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锦绣华宫》
第一章 欠她的人，小心了！
马车的门帘被掀开，车厢内瞬间由灰暗变的明亮，叶菀有些不适应的眯起双眼，懒懒的问道，“到了吗？”
跟在马车边梳着双髻的丫鬟探进半个身子，声音明亮急切，“快点下车吧小姐，宫门外都站了好些人啦。”
叶菀嗔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抬起头，“语彤，这一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外面不比家里，说话做事要稳重，如果再有下次就回家去吧，留文馨一人跟我进宫。”
语彤瘪着嘴出了车厢，跟在另一边的文馨见状低声安慰道，“好了，小姐是吓唬你的，一会儿进了宫门可不能这么哭丧着脸。”
语彤闻言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叶菀摇了摇头转而看向宫门。
漆红色的宫门还是依稀记忆中的模样，威武的龙型石雕伫立两侧，显得格外庄严肃穆，粗大的门环经过无数次的摩擦，早已没了当初的光泽。
叶菀轻叹一声，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终于回来了，事隔十五年她借用另一具身体回到宫廷，那些欠她的，负她的，她都要一一讨回来。
见叶菀沉默不语，马车外的文馨提醒道，“小姐，接引的内侍来了，请您下车呢！”
叶菀回过神缓步走下马车，负责接引的内侍看了眼马车上的徽号，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小姐快着点，误了入宫的时辰奴才可不负责。”
小太监见叶菀的马车是商贾之家的徽号，面上不自觉的露出鄙夷之色，语彤看不过他怠慢的样子，想要教训几句，可想到叶菀方才之言，遂忍住没有开口。
这次选秀不同往年以官家女子为主，此次的秀女近半数都是来自民间商贾之家，南周建国不过刚十五年，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赋税征收有限，国库空乏，朝廷便想出了采选商家女子入宫的办法。
商贾人家虽然有钱，可在士农工商中地位却是最低的，咋一听到这个门路，都挤破了头要将女儿送进宫，想着若是女儿得宠，自己再顺便弄个官当，便可彻底摆脱商人低贱的身份了，不过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就算自家女儿才貌双全，也还得向朝廷交上一大笔钱才能有资格进入殿选面见圣颜，可就算见到了皇帝，能不能成为后妃也还是个未知。
不过商人最是喜欢投机，很多人都愿意冒险一试，可大多数人都只想到了好的一面，殊不知宫廷步步危机，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连累全家命丧黄泉。
文馨见没人注意，向小太监的衣袖里塞了个布袋，小太监暗中掂了掂份量立刻喜笑颜开，“姑娘们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叶菀上前一步微笑道，“公公说笑了，宫中藏龙卧虎，我们这些民间女子怎么敢说是大户人家，一会儿进了宫门还得公公多提点呢！”
第二章 一阵骚动
“小姐说哪的话，这都是奴才份内的事，小姐品貌端庄，必会入选的。”小太监摸着袖中份量不轻的银两，态度也好了很多，心想这商贾人家出手可真大方，一扫没被分派来接引官家小姐的郁闷。
“那就承公公吉言了。”叶菀微笑颔首，在内侍的引领下与其它待选秀女一起站在角门外等待。
宫门一共分为五座，中间那座最宏伟的只有正统的皇家之人才有资格出入，正门两侧稍小一些的边门是给大臣们和一般的皇亲国戚用的，而待选秀女只能和宫人一样从最外侧的角门入宫。
叶菀看着正中央足有三丈高的宫门，记忆恍惚回到了十五年前。
“萱萱慢点！”巍峨的宫门前，身穿金冠银甲的少年看着跑在前面的少女，眼中荡出无尽的温柔，与盔甲泛出的戾气形成鲜明对比。
紫衣少女回过头做了个鬼脸，调皮道，“才不，我要第一个走进这座宫门，从今天起这座宫殿就是我们的，整个天下也是我们的！”朝阳映在少女身后，周身散发出柔和的光。
那天的朝阳与今日一样，明媚温暖，回想起来，那一刻的少女一定美极了，只是在心爱之人的眼中却不再是唯一。
叶菀看着眼前物是人非的景色，自嘲的一笑，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天真的以为只要相爱一切都可以分享，甚至是皇权。
开～～宫门内传出悠长的声音，角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所有人都屏气凝声，在内侍的指引下有序进入。
秀女殿选的地方是坐落在皇城内围西南角的聚荷宫，共有一个主殿和东西两个偏殿，东偏殿供官家女子等候宣召，叶菀则和所有商家女子在西偏殿等候，她记得聚荷宫在前朝住着一位不得宠的嫔妃，前朝覆灭后，那个嫔妃一把火烧了宫殿，也把自己烧死在里面。
如今的聚荷宫已经重修，再也不见当年的惨烈，也甚少有人还记得那个贞烈的女子。
叶菀抚摸过漆得鲜红色的廊柱，触手冰冷沁心，与整座皇城一样，没有丝毫温度，她的心也从重回故地的激动中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注意殿中其她秀女的品色资质。
突然，长廊尽头一阵骚动，原本无精打采的语彤一下来了精神，抻长脖子去看，若不是叶菀事先有吩咐，她早就蹿过去看热闹了。
先前引领的小太监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叶菀身边点头哈腰的说道，“小姐不比理会，是两家的秀女拌嘴，小门小户就是不懂规矩，小姐是大家出身，日后进了宫也要离她们远些，免得平白招惹是非。”
叶菀转头看向小太监，饶有趣味的一笑，“你怎么样知道我是大家出身？”
小太监面露得意，微挺了腰身说道，“奴才六岁入宫，在宫中见到过不少好东西，小姐这身衣衫虽然素净，可料子却是极为珍贵的玲珑玉锦，您头上的八宝海棠净玉钗，更是连宫中都少有的宝贝，小姐的气度也与其它秀女不同，就是同官家女子相较也毫不逊色，奴才以为小姐今日必定入选。”
叶菀将头上的玉钗摘下拿在手中把玩，这根钗的颜色样式都不起眼，若不是识货之人根本不会注意，参选的秀女大多打扮艳丽，装饰也多以色泽鲜艳的牡丹芍药为主，叶菀站在其中丝毫不出彩。
叶菀打量了小太监一番，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
第三章 取消选秀资格
“奴才进宫时年纪小不记得叫什么了，宫里的人都叫奴才小豆子，奴才身份卑微没有靠山，一直做些清扫庭院的活，上不得台面。”
叶菀微蹙蛾眉，心中明白小豆子是想巴结她，可她并不讨厌，宫中之人没有不势力的，更何况小豆子身世不好，想为自己找靠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好我记住了，如果今日果真入选，这只玉钗便赏给你。”说罢将玉钗重新戴好。
小豆子一时惊呆，入宫这么多年，别说是赏赐，就连正经主子他都没见过几个，这么大的赏赐就算皇后出手也不过如此了。
再看向叶菀时，小豆子的眼神明显发生了变化，之前他说的大多都是看在那一袋赏银上的奉承话，可现在他真心希望叶菀能入选，不仅仅是因为那只玉钗，他心中隐隐觉得眼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小姐日后会有大做为，并且能成为他的靠山。
“吵什么！”尖锐的嗓音突然在偏殿响起，叶菀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不知何时站在了偏殿门口。
小豆子微缩下身体，显得有些畏惧，低声提醒道，“这是皇上身边的张景瑞公公，宫中资格最老的内侍，连皇后也要给他三分面子，这回那两个吵架的可惨了！”说完还用力咂了咂舌。
叶菀嘴角微扬，这不是当年最爱叫她丫头的瑞伯伯吗？那个满面慈祥的瑞伯伯何时竟变的如此凶神恶煞了。
张景瑞没有注意到含笑看他的叶菀，甚至也没有看那两个拌嘴的秀女，只是对身后跟着的随从说道，“拖出宫门，取消选秀资格！”
两个秀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几个年轻的内侍七手八脚的拖了出去，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在宫中一个有些地位的奴才竟能轻易主宰她们的命运，待想起来哀求时，已被拖到了回廊之外，隐隐约约的哭求声传进偏殿，所有秀女都噤若寒蝉，低着头畏缩的站在一边，已经隐隐的明白，踏进这座自己就再也不是家中娇生惯养的小姐了。
张景瑞冷眼扫过偏殿内的秀女，冷冷的说道，“想要在宫中安身立命，就把你们的小姐脾气收起来，若是惊扰了主子，可就不是撵出宫这么简单，哪日若是害了全家的性命，别怪没人提醒过你们！”
众人都还惊魂未定，叶菀却若无其事的福身应道，“民女谨遵公公教诲。”
张景瑞似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叶菀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起身自顾自的站在一边沉默不言，自她重生起便计划着入宫这一天，对宫中的规矩自然是烂熟于心，在宫中无论是嫔妃还是宫人都有品阶，就算她今日有幸能入选，可是以商家之女的身份顶多只能封为正七品常在，而像张景瑞这样的大太监至少也有五品封制在身，自然有权处置尚未入选又没有靠山的秀女。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轮到叶菀进殿面选，殿选是八人一组，和她一起的是同来自江南的商家秀女。
站在殿门外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但却很模糊，秀女们都屏气凝神想要听的清楚些，突然里面传来一声瓷器迸裂的脆响，紧接着一个低沉尖锐的声音说道，“放肆！皇上面前启容你胡言乱语！拖出去，仗责二十。”
