置好,等文叔回来还给伯升和刘稷下葬。” 众人应诺,遂将前堂布置起来。阴识带人将刘演和刘稷的尸体入棺,置于正堂前。刘黄和刘伯姬还有刘演的两个儿子都换上了孝服,跪于灵前烧着纸钱。刘稷的妻儿闻讯也赶了来,一起在灵前哭泣。 刘演生前朋友无数,这刻却门可罗雀。他被刘玄贴上了谋逆的标签,以前那些追逐于他的刘氏族人和南阳豪杰都纷纷避之不及,唯恐沾上边被朱鮪他们一同给灭了。 刘嘉和刘赐一直是站在刘演一边的,可是却被家人逼着给搬出了刘演府中,住进了刘玄另赐的府邸。 刘演一死,他手下的人就散得差不多了,唯有阴识和岑彭、朱佑还守在县衙。 翌日,传出刘赐接替刘演担任大司徒一职——刘氏族人们的心又回落到了肚里,看来刘玄并没有因刘演而怪罪其他族中兄弟,而绿林军那边也没有因为刘演的死加大对刘氏宗族的打压。 可伶刘演生前呼朋唤友何等英雄,死后那些朋友却像是避瘟神一样连来他的灵前上一炷香都不敢。 第九十章 父城收冯异 且说刘秀与邓晨赶往父城,王常他们正久攻不下。见刘秀来了,大家都雀跃不已。当下刘秀亲自迎战,却仍旧没有攻进城门,遂召集众将领探讨这父城为何攻不下来。一个叫冯孝的将领道:“此乃我族弟冯异冯公孙的手段!他是颍川郡掾,监五县兵事,正为父城长苗萌共守城头。” 刘秀向城头望去,远远见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立于城头,又向王常等人问道:“冯异可就是他?” 王常等皆道:“正是此人!”王常又道:“他年纪不大,却通左氏春秋,好孙子兵法,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秀喜道:“如此人才,要能收为我汉军所用,那就太好了。” 冯孝却道:“我族弟深受儒家教诲,只怕轻易不会降。而今我却有一计策,刘将军行之,保管可得一良将!” 刘秀大喜,听完冯孝之计,即按之部署。 当晚,刘秀命汉军退兵而去三十里外的巾车乡,佯做要攻其他县城。 冯异在城头见闻汉军离去,以为父城得保,于是向苗萌告辞。苗萌虽不舍,却也无奈。冯异监管五县兵事,每个地方还都要照顾到,岂可守住了父城而不管其他县呢? 冯异心系其他四县,当夜乔装打扮,只领着十几随从出城向属县进发。然而未出十里,便见前方一片喧哗,只见数千人汉军士兵高举火把冲锋而出。为首一美须眉笑望自己,而他的族弟冯孝则立于其旁。 冯异即知上当,转身想跑,邓晨带领一众将士从旁将其拿下,押到刘秀面前。 刘秀忙道:“不得无礼,快快放开冯公孙!”那些士兵这才将冯异放开,冯异怒道:“原来汉军退兵是假,引我出城是真!尔等使诈,公孙不服!” 刘秀打量冯异一番,见他年纪尚未有二十出头,却有着一种超乎年纪的稳重成熟,眉清目秀,却又透着一股大将之风。心中很是赏识,笑道:“刘秀久慕公孙之才,适才出此下策,还望莫怪。” 冯孝也凑近道:“公孙老弟,如今王莽暴政,天下民心思汉,新莽王朝灭亡是迟早的事了。弟弟何不另投明主,早作打算,方不至于误了你的才能。” 汉军中同为父城人的丁綝、吕晏也上前道:“我们这位刘将军乃是大汉高祖之后,而我们汉军起事也是旨在匡复汉室江山。” 冯异打量刘秀一眼,道,“你莫非就是昆阳以两万兵力大败王邑四十二万大军的刘秀刘将军?” 刘秀微微一笑,向冯孝点头道:“正是。” 冯异自闻昆阳大战,心中就对刘秀无比崇拜,当下向他拜倒,道:“公孙愿为刘将军效力!” 刘秀万万没有料到昆阳一战自己竟然威名远播,既惊且喜,忙将其扶起,道:“得公孙相助,乃是我刘秀的福气!” 邓晨在旁听了,也是无比的高兴,心中对这个青年不禁高看一眼。 冯异又道:“异一心归顺汉军,只是我老母现在城中。如将军能放我回父城,我愿意说服苗萌一同投诚,并将我所监管的五城悉数献上,以报您的恩德。” 王常等人闻言皆面露难色,恐这是冯异使的计策,要是他回到父城又不出来了,怎么办? 刘秀却道:“那便有劳公孙了!”眼神中满是信任。 这下连冯异也吃惊道:“将军不怕异言而无信,回父城便不出来了么?”、 刘秀笑道:“我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冯异一呆,良久才道:“刘将军胸怀广阔,异必不负所望!”当下转身离开,他那十几随从也跟上,随他转向父城而去。 王常在后道:“刘将军,你真相信此人?” 刘秀笑而不语,邓晨却道:“延尉大将军,我这小舅子从来心底善良,即便是对方是骗他的。他器重其才能,也是舍不得杀的。” 冯孝却道:“各位将军大可安心,我族弟年纪虽不大,却是个重信守诺之人。他说投诚,回父城必定会说服苗萌一同归顺我汉军。” 冯异果不食言,回到父城即向苗萌道:“而今王莽已失民心,从前我不降汉军,乃是看他们多为草莽狂徒,不足以成大事。现今得见刘秀将军,深感其非庸人也,乃乱世之中一明主,遂愿归降。” 苗萌能久守父城,全赖冯异之功,现在看他都愿降了汉军,只得应诺。 次日清晨,刘秀、王常即带领众汉军将士入城。冯异又举荐了铫期、叔寿、段建、左隆等人,刘秀将他们都封了掾史,收入自己麾下。 攻下父城,冯异又将其他四县奉上。冯异是忠于刘秀的,他所带来的一众将领也皆听命于刘秀,他们手中兵力约有万于,自此刘秀总算是有了自己的第一批嫡系部队。 这边战事顺利,刘秀心中却是担心着宛城那边,不知刘演怎样了?他可识破了朱鮪等人的奸计?而他又能应付得了绿林军的那帮匪人马? 刘秀的心里隐隐不安,邓晨也是如此,两人在人前不敢明言,背后却是常常一起思念着远方的亲人。 更始的信使赶至父城时,将刘演被处死的消息带到。 刘秀和邓晨当场震惊,邓晨一把抓住那信使的衣领厉声道:“你......你说什么?刘伯升死了?怎么会这样?” 那信使一见他那要气势汹汹要杀人的样子,吓得哆嗦着道:“刘稷违抗皇命,大司徒却还为其求情,分明......是有谋逆之心——皇上......于是将他二人诛杀!”说话间,眼神却是只扫向刘秀。 刘秀心中大震,万万料不到那日走后,刘演就遭了朱鮪等人的毒手。他看一眼那信使,见对方也正在观察自己,忽然意识到他是刘玄等人派来监视自己的。他强压住悲愤,上前将邓晨拉开,向那信使道:“你一路辛苦,请先到厢房休息,午膳过后,秀即与你一同回宛,向皇上负荆请罪!” 那信使即退下。 王常等人也在场,他素来和刘演要好,忽闻其死讯也是不能接受,怒道:“皇上必然是听信朱鮪等人的谗言,才会加害于大司徒。” 刘秀却没有接话,他的脑中飞速运转——大哥死了,现在宛城那边怎么样了?大姐、小妹、章儿、兴儿还有次伯和丽华呢?他的心中一片混乱,可是面上却没有丝毫慌乱,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刻自己只要一步棋错便满盘皆输。而自己今日听闻哥哥死讯的反应,他日必会传到刘玄等人耳中。他不能哭,哪怕心中再痛也不能哭,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在场众将领对刘演之死议论纷纷,刘秀却没有接一句话,末了,向王常道:“延尉大将军,午后秀即回宛,先退下来!” 王常心中也为他担忧,道:“刘将军且下去休息吧。” 刘秀退下,邓晨也跟着退下,随他一起回房间。 一进门邓晨便泪如雨下,然而见一直重视亲情的刘秀此刻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不禁问道:“伯升之死,文叔难道不伤心吗?绿林军那帮土匪,老子迟早要和他们拼了,给伯升报仇!”他越说越伤心,忍不住重重一拳捶在桌案上。 刘秀一吓,忙将他口掩住,急道:“二姐夫,你难道没有看出那信使便是刘玄他们派来试探我二人的吗?而现在父城里也是以绿林军的人为主。我们此刻的一言一行,那信使回到宛城必定会如实禀告。是以我心中为大哥的死而伤心,却是万万不敢哭泣。”见邓晨情绪缓和,才将手放开,道:“大哥已死,我就是刘家唯一的男子,我还要肩负照顾整个家的职责,我必须要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邓晨郑重地点点头,抹一把泪,道:“是我疏忽了。而今我们可如何是好?难道还真要回宛城吗?他们杀了伯升,势必也不过放过你的,你若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刘秀道:“他们若急着杀我,大可隐瞒我大哥的死讯,只让王常将我拿下。而现在刘玄派出信使来,估计只是想看我知道了此事的反应。我若知晓了,却还在父城佣兵自重,不回宛城,那他们正好有了杀我的借口。而我若逃走,以我手下这点兵力,如何可以抵抗?现今之计,唯有回宛城,向皇上请罪,望他能念及同族的情谊让我刘家不至于绝后。也向他表明我没有谋反之心,并不因大哥之死怨他,如此方可。” 邓晨点头,“而今之计也唯有险中求胜了,那我便随你回宛。” 午后王常送刘秀、邓晨出父城,冯异、铫期、叔寿、段建、左隆等人闻讯也赶来一并要求同去,刘秀推辞不过,只得同意。十几人当下随那信使一同向宛城出发。 第九十一章 四面危机 刘秀回宛城的消息一传开,岑彭等刘演以前的少数嫡系部属即在宛城门口相迎。他们现在随是划归新任大司徒刘赐手下,可是心中是忠于刘演了。刘演死了,他们便将刘秀视为了新的首领,心里想的也是如何帮他如何向他效忠。 然而一见面,刘秀即道:“罪臣刘演已死,望诸君好好辅佐新任大司徒,秀乃戴罪之身,恕不相陪!”便带领着邓晨等一干人等离开,留下错愕的岑彭等人。 接着刘秀等人向宛城正大街而行,眼见刘黄、刘伯姬和阴识、朱佑、丽华等人闻讯正立于府前等他,竟视而不见过家门而不入,径直向刘玄的行宫出发。 听闻刘秀回宛即来拜见,刘玄颇为意外——他虽然听了朱鮪他们的杀了刘演,却还没有想好怎样处理刘秀。这一时半刻也拿不定主意,便吩咐叫刘秀先回府休息,明日再来面圣。 然后召集朱鮪、陈牧、张卯、李铁、王凤等人一同入殿,商议对策。 刘秀闻言,却是不肯出宫,别过小黄门,自己在行宫中的长廊里坐下。 刘秀此举却是给刘玄等人出了个大难题,原本大家都计划好了等他听了刘演的死造反或者畏罪潜逃的,那样就杀之有礼了!可恶这刘秀不按常理出牌,朱鮪等也一下没辙了,均道:“明日大殿之上再见机行事。” 唯有张卯在心中冷笑:“刘秀啊刘秀,我就知道要至你于死地没这么简单的,不过不急,咱们慢慢玩!” 再说刘秀一直坐于行宫的长廊里等待刘玄的召见,直到深夜也未得消息。他心中挂记家中众人,人却靠在长廊的柱子上假寐,蒙蒙中感觉不少宫女、侍从、守卫穿梭身旁——估计是刘玄对他的不信任,特意安排了来监视的——他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人也就更不敢真睡了,生怕自己在梦中骂了刘玄等人或为刘演而哭出。 辗转一夜,刘秀心中痛苦却不敢表露分毫,黑夜里对未来无边的恐惧让他茫然...... 次日清晨刘玄于大殿传见刘秀。而他一见刘玄就拜倒称罪,让原本准备一见面就将其治罪的刘玄一下子不知所措,良久才道:“卿何罪之有?” 刘秀仍旧俯身地上,道:“刘演蓄意谋反,臣身为他的弟弟,却没有及早发现,告知以陛下,实在是罪不可赦!今得到消息,特于父城回宛——请陛下处罚!” 刘玄和朱鮪、张卯等对视一眼,心中皆暗道:“这个刘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如此虔诚的拜倒在自己面前,刘玄原本定下的杀心又动摇起来——他杀刘演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本准备刘秀听说了哥哥的死讯造反,好一并将其杀了,自己正好也可借此夺了阴丽华。可谁想这个刘秀回宛城居然一见面就请罪,这可让他为难了! 绿林军一众将领素来是瞧不起刘秀的,此刻见他诚惶诚恐唯唯诺诺,心中无不讥讽——哪里有平日里刘演一分一毫的威风?唯有张卯明了这是刘秀使的苦肉计,他一个劲向刘玄是使眼色,叫他不论怎样先杀了刘秀再说。可是刘玄和朱鮪他们一样,心里也瞧不上刘秀,觉得此刻杀他未免落人口实,任张卯如何心急火燎,其他的人都是不动声色。 张卯忍不住道:“听闻父城得以拿下,全凭刘将军昆阳大战的威名,那冯异才说服苗萌开城投降,刘将军的将才却是不输你兄长刘伯升的啊!” 他意在挑唆朱鮪他们重视起刘秀的危害,果然满殿的人马上警惕起来。 刘秀抬头见刘玄和朱鮪眼中杀机浮现!心中惶恐,脸上却不动声色,缓缓道:“昆阳大战得胜,乃是成国上公运筹帷幄,刘秀一区区偏将军,不过是在蒙混其中,听命从事。” 王凤一听张卯提起昆阳之事,生怕刘秀情急之下说出自己当时出城准备投降的事情,那在刘玄和绿林将领们可就颜面尽失了。现听刘秀只字未提还将功劳归于自己,心里松了口气,见大家都望着自己,吞了口唾沫道:“昆阳大捷,乃全军将士之功,王凤不敢独居功劳。” 李铁却酸溜溜地道:“昆阳大战成国上公守城辛苦,而我等杀出重围去请救兵也是九死一生呐!”他自回宛城就明里暗里和王凤挣昆阳大战的功劳,现在看一直对这件事默默无闻的刘秀居然开口说昆阳大捷的功劳是王凤的,再说王凤当时都准备开城投降,不由在心里暗骂。 刘秀忙又道:“成国上公守城不易,而我等冲出重围至定陵、郾城请得援兵,却多亏了李铁将军的功劳。当时那的将领们为求自保都不愿发兵,是李铁将军一番慷慨陈词,让他们幡然醒悟,同意援救。这才有了昆阳的大胜,灭了王莽的主力,壮大了我汉军声威!” 李铁一愣——见刘玄等人也皆是望向自己,忙笑呵呵的拱手道:“不过侥幸,侥幸!” 刘玄、朱鮪和陈牧不明真相,当下里将王凤、李铁二人好一番夸赞。李铁一直为昆阳之功被王凤独居而不悦,现下得了刘秀的便宜,也不禁和颜悦色地道:“其实刘三将军这个人还是很忠于陛下的,和那个反贼刘演是大大不同的。看他对皇上的恭敬,哪里是刘演那个飞扬跋扈的样!” 张卯一看连李铁居然都帮刘秀说话了,再看刘玄也是满脸乐呵呵的,估计刘秀就要逃过此劫了。急道:“刘秀,皇上杀了你的亲大哥,难道你心里就不恨吗?”说着走至刘秀身边,故作轻松的呵呵一笑:“我看刘将军这样子像是昨晚一宿未眠啊,可是心里对皇上生了怨气,睡不安稳呐!呵呵!” 此话一针见血! 果然,刘玄不安了——是啊!虽然杀刘演是朱鮪他们的主意,可说到底是为了自己啊! 朱鮪等人也注意到刘秀神情疲乏,双眼布满血丝。刘秀急道:“臣万万不敢!刘演这个逆贼死不足惜,臣若早知他有谋逆之心,定当向陛下揭发。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匡复汉室名正言顺,刘秀岂敢逆天而行!刘秀昨晚睡不好,乃是因我家却出了刘演这个逆贼,他已经位及大司徒,却不知感恩,实在愧对陛下的恩情!刘秀深感不安,是以侧夜难眠,思咐自己该如何为哥哥赎罪。”他边说着边将头捣蒜似的磕在地上,一片真诚感天动地。 他一番动情演说,看得刘玄和朱鮪等人都为之动容。刘玄忽然想起了当初刘秀和刘演一同为救自己还给通缉了的事情,现在对自己有威胁的刘演已死,而刘秀却还是对自己一片忠心。再看看绿林军这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将领们,哪个真把自己当皇帝看了?在他们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傀儡!越想越气,再看看对自己以肺腑之言表示忠心的刘秀,在不禁感慨,若真是这刻就将刘秀铲除,只怕绿林军这帮家伙更加肆无忌惮。倒不如留下刘秀,他也算是刘氏一族里的可用之人。夺了兵权,留着他的小命,若他有丝毫不安分,再杀不迟!遂笑了笑,道:“文叔一片忠心,朕岂会不知!你既已回宛,就不必征战于外了,好好留在宛城休息休息。朕封你为破虏大将军,你大哥留下那宅子就给你做将军府吧。” 刘秀连忙磕头谢恩,王凤等一众人等也假惺惺向其表示祝贺。 刘玄又道:“你回宛城尚未回家,此刻还是快快回府去吧。” 刘秀又道:“秀乃带罪之身,不敢回府,便就在宫中留宿,为皇上守夜,以求赎罪。” 刘玄淡然道:“有罪的是刘演,他已经给朱鮪、李铁几位将军诛杀。你是无辜的,朕岂会怪你,你还是好好回去休息吧!”他故意将话题扯到朱鮪、李铁身上,意在——刘秀啊,杀你大哥可是这几人的主意,我也是迫于无奈,你要怪就怪他们好了。 张卯不甘心刘秀就这样过了,也作为刘秀高兴的样子,关切地道:“恭喜破虏大将军,大将军还是早早回府吧,现下逆贼刘演的尸体还没有下葬呢!这六月天,放久了可就不好了......”说着耸了耸鼻子,又向刘玄道:“陛下,刘演虽是逆贼,却也是破虏大将军的亲大哥。臣恳请皇上让破虏大将军将其安葬,以显示陛下皇恩浩荡!” 刘玄一听,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好可以以此试探刘秀是否真心,便不动声色地道:“便如张将军所言。”一挥手:“朕也累了,若无其他事,你们都退下吧。” 刘秀随众人跪谢皇恩后一起退下,王凤和李铁都为着他将昆阳的功劳让出而对其高看一眼,对他分外的亲热。朱鮪、陈牧却觉得刘秀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能鼠辈,任张卯在旁如何嘀咕,也懒得再为刘秀这样的人动脑筋了。 而刘秀出得行宫后,才发觉自己背上全是冷汗。炎热的六月天,他竟感觉像是在冰窖中走了一遭,整个人微微颤抖,都有些站不稳了。行宫外等候的邓晨、冯异等人,见他出宫,连忙上前扶住,从他的惨白的面色皆知其在行宫一行是死里逃生。 第九十二章 李通提亲 刘秀回府,便见刘黄等人身着孝服在前堂为刘演守灵,刘稷的棺木也置于堂上。阴识、朱佑、丽华等人也在堂上帮忙打理事宜。 见到刘秀,刘伯姬一下跑了过来,哭泣道:“三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昨日你过家门而不入,你可知道我们在家多担心,就怕你.....” 刘秀打断道:“皇上恩怨分明,有谋反之心的刘演,与我无关。而且今日大殿上还封我为破虏大将军,将这府邸赐于我为将军府。”他神情冷漠,刘伯姬不禁一愣——她原本为着刘演的死无不伤心,想着刘秀回来就是报不了仇,也得找刘玄讨个说法,可是现在她的三哥不但没有为了大哥的死有丝毫的伤心,还也不忘划清界限。这难道真是那个重情重义的三哥吗?是视长兄刘演为父对其充满崇拜的刘秀吗?她不敢相信的瞧着她的三哥——刘秀的神情中透着生分,瞧一眼刘演和刘稷的灵位,向冯异等人道:“这两个人一个对皇上不恭抗旨,一个有谋逆之心,都是死不足惜。这些灵位什么的通通撤了,棺木抬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吧,立碑什么的都免了。”语气轻描淡写。 这一来不光刘伯姬,就是阴识、朱佑、邓婧瑶、阴丽华也是一愣——刘黄气不过,冲上前对他“啪”的就是一记耳光,厉声道:“伯升是冤死的,你回宛城不来看他,却先去宫里谢罪我都理解。可你身为他的三弟,难道连丧事都不敢办了吗?” 刘秀白净的脸上多了五个指印,忽然声音也高八度,道:“现在这个家我是一家之主!这个府邸皇上已经赐给我做将军府了!一切由我说了算!”复视冯异几人,道:“还不安本将军说的去办!” “诺!”冯异等人领命行动,刘黄便上前去抱住刘演的棺木嚎啕大哭,刘稷的妻儿也是哭着不同意。刘秀又道:“把她们送回房间!”即有下人上前将刘黄和刘稷的妻儿拉走。 一旁邓晨本想上前给刘演上柱香的,见状也不由退缩。 刘伯姬见到眼前一幕,悲愤交加,她原想着三哥回来就好了,可现在似乎更糟。她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一跺脚也跑回了后院。 看着冯异等人将刘演、刘稷的棺木抬了出门,刘秀才望一眼一直在旁的阴识等人——他们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心中同样痛苦,却不能向他们表露心迹。最后看到阴丽华时,他忽然感到她必定会对自己刚才的所为失望,又想到自己适才虽然逃过一劫,可是处境仍旧危险,若再和她在一起,势必也会连累了她,倒不如让她就此死心。原本还满腹的伤心想向她诉说,这一想,便也是冷冷望她一眼,径直向后院自己的房间而去。 阴丽华心中一直挂记刘秀的安危,这刻见他安全归来,本是喜不自禁,满腔相思想向其倾诉。可是刘秀却是冷冷望自己一眼就离开,她也不由楞住了,想追上去问问他。阴识却伸手将她扯住,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丽华便停了脚步。 阴识带着邓婧瑶和阴丽华回到自己那个小院,婧瑶道:“真没有想到,刘秀和刘演感情那么好,这刘演一死,他居然连丧都不发。看他那急着把刘演和刘稷打发出去埋了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伤心。” 阴识道:“文叔不是不伤心,而是不能伤心。绿林军本来是准备将他兄弟二人一并铲除,现在他为求自保,只能和伯升划清界线,方能保住性命。现在形势之危,他也是有泪不可轻弹啊!” 丽华道:“我和哥哥想的一样,伯升哥是汉军的领头人,手握重兵,尚被朱鮪和李铁以计害死,何况是没有兵权的文叔哥。他也唯有如此,方能保命。” 他二人皆是一声叹息,各自回自己房间。邓婧瑶看着他们的背影,摇头笑道:“你们兄妹倒都是对他看法一致。” 酉时,冯异等人回报已经将刘演和刘稷在城外荒郊下葬,没有墓碑没有祭祀——可怜刘演一代英雄最后的谢幕就是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的荒坟堆...... 翌日,刘玄命朱鮪、张卯、陈牧、李铁亲自视察刘秀的将军府,并颁布赐封其为破虏大将军的圣旨。刘黄和刘伯姬对他们都是冷冷相对,唯有刘秀一脸喜气,还留他们在府中大摆筵席。李铁和朱鮪、陈牧都深感刘秀的识时务,对他大大改观,推杯换盏间大有相逢恨晚之意——唯有张卯冷笑喝着自己的酒。 而后几日刘秀都是带着冯异等人出门饮酒寻乐,到刘赐、刘嘉等府上拜会,甚至去赴一些绿林军将领的筵席。其间喝酒吃肉,好不开心,仿佛刘演的死压根就不曾有过,在他的心上没有半点涟漪。 刘氏族中和南阳豪杰们虽然也为刘演的死抱不平,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也怕有个闪失自己也给绿林军铲除了。现在看刘秀似乎并不准备为刘演的死闹事了,心里也都安稳下来,他们不敢到刘演的灵堂上上柱香,可是应邀和刘秀喝酒却是爽快而来。其中也有一些绿林军安排了故意来试探刘秀的人,他们言辞闪烁的提起刘演的死,刘秀也都是装作没有听见,或者是直接说:“那个逆贼,秀早已不当他是哥哥。”让张卯和朱鮪、刘玄他们分别派来试探的人都失望而归。 刘秀每日早出晚归,阴丽华虽然也是居于他的将军府中,却是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似乎也是有意回避,每每见阴丽华远远而来,就避之不及。他觉得她能理解自己现在的所为,可正是她的理解让他愧疚,他是个朝不保夕的人,他不想再连累了她。 阴丽华深知他的苦衷,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去为难他,每日里在府上过自己的日子,到好似没有刘秀这么一号人。看得邓婧瑶莫名其妙,问之为何?丽华却道:“他懂我,我也懂他,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要说开。” 又过两日,刘秀与阴识、朱佑、冯异等人一同喝酒,此间没有外人,大家敞开心扉,共同商议要如何才能躲过这个大劫。不多时,邓晨进门就道:“大喜,大喜!”原来李通着他来向刘秀提亲,想娶刘伯姬为妻。 众人皆道:“可喜可贺!” 刘秀也不甚欢喜,朱佑开心地道:“李通此举定然是想帮文叔的,你们两家结亲后以李家在宛城的势力,绿林军的人再想对付你只怕也要忌惮。” 末了,刘秀道:“以我如今的处境,别人都避之不及,李通却为何还要与我结亲,不怕惹祸上身吗?” 邓晨笑道:“他今日请我去喝酒,初时我也诧异,但他说深念你在昆阳时于巨无霸拳下的救命之恩。伯升之死他无能为力,现在哪怕拼尽全力也要保你,断不可拂了他的好意。” 刘秀想到李通人品家世无不上佳,实是个好夫婿的人选,而刘伯姬又与他素来有意,必不会亏待了这个妹妹,当即点头应允。 当下将刘伯姬叫了来,她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异常愤怒,道:“李铁害死了大哥,现下却要我嫁给李通,我誓死也绝不相从!”说完,跑出房去,让刘秀等人无可奈何。 刘伯姬跑出房去,心情却是异常的烦乱,想起自己对李通的一番情意和他堂弟李铁害死刘演的事情,不禁委屈流泪。走至后院,忽听阴丽华的声音道:“伯姬姐姐,为何事伤心呢?” 刘伯姬见了她,忍不住哭得更厉害,道:“李通要二姐夫来提亲了——”说完泪水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往下落。 阴丽华一愣,忙上前安抚,道:“这是好事,姐姐何以哭泣?”见她仍是哭个不停,又道:“姐姐不是一直对李通公子有意吗?先下他来提亲你该高兴才是,怎的还哭了呢?” 刘伯姬把泪一收,奇道:“你怎知我对他有意?” 丽华道:“文叔哥他们从昆阳回宛城那晚,我和他一起到城里的湖边游玩,有见你和他.......”见伯姬一直望着自己,神色怪异,不由红着脸道:“见你亲了他一下。” 刘伯姬一呆,“那我三哥也是瞧见的了?” 阴丽华点点头,“他和我一起,自然是瞧见了的。而且现在正是刘家的为难关头,李通能不避嫌,在这个时候提亲,说明他心中是真心有你的呀!”她话一完,刘伯姬“哇”一声,哭得更厉害起来:“正为如此,我才更恨他!他哪里是心里有我,他是为着三哥才娶我的啊!”说着俯在丽华的肩头嚎啕大哭,道:“丽华妹妹......你可知道,其实李通第一次到舂陵时......我就喜欢上了他。后来我也一直默默地向他靠近,可是他对我始终是不冷不热。昆阳大捷......将士们得胜回宛,婧瑶可以和次伯哥一叙相思之苦,你也和我三哥终于定情。可是谁知道我那些日子里为李通担惊受怕?我本以为他和我三哥在昆阳连命都没了,后来他们一起回来,我心中不知有多么的高兴。我盼了那么久,终于能看到他活着回来。可是在宛城门下那天,他和大哥抱过后,仅仅是看了我一眼,就走开了......你可知我心中的失落?那晚我被他活着回来的喜悦冲昏了脑子,突然想去找他表明心意。他在府里看到我来,很是吃惊。我说想和他出去走走,他考虑了下还是同意了。就这样我和他一起散步,走到了荷塘边......”她说到此没有再哭了,可也再说不下去。 阴丽华扶起她的双肩,奇道:“可是——那晚我和文叔哥为什么会看到你们在河边相拥而立,而且你还亲了他,他也没有拒绝啊?” 刘伯姬鼻子一酸,委屈地道:“那是我主动抱住的他,是我主动亲的他,他从始至终是冷冰冰的。当我亲住他的嘴时,他呆了呆,终于还是将我推开。” 丽华安慰她道:“也许李通公子就是这样的性格......” 伯姬打断道:“不是,不是这样的,后来我问他可喜欢我,你猜他怎么说?”见丽华摇摇头,又缩了缩鼻子,道:“他说他以前在宛城时是有定过亲的,那个女子叫做佩儿,是李铁得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们两情相悦,若不是李通、李铁和大哥谋划起义大事被发现,李家一门六十四口人被活活烧死,他们两早就成亲了。” 丽华一惊:“难道那女子也在李家被灭门的人中?” 刘伯姬道:“正是——李通深感是自己害死了她,所有不想再提及男女之事,说不论是什么女子在他心中也断不及李佩儿的万一。而他之所以会接受我的亲吻,却是因为同样是这样一个玄月的夜晚,佩儿也主动亲过他。那一瞬间,他觉得好像是佩儿回到了身边......”说着神色一黯。 丽华恍然大悟,这才想到伯姬和李通相拥亲吻后再在刘玄行宫的庆功宴上相见时,以她那么钦慕李通,竟然是视其为无物。而李通看向她的目光中,却是含着歉然。 第九十三章 双喜临门 刘伯姬继续伤心地道:“李通说他与佩儿曾发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生死与共——可是眼见着当初甄阜发兵围剿,他和李铁还有另一个堂弟李松一起逃脱,却没有能救得了佩儿。他说他想过一死,可是终于没有勇气,甄阜被杀后,他便在心中想着此生绝不再娶任何女子。我虽深感他的痴情,却不想做别人的替身。我主动亲了他,也只当是自己一时顽劣,过了就算了。可是,可是现在——他居然为了三哥的安危主动来向我求亲!他把我当什么了!”说完伤心欲绝的大哭起来。 丽华忽然想起刘秀也曾向自己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话,要是自己死了,估计他也是如李通一般的伤心得,顿时心中对李通大大加分。见伯姬还在哭,忙怕着她的后背,道:“伯姬姐姐,你就不要再哭了!正为如此,才说明李通公子是个重情义的人。他能对死去未过门的妻子重情,能为你三哥重情,娶了你之后也必会对你重情的!” 伯姬抹一把泪,道:“妹妹难道要我同意这么亲事?” 丽华郑重道:“为何不答应?”见她不解的望着自己,缓缓地道:“一个男子重情是好事,你看你三哥可是个重情义的好男儿?” 伯姬点点头,却又道:“三哥一心只爱着你,他的重情与你而言自是好事。李通爱的却是他的堂妹,他的重情于我却是无情。他心中不忘佩儿,如何能爱我?” 丽华笑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他忘记佩儿呢?那是他心底最初的柔情,是他年少时光里最美的回忆。若他不是个重情的人,就算他现在能忘记佩儿喜欢你,你觉得这个一个人会在刘家的危难关头挺身而出,向你提亲保你三哥吗?正因为李通的重情,才是你该好好珍惜的。佩儿已经死了,她是再不可能和你争李通了。就算现在李通是为这帮你三哥才提的亲,难道你不该为着你三哥同意这门亲事?你好好想想,自起义以来,死了那么多的人,现在连伯升哥哥也死了。你三哥在这个世上可说是孤立无援了,现在李通愿意帮他,你难道还不同意吗?而且你们成亲后有的是时间,只要你真心相待,李通会慢慢接受你的。” 刘伯姬心中一动,道:“他真会接受我?”见丽华含笑点头,脸一红,却是含泪道:“随便李通是真心假意,只要他能帮到三哥,我便认了。” 阴丽华也安下心来,道:“你既拿了主意,便快快去回你三哥吧。你是知道的,以他的性格,你若是不愿意,他断不会逼你的。” 伯姬道:“诺!”忙向前堂跑去。 阴丽华见状,也很是开心,不禁想去看看,便在后边跟上。 刘伯姬进前堂时,刘秀正在向邓晨道:“若伯姬不愿就算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不想她为我误了自己。” 邓晨道:“可是——” 刘伯姬冲进门,就高声道:“二姐夫——我同意嫁给李通了!” 邓晨喜道:“当真?” 刘伯姬道:“当真!我不过区区一个小女子,算得了什么。现在家中就剩三哥一个男子,大哥、二哥他们为了刘家连命都没有了,我不过是嫁个人,而且还能对三哥有利,我自当从命。” 阴识他们不禁为刘伯姬的深明大义称赞,刘秀却知她和李通是有感情的,只是原以为她听到李通的提亲会开心,却不想她先前的反应是不怒,心中估计她可能是为了刘演的事情怪罪李通,先下却想通了。于是笑了笑,道:“你可想好了,若是等到出嫁那日,可就再不能反悔了?” 众人也都哈哈大笑,刘伯姬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好了,自不会反悔了。” 邓晨道:“真奇了怪了,我们伯姬姑娘这一时一个想法,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刘伯姬挑眉道:“那是有高人指点我啊,让我明白了嫁给李通能帮助我刘家,我是刘家的人,自然要为刘家着想,为三哥着想。” 邓晨奇道:“可是何人?” 刘伯姬朝刘秀眨眨眼,道:“三哥猜呢?” 刘秀没有回答,露出个不置可否的笑容。 朱佑道:“可是刘黄大姐?” 伯姬道:“我大姐她恨死李家人了,她知道你们准备将我嫁给李通,不骂死二姐夫和三哥就不错了,怎会劝我同意?” 阴识出声道:“那便是我家小妹了,你们同时女子,也唯有她能劝动你了。” 刘伯姬咯咯一笑:“知妹莫若兄!次伯哥哥和丽华妹妹就如同伯姬和大哥一样,都是互知心意。”说起刘演,气氛马上沉闷起来。 阴识瞧一眼刘秀的神情,便知他也猜到了是丽华劝的伯姬。 邓晨看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忙到:“如今伯姬同意了李通的婚事,这可是喜庆的大事啊,我们大家当高兴起来才是!” 大家又各自笑语起来,向刘秀道喜。 朱佑忽道:“文叔,如今你妹妹都嫁人了。你和丽华妹子也好了多年了,何不就乘着此次一起将婚事办了呢?” 众人闻言,皆道:“好啊!这更是好事啊!”大家心知肚明,刘秀在刘演死后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决定嫁妹妹给李通,为的就是让刘玄和绿林军放松对自己的警惕,让他们知道他没有为刘演的死伤心,是个没心没肺得过且过的人。可是如此,却不如自己也来一场喜事更具有说服力! 连冯异等人都道:“若是如此,将军家便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刘秀万万没有料到朱佑会提起这个,他心中虽然早就想着娶阴丽华了,可是现在自己这样的处境若是娶了她岂不是害了她?伯姬不同,她是出嫁去李通家,就算自己将来有个三长两短,有李通庇护,也可保她周全。当下摇头道:“时间仓促,还是先办了伯姬和李通的婚事再说。” 刘伯姬不悦道:“三哥年长于我,若是三哥不娶妻,伯姬便也不嫁!” 阴识也道:“文叔若是愿意,次伯愿代家母.......” 刘秀打断道:“不可——旁人糊涂,难道次伯兄也跟着胡闹?”转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缓缓道:“我刘秀自三年前在新野邓家见到了丽华妹妹,便对她情有独钟。而后她虽然中毒,但在秀的心中她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女子。她的美貌、善良、才智无不打动于我,可秀却自知匹配不上她,心中向往却不敢道明。我们一起经历过患难,也一起经历过欢笑。她是我第一个心动的女子,也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子。秀曾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如阴丽华’。对她承诺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现在我落如斯田地,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如何能再将她牵扯进来?” 众人正要劝解,忽听得门口一个女声轻轻地道:“若是我自己愿意呢?”大家转头望去,只见阴丽华俏盈盈立于门槛前——她适才是追着刘伯姬而来,见她的婚事定下,本想离去的。却不想听到大家提起了她和刘秀的婚事,不禁住驻足,而当听到刘秀一番慷慨陈词,心下大为感动,忍不住出言走了出来。 刘秀见了她,却是冷冷道:“我心意已决,必不会同意。” 刘伯姬急了:“三哥——” 丽华跨进门槛,走至他面前道:“自你从父城回来,丽华便没有打扰过,就是因为你我心意相通。我明白你的难处,也怕自己的冒失会害了你。你不想连累于我,可是你知道我心中所想吗?你从前是与我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如阴丽华’,也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你还记得丽华也对你说过——你若死了,丽华绝不独活!若不能和文叔哥一起,活着对我而言又有何意义?”说着慢慢靠近刘秀,将头埋在他胸膛,柔声道:“便让我帮帮你吧,也是帮我自己,没有你,我也活不了的。”她声音轻柔,刘秀却是心口一震——她一个女子,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当众向自己表达爱意,说出同生共死的话语!他回想起自己从前爱她时的过往,和她此刻的一往情深,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势必是要连累于她,心情复杂,喃喃道:“秀何德何能,得你厚爱......”终于将她紧紧抱住,强忍多日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为了自己,为了心爱的人儿,为了死去的大哥,也为了飘摇不定的前程...... 邓晨、阴识、伯姬、朱佑、冯异等人见状,默默退出。 刘秀和阴丽华含泪紧紧相拥,生怕一旦松手就会失去对方。 丽华道:“文叔哥,从今往后,不论什么困难,请都不要抛下丽华,让和你一起面对吧?” 刘秀动容道:“傻丫头,你今日当众说了愿意与我为妻,秀又怎能再舍你而去?我必当好好活着,好好照顾你,和你白头到老!” 第九十四章 定亲 晚上阴丽华回房间时,见阴识和邓婧瑶都在小院中等着自己。 邓婧瑶一见丽华就道:“以刘秀现在的处境,小姑何苦要去受这个苦?夫君糊涂,不顾阴家死活,难道你也不为娘亲和几个弟弟考虑了?” 阴识的脸色不是很好,估计刚才没有少受邓婧瑶的一番责难。自刘演出事后,她一直都是极力主张阴识回新野的,撇清和刘氏兄弟的关系,怕绿林军为了刘秀的事情将刘演生前的势力一并铲除。 丽华道:“嫂嫂,就算是我不嫁给文叔哥,我们刘、邓、阴三家在刘玄和绿林军的眼中也是分不开的。文叔哥有难,难道他们就会放过哥哥和邓晨表哥吗?而且当日若哥哥是同样的处境,你是否又会害怕连累而不嫁与他为妻呢?” 邓婧瑶一呆——想到自己对阴识的爱,他若是有难,自己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帮他的。从前她没有站在自己的立场想,总是想着阴、邓两家的大局,无论阴识如何向她说明自己和刘秀之间的兄弟情谊,她也是固执的认为人当以自己的利益为重。现在丽华说出转换立场的话,她立刻知道了她对刘秀的深情就像自己对阴识一般,就算是大难临头也必生死相依——遂叹气摇了摇头。 丽华微微一笑,道:“那嫂嫂必也明白丽华的心意了。” 邓婧瑶点点头,脸上虽有着不情愿,心中却是认同。 阴识见她终于想通,也很安慰,道:“今日若有难的是我,刘秀也必义无反顾帮我的。”转又道:“你先回房休息吧,我还有几句话和丽华说说。” 邓婧瑶早已不再疑心他们,当下应诺而出。 房中便只剩下了阴识和丽华二人,阴丽华见他面上淡淡的,低声道:“哥哥可是怪我适才在大庭广众中,主动说出愿意嫁给文叔哥哥,有损了阴家颜面?” 阴识转连瞧着她,良久才道:“怎会?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还记得你随我回阴家时,那时的你天真烂漫,现在却是一个有情义有担当的女子了。” 丽华莞尔一笑:“那都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再几个月,我成为哥哥的妹妹都有四年了。” 阴识道:“是啊——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你来阴家都快四年了,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你好像就是我以前那个妹妹了。没有隔阂,唯有真心愿你一切都好。”说完凝视与她——当初在云顶峰时,自己对她一见钟情,可是她却阴差阳错的成为了自己的妹妹。他在无数个夜晚也为这段有缘无分的感情而忧伤,但他始终清楚自己身为阴家一家之主的责任和担当。时间让爱转化为了亲情,可是却无法磨灭他内心深处的那抹柔情。他唯一的期盼的便是她能过得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复又道:“其实文叔此次回宛时,我就有想过要将你许给他,以帮他迷惑刘玄和绿林军的人。可是你毕竟不是我的亲妹妹,我实在做不到为了任何人将你推入险境。今天你能深明大义,哥哥很是安慰。和他在一起,前路必定诸多坎坷,哥哥希望你能坚定,千万不要为自己今日的决定而后悔!” 阴丽华见他虽然话语中对自己今天的行为肯定,神色中也还是颇有担忧,宽慰道:“哥哥,请相信我,也请相信文叔哥。我相信只要能过了这个劫难,文叔哥哥必有出头之日的!” 阴识也不再说什么,丽华心道:“哥哥,请相信我,文叔哥不会有事的!我们以后也会好起来的,他便是东汉开国的光武大帝!不管谁要害他,我拼了命也是要保住他的!” 次日,刘秀和阴丽华、李通和刘伯姬的两桩喜事就在宛城传开。李通选了个好日子,让自己的堂弟李松和邓晨登门请期,并定下了六月三十日的吉日成亲。刘秀也着朱佑、冯异陪同阴识前往新野向阴夫人提亲,同样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六月三十这天。 阴夫人不甚情愿,阴识和阴兴几个一起劝她许久,她终于勉强同意。刘秀送的礼有好几大车,差来的人也是浩浩荡荡一大群,整个邓家庄的人都闻讯赶来围观。阴夫人住在邓奉府上,他自然是知道了的,阴识和他见面寒暄几句,便将帖子奉上。邓禹得知了消息,却没有过来,阴识又将他的帖子给了邓奉,嘱他代为转送。 汉代的婚礼程序繁琐,分纳采、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诸多步骤,而后方能成亲。但现在乃非常时期,这两桩婚事便一切从简。然而成亲前的细节是从简了,但是婚礼的场面刘秀却是要求务必大操大办。 刘家的两桩婚事传开,宛城中的人便议论纷纷。按照汉代的风俗,刘演死了,刘秀是必须给其服丧的,最少半年,期间不可饮酒食肉,不可出门访友,不可娶妻,不可近女色。可是刘秀自从父城回便日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非但没有半分伤心,倒好像是有什么大喜事。现在他居然还准备给自己家来两场喜事,这一下让刘玄和绿林军的人都不禁麻痹起来,心中皆轻视于他,想:“这刘秀到底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这大哥死了还没不到半月,就急不可待想娶美娇娘了!” 刘玄闻讯,虽然遗憾阴丽华终于是嫁给了刘秀,心中却是为刘秀能放弃刘演的大仇,能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而甚感宽心。他一高兴,想着刘秀你不捣乱,朕便还要给你赏赐,好叫天下人看看朕的宽宏大量。当下赐封刘秀为“武信侯”,另赐武信侯府,并下旨将刘秀原来的将军府赐给阴识,好让阴丽华由此出嫁。 这两桩喜事让刘家一扫往日的阴霾,整个府中喜气洋洋。刘秀欢喜的带着刘黄、刘伯姬、邓晨、朱佑和一众手下前往新赐的武信侯府,阴识也将家眷安排进了将军府。 刘演死时,刘秀不敢为他服丧。现在他老刘家双喜临门,两桩喜事发起喜帖来,那可就理直气壮。每日里周旋于各处,打点大小事宜,希望能将这两场同日进行的婚礼办得越热闹越好。 阴丽华和刘伯姬现在没有住在同一个府中,又各自忙着自己成亲的事宜,便连见面的时间也没有。 这日,二人约好一同上街去办成亲当日穿的玄色裾裙。阿晋驱车带丽华出门,又至候府接了刘伯姬。 两人在店铺中量好衣裳,因为几日不见有许多话要说,便吩咐阿晋先行回府。她两个又一同去旁边的首饰店看珠宝,各自选过几只珠钗才分开回府。 阴丽华快走到将军府时,忽听得大街对面酒楼里传来一声吆喝:“阴丽华——” 她转头望去,只见张卯微带醉意走了出来,至她面前,笑道:“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说着还假意一拱手。 丽华警惕道:“关你什么事?” 张卯哈哈一笑:“你看你,求我给你把刘演和刘稷的尸体弄回去时,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小同志,这样可不好!”说着还作领导批评下属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丽华将他手一打,闪身道:“我们现在是在汉代,男女有别,大街上都是认识你张将军的人,别这样随随便便,对你影响不好!” 张卯挑眉道:“这宛城中谁不知道我张卯好色,这大街上,随便我看中了谁,马上就抓回去做我的小老婆,哪个敢放屁?就是刘玄他也不敢管我!” 阴丽华只想快点摆脱他,便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本事大。你回去喝你的酒吧,我还急着回去呢。”说完想走。 张卯忽然伸手将她一拉,道:“你当我在这是为了喝酒?” 丽华手腕被他一拿,痛得叫道:“好痛啊——快放手啦!” 张卯这才松开,丽华甩了甩手腕,咄道:“你喝酒关我什么事?这么用力抓我,痛死了!” 张卯道:“我便是在这等你!”见阴丽华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又道:“听说了你要成亲的消息,我就安排人在这等,看你什么时候一个人出府,好来会一会你。” 丽华气道:“你监视我?”转又奇道:“你我虽同是穿越而来,可是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你找我能有什么事呢?” 张卯的神色严肃起来,沉吟道:“我对你有一事相求!” 阴丽华更奇怪了:“张卯,以你今时今日在绿林军中的地位,你不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能有什么帮得到你的?” 张卯肯定地道:“这件事情唯有你能帮我,你就看在我好歹也帮过你几次的份上成全我吧!”说完,竟向她单膝跪下。 吓得阴丽华忙去拉他,急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快起来,快起来,给熟人看见就不好了。”想将他拉起,可是张卯却道:“你不同意我就不起来了。” 阴丽华只得求道:“那我们边上去说吧,这儿人多,有离将军府不远,给我家人看见就麻烦了。”也不管张卯,自个儿朝边上的巷子跑开,张卯只得跟上。 第九十五章 张卯的请求 时至傍晚,路上行人不多,那条偏僻的巷子里就他二人。 阴丽华见张卯一本正经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不习惯——这人一向混混状惯了的,突然这样严肃,让她心中隐约感觉不妙。 道:“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快说吧!” 张卯道:“你可还记得你欠我四个人情?”见她点头,又道:“现在我只对你提一个要求——不要嫁给刘秀了。”他的语气是轻飘飘的,阴丽华却是被雷得不轻,只差眼珠子没瞪出来,哑然失笑道:“你疯了吗?找我就是说这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帮了我,可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嫁给刘秀啊?”见他的神情很是奇怪,微一凝神,道:“我不嫁刘秀难道嫁你?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张卯凝重地道:“只要你取消和刘秀的婚约,我便向刘玄央求,让他下旨将你许给我。”神色间无比诚恳。 丽华大惊,差点没笑出来;“你没疯吧?我就是不嫁刘秀,也绝对不可能嫁给你的。而且还过几天我就要和文叔哥成亲了,帖子估计你也收到了,到时候早点过来喝几杯。失陪!”说完撒开腿就想溜。 张卯将她一拉,哀求道:“你就不能帮帮我妈?要知道我们两个才是真正同一世界的人,你和刘秀根本就不合适!” 阴丽华火了:“你这要求荒谬至极,我帮不了你!”甩开胳膊就想走。 张卯的脾气一下爆了出来,高声道:“只有你能帮我了!这件事情唯有你能帮我!”手中力气加大,任由她如何用力也摆脱不了。 丽华摆脱不了他,不由哀声道:“你放开我吧,我们虽同是一个时代过来的人,可是我们根本就不爱对方,而且你身边也不差女人,何苦要来勉强我呢?”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张卯仍是不放手,忽然用力将她向墙角一推,欺身而上,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嘴就向她吻过去。 阴丽华吓蒙了,娇躯一颤,迎面就闻到他嘴中扑鼻的酒气,急忙用力抵抗。张卯几次都只亲在她的脸颊,火了,“啪”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喝道:“臭娘们,给脸不要脸!” 丽华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痛,也是厉声回道:“你才是臭流氓呢!我死也不会嫁给你这个杀人犯的!” 张卯一怔——看她眼中满是对自己的憎恨、鄙夷、厌恶,而那句话更是明明白白表明了不会和自己在一起,他心中一落,眼中升起仇恨的目光,唾道:“阴丽华我告诉你,你他妈真以为老子看上你了!实话告诉你,我以前帮你,不过是看着我们同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而我之所以想要娶你,绝不是爱上了你,你这种小女孩老子才不感兴趣!”他边说边将那刀疤下显得更加狰狞的脸向她凑近,以一种怪异的眼神大量着她。阴丽华身子一僵,想到他要娶自己果然是有阴谋的,连指尖都不由一颤,便听张卯凑近她耳边阴沉沉地道:“你可还记得力挺刘玄称帝的那个道长吕植么?那日你殿前献舞,散宴后他向我说道,‘此女子相貌富贵盖天,谁若得之,可继江山!’当晚他便准备将这话告诉刘玄。是我阻止了他,我说时间晚了,让他明日再说。而后我将他骗会了我府中,杀人灭口!” 阴丽华一凛,骇然惊道:“你真杀了他?” 张卯冷冷一笑:“我若不杀他,刘玄听了他的话,必然会要娶你的。只怕这刻你已经入住行宫,当他的皇后了。我这么做可都是为着你呀——”他最后一句话柔情无比,阴丽华却听得胆战心惊,呐呐地道:“可......可你也不能就这样杀人啊......那......毕竟是条人命啊......”她已经六神无主了。 张卯似早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意态闲闲地笑道:“你总是这样心慈手软,杀个把人算什么?我在那边不也是杀了人给通缉的,到这边为了活命,杀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见阴丽华因自责面色惨白,他心上又似有不忍,将她放开,温柔地道:“我虽杀人如麻,可是对你却是不舍的。而刘秀目前的处境你是知道的,刘玄和朱鮪、李铁他们虽然没有再追究他,可是也丝毫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只要我一意要杀他,他很难逃出生天的。你是个聪明人,你帮我,只要你不嫁给刘秀,历史就将彻底改变,他也绝对当不了光武帝!而我就可以筹谋将来取刘玄而代之,成为一个真正的开国皇帝!” 原来这才是张卯今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 阴丽华冷哼道:“你几次帮我竟然是为了这个——亏你还是个现代人,居然这么迷信!” 张卯收敛笑容,一字一顿地道:“我并不信——可是我想改变历史!要改变历史就先不能让你嫁给刘秀!” “原来这就是你的阴谋!”阴丽华真是好气又好笑,道:“那让你失望了,我虽然感激你又一次帮了我,可是却帮不了你。” 张卯道:“只要你不嫁给刘秀,将来我做了皇帝,同样封你为后,你阴家兄弟封侯拜相,难道你又有什么损失吗?” 丽华没好气道:“张卯兄,也许在你的世界里,利益高于一切。可是对我而言,亲情、爱情和友情才是我看重的。虽然我知道刘秀就是将来的光武帝,可是却不是这个原因让我决定嫁给他的。我只能说你不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爱这种东西,相爱的人能为彼此付出一切,哪怕生命!就算刘秀将来当不了皇帝,我也不会弃他不顾!”她字字铿锵有力,让张卯彻底失望,火冒三丈地吼道:“别跟我提他妈爱不爱的,老子从来不相信爱这种东西!你若决意和我作对,咱们从前的情分一刀两断!将来等我杀了刘秀,你做了寡妇,可不要怪我!” 丽华也彻底被激怒:“你这人还讲不讲理啊!我告诉你,不管你要如何为难文叔哥,我都会尽自己一切的能力帮他,不会让你如愿!”说完,狠狠将他推开,向向巷子外跑去。 张卯在后吼道:“阴丽华——我会让你后悔的!”可是对方连头都没有回,一个转弯就跑出了他的视线。他一个孤零零立在原地,忽然感觉很冷,历史难道真的不可逆袭?他忽然想:“不行,我不能让刘秀当皇帝的,我得去告诉刘玄和朱鮪他们,他就是将来东汉开国的光武帝,可是......”他喃喃自语:“可是谁会相信呢?他是一个好演员,他的表演蒙蔽了所有的人......”他自穿越而来还没有感受过如此的无助。 阴丽华气喘吁吁地跑回将军府时,邓婧瑶正在等她,一见就道:“小姑怎么才回?阿晋都回好久了,他说你和伯姬去去选珠钗了。我看眼瞅着天都黑了,正准备差人去寻你呢!” 阿晋也在旁道:“姑娘说只一会就回的,却去了那么久,早知道该让我等着才是。” 丽华定了定心,道:“没事,我这不都回来了么。” 阴就跑过来道:“开饭了,姐姐回来了,就快些过去吧,我们都饿了呢!”说完,笑眯眯拉着阴丽华向膳堂而去。 晚上,阴丽华回到房子,想起当初蔡少公也同样说过自己气术改变,有大福之像,思索道:“难道那个吕植说的是真的!”又想到吕植已死,自己却没有如张卯的意,估计他是不会就此罢休,势必还要置刘秀死地的。心中更加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辛,也必要帮刘秀活下来,就算是他当不了皇帝,只要两人能平平安安相守一生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接下来几日,丽华都没有怎么出门,成亲的打点事宜都交给阴识和邓婧瑶。她有近一年时间都跟随着阴识在外奔波,很久没有陪阴夫人了。便在待娘家的最后几日中好好的陪着阴夫人,尽一个女儿的孝心。阴兴他们也是很久没有和她一起玩了,难得相聚,一有时间便缠着她讲叙起义以来这段时间的战事,听到昆阳大战中刘秀运筹帷幄的超凡军事才能,心中对刘秀这个准姐夫是无比的崇拜。 然而随着成亲日子的临近,阴丽华的内心却不安起来。她虽然爱着刘秀,也从不后悔说要嫁给他。可是现代人的观念让她始终觉得自己结婚太早了。按照汉代的十三四岁的合法结婚年纪,不说她本人都二十一,就是阴妹妹快十九的年纪都是大龄剩女一枚!可是放到两千年后,自己大学还没有毕业呢!以她那样的学霸,不说硕士、博士,最少是个研究生。算下来自己就是读书时开始恋爱,起码也得二十**才会结婚吧。而现在马上即将为人妻,她心里多少是有些不适应的。 每到夜晚,辗转难眠,就想起了自己远在两千年后的奶奶来,也想起了以前的老师和同学,想起了那个和阴识一模一样的罗伟老师,也想起了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陈路遥——她也一样给吸入了时空黑洞,现在自己和张卯都在这个时代碰面了,可她在哪呢?她还好吗? 第九十六章 迎亲 六月二十九日。 明天就是成亲的大喜日子了,不光刘秀的候府,李通和阴识的将军府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整个宛城的人们都对刘家明日的两场婚事品头论足,那看一张张似充满羡慕的面孔下,满是对刘秀的不屑和讥讽。 是夜,阴丽华看着挂在房中的玄红两色长摆襦裙却是心中沉重,明日——明日她便要出嫁了!她一个人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中,马上就要出嫁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从前亲人、朋友能与之分享...... 实在是没有睡意,便出门到外面走走,府里的下人们还在为明日的喜事忙碌。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悄悄向后门出去,来到大街上,外面已是一片黑暗,然而蒙蒙的星光衬得夜是那么的美。她的心情也舒缓起来,慢慢走在这无人的街道上,忽然鼻中闻到一阵花香,竟是走到宛城中的湖塘边,看那满塘的荷花在夜色中是隐隐显现如梦似幻,她的心情也一下子明朗起来。可是当她看到塘边不远处树下那个熟悉的人影时,不由一呆——那不是李通吗?他正凝视着水中的荷花,神情忧伤,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散发出一股哀愁——这哪里像个第二天即将成为新郎的男子? 李通和他从前的未婚妻佩儿都是宛城人,想必这湖塘边有着两人不少的美好回忆。李通在即将成为新郎的前一晚,在这儿缅怀他从前的恋人,是想告诉她自己马上要成别人的夫君了呢?还是想告诉她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她呢? 阴丽华生怕打扰到他,顿时不敢前进,轻轻退开——为李通的深情感动,也为刘伯姬担忧。此刻估计在刘家的候府中,她还在憧憬着和李通的今后的幸福生活,可是此刻她所爱的人却在吊念着另一个女子。阴丽华为伯姬难过,忽又想到刘秀——他是那样的爱着自己,她丝毫不怀疑他的真心。可是明日那场婚礼却只会让他对刘演深深愧疚,他又如何会有快乐可言? 阴丽华心中一沉——刘秀、李通、伯姬和自己,只怕今晚没有一个人会真心为了明日的那场婚礼而开心! 六月三十日,晴,天气炎热。 幸好汉代的婚礼是于晚上举行,接亲也是要等到日落西山的傍晚,估计那时会要凉爽许多。 整个阴家从早晨就开始忙碌起来,阴丽华是新娘,自是待在自己房中。阴夫人和阴识一同在前堂款待赶来送亲的亲朋,从前阴家的许多门客和新野的亲友们都赶了来,大厅中热闹非凡。 午膳后,邓婧瑶和红拂即开始为她梳妆打扮。 等她打扮完毕——只见那髻端的金镶白玉蝴蝶步摇,钗随人动,发出叮叮轻响,有着说不尽的万种风情。点点金珠垂坠于额前的花草鎏金华胜,更是衬得整个人肌肤胜雪,唇若朱丹。完全不施脂粉,却端的是无比的美艳动人。一身玄红色的长摆襦裙,更加显得端庄高贵。 红拂笑嘻嘻地道:“姑娘真是太好看了!我这便去前堂禀告夫人,说姑娘已经装扮妥当。”说完跑了出门。 邓婧瑶端详丽华许久,也柔声道:“小姑今日真美!”语气中却透着忧伤,又拉着她的手道:“从前我总是盼着你早日嫁出去,可是今天看着你就要出阁,心里倒不舍起来。你心地纯良,不论我从前那么对你,你在夫君面前总是维护着我。我真的......真的很感激......”说着不禁垂泪。 阴丽华忙道:“嫂嫂,从前的过往请让它烟消云散吧,现在的你就如同大哥一样,都是我在这世上至亲至爱的家人!今日我便要出阁了,以后这个家中就全托付给嫂嫂了,望嫂嫂替我照顾好娘亲、大哥还有兴儿、就儿、诉儿。丽华在此拜谢嫂嫂!”言辞恳切,说完向邓婧瑶跪下行了个大礼。 邓婧瑶忙将她扶起,郑重地道:“小姑快起来,你安心出嫁吧,我在阴家必定孝顺娘亲,爱护三个弟弟,不负你的托付!”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如同知己知音,自相识至今,怕是从来也没有那一刻如现在这般心意相通。 这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是望去——原来是邓禹来了。 他是阴夫人的娘家亲戚,也是刘秀的同窗好友,穿着喜庆的玄色衣裳,算是对给丽华送亲一事的重视。 邓婧瑶见了邓禹,微微一欠身,向丽华道:“你们聊吧,我去前边看看,迎亲的人只怕就要到了。”即离开。 邓禹仍站在门口端端望着她,眉头紧锁,眼中布满血丝,一看便知昨晚没有睡好。是啊——他从小到大最爱的女孩今天便要成为他人的新娘了,教他如何不会伤心?她在他的面前,如此的美艳绝伦,可是这惊天动地的美却是为这另一个男人! 阴丽华瞧着他投向自己那伤痛欲绝的眼神,几次不忍就想将自己不是他所爱的阴妹妹的事说出,可是这对邓禹会不会是更大的打击呢?她不能确定,最后终于开口道:“怎么只有你一人?邓奉哥哥呢?” 邓禹淡淡地道:“他昨夜喝醉了,差下人送贺礼了来,让我跟你道声恭喜。” 丽华一呆——是啊,她今日出嫁,邓禹尚且一夜未眠,邓奉对阴妹妹之情绝不在他之下,怕只会更加伤痛。想必自己昨晚在宛城的夜色中伤感时,新野的那片夜空下,邓禹和邓奉也各自在自己的家中也是愁绪万千。 邓禹淡然一笑:“你今日真美,从前我便时常想着你出嫁时的样子,也是像现在这样端庄美丽,芳华绝代。可是......你却要嫁与他人了......”话语中无限伤感。 阴丽华心中一紧,泪水便涌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禹哥哥,我......其实我......”对邓禹和邓奉的愧疚让她恨不得立刻就将实情道出! 忽然,前堂奏起丝乐之声,估计是刘秀来迎亲了! 邓禹忙伸手帮她将泪拭去,从容一笑:“傻姑娘,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快笑一个,若是哭花了妆容就不好看了!”说着朝她挤眉弄眼扮个鬼脸。 阴丽华点点头,破涕为笑。 却见阴兴三人从长廊那头跑了过来,大声道:“姐姐,吉时已到,武信侯迎亲来啦!” 邓婧瑶也领着红拂赶了过来,远远就高声道:“小姑,快快去前堂向娘亲拜别吧!” 阴丽华应了一声;“诺!”即要移步,转又回头望一眼邓禹,见他眼中已满是笑意——爱到深处,除了祝福,还是祝福!我不在你的身边,也请一定要幸福! 红拂跑过来,拾起丽华垂坠地上的裙摆,她便向前堂而去。 阴丽华赶到前堂时,刘秀已经在邓晨、朱佑、冯异等人的拥簇下自大门而入,他的嫡系将领姚期、叔寿、段建、左隆、王霸、傅俊皆在其中。 迎亲的,送亲的,三姑六婆,亲朋戚友,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阴丽华自后门款款而出,莲步轻移,倾城一笑间就好似一朵幕然绽放的莲花,美得惊心动魄! 刘秀远远看见即略为一怔——今天的她当真是惊为天人!他个子偏高,略显消瘦身形配着那件玄红色的喜服,更是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在一众迎亲的人中显得鹤立鸡群,格外扎眼。 在场的人们也都是一片称赞,朱佑高声喊道:“新娘子好漂亮啊!” 又听人道:“当真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阴丽华向刘秀羞涩一笑,转身便拜倒在阴夫人面前,行一大礼道:“娘,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你老人家左右了。” 阴夫人眼中噙着泪,道:“快快起来,你今日便要为人妻子,不可再似往日在家一般,凡事皆要以夫家为重!”摸索着将她扶起。 刘秀也上前向阴夫人屈膝正正式式行了个大礼,郑重地道:“夫人请放心,秀得丽华,自当好好爱护,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阴夫人泣不成声,向他略一点头,却没有答话,估计心中对这门亲事还是存有芥蒂的。阴识将他扶起,道:“快些去吧,莫要误了吉时。” 邓婧瑶将喜帕递给阴夫人,由她为丽华盖在头上。 刘秀这才微笑着拉起她的手,在一片喧天的鼓乐声中一同向大门外走去。喜帕下,丽华听着这满屋为自己送嫁的人们欢呼,忽想起若是远在另一个时代的奶奶,她若看到今日这一幕,可会开心?这一分神,跨过前堂时便被门槛一挡,差点摔倒。刘秀一把将她扶住,促声道:“你没事吧?” 他的焦急让她温心,轻轻摇了摇头。可是站稳了再准备移步时,却明显感觉脚踝隐隐作痛。刘秀也发觉到她的不便,微微一笑将她拦腰抱起——那时的人们还没有见过谁是这样抱着接新娘的,看着他们这样恩爱的神情,大家爆发出一阵哄笑。 在头靠上他胸口的那刻,她额前喜帕的微微扬起,瞬间便望见了他无比欢欣的脸——眉眼间全是笑意,就好似得了天下间的至宝。她的心一下子变得踏实起来,将头紧紧贴在他的胸膛,想着从今日开始他便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终身的依靠了...... 第九十七章 成亲 刘秀一直将阴丽华抱上马车,才在众人的笑声中也登入车中。 朱佑亲自在前方为他们驾车,高喊一声:“走咯——”他和刘秀是同窗,和丽华也是好友,因此自动请缨了这个差事。 鼓乐之声再次响起,迎亲的队伍就沿路向武信侯府出发。 进入车中,丽华微微撩起喜帕的一角,才发觉刘秀面色一沉——难道先前的喜悦不是真的? 她的心隐隐一凉,虽然丝毫不怀疑他的爱,可是此刻的婚礼的确不是发自他的真心——这不过是一场为了掩人耳目的作秀! 少时,问道:“伯姬和李通公子那边怎样?” 刘秀道:“吉时是早就定下的,我出来迎你时,估计李通也已经接了伯姬回将军府了。” 想到刘秀对自己一往情深,尚且对这场婚礼心不在焉,李通和伯姬那边估计更差——阴丽华不由轻轻一叹,刘秀立刻注意到了,忙拉着她手道:“丽华,我对不起你,我......” 阴丽华将他口一掩,道:“我们已是夫妻,断不要再说见外的话了。”说着将两人胸前的缡带相结,道:“从今往后,我们便如这缡带一般,彼此缠绕,永不分离。” 刘秀心中一动,“丽华,你能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嫁给我,我真的很感动!”说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马车颠簸着到了侯府,刘秀又将阴丽华从马车上一路抱大门,直至前堂。早已等候在侯府的刘氏族人们看着奇怪,朱佑便向他们解释,说是丽华的脚崴了,不便行走。 人群中又发出几声不齿的笑声。 刘秀的父母不在了,按理说成亲时便是该拜刘演。可是现在刘演现在也死了,便将他的叔父刘良请来上位。 刘良是看着刘秀长大的,心里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他自己的儿子在小长安聚一役中都死了,也就剩下刘秀这么一个亲侄儿了。眼见着他终于成家,内心自是无限欢欣。刘秀携阴丽华向他行了大礼,他即高兴得老泪纵横。 热热闹闹的举行过仪式,接下来便是在侯府中大宴宾朋。 刘演死时,刘氏族人和他生平结交的众多南阳豪杰没有一个来吊祭。可是刘秀的婚宴却异常热闹,南阳豪杰带着对刘演的愧疚纷纷到场,新任大司徒刘赐、将军刘嘉都是拖家带口的过来喝喜酒。岑彭也带着刘演留下的一些嫡系将领们都来了,绿林军中的将领更是来得不少——王凤、王常、陈牧、朱鮪、张卯皆在其中。李铁、李松和申屠建等因为李通那边也要成亲,便都是送来丰厚的贺礼,说是改日再登门向刘秀讨杯喜酒喝。 整个侯府大堂中,只见亲朋满座,酒宴丰盛,丝乐助娱,极尽欢乐。 阴丽华随着刘秀一起给众人敬酒,大家皆恭喜刘家今日双喜临门,刘秀也笑吟吟的一一回应。 待到绿林军那些人的桌案边时,阴丽华偷偷扫一眼张卯,见他正恨恨盯着自己,心里一惊,忙低下头来。朱鮪那几人看她模样局促,均以为是羞赧害臊,调侃刘秀艳福不浅,得了个美人儿。 刘秀却知她是害怕这些绿林军的土匪们,忙抓住她的手,与她一同向敬酒。丽华在旁,瞧着刘秀和这些等害死刘演的家伙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仿佛和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任何的恩怨一样,叫人看不出半点的生分,心中暗自惊叹——他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要搁两千年后,没准都能拿奥斯卡大奖呢!朱鮪他们也喝得甚为开怀,唯有张卯不时顺势说出几句暗藏杀机的话来,刘秀也是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度一一化解,看似风轻云淡,不起波澜。此刻的刘秀周旋其中得心应手,哪里还有人记得就在不到一个月前,这个刚刚失去了大哥的青年,正濒临死亡边缘,而所有的悲剧正是他面前这几个满口仁义的家伙所为! 大家喝得正开怀,忽闻门口小黄门报;“圣旨到——”原来玄派人送来贺礼了,乃是黄金万两、和田白玉貔貅一对、雕花翠玉镯一双、丝绸、布匹各二十匹。 刘秀携阴丽华磕头谢恩,邓晨又打点了小黄门两个黄金元宝,亲自送他出门复旨。 满座宾朋喝得不亦乐乎,一直喝到亥时才散。邓晨、朱佑和冯异等人又去大闹洞房,逼着刘秀和阴丽华喝了不少酒,只玩到子夜时分才尽兴而归。 等所有人一走,整个屋子瞬间冷清下来——红烛晕黄的火光中,刘秀和阴丽华四目相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场婚礼到底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他们都说不清。 阴丽华想起前几日里,阴母对于洞房里事宜的嘱咐,想到这个属于他们的美好的新婚夜晚,颔首坐于床边,一颗心扑扑跳个不停,就等着刘秀来为自己解带宽衣。 而当刘秀在她面前将玄红色衣裳除去时,她惊得目瞪口呆——刘秀的喜衣下竟是一身缟素,他这是在为刘演戴孝! 见他的颈项之处都是热痱,可见这些日子里他都是在外衣下穿孝服吊祭刘演的。阴丽华一阵心痛:“这么热的天,你这是何苦?” 刘秀淡然道:“我不敢为大哥下葬守孝,做这点事又能算什么?”复视于她,道:“唯一就是愧对于你,我虽与你成亲,却尚在守孝期,不得行夫妻之实。” 阴丽华深为他对刘演的兄弟之情感动,抱住他道:“你能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丽华很喜欢呢!”说着靠在他的胸口。 刘秀继续道:“若当日在宛城死的是我,大哥他就是冒着性命之忧也是要为我复仇的。而我......我却是贪生怕死......居然还个害死他的人把酒言欢......”语气中透着深深的自责 阴丽华打断道:“此是形式所迫,若伯升哥哥地下有知,必不会怪你的。” 这时,忽闻门外有窸窣的脚步声,刘秀警惕地将阴丽华的口一掩,在她耳边促声道:“别出声!” 等那声音走远,他才将手放下,道:“这侯府中尽是刘玄和朱鮪他们安排的耳目,你以后行事说话具要小心!” 阴丽华点点头,原来刘玄新赐府邸的目的就是为了更换的监视刘秀,他根本就没有对刘秀放心! 阴丽华摸了摸他近日来清癯不少的脸颊,知他为这内忧外患心力憔悴,也深感他内心的不安与煎熬...... 末了,两人和衣而卧,阴丽华不一会就睡去了,刘秀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多时,阴丽华被一阵嘤嘤哭泣的哽咽声吵醒,她睁开朦胧睡眼转头看去——刘秀正弓着身子背对着她哽咽不止! 阴丽华自刘演死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悲痛,可是平时他将自己对刘演之死的痛掩藏得多么的深! 是啊——他是那样的崇拜他的大哥,对他的尊敬就有如儿子对一个父亲。可是现在这个父亲死了,做儿子不但不能守孝,还要顺着那些害死他的人的心意,骂他是逆贼、是该死!可见他当初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现在为了保命,刘演死不足一月,他立刻给刘家张罗了两门婚事,极力向世人证明刘演的死丝毫不让他伤心。可是,可是他又如何能不伤心? 在人前他极力的抑制着自己,可是入夜,每当黑夜来临,刘演的音容笑貌就浮现眼前——他死得那样的惨,尸体给悬于城头,死后也没有碑位,草草给埋葬于荒郊。他是那样一个豪气云天的男子,有着匡复汉室江山的理想,他本该有辉煌的人生,可是离他在舂陵起义不过短短八个月时间,他璀璨的人生就此谢幕。他没有死于战场,而是死在了自己一手带领起义的战友手中,成为了权力之争的牺牲品! 刘秀紧咬牙关,极力迫使自己不发出声音,可是痛苦和悲伤让他无法抑制,泪水流满他的面颊。 阴丽华自后紧紧抱住他,轻声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刘秀转身将头低埋在她胸口,哭得更加伤心——他太累了,太需要卸下伪装,刘演的死让他痛不欲生,可是他却不能当着任何人的面表露出自己有多么的爱这个哥哥。现在当这个这个自己挚爱的女人的面,他再也不想伪装自己,他太需要痛痛快快彻彻底底的哭一场! 为了刘演,为了刘家,为了他们共同的却没有完成的目标,也为了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自己! 泪,没完没了的泪——刘秀是在这样一场痛快的哭泣中沉沉睡去。 阴丽华一直拥着他直到天蒙蒙亮——从刘秀回宛城的表现,她一直以为他是坚强的,可是现在她才看出,他和当初在小长安聚时痛失二哥、二姐、三个小侄女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他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悲伤,现在却要为了活命将对刘演之死的伤痛深深埋藏在心中。任由世人嘲讽讥笑,也不敢有丝毫表露,做一个让人不齿的胸无大志贪生怕死小人...... 他的悲伤、痛苦、惆怅、迷惘——这世间便只有她一人知晓。 第九十八章 访亲与回门 翌日清晨。 阴丽华起床时,刘秀已经不见了。 不多时,红拂端着盛水的铜盆进来了——阴夫人怕她不习惯,让红拂一同陪嫁了过来。 红拂笑道:“姑娘起来了。” 丽华道:“文叔哥呢?” 红拂扑哧一笑,“姑娘果然是叫顺口了,昨日你和姑爷都成亲了,该叫夫君才是了。” 丽华恍然失笑——是啊,昨日大婚过后,他们就是夫妻了。心里涌起一股甜蜜,又道:“那你适才有看到他吗?” 红拂道:“武信侯早就起来了,在安排车马呢,让我进来服侍姑娘起床,说是一会得去拜见皇上,一并谢谢皇上昨日的赏赐。” 丽华点点头,由她开始为自己洗漱更衣。 汉代的婚俗哪怕拜过堂洞过房,新妇人没有拜过祖宗祠堂、族中长辈,也不能算是入了门的。而刘氏一族中刘玄是皇帝,不论是谁都不可能高过他的,因此这第一个拜见的人非他莫属! 等红拂帮她梳好发髻,换上水蓝色的齐胸襦裙,铜镜中显示出得隆重让丽华颇为不习惯。 红拂笑道:“姑娘如今是为人妻子了,怎好再是从前在家时的打扮。而且今日你还要随姑爷去行宫面圣呢!须得是这样收拾才稳妥。” 阴丽华摆弄了下宽大的裙摆,一嘟嘴,道:“我不习惯,等过了这几日,还是给我做以前的简单装扮吧。” 红拂应诺,转身去一旁阴家陪嫁的箱子中摸索,末了拿出一个雕花木匣来,打开看了看,奇道:“这药膏姑娘昨夜没有服用吗?” 阴丽华一怔——那正是阴夫人给她在蔡少公出求的避孕药膏,每次同房前服食少许,即可避孕。她体内的鹤顶红之毒还在,若是贸然怀孕,只怕会殃及生命,因此阴夫人在她出嫁前几日里对此事是千叮万嘱。阴丽华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和刘秀昨夜没有洞房,只得道:“昨夜仲先哥他们闹得太晚,我和姑爷都累了,并......没有做那个事。”最后一句话声音细得刚够红拂听见,遂涨红着脸过去一把将木匣拿过,嘱道:“此事回门时若是夫人问起,你只管说我用了药膏,和姑爷之间也是很好,断不可教娘多心。” 红拂点头应诺。 阴丽华又嘱她以后在府中小心行事不可多言,才叫她下去。 等红拂走了,她拿起木匣,打开来一看——碧绿的膏体晶莹剔透,还散发出甜甜的清香,有点儿像果冻。可是她知道刘秀一直暗中在为刘演服丧,估计这东西现在还用不着。于是将其又放回了木箱中,感觉不妥,又拿出来悄悄藏到了床头的抽屉中,总算是安心了。 忽闻刘秀在门外笑道:“你在藏什么好东西啊?” 丽华一惊,忙转身呵呵一笑,两手一摊:“没有,没有什么呢!我若有什么好东西,还不给你瞧吗?” 刘秀笑着上前,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道:“你这个鬼机灵,还是这么你啊你的,不准备改口叫我夫君吗?我可都等了好几年了。” 丽华低头羞涩一笑,可酝酿了几次都开不了口,最后还是笑得说不出来,只得道:“一直叫的文叔哥哥,都习惯成自然了。从前听着嫂嫂张口闭口的叫大哥作夫君,感觉甚是甜蜜的。可是现在忽然要我改口,实在别扭之极。” 刘秀故作生气地道:“我从四年前在二姐夫家看到你,就想着要娶你为妻。你倒是好,都成了亲了,还是肯喊声夫君。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就去咯吱丽华的腋窝。 阴丽华最怕痒了,咯咯一笑,连忙向后躲开。刘秀又跟了上来,直追到床边。两人嘻嘻哈哈的闹做一团。阴丽华退到床边时,躲闪间倒在了床上,刘秀也跟着扑上去。等到两人发现距离如此之近时,正是四目相对,鼻尖碰着鼻尖。他二人具是一怔,收敛笑容——刘秀微微起身,凝视着她的脸,道:“丽华妹妹,你真美!” 阴丽华面带羞赧,迎接着他火辣辣的目光,也缓缓将手臂伸向他的颈项...... 刘秀唯一凝神,忽然那浓浓的爱意在他的眼中瞬间消失——阴丽华知道他是想起了刘演来。 现在尚是刘演的丧期,任何快乐对他而言都是可耻的! 阴丽华心中失落,勾着他脖子的手却是放了开来,侧过身坐起。刘秀也起身坐到她身边,愧疚地道:“丽华,我......” 阴丽华忙道:“今日还要进宫面圣,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 等上了马车,刘秀握住她的手,体贴地道:“丽华,你若真是不习惯改口叫我夫君,那以后没有外人在时,你便仍是叫我文叔好了。而我,也是仍旧叫你丽华。” 此话正和阴丽华的心意,她莞尔一笑,点头应诺。 到达行宫时,刘玄尚未起床。 刘秀和阴丽华在大殿外等了许久他才宣见。 刘玄见到丽华时,表情怪怪的,是有那么几分不甘。可是木已成舟,他虽是皇上,也不好和一个臣子抢女人。等刘秀和阴丽华拜谢过他,他就嘱了刘秀几句,大意是体恤他新婚燕尔,可好好在家陪伴夫人,不需要再上战场奔波劳累了。 总之就是夺了刘秀的兵权,还将他扣在身边监视,可还是为着他好! 接下来两日,刘秀又带着阴丽华拜祭了刘氏祠堂,并拜见叔父刘良、族兄刘赐和刘嘉,他们也是相当的喜欢阴丽华。刘赐和刘嘉心中多少对刘演是愧疚的,若不是刘演当初舍命相救,只怕他们也是要遭绿林军人迫害的,因此对刘秀都是相当的客气。刘赐还意味深长地让刘秀好好效忠刘玄,说是等过断时间,刘演的事情平息后,他自当为刘秀向皇上推荐。 至此,在刘演死后,刘秀和刘氏一族的关系算是正式恢复! 三天后便是回门的日子。 一早,刘秀和阴丽华带着厚礼就回到了阴府。 阴夫人、阴识、邓婧瑶和阴兴三人也是大清早就等在前堂迎接。 大家寒暄过后,阴丽华和刘秀一起双双给阴夫人跪下行了大礼。 阴夫人心疼丽华,忙将她扶起,对刘秀却仍是不冷不热。 刘秀却是理解她的心情,自己笑着起身。 阴兴三人早等着丽华回门,好会一会这个让他们顶礼膜拜的大哥哥。于是都缠着刘秀问东问西,嘴里也是“姐夫长,姐夫短”的。 大家正聊得高兴,邓婧瑶却是一阵恶心,转过身作呕吐状。 丽华一呆——忽然想起以前电视剧里女人怀孕好像就都是这么演的!正准备问,阴夫人已经笑嘻嘻地开口了:“你嫂嫂这是有了。” 丽华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我出嫁才不过三天呢!”她在阴府时,也没有听说邓婧瑶有什么不舒服。 阴识解释道:“便是你出嫁的第二日,她也是这么想吐,娘便让我请了郎中来给他把脉,说是已有一个月了。” 阴夫人欢喜地道:“其实早在你成亲前几日里,你嫂嫂就胃口不佳,当时我就疑心了。但是又怕空欢喜一场,就没有说破。现在我阴家有后了,真是该谢谢列祖列宗!”说着,合掌对空拜了拜。 刘秀向阴识道:“恭喜次伯了!” 阴识笑着应诺,走到邓婧瑶身边,拉起她的手来。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七,阁别的人家早儿女成群了。而他到现在才终于快要当爹,心中自是欢喜无限,对妻子也是格外体贴起来。 阴丽华也分外开心,拉着婧瑶的手喜道:“恭喜嫂嫂,这么说,我也要当姑母了。” 阴兴三人也喜滋滋地道:“那我们也是要成为叔父了呢!”顿时觉得自己长大不少。 午膳过后,阴夫人将红拂招到一边悄悄询问洞房花烛夜的事情,红拂瞧丽华一眼,见她一脸恳求的望着自己,只得按照她的交代话说了,让阴夫人安心。 而后刘秀又与阴识一起到书房聊天,邓婧瑶便也拉着丽华一起唠起家常来。 阴丽华小心翼翼扶着她到凉亭里坐下,婧瑶笑道:“不过才一月余而已,没有这样金贵的。” 丽华严肃地道:“这可是我阴家第一个孙辈,自然得小心着了。” 邓婧瑶道:“还不知是男是女呢,若是个男孩就好了,夫君也算是有后了。” 丽华道:“生儿生女不都一样吗?女人也顶半边天呢!”一说完,见邓婧瑶奇怪的望着自己,方知口误——儿女一样,那是两千年后的观点,古代都是生儿子续香火的。忙又道:“我的意思其实是,只要小宝宝能平安健康就好了。嫂嫂和哥哥都是正当壮年,就算这胎怀的女儿,以后也有的是机会生儿子的。女儿也有女儿的好啊,到时候像嫂嫂一样漂亮贤惠多好!” 邓婧瑶噗嗤一笑,点了她的额头:“你呀,就是嘴甜。”然后低头轻抚起仍旧平坦的小腹来,似在想象小宝宝的样子,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然,就是这种充满母爱的温馨表情让阴丽华心情忽的一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可怀孕的事,从前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这刻想起竟然是那么的心痛——刘秀是一个那样喜爱小孩子的男人,自己若不能为他生儿育女传递香火该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呢? 她的心隐隐发痛,很痛...... 第九十九章 风云际会 直到用过晚膳,从阴府出来,丽华都是少言寡语心不在焉。 坐入马车后,刘秀才微笑道:“你怎么了,从后午就闷闷不乐?可是舍不得家人?” 丽华摇摇头,又仔细端详他——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又是这样的温柔痴情,实在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可是自己却不能为他生育孩子,愧疚油然而生,心情更加沮丧,道:“文叔哥,你......你一直是知道我因中毒不可生育的事的,你心中难道就不曾介怀吗?” 在出阴家大门前的一刻,她还在反复思量要不要问他这个问题,可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刘秀笑道:“蔡少公不是说名医涪翁能为你解毒吗?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必为你找寻涪翁,祛掉体内剧毒,让你可以和我生一大堆小娃娃。”他眼中对孩子的喜欢,顿时像一瓢冷水浇得她身心透凉,呐呐道:“能找到是好,可是若找不到呢?”脸上尽是失落——若自己真不可生育,估计刘秀是必要再另娶小妾生孩子的。 刘秀顿时明白了她的想法,心生怜意,刮了下她的鼻头,道:“那我也永远只爱你一人,此生不会再对任何女子动心。” 丽华道:“真的?”惊喜中又为自己的私心而羞愧,难道若自己不能生育,便真要他无后吗?她在心里摇头,想:“文叔哥,即便将来你没有信守承诺,我也不会怪你。” “真的!”刘秀真诚地道:“我爱你——若此生不能拥有和你的孩子,就算和别人有再多的孩子,于我又有何意义?”又将其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吟道:“相信我,丽华,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 原本今天也是刘伯姬回门的日子,由于一家之主的刘秀陪着新婚妻子回娘家了,李通和伯姬就选择了晚一日回门。 翌日,刘秀在府中设宴,将李铁、申屠建、李松都一并请了来,大家开怀畅饮,好不愉悦。 席间,见李通对伯姬照顾有加,伯姬对他也是相敬如宾。刘秀和丽华对视一笑,心中皆是安心——不管目的如何,这桩婚事终是正确的! 七月,蛰伏宛城的刘秀韬光养晦,每日里不是为陪伴娇妻,就是访友赴宴。很多时候,甚至当着府中下人的面为丽华簪花画眉,仿佛是沉浸在了新婚的甜蜜中,对朝中大小事宜置若罔闻。 与此同时,天下局势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昆阳一战的惨败,让新莽王朝威严扫地,各自豪杰趁势而起,纷纷打着汉军的旗号杀死自己境内的牧守,自立将军。 茂陵人公孙述,召集郡中豪杰,自封蜀郡太守兼益州牧。 成纪隗嚣称上将军,统兵十万,同样以汉军的旗号攻下平襄,并高调为汉高祖刘邦在此兴建祭庙。而后又分几路派出将领,将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一一攻克。 前汉朝宗室钟武侯刘望也自汝南起兵,聚众达数万,很快就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至此,整个天下分崩离析,王莽的新朝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他自己也是愁得茶饭不思。国师刘歆自得“刘秀当为天子”一谶后,早已经改名刘秀,见此情景,以为是上天在暗示自己——取代王莽的时刻终于要来临啦!刘歆秘密派道士西门君惠四处散布谣言,还拉拢了王莽的亲侄儿卫将军王涉、大司马董忠以及武侯孙伋,以确保政变的成功。然而到了七月,时机尚不成熟,孙伋每日里胆战心惊,终于向王莽高密。王莽不动声色,派人将刘歆、王涉、董忠都请入宫中。一番严刑拷打,三人尽数招供。王莽为了以儆效尤,将董忠处以极刑,满门抄斩。念及刘歆和王涉从前和自己的亲近,便只令他们二人自杀,家人不予追究。然而他二人的死也让王莽感到身边已经无人可用,于是一道诏书将昆阳兵败的王邑召回,官拜大司马。又派出太师王匡、哀章镇守洛阳。 且说更始帝刘玄这边,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定国上公王匡带领攻打洛阳,一路由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带领进攻武关,三辅地区为之震动。 析县人邓晔和于匡在南乡起兵以响应汉军,进攻武关。武关都尉朱萌,杀掉右队大夫宋纲后投降汉军。三方大军合兵又向西挺进,攻陷湖县。 国破家亡之际,王莽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满殿无语之下,大司空崔发道:“臣观《春秋》、《周礼》所记,国之有灾,宜哭感动天地。” 王莽于是召集领群臣到南郊,陈述他承受符命的首尾经过,仰天大哭,声嘶气绝,伏地叩头。另外,还准备了粥饭分发给每日中来哭泣的儒生们和老百姓。对于那些哭得非常悲伤的人,则被任命做郎官,一时间新拜的郎官竟达五千多人。 “真是病急乱投医!”这阴丽华听到这些的第一个反应,而刘秀却什么都没有表示,他虽然每日上朝都能听到现今天下的诸多大事,可却只是兢兢业业将刘玄交代的一些修撰大汉礼制的文职工作做好。 偶尔,阴丽华瞧着他看似风轻云淡的外表,恍惚间竟会忘记他就是开辟东汉江山的光武大帝——风云际会,四海水沸,可是刘秀却像是这场天下纷争中的看客,难道这一切他真的丝毫不关心吗? 让人不懂! 猜不透,看不清...... 八月中旬时,前汉朝宗室钟武侯刘望终于忍不住权力的**,在汝南登基称帝。 而同一时刻,整个长安城却已经在汉军的包围中。 孤立无援的王莽百般无奈之下,将牢狱中的囚犯们放出,发予兵器,由更始将军史谌统领,让他们出城迎战。哪知这却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些囚犯们并不买账,一出长安城门,就做鸟兽散,跑得人影都没了一个。留下史谌一个光杆司令,他带兵打战还没有遇到过这等情形,当时就蒙了,还是他身边的副将及时将他拉回了城里,不然就小命难保啦。 汉军一时攻不下长安城,只得留守城下。他们本不是知礼守法的良民,眼看攻不进长安,就将城外王莽祖父、父亲、妻子、儿子的坟墓通通挖开,掠走随葬财物,践踏尸骨,焚烧棺椁。最后又把城外一切能够抢的东西悉数抢尽才终于罢手,不日后方传来消息,说是隗嚣也带着他的汉军部队向长安挺近。一时间,长安城成了各方豪杰眼中的香饽饽,每路以汉军名义起兵的队伍都梦想着要先别人一步攻下这做城池。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汉军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开始了对长安城的冲击,都想着领先对手一步,率先坐上天子的宝座! 面对汉军的强势攻击,刀光剑影中的长安城摇摇欲坠。王莽已是心灰意冷,任由着王邑率领城中余下的将士们拼死抵抗。 九月初一,宣平门率先被攻破,汉军长驱直入。王邑紧急收兵至宫城,再次布下防线,并在未央宫中设下重兵,以护王莽安危。 九月初二,城中的百姓害怕遭到汉军抢杀,也纷纷加入造反。有少年朱弟、张鱼等,带头焚烧尚方工场门,并用斧子劈开敬法殿的小门,喊道:“王莽,你这个篡汉的逆贼,快出来受死!” 大火一直蔓延到了掖庭、承明殿,王莽为了避火,在王邑的保护下前往沧池渐台。汉军闻讯,立刻前往渐台,人人都想亲手割下王莽的头颅,最终为商人杜吴所杀,但是杜吴并不知自己杀死的乃是当朝天子,校尉东海人公宾一眼就看出王莽的穿着于其他人不同,他不动声色悄悄割下了王莽的头颅,又伸手从王莽怀中摸出传国玉玺,这才高声道:“大家快看,王莽已死,首级在此!玉玺在此!”一旁兵士们这才恍然大悟,大家一窝蜂上前分抢了王莽的尸身,躯干四肢被切割成许多块。公宾就拿着王莽的头颅和传国玉玺,喜滋滋前往校尉王宪那里,邀功去了。 至此,王莽篡位得来的新莽王朝,在经历了十五年的风雨后,最终像一颗短暂的流星,划过大汉的天空后尘埃落幕...... 王宪原本只是邓晔手下一校尉,可在得了这两件宝贝后,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王莽的死,让长安城中军队尽数收编汉军。他手中掌握着传国玉玺,自是这长安城中最最有权的第一人。王宪马上自封为汉军大将军,还将后宫美女悉数接受,并在宫中使用天子仪仗。 次日,李松、邓晔、申屠建、赵萌入驻长安。听闻了王宪的事情后,李松大怒,将其赐死,并派兵将王莽的头颅和传国玉玺护送回宛城,交付到了刘玄的面前。 其时刘玄正与韩夫人在饮酒,他笑嘻嘻接纳了玉玺,道:“王莽这厮,若是不篡位,只怕是第二个霍光!” 韩夫人掐媚一笑,道:“他若不篡汉,这传国玉玺又怎么会到陛下手上?”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 刘玄当即下令将王莽的头颅悬于宛城集市,任百姓们唾骂声讨。此时离王莽的死已经过去近半月,他的头颅已经开始腐烂。可是仍有些不解恨的人,将他的肉割下生吞,就连舌头也给拔去。 阴丽华听说后,拉着红拂一起悄悄去到集市,然而远远见到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就止不住的反胃。她原本并没有汉代人这样痛恨王莽的,她知道王莽改革的初衷也是为了百姓,然而他的运气太坏了,蝗灾、水灾、大旱这些自然灾害也是连连不断。可是汉代的人们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这都是王莽的错,就是因为他的篡汉,让上天降罪,饿死了不计其数的人,因而心中都是对其恨之入骨。 阴丽华感叹王莽死状之惨,又想起从前自己在长安时与他的一面之缘,还借他之手除去了想要杀害自己的老道王盛,可说是有救命之恩!于是叫红拂悄悄买了香烛纸钱,夜里两人一起偷偷在候府中吊祭了下,算是还了他的恩。 第一百章 四两拨千斤 刘玄得传国玉玺后,洛阳也是捷报传来——汉军定国上公王匡攻拔洛阳,斩杀了新莽王朝太师王匡、国将哀章。 洛阳的攻陷让刘玄喜不自禁,与此同时,绿林军将领们和南阳豪杰们迅速壮大的势力也让他越发不安。这些人并非真心臣服于自己,目前最好的还是在刘氏一族中培养自己的亲信,他将目光锁定了同一脉的族兄刘赐。刘赐和刘玄的关系比刘演哥几个还要亲近,当年刘玄在舂陵时,常常给刘演、刘稷压着,可刘赐对他是相当好的。因此,刘玄也会在刘演死后,不顾绿林军和南阳豪杰的反对坚持将刘赐立为了新的大司徒。此刻的刘赐也意识到了这点——刘氏一族在这汉军中并不好混,他们没有兵权!刘赐身为刘氏一族在汉军中地位最高者,因此心中也开始暗暗为此打算,他极力的说服刘玄,在自己族中多多培养人才,以便让刘氏族人在朝中占据更多有利的位置。 长安和洛阳,两座天子大城,已经尽在汉军之手——这个消息让刘玄欣喜若狂,当即在行宫中大摆筵席,连刘秀这样一个虚位没有功劳的人也给请了去。大家喝酒聊天,好不开怀! 莺歌燕舞,鼓乐齐鸣,筵席一直从刘玄的宝座摆到了殿门口。 座中皆是绿林军和南阳豪杰一派的人,而刘氏一族中却是除去大司徒刘赐,就剩下了位居末席的刘秀。刘秀和邓晨、阴识坐在一处,他瞧着这满殿的欢愉,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哀思——大哥若是还在,看到今日攻下长安、洛阳,匡复汉室江山,该是怎样开怀? 他想起了刘演,神色中就忍不住涌出些许哀伤——全然落在张卯眼中。 酒过三巡,绿林军那些草寇,就全然没有了章法。胜利的愉悦冲昏了他们的头脑,一个个哪还有半点汉军重臣的仪容?他们当着刘玄的面光棒赤膊,大呼小叫,猜拳赌酒,就如同街头巷尾酗酒闹事的小混混。这等情形让一直放纵他们行为的刘玄都不由微微蹙眉,此时朱鮪醉醺醺地端着酒杯上前,叫道:“圣公——来,我敬你一杯!” 刘玄一愣——他当皇帝都大半年了,朱鮪竟然还当众喊出了自己的字来,哪怕他平时再随着这些人摆弄自己,这口气却是咽不下去,当即脸一黑,并不端杯回应。 一旁刘赐喝道:“朱鮪,我等身为臣子怎可直呼皇上之名?殿前失仪,还不快向皇上赔罪!” 朱鮪连刘玄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刘赐,哈哈一笑:“口误!口误!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臣自罚一杯!”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凑近刘玄道:“臣已满饮此杯,皇上快快请吧!”言语中满是调笑,哪里有半分认错的心态。 刘玄更加恼怒,鼻中闻到朱鮪满身酒气,厌恶的将头一偏——正好瞧见了居于末位的刘秀,他正从容自若的自斟自饮,端的是一派温文尔雅,在一众嘈杂喧哗的绿林军将领中,显得特别颇懂礼数。刘玄心中赞赏,再望一眼已经一脚踏到自己宝座位置的朱鮪,觉得这些家伙哪有半点将自己当天子了?心中恼恨,可毕竟不敢得罪朱鮪,只得指着下方不悦地道:“诸位,今日我汉军已经是得了天下的大军,可你们的行径怎还和从前一样形同草寇!” 皇帝发火了,大家都慌忙收敛,又听刘玄高声道:“适才你们喝酒时,朕看了,唯有武信侯言行举止间有我大汉宗室弟子之风,不似诸君,乱糟糟一片,成何体统?” 大家这才注意到各自间的失仪,以李铁、申屠建为首的南阳豪杰们到底是氏族大家,多少为自己在殿上的放肆不好意思。以朱鮪、陈牧为首的绿林军们就不爽了,要知道刘玄这个皇帝还是他们推举的呢!你丫现在当了天子,就嫌弃我们这些人了,太缺德了!他们嘀嘀咕咕着,正想着怎么反驳刘玄。张卯瞅准时机,上前拱手行了个大礼,道:“陛下,我们这些人是不懂礼法,我们都是粗人,可我们都是一门心思忠于陛下的!看陛下得了天下,我们一高兴,可不就忘乎所以了。”这话说得似乎还真合理,绿林军众人都高兴起来,均附和着道:“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太为陛下开心!才殿前失仪。” 如此刘玄也不好发怒了,本以为张卯该收了,哪知他话锋一转,故作不经意地道:“今日君臣同欢,武信侯居然还能保持冷静,完全不参与其中。只怕是心里还在怪皇上杀了他的大哥,因而也不为皇上高兴,更不愿意和众将们同乐了。”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 绿林军乐的没有章法,那是为着皇上高兴!刘秀注意礼仪,不与他们乱来,倒是他心中不乐意刘玄好! 刘秀心中一凛——万万料不到张卯竟然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连忙看向刘玄——他投降自己的目光中果然是已露狐疑!一时间也是慌乱。 朱鮪等人都笑了,他们虽然早不将刘秀看在眼里,可是自己毕竟是杀死了他的亲大哥,若能借此将刘秀斩草除根,他们绝对乐意为之! 朱鮪正站在刘玄的身边呢,见他明明已经起疑可是又似乎又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朱鮪借着酒劲将桌案一拍,高声喝道:“刘秀,你可有何说法?”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这一拍案大喝,不光是身边的刘玄,就是满座将领都是一骇。陈牧、李铁、申屠建等心中暗喜,李通、邓晨、阴识是暗自忧心。 刘秀大骇,慌忙拜倒在地,连连道:“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刘玄疑心已起,顺着朱鮪的话道:“那为何你不和诸将同饮呢?可是真如张将军所言?”看似和善的神态中杀机浮现,语气中对张卯的话像是信了有七八分。 刘秀背脊发凉,然,只一瞬间他立即镇定下来,道:“臣不参与欢愉,乃是在为陛下忧心?” 满座哗然,朱鮪哈哈大笑:“陛下都已经得了长安和洛阳,天下指日可待,还有什么可忧心的?你休得糊弄!” 刘玄也是冷笑——老子都是堂堂天子了,还用得着你这样一个朝不保夕手无兵权的人为我担心?笑话! 刘赐虽不知刘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却不愿看着刘秀有难,忙出列,道:“陛下,何不听武信侯说完,再做定夺。” 刘玄心中不屑,却想看看刘秀能有个什么说法,要是他真有异心,正好也可借机除去,当即微笑道:“那你就好好说说,看看朕这个天子,可还有何事该忧心才是。” 大家都是他一样的想法,所有人都等着看刘秀的笑话。 刘秀却是从容不迫,说:“长安和洛阳虽已在我汉军掌控之中,可是东方赤眉尚未归服。河北铜马、青犊、大彤等毛贼也都是各自为政。汝南宗武侯刘望已自立为帝,同样打着汉军的旗号与陛下分庭抗衡。我军形式并非一片大好,是以刘秀面对美酒佳肴也无心畅饮。” 这话让刘玄有几分认同,可仍是不动声色地道:“刘望和河北那些贼人,朕迟早是要灭了他们的。而以武信侯之见,朕眼下该当如何才能当个安心天子呢?” 刘秀道:“臣以为现在陛下所处宛城位置偏僻,实在是有损天子威严,也不利于对天下的掌控。宛城实在是不宜久做都城,陛下当务之急是该迁都,以对那些有二心的逆贼起到威慑!” 他轻飘飘几句话确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议论纷纷。 果然,刘玄眼睛一亮,说了声:“好!”又环视座下那些先前只顾欢乐畅饮不顾礼法的绿林军将领们,心中一叹:“土匪就是土匪,打了几个胜仗就得意忘形,哪知什么是得天下的长久之计。”自是对刘秀高看一眼,赞道:“这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唯有武信侯能忧朕之忧,实在是忠心耿耿。”他故意借褒奖刘秀,贬了一下朱鮪他们,果然那些人都是面色讪讪,估计心中也怨上了刘秀。 然而话已说开——迁都一事势在必行! 大家都放下酒杯,议论起来——然而迁都,不外乎就是长安、洛阳两个选择。 陈牧道:“王莽已死,陛下迁回长安,乃是顺应天意!” 李铁道:“长安宫殿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若要等修葺好,只怕少不得一年半载。洛阳自古也是龙脉聚集之地,有‘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一说。不如迁都洛阳!” 一时间,满殿大臣分成两派,一股人支持长安,一股人支持洛阳。 李通道:“如今长安、洛阳皆在我汉军手中,至于真要迁往何处,还是该请陛下决断?” 这是大事,大家都不再出声,一起望向刘玄。 刘玄自己对这些也是一知半解,他自己原本连想都没有想过迁都的事,见大家都等着自己决断,心中甚是没底。见是刘秀率先提出,又向他道:“武信侯,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秀就开始分析了:“长安路远,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天下不过初定,我们实在不宜迎难而上。而洛阳自古为古神之都,三辅雄踞中原,三川河谷往外还可延及关中、河北。以此为都,既可弹压关东,又可遏制赤眉,也能则威慑河北,对于统一天下,十分的有利!陛下不如暂时先迁都洛阳,再作打算。” 刘玄心头豁然开朗——他手执传国玉玺,早就想让天下人一睹自己的天子威仪。若是真去长安,不说路上就诸多变数,就是等上一年半载,也实在难熬。当即同意刘秀的意见,并赞道:“文叔不愧是我汉室子弟,见解独到!” 刘赐对刘秀适才的表现是相当吃惊,他原以为自刘演死后,刘秀就此堕落,现在看他说话头头是道,心中欢喜。他一直在寻找刘氏一族中的可用之才,现在忽感可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下向刘玄禀道:“陛下,迁都事大,臣以为武信侯曾于长安太学就读,现在又在为陛下辫子汉室礼法,不若由他先行前去洛阳修葺宫殿,恢复汉制,到时以天子仪仗将陛下接入洛阳,方不失了我汉军的威严!也好叫天下人知道陛下匡复汉室江山,乃是顺应天意民心所向!” 刘玄本就信任刘赐,现在又给他晕乎乎一顿吹捧,顿时像是看到了自己进入洛阳时,官员民众夹道相迎。心里一美,就道:“准奏!”转向刘秀,道:“武信侯,朕这便委派你司隶校尉,明日即前往洛阳修葺宫殿,收编前朝旧臣,你可愿意?” 刘秀正苦于没有出路,现在刘玄在刘赐的提议下将这样一个可以脱离监视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自然是当即拜下,感激涕零:“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绿林军那帮人原本是想着趁这个机会除掉刘秀的,现在却让他顺势而上,反倒是捞了这么个好处,陈牧、朱鮪、李铁之间嘀咕着:“洛阳那儿可是富得流油,派刘秀去,只怕好处都给他一人独得了。”可是他们都不懂汉朝的制度,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着瓷器活。张卯却想着只怕刘秀一脱离监视,便会趁势而起,实在是危险。他本想劝刘玄收回成命,可是纵观这满朝,也实在是没有一个可以替代刘秀的人。估计刘玄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才会听信刘赐的举荐,冒险启用刘秀。但是他不能给刘秀机会,眼珠一转,当即又道:“皇上,迁都事大,而臣听闻武信侯自新婚起,一直和夫人如胶似漆,此次若是夫人同去,只怕会分了武信侯的心。不如就由侯爷先去,待到迁都之日,尊夫人再和大军一同迁往,方不至于耽误大事啊!哈哈哈!” 刘秀一凛——张卯这是要让阴丽华为人质!好让自己在洛阳不敢有任何异动。 果然,刘玄也是恍然大悟,赞许地朝张卯一瞥,又作八卦地道:“朕也听闻了武信侯夫妻恩爱难分难舍呐,为了不耽搁洛阳宫殿的修葺,还是请武信侯自行前往吧!”说完哈哈一笑,好像还真是相信了张卯的话。 满朝将领们都是心知肚明——刘玄并放心不下刘秀! 第一百零一章 迁都 刘秀用机智赢取的这个机会,被张卯一击瓦解。他原本可以带着家眷一同出发,伺机而动。可是由于张卯的提醒,刘玄又多了分心思。将阴识、邓晨、李通都安排了其他事宜,还特意交代除了阴丽华外,刘黄和刘演的两个儿子也不得跟随。 这便是要压制刘秀,别说不给你机会,机会近在眼前,就看你怎么办了? 刘秀近三个多月的迷惑,终于还是没有换来刘玄和绿林军将领们的松懈——他和阴丽华都在自问,出路在哪里?到底要何时才是脱离刘玄的掌控,过上真正安稳的日子。 刘秀在宛城的日子中,每日白天是饮酒作乐,可是到了夜里,想起刘演总是失声痛哭。他在人前百无禁忌,可是和阴丽华独处时,都是酒肉不沾。他不能当着人前为刘演守丧,只有夜里来怀念自己的哥哥。 阴丽华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中,两人相守在一处时,总是会讨论一个问题——究竟还要这样多久?刘演的仇还报不报?怎样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这些问题都太茫然,刘玄不会给他机会,朱鮪不会给他机会,张卯不会给他机会,李铁也不会给他机会。 当刘玄下令让他先行修葺洛阳宫殿时,他隐隐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机会呢?出了宛城,他就可以试图叛变,抑或是带着自己的人去投奔其他势力,自少是脱离生命危险。可是现在,刘玄要将阴丽华留下作为人质,他的心再次一落——机会,机会在哪? 阴丽华安慰他:“你在洛阳好好干,刘玄并不信任绿林军那些人,他日要用你的地方多着。只要能好好活着,机会总是会有的。” 想到明日即将分离,两人均是难分难舍,又一起说了许多的体己话。末了,阴丽华嘱道:“张卯心思不比旁人,他总是在关键时刻对你不利,刘玄、朱鮪尚好糊弄,对他却是千万要当心!”她其时是很不愿意提起张卯的,毕竟他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张卯又帮过她几回,她心中还想过若是他日刘秀成事,还想劝其饶过张卯性命的。可是现在张卯处处针对刘秀,完全是一副要置人于死地的汹汹之势,让她不得不提醒刘秀提防。 对于张卯,刘秀也很是诧异:“每当刘玄、朱鮪对我不放在心上时,张卯此人总是能洞悉我的心思,他好像能将我看透看穿。一下便能激起刘玄他们对我的猜忌,让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唯有迎战,用更胜一筹的言辞去击破他。这人当真是很奇怪啊!” 阴丽华心中一叹:“他便是如我一般知道你就是光武帝,又如何能向刘玄和朱鮪他们一样,相信你会是个苟且偷生的小人呢。”可是这话岂能说出口,只得道:“许是他也听说了蔡少公他们那些的谶语,恐你将来做了皇帝,才会想先下手为强的。” 刘秀笑道:“以我现在的处境,那些谶语怕是我自己都不信了,张卯若是相信,那也是太看得起我刘秀了。” 翌日,早晨张卯带着圣旨到侯府,赐封刘秀为司隶校尉,并配备随从二千以作调度,让他即刻启程前往洛阳。刘秀谢恩,转身交代阴丽华和刘黄几句,就带着刘玄的手谕和他安排的人员,以及自己手下冯异、朱佑、傅俊一干人等轻装上路,向着洛阳方向出发。 洛阳位于洛水以北,邙山之南,因山南水北为阳,故名洛阳,又称神都。境内山川纵横,西靠秦岭,东临嵩岳,北依王屋、太行二山,又据黄河之险,南望伏牛山。正是:八关都邑,八面环山,五水绕洛城。是个定都的上佳之处! 刘秀持刘玄手谕抵达洛阳后,马上将冯异等人各封了主簿、掾吏、都官等,共计十二人次。然后开始作文书,抚慰官员、安定百姓。随后又联合洛阳城中的前朝官员们一同复汉旧制,修葺宫殿。 他恪尽职守,将刘玄赋予的司隶校尉之权行使得滴水不漏,即不越过自己权限,又真真正正将每件事情办好办妥,总之是获得了洛阳城中新旧官员和城中百姓的一致好评! 在兢兢业业历时一月后,一座南北长九余里,东西六余里,巍峨壮丽布局严谨的帝都终于新装问世。 消息传回宛城,刘玄异常兴奋,当即下令迁都洛阳。 迁都当日,刘秀带领仪仗队伍于宛城接驾。等到洛阳时,城中万人空巷,百姓扶老携幼前来一睹天子的风采!连远在长安的前汉朝元老们都赶了过来,和洛阳的官员们一起在宫门前候驾,为的就是鉴证汉朝的再次崛起! 大家的心情都是无比激动! 但见城门外鼓乐声起,威风凛凛的执金吾大将策马前方开道,羽林军披挂排列有序,接着便见黄罗曲柄伞下的帝车缓缓驶出,刘玄于中正襟危坐。他自当皇帝以来,哪里用过这样正正规规的仪仗队伍,这下才真正感觉自己有个天子样!想起当初入宛城时,自己也和朱鮪他们一样的骑马入城,搞得跟逃难没有两样——知道的是迎来了皇帝,不知道还以为是土匪进城。现在看到臣民们对自己夹道欢迎口呼万岁,鼓乐仪仗样样俱到,心中不由暗喜:“这个司隶校尉果然没有选错!刘秀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百姓们见状也是激动万分,一个个争相向前高喊万岁! 然而当天子仪仗一过,就见一拨拨绿林军将领带着部下入城了,只见他们一个个都是帻巾缠头,掖衣束腰,有的脚上还穿着满是泥土的草鞋!三三两两,嘻嘻哈哈,哪里像是堂堂大汉的官员,分明是一帮子小丑!而他们身后的士兵更是穿得如同乞丐,更有甚者还将女人的花衣套在身上装腔作势——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刚刚还拜倒在天子威仪下的百姓们一片哗然,不少人掩口而笑——这,这皇帝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呐?! 而那些前来迎人的前朝官员们,先是心情澎湃的看着刘玄登场,虽然感觉这人貌不出众,可是看着这仪仗的威严之势,心中多少还是激动的。可等到一见朱鮪等绿林军将领,一下子是惊觉天雷滚滚——他们大都是在前汉当过官的元老,而后又经历了新莽王朝。可不论王莽一朝后期时是多么的**不堪,却是万万没有出现过这等样子的高官!这哪是官员大将?打扮是佃农的样子,可神态分明是一帮土匪、流民!他们强自压下心中的失望,呆呆而立——最后,当刘秀带领着他的司隶校尉的队列走入过来时,只见他衣冠整齐,仪表堂堂,神色间凛然有不可侵犯之势。前朝官员们眼睛一亮,心中狂喜——这不正是我等期待看到的汉室官员吗?在一看刘秀手下的众官员和几百士兵。他们也都是服饰整齐,神色严肃,大家井然有序的列队前进,丝毫不为外界的干扰分心。在更始一帮乱兵中显得有为独特,鹤立鸡群! 那些前汉元老们感动万分,他们无时无刻不期盼着的大汉风姿不正是这样吗?有人不禁潸然泪下,曰:“不复今日还能见我大汉官威!”一时间,那些旧臣们都是对刘秀高看一眼。 而后的大典,刘秀更是安排得有声有色,让刘玄摆足了天子的派头! 当晚刘玄在宫中大摆筵席,庆祝迁都,将朝中所有臣子和他们的妻子一并请了来。刘秀一直在宫中打点各项事宜,李通就负责接了伯姬和丽华一并入宫。 洛阳的宫殿分南北两宫,从上空看是程一个吕字型,中间有御道相连,宏伟壮丽,华美大方。北宫是皇帝、皇后、妃子们的就寝之处,今日的筵席设在南宫中德殿。 李通领着刘伯姬和阴丽华在宫门口和阴识、邓婧瑶相遇,五人寒暄几句,刘伯姬和邓婧瑶就开始感叹着洛阳城的繁华和皇宫的气派,好像什么都看不够似。唯有阴丽华表情平淡,李通奇道:“怎么三嫂不觉得洛阳很大很好吗?” 刘伯姬笑道:“三嫂从前还和我三哥一起在长安读过太学,看遍繁华,洛阳在她眼里自然不算什么了。” 李通一愣,更加奇怪,可是大家都在向前行,伯姬将他一拉,道:“快走啦!” 在中德殿门口,刘秀正在给冯异他们安排事情。阴丽华远远一见他,就立刻跑上前去,叫道:“夫君!” 刘秀一回头,也是一阵激动——他们有月余未见,自是思念得紧。 刘秀也迎上前,道:“夫人可好?” 丽华疼惜的抚了下他的脸:“我很好,可你却瘦了,这一月来是否很辛苦?” 冯异的声音自后响起:“武信侯这一个月来都是为了修葺宫殿和今日迁都的大事忙碌,每天都是和士兵、工匠们同吃同住,会累瘦了是自然的。” 阴丽华向其施礼,冯异也回礼,道:“夫人与武信侯多日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异先告退。”即带着其他的人进去大殿中安排筵席上的座次。 李通、刘伯姬、阴识、邓婧瑶也走了过来,刘伯姬朝刘秀胸口就是一拳,笑道:“真不愧是三哥,天子仪仗和迁都大典都能安排得这样好!比着汉军入宛城时不知强了多少倍!” 刘秀故作受伤的一捂胸口,哀声道:“看你都嫁人了,还是这么动不动就出手,只怕李通在家这日子不好过啊!哈哈!”说着向李通那边朝她眨眨眼。 刘伯姬一看——果然,李通也正微笑的看着自己呢!一囧,红着脸道:“我还没有看过皇上的大殿呢,快进去吧!”说完就低头向里面走,李通怕她殿前失仪,连忙跟了进去。 大家瞧着他们的背影都是一笑,刘秀道:“皇上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也快快进去吧。”遂拉着丽华的手和阴识、邓婧瑶一起入殿。 第一百零二章 赵宓 洛阳的中德殿比着宛城行宫的大殿不知要大了多少倍,里面满是汉军中的将领们。前朝的遗臣也都纷纷带着家眷到场,大家齐坐一堂,喜气洋洋。刘秀和李通的位置在前排,还是并列而坐,阴识地位低些,因此安排坐在后排。 三人各自携夫人入座,随着一声“皇上驾到——”刘玄在韩夫人的陪同下自殿门缓缓而入,他踌躇满志,满面春风。韩夫人也是打扮得分外妖娆美艳,依附着身边这个男人一同走上主位。 朝臣们携家眷一同拜倒,高呼万岁! 刘玄得意一笑,道:“众卿请起!” 大家这才各自归位,刘玄大大的赞扬了刘秀一番,他连忙起身谢恩!这一天中,为着刘秀修葺皇宫城池,主持迁都大典的事情,整个洛阳城中都知道有了这样一个人才! 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绿林军和南阳豪杰的将领们闻言自是颇为不爽!张卯却是故意高声道:“这武信侯武能带兵打战保住昆阳,文能修葺宫殿主持大典,人才啊!难得的人才!看看咱皇上今儿这高兴得啊——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是今后给他带兵上阵,只怕能给皇上再打出一片江山来啊!哈哈哈哈!”说完大笑起来。 他一语双关,刘秀等人如何听不出,果然刘玄的目光中再次闪现出不信任来——再打出一片江山?那这一片江山是谁的?是为自己打的?还是给他刘秀打的呢?刘玄心里总归不舒服——这刘秀能力太强,可不能再给他兵权! 刘秀万万没有料到这事情做得漂亮也有风险,急忙跪下,道:“臣能办好诸事,乃是仰仗了皇上的恩德,不敢居功!”复视诸将,又道:“秀不过是做了些小事,若没有各位将军不畏艰险攻城略地,一举拿下洛阳、长安,刘秀又怎有机会来洛阳为皇上办事,功劳该是诸位将军的才是!”说着向朱鮪、王匡、李松、申屠建等人深深一揖。 刘玄闻言又将那些人好好夸奖一番,果然,他们脸上又都露出了笑意来——算你刘秀识相! 阴丽华坐在他身边,看着方才一幕真是有惊又险,见刘秀机智化解,她一颗心才安定下来。刘秀回坐后,拉起她的手,两人均是满手心汗水。 阴丽华狠狠瞧张卯一眼,见他一脸得意的望着自己,那神情分明在说——下次!下次咱们再走着瞧! 接着是前朝官员们向刘玄歌功颂德表示忠心,他都是一一笑纳,大度地道:“众卿放心,只要你们忠于我大汉,朕自当不计前嫌!” 这话赢得了满堂喝彩,刘玄当即下令开宴——只见一个个侍女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接着又响起丝竹鼓乐之声,便见一群舞女姗姗而入,一色的湖绿色水袖长裙,合着节拍整齐有序的翩翩起舞。刘玄在韩夫人的陪同下一边饮酒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赏舞,摇头晃脑的甚是开怀。忽然之间鼓声一阵急促,那些绿衣少女们在急切的鼓点中飞快分向两边后退开来,一个身着粉红衣裳的妙龄女子手执长剑翩然入殿,她样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可是明眸皓齿妩媚动人,向着殿上刘玄娇赧一笑——刘玄一下子差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那少女即开始做剑舞,只见她一颦一笑中自有风韵,与上次丽华在宛城殿上做剑舞时微露英气不同,她的剑舞格外魅惑,一看便知是不懂武艺但却从小习舞的人。只见她风姿楚楚,身形婀娜,那满殿的大臣们多数看得吞了包口水——秀色可餐,不外乎是如此吧! 刘玄本就是好色狂徒,当下就给迷得七荤八素,韩夫人拉了他几次,他都没有反应。 舞毕,刘玄赏赐众舞女并甩手示意她们退下,才色眯眯的瞧着那女子,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剑舞跳得最为合朕心意,你想要什么赏赐?” 那女子从容拜下,莺声道:“小女赵宓,乃是将军赵萌之女。” 刘玄一喜,道:“还是名门淑女!快往前些,叫朕好生看看清楚。” 那赵宓盈盈上前,至刘玄座前再次拜下,那妩媚的笑容,就如同艳阳夏日里的那一抹阳光,一下子照亮了刘玄的心灵。让他视这满堂文武百官如无物,眼睛就只剩下这一小女子来。色迷心窍,起身走至她面前,结结巴巴地道:“你真美......真美......” 座下赵萌起身道:“陛下,小女知道陛下迁都大喜,今日的剑舞是她准备了一月之久,特意献给陛下的。” 刘玄心中更加开心,看赵萌也比以前更顺眼了,点头赞道:“不错!不错!”赵萌筹谋让女儿献舞,这个用意不言而喻,刘玄心知肚明拉起赵宓的手,道:“你过来,坐朕身边,陪朕喝一杯。” 赵宓微露羞赧,道一声“遵命!”即陪着刘玄到上方坐下,满上一杯酒,娇声道:“小女子敬皇上!” 刘玄眼里全是欲火,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揽,盯着她的眼睛将酒杯接过,仰头饮进。 满殿哗然,刘玄身边另一侧的韩夫人气得脸色刷白,可是刘玄——她的结发丈夫,却是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接下来的筵席上,他全程都是拥着那个小美人儿,韩夫人坐在他们身旁,倒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群臣即知赵萌用意,有的心中不屑,有的心生羡慕,但看到他的女儿能这样博得刘玄的喜爱,即知他这步棋是相当高明!他让女儿献舞,自是早知道刘玄当日在宛城时为阴丽华的剑舞所迷,才会出此一计。若是刘玄没有瞧上,他父女自当没有这回事。可是若刘玄瞧上了,就可升官发财光耀门楣! 等到歌舞再起,大家又一股脑的恭喜赵萌,他则远远向刘秀举杯示意,投来了感激一瞥。 刘秀也举杯回以一笑。 阴丽华隐隐难过,她虽然对韩夫人没有多少好感,可是对方毕竟曾经救过她。而且刘玄美色当前,就立马将结发妻子抛诸脑后的行为更让她深深惊愕!汉代的男人对待妻子难道就是这样吗?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她转头看看刘秀,可是他已经开始和李通对饮,再看韩夫人——她不过才三十出头,可是她的丈夫已经开始嫌弃她,迫不及待将更加年轻貌美的女子拥入怀中...... 果然,第二日便听闻了刘玄将赵宓立为夫人,入住西宫。 又过了几日,刘秀带回的公文中就赫然有赵宓的立后起草诏书。 阴丽华道:“这赵夫人不过才伴圣驾几日,皇上就准备立她为后?韩夫人可是他在绿林军逃难时期的发妻呀?难道要这样贬妻为妾?” 刘秀道:“我也和皇上说了,可是皇上却不乐意,他嫌韩夫人出身不好,不堪当皇后大位。” 丽华叹道:“哪里是嫌韩夫人出身不好,分明是他自己移情别恋,却总成了女人的错。当年汉高祖刘邦与吕后分离多年,而后还有了宠姬戚夫人,可是高祖立国后,照样还是将皇后的位置给了吕后。只因他顾念吕后是结发妻子,即便色衰爱弛,也不另立新欢”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那晚殿前献舞可是你帮赵萌父女安排的?” 刘秀回道:“是赵萌来请我帮忙,我如何能驳了他面子?” 阴丽华一呆——是啊,以刘秀的处境他又如何敢去得罪这朝中任何一人?赵萌父女有心贴上刘玄,一计不成也会再生一计。刘玄早在宛城称帝,却迟迟不立皇后,说明他心中在就不把韩夫人当做立后的人选了。即便今日没有年轻美貌的赵宓,也一样会出现其他女孩,他永远不会考虑让韩夫人来当这个皇后! 阴丽华忽然想起当初在课堂上时,听说的那个关于光武帝和他的两个皇后的故事——是啊,他也是有两个皇后的,那么说除了自己,他必定是还会有其他女人的!想到刘秀对自己的痴情,阴丽华完全不敢相信,可这是历史——历史如何可以改变?她一网深情痴心一片的文叔哥哥,真的也会如刘玄一般,再将其他女子拥入怀中吗?她的心一下子生疼起来,不要!哪怕他不当皇帝,我也不要和任何女人来分享他!我只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文叔哥,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文叔哥——阴丽华在心中呼喊,可是历史会因为他们的爱而改变吗? 她忽然产生出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她想要改变历史,她想要成为他的唯一! 刘秀见她失神,轻轻摇了摇她,道:“丽华,你怎么了?” 阴丽华摇摇头,“我没事。”忽又产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今日刘玄能弃发妻为妾,他日怎知刘秀不会为了其他女人这样对自己?在这个男权的社会里,女人的地位低下。特别是当一个男人成为九五之尊的天子,天下女人都是他的,他又岂会还愿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她心神不宁地道:“文叔哥哥,若是将来有一日你当了皇帝,你还会娶其他女子吗?” 刘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谨慎道:“这样的话不要乱说,而今天下已定,我只要能和你平平安安的生活就好了。” 丽华道:“那好,那你就告诉我,你以后可还会爱上其他女子?可会像刘玄一样,韩夫人和他也算是患难夫妻,可是如今他的眼中已再容不下她。” 刘秀这才知道她是为了刘玄立后的事情引及自身,笑道:“秀一生得丽华一人足矣!今生即便遇到是再美的女子,我的心里我的眼里也只容得下你一个。即便是你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我也是要牵着你的手,和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他语气真挚,阴丽华心中一暖,将头深深埋进他胸口,哽咽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那一刻,她不想再纠结历史的问题。 历史因人而异,可是她更相信他!相信最最深爱着她的文叔哥哥! 刘秀不知她为何会为了刘玄立后的事情诸多感伤,忽一想难道是因为当初蔡少公说过的自己会成为天子一谶!因而想到了自己他日当了皇帝,也一样会后宫佳丽三千,因此心中才难受。于是笑了笑,抚着她的头,在她耳畔低语道:“别说我现在还是一条命给攒别人手里,就是哪怕我真当了天子,这天下我也只要你一个女人,我的皇宫中只有你一个皇后......” 阴丽华失声而笑,含着眼泪笑了,他的心中只有她——哪怕他不再是光武帝,这都不是她关心的了!她要的只是他真心待自己,好好爱自己,像一对二千年后的平凡夫妻一样! 一夫一妻,只有你,只有我...... 第一百零三章 刘赐的心思 次日,赵宓被立为后的诏书颁布!她欢欢喜喜搬入了韩夫人一直期盼的长秋宫,成为了刘玄的开国皇后。每一位宫人都来向她道贺,没有还记得刘玄还曾有一位逃难时期的结发妻子——韩夫人,此刻她的西宫是那么冷清、寂寞...... 而后的日子里刘秀开始为赵宓准备登基大典,赵萌对于刘秀的帮助私下表示感谢,称:“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武信侯尽管开口!” 封后大典以后,刘玄开始派人四处招安平乱。 十月下旬,已经在汝南称帝的刘望,被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这个称帝不到两月的前汉室宗亲,就因为自己的野心给同宗兄弟灭了,整个汝南尽归汉军。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强大的赤眉军在柱国大将军李通的说服下,也表示愿意招安。 一时间,汉军形势一片大好,中原地区基本统一。便只剩下蜀郡公孙述,以及河北的一众反贼尚未解决。 不久,赤眉军将领樊宗带着手下一干将领等来到洛阳归顺,他们本是来探虚实,将自己手中兵马留在了青、徐二州。然而到达洛阳后,刘玄本想给予高官厚禄,可是朱鮪、张卯、李铁并不赞同,他们认为赤眉将领们并没有为汉军做出贡献,凭什么封侯拜将!刘玄无奈,只得给他们封了几个没有实权的官位。樊宗等人见状,一怒之下乘着夜色逃出洛阳,等刘玄知道后他们已经跑得没有了踪影。 大司徒刘赐得知消息,立刻赶往宫中,其时刘玄正和新皇后赵宓在一同喝酒做舞。 刘赐见状,皱眉道:“樊宗他们都跑了,陛下怎么还有心情喝酒作乐?” 刘玄是敬重和信任刘赐的,因此一挥手,赵宓虽不甘愿也只能退下。 等赵宓离开,才道:“区区几个赤眉乱贼,跑了就跑了吧。” 刘赐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个态度,气道:“赤眉军本是有心归顺,可是陛下却由朱鮪、张卯胡闹,不给其封赏。现在他们跑回去了,无疑是让我们汉军又多竖立一个强敌!陛下可知?” 刘玄也是无奈,叹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复又道:“朱鮪说了,赤眉他们攻长安都那么多年也没有推翻王莽,不似我汉军一出手就攻入长安。以樊宗那样的兵力,我们根本无需惧怕。子琴,你就安心当你的大司徒吧!” 刘赐更加气愤:“陛下,您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相信绿林军那些人的鬼话?你没有看到自入洛阳以后,他们一个个都是好大喜功,贪图享乐,认为既已经得了洛阳、长安,根本就不愿意再为陛下平定赤眉和河北一众反叛了么?臣听闻现在民间都在唱一歌谣:‘谐不谐,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这天下尚未完全平定,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想来控制皇权。他们这些人哪一个是真心为着皇上你着想的呀?若是再由着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为非作歹下去,只怕陛下的江山也要如王莽一般,不得长存!”说完,也不顾刘玄的面子,狠狠将长袖一甩,即欲离去。 刘玄连忙一把拉住他,道:“子琴,你的话句句戳中朕的心窝啊!大司马他们位高权重手握兵权,朕......朕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不肯将权力分出去给赤眉的人,朕能说什么?当初他们能推举朕当皇帝,看中的不就是我比刘演更好控制码?”这些是他内心一直以来不愿触及的痛处,平时就借着酒色麻痹自己,现在对着一番真心为自己着想的刘赐,情急之下才口吐真言。 刘赐是知道他的无奈的,又看着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心也软了下来,道:“朱鮪等人现在虽没有不臣之心,可是也完全再把皇上当做可以任意摆弄的傀儡。眼下皇帝当要好好扶持我刘氏族人,等到我们足够的力量能够与之抗衡时,皇上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天子!” 刘玄点点头:“子琴,你可要帮帮朕!” 刘赐道:“如今赤眉军已经给朱鮪他们得罪了,只有对敌一条路了。可是河北那边铜马、大彤等十几支军队还没有正式和汉室翻脸,我们完全可以派出信任的人去将其收编。到时候那边的部队就是陛下的嫡系,可以成为陛下手中能与绿林军、南阳豪强们抗衡的力量!” 刘玄赞道:“是啊,赤眉军的部队朕没有好好把握,倒是可以将河北的兵力收入手中,等我有了足够的势力,再对付朱鮪、张卯、李铁他们不迟。”复又问:“可是,调兵遣将的事平时都是朱鮪在弄,估计他现在也在想着该派谁去河北才是?” 刘赐笑道:“如今绿林军和南阳豪强那些人,都是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河北路途遥远又兵荒马乱,他们自己的人只怕都是不愿吃那份苦的了。而且现在陛下定都之后,也尚未加封官职,他们都害怕自己一旦离开,就没有好处可捞了,所以更加不会愿意去河北了。” 刘玄一击掌,“不错!他们现在都是高官厚禄,哪里还想过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河北十几支叛军,洛阳和长安这边要抵御赤眉,也不可能派出大军前去招安。这份危险和辛苦,他们自不会愿意去的。”复又凝视刘赐,道:“子琴,以你只见,朕该派何人出使河北?” 刘赐心中一喜,就等着他此问了,沉声道:“臣以为,可派出司隶校尉武信侯刘秀!” 刘玄一呆——万万料不到会是刘秀!他呐呐地道:“刘秀?当初朕可是杀了他的亲大哥啊!” 刘赐道:“杀刘演的事情是朱鮪、张卯、李铁所为,皇上也是逼不得已的。当初朱鮪他们还欲对武信侯痛下杀手,幸得陛下庇护,他才能保住性命,他心中自是能明辨是非的。而且陛下看刘秀来洛阳后也是将汉制的恢复和宫殿的修葺做得尽善尽美,可见他是一个有用之才!他和陛下一样同为汉室后人,由他出使河北,方能代表皇上。这样河北的势力就是同意招安,也是真心归顺陛下,而不是再次成为朱鮪他们牵制陛下的军力。” 刘玄想到刘秀的能力和他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胆小谨慎的样子,和绿林军那些人比起来,他倒是让自己放心许多。于是道:“好!朕就同意让刘秀出使河北!”转又担心地道:“就怕大司马他们不同意啊!” 刘赐道:“这个陛下不用担心,明日早朝先提出来,他们自不会愿意去的。臣今晚就和刘秀说好,让他到时自行请命,皇上准奏即可。” 刘玄应诺,心中却仍是隐隐不安——让刘秀去到底是对是错?还有即便是自己这个皇帝的意思,只怕朱鮪他们也不会轻易让步。 却说刘赐出了皇宫,直奔刘秀府中。刘秀一见他,还以为是亲戚间的随意拜访。可是刘赐却让他一起到偏厅说话,他才知道对方是找自己有正事。刘赐将赤眉军将领的离开和自己向刘玄推举他出使河北的事情简要说明,最后道:“现在皇上也是腹背受敌,文叔可愿意助皇上一臂之力?” 刘秀这些日子以来时刻也是受到朱鮪、张卯等人的威胁,刘玄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模糊不清,他早就想着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苦于没有办法。现在刘赐带着这样一个好消息找到自己,他岂有不愿之理?可是刘演的死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因此笑道:“秀也愿意为陛下排忧,可是自我大哥刘秀反叛,皇上和大司马他们都不信任于我。当初来洛阳修葺宫殿恢复汉制,秀也是看着不用带兵,方敢胜任。现在代表陛下去河北招安,事关重大,秀实在不敢贸然前行。” 他这一番话,可进可退,刘赐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担忧,于是宽慰道:“我纵观刘氏一族中唯有文叔能担此大任,而且现在朱鮪、张卯他们虽然没有明确要害你,可他们始终是忌讳着你的。我提议你出使河北,不光是为了陛下,其实也是为着你,为着我欠伯升哥哥的一番情啊!”说着不禁潸然泪下;“当日我和刘嘉一起为着刘稷抗旨的事情,被朱鮪、张卯、李铁抓住,他们本来是要将我和刘嘉一并赐死的,幸而伯升哥哥前来救我们。而他自己却给这些人害死,他死后我和刘嘉也没有去吊祭,心中实在愧疚。而现在皇上很信任我,我既不能看着朱鮪他们一直摆布皇上,也不能看着他们害你,所以我要皇上同意你出使河北。你去了河北,不光是能帮了陛下,也是帮了你自己。你可要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啊!” 刘秀心中大震——原来刘赐是一直记着刘演的恩情的,他一直在想着帮自己。心中感慨无限,也落下泪来:“秀一定好好把握,不负了子琴哥哥一番心意!” 刘赐大喜,又向他叮嘱一番,适才离开。 第一百零四章 殿前议事 送走刘赐后,刘秀心情复杂回到房间,阴丽华进来问道:“适才大司徒找你有何要事?这样的神神秘秘。” 刘秀道:“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丽华喜道:“真的?可是要派你出兵平赤眉吗?” 刘秀道:“不是,而是派我出使河北,招安反叛。” 阴丽华一呆:“河北?那儿光反叛就是十几路,兵荒马乱,太危险了!不行,你不能去!” 刘秀道:“我非去不可,你没有看到现在绿林军的人处处针对于我,刘玄也是一颗两边摇摆的墙头草,我若还留在洛阳迟早得死在他们手上。” 阴丽华一把抱住他,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都已经这样不争了,他们还是不放过你呢?难道一定要置你于死地吗?” 刘秀安抚她道:“幸好还有刘赐哥哥为我着想,给我指出一条生路,所以我势必要去河北的。” 丽华道:“那朱鮪他们会同意?” 刘秀道:“不知道,刘赐已经说服了皇上,只等明日早朝上就可见分晓了。” 两人紧紧相拥,皆知这险中求胜,乃是没有办法下的办法。 翌日清晨。 刘秀刚至宫门口,就见邓晨、阴识急匆匆赶来。一见面邓晨就道:“文叔,你可听说了,邓奉在新野起兵造反,现在已经攻下淯阳城了!” 刘秀大惊,“怎么会这样?他一向不屑于权力,何故忽然造反?” 邓晨道:“现在南阳那边虽说是给汉军平定,但是仍然是土匪强盗横行,邓奉自幼是侠义心肠,看不得百姓受苦。而汉军攻下了南阳后,将领们也是烧杀掳掠,估计邓奉也是给逼得没有办法了,才会带着邓家庄几千人起兵的。” 阴识道:“今早急报传来,说是邓奉是昨晚带兵攻陷的淯阳。估计今日早朝,皇上会要说起这件事情,就看是平叛还是招安了。” 邓晨急道:“千万不可让皇上出兵,我们要想法子帮帮奉儿才是。” 刘秀想起邓奉在昆阳的救命之恩,又想起自己一会还要向刘玄请命出使河北,心中混乱。 这时候,朱鮪、张卯、陈牧、李铁、王凤等人也是行色匆匆的进宫来,估计都是听说了邓奉起兵的事情——丫的,南阳都已经是汉军的天下了,你小子还起兵,活得不耐烦了吧? 刘秀他们也赶紧向大殿赶去。 大殿之上,刘玄果然先说起了邓奉攻下淯阳的事情。 李铁记恨着邓奉当日在昆阳逼着自己磕头叫爷爷的事情,以前是没有机会报复,现在邓奉居然造反,他兴奋得恨不得现在就亲自带兵前去将其剿灭!当下出列,道:“邓奉小儿,好不识抬举!南阳早就属于我汉军管辖,他在新野养点兵马也就算了,如今还攻占淯阳,实在是狼子野心!不可不除!臣愿意请命带兵亲赴淯阳,剿灭邓奉!” 陈牧当初攻下新野时,曾登门拜请邓奉,也是给他当头棒喝打了出来,心中怀恨,现在见李铁提议平叛,他自然是乐得举双手赞成,也出列道:“邓奉藐视天子之威,其罪当诛,臣愿与五威将军一同前往淯阳,为陛下平定反叛!” 邓晨却是急得要命,邓奉带领起兵的那一众人等都是邓家庄的人啊!虽然他因为当初追随刘演起兵而不被邓氏一族接纳,可是他心里是看重家族利益的!而且领头人邓奉又是他的侄儿,他心里一急,也出列道:“禀陛下,其实邓奉并无不臣之心,当日他还于昆阳大战中帮过我们汉军呢!若不是他深入王邑军营,手刃巨无霸头颅,当时我们昆阳一战,还不一定能胜利呢!请陛下不要出兵围剿,臣身为他的叔父,情愿前去招安!望陛下许可!” 阴识也出列,跪拜道:“臣也愿意同往淯阳招安邓奉,望陛下许可!” 刘玄心中其时是对邓奉有好感的,邓奉有大将之才,又不是绿林军和南阳豪杰一派的,若是拉拢了他过来,自己将来和朱鮪他们对立时也可多几分胜算。他心里打定注意,又望一眼朱鮪和张卯他们,见他们好像也不怎么反对邓晨和阴识的提议——本来嘛,现在天下起兵的地方太多,能招安一个是一个! 刘玄于是淡然道:“那朕便派邓将军和阴将军出使淯阳,招安邓奉!” 邓晨和阴识连忙领旨谢恩! 刘秀心中也是长舒口气——邓奉有邓晨和阴识的帮忙,自然能逢凶化吉。现在自己也是腹背受敌,急需找到出路。接着刘玄忽然望了他一眼,讲起关于河北的事情来。 朱鮪、张卯、李铁因为樊宗的逃离也是后悔不迭,现在对刘玄提起河北招安一事,无不赞同!刘玄看时机到了,才摊牌道:“既然众卿都认为朕应该谋取河北,那么谁愿意为朕去辛苦这一趟呢?” 朱鮪、张卯、李铁等人都是一愣,他们虽然都明白河北的重要性,可是自己却都不愿意去的。现在刚刚定都,这一下离开了洛阳,只怕人走茶凉,再想要控制更始皇帝就真是天高皇帝远了! 果然如刘赐所料,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主动请命前去河北——好日子还没有过几天呢,谁舍得这到手的荣华富贵? 刘玄心中冷笑,道:“你们都是朕最相信的大将,平时一个个也都是说要为朕分忧,现在不过去个河北,就一个个成了哑巴。不然就看这朝中还有谁愿意为朕前往河北吧?”说完将目光望向朝堂后方。 刘秀打破寂静,出列道:“陛下,臣愿亲往河北,为陛下招安。” 朱鮪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刘秀会请命,一个个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刘玄高声道:“好!武信侯不愧是汉室子弟,能为朕分忧,朕这便封你......” “陛下,万万不可!”张卯突然出列阻止,他望刘秀一眼,向刘玄道:“自逆贼刘演死后,武信侯一直无心国事,眼下却自荐出使河北,只怕其中有诈!” 他这一番话,让朱鮪、李铁他们醍醐灌顶,去河北招安可是要带兵的啊?若是刘秀在那边招安顺利,他有了兵权,他还会这样乖乖听话吗?他不会想到为刘演报仇吗?他们不能冒这样的险!于是纷纷出言反对,指责刘秀心怀不轨。 刘秀慨然道:“我身为汉室子弟,早已经与刘演那个逆贼划清界线,只知忠于汉室,忠于陛下,愿为陛下分忧!” 张卯冷笑:“刘秀,你骗得了陛下,可骗不了我!” 刘赐忽然喝道:“张卯,你说这话也未免太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你尚且看得出武信侯心怀有异,陛下难道就分辨不出他的忠心吗?这个江山可是陛下的,他愿意派谁去就派谁!” 张卯也火了,道:“大司徒,刘秀乃是你的族弟,你就是想扩展刘氏一族的势力也该当另选合适人选?你当初与刘演交好,现在便想帮他弟弟一把,这样未免有任人唯亲之嫌?” 这时,一直在朝堂上从不参与汉军将领们对话的曹竟忽然开口了:“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原是前汉官员,王莽篡位后就辞官回乡,以忠义闻名天下。刘玄拿下长安和洛阳后,就派人将其请入朝中,拜为左丞相。因此说话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刘玄当即道:“丞相请说!” 曹竟道:“张将军此言未免以小人之心了,前日樊宗等人有心归汉,可是大司马他们却让其失望而归,可见他们是不擅于招安一事的。而武信侯为人谨慎,从迁都当日他和他部下的言行举止即可看出。河北招安,臣以为由武信侯出使,更能彰显我汉室声威!”原来迁都洛阳那日曹竟心中就已经看好刘秀。 他不代表朝中任何一派,而且皇上也给其面子,因此张卯等也不敢顶撞。 这时,李通也跟上,说道:“武信侯一直谨记陛下恩情,断不会有二心!” 刘玄这时更是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看着张卯在朝上的横劲,他心里恨得牙痒痒,然而正准备宣布赐封刘秀。朱鮪忽然开口了:“武信侯做司隶校尉不错,可是招安不一定行啊?” 邓晨上前抱拳道:“陛下,当初臣曾经随武信侯出使父城,他曾于父城收冯异、苗萌,并不费一兵一卒收城池五座。” 朱鮪挑眉道:“当时父城可是有延尉大将军王常坐镇,不然刘秀当时一小小偏将军,如何能收下五城?现在出使河北,可是代行大司马事,他可有这个本事?” 刘玄忽然道:“有没有这个本事试试便知道了,正好邓奉不是起兵淯阳了,刘秀你这便与邓晨、阴识一同前往招安。若是你能不费一兵一将,说服邓奉归顺,朕便许了你出使河北一事。你看如何?” 这样一来,双方都无话可说。 刘玄心中其时也是想知道刘秀是不是有两把刷子,若是不行,他还想再让刘赐物色一个刘氏家族中的青年才是,不能让河北也给绿林军和南阳豪杰的人占领。 刘赐想阻止,可是看刘玄心意已决,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张卯想反对,可是给李铁拉住了,他低声在对方耳边道:“邓奉那小畜生倔得很,别说刘秀、阴识,就是他老叔邓晨也不一定能说服得了他。” 张卯再想说话,刘玄已经起身,道:“今日议事至此,武信侯、邓将军、阴将军明日即可启程前往淯阳吧,朕等你们的好消息。退朝!”说完离开。 第一百零五章 招安邓奉 退朝后,刘秀拜谢曹竟。曹竟道:“武信侯不必客气,老臣也是在洛阳迁都之日,看了将军的威严,深感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我大汉官威。心中十分崇敬,因此也希望能助将军出使河北,弘扬我大汉声威。” 邓晨、阴识又一同拜谢了他,曹竟一摸胸前的银白长胡须,道:“现在言谢尚早,三位将军当务之急乃是先于淯阳招安邓奉才是!”说完笑呵呵的离开。 这一下,刘秀他们又是一个头两个大了——邓奉能是那么好说服的吗? 刘秀出使河北和邓奉的招安明明是两码事,可是现在混为一谈。而这其中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让刘秀真是伤脑筋。 邓晨更是为邓氏一族担心,邓奉这小子是带着一大家族人在干掉脑袋的事啊! 阴丽华知道后,也是一脸愁云惨淡,道:“邓奉哥哥,他早不反,晚不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反。”复又道:“不若明日我随你们同去淯阳,看能否说服于他。” 刘秀一怔——难道自己招安邓奉真要考阴丽华吗?他不愿意,可是若真不能说服邓奉,他去河北的事情必然泡汤。两者间的厉害关系在他心中权衡不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 邓晨却是喜道:“若是得丽华妹妹同去,奉儿必定肯招安的。” 阴识看出了刘秀的顾虑,道:“明日还是由我们三个先行向邓奉说明,若他真是冥顽不灵,再叫妹妹好生劝劝他吧。” 刘秀只得点头。 自昆阳一战后,三人皆知邓奉深爱阴丽华,若是由她出面,事情倒可能不会很难。只是邓晨、阴识能够平常对待,刘秀的心情却是五味杂陈。 阴识和邓晨又询问了关于刘秀如何会想到出使河北的事情,皆道这是一个逃出生天的好办法,只是眼下邓奉的事情要先好好解决才是,方不至于负刘赐一番苦心。 次日,刘秀、阴识、邓晨清点少量兵马一同赶往淯阳。阴丽华也女扮男装混在队伍中,其他人皆是骑马,唯有阴丽华坐了一辆马车。她心中既是担心刘秀,又想着邓奉若不归顺,只怕李铁他们也不会放过他。赶了一日的路,直到深夜才至淯阳城头。 邓晨在城下喊道:“我乃邓晨,拜见邓奉将军——” 城头一个士兵探出头来,见是邓晨,脸上颇有些不屑,道:“这么晚了,找邓将军何事?” 阴识也高声道:“在下阴次伯,前来求见邓将军,望小兄弟通报一声。” 那人应声而去,不多久,就见邓奉和邓禹登上城楼。夜色下,他二人立于城头,给人感觉英姿勃发。 邓禹一见他们,就高兴地道:“邓晨表叔,次伯兄,文叔兄,你们怎么来啦!” 邓奉本来面带笑意,看见刘秀,脸登时拉了下来,对邓晨和阴识也不理不睬了。 邓禹向士兵道:“快开城门,请他们入城。” 城楼下的士兵立刻开门,刘秀、邓晨、阴识就并排进来,阴丽华戴一顶毡帽混在二十几士兵中,也一同进城。 邓禹将他们请到县衙中,大家寒暄几句,邓晨说明来意。邓禹为难地道:“我等起兵不是为了争夺天下,乃是更始的军队在南阳烧杀掳掠。他们虽然号称汉军,可是和王莽时期无异。我和邓奉实在是对他们太失望了,所以才会带领新野的百姓一同起来反抗。你们我们起兵不过几日,前晚就攻下了淯阳。可见这更始帝并不得人心,我和邓奉也绝不会归顺于他。” 邓奉也很生气:“你们到淯阳来,就是为了给更始招安?” 刘秀开口道:“你们虽然轻易攻下了淯阳,可是汉军早拿下长安、洛阳了,皇上手中的汉军好几十万,你们这淯阳城中兵力加上支持的百姓不过万余,你们拿什么和汉军争?” 邓晨也道:“你们二人逞一时之气,却不知是拿一族人的性命在赌。若是失败,可要灭族!现在只要你同意招安,不过是在朝中挂一虚名,这淯阳还是你的天下啊!” 邓奉嗤笑道:“叔叔当年追随刘演起兵可曾怕过?不管这天下是谁的,奉儿都不关心。我要的不过是在这乱世中,保住家族中人和南阳百姓安危。我不求光耀门楣,也不屑于与更始那些土匪、流民同朝为官!” 邓晨在旁急得直跺脚,邓禹奇道:“表叔何故一定要为更始充当说客?” 阴识一叹,这才将刘秀出使河北的困境说了出来。 邓奉恍然大悟,神情中对刘秀更是不屑,道:“还以为来招安真是为了我们好呢,原来却是另有目的!刘文叔,奉从前还真是高看你了!”说完冷冷一笑,甩手离去。 众人也拿他无奈。 邓禹叹道:“绿林军那些人果然是些不守信用的人,当初刘演带领他们建立汉军,他们转眼就将其害死。现在居然连文叔兄也不放过,当真是可恶!” 邓晨道:“现在朱鮪他们说若是文叔不能招安淯阳,河北就不让他出使了。而文叔在洛阳,迟早也是要遭他们毒手的。” 邓禹歉然道:“文叔兄,我虽也奉儿一同坐镇淯阳,可是我并不挂帅,这邓家军全是他一人统领。若是他不同意,禹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刘秀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关系,秀知你真心。” 却说门外阴丽华看邓奉离开,她立刻悄悄地跟上前去。 邓奉警觉之高,一下就发觉有人跟踪,可是他不动声色,直到一个拐弯处时,忽然转身,伸手将对方脖子一掐,喝道:“你是什么人?” 阴丽华一下子出不了气来,促声道:“邓奉......哥哥,是我......” 邓奉连忙松手,急道:“怎么是你?”慌忙将丽华头上的毡帽取下,道:“你没事吧?” 阴丽华缓过气来,才道:“我没事。” 邓奉见她面色缓和,神色忽的一冷,道:“你不在洛阳好好当你的司隶校尉夫人,来这做什么?” 看样子他也知道了刘秀成为司隶校尉的事情,也知道他们现在居住洛阳。 阴丽华道:“我知哥哥他们前来淯阳为劝你归顺汉军,想着我们也多日未见,因此就求着他们带我一起来了。” 邓奉眼神一凛,道:“你来见我可是为了刘秀的事?若我不肯归顺,他便不可出使河北吧?” 阴丽华道:“我虽是为夫君担忧,可是同样关心着邓奉哥哥。现在局势混乱,汉军已经攻下半壁江山,邓奉哥哥若不归顺,在更始看来就是有自立为王的心。南阳早已经是汉军的天下,他又岂能容你在他的地盘里当一个小皇帝?” 邓奉冷笑:“当初王邑四十二万大军尚未攻下小小昆阳,你岂知刘玄的军队就一定能攻下我的淯阳城呢?而且现在天下尚未平定,赤眉、河北都够汉军受的了,他哪有空闲来管我!” 丽华道:“可是李铁、陈牧对你心怀怨恨,你若是不归顺,他二人必定怂恿刘玄出兵的!” 邓奉嗤之以鼻:“李铁和陈牧这两个龟孙子,老子不怕他们!” 他的冥顽不灵让她不知所措,末了,呐呐道:“邓奉哥哥......你便真不能接受招安吗?” 邓奉道:“我过不惯屈居人下的日子。” 阴丽华想起若是不能劝服他,朱鮪他们必定会趁势否决刘秀出使河北,她心一凉,扑通跪下道:“邓奉哥哥,丽华求你了!你就接受招安吧!” 邓奉一呆,在他眼中一直都带着淡淡傲气的阴丽华居然向自己下跪——他的心忽然一阵抽痛,他是那么的爱她,将她视为高不可攀的公主,可是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子表现出卑微来,他的心一抽一抽的,很痛很痛...... 她跪在地上,拉起他的手,满脸的泪,哀求道:“邓奉哥哥,算我求你了......你若不帮我,文叔哥就活不了了......那我也活不了了......” 她那句“我也活不了了”,让邓奉为之一震,他失神望着她,她那美丽的容颜此刻是那么的伤心欲绝,他忽然想到若是她能为自己这样伤心上一回,即便是要自己死了,也心甘情愿。 从前他觉得自己无欲无求,只要能过得快乐便好,今天不去想明天的事。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她就是自己今生的死穴...... 终于,他叹气道:“你成亲那日,我没有去,心中总是觉得亏欠了你。今日我便答应招安,算是补偿了没有亲自去给你送亲的歉意。”说完,将手从她的手中缓缓拉出,道:“我明日便跟你们一起去洛阳,接受刘玄的封赐。” 阴丽华大喜,含泪道:“谢谢你,邓奉哥哥,谢谢!” 邓奉默然瞧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错了,自她成亲以后,他一直在努力的忘记她,也做到了不去想她。原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放下,可是现在一旦见面,他才知爱已深入骨髓,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他注定这一辈子是放不下她的了! 第一百零六章 赐封 丽华跟在邓奉身后向前堂而去。 屋子里,邓禹正在和刘秀他们商量看如何再去说服邓奉。邓禹一直是佩服刘秀的,自然不愿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于他。 邓奉忽然进门,高声道:“我答应招安了!” 邓禹、刘秀、阴识、邓晨均是大喜,邓晨道:“好好好!这样对文叔也好,对我们邓氏一族也好!” 邓禹正奇怪邓奉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这时女扮男装的阴丽华跟在邓奉身后进来,邓禹恍然大悟——若不是阴丽华的请求,邓奉如何肯招安? 阴识。邓晨、刘秀却是从邓奉进门就猜到了的,因此都没有表现出诧异。刘秀因着靠丽华说服邓奉,脸上却是讪讪的。邓奉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向邓晨道:“仲华哥哥明日留守淯阳,奉随表叔前往洛阳。” 邓禹道:“不带兵吗?万一陈牧、李铁不安好心呢?” 邓奉略一思索,道:“也好,那就带上几百来人也无妨,让更始知我真心归顺。” 夜里,邓禹安排阴识等人休息。刘秀和阴丽华共处一室,刘秀道:“邓奉的事情,辛苦你了。” 丽华道:“文叔哥哥,你我都是夫妻了,你的事便是丽华的事,我怎能看你有难而不帮你呢?”见刘秀脸上仍是愧疚,又安慰道:“今日的事情,于邓奉哥哥只是不情之愿,而于你却是生死攸关。我请求邓奉哥哥的确是为难了他,可是心里也还是为着他好的,不愿看他与汉军为敌。而若是要为了要救你而害他的性命,那丽华也是绝不会从的。” 刘秀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低吟道:“你真是一个好女子,怪不得邓奉、邓禹都为你痴心。” 丽华笑道:“那你不介意吗?” 刘秀道:“你都已经是秀的妻子了,我还介意什么。况且他二人都是正人君子,若是我将来有什么不幸......他们也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丽华大惊,“你在胡说什么?你不会有事的,邓奉哥哥都已经同意招安了,你去了河北朱鮪、张卯、李铁他们就害不了你了......” 刘秀忽然用一个吻将她的嘴堵住,在他们在一起这三个月以来,他还没有这样吻过她。阴丽华在他的怀中早已化作一滩水,任由他恣意索取。可是一个吻后,他却没有再进一步,他克制住自己的**,他想到了自己漂浮不定的前程,他不能这样自私的占有她,他要让她保持清白之身,哪怕以后没有了他,她一样可以再嫁给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 翌日。 一早,邓奉就已经点兵三百,和阴识、邓晨、刘秀带来的二十几人一同向淯阳出发。 阴丽华仍旧是坐在马车中,由阿晋为他驾车。 回到洛阳后,当晚刘秀、阴识、邓晨就立刻带着邓奉前往南宫拜见刘玄。刘赐、李通、朱鮪、张卯、陈牧、李铁俱在殿上,张卯悄声向李铁道:“你不是说邓奉不好招安吗?怎么不到两天就给刘秀他们请来了?” 李铁也不明就里,撇嘴道:“谁知那小畜生怎么变了心性了?从前在昆阳时一直是说不愿为官,现在刘秀他们一去就归顺了,其中必定是许了他什么好处。” 是吗?张卯半信半疑,可是事已至此,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刘玄看到邓奉归降,很是开心,他立马赦免了邓奉起兵攻下淯阳的事情,还准备封他为候,镇守淯阳。 邓奉跪拜谢恩。 李铁忽道:“邓奉明知淯阳早归我汉军管辖,可是却还起兵造事,现在虽然归顺,费但不可轻易封候,还应夺了他的兵权!” 陈牧马上响应:“的确,若是夺了他的兵权,他尚且愿意招安,才说明他是真心归顺陛下!” 邓奉本就不乐意向刘玄称臣的,一听李铁和陈牧这话,登时脸就一沉。 邓晨忙道:“淯阳的兵力不过几千,且都是我们新野邓家庄上的人。大家不过是敬佩邓奉武艺高强,才选了他为将军,实则是不同于我们汉军的士兵,能够上阵杀敌的。”言下之意淯阳的兵力收编了也没有多少用。 张卯笑道:“一个晚上就能攻下淯阳城,这兵力可比得了当初汉军起兵时的阵势啊,只怕这邓奉又是下一个刘演了!”他故作不经意的哈哈大笑几声,果然这话也引起了朱鮪的疑心。 朱鮪也道:“即便是淯阳的兵力不收编,也得由汉军派出将领镇守淯阳,实在不可由着邓奉一人在淯阳为阵。” 邓奉道:“我今日前来面圣,只是想向皇上表明自己无心权势,至于陛下的什么封赐,奉并不在意。” 他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博得了刘玄的好感,刘玄有心拉拢他,道:“既是如此,那朕便封你为汉军将军,统领淯阳兵马。” 邓奉谢恩。 刘玄又道:“阴识——” 阴识上前,刘玄道:“你正好也是南阳人,朕便封你为阴德候,与邓奉一同镇守淯阳,你可愿意?” 阴识连忙拜谢。 刘赐见邓奉招安一事已结,便道:“陛下,如今邓将军已经归顺汉军,那武信侯出使河北一事可否定下?” 刘玄笑道:“当然,朕想大司马他们也不会言而无信的吧?”说完,笑眯眯望向朱鮪他们几个。 朱鮪忽然道:“陛下同意武信侯出使河北,臣等自然不敢有异议。只是现在蜀郡公孙述和赤眉军都是对我汉军虎视眈眈。我与几个将军们商量过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武信侯出使河北不是不可以,却是没有兵,没有粮,也没有钱。看武信侯可否愿意?” 刘秀明白了——他们是不愿给一兵一卒,一钱一粮,现在河北形势凶险,他们这是要由着自己过去自生自灭! 可是他别无他法...... 刘赐马上出列,道:“陛下,不可!” 可是朱鮪他们一个个气势汹汹,连着刘玄也不禁害怕起来——为这一个刘秀和他们翻脸实在不值!刘玄便不再看刘赐,向刘秀道:“武信侯,你可愿意?” 刘秀还能说什么,朱鮪他们都已经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了,再留在洛阳一定死路一条,此去河北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只得跪拜道:“臣愿为陛下出使河北招安。” 刘玄大喜,料不到他这样还会答应,忙道:“朕这就赐你以武信侯的身份行大司马事,持节过河,平定河北。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厚望!” 刘秀等了这么久,终于盼到这一刻,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连忙磕头谢恩。 刘玄又道:“邓晨,你此次招安邓奉有功,阴识和刘秀都赏了,那朕便赐你为常山太守,你这便上常山镇守吧!” 邓晨原本是准备随刘秀出使河北的,可是现在刘玄御口一开,他难能驳回,只得跪谢恩典。 就这样,三人退下后,一想到即将各自分奔离析,心中都是无限伤感。 阴识道:“现在朝中都是由朱鮪、李铁之流把持朝政,我等远离这是非之地也算好事。” 邓晨道:“是啊,我们自起兵以来,历尽千辛万苦,现在又各奔前程,当真是世事无常!好在我此去常山也属河北,到时又可相互扶持了。”说着拍了拍刘秀的肩膀。 刘秀道:“二姐夫先行一步,等秀得了诏书前去河北,我们自能再见面的。” 大家又各自几叹,而后分开。 邓奉随阴识回了他的将军府,准备休息一晚,明日拿到皇上的诏书便一同会淯阳。 邓晨也是回了自己的将军府,同样等待刘玄的诏书。 刘秀回府后,却是心中不安,虽然刘玄已经下旨同意自己出使河北,可是一刻没有拿到诏书,他心中始终不安。 第二日,邓晨和阴识的诏书下达,刘秀和阴丽华将他二人还有邓奉和他的部下一起送至洛阳城外。 颁布圣旨的张卯、李铁和陈牧也特意过来,名义上是为刘玄送邓晨、阴识和邓奉,实际却是他们还一直暗中在阻止刘玄给刘秀下诏,生怕刘秀急了跑出洛阳。 阴识回淯阳,阴夫人、邓婧瑶、阴兴、阴就、阴诉、阿晋等自然都一起跟从。 阴识和刘秀、邓晨相互告别。 一旁阴夫人抱住丽华不舍道:“你真要和他一起去河北吗?” 丽华道:“娘,我已是他的妻子,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去河北,我当然得和他一起去了。” 邓婧瑶也上前抱了抱她,道:“小姑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小心。” 丽华笑道:“嫂嫂如今有了身孕,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又向红拂道:“河北危险,你还是同我大哥他们一起回南阳吧。” 红拂却是不愿意:“姑娘去哪,奴婢也去哪,奴婢要好好照顾姑娘的。” 丽华笑道:“我们去那儿可不是玩,那边兵荒马乱,光叛军就是十几路,你不怕吗?”见她果然面露惊慌,又道:“是以你还是回阴家我才放心,我随军河北也不甚方便,带上你就更是累赘了。” 红拂只得点头。 阴丽华又和阴兴三人别过,最后望一眼旁边表情木然的邓奉,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便过去向他轻声道:“邓奉哥哥,你为丽华做得事情,我都记在心上,谢谢你了!” 邓奉别过脸去,不愿瞧她。 阴丽华望一眼张卯他们,见对方没有注意,忽然将一个锦囊塞他手里,悄声道:“邓奉哥哥,只怕你还要帮帮我。” 邓奉便知她所求之事写在锦囊之中,就不愿意接了。阴丽华将他手掌一握,哀声道:“求你了。” 她柔声细语,邓奉闻言,握着那个锦囊的手便松不开了,他故作不经意的将其放入腰间。 阴丽华便知他是答应了,又轻声叮嘱道:“你出了洛阳城便可看。” 随后,邓奉和阴识一起向淯阳出发,邓晨则向着常山方向出发。 看着自己的两个好哥们都走了,刘秀的心里空荡荡的。再一想到刘玄给自己的诏书还没有下达,自己出使河北只怕还是诸多困难,心又一悬。目送邓晨和阴识、邓奉走远,他就携着阴丽华和张卯、李铁、陈牧一同退回洛阳城中。 大家各自分手后,刘秀便向赵萌的府邸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密诏 不多时,自赵萌府邸出来,刘秀就回了自己府中。 第二日中午,赵萌就带来了加盖有玉玺大印的刘玄亲笔诏书,赐封刘秀行大司马事,出使河北。 刘秀谢恩,收好诏书,感激道:“多谢恩公!” 赵萌道:“不必客气,大家同为皇上办事,当初若不是武信侯为小女安排献艺,我那宝贝女儿现在如何能成为皇后。现在陛下对她言听计从,这道诏书就是她让陛下写的。”复又道:“虽然陛下曾当朝许你出使河北,可是据宓儿讲,这两日张卯和李铁一直都在后宫劝服陛下收回成命。陛下将诏书给到我,让我秘密交给武信侯,嘱你今晚秘密出洛阳。不要让张卯他们知道了,恐生事端。等明日早朝陛下宣布你已出城时,他们自然无可奈何了。” 刘秀连忙跪谢赵萌,说着拿出一大盒子珍珠送上,道“小小心意,聊表刘秀对皇后的感激。”说完递给赵萌。 他有些不好意思,假意推辞一番,可刘秀十分坚决,他就收了,道:“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武信侯只管明言。” 当下赵萌出了侯府,刘秀就带着诏书找到了丽华。 阴丽华一看诏书上的玉玺大印,高兴地道:“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去河北了!” 刘秀的心情却不怎么好,丽华奇怪道:“怎么皇上的诏书都下来了,文叔哥哥还有所担心吗?” 刘秀道:“这诏书是皇上偷偷让赵萌给我的,张卯和李铁还是贼心不死,他们一直都在企图阻止我离开,生怕有一日我得了兵权,会为大哥报仇。所以皇上让我自己想法子偷偷出城,可是现在你没有看见侯府外很多不相干的人走动吗?那些人便是张卯他们安排的,目的就是监视我,一旦我出了洛阳,估计张卯他们就会知道。而他们一直都是想置我于死地,估计是会要杀人灭口的,那时我就危险了。” 丽华惊道:“他们怎么能这样?那......那我们怎么办?” 刘秀道:“我准备明日寅时乘着夜色偷偷出城,就带着冯异他们二十几人。” 丽华道:“那我呢?你不带我一起吗?” 刘秀道:“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张卯他们估计会发起攻击,若是你和我在一起,会有危险的。” 阴丽华往他怀里一扑,道:“我不要,哪怕再危险我不要和你分开!” 刘秀抱住她双肩,道:“其实这个问题我早想过了,我已经和李通说过了,等明日我一离开,即让他来府中接你,护送你和大姐还有章儿、兴儿去淯阳,那儿有你大哥,还有邓禹、邓奉照顾,我很放心。” 阴丽华激动地道:“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分开。我们不是说过生死相随的吗?难道你真要抛下丽华?”一想到和她的分离,她几乎不敢相信。 刘秀掐住她的肩膀,道:“不是分离,而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前路渺茫,你和我在一起,就算出了洛阳,到河北也是危险重重,我不要你跟着我受苦!” 阴丽华哭道:“我不怕......我不怕......” 刘秀道:“丽华,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我不是抛下你,而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前路在哪里。我离开洛阳时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到出路,为了将来能给大哥报仇,为了成就一番事业,最终还是为了能和你安稳的在一起!” 阴丽华痴痴地道:“那......为什么要分离?” 刘秀正色道:“我们不能光想着自己,还得想着我们的家人,我大姐、兴儿、章儿、伯姬,你娘亲、大哥、大嫂、三个弟弟,还有邓家那一大族的人,现在我们都是汉军中的人,我们每一个人有事都会牵连到大家。而想过上安稳的日子,就必须先自己有实力,有自己的能力,我们才能不惧怕任何人。不用时刻担心活命的问题,能好好的和所爱的人在一起。而现在,我去河北,正是想为着我自己积攒这样的实力!” 阴丽华道:“原来你已经想自己当......” 是啊,她早该明白的——他就是光武,他怎么可能是人们眼中那个为求保命苟活于世的懦弱男人呢? 这一点,张卯比她看得还要明白! 刘秀将她口一捂,谨慎地道:“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但这本是我大哥的心愿,他已经死了,若有机会我势必要为他完成。而现在河北那边也是兵荒马乱,我实在也没有把握。朱鮪他们不给我一兵一卒,一钱一粮,就是想让我去了也是自生自灭。而张卯、李铁更是连去都不想让我去。现在皇上给我下了密诏,我便能偷偷出城了。这其中凶险万分,我自己也没有把握,若是你还同去,为了照顾你,只怕我更不能在河北好生谋事了。” 阴丽华含泪道:“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就不能带上我吗?” 刘秀道:“带上你只怕连洛阳都不能离开,其时昨天我就准备让你和次伯一起走的,可是张卯他们在旁,若是你走了,他们就更会提防我了?”说着抱紧她,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等我走后,李通便会来接你们,到时皇上会说明我是奉召离开,张卯他们也不敢伤害你和大姐他们的。等我在河北招安有了声色,我自会派人前去淯阳接你。” 阴丽华不愿成为他的累赘,点头道:“诺!那我便回淯阳等你,你可要早点来接我。” 刘秀在她额前吻了一下,道:“诺!” 丽华仍不放心,叮嘱道:“那你可不要忘了我。” 刘秀笑道:“小傻瓜,秀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娶了你,好好珍爱还来不及,如何敢忘?” 丽华又道:“那你在河北时,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你回来接我时,你哪怕瘦了,或是受了伤,我都要怪你的。” 刘秀心里一暖,握住她双手,学着她的口气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瘦了病了,我也要怪你的。” 丽华给他逗得噗嗤一笑,道:“学人说话,好没正经。” 这时,刘秀松开她的手,道:“这件事情我还要和冯异他们好好商量一下,现在不过午时,你自己先休息一下吧。我出去下,等晚上我再回房陪你。” 丽华道:“诺!你去吧,不用管我的。” 刘秀这才出门。 他一离开,丽华马上飞快在桌上写了一张小绸布信条,攒在手心,出门到后院中,将小绸布条儿绑到了一只信鸽的腿上,然后将鸽子放飞。 忽然刘黄的声音响起:“弟妹,你在做什么?” 丽华回头,见是她带着章儿和兴儿两个孩子过来,笑道:“大姐,章儿,兴儿。” 刘黄道:“那是三弟在洛阳外驿站的信鸽,你怎么给放了?” 丽华道:“没什么,我就是逗着玩玩,不想它从笼子里给飞出去了。” 刘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左右一望,压低声音道:“文叔刚已经告诉我,说是皇上的诏书已经下来了,明天天不亮他就会和冯异他们偷偷出城,让我准备下,明日和你一起带着章儿、兴儿随李通去淯阳。” 丽华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大姐快收拾衣物吧,我也回房了。” 刘黄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好好的夫妻,却是要分开。” 阴丽华回到房间,等到戌时刘秀才回房间。 丽华道:“一切可准备妥当?” 刘秀道:“已经和冯异他们说好,他们都愿意陪我出使河北。” 阴丽华放心下来,又道:“那你用了晚膳吗?” 刘秀摇摇头,“哪里有心情吃得下。” 阴丽华拉着他到食案边坐下,道:“我让红拂给你准备了糕点,你垫垫肚子吧。” 刘秀望一眼桌上,几个食盒中有红的、绿的、白的,伸手拿一块道口中,道:“不错!” 丽华道:“你吃的这是红枣糕,还有桂花糕、豆沙糕、白糖糕,都是我看你平时爱吃的,多吃点吧!”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刘秀拉着她手,道:“怎么哭了,小傻瓜,好像我去了就不回来了。” 阴丽华朝他一瞪,道:“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刘秀讨饶道:“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那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早我还要早起。”说完,携着丽华一同到了床边。 两人更衣上床,丽华靠在他怀里,道:“一想到明早就要和你分离,我睡不着。” 刘秀道:“那我陪你说说话。” 阴丽华却是面色绯红,忽然下床从床榻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雕花黑漆木匣来,神情忸怩。 刘秀有些奇怪,道:“这是什么?” 阴丽华面露羞赧,吞吞吐吐地道:“乃是......是我娘亲在出嫁前,为我在蔡少公处求得的,说是服用少许同房便不会......”她声音极细,说到此处已是面红耳赤低下头来。 刘秀立刻明白了,她原来是想在自己出使河北前,将身子给了自己。他一阵感动,顿时也是欲火难抑,可是忽然想起自己此去河北艰险万分,若是有个万一,那岂不是害了她?心一凉——唯有保住她的清白,就是将来自己死了,她也能再有好的归宿。遂硬着心肠道:“我累了,咱们还是早点睡吧。” 阴丽华有一瞬间的错愕,再看刘秀,他已经背对自己躺下。 她心中有些许的失落,也只得将那木匣放到一旁,挨着他的背躺了下来。 没过多久,刘秀转过身来,见她已经睡着,脸颊上却仍有泪痕。他心疼的伸手为她拭去泪,轻叹道:“丽华妹妹,秀何尝不想与你在一起。可是我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的**而害了你,在我不确定能一辈子好好照顾你以前,我不配得到你。而若我在河北死了,你自是还能嫁得一个好夫婿的。” 阴丽华忽然翻了个身,他便不敢再说话,忙闭上眼睛睡觉。 阴丽华背对他的那一刻,眼中流下两行清泪——他的深情,她什么都明白...... 第一百零八章 出逃洛阳(一) 却说夜深,丽华悄悄起床,见刘秀已是睡熟,她轻手轻脚的爬下床,开门出去。 阴丽华来到后院时,见月色下站着一个略为模糊的高大身影,即问道:“可是邓奉哥哥?” 邓奉道:“是我!” 丽华欣喜道:“你的人可安排好了?” 邓奉稍稍高声,向后道:“你们都出来吧!” 便见这侯府院内一下子窜出二十条人影来,丽华大惊,道:“你们这么多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一点不知?” 邓奉嗤笑道:“你这武信侯府内没几个侍卫,我带来的全是邓家庄的好手,他们尚且和我去过昆阳战场,能混进你这府里来算什么?” 丽华道:“那你们进来可有给外面张卯他们的人发现?” 邓奉道:“我收到你的飞鸽传书就带人进洛阳了,我在你府外观察许久,的确是有人在监视你们,而且人还不少。我还看到了李铁和张卯两人来在你府外对面的酒楼里一起出现过,他们好像在商量什么,估计是要对刘秀不利的。” 丽华道:“是啊,正因为他们总是不肯放过文叔哥,是以我才想到要找你帮忙,让文叔哥能想法子出洛阳,去到河北。现在皇上的诏书已经下达,可是张卯他们势必会暗中作梗,不可不防。” 邓奉道:“前日看了你给的锦囊,我便让次伯兄带阴夫人、婧瑶妹子、兴儿他们先回淯阳了,而我则带着我手下三百来人驻守在了洛阳城外的驿站,等你的消息。” 原来,阴丽华早感觉出张卯是不会轻易放过刘秀的,所以悄悄给邓奉锦囊中向他发出了求救的信号。但她并不能确定张卯何时出手,也知道若是刘秀亲自出面,邓奉势必不肯帮忙,因此才背着他求了邓奉。邓奉看了她在锦囊中的信,不忍负了她的请求,是以便留在了洛阳城外的驿站,以便随时出手帮助刘秀脱离险境。 丽华又问:“那我哥哥可知道?” 邓奉道:“我与他说了。” 丽华又道:“那他没有说什么吗?” 邓奉道:“他能说什么?我肯帮刘秀,他高兴还来不及。” 丽华还问:“那他没有想说留下帮忙吗?” 邓奉笑道:“有我在,他还有什么可担心?自然是带着家眷安心去了淯阳,毕竟阴夫人他们多一个人在这,只是多了一分累赘,并帮不上忙。” 阴丽华点点头,“望哥哥能理解我夫君,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邓奉道:“现在我已经按你要求的时辰来了,可以说说你的想法了?” 阴丽华道:“更始的诏书已经在文叔哥手中了,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出城都是奉皇命而为之,陛下是不会追究的。现在就是张卯、李铁他们想要抗旨害文叔哥。若是文叔哥光明正大的出城,他们势必会派兵埋伏。文叔哥手下的人也就冯异、蔡遵、王霸、傅俊、臧宫等二十几个心腹,更始派他出使河北行大司马事,可是朱鮪连一兵一卒都不肯给,而他自己手下也没有兵力。所以我担心若是出城时,张卯、李铁在洛阳城外埋伏重兵,只怕他很难逃脱。” 邓奉道:“昆阳他尚且能以十三骑突围,难道这洛阳城还真能困住他?” 丽华道:“若只是想逃跑,去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倒是可以。可是他身负伯升哥哥的血海深仇,而且我们刘、阴两家又盘根错节,逃得了一个人,逃不了一大家族的。只有谋到出路,才能更好的照顾每一个家人。现在好不容易更始能够重新信任他,他势必是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的,决不能和绿林军发生正面冲突的。要是能在河北有所发展,以后就不用再怕张卯这些人了。” 邓奉道:“那好,我能帮你什么?” 丽华道:“文叔哥打算今日寅时偷偷潜出城出,明日再让李通来接了我和他大姐还有他两个侄儿送去淯阳。等早朝时刘玄宣布文叔哥已出使河北后,他们就是知道了也无计可施了。可是文叔哥并不知道张卯这个人的心思有多细密,他是不会让这样的疏忽发生的,所以我请你帮我一个忙——就是比寅时早一刻钟,你装做文叔哥哥,和我一起走正门出去,带上你的手下,从洛阳的城门冲出去,就说是我们执皇上的手谕出使河北。只要有我在,张卯自会以为我们这些人是文叔哥手下一干人等,到时候他和李铁必定是要全力阻击我们的。而文叔哥他们出城时,就躲过了张卯、李铁的视线,也不会有危险了。”说完望向邓奉,想听听他的意见。 邓奉却道:“可是这样你就不能随他一起去了?” 丽华道:“他本不想我一起去的,而我自己也想了,没有我做诱饵引开张卯他们,只怕他也难逃出洛阳。” 却听刘秀的声音响起:“我不同意——” 丽华和邓奉循声望去,只见刘秀从长廊的转弯处走出。他武艺高强,却是连邓奉也没有发现他就在旁。 刘秀边走近边道:“你鬼鬼祟祟的出了房间,我就感觉是有事情在瞒着我,果然!” 阴丽华这才知道自己起床时他就发现了的,只是一直没有出声,而是跟着过来听了个明白。 丽华迎上前,道:“为何不可?只有这样才能引开张卯他们的视线,等他们发现追的是我和邓奉时,你已经乘乱逃出了洛阳。你是奉了皇上的诏,张卯他们也不敢就在洛阳边上动手,只要多拖延点时间,等你带着冯异他们走远。他们就是发现了邓奉哥哥假扮你,那也晚了。想要再去追击你,也是天高皇帝远了。” 刘秀拉住她的手道:“秀知你为我着想,可是这样太危险了。张卯和李铁的为人你不是不知,若他们知道你用计骗了他们,他们焉能放过你?” 丽华知他是担心自己,宽慰道:“有邓奉哥哥在,他们为难不了我的。而且就是闹到了皇上那,他们也是理亏。所以他们就是发现上当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断不敢刁难我和邓奉哥哥的。” 他二人手拉着手,情意绵绵。邓奉在旁却是看不下去了,不耐烦道:“你们商量好没有?我在城外也是安排了兵的,区区张卯、李铁,奉尚未看在眼中!” 这话自是说给刘秀听得,果然,刘秀微一沉吟,放开丽华的手,走到邓奉面前,抱拳道:“那秀便谢过邓奉兄弟了!” 邓奉冷冷瞥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还是和昆阳时同一句话,帮你并非为了你,所以你不用谢我。”说完,转身背对着他。 刘秀早习惯邓奉的冷漠和傲慢,仍是笑着道:“我去了河北后,丽华和我大姐还有两个侄儿便会去淯阳投靠次伯。淯阳城乃是邓奉兄弟的天下,还望邓奉兄弟能为我照顾多多他们,秀先谢过了!”说完深深一揖。 他如此客气,邓奉也不好太过敌意,可是实在不喜刘秀此人,便回身冷冷道:“淯阳是我的地盘,他们去了,我自然会保护他们,你大可安心。” 刘秀大喜,上前一步道:“这天下之大,秀的家人唯有在邓奉兄弟的庇护下,刘秀就是走得再远去得再久,也只会牵挂而不会担忧他们的安危。”说着望了阴丽华一眼,又道:“丽华妹妹品性纯良,刘秀此去河北凶险万分,若是秀有什么不幸,望邓奉君能为我照顾她,丽华——就托付给你了!”说完再次深深鞠躬。 邓奉一怔——刘秀这意思是自己若有个三长两短,便是将丽华许给了自己!他一直爱慕阴丽华,便是她已经和刘秀成亲,这爱也是丝毫不减。若是真有这一天,他自是愿意的,不禁看了看丽华。 阴丽华也听了出来,想出言反驳,可是刚叫了一声:“文叔哥——”刘秀就摆手示意制止,又向邓奉恭敬道:“这天下间,唯有邓奉兄弟让秀敬畏,真心折服。秀的话发自肺腑,绝无虚言。” 邓奉瞧他言辞恳切,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又望了望不满之情溢于言表的阴丽华,终于道:“丽华妹妹乃是和奉一同长大的,就如我的亲妹妹一般,她若有难,奉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她周全,这点你大可放心!”见刘秀面露安心,局促道:“时候不早了,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寅时,我们便快些准备吧!一切按计行事!”说完,召集他身后二十几人一起过来。 刘秀道:“诺!那秀也去准备了。”说完,轻抚了一下丽华的头,爱怜地道:“你在淯阳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丽华将头靠他胸前,垂泪道:“诺!我会想你的,你在河北一定要平安。不管怎样,我都只要你活着......”说完泣不成声。 分离——不得不面对的分离,可是再痛不欲生又如何,过了这一刻,他和她就要南北各一方。 刘秀在她额前深深一吻,哽咽道:“别哭,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出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有执皇上的手谕离开洛阳,就是以后天下平定,我们也才是安稳的在一起。现在的离别,是为了将来能更好的在一起.....” 他希望她不要伤心,可是自己也忍不住流下泪来,那种即将分离的痛楚就如同在对他剜心割肉。他看到她神色中那种痛苦和忧伤,恨不得就此和她一起隐姓埋名去过那种隐居荒野的生活。可是刘玄会放过他吗?张卯、李铁、朱鮪他们会就此罢休吗?还有他们的离开会给刘、阴两家带来什么样不可估量的灭顶之灾?他不能再看着亲人受苦,他要找到真正的出路!为了家人,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分开——只能分开...... 为了长久的将来,这一刻,只能分开,哪怕再痛...... 第一百零九章 出逃洛阳(二) 刘秀终于一咬牙,将阴丽华推出自己的怀抱,道:“你们准备下,寅时一刻便出发,我等你们走后再伺机而动。” 丽华关切地道:“那你一定要小心!” 刘秀点头应诺,又嘱道:“你们也要当心!” 丽华点点头道:“诺!” 刘秀望一眼邓奉,见他正望着自己和丽华,然一见被自己发现,马上又故作不在意的别过脸去。 刘秀向他道:“拜托邓奉君了!” 邓奉回眸略微一点头。 刘秀一笑,即别过丽华,向西厢房那边而去。 阴丽华瞧着他的背影,想到这一别就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心一沉,忍不住追上几步,叫道:“文叔哥——” 刘秀霍然转身,她凄声道:“保重——我等你回来!” 刘秀点点头,沉声道:“诺!”他再次看她——月光下,她的神情是那样的凄楚,心中再次一痛。 千言万语,终有一别。他一狠心,别过头不再看她。由她在身后再次唤了一声:“文叔哥——”却是再不回头,径直向长廊尽头而去。 阴丽华瞧着他消失在黑暗中,泣不成声。邓奉上前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想安慰她几句,可是却觉得此刻无论什么样的言语也安抚不了这颗失落的心。只得道:“你若再这样哭,天就亮了,刘秀就不要想出城了。” 阴丽华一惊——是啊!兵贵神速,出其不意,若是明日刘玄的诏书曝光,只怕张卯他们就要明着对付刘秀了!不行,得快点行事,让刘秀安安全全出洛阳城! 阴丽华抹掉眼泪,道:“我不哭了,我不能哭,我要让文叔哥好好活下来,我要帮他离开洛阳,让他能到河北东山再起!” 邓奉笑道:“小时候你便是这样爱哭的,可是从你自道观回来后,真是和以前不同了。” 丽华一惊——可是看邓奉的神情并不似发现了自己不是以前的阴妹妹。 果然,邓奉捧起她的脸道:“你比以前坚强多了,你能为你爱的人这样的付出,这样的你让奉更加心疼。”眼中满是绵绵情意。 阴丽华娇躯一颤,连忙垂下头来,退后两步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快行动吧。” 她的疏远,邓奉并不介怀,微微一笑,道:“诺!”即带领众人一同向前院而去。 阴丽华连忙跟上。 寅时一刻。 十月的夜已是凉风习习,街道上空无一人,对面酒楼上却见几个人影闪动。 邓奉换上刘秀的衣服,头戴一顶毡帽,和阴丽华一同从武信侯府的大门出来。 这时,立马有人给他们赶来马车,两人相扶上车。车内,阴丽华高声道:“动身!” 车夫即驱车向城门赶去,身后二十几人也是头戴毡帽,各自骑一匹马跟随而去。 洛阳城四面都有城门,共十二个,阴丽华他们特别选择了南面守卫森严的开阳门,为的就是引起张卯他们的主意。 果然,那个城门的守卫长在听她在车中自报家门说是武信侯奉皇命出使河北后,脸上立马闪过一丝促狭。后又道:“夜里关了城门,没有皇上的手谕,我等不敢轻易放行。还请武信侯出来,给我等看一下皇上的诏书,也好开城门让你们离去。” 阴丽华撩开车帘,探头脸色一变,喝道:“你胆敢质疑武信侯?” 那守卫长道:“不敢,不过我等奉命守城,也不敢玩忽职守。” 这时,邓奉的一个族人忽然一跃而起,跳到那守卫身边,以剑抵住他的咽喉,喝道:“还不快开城门!” 那守卫长万万料不到他们会这样,吓得不轻,求救的眼神望向阴丽华。 她却是一脸的冷漠,道:“要你们严苛把手城门,不要轻易放武信侯出城的只怕并非当今圣上!”说完眼神凌厉地向其一瞪,挟持住他的人立刻将手中的剑抵得更紧,那守卫长即吓得哆嗦着向手下道:“开门,快开城门!让武信侯出城!” 他的手下们便将城门打开,马车出城,邓奉的士兵们也策马跟上。 等最后一个都离开,那个挟持守卫长的人将剑一收,越回马上,也策马出城。 那守卫长见他们离开,慌忙吩咐左右道:“快快通知张大将军和五威将军,武信侯出城了!”左右奉命而去。 却说阴丽华和邓奉在城门口这么一闹,张卯和李铁那边早得知消息了。他们不动声色带兵而出。 刘秀也就趁着南城门这边的混乱,带着冯异等人扮作普通士兵策马出城。 那守卫长见他们没有和张卯、李铁同一时间出城,却是单独二十几人成行,遂拦住问。 傅俊在前,沉声道:“我等乃是大司马派出助张大将军和五威将军擒刘秀的,还不快快放行!” 那守卫长道:“可有大司马令牌?” 傅俊喝道道:“你私放刘秀,还不知死罪!现在还准备耽延我等追击刘秀吗?”话语中隐隐透出一股威逼之势。 冯异在后又补上,道:“若耽误了追赶刘秀,让他给跑了,大司马怪罪下来......” 那守卫长早慌了神,忙道:“开门!开门!你们快快去追武信侯吧!”即亲自帮他们将城门打开,送了刘秀他们出城。 刘秀做普通士兵打扮,跟在队伍的最后,等傅俊、冯异带领队伍出城,他混在王霸、蔡遵他们中一起蜂拥而出。 那守卫长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抹额前冷汗,道:“今日当班,真是不顺,先前险些要了老命,这下又差点得罪大司马的人。晦气!晦气!” 刘秀他们逃出洛阳,个人坐下皆是上等良驹,现在邓奉和阴丽华正在为他们转移视线,时间就是性命!他们便一起向着邙山而去。 而邓奉和阴丽华带着二十几人却是不紧不慢绕南而行,若是太快离开洛阳境地,恐张卯、李铁马上动手。这样一来他们就知上当了,而慢了又则容易露馅。他们能感觉出有人尾随而行,于是带着他们绕路向南阳方向前去。让他们离刘秀越远越好,可是又不能太明显,万一给发现,张卯他们就知引蛇出洞的不是刘秀了。 这一行,便是过了卯时,天已是蒙蒙要亮。 阴丽华在车中心神不宁,即担心刘秀是否顺利逃脱洛阳,又担心一旦张卯他们发现上当后果相当可怖。邓奉却是像个没事人一般,在颠簸的车内闭目养神。 丽华气得推他一把,道:“现在这种情况,你怎么还睡得着?” 邓奉睡眼惺忪,不悦道:“一宿未眠,我合下眼睛,你也不许?” 丽华道:“我不是不让你休息,可是现在已经远离洛阳城了,张卯他们说不定随时就会出手了。” 邓奉道:“那你也不能打扰我休息啊,我若没有睡好,一会没精神,打不过他们怎么办?”神色中透着促狭笑意。 阴丽华可没心情和他玩笑,望一眼车外,严肃地道:“现在天已大亮,估计张卯他们也看出我们是往南阳方向而去的,只怕他们已起疑心......”她话未完,只听车外一声呼啸:“武信侯——连夜出城,这是要出哪?” 丽华惊道:“是张卯!” 忽然感觉有几百兵马涌出,马蹄声声嘚嘚踏来。阴丽华向外高声道:“大家快跑!” 车夫也加劲挥鞭,两匹马拉着车子使劲向前狂奔。 张卯和李铁是私自出城追击,他们安排在武信侯府对面酒楼的探子早就报告了刘秀带领二十几人出府,而后南城门的守卫长又报刘秀携夫人与二十几手下强行出城。虽然期间都只有阴丽华露面,可是他们都万万想不到那个穿着刘秀衣裳带着毡帽和阴丽华一同坐在车中的男子不是刘秀。此刻他们向南阳方向前进的路线虽然已经引起了张卯和李铁的怀疑,可是他们仍然确定和阴丽华一起的人必定是刘秀,在听到了丽华的声音,他们更加确信! 邓奉的人加快前进,张卯和李铁本是暗中跟随,可是现在天已经亮了,又看离南阳越来越近。他们搞不懂刘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他看去河北无望,准备逃回淯阳和邓奉、阴识一起佣兵自守呢?又或者是他准备去淯阳等刘玄的诏书呢?抑或是他已经得了刘玄的诏书,准备潜回淯阳,问邓奉借兵前往河北呢?张卯和李铁都与刘秀有杀兄之仇,刘秀在洛阳时,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都如针芒在背,如何能由他去河北壮大呢?而张卯,他深知刘秀在历史中的地位,更明白自己和其不共戴天,是以更不可能让刘秀有任何出路了。哪怕那出路在其他人看来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险路,他也势必不允许! 邓奉他们飞速离去,张卯、李铁步步紧跟,忽然张卯向身边的侍卫要过弓箭,紧盯车轮,搭弓射箭——“嗖”的一声,长剑出弦,一下就命中马车的左轮。那轮子一下散开,咕噜滚到边上,车子重重一下砸在地上,听得阴丽华一声娇呼,马拖着车子继续向前,不一会失衡车子便在漫天扬起的尘土中便翻向一边...... 第一百一十章 出逃洛阳(三) 车内,阴丽华给撞得“哎呦”一声娇呼,邓奉连忙抱住她,用身体为她抵挡住颠簸的冲击。 当感觉车子要再一翻时,邓奉瞅准时机,伸手一掌击碎车顶,一把抱住丽华,带着她一同飞身跃出车中,一个旋身,稳稳落在了张卯和李铁得前方。 张卯和李铁微笑勒马,高声道:“武信侯连夜不辞而别,不知是要去哪?”其实邓奉的身高比着刘秀是要高出大半个头的,但因着张卯和李铁都是坐在高马上远远看他,到是没有发觉异样。邓奉穿着刘秀的衣裳,还戴着毡帽看不清面容,手中又抱着阴丽华——他二人就对此人是刘秀更加确信无疑! 阴丽华一站稳,立刻挣开邓奉的怀抱,向张卯和李铁道:“我夫君是得了皇上诏书,奉旨出使河北,你们前来阻止便是抗旨!” 李铁他们本还不知道刘玄给下密诏的事情,因此并不相信,道:“怎么皇上下了诏书吗?我们怎么不知?” 阴丽华道:“皇上是一国之君,难道他下诏书需要经过二位批准吗?” 张卯冷笑:“即便是皇上下了密诏,那么武信侯也当是白天堂堂正正从洛阳出城,出使河北。而不是像这样乘夜从城门强行逃跑!”说着左右一环视,继续道:“这明显不是去河北的路,难道皇上的密诏是要你们一起回淯阳吗?哈哈哈!” 李铁也附和着大笑起来,显然他们还并没有发觉眼前的刘秀是假的。 张卯又道:“武信侯既说是得皇上密诏,那便拿出来给我等看看,若真是了,张卯自当放你们离去。若然没有诏书——”他话锋一转,恶狠狠地一瞪双眼,道:“那你们就是畏罪潜逃!” 他目光杀气腾腾,阴丽华一凛,邓奉却是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掌,手心中的热度让她稍稍安心——有他在,什么也不用怕的! 丽华整顿心情,从容地道:“我夫君何罪之有?诏书也是皇上给了,凭什么要给你们看?我们奉诏出城,就算是晚上强行出城,那也是皇上特许的。防的就是你们这样不安好心的家伙!”她一气之下也是口不择言。 李铁果然火气喷一下就上来了,大喝一声:“把他们给我拿下!”他身后那几百人就一拥而上叫嚣着冲了过来。 明知刘秀出城不过二十几随从,他们倒是不敢掉以轻心,看那阵势估摸着有千余士兵。 看着那些人蜂拥而上,阴丽华大骇,邓奉一手牵着她,一手执银枪挑杀冲至面前的士兵。他随身保护的那二十几人也都是他门客中的死士,一个个武艺高强以一敌十,一时间张卯和李铁的士兵死伤不计其数。但是他们的兵毕竟人多啊,死了一个立马又冲上来一群,邓奉等二十几人给杀得步步后退。 就在他们给逼到一片树丛边时,只听得有人大叫一声“冲啊——”,便见树丛中猛然着冲出一路人马来,有三百人的样子,一个个手执兵刃,围上前来和张卯的汉军士兵厮杀起来——原来是邓奉的部下赶来了!他们留守于离此不远的驿站,刚才遭到张卯、李铁袭击时,有一个邓奉的手下悄悄放出一支火箭,他们看到信号便往这边赶了过来。 阴丽华见来人也不过三百,和张卯、李铁的人一比少了不少,不禁担忧。邓奉笑道:“无需害怕,我的兵一个个都是勇士!”说着就近拉住一人,道:“保护好阴姑娘!”就将阴丽华向其一推,那人立刻就招呼了边上几人一起围成一个圈,将阴丽华保护起来。 邓奉微微一笑,开始指挥作战,神情中透着从容优雅,倒不像是在两方敌对的战局中。张卯和李铁坐于马上,在后方观战,看着自己近千余人在对方三百来人的厮杀下,竟然是陷入困境,他们万万始料不及——照这样下去,两人只怕要成光杆司令了,那还不得给对方活捉! 李铁惊恐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卯也是费解:“刘秀怎么可能还有兵?”他到底是老辣,擒贼先擒王,看李铁样子想打退堂鼓了,连忙抽出刀来,道:“既已经追到这来了,就不能让刘秀跑了,武威将军,和你我二人之力,先一起将其拿下吧!”说完一扬马绳,向邓奉挥刀冲去。 李铁哪里还能犹豫,若是不帮张卯,眼前这状况只怕自己也跑不了,连忙也将长剑抽出跟随而上。 想当初昆阳战场上,刘秀、阴识、邓晨、李通四人合力尚且没有抵挡住巨无霸,可是邓奉一人就轻轻松松将其拿下,可见邓奉武艺高深莫测。现在李铁和张卯也虽说是两条好汉,可是邓奉只使出一半的功夫来,就在二人之间游刃有余,甚是轻松。 张卯慌忙间应对着邓奉,向李铁问道:“刘秀的功夫怎么这样好?” 李铁早就招架不住了,额上冷汗直冒:“我哪知道,”他心中也是疑惑,又仔细观察了邓奉的招式身手,忽然大叫道:“不好——他不是刘秀!” 邓奉便知他晓得自己身份了,可却无所谓,将银枪枪尖扫至李铁脸颊,嘿嘿笑道:“乖孙儿,可还识得你爷爷的兵器!” 李铁侧脸闪过,却还是给邓奉的枪尖擦破了一点皮肉,淌出一丝血来。他心中大骇,嘴上却是怒道:“邓奉小杂种!看爷爷收拾你!”说完怒狠狠地举剑向其狂砍。 张卯这才知道对方是邓奉,先前一直给杀得没有回旋余地,哪有时间注意细节,现在知道了不由一拳打在腿上,大叫道:“我操——给刘秀那小子跑了!”他一想到费尽心机还是给刘秀跑了,就气得要命,心中怒火陡升,也是举刀向邓奉一顿乱砍。 邓奉并不反击,左躲右闪,跳至一棵树端,才取下带有围纱的毡帽,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秀目将李铁和张卯一扫,笑嘻嘻道:“正是你们邓奉小爷在此!你等来追我们的时候,刘秀已经趁乱出洛阳了,估计现在早过了邙山,向河北而去!哈哈哈哈!两个乖孙儿,还不快给我磕头叫爷爷?” 张卯并不知李铁在昆阳战场和邓奉打赌输了磕头叫其爷爷的事,他只是恨极了邓奉帮助刘秀,要知道他派人盯着武信侯府多日,就是为的掌控刘秀的行踪,现在居然还让其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他心中实在不甘!朝邓奉喝道:“你这小杂种,既封了将军,不去淯阳,还帮着刘秀逃脱,到底是何居心?” 邓奉懒洋洋在树枝上坐下,撇嘴道:“奉爷爷和你们一样,并不喜欢刘秀此人,这一点,我们三人倒是不谋而合!” 这一来,张卯便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既是如此,那你还要潜回洛阳城中,装成刘秀引我们上当?” 邓奉脸一无辜,“奉不过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张卯还想问,李铁拉住他,在他耳边悄声道:“他必是为了阴丽华才帮刘秀,当日昆阳战场上,刘秀差点给巨无霸一拳打死,也是阴丽华求了这小杂种去救的他!”他心中恨极邓奉,便也想挑起张卯对其的憎恨,这样即便今日伤不了邓奉,来日也好一起说服刘玄发兵将其剿灭。 张卯却是没有想这么多,他在意的永远只有刘秀,想到刘秀已经失去控制,再一想到他极有可能借着此次河北之行咸鱼大翻身。张卯的心中不淡定了,他要打败刘秀,要改变历史,可是对方已经远走高飞——忽然,他望向一旁的阴丽华,想道:“她不就是制约刘秀最好的利器?”哪里还容多考虑,立刻就向阴丽华那边跃去。 张卯行动不过一秒,李铁立即会意——对啊!抓不到刘秀不会抓他妻子?他是跑了,只要阴丽华在,任他跑到天涯海角,也一样要乖乖回来!李铁也持剑向阴丽华跃去。 阴丽华周围保护她的几人,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大家一下拥簇着来抵挡张卯和李铁得进攻。他们虽然是武艺高强的死士,可是张卯和李铁毕竟是久经战场的大将,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打发开去,直逼阴丽华。 阴丽华瞧着张卯和李铁逼近自己,也是胆战心惊——刘秀估计已经成功逃脱了,若是自己给张卯和李铁抓住,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不行! 她转身就向后跑,可是张卯眼疾手快,一把向她后背抓去。就在张卯的指尖触到她的脖颈处时,她感觉自己背脊一凉,心中隐隐叫了一声:“完了。” 可是,就在这一时刻,邓奉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至丽华身边,在张卯即将抓住她衣领的那一刻,飞速挥银枪将其手向上一打。看似力气不大,张卯的手腕却是震得弹开,他大叫一声:“哎呦——”整个手臂都是麻木。 邓奉跃近,枪尖向张卯下颌一抵,再次横眉扫向准备偷袭的李铁,对方立刻不敢动弹。邓奉又向还在作战中的双方士兵道:“张卯已在我手中,你们还不快快放下兵器投降!”他话音一落,大家都停了下来,望向邓奉和张卯。 这个局面,邓家庄的士兵们喜笑颜开,纷纷赞道:“果然是邓将军!” 汉军的士兵们就没有那么高兴了,主帅都给人擒了,他们拿着兵器杵着,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铁忙叫道:“大家快快放下兵器!没见张将军都给邓奉抓了!” 众将士这才放下兵器,其时他们是不怎么喜欢张卯的,也不在意他的死活。就像张卯为了一己私欲让他们追杀刘秀,面对刚才那场厮杀,张卯也没有顾他们的死活,可是现在李铁发话了,不得不听。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张卯的赠言 李铁朝邓奉斥道:“邓奉小儿,你若敢伤了张将军,陛下绝不会轻饶,定要踏平你的淯阳城!” 邓奉冷笑:“悉听尊便,老子本就不想归顺汉军,若不是为了我丽华妹妹,”他边说边将枪尖贴面轻轻划过张卯的颈脖,忽然喝道:“你们以为老子稀罕更始封的狗屁将军!” 枪尖的寒意和邓奉忽然提高的声音让张卯浑身打了个激灵,哆嗦道:“你既是为了阴丽华才帮刘秀的,而现在刘秀估计也已经逃出洛阳,那你放了我们吧?今天的事情我等并非冲你而来,咱们无冤无仇,何必动了干戈?” 邓奉露出一丝冷笑:“你们适才发兵打杀的时候,可是将我等往死路上逼的。” 张卯急道:“那是我们不知是你邓奉将军,才会冒犯。” 邓奉故作没有听清,道:“邓奉将军?我没有听错吧?怎么不是小杂种了?” 张卯道:“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邓奉小兄弟,你大人大量,就放我一条狗命吧!”他平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不知为何面对邓奉却是提心吊胆——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啊!张卯心中叫苦不迭。 邓奉却还没有耍够,又道:“我可以放了你,你是为了杀刘秀而来的,我和你无怨。可是他——”说着一瞥李铁,道:“他和我有旧仇,我不能放过他!” 李铁也害怕了——邓奉的能耐他是见识过的,可恨自己当时一发现是他就该跑路的,现在张卯被擒,自己跑也不是战也不是。又见邓奉向自己发难,硬着头皮道:“我和你的恩怨早在昆阳就结了,现在我也是和张将军一样,来追刘秀的。你假扮刘秀,让他跑了,这些我们就不和你计较了。这样吧,只要你放开张将军,今日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大家还都是为皇上办事的,别把事情做绝了,日后也好相见!”他一顿胡说海侃,就把矛盾给转到刘秀身上了,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邓奉身后,阴丽华气急地道:“张卯、李铁,你们两个无赖!汉军初立时,你们设计害死伯升哥哥,而后又处处将文叔哥哥置之死地。张卯你是本来和刘秀就不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就不说你了。可是李铁——”她眼望李铁,恨恨地道:“你还记得当初你李氏一族兄弟们随文叔哥从宛城到舂陵,和刘伯升歃血为盟立誓起义的事情吗?人在做,天在看!刘秀给你们在洛阳逼得没有活路,只有去到河北,可你们还是不放过他,你的良心何在?” .李铁给她一顿抢白,要在平时早就火冒三丈了,可是面对邓奉和他手下的强兵,也只有诺诺道:“话不能这样说的,再说......刘秀不也跑了吗?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再纠缠此事,大家各退一步,就到此为止吧!”又向邓奉道:“还请放了张将军!” 邓奉哼道:“行!放了他,杀了你。你们一命抵一命,怎样?”他一直对李铁没有好感。 “你——”李铁一口气堵在胸口,“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今天追的是刘秀,并不是想对付你。现在他跑了,你们也没事,怎么倒要我们死几个人才是了?”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那厚颜无耻的德性看得张卯都不好意思了。 张卯自然知道李铁是不可能为了自己舍身取义的,可现在邓奉丝毫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他只能想法子自救。于是向阴丽华道:“刘夫人,你可还记得张卯于你的四个人情?” 阴丽华走到他面前,没好气道:“不敢相忘!” 张卯又道:“上次我求你的事情,你也没有同意。现在你就叫邓奉兄弟放了我,咱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可好?”语气中甚是客气。 阴丽华想到他三番四次对刘秀的加害,本不想饶了他。可是一想起他和自己同来自现代,在此也算得老乡,他又帮过自己几次,迟疑了一番,终于道:“好!” 邓奉却是不乐意了,道:“难道真要放了他们?” 李铁见状,急道:“人家刘夫人都发话了,你就听了吧!” 邓奉喝道:“没有问你!”又望向丽华。 阴丽华叹道:“他以前在宛城的行宫时帮过我和刘伯姬,而后伯升哥哥的尸体也是他向刘玄要回来的。我的的确确是欠了他的人情,今日就一并了断了吧。” 邓奉便不在多问,银枪稍收,张卯连忙走向李铁一起。 阴丽华继续道:“两位将军回去后,早朝便会听到陛下宣布赐我夫君出使河北的事情,即知他是奉旨离开的了。而你们追杀我们的事情,我也不准备追究了。若是闹到皇上那,只怕你们也要给治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她并不想刘玄知道邓奉为帮刘秀和张卯他们动兵的事情,估计张卯他们也是一样。这件事给刘玄知道了,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果然张卯和李铁也道:“诺!我们也正有此意!”向邓奉一抱拳:“后会有期!” 邓奉却是将脸一转,完全不想理会他二人。 双方士兵也都各自归位,张卯和李铁各自上马。等双方相隔几米时,张卯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向丽华道:“夫人,临别前张卯有一言相赠!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铁和邓奉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邓奉却是警惕地望向他。张卯哈哈笑道:“还是我过去说吧,以邓奉小兄弟功夫,就是十个张卯在你面前也动不了刘夫人的!呵呵!”他每次叫道阴丽华的时候都是故意加重“刘夫人”三字,故意激起邓奉不悦。 果然,邓奉挑眉道:“都放你一马了,还有废话好啰嗦!”上前一步,提枪挡在丽华斜前方。 李铁也是拉着他,以眼神示意想快点走。 张卯也看出阴丽华似乎也不想和自己啰嗦,就不怀好意地笑道:“夫人可还记得四年前那个陵园?” 这一来,阴丽华就是看出他没安好心也不由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向邓奉道:“就让他过来说吧。” 邓奉便后退一步,以长枪挡在阴丽华前面,张卯便下马过来。两人隔着邓奉的银枪而对,只要张卯有一丝异动,邓奉的银枪便会毫不留情的刺向他。 阴丽华冷然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张卯笑了笑,凑近一点,道:“我是看你帮了我,才我说的话,你真希望他们都听见?”说完左右一望。 阴丽华看这满场上千人都望着自己,邓奉和李铁也是竖起耳朵想听他们两有什么悄悄话说。她本是不想再理会张卯的了,可是这个时代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刘秀是光武帝的事情,难道他还知道什么别的内情想告诉自己?他的坏笑,让她心中隐隐不安,也不自主的靠近了他。张卯便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本来是不想和你说这些的,可是看你这样拼了命的帮刘秀去河北,让我真是心痛啊!你可知你犯了一个大错?”见阴丽华一脸不以为然,才沉声说道:“当日你在陵园遇到我时,其实我已经在那转悠很久了。有个事情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是最近刘秀要去河北了,我才想起来的。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若是早告诉你了,只怕你就和我一样,不会这样想着让他去河北了。”见她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他得意地笑起来:“就是光武帝在去河北的过程中,会遇到他称帝后的第一个皇后,至于叫什么名字,老子不记得了——而你,阴丽华——你的位置将会易妻为妾!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听到了他另娶的消息了,相信到那时你会比我更后悔让他去到河北。若历史没有改变,你绝不会他唯一的女人。若他因对你的真情,而让历史有所改变,那他就成不了中兴之主的光武大帝!而若是他顺应形势,那以你两千年后女人的爱情价值观,你又如何面对你的情郎新欢在怀?——刘秀去河北这件事,于你,于我,两人都不是赢家!哈哈哈——”说完仰天大笑,转身离开。 阴丽华瞬间呆住——这些天来,她也是努力回忆着当初罗伟在课堂上说的关于光武帝和他的两个皇后的故事,可是却没有想起是去河北这次途中郭氏就会出现。她甚至暗暗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刘秀对自己是如此的深情,也许历史也会有意外呢?可是现在张卯明明白白的说明,让她不能再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翅膀下,不去正视这个问题。可是她又能如何呢?难道为了一己私欲,就算他留在洛阳死路一条,自己也置之不理吗?她做不到!然而想到他的离开或许会带来情感上的背叛,她也只能暗自祈祷——希望有奇迹发生...... 张卯上马,又朝她笑了笑,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像是祝福,也像是嘲弄。然后和李铁一起,在中士兵的拥簇中离开。 阴丽华却是心情复杂的呆立原地,邓奉走近一步,道:“他和你都说什么了?”他虽然站得很近,可是张卯和阴丽华说话都是极其小声,因此也没有听到什么。 阴丽华道:“没什么。” 邓奉还想追问,可是看她的心情似一下坏到极点,便忍住了。 这时有人牵了马匹过来,邓奉扶她上马,自己也坐上另一匹马,就带领三百来士兵,一起向淯阳而去。 阴丽华一路想着张卯最后的话,又想到河北的混乱,又不由担心起刘秀来。心中道:“文叔哥哥,你在河北要保重!千万不要......让丽华伤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疾风知劲草 李铁随张卯一路赶回洛阳,他也忍不住问张卯,适才到底和阴丽华说了什么。 张卯笑道:“说了一些让她后悔帮刘秀去河北的事。” 李铁更加奇怪:“那是什么?” 张卯道:“和你说也说不清的,你还是别问了。”又道:“朱鮪、陈牧这两家伙不肯出力帮我们阻截刘秀,让他逃去了河北,以后会有他们后悔的。还有刘玄,这个傻瓜,居然相信了刘秀这个狡猾的家伙还对自己忠诚,将来有他受的。” 李铁他要杀刘秀,为的是刘演的事情,其实他本人倒是不怎么待见刘秀的,不过斩草除根历来是兵家常事。但现在刘秀跑了就跑了吧,他并不像张卯那些惋惜。 等二人回到洛阳,早朝上,刘玄宣布昨日已给了刘秀密诏,命其出使河北。刘赐、赵萌是早知道了的,因此随后听李通说刘秀以于昨晚离开,都是暗暗高兴。朱鮪、陈牧、申屠建、李松却是恍然大悟,可一想刘秀无一兵一卒,过去河北无异于送死,他们也是脸上淡淡的,并不是十分上心。 李铁听说了,却是暗暗惊心:“幸好今天追击的事情,没有闹到朝上来,不然就是刘玄不追究。刘赐他们也是要大做文章的!好险!” 唯有张卯,看着刘玄、朱鮪他们都是对刘秀如此放任,心痛万分,暗自思咐:“你们这些蠢家伙!总以为让刘秀去了河北是借刀杀人,总有一日,你们统统都要上他的大当!” 退朝后,李通去武信侯府,却只接到了刘黄和章儿、兴儿。原来刘秀昨晚临行前去已到刘黄房中,交代了丽华会随邓奉为自己掩护,先行一步去到淯阳的事情。李通和刘伯姬一起接了刘黄和两个侄儿,又一路带兵护送到了淯阳。 这时,阴丽华和邓奉早已经进了淯阳城。阴识出城来接了刘黄他们,又与李通寒暄几句,就此别过。随后将刘黄和她两个侄儿,一起安排住到了邓奉的府上。 却说刘秀带领手下一干人等翻过邙山,向孟津渡口赶去。待得到达黄河岸边,但见河水滚滚,破涛汹涌,周围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更不要说船只了。眼见这滔滔黄河,可怎么过去啊? 刘秀、冯异、朱佑、傅俊、铫期、蔡遵、王霸、马成、臧宫、坚谭等二十几人也是手足无措,眼见着好不容易逃出洛阳来到这黄河岸边,却是连一条过河的船也找不到。要是邓奉和阴丽华那边露了馅,张卯和李铁知道上当追击过来,将他们给堵在这黄河岸边可怎么是好? 大家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忽闻一阵歌声远远从河面上传来,大家循声望去,见有一只大船从河的另一头缓缓驶来。朱佑高兴的大叫道:“太好了,有船来了!” 刘秀也眯着眼睛眺望,道:“若是这船主能靠岸渡我们一渡就好了。”心中却是坎坷,他们这一大群人,只怕人家船主还不一定会同意帮忙呢!现在兵荒马乱,盗贼横行,老百姓都只求自保,哪敢随便帮人? 冯异他们也是急得不行,然而船越来越近,歌声也越来越清晰,当他们听清楚了这歌谣时,脸上却是露出笑容来。冯异大声道:“是我们颍川的歌谣!” 王霸、傅俊、铫期、蔡遵、臧宫、坚谭都和他一样是颍川人,自然也是听了出来的,纷纷响应冯异道:“这船家还是咱们颍川人呢,何不请他渡我们一渡?”遂一同欢喜的朝着河中手舞足蹈,大叫道:“船家——船家——快过来——” 那船家虽然没有回应,船却是向他们驶来过,跟着船头一人高声道:“敢问各位——你们中可有一位要持节渡河的去往河北的大司马明公刘秀?” 刘秀一愣,怎么会有人得知自己持节过河的,对方是敌是友?心中警惕起来。 待船驶近,远远能看清那船头人的面貌时,王霸却是眼中一亮,从众将中一跃而出,欣喜地大叫道:“王成——正是我们——” 那船头迎风而立的男子瞧见了王霸,也是万分喜悦,叫了声:“公子!”遂回头朝着船里面大声道:“老爷,是公子他们!公子他们来了!” 随着他一声喊,船舱中一下蜂拥而出数十人来,为首一老者,白发苍苍,走在前方。等到船停泊于岸边,王霸立刻跳上船头,抱出老者喜道:“父亲,你怎么来啦?” 那老者笑道:“我看了你着人送回家中的书信,说是要随大司马前往河北做一番大事,可是朝中并不支持他。为父不敢耽误你的前程,也希望能帮到你们的,于是连夜变卖家当,带上家中门客小厮,赶到这孟津渡口。在此租了这条大船,为的就是要帮你们渡过黄河。” 那王成又道:“老爷带着我们昨日到的这儿,我们一直漂泊在这河上,为的就是等候公子和明公。” 众人才知王霸的老父竟然是这样深明大义,均是感动不已。 等众人都上了船来,王霸扶着老父至刘秀面前,道:“父亲,这便是明公。” 王父稍稍端详刘秀,即赞道:“明公果然气度不凡,当日霸儿于颍川拜于明公麾下,乃是他的福气。如今蒙明公不弃,愿带他出使河北,望能干一番开疆扩土的大事。老朽实在欢喜,因此变卖家中财物,还带上这些门客小厮,让他们一同投奔明公。既是为他们谋一条出路,也算是为明公出一点薄力。”说着一指身后众人。 那些人都是向刘秀拜下,齐声道:“拜见明公!” 刘秀忙道:“大家快快请起!”等他们都起来,又向王父道:“秀不才,劳伯父为我费心。” 王父道:“我儿自昆阳大战后,来往于家中的书信中,都是对明公赞不绝口。夸您运筹帷幄足智多谋,且仁心服众,实是这乱世当中唯一明主!” 他这话便是隐指刘秀是一个好的君主了,刘秀哪里敢应承,忙道:“万不敢当,秀出使河北,朝中无一兵一卒一钱一粮,靠的就是颍川这帮兄弟对我信任。”又望向傅俊等人,高声道:“想当日颍川战场,从我者数以万计,而今却只独留尔等,正是疾风知劲草!我等均需努力!努力!”他一番感慨,却是激起了冯异等人的斗志,除朱佑外,他们这些人都是在颍川追随的刘秀。虽然在刘演死后,不少人改投了朱鮪、李铁等其他看似更有前途的将领。可是终究还是有这样一群人留在了刘秀的身边,为这情谊大家心中无限感慨,遂一同随刘秀振臂高呼:“努力!努力!” 王父见状,甚为欢喜,连道:“吾儿没有看错人呐!”他又交代了王霸钱财都在船舱,便欲离去。 王霸道:“父亲都已将家中房屋田地变卖,回去也是无靠,不若就跟着儿子一起追随明公北上吧?” 王父叹道:“我年岁已高,就是去了也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我还是回颍川吧,族中众多亲属,难道还没有了我的吃住?” 王成也道:“老爷进来身体不佳,实是不宜奔波劳累。就是为着在此等候公子随明公上河北,在这船上睡了一晚,他老人家都是腰酸背痛,哪里还经得起去河北一路颠簸。” 王霸这才不强求,又嘱王成好生陪父亲回去。刘秀他们也一同向王父告辞,目送他和王成下船,才让船家动身向河对岸划去。 王霸一直立在船头,看着父亲渐渐变小的身影,心中一酸,不由落下泪来。 原本还雄纠纠气昂昂的一船人,因着王霸和父亲的分别,又各自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来。看着越来越远的黄河对岸,越来越远的洛阳城都,越来越远的家乡,越来越远的亲人,每个人心中都是无限惆怅——河北,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船在波涛中前进,船桨每划一下都打起波浪,推动着船只向北越来越近。 刘秀迎风而立,眼望南方——别了,洛阳!别了,心爱的姑娘! 想起刘玄、朱鮪、张卯、李铁他们对自己的迫害,此刻的逃离,让他终于感到解脱。 终于逃出来了,终于逃了出来...... 然,一想到阴丽华,想到新婚不久的分离,想到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或许这辈子便永远天各一方了。他的心一阵绞痛,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一股强烈的仇恨冲击他的心灵,使他不得不大声吼出来:“啊——啊——”声音回荡在黄河的浪花中,一下就给风吹了散去,可是他眼中的仇恨却让所有人看得明明白白。冯异等人都是真心跟随于刘秀的,心中其实是盼着他能做一番大事业的,现在眼见他燃起斗志,心中都是无比激动。而那种对前路的未知,也同样激昂着他们骚动的心,大家也都跟着刘秀一起,对着河对面放肆的叫着:“啊——啊——” 冯异见状,高声道:“如今我们终于迈向河北了,疾风知劲草——努力!努力!” 众将士见状,也都是齐声呐喊:“努力!努力!” 刘秀见大家是如此的拥护自己,心中动容,也随他们振臂高呼:“努力!努力!” 一时间,每个人心中对着河北都是隐隐有一分期待——那将是属于他们的新的天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到河北 下得船来,刘秀最后望了一眼黄河对岸,在心中道:“丽华,等我!”便再不看身后,他要勇敢向前,去开拓一番新的天下,这样才是真正能对得起阴丽华为自己的付出,才是真的能在不久的将来和她幸福的相守在一起。为了死去的亲人们,为了活着的家人们,为了心爱的女人——他唯有努力的找寻出路,才不至于负了他们,负了自己...... 打定主意,刘秀让大家将王父带来的财物搬下船了,又让王霸给了结算了船钱。除了他们二十人外,余下五六十人都是王霸家的门客和家丁,因此刘秀又将他们都划归王霸手下。 初入河北境地,踩着脚下土地,大家心中都是充满了希望。虽然手下人员不足百人,但是作为更始政权在河北地区的最高官员,刘秀还是颇为开心,就是这片土地,会是他成长的希望吗?他在心中悄悄问着自己...... 当下王霸安排他府中的小厮们将财物打包背好,因为不熟悉路,又没有地方购买马匹。刘秀派傅俊带了几个人去附近问路,不一会他回来道:“禀告明公,河阳城离此不远,城外就有我汉军传舍,今晚我等可去那入住。等明日入城,可买了马匹,可再行安抚和招安事宜。” 刘秀闻言,当即下令向那儿赶去。 传舍即汉代官家为过往的官员们安排住宿吃食的地方,其中还有马厩可以代为养马。 等到了传舍,刘秀将刘玄的诏书公文交于传舍佐看过,他立刻就拜下道:“参见大司马!” 刘秀道:“我等连夜赶路,现既饥且渴,望传舍佐为我等安排饭食与休息之处。” 那人即领命而出。 不多时,便见准备了一些蒸饼、蔬菜之类的饮食。唯给刘秀上了一只整鸡,放上桂圆、莲子、枸杞蒸熟,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王霸他们一见自己没有肉吃,都是不悦,把筷子往案上一拍,直嚷着:“又不是不给钱,快拿好吃的来!” 那传舍佐平时遇到的都是些斯文的来往官员、信使,哪里见过这么多一个个霸气外漏的主,吓得哆嗦道:“对不住了,平时来往官员不过几人,多的也就十几个。传舍今天没有准备,一下来了列位将军,近百人的饭食。我们这不过是小传舍,我手下不过六人,时间又紧,实在安排不过来。这些蒸饼、蔬菜都是传舍里有的。独为大司马安排的这只鸡,还是前日里我家夫人来看我时,给带过来补身体的。我一直没有吃,今日见大司马来了,才将其宰杀。传舍中实在是没有其他肉食了,还请各位将军勿要怪罪!”说完向着王霸、蔡遵几个行礼。 刘秀见状,向冯异道:“你把这鸡端给王霸他们吧。” 朱佑道:“那大司马呢?” 刘秀笑道:“众兄弟跟随刘秀,他们都是吃素,秀一人如何吞得下荤腥?” 冯异便将那碗鸡端了过去,这一下,王霸他们也不好意思,均道:“明公此举,岂不羞煞我等。” 刘秀走过去,向那传舍佐道:“辛苦你为我们准备饭食,一会还要劳你给我和我的兄弟们安排住宿之处。” 那人见他身为大司马,竟是如此的平易近人,颇有点受宠若惊之态,连连点头:“这传舍中地处偏僻,不似那些大地方的。房屋也就十来间,一会我将我手下人的房间也安排出来,务必让大司马和各位将军好生休息。”说完,躬身退下。 刘秀不肯独自吃鸡,王霸他们自然也不好吃。最后还是朱佑说道:“若是大家都不吃,不如送去给那传舍佐。这怎么也是他妻子送来给他补身体的,送了过去,也当是谢了他为我们准备饭食安排住宿的辛苦。大家看如何?” 刘秀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王霸他们自然也都说好。朱佑便将那碗整鸡端了过去,那传舍佐千恩万谢的推迟不过,只好接受。临末了,道:“小人自在这传舍任命以来,过往官员不论官职大小,对我等总是挥斥责难,唯有今日大司马礼待有加。皇上派大司马来抚慰河北,真乃我河北百姓之福!” 朱佑听了,笑嘻嘻去回禀刘秀。众将闻言也皆是围拢来,一同称道刘秀的仁心。 朱佑道:“我和明公是太学里的同窗,想当初他在太学时就对我们那些人颇为照顾,就是为这这份仁心,我朱佑这辈子是跟定大司马啦!想当初汉军初立时,在明公之兄麾下,那是何等风光。只是如今为朱鮪、张卯、李铁等小人所害,背井离乡,今时便不同往日了。然而不论明公境况如何,我朱佑对他的心始终不变!” 大家又都称道朱佑的忠心,话匣子一打开,朱佑干脆道:“反正我们都已经到河北了,不用在提防绿林军那些探子了。不如大家都说说,时至今日,为何还都是铁了心的追随明公吧?” 冯异第一个道:“想当初我在父城为明公所俘,明公体恤我老母尚在父城,容我回城安排投诚。明公心胸广阔,用人不疑,异深为钦佩,是以决心跟从。” 王霸接着道:“想当初明公能在王邑百万大军围困昆阳的情况下,还能勇于带领我等冲出重围去请救兵。昆阳一战,也都是明公运筹帷幄方能大胜。王霸从来不服人,便是那一刻,打心里佩服明公,誓死也要效忠!” 在场中人不少都是刘秀在昆阳围城时,带领了杀出重围的那十三骑,因此他们也都附和着:“明公英勇,我等佩服!” 臧宫豪放,大声道:“当初汉军起兵,领头人是刘伯升,这天下本该是他的。如今他不在了,我等自然跟从明公!” 大家又同声附和,傅俊跟着道:“而明公在兄长遇害后的日子里,坚忍有谋,使俊想到了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怎能不动容?跟随明公,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一躬身,大家就也都向刘秀躬身而礼。 是啊——这才是肝胆相照的知己!当所有人都以为刘秀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鼠辈时,唯有他们——这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才是在重重迷雾中也能清晰看清楚他的人! 刘秀的眼眶不禁湿润,他一个个看着这些从颍川战场跟随自己到宛城,又从宛城跟着自己辗转到洛阳,最后又从洛阳追随自己渡过黄河来到河北的人。他们都那么年轻,有的甚至比自己小了尽十岁。王霸、臧宫、铫期、马成、蔡遵是那么的坚毅威猛,冯异、傅俊、坚谭又是那样的书生意气。可是不论他们是怎样的人,他们都是对忠心耿耿的将士,是自己的第一批嫡系将领,是自己在河边最坚强的后盾,是自己要做出一番成就的忠实依靠! 刘秀坚定地道:“你们能如此信赖刘秀,是我的福气。秀也必不会负了你们的期望,自当好好努力!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们!努力!” 众将齐声道:“努力!” 随后那传舍佐安排大家休息,大家都是一夜未眠撑到现在,于是都去休息了。传舍的房间给安排的满满的,实在住不下了,王霸那些门客和小厮们就给安排挤在堂下。 时值寒冬,已是十月底了,黄河以南尚好,这一过了河,就特别的冷。冯异将传舍佐特意腾出来给刘秀的房间简单打扫了下,又找在传舍中找来炭火盆子,将火烧得旺旺的,端到了刘秀房中。而后又将窗子拉开一点,嘱咐道:“屋内置有炭火,门窗不可紧闭,要通风方不至于中毒。” 刘秀有些讶异——自得冯异以来,他便是将其封为主薄,让负责自己身边的一切事宜。这个职位就类似与贴身秘书,不管公事私事都要管理,也是目前刘秀身边最大的官职。在洛阳时,刘秀身在侯府,身边有阴丽华照顾,体现不出冯异的贴心。现在才一到河北,冯异身为主薄的细心就体现出来。不禁感慨:“我那妹子伯姬和夫人丽华,只怕也是没有公孙这般细心的。” 这一说,冯异便不好意思笑了笑。他年纪不过二十,皮肤白皙,面容俊秀,平时话语也不多,可是却透出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和内敛,与铫期他们那样大大咧咧的莽汉显得尤为不同。 刘秀看他准备退下,又道:“公孙陪我一起烤烤火吧,我正好有事情想问问你。” 冯异便和刘秀一同在炭火边坐下,两个人的脸都给映得红彤彤的。 刘秀道:“从前我在洛阳朝不保夕,更不要说有出路了。而今持节到得河北,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然我内心对于地方安抚之道却是没有多少底,敢问公孙高见?” 这是刘秀过河北以来,第一次问手下对于招安河北反叛和安抚地方官员的事情,冯异不敢怠慢,正色道:“现今天下刚刚脱离王莽的酷政,正是民心思汗。然陛下得了天下,却不懂体恤百姓疾苦。绿林军所到之处,烧杀掳掠,强占妇人,和土匪强盗无异。汉室虽已匡复,可是百姓并不拥戴。正是先有桀纣残暴之乱,才见汤武仁义之功。百姓受苦,对仁政饥渴,正是我们在河北的契机。今明公宜急分遣官属,徇行郡县,理冤结,布惠泽,方能得人心!” 刘秀赞道:“公孙之言,甚得我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冯异心头一动,又欲再进言。然细一想,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向着刘秀呵呵一笑。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邯郸耿纯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亥时,冯异才起身欲退下。 刘秀道:“外面众将早已睡满,公孙今夜便与我同睡一房吧。”说着自己也走到床边,准备休息。 冯异想到外面现在确实也是打地铺也没有地方了,便笑着应诺。他为刘秀将被褥铺好,又等他睡下了,自己才和衣躺在了炭火旁的矮榻上休息。因为前一日实在是太累,这一躺下就睡得深沉。等他迷迷糊糊被一阵哭泣声吵醒时,透过炭火的微光见刘秀正卧在床上轻轻抽泣。 冯异连起来掌灯走近,刘秀哭得伤心,浑然没有发现他已经在后。 冯异叫了声:“明公。” 可刘秀并没有反应,仍旧是闭目抽咽,口中叫道:“大哥......不要死啊,不要......” 冯异便知他是在做梦了,想到他在刘演死后装出的一副淡漠态度,而现在却是痛哭流涕深深怀念,始知他对这份兄弟情谊的重视。 冯异不忍看他梦中痛苦,伸手将其摇醒,道:“明公!明公!” 刘秀大叫一声:“哥哥!”从梦中惊醒,见是冯异,方之适才是一场梦境。可是想起了屈死的刘演,心情自然是暗淡下来。道:“吵着你了吧?”摸一把泪,叹道:“适才梦中见到了我大哥伯升,他还是如小时一般和我玩耍。我从小就敬重于他,以他为人生目标,可他却......说死就死了......” 冯异也被这样情怀深深感染,一直积压于内心的话终于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沉声道:“明公,异有一言,不当讲也想讲!” 刘秀望一眼他肃然的神情,心中已隐隐猜到什么,可是他也不确定,便道:“我们虽为从属,实则刘秀一直将你们视为患难之交,公孙有何话,但说无妨!” 冯异拜下,正色道:“当日汉军舂陵起兵,乃是以明公兄弟二人为首,铲除王莽,恢复汉室,天下归心。然得天下后,朱鮪、张卯等人使刘玄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无不为伯升抱不平。而自刘玄即位,诸将纵横暴虐,天灾**不断,说明老天爷也是不容他的!今伯升已死,皇位理当归明公所有。我等如今身在河北,只要能得河北民心,将来以河北之势推翻更始王朝指日可待!” 他一番豪言壮语,却是将刘秀惊醒——这冯异竟完全揣摩出了自己的心思!可是现在以自己手下百余人的力量,能在这兵荒马乱的河北站稳脚跟尚是未知之数,又何能言取代更始?当即面色一沉,喝道:“刘秀忠于陛下,绝无取代之心。卿若再妄言,休怪秀无情!” 冯异始知失言,诺诺道:“明公息怒,异断不敢再乱言。” 刘秀本不怪他,相反还很欣赏他的勇气和谋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如今我们才刚到河北,公孙当好好想想眼下该如何行事才是。现天已快亮,你先去叫醒大家,早饭过后我们即可出发。” 冯异应诺退下。 随后,刘秀带领手下一干人等入城购买了马匹、车辆、干粮、辎重。而后又封铫期为掾吏,以王霸为功曹令史,以蔡遵为门下史,开始了在河北的安抚事宜。每到一个郡县,刘秀都是亲自审理冤狱,安抚地方,废除王莽苛政。更始在洛阳登基的事情,河北家喻户晓,可是新汉朝却并没有下达诏书废除王莽时期的苛政。刘秀所到之处,就命手下人张贴告示,将从前在新朝时受冤的平民通通赦免了牢狱之灾,传颂汉室的爱民之心。刘秀大司马的威名一经传开,沿途官吏百姓无不欢喜,大家夹道相迎,争相献上酒肉,刘秀皆辞而不受。 一众人等披星戴月,由泳郡、钜鹿、幽州、彭城向邯郸进发。 邯郸城地处繁华,乃是汉时河北地区的第一重镇,与当时长安、洛阳、临淄、宛城并称为天下五都。刘秀一路走来都是打着汉军的招牌,输了阵容不输声势。因此刚入邯郸城住下,便已有人闻风前来拜见——此人便是出身巨鹿望族的耿纯。 耿纯带领一众族人自客栈而入,他们早听说了刘秀一路上的功绩,现在见其手下人数不多,可是将士们行事却是章法有序,暗地里更多几分喜欢。等见了刘秀,与他相互拜过,对他的言谈举止更是大为叹服,当下将自己身世来历一一明说,直言欲其拜麾下效力。 原来这耿纯也算汉军中人,他的父亲耿艾,原是王莽朝的济平尹。后更始称帝,派李铁、李松前去各郡城招安。耿艾就投了汉军,任济南太守。耿纯原本也是在王莽手下当纳言士的,王莽倒台后,一直赋闲在家。后见父亲投了汉军,耿纯也想为汉室效力,耿艾让其去找李铁,耿纯便去求见。可是当时求见李铁的人太多了,因而求了许久仍不得见。等终于见到李铁时,耿纯也没有备下厚礼,李铁十分不悦,说话便显得傲慢无礼。耿纯也火了,道:“将军恰逢乱世,平地崛起,但却没见什么德行,也没见你为百姓做什么功劳。史上那些兢兢业业警惕自持的人,还不一定会得着个好下场。何况是你这样骤然暴发就自负的人,君难道以为能长久吗?”一番言论让李铁恼羞成怒,可是碍于耿艾的面子,也不好责罚。于是以耿纯是河北人为由,封了骑都尉一个虚职,令安抚赵、魏两地。耿纯来河北后即驻扎邯郸,心中一直对李铁愤愤不平,后听闻刘秀来了河北,沿路官吏百姓又都对其称道,因此有心结交,等刘秀一入邯郸便登门拜见。而和刘秀一番深谈后,耿纯更是折服,只觉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哪里是李铁之流可堪比拟的?遂下决心跟从。 刘秀当然是乐意接纳,仍命其为骑都尉,驻守邯郸。 当晚耿纯给刘秀献上战马一百多匹,以表心意。刘秀他们正是缺这个——王霸父亲虽然送上不少财物,可是这一路的吃穿用度都要花销。刘秀他们在河北也只买了几个将领的马匹和几辆用于运输财物、粮草的马车。现在耿纯一下子送来了这么多的马匹,连着王霸家的门客和所有的小厮都有了自己的战马,不用再辛苦靠两条腿跑路。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皆称赞耿纯的慷慨。 随后耿纯又提出要刘秀入住赵王宫殿——即温明殿,便是当初刘邦之子赵王如意在邯郸的住所,堪称邯郸最豪华的住处了。 刘秀固辞,称自己乃区区臣子,断不敢入住。耿纯便将他和他手下一干人等接到自己的府邸,奉若上宾。 有了耿纯这个地头蛇的帮助,刘秀在邯郸这个大都城中的安抚工作做得相当顺利,一时间邯郸名流纷纷拜访。 与此同时,逃出洛阳的樊宗等赤眉军将领们,却是将三十万兵马调遣到了与河北仅隔着一条黄河的对岸。整个河北人心惶惶,百姓都生怕赤眉军过了黄河,到河北来烧杀掳掠攻占城池。一想到赤眉军的残暴,想到他们将开始对自己的家乡进行残酷蹂躏,每一个人心中都是不寒而栗! 刘秀出访时,几乎每到一处都有百姓围着问他:“皇上会发兵去灭了赤眉吗?” “皇上不会让他们北过黄河,来我们河北吧?” “若是他们真的过来了,皇上会派兵来救我们吗?” 这一个个问题让刘秀无从回答,面对百姓们期待的眼神,他都是有心无力。虽然他名义上是河北地区更始政权的最高官员,可他手中也就一百人不到。一路上虽然诸多县城表示愿意归顺更始,但是那都是表面的,若是要动人家的兵权,只怕立马翻脸。耿纯手中区区兵力,又如何得以抵挡赤眉大军?刘秀无奈之下,使耿纯派出信使,去到洛阳,请更始出兵剿灭赤眉,以保河北安危。 刘秀在河北紧锣密鼓开展安抚工作的同时,洛阳城中的刘玄也过得不甚安定。绿林军将领们和南阳豪杰集团的权力之争彻底爆发,手握重兵的绿林军将领们无疑更胜一筹。南阳豪杰的领头人李松悄悄拉拢刘玄的岳父赵萌,一同谋划如何能从绿林军手中夺过掌控刘玄的权力。而他们双方都没有将刘玄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让刘玄也一下子感觉洛阳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了——他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想做一个真正的皇帝!赵萌伺机鼓动其迁都,给他描绘了一张美好蓝图——迁去长安,再以封王侯的名义将这些绿林军将领们通通打发去封地,这样就可以做一个快活天子了。赵萌的女儿赵宓此时正得刘玄喜爱,赵萌这点子也恰巧合了刘玄的心意,他丝毫没有怀疑其中有赵萌的私心。当下拍板,将这个大事交给刘赐去办了。封刘赐为丞相,令他先入函谷关,修葺宗庙、宫殿,以备迁都。 刘秀的求援信件抵达洛阳南宫,刘玄正为迁都的事情如何绿林军将领们屈服而伤脑筋。他正急于摆脱绿林军将领们的掌控,哪里还管得了河北这边? 迁都长安——势在必行! 河北?赤眉?那是你刘秀的事——甚至在私心中,刘玄还隐隐希望刘秀能死在河北最好,一招借刀杀人,即放刘秀去了河北,自己得了宽仁的名声,还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岂不妙哉! 等洛阳那边发兵灭赤眉是杳无音讯,刘秀在河北却是无可奈何。冯异私下道:“皇上当初任由张卯他们摒弃赤眉军,真是棋差一招。如今赤眉佣兵,朝中混乱,他迟早是要吃个大亏上个大当的。” 他话中有话,刘秀自然听得出来,却不动声色,在心中默默道:“不怕他出错,就怕他不错,他的错,便是我的机会!”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刘林 刘秀心中虽然是希望这天下越乱越好,乱才有机会!乱了自己才能谋到出路!但一想到若是赤眉入了过河入了河北,只怕也是要生灵涂炭,心中还是烦恼。 然而人一旦位列高位,你自己想不出好主意,也一样会有人为你谋划。这不,一日刘秀尚为出门,便闻有一叫刘林者登门求见,说是有妙计献上! 耿纯正好在旁,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微微皱眉,低声道:“此人和明公一样为前汉宗亲,不过到他这一代便是只是混迹于赵、魏两地,每日呼朋唤友,不干正事。此人心狠手辣,老奸巨猾,和我们这一个叫王朗的江湖术士关系颇密,两人满脑子想的都是在这乱世中浑水摸鱼。明公当小心!” 刘秀心中便有了数,但人家登门献策,自己不好不见,于是让冯异请了其进来。 那刘林一进门,便高呼:“难怪近日听闻河北上方有天子之气,今见了大司马才知此言不假!” 他见面第一句话便是直言刘秀带来了天子之气了! 这也太露骨了吧?满屋子刘秀手下的众人都是一愣,大家虽然也暗自希望刘秀能称帝,可是眼下这情况未免马屁拍过头了。 刘秀也是心下不悦,觉得此人说话太不着边际,因而脸上淡淡,道:“汝言重了,这天子之气必是因为皇上而起,正是陛下派刘秀持节河北的。” 那刘林便知这马屁是拍马腿上了,可并不在意,笑道:“失言!失言!刘林与大司马同属汉室子弟,心中也是想这为陛下效力的。听闻大司马到邯郸,特意前来拜见!”说着行了个大礼。 刘秀便客气地道:“勿要多礼。”他虽不喜刘林此人,却也不想得罪。 刘林左右望一眼,故作神秘地道:“大司马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秀坦然道:“这屋内皆是秀出生入死的弟兄,你有何言,但说无妨。” 刘秀不愿意借一步说话,刘林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家才是大司马!而且他相信刘秀是因为还没有听说他的绝世妙计才会如此怠慢,等听完了一定会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拍手叫绝!他也不介意,摇头晃脑地道:“我知大司马正为赤眉屯兵河东而烦恼,今日求见便是有一妙计相赠——行之可不费一兵一卒,大伤赤眉百万兵力。” 刘秀微微蹙眉,自己想了这么多天,也没有好计策,这家伙凭什么这样自信?再看他那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估计也是包藏祸心!可又不好当面驳了他的面子,于是随口道:“是何计策?” 刘林得意一笑,将随身携带的军事地图摊开,指着其中一处,道:“赤眉地处濮阳,临河而居,今我们只需掘开列人县境内黄河缺口,使河水倾泻而下,就可以把百万赤眉之众浇灌成这黄河水中的鱼虾蟹将了!哈哈哈哈,且看他们大祸临头还有何回天之术咯!”说完一击桌案,仰天大笑。 刘秀等人闻言,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刘林此计如何是“歹毒”二字可以形容?要知道,一旦黄河决堤,滔滔洪水便会如猛兽一般侵袭南方城镇。到时候受苦的何止是赤眉军,就是连普通百姓也要跟一并着遭殃。村庄尽毁,流离失所,死伤不计其数。这等残酷,刘秀便是连想都不敢想象! 刘秀心中着恼,刘林却还在那自以为是,仍眉飞色舞地道:“等到事成,陛下得知,定是要重重封赏大司马的,还望大司马封王拜相之时不要忘了小人。”说完向他一揖,完全不知刘秀此时对他的厌恶。 刘林还等着刘秀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好夸奖一番。却闻刘秀冷冷道:“如此毒计,只怕天理难容!” 刘林一愣:“这......这可是对付赤眉军最好的办法啊?” 刘秀喝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赤眉军中也有老幼,黄河以南更是有无数百姓。一旦黄河一旦决堤,河水无情,他们又何其无辜?我即便是对付赤眉,也宁可一步步来,断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说完,一甩袖子,转身不再理会刘林。 刘林几乎不敢相信刘秀会一口否决自己这样明智的计策,楞了一下,诺诺道:“阵前抗敌,何以可有妇人之仁?”可是见刘秀仍是无动于衷,方知再如何努力也是无用了,只得悻悻告辞。 刘林走后,刘秀手下人等才纷纷发言,大家都表示刘林说的也不无道理——正是无毒不丈夫!唯有冯异不出声。 刘秀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刘林此计堪称狠毒,我等若是为之,只怕遗臭万年。现在尚是立业之初,此到河北百姓一路拥护,便是为着我等为仁义之师。断不可为了眼前利益做这丧尽天良的恶事,坏了名声,失去民心。” 众将这才明了,虽然仍是有一两个不同的声音,但绝大多数人对刘秀这决定是表示支持的,毕竟这干的是断子绝孙的事。 耿纯却很高兴,他一直就看刘林不爽,趁机道:“刘林此人心术不正,还想出如此毒计来,不如就让属下派人跟去将其除了。”说着在脖颈处比划了个杀人的动作。 刘秀却道:“言者无罪,何况他并没有实施。我初来河北,若是给人知道,我乱杀进言者,只怕这河北的有识之士也不敢再来投奔了。” 耿纯只得作罢。 大家又议论一会,刘秀便遣各人散去,独留冯异下来,道:“适才诸将纷纷进言,唯公孙不语,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冯异沉吟道:“异以为赤眉尚不可处!” 刘秀微感讶异,问:“为何?” 冯异道:“因为赤眉与我并无仇怨,若是贸然以刘林计策,只怕也不能将其倾巢剿灭,反倒是结下仇怨。如今河北枭雄并起,铜马等十几路大军各成一派,赤眉只怕也是不愿来碰这趟浑水,所以他们过河北上的可能性不大。而他们早已将青、徐二州糟蹋干净了,估计退回去的可能性也不大。赤眉军将士估摸有三十万众,这些人起兵便是为了吃饱肚子,自然是要往钱粮富庶之处跑,关中便是他们最好的去处。闻李松、赵萌怂恿更始迁都长安,那么汉军和赤眉在长安必将有一番恶战。明公持节河北,正是好坐山观虎斗。现今该当集聚力量,等他们两败俱伤,再行出击!”他字字铿锵有力。 刘秀不禁刮目相看——此子竟是能明了我心!他先前斥责刘林,一部分确实是为了不生灵涂炭殃及无辜,但最终的目的却正是如冯异所言,让赤眉和刘玄相争。唯有天下再次大乱,他才能在这乱中谋求立足,在这乱中建立自己的功业!他不敢让诸将知道自己所想,因为前路迷茫,这一切也只是自己美好的愿望,可是冯异却能将这一切也看得明明白白。他再一次为将这个青年收于麾下而庆幸,在他今后立业的道路上需要太多这样既懂自己又忠于自己的有勇有谋的属下了。他们自己的下属,也是自己的益友,更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 刘林的出现并没有打乱刘秀一如既往的安抚事宜,他和属下们终日忙碌,等邯郸周边小县均已安抚完,刘秀便决定继续北上,向幽州、燕州而进。 耿纯道:“如今都十一月底了,天寒地冻,大司马何不留在邯郸,幽、燕二地且让手下人去便是。” 刘秀道:“我蒙皇上信任,持节河北代行大司马事,若不亲自前往,地方官吏百姓如何得知陛下的恩典,如何真心归顺汉军?是以刘秀不能辜负了陛下厚望。” 耿纯便不好再留他,但又不舍,便道:“如此,耿纯便随大司马北上,也好照顾。” 刘秀推辞道:“骑都尉镇守邯郸,乃是个重任,断不可轻易离开。刘秀身边尚有一众兄弟,有他们护我,秀自不会有事。” 耿纯这才作罢,复又道:“大司马此去定要途径常山,那边有个真定国,城中有一霸主乃是真定王,他名叫刘扬,手握雄兵十万。我与他是远房甥舅关系,可代为写一拜帖,大司马带上去前去拜访,他定然会好生款待。” 刘秀喜道:“你亲戚中竟有这样的大势力,当真极好!”当下又向耿纯打听了刘扬的情况——原来这真定王也是前汉室宗亲,竟然和刘秀还是同出于汉景帝刘启一脉,他的祖上是刘启最小的儿子刘舜。汉景帝死后,刘舜封地常山,这真定国就是属于常山的地方,此城主人为真定王。刘扬便是世袭了祖上的荣耀,继承了真定王大位。然而王莽篡位后,刘氏一族不再为宗亲,他的真定王名头便虚了。可这刘扬在自己的领地里也是屯兵十万,放眼河北实力不可小觑,因此这地方上人人见他还都是尊称一声真定王。 耿纯写过拜帖交与刘秀,又为他和手下人准备了大量的衣物粮草,奉上黄金百两,才将这一干人等送出了邯郸城。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朗登基 却说刘林,那日在刘秀这碰了一鼻子灰,很是不甘心,于是去找自己的好友王朗诉苦。 王朗是邯郸城中一相命术士,对图谶、面相颇有研究,刘林时常向其卜问前程,求指点迷津。 刘林一进了王朗的家中,就气呼呼一拍桌案,啐道:“刘秀竖子不足与谋!” 王朗惊道:“你去见那刘秀了?可就是刘玄派来持节河北的大司马刘秀?” 刘林仍是怒气冲冲,道:“可不就是!自前几日听了你说河北上方有天子祥云笼罩,又闻刘秀这厮来了邯郸,我就寻思着这天子之气指的是他,因此想前去投靠。”他侃侃而谈,完全没有注意到王朗无奈的表情,继续道:“我打听这厮近来正为赤眉军屯兵河东一事烦恼,因此苦思冥想献上一计,说是让他派人前去列人县挖开黄河决口,让洪水将赤眉大军覆灭。这厮倒好,如此妙计他居然不用!还说什么事伤天害理,我呸!不过是刘玄手下一条走狗,在老子的地盘上也敢撒野,总有一日要他知道老子的厉害!” 王朗却是没有再听他唠叨,略一沉吟,道:“此事其时是你错了!” 刘林一愣,他最好的朋友在听了他的委屈后,居然站在了对方一边,遂问道:“难道朗兄也是以为刘秀说得对?”他上下打量这个最佳损友,平时也没有觉察出这厮是个好人! 王朗神秘一笑,道:“非也!你自不对,他焉能正确?”他的表情越来越神秘,眼中也是流光四溢,整个人都仿佛异常高大起来。 刘林的心就不禁砰砰跳起来,他忽然有一种预感——王朗将要向他讲叙一件惊天动地石破天惊的大事! 王朗凝视着刘林,缓缓道:“我前些日里告诉你河北上空凝聚的天子之气,指的并非刘秀,乃是另有其人?” 刘林一击掌,道:“可是刘玄?刘秀这厮正是他派来河北的!”一副完全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倒!王朗好不容易才酝酿好的情绪一下子给打断了,没好气道:“刘玄这厮不过是长沙定王之后,乃景帝七世子孙,他来继承这汉室江山名不正言不顺!我说的那人血统比他高贵得多!” 刘林更加疑惑:“那到底是何人?朗兄倒是快快说啊!当真是急死人了!” 王朗要的就是他的心急,见这胃口吊得差不多了,才一字一顿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着一扬双眉,以手指向自己。 刘林简直不敢相信,诺诺道:“你不是姓王吗?人家汉室子弟都是姓刘的,你这......这不合理呀......” 王朗喝道:“无礼!你可知我就是当日被送出宫的成帝之子——刘子舆!” 刘林彻底蒙了,刘子舆的传说他是知道的——当年汉成帝在位期间,飞燕、合德宠冠后宫,她们恃宠而骄只手遮天,将凡是成帝临幸过后怀有身孕的宫女通通堕胎,若是生下来的则暗中杀害,使成帝死时无后。后来王莽新朝时,便有人以成帝后人之名起事。说自己是成帝为躲飞燕、合德,给送到民间抚养的儿子,名叫刘子舆。其被抓后,王莽手下人严刑逼供,此人才招自己原名武仲,被酷刑处死。可是成帝后人“刘子舆”的传说就这样传开了,人们竟都是隐隐相信了有这样一个人。 刘林道:“那刘子舆不是已经给王莽杀死了?” 王朗哼道:“那是假的,真的乃是我!”见刘林似有不信,随即拿出一个带血的婴儿肚兜,见上面写了生辰八字,最后是“刘子舆”三字。王朗解释道:“这是我出宫时,我母亲放我身上的。其实我不是我父皇安排出宫的,而是出生后,被我母亲托人送出宫的。当时我母亲不过是一宫女,不得父皇喜爱,为免我为飞燕、合德所害,我母让人悄悄将我送出宫去,可她自己......却是死在了赵飞燕和赵合德这对贱人手中......”说着竟落下泪了。 刘林看看那个肚兜,上面以金线绣龙,写着血字,一看就是放了很多年得旧物。再看着王朗悲愤的神情,也似乎并不像说谎,可他还是不能确信,于是问道:“你既是刘子舆,那又如何会流落到这邯郸来呢?” 王朗早料到他有此一问,成竹在胸地道:“我在长安长到十二岁,一个游方术士见我有帝王之相,便将我带到蜀地,学相术习谶语。我十七岁时,到得丹阳。二十时,游历长安。而后我算出自己将会崛起于河北,于是到此寻觅龙脉所在,以求复先帝社稷。从前你我相识,我不曾将生世透露给你,乃是时机为到。月前我看出这邯郸上空祥云笼罩,正是天子之气云集,方告知于你。不想你竟误会了是刘秀,想你我相识十载,情同兄弟,我也就不愿再瞒你了。” 他说得合情合理,刘林掐指一算他说的那些时间似乎也都符合,自己和他自邯郸认识已有十年,确实还没有听他说起过自己的过去,这一下倒是真信了个七八分。他是个聪明人,先前准备投奔刘秀,也无非也是为了功名利禄。现在自己身边出现了一个比刘玄血统还要纯正百倍汉室后人,他一下子振奋起来——管他王朗是真刘子舆还是假刘子舆!只要能为我所用,就是好刘子舆! 刘林一击桌案,起身喜道:“老子一直想着要在这乱世中做一番事业,今不想朗兄就是成帝流落在外的后人,刘林自当竭尽全力,为君复兴成帝大业!”说完行了个大礼。 王朗连忙将其扶起,连声道:“刘林老弟休要如此,你我情同手足,他日哥哥成就大业,自当与你共享江山!”他筹谋已久,等的就是这一天,见刘林表态要支持自己当皇帝,自然是喜形于色。 刘林也从王朗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丝促狭,可是他已经不在意了——真真假假,与我何干?要的就是这样的亦真亦假,能糊弄过去就好了。两人仿佛都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可是又都不说破,还真个一本正经讨论起称帝大计来。 而后,刘林开始在邯郸散布王朗就是“刘子舆”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整个邯郸地区周边人人都知道了,这儿有一个比洛阳南宫中血统更为纯正的汉室后人——就是一直在这邯郸城中摆摊算卦的术士王朗,现在改名“刘子舆”。 刘秀等人已经离开邯郸,耿纯闻言,自不能相信,他派出人手全城搜捕王朗。可是王朗早已经给刘林藏起来啦,此刻正在赵地计划夺下邯郸,登基称帝的事情。刘林还拉拢的当地大豪李育、张参等,让他们一同拥护王朗称帝,许下不少好处。 与此同时赤眉军将要北过黄河的消息也是越演越烈,刘林等人干脆开始散布赤眉军北上就是为了拥护“刘子舆”称帝的谣言,一下子赢得不少民心。 十二月初,耿纯还尚在睡梦中,忽然给亲信叫醒,才知原来一大早刘林竟联合赵国豪强李育、张参领兵数百,护卫着王朗杀入邯郸城来,此刻已经占领了温明殿。耿纯淬不及防,连忙更衣出门,准备调兵遣将。可是立马又有亲信气喘吁吁地跑了来,道:“骑都尉,我们手下人马一见来者是刘林、李育、张参,立马倒戈相向,现在他们都准备来抓你向刘林邀功请赏啦,咱们快跑吧!”说完拉着耿纯就向外跑。 原来耿纯手下除了几个亲信外,其余人马全是在赵国本地招募,乱世中当兵不过是为了求一口温饱,刘林这些本地豪强自然更让他们信赖。于是乎刘林一宣布王朗称帝,耿纯手下的兵就全成了刘林的兵,他一声令下,那些人就准备抢耿纯的人头来立功了。 耿纯仓皇逃出,几个从前的士兵来冲出了准备偷袭,给他和手下几刀砍了。他和几个亲信骑马冲出邯郸城,心里也是乱得很,他怎么也料不到一夜醒来就丢了城池,如同一只丧家犬般。 等到终于冲出了邯郸周边,他手下人即问:“骑都尉,咱们现在怎么办?” 耿纯仍是惊魂未定,深吐了两口气,才道:“刘林等人作乱占了邯郸,邯郸属冀州范围,听说前些日子朝廷派出冀州牧庞萌来此镇守,他手握重兵。我等该去寻了大司马,让他请庞萌出兵平叛。” 那人道:“只是大司马已往北上,我们该到哪里去寻?” 耿纯道:“大司马一路安抚百姓,拜访各方势力,一定走得不远。我等沿途打听,自可寻到。”说完,带领手下几人策马向北方而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定逃亡(一) 且说刘林等人占领邯郸后,即刻将城中官吏百姓聚集至赵王宫门口,宣布王朗登基称帝。刘林自封丞相,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原邯郸旧属官员见骑都尉耿纯都给他们赶跑了,而王朗的又身份似乎比刘玄更具说服力——毕竟人家是打着汉成帝之子的名头!不计真假,都似乎比着刘玄那个长沙定王之后靠谱多了,于是纷纷表示愿意效忠。其时这中间还有一层关系,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那就是刘玄政权的高官都集中在绿林军和南阳豪杰中,河北的官吏们就是有心效力,也很难得到重视。看看赤眉的樊宗等人就知道了,人家手上还有三十万大军呢,投诚时刘玄不也一样没瞧在眼里,何况他们这些远在河北的虾兵蟹将。 咱原先支持刘玄,那是因为咱河北没有自己的皇帝,咱迫不得已! 然,现在不一样了!刘子舆登基了,那是咱河北自己的皇帝!每一个河北豪强都会在心中掂量,看看到底哪个皇帝能带给自己更多的利益。这一比较,就分出伯仲来了——明显王朗这个就地起家的皇帝更会维护河北一方势力,还是跟着他干比较有前途!刘林和王朗就是抓住了他们这样一种心理,许下重利,只要投靠自己的人纷纷封王拜将。 王朗还充分发挥他良好的文学素养,写出一份充满家仇国恨的檄文,内容如下: 制诏部剌史、郡太守:朕,孝成皇帝之子刘子舆者也。昔遭赵氏之祸,因以王莽篡杀,赖知命者将护朕躬,解形河滨,削夡赵、魏。王莽窃位,获罪于天,天命佑汉,故使东郡太守翟义、严乡侯刘信,拥兵征讨,出入胡、汉。普天率土,知朕隐在人间。南岳诸刘,为其先驱。朕仰观天文,乃兴于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赵宫。休气熏蒸,应时获雨。盖闻为国,子之袭父,古今不易。刘圣公未知朕,故且持帝号。诸兴义兵,咸以助朕,皆当裂土享祚子孙。已诏圣公及翟太守,亟与功臣诣行在所。疑刺史、二千石皆圣公所置,未鷪朕之沉滞,或不识去就,强者负力,弱者惶惑。今元元创痍,已过半矣,朕甚悼焉,故遣使者班下诏书。 王朗在这份檄文中再一次声泪俱下的表示了自己就是汉成帝流落民间的血脉,说自古皇位传承嫡庶尚且有别,何况是刘玄这样一个隔着老远的汉室后人。但是他并不怪刘玄,也不怪投靠刘玄的那些人,因为那时你们还不知道我刘子舆的存在。而现在知道,那么该怎么办你们就好好掂量了! 就是这样一份檄文,让整个冀州大震,一时间各地豪强纷纷响应王朗的号召,投入了邯郸政权的怀抱。 王朗的使者就如同刘秀安抚河北地方一样,带上这封极具说服力的檄文到四处游说各方势力,使得一些原本已经表示归顺更始的人开始动摇。有的甚至直接拍板支持王朗,表示刘秀只要入境即刻将其捉拿,以示对王朗的忠心。 再说耿纯,他日夜兼程找寻刘秀不得,却在至常山国真定城外时,忽闻城中一阵喧哗,但见刘秀率领着众将仓皇而出,后面紧跟着就是真定王刘扬的次子刘梁。他正领着大批人马追将上去,还高声喝道:“竖子刘秀,来了真定叫你插翅难逃!” 耿纯万万料不到原本是还在望风而动真定,居然这么快就转向了王朗,要知道王朗登基不过才几天啊!可见他这些日子四处没头没脑找着刘秀的时候,王朗的使者已经走捷径来诏安真定王刘扬了。 耿纯担心刘秀,当即策马上前一下冲过去挡住了刘梁的路,朝刘秀等人高声喊道:“大司马快跑!” 刘秀等人回头见了耿纯,便知邯郸有变,他们一路而来,各地势力都是相安无事,现下刚到真定奉上耿纯的拜帖,那边就当场翻脸,估计也是和耿纯那边的出事有关! 但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考虑了,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刘梁发兵来追,他们唯有拼命的逃。 耿纯拦下了刘梁,又道:“舅舅可是受了王朗、刘林的挑唆,才要抓大司马的?” 刘梁急着追刘秀,却被耿纯拦住了,急道:“表哥自己连邯郸都丢了,还想保刘秀?休要糊涂,快快让我拿了他去向刘林讨赏,到时也好给你讨个人情!” 耿纯喝道:“王朗是假刘子舆,你们竟然也信?” 刘梁调转马头,道:“管他真假,现在王朗的使者昨日便到真定,要再封我父王为真定王,还不收兵权,增加封地,我们自然要拥护他的。”说话间想绕过耿纯去追刘秀,耿纯却是火了,以手中兵刃向他挥去。 刘梁大惊,慌忙闪过,道:“表哥今日是要为这刘秀与我真定翻脸吗?”他平日里与耿纯是哥俩好,万不料对方会为了一个刘秀向自己动手。当下也火气蹭的就上来了,叱道:“你居然真动起手来了?那也休怪刘梁不念旧情!”说着也将手中长毛向耿纯一晃。 他这一下却是虚招,不过是想耿纯让开,并不愿动真格的。果然,耿纯侧身一闪,刘梁就借着这个机会策马而上,带领手下人马向前追去。 耿纯心里早认准了刘秀是人中龙凤,即便不是为了更始朝廷,他心中也是生怕刘梁伤了刘秀等人,当下大喝一声:“追!”也带上自己那几个亲信飞奔而去,即使阻止不了刘梁,也想要在他那为刘秀讨个人情。 刘秀与冯异等人一路狂奔,因为耿纯的阻挠,刘梁顿时给甩下老远。 然,这毕竟是真定范围,刘秀他们如何敢大意,仍是快马加鞭向前疾驰。待到一个小路口时,因为路口上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枝,忽然从岔道冲出一辆马车来,前方赶车的是一个穿着半袖交领襦裙的妙龄女子。策马最前的刘秀因为反应不及,两马相撞,均是受惊。刘秀力大,勒紧缰绳,将自己座下的马拉住。可那辆马车却给撞向一边,马匹嘶鸣,车中传出一男二女的惊呼声。而那赶车的少女却是给撞得一飞,眼见就要撞到那路旁的大石头上,估计会伤得不轻。事情皆因自己而起,刘秀心中不忍,情急之下,从马上纵身一跃,至那女子身边,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一个旋身后退几步,站定下来。 “好险!”刘秀暗自庆幸,又向她轻声道:“姑娘可好?” 那女子给刚才的变故吓得惊魂未定,陡然间听到这样一声温柔的声音,微微抬脸——映入眼帘是一张无比好看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对自己的担忧。 气氛瞬间变得旖旎,当她意识到自己还尚在这个陌生男子的怀中时,双颊绯红,羞涩地摇了摇头。 刘秀即安下心来,冯异等人见刘秀下马救人,也都是勒马等候,先见那女子无碍,均高声道:“明公快上马!只怕他们要追上来了!” 情况紧迫,哪容刘秀多想,他立刻放下那女子,越回马上,带头向前狂奔,众将士也策马跟上。 那女子却是跑上前几步,至路中央,痴痴瞧着他远去的方向,驻足观望。给撞到一旁的马车中“哎呦”叫唤着出来一男二女三人,一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扶着一个十七八岁穿着华丽做姑娘打扮的女子,焦急的检查她浑身上下可有哪处磕着碰着了。另一个十六七岁同样是穿半袖交领襦裙做婢女打扮得女孩跑了过来,不满地道:“璐瑶姐姐,你怎么驾的马车啊?吓死我和姑娘还有郭辉先生了。”说着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便见那一行人一个拐弯没有了踪影。 陈璐瑶这才回过神来,道:“绿衣,你刚才和我说什么?” 那绿衣奇道:“你傻啦,我刚问你怎么驾的马车,看给我们摔得。”见她神色中颇为不自然,又道:“看你刚才望着那些远去的人,怎么和痴了一样?” 陈璐瑶脸一红,摇头道:“没什么,适才便是他们撞了我们的马车。” 郭辉扶着那女子一同过来,道:“那你没事吧?” 陈璐瑶摇摇头,忽然想起刚才那陌生男人救自己的一瞬间,心中涌出些许甜蜜,却是没有说出。他们三人适才都在车内没有看到,自己也不想说出来给他们八卦。见他们三人头发都是凌乱了,估计刚才在车中也是摔得不轻,相比之下自己倒是好些。忙问:“姑娘和郭辉先生可好?” 那女子笑道:“有辉哥护我,我自是无事,他可撞得不轻。” 陈璐瑶果见郭辉脸上是有些许肿起,噗嗤一笑,想起若不是那男子飞身救了自己,只怕这刻自己比着郭辉还要严重十倍。郭辉却以为她是笑自己,故作生气地道:“好你个陈璐瑶,你还好意思笑。你看看咱们四人出游,哪次不是你一驾马车就出状况。上次去邯郸时,你在闹市里策鞭,让马失控撞向人群。后来在乡野,你也把马赶到了田里。今天我是怎么也不同意你赶车了,你却说现在是在平川大道上,非要再试试。这一下好,还和人撞上了,幸好我们都没有受伤。” 陈璐瑶连忙给他赔礼,那主子模样的女子却道:“我们尚且撞得不轻,那你坐在车外还好吗?” 陈璐瑶一怔,她原是不想把那个陌生男子救自己的事说出来的,可是这主子一问,就不得不说了。她低下头来,支支吾吾地道:“骑马撞了我那人,他武艺高强,飞下马来救了我。” 郭辉一击掌,道:“难怪,看我们三人尚且碰着了,你却连头发都没有乱一丝,原来是有人英雄救美。” 那女子恍然道:“怪不得我在车内却也听到有一男子和你说话的声音。” 绿衣坏笑道:“那人定是个美须眉!难怪他们都走了,璐瑶姐姐还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发呆呢?感情是看上了人家。” 陈璐瑶一窘,追着她就打,绿衣嘻嘻笑着往那女子身后躲:“姑娘看我可说错了,璐瑶姐姐这是思嫁了呢!哈哈!”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定逃亡(二) 她们正闹腾着,后方刘梁领着手下人马追了上来。 看见了他们四人,连忙勒马。郭辉也急忙将扶着那女子的手松开,刘梁劈头就问:“圣通表妹,你们怎么在此?还——”他言下之意是这几人样子颇有点狼狈。 的确,给那一撞,除了没事的陈璐瑶外,另外三人都是头发和衣裳全乱了。郭圣通上前几步,道:“我娘身体不适,我和先生还有两个丫头一起到城外的河边给她放水灯祈福。适才回来的路上,有一对人马疾驰而过,将我们的马车给撞了,是以才显得狼狈。” 刘梁点点头,“原来如此!”又望一眼一边的陈璐瑶,见她一触到自己的目光,连忙把头一偏,视若不见,心里不由一咯噔。但他此刻可没有心思和她套近乎,又向郭圣通道:“那些人往哪去了?” 陈璐瑶刚想说不知道的,绿衣已经抢着道:“就往北而去的,我亲眼所见。”说着还一指方向。 郭圣通道:“表哥这是要去追刚才那些人么?” 刘梁嘱道:“你不要管了,现在外面很乱,你们还是快快回城吧!”说完策马向前追去。 少顷,又见耿纯也带着手下几个人追将上来。 陈璐瑶见刘梁满脸怒色,估计是要追上了方才救自己那男子,绝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她虽然还不知那男子是什么人,可心中竟隐隐为他担忧起来。 郭圣通拉了拉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快回漆里舍吧。” 郭辉已经将马车赶了过来。还好,马车虽然给撞破了些,但并不影响乘坐。他打趣璐瑶道:“为了大家的安危,这剩下的路程还是由我来驾车吧!” 陈璐瑶没有接话,她望一眼刘梁他们远去的方向,心中还在担心这那个男人。绿衣推了她一把,嗤笑道:“难道你还真喜欢上那人了?” 陈璐瑶斥道:“好没正经!”说着扶着郭圣通转身上了马车。 绿衣讨了个没趣,也不再提这些了,跟着上车来。 郭辉在前一挥马鞭,高声道:“走咯——” 马车就向真定方向而去。 车内,郭圣通和绿衣已经不再提起刚才的事情了,两人都在说刚才去放水灯时好玩的事情,商量着下次什么时候再去。 陈璐瑶心中挂记着那个陌生男子,却是什么也入不了耳了。 刘梁追着到了真定边境,却是再没有看到刘秀等人的踪影,只得勒马不前。这一条大道上无数小道,又不见行人,实在是不知道刘秀向哪逃了。等耿纯追了上来,他气愤地道:“今日便是为你所累,让刘秀这厮入了我真定还给逃了!可气!” 耿纯看刘秀终于逃脱,心里松了口气,却见刘梁这样愤恨地望着自己,就打了个哈哈道:“表弟,我原是想帮你的!你可知那刘林拥立的刘子舆其实就是我们邯郸城中一算命术士,那是假的!人家刘玄才是汉室后人,而且也是他们汉军杀了王莽,夺了传国玉玺。我不忍看你和刘扬舅父他们误入歧途,给王朗之流玩弄股掌,是以才出手帮刘秀的。我这便随你回真定城中,告诉舅父实情,他顶会转投大司马的。”说着还作亲热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刘梁想起他先前为了刘秀居然和自己动真格的,而这下却又嬉皮笑脸,厌恶地将肩膀一耸,躲过他的手,冷冷地道:“你要拥护刘玄,我父王要顺应王朗,大家人各有志!看在大家亲戚一场的份上,先前你阻挡我追刘秀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我父王今天听说了刘秀持你的拜帖来真定,原是想拿了他向王朗邀功的。你坏了我父王的好事,累着我回去少不了挨骂!”说完冷哼一声,策马离开,他身后大大队人马也跟随而上。 耿纯给他训了一通,也是满肚子气,可是人家那么多兵,自己手下不过几人,当面也不敢起冲突。等他走远一点,才在后嚷道:“刘梁小儿,你有种不要再来找我喝酒!老子不认你这个表弟啦!”骂了几句,自觉无趣,而且毕竟是自己阻碍了刘梁追捕刘秀,他说的那几句倒不过分。转又为他担忧起来,向身边几人,道:“你们说,我害刘梁没有抓到刘秀,舅父可真会怪他?我要不要去真定给他求求情?” 那几人慌得一个哆嗦,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一个道:“骑都尉大爷,你还敢去真定?你要知道坏了真定王好事的就是你呀!真定王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们又只是远方的甥舅关系,他那人向来唯利是图,利益面前不讲情面的。你害他失了向王朗表功的机会,这还自己送上门去,他指不定怎么对付你呢!” 又一个道:“我的大爷呀,你现在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吧!你看你把真定王都得罪了,本来咱们还能去真定借点兵的,现在全指望不上了。而且王朗现在不但在通缉大司马,同时也在全面抓捕你呢!你要是再这样四处没头没脑的乱跑,只怕也难逃被抓。大司马手下尚且还有百来人,遇上个事情还能抵挡,咱们就这六七个人手,落人家手里就没有跑了。” 耿纯这才担心起自己的处境来,道:“那大司马怎么办?邯郸怎么办?” 手下一青年道:“大司马他们都逃出去了,还能怎样?而且大司马他们在真定城外看到你时,估计心里已经是十有**是知道邯郸出事了的了。他这沿途自会去打听,等听说了王朗占领邯郸登基称帝的事情,自然就会去找冀州牧。而且王朗的声势闹得这么大,冀州牧说不定早知道了,已经在想着怎样灭王朗的。你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耿纯这才安心,叹道:“是啊,我这一路的追,也不一定就还能遇上,咱们几人也都危险呢!倒不如先回了巨鹿,在族里发动族人支持大司马。等大司马和冀州牧发兵灭王朗时,我等也好起兵呼应。” 那几人都想着早点回巨鹿才安全,于是同声应诺。 耿纯向着北面的大路,自语道:“当日昆阳大战大司马尚且以三千先锋,破了王邑百万大军,现在他手下也有百来勇士,相信他不会有危险的。”说完,领着那几人调转马头向巨鹿方向而去不提。 却说前方刘秀领着冯异等人是马不停蹄向前而行,直跑到中山国毋极县才停下来。各人下马来休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先前一幕真是太惊险了!想着刚到真定城时,一行人高高兴兴到真定王府上拜见。哪知刚刚将耿纯的拜帖送上,那侍卫就是脸上一变。刘秀、冯异何等机警,见他们几人交头接耳,心中就起了疑。二人对视一眼,却都没有点破。没一会那得到消息的刘扬的二公子就出门来了,客气地请刘秀入内相见。可是他神色间却隐隐透出一股不怀好意,刘秀一脚踏进真定王府,忽然停步收回。 那刘梁急道:“大司马如何还不快快进去,我父王早在恭候大驾!”说着伸手向刘秀的后背打去,想将他推入大门,刘秀微微侧身就躲了过去,回眸笑道:“不如请了真定王出府一叙可否?” 哪有这样对待贵客的?这一下便是连臧宫、朱佑等人都是看出了端倪,傅俊几人都是将马匹缰绳拉紧,臧宫、铫期却是手持兵器站到了刘秀左右,怒视于刘梁。 刘梁便知瞒不了了,冷笑道:“逆贼刘秀,今你自己送上门了,可不要怪我真定王府!”说完将腰间长剑抽出就向刘秀刺来。 铫期和臧宫是何等英武,唰的抬剑就将刘梁的剑挡住。 刘秀喝道:“我乃朝廷持节河北的大司马,你真定王府想要反了么?” 刘梁“哼”一声,道:“你还当冀州是刘玄小儿的呢!告诉你,六日前,刘林等人已经拥戴汉成帝的后人刘子舆,在邯郸城中登基为帝了!”说着有向刘秀一剑刺去。 这回刘秀也抽出剑来,一剑将他手中的长剑打落。冯异趁机道:“明公,快快上马!” 刘秀奔过去,一跃马上,众将士也跟着纷纷上马,大家向真定城外蜂拥而去。 刘梁在后大叫:“快知会城门守卫,不可放了刘秀出去。”他手下人又牵了马匹过来,他自己一跃而上,也率领众将士一同向城门追去。 刘秀等人在前,一路都是拥挤的百姓,城门口的士兵见是刘梁在带兵追人,都是自主的过来帮忙拦截。 刘秀等人大多是昆阳战场上的勇士,面对这些小兵,抬起兵器随手就扫,一枪一个,一刀一双,长剑、长矛,一百来人,各种兵器,唰唰唰的地毯式扫杀。眼看这真定城门就要给关上,铫期和臧宫二人,飞马跃去,大喝一声,将那准备合上城门的小兵尽数挑开。两人又各自将城门向两边一推,原来要和数人之力才能推动的一扇城门,给他们二人一人一扇推了开来。 他两人同声大叫:“明公快走!” 刘秀就领着众人冲杀出去,而后刘梁也带兵追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十二月初六 回想在真定城中的一幕,现在每个人都是惊魂未定。 朱佑一抹额前冷汗,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想当初在宛城给李铁追时,还没有这样凶险!看着那个刘梁凶神恶煞的样子,我都以为要死定了呢!” 刘秀也是还没有缓过神来,冯异给他递上水囊,道:“适才若不是耿纯突然出现,给我们挡住了刘梁,只怕现在我们还没有逃脱呢!” 刘秀喝了一口水,平复下心情,才缓缓道:“一见耿纯,便知刘梁说的都是真的了。看来那个刘林还真不是省油的灯,我没有采纳他的计策没有重用他,他居然能自己搞出个皇帝来,还真是有趣!”说完耸肩一笑。 冯异诧异道:“邯郸失守,难道明公不打算追回吗?” 臧宫、傅俊、铫期、蔡遵、王霸、坚谭、马成皆是为了刚才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火,若不是这个刘林占了邯郸还立个什么新皇帝,他们至于在真定那么狼狈吗?差点小命都给丢了!一个个纷纷道:“刘林小儿,早知当初就该听了耿纯的将其杀了!” “明公不如带我等杀回邯郸,诛刘林,灭了那什么狗屁皇帝!” 刘秀却是没有那么气愤,淡淡地道:“刘林起兵连耿纯都给赶出来了,现在真定十万大军也是投靠向他,我们就这一百来人,凭什么回邯郸和他斗?” 这一问,大家又都泄气了。的确,刚才刘梁不过带了一千来真定士兵,就将他们追得七荤八素。刘林能自己立新帝,估计手上也有不少地方豪强支持的兵力。自己这些人虽然都是一个顶十的好汉,可就就二十来人,王霸那些门客和小厮顶不了多少用。和人家斗,估计是上门送死。 傅俊忽道:“前些日子在耿纯那不是听说了皇上派出庞萌来河北任冀州牧,谢躬任尚书,他们手中握有兵力。邯郸又是冀州的地方,不如我们,前去请了他们出兵平乱。” 众人一喜——是啊!刘玄不是还派了兵来河北吗!还是有希望的! 刘秀却是默然,众将急了靠近刘秀,道:“怎么邯郸失守,明公难道不打算去救吗?”语气中透着失望。 冯异和朱佑连忙帮着拦住所有人,不住地道:“明公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得,大家不要急!” 刘秀也看出这件事对将士们的影响,略一思量,大声道:“大家冷静点,听我说!”他平时斯文,这一嗓子吼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眼睁睁望着他,想看他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唯有 刘秀道:“自颍川以来,诸位就一直跟随刘秀,我为人大家应该很清楚。当日昆阳何等凶险,刘秀尚且主动请缨出城搬回救兵。而现在邯郸失守,我心里也是非常心痛!可是我却不能亲自去请庞萌和谢躬,因为去了他们那就和刚才被刘梁抓住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一说,所有人都是不解了——真定王是反叛,可庞萌和谢躬是咱们汉军过来河北的大将啊!难道他们还能对刘秀怎样? 刘秀又道:“你们可知庞萌和谢躬是谁的人?可知派来河北的是谁的兵?” 大家想了想,忽然都明白过来,一个个恍然大悟道:“他们是绿林军中是朱鮪的心腹!兵也是绿林军的!” 刘秀坚定地道:“正是!我等来冀州不过一月,朱鮪就派出庞萌、谢躬前来,说得好听是镇守,实则是监视于我。是以刘秀在冀州这么久都没有登门拜访他们,为的就是怕他们受了朱鮪指示,以各种借口害我。现在邯郸失守,冀州必定大乱,这于我倒是好事,庞萌和谢躬自然要去应付这些。我则可以安心北上,向幽州而进,谋求自己的出路!” 众将这才明白过来,道:“想当初明公出使河北,张卯、李铁尚且暗中作梗。现在庞萌、谢躬估计受朱鮪所托,也是没安好心的,明公万不可自投罗网了。我等现在手中无兵,还是安心前往幽州才是。”大家又想起了前些日子中,刘林前来拜会,刘秀叱走了他,却不同意耿纯斩草除根,估计他是早料到了刘林此人有作乱之心的。而这邯郸之乱,只怕也是在刘秀意料之中。庞萌、谢躬奉命而来,久不见动静,只怕也是该要动手了。可是现在刘林占了邯郸,拥立了一位新皇帝,只怕他们二人就是有心对付刘秀,也没有那个时间了。刘玄在洛阳要是听说了河北冀州邯郸又出现了一个新皇帝,估计他们二人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大家不得不再一次对刘秀深深佩服!可是每个人都是会心一笑——这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是忠臣了!他们现在就是游走在河北势力和朝廷势力夹缝当中的人,对更始政权既要拥护,又必须时刻想着扩展自己的势力。一旦有机会,就势必要促成自己的势力,将其他的各方势力击垮,成就自己的大业! 当下众人找到了一个传舍落脚,经过下午那场危险,每个人都是又累又饿,吃过晚饭都是各自到房中休息。 刘秀却是睡不着——吃晚饭时,传舍中的两个小吏的对话让他心里一颤。一个问:“今日初几了?”另一个答:“十二月初六,过了明日就是腊日了,家中也要准备祭祀了。” 这话入了刘秀的耳,他就在心中反复咀嚼着“十二月初六”这个日子,又想起年关将近,自己尚还在漂泊在这河北,不知家中亲人如何?又想起新婚不过三月即分离的娇妻,她此刻又该是多么的想念自己? 传舍不大,大家都是几人挤一屋睡着,刘秀也和朱佑、冯异、傅俊挤在一个房间。他看大家都似乎睡了,便起身独自来到院外。院中虽冷,可是今夜的夜空甚亮,玄月当空,繁星满布,是一个难得的美妙夜晚。 刘秀走至院中的花坛边坐下,入河北这一个多月来,自己好像一直在疲于奔走,这河北之大竟没有一个自己的立足之地。自己游走在各个势力之间,却是连一只像样的军队也没有。照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崛起?又要何时才能亲人团聚,夫妻团圆? 他正自伤神间,朱佑的声音忽然响起:“可是在想丽华妹子了?” 刘秀转头,见他已走了过来,便笑了笑。 朱佑走至他身边坐下,道:“你们新婚不过三月,正是新婚燕尔的,你就来了河北。难怪想得慌,估计这这丽华妹子在淯阳也想你得紧!”说完哈哈一笑,将手中一只酒壶摇了摇,道:“要不要喝点?” 刘秀挑眉严肃道:“朱护军,本大司马军机严明,军中不许饮酒,难道你要开先例吗?就不怕处罚!”说着将眼睛一瞪,见朱佑似乎还真给吓到了,又嗤的一笑。 朱佑便知他是和自己玩笑了,拍了拍胸口,道:“刘文叔,你还真是不识好歹!这就是我特意问传舍佐买来的,就是为了给你庆生。”说着将酒壶递过。 刘秀一愣——万万没有料到朱佑竟然记着自己的生辰,一下子觉得喉头堵得慌! 朱佑做出个受不了的样子,道:“别这样看着我,你这眼神若是丽华妹子见了,只怕要误会你我有断袖之癖了!” 刘秀给他逗乐了,道:“仲先怎知今日是我生辰?” 朱佑道:“太学时有一次你的生辰,你请了邓禹、韩子、华强和我,几个去了长安最有名的醉仙楼大吃一顿,你可还记得?” 刘秀笑道:“那时我总是请你们吃喝呢!还都是去醉仙楼。” 朱佑道:“你生辰那次,是我第一次去醉仙楼吃东西,那天吃得真叫一个爽快!我记得我吃了好多,回去还吐了呢!”说完哈哈大笑。 刘秀也笑起来:“你就是为这醉仙楼的美味,才记住了我的生辰吗?” 朱佑故意做出个夸张的表情,道:“可不——不然我怎么可能将你的生日记在心上?难道我那时就打定主意要追随于你吗?知道你将要为大司马,赶着来拍你的马屁?”说完又是哈哈大笑,刘秀也再次笑起来。 朱佑幡然之间——发现其时早在太学期间,刘秀就已经是自己心中这辈子认定了的兄弟,不然自己如何能随他出生入死,还会将他的生辰记在心中。今日那两个传舍小吏对话时,刘秀留了心思,朱佑入耳的同时也是一震,第一反应便是十二月初六——这是刘秀的生辰啊! 刘秀接过朱佑手中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又递还给朱佑,他也仰头就喝了一口。 刘秀叹道:“古人云三十而立,想我刘秀今日都三十了,却还漂泊在这异乡,不知何时能立起。”见朱佑似乎想出言安慰,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道:“不过我也该庆幸,我流落于此,也依然有一帮子愿意为我拼命的弟兄。而你,我的昔日同窗,竟还记得我的生辰,为我送上这一壶酒。刘秀再敬你!”说完又从朱佑手上拿过酒壶喝了一口,再次递回给他,朱佑也是接过就喝。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边喝着一边回忆起了从前美好太学生活。回忆长安的夜景,繁华的街市,和那些一起哭过笑过的同窗们。 刘秀道:“还是那时候的日子无忧无虑!” 朱佑道:“是啊!那是丽华妹子也和我们一同上过太学呢!咱们三人还一起摆摊卖药,哈哈!现在想来当真有趣得紧啊!” 第一百二十章 背弃与忠诚 两人在夜空畅聊许久,只感觉这是入河北以来最轻松自在的一个夜晚。 直到子时,刘秀方道:“罢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们也进屋休息吧。今晚饮酒,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朱佑道:“诺!”起身时,忽又道:“文叔,我想问你,邯郸刘林的造反可是你意料之中?” 其实所有人都是想到了这个问题的,可是没有人敢直接问刘秀,但朱佑不怕,他知道刘秀不会怪他。这一群人中,即便他的武艺不及铫期、臧宫,谋略不及冯异、蔡遵,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朱佑和刘秀的亲近,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就如同今晚,在无人的时候,两人间的闲聊,朱佑都不自主喊出了“刘文叔”来,要知道在河北以来,所有人都是称刘秀为“明公”的——所以这个问题也只有朱佑敢问! 刘秀以一个不置可否笑容给予了肯定!——朱佑吃惊道:“你料到他能造反?自己再拥立一个新皇帝?” 刘秀摇了摇头:“我料到他会生出乱来,也想着借他生乱可引起庞萌和谢躬无暇顾及于我。只是没有想到刘林的本事竟然这样大,一眨眼功夫就占领了邯郸,还拥立了一个成帝后人为帝,这当真出乎我的意料。”复又道:“耿纯待我不薄,逃出邯郸还赶来救我。若是知道他会为此失了邯郸,我断不会如此为。”说着一声叹息:“也不知耿纯怎样了?” 朱佑道:“那真定王也算得了他的舅舅,估计也不会太为难他的。而且他失了邯郸,却也能回巨鹿。文叔不要太过担心他,还是得先想想我们这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刘秀点头应诺,两人一同向厢房而去。途径前堂时,忽然听到后院里有声音从里面传来,像是有人吵架。刘秀和朱佑感到奇怪:“都这么晚了,谁没有休息呢?”遂走近,在前堂中透过窗子的微微缝隙,见原来是王霸和他家中一众门客、小厮在对话。 那些门客都站做一排,,二十几个小厮则是站在后面,大家因着王霸满脸怒容而不敢出声。 只听王霸低声朝那些门客喝道:“汝等枉读《春秋》,竟不不知大义!为臣者当以尽忠为天职,汝等怎可因为这点小小磨难,便欲弃明公而去?当真不仁不义!” 又听一门客起身低声道:“自我等随大司马入河北以来,风餐露宿的日子多了,实在疾苦!今日在真定还差点没了小命,我等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又一个道:“如今大司马唯有一个持节河北的名头,可是手中无一兵亦无实权,实非明主也!” 还一个道:“现在河北都有新皇帝了,跟着大司马只怕以后会更危险!不如少公子也和我们一起离开吧!” 王霸勃然大怒,可是不愿吵到厢房中休息的其他将领,于是压低声音道:“先贤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历经磨难后,方能当以大任。尔等眼拙,如何可以只凭眼前判断将来?想那越王勾践尚有在吴国夫差身边三年的屈辱经历,而后回越卧薪尝胆,三年后才平吴称霸。明公现在不过是一时逆境,尔等便要背信弃义,他日明公崛起,只怕诸位后悔不迭!你们虽只是我的门客家仆,但我王霸待你们一片真心。还望各位能回心转意,一同好好护卫明公北上。他日明公成就大业,定然不会委屈了你们。” 然,他们自跟随刘秀到河北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没有发现他的好处,苦啊累的倒是“吃”了一箩筐。当下尽管王霸说到后面已经是低声下气了,可还是不少人表示不愿再追随刘秀。 王霸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哐当一下拔出剑来,恶狠狠地道:“哪个再言要走,休怪王霸手中的剑不认识人!”说着将剑一挥。 剑尖寒光一闪,吓得那些人都是一哆嗦——他们向来是害怕王霸的,不光因为自己是王霸家的门客、小厮,而是王霸这人武艺高强,若是动起手来,这几十个人只怕他能杀得了一半! 每个人都在心中掂量着自己跑出去的几率是多少,面对杀气腾腾的王霸,谁也不敢轻易惹怒他。 终于,有几个门客松口道:“少公子言之有理,那我们就还待一段时间吧!”其他人也都表态,愿意留下为刘秀继续出力。 王霸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向他们深深一揖,道:“王霸在此谢过诸位!” 那些人都是一愣——平时王霸待自己虽然客气,却是还没受过他的礼,今日见他竟然为了刘秀向自己这些宾客和下人们行此大礼,都是暗中吃惊。 王霸又道:“夜已深,大家还是快快回房休息吧。” 众人应诺着各自散去。 刘秀在房中瞧得一清二楚,不禁为着王霸对自己的这份忠诚而深感欣慰。 看一场风波就此化解,朱佑也甚为宽心,他本想走出去好好夸奖王霸几句。刘秀却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别去!”遂又悄悄拉着朱佑折原路退出前堂来,向自己的厢房而去。 朱佑奇道:“王霸这等忠心为主,明公何不赞扬他一番?” 刘秀道:“他是不错,可他手下那些人若是知道了我暗中已发现他们不忠的事情,只怕他们就是今日留了下来,也很难抛开顾虑为我效力了。是以我虽知道了王霸的好,却也只能装做不知,不然王霸为我做的事,就都白做了。”说完向他微微一笑:“仲先可明白?” 朱佑郑重的点点头,随刘秀一同回房休息。冯异和傅俊二人皆在榻上安睡,刘秀就让朱佑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如同从前刚到太学时一样,几个学子们挤在一床,谈天说地,畅想未来。 只是现在,他们都累了,朱佑倒头就睡着了,刘秀却还忧心着先前后院中的一幕。 相信王霸的手下们生此念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自己还河北这么久却是没让任何人看出一点功绩。真定城中刘梁的追杀和新帝的登基,对这些人打击不小,估计也是他们终于决定放弃自己的原因所在。想到他们,又想起了从洛阳跟随自己来河北的二十几人,他们现在还对自己毫无怨言,可是他们的心里又是怎样的呢? 刘秀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次日醒来,刘秀和朱佑尚在睡梦中,就听见屋外吵吵闹闹,他二人连忙起身出门。 见院中众将领围着王霸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议论着什么。 朱佑急忙冲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将见刘秀也来了,分左右闪开。王霸见了刘秀,将头一低。 冯异解释道:“今早我们起来时,发现王霸家的门客和小厮全都跑了。” 刘秀和朱佑对视一眼——看来昨晚的落跑事件还是发生了。然,刘秀心里却并不十分难过,对于那些不忠心于自己的人,他也不感到惋惜。遂拍了拍王霸的肩,柔和地道:“不要紧,走便走了罢,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能有你留下来,秀已十分开心!” 王霸仍旧面伤心,道:“他们不但走了,还......还把我家中带来的财物,和耿纯给我们的辎重都给带走了,现在......我们唯一就剩下了二十几匹马,再无一粮一钱了......”说完嚎啕大哭,哽咽着道:“这群畜生,昨晚我夜起时就发现他们鬼鬼祟祟在后院捣鼓,策划要带上明公的财物逃跑。我原该叫醒众人,将他们严加惩戒。可他们到底是我的手下,跟随我多年,我心中不忍,便只是责骂了他们。后来我持剑威胁,他们就都表示愿意再为明公效力。我还以为他们悔悟过来了,却不知是他们的缓兵之计!等一觉醒来,才知......才知他们带着财物跑了......”说着朝刘秀扑通跪下,道:“王霸自知有错,请明公罚我!” 众人生怕刘秀责罚王霸,也都一个个朝刘秀跪下道:“请明公不要怪罪王霸!”心中都是坎坷,要知道王霸的门客和小厮们这带去的是刘秀在河北的全部家当,他们这一行人现在除了这二十几匹马,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 刘秀扶起王霸,柔声道:“你何错之有?其时昨夜我和朱护军路过前堂,也是看到了你在后院中训斥那些人的。刘秀深感你的忠心,又岂会责怪?若要说起来,那些人已生二心,晚走到还不如早走了的好。”转向其他人,又道:“我刘秀如今深处低谷,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们这些兄弟却愿意为了刘秀舍命相随,该是为我要谢谢你们才是!”说着也向众人下拜,行了个大礼。 冯异等人万分动容,连忙磕头回拜,大声道:“我等惶恐!断不敢受明公大礼!” 朱佑忙起身去扶起刘秀,道:“明公快起,你若不起,众兄弟如何敢起?” 王霸也去扶刘秀,道:“明公仁义,譬如北辰,我等自是如众星拱月,拥护爱戴!能留明公左右便是我等天大的福分,岂敢受明公大礼!” 刘秀这才起身,随后众将也起来,王霸道:“我等誓死追随明公!” 众人皆高呼:“誓死追随明公!” 虽是经历了王霸门客和小厮的逃跑事件,可是这剩下二十几人的心更比从前还要紧紧团结。在这陌生的河北,虽然他们还没有一席之地,可是在刘秀的身边,众人便觉心中安稳,好似那漂泊的浮萍一下子有了根。 冀州风云突起,可是刘秀沉着笑对,身边有这样一群忠肝义胆的兄弟,哪怕前路再是渺茫,他也要勇往直前! 冀州之乱就留给庞萌和谢躬去应付,刘秀带领众人转而向幽州进发。幽州地处偏远,刘玄连甚至连一个幽州牧都没有指派,唯遣了一个使者韩鸿前来安抚。幽州将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将士们众志成城,刘秀也是满心希望! 幽州——我们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陈璐瑶 常山真定城内,漆里舍的大宅中,陈璐瑶正在油灯下发呆。 忽然,门咯吱开了,绿衣走了进来,拍了她一把,道:“想什么呢?” 陈璐瑶一吓,叫道:“人吓人,吓死人呢!你怎么走路都没有一点声音?吓到我了。”一边拍了拍胸口。 绿衣一挑眉,道:“我大大方方推门进来的,是你自己在想心事,所以我一说话,才给吓到了。” 陈璐瑶哪里肯承认,呸道:“我哪里有心事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心事了?说得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你有那么了解我吗?”说着白眼一翻。 绿衣笑道:“我十四岁时,与你一起入的郭府,到现在咱们也认识快有三年了,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吗?” 陈璐瑶一撇嘴:“你都知道什么呢?” 绿衣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你为着前日里救了你的那人动心了!” 陈璐瑶俏脸通红,辩解道:“你胡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去追她。 绿衣边笑边躲,道:“你这两日做事都是心不在焉,姑娘看不出来,我可知道!哈哈!”陈璐瑶给她说中心事,越发心慌,干脆去咯吱她的腋窝。 绿衣怕痒,这下便讨饶了,道:“好姐姐,就饶了我吧!绿衣下次不敢了!” 陈璐瑶这才罢手,故作恶狠狠地道:“下次再敢乱嚼舌根,我定不饶你!” 绿衣道:“时候不早了,姑娘也已经睡下了,咱们也休息吧!”说着走到自己床榻边。 “诺!”陈璐瑶也坐到自己榻上开始更衣。 她二人皆是郭圣通的贴身侍女,因此也是一起住在她睡房隔壁的小间中。 等两人都躺到自己床上,绿衣忽然道:“璐瑶姐姐,你为什么总是对刘梁公子不冷不热?我瞧着他对你倒是极好的耐性。” 陈璐瑶道:“他有什么好?他早已妻妾成群,为人又花心。上个月才听闻了他再娶小妾的事情。而且长得又肥头大耳的,不过二十几的人,就一个腰比水桶还要粗,肚子就像是怀了七八个月的孩子。”她那夸张的言语说得绿衣咯咯直笑,最后总结道:“一句话,他根本就不是我的菜!” 绿衣奇道:“菜?” 陈璐瑶才知失言,解释道:“这是我家乡的话,意思就是说他不合我的胃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绿衣道:“要知道他可是这真定城中二王子啊,堂堂真定王的次子!以真定王对他的喜爱,估计将来甚至有可能取代大公子成为下一代真定王呢!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不心动吗?” 陈璐瑶道:“不动心,不动心,你不知道我以前的男朋友都是超级大帅哥呢!在我家乡那,刘梁这样的男人再有钱,我也不会看他一眼。我只喜欢帅哥!”说完呵呵一笑,见绿衣又是一头雾水,道:“我不是以前告诉过你吗,我家乡那边叫美男子、美须眉都是统称帅哥的。” 绿衣道:“你家乡那些话实在让人费解,我哪里记得这许多。” 陈璐瑶嘀咕道:“你们这二千年后的鬼地方,说什么之乎者也的东西,我还费解呢!” 绿衣道:“你说什么?” 陈璐瑶忙笑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在和自己说,以后少和你提我的家乡话了。毕竟我的家乡和这离着太远,跟你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绿衣点点头,忽而意识到她在笑自己是牛,气得笑骂道:“好你个陈璐瑶,看以后你再睡懒觉,我还给你当早班?” 陈璐瑶连忙讨饶,道:“算了,算了,算我没说,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我到你们这来以后,唯一保留的以前的爱好就是睡懒觉了。要是每天要我像你们这的人一样早起,就要了我的命了。”她自来这古代,电脑、手机、美食通通绝缘了,唯一剩下就是睡觉这唯一爱好。她一直很奇怪这些古人为什么都爱早起?对她而言,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是最幸福的。可是作为一个侍女,特别主子郭圣通又爱早起,因此她每天都只有求了绿衣早点起来去服侍郭圣通,让自己多睡上半个时辰再起床。 绿衣这才没好气道:“你总说我们这的习俗你不习惯,可是我瞧着长沙国也不是很远啊,就在黄河对面过去。那为什么你家乡很多话和我们这也不同呢?包括你们那的歌谣、文字,都是和我们这不同的。” 陈璐瑶心中道:“那是因为我的家乡是二千年后的长沙,你说的是现在的长沙,哪里又会相同。” 绿衣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复又围绕上个问题道:“你说你喜欢美须眉,可是我却听人说,妇人不可无色相,男儿何须好皮囊!男子讲究的是气魄,如何只看相貌?姐姐年纪比我大,看得却不如我通透了。” 陈璐瑶噗嗤一笑,道:“那是你没有看过花美男,你要是去了我的家乡,就会和我一样喜欢看美男了。呵呵!” 绿衣忽然严肃地道:“姐姐年纪不小了,你我一同进府时,你对我颇多照顾。绿衣在这世上已是没有了亲人,唯有姑娘和你对我好。我也把姐姐看做我的亲人。是以才想要告诉姐姐,这个世上女子的命运便是要依附在男子的身上的。姐姐平日里总是说只愿为人妻,不甘当人妾。说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想要一份完完整整的爱!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那个稍有家世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姐姐如今也蹉跎到了二十一岁,再要不嫁,只怕真要成老姑娘了。而真定王的公子,那也是人之骄子,虽然相貌不佳,但家大势大。就算给他当妾,依着他这些日子来,对姐姐的好,估计成亲后也是会极其呵护的。姐姐总是这样让他的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只怕他寒了心,再不回头,你将来悔不当初。” 这样的话陈璐瑶近来听多了,连着郭圣通也是劝她考虑下刘梁。可是刘梁和真定王刘扬一样的麻子脸,她一看了就想吐,哪里喜欢得起来。好在这刘梁平时虽然花心,女人也玩得多,但不屑于用强占的手段去拥有一个女子。因而他自对陈璐瑶上心以后,一直还是对她彬彬有礼,时不时送点小礼物过来。或是节日拜访时,顺道来看看她。每次陈璐瑶都是对他恶语相加,他也不介意,还乐呵呵地道:“旁的女子对我都是趋之若鹜,唯有你不同,我喜欢你这性格!便是如同一匹野马,总有一日我要将你制服!” 气得陈璐瑶对他翻白眼! 不过也好在有刘梁的青睐,这郭府中的女主人郭主,看她年纪大了,本是想将她许给一个下人当妻子的。陈璐瑶给吓坏了,请郭圣通去帮忙说情,说是自己不想嫁人。可是郭主说:“这女子大了,总留在府中恐要生出事端。” 最后还是刘梁出面为她求的情,郭主才打消这个念头——让那对陈璐瑶中意的下人空欢喜一场。 其时刘梁这人聪明,性格也不错,虽然很花心,但是对女人温柔。 来汉代这四年中,陈璐瑶也看出了女人在这个二千年前的社会中的地位。就是再家世显赫的女子,也不能避免丈夫纳妾的,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侍女。她心中为命运叹息,明明在自己的时代,二十一岁的年纪大学还没有毕业呢!在这儿就成高龄剩女了,实在可气!她原本还寄希望于再次回到现代,可是在四年后的今天终于明白自己是回不去了的。留在这个时代,就得顺应这个时代,她努力忘记过去的骄傲,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小侍女,尽心尽力伺候好自己的主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可是还是会有烦恼——那就是不得不面对的婚姻问题!一个渴望爱情的女孩,在这个时代碰不到一个让自己喜欢,且自己也喜欢的人,这是多么的悲哀! 她在绝望之时,也想过不若就从了刘梁,可是一想到要和他那一大群的妻妾去争宠,她实在是受不了。因此对于刘梁的献殷勤,她都是装傻充愣,为此郭主还特意经常邀请刘梁来府中做客,每次都点名要陈璐瑶和乐师郭辉一同演奏乐曲给他助兴。若不是郭圣通不肯,有一次郭主甚至准备将她送到真定王府,直接给刘梁当小妾。陈璐瑶听说后,急着找了郭圣通去求情,说是这样自己就一死了之,如此才作罢。 对于她能得刘梁的青睐,绿衣一直是很羡慕的。一个府中的侍女,最有可能的命运就是指给一个同样是下人的男家丁。只有像陈璐瑶这样有着不俗美貌的女子,才有可能成为主人的小妾。汉代中妾的地位虽然比妻子要低很多,在主妻的眼中,甚至就如同是一个下人。但是对于每日操劳的侍女而言,能过上不用劳累就可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简直就是完美梦想。 成为大户人家的妻,完全不可能!可是成为普通人的妻子,倒还不如成为大户人家的妾风光实惠。所以很多府中的丫鬟都是梦想这能有一日给男主人看中,登堂成为妾室。这是地位低下的侍女们,过上好日子的唯一捷径! 第一百二十二章 穿越之初 绿衣不止一次的对璐瑶说:“我要是有姐姐这等容貌就好了,刘梁公子若是看上了我,我立马就同意嫁他,去他的真定王府中当一个主子,也使唤几个丫鬟。” 陈璐瑶听了都是笑话她的,说:“你若是喜欢那个刘梁,下次我便和你说媒。” 绿衣忙将她一打,“我说着玩呢!人家哪能看上我,你可别给我去丢这样的脸。” 这种玩笑在两人中多次发生,陈璐瑶也知道,哪怕自己去给刘梁说,他也是看不上绿衣的。绿衣也有十六多了,长相倒还马马虎虎,可是头发和皮肤都非常粗糙,又干又黄,一看就给人营养不良的感觉。是以当初在进郭府时,陈璐瑶才特意对这个瘦弱的女孩多一点照顾,这才成就了自己在古代的第一份友谊。 陈璐瑶和绿衣两个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绿衣便睡着了,陈璐瑶叫了她两声,她都没有反应,只好也闭目睡觉。可是睡了许久都是睡不着,她心中挂记着那个救了自己的男子,来古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美男子呢!她原以为这古代的大族男子们,都是如刘扬那两个宝贝儿子一般,太糙了!现在忽然见到一个面如冠玉,唇若朱丹的俊男,一下子就触动她心底那跟弦了!惊人的帅气中还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气,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她要找的不就是这样的男子吗? 想起那人,心里涌出一丝甜蜜。回忆起自己靠在他胸膛上时,感受到的那份男子气,羞赧一笑。可再一想,当时刘梁他们是去追他的,不知追到没有?他现在又怎样了?不禁担忧起他的安危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复又思索:“陈璐瑶啊陈璐瑶,你都已经给自己的任性害到穿越来二千年前了,难道你还是改不了一见帅哥就花痴的性格?那人和你不过萍水相逢,你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这花痴什么?也许人家早就有妻子了,也许人家一转背就根本不记得还有你这样一个人了,你却在这自作多情!”可是再一想,若是今生不能再见到这张俊脸,心里又莫名的失落。 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睡不着她总是会想起杨紫依来。四年不见,她的笑脸依然能那么清晰的浮现在自己的脑海。想到若不是当初自己的任性,何故又会连累了她一同穿越呢!想起四年多前,在洛阳光武帝陵园中的那一幕,她和杨紫依还有那个杀人犯,三人一起给卷进了时空黑洞。她使劲的拉着杨紫依的手,两人终究还是给一股巨力分开。她自己是来到了这二千年前,不知杨紫依现在何处?是同样到了这个时代,只是和自己在不同的地方?还是说她穿越到了其他的时代? 她只能闭上眼睛,默默为对方祈祷:“紫依,对不起,你要平安。” 偶尔她也会想起那个把自己害到这个时代来的杀人犯——不过心里就都是恨了,恨他,也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要救一个那样的坏蛋,不但害了我自己,也害了紫依!当然也会常常想起父母家人来,有时是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幸福生活,有时候是想起父母间的战争。想到他们不断的争吵,为了再次建立自己的家庭而要撕毁掉她的家庭。想到这儿,她就心生恨意——这下好了!我到了二千年前,再也看不到我了,我也不会成为你们离婚的绊脚石了! 想起当初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时的经历,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记得那是四年多前的夏末,当自己从那个时空黑洞中给甩出来时,她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的飞出了老远,最后躺在以软软的沙滩上。那一下摔得很痛,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自己迷迷糊糊有意识时,她感觉有人在眼前晃动,在喂自己喝水。 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娘,她醒过来啦!” 又一个身影靠近,接着一个年长的妇人的声音响起,道:“你终于醒了,你可睡了三天三夜呢!” 陈璐瑶感觉到有只手拍了拍肩头,她努力的张开眼来,映入眼帘的两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妇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们都是穿着粗布短裾,裙摆在膝盖下边。当时陈璐瑶不知道这是穷人家女子的打扮,还以为自己到了那个剧组呢! 第一句话就是:“我这是在哪?你们是在拍电视吗?” 对方一愣,那少女道:“娘,你说她是不是摔坏了脑子?” 陈璐瑶怒道:“你丫才摔坏了脑子呢!”一动怒,头又疼了起来,她又捂着脑袋“哎呦”叫唤起来。 这时,一个老头走了进来,道:“她醒来了?” 妇人道:“刚醒的?” 老头道:“你问了她是哪里人吗?家住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 那妇人摇摇头,道,“人家才刚醒来呢,容她喘口气再说吧。” 陈璐瑶听了那老头一连串的问题却是皱眉,刚想骂句“你丫的查户口吧?”却是忍住了,万一人家真是电视台搞什么整蛊节目,自己爆粗口岂不给人笑话没有素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惊道:“你们连衣服也给我换了?” 那少女道:“你的衣服全是湿的,穿着会着凉的,是我和我娘一起给你换的。” 陈璐瑶道:“那我的衣服呢?” 那妇人道:“你的衣服稀奇古怪,又破旧不堪,我把它扔了。” 陈璐瑶火了,道:“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凭什么把我的衣服扔了?”低头又看身上的古装,颜色单调,布料粗糙,一点也不像在电视中看到的那样好看的古装衣服。这是什么破节目,用得着给我穿这样寒酸?陈璐瑶彻底怒了,一把跳下床,就要往外走,道:“你们把我那裙子扔哪了?那可是ONLY的,花了我一千多呢!你们给我扔哪了?难道真要我穿这样回去?” 那少女和妇人忙上前拉住她,道:“你受了风寒,不可到屋外吹风,快快躺下去休息。” 看着她们一本正经的样子,陈璐瑶冷笑道:“装!接着装!想忽悠得我以为自己穿越了吧?好看我在镜头里出洋相吧?没门!” 那三人都是傻傻看着她,那妇人向自己老头道:“这姑娘说什么呢?” 那老头郑重道:“可能是受了刺激,一时发了失心疯。” 陈璐瑶冷眼瞧着他们:“忽悠,接着忽悠!”——那老头看起来不到五十,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背也佝偻着。看着装扮,真是一级化妆水平啊!陈璐瑶在心中赞叹。见他们三人还是在做戏样的,她气愤的冲过去,拉住那老头的胡子就扯起来,边拔边叫:“我叫你装!看我不揭穿了你!”可是大力扯了几下,竟然扯不下了。 那老头疼的“哎呦”叫唤,那妇人和少女都过来将她拉开。那老头疼得摸着下巴直叫唤:“你这是干什么呀?” 陈璐瑶给那两人拉着,看一眼手上几根拔下的白胡子——那一根根上都还有毛囊呢! “是真的!”她一惊,“怎么可能?”再看那几人,她忽然吼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电视台的?再和老娘这样玩下去,当心我投诉你们节目组!” 那妇人道:“姑娘,你在说什么呀?我们真听不懂!” 那少女道:“大前天我爹爹准备去河里打鱼时,见你昏迷在了岸边的沙滩上,他叫你你也不醒。他看你浑身湿透,又一个人躺那,怕你受寒又担心你遇见坏人,因此将你给带了回来。你来我家后,我娘见你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才做主给你洗了澡换了衣裳。你睡了三天三夜,嘴里一直叫这个‘紫依’这个名字,我们想着估计是你的亲人。现在你醒了,就好好想想自己的家在哪吧?” 陈璐瑶才懒得听她啰嗦,一把冲过去在床头、桌子底下和门后翻找起来。 那妇人和少女上前,问:“姑娘,你在找什么呢?” 陈璐瑶没好气道:“等我找到了摄像头看你们还有什么可演的!” 可是她东找西找半天,也一无所获,忽然她意识到自己难道真的穿越了?不可能,不可能,她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怎么可能呢?那都是电视里演的,这不合逻辑不合常识!可是想起自己醒来前的那一幕,自己和杨紫依还有那个杀人犯,三个人给一股吸力卷进了空中的一个黑色漩涡,难道那个漩涡就是时空黑洞? 自己难道真的穿越了? 陈璐瑶压抑下心中的恐慌,她抬腿就往门外跑,她要证明自己想的是错的! 她跑到了街上,见那街头全是一色古装汉服的人,人来人往,有骑马的,有坐马车的。她拉住一人就问:“这是哪里?” 那人道:“河阳县啊。” 璐瑶沉吟道:“什么河阳县?” 那人向看怪物一样看着她,道:“河北冀州黄河边上的河阳县。”说完将她拉着自己的手甩开,飞快的走了,好像生怕她像个疯子样的缠着自己。 陈璐瑶一呆——难道我真的穿越了?这个想法一点点在心中扩散——但她马上摇头,不!不可能的! 那妇人和少女从屋里追到了外面,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忙扶住她道:“姑娘,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陈璐瑶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代?” 那少女奇怪的瞧她一眼,道:“新莽天凤三年。” 陈璐瑶一呆——血气上涌,一下子瘫倒在她怀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陆婵 等到陈璐瑶再次醒来时,她悲切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生疏,让她感孤独和无助。 这时,那少女端着一个陶碗过来了,一阵香味钻进了她的鼻子。那少女道:“你醒了?你昏了后又睡了一天呢,到现在你已经四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了,快喝了这粥吧。”说着将碗递过来。 陈璐瑶接过就“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她实在是太饿了,上次醒来还没有来得及吃点东西就又晕了,现在总算是给肚子里填了点东西,五脏庙也没有那么痛了。 因为认清了自己确实是穿越了的事实,陈璐瑶不免为自己上次对这家人发脾气的事情感到歉然,道:“对不起,昨天我不该那样对你们的。” 那少女笑笑:“无碍,只是你昨天倒是扯了我爹爹不少胡须,他到今天还说疼呢!呵呵!” “啊!”陈璐瑶一张口,急道:“那他现在没事吧?” 那少女笑道:“能有什么事?总死不了的,不过是有些疼罢了。”转又笑道:“你那力气也太大了,哪有那样扯人家胡须的?那你当时为什么想到要扯他的胡须呢?” 陈璐瑶尴尬一笑——总不能说自己以为他那是贴上去的假胡子吧?他们一家估计该以为自己真是失心疯了呢!于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说了一个字,还是想不出该怎样回答才是,估计不管她说什么借口,都难以让对方真心相信自己那行为是正常下的反应。 那少女笑着接口道:“我和我爹爹还娘亲猜,你估计是将我爹爹认错人了,以为他的胡子是假的,我说得对吗?”她调皮的眨眨眼睛。 陈璐瑶双手一拍,道:“正是!” 两人又一起呵呵笑起来。 那少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璐瑶道:“我叫陈璐瑶,你呢?” 那少女道:“我叫陆婵,你就叫我婵儿吧。” 璐瑶道:“恩!婵儿,婵儿,这名字不错!” 陆婵道:“璐瑶,陈璐瑶,这名字也好听呢!” 璐瑶的心里一下子温暖起来——自己虽然穿越了,可是幸运的被这样一家人救了,不知道杨紫依怎样了?一想到杨紫依和自己一同穿越过来,那她现在又在哪?璐瑶拉住陆婵手,道:“婵儿,我问你,你爹爹救我时,可在附近还发现了一个和我一样怪打扮的女孩子?她比我瘦一点,比我矮一点,很漂亮的。”随着她的问话,对方缓缓地摇头,璐瑶的心情一下子沉沉的——紫依,你现在在哪?你还好吗? 陆婵看她陷入了沉思,道:“我说爹爹发现你时,就见你一人躺在河滩上,身边并无旁人。” 陈璐瑶一把跳下榻来,道:“那女孩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得去找她!”说着就往外走。 陆婵连忙拦住她,道:“你知道那河滩在哪吗?” 陈璐瑶摇摇头,陆婵道:“你先不要急,你来我家都已经四天了,估计你的姐妹就是在那,也已经给人救走了。你先好好休息下,等晚上我爹爹回来,我再跟他说,让他明日带了你一起去打渔。顺便陪你一起去找找,你看可好?” 陈璐瑶想想也是,毕竟这里自己完全不熟悉,这出去只怕也找不到,说不定自己也得走丢了。当下和陆婵一起当她娘那房中,拜谢了她。 那陆大娘热情地道:“无需客气,能告诉大娘你是哪里人吗?为什么会昏倒在河滩上呢?” 璐瑶道:“我不是你们这的人,我家很远很远。我——”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向她们解释自己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因为她压根自己也不知道。难道说自己是穿越时空从两千年后掉到这来了,她们能信吗?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说,只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疯子。于是撇撇嘴,道:“我也不记得了,我倒在那河滩上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我最后清醒时是那个失散的姐妹在一起。” 陆大娘忽道:“那你可曾嫁过人?” 璐瑶一愣,噗嗤笑道:“我那儿都晚婚呢!我才十六,怎么可能就嫁人了。” 陆大娘眼中一闪,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陈璐瑶道:“有我爸爸妈妈。”忽一想,不对,这儿不兴这样喊的,又改口道:“有我爹娘。” 陆大娘道:“家中就你一个孩子?” 璐瑶点点头,想:“我们那实行计划生育,不比你们这。”遂点点头,又随口道:“你们家也就你们三口吗?” 陆婵道:“我家中还有一个哥哥,他常年厮混在外,很少回家,平时家中就我们三人。” 陆大娘又道:“那你可还记得回家的路?” 璐瑶想:“估计他们是准备送了我回去,可是他们又怎么可能送我回去得了呢?”遂叹道:“大娘,我家实在是太远了,别说你们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去。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一伤心,竟流下泪来。 从前很反感的家,现在心中不管是多么的渴望,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了...... 陆大娘看出了她的伤心,道:“你若没有地方去,便留在我的家中,我也将你当我的女儿一样看待。” 陈璐瑶几乎不敢相信,拉起她的手道:“谢谢你,谢谢你,你对我太好了。” 陆婵也道:“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就留在这家中,当我的姐妹吧!” 陈璐瑶眼含热泪,道:“你们一家都是好人!谢谢你们!”说着又拉起陆婵的手来。 陆婵和她娘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当晚,陆老爹回来了,听了陈璐瑶的询问后,明确表示自己那天在河滩上只看到了她一人,并没有发现其他女子。 陈璐瑶叹了口气,道:“那是我最好的姐妹,伯父您明天能带我去那片河滩找找吗?哪怕去问问那儿的人,看看有没有人知道。” 陆老爹看看了自己陆大娘,见她微微点头,即笑道:“当然可以!” 第二天,陈璐瑶和陆老爹一起出城去了黄河岸边,在那找了很久,见人就问对方有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的女孩,一边比划紫依的身高相貌,可是得到的都是让人失望的回答。陈璐瑶最终泄气了,瘫坐在地上,陆老爹道:“她若是也倒在这儿,估计早给人救走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陈璐瑶无奈,只得随他回家。 这些天她都是住在陆家,古代的生活明显让她不习惯。陆家是那种穷苦人家,家里就几间小房屋,还都是阴暗潮湿的。又冷又硬的木板床榻,睡得她浑身疼痛。被褥和衣服也都是透出一股霉腥味,让人一闻了就知道这是处在了一个打渔为生的人家中。陈璐瑶以前在家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环境,可是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忍着。 这些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痛苦的就是吃饭了。她以前每天都是大鱼大肉的习惯了,每一顿饭都是无肉不欢的,要是一顿没有吃肉,哪怕吃得再多,都像是没有吃饱样的。现在在这家中,虽然家中是以打渔为生,可是那打上来的鱼都是要换钱的,换来的铜钱还不够一家人紧巴巴的生活呢!陈璐瑶每日吃饭时,看着桌上这清汤寡水的萝卜白菜,还有稀得见底的清粥,就想起了家里饭桌上丰盛的菜肴来。 她喝着稀饭,嚼着萝卜和白菜,心里就念叨着:“宫保鸡丁红烧肉,汉堡炸鸡炖猪蹄,青口扇贝大闸蟹,披萨寿司基围虾。”嘴巴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陆婵奇道:“你念叨什么呢?” 陆大娘道:“可是这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陈璐瑶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很好吃呢!”夹起一块萝卜塞入口中,心里却是吐着舌头,这天天不见荤腥真是难熬! 有时候饭桌上吃不下,晚上又会饿醒来。 有一次,叫陆大娘瞧见了,偷偷的给她煮两个荷包蛋,将她叫到厨房来。 陈璐瑶知道他们一家人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个鸡蛋,却还让给自己吃,心中过意不去,便不肯吃。 陆大娘就故作生气,璐瑶只好吃了。她捧着那只碗,碗中虽然只有两个鸡蛋,可是吃在嘴里的那种美味,和融入心中的那种幸福,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比自己在现代时吃过的任何一家高级餐厅的高级食材还要好吃! 那两个鸡蛋的美味,很久都存留在了她的记忆当中——仿佛如同人生当中一段珍贵的回忆。 新莽王朝的赋税重,靠陆老爹一个打渔根本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更何况现在还多了陈璐瑶一张嘴巴要养。陆大娘和陆婵就在家接了些帮人洗衣的活,辛苦一天也只赚不多几个铜钱,也就刚够几个人的清茶淡饭的开销。 璐瑶看着她们忙碌,也甚为过意不去,于是主动帮陆婵和陆大娘一起去洗衣。只是她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哪里做过这等粗活?洗了几天,看这给河水平泡得起皮的手,就不由在心中感叹:“为什么这没有洗衣机呢?讨厌!讨厌!” 一切的辛苦让她特别想离开这个地方,想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开始利用所有的空闲时间到自己当初给发现的河滩上寻找,看是不是有一条能通向未来的通道。 陆婵还以为她是要去找那个失散的姐妹,就每次都是跟着她一起出门,好像生怕把她的弄丢了似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义女 连着一个多月时间,转眼都到八月十五了,依然找不到一丝回去的希望。看着人家人月团圆,自己则背井离乡,只能望月兴叹“每逢佳节倍思亲”——陈璐瑶不禁绝望!好在陆婵一家人对她还不错,她也就安心在这生活起来。苦就苦点吧,她安慰自己:“紫依以前的生活是那样的苦,她不照样是过得开开心心。我既然留在了这里,再苦再累也一样要好好生活下去!而且紫依和我一样进了时空黑洞,估计也是到了这个时代。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我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将来找到她!” 打定主意,她就变得积极起来,每天开心乐观的面对生活。和陆婵一家人相处久了,她了解到看似成熟的陆婵其实比自己尚小着一岁,而她还有一个及冠之年的兄长叫陆成,不过那是一个不成器的家伙,吃喝嫖赌样样都来,这家中没有一个喜欢他的人。也就是璐瑶进陆家前几天,他偷了陆老爹一大笔钱跑去赌了个精光,被陆老爹一怒之下赶走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而看到陈璐瑶不再如刚来是那般整日愁眉苦脸,陆婵一家人也很高兴。陈璐瑶和陆婵相处的特别的好,就仿佛在现代时的杨紫依一样。对方对她也是十分的关心,连她会不会游泳这样的小问题都问到了。 可是在听到她水性特别好时,陆婵的嘴角忽然微微一抽。 陈璐瑶道:“怎么了,听说我会游泳,你好像不高兴?” 陆婵道:“哪里,我是羡慕你,我从小就怕水,若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璐瑶呵呵一笑:“是啊,你生活在这黄河岸边,居然不会游泳,真是少了很多人生乐趣呢!我以前游泳还拿过市里比赛的冠军呢!”说完才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懂比赛啊冠军什么的,好在陆婵也没有追问。但是说起游泳她就来了精神,不过想起就是因为自己会游泳才救了那个杀人犯,不但害了紫依,也连累自己穿越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心情又暗淡下来——要是自己不会游泳就好了,当初就不会就那个坏蛋了! 有一晚,陆家三口人和她一起在唠嗑,陆大娘忽道:“璐瑶姑娘,我感觉着和你很有缘分,看你聪明乖巧,心中真是很喜欢,不如你就做我的义女吧?” 璐瑶一愣——她原还想着自己要想个什么好法子,才能在陆家这么继续待下去。现在陆大娘忽然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她当然是喜出望外,道:“好啊!”说着向那夫妻两个跪下,道:“璐瑶拜见义父、义母!” 陆老爹也很高兴,忙将她扶起,道:“快起来,快起来!” 陆大娘笑眯眯从怀里拿出一根玄色绳子吊着的玉坠,道:“这便当是义父义母给你的见面礼好了,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也是我当年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 璐瑶急忙摆手:“不可,不可,你们收留我,供我吃供我住,这份恩情我都无以为报呢!怎能在收大娘的东西呢!” 可是陆大娘一把就给她戴在了脖子上,故作不悦地道:“都认了我做义母,怎还叫大娘?” 璐瑶这才不好意思地道:“义母。” 陆婵也很高兴,摸着她胸前那块玉坠,道:“既然我娘都说要给你了,姐姐就收下吧!你戴在还挺好看的。” 璐瑶这才点点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义父、义母和婵儿妹妹对我的恩情,陈璐瑶绝不会忘的。他日有什么我能为你们做的,我一定粉身碎骨,绝不退缩!” 她这一番豪言壮语,却是让陆家三口都是一怔,三人各自对望一眼,竟有那么点尴尬。 最后还是陆大娘开口道:“义母记下你这话了,你真是个好孩子。”说完怜惜地抚了下她的头。 陈璐瑶哪里注意他们的表情了,她低头看着胸口这块不起眼的椭圆型玉坠,心中想:“若是我能带着这块玉回去就好了,现在不值几个钱,等二千年后这就是古董啊!” 从那天开始,陆大娘便带着她和陆婵一起上街访友,给她的穿戴比陆婵都好。 陈璐瑶发现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怪怪的,然后都是悄悄向陆大娘打听:“这女子是谁啊?” 陆大娘闻言,就像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高声回道:“这是我新收的义女——叫璐瑶!” 人们的眼光就复杂起来,有人道:“你这义女还是个天仙样的女子呢!就和字画店里画上的美人一样漂亮!” 陈璐瑶听了感觉很受用,她在现代本就是一美女,虽然两颊上有一点点斑,可是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发育良好。到了这古代通常是瘦得皮包骨的饥荒年代里,她这样凹凸有致的美人儿的确是别有一番韵味的——仿佛走哪儿,都是众人议论的焦点! 有人问:“陆大娘,你这义女也姓陆吗?还是说改姓的陆呀?” 陈璐瑶闻言刚想解释,说自己就是叫璐瑶,而非改姓陆名瑶。可是陆大娘和陆婵似乎不想和她们多纠缠,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急着将她拉开,道:“这些长舌妇就是啰嗦,你以后少跟她们接触。” 陈璐瑶道:“诺。”她想着陆家母女估计也是怕那些妇人烦着自己,再说她也真心不喜欢和那些女人说长道短。 仿佛一时间,整个村子的人都听说了陆家收了个义女的事情,大家都跑来看热闹。陆老爹和陆大娘就不高兴起来,将那些人统统拦在院子外。陈璐瑶笑道:“他们爱看就看看嘛,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呢?” 陆婵将她拉进房间,道:“姐姐不知,我们这地处偏僻,姐姐生得这样美貌,我爹娘担心给传了出去,怕有坏心眼的人打你的主意,所以不想你和外面的人接触。你以后还是多待在家中,哪也不要去了,现在到处都是起兵的流民,他们烧杀掳掠,外面真是不安全。” 她一脸严肃,陈璐瑶就警惕起来:“是啊,还是你们考虑周全。”遂下定决心不要出门,留在家中做些家务。 偶尔还是见有些人偷偷来院外瞧她,她也都视而不见,有时见是一些年轻小伙子,则干脆躲进了屋里。 时间飞快,一转眼就到了腊月,陆家人似乎更忙起来了。陆老爹和陆大娘每天都是早出晚归,陆婵则陪着陈璐瑶在家。 腊月初三那天,陆老爹和陆大娘刚刚出门,陈璐瑶和陆婵正在屋里烤火。忽然冲进来一个年轻人,他二十左右的年轻,穿着邋遢,模样和着陆老爹倒是有几分相似。 陆婵一见到他,脸色刷就白了,结结巴巴地道:“哥哥,你......你怎么回了?” 原来这人就是陆婵的哥哥陆成,他道:“这是老子的家,老子怎就不能回了?”走至陈璐瑶身边,啧啧赞道:“刚进村就听他们说家里收了个义女,还是个貌若天仙的绝色佳人,当时老子还不信!现在一看,果然不假!” 他那副痞子样让陈璐瑶心生嫌恶,可是碍于陆婵的面子,也只好跟着行了个礼,道:“璐瑶见过大哥。” 陆成一边色眯眯打量着她,一边向妹妹道:“家中不是没有钱了么?你们上哪弄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子来?”说着想伸手去摸璐瑶的脸。 陆婵忙将他手一打,道:“别不安好心,你回自己房间去吧,要再跟这瞎嚼舌根子使坏,小心爹回来我告诉他,再将你打出这家去!” 陆成或许也是有点怕了那陆老爹,迟疑片刻,“哼”了一声,便走出门去,临出门一刻还回头再次打量了璐瑶一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眼神不禁让陈璐瑶害怕,陆婵忙安抚她,道:“我哥哥这人是这样的,你不用理会,晚些等我爹回来,我让爹好好教训他,他断不敢打你的歪主意的。” 陈璐瑶点点头,陆婵将她送回房间,又跑到陆成房间嘀嘀咕咕一会。他们两人像是在吵什么,可是陈璐瑶在自己房中竖起耳朵也听不清,估计是为了自己的事情。 她想——这陆成看来对自己没安好心,这陆家也不是久留之地,得想办法找其他落脚的地方才是。 午时,陆婵将饭菜给她端到房间来,她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不过是含蓄的表示了想离开。 陆婵马上道:“姐姐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要是我爹娘知道了会伤心的,他们都是将你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璐瑶微微一笑,道:“正是你们都对我好,我才不安心。现在你哥哥也回来了,你们家的花销就更大了,我就更不能再留在此白吃白住了。而且我还有一个好姐妹也没有找到,我自己在这过安心日子,她还不知怎样受苦呢,我也要去找寻她的。” 陆婵见她语气坚定,估计是劝不了了,便拉起她的手,哀求道:“姐姐一定要走,陆婵也没有办法。可是现在都是腊月了,外面天寒地冻,不如等过了正月再说吧。到时候开春了,气候温暖,出行也方便。” 璐瑶见她这样为自己着想,心中感动,住了这么久,她其时也是和这家人有感情。想着那陆成,只要自己多提防着点就是了。于是点头应诺。 当晚陆老爹和陆大娘见到陆成回家,都是很不开心,两人还特意将他拉到房间教训了一通,估计是为了以前他偷家里钱财的事情,和他下午轻薄了璐瑶的事情。 果然,等再见到璐瑶时,那陆成说话举止就没有那么轻浮了。 见到陆婵一家人这样为自己考虑,陈璐瑶也倍感温馨。想她在现代的父母做的很多事情,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而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家庭中忽然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不禁让她觉得其实自己的穿越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是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再一想自己下午说准备离开的事情,又不由后悔起来:“这天大地大,我该到哪里去找紫依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陆家的秘密 当晚,璐瑶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感到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乱摸。她微微张开眼来,透过窗外射入的微光,看见了陆成那张猥琐的嘴脸。陈璐瑶吓得瞌睡一下醒了,大叫道:“你要干什么?” 陆成忙去捂她的嘴,急道:“你小声点,我是来帮你的,可别给我爹娘听到了。” 可是没有光亮,陈璐瑶东躲西藏,他实在一下子也摸不准她的嘴巴在哪?只能摸索着去抱住她,陈璐瑶更害怕了,立刻高声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她的声音尖锐,响彻在黑夜中,一下子就将陆老爹夫妻和陆婵招了过来。 陆老爹一冲进来就朝陆成一拳,喝道:“今晚上才嘱咐过你这个畜生,不要打她的主意,你答应得好好的,转背就来使坏!” 陆成摸着脸委屈地道:“反正她是要去祭河神的,先给我玩一下,有什么要紧?” 陆大娘和陆婵掌灯过来床边,向吓得瑟瑟发抖的陈璐瑶道:“他没有把你怎样吧?” 璐瑶害怕的抱住陆婵,边哭边摇头,道:“没有,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陆大娘和陆婵都吐了口气,瞬间安心来下。 陆成忽道:“臭婆娘,好心没好报,老子本来是想来帮你的,你把我当坏人,你以为他们对你安了好心?现在你就等着死路一条吧!” 陈璐瑶一愣——他明明是想对自己欲行不轨的,怎么还能厚颜说是为了帮自己?还有他先前那句莫名其妙的“反正是要去祭河神的,”是什么意思呢?她的眼中流露出了疑惑——果然,陆老爹三人闻言也是脸色一变,陆大娘冲上去就将陆成往外推,边骂道:“臭小子,你就少说两句吧,你是想害死你亲妹妹吗?”她话一出口,也惊觉自己失言,连忙望向床榻上的陈璐瑶。 璐瑶的脸色立刻大变——这一家人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这事还跟陆婵有什么关系吗?她连忙望向一边的陆婵,对方的神色却很尴尬,面对她质疑的目光慌得低下头来。 陆老爹忙过来道:“你不要听这个逆子瞎说,我们怎么会害你,你是我陆家的义女,我们疼你还来不及呢!”可他的神情中却是明显的不自然。 陆大娘还在将陆成往外推,他却幸灾乐祸的将头扔往里面探,高声道:“告诉你吧,你今晚错过当老子女人的机会,腊日那天就等着当河神的新娘吧!我爹娘就是要把你替代我妹妹送去祭拜河神的!哈哈哈哈!” 气得陆老爹冲过去抬腿都要踢他,三人在院中闹作一团。 祭拜河神!——陈璐瑶心中大骇,一把抓住尚坐在自己身边的陆婵,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婵原本就心虚,这下更不敢看她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陈璐瑶却看出了端倪,道:“难怪你们一家人对我这么好,原来是没安好心的!”将被子一掀,就跳下榻往外走去。 陆婵连忙去拉她,道:“姐姐不能走,你不能走啊!” 陈璐瑶气愤至极:“我不走,在这等你们腊日那天将我送去祭河神?难怪下午我说要走,你还挽留我过了正月再说,原来是你知道我过不了正月了,才这样说的。我呸!”说完将她的手一甩,就往门外跑。 然,她才跑到院中,就停了下来——只见陆老爹夫妻二人向自己冷脸瞪视,陆成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陈璐瑶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就想绕过他们走出院中。陆大娘忽然将她拖住,故作亲热地道:“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去哪?” 陈璐瑶呸道:“你们一家人演技还真好!特别是你这个老巫婆,你还偷偷给我煮鸡蛋,送我什么破玉坠,现在老娘还给你!”说着伸手将脖子上那玉坠取下,向他们一扔,甩手就想走人。 陆老爹一见就知瞒不住了,干脆直接上来,道:“想走,没有那么容易!”说完就和那老太婆一起将璐瑶往柴房那边拉。 陆成在旁道:“爹娘,她本不愿意代小妹嫁那河神的,她这么漂亮,就让她当了我的妻子吧?” 陆大娘啐道:“你这没良心的畜生,她要是给你当妻子了,那谁代替你妹妹去祭河神呐?你只想着自己,可有想过你妹妹?” 陆老爹将陈璐瑶一把推进柴房,将门从外面锁上,才向陆大娘道:“别理这畜生,当初要不是他把咱家那准备买姑娘的钱偷去赌了,我们至于要做这昧着良心的事吗?” 陆成嘀咕道:“你自己救了人家姑娘,骗她当义女,想让她顶替婵儿祭河神,倒是成我的不是了?” 气得陆老爹追过去又想揍他,他连忙就跑,边跑边嚷:“我是看这女子可怜,若是我破了她的身,她便不能去当河神的妻子了。哪知她自己傻,居然将大叫你们引了来,现在唯有死路一条了。” 陈璐瑶在柴房中听了这一切,才知为什么陆家人都对自己这样好,为什么不管自己到哪陆婵都跟着,他们和外面人说自己是收养的义女时,那些人的表情明显有变,可是自己却完全没有发觉,还傻乎乎听了他们的不去接触外面的人。现在若不是陆成忽然回家,因着看中了自己的美貌起了色心,从而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只怕自己要到给祭河神那天才能醒悟了。 想到这一切她就害怕,她拍打着门,道:“放我出去,你们快放我出去,我不要去祭河神,不要!” 陆大娘道:“你就不要再喊了,没有人会放你的。我家周边也没有其他人家,你就是叫破了嗓子也没有人能听到了。你这条命本来也是我老头救的,当日你昏迷在河滩上,若不是他救了你,等河水涨潮时你一样是淹死了。而后你拜我和我老头子为义父义母时,你也说过绝不会忘了我们的恩情,他日我们有需要,你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退缩。你既然说了,就请履行诺言吧!”冷冷说完向身后仍在追打着的陆老爹父子道:“你们不要再闹了!一个个是不是想气死我?”见他们停了下来,朝陆老爹道:“马上就腊日了,现在她都已经知道了,你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再出去打渔了,就留在家里好好看着这个丫头,别要出了乱子,官家那不好交差。” 陆老爹道:“诺!” 陆大娘又道:“你既回来了,就好好在家呆着,不要再想着打那丫头的主意。若是腊日那天,巫婆验出这女子不是处子之身了,你妹妹就厄运难逃了。你身为兄长,怎可为了一己私欲,置自己的亲妹妹于不顾。” 陆老爹又补上:“只要你这几天不捣乱,我就不再追究你把我给婵儿买替身的钱偷走的事情了。而且等这件事情过去了,爹给婵儿寻个好人家,收的聘礼就用来给你娶一房娇妻。你看如何?” 那陆成还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末了又没心没肺地道:“那也要如这个璐瑶一般看好的女子才行!” 气得陆老爹又一脚飞出,他连忙笑哈哈跑回了自己房间。 陈璐瑶在柴房中听了这一切,简直是欲哭无泪,她原以为遇到陆老爹一家人是自己的幸运,却没有想到是自己来到这两千年前最大的厄运!她想起了小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好像是说古代一个叫西门豹的人到一个地方当官,那个官员和巫婆就假借祭河神之名收敛钱财,还到百姓家抢女子,说是要送给河神当妻子的,这样河神就会保护当地一年风调雨顺。以前她读这些时,还笑话那些人怎么这样迂腐迷信,现在没有想到竟然临到自己头上。 她急得再次拍打起柴房门来,骂道:“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快放了我出去!” 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看样子他们是铁了心要自己代替婵儿去祭河神了。陈璐瑶想起自己和他们在一起快四月之久,居然一点也没有发觉他们这一家人对自己不安好心,居然还一直把他们当恩人——就深深恨自己,恨自己的糊涂,恨他们的阴险。 一连两日,陆大娘和陆老爹一起给她送的饭,她都一口没有吃。每次听着陆大娘那关切的话语:“多少吃点吧?别饿坏了。” 陈璐瑶就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操你娘的蛋——你们这一家人面兽心的东西,披着人皮的狼!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从前还以为你们真对我好,是我瞎了眼,没有看出你们包藏祸心!我宁可饿死了,也不要如你们的意,到时候你们的女儿一样样去祭河神!哈哈!” 陆大娘一听,果然害怕了,又担心她饿坏了,等腊日巫婆来领人时不好交代。又哄道:“其实不过是给河神当妻子,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就不要再这样动怒了。” 陈璐瑶更气了,她是二千年后来的人,这丫居然用这样的话哄她?呸道:“是好事你怎么不让你女儿去?你怎么想要花钱买个女孩替她去?你儿子把钱偷了,你怎么就想哄了我去?你真当老娘是三岁小孩,这么好骗?” 陆老爹一见这样,就恶狠狠地道:“饭菜放这儿,她不吃就算了,等腊日交给巫婆完事!”说完拉着陆大娘就出去。 陈璐瑶想乘着他们送饭的时候冲出去,可是那两人都是一直做苦力的人,一个陆大娘的力气都比她大得多,加上一个陆老爹,她就更对付不了了。每次还没跑出门口,就给两人联手一把推回了柴房,然后听他们在外将门锁上离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河神的新娘 给关在柴房中的日子陈璐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偶尔陆婵会来和她说说话,大都是些道歉的意思,叫她想开点,先吃点东西。陈璐瑶饿到第三天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只能听着她发牢骚。 第三天晚上时,陆婵就和陆大娘一起来给她送饭。陆婵看着倒在地上饿得奄奄一息的陈璐瑶,道:“姐姐,你若再不吃点东西,只怕要饿死了。” 陈璐瑶凄楚一笑,用微弱的声音道:“我哪怕饿死,也不给你当替死鬼。”说完别过头去,不再望她。 陆大娘不禁要发怒,陆婵忙制止她,道:“娘,你先出去,让我劝劝璐瑶姐姐,她自会吃的。” 陆大娘犹似不放心,可是看一眼连站起来估计都没有力气的陈璐瑶,还是乖乖的出去了。 陆婵这才在陈璐瑶的身边坐下,道:“我知道姐姐恨我,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呀。本来我们这一直都是风调雨顺的,可是自王莽篡位以来,犯了天怒,年年夏天都是洪水泛滥。去年时,有一个巫师说,只要我们在每年的腊日给河神送上钱粮,帮他娶一个妻子,就能让我们村平安一年。连官府也同意他们的做法,让百姓每人家中出钱出粮。至于那给河神做妻子的女孩,就是在有女儿的人家中选了。大家都将名牌交到巫师那去,让她当众放到一个木箱中,然后县衙的老爷抽出其中一张名牌。那名牌上的女子就要做河神的新妇,给抽中的那户人家这一年便不用再筹集钱粮上缴了。去年有一个女孩子给抽中了,我眼睁睁看着她给那些人放到漏水的船上给放到了河中心,慢慢随着那些陪祭品一起下沉。几日后,有人在很远的下游看到了她浮起的尸体。我真的很怕,很怕......”她说着用力的摇着头,好像想摆脱掉那些可怕的回忆。 陈璐瑶打起精神,道:“你怕,那我就不怕了?” 陆婵拉起她的手道:“我原没有想害姐姐的,本来我爹爹是准备了钱准备去买一个女孩来替我的,和那家人都谈好了。可是我哥哥临时将那些钱偷去赌博了,因此没有谈成。” 陈璐瑶本不想再理她,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恨恨道:“你怕死?就想花钱买别人去死,你想过别人愿意死吗?只怕你爹当初救我时,就是想着让我给你当替死鬼的!难怪不论我去哪,你都是一步不离的跟着,原来是动的这个心思!” 陆婵痛苦的摇着头:“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陈璐瑶强打起精神,喝道:“你若是不想,那你大可现在放了我!我就相信你!” 陆婵掩面而泣:“我不敢,若是我这么做了,只怕我爹娘要伤心了。” 陈璐瑶气道:“你死了,爹娘会伤心。我死了,我家人就不会心痛?” 陆婵道:“你不是都不记得家在哪了吗?” 陈璐瑶道:“好啊!难怪你们当初将我盘问的清清楚楚的,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还有家人在这,怕人家找上门来。现在见我确实是孤身一人,你们就好欺负我了,让我去当着替死鬼!”说完,气得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陆婵连忙将水喂到她嘴里,陈璐瑶一口呸在她脸上:“不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陆婵也不生气,忽然道:“璐瑶姐姐,其实你不是没有办法活下来的。” 陈璐瑶道:“你不是说那船是一只漏水的船吗?怎么会没有事?怎么不用死?” 陆婵道:“你不是很会游泳吗?只要你现在吃饱了肚子,等你下水时,你完全可以自己偷偷潜下水游回岸边的。” “是啊!”陈璐瑶灵光一闪:“差点忘了我看家本领了!”她的心一下子安稳起来,幸好自己会游泳,原来这技能关键时刻还能救命呢! 陆婵趁机道:“那你快快吃点东西吧,还要两日才是腊日,不然你体力恢复不过来,到时候你水性再好,在那滔滔黄河中央,也是没有足够的力气游上岸的了。”说着将饭菜推了过来。 陈璐瑶茅塞顿开,对陆婵看着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又问道:“那他们祭河神时,不捆手捆脚吧?不然就是会游泳,也游不动的。” 陆婵道:“我们这的女子很少到河里去的,基本上女子都不会游泳,去年那个女孩子也是没有绑的,估计那些巫婆是想不到你会游泳的。” 陈璐瑶安心了,大口大口吃着饭菜,她肚子早饿得咕噜咕噜叫了。 陆婵看着她吃得这么香,也开心的笑起来,道:“璐瑶姐姐,我们相处这么些日子,婵儿也是把你当成了亲姐姐呢!若不是这件事情,我真想你留在我家和我一辈子做好姐妹。” 陈璐瑶听了微微冷笑,等吃完了东西,一抹嘴,道:“别说这些了,从你和你的家人当初救我的出发点,我们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姐妹了。但是你爹确实是帮过我,我就也帮你这次,这几天你多给我送点好吃的来,咱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她的冷漠让陆婵脸现悻悻之色,但她马上就兴高采烈地道:“诺!” 陈璐瑶没有心情再跟她啰嗦,道:“那你就出去吧,我想休息了。”说完往柴堆上一躺,闭上眼睛。 陆婵也不好再自讨没趣,只得出门去,临末了还是把柴房门给上了锁。 只听外面响起了陆大娘的问话声:“她吃了吗?” 陆婵低声道:“已经吃了。” 陆大娘欢喜地道:“还是你有办法!” 随后就响起了二人由近及远离开的脚步声,直到再没有一点声音。 有了奔头就有了希望,陈璐瑶在接下来两天里都是大碗吃饭大口喝水,不管怎样,先要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天无绝人之路——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我不可以放弃,我还是有希望的活的,我要抓住机会! 到腊日那天,陈璐瑶一大清早就给屋外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了,伴随着陆大娘那声:“你们看,新娘子就在这呢!”柴房门打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几乎清一色都是女子,为首几个打扮得稀奇古怪,估计就是那几个巫婆了。 她们围着陈璐瑶不住的评头论足:“不错!不错!” 陈璐瑶可没有心思跟她们啰嗦,尽管她不住的反抗,那些巫婆还是一拥而上给她检查身体,在确定了她仍是处子之身后,那些巫婆都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后她们又七手八脚给璐瑶换上玄色的喜服,梳妆打扮。听着她们赞扬自己的美貌,陈璐瑶心中只有厌恶和冷笑——这一群恶魔,就要把她送去祭河神了,却还能欢欢喜喜在这谈笑。 敢情要去送死的不是她们,她们就能这样来奚落和无视一个即将要赴死的人! 简直太坏了——她在心里痛骂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 等一切妥当,那些女人又将她拥簇向迎亲的马车。陈璐瑶在盖上喜帕的那一霎看到了陆婵一家人的笑脸,此刻他们是多么的开心,多么的幸福。终于有个人能替他们陆家的女儿去送死了,他们的家庭可以保持完整了。 陈璐瑶带着悲切的心情上了车,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完美的婚礼,白色长尾婚纱,宝马豪车。有一个自己喜爱并且也深爱自己的男子,可是现在却是要去嫁给一个什么子虚乌有的鬼河神。她不止一次的心里呐喊:“这不是我要的婚礼,不是!不是!”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听见,就是听见了也没有一个人会来救她。等马车到黄河边时,陈璐瑶给那些人扶了下来,周边嘈杂的声音让她好奇地扯下喜帕——只见河堤上摆放着香案,上面都是祭祀用的物品。黄河边上黑压压一片全是来看自己祭河神的人,那些人还都指望着她嫁给河神后,能让村子在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呢!每一个人脸上都是笑眯眯的,洋溢着幸福——看得陈璐瑶那个气愤呀,再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看热闹的家伙,要是今天祭河神的是你们的女儿,你们还笑得出来吗?” 几个巫婆赶紧上前将喜帕盖回她头顶上,口中还碎碎念道:“新娘子没有规矩了,望河神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陈璐瑶斥道:“他妈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河神,都是你们这些老巫婆在作怪!”说着将其中一个一推,那人一个不稳,摔了个狗吃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璐瑶本想跑,可是几个巫婆压着她,根本动弹不得。 只听得有人开始做法,叽里咕噜说了起来:“天地万物,皆由水生。宇宙衍万物,五行水为尊。万物之本源,诸生之先宗......”她叽里咕噜说了起来,陈璐瑶一句都听不懂,到最后就听出了大意,说是让河神收了这些祭品后保佑这一方人们安居乐业。 陈璐瑶在心中道:“祷告吧,祷告吧,老娘再忍一忍,等船到了水里,那就是老娘的天地了,看你们还能奈我何!” 祷告完毕,官员的一声令下,巫婆们便准备将璐瑶送上船,却听得人群中一个女子高声道:“等等!” 陈璐瑶一呆——说话的是陆婵的声音!她来做什么?难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逃出生天 只听陆婵道:“各位大神,这女子还有一样物件忘记带了,请容我给她戴上吧?我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听得一个年迈的老女人瓮声瓮气地道:“那你快点!” 陆婵便快步走到陈璐瑶身边,将一个东西套在她的脖子上,璐瑶低头从喜帕下见便是自己那日丢了的玉坠,疑惑道:“你还给我这个干什么?” 陆婵凑近她耳边笑道:“这是我从小就戴着的,你戴着它过去,河神便会以为嫁过去的是我了。” 陈璐瑶一愣,奇道:“你在胡说什么?” 谁说她真要嫁给那个死河神啦?真嫁过去是要死的?她还准备着上了船就下河逃命呢?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中骤然而起——就听陆婵一声娇笑,高声道:“此女子水性极好,若不是不将其手足捆绑,只要船一入河,她便会逃之夭夭。” 她话音一落,陈璐瑶才恍然大悟,她愤怒地一把扯下喜帕朝陆婵劈脸扔了过去,骂道:“你个臭三八!老娘为了你去遭这样的罪,你不知感恩,你他妈还落井下石,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一把冲上前扑到陆婵身上就是几拳,边打边骂:“你是非要老娘死吗?要死大家一起!” 陆大娘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将陈璐瑶拉开,朝旁边看傻了几个神婆嚷道:“还不快把这疯婆子捆好,要过给河神嫁娶的吉时啦!” 那些神婆原做这些缺德事多了,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突发状况,一时都看蒙了。现在陆大娘一声吆喝,她们也都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将陈璐瑶架住。有的拿绳子,有的控制手足,七手八脚的,总算是将她的手和脚分别捆了起来。 陆婵端立前方,微微冷笑。 陈璐瑶吼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临到最后还要来欺骗我的感情,告诉我我可以下水逃生,最后又这样来害我?为什么?为什么?”她声嘶力竭,连日来的委屈让她再也无力支撑,泪水像泛滥的洪水一般哗哗而下——是她!就是这个曾经自己庆幸在这陌生时代中遇见的“好人”,现在冷眼看着自己为她送死,而她的脸上还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我就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那种无力反抗的无奈,让陈璐瑶的心一下子很冷很冷。 陆大娘奋力的帮着那些巫婆一起将她架上船去——谁都知道那船底是漏水的,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即将濒死的人!一个与死人无异的人! 陆婵和陆老爹也在那岸上人群中,远远可见陆成也在其中,他的脸上还流露出些许的不忍。 陈璐瑶忽然感到也许她在陆家这四个月来,唯一向她表露出了真面目的就是陆成一人了吧!若不是他对自己色迷心窍,动了歪脑子,只怕要到今日自己才能看出陆婵三人的险恶用心,她可能死到临头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忽然有点感谢他,至少是因为他,自己才能做个明白鬼。 她看着陆婵、陆老爹和身边正与几个巫婆一起将自己拖上那条注定要沉入河底的船的陆大娘,他们三人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快四个月之久。在这四个月中他们对自己是那么的好,让她在初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中也能感受到家的温暖。可现在就是他们,他们要看着自己死去,他们从一开始就策划了自己的死,他们从一开始对自己的好就是暗藏阴谋! 泪水模糊了陈璐瑶的眼睛,她再也看不清陆婵和陆老爹的脸,唯有能模糊看见还在自己身边的陆大娘。 她忽然道:“你们明明就没有打算让我活,为什么前天还要再次骗我?” 陆大娘已经无所顾忌了,厚颜无耻地道:“你三天没有吃东西,若是死了怎么办?而之所以要提议将你捆住,是因为若是这些岸上的人看着你逃跑了,他们一样是不会放过我家婵儿的。为了我的女儿能好好活着,你必须死!”语气中透着冷漠和无情。 陈璐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反驳了,也没有力气再去骂他们了。陆大娘随着那些神婆一起将她架上船,然后又一同将船推向水中。干这些害人缺德的事情是没有人愿意出手来帮忙的,这个祭拜河神和送船与祭品入河都是几个神婆在完成,岸上的人们大多是来看热闹。 送祭的船不大,上面摆满了各自祭品,还有香烛。陈璐瑶双手和双脚都给用绳子捆好坐于船头,她看着自己离河岸越来越远,感觉这船似乎在一点点的下沉,心中欲哭无泪:“我完了,我真的就要完了……”她忽然想起以前学过的那篇文章中,那个给祭河神的女子还有西门豹救了她,现在自己却是明明能自救,还给陆婵那个臭婆娘提醒老巫婆们给绑住了手脚。 她用力挣扎几下,虽然绳子不算粗,可是完全无法挣开。难道真就要这样死了?她拼命的摇头:“不要——我不要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能听天由命,我要把绳子解开!”她忽然想到,“对!只要能在船下沉前解开绳子,我完全可以自救!”这样一想,她就有动力起来,她挣扎着向船的中间蠕去,因为手和脚都给捆了起来,每移动一点都是相当的困难。 等爬至船中的神案前,见上面有好几个碗,她用手拨动其中一个掉下。 “啪!”那碗碎成了几片。 陈璐瑶艰难的拾起其中一片,开始去割手腕处的绳子。然而两个手腕给对绑着,实在是不方便,没割几下那碗的碎片就掉了下来。她又拾起来割,然而实在不顺手,好几次都是割到了自己的肉,血一下就冒了出来。可是她顾不上疼,咬牙继续割这绳子。 这是她的举动已经给岸上的人们看到了,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大家虽然是来看热闹的,可是谁也不希望因为陈璐瑶的逃命触怒河神,万一真在来年给村子降下灾难可如何是好。 那负责主持的官员见状,也生怕出了纰漏,不好向百姓交代——每家每户可都是出了钱粮的,官府收了好处,自然得维护这场活动的圆满闭幕。中途这河神新娘跑了,只怕大家伙该闹事了。于是当即下令:“哪几个会水的,游过去,将那女子再次捆了,本官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立刻便见几个青年跳下水去,向已经飘远的船游了过去。 陈璐瑶在船上也看见了,好几个人向自己这游过来了,估计都是来抓自己的! “得快点了!”她心里一急,手中的碗片反倒是掉了下来,她急得想再去捡,可是由于心急,几次都没有捡起来。再看那些人已经游出不少距离了。她心急如焚,望一眼神案上燃烧着的红烛,灵机一动,“用火烧不是可以更快吗?” 当下她再顾不得许多,将割开了大半的绳子处往烛火上一放,任由火苗烧得两手疼痛也咬牙忍受。终于,绳子“啪”一下断开,陈璐瑶欣喜的甩了甩双手。尽管两手腕处满是鲜血刀痕和被火苗烧灼的黑痕让人不忍直视,那种钻心的切肤之痛也让她难以忍耐,可是她哪里还有工夫想这些?——河水中游过来的人越来越近了! 她飞快的又去解开捆在自己脚上的绳子,若是给这些人抓住了,自己先前忍受的痛苦就通通白费了! 陈璐瑶心急的将那绳子解开,就见有一个男子靠近船边了。她连忙站起来,可是脚给捆着太久,初一站起时竟一崴,没有站稳。那男子企图往船上爬了,同时还大叫:“你休想逃跑!”另外几个也向船边靠了过来,皆是大叫着:“抓住她!快抓住她!” 陈璐瑶不有心慌,但她马上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慌张,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站到船边,对着水面,一个标准的比赛入水姿势——“噗通”一下,跳入水中。 这一幕让岸上的人群沸腾了,那几个追来的男子立刻调转方向追过来。好几个人扑了上来,陈璐瑶也是大惊,她虽然是游泳健将,可这些人也是自小在黄河边长大的,决不能轻敌。 眼见为首一男子马上就要伸手抓住她的后背,陈璐瑶在水中一个翻身,抬腿踢在他的胸口,那人就顺着水的推力后退几米,等他再和其他人一起追上来时,陈璐瑶已经以从前在训练中教练说的最快的游泳方式——自由泳,向前冲出十几米远。 从前在学校训练队时,她一直是讨厌这种不优美的游泳姿势的,可是现在,什么方法快就用什么方法了——什么是争分夺秒?什么命悬一刻?她现在有深刻的体会!只要慢一拍,给那些人抓住,先前所有的努力和痛苦就都白费了,自己就是死路一条了! 要活下去!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勇往直前,她奋力的游向前,仿佛又像是回到了现代的体育馆,那个自己在市比赛中夺冠的午后,那耀眼的金牌正向自己招手! 希望!努力!前进!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流民大军 当陈璐瑶如鱼得水的奋力前进时,身后的岸上忽然传来一阵暴动喧嚣,可是她根本没有时间分心去看,因为任何一点打断只怕都会让自己在这场生死决斗的比赛中处于下风。 要活下来,就必须要赢过身后的几人——要摆脱他们,比他们更快的游去安全的地带! 她拼了命的向前游,比以往任何一次比赛中还要专注和尽力——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旦给那些人抓住,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等她拼命的游了很久很久,终于再感受不到后有追兵时,她回了下头,想欢呼——我终于逃出来啦!意识到自己总算是逃脱了性命危险,那种在经历了良久的运动后,和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后的精疲力尽一点点向她袭来。她告诉自己,得快点上岸了。腿部也有轻微的抽搐感,河水冰凉,实在不宜再泡再里面。 陈璐瑶游向岸边——在水里,她就像一个女王,甩开了好几个黄河边上浪里白条的好手,为自己赢得了生的希望。 上岸后,河风袭人,她才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此时正是接近正午,河边上并没有多少人,陈璐瑶实在是不敢再相信这个时代的任何人,见有几个男人远远走来,连忙跑开,躲到了附近的树林中。 还好早上吃了不少东西,现在并不十分饥饿,唯是身上冷的发颤。她于是跑附近的人家外,见有晾晒着的衣物取了就跑,那家中的小孩见状,大嚷道:“偷东西啦,有人偷衣服啦!”等屋里大人跑出来时,陈璐瑶早不见了踪影。 那户主骂骂咧咧几句,也只有无可奈何的领着孩子回屋。 陈璐瑶偷了衣服就向后山无人的地方跑,她实在是再怕遇见向陆婵那家人一样的坏人了。等到得山上,便找了个山洞,在那里换下了身上的湿衣。等把那偷来的衣服穿上身,才知是偷了一套男子的短裾。刚准备埋怨自己不细心,却又高兴起来:“这个时代太危险了,像我这样美貌出众的女子,还是女扮男装的安全!”当下又给自己梳了个男子的发式,准备今后就以男子的面目示人。毕竟自己现在还不能回去,待在这二千年前的时代里,总是要和人打交道的。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去闯世界,总比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安全。打定主意,她就将那件湿漉漉的玄色喜服朝山下一抛,道:“去你娘的河神!”转身喜滋滋下山了。 陈璐瑶的计划是一边寻找杨紫依,一边讨自己的生活,毕竟人活着就要吃饭。以前在陆家虽然吃得差,可好歹不要自己去找。现在一个人漂泊在外,再没有人会给自己安排伙食了,不管是喝粥吃饭,那都是要自己去想办法的了。 想起以前看电视时,那些女主角们也是只身一人闯荡江湖,玩得那叫一个爽快!她走在路上,也不由感觉自己就像是剧中的女主角一样,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虽然她来新莽王朝都已经四个月了,不过平时陆婵一家人看得很紧,他们也总是说外面都是坏人,害得她根本不敢独自出门,更不要说是上街好好的玩玩了。现在看着这个街上的各自好玩事物,她只感觉那一家人才是地地道道的坏人! 不过陈璐瑶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没有钱,一直到了晚上,她都没有吃到一丁点东西,饿得两个眼睛都花了。身上唯一就是临上船前,陆婵给她再次戴上的那块玉坠,她心里一喜:“这个坏婆娘,临了倒还是做了件好事,我拿着破石头去换几个钱,先解决了今天的晚饭问题。”说完就去找当铺了。 可是她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最后问了人,才知现在还没有当铺这玩意。她不禁气馁,不过那人却道:“虽没有你说的那商铺,但是你可用你有的东西去找人收,若是对方也觉得多少钱合适,如此交易也是能行的。” 陈璐瑶大喜,原来还是能当出去的,于是便当街吆喝起来:“卖玉啦,卖玉啦!家传宝玉,快来看啦!” 立马,就围过了许多人,大家都要陈璐瑶将宝玉拿出来瞧瞧。 陈璐瑶知道知道要卖个好价钱,得先好好卖卖关子的道理,见势造得差不多了,才从衣服的交领里摸出那块椭圆形的玉坠来。 那玉坠做工粗糙——不过以当时的工艺也就那样了。 她心里原想着是她的宝玉一拿出来,不说震惊全场,至少也是大家要一声惊讶着纷纷开价的。可是当她将那玉取下,给众人面前扫过一圈时,那些人眼中都是一暗,嘘声一片。 有人道:“你说的宝玉,就是这么个破玩意!” 又有人道:“你这东西,给我家小孩戴着,我都嫌差了。” 人群做鸟兽散。 陈璐瑶急了:“你们别走啊,别走!你们再看看,真是家传宝玉啊!” 可是没有一个人再理会她,她又拿着那玉路边的摊子上,想换点吃的,可是人家连一碗面条和一个馒头都不愿意换给她。 陈璐瑶拿着拿破石头气得要命,真想狠狠将它摔在地上,踩个粉碎! “陆婵一家人太不是东西了,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真话,这连一个馒头都换不到的破玩意,他们居然好意思说是传家宝?妈的!我操你祖宗——”陈璐瑶破口大骂,然,真将那石头准备摔出的那一刻,她又犹豫了,自语道:“不!我不能扔,这是我历经生死一劫的鉴证。有了它,不管以后的路有多苦,我也要告诉自己坚强的走下去!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击垮我!”打定主意,她又将那块石头戴回了颈上。 然,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好,在街上转悠了到了天黑,也没有弄到一点儿吃的。陈璐瑶想去那些店铺里找点事情做,哪怕包吃包住,不要工钱都好,可是人家掌柜的立马就将她给轰了出来,纷纷道如今世道不好天灾**,店铺都要倒闭了,自己都要没有饭吃了,哪里还有米养闲人。 陈璐瑶才知道在这个时代立足的艰难——她走在街市,可是连一个休息下的地方也没有,没有一个人能给她吃点东西喝点水,她感到自己就像要饿死了一样,但是满街的人们都在忙碌自己的生活,又有谁会注意到她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弱质女流呢? 直到半夜,陈璐瑶才在一户农家的地里拔了一个萝卜,到水塘边洗洗给生死了。她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嘴里嚼着微带辛辣的白萝卜,尽管味道一点不好,可是她告诉自己必须吃下去——只有填饱了肚子,才能活命! 等到将最后一口萝卜吞下肚去,绝望和无助终于将她击垮,她再忍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 从那一日开始,陈璐瑶便加入了流民的大军中。四处都是为避饥荒逃难的人群,大家都想去到有食物的地方,陈璐瑶就和着他们一起走。路上也乞讨,也偷一些农户家的食物,甚至于流民之间还会争抢。可是她必须适应,因为只要少一口食物,随时就可能没有活命的机会。很多次她甚至和其他人一样,去吃别人剩下的食物,或是和狗抢东西吃,吃那些被老鼠咬过的馒头。吞咽着那样的食物时,她的心里满是委屈和恶心,可是她强迫自己必须吃下去!因为夹杂在流民的大军中,她几乎每天都会看着身边的熟人倒下,不吃就不能活下来。看着身边那些甚至前一日还和自己一起去找食物的人,今晚却由于饥饿和寒冷,默然的离开了人世。她也为此害怕过惊慌过,可是看着看着就习惯了麻木了,几乎每天都有人要死,可是流民们向前的脚步却不会停歇。就好像是动物世界里的迁徙,就算路上死了再多的同伴,大部队也不会为此停下悲伤,因为他们要去寻找更为充足的食物来源,不然就只会有更多的伤亡出现...... 加入流民的大军后,陈璐瑶彻底的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完全不计较形象,蓬头垢面,满身跳蚤,浑身散发出一股臭味。可是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在吃饭都吃不饱的时代,其他一切都是虚无,活下去才是根本! 然而每当入夜,陈璐瑶还是会在心中祈祷:“主啊!请赐福给我,让我明天一觉醒来就睡在我温暖的被窝里吧!” 可是她被阳光再次照射得睁开眼睛来时,她才失望的发现自己还是身处这个灾荒的年代。再次回到从前那个家,不过是自己只能停留在梦中的奢望! 慢慢在和其他流民的交谈中她开始逐渐了解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新莽王朝!知道了现在的皇帝是王莽这个暴君!他结束了西汉帝国,成立了自己的政权。陈璐瑶忽然灵机一动——西汉后不就是东汉吗?她忽然想到了东汉开国的皇帝——光武帝刘秀!对,就是他,他将会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她想起了自己当初和杨紫依还有那个杀人犯,不就是一起从光武帝陵园穿越而来的吗?想到这不由好笑,她在当初罗伟的历史课上听说了刘秀和她的皇后阴丽华的故事后,就一直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将他和阴丽华真挚的爱情当成了自己顶礼膜拜的目标。 “真想不到我竟然是到了东汉开国的时代!”她的心里不禁还有些许的喜悦,有时忍不住向那些流民中的看着颇有些见识的人打探,问问他们可知道有一个光武帝刘秀的事,他可是带兵起义了? 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听到的都是赤眉、绿林的事,而那其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刘秀的人。 直到次年秋天时,传闻王莽的国师刘歆改名刘秀。陈璐瑶得知他竟然是一个快六十的老头了,不禁大为失望:“难道历史改变了吗?刘秀咋还没有当皇帝,就成一老头了?” 想不明白,干脆就懒得想了,谁让她以前历史课从不上心,平时更加不摸书本。对东汉唯一熟悉就是王莽死后,刘秀开创霸业。于其他的,真是一无所知了。 不过陈璐瑶也没有功夫过多去想这些,每天为了能多抢到一点食物来填饱肚子,就够她发愁的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定郭府 时间一晃就是大半年,陈璐瑶一直随着流民的队伍北移,去过邯郸,到过泳郡、钜鹿、彭城,最终到了常山的真定城。当时陈璐瑶几乎已经是每天都要看着身边的同伴倒下,那种对食物缺乏的恐惧和对前程不定的担忧让她也过得相当的痛苦。就是在这个时候,陈璐瑶有一日在街上时忽然看到了真定城中漆里舍郭府招下人的榜文。她是不识得那些字的,但是见其他的人都是一片欢呼,纷纷道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陈璐瑶奇怪,便问了旁边的一人,那人不耐烦道:“此是真定大户郭家招下人!” 陈璐瑶喜道:“那他们家有很多吃的吗?是不是去了那当下人,就不用担心没吃没喝的了?” 那人嗤笑道:“郭家和真定王府是亲戚,他们家也算得前朝宗亲,就是里面的下人也是要求比一般人家高多了,你这样子——”说完嫌恶的摇摇头,还一捂鼻子走开。 气的陈璐瑶朝他的背影啐一口,道:“狗眼看人低!”可是再一望自己这一身,的确是脏得没了边,衣服破破烂烂不说,头发也是乱成一团,都有二三个月没有洗澡了,身上都散发出一股味来,难怪先前那人对自己这态度。 陈璐瑶现今就想找一处有吃有住的地,这郭府的招工信息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她站在郭家的大门前,见到一拨一拨打扮的体体面面的男女进进出出,估计都是去里面应招的。陈璐瑶也想混进去,可是刚到门口,就给守门的人当叫花子给轰了出来。 陈璐瑶急了:“这可怎么办呢?”她现在也没有衣服可换啊,更没有地方洗澡。眼见着那郭府招人就到今日为止了,陈璐瑶连忙去找衣服,她悄悄跑去城外河边的人家,见着人家晒在院中的女装就悄悄翻篱笆进去偷了一套。本来一切顺利,结果出门时给那户人家家中的狗给发现,它“汪汪汪”叫着追了上来。陈璐瑶是害怕狗的,她小时候给大狗追过,因此心中一直是害怕这种动物的。 那狗个子不大,可是非常的凶,一见陈璐瑶这个生人,立马就冲了上来一顿狂吠。璐瑶连忙拔腿就跑,她跑到院门前,可是门怎么也打不开,估计是让主人家在外给上锁了。只得又折回原路,去到进来时的篱笆处再次翻出去。那狗大叫着上前一口就咬住了她的左小腿,疼痛钻心,顿时小腿处就血流如注。 陈璐瑶气得大喝一声:“滚开!”同时用另一条腿向那狗踢了过去,狗给踹开了,她连忙闪过篱笆出到了院外。那狗给拦在了篱笆内,冲她“汪汪汪”的吠着,可是却出不来,只能眼睁睁瞧着陈璐瑶离开。 陈璐瑶怀抱衣物,拖着痛腿走了几步,回头向那条仍然在叫的狗狠狠一瞪,怒道:“真是倒霉到家了!连狗都欺负我!总有一天要让所有欺负我的人付出代价!包括你这条畜生!”说完气呼呼地向河边而去,她也害怕遇到那家的主人,毕竟自己偷了人家的衣服。 等到了河北,璐瑶忙用河水冲洗自己给那狗咬伤的小腿处,伤口不大但是很深,还好那狗没有只是咬了一口,并没有撕去一块肉。她痛得呲牙咧嘴,可是强忍这疼痛将裤子褪下,用手捧着水去清洗伤口,都不知道那狗有没有狂犬病,再痛也要先洗干净了才行。等到洗干净了,她又跳到河水里将自己整个人洗得干干净净。太阳就快下山了,估计郭府现在招人也快要满额了,得快点了! 等她将脸和身体洗得白白净净,换上干净的衣服,拖着那条被狗咬了的痛腿跑到郭府大门前时,正好看到几个和她一样晚来的女孩给守门的人推了出来,道:“府里人都招满了,不要了,不要了!” 大家都只是透着失望,陈璐瑶不禁感到绝望,她冲上去,道:“求求你们,让我进去试试吧,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就想找一个活干,工钱什么都无所谓的,只要有个住的地方有口饭吃就好啦!求你们了!” 可是不论她怎样哀求,那几人都是无动于衷。 这时一顶马车到了门口,一个十三四岁打扮俏丽的少女下车来,那些守门的人连忙将璐瑶赶到一边,道:“走开,走开,我们家姑娘回府了,你们这些人快快闪开!” 那些女子听了都忙让开来,陈璐瑶却是冲了上去,道:“姑娘,姑娘,求你帮帮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份活啊!”忽然,她感到手腕重重一痛,原来那守门的人中有一人,已经将她的手腕拿住,飞快将她拖去旁边,喝道:“大胆,冲撞了我家姑娘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少女临进府前,望了陈璐瑶一眼,估计也是给她吓到了的。 又一个守卫道:“她们这些人都是来府里找活做的,姑娘不必理会,还是快快进去吧!” 那少女便不再理会,径直向内而去。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望一眼陈璐瑶,向那几个守门的人道:“让她进去吧!你带她去和郭总管说一声,就道是我让留下的。” 陈璐瑶一愣,万万料不到自己有这样的好运,刚想去给那姑娘道谢。那守卫又拉住她,道:“还不去前堂,今天招的人都在那集合呢!姑娘发了话,你绝对是能留下来了。” 璐瑶激动的点点头,再去望那姑娘,她已经离开了。于是在那守卫的带领下向前堂而去,门口留下的其他几人都不禁眼热她有这样的好运,纷纷叹息自己运气差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只得一个个散了开去。 陈璐瑶跟着那人去到前堂,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几十人,男男女女老少皆有。那守卫领着她上前去和一个四十开外做老者打扮的男子耳语几句,那人打量了璐瑶一眼,终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陈璐瑶心中大喜,听那人道:“你也一起过来排队吧。”就开开心心站进了队伍,完全忘记了腿上的伤痛。 璐瑶站在队伍后端,听那人介绍自己说:“我叫郭德,是这郭府中大总管,你们大家以后就叫我郭总管吧。” 众人都躬身道:“郭总管。”璐瑶也跟在他们中小声喊了一声。 郭德又道:“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为郭家做事,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你们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能帮的上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帮助大家的。” 他相貌憨厚,说话客气,倒像是一个实在人。不过陈璐瑶先前吃了陆婵那一家人的苦头,心中不由还是多了几分警惕,对任何人都不敢过多相信。 最后郭德道:“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们大家也累了,等下会有人带你们下去休息,明日开始我会给大家安排各自的事情,并且会让人教会你们该做的,现在你们就先去吃饭休息吧。”说完便离开。 陈璐瑶等人便在几个小厮丫鬟的带领下一起向后堂而去,他们在下人的膳堂中吃饭,陈璐瑶已经好久么有吃过这样一顿热饭了。虽然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式,可是她连添了三大碗饭,狼吞虎咽,吃得肚子圆鼓鼓的才罢手。旁边其他人瞧着她的吃相,都是目瞪口呆捂嘴而笑。不过她毫不在意,这有什么,能吃饱就是幸福的了。搁在从前,她或许还会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可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三餐不饱的时刻,她那些现代文明统统抛到脑后了,填饱肚子比一切都重要! 等晚上时,璐瑶和其他几个小姑娘给分到了同一房间。她们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估计都是到主子面前干活的,那些个男子估计是当小厮、侍从。郭家还没有自己的军队,所以会有一些侍从兼职侍卫的工作。年纪大点的都是分配到厨房、后院做一些粗活累活,因此所有人都是分开院子来住的。 陈璐瑶和另外三个女孩子分在了一个房间,她们分别叫绿衣、采莲和玉叶。绿衣年纪最多十三岁,又黑又瘦,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采莲比较胖,模样也挺周正的,穿戴也比其他人好,估计家底不错,只是不知为何来这府里当下人。玉叶和采莲好像是熟人,她长的不如采莲漂亮,但是胜在身材苗条,走动时纤细的腰肢一摇一摆十分动人。 大家自我介绍时,璐瑶才知采莲和玉叶其他家中还颇为宽裕,不过是采莲的父亲和郭德大总管是族兄弟关系,因此她才寻了这个门路,想到郭家来当下人,企图借此机会认识到这真定城中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公子,若是能给人家当个侧室,也算是光耀门楣了。玉叶家和采莲家时世交,她来郭府的目的和采莲一样,因此这二人并瞧不起其他同样来府中谋生的下人。 在听说了陈璐瑶和绿衣是为了吃口饱饭才入郭府的事后,采莲和玉叶就更看不起这两人了,言语中多了几份傲气,连看向她们的眼神中都带着不屑。她们两人挑了寝室中位置较好的两个床位,将靠门和靠窗的两个床位给了璐瑶和绿衣。 绿衣原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她在家中也没有什么地位。陈璐瑶搁着以前的性格,若是遭人藐视,早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了。可是现在,人家采莲明说了是郭德的族亲,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自己现在这儿无依无靠,断不敢得罪这两个女人。她在心里骂了句:“臭婆娘!”可是表面却不动声色,由着那两人表现出各种对自己和绿衣的嫌恶来,也是无动于衷,和向自己表示友好的绿衣说了几句话。 整理好床榻后,璐瑶便躺了下来,从黄河边那场噩梦逃脱出来后,直到今晚才真真能睡一个安稳觉了。可是被那狗咬的小腿处却是越发疼得厉害了,怎么办?怎么办?一定要忍下来,不能给其他人知道,不然郭府里的人知道了,一定会把自己赶出去的。谁敢冒险用一个给狗咬伤的人?要是这咬人的是疯狗呢?她同时也在心中暗自祈祷——咬我的千万不要是疯狗啊! 在这混乱的思绪中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章 绿衣 晚上,陈璐瑶躺在自己的床上翻腾得厉害,左边小腿处的伤口越发疼起来,她感到自己浑身都在发烫,脑子里也乱蓬蓬的,不由痛苦得呻吟起来。 忽然听到采莲和玉叶的声音喝道:“你在搞什么名堂?大半夜的哼哼唧唧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璐瑶一下子惊醒过来,头痛得厉害,她心里一惊:“难道我是发狂犬病了吗?”可是她也不能确定,得先稳住了那两人再说,忙道:“对不起,我......我有点不舒服,影响你们休息了。你们快睡吧,我保证不会了!” 那两人这才作罢,但口中仍然是埋怨不止。 陈璐瑶强忍着腿上的伤痛没有理会那两人,可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让她要紧牙关还是疼得额上冷汗直冒。她实在忍不住不哼哼了,又怕给采莲那二人发现,于是强忍着痛起身准备到屋外看看伤口。路过绿衣榻边时,她忽然翻了个身,幽幽道:“这么晚了你去哪?” 陈璐瑶一惊,连忙道:“没去哪,我就是睡不着,出去透透气。”见绿衣不再说话,才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陈璐瑶来到院中,连忙撩起裤腿,看到腿上的伤口仍然鲜红,她触碰了一下,又留下血来。璐瑶不禁疼的“哎呦”叫了一声,忽然绿衣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是怎么啦?” 陈璐瑶连忙想把伤口遮住,可是绿衣已经至身边挡住了她,焦急地道:“别碰!你这伤不轻,还没有上过药吗?”她凝视一会,又道:“这是怎么弄的?” 她语气中的关切让璐瑶心头一暖,不禁放下了防备,道:“是给狗咬伤的,还没有上药呢。” 绿衣严肃地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给狗咬伤可大可小,那狗不是疯狗吧?” 璐瑶道:“不是,看着蛮精神的。” 绿衣这才松了口气,道:“那我去打水来给你洗洗,帮你上药吧。” 璐瑶道:“你有药吗?” 绿衣笑道:“我正好带了家中祖传的金疮药,一会我给你上了药后,不出七天保管痊愈。”说完就回屋去,不一会就端来了水盆还拿来了一个绿色的小药瓶。 绿衣仔仔细细给陈璐瑶洗干净伤口,道:“看样子伤得不轻,你现在一定很痛吧?” 璐瑶点点头,说:“不但伤口痛,我浑身都感觉发热呢,人也不舒服。” 绿衣道:“这是身体的正常反应,明天我看能不能想法子给你弄点草药洗洗,估计还能好得更快。”说完拿起那个小绿瓶来,道:“现在我就给你上金疮药了,会有点痛,但是你一定要忍住。你这伤口若是不上药,估计过两天会发烂,到时候就不是我这小小的药粉能有用的了。”说着帮陈璐瑶上起药来。 那粉末撒在伤口上就仿佛是在伤口上撒盐一样,疼得璐瑶不禁咬紧了嘴唇,可是她再痛也不敢哼出声来,生怕会给其他人发现。等上好了药,绿衣又拿出一块手帕来,给她包裹住伤口,最后才道:“好了,你切记不要让伤口沾到水了。” 陈璐瑶看她小小年纪却有这样助人为乐的心境,心下不由感动,道:“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这伤口怕是会要发烂了。” 绿衣笑道:“大家都是同来郭府做事的,以后就是姐妹了,我娘常教我,能帮助别人的就帮。等我有困难时,别人也会帮我的。” 璐瑶也笑了,道:“你娘这想法就是我家乡那边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了!意思是要出门在外的大家相互帮助。” 绿衣点点头,“正是!大家出门在外理应相互帮助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璐瑶又道:“对了,你来郭府做事,为什么还随身带了金疮药呢?” 绿衣道:“我家祖辈都是以打猎为生,在山林里给野兽伤到是常有的事,因此我家的人都习惯出门就将这金疮药带着身上。”她说着又扬了一下手中的小绿瓶,道:“这个药粉是在我太爷爷那辈时得到的,他有一次在山中救了一个老神医,那老神医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就教他配制了这种金疮药粉,说是对给野兽咬伤有凝血止疼之奇效。” 璐瑶道:“那你们家人还都是好人呢!你也是一个好人!”她继而又动了动那条左腿,奇道:“上了药以后,还真没有那么疼了。” 绿衣笑道:“哪有那么快,你今晚得好好休息,等明日我再为你上药,过七天估计才能好。” 璐瑶也笑了起来,道:“诺!那我们快快回房去休息吧。” 两人遂一同向屋里走去,璐瑶的腿仍旧疼得厉害,绿衣便主动扶着她行走。临到门口,璐瑶不安的凑近她耳边,道:“绿衣妹妹,我受伤这件事情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了,好吗?” 绿衣点点头,道:“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就放心好了。” 璐瑶这才安下心来,回房间后,两人各自轻手轻脚的爬到自己的床榻上休息。陈璐瑶想到自己在这郭府中竟然还能遇到像绿衣这样一个好女孩子,心里对这个时代又多了几分好感。然而一想到陆婵那一家子,气又不打一处来。临末了安慰自己:“陈璐瑶啊陈璐瑶,这世上坏人是不少,可好人也挺多的。你万万不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如果你老是走不出陆婵他们一家那个阴影,你在这个时代就不会有一个朋友的。”想到此,终于静下心来,闭眼睡觉。腿上的伤口上了药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她在梦中似乎又回到了校园,好像杨紫依和罗伟都在自己身边,还有爸爸妈妈他们似乎也和好如初的站在了一起...... 然而一觉醒来,璐瑶发现自己还是在这二千年前的社会中。绿衣端了一盆水笑吟吟站她床榻前,道:“璐瑶姐姐,还不快起来,采莲姐姐和玉叶姐姐都已经去膳堂了,今天我们就要分派到各个房中去干活了。我看她们出去了,所以赶紧打了水来,想给你上了药,咱们再一起过去。” 璐瑶忙起来,道:“你真好!谢谢你了!” 绿衣给她撩起裤腿,将伤口洗净,看了看,道:“嗯,愈合得不错,不过还是得好好上药才行。”说着又将那祖传的金疮药给她撒上。 等她二人急急忙忙赶到后院的膳堂时,其他昨天一同入府的下人们已经等候在院中。郭德瞧了她们一眼,不悦地道:“入府才第一天就这样贪睡,明日若再晚来,你们可就要挨罚了。” 璐瑶和绿衣忙低下头来:“我们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郭德道:“还不快点去吃早饭,等会我便要给你们安排活了。” 她二人诺诺点头,便跑进膳堂,采莲和玉叶也还在吃早饭呢。估计那两人是看见了璐瑶和绿衣在院中给郭德训斥的情形了,望着她们掩口而笑。璐瑶和绿衣盛好稀饭拿了馒头,离采莲她们远远而坐,明显看出那两人对自己二人不待见,何必上前套近乎? 璐瑶悄声道:“刚才是我连累你了,真是对不起。” 绿衣道:“傻瓜,那算什么,你忘了你昨晚和我说的,好像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今天我帮了你,以后我有什么困难你能袖手旁观吗?”说着咯咯一笑。 璐瑶忙道:“不会!绝对不会!你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陈璐瑶一定两肋插刀。” 绿衣一愣,噗嗤笑道:“那不就结了!快吃吧,不然晚点又要挨训了。” 陈璐瑶这才发现采莲她们都已经吃完饭去院子里了,这偌大的膳堂就剩下了她和绿衣两人,连忙赶紧往嘴里塞馒头。等她二人狼吞虎咽吃完了早饭到院子里集合时,所有人早到齐了,免不了又受了郭德的眼色。不过绿衣和璐瑶一样,承受力还不错,都只是低着头默默不语,郭德也不好再训斥她们。 当天,郭德花了不少的时间来介绍真定城中漆里舍的郭家——这个和真定王府有着密切关系的家族。原来,郭家的主人名郭昌,他曾经将自己的数百万田宅财产尽数让给同父异母的兄弟,因而受到人们的赞誉,推举入仕途为郡功曹。郭昌在真定名声极大,后来娶了真定王刘扬的姐姐为妻,刘氏入郭家后,好礼节俭,深受郭府中人爱戴,真定城中的人都尊称其为“郭主”。郭主为郭昌生下了一双儿女,儿子名郭况,年方十一,聪颖过人。女儿郭圣通,年纪十四,品貌不俗。郭昌身体不佳,于几年前去世,可是由于这真定城是刘扬的天下,因此郭家虽然没有男主人,在这乱世中依然是势力颇大,一般人不敢轻易得罪。 陈璐瑶在听到“郭圣通”这三字时,心里却是一“咯噔”——郭圣通,她......莫非便是这东汉开国中光武帝刘秀的第一任皇后? 郭昌忽然望着她笑了一下,道:“昨日为你讲情,让你得以留下的便是这府中的姑娘——郭圣通了。” 璐瑶一呆,她依稀记起那那个在大门口对自己回眸一笑的女孩——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明媚,她难道就是会介入自己的偶像刘秀和阴丽华爱情中的那个第三者吗? 左右的下人们听说了陈璐瑶在昨天本来是来晚了的,是正好遇到了郭府中的千金,得了她的人情才能入府做事,一个个无比感慨她的好运。璐瑶却是打马虎的笑着,她原本是对那个帮了自己的姑娘有好感的,可是忽然得知她叫郭圣通,心中竟不是滋味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恶斗 一整天,郭德带着一众新人大致参观了郭府的各个庭院。陈璐瑶来这个时代快一年之久,一直都是流落于贫民区,像郭家这样的大门大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不免有点刘姥姥入大观园的样子,对什么都是好奇,整个儿看花了眼。其实不光她一人,就是采莲和玉叶这样稍微见过点世面的人也不禁对郭家这样的家境大开眼界。这一条条长廊,一个个庭院,哪是一时半会能够记牢的?郭德不住地叮嘱她们,没有事可不要乱跑,各自都好好记住自己干活的地方,大家都唯唯诺诺地应了。 随后,璐瑶和绿衣还有采莲、玉叶一起分派在厢房干活,除了每天要伺候临时入住的客人和打扫各个房间,另外还有清洗那些房间中的床垫被褥。这是个辛苦的活,不过像她们这样新入府的丫鬟,是不可能马上就到夫人、姑娘、公子面前照应的,因此这厢房的活计,还算是个好去处了。相比苞厨、洗衣这个累活,在厢房当丫鬟,还时常能见到主子和访客,对于采莲和玉叶这样入府动机的女子而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陈璐瑶为了自己能留在这样一个好去处,心里乐淘淘的,也就不再将郭圣通的事情放在心上了。一连几天,绿衣都是早晚偷偷给她换药,帮她包扎。让璐瑶感觉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遇到这样一个朋友当真是人生幸事。两人常常一起说笑,回忆过去展望未来,那种女孩间的心意相通,便是让她像回到了从前与紫依在校园中的感觉!虽然初到此时,陆婵也让她产生过这样的错觉,可是现在的绿衣,却是让她愿意再次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 珍贵的友谊,就如同是暖春里绽放的鲜花,让人心动,引人向往! 半个月后,陈璐瑶的腿伤彻底好,她看着腿伤留下的疤印和手腕上的伤痕,心中道:“我陈璐瑶在这个时代的苦难终于告一段落了,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而后,璐瑶和绿衣一起好好在郭府当差,不过她们两都没有什么依靠,采莲和玉叶不免总是要欺负她们下的。总是将最脏最累的活给到她们二人,那两人就做点轻松的事情,还时常偷懒。绿衣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哪里是她们的对手,常常给欺负得哭。陈璐瑶看不过去,便为她出头,但事与愿违,不但没有帮上忙,还更引得采莲和玉叶对自己群起而攻之。 这天,陈璐瑶刚刚做完厢房的打扫,去到后堂间时,在门口就听见采莲和玉叶的骂声以及绿衣的嘤嘤哭泣。璐瑶心里一惊,连忙加快脚步跑进厅中,便见绿衣低头望着地上一摊花瓶的碎片轻轻抽泣着,采莲和玉叶则叉腰站在她面前你一句我一句的在指责。 陈璐瑶冲上前挡在绿衣面前,向那两人喝道:“你们又在欺负她吗?” 采莲柳眉一挑,高声道:“你那只眼睛看见我们在欺负她?是她自己干活不当心,居然把书案上花瓶给打碎了,我们只是在教训她。” 玉叶也跟着补充道:“她这样毛手毛脚的,这事要给大总管知道了,只怕我和采莲姐姐也一并要跟着受罚的。”说着瞪绿衣一眼:“你这个灾星下凡,一点忙帮不上,反倒是要来连累我们。” 璐瑶即转身向绿衣道:“是这样吗?你不是和我一样负责厢房的事情,怎么会跑到这后堂里来?而这花瓶真是你打碎的吗?” 绿衣抽抽噎噎地点点头,才道:“我在厢房里的活干完后,采莲姐姐和玉叶姐姐便让我到这来给她们帮忙的。可是她们一个要我帮着先扫地,一个要我先擦洗窗台桌案。她们两人都用很大的力气来拉扯我,让我觉得手臂和身子很痛,于是我也用力想要挣脱开。一个不小心,我甩开她们的拉扯时,就撞倒了这书案上的花瓶......”说完忧心忡忡地低下头来。 “原来如此!”陈璐瑶顿时火冒三丈,道:“闹了半天原又是你们想偷懒,把自己的事情交给绿衣来做。现在打碎了花瓶就怪到了她头上。你们怎么不想想自己也有错?平时你们就将厢房的脏活累活给我和绿衣来做,自己就偷懒选择了更为轻松的后堂里的事,现在连这堂里的一点打扫也准备再推给绿衣。那什么事情都是我和绿衣做了,你们做什么?你们是来这府里享福的吗?”说着瞪大了眼睛,恶狠狠望向采莲和玉叶。 不过那两人并不畏惧,采莲冲上前道:“陈璐瑶,就你多事,人家绿衣自己乐意给我们帮忙,关你屁事!” 璐瑶回道:“你还知道她是来给你们帮忙的,既然是你和玉叶拉扯她,才把花瓶打碎的,为什么你们把事情都怪她头上呢?” 采莲不由语塞,玉叶拨开她,上前一步道:“陈璐瑶,你这个凶婆娘,看你这样瞪着不怕眼珠子掉出来了?我和采莲是拉扯了她,可是这花瓶却是绿衣自己不小心打碎的,她都还没有反驳这个事实,倒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瞧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还是我们的错了!我呸!” 采莲也不由佩服起同伴的“四两拨千斤”来,跟着附和道:“的确,她是准备要帮我们的,可是打碎花瓶的却是她自己,一码归一码,咱们可不要混为一谈了。等会这事,郭总管要是问起,责任自然是绿衣来担,与我二人无关!” 她们的理直气壮让陈璐瑶愤怒起来,骂道:“你们这两个臭婆娘!还要不要脸啊?做人怎么能无耻到你们这个地步?” 那两人也不甘示弱,回骂道:“陈璐瑶,你才是臭婆娘呢!臭丫头!臭不要脸!”说着上前将她一推。 这一来就不得了了,陈璐瑶的火爆脾气立马给点燃,见那两人一起对自己推推搡搡,采莲还趁机拧了她好几下,痛得她齿牙咧嘴。璐瑶干脆也一把跳起来,朝着采莲就是狠狠一推,喝道:“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紧接着扑到她身上就是几巴掌,喝道:“老娘早看你不顺眼了,今天你们挑起事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着还要再打。 玉叶见状,连忙来帮忙,拉住璐瑶的头发就扯,尖声道:“叫你敢打采莲姐姐,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璐瑶头皮一下发麻,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绿衣见状,忙过来想拉开玉叶,却给她一把推开,喝道:“你滚开!看老娘今天不好好收拾陈璐瑶你这臭丫头!” 陈璐瑶的头发被她扯着,人不好使力,采莲也趁机一个翻身起来想要按住她还击。璐瑶心里一惊,若是给她们两人拿住,自己今日恐怕不死还得脱层皮!心里一横,当下以头向玉叶的小腹撞去,大喝一声:“滚开!” 也不知是她那声吼声有威力,还是她的铁头功厉害,总之一头就将玉叶顶得一翻,滚出了有三四米远。陈璐瑶又一转身,将已经挣扎着坐起的采莲一脚踏在地上,弯腰抬手就扇了她几个大耳刮子,斥道:“刚才敢拧我,看我不教训你!”转脸见玉叶又已经爬起,准备向自己扑上来拼命,她连忙闪身到书案后方。玉叶气昏头了,拿起书案上的简牍就扔她。 陈璐瑶的力气虽不大,但好歹在现代是学过舞蹈和游泳的体育健将,和这两个平时在家不怎么劳动的女孩一比,在这种打斗中就显得灵活多了。只见她轻轻避开了玉叶几次扔过来的简牍,然后拾起地上一卷竹简,回击过去。玉叶的反应就相当慢了,一下给正中面门,顿时嘴就给砸得红肿起来。 陈璐瑶白眼一翻,道:“真他妈反应迟钝!” 采莲和玉叶也火了,她们意识到明明自己这边是两个人和陈璐瑶一个人对战,怎么还能处于下风呢?不行,得联合起来才是!于是相互使一个眼色,两个人左右包抄到书案两侧,一个出其不意,就是一同将陈璐瑶堵在了书案后。 采莲恶狠狠地道:“好你个陈璐瑶,现在看你还怎么办!” 玉叶道:“还和她啰嗦什么,一定要让这臭婆娘尝尝苦头,不然她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说完,开始动手揍陈璐瑶。 采莲也觉得废话多余,想起璐瑶先前扇自己的几个大耳光,她怒从心上起,也是抬手就打了对方几个耳光,边打边骂:“叫你敢扇我,我长这么大我爹娘都没有扇过我,你敢扇我。