里面的声音还没落，殿门被“啪”的一声推开，内侍面无表情的架着一个衣着花俏的女子往外拖，女子的面容已经惨白，连厚重的妆容也掩盖不住，挣扎着喊道，“皇后娘娘饶命，民女知错了，娘娘饶命！”
第四章 没教养的贱蹄子
一个品级不高的小太监站在殿门前，啐了一口，“没教养的贱蹄子！”说完鄙夷的看向叶菀等人，一个胆小的秀女竟吓得跌坐在地，嘤嘤的哭了起来，小太监嘴角一勾，心里仿佛痛快极了，可瞥到叶菀静如止水的眼眸时，心中不知怎的一凜，在毒辣的日头下竟有些发冷。
小太监不愿示弱，下巴扬起道，“看什么看！一会儿进去都小心着点，惹了主子不高兴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站在叶菀身边，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蓝衣秀女，拉了拉叶菀的衣袖，怯声道，“姐姐我怕，可不可以不进去。”
叶菀不屑的瞥了眼坐在地上哭泣的秀女，将蓝衣秀女拉到一旁，柔声安抚道，“没什么好怕的，一会儿皇上问什么就答什么，别多话就行了，我叫叶菀，是苏陵叶家的，你叫什么？”
蓝衣秀女兴奋的拉起叶菀的手，瞬间把方才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原来姐姐就是苏陵叶家的小姐，我叫李芙妹，是苏皖商会李家的，我家的生意没有姐姐家的大，姐姐一定没听过吧。”
叶菀莞尔一笑，“李家的生意是没听说过，可李家的小姐却是如雷贯耳呐，这苏皖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李芙妹羞涩的低下头，噘嘴道，“姐姐竟笑话我，我可不干，要说如雷贯耳，苏陵叶家的大小姐在江南谁人不知，听说姐姐十三岁时，慕名提亲的人就日日从街头排到街尾呢！”
叶菀笑着嗔了她一眼，抬头看向天际，“都是讹传罢了，提亲的人倒是有几个，可有哪个不是为着叶家的名声去的！”
李芙妹有些疑惑的看着叶菀，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联姻不就是为了让家族得到最大的利益吗？就像父亲送她入宫一样，日后若能得宠，整个家族便都能高人一等，再也不会因为商贾的身份为他人不耻。
可李芙妹不知道，前一世的叶菀身为开国大将定北侯之女，身份是何等尊贵，可那时的她并没有如一般的世家女子骄纵跋扈，今日重生于商贾之家，亦不会妄自菲薄，因为她知道只要进入这座宫廷，身世就会成为过去，一切都要靠自己重新争取。
一阵悠长的吱嘎声，聚荷宫正殿的大门再次打开，之前进去的秀女鱼贯而出，神色皆不大好，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看来是被方才的变故吓到了。
叶菀和其她秀女自觉排成了一排，只有那个坐在地上哭泣的秀女吓得腿软站不起来，负责殿选的管事太监急得团团转，他在宫中虽然管点事，但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有上面的受益不敢随意发落待选秀女，可如此失仪之人实在不宜面圣。
正当管事太监为难该怎么办时，叶菀轻迈莲步走上前，福身道，“公公不必如此为难，今日虽不是节庆，可也是圣上亲选宫嫔的大日子，如此哭哭啼啼已经是殿前失仪，即使逐出宫门也是应当的，公公要是一时心慈放她去面圣，可她若冒犯了皇上，追究起来公公恐也难逃罪责。”
管事太监打量了叶菀一番，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和其她秀女似乎很不一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今年的秀女因为有很多民间女子，资质良莠不齐，可像叶菀这样心思缜密落落大方的，即使在官家秀女中也少有。
见管事太监一直盯着自己看，叶菀面带笑容的低下头，察觉到失态，管事太监清了清嗓子，躬身道，“都是奴才的不是，让小姐费心了，奴才这就去处理。”说罢向身后的年轻内侍使了个眼色。
第五章 获赐封号
看着被拉出去的秀女，叶菀的心中顿时轻松不少，像这种没有承受能力的人，若真入了宫，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终老一生，还不如嫁到平凡人家，一生相夫教子平静度日，今日她也算救了那个秀女一命。
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叶菀这样的心思，看到被内侍拖走的秀女，心下不禁寒凉，对叶菀也多了份惧怕，下意识的与她保持了距离，连心思单纯的李芙妹眼中也显出了一丝异样。
看见秀女们的反应，叶菀无所谓的笑了笑，她做任何事都不会在乎别人的品评，更不会在意他人的目光，在宫中生存最重要的是达到目的，其它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无足轻重。
内侍特有的尖锐嗓音在耳边响起，叶菀抬手抚上发髻间的海棠玉钗，双眼如凝霜般看向阴暗的殿内，默默道，“玄哥哥，但愿你还记得，十五年前东山峭壁上的那株海棠。”
“小姐，可以进殿了。”见叶菀有些走神，管事太监小声提醒，叶菀微微颔首踏入殿门，留下一脸疑惑的管事太监，虽然只有一瞬间，可他却清楚的看见了叶菀眼中的不屑。
华丽的宫殿中央，伫立着一鼎镂空雕凤香炉，炉体用赤金打造，镶嵌无数颗宝石光华夺目，袅袅青烟从炉中缓缓升起，一股梨花的清甜充斥着整座殿宇，让人心神宁静。
叶菀深吸了一口气，余光瞥向殿首，在宫中地位低下的嫔妃和宫人不能直视帝后的容颜，殿中除了坐在珠帘后面的皇帝和皇后，所有人皆低头敛声，大气也不敢出。
余光扫过珠帘后端庄雍容身着凤袍的女子，叶菀心中不由得冷笑，沈千依啊沈千依，能将诺大的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这些年还真是长进了不少，也不枉前世几年的教诲，你的真面目究竟是十五年前娇弱顺从的小家碧玉，还是如今执掌封印雷厉风行的一国之母呢？”
一张胆小惊慌的女子面容在脑海中闪过，叶菀只觉得无比厌恶，可心中却又自嘲，天下有哪个男子不喜欢那幅娇滴滴的模样，她只恨当年为什么没有一点察觉，她是多么信任眼前这两个人，可他们却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几乎魂飞魄散。
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叶菀松开紧握的双拳强行稳住心神，收起心中的恨意后和其它秀女一同行礼参拜。
跟随着礼官点名秀女们一个个走上前报出姓名家世，珠帘后的人许久没有动静，似乎都不是很满意，直到李芙妹走上前，沉默的珠帘后终于传出一声轻笑，“这丫头生的真有灵性，长得也有福相，皇上看着可好吗？”
阔别了十五年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叶菀心中一阵彷徨，十五年的煎熬仿佛青烟一般瞬间消散，突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还未从迷茫中解脱出来，珠帘后又传出低沉没有一丝感情的男声，叶菀的心也随之一震。
“皇后你就看着办吧！”景玄冷冷的说道，低垂着眼帘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六章 如梦初醒
沈千依在心中叹息，看着坐在身侧的景玄，陌生感再次袭来，这位南周国的帝王也是她的夫君，本应是最亲近的人却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温度，甚至连陌生人也不如。
偌大的宫殿一时陷入沉默，让人感到不安，立在凤座旁的宫女轻唤了声“皇后娘娘”，沈千依才如从梦中醒来一般，恢复一成不变的端庄，笑着问向李芙妹，“你是哪里人士？家父是谁？”
李芙妹毕竟年纪尚轻心中没那么多顾虑，听了皇后的夸奖后雀跃的回道，“民女是江南苏皖人士，家父乃是苏皖商会会长李延年。”
沈千依赞赏地点了点头，“性子倒也大方乖巧，不如就封为正八品采女，皇上觉得可好？”
景玄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礼官立刻大声宣道，“李芙妹留用，封正八品采女！”
李芙妹立刻跪地谢恩，“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见李芙妹留用，秀女们地神情活跃起来，似乎看到了入选地希望，可接下来地几个却都没有得到皇帝和皇后地青睐，最后只剩下叶菀一人。
随着礼官的唱和，叶菀上前一步微掀裙摆跪地叩首道，“民女叶菀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福，皇后千岁安康。”
叶菀的从容和落落大方成功引起了帘后之人的注意，沈千依语气温婉的问道，“苏陵叶家？你父亲可是叶家族长叶伦德？”
“正是家父。”叶菀恭敬的答道。
沈千依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父亲很好，为朝廷办事尽心，每年运进宫的茶叶和丝绸都属珍品，叶家的女儿也懂事端庄，不愧是苏陵的大世家，就是比小门小户家的孩子大方知礼。”说罢看向一直沉默的景玄。
“皇后娘娘谬赞，能为朝廷办事是叶家祖上积来的福气。”叶菀依然恭敬的半伏着身子，只是低垂的眼帘中不期然的闪过一丝精光，虽然在和沈千依说话，可她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坐于沈千依左侧的景玄身上。
景玄半合双目，慵懒的倚靠在金座上打量跪在珠帘前的叶菀，甚是随意，仿佛没有多少兴致，可目光移到叶菀发髻间的海棠玉钗时却突然挺直了身背，好像下一刻便要冲出去似的。
注意到景玄的变化，叶菀微微翘起嘴角，看来她的玄哥哥并没有完全将她忘记，前世她也有这样一只玉钗，是景玄亲手戴于发间从不离身，在被推入修罗阵时随她的身体一起化为乌有。
叶菀的心中止不住的发出阵阵冷笑，今日再见这只玉钗你们一定很震撼吧，当年推我入阵之时可曾想到我还会回来？
发现景玄的反常沈千依也立即注意到了那只玉钗，嘴唇瞬间颤抖的说不出话，只紧紧的拽住景玄的袖袍生怕他跑掉了似得。