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陈璐瑶给她二人压在地上狠狠地揍着,口中却仍旧骂道:“臭婆娘!你们两个欺善怕恶的臭婆娘!只要你们今天打不死我,我陈璐瑶他日一定要报仇!你们就等着瞧好了!” 而她骂得越狠,那两人打得越起劲,还不停地笑道:“现在这样了你还嘴硬?哈哈!有本事你现在就报仇啊,我们可等着啊!” 她们二人哈哈大笑,一旁绿衣见状却是吓得要命,一方面她不敢去顶撞采莲和玉叶,一方面她又担心陈璐瑶。见璐瑶为了自己给她们两这样欺负,她不由上前哀求道:“采莲姐姐,玉叶姐姐,求求你们,求你们不要再打璐瑶姐姐了!” 采莲道:“你没见她打我们时有多狠吗?有仇不报非君子!”说着又朝璐瑶身上就是一拳,疼得璐瑶“啊”一声叫唤。 绿衣哭道:“以后你们的活,我都包了,请你们不要再打璐瑶姐姐了好吗?”说着想扑到璐瑶身上,帮她抵挡采莲和玉叶的攻击。 玉叶一把将她推开,喝道:“少在这装好人,不是为了你,陈璐瑶也不会打我们了。这是我们和陈璐瑶之间的恩怨,你给我滚远点,不然我们连你一起教训!”说完,再次将拳头砸向陈璐瑶。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受罚 璐瑶见玉叶推倒了绿衣,挣扎着想起身去看她,采莲又一脚踏在她胸口,道:“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护着别人?今天我就为你这好心,要好好教训你一番。”说着又是狠狠几脚踩在她身上。 绿衣眼见着这样下去,只怕陈璐瑶要受重伤,她连忙跑了出去——她要去搬救兵! 不多时,便听到有一群人风风火火赶了过来,接着便听到大总管郭德的一声大喝:“你们还不给我住手!” 采莲和玉叶惊得慌忙站起身来,低眉顺眼立于旁,完全没有刚才揍陈璐瑶时的凶狠劲,倒显得像两个温顺的小白兔一样了。采莲连忙辩解道:“郭叔叔,是她先动手打我们的,我们不过是小小惩戒了她一下。” 玉叶比她狡猾,补充道:“是刚才绿衣打碎了花瓶,我们说了她几句,这陈璐瑶就不分青红皂白和我们动起手来。” 果然,郭德见到地上的花瓶碎片,脸色沉得更厉害了,望一眼绿衣,她连忙低下头来。看样子刚才她去找郭德来相救时,是没有说出事情起因的,只说了采莲和玉叶在打陈璐瑶的事情。现在给玉叶反将一军,郭德心里的天平就倒向了采莲一方了。 陈璐瑶已经给那两人揍得鼻青脸肿,她虚弱的躺在地上看着绿衣叫过来帮忙的人竟是郭德——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这丫头,怎么这样没有头脑,把采莲的族叔给叫了过来,估计这下会更惨!” 绿衣年纪小,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她见采莲和玉叶放开了璐瑶,便跑过去扶起她,问道:“姐姐怎么样?还好吗?” 陈璐瑶抿抿嘴唇,刚要说话。采莲和玉叶就抢先哭诉起来,采莲指着自己肿起的嘴脸,道:“叔叔看我,脸肿得这样,就是给这臭......”她忽然感觉在郭德面前用这样恶劣的词语不佳,于是改口道:“就是给这丫头打的!叔叔可要给我做主啊!”说着走到郭德身边拉起他的手臂,嘤嘤凄凄地哭了起来。 郭德深感不妥,缓缓将她拉住自己的手推开来,严肃地道:“今天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给我说清楚了,不然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我每一个人都要惩罚!” 玉叶忙抢先将事情说了出来,只把责任推给绿衣和璐瑶,隐去了自己和采莲偷懒想让绿衣帮忙干活的主因。 郭德听了,向绿衣不悦地道:“果真是这样么?” 绿衣胆子小,见采莲和玉叶意味深长的望着自己,恐怕说出了实情,过后还是逃不出她们的手掌心,便低头不语。陈璐瑶哪里管这些,把心一横,大声道:“采莲和玉叶只说了一半!” 采莲和玉叶立刻像给踩到了尾巴似的,叫嚣起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郭德喝道:“你们都给我闭嘴!”见采莲和玉叶不再说话,才道:“每一个人的话我都要听,至于今天这事责任在谁,我自会判定。”复向璐瑶道:“你说。” 璐瑶于是从自己在堂外听到采莲和玉叶骂绿衣开始说起,最后将采莲和玉叶仗着自己是郭德的熟人一直以来欺负自己和绿衣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郭德立刻望向她们,冷然道:“这是真的?” 采莲和玉叶当然是辩白了,不过她们说出话软弱无力,郭德将目光转向绿衣,道:“你来说,我想听听你的话。” 绿衣咬着嘴唇,望一眼采莲和玉叶,心中甚是惧怕,可是再看一眼为自己挺身而出的陈璐瑶,终于下定决心道:“璐瑶姐姐说的是真的,采莲姐姐和玉叶姐姐确实是一直欺负我们。今天我之所以会打碎花瓶,也是她们相互拉扯都想要我先帮自己做事的缘故。今天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请郭总管不要怪璐瑶姐姐了,绿衣甘愿受罚!”说着向郭德跪了下去。 郭德将她扶起,道:“你年纪虽小,却是很勤快,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中。不过这府里的每一个下人,都应当遵循自己的本分。自己的事情岂能要别人来做?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便会请了那人出府。郭府虽然富裕,却也没有米来养着闲人。”这话自是说给采莲和玉叶听的,她们二人都尴尬地垂下头来。郭德又道:“今天的事情按理我是完全应该将你们四人逐出府去的!” 采莲、玉叶、绿衣和璐瑶闻言都是脸色刷白,特别是陈璐瑶她好不容易才寻了郭家这样一个包吃包住的好去处,这一下要是给赶出府去,难道又要去过流民的生活?大家都是心中一紧,包括采莲和玉叶,她们来府中的目的也还没有达到呢! 郭德见她们都面露惧色,才道:“不过念在你们都是新人,又都年纪不大,因此就小小惩罚吧。这个打碎的花瓶虽不名贵,但是也不便宜,就扣除你们四人三个月的月俸,以示补偿。” 绿衣和璐瑶连忙拜谢,采莲和玉叶虽不情愿,也跟着拜谢。 郭德继续道:“事情还没完呢!花瓶的事,是扣除你们这点钱作为惩罚,但是还有你们打架的事情没有了结呢。绿衣没有参与,可以除外。璐瑶、采莲、玉叶你们三人,身为女子,竟然也这样粗鲁,为了一点小事就动起手来。既然你们力气有多,那么便罚你们去做一个月苦力吧,你们三人从明天开始到柴房砍一个月的柴,谁都没有情面可说。”说完一甩长袖离开。 采莲和玉叶顿时就蔫了,采莲追上前两步道:“郭总管叔。” 可是郭德回过头来却是冷冷道,“你若不服我的安排,大可不在这府中干了,没有人一定要留你下来。” 采莲立马吓得不敢再吭声,郭德又望一眼不甚甘心的玉叶,道:“你呢?可愿意受罚?” 玉叶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道:“不敢有异议,不敢。” 郭德又将目光投向陈璐瑶,她不卑不亢地道:“我既有错,自当受罚,并无怨言。” 郭德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又向绿衣道:“若是以后再有人叫你做她们的事情,你大可来和我说,断不要再私下解决这些事情。这郭府中的女主人郭主,便是一个最最讲公道的人,她不喜欢府中任何人凭借关系胡作非为的。若是有这样的人,别说是我一个小小总管族人,便是她自己的亲戚,她也断不会容的,你就安心做事吧,其他不要多想。”见绿衣终于安心,这才离开。 绿衣瞧着郭德离去的背影,叹道:“真没有想到这郭大总管竟然是这样一个明辨是非的人!” 璐瑶走至她边上,也道:“是啊,我原还以为他会袒护熟人呢,却是轻看他了。”她二人说完,才发觉不妥,转看采莲和玉叶,果然她们两人都是阴沉着一张脸。 采莲恨恨地道:“陈璐瑶,你给我记住了,今天的事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玉叶也道:“和我们作对,以后没你好果子吃!” 璐瑶耸肩道:“你们要玩,我陈璐瑶随时奉陪。不过——”她说着勾了勾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意,才又道:“看郭总管对你们那态度,可见他根本知道你们两是什么货色,你们要再敢在这府中兴风作浪,只怕第一个不放过你们的就是他!你们两还想着去攀权富贵吗?小心还没有遇到好的男子,就已经给赶出这郭府了,哈哈哈!”说完得意的大笑起来。 采莲和玉叶气得脸都歪了,采莲恼怒地上前又想扇璐瑶的耳光,玉叶忙一把将她拉住,促声道:“不可,今天刚刚还闹出了事呢!要是再给郭总管知道,只怕真要将我们赶走了。” 陈璐瑶一见采莲犹豫的神色,便知她不敢动自己了,故意将脸凑近,道:“你打啊,你有种就再打一下看看啊!” 采莲怒得一把挥起手掌,可是那手却是停在了空中,她愤恨地盯着陈璐瑶得意洋洋的脸,良久终究还是将手放下,道:“陈璐瑶,你不要得意太早。现在我拿你没有办法,总有一日我要你知道我的厉害!”说完怒气冲冲地朝门外而去,玉叶也连忙追了出去。 陈璐瑶冲着她的背影高声道:“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绿衣见她们都走了,这才敢说话,她拉了拉璐瑶,道:“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何必再生怨恨。” 璐瑶无所谓地道:“这怨都已经结下了,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我和她们都是水火不容的了,并改变不了什么。又何必在口头上落了下风,叫她们以为我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绿衣也不好再说什么,看着她因受伤而肿胀的脸,伸手触了触,道:“你的脸还好吧?” 璐瑶疼得“哎呦”一声叫唤,道:“别碰!别碰!可疼了。”说着一脸难过的表情,又道:“身上也别碰,我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那两个臭婆娘下手可真够恶毒的!” 绿衣噗嗤一笑,道:“你现在知道疼了,刚才和采莲姐姐她们打得那样欢,跟个上疆场杀敌的将士一般勇猛。” 璐瑶一嘟嘴,道:“我那都是为你出气呢!你倒是笑话起我来。”说完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绿衣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断没有笑话姐姐的意思。姐姐这样帮我,我心里很感激呢!只是姐姐为了我,和采莲姐姐她们结怨,我心里始终不安,害怕她们将来对姐姐不利。” 璐瑶见她表情真挚,心中一暖,觉得自己今天就是受再多的痛也是值得的。可是瞧着绿衣自责的样子,又不忍瞧,便道:“其实她们一直是这样欺负我们俩,我早看那两个臭婆娘不顺眼了,今天也不过是借你的事情教训了她们一下,好教她们知道以后不能再这样欺负我们了。事情既然过去了,你也不要再放心上了。以后我们两在府中好好干活,只要不犯错,量她们也不敢故意找茬的。不然就是我息事宁人,郭总管也不会放过她们的,是以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绿衣这才点点头,又拉着璐瑶回房间上了药。不多久,采莲和玉叶也回到房间,因为下午的隔阂,四人相见虽没有再次恶语相向,却也是冷眼相对,不再如从前一样还顾着面子上的敷衍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郭辉 陈璐瑶的伤经过几天上药后逐渐平复,虽然活动起来还多少有些扯得痛,但并无大碍了。采莲和玉叶的伤比较轻,唯有脸上都挂了彩,但是也都消得差不多了。 她们三人受罚在柴房里砍柴,几天下来一个个累得精疲力尽。陈璐瑶因为这一年来在流民队伍中受了那许多苦,倒还能挺住,采莲和玉叶就叫苦连天了。三人在一处砍柴,陈璐瑶一天下来都是埋头苦干,她们二人却是干一会就休息偷懒。有人来看时,她们干的比谁都带劲。没有人时,就将柴刀一扔,就地休息喊累。 陈璐瑶知道自己一人要对付她们两肯定要吃亏,因此就算明知她们占自己便宜也不去说她们。可是采莲和玉叶却认为是她害得自己要在这柴房受苦而心存恨意,非但不息事宁人还在言语间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不过陈璐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并不正面与她们起冲突,因而她们闹多了也没趣,三人之间的关系倒还平稳了些。 这日,陈璐瑶在柴房干完活准备回自己的院中休息,路经一个带花园的院子。只听里面传来一阵轻扬的筝声,蜿蜒曲折,婉转流连。陈璐瑶不禁停住了脚步,她小时学过几年的古筝,对此还颇为有天赋。只是后来妈妈要她转学游泳和舞蹈,才放弃了这个好爱。她向来是喜欢音乐的,唱歌什么都不错。来这新莽王朝一年了,每一天都是为生活劳苦,因此在这刻忽然听见了这样悠扬的音律不禁让她心头一动,忍不住想看看是什么人能奏出这么美妙的曲子来。她走上花园的台阶几步,循声而望——远远见园中的凉亭里,一个十七岁左右的俊秀男子,身着淡蓝色襜褕,头顶巾帕,一派儒雅气息。 璐瑶在心中赞道:“不想这府中竟还有这样一个会玩乐器的帅哥!”她这微一失神,便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圆滑的石子,“哎呦”一声倒了下去。那公子的琴声戛然而止,立刻向这边望了过来。 陈璐瑶连忙爬了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土。那公子走近,关切地道:“姑娘无碍?” 陈璐瑶抬头看他,五官虽不是不可挑剔,却也是自己在这个时代以来见过的算是挺帅气的男生了。有见他说话礼貌,心中不禁陡增好感,羞怯一笑:“我没事,适才听到公子的筝声悦耳,因此才失神跌倒,打扰到公子的雅兴了。陈璐瑶在此向公子赔礼了!”说着微微福了福。 她这礼仪是府中的前辈们教的,用于和主人以及主家的宾客相见时行之。现在见这公子虽是布衣着身,可是却是长衫,不同于一般家奴的短襦。而且发式也是按照读书人的样子束于头顶,只是没有带冠,而以布帕悬顶。可见他并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但多少也是知书识礼的少年。 果然,那公子道:“你不必向我行这样的礼,我不过也就是这府中教姑娘乐器乐师,我叫郭辉。” 陈璐瑶道:“我叫陈璐瑶。” 郭辉又道:“你也懂得弹筝吗?” 璐瑶点点头:“小时候学过几年。” 郭辉笑道:“那好,你弹一曲给我听听吧。这府里没几个懂音律的,正好你能和我切磋切磋。” 璐瑶不禁犹豫,她已经有几年没有碰过这玩意了,以前学得时候都是妈妈压着自己去学的,她本人兴趣并不大。但是郭辉听了她懂筝,却是非常惊喜,一定要她弹上一曲。 陈璐瑶推辞不过,只得走进亭子中。她久不弹筝,不禁生疏,伸手轻轻抚了下弦,发出一阵优美的音律。见郭对自己期待颇高,她整顿了下心思,想了一个自己还比较有把握的曲目——《春江花月夜》。 这是一首古曲,在现代的玩古乐器的人中是十分流行的。陈璐瑶小时学过几年古筝,那是都是十分不情愿的,因此并不上心。对于很多曲子都是学了就忘,唯有这一曲《春江花月夜》,却是她当初在小学六年级的“六一儿童节”上,给全校师生的压轴表演。为了那一场演出,她足足有一个月时间,都是晚上吃了饭以后,就和妈妈一起赶到师傅家中抓曲子。因此就算此刻的她对古筝略为生疏了,对其他的曲子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对于此曲却是记忆犹新。 陈璐瑶很久没有玩过乐器了,想到自己以现在这样的处境竟还能玩玩这样附庸风雅的事情,不由心生欢喜。她动情抚筝,音色如行云流水般清雅悠扬。 郭辉听得如痴如醉,时而闭目欣赏,时而伸出手来随着她的音律在空中假弹。等到曲毕,才发自肺腑地赞道:“此曲真乃神曲!郭辉自小习乐十载,却是从没有听过这样美妙的音律。真不想,你小小年纪,竟是能通晓此等乐曲。失敬!失敬!”说着一拱手。 璐瑶连忙回礼,道:“其实我并不十分通晓音律的,不过是这一首曲子练习得多,熟能生巧罢了。” 郭辉道:“这曲子真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曲目,不知是叫何名?” 璐瑶道:“乃是《春江花月夜》。” 郭辉略一皱眉:“我也拜师不少,但从没听师傅讲过这样一个曲子。学过的也只有先秦伯牙的《高山流水》,春秋晋国师旷的《阳春白雪》,再便是《十面埋伏》和《广陵散》了。你所奏之《春江花月夜》却是不曾听闻,可否细细说说这曲子的来历?” 璐瑶一愣——虽然从前师傅是讲解过这首曲目的历史的,可是却早不记得了。而且看着这郭辉一个玩筝的,都完全像不知晓这只名曲的样子,她在心中估摸着估计是那写出此曲的人还没有出世呢!她又不能讲这曲子是自己创作,万一人家要她再写一首,那不糗大了!当下摇头道:“我也是和师傅学的,其他也并不知晓,唯有知道曲名。” 郭辉却道她是不愿随便讲出这曲子的来历,但是也并不着恼,因为在那个时代,很多人也就会几个曲子,学习资源并不是像现代这样丰富的,并不熟悉的人之间有所保留是完全正常的。 郭辉笑了笑:“你这曲子相当好听,我有一个朋友,她也是很喜欢筝的,不知你能不能再将这首曲子弹奏一遍给她听听。” 璐瑶道:“好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无需如此客气的。” 郭辉望一眼天边悬起的玄月,道:“今日已经晚了,估计她现在也在用晚膳了。不如这样吧,明日也是这个时辰,你再到这花园来,到时我带着她一起来听你这首《春江花月夜》如何?”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亲切。 璐瑶哪里好拒绝,点点头:“恩!” 郭辉道:“一言为定,不见不散!” 璐瑶来汉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同龄的男孩子这样约定,俏脸不由微红,却也轻声回道:“不见不散!” 目送那男孩子离开,她才满脸笑意的跑出花园。 回到厢房时,采莲、玉叶和绿衣都早已经在休息了。绿衣见了她,便走近道:“璐瑶姐姐,你上哪了?这么晚才回?吃晚饭了吗?” 陈璐瑶笑着摇摇头,绿衣又道:“你平时一顿不吃个三大碗就喊饿的,今天怎么错过了晚饭的时候?估计不要多久你就要喊饿的。” 璐瑶这才摸了摸肚子,道:“你这一说,我还真饿了,这可怎么办呢?现在这个时候,厨房里估计早没有吃的了,难道我要饿到明天早上吗?”说着哭丧着一张脸。 她平时哪怕事情再累再忙,吃饭都是天下第一大事的,因此绿衣奇道:“那你是忙什么去了呢?居然会忘记了吃饭这件事情?” 璐瑶想起先前在花园中和郭辉的邂逅,心中甜蜜,露出一个笑容来,却又不能说出。 采莲和玉叶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平时吃饭一个顶三的人,看见吃的就两眼发直,居然会忘记了吃饭,估计不会是干什么好事去了。” 要是平时璐瑶一定是要大喝她们两句的,不过此刻她心里也有点发虚,因此就当没有听见,向绿衣道:“那你先休息吧,我还是去厨房那边碰碰运气好了,说不定还有点吃的呢。”说着要走,绿衣却是一把拉住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白馒头来,道:“厨房里早没吃的了,这是我看你没有来膳堂吃饭,特意问厨子要来的,就知道你是有事情耽误了。给——”说着塞到璐瑶手里。 陈璐瑶看她一眼,想着平时那些厨子看她吃得多都一个个跟吃了自己家的一样,对她极为不待见。现在怎么可能还给绿衣馒头,让她带给自己呢?这馒头必是她从自己的晚饭中省下的,因此感激地道:“这其实是你自己晚饭里留下来的吧?” 绿衣便不说话了,璐瑶道:“谢谢你还记得我,你自己晚上也没有吃多少吧?这样好了——”她说着将那个大白馒头一分为二,给了绿衣一半,道:“我们一人一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绿衣也咯咯笑起来——看来璐瑶的想法是没有错的,这馒头就是她自己的晚饭中省下的。绿衣拿着那一半馒头,道:“诺!这下我们一起吃半个馒头,现在都不饿了,等下半夜再一起有难同当的挨饿吧!呵呵!” 璐瑶也笑起来,两人一起大口大口吃起馒头来。 看着她们两人竟能为一个馒头这样感动,采莲和玉叶满是鄙夷之色,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第一百三十四章 郭圣通 璐瑶和郭辉约好了傍晚时分在小花园相见,因此白天在柴房干活时便心不在焉。采莲和玉叶见状,不由冷言冷语刺了她几句,一个讥笑她是想男人了,一个讽刺她是想偷懒。不过她是懒得和那两人起冲突的,像她们这样泼妇类型的女子她是真心厌烦。只要对方没有欺到头上来,一点点小小言语上的冲突,她已经完全看开了。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在心中对自己说:“虽然我陈璐瑶此时在这个时代一无所有,可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刮目相看!让你们为今日对我的欺负付出代价!” 不过想起一会和郭辉的相约,她心情又好了起来。开始在心里琢磨着《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自己可还有什么弹奏得不好的地方,想到他一会还要带一个朋友一起来听,自己务必要好好表现一番。瞧着这个郭辉年轻英俊,虽然自是个乐师,可似乎在这府中也是颇为自在,估计主人家是很看得起他的。璐瑶为自己能结交这个一个青年才俊而欢欣,不禁想到幸亏当初妈妈压着自己学了这古筝,想不到落难到此,竟还成了一门技艺。 到了傍晚时分,璐瑶把自己的活都干完了,便向采莲和玉叶道:“我分内的活已经完成,就先走了。”说着将身上套着的一件干活时穿的外衣脱了下来,挂到柴房门边上。 采莲见状,不悦的一番白眼。玉叶立马凑上前,道:“呦——这么急啊,可是约了昨天的同一个人呢?” 璐瑶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采莲冷笑道:“平时最怕吃不饱的人,现在居然连饭也不想了,莫非真是去见什么男人?”说着咯咯一笑。 她们阴阳怪气,估计背后没有少嚼舌根子。陈璐瑶才不怕她们,撇撇嘴道:“我去见什么人,关你们什么事?现在我们三人中就我一个人干完了今天的活,你们两还是好好在这砍柴吧!”说完径直出了院子。 玉叶把手里的柴刀一扔,飞快走近采莲,道:“她这样神神秘秘估计还真有事,怕是在这府中找了什么相好的,只是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采莲啐一口,道:“瞧她那个骚样,能找什么样的,还不就是个小厮什么的。”灵光一闪,道:“不然我们跟去看看,就知道了,要是她敢在这府里乱来,我们就去给郭总管通风报信,只怕她要给轰出这郭府去了!”两人会心一笑,当下追了出去。 陈璐瑶在前走着,隐约感觉有人跟着自己,她何等机警,微微加快脚步再回头探视,便知跟着自己就是采莲和玉叶两个了。 “一对贱人!”陈璐瑶在心里骂道,却故意装作没有发现,而继续向前走。等到一个转弯处时,她忽然快步向一个小院中跑了进去,采莲和玉叶也连忙跟上。但是她们两哪里有陈璐瑶快,只见她在长廊中七拐八绕就不见了踪影。采莲和玉叶追得气喘吁吁,却还是给甩开,不由恼怒:“陈璐瑶这小贱人!”说着都是一跺脚,却也无可奈何,柴房里的活还没有干完呢,这还得回去继续,不然明天吃不了兜着走。 她二人郁闷的折回柴房,追陈璐瑶这一下也耽误了不少的功夫,得快点把活干完才是。不然一会时间晚了,膳堂里的晚饭估计也没有了,今晚岂非是要饿肚子了? 陈璐瑶摆脱了采莲和玉叶,也是相当的高兴。她开开心心绕到小花园时,远远便见凉亭中郭辉在那,亭子中还有一人席地而坐正与他谈笑。 陈璐瑶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大声道:“喂——我来了!” 郭辉转头见是她,也是相当的高兴,喜滋滋地道:“你总算是来了,可知我们在此等你多久了?” 璐瑶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原是早就要来了的,是其中出了点小状况,耽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说着忽然见到那坐着的女子站起身来——只见她十四来岁年纪,头顶凌云髻,额前贴着一块宝蓝色镶白玉的华胜。身穿着一件粉色的齐胸襦裙,上面满是精细的绣花,内里翻出白色的衬里,胸前是一根鹅黄色飘带,拖地的裙摆刚好遮住了双脚。面容清秀,双肩微削,身形清瘦。穿着虽不是十分华丽,但是一种贵族天生气质由内而发。 陈璐瑶见了她,微微一怔——这不正是自己进府那天在大门口遇到的少女吗?而后从郭德那知道她便是这府中的千金郭圣通。 此刻郭圣通也微有讶异地望着她,只一瞬间,便哑然失笑:“原来辉哥和我说的府中偶遇的精通音律的才女便是你呀!” 陈璐瑶连忙上前拜倒,道:“陈璐瑶见过姑娘,谢谢那日帮我说情之恩,让我能得以留在府中效劳,感激不尽!”说着又要磕头。 郭圣通连忙去扶她,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快快起来吧!”等陈璐瑶起来,又道:“不知怎的,那日我回府时,见了你的面,就有一种是曾相识的感觉,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帮一帮你。” 郭辉也作恍然状,道:“原来姑娘所说的那个让我爹爹收留入府的女子就是璐瑶姑娘呀,真是巧极了。”望一眼陈璐瑶,道:“若不是姑娘当时感觉你面善,因此留下,我们便不能听到你这曲《春江花月夜》了,当真是有因才有果啊!” 郭圣通也觉得很是巧合,也向璐瑶道:“我听辉哥哥说你的筝弹得极好,更是会一支旷古未闻的神曲,让我也是蠢蠢欲动,只想着来一饱耳福。你现在能弹一弹吗?” 璐瑶连忙应诺,在筝前坐下,伸手轻抚。她昨天便弹过一次,今天再次演奏,更是得心应手。因此连郭圣通也很是吃惊,万万料不到自己那日帮的一个看似普通的女子,竟然也是个通晓音律的高手,当下对她刮目相看。 郭辉和郭圣通沉浸在璐瑶的筝声里,被这首他们从未听过的曲子深深打动。而两人神色间的亲昵更是被陈璐瑶看在眼里,一见便知这是一对坠入情网的少年男女,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她想到初时还以为郭辉是对自己有意思,也看中他的才情,并不计较他只是这府里一个小小乐师,可是哪知对方早就有意于这郭府中的千金了。自己的身世和这郭圣通相比差着十万八千里,就算是再比对方娇艳美貌又有什么用?何况情人眼里出西施,在这郭辉和郭圣通的深情对视中,估计他也没觉着自己比他的心上人美在哪里。原来,他昨天约了自己,只是想让他的心上人再听一听这曲子的。 陈璐瑶想到这里,心下一黯,指尖一颤便不觉挑断了一根琴弦。当的一声,琴弦弹起,她这才惊觉——看看那琴做工精细,一见便知是价值不菲的,忙伏地求饶:“姑娘恕罪,我并不是故意的......” 她原来听说了刘秀和阴丽华的故事后,是上网百度过关于他们传说的网文的,隔了这么久,仍然依稀记得这个将来要给废掉的郭皇后在刘秀的眼中是一个满怀怨气的女人。现在见自己弄断了她的琴弦,不由吓尿了,指不定她还要怎么惩罚自己。 然,郭圣通却是一把将其扶起,关切地道:“姐姐不必如此担忧,琴弦断了便去修理就是了,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见她仍旧是惶恐,便又笑吟吟地道:“你给我们带来了这样美妙的曲子,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如何会怪?” 郭辉也道:“你快不要担心了,这姑娘的性格是再和善不过的。她房中的丫鬟什么时常毛手毛脚的打碎东西,可都没有见她罚过呢。你这是为了给她弹奏曲子,才弄断琴弦,不过区区小事,更不必介怀了。” 陈璐瑶见郭圣通神色里似乎真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这才安下心来。 看得出这郭圣通是十分酷爱音律的,还邀请璐瑶和她与郭辉一起用晚膳。璐瑶原不好意思,不过架不住郭圣通与郭辉一再挽留,她也只得留下,三人在这凉亭中吃喝起来。 等到丫鬟将菜端上亭中的食案上——见有烧鸡、炖肉、鸭汤和各式的蔬菜,陈璐瑶好久没有吃得这样丰盛了,当下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反正郭辉的心上人是郭圣通,她自不必再装淑女了。 郭辉和郭圣通都是捡着清淡的菜式夹几筷子,看样子这些肉食是他们特意为自己上了。 陈璐瑶吃得满嘴是油,她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多肉了,来郭府以后虽然能吃饱,不过大都是清汤寡水的食物,哪里还见过这些烤鸡什么的。她吃得乐呵呵的,忽然又拿起一个鸡腿,道:“姑娘,这个我能带走吗?” 郭圣通一愣,复笑了笑,道:“你是想留着明天吃吗?” 璐瑶摇摇头,“不是,我是想带给我一个和我一同入府做事的小姑娘吃的,她人不大,可是对我蛮照顾的,所以......”她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才是了,拿别人请自己吃的东西借花献佛,总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郭圣通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一个鸡腿实在太少,不然这样吧,一会我让厨房再做一只烤鸡给你,让你可以带回去给她。你看如何?” 璐瑶大喜,怎么也料不到郭圣通竟是这样的善解人意,还富有爱心,便喜不自禁地道:“那就太谢谢姑娘了,她也是好久没有吃过肉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当下郭圣通便吩咐下人再去厨房烤一只烧鸡来,陈璐瑶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一会将这鸡带回去给绿衣时,她该有多么的惊喜! 第一百三十五章 烤鸡 吃饱喝足,郭圣通问起关于这曲《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的各种问题来,陈璐瑶便捡自己懂的地方给她说了。最后她表示想看看曲谱,璐瑶一摊双手:“我自己上次看谱子都是几年前的事了,这个真没有。” 郭圣通不禁失望,郭辉见状,道:“不要紧,我会谱曲,只要璐瑶姑娘能将曲子一句句慢慢演奏,郭辉便能将其谱曲,如此姑娘也一样能学到这支曲子了。” 郭圣通眼睛一亮:“真的?”转向陈璐瑶,又问:“我实在太喜欢这首曲子了,璐瑶姑娘可愿意帮我呢?” 陈璐瑶巴不得能帮到郭圣通呢,人家可是这府中的千金,拍了她的马屁对自己在这府里混是没有坏处的,当即点头应诺。郭辉跟着道:“如此,璐瑶姑娘你明日开始便早点来这花园吧,我们三人一起来谱曲。” 陈璐瑶略一沉吟,嘟嘴道:“这个不行,明日我仍是只能这个时候来的。” 郭圣通奇道:“为何?傍晚时分天一会就黑了,即便是晚上在屋子里掌灯也没有白天光亮的。” 璐瑶道:“并非我不愿白天来,而是我因着前几日我因为一些事情,给郭总管罚在柴房砍柴一月,因此白天没有空闲。” “哦,原来如此。”郭圣通唯一凝神,道:“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会我就和郭总管说一声,让你免去柴房的活。从明日开始便来陪我一起练筝,我在这府中还没有一个能陪着我一直奏乐的同伴呢!平时也就辉哥哥教我乐器,有你能来陪我就太好啦!” 璐瑶惊喜道:“真的!那太好了!多谢姑娘!”说着又要拜她。 郭圣通忙去拦她,道:“以后我们天天一起奏乐,彼此就如朋友一般,断不要再这样动不动就拜我了。” 璐瑶万分感动,道:“谢谢姑娘,谢谢!” 虽然对于郭辉已经钟情于郭圣通的事情让她微有遗憾,但是能混到这样一顿美食,再加上能得郭圣通的庇护捞个好差事,她还是对今晚之行十分满意的。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晚,她兴高采烈回到厢房时,绿衣正在嘤嘤哭泣呢! 璐瑶连忙跑过去,问道:“怎么呢?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说着望一眼对面的采莲和玉叶。 绿衣也望了她们一眼,却是抽咽着不敢说话。 采莲和玉叶却是恼起来,道:“呦——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倒还来反咬一口了。” 璐瑶严肃道:“我何时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倒是你们自己,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傍晚时分,我出柴房门时,你们在跟踪我。” 采莲闹了个大红脸,玉叶却是面不改色,镇定地道:“你若是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何须怕人跟踪,这说明你自己心里有鬼!” 好个反咬一口,血口喷人——陈璐瑶在心中冷笑,不过她根本不在意那二人了,至于今天自己是去见了府中千金郭圣通的事情,她并不屑于告诉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只怕她们知道了反又会咬自己攀主子了。于是懒得理会,向绿衣道:“能告诉姐姐你为什么哭吗?” 绿衣这才低声道:“我看姐姐又没有按时来膳堂,想着像昨天那样给藏一个馒头带回来给你吃的,哪知.......”她说着不安的看了采莲和玉叶一眼。 陈璐瑶立刻知道了,一定是和那两个臭婆娘有关的,不由转脸怒视她们。 采莲和玉叶因为上一次和她动手的事情,其实也是不想惹怒她的,不过又不想服输。采莲于是道:“你这样瞪着我们干嘛?难道我和玉叶因为干活来晚了,没有东西吃了,看见这丫头想将馒头藏起来带回给你吃,而告诉了主厨,这难道错了吗?” 玉叶也马上补充:“若不是为了去看看你这个小贱人到底要搞什么鬼,我和采莲姐姐会耽误了干活的时间吗?会导致没有饭吃了吗?就算我们告状,吃了你们那个馒头也绝不为过!” 陈璐瑶鼻子一哼,这两家伙还有理了! 绿衣幽幽地道:“可是我藏起来的那是我自己的馒头,我想带回来给璐瑶姐姐吃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们为什么要去告状?” 采莲冷笑道:“你不吃,说明你不饿,藏起来带走就更是不对了。不然为什么我告了状,他们就收走了你的馒头呢?”一副自以为很有道理的样子。 陈璐瑶再看看满脸委屈的绿衣,心中一酸,道:“这样说来,妹妹今天自己也没有吃晚饭了?” 绿衣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喝过粥了,倒是姐姐你今晚没有吃的了,我真是没有用。” 璐瑶看着她能这样为自己着想,心下感怀。她进屋前原是将郭圣通赏的那只烤鸡放在门外的,本想拉着绿衣出去吃的,现在见她们这样欺负绿衣,便故意想气一气她们了。于是为绿衣抹干净泪水,道:“你的肚子可还饿吗?”见她抿了抿嘴,但没有说话,又笑道:“你等等,我有好东西给你。”说完跑了出去。 只一会,当她拿着那只荷叶包裹的烤鸡站在绿衣的面前时,整个屋子都弥漫这一股香味,连采莲和玉叶都不禁望了过来。 璐瑶将荷叶打开,绿衣便惊喜地道:“是烤鸡!” 看着她孩童一般的笑脸,璐瑶心里暖洋洋的,道:“吃吧,吃吧,这就是带给你的!” 绿衣却不敢相信,道:“姐姐从哪里弄来这么大一只烤鸡呢?”看样子是生怕这美食是陈璐瑶偷来的,因而虽然看着早已经吞唾沫了,可是却不敢动。 璐瑶呵呵一笑,道:“吃吧,放心大胆的吃吧!这只烤鸡是有人送给我的,我就特意带了回来给你吃。”见她还在犹豫,又拍着胸脯道:“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就快点吃了吧!” 绿衣这才安心从烤鸡上撕下一小块肉来放到嘴里,嚼了几下,露出一个笑来,点头赞道:“真好吃!我还是离家前的那个元日我爹爹打了野鸡,也是这样烤着吃过一次呢!就是这个味道,真太美味了!” 当时那种饥荒的年代,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普通人家就是打到了这样的野味也都是拿去换钱粮养家糊口的,哪里可能常常吃到肉食。陈璐瑶自来这个时代后,想起自己当初在现代,为了减肥,放弃的那些过于肥腻的五花肉、肥牛们就是心痛!早知道将要在这过这样一段长时间不沾油腥的日子,那时候就该在肚子里多补补油水,哪至于现在每天一吃饭就想着韩式烤肉和大块大块高热量但美味的炸鸡?她一想起那些从前的垃圾食品,就是一阵的激动,要是现在能上韩国料理店吃上一顿,她绝对能一口气吃五大盘烤肉! 可是这样的想法只能留在记忆中,在这个时代,可没有那么多的调料,就是有钱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食物了。不过今天郭圣通请自己的这一顿也是不错的,古代的鸡鸭鱼肉就是和现代不一样,这都是真宗土养的鸡鸭,没有靠一点饲料和激素长大的呢!那现代十五天长成的鸡能比吗?而在这古代吃的蔬菜也都是不含农药和化肥的,吃得安心,因此她虽然时常抱怨没有肉吃,但是对这里的蔬菜还是赞不绝口的。 见绿衣吃完了一小块鸡肉后,又准备再扯一小块来吃。陈璐瑶便一把扯下一个大腿,递过去道:“这样斯文做什么,来——拿着!” 绿衣最近也是没有吃什么肉的,见陈璐瑶给自己这样大一个鸡腿,不由喜得动了动喉头,小心翼翼接过,道:“璐瑶姐姐你自己也吃点吧,我一个人吃怎么好意思呢。” 璐瑶笑着摸了摸肚子,道:“我早已经吃撑了,哪里还吞得下食物,这只鸡呀全是给你一个人的!”说着将整只鸡连着荷叶一起放到她手上,自己便倒在床上准备休息了。 绿衣咬了一口鸡腿,往她边上一坐,眨眨眼道:“姐姐是上哪吃了好吃的呢?还能给我带回来这样一大只烤鸡。” 璐瑶正准备说,望一眼同样向这边探头探脑想听的采莲和玉叶,便欲言又止了。搓了搓鼻尖,道:“这个嘛,反正我没有干任何坏事,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至于我这两天是去了哪见了谁,明日自有分晓。” 绿衣欢喜的大嚼着鸡腿,点头笑道:“姐姐都这样说了,我还信不过吗?那我就不再多想,只管敞开肚子一饱口福好了,谢谢姐姐有了好处还能记得我!” 璐瑶道:“你对我好,一个馒头都想着留给我,我吃好东西时怎么能忘了你呢?”见她吃得开心,又乐呵呵地道:“你能吃得下就最好全吃了,这加了盐的肉食是不能隔夜的,剩了明日再吃就对身体不好了。” 绿衣奇道:“为什么?可是因为没有吃完的鸡会引来蜈蚣?” 璐瑶想了想,道:“也不全是,不过是......”她刚想说隔夜的肉食会生出亚硝酸盐,这个物质被人体吸收了是要致癌的,但是估计说了绿衣也听不懂了,便作罢,复笑了笑:“大概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吧。” 绿衣郑重地道:“这么一大只烤鸡,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你又不帮忙吃点,不如——”她望一眼采莲和玉叶,想分一点给她们。那两人在府里这些天的清汤寡水也是早就想好好吃点肉食了,立马露出了笑意。 璐瑶见了,冷笑一声,道:“没有关系,你现在吃不完,晚点咱们睡一觉起来再当宵夜好了。”说着一把夺过那只鸡,把它和荷叶再次包好,高高放在柜顶上,道:“可要包好了放高点,别给一些个蜈蚣耗子惦记上了,不然可就没了。”说完白了采莲和玉叶一眼,气得她们只翻眼,却没有任何办法。 第一百三十六章 贴身丫鬟 晚上,等璐瑶和绿衣吃得饱饱的,相继进入甜甜的梦想时,采莲和玉叶还在嘀咕——这陈璐瑶到底是撞了什么好运,还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呢?不过她们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的,因此悄悄议论了好半天也没个结果,只得睡觉。但是这个问题却像一只小手一样,在她们的心口挠啊挠,让痒得不得了,整整一夜都在琢磨着。因此相比璐瑶和绿衣的安然入睡,她们是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采莲和玉叶疲倦的醒来时,璐瑶和绿衣已经准备出门了。她们见到自己起晚,都是很惊慌失措。这时,郭德忽然来了,见到采莲和玉叶尚还在榻上,不觉脸一沉:“你们当自己是来这府里当姑娘的吗?还不快快穿好衣服,不然干活就要晚了。”说完退出房去,在外向璐瑶道:“陈璐瑶,你过来一下。” 采莲和玉叶听到,连衣服也忘了穿了,竖起耳朵想听听郭德到底要和陈璐瑶说什么。她们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估计是为了昨天的事,那丫头能上哪弄那样一大只烤鸡呢?其中必定是有什么阴谋的! 绿衣听了,也不禁为璐瑶担忧。但是陈璐瑶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没事的。”就跟着郭德出了门。 璐瑶见了郭德,福了福,道:“大总管找我何事?” 郭德赞赏地瞧了瞧她,道:“你当初能在大门口让从不管事的姑娘一眼相中,将你留在这府里,我就看出你不是一般的女子。如今听我儿说你竟还通晓音律,便知你原来的家境也不俗。现在你居然还能在姑娘面前投其所好,展示自己的筝艺,当真是个能人。但不管你从前的家境,你现在到这府中做事,人倒却还很机灵,说明你也是吃过苦的,因此懂得审时度势,这倒是你的聪明之处了。” 璐瑶心道:“这小老头倒不愧为一府中的总管,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我在现代的家庭环境来。”但她也不好提起自己的过往,于是笑道:“从前不管家境如何,都是在这乱世中遭了殃。现在能在郭府中效力,得一口饱饭吃,璐瑶就了了心愿了。我谢谢姑娘,也谢谢大总管对我的照顾,感激不尽!”说着要再次行礼。 郭德忙伸手一拦,哈哈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一个机灵的丫头。昨晚姑娘向夫人讲了要将你收到身边,说你精通音律。可夫人却不放心你的品性,要我来观察一下。说你若是个识大体的丫头,那便也罢了。今早我儿郭辉听说了后,也是极力向我保荐你,说你是个聪明人。现在和你这稍稍一说话,便知是不是一个笨人,在主人家身边做事定能知道分寸的。那我这便去回了夫人,让她安心将你给姑娘陪着练筝。你现在也不用再去柴房了,就直接去花园吧,姑娘和郭辉估计都已经在那等你了。” 璐瑶便笑了笑,向其感激地道:“多谢大总管,我一定好好陪姑娘练筝,不会辜负了夫人和大总管对我信任。” 郭德满意的点点头,复视屋内——采莲和玉叶都已经她们听说了璐瑶要去陪郭圣通练筝的事情,而且连郭德的儿子都帮她说话,那么说她这两日里去见的人就是郭德和郭圣通了。她们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让姑娘看中,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看着粗野的丫头竟然也会这风雅之事,而且现在还凭着这本事摆脱了被罚砍柴的事。 她们心里气得不得了,自然是不服气的。 郭德见到她们的衣服还没有穿好,不悦地道:“你们两到底还打算在这郭府做事吗?现在都什么时辰,再不去柴房干活,小心我再加罚你们多砍一个月的柴!”说完一甩衣袖,怒气冲冲的走了。 陈璐瑶是一直在外面的,听了郭德骂采莲和玉叶的话不禁好笑。她故作得意地走进房去,绿衣马上兴奋地拉着她的手,道:“恭喜姐姐了!原来姐姐这两日都是去陪姑娘练筝了,倒是害我白担心了。”转又问:“原来姐姐竟还有这样的技艺,当真让妹妹佩服!现在姐姐不但能去姑娘房里做事,还不用再给罚砍柴了,当真是好极了!” 璐瑶还在想着郭辉就是大总管郭德的儿子的事情,难怪他不过一乐师,也能在府里这样逍遥自在。便向绿衣淡淡道:“我不过是机缘巧合得到了姑娘和郭辉先生的关照,以后你也要好好做事,等有机会我必向姑娘推荐你的,让你不必再在这儿受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的气了。”说完望向对面的采莲和玉叶。 她二人正在手忙脚乱的穿衣,急着赶去柴房受罚。听了陈璐瑶带刺的话,不由愤恨地盯着她,刚想出言教训,璐瑶上前几步至她们面前,冷笑道:“你们怎么穿个衣服也这样慢?难怪大总管也看出你们不是干活的料了,只怕再这样下去,这府里你们也是待不久了咯!”说完嗤笑着一扬脑袋,转身拉起绿衣走出大门。 任采莲和玉叶在后头气恼也无可奈何,玉叶见她得了这样的好运不免眼红,采莲却道:“呸!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总有一日要她在我面前服输。” 绿衣去了厢房干活,璐瑶便直奔小花园了,郭圣通和郭辉一早就在那凉亭中等候她了。待她一到,三人便是开始奏筝。郭辉和郭圣通惊叹于《春江花月夜》的旋律,璐瑶演奏一遍以后,郭辉就开始记载曲谱。他写的都是写“宫商角徵羽”这些字,陈璐瑶连汉代的文字也看不明白,就更不懂这些了。郭辉很奇怪她能将一首曲子诠释得如此优美,却完全不懂得曲谱,不由对她在音律方面的造诣更加好奇。陈璐瑶只好说自己不过是个略懂皮毛的人,学而不精。 郭圣通笑道:“看你懂的不少,却是连字也不识,当真是个奇人!” 从这一日开始,陈璐瑶便和郭圣通还有郭辉一起谱这《春江花月夜》的曲谱。郭辉是个很懂音律的人,他学会后不但用筝演奏,有时也会用箫来于郭圣通合奏。陈璐瑶和他们一起天天玩音乐,还天天都混在一起吃好吃的,日子是一时间再没有这么美的了。 陈璐瑶机警聪明,善于察言观色,只和他们混了几天,便看出这郭辉和郭圣通二人互生情愫,但是却是瞒着府里众人的,连着郭德和郭夫人也是不知。她看在眼中明白,却不声张,只装作不知。而以她的智慧,想要取悦于郭圣通这样一个一直养在深闺大院中的娇娇女,又是何难事?不到半个月时间,她就和郭圣通还有郭辉混得超熟了,也让他们对自己和府中的其他侍女们完全是区别对待。 郭圣通看她不但会玩筝,还懂得舞蹈,那些各式各样的舞蹈,像她说的那个现代舞、踢踏舞、民族舞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听说过。郭辉瞧着她不但会这《春江花月夜》,还会很多其他稀奇古怪的曲子,更是喜不自禁!那都是陈璐瑶回想着以前的那些现代流行歌曲慢慢回想起来的,他们二人自然是不可能听过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自己以前对艺术好像也不怎么在行,现在看来还真是有点天赋的!嘿嘿! 不多久郭圣通房里的两个丫鬟因为年纪大了,都给郭主指给了府中的下人。璐瑶见状,乘机推荐了绿衣。郭圣通见了绿衣以后,也是相当的满意,又让璐瑶干脆一起到自己房里来伺候。陈璐瑶当然是谢谢她的好意了,当下与绿衣一起搬到了郭圣通小院中她房间的隔壁,就两人一起住进了一间小厢房。她们自入府以来一直都是住的四人间,现在一下子搬到了二人间,不禁感觉相当的宽敞。 有了郭圣通这个靠山,璐瑶和绿衣在这府里也过得滋润起来,大家看她们是姑娘身边的侍女,都是高看两眼。采莲和玉叶见状,心里虽恨,却也不敢再惹她们。有时候由着陈璐瑶在自己面前嘚瑟几句,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了。 不过陈璐瑶并没有将这两人放在心上,她完全有机会能在郭圣通面前打打小报告什么的,对那两人落井下石一番。不过想到大家都是同在这府中为下人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何必要去为难同样是“可怜人”的她们呢?绿衣为她的大度而高兴,说她心胸开阔,反倒是让她不好意思了,直言自己不过是不想变成她们那样的势利眼罢了,哪里有她说的那样伟大和高尚。不过,她们两人自到郭圣通跟前伺候,于采莲和玉叶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大家不时常见面,偶尔再在这府里相见,竟像是没有了从前的恩怨。有时采莲和玉叶讨好的冲她笑笑,她也意思下的勾了勾嘴角,当从前的恩怨是一笔勾销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原来是他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的过了起来。 郭圣通性情柔和,完全没有古代电视剧中那些大家千金的矫情。她对陈璐瑶和绿衣也是非常的和气,她不但时常教她们识字,还经常的带着她们和郭辉一起出府游玩。主母郭主对这个女儿是异常的疼爱有加,因而对于郭圣通的好玩,也并不多加管束,只是要天黑即回府便罢了。 绿衣过不了几日也看出郭圣通和郭辉之间的暧昧,她悄悄地问了问璐瑶,立刻便给制止了。不过绿衣也是聪明人,懂得主子的事情做下人的不该多问,再则郭圣通和郭辉也是发乎情止乎礼,说穿了反倒是不妥了。 郭辉因着是大总管郭德的独子,又自小是在这府中张大,因此郭主对他也是极其喜爱,不但送他外出学习音律,还让他回府来教姑娘。郭辉离府几年再回时,便从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一下成了一个十六岁的翩翩少年,郭圣通再与她相见时,也是从一个黄毛小丫头长成了一个十三来岁的青涩少女。两人从前就是两小无猜,这下见面便是互生好感。郭主原就是怕郭圣通爱慕上男子,因此才叫郭辉出府学了音律回来教她的,哪知他们两人到了一起反是情愫暗生。不过这一切却都是瞒得牢牢的,郭圣通因着与陈璐瑶投缘才没有在她和绿衣的面前有所遮掩。算起来,她与郭辉倒是好了有一年多。 这一切都是陈璐瑶在郭圣通与郭辉平素的交谈中听出来的,不过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后,也懂得了不少的人情世故,一个下人不该听的就当没听到,不该问的也绝不去问。如此一来,郭圣通和郭辉倒还都是更喜欢她了,时常给她些小赏赐。璐瑶得了好处也会分给绿衣和其他一些府中的丫鬟小厮,于是她在郭府中就更得人心了,人人都知道了在姑娘跟前有这样一个伶俐人。 陈璐瑶学习读书不行,但是学琴跳舞这些倒是在行。郭圣通喜欢玩这些,她便时常变出些新花样,新曲子新舞蹈,每每总是能给其带来惊喜。两人间的友谊也是大增,亦仆亦友,如同无话不谈的知心人了。 这样轻松惬意的小日子,一直过了大半年。在郭圣通十五岁及笄之礼那日,陈璐瑶在来真定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了真定王刘扬,这个手握真定兵权,将来极有可能要改变自己外甥女命运的人——他个子不高,大腹便便,脖子上长着一大串瘤子一样的东西,让人一看就觉得害怕。 不过古时候的人都道这种天生异常的人是有过人之处的,因此刘扬对自己这异于常人的肉瘤脖,也是透出一股子自豪的。 其他人就是再怕他那样子,也只能拍他的马屁,纷纷夸他那满脖子的瘤子是宝。陈璐瑶见了甚是好笑,摇着头,心道:“这明明是缺碘引起的大脖子病嘛,这些人不但无知,还一个个都是马屁精!” 郭家在真定也是很有地位的,郭圣通的笄礼,除了刘扬来,他的另外一个兄弟刘让和堂弟刘细也都来了。这三人都长得很像,形象颇为猥琐。 便也是这一日,陈璐瑶第一次见到刘扬的长子刘德和次子刘梁,他们俩都是白白胖胖个子不高,和刘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刘德样子有点呆笨,一看就是个老实人。那年纪小一点的刘梁就不同了,他虽也只有二十三四,但是面相老成,眉眼间透出一股精明干练。陪伴在刘扬的左右,一见便之比他哥哥更得父亲的喜爱。 那一日中,郭圣通的及笄之礼和而后的筵席都是热闹非凡。郭辉和陈璐瑶为了郭圣通的及笄之礼,也是动心思送上了一份贺礼——由郭辉弹筝,陈璐瑶领着十几个丫鬟一起献舞。 而那一场舞也让在场的刘梁深深记下了陈璐瑶的音容笑貌,不几日便再次来府中看她。可是他的形象实在是入不了陈璐瑶的眼,又听郭圣通说起他的花心,心中更是不喜,因此对他是相当的冷淡。好在刘梁这人虽是花心,但是对女性还是相当的尊敬,因此他完全有机会让郭主将这女子送给自己,却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他看出她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因此更希望能得到她的真心。可是他又如何能懂得呢?一个来自两千年后的女孩,她如何能在这样一个男权的社会里和另外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 可是没有人能明白她,以她的处境,刘梁这样一个好夫君,她竟然能退却?郭主想不明白?郭圣通想不明白?和她朝夕相处的绿衣亦不能明白? 每当夜晚,陈璐瑶仰望夜空,想着自己在这个时代将要如何继续,想到自己的命运和爱情,不由叹息:“这个时代估计除了紫依,是再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了。可是紫依,你在哪里?你现在又身在何处呢?” 她一面疏远刘梁一面在郭府中保全自己的过着,心如止水,这种心灵上的平静直到在前日里真定城外的小道上遇到那个给刘梁追赶的男子才给打破。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为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男子而心动,可是当她看到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时,她感到了自己的心跳加速——对了,这就是爱情的信号! 一见钟情的信号! 失魂落魄了两天,当绿衣陪着她一起在街上为郭圣通买胭脂水粉时,两人站在一张通缉告示前时。陈璐瑶望着画像上那男子,不由一呆——那浓眉大眼的男子不正是自己前几日见过的美须眉吗? 绿衣看着城门口处的告示,一字一句地念道:“反贼刘秀,如有缉拿者,赏十万户!”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便见着三三两两的人群交头接耳:“这刘秀前一月还是刘玄派来持节河北的大司马,这一刻王朗登基,便眼见着成了通缉犯。” “如今王朗、刘林正全河北全力缉拿刘秀,许下重赏,只怕这大司马此刻正犹如一只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呢!” “哈哈哈哈!” 这些人本是些没有立场的平民,谁当皇帝他们根本无所谓。王朗改名“刘子舆”——打的一样是汉室子弟的旗号,而且人家正宗是出自咱河北嫡系,这样的皇帝自然比远在天边的刘玄更靠谱,更得河北地区民心! 绿衣也是这样的心思,道:“我昨日在陪姑娘到真定王府去时,也听刘梁公子说了,他前几日追的那一路人马,便是持节来河北的刘秀一干人等了。不想他的人头竟然这么值钱,刘梁公子当时未能抓住他们,真是可惜了!” 陈璐瑶却是心中大震——她自来汉代以来第一次听说刘秀的名头,还是在半年前的昆阳大战时。那时候刘玄已经坐镇宛城,登基复汉。当时陈璐瑶都慌了——难道东汉的君王换人了?怎么不是刘秀?而是一个叫刘玄的人? 而她的历史并不好,对此唯一的解释便是——历史是能改变的,若是不能改,她怎么又能回到这两千年前呢? 不过当时她确实是有为这刘秀郁闷过的,但后来看到郭圣通,想到刘秀没有当皇帝,便能和她的另一个偶像阴丽华相亲相爱双宿双栖,她又觉得这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刘秀和阴丽华能幸福,郭圣通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在郭府这三年,她已经完完全全和郭圣通熟悉了,知道她完全不是历史上那样一个咒怨的女人。一想到她以后要是遇上刘秀,而且永远不能得到他的真爱,她就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女孩子,希望历史不要按照轨迹发生。 然而今天,在这真定城头,看着刘秀的画像,她却是脸红心跳。忽然一惊——难道命运正是让他为郭圣通而来?她的心忽然很难受,很难受...... 说不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着郭圣通。 绿衣瞧着她那失魂落魄样儿,拉了拉她,道:“璐瑶姐姐,你怎么了?” 陈璐瑶这才回过神来,道:“没事,我们快快回府吧。”遂拉着她离开。 两人回到漆里舍时,在郭圣通的小院中,见到她正与郭辉在那情意绵绵的一起奏着筝。 陈璐瑶刚想往里走,绿衣拉了她一把,向另一边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打扰了那两人。 璐瑶会意了,随她往左走。临了又回头望一眼那男才女貌颇为登对的郭圣通和郭辉二人,心下一黯——这样的好时光,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只怕也不可多得了吧! 刘秀已经来到河边了,他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中兴之帝——汉光武帝!虽然现在他的处境尚为艰难,可是随着他的到来,这河北的天下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 此刻的真定城中,包括手握十万雄兵的刘扬也是看好了新登基的皇帝王朗的。而只有在这漆里舍郭家的大宅中,一个小小院落,陈璐瑶洞悉这天下将有一场巨变。 看似混乱的天下战局中,本没有刘秀的一席之地,可是这局势中却是有三人知晓这段历史的宿命——真定城中的陈璐瑶,洛阳城里的张卯,和远居淯阳的阴丽华......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谏劝邓禹 十二月初八,腊日,淯阳。 新年将近,在邓奉的保护下城的人们又开始了安居乐业的生活。大家喜气洋洋准备新春祭祀的物品,元日的美食,新年的衣裳,沉浸在一片幸福之中。 阴识受封阴德侯后,就带领着家人一起住在了邓奉在淯阳的大宅中。邓奉和邓禹都是邓氏一族中的领头人物,只是邓奉自昆阳大败巨无霸后,早已是声名在外,而今又让刘玄给封了将军,因此在这邓家军眼里就更俱威望了。相比之下,邓禹就低调多了。每日读着圣贤书,对于军中事物并不过多参与。刘玄派人几次相请,也都是婉言谢绝。旁人只道他是淡泊名利,可是阴家兄妹却是看出了他是对于这天下君主的不信任。 阴识几次试探要他出山入仕,可是都被他直接否定,直言:“这世间能让我邓禹真心臣服的人还没有出现。”便自己去忙自己的事情。 因此在这淯阳城中,大家听令的第一人便是邓奉了。邓奉不在,大家有事便找阴识商量。邓禹落了个清闲,看似并不在意,可是丽华却觉察出了他神情中的落寞。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哪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男子没有在这乱世中开创一番伟业的宏图大志?何况是如邓禹这样饱读诗书,从长安太学游学回来的学子。 自阴丽华从洛阳与刘秀分别后,她来到这淯阳一直是深居简出。每天不是陪着阴夫人,就是照顾孕中的邓静瑶。邓禹与她好几次在府中相见,远远她便避开。邓禹的性情深沉傲气,见她不愿见自己,便也不上前说话。可是心中实在是放不下她,便每每都是目送着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才转身离去。而邓奉就不同了,他平时待人看似冷淡,但是对丽华却是尤为的热情。只要一有时间,便来她的小院中看望,一吃到什么好吃的,也是要带来给她品尝。 他的心性就如孩童一般,有时也教阴就他们习武,和他们一起蹴鞠。他虽然常常缠着丽华,却知发乎情止乎礼,因此阴夫人和阴识等人也就当做没有在意了。唯有阴兴看不惯,私下向丽华道:“大姐已经嫁人,仲华哥哥尚且知道回避,邓奉哥哥这样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 阴就和阴诉这段时间却是和邓奉相当的投缘,不但不服阴兴的话,还打趣起阴丽华来,道:“那是邓奉哥哥从前不知道表现,才让我们以为仲华哥哥深情,文叔哥哥有本事。现在看刘文叔跑河北不知所踪,而邓奉哥哥在这淯阳城却是当起了小皇帝来。我们倒是觉得姐姐当初要是没嫁那刘文叔就好了,现在看来邓奉哥哥才是我们姐夫的最好人选呢!” 气得阴丽华直朝他们瞪眼,阴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家伙得了邓奉的好处,竟说出这样违背道义的话来。阴丽华脸一沉,道:“你们再要胡说,休怪我告诉大哥,让他好好教训你们一番才是!” 阴就和阴诉这才怕了,讨饶道:“姐姐千万莫要告诉大哥,我们再不敢乱说。” 不过阴丽华可不相信他们,又和阴兴一起好好教育了他们一番,这才放他们走。 晚上,丽华想起远在河北的刘秀,不知他近况如何?又想起了和自己同在一屋檐下过得郁郁寡欢的邓禹,向红拂说道:“过来一下,帮我找找以前我在娘家时那个首饰盒吧,就是当初放我阁楼房间里那个。” 红拂笑道:“姑娘以前在新野时这个大小的首饰盒就好几个,出嫁时夫人也给置办了不少,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丽华想了想,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完全和其他首饰盒一样的盒子,只好道:“那就把所有的首饰盒通通都给我找出来吧。”说着,自己带头开始翻找起来。 红拂也一起过来翻找,将大衣柜和梳妆台里的首饰盒都一个个拿给她看。阴丽华打开来看了一个就道:“不是!”随手一放。 红拂又拿一个给她,她看了一下,又道:“不是!” 一连看了十几个都不是。 最后红拂想了想,在墙角一个小柜中拿出一个盒子来,递了给她。 阴丽华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正是那根白玉簪子,不由惊喜道:“就是它了,终于找到了。” 红拂道:“姑娘原是找邓禹公子送的这跟簪子啊,怎么不早说,这个首饰盒给我放小柜子里了。因着看姑娘成了亲,这邓禹公子先前送的东西也不好处理,我才另外收起的。” 丽华拿着那跟簪子,笑道:“好啦,谢谢你,我去去就回。”说着,拿着那根簪子就要出门。 红拂拉住她,道:“都晚上了,姑娘这是要去哪?” 阴丽华道:“你就放心好了,我就是在这府里,去去就回。”说完,转身离开。 她走到邓禹的院中,透过窗子上的影子,见到他正在挑灯夜读。 阴丽华看一眼手中拽着的玉簪,把心一横,将拿着簪子的手往身后一藏,这才走近,用另一只手去敲门。 屋里邓禹回道:“是谁?” 丽华道:“禹哥哥,是我!” 有片刻的宁静,许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夜晚来看自己的人会是她。很快他将门打开,然后就呆立在门口,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阴丽华笑道:“怎么禹哥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邓禹这才回神一笑,道:“好,好啊!快进来吧!”说着让开来。 阴丽华便走了进去,至他的书案边见他适才正在看的一卷简牍便是《论语》,心中已知他胸怀天下。记得曾听过一句话——半部论语治天下,邓禹钻研书籍,难道真无心出仕吗? 邓禹至食案边坐下,道:“阴妹妹,这么晚过来找禹可有何事?先过来喝杯茶吧。”说着将茶沏好。 丽华便笑着过去一同坐下,道:“禹哥哥深夜苦读,难道就不想没有想过在这乱世中辅一明主,以求将来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吗?” 邓禹一愣,以为她又是为刘玄来当说客了,不悦道:“怎么连我的阴妹妹也变得这样世俗了,难道非要我为了名利去和绿林军那些小人为伍?” 阴丽华见他仍是很抗拒更始朝廷,心里也是欢喜,想到若他的济世之才能为刘秀所用,于他们二人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道:“你不愿为更始效力,那可有想过去河北帮一帮文叔哥呢?” 邓禹一怔,半晌才呐呐道:“阴丽华,原来你这深夜造访,便是想让我去河北助你的丈夫。”说完自嘲一笑:“呵呵,我原也是不该再对你抱什么幻想的,当初你选择了他,而今就算他不在你身边,你终归是他的妻子。刚才我还叫你阴妹妹,却不知你早已不是我的阴妹妹,而是他刘秀的刘夫人。刚才我还幻想着你来看我是想我了,哪怕你来和我叙叙旧我也是开心的。可是你,你一开口却是为刘秀当说客!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哈哈哈!你又怎么会想到我的感受呢?刘夫人——”他一字一顿说完最后三个字后,眼中竟含着泪水。 这些日子朝夕相对,他和她之间一直都是默默无言的。丽华原本以为他是淡忘了和自己的感情的,想不到时至今日他仍然没有忘情。 阴丽华急忙道:“禹哥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这样做真的并非只是为了我的夫君,同样也是为了你啊!” 邓禹轻蔑一笑:“那你倒是说说,你哪一点为我了?” 阴丽华想了想,道:“自古男儿志在四方,禹哥哥饱读诗书,自然是要为这天下苍生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的。而当初在舂陵起兵的便是伯升哥哥和文叔哥,他们才是汉军起兵的领头人。后来朱鮪、张卯为了一己之利,将皇位给了刘玄,还谋害了伯升哥哥。如此一群不忠不义的人,你不去帮他们自是情理之中。可是文叔哥呢?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这是在太学时你便知晓的。而昆阳大战中,他不但有勇有谋,还颇得人心。你看他能在伯升哥哥死后,还能韬光养晦骗过更始,持节出使河北,便知他是人中龙凤。只要他在河北得着机会,便一定是能一飞冲天的。禹哥哥,感情的事上,我是有负于你,不过我不希望这影响到你的前程。你自己心中也明白,这乱世唯有文叔哥才是可以投靠的明主。你又何苦为了儿女私情,置自己的前程于不顾呢?” 邓禹闻言一怔——这着事情其实他也早已经想明白,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去怎样面对曾经的情敌。 阴丽华看出了他的犹豫,便道:“禹哥哥,你可还记得当日我和文叔哥还有华强一起夜闯国师府后,第二日便听闻国师刘歆改名刘秀吗?” 邓禹摇头,丽华又道:“其实当时国师府中有一张名《星象图》的谶图,那上面就清清楚楚的写着——‘刘秀当为天子’一语。这话当时我看到了,我大哥看到了,华强也看到了。” 邓禹忽道:“那你可是为着这个原因,才选择的他?” 阴丽华一愣,万万没有料到他又提起这一茬来,哑然失笑,随即又严肃地道:“当然不是,我选择他只是他和我投缘。若是能选择,我宁愿他是一个不要卷入这乱世纷争的平凡人。”说到此,她的心中一黯——旁人又如何能明白她的心呢?她的确是知道刘秀就是开创东汉帝国的汉光武帝,可是身为现代人的她也清楚明白的知道将来自己很有可能要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想到刘秀,若是能一世一生长相厮守,哪怕他只是一个一心务农的山野村夫,她也是心甘情愿陪他一生。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追随河北 顿了顿,丽华才幽幽地道:“若是能选择,我情愿他不要卷入这纷争,和我一起隐居世外桃源。做一对普通夫妻,哪怕是没有这荣华富贵,就如流民一样漂泊,你可相信?”说完秀目一瞥,定定望向他。 邓禹终于不再质疑,坦然笑道:“我从前总以为了解你,现在看来我是一点也不了解你的。不过你说的话我相信,因为你是不会对我说谎的。只是......”他的眼神忽然哀怨起来,道:“我们从小一直那么好,我却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你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离我远去,我想抓,可是根本再抓不住......”他眼前浮现出和阴妹妹小时一起玩闹的情景,眼中却蒙蒙有泪。 丽华鼻子一酸,知道自己选择刘秀对他的伤害,只怕今生也无法弥补了。想到不可以再为了自己而耽误他的前程,她横起心,将一直攒在手中的玉簪拿了出来,道:“今日我前来,便是想将这个还给禹哥哥的。美玉赠佳人,玉乃定情之物。丽华实在不配继续保留这玉簪,禹哥哥请收回吧!”说着拿起邓禹的手来,将簪子放到他手中,道:“等来日哥哥遇到真心相爱的有情人时,再将此物送于她吧!今生今世,禹哥哥在丽华的心中就如同我的亲大哥一样。你永远都是我阴丽华的亲人,和我的家人一样重要。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将记在心上......”说到最后也是泣不成声。 想起当初两人在字画店中第一次相遇,自己在新野的河边落水,他奋不顾身跳河营救,想起一起在长安太学时的相处。这一切一切,原本都是那么的美好,可是这刻——她却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他们是这样相对无言,各自强忍着心中的悲伤。阴丽华自问爱的是刘秀,可是对于邓禹,若是没有动过一点点心,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对自己是那样的好,那么的不求回报。 可是她终究是负了他的...... 终于,邓禹整顿心情,收起那玉簪,道:“诺!你对我的要求,我自不会拒绝。即便不是为着你,我也是看好刘秀的。明日一早我便赶去河北帮他。” 阴丽华闻言就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安下心来,喜道:“能得禹哥哥相助,文叔哥必定如刘邦得张良一样,如虎添翼!” 邓禹却说不出是喜是忧,淡淡地道:“不管是张良也好,韩信也罢,我既是将宝压在了文叔兄身上,便会尽全力辅佐他在河北立足。” 丽华笃定地道:“请你相信我,你只会是张良,绝不会是韩信。若他日文叔哥得了天下,必将是一代明君。”她眼里的坚定让他不得不信,其实一直以来自己对于刘秀又如何不是这样的信任呢? 这天下间唯一能让他邓禹臣服的人,舍刘秀其谁? 翌日一早,邓禹留下一封书信,便单骑离淯阳而去。 邓奉自不明白他如何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个小皇帝不当,要去帮什么刘秀立足河北。不过阴识和阴丽华得知却是异常的欢喜,两人对视一眼,皆为邓禹的选择而开心。邓禹选择刘秀,刘秀得了邓禹,对他们而言——这是双赢! 过后,邓静瑶得知,悄悄问丽华:“你怎么没有和邓禹同去河北?依着小姑的性格,该是男扮女装悄悄跟了去才是的。” 阴丽华淡然一笑:“我原也想过的,可是那边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去不但帮不了他,只怕还会成为他的累赘。” 邓静瑶像不认识似的瞧着她,良久惊讶地道:“小姑嫁人后,果然和以前不同了。” 阴丽华却没有再听她说话,她的心仿佛也随着邓禹去了河北。天知道——她有多么的想飞去河北看一看她的夫君,他们新婚三月便分离,到现在已经是两个月没有见面。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再深深的思念着他,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去。河北将是他的发家之地,在那他将要遇到他的贵人。尽管她的内心无比期盼他能改写历史,可是她知道若是他身不由己,自己也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断送他的前程。只是若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终将另娶他人,她又如何能不去阻止呢?她做不到——唯一就是自己离得远远了,即便是知道不久的将来会有背叛,只要不是亲眼看见,她依然还是能活在自己的梦中...... 公主和王子般爱情童话的梦中...... 邓禹北渡黄河,沿途追赶刘秀的时候,刘秀也正带着手二十几人北上赶往幽州。这个时候,王朗朝廷对刘秀的追捕大网已经开始向全河北展开。 与此同时,王朗派出刘林向赤眉军示好,表示当初在河北持节的大司马刘秀本来是准备挖开河堤水淹赤眉大军的。而他们正是不同意刘秀这样灭绝人性的做法,因而和更始朝廷翻脸。现在王朗在河北称帝了,希望他们能一起共同对抗更始朝廷。 赤眉的樊宗等本就是粗人,哪里比得上刘林和王朗的狡猾,还真就相信了这一说话,以为是刘林他们救了自己一命,瞬间就表示永不为敌。 刘林安稳住了赤眉,乐呵呵回去向王朗报告。 其实他当初向刘秀提议水淹赤眉的事情,王朗是知道的,还一直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好的计策。而后王朗也询问过他为什么现在自己当权了不这样做。刘林道:“赤眉大军号称有三十万众,我们这点虾兵小将,对人家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如今他们尚未来打我们,我们如何好去招惹人家?当初为刘秀出这主意,那就是一个馊点子。完全是我想在他面前立功,好为自己谋个一官半职。他若做了,那背负天下骂名的人是他。而现在咱自己当权了,自然不能再这样乱来了,我们要成就千秋万载的基业,如何能干这给天下人唾弃的事情呢。” 王朗慢慢思量一番,点头赞道:“刘兄所言极是!若不是你道出其中原委,我还真准备依着你那好主意去灭了赤眉大军呢!现在能不费一兵一卒,说服赤眉与我们共同抗击更始,看来还是你的主意高明呐!”说着举起一个大拇指来,表示对刘林的赞赏。 刘林也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道:“为皇上排忧解难是臣的荣幸!” 而此刻正赶往幽州方向的刘秀,听闻王朗悬赏十万户要取自己的人头,却是一笑:“想当初王莽要取我大哥的人头,才悬赏五万户。真不想今日我刘秀的头颅竟然混得比我大哥的还值钱了!”说完哈哈一笑。 众将士却是笑不出来,冯异道:“明公此刻何等危险,竟还有心说笑。当务之急,我们是该好好想想办法,看如何躲过王朗的追杀才是!”众将士也均附和着道是。 大家在小茶馆中休息了一会,正欲上马赶路。忽闻后方大道上传来一声高呼:“前方可是刘秀刘文叔——” 刘秀在众人的拥簇下,向后方看去,见一个文气书生模样的白衣男子正骑马赶来。那身影渐渐靠近,依稀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朱佑惊喜地大叫道:“邓仲华——” 刘秀也是喜出望外:“邓禹老弟——” 邓禹气喘吁吁的策马至他身边,才下马便拜倒:“我自淯阳而来,便是为了追随明公,望明公念及往日情义,留禹于身边,让我得尽绵薄之力。”语气谦恭,倒不似平日里微有傲气的少年了。 不仅刘秀,便是朱佑也暗自吃惊。不过当着冯异等众人之面,刘秀也不好与他细说什么,于是将其引荐给了王霸等人。大家看刘秀如此客气的对待邓禹,不由都在心中对他高看一眼。 晚上,刘秀将邓禹叫进自在的军帐中,两人围炉而谈。 坐定,刘秀笑道:“我奉命持节河北,专行拜官封史之权。仲华你远道追随而来,可是为了谋个一官半职?” 邓禹摇头,道:“非也!在淯阳时,刘玄也数次来诏,要我入洛阳为官,禹都是坚决不从的。” 这一来,刘秀就一头雾水了,道:“我如今的处境你是一目了然,随从人员不过二十余人。你既不是为做官而来,那追随刘秀可是为何呢?” 邓禹眼望刘秀,见他虽是经历诸多,可是依然对前程满是希望。不管是刘演的死,还是被更始怀疑,抑或现在给王朗追杀。他的处境或许危险或许狼狈,可是他的眼神依然是那样的清澈淡定,让人不得不臣服于他的心智和胆色。那种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吸引着朱佑、王霸、傅俊等人离乡背井生死相随。也许......这也是当初阴丽华为什么弃自己而选择他的原因吧!邓禹心中一叹,随即将酝酿在心底已久的话从容不迫的说了出来:“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为明公效尺寸之力,垂功名于竹帛。” 刘秀大震,万万料不到,邓禹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竟然也是为了劝自己造反——他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不怒而威,瞪视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同窗十载的青年——他了解自己的心,便如冯异一般,只是他和自己的关系比冯异更为亲近。 只一瞬间,刘秀就卸下了脸上的冰霜,淡淡一笑:“那以仲华之见,秀该如何?” 第一百四十章 耿弇 邓禹见刘秀终于向自己承认了心中的理想,也是万分的高兴。他当下拿出准备好的地图来,在刘秀的案上摊开。只见那图帛上满是山川河流道路城池,刘秀笑道:“你摊开的这地图之上,我连零星一点的地方也没有呢!这图与我何干?” 邓禹也是笑道:“如今没有,若依禹之言,将来这大好山河必定尽归明公。”说着一抚地图。 刘秀更觉得有意思了,道:“那就快快将你的大计说与我听听!” 邓禹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侃侃而谈。只见他一面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个城池,一面笃定而笑,曰:“如今,更始定都关西,崤山以东并未安定,赤眉和青犊各方叛乱均数以万计。刘玄不过是一个平凡之人,而且又不亲自处理政事,每日就在那宫中于赵姬和韩夫人饮酒作乐,将一切朝中事宜交托给赵萌处理。赵萌更是贪污纳贿,不干正事,光只会一味讨好更始,任其迷恋于温柔乡中也不加规劝。而他手下王凤、王匡、李铁、李松、张卯之流也都不过是靠着机运爬到高位的庸碌之辈,志向在于发财,争着卖弄权势,全都和更始一样只是顾着自己的享受。他们既没有忠良明智,也不懂深虑远图,全都不是想要尊主安民的人。更始开国,手下就是一帮如此众等,只怕这国也难以长久。”他见刘秀越听似乎越是饶有兴味,更加兴奋,又道:“纵观古代圣明君王的兴起,不过两个条件:一,天时;二,人事。现在从天时来看,刘玄即位后,天象仍然如王莽时期一般,并没有变化,各地天灾连连,可见老天爷也是不眷顾他的。从人事来看,帝王大业,非平凡人物所能胜任的。而更始手下那些乌合之众又哪里是能创立万世基业,忠心辅佐国君开创盛世的明臣呢?不需要多久,他们汉军的土崩瓦解之势,便可预见。”说完,再次望向刘秀,想看一看他的表态。 刘秀却是不动声色地笑笑,道:“即便更始一朝如仲华所言,于我又有何干?我刘秀今时今日在这河北,一个王朗就能追着我跑,连一块立足之地也尚未得之。说到这群雄逐鹿的天下,我又能凭借什么,敢去分讨一杯羹呢?” 邓禹挑眉道:“自舂陵起兵,明公兄弟军纪严明,所到之处,百姓交口赞誉。而昆阳一战,明公以三千敌百万,打败莽军。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而今只需打着明公的旗号,便可得民心定军心。只要我们从现在开始招揽英雄豪杰,沿途抚慰百姓。必能如高祖创汉之际,在这乱世之中拼出一番天地。既继高祖之志,又能救万民于水火,如此方是大丈夫所为!而以明公圣贤之才,何愁他日不能平定天下?”他说完最后一段话,刘秀已是相当满意。 而他还想试探一下这邓禹到底有多少斤两,便又故作随意地笑道:“可现在河北都已经快是王朗的了,我还能怎样做呢?” 邓禹自信一笑,大声道:“先定河北,再取天下!”说完转目望向刘秀。 刘秀眼中一亮——而那光亮让邓禹更加的兴奋,他早已看透这天下形势,一直苦于没有追随到明主。现今见刘秀完全能明白自己的用心,不能不为可以追随这样一个心意相通的明主而开怀。 刘秀鼓励的眼神,让他继续口若悬河:“河北富饶,明公得此地,犹如当年高祖居关中。得内河,北定冀州,取幽并二州,得胡马之用。东举青徐,引负海之利。河北平定,五州既集。从南面以做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刘秀大震——邓禹最后这一番豪言壮语,已经完完全全指明了他的帝王之路! 自到河北以来,冯异等人也是不断劝说他募兵自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如邓禹这般为他早早就描绘好一份前景。他们那些人只是有心,邓禹却是有这样的能力!刘秀第一次为自己身边能有这样一个如虎添翼的得力属下而兴奋,他瞧着这个当年在太学时的小老弟,那时的他们还是同窗,一起做过出仕入宦的梦,一起追过同一个女孩。他是那样的年轻,不过二十二虽年纪,可是却是果断撇开看似更有前途的更始集抛出的橄榄枝,而远赴河北前来投奔还完全看不见希望的自己。为着他的才华,也为着他的真诚,刘秀深深感动——这是他的同窗,是他的兄弟,更是他的知音! 他大笑着上前拍抱住邓禹,拍着他的后背,道:“秀得仲华,就如高祖得张良。他日得天下,定不敢相忘!” 邓禹也是相当的感慨,等刘秀放开自己,才躬身下拜,道:“明公,当世高祖也!禹得明主,自当全力相助。” 霎时间,刘秀和邓禹就着对这天下形势展开分析,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两人干脆秉烛夜谈,直到夜深人静刘秀才问了些了淯阳城中家人们的消息。当晚刘秀将其留在自己营帐中同睡一榻。第二天一早,便向众将吩咐,以后邓禹便会正式随军,让所有人都尊称他一声“邓将军”。 当天,在邓禹的要求下,刘秀就让王霸、傅俊等人就地征兵。一直以来,刘秀都是反对征兵的,害怕有了兵马,会引起更始的怀疑。对于冯异等人要求自己征兵,他也都是一笑置之。现今这邓禹一来,就改变刘秀对于征兵的态度。冯异等人瞧着他小小年纪,面目俊美,心里也是半分不敢轻看。 此时已近新年,王朗的人和在和刘秀争分夺秒的强占河北的地盘。往往一个地方两边人马抢着前去招安,能比对方更快一步的争取到民心,就能在这河北多得一寸土地,多得一份支持。刘秀没有选择,王朗不仅要得河北,也要得他的人头。他只有比王朗的使者更快,才能争取到胜利,才能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在原地并没有征到多少兵马,刘秀又刻不容缓带领着队伍向北而进。 沿途几个小村落里,王朗的使者早已来过,那的官员看到刘秀等人,都是下令击杀。不过好在有铫期、臧宫两员猛将贴身保护,这些人自然不能近刘秀的身。但是面对那些多少有点兵力的敌对地方官员,他们还是能跑就跑,能逃就逃的。他们手下也就一共就是三十人不到,能对付得了多少? 碰了几次壁后,在一个叫卢奴的地方,那的官员似乎还不错,刘秀就带领众人逗留下来。大家照常展开安抚和募兵的工作,刘秀就坐镇县衙接见各方来使。 几天后,卢奴此地周边的地方官员豪强基本都表示归顺更始政权。临到离开前一天,一个叫耿弇的小伙子前来拜见,自称是上谷太守耿况长子。 刘秀闻言非常开心,这上谷、渔阳二郡便是幽州最为强盛之地。若想立足幽州,首先就要收服此二郡人马。现在上谷太守之子前来拜见,可见他们是支持更始政权的。有他们相助,自己在这幽州便多一分胜算。不过当他听手下人说这耿弇是一个人前来时,心里就一“咯噔”,如此贵公子,怎会单骑出门,而没有手下跟从呢? 当下还是让冯异将耿弇请进门来,同时也让人将邓禹、傅俊、王霸等都招了过来,也想试一试他们对这耿弇的身份会如何辨别。 邓禹几人接令立刻前来,当他们到时,冯异也领着耿弇从前门而入。 刘秀居中而坐,手下人等分两边站立。 耿弇入门后,径直至刘秀面前下拜,道:“上谷太守耿况之子耿弇,见过大司马!” 刘秀微微抬手,道:“请起。” 耿弇起身,大家见他五官秀气,脸蛋圆圆,样子不过二十。一身贵公子的打扮,腰间悬着一柄宝剑,一见就知是价值不菲的宝物。他眼神扫过邓禹等人时,微显傲气,而至刘秀身上时却变得谦卑。 邓禹素来就是天之骄子,哪里给人这样怠慢过,心下有气,不禁道:“还以为上谷太守派什么人来,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小娃娃呀!” 王霸他们也看不惯耿弇的傲气,自然是乐得和邓禹一起损他,纷纷道:“咋派了个小娃娃来,这上谷太守太不将咱们大司马放在眼里了!大司马持节河北,那代表的是皇上,看来他们也是没有将皇上放在眼里了。” 耿弇这个贵公子,显然平日里没有给人这样揶揄过,顿时就当了真。他生怕刘秀也这样认为,慌忙再次拜倒,道:“大司马,其实我并不是我父亲派来的,而是我自己想来求见。一则是我自闻昆阳大战,大司马以三千人大败王邑四十二万大军,心中十分仰慕。二则是——”他微一停顿,道:“是我父亲自上任上谷太守后,由于与出任幽州的使者韩鸿不睦,想派我带上厚礼前去洛阳,向皇上表明忠心。我和我手下十几人运送财物路经邯郸时,听闻那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假刘子舆,居然还称帝了。我手下从吏孙仓、卫包见他们势大,就劝我不如投靠了这刘子舆。我当然不同意,还规劝他们这刘子舆是假的,让他们不要误入歧途。哪知他们答应得好好的,等过了一夜,我起来再一看,他们十几人已经将我父亲准备献给皇上的财物通通给偷走了,将我一个人流落在邯郸。我本想先回上谷再做打算,后来在北归的路上听闻了大司马已至卢奴。我想没有见到皇上,先来拜见大司马也是好的,于是就赶来了。” “原来如此!”刘秀微微一笑,“你们父子都这样忠于皇上,他日若是见到皇上,刘秀一定为你们美言。” 第一百四十一章 蓟县危机 耿弇见刘秀相信自己了,也很高兴,道:“不然大司马这便随我回上谷吧,让我父亲发兵将刘子舆那个假皇帝灭了,我们也好为皇上立功!” 刘秀心中早有自己的打算,他现在还无一兵一卒,攻打王朗尚不是时候。若是王朗就此给灭了,更始只会做得更大,自己将来另起炉灶的事只怕要黄了。不过这不好向耿弇明言,因此只道:“小儿曹乃有大志,且先随我北上,攻打王朗的事情容后再议。” 耿弇自不明白刘秀的心思,但是邓禹、冯异、朱佑等却是了然于心。王霸、臧宫等人虽还不能揣摩出刘秀的真实想法,但是也隐隐感觉出他有自立的意向。然,这毕竟是造反,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即便是自己人之间,有些话也不便明说。 那一晚,耿弇完全缠着刘秀询问昆阳大战的情况,看样子是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刘秀也问了他一些关于幽州渔阳、上谷二郡的事情。知道自韩鸿出使幽州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原来韩鸿初到渔阳后,就曾借着接见渔阳太守孔嵩时,借口帮其保管印绶,而转手就将其印绶交给了自己的老乡彭宠,将彭宠封为了渔阳太守,另一个老乡吴汉封了安乐县令。这两人本来就是无业游民,沾了韩鸿的光,一下子就将这孔嵩踢出了渔阳郡。韩鸿来上谷时,也是如法炮制将耿弇之父耿况的印绶要去。不过耿况有个曹公寇恂,这个人比较霸气,听闻后大怒。不顾耿况的阻拦,强行去找韩鸿,将耿况的印绶抢了回来。双方对质时,韩鸿自知理亏,也只得认可了耿况的上谷太守一职。不过心里却是恨起了耿况等人,耿况心里也为此不安,想着派使者前去洛阳向皇上和近臣们打点疏通。原本是该派寇恂去的,不过这事本就因他而起,他自不便去了,就推荐了耿弇。耿弇身为耿况的长子,自然乐意为父亲效劳,当下就带上十几人马运送着好几大车财物向洛阳出发。只是哪知邯郸有变,手下人见风使舵带着财物跑了,就剩下了他一个光杆司令。耿弇正不知回去如何向父亲交代,听闻了刘秀在卢奴,这要是能请回大司马,同样也是和朝廷拉近了关系。心中大喜,就赶了过来。 刘秀听完耿弇的话,倒也信了七八分。 第二日,在耿弇这个地头蛇的带领下,刘秀等人迅速向幽州进发。他们一路仓皇赶往蓟县的时候,从黄河的另一边传来了更始皇帝刘玄迁都长安的消息。这时候正是元月里的新年期间,刘秀他们在冰天雪地的野外嚼着馒头大饼,更始帝则欢天喜地住进了长安城的未央宫。 刘秀得知这一消息时,一口馒头尚在口中没有咽下。 邓禹在旁忽道:“眼前局势不明,更始居然还真迁都长安,一旦赤眉攻过崤山、函谷关之险,长安必危!” 其他人闻言也都是道刘玄只顾着自己享受,完全是放任他们这些人在河北自生自灭了,心中都是失望不已。 又过了两日,刘秀等人抵达蓟县。一到这个地方,他就将手下人马兵分两路,派出一部分人马张贴安抚告示和就地募兵。另一部分人则带着自己亲自撰写的修书去见各郡县主事官吏。声讨邯郸自立的“刘子舆”不过一江湖术士假扮,只要大家真心归顺更始,来蓟县拜见自己,便能获得更始朝廷的认可,继续当自己的官。 到了傍晚时分,送信的使者一个个回来了,却没有带回一个愿意前来见自己的地方官员,看来这些人心里只怕更加属意的是王朗。等到天黑时,上街募兵的王霸等人才回。 刘秀一眼就看出了王霸的闷闷不乐,问之,才知道他今天在街上募兵时不但没有征到一个兵,还给那些人一通打击得抬不起头。一些后生子弟还笑话他道:“若你是刘子舆派了征兵的人,咱们说不定就还都跟着你走了!哈哈哈!”气得王霸当场就想翻脸,幸亏是傅俊和马成及时拉住了他,才没有发生冲突。 刘秀闻言却没有说什么,大家见他不表态,第二天又只得继续出去。 一连十天,完全在蓟县没有得到一点儿安慰,连刘秀也不禁怀疑起自己来。这时又有消息传来,说是王朗已经平了冀州,正派大军赶往幽州,准备活捉刘秀。 众将不由惊慌,纷纷向刘秀提议,与其留在这幽州等死,倒不如南归。就算不能马上逃回洛阳,也能联合到冀州牧宠萌和邯郸尚书谢躬。他们虽是绿林军的人,但比着敌对势力的王朗和刘林,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计划如何南归,就是连邓禹和冯异也认为这是现今还有一线生机的办法了。 刘秀却是心乱如麻,他是不想南归的。即便能逃出河北,保住性命。自己一旦回到更始身边,就将再无出头之日。牺牲了那么多换来了今日在河北的自有,哪怕是再危险,他也要拼一把的!可是看着已经已经对此泄气的下属们,他却不知该再说出些什么安稳人心的话来。 一直在旁的耿弇忽然开口道:“诸君都已经到上谷边上了,只要入了我父亲的地盘,王朗就是来了,也不能奈何我们了!” 刘秀眼中一亮——可是现在其他人都急眼了,这些天征兵和出使都是一无所获,王朗即将追来的消息让大家都是归心似箭,直想着能早日回到自己的家乡——若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立业? 所以不管耿弇说什么,大家都是不听,王霸几人甚至还挖苦道: “你是否真为上谷太守之子还尚未可知?就算是真的,若是我们赶去上谷时,上谷和渔阳二郡都已投诚王朗,那我们不正是自投罗网吗?” 气得耿弇火冒三丈,大吼道:“不管我的身份是真是假,大司马南归都绝对不可!那假刘子舆的人都要追到幽州来了,你们现在转头回冀州,才正是要让大司马自投罗网呢!”他一直说话斯文,这忽然间一下子发火,大家瞬间安静下来。耿弇其实是很希望能带刘秀回上谷见见自己的父亲,这刻见所有人都说要南回,唯有他没有表态。生怕刘秀也同意他们的意见,于是走到刘秀身边,跪下抱拳道:“大司马,耿弇一片真心,愿以性命担保——若是我骗了大司马,或者是到上谷后我父亲真投诚王朗,耿弇都情愿在大司马面前一死谢罪!” 其他人还是嘀咕着不愿相信,刘秀却郑重地将耿弇扶起,以一个赞许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耿弇这才发现其实刘秀是愿意继续北上的,不管他对自己的信任有几分,可是有一点相同——他也不想南归! 如此,便要想法说服其他将士了,耿弇望一眼已经对幽州形式失望的众人,又语重心长地道:“各位英雄,我渔阳、上谷二郡集天下精兵所在。渔阳太守彭宠乃是明公的南阳同乡,上谷太守更是我的父亲。只要大家随我回上谷,让明公以大司马的身份一声号令,发动两地兵马,届时剿灭王朗这个逆贼,完全是轻而易举!” 他的坦诚让一部分人也有所动摇,大家都是为了建功立业才追随刘秀到的河北,现在一无所有的南归,心中也是有所不甘。 刘秀见时机已到,便拍着耿弇的肩膀,当下表态:“有我们北道主人在此,大家还说什么南归的丧气话来?你们跟随刘秀来河北,就是信任我。现在我也愿意信任耿弇,跟着他到上谷去,可还有谁要同行?” 此言一出,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表示愿意通往上谷。 刘秀见一场逃离危机化解,心下感慨,向耿弇投去感激一瞥。耿弇因着刘秀的信任,也是无限动容。 当晚,刘秀率领众将士在蓟县渡过了最后一夜。 翌日,天尚未亮,就闻得驿馆外一阵喧哗。 刘秀还尚在睡梦之中,紧接着就见冯异、傅俊等人冲进房间来,大叫道道:“明公——不好了!适才我们在外打听到王朗的使者来了,此刻蓟县的官吏百姓都出城去迎接了!” 刘秀打了个激灵,瞌睡一下全醒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铫期和臧宫又风风火火的赶了进来,急促地道:“不得了了,明公,大事不好!广阳国里一个叫刘接的宗室子弟已经举兵投靠王朗了,这几天我们征不到兵只怕就是此人捣的鬼。现在他们已经封锁在整个蓟县准备缉拿我们,情况紧急,明公快穿好衣物,由我等护你逃离!” 王朗的人已经追到这蓟县来了!若是给他们抓住,只怕就真在劫难逃了! 刘秀大惊,慌忙穿好衣服就和铫期他们一起就往外跑,什么衣物啊财宝啊钱粮啊,通通不管了,先保住命才是要紧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逃离蓟县 大家迅速来到马厩,套上马匹就往外奔。 刘秀问:“何处出城最快?” 朱佑道:“北面。”他话音刚落,就见马成面无人色的从院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不好!如今北面城门以关,刘接正带人从县衙而来,要来抓我们了!” 众将皆是大惊失色,连一向沉稳的刘秀也不由恐慌起来。不过他知道此刻若不冷静,就只会自乱阵脚,看着平日机警如邓禹、冯异都是面露慌张,他连忙强做镇定地道:“刘接他们自东南而来,定以为我们会向北而去,因此一定布下重兵于北门。现在我就反其道而行之,从南面城门冲出去,给他个措手不及!” 众人闻言,皆道唯有险中求胜了。当下二十几人跨马而上,由铫期和臧宫左右护卫刘秀,一干人等向蓟县南面城门冲将而去。 刘接和王朗也使者来蓟县捉拿刘秀的声势浩大,惊动得全城百姓皆出门来看热闹了。人头攒动,街市拥堵,刘秀他们行动不便,来抓他们的刘接等人一样备受阻挠。 刘接的家丁和县衙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大声呵斥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让开。刘接本人也赶了来,当见到刘秀等人朝南而过时,他立刻意识到对方是想走距离最远的南门出城,忙大声道:“皇上有令——凡有击杀刘秀者,赏十万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这一声吼,那些来抓刘秀的人就更起劲了。连着看热闹的百姓也是蠢蠢欲动,更有胆大的就拿起锄头、菜刀朝刘秀等人冲了上来。 形势危急,千钧一发!刘秀手下等人连忙大喝:“大家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我等才是长安皇帝派来持节河北的!” 可是那些百姓已经不相信他们了,跟随着刘接的人马一起拥上前来。 这一变故,刘秀是万万想不到的,他断不愿伤及无辜,眼见大群的百姓涌来,一时间吓得心惊肉跳,却也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知他爱惜百姓,他不发话,即便形势险峻,大家也只是一味的躲避。 冯异见状,断然喝道:“支持刘子舆者,即是逆贼!杀无赦!”他这一句话,如当头棒喝,将刘秀和众人都惊醒过来。虽然一路北上,刘秀一直是对百姓仁义有加,可是现在百姓的倒戈相向让他们已经危险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 危急关头,冯异的当机立断,让众将士如醍醐灌顶。大家一意识到若再不出手,就是死路一条,都纷纷抽出兵刃,将蜂拥上前的人不论百姓逆贼统统击杀。 马成、蔡遵、坚谭、王霸等皆是一刀一个,将挡路者砍了。邓禹、朱佑武艺不及那些人,就都策马跟随在刘秀身后,在众将士的拥簇中一路南行。 越来越多的人拥了过来,眼看南城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身后刘接的人马又追了上来。 一直护卫在刘秀身边的铫期急了,他纵马一跃,挥戟扫退冲在最前方一批人,气沉丹田,厉声大喝道:“跸——” 这“跸”本是汉代皇帝出行时,让百姓避退的用语。也不知是铫期用了这个充满威严的词,还是他那怒目圆睁的的样子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可怖,总之那城门口的人群竟就这样分散开来。 铫期瞅准时机会挥戟在前冲将出去,刘秀在臧宫和蔡遵的护卫下也紧随其后,王霸、坚谭押后退敌。他们这些人大都是当初昆阳十三骑中的人,个个骁勇异常,别说这些普通老百姓,就是刘接带领的那些个家丁侍卫又哪里能够抵挡? 刘接眼见刘秀在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脱,十万户的赏赐马上就要泡汤了。他怎能甘心?大喝道:“追!快给我追!” 刘秀等人虽然逃出了蓟县,可是丝毫不敢懈怠,在冰天雪地中一路的狂奔。 冷风扫得脸颊如刀割一般生疼,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一旦为刘接等人抓住,只有死路一条!大家卯足了劲的策马狂奔,对河北的路又不熟悉,便专往小道上跑,希望能尽快摆脱眼前的危机。 这样慌不择路的一直跑到深夜,等背后完全没有了追兵的声音,刘秀等人才停下来观望。等到真的确信没有人再追来,便一个个精疲力竭得的马上翻了下来,倒在这雪地当中大口大口地喘气——刚才一幕真他妈太惊险! 每个人都是惊魂未定,等到大家都休息够了,缓过神来,一清点人数,才发现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耿弇。 这一来,大家对耿弇的身份再次产生怀疑,纷纷道:“早看这小子怪异了,老是催着我们去上谷,现在一有点危险就跑得没了影。可见他就算是上谷太守之子,只怕也是要将我们骗过去,好一举擒拿。” 刘秀闻言却没有表态,他对耿弇这小子还是有好感的。 夜以深,寒风刺骨。 从蓟县的情况来看,整个河北似乎并不欢迎他们。回想当初来到河北时,安抚过的郡县对自己等人的欢迎,原来一切都是敷衍!现在王朗已经全面占领河北,再想在他的地盘上分一杯羹,又如何可能?严峻的形势,让刘秀也不敢再贸然顶着这颗价值十万户的头颅继续在河北的郡县中招摇过市。经过众将士的商议,大家一致决定过河回家。就算更始和绿林军那帮人再不是东西,对他们也不至于说杀就杀吧,总得有个理由。现在若再继续逗留在河北,一个不小心脑袋就等着搬家了! 这一次,耿弇也走失了,完全没有再主张北上的人,刘秀一个人也不好去反驳所有人的意见,南归的问题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一夜,没有一个人睡得踏实。第二天大家就只有一个目标了——回长安! 他们不敢走大路,更不敢进任何城池,都是在一些荒无人烟的小路上向南而行。这群人中没有一个队幽州上谷、渔阳二郡熟悉的,大家都仿佛如同睁眼瞎一样,就凭着感觉再往南的道路上行走。 经过两天两夜的疾行,这群人早已是人困马乏,在经过饶阳东北的芜蒌亭时,连一向身强体健的刘秀都生起病来。他忽然感觉头晕乏力,就这样一下栽倒于马下,吓得其他人连忙下马去扶他。 众人围上前叫了几声,刘秀微微张开眼,脸上苍白。 冯异伸手探他额头,发现滚烫滚烫的,道:“明公这是受了风寒,不能再赶路了,得休息一下。” 朱佑望一眼旁边的亭子,道:“此处正是芜蒌亭,大家也都赶了这许久的路,天寒地冻,忍饥挨饿,也是该歇息歇息了。”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将刘秀抬进亭子,冯异找了些稻草给他打了个地铺,让他躺下休息。朱佑在他身边生起义堆炭火,给他驱寒,众人这才各自在刘秀周围躺下,二十几人围着一堆火席地而睡。 这时只见一只小老鼠给惊扰到了,从亭子里“吱吱”叫着跑了出去。其他人累极了,都懒得理会。冯异却是一个“激灵”,跟将出去。 朱佑以为他是要去抓老鼠吃,大家都饿了有两天了——可是这老鼠万一有鼠疫,吃了可是会没命的啊!不行,得过去阻止!朱佑连忙跟着跑了出去,见冯异已经跟到了那老鼠洞边,忙道:“公孙糊涂,哪怕再饿,老鼠这东西万万不能吃啊!” 又见冯异已经从旁边拾起了一根树枝,准备掏老鼠洞了,更加急了,道:“你这样徒手去抓老鼠,只怕要给它咬到的!” 冯异冲他笑笑,道:“我可不是要抓老鼠,你就再旁边看好了,一会保管大家伙都能吃上东西!” 朱佑哪里肯信,冯异也懒得和他啰嗦,就开始掏起鼠洞来。他这一挖,那满洞的老鼠一溜烟的全往外跑。忽然窜出的十几只大小老鼠唬得朱佑抬起双脚左蹦右跳,生怕给踩到了。 看着朱佑这滑稽样,冯异乐得呵呵大笑。 等了片刻,见再没有老鼠往外窜,冯异又开始挖。这时鼠洞上方忽然一塌,地面陷进去尺于深——朱佑伸脖子往洞里一看,不由露出笑容来,大叫道:“是豆子!” 只见塌陷的洞里四处分散着红豆、绿豆、黄豆。 冯异却是脸现失望,呐呐道:“这样大一个鼠洞,怎么就这么点豆子呢?” 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朱佑看见食物就喜不自禁,蹦下去就开始拾豆子。捡了一会子,又抬头向冯异道:“公孙好样的,快下来一起捡吧,等会可以熬粥喝啦!” 冯异这才跳到洞下,和他一起捡起豆子来。 他们二人认真仔细的捡拾豆粒,哪怕一颗小小的绿豆也不放过。 朱佑笑嘻嘻道:“公孙怎么知道这鼠洞里有豆子?” 冯异道:“我小时候,家中贫穷,时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寒冬腊月里更是经常饿肚子,所以我从小就爱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去田里挖鼠洞。有时运气好,一个鼠洞里能挖出一斗的粮食来呢!”复又叹道:“其实这些老鼠储存粮食也是为了过冬,就这样让我们这抢了,实在是罪过。不过我们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不去抢老鼠的粮,自己就要饿死了。” 朱佑家境也不好,但还没到这个地步,不过他很理解冯异,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公孙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等到两人捡了老半天,各自用衣服兜着一捧豆粒回芜蒌亭时,看着躺在里面的二十几人,朱佑才真正感觉到这点豆粒儿实在是太少了——这么多人,估计是熬成汤都不够塞牙缝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豆粥与大餐 冯异又在亭子里翻出一个破瓦罐来,将两捧豆子都放里面,让朱佑出去打了水来,就将瓦罐给架火上熬起粥来。 不久,豆粥的香味弥散开来,所有人都不由张开了眼。见冯异能在这荒郊野外弄来豆子煮粥,大家都不由佩服他这个主薄来。 冯异见大家都饿坏了,粥又煮得差不多了,于是用一个在亭中找来的小碗,将粥给每人盛了一小口——那都是清得见底入水一般的粥。 等大家依次喝过,瓦罐中就只剩下了大半罐浓稠的豆粥来。 冯异才将瓦罐从火上拿下,捧着跪在刘秀的身边,道:“明公,起来喝点粥吧!” 刘秀在睡梦中也早已闻到了粥香,可是他迷迷糊糊中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现在听冯异叫自己,这才在恍惚中睁开眼来。 见他醒来,围在周遭的一众人等都欣喜万分,一个个道:“明公你可算是醒了,快喝粥吧!” 刘秀病了,加之饥寒交迫,一见这豆粥,立刻端了过来,狼吞虎咽几口吞下。直到把个瓦罐都添得干干净净,才发现其他人正咽着口水添着嘴唇的望着自己,不由嗫嚅道:“难道......大家都还没有吃过吗?” 冯异忙道:“我们都已经先吃过了,剩下的就留给明公了。”说着还生怕刘秀不相信似的,将那个盛粥的破碗拿给他瞧一瞧。 刘秀心如明镜,看他们中不少人望着自己喝粥时眼馋的样子——估计他们就是喝了,也只是喝了很少一点,哪里能像自己这样填饱肚子? 刘秀心里过意不去,不过此时若再说什么客气的话,反倒见外了。于是道:“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大家就都快快睡会吧。”他躺下后,发现很多人都是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到自己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豆粥,心中不由更加惭愧。 等第二天醒来时,刘秀见大家都已经准备好,马上可以动身。他也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衣物,向冯异笑道:“昨夜得公孙一碗豆粥,饥寒俱解。” 大家遂笑嘻嘻将冯异如何得着豆粒的事情说了出来,刘秀颇为惊讶,道:“真不想,公孙竟懂得这许多。”微一凝神,道:“昨日公孙请我们喝了豆粥,只不过太少了,怕是除了刘秀,你们都没有填饱肚子呢!今天刘秀就再请大家好好吃一顿大鱼大肉,诸君意下如何?” 众人早饿了两天了,现在听刘秀许下这样的承诺,虽是将信将疑,可还是忍不住的流起口水来。 大家虽是不相信刘秀这话,面面相觑,却不敢质疑他。唯有朱佑道:“如今我们连口粥都喝不上,还哪里去找大鱼大肉来吃,明公这是逗着我们玩吧?” 刘秀撇嘴一笑,“你们跟着刘秀走就是了,最迟今天下午,我一定请你们好好吃一顿!”说完就移步出了芜蒌亭,众将连忙跟上。 刘秀的信誓旦旦让众人都不禁好奇起来,等到大家伙跟着他至饶阳城外,才不由吃惊——难道刘秀就是准备带着他们去饶阳城里大吃一顿? 这饶阳早已经是王朗的地盘了,这送上门去哪有大鱼大肉吃?整个一吃不了兜着走呀! 邓禹更是策马上前拦住刘秀的马,道:“明公莫不是糊涂了吧?” 刘秀自信一笑:“怎么,仲华不相信刘秀么?” 邓禹不好回答,刘秀就乘着这个档口一勒缰绳,策马从他左侧向城门奔去。 这一举动让其他人都是惊慌失措,可是眼见着刘秀已经入了饶阳城内。大家伙来不及多想,一个个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均在心中祈祷:“可不要为了吃顿饱饭,把命搭上就不划算了呀!” 刘秀在前,逮住一路人就问:“城中传舍何在?” 那人就指明了方向,邓禹等人在后跟着,听闻了刘秀原来不是打算去酒楼客栈吃顿霸王餐了事,还准备上官府传舍,都是心下大惊。可是刘秀根本没有容他们多说话,就直接奔传舍而去,大家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总不能不跟着他呀!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了传舍。其时,正是中午用膳的时间,那些传舍中的官吏正在吃着。 刘秀带领众人大大咧咧进了传舍中,见他往主位上一落座,就拍着桌案道:“快快切肉上酒!我等吃完还要赶路!” 那传舍佐见他脾气这样大,也不敢怠慢,上前行了个大礼,问:“斗胆问官爷来自何处?” 刘秀朝他冷冷一瞥,才一字一顿地道:“邯郸!” 邓禹等人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葫芦里卖的是这样的药啊!看着那传舍佐在听闻了“邯郸”二字后的噤若寒蝉,和刘秀说起谎来面不改色的一本正经。所有人都禁不住想放声大笑,无奈这样只会拆了刘秀的台,让其穿帮。他们都是拼命忍住笑意,王霸和蔡遵憋得脸都红了,恨不得倒地上打两个滚才舒坦。 连着平日里待人厚道的邓禹和冯异都是相互对视一眼,强忍心中的笑意。 唯有刘秀端坐上位,气定神闲,就好像自己真是王朗派来的使者。 不过那传舍佐见他们这些人都是衣裳褴褛,心里有些疑问,但是又不便明言。于是眼珠子一转,笑道:“既是邯郸来的使者,下官必定好好招待,只是——” 刘秀双眉为蹙,道:“只是什么?” 那传舍佐满脸堆笑,明明是怀疑他们,又像是生怕他们误会似的,解释道:“只是下官奉命留守传舍,过往官员,凡事在我这吃喝住宿,一律是要查看关文符节的。”说完,笑了笑。 刘秀也笑了笑,将自己在洛阳时,刘玄给发的关文符节给拿了出来。这一来,冯异等人又一颗心吊嗓子眼里了——这传舍佐要是看到了是刘玄的诏书,而不是他以为的新皇帝王朗的诏书,岂非不是要当场翻脸? 可是刘秀只是飞快将关文打开一点点,把符节等在他眼前一晃而过,还没给他看个清楚明白,就又将其塞回了自己衣袖里。道:“可看好了?” 那传舍佐只是看了符节的样子像是真的,可关文里面的内容一个字没看清,结结巴巴道:“像是像,可是......” 刘秀知他想说没有看清,正想着该怎么那拿糊弄他。他身边铫期忽然发起怒来,一巴掌将那传舍佐给拍到了地上,啐道:“爷都已经要饿死了,你他妈还这么多废话,还不快上饭菜!” 他这灵机一动,也让王霸他们都通通心领神会,一个个皆做恶狠狠地道:“快快上饭菜,若敢怠慢,耽误了爷等的大事,皇上怪罪下来,只怕要你人头落地!” 看着他们那气势汹汹的样子,那传舍佐就不敢再问,只得去准备起饭菜来。 等他带领手下人等离开后,早已经饿得肚皮贴后背的臧宫等人,瞧着面前桌案上先前那些人剩下的饭菜,咽了口唾沫,终于忍不住扑上去抢着吃起来。 唯有刘秀、邓禹、冯异、傅俊尚能自制,就连朱佑这个饱读圣贤书的家伙都不顾礼仪去抢着吃那些别人剩下的饭菜了,可见是这两天真饿过头了。 却说那传舍佐安排手下人等在厨房中做饭,自己则带领一人前来奉茶,他从窗子缝里见到这些所谓邯郸来的使者,竟然在抢吃自己等人剩下的饭菜,不由哑口无言。 他身边那小官吏用手肘捅了捅他,低声道:“大人,这些人真是邯郸来的使者吗?怎么看着像是饿死鬼投胎呀?” 那传舍佐微一凝神,道:“你先进去奉茶,稳住他们,待会我自有法子分辨他们是真是假?”即转身离开。 等刘秀他们正喝起茶来,忽闻门外锣鼓大震,就听有人高呼:“邯郸使者到——” 铫期他们都是一口饭菜含在口里,吓得个屁滚尿流。 刘秀也是大惊,仓皇间就起身欲带领众人逃命。而他才只行至门口,就戛然止步,臧宫急道:“明公还不快走吗?邯郸的使者都来了,再不走就逃不掉啦!” 刘秀望一眼门外除了鼓声和喊声,再无其他动静,又见适才奉茶的小吏在墙角边探头探脑,心中一动,又踱步回屋再次坐好。 众将士也折回屋内,均是不解。 正待要问刘秀缘由,便见那传舍佐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向刘秀下拜道:“禀官爷,邯郸使者到临!”他狡猾地打量着其他人微露恐慌的面容。,心中暗自冷笑。 唯有刘秀从容不迫,道:“既是邯郸的同僚来了,便请了一起来用膳吧!”见那传舍佐微露讶异,又淡笑道:“怎么饭菜还没有准备好了吗?快快上酒菜吧,正好邯郸来了使者,我好与他痛痛快快饮上一番。” 到此,邓禹等人也是看出方才一幕纯属这传舍佐使诈,估计他也瞧出自己等人的不是邯郸来使了。不过刘秀面子上没有与他撕破脸,他也只得陪着笑道:“好好好!这就上酒菜!”遂叫了属下将酒肉端上桌。 此刻,他和刘秀双方都是心知肚明——刚才的一场闹剧,对方都已经看明了自己的底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滹沱河 所有人都明白已经完全暴露了,待酒菜上桌,大家也不再遮掩,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刚才那些传舍小吏剩下的那点饭菜给他们塞牙缝还不够呢!这一下见了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红烧鱼、炖鸡、烧鸭、酱肉、牛肉,通通都是大碗大盆。这一来,连刘秀也不想再端着了,反正那传舍佐都已经知道自己是假邯郸使者了,吃了这一顿还不知下顿在哪呢!而他明显怀疑,却不当面不戳破,背后不定使什么阴谋,也唯有吃饱了一会才有力气应付。 大家都是大口吃喝,刘秀、冯异和邓禹尚讲吃相,虽也是一口接着一口的不停歇,但不似其他人那般狼吞虎咽。铫期、臧宫、王霸这些食欲本就比一般人大的,饿了两天,猛然间见了一桌案的佳肴,那是恨不得连盘子都给吞了。 那传舍佐和他的下属在边上看了他们的吃相,都是不忍直视——这帮家伙,哪里像使者,分明是难民! 朱佑一边大口吃菜,一边又叫那传舍佐再让人多上酒肉。 刘秀瞧着那传舍佐隐忍着即将爆发的样子也十分好笑,不过这个时候,双方飙的那就是演技!他忽见那传舍佐准备悄悄退门而出,恐他去县衙报信,忙端着一杯酒,将其叫住,乐呵呵地道:“辛苦你了,本官敬你一杯!”说着还真端个着酒杯至对方面前。 如此一来,那传舍佐就不好走开了,他阴沉着脸,明明知道给这一伙人戏弄,却还不能当面戳破,恐他们发怒对自己等人不利。他悲凉的接过刘秀递过的酒杯,却又听刘秀打趣似地问道:“怎么邯郸的使者还没有到呢?” 那传舍佐端着酒杯进退不能,摸着额上的冷汗,诺诺道:“邯郸使者许是刚刚到饶阳,还会子没有进这传舍呢,刚才估计是我手下人误以为他们到了,一时嘴快就喊了出来。”说着尴尬一笑。 刘秀也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两人都已经看出对方在做戏了——正是点到即止,多言无益! 刘秀见其他人都酒足饭饱,吃得差不多了,又向那传舍佐道:“我等的马匹也已经喂饱了吗?” 对方答:“已经喂过,现下正在马厩里休息。” 刘秀点点头,道:“那好,我们还赶着为皇上办事,就不在此耽搁了,咱们就此别过。” 他都说走了,其他人连忙一个个打着饱嗝起身。 那传舍佐早盼着他们离开了,忙满脸堆笑地恭送。等目送刘秀等一行人上马离开,他手下那几个小吏道:“大人,就这样放他们走了吗?” 那传舍佐急道:“怎么可能,看他们不往北门而去,径直奔向南门,就必不会是邯郸使者!”说完,吩咐手下人备马,准备去向南门守城的人通风报信,务必要截住这可疑之群人。 再说刘秀他们离了传舍,一个个都是意识到了危险所在,有了蓟县的经历后,他们现在是一刻都不敢再在这饶阳久留。大家快马加鞭的向南城门赶去,那传舍佐一干人虽走后,却因为比刘秀他们更加熟悉这饶阳地形,因此也在刘秀他们赶到城门前的一刻,紧随其后出现在了城门前。 眼见了刘秀他们向着大开的南城门策马狂奔,即将出城。那传舍佐急得向着城门处大叫道:“快关城门!他们是一伙反贼!” 刘秀等大惊,这也才意识到自己所犯之错误——万万不该从这南门出城!可是现在错已铸成,若是这一刻城门关闭,只怕他们在这饶阳城里就将面临一场血战。 生死危机,命悬一线——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在那一刻绷得紧紧的...... 然,人生总是有一些意外,和许多的犹未可知。 譬如这一刻,换做其他城池,守城的侍卫一定是会合作的。可是偏偏那一日中南城门前负责的守卫却朗声回道:“天下大事尚未可知,焉可锁闭长者?”复向着已至城门前的刘秀等人高呼:“诸君当多努力!” 刘秀等人自是万分惊喜,临过城门前,向那人一抱拳,大喝一声:“多谢!”即策马出城。 那传舍佐没有追到他们,气得在城门口大骂起来,可是刘秀他们都已经跑了,再骂又有何用呢? 一离开饶阳境地,刘秀等人就没日没夜的往南而行,行踪已经暴露,只会有更多想向王朗邀功的人加入追捕自己的队伍!有了饶阳和蓟县的教训,他们是一步也不敢再踏入路过的城池了。有时候饿了,就在附近农户家的地里偷点萝卜什么的吃。 风霜雨雪,披星戴月,每个人都冻得脸上手上是一条条裂开的口子,哪怕一说话或者是动一下,都扯得疼。 直行至曲阳,沿途听闻王朗大军自后追来,诸将无不恐慌。勉强前行自滹沱河,刘秀派出斥候于前方探路,回曰:“河流湍急,四周无船,无法过河。” 诸将闻言大骇,王朗的兵都要追到屁股后面了,不过河就再无一条路可行了啊! 朱佑结结巴巴地道:“想当年楚霸王被逼自刎于乌江,难不成我们......”他的话让其他人也是脸色大变。 刘秀急忙喝道:“闭嘴!”冷冷逼视的眼神让朱佑心中一凛。 紧要关头,军心决不可动摇!便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家也是很久没有休息了,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夜吧。”复视众将,又道:“这滹沱河边怎会没有一条船?刚才斥候一定没有好好探路,这次我要派出一个大将过去看看才行。”环视众将一眼,见每一个人都似乎心灰意冷,唯有王霸此时一片坦然,雄心勃勃地瞧着刘秀。他心中一动——就是王霸了!于是道:“那么便有劳王将军再去一趟了。” 王霸微有错愕,刘秀走至其身边,凝视着他的眼睛,笑道:“王将军前去定要好好探路,不可再让我失望啊!”眼神中透出一股哀求。 王霸领命而出,复至滹沱河边——但见河水翻腾,四周一片寂静,不说船只,便是连人影也没有半个!他自语道:“斥候可没有说谎啊!为什么明公还要我再来一趟呢?还要我不要让他失望,难道——”他一自问完,立刻幡然醒悟——刘秀先前那哀求的眼神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难道明公就是要他来一趟,回去骗大家能过河吗?——明公这样做是想稳定军心啊! 王霸霎时间明白了刘秀的用心,他自己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琢磨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说法来。待回到军中,便大大咧咧道:“适才斥候说得不错,那滹沱河边的确是没有过河船只。”他这话一出,所有人不禁再度失望,连刘秀也是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王霸继续道:“可是他却看花眼了,我适才去时,看到河水已经结冰,现在已经很厚了,估计明早还要冻得更深。到时候不需要船,咱们这车啊马的直接就能走冰上过去啦!”他一通忽悠,果然说得其他人都是面显喜色。 先前那个去探路的斥候闻言,正欲反驳,刘秀的眼神却忽然向他一凛,那家伙立刻也就明白了刘秀的用意——明知王霸是忽悠的,可就是要让他忽悠,唯有这样才能稳定军心!——哪怕骗也要先让队伍行至河边才行! 那斥候低头不再言语,刘秀乐呵呵上前拍了拍王霸的肩,道:“还是王将军办事牢靠!” 王霸也是呵呵一笑,不过心里却是喊苦——这要是到了明天河面没有结冰,或者是仍然没有船只渡河,自己给众弟兄骂死事小。若是给王朗的大军堵在了这滹沱河边,只怕就真如朱佑这个乌鸦嘴说的一般,和楚霸王一样落得个江边自刎的下场了。 王霸符合着刘秀一起陪众将士大笑——天无绝人之路啊!可是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明公啊,这弥天大谎我是给你撒下了,明日成与不成就看大家伙的造化了! 这一晚,除了王霸和那个斥候,其他人都睡得香甜。王霸瞧一眼睡的打鼾的刘秀,心中道:“明公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依然是处事不惊。”再一侧目,见那斥候也睡不着,正望着自己。 今天晚上刘秀为了探路的事情,没有少骂那斥候,还大大表演了王霸。王霸心知对方说的才是实情,可是却给背了黑锅,还平白无故给其他将士们一顿责难。心下过意不去,不过现在也不好向他说什么,坏了刘秀的大计,他们两人都担当不起——正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在刘秀是主公,一切当以主公的利益为重。他们这些人,就是受一点委屈,受一点冤枉,那也要一切以大局为重。 这样想着,王霸就稍稍安心起来。不再看那斥候,转过背自己睡起觉来。可是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等到他迷迷糊糊睡过去时,又被一阵惊呼声吵醒。 王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见朱佑欢天喜地的冲到他面前,手舞足蹈地道:“太好了!刚才我和明公一起去河边看过了,河水冰冻三尺,咱们能过河啦!” 王霸大是困惑——可是连着那个昨天先去探路的斥候也都是笑嘻嘻望着他,道:“这次是真的!河水真结冰了!” 其他人都不知他们为何说“这次是真的”这样的话,不过每个人都喜滋滋在为过河做准备。大家用稻草编成绳结将马蹄子包好,又给自己的鞋底在包上一层,以防在冰上滑倒。 等王霸这些人随后赶到河边时,刘秀已经和邓禹、冯异等候在此。见所有人到齐了,大家就开始过河。 待到他们过完河,忽然听到一声爆裂声响,便见河中央冰面竟是裂开了一条大缝。慢慢的见整个河面寸寸炸开,只一眨眼功夫,就又变得波涛滚滚起来,河水承载着大块大块的浮冰,犹如一只只漂泊的小船,向着下游飞流而去。 众人再次惊呼——他们这些人若是晚一刻上岸,估计就落入这冰冷的河水中给冲走啦!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仙人指路 当真是凶险万分! 刘秀见状,也是心有余悸。回想这过河的功劳,王霸当之无愧,当下大大的赞扬他一番。王霸见状却是“噗通”跪下,道:“明公恕罪!其实昨晚我至河边探路,当时水并未结冰,情况正如斥候所言。王霸为安军心,私自欺骗明公与诸君。不想今早河水竟然真的结冰,当我们过河后冰立马融化,可见真是老天爷也要帮我们渡河!想当初武王伐纣,白鱼入舟的传说也正是如此。而今这天降祥瑞,也说明了明公大德感动上苍,连着我等也受神灵庇佑之福!”他这番话既是拍刘秀马匹,更是出于心中的惊讶。 连着那斥候也道:“我可为王将军作证,昨日傍晚,河水确实未结冰。今日我们得以渡河,全是上天庇护明公,我等因追随明公,才能跟着沾光。” 其他人这才明白过来,都为王霸昨日的谎言而心悸,不过也正是王霸的当机立断,才让众人逃过了这滹沱河。不然昨日若是知晓了无法过河,只怕就已经军心动摇,今天也断不会再前往河边,只怕就会给王朗的人追到了。 大家又都感激起王霸来,遂纷纷夸奖他的大智大勇,和刘秀的神人天助来。 刘秀不敢耽搁,让众人继续南行。等路经斥候身边时,低声道:“昨日的事情委屈你了。” 那斥候似不敢相信——大司马竟然这样的平易近人,连忙用力的摇摇头。 大难不死,众将士气高涨,继续向南而去。直至信都南宫县,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行人饥寒交迫,才找了个所荒屋住下。二十几个大男人,全都给淋了个透湿。大家一起在屋子里找了些木柴,劈开来生火,然后就围着火堆一起光着膀子烤起衣物来。 大家一起说说笑笑,身体虽是不冷了,可是肚子饿啊!又回想起在饶阳吃了那顿大餐,一个个都是后悔当时没有多塞点东西入肚。这时冯异忽道:“其实我们还有东西可以吃。” 蔡遵道:“难道杀马么?若是将马吃了,可就不能逃命了呀!” 所有人都是诧异地望着冯异,却见他变戏法似的从屋外自己的马匹后边抱过来一个布袋。放中间,打开来一看——竟是满满一小袋麦粒! 连着刘秀一起,诸将都欢呼起来。 刘秀道:“公孙,总是能给我们带来惊喜!这麦子你是从何而得?怎么大家全都不知?” 冯异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其实就是在饶阳传舍时,我乘着上茅厕的时候,去他们的厨房里偷来的。而后我没有拿出来,那是看大家尚能找到吃的,就想着要将其留着,以备今天这样的情况。” 刘秀当然是赞扬了他一番,说:“那天在传舍就连我自己也是想着吃一顿饱饭就算了,唯有公孙心思细密!” 等大家七手八脚将那一袋麦子煮好,众人在这寒夜里,各自捧着一捧热气腾腾的麦饭,围着火堆吃得格外香甜。 饭后,大家又一起聊起天来,思念着远在黄河对岸的家乡和亲人。当所有人都围在火堆取暖的时候,冯异却是在屋子里翻出一些菟丝草来。他捧着那堆东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编织起来,其他人见状,不由笑话他,纷纷道他闲不住,如个是持家有道的女子。 王霸更是跑过去抚了一下他的脸,笑呵呵地道:“若公孙是个女子,也是一个俊俏多姿的小娘们!不但会做饭,还懂编织,老子定然是要将他娶回家中当妻子的!哈哈哈!” 冯异也不脑,只是将靠近自己的王霸一把推开,笑骂了一句。仍旧低头织着菟丝草,由着他和其他人一起放声笑话自己。 等到第二天一早,众人醒来,见屋外仍下着细雨蒙蒙,可是诸将仍需冒雨赶路。这时,冯异忽道:“明公等等!”说着拿出一个披肩来,正是昨夜用菟丝草织就而成的。 他将披肩给刘秀围上,道:“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能为明公挡一点风雨。” 刘秀低头瞧瞧那披肩,织得密不透风,一见就是冯异是用了心的——原来他昨晚让众将笑话,就是为了给自己织这件披肩!心下感激,却不知说什么才是。良久动了动喉头,道出两个字:“多谢!” 众将士见状,也是无比动容,皆后悔昨夜对他的嘲笑了。 王霸不好意思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昨天还开你玩笑来着,真是对不住了。你看你,明明是给明公织披肩,也不早说,让我们还以为你是有婆娘的喜好,编着菟丝草玩呢!” “没事,”冯异笑笑道:“其实我也好久没有织过这东西了,并不确定就能编好。若是说出来后又做不成,岂不教明公失望。” 王霸又道:“不过,咱们认识多年,我还真没瞧出一有这一手!” 他们二人同为颍川人氏,各自在未出仕前就已经相识,因此关系极好,哪怕昨夜王霸开那样的玩笑,冯异也不会当真。当下又道:“这是以前我小时候在家时,我娘亲教我的。昨天我不过是正好见这屋里有,就拿来试着织织看的。正好今天下雨,能给明公派上用场了。”王霸忙又赞起他心灵手巧来。 等他二人出了屋子,刘秀和其他将士们已在屋外上马,他们也连忙跑了过去。待所有人准备停当,刘秀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向南前行。 饶阳和蓟县的遭遇让他们一路上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完全不敢入城,甚至不敢在人多的路上行走。就这样像一群无头的苍蝇,凭着感觉盲目而行,完全分不清这河北哪些地方已经归附王朗,还有哪些地方还是属于更始朝廷的,更不知到底要如何行走才能安全回到长安。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和饥饿寒凉一起侵蚀着他们的**,每一个人都是身心疲惫,随时处于奔溃的边缘。 当至下博城西这地方时,只见广阔的平原上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已经根本分不清接下来该向哪前进。众人望着远处左右两条岔道,都是一样的被白雪覆盖,都是一样的延伸向远方,心中皆是一片茫然。 刘秀也不知该去向何处,瞧着眼前这两条路,若是走错一步,随时可能让自己和队伍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有人都等着他做出决定,带领大家走一条阳光大道。可是他的内心却在翻腾:“究竟该走踏过这平原走上哪一条道呢?” 就在这时,远远见平原的另一头一个拉长的人影在夕阳的余晖中向这边缓缓而来。见他越来越近,竟是一个穿白袍的白胡子老头。 朱佑揉了揉眼睛,道:“妈呀,刚才还没有没有看见有人,这莫不会是见鬼了吧!” 刘秀喝道:“不可胡说。”忙亲自上前,躬身一揖,刚想向对方问路。哪知那老者竟然一指一方,朗声道:“努力!信都郡仍为长安坚守,此去八十里。”话音一落,就闪过刘秀而去。 刘秀不禁奇怪,自己尚未开口,他怎能知道?刚想追问,那老头却是摆手疾步大笑着离开。只一刻功夫,便不再见他的身影,这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唯有他的大笑之声回荡。 此情此景,不光刘秀,就是其他人也懵了——朱佑奇道:“怎么说出现就出现,说不见就不见,莫非是神人?” 邓禹道:“先不管这些了,信都能为长安坚守,便是我们此时最佳的去处!只是不知这白胡子老头的话是真是假?” 刘秀当下将众将士召集拢来商议,问信都太守是何人? 邓禹答:“任光。” 自颍川追随刘秀经历过昆阳大战的将士们顿时露出笑容来,皆曰:“天意!此乃天要助明公也!” 冯异喜道:“若真是任光,必不会投王朗,我等可安心前去,后事再做定论。” 王霸笑嘻嘻地道:“想我骗大家说河水结冰,一个晚上,那滹沱河面就真的结冰,待我等渡河之后复又冰裂水急。而现在我等迷途于此,竟得神人指路。而那仍为长安坚守的信都郡太守竟还是任光,想当初他在颍川时为明公所救,而后又和我等一起在被困的昆阳城杀出重围去请救兵。那时他就对明公心锐诚服,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啊!现在只要我们前去,任光必定会居信都兵力,全力护送明公回长安,当真是天不亡我等!” 其他人皆道若得任光派兵护送,自己等一定能安全回长安。 刘秀也是心动,不过却不如他们一般,他想到的是——这莫非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华强、刘歆和蔡少公当初说过的那些话又回响在了他的耳边——对!绝不能就此妥协,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要留在这河北,为了自己,为了牺牲的亲人,也为了死去大哥未了的心愿!这样想来顿时精神百倍,喜形于色,面朝那老头指引的方向,昂首道:“即刻启程信都,就此出发——”说完,一挥手臂,策马向前而奔。 其他人也都是心潮澎湃,大呼道:“明公,等等我们——”即叫嚣着精神振奋的骑马跟上。 虽然在这白雪皑皑的平原,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可是希望却再一次在他们的心中冉冉升起,就如同清晨初升的太阳。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任光与邳彤 当下一行人来到信都边上,向路人一打听,知那信都太守果然就是任光。 王霸等人一个个都是高兴得一蹦老高,皆道:“那白胡子老头果不欺我,诚然神仙也!” 刘秀也很高兴,当下率领队伍向城下进发。 却说那任光在信都郡内,这些日子以来,王朗的使者来了不少,都是来劝其归降的。不过任光的决心很大,就算周边郡县通通归附王朗,他也誓死要拥护更始政权——只因心中时刻念着刘秀的救命之恩。他身为信都的最高统帅,他不投王朗,其他人更不可能归顺。于是将王朗派来的使者一个个都是“咔嚓”了脑袋,给悬于城头。任光虽稳定了军心,可还是怕百姓有二心,于是又放出风声,说是王朗已经决意将信都夷为平地,让所有人断了向其投诚的心。 所以说当任光在信都太守府内得知了大司马刘秀率队伍临城下时,立刻带领自己的手下都尉李忠和信都令万修飞奔前来迎接。城中百姓闻之,更是自发前来相迎,相互奔走呼告。 城门打开,百姓见刘秀即高呼“万岁!”可见是苦盼他这个大司马的。 刘秀连忙回应:“朝廷没有忘记大家!谢谢你们还能为朝廷坚守!”他的话立刻赢得了更高的呼应。 任光见了刘秀,立刻上前跪拜道:“见过大司马!早闻大司马持节河北,任光时刻盼望,不想今日才得以见,真是万分喜悦!” 刘秀连忙扶起任光,道:“说来惭愧,自邯郸失守,我一路为王朗追杀,在这河北就如丧家犬一般。就算是想持节来此,也不能如愿。今给王朗的人追过了滹沱河,又迷了路,得一神人指点,知你仍在信都为长安坚守,我等才特来投奔。” 任光这才发现,连刘秀在内的二十几人都是衣裳褴褛,模样狼狈,一见就只这些日子里吃了不少苦。遂将他们迎进城,在太守府内备上筵席,请他们好好的大吃一顿。 席间,大家好好叙了一番旧,又互通了一下自洛阳分手后各自的境况。当得知这信都周围大小郡县皆投王朗,唯有此地如一座孤岛依旧为更始政权守候。刘秀等人都是大为感慨,任光也垂泪道:“不想明公在河北竟落得如斯境地,任光却没能帮上忙,让你们受苦了。” 刘秀笑道:“今日刘秀能在此遇到伯卿,就是幸事,前事不必再介怀。”说着端杯敬道:“你能在这逆境之中仍为长安坚守,刘秀真心佩服,今便敬你一杯!”说完一仰头喝个干净。 其他人也纷纷道:“伯卿好样的!我等也敬你!”说完一个个也是仰头饮进杯中酒水。 酒过三巡,大家也就没有了先前的拘束,又都开起玩笑来。王霸笑嘻嘻道:“伯卿,可还记得那次明公救你的事?当时,你就是穿着一件漂亮衣裳,给一个守城的士兵看上了,他要你脱下衣服来再杀你,便是明公路过救了你。一别数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爱穿好看的衣服!你看看我等,坐你身边都跟叫花子一样了!哈哈!”他一说完,所有人才意识到这筵上,包括坐在主位的刘秀也是一身衣裳破破烂烂,身上还披着冯异用菟丝草给编织的那个披肩,其他人脸上身上皆是脏兮兮的,哪里还半分大将的模样? 本来其实大家都有意识到,不过王霸现在一说出来,就更显得尴尬了,在衣着光鲜的任光面前不由自惭形秽。 大家都是尴尬一笑,连着任光都不好意思了,忙道:“等会散席,我便安排各位沐浴更衣,任光的新衣只要喜欢的随你们选,大家看如何?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自王朗追杀以来,他们都有一个月没有好好洗过澡了。平时身上痒了,最多是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随便冲一下,哪里还有干净衣服换洗? 这不,待到筵席散了,任光就让人安排众将士去厢房沐浴休息,并给每一个人送上新衣,刘秀那份更是由都尉李忠亲自送去。 刘秀沐浴完毕,神清气爽的换好了新衣裳。将自己的旧衣上的绶带朝李忠一递,笑道:“多谢李忠送上的新衣,这个就给你做等价交换好了。” 李忠万万没有料到他身为朝廷持节河北的大司马,竟然还这样的幽默和平易近人,当即对他好感大增。 休息了两日,刘秀入驻信都的消息传开,和戎太守邳彤又率兵前来拜见。 任光高兴地道:“他和我一样,也是一直在为长安坚守,王朗也曾派兵前来招安,不过邳彤从来都是紧闭城门不让使者入内。现在闻大司马在信都,他知道了定是会要来拜会的。” 刘秀也很高兴,当下接见邳彤——见他四十多岁,体健貌端,很有气势。邳彤见了刘秀,立刻下拜:“下官自闻昆阳大战后,一直想拜见大司马,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 刘秀连忙将他扶起,道:“如今各郡县多投王朗,你能于信都共守,实属不易!” 邳彤又道:“其实当初闻大司马自蓟县来信都,我曾安排手下前往大道上相迎,只是未能接到大司马。后来知大司马入了信都,邳彤知道后立马就带兵前来投靠。望能为大司马平王朗狗贼,尽绵薄之力。” 刘秀这才知道自己一路而来,过和戎郡时,那的人其时是没有投靠王朗的。不过自己等人当时已是杯弓蛇影,不敢再贸然入城,都是走小路绕荒山,因此才和邳彤派来迎接的人失之交臂。不由哈哈笑道:“原来如此!今能得你信任,带兵来投,刘秀万分感激!”说着一抱拳。 当下任光设宴,刘秀与邳彤还有众将士一同畅饮。只一场酒,邳彤就认准了刘秀非池中物,必定能在这河北开出一番新天地,当下要将手中二千精兵交付于他。至此,刘秀手握信都、和戎二郡兵马,共计六千,对外宣称一万——他在河北这光杆司令的生活终于结束。 手中虽然有了兵,但经历了王朗的数番追杀,马成等一些将士不禁心力憔悴,有了退缩之心。他联合了铫期、臧宫、蔡遵再说服一些其他的将领们,一起向刘秀施压,说是既然已经决定会长安复命了,现在手中又有了六千兵力,不若就让他们护送了我等过河回长安。至于王朗和邯郸,就等更始自己派兵前来讨伐吧。 这种消极的情绪一下子感染了刘秀手下众多嫡系将领,他们随刘秀来河北已经三个来月了,过得差不说,几次三番的差点连小命都不保,难免对眼前局势失望。 除了邓禹和冯异,其他人几乎都是一边倒的表示想回家。刘秀闻言表面上打马虎眼,内心却是急得上火——这些人都是他从洛阳带来的嫡系将领,若是连他们都不支持自己了,自己想要立足这河北还能有什么依靠呢? 这日,以马成为首的主张退出河北的将领,又一次前来请刘秀下令回长安。正巧任光、邳彤、李忠、万修皆在,他们也正同刘秀商议着该如何才能反击王朗呢! 一闻此言,邳彤当下就发怒了,道:“你们这些人整日就想着回家,到底是要将大司马置于何地!” 马成给他这一喝也火了,他好歹是刘秀手下嫡系,现在刘秀尚为发言,邳彤就给他一顿呵斥——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太不给人面子了!马成也斥道:“回不回长安是我们的事,现在这里大司马最大,他要回长安,难道你们敢不送?” 邳彤的脸色更难看了,当下一拍桌案,冲口而出道:“凭什么护送?你们都走了,不管我信都、和戎二郡子民的死活,凭什么还要我们的士兵护送你们?你们的命金贵,我手下士兵的命就天生低贱些么?”说着怒目圆睁。 马车也不禁给他的汹汹气势吓到,倒不是怕他,不过人家手中有兵,现在又是在人家的地方——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他仗着是刘秀的嫡系,自己辩不过就将刘秀抬了出来,又道:“我的命是不金贵,不过大司马的命呢?你们手中有六千兵力,若不护送,待大司马在途中出了任何差池,谁担当得起?” 任光想要拉开邳彤,可是他天生的火爆脾气,见马成故意将刘秀做挡箭牌,当即发怒,恨恨道:“若是大司马也走了,不管我等,那我信都、和戎二郡还为长安守什么?老子也他妈索性投了王朗算了,今天就将你这贪生怕死之辈绑了送去立一头功!”他说着就要和马成动起手来。 任光见他说过了,话语中都涉及刘秀了,连忙将其拉住,道:“大司马面前,不得放肆!” 马成给邳彤那一吓,也傻了——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竟是连刘秀也不放眼里了。 可是臧宫等人却是为马成抱不平起来,不过他们巧妙的将邳彤的矛头指向了刘秀,说他对明公不敬,也是要动起手来,邓禹和冯异拉都拉不住。任由邳彤如何辩解自己绝无对刘秀不敬之心,他们也是咬死了对方是如此,双方再次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刘秀在旁,却是不动声色。他一直在想着要如何说服马成他们继续留守河北,现在邳彤一顿怒火发出来,却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说出了他心里想说却不便说出的话。现在只要邳彤他们不出兵护送,自己等人决计出不了河北,势必是要留在此的。只要能在河北,就能另寻机会,以求他日能与刘玄分庭抗衡! 邳彤的激烈,让刘秀一颗原本不安的心稍稍安稳——接下来就是要在这一次争论中彻底灭了那些人的逃跑之心! 刘秀眉头一动,计上心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信都起兵 双方均是火冒三丈,眼见马上就要就武了。刘秀这时才上前阻止道:“你们都不要再吵了!”说着以手将邳彤和马成、臧宫双方拨开。 他难得大声说话,话一出口,立刻就将两边的人都呵斥住了。 马成不悦地道:“明公,你以大司马身份持节河北,便是这河北的最高统帅。他们手中有兵,那也都是朝廷的兵,如何能不护送我等回长安?” 臧宫也道:“仗着手中有兵,就不将明公放在眼里,太不像话了!” 邳彤立刻反驳:“我从无对大司马不敬之意!自知大司马入信都,邳彤就率和戎精兵前来投靠,还主动要将自己手中两千兵力交付大司马。我难道会对大司马有不敬之心么?我气愤的不过是你们这些人,你们一个个妄称当日还于大司马一同出生入死于昆阳,现在并未临绝境,就光只想着自己保命,一味的要逃走。你们这样做,只会陷大司马于不忠不仁不义之境!” 他这顶大帽子扣得马成等人都是大惊,连一向冷静的傅俊都沉不住气了,辩解道:“真是睁眼说瞎话!明公面前岂容你胡说八道,我等自颍川追随者,皆是对明公皆是忠肝义胆,哪里——”他还没有说完,刘秀就出言打断道:“好了,都不要再吵了!”望一眼仍是愤愤不平马成等人,才微微一笑,向邳彤道:“我想听听你的见解,看看我若真回长安,会是怎样一个不忠不仁不义。”声音柔和。 邳彤一愣,他原以为刘秀会向自己发怒的——毕竟马成他们才是他的嫡系,自己和他不过是初识之交。先下见刘秀对自己这样客气,颇为诧异,不过他也感到自己刚才火气太大了。整顿心情,才缓缓道来:“想我信都、和戎二郡人,能在这王朗的重重包围下仍为长安坚守,这是何等的不易。听任光说,大司马来信都时,百姓皆呼‘万岁’!那是您在他们心中代表的就是皇上啊!您来了,他们就像是危难中的孩儿,得见母亲。可是现在您却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要弃我们而去,还要让我信都、和戎二郡兵力护送回长安,岂非不叫人心寒!”转眼望向马成等其他人,又道:“而你们又可想过,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正是因为民心思汉,更始皇帝一称尊号就天下响应,长安三辅的官吏百姓自发地修缮宫殿,翘首夹道欢迎。这难道不能说明民心是向着我们的吗?所有人都知道王朗不过是一个打着‘刘子舆’旗号的假货,而那些投靠他的官吏豪强,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就带着城池投奔。他们城中的百姓,却必是期盼着朝廷前去解救的啊!想当初大司马在昆阳都可以三千人敌王邑四十二万大军,现在王朗手下虽然人多,但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以大司马之才,指挥我信都、和戎二郡兵马,何愁不能大败王朗,夺回邯郸!”他说话掷地有声,顿时让马成等人也陷入沉思,可他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为了一举击溃马成等人的逃跑之心,继续狠狠地道:“若是你们执意要走,只怕会让信都、和戎二郡士兵心寒!这城中皆是他们的父母妻儿,大司马来了,对他们的家人不管不顾。将心比心,他们又如何会安心护送你等回长安?而一旦大司马离开的消息传出,只怕这整个河北都将归附王朗,昆阳大捷的刘秀都对王朗没有办法,谁还能抵挡住他呢?而你们失了河北军心民心,即便是回长安保住了性命,皇上陛下又焉能轻饶?是以大司马若真信了你们的回了长安,他于信都、和戎百姓是不仁不义,于皇上陛下更是不忠!自此将背负天下骂名,当日那昆阳大战的英雄将不复存在!”他话音一落,马成等人都是面面相觑,背脊发凉——看来自己等人的私心,确实是差点害刘秀英名毁于一旦。 再细细想来,——自己等人就是逃回了长安,更始那确实也不好交代的。而看邳彤这架势,刘秀要是肯留在河北共同抗击王朗,什么都好说。若真执意要回,估计当场就要翻脸不认人了!马成等人皆是低下头来,不敢再言语。 一时鸦雀无声,刘秀忽然击掌道:“邳太守之言甚是!若非你的提点,刘秀几乎要铸成大错,也愧对陛下让我持节河北的恩典。”言毕,嗖的一下拔出长剑,挥剑砍去桌案的一角,沉声道:“自今日起,若有再言回长安者,形同此案!” 其他人俱是一惊,再不敢妄言回长安的事来。 一时间,刘秀手下人等又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共同思咐起了如何抗击王朗的大计来。 要对付王朗,就得先有充足的兵力,信都和和戎二郡满打满算也就六千人马,不说王朗,就是和其他河北势力相比也是算个屁的。想要在河北打出一番新天地来,就得多屯点兵,拳头硬了才好说话。刘秀想到了可以向城头子路和力子都去借兵——他们虽然是如赤眉一样的流民大军,不过在更始称帝以后,名义上都是归降了更始政权的。城头子路有兵二十万众,力子都也是聚兵六七万,若能借点来,一起讨伐王朗,这仗还是有得打的。 不过刘秀这一提议,遭到了任光的强烈反对:“莫非明公忘了伯升教训吗?正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我们以这二路人马的势力打下了河北,只怕这河北也不会是明公的!” 这话就如同当头棒喝,让刘秀幡然醒悟,哪怕再没有办法,也不能去联合这些土匪、流民,他们不能成大事,即便要是成了也会内讧——就如同当年绿林军对待刘演一般! 任光虽是刘玄任命的官员,可是却一直谨记着刘秀的救命之恩,内心里无比期盼他能有一番大作为。因此继续道:“明公若嫌现在兵力少了,大可就地征兵。” 刘秀叹道:“征兵不易。”当下将这一路上征兵不顺的事情和盘托出,任光笑道:“我说的这征兵与大司马的不同,乃是以财物为诱饵,号称‘奔命’,发出檄文,令他们攻击旁县。若有不从者,任其烧杀掳掠。正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此便可募得兵力。” 刘秀一怔,他带兵向来军纪严明,从不让士兵滋扰百姓,任光说的这“奔命”,实在有违他一贯的作风。任光自是明白,当即又劝慰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明公这也是迫不得已才为之。” 若要在这河北谋一片出路,此唯一途径。 刘秀无奈,只得应从。 只是换了个征兵的概念,效果那真是立竿见影啊! 短短几日,便募得新兵四千。刘秀大喜,当下给邓禹、铫期派兵二千,让其向西北方向进发,经巨鹿、真定,最后目标为常山郡乐阳。沿途招募新兵,攻城略地。又以给冯异授兵一千,让他自东北方向进攻河间郡,攻城募兵两不耽误。 而刘秀自己则带领剩下的一千兵力,加上任光和邳彤的六千兵马,就近攻击周边已经投靠了王朗的堂阳等地。兵不厌诈,他们在攻城募兵的同时,广发檄文——说是大司马刘秀率城头子路、力子都百万大军,自东而来,讨伐逆贼! 一时间,堂阳一带大震,人人皆道昆阳大战以三千敌百万大军的刘秀来了,如今他率兵百万,以这样的战斗力,只怕这天下人都不够他杀的!各郡县闻风丧胆,堂阳被攻陷后,周边小郡纷纷投降。 首战告捷,论功行赏,刘秀即封了邳彤、任光、李忠为大将军,还将留守于信都代太守一职的万修封为了偏将军。他们几人见刘秀领军,非但不夺自己的兵权,还将自己等人封了比嫡系将领们更高的官职,无不感激涕零,纷纷表示要为刘秀尽忠。 在刘秀手下人中,唯有最高官职的便是邓禹,不过也一区区偏将军,如今任光他们稍有战功,刘秀就迫不及待给封了大将军。看似厚此薄彼,实则无可奈何——他现在河北什么也没有,靠的就是任光等人在河北的势力。也唯有利用手上持节封官的特权,许他们些好处,让他们能够归心自己。 而后,进军昌城,当地豪强刘植领兵数千,前来投靠。刘秀拜刘植为骁骑将军,其弟刘喜、从兄刘歆为偏将军,皆封列侯。仍让他们统领自己的旧部,一同向贳县进发。 攻下此地后,刘秀于育县遇到了在真定分别的耿纯,原来他竟是得到消息,知自己在信都起兵。于是率领了全族老少二千多人,一起前来投奔刘秀。两人相见都是万分惊喜,刘秀当下拜耿纯为前将军,封耿乡侯,其弟耿欣、耿宿、耿植为偏将军。又使耿纯攻宋子,而那正是他的家乡。闻其来,不战而降。 而此时,耿纯却是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事情,他命令人将自己宗族的房屋一炬烧毁。刘秀闻言大惊,问之。 耿纯却是淡淡地道:“我看到明公只身前来河北,并没有什么钱财可以作为赏赐给民众的诱饵。可以聚集人心的,只不过是您的仁德,让众将士乐于归附。但现在王朗在邯郸自立尊号,北州也有不少地方的人相信了他,我虽举族归命于明公,老弱同行,但还害怕宗人宾客中会有不同心的人,所以烧其庐舍,以绝其反顾的希望。” 刘秀万万料不到耿纯竟然能这样对自己归心,顿时眼眶一红,良久才拍着他的肩头,道:“好小子!你为我刘秀做得一切,我铭记于心!”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发兵真定 刘秀一路对于前来投靠自己的各方豪强都是以礼相待,给予高位。一时间,所经各地都是纷纷响应,起兵的形势一片大好。短短十几日,手下就兵马就达数万之多。 就在此时,有一故人前来相见——便是刘秀的二姐夫邓晨! 两人自洛阳一别,数月未见,这一相见止不住潸然泪下。邓晨当场就要投奔刘秀,原来他任常山太守不足一月,就逢王朗造反。常山郡其他官员大多是河北人氏,自是归心王朗。邓晨这太守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为了保住性命,连月来都是东躲西藏。现在闻刘秀在信都起兵,他立刻带领了手下几个心腹,赶来此与其相见。 刘秀听完了邓晨的遭遇后,却道:“二姐夫现在还不能和我一起,你该回常山才是!” 邓晨一愣——刘秀竟然不肯接纳自己? 刘秀又道:“姐夫莫要多想,秀的意思是,以你常山太守的身份,完全可以先回常山募兵,发动百姓。等我征途北上时,可助我一臂之力!” 当下拨给邓晨一批人马,让其打着自己的旗号,迅速控制常山。 刘秀带领人马攻下曲阳后,继续北上攻打中山。众部下皆是疑惑:“王朗在南边邯郸,我们为何却要往北?” 刘秀道:“北方依附王朗未久,根基不牢,我们容易取之。而若在现今北面尚未平定的情况下,贸然南攻,只怕王朗一声呼应,南北夹击,我等在这中间就腹背受敌了。而先平北方,我们等待朝廷的呼应。到时候两边同时发兵围剿,王朗被困中间可能还有活路么?” 这一番话,说得所有人大为叹服,皆道刘秀心思缜密运筹帷幄。 随后,在刘秀又一举拿下了中山首府卢奴的同时,邓禹、铫期也是一路凯歌的得了易县、高阳、武垣等地,并攻下了河间国的首府乐成县。二千来人的队伍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到了万余人马,直至常山真定前与刘秀大军遥相呼应。 这真定城中的主人便是真定王刘扬,当初刘秀从邯郸出来后,还拿着耿纯给写的拜帖来求见过他。只是他当时就已经投靠王朗,因此尚未见面,其次子刘梁就下令追杀刘秀等人。幸好得耿纯赶路拖延了时间,刘秀一行人才得在真定逃出一条活路来。 起初,由于刘扬手握十万大军,刘秀并不愿与其正面冲突,而是令邓禹于乐成牵制观望。可是现在王朗也在迅速反扑,要是他等打过来,而刘扬也趁势起兵,只怕自己等人就给他们双面夹击了。若要向北继续发展势力,眼前真定城的问题刻不容缓! 耿纯见状,主动请缨,欲前去说服刘扬。他与刘扬有甥舅之谊,刘秀当即应允。 耿纯立刻带上几个亲信一起,踏上了真定城之旅。 哪知去到真定城下,连刘扬的面都没有见上,就给守在城的刘梁骂了个狗血淋头,道:“你自己要举族投奔刘秀是你的事,别把我真定王府也算进去。我父王早已经接受了邯郸皇上的赐封,断不会再投刘秀!”任耿纯如何劝说,他也是不为所动,最后烦了,斥道:“那刘秀区区兵力,竟敢来劝我父王投降,可知我真定城中有精兵十万?便是要降,也是他降我父王,怎倒是要我们降他?若不是看在你我亲戚一场的份上,上次你害我错失抓到刘秀的机会,我父亲早发兵巨鹿灭了你全家,现在还敢来这胡搅蛮缠,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就叫你知道我真定王府的厉害!”说完一挥手,便见拥上来一排弓箭手,搭弓瞄准城下耿纯。 耿纯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了刘梁不屑大笑。 耿纯回去后,即跪下自称有罪,道自己未能说服得了刘扬。 刘秀微一凝神,笑着将其扶起,道:“卿何罪之有?不过是那刘扬自持手握十万兵马,才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唯有让他尝点苦头,方知归降于我才是眼前唯一的出路。” 遂让邓禹出兵攻槀城、肥累,以断其与邯郸联络之路。邓禹使铫期带兵二千攻城,刘扬措不及防,让堂弟刘细领兵五千,前去救援。双方交战,刘细全军覆没,他自己则在乱军中捡回一条命,仓皇逃回了真定城中。 槀城、肥累尽落刘秀之手——真定城大震! 刘扬整个儿就蒙了,这邓禹、铫期不过是刘秀的手下,区区派出二千人就将自己真定的五千援兵打得个落花流水,若是再和这刘秀的主力大军对抗,岂非不是要让真个真定灭亡? 刘扬一向以手中雄兵十万为傲,现在只一日之间,连失两地,精兵五千,他真是心痛肉痛啊!想当初王朗好几次来信,要他出兵帮忙打刘秀,他都是希望保住自己的势力,因而按兵不动。现在短短半月间,刘秀就做大了,连自己这点兵力都不是其对手了。他是悔之不及,可是也没有办法。若是真要他拼尽全力去打刘秀,他也不愿意——坐江山的可是王朗,刘秀要灭的那也是王朗,自己不过是想在这真定城中佣兵自守。不想去参合他们的事,可他们一个个怎么就都把注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呢? 刘扬烦不胜烦,正思量着对策的时候——刘植登门拜访了。 他与刘扬是老相识了,双方都是相当的了解对方。刘扬知他必是为刘秀来当说客的,上一次耿纯来时,他连见也没有见,就让儿子刘梁去将其给骂走了。可是经过一战,他也真是怕了那刘秀了,当即就将刘植请进了真定王府。 两人见面,寒暄几句,刘植就说明了来意,若再不归降,明日即开决战。 刘扬心里没底了,要说打,他不愿意。要是归降了,这手中十万兵马还不得给刘秀收编了去?他更不乐意了。 思前想后,终于慢吞吞问了刘植一句话:“若是归降,我这城中兵马可否......” 刘植立刻知道他的心意了,拍着胸脯道:“我可以担保,大司马一定不会要你交出兵权的。这一路上,所有归降之人,大司马都是封侯拜将,却不夺人兵权。这一点,真定王大可安心。” 可是刘梁仍不放心,嘀咕道:“你手中那几千人,他自是没看在眼里,我真定城中可是佣兵十万啊!比着刘秀现在手中的人马都多了一倍,他焉能舍得?” 对方一再的质疑,刘植也没了辙。 一旁,刘梁忽道:“父王,不如我们真定王府与大司马联姻,如此一来大司马也能安心,我们也能安心。” 刘梁一击掌,赞道:“正是!想你月前还曾出兵追剿过他,若是他能不计前嫌,和我真定王府联姻,那即便是将来他要用我手中兵马我也愿意。” 这一来,刘植为难了:“我只得大司马托付,前来谈归降事宜,这联姻之事,非我能做主。” 刘扬道:“我真定王府的女儿那都是汉室皇族后人,必定能配得上大司马的,你且回去向他说明,若是同意,刘扬愿偕真定城十万兵力归降!”说完,也不再留客,即让刘梁将这刘植送出了真定城门。 刘植回到卢奴,见了刘秀,先是将真定王同意归降的事情说出。众将士一听不用打战了,都是欢呼。刘秀也很高兴,笑着表示要给刘植记一功。 这时,刘植才为难地道:“不过那真定王说了,归降不难,只是还有一个条件。” 这一来,气氛一冷,连着刘秀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想听听这真定王到底是要开出什么样让人为难的条件来。 刘植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欲与大司马结亲。” 顿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唯有刘秀眉头紧锁:“我只有一个妹妹,去年时还嫁给了李通。而我与夫人成亲不过三月即分开,如今膝下也无子嗣,这亲该如何结?” 刘植道:“真定王并非是要与大司马结儿女亲家,乃是要将女儿嫁给你!” 如此,满室哗然,自河北跟随刘秀的任光、李忠、邳彤等人都是纷纷向刘秀道贺,恭喜他即得兵马又得美人。而以邓禹为首的南阳诸将,因为在洛阳时就见到了刘秀与阴丽华伉俪情深,因此拿不准刘秀可会同意。 果然,这个要求,让刘秀本人也是大震——他从未想过得阴丽华以后,还要再纳娶旁的女子,哪怕这个女子是真定王的女儿!想到阴丽华为自己的付出,和两人多年来的感情,刘秀断然摇头道:“万万不可!” 刘植诧异道:“属下好不容易才说服刘扬归降,如今不过是要大司马娶一女子,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大司马如何就不肯呢?” 刘秀道:“我在宛城时早已娶妻阴氏,她与我情投意合,刘秀怎能有负于她,再纳旁人?” 刘植急了,道:“天子一娶九女,诸侯还可纳三妻,刘公不过一妻,加上这真定王的女儿,也不多呀!” 可刘秀要是头都摇断,道:“刘秀宁死,也绝不会做出愧对妻子的事情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女许素熏 刘秀的抗拒让其他人大惑不解,在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本是稀疏平常的事情。莫说不了解刘秀和阴丽华已成亲的人,连着那一路追随他至河北的马成等也是不解,纷纷出言相劝。 傅俊就道:“又不是要明公赴汤蹈火,而是娶一个美人儿,咋就那么为难呢?” 马成也道:“若是明公真与夫人情深,大可将这女子娶了为妾。”他话一说完,就意识到了错误,这刘扬以真定十万兵马投靠,他的女儿如何甘为妾室? 果然,其他人也都是议论纷纷起来。连冯异都是道:“夫人若是知此情此景,定也会同意联姻的。她若是不理解,那也不配得明公厚爱。” 没有一个人理解刘秀对阴丽华的心,唯有邓禹,他见状却是甚为安慰。他一直爱慕多年的阴妹妹能得良人如此,即便是自己没有能和她在一起,她也是幸福的。他不忍再看刘秀被众人逼迫,出列道:“自古同性不通婚,真定王刘扬此举有违古训,万不可为之。” 这一句话解了刘秀的燃眉之急,他当下向刘植道:“劳卿明日再去一趟真定,便将邓将军的话送上,直说若是归降,刘某人必真定心相待!” 其他人也无话可说。 第二日,刘植依言去了真定,刘扬得知后确实无可奈何。刘梁忽道:“府中不是还有素熏妹妹未嫁么?她也算得父王的义女,又是姓许。大司马不愿同姓通婚,大可将她嫁了去。” 刘植暗暗叫苦,刘秀他不愿结亲乃是不想娶,而并非真较真这同姓一事,可是这又如何好说出口? 刘扬闻言却是一拍大腿,喜道:“若能将素熏嫁与大司马,倒是件美事,只是不知她是否乐意?”当下表示要先去问问那位“义女”本人的意思,让刘植先在府中休息一晚,联姻之事明日再行定夺。 刘梁闻言明显不悦,不过碍于刘植在场,也没有说什么。 刘植却是觉察出了刘扬对这位义女似乎比亲身女儿还要看重——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还还要去和本人商量的。但是他巴不得刘扬离开,因为刘秀本人对这联姻的事情也不乐意,最好是刘扬这义女也不同意,如此刘秀那边也好交代了。 原来刘扬这位义女名“许素熏”,乃是刘扬成为真定王后,一次友人家中结识了一个匈奴舞女,和她暗生情愫,生下了一女儿。不过由于她不是汉人,刘扬身为真定王,实在不便娶回府中,便将其安排在了府外。这匈奴女子所生的女儿今年也有十六,鼻挺颧高,棕发褐眼,一看就是与汉族女子不同的混血少女。她身姿容貌比着刘扬府里的其他千金不知强了多少倍,是以很得刘扬的疼爱,一直许诺将来要为她挑一个成就大业的夫婿。那匈奴舞女在来真定后给自己取了一个姓氏——许。又让女儿跟着自己姓,名素熏。前几年,匈奴女子病逝,临终前要刘扬好好照顾这个女儿,让其可以回真定王府认祖归宗。不过由于刘扬的正妻不同意,于是许素熏就只能以其义女的身份住在了府中。不过她天生就有匈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性格,来到这府里后,并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反倒是常常惹是生非去欺负刘扬的其他女儿。刘梁这一众兄弟姐妹是烦透了这女孩子,可是由于刘扬的偏爱,不管她何如的任意妄为也是没有人来管束。 刘梁趁机想让父亲将许素熏嫁出去,但是刘扬因为当初答应了她要给挑一个合心意的丈夫,因此还是想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然而当刘扬找到这个许素熏说明来意后,她立刻就强烈的表示反对:“不要!我才不要嫁给一个给王朗追着满河北跑的人呢?当初爹爹不是说要将我送去邯郸嫁给王朗吗?他好歹是一个皇帝,现在这刘秀兵力都不及爹爹一半,我可看不上!” 刘梁早看她不顺眼了,道:“不是让你不许在府里叫父王爹爹的么?你怎么总是不听?”许素熏自知有错,低下头来,刘梁继续道:“现在刘秀人家都兵临城下了,父王若是投靠他,唯有联姻一条路我们才能安心追随。父王本想嫁出府中其他女儿,可是人家刘秀说同姓不通婚,是以唯有将你嫁过去了。父王一向待你比其他姐妹都好,你也是该为父王分忧才是。” 这一来,许素熏更加不乐意,朝刘扬质问道:“原来义父说什么要给素熏挑一个天底下最好好夫婿都是骗我的,现在这样为安抚一个来路不明的刘秀,就要将我嫁出,我死也不嫁!”说完又拉着刘扬的手臂撒起娇来,嘟着嘴道:“我不嫁,不嫁,就是不愿意嫁嘛!” 别看刘扬这人平时威风,唯独对这个异姓女儿最没有办法,心里总是心疼她没有了母亲,明明是自己亲生却不能入宗族。他摸着额上汗珠,道:“其实就目前看来,刘秀这大司马却是比王朗那个皇帝更有前途的......” 可是许素熏就是说什么也不听,宁可嫁给真定本地王室,也不屑于嫁给刘秀这样一个外来户。完全不知根知底,说不定人家哪天就回长安了,到时候自己怎么办?终身幸福岂不毁于一旦?她自小因为母亲不得真定王府认可,而不能跟随父亲的姓氏,也时常因为此事自卑。因此从小就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比其他王府的中女儿嫁得更好,这才不枉自己和过世的母亲多年来所受的冷遇。 她打定主意,绝不要嫁这刘秀,自然任刘扬如何哀求也不为所动。 刘梁见状禁不住发起火来:“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婚姻大事岂可自己做主?” 许素熏见状连忙伏倒床上,大哭起来:“你们都欺负我一个没娘的孩子,我不活了......” 刘扬立刻心痛起来,过去安抚她道:“好了,好了,不嫁便不嫁吧。” 刘梁急道:“那大司马那怎么办?若是不联姻,让他成为父王的晚辈,只怕归降后他会仗着自己位高权重,而不将父王放在眼里。” 刘扬叹道:“算了,算了,那还能怎么办?我答应过素熏将来要为她挑一个如意郎君,她既是不愿意嫁那刘秀,我也不能为了自己去逼她......” 许素熏见刘扬终于松口,忽一抹眼泪,道:“义父只是要联姻,并不一定是要嫁自己的女儿啊!何不让郭圣通表姐嫁了过去,她同样是真定王室后人,一样不会怠慢了大司马的。” 刘扬闻言,眼中一亮,道:“正是!我早怎么没有想到。” 刘梁却不怎么开心,他原就是想借机将这许素熏打发出真定王府的,现在这如意算盘落空,他很不高兴。 不过刘梁拍了板,当晚就叫来了其弟刘让和堂弟刘细,和他们商量了一下。他们居然也认为由郭圣通代表真定王府出嫁,比许素熏更合适。于是第二天,刘扬叫了来刘植,说明自己有一个侄女郭圣通,容颜清丽,知书识礼,欲与大司马为妻。 对于他没有再提那“义女”的事情,刘植甚感欣慰,不过一听说又出了个侄女,反正是刘秀不娶一个真定城中的美女,这归降一事就还真就不好说——这郭氏女子不姓刘,出身又好,刘扬又是这样的热情。若再不答应只怕其要当场翻脸,刘植只得硬着头皮给刘秀答应下来。 待刘植回去复命,刘扬也同时派刘让前去漆里舍通知姐姐郭主。漆里舍在真定城外不远的槀城,此时这而已经给刘秀攻下。郭主带着一家老少居于这大宅之中,那是相当的担惊受怕。现在又闻弟弟准备归降刘秀,还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当下甚不乐意。 刘让是郭主的小弟弟,当下将刘扬的无奈和盘托出,道:“大哥原也是想将自己的闺女嫁出的,只是那刘秀说什么同姓不通婚。而后素熏又不愿出嫁,所以才想到了圣通。”见郭主脸现不悦,又讨好地道:“大姐,那刘秀好歹也是朝廷持节河北的大司马,你看他短短一月不到,就在这河北搞得风生水起,手下聚集了几万人马。我敢说,他定成就一番大事业,必不会亏了圣通侄女的。而且况儿如今也大了,有这样一个好姐夫,将来也一定能官运亨通,光耀门楣的!”他巧舌如簧,那郭主还能说什么。自己的丈夫早死,在这槀城却无人敢欺,靠的还不是这两个手握兵权弟弟。她知刘扬既做了决定,必不容再有异议,只得听从。 陈璐瑶一直陪在郭圣通的身边,月前听说了刘秀信都起兵的事情后,她还欣喜地想:“看来这光武帝总算是要发威了!”可是现在见他与郭圣通那段在历史上的姻缘终于来临,她却是感到了一种从心底发出的悲凉——郭圣通已经有了郭辉,他们这些年来是那样的要好,难道历史真要拆散这对有情人? 而刘秀呢?他已经有阴丽华了,不管他是否会顺应历史,他的心里都只会有那一个女人! 第一百五十章 联姻真定 漆里舍的大宅中,郭圣通闻言如遭五雷轰顶。同一时刻,那边刘秀得知此事也是如遭电击。 “怎么会这样?”刘秀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来,道:“不是说让你退婚吗?怎么.....怎么又变成同意联姻了?” 刘植一摊手:“我按照邓将军的话给回了,可是人家刘扬一定要联姻才同意归降,他说大司马若不愿同姓联姻,那就将自己的侄女郭圣通嫁给你。我实在不愿看大司马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就和真定翻脸,那我们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众将士实在想不通刘秀为何会这样抗拒联姻——明明娶一个女人,就能得雄兵十万!一旦刘扬翻脸,联合了王朗,自己等人就深陷囫囵了。当即围拢上来,齐声道:“请明公三思!” 刘秀如何不明白他们的心思,可是要他做出对不起阴丽华的事情来,他实在是不愿意——想当初爱慕她四年,好不容易两人才共结连理。现在新婚不过三月余,他就要在这河北另娶他人。他忽然想起了从前阴丽华曾问过自己是否回另娶的事情来?难道她还真早就知道了?那时的他是义无反顾的直接否定,说自己一生有妻丽华足矣!可是现在,现在为什么刘扬就一定要联姻?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自己另娶? 他忽然想到了邓禹,昨天刘植回来说起这事时,也是邓禹给自己解围——于是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他。邓禹却似乎很不愿发言,见刘秀一直望着自己,斟酌良久,才出列道:“明公——事已至此,就从了众将士的意愿吧!” 刘秀一呆——万万料不到邓禹竟是这样的态度。他原还指望对方能帮忙说服其他将士的,可是现在连邓禹也这样——刘秀几乎不敢相信,要知道邓禹也是爱慕着阴丽华的啊!难道他不希望她能幸福吗?难道他不知道若是自己娶了这郭氏,以真定王府的势力,阴丽华很有可能要易妻为妾吗? 其他人见连邓禹也倒向了自己一边,无不喜形于色,一个个道:“明公,你看邓将军尚且这样说了,就遂了真定王的意,娶了那美人儿吧!” 甚至还有人揶揄道:“明公得美人在怀,换做别人高兴还来不及,如何跟得受大磨难一般?刘植将军都已经答应真定王了,你就开开心心当这新郎官吧!” 所有人都是哄堂大笑,但是刘秀哪里笑得出来。其他人如此他尚能理解,可是邓禹——他瞪大了眼睛,瞧着这个自己相识了尽十年的同窗,像是不认识似的。耳边尽是其他将领们的劝说之声,可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脑子里混乱不堪。 邓禹见他没有说话,忽然跪下,抱拳道:“明公,情况所迫,我相信尊夫人也是能体谅你的。今日在场众人都是一路追随您起兵至今,受了多少苦,经了多少难,可是没有一个人轻言放弃,便是因为大家都是诚服于你的仁德,看出了您是一个能成就大事的人。而现在,真定城中佣兵十万,只要您能娶了那真定王刘扬的侄女,这十万人就能为我们所用。而您若是不从,明日就将掀起一场血战。双方都将死伤无数,即便我们有把握赢,可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明明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事情,为什么您就一定要让大家拿性命去拼搏呢?我相信,即便是尊夫人在场,也是会同意的。您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寒了众将士的心!” 这最后一句“寒了众将士的心”让刘秀一凛——他这才意识到如今联姻之事,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情,而是这在场所有人的事情。只要娶了一个郭氏,便能得刘扬的兵马,若是不从,双方就会开战。他瞧着这军帐中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脸上都是那么急切的希望自己能够答应。再看看那邳彤、刘植、李忠这样在河北才跟随自己的将领,他们脸上已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若是自己真因此而错失了和真定连兵的机会,他们说不定就此不再支持。而马成、铫期、臧宫、傅俊、冯异等自己从洛阳带来的将领们,脸上却是明显的失望。 刘秀忽然感到若是再坚持,只怕军心尽失,若是再让这些人辅佐自己只怕不可能了。而且若当真和刘扬开战,只怕现在手上的兵力也要消耗大半。还如何再谈崛起?还如何去逐鹿中原?他忽然想到去世刘演、刘元、刘仲来,他们都是为了家族的事业而死,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才在河北有点起色,难道一切真要为此就土崩瓦解? 不要!也绝不行! 一颗心在阴丽华与河北大业间徘徊摇摆——呆立半晌,终于木然地道:“你们都起来吧,我同意联姻!”话毕,众将士一齐欢呼,纷纷向刘秀恭祝道贺。 他却是什么也听不进,什么也不想说——为了自己的事业,他违背了对心上人的诺言。若是阴丽华得知,她将该是多么的失望,多么的伤痛欲绝!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是多么的备受煎熬,刘植等人还想问他何时亲自去到真定提亲。邓禹却看出他是难过得死的心都有了,忙道:“明公累了,大家都出去吧,让他好好歇息吧。” 其他人也知刘秀对这场婚事的不悦,但是既然他的答应了,大家也就心满意足了,遂退了出去。 待所有人一走,刘秀就像再不能支撑一般,颓然倒在了身后的榻上——眼神呆滞,神情木然,脑子一片空白...... 邓禹见状,不由心急,道:“明公——” 刘秀促声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你也出去吧。” 待邓禹也一离开,他再忍不住嚎啕大哭——为了活命,为了前程,为了这天下,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也牺牲了太多太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管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多少次差点给对手追得命悬一线,他都是无怨无悔!可是现在却要牺牲他与阴丽华之间的忠诚,让他们的感情蒙上阴影,而他还不得不同意,不然以前所有的付出都是白费...... 刘秀哭着哭着睡着了,等到晚上醒来时,见冯异正在自己帐中。 冯异自然是看出了刘秀双眼肿胀的,当下端过一杯茶来,道:“明公,喝点水吧!” 刘秀摇摇头,冯异又道:“那便喝点粥吧,”说着从桌案上端起一碗白粥来,道:“晚上你没有出来一起用膳,我恐你夜里会饿,是以去熬了点粥来。还正热着,明公快喝了吧。” 刘秀仍是无力的摇摇头,冯异知他是心中愧对阴丽华,因而不吃不喝。看他这样颓废,冯异心中也自难受,于是放下粥碗,跪下道:“明公——竟然今日已经答应联姻,就不要再这样消极了。男子汉大丈夫理应以大局为重,怎可只顾儿女情长,你可知这样只会失了众将士之心?”声音严厉。 冯异说话向来温柔,这咋一发狠,刘秀都不禁望向了他。他继续道:“先前邓将军所言不虚,若是夫人在此,也是会同意明公联姻的。” 刘秀呐呐地道:“你不是我妻子,怎知她的心愿?” 冯异道:“明公可看出,不管是河北将领还是洛阳跟随北上的将士,都为此事对明公失望?如此只会动摇军心!若是我们因为此而失利真定,您认为您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你连区区纳一女子的小事也不愿为将士们去做,那他们又凭什么为您抛头颅洒热血,将生命置之度外去为你打拼江山呢?”他的声调一再高涨,刘秀也似有所悟。 冯异又道:“而您因为失利河北,不说王朗的追杀,就是朝廷只怕也不会轻饶。如此您认为您还能有活命的希望吗?你若是不答应和真定王府的联姻,今天邳彤、刘植这些人只怕立刻就会带着士兵离开,那么我们在河北也就玩完了。尊夫人是希望和另一个女子来分享你,还得到丈夫为了对自己的忠贞而失利于河北或者死在这的消息呢?我想明公自会明白。” 刘秀呆了片刻,才起身将冯异扶起,叹道:“谢谢公孙,秀明白了。你去转达刘植一声,备上厚礼,明日我将亲自前往真定提亲。”说完坐下端起那碗白粥,“咕咚”几口喝下肚中。 冯异见状,终于安心,道一声“遵命!”即退了下去。 冯异走后,刘秀始终是心中不安,阴丽华的笑脸一直回荡眼前。他思来想去,于是叫人拿来笔墨锦帕,提笔给阴丽华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函。大意是自己将在这河北另娶新妻的情况说了出来,又解释自己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和就算有了其她女人,在自己心里也只爱着她一人。写到最后不禁失声痛哭,命运的为什么要这样作弄,他明明只想要她一个女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再将另一个女人塞入他的生活,他不想,不愿,可是没有办法...... 当他写完这封信,第二日与刘植一同出发真定时,他将信交给一个从洛阳带来的将士,嘱他一定要快马加鞭送去淯阳交付到阴丽华的手中。 他不敢奢求她的谅解,可却不能不向她忏悔......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奔赴河北(一) 当刘秀踏入真定城时,刘扬第一眼见到其就深深折服——万万没有料到大司马会是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这气度,这样貌,一看就知是人中龙凤,他日前途不可估量!不由在心里都暗暗后悔,当初没有说服自己的私生女儿许素熏联姻,如今倒是便宜了姐姐的女儿。 不过现在刘秀亲自带领属下前来向郭圣通提亲,他也不好当场反悔,又改口要将自己的义女嫁过去。于是将刘秀迎进了真定王府,与其商议起了联姻大事来——最后定下,于七日后藁城漆里舍大婚。 刘秀等人退回卢奴大营不提,却说那为他送信的将士骑一匹汗血宝马日夜兼程赶往淯阳,终于在三日后将书信快马加鞭送至了阴丽华的手上。 当她捧着这封锦帕看完上面的字时,娇躯一颤,指尖发凉,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邓静瑶大惊,连忙和红拂一起扶住她,阴识拾起那锦帕来,也是脸色大变,抓住那信使的衣领,厉声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信使只是依照刘秀的话要将此信亲自交付阴丽华,哪里知道这刘夫人看了后会晕阙,也是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将刘秀已经前往真定王府求亲的事情和盘托出。 阴识仍不敢相信,又喝道:“为什么会如此,前段时间不是还听说大司马在河北开始有起色了,现在怎么会给逼得没有了退路?” 那信使忙将真定王刘扬开出联姻条件,方愿归降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道:“大司马也是迫不得已,那刘扬在真定手握雄兵十万,若是此事处理不善,莫说河北那一众将领,就是洛阳追随而去的人都会要对大司马失望的。” 邓婧瑶忽道:“那真定王府的郭氏可是嫁不出去么?怎么偏要贴上大司马?” 那信使连忙将郭氏的情况说出,道她家是真定王室大族,刘秀娶了她只会有好处的。这人是刘秀自当了偏将军以后就一直追随身边的一个小将,阴识和阴丽华都认识他,知其断然不会说谎。 如此,阴识听了,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邓婧瑶却是恨恨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刘秀,良心都给狗啃了去,枉小姑还对他一片真心,于危难时刻下嫁。他倒是好,现在刚有点起色便攀附上人家王室千金了,这是要将我丽华妹妹置于何地?”说着气愤地一跺足,而她一动怒不禁肚子隐隐发疼,又“哎呦”地叫唤开来,阿晋连忙从她手里扶过阴丽华,将其置于榻上躺着。 阴识也过去扶住她,怪嗔道:“你自己都是要生的人了,还这样激动,小心孩子!” 邓静瑶挺着硕大的肚子,脸色通红的大骂刘秀负心。阴识恐她动胎气,只得叫人将她送回房间休息,嘱她不许出门。 阴丽华躺了一会,醒过来,泪眼朦胧地又向那信使道:“你说,大司马现在何处?可真是前往真定求亲了?” 对方答:“大司马将给夫人的信函交与我后,即与刘植将军、邓禹将军前去真定了。” 阴丽华一呆,嗫嚅地道:“邓禹将军也同去了?他难道没有阻止大司马另娶吗?” 那信使道:“本来大司马是不同意另娶的,满军将士都劝不了,还是......”他忽然从阴丽华痛苦的表情感到一阵害怕,不由放低了声音:“还是邓禹将军说动了他,大司马才同意联姻。” 阴丽华大震,竟是邓禹劝动了刘秀另娶的!她简直不敢置信——禹哥哥怎么会这样对我?难道他不知我为文叔哥的感情吗?而再一想到刘秀竟然就真听了邓禹的话,又不由更加伤心——难道古代男子的爱情就没有忠贞一说吗?她想起刘秀曾经对自己的誓言,那些发誓要一生一世爱她,绝不会另娶旁人的誓言,在当时是多么的甜蜜。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只是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既然爱我,为什么还要娶别人!”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阴识忙让那信使下去,上前将她抱住,道:“丽华,丽华,你冷静点,文叔他这是逼不得已的呀!你没有看他的来信吗?若是他不娶郭氏,只怕马上就会失去所有的支持!你们在一起经历那么多,你该知道他是多么的爱你在乎你。男子三妻四妾稀疏平常,可是他在那样的临危关头娶纳郭氏,他也想着要先告知于你,可见他是真心待你的!” 阴丽华痛苦至极,哽咽道:“他若是真心待我......为什么又要娶别人......为什么......” 虽然心里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来临,可是爱的盲目让她一直希望历史能够改变,因为他们的相爱而改变。 可是现在,他让她失望了,彻彻底底的失望了。哪怕他的爱再深,他们之间也要阁着另一个女子,他再不会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文叔哥了,今生今生他也将同样是别人的丈夫! “不可以......”阴丽华忽然失神地一把推开阴识,就向门外冲去,“我要去河北找文叔哥,我要问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阴识和红拂忙上前拉住她,阴识怒道:“你怎么能这样任性,文叔都已经说明原因了,你即便是再去,又能问出什么来?不过是徒增烦恼!” 丽华一怔,是呀!他送来的信函中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她若去了,他还是一样的说辞,那时她又要如何呢?忽然她心头一动,道:“既然我没什么好问的,他也说不出其他,那我便去阻止他成亲!他既已经娶了我,还还答应了你和娘亲要照顾我一生一世,那他便不能食言!”说完就想甩开阴识的手往外跑。 阴识当然是抓得更紧了,急道:“你怎么变得这样不可理喻了?哪里还有半点当初我认识你时的善解人意?早知你是这样的不识大体,我当初真不该救你!” 阴丽华一愣,阴识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始料不及,她看着从前自己爱慕过的这个男人,而后又无比敬重的大哥——他竟然说自己不可理喻,说后悔救了她。她不能接受刘秀另娶新人,可在他看来这是她的错。她不够大度,心胸狭窄,错的不是背弃爱情的那个人,而是现在即将遭遇背叛的自己。 这个时代到底是怎样的时代,难道女人就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吗?他们爱得那样深,她原以为他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给她一份一生一世完完整整的爱。可是现在他们分开不过三月,他马上就要再度成为别人的新郎了,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阴识深知她的性格,若是认准了必定会去做的,恐她真跑去河北找刘秀,若是真因为这儿女私情毁了刘秀的前程,那她自己也同样毁了。遂将她推回房间,向阿晋道:“将门反锁!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让姑娘出来!” 阴丽华这才发觉阴识要将她禁闭,怒道:“大哥怎能这样对我,我有什么错?” 阴识循循善诱地道:“出嫁从夫,你当初既然选择了文叔,就该知道他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这郭氏能够帮他,你便不该怪怨。”说完走出门去,任由身后阿晋将反应激烈的阴丽华反锁房内,也没有回头。 不过片刻,得到消息的阴夫人也跑了过来,可是房门让阴识锁了。阴夫人向阿晋要钥匙,他却道不敢违背阴识的意思。 气得阴夫人没辙,只有隔着门向房里的阴丽华道:“丽华,丽华,娘来看你了,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阴丽华一听是她,急忙跑到门边,道:“娘,你去找找我大哥,让他把我放出来吧!还有还有三天文叔哥就要娶那真定王的侄女了,我一定要赶去河北阻止他的!” 阴夫人虽也气愤那刘秀另娶,可是却觉得阴识的话在理,人家刘秀是迫不得已的呀!但她不敢用这话再刺激阴丽华,只得开导道:“我的傻女儿呀,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现在你和他成亲不过半年,正是情意浓浓的时候,他纳娶他人,你自是不乐意。可是他身为大司马,还是皇家宗室,将来总是要再纳妾的。而现在这郭氏虽是真定王室,但我们阴家也是新野豪强,和刘、邓两家又是世交。何况那郭氏与他只是利益联姻,如何比得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基于种种,他必会考虑这些以你为妻的,那郭氏再怎样也只能是妾。” 阴丽华一呆——原来其他人竟是以为自己去找刘秀是因为担心妻妾之位的问题,遂傻笑起来——她要的不止是当他的妻,而是当他唯一的女人!可是这个时代的怎会明白?她背靠着门,咬牙含泪滑坐在了地上,痴痴得道:“我不在乎他的皇室身份,我宁可他是从前那个一心庄稼的刘文叔......那样的他就没有人和我抢了,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可是谁能明白她的心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奔赴河北(二) 阴夫人劝了很久,见阴丽华一直没有反应,也只能离开。 晚上阴识让阿晋给她送饭,期间她准备乘其不备逃离,也给阿晋发觉,又抓了回来。阿晋再次将她退回房间,反锁上门的时候,道:“姑娘,你就不要再任性了,大公子为这事也是烦得不得了呢!” 气得阴丽华拍打着门,大声道:“开门!快点开门!放我出去,我要去河北找我的丈夫!” 可是根本没有人回应,连阿晋都走开了。 等她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出去,更不可在刘秀成亲前赶到河北阻止时,她绝望的把头埋在膝上,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过了很久很久,当她已经迷迷蒙蒙睡着时,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轻声喊着自己:“丽华妹妹,丽华妹妹,你还好吗?” 是邓奉的声音——阴丽华一个激灵,蹦了起来,贴着门边道:“邓奉哥哥,快开门放我出去,我要去河北找文叔哥,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门那边一静,少顷,邓奉才冷冷地道:“他都要另娶了,你怎么还记挂着他?” 看样子他也是知道了刘秀另娶的事情,并听说了自己给阴识禁闭,因而过来看望的。阴丽华忙道:“文叔哥是逼不得已,只要我去了河北就能阻止他成亲了,我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邓奉冷冷道:“他没有兵权,回来了也是给刘玄、朱鮪猜忌,张卯、李铁也必不会放过他的。”他要打击她的热情。 阴丽华冲口而出:“那即便是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也好,总之我就是不要和另外的女人来分享他!” 邓奉嗤之以鼻:“你愿意和他过这样的生活,那他呢?你可知他愿意和你过这样的生活?他们刘家人为了起义付出多少,死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现在他好不容易在河北有了翻身的机会,又有一个可以给他带来十万雄兵的郭氏,你以为只要你出现了,他真会跟你走?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阴丽华一呆,的确,从他的来信中他要娶郭氏的事情已经无从改变。可是她是那样的深爱他,哪怕这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她也要去找他要一个说法,要去亲口问一问他可还记得曾经的诺言?于是道:“若不能亲自问一问他,叫我如何甘心?” 邓奉一怔,半晌道:“那若是你亲眼见了他,问了他,他仍是要与那郭氏成亲呢?” 阴丽华凄然一笑:“若真是这样,那我便也死心了,认命了......” 她的哀伤让他怒其不争,邓奉忽然伸手将那门锁一扯,“吱”一声两扇门打开,他立在门口,厉声道:“那我便要你死心好了!” 说完拉起正坐在地上嘤嘤哭泣的阴丽华就向外走,丽华有瞬间的错愕,可是立马就明白了邓奉是要放自己去找刘秀,当即感激地道:“谢谢邓奉哥哥!”可是她的话刚刚说完,就听得阴识一声大喝:“阴丽华——你给我站住!” 丽华循声望去,只见阴识已经在阿晋的陪同下出现在了这小院的长廊尽头。 阴丽华刚想出声恳求,邓奉就先开口道:“次伯兄,她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就让她去试试看吧!那刘秀必然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舍弃大好前程的。” 阴识怒道:“邓奉,你是嫌现在还不够乱吗?即便刘秀要另娶,那也是他和我妹妹之间的事情,是我们阴家和刘家的问题。我们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难怪你今天一天都是在和我打听丽华听说此事后的情况,幸好我及早时觉有异,知你必会前来救她,因此早安排了人在此守候。”又向阴丽华道:“丽华,你听哥哥一言,千万不要去河北坏了文叔的好事!” 阴丽华闻言胸口如受重击,诺诺道:“好事?”顿了顿,又道:“难道哥哥以为这是好事?” 阴识自知失言,也不知该怎样解释。 阴丽华眼眶立时一红,含泪道:“现在我的丈夫要另娶他人了,可是最疼我的哥哥却说这是好事!我想去找回他来就是破坏?”疼痛一点点在她的心口化开,不能抑制,终于她一咬牙转身跑出了后院的大门。 阴识大惊——若是让她去了河北,刘秀所有的付出就将付之东流!不可——他腾空而起,便要去抓她。 可是刚刚越至门口,就给邓奉一挡,阴识喝道:“邓奉,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好不好?” 邓奉淡淡地道:“次伯兄,你身为丽华的兄长,怎么却站在刘秀一边,难道他比着你的亲妹妹还要重要?” 阴识急着去抓丽华,冲了几次,都给邓奉挡住,急道:“她去了河北只是添乱,刘秀都已经答应联姻真定王府了,如何能轻易退婚?” 邓奉忽然冷笑起来:“哼!原来你也早已经知道了,你不要她去只是为了怕她受伤,让她知道自己在刘秀心中其实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是没有他的权力重要。而她一再的执迷不悟,让你想以刘秀爱她胜过一切的假话去迷惑她都不行。我今天一听闻此事,就知道了你的用意,是以我偏要让阴妹妹看清楚这刘秀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他只是一个和全天下男子一样,爱美人却更爱江山的男人!” 阴识背脊一凉,邓奉已经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他如此做法一半是为了不让刘秀为难失利,另一半也确确实实是担心丽华去了得到真相只怕更加伤心。 既然刘秀另娶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为什么不坦然接受呢? 他说不出口,是害怕她会肝肠寸断。 邓奉微微一笑,在阴识的耳边轻声道:“我就是要她亲眼看看,她选择刘秀是多大一个错误。真正爱她的人,是从小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那个。” 阴识一呆——原来邓奉对阴妹妹用情至深早已是深不可测,可是他在提到刘秀时,眼里放射出的那抹邪恶之光,让他竟隐隐感到一股寒意。 不行——定要阻止! 他忽然很想告诉邓奉此阴丽华非彼阴丽华,可是刚动了动喉头,就听得身后传来了邓婧瑶的叫唤:“夫君,夫君!” 阴识还在和邓奉纠缠,邓婧瑶却是脸色苍白的抱着肚子道:“你快过来呀,我......我肚子好痛,只怕要生了......” 阴识只一个分神,便给邓奉闪出府去,他临出门前看见邓婧瑶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就知她是故意来缠住阴识,想让自己帮阴丽华离开。 其实以邓奉的功夫,阴识根本不是其对手。不过他并不想伤害阴识,因此由着他纠缠而不动真格。 当邓奉跑到府外时,阴丽华已经在路口和牵着一匹白马的红拂在话别——那马就是邓婧瑶让给偷偷给送来的,她原是打算自己去放阴丽华出来的,不想遇到邓奉将其救出。不过这下更好,她知有了邓奉的帮忙阴丽华必能顺利去河北,是以让红拂将阴识的马牵了过来,希望能助她早日去到河北见到刘秀。 丽华见到邓奉,道:“适才多谢邓奉哥哥了。”便从红拂手中牵过白马,准备上马离开。 邓奉却是将她的马绳一拉,道:“等等!” 丽华刚想问原因,邓奉伸出两个手指至唇边打了一个响哨,便见一匹红色的宝马从远处飞奔而来。 红拂奇道:“这不是邓将军的坐骑吗?” 待马至身边停下,邓奉才道:“丽华妹妹便坐我的坐骑吧,这是一匹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也唯有它能让你在三日内,刘秀成亲前感到河北真定。”见她望着那大马微有怯意,又轻笑道:“有我在旁,它必会乖乖听你的话。”语毕,不由分说将阴丽华一把抱上了那大红马,自己则一跃上了阴识那匹白马。 阴丽华还没有反应过来,邓奉就将马屁股一打,大叫道:“坐稳了——” 大红马冲将出去,那速度快得惊人,吓得阴丽华连忙拉稳缰绳,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摔将下来,只怕要落个骨折。 邓奉在后哈哈大笑,也将那白马打上一鞭子,叫了声:“驾!”马就带着他向前狂奔上去。 红拂见邓奉能陪阴丽华去到河北,自是喜不自禁,在后高呼道:“姑娘——邓奉公子——路上小心——” 可是她的声音阴丽华已经听不到了,她集中精神骑着那匹大红马向北驶去,邓奉就在她的身后——她要赶去河北,在刘秀迎娶真定王刘扬的侄女以前,赶到那儿,阻止这场婚礼...... 他是属于她的! 她爱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另娶他人! 两匹马披星戴月只为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河北真定,便是在他们赶往河北的路上——真定王府的刘家和藁城的郭家都在为三日后在漆里舍举行的婚礼而忙碌。到时郭圣通将会由真定王府出嫁,去到藁城的漆里舍成婚,一对新人也将在这郭府中展开新的生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出嫁前夕(一) 一百四十八 刘秀在藁城这边虽也是心情沮丧,苦大仇深,可是三日后去真定迎亲的喜服、马车、乐队这些还是得提前安排。他自己没有这个心情去准备,只让人将自己的尺寸量了去制作喜服,其他一切就都是交给了邓禹和冯异去办。考虑到此次联姻事关真定王府的面子,又嘱他两一切以隆重为宜,不可怠慢。常山郡内,邓晨得知了消息也是赶了过来帮忙,对于和真定王联姻一事,他的看法与邓禹相同。不过想起阴丽华这个表妹,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忍,但是成大事者岂可只顾儿女私情?他自从在蔡少公府上听了那句“刘秀当为天子”后,一直是对这个小舅子抱有大希望的。想着为了起兵一事,刘、邓两家牺牲诸多,死了那么多人,最后连起兵的领头人刘演也给绿林军那帮混球给害死了,这些仇难道他日不报?而且就算是他们愿意放下恩怨,和那朱鮪、张卯、李铁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答案是肯定的——不行!所以现在刘秀好不容易在河北有了这个翻身的机会,哪怕是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先联合了真定王的兵马,唯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为了这场起兵死去的所有亲人,对得起活着这些人所吃的所有苦所受的所有难! 邓晨的安抚,让刘秀的心里好受一点。他不愿意去多想三天后的那场婚礼,只是希望能今早的统一河北,为自己谋到一个好的出路,以求将来能与刘玄集团分庭抗礼。再也不能仰人鼻息的生活,能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阴丽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于是,当邓禹、冯异带领着一干将士去为他筹备迎亲事宜的同时,刘秀则已经开始和任光、邳彤、邓晨商议起接下来的出兵动向。 藁城漆里舍的大宅内,郭圣通得知联姻刘秀的消息是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连饭菜也不肯吃了。郭主很奇怪女儿的反应,问之。郭圣通倔强地道:“为什么我的终身大事就凭舅舅一言抉择?那刘秀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尚不得之。若他只是假意与舅舅联姻,而只想着得兵权,过后又无情翻脸呢?我的终身幸福岂非不是要毁于一旦了?” 郭主无奈道:“圣通呀,这些娘亲都是想过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你大舅舅都已经决定了的事情,那边刘秀也去真定提过亲了,难道还能有改?我们郭家虽然家产百万,可是这些年天下大乱,在藁城能平安也都是靠着你几个舅舅。现在他们需要我们帮忙,难道娘能推脱了?” 郭圣通气道:“这是帮忙吗?这是送我去火炕!那刘秀能当上大司马,年纪一定不小了,估计早已经是妻妾儿女成群!娘当初总说将来会让女儿挑选一个合心意的夫君,如今却为何要随舅舅们的意愿将我嫁给一个完全不知根知底的人?” 郭主一愣,忽道:“圣通,你和娘说说,你可......你可是有心上人了?”女儿的话让她警惕起来。 郭圣通也意识到了,忙遮掩着道:“女儿哪里敢私谈儿女私情,不过是不想由着舅舅们把我嫁给一个来历不明外乡人!他们都不愿自己的女儿去嫁,连刘扬舅舅那私生女儿许素熏也不乐意,偏偏就我命苦......”说着装势扑到自己的床榻上嚎啕大哭起来。 郭主忙上前安抚:“圣通就不要再哭了,这事情既已经定下,就绝不容更改了。那大司马虽是外乡人,不过你二舅舅和我说了,年纪并不大,人品相貌那也都是上等,你嫁过去不会委屈的。”她还想再说什么,可是郭圣通根本不愿听。 郭主无奈,只得对一旁的陈璐瑶和绿衣吩咐:“你二人伺候好姑娘了,后日就是迎亲的日子了,明天一早真定王就会派人前来将姑娘接过去。让大司马后日由真定王府迎亲,来我们漆里舍完婚。时间只有两日了,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小心你们的脑袋!” 璐瑶和绿衣连忙福了福,道:“奴婢不敢!” 郭主这才满意的离开。 待她一走,绿衣就走过起郭圣通床边,道:“姑娘刚真是吓死我了,夫人差点就怀疑你有私情了。若是刚才她追根究底,只怕我就会给吓得把你和郭辉先生情投意合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郭圣通一咕噜爬起来,抹了把眼泪,道:“是啊,幸好没有说出来,不然我娘一定大发雷霆,辉哥和郭总管就都没有好果子吃了。” 陈璐瑶道:“可是现在姑娘只有两日就要另嫁他人了,郭辉公子昨天在府里遇见我时,也是急得要命,真不知该怎么办才是?” 郭圣通闻言,眼泪唰的又流了下来,幽幽地道:“我们本不该有情的,他是下人,我是王府千金,我们注定了是不该在一起的。可是......”说着再次失声痛哭:“不管他是怎样的人,我就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过流民的生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只要他在我的身边,可是......”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没有“可是”。 晚上,璐瑶和绿衣安排的郭圣通睡下,就各自退了出去。两人都为郭圣通和郭辉的感情感慨万千,走到花园时,遇见了郭辉。 他一见璐瑶和绿衣精神一震,连忙就迎上前,道:“姑娘怎样了?” 绿衣刚想说郭圣通哭得伤心,晚饭也没有吃。璐瑶就扯她一把,开口道:“她还好,只是要我们转达先生,让你以后忘了她。” 绿衣一愣——郭圣通什么时候说这话了,不过她立马就明白过来,璐瑶这是想他们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经注定不能在一起,何不早点分开。 果然,郭辉面露痛苦:“她......她真让你们这样和我说?” 陈璐瑶淡淡地道:“姑娘在刚刚得知此事时,反应是很激烈。不过这几天下来,她也明白了真定王之意不可违抗。是以既然不能再与先生续前缘,不如就此分开,希望先生能再去找一个知音良伴。” 她轻飘飘几句话却是入一盆冷水浇得让郭辉浑身一凉——自听说了郭圣通将要代表真定王府联姻大司马,他就一直想见她一面,听听她自己的意思。可是由于郭圣通激烈的反应,郭主立刻就将其隔离开来,除了两个贴身丫鬟,其他人等一律不许接近。因此,郭辉一直是没有机会见到心上人的。 次日一早,刘梁就亲自来漆里舍将郭圣通接走,陈璐瑶和绿衣也是一并跟去。郭圣通临离开前,见郭辉也在送行的人群中,幽怨地望着她。她也是伤心欲绝,可是还不能给其他人看出来。于是强忍住眼泪,由着陈璐瑶二人将自己扶上马车,驱车离开。 十四岁的郭况也看出了姐姐对于这段姻缘的不满意,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担忧地道:“娘,姐姐她——” 郭主打断道:“她没事的,等真成了亲,她自会想通。”又望一眼,还在目送郭圣通的其他家仆,复道:“后日成亲地点可就是在这漆里舍,你们都给我好好下去干活,若是当日出了什么纰漏,即便是我不追究,真定王也不轻饶。” “诺!”大家都俯身下拜,然后一个个回府去干活去了。 后天,这漆里舍的大宅中就要大宴宾朋了,不光是大司马刘秀那边的人,真定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也都是要来参加的,光是筵席这几个大厅里就得安排一二百桌。怎么说这都是郭府第一次嫁女儿,而且还是真定王亲自提出的和朝廷的大司马联姻。这就注定了这场婚礼不光是这郭家的事情,更是真定王府的事情,以及和朝廷建立联系的大事情! 一切当慎之又慎! 这边郭主在郭德的帮助下忙碌着,那边真定王府也同样在忙。郭圣通由此出嫁,那就是代表着真定王府的面子,刘扬是尽可能的将一切安排的既豪华又隆重。 光是郭圣通那件结婚当天穿的玄红色喜服就是请了十几秀工,花了几天几夜用金线绣成,鱼尾一样散开拖了很长很长的曲裾深衣长摆,就如同现代的长摆婚纱。供新娘子装饰的黄金步摇、华胜、珠钗更是摆满了一梳妆台。 陈璐瑶和和绿衣乍见这么多的首饰,眼睛都直了,一件件拿起了细看,啧啧赞道:“哇!都是金的呢!看来这真定王对联姻一事是相当看重的!” 绿衣还那起一根白玉簪子想插到郭圣通发髻上试试看可否好看,被她用手拂开,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这样。” 绿衣见她发怒,不敢再说话。 陈璐瑶撇撇嘴,道:“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了,姑娘就是和我们发火也无济于事啊。” 郭圣通眼眶一红,又嘤嘤落泪。绿衣忙上前帮她擦拭,安抚道:“算了,姑娘不要再哭,你和郭辉先生今生是有缘无分的了。你就好好准备下,明日嫁给大司马吧!”她的话让郭圣通更加烦闷,扭头倒在榻上嚎啕大哭起来,慌得绿衣顿时手足无措。 陈璐瑶拉了拉绿衣,低声道:“我们还是先去厨房拿点食物吧,让一个人姑娘冷静冷静,她自己会想通的。” 二人遂退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嫁前夕(二) 出了房间,绿衣还是在担心这郭圣通,璐瑶道:“别想这么多了,历史是不可改变的。” 璐瑶一愣,以奇怪的眼神望着她,跟读道:“历史?不可改变?”复又大声道:“璐瑶姐姐,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呢?” 陈璐瑶也是一愣——自己怎么会和她说这个?看了真是给这几天棘手的事情弄糊涂了,郭圣通必然要嫁给刘秀的这段历史这儿就她一人知晓,其他人就算是告诉了他们,他们又怎会相信?就算她现在告诉刘扬和郭主,即便是将郭圣通嫁给刘秀,她本人以后也是不会幸福的。可是他们能相信?就是相信了,他们能放弃现在眼前联姻的利益?所以说一切都是白搭,历史就是历史,不可违逆。 当然,她心里还是很同情郭圣通和郭辉这一对有情人的,甚至还暗暗感慨:“若是郭圣通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而没有嫁给所谓的东汉开国皇帝,那她说不定还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不会在刘秀和阴丽华的伟大爱情阴影下悲戚一生,就算将来她能当上皇后,刘秀也是一样要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拉下马来。” 自从在这个时代接触到了真正的郭圣通后,她心里的天平在从前崇拜的那段“娶妻当得阴丽华”的伟大爱情中,竟然是慢慢的偏向了郭圣通。她是这样一个丝毫没有小姐架子的女孩,追求一段平凡美好的爱情。这样的性格,就算是以后嫁给了刘秀,势必也是不会去和另一个女人争宠的。可是她将来却无法逃脱飞鸟尽,良弓藏的悲剧。只是这个悲剧的开始是美好的,而且也是历史不可逆转的,因此就算是璐瑶明明知道,也无力去帮她。 因为这是命运,谁也无法挣脱的命运! 陈璐瑶心情复杂,和绿衣一起边走边想,忽然在一个转弯路口遇到迎面遇到了真定王府的异姓小姐许素熏,她正笑吟吟望着璐瑶和绿衣。 这二人一惊——她们对这许素熏是没有好感的!霸道、强势、虚伪、做作,仗着真定王的宠爱谁都不放在眼里,连接郭圣通一年当中难得和她碰几次面,也给她嘲讽作弄得哭过鼻子。这号人物,陈璐瑶与绿衣这样身份的丫鬟自然不敢招惹。 她二人见到无可躲避,都是低头向其福了福,叫一声“许姑娘!”然后想着脚底打油,快快开溜。 可是许素熏却是回头娇喝道:“站住!就这么怕我么?一看见我就想跑?” 陈璐瑶和绿衣连忙停步,回转过身子,璐瑶道:“许姑娘误会了,实在是因我们姑娘饿了,嘱我们去弄点吃的来,因此才想快点离开。” 绿衣连忙跟着使劲点头,若是惹着这个女阎王不高兴了,估计还不知道怎么罚她们两——她可是仗着自己是真定最心疼的爱女,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这王府的姓刘的女儿都对其退避三舍,何况是她们这样的郭家的下人。 果然,她们二人这样驯服的态度让许素熏很满意,又问道:“对了,你们家小姐可还好吗?知道了要嫁给大司马这样的大人物,可是乐坏了。”说完以衣袖捂嘴呵呵笑起来,样子颇为幸灾乐祸。 谁都知道现在这情况,就是联姻双方关系也不一定很牢靠的,而且以刘秀此时大司马的身份在河北过的这日子,那真是虚有其名。怎么看,他也不是一个好的终身依靠,是以当初在听了刘扬的提议后,许素熏自己是一口回绝,绝不愿用自己的人生赌这一把! 其实她虽然不喜欢郭圣通,但是对她也是没有恶意的,提议将她作为真定王府与大司马的联姻对象,不过是为了摆脱自己要嫁的问题。所以她此刻的关心中,三分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倒是有七分是真关心这联姻的问题了。若真是郭圣通在联姻当日还如现在这般不乐意,估计那大司马也不会开心,这样就没有联姻的效果了。对于真定王府而言,就做了无用功了。 不过,许素熏是不会说出这些的,她已经习惯了说刻薄的话。 如此,绿衣就不知该怎么回应了,陈璐瑶却是给她挑衅的表情气坏了,道:“许姑娘怎么能这样?明明就是你提议真定王让我们姑娘替代联姻的,现在怎么还能这样来挖苦讽刺......” 她话没有说完,“啪”一个耳光给扇在了脸上,许素熏愤怒地吼道:“大胆!放肆!既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家姑娘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目无尊卑的吗?”见陈璐瑶仍是无所畏惧的瞪着自己,还冷冷地道:“我们姑娘一向家教甚好,倒是许姑娘自己......”她说到此,上下打量一眼对方,那样子就是在说其没有家教了。吓得绿衣连忙去拉她,示意千万不可得罪了许素熏。可是陈璐瑶实在是太气愤了,若不是这个臭婆娘,郭圣通根本就不需要去联姻,也不会被迫和郭辉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恶女人的错,她却还要来奚落郭圣通这可怜人,这是太可恨了! 陈璐瑶虽是来汉代已久,脾气比之从前在现代是收敛了很多,但是一遇到不平事,还是仍不住爆发出来。 而许素熏这个天之骄女,给一个下人这样顶嘴,火气也是腾就上来了,破口大骂道:“好你个臭丫头,竟敢跟来教训我,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一下一下的将拳头朝璐瑶身上打去,她身边那两个丫鬟见状,也抢着表现起来,一同上前围攻陈璐瑶。 吓得绿衣忙上前哀求:“许姑娘,求求你了,不要再打了......” 可是许素熏完全不为所动,咬牙道:“打!给我使劲的打!”她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一声大喝:“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许素熏三人望去——原来是刘梁,三人连忙闪开。绿衣便上前扶起璐瑶来,担忧地道:“姐姐没事吧?” 刘梁适才只是看到了绿衣,这刻才惊觉给许素熏主仆三人围攻的人竟然是陈璐瑶,急得连忙跑过来,从绿衣手中扶过她,促声道:“你还好吗?” 陈璐瑶抹去嘴角边一丝血迹,挣开刘梁的手,站起身来,才缓缓道:“多谢二王子,奴婢无碍。” 许素熏大概也是看出了刘梁喜欢陈璐瑶的,脸色讪讪的没有说话。 刘梁又朝她喝道:“你怎么一天不惹是生非就不能活了?明明知道明日就是大司马来府里迎亲的日子,居然也不停歇,还在此刁难圣通妹妹的贴身婢女,当真是无法无天!” 许素熏给她一通训斥,也是很不乐意,平时连刘扬也不会这样对她恶语相向的,现在刘梁竟然能为了一个郭家的下人骂自己,她也气坏了。假意抹一把眼泪,道:“好啊!我就知道在你们这些人心里我就只是爹爹的私生女,就算爹爹再疼我,你们也是看不起我的。你身为我的二哥,现在竟然能为了一个贱婢来骂我,我......我要告诉爹爹去!”说完,掩面哭泣着离开。 绿衣急了:“二皇子,怎么办?” 刘梁冷冷道:“不必管她,随便她怎么办吧!她隔不了几日就要去找父王告状的,这府里没有一个人喜欢她。”转向璐瑶,道:“要不要紧,不若我请个郎中给你看看吧?”说着伸手想去探她微微肿起的面颊。 陈璐瑶偏头闪开,淡然道:“不打紧,不过是点皮肉伤,过两天自然会好的。” 绿衣道:“好在她们三人都没有什么力气,不然璐瑶姐姐今天可就要受苦了。” 刘梁的眼神中透着心疼,陈璐瑶却是视若无睹,轻声道:“二王子还有事情要忙吧,奴婢也要急着去厨房拿晚膳给姑娘,先告退了!”说着福了福,拉起绿衣的手离开。 绿衣本还想没有打算这么快走,给她一拉,也忙急向刘梁点点头,道:“那我们先告退了,刚才的事谢谢二王子了。” 刘梁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自语道:“真是个特别的丫头!” 绿衣给陈璐瑶一路拉到厨房边才撒开,不由疑惑地道:“你怎么了,刚才刘梁公子帮了我们,你就那么急着离开,显得我们太不知好歹了。” 璐瑶不悦地道:“你懂什么,我就是不想和那个胖子多说话。每次见面就说些让我肉麻的话,烦死了!” 绿衣打趣道:“那还是因为他喜欢你,你说说,若是你真成了这真定王府二王子的妾室,那多风光!一准羡慕死采莲和玉叶那两八婆!” 璐瑶“噗嗤”一笑,忙将她口一掩,道:“你小声点,别给不怀好意的人听去大做文章,那我就惨了。”复又笑道:“你到是挺会学以致用的,我不过说了一次采莲和玉叶这样的婆娘在我家乡那都叫八婆,你就回回背后提起她们都是叫八婆了。呵呵!” 绿衣一嘟嘴:“我这是正是孺子可教也!”说完哈哈一笑,又凑近悄声道:“璐瑶姐,你就真那么讨厌刘梁公子么?做他的妾室有什么不好的?总归是不用在当下人受苦了。你看看,今天你还给素熏姑娘欺负了呢!” 璐瑶回道:“难道我成了刘梁的小妾,许素熏这样的小人就能不欺负我了?你没看她哪次见到我们姑娘不是牙尖嘴利的不留余地。”见她点点头,又道:“而我不选择刘梁,不是我讨厌他,而是人生一世,一定要找寻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我们都是有权去爱和被爱的。不能因为我们是下人是丫鬟,就低人一等,我们也有追求真爱的权力。你明白吗?” 绿衣神情有点恍惚,点点头,又摇摇头,估计没有完全明白。璐瑶又叹道:“那是你还小,等你大点就明白了,男人和女子之间是有一种叫爱情的东西的。这东西让人神魂颠倒,茶饭不思。”说着还故作陶醉状,又曰:“就好像姑娘和郭辉先生那样,抛开权力抛开身份,那种男女间的相爱就是爱情!”见绿衣还是是懂非懂,泄气道:“算了,你们这个地方的女子懂什么爱情,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你说也是白说。” 绿衣忽道:“那姑娘和郭辉先生有爱情,可姑娘明日不还是要嫁别人吗?” 璐瑶一呆——是啊!原有爱情也是没有用的,这个时代是不讲爱情的。想到郭圣通和郭辉从前的种种,她的心也不好受起来。 绿衣继续道:“那璐瑶姐姐你有过爱情吗?” 璐瑶脑中一闪,忽然想起了自己从前在校园里的诸多恋爱来,那些谈过的男孩没有二十也有十五个吧,都是一周一月不到的就分手,最长一次是三个月。在这些爱情中她只是享受到了有人追求的乐趣,若真说到那种生离死别感天动地的爱情,她感觉还没有。她忽又想起了曾经喜欢过的历史老师罗伟来,若不是他在历史课上提起了光武帝刘秀和他的皇后阴丽华的故事,她又怎会起意要去洛阳古城的陵园玩呢?又怎会来到这二千年前的社会呢?想起这种种,和罗伟的一切都已经过去,爱不爱的早已经淡忘了。而要真说起爱,在来这儿几年,唯有那一次在道路上,给刘秀的马车撞到,他为了救自己,飞身而起将自己揽入怀中的那刻,她似乎感受到了很久都没有过的心跳感——可那是爱情吗? 璐瑶不知道,见绿衣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于是笑笑:“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家乡的人常说缘分到了,爱情自然就来了。” 绿衣皱眉道:“可你以前不是和我说,你家乡人说的爱情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吗?你家乡的人怎么说话没个准?” 璐瑶给她一脸的严肃逗乐了,笑道:“好啦,我家乡人说话就是这样的,横也能说竖也能说,你爱信哪个信哪个。”又拍拍她肩膀,道:“咱们快点去厨房拿吃的吧,估计姑娘早饿了。”遂乐颠颠跑向厨房,进门就大声道:“哇!好香啊!都有什么好吃的?” 绿衣在后闻言,不禁笑道:“姑娘哪有你这么贪吃,是你自己肚子饿了吧,呵呵!” 第一百五十五章 璐瑶的抉择 一晚上,璐瑶和绿衣吃个不停,从厨房里端来的美食都进了她们两的肚子。 璐瑶指着最后一碗燕窝,道:“姑娘真不喝吗?”见郭圣通仍是倒在床上嘤嘤而泣,便道:“你不喝那我可就喝了,不然放坏了就太浪费了!”说完正要喝,绿衣一把夺过,朝她挤着眼睛,道:“你没瞧姑娘多伤心吗?还吃!” 陈璐瑶一努嘴,“你可没比我少吃,怎么说起我的空话来了。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会吃的,姑娘都没有说我,你倒怪起我来了。” 她们正要斗起嘴来,郭圣通怒道:“你们都别给我吵了,都出去!” 这两人才不再说话,她们其实是能体会郭圣通的心情的,只是陈璐瑶是知道嫁给刘秀是她的不可逆转的命运,而绿衣则是因为这个时代里女子本来就是对婚姻没有自主权而沉默,两人不知如何安慰她才是。这两人其实心里都是疼惜她的,但是实在也没有办法,因此才这样没心没肺的在她面前吵了起来。 眼下见郭圣通这样难受,她们又一起至她床榻边安慰,郭圣通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什么也不想听!” 绿衣急道:“可是——” 陈璐瑶却是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烦郭圣通了。 她二人退出房间来,坐在外面的走廊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月有阴晴圆缺,今晚上弦月的光晕在密布的乌云中显得那么的微弱,仿佛预示着明天并不是一个让人开心的日子。看着这真定王府的下人们,还在为明天送亲事宜而忙碌着,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郭圣通的出嫁,避免了真定王府和大司马刘秀之间的一场杀戮,所有在这城里城外的人只怕都是很高兴的。牺牲了一个郭圣通,换来所有人的平安,他们估计着大司马抱得美人归也该是很高兴才是。可是陈璐瑶望着这天空中的乌云,心中却道:“只怕这场婚礼上失望难过的不仅仅是郭圣通吧,卢奴大营里的刘秀很有可能也一样在为不能保持爱情的忠贞而伤心。”她忽然有些羡慕起阴丽华来——这样帅气的一个男子,又是史上不可多得的明君,居然还能一生专情于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阴丽华了。现在的她固然还不出名,那是因为刘秀还没有当上皇帝。一朝他大权在握,她就将是这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人。不但名利双收,更能拥有其他帝王女人不敢奢望的爱情——这才是这个时代中,女子生存的最高境界! 两人发了一会子呆,便一同回房间休息了,明日就是郭圣通的大喜之日,她们也要早早休息,明日还得给她准备呢! 翌日,一早璐瑶和绿衣就起来了,她们到郭圣通房间时,见她已经双眼通红的坐在榻边,估计是一晚上没有睡好的。璐瑶和绿衣过去问她可想吃东西喝水,她也是无力的摇摇头。 待到午时一过,真定王刘扬的夫人就赶来给她梳妆打扮起来。郭圣通一直绷着脸,刘扬的夫人见了,也不知该如何开导她。待得给她梳好发髻,换上喜服,就朝陈璐瑶和绿衣两个道:“你们在此好好照顾姑娘,前堂还有来客要招待,我先去了。” 璐瑶和绿衣忙跪拜:“诺!”便送她出门。 待她二人回转进屋时,忽然门边闪过一人来,吓她们一挑——便是郭辉! 陈璐瑶连忙将他一把拉进房间,绿衣也是慌慌张张把门合上。 原本坐在梳妆台前的郭圣通见了他,立刻飞奔上前,道:“辉哥哥,你怎么来了?” 郭辉道:“今天真定王府中人山人海,我就借机混了进来。府中的人也都知我是郭家的乐师,估计着我是郭主安排了来给你们帮忙的,因此倒是没有人问起。” 郭圣通稍稍安心,又垂泪道:“今日我便要嫁做他人妇了,你还是忘了我吧!”说完将其一推,转身俯倒在梳妆台上悲伤哭泣。 郭辉上前抱住她的肩膀,道:“我不会让你嫁那大司马的,今天我潜来这真定王府,就是为了能带你远走高飞。你可愿意?” 郭圣通一怔——她万万没有料到一向老实本分的郭辉竟然能为自己下这样大的决心,不由紧张起来。 郭辉以为她不愿意,伤心道:“难道你不愿和我走?” 郭圣通忙道:“我愿意,哪怕以后过清苦的日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圣通就满足了。”说完拉起他的手,双目凝视,深情对望。 陈璐瑶忙打断道:“停——”见他们望向自己,才吞了口唾沫狠心道:“你们......不会是来真的吧?”她虽也不忍见这二人分离,不过他们要真是这样,那历史不乱套了?那自己和绿衣咋办?还有真定王能就此罢休? 郭圣通忽然跪至她面前,凄声道:“璐瑶,求你了——求求你看着这三年来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就让我和辉哥走吧!” 陈璐瑶料不到他们来真的了,吓得结结巴巴地道:“你们......你们就是真走,能走得了多远?只怕还么有出这真定城就给抓回来了,而且现在王府里这么多人,你一出门就给发现了,能跑得了吗?” 绿衣也害怕地道:“若是姑娘真走了,只怕我和璐瑶姐姐就惨了......” 果然,郭圣通也犹豫起来,她并不希望为了自己的事情连累到这二人。郭辉却是也上前跪在璐瑶和绿衣面前,哀求道:“你们就帮帮我和圣通妹妹吧!求你们了!你们先在此,让我带她离开,等大司马来迎亲前,你们自己再跑。我已经在这府外的后门处安排了四匹好马,我和圣通骑两匹走。你们届时来此,再骑走两匹,这样我们大家就都能安全了。” 陈璐瑶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瞧着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跪在自己面前,再想起郭圣通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好,和她若是嫁给刘秀后将面临的历史命运,她忽然间头脑发热,冲口而出道:“好了!我答应你们了!” 郭圣通和郭辉大喜,绿衣却是吓得脸都白了。 陈璐瑶一把扶起他二人,道:“现在刚过午时,真定王正在前堂大宴赶来送亲的宾客,大司马派来迎亲的人只怕也要傍晚时分才会到。你们现在离开的话,还能有两个时辰逃跑。” 郭辉点头道:“两个时辰能逃很远了,不过你们在此也不能耽搁久了,万一给发现了就危险了。” 陈璐瑶微微颔首,又道:“以姑娘现在这个样子是断不能出去的,一出门就立刻会给发现的。对了——”她忽然一拍脑袋,道:“不如你就穿上我的衣服吧,再让绿衣去给你找一顶带面纱的毡帽,就说是我吃错了东西,生了红疹得出府。必能混过去的!而我则穿上姑娘的喜服在此等候,只要我一直在这房中头戴喜帕,路过的人必然以为是姑娘在此。而我和绿衣大可在离迎亲前半个时辰,从府中后门逃脱。到时候姑娘和郭辉先生已经走远,真定王若是抓住我们也没有什么没有办法了。” 郭圣通万万料不到她竟会这样帮自己,感动地道:“如此是个好法子,只是你自己呢?我舅舅若是知道你坏了他的打算,势必不会轻饶......” 陈璐瑶心虚一笑,忙打断道:“还管这么多做什么,都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了。当初我还没有入郭府时,若不是姑娘帮我求情,我也不能进府过这几年有吃有喝的好日子了。只怕漂泊在那流民的队伍也早就饿死病死,而后在府里姑娘和郭辉先生也一直待我很好。璐瑶也无以为报,这次即便是拼上性命也愿能帮到你们一次!” 绿衣也给她的豪气感染到了,跟着补充道:“只要能帮姑娘和先生,绿衣也远赴汤蹈火!” 郭辉和郭圣通都是喜出望外,拉着她们的手动情地道:“谢谢你们!你们的恩情,我二人一生一世不会忘记的!” 当下郭圣通与陈璐瑶互换衣服,绿衣又出门去给郭圣通找来了一顶带有面纱的毡帽,就陪着她和郭辉一同出门了。 待他们离开,陈璐瑶穿着那件玄红色的喜服,站在铜镜前,忽然为自己这个冲动的举动感到了丝丝凉意——若一会真给真定王抓住了,自己会是何下场呢?不过她没有功夫考虑这些了,事已至此,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端坐住矮榻上,将那块原本属于郭圣通的喜帕盖在了自己的头上。正襟危坐,只为能让人以为坐在这房中待嫁的新娘乃是郭府千金郭圣通。 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若自己真是因为此事而给真定王赐死,只怕也是没有一个亲人会为自己伤心的。她想到了远在两千年后的父母,想起了和自己一同穿越来此却一面都未见的好姐妹杨紫依,就算今天自己死了,他们也不会得知。想及此,不由潸然泪下。不过再想到郭圣通和郭辉往日里对自己的照顾,她又满是勇气起来——人怎可只为自己而活?我们要学会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真正的好朋友,是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顶替 不多久,绿衣赶了回来。 这时,有两个真定王府的丫头正端着糕点和茶水围着璐瑶在问她可要吃点东西喝点水。 陈璐瑶紧张得不敢说话,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给发现了,只是顶着那喜帕微微摇头。 绿衣在门口见了,忙跑过来,大声道:“我们姑娘早吃过了,你们把东西放下,快快下去吧!” 那两人这才将糕点和茶水放下,躬身准备退下,临出门前忽又道:“咦,还有一个伺候的丫头呢?这会子怎么不见了?” 陈璐瑶和绿衣都是一凛,绿衣连忙道:“她不舒服,身上出疹子了,刚刚回去了。就剩我一人伺候姑娘了......”她边说边比划,显得颇为紧张。 对方忽道:“你一人怎么够,那要不我们留下来帮你吧?” 这一来连陈璐瑶都急了,连忙摇头,又不敢说话。绿衣也急了,道:“我们姑娘不习惯生人照顾的,你们还是退下吧,一会若是忙不过来,我再去找你们来帮忙吧?”说着走过去,将那二人推了出去。 等她们离开,陈璐瑶和绿衣才松了口气。绿衣赶紧将门合上,陈璐瑶一把扯下那喜帕,问道:“怎么样?姑娘和郭辉先生走了吗?” 绿衣点点头,吐口气道:“适才我们出去时,在门口差点给素熏姑娘拦住了,幸好按照你说的,说是你出了红疹。她才害怕传染才让人快快放了我们出去。我将姑娘和郭辉先生送到后门,看他们离开我才进来。” 陈璐瑶听得冷汗直冒,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 绿衣又道:“我送他们至后门上马,那儿还有两匹马匹,是郭辉先生留下给我们逃命的。” 陈璐瑶点点头,“恩!我们势必也要在给发觉前快快逃跑才是。” 绿衣道:“你穿着这喜服,只怕逃跑不便,我去给你找一套便装来,一会离开前好换上。” “恩!”璐瑶应诺,绿衣便走了出门、 陈璐瑶一直顶着喜帕坐在那,简直是度日如年,就这样等了好久,绿衣才回来。 她拿着一套丫鬟的衣服,跑上前悄声道:“我不敢问人要衣服,就去下人房间里偷来的。快换上吧,时间不多了,只怕再等下去,大司马迎亲的队伍就来了。” “好!”璐瑶微微将喜帕翻到发髻上,绿衣便过去关门。当她将门给合上只剩一条小缝隙时,忽然有人一把将门推开来,便听得许素熏一声娇笑:“这大白天的,迎亲的队伍可马上就要来了,圣通表姐关什么门呀?” 吓得陈璐瑶和绿衣脸上煞白,绿衣抢步上前挡在她前边,行了个大礼,道:“许姑娘好!” 陈璐瑶乘着这个空档,急忙转身将那顶于发髻的喜帕再次放下,遮住脸来。 还好——许素熏并没有发觉异常,她只是不满的一把推开绿衣,喝道:“走开!挡着我干什么?我是来看看圣通表姐的,她今日就要出嫁了,我想来陪她说说话。”便走近陈璐瑶身边坐下。 陈璐瑶和绿衣心中叫苦不迭,这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自己两人都要跑路了赶来,真是可气! 但是她们也没有办法,绿衣于是请许素熏坐下,问她可要喝茶水。 许素熏摇摇头,向璐瑶道:“大司马马上就要来迎亲了,表姐嫁过去后可不要怪妹妹,当日虽是我提议义父让姐姐联姻,可我现在也很后悔。唯有希望姐姐能不怪我了,好吗?” 陈璐瑶心中骂道:“你丫的早不道歉,晚不道歉,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再耽搁我和绿衣可就跑不了了。”可是还不能给对方瞧出不耐烦来,于是顶着喜帕微微摇头。 绿衣忙道:“我们姑娘摇头了,这就表示她不怪许姑娘了,一会大司马就要来迎亲了,我还得帮姑娘准备准备,您还是先请回吧!”说着想亲许素熏离开。 许素熏却道:“不行!圣通表姐可还没有说话呢!她不亲口表态说原谅我,我就不走!”说着上前拉住璐瑶的手,摇晃起来,道:“圣通表姐,圣通表姐,你也还为这事情怪我怨我?” 陈璐瑶和她站这么近,背脊发凉,哪里敢出声。这要以开口,许素熏立马就能发现声音不对的呀! 绿衣也是吓得过来,想将许素熏拉开,急道:“许姑娘,别这样,我们姑娘的喜服都要给弄皱了!” 许素熏的嘴角忽然扬起一丝诡异的笑意,抬手将绿衣抚开的同时,手臂画了一个大圈,就将陈璐瑶头顶的喜帕给打落了。 三人同时爆发出一声惊叫:“啊——” 许素熏大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你穿了喜服在这?我圣通表姐呢?” 璐瑶和绿衣都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许素熏又叫道:“好啊!一定是她为了逃婚,跑了!幸好,刚才我见绿衣鬼鬼祟祟从下人房间偷了套衣服出来,总感觉着不对劲,就跟了过来。”复又以手指着她二人道:“陈璐瑶、绿衣——你们好大胆啊!说!快说!我圣通表姐在哪?大司马马上要来迎亲了,晚了出了什么差池看我义父不剥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她咬牙切齿,璐瑶和绿衣更是吓得浑身战栗。 许素熏也意识到这算出大事了,见她们仍是不说,干脆大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新娘子......” 陈璐瑶忙上前以手掌捂住她的嘴巴,许素熏便张口就咬她的手,疼得璐瑶忙将手收回,眼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看样子许素熏是不会罢休了,与其等她再大吵大闹将更多人引过了,不如现在就跑。璐瑶遂拉一把绿衣,道:“走!我们快走!” 许素熏一把拖住陈璐瑶,喝道:“你放走了我真定王府联姻的人,就想一走了之吗?看我爹爹一会怎么收拾你!”又大叫起来:“快来人啊!新娘子跑啦——” 陈璐瑶惊得连忙一脚朝她踹过去,骂道:“滚吧你!”即与绿衣向走廊跑去。 可是许素熏的大叫已经惊动了周围的人,马上便有人围了过来,询问情况。许素熏指着陈璐瑶和绿衣的背影,道:“快!快抓住她们,她们将郭圣通表姐给放跑了!” 下人们闻言大惊——这大司马马上就要来迎亲了啊!怎么办?大家闹哄哄的有的去追璐瑶和绿衣,有的则去通知真定王刘扬。 一路上,大多数宾客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璐瑶和绿衣左躲右闪的逃避真定王府下人们的追赶。待跑至后门口,正准备上马逃跑时,真定王刘扬和大王子刘德、二王子刘梁还有许素熏已经在众家丁侍卫的拥簇下赶到,将她们堵在了角落处。 璐瑶和绿衣皆是大骇——要不是许素熏这臭婆娘捣乱,自己二人早逃了。现在给真定王抓住,只怕小命不保了! 绿衣吓得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刘扬喝道:“给我闭嘴!”复向璐瑶道:“你给我说,圣通呢?”他的表情阴沉,不怒而威。 陈璐瑶也是吓得心里打鼓,抿了抿嘴唇,道:“她走了。” 刘扬怒目一瞪:“走了?去哪了?” 陈璐瑶把心一横,想反正死定了,一定要帮郭圣通一把。便道:“不知道。” 许素熏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并厉声喝道:“你不知道?若不是你们帮她,她能装做你的样子跑了,你还穿着她的喜服在房间假扮她?你们分明就是串通一气,却在此糊弄我义父!看我不掌你的嘴!”说完又要打她。 那刘梁见状,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喝道:“事已至此,打她有什么用?还是先问出了圣通妹妹在何处,找到了再说吧!不然大司马来了就不好交差了!”转向刘扬想听他的意见。 果然,刘扬也是一蹙眉,向陈璐瑶道:“快说!圣通现在何处?” 陈璐瑶是打定了注意,绝不出卖郭圣通的,因此将脸一偏,道:“你们杀了我吧,我也不会说的。我们姑娘并不想嫁给大司马,她已经走了,你们找不到了的。” 刘扬气急败坏,唰的抽出长剑来,剑尖一闪,直指向陈璐瑶,她吓得连忙将双眼一闭。绿衣也吓得抱住了她,准备和她一起受死。 这时,忽然刘扬的二弟刘让和堂弟刘细跑了过来,着急地道:“大哥,大哥,不好了!大司马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现正在前堂呢!这可怎么办呀?” 刘扬一呆——刘秀那边人都来了,若是此时说新娘子跑了,他会怎么想?现在就是派人去寻郭圣通也晚了呀!他忽瞧一眼正穿着喜服的陈璐瑶,见她身材长相丝毫不输给这王府千金,又想和那刘秀联姻不过是权宜之计,干脆就拼上一把好了! 遂收回长剑,伸手将陈璐瑶一拉,道:“你既放走了我真定王府联姻的人,那就由你代替她吧!”说完狠狠将陈璐瑶往刘让和刘细身边一推,大声道:“送她去前堂交与大司马迎亲!”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迎亲真定 众人皆是大惊——不光是陈璐瑶,连着绿衣、刘梁、许素熏,全是惊得一张嘴合不拢来。这......这算怎么回事呀? 可是刘扬注意已定,和刘秀的联姻不过是形式上的事情,不管是哪个女子,只要是由这真定王府出嫁的,那就能代表他真定王的利益!现在再去找一个人,光是换这喜服数发髻都来不及了,刘秀已经在前堂等了。刘扬也是万般无奈下,才会出此下策,心中也是惟愿着不要出差池。 刘梁见到父亲将自己心爱的女子顶替郭圣通出嫁,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刘让和刘细已经带领了一干人将陈璐瑶再次盖上喜帕,拥簇着送往前堂。 许素熏也万万料不到父亲会这样做,她原是想好好教训陈璐瑶一番的,却没有想让其得了这么个好运,竟然能以一个下人的身份,顶替郭圣通嫁给大司马刘秀。 绿衣也是蒙在了原地,刘扬见状,又向她道:“还不快跟过去,伺候好你家姑娘,若是一会出了任何纰漏,你们两都给我小心脑袋!” 绿衣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就跑了过去。 刘扬又向其他人吩咐道:“马上私下通知王府所有下人宾客,一会去到漆里舍后不可声张,一定要保住那女子就是郭圣通的秘密!” 那些人忙跑了下去,刘扬又向另一部分人道:“你们赶紧前往漆里舍通知郭主此事,就言圣通已经逃婚,现在这顶替她的女子便是她身边的侍女。让一会刘秀去郭家拜堂时,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诺!”这些人也飞快离去。 办完这些,刘扬整个人才松了口气,呆呆自语道:“希望今天这事不要给大司马看出什么破绽来才好!” 一旁刘梁对此也是呆如木鸡,许素熏想起昨日里他还为了这陈璐瑶骂自己的事情,不禁幸灾乐祸道:“怎么?二哥可是心痛了?呵呵!” 刘梁本就烦闷,不由冲她发起火来,道:“别叫我二哥,叫义兄!听到没有!”遂快步赶往前堂。 许素熏给他一吼,不禁委屈得向刘扬告状,不过此刻的刘扬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也正挂记着前堂里的情况,向许素熏不悦地道:“现在大家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你就不要再添乱了!”说完也快步离开。 留了许素熏一个人在原地,气呼呼地道:“好啊!一个个都嫌弃我了?要不是我发现了此事,你们现在只怕急得更厉害!”不过她毕竟还是担心着前堂里的事,若是出了纰漏,只怕大司马会和真定兵戎相见的,忙也赶了过去,暗自祈祷那陈璐瑶可不要给识破了才是。 绿衣赶上陈璐瑶后,便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两人都能感到对方手心的冷汗,也能感到双方都是吓得浑身颤抖——若是刚才刘扬要杀了自己,她们不会吃惊。可是刘扬将错就错,要陈璐瑶替代郭圣通出嫁,她们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陈璐瑶更是脑子一片空白,她穿着这喜服,顶着这喜帕,走上了一条通往婚姻的道路。明明昨天要嫁的人还是郭圣通,今天就变成了自己,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刘扬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当她在一片热闹声中,混混沌沌地感觉到有人将自己的手交付到一个男子手中时。她浑身一颤,那只温暖的手掌便抓住了她冰凉的纤纤玉手,随后那人就领着她向大门外而去。 陈璐瑶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紧张得浑身僵硬。她随着他一起向外走,在跨国门槛时,忽然脚一崴,那男子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肢,轻声道:“可好?” 陈璐瑶一呆——那熟悉的声音,忽然让她意识到,她今日顶替郭圣通要嫁的就是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刘秀呀!在这一个来月里,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再见他一面,听一听他的声音。现在他又说出了当日救自己时说出了那一句话,问自己“可好?” 她的心不知怎地,竟在慌乱中闪出一丝甜蜜来。绿衣见状,也是赶上来,问道:“姑娘还好吗?” 陈璐瑶顶着喜帕,微微点头。 刘秀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我们便走吧,小心点!”遂继续拉着她向真定王府外而行。 陈璐瑶听着心中男神的温言叮嘱,一颗心就如蜜糖般化开,连刚才生死一刻命悬一线的危机都给忘了,仿若今天就是自己真的出嫁一般了——满心的激动欢欣...... 许素熏和刘梁正随着刘扬一起自堂外赶来,迎面就撞见了正含笑牵着陈璐瑶玉手的刘秀。今天的刘秀头顶束发金冠,身着玄红色喜袍,棱角分明的脸庞比着平日里更显英气。许素熏咋一下见他——不觉呆了,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这大司马刘秀竟然是这样一个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瞧着他这容貌气度,这真定城中的贵公子里哪里寻得出一个?刘秀的秀目扫过她,最后落在了刘扬身上,一揖道:“见过舅父,秀这便迎娶圣通前往漆里舍,一会舅父也同来好好喝几杯吧。” 陈璐瑶也跟着微微下拜,刘扬见情况大好,心里也安稳下来,大声道:“好!我们这便随你一同前往漆里舍,大家好好喝个痛快!”说完哈哈大笑,招呼刘让和刘细带领其他宾客一同前行。 刘秀将陈璐瑶扶上迎亲的马车,自己便也坐了进去。 许素熏在车边,呆呆瞧着他们上车,不知怎地,心中竟生出一股悔意来...... 刘梁见她还呆在原地,推她一把,道:“快上车吧,大家都赶往漆里舍喝喜酒去了。” 许素熏这才回神,落寞地去找到其他姐妹一同乘车赶往漆里舍。一路上,那些真定王府里看到了刘秀容貌的年轻女孩子们,都在议论着这刘秀可真是一个美须眉。她们或多或少是知道了郭圣通弃婚逃跑的事情,也知现在大司马刘秀接走的乃是一个冒牌货。不由一个个羡慕起那个冒名顶替的陈璐瑶来,能得夫婿如此,当真值了。 许素熏沉着一张脸,却不好发怒——这夫婿原本该是她的,可是她自作聪明给推了。现在联姻的郭圣通也跑了,不然这样的好运如何会落到陈璐瑶这样一个臭丫头身上。越想越可气,却也无可奈何——可是心里始终是空荡荡的,仿佛丢了魂一般。 陈璐瑶和刘秀一起坐在前方的马车里,也是既惊且喜,心中混乱。她头顶喜帕,能感觉到刘秀就在自己身旁,既想掀开喜帕看一看他的样子,可是又不敢乱动分毫。 刘秀的心情同样复杂,一坐进马车,他脸上的笑容就立刻收敛——刚才他已经笑了太多,可是面对这样一场婚姻,他如何笑得出呢? 马车继续向前,车中的两个人都是各俱心事。 丝竹鼓乐之声缭绕,可是在他们的眼里耳里,却是什么也听不见,只盼着能快快的平平安安的完成这场作秀。 却说邓奉陪着阴丽华快马加鞭赶到了这真定城,当向路人问明了大司马将在藁城漆里舍与真定王府的郭氏完婚,阴丽华和邓奉立刻就向往藁城赶。 他们一路上向人打听,终于在赶到漆里舍的大宅前,见到了刘秀那只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阴丽华远远而见——邓禹、邓晨、冯异、朱佑、傅俊、臧宫皆在其中,还有很多当初也参加了自己和刘秀在宛城那场婚礼的人也是一脸笑意的拥簇在人群中。 待到马车至宅前——刘秀先下来,又见他回身将那身着喜服的新娘扶下马车。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他也是含情脉脉地望着新娘子而笑。 阴丽华忽然感到心口一寸一寸的生疼起来,便是在半年前他也是这样含笑迎娶了自己。当时温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刻他却又另娶旁人。他在书信中说起自己在河北娶妻是多么的逼不得已,可是这刻她看到的他连眉眼中都满含笑意。 刘秀——你到底是一个出色的演员?还是你也如这个时代的其他男子一样渴望左拥右抱的生活? 她在心中自问,是以只瞬间的失神——那边刘秀就已经迎着新娘入府了。 阴丽华呆立原地,邓奉轻推了她一把,道:“都已经来了,就快过去找他问个明白吧!”见她仍是失神地站在那儿,呆呆望着刘秀已经进去的那扇大门。遂拉起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我有在!”便牵着她向那漆里舍郭府的大宅而去。 门前郭府中的郭主的二弟刘让和大总管郭德正在迎客,刘秀一方就来了百十来手下,没有一个亲戚朋友,要迎客的是他们真定王府这边。刘让询问郭德府中情况,郭德低声回道:“一切安排妥当,唯有夫人得知姑娘逃婚,躲房间里哭泣。” 刘让不动声色一边与来客抱拳相迎,一面低声吩咐:“你去找找她,让她不要再伤心了,等大司马这婚事平息,真定王自会为她寻找女儿。一让她一会见了那丫头的面,可不要穿帮。”郭德应诺而下。 刘让便也离开,该到的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剩下的人让一些家丁小厮来迎接即可。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寻夫 阴丽华就这样一脸凄楚的给邓奉拉着向漆里舍大宅走去,高大威猛的邓奉背一杆铁杆银枪表情冷漠。 如此气势,让郭府门前的小厮们不禁一凛——这家伙看着来者不善啊! 几个人一窝蜂挡住在邓奉面前,为首一人喝道:“你们是哪来的?来干什么?” 邓奉微微挑眉,“我们是大司马的故人,赶来讨一杯喜酒喝的。” 那人又道:“可又请帖?” 邓奉一撇嘴,没有答话,拉着丽华便径直向里而去。 那几人火了,好家伙,太不将我真定王府放在眼里了。几人一下子围了上来,便要动手。 邓奉飞快几招便将他们都打趴下来,可是这动静也引起了郭府内前堂门口邓晨几人的注意。 邓晨一见邓奉拉阴丽华向内而来,不由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扯一把身边的邓禹,邓禹一见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妈呀!阴丽华竟然找来河北了!若是让她见到刘秀,这场婚礼就完了,势必要阻止啊! 他们二人连忙跑过去,看到那给邓奉打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准备叫救兵的家丁们,邓晨连忙向其道:“各位息怒,千万不要打扰到真定王他们了,这小兄弟是我的侄儿,这女子也是我的表妹。他们也都是大司马的亲戚,大家自己人,自己人!”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金豆子来,塞到为首那人手中,道:“这些给大家去买点酒喝,对不住了!” 那些人这才作罢。 邓晨忙拉住阴丽华向旁边而去,邓禹也拉住邓奉一起过去。 朱佑正好出门,迎面见了邓奉,不由惊喜地跑上前,大笑道:“邓奉小兄弟!好久不见,你可也是看大司马成亲,特来喝杯喜酒的!”他说完话,目光才落在了正强忍泪水的阴丽华脸上,不由呆了,诺诺道:“丽华妹子......你咋也来了?” 阴丽华冷冷扫他一眼,道:“今日是我夫君大喜之日,我如何就来不得了?” 朱佑给她这一呛,一脸的尴尬,也说不出话来。 邓晨低喝道:“丽华妹妹,你怎么这样不识大体?文叔给你的信中不是已经讲明了为什么要纳这郭氏吗?你如何还纠缠到河北来了?” 邓禹也道:“是啊,大司马也是被逼无奈,你该谅解才是。” 阴丽华一挑眉,道:“这么说,他新婚不到半载就另娶,倒还是我的错了?” 邓晨忙道:“这事没有谁对谁错,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三妻四妾。不过你放心,文叔说了,就算是再娶,你也是妻,那郭氏只是妾。” 阴丽华凄然一笑,道:“怎么表哥以为我得到消息,匆匆赶赴河北,就是为了争这妻妾名分么?”眼中露出一丝不屑。 邓禹忽然意识到了她此行的用意,急道:“若你现在真过去大闹一场,文叔兄他可就完了。他在宛城和洛阳所有的隐忍,和他河北后一切的付出将通通白费。只要他见了你,跟了你离开,这真定王一定会当场和我们翻脸。我们自己在这不过万余兵力,任光、邳彤、李忠、刘植这些河北将领也将带着手下四五万人马就一并退出。大司马在这河北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朱佑见状也补充道:“我和大司马一同来河北这几个月,他可是夜夜想你,时时念叨着你呢!你可不能这样对他!这会毁了他的!” 阴丽华怒道:“怎么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刚才我看见他牵着那郭氏女的手下马车,他那一脸的幸福笑容,你们可知我的心都在滴血?他违背了一生只爱我一人誓言,可你们现在一个个却都指责我。”复又一跺脚,垂泪道:“我宁可不要他当什么大司马,不要他在这翻身,只要他做我一个人的丈夫。”说完就向前堂跑去。 邓晨、邓禹、朱佑俱是大惊,一同跑过去追她,在临进门口前,将她拦在了门槛外。 此时屋内刘秀正牵着那新娘子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走向正前方端坐主位的郭主和刘扬。 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场联姻是真定王和朝廷大司马强强联合,又都称赞这对新人是难得的郎才女貌。 大家都注意着刘秀和新娘,并没有人看到门口即努力要冲进去的阴丽华。 邓晨边拖住她,边急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就这样不听劝呢?” 朱佑也帮忙将她拉了出来,至门边,在她耳边道:“丽华妹子,你可知大司马和我们到河北所受的那些苦?没有吃没有喝,好几次都是给王朗的人追杀得连小命都不保。可是我们为什么挺过来了,就是因为我们希望能在这翻身!大司马时时刻刻想的也是翻身后能和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在也不用像在宛城在洛阳时那般仰人鼻息的活着,你可明白?” 阴丽华一呆——邓晨又凑近道:“丽华妹妹,你可还记得刘元,记得我那三个女儿,她们可都是为了起兵而死。包括我的二舅子刘仲,还有我大舅子刘演。为了这起兵,我们刘家、邓家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难?你想想在宛城时在洛阳时,张卯、李铁、朱鮪、刘玄这些人是怎么对我们的,对文叔的?现在整个刘家就剩下文叔一条根了,他是刘家唯一的希望了。难道你真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将他完完全全毁了?不顾伯升、刘元和其他那些死去的亲人们的牺牲了?”见她的意志似乎一点点瓦解,又加紧道:“或许你今日踏进这大厅,一声高呼,能在万众瞩目中带走你的男人。可是你也要想清楚,只要他选择了你,那么他手上的五万大军就全部化为乌有。不光是他自己、你、我,还有跟随他来河北这二十几个嫡系兄弟,我们通通都不可能活着离开河北。因为他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大局,他将会失尽人心,没有士兵在会为了这样一个将领而卖命。而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别说真定王还会愿意和他联姻,只怕他第一个就要杀我们向王朗表功。他本就不是自愿投靠文叔,这联姻只是一场交易,你要毁掉这个交易,那么你也就毁了他,毁了你自己,也毁了所有忠心于他的人。” 等他说完,阴丽华娇躯一颤,两脚如同灌铅,再不能前进一步。毁了所有人,这个罪名太重了!她只是不愿和另一女人来分享他,并不是要毁了他啊!可是邓晨的话却句句刺向她的心窝——刘演、刘仲、刘元、青儿、平儿、艾儿这些人的脸也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曾是经历过他们的死,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刘家的事业而死,而刘元和她三个女儿更是为了救刘秀而牺牲了自己。现在若是她上前一步,大喝一声,将刘秀从这喜宴上拖走。那以前的牺牲一切白费,她又如何能对得起这些死去的亲人?而若是刘秀真和自己走了,这场喜事只怕马上就将演变为一场兵戎相见的战争...... 刘秀、邓晨、邓禹、朱佑都是她的爱人、亲人、朋友,她又怎能想看到他们落入危难之中呢?而冯异、蔡遵、臧宫、王霸、马成、坚谭这些人,他们一心跟随刘秀建功立业,自己又如何能一意孤行去毁了他们的理想和事业呢?——这岂非不是太自私了? 她感到一阵晕眩,双肩一沉,绝望的着大堂里欢愉的人们——只要刘秀今日好好成了这个亲,一切便皆大欢喜。她忽然感到了自己出现在这个场合中,真是太过不合时宜。苦笑一下:“是啊,我原不该来的。”再忍不住,泪流满面——她的男人,临分手前还一直说爱她的男人,这刻已经牵着另一个女子的手,准备拜天地了。 她再忍不住,别过脸去,就想跑开。跑出一个离他远远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为着即将失去的纯真爱情。 邓奉却是将她一拉,道:“怎么?给劝几句就心软了?不打算去问个明白了?” 邓晨他们适才见到丽华欲放弃,都是松了口气,现下见邓奉又挑起是非。邓晨不由怒道:“邓奉——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邓禹也道:“邓奉,阴妹妹好不容易才听劝,你就不要再煽风点火了。” 可是邓奉才不理会他们,向阴丽华道:“我们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你就真不进去当面问他一问了?”见她没有答话,只是不住的落泪,他不禁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还就真为他着想了?他现在拥着新欢,可曾想过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邓晨和邓禹都害怕他一冲动做出什么过激之举来,吓得忙一并上来想将他拉走。 连着朱佑也一起给他们帮忙,可是他们根本动不了邓奉,邓奉忽然伸手将阴丽华向大堂一推,促声道:“既然来了,就亲眼看看他的态度吧!” 阴丽华就顺着他的力道向前堂而去,她一脚没有踩稳,不由“啊——”一声惊呼,倒在了门槛边上。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大家看到一个如此绝美的女子倒在大堂门口,双眉紧蹙,痛苦的揉着脚踝。 连最远处的刘扬也惊动到了,他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人群立刻分两边闪开,这一来,连着已经牵着新娘站到了大堂最里边的刘秀,也一眼就望到了正倒在门口处楚楚可怜的阴丽华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见亦难 再说刘秀远远看到门口匍匐在地的阴丽华,惊得一颗心都提嗓子眼里了,手一抖就将新娘子的手撒开来,欲冲过去将心爱的人儿扶起。可是却见邓晨和邓禹、朱佑一同跑进来,直朝他使眼色,那意思是千万不可冲动。再一望左右冯异、臧宫、王霸皆是大惊,都一脸慌张的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此刻的一举一动关乎真定和汉军联兵大局,不容有失! 其他宾客见了阴丽华都是惊为天人,纷纷议论哪里来了这样一个清丽绝美的女子。连着阅女无数的刘梁和刘德兄弟二人也是看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刘秀眼见阴丽华而不能相认,胸口如受重创。两人就这样相隔十几米,一个在门口,一个在大堂的尽头,对视而望——他们近在咫尺,却仿佛相隔天涯。 阴丽华瞧着他,三个多月不见,他瘦多了,可见在河北的这些日子里他没有好好过过一天。现在他好不容易又有一群支持者,有了一个能给他十万雄兵支持的郭氏,自己难道真要去破坏掉?自己难道真能舍得毁了他? 刘秀也看出了她神色中的悲戚和绝望,他多想冲过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好好的疼她爱她。告诉她为了她,他可以放弃一切,只为不让她伤心。可是再一斟酌,此刻自己若是真走过去,扶起了她,和她一起离开。只怕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在河北所有的努力都要化为灰烬——这又如何对得起为了自己舍命相随的一帮兄弟呢?如何对得起为了起兵大计牺牲了的众多亲人呢?他能深切感受到她的无助和痛苦,却可也深知决不可再为了儿女私情而不顾大局。终于一狠心,眼见她倒在自己的眼前,却收住了即将踏出的脚步,装做无动于衷。 这时,刘扬开口了:“这是怎么啦?” 邓晨忙一把扶起地上的阴丽华,道:“回真定王,无碍,乃是我的小表妹摔了一跤。” 阴丽华站起,眼睛定定望向刘秀,他却是向给灼到一般,立刻将脸偏过。 只是这一个小小举动,不禁让丽华伤心欲绝——他装做对她视若无睹,仿佛她的出现并不能动摇他另娶的心。 邓奉在门外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刘秀的举动不禁让他狂怒起来,他冲进来就想大发雷霆。邓晨和邓禹皆是一惊,生怕的暴怒之心就将毁了刘秀好不容易掩盖的一切。阴丽华也惊觉了他的举动,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邓奉,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动,也别说话,求你了!”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能感觉到她贴着自己面颊时的那一抹清泪,她是那样的给伤得肝肠寸断,却还是一心想着这个在他看来不可饶恕的负心人。可是她的低语哀求,他又如何能拒绝呢? 终于,邓奉一咬牙,用力的点了点头。 阴丽华含泪笑着放开了他,又转过身去向着刘秀微微一笑,遂转身走出了大门。 邓奉恨恨望刘秀一眼,也随她离去。 邓晨忙大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是我表妹和她未婚夫闹别扭,我得跟去看看才是。”说着追了出去。 邓禹也忙道:“新人快拜堂吧,切莫耽搁了吉时!” 刘扬一听,便一挥手,让准备拜堂。 这边刘秀与新娘子璃带相接拜着天地,屋外阴丽华听到了那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声音,悲从中来,再抑制不住,靠在邓奉怀中哇的大哭起来。 邓奉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你还有我呢!” 邓晨怒道:“奉儿,你就别添乱了。文叔他虽是再娶,可没有休妻。丽华始终是他刘秀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少来插一杆子!” 邓奉也火了:“他都另娶了,凭什么丽华妹妹不能改嫁?有这样的道理吗?” 他们还要再说,阴丽华却是不想再理会,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邓禹忙推了邓奉一把,“先别在这吵这些了,你快去照顾阴妹妹吧,可别让她做傻事,好好护送她回淯阳。” 邓奉这才不再和邓晨斗嘴,去追阴丽华了。 邓晨对他却是不放心,在后叮嘱道:“你少打歪主意!给我放老实点!” 恼得邓奉转身朝他扮了个鬼脸,他自己也给气到了。 邓禹却是笑道:“适才能稳住邓奉的,也唯有阴妹妹了。族叔请放心,不管是奉儿还是阴妹妹,他们都不是乱来的人,我们大可不必担心。” 他们正说着,刘秀却是跑了过来。原来他适才强抑住内心的矛盾,和那新娘子拜过堂后,便乘着刘扬开始大宴宾朋之际,借口自己要上茅房悄悄溜了出来。 他一见到邓晨和邓禹就问:“丽华呢?她上哪?” 邓晨不悦道:“你一个新郎官怎么就跑出来了,快回去,快回去!” 邓禹也道:“刚才好不容易阴妹妹才给你稳住了邓奉,你现在这一追出去,可就前功尽弃了!” 刘秀却急道:“你们快快告诉我丽华妹妹在哪?刚才我不便与她相认,只怕她都伤心死了,我一定要去向她解释清楚,让她原谅我。” 邓晨喝道:“还解释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着这儿女私情。你现在这一走,要是给真定王发现了什么端倪。知道了刚才来寻你的便是你在宛城娶的妻子,那我们大家刚才那出戏不就给白唱了?” 刘秀便一踌躇,这时刘让却端着酒杯跑了过来,一见他就怪嗔道:“好侄女婿,上个茅房怎到这来了?我大哥正寻你给亲戚朋友还有各路将领们敬酒呢!”不由分说,拉着刘秀就往大厅而去。 留下邓晨和邓禹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刘秀回到大厅,热闹依旧,人山人海的阵势在为他庆祝今日的大喜事。他没有半点的欢愉,却在迎上刘扬目光的那一刻露出了一副发自心底陶醉的笑容。 刘扬也是满脸的喜色,今天虽说是他收了个侄女婿,可是在他看来比自己得了个亲女婿还高兴。要知道他得的这个晚辈,在今日在座的人中那可是位高权重——堂堂朝廷持节河北,主宰封侯拜将大权的大司马刘秀! 刘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摇头晃脑用竹筷敲着碗边哼起河北小调助兴。见刘秀回来,即招呼他与众真定豪强敬酒。 任光、邳彤、李忠、刘植等河北才跟从刘秀的将领,并不识得阴丽华,眼见刘秀这样等喜悦,都道他是得美女在怀,发自肺腑的开心。冯异、臧宫、马成等都是刚才目睹了阴丽华出现的惊险一幕,对于刘秀能保持冷静,无比欣慰宽心。邓晨、邓禹、朱佑三人则是一直明了刘秀对阴丽华那份炽热深情,见他能以大局为重而不教刘扬等人看出丝毫破绽,而心锐诚服。 刘秀周旋在一众真定王室豪强之中,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那份从容淡定应对自如,看得邓禹、邓晨等都是惊觉仿佛适才前一刻,阴丽华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而那差点毁了这场联姻的惊心一幕,甚至完全没有在他的心上起半点涟漪...... 陈璐瑶给送入洞房后,一直在榻边坐至深夜,才等得醉醺醺的刘秀给下人架进了洞房。她一颗心扑扑直跳——这原本不是该属于她的新婚之夜,可是她就这样让命运塞给了他做新娘。想到历史上他对阴丽华出了名的深情,她在庆幸自己能阴差阳错嫁给一个喜欢的男人之际,也不由悲叹为什么自己就要以郭圣通的身份遇到他呢? 刘秀倒在榻上就呼呼大睡,三分醉意,七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属于他的新婚夜晚他该做什么。不管他做什么,他总是要对不起一个女人的。对于阴丽华,他已经伤害了她。可是眼前这个披着喜帕的女子,虽然他还没有看过她的脸,可是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是他拜过天地,在一众将士面前大张旗鼓迎娶的妻子。他若是不去碰她,岂非也是对不起她呢? 他还没有来得及多想,门外忽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听门! 刘秀惊觉,一咕噜就坐了起来——莫非是刘扬还不放心自己,对于这场联姻仍有怀疑!他感到若是不将戏做足,只怕还真不能哄住那只老狐狸。于是朝身边的女子微微一笑,柔声道:“让夫人久候了,秀这便为你拿去这喜帕。”说着,伸出双手来,将拿起喜帕的一角,缓缓掀开——眼前露出一张精致娇俏的脸蛋来,杏眼桃腮,柳眉翘唇。向着自己眨眨眼睛,羞赧一笑即垂下头来。比着阴丽华的温婉可人更多一份活泼俏皮,刘秀不禁生出几分好感来。 而再待他再看清那女子的脸,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么......怎么会是你?” 这不正是自己一月余前在真定城外给刘梁追得逃命时,在城外小路上撞到的那个赶马车的女子么? 第一百六十章 洞房花烛 那女子再抬眼望他,也是做惊讶状道:“原来是你!”复又自语地道:“不想那日与夫君狭路相遇,今日竟得成夫妻,当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她思绪多久,知古人迷信,便故意讲此一句,好望刘秀能相信与自己乃是一段良缘。 刘秀果真顺着她的话,道:“想不到那天我骑马逃命正巧撞到了夫人的马车,今日我们竟结成夫妻,看来这还真是上天注定呀!”说着一叹,神色中不觉竟透出一股哀怨,显然这缘分非他所求,非他所愿。 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若是旁的女子,自不会上心。可是陈璐瑶瞧在眼里,却是知他是想起了另一个女人来。想到这还是自己和他的新婚之夜,他便马上开始怀念起了另一个女子,虽微有心酸,不过她并不在意。来这个时代这么久了,她早已经看惯了男人三妻四妾。能嫁得刘秀这样一个既有本事又帅气还深情的男人不易,她有信心能慢慢去走进他的心里,让他领略一个来自二千年后女子的风情。让他后悔在认识自己以前,说出那句“娶妻当得阴丽华”的千古名言来! 刘秀给她灼热的眸子盯得面红耳赤,他与阴丽华成亲之时,尚在为刘演守孝,自不敢与其有任何亲密之举。而现在早已过守孝之期,他又年过三十,却至今未近过女色,被陈璐瑶这妩媚的眼神一直视,也不禁心猿意马。他努力想着心爱的阴丽华,希望能摆脱眼前这闺房诱惑。可是对方分明是一个正值妙龄的美貌女子,她眼中满含着对自己的崇拜之情,将散发着处子馨香的身体往自己胸口上靠。刘秀的胸中就似有一团熊熊烈火燃烧起来——看着她微微滑下肩头的衣裳下,露出雪白滑腻的肌肤。轻轻抚上自己面颊的玉指柔若无骨,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间尤物。 他不由感觉胸腔中那团烈火烧灼得更加旺盛,让人浑身燥热起来,一种原始的冲动和需要让他的身体变得不安。他已经完全不能再想任何人,眼前的尤物挑逗起了他从未启封的**。在精神的抗拒和身体的挣扎间,他终于是顺应了身体的选择。一把将怀中那个美人儿拉出来,俯身吻住了她的双唇。可是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迟钝,好几次都是磕到了她的牙齿。陈璐瑶不禁想笑——原来他连吻都不会接!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欢喜,自是火热的回应着他,用舌头去轻启开他的牙齿,在他的口腔中探索。最后带动他,让两条舌头似火蛇一样缠绕纠结。 刘秀从前和阴丽华在一起时,唯一一次接吻那都是浅尝即止,哪里懂得这些?在陈璐瑶的面前就如一个初经**,笨手笨脚的少年。 璐瑶在现代时虽也谈过不少恋爱,接过无数的吻,可是至今也未破身。刘秀的羞涩懵懂,让她喜不自禁,难道他和阴丽华成亲,却还没有碰过她么?她来不及去细想这些,这个男人正在以笨拙的手法想要解开她的衣带,他要得到她,要占有她。 陈璐瑶也是满心的兴奋,她一边用一个个的吻来回应着他,一边将自己和他的衣服除去。可是他们都是那样的急不可耐,仿佛慢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当他们终于除去了衣物的累赘紧紧相拥在一起,第一次接触到对方身体那种的紧张让他们浑身战栗。 渴望、试探、摸索、起伏......那种不可言说的快乐让他们如同两个初生的婴孩一般,身体中只剩下最原始的需要...... 在经历了河北几个月以来的艰辛后,又经过白天的辛苦和适才的劳累,当刘秀从她的身上翻下来后,就倒在旁边昏昏睡去。 陈璐瑶却是兴奋得睡不着,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男神,而且还成为了他在这个时代中合法的妻子。她看这身边这个裸露上身酣然入睡的男人,他的脸,他的身体,每一处都是那么的充满诱惑! 可是现在他只属于她,哪怕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女人,他身体的第一次也是给了她! 这种满足感让她陶醉,不过再一想到,他心里还有别的女人,哪怕是自己以前崇拜的阴丽华,她也不想不愿! 她第一次从郭圣通的角度来考虑起了这段闻名东汉的三角恋——在这段恋情中,自己是政治联姻,阴丽华是年少时心中的女神。可是他现在毕竟已经是三十而立的成年男子了,懂得把握男人心的女人才能抓住他。她对自己有这样的自信,也必须有这样的自信。既然已经成为了郭圣通,成为了刘秀的妻子,那么阴丽华从此将不再是她的偶像!她要战胜对方,不但要得到刘秀的人,更要得到刘秀的心。她懂这段历史,知道刘秀是一个重情义的人。“那么阴丽华”陈璐瑶在心中说道:“从此你我就是情敌。也许在这个时代的女人眼里,没有情敌一说,可是我不喜欢和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我真心喜欢的男人,还是一个即将成为九五之尊的男人!”她想完,将头轻轻靠在刘秀裸露的胸口上。 他立刻就醒了,经过适才的一番情景,两人间亲近许多。刘秀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道:“夫人怎么还没有睡么?” 璐瑶嘟着嘴故作不悦地道:“我不喜欢夫君这样叫我,这样叫夫人显得多普通啊,不如你就叫我通儿吧?” 刘秀瞧着她可爱的样子,心头一动,笑道:“通儿,好!那我以后就叫夫人通儿好了。” 璐瑶立刻撒娇似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又开始一寸一寸亲吻他的身体,激起了刘秀体内的欲火。 这时,忽然屋外一个惊雷炸响,便听得暴雨噼噼啪啪的打落下来。 刘秀一惊,猛然想起了傍晚时分离开的阴丽华来,爬起身就想去看看屋外的雨到底有多大,她和邓奉在外可会安全? 可是陈璐瑶却像是给那个惊雷吓到了似的,一把拉住他,捂着耳朵拼命往他怀里挤,边道:“夫君,我好怕啊!” 刘秀只得去安抚她,拍着她的后背你,道:“通儿不怕,有夫君在,夫君自会保护你的!” 陈璐瑶露出一抹狡黠笑意,低语道:“夫君如何保护我呢?” 刘秀心中还挂记着阴丽华,抱着她心不在焉地道:“这不就是在保护你么?” 陈璐瑶冷不丁一个转身从他怀里挣开,将他扑倒在榻上,又开始笑着亲吻起他来。当她的吻游走至他的耳垂边时,轻咬着他的耳垂耳语道:“我喜欢夫君像先前那么样来保护我。”说完咯咯娇笑。 刘秀便知上当,不过她的这番作弄倒是激起了他的兴趣。他也伸出手来挠她的咯吱窝,道:“好啊!你这才刚进我刘家门,就敢敢骗你的夫君,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将翻身将其压在身下。 床榻边的帷幔再次给他们放了下来,女人的呻吟声,男人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显得这个夜晚格外的美妙...... 屋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房内,暗香流动,香艳无边。 这对初尝夫妻欢愉的男女,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的索要彼此。 好像怎么也要不够,怎么也不满足...... 翌日,天空放晴。 刘秀起床更衣出门时,迎面遇上邓晨和邓禹,他们正在说起昨晚倾盆大雨的事情。 邓禹道:“昨天后半晚时,又是打雷又是闪电,雨下得那样大,听说不少地方的山还塌陷了,真不知丽华妹妹在外怎样了?”说完不安的看了刘秀一眼。 果然,刘秀一听,也急了。左右望一眼,见四下无人,便道:“你们可有派人去四处找找?” 邓禹泄气道:“我一清早天没亮就带领了朱佑、冯异、铫期、臧宫,各人分头带了人去寻,这藁城周边都找过了。连卢奴、常山那边通通遣人去寻了,但是一无所获。” 邓晨见刘秀脸色难看,几欲发怒,忙道:“她有奉儿陪着,能有什么事?必定是往邯郸方向去了,往那才好回淯阳。待我去书信于次伯,便会知晓了。”见刘秀气色缓和,又道:“如今你刚刚做了这郭府的女婿,为稳住刘扬的心,还是多陪陪他的侄女,战事什么的就交付于邓禹他们吧。我也得会常山郡去了,万一我留这边太久,也不利于常山郡的安定。” 三人又为军中大事商讨一番,才各自分开。 刘秀也回房间携了陈璐瑶一起去拜见郭主。今日早晨郭主和刘扬、刘让、刘细皆在,刘秀领着陈璐瑶一起给郭主和刘扬敬茶。 刘扬笑呵呵地道:“文叔,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真定王室的女婿了。大家自己人,本王也决意依附于你,与你一同抗击王朗逆贼!” 刘秀便知十万大军总算是归附了,所有的牺牲和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再次一揖,回笑道:“谢大舅父,秀必当好好把握,不负您的期望!” 第一百六十一章 郭主之威 刘扬三兄弟拉着刘秀一同商议军中大事去了,陈璐瑶就与郭主二人留在大堂中。 郭主一挥手,左右丫鬟小厮悉数退下。 陈璐瑶不觉背脊一凉——便见郭主脸上一沉,拍案而起,厉声道:“你昨夜这大司马夫人可当得愉悦?” 陈璐瑶连忙下跪,哀声道:“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夫人!”她一边摇着头,一边跪着移动到郭主的面前,惶恐地道:“我不该看着姑娘不愿嫁人,就放她走的,还自己穿上了她的喜服帮她遮掩。若不是当时大司马已经前来迎亲,真定王也不会仓促之下让我顶贴姑娘联姻了。” 郭主双眉一蹙,哼道:“都到今天这一步了,还不说真话!你是不是以为你已经是大司马的女人了,我便不敢把你怎样了?你自己嫁给了我的好女婿,却让我的女儿背井离乡和一个下人私奔!”说完,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陈璐瑶眼冒金星,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她正晕乎乎想要解释,就见几个家丁拖着奄奄一息的绿衣走了进来。 一见绿衣的样子,便知是受尽虐待,不由爬至她身边,哭泣道:“绿衣,绿衣!” 绿衣满脸的血迹,头发凌乱,用微弱的声音道:“璐瑶姐姐,他们,他们昨晚打得我好痛......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把姑娘和郭辉先生跑了的事情说了出来......”她的气息微弱,璐瑶抱着她的身体哽咽道:“你别说了,别说了,如果不是我同意放姑娘走,就不会连累你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绿衣已经气若游丝,可见昨天给伤得不轻。璐瑶急忙跑至郭主的身边,跪下抱住她的腿,垂泪哀求道:“求你了,求你了,快给她请郎中来救救她吧!” 郭主冷冷道:“你们胆敢放走姑娘,就该知道有这样的后果。你现在是替代了我的圣通陪在大司马身边,我不能动你。可是她还有郭德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璐瑶大骇:“你还要对付大总管?” 郭主傲然道:“我怕待他如亲人一般,让他的儿子在我的府里如同公子一样,可是他却纵容他的儿子拐跑了我的女儿,还是在这样重要的代表真定王室联姻的场合中拐走了我的宝贝女儿!让我不得不同意由你这个贱婢来替代她在府中的身份,若不是昨天全真定王府和漆里舍中上下串通连成一气,你这个冒名顶替的郭圣通又如何能逃过大司马一干人的法眼?你现在又如何能以大司马夫人的身份,在他的陪同下,前来向我和真定王敬茶?”言语中满是怨恨之气。 璐瑶也给她激起一股斗志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起身回道:“好啊!你若以为我顶替了你的女儿是占了便宜,一会见了大司马,你大可开门见山告诉他,昨晚和他洞房花烛同床共枕的人并不是你郭府的千金郭圣通,而只是她身边一个低贱的小丫头!” “你!”郭主气的火冒三丈,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来威胁我?” 璐瑶知她必不敢让刘秀明白真相,说穿了真定王那边也不好交差,又故意狠狠地道:“我是什么东西都不要紧,可是现在我不想当你郭府名义上的千金了。你爱让谁当就让谁当去吧,老娘不稀罕!”说完往外走,又高声道:“我现在就自己去告诉大司马,他在真定王府里迎来的新娘可不是什么名门千金,不过是......”她还没有说完,郭主已经使眼色让左右将其拿下。 璐瑶吓得大叫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还真想杀人灭口么?” 郭主冷笑:“杀了你可就失去与大司马联姻人了,你既然已经当了我的女儿,那就好好在这郭府享你的清福,当你的大司马夫人!若是你以为你能以此威胁到我,那你就错了,因为一旦你在大司马暴露了你的真实身份。你所有的利用价值就都没有了,看那时你可还有法子保住你自己,保住绿衣这个臭丫头!” 璐瑶一怔——原来郭主并没有打算置绿衣于死地,忙跪下道:“夫人!只要你能放过绿衣和大总管,随你如何处罚我!” 郭主哼一声:“你知我此刻也不能罚你,是以如此说么?”见陈璐瑶摇头,她也是一副似信不信的样子,道:“啰嗦的话就不多说了,只要依照真定王的安排,顶替我女儿在刘秀的身边好好监视他,看他可有不利于我真定的行动。至于你们放走了我女儿和郭辉的事情,我不再计较。” 璐瑶大喜:“那夫人也愿意放过大总管了?愿意为绿衣请郎中吗?” 郭主微微蹙眉,却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陈璐瑶高兴得一蹦老高,大叫道:“万岁!我一定按真定王的要求去做,好好当这个大司马夫人!” 郭主脸显不悦:“看看你这样子,可有哪一点像个大家闺秀?可不要其他人没有说漏嘴,让人家刘秀自己瞧出你的身份来了!”说完叹口气,欲离开。 陈璐瑶忙在后道:“夫人慢走!璐瑶以后会注意的!” 郭主临至门口,终于忍不住回头,又冷冷道:“从今日起,不管是这府中有无外人,你便是郭圣通——要叫我娘,叫况儿弟弟。真定王是你的大舅父,刘让将军是你的二舅父,刘细将军是你的堂舅舅。而你自己,你时刻要谨记你的言行,你是这真定王府联姻朝廷大司马的郭家千金!”她最后四字可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若不是刘扬一再要她以大局为重,只怕她连杀这陈璐瑶和绿衣一百次也不解恨。等说完这最后的话,再不想多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璐瑶只得学着郭圣通那时的样子,彬彬有礼的微微福了福,点头应诺。 这一次,郭主没有再回身教训她。 待她见郭主走了,急忙去看躺在一旁地上的绿衣——她面色惨白,看样子伤得很重。原来昨晚自己在享受洞房花烛的时候,她竟是在忍受这样的磨难。心中一酸,朝一旁那几个小厮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没看地上多凉?快送她回房间!”她口气很不客气,那几人本想发作,为首一个却想起了郭主的交代——要将这陈璐瑶当做姑娘对待。于是向其他几个同伴摇摇头,示意不要和她冲突。 璐瑶又催道:“快点啊!你们没看她都伤成这样了?” 这几人才七手八脚将绿衣抬回了房间,璐瑶又让人给其去请了郎中,一直待在她房中,看着她伤口上过药,喝过药,睡下了,才离开。 刘秀忙于北征幽州的事宜,只在府里待了两日,便赶往前线。 这两日里陈璐瑶与他形影不离,虽然偶尔会见他失神发呆,知他是在心中挂记远方的另一个妻子。不过她并不在意,现在陪在他身旁的人是自己。她有信心,也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走进他的内心,让他知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阴丽华值得他珍惜! 刘秀在的日子里,郭主便对她亲热有加。当刘秀走后,她在这府中的身份便不尴不尬起来。郭主是不愿意见她的面的,郭况倒是对她颇为客气,他私下里还谢谢了陈璐瑶为郭圣通所做的一切,因为他是真心希望姐姐能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成为真定王府联姻的工具。 府中其他的下人们对她虽是称一声“姑娘”,但远不如对郭圣通时候的客气。有些人神色中甚至微露鄙夷,认为这一切是她故意使计为自己谋划。采莲和玉叶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她二人现在见了璐瑶是再没有往日的飞扬跋扈。在她面前说话行事不但低眉顺眼,甚至是带点讨好的意味。 所有人都知道大司马在宛城有娶妻,可也看到他在府中时与陈璐瑶的情投意合。大家背后都不禁感叹她的好命,以一个下人的身份竟然是能顶替了郭府千金嫁给当朝大司马,让那些不明真相的其他大将们见面都是尊称一声“刘夫人”。以往采莲和玉叶这样最有野心的丫鬟谋的也不过是为有权者之妾,如今陈璐瑶代表真定王府出嫁,这身份虽是没有明确,但也绝不可能是一般的侍妾。 不过陈璐瑶并没有被眼前的幸福冲昏头脑,她明白自己今日得来之一切纯属意外,根基并不牢固。若是哪天刘秀得知真相,或是刘扬和刘秀翻脸,她这个假郭圣通再无利用价值,自己岂非不是要给打回原形?她再不愿过那种连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的日子,也不想再过给人欺负任人鱼肉的生活,她要在这个时代好好活出自我!所以她势必要好好把握刘秀,把握住他的心,让他离不开自己。 而如何才能做到呢?她把这个想法和她在这个时代里唯一信任的人绿衣说了出来。 绿衣道:“大司马那夫人虽比姐姐早半年入门,但也未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司马都已经三十岁了,却连个后都没有。姐姐只要能早日为大司马生下儿子,必然能成他心尖上的第一人!” 陈璐瑶微微凝神,便露出了笑意,心道:“是啊,只要我能生下长子,这便是逆袭的机会!想他与那阴丽华成亲三月,却是连碰都没有碰过她。可见史料的记载也有不实,一人男人,若是真心爱一个女子,怎会忍心让她守活寡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毒发 却说阴丽华万念俱灰的自漆里舍大宅而出,一路强忍住悲伤奔向远方。适才发生的一切如晴空霹雳般让她完全不敢相信——往日里柔情蜜意的夫君,此刻面对忽然出现的她,竟然是冷若冰霜无动于衷。脑子里挥之不去都是刘秀牵着那新娘子时满脸发自肺腑的笑意,他笑得是那样的开心,就仿佛上一次他们成亲时没有分别...... 身后自漆里舍大宅中传出的丝竹乐声还萦绕在耳,人声鼎沸的环境中喜庆欢愉弥漫,可是于她却是一场灭顶灾难。那一寸一寸自心口而发越来越深的的疼痛,让她只想着快一点逃离这个伤心之地。 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直至跑出藁城很远,估摸着已入半夜,她才再忍不住跪倒路旁,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希望能和他过两个人的生活就这么的难?那么难!” 邓奉一直牵着两匹马跟随在后,眼见她完全无法抑制住悲伤,也不禁手足无措。他真恨不得立时去杀了那个负心汉,可是他知道这样只会让她更加难过。而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她如此伤心,于是上前扶起她,道:“丽华妹妹,你就不要再哭了,就算你现在伤心而死,刘秀那个负心人也是不会知道的!说不定此刻他正怀抱新欢把酒言欢,哪里还记得你这个糟糠之妻!” 可是她根本不为所动,刘秀的另娶,已经完全让她伤透了心,可是她也完全再听不进任何的劝慰。她只是不停的流泪,眼神迷蒙地摇着头,在口中反复的念叨着:“他不会的......他绝不会的......他是那样的爱我......他是有不得以的苦衷的......”仿佛今日的出现是她的错! 而这冥顽不灵让邓奉勃然而怒,他抓起她的双肩使劲一掐,大喝道:“阴丽华——你清醒点!他已经另娶了,你只是他的下堂妻。哪怕你再这样自贱自怜,心有不甘,他也已经和别的女人拜堂啦!他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刘秀了,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丈夫了!此刻只怕已经抱着另一个女人在洞房了!他的身边躺着的,他怀里抱着的是真定王府联姻的女子。你阴丽华这刻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什么也算不了!” 这话如风驰电掣般,让阴丽华一呆,让她清醒意识到自己为刘秀所想的开脱之词都显得那么的牵强可笑,可是这种清醒只会让她更加的痛不欲生。她愤怒地将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推开,一边用双手捂着耳朵,嘶吼道:“我不要听——不要听——文叔哥说过爱我的,他今生不要任何女子,只要有我就好!他会另娶,乃是形势所迫,他不会真心爱那个女人的,绝不会的!” 她这种不愿认清现实的鸵鸟意识,让邓奉怒其不争,他上前一步,将她捂着双耳的手拉开,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你不想听,也得听!你给我听好了,阴丽华——你所谓的爱你至深的夫君,为什么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见到你就像不认识一般?为什么你前脚离开,后脚他就能和另外的女人携手拜堂?他若真是爱你,将你放在心上,哪怕今日这刘扬纵有百万兵马,他也绝不会折服!他若是真是爱你,哪怕死也会要和你在一起,这天下于他而言,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字字铿锵有力,击得丽华连最后的防卫也不能再维持——从来口口声声爱她胜过一切的男人,转眼就为着天下将对她的忠贞誓言舍弃。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百般阻挠她来见刘秀,以为他们多年来的深情,会让他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奋不顾身抛下一起,只为不让她伤心。可是所有的人都错了,大家都错了,连她自己也自以为是的错了——他是爱她,可是他更爱这个天下!更重视眼前和真定王府联姻的大局! 在天下面前,她只能退让! 她原以为刘秀和这个时代的其他男子是不同,他是那样的爱她。在邓家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深深为之倾倒。而后两人一起在太学时的欢乐时光,仿佛都还历历在目。再后来因为起兵,他们在乱世中紧紧相依。直至他被更始集团压制,早不保夕,她都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和他站在一起。可是如今,那些指天而立的誓言还犹在耳畔,他却是牵着另一个陌生女子的手,要再与人结为夫妻。此刻新欢在怀的他,可曾想过流落在外的自己会何等伤心?何等的惆怅? 她曾经自豪的将他认定为自己在这个时代中的依靠,当成她的天她的地,有他在一切就都安心。可是现在,在他们新婚不到半年,她的天就塌了,地就裂了,让她在这样摇摆不定的时代中无所适从。 那种针尖般的刺痛再次在她的心口一点点化开...... 她感到头有点晕,可忍是强打着精神。 邓奉也瞧出她气色不对,担忧地道:“丽华妹妹,你怎么了?” 阴丽华无力的摇摇头,忽然感觉到那种自心口而发的疼痛越来越浓,捂住胸口艰难地道:“邓奉哥哥,我......我心口好痛!”说完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歪倒在了邓奉怀中。 邓奉急得大叫:“丽华妹妹,丽华妹妹!” 可是她完全没有反应,邓奉急得抱住她就想往藁城回去,可是走两步一想——此刻刘秀说不定正在洞房快活呢!想起阴丽华是为他伤心至此,便又气愤的抱住她向周边的小县城而去——也不知道丽华这是怎么了,得快点找个郎中看看才是! 待得安顿下来,邓奉马上让客栈的小厮为自己请来了郎中。那郎中一见阴丽华的面,就惊奇地道:“她如何会这样虚弱?”再翻过她的手,准备把脉时,见手掌中间隐隐呈现乌青。 那郎中飞快给她把了脉,又一言不发将她的双眼翻开来看了看,最后还拿出银针来将她的手指刺破,沾上一点血迹对着油灯下观看。 他一系列的动作很快,可是一直是绷着脸没有说话,邓奉在旁不由急了,道:“到底是什么病,严重吗?你倒是说个话呀!” 那郎中将手中针尖已经发黑的银针递向他,道:“你看!这针沾上她的血以后,就发黑了。说明她不是病了,而是中毒,而是中的不是一般的毒,乃是剧毒之王鹤顶红!” 邓奉背脊一凉,险些跌坐在地,喃喃道:“鹤......鹤顶红!”完全不敢置信! 那郎中又道:“可是什么时候中的毒?这样的毒完全无药可解,我也无能为力了,你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说完挎上药箱,准备离开。 邓奉连忙将他一把拖住,泣声道:“先生,请你一定要救救她!”跟着便将阴丽华以前中毒的事情说出,还说她是吃过一种叫“红玉龙灵芝”的奇药,因此那时才能保住性命。 那郎中唯一凝神,道:“红玉龙灵芝,本人也曾听闻过,说那是前年难得的一宝,不想竟是给这个小姑娘吃了。难怪她中此剧毒,依然能住性命。我适才给她把脉时,也能感觉出她体内有两种药力在相互搏击。有一种呈现弱势,另一种正在强势的向整个身体扩散,可见就是这种红玉龙灵芝,它的药力在鹤顶红剧毒的复发下,正在慢慢消散。也就是说若是等这鹤顶红之毒完全扩散至全身,她便会没命!” 邓奉道:“她中毒这么久,说是不可怀孕生育怕引起毒发。这几年来也一直无事,为何会突然这样?” 那郎中道:“不怀孕是其一,其实她这种情况若是忽然间急火攻心,受了什么大的刺激,为着什么事情伤透了心,也是一样会引毒攻心的。” 邓奉恍然大悟——原来便是刘秀的另娶,让她伤透了心,这才引毒攻心! 他气得“啊”的大喝一声,一拳砸在桌案上,吓得那郎中半天不敢动弹。 邓奉连忙又向其哀求道:“求求先生了,既然她从前能以红玉龙灵芝控制住体内剧毒,那么请你现在也想法子救救她!不管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说着一边将身上的金子往外掏,统统递至那郎中面前。 那郎中惊得连忙推开,道:“无功不受禄,我医术有限,实在无能为力!”说着就要往外走,临至门口,他忽然一个激灵,回身道:“我虽无能,但有一个人或许救得了她,你大可去试试!” 邓奉顿时精神起来,喜道:“什么人?他在哪?” 那郎中道:“乃是神医涪翁!他精通针灸刺穴,能以此为人排毒治病,对很多疑难杂症也能以银针刺穴或是其他方法药到病除。” 邓奉眼中一黯,道:“我也曾听过此人,当初我这表妹中毒后,她的大哥一直是花大力气寻找这涪翁的。只是这人名气虽大,却爱隐匿于民间,我那表兄着人去川蜀一代找寻多此,都是徒劳无功。” 那郎中笑道:“这涪翁与寻常名医不同,他一不爱名,二不逐利,只爱在那涪水一代垂钓。他这辈子只为穷人诊病,绝不向官府富人折腰,因此你们若是大张旗鼓的找他,多半也是难找到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单单大岭 邓奉恍然,遂叹息道:“那他在涪水一带,现今我们可是在河北,而我表妹又中毒至深,这可如何去寻得了他呢?” 那郎中笑道:“算你表妹运气好!你可知上个月幽州单单大岭的顶峰一带,出现了一只百年难得一见的冰蟾。”见邓奉不解,又缓缓的道:“那冰蟾可是世间罕见的解毒奇药,不说你表妹身上这毒,哪怕是那些从娘胎里带来的大病,或是不治之症,只要吃下它都能药到病除!” 邓奉道:“可是我表妹吃了它便能活命么?” 那郎中摇头道:“非也!那冰蟾活跃在单单大岭顶峰,不是一般人可随便能寻到的。你可知为了它的出现,这个月来无数的名医神医还有各方江湖侠士都聚集于此。莫说你一个人了,便是手下再带得百十来人,也不一定能在这些人的虎视眈眈中得到那冰蟾。况且你表妹这中毒的情况,最多也熬不过三日,便将毒发身亡,哪里还指望得上那冰蟾。” 邓奉一愣,不由火冒三丈,你丫的寻开心呐!立时就要翻脸——那郎中急忙解释:“我并不是要你去寻了那冰蟾救你表妹,而是前几日,我和一个同行喝茶时,他说曾听人言及那涪翁也出现在了单单大岭处,他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病孩子。据说那孩子也是生来就得了痨病,只怕活不了多久,也准备寻那冰蟾治病。因此你大可现在就去往辽东郡单单大岭,说不定还能再那寻到涪翁。” 邓奉料不到是这么回事,泄气道:“单单大岭地处幽州,跨好几郡县,先生光是听闻他在那儿的事情,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若是此去了却又寻不着,只怕就耽误我表妹解毒了。” 那郎中不悦道:“她这毒世间没有人能解,你去寻涪翁也不过是碰一碰运气。若是不去,只怕一线生机也没有了。”不耐烦地说完忽瞥见邓奉面露怒容,似乎很为他说出这样的丧气话而愤怒,忙换上笑容安慰道:“我资质平庸,实在是无能为令表妹解毒。你去到单单大岭后,若是寻不着涪翁,那里也聚集了这天下间不少的名医神医,你大可请他们为你表妹解毒,岂非不强过自己四处盲目求医。” 邓奉灵光一闪——是啊,那里为了百年冰蟾正聚集了不少医者,自己大可带丽华去试试。 于是当下向那郎中询问了路况,和途中照顾病人要注意的事项。那郎中又给阴丽华开了几颗上好的人参,嘱邓奉一路上每日早晚熬上一颗,将汤水喂给她喝,让其能保持体力得以续命。若是如此,只怕还能多熬上两日。 邓奉当即谢过,付上诊金,又让小厮随那郎中去取了人参回来。而后又将那匹小白马跟向店家换了一辆旧马车和衣物干粮,将马车套到自己的那匹汗血宝马上,就准备立刻向单单大岭出发。 此时,已经是到了夜里丑时一刻。那帮忙在马车中铺褥子的小厮奇道:“客官,现在可是大半夜里,真要马上动身么?”又眯着眼睛望了下夜空,道:“今夜乌云甚厚,只怕一会就要下起大雨来,路上危险,还是等明日天亮再启程吧?” 邓奉面无表情地道:“我赶得急,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了。”遂回屋抱起阴丽华,将她放到了车中躺下。又给她盖上厚厚的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动身向单单大岭出发。 车行向北,一路前行。 邓奉精神高度集中的赶着车,阴丽华会突然毒发的事情他真是始料未及,他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哪怕是有一丝的机会他也要为她去试试! 马车跑至一片山路前时,只见天空中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将黑夜都给照亮。又听得那“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在这荒野,饶是邓奉这样武艺高强浑身是胆的小伙子也不禁心中发虚。紧接着,便见倾盘大雨从天而降,豆大的雨滴打在邓奉的脸上身上,只一刻他全身便湿了个透。可是他根本顾不上避雨,得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单单大岭,还要去找涪翁,哪里能为避雨而耽误这宝贵的时间? 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密集。不久,雨水聚集犹如山洪暴发,沿着山坡倾泻而下。大红马无疑也受到这泥泞道路影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速。马蹄践踏在这泥水中,击得水花四处飞溅。不时的一脚踏空,带着车轮碾过路上的坑坑洼洼一路摇晃,阴丽华也在这颠簸中给晃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中叫起了刘秀的名字。 车外风雨飘摇,邓奉在黑暗中艰难的驾驶着马车前行。忽听到阴丽华微弱的声音,他还微感欣喜,然而等得听清楚她在无意识中还在叫着那个负心人时,不由心中一痛。想到她年纪轻轻,又为了刘秀付出那么多,却还因为他的另娶而给急得引毒攻心。若是此行不能找到那涪翁,只怕她就再无活命的机会了。思及此处,不由留下泪来,可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也要为她争取,让她能够好好的活在这世上——随即要紧牙关,再一朝那大红马挥鞭,大喝一声:“驾——”引领着马车向更远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一路在黑暗中疾驰向北,雨越下越大,丝毫不见减弱的迹象。忽然之间,远处山体滑坡,但见大片的山泥倾泻而下,路旁树木房屋顷刻之间便给掩埋在了土里。邓奉大骇,吓得急忙调转马头,朝平地策马疾驰。当路经另一片山坡时,脚下的泥土又给雨水冲刷的稀疏泥泞,地面塌陷,马车眼见便要随着滑下山坡的地面沉下去。邓奉当机立断,一把跃起,以自身的力量死死拉住车子和马匹,将本已经要跌落山下的马车硬是给拉了回来。他不敢再逗留在这危险地带,连忙上车,再次将马车向前赶去。 等到马车终于在大雨中跑过了这片山脉,进入到一片安全平原地带时,邓奉再忍不住,虚脱般的瘫倒在车座上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这时,雨已经渐渐收小,天空也蒙蒙亮起了。 邓奉为能躲过昨晚的危险而庆幸,同时也担心阴丽华在车里怎么样了。于是回身拉开车门,见她此刻竟睡得深沉,而当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才发现经过了昨夜,她整个人已经开始发烧,浑身上下都是滚烫。 邓奉这才知道她的毒发已经是刻不容缓,必须马上找到涪翁才行。他再顾不上累,关好车门,又坐回到车前,挥鞭将马一打,大叫一声:“驾!”即驾驶着马车向前疾驰而去。 单单大岭在幽州深处,汉武帝时期为汉朝统一,隶属辽东郡,跨其他周边好几个郡城。王莽篡位后,那里兴起了一个叫高向丽的族群,称高向丽国。他们的政权位于前汉朝的玄菟郡和东浪郡东部,所以说此时的这个地方还并不是刘玄等以匡复汉室为名的政权的领地,而是河北各路豪强和高向丽国鱼龙混杂各显神通的地方。 邓奉对这个地方知道得并不多,只是听闻过这单单大岭是世间一个充满神秘气息之地。那儿要过上谷、渔阳二郡,至汉燕北面长城。据说那是一个顶峰常年积雪的山脉,满山的奇珍异兽,在山的顶峰深处更是有着传说中的天池。 邓奉对地形不熟,沿途都是向路人打听方向。他全力的赶路,饿了就在路边吃点干粮或是摘点野果充饥,累了闭上眼睛稍稍休息片刻。然而为阴丽华熬人参汤,他却是不敢怠慢。每到早晚,都会在路边的小店中或是山里的人家中,借用厨房,认认真真为她熬制人参汤水,希望能给她补气,让她能熬到找着涪翁。 那些店中的女人和山里人家中的主妇,见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做起活来笨手笨脚,又见他是为了要赶路去就一个女子。心中都为他的情深所感,于是纷纷给他帮忙,有的人甚至还送了他不少在路上吃的干粮。 一连两日里,阴丽华都是昏昏沉沉,邓奉给她喂人参汤时,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张开。偶尔迷糊中会叫两声刘秀的名字,可是当邓奉和她说话时,她却又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般,仿佛处于昏迷的状态。 马车日以继夜的奔波在去往幽州尽头的路上,期间车轮也坏过一次,不过幸好得路人相助修好了,才能得以继续前行。 就这样,在又跑了一整夜后,第三日的黎明,邓奉终于带着阴丽华踏上了单单大岭的土地——只见那延绵不绝的山脉伸向云端,左右皆望不到边缘。山顶云遮雾绕,如梦似幻,仿佛有些一股仙气吸引着人不自觉的想去探个究竟。 邓奉立于山下,见四处皆是骑马或徒步上山的人,他们一个个都背着干粮铺盖和工具,更有人言谈中直接提到了“冰蟾”二字,便知那郎中所言不虚——这天下间的医者都聚集到这单单大岭来了,最好那涪翁也在此,只要找到他,阴丽华的毒有希望可解啦! 第一百六十四章 程高和郭玉 邓奉精神大震,立刻向周边行人打听涪翁下落。可是那些医者模样打扮的人却是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一个个听了“涪翁”二字便急不可耐的摇头走开。让邓奉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最后还是一个居住在这山边的村民上前相告,原来这样上山的人都和涪翁一样,是为着那百年难得一遇的冰蟾而来。涪翁虽早就名声在外,是这世间医者中的翘首人物,不过其他人也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因此大家都是各自为阵。现在看有人来找涪翁,他们都怕是涪翁请来的帮手,这样自己于得冰蟾就少了一分胜算,因此闻言都是冷脸相对。 邓奉听明白了,不由勃然大怒,随手抓住身边一个路过的医者,喝道:“快说!你可知道涪翁在哪?”他怒目圆睁,发狠的样子极为可怖,手臂的力量其大无穷,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就将其提了起来。那个给邓奉提起的人,吓得双脚发软,喘着粗气道:“好汉,还请放了我吧......我们这都是急着上山找寻冰蟾的......涪翁......他今早得到消息,天没有亮就带着那个病孩子一同上山了......” 其他人本来都是急着山上,没有人理会邓奉的,可是这刻见他抓住了自己的同行,知他不是个好惹的主,遂纷纷上前劝解。 邓奉这将那人放开,又喝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一个老者模样的人道:“千真万确,壮士若不信,大可跟着我等一起上山,届时便知我们所言非虚了。” 那人缓过气来,才又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我们这些人平时都是在山下小客栈落脚,得到消息才会上山。今日寅时,有人来信说冰蟾出现在了此处山脉顶峰,因此大家一到天亮就立刻往上山赶了。而涪翁得知消息,更是第一时间就带着他身边那个病殃殃的孩子上山了。” 那老者又道:“单单大岭顶峰常年积雪,大雪封山,不是轻易可以上去的。不过为了这百年难得的冰蟾,所有人都会愿意冒险一试的,包括涪翁这样鼎鼎大名的神医。” 邓奉见他们态度好了很多,口气也缓和起来,道:“那你们能快点带我找到他么?我的表妹身中剧毒,急着等他给解毒!”说完一指身后马车,其他人这才知他是来找涪翁看病的,并不是帮他来和大家抢冰蟾的,即一个个换上了笑脸,道:“诺!我们这就上山吧!” 山路难行,邓奉让那老者坐在车驾位上,自己在前方则牵着大红马,和其他人一同向山上而去。大家一路上询问邓奉病人情况,他因为心急找到涪翁,也都是含糊着回答。 走了一个多时辰,在一片较为平坦的山坡上时,忽然前方闹哄哄跑来一大群人,一个个都是哀嚎连天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先前给邓奉抓住的那年轻人眼前一亮,道:“这些人都是今早和涪翁一同上山的,他们怎么回来了。”遂上前问道:“你们都怎么了?” 迎面跑过来的人都是一副惊恐状,大叫道:“前方有老虎,快跑!” 他声音不大,还打着哆嗦,可是和邓奉一起上山这十几人闻言却是一个个脸色大变:“半月前还有几个人也是在这山上给老虎吃了的,大家快跑啊!”言毕,所有人合着此刻上山的人一起玩命的往山下跑。 邓奉逮住跑过来的人中的一个,厉声道:“涪翁呢?” 那人急着逃命,根本不想理他,挣脱了几下,才发现根本不是邓奉的对手,只得硬着头皮哀声道:“我们在前方时,眼见冰蟾出现没了一下,一闪就没有了影,涪翁就和几个大胆的人追向山顶了。将随身带着的那病孩子交付给了我们照看,可是哪知忽然出现了一只黄毛花斑虎,我们吓得一哄而散,那孩子......”没有再往下说。 邓奉急道:“你们怎能这样,那孩子呢?” 那人道:“老虎来了,我们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去管一个腿不能行的人?”颇为理直气壮。 邓奉也懒得和他争辩,又问:“那孩子现在可还活着?” 那人微有愧色,道:“他现在还在树下等着,老虎已经咬死几个人了,若是等发现了他,他可就危险了......” 邓奉狠狠瞪他一眼,将其放开,那人就快速的开溜了。 邓奉摸一把背后的银枪,想去救人,可是回头又望一眼马车,不禁又担心阴丽华。 车前座上那老者道:“壮士,你若是信得过老朽,便去前方救救那可怜的孩子吧!你的表妹,我自会为你驱车送到山下安全的地方。” 邓奉闻言,舒展眉头道:“诺!那我先去救人,有劳老先生为我将表妹送到山下客栈,邓奉一会自会去寻之。”说完,一抱拳,拿出背后的铁杆银枪,向前方疾跑而去。 他没有跑多远,就听了阵阵虎啸之声,夹杂着一些人的哀嚎。 邓奉连忙跑上前,穿过一片花树丛中,便见一只黄毛花斑大虎迎面扑了上来。邓奉侧身躲过,只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老虎的嘴边满是鲜血。邓奉急着找涪翁所带的那个病孩子,要是能保住他,涪翁必定也会全力医治阴丽华的!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希望!同时邓奉向来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主,眼见老虎伤人,岂有不管之理? 他左右一望,见前方一棵大树下歪倒着一个没有精神的孩子,虽只有六七岁年纪,可是对于眼前一幕却是极其害怕。哆嗦着几次想起身跑开,可是由于身体无力,站了几下都是滑到在地,急得眼泪珠子直往下落。 邓奉看着不禁心疼,想:“这么小的孩子,那帮人也不带着他离开,真是没有人性!”又望一眼准备再次向他发起攻击的老虎,挥起银枪就翻身上前,和其搏杀起来。 这老虎适才一直是追着众人跑的,这刻见有人敢向自己挑衅,也不由发了怒。大吼一声,一跃而起,眼见就要罩在邓奉的身体,邓奉急忙一个席地穿梭,从老虎的档下滑了过去。 便听了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赞道:“好功夫!” 邓奉回眸一望——只见沿着自己来路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武者模样打扮的人,手中拿着一柄弓箭,正含笑望向自己。 邓奉没有搭理他,又继续专心应对黄毛花斑虎的袭击。那老虎在他的攻击下,吃了几枪,痛得哀哀嚎叫,便放下他,转身向那小孩子扑去。 邓奉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畜生会出此一招,黄毛花斑虎立于自己和那孩子中间。就是自己这刻的身手再快,也来不及阻止它攻击向那孩子了,不由大叫一声:“不要——”绝望的闭上双眼。 然,却听得那老虎一声哀嚎,邓奉急忙张开眼来,只见黄毛花斑虎后背正中一箭——原来是那在旁观站的年轻男子在紧要关头射出了一箭。 乘着老虎受伤痛得滚向一边,邓奉疾步飞奔过去将那孩子抱起,复至那男子身边将孩子放下,道:“多谢兄台出手相救,请再为我看护这孩子一会,待我杀了这只害人性命的畜生!”说完又提起铁杆银枪再次向那老虎而去。 他武艺高强,早在昆阳大战时,巨无霸带领众猛兽也近身搏击也不能伤他分毫。这刻对付一只中箭的大虎,不过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几个重招就将挑杀。看得那男子连连击掌,道:“兄弟真乃当世英雄!”随即又抱起那孩子,道:“涪翁老前辈呢?” 那孩子半张着眼,用微弱的声音回道:“爷爷他和人上山找冰蟾了......”显然是认识这男子的。 那男子又向邓奉道:“多谢兄台出手救了小郭玉,若不是你先来一步,拖住了这大老虎,只怕等我来时,这孩子已经给老虎咬死了。” 那孩子也在他怀中,向着邓奉微微点头,道:“谢谢大哥哥救我......” 邓奉忙摇头,不过他急着找涪翁,因此道:“你们先下山吧,我还要去找找涪翁前辈。” 那男子抓住他,道:“你去涪翁老前辈做什么?用得着这样急?” 邓奉简略说了下阴丽华的情况,那男子微一凝神,道:“这单单大岭不比其他山脉,广阔无际,地形复杂。涪翁他们既已上顶峰而去,只怕你去了也难以找到。你表妹现在情况紧急,居于山下,若是等你找到了涪翁,只怕也耽误了。我也略通银针刺穴之术,而去这山下还有很多其他有名的医者,大可请大家为你表妹诊断一下,看有什么能为她续命的办法。若是能再拖延上几日,等涪翁自己回客栈,那才是最好的。” 邓奉闻言,也想起阴丽华到今晚便是毒发的第三日了,先前那郎中说她不过只有三日的性命了。若是以人参汤保着,或许能多熬上两日。现在自己若真是急着去找涪翁,留她一人在山下,没有了解她情况的人,只怕会耽误了她的性命。思前想后,也觉得那男子所言极是,于是拖上那只黄毛花斑大虎的尸体,和那男子还有小郭玉一同向山下走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换血 路上,邓奉得知那男子名叫程高,乃是一个武者,不过自小喜爱医术,自学成才。当他得知这单单大岭上出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解毒奇宝冰蟾,就立刻和其他的医者一起赶到了这里。程高自学医起就暗自崇拜起了医术高明的涪翁,很想学他那一手银针治病解毒的医术。当在这山下的客栈中遇到了涪翁和他随身带着的小郭玉后,程高就一直是缠着涪翁想要拜他为师的。不过涪翁并不喜欢收徒弟,因此对他不冷不热。这程高却不气恼,一个多月来,每天都是陪着涪翁和小郭玉一同上山找寻冰蟾。涪翁和其他人去找时,他便留在一边照看小郭玉。今天由于涪翁出发得太早了,他睡过了头,因此才没有跟上。后来他醒了,就急追上山。但此时正是山上的人听闻了有老虎,纷纷逃离的时刻。程高挂记小郭玉的安危,因此就赶了过来。他是自小习武之人,随身携带有弓箭防身,这才能在危急时刻将小郭玉在那大虎的威胁中救下。 待得三人回到客栈,其他人见邓奉扛着那黄毛花斑虎的尸体进来,都是吓一大跳。待看清了大虎已死,才一个个露出虚惊一场的表情,向邓奉夸赞道:“少侠真英雄!竟能独自一人手刃此虎,真是太好啦!” 邓奉道:“杀这虎并非我一人的功劳,这位程高兄弟也有帮忙。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以箭射伤这畜生,是怕小郭玉这孩子就已经命丧虎口了。” 其他人这才看到抱着小郭玉随后进门的程高,大家想起适才自己受涪翁所托照看这孩子,可是危机关头,一个个竟只顾着自己逃命,不由面露愧色。 果然,他们一个个寒暄着问程高小郭玉的情况时,他明显的露出了鄙夷。那些人讨了个没趣,又向邓奉将那虎的尸体讨了去,说是能用虎皮做一件披风,在这单单大岭上遮风挡雨防风避寒是最好的了,而虎骨、虎鞭更是难得的好药材。虎肉也能烤着吃,在这山上他们可是好些天没有吃肉了。 邓奉道:“若是你们能将这虎皮做的披风给我表妹,那这虎我就送与你们吧。” 几个青年立刻应诺着欢天喜地的将那虎抬了出去。 邓奉急着见丽华,又向屋里的人问了那老者可在何处?有人答,他早回来了,已经着人将那中毒的少女抱进客房中问诊了。 邓奉急忙让那人带路,待得进了那小客房,见阴丽华闭目躺在榻上。那老者坐在床沿正在为她把脉,其他一些医者则围拢在床边讨论着她中毒的情况。 邓奉急忙跑上前,问:“她怎么样了?” 那些人已经大致了解了阴丽华的情况,都是摇着头道:“情况复杂,我等都是无能为力,最多能给她开出一些草药来延缓毒发,不过也就是多熬上一两天而已。” 邓奉原还指望着他们能多少想点办法,一听这话不由大感绝望,上前俯在阴丽华身上便大声哭泣。 程高将小郭玉安顿下后,也走了进来,道:“邓奉兄弟,让我来给你的表妹看看吧。” 有人立刻鄙夷地道:“你不过一介武夫,哪里懂得医术。平时厚颜缠着涪翁老先生要拜师,现在皮毛尚未学得就妄自逞能,可知我等都是这天下间汇集于此的名医,岂非连你也比不上?” 程高平时给他们讥讽惯了的,也不接话,仍旧要给阴丽华搭脉,邓奉也只好让开。 程高摸着一会丽华的脉象,良久才紧皱双眉道:“他们说得不错,这女子确实是命不久矣。”遂一声叹息。 先前嘲笑他那人立刻又接起了话头,道:“我说程武士呀,你总说自己是无师自通天资聪颖的医者,还瞧不起我们这些传承名门的人。一心只想拜涪翁为师,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尔尔呀!”说完哈哈一笑,其他人也都笑话起程高来。 邓奉无心和他们谈笑,刚想请程高照顾阴丽华,自己好再去山顶寻那涪翁。却见程高忽然涨红了脸,道:“我自学医术就如何比你们差了?你们都道这女子无法医治了,唯有等涪翁老前辈来施针才可保命。我却是也有一法,可叫她性命无忧,只是——”他忽然不再说话。 邓奉立即道:“只是什么?程兄弟快说呀!” 程高却是一脸为难,其他人立刻拿话激他:“哎哟哟——话说一半,吊人胃口可不好!” 邓奉也是一脸期待地望向了他,程高却是后悔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其他人笑得更厉害了,纷纷道他说大话吹牛皮。邓奉却是不信,一把拉住他,道:“求你了,是什么方法,快告诉我吧!” 程高偏过头,不敢看他哀求的眼神,低语道:“算了,那也不是什么好法子,就当我没有说吧。”说着,还拍了拍邓奉的肩膀。 邓奉却是急了,大声道:“既是有法子,不管好与不好,先说出来听听看啊!人命关天的大事,岂可儿戏?” 程高额上连冷汗都冒出来了,道:“都说了那法子也不是好事,你就不要再问了!” 邓奉坚定地道:“我不管,只要能救我丽华妹妹,哪怕是要我死我也愿意!” 程高赫然一呆,呐呐道:“你真愿意?” 其他的医者却是不相信这程高,又一个个拿话揶揄他,他也火了,道:“其实这个办法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的法子!”众人一愣,他望了望凝神瞧着自己的邓奉,心中不安地道:“你表妹这情况,我曾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一个法子,说是只要有一个内力深厚之人,愿意以自己的内力将和中毒者之间的血液换过,那样就能将中毒者救活了。只是......这救人的却会因全身换上毒血,而毒发身亡。”他最后几个字细如蚊声,可是却将所有人都震得不轻。 那为首给阴丽华问诊的老者惊骇地道:“医者父母心,怎能以这样残忍的方法为人治病去毒,这......这分明是旁门左道!”表情颇为愤怒。 其他人也都是道其“令人发指”,让程高赢了嘴皮子上的风光,却也不甚开心。 邓奉微微沉声片刻,忽然开口道:“那该如何换血,还请程高兄弟告知!” 程高万万料不到他竟会愿意为了一个女子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万分后悔一时逞能说出这事来,忙道:“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刻,说不定今晚涪翁前辈就会回来了,邓兄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邓奉哪里肯依,程高只得如实相告——原来就是换血两人面对面盘腿而坐,以消过毒的小刀划开两人各自的手掌,然后将四只手掌交合。换血者以内力将自身的好血逼进对方的身体,再将另一只手掌中以内力将其身体中的毒血吸到自己体内。期间两只手掌中的内力一放一收,要求均衡强劲游刃有余,不是一般习武者能轻易控制。而若是在换血的过程中,有一丁点的失利,两只手收放的力道不对称,或是换血者内力不够足,就都会引得着换血的二人一同毒血攻心,一同丧命。 所有人闻言都是惊悚至极,纷纷劝邓奉不要为之。 邓奉却是下决心道:“只要能救我的表妹,便是一死,奉又有何惧哉?”神情中对此是义无反顾。 其他人都为着他这份深情感动,邓奉又欲再向程高打听换血过程中还应注意的事项。这时,阴丽华微弱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细声道:“邓奉哥哥......邓奉哥哥......” 邓奉急忙俯身握住她的手,道:“我在,我在,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不要怕,我已经有法子救你啦!”一激动,竟落下泪来,可他不愿给丽华瞧见自己的悲伤,急忙用手背抹去。 阴丽华面色惨白,嘴唇已现乌色,呼吸气促,发出的声音基本就在喉咙里打转了。她艰难地将头偏向邓奉,吃力地道:“换血......不可......不可!”说完最后两个字急切地瞧着邓奉的眼睛——原来她在先前那些医者给她会诊时已经有意识了,只是一直没有醒来,邓奉进来后和程高给她把脉后说的话她全部都听见了,因此拼尽全力也要睁开眼来阻止邓奉为救自己做这样的傻事! 邓奉哪里肯听她的,将其手背放到自己脸上摩挲着,哭泣道:“丽华妹妹,你若是死了,邓奉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我们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还在我们都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你。只是那时的你却爱粘着仲华哥哥,你眼里看到的都是他的好。我只有借着欺负你,才能接近你。那时总是有仲华哥哥为你出头,因此在你看来我就更不招你喜欢了。你可知道,那只是我爱你想接近你的一种方式?后来你去道观三年,回来后你完全变了样。你不再向从前一样和我还有仲华哥哥玩了,你最后还一意孤行的嫁给了刘秀。当我听到这消息时,如同晴天霹雳,我才知道这辈子我已经完完全全的失去了你!你出嫁前一晚,我就在院子里对天喝酒,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大醉!现在你毒发攻心,只要有任何法子,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我是一定要救你的!”大声说完,即起身让程高和其他人出去。 程高道:“你表妹现在还能撑几个时辰,我这就上山去寻找涪翁前辈,你不要急,等等再看!”说完不顾邓奉的已经失控的情绪跑了出去。 其他人想劝慰邓奉几句,可是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像一个即将发狂的人一般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阴丽华在听了他对阴妹妹那番深情表白也是大受感动,她眼眶一红,忽然很想告诉他其实自己是假阴丽华的事情,自己并不是他从小一直爱慕着的那个女孩,完全不值得他这样付出和牺牲。可是她几次张口,还没有说话,就给邓奉打断道:“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哪怕就是一起死,我也要陪着你!绝不让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单寂寞!”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池 邓奉最后那句话,让阴丽华泪水再忍不住,哗就留了出来——她为邓奉的深情所感,也为他不值!他若是下到黄泉,知道了自己付出宝贵生命所救乃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假阴丽华时,他可会为今日的冲动之举后悔? 已经没有时间了——邓奉在心中对自己默默说道。他摸出一把匕首,在烛台的火苗上划过几下,又回榻旁将阴丽华扶着坐起来,自己则也上榻盘腿坐于她的对面。 阴丽华含泪摇着头以微弱声音道:“邓奉哥哥......不要啊......不要......”她气息短促,拼尽了全力才吐出这几个字。 邓奉并不理会,先是自行将自己左右手掌中间各划开一条两寸来长的口子,血一下就涌了出来,刀尖的冰凉让疼痛加倍。不过他顾不上这些,立马又将阴丽华的左右手各划开一条约一寸五左右的口子。那种切肤之痛让阴丽华浑身一颤,口中不禁发出一声痛苦呻吟。邓奉忙道:“你忍着点,马上就好了。” 阴丽华已经虚弱得完全说不出话了,面色惨白的望着他再次摇头,希望他不要这样冲动。但是邓奉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他现在一心就是想要救丽华的命,见两人手上的刀口都已经划好了,就将自己流着鲜血的手掌和她已经发乌流出暗红色血液的手掌重合在了一起。 两人手掌交汇,邓奉瞧着阴丽华,悲切地道:“丽华妹妹,若是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吧。我救你,是我心甘情愿,你断不要为了我的死而伤心。”说着瞧见阴丽华的咬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泪水再一次从紧闭的双目中流下,又欣慰地道:“你能为我伤心,能为我流泪,邓奉这一死便是值了。”说完,按照程高说的方法,以右掌发力,将自己掌中血液向阴丽华手心中推去。同时以左掌收力,将对方体内的毒血通过刀口吸至自己手掌。 然,他才刚刚一发功,程高忽然大喊着破门而入,高声道:“邓兄,邓兄,涪翁老前辈回来啦!” 邓奉一惊,急忙收掌,再快速的封住阴丽华两个手腕处的穴位,让其伤口得以止血。可是他自己却是感到左掌微微次刺痛,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经吸入了阴丽华身上的一点毒血,现在伤口处也隐隐发乌。 邓奉来不及想自己,忙将丽华放倒在榻上,就跳下榻来迎程高。 程高拿起他的手掌一看,就跺足急道:“你呀你,怎么就这样性急,你可知我一跑出门,没有走多久就遇到涪翁老前辈和其他上山顶的人一起回来了。原来他也听说了我们上午遇到老虎的事情,担心小郭玉,因此就急着回来了。” 邓奉没有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收回手掌,道:“那涪翁前辈呢?” 程高道:“他和我一起回的客栈,先去看小郭玉了......”话未完,就听一个老者的声音朗朗道:“多谢英雄从虎口救我小孙。” 便见一个白衣白发白胡须的老头大步渡入,他精神矍铄,双目有神,样子估摸着有六七十了,可是背不驼腰不弯,颇有一股子道骨仙风的感觉。 邓奉急忙上前拜下,道:“涪翁前辈,请救救我的表妹!” 涪翁一把扶起邓奉,道:“快带我看看你表妹!” 邓奉将他引到阴丽华榻边,涪翁一见她的样子也是吃了一惊,再给她把过脉,更是吃惊。他先前已经听程高说过阴丽华的情况,心中多少是有点底的,却也不想其情况时如此的严重!他再看了看丽华手上那两道血口,遂抓住邓奉的左手也翻过来一看,不由一吐气,道:“年轻人还真是沉不住气,程高那法子不过是偏门,我都没有让人试过,你竟是相信了他!这样即便你能救活你的表妹,你自己也是要中毒而死的。现在看你的伤口,你已经是沾染上这毒了的。”说着一声叹息。 邓奉淡然道:“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表妹死。” 涪翁笑了笑:“真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小伙子,你果然是好样的!”说着拍了拍邓奉的肩膀,又从怀中摸出一药瓶来,倒出两颗褐色的小药丸,将一颗放入丽华口中,轻轻一推她的下颌让其服下,又将另一颗递给邓奉。 邓奉接过,仰头就吞了下去,嘴里回味着一股药草的芳香和甘苦。 涪翁又拿出一个白布包裹来,摊开来在榻上。邓奉见那包里全是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银针,只见涪翁拿出几根来,扎在阴丽华的手腕和颈部各处穴位,又以一块犀牛角刮板在她的几个大穴上刮擦。不久,当他再将那些银针去除时,见整根的针已经完全变黑,另外那些针扎过的地方也流出许多黑色毒血来。 涪翁道:“我给她服用了一颗逼毒的药丸,再加以施针,让她体内的毒清除了不少,她这一时半刻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邓奉道:“那要怎样才能让她体内的毒完全清除呢?” 涪翁道:“她中毒至深,单靠我施针排毒,已经没什么用了。得去到单单大岭的顶峰之处,那里有一个天池。那儿的水四季常温,有如人间仙境。天池中的水乃是雪水融化,加上那儿得天地灵气聚日月精华。若是让你表妹在那,让我施针过后,你即与她下到天池中,你以内力助她将藏在最最深处的心底中的毒也排出,那么她便能完全解毒了。” 邓奉大喜,“那我们快快去到山顶吧!” 涪翁道:“因为你适才沾上了她的毒,所以你现在也不合适帮她,需得先把自身的毒解除了,好好恢复几日才是。”又见他担忧的望了那女子一眼,便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邓奉这才点头。 接下来两日里,涪翁又给邓奉吃了两次草药丸,帮他施了一次针,让其将沾染到的鹤顶红之毒排出体外。 待到第三日,涪翁、程高带着小郭玉和邓奉、阴丽华一起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是冲破了重重阻力来到了被大雪封住山顶。望着四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和碧蓝的天空,邓奉不禁心潮澎湃。而当再看到雾气缭绕的天池时,他才知道了什么叫做人间仙境——但见一条瀑布自云雾中从天而降,水柱飞流直下,激起水花四溅,雾气遮天。四周都是巨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雪,零星能见有几丛顽强的小草从石缝中长出。偶尔见有飞鸟鱼虫一掠而过,给这万籁俱静的天地带来勃勃生机。 邓奉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此等美景,不觉看呆了。连着程高和小郭玉也都是看得一个个张大了嘴,他们虽是来此地多时,但从没有上过顶峰,更不要说见到这天池了。 大家徒步来到这天池,邓奉抱着阴丽华,程高抱着小郭玉,涪翁则是独自在前带路,可是他是来过多次了。他一指这碧蓝的池水,道:“此天池中的水,虽是积雪而化,却是常年温暖。每到中午时,更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今日我先带大家去旁边一间小茅屋中休息一晚,明日午时水温最热雾气最大的时候,我再为你表妹施针,由你陪着她下水逼毒,那样她便能完全将毒解除了。” 当晚,大家挤在一间小茅屋中休息。夜里寒冷,邓奉将那张虎皮做好的简易披风给阴丽华和小郭玉盖着,其他人则是盖上了带来的棉被保暖。 翌日,待得涪翁为阴丽华施完针,邓奉即抱起她准备前往天池,涪翁忽道:“你发功时若是身体的内热无法散开,便会导致两人都吐血而亡。须得二人都宽衣解带,赤身于水中相对。” 邓奉一愣,万万想不到竟要这样!望一眼怀里的阴丽华,不觉脸上一红,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起来。 程高却是没有注意他心里上的变化,见他不回应,又嘱道:“你们要赤身**相见,我等就不方便过去,你自己要小心!”说完背过身,抱起小郭玉回到了屋子里,涪翁也跟着进去了。 此时的阴丽华虽是已经排过一次毒,不过始终处于昏迷的状态,邓奉想到一会下到天池前,需给她宽衣解带,连耳根子也臊红了。不过事关重大,他告诫自己不要想多了,能为阴丽华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来到天池旁,邓奉将阴丽华放下,伸手几次想扯开她的衣带,却始终是手抖着没有拉动那衣带。等到最后,他干脆一闭眼,心一横,用力将她的衣带扯开来,然后别过脸摸索着将她的衣服给除出。当他的手触碰到她柔若无骨的身体时,浑身猛然一颤,不禁张开眼了——阴丽华白皙秀美的**呈现眼前,便是在这冰天雪地中也是显得格外的晃眼,惊得他连忙又闭目,将其抱着放入天池中。 而适才的亲密接触让他的心几乎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他不断的告诫自己:“邓奉啊邓奉!此情此景,若是你动了任何歪心思,胡思乱想什么,那你就真真是亵渎了从小和丽华妹妹之间的一番情义!”遂深吸一口气,安稳住自己的心,背对着她除去自身的衣物,一同跳下水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 解毒 邓奉下得水里,感觉这大雪天里的池水竟是微微有些发烫。时值正午,正是天池水温度最高的时候,寥寥上升的雾气布满了整个四周。阴丽华背靠池边的大石,邓奉就坐在她对面,两人相距不过一尺来远,不过在这缭绕的水汽中竟只能隐约看清对方的脸。 热水的荡漾让阴丽华在昏迷中微微醒了过来,她这两三日里一直是浑浑噩噩,但是对涪翁来救自己的事情多少是知道的。这刻见自己和邓奉都是裸露着身体泡在这天池中,虽然只是肩膀以上浮出水面,不由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邓奉连忙向她说明是涪翁交代,需脱掉衣物运功排毒,不然二人散热不及时,是都会危及生命的。阴丽华听了,虽没有再抗拒,可脸却是涨得通红,低头不敢再看他。 而她那一抹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却是让邓奉心头一荡,见她披散着长发坐立于水中,黑亮的长发浮在水面,就宛如一个水中仙子,让他不由看得怔怔出神。 阴丽华低头等待片刻,见他仍未有给自己运功,不由奇怪,再抬头打量他,见到他那痴痴的模样,不由心里一慌。赤身**,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尴尬的别过脸去。 邓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我这便为丽华妹妹运功逼毒。”说完将对方的手掌和自己的手掌重合起来,开始发功。 阴丽华身子虚弱,在这微微发烫的池水中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而当邓奉开始**时,她只感觉一股温暖的热流自手心向自己全身各处发散,连着后背和头顶也开始发热。阴丽华这样**着身子面对于他,当真是无地自容,便将眼睛闭上。邓奉瞧着她也是心神激荡,他唯恐自己情难自禁在运功中失了分寸,便也是合上眼来,努力使自己集中精神。 就这样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阴丽华感觉到自对方手心而出的热力源源不断随着自己的经脉流动在体内,越来越急,越来越热,越来越强劲!她忽然感到一股热力冲向心口,“哇”一声,吐出大口乌血来,染得胸前的水面通红,自己则虚弱的昏了过去。 邓奉急忙收掌,一把抱住她,叫道:“丽华妹妹,丽华妹妹!” 可是她根本没有反应,邓奉探了探她的鼻息,却发现她的呼吸比先前更加均匀有力。遂安下心来,将她口边和胸前沾着的血液洗净,又把她抱到岸上,用自己的衣服给她将身子擦干,才为她穿上衣服。随后自己又快速的穿好衣物,抱起她向不远处的小屋子而去。 涪翁在听说阴丽华吐出乌血的事情后,立刻为其把脉,过了片刻摸着长长的胡须,笑道:“好好好!她这体内的鹤顶红剧毒是完全排尽啦!以后再不会复发了,可以像寻常女子一般生儿育女了。” 邓奉大喜,抱拳一揖:“多谢前辈!”说着就跪下欲磕头。 涪翁忙将其拦住,道:“不必,你也从虎口救了我的小孙儿,咱们不过是扯平了。”扶起邓奉,又道:“如今你表妹的毒虽然已解,不过这毒在她体内多年,这一次的爆发让她的身子极其虚弱,你们势必还要在这单单大岭上多停留一些时候。一则为她多寻些人参,补气强身。二则是她若能常在这天池中泡一泡,对于身体的恢复是有莫大好处的。” 邓奉道:“诺!那我便带着她在这山顶多停留些时日。” 程高忽道:“那涪翁老前辈呢?你是下山,还是继续在这山顶寻找冰蟾?” 涪翁道:“小郭玉体弱,留在这山顶,他也能在天池水中条理一下身体,也是好处。至于冰蟾,确实是出现在山顶过,我们留下也能更好的寻找。” 邓奉道:“若是你们都一起留下,就太好了,咱们能相互照应。” 程高道:“我也愿留下帮助老前辈一同为小郭玉寻找冰蟾!只望前辈能看在我一心学医的份上,收我为徒!”说着便抱拳跪下。 涪翁原是不喜收徒的,但是程高这一月来对他和小郭玉颇多照顾,前几日还为救人而射伤猛虎,他倒不好推脱了。 小郭玉见状,道:“爷爷,你便收了程高哥哥为徒吧,我很喜欢和他玩呢!” 邓奉也道:“程高心地纯良,天资聪颖,若是能得前辈绝学,必能造福于世,这世上又能多一个有良知的好医者。” 涪翁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也是很喜欢这个小伙子了,眼下见大家都为他说话,便故做不悦地对其道:“既是拜师,为何还不磕头叫声师父?” 程高一听,便知涪翁同意收下自己了,大喜着连连磕头,叫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一连喊了几声,涪翁忙将其扶起,道:“不必叫这么多声,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只要你以后好好学医,能多为穷人治病,我就满意啦!” 程高忙道:“弟子发誓,一定像师父一样,为这世间的穷人治病,将师父的医德和医术都发扬光大!” 乐得涪翁合不拢嘴,连连道收了个好徒弟,邓奉和小郭玉在旁也看得很开心。 由于阴丽华的毒已解,程高也顺利拜师,大家都是很高兴。既然决定在这山上住下,程高又下山买了些锅碗瓢盆什么上来,还将各人的客栈中的换洗衣物也背上山来。晚上,邓奉将在山上打来的一些野味,在小屋当中生火烤熟。 香味弥漫在整个小屋中,连着睡着的小郭玉和阴丽华都醒了过来。 小郭玉道:“好香的味道啊!” 程高忙从正在吃的烤山鸡上扯下一条大腿来,塞他手里,道:“可香啦,快吃!” 小郭玉便接过,大口大口的嚼食起来。 邓奉见丽华也醒了,便将早已经顿上了的人参汤端过去,喂她喝下。阴丽华想起自己昏迷前,和他在水中赤身**相见的时刻,不由面色绯红。邓奉也是颇为不好意思,待她喝完了汤水,又安顿她躺下,为她将被边压紧,嘱她好好休息。 待得深夜,大家都睡着了,邓奉就将火堆里添些木炭,然后才至阴丽华的身边躺下。他就躺在她的对面,和衣而卧,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着她——那熟睡中的脸,是那么的恬静安宁,仿如这单单大岭上纯洁无暇的天池一般,引人心驰神往。 邓奉看着她,忍不住就想起了今日午时,她在天池水边,整个人一丝不挂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情景。他忽然很想吻她,起身低头至她的面前,可是当触到她的鼻息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就这样面对面不过一两寸的距离,静静端详她的脸。他发现她和小时候完全不同了,可是变得非常的漂亮,美得动人心魄! 这种美让他忽然变得望而生畏,不敢亵渎,就这样凝望了片刻,终于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躺下。 想到阴丽华的毒已解,再无性命之忧,邓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接下来几个月还要陪着她在这单单大岭上好好的调养一段时日,尽管条件极其艰苦,可是他却在心中生出一丝喜悦——能这样和她一起生活,照顾她保护,在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这边阴丽华随邓奉隐居在幽州边缘单单大岭深处,那边邓晨、邓禹却是和阴识通信,知道阴丽华和邓奉并未回淯阳。他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也都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才是。最后还是邓晨由邓晨定夺,千万不可让刘秀知道,先回了他阴丽华在邓奉的陪伴下安稳回到了淯阳,再私下派人各处打探。 刘秀近来也是一心铺在战场上,听说阴丽华安全过河回了家,也没有再过多追问。现在有谢躬在西牵制王朗,幽州这边是一路畅通,只要能顺势拿下,回身再攻邯郸,必能将王朗等人一网打尽!建立自己的霸业! 而刘秀在信都的迅速崛起,也让地处中央的王朗腹背受敌,疲于应对。 可就是在刘秀雄心勃勃,准备开辟幽州战场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此人便是朝廷派来治理幽州的使者韩鸿! 原来刘玄和朱鮪他们在知道刘秀崛起于河北后,马上派人下诏韩鸿,让他带着刘玄的诏书找到刘秀,让其协助谢躬一同攻打邯郸。刘秀心中叫苦不迭,他与朝廷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联系,当他因为没有兵马粮草,在这河北给王朗追杀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时,不见朝廷伸出援手。而现在,自己已经在河北站稳了脚跟,并有了全盘计划,准备一举拿下幽州以后再将邯郸击溃,可是朝廷却是派人前来通知——请一切听从指挥! 刘秀纵然愤慨,也只有无奈接诏——此时还远不是和朝廷翻脸的时候。 于是强做笑颜,与韩鸿寒暄一番,于藁城漆里舍大宅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他自新婚三日后离开,也是有大半月没有再见那新娘子了。此时的陈璐瑶见他回府,也是喜不自禁,主动请缨和郭主一同为他安排下筵席。 第一百六十八章 韩鸿 当晚的筵席之上,刘秀不但请了刘扬三兄弟和真定豪强前来作陪,还将自己手下人等安排在席,并让陈璐瑶以大司马夫人的身份陪了在自己身边。 他端于上座,韩鸿和刘扬分列左右下手。大家寒暄着相互认识过后,韩鸿就代表朝廷恭喜刘秀与真定王联姻,并对刘秀能在逆境之中还得美艳娇妻而艳羡不已。 席间,韩鸿给刘秀等人带来了一个长安那边传来的惊人消息——原来自迁都以后,丞相李松和右大司马赵萌一同把持朝政。他二人怂恿刘玄大封诸王。 绿林军者——王匡为泚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王常为邓王,陈牧为阴平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 南阳豪强者——申屠建为平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 刘氏宗亲者——刘祉为定陶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刘嘉为汉中王,刘赐为宛王,刘信为汝阴王。 其中唯有朱鮪以当年刘邦杀白马盟约“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为由推却,其他诸王大都是欢欢喜喜领命去了自己的封地。 刘秀等人初听时,都纷纷以为这不过是李松和赵萌玩的鬼把戏,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自己也好捞一个王。然而当韩鸿说完了所有的名单后,上面竟无此二人,众人心下不由疑惑。 大家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刘秀却是灵光一闪,心中暗惊——原来这迁都的背后,竟暗藏玄机!不过是李松、赵萌等南阳豪强想要从绿林军的手下夺过刘玄的控制权。若是都城一直在洛阳,势必绿林军会一直做大。只有借迁都后,将其都封了最高官职,一个个打发去到封地,才能将绿林军的将领们排除出政治权利的中心! 顿时,刘秀已经对李松和赵萌的迁都和提议封王的动机明了于心。 而王霸等人却是在听了这一大串封王的名单后,发现上面竟没有刘秀的名字,不由一个个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大司马持节河北,劳苦功高,朝廷封了这十几个王,怎么会没有他的份?”他们的官职都是刘秀这个持节河北的大司马所封,若是朝廷翻脸不承认刘秀,那么势必他们现在所立的军功也将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家和刘秀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连着刘扬三兄弟都有些着急起来,同问之。 一屋子人都是气势汹汹,韩鸿不禁胆怯,忙道:“此乃是皇上陛下的意思,我断断不知。”说着连连摆手。 王霸等人却是恼恨至极,他们这群人中,不乏拖家带口一同投奔刘秀的。现在刘秀的战功都不备朝廷认可,那么他们在朝廷眼中算什么?这连月来吃的苦受的累,多少次给王朗的人追得小命不保,岂不都是白费?王霸再忍不住,大喝一声,拔出长剑,直指向韩鸿,斥道:“既是朝廷不把大司马放在眼里,又何必让我们这些人在河北拼命?老子今天索性杀了你这个朝廷的走狗,反了他娘的狗屁朝廷!”说着提剑就要刺向韩鸿。 吓得韩鸿一个踉跄摔倒在桌案后,刘秀急忙用身体挡在了韩鸿前方,怒道:“王霸,不得无礼!” 王霸的剑差一点便刺在了刘秀的身上,他慌忙收剑,骇然跪下,道:“明公恕罪!我......” 其他人害怕刘秀责罚他,纷纷跪下为其求情,道:“明公就饶了王霸吧,他也是为明公不值,才会失了分寸的。” 刘秀本不怪王霸,可是当着韩鸿的面,若不责骂几句只怕韩鸿会认为自己也有对朝廷不恭之心。于是装模作样怒斥了王霸和众人,又让其给韩鸿赔罪,并笑眯眯端上一杯酒为他压惊,请他不要将王霸的话放在心上。韩鸿感激适才刘秀以身为自己挡住了属下的攻击,又见刘秀在众人前这样给自己面子,当然是满口答应。 刘秀这才将王霸饶恕。 韩鸿得刘秀救了,满心感激,未免其他人还以为自己是和朝廷一边来压制刘秀的。于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将长安近月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明说自己在这新朝手下也是过得不甚如意。原来,自迁都以后,刘玄更是每日不问朝政。将所有大小事宜全权交付于自己的岳父赵萌处理。这些南阳豪强任意妄为,和当初的绿林军一样,完全不把刘玄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所有大小事宜通通自己说了算,他们任人唯亲,只要是和自己有关系的人,纷纷给予高位。而对那些有才华有学识,但不愿为虎作伥的人,就加以打击。一时间朝野内外议论纷纷,民间更出现了“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的歌谣——大意是这些朝廷中的大臣们,乱封官职,连自己家中厨房里能添柴的,就封个中郎将。能煮烂羊胃的,给你给骑都尉。能将羊头炖烂了,那就尊你为关内侯!而刘玄更是没有一个当皇帝的样子,整日里就是和美人饮酒作乐,难得上一回朝,竟是对着满殿的官员道:“各位将军,行军在外,可都抢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窘得那满朝文武大惊失色,这哪里是一国之君,分明一强盗头子。 刘秀原本还在盘算着如何应对朝廷的诏书,这刻见朝廷已经乱成了这样,立时就打定主意先尽量拖延。他一个劲的给韩鸿敬酒,又为他打抱不平,说他为朝廷出使幽州,竟是连一个侯位也未得,当真是让人心寒。听得韩鸿万分感慨,只觉和刘秀相知恨晚!又借着酒劲,越发的将朝廷给骂了一通。 待到深夜,刘秀才安排人将韩鸿送到厢房去休息,又让邓禹、冯异等几个的心腹聚于书房,一同商议该如何应对这韩鸿带来的诏书。 邓禹开门见山地道:“绿林军等人中了李松、赵萌的诡计,现在他们的力量被分散开来,朝廷就是南阳豪强的天下了。而这些人并不将刘玄放在眼中,可见刘玄这个皇帝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赤眉伏于三辅一带,时刻是他们的危机。我们在此是天高皇帝远,朝廷哪里还能管到我们?我们大可天高任鸟飞!”他一番话说完,赢得阵阵喝彩,其他人也正是这个意思——朝廷封王拜相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们这些人,没有想到持节的刘秀,那么也就不要怪他们这些人以自己的利益为重!正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冯异跟着补充道:“王朗能拖住谢躬,对我们扩展幽州是有好处的,若是真灭了,下一步朝廷必将是让谢躬吞并我们。” 一语道出真相! 刘秀便自决定下来,又见其他人都附和着邓禹、冯异之言,于是也就微微一笑,算是默许了——暂时先对韩鸿实行拖延战术!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晚,刘秀回到房间休息时,已是夜里子时。陈璐瑶还在灯下托腮等着他,黄晕的油灯光下,她半闭半合着眼,看样子是瞌睡得不行了。 刘秀咋一见,有点心疼,轻轻走过去,扶住她的肩,道:“夫人怎么还没有休息?” 陈璐瑶听见他的声音,登时瞌睡醒了大半,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道:“夫君没有回来,我一个人怎么睡得着?” 刘秀微微一笑:“我们成亲三日后,我便是离开了,这大半月来,你不都是一个人睡的么?” 陈璐瑶挽着他的手,拉着他至床榻边坐下,道:“那些夜晚是夫君在外行军打仗,可是今日你却是回了漆里舍。明明知你就在府中,却没有回房,璐......”她才习惯性的吐出一个“璐”字,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随即掩饰一笑,道:“通儿就是想着夫君嘛,夫君心里却没有通儿,筵席散了也还要急着和邓禹将军他们商议军事。完全不知道通儿这些日子里有多想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讨厌!讨厌!”说着故作娇嗔的将粉拳砸在刘秀的胸口。 刘秀一眼便知她是撒娇,想让自己哄哄来之。于是伸手握住她的拳头,笑道:“打是亲骂是爱,夫人这样打我,便是爱我了。我不怕疼,却担心夫人的手痛,若是那样刘秀岂不要伤心死了。” 陈璐瑶听得心头一暖,想不到一代明君的光武帝刘秀,却是这样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若不是自己一早便知晓的他是一个对爱情忠贞的男子,岂非不会认为他是和这个时代里其他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男子一样的滥情花心?想到他的好,更是暗自下决心一定要牢牢把握住他的心。知对待一个心里还装着另一个女子的男人,断不可急功近利,还需欲擒故纵。于是装作给他那句情话臊红了脸,嗔一句:“油嘴滑舌!”便娇羞着别过脸去。 她的容颜断没有阴丽华娇美,可是胜在身材凹凸有致,模样儿也是甜甜的。略为圆润的脸颊上两个深深的酒窝,即便是脸上有明显能看见的细小雀斑,也是显得颇为可爱动人,让刘秀领略到一种完全不同于阴丽华的美。 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有那么一点点的觉得有趣,做为对枯燥军旅生活的调剂,或是因为对方是真定王室联姻的女子,他都不能拒绝。于是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嘴向她的唇边凑去,她那欲拒还迎的姿态,更是明确了心中对自己的向往。 刘秀也就不再矜持,抱住那个温软如玉的身子,一同向榻上倒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挥师南下(一) 次日,韩鸿酒醒,想起自己昨天贪杯酒后乱语,说了不少朝廷的坏话。生怕刘秀一个使坏,给捅到朝中去了,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强做镇定,找到刘秀,试探性的问起了昨晚筵席上的事情,问他自己可说了什么胡话没?刘秀何等聪明,一听便知他的担忧,于是故作不解的笑了笑:“昨晚秀实在是喝过了头,一觉醒来,自己说过什么都忘了,如何还记得韩兄说过什么?”说完哈哈大笑,韩鸿也跟着心照不宣笑起来。 见刘秀并不以此要挟自己,韩鸿的心安了下来,不过刘玄那道要求刘秀派兵南下支援谢躬的诏书,他还是需要监督其执行的。朝廷再不是东西,自己身在其位那些命令也是要予以执行的,不然刘玄他们一个发怒,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于是韩鸿小心翼翼向刘秀问起了出兵南下的事情,刘秀微微一笑,却是敷衍道:“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现在手上的兵力不足,粮草更是短缺。任光、邳彤、耿纯、刘扬、刘植等虽为我所用,但他们的兵权并不在我之手。非我不愿按照陛下的旨意出兵,实在是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怕他们也不会甘愿冒险。韩兄且容刘秀好好准备准备,再做定夺不迟。” 他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韩鸿也不好再强求,不甚情愿,也只得作罢。 隔了几日,韩鸿见刘秀仍没有动静,于是又跑去他府上探风,得到的答复依然是等待。正在他失望之际,却是从幽州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确切来说,于他是好消息,于刘秀却是一个不择不扣的坏消息了。 原来,王朗已经召集幽州的渔阳太守彭宠和上谷太守耿况一同发兵围剿刘秀。诸将闻言,无不大惊——要知道这渔阳、上谷二郡的突骑那是闻名天下啊!王朗得此有利助手,说不定能就此扭转形势。以他们现在手上的兵力,胜负如何还很不好说呢! 所有人都是惊慌失措,连刘扬也急了起来。一来,刘秀若是执意北上,那么他的真定城便是暴露在王朗的视野下了。一旦王朗打过来,真定城是首当其冲。二来,若是刘秀听从了韩鸿的话,南下支援谢躬,与其一同进攻邯郸。那么上谷和渔阳二郡兵马打过来时,他的真定城同样难保。他刚刚才和刘秀结亲联盟,实在是不好立时又翻脸倒戈相向于王朗,因此急得直接来找刘秀商量,看看该如何一同度过这眼前的难关。 刘秀其实自己也是急得嘴上长泡,可是他不能乱了方寸,若是连他都自乱阵脚,手下那帮人还不一个个更成了无头的苍蝇。于是他淡然笑道:“王朗发二郡之兵,我亦发二郡之兵,大可看鹿死谁手了!” 其他人可没有他这般乐观,第一个叫起来的就是刘扬。 “我的好侄婿呀,上谷、渔阳的突骑非一般精兵可比,他们的勇猛闻名天下!而且现在我们不光是要对着这二郡兵马,连着王朗也时刻准备向我们攻过来。到时候他们前后夹击,你我可就是腹背受敌回天乏术啦!” 他言之不无道理,刘秀如何不懂,可是眼前并没有更为妥善的办法了。 忽然,一直在旁没有发言的韩鸿说道:“大司马,我有一法,可安住渔阳、上谷之兵,让他们暂时先不要进攻此地。但是作为交换的条件,我要你立刻就南下支援谢尚书。” 刘秀一愣——韩鸿这家伙能有什么法子?不过这他这成竹在胸的样子,便换上笑颜道:“兄弟这都是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了,韩兄有什么好法子,还不快说出来!” 刘扬也是急道:“都是一朝之臣,你还卖什么关子,有好法子就快快说吧!” 韩鸿却是不怎么相信刘秀会南下支援一样,一定要他答应才说,于是刘秀只好表态:“若是韩兄真能为刘秀劝退上谷、渔阳二郡兵马,我愿意马上将手上人马带领出征邯郸。” 刘扬还怕韩鸿不满意,跟着补充道:“只要你能让渔阳、上谷不攻打过来,我真定也愿出二万兵马,与大司马一同出征邯郸,为朝廷剿灭王朗。” 韩鸿大喜,道:“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刘秀也道:“决不食言!” 刘扬同意道:“决不食言!” 韩鸿这才道:“其实这渔阳太守彭宠和上谷太守耿况,那都是我任命的。特别是渔阳太守彭宠,那就是我一手安排的,可以说,我韩鸿完全是他们的大恩人!”接着便将自己初使幽州,封彭宠和耿况的经过说了出来。 刘秀等人一听,完全和当初那个自称是耿况大公子的耿弇的说辞完全一样——当初韩鸿出使幽州,使计拿到了那原渔阳太守孔嵩的印绶,转手就交个了自己的老乡彭宠,于是彭宠这个本来的无业游民就摇身一变成了一郡太守。而耿况他本就是上谷太守,韩鸿本来要在他身上故技重施的,不过给他手下一个曹公寇恂给化解了,因此他也就算是韩鸿在上谷给朝廷授职的太守了。说起来这二人还都是韩鸿任免,多少该卖他几分情面。 韩鸿说完,得意一笑:“以我对这二人的知遇之恩,只要我此刻就修书于他们,他二人就算是不投诚于大司马,那也是不会再进攻的了。” 刘扬顿时拍手赞道:“果然是个好法子!” 刘秀这些人听他说时隐去在上谷缴了耿况印绶,给寇恂抢回来的事情,心中皆不耻其是这样的小人。不过刘秀还是感到很安慰,毕竟他若是渔阳、上谷二郡和王朗同时夹击,以他手中这点兵力也是疲于应付的。于是也拍手赞道:“还是韩兄面子大,这事就有劳你了!” 韩鸿也朝他一抱拳:“大司马,你我同为皇上办事,也都是希望能快快平定河北,好早回长安受封。我要你同意南下攻打邯郸,决非是要以此要挟,而实在是我领命以久,若是你再不出兵南下,长安那边老兄我也不好交差啊!”说完故作为难的一叹。 刘秀也跟着一叹:“韩兄,其实这几天里,刘秀一直在筹集粮草兵马,只为能快快南下助谢尚书一同攻下邯郸,杀掉王朗这个逆贼。本想等准备得差不多了再和韩兄说明,哪知今日韩兄自己开口了,看来韩兄还是误会我了,刘秀断不敢违抗朝廷的旨意。” 韩鸿嘿嘿一笑,样子似信不信,拍了拍刘秀的肩膀:“大司马既是决定了发兵南下,那么久不要再耽误了,就明日启程吧?” 刘秀还能说什么,双方都是将彼此看得通透。不过他还是面不改色地笑道:“诺!今日韩兄修书上谷、渔阳,明日一早刘秀即刻挥兵南下。” 双方对视,接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刘扬并不明了他们各自所怀之诡计,还道他们都是一心为了朝廷,于是乐呵呵地道:“明日一早,我即安排二万兵力给到大司马,助二位攻邯郸一臂之力!”说完又有点心疼其自己那点兵马来,二万人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过再一想,渔阳、上谷能安稳下来,刘秀又能首当其冲去攻王朗,自己在这真定还是很安全的。 这两万人——值! 当下韩鸿便修书给耿况和彭宠,叫他二人不要给王朗迷惑了。过后,又觉不妥,于是向刘秀和刘扬告辞,说自己还是亲自回去幽州,这样更能震慑住渔阳、上谷人马。刘扬当然是求之不得,刘秀也巴不得他早日离开,当下就给他安排了车马,将其送出真定城外。 次日,刘秀一早便整合兵马,准备挥师南下。 陈璐瑶得知他又要出征,难过得一整晚未眠,一大早又和刘扬等人一同将他送出藁城外。临末了,悄悄将他拉过一旁,嘱他道:“夫君在外,可不要忘了我。” 刘秀朝她一笑,低声道:“我忘了谁,也是不会忘记夫人的。” 陈璐瑶嘟嘴道:“夫君怎么就忘记我说过的话了?” 刘秀一愣,陈璐瑶道:“我不是说过不要夫君叫我夫人么?” 刘秀这才想起新婚之夜,她便要求自己叫她“通儿”一事,遂笑道:“通儿这样美貌,让刘秀过目不忘,想忘记都难呐!”说着在她的粉颊上轻轻一啄。 陈璐立时脸涨得通红,轻轻打了他一下,故作不悦道:“讨厌!大庭广众之下,人家都看着呢!你这样哪里有半点大司马的样子?” 刘秀呵呵一笑,道:“通儿既是讨厌刘秀,那我这便走了。”说完要向军队走去。 陈璐瑶连忙将他一拉,道:“夫君一路小心!”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刘秀一愣——这种表情他曾在阴丽华的脸上也看到过,每一次他的离开,她都是那样的担忧和伤痛欲绝。他想起了她来河北时,亲眼目睹自己另娶时绝望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酸,眼眶竟是有些湿润起来。 陈璐瑶瞧见他的眼眶都红了,以为是为和自己分别伤感,心中一暖,不禁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动情地道:“夫君不要难过,通儿会等你回来的。” 刘秀想起了阴丽华,自没有心情再和她**,微微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自己好好保重!”就推开她,转身回到队伍中。 第一百七十章 挥师南下(二) 适才刘秀和陈璐瑶看似难分难舍一幕,在场许素熏和刘扬等人皆是入目。刘扬三兄弟见这女子能抓住了刘秀的心,都是暗自高兴。刘梁有些吃醋,心里不免反感。许素熏看到陈璐瑶这样一个粗使丫头竟能阴差阳错得此夫婿,简直是妒恨得要抓狂。不过刘扬早警告过她,不许她找陈璐瑶的麻烦,而且若是给刘秀知道了陈璐瑶的真实身份,他也一定会认为真定王室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说不定立时就会要翻脸的。因此许素熏再不喜陈璐瑶,也是不敢去揭穿她的,现在的她和真定王室,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翻了船大家都要遭殃。 因此,许素熏在一旁瞧着刘秀和所有人道别,带兵策马南去。陈璐瑶以他妻子的身份哭得稀里哗啦,而她自己明明也很舍不得他,可他离开时却是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心中的委屈不言而喻,却还不能给任何人瞧出来——要知道,当初刘扬可是意欲以她联姻的呀!是她自己硬生生推掉了这场婚事,结果便宜了陈璐瑶这臭丫头。想想就可气,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到真定王府,在自己的房间中蒙头好好哭上一阵子——刘秀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可是要再找一个这样的夫婿何其难也? 刘秀挥师南下,一路攻克新市﹑元氏、防子诸地,只至鄗县。 鄗县县令见势出城请降,刘秀许之,当下令大军驻守城外,自己则亲自入城安抚百姓,夜晚留宿于城中传舍。 刘秀待人向来推心置腹,因此入城也不过带了耿纯和十几小兵随身保护。夜晚,刘秀安睡,耿纯却是丝毫不敢懈怠。待得深夜,传舍中忽然哄闹起来。只听得一大群人奔走呼叫着冲将进来,手中皆是兵刃,一看就只是来者不善! 耿纯大惊,道:“保护明公!” 十几人便一同抵抗起来,耿纯趁机溜进房间,将刘秀一把摇醒,急道:“不好了,明公快快起来,有人偷袭,我等得快快出城回营!” 刘秀本没有睡熟,闻言一个激灵就跳下床来,也拿起兵刃,准备冲出去。 耿纯手执大刀,一路冲锋杀敌,为刘秀开出一条血路。刘秀便在那十几勇士的合力保护下,趁着夜色逃出了鄗县。 这是怎么回事?此地明明是投降了的,怎又会如此? 等第二天天一亮,刘秀便领兵入城。将那县令抓来,一问才知——原来是城中一大户苏公,他见刘秀独自入城,便对其价值十万户的头颅起了歪心思。派人连夜通知了附近王朗的部将李恽,两人不敢正面与之交锋,就各派人马里应外合,准备将刘秀暗杀。幸好耿纯勇猛,手上虽是十几来人,却硬是在苏公和李恽上百人的包围下,突出重围,将刘秀安全护送出了鄗县。 当晚出事之后,鄗县县令自知罪责难当,当下带领县衙人马,将苏公和李恽等人击杀。城中百姓闻言刘秀遇袭,都害怕他会因此恼羞成怒开始屠城,一个个都是吓得胆战心惊。 刘秀闻言,却是淡然一笑:“此乃苏公之过,罪不及百姓,尔等大可安心!”语毕,满城喝彩,皆道其是仁义之师,口中高呼万岁! 刘秀要的就是人心,他心中有大志向,自是明白——得人心者得天下! 鄗县既定,刘秀当下又挥师巨鹿,逼近柏人。此时,王朗的大将军李育正驻兵柏人。刘秀遣前锋邓禹、朱浮前方开路,出击柏人。不料李育兵强马壮,手中也有不少的兵力,将邓禹和朱浮打了个落花流水,不但带出的军队走散,连辎重也给李育抢了去。 李育在后哈哈大笑:“都闻刘文叔用兵如神,原来手下竟也有此等狗熊,你们快快逃命,让那刘秀自己来与我一战吧!哈哈哈——” 邓禹、朱浮带着一干散兵落荒而逃。 刘秀在后闻之,一面收留邓禹、朱浮走散的兵卒,一面加紧赶向柏人。 却说邓禹、朱浮一路赶回去回合刘秀的途中,却是遇见了两个南阳老乡——贾复和陈俊。邓禹当年在南阳颇有名气,虽是仓皇逃命之际,贾复和陈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邓禹见了他们,也是颇为欣喜——三人皆是当年南阳有名的才子哥,只是后来邓禹投奔了刘秀,这二人却是投靠的刘嘉。 因为同属刘玄集团,大家寒暄几句,听到邓禹说是吃了败仗,回去找刘秀时,贾复和陈俊都是两眼放光。原来他们虽是刘嘉的部下,但是,刘嘉自封汉中王以后,每日也是吃喝玩乐,不思进取。贾复和陈俊见状,于是进言。哪知刘嘉本不是一个爱争名夺利的主,能有眼前着安稳日子就心满意足了。他也知贾复和陈俊是一等一的人才,就想到了不如将他们推举给刘秀,这样刘秀在河北也能多一分力量,而贾复和陈俊也能得一明主。于是修书一封,令他二人来河北投靠刘秀。而他们进了巨鹿后,听闻邓禹大败于此,知他是刘秀手下偏将军,于是也沿途找了过来,希望能和他一起去拜见刘秀。 邓禹自然很高兴,于是带着他俩,和朱浮一起向回赶去。 待见得刘秀,邓禹和朱浮自是跪下称罪,他们不但打了败仗,连军队都散了,辎重也给敌方缴获。 刘秀没有怪他们,将其扶起,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二位将军能平安回来就是好事。不过我们既败了一次,接下来就不可再轻敌。” 邓禹和朱浮都很感动,当下一同道:“谨记明公教诲!” 随后邓禹又将贾复和陈俊带领来见过刘秀,他二人也都是仪表堂堂谦谦君子,刘秀一见之下便很喜欢。再一看刘嘉的亲笔书信,更是高兴——知刘嘉虽然没有明确偏向自己,但是能派出两个自己来投靠,便是有心与自己统一战线的。即将贾复拜为破虏将军督,陈俊为安集掾。 至此,刘秀手下已经是有兵力近十万,构成却是极为复杂。这其中嫡系部队,如邓禹、冯异、铫期、朱佑等自洛阳追随而来的将领统帅的部队。也有如刘植、任光、邳彤、耿纯这样在河北投靠的各路杂牌军。更有如真定王刘扬这样派过来支援的兵马,和一些雇佣军。 总之是相当的杂乱无章! 大军人多且杂,难免相互不买账。一路行军,队伍中不免有人作奸犯科,干出一些偷鸡摸狗烧杀掳掠的事,让刘秀很是头痛!这日,军行刚至柏人前方,就闻刘秀帐中一个贴身侍卫给蔡遵砍了。刘秀大怒,这个侍卫是自信都就一直在自己身边贴身伺候的,很讨他的欢心。 刘秀当即将蔡遵给叫了过来,道:“打狗尚且看主人,你怎么话都没一个,就将我的侍卫给杀了?” 蔡遵道:“此人仗着是大司马帐中侍卫,以权谋私,对其他士兵飞扬跋扈。而今日更是强抢百姓家中财物,是以该杀!” 原来这个士兵常常依仗着自己是刘秀的亲信,在军中很嚣张,今日行军至柏人,更是和其他士兵一起去滋扰百姓。让人给报到蔡遵那里了,蔡遵一怒之下,将其杀之。 可刘秀很喜欢此人,因此还是很生气,欲将蔡遵收押。 主薄陈副见状,进言道:“明公,你常言要军法严明,那侍卫违法乱纪,罪有应得!如今蔡遵正是依照你的旨意行事,若是你因此将其治罪,那么以后谁还会将军法当一回事?谁还会守军纪?” 刘秀一愣——这些天来他正是为军纪的事情头痛,现闻此言,茅塞屯开。于是亲自上前,从左右侍卫手中,放开了蔡遵,道:“是刘秀糊涂,差点误害了将军。”又向左右侍卫道:“你们看,哪怕是我身边的人,只要违法乱纪,蔡将军一样杀之而后快。从今往后,大家再不可仗着是我帐中侍卫,作威作福。若是惹怒了蔡将军,我这个大司马也无能为力了。”说完摊开双手,哈哈一笑。 此事整个军中传得沸沸扬扬,众士兵看蔡遵连刘秀身边的红人都给砍了,一个个见了他如同见了厉鬼,再不敢违法乱纪,滋扰百姓。 军风一下给整顿过来了,刘秀相当的开心,提升蔡遵为刺奸将军,表率三军。 然而,柏人却是久攻未下。李育见刘秀一下子带来了这么多兵,干脆避而不战,直接躲回了城中。任邓禹、朱浮如何上前开骂战,他也是站在城头笑呵呵地回应着:“不出来,就是不出来,气死你!哈哈!” 刘秀亲自上前邀站,曰:“你不是要于我一战么?现在刘秀来了,李将军怎不出城?当起这缩头乌龟来!” 可是李育根本不动怒,他仍旧是笑呵呵的回应:“刘秀,你若有本事,自己将我这柏人城攻下来。何故以此激将之法,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刘秀无奈,久居这柏人城下,过了将近十天。该做的都做了,连着军风军纪啊也统统整顿过来了,可是柏人城依然固若金汤,让刘秀也不禁茫然。 第一百七十一章 耿弇来投 又等了两日,几次出击也总是攻不下柏人,不说其他将领,就是刘秀也心烦气躁起来。大家聚集刘秀帐中商议,邓禹道:“柏人地处赵国边境,戒备森严。不如先向巨鹿出发,东取广阿,北收巨鹿,然后挥师南下直取邯郸。只要王朗都给灭了,何愁这小小柏人还坚守于此?” 刘秀闻言,眼中一亮。 冯异也跟着道:“柏人现在的情况就如当日我等随明公血战昆阳一般,当时王邑率四十二万大军攻昆阳,久攻不下。若是听从严尤之计,弃昆阳而援宛城,那么说不定今日这江山还是王莽的地盘。现在我们大可不必死耗在这柏人,这样只会拉低军队士气,只要取了邯郸,杀了王朗,整个河北就为明公号令了!” 众将士皆高呼:“为明公号令!为明公号令!” 刘秀微微一笑,当即下令直赴广阿。派出铫期、臧宫率精兵一万,突击广阿,自己领大军随后跟上。广阿那边万万料不到刘秀会弃柏人,向东北而上。铫期、臧宫出其不意,兵贵神速,轻而易举将此城拿下。 待得刘秀领大军赶到,广阿已是囊中物。 当夜,刘秀邀邓禹同上城楼,展开地图,黯然道:“天下之大,我徒劳近一年,也只得信都、常山、巨鹿数县,算起来不过区区一郡大小。想来令人灰心,记得当初仲华来投时,说以我之虑天下不足定也。现在看来,你却是高看了我刘秀了。” 邓禹正色道:“古之兴者,在德薄厚,不在乎地盘大小。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禹无百人之聚,汤、武之士不过三千,立为天子,无外乎是他们皆有道!既有道德,也讲道义。如今海内混淆,人思明君,只要明公以德为重,百姓自会拥戴,何愁不能得天下?” 这些不过是老生常谈,刘秀也听过多遍,而今他无非也是久留河北,心情烦闷因此发发牢骚,得邓禹排解,便好了很多。当下两人一起笑呵呵下了城楼,路过朱佑的军帐时,见他正准备吃鱼火锅,于是也一起走了进去。 朱佑道:“适才我手下在河边给钓上来的鲜鱼,正准备去叫你们呢!你们自己倒来了,正赶上时候,快一起吃吧!”说着招呼刘秀和邓禹坐下。 这一晚,大家相谈甚欢,回忆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在太学时的青葱岁月。 次日一早,就又探子来报,说是前方城外不远有大队人马飞速赶来。 刘秀连忙偕诸将登上城楼观望——只见那茫茫天地间,黑压压大队兵马自向广阿而近。诸将大惊:“莫不是王朗的人杀将过来了?” 扬天的尘土卷起黄沙,那些人一片急促的马蹄声中渐渐驶近。城楼上诸将都不由更加紧张,一个个士兵纷纷开弓搭箭,时刻准备一旦有异,便将誓死搏击。 刘秀一颗心也是悬到了嗓子眼里,只等着看清来者目的便下令攻击。 然,当那些人越行越近,只得十余丈远时,为首骑马一人却是引起了刘秀的注意——那不正是在蓟城失散的耿弇吗? 刘秀左右一望,其他将领们也注意到了——可是大家神色中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耿弇当初主动要投刘秀,忧的是传闻渔阳、上谷二郡已投王朗,难道韩鸿回了幽州真说服他们摒弃王朗了? 谁都不能肯定! 大家还是保持高度紧张,待得耿弇领兵城下,刘秀高声笑道:“耿弇小儿,为谁而来?” 耿弇一见刘秀,立刻翻身下马,拜道:“耿弇与渔阳吴汉一同率兵前来辅佐刘公南征邯郸!”他话音一落,旁边一个彪形大汉也一同出列下拜,朗声道:“小人上谷太守彭宠手下吴汉,久闻大司马威名,知刘公军纪严明,所过之地各郡归心。是以与耿况太守之子一同合兵,前来助大司马铲除王朗叛逆。” 刘秀大喜,便欲下令开城门,诸将却道:“耿弇来意未明,上谷、渔阳突骑天下闻名,若是来者不善,只怕后方还有大军。我们这城门一开,便只能任人鱼肉了。若是耿弇心中无鬼,大可只让他先孤身一人入城,以示忠心。” 刘秀略一沉吟,便下城楼下道:“小儿曹若是真为刘秀而来,可敢一人先身入城?” 耿弇当即叩首:“尊大司马令!”即独自上前。 冯异、王霸下城楼将城门小开,迎其入城。 待刘秀下得城楼,两人见面乐呵呵的抱了一把,刘秀道:“当日出了蓟城,唯独不见了你,秀心中时刻挂记。” 耿弇一揖,道:“多谢明公为我担忧,那日我出城时,和大家走散,也是一路上寻找明公,唯恐你们落入王朗手中。然,寻出数里,仍不见诸君,弇便寻思着不若先自行回上谷,向我父请兵,再前来相助明公。”接着又将自己回上谷后如何与其父耿况请兵,又如何与渔阳郡合兵南下的事情一同告知。 原来耿弇回上谷之时,其父耿况正收到了王朗的劝降书。对于投靠王朗还是归顺刘秀,耿况心中也是打鼓,于是召集手下幕僚商议。其中曹公寇恂直言,王朗不过是一个打着刘子舆幌子的江湖骗子,其可信度并不高。而刘秀昆阳一战天下闻名,他还是当初汉军舂陵起兵领头人刘演的亲弟弟,是一个难得的明主,因此果断支持刘秀!寇恂曾为耿况在韩鸿手中抢回印绶,保住了他上谷太守一职,在耿况面前说话很有分量。他一语毕,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耿况就同意了。但是却又担心,只自己一郡之力,相助刘秀,只怕势单力薄。寇恂又道:“我愿意去再游说渔阳太守彭宠。” 彭宠这边也是收到了王朗的劝降书,他手下人和城中百姓却是大部分的支持王朗,因而他心中也是犹豫不定。众将言王朗不好惹,可是彭宠却知刘秀这厮更不好惹。他当初在王莽朝当官时,曾在王邑手下参与过昆阳大战。那一场大战中,刘秀以三千突骑冲锋,而后又领导昆阳内外二万人马,硬是华丽丽将王邑的四十二万大军杀得全军覆没。最后在狂风暴雨中连夜逃走的那一幕,彭宠至今难忘!他心中倾向刘秀,只是自己这个渔阳太守得来不正,因此也不好和属下翻脸。于是故作摇摆不定,即不言明支持刘秀,也不发兵援助王朗。 吴汉听闻王朗劝降的事情后,也犹豫起来,因为他虽是一介武夫,却是相当敬重读书人的。知刘秀曾在太学游学,而后又打出了闻名天下的昆阳大战,心中对其充满向往。于是去找彭宠商议,得到的答复仍是犹豫不定,手下大部分官员和百姓一边倒的支持王朗。若是他这个太守执意支援刘秀,只怕要犯众怒。 吴汉无法,只得退下。待到出了太守府,心生一计。以手下一儒生假冒大司马刘秀的使者,持文书,斥王朗不过是一江湖骗子,现在冀州百姓早已醒悟,正跟着大司马一同伐朗,让幽州人也快快站正队伍。这书信写的慷慨陈词,一则幽州官员第一次听闻王朗不过是一江湖骗子,都给雷得不轻。二则那儒生的口才也是相当了得,口若悬河的说了大半天,还真就将彭宠手下的护军盖延和狐奴令王梁也给说动了,出言欲支持刘秀。 适逢此刻韩鸿也赶回幽州,来见彭宠。而寇恂奉耿况之令,同样前来联合渔阳出兵。三方一拍即合,连兵南下支援刘秀攻邯郸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耿况派出景丹为主帅,大儿子耿弇、曹公寇恂一同领兵三千。彭宠以吴汉为长史,与盖延、王梁一同领兵三千。 两郡合兵,当下南行。所过之处,击斩王郎大将、九卿、校尉以下,斩首三万级。一路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等二十二县,直至广阿,闻刘秀正攻占此城。于是率兵连夜赶路,前来投奔。 区区六千人,竟有如此战斗力! 听得刘秀等人心花怒放——这渔阳、上谷的突骑还真不是盖的! 刘秀喜道:“传闻王朗要发渔阳、上谷二郡兵马来攻,我还言我亦发之对抗,谁知二郡良将竟是为我而来。”接着又拍了拍耿弇的肩膀,笑道:“小儿果然没有叫我失望!”遂让属下打开城门,亲自将吴汉、景丹、盖延、寇恂、王朗一同迎进城来。 当下于城中设宴,将耿况和彭宠拜为大将军,景丹、耿弇、吴汉、寇恂、盖延、王梁皆为偏将军,封列侯。 手中有兵,心中不慌! 刘秀本就握兵十万,现在又得渔阳、上谷突骑相助,更是如虎添翼,让他不由雄心勃勃想要大干一场! 只在这广阿停留一日,即刻挥师巨鹿——要知道,这儿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项羽便是在此打下了名噪天下的巨鹿之战! 第一百七十二章 信都失守 刘秀率兵赶到巨鹿时,才发现已经有另一队人马已经久居巨鹿之下——原来尚书谢躬!他统领着自长安而来的援军攻邯郸不下,转击巨鹿。 巨鹿守将王饶誓死守城,谢躬攻了多次,均无所获。 谢躬原是朱鮪手下心腹,但他在绿林军中一直无用武之地,这才好不容易朝廷信任,给派精兵。他听闻刘秀已经南下攻至广阿,本想抢在他来之前将巨鹿收入囊中,只为多立军功。这下见刘秀大军已到,不由得更加心急。他一面让前方将士加紧攻城,自己则在后方与刘秀寒暄。 刘秀率领大军于后看双方对阵,王饶闭城门不出,谢躬的人却也攻不进去,不由心中暗笑,面上却关切地道:“谢尚书久攻巨鹿不下,不若让刘秀助你一臂之力吧?” 谢躬以为他看不起自己攻城不利,有心显摆自己的十万大军,当然不乐意了。自己明明先来的巨鹿,攻城都好几天了,怎么也不能给刘秀捡一篓子。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还自能应付。大司马你率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且好生休息才是。” 刘秀便不再说话,让属下在旁安营扎寨。到了傍晚,双方各损失不少兵力,巨鹿城池纹丝未破。 又过了两日,谢躬几次攻城,损失惨重。终于不再进攻,率军退回营寨,望巨鹿兴叹。 刘秀见时机已到,自请出战。谢躬不甚乐意,也别无他法,自己攻不下巨鹿,总不能也不让刘秀去吧?只得道:“谢某无能,还得倚仗大司马了。” 刘秀自持有兵,当下部署开来,然而经过浴血一战,临到傍晚鸣金收兵,巨鹿依然巍峨。 刘秀回营时,谢躬就不怀好意的笑了:“哎哟哟,虽说大司马曾打下昆阳大战,不过自古攻城皆为下策。想那柏人,大司马攻了十几日也没能攻下,这巨鹿城坚墙高,更甚柏人,攻不下也是理所当然了!切莫为此难过了!”说完呵呵一笑,看似安慰,实则嘲弄。 刘秀当然明白,不过他和这谢躬早朝中官位不相伯仲,因此也不好翻脸,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笑:“谢尚书所言极是,是刘秀轻敌了,且等明日再战。”说完回自己营帐睡大觉去了。 谢躬看了刘秀的笑话,也就再不管这攻城的事了。自己没有攻下来,刘秀昆阳大战时给吹嘘得多神,不也一样没用?他本欲先挫一挫刘秀锐气,等过几日再联合其一同攻城。可是其随军的妻子知道后却言:“不如先让刘秀去攻这巨鹿,我军保存了自己的实力,待到决战邯郸的时刻,再大显神威不迟!” 接下来几日,谢躬坐看刘秀一无所获。 王饶带领城中士兵百姓投掷大石,泼热油开水,花样百出,就是为了坚守城池。刘秀这边突骑攻城完全不起作用,步兵死伤惨重,一时间士气跌落不少。 有道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王饶虽是守住了城池,却也是损失不小。他一面坚守城头,一面派出信使潜逃邯郸,通知王朗快快增派援军前来相助。 巨鹿乃是王朗统治下的大郡,堪称王朗在河北的第二政治中心!巨鹿有难,他自然是要鼎力相助的,于是兵马粮草源源不断的往巨鹿方向而来。 当年项羽的巨鹿之战,也是秦军二十多万人马围困赵王于巨鹿,各方诸侯远远望之,不敢相救。唯项羽破釜沉舟,渡河救援,连战连胜,最终大破秦军。也正是这一场历时上鼎鼎大名的巨鹿之战,加速了秦王朝的灭亡。可见自古以后,守城容易攻城难! 正是想到了此,刘秀接下来的攻势就没有那么猛烈了。谢躬按兵不动,他也不主动出击。偶尔派人至城楼下与王饶耍耍嘴皮子,开一开骂战。或者自个儿去到谢躬的军帐中,和他喝喝茶下下棋,仿佛是没有攻城这一回事。 王饶死守巨鹿,谢躬和刘秀又都不急着攻城,巨鹿城下就看似成了一场僵局,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立时大半月,当刘秀惊觉后方粮草怎么还没有及时补给,一个惊人的消息让大军炸开了锅——信都沦陷! 信都一直是刘秀大军军需粮草的后方支援处,更是刘秀在河北崛起的政治中心,现在失守,无疑是斩断了其有力的强大后盾。不久斥候来报——原来王朗派出大军偷袭信都,联合信都大户马宠,大开城门里应外合。李忠、邳彤的家眷全部被俘,王朗已经发出公文——只要李忠、邳彤归降,不但能将其家眷全部放归,而且对此二人予以高官厚禄。 这消息只有刘秀和邓禹、冯异几个洛阳随来的嫡系将领知晓,邓禹立刻道:“李忠、邳彤都是军中重要将领,恐知晓此事后,滋生二心,不若——”他还没来得及说出“隐瞒”二字,刘秀就打断道:“不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人人皆有老小,骨肉亲情,血浓于水。今日若是隐瞒了李忠、邳彤,他日他们得知真相,刘秀又如何还有颜面立于世?” 诸将皆不再语,刘秀命人将李忠和邳彤请来,如实相告,并言:“二位将军,你们为刘秀出生入死,今日你们家人被俘,全因我而起。刘秀愿发兵信都,营救你们的父母妻儿。” 李忠和邳彤一愣——万万料不到刘秀明明已经攻到了巨鹿,眼见就要收复邯郸,竟还愿意为了自己的家人折回信都,都是一呆。二人对视一眼,良久,一同跪下道:“自古忠义两难全!我等既已经追随明公起兵,就该想到后果。如今信都沦陷,即便是我们的家人在王朗手上,也断不能回。这分明是王朗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诡计,意在将我们引回信都,沿路夹击,而我们就失去了攻占邯郸的大好时机了!万万不可啊!”声泪俱下,一为亲人被擒的伤痛,二为刘秀能舍生处地为他们考虑的感动。 刘秀断然不许,慨然道:“刘秀自起兵以来已失去了太多的亲人,每每回想,若是能回到当初,再和我大哥、二哥、二姐同处。情愿抛开这一切,一世只为山野莽夫,断不会卷入这权力纷争。今日你二人因刘秀家人被擒,即便明知有诈,刘秀也断不能坐视不理,信都必须营救!” 最终经过商议,决定刘秀仍然留守巨鹿,为攻邯郸准备,另派将领出兵援救信都。商量来商量去,李忠和邳彤为表忠心,都不肯去,最后让任光领兵火速前往。 当夜,李忠回到营帐,将在自己手下任校尉一职的马宠之弟斩杀。诸将大惊,言其家眷还在马宠手上,投鼠还要忌器呢!李忠冷冷道:“此人不杀,难保不生二心!”以示对刘秀的忠心。 又过得两日,信使回报——任光所领之兵皆为信都人氏,见信都百姓已经全归顺了王朗,自己的老小妻儿也在其中。他们不由得三心二意起来,仗还没有开打,人就都跑了个精光。一个个都投奔了信都王朗的部队,回城共享天伦去了,哪里还有人理会任光这个光杆司令? 任光未免给那些人抓住去邀功,也是连夜向巨鹿来逃。 这边刘秀听闻消息,急得立时就要挥兵前去营救,还是李忠和邳彤苦苦劝其顾全大局才肯作罢。然,第二日当任光回来时,竟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冀州牧庞萌率兵收复信都,李忠及邳彤的家眷都已经安然无恙了。 全军大喜,刘秀当即命李忠代行信都太守,领兵折回平定信都——一则让其与家眷相见,二则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在信都赢得民心,可不能就这样拱手让与了庞萌。 信都经此一役,元气大伤,粮草上不免补给不足。刘秀找谢躬商量先借点,谢躬却支支吾吾半天,言辞中不甚乐意。刘秀也不强求,旋即一笑:“既是如此,刘秀也不愿使谢尚书为难,我军无粮草,这巨鹿也不能久呆,邯郸更不可能再攻了。只有先退后至粮草充足的北方,这覆王朗的重任就辛苦谢尚书了。”说完呵呵一笑,做势要离开。 谢躬料不到刘秀会来这一手,要是他的大军真撤离,自己岂非是要独自面对巨鹿、邯郸双面夹击?慌忙将其拉住,改口道:“大司马休要动怒,谢某方才不过说笑。虽然我这军队里的粮草也不充裕,但是大家同朝为官,看你有难谢某绝不会坐视不理的。我这便先匀出十天的粮草来给你,后面再好商量。” 刘秀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马上换上笑颜,道:“我就知谢兄一定会帮兄弟一把的,只有你我同心协力在这河北共对王朗,才有希望早日将其诛灭。到时面见皇上,封赏你我都是少不了的,哈哈哈——”说完大笑起来。 谢躬也笑起来,心里却是在问候刘秀的老母——你丫的还真不要脸,逼着老子分你粮草!这刻又同我打哈哈! 面上却还带着笑意——因为他也确实不敢和刘秀翻脸,刘玄派他出来,一为攻王朗,二为牵制刘秀。此刻还要靠刘秀手中十万大军打王朗呢,哪里能为了这一点小事翻脸? 刘秀得了谢躬十日的粮草,却是丝毫不敢懈怠,急忙派人通知渔阳、上谷二郡广备粮草,以做军需。 唯有自己手中有粮,才能真正做到心中不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胜南峦 一方面,渔阳、上谷收到信报,马上准备辎重遣送南下。 另一方面,邓晨在常山郡得到消息,也是马上着手为刘秀筹集物资。 一批批的辎重自北而来,不多时,刘秀就解了粮草物资慌,还将借谢躬的粮草按量还了回去。 谢躬假意推脱一番后,还是乐呵呵的收下了。久居巨鹿城下,他自己的粮草本也不多,只怕以后还要倚仗刘秀救济呢! 又过了几天,巨鹿还是没有攻下来,却是传来消息——王朗派出大将倪宏、刘奉正领兵数万,向南峦方向而来,准备营救巨鹿! 谢躬有点发慌,急忙找刘秀商议。刘秀挑眉一笑:“来得正好,这数万人马,必是王朗手中精锐主力,我等久居巨鹿城下,只待时机攻占邯郸。这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成败在此一役!”遂让谢躬继续留守巨鹿,自己则率部北向迎击。 危难临头,谢躬哪敢不从,匆匆领命,刘秀便立马领北向北而去。 南峦离巨鹿不过二十余里,刘秀带领部队赶至时,倪宏、刘奉的大部队也正赶到——空气中都是杀气弥漫,一场恶战即将触发! 两军各自占据山头,遥遥相望。 刘秀见到对方那源源不绝的队伍,士兵训练有素,气势恢宏。对这生死一战也不禁捏了把冷汗,道:“看来王朗是下决心要至我与死地了。” 耿弇正再旁,请命道:“明公莫慌,有我上谷、渔阳突骑在,王朗就是亲征于此,也是死路一条。区区几万人马,以我突骑为先锋,必能一把先戳其锐气。” 铫期、臧宫、蔡遵、马成等闻之皆是不悦,这些将领皆是刘秀过河北时的嫡系,哪里能容现在幽州突骑抢了威风。当下也请命道:“我等愿为先锋,为大司马冲锋陷阵!”说完也是抱拳单膝跪地。 刘秀甚为欣慰,略一沉吟,道:“便由铫期、臧宫为先锋,正面出击,对抗敌军!”他话一完,铫期和臧宫二人就迫不及待带领的手下一干士兵向山坡下冲去。 倪宏、刘奉见对方已经开战,当下也是开阵迎战,派出手下将领领兵出战。铫期一马当先,挥开一杆戟,将迎面拥上前的士兵一口气斩杀了近五十人。 看得倪宏、刘奉大惊失色,皆道:“不知刘秀手下竟有此等勇士!” 手下有人立刻道:“此人乃是铫期,力大无穷,勇猛无敌,堪比当年昆阳立斩巨无霸之邓奉!” 这二人均闻邓奉威名,再一看铫期,那一脸的凶神恶煞,都是吓得急忙避让开。倪宏一挥手中长矛,顿时又冲出无数士兵在前保护自己和刘奉。 铫期再是勇猛,四周也是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法再近他们的身。臧宫也是带领着一队人马从另一边冲向主帅的位置,只是这一队人马乃是王朗手下最为精锐之部队。不过一瞬间,铫期、臧宫便见陷入危机。 刘秀远观,当下又令颍川将领领兵从各个方向,兵分数路同时向王朗的军队发起进攻。 倪宏、刘奉带领众将士奋勇抗敌,誓死反击,一时间汉军竟出于下风。 倪宏抬头望见山坡之上的刘秀,以手指之,道:“大家冲啊——若有击杀逆贼刘秀者,赏十万户!” 众将士大呼,一同向山上涌来。 邓禹、冯异皆陪着在刘秀身边,见状也是大惊。 刘秀正想着该派何人出战,扫一眼还留在山头的诸将,目光顿时停留在了景丹、吴汉等幽州将领身上。曾听耿弇言幽州突骑和何等厉害,却是没有亲眼为见,心中不免打鼓。耿弇似看出了他的顾虑,忙上前一步,道:“大司马,此刻还不派出我幽州突骑,更待何时?” 刘秀看那景丹、吴汉、盖延、王梁、寇恂等,皆是跃跃欲试,当下准允。诸将欢呼,他们早等着这一刻了。耿弇大喝一声:“兄弟们,随我冲啊——”就骑马奋勇向前,身后其他将领和士兵纷纷跟上冲锋陷阵。 幽州突骑果然名不虚传!只见他们一冲上战场,即刻以化腐朽为神奇之力,将冲上山头的王朗军队逐一队击杀覆灭。刀光剑影中,但见倪宏、刘奉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山下其他的将领们,惊异于幽州突骑的厉害,也不由纷纷受到感染,加劲杀敌,一个个不甘人后。 只消得一个多时辰,战局反败为胜。倪宏、刘奉大军溃败,给景丹他们追得退后十里,躲入了南峦城中。 再战得一个时辰,南峦城大破。至此,王朗手中最精锐的大军便在这一战中给刘秀大军杀得灰飞烟灭! 整个河北的胜利天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靠向了刘秀这边...... 当下,在南峦城头,刘秀大大褒奖了幽州突骑一番,言:“早闻幽州突骑乃天下精兵,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以铫期为首的颍川将领原是不服气的,可是看了景丹他们作战后,一个个皆是口服心服,对这幽州突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战大胜,刘秀凯旋至巨鹿城下,韩鸿正等得着急,见他回来,假惺惺过来询问情况。当得知刘秀大获全胜,喜悦的同时不由露出一丝遗憾。估计他更高兴看到刘秀和王朗大军两败俱伤吧,这样他才能代表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刘秀才懒得理会,回到自己大营,继续考虑如何再趁势攻巨鹿的事宜。 第二天起,一连几日,刘秀又命人攻打城池,均无所获。南峦一战提起的士气,眼看着又要低落下来。刘秀急得嘴上冒泡,耿纯忽进言道:“久攻巨鹿不下,谢躬又在旁掣肘我们,长久则将士气尽失。不若趁着南峦一战大胜之势,领兵出击邯郸。只要邯郸大破,王朗一死,何愁这巨鹿会逃出明公手掌?” 刘秀微一沉吟,击掌道:“秀这几日所思,与君不谋而合!”遂吩咐下去,留将军邓满领少量士兵于巨鹿,以备其从后偷袭,支援邯郸。自己则带领大军,浩浩荡荡向邯郸迸发。 这一步战局,刘秀没有支会谢躬,而是自行带领大军离去。谢躬闻后,生怕刘秀抢了攻邯郸的头功,慌忙也是领兵向邯郸直逼。 顿时,两路汉军,一前一后,向邯郸逼近。 此刻的王朗,身在邯郸温明殿中,犹如针芒在背,全身冷得发颤。他所有的兵,都在南峦一站中付之一炬,他现在已经没有和刘秀抗衡的资本。想当初他登基后,一路对刘秀追杀,派出的追兵三番几次差点置其于死地,想想刘秀都不会放过他的。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凝聚邯郸城中最后的兵力,与其生死一搏! 刘秀和谢躬的大军已经如长蛇一般,气势汹汹将整个邯郸城包围其中。 当下王朗调集邯郸兵马,浴血奋战。 刘秀领颍川、冀州、幽州数万兵马迎战,谢躬也率数万人马从旁协助。数日之间,几度交锋,邯郸孤城,眼看便要击破! 王朗在深宫中坐立不安,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投降! 他派出手下杜威出城,向刘秀请降。 杜威此人原本是能说会道的,可不知为何,见了刘秀的气势后,竟有些缩头缩尾起来。含含糊糊将王朗是汉成帝之子刘子舆的事情说明,一再强调王朗登基乃是名正言顺。 这场战争,双方本是胜负已定,刘秀也懒得再与其啰嗦,竟答道:“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复得,况诈刘子舆者乎!”他这话让满室哗然,杜威惊张大了口,只差下巴没有掉下来。 连着他在旁的手下诸将皆是满脸惊愕——从来说话都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刘秀竟是说出一句这样大逆不道违背伦理的话来! 要知道,这天下起兵者皆是高举大汉旗帜,为的就是证明自己乃是汉室之后,名正言顺。可是如今刘秀却是说出了,即使是汉成帝复活,这天下也不能给他。虽然这是一句大实话,可是这,这这......这太不要脸了吧?连一点点虚伪和客套都不讲了! 杜威惊得说不出话,邓禹、冯异、朱佑等早知刘秀有自立之心的嫡系将领们,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却是喜上眉梢。连着耿弇、耿纯、吴汉等一派河北将领闻言,也是暗生喜悦——得明主如此,岂非不是一件大喜事? 杜威在一阵给天雷击过的恍惚后,才道:“那我们先不讲这些,只说投降后,我陛下能封个王即可!” 刘秀已没有心情和他为了一场胜利在望的战局讨价还价,断然摇头,道:“不可。” 杜威一愣,万没料到他竟会拒绝,又不甘心地道:“那便封个万户侯可否?” 刘秀撇撇嘴:“亦不可。”再看杜威,见他仿佛不能置信一般,望着自己瞪大了双眼,便冷笑起来:“回去告诉王朗,他若投降,我饶他一条狗命,仅此而已!”说完,转身离开,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杜威。 王朗原是抱了大希望让杜威来请降的,这下没有完成任务,估计回去了也少不得受罚。杜威也火了起来,冲着刘秀的背影,道:“好你个刘秀,你等着,我邯郸就是君臣共存亡,也要和你一战到底!”说完拂袖而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破邯郸 刘秀拒绝了王朗的投降,随后加紧攻城。其时正是五月,整个邯郸在一片刀光血影中风雨飘摇的坚持到第十几日。终于到了五月下旬,王朗手下担任少傅的李立顶不住压力,偷开城门,引汉军入城。 至此,邯郸告破。王朗领手下少量人马弃城而逃,刘秀使王霸领兵追击。王霸不辱使命,终追上其,一刀结果了王朗的性命,并将其手下乌合之众一网打尽。 当王霸带着王朗的头颅回邯郸复命时,刘秀已经扫平了整个邯郸成叛党余孽,正在赵王宫温明殿中与尚书谢躬品茶聊天,聊的无外乎是这场大战的胜利。整个攻下邯郸城几乎都是刘秀的功劳,可是当邯郸城门开的那一刻,谢躬不失时机的以同为汉军的身份,带领着自己的几万人马一同冲进城中,分享着刘秀的胜利果实。 双方的人马还在城里各自搜刮着战利品,这边谢躬就迫不及待来见刘秀,想商议着该如何回禀长安才是——谢躬干笑着道:“此次攻克邯郸剿灭王朗,大司马和我都是费心不少,明日书信禀明陛下,我二人必能再进高位。”他明明知道这攻城完全是刘秀的功劳,可是有便宜不占是傻瓜,既然自己也进了这邯郸城,功劳自然也是要分一杯羹的。 刘秀如何不明了,却是淡淡道:“一切但凭谢尚书定夺!” 双方对视,哈哈一笑。 这二人皆是视对方如眼中钉肉中刺,可是眼下岂是能翻脸的时候? 这时,正好王霸来了,他手中提着王朗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王霸将其呈上时,谢躬像个吓着了似的慌忙将脸别了过去。刘秀目视王朗的头,心情却是极为复杂——想当初他初来河北,离开邯郸时,王朗就立刻称帝,对他一路追杀。可是也正因为王朗的高压逼迫,才能让他在逆境中崛起,有了今日手握重兵的时刻。在王朗的牵制下,朝廷派出的谢躬、韩鸿才没有能马上对自己施以毒手,而是和自己联合对抗邯郸。可以说,正是王朗成就了自己在河北的崛起! 但是这种对王朗类似于一点点感激的心情,他如何能宣之于口?于是微微一笑,向王霸问清了击杀王朗的经过,最后道:“你还真是我刘秀的副将,想当初过滹沱河时,便是你说河水结冰,我才能带领众将士逃命,不然如何能有今日?如今你又立此大功,我便封你为王乡侯吧。” 王霸跪拜谢恩,刘秀笑道:“快起!”说着将其扶起。 谢躬却是不想再看他手上提着的那个血肉模糊的头颅了,嫌恶地道:“好了好了,既是以得封赏,这东西就快拿出去扔了吧,看着怪吓人的!”他和刘秀官职同级,王霸听了便想照办,正欲退下,刘秀开口道:“且慢!” 王霸和谢躬同时看向他,刘秀缓缓道:“王朗短短几个月时间,也能成就邯郸朝廷,勉强也的这乱世一枭雄,便将其尸首好好安葬吧。” 王霸、谢躬均是不解。但是老大发了话,王霸自是领命退下。谢躬忙上前问:“这王朗在河北对大司马事一路追杀,更是悬赏十万户要取你人头,大司马还如何这样厚待这厮?” 他如何能明白刘秀对王朗的心情——既恨且感激,刘秀心中对谢躬这笑面虎嗤之以鼻,可是没有表露。他故作随意地道:“他能出十万户取我人头,也算是看得起我刘秀了。我便为了他这份厚待,让他得以入土为安,算是谢谢他了。”说完哈哈一笑。 谢躬也笑起来,心中却骂起了刘秀的虚情假意来——你丫的,你要是真谢他,你会不让他投降?你亲自安排手下人将他杀死,这刻又来装好人了?我草!太他妈虚伪了,太他妈不要脸了! 当夜,邓禹面色凝重的找到刘秀,原来他在搜索赵王宫王朗的文书时,发现了不少自己汉军中将领写给王朗的通书。那上面一个个皆是卖主求荣出卖军情的丑恶嘴脸,刘秀只看了几封,便气得一击桌案,道:“难怪我自出邯郸,一路九死一生,信都失守,南峦被围,皆因军中出了这些奸细!”又望一眼那厚厚一塌书信,怒道:“这其中牵涉有多少人?此刻他们可知晓否?” 邓禹道:“白天大家都忙着抢东西,我却是想收编一些王朗手下文书,不期在其中发现了这诸多我军将领和王朗的通书。他们大都是希望若明公战败,王朗能给自己留一席位,里面也不乏有给王朗通风报信者。