景玄根本无心理会沈千依，口中喃喃的唤出了多年埋藏在心中不敢提及的名字，“萱萱！”
虽然声音极微，可叶菀自重生后便跟随师祖修行，听力异于普通人，一字不漏的收入耳中，本以为早已从前世解脱出来，可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心还是抽痛起来，前世的记忆如洪水般呼啸而来，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听到景玄的惊呼沈千依周身瞬间冰冷，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冰封一般动弹不得，十五年不曾呼唤过的名字，她以为景玄早已忘记，不想竟依然深深的刻在心中。
沈千依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神色恢复如常后笑着说，“样貌品相倒都是上乘，只可惜是商家女子，初入宫闱封制不宜太高，皇上说是不是？”
景玄眉宇微簇沉默不语，就当众人都以为叶菀已无入选希望时突然开口说道，叶菀，封正七品常在，赐封号萱。
礼官先是一愣，但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深知，凡是涉及到宫廷内闱之事决不可显露个人态度，随即毫无表情的高声唱和，昭示宫闱。
能在殿选时获赐封号的，大多是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贵家的秀女，在民间秀女中叶菀还是头一个，一时间引来殿中无数人侧目。
第七章 让人刮目相看
可叶菀却没有显现出众人预料中的欣喜，只淡淡的叩首谢恩道，“谢皇上皇后恩典。”
声音平静的如一汪清池，让众人不禁刮目相看，只觉得她深不可测。
其实就算景玄想不起那只海棠玉钗，凭叶家的财力和叶菀的德行相貌，入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叶菀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欣喜的。
回到西偏殿，早有内侍将叶菀和李芙妹入选的消息宣告众人，见她们二人回来，众人都不自觉的让出路来，无数道羡慕嫉恨的目光夹杂在一起，让人不由得脊背发凉。
小豆子第一个推开众人跪地恭贺，“奴才恭喜萱常在，李采女！”其他人也跟着跪地相迎。
乍然见到这种排场，李芙妹有些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叶菀只是微微一笑，挥手示意众人起身，摘下发间的玉钗递于小豆子，“我说过今日若能入选这只玉钗便赏给你。”
小豆子搓着发热的掌心想接却又不敢，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玉钗，嘴上却恭维道，“萱常在资质出众，入选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奴才怎敢居功。”
叶菀将玉钗随意丢在身旁的角桌上，发出清脆的咚声，仿佛在丢弃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看的小豆子心中一颤，生怕那支价值不菲的玉钗碎成两截。
文馨见状拾起桌上的玉钗，双手奉给小豆子，“公公安心收下就是，我家小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这种物件在我们叶家要多少有多少，公公不必觉得心中不安。”
小豆子又推却了一番才诚惶诚恐的接过，“奴才谢萱常在赏赐，日后常在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奴才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叶菀似有深意的微笑道，“你今日的话我记得了，公公日后也不要忘了才好。”
小豆子惶恐的伏地磕头，“奴才不敢！”
不知为何他对眼前这个美丽柔弱的女子有了丝敬畏，直到叶菀离开也没敢再抬头看上一眼，只觉得手中的玉钗似是烫手的山芋一般让他坐立不安。
入选的秀女需先返回家中等待圣旨册封后才能正式入宫成为嫔妃，而家中路途遥远的秀女则被安排在华都城外的皇家别院小住，另派宫中有资历的教引姑姑教习宫中礼仪。
女人多的地方各种消息总是传的特别快，叶菀在皇帝面前得了封号之事仿佛一瞬间便人人皆知，别院的管事破例为她安排了一处小院单独居住，就连宫中派来的教引姑姑也只负责教导她一人，这种待遇除了少数几位达官显贵家的小姐，再无人能及。
夜幕降临，语彤将屋中的灯盏一个个点亮，面上洋溢着喜色，还在为叶菀得了封号的事兴奋不已。
文馨捧了一盘水果从外面进来，笑着说道，“小姐快来尝尝，这些都是西域进贡的瓜果，听管事说一共就得了几盘，除了东苑的几位官家小姐，只咱们这儿有呢！”
语彤登时两眼放光，凑到近前盯着盘子里的瓜果直咂舌，“天啊！这么大的葡萄我还从没见过呢！小姐还没进宫就有如此厚待，若进了宫那还了得，还不得日日山珍海味锦衣罗缎。”
叶菀哼笑一声，“是啊！还没进宫就如此惹人侧目，进了宫不知又要招来多少非议。”
文馨和语彤对视一眼，正想着要如何开解，门外却传来一阵笑声，“姐姐歇下了没？”
第八章 你还真猴急
听出是李芙妹的声音，叶菀赶紧起身说道，“哪会这么早就睡下，快进来吧！我正想找个人说说话呢！”
李芙妹一蹦三跳的跑进来，拉住叶菀说道，“还是姐姐这里好，又安静又宽敞，不像我们那一个院子住四个人，光听着她们拌嘴了。”说着向后招了招手，跟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这是我的婢女叫云儿。”
叶菀打量着叫云儿的婢女，竟和李芙妹有几分相似，虽然尚显稚嫩可白若凝脂的皮肤和一双如水般灵动的眼睛，已能预见是个美人胚子，用不了几年便会出落的亭亭玉立。
在宫中婢女的样貌太突出是大忌，不知李家为何要为李芙妹挑选这样一位贴身婢女，虽然感到疑惑可叶菀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看云儿一眼，在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前她绝不会管这份闲事。
李芙妹一边吃着进贡的瓜果，一边抱怨自己那里条件简陋，同住的秀女不好相处，叶菀笑而不语只是默默地听着。
大概是说累了，怨气也发泄的差不多，李芙妹喝了一口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半天竟是我絮叨了，姐姐不会嫌我烦吧？”
叶菀将桌边的芙蓉奶糕推到她面前，笑着说，“怎么会？这里只我一人独居，无聊得很，你若觉着住的不顺心，不如就搬来我这吧，闲时也能一起说说话。”
“真的吗？姐姐真的想让我搬过来住？”
“那当然，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吗？”
李芙妹拉起叶菀的手，撒娇道，“当然不是，姐姐对芙儿最好了，那我今晚就搬来好不好？我有好多话要对姐姐说呢！”
叶菀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你还真猴急，这虽不是什么大事可也得和别院的管事说一声，你今晚先回去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等我的消息就是了。”
送走李芙妹后叶菀独自走到屋前的小院，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抬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院中繁花遍地，香气随着微风徐徐而动，叶菀既不赏月也不赏花，只是呆呆的立在月下若有所思。
文馨从屋中取了披风为她披上，说道，“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夜间风凉还是快些回屋吧！再过几日就到入宫的日子了，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叶菀微微一笑，拉起文馨的手一同回屋。
文馨和语彤自幼便在她身边伺候，情意非同一般，也是她最器重的两个丫头，文馨为人细心谨慎，语彤则机敏伶俐，两人正能互补，于她以后入宫行事也会颇有助益，只是她们毕竟年纪尚轻，需要磨练的地方还很多。
夜色渐浓，叶菀卸下发间零星的几个珠钗准备休息，语彤在一旁边将首饰收到饰盒边嘟囔，“小姐今个儿出手也太大方了，那玉钗价值不菲呢！怎就便宜给了那个势利小人？”
叶菀瞅了她一眼，说道，“价值不菲也只是身外之物罢了，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他以后帮不到我们？”
语彤不屑的撇了撇嘴，“一个低等内侍能帮上咱们什么？”
叶菀有些不悦，将角梳掷到妆台上，当的一声，吓得语彤一凛，文馨忙上前说道，“语彤，怎么这么不懂事，又惹小姐生气。”
叶菀轻叹一声，“我哪里是生气，我是为你们担心，如此口无遮拦怎么在宫中存活？得罪个内侍倒无妨，可得罪了哪个主子，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第九章 是我太心急
语彤心中有了一丝惧意，知道自己说话鲁莽了，双膝跪地脸颊轻附在叶菀的膝间，说道，“奴婢知错了，以后一定改。”
叶菀见她委屈的模样，心中生出怜悯，“算了，是我太心急，你们还这么小哪能懂得宫中那些龌龊事，只是得记着，宫中人心叵测不要轻信任何人，也不要轻易说出自己得想法，我只是一个低等宫嫔，再不是叶家大小姐，宮里比我地位高的人数不胜数，你们说话做事都要谦卑谨慎，莫不要惹祸上身。”
八月初七是难得一见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天气也格外晴朗，蓝天碧水相映，一切都显得悠然从容，这一天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一登荣华的日子，又是多少女子阔别亲人情郎的噩梦。
所有入选的秀女在祥云殿接受册封后，由宫人引领到各自的居所当中。