事关重大,我不敢泄露,稍做整理,便赶来面见明公。我粗略算了一下,颍川将领和河北将领牵涉其中,多达二三十人。” 刘秀便不再说话,邓禹只得等他下一步指令——这事一旦追究起来,搞不好又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然,刘秀只是沉思片刻,却道:“他们都是跟从我一路艰辛走到现在,暂时先不要惊动,明日一早让所有人于前院等我。” 邓禹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此刻的刘秀已经完全具备了王者之风,他话语中透露出的威信,让邓禹预感到他一定能完美的解决此事。因此也不再追问,躬身而退。 当晚,刘秀望着这满满一桌案的书信发呆,却是没有再动手去开启其中任何一封来看的**。 翌日清晨,邓禹召集诸将于院中等候,刘秀姗姗来迟。待得他一到,大家就一起笑呵呵讲起了昨日攻占邯郸城时,都抢了多少的战利品,一个个喜滋滋等着刘秀的夸奖。 刘秀环视诸将一周——这其中有自洛阳就一路追随自己至河北的嫡系,也有冀州一系的将领,更有幽州将领和征战中再四处所收的各方豪强。这些人都曾为自己在邯郸的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中不少人甚至追随自己出生入死。虽然他们中有一些人在自己的困难时期滋生二心,可是在自己的心中,他们能为了自己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啊! 刘秀心中一痛,忽道:“昨日有人在王朗房中,发现了一些书信,不知在场诸君可有谁记得这些。”说完,示意手下人将那些书信抬了上来。 这些将领们中,有些人看到那一大堆的书信置于院中央,都是脸色大变。 一些不明所以者,则是在以好奇的眼光,相互询问:“刘公此为何意?” 刘秀淡淡一笑,将情况简略言明。 诸将哗然——这不就是出了叛徒吗? 那些问心无愧者,自是心不慌气不短,叫嚣着要刘秀好好惩罚叛逆。其中王霸首当其冲,道:“明公快说,这些畜生都是谁,我王霸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刘秀淡然道:“这些信我也不过才看几封,要真说知道出卖我的是那些人,其实刘秀也并不知。昨晚刘秀望着这些信发了一晚的呆,度己之心度人,想我自到河北一路坎坷,大家跟随着我受尽磨难,几次三番性命不保。更有人为了追随于我,将身家性命家族中老幼全部搭上,只是为助我成就功业。如今,虽然有人动摇,但也非不可饶恕。想到这些,刘秀就一整晚守着这些信,却是再没有看过一封。”他话一完,明显见到将领中有不少人松了口气。 刘秀一眼便看出了哪些人的异样,但是不动声色,又叫人拿来火把,道:“我坚信诸君对我刘秀的忠肝义胆,也相信那些人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将这些书信通通烧了,好叫那些夜不能寐者,从此安然入睡。”说完以火把点燃,将信付之一炬。当火焰越烧越大,将所有的书信都覆盖到时,刘秀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朗声道:“此事已经过去,任何人再休得提及!只要从今日起大家依然入从前一般为我尽忠,我刘秀自当大家是我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今日有难同当,他日有福亦与诸君共享!”语毕,转身离开。 在场中人都不再言语,大家皆是明白了他的苦心。有人欢喜,有人却是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一场原本该是揪出叛逆,杀一儆百的血腥暴力事件,就这样让刘秀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化解开来。不管是那些出卖过他的人,还是一直尽忠的人,都感到了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没有一个人因为这件事情受到牵连,大家还是一团和气的好兄弟!邓禹、冯异、耿弇等,更是从中看出了刘秀异于常人的豪气,因而心中对于追随了刘秀这个明主的事情越加笃定。 经此一事,刘秀手下将士更加团结,紧紧围绕在以刘秀同志为核心的汉军中央,开始了进一步在河北将蛋糕做大的准备! 不久,传来消息,坚守巨鹿的王饶,在得知了王朗的死讯后,自杀殉国,巨鹿不战而降。至此,河北打着匡复汉室旗号的王朗朝廷全部覆灭。 然而王朗虽死,在河北却还有着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等不计其数的流民武装。他们中虽没有一支队伍如赤眉军一般强大,但是零零总总加起来,人数也达百万众,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这些人虽没有公开和更始朝廷为敌,但是也需逐一击破,统一收编,这样才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平定河北。 对刘秀而言——前方的路还很遥远! 第一百七十五章 萧王 攻下邯郸后,刘秀与谢躬分城而治。大家各占一半邯郸,派兵驻守周边郡县。刘秀盘算着早日平定那些流民队伍,可是又恐谢躬黄雀在后,将自己一并吞了,因此左右摇摆不定。 谢躬呢?他是朝廷派来剿灭王朗的使者,任务已经完全,明明就该回长安复命才是。可这家伙却是一封信函去到长安,向刘玄禀告了邯郸的情况,自己仍是留守于此。 对这一切,刘秀心知肚明——若不是朝廷授意,谢躬如何会留下。他在此,必是朝中有人故意让其监视和掣肘自己的。然,他却还得故作不知,与谢躬称兄道弟,以显示自己对朝廷的一片忠心。 刘秀的部下们时刻想着要平流民乱党,他自己当然也是雄心勃勃,然而谢躬在后,他又如何敢放开手脚去做这些?须不知,自己一旦将大军调离邯郸,谢躬岂非不会马上反噬于他。 果然,不到十日,朝廷即派出侍御史黄党北渡黄河,前来面见刘秀和谢躬。一见面,黄党就颁布了刘玄的诏书,大家一同跪下接旨。谢躬那诏书,无非是对其攻克邯郸劳苦功高的褒奖,让其再接再厉好好留下治理邯郸城。而刘秀的诏书,则是天花乱坠的一通溢美之词下,赐封其为萧王。 谢躬没有加封,这一听刘秀给封萧王,登时脸色就沉了下来。而刘秀听到这一封赐,却是心上一紧——朝廷怎会对自己如此有待? 果然,黄党接着道:“萧王接旨之日,即刻携手下将领返回长安复命,将所统兵马全部划归尚书谢躬。钦此——”说完,将那两到诏书,各自递向刘秀和谢躬。 刘秀大惊,脑子有那么瞬间的空白——朝廷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刘玄太他妈缺德了!他才刚刚冒着生死之危,攻克了邯郸,杀死了王朗。好不容易在河北有了点起色,手握几万军队,朝廷马上一道旨意就要将他的一切尽数夺去!想当初他来河北时,手下不过二十几人,可是现在,他是河北叱咤风云的破虏将军兼代大司马,这河北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他才刚刚在革命的道路上看到了一点点初生的希望,那些无耻之徒马上就要来进行掠夺!他们可曾知晓他能有今日之成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又牺牲了多少在他看来视若生命的东西——他若是甘心回长安过那提心吊胆任人鱼肉徒有虚名的萧王,那他当初又何苦要冲破重重阻力来到这河北?又为什么要牺牲和阴丽华之间“一生一世,一人心”的承诺呢? 他呆呆跪立在地,紧咬牙关,憋着即将要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流出的眼泪。 谢躬已经笑眯眯的接过了自己的诏书,他没有不开心的理由——朝廷给了刘秀虚名,却将刘秀手中的兵权划分给了他。他早就垂涎刘秀手中那实力雄厚的几万大军了,特别是让人闻风丧胆名噪天下的幽州突骑。 刘秀此刻的反应,谢躬看在眼里乐在心头。于是连讥带讽地捅了捅刘秀,笑道:“萧王这可是乐坏了,还不快快接圣旨才是。” 刘秀这才回神,他此刻心头火冒三丈,恨不得立时就将谢躬和黄党杀之而后快!可是在谢躬说完这句调侃后,他却是抹了一把眼睛,顺着他的话道:“是啊,想我今日竟能成萧王,陛下对我的恩情,刘秀感怀于心!” 看他还真做出一副感动状,谢躬心中冷笑:“装,接着装!看你明日回了长安,可真能心怀感激?哼!” 刘秀也不再和他啰嗦,当下设宴好生招待黄党。 到了第二天,刘秀也没有表示要动身回长安,同样也没有要将兵权交给谢躬的意思。 黄党和谢躬都不急——刘秀带了这么久的兵,当然是有感情的了,临到要交出兵权,回长安做一个闲王,自然是会有不舍的。不过他们也不急——堂堂皇上都下旨了,你刘秀再拖,又能拖几日? 谢躬在自己管辖的那一半城池中等着收编刘秀的精兵,黄党干脆在刘秀的温明殿里好生吃喝。刘秀封了萧王,似乎心情很好,在温明殿中大摆筵席,犒赏三军。 然,都过了几日,刘秀却还是没有要回长安的意思。黄党于是找到刘秀,试探着问起其何时回长安。刘秀笑曰:“回,一定回!其实我出来河北数月,早想着家中的美娇娘了。只是这手下这几万弟兄跟随我刘秀征战河北,若不给他们安排好后路,刘秀怎能忍心独自一人回长安享那荣华富贵。” 这话说得在理,黄党也不好反驳,只得道:“那萧王就快点安排吧,实在安排不了,交付于谢尚书也是一样。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他也必会好好厚待萧王之下属的。” 可是刘秀已经不再搭理他,他讨了个没趣,也只得退下。而后找到谢躬,两人一同将刘秀不肯立刻奉召回长安的事情,添油加醋一封书信上报至了长安。刘玄等自是大怒,不过刘秀并没有说不回,而且现在长安也给赤眉逼得紧,实在是没有功夫和精力来收拾刘秀。于是刘玄召集李松、赵萌,又几道诏书至长安而来——刘秀,你不回,老子也不让你拥兵自重,自有法子瓦解你的势力! 于是,不到三日,更始便着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并将幽州其他郡县涿郡、广阳、代郡、辽西、辽东、玄菟、乐浪郡太守也全部撤换成自己人,即日起持皇帝诏书至到河北上任。将刘秀在河北支持者,原上谷太守耿况。渔阳太守彭宠等通通卸职,让他们赶到邯郸,随刘秀一同回长安面圣。 同时,令谢躬收编王朗在邯郸的遗部,扩大兵力。与驻守洛阳的朱鮪、李铁一同形成对刘秀的钳制。 刘秀如何不明白朝廷此举用意,可是他现在也没有把握该怎样做?他现在河北的确是有支持者,可是面对朝廷的淫威,他们对自己的忠心到底几何,刘秀也不敢确定。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抛下了邯郸的事物,蒙头躲进了邯郸的温明殿中,对外称病一切军情让大家自己看着办。 果然,他来这一手,底下那帮人就坐不住了——自邯郸大胜以来,朝廷接连重拳出击,将刘秀手下那一众势力土崩瓦解。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朝廷哪里是要封赏刘秀,明明是要将其召回长安软禁!而他们这些人就算是跟了去,因为是刘秀的部下,以刘玄和他手下那些小人的心胸,跟本不可能再得重用。现在只要刘秀回长安,那么他们这些人在河北的付出也就通通付诸流水。这其中不乏豁出身家性命提着脑干和刘秀干革命的,他们又岂能甘心? 刘秀不明朗的态度,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不能明着商议干脆反朝廷的事情。于是每一派势力间私下相商,该如何派出人员,悄悄向刘秀表明忠心,试探其真实用心。首先按捺不住的就是朱佑,他和刘秀为同窗,更是经历了刘演之死,明白刘秀能在洛阳出逃是何等的不易。若是他再回长安,哪知不是死路一条。经过河北的崛起,刘玄他们怕早看出了他有匡扶社稷的才能,哪里还能再容下他? 然而朱佑和刘秀的感情之深,让他实在不忍见刘秀走错一步,于是第一个找到了他的寝宫中。 其时刘秀正在看书,朱佑上前乐呵呵道:“都当萧王了,还是这样勤奋,想我们在太学时,你都没有这等用功过。” 刘秀也呵呵一笑,放下简牍,道:“那是整个太学中唯有你和仲华最是用功,我在那儿不过混混日子罢了。” 朱佑又道:“公可还记得一人?” 刘秀道:“何人?” 朱佑便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华强——华半仙。” 刘秀也逼视着他——华强当初在太学时,每日想的就是寻找一本叫《赤伏符》的书,并且一天到晚逢人就叫嚣他刘秀有帝王之相。此刻朱佑提起他,莫不是想意喻什么? 朱佑也看出刘秀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干脆不再兜弯子,直言道:“从前我总以为华强疯疯癫癫,说话语无伦次。但是在明公身边经历了这么多后,我忽然发现他其时是一个颇有先见之明的人!” 这话用意够明显了——刘秀还是故意装做不知,淡淡道:“他有何先见之明?我怎不觉得。”仿佛真不明所以。 朱佑急了,道:“那就是他说的明公有帝王之相啊!我和几个将领们都瞧着明公日角之相,是将但大任者。” 自古有头显日角之相将为帝王一说,朱佑这理由似乎找得挺合理。他还在继续:“而今天下大乱,长安不稳,正是公应正谶言,趁势崛起的大好时机......”他还想再说下去,刘秀脸一沉,喝道:“住口!我对陛下忠心一片,再敢妄言,便让刺奸将军来将你拿下!”说完,准备还真准备让人去叫蔡遵。 朱佑本仗着和他是同窗,才敢第一个来进言。现在见他来真的了,吓得一哆嗦,急忙告退逃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拒回长安 不过朱佑的失败,并没有让其他人退缩。特别是自洛阳追随而来的嫡系将领们,他们和刘秀完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大家决不能看着他一时糊涂走错路! 于是,铫期也登场。他虽也是刘秀的嫡系,但是关系远不如朱佑亲近。因此也不能像朱佑一样,尽说些迷信什么的,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河北之地,与边塞接界,人们习兵战,号称精锐勇敢。现在更始失德,朝廷正处于危急之中,海内无所归往。明公据河北山河之固,拥精锐之众,以顺万人思汉之心,那么天下谁敢不从?”” 当初从蓟城逃亡时,城中百姓聚集,正是铫期奋勇当前大喝一声:“跸!”驱使开众人,杀出一条血路,才让刘秀得以逃命。而后在各大小战役中,他也一直是战功累累,因此颇得刘秀器重。但刘秀也不正面回答他,而是笑曰:“卿可是还想为我以‘跸’开路?” 这“跸”乃是帝王出行时让百姓避让的用语,刘秀这话用意不言而喻,铫期当然是笑眯眯的点头起来。 然,刘秀面色一变,道:“为人臣子,理当忠君为国,不可胡言乱语!念在你战功颇多,将功抵过,这事我便不和你计较了,出去吧!”说完,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铫期给下了逐客令,虽心有不甘,当只能不情愿的离开。 再说幽州一系将领,耿弇的老爸已经接到刘玄的诏书,正不知如何是好。攻克邯郸,幽州突骑功不可没,可现在刘玄将一纸诏书,就要撤自己的职,耿况自是心中不甘。他书信问过自己的儿子后,知刘秀自己也尚未拿定注意是去是留,于是忙又联络了幽州其他各郡太守,让大家都暂时不要轻易交出权柄,一致听从刘秀从邯郸发出的号令。 耿弇思前想后,又和寇恂、吴汉、景丹、王梁、盖延商议过后,终于也是来到刘秀房间时,其时他正躺在床榻上假寐。 耿弇也不明言,进来后直接道:“这两月来接连大战,兵力损耗不小,我来禀明公一声,准备明日回谷招兵买马。” 刘秀料不到他说这个,登时张开眼来,问:“邯郸已破,王朗也死。朝廷定都长安,天下算是平定下来,还征兵做甚?” 耿弇道:“王朗虽死,但是天下仍旧大乱。赤眉、铜马佣兵数十万,威胁朝廷,以刘玄之资,焉能平定?” 刘秀没有料到他一开口,直接就否定了更始政权,于是把脸一沉,冷言道:“卿失言,我击卿!” 没想耿弇毫无惧色,道:“我一向视明公为父,敢出此言全都是因对明公的一片赤子之心!” 刘秀心头一动,笑道:“你的忠心,刘秀如何不明?适才不过是逗你一逗,卿莫介怀。”说着拍了拍耿弇的肩膀,似对他适才这一番言论的肯定。 耿弇得了鼓励,跟着又道:“想当初百姓患苦王莽苛政已久,闻刘氏复兴,莫不欣喜,望风从化。可是更始自登基以后,君臣**,诸将作威作福,王公贵戚纵横暴掠。下面的州牧郡守,动不动就被迁徙更换,百姓不知所从,士民莫敢自安。他们虏掠财物,劫掠妇女,无恶不作,反倒是让百姓思起王莽的好处来。如此可看出其不久矣!而明公首举义旗于南阳,昆阳更是破百万之军。今平定河北,据有天府之地。以大义讨伐,发出号令,群起响应,这天下何愁不能得?天下是最为重要的,不可让外姓人得到。我闻有使者从长安来,让明公罢兵回乡,公万不可听从!这一步走错,再想回头东山再起,可就没有机会了!我愿立刻回幽州为明公募兵,以图大计!” 这一番话言辞恳切,发自肺腑,刘秀如何感受不到——这朱佑、铫期、耿弇,代表的就是南阳、颍川、河北三方势力对自己的支持。在他们心中,效忠的是持节河北的刘秀,而非远在长安的刘玄。刘秀心中微微安稳下来,不过现在还不到直接和朝廷撕破脸的时候,他只能笑笑,道:“此话卿可还有对谁言?” 耿弇道:“此事关重大,断不敢轻易对人言。” 刘秀点点头:“恩!你的忠心刘秀记住了,你先下去吧,一切我自有安排。” 耿弇也不好再多言,便自告退。 刘秀对回长安一事的不表态,不禁让他手下人着急,连着身在真定的刘扬也坐立不安——要知道刘秀攻打邯郸,他也是出兵两万的。现在朝廷一句收编,他那些兵岂非不是都贡献给了刘玄。你丫的,老子连朝廷的面也没有见过,更不要提知道刘玄是个什么德性了!再闻刘玄派人准备将幽州各郡太守全部更换,他预感朝廷可能已经准备架空刘秀,拔出他身后的所有势力。那么他做为和刘秀联姻的真定王室,岂非不是那些人眼中第一股要除掉的力量? 思及此,刘扬可是急得茶饭不思——最后将手下人召集起来商议,一致决定派出次子刘梁前去邯郸,一则为其带去真定王室一定会支持他的消息,让他能放开手脚和朝廷翻脸。二则将他新婚的妻子陈璐瑶送过去,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不至于真就回了长安。 刘梁虽不乐意,却也只能为之。 陈璐瑶在漆里舍的大宅中,也是早就听闻了刘秀大破邯郸,封为萧王的事情。她满心欢喜,只想等着刘秀派人来接自己一同当温明殿中享福,可是苦等大半月,却无动静。后来听闻皇上要调他回长安,她也是急得不行,若是刘秀就此回去了,岂不是能和那阴丽华相聚了?想到现在自己尚没有完全占据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若是他们一旦团圆,只怕他真会如历史上那般,就此冷落了自己。可是若刘秀真要回去,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初时,她也提出过想让郭主安排人送自己去邯郸,与刘秀团聚,但是对方并不买账。因此,当这刻郭况跑来告诉她,真定王准备让刘梁送她去邯郸和萧王团聚时,她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只要能见到他,就有机会,一定要把他留在河北! 这一心愿——她和刘扬不谋而合!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我还有机会,我一定要阻止他回长安,要在他再次和阴丽华团聚前,牢牢占据他的心!” 随后,刘梁带着侍从一同来接她时,陈璐瑶就别过郭主,带着贴身侍婢绿衣一同踏上了去往邯郸的马车。 在前往邯郸的马车里,陈璐瑶一脸的喜气洋洋。 绿衣也是颇为开心,故意朝她一揖,道:“恭喜夫人,这一去邯郸便能为萧王妃了。” 这话让陈璐瑶心头一喜,却故作不悦地打了她一下,道:“多嘴,如今萧王尚未认我为正妻,是萧王妃还是萧王妾,谁能知晓?你这马上改口,若夫君心中的王妃乃是那南阳的阴氏,我岂不是要失面子了。” 绿衣道:“我看萧王在府中时,和夫人情投意合,而且他以前娶的那阴氏,听说不过是新野一乡下村妇,如何比得上夫人真定王室千金的身份?” 陈璐瑶微微安心,又道:“但我总是后入门的,比不上那阴氏乃结发之妻。” 绿衣道:“这有什么,富贵人家在娶正妻前,还纳通房丫鬟呢!而且就算夫人自己甘居人后,真定王府也是不会同意的。想真定王以十万大军联姻萧王,难道就是为了给真定王室在萧王身边谋一个妾室吗?” 陈璐瑶心中道:“只是他又如何仅仅是一个萧王,真定王能逼他娶妻,将来却不能左右他立皇后。”可这些话如何能与绿衣说清楚,只得点点头:“妹妹说得极是,不过我该居安思危,断不可因眼前的得宠而得意忘形。我的身份并不是真正的郭氏,若是哪日真定王室和萧王翻脸,我的处境便会很尴尬。唯有早日生下长子,稳固我在他身边的地位,是以才为长久之计!” 绿衣沉吟片刻,赞同道:“正是!”又拉起她的手,说:“如今姐姐既已是郭府千金的身份,万不要再提自己非真正郭氏一事。从这一刻起,请姐姐忘记从前,你就是郭府千金,就是真定王室联姻的郭圣通,就是萧王刘秀在藁城大张旗鼓迎娶的新婚妻子!” 陈璐瑶一呆——她这些日子以来还没有完全适应郭圣通的生活,可是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能真正和心爱的男人长相厮守,她暗自告诫自己——我就是郭圣通,从我嫁给刘秀那一刻,我便是她了! 遂盯着绿衣的双眸,沉着地道:“诺!此刻起,世上再无陈璐瑶,我便是真定郭家的千金——郭圣通!” 笃定好信念,郭圣通心情大好,便撩起车帘来透透气。然,当她望向车外时,见到的却是刘梁的身影,原来他一直骑马跟在自己车窗边,那么说刚才自己和绿衣那一番私密的对话他是全部都有听见了? 她看一眼刘梁,见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果然含着怨恨、无奈......还有一丝缅怀与爱意...... 第一百七十七章 蜕变 郭圣通给刘梁灼热的眸子盯得脸颊发烫,不是为别的,只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给他完完全全洞悉而羞愧。 待得中途停下,众人在路边的小茶馆中休息。郭圣通瞧刘梁吃了碗面条后,就独自一人到旁边走走,于是她也悄悄跟了上去。 刘梁发现她跟着自己,稍有吃惊——从前都是他厚着脸皮缠着她的,而她从来都是对他退避三舍。现在的她都已经贵为萧王的妃子,却忽然对自己热络起来,让他微感诧异。 郭圣通忙道:“多谢二王子从前对我的照顾,一直都没有跟你道过谢的,现在还劳烦你送我去邯郸,我......” 刘梁打断道:“是我父王让我送你去的,一是送你过去联络感情,二是也探一探萧王下一步会怎么走。自真定王府和他联姻,朝廷估计就是将我们看做一伙的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朝廷这次召他回去是没安好心的,若他真是要回去,那么我们真定王府也要早做准备,以防朝廷再次派遣官员,前来夺取我父王的兵权。” 郭圣通一怔——她原没有想到这些的,她一直以来不希望刘秀回去,为了的私人间的情感,害怕他过早和阴丽华见面。可是现在刘梁分析了这一层深意后,她的心不知怎么竟是安稳起来。暗咐:“刘秀将来可是登基为光武大帝的,他怎么可能会有事?听二王子这一说,看来这便会是他彻底和更始集团决裂的开始了。”便向刘梁笑道:“你放心好了,萧王决计不会回去的。” 刘梁惊讶道:“你们婚后在一起不过半月时间,自他南下更是两个多月未见。现在他都已经贵为萧王了,你怎能揣测出他的心意?” 郭圣通暗自吐了吐舌头,才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就相信吧!他一定不会回长安的!” 刘梁将信将疑,撇嘴道:“难不成他还是舍不下你?”瞧着她那一副就要见情郎的幸福模样,忽然有点生气起来:“听说萧王在宛城时也是有娶过妻的,从前你总是不肯嫁我,说什么不愿与其他女子共享一个丈夫。可是今日你嫁给了他,我瞧你却是极为欢喜,完全忘记了往日和我说过的话。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直接向姑母将你要了过来,做我的第十七房小妾。” 郭圣通听着他带怒气说出的话,不禁好笑,回道:“我嫁给他是形式所迫,当时姑娘和郭辉先生离开。真定王让我顶替出嫁,我也无可奈何啊!而后见夫君,知他却正是我所钦慕那种男子,是以我才会欢喜。至于和其他女子共享丈夫一事,莫说从前不乐意,就是现在得知了他在家乡时已经有了一个阴氏,我的心中也是极为不舒坦的。”再想到历史上刘秀对阴丽华的深情,和他在与自己一起时,常常出神发呆,估计便是在思念那个阴丽华。心中顿时不开心了,黯然道:“那女子家是南阳新野大户,我虽是以郭家千金的身份嫁给他的,但说到底终究是一个丫鬟......” 刘梁见她这忽然妄自菲薄的可怜样,竟又心有不忍起来,忙安慰道:“千万不要这样说,你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在,我必会以真定王室的力量帮助你的。即便他日萧王得知了你的真实身份,大不了我让我父王认你做义女,如此你同样是真定王室的千金了,你背后同样有真定十万大军的支持!” 郭圣通心头一暖——她万万没有料到刘梁竟会这样为自己考虑,她原以为他对自己不过是这个时代中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肤浅的**的爱。可是现在看来,即便是没有得到她,他依然愿意帮她,希望看到她过得幸福。她不禁感动,走近他的面前,道:“二王子,你是一个好人,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只是我到现在才明白,今生注定是要辜负你的爱了。” 刘梁也似动了情一般,道:“以前我也总以为爱一个女子便是要得到她,可是当你嫁给萧王以后,我伤心了很久,但是内心中却是期盼你过得幸福快乐。只要你能在他的身边过得开心,能帮到你的,刘梁一定不会推辞。” 郭圣通眼中一亮:“当真?” 刘梁肯定道:“当真!” 郭圣通内心涌出无限暖意,刘梁看似其貌不扬的面容头一次在她的眼里变得柔和。想到若是自己非机缘巧合嫁给了刘秀这样一个优秀好男人,再过个几年,说不定真会随波逐浪嫁给面前这个相貌平庸,但对自己真心实意的男子。 缘分当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东西——可遇不可求...... 她瞧着他,眼中那份对自己发自心底的关怀,忽然感到自己在这个时代并非孤独一人。她有了绿衣,后来又有了刘秀,现在又有了刘梁,其实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她动情地道:“二王子,虽然今生你我无缘分,但是若我真能得你庇佑,以真定王室千金的身份在萧王身边得到重视。那么我也一定会对真定王府心怀感恩,在萧王面前一切皆以真定王室为重。与王室一荣俱荣,有祸同当!” 她说得情真意切,刘梁也不禁对她的意气心怀敬意。望着她良久,才郑重地点点头:“诺!我记住你今日的话了!” 郭圣通舒心一笑——自嫁给刘秀以后,她每每见到刘梁来往于漆里舍,总是会不自觉的避开,心里多少是对他有愧疚的。而现在,两人将话说开,就算以后再因为任何事情相处,也不会觉得尴尬了。而刘梁表态会义无反顾的支持自己,更是让她开心——她终于是在这个时代有了自己的第一股支持势力。这对于将来在刘秀登基后的皇后之位争夺中,有着相当大的意义。不过光是刘梁一人远远不够,她还要利用在刘秀身边的时间,多多争取他身边一切势力的支持。让他称帝之路上的有功之臣们,知道在这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有着她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在东汉开国的艰难道路上,她将要和他一起并肩面对危险和困难。让他明白——他在刘扬威逼之下,所娶的这个王室千金,绝不仅仅是一个图有美貌的深闺女子。她绝对的能在成为一个好妻子的同时,也成为他事业上的良伴!向他展示出二十一世纪里,绝对优秀女人的风采! 稳住了刘梁,郭圣通便让大家吃饱喝足后快快动身前往邯郸。 上车后,绿衣八卦道:“夫人适才和二王子在树林边说什么呢?聊了那么久?” 郭圣通脸色一沉,斥道:“多嘴!不管我和他说什么,你都不该打听。我和他身份上为表兄妹,你这一挑明问起,旁人听了还道我真和他有什么事情。这要是有居心不良者,将舌根子嚼到萧王面前,岂非不是要毁我清誉?” 绿衣一愣,对方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和她说过话。这几个月来,她们的身份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成了代表真定王室联姻的千金,如今更是贵为萧王妃子。可是在府里时,很多次她都是拉着自己的手,深情地说不论两人之间的地位如何变化,她也是一直会把自己当做在这个时代中最好的姐妹的。可是现在自己一句稀疏平常的玩笑——从前两人都是丫鬟时,她也常这样打趣对方。然而现在,郭圣通却是动怒了,绿衣有点不知所措。 郭圣通再看她,似乎给自己方才的话语伤到了,心有不忍,忙拉起她的手,抱歉地道:“对不起,绿衣妹妹,我不是故意这样和你说话的。我从进郭府起,就只有你一个好姐妹。在我的心里,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你对我好,我从来都是知道的。刚才不过是我听到你说那样的话,一时情急,害怕你以后去到萧王温明殿中也是这般口没遮拦,才没忍住出言斥责的。我错了,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绿衣淡淡瞧她一眼——自她成为郭圣通以来,她对自己的态度在数月来的相处中慢慢是有变化的。虽然她还是如以前一样对自己好,赏赐很多的好东西,在府里为其提升地位。可是她本人,对自己却是没有从前的亲密。以前的她们就如同真的姐妹一般,可是现在,绿衣有种感觉——她已经开始慢慢变成真正的郭圣通了,她们之间是再回不去从前了。 郭圣通见她没有答话,又拉住她的手摇了摇,撒娇似地道:“别生我的气了啦,我都知道错了,我在这儿就你一个贴心人,若是连你都不理我,我可就真没有一个说知心话的人了。” 绿衣怎么忍心听她说这样可怜的话儿?忙摇摇头,道:“我没有生气啦,也不会生气,夫人从前就待我不薄,以后我也会为夫人尽忠。” 这客客气气的话里,实则透出一股无奈,没有了姐妹情,剩下的不过是报恩和尽忠。可是郭圣通已经听不出来了,她也没有心思去揣摩一个下人的想法。她在乎的是接下来如何在刘秀的心里巩固自己的地位,去和那个现在还没有见过面,却迟早会出现打乱他们夫妻恩爱生活的女人,争夺将会是这个时代中最有权力的男人的心。 最后想道:“阴丽华——我会比你更有优势的,因为我已经知道他就将是东汉开国的光武大帝!”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绿衣看不懂她在想什么,可是这个诡异的笑容让其觉得无比陌生——她还是从前和自己一起进郭府当丫鬟的陈璐瑶姐姐吗?不是!再也不是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萧王妃 刘梁等至邯郸城中的温明殿时,郭圣通和绿衣皆为宫殿的巍峨浩瀚而吃惊。 绿衣道:“我原以为漆里舍已经很大了,而真定王室估计是这世上最气派的宅子。现在瞧着这温明殿,才真是宏伟大气!”一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郭圣通也是很吃惊,不过现在他的丈夫可是这温明殿的主人,她若是显得这般小家子气,那可就失了萧王妃的体面了,因此并不答话。 刘梁却是笑道:“这温明殿乃是当年汉高祖刘邦为爱子赵王如意所修葺的行宫,自然非一般宫殿大宅可比。不过这地方若是比着洛阳的未央宫和长安的南宫就不算什么。” 绿衣仍是不敢置信,随口道:“真还有比这温明殿更大的宫殿?” 郭圣通烦了,道:“不过区区一座行宫,还真是井底之蛙,要给你看见长安和洛阳的宫殿,只怕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说完第一个踏上了通往温明殿的台阶。 绿衣嘟着嘴嘀咕道:“我瞧着夫人刚才初见行宫时,也是很吃惊呢,这倒还笑话起我了。” 刘梁却是给郭圣通的态度逗笑了,道:“你自己不也和绿衣一样,一直都是在河北,哪里去过黄河对岸?说得好像知道见过多大的场面一样,那你给我说说长安和洛阳的宫殿都是怎样一个**?” 郭圣通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问题,撇撇嘴,暗咐:“我吃惊的不过是看这两千年前的古代,就能凭人工造造出这样豪华的宫殿罢了。而这温明殿虽大,但论及宏伟壮丽自是及不上我从前去北京看过的故宫。和那些现代化的动辄几十层的高楼大厦一比,感觉更是不过尔尔。”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因为即便她说出来,这两人就会相信吗?只怕他们还以为自己犯糊涂了呢! 一同到得大殿门口,当刘秀得知他们到了,还是由刘梁亲自护送而来时,急忙赶到前殿迎接。 与刘梁客套过几句话后,刘秀才望一眼郭圣通,怜爱地道:“夫人一路辛苦了,攻下邯郸本该早接夫人过来团圆,只是最近皇上催我返回长安,我一直为此事烦忧,是以没有派人去接你了。”转向刘梁,又道:“送通儿过来,真是辛苦二王子了!也请二王子回真定时,代我谢过大舅父。” 刘梁恭谦地道:“萧王客气了,我父王说了,你是我真定女婿,我们自然是要相互扶助的。不光是这送你们夫妻团圆的事情,还有其他你为难的事情,我们真定王室也会站在你一边。你大可安心做出抉择,千万莫要中了他人诡计!”他语重心长地说完。 刘秀会心一笑,即知真定王也是赞同自己不回长安的。只是眼下尚不是直接和更始朝廷翻脸的时机,因此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答道:“大舅父的心意秀已明白,二王子可请大舅父安心,刘秀做出任何决定自会以自己与真定王室的利益为重。”即不再多言,当下备上酒席,陪着刘梁痛饮一番。 当晚,刘梁急着回真定回禀情况,刘秀也不多留,亲自将其送上马车,这才回房去见自己的新夫人。 郭圣通已经在绿衣的伺候下卸了妆,换上了一袭湖绿色睡袍,长长的青丝随意挽了个发髻垂在背后。一看样子便是刚刚沐浴而出,浑身散发出一股娇艳欲滴的美。 刘秀一进房间,便觉香气拂面而来,心中微微一荡,郭圣通即上前盈盈拜倒在他面前,用那娇滴滴的声音道:“妾拜见萧王!”抬起脸来,连那双眸子也是闪着晶光,好似会说话一般。 刘秀微微一笑,将她扶起,道:“通儿这是做什么?此间并无外人,不管我封了什么王,也都先是你的夫君,你仍是叫我夫君吧。” 此情此景,绿衣是忸怩之极,忙躬身一拜,低语道:“萧王与郭夫人安歇吧,奴婢告退!”说完欲走。 刘秀却回头道:“且慢!” 绿衣和郭圣通都是一怔,刘秀道:“等会你吩咐下去,不要再叫郭夫人,以后行宫里都改叫萧王妃吧!” 郭圣通大喜——她原还想着凭刘秀对阴丽华的情,这妃子之位估计是得留给她的,而自己很有可能是一个妾位。而现在居然没有费任何功夫,刘秀随口就将这个正妃之名给了自己,她只觉喜出望外。连忙又是一拜:“多谢夫君!” 绿衣也是很高兴,虽然现在和郭圣通相处没有以前那么随意了,但是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对方幸福的。因此也笑眯眯向着刘秀一拜:“遵命!” 刘秀扶起了郭圣通,向绿衣和气地道:“你起来吧,这些日子我不在王妃身边,都是你在照顾她,辛苦你了!” 绿衣忙道:“不辛苦,不辛苦,王妃待奴婢也是极好的,奴婢不过是知恩图报。现在萧王能待王妃这样好,奴婢也是很开心的......”她说着说着想起了从前和郭圣通一起吃过的苦,不觉心里一酸,竟要流出眼泪来。 郭圣通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生怕她说错话,给刘秀瞧出端倪。忙抢着道:“时候不早了,我和萧王要歇息了,你先退下吧。”说完不再看绿衣,拉着刘秀坐到了床榻边上。 绿衣便自退下,郭圣通依偎在刘秀的怀中,以手指轻轻在他胸口划着圈圈,问道:“我在漆里舍听闻夫君大破邯郸,高兴得做梦都在笑呢!只想等着夫君派人接我来此团聚,可是等来等去,只等到了皇上召你回长安的消息。夫君可知道,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哭了一整晚。我好怕夫君真的就此撇下我,独自一人回了长安,若是那样......”她说着说着声音似哽咽起来,再说不下去了,可见这件事情对她真的影响很大。 刘秀低头捏住她的下颌,柔声道:“小傻瓜,就算我真回长安,你是我刘秀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自也是会带你一起回去的。” 郭圣通急了:“你真要回去?”她虽然一直确信他不会回去,可是只要没有听他亲口说出,心中始终不安。便又追问道:“夫君,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决定回长安?” 刘秀没有料到她这样在乎这个问题,故意逗她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我若回了长安,你便不跟我去了么?” 郭圣通根本没有心情为这个问题和他开玩笑,她是那样的为他离去着急,生怕他的离开会造成他们感情的疏远。若是他真因此而亲近了阴丽华,不再和她亲密。那么她在这个时代,在这段婚姻中,又还有什么意思呢?她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把抱住他,紧紧的将自己的身体往他的怀里塞,大声哭泣道:“我不要!不要!我宁可不要当这个萧王妃,也宁可什么都不要,只是希望夫君能留在河北,和我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就......”她没有再说下去,心道:“就我们俩好好的生活下去,我和你,再没有其他人。”这是她心底最终的话,可是她没有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明明知道刘秀在家乡还有一个妻子,若是直截了当的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有违这古代对女子三从四德的约束了?刘秀再是一个难得深情的男子,他终究也是一个生活在两千年前的男人,对这个时代的男子而言——三妻四妾,稀疏平常,何况他现在已经贵为萧王。将来,还有可能更好...... 刘秀自是不知道她这么些心思的,以为她只是舍不得自己,亦舍不得家中亲人。便不忍心再逗她,拍着她的后背,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我暂时不会回长安了。” 郭圣通的哭声顿止,抬起仍有泪痕的脸,望着他的眼睛,痴痴地道:“真的?” 虽然她自己也早有判断,可是没有听到他明确的答复,叫她如何安心? 刘秀点点头,郑重地道:“真的!” 郭圣通像是怕他反悔一样,又追了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夫君可不要骗我!” 刘秀给她那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刮了下她的鼻头,呵呵一笑:“我骗谁也不会骗我的小娘子的!”说着将她揽入怀中,便想行男女欢爱。 郭圣通也早有此意,见他如此宠幸自己,当即使出浑身解数,让刘秀在与她分离了三月后,再一次享受到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次日,黄党又一次为着回长安的事情找到了刘秀。他掂量了一下南阳、颍川、幽州、真定各派势力对自己的支持,即语重心长地向对方道:“我家眷亲属皆在南阳,在河北的这些日子中,多少次恨不得抛下一切回去和他们团聚。然,皇恩浩荡,陛下待刘秀有再造之恩,现今又封我为萧王,可见对我的重视。如今陛下并不知河北并不安定,光土匪流民就达百万之众。我又岂能为了自己的一己安稳,而弃河北危情不顾?是以不将河北的叛逆尽数剿灭,刘秀万死不敢回长安享福!”说着向那长安的方向一拱手,一派的义正言辞的模样。 黄党还能说什么,只得带着刘秀的说辞,回长安复命去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幽州突变 刘秀决定继续留守邯郸,手下众将士自是开怀,可他却也没有因此和朝廷翻脸。虽抗旨不回,但每每和谢躬相处仍是客气有加。 刘秀不回长安的态度一经表明,幽州各郡官员自是也不肯顺应刘玄号令,一个个和朝廷派来空降的太守打起太极来,就是找一各种的借口来拖延权力交接。 郭圣通的到来,给温明殿增加了一丝女主人的气息。她将殿里的大小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并且将刘秀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郭圣通在现代时,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是在郭府中三年的丫鬟生活,让她学会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是以照顾起刘秀来颇为顺手。 可是她在伺候刘秀的过程中,不光是衣食住行上为其打理妥当。平时两人单独相处时,她懂得增加情调,时常弹弹古筝唱唱小曲,或者是跳上一段舞蹈,为其驱赶一下连连征战这些日子中的疲乏。有一次,当她跳起一支民族舞时,刘秀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当年刘玄为刘演所摆的鸿门宴上,阴丽华不正是以这样的舞姿跳出了令人惊艳的一支剑舞吗? 他瞧着郭圣通那妩媚柔情的样子,和阴丽华当时的英姿飒爽颇有不同。可是她们的舞姿是那样的相似,他不禁脱口而出就要喊出“丽华”的名字,可是那个“丽”字刚出口,“华”字就在喉咙里打了转。 郭圣通听到他出声,却是停了下来,瞧着他微有诧异地道:“夫君怎么了?可是通儿的舞不和心意?” 刘秀淡笑着掩饰道:“哪里,通儿多虑了。我不过是想问一问,你可会跳剑舞?” 他刚才确实像是发出了一个“你”字的声音,可好像又不是?郭圣通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马上不再去想这个事情了,面前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又变得柔情似水起来——有哪个男人能在这样瞧着一个女人的同时,心里还能另一个远在天边的女子?更何况是像她这样一个美貌如花,才情并茂的贵族千金! 她有这样的自信! 刘秀虽不知道她的想法,心中却因为想起遥不可见的阴丽华而伤感起来。 郭圣通便靠在他身旁坐下,问:“难道这些天通儿跳的舞,夫君都不喜欢吗?为什么想要看剑舞?” 刘秀道:“没有什么,不过是我乃一粗人,从前潜心耕种,现在也是驰骋沙场。天天和这些刀啊剑的打交道,不觉想,若是有女子能以剑做舞,那也是别有一番风情的。” 郭圣通原以为他是因看过其他女人以剑做舞,或是那阴丽华舞过,才会对自己有此一问。现在听他说明,想想那阴丽华也是大户千金,家中殷实,估计也不会干什么重体力活,哪里能舞得动剑?可见刚才刘秀的解释非虚!她心中确定以后,便娇声道:“这剑舞通儿虽不会,但是夫君想看的话,通儿自是能为夫君练习。希望能早日练成,给你一个惊喜!”说完将头靠在刘秀肩头。 刘秀却没有了先前的好心情,轻轻将她推开,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夫人万不要劳累了。因夫人初来邯郸,秀恐你不习惯,才连日相陪。幽州的军情我也有好些天没有过问,是该去找耿弇、邓禹他们商讨一下了,夫人自己好好休息下吧。”说完,也不待郭圣通答话,急急地离开。 郭圣通望着他的背影一愣——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刻怎么忽然变冷了?她微有迷惑,绿衣在旁道:“王妃,萧王现在正和朝廷关系闹得挺僵,而谢尚书又对其虎视眈眈,他心里估计为这些都烦得要命。看王妃初来,才挤出时间来陪你,如何真有心思沉迷玩乐?” 郭圣通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这才释怀。 而后几日中,刘秀忙于军中事务,几乎根本没有时间陪伴在郭圣通身边。每每到得深更半夜回房,也是倒头就睡,两人连话也说不上几句。 原来,才短短几日,幽州军情风云突变。代郡首府代县的县令忽然叛变,勾结匈奴、乌桓等周边小国,公然反了刘秀集团,直接向更始朝廷抛出了橄榄枝。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代郡闻之惊变,太守赵永都给吓得逃了出来,一路向邯郸方向而来,请刘秀出兵平乱。 刘秀立刻命耿弇之弟耿舒为复胡将军,领军平叛。将代郡给夺了回来,让赵永得以复任。 紧接着,又闻五校农民军二十多万人,在首领高扈的指挥下,大举进犯上谷。耿况、耿舒父子率突骑迎战,连战连胜,将五校军逐出上谷境地。 刘秀连夜召集诸将商议幽州军情,大家都认为是更始朝廷派出的官员在勾结地方土匪和边塞势力,准备将幽州刘秀的势力完全拔出。这迫在眉睫的情况,也使得刘秀不得不正视起幽州的问题来。 同时,更始派出的各郡太守,也正在赶往上任或是准备任职的过程中。刘秀意识到若是在这样含糊下去,只要一刻不与更始正式翻脸,那么久他所任命的官员上任就不可避免。而一旦整个幽州全成了他的亲信,那么他在这河北最大的依靠——幽州,可还会是自己的? 朝廷已经明确的要将幽州从他的手中夺回,而他——正是在有了幽州突骑后,才能大破邯郸,真正在河北崛起。可是说正是幽州的支持,才造就了自己在河北事业,若是失去幽州,那么他将一无所有! “绝对不可!”刘秀在心中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把幽州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既已决定自己干了,那么手中这点兵力远远不够喝朝廷对抗,而且还需要平定这天下间上百万的土匪流民,一切谈何容易?刘秀当即决定派人北上征兵,同时还有一个秘密的任务,就是杀掉朝廷遣派至幽州的州牧和太守们。只有把握住最高权力,才能牢牢把握幽州,才能在幽州的土地上征得更多的兵力粮草,向夺取天下更进一步! 方案既定,当下刘秀找来邓禹商议该派何人出使——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事关刘秀大军生死存亡,所派之人不仅要忠心,更要有勇有谋。 邓禹道:“我举一人——吴汉!” 刘秀微微凝思,邓禹又道:“吴汉智勇双全,诸将鲜有能及者。” 刘秀虽没有太强烈的感觉,但他绝对相信邓禹的眼光,当即应允。遂又笑曰:“此次北上征兵,不宜人多,仲华既已举吴汉,那么我便也推一人——上谷太守之子耿弇,你看如何?” 邓禹赞道:“明公好眼力,耿弇能担此重任。” 当下将这二人招来,刘秀私下将情况说明,给耿弇与吴汉皆官拜大将军,持节幽州。 耿弇、吴汉二人得此重任,都是立下军令状誓死要为刘秀完成任务。刘秀问他们各要多少兵马,吴汉道:“这事人多反倒是招摇了,兵马贵精不贵多,给个百来人即可。” 耿弇却是嘻嘻一笑:“我乃上古太守的大公子,只要我回去一声吆喝,要多少兵马没有?何须从明公这带人回去。” 他们领命而去,刘秀的心却没有安稳下来,谢躬一直在旁掣肘,让他在邯郸的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除谢躬——还不是时候,既然不能除掉这个心头大患,那么就得安抚他,推迟他爆发的时间。 谢躬来邯郸时,将自己家中美貌娘子一同带了来,这女人颇有主见,时常会替他拿不少政事上的意见。刘秀有时到谢躬的府上喝喝小酒,拍一拍谢尚书的马屁,她对自己的热情那都是相当冷淡的,甚至还是不是出言讥讽几句,当着谢躬的面揭穿自己的虚情假意。刘秀当然是风轻云淡三言两语的给化解了,谢躬有时候会出言呵斥她,道:“去去去!你们女人懂什么,我与萧王同朝为官,那都是深得皇上信任的,你们女人家带好孩子,照顾好丈夫就是了,军中政事少来插嘴!” 气得那夫人恨铁不成钢,他倒还和刘秀道歉,让其不要见怪。 刘秀当然不会见怪了,相反他还觉得这女子倒还有几分眼力,比着谢躬这几句好话就能晕头转向的人强多了。但是他却还不得不昧着良心不厌其烦的夸奖谢躬,一次次竖起大拇指,向谢躬道:“谢尚书,真是一个好官啊!纵观朝廷上下,刘秀最佩服者,当属兄长是也!” 这一改口,以后私下也都是叫上了“兄长”二字,谢躬看着叱咤河北的堂堂萧王,在自己面前也是这样卑躬屈膝,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虽知他讨好自己是为了巩固和朝廷的关系,但也乐得受用刘秀的美言。 如今耿弇、吴汉秘密北上幽州,此一重任事关刘秀全军生死,他自然是有多紧瞒多紧。希望能多糊弄住谢躬一刻便是一刻,为耿弇和吴汉多多争取时间。 而郭圣通的到来,也为刘秀与谢躬之间的交往增加了更多的机会。于是,刘秀在等待幽州消息的日子中,开始了带着自己的新婚娇妻频繁来往于谢躬尚书府的生活。 第一百八十章 圣通的心思 郭圣通以萧王妃的身份陪着刘秀周旋于谢躬府上,谢躬见他得了这样一个美娇娘,言语中不禁艳羡。他又是夸郭圣通漂亮贤淑,又是夸刘秀能以一桩婚姻,尽得刘扬十万大军的支持,当真是名利美人兼得。 郭圣通当然很高兴了,对方这样的夸奖她,说明她让自己的男人很有面子,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带出去能给挣面子的。这一点一定能在刘秀的心中为自己加分,也让他知道能得自己这么个好妻子,那是他姓刘的人生大幸! 在谢躬的府里,刘秀时常和其把酒言欢。郭圣通只能陪在旁听他们议论着朝中大事,说的都是那些谁谁谁又高升了啊,谁谁谁又反了朝廷自立为王了啊。因为心中已经知道了刘秀即将会统一天下,开创东汉盛世,因此她对这些并不是很上心。谢躬瞧她在旁心不在焉的,便向自己的妻子道:“夫人不如陪同萧王妃去花园走走吧,同着我们男人喝酒实在无聊。” 郭圣通求之不得,向刘秀道:“夫君,可好?” 刘秀爱怜地道:“当然可以了。” 谢躬的妻子不甚乐意,却也只得相陪。 她带着郭圣通在院子里转悠,郭圣通四处看看,见院中满池的莲花开得正艳,端端是“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 郭圣通心头一动,赞道:“果然是娇艳!” 谢躬的妻子却是鼻子一哼,道:“那莲花妖媚惑人,一看便知是图有色相而已。如何比得洛阳牡丹花花中之王的美名,花开时节,轰动京城。”不顾郭圣通的错愕,复又笑道:“听闻萧王在没有来河北前,曾于宛城娶妻,便是为了与你们真定联姻,才将那位和自己在患难中所娶的妻子,贬妻为妾,可真有此事?”说着还故意向郭圣通投来询问的目光,眼神里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笑。 郭圣通浑身一僵,虽然现代人的身份让她偶然也会为自己这后来者的身份纠结,但是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小三”一说的。还从来没有这样在她面前提起刘秀另一位妻子的事情,谢躬这夫人明显是对刘秀不满,因此故意将怒气发泄到自己的身上,想以此激怒自己。若是自己找刘秀哭诉,势必能挑起刘秀和谢躬之间的不睦。 她很想生气,甚至是大骂谢躬妻子一顿,可是眼前任何的举动势必都会对刘秀与谢躬之间的周旋产生影响。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刘秀在这一场博弈中的绊脚石,因此只能强忍住愤怒。向着谢躬的妻子微微一笑,装作不在意地道:“这些都是真定王室和萧王之间的事情,我身为女子,不便过问。” 谢躬夫人又道:“我听说那女子叫阴丽华,可是新野当地的大美人,据说当初求亲的人踏破了阴家的门槛,她都不为所动。直到后来萧王的大哥刘演死了,所有人都急着撇清和刘秀的关系,这阴丽华便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嫁给了萧王,当真是有情有义呀!只可惜,如今这萧王却是新欢在怀,哪里还记得阴氏那旧人了。想来我都为那女子不值呀......”说着又干笑两声:“王妃出身富贵,什么都能坐享其成,后来者居上,哪里懂我们这原配发妻的苦呀!”说完,也不管郭圣通的强忍愤怒的表情,冷笑着径直撇下她离开。 郭圣通瞧着她的背影,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顾忌刘秀的大计,她立时就想上前将这女人暴打一顿,待得看她走远,气得在原地一跺脚,心中恨恨道:“原配怎样?发妻又怎样?又不是我一定要嫁给他,而是命运的安排!难道我是后来者,就该得受到嘲弄?阴丽华是在患难中嫁给了他,难道我就不是?他若不是在真定娶我,得刘扬的拥护,他又如何能有今日的崛起?阴丽华与他有患难之情,难道我就于他没有再造之恩?” 一直到回温明殿,郭圣通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待得夜晚,两人于房中准备歇息,刘秀才问:“通儿今天是怎么了?自与谢尚书夫人到院中走走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说与夫君听听。” 郭圣通望他一眼——见他说出的话虽是关心,神色中却甚是随意,显然并不是真在意自己有什么烦心事,不过随口一问。 当下有些生气,很想和他对面将阴丽华的事情对质一番,看他到底是爱阴丽华多还是爱自己多?看看在他心里到底是阴丽华重要还是自己的重要?可是再一看刘秀,他已经表情淡淡的躺下准备睡觉了,好像对于没有等出她为何不高兴了的下文也不是很在意。她的心里隐隐一痛,恨不得就想拉起他来大吵一通,可是再一思咐:“这本是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难道他就该为了我完全和那个阴丽华分离?即使我这样要求,他也不见得会愿意,说不定还会认为我无理取闹。他是两千年前的男子,哪里懂得我这两千年后女子的心。一夫一妻是我的一厢情愿向往,他未尝不愿想齐人之福的。现代的男子在妻子之外,还想包二奶、找小蜜呢!不管哪个时代,哪会有不花心的男子?那些不花心的男人,不过是没有花心的本事。因此只能一生一世对一个女人好,因为若是不好,只怕连这一个女人也是不会要他了。而他不同,他在这个社会的地位已经注定了他能拥有太多的女人,就算没有阴丽华,也会有其他的女人企图在他的身边占一席位置。我既是已经成了郭圣通,成了他的妻子,就会面临着感情的困扰。我决不能因为今天和谢躬妻子一点不愉快,就将怒气朝他表露,男人都是喜欢女人温柔的,若是他因此觉得我蛮不讲理,只怕我在他心里立刻就不如那个阴丽华了。”遂依着刘秀躺下,侧身抱住他的腰,细声道:“今天随夫君去尚书府,在花园时谢尚书的妻子对我冷嘲热讽,我不敢发怒,唯恐坏了夫君的大事。” 刘秀仍是闭目,轻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背,赞许地道:“不错!做得很好,现在还不是和谢躬翻脸的时候,千万不要为了一点小摩擦,坏了夫君我的大事。” 郭圣通得了他的夸奖,这才觉得自己先前忍有了价值——她要做的就是能和他并肩开辟东汉江山的女人,做一个能帮助丈夫有帮夫运的女人!心情好了一点,又道:“那夫君什么时候才能和谢躬翻脸呢?才能自立呢?” 刘秀一愣,张开眼了,皱了皱眉头——这个问题他尚在考虑中,并没有和郭圣通说过,她怎么会洞悉自己有这样的心思呢?再一想,这郭圣通是刘扬的外甥女,自然是刘扬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她的,估计也是让她洞察自己的情况的。这样想来,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里就有了些疏远。 郭圣通将脸靠在他的臂弯中,哪里晓得他心里上的变化,还道:“这温明殿虽好,可是通儿却不喜欢。” 刘秀淡淡道:“可是住着不习惯,想家了?明天我便着人送你会藁城吧。” 郭圣通登时一把侧起身子,俯在刘秀身上,道:“不要!我才不要和夫君分开,我不是想家了,而是想让夫君快点自立,他日带我住进洛阳或是长安最最豪华气派的宫殿中去。”她这话分明故意捡着刘秀爱听的说了。 果然刘秀微微一笑,掐了一下她的脸蛋,道:“你这小聪明倒是用对了地方,若是真能如你所言,有朝一日攻占洛阳、长安,这两地的宫殿任你挑选,爱住哪儿住哪儿。” 郭圣通甜甜一笑,嘟嘴道:“定都大事如何是我一介女流能够定夺?将来夫君在哪,通儿便去哪。一生一世陪在夫君左右,永不分离!”说完,凝视着刘秀的双眼,深情对视,见刘秀也似有动容,又补充道:“不过若定都长安,通儿便要住椒房殿。留洛阳,则居长秋宫,夫君可否愿意?”说完咯咯直笑。 刘秀一愣——自己当皇帝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眼前这女子竟然是联想到了自己登基定都以后的事情了,椒房殿和长秋宫,那不都是历代皇后的居所吗?她言下之意,不正是若自己为帝,她便要当皇后吗?先不说这话扯得太远,就是自己真当上了皇帝,这后位他心里也是一千个一万个要留给阴丽华的,她与自己多年来的患难深情如何是这个真定联姻的郭圣通能比的?他们两人间那是两情相悦,海誓山盟。虽然自己因为十万大军的利益,联姻了真定王府,并以正妻之礼娶了这郭圣通。但是在自己的心里,阴丽华才是原配才是发妻,莫说这郭氏是政治婚姻强塞给自己的,就是再来一千一万的美人,在自己的心中,那也只有一个阴丽华。若是他日自己得了天下,不能与阴丽华共享,那得这天下又有什么含义? 当下神色一凛,眼中都透出一股寒意来。 郭圣通立刻捕捉了,心中一慌——难道刘秀是对她隐射要做皇后的不满?忙道:“通儿不过随口玩笑,夫君莫要见怪!” 然,只一刻,刘秀即用一个优雅的笑容掩盖先前眼中的抗拒和冷漠,柔声道:“眼前谢躬尚为除,幽州也是危机四伏,自立尚早,登基更是遥不可及。这些事情我还尚未向其他将领提过,夫人今日和我说过了,就不要再与其他人提起。若是走漏风声,只怕你的夫君莫说自立,连活命都难呐!”语重心长的说完,深深吐了口气,面色凝重,似刚才之事只是为了她出言不当,而非皇后一位的隐射引起。 郭圣通果然信了,坚定地道:“夫君请安心,这些话不过你我在床上时玩笑说说,妾断不敢出外胡言乱语,给夫君添乱。”说完将脸再次深深贴在他的颈项处,为他刚才若有似无的动怒不是为着自己想当皇后引起的而庆幸。 在他心中,看来阴丽华也不过尔尔!——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刘秀欲轻轻将她推开,道:“夜已深,早点歇息吧。” 郭圣通却是已经开始亲吻起了他的颈脖处,这是明显的发出了想与他有进一步亲密关系的举动。可是她先前的言论,已经明显的让刘秀不悦——他瞧着这个趴在自己身上热情似火献媚的女人,她身体颤动着向自己发出求爱的讯号。可是他却没有往日的兴致,他们之间已经有过多次这样亲密的夜晚,她的身体已经不能像最初一样引起他的好奇。而她今晚所流露出的想当皇后的讯号,更是引起了他的警惕——她那假借无意流露的出想当正妻想为皇后的嘴脸,便如当初刘扬逼迫自己联姻一样!不管对方是否已有家室,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们都会不折手段!哪怕她代表真定给他的十万大军,哪怕那些支持力量能帮他取得天下,他心中唯一的妻子也是阴丽华!已经为此伤害过丽华一次了,绝不会再有下次! “掖庭三千,自不会多你一个。不过若你想要取代丽华在我心中妻子的位置,那么在我眼里,你连当我的女人也不配了,你只是真定联姻的一个筹谋!”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她在他身上的吻越来越强烈,身体也是迫切的需要他的抚慰,可是他完全的无动于衷,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肆意激吻后,终于抬起脸来,看他为何没有反应。刘秀这才打着哈欠,故作疲乏地道:“我今日真的很累了,实在是想睡了,通儿也早点休息吧。”说完翻了个身,背对她而卧。 郭圣通微有不甘,欲再从后去抱他,可是已经听他打起鼾来,只得失望的在他身后睡下。 这一晚,两人心情都不是很好,背对而眠,俱有心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秘定幽州 因为心里上的隔阂,刘秀几天都没有房睡觉。每天就是和邓禹、朱佑、冯异他们一起,商议完军中决策,就几个大男人混在一处喝酒谈天。到了晚上,又是大家一起挤在同一间房中歇息,就有如是回到了太学时代住大寝室的光景,倒是别有一番乐趣。 再说耿弇和吴汉,他们二人持节一到幽州,就兵分两路,吴汉去向渔阳,耿弇前往上谷。持节幽州征兵一事,大家都是严守保密悄悄进行。但不知怎地,还是给新到任的幽州牧苗增闻到了风声,迅速发令幽州各郡,让所有人不得响应刘秀的征兵。 吴汉到渔阳以后,马上就找到了彭宠,知那朝廷新任的渔阳郡太守蔡充还尚在路上,并未抵达渔阳。然,新到任的幽州牧苗增,却是已经落户渔阳郡的首府无终城。 面对马上要交出太守一职的事实,彭宠心里是相当气愤的。自己好不容易才能有今日的地位,朝廷他妈的说撤就撤了。如今苗增在渔阳,虽说每次见自己都是客客气气。须不知这客气背后隐藏着多少的杀机,是呀——眼前刘秀拒回长安,自己等人也都还是霸着兵权,也都是在隐性的对抗朝廷了。朝廷现在为赤眉所苦,无瑕顾及幽州。但是刘玄派出那么多官员空降而来,只要幽州的兵权一落入他们手中,那么势必自己等人是要给他们咱草除根的!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事于刘秀如此,于彭宠、耿弇等幽州太守们亦如此! 吴汉与彭宠一商议,便对苗增起了杀心——这种两派势力相互挟持的情况,那都是谁先下决心除掉另一方,才能更胜一筹。苗增不死,如何能征到兵?临行前,刘秀就已经交代了可见机行事。现在苗增制约,不但自己在渔阳征不到兵,就是耿弇回了上谷,那情况估计也是一样。 当下,吴汉心想破釜沉舟,此刻朝廷并没有和刘秀翻脸,不过是想先压制着他。这就有了回旋的余地,料那苗增也想不到自己会来渔阳取他狗命。当下让彭宠给写一封信函,说是自己奉萧王之命,前来渔阳拜见于他。 翌日,吴汉选出精兵二十,待到无终城下,向城头士兵奉上拜帖。 刘秀让吴汉来此征兵,本是偷偷摸摸的事情,但是现在既然苗增已经知道了,他干脆明明白白告诉人家我来了,还是特意来看你的。苗增接信,果然为难了,原以为吴汉他们征不到兵,自会灰溜溜会邯郸向刘秀复命。哪知道这家伙居然提出是奉刘秀的旨意来见自己,也不知是真是假。去或不去,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手下一将领道:“管他的来意是什么,这吴汉手下也不过带来了二十几人,我们发兵数百出城保护大人即可。” 苗增应允,当下出得城来。 见那吴汉人高马大,甚是魁梧,脸上隐隐现出一股杀气。苗增不禁心里一颤,但是再一看对方真就二十骑士兵,再看看自己身边这数百来人,心又稳了下来。遂笑呵呵上前,与对方寒暄道:“苗增刚任幽州牧,萧王便着人前来探望,失敬,失敬......”他一边说一边走近。 吴汉早已下马,立于城下,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直视着苗增。当对方走到自己跟前时,吴汉忽然脸色一变,“唰”的抽出长刀,“啊——”一声大喝,就朝苗增的颈项处砍去。 可怜苗增前半句话还在口中,只一秒的功夫,就头身分家。 血溅得吴汉一脸,可他的神情依然很冷酷。 苗增那伙手下都给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没有缓过神,吴汉厉声大喝道:“奉萧王密令,诛杀苗增,如有违逆者,同斩!”他话音一落,手下那二十人也是纷纷拔出兵刃。 苗增手下人也火了——你丫的,不过区区二十人就在无终城门前,当面将他们的新老大给杀了,太不把自己等人放在眼里了! 那几百人如何会买吴汉的账,他们都是火冒三丈气急败坏。那个怂恿苗增出城的将领,更是怒不可遏,当下大手一挥,叫嚣道:“大家随我击杀了吴汉逆贼,为苗牧守报仇!”他一声大喝,手下数百人就一窝蜂的冲向了吴汉他们。 苗增已死,吴汉的目的早达到了。当然不会和对方死磕,既然人家不买萧王的账,要忠于更始那个昏君。他们当然不会去硬碰硬了,当下也是大手一挥,高声道:“大家随我回!”即转身逃命。 他们在前跑啊跑,苗增的旧部在后追啊追。 待得一个山头,呼啦一下冲出来上万兵马——吴汉一看,原来是彭宠领兵来支援了! 这个彭宠,甚是狡猾,一直准备若是吴汉杀了苗增,他就出兵平渔阳。若是失败,给苗增杀了,他就装作不知。现在见吴汉得手,彭宠当即率大军前来增援。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苗增旧部中的几个将领就给清理干净,彭宠带兵攻入无终城,并将其他的城池一并攻占,渔阳郡就再次顺利的回到了他的手上。 再说耿弇那边,他找到自己的父亲了解情况后,知那新任渔阳郡太守蔡充正与新任上谷郡太守韦顺一同在上谷。由于蔡充和他属下不熟悉幽州的路,还请耿况在明日与韦顺交接过后,着人送自己前往渔阳郡。 此刻耿弇他们也尚不知渔阳那边的变数,耿弇当下与父亲兄弟一合计,决定明日的交接仪式上,将韦顺、蔡充二人拿下。 于是就这样,到了第二天,那边厢韦顺正乐呵呵在交接大典上享受着众人的喝彩。他的同僚蔡充也眼望着自己这个亲密战友的辉煌一刻,并憧憬着自己到渔阳后的就任大典该是如何的精彩。 就在这一刻,耿况手执印绶,即将交与韦顺的那一刻——韦顺的脸上还洋溢着对美好未来自信的笑容,耿弇便在此时率兵破门而入,口中大叫:“且慢!且慢!” 耿况心知肚明,递到一半的印绶,又收了回来。 韦顺一愣,在看看冲进门来的耿弇等人,怒道:“你是什么人?可知今日为本官上任大喜之日,竟敢来此捣乱?” 蔡充也是站起身来,冲耿况道:“耿大人,还不快快令人将这小子拿下!” 耿况目无表情,望了望蔡充,又望了望韦顺,问:“凭什么?” 韦顺和蔡充皆是一愣——自到上谷数日,耿况虽是一直拖延交接,但是对这二人那是相当的客气。冷不丁他忽然变了一个态度,莫说这新上谷太守韦顺,就是渔阳新太守蔡充,那也都是不习惯的。 见耿况对自己不敬,韦顺很愤怒,道:“本官为朝廷新任命上谷太守,耿况你若是不从我命,你可信我也能处置了你!” 耿况冷冷道:“你如何就是新太守了?上谷太守之印绶,可还在老夫手中。” 韦顺又一愣,再望望对方手中的印绶,其实如此。但是他更为愤怒了,大喝道:“我有皇上的诏书在手,谁敢不从,那就是与朝廷为敌!”说着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诏书来。 蔡充在座下,也是怒得对耿况破口大骂。 耿弇不耐烦道:“父亲,还同这两个家伙废话什么?”遂高声道:“奉萧王之命,斩杀韦顺、蔡充二人,如有不从者,一并斩之!”说完,他手下那些人就冲了上来。 韦顺和蔡充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那一拥而上的人,挥刀砍了过来。 半刻钟的功夫,蔡充和韦顺的人头就给挂到了城头上,算是告诫整个上谷——耿况仍然是此地唯一的郡守! 两日之内,接连杀了新幽州牧和新上谷、渔阳太守,整个幽州大震。 刘秀在邯郸收到第一时间发来的飞鸽传书,也是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机会终于来临——趁着事情还没有传至邯郸,若能借机一举端了谢躬,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于是当下设宴,下帖请谢躬前来赴宴。 谢躬那夫人何等聪明,当下阻止,曰:“刘秀这厮必不怀好意!” 但是谢躬自和刘秀喝了那么多场酒以后,对刘秀的印象是好了不少,道:“怕什么,萧王与我同朝为官,他若敢对我不利,皇上焉能放过他?”说完就换上正装,欲离开。 谢躬夫人不放心,又将他那得力手下马武给派去了,嘱他好生护卫谢躬。 谢躬这便带着马武赴约了。 马武其人,其实乃是昆阳大战时,随刘秀一同冲出城去请救兵的那十三骑中一员。刘秀对他的勇猛一直记忆忧心,今见马武同来,不由一愣。但他立刻恢复了往日雍容的笑容,与谢躬寒暄过后,又大赞马武的英武。 马武绷着一张脸,对刘秀的热情,那都是冷冰冰的不予回应。临行前,谢躬的夫人再三叮嘱他,刘秀这厮不是一个好鸟,要他多加留心。 马武的忠诚,让刘秀很是欣赏。 一场鸿门宴就此摆开,刘秀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只要此刻他手中的酒杯落地,那埋伏在内室的杀手就会蜂拥而出,将谢躬和他带来的人统统击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剿匪 刘秀与谢躬对面而坐,马武就立在谢躬右侧,手执大刀,威猛神勇。仿佛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就立时会要拼命。 刘秀一则爱才,二则当然也要考虑自己的安危问题,如此近的距离,以马武之力,足以威胁到自己。他这尚在思考对策之际,那边谢躬的夫人却是派人前来急催,说是自己病了,让谢躬快快回去看看。 谢躬一向是疼爱这个妻子的,当下向刘秀告辞。 刘秀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对策,谢躬就起身了——这场鸿门宴看样子得宣告失败。 刘秀不甘心,忽道:“谢兄急着回去,不如留马将军在此陪秀饮酒,如何?” 谢躬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刘秀会提出让马武留下,他看了看马武,想到他对自己的忠心,就点头答应。 马武本不乐意——双方大帅这样的关系,他其实很想避嫌的,但是谢躬都同意自己留下,他也不得不从。 待谢躬一走,刘秀又乐呵呵拉着马武坐下,让人换上新碗筷菜肴,和马武饮起酒来。并道:“想当年昆阳大战,我与将军冲出重围,同生共死,何等豪迈。” 马武脸色讪讪,似乎对刘秀打的战友感情牌不怎么买账。刘秀不以为意,放下酒杯,道:“其实秀请将军留步,乃是有一事相求。” 马武淡淡道:“大王如今贵为萧王,马武不过一介小小将军,哪里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刘秀道:“现我得渔阳、山谷之突骑,将军以为如何?” 马武道:“此乃兵中翘首!” 刘秀一笑,道:“那么我想请将军来我麾下,统帅此二部突骑,将军意下如何?” 马武一怔——带兵打仗之人,谁不想强将手下无弱兵,若是能得带渔阳、上谷突骑这样的精兵,何愁不能所向披靡? 马武心动了,但再一想,以现在刘秀和自己间对立的身份,就算自己投他,他就真能对自己如此好?而且上下属之间贵在忠诚,若是自己真为此就投了刘秀,那么天下英雄又会如何耻笑? 当下摇了摇头,道:“马武驽钝,资质有限,只怕不能驾驭。” 刘秀看出了他的心动,但是也不点破,而是温言劝道:“将军久为将帅,深习兵事,难道对于带兵打战会比我手下那些书生还不如?”见马武仍是低头喝酒,又笑笑:“如此,秀也不勉强,但若将军何时改变主意,那刘秀随时欢迎!”说完再一次和对方碰杯。 一场鸿门宴,就此化解。 谢躬回到府上,才得知原来已经有情报自幽州而来——苗增、蔡充、韦顺皆死! 谢躬大惊,后脊背上全是冷汗——若不是夫人及时叫回自己,只怕这鸿门宴自己是有去无回! 刘秀又叫来了那些和马武一同在昆阳随自己突围的十三骑中的将领,朱佑、臧宫、傅俊等人,一起陪着马武喝酒畅聊。大家都是一同舍命相随的战友,这一见面,自是感慨良多。马武喝到半夜,刘秀才着人送其回去。 刘秀估摸着此刻谢躬此刻怕是对这鸿门宴已经明白过来,但越是这样,他越要把戏做足——让谢躬相信这不是一场为其摆下的鸿门宴。而不过时他刘秀看中了马武,想要将其挖到自己麾下。 他留马武越久,其回去后,谢躬就一定会逼问马武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马武若如实禀告,可打消谢躬心中对这场鸿门宴的认定。若是不说,说明马武有心归顺自己,他也一定会自行想法子给圆这个谎的。 然,马武回去后,对谢躬说了真话。谢躬也是将信将疑,并将幽州巨变的事情告知,马武才知,刘秀这家伙不动声色,竟已经将幽州平定。适才一场筵席,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谢躬,他也拿不准了。不过刚刚与那些在昆阳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番畅饮,却是他感到了至谢躬麾下后,从未有过的畅快舒心。 当然,经此一事,谢躬也没有完全疑心刘秀,毕竟自己是快快乐乐去,平平安安回。但是谢躬的夫人一再强调刘秀的危害,谢躬也感觉“一山不能容二虎”,自己和刘秀长期在邯郸争地盘,迟早是要为了各自的利益斗起来的。想到刘秀现在完全平定幽州,再想到那些幽州突骑的厉害,他的心也不安起来。 考虑再三,总觉得离刘秀远点才安全,也顾不得与朝廷报备,就自行迁兵至离邯郸八十里地以外的邺城安营扎寨。 这边刘秀丧失了诛杀谢躬的最好时机,眼睁睁瞧着对方迁往邺城,也无可奈何。而苗萌等人的死讯传出,也让幽州各方官员认清形势——刘秀已经开始反更始朝廷了,现在到了站队的时刻了。是跟随刘秀干,还是继续忠于更始朝廷,他们必须有个决策。这些郡守都痛恨当初刘玄不顾自己的支持恩情,翻脸空降官员将自己挤兑下太守之职。眼见彭宠、耿况恢复官职,一个个无不支持刘秀,当下将自己郡内空降太守击杀。刘秀相当满意,又遣自己麾下将领朱浮为大将军,兼任幽州牧,出使幽州,统领各郡,同时支持吴汉与耿弇也在幽州方面的募兵。 朱浮为刘秀南阳一小老乡,相貌出众,年轻有为,一张小嘴能说会道,特能讨刘秀的欢心。本为一小小偏将军,当刘秀问起何人愿出使幽州时,他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刘秀一时兴起,竟真将此人提拔为了幽州牧兼大将军,命其出使幽州。 朱浮一至幽州,便协助吴汉、耿弇征募新兵,同时向幽州各郡调遣突骑。不到几日便从各郡太守处调得突骑两万,再加上在各郡征得新兵两万多,一共四万多人。两军会师,整合好队伍,就一起向邯郸方向,奔刘秀而去。 谢躬再次惊闻刘秀在幽州募得突骑两万后,惊立刻向长安汇报——刘秀杀了幽州牧以后,又征得这许多兵,可是为了什么?谢躬不敢再往下想,一封书信去到长安,指望着朝廷能在这一时刻给出重要指示,告诉自己该当怎样做。然而,此刻的朝廷已是自顾不暇,赤眉大军正西攻长安。他们这群有如蝗虫般的土匪,在大肆洗劫完荆州之后,兵分两路,一路过武关,一路由陆浑关,向长安进发。更始万分后悔当初樊宗等人来归降时,为何不予高官厚禄,如今却是让赤眉逼得无力招架,当真是得不偿失啊!但是怎么也不能坐以待毙,当下整顿大军,屯兵河东、弘农,以抗赤眉。 朝廷已经无力管束河北这边的事情了,谢躬自是指望不上。他的妻子为其拿主意道:“刘秀能募兵,你也募兵呀!他现在虽已有反心,但并没有动你。我们唯有早做计较,多多募兵,当他向我们出击时,我们才能还其以有力一击!” 谢躬想想也是,也就不再等朝廷的回信了,当下派出自己手下得力干将,开始了在邺城附近的征兵工作。 与此同时,河北境内匪患严重,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诸贼在此纵横肆掠。名气最大的当属铜马军,人数达数十万之多,仅次于赤眉大军。他们的首领东山荒秃﹑上淮况今日来正带领队伍逼近邯郸,安营扎寨于巨鹿漳河北岸的鄡县,看样子有南攻巨鹿的企图。 刘秀得知消息,当下调兵遣将,准备镇压铜马。除吴汉、耿弇在赶回来的路上,任光、李忠回信都镇守。其他将领如邓禹、冯异、朱佑、盖延,陈俊,臧宫、铫期、王霸,傅俊,祭遵、耿纯、马成等,一律披挂上阵。 临近秋天,正是丰收的好时节,铜马军的粮饷也吃得差不多了,选择在这个丰收的时刻南下,正是为了吃饱肚子而来。刘秀率领大军出击,给了铜马军当头棒喝。鄡县一战,在幽州数千突骑的冲击下,铜马军大败,四处逃窜。 逃亡的军队分为二路,一路向东流窜,入清阳郡,盘踞于清阳以北。另一路向东南而行,驻扎于兖州东郡博平县一代。刘秀当下也是兵分二路,令铫期领一路人马往博平方向追击。自己则亲率一路往清阳方向而去。 盖延所领军队当前开路,最先于清阳县遭遇铜马大军。此处这铜马军光是一半,便有二十来万,先前在鄡县给刘秀杀了个措手不及,仓皇逃窜。眼下见刘秀手中不过数万人,竟敢对自己奋起直追,他们也火了。眼见盖延先至,双方立时展开一场火拼,盖延不敌,当下率兵退入清阳县城。 刘秀领邓禹等人在后,双方于清阳城前再次爆发大战。景丹、寇恂等幽州将领率领突骑,大破铜马军队,斩杀敌方一员大将。铜马前方军队迅速溃败,然而他们仗在人多势众,后方兵力不断支援,因此接连接战,竟还越战越勇起来。 刘秀眼见幽州突骑也似有不支,当机立断让众将士退入城中,将铜马二十万大军悉数阻拦在了清阳城门外。 铜马军围守城下,刘秀令部队坚守不出。待得铜马军要去别处掳掠时,他又命小部队偷偷出城,截住要路。将铜马抢劫来的零食、财物悉数收入囊中,退回城内。既断其粮食,又不正面应战,让铜马大军无可奈何。坚守了一段时日,铜马士气大跌。 正在此时,吴汉、耿弇率幽州突骑、步兵共计四万余人,前来支援。 幽州突骑的勇猛,让铜马军大跌眼镜,一时间兵败下风,弃城而逃。 刘秀乘胜追击,领兵至馆陶,再与其大战一场,遂破之。 铜马兵败,除小部分人员逃亡外,大军又向馆陶方向而去——那里正是他们另一部人马的所在之地。 第一百八十三章 铜马帝 再说铫期率领之部下,却在博平与另一部铜马大军苦战。他所领之兵本就比刘秀带领的少,苦战多日,杀到最后竟是只剩下数千兵马。铜马军占着人多势众,一直将汉军逼至大河之滨。铫期领众将士背水而战,就如当年韩信背水一战同样,打得那是退无可退,异常艰辛! 正当铫期都深感绝望的时候,神兵天降——只见耿弇率幽州突骑风驰电掣般杀将而至,他奋勇当前,大喝一声:“铫兄弟——萧王带领我们前来救援你啦!” 铫期一看那黑压压冲锋而来的幽州勇士,高兴地就要蹦起来,大声道:“太好啦!萧王来助我等了!大家快随我杀啊——”说完,挥动手中那杆画戟,一鼓作气,瞬间就杀死铜马十几人。 他手下士兵见状,一个个也都是士气大振,奋勇杀敌,将先前的萎靡不振通通抛却。 暮然间,只见刘秀率领大军压后而至,幽州突骑首当其冲,铜马军这些土匪,平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气势上顿时矮了一大截,不消半个时辰,队伍就给幽州突骑冲杀得七零八落。 两路铜马大军回合,又向馆陶而逃,终于在那儿给汉军重重逼迫,适才请降。 刘秀当然是求之不得,这铜马军少说有几十万众,若得之,自己便是瞬间实力大增。当即准许了他们的归降,又将其将领全部封为封王侯。 然,铜马虽得归顺,那些将领由于曾与刘秀兵戎相见,心中始终不安,生怕刘秀将来找个什么借口,与自己等人秋后算账,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们在队伍中惶惶不可终日,刘秀也是感觉到了,于是命他们各回本营,自己则选了一匹老马,独自骑着跟在他们的后面,一同进了铜马大营。 要知道,刘秀这可是孤身入铜马军营呀!他身边莫说军队,就是一两个贴身的侍卫也没有呀!若是这千军万马的铜马大营中,只要有一个人动了歪心思,他这条命马上就死翘翘了。 刘秀的到来,果然是让铜马军上下哗然——不光是将领们,就连士兵,那也都是被刘秀的勇气惊呆了。刘秀却面色如常,到各个大营中看望一下士兵们,和他们拉拉家常,问他们可想家想老婆孩子了?又说了下自己家乡的情况,说自己也苦于征战,思念远方的亲人爱人。说到动情之处,眼中竟是蒙蒙有泪,感动得那些士兵们都不禁潸然泪下。一为刘秀的平易近人,二为他的话也勾起了自己的思乡之情。 随后,刘秀又与铜马军中将领举杯畅饮,与他们憧憬自己平定天下,救万民于水火的宏愿。让他们千万不要因为先前的敌对,便对自己心存疑虑。只要是忠于他刘秀,他必将像对待其他将士一般一视同仁。 感到得那些铜马军将领们稀里哗啦,一个个抹着眼泪,道:“萧王待人推心置腹,我等安能不誓死效忠?” 这一场与铜马数十万大军的心战——刘秀一人当抵百万大军! 铜马彻底降服,各层将领士兵皆为刘秀折服。当刘秀再回自己的大本营时,邓禹等知晓了情况的将领急忙前来追问详情。得知铜马真心归降后,大家都很安慰。但是对于刘秀没有和大家打一声招呼,就自行前去了铜马大营,所有人都是心有余悸。 邓禹道:“萧王冲动,若是当时铜马军营中,有一人欲行不利,那么你就危险了。” 铫期道:“明公有此一举,也不和兄弟们说一声,害我等都是急得要冲去铜马大营,欲救你出来才好。还是公孙老弟拦着,说明公自有用意,让我们不可坏了你的大计。如此大家才一起忍着,可是军队什么的那都是整装待发,只要那边一有任何异样,大家就准备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要将你救出来。” 其他人也都是同声附和,刘秀很为大家的忠心欣慰,又瞧了冯异一眼,露出个赞许的笑容——这小子是与众不同! 从心理上完全降服了铜马后,刘秀手中的军队就陡然间增加至几十万了。如此大规模的军队,可是说是震惊河北,威慑关西!一时间,河北地区,人人尊称刘秀一声“铜马帝”。 收复了这么大群军队,接下来就面临着要将兵员分配下去的问题。虽然队伍庞大,但是其中以吴汉和耿弇带来的幽州突骑最为强劲。领兵打仗的人,谁不想自己手下之士为劲旅? 可幽州突骑就那么多,不过两万几千人,哪里够分?而且这突骑中绝大部分还是吴汉带来的,当初他与耿弇在幽州征兵时,他所辖之郡县正好情况比较富余,拨过来的突骑就特别多。 吴汉这人号称“杀神”,上战场那是异常勇猛,而平时的相处中却是少言寡语。众将有心想从他手中匀些突骑过来,但又不敢开口。于是,大家伙就都在刘秀耳根子边上磨叽起来,这个也是隐隐表示希望能多分点幽州突骑,那个也是盼着能带领幽州突骑为刘秀开疆扩土。 刘秀笑曰:“诸位有心,何不向吴公明言?” 诸将想起吴汉平时的冷脸,心下有惧,皆道:“幽州突骑何等难得,他又如何舍得分与别人?” 然,吴汉却是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大家伙的想法,竟然主动找到刘秀,将幽州突骑的花名册奉上,道:“幽州突骑名册皆在此,吴汉不敢独吞,望明公斟酌分与众将。” 刘秀微有讶异,但很快就为他能顾全大局之心所感,笑着接受。 其他人听到这个好消息,都是跑了刘秀的营里,表示自己想多分点。刘秀嗔笑道:“先前你们不是还担心吴汉不给吗?这下倒是一个个都盼着多瓜分点他的突骑。”诸将大为惭愧。 数十万的大军中,幽州突骑也就二万多而已,要诸将照等级和战斗力做到严格的公平公正分配,刘秀于是一个个军营去询问士兵的意见。这一问,倒是问出了一个“大树将军”的名头——便是冯异。 原来,这些日子中,接连大战,休息时诸将一有空闲,便是聚在一起夸夸其淡,讲叙自己的战功,唯有冯异一人独坐其旁。而冯异对士兵礼贤下士,带领军队也是纪律严密,大家都很喜欢他。刘秀心中也对冯异好感大增——这小子原本是自己的主薄,直至信都起兵,才开始带兵。攻邯郸,他的功劳不小,只是没有想到,他在士兵心中也有这样好的形象,让刘秀颇为赏识。 士兵分配在友好的氛围中进行完毕,由于刘秀按需分配公平公正的安排,每一个将领都很满意。 这时已近中秋,有消息传来——谢躬在邺城也是暗地里急召兵马,由刚至河边的几万人,迅速扩张至十几万。刘秀大惊,万万没有料到,这才一月不到,谢躬就羽翼已丰。虽然自己已经有了几十万的铜马大军,但是对于谢躬的崛起,刘秀还是很不安。 这时,又闻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等十余万众匪类在射犬附近活动,离刘秀现在的所在地并不远。而山阳地区也潜伏着一支尤来军,离谢躬的邺城也是相当的近。想及此,刘秀心生一计——欲以此次灭青犊匪类之际,一举将谢躬击毙。若是能最小的代价击破谢躬,将他的十几万军队据为己有,那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当下亲自前往内河,才知原来从前跟随刘演的岑彭竟在此为官。当年刘演曾于攻下宛城时,在绿林军将领的一片喊杀声中救下岑彭。后来刘演死,岑彭划归朱鮪手下。他骁勇善战,屡立军功,然而仕途之路颇为坎坷,于是投到了同为南阳老乡内河太守韩歆手下。 刘秀当即给岑彭去了一封信,岑彭接信即出城相见。想当初他在宛城时,多次提点刘演注意朱鮪他们的,然而终究是没有保住刘演的性命。那时候,刘秀为求自保,自污不肯认刘演这个大哥。那时节,岑彭还曾为刘演惋惜过,而今见到刘秀忍辱负重崛起于河北,他是打心眼里高兴。早就想前去投奔,只是一直也没有合适的时机。现在刘秀前来内河请自己为内应,说服太守韩歆归降,他自然是满口的答应。 岑彭回去后,耐心说服,然而韩歆书生意气,不肯归降。只待次日刘秀兵临城下,他眼见这黑压压几十万大军,才慌得大开城门。刘秀本想逼降,担心动静太大,只怕给谢躬惊觉。而这韩歆颇不识相,因此大怒。岑彭忙为其求情,刘秀将勉强息怒,赦其死罪。 岑彭与刘秀再次相见,又一同回忆起当初了有刘演的日子,岑彭最后感叹道:“如今萧王在河北崛起,更始为赤眉百万大军所困,当真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风水轮流转呀!大司徒泉下有知,必能安慰。”说着向远方一拱手,满脸思念之情,似想起了枉死的刘演来。轻叹一声,又向刘秀跪下,道:“若非当日大司徒相救,岑彭早已是绿林军刀下亡魂,救命之恩不敢相忘。如今大司徒已死,我欲追随明公,共谋大业!” 刘秀瞧他似已看出自己的志向所在,又感他此刻还能谨记自己兄长的一片深情,遂将其扶起,收于麾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计杀谢躬 刘秀取河内,收下岑彭,之后领兵飞速赶往射犬。耿纯为前将军,已经领兵先至。刘秀大军随后相隔数里,安营扎寨。 当夜,青犊等流民军偷袭耿纯大营。他们占据着居高于汉军的地势,疯狂射击,箭如雨下,汉军将士死伤无数。 耿纯密选精兵二千,偷偷出营,从后上山偷袭青犊等军位于山坡上的弓弩手们。对方触不及防,顿时大乱,耿纯趁着这个难得的时机,指挥大军前后夹击,逼的对方溃败逃亡。 次日清晨,刘秀赶到时,耿纯已经大胜。刘秀异常欣慰,又问:“听闻将军家眷亲属皆在军中,行军途中难免危险。想当初小长安聚一役,秀的家人族人就是死伤无数啊,每每想来悔不当初!我这便安排人将你的家人送往安全的地方安顿,使将军从今往后不再有后顾之忧!”遂派人将耿纯的家人族人送去北上常山国真定城西北处的蒲吾镇安顿。 耿纯感激涕零,跪拜谢恩。 耿纯的家眷离去不提,却说青犊偷袭了耿纯的大营后,这刘秀才赶来不过多久,上江、大彤、铁胫、五幡等大军也赶了过来,他们和青犊大军加一块,足有十万人次。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刘秀这边都是精兵猛将,对方也都是些为了填饱肚子不怕死的流民土匪,双方都不甘示弱。耿纯、铫期那都是浴血奋战,杀得相当痛快。前面自投靠了刘秀以后,一直默默无闻的贾复,却在这一战中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勇猛,奋勇当前,左突右击,杀敌无数。 刘秀驻马于山坡望之,曰:“若诸将都如贾复,何愁天下不平?” 然,对方偷袭,有备而来。汉军的将士们却还是饿着肚子上的战场,刘秀看时间快到正午,恐士兵们又累又饿,于是传命鸣金收兵,令吃完饭再战。 可是已经杀红了眼的贾复,闻言却道:“先破敌,再食之!”说完提枪策马再次冲锋。 其他将领们受他的感染,自也是一个个不甘人后,纷纷带领自己麾下弟兄冲上前去,击杀敌军。 终于,青犊等军招架不住,向山阳方向逃去。 刘秀瞧着他们逃离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青犊的大败的消息一经传开,必定会让潜伏在山阳地带的尤来军感受的汉军的威慑。而山阳离谢躬所在之邺城很近,势必要诱使谢躬出城追击。只要能借尤来军,摧毁谢躬的主力,那么事情将按着他所计划的方向发展...... 刘秀在心中道:“谢躬,我来了......”脸上的笑容渐渐生出一股寒意来。 当下他一封书信去往邺城,说明了射犬一战的大胜,另外逃亡的匪军向山阳地带与尤来军回合。而山阳是谢躬的地盘,自己不便插手,请谢躬自行剿匪。 谢躬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当下派人去山阳一代侦查,一查还真是刘秀说的这个情况。他顿时就激动了:“萧王诚不欺我!”便欲出城剿匪——好事可不能光叫刘秀一人占了!看他剿匪剿得那么痛快,也得显显我谢某人的本事,不然朝廷都以为我来河北吃干饭呢! 谢躬的妻子不同意,出言阻止道:“刘秀这厮恁狡猾,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谢躬摇着手,道:“不怕!不怕!刘秀当初虽想以鸿门宴诈我,但是这次山阳有匪是真,我身为朝廷重臣,土匪到了我的地盘上,岂有不剿之理?”说完,也懒得再与这妇人纠缠,带上自己的军队就出发了。 却说谢躬前脚出了邺城,后脚岑彭和吴汉就带着刘秀军令来到邺城。吴汉守在城外,修书一封给到岑彭,对方就带着入城,找到了邺城太守陈康,奉上信函。 信上写道: “盖闻上智不处危以侥幸,中智能因危以为功,下愚安于危以自亡。危亡之至,在人所由,不可不察。今京师败乱,四方云扰,公所闻也。萧王兵强士附,河北归命,公所见也。谢躬内背萧王,外失众心,公所知也。公今据孤危之城,待灭亡之祸,义无所立,节无所成。不若开门内军,转祸为福,免下愚之败,收中智之功,此计之至者也。” 大意是:以萧王之势,谢躬不过为强弩之末,望陈康聪明点,能弃暗投明,做出正确选择。 岑彭见其似有动心,又循循善诱道:“萧王待人坦诚,推心置腹,想铜马大军都能收于麾下,诸将皆得重用。而谢躬如今并不信任大人,你看他出城将魏郡兵马带走大半,还将自己的心腹刘庆留下守城,可见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假君子真小人。难道大人还要为这样的人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陈康想起自谢躬来邺城,不但将自己的军队占为己有,完全是仗着朝廷的势在自己的地盘上喧宾夺主。他忍气吞声已久,早就看不惯此人了,现在得岑彭开导,也觉得是一个好机会,当即点头同意投于刘秀。 于是召集来自己的亲兵,又一道指令,遣人将谢躬的心腹刘庆请了过来。那刘庆刚一入府,便给人五花大绑困了个结结实实。刘庆大惊,正要开口大骂,岑彭出来道:“邺城已投萧王,莫要再徒劳挣扎!” 紧接着陈康迅速派人将谢躬留在邺城的部队都尽数缴械,把将领们都控制住,又派人至谢躬的府上,将他的夫人夺了过来。这谢躬的夫人年岁虽长,但是貌美。正所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陈康是早就动了心思的,只是一直碍于谢躬这个尚书,没有行动。这下既然反了朝廷,那谢躬就算个屁了,先抢了这美人再说。 那边岑彭也是迅速派人前去通知城外的吴汉,告知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着谢躬入瓮击杀了。 邺城看似平静,城内城外却已经暗潮涌动,所有人都在等着一场捕杀谢躬的行动...... 再看山阳那边,谢躬正在奋力击杀尤来军,双方势均力敌。虽说谢躬手下的人数更多,但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尤来军给逼急了,奋起反扑,一时间就消灭了谢躬手下数千人。击溃谢躬主力大军,使其分散四处逃窜。正在谢躬不利的时候,又有手下送来一封陈康的书信——邺城告急! 谢躬大骇——自己的军队给尤来军杀得四分五裂,现在邺城又陷危机,若是再给丢了,岂非不是让自己在这河北没有了立足之地? 谢躬急得当下就率几百精兵,让他们护送自己赶回邺城。待得他赶到城下,已是半夜,陈康正点着火把立于城头。一见谢躬,陈康就大声道:“谢尚书,你可算回来了,快开城门!” 城楼下城门大开,谢躬在众将士的拥簇中,想都没有想,就策马入城。 然,他才刚刚入城,问了一句:“城中如何告急?” 陈康就一挥手,左右冲出上千兵马,为首将领将谢躬拉下马来,喝道:“谢躬狗贼!还不下马受降!” 谢躬再一看陈康,只见岑彭已经从幕后走至其身边——可见陈康是彻彻底底背叛了自己的! 谢躬又道:“刘庆呢?” 陈康冷笑:“他早已给我拿下!” 谢躬所领几百兵马,在护送他来邺城的路上早已是累得精疲力尽,眼看着谢躬被擒,束手待毙。 谢躬想起和岑彭曾同朝为官,欲向他求情,放自己一条生路。 此时,吴汉已经带领军队大大咧咧进城,见岑彭还在和谢躬啰嗦。上前不耐烦道:“何故与鬼语!”说着一刀将谢躬的头颅砍下。 谢躬被杀的消息传开,原本是忠于他的将领马武和庞萌,本还在路上收集谢躬军中走散的士兵。这一闻此信,二人都是目瞪口呆,良久,马武叹道:“事已如此,萧王待人至诚,不如我等带着这些兵马前去投靠他吧?” 庞萌其实也是很中意刘秀的为人,于是一拍即合。二人当下向邺城赶去,等到他们赶到时,刘秀已经率领大军驻扎邺城。马武和庞萌一同领兵投靠,刘秀很是喜悦。其二人又一同帮助刘秀,将谢躬原有的兵力尽数收编。就这样,刘秀轻轻松松又得了谢躬的十万大军。 这时,又有一人得知刘秀的行踪,前来投奔——便是与刘秀一样同为前汉宗室的刘隆,他也曾为更始所封骑都尉,但终是看不惯李铁、朱鮪之流,于是告假回了洛阳。现得知刘秀在河北崛起,于是撇下妻子,前来河北投奔。当得知刘秀刚刚结束了射犬之战的胜利,正杀谢躬夺邺城,于是就赶到此,与之会面。 刘秀当然是热烈欢迎了,同样封其为骑都尉,收于麾下。 至此,刘秀手下云台二十八将聚齐——邓禹、冯异、臧宫、朱佑、祭尊、铫期、王霸、吴汉、耿弇、寇恂、景丹、盖延、王梁、任光、李忠、万修、邳彤、贾复、耿纯、马成、陈俊、傅俊、坚谭、杜茂、刘植、岑彭、马武、刘隆。 这其中有着刘秀从洛阳带去河北的嫡系将领,也有河北本地将领,更有一些其他地区的将领,组成复杂。正是这些人,以自己的力量,凝聚在刘秀的周围,如众星拱月一般,散发出璀璨光芒,与其一同开启东汉开国这段精彩纷呈的伟大历史! 第一百八十五章 圣通有孕(一) 收编了谢躬的遗部后,刘秀没有稍做停歇,便赶回邯郸。他在外已经快两个多月,也不知邯郸现在可好?另外长安那边的情况也需要做出应对。 当他率部回到邯郸时,郭圣通收到消息,立刻在温明殿前喜迎其归来。 刘秀知众将这一两个月接连大战,都甚为疲乏,于是遣大家皆回府休息,军中大事容后再议。他随郭圣通回到行宫内,便见厅堂中摆着美酒佳肴,预备得无比隆重。但并未见其他人,可见是对方为自己一人所备。 刘秀奇道:“可是有甚喜事?通儿还为我预备筵席。” 绿衣便要插嘴,道:“萧王,其实是......” 郭圣通打断道:“不可多嘴!”嗔怪地扫其一眼,才挽着刘秀的胳膊,道:“夫君杀谢躬,定河内,从此这河北就是你一家独大,难道不是喜事么?” 刘秀笑笑:“原来为这事,其实我与军中兄弟早已经在邺城时便摆酒犒赏三军,通儿原不必再为秀辛苦。” 郭圣通嘟嘴道:“他们是他们,今日这筵是我独为夫君而备,难道夫君不愿赏我这个面子?” 刘秀原不喜欢铺张,见这满长案的珍馐美味,微有不喜,但也不愿扫了她的兴致。遂坐下,道:“通儿有此雅兴,为夫便与你一番畅饮。” 郭圣通一喜,却又面露难色地道:“夫君饮酒便是,通儿今日却不能陪你。” 刘秀感觉怪异,还没有发问,郭圣通便为他满上一杯美酒,递至他跟前,道:“夫君请先饮下此杯,通儿这便有一惊喜与你。”说完拿起刘秀放在身旁的宝剑,抽剑出鞘,退后几步,以剑起舞。 刘秀这才知,她原是想为自己做剑舞——想两月前,她刚来邯郸时,在为自己做舞时,自己曾问过她可会剑舞一事。那是他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她这看似弱质芊芊的王府千金,竟真为自己下工夫练出这剑舞来。心下一动,为自己联姻以来,从未将其放在心上而微感愧疚。 他欣赏着她的剑舞,见她娉婷而笑,虽在舞剑,可是动作柔美,怎么看着也是一个美人儿在把玩宝剑,哪里能舞出剑舞的风采。而他,早已经看过阴丽华那英姿飒爽清丽脱俗的舞姿,这样过于娇弱又故作柔媚的姿态,又如何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只是看了一刻,他便道:“夫人辛苦,莫要再舞了,还是快来与我对饮一杯吧。” 郭圣通以为他是心疼自己,当下撒娇一笑,道:“不要!自夫君说过想看剑舞,我便天天练习,今天你难得回来,我怎能不向你展示......”她边舞边说,忽然一阵恶心,“哇”的便要呕吐起来。 绿衣急忙上前扶住她,道:“王妃无恙吧?早说过你身子不适,就不要做这舞了,可你偏偏不听。” 刘秀也去扶住郭圣通,并向绿衣喝道:“王妃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还不快说!” 绿衣给他吓到了,张着嘴竟不知该说什么,郭圣通噗嗤一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可不就是——”她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意越发浓烈,最后一字一顿地道:“你要当父王了!” 刘秀一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你说什么?” 郭圣通更大声地道:“说什么?还不就是你有后了,要成为一个父亲了!”看他还是呆呆的,表情由茫然转为狂喜,最后大笑着将她抱了起来,在大殿中旋转,并大声地笑着:“我要当父亲了!我刘秀有后了!我要当父亲了——我刘秀有后了——”他大声的呼喊着,好像生怕这整个温明殿中的人不能全部听到似的,最后当绿衣在旁叫道:“萧王,萧王,这样太危险,小心闪了王妃的肚子!” 刘秀这才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将其放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郭圣通道:“便是你这趟出门后,不过一月不到,我就感觉恶心呕吐,身体疲乏,吃也吃不下。开始以为是受凉,找了一个郎中来看看,这一看才是是有喜了。我掐指一算,那个月的月信正好推迟了十天的样子,这样一来,那郎中就算是说准了。”说着,又羞涩一笑,道:“我以前常听人说酸儿辣女,我自怀孕以来,几乎便只爱食酸,只怕这胎估计是个儿子了。” 刘秀不明所以,汉代还没有辣椒,但也懒得多问,只听她说是个儿子,更是欣喜若狂。 他虚岁三十有二,这年纪,阁其他男子,早已经是儿女一大堆了。只是他当初醉心学业,心中有着一番抱负,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子看不上,因此一直没有成亲。而后在邓晨家做客中时,他一眼便相中了当时还待字闺中的阴丽华,对其一见倾心,并展开了长达三年的不懈追求。而后终于是抱得美人归,自己却因为绿林军的排挤而远赴河北。今年年初与真定联姻时,他曾在喜宴上见过阴丽华一面,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另娶,而伤心离去。他的心在那一刻也是痛得支离破碎,恨不得立时就跟她离开,抛弃自己在河北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可是他不行,他做不到,为了死去的亲人,为了他和她的将来,为了他自己,也为了这一众跟随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兄弟——他唯有牺牲了他们之间的承诺!这些东奔西走,南征北伐的日子中,他多少次夜晚为她而流泪,害怕再不能活着时还与她见上一面。他也曾隐隐遗憾,若是自己死了,这世间不能留一个他与她的孩子。可是现在,他有了自己的骨血,这种感觉是无比的喜悦和满足。然,带给他这种幸福的女人,却不是他这辈子的最爱,而是他一直视为真定联姻筹码的女子。 他瞧着郭圣通——她虽远没有丽华的美,但在这世间,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的美人儿了。而且她有着真定王室这样崇高的血统,并且能带给他真定十万大军的帮助。而她时不时流露出的对自己的崇拜,并且不遗余力的讨好自己,也说明在她的心中,即便是一场利益联姻,她也是希望能做到尽善尽美,希望能得到自己的爱慕。 而他,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阴丽华,断断是在容不下其他女子。看着她满脸幸福和骄傲的宣布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内心忽然有点发疼,说不上是为了她不值,还是为了远在他乡的阴丽华——他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若是今生不能拥有和她的孩子,哪怕和其他女子有再多的孩子,与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是啊——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不出,可是又能明确感受到自己内心那种即将成为父亲的喜悦——他有后了,即便是自己在日后的征战中死了,也有一个人能延续自己的血脉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下去了。 可是一想起阴丽华,他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他再一次愧对了她! 郭圣通哪里能料到他这样多的思绪,瞧着他先前抱起自己旋转时的那股喜悦,见他此刻还在望着自己仍旧平坦的腹部发呆,以为他仍是沉浸在了将为人父的喜悦中。推了他一把,道:“夫君在想什么呢?”说着又一脸甜蜜的轻抚一下自己的小腹,道:“若是这胎真为儿子,那么便是夫君的长子了。夫君可想过要送什么礼物给他?” 刘秀一怔——这个问题他确实还没有想过,但是即将出世的孩子问自己要礼物,他哪能小气?便大声道:“他想要什么,我便给他什么!” 郭圣通要的正是他这个回答——这些日子以来,她虽早就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情,并也一直沉浸在这份喜悦当中。但是她一直等到他回来,才将事情向其明言,为的就是希望他能在知道这个好消息的时候,能心情大好,许下自己一个未来。于是望着他的眼睛,笃定地道:“儿子尚小,还不懂事。我这个为娘的,便为儿子许下一个愿望——若他真是一男儿,能成了夫君的长子,夫君便将你打下的江山送予他,可好?”她眼睛闪亮的望着他。 刘秀一呆——万万没有料到郭圣通又是旧话重提。但他却没有了上一次的动怒——是啊,她已经是即将为人母了,母亲护孩子是天经地义。这一次她的争,或许只是想为自己的孩子争一个嫡长子的名分。在这个社会,庶子是没有出头的机会的,哪怕是皇亲国戚家,最大的利益也是传嫡不传庶的。他想起了阴丽华还仍不可生育的事情,也许自己这辈子注定没有和她的骨血。那么这个孩子,便是自己血脉的传承了。 他的心里忽然对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充满了父子柔情,但是真要他马上背弃对阴丽华的承诺,认了这孩子嫡子身份,那么便是对自己多年来与阴丽华一片真情的亵渎。若是将来阴丽华真的不可生育,那么自己打下的这一片江山,自是能传给这个孩子。但是马上说其是嫡长子,这——为时尚早了点。他于是淡淡一笑,道:“我倾其一切,以平定天下为己任,他日若得江山,自是属于我所有的孩子们!”说着低头摸了摸对方的腹部,道:“当然也包括这个孩子了。” 郭圣通一怔——他终究还是不肯将话说死了,难道他心中还挂记着那个阴丽华?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是我先有的孩子,是我先为你们刘家传宗接代,难道我只是晚了半年入门,在你心中就永远比不上那个阴丽华了吗?我不甘心!” 可是刘秀已经不再看她,他低头再去端倪她那个已经育有胎儿的肚子,感到异常的有趣,道:“乖宝宝,你可能听到,你父王正在和你说话。你要乖乖的,等你出生,将来父王也教你骑马射箭,教你读书识字......”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圣通有孕(二) 刘秀虽没有直接承认郭圣通的嫡妻地位,但是他在得知其有了身孕后,还是对她照顾颇多。这让身在孕期的郭圣通异常欣慰,虽然她感觉在他的心里,现在的自己或许还比不上那个曾经与他共过患难的阴丽华。但是凭借着古人对长子的重视,她有信心能慢慢建立自己在他心中第一的地位。 刘秀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虽然他也时常为郭圣通的怀孕而深感对不起阴丽华,可是在一起时,他还是十分的注重对其的照顾。看着她因为孕吐,呕得一塌糊涂,并且也吃不好睡不香。他于是关切地道:“不若我遣人送了夫人回藁城吧,让岳母亲自照顾,她毕竟是过来人,又是夫人的娘亲,比之留在这邯郸更为方便。” 郭圣通一听,立刻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不要——通儿不要和夫君分开!” 刘秀宠溺地看她一眼,道:“都是要为娘亲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转又道:“那么便请了岳母过来照顾你,如何?” 郭圣通微微凝思,她其实是不喜欢看到郭主的,有她在自己更不自在。那老婆子一直认为是自己抢了她闺女的福气,现在成了王妃。估计再让她来照顾自己怀孕,她的脸会气得更绿。便道:“亦不可,漆里舍事务繁杂,都是我母亲一人担当,还有况儿需要照顾。断不要为了我的事情,再劳累她老人家了。”说着靠在刘秀怀中,撒娇似的道:“通儿并不需要任何人陪,在这世间,只要夫君和我腹中的孩子陪着我即可。”又望一眼刘秀,深情地道:“夫君,你可愿这一生一世都陪在通儿身边?一生一世和我还有孩子在一起?” 刘秀一呆——他心中想最想在一起的人是阴丽华,即便是她这辈子都难为自己怀孕生子,她也是自己这一生中最最重要的女人。他除了能和她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对其他女子又如何说得出口?但是这刻郭圣通如此一问,他想着她还为自己怀着孩子,不愿使其伤心,于是微笑道:“当然愿意,只要通儿愿留在秀的身边,刘秀一定好好对待你和孩子。” 郭圣通心里一暖,从他怀中挣出,瞧着他的眼睛,道:“通儿当然愿意了,只要夫君能一生一世陪着我,像今日这般待我好,将我捧在手心中宠爱。那么我便这一辈子都生是夫君的人,死是夫君的鬼。不但这一辈子和夫君做夫妻,下一辈子还要嫁给你!就如同卓文君对司马相如说过的那般——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刘秀微微一愣——这种男女间爱情的誓言他曾面对阴丽华说过太多,那时候都是发自内心深处脱口而出。可是现在郭圣通向他表示出了“一生一世一人心”的向往,他却是却步了——是啊,他如何能与她再言这样对爱情忠贞的誓言?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阴丽华,虽然他将她伤得很深,可是他是爱她的,他有他的不得已,有他的苦衷...... 他神色中的微一迟疑,立刻给郭圣通捕捉到了,她可不希望给他留下自己争强好胜的印象——毕竟汉代崇尚的谦让的美德,女子争风吃醋只会让人认为是妒妇。那个阴丽华虽也是一府千金,但是自由受到的估计也是三从四德的教育,符合这个时代男子对女性的要求,自己断不可因为这一点点小事情,而在刘秀心中处于下风。另外现在刘秀也没有登基称帝,阴丽华远在南阳,自己却能一直陪伴他的左右。而现在自己还有了身孕,这生下来的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他的长子长女。说到底自己还是占据了大量的优势的,又何必急于一时,让他承认在心中对自己比那阴氏看重?还有的是时间,只要自己慢慢努力,等生下了儿子,他的心自然会慢慢倾向于自己的。 于是故作哑然失笑道:“通儿忘记了,夫君在南阳还有一位妻子呢?怎能向你提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承诺?” 刘秀尴尬道:“那阴氏与我患难相结,可谓糟糠之妻。我也曾答应她今生不再另娶,却始终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如今得通儿,刘秀自是希望能这辈子与两位妻子相亲相爱,共度一生。”接着向其简略说明了一下当时娶阴丽华的经过。 两位妻子——郭圣通心里一“咯噔”——看来真定王室的身份,也是没有让他直接在心中将阴丽华的地位降妻为妾的。她有点难受,也有点伤心,难道自己真连一个两千年前的女子也不如?但是刘秀不是一般的夫君,他将是开启一个帝国的君王,君王需要的是后宫和谐。而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中,男人们更喜欢的还是逆来顺受,能为自己的利益顾全大局的女人。于是她便不甘愿地笑了笑,道:“夫君请安心,通儿断没有与阴姐姐争宠的意思。不过是怀着孩子,一时有感而发,害怕将来会和夫君分离。”瞧着刘秀眼中对自己这话表现的出的满意,又继续道:“阴姐姐是夫君娶于患难之中,这份情谊通儿自不敢相提并论。他日见着姐姐了,通儿还要谢谢她,要好好待她敬她,感谢她能为了我的夫君做出牺牲。若不是她在危难中下嫁,夫君如何能逃过更始皇帝的防备,前来这河北,与通儿结下良缘。”说完羞涩一笑,再一次低头钻进了刘秀怀中。 刘秀大为感动——为了郭圣通能如此的通情达理,想到那日阴丽华见自己另娶时的伤心欲绝,不知他日见面,她能否好生接纳自己的这另一个女人。遂拍了拍怀中的美人儿,叹道:“通儿这般为秀着想,实乃秀之福气。只望他日见到丽华时,她也能如你这般想就好了。” 郭圣通自和刘秀成亲以来,无数次想向他问一问阴丽华的情况。可是万般斟酌下却始终难开其口,若是他言明心中只有那女人,自己将情何以堪?若是他言爱慕的是自己,这样的话她又能相信几分? 可是今天既然是将话题引到了这个上面,并且自己也仗着怀有他的骨肉,便忍不住想进一步打探,道:“那么这位阴姐姐可是一个美人儿?我曾听闻夫君还为其说过‘娶妻当得阴丽华’一语,可见是一早便倾心于她吧?”话语中泛着醋意。 刘秀如何听不出——估计这“娶妻当得阴丽华”的话,是那帮南阳将领们闲来议论时,给这郭氏听到了,因此留着心。面对她的问话,他想答——那是自然,那阴氏不但美貌,简直是美若天仙。可是再一看怀中的郭圣通,哪能对着一个女人说另一个女人美呢?这不是要引起敌意,制造混乱嘛!便淡淡地道:“娶妻重德不重貌,况且丽华使我爱慕敬重,乃是她的为人孝顺善良,曾为亡父去道观祈福三年,是新野当地有名的孝女,实在无关相貌。” 郭圣通“哦”了一声,原从罗伟当年的历史课上是听闻阴丽华的美丽的,现在见刘秀却是说得轻描淡写,心下也不以为然起来,想着史料也有不实。也许当初的人们是看着刘秀为了阴丽华废后,就以为她是这世间罕有的美人了。而现在她陈璐瑶穿越过来了,还成为了新一代的郭圣通,她自不会让历史重演!她不但要改写历史牢牢坐稳皇后之位,更要得到刘秀的真爱,成为他心尖尖上第一人! 随即抬起头来亲吻了一下他的下颌,娇声道:“那么夫君说,是你于宛城娶的阴氏美,还是通儿更美?”她的眼中闪着晶光,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 女人往往更在意自己比对手更占据相貌上的优势,特别是对方还是比自己先一步进门的情敌。 刘秀感觉到这个问题似乎要没完没了了,他有点手足无措,他不愿说出辱没阴丽华的话来,可是也不想因此让郭圣通不悦——怀孕中的女人比平时更为敏感。于是也低头回应起她的吻来,柔声道:“此刻在秀眼中,最美的便是通儿......”他没有再说下去,郭圣通也没有再纠结他的回答。他热烈而狂热的吻将她的身体挑逗得发热起来。 虽然有孕在身,可是现在胎象稳定,她实在不能拒绝他提出的需要。而且他的身体是那么的充满魅力,让她完全能感受到一个男人的力量,使她也不禁沉浸在这样欢愉当中无法自拔...... 接连两晚,两人都是情不自禁,到了第二晚的半夜,郭圣通忽然小腹疼痛起来。刘秀大惊,见她下体隐隐流出一丝血迹,不由大叫道:“不好!快请郎中!” 小黄门急忙离去,郭圣通也是心中一凉:“完了,我该不会小产吧......”想起适才入夜,她百般诱惑刘秀同房,心中懊悔不已。 刘秀也是颇为自责,安抚她道:“夫人莫要担忧,我王儿自有天佑!”说着却是一脸担忧的摸了一把郭圣通的小腹。 他快中年才得这第一个孩子,眼下出了这样的状况,如何能不着急? 郎中赶到,给郭圣通把过脉,道:“夫人这是动了胎气,胎象不稳。只怕这......这一胎难保了......”细声说出,生怕刘秀动怒。 果然,刘秀勃然大怒,道:“如何会这样,这可是我刘家第一个血脉,若是不能保住,看我不砍了你的脑袋!” 那郎中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哀求道:“萧王饶命!萧王饶命!夫人脉象已有滑胎之况,实在非小人能改变也。”他急得额上冷汗直冒,待得说完,忽尔灵机一动,道:“小人闻萧王麾下和戎太守邳彤乃是出身名医,他精通药理,人颂‘药王’。不止懂得为妇人安胎保胎,对一些疑难杂症更是有奇思秒方。而且连闻名于世的隐世名医涪翁,听说也曾对其指点一二。” 刘秀听得那“涪翁”而且,立时一个激灵——当初阴识派出多少人马,全天下的寻找这涪翁,希望能为阴丽华解毒,可是一无所获。现在想不到自己手下邳彤不但是一名医,还与涪翁有过交情,当真是太好了!若能通过邳彤找到那涪翁,阴丽华的毒就能解了,那么自己就能拥有和她的孩子了! 他既惊且喜,当下向左右人道:“马上传我口谕,将邳彤请来。” 郭圣通躺在床榻之上,见这个能指挥众人的男子,却在为自己忙碌担忧,心中虽害怕会小产,但还是隐隐感到了一份安心——得夫如此,一生何求?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圣通有孕(三) 邳彤接到指令立刻赶了过来,在看过郭圣通的情况后,做出诊断道:“萧王妃确有滑胎迹象,而这胎儿已有三月之久,若是胎落,极有可能造成以后再怀孕也胎象不稳。” 郭圣通急了:“请邳太守一定为我保住此胎儿!我......” 邳彤忙拱手道:“王妃安心,我一定会尽心的。”复一凝神,才道:“从今天起,王妃饮食需多加注意,山楂、薏米仁、羊肉、狗肉、驴肉皆不可食,鱼虾蟹等河中寒凉之物也不要吃。另外夫妻间应分房而睡,断不可在同房。”他说这话时,有点压低声音,毕竟刘秀是他的老大,这样的私事说起来略显尴尬。 果然,郭圣通俏脸通红,含羞向刘秀扫一眼,却见其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对邳彤的话似听非听。 郭圣通疑惑地叫了声:“夫君。” 刘秀这样“哦”了一声,回过神来,向邳彤问道:“王妃可无恙?” 可见刚才还真没有听进邳彤的话。 郭圣通微有奇怪——这都什么时候了,孩子都要保不住了,他在想什么呢? 然,她也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些,又向邳彤道:“那还该要如何才是?” 邳彤捻着胡须道:“我曾得一方,为妇科参芪保胎膏,以人参、黄芪、生地、阿胶、白蜜煎煮,熬制成膏。每日早中晚三次少量服用,便可保胎。平时再多食野山参炖老母鸡汤,以固气保胎。如此坚持至生产,不但此胎可保,以后的胎象也会稳固,让王妃能更好的为萧王生儿育女。”说完,又似怕刘秀和郭圣通不信任自己一般,得意一笑,道:“这方子还是我从前为医时,一次结缘偶遇当世名医涪翁所得。当时一民妇正是王妃此刻的症状,他便是开出了这一方。” 刘秀这回却是听明白了,道:“你果真识得那涪翁?” 邳彤奇道:“怎么萧王也听闻过他的大名?”遂又做恍然状,笑道:“他乃隐世名医,医术非一般医者可及,萧王若是耳闻,不足为奇。” 刘秀道:“那涪翁可是精通银针刺穴解毒之法?” 邳彤道“正是!这法乃是他历经多年,自研而出。我有幸曾见他为一瘫痪老者施针,银针刺穴,排除疾毒,那老者经过调理竟真能下床活动起来。这一手绝活,当真让人惊叹!” 刘秀道:“那么邳太守可曾向他讨教一二?” 邳彤摇头道:“不曾——此乃他的看家绝学,轻易不得外传。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虽是投缘,但也不敢妄自打听他的绝学。” 刘秀便面露失望——他原还指望着邳彤能会几手银针刺穴的解毒功夫,这样阴丽华的毒便有望可解了。现在听邳彤这么一说,忍不住的失望。 邳彤也瞧了出来,诧异道:“萧王为何问起这个?王妃保胎一事,原用不上涪翁这银针刺穴的功夫,我开出了参芪保胎膏即可。” 刘秀点点头,又不甘心地道:“那么你可还与那涪翁有联系?能再找到他么?” 邳彤摇首道:“我们仅有一面之缘,王莽还在时,天下大乱,那是我曾于三辅一代救助黎明百姓,那时他也正好在此,于是我们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而后他继续游历四方,我则回了河北,为和戎太守。”虽不知刘秀为何这样关心一个隐世老者,但他还是郑重其事的回答道。 果然,刘秀眼中的失望更加彻底,邳彤忙言:“虽然我现在和他没有联系,但是我前段时间曾听闻他出现在幽州最北处的单单大岭附近,有不少人曾言瞧见过他。”见刘秀眼中一亮,他又继续道:“听说是单单大岭上出现了千年难得一遇的冰蟾,将这天下间的医者全给吸引了过来,这涪翁也不例外。萧王若是想寻他,大可派人前去单单大岭一探。” 刘秀正想拜托他,郭圣通开口道:“夫君急着寻这样一个名医做什么?” 刘秀这才想起她也在旁,本想将阴丽华的情况向邳彤说明,又恐郭圣通多心,影响了胎儿,便淡然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听闻过这样一个名医,随口问问。” 郭圣通微微皱眉——这明显不是随口问问好吗?但是她如何能反驳刘秀,便不再说话。 邳彤看出刘秀有心想找涪翁,但是又似有事情瞒着萧王妃,便向刘秀顺水推舟道:“其实现在正是单单大岭上盛产人参的时节,萧王妃有滑胎迹象,当多以人参补气保胎。” 刘秀自然是顺着话接口了,道:“那么便有劳邳太守一趟,去到幽州,亲自为我夫人采集上好人参。” 邳彤当即领命,欲退下。 刘秀向郭圣通道:“夫人且好生休息,秀送送邳大人。”就乐呵呵与邳彤一道出门。 他们才一走,绿衣就道:“王妃好福气,看萧王这样重视你,居然让邳彤大人亲自为你上单单大岭采集人参,可见是将王妃和你腹中的小王子放在了心尖尖上。” 郭圣通一声冷笑:“未必!邳彤刚才说起我的情况时,他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后又不停追问那个涪翁的事情,还想去寻此人,而我问起,他又吞吞吐吐,可见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顿时心中不甚开心。 绿衣道:“王妃想这么多作甚,现在萧王对你恩爱有加......”她还想再说,郭圣通打断道:“别说了,我得悄悄跟去听听才是,他随了邳彤出去,一定是有其他事情交代。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连我也不可听见,他越是这样,我偏越要知道。”说完,起身追了出去。 绿衣急得跟上道:“王妃小心!”知拗不过她,只有上前搀扶着她,生怕她腹中胎儿出任何状况。 郭圣通走至寝宫外走廊尽头时,便见刘秀与邳彤正在转角处相谈。 她拉着绿衣悄悄走近,便听刘秀道:“事情就是如此,我那爱妻阴丽华正因这样身中鹤顶红之毒,不可怀孕。若是先生这次能上单单大岭为我找到涪翁,解了她体内剧毒,刘秀誓死铭记先生大恩!”说着竟是向邳彤一躬身拱手。 慌得那邳彤急忙回礼,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萧王不需对属下如此客气的。你对邳彤有再造之恩,能帮到萧王的,不论公事私事,邳彤都将全力以赴。只是这涪翁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是有心寻他,也不一定能寻到呢!”说着一叹。 刘秀道:“我妻兄这两年来也曾多次派人寻之,却是一无所获。若是真寻不到,以我妻子之状况,先生以为还有何其他解毒之法呢?”语气中透出一股哀求。 邳彤沉吟道:“也不是全无办法。” 刘秀喜道:“是何法子,先生快快说明!” 邳彤道:“萧王也许还不知道,那冰蟾乃是千年难得一奇宝,无病之人食之,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中毒疾病者食之,能解其身体剧毒,去处各种疑难杂症。” 刘秀顿时瞪大了双眼:“世间当真有这样的宝贝?” 邳彤道:“这冰蟾就如令夫人当年服食过的千年红玉龙灵芝一般,都是天下间难得的千年奇宝。夫人曾机缘巧合吃下了这红玉龙灵芝,使自己身中鹤顶红而不毒发。而这冰蟾,正能解她体内之毒。得之,夫人驱除余毒,便将能为萧王生儿育女。”一番话说得刘秀眉开眼笑,仿佛与阴丽华美好明天近在眼前。 邳彤接着道:“不过现在很多人都聚集在单单大岭,不光是这天下医者,连着一些大家族势力和各方豪强,大家也都想得这千年奇宝。我虽也为武将,但对幽州并不熟悉。而萧王志在必得,还请在派出猛将协助,如此邳彤才能安心领命而去。” 刘秀笑眯眯地道:“准!那我便遣了吴汉与你同去,他正是幽州大将。” 邳彤下跪领命,刘秀又向左右道:“传我军令,让吴汉跟邳彤去一趟单单大岭,一切听从邳太守指令。” 左右小黄毛便去吴汉府上了。 走廊转角处藏着的郭圣通听了,却是心如刀绞,暗道:“原来这阴氏竟是因为不可生育,他才没有和她同房。而他刚才的失神,便是为了这阴氏!他急于找到涪翁,也是希望能解了阴氏体内剧毒,希望能和她生儿育女。而我——”她想着,又伸手捂住自己已经微见隆起的小腹,再思咐道:“和我的孩子,再他眼里却是比不上那个连孩子也不能怀的女人!”想及此,不由握紧拳头,心中更加发恨:“阴丽华啊阴丽华,你到底有何魅力?竟能让他如此为你着迷,哪怕你不在他身边,他也是时刻为你着想......”她越想越气,忽然又感到小腹一阵难忍的疼痛,顿时难受得弯下腰来,靠在身后的墙面上,浑身因为疼痛而冷汗直冒。 绿衣吓傻了,得得大叫道:“王妃!王妃!你怎样了?” 她这一嗓子喊开,刘秀和邳彤当然是听到了。 他们急忙跑过来,刘秀奇道:“王妃怎会在此?” 郭圣通急道:“我......”但才一个字出口,身体就因小腹引起的疼痛而一颤,又“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绿衣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忙道:“王妃因为胎象不稳,心中忧虑,适才萧王和邳太守离开时,她便觉得有些身体不适,想再向邳太守询问一些安胎保胎的事宜,因此追了出来。不想才走了这几步路,却是腹痛起来。” 这话挺说得过去,刘秀见她那难受的模样,哪里还顾得多想其他?当下将她抱起,向寝宫而去,并急道:“邳大人,快快给王妃瞧瞧,莫不是胎儿又出什么状况了。” 邳彤跟上,等刘秀将郭圣通放回榻上,他为其把过脉后,道:“胎儿无碍,不过是王妃自己急火攻心,适才引发了腹痛。” 刘秀吐了口气,坐到榻边,握住郭圣通的玉手,道:“夫人胎象本就不稳,该好生卧床休息才是,若是有任何事情,要见任何人,都可让绿衣去传。切莫再要如此任性,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腹中的孩儿。” 他的温言软语在平时听来那样的温馨甜蜜,可是这一刻郭圣通竟没有感到半丝愉悦——她微微侧脸瞧他——五官丰神俊朗,气质温文尔雅,是个多么难得的好夫婿!他们在一起有大半年了,她从来都是庆幸自己能嫁得这样一个好男人。可是这一刻,她竟感觉到这个和自己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的丈夫,竟是那样的陌生...... 第一百八十八章 圣通有孕(四) 邳彤、吴汉领命出发单单大岭,所有人皆以为他们是为了郭圣通保胎需要的大量人参而去,温明殿中一个个侍女随从都是恭维着萧王对王妃的厚爱。唯有郭圣通自己心中苦涩——当不论刘秀对自己的薄情,他打着她的招牌,让手下重将前去幽州为阴丽华寻什么隐世名医。而是若真给他们找到了,那么她现在唯一领先于阴丽华的优势就形同镜花水月了。以此刻所见刘秀对阴丽华的深情,只要那女人给他生下孩子,那么自己和腹中的孩儿,在他眼中只怕就可有可无了! “绝不能让他如意!”躺在床榻上安胎的郭圣通一咬牙,蹦出这样一句没头脑的话。 绿衣都给吓住了,道:“王妃在说什么?不能让谁如意?” 郭圣通懒得解释,左右望一眼,见这房内就她主仆二人,便吩咐道:“一会我写一封书信与你,你要快马回真定,亲自交到二王子手中。” “这......”绿衣一迟疑,便猜出了这事情和昨日听到的萧王让人寻涪翁一事有关,她恐郭圣通让刘梁做出什么傻事,忙出言阻止:“萧王现在待王妃甚好,他以前那个妻子也远在南阳。现在萧王不过是忧心那女子中毒一事,说来也算萧王有情有义,王妃这样......” 郭圣通打断道:“别说了,人心能包容的有限,他心里偏那阴氏的多,能给我的自然就少了。而我——”说着低头一摸自己的腹部,道:“都已经有了他的骨肉,就算我不为自己,也得为了我的孩儿着想。男子三妻四妾是平常,但是嫡妻却只有一位!现在那阴氏没有在他身边,人人都尊称我一声萧王妃。可是他日他得了天下,那皇后太子的名分可就只有一个了,是让那阴氏自动退让?还是我自贱甘为媵妾?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绿衣一怔,她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以她自己的观点,过好眼前便是,眼前刘秀对她不错。另外她也只是顶替了郭府千金的名义攀上了萧王这颗高枝,眼下天下还这么乱,各路匪军纵横。若言得天下,未免早了点,再论这皇后太子的更仿佛是没有边的事。可是眼前郭圣通这激动样,加之她又处在怀孕的敏感期,便也不好驳她的话,只得应了,道:“随便王妃怎样吧,我身为下人,只是听从主人的吩咐。王妃让我送信,我便去一趟真定就是。” 郭圣通见她答应,心情也好了点,又道:“你放心,我并不是要做什么坏事,不过是请刘梁为我偷偷出兵前去单单大岭,暗中阻止邳彤和吴汉,不要让他们找到了涪翁和那千年难得一遇的冰蟾。只要这样,阴丽华的毒就不可解了,而她也就不能生育。这样,萧王的心,自会慢慢放在我和孩子身上。我要为他生很多的孩子,也要让他永远以我和我的孩子为重。” 绿衣不再言语,道一声“诺”,扶她起身亲笔书信,才领命离去。 次日到得真定王府,见了刘梁,奉上信函。刘梁却是眉头一皱,嘟囔着道:“这算什么事?” 绿衣道:“王妃说了,二王子答应过会帮她的,因此命奴婢前来找你。” 刘梁为难道:“且不说萧王为了那个阴氏派出如此重要将领,前去单单大岭找什么涪翁和冰蟾是胡闹,而你们王妃让我做的这事情更是匪夷所思。两个人都是疯子,明明都已经是夫妻了,却是各顾各的利益。早知如此,你们王妃倒还不如跟着我实在,至少我是真心待她。哪怕府中女人再多,我心里也独宠她一人,哪里像这刘秀一般,需她花这许多心思周旋。” 不过说归说,事情他还是答应了下来。但是这事情不是好事,因此也得瞒着真定王刘扬才行。他送绿衣出府,又顺道问了问郭圣通的情况,知她怀有身孕,眼中不觉显现一抹失落。 绿衣一直是知道刘梁中意于郭圣通的,但是眼下两人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交集了。她对刘梁是有好感的,因此心中不免为其难过。 回到温明殿,郭圣通得知了刘梁的回复后,心稍稍安稳。但一想到邳彤和吴汉的勇猛,她又有些担心刘梁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刘梁不能明着和他们对干,只能处在暗处,若事若是一曝光,让刘秀知道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就彻底完了——但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和腹中孩子的将来,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刘梁估计也带着他的人马出发向单单大岭了——郭圣通悠闲的在温明殿中养胎,刘秀对自己这头一个孩子相当的重视,几乎只要在行宫里,每日都是要来看她一回的。问问她吃得可好?睡得可香?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这个时候,郭圣通都是很幸福的——有的时候,她瞧着他对自己那种温柔,甚至都能忘记了先前他为阴丽华向邳彤请求的卑微。某些时候,她甚至还会在心中为他开脱——那阴丽华与他有患难之情,若他真是这样的薄情寡义,那他又如何值得自己爱慕?又如何能成为一个令天下人敬仰的英雄?而自己当初在现代时,不也是因为听闻了他对阴氏的一番真情,才会有感而发喜欢上一个两千年前的历史人物,成为他和阴丽华爱情故事的粉丝。只是现在阴差阳错,她穿越而来成为了郭圣通,这其中幸或不幸都不好说,但是在见到刘秀的那一刻,她真的爱上了他。而当和他相处的这大半年时间,她更是爱他爱得发狂——他的俊颜,他的魄力,他的才干,他对下属的凝聚力,无一不透出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这样的男人,莫说在古代,便是搁两千年后,那也是大把的女人抢。而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长情的男子,这就为他竖立了一个神的丰碑,让他的好变得这世间绝无仅有。她有幸能成为她的女人,不幸却是他长情的那个女子叫阴丽华。郭圣通在心中道:“我不能让历史重演,我要把握自己的命运,我要让他明白有一种爱是郭圣通的爱,这世间能当好他妻子的女人并不只有阴丽华——我也同样可以!” 最近河内已经完全平定,刘秀几乎牢牢控制了整个河北的政治,只剩下一些没有什么大影响力的土匪部队还在打游击,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将视线投向黄河对岸了——“洛阳!”刘秀在心中道:“当初我偷渡黄河来到河北,正好有一年时间了。而这期间我忍受诸多磨难,和亲人爱人分离。如今,我终于不再需要受制于人,可是堂堂正正做回自己了。大哥,你的仇秀不敢忘。丽华,你的情,秀亦铭记于心。我所有的亲人们,你们都等着我吧,我刘秀一定要打回洛阳,让你们能安安稳稳回到我的身边。” 他将寇恂举为河内太守,加封大将军。又拜冯异为孟津将军,统魏郡、河内兵马,布兵河上,以抗洛阳。 这时,谢躬的死讯已经传回长安很久了。然,刘玄知道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了——这黄河对岸还有李铁三十万大军镇守洛阳,哪怕刘秀再厉害,一时半刻还打不过来。眼下马上要打入关中的赤眉军,才是他最为头痛的! 自刘秀收复铜马,占据了河北大半江山,原本还能靠着和铜马、青犊拉扯点关系,在河北抢点粮食吃的赤眉军,是彻底的没辙了。眼前这日子让赤眉军的士兵们日夜发愁哭泣,总想着回家乡算了。樊宗眼见如此只怕队伍就此会散,于是一合计,便将目标锁定长安——长安好啊,整个一花花世界,要钱有钱,要粮有粮,掖庭还有数不尽的美女,当真是人家天堂! 说干就干,樊宗等带领手下号称百万的赤眉大军,兵分两路向三辅一带发起猛烈攻击。 而与此同时,天下的其他宗室王侯、地方豪强也纷纷竖起了起义的大旗——梁王刘永,于睢阳起兵,攻占青、徐二州,豫州部分。汝南人田戎攻陷夷陵,占领周边郡县,拥众数万,自封大将军。邔城人秦丰起兵黎丘,也聚集兵马数万,自封楚黎王。另外扶风茂林人公孙述,也在成都自立为蜀王。 天下大乱,然而刘秀在河北杀谢躬夺地盘后,却还没有直接公然反朝廷,因此刘玄心中对他的忠诚还是保留着一丝侥幸的——可谓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做活马医! 然,刘玄目前最大的劲敌还是赤眉大军——瞧着那达百万的大军,雄纠纠气昂昂地向长安驶来,就仿佛是一大群黑压压的蝗虫般。走到哪就将那块地方啃噬得渣都不剩。不止是刘玄惧怕他们,沿途百姓更是胆战心惊! 刘玄和赵萌他们一合计,关键时刻还是得绿林军老将出马,于是派出王匡和成丹,已及宗室刘均,加强河东郡和弘农郡的屯兵情况,以做抗衡。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丽华之惑 时值初冬,正到寒风凛冽的时刻,常年积雪的单单大岭上迎来了更多的人——千年冰蟾,上等人参,都是这世间奇货可居的好东西,吸引了各路人马缤纷而至。 山顶深处的天池附近,阴丽华正在为邓奉他们生火做饭。这大半年来,她与邓奉还有涪翁、程高、小郭玉一直生活的很开心。自从她身体的毒解了以后,每天涪翁都会给她把脉,指点她养生之道,并让她多去天池水中泡泡,以到达强身健体的功效。而她本人,也感受到了这纯净的天池水的妙用——那就是不但能净化身体,还能让人的皮肤更加红润细腻,容颜更加娇媚光泽。她在天池水中享受了几个月后,不但肌肤比以前更为娇嫩,犹如婴儿般吹弹可破,而且连秀发也是比从前更为黑亮。整个人不但美得光彩照人,更是透出一股活力和健康。 邓奉自是瞧得心神荡漾,但他即便是每日和阴丽华这样耳鬓厮磨,也断不敢有任何越雷池之举。只是一味好好照顾丽华,为她采集更多的人参熬汤,以求她能恢复得更快更好。 这些日子中,偶尔邓奉和程高打的野味吃不完,阴丽华会和他们一起下山将猎物卖了,换些柴米油盐上山。这山下的居民民风淳朴,对他们也很热情。有些人家的妇人,瞧着阴丽华他们衣服破旧,还会送上自己的旧衣物给他们,以做换洗。 阴丽华从前在现代时,也常常是捡别人不要的旧衣穿,因此并不难为情。而邓奉,这个从小生活富庶在蜜罐子里泡大的青年就有些不适应了。于是,丽华就拜托山下那些妇人,在去县城赶集的时候,为自己买些布匹回来,有向那些妇人讨教如何缝制衣裳,亲手为邓奉量体裁衣。 他们当初从淯阳赶来河北时,随身并没有携带有太多的金钱,而后一路花销甚大。连着两匹马都给卖了,还是常常捉襟见肘,因此阴丽华在照顾众人的吃穿用度上是相当节俭的。 邓奉试穿丽华为他亲手缝制的新衣,虽然那衣服乃是粗布所制,针线也远远及不上他从前在新野是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但是那种幸福暖流立刻涌便了他的周身。 丽华后退两步,瞧了瞧,道:“还是不合适啊,这是我第一次做衣裳,到底是隔行如隔山。” 邓奉却是满脸笑容地道:“哪里!我瞧着很合适,你看看我,穿着你亲手做的衣裳,是不是很精神?”说着转了一个圈,神色间颇有点得意洋洋。 阴丽华给他的孩子气逗笑了,没好气道:“随便你吧,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邓奉忽一把握住她的手,动情地道:“我喜欢!只要是丽华妹妹为我做的,一切我都喜欢!” 阴丽华脸一红,局促的将手抽回,道:“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做饭呢!”就心慌地跑了出去。 这几个月来他们在此朝夕相处,每天一起吃喝,夜晚就一同在这小屋中和衣而眠。但是邓奉对她是相当尊重的,虽然他瞧她的眼神总是含情脉脉,可是却绝不会在任何时刻乘人之危,让丽华感觉在他身边相当的安心。而这小屋中一同生活的还有涪翁、程高和小郭玉,正是有了他们这些人,和邓奉的相处也就不那么尴尬,毕竟不是他们两人的独处了嘛! 丽华有时候瞧着邓奉,心中也是很混乱的——她明白他对自己的好,和他在一起也是很开心和舒服,可是也仅仅是这样。每到夜晚,一个人躺在茅草堆上睡觉时,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刘秀来——想起他的笑,想起他的好,他们一起在太学是美好的时光,和他们婚后经历的苦难。特别是她得到他要再娶的消息时,匆匆从淯阳赶来真定,却依然是眼睁睁瞧着他牵起了另一个女子的手。他当时在见到自己时那种痛苦犹豫的眼神,她一刻也不能忘怀,而她也明白他的为难,所以她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他的将来。可是过后,她也常常的心有不甘,甚至悔恨,恨自己当时的懦弱,恨他为了天下将和自己之间“一生一世一人心”的承诺抛却。为什么?这难道就真是历史赋予秀丽恋情间,不可逆袭的命运?她不甘,也不得不认命。若是要为了一己之欲,去毁了他,毁了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崛起机会。想到那么多亲人为此付出生命,那么多跟从他的将领们抛开家眷前来投奔他,她又怎能这样自私? 所有的苦就让自己来承受吧,哪怕就是这样一辈子生活在这单单大岭,再不见他的面,她也会在心中好好的祝福他——希望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希望他能好好待他的新婚妻子,也希望那个女人能如自己一般,好好照顾他爱他...... 也有时候她会想,若是陪着自己生活在这儿的人是刘秀,只怕她所经历的这份恬静生活,就真是一种神仙眷侣的幸福生活了。她不要她的男人成为这世间的霸主,只是希望他能和自己有如其他的凡夫俗子一般,白头到老,举案齐眉。等到他日老了,他们依然陪伴在彼此身边,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依靠。 “可是这样的生活离我太遥远......”阴丽华在心中对自己道,“也许一个心怀天下的男子,他的心注定不会留太多给他的爱人。” 有时想起他和他的新婚妻子在一起的幸福生活,她的心也是莫名的一痛——曾几何时,这种幸福是属于她的! 而当她有次下山,听闻了他攻占邯郸成为萧王,而后又收复铜马杀死谢躬,她也是暗暗为其高兴——他终于通过艰辛的努力,在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刘演死后,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中,她是清楚明白的知道他的痛苦,而他能再次崛起,她为他高兴! 在单单大岭这么久,她在当地人的描叙中,也渐渐搞清楚了,这地方原来就是后世的长白山。 “难怪这岭上会有那么的人参。”她对自己说。 平时涪翁和程高主要都是满山遍野的寻找那冰蟾,邓奉有时候会去帮他们,又时候就打猎和挖人参,阴丽华就留在小屋中照顾小郭玉了。他们两都需要时常泡天池,因此丽华去时也会把他带上。他不过六七岁年纪,选在天池水雾最大的时候,两个人分开来泡,也是一种节约时间的好办法。 随着相处,丽华和邓奉也了解到,这小郭玉和涪翁并不是亲爷孙。而是涪翁曾经在川蜀一代时,一次入深山采药,寄居于以猎户家中。那户人家里有一个病孩子,便是小郭玉,当时的他还不到一岁,随时会因为体弱而发病死去。得知涪翁乃一神医,猎户夫妇于是求其医治。而后猎户陪涪翁上山峰采药,忽遇天降大雨,山体滑坡。猎户在危机中,舍命相救涪翁,自己则掉下悬崖。而后那妇人因为思念亡夫,不久便因思成疾,随自己的丈夫去了。涪翁感念猎户一家对自己的照顾,也为报答猎户在生死关头对自己的舍命相救,于是将小郭玉带在自己身边,发誓这辈子一定要为其找到祛除娘胎中带来的病根,让他能快快活活做人。 这一照顾,便是五年,期间两人的感情就如同真正的爷孙一般。小郭玉在涪翁身边耳濡目染,也受到了不少为医者的熏陶,不但对医术很有天分,也立志希望能成涪翁这般悬壶济世之名医。 去年初冬时,便是听闻了这单单大岭出现千年难得一遇的解毒奇宝冰蟾,于是涪翁就带着体弱的孩子奔赴而来。小郭玉这病,若不是涪翁一直以高明的医术保着,只怕活不过两岁,可是现在这孩子都已经快七岁了,虽是身体羸弱,但是极其聪慧。 程高、丽华和邓奉都是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邓奉和阴丽华,时常和程高一起开邓奉和丽华的玩笑,揶揄着邓奉什么时候能抱得美人归。涪翁三人是不知道阴丽华已经婚嫁的事情的,一直都是道她与邓奉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有情人。只是有时候瞧着他们之间又仿佛隔阂着什么,三人都是想不明白。只道是阴丽华顾虑女子身份,因而含蓄。而邓奉这样一个少年英雄,不光是小郭玉和程高,就是涪翁,那也是对其赞不绝口的,都认为阴丽华能得夫婿如此,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阴丽华听到这些不免伤心,她早已经嫁为人妇,如何能再配邓奉?而且哪怕是刘秀伤自己再深,她的心里也终究是放不下他的。而对邓奉,她只有无尽的感激,邓奉为她的付出,她觉得哪怕将来自己为了回报他献出生命都会在所不辞! 然而爱......她真的已经无力再去爱了...... 即便是在邓奉的身边,她也是无时无刻不想念这刘秀,想着他过的可好?在那些她因为睡不着,辗转反侧思念着他的夜晚,想着在同一轮明月下,他是否也会因为对自己的思念而失眠呢? 第一百九十章 追击(一) 十月下旬,再一次传出冰蟾现身在了单单大岭被大雪封住的顶峰处,各路人马纷沓而至。 涪翁和程高更是离开天池,带上干粮连夜上顶峰蹲守,希望能赶在其他人之前抓住这冰蟾——然,为了这千年奇宝来等候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陷在这茫茫的人海中实在是沧海一粟。而且这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的武林高手和各路豪强,让原本就复杂情况更加难以预测。 涪翁是从前便知这冰蟾的习性的,因此带着程高转往人少的偏处寻。有一次还真给他们看到了冰蟾从洁白的雪地上一跃而过,可是当程高扑过去想抓住它时,却是慢了一拍,眼睁睁让其在面前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程高很是自责,涪翁却是安慰他:“适才是你太急性了,得等它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才能悄悄过去。” 两人继续在山顶周旋,阴丽华和邓奉则在天池边的小屋里照顾小郭玉。 这日一早,涪翁和程高却是仓皇而回,一路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咱们得快点走了!” 邓奉和阴丽华急忙迎了出来,只见涪翁一手抓着只灰粗褡裢,那袋子里好像有个活物,在左突右击,还发轻微的蛤蟆叫声,另一只手却是扶着受伤的程高。程高面色惨白,肩膀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看样子受伤不轻。 阴丽华忙上前扶住他,问:“程大哥这是怎么了?” 涪翁一摇手中的褡裢,忧喜参半地道:“我们抓到冰蟾了,可是沿途回来时,忽然有其他人动了歪心思,欲来个黄雀在后。程高为了冰蟾,和他们打了起来。他们武艺并不高强,我们居然还顺利逃脱。可是哪知道,临至欲回天池边时,居然又追上来一队人马,一开口就是要找名医涪翁和冰蟾。我们在单单大岭这一年来,并没有见过此人,估计是前面那些没有得到冰蟾的人记恨于我,于是给他指点了路,让他一见便知我是涪翁。为首那人武艺高强,程高见他们来者不善,欲拖延住他们让我跑。可是才几招之下,他便给那手使一杆戟的人砍了一道。然而那人也并不似想杀我们,正要下令来抓我时。又一路人马冲将上来,不问来由,竟与前一路人马拼杀起来,估计都是为了这冰蟾而来。我瞧他们杀得难分难解,于是赶紧扶起程高抄小路赶回来了。现在估计他们还在厮杀,我们快快包小路下山吧。” 邓奉和阴丽华皆是大惊,但看这刻他们已经安全回来,虽然程高受了不小的伤,但看来似乎性命无忧。而这冰蟾也已经到手,于是一同点点头:“诺!” 邓奉又道:“大家行动快点,这儿并不难找,若再耽搁,只怕他们找来我等就难脱身了。” 这么说完,邓奉就回屋抱起了小郭玉,阴丽华扶住程高,大家一起向山下而去。 然,走到半途,忽闻后方追兵叫嚣而至:“涪翁哪里跑,快将冰蟾交出来——” 众人回头一望,便见着有几个医者模样的人,带领着两路人马追了过来。这雪峰路堵,不便行马,那些人也都是靠两只脚跑,因此隔得也有段距离。 涪翁急道:“他们怎么都来了,看来这些人也真是为冰蟾而来!” 邓奉忙将小郭玉往涪翁怀里一放,向阴丽华道:“不要管我,你和他们快走!下了山就马上去我们寄放马车的地方,坐上马车速速逃离!” 阴丽华急道:“可是你一人——” 邓奉促声道:“我会安全的,你就放心好了,你们快跑!”说着将她一推,自己就挥舞着银枪向那赶来的两群人迎击上去。 涪翁抱住小郭玉已经开始下山了,回头见阴丽华还扶着程高立在原地,便催促道:“阴姑娘快来!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阴丽华这才扶着程高急忙往小路上走。 身后听闻得邓奉在奋力拼杀的嘶吼声,阴丽华虽知他武艺高强,但是心里总放不下,走几步又回头去望他。远处邓奉也在一瞥间看到了,大声吼道:“快走啊——丽华——” 便是这一分神,只见那手执画戟的魁梧大汉,一戟向他挫来。邓奉急忙将身体微微一偏,只差一点点便被那戟给扎到。他自己吓出一身冷汗,远处阴丽华瞧见也是惊得便要大叫出声。 见自己这般犹豫只会拖累于他,阴丽华忙定下心,扶着程高赶上去——她帮不到邓奉,也决不愿成为让他分心的累赘。 那使戟的大汉和另外一些人都在围攻邓奉,而且一旦有小兵想冲下山去追击阴丽华他们时,邓奉又守住那窄道,将其一一击退。总之是那看似势不两立两路人马都不能从他的防守下离开。 那使戟的汉子瞧他本事如此之高,眼神中不禁有了些许敬佩,道:“小兄弟年纪轻轻,武艺竟是如此高强,在下佩服!我叫吴汉,敢问兄弟大名?” 原来他们这一路正是刘秀派来单单大岭的吴汉——当初刘秀派出的乃是邳彤和吴汉二人,然,临上山时,吴汉提议二人兵分两路,希望能快一步找到涪翁和冰蟾。而他这一路竟那么恰巧就遇到的正得着冰蟾的涪翁,而吴汉不善言辞,见面一言不合,登时就与程高打了起来。而后赶来的真定王府刘梁一行人,在后见他便要抓住涪翁得那冰蟾,刘梁在后急忙指挥自己的人出来阻止,这才让涪翁伺机带上程高逃离。而后有士兵前去通知邳彤过来,让他以故人的身份来劝服涪翁。可是刘梁那边的人得了命令,不得久做纠缠,他们也要捉涪翁取冰蟾,让邳彤他们不能得之。于是他们的人便沿路去追涪翁了,吴汉见此哪里还能在原地等邳彤,也是飞快跟上。涪翁他们沿小路回了天池附近,这些人初来乍到,哪里寻得着?于是吴汉便抓了几个路上遇到的医者,逼他们带路。那些人因为涪翁一人得了这天下至宝冰蟾的事情,本就心生妒忌,一个个都是很卖力的将这两路人马往天池附近带。只是他们平时都是住山下,并不像涪翁他们一样知道很多条通向天池小路。因此寻了很久,才找到天池附近的小屋。可是那个时候,邓奉他们已经又沿着小路下山了,吴汉他们便也沿着屋后一块雪地上的那没有其他人踏过的新脚印而寻来。 邓奉见他们追杀涪翁,还想抢那冰蟾,心里极度厌恶,哪里愿和他废话。冷冷一挑眉,道:“我乃无名小子,贱名不足挂齿!只是这冰蟾乃是集天地之灵气而生,乃无主之物,谁人得之便是他的了。瞧你带领这许多兵,俨然一派将军样子,做出这事情却是让人不齿!” 吴汉脸色一变,他平素在军中话语极少,今天难得开口赞了一个无名之辈,可是给邓奉这一骂,顿时气得勃然大怒,喝道:“你他妈还真是给脸不要脸,老子奉命而来,涪翁和冰蟾都是志在必得,你小子少在此耍嘴皮子了,看招!”说完又举戟与邓奉周旋起来。 其他人在旁看他力气虽大,武艺虽强,但对方在那灵巧轻盈的身手下,一身本事竟有施展不开之感。只感觉着是一个青年在以一杆银枪,逗弄吴汉,时不时将他的盔甲挑落一块,又是一击横扫将其划到在地。 急得旁边一知道这事情来龙去脉的吴汉贴身侍卫,大声向邓奉道:“小兄弟,我们并不是来伤害涪翁神医的,我们这一起来的将领还有一个和戎太守邳彤,他曾与涪翁前辈有过交情。这次来寻他乃是为了......” 那人正想向邓奉解释清楚来意和渊源,可是吴汉却为邓奉的狂傲激怒了,朝那人打断道:“还啰嗦什么,得叫这小子知道我的厉害!管他什么涪翁、冰蟾,惹急了老子,就算天皇老子在此拦着,我也要把他们抢回去!”说完,再一次向邓奉发起反击。 邓奉不屑地道:“凭你一人,还想从我手上抓人?让你的士兵和你一起上吧,哈哈哈——”大笑几声,再一次将吴汉压制于下风。 吴汉气疯了,他历来征战沙场所向披靡,今日却给一个毛头小子这般羞辱。也顾不得面子,向手下人道:“那愣着干什么?大家快上啊!” 那几十人这才蜂拥上前,可是这下山的档口上地盘不大,路口狭窄,实在是容不下那么些人,也施展不开。可是老大小了命令,手下那些喽喽兵也只得一个个冲上来。 邓奉左右招架,虽感繁忙,却是应对自如,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吴汉急那邳彤怎么还没有赶到,望一眼那正乐呵呵瞧着自己等人给邓奉戏弄的另一拨人马。他们看样子也是军队出身,虽刻意换上了普通家丁的衣裳,但是看得出士兵的气息。估计也是某一路地方上的手握重兵的人想来抢冰蟾,他早就想问一问对方的来路了——只是临行前刘秀一再交代保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行踪。让人知道其尚在兵荒马乱时,居然就派出这样重要的将领来,为了女色兴师动众。 但看得出那一伙人虽也是为涪翁和冰蟾而来,但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和邓奉战得昏天暗地,却是袖手旁观,想等坐收渔利。他心下大怒,但知对待那些人不同于自己手下,命令他们上前帮忙是不行的,看来只有用激将法了。于是道:“你们还不来帮忙,看样子我只有让我的人不要再战了,就由着这涪翁带着冰蟾离去吧!” 那些人也是得了刘梁的军令的,他们主要是来阻止邳彤和吴汉抓到涪翁带走冰蟾,实在不行就将其毁掉、而现在见邓奉一人就能拖住吴汉,他们自是无动于衷。吴汉气坏了,真个朝着场中大声道:“大家都不要再打了,反正也是打不赢的,何苦送死!”说完一挥手,停止手下住了对邓奉的攻击,他手下那些如何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他说不打了,于是一个个服从命令都停了下来。 邓奉见状当然是想跑了,他心中还挂记着阴丽华他们——于是就在邓奉以为这场战斗结束了的时候,他在转身欲逃离的那一刻,吴汉忽然眉头一紧,眼中精光爆射,大吼一声:“去死吧——”就将手中的那杆画戟,死命的掷了出去。 邓奉这一刻已经是放松了警惕,当他在听到了吴汉那声嘶吼,并感受到一股强而有力的赫赫之风向自己冲击而来时——他微微回过身,看见的是吴汉那张带有阴险笑容的脸。而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那杆迎面而来的戟,尖端透着寒光,就那么一闪,深深刺入了邓奉的肩头——他感到一种火辣辣的疼痛在肩头化开,对面吴汉的阴森森的声音再次响起:“兵不厌诈,你还是太轻敌了......”说着一个箭步乐越至其身旁,以手拿住那仍还扎在邓奉身体中的画戟后部分,再次发力将其向邓奉的伤口处狠狠一戳。 邓奉疼得“啊——”的大叫一声,吴汉一咬牙,便又欲施力将其挑起击杀。 便在这一刻,邓奉使尽最后的全力,在吴汉将那画戟抽出欲再刺向自己的那一刻。他一咬牙,在心中道:“丽华妹妹,永别了——”便忍住疼痛,“啊——”一声大叫,一个翻身向身后的悬崖跳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追击(二) 邓奉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场上人全始料不及——虽然吴汉真将其逼下悬崖,但是这山头间无论是他自己的人还是刘梁那边的人,都对其的行为大大不齿。 太卑鄙了,太阴险了——两边的人都在心中骂,眼神里也多了几份鄙夷。 没有一个人为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喝彩,吴汉也知道自己这场比试其实是胜之不武的,脸色讪讪的。对方的藐视已经激起了他必杀的决心——而他既不愿多费唇舌向一个无名小辈去解释,好像自己是真怕着对方一样,也要完成刘秀交代的使命,因此只好这样了。 这时邳彤正好赶来,他路上已经得知吴汉在抓涪翁的时候,伤了他身边一小子。现在匆匆赶来,却见到吴汉又以诡计将邓奉逼跳悬崖,气得骂道:“明公瞧你对幽州地形熟悉,让你与我前来相请涪翁,最好能一并得冰蟾。你非要与我兵分两路,可我们又不是来打战的,为何一定要以武力服人?闹得现在这地步,就是找到了涪翁,我看他也不见得愿意去为明公效力了。” 吴汉粗声粗气地道:“适才我是好言以对,那小子却不识相,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既然那涪翁不会自愿前去为明公效力,那么我便绑了他去,他敢不从,我一样打到他服!” 邳彤气道:“你就知道打打杀杀!”左右望一眼,见刘梁那些人已经开始沿着小路下山,想先一步去追涪翁,于是问:“他们是?” 吴汉赶紧拿起掉在地上的戟,边向山下追去,边向邳彤道:“我也不知,不过他们也是为涪翁和冰蟾而来。”一路简略说了下先前的事情经过。. 邳彤警惕地道:“是啊,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将涪翁抓了去,另外那冰蟾明公也是点名了要得的。”遂与吴汉一同带领手下人等向山下冲去。 再说阴丽华和涪翁带着受伤的程高还有小郭玉,一起快速的向山下而去。然,就在下山转只可以面见到邓奉和那群人打斗的山崖前方时,只听得一男子一声惨烈的大叫:“啊——”阴丽华和涪翁还有程高、小郭玉同时向那上方望去——便见一个微弱的黑影从山崖的上方掉下深渊。 阴丽华瞧着那细小却熟悉的身影,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悬崖之间,不由惊得一声大叫:“邓奉哥哥——”立时便放下扶着程高的手,想要前去看个究竟。 涪翁急忙至她前方拦住,道:“不可过去!我们都已经跑到山下来了,得快点坐马车离开才是!” 阴丽华急得都要哭了,道:“不,不,那掉下山崖的就是邓奉哥哥,我要去救他!” 涪翁道:“这么远,也不能断定就是邓少侠的,而且若真是他掉了下来,这么深的悬崖下,如何还有救?他为了我们大家而牺牲,我们更该快些离开才是!不然就辜负了他付出了!” 阴丽华这才止步,但是一想起那身影是那么的熟悉,极有可能便是邓奉,她的心就不住的战栗。勉强坚持扶着程高,和涪翁一起来到了他们寄放马车的农户家中。涪翁将程高和小郭玉安排上马车,阴丽华与那户人家的妇人打过招呼,又将身上全部的碎金子和铜钱全部交给了涪翁,才道:“涪翁老前辈,多谢你对丽华的再生之恩,我永世不忘!” 涪翁一愣,道:“怎么?阴姑娘你难道不准备和我们一起逃命?” 阴丽华道:“邓奉哥哥和我一起来河北,又曾多次为了我连性命也不顾,如今他尚且生死未卜,我如何能自己逃命?”说着一叹:“你们快快逃吧,有了冰蟾在手,小郭玉的病也有得治了。我们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报前辈的恩情!” 涪翁也是动情地道:“老夫临至这把年纪,却是能在这单单大岭上结识你和邓少侠这样重情义的朋友,当真是三生有幸!而还能收得弟子程高,并找到这为小郭玉去除病根的冰蟾,我这一生也算无憾了。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完一抱拳:“你自己一人要多加小心!” 阴丽华也朝他一抱拳,回道:“前辈也保重!” 这时,便见远处山路上大队的人马向山下急匆匆赶来——可见那掉下山来的人,果真是邓奉! 阴丽华忙催促道:“前辈快走吧!” 涪翁点点头,又向她嘱了一声:“你也要多加小心啊——”便一挥鞭,赶着马车向小路离去。 阴丽华瞧着他们的马车向远处疾驰而去,又向着屋里的农妇哀求道:“大嫂,一会若是有人问起涪翁老前辈的去向,你便言他是向着南边的大道而行,可好?” 那农妇和他们早就很熟悉了,也隐约知道他们此刻的情况,自然是满口答应。 阴丽华又听着那伙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农妇朝她道:“你快快从我家后院门逃吧!”说着向后门一指。 阴丽华向她道了声谢,便朝那跑了出去。 才跑出没有多远,便听得有人冲进了小院,大声喝道:“喂——你可有见一个老者抱着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女子扶着一个受伤的男子经过?” 那农妇道:“我瞧着他们向南边的大路而去了!” 便听得一群人蜂涌离开的脚步声,阴丽华吐了口气,边拍着胸口,边向深山跑去。她得用最短的时间,想法子找到邓奉从山崖上掉下去的地方,说不定他还活着,自己一定要找到他才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一刻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她也绝不会相信他死了的! 向南而去的吴汉、邳彤还有刘梁的那真定一行人则皆都在向南急追,他们沿途经过自己所居住的客栈,又纷纷将马匹骑上,纵马南行。 可是这一路追出二十余里,期间数不尽的小道,又向人打听,都没有涪翁的消息。吴汉勃然大怒:“难道是那农妇骗了我们?看我不回去将她大卸八块!” 邳彤拉住他,道:“不可扰民!这路上小道诸多,也许是我们走岔了,也不可知?人家不过普通百姓,有什么理由要来骗我们?实在找不到,也只有回去向明公复命了。毕竟这不是军机大事,如今还兵荒马乱着呢,我们还是该先以汉军大计为重,相信明公也不会责怪。” 吴汉也只得同意,但对自己使计暗算了邓奉后,还是没有抓到涪翁得到冰蟾,他还是耿耿于怀,因此显得闷闷不乐。 邳彤又安慰他几句,最后道:“等回去的路上,我们大可多收得一些上等人参,带回去给王妃用以安胎,相信明公便不好再责怪了。” 吴汉想想也是,便应承下来,当下二人领兵向玄菟郡城而去,一则投客栈,二则上城中的大药号中买人参。 刘梁的人眼瞧着吴汉和邳彤离去,便在原地发出信号弹,引刘梁现身给出下一步指令。 不多久,刘梁果然来了,道:“情况怎样?” 为首一人将情况说明,刘梁略一沉吟,道:“再回那农妇家中,我定要问出哪涪翁的下落,既然王妃要交代了要我帮她,那么我就该好人做到底,让她真正做到无后顾之忧才是!”说完,让为首那人领着自己再向山上而去...... 再说阴丽华阴丽华她跑回到邓奉跳崖的地方,见四周都是惨烈的打斗痕迹,又向悬崖峭壁下望去,只见白雪覆盖下一切皆是茫茫白色,哪里还看得见邓奉的人影? 如此之高,看得她不由心生恐惧,可是一想起邓奉现在生死未明,她便鼓起了勇气,想去寻他。然,等她下山时,再路过那户农妇家中时,只见她家三口人全部横尸在地,血流了一地。 阴丽华惊呆了——怎么会这样?那农妇倒在门口,她的丈夫和孩子也躺在血泊之中。丽华急忙上前抱起她,摇着她的身子,大声道:“大嫂!大嫂!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是谁这样残忍?” 那农妇的头微微一动,眼中光芒微弱,艰难地出声道:“便是......先前来追你们的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部分折回来问涪翁的去向。我......我原本还想糊弄他们,哪知......他们一动怒就要将我的孩子给杀了,我丈夫去和他们拼命。他们......他们就一刀杀了他,我实在害怕,就将实情说出。他们刚要走,为首那个坏蛋......却说事情要保密,不可留活口,将我儿子一刀杀了,我想去护他,他们也就将我一起砍伤。我......我活不了了......”说完却是艰难地望向自己的孩子和丈夫的尸体,含泪道:“把我抱过去,让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好吗?” 阴丽华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等人,竟是给这农户一家惹下了杀身之祸,心中猛颤,泪水也是不自主地留给没完。一边将那农妇的身子拖向她丈夫和儿子身边,一边哽咽着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若不是为了帮我们,你们一家不会有事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不断的自责。 那农妇待到亲人身边,却是露出了安详的笑容,以手抚摸在孩子身上,唱起了歌谣来,便是如同从前哄着小孩睡觉一般。 此情此景,阴丽华心中又是一痛——这时,院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便听一男子在院外喝道:“我就说听到这院中又有声音,原来涪翁他们的人没有全离开,还有一个活口在呢!” 阴丽华大惊,回眸望见那男子身后大队的人马也开始折回——原来他们并没有走远! 那农妇也急了,拼尽全力,道:“快......快走!” 阴丽华原还想将他们一家三口埋葬后再离开,可是现在根本来不及了,她只得放下那农妇,泣道:“大嫂,对不起了!”就一抹眼泪,向屋后跑去。那男子哪里能容她跑掉,抬腿就追了上来。那农妇却是忽然翻身,一把用力死死抱住了那男子的双脚。那男子便走不开了,踹了几次,想将她踢开。可她硬是用力抱得紧紧的,完全动弹不得。那男子生气了,盛怒之下一把抽出腰间长剑,狠狠刺向那妇人的背脊。 “哇——”那妇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原本紧紧抱住那人双脚的手臂,这才慢慢松开——断气的那一刻,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像终于能和自己的丈夫、孩子团圆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落涯(一) 那男子杀死了农妇以后,再抬腿一脚将其尸体踹向一边,然后才发足狂奔向后院,欲抓那阴丽华立功。 其时阴丽华已经从后面跑到山间小路上了,四处都是白茫茫的大雪覆盖,就连密密麻麻的树丛间也都是堆积着雪花。她一走到哪儿,哪儿的雪就从树上给撞了下来,簌簌而落的雪,也引得那些追逐者明确能感知她的具体方向,一大队人就这样紧紧跟随在后。 丽华气喘吁吁的从一条条小路,转向一条条岔道,指望能尽快摆脱这些人的追捕。若是落在他们手里,估计自己也一定没命!她就这样左转右绕,身后那些人也是步步紧逼,只跑到了一座山峰前,完全没有了退路,后方便是一片悬崖——她左右一望,这儿不正是邓奉掉下去那片悬崖的另一边吗? 她心里有点激动,若不是此刻这些人在追自己,她定是要想法子想到涯底找寻邓奉的。可是现在眼前的危机,让她不得不先想着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于是回身向侧,准备再逃。 可是就在这时,刘梁手下那伙人已经将几个面全部堵住,她这才背脊一凉,感到自己是插翅难飞了! 为首那男子嘿嘿笑道:“哟——竟是这样一个大美人呢!虽是穿的粗布旧衣,但是天生丽质,宛若仙人。只可惜我们二王子去追那个老不死的去了,不然他若是在此瞧见你,还不让你这小娘子将魂都给勾去了......哈哈哈哈!”他一说完,其他男子也是放声大笑。 丽华甚感恶心,更觉害怕——这些人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冰蟾,却要夺去数人性命吗?不觉将气一沉,向其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抓涪翁前辈,为什么要抢那冰蟾?还杀了那么多人,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人呵呵一笑:“美人的问题还真是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好呢?”再次将一双眼睛色迷迷上下打量着丽华,上前几步,欲做轻薄道:“反正你今日是死路一条了,不如先好好伺候了爷,爷让你做个明白鬼如何?”说着便扑上前欲抱住她。 阴丽华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向旁一退。 那人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做狗吃屎状。他的同伴们哈哈大笑,他却是气急败坏的爬了起来,啐一口道:“臭婆娘,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再次饿狼扑食一般向阴丽华又冲了上前。 那人色胆包天,周围其他男子也是揶揄怂恿,这样危机的关头,阴丽华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那人冲上前,双手便要环抱住她时,她吓得接连后退几步,当退至最后一步时,她感到自己的脚有点悬空——回头望一眼脚下,竟是那深不可测的悬崖底,心中一沉:“不好——”整个人便如一片鸿毛般从这山崖上轻飘飘的掉了下去。 山头那些人忍不住发出一阵惋惜:“如此美人,可惜了!” 各人都在心中唏嘘不已,又向那涯底望了许久,见果真是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才准备打道向刘梁那边去支援——此刻估计他还在追那涪翁,他们这些人也得快去帮忙才是! 却说阴丽华一脚踩空,掉下悬崖,她自己飞在那空中,吓得将双眼紧闭,在心中碎碎念叨:“我不要死,不要死,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救命——” 最后当她跌落至崖底时,感到身子落在了一滩软绵绵的东西上。浑身关节很痛,可是她能判断出自己并没有受内伤。再张开眼一看,原来这涯底竟是覆盖着有两尺来厚的积雪! 阴丽华大喜,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竟然没有死!”刚想一股气爬起来,整个娇躯却是痛的一战,立马又倒在了雪地当中——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如何马上就能动弹? 等到过了约摸有半个时辰,她感到身体没有那么麻木了,手脚也能活动开了,这才慢慢尝试着爬起身。可是刚一动弹,整个身体还是痛得不行,又不得不坐在了地上,希望能减轻点疼痛。而她坐起时,刚好够将眼睛望到积雪上方,虽然脑子里还是一团混沌,但也止不住好奇心打量起这涯底来——原来这里的雪都是覆盖得相当的厚,崖边也有些光秃秃的树,在不远处地势高点的地方竟是还有一个湖。她见状拍了拍胸口,自语道:“还好我命大,我整个一旱鸭子,若是适才掉这水里,只怕没有摔死,也淹死了。”又抬头去看那涯顶上,才发现这崖底也不是很深,估摸着有一百来米,只是先前自己向下看时,看到都是白茫茫一片,是以才以为是深不见底。 “不过,就是这样的高度,我又如何能上去呢,还不是要困死在这涯底?”她想到此,心情又是一黯。然,再一想,自己从涯上掉落下来都没有死,那么邓奉会不会也还活着?想到这里,她高兴得立刻蹦了起来,大叫道:“邓奉哥哥——” 而才一起身,浑身都是痛得一缩,“哎呦,哎呦”的叫唤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经管身体的疼痛难忍,但是一想到邓奉有可能还活着,她便将全身的痛苦都忍了下来,迈开大步艰难的走在这雪地里,只是希望能尽早找到邓奉! “邓奉哥哥——邓奉哥哥——”阴丽华一步一脚印,一步一发声的喊着,可是这山谷中全是她的回音,并没有听到邓奉的回应,也没有瞧见他的身影。 阴丽华走得一会,实在难忍疼痛,便从旁边的小树上,掰下一根枯枝,以做拐杖,并为自己在这雪地中探路。 绕这涯底的碧水湖而过,又经过一个山洞,翻过一片小坡。当她走到一个低洼处时,只见那儿躺在一个满身鲜血的男子,他四周的雪地都给染成了红色。阴丽华大叫一声:“邓奉哥哥——”就再顾不得什么,丢开拐杖,拼命跑了过去。 当她见到脸色惨白,伤口还在渗出鲜血的邓奉时,她在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俯身将邓奉抱在了怀里,大声泣道:“邓奉哥哥——你不要死......不要死......”她只顾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哭泣。 这时,邓奉的身子忽然一颤,阴丽华立刻感觉到了,忙抬头望他,喜极而泣道:“邓奉哥哥,你还活着?太好了,太还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邓奉见她这样为自己着急,心下安慰,却是用微弱的声音回道:“若得你为我流泪......死又何惧?” 阴丽华急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做什么?快,我扶你起来,先找个地方为你止血,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说完就去扶邓奉。 可是他太重了,她也刚刚逃避追杀,力气也用差不多了,这一扶却是力气不够,连着自己也给他拉了下去,倒在了他的伤口上。疼得邓奉“哎呦”一叫唤,阴丽华连忙起身,去查看他的伤口,促声问:“怎么样?我......”她刚想道歉,他就已经忍着剧痛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事.....我没事......” 可是她明显能看到他疼得咬紧牙关,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自责,如此一来,她更是心中不安。道:“你的伤口尚在流血,若一直躺在这雪地中,如何可以?我在来寻你的路上,见到这涯底有一个山洞,那里面没有积雪,我们大可去那休息养伤。”说完再一次去扶邓奉,然,连着扶了几次,都是没有力气将其拉起。 最后,还是在邓奉的配合下,她才扶起了他,向着那不远处的山洞慢慢艰难前行。 等到她将邓奉扶进那山洞,见到洞中有一块大石,便安排其在上面躺下休息。而后她从自己的衣裙上扯下一片布条,出去山洞到那湖水中洗湿,再回来为他将伤口插洗干净。邓奉的伤口不大,可是扎得很深,伤口周边的肉头给挑了出来,整个儿血肉模糊。阴丽华光瞧着都是胆战心惊,为他清洗擦拭时,竟有不忍直视之感。邓奉伤本就严重,而后还给从那么高的悬崖掉落谷底,可以说是虚弱至极点,但他任丽华为自己清洗伤口,也只是咬牙坚忍着痛楚,丝毫也不吭声。 丽华都有些瞧不下去了,道:“你若真是很痛,便叫出声吧,这样忍着多难受?” 邓奉撇嘴一笑:“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点伤痛算什么?” 丽华也只好随他,等到她终于将他的伤口擦干净,又拿出一些她在湖边采来的草药,嚼碎了敷至他的伤口上,再又从自己的衣裙上撕下一条布带,为其包扎好伤口。邓奉忽一把握住了她准备收回的手,动情地道:“丽华妹妹,谢谢你!” 适才他便一直在瞧着她专心致志为自己清洗上药包扎的样子,而此刻的他更是目光灼热,阴丽华给他盯得脸上发烫,急忙抽回手,不自然的转过脸,道:“有什么可谢的,相比邓奉哥哥为我所做的事情,丽华做的这一点点,实在难报你的恩情。” 邓奉急道:“我对你好,并非是要你报恩!”他说着欲起身,可是才一用力,伤口就扯得疼。 阴丽华连忙一把扶住他,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快些躺下休息吧,你伤得这样严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这一辈子还如何安心?” 邓奉并不愿躺下,就这样和她一起坐在了洞中的大石板上,四目相对,丽华竟感无所适从。他仗着受伤,知她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于是再一次大胆拉起她的手,又端详片刻她恬静羞怯的样子,只觉得那腼腆的神色惹人无尽怜爱。适才柔声道:“我在跳下山崖的那一刻,心中想的就是——若今日我死了,丽华妹妹可会为我伤心?为我流泪?”此情此景,无限动容,阴丽华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邓奉又道:“后来我落在这雪堆之上,发现自己没有死,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我知道自己又能再见到你。而当你找到我的那一刻,看到你因我还活着而流出的喜悦的泪水,我知道我这次受伤是值了!因为在你心中,我竟是这样重要,我这辈子值了,一切是值得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竟是虚弱的咳起嗽来。 丽华急忙又用另一只手去为他拍后背,就在这一刻,邓奉忽然闭目将嘴唇向她凑了过来——他竟是欲吻她! 阴丽华一骇,想都没想,就慌忙别过脸去。邓奉那一吻便“啪”的一下印在了她的脸颊上——整个世界有那么一两秒钟的静止......她整个脸涨得通红,邓奉睁眼见是亲到了她的脸颊,也是相当高兴,一脸激动的瞧着她。 阴丽华给他一吻在颊,很是尴尬,可也说不上生气,又似有一点点心慌。垂下头来,见他仍是拉着自己的手,怔怔瞧着自己出神,便将手抽回,促声道:“邓奉哥哥先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说完就局促的跑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落涯(二) 邓奉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温情。 待得她离开,他也是实在太累了,便又重新在大石板上躺下休息。 这一睡,便是到得深夜才醒。他感到四周开始发热,浑身都是暖烘烘的,鼻中也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等到张开眼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映满整个山洞的火光,再就是自己躺着的大石板前生了一堆火,而阴丽华则坐在对面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火中烧烤。 见邓奉醒了,丽华急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起身过去扶住他,道:“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可是饿了?渴了?” 邓奉点点头,丽华便将他扶起,转身将用树叶卷成的简陋水杯盛了点水送到他嘴边,待他慢慢喝完,才道:“你睡着以后,我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涯底还真是很大。不但有湖有树,那湖里还有鱼呢!我便拾了很多枯枝回来,想着能给你生火烤烤衣服暖和暖和,还能再烤了鱼来当食物。” 邓奉刚想问,那你是怎么生的火呢?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外衣都已经给她脱了下来,现在正披着她的外衣呢,而她的身上也只穿了件里层的单衣。便知是自己睡着时,她将自己的衣物除去烤干,并也在自己身上搜到了打火石。 邓奉想起她为自己换衣服的事情,脸上一红,腼腆笑道:“谢谢丽华妹妹!只是你穿这么少,只怕着凉,我还是将衣服还给你吧。”说着准备将自己身上的衣物除下。 阴丽华忙拦住他,道:“你等等,你的衣服我已经洗净烤干,这就能穿了,我便给你拿来换上。”说着跑到一边,将架在枯枝上烤干的衣服拿了过来。又道:“你这便换下吧,我先出去一下。”说完略显尴尬的跑了出去。 邓奉心里涌起那么一丝丝的喜悦,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能这样和她相处,并且她还能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感觉很享受,在从前是完全没有过的。 他身上的伤口还是很痛,因此只能慢腾腾将丽华的外衣脱下,又在缓缓将自己的衣裳穿好。等到他穿好了衣服,再叫丽华进山洞时,已经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 阴丽华一张俏脸冻得通红,跺着脚道:“原来这谷底的夜晚那样寒冷,比着我们在山顶时还要更甚。” 邓奉怜惜地瞧她一眼,道:“那是我们在山顶时日日都生着火,衣物棉被什么都充足,而在这谷底,却是什么御寒之物也没有,而适才你还去到洞外,因此才会感觉格外寒冷的。”见她一个劲的搓着双手,复向其招手笑道:“你过来,坐我这来烤烤火吧。” 阴丽华走了过去,却是隔着他有些距离而坐——他休息的那块石板所处位置正是这山洞中最好的地方,凹在了里面,外面的风便是溜进来也不会给吹到。 她隔了一些距离坐在他的身边,他却是微微将身子向她一点点靠近。待他完全挨着她而坐时,阴丽华才感觉到,她慌乱间想起身去干点什么别的,以此来打破这种尴尬。可是邓奉立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你的手这样冷,让我给你暖和暖和吧。” 她一颗心“噗通”加速,头也是埋得低低的,不敢再看他的脸——可是她能感到,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在他的身边很安心,就一如当初在刘秀的身边。一想到刘秀,她的给他握住的双手,立刻像是给电到了一把,弹的一下给抽了回来。局促不安地道:“邓奉哥哥,你饿了吧?先前抓到的那条鱼正好烤熟了,我这就拿给你吃。”说完便起身要去拿那火堆对面的烤鱼。 邓奉也看出了她的不安,一把扯住她,急道:“丽华妹妹,我不饿!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想问问你一些事情。” 阴丽华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局促地道:“你要问的事情,我不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邓奉道:“一直以来,我对你的心思难道你还不明了?”感觉到她指尖一颤,似为所动,又沉声道:“想当初你下嫁那刘秀时,我是很伤心很难受,很想不明白,可是我在心中一直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快乐的。所以每一次你要我帮他,我都能为了你舍死忘生去相助一个我讨厌的人。可是现在他完全不顾念与你的感情,更是不顾及你于危难中相嫁的恩情,为了联合真定十万大军,眼睁睁看着你来河北了,却还是不能动摇他另娶的心。他这样的所为可还有什么值得你再去爱?他另娶了这样一个王室身份的女子后,即便他日与你再次相逢,你又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到他身边?妻么?——即便他愿意,真定王能同意?那郭氏能善罢甘休?而妾呢?——你又是否愿意?”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阴丽华一呆——顿时娇躯一颤,泪水顺着脸颊就滴了下来——这些事情她何尝没有想过?在单单大岭的这些日子中来,她每一次想到他,想到他的新妻子,想到这辈子和他还能否再相逢?想到相逢后,他们之间已经伤痕累累的感情,又如何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从前呢?她的心就莫名的颤抖...... “是啊——我还能以什么身份回去他身边呢?”她苦涩一笑,以低得就仿佛在喉咙里打转的声音哽咽着道:“他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了,他再不是那个只属于我的文叔哥哥了......我又何苦一定要回去他身边呢?” 声音细小,邓奉却是听得明白,他心中一喜,几欲抓住她的肩膀,就大声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所有的人都舍弃她背叛她伤害她,他也是永远都会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安慰她。只要她愿意,哪怕是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和全天下人为敌,他也不会皱半下眉头。可是当他准备伸出手去这样做时,他看到了她脸上那因极度痛苦而心灰意冷的表情——是啊!她还是爱着刘秀的,并且那样深深的爱之——就一如自己爱她一般,爱得隐忍,爱得卑微,爱得牺牲,爱得成全! 想到此,他伸出去准备抱住她双肩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末了,他微一沉吟,还是收回手来,叹道:“我们两个都好傻啊——就像一对傻瓜......感情的事情如何能够勉强?你不爱我,从前不爱,现在不爱,将来也同样不会爱。在你的世界里,即便没有刘秀,没有仲华哥哥,那也是轮不到我的......因为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爱过我,也不知道我爱你究竟爱得有多深......”他伤心之下,竟是泣不成声。 待得最后说完,便如同伤透了心一样,颓然跌坐在石板上,形容枯槁,恰像一个濒临死亡再无活力的人。 阴丽华心下大震,她虽然早知他所爱的人乃是从前的阴妹妹,可是这些年来她却是利用了他的这份深情,让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冒生死风险的事情。她明明知道他讨厌刘秀,却是三番四次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帮助他。直到现在,被自己连累得差点死掉,他也依然是无悔无怨!她深深为他的真情所感,在他单纯的爱情面前,她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劣。于是哭泣着摇头回道:“邓奉哥哥,对不对!我对不起你!” 可是邓奉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了,他的伤口因为激动,再一次渗出血水来。丽华大骇,急道:“怎么会这样?若是一直止不住血的话,你就会死的!” 然而他还是表情木然——这辈子不能得到她的心,活着对他而言,又如何不是一种煎熬? 她想再为他处理伤口,可是他倔强的别过身子。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大声哭泣道:“别这样,求求你了——我答应你,我再也不回他身边了,今生今世再也不见他的面了!求求你不要这样对自己,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邓奉整个人一怔,似不敢相信的瞧着她——在单单大岭这些日子以来,他多少次盘敲侧击,希望她能说出以后会如何处理和刘秀之间的关系,她也都是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他一直都知道她心中其时是放不下那个男人的,哪怕这一刻,她为了自己说出和他再不相见的话来,那也只是为了安慰自己。遂叹道:“你那样的深爱着他,又如何能舍得离开他?他日若是他得真了天下,再派人来接你同去享福,只怕你就忘了今日对我说的这番话了。” 阴丽华坚定地道:“邓奉哥哥,请你相信我,我既答应了你,就决不食言。”眼中一闪,又黯然道:“虽然我很爱他,他也爱我,然而从他另娶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他之间就隔着一个郭氏了。你说得对,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若回去他身边,算什么呢?而那郭氏,一个真定王室的大家千金,她又凭什么该将丈夫一半的爱分与我呢?正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能明白这种分爱之痛,又何苦要在挤进去,让别人也受同样的苦?只要文叔哥和她能好好生活,我愿意就这样和他相忘于江湖......” “真的?”邓奉还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阴丽华郑重地点点头,“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即便我将性命给你,也难报你的恩情,又如何会骗你?” 邓奉这才安下心来——虽然她没有承诺要和自己在一起,可是她愿意不再见那个负心人的面,他就已经很开心了!能和她这样并肩生活在一起,哪怕是在这单单大岭的谷底,忍受身体上的痛苦,生活上的匮乏,他也觉得这将会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第一百九十四章 落涯(三) 阴丽华见他终于平复下心情,这才扶着他坐下,又再次细心为其包扎伤口,叮嘱他切不可再动怒,以免引起伤口再度流血。 邓奉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孩子一样,乖乖的任其照顾。 而后,丽华又安排他吃了点烤鱼,一起说了下在山头分开后,各自的遭遇,这才分别躺下睡觉。 虽然有火堆,但是地上明显比大石板上凉,邓奉执意要阴丽华睡在石板上,说自己可以席地而睡。 丽华却是言他尚在养伤,断不可再受凉,对他连唬带骗,这才将他劝躺在了大石板上。 邓奉很想叫她一同躺上面休息,可是男女授受不亲,这话如何好开口?若说出,岂非不是让她以为自己有意轻薄,于是强忍着没有出声。阴丽华安顿好了他,自己则和衣睡在的火堆旁的地上。适才为安慰邓奉,她出言说自己将永不再见刘秀,可是这一冷静下来,心中又生出莫名的难受——难道自己真就情愿这一辈子与他不复相见?想到再不能见到他温暖清新的脸庞,听到那了柔情蜜意的耳语,她的心里就很难受。然,眼前当务之急却是让邓奉能好生养伤,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论。况且,她还真不敢想象若是他日刘秀真成了名震天下的一代帝王,她又将如何和他相处,如何与那个为他奠定河北基业付出巨大贡献的新妻子相处。正是——相见时难别亦难! “也许这辈子不再相见,才是我和他最好的归宿......”她在心中对自己道,这时听到大石板上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辗转反侧声——原来邓奉也并没有睡着,估计他的心中也是在琢磨着自己先前的那一番话。想到此,她又对自己说:“阴丽华啊阴丽华,你虽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可是就凭邓奉哥哥为你多次舍命相救的一片真情,你怎么都不该对他食言!”遂定下心来,闭眼睡去。 邓奉透过已经渐渐微弱的火光,瞧着她在熟睡中的背影,心里有些苦涩,也有些甜蜜,更多是对未来的憧憬...... 二人皆是各俱心事,一晚无言,待得第二日,阴丽华睁开朦胧的睡眼时,见到对面的石板上,邓奉正含笑望着自己——显然是一直便在这样看着她睡觉的。 阴丽华有些不好意思,见到火已经熄灭,于是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这便去拾些柴回来生火,看若能抓到鱼就烤着吃,要是能找到一点野果就更好了。” 邓奉微微一笑:“辛苦丽华妹妹了。” 她在身边,让他的内心有一种从未有过安定的和平静——哪怕现在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超越她和刘秀,可是他知道,对她而言,自己已经是很重要了!这就够了! 他就坐在那儿,看着她忙进忙出,一会儿生火,一会而给他清洗伤口包扎换药,最后当她将一切完成,拿着烤好了的熟鱼递至他面前时,他简直有种幸福的要死的感觉——长久以来,他所渴盼的和她之间的相处,不久是这样的吗? 平淡、简单、恬静的小日子...... 他接过那条鱼时,脸上洋溢着一种受宠若惊的喜悦,最后感慨地道:“谢谢你!” 阴丽华道:“谢什么?区区小事,有什么好谢的。邓奉哥哥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若是言谢,只怕我这辈子天天都要和你说谢了。” 邓奉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低声道:“若是丽华妹妹将来愿意天天陪在奉的身边,那么不需你为我做任何事情,只要是你喜欢的你想要的,邓奉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为你完成!”他还想再说,阴丽华却是打断道:“别说了!”见他微微一愣,恐他又误以为自己是要再投刘秀的怀抱,于是道:“我既已经答应了邓奉哥哥,今生不会再回文叔哥身边,那么我便决不会食言。只是我们之间......”她顿了顿,希望能想一个最妥当的表达方法,不要再刺激到邓奉的情绪。 然而她还没有说出,邓奉却是开明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勉强你的,只有等到你真正愿意和我在一起时,那时的我们才能在一起开心的生活。而为了这一天,我愿意等,哪怕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就像我从小等过来这十几年一样。我的心这一辈子永永远远只属于你一个人,哪怕是我死了,我对你的爱亦不会消散......”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看到她已经因他的表白而无所适从,他实在不愿让她为难,复做轻松一笑,道:“我不奢求丽华妹妹能爱上我,但求这辈子都能守护在你的身边,奉便无怨无悔了。” 他的语气越是轻描淡写,她的心就越是发痛,登时鼻中一酸,便要流下泪来——他的爱从来都是不计付出,从来都是不求回报,从来都是舍生忘死,从来都是义无反顾......在他的无私的爱面前,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和卑微,他铺天盖地情比金坚的深情,让她即便不爱他,内心也被深深震撼得无以复加!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情深意重! 面对他的坦荡,她内心有太多复杂不能言表的东西——就比如她的身份,若是这一刻她和盘托出,他知道了其实并不是自己从小爱慕的阴妹妹,他会是何反应?可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玩弄他感情的大骗子? 她不敢再想,匆匆道了声:“邓奉哥哥好生休息吧,我再出去看看可能找点野果。”便带着心虚,转身离开。 邓奉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有她陪伴的甜蜜,哪怕受着伤,哪怕饥寒交迫,和她在一起的地方就是人间天堂! 再言刘梁一行人完成了任务后,秘回邯郸,进温明殿见到郭圣通复命。当郭圣通听到刘梁成功阻止吴汉、邳彤完成任务时,是十分的高兴。但当听到刘梁他们也并没有抢到那冰蟾,而给涪翁身边的人带着逃跑了时,不由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萧王得知,只怕还是要派人寻之的。” 刘梁道:“不怕,那涪翁已经死了。” 郭圣通大骇:“死......死了?” 刘梁淡淡地道:“涪翁当时带着一个受伤的男子和一个病孩子同行,他们乘坐一辆马车。当我和属下去追到他们,却只见到了涪翁这老头一人,原来这死老头子竟然在半途将那男子和孩子放下车了,估计那冰蟾也是那时候给他们带走了。那老头手中拿着一个布褡裢,想欺骗我们是冰蟾。并在给我们快追到时,将那褡裢给抛到了山下,我一气之下就将他杀死了。后来我的手下爬到山下寻到了褡裢时,才发现里面就是一块破木头。那老鬼当真狡猾!”咬牙切齿说完,见郭圣通似还在为听说死了一个人而心惊,并喃喃不安地道:“我只是叫你抢走那冰蟾,并阻止吴汉、邳彤将那涪翁待回邯郸,可......可并没有叫你杀人呀!这......” 刘梁淡然道:“我这样这可全是为了你,你想想,若是这老头还活着,萧王只要大力搜寻,还怕找不着?唯有他死了,这世间便再无能以银针为人解毒的神医,而你才能真真的安心!” 郭圣通恍然道:“是啊!也唯有这样才能断了萧王为那阴氏找寻解毒之人的心思,而那女人只要不可生育,那么我的孩子就将是萧王唯一的血脉。血浓于水,他爱孩子,自然会慢慢离那阴氏远去,投入我的怀抱。”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刘梁见她终于开了窍,也笑眯眯地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我早看出你不同于寻常女子,那时我便想着娶你。哪知阴差阳错,却是让你代替我的圣通表妹嫁了萧王,看来你真是命中富贵!不过不管你的身份如何,你如今和真定王府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了,萧王越做越大,得天下指日可待。那时我们之间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郭圣通笑道:“二王子为我费心诸多,他日我必在萧王面前为你美言,让他破格赐封你为下一代真定王室继承人。” 刘梁微微一笑,拱手道:“那么就先谢过王妃了。”复又面色一狞,道:“看王妃心怀大志,刘梁提醒一句,这自古后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萧王之资,早晚得自立。王妃将来想要在宫中立足,还须得硬起心肠才是,看那前汉时,后宫争斗何等惨烈?即便是我真定王府这样的一个王室家族,每一个有着十几二十妻妾的男子,他们身后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为了男人的宠爱而争破了头?这便是宗室姻缘的宿命,而萧王,他将来若是得以称帝,这掖庭三千,又该如何主宰,这便是你该多多思绪的了。正是你不吃人,人自吃你,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只会更多,王妃需早点适应才是。” 刘梁的提点如醍醐灌顶,郭圣通顿时感激地道:“多谢二王子!”复视远方,嘴角勾出一抹森森笑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古战场上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而后宫——也同样是女人的战场,与其懦弱让人对我狠心,不如我硬起心肠对人狠心。哈哈哈——”说完和刘梁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第一百九十五章 圣通之计 刘梁离开后三天,吴汉和邳彤也从幽州赶了回来,他们在那边收购了大量的上好人参。正好这段时间刘秀在外征战,郭圣通闻言便接见了他们。 吴汉和邳彤将人参交送至郭圣通面前,她立刻含笑道:“多谢二位将军为我费心了!不知二位在单单大岭一切可还顺利?” 吴汉道:“其实我们......”他并不知道刘秀交代这事情是瞒着郭圣通的,因此嘴快就想说出来,邳彤忙将他一拉,打断道:“其实我们在那一切尚算顺利,这不是为王妃寻到了这么多的人参吗?王妃每日熬汤食用,待到生产之日,大人小孩皆会平安。” 吴汉并不笨,一见邳彤这样,立刻也心里有了点数,不再提那找涪翁和冰蟾的事情来,并顺着邳彤的话道:“是呀,是呀,托萧王和王妃的福,一切顺利!” 郭圣通当然也是心知肚明,但这事情大家都不好点破,于是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其实萧王现在该以战事为重,实在不宜为儿女私情分心。若是因为一些小事情,耽误了大局,不光对他自己无益,对属下将领也是无法交代。”这话听着像是说为了她自己一般,显得特别的通情达理,让那吴汉和邳彤都是把头直点,随即话锋一转:“而他从来都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对诸将如此,对我如此,对他从前那糟糠之妻亦是如此。他这人就是太过深情,对谁都是重情。二位许是不知,当初和我真定联姻时,他还曾以在南阳已经娶妻为由准备推脱。幸好我与他缘分深厚,适才结得良缘。如今我这腹中是已经有了萧王的骨肉,若是生得个男孩,便是萧王的长子了。而若是不出意外,这孩子怕就是萧王将来的嫡子。而我真定王室与诸位河北大将乃是同气连枝,论起亲近程度来。哪里是那些南阳、颍川将领能比的。”说完又是故作失态地一笑,道:“看我这一说就说过头了,绝非有意挑拨河北将领与其他将领间的关系。而是我自己乃是河北人,自是希望夫君和将来的继承人都很重用我们河北人,这才不枉我幽州突骑为攻占邯郸,平定河北所立下的汗马功劳。” 最后这些话句句打在了邳彤和吴汉的心上——邳彤本就是河北人,吴汉虽是南阳人,但发迹于河北,也算得上是出身河北的将领。以他们为代表的河北将领们,平日里和南阳、颍川将领间虽是相处融洽,但是大家未免还是以地域分派。而南阳、颍川那些刘秀带来河北的人,也常常仗着自己是刘秀的嫡系,说话间也似不将他们河北将领放在眼中。只是平时刘秀处理得当,大家的矛盾没有爆发,这一下郭圣通提到后备继承人的问题,他们也都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子嗣的将来——若是那萧王之后为河北一脉,对自己子孙之利,那是大大多过他将来立那南阳妻子所生的儿子的——可见为这阴氏去寻涪翁和冰蟾的事情没有完成倒还是件好事了! 邳彤和吴汉对视一眼,都在心中赞同了郭圣通的话。 然,想起刘秀临行前的千叮万嘱,邳彤心里还是坎坷不安,遂将自己和吴汉一起在单单大岭上发生的事情向郭圣通和盘托出,只是他二人却还不知那涪翁已死的消息。郭圣通听罢,心道:“刘梁这个家伙倒是没有说谎。”复向他二人笑道:“其实萧王让你们去做的这些,不过是他的私事,成与不成在他看来,断比不上二位为他立下的赫赫战功。而若是他得知了那涪翁跑了,以他的性格怕是又要劳二位再跑一趟了。等二位将军寻遍天下,找到了那人,只怕其他将领们都已经为萧王平定基业了。而这点事情,相信在他看来,又如何比得上开疆扩土的战功呢?”见他二人都是不住点头,似很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于是挑眉一笑,道:“索性你们不如回绝了他这心思,也好让他再给你们安排战事。带兵的将领最快活的莫过于行军打仗,这种找人的琐事,实在是有辱二位能力了。”说完还似为他们抱不平一般,连连摇头一声叹息。 唬得那吴汉和邳彤甚觉有理,待得退下,二人又私下商议一番,觉得那郭王妃的话,或许藏着私心,但对河北诸将而言,对自己而言,却是实在——若将来萧王真的一统天下,那么哪一派的人为继承人,对将领们的将来也是有至关重大的影响! 当下二人一合计,待得第二日刘秀闻言匆匆赶回来询问这事情的情况时,邳彤和吴汉一口咬定没有在单单大岭上找到那涪翁,不过还是寻到了大量的上等人参带回了给萧王妃安胎。 刘秀闻言,神色间说不出的失望,又向邳彤道:“那么邳太守,你也是人称药王,他日若得见我那爱妻,可否请你为她医治医治。她心地纯良,为我付出甚多,若是因此劫难不能生育,只怕她这一生也难开心。” 他那种失望和痛苦的神色倒是让邳彤和吴汉又不忍起来,不过谎话已经开了头,便不好再改。若是再说出真相,刘秀将如何看他们?当下也只有应承下来,快快告退,等得出了温明殿,邳彤才道:“或许萧王对那位南阳的妻子才是情深意重。” 吴汉粗人一个,哪里懂什么情啊爱的,大声道:“都已经这样做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先回去好好休息两天,等萧王给我们安排任务吧。好多天没有带兵打战,我的手抖痒起来了,哈哈哈!若是再出征,定要杀他个痛快!” 邳彤笑道:“你这杀神的名号倒是不虚!” 他们走后,刘秀便想回寝宫去看一看郭圣通——如今阴丽华解毒的希望破灭,只怕这郭氏怀着的就将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一想到今生不能和阴丽华生育孩子,他的心就莫名的痛。当走到郭圣通的寝宫前时,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和阴丽华所说过的那句誓言又回响在了他的脑海——“我爱你——若此生不能拥有和你的孩子,就算和别人有再多的孩子,于我又有何意义?” 是呀,又有何意义? 阴丽华为了成全他,眼睁睁瞧着他另娶,而阻止邓奉搅局。她的牺牲,她的付出,他一辈子都感恩。可是现在她解毒生育的希望破灭,他却是要和别的女人共享天伦了。 这——岂非不是太无耻了?岂非不是太无情了? 他的心一沉,便不想再看望那郭氏,临至她的院前,还是踌躇一下,掉头离开。 这一幕,郭圣通站在院中池子上方的石桥上,瞧得真真切切,咬牙恨恨道:“果然,听了那阴氏解毒的希望破灭,你便是连看我和孩子的心情没有了。”说着一拳捶在了桥梁上。 绿衣见状,不由急道:“王妃这又是怎么了?当心手疼!” 郭圣通道:“他都不关心我和孩子,一心只有那个阴氏,我又何必在意自己。” 绿衣道:“王妃自己都说,萧王重情义,可见他为了那阴氏用点心思也是情有可原。而现在二王子和邳彤大人都是没有找到那神医涪翁,可见是老天爷都不帮那阴氏。即便是萧王从前与她的情义更深,她生不出孩子,那么她在王妃的面前永远不要想出头。将来你们见了面,念及孩子,萧王也是一定会将嫡妻之位给王妃的。”她并没有随郭圣通去见刘梁,而只是和她一起去见了邳彤与吴汉,因此还道那涪翁活着。 郭圣通懒得费神解释,也没有必要和一个下人解释,便随她说。等她说完,才不甘地大声道:“你懂什么?我要的不仅仅是嫡妻的地位,我更要他的心!我要他的心里都是我和孩子,我不要和另外的女人去分享他!”见绿衣一脸疑惑,她又是自嘲一笑:“你又如何会明白我的心?” 是啊——她又如何会明白自己的心呢?在这个时代而言,男子三妻四妾稀疏平常,以真定王府的地位,她的条件是一定优越过阴丽华那个南阳新野地主婆的。而她的美貌,她的聪颖,她的孩子,无疑都是加分项。只是偏偏遇到的就是刘秀这样一个千古专情的帝王,她看似幸运的一切又给蒙上了阴影。即便是得知阴丽华不可生育,刘秀还是那么的记挂着她,这个出自南阳新野的民间女子,到底有何魅力? 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的女性竟会比不上这样一个乡野村姑? 她不甘心! 这些日子,黄河对岸的赤眉军逼近关中,刘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派出一切能够用得上的力量,对赤眉大军采取堵截的方式,阻止他们的进一步进攻。而已经被封舞阴王的李铁,在洛阳佣兵十几万,却是连一兵一卒也未派去增援。这李铁不但不支援长安,反倒时连连书信洛阳,言刘秀屯兵河内,随时便要过河讨伐,让刘玄从长安多多增兵,以备其造反。 刘玄居然还真相信了他的话,反复考虑过后,觉得刘秀的危害比赤眉军还要大,于是将朱鮪也派到了洛阳,还给了他十几万军队,让他和李铁一同佣兵三十万,共同对抗刘秀。 刘秀亲自赶往河内郡部署,他知长安一定会破,刘玄蹦跶不了多久了。刘玄手下最会打战者,莫过于朱鮪一人,现在他给调离至洛阳,那么长安逼败无疑! 眼下——长安就是他的目标! 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能在赤眉和更始两败俱伤之际,瞅准时机,便可坐收渔利! 刘秀甚至很想亲自前去,然,自己身为主帅,在河北也不过刚刚崛起,一旦自己离开,好不容易奠定的基业很有可能会给一些居心不良者颠覆。但攻长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他急需派出一个既有头脑又忠诚可靠的人为自己前去攻打长安,思前想后,最后定下邓禹。 言:“以禹深沉有大度,故授以西讨之略。” 邓禹当然是感激涕零,刘秀将这样的重任交付给他,可说是将他比这手下一众将领全部高看一等!当下向刘秀抱拳跪下,道:“禹定不负明公厚望!” 而后刘秀给到邓禹精兵两万,言:“君此行隐秘,人数若是多了,恐引人注意。”又让其亲自挑选跟随将领。 邓禹以河内郡新降的韩歆为军师,又在他的推荐下,选了一些不太有名的将领,若是大将去得多了,估计不好管理。 如此,邓禹就带上刘秀的厚望,连夜偷偷过河,向长安方向西征而去。 然,此时的河北也并没有完全安定,朱鮪、李铁与洛阳对其虎视眈眈,刘秀丝毫不敢懈怠。另外河北更始政权的已经完全消灭,却是还有多路匪患。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刘秀同志就再一次开始了他的北伐之旅! 时间已近年末,这一年来刘秀总算是在河北站稳了脚跟。可是,在这家家户户准备新春团圆的时刻,尽管温明殿中也开始布置的喜气洋洋富丽堂皇,他却是没有任何的喜悦。 “元日元日,团圆团圆!”刘秀在心中念叨着:“何时何月,我才能和丽华、大姐、小妹你们团圆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赤伏符(一) 时值年关,正是单单大岭上大雪纷飞的时候。 邓奉的伤在年前终于完全康复,这一个多月来,在阴丽华整日的悉心照料,他的伤口好得很快。等到近年关底,已经能够再次在这谷底练起枪法来。他自己的铁杆银枪在山顶和吴汉较量时,给打落在了山上。现在练习枪法,用的是在谷底择下来的长树枝。虽然使起来不像那杆银枪一般上手,但是他仍然是将其耍得赫赫生风。 邓奉自受伤以来,在这谷底缺医少药,现在伤口虽是愈合,但是常常发痛。因此他在练习枪法的过程中,时常是会感到力不从心,似乎功力较之从前减弱。这件事情对他打击挺大,阴丽华看出来后,安慰他道:“你伤得那样深,差点连命都不保,现在尚为完全康复,便不要练功了吧。等到你完全好了,功夫自会如从前一般强的。” 邓奉一叹:“那一戟似伤到了我肩部的经脉,我这左臂,只怕是在不能如从前般有力了。就算现在开始拼命练功,只怕也难恢复到从前了。”说着眼中一黯。 对习武之人而言,因伤拖累,自是难受。阴丽华当然明白,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是,因此只是一味的好好照顾他,陪着他让他能分分心,不去想这件让人伤心的事情。 邓奉没有康复前,两人每天的食物就是阴丽华在谷底湖边所捕的小鱼,偶尔阴丽华能在涯边上的野果树下拾到些果子。但是由于那些树太高,几乎都是长在了悬崖峭壁上,因此她也不敢贸然爬上去,唯有捡一点掉下来的果子了。 邓奉的身体尚在恢复中,需要大量的营养,她便将捡来的好果子都给了他,而自己则吃差一点的,或者不吃。而等到邓奉伤差不多好了,能够行动了,那悬崖边上的果树他便是能随意越上去采摘野果了,有时候一些进入涯底的飞禽走兽,他也能抓住了,以给二人打打牙祭。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就是这样在谷底生活着,偶尔也会想着要如何才能出这山谷,但看着这悬崖绝壁,又实在感到无能为力。 邓奉因为能与丽华在一起,因此对出不出去也不是很热情。丽华因为想到若是出了这山谷,回去淯阳,那么久不可避免与和刘秀的重逢,到时候她又要如何面对已经另娶娇妻的他呢? 因此,这二人虽是时常提及出去的事情,却是谁也没有真去想什么出去的好办法,于是日子就这么一日接一日挨到了年关。 元日这天,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 阴丽华站在山洞口处,望着这天降鹅毛大雪的美景,却是想起了远方的亲人——想起了自己尚留在现代的奶奶,她孤身一日,过得可好?想起了和自己一起穿越来这汉代的陈璐瑶,她此刻在这个时代中过得如何?如此家家喜庆人人团圆的日子里,没有亲人朋友的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中可会开心?她也想起了自己在这个时代里的亲人们,远在淯阳正为自己担忧的阴夫人、阴识、邓婧瑶、阴兴、阴就、阴诉。还有夫家的大姐刘黄和小妹刘伯姬,以及那个时时刻刻深藏在心底的爱人——刘秀! “文叔哥,你可好么?你可在想丽华么?”阴丽华在心中道,复又自嘲一笑:“你现在有新妻子陪伴左右,如何还会记得我这个旧人。”心里顿时涌出一丝苦涩,便不想再去看那雪花,复回山洞里,将火堆里添点柴火。今天是元日,本该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可是在这谷底就自己和邓奉两人。他为了自己能吃顿丰盛的团圆饭,一大早就跑出去捕猎了。而她,听了他的叮嘱,留在这山洞里看家。 对——这些日子以来,邓奉似乎把这个当成了他们的小家,每一日都是过得极为快活,既享受着她带给的女人的关怀,对她也是颇为怜惜照顾,当起了一个丈夫的责任。两人在这山谷里,就如何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生活,唯不同的是,两人在情感上虽然更为贴近了,身体上却是没有半点逾越。 这种相处让阴丽华很安心,偶尔不禁在心底对刘秀和邓奉做起比较,只觉得若是没有当初和刘秀的相爱,凭邓奉如此的付出,自己即便是不爱他,也是会因为感动而嫁与他的。而若是当年邓奉前来阴家提亲的前一晚,她没有任性逃去长安的话,只怕此刻的他们早已经是夫妻了。想到这,不由感叹命运的多舛。而再一想今天怎么也是团圆的好日子,而邓奉还准备和自己一起好好过年呢,复抖擞精神,道:“阴丽华——不要再想这些没用的了,不管如何,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要是再这样摇摆不定,不只是对不起邓奉哥哥,便是对文叔哥,也是有愧的。还是好好面对眼前的困境吧!努力!”便起身打扫起山洞来,希望能在邓奉回来前,将山洞打扫干净,这样也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元日的喜庆。 她用一块旧布抹着山洞中的那块大石头,邓奉的伤好了以后,这块石头就是她在睡了,邓奉自己则用树枝和树叶在地上铺了个简单的地铺。这时,她抹到大石板下一块小石头,便准备将其拿开。然,轻轻伸手去拿,哪知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竟是像给紧紧粘在了地上一般,动都不动。丽华一愣,她平时都还没有到这大石板后方,也没有注意到过有这样一块小石头。现在看了不禁奇怪——明明就是随意放在地上的一块石头,怎么会像是粘在了地上一样呢?她又伸手去拿,还是拿不起来。可这石头却是激起了她的斗志,于是就用力去推动。当她用尽全力将那块小石头推动后,那块一直用于睡觉的大石板忽然“哧”一声,缓缓向前移动开来,便见下方出现了一个又深又大的石洞。 阴丽华大惊——原来这山洞内还暗藏玄机,那块大石板下的小石头就是这秘洞的开关! 山洞里的火光照应着那大石板下的地洞也微微可见,阴丽华探头一望——见里面并不是很大,约有一间小房间大小。 只见里面无数珍宝兵器,还有一条石头小道通下去。阴丽华好奇心起,不禁从火堆中拿起一根带火的粗树枝,壮起胆子下到那地洞中看看。这一看不要紧,一眼就发现了在洞中最正方的位置上,有一张案几,上面摆放着香炉烛火,只是这香炉烛火早已经熄灭。而在香炉的上方,还恭恭敬敬摆放着一本发黄的绸布书,上方书有三个字——《赤伏符》! 阴丽华大震——怎么会是这本书!难道说当年华强一直在找的这部能预言天下明主的谶书,便是眼前这本不起眼的书籍吗?她急忙放下手中的火把,将那书拿来打开一看——书已经很破旧,看样子是放了很多年,阴丽华逐页看来,前面几页都是些古画符,她也看不明白。而当看到第六页时,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话——第一句是:刘秀发兵捕不道,中间低二句似乎给水化开了,因此看不清。而第三四句则是: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生。 阴丽华霎时想起了当初和刘秀、阴识、刘演一起在蔡少公府上,听过的他说起的那句谶语来,不正是——“刘秀发兵捕不道,四七之际火为生”吗? “刘秀当为天子!”这句从前朝国师刘歆,南阳神人蔡少公,还有谶语发烧友华强口中皆有说出过的话,再次回响在了她的脑海,她捧着这本书,不自主地道:“难道说这就是文叔哥当为天子谶书么?他若是得知,称帝自是天命所归,理所当然了。”便想着是否该给其送去,也算尽自己的力帮他一把。可是再一想,这一去只怕两人难免又会触景生情,何况自己也是答应了邓奉不再见他的面。在这矛盾中,她又向后翻看起这《赤伏符》来,只见上面还写着:王梁主卫作玄武,孙咸位及大司马等等,都是一些人名相对应官职。而当她看到最后一页时,只见上面写着:邓奉反于南阳,卒年二十二。 阴丽华顿时惊得手一抖,那《赤伏符》便掉在了地上,她犹自在梦中,恍然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邓奉哥哥向来淡泊名利,怎么会反?卒年二十二?怎么可能!一定是假的!”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立时就想将那那本书撕了毁了。 这时,邓奉的声音忽然在上方响起:“丽华妹妹——你看我打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声音充满了欢悦。 因为没有见到她,而又看到那平时休息的大石板移开了,并且下面出现了一个大洞,他吓得赶紧将手中的猎物扔了,就朝这边跑过来。 洞下,阴丽华听到他的声音,生怕他看到那《赤伏符》——因为她深知古人迷信,若是邓奉见到这谶书上自己死亡的预言,他会做何感想?慌忙将其时拾起藏到了自己的身上,心情却是再也平复不下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赤伏符(二) 邓奉下到秘洞中来,四处看过后,道:“这是怎么回事?想不到这大石板下竟是有如此地方,丽华妹妹,你是怎么发现的?” 阴丽华还尚想着那《赤伏符》的事情,心神不宁,这一听得他发问,便将自己在等他回来时,打扫卫生不小心触碰到了机关的事情说出。 邓奉“哦”了一声,又去看那秘洞中的各种宝贝,叹道:“想不到这山谷中的山洞里竟还藏着这许多黄金珠宝,只可惜我们连出去的办法也没有,这些东西对我们而言,还抵不过几壶美酒几盘佳肴。” 阴丽华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还是在思索着《赤伏符》中关于刘秀和邓奉的谶语。邓奉却是被这秘洞中的那些神兵利器给吸引住了,只见他目光给锁定在了一杆玄铁长枪上,那杆长枪比着他从前所使之银枪,显得更为霸气。黑黝黝发亮的枪杆和枪尖上,都是透出森森寒气,一见便知是件能开天辟地的神器! 邓奉上前一步,一把拿起那杆玄铁长枪,只见枪杆上刻着三个细小的字,乃是“霸王枪”!邓奉喜道:“难道此枪便是传说中,西楚霸王项羽所使之枪?”随意挥舞两下,更是喜不自禁:“果然好兵器!比着我那银枪尚重个十几斤,必然是当年楚霸王所用!”复又大笑道:“想不到今日竟能到我手中,当真是运气!” 阴丽华听到了“西楚霸王项羽”几字,却是背脊一寒——先前在《赤伏符》上所看到的“邓奉反于南阳,卒年二十二”,这句话又回现眼前,而现在他又得了项羽的“霸王枪”,难道这是在上天暗示什么不好的预兆吗?她心里一紧,忙道:“邓奉哥哥,这枪似乎......不详!”她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又道:“当年楚霸王项羽,只怕便是使着这杆枪于乌江自刎。虽不知这枪如何会到这山洞中来,但是我总感觉,这是个不详之物,邓奉哥哥,还是不要拿它吧!”说着想将那赶霸王枪从邓奉手中抢过来。 邓奉一愣,却是连忙闪开,道:“丽华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我可是从来都不相信这些东西,何况我一生最为敬佩之人便是项羽这样的英雄豪杰。他胸怀坦荡,为人义气,若是得出生在那个时代,我必定是要追随于他的。而现今世上这些人,大都是为了一己之私,逐鹿天下。有为名者,有为利者,无一是值得邓奉佩服的。”说着一叹。 阴丽华这才看出他起兵不为名利,原来竟是这天下间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的明主。她想起了刘秀来,他可算得上是有刘邦的头脑项羽的义气,绝对是这乱世中一明主。然而,因为自己的缘故,邓奉自是决不可能去帮他,即便刘秀愿意,邓奉也是不会同意的。而这也就注定了,邓奉即便是拥有一身举世无双的好武艺,也只能在这世间孤芳自赏。这天下他不会染指,也绝不会有一番作为的。 她为邓奉悲伤,又想起《赤伏符》上关于他的那句谶语来,更是难受,便不忍再去夺他所爱了——那杆霸王枪,便是不详,也由着他拿着吧。 这时,邓奉忽然看到秘洞的角落里有一大箱子粗绳子和一些小刀和大铁钩,这不正是攀岩用的东西吗? 有了这些,我们不就可以出山谷了吗!——他正要高兴得叫出来,复一想——若是出去了,自己和阴丽华只怕就再不可能有这样独处的机会了。而她,即便是真不再去见那刘秀,但是难保刘秀不会来找她。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她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了。想到此,这浑身的热情似像给人从头到脚用冷水淋了个透,所有的热情一下子全部扑灭。 再看阴丽华仍在发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些小心思,也没有看到这一箱子的东西。于是局促地道:“时候不早了,我带回来了好多好吃的,咱们快点上去准备准备吧,我的肚子早就饿了。” 阴丽华听罢,自是同意。 二人就这样出来了,又将大石板回位。然后,邓奉将摘到的野果和猎物都拿过来,道:“丽华妹妹,你看!今天是元日,这些食物足够我们好好吃一顿的!” 阴丽华一看,有各种的野果大堆,另外野兔、山鸡各有一只,还有几个鸟蛋——相比前些日子的清淡,可算是相当的丰盛了! 但是她的心里却因为《赤伏符》的事情忧心忡忡,邓奉安排她去洗野果,自己则到洞外,将野兔和山鸡宰杀洗净,准备烤着吃。 到夜幕降临时,山洞中已经是飘满了烤肉的香味儿。那在火中烤得黄灿灿冒着油滴的肉,滋滋作响,使人一看便想狠狠咬上一大口来解馋。 等到食物烤得差不多了,邓奉将野兔和山鸡各撕下来一大块,递到丽华手里。她拿起了一条兔腿,道:“我吃不了这么多,你还的伤害刚刚恢复,还是你自己多吃点吧。”一面将另一只山鸡的腿推回去。 邓奉却是将两样东西都是塞她手里,道:“今天是元日,你应该要多吃点才是!这山野之地,比不得我们在南阳的家中,元日里我也只能为你准备这些粗食,实在是委屈你了。” 丽华忙道:“哪里,若不是我的拖累,邓奉哥哥如何会受伤,现在又如何会要在此受苦?都是我不好......” 眼看她自责起来,邓奉忙打断道:“丽华妹妹,你千万不要这样说,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受再多苦,邓奉也是心甘情愿,我......”他还想再说,阴丽华却是将不自然的将脸别了过去,显然是面对他深情的表白无所适从。 邓奉哪里愿意看到她为难,立刻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复将那条山鸡腿还是塞她手里,道:“你还是该多吃点才是,你看看,你变得这样的瘦。等我们回淯阳时,只怕次伯兄是要怪我的了。” 阴丽华听他提起回去一事,指尖一颤,抬眼望向他——邓奉一愣,他没有料到自己随意的说出这回去的话来,会立马引起阴丽华这样迅速的反应,可见她真是想出这山谷了!原来在这谷底的快乐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在这些独处的日子中——她并不快乐! 他心情一黯——低头不再说话,默默啃食起那只兔子来。 阴丽华也察觉到他的心思,很为自己适才没有遮掩的言行而后悔,于是也低下头吃起东西来。 山洞中就这样安静下来,唯有枯枝在火中烧得“噼噼啪啪”的响声,这围坐在火堆边的二人,皆是不再做声。 阴丽华心不在焉的一点点咬着那条兔腿,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胸口的衣襟中藏着的那本《赤伏符》像是发烫一般,灼得她恨不得立马就将其拿出,好再次仔仔细细看清楚,上面关于邓奉的谶言可是有假!可是她瞄一眼邓奉,他正大口大口吃着,若是给他看到了,他又会作何感想?可会一怒之下自暴自弃?或是毁了这本书? 想到适才自己在秘洞中准备毁了这本书,幸好邓奉及时回来,她才将书藏到了身上,若是真将这书给毁了,只怕毁掉的也将是刘秀顺应天意继承大统的龙脉! 这《赤伏符》只怕就是如当初在国师刘歆府上所见的《星象图》一般,都是由古人传下来,留存于这世间的灵物。想当初夜闯国师府,刘秀一把火已经将《星象图》给毁了,若是再没有这本《赤伏符》,只怕他登基就会有难度。起码世人认可的他还是刘玄所封的萧王,若是没有本的谶书,将来就算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样想来,背脊上也是冒了一把冷汗,心道:“好险!”而再一想起书中关于邓奉的那句话,心里有是打起鼓来,琢磨着这书若是真的,与刘秀自是有利,可是于邓奉却是天灾。而若是为了邓奉,而将此书毁了,那么刘秀为了大业付出千辛万苦,难道事到临头自己真能这样狠心,不去助他一把? 她左思右想,觉得这书还是该送去给刘秀,至于邓奉这一条,到时候也要找到那些等得谶语之人,看看可有何破解之法。至于如何送去,由何人送去,她想了想,自己是不合适的,至于邓奉,那更不合适。为今之计,还是得先从这山谷中出去了再想法子才是! 打定主意,她便朝邓奉道:“邓奉哥哥,不如我们还是想办法快点从这出去吧!” 邓奉早看出她魂不守舍了,估计着她也是想家了,或许她想的还是那个负心人,顿时一怔。他原本还想着若是她不提,自己便也装做不知,可是现在她开口说想离开了,他也不得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吞吞吐吐地道:“你......可是想家了,还是想他?” 阴丽华一愣——她很想说其实是为了《赤伏符》的事情,可是这如何好说?于是也言辞闪烁地回道:“其实......我......” 邓奉轻叹一声,冷冷道:“别说了,其实想家和想他本就是一回事——你终是他的妻子,他就算再娶了,那也还是你的丈夫,你们本就是一家人。而我,我才是外人,我才是在你身边多余的人......” 他那哀伤的眼神,让阴丽华的心顿时像给刀剜了一样,想当初自己瞧见刘秀再娶时,只怕就是这心情。她急忙打断邓奉的话,道:“不是这样的,邓奉哥哥,我急着出去绝不是为了去见文叔哥,而是......”她顿了顿,摸一把还在胸口藏着的《赤伏符》,道:“而是为了回去见我的娘亲和大哥他们,还有我大嫂,我离家都一年了,现在她的孩子只怕都要满周岁了。而我也很想兴儿、就儿、诉儿他们......”说这话时,带着明显的心虚和慌乱。 邓奉似信非信的盯着她一会,终于是淡笑着道:“我信你!”复又涩笑道:“适才在那秘洞里,我瞧见了角落中有一箱子粗绳和小刀、铁钩,有了这些东西,我自能带你上到山崖上去。” “真的?”阴丽华喜道。 邓奉认真的瞧着她,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如何会骗你!” 阴丽华闻言,立刻就起身再去启动那秘洞的机关,想去看一看那些能帮自己上去山崖的工具。而她刚一转身,邓奉的眼中忽然一黯,一抹悲伤和失望的神色从他的眼中流露出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乱局 自送走邓禹西征长安以后,刘秀除了元日这几天是在邯郸城中的温明殿陪伴郭圣通,待得初三,便再按捺不住,又领着吴汉、耿弇等大将一起率兵十万,追剿尤来、五幡、五校等各路匪军。 长安那边,一切也如刘秀所预见的那样发展顺利——在樊宗的带领下,赤眉大军即将攻破长安,更始政权危在旦夕! 更始皇帝在长安所在的处的东部两大门户,弘农郡和河东郡正接受着数十万赤眉大军的猛烈冲击。 就在此刻,邓禹所领之西征军,也是已经潜渡黄河,悄悄蛰伏在了河东郡处,静观其变。 这日,刘玄和他的皇后赵宓尚在宫中用饮酒,手下人匆匆来报:“陛下,陛下,不好了!那......那个傻子让人给盗走了!” 刘玄一呆——手中的筷子登时跌落在食案上,张了张口,瞪大双眼,半天才挤出一句:“什......什么人干的?” 那人道:“回禀陛下,乃是江湖术士方望,他联合了安陵人弓林,乘着长安大乱,潜入城中,将那个傻子给救了出去,估计是......”他没敢再往下说。 刘玄呸道:“估计什么,他们掳了那傻子去,还不是想拥他称帝!好与我抗衡吗?”说着气得一拍桌案。 赵宓平时没见刘玄发过这样大脾气,这忽的一看他发火,吓了一跳,奇怪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不过一个傻子,不见就不见了嘛,难道他还真能当皇帝么?何必急成这样,来来来——让臣妾再陪陛下饮此一杯!”说着端起酒杯欲再向刘玄敬酒。 刘玄却是愤怒地将赵宓递酒杯过来的手一打,横眉斥道:“都什么时候,还喝酒?你可知道那傻子乃是当初王莽在汉平帝死后当摄政王皇帝时,为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在皇室后裔中挑选的一个两岁的孩童,名刘婴,被立为孺子,即皇太子。随后王莽将他关在黑屋中,不让任何人和他说话,将其给关成了一个傻子,自己则当起快活皇帝来。如今却是有人打起了他的注意——而他乃是当年汉宣帝之后,血统比我正得多,若是说起来,他称帝要比我还名正言顺!方望这狗贼!敢将注意打到长安来,打到汉军的头上,看老子不收拾了他!”当下调遣来丞相李松和定陶王刘祉,命二人沿路追击。 李松二人领命而去,终于几日后在路上就将方望追上,将他那数千人悉数击杀。连着刘婴那个傻子,连什么事情尚没有明白过来,就给李松一刀将头砍了下来,准备送回长安交给了刘玄。 而李松人尚为回去,为体现自己的战功,便写下一封书信,着人先送回长安,连同方望和刘婴的人头也送了去。信中将这一场战争尽可能的夸大,说得自己是多么大的艰辛苦难才能取得此成功。定陶王刘祉见状,心下甚不乐意,那李松为人好大喜功,从来都是以打压刘氏宗室为己任!估计这次他仗着自己是这场战役的最高统帅,绝对是要独占头功的,想到此,刘祉的心里就不爽了。 果然,当两人回长安复命时,刘玄的溢美之词就只向李松一人赞出,见他满意地向李松笑道:“不曾想丞相竟是如此善于打战,想那方望原还是隗嚣手下的军师,后来隗嚣投我,他不肯同来。不过可想他的军事能力也定是非同一般,丞相一举破之,真乃用兵如神也!”他难得的向李松竖起了大拇指。 李松自然是乐得受这一捧,还自负一笑,道:“陛下,不是臣夸海口,臣对用兵打战那是颇有心得。别看我身为丞相,但是论起带兵,一点可也不输给那些将军们。”神色中甚是得意,完全忽视了同时战友的刘祉此刻心中的失落和不甘——丫的,大家一同杀了方望和刘婴,凭什么功劳都是你一人的? 但李松不在乎,刘玄这个傀儡皇帝现在主要是掌控在南阳豪强手中,刘氏宗亲在朝中的权利并兴不起多少风浪。 刘玄忽一沉吟,又道:“丞相之才,朕深感佩服!只是——” 李松一听他话里似有话,也未多想,当下乐呵呵道:“只是什么,陛下快点说来,若是臣能为陛下分忧的,自是义不容辞!”说得那叫一个忠肝义胆! 刘玄这才似下定决心地道:“此事朕纵观朝野,怕还就唯有丞相能担此大任。” 李松不知怎的,心里一“咯噔”,登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刘玄继续道:“丞相出去这些日子,不知长安有变。如今赤眉逼迫,朕原是遣了王匡和成丹这些绿林军的老将领兵出击弘农郡与河东郡,一则抗击赤眉大军,二则防备刘秀派来潜伏的邓禹军队。哪知王匡他们这些家伙,一看弘农郡赤眉强大,都是一股脑的转向河东郡去抵抗邓禹那一小撮人了。朕连下几道旨意,让他们转击弘农郡,他们都是抗旨不从。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朕无奈,只得又派出讨难将军苏茂,前去弘农抵抗。可这时候樊宗和逢安已经率一路兵马攻破武关进入了弘农郡,而赤眉的另一路人马徐宣、谢禄、杨音等人也是击破了陆浑关,进入弘农郡。他们两军回合于枯纵山下,浩浩荡荡,约有三十万众,虎视长安。苏茂吓得不敢上前剿匪,也不敢回长安复命,竟......竟是带着兵马直奔洛阳,投靠朱鮪去了。如今,朕着朝中是再没有能带兵打仗之人,幸好丞相回来,如今丞相剿灭方望有功,大可乘着这士气高涨之际,领兵前去剿灭赤眉,为朕分忧!为国尽力!” “啊——”李松吓得一愣,肠子都悔青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鹅滴各亲娘啊!这牛皮吹大了,石头砸自己脚上了。他看一眼旁边的刘祉,以求救的眼光希望对方能为自己说几句话,好让更始皇帝好打消这个傻念头。可是刘祉却是幸灾乐祸地笑了,还顺着刘玄的话补充道:“陛下,想当初汉军初入长安,李丞相还是我军攻入长安的第一人呢!可见他的军事能力非同一般!此次攻打赤眉大任,丞相也必不会让陛下失望的!”说着又向李松一揖,道:“恭喜丞相,又得大任!” 李松呆立半刻,哭笑不得,刘玄还看着他呢——怎么说,人家也是皇帝,就是再不把他当回事,这人家都发话了,你一个丞相总不能不听吧?他有些后悔将击杀方望和刘婴的功劳独揽上身,也后悔将其这事情夸得太大,以致现在收不回来。 此刻给刘祉这样摆一道,他愤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好应承道:“谢陛下信任,臣必当竭尽所能!”说完这话,整个人都虚得发慌。 这不,刘祉快快乐乐回他的封地去了,可怜的李松就郁闷地就带上自己手下几万人马,向着弘农方向而去——大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之感! 而此时,赤眉大军已经攻到了蓩乡,双方狭路相逢,又是一场激战。两边实力悬殊实在太大,加之李松本无心恋战,顷刻之间大败,死伤士兵三万余人。 赤眉军乘胜西进,攻克湖县。 此处离长安已是不远,想当初各方豪杰反王莽时,也是先攻占此处。 这边厢赤眉军将更始的汉军打得落花流水,那边厢邓禹也是将前来围剿的更始军队击得稀里哗啦。邓禹手下士兵不多,能如此顺利,得益于赤眉分散了更始大量的兵力。大军长驱直入,进围安邑。 此刻,长安的两扇大门弘农郡和河东郡皆破,长安已经裸露于两路大军的刀锋之下。 在安邑,从弘农兵败过来的更始大将王匡、成丹以及抗威将军刘均等十数路兵力赶来联合抗击邓禹。他们占据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对付三十万大军的赤眉或许发怵。可对着邓禹这两万多人,他们劲头是相当的足! 然,他们这些人都是想保存自己的实力,总想着让别人的兵去剿灭敌军,心里各有各的小算盘,因此都是守在这安邑城里,却是谁也不带头攻打出来。这一来,邓禹索性也就将大军安营扎寨于安邑城下,他们不急,自己也不急——反正长安那边也没有出结果,等赤眉和更始有了新情况再说! 其实城内王匡等人也是有此心思——长安那边估计也是快保不住了,若是这一刻就倾巢而动将邓禹消灭,只怕更始皇帝又是一纸令下,命大家前去长安救援。那时节面对的就不是两万来人的邓禹军队了,而是如蝗虫般可怕的三十万赤眉大军。那时候,莫说是保皇帝了,就是自己的小命只怕也难保! 他们存了这样的小心思,与邓禹对峙在这安邑城下,双方倒是相安无事。 这时,刘秀在河北的北伐也是相当激烈——当初那尤来军大败谢躬以后,逃至隆虑山,与北逃至魏郡的大枪、五幡等部回合,一同向汉军防守薄弱的冀州北部郡县逃窜。刘秀得到消息,率领大军紧随其后,企图将其一网打尽。 若是要与更始分庭抗礼,平天下,亦先平河北! 他率领着吴汉、耿弇、贾复、盖延、马武、陈俊、臧宫等大将一路横扫,那些流民匪军哪里经得起幽州突骑的冲击,逐战溃败至常山郡内,分头逃命。 接连的胜利让刘秀大军也不禁急于求成起来,他将兵力一分为二,令贾复、杜茂等率一部分人马向真定方向,追击“五校”匪军。自己则亲率一部分人攻打尤来、大枪等军,从冀州境内直追至了幽州境内。而后迅速进入范阳地界,向着东南方向,直追至了顺水。 第一百九十九章 顺水大战 顺水河经冀州北平县故城北,自东南向流入幽州境地,距离范阳不远。 却说尤来、大枪军一直给刘秀的部队追着打,一路的逃窜至这顺水河岸,只见那滔滔河水,四周又无过河船只,不由急得直跳! 而当他们的后方的探子回报——刘秀因追得太急,他带着的千余人现已与大部队分散开来,如今正追至此的便只这点人马! 为首那老大听罢,不禁一喜:“这仗还有得打!大家快随我应变!”说完向左右大将嘀咕几句,而后手下人马又都按照指示分散在这河边的草丛中藏好——静静的,便只等刘秀等人到来了。 刘秀领着耿弇、马武等人来到这岸边,眼见河水湍急,可是却没有了尤来军的身影。刘秀顿时心中一凛,再向后方一望,自己这千余人和大部队已经隔得很远,双眉紧蹙,低叫了声:“不好!”正准备勒马回头,带领部下去会吴汉他们。却是听得草丛中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刘秀!你跑不掉啦!” 便见得大批的尤来军将士从三尺来高的草丛下一个个窜出,都是发出整耳欲聋的“哈哈”大笑,马武也是一声低吼:“我们中计啦!” 又见一个尤来军将领叫嚣着道:“好你个刘秀,你对我们穷追猛打,现在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今天就叫你有来无回!”望一眼左右手下,复高声道:“活着刘秀!将其擒拿者,位列将军!” 这一下,那些尤来、大枪军士兵顿时疯狂起来,一个个高声大叫:“活捉刘秀——活捉刘秀——”就一窝蜂向其冲将上来。 刘秀等人大骇——对方这些人这么多天来都是一直给他们追着打的,可是现在眼下自己这边不过千余来人,对方虽是弱兵,却好歹有个数万人马。即便是这幽州突骑再为厉害,那也是不可能以一敌百的呀! 刘秀心中懊恼万分——悔不该急于求成! 耿弇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保护萧王突围!”手下幽州突骑就向刘秀围拢来。 马武守护在刘秀左右,挥动一杆长矛,一路护送着刘秀向后方逃离。 双方实力悬殊,尤来、大枪军这些日子,给刘秀追得如同丧家之犬,这刻有了翻身的机会,还不得痛打落水狗,一个个玩了命的追击。 马武和耿弇护卫在刘秀左右,都是卯足劲的杀敌,刘秀自己也是挥舞着长剑狠狠杀敌。可是此刻,对方的人马对己方来说,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杀也杀不完,杀了一批,又有无数的人前赴后继。 刘秀自在河北开战以来,还没有如此狼狈过,让马武指挥押后,自己则在耿弇的掩护下向吴汉他们在后方的大军逃窜而去。 尤来、大枪军那些将领一见刘秀欲逃,都是一个个奋起直追,大喝道:“刘秀狗贼——休逃!”便绕过马武向挥兵其追去。 刘秀一路策马狂奔,耳边箭啸不绝于耳,待得翻至一个山头上时,只见山坡下全是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敌军。刘秀心里一慌,便想快点逃离这危险境地。他加劲一鞭打在马身上,那马儿飞起双蹄,便要向前飞奔。 然,就在这一刻,山坡上,一个尤来军的将领,搭弓射箭,“嗖”的一箭飞来,直射在那马屁股上。 刘秀万万没有料到,心中一沉,便感觉到那马儿吃了一痛,受惊再次飞起双蹄,一声嘶鸣,就将刘秀给摔了下去。 他原就是在山崖边上,这一下给摔下马去,竟是朝着悬崖下直刷刷落了下去。 身边耿弇急得大叫一声:“萧王——”便一个箭步扑上前,欲伸手去拉住刘秀。 可是他的身手虽快,却是扑了个空,眼睁睁瞧着刘秀从山崖边上,向下而落。 有一瞬间,两人目光对视——耿弇眼中满是惊慌,刘秀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他忽而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大姐、小妹和阴丽华,又像是看到了死去的大哥、二哥、娘亲、父亲......而一切又好像是那么的虚幻...... 当马武赶到时,耿弇流着眼泪道:“萧王......萧王他掉涯了......” 马武大骇:“怎么——怎么会这样?” 两人一边应对着冲杀上来的尤来军,耿弇向其简略的说了下适才的情况,马武微一沉吟,道:“如今大军未到,尤来、大枪军又凶猛。我们不如暂避风头,逃离开去。一则看能否下到涯下找寻萧王,二则适时再与吴汉他们的大军回合。” 耿弇还能说什么,他对刘秀的感情就如父子之情,当下含泪道:“萧王不论生死,我也是要去寻他的。”遂命手下紧急收兵,一同向着同一个方向突围出去。 眼见刘秀掉下悬崖,尤来、大枪军的将领们都是大快人心,对耿弇、马武这些逃离的小喽喽就没有追剿的兴致。追得一段路,见他们终是突围成功,便也没有再追。知吴汉所领之十万大军只怕这时候也快赶来了,自己这边尚没有准备好,如何好再大战一场?就又向顺水河对面逃窜而去,想着以待时机再起反攻。 再说耿弇一部的士兵也有没有跟上,而后投奔吴汉大军的,当在后的将领们得知刘秀坠崖的消息,一个个都是万分吃惊,大家悔不当初没有让刘秀押后,现在刚刚起步的军队,一下子群龙无首了,所有人都是忧心忡忡。 吴汉指挥大军于范阳安营扎寨,一面安抚全军,一面让人去寻刘秀,正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刘秀的尸体,如何让人相信他已经死了?另外又派出使者,前去邯郸,将刘秀坠崖的消息告知给郭圣通和邯郸留守部众,望他们能维稳邯郸大局。 然,一连两日,吴汉等人东奔西走,寻寻觅觅,却是还没有刘秀一星半点的消息。 邯郸温明殿中,挺着七个多月大肚子的郭圣通一听到刘秀坠崖的消息,立时眼前一黑,就昏倒在地。急得绿衣连忙扶住她,道:“王妃,王妃,你可不要吓我呀!” 等到郭圣通醒来,她立刻便要赶来范阳看一看,她决不能相信她深爱着的丈夫就这样死了。她嚎哭着道:“他不会死的,他绝不会就这样走了的,他还没有看一眼我们的孩子呢!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说完就往床榻下跑。 绿衣去拉她,道:“王妃莫要太急了,前方来报,说是萧王坠崖,却没有说他死了,王妃要先顾忌了自己和孩子才是!” 郭圣通一怔,摸一把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坚定地道:“对——他到这而立之年才有了这第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看看孩子出生就死?而我,我也决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我要去找他!”说完就跑下床,由着绿衣和其他几个侍女在后呼叫,也是执意要向范阳出发——她一定要亲自去找他,她绝不相信他会就这样死了! 而刘秀坠崖的消息一经传开,在整个河北都是一片哗然——大家早已经将刘秀看成了这乱世中的救世主,指望着他早日取得天下,带世人脱离苦海。可是眼下,他却是在范阳坠崖,一时间河北人人闻之流泪,都道若是没有了萧王,只怕这天下又将会变得水深火热民不聊生。更有一些欣赏刘秀带军作风的百姓,自发的在民间为他烧上了香烛纸钱,有为求上天保佑他能逢凶化吉者,也有求刘秀若是死了,能平安超度者。 郭圣通一路向范阳赶去的同时,邓奉和阴丽华正在单单大岭的谷底准备为出去而做着准备。 自决定了要出山谷,邓奉就将秘洞中的粗绳和小刀还有铁钩什么通通给找了出来。他准备自己先沿着山崖边的树和涯面凸出的石头向上攀爬,再用铁钩将绳子固定在涯面上,等到一直将绳子连至涯顶,这样阴丽华就能在自己的保护下慢慢的一层一层的攀爬至山崖上面了。 至初一开始,邓奉每天天亮就开始做这项工作,可是这崖面实在是太光秃了,根本没有什么落脚点,因此进度很慢,他做得也是相当的辛苦相当的危险。 阴丽华在谷底瞧着他,却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每一顿都为他烧上一些好吃的,以做慰劳。 一想到马上就要出去了,她的心情甚好,有时忙起来时,不禁会哼起小曲。 这天,她在湖边一面给他洗衣服时,一面不自禁唱起了张震岳的那首《再见》来,那欢快的曲子带着她的思绪又像是回到了现代的校园中——那个初中新春联欢会上,她和最好的姐妹陈璐瑶一起,在学校的大操场上,当着全校师生表演的唱歌节目。她们都穿着学生制服,一个扎着马尾辫,一个长发披在脑后,都是一样的笑脸,手拉着手,一起唱道: 我怕我没有机会 跟你说一声再见 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宁愿我要离开 熟悉的地方和你 要分离 我眼泪就掉下去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恋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 我是否会再回来 不回头 不回头的走下去 ...... 当她哼着这歌忽然转身时,见到邓奉着在身后定定瞧着自己,阴丽华没料到他在后边,微微一征。 邓奉立刻露出一个极为好看的微笑,柔声道:“丽华妹妹,你唱的什么歌呀?真好听!” 阴丽华“哦”了一声,道:“是我以前在外时学的曲子。” 邓奉微微沉吟,道:“可否教教我呢?” 丽华一愣,没料到他提此要求,但立马又笑道:“诺!你若喜欢,等晚上有时间我再教你。” 邓奉眼中一闪,道:“好呀!” 第二百章 出谷(一) 是夜。 白雪皑皑的山谷中依稀透着洁白的月光。 山谷里夜晚是那样的寂静,阴丽华与邓奉并肩坐在了山洞外的大石块上,她微微陶醉的唱着那支歌:“......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恋,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邓奉就那样轻轻打着拍子,合着她的节奏微微摇摆着脑袋,一脸沉浸其中的表情。当她唱道第三遍时,他已经能够和她一起唱起来:“......我不能答应你,我是否会再回来,不回头,不会头的走下去......” 等到最后,只需阴丽华纠正几个咬词发音,他已经完全能够自己唱出来。 阴丽华赞道:“你学得真快!” 邓奉道:“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阴丽华淡淡道:“再见!” 邓奉一愣,似没有听明白,丽华又道:“便是《再见》,也有不会再见面的意思,意思是两人分离后有可能很难再见了......”她没有再说下去,有点点忧伤在她的脸上化开。 邓奉一呆,叹道:“果然,我听着词便是愁肠满结,只是曲子欢快,不想一听这曲名,却还是离别惆怅。”他的心情也一下黯淡起来,似为这这曲子,也似为自己。 阴丽华一怔,蹙眉瞧他,见他脸上先前唱歌时的欢快全无,取而代之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悲伤,像是一种恋人间即将离别的悲伤。她忽然感到,这歌不正是仿如自己和他之间的应景么——又或许他是预感到一旦出了这谷底,她和他之间就再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密了。不管她以后是随他回淯阳,还是一个人去到其他地方,她在这世间的名分上始终是刘秀的妻子,他们之间便只能是楚河汉界,远远相隔。她还感觉到或许他的心里一直是认为自己出谷是为了再回刘秀的身边,抛弃从前对他的承诺——而他却是再没有提起,只是一如既往的尽自己的全力帮助她。 她的心里一痛,忍不住抱住他,在他耳边颤声道:“邓奉哥哥,我答应你的事情,从来没有忘记。”而她立刻又想到了刘秀,想到他的好他的坏,想到此刻的他或许正另拥新欢在怀,她的心又是气结,便再不愿去想那个负心人,沉声镇定地道:“等出了这山谷,我便随你回淯阳,再不逗留在这河北了。” “真的?”邓奉吃惊地道。 阴丽华放开他,含笑向他微微点头道:“真的!” 他立刻露出了一抹孩童般纯真的欢笑,那首刚学的歌曲从他的嘴里欢快地唱出:“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恋......” 而她因为他的欢喜,面上也带着笑意,可是心却在暗自滴血:“文叔哥,这辈子或许我们真不该再见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两日后,邓奉终于找好了上山崖的所有落脚点,只待第二日准备充足,便能攀岩上涯了。 次日一早,天尚未亮,邓奉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见黑暗中阴丽华的身影悄悄向洞外而去。 他一个激灵就惊得没有了瞌睡,心中疑惑,想叫住她,却是还没有发声,她就已经消失再暗色中。生怕她出意外,便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快快清醒了,起身跟上前去。 出了山洞,远远见阴丽华走至谷底的碧湖边,邓奉大骇,飞速向前跑去,并大喝:“丽华妹妹,你到这干什么?” 阴丽华回头见他奔来,急得慌忙将手中拿着的那杆“霸王枪”向湖中间一抛。 天已经是蒙蒙有亮,那杆“霸王枪”在空中一个都转,“扑通”一声,掉在了湖中,瞬间便往下沉。 邓奉是极喜欢这兵器的,急得立时便要跳下湖去捞。 阴丽华一把拦住他,道:“不要啊——邓奉哥哥,求你了!” 邓奉想推开她,可她死命地挡在了他的前方,用毋庸置疑语气向他道:“求求你了——不要去捞那杆枪了,求求你......”然这坚定的神色中分明透着哀求。 邓奉心一软,道:“可......可你这是为什么呢?” 阴丽华将手向胸口处一摸,隔着衣服触到那边《赤伏符》,整个人却是像给点到一般,立刻就站不稳了,瘫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没......没什么,只是......那杆抢乃是当年楚霸王项羽所使,我......我担心你......”她没有再说下去,也再说不下去,《赤伏符》中关于邓奉那句话再次在她眼前一闪,让她没有力量再解释任何话。 邓奉却是颇为动容,俯身扶起她,用充满柔情的声音道:“你可是害怕这霸王枪给我带来坏运气,让我如项羽一般,结局悲戚......” 阴丽华心中一痛,向他怀里一靠,促声打断:“别说了,别说了——你会长命百岁的!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可是那种对其茫然未来的担忧,还是让她再忍不住放声大哭,在心中道:“不会的,不会的,人之生死如何可以妄言?成王败寇如何能以预测?”若是如此,她是宁愿这《赤伏符》一书不过是个骗局,哪怕刘秀不能称帝,她也是要邓奉好好活着的! 邓奉哪里知道她此刻心中的柔肠百转,还道她真是为了这霸王枪为不祥之物,恐自己沾染霉运,因此才在出谷前,急着偷偷将其扔掉。 可是她能为他如此——邓奉心里一片感动,不禁也是紧紧抱住了她,柔声在她的耳边回道:“我会的!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和你一起到老,永不分离!” 丽华听到这话,便知他是会错意了,可是能听到他承诺会好好活着,她的心里无比欣慰,对其他的事也懒得解释——他为了她付出那样多,若是他能好好的,她又有何不能为他牺牲的? 天渐渐大亮,邓奉放开她,道:“好了,已经能够看得见了,我们快点上去吧,争取早点回淯阳!” 阴丽华含泪一抿嘴,点头道:“诺!” 此刻的她在他的面前,矮着他一个半头,当她因为不愿对方看见自己满是泪痕的脸而羞怯的低下头时,整个人娇小得连他的肩膀都不到了。他看她,和她说话,尚要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可是她越是显得柔弱,就越是激发了他内心的男子汉气概,让他下定决心这一生一世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守护着眼前这个女孩。好好爱她保护她,为了她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不会皱半下眉——只是为了她,一切皆为她! 她的羞涩,她的为他而忧心,让邓奉整颗心都暖洋洋的。可是看着她为了自己如此难过,他不由低头向她扮了个鬼脸。当看到她含泪也终于笑出来,才松了口气,道:“你总算是笑了。”复瞧一眼山崖上方,道:“趁着现在没有风雪,我们快快攀爬上去吧,一会若是飘起雪来,便增加风险了。”说完,拉着她一同向那根自涯顶垂下的粗绳头处走去。 两人待得绳末端下方,邓奉回首瞧一眼这生活了两三月之久的谷底,低声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和丽华妹妹在谷底这段日子的。” 阴丽华心里一酸,却是别过脸去。 邓奉在心中又道:“丽华妹妹,我也是永远不会忘记你的!”遂向其道:“你先上去吧,我在后保护你!”说完,将那跟粗绳尾再次拉了一拉,确定其异常牢固,才交给阴丽华。 她拉住那跟绳子,开始向上攀岩,邓奉在后,为她垫脚,有时又托住她。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向山崖上方前行,有几次阴丽华差点失手要掉下去,都是邓奉一把拉住了她。她因为恐高,不敢向下望,双腿发软。他便拉着粗绳,攀岩至她身边,抱住她,让她将脸埋在自己胸口,在她耳边鼓励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就是死,我也死在你前面!”就再次让她爬高一脚,踩着自己的肩膀,终于攀上了涯顶。 阴丽华刚一至地面,就瘫倒在地呼呼喘气,再也不敢望一眼那白皑皑一片的深谷。 邓奉却是一脚踏空,“啊——”一声大叫滑下去十几尺,阴丽华惊得连忙就想去拉他。可是他们离得那样远,深不见底的悬崖让她惊魂未定。这时,一直用铁钩固定在崖边的绳子,因为承载着两个人攀爬上来而极度磨损,竟是一丝丝要断裂开了。阴丽华急得大叫一声:“邓奉哥哥——”便要去拉住那绳子。 然,就在这一瞬间,绳子“啪”一声断开,邓奉立时间又向下滑了十几尺远。阴丽华伸手抓了个空,刚要大哭。邓奉下滑至悬崖边上一棵小树枝,双脚一点,竟是借着那树的回力,施展轻功,一下子越上了这山崖边。 阴丽华大喜,上前抱住他嚎啕大哭,道:“你上来就好......若是你掉下去了,那我也随你跳下去......” 邓奉的心顿时化为了一滩水,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傻丫头,别哭了,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阴丽华这才止住哭泣,抬头看他——那一脸明媚的笑,恍如初夏里午后的阳光,透着清新,满着活力——让她感觉若是能永远看到这一抹笑,即便自己牺牲再多,割舍再多,也是值得...... 第二百零一章 出谷(二) 阴丽华和邓奉上到涯边,稍稍休息后,邓奉一眼就发现了自己在两个多月坠崖前遗落在这涯边的铁杆银枪,他欣喜的一把拾起,道:“太好了!我的长枪!”转眼瞧向丽华,又笑道:“丽华妹妹,你准是知道了我一旦上来这涯边,便会找回我自己的银枪,是以才将那霸王枪给丢了吧?” 阴丽华哪里能料到这个?可听他这一说,便咯咯笑道:“对呀,我可是能未卜先知呢!知道你上来后就会找回你的银枪,恐你到时候有两件神兵,难以取舍,因此就先为你丢了一件了。” 邓奉也逗笑道:“是吗?那你怎知我会难以抉择呢?而且又知我一定会选原来这杆银枪,而就将那霸王枪给扔了。” 阴丽华抿嘴一笑,故意捧他道:“我知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绝不会贪新厌旧的,是以为你做了选择。”说完呵呵一下,瞟一眼他是何反应。 果然,邓奉眼中一闪,道:“那你还真是了解我,我这人从小就是一但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就像我——”他说到此,脸上也是一红,瞧一眼阴丽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表情略为尴尬。便抿嘴笑了笑,绕过她走开几步,复又回首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好不容易上来,还是快点下山吧!先去集市上找家酒楼大吃一顿,再买两身好衣裳换上。你看我们俩人这穿得着破破烂烂的样子,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我们叫花子呢!若是这个样子回去淯阳,指不定要将次伯兄他们给吓死的!” 阴丽华也笑起来,道:“诺!” 两人并肩向山下而去,半路,丽华忽然想起那曾为救自己而遭毒手的农妇一家,便让邓奉一起绕道至那户人家处。 当走到那儿时,已经见到那户人家门口堆起了三个坟头,估计便是那一家三口的墓了。只是光秃秃的坟头上什么也没有,看着叫人心酸。 阴丽华和邓奉走进那屋子,见到满地的血迹早已经淡了,整间屋子因为没有了主人而透出一种荒凉。 阴丽华感慨这家人的救命之恩,又因是自己等人连累了他们无辜惨死,不禁流下泪来。让邓奉去到周边的集市上买来香烛纸钱,拜祭过后,才起身准备和他一起离开。 然而邓奉自集市回来后,神色似有不对,丽华微感讶异,问之,他也不答。阴丽华便猜他可能是担心涪翁他们的情况,遂笑道:“若是忧心涪翁老前辈和程高兄弟还有小郭玉,大可等我们回淯阳后,再派出探子前来找寻。眼下还是快去县城里吃点东西,再买两身衣裳,好回淯阳。” 邓奉却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和她一起走得片刻,忽停步道:“丽华妹妹,不若我们别去城里了吧,咱们还是早回淯阳的好。都离家几个月了,只怕次伯兄和表姨母他们都急疯了......”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阴丽华打断道:“那么急做什么,反正都三个多月没有回去了,也不赶这一时半刻。再说了,我在谷底都好些天没有吃过一顿热菜米饭了,肚子饿得慌,你就让我好好去城里吃一顿嘛!另外我们两样子怎么上路,是一定要买身新衣裳换上的。”她说完就大步向集市赶去。 邓奉在后微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走至那小县城门口,邓奉犹豫着还是一把将其拉住,道:“丽华妹妹,不如——我们还是别进城了吧?” 阴丽华疑惑地瞧着他,道:“你这是怎么了?这样急着回淯阳?” 邓奉不敢瞧她,低着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阴丽华更加困惑了,奇怪地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事情瞒着我?”她又瞧一眼城门口不远处似有好几拨人分别在烧着香烛祭拜,有的人分明还穿着一声缟素丧衣。她心下大是奇怪,向邓奉道:“这城里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穿丧服呢?他们在为谁守孝?难道先前可有过大屠城么?”正欲过去问问。 邓奉一把拉住她的手,促声道:“别管了,咱们还是快点去买了衣裳吃了饭,早点回淯阳罢。”不由分说,拉着她便向城里的绸缎庄走去。 此刻他们身上早没有什么钱了,邓奉便用随身的一块玉佩换了两套便衣,店家还找了他们一些铜钱。 阴丽华换上了一套湖绿色起小白花的袄裙,衣领和裙边都是更深一点的绿,而裙面上的绿色则是由浅至深的晕染,彷如一波碧水。衣料虽是不及平常在南阳阴家时所穿的贵重,但也在简单朴素中别有一番韵味。她换好了衣裳,又借着店家的内室挽了一个披肩的发髻,整个人便是楚楚动人起来。 邓奉也是换上了身浅黄色的直裾长衫,头顶以一根布带束发,清秀中又显出几分逼人的英气,一见便是个俊美的翩翩美少年。 他换下了那身破旧的布衣,却不肯扔掉,递向向着店家道:“劳烦给我抱起来,这件衣服我还要带回去呢!” 那店主一脸疑惑,却不好开口问什么。 阴丽华也奇道:“邓奉哥哥,这衣服都破成这样了,还留着作甚?” 邓奉向她抿嘴一笑,低头道:“这件衣服虽是旧了破了,可是对我而言,它比这世上任何的衣服都名贵都好看!” 阴丽华一呆——便知是因此衣为自己亲手所缝,是以他才如此珍视,心下感慨万千。 等那店家将那件衣服一块布包好,邓奉就背着那包袱,携着阴丽华一起向外离去。 两人在谷底衣衫褴褛的生活了三个来月,这一下收拾妥当了,各人心中都感觉甚是舒坦。 他们正走着,想找间好点的酒楼,可一路上还是三三两两可见一些在街头巷尾拜祭的人。阴丽华心下奇怪,还没有开口问起,邓奉就拉着她快步向一家酒肆走去。 进门,邓奉便道:“店家,快点给上几个小菜,我们吃完了急着赶路。”说罢至店中最里边处一张桌边坐下。 阴丽华也随他坐下,复向那小厮道:“小兄弟,为什么今天我们一进城便看到四处都是有人在烧香烛纸钱,可是——” 那小厮回道:“二位可是一直在幽州,难道你们不知——”他正要继续说,邓奉忽然一拍桌案,喝道:“还在此啰嗦什么?还不快去端了饭菜来,我们吃完了还要赶路呢!”一脸不悦。 阴丽华心下犯疑,却又不知是什么事情惹得这小爷不开心了,但是她生性柔和,不喜刨根问底。只道是邓奉犯小孩子脾气了,便随着他去。 那小厮给邓奉一喝,也是吓着了,赶紧的上后厨去给他们端茶盛饭了。 等到饭菜上桌,邓奉就甩开腮帮大吃起来。 阴丽华总感觉他闷闷不乐,也不好多问,便跟着埋头吃喝。 两个人都是大口吃菜扒饭,互不说话。 这时,忽然走进来几人,便是坐在了他们对面。为首一男子高声道:“想不到萧王一世英雄,竟是在这范阳遭了尤来和大枪军的毒手,当真可恶!” 另一人马上跟着道:“是呀,想这天下四分五裂民不聊生,各路军队便如蝗虫一般侵害百姓。唯萧王军队自律,所到之处从不扰民,便是百姓企盼已久的明君呀!哪知好人不长命,不想他竟是——”说着痛惜地一抹眼角,似心中万分悲伤。 阴丽华在旁听得“萧王”二字,便是一惊,再听说了他遭逢不幸,更是骇然立起,向那几人道:“各位大哥,你们说的萧王可是——”心下隐隐祈祷绝不要是刘秀才好。 然,一矮个子却是鄙夷地道:“还有哪个萧王,自是邯郸温明殿中萧王刘秀了!” 阴丽华整个人一颤,差点跌倒,邓奉急忙扶住她,忧心地道:“丽华妹妹,你没事吧?” 阴丽华没有搭理他,又向那几人问道:“萧王他......他可真是死了么?” 为首那人没好气道:“你胡说什么!萧王他不过是给那些土匪逼得坠崖,他洪福齐天,吉人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的!”他身旁那矮子也跟着补充道:“是呀,虽然他已经坠崖几日了,但还是没有听说找到他的尸首,那么说明他很有可能还活着,说不定还有人救了他呢!”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是期盼着刘秀能保住性命的。 这是那店小厮却是上前道:“哪里,我瞧着最近几日城里大家都是在为那萧王焚烧香烛纸钱呢!他若真是活着,哪需这些?这玩意都是祭拜死人的!”说着不服气的一努嘴。 那几人却是怒了,为首那汉子一击桌案,斥道:“你这厮胡说八道!那些人烧香烛纸钱,那是为了祈求上天保佑萧王平安,哪里是你说的那意思!” 那小厮吓得一凛,万万没有料到他们这些人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刘秀向自己发脾气,又见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断不敢得罪,忙满脸堆笑地道:“各位客官,小的知错了,我......我这就去给几位端酒菜来。”说完急急忙忙退下了。 阴丽华在旁却是听得明明白白——“文叔哥坠崖了,他死了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痴痴地念道,同时将目光转向邓奉——难怪自他去了集市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还急着带自己赶回淯阳。原来,他竟是早就知道了! 阴丽华心中气结,向他质问道:“邓奉哥哥,你可是早就知道了?” 邓奉眼中流出一丝慌乱,不自然的别过脸去。 丽华便知自己猜得不假,她心中一沉,也懒得再和他理论,便是拔腿就向酒肆外跑。 邓奉当然是立时就要跟上去了,那小厮却是将他拦住,道:“公子,你还没有结账呢!” 邓奉从胸口摸出一把铜钱拍在桌上,便立马追了出去。 这些钱结账只多不少,那小厮自是没有再和他纠缠,由着他们离开。 第二百零二章 邓奉的决绝 阴丽华急急忙忙地向城外跑去。 邓奉在后,当追至城外荒郊时,移步至她前方拦住,道:“丽华妹妹,你这是何苦?” 阴丽华蹙眉质问道:“你既是早知道了这事,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可知那个坠入涯底的人是我的丈夫!”最后那几个字沉着有力,字字都打在邓奉的心上,顿时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阴丽华瞧着他,满腔的愤怒终还是给强压了下来,低声道:“你不要管我了,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是得去找他见见他的。”说完绕过邓奉准备离去。 邓奉一呆,忽然转身朝她大吼道:“难道你真就这样放不下他么?你可还记得你在谷中答应过我的话!” 阴丽华一怔,前进中的脚步戛然而止。 邓奉追过去,在她身后恨恨地道:“我便知那是你哄我骗我的!你那样爱他,听到他坠崖的消息就什么也顾不上的要去找他!你说过的什么再不见他的面,和我一起回淯阳的话,全是假话!通通都是假话!”他声嘶力竭的吼完,因为心痛而哽咽起来——他为她付出了那样的多,可是到头来在她心里终是比不上那个男人。而他并不在意得失,让他伤心的是,明明那只是一个负心人,她却偏要是有如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阴丽华强忍心中对刘秀坠崖的悲痛,转身向抬眼望他,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真不是这样的,邓奉哥哥,你相信我!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骗你,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回淯阳的!只是,文叔哥忽然坠崖,他在这河北无一亲人,而我是他的妻子,他从前待我很好,我怎么能知道这事却还当没事?我定然是要去找他的,不管他怎样了,我总是要看过他,才能安心的!”见邓奉还是异常愤慨,又拉着他的手臂轻摇了摇,压低声音道:“你相信我啊,只要我去找到文叔哥,看到他平安无事,我自会和你一起回淯阳的!” 可是邓奉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大声咆哮道:“我不相信呀——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他在河北真是举目无亲么?你可不要忘了,他已经在这另娶新妻,你算什么?你不过是他刘文叔的下堂妇!”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样话有多么的伤害她,继续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在你眼里永远只有一个刘文叔?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吼完,忽然激动的一把上前抱出她,探头去吻她的嘴——他要得到她,要她真真正正成为自己的女人。 丽华吓坏了,左避右闪,可邓奉是那样的强壮有力,他用手掌按住她的头,让她避无可避,唯有挣扎着苦苦哀求道:“不要啊——邓奉哥哥,求你了......别这样......” 然,邓奉哪里还听得进,他极力的抱住她,想要吻住她的双唇。而当他的唇终于吻在她的嘴上时,她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电到一般,忽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力,将他一把推开,“啪”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邓奉一呆,有瞬间的茫然,怔怔望她片刻——而那一巴掌没有让他发热的头脑冷却,却是更加激起了他无与伦比的怒火。他脑子里“嗡”的一响,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扑到了她的身上。 阴丽华大骇,声嘶力竭地叫道:“不要啊——邓奉哥哥!不要——” 可邓奉就像疯了一样,拼命的撕扯她的衣服——他要得到她!要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两人在荒野的草地上扭动着身躯,阴丽华几番欲推开他,可是根本没有力气。 她哭泣,她哀求,她大叫“救命”——可是这荒野之地,哪里又会有人来救她!而邓奉已经完全失控,他一心只想要得到这个女人,即便不能得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他的强势,他的疯狂,让她深感绝望...... “不行——不可以这样!”阴丽华在心中道,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道:“其实我不是阴丽华——我根本就不是你自小青梅竹马的丽华妹妹!只是六年前阴识从道观里带回来的一个落难孤女!” 她这番话如平地惊雷,惊得邓奉整个人一怔——他缓缓起身瞧着尚给自己压在身下的这个女子——她一脸的惊慌失措,这分明是他叫了六年之久“丽华妹妹”的人呀! 他仍似在梦中,呓语道:“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阴丽华见他似冷静不少,一把推开他,用手挡住因被他扯坏衣裳而裸露在外的肌肤,才道:“其实当初阴妹妹去道观并不是为亡父和阴家祈福的,而是她本就是有自娘胎里带来的痨病,去道观不过是求医问药。当年正是因南阳名士蔡少公指点,说在那归云观内有一奇宝,名‘红玉龙灵芝’,只要食用便能为她祛除病魔。”见邓奉一脸凝重的望向自己,她也不由紧张起来——她还从没有向阴识以外的人敞开心扉,主动说起自己不是阴丽华的事情,可是眼前这情况,已经容不得她不说了。然,邓奉那直射人心的眼神,却是让她心虚地低下头来,将自己掉落在那归云观药圃后,如何遇到阴妹妹而后又得她与阴识相助逃脱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唯一是隐去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事实。最后,当她说出阴妹妹为救自己而死——他凝重表情终于是再忍不住,双目紧闭,涕泪纵横。那从心底而发无法抑制的悲痛,让他仰天一声长啸:“啊——啊——” 声音回荡在这荒野,空旷骇然,充满悲情...... 他从小到大爱着的那个女孩竟然早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来,他一次次思念爱慕的女子,竟然是一个陌生人!他脑海中又回忆起了当初小时候自己和阴丽华还有邓禹一起玩闹的场景,那时的他就已经是钟情于那个女孩。而后她要离家,他和邓禹一同去送她,两人骑马陪着她的马车送了一程又一程,送出新野老远,才依依不舍的分离。竟不想——那一别就是成了永别! 她让他失去了最爱的女孩——这个事实一在他脑海形成,他立刻就怒目瞧向她,一字一句地恨恨道:“难怪你当初中了鹤顶红剧毒都没有死,原来是你吃了她救命的灵药!难怪当初你随次伯回来时,我和仲华哥哥就都瞧着你和以前不像了。而后我好几次都感觉着你和从前的丽华妹妹不同,但始终没有往这上面想!不料这一切竟是一个骗局!而你——根本就是一个骗子!你害死了我的丽华妹妹,还顶替了她的身份,成为了阴家千金!你让她替你死了,却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阴丽华,你利用我对丽华妹妹的情义,让我为你赴汤蹈火舍生忘死!你这个骗子!骗子——”他怒不可遏,以双手拿住她的肩膀,死命地摇晃,同时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欺骗我?为什么要害死我的丽华妹妹为什么——”他大声吼完,忽然放开她,一抬右臂,高高举起的手掌便是要向她劈面掌掴而来。 阴丽华一惊——看着他因愤恨而变得狰狞的脸,心惊胆惧,却是无意躲闪。反而迎着他的手掌,将脸向前一抬,咬牙闭目,准备迎接这一击。 是呀,不管有心无心,这一切的确是她的错!是她亏欠了他太多太多! 她从来都是知道他深爱着的是原来的阴妹妹,却是一次一次的让他为了自己而做出牺牲。 若是这一掌能消缺他心中的痛苦,她情愿承受! 然,邓奉高高举起的手掌,在空中停顿半刻,还是一泄气地放了下来——眼前这张清丽绝伦的面庞,这几年来多少次回荡在他的梦中,即便是知道她欺骗了自己,他又如何能忍心打得下去? 可他却是不能原谅她,不能原谅她的欺骗!更不能原谅她明明明能保守这个秘密,让自己活在阴妹妹还活着的虚幻中,却是为什么要这样狠心,一定要告诉自己真相!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再也无法面对她——他悲愤地瞧着她,仍似不敢相信,最后一摇头,道:“你是一个魔鬼......你就是一个魔鬼......”再不想看她,转身向着茫茫苍野飞也似的逃离开去,任由阴丽华在后叫道:“邓奉哥哥——邓奉哥哥——”他也似没有听见一般,不回头就这样跑开。 阴丽华追出老远,终还是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荒野。他的震惊和悲痛带给她的负罪感,让她自己也在坚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可是做错了吗?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大哥为了帮我守住这个秘密,费尽心机,可是现在我自己却是向邓奉哥哥将真相和盘托出。”复叹一声,又自语道:“然,方才的情况,我若是不说出真相,又能如何?”最后双肩一沉,心道:“事已至此,或许说出来对邓奉哥哥和我都是好的,他再不必因着阴妹妹而对我爱屋及乌,而我也能坦荡的面对他。只是现今他对我失望之极,但不管他去了哪,以他的身手,我自不必担心。眼下还是向范阳去打听文叔哥的消息吧,不管他是生是死,我总归是要见到他才能安心回淯阳的!” 打定主意,遂起身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裳——如今没有了邓奉陪伴左右,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她一人在河北只怕相当危险。便向地上拾一把黄土,抹在了脸上,希望能遮掩住姿色,让自己独身一人在寻刘秀的途中能安全点。 第二百零三章 误解 却说刘秀自悬崖掉下,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哪知在即将落地的一刻,坠落在了涯边一棵树枝上,一下给弹出老远来,再落在了涯底。这悬崖高有百米,若是当时他直接掉落崖底,只怕早就粉身碎骨一命呜呼。而这树枝恰好给缓和了一下,是以再落地时,虽是痛得难以翻身,却还是保住了性命。 刘秀只感觉直接胸口疼得厉害,再不能想什么,人就昏了过去。 等到他有知觉醒来时,见到眼前是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他们正围着他看。 那小男孩瞧见他醒了,兴高采烈地道:“程高哥哥,他醒来了,太好了!”————原来他们便是当日从单单大岭逃离的程高和小郭玉,当时涪翁为救他们两而死,受伤的程高带着小郭玉就躲在了一块大石壁后,远远他们都能听到涪翁临死前的惨叫,那声音直到现在也依然回荡在程高的噩梦中。而后他就带着那只冰蟾和小郭玉一起来到这僻静的山崖下,一方面想躲过那些人的追杀,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在这无人之处,以冰蟾好好为小郭玉调理身子。在单单大岭的那大半年时间里,他和涪翁也学到了不少银针刺穴的功夫,当这小郭玉服下了千年冰蟾后,为他调理身体绰绰有余。 时间一转眼就是三个来月,此刻的小郭玉已经是活蹦乱跳了。他聪明好学,对医术有着过人的天赋,程高感慨和涪翁的师徒之谊,也就把他当做弟子一样的来教导,望他有一日也总能成为像涪翁一样悬壶济世的名医! 那日,他们二人正在山崖下寻找草药,却是见到了坠崖于此的刘秀,程高立刻就将其抱回了自己和小郭玉的住处。 见刘秀受伤不轻,程高又为他诊断,发现他左边一根肋骨折断,人也是发起了高烧。于是为他接上断骨,又给他喂了药,让小郭玉在家中照看。这不,一直昏迷了两天两夜,刘秀才醒了过来。 程高将这两天的情况向刘秀说明,刘秀立即感激地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刘秀必定铭记于心!”当下也将自己如何剿匪坠崖的事情说出。 程高听罢,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平定河北的萧王刘秀!失敬!失敬!”说着连连拱手。 刘秀忙回礼道:“不敢当!” 程高又道:“我虽一介草民,但也常闻萧王平定河北之功,心中敬佩,竟不想今日有缘相见,实乃三生有幸!” 刘秀笑道:“若不是得你相救,只怕刘秀早一命归西,有幸者该是我也!” 两人寒暄得几句,程高又安排小郭玉照顾他,自己则去山坡上采摘草药和找寻食物。等到午间,刘秀就吃了一顿热乎乎香喷喷的野菜粥和烤肉。他伤到了肋骨,不便行动,程高又要照顾他和小郭玉,也无法替他前去找寻手下人等。而这荒涯下,方圆十几里,除了程高和小郭玉外,再无一人居住。因此也只得在这静静养伤,待得调理好后再出谷找寻耿弇他们。 这日,刘秀正和小郭玉聊天,无意中问起了程高的医术为何这样高明?小郭玉道程高哥哥乃是学至涪翁时,刘秀一惊,喜道:“可是那闻名天下的神医涪翁?”一激动,竟又是引得肋骨处阵阵疼痛。 小郭玉急忙扶住他,道:“刘大哥,你小心点!” 刘秀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道:“那涪翁真是程高兄弟的师傅?” 小郭玉“哎呦”一声,叫唤道:“疼啊,疼!快放开我啦!” 刘秀这才慌忙松手,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绝非有意,实在是听说了神医涪翁乃是程兄弟的师傅,一时激动,才弄疼你了!”说着又帮他揉了揉手腕。 小郭玉不满地道:“涪翁还是我爷爷呢!只是——” 就在此时,程高走了进来,打断道:“郭玉小子,你胡说什么呢!”他一直以来都是教小郭玉要隐瞒和涪翁的关系的,只怕行踪泄露,当初那些追杀涪翁的人又会来纠缠。只是小郭玉见和刘秀熟了,才一时没注意道出了实情。 果然,一见程高,他的惭愧地低下头来,道:“程高哥哥,我——” 刘秀便知他所言不虚了,见程高似不想提起这事情,但他又急于想知道涪翁的下落,好请其为阴丽华治病,因此迎难而上道:“程高兄弟,你我虽认识不过数日,但你对刘秀有救命之恩!我也实不相瞒,我所以会追问神医涪翁的下落,乃是家中妻子因中毒不可生育,是以希望能打探到他的下落,请其为我夫人驱毒,并无恶意!” 程高闻言,脸色缓和不少,道:“并非我有意隐瞒,实在是因为我师父已经遭人毒手了。”神色凝重,颇为悲伤。 刘秀大惊,道:“怎么会这样?可是何人害的他?” 程高道:“三月前,我和师父为小郭玉在单单大岭上找寻治病救命的千年冰蟾,那一日我们刚得手,便有两股人马前来搅局。他们中有一拨人不但要抓我师父,还欲抢那冰蟾。而另一拨人,却是在我们逃离后,还是一路追杀。当时我受了重伤,师父念及我和小郭玉的安危。将冰蟾给到我,让我一定要带着小郭玉逃命,为他治病,让他好好活下来。是以......当他死的时候,我跟小郭玉根本就不敢过去帮他......让那些畜生将他活活杀死......”说到此泣不成声。 小郭玉想到涪翁,也哭起来,道:“爷爷.....爷爷他是个好人呀,他救了那么多人,这些坏人......坏人为什么要杀死他......我恨他们!恨他们!”他高声叫嚷着,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程高不愿瞧他太过悲伤,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道:“别哭了,师父若是地下有知,也是希望你我二人能活着开开心心的!这才不枉他为我们的付出和牺牲!” 小郭玉含泪一抿嘴,懂事的点了点头。 刘秀这才知涪翁乃是真的死了,一想到这世间唯一能为阴丽华解毒之人都不在了,他颓然地一下跌坐在榻上,失魂落魄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当时一听到涪翁的消息,我便是立刻让吴汉和邳彤来找他的。三个月前,他们当时都是在单单大岭的呀,为什么他们回来后和我说在此根本没有见到涪翁和冰蟾呢?以他们当时带了那么多兵力,单单大岭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不知呢?”他不敢置信的自语道,程高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喝道:“你说什么?难道当时你曾派兵前来单单大岭?”刘秀还有些茫然,程高又喝道:“那么说那些人都是你派来的了!是他们打伤了我,还将我师父杀死的!” 刘秀骇然道:“不会的,我手下人明明说没有看到涪翁,他们不会骗我的!” 程高冷笑道:“哼!两拨人中总有一路人马是你的,一路人打伤了我,一路人却是将我师父杀死!不管你的人是哪一路,他们是听命于你前来找寻涪翁和冰蟾,可是他们却没有能为你找到,他们没有为你完成任务,回去都是会哄你没有找到。”忽眼中爆发出一阵冷冽之光,大声道:“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师父——你为了救你的妻子,为了你的一己之私,才会让你的手下杀死我师父!早知道这一切是因你而起,我真后悔不该救你!” 他越说越气,那暴怒的神情似乎要杀人一般,刘秀尚在受伤中,哪里是他的对手。不禁胆颤,从他手中挣扎而出,道:“程高兄弟,你误会了!我只是让我手下人来找涪翁前辈,绝不会让他们杀人的......”他还想解释,程高逼近一步,冷笑道:“你没有杀他,他却是你而死!”复转身至窗边,一把拔出挂在窗子处的长剑,斥道:“今天我便要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说着举剑便要砍来。 刘秀急忙一个翻身,程高的剑便砍在了榻上。当他再次举起剑欲砍来是,刘秀一把拉过小郭玉,将其上程高一推,让他挡在了自己和程高中间。程高顾忌于他,高高举起的那一剑便没有落下,刘秀趁着这个空档,捂住胸口一把向屋外跑去。 程高哪里肯放过他,向已经吓得哭起来的小郭玉道:“别怕,程大哥先去杀了这个害死师父的狗贼,就立刻回来找你,你在家里乖乖的,哪也不要去!”说完就追了出去。 刘秀一路忍痛狂奔,这涯底荒无人烟,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人。他为了逃避程高的追杀,见到远处有一片高高的草丛连着一片树林,就急忙躲了过去。蹲在那大树后,屏住呼吸,完全不敢动弹。 程高手执长剑追了过来,在草丛里挥舞着乱砍,大声喝道:“刘秀——你这个狗贼!快快出来受死!我师父因你而死,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刘秀强忍住胸口的疼痛,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任由程高破口大骂完,以为他不在,又向前去寻他,才松懈下来靠在那大树后呼呼直喘气。 这时,程高又向前边寻去,远远见一路人马赶来,为首那将领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但生得仪表威严,便是刘秀麾下耿弇是也! 走近后,耿弇向其道:“兄弟,我们乃是汉军萧王部下,他在追击尤来和大枪军时坠崖,你在这山谷可曾见过他?” 程高心中一凛,强压住内心的恐慌,不动声色道:“没有。” 耿弇仍似不相信,道:“不可能的呀,萧王当时明明是从涯上坠落于此,我们翻山越岭下涯寻找多日,怎么可能还找不到?” 一旁马武道:“算了,没有见着就算了,咱们再找找就是了。”说完带着队伍从程高身边经过。 程高听着他们的对话早已经是吓得冷汗淋漓,见他们朝着自己来的方向稍稍走远,急忙一个转身抄近路向回跑,他急着要回去带小郭玉离开。适才他对刘秀下了杀手,如今他的人马已经到来,势必不会放过自己和小郭玉的! 程高慌慌张张回到家,抱起小郭玉就往马车上放,然后一把火急匆匆将房子也给烧了。 小郭玉奇道:“程高哥哥,这是怎么了?那刘秀狗贼杀了么?” 程高正色道:“没呢!他们手下人已经寻来了,我们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快走吧!”说完就一挥马鞭,驾车向另一小路狂奔而去。 第二百零四章 回营 却说刘秀忍住胸口的疼痛,靠在那草丛后的大树背面躲着,过了不久,忽听到耿弇、马武等人的呼喊:“萧王——萧王——” 刘秀大喜,立马探出身子来,高声回道:“我在这儿呢——” 马武和耿弇瞧见他,也是万分惊喜,顿时一同下马,朝他奔迎过来。 两人见刘秀虽似受伤不轻,但并无性命之忧,都是喜极而泣,道:“太好了!萧王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马武瞧着刘秀的样子似颇为狼狈,不解地道:“萧王这是如何了?怎么会躲在此?而这些日子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刘秀于是简略向他们言明了自己坠崖后给程高救起的经过,然而想到涪翁一事牵连吴汉和邳彤二人,便略过不提。 而耿弇和马武听闻了那救刘秀之人又欲杀他,都是勃然大怒,均叫嚣着要去宰了那人。马武想起刚才在这荒野遇到程高时,他一脸的惊慌样,一拍脑袋,道:“呀!原来要杀萧王者就是那厮,先前我们还向他问话,让他给逃了。现在我去找了他来,当着萧王的面将他大卸八块!”说着就要去。 刘秀却是一把拉住他,道:“不可!他虽对我不敬,却是因中间有所误会。况且没有他救了我,只怕你们来这找到的已经是我的尸体了。现在你们便随我一起去找到他,我要当面向他解释清楚这些误会,他自会体谅于我的。” 老大发话了,耿弇和马武还能说什么,只得同意。二人带领着手下一干将士,随刘秀一起向程高的茅草房走去,待得走不久,远远便见火光冲天。 刘秀上前一步,见那房子已经烧得面目全非,耿弇让手下人冲进去看看里面可还有人。 回曰:“里面空无一人!” 刘秀心中叹道:“看来他还是认定了是我害死他师父的!只怕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也会责怪自己不该救我的。” 耿弇和马武见他神情失落,却是不敢再问什么,只得道:“萧王不要再想这些了,你失踪多日,只怕军中早已大乱,咱们还是快快回大营看看罢。” 刘秀微一沉吟,点了点头。欲领队伍从大路回去,耿弇道:“萧王有所不知,我们来寻你这些日子,不时路遇尤来、大枪军的人,几番恶战,适才下到这涯下。现在回去,还是走小路上涯为宜,恐他们有所埋伏。” 刘秀道:“言之有理!”遂与他们一同操小路包回涯上,一路打听吴汉他们大军的下落,知其在范阳城中安营扎寨,便一同向那儿投去。 刚入城内,便感觉城中人心惶惶,百姓皆言:“萧王已死,汉军恐散!” 耿弇、马武闻之,刚欲出言喝止,刘秀却是将他们一拉,道:“先勿多言!且随我去看看军中如何了。” 一干人等来到大营不远处,刘秀向手下人道:“你们先留在此,让我一人回军中看看,不知若是刘秀此次真死了,这汉军会如何?”说完拿起耿弇身边一士兵马鞍旁挂着的毡帽,又扯下耿弇腰间令牌,淡淡一笑,只身离开。 耿弇和马武对视一眼,皆不再多问,按照旨意留于原地。 刘秀独自一人悄悄前往军营,一路上遇到守营的士兵,他便是将耿弇的令牌亮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乃是奉耿少帅之命回来军中,诸位将军何在?” 那些人自然是给他指引方向了,刘秀便带着那毡帽不动声色地找到了诸将大营所在。 其时,营帐内正吵得热火朝天。 诸将都在为刘秀的失踪而慌了手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怎么安排都不妥,怎么部署下一步计划都不合心意,仿佛只有散伙一条路可寻了——可见没有了他的军队凝聚力大大减弱! 刘秀在营帐外的小窗处瞧得明明白白,也知道了诸将于自己的一片忠心,正欲入内安抚大家。 忽然,只见吴汉起身一击桌案,大喝道:“尚未确定萧王的死讯,尔等就已经自乱阵脚,如此怎能成大事?” 然,这话立刻就遭到了好几名将领的群起而攻之,纷纷道:“如今萧王都不知下落,正是群龙无首,咱们再打这仗,为了谁都不知道!难道就如赤眉一般,由正规军变土匪?” 这些丧气话让吴汉大为恼火,他立刻怒目圆睁,曰:“今萧王虽是下落不明,但是我们并不要怕,王兄之子尚在南阳,大家何愁无主呀!” 他这一番话立即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所有人皆是面露喜色,铫期、臧宫、马成等人更是拍手赞道:“吴将军言之有理!我等如何早未想到!今有王兄之子在,我们这汉军又有主心骨了!” 刘秀在外,见到吴汉一句话便是将摇摇欲坠的汉军军心稳固,心里不知怎地,竟是微微升起一丝不安。 这时,忽然有人大笑着拍了他一把,惊讶地道:“好你个刘文叔!你可算回来啦!” 刘秀一回头——乃是朱佑! 他取下毡帽来,两人欣喜地一抱,互拍了拍后背,朱佑喜极而泣道:“我一看那背影就知道是你!你小子总算是活着回来了,太好了!” 当再放开时,朱佑后退两步,恭恭敬敬下拜道:“见过萧王,适才属下看到你平安回来,一时太过开心,就不分尊卑了......”他说着,眼中又是淌出几滴泪来,可见这几日没少为刘秀担忧。 而他这一高声叫喊,也惊动了营帐内的诸人,大家一涌而出。见到刘秀,所有人都是满脸欢喜地拜下,一个个为他能平安归来而无尽喜悦。 刘秀大笑,道:“大家快起,这几日劳你们为秀忧心了。”待诸将起身,他径直至吴汉跟前,道:“适才将军在营中的一番话,刘秀全听见了。我不在,将军能为我稳定军心,实属可贵,不然我与诸君辛辛苦苦带领起来的汉军就这样散了,实在可惜!”转向所有人,又道:“刘秀死,大家还能记起我的侄儿,你们这一片赤胆忠心,刘秀没齿难忘!在此,请受我一拜!”说完,就要下拜,那一群人哪里能同意?大家都是抢上前来扶着他,刘秀这一拜就没有能拜下去了。 在诸将的拥簇下,刘秀望一眼不再多言的吴汉,心想着他能在自己不在时,说出稳定军心的豪言壮语。而他亦能在自己下达命令让其去往单单大岭找寻涪翁的时候,发生了那样的大的事情,却还能隐瞒不报,此人绝不简单!他原本还想着一回营便是要将吴汉叫来问个明白,现在却是在心里打起退堂鼓来。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何必因此让他心生嫌隙?涪翁之死已不可挽回,即便问了又能怎样?难道还真将他和邳彤二人治罪?倒不若做不知情,先看看他二人可是真对自己一片忠心,至于要问明白这真相,稍后不迟。 于是亲热地拍了拍吴汉的肩膀,大笑着赞道:“将军的忠心可昭日月!” 吴汉得此表扬,自是感动得一塌糊涂,马上跟着道:“吴汉此生追随萧王,忠心不二,誓死效忠!”说着再次跪下。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跪拜表态:“我等追随萧王,愿忠心不二,誓死效忠!” 刘秀望一眼营帐前众人,感到虽然自己离开几日,却是更加凝聚了自己在军中的号召力,让多有人都明白了这汉军中不可一日无他刘秀! 这次坠崖——还真值了! 其时,郭圣通早已经赶到军中,她一直在其他营帐内休息,这一听闻了刘秀回来,也是挺着个大肚子就往这赶了。 绿衣扶着她,一个劲叫她慢点,可是她哪里听得进,捧着个大肚子终于看到刘秀站在将军营前,不由眼泪一下子簌簌而落,嘶声道:“夫君——” 刘秀回头,一见她,也不由呆了呆——见到她如此大腹便便,却还从邯郸城中赶到此来,完全没有顾忌自己的安危。微微蹙眉,却还是迎上前,扶住她,道:“夫人,你怎么来了?你怀有身孕,该当好生休息才是!” 郭圣通依在他怀中抽抽噎噎哭个不停,绿衣在旁道:“萧王坠崖的消息传回邯郸,王妃哪里还能坐得住,她一心只想着萧王,根本不顾自己还怀着孩子,一定要前来这范阳找萧王。奴婢拗不过她,只得陪着她前来。” 这时,郭圣通才哭泣着道:“我哪里顾得了孩子,若是你真死了,留我和孩子在这世上,还如何活?” 刘秀一怔——他从来都是将她视为政治联姻的,虽也喜欢和她在一起,但论起感情自是及不上阴丽华万一,可是现在她说道:“若是你真死了,留我和孩子在这世上,还如何活?”这一句话让他内心涌起太多愧疚! 他从来也没有料到对她而言,自己会这么重要! 这一刻,他瞧她的眼神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将脸贴在她的额头上,动情地道:“为夫让你担心了,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郭圣通也感觉这一刻与他似有一种心灵上的契合,她的心也是化为了一滩温水,荡漾着柔情蜜意。回道:“今生今世,无论富贵平贱,只要得在夫君身边,通儿就是心满意足!” 他们这厢郎情妾意,你侬我侬,诸将自是不好意思了,看得片刻,朱佑道:“好了,好了,萧王和王妃多日不见,咱们还是不要再打扰了,大家各自回营吧!哈哈!”说完,带头离去。 他是刘秀的同窗兼嫡系,在军中的地位不高,但是谁都知他和刘秀关系的亲密。因此虽然刘秀没有开口让众将退下,但是朱佑都自说自话着走了,其他人也就不再含糊,一个个边笑边打哈哈的离去。 第二百零五章 越爱越伤心(一) 刘秀回营的当日,全军上下一片欢腾,傍晚他和郭圣通一起设宴犒赏三军。 等到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郭圣通瞧着满座言行渐渐放肆粗鲁的将领们不禁皱了皱眉头,向身旁刘秀低语道:“这里面好闷呀,不如夫君陪我出去走走透透气可好?” 刘秀望一眼大家,见他们都相谈甚欢,本不想扫兴,可是见郭圣通似乎很不喜欢和这些粗人打交道,便还是向众人道:“王妃身体略有不适,大家请继续,秀先失陪一下,安顿好她再过来和兄弟们畅聊。” 大家又立刻起哄起来,说是萧王和王妃多日不见,小别胜新婚,自是要一起说说体己话的。 刘秀就在这一片笑声中扶起郭圣通离开,两人出了营帐,他便道:“天色已晚,不若夫人还是早些回营帐休息吧?” 郭圣通一努嘴,撒娇地道:“不要——我便是想和夫君在这夜色中走走,这样难得的夜晚,繁星满天,多浪漫呀!” 刘秀疑惑道:“浪漫?” 郭圣通忙道:“就是很开心很有情调啦!”见他还是一皱眉头,似乎很不解,又一拍自己的嘴巴,撇嘴道:“其实就是很舒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这样的夜空下漫步,是人生一大幸事!”她大声说完,望向刘秀。 他立刻哈哈笑起来:“我从未听过说这样的事情会是人生一大幸事,不过只要通儿开心就好。你喜欢在这繁星满天的夜晚散步,那秀就陪着你便是。”携起她的手,又笑问:“那么夫人想去哪?秀这便陪你去吧!” 郭圣通甜甜一笑:“好呀!那便去营外不远处的湖边吧,我来时就觉得那儿非常的美,又很安静。早就想去看看了,只是一直为你担心,因此没有心情。现在夫君平安回来,那么就陪通儿一起去那走走可好?” 她低声蜜语的央求,刘秀如何还忍拒绝,想想那儿离大营也并不远,于是微微一笑,道:“诺!”便携着郭圣通的手一同向大营外去。 守营的士兵见他们要出去,便问起可要派兵跟随,刘秀道:“不必了,我就陪王妃去营外的湖边走走,并不走远。”即离开。 夜色笼罩下的范阳城虽没有邯郸的街景繁华,但在这碧波嶙峋的湖边还是能感受到一种大自然的美。刘秀拥着郭圣通站在着湖边,诉说着这些日子不见彼此的思念。 郭圣通低头一抚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道:“还有不到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夫君可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她说这话时,神态中明显透出一股不安——可见她是将这生男生女看得很重。 刘秀自能明白她的心思,淡然道:“不论男女,都是我刘秀的骨血,等他出生,我自会好好疼他,通儿莫要为此想过多了。” 郭圣通当然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他都已经三十有一了,这才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且古代从来的是靠男孩子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说他不想要个儿子,打死她都不信!可是他的回答,却是叫她心中好生温暖......他的温柔,他的豁达,他的通情达理,完完全全不像是一个两千年前的男子,让她觉得自己一刻比一刻更加的深陷其中,越来越爱他,也越来越渴望得到他全部的爱...... 她再次用充满柔情的眼神望向他,含情脉脉地道:“其实若要我说,我倒是希望这胎是个儿子,如此便能继承他父亲的大业了。” 刘秀一愣,哑然失笑道:“如今天下几分,我不过也才得其一,说到这大业未免言之尚早。而若是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倒是觉得,若能得一个如通儿一般美貌的女孩,那我是宁可要个女儿的!”说完哈哈一笑,看似无心,又像有意。 明明就是口不对心嘛!——郭圣通绣眉一蹙,转又想:“可能他真是不想给我生儿子的压力吧......”便不再纠结于此,复笑道:“反正我不管,这一胎要是个女儿,那么我便再为夫君生,总之是一定要生出儿子来不可!一个不够两个,两个不够四个,我就不信生不出儿子来!将来我的儿子们还要追随他们的父亲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而我们也要永永远远的在一起,相亲相爱永不分离!”说完往他怀里一靠,道:“夫君,你看可好?” 刘秀见她说话那样子颇为天真可爱,然那话却是又不甚得他的心,他回答是吧,他心中真正想永不分离的是远在淯阳的阴丽华,若答不是吧,眼前这女子分明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她和阴丽华都是他以正妻之礼娶进门的,说起日后相见两人该如何分高下,他就是想想都头疼。而现在她在他的身边,为他怀着孩子,知道了他坠崖的消息还大老远从邯郸赶来。或许她是有着真定王室的身份,她的背后也有着他所忌惮的势力,可是从她一脸天真烂漫的想为他生儿子的话中,或许夹杂着她对势力的渴求,但他还是听出了她内心中对自己的那抹深深爱意。 这种感觉让他的内心很是矛盾,使他很想避开这个让自己烦恼的话题,于是淡淡一笑,道:“起风了,夫人小心着凉,不如我们回去罢?” 郭圣通做不悦地道:“不要,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这样在一个有情调的环境中独处一会,我不要就回去啦!” 刘秀于是道:“这夜晚的湖边实在太凉,要不夫人先在此等候片刻,容秀回营帐为你取了披风过来。” 郭圣通见他这样关心自己,自是开心的点了点头,刘秀这便离开。转身的那一霎他的心忽然有点失落,记得在宛城的那个夜晚,他也是陪着丽华在满是荷花的湖塘边赏月。那一晚的空气透着闷热,可是每当想起,他的心中总是甜丝丝的,仿佛时光中拌了蜜糖一般。 刘秀回营为郭圣通取披风的同时,阴丽华也孤身一人寻到了这范阳城中,她一路打听刘秀的消息,当知道他终于是平安回来,开心得喜不自禁。她游走于军营外,想着要如何见上他一面。可是一听人说起那邯郸城中的萧王妃也已经赶来了时,她迈向汉军军营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去还是不去? 她徘徊于军营外,这时,她忽然想起尚放在自己胸口处的《赤伏符》来,对呀!这不正是能帮助刘秀名正言顺登基称帝的谶书么!若是有了这本书,他的自立,便能堵天下众人悠悠之口了! 有了这个理由,阴丽华就振奋起精神,决定不管如何,既然来了,怎么也是要见刘秀一面才行! 她在心里念叨着:“文叔哥,你可好?这么多日子以来,你可曾想过丽华?”她默默念着,同时向汉军营正门走去,一恍惚,忽见刘秀的身影拿着一件披风急匆匆从军营大门而出,向一条小道而去。 他们相隔太远,刘秀又走得太快,她想叫一声“文叔哥”,可是此刻就在军营外,若是给其他人听到,传到了那萧王妃耳中怎么办?那她不就会知道自己的出现了么?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那个女人,她只是简简单单的希望能见一见他的面,至于见面以后怎样,她完全没有想过。 于是她便悄悄的跟了上前,希望能在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再叫住他,和他说说话,向他诉一诉自己的相思之苦。 而当她跟着刘秀至那湖边时,眼前的情景让她一下子愣住了——月色下,远远见他走近一个女子,那女人见到他来了,也是欢喜的投入他的怀中。 夜色下,她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可是能清清晰晰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只这一幕,她的世界瞬间轰然倒塌——他就要做爸爸了!可是这个令人雀跃的称谓却是另一个女人带给他的!让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那声原本已经要叫出口的“文叔哥”,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她的脑中顿时嗡嗡作响——她原还想像只鸵鸟般将头隐藏在自己的世界里,去想着在这场联姻中他是多么的逼不得已,他是多么的忍辱负重。在那些无眠的夜晚,他也会如同自己思念着他一般,深深思念着她! 可是现在,看到他将手中的披风细心给怀中的女人披上,而那女子则是发出一阵银铃般幸福的笑声后,将头再次靠在他的胸口中。 她才知道自己这么多日子中对他的思念和担忧是多么的可笑!一时间,竟有些站不稳了,脚踝一崴,发出一丁点声响。她心中一骇,急忙向大树后一藏——她不愿给他们发现,更害怕给甜蜜中的他们瞧见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此刻若是自己出现,对这一对幸福的人而言,将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多么的煞风景呀! 然,这一点点声音已经惊到了刘秀,他立马回头道:“谁——是谁?” 阴丽华听到他的声音,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么多日日夜夜以来,她多少次想再听一听这温柔的声音!可是现在,她拼命的紧咬嘴唇,憋住呼吸,不让自己因痛苦而失声哭泣。可是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是一记一记的重锤狠狠砸向她的心窝,使她憋气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流满了她的面颊,她感到自己若在停留片刻,只怕立时就会死去,于是再不想多停留一刻,一扭头向夜色中跑去。 而这脚步声却是再一次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次是那个女声高声道:“到底是谁?” 阴丽华一怔——好熟悉的声音?有点像......她立刻又对自己说:“不会的,怎么可能呢?我已经七年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了,绝对是我太伤心了,才会听错的。” 而适才刘秀和另一个女人恩爱的画面带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让她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去好好的放声大哭一场!于是她也只有片刻的迟疑,立马又重新投回了这股悲伤中,迈开脚步大步向黑暗中跑去。 第二百零六章 越爱越伤心(二) 湖边,刘秀扶着仍在回身张望郭圣通,道:“别看了,可能只是过路的行人罢了。” 郭圣通奇道:“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人来此?” 刘秀笑道:“你看我们不也在此欣赏这满天的繁星么,难道就不许别人也来看看?” 郭圣通这才笑了,不再去在意这些。 而阴丽华在这夜色下经过汉军营时,忽然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她“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那人也给撞得不轻。但当他们二人对视时,都不由发出一声惊叫,那男子道:“丽华妹子!” 阴丽华一惊——原来那人正是朱佑!他吃饱喝足后,肚子胀得厉害,便想着一个人出来走走,促进消化。没料到竟是遇到了阴丽华,他惊得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最后吞一口唾沫,道:“丽华妹子,你怎么在此?你......你不是和邓奉回淯阳了么?” 阴丽华还沉浸在适才那满腔悲愤之中,哪里有心情和他闲话。她更不愿因为遇见了他,而让刘秀知道自己在此,若是他真知道了,来找自己,她将该要如何面对? 她的心又是一痛,也不理朱佑,转身就向城门外的方向跑去。 朱佑一看,急了——他也是担心阴丽华,但又不敢马上惊动刘秀。他想以刘秀对丽华的情,此刻又面对一个郭圣通,只怕他也不好如何处理。不如自己先截住她,再将她送往常山交付于邓晨,让其安排人护送她回南阳——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于是就追了上去,待得人烟稀少的地方,才开口大叫:“丽华妹子——丽华妹子——” 阴丽华此刻最怕遇见熟人——特别是朱佑一直在刘秀的身边,陪着他崛起于河北,刘秀和那郭氏如何建立起感情,朱佑心知肚明。此刻面对这位从前的好友,她在他的眼中便是一个痛失丈夫感情的弃妇,她不愿意! 因此,阴丽华死命的往前跑,而当她再跑了一段路程转了个弯时,她忽然感到朱佑已经没有再追她了。停下来大声喘了几口气后,她转身张望,黑暗中真的是空无一人。她想:“也许他追不到我,就回去了吧。”心里轻松了点,可是马上又沉重起来——朱佑已经知道她来范阳了,那么他会告诉刘秀么?若是刘秀知道了,他可会来找自己? 她的心纷乱如麻,在来范阳前,她还有满腔的相思要向他诉说。可是现在,她却只想逃离,离开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打定主意,她就沉下心来,准备出城。 然,走至城门口,忽然想起身上还携带着那本《赤伏符》——“若是没有这本书,文叔哥的称帝之路可会耽误?”她心中自问,又不禁为他忧心起来。而当想到这书中还有着邓奉那一句话未曾化解,她又想道:“不可!我决不可现在就将书给到文叔哥,我得先找到能为邓奉哥哥化解此句的人。让其将关于邓奉哥哥的谶语化解了,再让人将此书转交给文叔哥,如此才是两全其美。”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惊道:“对了,我大可去南阳找蔡少公呀!他精通谶语相术,对这世间奇奇怪怪的事情大多通晓,相信这件事情也绝对难不倒他的!”这样想来,就大步向城外走去...... 一连几日,她都是茫然的走在这河北的路上,没有邓奉的帮助,她连如何通向孟家渡口的路也不知道走。一路上问了行人方向,但终因小路岔路太多太复杂,走着走着就不禁走偏了。而刘秀带给她的伤害,也是让她终日里浑浑噩噩,时常是在睡梦中哭醒,醒来了也是痛不欲生。 因为没有钱买吃的喝的与住客栈,这一路她都是露宿街头,有时候也混在流民中讨一点吃喝,或者是去捡食路人剩下的食物。生活的艰辛让她忽然感到自己自穿越以来,就一直受到阴识的庇护,在阴家大宅中过着好吃好喝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可是眼下事态已经不可改变,她并不后悔来找了刘秀,可是她很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和他一起来河北,或许有她在身边,他便不会另娶了?然,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她自己便哑然失笑——他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牺牲了那么多的亲人,才有了今日在河北崛起的机会。即便当时自己在此,他就真能不娶么?或许他会挣扎,或许他会犹豫,可是现实不会容许他做出错误的决断,他手下那帮为他卖命的人亦不会允许他将所有人共同努力得来的机会白白丧失!越想这些问题她的头就越疼,而孤身一人在这河北,她更是连一倾诉说自己内心痛苦的人也没有,只能将一切委屈憋在自己心中,默默的哭泣,默默的流泪...... 有时,她也会想起邓奉来,想起他的好,想起他为自己的奋不顾身。想到自己为了赶来见刘秀,而将真实身份向他表明,让他从此活在没有阴妹妹的痛苦之中。想到此,她就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她终是毁了他所有的希望!而她为了刘秀伤害了邓奉,迫不及待赶来范阳——却只是鉴证了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恩爱! 她觉得自己好傻好傻...... 这样风餐露宿的日子中,她一天一天的挨着,终于有一天早晨醒来时,她感到浑身发烫,头重脚轻,起身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昏迷中她觉得整个人很难受,很想喝水,可是却连睁开眼里的力气也没有了。慢慢的,终于是失去了知觉...... 等到她再次有感觉时,她感到有一双温暖的臂弯,将自己抱起,放在了一堆软软的草堆上。有人拿冰凉的布巾给自己擦拭额头,随后她感到自己被抱在了一个温暖的怀中,有一股很苦很苦的药水流入口中。她很想吐出来,可是耳畔却是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快喝了吧,喝了病就好了。” 她心里一惊——难道是刘秀? 可是那人却再没有说话,她努力的想张开眼来看一看,可是剧烈的头疼让她根本没有办法挣扎着醒过来,唯有躺在地上呻吟着叫了两声“文叔哥......文叔哥”,便是再次沉沉睡去。 翌日,当她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了前两日和流民队伍一起入住的破庙中。只是此刻四周已没有了一个人,整间大大的庙宇中唯有她一个,显得异常的空旷和冷清。阴丽华心中微微失落,她明明记得昨日迷糊中似有人在照顾自己一样,还喂自己喝了药。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仿佛如同梦境,四周根本再没个人影。她一阵伤心,自语地道:“我原还以为是文叔听了仲先哥哥的相告,终于是忍不住前来看我了。可是现在看来,他何曾来过?若是他来了,看到我病得这样厉害,怎会忍心不等我醒来见上一面,就这样匆匆离去。即便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便与我相见,那么他也是会安排人护送我回淯阳的,断不会就这样任由我一人流落在这河北。”心中一阵伤感,又想道:“也许仲先哥哥根本就没有告诉他我来过的事情,若是告诉了他,他怎会不来看我?”再一想到那晚刘秀与那郭氏于夜色下在湖畔边深情相拥的情景,她的心又是一阵抽搐,感到也有可能是朱佑告诉了刘秀,可是他却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来过呢?一有这个想法,她立刻就摇头对自己否决:“不会的,绝不会的!阴丽华,你要相信他——他可是你的丈夫,是爱你至深的文叔哥呀!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怎能不相信他呢?若是他没有来看你,必然是有他的苦衷——他绝不是一个贪新忘旧薄情寡义之人!”这样想来,心里还是很不好受——若说刘秀真不知她来过的事情,难道朱佑在这河北看到了她,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有什么理由将这件事情向刘秀隐瞒呢?他即便是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告之于刘秀,那么私下难道也不可说吗? 这些复杂的问题折磨得她的大脑都要抽筋了,最后她想:“昨天给我喂药照顾我的,会不会是邓奉哥哥呢?”可是再一想到邓奉在单单大岭和自己离别时的那种决绝——他眼中对自己的憎恶,那是根本连一眼都不愿再瞧她这个人了,如何又会偷偷来照顾她呢?若说是邓奉,这么多天时间中,难道他还真能一直跟着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挨冻受饿? 不会的!不会的!——她在心中对自己道,可还是忍不住跑出庙堂两步,对着外面大叫道:“邓奉哥哥——邓奉哥哥——可是你吗?你是不是在我身边,你快出来呀!” 可是四周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她再一次失望:“果然——果然他们都没有来过,文叔哥已经另结新欢,邓奉哥哥更是恨死我了,他们又如何会来看我照顾我?即便是我病死在了这荒野,他们也不会知道的。”遂一声叹息,道:“也许昨日照顾我喂我喝药的便是那些与我一同流落在这庙宇的流民吧?他们看我孤身一人可怜,适才会照顾我的。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人来照顾我,一切根本只是我的错觉。我发烧太厉害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以为有人来为我换冷毛巾,以为有人来喂我喝药。”这样想来,虽是失落,心中却是坦然不少。 最后整顿好心情,想:“阴丽华,现在你已经没事了,不要再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了,还是快快回南阳,找到蔡少公才是!”思毕,稍稍收拾了一下,就再次向庙宇外走出——她要回南阳,为了刘秀,为了邓奉,为了这本能为天下人指点江山的《赤伏符》,前去向蔡少公求教。 第二百零七章 李铁的叛变 却说刘秀在范阳与吴汉等大将回合后,第二日尤来军又来偷袭,他们原以为刘秀已死,此次对战胜汉军志在必得。哪知刘秀忽然领兵出现,吓得他们立时气焰矮了三分,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得一战的。只是这一战汉军毫无悬念的大获全胜,将尤来军给打得落荒而逃。 刘秀还想着乘胜追击,一举剿灭大枪、尤来军匪患,于是准备遣人将郭圣通送回藁城漆里舍待产。 郭圣通自是不乐意,但这在外兵荒马乱的刘秀也实在不方便照顾她,因此她也只得同意和绿衣回真定。 临行前,她一再的向刘秀央求:“夫君,再有两个月不到,通儿便是要生产了。这是我们的头一个孩子,不管战事如何,你可一定要赶来漆里舍看我啊!” 刘秀点头一笑:“我尽量。” 郭圣通不甘地道:“不要——我要你一定回,你答应我嘛!不然我就不回去了!” 刘秀见她又耍小孩子脾气了,只得应允下来。 郭圣通又道:“那么你行军在外,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再不要像以前那样事事冲锋陷阵于前了,可好?” 刘秀见她始终惦记着自己的安危,心头有点小小的感动,点了点头,道:“诺!” 郭圣通这才在绿衣的搀扶下,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一直到进入车中,她还在不断的回头张望——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只盼着能多看他几眼。 刘秀如何不知道她心中的苦闷,只是不知为何,这离别在他看来竟还有点轻松的感觉——这一年来,和她在一起虽然也开心,但是每每想起阴丽华来,心中总是无限愧疚。他实在是很想她,多少回梦中全是她的倩影,无奈他们却是远隔天涯。回到军营后,刘秀即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于淯阳——这一年多来,他多少次提笔想写一封情意绵绵的情书于她,可是一想到她那日在藁城漆里舍大宅中亲眼见到自己另娶时痛不欲生的眼神,他就胆怯了。他实在害怕这一封书信过去,她立时便会回一封决绝的信回来。那样他们之间还如何挽回?而若是她真原谅了他,转而提出要来河北陪伴于他,以他现在和真定联姻的关系,以郭家在河北的势力,那她与这郭氏一见面,不是立时就要分个高下降妻为妾么?他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出现,他不愿意看到她受任何的委屈。只要自己一日没有成就大业,只要她们一日没有见面,那么她们之间就不存在高下之分,他就完全还有机会去平衡真定王室和南阳一派之间的利益关系! 等——在没有把握给她幸福之前,他只能等! 当他写好了这封诉说自己衷肠信后,还是再一次将其撕毁,在心中默念道:“丽华,对不起!原谅我不能接你来身边,你等我,等我一旦有机会了,我一定要你回我身边,做与我并肩一世俯瞰世间的女人!”为了这个信念,他再次抖擞起精神,让身边侍从将众将领召集来,他要马上部署下一步计划——他要加快平定河北!他要尽快问鼎中原!他要给她这个世上女人最尊贵的身份!——以此表明她受的所有的苦所有的委屈,全是值得的! 稍稍平静了一下内心,侍从来报,诸将已经等候于大营前帐,刘秀便立即赶往。 稍作商议,所有人一致认为该借此机会将尤来军一举剿灭。刘秀亦表示赞同。但他还想再次带兵亲征,无奈众将士都对其上次坠崖的事件万分忧心,一齐下跪道:“请萧王留守后方!” 刘秀微一沉吟,终还是同意,道:“那好,我不再领突骑冲锋,便压后观战,以便随时调令军队。” 诸将这才起身,刘秀又点吴汉、景丹、马武、盖延、陈俊、耿弇等大将带领突骑直追尤来军,自己则与大军随后跟上。 尤来军意识到汉军的威猛,当天夜里就带兵大退。刘秀领汉军奋起直追。至安次,与尤来军、大枪军和前来相助的五校军交战,大败敌军,斩其将士三千余人。 这一场大战,陈俊表现尤为出众,所向披靡,直追出敌军二十余里。刘秀在山头瞧着他的勇猛,不禁感慨:“战将尽如是,岂有忧哉!” 然,这些匪患并未灭绝,他们仍向北而逃,其中尤来军更是进入了渔阳郡境内——此乃彭宠的地盘,吴汉、盖延、王梁等人便是出自于此。如此一来,刘秀更是有恃无恐,率兵大肆追击尤来军等。不但对其穷追猛打,陈俊更是献计,动员当地百姓不要将粮食供给于尤来军,让他们完全断了军需。尤来军就这样在渔阳郡内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挣扎了不到半月,终于不攻自破,全军溃散。 至此,刘秀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但整个河北并未平定,他仍然还需要努力! 与此同时,此刻镇守黄河以北河内郡的冯异却也是在与河对岸洛阳城中李铁、朱鮪处于对峙中,而李铁的按兵不动让冯异从中发现了一点以巧致胜的苗头。 原来此地位置得天独厚,物产富饶。当日寇恂和冯异一同领命前来河内郡,寇恂一到任,便赶往位于黄河北岸、洛阳城以北一百二十里的河内郡首府怀县,在那儿广征粮草招募士兵,同时大规模养殖战马,开采矿产炼制兵器。一则能为刘秀的北征军提供给养,二则还能接济邓禹的西征军。——在整个河北的战役中,此河内郡与邓晨镇守的常山郡都是刘秀汉军集团最最重要的粮草军需所在地。 冯异到此后,则是率魏郡、河内两郡兵马严守孟津渡口,严密监视黄河对岸洛阳的一举一动。 不久,从河对岸传来消息——李铁将刘隆的老婆孩子全给杀了。 但很奇怪的是,舞阴王李铁却是紧跟着马上差人给冯异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明自己杀刘隆的家属实属无奈——皆因刘隆投靠刘秀后,也随冯异镇守孟津,参与对战洛阳。此事刘玄、朱鮪皆知,并且大怒,刘隆的家属又一直在洛阳,他实在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的。 冯异拿着这封信,安慰了痛失亲人的刘隆,随后他又反复的思量这封信背后的玄机——李铁在宛城时早已经和刘秀翻脸,他甚至是直接引诱刘演走上了死路,可以说他和刘秀的仇恨是不同戴天。刘隆归降于刘秀,他杀刘隆的家属情有可原,可是他为什么还要书信于自己,诉说这其中的情非得已呢? 冯异想呀想,他忽然想到了这事情的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李铁有意于归降刘秀呢?他又思咐这其中的可能性,想到现在赤眉军正在大举进攻长安,刘玄集团朝不保夕。想月前,赤眉军初入荆州时,从陆浑关大举进犯长安,此地离李铁镇守之洛阳不过区区五十里地。可是李铁就这样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赤眉大军向长安进发,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对更始皇帝生了二心。如今赤眉在长安屡战屡胜,刘玄失势眼看已成定居,李铁在这个时候另觅高枝不足为奇! 冯异心中确定了这个想法,当下也是提笔给李铁回了一封信,曰:“愚闻明镜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项伯畔楚而归汉,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废昌邑。彼皆畏天知命,鷪存亡之符,见废兴之事,故能成功于一时,垂业于万世也。苟令长安尚可扶助,延期岁月,疏不闲亲,远不踰近,季文岂能居一隅哉?今长安坏乱,赤眉临郊,王侯构难,大臣乖离,纲纪已绝,四方分崩,异姓并起,是故萧王跋涉霜雪,经营河北。方今英俊云集,百姓风靡,虽邠岐慕周,不足以喻。季文诚能觉悟成败,亟定大计,论功古人,转祸为福,在此时矣。如猛将长驱,严兵围城,虽有悔恨,亦无及已。”遣人给李铁送去。 大意不过是说:长安已经靠不住了,刘玄更是靠不住了,你舞阴王带兵在外,刘玄这厮还让朱鮪带兵来监视于你,可见他也是不信任于你了。如今萧王这边形势一片大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你愿意,汉军的怀抱为你敞开! 洛阳城内,李铁接到这封信,自是颇为激动——如今刘玄集团在长安摇摇欲坠,他是急需尽快再攀到一棵高枝的。一如当年刘演不行了,他也是一转背就投入了绿林军的怀抱。可是尽管冯异在信中信誓旦旦,李铁还是很犹豫,因为他和刘秀之间毕竟有杀兄之仇——冯异的话能代表刘秀的想法吗?但是他还是有自己的得意之处的,那就是他手握三十万大军兵权,并且镇守在了刘秀攻回中原的必经之地上! 他相信刘秀不至于和利益作对! 随即李铁又回了一封书信于冯异,曰:“轶本与萧王首谋造汉,结死生之约,同荣枯之计。今轶守洛阳,将军镇孟津,俱据机轴,千载一会,思成断金。唯深达萧王,愿进愚策,以佐国安人。”意思是说这汉室江山能得以匡复,自己和刘秀都是当初的开国功臣。现在我镇守洛阳,将军割据孟津,都是这天下至关重要的地方。请冯异为之搭桥,望摒弃前嫌,愿为之效力! 冯异收到这封信自是万分欣喜,但他也不敢确定李铁的话是真是假,于是开始探视性的更始集团所辖处的一些小地方发起进攻。 果然,李铁闭门自守,并不救援。在他这方面,一则保存了自己的实力,二则向冯异表明自己的投靠之心。 这样一来,冯异的胆子就更大了。干脆直接从孟津渡带走部分兵力,从河内郡突围至上党郡,然后又在此连攻两座城池。想再看看李铁的反应,哪知他还是如个缩头乌龟一般,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任由冯异领兵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上驰骋。 不到半月时间,冯异迅速挥师南渡黄河,连克黄河以南、成皋以东十三县,招降更始守军十万余众。 一时间,河南各地告急文书如雪花片一样飞往洛阳,连着朱鮪等其他一并镇守洛阳的重要将领都统统震惊了! 丫的——李铁这厮到底在搞什么鬼! 若不是知道李铁害死了刘演,与刘秀有着不共戴天的杀兄之仇,这些人只怕马上就会怀疑他已经做了刘秀集团内应了。而这也正是李铁比他们更加高明,看得更远的地方! 当然李铁自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虽然这洛阳有朱鮪,也有廪丘王田立、河南郡太守武勃这样在更始朝廷位高权重的人。但说到底,这洛阳城中的一把手还是他舞阴王李铁,因此他不愿出兵剿灭冯异,其他人就是有怨言,那也是徒劳。 李铁的从容,让冯异更加肆无忌惮,河南太守武勃终于忍无可忍,不顾李铁的坐以待毙,自行领兵一万,出城围剿各方投靠了冯异的军队。而冯异也是老早就听到了消息,他在其必经之路上埋伏重兵,将武勃的军队重重包围。武勃不断向洛阳发出求救信号,可是李铁杳无音讯。就这样,武勃和他的大军在冯异的围剿下,全军覆没。 此一战,洛阳再次大震! 朱鮪他们立刻找到李铁,质问他为何不出兵救武勃。李铁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朱鮪自是咄咄逼人,李铁一气之下,怒道:“我才是这汉军在洛阳的最高将领,现在刘秀在河北对我们虎视眈眈。赤眉眼见着也要攻占长安,我们为求自保,自是只能严守洛阳,保存实力。若是此刻出兵相救这些小地方,一旦刘秀于孟津渡向洛阳发起进攻,那我们岂不是中了他和冯异的诡计?” 这一席话听似不无道理,朱鮪大老粗一个,也想不出反驳他的话,见事已至此,唯有好好保住洛阳方为上策,便也只有退下了——两人终是不欢而散。 冯异得此大便宜,也是惊喜得不得了,他回到孟津后,便将这段时间的战局,一封书信送往了北方,向刘秀以作汇报。同时将李铁的书信一并奉上,请示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二百零八章 李铁之死 刘秀在北方收到冯异的书信时,知道他在河内的战绩后,欣喜若狂。而当看到了其中关于李铁此人的描叙,他的心顿时一沉:“当年若不是这厮倒戈相向,大哥如何会中了绿林军的奸计而死?自己又如何会要背井离乡与爱人分离来这河北?如今他看刘玄不行了,又想另觅高枝,找棵好乘凉的大树。此等奸诈之徒,我必不能让其得逞!”遂书信一封于冯异,道:“季文(李铁字)为人奸猾,不可信之。当以此信公开,与各地太守、都尉以做告诫。”便派人将这封信与李铁先前那两封信一起给送去了河内给到冯异。 其他将领闻言,皆是赶来询问,一个个都道:“这李铁反叛乃是我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知萧王为何要拒之?” 刘秀道:“李铁这厮虽与朱鮪同守洛阳,两人皆手握重兵,但一个忠心为主,一个却只为自己。此二人当年都是害死我大哥的罪魁祸首,只要我将李铁通敌的书信一公开,洛阳城中自会有一场内斗。他们能两败俱伤,那是最好。若是朱鮪灭了李铁,那么也算是为我大哥报了仇。而若李铁杀了朱鮪,那是更好。因为他的反叛,再加上杀了朝中重臣,这洛阳城中的大小官员也必不容他。他也四面受敌,唯有弃城而逃一条路了。以公孙之智,到时不难坐收渔利。” 众人这才明白了刘秀的用意,皆叹他的智慧比之冯异看得更远,心思更密。 然,冯异收到刘秀的书信后,却是迟疑——毕竟他是直接和李铁通信的人,现在刘秀反水,他也给人感觉有点过河拆桥的味道了。但是他毕竟是忠于刘秀的,因此主公下令如何敢不从?当下命人将李铁的书信制成讣告,向各地郡县张贴。一时间,黄河南北各处,人人皆知李铁背信弃义卖主通敌的丑事。 洛阳城中,当李铁得知这一消息时,慌得跌坐在地——刘秀来这一招,那就是要自己死呀!他木然地道:“刘秀这厮......太毒了!他果然还是记着刘演的事情,他......他这是要为他大哥报仇呀!” 可是他还能怎么办?现在事情曝光,自己根本是两头不讨好,唯有快快派出手下,却打探洛阳城中其他将领对此事的态度,再做决断。 很快,探子回报——廪丘王田立、白虎公陈侨、讨难将军苏茂等皆已赶往朱鮪府上,一个个都是在声讨李铁的不是,更有甚者直言要起兵灭了他。唯有朱鮪一人不为所动,道:“此事绝对是刘秀的离间计,我绝对相信舞阴王对更始陛下的忠诚,尔等莫要再多言!” 那些人还是不死心,朱鮪便是下了逐客令。 李铁听到这一切,心中无比动容——终于......终于还是有一个相信的他人!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不值得相信,但是朱鮪肯站在他这一边,说明他在刘秀这场离间之计中还是有活路可寻。现在的李铁真是恨死了刘秀,恨自己以前总以为刘秀是个没什么立场的老好人,哪知自己现在就是着了这老好人的道。他和其他的绿林军将领们一样,以前总以为刘秀不过仗着是刘演的三弟,因此才捡便宜当上了将军带上了兵。而现在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意识到刘秀的可怕,他心思的深沉,处事的冷静,以及那无以伦比的军事头脑,哪一样都超过刘演百倍。当年在宛城时,他能在事态不利于自己时,马上与刘演划清界限,表现得自己如同一个贪生怕死的鼠辈。这一刻他也是能用行动告诉自己,即便是自己坐拥洛阳三十万大军,他也依然将杀兄之仇铭记于心! 是他!他才是这天下间的王者! 李铁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年在宛城时,还记得那一句“刘氏当兴,李氏为辅”,当初的他和李通都是深信不疑。只是当初他们都以为兴的是刘演,辅的是自己兄弟。而后刘演失势,李铁便将这谶语中的刘氏套在了刘玄的头上,李通没有和他同流合污,他还在背地里笑话过其迂腐。现在看来,真正明白了这句谶语的人,乃李通是也!——原来真正当兴的竟然会是刘秀,而李通也正因为自己的义气和慧眼,选择了一个即将兴起的君主! 李铁终于明白了这句当年让李氏一族欢呼雀跃的谶语意指何人,但是他却是再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回头的路。他静静的候在自己府中,如同一个给判了死刑的犯人。他下令一切人不得随意进出与舞阴王府,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即向自己报告。 然,傍晚,朱鮪的使者赶到,说是有要事密奏。李铁在这洛阳城已经只敢相信朱鮪一人,当下命属下将那人给放了进来。那人言朱鮪有一密信于其,不得与外人得知,李铁便遣开属下,与其独处密室。那人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李铁正低头观看时,他忽的又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一瞬间就将李铁的咽喉给割断了。 血从李铁的颈脖处汩汩冒出,他睁大了双眼看着那杀自己的人,对方手握朱鮪的令牌,一脸得意之色——才知这一切原是朱鮪迷惑的诡计! 他很想痛骂几句,可是咽喉处的疼痛已经麻木得让他再说不出一句话。他和对方之间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终于是一头栽倒在地。 朱鮪的使者一把将其头颅割下,提起走到外,高声喝道:“李铁反叛,其罪当诛!大司马有言,只杀李铁一人,其他人等一律不予追究!” 此话一出,那些原本还愤愤然想着给李铁报仇的将士们就迟疑下来。 这时,朱鮪又和其他将军一起率领手下士兵冲杀进来,大喝道:“如有要为李铁复仇者,一律格杀勿论!”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李铁手下士众纷纷弃掉兵器,向朱鮪等下拜道:“吾等皆忠于陛下!” 一场原本要杀个你死我活的内杠,就这样给朱鮪轻易化解开来。 至此,洛阳城中三十万大军尽归朱鮪统领。 消息传至河北,刘秀闻讯,当即一封书信去到河内,曰:“朱鮪,真人杰也,公孙当小心防备!” 洛阳的内杠以李铁一人之死告终,事态并没有向着刘秀预计的方向发展。但是李铁终是死了,刘秀心中一叹:“大哥,我也算是为你报仇了!愿你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再说朱鮪取得了洛阳的最高统治权后,他清晰的认识到河内对于刘秀集团的重要性,并且现在刘秀本人尚在北伐。如不乘此良机取河内,更待何时? 当下朱鮪令兵分两路,一路牵制冯异,另一路由苏茂、贾强率领三万士众,北渡黄河,直取河内郡重镇温县。只要温县一溃,整个河内郡就如囊中之物了。 不过牵制冯异这一步棋很重要,朱鮪决定自己亲自上阵。 一时间,整个河内郡都处于恐慌之中,人人自危。 太守寇恂得到消息,也是紧急调令自己辖内军队,火速集结,赶往温县救援。 此时,冯异也看出了朱鮪的险恶用心,他有心救温县,可是却料到朱鮪一定会尾随追击。倒不如好好和其大战一场,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也搓搓其锐气。 就这样,这边朱鮪和冯异大战于黄河两岸。那边温县,苏茂、贾强刚一过河,来到城下,寇恂就果断出城抗击。 而苏茂和贾强是万万没有料到寇恂会不坚守城门,而出城迎战,一时间给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时,冯异偷偷遣派来的援军以及周边郡县调遣而来的士兵也是一并赶来,寇恂大喜,命人于城头大喝:“萧王救兵来也——” 城头上鼓声雷动,战旗飘扬。寇恂手下将士得了这个信心,又都是同声高呼:“萧王带救兵来了——” 吓得苏茂、贾强的军队慌了手脚,这时冯异的援军又从后夹击。三方一场混战,苏茂、贾强在逆境中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剩下的残兵败部向洛阳方向而逃。 这边朱鮪和冯异也正激战,但那从温县退回的败兵一拨拨涌来,个个都是道:“刘秀带着大军已经攻来了!” 原本还是不分胜负激战中的双方,天平一下子向冯异这边倾斜了,朱鮪的军队听闻刘秀带兵赶至,哪里还有心恋战?瞬间兵败如山倒,整个队伍中人心惶惶。朱鮪还想坚持一战,可是这时已经在温县大获全胜的寇恂又带领着部下向此赶来,他便是要来助冯异一臂之力的! 一个冯异已经让朱鮪倍感头疼,现在连寇恂也来啦,朱鮪给杀得全无还手之力。他手下将领劝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让还是快快撤回洛阳城中,先保存了实力要紧。朱鮪万般不情愿,却还是只能同意。遂一旨令下,命大军退回洛阳城中。 冯异、寇恂紧追不舍,一直打到洛阳城下,又将周边郡县尽数收编,将这洛阳城包围成了一座孤城。 第二百零九章 北伐途中 冯异对抗朱鮪大胜的消息传回,刘秀手下一众将士均欢欣鼓舞——要知道这一仗的大胜,那胜的可是更始朝廷的军队呀!这也就是说刘秀和更始朝廷是正是翻脸了! 诸将依存刘秀而立,刘秀好大家自然也好。早在来河北前,诸将心中就隐隐萌生过拥刘秀而立之心。现在眼见情况一步步往好的方向发展,大家就都私下开始议论起要拥护他称帝的事情来。商量来商量去,大家都有很是激动,可是真要去向刘秀进言,诸将又退却了——因为刘秀自起兵以来,自始至终都是没有言明过对更始朝廷的不臣之心。谁也不敢保证,这去打头阵进言,他会是个什么态度。 大家都是别别扭扭的,你推我来我推你。马武性情耿直,顿时不乐意了,道:“好了,好了,大家也都别推了。萧王并不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人,我这便第一个前去向他进言。都似你们这般,估计等到猴年马月也不见能成事。”说完,也不理会大家,径直离开。 其时,刘秀正在看郭圣通从漆里舍送来的家书,信上说她马上就要生了,让刘秀务必要尽快赶回去。刘秀眉头紧锁,这郭氏腹中怀着的乃是他在这世上的头一个孩子,说不紧张不关心,那是假的。但是眼前正是追剿土匪的重要时刻,若真是放下手中正事,回藁城去陪她。那么一旦错过了荡平河北这大好时机,那么离自己开创霸业,问鼎中原之期只怕会更遥远了。而在不能有足够保护阴丽华的力量时,他又如何能安排接她至身边呢?那么他和阴丽华之间的见面岂非不是要等待更久?想到此,便硬起心肠,回了一封信给藁城那边,说明自己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望郭主和真定王刘扬好好照顾即将生产的郭圣通。而至于郭氏本人,他原想也写一封信给她,但一想到自己有尽两年没有见阴丽华了,却是连一封信都没有写过。而和这郭氏分开不过月余,怎至于这样情意绵绵难分难舍?于是将已经提笔写了两个字的信放下,只拿着前一封给刘扬的信,向身边侍从道:“此信函乃是给真定王的,派人速与我送去。” 那人接信退下,这时,马武进来了。 刘秀一见他仿佛有点心绪不宁,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向自己汇报。于是笑嘻嘻道:“来得正好,快坐下吧,我正闲得无聊,你来陪我下一盘棋。”说着在案边坐下。 马武哪里有这个心情,见他心情似乎很好,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道:“明公,马武有一言进谏!” 刘秀眨眨眼,微一沉吟,便上前笑着去扶他,并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可是做了什么错事,恐我责怪?” 马武适才还是雄纠纠气昂昂,这一见刘秀,气势顿时蔫了大半,道:“非也!乃是我瞧如今天下大乱,刘玄朝廷给赤眉军灭了,那是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天下无主,我军气势如虹,正是明公称帝的大好时机!若是错过了此时机,待一旦有能人在你之前称帝,那么纵是孔子为相,孙子为将,也覆水难收了!”见刘秀面无表情,他也猜不出其真实想法,干脆是壮着胆子继续道:“如今明公众望所归,若是再这样执意谦让,又怎对得起汉家宗室与天下百姓?北伐的事情暂且可以先不考虑,该当先去蓟城登记为帝,方是上策!不然我们已经公开与更始为敌,现在又去追击匪患,这样实在是师出无名呀!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如此只怕天下人要将你视为更始朝廷的逆臣贼子了!”他见刘秀似不为所动,最后一句干脆是说了重话。 果然,刘秀立刻一击桌案,怒道:“是谁和你说这样的话的?你可知这是要杀头的!” 马武一吓,立即跪地,辩解道:“大家都是此想法呢!只是他们都不敢来与明公言明,我瞧都似这般吞吞吐吐,哪里是干大事的样,于是就自荐而来。”说完不安的垂下了头。 刘秀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原来如此,我素知你直爽,此事必不是你的主意。那么你便和我去告知其他人,这件事情休得再提!”遂让其出去。 马武一离开,刘秀心中就止不住的激动起来——终于到了,终于快到众望所归的时刻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得一步一步牢牢的走,踏踏实实的走,决不可掉以轻心摔倒在这称帝前的关键一刻上!不但要有自己兄弟的支持,更要得天下舆论支持,如此才是名正言顺,大势所趋! 安定下心情,即下令军队向蓟城出发。待走到半途时,传来消息,说是当初在冀州境内分兵时,另外一路由贾复和杜茂带领追击五校匪军的汉军,情况不容乐观。五校军战斗力强,贾复他们又过于轻敌,两军相遇,汉军在安国一代陷入窘境。汉军大溃,贾复重伤。 刘秀闻言,痛心疾首道:“都是我的错,不该让贾复单独领兵,不然......”复又道:“听闻贾复的妻子怀孕了,如今我的夫人也是要生了,若是他妻子生了儿子,将来我便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若是他妻子生女儿,我便收为儿媳。总之是让他家妇孺有个着落,不枉他为我誓死尽忠。” 诸将闻之,都是感叹刘秀的重情重义,皆言贾复即便是死了,那也是值了! 然,待到蓟城时,贾复和杜茂竟也在此! 原来贾复受伤虽重,但竟是奇迹般的挺了过来。虽是虚弱无力,浑身多处伤口都给包扎了起来,但是他仍然坚持和杜茂一起带领着旧部在城门口迎接刘秀。两人见面,立刻抱做一团,互拍着后背,道一声:“太好了!活着就好!” 当夜,渔阳郡太守彭宠也赶了过来——他自投靠刘秀以来,二人还没有见过面。哪知见面时,刘秀虽也很是客气,并没有对其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彭宠心中却很是不爽。 用过晚宴,彭宠即告辞。刘秀也是感应到了其心情不悦,召幽州牧朱浮前来问话。才知原来当初吴汉和寇恂说服彭宠投靠刘秀,他便是给到吴汉两千突骑,让其前去信都支援刘秀。本想着这份恩情,刘秀怎么也是要感恩戴德的吧?哪知自己来到这蓟城,对方竟是连迎接都没有? 刘秀闻言,心中也大是不悦——这彭宠,也太没有将他这主公放在眼里了吧! 也不知这朱浮在幽州是不是和彭宠闹了别扭,总之是说了不少他的坏话。刘秀听之,也不表态,最后道:“算了,彭太守可能并无此意,你也莫要多言了。这些事情今日说过,往后休得再提。”便是将朱浮打发了出去。 次日伺候来报,言不少匪军残部正继续往北方逃窜。刘秀闻之,当即令吴汉为主帅,领耿弇﹑景丹﹑盖延﹑朱祐﹑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坚镡﹑王霸﹑陈俊﹑马武等十三将前往追击。 自己则先率领小部分兵马撤离幽州,当经过范阳时,又命人将先前顺水大战死伤的士兵,不论敌我双方,皆挖坑掩埋。而后进入冀州境内,至常山国,与邓晨相会,问起了淯阳的情况来。 邓晨道:“我有过书信回去,知伯姬如今与李通一起回了湖阳,而大姐也是带着兴儿和章儿一同去了那。” 刘秀奇道:“大姐他们不是在邓奉处么?湖阳虽是我母舅家,但到底不如淯阳安全,他们这是为何?” 邓晨一愣——他实在不好说出皆是因阴丽华和邓奉至今未归,而事情皆由刘秀另娶而造成,刘黄带着两个孩子和阴、邓两家人一起生活,听着他们的冷言冷语如何好受?于是乎李通所在的荆州一沦陷,他就带着刘怀孕的伯姬赶回了湖阳,刘黄得到书信相告,立时也是领着两个侄儿跟了过去。 邓晨不敢如实相告,便是顾左右而言他,道:“她们的事情只是告诉于我,我如何知她们的心思?倒是前几日,我听说那郭氏生了,还是个儿子!这真是要恭喜你初为人父了!”说着还真拱手一揖。 刘秀喜得一蹦,道:“真的?真是生了?还是个儿子?” 邓晨道:“可不,白白胖胖一小子!” 刘秀喜极而泣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是有儿子了——我刘秀有后了——”忽而一悲,道:“二姐夫,那......那丽华怎样?” 邓晨料不到他这时会忽然想起阴丽华来,嗫嚅着道:“丽华......她......她很好呐!” 刘秀似有不信,道:“真好?” 邓晨道:“如何会不好?” 刘秀道:“二姐夫,你可知自我来河北这两年,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想着和她团圆。如今我做了父亲,她却是还不知道,他日若是她得知了,岂非不是要难过死了?” 邓晨便知他又是想起了阴丽华不可生育的事情来,安慰道:“怎会?丽华妹妹品性纯良,她知你这两年来在外早不保夕,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若是得知你有了后,她怎会怪你?必是会为你开心的!” 然,刘秀仍有疑虑,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 邓晨恐他要胡思乱想,便道:“好了,好了,丽华如今身在淯阳,暂且先不要想她了。那郭氏为你生下长子,真定离我这并不远,你该是过去看看,好好陪陪她和孩子才是!不然只怕那真定王和郭家都要多心了。” 刘秀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第二百一十章 素熏的心事(一) 赶到漆里舍时,已经是两天后,刘秀一到府中,就受到了郭家的热情招待。 郭主领着儿子郭况在府前迎接,而后又派人前去真定城通知真定王刘扬,说是刘秀已经回来了。 刘秀当下便问起了郭圣通和孩子的情况,郭主笑眯眯地道:“恭喜萧王了,大人孩子一切平安!”又说起了孩子的可爱,以及出生的日子。 刘秀听罢,便想去看看孩子,辞过郭主,向郭圣通的小院而去。 那厢房中,郭圣通听闻刘秀回来了,也是急着去前堂迎他,绿衣一个劲在旁阻止道:“王妃不要去了罢,一会萧王自会来看你和小王子的。你这还尚在月子中,若是吹风受凉了,落下病根如何是好?” 可是郭圣通哪里肯听她的,她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刘秀了,自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刘秀在外听到她们的对话,赶忙奔了进去,扶住其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这生了儿子还不过半月有余,哪里能出门?” 郭圣通娇声道:“那我不是想夫君了嘛!” 刘秀道:“可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郭圣通这才笑了,复又咄咄道:“在范阳时,夫君明明是答应了通儿要回来陪我待产的。哪知到今日孩子都快二十天了,你才赶回。我先前给你去了信,你也只是回信于我大舅舅,嘱他和母亲好生照顾我。难道你就不担心通儿了?你就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了?”说完怪嗔地瞧他一眼,明显为这事不高兴了。 刘秀拉起她的手,温和地道:“哪里,一接到通儿的信,我本也想赶回来的,可是无奈要追击匪患,实在是走不开。你也知夫君志在天下,若是错失这一大好良机,只怕再要平这河北,难矣?唯有一鼓作气灭了那些人,方不至于让其死灰复燃。而只给大舅父回信,乃是我出于对你娘家的重视,让他们都知道我看重你和孩子。至于没有再回信于夫人,是我实在赶不回,心中有愧,不敢回你的信罢了。” 郭圣通点点头:“也是,夫君确实是为我着想的。而我也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我生产时,差点难产而死,生了快两天两夜才将孩子诞下。那种痛苦真是教人痛不欲生。我当时真以为自己不能活着见到你了,幸好后来总算是将孩子平安生下。我——”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眼眶都不禁红了。 刘秀也是心中一紧,握住她的手,道:“好了,好了,一切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也回来了。不要再想那些难过的事情了,还是让我快点看看孩子吧!”说完左右一望。 郭圣通即道:“绿衣,快去乳母房中将小王子抱来,萧王还没有看过的呢!” 绿衣应声而出,郭圣通便是欢快地向刘秀讲叙起了,孩子生得如何的眉清目秀,又是如何的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刘秀淡淡而笑,道:“其他皆不重要,你们母子平安就好!” 郭圣通心头一暖,待得孩子抱来了,她便是接过,又递给刘秀去看,道:“你瞧瞧,这眉毛,这鼻子,活脱脱就是你的样子。” 刘秀这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小孩,他小小的,肉呼呼的,在母亲的怀中闭着双眼,虎头虎脑一副恬静的模样。这一幕不由触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慈父情怀,于是忍不住道:“给我抱抱吧。” 郭圣通即将孩子送到他手上,又嘱:“你小心点!” 刘秀抱住孩子,感觉他的身体是那么的小,软乎乎的,心里一阵莫名的激动,道:“他什么时候能叫我父王?” 郭圣通噗嗤一笑:“哪有这么快,估计得快一岁时吧。” 刘秀道:“要等这么久呀!”语气中颇为失望。 郭圣通立即笑道:“小孩子长大是挺慢的,不过一年时间并不长,一会就过去了的。” 刘秀这才笑道:“那等我再出征回来,他便能叫我了。” 郭圣通惊讶道:“难道夫君又来离开?这才刚回来呢!” 刘秀见她对自己很是不舍,便安慰道:“没有,我不过随口说说的,现在吴汉他们正往北追五校军那些人。怎么估计也得等我儿子满月后才能回来,我便是能在这藁城停留到下月的。” 郭圣通松了口气,复又不安地道:“我再不要自己一人独自留在这漆里舍了,现在孩子也生了,以后夫君到哪,我和孩子也一起到哪。” 刘秀笑道:“你怎是一人在这?这儿不是你的娘家么?你的母亲、弟弟、大舅父可都是在此呢!和我一起有什么好,沿途奔波劳累,露宿风餐,那可是要吃苦受累的!” 郭圣通一把抱住他,道:“我不管,我既是已经嫁与夫君,那么生生死死便是夫君的人。即便是受苦受累,我也是要和夫君在一起的。”语气中有些任性,可是也有重情重义的一面。 刘秀听了,心下动容,却并没有接话。向绿衣道:“将孩子抱下去吧,王妃累了,也该好生休息一下了。” 绿衣便从他怀中接过孩子退下,刘秀也起身欲离开。 郭圣通拉住他手,不解地道:“夫君这是要去哪?” 刘秀道:“我既是回来了,身为晚辈,怎么也该去真定一趟,拜见大舅父他们才是。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回。” 郭圣通还能说什么,虽是不舍,也只得放手,刘秀便微笑着离开。 刘秀一走,绿衣便回到了厢房,向郭圣通道:“如今萧王回了,实在是太好了,这些日子里虽说郭主对王妃照顾得尚算不错。但是真定王他们得知了小王子的诞生,根本都还没有来看过。反倒是那个许素熏姑娘,还来奚落了王妃一番,如今萧王回了,大可让他给王妃做主了。” 郭圣通一叹,道:“虽然我现在的身份是郭府千金,是萧王妃子,但在他们眼中,仍旧不过是当初那个进郭府当差的丫头陈璐瑶。即便是我生下了小王子,也不能改变我在他们眼中的地位。萧王只道我在此是回了娘家,比之再温明殿更为自在。哪知我在此对郭、刘两家人而言,就是一个外人。我生产时,连一个陪人也没有,除了接生的产婆和帮忙的丫头外,就只有你!只有你陪在我的身边!”说完眼眶再次一红。 绿衣抱住她道:“王妃莫要再哭了,萧王待你如此看重,以后不论什么事情,必会为你做主的!” 郭圣通冷笑道:“他哪里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而我又如何敢叫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怕他知道了后,对我会比郭家和真定王府这些人更为冷漠。” 绿衣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萧王和王妃感情深厚,你看他虽是忙于战事,却还是赶回来看望你和小王子。而王妃现在已经生下了萧王的孩子,即便将来他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必会谅解你的!何况当初这事情是真定王一手促成,实在是不关王妃的事。” 郭圣通稍稍安心,道:“是呀,这事情若是真给萧王知道了,于真定王府的坏处绝对比我个人要多。是以刘扬不会蠢到让他的宝贝女儿许素熏,去发神经讲出真相的!而我自己又如何会说出,所以萧王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说完笃定一笑。 绿衣立刻跟着道:“是呀,明眼人都能看出许姑娘对王妃心存嫉妒,像萧王这样的好夫婿实在难寻。当初她自己推了真定王这门亲事,如今想来后悔不已,是以才不断找王妃的麻烦,出言讥讽,实在可恶!” 郭圣通淡淡道:“随便吧,她的身份不过是真定王的私生女儿,上不得台面的。不管真定王如何的捧她,萧王也不会要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的。对我而言,我的敌人只有一个,那便是阴丽华!许素熏——哼!和我抢,她还不够格!”说完眼中放射出一股寒光,让一直在她身边的绿衣都感觉不寒而栗。 再说刘秀去到真定王府拜访,刘扬三兄弟和他的两个嫡子刘德和刘梁都一同出府相迎。大家一起拥簇着将刘秀迎进府时,在前院的一个拐弯处时,刘秀和一个迎面而来的姑娘撞了个满怀——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刘扬的义女许素熏。 那女子也是一脸羞色,低眉顺眼地立于自己跟前。 刘秀当即道:“得罪了,是我没有看路,冒犯到姑娘了。” 那女子尚未答话,刘扬立刻哈哈大笑道:“熏儿,还不快见过萧王!他便是你圣通表姐的夫婿呀,今日回了藁城,特意来看望父王的。” 许素熏立刻微笑着盈盈拜倒,道:“熏儿见过表姐夫!” 刘梁瞧着她那个魅样儿,就是满心的不悦,喝道:“许素熏,这可是堂堂萧王,你怎可无礼!” 许素熏给他一喝,不禁也生出几分胆怯。 刘扬却是哈哈一笑。道:“诶——这萧王再是位高权重,那也是我真定的女婿,是圣通的夫婿。素熏与圣通自幼姐妹情深,叫一声表姐夫并不为过,反倒是显得更为亲热些!”转向刘秀,问:“萧王以为呢?” 刘秀还能说什么,当即也是哈哈一笑,道:“大舅父言之有理!我们不但同为汉室宗亲,更是有结姻之谊,还是叫一声表姐夫更妥!”说完还亲切地朝许素熏一笑。 她立刻为之神魂颠倒——当刘秀和刘扬他们走过后,还是久久呆立于原地,兀自回味着他方才的那一笑,心中倾倒不以。 而后的筵席上,许素熏虽是在下座,可是那双如秋水般含情脉脉的眸子却是时不时扫向上座与刘扬并列而坐的刘秀,时而含笑出神,时而低头似在想着满腹的心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素熏的心事(二) 从真定王府拜访赴宴回来后,刘秀这十几日便是守在漆里舍陪着郭圣通和孩子。 她尚在坐月子中,郭府上下对其照顾有加。 刘秀甚感欣慰,道:“真是辛苦岳母了,看你这每天的饭菜花样繁多,便是知她甚为劳累,你以后要多加孝顺她才是!” 郭圣通心中冷笑:“那老妇不过做样子给你看的罢了,如何是真关心我?”却还是笑吟吟地回道:“诺!孝顺父母是我们为人子女的本分,即便娘亲没有照顾我和孩儿,我也是会要孝顺她的才是。”复一笑,又道:“再过两日便是小王子的满月宴了,可是他的名字却是还没有取的,正好今日得空,不如夫君就此为他想一个好名字吧?” 刘秀点点头:“诺!”微微沉思片刻,道:“不如就叫疆——刘疆,开疆扩土之意!” 郭圣通道:“好!疆儿,疆儿,将来长大也为父王去开疆扩土,好寓意!” 就这样,刘秀长子的名字就定了下来——刘疆。 待到满月宴那日,漆里舍来了不少的宾客,都是真定城中的名门望族。 刘秀与郭圣通一起抱着孩子,陪着郭主在府前迎客。不多时,刘扬、刘让、刘细三兄弟和刘德、刘梁还有许素熏就一起来了。 刘秀立即迎上前,与刘扬三兄弟寒暄几句。许素熏就上前第一个向刘秀拜道:“熏儿见过表姐夫!”那声音娇媚轻柔,连着后方郭圣通都给一震——丫的,这泼女人什么时候便这样淑女了呢?她立刻挤上去几步去看那许素熏——只见她一袭桃红色的齐胸襦,胸前是一根鹅黄色的飘带系着,衣领袖口上都是金线缝制的绣花,而宽阔的裙摆上则满是大朵大朵的浅粉间白色印花。——在这一众人等中,显得尤为的突出! 郭圣通刚刚生产不过一月,身体正是臃肿的时候,衣裳也是穿着件不太显眼的颜色。发式和头饰上都是做妇人打扮,咋看之下,端的是不如这许素熏年轻美貌,浑身荡漾出一股青春的活力! 郭圣通心中不悦,又见这许素熏似有意向刘秀卖弄风姿,便道:“素熏表妹也来了,快来瞧瞧我小王子吧,萧王已经为他取了名儿,叫做刘疆。”她这一开口,许素熏便不好只围着刘秀献媚了。微微皱眉,还是走向了她,道:“小王子面相似王妃,倒是少了萧王的英气。” 果然,郭圣通闻言,登时面露不悦。她再看一看郭主和真定王他们,似乎谁也没有因为这话觉得许素熏不妥的。她又望了望刘秀,他却是笑道:“原来素熏姑娘也是这样觉得,其实我刚回来时,也是瞧着这孩子似通儿多点的。” 这本不过是寻常几句话,郭圣通心中却是大为不爽,她这些日子来一直都是和刘秀说孩子像他的,他表面上没有见反驳,这刻许素熏说了不像,他倒是马上就接话了。登时脸就拉了下来,刘秀见状,微有察觉,便是笑道:“孩子似王妃,比似我好看,我倒是更喜欢了。” 这一句话逗得郭圣通顿时心中一片开朗,以温柔的眼神瞧向他,心中暖烘烘的。 许素熏原是想戳一戳郭圣通锐气,哪知刘秀还护上她了,瞧着他们二人又是怀抱那孩子相拥在一起,气得一番白眼,赌气似得第一个冲进府中。 她的举动,郭圣通是都瞧在眼里的,见此情景,暗生喜意。 待到筵席开始,真定王刘扬即为他的小侄外甥说了几句话,而后大家又一起向刘秀敬酒。 今天是他儿子满月的日子,刘秀大为欢喜,平时并不喜饮酒的他,这一刻却是一杯接一杯的和其他碰着。郭圣通提醒他少喝点,他却道:“今天不同往日,我虚岁三十又二,却是才初为人父,实在是太欢喜了!”说完又是和刘扬频频碰杯。 席间,刘扬他们又是问起了刘秀关于北伐和河内的战况,听到一切尽如人意,他们之间相互对视一眼——皆感到与刘秀这门亲事实在是没有结错!他确是个人杰! 酒过三巡,当场中再次响起丝竹乐声,随着一阵轻扬的琴声,一群打扮妖娆的女子鱼贯而入。她们一个个浓妆艳抹,衣饰华丽,最后娉婷而入的竟就是一直在座的许素熏! 郭圣通误以为眼花,忙望一眼刘梁身边的座位,果然便见是空了!再看场中,那许素熏又是换了一袭亮紫色水袖襦裙,腰臂间挽着一根鹅黄色飘带。在舞女们一色的浅绿衣裳中,显得犹为打眼,如同众星捧月般,端的是无比艳丽! 座下那些其他氏族的公子哥和真定城里的豪强名士见之,都是眼前一亮,纷纷打听这美女的来历。当一听到其是为真定王的义女,实则私生女时,又见其为萧王献舞,便都是知这真定王的良苦用心了。 郭圣通望望那场中正向刘秀媚眼频抛,搔首弄姿的许素熏,顿时一口恶气难咽,在心中骂了一句:“绿茶婊!”再一看那郭主和刘扬三兄弟满面春风的神器,便知此一幕是他们刻意为之——还不是看自己非真正的郭圣通,想再安排自己人再巴上刘秀,好在合适的时候将自己在刘秀身边一脚踹开。 她气得一咬牙,可是又无可奈何——这真定王也好,郭主也好,不论哪一个,她都是无力对抗的! 忽然,她感到手心一热——原来刘秀竟是握起了她的右掌,将那手掌放到桌案面上,细细摩挲。当他吃惊地发现了许素熏的用意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逃离这个漩涡,娶郭氏已经很对不起阴丽华了,若是再在刘扬他们的“好意”安排下纳了这许氏,将来又还有何面目再见她!而刘扬他们这种明显想安插自己人到他身边的做法,也让他很是反感。当初他没有资本,听任他们的要求娶了郭圣通。现在却还想来故技重施么?他心中一愤,面色却是不动声色,不再去看那场中妖娆多姿的美人,而是握起了身旁郭氏的手,给所有人看——让他们知道,你们既已经让我娶了郭氏,那么我在这真定便只要这一人! 两人这样旖旎的风光给所有人瞧见,郭圣通脸一红,低下头来。忽尔,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在用行动告诉刘扬等人,联姻有了自己已经够了,不需要再纳一个许氏! 果然,许素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跟着一个翻身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啊——”地一声惊呼摔倒在地。委屈的泪水一下子顺着她的面颊流下,像是为了自己的失误,又像是为了刘秀的不解风情。 其他舞女们见状,都是怔在边上,舞也不是,退也不是。 乐声还在继续,可是座中宾客已经明显有了看笑话的意思。 许素熏倒在这场中,满心的羞愤让她怒不可遏,忽然大喝一声:“停——通通给我停下来!”说完望一眼做错愕状的刘秀和郭圣通,气得起身转背便往外跑。在临出门前的一刻,再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 随着哭声渐远,前堂里又渐渐恢复了热闹。 对于方才一幕,所有人皆是心知肚明。 刘扬为了挽回点面子,也故作不解地笑道:“我这义女性子不好,不过跳个舞,出错就出错了嘛,却是发起脾气来了,萧王万莫见怪!” 刘秀自也是乐得打马虎眼,心中暗操刘扬老祖宗,脸上还是乐呵呵地附和着:“都是自家亲戚,说这话就见外了。”复又望郭圣通一眼,转向刘扬继续道:“我与通儿情投意合,现在她又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刘秀能有今日,全赖大舅父成全。他日我若是能平定天下,必不忘大舅父的恩情,不忘这真定王府的恩情!” 这话自是给刘扬的一颗定心丸——让他不必再为绑住自己费心。而他哪里知道,正因为这郭圣通也是假的,刘扬他们才急于安插一个真是是自己这边的女子去到他身边。而这许素熏自从那次见刘秀于真定王府迎亲后,便是一颗心都系在了他的身上,刘扬劝说多次,她都是铁了心要嫁一个这样的夫婿。刘扬再能到哪找一个刘秀的好男人?于是许素熏便自己提出要让他再联姻真定的想法。 只是这想法自己这边的人包括郭主,都是同意。哪知人家刘秀却是像和这陈璐瑶缘分天定感情至深,今日不但是无视了许素熏的献舞,更是用行动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明自己不再需要其他的女人。 这让刘扬和郭主等人脸上都是讪讪的,郭圣通再瞧他们,见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好像都没有从前那么轻视了——是呀!刘秀对她的重视,让他们知道了她的重要性!她不再仅仅是他们用于顶替在刘秀身边的郭氏了,她现在是他真正认可的王妃! 有了这种自信,她再望向他们的神情就透着一种淡定一种坦然——总有一日,她会要让他们知道,将来整个真定王府,整个郭家,想要在大汉立足,那靠的还就唯有她陈璐瑶一人! 而她——自这一刻开始,在他们的眼中,在他们的心中,才是真正是堂堂正正成为了真定王室郭家的千金——郭圣通! 第二百一十二章 流浪 四月,公孙述于蜀地自立为帝,国号成。以李熊为大司徒,以其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改益州为司隶校尉,蜀郡为成都尹。 刘秀在藁城听闻这一切,只是淡淡一笑。过不了几天,吴汉带领的汉军剿匪后向南返回,至中山。刘秀得知情况,立即准备动身前去与他们会合,郭圣通闻讯,也表示要带着孩子一同跟去。 刘秀本不愿意,可是她执意为之。刘秀又想起许素熏的事情来,估计这一路上只怕还会有如刘扬这样一心想着和自己攀亲结姻的人,也许将这郭氏带在身边,反倒是不用花心思去挡这些“好意”了,遂接纳。 当他带着妻儿赶至中山,诸将立即大摆筵席,一为北伐剿匪的顺利,二为祝贺刘秀喜得贵子。 宴上,大家都喝得很多,诸将也听闻了公孙述自立一事,皆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乱臣贼子一个!敢篡汉室江山,真是恬不知耻!” 骂完了公孙述,大家又言归正传,纷纷劝说起刘秀称帝的事情来,道:“汉室遭王莽篡位,统治中断,豪杰愤怒,亿万百姓惨遭践踏。萧王与伯升首先自舂陵起义,更始却凭宗室资格占据帝位,而又不能继承大业,纲纪败坏,盗贼日益增多,老百姓遭殃。大王初战昆阳,王莽溃败;后克邯郸,北方州郡得以平定;三分天下有其二,跨州据土,甲兵百万,论武力没有谁能与你对抗,讲文德则更人人交口称赞。自古起兵帝位不可以久久空缺,天命到临更不该谦让拒绝,希望大王为国家着想,为天下百姓着想。” 这话说得在理,连着同在一旁的郭圣通都是心中一喜——终于到了,终于要到这个最重要的时刻了!此刻正是称帝的大好时机,若是他称帝了,阴丽华根本不在身边,而自己现在母凭子贵。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俱——皇后一位,舍我其谁? 郭圣通心潮澎湃,就等着刘秀说出那句顺应天意的话来。然,他却是一皱眉头,轻描淡写地道:“现在寇贼尚且没有剿灭,冀、幽二州还四面受敌呢,何必匆匆称帝呢?诸君还是先陪秀好好饮酒,此事容后再议吧。”说完哈哈一笑,再次端杯敬酒。 诸将面面相觑,心急如焚,却不知刘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也端起酒杯来回敬。 郭圣通见到这一幕,却是急得有苦不能言——他不急着当皇帝,她还急着当皇后呢!疆儿还急着当太子呢!想他坠崖时,吴汉他们脱口而出便是要拥立刘演之子为主,而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还是一个男儿,那么不管再出现什么状况,只要他称帝了,都该是由这个长子来继承他的大业的! 可是这话如何好说出,刘秀尚未应允,她身为女子,这种政治上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插口的。 等到筵席散了,诸将都离开了,耿纯却是一人留了下来,向刘秀道:“萧王,臣还有一言。如今诸将都是抛弃妻子背井离乡,跟着您冲杀在刀箭之间,想当初大家跟着你打天下,本来就是希望将来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来实现自己的志向罢了。现在大功即将告成,天象人事相应,而大王却是久久拖延不登帝位,实在违背众人心意。我真是很担心诸将打算落空,为此绝望,而产生离去的想法。如此一散,恐难再聚。时机不可延误,众望不可违背呀!愿明公三思!”恳切说完,向刘秀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刘秀一呆——这只怕便是诸将共同的真实想法了! 郭圣通乘机道:“夫君,千万莫要因此而伤了众将士之心呀!” 刘秀此刻也是和她想到了一块,遂拉起她的手,道:“你放心,此事夫君会好好考虑的。我不光是要为你,更要为疆儿着想。”眉头一展,望向远方,暗咐:“更是要为大姐、小妹、丽华和整个刘家着想的!” 可是称帝之路何其艰难?并不是自己几个人的拥护便能封天下众人悠悠之口的呀——他,毕竟是更始皇帝刘玄赐封的萧王,现在刘玄尚未死,若真是贸然称帝,这舆论面前首先便站不住脚! 诸将并不知刘秀心中的烦恼,郭圣通亦不知,他忽然想到了邓禹和冯异,这二人素来见解独到,也许他们能为自己分忧。 次日下令,继续向南行军,一路剿灭匪患,同时刘秀也在思咐着该如何称帝,才能更好的令百姓信服,天下归心。 再说阴丽华,她自离开范阳后,一路艰苦前行。孤身一人,又不识得路,每每问了路人,还是常常走岔。在河北兜兜转转尽两个多月后,才是跟着流民的队伍行到了孟津渡口。这时候的她,已经是好几月穿着那件破衣裳,蓬头垢面,浑身邋遢如同乞丐。不过她也懒得理会,独自一人在外的情况下,这样的自己或许会更安全吧。因为没有钱,有时候她一边赶路,也会到一些客栈中帮帮忙,指望着店家大发善心给口冷饭。然,这样的好情况实在太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饿得两眼发晕,去捡拾路人不要的剩饭剩菜。遇到其他流民争抢时,她通常不是敌手,时不时饿着肚子到天明。 而有时候,当她在路边或是荒郊中醒来时,也会发现在自己不远处有热气腾腾的馒头、包子,甚至是几个铜钱。每当这时候,她都是高兴得要跳起来,自语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复一想:“人家估计是将我当做乞丐了。”心下难过,但马上又欢喜起来:“乞丐便乞丐吧,只要能有东西吃,不会饿死。早日回到南阳,找到蔡少公,问明《赤伏符》何解以后,我便是能回去阴家了,再不用受着颠沛流离之苦了。”心情好一点,想用这些铜钱去街上好好吃一顿。 可是当走到城里时,才发现这街上的流民比比皆是,那些看着不过六七岁的娃娃,也是一群一群跟在流民当中。他们中有的父母或许在身边,大部分却是和自己一样孤身一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她的心忽然难受得不得了。便不想再上馆子,将所有的铜钱买了馒头,给街上的小孩子一人发了一个。 众孩子见状,都是高兴得欢呼起来,一个个伸出小手来向她讨要。 阴丽华抱着那满怀的馒头,高声道:“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给你——给你——”等她将馒头全部发完,才发现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份。可是看着在场的所有的孩子都是人手一个,在狼吞虎咽,并时不时有人向她大声道谢:“谢谢姐姐,你真是好人!” 她虽是饿着肚子,可是心情却开心起来。 而那些年长一些的流民们看到厚,也纷纷称赞她的善良。 这时,只听一个老大娘道:“唉——如今天下大乱,真不知何时是个头呀?我们是老了,可这些孩子们还小哇,真希望他们能过上安定的日子,有个地方住,有一口饱饭吃。将来长大了过上平静的日子,莫要再如我们这般颠沛流离,在战乱中逃亡。” 马上有人接道:“快了,我听说萧王快要称帝了,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有动静。等到他称帝以后,以他的仁慈,必定会为天下百姓造福的!让我们大家都能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他这话,立即引起了广大流民的共鸣,大家同声斥责起了王莽当初的暴政,又数落刘玄的无能、赤眉的残暴,最后一致认同刘秀的军队军机严明甚少扰民,值得期待! 阴丽华听到这些话时,心中大是感叹——没诚想,刘秀在河北人心中竟是有这样的地位!而这些日子中和流民们一起的生活,也是让她看到这些身处底层百姓的民生疾苦,他们对安定生活的渴望,同样激励着她的心。她忽然有一点理解刘秀了——他争霸之路的初衷或许是为了自己,为了对得起死去的刘演、刘仲、刘元,为了能保住性命将来好好和自己在一起。可是他既然是走上了这一条路,那么以他的个性,若是得逞,势必会好好爱惜百姓,让百姓能过上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好日子——这,才是他呀!是他刘秀的本质! 想到他在联姻真定时对自己的背叛,再想想眼前看到的这些生活凄苦的人们,她的心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若是能帮到这天下百姓脱离水深火热的生活,自己牺牲一点又算什么?哪怕是真退出这场三角恋情之争,又算什么? 可是再想起在范阳看到他和那郭氏浓情蜜意的模样,她的心又一阵阵绞痛起来——是呀,在天下面前,还是不要再去想这些儿女私情才是,或许他真是又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呢? 遂摸了摸仍在怀中的的《赤伏符》,暗想:“如今正是文叔哥称帝的大好时机,我势必要快点找到蔡少公为邓奉哥哥破解了关于他的那句谶语,然后想法子将这书再送回河北给文叔哥,如此才不至于耽误了他登基称帝。他会是一代明君,他早一日称帝,这天下便早一日脱离苦海!”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遇强华(一) 在孟津渡口停留了两日,一直没有遇到过河的船只,现在正是萧王和更始两方汉军交战的紧要关头,双方各自为阵严守战营,普通百姓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过河,生怕给他们发现当做了探子。 阴丽华找到好些在岸边捕鱼的渔民们,问起是否能送自己过河时,对方都是大摇其头。也有一两个大胆点的,却是直接问她能出得起什么价钱?——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钱,还是有人愿意冒险干这掉脑袋的事情的! 然,阴丽华身上一个子也没有。 她万般无奈,可是又没有法子——难道自己真要给困在这河北了? “不要”她在心中叫道:“我还要去找蔡少公呢!我还要赶着将《赤伏符》给文叔哥送去呢!” 可是,一连两天下来,实在找不到一个能不要钱好心送她过河的人。她失望之极,夜里便是卷缩在河岸边的草丛中休息。现在已经四月下旬,白天的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夜晚河边的风还是很大。 她在草丛中酣睡,风大时冷得只打哆嗦。然,到了半夜时,她忽然感到身上温暖了不少,好像是睡在了温暖的被窝当中,浑身暖烘烘的发热。迷迷糊糊中意识到——莫非有人为我盖被子?但是她实在是太累了,又害怕这只是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那样一场梦,若是梦醒了什么都没有,岂非不是徒增失望? 就这样一觉睡到了天亮,当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盖,一股由心而发的透骨寒意袭来。她抱了抱手臂,自语着道:“果然是一场梦,这样的河边,谁会来为我盖被?” 却在这时,听到远处河岸上有一男子声音,高呼道:“姑娘——你可是要过河?” 阴丽华一怔,左右望了望,确定这四周再无其他人,才回道:“大哥——你可是在和我说话?” 那男子上前几步,笑吟吟向她招手道:“是呀——昨日你还求过我,让我送你过河呢?” 阴丽华也迎了上前,却是疑惑地道:“可是——你不是说要很多钱么?我并没有呀。” 那男子忽然笑起来,道:“别总钱不钱的,这世间也有仗义这回事。我看你孤身一个女子,实在可怜,因此动了恻隐之心。”见她仍是满腹疑虑,便故作生气道:“若是你不相信我,那么我便走好了。”说着真个准备离开。 阴丽华急了,忙一把拉住他,道:“没有呢!我信你!信你!你的船呢?” 那男子立刻大笑起来——完全不是昨天那副只认钱的嘴脸了,转身一指不远处的一艘大渔船,道:“看,那便是我的船了,快上去吧!”说着踱步上船。 阴丽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待到船边,她见这船是相当的大,踌躇了一下,还是跟着上到了甲板上。 上到船上,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厉害——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目的,可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今天已经是她来到这孟津渡口的第三日了,若是再不能过河,只怕这时间耽误下来,刘秀称帝的事情只怕也要受影响。 船很大,还有一个很大的船舱,但是她没有心情去参观了。当船越行越远,她瞧着河岸上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文叔哥,别了!你要好好保重!”她在心中道,不知怎地,泪水一下子不争气的滑落下来,于是别过脸,再不瞧那黄河对岸。当船渐渐驶向岸边,她的心才终于感到踏实——南阳,我回来了!时隔两年,终于是回来了! 心情好了不少,向那船主道:“多谢大哥!你的恩情,他日我必当回报!” 那船主一脸大度,摆手道:“没什么,其实——”话说一半,忽然收了声,顿了顿,道:“哎呀,小事一桩啦,你还是快点赶路吧!”说着连连摆手。 这时,忽然闻有人大叫:“什么人?可是刘秀逆贼派来的探子?” 阴丽华和那船主同时向后望去,只见已经有一对士兵向这边赶来! 他二人都是大惊,那船主吓得哆嗦着道:“糟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船回河内那边?” 阴丽华望一眼远远跑过来的更始士兵,再一摸胸前的《赤伏符》,自己历经艰辛才过了这黄河,难道真要因为眼前这危险就退却吗? “不可!”她在心中对自己道,遂向那船主一拱手,道:“不必了!多谢兄台,就此别过!”说完跳下船,向着岸边的另一边跑去。 那船主急得大叫一声:“喂——” 可是她完全向没有听见,他也只得叹口气,马上又将船向河中心划去——若是因此给更始的士兵当探子抓住,只怕小命不保! 阴丽华飞快的向岸上的一片树林中跑去,希望能摆脱掉更始集团安排在孟津渡口的士兵。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跑得哪里有那些当兵的男人快?不一会就听到身后满是追兵的脚步,令她心急如焚,一步没有踏稳,都摔倒在地。 脚踝处钻心的疼痛,让她一时间都站不稳了,在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这次死定了!” 然,当她拖着痛脚躲到一课大树后时,才发现那些追兵并没有跟上来,微感奇怪,但总算是安下心来。 等得片刻,感觉脚踝处的疼痛似乎缓和了不少,才慢慢蹒跚而出,见那四周空无一人,便知自己是真逃过了这一劫难。 阴丽华艰难地向城边上走去,如今这洛阳城中还是朱鮪的天下,城外大部分地方已经给冯异的兵包围起来了。现在朱鮪死守城门,冯异也攻不进去,大家僵持不下。可是她所到之处,百姓都是同声期盼着刘秀的到来,希望能早早结束更始集团的统治,过上安稳的日子。 阴丽华想到若是能早一日将《赤伏符》送去给刘秀,那么他便有了称帝的依据,脱离更始朝廷自行登基顺理成章。可是那书上关于邓奉的一句“反于南阳,卒年二十二”,让她的心里始终是放不下——她怎可为了刘秀,而至邓奉的生死于不顾?——她做不到! 回洛阳后,这边的方言比河北好懂多了。她也听闻了不少这天下间局势的变化,百姓尚在水深火热当中,自己身负重任,断不该为了儿女私情纠结。 在河南这边的路自然比较熟悉,但是她由于脚踝处受伤,行动不便,因此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待赶到南阳蔡少公府上时,已经是五月中旬了。来到府上一问,才知蔡少公竟是出门远游了,不但自己带着家眷全全出动,更是连府中的家丁也全给打发了出去,唯留下两个看门的老者。 阴丽华大失所望——她千里迢迢前来想求一解,却是连对方的面也没有遇到。忙向那守门的老者道:“那蔡少公什么时候会回?我找他有要事,很急很急的!” 那老者不耐烦地道:“找他的人都是有要事,不止你一个!” 阴丽华急道:“我要问的这件事情关乎天下民生,问的乃是帝王前程,并且想请他为我的一个朋友化解一句谶语。” 那老者更是不耐烦了:“来找我们老爷的都是问前程求凶吉的,他便是不想再过问太多这些凡尘俗事,并且也不能再过多泄露天机了。你可知道,我们家少爷,今年开春便是死了,老爷说正是自己泄露了太多天机,才惹得老天爷降罪,让他后继无人断子绝孙。”见阴丽华一呆,他又解释道:“我们老爷一生钻研谶学,为太多人指点迷津,直到五十岁上才得一子。而这少爷生下来便是体弱多病,幸得当年神医涪翁救命,方才保住性命活到了二十岁。去年刚刚娶妻,哪知连孩子也没有怀上,今天过了新春便是突发疾病而亡。我们老爷道这是自己泄露了太多天机,老天爷也要惩罚他,因此不再为人卜问前程。待少爷下葬后,他就将家仆通通赶走,自己和夫人还有几个贴身丫鬟侍从云游四海去了。至于何时会回,那可就不知道了。”说完不再理会阴丽华,自顾自地进门去了。 阴丽华心一凉,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头脑发晕。 那老者回身见状,道:“怎么又这样,一个个都是这样。”叹一声,过来将她扶起,道:“你赶了很久的路吧,进来歇息歇息吧。你若真是非要见我们老爷,大可等着我们府里另一个公子一起去。” 阴丽华一愣,那老者继续道:“他也是前几日来找我们老爷问天下大势的,无奈那时候老爷早已经走了。这小伙子在来的路上给官兵打伤,我瞧他可怜,因此留他住下。让他养好伤再离去。他说他有重要的事情非要见面请教我们老爷不可,你若是和他一样,大可等他好了,结伴同行,去找我们老爷。” 阴丽华心中疑惑——可是什么人也如自己一般急着见涪翁呢? 当她由那老者扶着进入府里大堂时,便是惊喜得要跳起来,大叫一声:“强哥——”就奔上前去,将手搭在强华的肩上蹦起来。 强华却是给她吓到了——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怎么会对自己这样亲热?然,当他慢慢看清那满面的尘埃下是阴丽华那张熟悉的俏脸时,也是惊得大叫:“阴丽华——原来是你呀!丽华妹子——”说着哈哈大笑,这一激动,身上的伤又痛起来,便是“哎呦,哎呦”地叫唤。 丽华忙扶住他,关切地道:“强哥,你怎么样了?” 强华道:“我没事,就是前几日从洛阳出来,正巧碰上了冯异和朱鮪的士兵开战。我本是过路,哪知道到刀剑不长眼呀,这不,我就受伤了。不过还好啦,幸好我跑得快,给砍了两刀,但是无大碍,性命算是保住了。”他说得轻描淡写,阴丽华却是听得惊心动魄。 后方,那老者道:“不想你们竟是熟人,这可太好了。你们若是真要找蔡少公,等这公子的伤完全康复后,大可自行结伴前去找寻。”说完便离开。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遇强华(二) 阴丽华和强华促膝而谈了好半天,大概知道了彼此的近况。原来自那日在长安外的凉亭分手,强华就回了老家。他还是一心钻研谶学,他老爸也支持他。只是最近他看到这天下大乱,也听闻了刘秀于河北崛起的事情,也感到他称帝是大势所趋,只是没有什么舆论支持。他猛然想起自己当初和他还有阴丽华、阴识一起夜闯国师府时,四人都是真真切切听到了国师刘歆当时说出了“刘秀当为天子”一话,而后他也想起了自己曾答应过刘秀,必定为他寻找到《赤伏符》一书。可是现在事情过去多年。刘秀都已经当上萧王了,自己的承诺却是还没有兑现,因此心中很是愧疚。这不,四月初时,他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要来找蔡少公问一问,这《赤伏符》一书,究竟在何处? 强华说完这些后,又道:“那么你呢?你不是早已经和文叔兄成亲了么?他去往河北了,而你怎么会来此?” 阴丽华一怔——刘秀自去河北,这两年来自己所经历的辛酸苦楚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当强华问起时,她再便是忍不住眼眶一红。 强华也立刻意识到了——刘秀在河北联姻的事情全国各地家喻户晓,他深知刘秀和阴丽华之间感情深厚,虽然他也觉得男子三妻四妾稀疏平常,但是知道那刘秀所娶的真定王府千金,必定不会甘为人妾。这阴丽华贬妻为妾的事实,早已经毋庸置疑!他心中也是为这贬妻为妾一事,为她伤心,想了想,道:“丽华妹子,要知道男儿志在天下......” 阴丽华立刻打断道:“别说了!我知道他的难处,我不怪他,只是我很伤心,我和他之间......恐怕再难回到从前了。”苦涩一笑,又道:“其实以他现在坐拥河北,又有娇妻爱子,也许我的爱对他而言,早已经是多余的了......”说到此,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强忍着的泪水终是没有忍住,不争气地掉落下来。 她将脸一偏,不愿给强华瞧见。 可是他看得明明白白——想当初在长安太学时,她和刘秀是多么的好呀!良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现在......世事难料。 强华止住心里的唏嘘感叹,道:“那么你来找蔡少公是为了什么呢?” 阴丽华耸耸鼻子,轻声道:“其实,我来找蔡少公,也是为了《赤伏符》的事情。” 强华大惊:“你......你怎么也是为这事而来?难道是刘文叔让你来问的?”转一想,便是摇头,道:“不会呀,他手下那么多人,若是想到要问这个,大可派出使者前来,断不至于让你一个女子冒险。而且你们也是有很久未曾见面,这个——”他将疑惑的目光望向阴丽华。 她忽然想起强华也是精通谶学的,不知道他能否为邓奉解开那句谶语呢?想着将手再一次摸在了胸口上的《赤伏符》处,可是再一想,便是停止了动作——强华年纪不大,这事情事关重大,若是给他得知了,万一他不会破解,反而是将这事情泄露出去,会不会就真让这句话给灵验了呢? 她不敢冒这样的险,于是笑笑:“我不过也是当初听你说过,现在看文叔哥在河北登基于情理实在不符,因此也是想来蔡少公这儿为他求一个前程。” 强华顿时感慨道:“你真是一个好女子,如此为他着想,我想刘文叔得知,必定会心系你的好,断不会辜负于你的!” 良久,两人不再说话。 强华带了不少金钱,给到蔡少公府上那老者一些,让他为自己和阴丽华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两人都是吃饱喝足,然后各自去到厢房休息。阴丽华在外奔波数月,今天这一晚,才是真真正正睡了个好觉做了个好梦。——梦中感觉似有人走进了自己房中,但是又不那么真切。她好像又看到了刘秀,回到了与他一起在太学时那段美好的光景,便是在梦中叫唤道:“文叔哥......文叔哥,你可知我很想你呀......” 第二日,强华又给到那蔡府的老者一些铜钱,让其去街上给阴丽华买回两身换洗衣裳。拿给她时,强华笑道:“昨日瞧着你的样子,把我可是吓了一大跳,那么美的阴丽华姑娘,竟是和个小乞丐无异,说起来估计没人相信。若是你这个样子呀,别说刘文叔,就是你回到阴家,次伯兄估计也不认识你的!”说完哈哈一笑。 阴丽华很是窘迫,当他提起刘秀时,她的心猛地一刺痛——他可还会在乎自己么? 然,只是一瞬间,她立刻从恍惚中回来,道:“好啦,我这就去换衣服了。昨天实在是太累了,也没有好好洗个澡,今天我便收拾干净了,不叫你笑话。”说完一嘟嘴,拿着衣服离开。 等到她梳洗打扮妥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站在强华面前时,他才笑呵呵地道:“好——这样子才是我在太学时认识的新野第一大美女阴丽华嘛!” 阴丽华才懒得理会他——这身衣裳不过是一条交领半袖粗布襦裙,白色上衣印满了橘色小花,露出的一截袖子为橘色,下身是深绿的裙子,做工和颜色都不怎么好。不过洗了个热水澡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感觉还真是舒坦! 接下来,阴丽华便是亲自下厨,为强华和蔡府看家守院的老者做饭。她在现代时,很小就是自己做饭,但穿越来此后,开始是在归云观中,而后又去了阴家当大小姐,根本没有施展厨艺的机会。因此当她将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四菜一汤端上桌时,自己心里也很坎坷,道:“我很久没有做饭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强华拿起筷子每样菜试了一点,又用勺子喝了一小口汤,登时眉飞色舞起来,赞道:“哇——太好吃!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娘亲的手艺,还真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菜肴。”说着向阴丽华一竖大拇指,转又低头打量那几盘菜肴,啧啧赞叹:“丽华妹子,刘文叔娶了你还真是好福气,人美心善,还做得一手好菜......”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看到对方因提起刘秀,神色中立刻显现一抹悲伤。忙又岔开话题道:“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光是闻着这香味,就教人肚里的馋虫乱窜呀!我还是快快一饱口福才是!”说完再次拿起碗筷,大口吃喝起来。 蔡家那两老者见状,也是大口吃起来。三人对她的厨艺那都是赞不绝口,一边吃一边一个劲儿的赞,让她都不好意思起来。 接下来十多日,几乎每一顿阴丽华都是精心准备好几个菜肴,让大家吃得不亦乐乎。而她与强华在闲下来的时间中,就一起讨论这天下大势,分析着刘秀那一脉的汉军,在这乱世中的优劣之势。 阴丽华想起《赤伏符》中关于邓奉的话,便问他:“强哥,若是这谶书上的话,你可知道如何能解?” 强华道:“谶语乃是先知所写,必将实现,如何能解?” 阴丽华不甘道:“那么,若是蔡少公呢?他也不可将谶语所言之事化解开么?比如说谶书上说有人会死会怎样,但是让懂谶语的人将其化解开去......”她还没有说完,强华就打断道:“不可!不可!这不是儿戏,都是谶语呢!如何得解?若真是能解得了,那么还要写谶语出来做什么?世人还要找谶语来做什么?都自己找高人去解决问题就是了。” 阴丽华心中一落,忽然感到幸好先前没有将这《赤伏符》直接给到强华,看样子,这事情还是得找蔡少公才行。 等到六月初,强华好得差不多了,他便是道:“丽华妹子,我考虑过了,我既是答应了文叔兄要为他找到《赤伏符》,那么我便是要去做的。只是天下之大,我并不知道该去哪寻,唯有先去找到蔡少公才是。你一女子,和我同上路实在不便。既然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那你便是先回新野去吧,我一个人去找蔡少公就是了。等我找到他,问明了《赤伏符》的下落,我自会将那书送去给文叔兄,希望能助他顺利登基。现在世道混乱,我本该亲自送你会新野的,但是时间不等人,文叔兄现在久不能登基,我需尽快去找到蔡少公才是。昨日那守门的老爹向我说了,蔡少公可能是向河北去了,我也要想法子过河才是。”说完他将收拾好的包袱背好,准备离开。 阴丽华心中一紧——《赤伏符》就在自己身上,他这一去,即便是找到了蔡少公,那也是找不到那书的呀!她忽然想起何不就让他将此书送去给到刘秀呢?强华是他的同窗,又精通谶学,正是最最合适的人选!然,一想到没有见到蔡少公,邓奉那句话若是真的实现了,可怎么办?但再一想到若是就此耽搁,只怕真会误了刘秀称帝的大好时机。她想到了他在宛城时的隐忍,想到了他失去那么多亲人,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今天。明明能帮助他名正言顺登基称帝的《赤伏符》就在自己身上,难道就真忍心不帮他一把吗? 左右权衡下来,对刘秀能否成就的大业的担忧终是在她心中占了上风,即脱口而出道:“强哥,你等等!” 强华回过头来,道:“什么事?” 阴丽华从怀里拿出那边书来,正色道:“《赤伏符》其实在我这儿。” 强华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是当他看到了那本书封面上的字,便是明白了她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立时喜得一蹦三尺高,大笑道:“太好了!这书怎么会在你这?丽华妹子——你咋不早说呢?”说着准备伸手去拿。 阴丽华仍挂记着书中关于邓奉的那句话,想着若是将书给到强华去实现刘秀的理想,那么最后那一页中预言邓奉死讯的话可否会实现?她的心再次一紧,当强华伸手要拿过那本书时,她却是将书猛的收了回来。 强华疑惑地道:“这......这是?” 阴丽华懒得和他解释,转身背对着他,将那书翻到最后一页——便是记载着“邓奉反于南阳,卒年二十二”那句话的页面,然后果断的将其给撕了下来——也许撕了,便不会实现了。 强华惊得大叫:“不要啊——”就想去抢那本书。 阴丽华只拿走了那一页,微微侧身,由他将那书夺了去。 强华看一眼书,又是焦急地翻查起书中的内容来。 阴丽华道:“你放心,我扯掉的并不是关于文叔哥称帝那些,而是——”她顿了顿,还是觉得不能说出。 强华已经没有功夫来判断她的话了,他急匆匆地翻到了写着“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的那段话,才是松了口气,抬头问她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撕掉这最后一页呢?那上面到底是写了什么?”他好不容易才见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奇书,断不想放过这其中任何的内容,说话间便是伸出手来想夺。 可是阴丽华将拿着那一页书的手向背后一藏,根本就不想给任何人看。 强华无奈,只得作罢。 看他并没有强人所难,阴丽华才又道:“这书,若是文叔哥问起,你只管说是自己在蔡少公府上求得的,万万不要提起我来。” 强华奇道:“这是为何?” 照他想来,刘秀现在另拥新欢,阴丽华为他登基立此大功,该是巴不得他记着自己的恩情才是,怎会不想让对方知晓呢? 阴丽华蹙眉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这件事情全是你一人为之,与我无关。你快去河北吧,我也得早日回阴家了,大家就此别过,你好好保重!”说完竟是先他一步,向蔡府外走去。 强华回过神来,也是追了上来。 可是阴丽华已经不再和他说话,他自己向那蔡府上的两位老者告别,也随着阴丽华后面快步走出了大门。 待到大路上,强华再次道:“丽华妹子,你保重——有缘再见!” 良久,阴丽华终是从喉头里挤出了一句:“再见!” 强华转身便走——他实在急着将这谶书给刘秀送去。 阴丽华瞧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低头看一眼仍牢牢握在手中那一页书,心道:“邓奉哥哥,我对不起你了!”再不愿多看一眼那张书稿,用力将其揉成一团,狠狠向远处投掷过去,同时也像是想将自己为了这书中谶语,连日来的担忧和恐惧通通丢却。 第二百一十五章 误入黑店 送别强华,阴丽华的心情极度失落,既有对刘秀的不舍,又有对邓奉的愧疚——她终是将那本《赤伏符》让人给刘秀送去了,可是她自己却是不愿再见他。一别快两年,自他离开洛阳北上,他们就仅仅见了两次,一次是他在藁城漆里舍的大婚宴席上,一次就是范阳时湖边看到的他和那郭氏深情相拥的场面。