叶菀被分居在聚荷宫南面的宸佑宫中，是一个偏僻的所在，宫室多年未曾修葺，一进门便隐约透着一股子霉味。
语彤边走边捂着鼻子抱怨道，“还以为宮里到处都金碧辉煌呢，怎么这般光景，还没家里好呢！”
引领宫人的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意，说道，“金碧辉煌的地方当然有，只不过是给皇上和各位娘娘住的。”
文馨和语彤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心中气急了宫人的势利，可见叶菀从始至终都面不改色，便也不作声，那个宫人以为她们是怕了，神色更加得意起来。
来到将要入住的地方，叶菀抬头看向院门上方的牌匾，写着紫竹轩三个大字，字体随意洒脱给人以悠哉之感，虽然院落地处偏僻外观也有些破旧，可只这三个字便让叶菀打心底里喜欢。
门内盈盈走出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见到叶菀齐声下跪道，“奴婢见过萱常在。”然后又一一报上名字，小的叫霏儿和大的叫秋言。
文馨微微蹙眉，上前打了赏后问道，“这紫竹轩里只有你们两个伺候吗？”
霏儿似有些惧怕的缩了下身子，就差没躲在秋言身后了，秋言倒是大大方方的回道，“紫竹轩多年未有嫔妃居住，一直都是我们负责打扫，按宫中规制常在身边应有六名婢女和两名内侍，可今年入宫的嫔妃人数较多宫人不够差遣，所以多数嫔妃的宫中都是缺人的。”
叶菀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心中自然知道，宫中缺人只是秋言顾及她颜面的说辞，人手恐怕在早让尚宫局调到位高得宠的嫔妃那里伺候了，如今才只是开始，日后被克扣的地方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走进院落，几树梨花映入眼帘，洁白的花朵煞是喜人，院墙周圈由青竹环绕，满园花草葱郁地上却难见掉落的叶子，可见打扫此处的宫人勤勉细心，叶菀赞赏的看向秋言和霏儿，让文馨再次打赏，两人对叶菀也添了一份好感。
紫竹轩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宫室分为正殿和后殿，正殿是见人和迎接圣驾之用，后殿包括寝殿，小厨房和宫人休息的屋室。
正殿中只有几张摆放整齐的桌椅，墙壁上挂了一幅不知是出自谁手的秋雁图，虽无华丽之处倒也清心淡雅，叶菀没有在前殿多做停留径直走到后殿。
寝殿中是意料之中的简朴，只有一些起居必备的陈设无任何多余花哨的东西，想来尚宫局对她这种微分低微的宫嫔也不肖多花心思。
一股淡淡的花香萦绕鼻间，叶菀环顾四周，发现空荡的角落里摆了数瓶新鲜的插花，花色淡雅与屋中的摆设相称，显然是花了些心思的。
第十章 妄想欺瞒常在
见叶菀面露喜欢之色，秋言和霏儿心中都松了口气不再似一开始拘谨小心。
趁着叶菀稍作休息的功夫，语彤和文馨在紫竹轩中转了一圈，还未进寝殿便听到语彤委屈的抱怨声，“这里怎么住人啊？寝殿那么小不说，小厨房都没个巴掌大，还没咱们叶府给下人用的厨房好呢！”
听到语彤的抱怨，在寝殿里伺候的秋言和霏儿面上登时挂不住，跪地道，“奴婢们自入宫便只负责扫洗，从未真正伺候过主子，若有布置不周之处还望常在不要怪罪。”
语彤本是无心之言没想却让她们如此惊战，心中懊悔不已，忙扶起她们道，“瞧我这张嘴真是欠抽，我这人说话有口无心，你们可别当真啊！”
见二人还有些惊疑不定，叶菀含笑说道，“语彤就是这样，你们别往心里去，其实进宫之前我已经预料到会是这种境遇了，你们也不必刻意隐瞒，再说这种事情瞒也是瞒不住的。”说罢看向语彤，“叫你不要乱说话总是记不住，再有下一次小心我拿针线将你的嘴缝起来！”
满屋子的人都被逗乐，紧张的气氛顿时无存，只有语彤撅着嘴满脸委屈的说道，“小姐真是的，也不说给奴婢留点面子，让人家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啊！”
文馨佯装意外的说，“哎呦！我们语彤长大了呢，都知道要面子了。”语彤登时红了脸，低头用力搅着手中的丝帕。
最后还是秋言替她说了话，“文馨姐姐就不要再为难语彤姐姐了，都怪奴婢们眼光短浅不懂事，不知常在早已明白宫里的这些事，还妄想要欺瞒常在。”
“还是秋言好，小姐和文馨就知道欺负我。”语彤亲密的揽过秋言示好，秋言一时不适应，闹了个大红脸。
大家又嬉笑一阵后，叶菀看了看外面天色，问道，“快到参拜主位娘娘的时辰了吧？”
秋言福身答道，“宸佑宫中并无主位娘娘，位分最高的是住在长春阁里的李顺仪，常在无需按主位娘娘的礼仪请安。”
按宫中规制只有正三品贵嫔以上才能成为一宫主位，而宸佑宫却只有一个从四品的顺仪，还是从四品中最末的一等，由此可见宸佑宫是何等的偏僻简陋。
新进宫嫔依例没有资格面见皇后，所以只需向自己宫中的主位娘娘请安即可，宫中有名分的嫔妃成百上千，只有成为一宫主位或是极得皇后喜欢的嫔妃，才有资格日日晨起到皇后的凤仪宫请安，在宫中这被视为一种荣耀。
叶菀遣了秋言去看看其她请安的妃嫔到了没有，两驻香的功夫秋言急急的从外面回来说道，“嫔妃们已经去了大半，常在现在动身吗？”
叶菀点头默许，在镜前略整了整妆容后便要起身。
霏儿捧着一盒首饰问道，“常在就这么去吗？今日第一次请安，其她嫔妃一定都精心装扮的。”
秋言轻扯霏儿的衣袖，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话。
叶菀微笑道，“无妨，你们与我相处时日尚短，不了解我的脾性也在情理之中，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文馨接话说道，“我们小姐自小就不喜欢繁复的装饰，只要不失礼仪便能简就简了。”
秋言了然的点了下头，“常在天生丽质，倒也无需再费心装扮，依奴婢看那些金玉俗物反而会遮了常在的光华。”
叶菀暗叹秋言心思机敏是个可栽培的人，不过在没有摸清底细之前她不会表露出任何想法。
“奴婢还有一事禀报。”秋言看了眼院门接着说道
第十一章 妖媚少年
“方才的接引宫人还未离去，像是在等赏钱，常在看奴婢是不是将她打发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想要赏钱？不给她一顿板子就不错了！”语彤说着一脸愤色的扭身出门去撵那引领宫人。
文馨想要拦她，一直和颜悦色的叶菀却显出凌厉之色，冷哼道，“让她去！我虽位分不高可也不能由着一个卑贱的宫人欺辱，不给她点颜色还真当咱们都是软柿子呢！”
秋言和霏儿相视一笑，心里皆是欢喜，对叶菀的亲近中也多了丝敬佩，以前她们在宫中没有主子依靠，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指使她们干活，如今有了主子便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受人欺凌，若叶菀日后能飞上枝头那她们也会跟着有出头之日，这在从前是想也不敢想得事。
为了让文馨和语彤尽快熟悉宫廷，叶菀将她二人一起带了出来，又让秋言领路，四人缓步向李顺仪居住的长春阁进发。
一路走来，眼见宸佑宫里的亭台楼阁大多陈旧失色，仅有的几处假山池塘也没有半点生气，有的甚至泛出臭味，文馨眉头紧蹙，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叶菀避开路面上湿滑的青苔，心中为叶菀抱屈。
叶家在江南是首屈一指的商贾大家，各个商业领域皆有涉猎，每日进出的金银都有万数之多，叶菀是叶家唯一的嫡出，加之性情强势对叶家的生意有所掌控，地位仅次于叶家掌舵人叶伦德，连江南商会的长老也要给她几分颜面。
可如今进了宫，吃住条件差不说，还要处处看人脸色，想起这些文馨心中像堵了铅块一般难受。
语彤还沉浸在教训了势利宫人的兴奋之中，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如何神气，直到文馨明显表现出不悦才住了口，安静的跟在后面。
走进一条回廊，已经可见长春阁的屋脊，叶菀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回廊的拐角处被一枝斜伸进来的树杈挡住了视线，叶菀走在前面欲弯腰钻过，却不想另一头也正有人要过来，两人都没有防备头顶头的撞在了一起，叶菀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眼前登时黑了下来，身体急速向后跌去，听见身后几个丫头的惊呼，心想皮肉之苦定是躲不过了。
正咬牙准备受这一痛时，后腰突然被大力撑住，止住了跌势，叶菀以为是身后的文馨将她撑住，不禁松了口气，可当眼前的黑色褪去后，竟赫然看到一张甚是白净俊俏又有些妖媚的男人面孔近在眼前，回头看去才发现原来那几个丫头惊呼并不是因为她跌到，而是因为看见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个个一脸的花痴相就差口水没流下来了。
叶菀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管教不严，遂面露厌恶快速跳离妖媚男人的魔掌。
看见叶菀神色间的厌弃，妖媚男子似有一瞬的怔愣，不过又马上恢复了常态，躬身行礼道，“小生鲁莽让姑娘受惊了。”动作温文有礼，可却让叶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小生和姑娘这种称呼在宫中实在是不合时宜。
叶菀什么也没说，只微福了下身转身便走，直到走出很远才压低了声音问向秋言，“刚才那个人是谁？看起来并不象内侍，怎么能在内宫自如行走？”
秋言笑着答道，“常在有所不知，这是咱们南周国大名鼎鼎的天师啊！经常出入内宫为嫔妃们讲道祛邪的。”
听到天师两个字，叶菀的面色突然灰暗，前世她便是死在天师亲授于景玄的修罗阵中，那种挖心钻古的痛她决不会忘，只是那时的天师尚是一个满头白毛的糟老头，老头身边还总跟着一个不男不女的小子。
不男不女？难道是他！叶菀心头突地一震。