那女人挺着已经快要生产的大肚子,咯咯笑着倒在他的怀中——她能想象出,那女子的脸上必定是一脸陶醉的幸福!是呀,他是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嫁给他,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倍感幸福的!何况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有了称霸天下的能力,论才貌论势力,哪一样都是对女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不怪那郭氏,即便是没有她,以后他们之间也是会出现很多很多的女人,充满无尽的诱惑。能否坚守住这段感情,靠的是他本身的自制力,和对他们感情的忠诚执着。——可是,对于这个身在两千年前的男子而言,三妻四妾,多子多福,只怕才是他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想法。 她感到自己的可笑——她原本还以为他和这个时代的其他男子是不同的,能接受她两千年前“一夫一妻”的前卫思想。可是她错了,以他所处的位置,以他要做的大事。即便是他自己不去想着左拥右抱,那些认为有利可图的人,也是会一个劲的将女人往他身边送的。她实在无法想象在这样的夫妻关系中,自己要如何的自处。两千年前的现代爱情观念,也是让她无法忍受和其他女人一起共享同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和她经历诸多患难,并且是自己深爱着的男人! 她心情沮丧,只想着快一点回家——这个时候,估计邓奉早就已经回淯阳了。而她,自与他分离后,就是一个人在外漂泊。回新野老家还是回淯阳和阴母他们团聚?她苦恼起来......回新野,那儿除了一所空空如也的阴家大宅,已经是没有任何亲人。回淯阳的话,势必将要和邓奉碰面,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回去后又如何好再去面对他呢? 她左右摇摆不定,便是继续向宛城方向而去。一路上,强华给她留的一些金子和铜钱,刚刚够吃饭和住便宜的客栈。一晚,当她赶了一天的路后,住进一家小客栈时,感觉那客栈阴森森透着一股寒气,店内人并不多,而店主和小厮却是獐头鼠目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中惶恐,便想离开。然,这时天已经大黑,四周又是荒郊野岭,出了这家客栈,再想去找到下一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得。 阴丽华在店门口踌躇了一下,这时天空却是飘起细雨来,那店主不失时机地上前道:“姑娘,你瞧这天黑得,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若是不在此住下,方圆二十里都没有客栈了。这荒郊野外的,难道你真想流落在外?且不说近来这世道兵荒马乱,就是到了深夜,这山头经常还有财狼猛虎出入呢......”他还要继续向下说,阴丽华早已经吓得胆战心惊,打断道:“好了,好了,我住下就是了。给我安排一间干净点的上房。” “哎——好嘞!”店家身边那小伙计立即回到,便是上楼准备去了。 阴丽华随那店主到柜台付了住店的钱,又让他给自己安排下一顿晚饭。可是那饭菜感觉不甚可口,特别是那肉,她只尝了一点儿,就吐了出来,味道实在怪异。便捡着蔬菜吃了一点点,然后跟着店中小厮上楼休息。这家客栈估计很久远了,楼道和房间的角落处都满是灰尘,空气中一股扑鼻而来的霉腥味令人难受。她皱了皱鼻子,进了自己的房间,那小厮嘱过几句话后,也径直离开。 当房间中只剩下她一人时,她便是轻松下来——这地方虽不好,但总比在外露宿的强! 窗外的风雨越来越大,电闪雷鸣,让人害怕!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是那店中小厮的声音,道:“姑娘,现在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您还是将窗子关好了吧,小心夜里着凉。” 阴丽华“哦”了一声,又道:“好了,我要休息了,没有什么事情不要来打搅。” 门外就此没有了声响。 她关上窗子,躺到床榻上,可是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感到一种不安。对自己说:“可能是天气太闷了吧?”于是起身去再次打开窗子。 这时,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透过窗外的微光,只见一根竹管从门缝里伸了进来,便见一阵淡淡的烟雾从中飘出。 阴丽华在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便立即想到自己这是住进了一家黑店,指不定他们要怎样对付自己呢!她当即捂住鼻子,向门后一躲。 不多时,门“哧溜”一声开了,那店主和小厮一同以布条捂着鼻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那小厮道:“我早说了,这迷幻香最好了,估计她已经睡死了,哈哈!” 那店家道:“这女子还真是个美人儿,适才她给我钱时,我瞧着她褡裢里还有不少金钱呢!这才咱们可是得钱又得人呀!真个美死了!”说完也是哈哈一下,向床榻摸索而去。 阴丽华在门口,听了他们的话,急得都要哭出来。可是她强自镇定,待得那二人走向房中间,她一个转身,就向门外大步跑去。 那店家和小厮听到动静,不禁惊呼:“糟糕!她还没有睡死呢!不好!得快点抓住她才是!”两人即立马跟随而上。 阴丽华急急忙忙向楼下跑,那两人也是在后追。 阴丽华吓得大叫救命,可是根本没有人出来帮她。那店中小厮阴笑道:“叫吧!叫吧!你叫破了嗓子也没有人来帮你的!今天住店的人都已经给我们下了迷幻香了,明天一早他们就都变成死人,给做人肉包子了!只有你是个美人儿,我家掌柜的舍不得杀你,准备将你留在店里做个掌柜夫人呢!”说完哈哈大笑。 而阴丽华听到他那句“人肉包子”四个字,忽然是联想到了自己今天傍晚时,所吃的那一口肉。当时就觉得口感怪怪的,立即给吐了——诚然没有想到,竟是人肉!她一阵恶心,“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这时,那店家的已经将油灯点燃,直瞪瞪瞧着她道:“还反抗什么?这店里除了我们三个,已经没有活人了。楼上那些人都将会是明日我店里的招待客人的菜肴,你可算是幸运的了!哈哈!”他说话时那一脸的阴森可怖,让阴丽华毛骨悚然,她急得连忙向身后去开那已经关起的店门,希望能逃出去。 可是那店门根本就打不开,那小厮在后又嗤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还是乖乖跟了我们掌柜的吧!”说着就是向她冲了过来。 阴丽华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自己这次真要死定了。然,就在那小厮即将抓住她的那一霎,忽然从客栈顶上飞射而来一把匕首,一下扎中了那店小厮的心,他“啊——”一声大叫,转过脸去,抬头看了看那个将自己杀死的人,才倒地而亡。 那店家也是吓得满脸惊悚,同向上方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英俊少年正躬身立于客栈上方的横梁上,一脸冷峻地瞧着下方。他立即吓得一哆嗦,却是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我的店里捣乱?” 阴丽华瞧着那男子时,确是喜从天降,大声道:“邓奉哥哥——怎么会是你?”话一出口,便是明白过来——他自范阳和自己分开后,并没有回淯阳,竟是一直在暗中跟随保护自己! 邓奉并不看她,从梁上直接轻轻跃下,便是挡在了那欲逃离的店家面前。 那店主吓得顿时瘫倒在地,哀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要多少金子,我都给你!都给你!”说着伸手去自己衣袖中去摸。 忽然,只见他一把摸出把匕首来,向邓奉狠狠刺去,同时大吼道:“去死吧!多管闲事的家伙!” 刀尖寒光一闪——阴丽华惊叫道:“邓奉哥哥——小心!” 邓奉却似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般,只是微微将身子一偏,反手就将那家伙的手腕拿住,冷冷道:“你刚才用的那迷幻香的解药呢?” 那店家疼得“哇——”一声大叫,手抖着从胸前的领口处摸出一只墨绿色的小药瓶来,递过去。 邓奉接过,看了看,皱了皱眉头,似信不信地道:“可是真的么?不会也有毒吧?” 那店家急得额上冷汗直冒,解释道:“是真的!绝对不敢欺骗好汉呀!只要给到中毒的人闻一闻,迷幻香的毒即可解除,人自然也就醒过来了。现在解药已经给了你,就请饶我一条狗命吧!” 邓奉也不搭理他,抬手将他的脖子捏住,又用另一只手将那小药瓶的塞子弹开,将那解药给他闻上许久。见他的样子并无不适,才将其放开。 那店家立即跑远几步,才壮着胆子道:“好汉!这解药确是真的呀!你这就带着你的朋友走吧,我明日还要开店做生意呢!” 邓奉冷冷一笑:“你这样的人,在荒郊野外开起这黑店,谋财害命,妄自为人!”说完将身后那杆银枪向那店家的胸口一掷,枪尖插中其心口,他痛苦的挣扎了一下,缓缓倒下。 阴丽华再次瞧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害怕地闭上眼来。 邓奉转身便是向楼上走,阴丽华望一眼这大堂中横死的两人,虽说他们是无恶不作死有余辜,可是那种穿心之死的痛苦惨状,让她不忍直视,便也是跟在邓奉的身后向二楼的客房跑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邓奉的冷漠 邓奉上到二楼,便是拿着那解药给到每一个中毒昏迷之人鼻边闻了一闻,看他们似有醒来,适才离开。 阴丽华一路跟在他身后,满肚子的话想要问他,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等到邓奉将所有人都给救醒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在阴丽华的讲叙下,大家才都明白了这家店原来是家黑店,看着已经死去的店主和小厮,所有人皆是气愤不已。随后他们又在客栈的后厨中找到了不少快要腐烂尸体,所有人都是惊心不已。一个个赶来对邓奉千恩万谢,他却是很平静,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仿佛自己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的小事。 待得大家都收拾好行礼出门后,又一同将后厨的柴火和稻草搬到点内,然后一把火将客栈点燃,才一个个分开各自上路。 等所有人都走了,阴丽华便是向邓奉道:“邓奉哥哥,自范阳分开,你可是一直跟着我的?”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还是带着一种疏远和厌恶,明显并未原谅她冒充阴丽华的事情,便又道:“那么在我生病时,给我喂药的人就是你了?而后时常在我睡着时将铜钱和馒头放我身边的人也是你?难怪我在孟津渡口时,那个船夫原是不肯渡我过河的,也是你给了他钱,让他来找我送我过河的么?”她一点点的回忆,一点点的问出,心情越来越不平静:“我真是傻,现在这样的世道,到处都是饿死的人,谁好会好心给我那么多的帮助?我早该想到的......” 邓奉却是冷漠地打断道:“不错!你这一路上所遇到的困难全是我在背后为你解决的。你到范阳因见到刘秀和他的新婚妻子恩爱而在暗处哭泣时,那时我也站在你身后眼睁睁的看着你痛不欲!而后你跑开遇到朱佑,同样是我阻止他不要再追你了,我和他说,若是这个时候让刘秀知道了你仍在河北。于他,该要怎么面对你?于你,又该要怎样面对那郭氏?他考虑了片刻,终是同意,只是让我好生照顾于你。于是我仍一路上暗中跟随着你,当你生病时,我悄悄来给你喂药,可是你梦中喊的却是刘秀的名字。”他说这话时带着一点自嘲的苦笑,复又故做轻松地道:“当你在孟津渡口因为没有船过河时,我实在瞧你可怜,才给了那个船夫一些金子,让他渡你过河。而你当时在船上时,我便是在那船的仓中,一直陪伴在你左右。” 阴丽华忽道:“那么哪些追我的士兵,也是你帮我赶走的?” 邓奉撇撇嘴,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才又继续道:“他们欲对你不利,我便杀了他们。而后我跟着你去到蔡府上,你住进去的那一晚,我到你房中看你可好,却是听到你一整晚都是在叫他的名字......”他没有再说下去,尽管他尽量的保持心平气和,可是完全能够看出这些事情对他的伤害和打击——他是那样的一路默默跟随保护,可是在她的心中却是只有那刘秀一人。不管她是谁,他这么些年付出生命甘舍一切的为着她,到头来在她心里却是比不上那个伤她最深的男人! 阴丽华心下大震,她忽然想到自己在范阳的暗夜中,因为瞧见了刘秀与郭氏情投意合而悲痛欲绝伤心流泪时,在她的身后同样站着一个默默为情所伤的伤心人。那时的她不敢出现在刘秀和郭圣通面前,而他,也同样害怕给自己瞧见心中的悲伤...... 他带着对她的怨恨,一路默默保护着她。在这荒郊野外之中,一走就是数月,当她在风餐露宿时,他亦同样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她走过的每一步路,每一个落脚点,他亦是同样的一步一步走来。原来这整整四个月,从河北到南阳,每一步她都不是一个人前行,一直有一个人在背后默默的关注着她,陪同她一路走来! 想到邓奉这一路的付出,她的心忽然难受起来,道:“邓奉哥哥——我.......” 邓奉似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一下子变得无比冷漠,蹙眉而道:“你不要误会了,我一路跟着你、帮你,并不是我已经原谅了你冒充我丽华妹妹,让我为你多次舍生忘死做下那些傻事。而是当初既然你是我从淯阳带来河北的,那么我就该平平安安再将你送回去。而我在暗处不和你见面,并不是我对你余情未了害怕触景伤情,而实在是你这个人真让我很讨厌!我根本就不想再和你朝夕相对,不想在和你多说废话!你既不是我的丽华妹妹,那么我又有什么责任再为你去赴汤蹈火做任何事情呢?”他的语气一下变得愤怒无比,眼神也是凶神恶煞,忽然挑眉向阴丽华一瞪,那两眼间倾射而出的寒光,让她一下子冷到了心底,害怕地道:“邓奉哥哥......” 邓奉根本不想再看她,转过脸,语气疏远地道:“你放心,我虽是恨你!恨我的丽华妹妹因你而死,恨我自己竟是傻傻的一直将你当做了她,但是我决计不会伤害你的。她为了救你而死,我即便是为了她,也要护你周全回阴次伯身边的。至于昨晚我之所以会现身救你,实在是看你身陷危机,若然真袖手旁观,心下实在过意不去,因此才会在紧要关头出手救你。当时若是你真逃出去了,那么我便不会现身了。”他一字一句说完,再次冷眼瞧她。 阴丽华心中一凛——他说的何尝不是真话?当时那店中小厮和掌柜向自己房子吹迷烟,而后又冲进房中欲轻薄自己,这些他都是瞧在眼里的。而他,却并没有立时阻止,也没有现身帮她。直到她跑到楼下,那小厮眼看马上要得逞,他才在犹豫中出手相救。 原来,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原谅她!——在他看来,帮助她已经仅仅只是为了从前的阴妹妹了。她这个人,和“阴丽华”三个字脱离了关系后,在他的眼里,真就什么也不是了! 她的心忽然一痛——她原以为自己会为了他能移情而倍感轻松的,可是现在他的冷漠,明显让她感到了一种失意。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在心底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的感情,可是当他在得知了真相后,这样明显的疏远,和她划清距离,才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他的照顾他的包容和他的笑脸。看着面前他一脸的冷漠,她才真正对那日自己在单单大岭边将事情的真相说出的做法产生了一丝悔意...... “难道我真的错了么?”她在内心里对自己说,眼中满含泪意——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他了,完完全全失去他了...... 邓奉并不再看她——她既不是他青梅竹马情深挚爱的阴丽华,那又还有什么资格再享受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哪怕只是对普通人而言的笑脸,他也不想给——因为没有她,真正的阴妹妹就不会死! 他的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再次将她骂个狗血淋头,可是看一眼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道:“你没有杀她,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是因你而死的。” 这句话冷冷的一字一句打在阴丽华的心上,让她内心忽地一沉——便是知道,这辈子他终是不会原谅自己了! 邓奉又道:“我原本是欲一路暗中保护你回到淯阳,便再不管你了。可是现在,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我,那么我也就没有再躲着你的必要了。我们一起结伴回淯阳吧,好在现在也差不多到家门口了,只这几天便是能回去了。只是这最后的路上,我希望你不要再和我说一句话,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完冷冷扫她一眼,径直向前行去。 阴丽华呆立原地——她是万万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这样僵持。她有些迷惘,有些惆怅...... 邓奉忽然回头道:“诶——你还傻站着做什么?不准备回淯阳了么?” 阴丽华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赶忙跟上。 可是这一路,邓奉已经不再跟她说话。他们一起上路,可是中间始终是隔着几丈的距离。当她有时想走近他靠过去时,他亦是快步远离——就像是想逃离某种会让人感染的致命病毒一般。 他们一起走路,一起住客栈,一起吃饭。可是他每时每刻都是默默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再不如从前那般因她在身旁就受宠若惊,为她鞍前马后的忙这忙那。“是呀,”她在心中叹道:“他爱的原就不是我,我一直都明白的。只是为何当我失去了这份爱时,心中竟会是如此的失落呢?”她心中一惊,断不敢再想这个问题。抬头打量一眼不远处的他,一身白衣飘飘,身后背着那杆永恒不变的铁杆银枪。说不出的俊美潇洒,英气勃发! 她的心忽然有点跳得厉害,脸上也明显的发起烫来,一种怪怪的感觉笼上心头。让自己忽然一心虚,竟是也低头不敢再瞧他。 就这样,两人一路无语,各俱心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回到淯阳 待得赶回淯阳时,已经是第五日——邓奉身上也没有什么钱了,他们二人完全是靠双脚走回这淯阳的。 当看到阴丽华和邓奉一起回来,阴、邓二家的家眷都是欣喜万分,淯阳城中的将士更是关心鼓舞! 阴母和阴识、阴兴、阴就、阴诉一见阴丽华,便是赶出府来抱住她喜极而泣。邓婧瑶怀抱一个一岁多样子的小男孩在后,也是止不住的流着眼泪。邓奉的家人看到他,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弟弟邓终上前一把抱住他,失声而泣道:“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一离家就是一年半,爹爹和娘亲都想死你了!” 邓奉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快!快带我去见见他们!”说着,就和邓终一同离开。 阴母几人的心思都在阴丽华身上,自没瞧出什么。阴识和邓婧瑶却是留意到邓奉在临进门前却是向阴丽华投来的冷冷一瞥,神情中还似带着一股怨愤。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奇怪,却是都没有说出。 众人将阴丽华迎进家门,红拂立即为她端来茶水和点心,阴丽华便凑上前去逗邓静瑶怀中的孩子,并问:“嫂嫂是何时生产的?我的小侄儿叫什么名呢?”。 邓婧瑶笑道:“可不就是你走后的第二天么?你大哥怪我不该帮了你去河北,不住的念叨,哪知我腹中的孩儿都听不下去,于是就急着出来了。”说完朝怪嗔地阴识瞥一眼,又道:“夫君为孩子取了一个字‘躬’,就叫他躬儿吧。” 阴丽华呵呵一笑,欲抱过他来,伸出手臂道:“躬儿,躬儿,快到姑姑这来。” 可这孩子正是认生的时候,除了娘亲谁也不要,一个劲儿的往邓婧瑶怀里钻,还“哇哇”大哭起来。 邓婧瑶宠溺地笑了笑,阴识却是不满地道:“夫人和娘亲都将这孩子惯得没了边,除了母亲,任何人都抱不得。如此娇气,将来怎么做大事?” 邓婧瑶一努嘴,道:“怕什么?如今刘秀在河北都已经要当皇帝了,躬儿可算是他的侄儿,还怕将来不能荣华富贵当个大官么?”她说完,忽然意识到就在自己身边逗弄着孩子的阴丽华一怔,脸色讪讪的。 她便知是说错话了,阴识也感觉到了,喝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可知我为何给儿子取一个‘躬’字?便是希望即便我们家里能为他的前程铺路,也望他明白该谨慎做人的道理。这‘躬’字拆开来便是‘弓身’二字。做人不管何时,不应张扬,应谨记躬谦为上弓身做人。”他说完,邓静瑶也是惭愧的低下头来,可见这些话平日里他早已经和她说过很多次了,而他们也是早就对刘秀在河北的动静明明白白一清二楚了。 刘秀称帝指日可待——阴家就将是外戚。有前汉王政君的前车之鉴,阴识这样稳当的个性,自然是会担心自家的情况。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虽然刘秀曾和他亲如手足,可是他在河北这两年,两人也是很久没有见面。他崛起河北,攻占邯郸,计杀李铁,这些事情,阴识都有耳闻。他虽是一直都看好这个男人,可也是直到此时,才真正看明白这个以前总是缠着自家小妹一往情深的男子,是多么的深不可测!三年前,他还在新野种地倒卖稻谷。两年前,他还是朝不保夕,偷偷潜往河北,找寻出路。可是这短短的日子,已经听闻了手下诸将屡谏他登基为帝的消息。在那权力与**的巅峰,他还能保持冷静,一次次的退却——只因他认为这还不是自立的最佳时机。 见阴丽华面露尴尬,阴识便是道:“好了,丽华既是回来了,那么晚上我们一家人就好好吃一顿团圆饭吧。”邓婧瑶闻言,便是将孩子给到乳母,自己则和阴夫人一同去厨房准备菜肴。 阴兴三人立刻欢呼起来:“好呀!好呀!好久没有和大姐一起吃饭了!” 阴丽华也是乐呵呵和他们一起说笑起来,大家好些日子没有见面,她这一回来,自是围着她有说不完的话题。 阴丽华发现,快两年不见,这个三个弟弟都长大不少,特别是阴兴,完全是个大人模样了。就儿和诉儿也都是个子高出她半个脑袋的少年了,她站在他们中间,看着他们,第一次感觉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 待得晚饭时候,饭桌上阴母问起了她在河北这么长时间的情况。阴丽华捡着简单的事情说了一下,又把自己已经找到涪翁解去身上剧毒的事情说出。阴夫人立刻高兴得合掌对天拜了一拜,道:“祖宗保佑!” 忽然,丽华发现刘黄和章儿、兴儿似不在家中,遂问起。邓婧瑶支支吾吾,阴识便道:“还不是你嫂子和邓奉的爹娘他们,看你们离去后,终日里数落刘秀的无情。刘黄是他大姐,在这儿哪里还过得下去。等到李通带着刘伯姬回到湖阳,她便是也强烈要求我让人将他们也送了过去。” “啊——”阴丽华张了张口,心下顿时觉得对不起刘黄他们。再看看邓婧瑶,她却是不满地道:“好了,好了,算我错了还不成?我哪知道刘秀这么快就当皇帝了,而那时他的确是负了我们丽华嘛!”此语一出,也是感到不妥,遂不再说话,低头吃饭。其他人也都没有说什么,一个个认真吃起饭来。 等到饭后,丽华服侍阴母到房中睡下,才回自己房间。 这一年半时间,她虽不在家,可是红拂每一日都是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到准备歇息时,门外却是响起了敲门声。 她让红拂开门,见原是阴识和邓婧瑶。三人笑了笑,她便是知他们有太多的话想问自己,今天全家人在一起,他们不好开口,是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来自己房中。 阴丽华向红拂道:“你先去睡吧,我和哥哥嫂嫂说会子话。” 红拂应声退下。 阴识和邓婧瑶就并肩走了进来——今天在大堂里见到他们一起照顾阴躬时心意相通的神情,便是知如今的他们感情好得羡煞旁人。一年半不见,已经当了父亲的阴识唇边蓄起小胡子,俨然就是严父的样子。邓婧瑶比之从前更见丰腴,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洋溢着只有幸福女人才有的熠熠光彩。 他们一进门,便是并排坐下,阴识向丽华道:“你也坐吧,许久不见,这些日子,你大嫂很是挂记着你。看你这么久杳无音讯,她每每想起,总是责怪自己当初不该任性为之,让邓奉将你带去河北。如今你总算是回来了,今夜起她也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阴丽华一怔,望向邓婧瑶——不想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竟是如此的挂记着自己的安危。顿时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上前握住她的手,动容地道:“是丽华不好,让嫂嫂担心了!” 邓婧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都是一家人,说这话做什么。若是出门在外的是兴儿他们几个,我也同样挂记的。”复瞧阴识一眼,笑道:“你大哥只知道说我,却不知他自己自从我大哥和邓禹那儿,知道你和邓奉从漆里舍刘秀的婚宴上走后,就一直杳无音讯,他也是愁得茶饭不思。我大哥他们来信询问你可回来了,还让他不可将此事转告萧王,恐刘秀自责做出影响大局的事情。为这事,我和你大哥不知吵过多少次,我总是怪刘秀无情。他倒还,还胳膊肘往外拐,数落起我不顾大局。全然不知乃是刘秀负了你,我们却还不能告诉他......”她说到此打住了——阴识正不悦瞪眼瞧着她呢! 见她不再说话,阴识才道:“其实这一年多,我曾多次派人去河北找寻你和邓奉。而我自己,也曾亲自去常山找过邓晨,想寻你的下落。只是不知那个时候你早已经是和邓奉去到单单大岭深处,那却是我没有想到的。这么长时间,你受苦了......” 阴丽华感慨地道:“劳烦大哥为我费心了。” 阴识又道:“你和邓奉去到漆里舍婚宴上的事情,邓晨亦告诉我了,当时你能克制自己,并阻止邓奉的闹事,做得很对!” 阴丽华心中微酸,阴识跟着道:“你不要怪大哥不心疼你,实在是刘秀一家人为了这起义大事付出诸多,临到这个份上,我们怎好为了一己儿女私情,去耽误他的前程。不过大哥也知他绝非喜新厌旧薄情寡义之人,邓晨和邓禹都和我说过,他是十分的想念你的。见面常常和他们提起你,为了这另娶的事情,他也是感到很愧对于你的。” “别说了。”阴丽华打断道,她怎会不知他的为难?她又怎会不信他的为人?只是那晚在范阳湖畔看到的他和那郭氏深情相拥的情景,她心中原本对这份感情笃定的信念顿时化为乌有。他可真还会记得自己?他称帝后可又会怎样安排她与那郭氏的关系?她心中为此打了问号...... 阴识和邓婧瑶都看出她完全不想再提起刘秀来,又回想起适才在府外时,邓奉对她冷冰冰的态度,心中疑惑颇多。阴识踌躇着还是没有开口,邓婧瑶便是问道:“小姑,你和邓奉这一年多在外,过得怎样?你们——”她说到此,也是再想不出合适的措辞来, 阴丽华一听便是明白了——今天回来后,其实这个家中,甚至是这整个府中,人人都是想问一问邓奉和阴丽华孤男寡女两个人在外一年半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若是说什么都没有,即便是他们这些家人相信,外人处如何说得过去?阴丽华适才在饭桌上时,就感觉阴夫人几次想开口,都是给阴识拦截住了。连着阴就、阴诉无意间的提起,也是给阴兴一瞪目,吓得赶紧闭嘴。可见在他们心中,这一年半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个迷! 阴丽华淡淡地道:“我若说什么也没有,大哥和嫂嫂可信?” 邓婧瑶一愣,似信不信,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阴诉笃定地道:“你说没有,我就相信!” 阴丽华心中一暖,抬眼瞧他,想到自己当初穿越之初,就大祸临头,若不是阴妹妹和阴识的鼎力相救,自己只怕是早就给做成了药丸。而若非阴妹妹舍命挡住那支箭,她也是早就死翘翘了,断不会有后来在阴家丰衣足食的富贵生活,也不会结下和刘秀、邓禹、邓奉的缘分。 这一切,似冥冥中自有注定...... 她抿嘴笑了笑,道:“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这世间有大哥信我足矣!” 邓婧瑶立时不要意思起来,辩解道:“小姑,其实并非嫂嫂不信你。只是你和邓奉外出这许久,你不知道,这整个淯阳城中风言风语不断。而刘秀在河北自立的事情估计也快了,等他当了皇帝,自是要来接你同去享福的。若是你和邓奉在外这一年多的事情,背后给人添油加醋讲到他那儿去了,我实在担心......” 阴丽华促声打断,反问道:“若是他连我都不信了,我再回他身边有何意义?” 阴识忙道:“不会的,我相信文叔绝不是这样的人!他爱你,必会信你的!”看阴丽华点点头,又道:“那么我瞧着你回来时,和邓奉似有心结,可是你们在外生了什么矛盾?” 阴丽华这才知此是他们来找自己想问的问题,坦然道:“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是我一时冲动之下,将自己不是真正的阴丽华的事情说了出来。” “啊——”阴识和邓婧瑶都是瞠目结舌,良久阴识才呐呐道:“怎......怎么会这样?” 邓婧瑶也跟着道:“小姑怎会这样不小心!难怪他是那样爱你,为了你肝脑涂地,这回来后竟是冷眼相待。” 阴丽华知他们对此肯定想不明白,索性将自己和邓奉在单单大岭排毒后又在天池边静养的事情,以及后来有人来抓涪翁,邓奉和自己受伤失足落涯,以及在涯底上来后听到了刘秀于范阳坠崖的消息后,自己执意要赶去看他,而和邓奉发生了冲突,情急之下才将真相讲出。中间隐去了在崖底发现《赤伏符》,和邓奉上涯后冲动之下欲强行占有她的事情。 邓婧瑶和阴识听得惊心动魄,他们和阴夫人等在一起时,阴丽华说的都是些很平淡的经历,不诚想事实竟是如此的凶险万分! 阴丽华继续将自己去到范阳后,看到了他和那郭氏情投意合的场面,而后她跑出,邓奉一路暗中保护,直到回淯阳前几日,两人才是见面的事情通通说出。只是到了这个时候,邓奉却是再不肯原谅她了。 阴识和邓婧瑶听罢,唏嘘不已,邓婧瑶道:“我只知邓奉爱阴妹妹爱得至深,却不想他真是爱得发了狂。” 阴丽华道:“是呀,他的确是很爱阴妹妹的,当他知道了我不是真正的阴丽华时,他看我的眼神里就再无半分情意可言。”说完这话时,眼中竟是一黯,似有叹惜,又似有不舍。 阴识和邓婧瑶看在眼中,都是微感惊讶,但并未说出口。 三人又是静默片刻,邓婧瑶道:“小姑,你终是嫁给了刘秀的,即便他现在另有妻儿,可是我相信以他对你的感情,将来对你必不会比那郭氏差的。女子出嫁从夫,何况他即将成为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即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阴、邓两家人想想。”她没有再说下去,阴识已经皱着眉头拉了拉她,沉声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时候不早了,丽华累了一天,让她好好休息吧。” 邓婧瑶看她似陷入了沉思中,也不好太过逼她,只得随着阴识退出。 等他们一离开,阴丽华便是再坚持不住,跌坐在桌案边嚎啕大哭起来——既有对与刘秀前情的不舍,又有为邓奉的深情付出的惋惜。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从来明明都只是想要一份简简单单的爱情,可是命运为什么要让她的情感之路这般波折?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登基称帝(二) 接下来几日,郭圣通都是在为刘秀到底是为谁留着那个皇后之位而心烦意乱——在这一年半的相处中,她感觉他对自己是很好的,并且两人在一起相处甚是愉快。她从来都没见他提过那阴丽华一次,甚至都没有见到他送过信件什么回南阳。若是说他在为那个女人而留着皇后一位,她实在不能相信!可是若说他在为将来还有可能出现的更高权势之女而留着,她觉得以他的聪明和识时务,这倒是很有可能。可是现在皇后之位一日空着,自己便是还有希望的,为了疆儿,不管是阴丽华也好,还是其他女子也罢,任何人挡在自己通往皇后一位的路上,她都将不遗余力的铲除! 另外军中这几天也是异常忙碌,新皇帝已经登基,新的朝政班子却是还没有定下来。刘秀召集众人一同在朝堂之上商议,看大司徒、大司空、大司马这三个最重要的位置花落谁家? 诸将议论纷纷,最后一致议定大司徒一位由邓禹当之。其一,率先刘秀指明君主之路者,便是他了。其二,他的学识的名望在天下人眼中有口皆碑。 而后是大司空的人选,大家刚要议论,刘秀忽然拿出《赤伏符》一书来,道:“此不劳诸君费神,我心中已有人选,乃正是这谶书上上天为我所安排的人王梁。”复环视手下众人一眼,高声道:“王梁何在?” 很远处一个声音回道:“陛下,臣在此!”说着只见一个貌不出众的汉子从后方走上前来。诸将一看,原来是渔阳太守彭宠派过来的人,王梁。他与吴汉、盖延、耿弇、寇恂、景丹皆为幽州势力,诸将觉他功劳不大,得大司空以为过高,但是有着幽州一脉的支持,也不好反驳,遂认了。 接下来就是大司马了,刘秀又观《赤伏符》,提议孙咸。这一下,诸将不满了,打天下时,出力立功多的人没有份,这些凭借着谶书上提名的人倒是得便宜了,换谁谁有气! 刘秀一看大家不满了,也乐呵呵道:“好,那你们说该谁?” 诸将议论纷纷,最后将提议按功劳大小而论,该是吴汉和景丹二人中选一个。两派支持者争论不下,最后由刘秀裁决。他道:“吴汉于幽州征兵,而后诛苗增,杀谢躬,功劳居首,大司马一职他当之无愧!” 吴汉当即谢恩,诸将纷纷向其道贺。 紧接着,刘秀又封偏将军景丹为骠骑大将军,这个位置和大司马查不了多少。又赐封耿弇为建威大将军,盖延为虎牙大将军,朱佑为建义大将军,杜茂为大将军、贾复为执金吾等等...... 赐封一事,终告段落。 强华这些天也是陪在他身边,给他讲解《赤伏符》中的要义。刘秀问:“这书你是从何而得?” 强华听了,便欲照实相告,可是话到嘴边,忽想起临行前阴丽华的嘱咐,又硬是将已经要给吐出的话生生给咽了回去,道:“是从蔡少公处得的。” 刘秀即笑了,说:“果然,从前我随大哥去他府上赴宴时,他那时也在天下群雄面前,说过‘刘秀当为天子’一话,不想他竟是有这谶书。”复又问:“可为何我瞧这书的最后似有给撕毁,这是怎么了?” 强华想起阴丽华在给到自己书时的怪异举动,又不知该怎么回了,最后道:“我也不知,蔡少公给我时,便是这样了。” 刘秀又笑了:“少了就少了吧,幸好预言我将称帝的这一页在就是了。” 强华闻言也是笑了笑,刘秀又道:“你为我立此大功,你想当什么官,我这便赐封你。” 强华严肃道:“陛下,强华并无心为官。我一生唯一心系的便是谶学,这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我知道的还是太少。我今生只愿能无拘无束于这世间,去找寻一些能不为人知的谶语谶图什么,这样我便是活得快乐了。” 刘秀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道:“好,随你的意吧,只是何时你若想要为官了,可一定记得来找我,我必封你一个大官!” 强华哈哈大笑:“好啊!有那一天,我绝对不浪费了你的好意!” 两人再次一同饮了场酒,畅聊一宿。到第二天刘秀醒来时,强华已经留下一封书信,带着自己的衣物离开。 刘秀有点怅然若失——强华的到来,让他想起了在太学的美好时光,那个时候他和阴丽华、邓禹、韩子、朱佑几人在太学里玩得甚是愉快,那种美好单纯的小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是残酷的现实,现实中他被迫再娶,被迫辜负了阴丽华,被迫要带着面具做人,这一切实在是太辛苦了,可是他无能为力。如今身处人生的最高位,他将面临的还有更多的虚伪、狡诈、背叛、敌对,可是这些都需要他去一一化解。 他对自己说——刘秀,这一切才刚刚开始,统一天下还有更多困难,疾风知劲草,你当努力! 与此同时,皇室宗族刘茂自称“厌新将军”,率部来投,刘秀封其为中山王。同一时刻,邓禹在西征的战场上也是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他从河东郡进攻,很快就入了安邑。而正在弘农郡奉更始之命抵抗赤眉的王匡、成丹、张卬等人,见赤眉太过强大,干脆是不战而逃至河东郡内,对抗起邓禹来。然,他们又不敢马上将邓禹消灭,若是这样,只怕更始再一纸令下,又要去面对赤眉百万大军了。于是双方就这样在河东郡内纠缠起来,这一闹就是数月。 他们不急,邓禹急呀,他不能前往长安,就立不了大功。到六月时,他干脆是加大了攻击的力度。这一来,王匡他们就向朝廷回报,说是邓禹的西征军太厉害鸟,需要支援。更始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使大将军樊参领数万精兵,从河东郡南部的大阳县渡河北上,日夜兼程赶来支援安邑,让邓禹的西征军陷入腹部受敌的两难境地。 然,樊参匆匆而来,邓禹胸有成竹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樊参军队全军覆没,连他本人的首级也给割了下来,给送去了王匡他们的汉军营。 王匡等人大怒——邓禹这厮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这厮手上不过区区两万兵马,且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而自己等人手中的兵力,加起来有十余万!怕他个鸟! 于是王匡他们也是不想再敷衍了事,一鼓作气对抗起西征军来。他们到底是人多势众,这一硬碰硬,邓禹大军就败下阵来。 军师韩歆见势不妙,力劝邓禹东归。邓禹哪里肯同意,连下战令,誓死抗衡。竟是在坚持了数日之后,奇迹般的大破王匡等人。王匡、成丹和张卬弃军逃往长安,抗威将军刘均、河东太守杨宝﹑持节中郎将弭强则在战乱中给对方将士斩首,余部归降。 邓禹大获全胜,攻克河东郡首府安邑,整个河东郡尽入囊中。 翌日,刘秀派来的使者前来安邑,告知其已官拜大司徒,并封为酇侯,食邑万户。 对邓禹而言,真是双喜临门。这一年的他,才二十有四,正是年少有为的时候,却是已经迈向了人生的辉煌! 接下来,他留李文镇守河东,自己则领军向关中进发。此时的关中,刘玄和赤眉正斗得水深火热。 赤眉军不甘永远顶着土匪的名头,他们也意识到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领头人,自己对抗更始集团,争霸天下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于是他们竟是突发奇想,将队伍中一个宗室子弟刘盆子拥立为帝。这刘盆子家中兄弟三人,都是给赤眉军抓壮丁时给压迫进了流民的队伍。大哥刘恭早死,二哥刘茂和刘盆子一起在赤眉军中放牛。哪知这小小放牛娃却是给樊宗选中当上了皇帝! 此时的刘盆子不过十五岁,个子瘦小,胆小懦弱——正是赤眉军需要的可以掌控的皇帝! 拥立新帝后的赤眉军,君威大震,开始了全面向长安进攻。 刘秀在高邑登基称帝后,河北四方官员豪强皆来朝贺。如今河北已经差不多稳定,他也不急着回邯郸,于是干脆是留在此处接待各方来使,顺便给那些赶来支持自己的人封个官给个位。一批接一批的使者纷沓而至,连真定王刘扬也是派出自己的儿子刘梁带着郭主和许素熏一同前来道贺。鉴于他们是郭圣通的亲属,刘秀即带着她一同在县衙门外迎接。 郭圣通站在刘秀身侧,看着从前对自己恶语相向过的郭主和欺负过自己的许素熏,以及真定王室未来的接班人的二王子刘梁,一同带领着身后十几侍卫和三两个婢女一同向自己和刘秀下拜。想起从前和这三人见面时,都是需要她躬身下拜低声下气。而现在他们却是恭恭敬敬跪在自己和刘秀的面前,向他言过“陛下万岁”以后,又是一同向自己道“参见贵人,贵人万福!”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冷笑,暗想:“即便今日刘扬在此,也是要向我磕头的!”听刘秀微笑着说道:“爱卿快快平身!”她这也才是换上一脸柔和的笑容,上前一把扶起郭主,体恤地道:“娘亲这是折煞女儿了。” 郭主也是以柔和的眼神看向她,道:“你如今是贵人了,娘与你见面也该行君臣之礼,不然岂非是以下犯上?” 郭圣通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并不再说话。郭主又是做关切的问起了刘疆的情况,她也是笑眯眯的回了。 刘梁在旁冷眼瞧着她们二人在刘秀面前大秀母女情深,许素熏却是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当日刘扬让自己代表真定王室联姻刘秀时,她是死活不肯的推了,如今看着陈璐瑶这样一个丫鬟却是成为了堂堂贵人,她焉能不气愤?自己虽是私生女,可是却是真定王最最疼爱的女儿。在真定城时,她何曾向任何人下拜过?今天却是要向这个自己从未瞧在眼中的婢女下跪,想想都令人怒不可遏! 郭圣通和郭主寒暄过后,得意洋洋的转眼瞧她,果然见她面色很是不好。然,当郭圣通再看见她身后那两个侍女时,不由一愣——那不是漆里舍的采莲和玉叶么? “这两个贱人怎么也来了?”她心下警惕起来:“还和许素熏这个绿茶婊混在了一起?可见我离开漆里舍后,她们三人就是臭味相投的搅在了一起。哼,许素熏没有带真定王府的丫头来,却是拉拢了这两个小贱人来,可见没安好心。”可是她只是气愤了一下,就又嗤笑而出——如今的她已经完全不需要在意采莲和玉叶这样的人了,甚至是许素熏她也未曾瞧在眼中——当日在漆里舍刘疆的满月宴上,许素熏是那般的献媚,刘秀也是拿着她的手来装傻充愣,可见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女人。而现在自己已经贵人了,就该表现出贵人的气派,不能向寻常女子一眼小家子气。于是也乐呵呵向前,拉起了许素熏的手,道:“熏儿表妹也来啦,一路辛苦了。” 许素熏不理她,却是向着刘秀谄媚一笑:“得知大姐夫顺应天意登基为帝,义父让梁哥哥前来朝贺。表姑亦欲同来看望表姐和外孙,我自然也是按捺不住,想一起来向你祝贺。”说着将手从郭圣通的手掌中冷冷抽出。 郭圣通微有错愕——再看她,今日真是打扮得光鲜亮丽,而那投向刘秀的眼神里,更是透出无限的崇拜和敬仰。 她一下子又气愤至极起来——这三人中,唯有刘梁是为朝贺而来。郭主也好,许素熏也罢,全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二百二十章 素熏的敌意 而后的筵席上,郭主自是代刘扬大大夸奖了许素熏一番,说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人又有着十分的美貌,是世间难得的佳人!在真定不知多少豪强望族求亲,真定王也是舍不得将其随便嫁人,只因为曾有算命先生为其面过像,说她天生的富贵命,将来必是要嫁这天下最最强大的男子的。 一番话说得许素熏和刘秀都是低下头来,一个是含羞而怯,一个却是不胜烦心。 郭主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将许氏也送给刘秀。 然而刘秀却很是反感,他对这许素熏没有感觉,而且他现在已经有了阴丽华和郭圣通,根本是再不需要任何女人了。若是按他的本意,即便是这郭氏,他也觉得多余。只是自己既然娶了人家,又生了孩子,自然还是要好好对待,毕竟这郭氏待自己也是一片真心。 他不好明面上退却,便是想了个办法,那就是和刘梁好好对饮,并且将同在高邑的将领们全部叫了过来,说是要介绍他们见过刘梁和郭主。如此一人,满堂人头攒动,郭主自也不好再提许素熏的好了。而许氏本人呢,她见到郭圣通正坐在自己中意的男人身边,一脸得意地望向自己,也是恨得牙痒痒。 两个女人看似含笑的对视中,满是敌意与厌恶。 接下来几日,郭主就带着刘梁和许素熏一同住下,美名其曰为照顾郭圣通和刘疆。实则刘梁是奉了真定王的意思,前来刘秀跟前打探情况,希望能尽可能为家族争取更多名利。而郭主和许素熏则完全将心思放在了刘秀身上。 每日里看着许素熏又是奉上茶点,又是准备佳肴,甚至还在刘秀和郭圣通在花园中逗弄刘疆时,前来欲向其献歌献舞,让刘秀烦不胜烦。 更是有一次,郭圣通拉着刘秀一起在湖边散步,她倒好,不识趣的凑了过来。居然假意摔倒,身子一歪靠在了刘秀的身上。 男女授受不亲,刘秀自是闹了个大红脸,却不得不扶住她。许素熏转头一脸妩媚地望向他,用娇滴滴的声音道:“多谢陛下”。 刘秀扶她一把,满心的不悦,想说重话吧,可又顾忌到她终是刘扬的义女,并且和郭圣通还是表姐们。只得向郭圣通道:“我还有军机要事需处理,郭贵人你陪素熏姑娘走走吧,朕先离开了。”说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样,湖畔边便是只剩下两位美人和她们的贴身侍女们了。——刘秀一离开,在她们脸上就是连对彼此敷衍的假笑也是没有了。适才许素熏投怀送抱的一幕,郭圣通是完全瞧在眼里的,她不好表现出醋意,于是不屑地道:“熏儿表妹刚才这是怎么了?脚劲这样不好,看来得让厨子给你多顿点大骨汤才是,以形补形,不然你总是一看到男人就腿软,这可如何是好呀?”说完嗤鼻一笑。 许素熏顿时面红耳赤起来,但是她怎能容这样一个替代的郭圣通在自己头上耍威风?当即怒道:“好你个陈璐瑶,当了贵人几天就了不起了么?你可不要忘了,你原是郭家的丫鬟,若是陛下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以为堂堂一国之君,还会要你这样一个下贱的女子么?”复又嘲弄地一笑:“即便是你已经生下疆儿,他也只会要子弃母!” 郭圣通一呆,这话重重地戳到了她的痛处——她自真心爱上刘秀,意欲和他接百年之好后,从前是郭家婢女的身份就一直是她心里的那根刺,容不得人触碰。现在许素熏口无遮拦的说出,她也是火了,但对方的话却又是实话,不容反驳,于是亦冷笑回击道:“是——我是假郭圣通,我不过就是郭家的一个婢女。可我为什么会嫁给陛下,为什么会代表真定王府联姻,若是陛下发现后问起,你以为这是我的错么?即便是他日这件事情真相大白与陛下面前,他要追究也绝不仅仅是我一人。你若是因为眼红我的当了贵人,而在陛下跟前使坏,害到的绝不会只有我,这欺君之罪整个真定王室每一个人通通跑不掉!到时候真定王第一个不放过的人,就是你——”大声说完,见许素熏面色一凉,又嗤地一笑:“看着你百般在陛下跟前献媚,我真是为你羞耻!你难道没有看出,他一点也不喜欢你!从漆里舍我疆儿的满月宴上,你当众献舞。此刻又是和郭主一起前来百般大献殷勤,你可还有一丁点女儿家的羞耻心?你所做的种种他难道没有看在眼里,而他之所以装聋作哑无动于衷,根本就是他不喜欢你!甚至讨厌你!”她将强压几日的怨气一口气发泄而出。 可是这些许素熏如何不明白,只是她已经完完全全爱上了这个男人,于是总是欺骗自己他是还不明白自己的心。当郭圣通这样明明白白说出,她的最后一丝羞耻心也给剥落下来,一股发自内心的狂怒让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得意洋洋的女人撕成碎片,于是向前一步,“啪——”一个耳光重重打在了郭圣通的脸上。 郭圣通一呆——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都已经是堂堂贵人了,地位比真定王刘扬还高,许素熏这一小小私生女竟是敢打自己。连一直在旁忍气吞声的绿衣也是看不下去了,喝道:“素熏姑娘,我们家姑娘如今已经是贵人了,你这样可是以下犯上!” 许素熏冷笑:“别张口闭口你家姑娘,听得人好笑!她一个下人若不是得我真定王府庇佑,如何能有今日荣华富贵的生活?丝毫不知感恩,若是想在我真定王府跟前端你这贵人的架子,只怕你看错了人!” 她气势汹汹,连着采莲和玉叶也忍不住吱声起来,皆道:“不过是当了个贵人,就翻脸不认人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性?一副小人得志的嘴里!要是当上了皇后,那还得了?难怪给陛下生出了皇长子来,陛下也没有见封你为后,可见陛下也是看出了你的下等人品性!哪里如我们素熏姑娘一般,人美又又才,还是真定王最最疼爱的女儿。这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即便是走了狗屎运,爬得再高,也改不了劣性。陛下如今不过是受了你的迷惑,将来自会知道我们素熏姑娘的好的!” 说得许素熏眉开眼笑,郭圣通瞧着这两个丫头小人得志的模样,一口恶气难咽。可是她尽量忍住,眼前的确不是得罪这许素熏的最佳时机。若是她这个没头脑的家伙真和自己置上气了,害了真定王府她并不急,连累自己和疆儿在刘秀心中的地位就糟糕了。如今皇后一位尚未着落,何必急着逞一时口舌之快?只要等将来自己真在刘秀身边站稳了,不必再靠真定王府了,何愁没有机会教训这几个臭婆娘!于是伸手轻抚一把给扇得红肿的左脸,淡淡一笑:“素熏表妹,这府里是个人就能看出你对陛下的一片痴心。可是你错怪我了,并非我故意迷惑陛下,让让他对你不解风情。” 许素熏见她忽然改变了态度,奇怪地瞧她一眼,眼神中仍满是提防。 郭圣通继续道:“不知妹妹可曾听过一句话——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见她似懂非懂,又是笑道:“说这话的人就是咱们当今圣上,当年他还在长安游学时,在街上见到了执金吾的队伍无比威风,就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而那阴丽华,便是他在南阳家乡的原配妻子。想当初他来河北向你义父求联盟时,你义父提议联姻,他还曾以已经娶妻为由拒绝。而后真定王坚持不联姻不联盟,他万般无奈才同意此事。机缘巧合,我嫁给了他,而后我能看出你也喜欢他,但是他之所以会不再动纳娶的心思,并不是为了我,而实在是因为那阴丽华。我们成亲这两年来,他看似和我情投意合,可是在他心里真正在意的只有那阴氏。所以你要想嫁给陛下,你的阻力不是我,而是那远在黄河对岸淯阳城里的阴丽华!”说重重说完最后一句话,还做关心的拍了拍对方的肩。 许素熏一愣,似信非信地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郭圣通哈哈大笑:“你若是不信,大可去向军中那些从追随陛下从南阳来河北的将领打听呀!他们说的话你总该相信吧?而且你再想想,以我现在真定王室联姻的身份,我还给陛下生了皇长子,他为什么就只封了我一个贵人?这皇后的位置他是要给谁的?难道是你?”一声冷笑:“他连你的情意都是视而不见呢!自然是留给那淯阳的阴丽华的!所以你不要总是将我当成你的敌人,你该知道,真正不让陛下纳你入后宫的人是谁!呵呵!”一声轻笑,看着许素熏似陷入沉思。 采莲道:“我们当初也听说过陛下在宛城时似已经娶妻,郭贵人说得或有道理。” 玉叶也道:“也许陛下正是因为怕那原配妻子不开心,是以才对姑娘这样狠心的。” 许素熏给她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给烦了,喝道:“好了!都给我闭嘴,让我自己想想!” 郭圣通瞧着她们主仆三人因为揣摩刘秀的心思而乱作一团,心生冷笑,但仍是做好心地提点道:“素熏表妹,虽然我只是替代你的表姐嫁给了陛下,可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以我和真定王室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在陛下眼中,我们的利益就是一体的。你要知道,你的敌人不是我。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阴丽华!”说完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娇声笑着离开。 待得转身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一沉,嫌弃地将碰过许素熏的手掌拍打两下——刘秀是她的男人,不管是阴丽华也好,还是她许素熏,任何人想要染指,她势必不会罢休!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再见陆成(一) 郭圣通自与许素熏的那番对话后,对方看到她也没有先前那样大的敌意了——可见那贱人是去打听过阴丽华的事情了,也知道了刘秀与那女人的感情之深非比寻常。现在她看郭圣通的眼神里似乎还有了点嘲弄和怜悯的味道,意思是你即便是生下了儿子,在男人眼里还是比不上一个远在天边不可生育的女人。 可是,郭圣通已经不会为了这样一点小事情动怒了,即使是绿衣为她抱不平,她也是淡淡地道:“许素熏有什么资格可怜我?我至少是陛下明媒正娶,她呢?看陛下对她的不待见,就知这辈子她想做陛下的女人——难!”复又道:“我从不将这许氏看在眼里,我唯一忌惮的人只有阴丽华,如今她不在陛下身边,可是皇后一位也终没有结果。最终花落谁家,我心中很是坎坷。” 绿衣讨巧地道:“她不能生育,贵人已有皇子,陛下即便是为了立太子的事情,也是要立贵人为后的。” 郭圣通不悦道:“皇后一位我志在必得!可我不要他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才给我,我要他爱我真心给我!” 绿衣顿时闭嘴,想了想,又道:“陛下在河北这么久,也没有见提过那阴丽华,而且他已经登基,也未见让人去接了阴丽华同来,反倒是将贵人率先册封,时时带在身边,可见是对你高看一眼的。” 这话让郭圣通心里舒服点,复又道:“其实我故意让许素熏知道了阴丽华的存在,也只是希望她能沉不住气,将来碰面时为我对抗阴丽华助一臂之力。” 绿衣奇道:“素熏姑娘真会帮贵人么?” 郭圣通道:“她能不帮我?不过随便她帮不帮我,我也不在乎,可是我们同为真定势力,她即便不帮我也不会拆我的台。而那阴丽华呢?以目前许素熏对陛下的狂热,他日见面,哼!她是绝难忍这样一根眼中钉肉中刺的!”说着自负一笑。 绿衣表示恍然:“贵人好计策,让素熏姑娘对那阴氏产生敌意,于贵人只会有利呀。” 郭圣通笑打一下她的头,道:“傻丫头,跟我身边这样久了,难道才明白我的心意?”说着忽然一阵恶心,“哇”一声似要呕吐出来。 绿衣急道:“贵人这是怎么了?”话一完,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强压住心头的激动道:“贵人,可是——” 郭圣通抿嘴一笑,向她点点头,又补充道:“我也不确定,不过这个月的月信推迟有十日了。” 绿衣喜道:“那就错不了了,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转向她,又问:“陛下可知?” 郭圣通道:“我也是这几天才怀疑的,没有确定,不敢告诉陛下,怕让他空欢喜一场。” 绿衣道:“这原是对了,只不过贵人先前已经育有过皇长子,这才再怀孕,自是心中有数。” 郭圣通道:“差不多吧,不过一会你还是为我去请了个郎中来,让其给把把脉,确定了再告诉陛下吧!” “诺!”绿衣应道,欢喜而出。不一会就是请来了一个郎中,当确定怀孕后,又让绿衣去将刘秀和郭主一并请了来。跟随着不请自来的,还有许素熏。 得知她再度怀孕,刘秀仍然很是高兴,坐在床榻边拉起她的手,一面叮嘱她要好好休息,疆儿让乳母多多照顾就是了。郭主在旁不失时机地道:“恭喜皇上了,皇上请安心,真没有想到贵人再度有孕,当真是可喜可贺!我身为贵人的母亲,自是该责无旁贷的照顾她和小皇子的,如此我便是留下,等到贵人生产再离开。” 许素熏在旁一直是冷眼怒视郭圣通的——这个女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如今才刚刚诞下一个皇子,不过短短五个月,她竟是又再度怀孕!照这情况,若是再度生出一个皇子来,只怕皇上马上就要立她为后了!——光是想想她的心里就发慌...... 而当听到郭主说要留下照顾郭圣通,她也是马上灵机一动,上前两步至郭圣通的床边,笑眯眯地道:“表姐,你如今身子又不方便了,姑母一人怕也照顾不过来,熏儿便也留下,一同照顾你和疆儿。” 郭圣通哪里料到她们会说这样的话,本来因为怀孕而产生的满心欢喜,顿时像给人一瓢冷水浇了个透——整个人就蔫了,呐呐地道:“高邑不比真定王府,虽说我和陛下都住于此,但是这县衙里除了侍卫,连几个像样的丫头厨子也没有。娘和素熏表妹在此,只怕是要受累的,还是早早回真定去才好。” 刘秀也早就不想再面对那许素熏,见郭圣通如此说话,立时也跟着道:“通儿说得不错,这里的条件实在是比不上真定王府和漆里舍,有我陪着通儿,岳母还是带着熏儿回去吧。” 郭主义正言辞地道:“那可不行!这行军途中如何能照顾好孕妇?贵人现在身怀六甲,疆儿又才不过五月,我哪能放心离去?自是得随陛下喝贵人一起,照顾到贵人生产,出了月子才能离开。不然月子落下了病根,这一辈子都难好,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哪里懂得这些,需得有个过来人在身边照应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秀就不好再推迟,言了几声谢意。郭圣通则是在心中怒道:“我操尼玛!老娘在漆里舍生头胎时,你几时照顾过我?还伺候月子呢!我月子里就根本没有见过你的影!” 然,刘秀一句话松了口,她也只得无奈地道:“那么就有劳娘亲了。”斜眼瞥见许素熏一脸嘚瑟的笑,不禁一咬双唇。 事情定了下来,郭主又向刘秀表示,现在县衙中的侍从太少了,连会做饭的都没有几个,说是欲多招一些宫人。 刘秀听了,便是道:“那么就有劳岳母了。” 郭主即行动起来——这高邑县衙虽暂为刘秀行宫,但是其奢华程度远不如真定王府和漆里舍。府中竟是连几个好一点的丫鬟厨子也没有,叫人怎么习惯?许素熏从来的第一天起就在抱怨饭菜不合胃口,衣服洗得不干净。采莲和玉叶天生不是干活的主,搬弄是非她们在行,真正伺候主子,两个人就你推我来我推你了。没有一件事情干的许素熏满意的,郭主那就更不用提了,泡一口茶都是不如意的! 等到发出讣告,招来了许多的人,郭主一一面见后,选出一些感觉合适的。便是让人去请郭圣通和许素熏来,她们身边的丫头都不多,先让她们选几个合适的才好,不然显得自己办事不利。 郭圣通很快就来了,对郭主这事情办得还是较为满意的——她身边得力的人就绿衣一人,以前漆里舍的丫鬟,她也不敢放心栽培。现在趁机选几个机灵的,好好培养,将来也好让其为自己办事。于是就挨着那一排人逐个走过去看——然,见一个摇一个头。当她走到最后时,看到那站立在后排的一名男子时,不由惊得睁大了双眼,似不敢相信——而那男子看到她,也是一双眼珠子简直瞪得要掉下来,一个“陈”字已经脱口而出。 郭圣通在心中惊道:“陆成——怎么会是这个家伙!”慌忙背过身去不再看他,疾步往外走去,同时在心中念叨道:“陆成,陆成,怎么会是他?他怎么在此?”再一想到自己初来这个时代,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这姓陆的一家人。他们花言巧语欺骗自己,害自己差点替那陆婵做了落水鬼。而这陆成,当初还企图强暴自己。陆大娘和陆老爹这一对坏夫妻,更是联手起来对付自己。这一家人就是化成灰,她也不会认错! 她心情坎坷的回到房间,绿衣问:“贵人不是去选丫鬟和侍从了么?怎么就回来了?”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又笑道:“怎么不高兴了?可是中意的人选让素熏姑娘抢了先机?” 郭圣通一怔——是呀,陆成已经看见自己了,若是刚才自己一走开,他又给许素熏选去了,岂非不是要多生事端?忙起身往回赶,势必要抢先一步去将此人选到自己这儿来,下一步怎么办容后再论! 可是当她再次来到大堂时,已经不见了陆成的身影,郭主也不见了,唯有许素熏一脸笑意的站在那儿。 郭圣通走了过去,淡淡地道:“我娘呢?” 许素熏道:“适才离开了,她让我自己在此选中意的丫鬟。” 郭圣通“哦”了一声,做漫不经心地走至那群下人的后方,也就是先前陆成所站之处,向那些人道:“刚才不是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么?他人呢?” 那些人还未回答,身后许素熏就笑开了:“哈哈哈——果然,我姑母就断定你会再过来问起此人的。适才她让我在此等你,她已经带着那人去后花园问话了。” 郭圣通心里一惊,却是面不改色,淡淡地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许素熏走近她身边,低声道:“别装了,我姑母适才说了,你一见那男子就脸色大变,若说你们之间没有关系,打死我不信!”复又高声笑道:“好了,我姑母现在后花园等你,贵人快去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再见陆成(二) 郭圣通慌慌张张赶到后花园时,郭主已经问完了陆成的话,见到她来,脸一沉,道:“贵人,不管如何,你我现在始终是母女,你的成败关系到真定王府的兴衰。我希望你时刻谨记我们之间的利益是相连的,适才我一眼就瞧出你和这男子关系不寻常,我已经向他问过你们之间的事情了。也知道了你在来漆里舍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幸好今天发现这些的人是我,这事情若是给陛下发现了,你可知后果?” 郭圣通即低头不语,郭主又道:“好了,这人我就交给你了,不过你不要忘了,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了,将来我若有事求你时,望你能记得。” 郭圣通点点头,道:“诺!” 郭主即离开,剩下她和陆成两人来。 陆成见那郭主离去,即大笑着道:“好你个陈璐瑶,你还真混出头了,现在居然当贵人了!当日我在河阳看到你时,就知道你这女人非比寻常!我们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你现在飞黄腾达了,可要帮帮老相好呀!”说着拍了拍她的肩。 郭圣通嫌弃得一偏身子,让他的拍下来的手落了空,他也不着恼,仍旧笑嘻嘻地道:“你现在是皇帝的女人,确实是不能再碰了。” 郭圣通啐道:“呸!说话放干净点,什么碰不碰的,说得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我告诉你,当日你那狼心狗肺娘和爹,还有你那蛇蝎心肠的妹妹,他们一起设计害我,让我当了你爹的义女,想让我去替你妹妹祭河神,想让我去死。我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旧情,有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陆成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嘴脸,道:“说这样绝情的话作甚?要知道当初要害你的人,那是我爹娘和我妹,和我没有关系啦。而且你想想,当初若不是我腊月前提前回家,将真相透露给你知道。你岂非不是要到祭拜河神的那一日才明白真相,那时候你可就真是死不瞑目了!”复又凑近嘻嘻笑道:“怎么说,我对你还是不错的!也算有恩嘛!” 郭圣通气得推他一把,斥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你们全家人当初害得我差点死掉,你今天居然有脸来和我说恩情?我告诉你,你现在马上给我滚,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陆成看她真生气了,才放低姿态道:“好了啦,你也不要太气愤了。你倒是苦尽甘来了,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可是你能改名换姓为郭氏,还成了当今陛下的贵人,这辈子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了!你可知道么,自那日你从祭河神的船上逃跑后,我们一家人有多惨?” 郭圣通蹙眉向他一望:“有多惨?” 陆成道:“当时你从水中逃跑,没有了祭河神的新娘,巫婆们说耽误吉时只怕触怒河神,当时就让人把我妹妹抓了起来。河堤上的人也骚动起来,所有人都害怕河神发怒降灾,居然一起帮着再次将我妹妹绑住手脚要投入河中。我爹娘哭哑了嗓子,百般阻挠,也没有能救下我妹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给投入河中淹死了。”他说到此,似心中不忍居然眼眶一红。 郭圣通只觉还不解恨,冷笑道:“是么?陆婵这贱人就这样死了?她不过是去当河神的新娘,你爹娘有什么好伤心的?从前他们不总是和我说这是福分么?怎么临到自己的女儿,就知这是死路一条了?” 陆成脸上讪讪的,道:“我爹娘他们确实不是好人,可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妹妹。当初都是我不好,我将他们攒给我妹妹买替身的钱,偷偷拿去赌了,才会让我爹娘对从河边救到的你动了歪心思。” 郭圣通冷哼一下,道:“陆婵这贱人死有余辜,你爹娘心术不正,更是该死!” 陆成道:“你也不要再恨我爹娘了,他们自我妹妹死后,也是相继病倒,没有过半年,就双双离开了人世。可怜我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世上,没有了一个亲人。我不会打渔种地,也没有什么手艺,这些年都是混在流民之中讨生活。这次来到高邑,前两天听闻皇上家里要招宫人,我想我虽不会做什么事情,可是也胜在一表人才,于是就来试试了。哪知竟是会遇见你,当真是老天爷也要帮我呀!”说完竟是快活的笑了起来。 郭圣通听到陆婵一家三口的死讯,心头微微一动——她和那三人是生活过有半年时间的,当时自己还以为是遇到了难得的好人。哪知竟然是一场直至现在,自己只要想起,还是会揪心的噩梦!每一次,她看到自己手腕上,因为当时为了烧断那束缚的绳索而留下的疤痕,她就告诫自己:“有过这苦难后,我绝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来伤害我自己!” 陆成见她似陷入沉思,便是道:“郭贵人,当初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家破人亡,如今你富贵了,可得帮帮我呀!” 郭圣通听他到现在还想从自己这儿讨好处,当即大怒:“你们一家人把我当傻子了么?当初你们机关算尽,想害我性命。你爹娘和妹妹的死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与我何干?你现在居然敢到我面前来讨好处?你可知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 陆成见她完全抗拒,似根本不念一点旧情,也是火了,喝道:“陈璐瑶——你个臭婆娘!当初若不是我提醒了你,你早死了!还能现在在这个当个贵人耍威风!” 郭圣通看他居然敢和自己顶嘴,也是怒骂道:“你这个臭无赖!你别总以帮过我自居,当初你对我怀不轨之心,你自己难道不心知肚明?真是恬不知耻!” 陆成忽然冷笑道:“好呀!你现在富贵了,就翻脸不认人了!现在我只是要你帮帮我,给我条活路走,你可知我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你若真是要把事情做绝,好呀!我现在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是贵人了,我不过是烂命一条!我这就去找皇上陛下,我倒要看看,他以为的真定王府的郭贵人可是个什么货色!”说着竟真是要往外走。 慌得郭圣通忙是一把拉住了他,强压心头的怒火,低声道:“好了,好了,你也莫要如此冲动了!有事情咱们从长计议就是了。” 陆成见她终于是放低了声调,也是换上笑颜,和颜悦色道:“这就对了嘛,你大富大贵,施舍我点小小好处,咱们两不吃亏!”复又问:“那贵人打算怎么安排小人,我一切听从你的安排。”一副有奶便是娘的嘴脸。 郭圣通鄙夷地瞥他一眼,沉吟道:“你不便留在这宫里,我给你一笔金钱,你拿上以后,速速离开。” 陆成笑道:“好嘞——其实我留在你身边,对你对我也都不是好事,贵人能这样开明,我保住今生今世也绝不会将你是陈璐瑶的事情说出去的!我发誓!”说着一手指天,真个要起誓。 郭圣通没好气地道:“算了,算了,别做这样表面功夫了。”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个男人,只是希望能尽快打发他走,千万不要在刘秀眼前生出事端。等到离开这高邑,再看不见他,一切就好了。 陆成便是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手,一脸讨好的笑看她。郭圣通撇撇嘴,叮嘱他不得随意离开,就悄悄出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等到她将一包金银首饰以布裹好,准备出门时,转身便是吓一大跳——原来刘秀正笑吟吟看着她,问:“贵人在做什么?” 郭圣通一吓,急忙将那满包的金子和首饰往身后一藏,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什么,陛下怎么会在此?” 刘秀道:“适才我瞧你急匆匆地回房间,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跟来看看。你脸上怎么这样苍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说着上前一步,伸手欲探她的额头。 郭圣通连忙后退一步闪开,心中却是慌乱起来,道:“没,没有!”复又道:“陛下,适才娘在前堂选侍从,她一人估计忙不过来,通儿也去瞧瞧,看看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说完,不顾刘秀的错愕径直离开。 她急急忙忙赶回陆成所在的厢房,一路频频回首,看可有人跟踪。待得那房间时,陆成正是逍遥地在吃着桌案上的点心,喝着香茶。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暗想:“这个死人!老娘为你了担惊受怕,你倒是逍遥自在。” 陆成见她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包东西,即跳上前,准备一把夺过。 郭圣通将手中的包袱往身后一藏,喝道:“你给我听好了,拿了这些东西以后,我们两之间再无任何关系。你若是再敢以此事对我威胁,你可信我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陆成绕到她身后,笑嘻嘻地一把抢过那包袱,道:“还啰啰嗦嗦什么!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说过会为你保密,即便是有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一定让这事情烂在肚子,绝不会说出去一句的!” 郭圣通稍稍安心,见他打开包袱看了看,即显出一脸的贪婪之色。顿感恶心,之盼着能快点将这瘟神送出。遂道:“好了,不要再看了,只要你不去赌博,这些东西足够你买田买屋,娶妻生子过一世了!”便是带着他,准备送其出府。 等到终于将陆成送走,她才是吐了口气。 回到厢房后,她左思右想忽然又后悔起来,像陆成这样的人怎会这样容易满足么?若是将来又来找自己的麻烦如何是好?那自己岂非不是要一辈子给他制约了?若是引起刘秀的怀疑,那么自己和疆儿还有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前程不是都要给毁了?回想适才事情的处理方法,真是太慌张了!太欠考虑了!她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即起身向刘梁的房间而去。 其时,刘梁正在喝茶,听明白了她的用意后,差点一口茶水喷出。道:“我的贵人娘娘呀!你怎么总给我找这些个麻烦事情呀!你可知道现在你我都是在皇上跟前,若是这事情闹出了大动静,整个真定王府都吃不了兜着走!” 郭圣通急道:“不过是杀个把人,说得比登天还难!你可不要忘了,你以前也为我杀过涪翁,为什么现在就不忍心了?” 刘梁道:“那也是你央求我去做的呀!” 郭圣通又道:“当初你送我去邯郸时,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说不论什么事情都会帮我的。现在不过是杀一个无名小卒,还是为了真定王府,若是这个人大嘴巴,将我的身份泄露出去,你以为倒霉的就是我一个人?” 刘梁这才不做声了,微微沉思,道:“诺!我就再帮你这次!”即问明了那人的年纪、相貌、衣着,便是出门。 等到刘梁带着一干侍从回府时,已经是深夜。郭圣通早已经带着皇子睡下了,刘秀当晚有军中大事安排,和朱佑等几个南阳、颍川嫡系将领们在一起。 刘梁也不敢晚上去找郭圣通,等到第二天天亮才约见她于花园。 郭圣通一见他,便是急道:“二王子,怎样?可杀了他?” 刘梁叹道:“我带领手下人找到了大半夜,方圆二十几里都找过了,愣是没有看到人影。” 郭圣通奇道:“怎会这样?可是你们没有仔仔细细的搜?” 刘梁不悦道:“我真定虽是有两万兵马在汉军营中,可那些人都是归入了汉军营的。我这才前来只随身携带十几人,哪里能大肆搜寻?而且这件事情又是隐秘进行的,不可让陛下派出军队帮忙。那小子绕一点小路,我们就很难找到,也是正常。昨晚我回来时,见到了姑母,她也为此事着急得很。她原以为将人交给你,你自会好生处理,哪知你却是还拿钱让那人跑了,她也很生气。早知如此,你是一开始就该来找我的,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让那家伙给逃了个不知所踪。不过我估计着他也是算到了你不会轻易放过他,因此一拿到钱就赶紧脚底抹油跑了。你也不要过多担心了,眼下还是好好安胎要紧。” 郭圣通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仍是恨恨地道:“陆成这个小贼!这辈子若是胆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刘梁瞧一眼她那狠心的样子,不知怎地心中竟是隐隐发毛——当初在漆里舍那个天真活泼不为权势的小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三王之乱 建武元年八月初,刘秀行军到怀县,派耿弇率强弩将军陈俊驻扎五社津,戒备荥阳以东。遣吴汉率朱佑及廷尉岑彭、执金吾贾复、扬化将军坚镡等十一将军在洛阳围攻朱鲔。 不久,祭社稷,于怀宫祭祀高祖、太宗、世宗。而后,领兵南下至河阳,更始廪丘王田立率众归降。 与河北一片大好形势不同的是,黄河对岸的长安古城却是陷入一片水深火热当中。邓禹领西征军蛰伏在百里之外,虎视眈眈监视着长安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待更始、赤眉两军伤亡惨重之时,坐收渔利。 同一时刻,长安更始朝廷的内部也是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自王匡和成丹从河东郡大败而回后,一直深知历史真实发展的张卬坐立不住了。他和阴丽华同是现代穿越而来,深知刘秀才是接替西汉展开新历史画卷的一代明君。可是当初他害死其大哥刘演,而后又是三番四次怂恿更始和绿林军的人将其杀掉,还千方百计阻止对方逃亡河北,这仇早已经是不共戴天!若是这长安给邓禹攻下,落入刘秀手中,自己必定小命不保。他思前想后,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遂将自己在军中的一众狐朋狗友皆请了来,道:“如今赤眉已驻扎在郑县、华阴之间,顷刻间便会兵临城下,眼看这长安是要守不住了!”见诸将都是不知所措的哀叹一片,他又道:“张某人倒是有一个主意,就是咱们现在手上还有兵,不如乘着赤眉未来,咱们自己将这长安城中的富户先洗劫一空,然后领兵弃城而逃。等到赤眉杀入长安,这长安城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是一座空城了。而我等则向南阳宛城而发,宛王刘赐正领兵坐镇宛城。我们带上皇帝一起过去,刘赐见了陛下,自会怪怪交出兵权。到时候大家又能在宛城割据为王,继续现在的开心日子了!你们看可好?”说完哈哈大笑。 他这一番言论,自是引起了那些只顾眼前利益的臭味相投者的拥护,大家纷纷言这是一个绝妙的注意,都是忍不住立即就想进宫分享给皇帝老儿听。张卬于是带着大家一同进宫拜见陛下。而此时,更始皇帝刘玄正在内廷寝宫的龙榻上,和他的皇后赵宓翻云覆雨快活异常,哪里有功夫理会这些赤佬?听闻张卬领一众将领求见,便是不耐烦地打发了一个侍中穿上自己的衣服,于纱帘后接见。 那侍中的身形音色都和更始完全不同,然,以前这法子他也是用过很多回。张卬他们虽然隔着帘子都是能一眼看穿这鬼把戏,可是大家碍于他是皇帝,都给面子不去拆穿。可是眼下情况不同呀,这都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了,丫的还整这套?张卬他们立即火了,他第一个冲上前,将那个侍中从帘子后面拖了出来,一刀斩杀! 血溅了他一脸,其他侍从见状,都是吓得惊叫连连,害怕地给张卬他们带路,这些人就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后宫中更始皇帝的寝宫。 其时,刘玄正趴在赵宓的身上挥汗如雨的奋力耕耘,忽然而至的一群人吓了他一跳。唬得他慌忙从赵宓的身上滚了下来,正欲大发雷霆,抬眼瞧见张卬那一脸鲜血,和这一众人气势汹汹的表情,生生将到嘴边的脏话给咽了回去。冷着脸道:“你们这么急着找朕,到底什么要紧事?” 趁着他说话的空档,一旁赵宓慌忙扯过榻边自己的衣物,遮住玉体,向龙被下藏。 张卬他们也是冷着脸,申屠建于是上前将适才商量好的计策向其和盘托出。 更始顿时就愤怒了:“你们都疯了,老子好好的皇帝不做,和你们去宛城割据,难道还再过从前绿林军占山为王的土匪日子?告诉你们,要跑你们自己跑,老子身为皇帝,誓死也要和长安同存亡!”说完,一挥衣袖,背过身去不再理会那些人。 张卬他们原以为这个好主意更始一定会答应了,哪知道他反应这样大,一个个也都是束手无策起来——刘玄不跟着自己等人去,宛王刘赐又如何会接纳他们,而那宛城的兵又如何会交到他们手里? 可是现在更始完全不肯听他们的,他们也只有怏怏而退。 回到张卬的府上,大家再一商议,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人物——隗嚣,此人原是王莽时期国师刘歆的手下,而后投靠更始皇帝。他本来一直得重用,只是前不久,因为看赤眉压迫得紧。便是为刘玄想了一个好主意,让其将皇位让出来给到他的族叔刘良,也就是萧王刘秀的叔叔。因为那个时候,刘秀已经在河北崛起,隗嚣认为若是能拉拢了他来一起对抗赤眉,会是个好主意。哪知道,刘玄大怒,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此更是对其完全不待见。张卬他们想,这个隗嚣的思想上看,好像有点意思,而且他现在同样不招更始喜爱,不如拉拢过来,一起反了刘玄这厮! 隗嚣来到后,大家一拍即合。他道:“如今赤眉已经拥立刘盆子为帝,而刘玄又将他的岳父赵萌和王匡、陈牧、成丹等大将都派了出去,与丞相李松的军队一同驻扎新丰共抗赤眉。现在长安城中就咱们几人,机不可失呀!” 大家遂定计划,而后生怕不妥,还遣人去宫中联系了一个内应。便是这个内应,嘴巴不严,事情一下子捅到了刘玄那儿。 刘玄那个气呀!丫的!老子现在还是皇帝呢!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赤佬就准备弑君了么? 他的皇后赵宓道:“陛下,他们想杀你,你为何不先杀了他们呢?” 刘玄一拍脑袋瓜子,道:“嘿!是呀——”复又一叹:“我虽是皇帝,可是兵权都在外呢!我手中这点子人如何斗得过他们?” 赵宓眼珠子一转:“陛下大可称病,说是自己病了,有军机大事要与他们五人商议,将他们骗过来。到时候安排我们的人一拥而入,将他们剁成肉泥!” 一番话说得刘玄哈哈大笑:“好计策!好计策!”当下去信于张卬、申屠建、廖湛、胡殷、隗嚣五人府上。 张卬等人和刘玄相处久了,断然想不到他敢欺骗自己,都是准备前去看望。唯有隗嚣一人觉得事情不对劲,赶到宫门口将其他四人给截了下来。 更始在宫内等候许久,也是不见他们进宫,一打听,才是他们五人已经临到了宫门口,又都一起折回了隗嚣的府中,便知事情有变。当下命执金吾邓晔率兵包围隗嚣府上,传口谕将他们统统格杀勿论! 张卬等人刚刚至隗嚣的府邸,话还没有说上两句,茶也没有喝上一口,就见大批的官兵杀将而入,便知是刘玄要下狠手了。他们也不含糊,各自指挥着手下士兵抵抗,一面向外杀出重围。 四人悉数逃了出去,唯有申屠建慢一拍,给邓晔一刀将脑袋砍掉。 隗嚣和张卬他们本不是一条心,他杀出重围后,即向南面城门逃出,回甘肃天水,召集旧部,自称西州上将军,继续当起了山大王。 而张卬等三人呢?他们这些人在一起混了很多年,感情自然是深。而且更始皇帝当初也是他们推举的,因为对方现在反咬一口,他们心中很是有气。都想着不能便宜了更始这厮,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这三人迅速回到自己的兵营,点齐兵马,合兵一处,与皇宫中更始皇帝的亲兵展开了殊死搏斗。更始的士兵哪里有他们三人的兵力多,不消多时,这三王即攻入皇宫。更始帝刘玄一看大事不好,便是带领着家眷,在夜幕的掩护下,由数百轻骑将其突围护送出城,向着新丰方向投奔自己的老丈人赵萌而去。 这一次的政变,史称“三王之乱”,是由张卬发动,可是过后他看着空荡荡的皇宫,心中也是发慌——刘玄虽然给赶跑了,可是他手下的赵萌、刘赐等人又岂会善罢甘休?而赤眉军队对长安仍旧是虎视眈眈,河北刘秀已经登基称帝,军队地盘都是在迅速的发展壮大。四面危机,让他感到自己虽是身为一个现代人,但是对眼前的局势依旧满心迷茫。想到自己是现代穿越而来,明明就知道刘秀才是真命天子的,可是当初为什么就要得罪刘演,和他们兄弟二人结仇呢?明明自己比这古代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历史轨迹的发展,可是事情偏偏就让自己因为一时意气办成了现在这样! 为什么我现在会是落到这个四面楚歌的地步?他的心拔凉拔凉的......一股由心底而发的悲凉占据了他的心。眼前的小小胜利,让廖湛和胡殷都是欣喜若狂。本来他们是要给更始皇帝杀死的,可是现在他们将他打跑了,还占了他的皇宫,占据了他的长安城,没有不欢喜的理由。 唯有张卬一人,他知道即便是这一小小的胜利,也是会没有结果就淹没在历史长河的大潮中,给刘秀统一江山的历史画卷给掩盖——他们的浮浮沉沉,注定只是一道转瞬即逝的风景。 可是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眼下看似四面楚歌,可他路是他自己选的,不论多大的困难,也要顽强的走下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刘玄之死 却说更始皇帝刘玄,他带领手下人马到达新丰后,见过自己的老丈人赵萌,将长安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赵萌当即大怒,表示要出兵为其报仇,夺回长安。刘玄道:“爱卿有所不知,现在你手下王匡、成丹、陈牧三人都是绿林军的老将领了,他们和张卬、廖湛这些人的关系比你我都要好。若是让他们带兵攻打长安,只怕他们也会随张卬这些逆贼一起反了的。我看不如——”他凑近赵萌耳边叽叽咕咕一番,对方即露出一个赞许的笑意:“还是陛下考虑周全!” 当下,赵萌以迎接更始皇帝为由,让侍从将王匡、陈牧、成丹一并请来。王匡因为拉肚子,晚了一步。陈牧和成丹一至赵萌的军营,两旁埋伏的将士就一拥而上,将其杀害。可怜两个人还什么都没有明白,就做了刀下亡魂。 随后消息不胫而走,王匡闻讯,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在新丰再待一刻?赶紧带上自己的嫡系部队,玩命地向长安方向逃跑。一边逃一边咒骂更始这丫的,太不是东西了!当初若不是绿林军的拥护,就凭这厮的能力,能当上皇帝?现在自己等人还在为其死守抵抗赤眉,丫就窝里反了! 王匡逃回长安后,张卬他们即热情地接纳了他,大家抱作一团,痛斥刘玄的心狠无能,决定整合兵力,一同死守长安。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刘玄在赵萌的帮助下,很快取得了不远处驻扎的丞相李松的支持。双方合兵回攻长安,打了一个多月样子,王匡和张卬实在坚持不住,弃城而逃,更始皇帝再次带领家眷一同班师回了长安城。 而张卬等人,他们虽是失败了,可是仍自不甘心!在败走高陵的途中,他们遇到了正从关中北部抢掠而回的赤眉军。张卯大喜,言:“何不引赤眉攻更始?” 王匡等人自是赞同,于是派出使者前去说合。赤眉正愁拿不下长安,现在有人带路,岂不正好!双方即是一拍即合! 联合了赤眉军后,王匡等人对眼前形势立刻转忧为喜。可是张卬的心始终不安,他知道即便是进入赤眉拿下长安,这天下终归还是要为刘秀收入囊中。漫漫长夜,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女人来——他不知道她的前世叫什么,可是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她有一个流传千古的芳名——阴丽华! 他想到了她,想起了他们一同穿越而来,自己进了绿林军,在刀光剑影中才混到了今天的生活。而她呢?她是那么的幸运,她站对了队伍,让自己处于终将胜利的一方。他想起在宛城和洛阳时,他们之间有过的几次交集。从她在这个时代第一眼看到自己,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就只有深深的恨意——也许正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对立,他当时才会对刘演集团产生对抗的情绪。也因为当初他强抢民女的事情,刘演让他失了面子,他才会记恨,才会想到怂恿朱鮪等人一起拥立刘玄。而自刘演死后,又对刘秀展开的一系列重拳出击,估计对方现在对自己也是已经恨之入骨! 再想回头——难矣! 他想起自己和阴丽华同为穿越而来的两个现代人,可是现在彼此面临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可以说,今天这样的局面完完全全就是源于当初的选择! 他似乎感到了一丁点的后悔,可是很快他又燃起一股深深的恨意:“阴丽华,你这个臭女人!这一切原本就该是你的错!若是你当初能听我的话我不嫁那刘秀,那么历史就完全改变了,以我之资何至于落得今天又来赤眉军中混日子的地步?而刘秀也不会崛起于河北了!更不可能称帝了!你和我本同是现代人,在这个时代中,我们两才该是最最亲密的伙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去帮一个两千年前的男人,而要拒绝我呢?”他忽然大怒着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阴丽华,我恨你!恨你!总有一日,我要你为对我造成的伤害后悔!”等到吼完,他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然,发泄完心中的怒火,他马上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告诫自己道:“张卬,你还有机会的!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现在你联合了赤眉,他们手上还有百万大军,他们完全能和刘秀的汉军抗衡。只要我能把握住这才机会,历史还是有机会改变的,我千万不要放弃!我既然能穿越而来,说明这其中自有上天特殊的用意,我要坚信历史能改变!即便是我自己不能当皇帝,那么我也势必要阻止刘秀统一天下!”复一叹息:“若是我不阻止了他,那么将来他就有可能杀我,为了我自己能好好活着。不管再翻出什么风浪,将这天下搅成什么乱局,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拼尽全力一搏!”说完笃定地向自己一点头。 九月,樊宗领赤眉军由宣平门攻入长安。面对百万赤眉大军,更始皇帝再次弃城而逃,奔命于高陵。 初六,远在河阳的刘秀得知这一情况,当即下诏:“更始破败,放弃城池逃跑,妻室儿女赤身露体,流散道路,朕怜之。现封更始为淮阴王,官吏平民有敢杀害他的,以大逆罪论处。” 这里刘秀看似对更始重情重义,可是实则他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前去护卫。不过一纸空头诏书,刘玄如何能安心来投? 而后更始则在定陶王刘祉与那赤眉大军拥立的新帝刘盆子的大哥刘恭,共同的保护下,去到了相对安全的弘农郡。一同跟随而去的,还有弘农太守公乘歙、京兆尹解恽、右辅都尉严本、虎牙将军刘顺、尚书任延君。然,到达高陵后,右辅都尉严本却是忽然将刘玄软禁起来。原来这地方归他管,眼下以他们这些人手下的兵力,说什么夺回长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刘玄这厮自到了自己的地盘后,时时念叨的就是杀回长安,赶走赤眉,让严本烦不胜烦! 丫的,人家赤眉现在都没有上门来找麻烦,自己派兵前去长安,岂非不是送死? 严本思前想后,觉得这刘玄留在自己这儿始终是个烫手的山芋,于是乎想到先将其给软禁起来,走一步看一步。 再说,自刘秀的诏书下达后,赤眉恐刘玄真个去投河北了,于是乎也是一道诏书下达,曰:“圣公降者,封长沙王。过二十日,勿受!” 那意思是再明白不过,就是给你刘玄二十日时间,归降赤眉军,我封你一个长沙王,过期不候! 比刘玄行动更为自由的刘恭将两个皇帝的诏书通通透露给了刘玄,他经过反复思量,也觉得投降才是眼前唯一的出路。于是又和刘恭一番商议,最终决定投降赤眉——因为刘盆子毕竟是刘恭的三弟,而刘恭对他当真是忠心不二! 至于刘秀那厮,刘玄连想都没有想——自己逼死了刘演,又将他逼得去了河北,若是落在那厮手中,估计比面对赤眉更惨! 这时候的刘玄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他笃定的认为和赤眉虽有仇,但是不及刘秀的深仇大恨,是以决定归降赤眉。 当下刘恭将这事情和严本商量,这家伙是巴不得早日将更始这个瘟神送走,于是备上车马,一路大张旗鼓将刘玄送回了长安。 樊宗见到刘玄时,当真是很得牙痒痒,怒曰:“想当初老子带兵三十万,前来投诚,你这厮不识好歹,连个块封地也不肯给!如今你看看,老子将你的长安都夺了过来,你可服气?” 刘玄吓得哆哆嗦嗦,一句话也不敢吭。 樊宗仍不解气,还想杀他,多亏刘恭以命相保,才留其一条小命。而后赤眉军右大司马谢禄也言,既然赤眉已经答应留其一命,便不该食言。于是樊宗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刘玄封了长沙王。 而后,刘恭就陪伴着刘玄,依傍谢禄而居。他们看出谢禄有兵,并且喜欢钱,于是又送上大量金钱,投其所好。 然,刘玄是安心了,可是这军中又有大把的人不安心起来——那就是王匡、张卬这些人,当初他们是反了刘玄,为赤眉军攻入长安的领路人。现在樊宗饶恕了刘玄,刘玄又有谢禄和新皇帝刘盆子的大哥刘恭护佑。在军中的地位实则是比起他们这些人还高,若是将来刘玄使花招,让刘恭进言小皇帝杀了他们可如何是好呢?想到此,张卬他们顿时不淡定起来...... 于是张卬他们开始行动起来,他们也是送上大量的金银珠宝给到谢禄,又向其言明刘玄的危害。道:“如今外界多方皆想将刘玄从大司马这儿盗出,若是明抢,那自少不了一番恶斗。若是暗偷,由于大司马负责监视刘玄,陛下则会怪罪下来。两头皆不讨好!” 谢禄原是没有想到这些的,闻言,顿时感到这刘玄在自己府上,如同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有可能爆炸,还会殃及自己。遂问:“有何妙法?” 张卬得意一笑,向着自己的颈脖处做出一个一杀了之的手势——那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谢禄一愣,复又想了想,终是觉得刘玄在自己府上,自己只怕是再难睡个安稳觉,于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次日,谢禄找了个由头,将刘恭支走。然后命人带着刘玄去郊外狩猎散心,刘玄这厮还以为谢禄真是好心让自己不要闷坏了,高高兴兴地就去了。 哪知一到郊外,便是看见了张卬、王匡等人,他便知大祸临头。 可这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张卬手下的将士,一见到刘玄,即将他拉下马。任由他骂骂咧咧,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从后,以一根粗绳将其颈脖勒住...... 可怜一代王者,就这样消逝在了一个荒野之地。 当晚,谢禄上报:“长沙王狩猎时坠马而亡。” 樊宗似看出了什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在他看来,不管是否人为,对自己而言这都不是一件坏事。 当晚,刘恭赶到事发地,抱住刘玄的尸体痛哭一场,然后将其草草埋葬。 而后,刘秀得知,令邓禹将其尸首厚葬于霸陵。 自刘玄死后,他妻妾们在长安遭到张卬等人的百般凌辱,韩夫人和赵宓都是不堪忍受,遂一同带领其他姬妾儿女乘着夜色逃出长安,向河阳投奔刘秀而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朱鮪投诚 在韩夫人和赵宓看来,刘秀比赤眉军可信,特别是赵宓觉得,当初刘秀能出使河北,自己和父亲赵萌功不可没,因此也是抱着一部分让其报恩的心情前去投奔。果然,刘秀一见到他们,便是收留下来。刘玄死前留有三子:刘求、刘歆、刘鲤,刘秀封刘求为襄邑侯,刘歆为谷孰侯,刘鲤为寿光侯。这三子中长子、次子皆为韩夫人所生,最小一个孩子则是一个宫女所产。 适才一见到刘秀时,赵宓就是大吃一惊——眼前这个端坐大位,身着玄服的男子便是当初在洛阳城指点过自己向刘玄邀宠的人么?当时的他还朝不保夕,如今却是当上了皇帝。那时自己和父亲一门心思想要攀龙附凤,如今却是押错了筹码,落得这个下场——当真是讽刺! 看到刘秀的威严气势,她忽然感到从前在刘玄身边时,刘圣公当皇帝的那个样子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简直像是一个跳梁小丑,难怪会给绿林军的人反了,会死得那样的惨!先前她还为刘玄的死而伤心,还担忧着自己后半生的生活。可是现在看到刘秀,她的心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忽然灵机一动——想到长安期间,自己虽是宠冠后宫,却是无一所出,干脆向皇上请愿不要和韩夫人她们一同生活。“这样——”想到此,她忽然生出一丝暗笑,便是向刘秀道:“陛下,我和圣公虽为夫妻,却是没有能为他留下血脉。如今归顺陛下,确是望陛下能为我找到父亲,将我送去,于愿足矣。至于襄邑侯他们年纪虽小,却是有韩夫人照顾,不必我留在身边,我原暂时先留在陛下宫中。” 韩夫人等却是道,她从前是刘玄的皇后,但是现在这襄邑侯和谷孰侯皆是韩夫人的儿子,从前在宫中大家争宠时,赵宓给过韩夫人多少难堪,如今她没有儿子,若还是一同生活,只怕将来秋后算账,倒不如先求了刘秀另作安排——心中虽是讶异,却并未多想。 果然,刘秀记着她在洛阳时和赵萌一同帮过自己的恩情,当即应允:“诺!朕便是答应了你,你若真不愿与襄邑侯他们同住,便是先留在这后宫之中吧,他日找到你的父亲,朕再遣人送你团聚。” 赵宓急忙叩首谢恩。 此刻,与乱成一锅沸水的长安相比,朱鮪所镇守的洛阳城,亦是给刘秀的军队包围成了一座孤城。 然,守城容易攻城难! 经过数月的苦战,朱鮪却硬是给坚挺了下来!城外吴汉命士兵将城池牢牢包围,断粮断水,城内同样是人心惶惶。 面对双方惨烈的伤亡人数,刘秀不得不亲自赶到河对岸,对洛阳的军情进行亲自指挥。 可是他的到来并没有让洛阳投降,朱鮪顽守城内佣兵不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九月底的清晨,在再一次攻城的时候,建义大将军朱祐、扬化将军坚镡竟是带领一众队伍,从东门的一个漏洞杀进城中。朱鮪大惊,收到情报,即刻领兵前往反击。源源不断的敌军,让孤军奋战的众人渐渐不支,其他的城门又完全攻不进来,光让他们这一支队伍入城,不是找死是什么? 右将军万修在奋战中,一个不小心坠下马来,坚谭急忙过来一把扶起他,可是他看上去受伤很严重。坚谭急忙向朱佑道:“怎么办?现在是拼死打下去还是撤退?” 朱佑瞧一眼气势汹汹的朱鮪,和他手下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将士们,再看看眼前似再坚持,只怕就要身先士卒了,忙道:“撤!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撤了保命要紧!”说完就一挥手中的长刀,大喝道:“大家快随我保护万将军出城!”说万,第一个转身向城门口开路。 坚谭将万修抱上马,自己又跨了上去,带着他一同向城门口而去。 这一仗,朱鮪再次化险为夷。 如此一来,刘秀的眉头就更加紧锁了——朱鮪这厮其实是刘玄手下唯一明白人也!想当初也是他镇守长安,才能抵抗住赤眉的侵略。而后自己使出离间计,他居然是能稳住大局密杀李铁,轻易化解一场政治危机。而现在,洛阳已经耗了好几个月,也是因为他的坚持,这座早已经被重重包围的孤城才能得以坚守。 刘秀的心中不禁有点欣赏起他来——若不是这厮当初和张卬、李铁一起密谋害死了他的大哥刘演,他倒是很希望能得一个这样的手下! 而一连数月的伤亡惨重,却是激起了汉军营中将士的怨愤——大家纷纷道若不是当初刘秀不接受李铁的归降,何至于今日为了洛阳死这么多人?有李铁这个内应,说不定洛阳早已经打开城门了,哪里用得着冒性命之忧? 大家虽是有怨言,可是还不至于去刘秀跟前发牢骚——可是有一个人坐不住了,那个人就是岑彭,他虽是感恩刘演因此投靠刘秀,但是在更始朝廷时,朱鮪对其同样有提携之恩。岑彭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现在看两边都是自己的恩人,却是斗个你死我活,哪里能安心? 于是岑彭找到刘秀,向其言明欲劝降朱鮪。 刘秀微有错愕——这朱鮪和李铁、张卬一样,都是杀害自己兄长的主谋呀!岑彭说这样的话,是欲将自己置于何地呢?但他知对方不是乱来的人,便也没有发火,而是耐心的听了下去。 岑彭便是将军中将士有怨气的事情说出,最后道:“朱鮪和李铁不同,李铁当初原是与陛下兄弟一起起兵舂陵的。而后他见风使舵,投靠绿林军,转而谋害了陛下兄长之性命,是为卑鄙小人!朱鮪他本是绿林军人,拥立更始以后,虽是自持功高盖主,但对刘玄却是一片忠心。便是为了他这忠心,陛下也该接纳了他,好叫世人知道陛下不待见李铁,是因为他为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接纳朱鮪,是因陛下欣赏对君主忠心耿耿的将才。这样不但世人知晓了陛下的英明,更是让军中的将士知道只有忠诚才是您最欣赏的!” 刘秀一呆——其实这些天,他也是考虑过劝降朱鮪的事情,只是心里上总过不去。朱鮪和李铁都是当初陷害刘演的人,他计杀李铁,却是劝降朱鮪,与理不合。现下岑彭的一番解释,让其茅塞顿开——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还有什么比将士们的忠心更重要的? “大哥,我想你若是地下有知,会谅解我的!”他在心中道,转向岑彭,又言:“爱卿一番金玉良言,让我明白过来,眼下只有快快攻取洛阳,才是让将士们安心的好法子。卿请为我前去说服朱鮪吧!” 岑彭见他终于点头,当即一叩首,道:“陛下能为江山社放弃个人的私怨,此乃天下万民之福!” 刘秀忙一把将其扶起,道:“爱卿,若不是你的提点,只怕我还要继续错下去了,这天下万民是该谢你!你这便去和朱鮪说,只要他投诚,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另外他的官位爵位通通可以保留。” 岑彭没料到他会这样爽快,立时兴奋地道:“那么臣这便去了。”说完离开。 却说岑彭来到洛阳城下,便是嚷嚷着求见朱鮪。这时候洛阳城中的将士们也是巴不得来个谈和的,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更始帝刘玄的死讯,也是知道长安已经落入赤眉军手中。如今洛阳一座孤城,支持不了多久了,不若早做打算,双方和和气气,也免得再陷苦战。 于是,马上就有人通知了朱鮪过来。他和岑彭是有感情的,当下双方寒暄几句,岑彭道:“俗话说,得人恩果千年记,我以前受过大司马的恩惠,时刻不敢忘怀。如今更始败亡,我陛下顺应天意登基,天下百姓归心,大司马你还坚守着这城池有何意义呢?不若早早开门投诚,我陛下绝不会亏待你的。” 朱鮪一怔,万万没有料到对方是来劝降自己的——要知道,他和刘秀那可是有不共戴天的杀兄之仇呀!便是诺诺道:“这......这,可是当初刘演是为我和李铁、张卬所害,恐怕刘秀他不会轻易饶我,到时只怕我连性命也没了......” 岑彭见他话语中犹犹豫豫,似有动心,便加紧道:“陛下已经说过了,只要大司马开城门,你们之间的恩怨就如过往云烟,再不提及。大司马的官位、爵位尚能保留,何愁性命不保?” 朱鮪吃惊道:“真的?刘秀他真如此说?” 岑彭笃定地道:“陛下亲口向我说明,令我前来。陛下兄弟与大司马同样待我有恩,你们之间的任何一边,岑彭我都不会欺骗,不敢欺骗。我所言若是有一个字的假话,老天爷只管叫我天打雷劈肠穿肚烂而死.......”他还欲再说下去,朱鮪打断道:“别说了,兄弟,你若是教我信你,我这便放出一根绳子下来,你若是敢一人孤身爬上我这城头,我便是同意归降!” 岑彭大笑起来,坚定地道:“有何不敢?” 朱鮪便是让士兵放下一根长绳,待得绳头至城下时,岑彭二话没说,抓住绳子就攀岩而上。然,他才爬了五六尺,朱鮪便是在城头高声喊道:“你不要爬了,你的一片赤诚我都看在眼里了,我信你!你这便回去告诉刘秀,五日后我便开城投降!” 岑彭再次顺着绳子下到城下,亦同样大声地回道:“好——我也相信你!大司马,我等你!”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那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坦诚。 五日后,朱鲔率领轻装的骑兵去会见岑彭。出城之时,他回头命令各部将道:“大家坚守此城以等待我。我若是不回来,诸位可直接率领大兵到頧辕去归于郾王尹尊。” 众将挥泪惜别,朱鮪便是让人将自己双手背后以绳缚住上身,带领手下十几亲信向不远处的岑彭而去。而后又与他一起赶往河阳觐见刘秀。见了刘秀之后,刘秀即刻亲自解其缚,朱鮪哀声而泣,长跪不起。刘秀又将其扶起,安慰道:“昔日不同阵营,各为其主。将军的忠心我很赏识,如今更始已亡,将军投我麾下。我等都是成大事者,不计小怨。往后你我君臣同心,我待将军一如其他将领,绝不食言。” 朱鮪感激涕零,道:“陛下尚且能善待更始的家眷,我信陛下!” 刘秀甚感欣慰,又令岑彭送其回城。 第二天一早,朱鲔率领全部部众出城投降——洛阳至此归刘秀。 刘秀拜朱鲔为平狄将军,封扶沟侯。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定都雒阳(一) 公元二十五年,建武元年十月,刘秀大军进军洛阳,正式定都于此。鉴于《赤伏符》上“四七之际火为主”的那一句,刘秀一入城,便是将洛阳改为“雒阳”,因汉属火德,去了“洛”字那三点水,便是为防火遇水而不详。 洛阳有南北两宫,刘秀暂时居南宫却非殿,将同行的郭圣通和刘疆以及郭主、许素熏,还有同入宫的赵宓都是安排在了西宫。 赵宓原是刘玄最得宠的皇后,而后刘玄一死,她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归到刘秀的后宫一起入的雒阳,哪知郭圣通和许素熏一见她这如花的美娇娘,立刻时激起了浓浓的醋意。特别是郭圣通,听闻了她自荐不和刘玄的其他妻儿一同生活,而是主动请求要留在刘秀的后宫,说是要等找到自己的父亲再离开——那两个女人闻言都是冷笑,这赵夫人的动机可太不纯洁了! 她们也听说了刘秀在来河北时曾得过赵萌父女的帮助,因此才留她在后宫并同意将来给她找到父亲。但是心中仍然很害怕刘秀会看上了她,——这女人并不丑,如今落难的情况下,一身粗布衣裳,仍是透出一股妖媚气息。听说她从前在更始身边,就是将他迷得晕头转向,连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给自己生下了两个儿子的韩夫人也给冷落下来。现在这女人居然是堂而皇之地来到了自己宫中,郭圣通不得不紧张。而已想那刘秀身为帝王,看中一个两个女子,也是很正常——掖庭三千,刘秀现在都已经是皇帝了,却是还只有她和远在淯阳的阴丽华,说起来是少了点。 可是郭圣通身为一个现代女子,在她看来,即便是那个原配阴丽华,那也是多余的!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许素熏,和一个潜在危险的赵宓。她如今身为贵人,诞有一子,肚子里又怀着一个,是以在这后宫中就成了第一人。她对许素熏不敢做安排,对那赵宓就不留情了,一进宫,就是将其打发到了宫女们居住的偏远宫房,让她虽是称夫人,不用干活,但是吃穿用度和宫女无异。 赵宓带着她的贴身丫鬟就住了下来,她原是指望着能多见见刘秀,好趁机为自己谋一个机会。哪知那郭贵人一眼就是瞧穿了自己的心思,竟是连一个接近的机会也不给。还下令自己无事该闭门思过,为亡夫刘玄祈福,不得随意外出。赵宓心情沮丧,却仍只得如此,谁让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整编好朱鮪的二十几万大军后,雒阳城算是安定下来。刘秀令人于南宫的千秋万岁殿大摆宴席,举国同庆这来之不易的定都之喜! 宴上,丝竹声声,鼓乐齐鸣。 各方诸侯欢聚一堂,高呼万岁,连远在真定的刘扬也带领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前来朝贺。刘秀瞧着眼前的升平之象,想到当初更始皇帝入雒阳时,那时的自己还是苟且偷生的活着。而如今,自己也是端坐上位,成为了这汉军的皇帝,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呀!心中感慨万千,正自出神之间,忽然听到乐声一换,竟是见一青衣女子做着剑舞而入。 刘秀眼前一亮——那女子身形婀娜,所做之舞却是倍感熟悉,当她转过脸来,向着大殿之上嫣然一笑时,他瞧得清清楚楚,那不正是刘玄的前皇后赵宓么! 刘秀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我原该想到的,她并不在雒阳,怎会来给我做剑舞?而这剑舞,世间也只有她能舞出那种英姿飒爽。” 失望归失望,但刘秀还是看得津津有味——这赵宓的剑舞当年便是他点拨过的,当时赵萌一心想要巴结新帝刘玄,他二人正好一同来雒阳筹备登基大典。赵萌知他和刘玄是族兄弟,又是近臣,于是请教。刘秀当时正是需要拉拢朝中同僚的时候,想到若是赵宓真入了刘玄的法眼,自己于这父女二人便是有恩。他们怎么着也得为自己在刘玄跟前帮帮忙的,想起阴丽华当初在宛城鸿门宴上,便是一支剑舞让刘玄动心,是以指点了赵宓。如今,自己也是初登雒阳大殿设宴,赵宓再次献舞,却是让他想起了远在淯阳的阴丽华来——不由在心中道:“丽华妹妹,你可好?我终于回来了,我回来了......”心中一酸,竟是眼中都感觉湿润起来。 身旁郭圣通瞧着他怔怔出神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为这赵宓动心了,不由急的一掐手指。再看看座下刘扬身边的许素熏,那小妮子也是一脸毫不掩饰的怨愤,可见眼前此情此景让她是多么的动怒。 然,刘秀毕竟是皇帝,以后这样有女人挖空心思主动献媚的事情恐怕防不胜防。郭圣通心中微微失意,当场中曲毕,赵宓舞停上前跪拜请安时,刘秀才微微笑道:“赵夫人舞姿婀娜,尤胜当年,平身吧!”复微微一蹙眉头,道:“对了,你不在西宫好生休息,为何会来此献舞?” 赵宓盈盈起身,仪态万千地一笑,道:“陛下对我夫君和我家中妇孺有再生之恩,贱妾无以为报,是以想到求着这宫中司仪,为我安排了这献舞的差事,望能表达对陛下的感激。”她笑靥如花,眉目含情。 那座下众人有知道此女为刘玄前皇后者,都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这女子想另觅高枝的心思一览无余。 刘秀顿时坐不住了,当即道:“圣公与朕同为宗室兄弟,如今他不幸落难,妻儿孤苦无依,朕岂有不管之理。这事情是我和圣公之间的情义,你一女子断不必介怀。你这便下去吧,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若是圣公泉下有知,教朕将来以何面目相对?” 他轻轻几句话,就当众断了赵宓的歪心思。郭圣通、许素熏和这满座的将士都是松了口气,暗自为他这行为点了个赞! 打发走赵宓,刘秀却是因为适才的剑舞情景,再度思念起阴丽华来。于是感慨道:“如今朕已是坐镇雒阳,自我去往河北两年多,我的家人还一个都不曾见过面。如今我也是皇帝了,但是思念亲人的心情却是和大家一样。”他这番话立刻引起了满座诸将的共鸣,然而,郭圣通一旁心中却是一惊:“终于要来了......他终于是提起那个女人来了......”她努力的使自己保持平静,屏住呼吸,听着他继续吩咐道:“我的大姐、小妹等人现在还居于湖阳,而我的......”他微微顿了顿,似欲想一个合适的称呼,沉吟一笑,道:“妻子阴氏也还和她的娘家人一同暂居于淯阳,如今我虽攻占雒阳,但是南阳乃是赤眉军横行之地。哪位将军愿意带兵亲往,为我将他们接来雒阳团聚。”说完环视座下一周。 铫期、冯异、傅俊、朱佑等在宛城婚姻上见过阴丽华者,皆是纷纷起身自荐。 刘秀很高兴,又瞧了瞧他们,想到眼下雒阳还有很多事宜需待处理,便是傅俊最为合适,于是道:“那么就有劳傅将军为朕走这一趟了。” 得此重任,傅俊兴奋地上前请命。 刘秀又叮嘱道:“朕这便赐你为侍中,领轻骑三百,速速赶往南阳。他们都是朕在这世上的至亲,卿一路务必多加小心!” 傅俊叩首道:“臣知责任重大,万不敢掉以轻心!” 刘秀满意一笑,又道:“卿此番前去,便是传我口谕,赐封我的大姐刘黄为湖阳公主,我的小妹刘伯姬为宁平公主。而我的妻子阴氏则封——”他微一停顿,瞥一眼座下看似漫不经心的刘扬等人,才是再次露出笑意,道:“便是封她为阴贵人。” 傅俊领命:“陛下心急与家人团聚,臣这便点兵前去。” 刘秀道:“好!你速去速回,千万当心!待你接了他们返回雒阳时,朕一定好好敬你三杯!” 傅俊当下离开。 刘秀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心情万分激动:“快了,快了,丽华,我们就要相见了......”连嘴角边也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难掩的笑意。 郭圣通瞧在眼中,内心是拔凉拔凉的。她一边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安慰自己道:“不会的,不会的,他只不过也是封了那女人为贵人。我已经为他生下长子,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这两年他开创基业,都是我陪伴左右,他对我的感情一定是比那女人深厚的。而且......那女人是连孩子也不能生的,即便他从前再爱她,没有子嗣,他也断不可能立其为后。这个后位终是我的!是我的!” 刘秀哪里知道她那么多的心思,想到即将和阴丽华见面,他就是满心的喜悦。 平时根本不怎么饮酒的他,竟然是一杯接一杯的喝座下众人干起来。 (谢谢支持!)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定都雒阳(二) 郭圣通见状,忍不住劝道:“陛下,你平时从不贪杯,现在怎么喝如此多?这样对身体不好,还是少喝点吧!”说着想去夺他的酒杯。 刘秀却是带有几分醉意地将她伸过来的手一档,道:“诶,难得今天开心,朕怎能不与众爱卿一醉方休?”说完又是向着下座举杯,道:“来来来,大家再陪朕满饮此杯!” 等到深夜回到寝宫时,刘秀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侍从们将其扶到了龙塌上,又有宫女为他脱去冕服,给他擦拭呕吐物。等到终于将他身上清理干净,和郭圣通一同躺在塌上休息时,他忽然是翻了个身,一把抱住了她。 那口中的酒气令她厌恶地别过脸去,正欲推开他,却是听见刘秀含糊其辞地道:“丽华,我们就要见面了.......以后再不用分开了,我......我这些日子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我终于当上皇帝了,我要给你整个天下......”当说完些句,他便是沉沉睡去。 可是这轻飘飘寥寥数语,却是如同平地惊雷,让郭圣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原来他所做的一切,竟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她在心中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比她晚半年进门,在河北最艰难的日子里,都是我陪在你身边,我为你生下长子,现在腹中却还怀着一个你的骨肉。而你,你心里想的盼的念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她忽然感到这个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深不可测——在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中,他对自己是多么的好,温柔体贴,柔情蜜意,她从不见他提起过那个女人一次。每每在她的逼问下,也是含糊其辞地带过,从不过多赞扬一句她的好。可是现在,他才刚刚定都雒阳,却是迫不及待让人去迎接了她来,并且连面都没有见,就直接将她封为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贵人。 若不是今晚他今晚醉得酒后吐真言,她还断不知道——原来他所打下的整个江山,竟是要送给这个女人! “不——绝对不可以——”出离的愤怒让她再是忍不住嘶吼出来——可是身边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已经是打起了呼噜。她看着他,眼泪就忍不住地落了下来,茫然地自语:“我爱你,我绝不会让你爱任何女人超过我的,这世上你只能爱我,爱我们的孩子。你打下的江山,你的天下,只能由我们的疆儿来继承。若是你还想着另外的女人,那么我便是要让她消失……”她的眼神一狞,忽然起身下塌,可是满心的怒气,让她都无法自制,脚踝一崴,肚子不小心触碰到了桌案边,便是“哎呦”一声叫唤出来。 屋外,绿衣听到动静,赶忙冲了进来扶住她,道:“贵人,这是怎么了?” 郭圣通强忍住腹痛,镇定地道:“给我去找了刘梁来,我有重要事情和他说。” 绿衣道:“都半夜三更了,有什么事情还是明日再说吧。” 郭圣通坚定地道:“不行!我有要事让他去办,立刻将他带来西宫外门口等我,快!” 绿衣无奈,只得道:“那好,奴婢这就去,贵人当心身子。”说完出门。 郭圣通定了定心,望一眼仍在塌上酣然入睡的刘秀,才是从容不迫地向外而去。 此时刚刚定都,各方来贺。刘梁和他的父亲真定王刘扬等人都是暂住宫内,因此绿衣不多时就是通知他来到了西宫门口。 适才他并没有喝太多酒,但神情中尤自带着三分醉意。一见郭圣通,刘梁就是不悦地道:“我说郭贵人呀!你这个时候将我叫来所为何事呀?你可知我劳累一天了,正准备休息,这绿衣又是来找我,说什么十万火急,吓得我的酒醒了一半,赶紧的来了。”说着打了个呵欠,才又道:“有什么重要事情,你快快说,说完了我还急着去睡觉呢!” 郭圣通瞧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禁蹙眉,很想说两句重话,但是又恐对方因此动怒不再帮自己,于是强压怒气,道:“你今晚可听见陛下让傅俊去淯阳接那阴丽华的事情了?” 刘梁没好气道:“大半夜扰人清梦,把我叫来就为这事?”复鼻子一哼,道:“我听到了,千秋万岁殿上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不过这有什么关系?那阴氏本就是陛下的糟糠原配,现在陛下定都雒阳,接她同来享福理所当然!不至于让你大半夜把我叫来,商量这个事吧?”说着做要走状。 郭圣通一把拉住他,道:“你别走,我就是为这事来请你帮忙的!” 刘梁一怔,呐呐道:“陛下已经派傅侍中去接她们了,你又求我什么来着?”话一出口,忽然警觉起来,道:“你……你……你不会是……” 郭圣通笃定地一点头,凑近他耳边道:“是!我便是要你潜伏在傅俊来洛阳的道上,将她们击杀。” 刘梁听完,惊得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郭圣通又道:“你就帮帮我吧,你说过任何事情都会帮我的,现在那阴氏还没有来,陛下就将她封为了和我一样的贵人。若是等她来了,只怕这后宫之主的位子就非她莫属了!我和疆儿以后可就难过了……” 刘梁打断道:“你这也太杞人忧天了吧?你连那阴氏的面也没有见过呢!而且陛下待你也不薄,他也封了你为贵人呀!你怎能因为陛下要接那阴氏来就动杀心呢?” 郭圣通恨恨地道:“你以前不是也帮我杀过涪翁吗?怎么现在听说要你去杀一个美人,你就不忍了?” 刘梁气道:“你这是无理取闹,你可知去杀那涪翁,乃是天高皇帝远,陛下并不会知情,而且他只是一乡野老翁,死了便死了。而这阴氏,她是陛下的原配妻子呀!并且傅俊同行接来的还有陛下的大姐和小妹呢,她们可都是公主呀!再说陛下让傅俊带去的可是三百幽州突骑,且不说对抗幽州突骑的难度。若是真杀死了那阴氏和陛下的姐妹,陛下盛怒之下,查出真相,你觉得你我还有活路可言?你这样不但是把自己和孩子往火坑里送,而且还会连累我真定王府,我断不能帮你!失陪!”说完一拱手,速速离开。 郭圣通在后低声叫道:“二王子——二王子——” 可是刘梁头也不回,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匆匆消失在黑夜中。 郭圣通气得以跺脚,绿衣忙是上前扶住了她,关切地道:“贵人,其实那阴氏不过是一乡野女子,哪里比得上贵人真定王室的身份?而且现在你已经生育长子,肚子里还又怀了第二胎,即便是她来到了陛下身边,以你现在的地位,又何须怕她?” 但是郭圣通哪里听得进她的话——绿衣和刘梁都不知道历史,光凭着眼前自己有利的形势判断,又如何能料到这阴丽华对刘秀而言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呢?一想到在将来的岁月中,自己都要和这个女人分享丈夫,甚至这个女人还有可能依仗着丈夫的爱而凌驾于自己和孩子之上,她就是满心的愤怒! “万万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在心中咬牙切地道。 绿衣瞧着她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害怕地道:“二王子都走了,贵人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上前扶住她。 郭圣通木然地随她走了几步,忽然灵机一动,停步道:“慢着——我怎么早没想到,也许还有一人能帮我呢!”说完她深邃的目光中再次发出笑意来。 (本来这二章是一章的,但是由于天涯的一章选择了3000字的格式,就只能发3000——5000之间的章节,这一章的字数为5500多,楼主发不了,但是和下面的内容又不挂钩,因此就一分为二了。这一章的正内容为2560,后面的是楼主自己的话了,望见谅!也请编辑大人给批了,不然我实在木有法子再多加文字上去了。 另外本书现在已经写到快八十万字了,刘秀和阴丽华终于是要再次团聚了,很激动呀!希望能快点写到,但是楼主深知一步一个脚印好好写好每一个细节的重要性,因此不会为了赶而赶,会好好写这个文章,再次谢谢大家支持!最后,就是本文已经进入了VIP阶段,现在正是需要广大读者朋友们支持的时候,希望大家能踊跃订阅,收藏,在此谢过!另外对此故事和故事中的人物,或者是真实的历史有何见解,也欢迎大家留言讨论。让我们一起来完善这个故事,让我们一起随着杨紫依和陈路遥一起穿越到汉代,一起见证东汉开国的宏伟大气,一起感受阴丽华和郭圣通的爱恨情仇!——疾风知劲草!努力!送给我自己,也送给每一个支持本书的朋友!加油!) 第二百二十八章 情殇 淯阳的邓府之中,阴丽华和邓奉自回家后,就几乎没再有过任何的交集。哪怕是在府里无意中碰了面,邓奉也是远远看见她,便是退避三舍,仿佛完全不愿再和她多见一面,多说一句话。 阴丽华心中叹息,却是无可奈何——的确是她伤害了他,不管有心无心,她总是欺骗了他的。让他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所爱的女孩子已经不在人世,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一片真心竟是所托非人! 她从来不曾想到,自己身份造成的欺骗会给他带来这样痛不欲生的打击!一有了这种想法,再看到他,她立刻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时刻都是很希望能和他说说话,给他道歉,向他忏悔,请求他的原谅。 可是邓奉根本不给她机会,甚至是在阴、邓两家人相聚一堂的时刻,他也是当她如同空气一般,连一个靠近的机会也不给她。 她的失意给阴家人瞧在眼里急在心上——特别是邓婧瑶和阴兴,他二人不止一次地向阴识提出,欲让他想法子劝劝阴丽华。可是阴识却是没放在心上,淡淡地道:“我信丽华是懂得分寸的人,也信邓奉。她最近之所以心烦意乱,也只是因为邓奉为那我亲妹妹的死动了气,不肯原谅她,是以才会烦恼。这些事情大家便是不要再提,过些日子,他们之间的事情自会成为过往,烟消云散。” 不久,刘秀在河边称帝的消息传来——淯阳城中人们一片欢腾,包括邓奉手下的军队亦是如此。刘秀是阴家的女婿,邓晨、邓禹又皆在军中担任要职,若是刘秀能杀回河南,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 当阴识将这个好消息与全家人分享后,阴就、阴诉都是欢呼起来,均言:“我们终于要熬出头了!大姐夫当皇帝了,这回我们家兄弟几个怕都是要封王拜相了!哈哈!” 唯有阴兴冷冷道:“哼!你们以为外戚那么好当么?伴君如伴虎!如今我们再要是见到他,如何还能再称姐夫?需得是改口叫陛下了!他为君,我们是臣。正是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说完,斜眼向阴丽华一瞧,咄咄道:“姐姐如今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任何个人的失职都将关乎到整个家族的命运,有些事情,望你能好自为之!若是走错一步,只怕将来可没有后悔药可吃!”说完一甩衣袖径直离去。 阴丽华一愣——在望望其他人,也都是如此表情,看来这些日子中,大家都是察觉了她与邓奉神色中的异样的。并且从他们复杂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一种不信任,似乎所有人都将她目前感情的摇摆不定看在眼里了。 她忽然有一丝尴尬,很想逃离。邓婧瑶却是一把拉住她,道:“小姑,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不过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今天兴儿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了,那么我便也借这个机会问问你。”见她征在原地,神情中似有一种慌乱,心生不忍,可是再一想到整个邓、阴两家,就硬起心肠道:“我们都知道邓奉对小姑很好,也知道这两年在外他帮了你很多,甚至是你身上的毒,也是他冒险为你解救。回淯阳后,你们的确是不再接触了,可是整个府里的人都能感觉出不对劲!感觉你们好像是在置气,你们之间好像有着某种情愫,这样……这样实在是让大家很不安,不光是我们,就是邓家人也是!以前大家都不说,是不想你们难堪。可是现在,刘秀已经当皇帝了,他才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他日他打回长安、雒阳来,定是会要来接你的呀!若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差池,你可想想,不光是你自己和邓奉,这整个阴、邓两家的人都会牵连其中,你可愿意?”她最后一句话说得相当之重,阴丽华整个人一颤,脑子嗡地乱作一团,挣扎着便想逃离开来。可是邓婧瑶却是一把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了,厉声道:“小姑,你要想明白呀!若是你错一步,你毁掉的不仅仅是你自己,也将会是你大哥和三个弟弟的全部前程!” 这个巨大的责任扣下来,让阴丽华再不能自持——为什么?为什么刘秀能够再娶,能够这么久都不来接她,能够和他的新妻子浓情蜜意,而到头来所有人还是指责她不该生出异心呢?她已经帮了他很多,为了他最最重要的天下,她在他的婚宴上,阻止了邓奉的闹事。她在得到《赤伏符》的第一时间,就是想到要送去给他,帮他能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可是为什么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所有人还是认为她做得不够呢?事已至此,难道她还该这这淯阳城中满心期待的等着他在回到河南以后,再接自己回到身边么?那时她该怎么面对他,面对他的新妻子和他的孩子? 你们可想过我的难过么?——她忽然很想脱口而出,可是只一瞬间,她就将那句话咽了回去。这是两千年前的汉代,在这个男权的社会里,女人永远只是附属品。没有人会怪刘秀另娶,他们确是不会容忍她的退去。“是啊!事到如今,我既然当初铁了心的选择了他,那么此刻又怎能再退缩?”她心中道,“我不是一个人,如今的我,在文叔哥的眼中,代表的只怕就是整个阴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我想逃避,这辈子,恐怕也是避无可避。”思毕,一叹,眼泪便是顺着脸颊默默留下。 这时,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阴夫人,摸索着上前抱住了她,流着眼泪道:“我苦命的孩子,娘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是很乖的。虽然你时常会任性离家出走,可是娘相信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你凡事必会为阴家考虑的!” 她默默地听着——当所有人都这么说,都以同样期待的眼神看向她时,她还能说什么? 她知道,这辈子,自己的人生已经是烙上了他烙印了。 从此,她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邓奉二人生活在这同一个屋檐下,却是如同两条平行线一般,完全没有交集的一刻。偶尔,她会想他,想起他们在单单大岭生活的日子,想起他们在谷底的趣事,想起某一次他偷亲了自己的脸颊。每每想到这些,便是会忍不住露出一丝的笑意,而当再想到现在他对自己根本不可能化解的恨意,她又觉得也许就这样让他恨着自己才更好。 也许恨到深处,爱就没有那么浓了,即便是将来注定的分别心也不会那么心痛了吧?可是一想到这些,她又不由得嘲笑起自己来:“杨紫依呀杨紫依,你还真当自己是阴丽华了么?即便在所有人眼中你都是阴丽华,在邓奉哥哥看来,你都只是一个骗子!一个利用了他的情他的爱的大骗子!这辈子,只怕他都再是不会原谅你了!”想到此,又是伤心难过得紧,不由得倒在塌上将头蒙在被子中嘤嘤哭泣。 有时候,她也是会想起刘秀,想起他们从前在长安太学,在南阳新野、舂陵的美好时光。在嫁给他,和他拜堂的那一霎,她一度也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在这个时代中这辈子最大的依靠。可是不过短短半载,他的怀抱就佣着另一个女人。此刻的他,肩膀上亦同样就承担起了另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责任。 他再不是完完全全只属于她的文叔哥了! 她能理解他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的身不由己,她亦能明白他在付出了诸多的艰辛后,临到胜利的门前,怎可为了一个这样在古代男子看来的乐得享受齐人之福,而选择忠于爱情,而让自己和手下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她能理解这一切,甚至愿意心甘情愿的来成全他,为什么她却是不能逃避这一切,去选择一份自己想要的恬静淡泊的生活呢? 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就是万分苦涩——有为自己,也有为刘秀和邓奉。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着,直到十月,忽然有一日,大街上所有人都是说,朱鮪开城投降,刘秀进洛阳了,还将“洛阳”改名为了“雒阳”。 其时,阴丽华正在绣花,红拂告诉她这些时,她一针扎在了食指上。顿时痛得手以抖,忙以牙去轻咬住针眼处以止血。 红拂瞧得出她还是心系刘秀的,便是宽慰道:“姑娘,我一直是在你身边的,当初陛下对你的情意,我从来都是瞧在眼里的。虽然现在他又再另娶并生子,可是即便是那郭氏生下长子,陛下也还是只给她封了贵人,可见他心中是要将这个皇后的位置留给你的呀!” 阴丽华忽然想起在范阳那晚,她亲眼瞧着他拥着那郭氏女在月色湖畔边你侬我侬的情景,心里便是像给针刺到了一样,打断道:“别说了,这屋里好闷,我想出去透透气。” 红拂还想说什么,可是她已经走了出去。 当她走到府中前院的花园时,忽然,眼前一幕让她一下子就是定住了——只见邓奉正在那不远处的凉亭中失魂落魄地自斟自饮,样子已是接近醉态。 她心下一惊——他难道是为了刘秀定都雒阳的消息才会借酒浇愁么? 她忽然惊觉,这么些日子以来,他所有的冷漠,或许只是无法面对自己曾经对阴妹妹那颗灼热无比的赤子之心。也许在这些日子中,他也同样是在痛苦煎熬中苦苦怀念着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刻!只是他无法面对她曾经的欺骗,无法原谅她一直以他最爱的女孩的名义,享受着他无微不至关怀和时刻能为其赴汤蹈火的牺牲——她的心一下子剧烈跳动起来,周身热血澎湃。她终是再忍不住,冲动地就想跑上前去,想抱住他好好的安慰他,乞求他的原谅。告诉他欺骗了他的这件事情,让此刻的自己同样是多么的后悔!多么的难受!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迎人 然,当她一鼓作气跑向他时,在即将跨过长廊下的阶梯奔迎上去的那一刻,一只手臂拦在了她的前方。 阴丽华一怔,顺着那条手臂向上慢慢望去,是阴识平静的脸,他以一种淡然的声音道:“有些事情明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明白,又为何还要徒增烦恼?倒不如就让其烟消云散,彼此成为陌路人,对你对他对阴、邓两家都好。” 阴丽华一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样给阴识一瓢冷水浇灭——她望望不远处已经醉倒在凉亭中的邓奉,此刻的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左右为难。他们同在这一片屋檐下,却是彼此伤心,他的心中满是恨意,她的悔过却无从诉说...... 阴丽华怔怔瞧了他半晌,才轻飘飘地向阴识道:“多谢大哥的提点,我已经长大了,确是不该任性了。”说完转身离去。 阴识将她的伤感看在眼中,又是望一眼同样在沉浸在痛苦之中的邓奉,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曾几何时,他也是同样为着不能敞开心怀爱自己所爱而痛苦,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仍然希望她能选择自己所需要的幸福。可是整个阴家和邓家就再眼前,难道就该为了一己私情,弃整个家族于万劫不复? 身为一家之主,他做不了这个决定! 不过短短数日,傅俊就领轻骑三百,从湖阳接了刘黄、刘伯姬和刘演的两个儿子,以及李通绕道来到淯阳。阴丽华听到这个消息时,傅俊他们已经来到府外。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竟是一慌,有些喜又有些惊——喜的是刘秀终是没有忘记自己,惊的是他才刚刚到洛阳,还没有平定南阳,就这么迫不及待让人来接自己了。 这一次见面,刘黄已经是给封湖阳公主,而刘伯姬同样为宁平公主。原本因为刘秀另娶的事情,当初阴、邓两家人是曾给过刘黄不少脸色看的。可是现在,人家的三弟那可是当上了皇帝!因此,刘黄这一次的到来,整个淯阳城是人人夹道欢迎。但是当初她带着两个侄儿在这过了不少寄人篱下的日子,现在对这淯阳城中阴、邓两家的人多少是看不惯的。因此面对那些人的讨好,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而当她和刘伯姬见到阴丽华时,却是欢喜的迎上前去。 阴丽华随着家人一同出府迎接,一见面她便是和家人一样,向刘黄和刘伯姬请安。 她们连忙阻止,刘黄道:“快别这样,弟妹,我们终于是斗熬出头了!这次陛下不但封了我和伯姬为公主,连你也有封赐呢!” 刘伯姬也道:“是呀!是呀!快让傅侍中宣读皇上口谕吧!” 傅俊这便是上前宣旨,整个阴、邓两家的人都随着阴丽华一同跪下,便是听傅俊道:“奉皇上口谕,现赐封阴氏丽华为贵人,即刻启程入雒阳,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虽着阴丽华一同念道,不知为何,听到这些时,她原本是该喜悦的,可是内心却是一片翻腾——她终于是要进宫了,他们分离两年终于是要再次见面了!这原本是该喜悦的事情,可是,可是为什么她就是高兴不起来?她的大脑一片麻木——若是此刻的他还是一如当初,孤身一人在雒阳等待着和她团圆,那她该会是多么开心多么激动的奔迎而去他的身边,投入他的怀抱向他一诉自己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相思之苦!可是......可是在雒阳等待着她的,不光是他,还有他的新妻子,以及他们的孩子。 那样的团圆,那样的相聚,在再度相见的一刻,对她而言,会是多么的残忍?她的心里突然渗出一丝苦涩——难道自己就不能逃避开这样的再聚吗? 阴丽华就这样一直呆跪着,当所有人都看出她似陷入了沉思中,傅俊才忍不住提醒道:“阴贵人,你谢过恩,便是可以起来了。” “啊。”阴丽华这才回神,见她没有起身,大家也是陪她一起跪着,忙是站了起来。 邓婧瑶等人便也站起围拢了上来,纷纷向她贺喜,恭喜她当上了贵人。 阴丽华在茫然地站在原地,接受众人的拜贺。忽然她看到人群外不远处,邓奉正怔怔瞧着自己,当四目相交的那一刹,他便是像给电到了一般,急忙收回目光,脚步匆匆地离去。 她的心一凉——原来他一直都是在其中,和她一起迎接刘黄她们的,和她一起接旨,一起听到了那道赐封她为贵人的口谕。她忽然感到一阵难过,很想叫住他,可是那么一大群七大姨八大姑围着她吱吱喳喳说个不停。让她根本脱不了身,而她也只是一踌躇,便是停住了脚步——事情到了这一刻,便是叫住了他,又还能说什么呢?也许阴识说得对,再纠缠下去,只是徒增烦恼。她心中一叹,这时刘黄和刘伯姬便是也靠近和她寒暄起来。 时候接近傍晚,邓婧瑶便是在邓府的大宅中备下宴席,好好招待众人。 阴识和李通久未谋面,有着说不完的话题。邓婧瑶当初因刘秀另娶的事情得罪了刘黄,对方对她是不冷不热,而伯姬则是如从前般和她欢笑交谈。阴夫人也是难得的高兴,整个晚上和邓奉的爹娘说个不停。 满座之上,人人都是欢声笑语,唯有阴丽华一人落落寡欢——她注意到邓奉也没有来,可是没敢问。身旁刘黄倒是问起,其他人面面相觑,阴识忙道:“不必管他!他向来是不喜欢太热闹了的。”阴、邓两家的人都是心照不宣地一笑,似认可了他的回答。 刘黄又道:“当初他带我弟妹赶去河北,一路相随,而后又护送她回来。说起来,我这做大姐的,该是带我三弟,好好谢谢他才是!本欲敬他一杯,不想却没有见到他。”她这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酸气,看样子,对当初邓奉意气用事带丽华去河北的事情其实是相当不满的。 刘伯姬似也知道些邓奉钟情于丽华的事情,却并没有刘黄那么带有偏见,反是做和事老地道:“适才在府外迎接我们时,不是见过面么,许是邓奉此刻真的有其他事情呢?我们还是为了今日难得的相聚,再饮一杯吧!” 她的丈夫李通也是适时地举杯赞同道:“是呀!明日我们便是要启程前往雒阳,和陛下见面了,该当庆贺!来来来——我们大家再共饮一杯!” 刘黄的咄咄逼人就这样给化解开来,所有人都是松了口气——邓奉和阴丽华离家一年半时间在外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在场人心中都是一个谜。而她自己坐在那儿也是很尴尬,当现场又活跃起来时,便是起身告辞道:“你们大家慢慢饮,我先失陪了。”微微欠身。 其他人立即回礼:“阴贵人慢走!” 她是一愣,才回想起经过先前的赐封,此刻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同了——现在的她便是皇帝的贵人,在他们眼中,地位仅次于天子。 想起这些,她从容接受了她们的礼拜,才转身离开。 在走出大堂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自己整个人一垮——明天,明天就要前往雒阳了!她是一直期盼着和他见面的,可是现在临到要见面,为什么她的心会如此的坎坷?眼前晃动的都是他在范阳湖畔夜色中和另一个女人深情相拥的画面,这样的情景,若是到了雒阳,岂非不是常常要看到了?那时,她可又会难过得要死? “只见一次,我就已经无法接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到雒阳天天看到?”她一咬嘴唇,忽然很想逃离。她一下子想到了邓奉,“对了,邓奉哥哥,若是他愿意带着我远走高飞,那么我就不必去到雒阳了。不必再见到他,见到他爱上其他女人,不必和人去分享我的爱人。”有瞬间,她觉得自己很卑鄙——既然明明爱着的是刘秀,可是为什么在自己最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伸手想要去抓住的救命稻草却永远都是邓奉呢?她忽尔又恍然大悟起来——原来刘秀的另娶,已经是严重伤害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信任问题。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宫中向来是佳丽三千的,若是回到他的身边,将来只怕要面临更加可怕的失望。若是如此,她宁愿躲得远远的,将他们从前那份深厚的感情埋藏在心底。在往后的岁月中,去回味,去叹息,也不要睁着眼睛留在他身边,每天面对他爱她但也同样会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生儿育女的生活。而邓奉呢?她不否认在某些时刻,也曾为这个男人动过心,她不敢说自己爱他胜过刘秀,现在不敢,将来也不敢。可是和他在一起很安心,那种安慰笃定地感觉,会让她生活得很惬意。她忽然很怀念从前在单单大岭谷底的生活,也许这种与世无争闲云野鹤般的日子,才是自己内心真正所期盼的! “若是我能活得开心,文叔哥会理解我,大哥也会明白我的!”她在心中道。 一想明白,她忽然就在忍不住,放开脚步,向他所在的庭院跑去——她要去告诉他,她愿意和他一起离开,愿意去过从此再没有刘秀的生活! 当她坚定信念跑到他所住的院中,在凉亭里见到他的身影时,她立即欢快地跑过去,叫了一声:“邓奉哥哥——” 邓奉回头,眼神里有一丝诧异,可是立刻又是换上了从前那副冷冰冰的表情,甚至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 可是阴丽华的心中热情似火,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希望能顺从自己的意愿选择一次生活。可是当她再一次鼓起勇气想要说话时,他眼中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却是让她打了个寒颤,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措辞才是,便支支吾吾地道:“其实......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邓奉斜眼瞥她一眼,淡淡道:“什么事?问我做什么?和我有关么?” 他的咄咄逼人,让她更加紧张,抿了抿嘴道:“不......不是,而是......” 邓奉不耐烦道:“别什么‘不是’‘而是’的了,有事就说,没事我可走了。”说着真个要走。 “不是啊!你等等!”阴丽华急得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一颤,可是她紧张得已经感觉不到了,生怕他一离开,错过今晚,一切就真成定局了!便是道:“明天,明天我就要去雒阳了,我来时想问问你,你可希望我去?若是......若是你不想我去,那么我们......”当她说到这里时,他整个人身子一颤,似根本不敢相信,内心里一下子也是充满了柔情。可是当他再看一眼她的脸时——眼前这张多少个夜晚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美丽脸庞,这个让自己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女人,她根本就不是自己从小所爱的阴丽华。对自己而言,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现在,临到了要进宫的一刻,她却是想要来给自己远走高飞,他忽然感到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刹那间对她的恨意再次占据了他的内心,让他当机立断的打断道:“好了,不要说了!你要问的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他微微侧身恨恨地瞧着她,以一种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她,复冷冷一笑:“去!当然要去!你都已经是贵人了,怎能不去雒阳呢?以你一个身份不明的野丫头,居然能让我次伯哥哥收你为妹妹,还让你顶替我丽华妹妹的身份,当起了阴家千金,可见你是有些手段的。而你做这一切,又如何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呢?从前你没有选择我和仲华哥哥,可能是你觉得我们两人舞逐鹿天下的野心,匹配不上你。而刘秀他是汉室后人,他的大哥也绝对有能力起兵。是以那时节起,你便是早晚跟着次伯哥哥在刘家和邓家混着,培养和刘秀的深情。只是你一番算计,却是万万没有料到,刘秀在河边居然会另娶娇妻,还是堂堂真定王室的后人,于是你贬妻为妾。然而现在——”他话锋一转,“刘秀已经真的是当上了皇帝,你也给封贵人了。我听说那郭氏生下长在也才封了贵人,如今你身上鹤顶红剧毒已解,只要你给刘秀生下儿子,这皇后一位你便是有机会夺取的!你为什么不去试试?你千方百计帮刘秀,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临到今天,你却是来问我要不要去雒阳,在我看来——你真是这天底下最最虚伪的女人!我讨厌你!不想看到你!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你!”他步步紧逼,大喝着说完,气喘吁吁,仍是不解恨地一拳砸在了凉亭的石桌上。 阴丽华却是一步步退却着,跌坐在了石凳上,呆若木鸡——她原以为他会高兴的,她原以为他会欢喜的,原来至始至终他舍生忘死爱着的人,终究还是从前的阴妹妹!她从来没有想到,当她在单单大岭上,向他说出自己身份的真相时,他们之间就已经完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泪流满面,却是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哑然失笑,最后道:“那么......今天就当是我来给邓奉哥哥道别,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去雒阳。”她用细小得在喉咙里就打转了的声音说出这些话后,便是一抹眼泪,痴痴地离开。 然,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邓奉的心忽然一颤,便是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可是看着她默默离开的背影,终还是将那手慢慢握成了一个拳头收回——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明明是恨!为什么还会有不舍和不忍? 他脑中一下子很乱,心中也是躁动不安,伸手摸一把眼角,竟是流出了一滴泪水来——不由惊道:“邓奉啊邓奉,你这是怎么了?她从来都不是你爱的丽华妹妹呀!她只是一个欺骗了你感情的大骗子,她走了你该高兴才是!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内心像有一团熊熊烈火烧得发疼,让他恨不得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好好的痛哭一场才是。 第二百三十章 遇险 经过翻来覆去的一晚,翌日清晨,阴丽华早早的就起床了。红拂捧上一套新衣,道:“贵人,这衣裳是夫人年前给你做的新衣,只是你一直未回家,因此没有穿过。如今要进雒阳面圣了,贵人快快换上吧!”说着将那件乳白色镶红边的鱼尾绣花曲裾深群展开,又是一脸欣喜地赞道:“啊——好漂亮呀!贵人快试试!” 阴丽华面无表情地道:“不必了,仍旧去拿件我从前在家时穿过的旧裙子来即可。” 红拂微有错愕,可是阴丽华已经起身开始洗漱。她瞧着对方的神色似颇不开心,又不敢再问,只得照办。 等到阴丽华换上了那件曾经在新野阴家的端午节上穿过的那件鹅黄色的裙子出门时,红拂和邓婧瑶都不由叹道:“贵人当真是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在家做姑娘时一个模样,反而是更见俏丽了,陛下见了定然更加喜欢。” 阴丽华淡淡的垂下眼帘,没有答话——她和他之间,若是还需要以色侍君,这相聚又有何意义? 傅俊领着刘黄姐妹、李通、刘兴、刘章还有阴家一门老小,皆已经等候在大厅。阴丽华到达后,众人一同用过早膳,便准备动身了。 邓家人和淯阳城中的一些将士都赶来给他们送行,阴丽华心不在焉地打量其中,唯独不见邓奉的影子——他的爹娘正和阴夫人话别,他的弟弟邓终则同阴识告别。人声鼎沸,说得一阵,傅俊高声道:“时候不早了,以免皇上久候,还是快快启程吧!” 阴识也道:“如今南阳大多数地方还是赤眉军的地盘,我们还是趁着时候早,快些赶路要紧,若是路上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阴、邓两家的下人将马车赶来,一共六辆,众人逐一上车。 邓婧瑶扶着阴夫人和阴就、阴诉,还有一个乳母抱着阴躬同乘一车。阴识、李通、阴兴同乘一车,丽华和刘黄、伯姬还有刘演的两个儿子同乘一车。由于刘黄他们这一车中都是刘秀的最亲近的人,地位最高,因此行在最前面。余下的丫鬟小厮则乘坐后面几辆小一点的车子。 阴丽华上马车前,望一眼送行的人群,还是不见邓奉的身影。当坐到车内后,她还是忍不住再拉起帘子来张望,可是一样没有看见他的脸。直到车子徐徐向前行出老远,她微微探出头去也再望不到淯阳城门的那些人时,才听到刘黄的声音不悦地响起:“别看了,邓奉不会来送我们的。” 这里她说了一个“我们”,而没有直接说“你”,算是给阴丽华留下颜面了。但是她还是心中一慌,回身转脸瞧向那一对姐妹,果然她们是自上车就一直打量着自己的。她感到心事给她们瞧穿,微有局促地低下了头。 刘伯姬一下子坐到了她身边,拉起她的手,道:“三嫂,我从来都是羡慕你和我三哥的感情的,只是我也没有料到三哥会在河北另娶,不过我相信这件事情他是迫于无奈的。这一年多时间你出门在外,都是邓奉保护着你,我想你们在相处的过程中必然也会产生感情。只是现在你就要回到我三哥身边了,我三哥从来都是爱你胜过一切的,若是他知道了这些,他辛辛苦苦在河北打拼,期待着和我们团聚,而你却......我想他会伤心死的!” 阴丽华还是不说话,刘黄也凑近道:“丽华妹子,虽然你现在是阴贵人了,可是大姐我还是喜欢这样喊你。我喜欢你,和文叔一样真心实意的喜欢你。当初你能在文叔危难之际选择下嫁于他,可见你们是有深厚的情义的。既是如此,现在好日子已经来了,文叔他都当皇帝了,为何你的心却又不安定了呢?”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阴丽华终于是忍不住道:“我并非是心系邓奉哥哥,只是他待我好,为我付出甚多。而他向来淡泊名利,自是不会去雒阳接受封赐的。我们这匆匆一别,从此天各一方,不知何日再能相逢,是以想看他最后一眼。” 刘黄和刘伯姬便不好做声了,最后刘黄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总是要向前看,日子才过得有奔头。如今文叔也是皇帝了,你去到他身边,他自不会亏待于你,我听阴夫人说你的毒也解了,从此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刘伯姬瞧着她仍旧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咬了咬嘴唇,问:“三哥和三嫂从前感情那么好,为什么临到要见面了,三嫂却是犹豫起来?伯姬实在不明白!” 阴丽华一怔,抿了抿嘴唇,才道:“其实......其实我是有点怕,我很害怕再见你三哥,若是看到他时,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女人还他们的孩子,我想——那时的我真无法面对他了。” “哦——原来如此!”刘黄和刘伯姬同声道,然后刘黄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是平常,不过你放心!那个郭氏若是敢仗着自己生有长子,就凌驾于你之上,你看我不给她好果子吃!” 刘伯姬也是道:“那个女人若是以为自己是真定王室后人,就敢对三嫂你不敬,三哥放过她,我都不干!而且丽华妹妹——”她一激动起来,就又照以前的喊法叫起来了:“在湖阳时,我和大姐就说过了,不管那个河北女人是什么来头,在我们心里,你才是三哥的原配正妻,你才是我的三嫂。你对三哥的好,你为三哥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老刘家只认你一个!”说完紧紧再次紧紧握住了阴丽华的手,刘黄也一并握住了她。 三个女人将手紧紧握住,那一刻,她们知道,即便是分别两年,可是她们之间的情义一点也没有变浅。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变成了一种更加深厚的情亲,一种只有亲人间才能感同身受的情谊。 因为行车有老弱妇孺,因此沿途走走停停,到了傍晚才至丽县外的一片林子边,照这样下去,估计还得有个两三天才能到得雒阳。 傅俊有些着急,但也不得不准备进城找家客栈落脚。就在这时,从林子里忽然冲出一群黑衣人,手执兵刃,口中叫嚣着:“杀呀——” 所有人都是一慌——万万料不到还真就碰上土匪了! 傅俊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保护阴贵人和公主!” 所有士兵都是“唰”地抽出刀剑来,和冲杀上前的匪人拼搏。 阴丽华她们在车内也都听到了动静,李通和阴识还有阴兴跳下车来,当发现有匪徒,都是立刻拔剑出来至家眷车旁欲保护她们。 傅俊退至阴丽华车边,沉声道:“阴贵人、湖阳公主、宁平公主,你们还好么?” 阴丽华拨开车窗帘子,回道:“无碍。”同时探头想看看外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便是见一个为首的黑衣人指着阴丽华那辆车道:“就是她们!就在车里!杀呀——” 车旁,李通和傅俊都是大惊——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袭刘秀的家眷呢?难道是赤眉军的人? 他们来不及多想,都是提起兵器拼死抵抗。可是蜂拥上前的匪徒,一刀刀一剑剑都是向丽华所在的那辆车砍去。 驾车的车夫见状,急忙道:“贵人、公主们,你们坐稳了,我们现在就向丽县赶去!”说完一扬马鞭,“啪”的一声抽打在马屁股上,那马儿就嘶鸣着向前狂奔。 那些人见这车人走了,都是急得大叫:“不好——她们要逃了!快追——”就是有一大部分人上马上前赶去。 阴识、李通、傅俊在后,见到这一伙人的目标似为阴丽华她们,都是甚感奇怪,当下也是上马急追。 当前方马车行使至一个弯道时,后面那些人终是追了上来。马车被迫逼停,阴丽华她们都是大惊。为首一个黑衣人一长刀削开车顶,便是翻身跳到了阴丽华几人面前。 看着他缓缓逼近,面目狰狞,手中的长刀已是高高举起...... 后方阴识、李通、傅俊都是急得大叫:“不要啊——” 然,就是这一刻,忽然一条白色身影从他们身旁纵马冲了过去,便见那人将手中的一杆铁杆银枪向前方掷去——“嗖”的一声呼啸,便见那杆枪如同闪电一般,风驰电摩般飞速向前,一下重重扎在了那准备向阴丽华她们挥刀砍去的男子的心口。 “哇——”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阴丽华和刘黄、刘伯姬都是惊得目瞪口呆,三人回过头来——只见那已经超过阴识三人,奔迎至她们身边的男子正是邓奉! 丽华惊喜道:“邓奉哥哥——” 可邓奉只是淡淡扫她一眼,便是飞身上前拔回长枪,继续对战其他黑衣人。 虽然对邓奉无好感,但是看到他来营救自己等人,刘黄和刘伯姬还是喜得松了口气。当阴识、李通、傅俊上前,大家互道过平安,丽华便问:“娘亲、嫂嫂还有躬儿呢?” 阴识道:“阿晋已经带着家丁保护她们从另一条小路向丽县城中去了,而这些人的目标好像是你们三人。” 傅俊道:“陛下就是恐怕人多打眼,适才给我三百幽州突骑,真没有想到,还是给人注意上了,估计是赤眉军中原来那帮绿林军的人!他们当初和陛下就不睦,而后又出卖更始,如今估计是得到消息,知我来淯阳迎接贵人、公主,想将你们劫了去,威胁陛下吧。” 李通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快快将贵人她们送进城,先行保护起来才是!”说完,便是上前去给邓奉帮忙。 阴识拉过两匹马来,将刘黄和刘兴扶上一匹,又将刘伯姬和刘章扶上一匹,给她们指引了丽县的方向,便是一拍马臀,让她们快快离开。最后,他又给阴丽华牵来了一匹马,对她道:“你也快快去丽县吧!”说完,却是没有见她有反应,再瞧她,见她正怔怔望着在打斗中的邓奉出神。 阴识顿了顿,深呼吸一下,才道:“别看了,陛下还在雒阳等着你呢!” 阴丽华听到此句,适才红着脸回神,她上到马上,仍是忍不住再回头去瞧一眼邓奉。可是他完全沉浸在应敌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她——又或许他是明明就感应到了她在关注着自己,可是却不敢回应,不敢看她。害怕这一眼看到了,便是再分不开了...... 阴识见她迟迟不肯骑马离去,便是一击马臀,喝道:“快走呀——” 马儿受惊,飞速向前。阴丽华适才反应过来,急忙正视前面,集中注意力。 等她赶到丽县县衙中时,阴夫人、阴兴、阴就、阴诉、邓婧瑶、阴躬、刘黄、刘伯姬、红拂、阿晋皆在此。看到阴丽华无恙而至,大家都是很高兴。 刘伯姬道:“三嫂,适才县令已经为我飞哥传书于雒阳驿站,将这事情向我三哥禀告,估计他立刻会增派人手,前来接我们去雒阳的。” 阴丽华点点头,心中却是再担心着邓奉他们,想到今早邓奉明明没有送自己,可是在这危急关头,他却是适时出现,可见他这一路都是在暗中跟随着自己的!一想到此,她的心情就不能平静了:“原来,原来他还是关心着我的!”心里一下子暖烘烘的。 阴夫人和邓婧瑶又过来问起了城外树林边的情况,她们也已经从刘黄姐妹那儿知道了邓奉来了——虽然这个话题让阴家、刘家的每一个人都很尴尬,可是不可否认,这一次,又是邓奉为她们解了燃眉之急,挽救了她们的性命! 直到半夜,阴识他们才回,三百突骑死伤一半。傅俊道:“真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有两三千,适才若不是有邓奉兄弟的帮助,只怕不光我们,连着贵人她们都是危险了。想当初在昆阳时,他就曾救过陛下,还为我们打败了巨无霸。以他这等身手,真该去到雒阳,陛下一定会给予重用的!”他还在惊叹适才邓奉的表现。 阴丽华却是发现这回来的人中,唯独没有邓奉的身影,不由奇道:“邓奉哥哥呢?” 阴识忙道:“杀退了那帮黑衣人后,邓奉就返回淯阳了。”见她似不信的“啊”一声,张开了口,他又是道:“他是看我们的人太少了,恐路上再遇袭击,是以回去调兵,欲保护我们去雒阳。” 这一回,她做了一个“哦”的表情,可是神色中分明有着一抹失望——她原以为是能再见到他的,可是现在这样,估计得等到明天早上,他带兵前来才能再看到了。 一整晚,阴丽华都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在想:“邓奉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若是爱我,我去找他请求和他远走高飞的时候,为什么他会那么动怒?而若是他恨我,怎么又会再次在暗中护送着我呢?”想着想着,忽然脑中一闪:“他是恨我对他的欺骗,但是心中却是放不下我的!”一想到这点,她忽然间想哭——“邓奉,反于南阳,卒年二十二。”这句话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让她不由得再次下定决心:“明早!明早若是他来了,我一定要好好和他道歉,请求他的原谅!让他和我走,只有离开,离开了南阳,不管去到什么地方,只要不带兵了,不在皇权之下,那么那句谶语就会失效!”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再见亦难(一) 整整一晚,阴丽华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一会儿想到了邓奉,一会儿又是梦到了刘秀,对这两个男人,她都是充满了歉意:“文叔哥,原谅我的胆怯和懦弱,我实在无法想象今后要和你还有另一个女人一同生活的日子。一想到到了雒阳,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的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时的我又将如何自处?如今你已经是当上了皇帝,即便是我离开了,大局也已定,我再没有能帮你的了......邓奉哥哥,你为我付出良多,我却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事情。可是这一次,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你,我也是要拼尽全力为你改变历史!”她梦呓着就这样到了天明。 清晨,睡的正香时,忽然感到有人在轻轻拍着自己:“贵人!贵人!快醒来!” 她迷迷蒙蒙张开眼,便是依稀见到红拂那张兴奋得过头的脸,用欢快地调子道;“贵人,你猜猜,现在大堂里是谁来了?” 阴丽华一皱眉,打着哈欠道:“谁呀?没看我正瞌睡吗?”忽然惊得一坐起:“可是邓奉哥哥来了?”一个激灵瞌睡一下醒了大半。 红拂道:“不......其实......”她还没有来得及想好措辞,阴丽华就一溜烟麻利地披上了外衣,边系着衣带边向外疾步跑去。 红拂在后道:“贵人——贵人——” 可是她满心欢喜,边跑边想着一会该怎么说,当到了县衙前堂门口时——果然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她在心中道:“果然是了!”便是一下子从了进去,当拨开后面几个人,嚷了声:“大清早的,怎么这样热闹呢?”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便是不自主的让出条道来,并同时跪拜道:“参见阴贵人!” 阴丽华正欲让大家起身,而当她抬眼看到场中给阴识、李通、傅俊、刘黄、刘伯姬、朱佑围着的那个男人时,不由是惊得一呆!像是给人重重一拳砸在胸口,立时就是脸色大变。怔怔瞧着他半晌,眼睛就仍不住的湿润了——那不正是两年前和她于雒阳分离的刘秀刘文叔么!两年不见,如今的他一身华服,头顶白玉紫金冠,身后披着一条大红色披风,更是映衬得整个人英姿挺拔,气度不凡!脸上比之从前略显出几分沧桑感,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仍是神采奕奕!浑身透出一股王者气息,便是站在这一众出挑的男子中,也是使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似有点不敢置信。 刘秀也是一眼就望到了她——两人就这样隔着老远,静静瞧着对方,仿佛是当年漆里舍的婚宴上时。那时的他们也是这样隔着人群相望,却是连相认也不能。 时隔两年,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都能看出对方也是无时无刻不深深思念着自己,可是在这相聚的一刻,太多的相思苦楚,却是让他们都说不出话来。刘秀回想起当初漆里舍与郭氏的婚宴上,她曾眼睁睁看着自己另娶的事情,又见此刻相聚时她的茫然不知所措,便是知她仍为此伤心不已的。他低声叫了一声:“丽华妹妹!”便是奔迎上前。 阴丽华一听到他这声呼唤,登时眼泪就流了下来。 阴识等人见状,知他们这一相见,自是有些说不完的话,都是纷纷退下。 阴丽华痴痴瞧着他一步步靠近,心跳加速,可是当他在临近自己身边一刻,欲伸出手来将她揽入怀中时。她忽然感到这个从前熟悉的怀抱里竟是有一股陌生的气息迎面袭来,一个激灵,后退两步,挣脱开来。 刘秀微有错愕,道:“丽华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呀!你的文叔哥呀!”见她神色中似无比挣扎,忙又一步上前,握住她的双肩,柔声道:“昨晚我在雒阳南宫的却非殿,一听到你们遇袭的消息,我立刻就是和朱佑一起快马加鞭连夜赶来。我原以为南阳这边匪患严重,但是傅俊领三百轻骑足矣。但是哪知你们一到丽县就遇袭击,当雒阳驿站官员将这件事情禀告上来时,我立时就快马加鞭往这儿赶了。那些将领还欲阻止我前来,说从来没有皇帝亲自迎人的规矩,又说怕我在赤眉的地盘上出危险。可是我知道,你和大姐、小妹,你们这一路来的人,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亲近的人!若是你们真出了危险,即便是我当着这个皇帝,在雒阳享尽这世界的荣华富贵又有何意义?”当他重重说完,感到手掌中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似为他的话语所感。刘秀也再是忍不住,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丽华,你不要这样对我!求你了!这两年多来,我日日夜夜都是期盼着与你团圆,每天夜里我做梦梦到的都是你的脸。你可知我想你想得都要疯了,我在河北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难,都能挺过来——为的就是再和你相聚呀!希望能有朝一日,我们能在一起堂堂正正快快乐乐的生活,不用再害怕不要再担心,全家人都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当他说完这些时,她终于是再次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瞧着他——当初他决定去往河北时,可不就是为了这个目标?可是如今什么都不可能再难倒他了,在他们的中间确是横隔起了另一道不可逾越的横沟! 可是看着他,看着他也同样的痛不欲生,她的心忽然又不忍起来——她是那样的爱他,甚至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可是现在在她的面前,这个已经成为九五之尊的男人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欲绝。——她即便是再铁石心肠,也不能不为之动容。如今他已经来到,将她最后死守的防线击破,她便是感觉自己又再次跳回了这个漩涡,只怕这辈子是再跳不出去了——即便是要和其他女人去分享去竞争,也只有乖乖回他身边前去雒阳的一条路了。 于是,她动了动喉头,半天还是喊不出那“皇上”两字,最后终于是轻声道:“文叔哥......” 刘秀大喜,拉起她的手道:“你终于肯喊我了,和我说话了,我太高兴了!这两年来,我做梦都是想再看见你,想再听到你的声音!等我们到了雒阳,我保证,这一辈子我们都再不分离,不管以后我到哪儿,我一定都会带着你,我们两永永远远都再不分离!”说完再次紧紧将她揽入怀中,好像是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给飞了一般。 他的手臂是那样的大力,紧紧箍着让她仿佛都不能透气了。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再避开——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实在太久,让她不禁想闭上眼睛好好的感受这份温馨。刘秀低头嗅着她清新的发香,再次开怀道:“丽华妹妹,我适才听你嫂嫂说了,说你身上的毒已经解除,我真是太高兴了!等以后我们到了雒阳,我一定要你给我生一大堆孩子,可好?”见她仍是沉浸在这份甜蜜之中没有回神,他又是再次问道:“你快回答我呀!给我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可好?我太害怕失去你了,你那样喜欢孩子,唯有用很多很多的孩子绑住你,我才能安心。而我也说过,若是在这世上,不能拥有和你有孩子,纵然是和其他人有再多的孩子,于我又有何意义?”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她的心忽然化成了一滩水——“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对我的誓言!从来都没有!”她在心中对自己道,“即便是现在他已经当上了父亲,可是他仍然记着我们的孩子。”心中一动,立时也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张开眼来回应道:“我愿意,我愿意!” 然,当她说完这句话,目光落在了大堂前的门槛上时,她看到了邓奉冷冷的目光——那道直射她心房的目光!让她立时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下子从刘秀的怀中挣脱了出来,无以言对地低下头来。就是前一天,便是从淯阳从发的前一晚,她还去找过他,请求他带自己离开。而昨晚,她也是下决心想着若是一早看到了他,便是要再次请求他同自己一起远走高飞。可是现在,就在见到了刘秀的这一刻,听到他温柔的话语,她整个人就无可救药的沦陷在了他的柔情之中无力自拔。 对邓奉——她唯有深深的愧疚了...... 刘秀也顺着她目光转过身来,才发现邓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和丽华的身后,估计适才他们的说的话,他也是听到了不少。他并没有丽华的羞愧,相反眼前他才是这场爱情角逐中的胜利者。一个胜利者该有自己的姿态,更可况他还是这主宰这天下的王者,当下从容一笑:“邓奉!好久不见,多谢你为我照顾家眷,为我保护丽华。这次丽县一役,你又立一大功,朕势必要好好封赏于你!不管你是要封地还是爵位,朕通通都会给你!” 邓奉一言不发,冷冷瞧着他。虽然一别两年,当他们再次相见时,已是君臣有别。可是在刘秀的高高在上的王者气势下,他亦是不卑不亢。 两个男人就这样相互对视——刘秀的目光中满是笃定自信,邓奉却是一如往昔的冷漠之中微带傲气。 这时,阴识和朱佑、李通也是赶了过来,估计他们也是听闻邓奉从淯阳带兵过来的消息。恐他为了丽华和刘秀在此生出事端,因此都是匆忙间赶了过来。 一见邓奉直挺挺站在门口,阴识连忙轻拍他一下,低声道:“还不快见过陛下。” 邓奉明明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是头都没有侧一下,盯了刘秀一会,再望一眼因为自己的出现,已经是额上冒汗无所适从的阴丽华。便是再难忍心中的悲痛,转身大步向门外而去。 阴丽华心中一落,低叫一声:“邓奉哥哥——”便是想追出去。 刘秀伸手一把拉住她,道:“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我还有好多话和丽华妹妹你说呢!” 只一瞬间,邓奉便是消失在大门口。 阴识、李通、朱佑既是关心他,又是担心他做出什么傻事,便是一窝蜂追了出去,一个个叫道:“邓奉——邓奉——” 直到他们三人的身影也消失在大门口,阴丽华才是气愤地将刘秀的手一甩,抬眼向他一扫,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他说那样的话?” 刘秀一时语塞——阴丽华见他无以言对,又是怒道:“你明明就知道他从来不是爱争名逐利的,却是要给他封赏?你以为你当上了皇帝,就能随意践踏每一个人的尊严?我从前认识的那个善解人意和蔼可亲的文叔哥到哪去了?为什么现在我眼前看到是一个满心只为权利**而活的人!”说完,不再理会他,哭着转身向后堂自己的房间跑去。 刘秀一呆——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别两年后的再次相逢会是这样一个情况——自己这是怎么?这两年来不论面对多强大的敌人,面对多险峻的场面,他从来都是临危不乱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适才看到邓奉时,明明自己是占据有利的上风,可是一看到阴丽华的退却,自己就乱了方寸?竟是会失了风度,说出那样故意去挫对方锐气的话来。 他一阵后悔,又想到适才刚刚和阴丽华见面恢复感情,断不可为此小事再生嫌隙,忙是跟了上去,道:“丽华妹妹——你听我解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再见亦难(二) 刘秀追着阴丽华至后院她房间门口,阴兴、邓婧瑶等人原本还抱住阴躬在附近逗弄,一见他们远远不睦而来,都是识趣的做鸟兽散退开。 整个院子中唯剩阴丽华和刘秀二人,刘秀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哀声道:“丽华妹妹,我错了!适才我不该不假思索就和邓奉说了那样的话,可我真是感激他才会那样说的,你相信我啊!”见她似完全不动容,又道:“我在河北这些年,从最初的大司马到现在的皇帝,不论是谁有立功,我从来都是这样说话的。那些将领哪一个不是听到我要封赏他们,就喜笑颜开,更加卖力地为我拼搏。我怎知道邓奉他就......” 阴丽华厉声打断道:“所以你是将他当成你的手下了?他拼尽全力保护你的家人,就是为了得到你的封赏了?”她的咄咄逼人,终于是让他动怒起来——要知道,还没有女人这样和他说过话,哪怕是那郭氏,面对他也是百般讨好,如今他已经是低声下气来求得她的谅解,她却还能一再为邓奉说话!刘秀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顿时也是勃然大怒:“阴丽华——你告诉我,到底我是你的丈夫还是邓奉是你的丈夫?对你而言,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这两年来,我虽不在你身边,可是我每一时每一刻无不深深思念着你。包括我当上了皇帝以后,你可知道,那个郭氏给我生了个长子,可是我连想都没有想过要将皇后的位子给她!我顶着真定王室的压力,在一定都雒阳后,马上遣傅俊前来接你和大姐、小妹,为的就是让你早早去到我身边,好将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位置给到你呀!你倒好,居然在我们分离两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就为了邓奉和我置气?你这样做,到底是把我当什么了?可还有半点将我们从前的感情放在心上?” 他气势汹汹的指责,也令她一下子头脑发热起来,不禁同样恨恨地道:“对!是我对不起你!全是我的错!当初我们分开不到三个月,你马上联姻真定,另娶真定王刘扬的侄女为妻,那时你将我至于何地了?对,也许你会说你有你的无奈,成大事者何拘小节?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还有在当上皇帝后,没有忘记我这个糟糠原配,还想着将你认为最最贵重的东西,能和你平起平坐俯瞰天下的皇后宝座留给我嘛——可是你又想过这是我需要的吗?我要的是你我的丈夫,并不是那个冷冰冰的皇后宝座!若是能让我选择,我是宁愿和你归隐山野,过那种闲鱼野鹤的日子,也不希望在这荣华富贵和权利**中,与其他的女人去分享你!成为你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见刘秀一呆,似有所感悟,她仍是不解恨,继续道:“对,我是很为邓奉哥哥考虑,可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是因为他能为我做那些的事情,你一辈子都做不到!在你的心中天下比什么都重要!当你来信向我诉说你是多么的迫不得已多么的愧疚于心而要另娶时,是邓奉哥哥帮助我陪我日夜兼程赶往河北,想要去阻止你成亲,可是你呢?你在婚宴上明明就是看到了我的,却是视如不见,你可知道我当时难过得死了的心都有了!” 提起往事,刘秀心中一虚——不论当时情况如何,他确实是负了她的。可是......可是这却不能成为她现在将其他男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理由呀!于是,他诺诺着解释道:“对!这件事情直到现在,我依然很后悔,悔不当初。可是你也该知道,当时那种情况,若是我不同意联姻,刘扬马上就会和我翻脸。我逃到河北,两个多月以来过得什么日子?朱佑、冯异、傅俊他们一直在我身边,将来你可以去问他们!我到河北不久,王朗就反了,他和刘林占领邯郸,马上向我下追杀令。我带着自己手下二十几人,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给他们在整个河北追着赶着。从冀州一直撵到了幽州,期间没有吃没有喝,好几次差点死掉。而后幸好在信都遇到了任光,他曾与我在昆阳大战中出死入生,对我还算忠诚。直到这个时候,我在河边逃亡的日子才算结束!后来终于崛起,一路收兵无数,当打到真定时,刘扬佣兵十万。若是我不能联合他,他转身就会投王朗,那时候我就是给他和王朗双面夹击,根本就无胜算,哪里能这么快平定河北?联姻真定不是我所想,但是我不得不为之!当时若是我为了信守对你的承诺而一意孤行,手下那帮人立时就会弃我而去。我连一场联姻这样在他们看来的美事,尚不能为诸将去做,使他们免于流血。在他们看来,为我刘秀抛头颅洒热血又是否值得呢?而我根本也不可能这么快平定河北,这么快当上皇帝,这么快攻下雒阳,这么快来接你团聚!” 然,这番话却只是激起了阴丽华更大的愤怒——她想起了自己在单单大岭谷底上崖后,一听说了他坠崖的消息,就是奋不顾身前去范阳寻他。而后为了他,还不惜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给了邓奉,导致现在和邓奉形同陌路。然,当她历尽千辛赶到范阳时,看到的却是他在夜色下的湖边,佣着另一个怀孕的女人。他们在那儿深情拥抱,互述衷肠,那时的他可有知道她的痛不欲生?她一下子血直冲脑门,涨红了脸,朝他劈头盖脑地嘶吼道:“刘秀——你以为就你委屈?你在当了皇帝,在还有娇妻爱子后,给我留一个皇后的位置,我就该知足,就该感激涕零的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回到你身边和你恩恩爱爱?你可知道那日在漆里舍我们见过面后,我就是一直留在河北的,直到你登基称帝前半个月才回的淯阳!”接着又是将自己毒发、邓奉送自己前往单单大岭找涪翁,为其舍命换血,而后又在那调养了近一年多。并且遇到歹人给打下山崖,好不容易上崖,又是听到其坠崖的消息,马上前去看他。这其中隐去了邓奉和自己一丝不挂在天池中逼毒的情形,和上到单单大岭后邓奉欲对自己行不轨的一事,以及关于《赤伏符》的一切。最后高声道:“对——你是受了很多的苦!可我过得也并不轻松,当我在单单大岭披新戴月赶到范阳时,我看到的是你在湖边抱着已经快要生产的妻子,在那儿浓情蜜意!你可知道,当你正幸福的时候,就在你们的身后,我为了不给你发现,为了忍住哭泣,将嘴唇都给咬出血来!” 这份委屈,直到现在,当她说出时,还是痛得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刘秀大震——他万万料不到这分别的两年中竟是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一想到她竟是一直在河北,还为自己赶到范阳,最后还看到了自己和郭氏在湖边的情景,他的心也是一抽一抽的痛了起来——他无法想象,当时那个情况下,她还能如何的自抑?无限的愧疚再次涌上心头,让他满心的怒火全然熄灭,使他很想抱一抱深受委屈的她,用自己温暖的怀抱和话语去感化她或许已经冷却的心。 可是,阴丽华再次倔强地走开两步,将身子一转,留给他一个心灰意冷的背影——可见这件事情对她的伤害,远远大于他的想象! 他想碰她,可是又不敢,在原地手足无措地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邓晨和邓禹......他们一直都是告诉我你已经和邓奉已经回到淯阳了的.......” 丽华却是会错了意,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回身冷冷道:“这些事情听起来确实是像天方夜谭,可是这就是事实!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在我离开范阳前那个晚上,我还在你的军营外碰到了仲先哥哥,你大可去问问他!” 刘秀的心愈发不能平静了,邓奉为阴丽华做了那么多事情,而他呢?这两年里,他的确也是很苦的,可是却是陪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身边!他忽然感到有一条不见看见的沟壑正在他们之间慢慢的扩张,将他和她生生相隔在了两边,让他们的心再不能如从前般贴近。一有这个感觉,他立刻就惊恐起来——他是那么的爱她!甚至能为她牺牲性命!可是在她最最茫然失措的时候,却是另一个男人在她的身边,为她做了那么多感天动地的事情。 而她一切的痛苦——却全是来自于自己! 他立时心慌地道:“不是这样的!我绝对相信你的!只是我万万没有料到邓晨和邓禹他们会骗我,还有朱佑这个混球!” 阴丽华淡淡扫他一眼,漠然道:“你不要怪他们,他们都是为了你好。若当时处理这事情的是我或者我大哥,我相信,我们亦同样为之。” 对方说出的话似很理解他,可是眼里的那份生分,让刘秀根本接受不了——这么多日子以来,他想她想得都要疯了,可是见面后却是这样的情况,让他情何以堪?他忽然冲动地上前强抱住她,附身就去吻她的嘴,同时低语着道:“对不起!对不起!丽华,我真没有想到因为我,会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你原谅我呀!到了雒阳,我们就能从新开始了,你和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待你爱你,从今以后你有任何困难,我都一定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再不会让你在最需要我的时候,去接受别人的帮助了。” 阴丽华原本还只是对这个突兀而来的吻反感,可是当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时,她忽然一下子惊悟——自己说了这么多,竟是让他将全部的重点都集中在了邓奉对自己的照顾之上。她这才醒悟过来,适才说了这些话是多么的傻呀!他本就是在吃邓奉的醋,自己一时情急不经大脑说出这些事情,只怕会更加加深他对邓奉的敌意。忽然想起《赤伏符》那句话,心里一乱,一把将其推开,冷冷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和邓奉哥哥无关,你不要牵扯了他进来!我很谢谢你还记着我,可是你始终是违背了我们之间的誓言,我们再勉强在一起也回不到从前了,与其大家都过得痛苦,倒不如就此分离。你回雒阳当你的皇帝,我回新野过我原来的生活,咱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再看一眼他不能置信的表情,复又冷冷道:“你和邓奉哥哥,今生我一个都不会再见!”说完,转身疾步跑进了房中,将门狠狠合上,失声痛苦起来。 若是能让他们之间的恩怨平息——她情愿是这一生谁都不再见!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再见亦难(三) 刘秀只一瞬间的错愕,就眼睁睁瞧着阴丽华背对自己躲入房中。他忽然感到这两年的分离是从心上将他们真真正正的分隔很远,感到若是自己这一次不能牢牢抓住她,只怕两人间就永远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急得冲上前就去捶打房门,并大声喊道:“丽华,你开门啊!你开门——你听我解释,你让我说清楚!我去到河北,逐鹿天下,统统都是为了你和我的家人们呀!若是当初我没有走,很可能已经在雒阳给张卬、李铁害死,那么你、我大姐、小妹又会怎样呢?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你却是要这样和我置上气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恩爱了?” 他的话阴丽华如何不明白?她紧靠在门口,默默流泪,终于等他说完了,才是回道:“对!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现在你也另有妻儿了,如何还能再回到从前?你忘了我吧,好好回雒阳当你的皇帝,你会是一个明君的!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你好好生活,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你若还真记得当初丽华对你的好,那么这件事情是我自己的决定,望你不要迁怒任何人。你走吧——” 刘秀急道:“丽华,我都已经亲自来接你了,你还说这样任性的话作甚?我知道这两年来是我有愧于你,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现在我愿意弥补,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可以为你去做!我只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放弃我!” 他的哀声请求,让她的心忽的一软,可是再一想,好不容易下决心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了,怎能因为他的几句哀求就前功尽弃?于是心一横,道:“那好,若是我让你放弃这天下,就此和我归隐田园,我们仍是像从前在新野时那样生活,你可愿意?” 门外,忽然一静——良久,才听得刘秀的声音呐呐地道:“这......这怎么可以?”他万万料不到她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阴丽华含泪冷笑道:“是!当然不可以了,如今的你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了!你的妻子、儿子、皇位,还有这天下!你再不是从前那个只要和我相守在一起,哪怕是过平淡生活也会无比幸福的文叔哥了!在你的心中——你的皇帝宝座和这个天下,早已经比我重要太多太多!”她说完,再忍不住悲伤,直奔向床榻上倒头痛哭。 在门外,刘秀也是痛彻心扉——他实在是想不通,他的皇位和他们之间的爱情为什么会冲突?可是当她说完那些话后,他突然明白过来——或许对自己来说,这天下这皇位一直都是很重要的!只是以前,他的大哥刘演在世,那个时候在世人看来,刘演才是最合适起兵解救苍生于水生火热的人。自己又素来是将大哥当做父亲一般的尊敬,因此不敢过多妄想。而当刘演死后,自己潜意识中本就存在的王者之心才逐渐爆发出来。若非如此,当初强华说自己有天子之相时,蔡少公说了那句“刘秀当为天子”时,自己怎会忍不住心头的窃喜?而后又故意要为这谶语去冒充朝廷命官,想以此试出老天爷究竟是否会帮自己。回想如此种种,他赫然发现,其实在自己的骨子里一直是有这王者志向的,只是以前一直隐忍不发,而当刘演死后,为了保全自己,为了保护整个家族,他的这颗王者之心才逐渐向世人展露出来。 他惊叹于她对自己的了解——两年未见,短短一刻的相处,她就是发现了自己与从前的不同。而他自己,却是直到这一刻,才感受到现在的自己,确确实实已不再是当初的刘文叔了! 若是从前,当她说出这样的话时,他二话不说就会立马放下一切,和她浪迹天涯。可是现在,撇开那郭氏母子不提——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利,逐鹿天下的雄心,掌控一切的**,每一样都不是说丢就能丢下的!而且为着这些,他付出得还算少吗?若是这样,当初在雒阳给绿林军打压时,便直接归隐山林好了,何苦要去河北受这一番苦?可是现在,他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放不下这天下,同样也丢不开她! 内心的矛盾和挣扎让他怒火攻心,气得一拳砸在门上门框上,咆哮道:“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我得了天下就注定要失去你么?那么我得这天下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然,屋内并没有回应,刘秀继续吼道:“阴丽华,你给我出来!你当初既然是选择了嫁给我,那么不管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都是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什么现在却是要这样难为我?难道唯有我将这得来不易的江山拱手让人,你才满意?” 可是屋子里还是一片死寂——仿佛不论他的什么言论,对她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眼前这种情况,让他不禁深感绝望——他要的天下,是和她一起并肩俯瞰的天下呀! 然而她的拒绝,她的排斥,让他的内心莫名的恐慌,他很害怕就此失去她,失去他在这世上最最心爱的女人! 这时,天空中忽然响彻一道惊雷,“轰隆隆——”一声巨响袭来,天空顿时就乌云密布,黑压压下起倾盆大雨来。哗啦啦的雨水拍打在屋顶、枝头、地面,又密又急,顿时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就如同刘秀此刻的心情一般,透出一股森森寒气。 他身处这门外的长廊里,忽然感到若是今后真就此要和她分离,那么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得来这天下,又有何意思?于是心一沉,向着屋内大喝道:“丽华妹妹——你若真是要怪我,真是那么狠心不再见我,那么我就跪在这雨中等你!一直等你回心转意!”说完就向大雨中跑去,真个扑通一声跪在了院中,面向着她的厢房。 阴丽华在屋内闻言,心猛地一紧,知他言出必行,恐他都已经贵为天子了还真给自己下跪,又恐他给雨水淋病了,便是跑下床,想开门出去劝说他不要这样任性为之。可是当走至门口时,却是流泪摇头止步——明明回不到从前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转身靠在了门上,一颗心却是狂跳得厉害——心系着院中大雨里的他,只望其能快快死心,知难而退。 刘秀跪立于雨中,豆粒般密集的大雨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不一会整个人就湿了个透,连眼睛都张不开。可是他无所畏惧,并朝着屋内大喊:“丽华妹妹,我就跪在这儿等你!从我当上皇帝以来,就只跪过皇天,如今我却是跪求你,求你不要抛弃我!和我回雒阳!你所有的委屈,我都会加倍补偿于你的!” 可是屋内依然没有回音,这大喊惊动了不远处的丫鬟小厮,他们看见后都是大吃一惊,当下急急忙忙将情况转告给了后院厢房中的邓婧瑶以及刘黄她们。这些女人闻讯,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匆匆而来,并遣人去通知正在府外安抚邓奉的阴识、李通、朱佑,他们也是立刻就赶了回来。大家一并至小院中,纷纷上前劝说刘秀,让他快起身进屋避雨,恐淋怀了身子。又言其已是天子,怎可跪凡人? 可是刘秀冷冷道:“你们别管我!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丽华更重要!她一日不接纳我,不和我回雒阳,那我就跪在这儿等她,等她回心转意。哪怕是一天两天十天,哪怕是下雨下雪我都不会起来!”说着眼神坚毅地望向她的房间,不再言语。 大家劝不动他,只得和他一起跪在这雨中。邓婧瑶见状,跑到阴丽华的门口,拍打着门道:“贵人,你这是何苦?让陛下和所有人都为你受这样的罪!你快开门吧!” 阴识也起身跑了过来,向屋内劝解道:“贵人,你快出来劝劝陛下吧,这两年来你不是一直在思念着他么?为什么临到要团聚了,却是这样?” 可是屋内根本没有回应,朱佑见刘秀一直跪在这雨中都似要给淋病了,急得也是朝阴丽华的房间跑过去,并大叫道:“阴贵人呀!你就快出来吧!你可知这两年来陛下有多想你!当初我和他一同出使河北,在我们最最艰难的时候,每每想到你他就又有了勇气。我和陛下还有你都同在太学一起读过书,那时你们的感情多好呀,而后陛下联姻真定当真是情非得已!难道你竟是为了这个而怪陛下么?那你也太小气了!” 他越说越没边,李通和刘伯姬将他一推,道:“你怎的还火上浇油来了!”朱佑忙闭嘴,刘伯姬朝门里道:“三嫂!三嫂!你看我三哥他在这大雨里都跪好半天了,他可是堂堂天子呀!这么多人看着,他跪在这风雨里便是为了你呀!即便是他身子再强壮,也经不住这初冬的寒雨!你难道不心疼吗?” 门后,阴丽华的心一抽——她如何不知他这一跪的轻重?对屋外的情景,如何不是心急如焚呢?可是—— 刘伯姬继续道:“三嫂,你就快出来吧!三哥向来说到做到的,若是你不出来劝劝他,再没有人能劝动他了!堂堂天子跪求一个女人的事情就会给传为这天下间的笑谈了,而我三哥在这大雨里也会病倒的......” 然,她没有再说下去——随着院中传来闷闷一声倒地声,所有人都是惊呼起来:“陛下——” 阴丽华在屋内便是听得无数的脚步声向院中奔去,人人口中都再惊呼:“陛下——陛下!”她心中一落,再是忍不住,霍地转身打开房门——便见刘秀已经倒在了这瓢泼大雨中,李通和阴识都是忙上前一把扶住他。 阴丽华急得冲上前去,大叫道:“文叔哥——” 当她跑近时,他竟是脸色苍白地张开眼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用微弱的声音道:“你终于是出来见我了......你曾经和我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还对我说过,若是我死了,你绝不独活。”见阴丽华满脸愧色地跪在自己身旁,便是又道:“我要你答应我,和我一起回雒阳......好么?” 他一脸诚挚的神情,令阴丽华心中再是不忍,终于握住他的手,微一踌躇,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和你一起回雒阳!” 