第十二章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见她神色不对，文馨担心的问道，“怎么了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叶菀像是没听到一般，抓起秋言的手臂问道，“那个天师是不是叫蓝雪衣？他这么年轻怎么有资格成为天师？”
秋言被唬的一愣，紧忙答道，“天师的本名是叫蓝雪衣，是前一任老天师唯一的入室弟子，十年前他在天授台击败了老天师，成为四荒大陆最年轻的天师，起初还有别国的天师不服气来挑战，可都败在了咱们蓝天师的手下，渐渐的大家也都心服口服了。”
叶菀随处找了块廊凳坐下，慢慢从震惊中平静下来，回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尚矮她一头的美少年，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终有一日我要成为四荒大陆上最厉害的天师。”
她一向认为男人的皮囊太过妖媚定会比女人更加祸水，所以对于这种男人第一眼便不会有好印象，更何况是这对亡国被俘的天师师徒。
叶菀幼年便被父亲送到紫云山修习道法，因为天资聪颖被师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十几岁时就已名震天下，一般的天师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可景玄却没有依她的意思将前朝大臣遣散，而是将他们之中有能之人留下来继续任用，其中便包含天师师徒，那是景玄第一次没有听从她的建议，也是她前世枉死祸端的开始。
人心总是最善变的，尤其是在利益面前，无论怎样的盟誓都会变得无比渺小脆弱，可那时的她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想起前世活着时风华无限，死后却让全家都落了个乱臣贼子的罪名陪自己一起葬送了性命，风华也早已随风散去被世人遗忘，叶菀心中无尽悲凉，面上却展出了一抹极灿的笑容，不知是嘲讽自己的痴傻，还是世态的炎凉。
见叶菀哑然失笑，像是魔怔了一般，文馨担心的问道，“小姐，难道您认识那个蓝天师吗？”
叶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再回到这座宫廷必然会受到不小的震动，虽然早有准备，可接二连三的冲击还是让她疲惫不堪。
振作了些精神，叶菀起身抚平压皱的衣襟，说道，“走吧，别让李顺仪等久了。”
秋言见她面色不好，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常在若是身上不舒服不去请安也行，李顺仪不是主位娘娘，您只需遣人告知身体不适便可，想来李顺仪也不会为难您的。”
叶菀笑看向秋言说，“难得人整个宸佑宫的人都在，不去看看以后可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秋言立刻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宫中的女人虽表面和睦，可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多了解对手一分自己便多一分胜算。
转过回廊是一片开阔地，叶菀正要走过却发现一个白衣女子蹲在树下，一动不动。
在宫中穿白是大忌，只有皇帝皇后或是太后殡天时才允许穿白衣祭奠，若在平时穿戴大有诅咒皇帝的嫌疑。
叶菀脚步微顿想要过去查看究竟，却被秋言拦了下来，“常在不要理她，她是住在松青阁的孙美人，几个月前孩子小产后就有些精神失常了，她经常这样穿着白衣在宫里游荡，按理说早应该被关进冷宫的，可皇后念在她也尽心服侍过皇上，便寻了个僻静处给她居住，天师每隔几天就会来为她祛邪。”
第十三章 拜见顺仪
叶菀在心中轻叹，又是一个可怜的伤心人，宫里的孩子不好养，经历无数次暗算和权斗，能活下来的都是奇迹，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像孙美人这种结局已经算是好的了。
纵使她有心想管，可以她现在的地位也无能为力，叶菀摇了摇头终是转身离开，不再去想孙美人的事。
在路上耽误了一段时间，等叶菀到达长春阁时屋中已经坐满了人，几乎都是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偶有几个年纪稍长的，看样子是宫里的老人了。
主位上坐着一个脸颊尖削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一身湖蓝色锦缎绫罗价值不菲，高高的齐燕髻彰显着身份的不同，想必此人便是李顺仪。
叶菀上前福身道，“嫔妾紫竹轩萱常在参见李顺仪。”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皆向她射来，叶菀恭顺的半伏下额头，不想刻意张扬。
人群中传出一声轻笑，众人的目光立刻移向那个人，只见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的嫔妃掩口笑道，“这不就是那个商家秀女中唯一获了封号的吗？还以为多受器重呢！竟也被分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皇后娘娘可真用心呀！”
众人见她竟敢公然奚落皇后，皆屏气宁声不敢随意搭话，李顺仪面上一阵不悦说道，“周嫔若是住的不顺心大可请旨离开我这宸佑宫。”
周嫔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的宸佑宫？李顺仪不是糊涂了吧，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成主位娘娘了？别忘了你只是个从四品顺仪，若说日后能晋升主位娘娘……”周嫔环视了一周，最后将目光定在叶菀身上，“我看萱常在资质不俗倒是比你有可能呢！”
叶菀渗出一身冷汗，不想一进门便成了别人争斗的炮灰，福身向周嫔说道，“姐姐折煞嫔妾了，嫔妾蒲柳之姿哪能与各位姐姐相比，嫔妾刚入宫资历尚浅，还不知能否有幸面见圣言，姐姐就莫要取消我了。”
周嫔起身走到叶菀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入宫的时日长短和圣宠深浅往往都是成反比的呢！正所谓红颜未老恩先断，在这宫中可比比皆是！妹妹们就自求多福吧！”说罢旋身而去，留下一屋子的人惊愕不已。
叶菀注意到周嫔说这番话时几个年长的嫔妃面色寂寥，就连李顺仪也不例外，想来这宸佑宫住的都是些久居无宠的嫔妃，新进的嫔妃们见了这种情况心中也不舒服，皆为日后的生活担忧。
眼见众人的情绪低落，李顺仪清了清嗓子问道，“人都到齐了吗？”立刻有宫人上前回话，“都到了，只除了孙美人和刚刚走掉的周嫔。”
李顺仪冷哼一声，“孙美人就不用管了，至于周嫔，她爱怎样就怎样吧，各位妹妹以后也少跟她来往，免得像她一样讨人嫌，被皇上连贬五级还不知收敛。”
连贬五级！叶菀在心中一算，想不到这位周嫔原来竟是位贵嫔，难怪不把李顺仪放在眼中。
李顺仪接着说道，“我虽不是宸佑宫的主位娘娘，却也是位分最高的，宫中一向最讲究礼法，你们日后虽无需日日来请安，但初一十五这种大日子必须要到。”
众嫔妃皆福身称是，李顺仪满意的点了点头，可看向叶菀时却又紧蹙起峨眉，“萱常在选秀时颇受器重我也听说了，可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像今日这种迟到的事如若再发生，可就别怪我依宫规严办了。”
第十四章 她不是没有底线的
叶菀不明白李顺仪为何会突然针对她，难道仅仅因为周嫔的那几句话吗？
来不及多想，叶菀恭顺的福身答道，“嫔妾知错，谨遵顺仪教诲。”
可李顺仪却没有打算放过她，挑了挑尖细的眉毛说道，“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萱常在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就罚你给各位姐妹斟茶倒水吧，说了这么半天想必大家也都口干了。”
说着向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宫人将茶壶递到叶菀面前。
叶菀微微蹙眉没有伸手去接，就算真要因迟到之事罚她，顶多也只是罚俸而已，斟茶倒水是低等宫人才做的事，李顺仪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看来是有意要折辱她。
如果真是因为周嫔的几句话而记恨她，那这位李顺仪也只是个小肚鸡肠成不了气候的人，可叶菀总觉得哪里不对，李顺仪怎么样看也不象一个如此蠢笨至极之人。
众人也都感觉到李顺仪对叶菀的不善，有的心中雀跃等着看热闹，有的胆小怕事唯恐殃及自身，总之没有一个人敢挺身为叶菀说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历来都是宫中之人的处事之经。
叶菀本无意展露锋芒，可无底线的委屈求全也不是她的性格。
正当她要开口拒绝时，门外却匆忙的跑进来一个内侍，急急火火的样子，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顺仪见自己的宫人在众嫔妃面前失仪，面上有些挂不住，厉声道，“放肆！没见我与嫔妃们说话吗，还不快滚出去！”
小太监被吓得一哆嗦，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奴才知罪，可奴才……奴才刚才听说，二殿下游历回宫了，现下恐已进了宫门。”
李顺仪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抬步便要向外走，可想起众嫔妃还在这坐着，潦草的敷衍道，“今儿个我累了，你们都回吧。”说完也不管众人径自快步离开。
回到紫竹轩叶菀草草的用了些吃食，闲下后回想在长春阁发生的事觉得疑点颇多，便唤来秋言和霏儿问道，“你们在宫中多少年了？”
秋言想了想答道，“奴婢和霏儿皆是幼年入宫，在宫中已有八年多了。”
叶菀点了点头，“那你们可知道长春阁的李顺仪是什么来头，她平时待别的嫔妃也像今日这般苛刻吗？”
霏儿答道，“奴婢们进宫时李顺仪就已经是顺仪了，其实奴婢们身份卑微很少能见到顺仪，并不知道她的脾性，不过……”