刘秀终于得到答复,心中一喜,原本还强打起的精神顿时一落,向阴识怀中昏了过去。 阴丽华急得大叫:“文叔哥——” 阴识抚一把他的额头,道:“陛下这是受寒了,身子发烫,得快点请个郎中来看看才是。”说罢,一把将其抱起,朝阴丽华的房间而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再见亦难(四) 阴识等人将刘秀安顿在榻上,李通又立刻命人请来郎中,并是告诫府中各人,今日这事情任何人不得外泄,违者斩首! 一众下人唯唯诺诺应承退去,当郎中给刘秀把过脉后,道:“并无大碍,只是感染风寒,喝两幅草药就好了。” 朱佑随他抓药去了,其他人也都识趣地退下,便只剩阴丽华一人在旁伺候。 她瞧一眼屋外仍下淅淅沥沥落地的小雨,风也没有了先前的凛冽。再看一眼仍闭眼躺在床上的刘秀,心里又后怕起来——幸好他刚才没有淋太久的雨,风寒也并不严重,若是发烧引起肺炎,在这种医药匮乏的年代里,甚至是可能危及到性命的! 光是想想都让她心中不安,给他换过两次盖在额前降温的冷巾后,便是坐在榻旁好好端详着他的脸——此刻的他双目紧闭,鼾声起伏均匀,柔和的脸上微带笑意,恬静中带着一份安详,恰似一个熟睡中的孩童。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他了,连他脸上细小的汗毛也依稀可见,他的皮肤没有了从前的光滑,可是却透出一股坚毅的神采!她终于是感到——他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肩负天下苍生重任的男人了!在他的世界里,不再只是她,只是他们的爱情,只是他们平淡的生活。他的世界很大,大到她永远只能占据一小块,可是却是他心底深处最最柔和、最最重要的一块! 她看着他——这个注定是要主宰天下的男人! 在这个普通男子尚且注重“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年代中,他已经是堂堂九五之尊,却是能为了求自己回心转意而跪于雨中,导致现在感染风寒,因而病倒。 想到此,她的心中再次一暖——这不正是从前那个能在风雪之夜,静候在自己阁楼外窗下眺望的深情男子么?时间和现实或许让他变了,可是他对自己的感情一如从前! 她一阵感慨,不禁凑过去吻住了他的脸颊——便是这一瞬间,刘秀竟是张开眼了,脸带笑意地望向了她——阴丽华一呆,万万没有料到他竟是在这时醒了过来!两人鼻息相触,都禁不住脸一红,阴丽华更是别扭的转过了脸去。 然,她的羞怯在刘秀看来是那么的可爱,让他心生爱怜,忍不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顺手将自己额前的冷巾拿开,并坐立起来,准备去亲吻她。 阴丽华忽然一惊,忽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病?也没有睡着?”说着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并起身后退两步,眼神直瞪瞪做出生气的样子逼视于他。 刘秀这才发觉露馅,面露惭色,却是狡辩:“哪里?你和所有人一起看着我在雨中晕倒的,人都晕了,怎会醒着?”但见其似信不信,便又解释:“不过适才我是朦朦胧胧苏醒了过来的,而你一亲我,我心里一高兴,就完全醒过来了!真的!不信,你摸摸我额头,真还在发烫呢!”说着再次拉起她的手向自己额前放去。 阴丽华摸了一把后,冷冷道:“并不十分烫呀。”又摸摸自己额头,正色道:“和我差不多嘛!”复一凝神,蹙眉道:“其实你淋雨的时间那么短,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病倒?我真是太笨了!原来都是假的,你竟然骗我!” 刘秀狡辩道:“哪里?一直都是我们两人单独在此,你大哥他们都是后来的,我们在你屋外说了什么难道你听不到?我晕倒了,是你大哥说我发烧要请郎中的,难道我还能串通他骗你?” 阴丽华白他一眼,冷哼道:“不需串通,大哥他何等聪明,他一看时机便是知道怎样为你铺垫。至于你是真的晕倒还是假的晕倒,你自己心中有数?” 刘秀顿时面子上挂不住了,但是面对阴丽华并无所谓,干脆厚颜道:“丽华妹妹,你这样怀疑你的夫君和你的大哥,可是太不对了!要知道,女子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出家从夫,你真没有一样做到了的!” 阴丽华瞧着他那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刘秀看她笑了,也想跟着发笑,可是演戏要演足,当下又是“哎呦——”一声,往后一躺,摸过那块给丢在塌边的冷巾,往自己额头上一隔,道:“哎呦!我这头又是痛起来了,看来风寒不轻,还是得多多休息才是!断不能动怒,不然会伤身的。”还真个再次闭眼假寐。 看得阴丽华是又好气又好笑,没好气道:“别装了!你这人就是没个正经,都当皇帝的人了,还玩这些把戏,不无聊么?”复一叹:“我早该想到的,你若是真病了,大哥他们怎会随便找个江湖郎中来给你治病?早就有人快马回雒阳去找御医来了,而仲先哥哥说是随那郎中去抓药,直到现在都两三个时辰过去,那药也没有见送来。可见你虽是淋了雨,受了些风寒,却是断没有到要吃药的地步。”话锋一转:“同样也没有到要晕倒的地步!” 可是刘秀已经完全不做声了,只当没有听到。 此情此景,却是让阴丽华有一种回到了从前在新野时的感觉,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常常作弄于自己。想到他为了让自己回心转意,不惜在众人面前向跪于雨中苦苦哀求,即便是真用了这样欺骗的手段,那也是为了挽回自己,便不再怪他。而适才自己看到他病倒时的心情是那么的焦急,她也是才醒悟——对自己而言,他是多么的重要!若是今日他真个病了,或是引发肺炎而出了意外,自己岂非是要内疚痛苦一辈子? 想起这些,忽然感到:“幸好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红拂的声音:“贵人,大公子让我给你和陛下送晚膳来了。” 阴丽华好笑道:“有人病了不送药来,却是送饭。”但仍是打开门,让红拂将饭菜端到桌案上。 红拂瞧一眼看似熟睡中的刘秀,向阴丽华道:“贵人,难道陛下还未苏醒么?” 阴丽华道:“他一闻到这香喷喷的饭菜,自然就会醒的。” 果然,刘秀应声而起,并是伸了个懒腰,道:“还是阴次伯深知朕心!这个时候朕的肚子还真是饿了,赶了一晚上的路来到丽县,一大早也是什么都没有吃就和你吵上了。后来又淋了一场雨,即便是不至于真淋病了,也会饿晕的嘛!何况这南阳谁人不知,你就是朕的心病,是朕的劫难,你都要离开朕了,就算是皇帝也会急火攻心而晕倒嘛!”说着朝红拂笑眯眯一眨眼,问:“红拂,你说是不是?” 红拂听得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再看阴丽华那一脸的无可奈何神情,逗趣道:“陛下这是心病,唯有我们贵人才有解药呢!呵呵!”说着闪身离去。 阴丽华闻言俏脸一红,嗔道:“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可红拂早已经咯咯笑着跑了出去,再一看刘秀,他居然是堂而皇之地坐到了桌案边,端详着饭菜道:“不错!不错!有鱼有肉,还有鸡,看来阴次伯还真是知道朕饿坏了!” 阴丽华撇嘴道:“真饿坏了,怎又不吃?看——能看饱吗?” 刘秀挑眉一笑,道:“我都是皇帝了,而且现在还病着呢!吃饭当然得让人喂了!”说着还做出一副看其怎这样不懂事的惊讶表情望向她。 阴丽华哭笑不得,复蹙眉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喂你吧?” 刘秀扫她一眼,道:“这儿除了你阴贵人,可还有何人?” 阴丽华道:“那你爱吃不吃,我可没那功夫喂你!”说着端起其中一碗饭,道:“我也饿了,我自己还要吃饭呢!”遂以筷子夹起一大块鸡肉送入口子,咀嚼得几下,故做夸张地赞道:“恩!好吃!真好吃!一尝就是我大嫂的手艺,她一定是知道某人来了,特意亲自下厨表现表现的。可惜呀,有些人自己长了手,却是不能自己吃饭。” 刘秀不满道:“阴丽华,你怎样能这样?我现在好歹也是病人!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当初我在受伤在舂陵时,你和阴次伯来探望我,那时你还给我喂药喂汤呢!” 阴丽华再扒口饭,嘟囔着道:“那时你是真受伤,现在你是假病,如何同日而语?” 刘秀见她直接拆穿自己的把戏,愤愤道:“我那时是身体受伤,现在是心里受伤,更胜一筹才是!” 阴丽华辩不过他,干脆是端起了饭碗,道:“好好好!算我怕了你啦!我给你喂饭就是了,说得好像我伤你很深似的!”说着做了个“啊”的口型,并挑起一团米饭送了过去。 刘秀满意一笑,张口接过,又一指桌案上,道:“那个鸡,看着就好吃,也给我来一块!” 阴丽华刚想反驳,他又是一捂胸口,意思是自己心灵受创很重,她只得应其要求。 等到一桌子饭菜吃了个空,刘秀才是一抹嘴道:“真不错!婧瑶妹子的手艺不赖!次伯娶了她当真好福气!”复一把握住她的手,动情地道:“我娶了丽华,同样也是好福气!” 阴丽华一怔,没料到他竟是又说出这样肉麻的话了,虽然是早知他在自己面前向来秉性如此,可是两年未见,咋一下这样亲密,还是让她心慌意乱起来——眼帘微垂,双颊发红,便是芊芊玉指也是紧张得一颤。那女儿家的娇羞之态,让刘秀也不禁看得心猿意马起来,口中喃喃地道:“丽华妹妹,你......你比从前更加美了!”而这句话,更是让阴丽华从脸红到了耳朵根上,将头一偏,再不敢瞧他。便是这一个举动,瞬间激起了刘秀内心深处的柔情,他忽然霍地起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慢慢向床榻走去。 阴丽华便是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她甚感不妥,可是又无力抗拒。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他急促的呼吸,他身上男子汉的气息,让她整个人都紧张得心跳加速,却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她的慌乱无措,却只是更加挑逗起了他强烈的占有欲——他已经是经历过男女之事的人了,可是却还没有和自己最爱和唯一深爱着的女人经历过这样的肌肤之亲。当他将她放倒在床榻之上时,整个人也是神经绷得紧紧的,完全比当初在漆里舍第一次接触到女人时,更为紧张。他双手发抖,哆嗦着去解她的衣服,竟是好几次都没有扯开她的衣带。 终于当他费力地除去了她的衣裳,第一次看到她洁白胜雪的**时,他的眼前为之一亮,像一个初次见到女人身体的处男一般,惊得目瞪口呆——在那黑如瀑布的长发的映衬下,她那光滑的肌肤散发出珍珠般的柔润光晕,让他恍惚间竟是惊为天人! 刘秀凑近她,将鼻子在她的颈脖间深深一吸,竟是感到一种处子馨香深入肺腑,让他立时心喜发狂,忍不住就是吻住了她柔润的双唇,同时也一面迫不及待除去自己的衣物。 而阴丽华在他舌尖的挑逗下,笨拙的回应着,由着他用舌头撬开自己的唇齿,将那灵动的舌尖探进自己嘴里,最后和她的舌头交织缠绕在一起,相互吸允。然,这种亲密却是让阴丽华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和他在宛城和雒阳时,都有接吻过的,那时的他尚还是和自己牙齿碰牙齿。这一刻,却是如同一个引路人,完全带动着自己。她心里微微难受,可是只一刻,刘秀的手却是开始游走于她的身体之间,那些细小而密集的吻一点点从她的脸颊游移至耳边,又是从耳边再次延伸她的颈部、锁骨、胸口......她再次紧张得浑身一哆嗦,禁不住发出一声细小地呻吟。刘秀立刻捕捉到了,而她此刻对男女之事的羞涩,却是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趣和更强的占有**——他要征服这个女人!他要她!他要她成为自己的女人!他要成为她今生唯一的男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再见亦难(五) 夜,一片宁静,可是在这屋子里,却是激情四溢,这对久别重逢的男女以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互诉衷肠。这本是早该在两年多前就属于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却是等到今夜,让他们感觉都是等得太久太久...... 待得刘秀终于带着一身疲惫心满意足地躺下时,他的身旁阴丽华也是一脸含羞地依偎在其身旁。两人都窝在被子中,赤诚相见,阴丽华是第一次和他有这样的肌肤相亲,因此虽是激情褪去,却仍难掩心头的激动。将脸埋在他的臂弯里,轻易不敢动弹。 刘秀握起她的一只手,柔声问道:“丽华妹妹,从今日起,你终于真正成为我的女人了。你答应我,今生今世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再不可说什么要离开我的话了,可好?” 阴丽华羞怯一笑,点点头。 刘秀仍是不满意地道:“不嘛!我就是要你亲口说,你说了,我才能安心。” 丽华道:“午时在院中我不是就答应过你了么?” 刘秀挑眉道:“那时你是答应和我回雒阳,不是答应的和我永不分离!我现在不但要你和我回去,更是要你今生今世都不得离开我!你可答应?”一副真急了的样子。 瞧得阴丽华忍俊不禁,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复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望着他的眼睛,道:“我们都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丽华再不会任性的说出要离开你的话了。” 刘秀满意的点点头,一脸幸福地再次将其拥入怀中。 阴丽华在他温柔的臂弯里,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汉气息,深感在他的身边当真是幸福快乐得无以复加。忽然豁然开朗,暗咐:“原来唯有在文叔哥身边,我才是最最快乐的!”然,一想到他这臂弯中还躺过另一个女人,而适才他们所做之事,他早已经和那个女人有过无数次,她的心里都像是堵了根刺。可是在他身边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太幸福了,让她不禁感慨:“阴丽华啊阴丽华,你既然还爱着他,又愿意和他再续前缘,那么你就该忘记你是现代人的身份,好好去接纳他的一切。这是两千年前的汉代,他是一个帝王,他有太多的不得已。你若真是爱他,就该体量他,不该再拿你现代人一夫一妻的婚姻标准去苛责他。好好接受现实,接受他的妻儿,如此你和他才能幸福!”打定注意,心便是安稳下来,再次将上身压到他的身上,在他耳边道:“文叔哥哥,我一直都记着我们的誓言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丽华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刘秀万分动容,拿起她的玉手深深一吻,坚定地道:“你放心!我虽是因为形势所迫另娶了郭氏,但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只有你!现在朝廷还不稳定,等回到雒阳,我一定会想法子封你为皇后的。” 阴丽华淡笑道:“我不在乎皇后的名分,能在你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刘秀倔强得一摇头,道:“不行!我不愿意!当初以正妻之礼娶那郭氏,根本就不是我的本意!而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那是要和我爱的人分享的,若是不能和丽华你并肩立于天下,即便是得了这天下,于我的快乐又有几何?”他神情真挚,令阴丽华心中一片动容——得夫如此,妇亦何求?当即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啄,复凝神着他的双眼,动情地道:“谢谢你!文叔哥哥,你能有这份心,丽华已经很感激了。你放心,我再不会为这些事情去纠结了,到了雒阳,我会好好和郭贵人相处的,断不会让你难做。” 刘秀眼中一闪,感激地道:“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谢谢你!谢谢你!”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再次激动地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屋内再次一片风光旖旎...... 待得第二日,阴丽华醒来时,刘秀早已经整理穿戴完毕,笑盈盈站在屋子中央。见她醒了,便是道:“快起来吧,你昨晚都没有吃什么,可是饿坏了?快点洗漱好吧,一会有好东西给你吃!” 阴丽华瞧他的样子神神秘秘,疑惑的起床更衣洗漱。不一会,便是见红拂端着一只大盘子进来了,跪安后往桌案上一放。阴丽华便是张大了双眼,喜道:“是饺子!”说着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入口中,微微一品,道:“是猪肉香菇的,里面还有虾的鲜味,还有木耳、白菜、葱姜蒜末......”便是再品不出来了。 红拂笑道:“里面还有鱼肉呢!不过给去了刺,拌在虾肉里一起细细剁碎,另外用的猪肉也是最为鲜嫩的梅肉,香菇和木耳、白菜都是适才从集市上一早买回来的,为的就是让这饺子有一个鲜味儿!” 阴丽华奇道:“你怎么知道包饺子的?还做这样麻烦的馅料,真是辛苦你了!” 红拂瞟刘秀一眼,复笑道:“红拂并不辛苦,辛苦的是陛下和宁平公主、湖阳公主。”见阴丽华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又解释道:“一大清早陛下就起来了,是他找到湖阳公主和宁平公主,请她们给贵人包饺子的。红拂从未见过此种食物,哪里会做。两位公主一大早忙碌起来,我也只能在旁打打下手罢了。” 阴丽华听说,便不好意思了,向刘秀道:“怎能为我吃个早饭,而让两位公主辛苦,丽华甚感不安。” 刘秀坦然道:“你不要放在心上,是朕让她们做的,其实朕自己也是馋了。”说着也是坐下,夹起一个品尝起来,道:“我记得第一次吃这饺子还是当初在淯阳城时的小年夜里,那时也是她们二人和你还有婧瑶妹子一起带着众伙头军做的。而后在河北的日子里,每每遇到饿肚子时候,或者是那些山珍海味吃腻味时,我心里就特别怀念这饺子,总是想着有朝一日回到你身边了,一定要你再做给我吃。” 阴丽华道:“那陛下为何不同我言,却是一大早让湖阳公主和宁平公主辛苦了。” 刘秀笑道:“我看你睡得那么香,便是希望你醒来时给你个惊喜,你可喜欢?”说着又夹起一个饺子送到她嘴边。 阴丽华微露羞怯地张口接过,复道:“那么下次断不可让她们再为我辛苦了。” 刘秀道:“你能和我和好了,她们两知道了不知有多高兴,做这点小事情她们乐在其中。”说着再次夹起一个饺子,准备喂她,阴丽华嘟囔着道:“慢点!我这还没吃完呢!” 刘秀笑道:“昨晚看你那么瘦,你该是多吃点才是,不然可不好生养!” 阴丽华一囧,瞧一眼红拂,她已经是在捂嘴而笑了,气得朝刘秀一翻白眼,道:“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口没遮拦!不理你了!”说着便是背过身去。 刘秀绕到她身后,抱住她的肩膀,讨好道:“好了,好了,有什么好生气的?夫妻之间,本就是该多生孩子才是。我就是想让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靠近她耳边,才是低声道:“等到时候,我一定打下这大好河山送给你们母子。”说完在她脸颊上一吻。 阴丽华心中微微一凛——虽然她从来没有对他的江山做过多妄想,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此生视为最重要的事业来向她表明心意,还是令她很感动——至少在这个男人心中,江山很重要,她同样亦很重要! 刘秀又扶着她坐下,并道:“你快点吃!我去前面看看,今天我们要就启程回雒阳了。”说着准备往外走。 阴丽华在后道:“陛下不一同用过早膳再去?” 刘秀回头一笑:“我先在膳堂和大姐还有小妹她们一起吃过了,次伯他们现在已经在大堂等我了,我先过去。”说完离开。 等他一离开,红拂就凑近笑道:“贵人,陛下对你可真好!他一大早就将两位公主都找来在厨房里忙活着呢!” 丽华低头食了一个饺子,心中甜蜜,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红拂又道:“看陛下对贵人这等上心,看来等到了雒阳,只要贵人能生下一子,陛下马上就会将皇后一位给到你的,那可真是太好啦!” 阴丽华立刻斥道:“不可胡言!那郭氏也是陛下的妻子,与我同为贵人,何况人家尚有一子,这皇后的事情断不可乱提!” 红拂立即低下头来,道:“诺!” 阴丽华见其知错,又轻声道:“陛下起家不易,我去雒阳也不是为了争宠而去的,实在是因为和陛下情投意合,才不忍分离。是以我们虽去了雒阳皇宫,可是日子只怕比着在淯阳、新野更为艰难。一入宫门深似海——那个郭贵人我也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可是我们总是同事一夫,情敌相对,难免敌视。为免陛下为难,以后你随我进了宫,断不要为了小事去相争,能忍的便是忍忍。” 红拂点点头,不知怎的,本来还对去雒阳的生活满心欢喜,这一刻瞧着阴丽华严肃的表情,感觉她们奔赴的似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心中升起隐隐不安。 第二百三十六章 前往雒阳 吃过早饭,阴丽华又拾掇了下,便是赶到大厅。 大厅中人头攒动,大家都是在为出发雒阳而准备着。一见到她,所有人都是露出了会心的笑意,似全都知道了昨晚刘秀留宿于她房间的事情。而刘黄、刘伯姬、邓婧瑶三人更是围拢了上来,八卦地打探着他们昨晚怎样了,更是揶揄刘秀一大早为她准备早膳的事情。 阴丽华面露羞涩,正想着该怎样措辞打发她们,一转眼却是瞧见了同样站在刘秀身边不远处的邓奉,这时的他正好和阴识、朱佑、李通并列。两人目光相遇,阴丽华一怔,忽觉无限愧疚涌上心头。 邓奉只是怔怔瞧着她,那目光中分不出是怨是恨。 一旁阴识、朱佑、李通、傅俊见到她,都是立时便是朝她下拜道:“参见贵人!” 阴丽华淡淡道:“快起来吧!”对于这样的见面礼,她还颇为不习惯。再瞧一眼邓奉,他早已经不再看她——或许昨日的事情,他统统都已知晓,不管他在乎不在乎,她总是再次伤了他的心。微有难受,正不知如何是好,刘秀转身走近她,她忙是微微一拜,道:“见过陛下!”刘秀笑着将她扶起,道:“丽华,臧宫和铫期已经从雒阳带兵前来护驾,而邓奉也说欲领兵保护我们前去雒阳。这下好了,大可安心慢慢过去,即便是有赤眉的游兵散将,也是不敢动我们分毫了。” 阴丽华听罢一惊——转脸再次向邓奉看去,怎么也很难想象邓奉竟然是愿意护送自己和刘秀前往雒阳。可是邓奉早已经不再看她,向刘秀道:“我这便先出去调兵了。”说完向门外而去。 待得他出门,阴丽华才问:“文叔哥......”话一出口,便觉出错,立刻改口道:“陛下!” 刘秀即微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无妨!去雒阳前,你仍是这么叫我吧,今日这些人都是你我的近亲朋友。等到了雒阳后宫,只怕就不能再当众这样叫我了,不过只有我俩时,我仍是喜欢听你这样叫我的。”言语中甚是甜蜜。 阴丽华不习惯当众这样亲密,当即将手抽出,又问:“邓奉哥哥为何肯护送我们去雒阳?” 刘秀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今早次伯来告诉我的。”说完望向阴识。 阴识立刻上前一揖,道:“回贵人,是我看这一路危险,而邓奉有带了三千人马至丽县,因此想请他护送陛下和贵人一程。我和李驸马还有朱将军一同前去和他说的,他并无异议,一口便答应下来。” 阴丽华心中更是奇怪,可是又不好刨根究底,便只点了点头。 等到军队整理完毕,继续向雒阳出发。阴夫人等人还是坐一车,刘黄、刘伯姬等人做一车,阴识、李通等坐一车,阴丽华便是和刘秀一起坐在最前方的马车中。傅俊、邓奉一个在马车前,一个在马车后,领兵而行,臧宫、铫期行于队伍最前端,而朱佑则陪着邓奉一路侃侃而谈。朱佑自昆阳大战以来,就对邓奉无比崇拜,早就满肚子话想向其言明。当初宛城匆匆一别,而后在范阳更是只打了个照面,这一刻有的是功夫,便是缠着他问东问西。邓奉对他并不反感,可是对于他性格上的婆婆妈妈却很是无奈,明明是满心的烦恼忧愁,给这没头脑的家伙一搅和,竟是连自己也感到哭笑不得起来。 两人一路走来,倒还引发不少欢声笑语。 阴丽华在车内,却是心系邓奉,想着他此番到底用意为何?另外又是想到若他真跟去雒阳,万一刘秀留他做官,那岂非不是就此要受制于人?而以他的个性,岂能屈居人下?而那个人还是他一直以来就颇为敌视的刘秀! 再想起《赤伏符》中的那句话,她的心更不安起来,几次故作不经意的去撩起车帘,想望一望他,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等再回首回车内时,却是见刘秀正直瞪瞪看着自己。她心里一慌,顿时语塞起来。 刘秀却是微微笑了笑,试探着道:“怎么了?可是在想着邓奉?” 阴丽华见他猜中了,反倒是坦然起来,点头道:“恩!邓奉哥哥素来淡泊名利,这次大哥请他送我们,他却是应承下来,反让我心中不安。” 刘秀淡笑道:“他自是看着你的面子,才乐意送我们的,又何可不安的?” 这一来,阴丽华却是更加觉得不妥了,道:“他待我从来都很好的,可是文叔哥哥——”她忽然一踌躇,半晌才是以双手握住他的手,道:“我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他向来很喜欢我的,就像文叔哥哥爱我一样,他待我同样用情至深。从上昆阳到雒阳为我们解围,再到在河北守护我,以及现在护送我们去往雒阳,他为了我实在是做了很多很多。今生今世对他,我心中实是有愧!在这里,我只想为他求文叔哥哥一件事,望你能成全!”神色中满是哀求。 刘秀本是带着淡淡的醋意的,可是见她这样恳切,倒不忍拗了她的心意,于是道:“你可是要为邓奉求官?” 阴丽华摇摇头:“不是。” 刘秀又道:“那你可是要朕封他为侯?” 阴丽华再摇头,道:“也不是。” 刘秀便是一摊手了,问:“那是求的什么呢?你说来听听,若是合理,朕自答应于你!” 阴丽华适才道:“我便是想求陛下,能看在他对臣妾对陛下尚立功无数,若是将来他又何不敬之处,或是做了什么有害于江山社稷的事情,望......望陛下能网开一面,饶他不死。” 刘秀忽正色道:“他可是和你说过什么?” 阴丽华一看他那严肃的表情,便是知自己又是说错话了,是以刘秀现在的位置,最最害怕的就是谁威胁到自己的江山——忙是解释道:“不是,不是,你误会了!邓奉哥哥什么也没有和我说,是我自己看他的性格并不合适带兵为官,恐他去了雒阳,陛下惜才,会将他留下。而他并不喜欢和那些将领们打交道的,若是得罪了人,或者是不服从陛下的调遣,陛下怪罪下来,会将他治罪。是以才会先为他请求的!” 刘秀便是恢复了笑意,道:“若是这样,那么我便答应于你!以后不管邓奉做了什么,我都是饶他不死,算是回报他对你我的恩情!”再次将她揽入怀着,柔声道:“丽华,即便是以后再雒阳皇宫,无人在的时候,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文叔哥,你若是也如其他人一样叫我陛下,会让我感觉你离我很远。唯有文叔和丽华,才是今生最美得良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一路走来,诸多不易,愿到了雒阳以后,一起皆能从新开始。” “恩!”阴丽华在他的怀中点点头,可是适才他对自己那番话的反应,却是让她的心里起了涟漪——从他的态度就知道,他是那样的在意天下!虽然他现在答应了,可是若真有那一天,邓奉若是做错了事情,他真能罢休么?心中隐隐不安,可是又无可奈何,难道真将《赤伏符》最后一页的事情说出?刘秀可会信?就是信了,他自己就是靠这《赤伏符》的言论舆论造势,才堵天下众人悠悠之口,登基为帝的。而后又听说他还按照《赤伏符》上的指引来给手下封官,可见其是多么相信那些谶言。若是这一刻自己将一切说出,以他身处帝王之位的切身利益考虑,他势必都会更加提防邓奉,岂非不是更加陷邓奉于险境?于是强忍住内心的担忧,暗暗道:“现在我还是好好呆在文叔哥身边才是,也唯有这样才能消除他对邓奉哥哥的疑惑。而若将来真有《赤伏符》上说的那一日,那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势必也是保住邓奉哥哥的。”暗下决心,心情也轻松不少。 刘秀却是抚着她的头,道:“你不要想这些无谓的事情了,邓奉在昆阳救过我的命,而后还帮我出雒阳去河北,还为我照顾过你和大姐他们,他是我的恩人。虽然他不喜欢我,可是我很赏识他!他的身手了得,这天下无几人是他的敌手,不过他若是无心入仕途,待得我们去到雒阳后,朕自会让他离去。他不在朝中为官,你也就不用担心他得罪于朕了,这样可好?” “真的!”阴丽华抬头问道。 “自然!”刘秀再次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脸上,喃喃地道:“虽然我也很嫉妒他这两年来在你身边帮助你照顾你,为你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可是若是没有他,你身上的毒便不能解去,而今日我们也做不成真正的夫妻。他为了你付出良多,而我却是真真正正得到了你的人和你的心,我实在是比他幸运太多太多!若是将来他真犯了什么事,便只当是朕还了他的人情,断不会害他性命。” 阴丽华闻言,终是心中一片坦然,也是动容地回应道:“文叔哥,我就知你这人是最重情义的。你对每一个人都那么好,你是个好人,将来更会是一个好皇帝!”说着,也是将身子向他的怀里靠得更紧。 第二百三十七章 前往雒阳(二) 军队行至雒阳城外,便是在驿站安顿下来。刘秀向阴丽华道:“我已离宫数日,当初出宫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若是明日我和你一起入城进宫,只怕所有人就知道我这个皇帝亲自去南阳将你迎来的了,只怕众臣子和天下百姓都要误以为你是迷惑君心的妲己了。是以现在我必须要先回宫中,安排好明日在城门口的迎接仪式,并且让宫人预备好明日在宫内的接风大宴。好让你知道对朕而言,虽然我们分别有两年多,而我又另娶,可是在这后宫之中,你是最最不同的唯一!” 阴丽华心中暖意浓浓,当心点头放他而去。 这城外已经是汉军领地,到了雒阳周边,臧宫、铫期、朱佑等也是随刘秀回宫,留下邓奉那三千人马守护于驿站之外。 舟车劳顿两日,众人虽都是累了,但是临近雒阳马上要进宫的感觉确是让每一个人都很兴奋。不多时,刘秀派人送来了不少宫中的佳肴、鲜果,一盘盘一样样,全是那么的新颖别致。到了晚上,新裁的衣裳,各种金玉镶嵌的钗、簪、华胜、步摇、花钿、梳篦更是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刘黄、刘伯姬以及她的两个侄儿都是高兴得瞪大了眼睛,各人选着自己心仪的物品。在湖阳的那段时间,他们确实是受了不少苦,哪里见过这样多的奢侈品?而阴就、阴诉也是混在其中喧闹不止,便是连邓婧瑶也感叹:“不想陛下对贵人和两位公主入宫的事情是如此的上心,看来将来就算是宫中佳丽无数,他还是会对贵人另眼相待的!” 这话令阴识微微侧目,本欲就此提点阴丽华几句,转眼却是见她和阴兴二人皆面色凝重,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色,倒是放下心来,淡淡一笑。然,眼前刘秀这一番大费周章兴师动众,估计是宫中不少人都知道了这新野来的阴贵人要入宫了,估计连着那真定王府的郭氏,也是听说了的。她在刘秀身边也有两年,并育有长子,不知这一相见,她又会如何对待丽华?心下微有担忧。 阴夫人却是拉起丽华的手,低声嘱咐道:“女儿呀,等到明天进宫,你就真真正正是皇帝身边的人了,看到陛下对你这样有心,娘很安心。可是后宫素来是是非之地,又有那么一个王室后人的女子在,虽然陛下宠爱你,但你切记不可恃宠而骄,令陛下为难。” 阴夫人的话得到了在场众人的一直认可,刘黄姐妹也立刻补充道:“不过你也放心好了,若是她敢无理取闹的为难你,陛下饶了她,我们也不会放过她的!” 阴丽华正要答话,却是见一个小黄门匆匆进来,高声道:“参见阴贵人,这儿还有一件物品呢!” 阴丽华等人正欲跪拜接受赏赐,那小黄门却是道:“这次不必跪拜,这回给贵人送来东西的乃是郭贵人!”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连阴丽华都是弄不清这郭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不过人家既是送来了,她当下也是令红拂给上赏银,并从刘秀送给走开的赏赐中挑了两件看似最为贵重的首饰,转身吩咐道:“还劳烦为我将这两件物品送给郭贵人,多谢她的厚爱,待得我入宫再当面亲自向她言谢!” 那小黄门领了东西,应声而退,阴就他们就跑上前去看端端放在桌案上盒子,一个好奇地道:“可是什么好东西呢?” 另一个道:“皇上都送那么多好东西来了,大姐她还缺什么呀?”说着便欲打开盒子。 阴兴将他们二人一拦,道:“不懂规矩!”见他们一愣,复朝阴丽华瞥一眼,道:“有贵人在此,这是送给她的东西,自是得由她亲自查看。另外都已经到雒阳城门口了,你们两还是改不了口,一口一个大姐的,若是进了宫,只怕叫人笑话我们阴家的子弟不懂规矩。另外如今姐姐早已为贵人,尊卑有别,若是失了分寸小心陛下你们治个以下犯上之罪!” 一番话唬得那两人悻悻而退,阴丽华忙是道:“兴儿,算了,莫要再说他们了。等我进宫后,只怕大家都难再见了,此刻能多听他们叫我一声大姐,其实我心里是很开心的。”轻轻拍了拍阴就二人,即踱步上前,伸手将那雕刻精细的紫檀木匣打开,便是见一件流光溢彩的牡丹花形金镶珠玉步摇冠,那冠上的花草雕刻栩栩如生,珍珠白玉镶嵌其中。伸手将其拿出一看,只见其晶莹辉耀,流苏垂坠,端的是富丽堂皇尊贵无比! 那一抹闪闪金光立刻照亮所有人的眼睛,便是刘黄等人也是惊叹起来:“哇!好漂亮呀!” 女人天生对首饰敏感,阴识、李通等人却是感到这郭贵人送上如此厚礼,大有显富之意,但也并不评价。唯有阴丽华淡淡道:“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件宝物,看来适才我那两件回礼,只怕是轻了。” 众人似都看出这郭贵人出手甚重,同样弄不懂这郭氏到底是为有意炫耀还是刻意巴结,都不做声了。唯有邓婧瑶道:“贵人那两件物品都是陛下所赐,如何会轻?” 阴丽华并不答话,将那金镶珠玉的步摇冠放回紫檀木匣中,向红拂道:“给我好好收着,明日我便是带着它入宫面圣。”转向刘黄等人,道:“两位公主慢慢挑选,我和陪娘亲去休息了。”说完扶着阴夫人离开。 回房的路上,阴夫人道:“丽华,等你到了宫中,一切都要担心。适才当着两位公主的面,娘不好明言。那郭贵人虽是先向你示好,但是你要切记,女人都是有嫉妒心的。陛下和你恩爱,但这两年都是她陪伴圣驾,而她还比你先生出长子。在宫中,你凡事能忍则忍,断不要意气用事。既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整个阴家。” 那‘阴家’二字令阴丽华心头一重,遂点头道:“我晓得的。”将阴夫人送入房中,安顿其休息后,她才转身出门。当在走回至自己的房间时,不远处只见月色下,一条白色的身影立于长廊的尽头,正怔怔望向她。 阴丽华心中一惊,脱口便道:“邓奉哥哥——” 可是邓奉只一看见她,便是闪身不见了。当她举步追过去时,他便是已经消失在这小院子,仿佛从未出现。 她的心忽地一沉——他为何会这样?既然是不能够原谅,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 她瞧着这黑暗中冷风瑟瑟的庭院,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明日她便是要入宫了,从此和他就是相隔于宫墙内外了。她想起他为自己做过的种种,想到在单单大岭那一段纯净美好的生活,心中却是涌起一抹苦涩,一滴没能忍住的泪水滑落脸颊...... 第二日,阴丽华换上了刘秀送来的新衣,并是戴上了郭圣通送来的金镶珠玉步摇冠,才是和湖阳公主刘黄、宁平公主刘伯姬一起缓缓登上了前来迎接的马车。阴识、李通、邓奉并肩骑马行于前方,其他人等押后而行。 待到雒阳城门外的东门驿时,便见数以万计的百姓夹道相迎,而刘秀则领着文武百官立于城下。 仪仗盛大,鼓乐喧天。 便是连远在常山当太守的邓晨,也是给一旨诏书给传了回来,一起站他的身旁,迎接着亲人们。 车行至城门前,众人下车拜见刘秀。而他则是快步上前,将阴丽华扶起,才向众人道:“平身!” 大家一同起来,向城内走去时,邓奉忽然一眼看到了不远处就在朱佑身边的吴汉,立时间他一个激灵就是血冲脑门——这人不就是当初在单单大岭上追杀涪翁的人吗?而他还曾将自己打落于悬崖呢! 吴汉原是没有注意他的,他的目光一直随着刘秀的行动落在了阴丽华等他的家人身上。而当邓奉路过他的身旁时,他看到对方充满恨意的目光,也是惊得一个激灵冷汗直冒——这家伙不是掉落悬崖了么?怎么还没有死?而他又是和陛下是什么关系? 吴汉的心中也是一片混乱,顿时满心的不安,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当所有人都向城内走去时,王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司马,皇上都进城了,我们快快跟上吧!” 吴汉这才应了一声,和王梁一起跟上,但是一想到适才邓奉瞧向自己的眼神,便是心中不安——若是这小子向皇上说出了当日在单单大岭上的事情,那么皇上便是会知道自己和邳彤犯了欺君之罪了。从现在看皇上这样重视这个阴贵人,而自己当初为了那个郭贵人而对涪翁的事情有所隐瞒,实在是得不偿失!眼下敌不动我不动,大不了来个打死不承认,想必他没有直接证据,也不敢再皇上面前告发的! 而邓奉呢?他在看到吴汉后,真是气得怒发冲冠,恨不得就此过去痛打对方已顿。可是现在是在雒阳,刘秀已经是皇帝了,那人看似刘秀手下一员大将。也许他当初上单单大岭还是刘秀的意思呢,若是就此翻脸,岂非不是会害了阴丽华么?事情尚没有弄清楚前,断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百三十八章 新野侯 大家一同入城进宫,到得南宫却非殿,刘秀在此大宴宾客。不光是南阳来的这些人,满朝文武皆坐在其中。大家一同推杯换盏,分享着皇帝亲人团聚的欢乐。 刘秀让阴丽华坐在自己身旁,凑近她耳边道:“丽华今日好美!”复一瞧她头上的步摇,奇道:“咦——这头饰好像不是朕所赏赐。” 阴丽华这才知原来那郭氏送给自己东西,并未告诉刘秀,当下回道:“是郭贵人昨晚差人送我的,我以为陛下是知道的,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因此今日面圣便带了。” 刘秀当即一笑:“原来如此!不想她倒是有心。昨日我虽是留宿于她宫中,可是却一直在为今天你们进宫的事情安排忙碌,却没想她到还先私下里来向你示好了。若是你们将来见面也能融洽相处,那么便是朕的福气了。”说完朝她深情一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阴丽华心下有些难受,却还是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算是应下了他的话。复左右一瞧,问:“怎么今天一直都没见那郭贵人?她和皇长子可在场?”说到‘皇长子’三字时,明显感到别扭。 刘秀摇头笑道:“没有,她还要看孩子呢!昨晚上她倒是和我说起想来迎你,可是我想着今日是你第一次进宫的日子,若是让你见到了她,岂非不是要扫兴了,因此让她留寝宫里照看孩子了。” 阴丽华“哦”了一声,不再问话。刘秀也开始和群臣共饮起来,而后又是同阴识、李通对饮,最后才朝邓奉道:“邓君,这两年来我远在河北,而我妻子、家人居于南阳,多亏了你的照拂,朕敬你一杯!” 邓奉没料到刘秀会向自己敬酒,不由一愣——他原就是想避过这种接触,适才离阴识他们这些今日的贵客远远而坐,却还是给刘秀逮住。 眼下对方已经是皇帝了,自己的叔父邓晨尚且在场,阴识、李通等南阳一系的人又都是自动臣服于刘秀,连带着自己也是不得已将对方视为天子。天子敬酒,如何好违拗?当下也是起身,端杯恭敬道:“多谢陛下盛情,只是奉所为不过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说着一饮而尽,欲坐下时,刘秀忽道:“邓君,你保护阴贵人和朕的家人有功,现在朕欲封你为破虏大将军。想当初朕从昆阳战场大胜而还,刘玄所封我的也正是这破虏大将军一职。那时候朕受困昆阳,差点还死在了那巨无霸手下,幸得你赶来相救,不然朕那时刻就已经死了,如何能有今日?而后你又为汉军冲入王邑大营,刺杀巨无霸,为我方除去大患,是以才得了那场大战的胜利。” 这一番话引得在场众人人人称道——天下间人人都知昆阳大战是刘秀的杰作,也有不少人知晓这巨无霸乃是死在了一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子邓奉手上。这一战,他二人皆是闻名天下。可是直到今日才知,原来在这一场以少胜多来之不易的胜利背后,邓奉竟是当今天子刘秀的救命恩人! 所有人皆向邓奉投来敬佩的目光,唯有吴汉一人心却是砰砰跳个不停——好家伙,这臭小子竟是皇帝老儿的救命恩人! 邓奉万万想不到刘秀还真要招安自己,顿时有些乱了方寸——说实话,他骨子里还是敬佩眼前这端坐上位的男人的,他的运筹帷幄,他的宏图大志,都是自己所没有的。若是没有阴丽华,他甚至是很乐意为了家族的利益,一起和邓晨、邓禹投身到这场华丽的开国盛事中去。可是—— 邓晨也似看出了他的犹豫,便是走上前道:“奉儿,陛下对你另眼相看,将他从前的官职给了你,可见是有心栽培,你万万莫要拂了陛下的好意。” 他这劝解,倒是激起了邓奉的反感,一撇嘴道:“不就是个破虏大将军么?仲华哥哥不过二十有四,便已经贵为大司徒了,而叔叔也是常山太守。同为邓家子弟,我才得一个将军,比着你们可差远了。而且邓奉素来是过惯了我行我素的日子,也恐不适应朝廷的管束,这将军一位陛下还是给其他能者担当吧!”言语间颇为不屑。 邓晨哪里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吓得当场就向刘秀谢罪,愿其能饶恕邓奉年幼无知。 其他那些原本还对邓奉抱有好感的将领们,一个个看他对皇上说话也这样不知高低,都是沉下脸来,有的还出言指责。 邓奉一脸无所畏惧,刘秀却是哈哈大笑道:“邓奉兄弟,我便是欣赏你这样的个性!想当初我持节河北,将家眷交付于你,便也是知道你的个性,是以不管到了何处,都是安心。如今你既是嫌这破虏大将军不够,那么朕再赐你为新野侯,愿留雒阳便在雒阳,愿归新野便回新野。新野侯世袭相传,子子孙孙皆享此位,你看可好?” 邓奉不想他还真个将自己封侯了,要知道这在场中人,很多人都是立了战功的,却还没有分侯。他只是保护皇帝的家人有功,却是率先封了,不由也是一凛。 阴丽华在旁瞧着刘秀欲将邓奉招安,心里那个急呀,真想提点邓奉不要。可是却不能说出,唯有满腹愁肠地紧盯向他,暗自祈祷他可千万不要答应了。 邓奉还在犹豫,看一看刘秀踌躇满志的样子,若是应承下来,自己就不但是爱情上输了,整个人生都输他个一塌糊涂。可是当他的目光瞧向阴丽华时,又犹豫不决起来——邓晨趁机起身,向他低声道:“你若真不喜在朝中就任,大可得了封赐便归新野,这也是好的呀!”见对方似颇不甘愿,又拉近他,循循善诱道:“不管你接受不接受,在陛下眼里,你都是邓家的人,而我们阴、邓两家也是密不可分。如今这满座中人大半是河北一系,阴贵人她才入雒阳,背后若无势力支持,即便陛下有心高看,她在这宫里也会受制于人。你这答应下来,既是帮了自己也是帮了阴邓两家和她。” 邓奉便是再不说话,望一眼离刘秀坐得最近的吴汉,见此刻对方也正是望向自己。而当看到他的目光时,却是心虚的一扭头——可见他也是认出了自己的!而当初他为何要去单单大岭上做那一切呢?只这一踌躇,邓奉便是感到阴丽华在这雒阳同样是危机四伏,即向着刘秀道:“陛下,臣愿领皇命!”说着单膝下拜,又道:“不过臣虽受命于陛下,却是仍希望能回到自己的领地,明日我便离开。” 刘秀大喜,向身旁小黄门道:“好!就依你言——快为破虏大将军送上印绶。” 即有侍从手捧诏书和印绶上前,邓奉跪接圣旨。 邓晨、阴识等人都是会心一笑——这一来,南阳的大部分势力皆入刘秀囊中,而南阳势力的加大,于阴邓两家那是双赢! 阴丽华见状,心却是猛地一沉。看着他郑重接过印绶,向刘秀再次谢恩道:“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的指尖都是一颤,再不能忍住心头的抽痛。 邓奉得以封侯,在南阳诸将看来是好事。刘秀再次举杯令所有人一起敬他一杯后,大家又单独前来贺他。邓奉不喜饮酒,却还是陪着朱佑、臧宫、铫期、傅俊、冯异、王霸等人一一碰杯。而在座其他河北将领如耿弇、盖延、景丹虽满腹不乐,却也是碍于面子前来祝贺。大司空王梁见所有人都给邓奉敬过酒了,唯独就剩自己和吴汉二人,便是拉了拉对方,压低声音道:“到底是皇上从前的救命恩人,又保护过陛下的家眷,将来还得同朝为官,不若我们也一起去敬他一杯吧?” 吴汉还能说什么,眼下的异常,只会更显出自己的心虚,倒不如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当即端杯和王梁一起走向邓奉。 邓奉原本也是在应酬着,乍一见吴汉靠近,神色间便是一凛——这可是亲手将自己打落悬崖的仇人呀! 可是当着刘秀的面,当这眼前诸将的面,两个人都是满腹心事,面上却不动声色。吴汉笑道:“恭喜!恭喜!” 邓晨便是道:“此乃当朝大司马吴汉,人称杀神!曾为陛下诛苗曾,杀谢躬,并立下赫赫战功!” 邓奉轻轻一笑,道:“吴公武艺高强,他日邓奉倒是要再向你讨教讨教了!” 其他人闻言,皆是道为何曰“再”?难道这二人从前还比试过? 吴汉装傻充愣地笑了笑,回道:“邓侯这是说笑话呢!他居淯阳,我在河北,如何见过?更不要说比试了。只不过他立斩巨无霸威名震天下,他日吴汉有幸,必是要好好讨教一番的!”说着哈哈一笑,目光中却是精光一爆。 邓奉亦是同样笑着以冷冽地目光扫视回应,只寥寥数语,在场中人便是能感受到两人浓烈的敌对气息。但其他人如何能想到他们之间的过节,还道是双方皆是武艺高强,均不服气对方呢!倒是邓晨等人,都感不可轻易得罪了这些河北将领,纷纷顾左右而言他,岔开话题,使诸将各归其位。 当歌舞再起,便是没有再注意这对仇敌,而他们也是当做不在意地自斟自饮起来。偶尔目光相触,满眼里都是对对方的不屑。 酒宴直到深夜才是散去,大家都是离宫休息。 刘秀也有点喝高了,面露微醺,阴丽华搀扶着他,两人在宫人的指引下一同向西宫走去。夜以深,风有点寒凉,一阵冷风袭来,刘秀将阴丽华搂在怀中,在她耳畔边低语道:“如今还委屈丽华暂居西宫。” 阴丽华心中一暖——想当初刘玄雒阳时,韩夫人便是住的西宫,而后赵宓立后,住的便是长秋宫。刘秀说这“委屈暂居西宫”的话,便是意指欲立她为后。如此说来,那郭贵人虽是家势显赫,在刘秀的心中也是只记着与自己的情义的。她有些为那女人伤心,可是私心里却还是感到很幸福。 但她没有回应刘秀的这句话,却是向身边的宫人道:“我的寝宫在何处?陛下今日累了,得快些休息才是。” 那一众的宫人立刻回道:“陛下重视贵人,贵人尚未入宫,陛下就亲自为贵人选了这西宫中最好的一处院子,奴婢这就领贵人和陛下过去。”说着掌灯在前引路。 刘秀和阴丽华一起向西宫而去,忽见宫门前一衣饰华丽的女子正在踱来踱去。 虽是灯火昏暗,但那熟悉的身影只望一眼,便是让刘秀一蹙眉——这不正是郭圣通么?她不在寝宫里带孩子,不好生安胎,这么晚等在此做什么?心下隐隐不悦,那郭圣通远远瞧见他们,立时便是迎上前几步,盈盈下拜,高声道:“妹妹见过阴姐姐!” 黑暗中,她低头而拜,阴丽华还是一眼便是瞧见了她再次隆起的大肚子,心里顿时无比难受——原以为刘秀让她留在后宫中,为得是怕自己看见了这女人难受,却不想是怕自己看见她再次有孕的身子而难受。是呀——他们虽是相爱,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却仍是和他有了两个孩子,就算她不愿去正视,她也将士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 心里的刺痛感再次一寸一寸的扩大...... 刘秀当然是明白瞧出了她的心思——他怕的就是这样!原以为那郭圣通会听话好好呆在寝宫安胎,可是现在郭圣通这么晚还来请安问好,明看着是对阴丽华这个发妻的尊敬,因此他也不好说其什么。便是上前一步扶起她,语带怪嗔地道:“通儿有孕在身,明日再见便是,何苦深夜在此守候。” 郭圣通娇声回道:“多谢陛下怜爱,只是阴姐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妾身若是不来给她请安,如何能安睡?”说着抬起头来,向对方投去甜甜一笑。 这个声音相隔多年,却还是让阴丽华有一种时曾相识的感觉,她一个激灵,也是不自主抬眼向其望去——然,就是这一眼!——四目相交,当对方的模样映入眼帘,如同晴空霹雳,将这两个女人都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原来是你! 当阴丽华和郭圣通的目光紧紧粘连在一起时,仿佛电光火石晴空霹雳!她们各自均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惊叹——“紫依!”“璐瑶!” 曾几何时,穿着白色衣裙的她们骑着自行车在通往校园的林荫小道上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她们一并在图书馆里温习着考试的科目,她们一起在校园的篮球场上欣赏着男生打球的帅气姿势。可是现在——当那场穿越出其不意的改变了她们的人生轨迹后,而她们又是尽可能的去适应了这新的生活新的人生时,在这相遇的一刻,她们却是发现命运给她们开了一个大大玩笑,并且一点都不好笑...... 怎么是这样?怎么会是你!她们完全能在对方的眼中读到这样的对白——可是当着刘秀的面却是一个字也不能吐露! 那种不能置信的晕眩感使得她们恨不得冲上前去抱住对方感受一下,或者是掐一掐自己,好让这看似一场梦境的一切快快苏醒。可是现实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她们就这样静静凝望对方片刻,才是真的感受到——在这个两千年前的汉代,时隔七载,她们真的再次相遇了!可是这一见,她们的身份却不再是七年前那对校园中的穿着校服的好姐妹了,而是堂堂东汉开国帝王刘秀的两位妻子——阴丽华和郭圣通! 一种莫名的悲壮感肆虐着她们的心,这两年中她们都曾深深思念着对方,并且想过无数回与对方见面时的情景,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竟会是这样一个局面! 这种突如其来的错愕带来的惊悚感,令她们觉得这样一场相见,或者真是应了那句歌词——相见不如怀念! 郭圣通在前一秒,还是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想要让这个古代的情敌知道自己在这两年里如何尽得刘秀宠爱,诞下皇长子后又再次怀孕。而且她素来都是知道刘秀和这阴丽华感情至深,按照历史的发展,刘秀很有可能会先立自己为后,但是在将来的岁月中同样极有可能会为了这个女人而私情废后。这是历史发展的轨迹——可是她心有不甘,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只是比这个女人晚半年入门,在他的眼里就及不上那个女人呢?她的不甘,让她无法忍受刘秀让自己留守西宫,而在南宫的大殿之上为了迎接那个女人而大宴群臣。她也是很想一睹这个传说中“娶妻当的阴丽华”的女子的风采,是以不顾自己已有四个月的身孕,熬夜等到散宴,想提前来会一会这个将来会在深宫中会和自己斗得你死我活的女人,想看一看她的样子。可是映入眼帘的那张面容,却是自己在这七年里无比想念的最好的好朋友——杨紫依!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先前做了那么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想到竟全是针对了自己最最要好朋友!而紫依她,在来雒阳的路上,竟是差一点就死在了自己安排的那场杀戮之中。当初在听闻对方逃过一劫时,她还咬牙切齿愤恨不已。可是这一刻,却是懊悔万分,若紫依真因为自己的嫉妒心而死,那么她岂非不是害死了这个跨越两个时代和一直自己最最要好的姐妹? 阴丽华瞧着对方,也是思绪万千——她自穿越以来和陈璐瑶分离后,也是常常想到对方。可是天下之大,去哪里找寻?两人在各自的经历后,分别成为了阴丽华和郭圣通,这其中的缘由暂不清楚。光是想到在河北藁城漆里舍的婚宴上,范阳城中夜色下的湖畔边,那个和刘秀拜堂成亲,而后又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竟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的心就痛得颤抖!脑中一片混乱,碍于刘秀在旁,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慌乱,喃喃地道:“多谢郭贵人关心。” 刘秀也是瞧出这二人神色不对,但是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以为她们是情敌见,哪里能真的坦诚至真?又恐阴丽华受这郭氏再度怀孕的刺激,因而难过。忙是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要有什么话说,往后的时间多了去。郭贵人这还是快些去休息吧,朕今晚要留宿阴贵人处。”说完握起阴丽华的手,拉着她向西宫内另一处院子走去。 郭圣通一怔,在后福了福,道一句“恭送皇上!” 而后,有瞬间的狂怒,她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和另一个女人这样亲密,却是将怀有身孕的她晾在一旁。可是很快,她又没有精神再吃这样的醋了,那个在她深爱的男人身旁的女子,是她最好的朋友。今晚她最好的朋友将分享她最为重要的男人,这让她的心更加痛苦不堪,可却无力阻止。 阴丽华在路过她身旁的一刻,亦是同样的难受——这样的事实,让她如何再面对刘秀?如何再面对她?——这个跨越两世的姐妹! 郭圣通目送着他们走远,她身后两名年纪尚幼的小宫女私下嘀咕道:“这阴贵人当真是美若天仙呀!” “是呀!怪不得陛下对她如此恩宠有加。” 郭圣通闻言,冷脸转过头来,那两个宫女一见便是知自己说错话了,吓得一哆嗦,赶忙跪下,拼命地磕头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望贵人饶恕!” 绿衣见她心情不好,以为真是给这两个小丫头的话惹怒,忙是朝她二人冷眼一瞪,喝道:“既是知道错了,还不快自行掌嘴!” 那二人真个抬手扇自己的耳光,可是各才打了一下,郭圣通却是促声打断道:“算了,不关你们的事,累一天了,都快些去休息吧!”说着自己带头朝西宫中最靠北面的小院碧玉阁走去。 绿意和那些个宫人见她今日竟是比以往大度,都是有点奇怪,但是何人又敢去揣测她的心意呢?只得赶忙跟上。 郭圣通住的这个院子比着阴丽华的那个听雨轩是要大点的,但是朝向和位置却是没有那边的好。当初刘秀入雒阳,便是让自己划分庭院。那时她自己有心将来母凭子贵入住长秋宫,因此特意卖个乖,将听雨轩分给了阴丽华。而后,修葺那座宫殿时,刘秀还亲自前来监工过,言明务必要将那儿整修成南阳旧宅的感觉,让阴贵人入住时不会感到陌生。 如此种种,让她心里是恨透了阴丽华,可是今时今日,她忽然感到命运是多么的无情,竟是将自己和最好的姐妹再次推到了同一个男人的面前!让她们为了这份卑微的爱,不得不争,不得不抢......只是若这样,即便胜了,这场胜利又有何意义?真能给自己带来幸福和快乐么? 她头一次对自己在这场爱情角逐中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种愧疚而自责的心情,可是马上她又为自己的不得已而为之找到了诸多的理由。就这样,整整一夜,她都是在为这件事情纠结——为什么?为什么要是她? 明明都已经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准备在这场看似势均力敌的爱情大战中好好会一会这历史上有名的“阴丽华”,可是今晚看到的事实,却是让她的热情像是给人浇了一盆冷水。将她从这场两千年前的后宫争斗中,彻彻底底的给惊醒了过来——让她是再次回忆起了自己还是一个现代人,并且那个对手尚是自己最最要好的姐妹! 另一处宫中,阴丽华同样是魂不守舍——郭圣通就是陈璐瑶的事情带给她的震撼和冲击不亚于当初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事情。“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 刘秀哪里知道她心中的苦恼,见她还在若有所思,便是上前为她宽衣解带,并低声耳语道:“时候不早了,今晚是我们第一次在雒阳宫中同处。丽华,早点休息吧......”他的声音越来越细,呼吸却是越来越急促,因深深的爱意衍生而来的**愈发强烈起来,便是一把抱住她就欲亲吻。 阴丽华却是一惊,重重将他推开道:“不!不要——” 她的激烈让他的醉意立时醒了大半,便是疑惑道:“丽华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在丽县时,不是早就同过房了么?而今晚,是我们第一次在宫中相处,你为何又这样抗拒于我呢?” 阴丽华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若是她说出那郭贵人乃是自己从前的好朋友,而她们两还都是假的郭圣通和阴丽华,并且都是从现代穿越而来,估计他会吓死! 不——他根本不会相信! 而且,她又怎么将这一切说出?自己现在身负阴家的重任。而她呢?虽然不知她是如何成为郭圣通的,可是拥兵十万的真定王府,能让其代表自己的王室女子出嫁,那么对她而言,同样亦是肩负了真定王室的希望的!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和她——她杨紫依和她陈璐瑶,都不可能是单单为自己而活,她们都是两个家族,河北、南阳两派势力的希望! 在来雒阳前,她虽是极力说服自己,让自己放下现代女子在爱情中眼里不容一粒沙的身段,去接纳刘秀为平定天下联姻的郭氏和他们的孩子。可是现在——当铮铮事实摆在她面前,让她知道那个同样能和她最爱的男子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的女人,竟然就是自己一同穿越而来的最好的姐妹时,她接受不了!她完完全全接受不了! 这种来自心灵上的巨大打击,让她忽然痛恨起眼前这个男人来——若早知道如此,在丽县时她又如何会再次接受他?而当初傅俊来淯阳城时,她根本就不会同意前来。即便是邓奉不和自己远走高飞,她独自一人也是离得远远的——她明明就是一个现代女子,怎么能够和自己最要好的姐妹共事一夫?哪怕是在古代! 这种痛苦让她不禁将满心的怨愤发泄在了他的身上,当刘秀以为她耍小孩子脾气,再一次笑嘻嘻的靠近她时。阴丽华像是躲避一种可怕的致命病毒一般,一下子闪开,冷脸道:“文叔哥,对不起!我不能呆在这儿了,这皇宫不合适我,我要离开,明天我就会新野。” 她的决裂的言辞让他顿时也是懵了头,诧异地道:“可是为了适才见到那郭氏的事情?”见她神色一变,复哀声解释道:“我并不知她会在西宫门口迎你的,而且她怀孕的事情也非我所想,你该知道的!我娶了她,在河边那边,若是我不去碰她,对她而言,岂非是要守活寡?而且真定王室那边,他们联姻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双方关系更加牢固,我若是......” 他说得合情合理,她如何会不明白?——可是事实的真相她又如何能说出呢?唯有一狠心,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明日我便是会随邓奉哥哥一同回去南阳。” 当刘秀听到“邓奉”二字时,一阵怒不可遏的愤恨忽然袭上心头,他大喝道:“阴丽华!你给我说——到底是不是因为他!为了他邓奉要回去,你是以也要离我而去!”复又喃喃自语地道:“难怪适才在却非殿上,我封他官职时,你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难受。你在为他担心,你不希望他受制于我!难道说你还真准备和他在一起?一起回新野,一起再和我的朝廷对抗?” 他越说越是过火,阴丽华促声打断道:“不是这样的!你这是在污蔑我,同时也是在侮辱我和邓奉哥哥!”她蹙眉冷冷瞪视于他,再次大声回道:“我要离开和邓奉无关,和你亦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到时候他回他的淯阳,我去我的新野,井水不犯河水。从今往后,我不再见你,同样也不会再见他!”说着转身向床榻走去,背对着他殷殷哭泣。 刘秀呆立原地——他原以为自丽县那一晚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经恢复如前。便是在前一个时辰,从却非殿散宴后,她对自己亦是恩爱有加。可是为什么?才不过一刻,她的心说变就变,变得对他冷漠至极。一下子从温暖的夏天变成了寒冷的冬天,他不能适应,他不能接受——微醺的醉意让他勃然大怒,气道:“阴丽华!我告诉你,你既然嫁进了我刘家,生是我刘秀的人,死是我刘家的鬼!”见她仍似无动于衷,更是恶狠狠地道:“你别以为这宫里就你一个女人!离了你朕就真活不了了!今日你这样对朕,他日我定要你看看,咱们俩到底是谁更加离不开谁!”说完气愤愤地夺门而出。 阴丽华心中一沉,便是回过身来想去追他,可是刚跨出一步,却是止住——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么?陈璐瑶一直是她心目中自己最好的朋友,今晚得知真相的她也一定是十分伤心的,正是度己之心度人,己若不欲如何能施以她人呢? 与其三个人纠结痛苦,倒不如让她一个人来承受...... 何况这个人还是陈璐瑶——她跨越两世最好的姐妹! 第二百四十章 聚首(一) 刘秀的拂袖离去,让阴丽华的世界瞬间轰然倒塌——偌大的寝宫中,四处都是富丽堂皇,虽然能依稀感觉出新野阴家的气息,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让她不禁感到害怕! 红拂在外见到刘秀气愤愤地离开,急忙跑入内来,焦心道:“贵人,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皇上刚才那样生气的走了,适才散宴时你们不是还好好的么?”见阴丽华神情恍惚,又道:“适才见到那郭贵人,她都已经再怀第二胎了,现在贵人体内的毒素也已经排出,正是和皇上再续前缘的好时机。贵人怎不知珍惜,反是要激怒陛下呢?”她实在是想不出阴丽华能为什么事情将刘秀气成那样,复又忐忑不安地道:“莫不是真为了邓奉公子吧?”声音细小,可是阴丽华却听入耳中,她浑身一凛,正色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红拂不做声了,低头不敢再看她,那样子分明就是认定自己是说中了阴丽华的心事了。 阴丽华一怔——怪不得她会这样想,连刘秀他不也是这样认为么? 她的心一下子拔凉拔凉的,感到自己这一次阴差阳错只怕又是让刘秀误会邓奉了。她想去找他解释清楚,可是几番思索,只怕这样估计他更是会认为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反倒更加坚定这个想法了。 这一晚上发生的变故,让她始料不及,脑子里浑浑噩噩,整个人也浑身无力起来。 红拂见刘秀始终没有再回来的迹象,便是安排她自行上榻休息。待得她睡下,才是道:“贵人,自你从道观中回归阴家,我照顾你都有六年了。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卑贱婢女,可是你对我很好,我心里一直将你视为自己的亲人,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样。” 阴丽华万没有料到她会和自己说起这些,也是动情地道:“那时你才十四来岁,如今你也快二十了,时间真是快呀!等过了这阵子,我定然让大哥将你许给阿晋。”见红拂俏脸一红,又柔声道:“你不用不好意思,你为了我都耽误到二十岁了,原本以你的容貌品性也是能将你指给兴儿他们为偏房的,可是我早瞧出你平日里和阿晋哥哥眉目中的那份情意。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纵然是享尽着世间的荣华富贵,又有何意义?而以阿晋的个性,他若真是娶了你,这一生一世,必定只会爱你一人,好好和你相守的。”说着忽然心中一酸——若是自己这一生和刘秀能“一生一世一人心”,那么即便是抛开这天底下最最尊贵的皇后一位,去到山野田园过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她亦一生无悔! 可是,人生很多时候是由不得自己选择的,而且即便是能选择,在刘秀看来也不会同意的。而她,又怎能自私的为了一己之欲,让他放弃自己拼上性命辛苦得来的一切呢?而若他活得不开心,她的人生又还有何快乐可言? 红拂似瞧出了她的伤心,低声道:“多谢贵人的成全,我和阿晋哥哥确实是私下有意。原本他早想请大公子成全,可是这几年来阴家一直不平静。后来贵人离家去了河北,整个阴家又寄居在了淯阳邓府,夫人为了贵人的事情成天流泪不止,我们两人也不敢为了自己的事情再烦到他们。” 阴丽华拉着她正在为自己盖被的手,歉然地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耽误了你们。” 红拂笑道:“无妨,对我们下人而言,只要主人家能过得开心快乐就好了。就像我自己现在一样,我担心的不是自己和阿晋哥哥这辈子能否好生生活在一起。我担心的是贵人在入宫以后,还在因为一些不可改变事情而和皇上置气。皇上从前就对你很好,现在也是一样。但是你们分离两年多时间,期间为了天下,陛下不得不联姻真定,但我相信他在心中,唯有你才是最最重要的!现在那郭贵人生下长子,而且又怀二胎,贵人你虽是先进门,可是落后太多。若是还这样下去,不但对贵人你自己不利,对阴家同样没有好处!”她来阴家几年,早已经将自己当做这个家的一员。 阴丽华心中感动,可是苦于却不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唯有安慰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这样激怒陛下了。” 红拂点点头,将她的手放入被中,又为她压好被沿,放下床榻边的幔帐,才是道:“贵人累了一天,早早休息吧,今晚陛下估计是到郭贵人那儿去了。不过他明日是一定会再来看贵人的,倒时候贵人一定要心平气和,断不可像今晚这样了。”说完合上幔帐离开。 红拂一走,阴丽华的心又乱了起来——这是她入雒阳的第一个晚上,刘秀并不在身边。她想象着这一刻他正在另一个宫里,怀里搂着另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心又是疼得一颤一颤。想到先前自己莫名发出的那一通怒火,估计刘秀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更没有消气——现在的他已经贵为帝王,可是在她的面前却是一再的放下身段,她却还是不知足,这样的去为难他。她想到了陈璐瑶,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肚子里又再怀着另一个宝宝,这个的时候她或许也是最最脆弱的吧。想到她连夜在西宫门口等着见自己,也是出于对刘秀感情的不确定,估计这一刻她能依偎在刘秀的怀中,心应该能安稳不少的。最后想到了阴家,想到自己自顶替了阴妹妹,成为阴家的千金阴丽华以来,做了那么多任性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没有将阴家的利益放在首位。从前任性出走长安,而后奔赴河北,到现在想离开雒阳,都是一样。每一次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合乎自己的心意。可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是再回不去杨紫依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她是阴丽华,现在是皇帝身边的阴贵人,是整个阴家的顶梁柱了!她的存在首先是要为阴家考虑,一如当初阴识为了整个阴家的荣誉,即便是深爱着自己,也是理智的挥剑斩情丝,这便是一家之主的担当! 想到这里,她感到无限的自责,若不是当初阴识的收留,自己只怕早已经死了。阴妹妹为了救她付出宝贵的生命,阴夫人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母爱,兴儿、就儿、诉儿就一如她的亲弟弟一般,这个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爱她关心着她,她又如何能够一遇到事情就只想着自己呢?而且这件事情中,刘秀也是无辜的,自己本来是已经接受了他的另娶事实,可是为什么当发现这个郭氏就是自己一同穿越而来的好姐妹陈璐瑶时,她已经竖立起来欲和他好好生活的信心又是轰然倒塌。 这一切纠结着她脆弱的心灵......让她再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着,哭着,她好像是回到了过去,看到了生活在现代的奶奶,还有以前的同学们,罗老师,和她最好的朋友陈璐瑶——她们一起穿着白色的长裙,骑着自行车追逐在那条通往校园的林荫小道,随着她们的经过,那一路上全是银铃般的笑声洋溢...... 她哭着哭着终是睡了过去,待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头痛欲裂。红拂早已经守候在旁,见她醒了,上前关切地道:“贵人,你醒了,你哭了一晚上,还说梦话在叫陛下呢!” 阴丽华“哦”了一声,强撑着坐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红拂道:“时间尚早,还不过卯时,我适才听宫里的侍女说,这个时候皇上该是去上早朝了,估计下了朝便要来这儿看您的。贵人昨日累了,现在还是多休息下吧,皇上朝堂上的事物繁多,估计离下朝还有许久。” 阴丽华点点头,刚想躺下,便是听着一个小黄门在门口报:“禀阴贵人,郭贵人求见,现在前堂等候。” 阴丽华心中一凛——该来的终于是来了! 红拂正自奇怪,道:“这郭贵人怎么这样早就来看望贵人了?”刚想让阴丽华推了,她却是正色道:“快快为我更衣!”说着掀开被子跳到榻下。 红拂瞧着她严肃的样子,心下诧异,可是看她微带凝重的神色,却是不敢再多问。迅速为她更衣洗漱,最后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才陪着她一同向前堂走去。 阴丽华疾步而去,心中无比忐忑——两人自穿越以来,分离七年,她是时时刻刻都想见对方的!可是昨晚赫然相见,才知今生已经是不可挽回的情敌宿命。这样的相见,让她和她又是情何以堪? 当她饶过几个弯,走到前堂门口时——她最好的朋友,正着一袭宽松的墨绿色齐胸襟长摆襦裙,一双芊芊玉手抚在了刚刚显怀的肚子上。头顶挽着个高高的凌云髻,额前贴着一块五彩飞蝶流珠华胜,光是一个侧面就显得那么的仪态万千。当听到门口小黄门报:“阴贵人到——”时,她立即是紧张地望了过来,那神色中的愁肠百结正一如阴丽华同样的心境! 阴丽华再一见她的面,忍不住就要失声喊出。郭圣通也是强压下心头的悲喜,朝手下人一挥手,道:“所有人都退下吧,我要要单独和阴贵人说说话。” “诺!”绿衣应道,领着一众宫人悉数退下。红拂却还是立在了丽华的身旁,踌躇不知所以。 阴丽华见她似担心自己,便是轻拍了拍她的手,低语道:“无碍,郭贵人不过就是想和我说说话,你也退下吧。” 红拂虽不放心,却还是走了出去。 这时,整个殿中再无一人! 阴丽华和郭圣通眼望对方,怔怔对视片刻,再是忍不住满心的悲痛,飞奔上前,相拥而泣! 良久,才是哭泣着互道了一声: “紫依——” “璐瑶——” 第二百四十一章 聚首(二) 当郭圣通和阴丽华泪眼婆娑地分开,满心悲凉的望着对方时——她们才各自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命运真是给她们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将她们带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交付到了同一个男人的手中! 她们不想伤害对方,可是无力对抗命运......她们拼尽全力从这悲痛中喘息过来,才是再次互喊了一声对方在现代的名字:“紫依!”“璐瑶!”复凝视对方,仍似不能置信地抚摸着彼此那熟悉的脸庞,喃喃自语地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么?我们......我们终是再见面了!” 悲伤过后,是再次相逢的喜悦,两人一同携手至桌案边坐下,又都是简略地将自己穿越以后如何成为阴丽华和郭圣通的事情互诉出来。阴丽华在讲述的过程中自是略去了自己和阴识、邓禹、邓奉的感情纠葛,对于和刘秀之间的情感,也是简略带过。郭圣通则重点讲叙了自己这些年来受的苦,当她们相互知道了对方成为现在的身份的经过后,郭圣通感慨道:“紫依,都是我害了你!若当初在现代时,我不和你闹别扭,不执意要往柏树林中走,就不会遇到那个坏蛋了,更不会害的你为了救我而给他追杀。最后我们都一起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说着呜呜而咽。 阴丽华抱住她的双肩道:“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看着对方隆起的腹部,她的心情分外复杂,既有因为这腹中乃是刘秀骨肉的伤心,又有为好朋友再度要当母亲的开心,最后平静了心情,柔声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不可能再挽回。再去纠结谁对谁错,毫无含义!你穿越来以后也是受苦不少,不过好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胎,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 她的诚心实意,让郭圣通忽然为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私心感到一丝愧疚,赶忙拉着她的手,动情地道:“紫依,从前我不知阴丽华是何人,总想着陛下会爱她胜过爱我。虽然我是嫁给了陛下,他待我也很好,并且我们就快要有第二个孩子了。可是我的心很不安,很害怕历史的宿命。可是现在知道了是你,我就没有那么担心了,我知道就算命运给我们做了这样的安排,也依然无法改变我们好朋友的事实!我们永远都会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见她含泪认真的点点头,又诚恳地道:“紫依,昨晚我一直都在想,不知该要怎样面对你。可是我现在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人生不就该是这样么?不管阴丽华和郭圣通是谁,我们既然成为了她们,就不可避免要去面对。而现在,阴丽华和郭圣通竟然就是我们自己——杨紫依和陈璐瑶,对我们而言,这也许会是好事!这样我们就能坦诚相待,不用再担心那些所谓后宫中的尔虞我诈,都一起真心实意的和陛下过日子。三人行,也一样能幸福的!” 阴丽华一呆,呐呐道:“璐瑶你......你真能接受我?接受我们嫁给同一个男人?分享同一段爱情?”想到当初在现代时对方对爱情的执着,她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郭圣通微微一笑:“这有什么,虽然我不愿意,可是我们的男人已经贵为天子,注定了他这一生怎能只有一个女人?不是你,同样亦会有其他女人。若是这样,我害宁愿是你,至少我们能坦诚相对。”忽神色一黯,低语道:“而你和他才是先认识的,先拜的堂成的亲。说到底,我才是那个后来者,是你们婚姻中插足进来的第三者。你要是不怪我,能接受我,我就安心了!” 阴丽华没有料到如今的她思想会这样成熟,这样的为对方考虑,当即坚定地道:“我怎么会怪你,即便这郭圣通不是你,我也是不会去怪的。要怪只怪这个时代中,女子终究只是男子的附属品。男人三妻四妾稀疏平常,女人却是要宽怀大度。当初我也以为自己做不到,可是后来想到陛下他为了今天这番霸业所付出的艰辛,我才知道,爱一个人就该包容他的一切。若是你愿意和我好好相处,那么我也愿意放下现代人的爱情价值观,和你一起陪着他,三个人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真的!”郭圣通喜道:“那么我们就这样做吧,不要再去想什么现代的婚姻啊爱情了,我们在这个时代,就如这个时代的人一样生活吧!虽然从前在罗老师的历史课上,我们都知道陛下后宫中,郭圣通和阴丽华会是他的两任皇后,她们的一生也都在为着这个男人争斗。可是现在的阴丽华和郭圣通是我们,我相信,只要我们好好相处,历史终究是能改变的!” 阴丽华给她的信心感染,也是笃定地道:“恩!既然我们都能穿越过来,说明历史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我们一起好好努力,让陛下的后宫不要再出现历史上的动荡。而我们两人,也是一辈子开开心心一起陪着他到老,可好?” 郭圣通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回答,当即点头应诺!又开心地道:“那么从今日起,这后宫中再没有什么杨紫依和程路遥了,剩下的,唯有你阴丽华和我郭圣通!”复一笑,道:“阴丽华,阴贵人!” 阴丽华点点头,也是学着她的口气,道:“郭圣通,郭贵人!” 两人相视一笑,郭圣通心情大好,复环视殿内,道:“估计现在陛下该下朝了,今日是由阴贵人你服侍陛下上的早朝,五更便要起,你可还习惯?” 阴丽华一愣,诺诺道:“昨晚......陛下并未留宿在此,难道他不是去了你那么?” 郭圣通诧异道:“怎会这样?昨晚我可是看着他和你一起进了这听雨轩的。而且昨日是你第一天进宫,他又怎会去舍下你陪我呢?” 阴丽华解释道:“昨晚我知道了郭圣通就是你以后,便是和他说想回新野老家,哪知道他就生气了。我们吵了一架,他就走了,我还以为他是上你那儿去了,因此没有在意。” 郭圣通一蹙眉,疑惑地道:“陛下不在你这儿,也没有去我那,那昨晚他在何处留宿呢?” 阴丽华没吭声,刘秀那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 郭圣通继续道:“难道他是去了却非殿休息?也不对呀,昨日白天摆了一日的宴席,为了今早能早朝,宫人都连夜在那儿收拾。难道——”她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来。 阴丽华奇道:“那么陛下去了哪儿呢?”对方凝重的表情,让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可是又说不上该紧张什么。 便在此时,听得门外小黄门报:“皇上驾到——” 阴丽华和郭圣通二人急忙转身迎接,齐声道:“妾见过陛下!” 刘秀见郭圣通也在此,微微一愣,复笑道:“二位爱妃快快请起!”走近阴丽华的身旁,感到她神色里分明没有了昨晚的疏离,便是再次淡笑着道:“想不到郭贵人这么早也来了,朕是一下了早朝就心心念念赶了过来。”边说着走近阴丽华身旁,握起了她的纤纤玉手。 阴丽华俏脸微红,明显因着郭圣通也在旁,对这样的亲昵感到很尴尬。 郭圣通同样因为刘秀对阴丽华的亲密,心里瞬间产生了不小的落差,却仍是不动声色地道:“妾不过是担心陛下早朝去了,阴贵人一人在此不适应,因此特意来陪陪她。既然现在陛下下朝回来了,那么妾身便先退下了。”说着一躬身,退下。 刘秀笑看她转身,并没有挽留——经过昨晚的吵架,他太需要和阴丽华好好沟通一番。复揽住她的肩膀,低语道:“丽华昨晚可有想朕,一想着你还在和朕怄气,朕今天整个早朝都没有心思,就想着快点结束了,好来看你,求你的原谅。”说着见她含羞低头,禁不住在她的粉颊上轻轻一啄,柔声道:“我保住以后再不会那样对你恶语相向了,不管以后有任何事情,我们都好好的说明,再不要像昨晚那样动怒了,可好?” 架不住他温言软语的哀求,阴丽华终是轻笑着应诺 那笑声自是传到了在大堂门口准备出门的郭圣通耳中,她忍不住回眸一看——只见刘秀正拥着阴丽华已经在偶偶低语,而他脸上那真正发自心底的幸福甜蜜的笑容,哪里是在和自己相处时有过的! 她忽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失落,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若是再不逃离开,就会给眼前的情景憋死。慌忙转头向外跑去,只等到出了这听雨轩的小院,才是松口气,眼眶忽地一红,一颗没有忍住的泪珠从她的面颊划过。 适才绿衣一直是在前堂外侯着的,见她急匆匆出门,才一并跟出。现在见她情绪激动,立刻关切地问:“贵人这是怎么了?适才见你和阴贵人在里面时,似乎还很好,怎么陛下一到,你就这样难过起来了?可是那阴贵人她在皇上面前使了什么坏?”最后一句揣测,声音极低,刚够郭圣通一人听见。 她的脸立刻一沉,喝道:“阴贵人和我很好,不许在背后嚼舌根子!”复凝视前方,在心中恨恨地道:“让我伤心的是那个我深爱的男人!我原以为他待我和阴丽华并无二般,可是这一见,才知道,在他心里,我如何及得上那对方分毫。这两年来,从未见他提到过她,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是爱到了心底,根本无需时刻提及,那爱早已经是深入了骨髓......而这两年在我们的爱情中,竟一直是我一人在自以为是的唱着这场独角戏!”复一叹,道:“绿衣,我们走吧!”便是向西宫的深处走去。 绿衣奇道:“贵人不回碧月阁么?这是要去哪里?” 郭圣通冷冷道:“昨晚陛下未留宿在听雨轩,也没有去我的碧月阁,这后宫中有太多想借机上位的人了。我得去看看,莫教某些人给钻了空子才是!”复“哼”一声冷笑,朝许素熏所在的摘星楼走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许素熏的约定 摘星楼是西宫大院里一个双层楼阁,雕栏画栋,飞檐翘角,是这西宫中难得的一处水榭亭台。建筑设计都是相当的新颖别致,是当初汉军初入雒阳,许素熏一入西宫就看中这地儿。她的身份非刘秀的妃子,因此郭圣通是不可能给其安排单独的庭院的,而若将她给安排和掖庭其他的宫女们住一处,又是有损她的身份。因此郭圣通便是随着她的意,而她自己则是在偌大的西宫中兜兜转转了一圈后,看中了这个别具一格的楼阁。 这个时候的刘扬和郭主、郭况、刘梁都是居于宫外,刘正因为扬有心安排其进宫伴驾,许素熏便也是留居后宫。这个事情刘秀是不乐意的,但是碍于面子,便装做不知。他从见过那许氏起,对其从来都是不冷不热,没有正眼瞧过。郭圣通并不担心刘秀受她的蛊惑,可是昨晚刘秀醉酒又负气从阴丽华的宫中出走,她实在是很担心那许氏会伺机而动。如此,她在这后宫中将再竖劲敌,并且她最不愿的还是多一个人来分享她的爱人...... 郭圣通心事重重地往摘星楼去,隔着水榭,老远便是听到一层大堂中余音缭绕。一听便知这许素熏又在做舞,自从入宫以来,她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没日没夜的跳,就想着有朝一日能以歌舞取悦君王。 一想到这些,郭圣通就柳眉一蹙——幸好刘秀这人不好声色! 她踱步从小桥走近,有宫女看到她来,马上盈盈下拜——刘秀自入主雒阳,就将后宫的品级由前汉十几级缩减为五级,皇后以下为贵人,这两级品阶,予以印绶。而其他三阶则为美人、宫人、采女,则是连俸禄也没有的,和普通宫女无异。刘秀一登基便是将郭圣通封为贵人,而后入雒阳接阴丽华入宫,同封贵人。但是她毕竟是第一个跟随在刘秀身边入宫的女子,并且育有皇长子,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因此这宫中人人都不自觉的以她为尊。 那两小宫女拜见了她以后,立刻向内传报:“郭贵人到——” 许素熏原本是沉浸在歌舞中的,咋一听见,便是停下,面露不悦地向门口看来。见到果然是郭圣通,撇了撇嘴角,还是行了个大礼,娇声笑道:“参见郭贵人——今日这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摘星楼来了,呵呵!”说着故意捂嘴一笑,走近对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不会是因为淯阳来了个阴丽华,因此陛下连着你和皇长子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都懒得理会了,适才想起来看看我吧!哈哈哈——”说着大笑不止,神色里满是对其的轻蔑和不屑。 郭圣通的怒火蹭的就冒了出来——这许素熏对自己的不敬是向来就习惯了的,她气的是对方竟然提到了自阴丽华来后,自己不可避免的失宠。可是看着许素熏对自己嘲讽了一番后,竟无再未言其他,不由感到怪异——以对方张扬的个性,若是昨夜抢了阴丽华的宠,今日一见到自己岂非不是早就嘚瑟得上了天!——看来她还并未得刘秀的宠幸,于是平复心情,淡淡地道:“入宫大半月了,也没有来见见素熏表妹,今天突然想来看看你,你倒是说起这样见外的话来,叫我这个表姐好不伤心!若真是不想见我,那么我这便回去就是。”说着还真做了个失落的表情,欲离开。 许素熏忽然将她一拉,道:“表姐留步,既然来了,正好我也有话想要对你说。”朝左右宫女乐师道:“大家都下去吧,我要和贵人表姐叙叙旧。” 采莲和玉叶道:“那我们呢?” 许素熏面无表情:“你们也下去!” 那二人便是闷闷不乐的走开——明明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却是连个热闹也看不到,岂不郁闷! 绿衣却是担忧地道:“贵人——” 郭圣通一挥手,道:“你也带着她们下去吧,难得今天熏儿表妹想和我聊聊,我也想听听可是什么好事。”说着挺着肚子大步向堂中走去——许素熏虽然狂妄自大,可也没到敢对她这个怀孕的贵人动歪心思的地步吧! 果然,这一微露气势,那许氏便是冷笑着道:“哟,当真是做了贵人,这派头果然与在漆里舍当下人时不可同日而语了!”呵呵一声轻笑,复冷脸道:“少跟我表姐表妹的套近乎,我问你,你当初求着我让父王派兵前去丽县的路上刺杀阴丽华时,答应了我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郭圣通冷汗一冒,立时左右一望,走近低声怪嗔道:“你这样大声做什么?唯恐外人听不到么?” 许素熏冷冷一笑:“你现在知道怕啦?当初连夜到我房间来求我时,可不是这样胆小的呢!呵呵!”复冷眼一瞥,哼道:“原以为部署周密,这阴丽华是死定了,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竟是让那个邓奉从中作梗。而这阴丽华在丽县一出事,陛下就是马上飞奔过去。等她来到雒阳,陛下更是大张旗鼓的给她庆祝。竟然让那个女人和你这个给他生下皇长子,并且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真定王室千金一样,同封贵人。可见在陛下心里,你根本比不上那女人分毫。”见郭圣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却更是乐得开心的故意道:“如今这宫里一下子有了两个贵人,看样子,若是这阴贵人能怀孕一举得男。依着陛下对她的疼爱,封为皇后是指日可待,而她的儿子,陛下更是乐得立为太子了!” 这话让郭圣通心中猛然一沉,她忽然是再次回想到了刘秀在派出傅俊去往淯阳的前一晚,当时他喝醉了,就是如此表达过对阴丽华的思慕,说出了‘要给其整个天下’这样的话。此刻就着许素熏的分析,再度回想起那晚刘秀的醉话,让她的内心一阵惊悚——这才是酒后吐真言呀! 今日从他对阴丽华的浓情厚意中,她更是看出对他而言,若非真定王室的联姻,这个男人根本就不会要自己的!他爱的从来都只有阴丽华一人!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可是在许素熏的面前,如何能自甘示弱?便是沉着脸道:“你要我留下,就是说这些么?自古帝王皆有宠妃,从前在河北时,陛下也很宠我。今日阴贵人远道而来,陛下盛宠于她又有何干?”便是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淡然道:“时候不早了,皇长子还在碧月阁等着我呢,失陪了!”说着转身欲走。 许素熏不甘道:“你等等!” 郭圣通留步,并不回头。 许素熏上前一步,拦在她前方,逼视着道:“我今日和说这些,不是为了要气你的。而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谁,现在的你就是真定王室的千金郭圣通,你的兴衰荣辱和真定王室是一体的!而我同样的真定王的女儿,若是我们两能在这后宫联手的话,加上真定王室在背后的支持,我们......”她满脸兴奋地说着,忽然发现对方并不似自己一般热情,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板着面孔道:“怎么了,要你兑现诺言的时刻到了,可是后悔了?”不容郭圣通解释,继续咄咄逼人道:“想当初你看陛下急着派人前去淯阳接那阴氏时,是怎么着急得半夜前来苦苦哀求于我帮忙,让父王为你斩草除患的!呵呵,现在事情不成功,难道你当初答应过得话就不准备兑现了么?” 郭圣通见她提起这些,辩解道:“我并没有反悔,当初我答应了为你想办法,让陛下接纳你,自会兑现。只是现在那阴氏才进宫不过两日,陛下的心思全在她身上。而陛下素来并不喜欢你,这种事情也不好勉强急于一时呀......”话语中似有一丝对其没有魅力,不招刘秀喜爱的嘲弄。 许素熏听了出来,可是她并不在意,若是她真能靠自己得刘秀的宠,又如何愿意帮郭圣通干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何况若是真出了事情给查了出来,只怕也要连累得刘扬都不好向刘秀交代。而她真是爱极了刘秀,一千个一万个想着要做他的妻子,做他的女人,因此才会不顾一切就同意郭圣通要求,进为这事情而去求了自己的父王。现在事情不成功,可是刘扬却是尽了力,若这郭圣通得了便宜不认账,那她许素熏也不是好欺负的!她自有法子让刘扬将其从现在这个贵人的高位上给拉下来! 复冷笑道:“还等?等到那阴丽华也生出皇子么?然后眼睁睁看着陛下立她为后?” 她那副嗤之以鼻的神态,恰似刘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她的话却是让郭圣通背脊一凉——原来,这许氏也同样在窥觊于皇后的宝座! 两人只这样对视一刻,便都是瞧出了对方的心思。可是她们已经不在意了,到时候谁能当这个皇后,大家各显神通吧!郭圣通虽不将此女看在眼里,但还是非常忌惮她要背后的真定势力的,于是干笑道:“熏儿表妹说笑了,自古帝王家本就是掖庭三千,我当然是情愿多了你,也不愿多了那阴氏的,至少我们之间有共同的利益。只是感情这事情真是强求不得,你再多给我点时间,我好好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再找个好时机,为你创造机会,成败与否还是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她怎能甘心将其他女人推入自己深爱的男子怀中呢?可是眼下,唯有稳住了许素熏才是——以这女人的要什么便非得到手的个性,若是不先顺着她的心意,是很容易生出事端的。眼下皇后一位尚是空缺,刘秀明显是更意属阴丽华,自己更是断不能给落下把柄的。 许素熏也是疑惑地看了看她,道:“你若能这样想最好,反正我已经认定了陛下,不管你帮与不帮,我都是要嫁他的。”哼一声,接着道:“不过若是你反悔了,不肯兑现自己的诺言,那么我就算是我轻易放过你,我父王也不会容你的!”说着笃定一笑。 那笑容让郭圣通感到特别的压抑——今天刘秀对阴丽华的亲密举动已经让她受了很大的刺激,现在许素熏又是这样来逼迫自己。她感到心烦意乱,于是含糊着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向陛下推荐你的事情,我自会安排的,你就先不要急了。”说完也不顾对方还没有说完话,急匆匆地离开。 第二百四十三章 赵宓爬床 等出了摘星楼,郭圣通才是向着身后一掐手指,恨恨地道:“哼——不就是仗着是刘扬的私生女么,迟早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绿衣等人见她出来,都是迎上去,问:“贵人可好?” 郭圣通向她低声道:“还好,她敢对我怎样?我现在怀着龙胎,若是有任何闪失,陛下都不会放过她的!”一声冷笑,却是想起将来还要为将许素熏送入刘秀的怀中而谋事,又不禁难受起来——阴丽华再是得宠,好歹人家不能生孩子。这许氏好端端一个人,看那体格比自己还健壮,有朝一日若是得圣宠,那还不是也会一个接一个的生。而她才是真定王的亲生女儿,她若生了儿子,真定王室一定全力捧她的。到时候自己不但会失了刘秀的宠爱,连着皇后和太子的位子,都会尽失。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情就烦得要命——原来刘秀昨晚并没有来摘星楼,早知道自己自作聪明来这打探做什么,真是自讨苦吃!转身往回走时,忽听得不远处一阵嘈杂。转眼望去——只见一群宫女、小黄门正拉着赵宓往外赶,她衣着服饰华丽,可是发髻什么都在拉扯间给弄得很凌乱。口中大叫着:“陛下不会这样狠心的!他不能这样对我!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一刻,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要见他!”她发疯般的哀嚎,可是那些宫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其中一个小宫女道:“是皇上下令要将赵夫人你逐出皇宫的,我等不过奉命行事,赵夫人且不要为难小的们了。” 另一个年长些的小黄门喝道:“你这妖姬,迷惑陛下,你还以为这雒阳皇宫里是更始那个昏君?现在的当朝天子岂非是那种贪慕美色的人,你趁着君王酒醉,企图蛊惑君心,陛下没有将你处死,就够便宜你了!”复朝左右手下道:“别和这贱人啰嗦了,快些将她赶出宫去,陛下说了,让人送其送去霸陵为更始守灵,以赎其罪孽!”说着一把拖过赵宓,将其狠狠向外一甩,她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郭圣通在不远处将这些话听得真真切切,她原还为着刘秀没有宠幸许氏而欣慰,哪知道昨晚趁机钻空子的人竟然会是赵宓!一想到这个贱人居然会趁机爬上龙床,她就气得一下子血冲脑门,恨不得立时就冲过去扇其几耳光。可是现实的情况不容她这样做——刘秀身为帝王,临幸了此女子后,反是准备秘密将其逐出宫中,可见他并不是真心临幸,不过是醉酒之际一时受到蛊惑。而想到那刘秀今日下朝后马上就到听雨轩向阴丽华表述衷肠,她忽然感到有点恶心——看来君王的果然没有真心! 郭圣通心里涌出一丝冷笑,竟是朝赵宓那边走了过去。绿衣在旁也是听到了赵宓等人的对话的,知道了这妖女昨夜趁机迷惑陛下,她害怕郭圣通为此受到刺激,忙是阻拦:“贵人,陛下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插手了吧,还是快快回去碧月阁才是。” 郭圣通并不理会,反是朝着那仍在拉扯赵宓的几个宫人道:“大庭广众,你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几名宫人一见她,都是连忙跪拜,低头不语。看样子,刘秀做下这等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这是皇上的丑事,他本人都追悔莫及,何人又敢宣之于口? 郭圣通于是向赵宓笑笑:“赵夫人这是为那般?” 那几个小黄门立刻拥上前,一个个道:“郭贵人,这贱人做了错事,是陛下要惩罚她的,欲将其逐出皇宫,去给她的丈夫守灵。” 郭圣通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如此说来,这倒是好事,为亡夫祈福,是我们身为妻子应尽得本分。” 赵宓原是不喜欢她的,当初进雒阳时,便是郭圣通处处防着她,让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刘秀。可是现在她都要给赶出宫了,根本就见不着刘秀的面,恐怕唯一在出宫前能见到的最有身份的人就是郭圣通了。心里一急,干脆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一把上前,抱住了她的腿,哀声泣道:“郭贵人!你行行好!你帮我去向皇上求求情吧,让他不要赶我走。我虽身份不祥,可是我们毕竟有了夫妻之实,现在我也是他的女人了......”当她说到这一句时,郭圣通指尖一颤,可是赵宓浑然不觉,还是继续哭泣着道:“郭贵人,你就帮我去和陛下说说情吧,你我同是女子,你该明白我的苦衷。我不求荣华富贵,但求能陪伴陛下左右!” 郭圣通感到气结,忽然一把掐住她的下颌,厉声道:“你说——他怎么会临幸于你的?” 赵宓没料到她会追根究底,一时间也是呐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郭圣通看她似乎怕了自己,遂放开手,挤出一丝笑容,和蔼地道:“事情我都没有弄明白,如何去给你向陛下求情?你若是不想说,那便算了,当我没有问过。而这事情是皇上的意思,我也自问无能为力。”说着做要走状。 赵宓急忙道:“贵人留步,我说!我说!”复流露出一丝羞耻之心,缓缓道:“昨夜子时,我因看到阴贵人从南阳而来,陛下为其在南宫却非殿举行了***的接风宴席。让我想到当初在长安未央宫时,我的夫君也曾为我办过这样的大场面,可是时至今日已经是今非昔比,心中悲伤。郭贵人平时白天都不许我出门,让我在寝房为亡夫祷告。于是我只能在夜里宫人们都睡下了,才出来走走。昨晚,我一人在这西宫中游荡至听雨轩门口时,我在那院外想着此刻陛下正与阴贵人团聚相守,是何等的人生美事。哪知道不一会,便是见陛下气呼呼的走了出来,而且他好像还喝醉了,身边并无其他随从。我鬼迷心窍着斗胆跟上,见他走了不远,在一个拐弯处时,不知给什么东西绊到,差点跌倒,于是我急忙过去扶了他一把。黑暗中他忽然一下子抱住了我,口里还喊着阴贵人的名字。我原就对陛下有好感,一时头脑发热就动了歪心思,竟是将陛下扶回了我的寝房中。然后......然后......”她终是再说不下去。 郭圣通整个人身子一僵,腿一软便是要跌倒了,绿衣忙是一把扶住了她,急道:“贵人,贵人,你怎样了?” 赵宓见状也是想起身去扶她,却是给绿衣一把推开,喝道:“都怪你这个贱人,引诱皇上,现在冲撞到了我们贵人,若是贵人腹中的皇嗣因此有何闪失,你死不足惜!” 那一众宫人见状,都是想再次去拖赵宓,她顿时也是慌了,又朝郭圣通哀求道:“郭贵人!过贵人!事情就是这样的,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此刻皇上随身携带的玉佩还在我的房间中,不信你可以去看看!” 郭圣通眉头一蹙,良久平复下心情,才是踌躇着道:“赵夫人,不是我不帮你,你也该知道,陛下对我的感情就如昔日刘玄对韩夫人。你来了,韩夫人就不得宠了。而今日的陛下,他最重视的人乃是阴贵人,阴贵人若是肯帮你,她一句话能顶我十句百句。现在陛下也正在阴贵人的听雨轩,昨晚你承了圣宠,这事情阴贵人尚且不知,她这人素来心地最好,你该是去求她才是。”她低声细语的缓缓说完。 赵宓便是灵机一动,向其道一声:“多谢郭贵人!”忽然挣脱了那几个抓着自己的宫人的手,向着听雨轩的方向而逃。 那些宫人见状,都是立马就想上前去阻止她。可是这时,郭圣通忽然朝绿衣使了个眼色,然后“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半蹲下来。绿衣何等聪明,忙是道:“不好了,贵人只怕是急火攻心动了胎气,大家都快来帮忙!” 她这一喊话,其他人哪里还敢再去追那赵宓,都是一个个围拢来扶着郭圣通。大家七手八脚将其就近扶进了一间厢房中,又是问可要禀告陛下,又是问可要宣太医,又是给她端上热茶。 郭圣通落座后,抚着肚子道:“无碍,就是忽然间一下子痛了,坐一下便是好多了。”估摸着那边赵宓应该已经冲进听雨轩了,只怕这一刻阴丽华也已经知道这事情了。她在心中道:“刘秀啊刘秀,你心里只有阴丽华,根本没有将我和疆儿放在心上。现在我也要让阴丽华看清楚你的为人,你明明就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却是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样,让她以为你是一个多么情深意重的男人!哼——我偏不给你这个机会!”复朝着这室内忙碌的人群道:“我已无大碍,陛下国事繁忙,勿要打扰到他了。赵宓这个贱妇,只怕现在已经去往听雨轩了,你们且快过去看看才是,切勿让她骚扰到阴贵人了,不然小心陛下责罚。” 那些人闻言,都是心急如焚,一个个唱诺着退下,然后朝听雨轩跑去——这皇上交代的事情办砸了,还闹得满皇宫皆知,看来一顿板子是逃不了了的,只愿能快点找到了贱妇,将其押送出宫,看陛下能否恕罪,以保小命。 第二百四十四章 圣通解围 随着那些人的离开,郭圣通的表情阴暗下来,绿衣马上追问:“贵人,现在怎么办?” 郭圣通眼睛一眯,道:“什么怎么办!赵宓现在估计已经在听雨轩了,而阴丽华估计也知道这个事情了,这下陛下只怕不好收场了,你快陪我去赵宓房中将陛下的玉佩拿来,我们得敢去听雨轩过去救场了!”说着起身准备向赵宓那儿出发。 绿衣搀扶在旁,奇道:“贵人适才故意放赵宓前去,不就是想让阴贵人知道这件事,从而对皇上生出嫌隙么?怎么这下又要将那玉佩拿回,好帮皇上解脱,难道?” 郭圣通冷冷一笑:“傻瓜,我这样做是想让阴丽华看清男人终究是男人,哪有不吃鱼腥的猫儿。而皇上,他既然喜欢阴丽华,我为他解围,他总该是记着我这份人情的。我而去帮他,也是好让他知道,我不是傻瓜。”说完加紧步伐而行。 当郭圣通匆匆赶到赵宓的房间,绿衣等人在翻遍了她的物什后,终于在她的床头小柜子里找到了那块汉白玉龙钩挂饰。郭圣通接过看了看,便道:“是陛下的不错!”即带着人马往听雨轩而去,待至院外,果然听见里面吵吵嚷嚷闹成一片。她赶紧加快几步踏步入内,便是见着赵宓已经给刘秀身边的侍从正赶至院中,而适才那些去追她的侍从宫女则也在拉扯之中。 赵宓向着前堂内嘶嚎:“阴贵人——你就看在当初我和我父亲也帮陛持节河北有功,就帮我劝劝陛下,让他收我入后宫吧——我说的都是真的!陛下随身携带的玉佩尚在我房中,不信你可以叫人去看看!” 前堂内传来了阴丽华的嘤嘤哭泣,再便是听到了刘秀的大怒:“还不快将这贱人收押北宫,朕与刘玄本为族兄弟,有道是兄弟妻,不可欺!这贱人见异思迁,还想污朕清誉,待我随后将她遣送霸陵,让她终身为亡夫祈福,才不负了圣公当初对她的情义!” 再就是听到他在内安抚阴丽华的声音了,无非是在辩驳这一切都是赵宓鬼迷心窍,自己根本是无辜的。 而赵宓再给那些人拉着出听雨轩时,正好瞧见郭圣通,便是马上哭着哀求道:“郭贵人!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郭圣通冷冷看着她,忽然将手中那块龙钩玉佩一抖。赵宓正好瞧见,她整个人一呆,尚没有想明白过来,就给那一众宫人将其拉着往西宫外拖去。时值正午,整个宫中的人们都在休息,唯有听到她一人的嘶吼哀嚎,听起来显得格外凄惨。 郭圣通朝着她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她可没有精力去同情这个女人,转身就朝听雨轩的前堂走去——这时刘秀正抱着阴丽华在向她解释,而阴丽华终于收干泪水,朝他反问道:“那你说,你说——你昨晚从我这儿出去后,可是在哪?” 刘秀一怔,忽然望见了正好踏进门来的郭圣通,他忽然想说是在郭圣通那儿,可是又一想这郭氏正好来了,她可会配合自己的谎言,而她今早或许是又告诉过丽华自己昨晚也并没有去她那呢?脑海中左右挣扎,还是想不出个好注意——若是轻率说出,惹得她再次生气不理自己,那岂非不是糟糕? 他正不知所措,郭圣通忽然出声道:“其实昨夜是休息在了上林苑,适才我从那边过来,有小黄门将这个给到了我,说是皇上昨夜醉酒在那儿休息时落下的。”说着摊开手心,将那块玉佩呈上。 刘秀一怔——他原早就意识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本还没有来得及去找寻的。想着先将赵宓打发了,再和阴丽华冰释前嫌,然后才准备派人去那贱人屋子里找的。不想这才一转眼功夫,自己和阴丽华正是浓情蜜意之际,这个赵宓就冲了进来,还将昨晚的事情全盘托出,让阴丽华是再一次对自己失望不已。他看着郭圣通,可是心里却是打起鼓来——她此刻的用意如何,他心里没什么底。 郭圣通一眼就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再不望他,上前将玉交到阴丽华手中,道:“阴姐姐,这块玉佩便是当初陛下初入雒阳时,我在这后宫中亲自为他选的。当时他看这块玉佩好看,也显王者之风,于是佩戴于身。陛下心中爱着姐姐,姐姐也该是相信陛下才是!而他,不但是一国之主,更是你我的夫君,我们都和他在一起多年,他的个性我们怎会不知?像赵宓那样时刻想着攀龙附凤的女人,怎能入得了陛下的法眼?适才我回到西宫,恰巧听闻赵宓来听雨轩闹事,马上便赶了过来,唯恐她妖言惑众,影响了陛下和姐姐的感情。”见阴丽华似已慢慢给说动,复又动情地道:“姐姐就是谁也不信,难道还不信我了么?”说着向阴丽华甜甜一笑,还做卡哇伊地眨了眨眼睛。 那神情活脱脱就是从前校园中魅力无边的陈璐瑶——杨紫依一呆,终是点了点头,道:“恩!我信你,你说的话我都信!” 她们两人这种好似有着十几年情义的表情,让刘秀有一阵错愕——可是很快他就高兴起来,因为郭圣通又道:“那么你就快快告诉陛下,你是相信他的吧,不然他如何能安心?” 阴丽华转身便是向刘秀道:“对不起,陛下,是我不好,我不该轻信他人挑拨。” 刘秀彻底松了口气,向郭圣通投去感激一瞥,复朝阴丽华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若是昨夜我不和你置气,也不会给那贱人可乘之机,让她来污蔑于我,造成我们之间的误会。”说着再次拉起她的手,将其用力的揽入怀中,用坚定地口气道:“以后我再不会和你置气了,你说什么我都好好听着。” 郭圣通见他们恢复恩爱,心下难受,便是道:“姐姐能够释怀,陛下也安心了,臣妾也安心了。唯愿后宫一片平和,陛下征战四方才能安心。陛下和姐姐还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妾身便先行退下了!”说着跪安准备离去。 阴丽华在后道:“郭贵人,谢谢你!” 郭圣通回身笑道:“这有何可谢的?陛下不光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更是我孩子的父皇。有人胆敢污蔑于他,往他身上泼脏水,就算陛下饶过她,我也不会同意的。”说完意味深长的瞧了刘秀一眼。 他果然是心怀鬼胎地侧了侧脸,然后义正言辞地道:“我刘秀今生能得丽华和圣通两位红颜知己,余生足以!断不会再接纳任何女子,只愿这一辈子好好和你们二人在一起,做你们的好夫君!”说着也是朝郭圣通伸出手来。 郭圣通一怔,她万万没有料到刘秀会想当着阴丽华的面同时抱住自己。她有一瞬间的惊喜,可是当他将她也是揽入怀中。她和阴丽华相隔得那样的近,都是依偎着这个男人时,她的内心忽然感到一阵无法言表的屈辱——对方的拥抱是真情流露,而她的呢?不过是为其圆谎后的奖赏! 这种想法让她很快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阴丽华也不好意思再依在刘秀的怀中,于是也和他分开,却是道:“妾还有一件事情想求求陛下。” 刘秀眨眨眼,问:“是什么事情?丽华快快说。” 阴丽华叹口气道:“我能理解赵夫人的不得已,她在刘玄的后宫时,和韩夫人不睦。现在刘玄死了,让她再去依附韩夫人的儿子,她如何能做到。就是她去和韩夫人同住,对方也不见得会好好待她。她身为女人,如今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生死不明,她想着从前于陛下有恩,因此才动的歪心思。她的行为可悲可叹,说到底也只是一可怜人。而让她年纪轻轻就去给亡夫守灵,这——这也太残忍了点。”刘秀和郭圣通都是瞪大了双眼听着,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阴丽华继续道:“她既然有心再嫁,不若陛下就给她在朝中择一合适夫婿,让她也算是有个依靠。” 她的善良让刘秀心头一动,再次拉起她的手,动情地道:“丽华,你总是这样为他人着想!这件事情,我答应你!” 郭圣通心中一沉——正想着的得让刘秀好好处罚下赵宓这个贱人,阴丽华却是为其求情——若是不给这个贱女人一点颜色瞧瞧,这后宫中其他女子岂非不是要争相效仿? 可是她不便发表意见,只能顺着阴丽华的话,道:“贵人心善,刘玄的孤儿寡母得陛下如此照拂,他地下有知必也能安心!” 刘秀闻此言,并不答话,反是向阴丽华道:“只要你能相信朕,这些事情朕能依你。朕现在云台还有公务,得先行离开,等晚上再陪丽华用膳。” 阴丽华体恤地点点头,跪安。 刘秀就和郭圣通一起出门,两人出了听雨轩,他忽然道:“刚才的事情,多谢通儿了。对了,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那块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中?” 他的直言不讳,让她的心里忽然一酸,还是强忍住委屈,将今天遇到赵宓的事情说出,唯一是隐去了自己煽动其来听雨轩的细节。 虽然刘秀是一个帝王,具备拥有着全天下所有女人的权利。她也多次的告诫自己不要将他当成现代爱情中的男性,他是能合法拥有很多女人的。她强制着自己接受了阴丽华,可不过才一个晚上,他却是再次留宿另一个女人。这样的事情让她心力憔悴,一股无名的怒火无处发泄。这件事情明明她和阴丽华都是受害者,可是对方却还有刘秀的安慰,他在阴丽华的面前抵死不认有这一回事,可在她的面前却是肆无忌惮,让她不禁怀疑——难道这个男人就那样的不在意自己的伤心与否? 可是当站在他的身侧,瞧着他望向自己一脸的温柔,又是忍不住体贴地道:“陛下是皇上了,本就该是掖庭三千,只是阴贵人难以接受,而陛下又深爱着她,是以才要让通儿为你圆谎。” 刘秀见她点破真相,也不恼怒,干脆是坦荡荡地道:“是呀!其实这后宫中多一个少一个,对朕而言,又算什么?可是丽华她并没有你懂事,她曾对朕说过,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一生相守。她于危难下嫁,我本该一生就好好和她在一起的。可当初在真定时,结缘于你,你的可爱让我也很喜欢。对我而言,你和疆儿同样是我人生的至宝!”说着竟是一把抱住了她。 明明就想着他这话的可信度不高,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陷入其中,贪婪地享受着他怀里的温暖...... 第二百四十五章 赵宓之死 郭圣通沉浸在刘秀的拥抱中,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或许他也是真心实意爱着自己的。只是他更早的遇到了阴丽华,是以将一颗真心全部放到了她的身上。而只要自己能真心对他,为他好,也许他也是会慢慢爱上自己的。毕竟,她还为他生育了他们共同的孩子...... 良久,当刘秀放开她以后,他接着道:“现在赵宓尚在北宫看押,她的身份若是真按照丽华说的给嫁出去,只怕不光是刘玄颜面扫地,连着朕也会名声受损。你帮朕去看看她,如今这后宫中丽华是什么都不懂的,这件事情不好让外人去办,唯有你能为朕分忧了。你去安排,让她心甘情愿的尽快去霸陵为刘玄守墓。”他的话让她整个人一僵——原来适才的温柔和甜言蜜语竟是为了这个?有些许的失意,可是她还是勉强点头道:“陛下放心,臣妾会好生安排的。” 她的回答令他满意一笑,复拿起她的手在唇边一吻,柔声细语地道:“通儿总是这样的善解人意,你现在身怀有孕,要好好注意身子。朕好久没有陪你了,等忙完这些,朕再好好陪陪你!”最后凑近她耳边,嘱咐道:“那你这就去吧,记住,这事情万不要闹得满城皆知。”当说完这些,即放开她的手,直径离去。 郭圣通在后跪安,道:“恭送皇上!” 等刘秀走远,绿衣等人就迎了上来,问:“陛下和贵人说了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郭圣通眼神微露寒意,道:“随我去往北宫的监禁处,我要去看看赵宓。” 绿衣一张口,满脸错愕,却还没有来得及问为什么,郭圣通就迈步朝西宫外而去。 她有些担心郭圣通的身子,于是让人马上备轿。等轿子到了西宫门口,郭圣通便是上轿。 不待多时,来到了北宫的冷宫中,赵宓正在里面厉声嘶吼,所骂的话无非是刘秀的忘恩负义。 郭圣通让其他人在外等候,由绿衣扶着自己缓缓走进去,边冷冷道:“不作就不会死!” 赵宓闻言,转脸瞧向她,看她现在的神色和当时自己在西宫遇到时完全不同,又是想起适才自己在听雨轩门口看到她时,她手里还握着自己所偷的刘秀随身的玉佩,顿时大声质问道:“郭圣通——我问你,可是你偷了我的玉佩?” 郭圣通挑眉淡笑道:“那块玉佩乃是当初入雒阳时,我亲自为陛下挑选,怎成你的了?” 赵宓冷笑:“果然!我就知你这厮不是个善类,悔不当初竟是病急乱投医,和你吐露了真话!” 绿衣却是立刻喝道:“大胆!敢这样的口气和我们贵人说话,小心陛下处罚于你!” 郭圣通一脸无所谓地嘲笑道:“算了,还和她计较什么?一个沦落到要爬传来为自己挣前程的贱妇,还好意思来骂我?幸好陛下不为所动,即便是有了关系,这掖庭三千同样没有你的位置,呵呵!” 赵宓给激怒了,骂道:“郭圣通,你不过区区一贵人,有什么可神气的?想当初我在这洛阳皇宫时,我夫君可是封我为皇后的!哼!你可知道当皇后是什么感觉么?哈哈,你又怎么会知道?你只是一个小小贵人,哪怕身为真定王室的千金,联兵十万,还给刘秀生了长子并怀有二胎。可是呀,人家一当皇帝,一攻进雒阳,想到的就是去南阳接回糟糠。我是可怜,因为我的丈夫死了,可是当他活着时,对他而言我是最重要的!连相伴他身边多年,给他生下两个儿子的韩夫人也不敌我的魅力!可是你呢?你的夫君一心就只有那个阴丽华,你生了长子,平定河北你功不可没,他登基之初就该封你为皇后的。可是为什么没有?你好好想想——那就是他一心都是想着将那个尊位留给他最爱的妻子阴丽华的!”她声嘶力竭的吼完最后一句,郭圣通再是忍不住,重重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并大喝道:“你给我闭嘴!” 有片刻的宁静,可是很快赵宓就笑了起来——她的话戳到了对方的心窝。她抚着微微红肿的脸颊,继续欢快地道:“哈哈,看来我是说对了的,你应该也是感受到了来自阴丽华的威胁了吧?现在阴丽华还没有儿子,刘秀他只能在你们之间玩这双贵人的把戏,看来过不了多久,只要等阴丽华生下儿子,你们之间的平衡就会打破了。他就有理由立阴丽华为后,而你——郭圣通,你只是他政治联姻的棋子!不是他心中的妻子,不是,哈哈——永远不是!他根本就没有将你当成妻子,你只是他的棋子!一颗可冷的棋子!哈哈哈哈——” 她的话让郭圣通怒不可遏,她立时就想扑过去狠狠揍对方一顿,可是仅仅这样也还是不解恨,于是大声斥道:“好你个赵皇后!你还当这是刘玄的汉朝?好——我就给你个了断,来人啦——赐上七尺白绫,送赵夫人上路,让她为亡夫殉葬,夫妻合葬霸陵!” 赵宓一呆——万万料不到等待自己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原以为刘秀最多是送自己去霸陵为刘玄守灵,可是现在......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于是大怒着道:“不会的!不会的!陛下不会对我这样狠心的,我们好歹有过一夜情缘,他不能对我这样狠心的......我要去见他,我要亲自问问他!”说着准备冲出去。 宫门外的侍从和宫女已经一拥而入,他们将她截住,复推入殿内。 赵宓一想到自己马上要死了,吓得脸色惨白,她忽然一把朝郭圣通冲过去,狠狠将其扑倒在地,用拳头去砸她的腹部,并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你煽动陛下赐死于我!你会有报应的!你会不得善终的!” 左右宫人连忙去将其拉开,所有人按住她将她架在殿中央。 绿衣和另一个宫女赶忙将郭圣通扶起,她抚了一把肚子,然后恨恨地瞪了赵宓一眼。当感到腹部无异后,才是走近赵宓身边,侧脸在她耳边低声道:“你错了,要你死不是陛下的意思,他不过还是想遣你去霸陵守灵,因此让我来劝说你的。可是我看你那么想要男人,好像没有男人就活不了了。让你去守灵只怕你还是会耐不住寂寞,我就想着,不如让你去陪了你的死鬼丈夫。明日我便是会让宫人禀告陛下,说是你失了贞洁,无颜面对亡夫,因此自己主动请缨,为夫殉葬。我想陛下是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的,哈哈哈!”复后退一步,高声道:“你对当今皇上心怀不轨,你以为我会帮你么?你勾引我的男人,我恨不得你死,是你自己傻,你以为我给你指引了去求阴贵人的路是可行的?你却不知道,陛下最怕的就是这件事情。你做了,他更不能容你留在后宫了!哈哈哈哈——”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赵宓在后大骂道:“郭圣通——人在做,天在看!我今日所受之苦,他日也会报应在你身上的!” 可是郭圣通已经无所谓了,一个将死之人的任何诅咒也不会伤害到她。可是——适才她说的那些关于刘秀深爱着阴丽华的话,却是大大刺激到她了。若是阴丽华现在有子,难保他不马上将她立为皇后。幸好——阴丽华不可生育,这样算来,自己跃居皇后一位还是有胜算的! 回到寝宫,她感到小腹隐隐发痛。于是遣了绿衣去请刘秀来,刘秀马上就来了。问了好多,最后问起了赵宓的事情。郭圣通道:“她也为此感到对亡夫的羞愧,于是向我讨要了七尺白绫。” 刘秀一愣,似不敢置信,问:“那你怎么做的?” 郭圣通淡淡道:“她既然要,我自然给了。” 刘秀松了口了,郭圣通再看他,那神色中似还带着点喜悦。心中一凉——这男人果然狠心! 两人又是一起说了会子话,刘秀又给她喂了点汤,郭圣通道:“陛下不和通儿一起用膳么?” 刘秀讪笑道:“朕今日答应了陪阴贵人用晚膳。”向外望了望,道:“时候不早了,恐阴贵人等得急了,朕先走了。等明日再来看望通儿。”说着拍了拍她的腹部,道:“你自己好好休息。”便是离开。 郭圣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再次凉意嗖嗖...... 次日,赵宓悬梁自尽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人人皆言她是主动为亡夫殉情而死。刘秀亲下诏书,将她的尸体给到刘玄的长子襄邑侯刘求,由刘求带着谷孰侯刘歆、寿光侯刘鲤陪同韩夫人一起将其送往霸陵合葬。 赵宓的死因,韩夫人等人没有多问一句。或许对韩夫人而言,她的死反倒是让自己一解心头之恨。韩夫人和赵宓斗了不短的时间,当初她一入宫,就将自己逼入冷宫,独享刘玄盛宠,并且当上了皇后。虽然韩夫人相信以赵宓这样贪图享受的女人,怎么可能为亡夫殉葬。可是她根本不想过问,不管那贱人是怎么死的,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两个人斗到现在,自己虽是也没有了丈夫,可是还有两个儿子,儿子也还是王侯,自己也能尽享天伦之乐。想到此,她忽然有点同情起这个已经去世的对手来,在赵宓下葬的那一刻,竟是流下一滴泪水来。 这件事情并没有在宫中掀起任何的波浪,唯有阴丽华知道后,嘱人于宫外为其烧了一把纸钱,言算是还了当初赵宓为刘秀持节河北所立的功劳。 赵宓这个女子,就这样在雒阳的皇宫绽放于当时的新皇帝刘玄面前,有过辉煌,有过盛况。可是此刻她同样陨落于雒阳的后宫,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她自己有一颗不甘人后的心,和一段与帝王间不该有的孽缘......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丽华有孕(一) 不到三日,赵宓的死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后宫中再无一人提及。 整个皇宫又恢复了当初的恬静安详,刘秀因着阴丽华初来乍到,几乎每晚都是在她的宫中留宿。白天处理好公务后,也是一有时间便是往她的寝宫跑,两人一起弹弹琴作作画,仿佛如同回到了当初在长安太学时的美好时光。 阴丽华见他总是腻在自己这儿,有时也会催他去看看郭氏,言对方身怀有孕,正是需要他关心的时候。这个时候,刘秀便也会去另一边院子里看看郭圣通。她每每一见到自己,便是笑逐颜开,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让刘秀都不禁为自己的厚此薄彼生出一丝愧疚。 可是愧疚归愧疚,他便是多多赏赐物品与郭氏。每到夜里,总归是要回阴丽华的听雨轩就寝。 连着快一个月,阴丽华问:“陛下偶尔晚上也陪陪郭妹妹吧,总是在我这儿,恐这宫中人要说闲话的。只怕朝中的大臣,都要以为我是妲己、褒姒这样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了。” 刘秀便是大笑:“谁敢这样说你,朕就要了他的脑袋!”复一模她的头,宠溺地道:“傻丫头,朕这是真离不开你呢!我们新婚三月,便是被迫分离,这两年多来的日日夜夜中,我无时无刻不是在深深思念着你!郭贵人在河北就跟着我了,我都陪了她两年。现在你才刚刚到我身边,我怎么舍不得让你独守空房呢?”说着拉着她一起坐到床榻边缘,在她耳边摩挲着道:“她都已经怀第二胎了,可是我还是很期待我们的孩子。丽华......”即向她的颈项处吻去。 他那明显加重的呼吸,和口鼻见喷出的热气,让她浑身一颤,脑中便是晕晕乎乎——哪里还能再拒绝眼前这个对自己痴心一片的男人?便是由着他为自己宽衣解带,两人一同上榻,共度良宵。 后宫的事情稳定下来,前朝却是传来令刘秀头痛的问题。邓禹的西征军在挺进长安的一路上,深受广大民众爱戴,由两万人发展至了十万人马。这本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可是邓禹在坐观赤眉杀入长安建立政权后,却是一直在三辅一带观望,并没有做进一步攻打的准备。军中诸将见状纷纷请战,然其却道:“如今我汉军部下虽多,但是真正能上战场拼杀的却不多。而赤眉刚刚攻下长安,正是士气锐不可挡之际,贸然进攻,胜负难料!而赤眉军这些人,都是当惯了土匪的流民,从来都是打到哪儿吃到哪儿。等他们将长安烧杀掳掠一尽后,自会离去。那么我们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尽取长安!”于是引军北至縌邑县。 这个计划是好的,可是当传到雒阳时,刘秀问询后就很不耐烦了。他都已经当皇帝快半年了,长安却是仍未到手,樊宗等人还拥立了一个叫刘盆子的小皇帝和他分庭抗衡。这让他恨恼火,他需要的是尽快的平定天下,于是一道诏书去往縌邑,曰:“镇抚西京,司徒,是尧;亡贼,是桀。长安的官吏民众,惶惶无所依归。应掌握时机进讨,安定抚慰西京,以维系百姓的心。” 那意思是再明确不过了,让邓禹尽快攻进长安,以安抚百姓之心。 可是邓禹接旨后,仍是一意孤行,派军攻取上郡诸县,留将军冯愔、宗歆守枸邑,自己则领主力军平定北地。哪知一山不能容二虎,邓禹前脚刚走,这冯愔、宗歆二人就为了兵权,闹起了内讧。冯愔先发制人杀死宗歆,他冷静下来后,想到自己这样做反正是已经算反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率兵前来攻打邓禹。杀了邓禹一个措手不及,他自己搞不定,于是遣人询问刘秀。 刘秀在雒阳却非殿上闻言,反问使者:“那冯愔在军中最好的朋友是何人?” 使者言:“护军黄防。” 刘秀便是笑了,道:“”你回去告诉大司徒,杀冯愔者,必为黄防!”说罢,便是下诏,遣尚书宗广拿着符节前往招降黄防。 一月后,黄防果然抓住冯愔,率领其部众归罪。更始诸将王匡、胡殷等都到宗广处投降,与宗广一起东归。到了安邑,王匡等想中途逃跑,宗广把他们都杀了。冯愔到洛阳,赦免不杀。 汉军上下闻之,皆道刘秀料事如神! 阴丽华听说了这些后,也是向刘秀道:“文叔哥果然神机妙算,可是你怎么知道抓住这冯愔的人,就一定是他最信任的黄防呢?” 此时,刘秀正在广德殿尚阅邓禹于前方传回的书信,闻言便是抬头道:“此事不难想到,冯愔为个人恩怨而反,其部下必不愿苟同。他能逞一时之气,却不会长久。而黄防是他最亲近的人,朕素来也闻黄防的忠义,因此派人招安,对其晓以大义,让他是心无顾忌的再次回归了汉军队伍。是以我汉军又保存了实力,而黄防等人又不必担负起不忠不义的骂名,岂非是两全其美?”说着呵呵一笑。 阴丽华瞧着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和话语中的心思密布,不禁暗自惊叹——这个男人还真是能成大事的人,他不禁有广阔的胸怀,更是有着过人的智谋! “也许,他真是成为一代明君!”她在心中对自己道。 刘秀瞧着她一脸懵懵懂懂的稚气样子,将手中的竹简轻轻往她头上一敲,笑道:“女儿家问这些军政之事做什么?你的职责是相夫教子,好好照顾丈夫孩子才对!” 阴丽华一嘟嘴,道:“我哪里有孩子?”正说着,忽然一阵恶心,便是握住了口,眉头紧锁,看似无比难受。 刘秀是过来人——当初郭圣通怀孕时,他没少看其干呕。现在一见阴丽华这样子,顿时是喜得一蹦老高,大声道:“丽华!你不会是有喜了吧?” 阴丽华脸一红,忽然也是想起这些日子来自己似感到身体多有不适,但是她仍不能确定——看刘秀这高兴的样子,她若不是真怀孕了,岂非叫对方失望?于是支支吾吾着答不上来。 刘秀却是成竹在胸,问:“那你告诉我,你这个月的月信可准时?” 阴丽华一窘,虽然他们在一起有夫妻之实都快两月了,可是刘秀一个大男人,问起自己这样女人的私密问题,她还是很尴尬。想了想,低头别别扭扭地道:“嗯——平时很准的,这次好像过了有半个月了......” 这个回答令刘秀狂喜,他一把将其拦腰抱起,大笑着道:“太好了!太好了!朕要当父亲了!” 他那如同小孩子般天真浪漫的喜悦之色,令她心生感动,却是好笑道:“你又不是没有当过父亲,你早已经有了疆儿,现在郭妹妹还怀着一个呢!我这还只是推断,即便是真怀了,也是你的第三个孩子了。”说完,不知怎地心中又生出一丝遗憾。 刘秀仍是高兴得满脸涨红,轻轻将她放下,抚摸着她那还依旧平坦的小腹,声若洪钟地道:“丽华妹妹,你千万不要如此说,若你真这样想,岂不是亵渎了我对你的深情?”复拉起她的手,盯着她的双眸深情地道:“我早说过了,若是今生不能拥有和你的孩子,即便是我和其他女子有再多的孩子,我也不会开心!现在我还要告诉你,即便是我已经有了长子、次子、或是长女,对我而言,你的孩子,才是我心中的最爱!因为,他的身上,流淌的是我刘秀和你阴丽华的血!” 当他诚恳地说完,阴丽华已是感动得不能自持。虽然来这洛阳后,很多次羡慕过郭圣通为刘秀诞下子嗣,可是她却还没有想当母亲的强烈愿望。可是这一刻,刘秀的情深意切的表白,让她是真真正正看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心——他需要她!或许他同样需要着权势和这个天下,可是他一直都在尽力的平衡着她和他的江山。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上,痴痴地道:“文叔哥哥,我真的很希望能为你生孩子!生很多很多我们的孩子!希望......希望我是真的怀上了才好。”她轻飘飘的话语间,满是期待和希望。 刘秀能感受到她的压力,于是一把将其再次拦腰抱起,道:“是与不是,让太医请过脉便见分晓!”说着抱住她向殿外走去,并同时朝身旁的小黄门吩咐:“快请太医前往西宫听雨轩,为阴贵人请脉!” “诺!”小黄门应声而下。 阴丽华在他怀中,朝左右一望,见着满宫的宫女太监,都是窃窃私语着望向自己,一个个瞪大了双眼,似不敢相信! 莫说他们不信眼前这番景象,就是她自己,也很难将这个为情有点接近痴狂的帝王和一代明君划上等号。她轻捶着他的胸口,抗议道:“你快放我下来啦!大家都看着呢!可让我情何以堪?” 刘秀大笑:“朕身为皇帝,尚不怕人讥笑我为昏君,你一小小贵人,有何可怕?而且,朕便是爱你,就是想让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即便是拥有掖庭三千,拥有着全天下的美女,可是朕谁也不稀罕,唯独宠你这位与众不同阴贵人!”说完哈哈大笑。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丽华有孕(二) 阴丽华疑似有孕,刘秀实在是太高兴了,一路招摇着将其抱回了西宫听雨轩。 而当御医真正来确诊了后,他更是再次高兴得一蹦三尺,连连不住地道:“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爷总算是怜我二人苦恋,让我们终于是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说完,向御医道:“这是阴贵人第一次怀胎,你要多多上心才是。每日早晚请脉,并且将什么该吃的,什么不该吃的,都统统告知于御膳房,让他们尽量按照着做。另外也给贵人用些安胎药,这是朕和阴贵人的第一个孩子,万不能容有闪失!” 那御医从前也是给郭圣通请过脉的,当时感觉着这皇上虽也是关心,可是没有到这心神激荡的地步。咋一见刘秀这幅欣喜若狂的病态,都不禁吓住了,不住地点头道:“臣当竭尽所能,为贵人安胎!” 打发走御医,刘秀又朝身旁的一个比较机灵点的小黄门道:“文炳,一会你便去找中常侍严丰,说是阴贵人有孕,让他多调派几个人来听雨轩候命。让让他多加留心听雨轩可需要什么,阴贵人的吃穿用度都尽着好的来,断不可怠慢!” 这中常侍便是宫内的太监首领,掌管整个皇宫内务。文炳领命而退,刘秀又是向着红拂等一众宫人道:“你们给朕听好了!如今阴贵人有孕,今非昔比,你们这些身边人都要好生伺候着才是,照顾好了,朕重重有赏!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他话锋一转,脸色一沉,仿佛阴丽华还真出了什么事情一般,吓得那一众人个个脸色煞白。 阴丽华忙是插口道:“陛下!我这不过是才怀孕一月有余,用不着这样劳师动众的,郭贵人也是生过得,她平日里都是好好的与常人无异,若是我这样麻烦,岂非叫人笑话?” 刘秀一脸严肃地将她扶至床榻边坐下,正色道:“笑话?有什么可笑?朕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你这肚子里怀的,那是朕的龙种!将来指不定还是——”他话至此便是打住,左右下人太多,若是传了出去,可不是要给这尚在腹中的胎儿招来妒恨?便是以哀求的口吻向阴丽华道:“丽华,你就好好听我的安排吧!你这怀胎尚不足三月,正是不稳的时候,从明日起,你哪儿也不要去了,就躺在这榻上安胎,等过了三个月再下地走动。” 阴丽华闻言,大吃一惊:“不至于吧?躺到满三个月?”她仍是不可置信的道:“我现在还才怀了一个来月呢,若是这样,那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时间都不能随便出门活动,这样岂非不是要闷死我了?” 刘秀严肃地道:“闷一点你就委屈下吧,大不了我平日里再多抽时间来陪陪你,干脆是让阴夫人和婧瑶妹子也一起进宫陪你。”总还是觉得不妥,便又道:“得了,再不就连兴儿三人也一起进宫来住好了,唯有次伯他的身份不便,不过朕也可以赐他能随意出入后宫,让他多来陪陪你这个妹子。” 阴丽华给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得道:“好好好,我怕了你啦!不过等满三个月,我是一定不再这样躺着了,不然等怀胎十月分娩时,会胖成肥猪的!” 刘秀料不到她会扯这个,噗嗤一笑,刮了下她的鼻头,道:“好了!只要你胎象稳定,其他都好说!” 丽华又道:“这事情你遣人出宫告诉我娘亲她们一声,是好事,也让他们开心开心!”见刘秀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又道:“这都快有快元日了,反正到时候宫中是要大宴群臣的,就不必让兴儿他们入宫了,只让我母亲和嫂嫂来看望下即可。至于我大哥,告诉他一声,他愿意来就来,若是不愿意,不要勉强。大哥为人素来谨慎,他也定然不乐意我以贵人的身份在这后宫逾矩的。” 刘秀点点头,又很是欣赏起她一家的门风来,从阴识入朝便是,为人低调处事恭谦。从不仗着自己的妹妹得君心,便是凌驾于朝臣之上。越是这样想来,他就越觉得阴家不但阴丽华可爱,阴识更是难能可贵,心想着一有机会必要大力提拔才是! 只一个时辰不到,阴贵人有喜的天大好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雒阳皇宫——人人闻言,皆是道:“看来这阴贵人是要更得盛宠了!” 也有人道:“这皇上都当过爹了,这次居然还能高兴这样,大庭广众将阴贵人抱回听雨轩,可见他是爱极了这阴贵人的!” 还有人言:“这阴贵人是皇上于危难中娶于宛城的,她对皇上的情义可谓比天高比海深。皇上这样爱慕于她,那也是情有可原!” 更有人私下里称:“这郭贵人同样是怀着孕,都生下皇长子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呢!皇上待她也没有阴贵人的一分上心,真是同人不同命呀!啧啧啧......” 种种说法,众说纷纭。 当绿衣将这个消息带回碧月阁告诉给郭圣通时,她气得一把推掉了桌案上所有的碗碟,并大怒着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不可怀孕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才入宫不到两月就怀上了!”她恨得一咬牙。 绿衣吓得连忙是退出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才是合上门回屋,压低了声音道:“贵人轻点声,小心隔墙有耳!现在这宫里人人都在传着那阴贵人有多么的得陛下的宠爱。”说着将刘秀让宫中各人为阴丽华所做之事情一一道出,并且道:“现在大家都看着阴贵人受宠,又是怀有身孕,都一个个去求中常侍严丰,想让他安排自己去到听雨轩当值。” 郭圣通更加恼怒,道:“这些趋炎附势的家伙!想当初汉军入雒阳时,一个个都是哭着抢着要来我身边当差,现在看阴丽华得宠,就一个个跑过去巴结,真是一群软骨头!”她怒不可遏的骂完,还是朝绿衣道:“你这消息是否可靠?那阴氏真怀上了?” 绿衣肯定地道:“整个宫里都知道了,断不会有假。” 郭圣通平复下心情,可还是不敢置信——当初在河北邯郸时,明明是听刘秀向邳彤说了阴丽华身中剧毒的事情,还非得神医涪翁以银针才能解之。可是刘梁也亲口对自己说过,涪翁已死,那么这阴丽华的毒是怎么解的呢?她早已经认定这件事情,因此才会在当初接纳了阴丽华的到来后,直到现在也没有亲口问过对方。 想到这些,心下烦乱不以,便是朝绿衣道:“为我准备厚礼,一会晚膳后,去我要亲自去听雨轩看看,这玩的可是什么把戏!” 待得傍晚,去到听雨轩时,阴丽华正躺在榻上用膳。她微做干呕,好像一看到食物就特别的难受。 只听她的贴身侍女红拂劝道:“贵人,这些吃食都是陛下亲自吩咐御厨特意为你做的,你多少吃点吧!” 阴丽华难过地一皱眉头,撇开脸道:“可我真是吃不下呀!没多久前才喝过得安胎药,这下又是端来这么的食物,当我的肚子是无底洞么?” 说得红拂扑哧一下,转头望见门槛边上的郭圣通,忙是跪迎道:“见过郭贵人!” 郭圣通朝她淡笑了笑:“平身。” 阴丽华也望了过来,见是她,便要起身,并道:“是郭贵人来了,怎么不听人通报,真是怠慢!” 郭圣通边随意地笑道:“是我自己让他们不要通报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罢了。”边是热情地迎了过去,在对方榻边坐下,做欢喜状地拉着她的手,道:“适才下午就听说姐姐怀孕了,当真是可喜可贺!我一听了,用过晚膳后,就急不可待赶来看你了!你现在身子不便,在这后宫中有何需要,尽管告诉我,断不要委屈了自己和腹中的小皇子或是小公主。” 红拂在旁,立刻回道:“不牢郭贵人费心了,今日中午时,陛下就亲自下令贵人怀孕,宫中一切人等不可怠慢。” 阴丽华瞧到郭圣通听了这话后,脸色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可是她很快又是笑着回道:“陛下待阴贵人确实与众不同!” 阴丽华如何听不出她话语里的心酸——如今她怀二胎已是六月有余,可是刘秀从未为其安排过什么,最多是平日里去看望时,叮嘱几句吃好喝好休息好,哪里是像现在自己怀孕这样紧张。眼见红拂的直言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当即一沉脸,喝道:“好了,郭贵人跟前哪有你多嘴的份,快快下去给郭贵人准备茶点吧!” 红拂心中一直是对郭圣通有芥蒂的,适才确实是有心显摆,现下见阴丽华斥责了自己,她也不恼,反是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诺!”便是下去了。 当房中只剩下了阴丽华和郭圣通主仆时,郭氏便是道:“恭喜姐姐怀孕,妹妹给你这腹中的皇子备下薄礼,望不要嫌弃!”说着一扬手,绿衣便是将一只锦盒子呈上。郭圣通打开道:“这是一把长命锁,姐姐的皇子将来带上定能长命百岁!” 阴丽华瞧那是一把以红绳挂着的金镶玉锁牌,做工精细,以玉镶金。便是推脱:“妹妹现在自己尚怀有身孕呢!这样的好东西还是留给你自己腹中的宝宝吧。” 郭圣通一唬脸,作不高兴道:“怎么?可是看不起我这小贵人送上的贺礼?还是嫌差了?” 阴丽华一看她这样说,只得收下,道:“那就多谢妹妹了,只是我现在身边无甚好物品,不然就能回赠于皇长子和你这腹中的皇嗣了。” 郭圣通道:“我们是什么关系,这样见外作甚?”说着朝她调皮地眨眨眼睛,阴丽华便也是咯咯笑了,两人再次是像回到了现代时少女时代。 一同分享心事,一同分享快乐!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丽华有孕(三) 说说笑笑了一会,郭圣通又是细细问起了阴丽华最近的身体状况,问她可是想吃酸还是想食辣。阴丽华道:“这汉代无辣,说起来,我还真是想吃辣了。”复又笑道:“我以前曾听人说过,酸儿辣女,这样说来,我这腹中的孩子大概是个女儿了!陛下已有长子,妹妹腹中这个尚且不知,若是我生下女儿,这样有儿有女,正好是凑成一个‘好’字,岂不美哉!”说着呵呵一笑。 郭圣通一愣——她自己从来都是想生儿子的,在古代,唯有儿子才是女人在夫家的资本和依靠。阴丽华这话,让她感到有些错愕,便是料定对方故作姿态,讪笑道:“姐姐这胎必是个皇子的,姐姐福气大,能得陛下如此盛宠。依着陛下对姐姐的重视,这孩子若是男儿,陛下一定会好好栽培于他的!” 阴丽华一怔,万没料到她提到了这个,这言下之意可不就是说自己若生下男儿便能母凭子贵,向着皇后和太子的宝座更进一步了。忙是拉起她的手,解释道:“郭贵人,你断不要多心,你我的孩子都是陛下的骨肉,他怎会厚此薄彼?他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将来他的每一个儿子是以都要为他来维持这江山的。虽然我们都懂这段历史,可是我们都是穿越而来。历史正在进程之中,我们就是历史,这段历史将是由我们三个人来造就。但不论怎样,我都希望能和你还有陛下一起好好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没有必要的问题就不要多想了来自寻烦恼好么?”她这话中有话,郭圣通如何听不出,当即回道:“阴贵人,你误会了,我只是感慨你和陛下的感情深厚,说到底,我和他不过是政治联姻,终究是抵不过你们自由相爱的。” 阴丽华看她难过,再是不知该说什么,而她说的也都是实情,若是自己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好像也是惺惺作态,便不再做声。 这时,红拂端来茶点,阴丽华便是起床与郭圣通一起坐到了桌案边享用。 红拂担忧道:“陛下不是嘱咐了贵人好好卧床休息么?怎地还起身了。” 阴丽华道:“躺一下午了,要背都是酸的,我也想起身走动走动。” 她们主仆的对话令郭圣通心中不爽,可是她面上并不表露,反是关切地道:“陛下说得是,这怀孕初期是该多多卧床才是。想我当初怀着疆儿时,就曾有过出血滑胎的迹象。这头三个月最不稳了,还是该多加担心才是!” 绿衣见郭圣通在阴丽华的面前是如此的卑微,心下为她难受,忍不住也是冲口而出道:“其实陛下待我们贵人也是很好的呢!当初新婚燕尔,陛下和贵人在漆里舍如胶似漆。而后贵人怀有皇嗣,却显滑胎迹象,陛下还派出了大将军吴汉和太守邳彤前去单单大岭为她找寻上好的人参安胎呢!也是让贵人躺卧在榻,并且关怀备至。只是贵人底子好,如今怀二胎了,身体好得根本就和常人无异......” 郭圣通不禁感到一点得意,可是又不想显得太过招摇,便是让绿衣打住,道:“好了!好了!让你多嘴!陛下和阴贵人是南阳同乡,情谊深厚,我自然是比不得的。” 绿衣哪里肯服气,还欲再说,郭圣通斥道:“让你闭嘴,可是不听?这现在是我和阴贵人在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绿衣这才作罢,郭圣通本还欲暗自嘚瑟一把的,可是转脸一瞧阴丽华似一脸毫不在意的平淡样子,又泄气起来——是呀!当初刘秀派人前去单单大岭,最主要的目的可不就是为她找寻涪翁。可是这全河北的将领们,却全以为他是为了自己。想必这事情刘秀也是早就和阴丽华交过底了,甚至可能连提都没有提过给自己找寻人参的事情。她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悲哀——自己这到底是在争什么?从头到尾,在他们两情相悦的爱情中,她都只是那个唱着独角戏硬要插足进来的后来者...... 一股强烈的悲哀过后,便是怨恨,既恨刘秀的薄情,也怨阴丽华为何能如此的好运。为什么一同穿越,人家就成了阴丽华,自己却是做了郭圣通。可是她也知道这样怨恨无益,想到来的目的,于是又问:“陛下和阴姐姐感情极好,你们当初在宛城成亲三个月,陛下才持节河北的。以陛下对姐姐的宠幸,何以当初竟会没有怀孕呢?” 这个私密的问题让阴丽华措手不及,她脸一红,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 郭圣通见状,便是故作姿态道:“若是不方便让我知晓,那就算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关心关心。”做无所谓状。 阴丽华忙是道:“哪里,怎会不方便呢!只是——”想起那些曾经令人伤心的往事,唯一凝神,才是迟疑着道:“其实......其实我和陛下在新婚的那三个月中并未同过房,那时候我的身体一直处于中毒的状态中,若是同房轻易怀孕,很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郭圣通闻言,一双眼睛立时瞪得大大的,似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呢?” 阴丽华想着既然是已经告诉了对方这事情,干脆是将中毒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郭圣通听到她给人下了鹤顶红剧毒后,居然没有死,不由得呐呐道:“那个叫鹊儿的丫头还真是狠毒!你居然还好心放过了她,若换做我,一定是要将她抽筋扒皮的!”复又疑惑地道:“那......那你中了鹤顶红这样的剧毒,怎会......怎会没有事呢?”问起这话时,她的胸中涌出一股莫名的不安——对方明明是她最最要好的姐妹,可是为什么她竟是会对此感到一丝遗憾呢?难道——想及此,立时是羞得满脸通红,在心中骂自己道:“你不只是郭圣通,你更是程路遥,她不只是阴丽华,更是杨紫依。两世的情义,你若有这样的想法,岂非不是猪狗不如了?”心虚地朝阴丽华望去,却发现对方仍是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便是安慰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不是苦尽甘来了么?而且你能中这样的剧毒而不死,也说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阴丽华笑道:“其实我之所以能中鹤顶红剧毒而不死,的确也是我运气好。你可还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的,我在初来之期跌落在一个道观中,就曾在那食用过一个千年灵芝的事情?”见她点点头,又是缓缓道:“那灵芝乃是千年奇宝,有起死回生之效。便是它的药力在我体内为我挡住了鹤顶红的毒性,只是那毒一日不排除体外,我虽和常人无异,却是不能受孕。因为一旦体内环境发生改变,很有可能引毒攻心。”她话未完,郭圣通忽然急切地道:“那你这毒是怎么解了的呢?” 阴丽华一愣——看她这一副焦急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在为自己担心,忙是拉起她的手,将邓奉带着自己去到单单大岭上解毒的事情娓娓道来。 郭圣通大震——忽然想到当时吴汉、邳彤去往单单大岭寻找涪翁时,原来那个时候,阴丽华竟然就在那儿,而且她的毒已经解了。而刘梁去追杀涪翁时,她明明和他们在一起,却是阴差阳错的逃过一劫。天意——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她有些不甘,可是眼前阴丽华却是真真切切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还享受着刘秀无微不至的关爱。 阴丽华继续道:“我在那时和涪翁老前辈分开,当时情况危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来追杀他。而他们走后,可是又逃过了噩运?”说着一叹。 郭圣通从她简单地描叙中早已经是推断出那个叫邓奉得小子是爱着阴丽华的,不单是这一件事情,连着上次在丽县的追杀行动,也是给这臭小子破坏的。但是一看阴丽华是想起了涪翁,她心里也是立时就想到这个老人早已经惨死在刘梁的刀刃之下。一想到自己干过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心里忽然不好受起来,又担心再继续聊这个话题下去,恐自己说露嘴,便是告辞,言明日再来探望。 阴丽华自是起身送客,言:“妹妹你自己也是身怀六甲,还是多多在自己宫里休息吧,不用老来看我的。” 送走郭圣通,晚上刘秀过来听雨轩时,又是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年关将至,他已经下令让邓禹和邳彤都回雒阳来过新年。邳彤估计元日里就能到,他的医术高明,到时候可让其亲自为阴丽华诊脉。 阴丽华看他这样的安排,心中感动,却是笑道:“才个把月而已,哪用这样麻烦?” 刘秀一嘟嘴:“我乐意,这可是我和丽华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女儿,可还是我的长女呢!”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孩子的性别,阴丽华忽然心里一紧——古代都讲究生儿子续香火,若自己这胎为女儿,那他可会欢喜?遂道:“那陛下希望这孩子是公主还是皇子呢?” 她的小心翼翼和忐忑不安让他瞬间就捕捉到了,当即拉起她的手,温柔地道:“丽华妹妹,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不管他是男是女,都是我们两人爱情的鉴证!若是儿子,我定要将自己一生的奋斗交托给他。而若是女儿,我答应你,也一样让这个女儿和男子一样受封为王!” 阴丽华好笑:“哪里有女儿家受封的,还为王呢!我只惟愿若是个女儿,文叔哥也能好好爱她便是!”虽是如此说来,可心中还是甚为甜蜜。 刘秀笃定地道:“即便是女儿,那也是我刘秀的女儿,我怎会不爱?我不但会爱她,也会爱你!永远永远的保护着你们!”说着伸臂将其揽入怀着。 阴丽华顺势靠在他的胸口,只感觉这个宽厚的胸膛便是自己和孩子一生的依靠......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丽华有孕(四) 次日午时,阴夫人和邓婧瑶同时入宫。www.Pinwenba.com令人意外的是,阴识这个大哥也跟了来。三人都是一脸喜气洋洋,邓婧瑶更是给阴丽华带来了亲手煲的安胎大补汤。 时值腊月二十有六,宫里的人都在忙碌着新春的筹备。阴丽华房里的宫女和小黄门是最多的,统统都是围着她转。在阴夫人他们进到寝宫时,阴丽华正在绿衣的服侍下喝了一碗鸡汤。当听到侍从通报时,阴丽华立刻起身准备迎他们。而阴夫人他们入内时,邓婧瑶见到她起身,忙是去阻止,道:“贵人别动,快快躺着才是!” 阴丽华还是起来了,边道:“无碍,这不过才一个多月呢!想当初嫂嫂都是快要生的人了,还是为我偷去河北和大哥周旋着。”说着呵呵一笑,邓婧瑶立时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道:“我不过寻常人家的妇人,哪能和贵人比?” 提起往事,大家都是感慨,阴识忙扯了扯妻子,道:“我们都还没有行见面礼的,还不快参见贵人。”说着一把扶住阴夫人,三人一同下拜:“参见阴贵人!” 阴丽华忙是将他们扶起,道:“娘亲,嫂嫂,大哥,你们这样做什么?这里是我的寝宫,并无外人,若是你们见了我都要下拜,那么我就是再想你们也不敢见你们了。” 阴夫人立刻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如今是皇上身边的贵人了,地位尚在母亲之上,我们岂有不拜之礼?断不可因为我们的一时疏忽,而让外人说三道四,说你阴贵人的娘家都是些不知道尊卑礼数的人。”她温言柔语的体谅让阴丽华的心里万分动容,便是一把挽着她的手臂,走至桌案边坐下,撒娇道:“娘亲,你们这些日子在宫外可好?我好想你们呢!” 邓婧瑶插口道:“好啊!怎么会不好?你是不知道,陛下给我夫君在雒阳安排了一处好大的宅子呢!一点都不比我们阴家在新野的差。而且陛下还说了,等到新年,就会晋封我夫君和兴儿的官职,会安排他们入朝为官!”她一脸喜色,可见来雒阳的日子很是如意。 阴丽华听了,也很是开心:“太好了!看来陛下对大哥很是看重!” 邓婧瑶忙道:“那还不是看在贵人的面子上,这朝中多少大将的宅子都没有我阴家的好,没有阴家的大。连着给郭贵人的母族弟弟郭况郭家,安排的府邸也是比咱们的偏僻狭小。” 阴识听她满口都是嘚瑟之意,忙是出言阻止道:“好了!今天是来看贵人的,你尽扯这些没用的作甚?”转向阴丽华又道:“我们在宫外一切尚好,贵人自己保重即可!” 阴丽华知他是不想让自己为整个阴家的仕途操心,便是笑笑,向着阴夫人道:“那娘亲你们都会留在雒阳么?若是这样,你们以后能常常入宫来看丽华呢!我一个人在宫中,实在寂寞,现在想来,还是在家时候好玩。” 阴夫人摸了一把她的头,笑道:“你如今都是贵人了,还想着贪玩!”复又道:“留居雒阳这个事不好说,娘眼睛看不见,留在这洛阳着实没有在老家自在。”听到丽华带着失望的“啊”了一声,又是宽慰道:“不过呀,娘怎么着也是要在这儿呆到你生产的,这是你嫁人后的第一个孩子。生产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犹如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娘亲若是回去了新野,怎能放心得下呢?”这话再次是勾起了阴丽华心中对母爱的无限向往,她在现代完全没有享受过得母爱,在穿越到了汉代以后,在阴夫人身上真真实实的深刻感受到了,不由得也是在内心深处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将头深深埋在她的怀里,再次是撒着娇道:“谢谢娘亲!谢谢娘亲!” 正说着,忽闻门外小黄门报:“郭贵人到——” 只是说话间,郭圣通就已经挺着大肚子在绿衣搀扶下走了进来——阴丽华忙是起身准备迎她,而阴夫人、邓婧瑶和阴识也是连忙端正言行,一同叩拜。 郭圣通“咦”的惊讶了一下,笑了声:“原来是阴贵人的娘家人来了。”咯咯一声娇笑,道:“你们快起来吧!” 阴识等人这才谢恩起身,当郭圣通的目光从阴夫人、邓婧瑶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在了阴识脸上时,她整个人身子一僵,呐呐着竟是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张俊朗的脸庞,不正是当初在校园里让自己无限痴迷的实习历史老师罗伟么!而那时自己还为争这个男人的爱,而和从小玩到大的最好的姐妹杨紫依翻脸。最后也是因为在这事情上的任性,不但害自己掉到这两千年前,更是害了杨紫依也和亲人分离...... 在穿越而来的最初之际,她也曾想念过这个男人,可是自遇到刘秀以后,她便是再没有将这个人放在心里过了。然而今日陡然间相见,还是让她瞬间就紧张起来,怎么也不敢置信! 阴丽华瞧在眼中,自是明了——想当初自己自己第一次看见阴识时,可不也是同样的心情?见她呆望着阴识,而阴识和邓婧瑶也似明显看出了怪异,她忙是上前扯了一把郭圣通,挡在她和阴识等人之间,直瞪瞪逼视着她重重地道:“郭贵人——这是我的大哥阴识——阴次伯,还有我的母亲和嫂嫂!” 她的话让郭圣通瞬间回神,虽然她还完全无法接受竟是会有这样巧的事情——跨越两年年,竟是能有两个这样相似的男人?可是她立时还是恢复了以往的从容,绕过阴丽华,走近那阴识道:“原来你就是阴次伯,我从前在河北时,常听陛下提起。说你在舂陵起义时,便是追随在他大哥左右,忠心不二,智勇双全。今日得见,果是一表人才!” 这样的赞扬话,让邓婧瑶也是颇感得意。阴夫人也听了很舒服,阴识却是恭谦道:“贵人谬赞,阴识愧不敢当!” 郭圣通笑了笑,没有再看阴识,反是拉着阴丽华坐下问起她的身体状况来。这时,邓婧瑶看带来的汤快要凉了,便是乘上一碗,端了过来,道:“贵人,这大补汤得趁热喝,不然可就没有效果了!想当初我怀着躬儿时,娘也是每天叮嘱着我喝的呢!” 阴丽华皱了皱眉头,道:“可是我刚才才喝过陛下让人送来的鸡汤,现在哪里喝得下?” 阴夫人立刻道:“你如今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的饭,哪里嫌多?再说了,你多吃点,对孩子没有坏处!” 连阴识也出声了:“这汤是婧瑶今天一大早起来熬的,足足几个时辰细火慢炖,贵人就不要拂了她的心意吧!” 这一来,阴丽华就不便推脱了,勉强喝下,却是一抹嘴道:“真好喝!谢谢大嫂!”复又朝郭圣通道:“我嫂嫂亲手熬的汤,郭贵人可也要来一碗?” 郭圣通自是摇头,道:“这是阴贵人的嫂嫂为你辛苦熬制,我怎好意思也分一杯羹?” 邓婧瑶立刻道:“不碍!我熬了很多呢!郭贵人现在也是身怀有孕,也喝一碗吧,对大人和胎儿都是有好处的。”说着真个去取碗,要给她乘汤。 阴夫人也是跟着道:“不知郭贵人会来,下次我们进宫时,一定要一式两份才是!” 郭圣通哪里好再推脱,只得也是道了声谢,接过汤慢慢食用起来。 这时,阴夫人她们,又是围绕这怀孕的事情叮嘱起阴丽华来。而她呢?也是拉着她们的手,向她们诉说自己在这宫中对家的思念。 这温情脉脉的一幕让郭圣通忽然心里极度不舒服起来——同是怀孕,同是穿越的身份,同时成为了家族中千金的替代。可是明显能感觉到阴家人是将阴丽华当做了自己的亲人,阴识为她隐瞒身份,阴夫人和她的嫂子都是为她怀孕而开心,对她关怀备至。而自己呢?虽然是从丫头的身份一跃成为了贵人,可是在整个郭家人眼中,怕是没有一个人真心将她当成郭圣通的!她们对她只是利用,不管是当初她生活在漆里舍还是后来在邯郸,在刘秀的身边时,他们对她就如和刘秀一样尊敬。可是一旦单独面对自己,那些人一个个就如同许素熏一样,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野丫头。不管是当初怀刘疆,还是现在怀着的这个孩子,郭主都没有关心过一句,更没有亲手为自己煲过一次汤。哪怕是平日里见面,也从不会多提点一句怀孕该注意的事项。在他们的眼中,她从来就不是郭圣通!哪怕是她现在成为整个郭家最为尊贵的人,可是也享受不到他们丝毫的尊敬!刘扬、郭主他们就生活在雒阳城外,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进宫看过自己,却常常是将许素熏叫出宫外。想到这一切,她忽然很为自己感到悲哀——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明明都是一同穿越,杨紫依却是能够得到所有的好,娘家对她好,刘秀对她好。而自己却是要在痛苦中挣扎,不但自己不得宠爱,在娘家不受待见,连带着自己所生的皇长子,在刘秀的眼中也是平常无奇——特别是现在阴丽华也怀孕了,若是她顺利生下男儿,那么——她不敢再往下想,而眼前阴家人温馨和睦暖意洋洋的一幕也是让她难受得要命,只感到自己若是再待下去,怕是会要给刺激得失心疯,便是起身告辞,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阴丽华他们哪知道这些,都是温言恭送于她。当她转背的那一刹那,笑意盈盈的脸上顿时变得冷冰冰的——身后阴家人和阴丽华再次是为怀孕的事情热烈的议论起来...... 第二百五十章 厚此薄彼(一) 因为在听雨轩见到了阴识,一连好几天郭圣通的睡梦里都是浮现出了罗伟的脸。www.Pinwenba.com可是一觉醒来,她却是能明显的意识到——那个男人是生活在两千年前汉代的,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历史老师罗伟!他只是阴丽华的哥哥——阴识!而他们明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可却是那么的相像,像到就好像是一个男人的前世今生。她有些生气——为什么当初阴丽华没有将这件事情特别的告诉自己,以至于让自己第一次看到阴识时,会露出那样错愕而失礼的表情。可是再一回想,当初自己和她会一起穿越至此,全是因为罗伟引起。阴丽华不愿再提起自己的错误,因为也就隐去了阴识酷似罗伟的事情了。又或者,这件事情对方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不管自己以前是否爱过罗伟,现在她们两人都已经是当今天子刘秀的妻子了,以前的爱与不爱,又有何好提及的呢? 这样想来,哑然失笑,可是一想起阴家人对阴丽华的关心,心里还是很不舒坦。一天几天都没有再去听雨轩,阴丽华着人过来探望,她便是回道:“我这几天也是感到身子不便,待得好些,在去陪阴贵人解闷。” 阴丽华知道后,就让刘秀来看望她。郭圣通见了他,原是很高兴的,可是当听刘秀说起,原是阴丽华让自己来的时,顿时心就冷了一截。面上强颜欢笑和刘秀吃了一顿饭,饭后有一起饮了盏茶,待到戌时刘秀起身,欲离开回碧月阁,回去听雨轩时。 郭圣通心中一痛,忍不住出言挽留道:“陛下今晚可否不要离开?自那阴贵人来雒阳后,陛下这两月来日日白天有空也是在她那儿,晚上也是陪着她。通儿一个人在这碧月阁真的很孤独,陛下今晚就不能留下了陪陪通儿么?”说着一抚隆起的腹部,垂下眼帘道:“通儿实在是很想你,这腹中的孩子也想他的父皇能好好陪陪他才是......”说着忽然一把抱住了他,殷殷哭泣起来。 那副肝肠寸断的样子真个让人我见犹怜,刘秀哪好意思再拒绝,当下向身边的小黄门文炳道:“你去回禀阴贵人一声,就说我今晚留宿于碧月阁了。让她早早休息,不要等我了,明日下了早朝我再去看她。” 文炳领命而去,刘秀就扶着郭圣通坐下。两人又是一起聊了会子家常,待到约半个时辰后,才一同到榻上休息。两人很久没有亲密的接触,郭圣通如今正是六个多月的稳定期,等下人为他们宽衣,两人就同入被中。 小心翼翼的一番**后,郭圣通依偎在他身旁,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连心中都是暖洋洋的。她很久没有见刘秀了,尽管感到累了,但还是有着说不完的话。可是刘秀却在鱼水之欢后,明显那么心不在焉起来,对她的话回答得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让郭圣通心中不快,知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是也不敢点破,便是道:“时候不早了,陛下快快休息吧!” 刘秀应了一声,当即睡了过去。到了半夜,郭圣通明显感到刘秀在榻上睡得很是不安,心下更是怨愤不已——难道他就是连一晚也离不开阴丽华么? 这个想法让她很是气愤,可却又无可奈何。阴丽华生气,刘秀会手足无措,想尽办法去讨好她。可是自己呢?她没有这个自信,也不敢去尝试。 爱情或许就是这样吧,被爱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淡定...... 第二日,刘秀很早就起床去早朝了。直到元日那天,他再没有踏入过碧月阁一步。倒是差人送来了不少的东西,都是新衣、首饰、美食。郭圣通瞧在眼里,心中却是不快:“估计阴丽华那儿的好东西比我这多得多,再或许送来我这些的还都是她选剩下了不要的。”心中一阵凄凉,看着这满屋子的物品也是没有兴致。 绿衣却是道:“我听说元日里,皇上要大宴群臣,到时候两位贵人也是要出席的。贵人好好在这新衣中挑上两件,倒是奴婢再为你好好打扮打扮,可不要让那个阴贵人抢了你的风头!” 郭圣通心中一动,却是还是淡淡地道:“她天生丽质,若我是男人,也过目难忘,何况是陛下这样的人中之龙。” 绿衣却是道:“贵人何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奴婢瞧着贵人也是美人胚子!想当初在河北漆里舍时,陛下不也和贵人如胶似漆。只是现在陛下和阴贵人小别胜新婚,是以才会冷落了贵人。但是贵人千万不要气馁,皇家的宠向来不过一时,唯有生出皇子来才是根本!现在贵人有皇长子撑腰,母凭子贵,又是真定王室之后,那新野来的阴贵人断比不上你的!” 郭圣通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若凭着自古以来皇家的传统,这阴丽华得宠不过一时。可是她是知道历史的,历史上的刘秀是爱极了她,甚至为她无故废后!这得需要有多大的勇气? 她不敢再想,但是想到历史也不是一定不可改变——不管如何,不试一试如何叫人甘心?当下也是挑选出了一件大红的新衣,又是从自己的首饰盒中选出了几样首饰。——明日在群臣面前,断不可失了面子,低那阴丽华一等! 元日这天,郭圣通打扮得珠光宝气——今天刘秀将再云台广德殿大宴群臣,后宫的两位贵人都要出席,连着郭、阴两家外戚也是要隆重登场。这样的大日子里,面对文武百官,连那些追随着官员入朝的妇人和待字闺中的女子,也是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个恨不得脱颖而出,给刘秀看中,好飞上枝头变凤凰! 许素熏也在这其中,但是当她发现还有其他女子也做此想法时,顿时恨得牙痒痒!倒好像是刘秀已经是她的男人了,而其他的女人则是企图不轨的小三,瞧得郭圣通不禁好笑。 然而到了云台广德殿内,才是发现,今天的阴丽华和刘秀都是打扮得很朴素。刘秀是一贯的朝服,登基时穿过得那件,尚还是新的。而阴丽华并没有穿金戴银,只着一件淡粉色的齐胸襟襦裙,虽是新衣,但色彩和款式都不张扬。唯一最华丽的饰物就是自己当初送给她的那顶金镶玉花草步摇冠,淡雅的打扮衬得她整个人分外清爽。此刻她正站在云台广德殿的长廊外,阴夫人、阴识、邓婧瑶和另外三个少年聊天,瞧着他们很是亲密的样子,就知道他们都是真心将杨紫依当成了自家的阴丽华了。再看看不远处的郭家人,郭主和刘扬都围着许素熏在说话,唯有刘梁在看到她以后,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这样两重天的待遇,让她的心再次失衡——又望一眼阴家那些人,最后当目光不自主的落在阴识身上时,她便是恍惚着像是回到了当初在现代的校园——在林荫道上,自己骑着自行车撞到他的那一幕再次浮现眼前。便是这个男人,在现代时他也是将对死去的妹妹的爱转移至了杨紫依的身上。而到了这里,他同样是将对亲妹妹阴丽华的爱统统的倾注到了同一个女孩的身上。经历两世,杨紫依都能得到他的爱,哪怕只是兄妹之情,也是让她羡慕得无以复加! 再看看刘秀,他虽是在邓禹、朱佑等一众朝臣的包围中,可是隔着人群,却是频频和阴丽华相视而笑,使人一见就只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眼前令人伤心的一幕,让她只想离开着去透透气才是,便是转身向广德殿的一个角落中走去。 这时,却闻背后一个还带点稚气的声音响起:“姐姐,大姐!” 郭圣通霍然回头,却不是郭况是谁! 当即也是和颜悦色道:“你是呀!”整个郭家中,唯有这孩子对自己视为亲属,有将她当做大姐。其他人都是在想着怎么好让许素熏来接替自己安插在刘秀左右才是。想到这里,不由对郭况很是疼爱,和他说了好些话。直到午时开宴席,才分手各自入座。 开席,是一贯的朝贺,刘秀举杯向众大臣敬酒,大臣们也是一个个的回敬于他。郭圣通和阴丽华各自坐在他的左右,便是有大臣恭喜他后宫将再添皇嗣。刘秀哈哈大笑,看似颇为高兴,又朝座下邳彤道:“邳爱卿,这次元日中将你特意叫回雒阳,其实就是想你给我两位贵人把一把安胎脉,可好?” 邳彤自是同意,当下起身来到殿前刘秀身边,分别为郭圣通和阴丽华各自把脉。过后,答:“二位贵人的脉象都是相当平稳,皇子和公主都是十分安康。”说完这话,忽才发觉说漏了嘴,正想蒙混过去,却是听着在座的群臣纷纷道:“皇子、公主,那么说邳太守已经知道这郭贵人和阴贵人的腹中是一个公主和一个皇子了?” 更有甚者不识趣地道:“那么哪位贵人腹中是公主,哪位是皇子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厚此薄彼(二) 这样的**裸的问话让邳彤不由语塞,说了个:“这——”字后,一时间竟是急得额上冷汗淋漓。www.Pinwenba.com他望一眼阴丽华——有所人都是看出这阴贵人更得圣宠,若是此刻说出真相,唯恐皇上龙颜不悦。便是垂首道:“臣也是妄自揣测,未免给两位贵人造成困扰,还是不说罢了。” 刘秀也正有此意,若是万一他说出阴丽华腹中乃是男儿,那么以这朝中人人都知道自己对她的重视,只怕真定王室和河北诸将都是会有想法的。而现在还是开国之初,立后一事也唯有拖着,等稳定些再说。便是点头一笑:“邳太守所言极是!保持些神秘感也好,不然到时候就没有惊喜了。”说着伸出两个手来,一左一右握住了阴丽华和郭圣通的手掌,大声道:“不管两位贵人谁生皇子,谁生公主,朕都是一样的疼爱!” 众将士也是符合着哈哈一笑。 她二人闻言也是松了口气,子嗣的事情关乎国家大事,阴丽华虽是不在意生男生女,可是这样在大庭广众说出来还是还是唯恐朝臣会对此有想法。郭圣通呢?她简直是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虽然自己早已经生下皇长子,这一胎可以无所谓。可是现在皇后一位尚未尘埃落定,若是这一次阴丽华生下男儿,那么刘秀是完全有理由能立她为后的!她是他娶于危难之际的糟糠之妻,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爱她,一心想将这个位子给到她。现在——他差的不过是一个合理的理由,一旦阴丽华生出了皇子,这个理由就充分了...... 她正忐忑不安着,又是听刘秀哈哈大笑道:“我刘秀年近而立,才是有了第一个孩子。”郭圣通心中一凛,明显他说的是“孩子”,而不是“长子”,这让她分外的不安。刘秀又是道:“现在郭贵人和阴贵人又是分别怀孕,她们都是朕的有功之臣,为表嘉奖,现在朕要晋封她们的母族兄弟,以示对她们的感激之情。”当下道:“阴识、阴兴、郭况上前听令!” 那三人一同上前跪拜,刘秀端坐上位,高声道:“朕现赐封阴识为阴乡侯兼骑都尉,阴兴为黄门侍郎兼守期门仆射,郭况为黄门侍郎。”说话间中常侍严丰便是送上印绶,可见这事情是刘秀早就安排好的。 众将议论纷纷——阴兴和郭况同为十六岁,一起担任黄门侍郎本无可厚非,只是这阴兴却是比郭况多了一个守期门仆射。而阴识更是一上来就直接封侯,他虽是在刘演期间就跟随了刘家兄弟起兵的,但平定河北到定都雒阳均未建功勋。 骑都尉属光禄勋,秩比二千石,掌监羽林军,是雒阳城内皇帝手下的最为重要的一支军队。而黄门侍郎则是守城门的小官,职位不高,只是阴兴因这兼任守期门仆射,能自由初入宫内,又比着郭况显得更为亲近。满座明眼人一瞧,这皇上哪里是一碗水端平呀,分明是大大偏心于阴氏一门! 南阳诸将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颍川将领也有不少是当初和阴识一起冲杀出昆阳的那十三骑中的人,大家彼此熟悉,自是也乐得力挺阴家兄弟。 而以真定王刘扬为首的河北诸将,就不是很开心了。皇上这样明显偏爱于阴家和阴贵人,说明皇上器重和信任的还是河南人。至于我们河北人,明明才是他起兵建国的最大支持者。当初联姻真定,明明是以正妻之礼迎娶郭氏,可是现在转眼就宠幸阴氏,当真是过河拆桥呀!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暗暗不爽。 郭圣通瞧在眼中也是颇为难受,她并不在意真定王室的人没有封赏,可是对于郭况,她还是很喜欢的。可是眼下这个小伙子,因为自己的不得宠,明明和阴兴同岁,却是不得皇上的器重,心中顿时难受起来。 紧着接刘秀又是为邓禹改封梁侯,此食邑四县。邓禹谢恩,回座时,南阳将领们再次热烈地纷纷祝贺。 这一晚上,以真定王室为首的河北将领们明显没有南阳及颍川将领们开怀。刘扬三兄弟对视一眼,满眼怨愤,连着郭主都是心中愤愤不平。 一场宴席,从中午吃到晚上,待到夜里,刘秀却是让大家一起去到殿外去看篝火和放爆竹。为国祈福的祭祀典礼上午就已经举行过了,这一刻不过是君臣间欢愉的时刻。大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各自谈笑着,也有童心未泯者亲自向宫人讨要了爆竹来鸣放。 郭圣通见到阴家几兄弟都是给南阳人包围在了一起,大家都似在为今日他们这升官进爵而开怀。阴丽华在刘秀的身旁,看到他们是那样的开心,也是走了过去。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可是她一走近,以邓禹、朱佑为首的南阳官员们就立刻恭敬行礼。而后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毫不拘束,仿佛都似很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一般。 郭圣通看看河北官员这边,大家都是围绕在了真定王刘扬的身边,而许素熏则也是谈笑期间,郭主、郭况陪伴在侧,似没有一个人想到还有自己这个代表真定王室联姻的郭贵人了——心下涌出一股凄凉...... 当她转身想向人烟稀少处去透透气时,忽闻背后有人喊了自己一声:“贵人表姐等等!” 不用回头——便知是许素熏! 郭圣通眉头一皱,还是缓缓回身,微笑着道:“素熏妹妹,找我何事?” 许素熏走近几步,左右一望无人,才是靠近她低声问道:“我父王适才要我来问你,上回答应了的事情,可是想好该怎么办了么?” 郭圣通一怔——就知道没好事!虽然她也很失落给阴丽华抢了宠爱,可是真要她亲手将另一个女人推入自己深爱的男子怀中,她办不到! 许素熏当然看出了她的心思,但并不以为意,反是笑道:“姐姐,你今日可看见了?阴家兄弟那封的都是皇上身边的近臣,而我郭况表弟,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卫城官。这般厚此薄彼,姐姐是以该明了皇上的心完全只在阴贵人身上了吧?”见自己的话果然让郭圣通脸色一沉,当即又道:“不管你是何人,在皇上眼里,你我都是河北真定一系。我们同时代表着真定王室的利益,这一点毋庸置疑!真定王室和你我也是唇齿相依,真定王室好,你我皆好。而现在依着皇上对阴丽华的独宠,只要你肯帮我接近皇上,我就有信心能分那阴贵人的宠!”见对方仿佛心动,当即又似抱不平地道:“明明姐姐已经生有皇长子,难道你愿意眼睁睁看着陛下独宠那阴氏,立她为后么?” 这话让郭圣通一呆——是呀!她愿意么?当然是不愿意了——可是阴丽华的命太好了!她什么都有,穿越至这个陌生的时代,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到现在还是不得真定王室和郭家的真心支持!而阴丽华呢?整个阴家,甚至是整个南阳豪强氏族,都是将她当成了自己一派利益的代表。大家都支持者她,拥护着她......想到阴丽华的幸运,想到自她来到雒阳后,刘秀就完全无视于自己母子——她真的是很不甘很不甘,微微一凝神,不由一挑眉,道:“好!我答应你!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也有一件事情要你帮我,或者说是帮你自己。如若你真想在陛下身边得宠,这件事件对你百利无一害!” “哦——”这一回,倒是许素熏很好奇了,但是她也料到郭圣通不会轻易对自己好的,便是撇嘴道:“那你先说给我听听,我可不一定会答应你的。” 郭圣通笃定地道:“我相信你会答应我的!”接着就依附于对方耳畔,细细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 随着她的诉说,许素熏的眼睛越张越大,最后似连眼珠子也要瞪出来,呐呐而不敢相信地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这可是真的?” 郭圣通道:“句句属实,信不信就由你了!” 许素熏还是向着阴丽华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最后吞了口唾沫道:“量你也不敢骗我!好——这件事情我姑且信你,也会让我父王发动真个真定王室去找寻线索。但是——”她话锋一转,紧盯着郭圣通的双眸,直瞪瞪地逼视道:“那么你答应了我的事情了,可是准备什么时候兑现?眼看着阴丽华就要生孩子了,我可不想再等了!” 郭圣通心中还是举棋不定,道:“这个.....我得好好想想,再为妹妹安排.......” “不必了!”许素熏打断到,复一声冷笑:“我父王就知你会一再推脱,他已经为你想好法子了!”说着将手中的一个锦帕小包交到了郭圣通手中。 郭圣通警惕地道:“这是什么?” 许素熏道:“不必紧张,不过是男女欢爱时催情的‘合欢散’而已......”遂附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郭圣通大惊,可是当她再回眸瞧见在不远处一群南阳人中满面春风的阴丽华时,不由得狠起心肠,道:“好!就这样安排!”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中计(一) 初一那日,中午刘秀又是将刘氏族人聚集在一起祭祖,中午大家一起用膳。www.Pinwenba.com到了下午,邓禹、邳彤等人便是要准备去到各自镇的守之地,刘秀又是想晚上给他们践行。可是郭圣通道:“陛下,明日我三个舅舅和刘梁表兄也是要离开雒阳回真定了,今晚我在碧涛阁设宴,准备为他们践行,陛下可否也前来呢?” 刘秀一愣,一边是重臣好友,一边宗室外戚,两边都很重要!阴丽华忙是道:“陛下,给邳太守、梁侯践行的事情,大可交给我哥哥和仲先哥哥,他们大家都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朋友,自是能聊得来。而真定王这边,还非得你亲自去不可的。他们是郭贵人的母家,这一回去河北,就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是该好好去陪他们喝一杯的。”她考虑到这事情若是不帮郭氏,只怕对方在真定王室的人眼中更无地位可言。 果然,郭圣通感激地道:“谢谢阴姐姐!”复瞧刘秀,他果然也是点头道:“恩!朕是该去给他们践行的!那么,郭贵人你便去去安排,梁侯和邳太守这边我这便下令指派阴乡侯去给他们践行。中午一顿宴席吃到现在,估计你们都累了,我现在先陪阴贵人回听雨轩休息,你便回碧月阁安排吧!我晚点就到!”说完,携手阴丽华离开。 郭圣通恭送于他,可是在站起身的那一刻,却是恨恨地想道:“明明她不过才怀了两个来月,我这儿都七个月了,这般厚此薄彼,可有将我和腹中的孩子放在心里了!”可是气愤归气愤,还是得离开。 回到碧月阁后,刘扬等人早已经等候在此。一见到郭圣通,许素熏就冲上来问:“陛下可同意了?” 郭圣通点点头,对方又是不安的追问:“那么他什么时候到呢?” 郭圣通没好气道:“他现在在陪阴贵人,晚点我们安排好,他自会前来。” 这一下,许素熏也是来脾气了:“好你个阴丽华,都怀着孕呢!还要霸占着陛下,真是个狐媚子!” 刘扬却是冷冷道:“好了!人家狐媚不狐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今晚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能抓住皇上的心,那么就是你太无能了!” 刘梁却是跟上冷笑着补充道:“从前也有不少机会呢!可是人家陛下根本不上心,可见熏妹妹的魅力还是不够呀!哈哈哈!”小小讽刺了对方一把。 许素熏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便是要出言教训刘梁。然,刘扬却是怒道:“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二人还在这逞口舌之争!晚些陛下便要来了,如今汉军形势一片大好,若是熏儿能得圣宠,那么于我们真定王室只会更好!到时候皇上坐镇雒阳,而我们真定王室就能以外戚身份盘踞河北,我真定大军也能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各人才不再出声,郭主拍了拍仍是很受伤的许素熏,低声道:“别想这些了,等到今晚,就是你施展魅力,大显身手的时候的。” 许素熏想到晚上的安排,脸儿再次便得一片绯红...... 郭圣通瞧在眼中,想到他们一家人就是这样想将女儿推给人家,算计别人的男人,想想都是感到恶心。她很想痛骂他们一番,可是自己在这个时代中却又不得不依附于他们。他们的心里眼里都只有许素熏,只有她才是真定王室力量的代表。而自己呢?不过是一个阴差阳错顶替了郭圣通的下人女子。即便现在已经身为贵人,眼前这些人都是自己的臣子,可是他们对她,还是如同从前在漆里舍的丫鬟一般。想到阴家人对阴丽华的好,她越加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凉! 刚到酉时,刘秀就匆匆赶到,刘扬等人已经入位,便是留下了最上方的主位给他。刘秀和刘扬、刘让、刘细三兄弟一一寒暄过,又是和郭主、刘梁打了招呼,才是上坐至郭圣通身边。 刘秀左右一望,见其他皆是刘扬身边的将来谋士,不由道:“咦——怎不见素熏姑娘?” “啊”郭圣通一张口,忽然心虚得也不知说什么才是。刘扬马上笑道:“不想陛下竟是记起小女来了,这真是她的福气呀!她还要晚些时候才到,我们不必等她,大可就开宴席!”说着哈哈大笑。 刘秀微有尴尬,道:“我瞧她和真定王感情极好,又是你的义女,未曾听闻她会随真定王回河北,便想着她也该来给你践行才是,因此有此一问。” 可是这解释如无,其他人已经笑开——看来人人皆是认为刘秀也不可免俗的心系美人了。 随后,刘秀与刘扬三兄弟又是聊起了河北的形势,天下的大势。他们则是一杯接一杯的给刘秀敬酒,说的不过是当初一眼就认定了其为人中龙凤的话,刘扬大言不惭地说着当初王朗给开出了怎样的好条件,可他就是不降!为什么?因为人家就是认准了刘秀这块招牌!不但归顺了他,还将真定王室的女儿给了他,因为他们认为他才是这天下间的霸主! 这样的话很受用,饶是刘秀,也是给他们一杯接着一杯的灌。好在他生性不贪杯,饮到微醺处,便是推脱。刘扬几人又是给刘梁使眼色,他便领着一众真定将领们也是一个个举杯向皇上敬酒。 刘秀哪里好再推脱,又一个个和他们都碰了杯。郭圣通便是坐在他的身边,瞧着他给这一群人算计,心里很难受,却是无可奈何。 这时,刘扬又是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便知是提醒自己时候到了。便是轻轻拍了拍身边绿衣的手背,她就转身将那包随身携带的粉末倒入了一杯酒中,待摇匀了,才是交给郭圣通。 郭圣通就向刘秀道:“陛下,妾也要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真定王室的看重!” 刘秀这时已经是微显醉态了,醉眼迷蒙地瞧了瞧她,道:“好!那你先喝,朕再喝!”说着竟是将那杯酒推回给她。 郭圣通仍是淡定地道:“妾怀着身孕呢!喝不得酒,这杯便是敬皇上的。”说着又是向刘秀送了过去。 满室众人的眼睛都是盯着那杯酒,然,刘秀看了看其他人,竟是端过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这一幕让刘扬等人舒了口气,可是郭圣通的心却是一紧——她是在帮她恨的一帮子人设计陷害自己的丈夫,可是她又有什么能力不为? 她的悲哀无人能懂——连她最亲最近的丈夫刘秀也不懂! 这时,随着悠扬的琴声响起,不远处的殿堂外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边歌边舞着出现了。刘秀微眯着双眸,好像是想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一般。可是药力的作用,却是让他的头越来越晕,眼神也越加的迷离...... 刘扬等人看时候差不多了,都是一个个言不胜酒力,起身离去。 刘秀晕乎乎的,已经完全给那个女子吸引住了,根本没有功夫注意他们。 郭主见郭圣通还是端端坐在那儿,便是道:“郭贵人,时候不早了,让我送你回房休息吧!”口气毋庸置疑。 现在的刘秀已经完全给许素熏吸引住了,郭主又如何能让郭圣通这样一个碍眼的人堵在这儿?郭圣通无奈的站起身来,她瞧着自己的男人,正以充满**的眼神望着另一个女子。虽然她也知道这是药力所为,可是还是万分的伤心。想到今晚——这个可恨的女人将替代自己,承欢她的丈夫的身下。她的心就痛的一颤一颤,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郭主见她似不想离开,便是上前一步,拉了她一把,道:“怎么了?还杵在这儿,不准备走么?” 郭圣通这才回神,心痛难忍得随着对方离去。满心的痛苦和不舍,让她走三步一回头——终是眼睁睁瞧着许素熏越舞越近,刘秀也是给她的舞姿撩拨得不能自己,腾地一把起身,上前一步拦腰抱起了她。 许素熏俏脸一红,羞怯地垂下了眼帘,将头靠在刘秀的胸膛——这是她长这样大,第一次爱慕的男子。多少回梦中,都期盼着他的怀抱。现在终于是美梦成真,当真是让她欢喜得无以复加。 这一幕让踌躇离去的郭圣通看在眼里,难受在心——她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一把将那许氏拽下来,再狠狠将刘秀骂醒。可是她不行!眼前这一切,她自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郭主见她还是拖拖拉拉着不肯离开,便是加大力气把她一拽,斥道:“你可是后悔了?告诉你,都晚了!”说完就硬拉着她离开,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一路上郭圣通的心都是忐忑不安,一心系着这前堂里的刘秀和许素熏——他们可会怎样?终于是让一滴屈辱和悔恨的泪水滑落脸颊...... 再说殿内刘秀怀抱许素熏,看在眼里向自己甜甜一笑,竟是阴丽华纯洁无邪的脸庞。而她还是那样的妩媚风情,有着一种与平日里贤淑端庄大相径庭的美,也让他一时间也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向着臂弯里柔弱无骨的美人儿深深一吻,在心中叫了声:“丽华!”再是不能控制脐下三寸丹田处的熊熊火焰,便是抱去那美娇娘就向后堂的寝宫走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石破天惊(一) 自初二晚起,刘秀再没有去碧月阁看望过郭圣通。www.Pinwenba.com原来他潜意识里,这件事情的主导或许就是郭圣通,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怨恨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至于许素熏,他在给了其一个美人的名分后,也是再没有去看望过她一眼,甚至是连问都没有问起过对方。 这样的冷漠,让初入掖庭的许氏很是烦闷。她原以为只有捅破了双方间最后的那一层关系,一切的恩爱就会水到渠成,刘秀就算不会像对阴丽华那样迷恋自己,至少也是如对郭圣通一般,相敬如宾。可是现在,对方完全将自己晾在一边,根本就是当那一晚的**时刻如同过眼云烟。让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认命? 过不了几日,当郭主进宫来看她时,她便是哭诉着道:“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怎能对我这样无情?凭什么阴丽华和郭圣通那两个卑贱的女子都能封为贵人,而我——身为堂堂河北真定王的亲生女儿,却是只捞了区区一个美人的名分!我不要!不要——”她大声吼道。 郭主忙是安慰:“熏儿,你不要这样!” 许素熏将她摸向自己后背的手一拂,尖声道:“那我还能怎样?我深爱陛下,一心想要成为他身边的女人。可是陛下自那一晚后,是再没有来看过我!我还是这样的年轻,难道我的人生就要这过下去么?我不甘——若是这样,不如和父王说了,让他派人来接我回河北好了!我要回去——”她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郭主看她这样,生怕给惊动到其他人,忙是将她的嘴一捂,压低了声音急促地道:“你别说了,你的情况我大哥都知道了。他并没有离开,正在宫外我况儿的府上呢!上次你交代他办的事情,我二哥他们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 许素熏一怔,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竟是进展得这样顺利,几滴眼泪还挂在脸颊,诺诺地道:“真......真的?”还似不敢相信。 郭主坚定地点点头,道:“是!你放心,你是我大哥最心爱的女儿,他既是安排你在皇上的身边,必然不会眼睁睁让其他女子凌驾于你之上。你不要着急,好好待着,迟早你在宫中的位置会比那两个女人都高!” 许素熏含泪的双眼顿时一亮,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也许,那一日真的不远了!人生还是有希望的! 听雨轩这边,阴丽华也是一直将刘秀拒之门外。每日刘秀忙碌于朝政,下了朝以后又是和朱佑等一帮子南阳人忙忙碌碌。然而再晚,他也是要回听雨轩就寝的。阴丽华不让他进房间,他便在她隔壁的厢房中休息。每日不论再晚,也是要找红拂问过阴丽华一日的饮食睡眠等情况,才是安心。 就这样一连过了七日,忽至初八一早,闻真定王刘扬携两位弟兄一同求见,说是有重大事情相告。并言欲请阴贵人一同到场。刘秀心生疑惑:“这刘扬不是回河北去了么?怎又杀了个回马枪,看来是来者不善!”立马让人先将其引至云台广德殿安顿好,又是遣人去通知朱佑,说是准备的事情恐怕得提前了,让其快些安排好。至于那些家伙说要叫上阴丽华的事情,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打扰她。不管这些人心怀何等鬼胎,毕竟丽华现在怀着身孕,能不去的就躲个清净吧! 这才是整顿好朝服冕冠向云台而去,一路上刘秀的心情都是异常沉重——明明知道刘扬此次忽然到访动机不纯,估计也是为了许素熏争宠的事情,但是自己身为帝王,岂能容他人摆布?一想到刘扬三番四次将女人强塞于自己,他就愤恨无比,当初在河北时,因为没有足够与之抗衡的能力,他只有辜负了和阴丽华之间的诺言,娶了那郭氏。可是现在,刘扬这厮难道还欲再故技重施让自己立许素熏或者郭氏为后么?他做不到——他可以看在真定王室对他的江山的贡献,让郭氏、许氏一生富贵,可是皇后这个位子和他的江山,他是要留给阴丽华和他们的孩子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若是再一味的忍让,那么他就不是刘秀了! 而那些河北赤佬,只怕也更加会蹬鼻子上脸,连谁才是皇帝,谁才是这江山的主人也分不清了! 来到广德殿,果然是见刘扬三兄弟,刘梁、郭主、许素熏皆在。再望远一点,见竟是连阴夫人和阴识、阴兴也都在!刘秀顿时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那些人拜见过他后,刘扬即是问:“阴贵人呢?怎么没有和皇上同来?” 刘秀不悦地道:“这样早,她尚在休息呢!真定王有事情找朕,可是又能有何事找阴贵人?”复朝阴识望一眼,问:“阴乡侯你们怎也在此?” 阴识躬身正欲回应,刘扬却是插口道:“是我将阴乡侯和阴夫人他们请来的,主要是我今天要宣布的事情事关重大!相信不光是皇上,就是阴夫人听闻也是会大吃一惊的!” 这话让刘秀大皱眉头,阴识则是暗暗一惊。 刘扬继续道:“皇上还是让人将阴贵人请了过来吧,今天这事情就是为她而起,若是她不到堂,恐怕也好说。” 刘秀满脸的不悦,可是也不好发作——这时,见门口闪现一个人影,正是朱佑,还朝他镇定地点了点头。刘秀于是胸有成竹起来,向身边贴身的小黄门文炳道:“你去请了阴贵人过来,顺便再将郭贵人也叫过来。” “啊?”文炳有些纳闷——适才真定王一直是说的请阴贵人,怎么皇上会要将郭贵人也请了来呢?他面露疑惑,刘秀又是不耐烦道:“你听到没有?还不快去!” 文炳应诺而去。 在这等待的过程中,每一个都是心焦不已。大家都是猜测刘扬为什么要找了阴丽华来,刘秀又是为什么要将郭圣通也叫来。 不多时,两个女人同时到场,看得出她们也都是满心的困惑。 拜过刘秀以后,郭圣通瞧许素熏一眼,见对方向自己微微点头示意,便是知事情办妥。她面上不露玄机,却是向刘秀道:“这一大清早,皇上将臣妾们都请了来所为何事呀?” 刘秀并不回答,只是淡笑道:“给两位贵人赐坐。” 便有人送上两块垫子,红拂和绿衣分别将那二人扶至边上坐下。 刘秀自己回身至主位上落坐,才是向着刘扬道:“好了!真定王,如今阴、郭二位贵人皆已到场,有什么事情,还请开诚布公吧!”然,一见对方那老谋深算的猥琐样子,心中又是一凛——难道他所准备的是什么对丽华不利的事情么? 刘秀怎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见刘扬正得意洋洋的准备开口,便是当机立断插口道:“真定王且慢!朕也有一事要宣布!” 他忽然来这一手,让整个真定王室的人,包括郭圣通在内都是诧异不止。不过刘扬并不惧怕,他有王牌在手,不愁一会刘秀不会乖乖就范。当即笑道:“还请陛下先说!” 刘秀也不看他们那一帮人,向着门外高声道:“建义大将军,还不带人上来!” 便是听朱佑回道:“诺——”就见他领着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一见这众人,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走至刘秀面前时,双膝下跪,磕头道:“参......参见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他抬起头来时——郭圣通整个人便是僵住了——那......那人不正是年前在河北威胁过自己的陆成么? 郭圣通惊得整个人说不出话来,刘扬等人不认识陆成,却是能感到刘秀此举不善,私下里相互对视一眼。 陆成转脸瞧向郭圣通,从衣服的交领中摸出一大把的珠宝来,道:“郭贵人,这些都是当初你给小人的封口费,现在还给你!”说着真个上前将那一小堆金银珠宝摆在了她面前。 郭圣通整个身子僵直在那儿,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这一堆金银珠宝果然便是自己当初打发他的。郭圣通快速的镇定下来,在头脑中理清着眼前到底是发生了一切——当时自己在河北再遇陆成时,因为给惊得慌乱不止,没有当机立断将他斩草除根。而是在给了其一大笔珠宝后,才让刘梁从后跟去追杀,可是后来刘梁回复却是找不着人了。看来,当时自己会房间取珠宝时,那时自己所流露出的慌乱,就已经让刘秀上心了。可是他不动声色。原来......原来他竟是跟了上来让人半路将陆成给拦截了下来!原来......他竟是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的!这么多的日子中,他们看似甜蜜恩爱,可是他居然能将这个秘密一直在心中藏到现在!她原以为他对自己虽是没有阴丽华那么深爱,可是她在他的心里也是有一定的分量的。可是现在他就为了在真定王室的高压下,将阴丽华推上属于女人的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就这么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赤果果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剥掉,完全没有考虑到她,没有考虑到疆儿,没有考虑到她腹中的另一个小儿......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根本就毫不重要! 她瞧一眼那个坐在大殿正前方主位上高高在上心思慎密的男子,那个她真心深爱的男人,就像是瞧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他的冷漠、无情、自私,都是让她万分震惊——这难道就是和自己同床共枕了两年的男人么? 她心一下变得很冷,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