霏儿看向秋言，像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秋言冲她点了点头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们既然跟了常在，便于常在荣辱与共，没什么好隐瞒的。”
霏儿得了首肯继续说道，“其实李顺仪原本是皇后宫里的女史，听说还是皇后的闺中好友，也不知怎么得到皇上的宠幸被封为顺仪，只是恩宠并没有维持多久，后来连皇后也不待见她了，就被遣到了宸佑宫居住。”
沈千依的闺中好友？叶菀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面孔，“是李谨！”
霏儿面露惊愕，“常在怎知李顺仪的本名？”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缩到一边不敢再出声。
叶菀没有责怪她，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在她的印象里，李谨是个知书达理的腼腆少女，虽然样貌不及沈千依倾国倾城，可犹自有一番大家闺秀的优雅淡阔，再看今日的李瑾，哪还有当年的半点风韵。
叶菀摇头叹气，想这宫廷到底是个怎样可怕的地方，竟能让人有如此之大的改变。
秋言打断她的思绪说道，“奴婢还有一事，虽然不能确定是真是假，但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第十五章 深夜惊梦
叶菀点头，“不妨说来听听。”
秋言谨慎的和好门窗，刻意压低了声音，“十三年前皇后与李顺仪一同有孕，并在同一天生产，可李顺仪的孩子一出生便死了，所以她才将皇后的孩子当成亲生的一样疼爱，可宫中还有一种说法，皇后娘娘当年并没有怀孕，二殿下实际上是李顺仪的孩子。”
叶菀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极有可能就是事实，也明白了李顺仪今日为什么会刁难她，看来这一切都是沈千依的安排。
秀女进宫后的居所都是由皇后指定，没想到沈千依对前世的她竟如此忌讳，连一支相似的玉钗都容不得，看来只要有沈千依她在宫中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既然躲不过也无需再躲，那便看看这一世究竟是谁更厉害！
叶菀心中早已摩拳擦掌，方才的那一点点担忧早已被淹没在了复仇的火焰之中。
夜凉如水，退却了白日的喧闹，宫廷的夜晚格外冰冷安静，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漠然的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慢慢枯萎凋零。
叶菀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索性起身披了件斗篷走出内室，语彤伏在外室地软塌上沉沉地睡着，叶菀无奈的笑了笑，将斗篷解下盖在她身上后，推开门轻声走出寝殿。
紫竹轩占地不大，穿过正殿旁地回廊便到了种满花草的前院，花朵的馨香在夜色下仿佛格外浓郁，叶菀深吸了一口气，坐到半旧的秋千上慢慢的晃着。
记忆里前世的家中也有这样一架秋千，年幼的她总是一个人霸占着，让爹娘和哥哥从后面推她，秋千高高荡起时总能看到华宫中最高的宫殿。
爹爹说那里住着的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从那时起她便在幼小的心中誓言，总有一日她也要住进那座宫殿，成为最尊贵的人。
不久后，因为朝廷久施暴政群雄揭竿而起，爹爹带着哥哥追随景帝后人起兵而去，将她送到紫云山，这一送便是十年，等她学成归来天下已经一片混乱。
十五年前的景玄还是一个有些腼腆的少年，第一次见到她时这个久经沙场的少年竟紧张的红了脸，后来她问景玄为什么会脸红，景玄说，他见惯了鲜血和杀戮，而司徒萱的出现就像一缕阳光，让他的生命有了华彩。
司徒萱，多么熟悉却又遥远的名字，叶菀在心中默念数遍，似乎是在念着另外一个人。
那张腼腆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双眸仿佛一汪春水般深情的凝望着她，正要伸手去摸时，那张脸却突然变的狰狞恐怖，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将她吞入腹中。
叶菀转身逃开感觉身体失去了重量，轻飘飘的浮在半空，脚下的云渐渐散开，地面的景致变的清晰起来，定眼看去原来脚下是华都最繁华的菜市口，几百个身穿血衣的囚犯正等着被处斩。
第十六章 斩首！
虽然即将命丧黄泉，可囚犯们的脸上却毫无悲色，反而是围观的人群中传出呜咽的哭声，叶菀感到疑惑，沉下身到近处观看，待看清囚犯们的面孔心瞬间如迸裂般撕痛，跪在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前世的爹娘和哥哥，因为用过酷刑，身上已经没有完整的地方，可那一脸傲然却始终没有变过。
抬眼望去，后面皆是熟悉的面孔，有家中忠心的奴仆，也有沙场上共同杀敌的将士。
“午时已到！”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们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大刀，不知是谁率先唱起沙场的军歌，紧接着一声高过一声：人生百年，如梦如幻，有生有死，壮士何憾…………
嘶哑的歌声如洪钟般震人心魄，就连杀人无数的刽子手也不禁颤抖起手中的煞器，监斩官心神畏惧的抛出令牌，一颗颗带血的头颅滚落，可歌声却没有停歇。
叶菀疯一般的扑向亲人，可一阵大风却将她无情的刮起，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四分五裂，慢慢的失去了意识，唯在心中留下一个执念，如果还有机会，她定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待她？当年月下的说过的誓言可曾有过一丝真心？
一阵冷风袭来，叶菀浑身一颤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自从重生这十年来，她几乎夜夜都逃不过梦魇，入宫的这几日更加严重，这个梦便是她魂飞魄散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每梦到一次她的伤口都像被撒上盐巴，久久无法愈合。
叶菀轻叹一声起身准备回寝殿，院墙外却传来轻微的欷歔声，像是小贼正准备入室盗窃。
叶菀伶俐的躲在一片花丛下集中精力细心听着响动，可以肯定不是巡夜的内卫，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后突然急促起来，紧接着一个人影跃上墙头。
没有多想，叶菀迅速用手指捏了一个诀向黑影击去，黑影没想到会有人伏击，被重重的打出了三丈远，轰的一声落在地上，响声惊动了巡夜的内卫，一时间刀光火影喧闹不休。
文馨率先从后殿跑了出来，见叶菀站在院中惊慌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奴婢出去看看吧？”
叶菀平静的看着院外的火光，说道，“不用管它，回去睡吧，明天一早自然会有人来通报。”
文馨虽然有些担忧，可看到叶菀神色间的疲惫便没有多问。
没多久其它人也从后殿出来，文馨看着最后一个出来依旧睡眼朦胧的语彤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是守夜还是在睡觉啊？连小姐从寝殿出来也不知道。”
语彤自知理亏也不辩驳，只低着头为叶菀披上披风，叶菀笑着捏了下她的鼻梁道，“你还真是贪睡，这么大的动静才吵醒你。”
见叶菀并不训斥，语彤反而鼻子一酸流下眼泪，文馨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只是当时心急每忍住，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小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吗？”
可越是安慰语彤哭得越厉害，最后还是秋言心思一转说道，“语彤姐姐别哭了，夜里气寒，再站在冷风里常在受了凉可怎么办？还是快扶常在回寝殿吧！”
语彤终于止住了哭声，抽泣着扶叶菀回了寝殿，因为这场惊吓所有人都不敢再自己待在屋中，叶菀便将她们都安排在寝殿的外室中歇息。
几个女孩子凑到一起，唧唧喳喳的说到了后半夜才安静的睡下，叶菀合好内室的门，躺在床上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有些发烫。
叶菀翻身叹了口气，这一世的身体真是不中用，吹了一会儿的风便着凉了。
自她重生于这具身体时，便依照前世师祖所受的心法日夜修炼，可无奈这具身体体弱多病，她这一世同样修炼了十年，可功力却连前世的一成都没有，刚刚只是捏了一个简单的诀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好在这些法术除却天师这样的人物在四荒大陆内会的人并不多，用来对付一些小角色绰绰有余了。
想起刚才对付的黑衣人，叶菀不禁眉头紧锁，那一击可以明显感觉到黑衣人的武功不俗，可在这深宫内院是什么人要在深更半夜进入她的紫竹轩，又会有什么目的呢？
第十七章 无限延期
随着思索的深入，头也越来越疼，感觉天地都跟着旋转起来，最后叶菀终于放弃思考，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叶菀一直拖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头脑昏昏沉沉的，早膳吃了几口清粥后便没了食欲，宫中未侍寝过的嫔妃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瞧病的，文馨和语彤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秋言找熟人拖了好几层关系才从太医院弄了些普通药材出来。
半上午过去后叶菀的烧终于退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去打探昨晚发生的事。
没多久出去打探消息的秋言急匆匆的赶了回来，面色苍白连礼也顾不得行。
“常在出大事了，住所离咱们最近的那位选侍被关进了劳役司，她屋中的宫人都被仗毙了。”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宫嫔只有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才会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劳役司，那种地方决没有活着走出来的可能。
叶菀让秋言喝了口水压惊，“别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秋言继续说道，“昨晚有一个黑衣人闯宫惊动了内卫，那位选侍的宫人开门查看，黑衣人正好走投无路就闯了进去，直接进到了寝殿，听说那位选侍只穿了件肚兜让那贼人看去了。”
叶菀疑惑道，“就算如此逐出宫也就罢了，为何会被关进劳役司？”
秋言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在宫中只要有人上了心什么事都能查出来，听说是皇后娘娘命宫正司彻查的，选侍的贴身侍婢没扛得住大刑，招认出选侍在入宫前曾有过婚约，皇上听闻后大怒，重罚了她的母家，将所有男丁发配边关女眷充为军妓。”
第一次见识了宫廷的残酷，语彤双脚一软跌坐在地，半天缓不过神，文馨抚着胸口喃喃自语，“还好我那时没去开门，不然……”她不敢再往下想，虽然叶菀不曾有过婚约，可真摊上这种事，逐出宫门是肯定逃不过的。
叶菀并不关心这些，她担心的是那个黑衣人，遂问道，“那刺客可被内卫抓住了没有？”
秋言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抓是抓住了，可那贼人竟服毒自尽了，也不知他闯宫到底是图什么，自己死了不算，还要连累这许多无辜的人。”
图什么？叶菀冷笑一声，黑衣人最先便是冲着她来的，只是发生了变故不得已才进了别的院子，怪只能怪那位选侍运道不济，不过这种可大可小的事情，沈千依贵为皇后竟也要插手就有些奇怪了，恐怕这事一开始就是要算计她的。
叶菀心中一凛，立刻命人拿来纸笔，如果沈千依存心要针对她，一计不成定还会再从别处下手，她要早做准备。
叶菀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文馨秘密送出，按宫规嫔妃不可与外界私通消息，所以早在入宫前叶菀就安排了可靠的人专门秘密负责她与家中的联系，宫外的一切都由叶伦德亲自她打点。
叶伦德虽然是她这一世的父亲，可却没有多少感情，顶多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重生之初时她还没有自保的能力，母亲性格懦弱被姬妾欺负的只知在屋里哭，而叶伦德只有在除夕那一天才象征性的在母亲屋中坐一会儿。
这种境遇一直到叶菀十三岁时才有了改变，那一年有人上门提亲，叶伦德本想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草草将她嫁掉，她却主动找上叶伦德说，绝不嫁给凡夫俗子，要嫁就嫁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第十八章 叫他来寝殿
叶伦德终于意识到这个女儿的不同，开始花重金悉心培养，这次宫廷破例在民间选秀，他在其中也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见信送出，叶菀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叶伦德这个人虽然人品有些欠缺，可办事的能力倒是无人能及，事情只要交到他手里便可放一万个心了。
折腾了半上午叶菀觉得有些困倦，正准备小睡一会儿时霏儿进来通报说，皇后身边的内侍江寒过来了。
叶菀迟疑了一瞬吩咐道，“说我受了惊吓身体有些不适，让他到寝殿来吧。”
没一会儿霏儿便领了几个内侍进来，走在最前面的太监袖口和衣襟皆镶黄边，是专门伺候皇帝皇后的黄门内侍，想必就是江寒。
叶菀欲起身相迎，江寒急走几步至近前躬身道，“常在身子不爽不必劳烦起身，奴才问几句话就走。”
语彤搬来一个椅凳给他坐下，叶菀扶着胀痛的前额，开门见山道，“江公公此来可是为了昨夜之事？”
江寒微一怔楞，随后含笑说道，“常在所猜不错，奴才正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来询问昨夜之事。”
叶菀挺直了身子，让自己看上去有些紧张，“公公既然奉了旨意那便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江寒随和的笑了笑，“常在客气了，皇后娘娘只是让奴才问问，昨夜常在这里可曾有什么异样，听见响动后有没有出去查看？”
叶菀早已在心中想好了应对之言，却还是装出一幅惊惧的模样，惶恐道，“昨夜那种阵势我平生都未见过，只顾着锁好门窗守在屋中，那还敢出去查看。”
文馨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在屋中就看到外面刀光火影的，我们小姐受了惊吓，连早膳都没吃呢！”
江寒点头道，“皇后娘娘料到各位主子会受惊，就让太医随奴才一起来了，常在不如让太医瞧瞧吧。”
其实早上喝了药后便已无大碍，可叶菀知道皇后是有意试探，便受宠若惊的应了下来，暗中催动内力扰乱心脉，太医摸了她的脉象后果然说道，“常在脉象杂乱确是受了惊吓，吃几幅安神温补的药就没事了。”
见太医也这么说，江寒不再怀疑起身说道，“那常在好生修养，奴才一会儿就派人将药送来，至于侍寝的事常在就不必担心了，皇后娘娘说刺客之事未查清前宸佑宫的人就都有嫌疑，等事情查清楚还了各位主子清白后再行安排侍寝事宜。”
送走江寒后紫竹轩中一片阴云密布，所有人都哀声叹气的，只有叶菀像没事人一样安心的吃着糕点。
宫中没有侍寝过的嫔妃不能算真正的主子，地位比宫人强不了多少，秀女三年一选新人会源源不断的充入后宫，侍寝之事脱的越久希望就越渺茫，历朝历代都有数不清的女子被遗忘在宫墙内寂寞孤老。
不过叶菀并不担心，沈千依越是处心积虑的对付她，说明司徒萱这个名字对景玄的影响越大，如果景玄早已将前世的她忘了，沈千依又何需如此劳师动众呢？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千依似乎还是没明白，有些事不是极力掩饰便真的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的。
叶菀望着院中开的正艳的海棠，嘴角擒起一丝笑意，如此也好，就让沈千依自认为一切都在股掌之中，暂且得意几天，待到她出头之时再一较高下，前世惨败收场皆因心存太多善念，这一世重新来过她绝不再心慈手软。
第十九章 摄魂术！？
叶菀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沈千依和景玄的名字，看着水渍一点点干涸在心中默默发誓，我所受的伤害终会分毫不少的还给你们。
接连几日的阴雨天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骄阳，一大早地面积水还未干叶菀便带着语彤和霏儿出了门。
昨夜叶菀闲着无聊整理衣饰时，发现几日前戴在身上的荷包不见了，应是出门时不小心掉落了，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毕竟是女子的贴身饰物，若被有心人拾去大做文章就不妙了。
在明晃晃的日头下寻了半上午也未见踪迹，叶菀有些气馁的找了个凉亭歇脚，语彤和霏儿被她派到不同的地方去寻，一直没来回报，看样子也都没有找到。
“掉到哪里去了呢？”叶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扶额思考这几天都去了哪些地方，见四下无人索性将罗裙撩起，双脚搭上石桌，半躺在藤条编质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正觉得惬意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笑，叶菀心中一惊搭在石桌上的脚不知怎的滑了一下，不料身下的藤椅年久破损支撑不住她的重量，竟咔嚓一声折断了腿。
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叶菀心中窝火，以为是语彤在她身后捣鬼，正要起身训斥一抬头却看到了蓝雪衣那张似笑非笑的嘴脸。
一见是他，叶菀心中更加恼怒，迅速从地上爬起整理了衣衫后，神色不善的说道，“常听闻说天师品行贵重，不想竟喜欢偷偷摸摸的站在别人身后，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蓝雪衣无所谓的一笑，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羞愧，反而走上前坐在了另一边的藤椅上，含笑道，“常在真是冤枉我了，我已在这亭台背面的台阶下坐了一上午，要论先来后到恐怕还是常在不占理呢！”
叶菀没想到他竟这般无赖，一时语凝好半天才反驳道，“即使你先到又如何？这后宫是给嫔妃居住的地方，见了我你应及时避让才是。”
蓝雪衣也点头同意她的说法，“常在说的是，我也的确想走来着，可是看到常在的坐姿……”说着做出摇头扼腕的表情，“在宫中实在是绝无仅有啊！”
“你……”叶菀气地满脸通红，但自知把柄被人拿住只能硬生生的将怒气压下，想起方才失态的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深吸了一口气情绪稍微平定些后，叶菀心中突然一警，她从来不是一个易怒的人，可方才为何会觉得胸中像是有一团烈火一样不吐不快？
蓝雪衣眼中一抹幽蓝转瞬即逝，却没有逃过叶菀敏锐的双眸。
摄魂术！叶菀迅速移开目光催动内力稳住心神。
摄魂术，凡是修行道法之人皆懂得一二道术，可一般人只能在他人的配合下才能施展，大多被用来治疗疾病，可蓝雪衣却能在她毫无知觉下影响她的神志，其功力的深厚恐怕不再她前世之下。
稳定了心神后叶菀含笑看向蓝雪衣，“国师怎知我是常在？深宫内苑之事天师像是很了解呢！”
虽然暗中施术被识破可蓝雪衣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在，坦然道，“萱常在殿选获封一事早已传遍前朝后宫，想不知道都难，常在是怪我多事吗？”
第二十章 不要脸的贱蹄子！
叶菀冷冷一笑，“天师身份贵重，我一个小小的常在怎敢随意责怪。”
蓝雪衣依然笑的如沐春风，没有因为叶菀的冷嘲热讽而有丝毫的怒意，“常在这么说就是真的在怪我了，还望常在原谅在下的冒犯之处。”说着向叶菀深深的做了一个揖。
叶菀侧身躲过，“天师的大礼我可不敢领受，按理嫔妃不可私见外臣，天师若没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蓝雪衣伸手虚拦了她一下，说道，“常在说得对，后宫乃是嫔妃居所，该走的是我不是萱常在。”说罢转身离去没有一丝拖沓，不知怎的，叶菀心中竟生出一丝怅然。
轻拍了几下脸颊，叶菀重重吁出一口气，暗叹蓝雪衣的功力深厚，竟对她的心智有如此大的影响，可却想不明白堂堂一国天师为什么要对一个低等嫔妃使用摄魂术，难道是看穿了她身魂不一？
思及此叶菀心中突然紧张起来，越发觉得蓝雪衣深不可测，早已超出了她的预知范围，十五年的时间这个少年变成了四荒大陆内顶级的天师，就算她还有前世的道**力也不敢保证能与蓝雪衣对抗，何况她现在是个连自保都成问题的小小常在。
此人日后还是不见为妙，叶菀打定了主意转身想要快些离开这个地方，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又多了个人，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和那人撞到了一起。
那人身姿瘦弱差点跌坐在地，叶菀伸手去扶可不料竟被一巴掌打开了双手，叶菀面露惊愕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女子一袭白衣飘然再无其它装饰，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一副瓜子脸配上樱桃小口和漆黑的双眸有说不出的灵动。
叶菀突然想起在拜见李顺仪那日见过的孙美人，虽然当时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可宫中敢穿着一身白衣如此招摇的，想来再无第二个。
叶菀轻轻福身行礼道，“嫔妾紫竹轩萱常在见过孙美人，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姐姐恕罪。”
“你刚才和他说了什么？”孙美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的叶菀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孙美人口中的他应是蓝雪衣。
“没什么，只是恰巧碰上了。”叶菀有些心虚的答道。
孙美人十分怀疑的看着她啐了一口，“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不要脸的贱蹄子！”
第二十一章 寻机献计
叶菀见孙美人的脑子似乎有些不正常，想要找人求救，可环顾四周竟连个人影都没有，有些后悔没在身边带个人，万一孙美人要出手伤她，不还手定要吃亏，可还手又恐会暴露她身怀道法的秘密。
正当踌躇间孙美人突然收起恶狠狠的表情，和悦的说道，“你见过我的孩子吗？他可聪明了，皇上说以后要将皇位传给他！”
叶菀有些糊涂，她记得秋言说过孙美人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小产了，看来这孙美人果真疯的不清。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孙美人一边嘀咕一边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情绪渐渐变的狂躁起来大声叫喊，“我的孩子……孩子……”，并疯了一般在凉亭中打转。
叶菀灵机一动上前安抚住她说，“姐姐怎么忘了？你的孩子不是被皇上叫去了吗？皇上喜爱他聪慧日日都要带在身边的，姐姐就……”
还没说完孙美人就似想起了什么，“对啊！看我这记性怎么忘了，我这就去找他。”说罢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凉亭，任叶菀怎么也叫不回来，孙美人若真闹到了御前，她恐怕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常在在叫谁呢？”霏儿从另一边的小路过来，见叶菀神色焦急疑惑的问道。
叶菀指着孙美人跑开的方向，“快去把孙美人追回来，千万别让她出宸佑宫。”
霏儿没有去追，而是走到叶菀身边说道，“皇后娘娘早就下过令不让孙美人出宸佑宫，宫门处有人把守她是出不去的，常在如此惊慌是不是孙美人伤到您了？”
叶菀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摆摆手说，“没有的事，今日我与孙美人见过面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霏儿虽不明就里却也知不该问的不问，当即应了下来，没一会儿语彤也无获而归，叶菀想那荷包上没有绣任何标记没了也不打紧，便匆匆带着二人回了紫竹轩。
午后艳阳高照天气闷热潮湿，知了吱吱的叫个不停，似是要到累死才肯罢休。
叶菀小睡了半个时辰便被吵醒，起身喝了碗绿豆奶羹后，像平日一样随手拿起本书打发时间。
语彤在旁打着蒲扇，不时擦一下脸颊上的汗珠，每看向窗外都要唉声叹气一阵。
几只小鸟落在窗棱上，叽叽喳喳几声后扑棱着飞走，语彤又是一声叹息。
叶菀实在受不了她，合上书页说道，“才几天的功夫就这样耐不住，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语彤委屈的瘪了下嘴，“小姐都称病快两个月了，连紫竹轩的大门都不出，奴婢身上闲得都要长草了。”
语彤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叶菀知道这段时间确实委屈了她，可沈千依一直盯着紫竹轩不放，三天两头派太医来诊脉，直到最近才放松了些。
叶菀指着桌上的白玉花瓶安抚语彤说，“就知道你闲不住，出去摘些好看的花回来插瓶吧。”
“奴婢这就去！”语彤应了一声兴高采烈的跑出了门，叶菀终于能安心的拿起书看，可刚安静了没一会儿文馨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见她神色急切叶菀起身相迎，“怎么样？可有动静了吗？”
文馨面露敬佩说道，“都不出小姐所料，李顺仪在凤仪宫外巴巴的等了一上午连午膳都没用，可皇后就是没让她探望二殿下，现下刚刚回宫。”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叶菀抚着腕上的红玉佛珠轻叹，“自己的孩子生病做母亲的却只能干着急，想必定是心如刀割。”
二皇子生病已经有半个月了，凤仪宫上下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沈千依才对她有所放松，这几日李顺仪每天都到凤仪宫外求见，可沈千依却以怕将病气传到后宫为由，拒绝任何人探视。
见叶菀长久不语，文馨小心的问道，“小姐打算怎么做？”
叶菀拨弄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想了一会儿后嘴角微扬道，“去把那尊祖母绿的玉如意找出来，随我到长春堂走一趟。”
见沉寂了两个月的叶菀终于有所动作，文馨也兴奋起来，亟亟旋身而去。
语彤采好花回来看见叶菀穿戴整齐正要出门，不悦的瘪嘴道，“小姐支开奴婢就是为了要偷偷出门吗？奴婢可不干。”说着耍赖似的拽住叶菀。
寻了玉如意来正好进门的文馨见状训斥道，“像什么样子快放开小姐！还当这是家里吗？小姐要办的是正事岂容你瞎胡闹！你那毛躁的性子坏了小姐的事可怎么办？”
语彤最怕文馨，立刻松开了手，可面上还是气鼓鼓的。
两人都冷下脸来，叶菀只好当和事佬劝解，“都别争了，你们两个今天都跟我去，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你们也要历练一下才行。”
语彤对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特别珍惜，一路上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安静的让人觉得不适应。
长春堂大门紧闭，通报的宫人进去了许久还没有动静，语彤忍不住想要抱怨被文馨一瞪眼吓了回去，只做了几个翻白眼的动作。
又过了一会儿，漆红色的大门终于打开缝隙，一个素色衣衫的宫女引领叶菀一路走到正殿，奉上茶后福身说道，“常在稍候片刻，顺仪在佛堂念经一会儿就来。”说罢立在一旁侍候。
叶菀环视正殿一周，没有看到几件任何像样的摆设，大多都是许多年前的旧样式，看来已经许久没添置新东西了，尚宫局的人虽然势力可如此明目张胆的苛待嫔妃却少见，想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授意。
半炷香后李顺仪缓缓走进正殿，神色有些颓然，叶菀福身行礼，“嫔妾参见李顺仪，愿顺仪如意安康。”
李顺仪微微一愣，问道，“妹妹的病痊愈了吗？看精神似是好了很多，最近宫中琐事不断所以没抽出空去探望妹妹。”
叶菀做出恭敬不安之态，“嫔妾卑贱之躯怎敢劳烦顺仪姐姐挂心，原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嫔妾身子弱才拖了这么久。”
“既是刚刚痊愈这么热的天何苦出来走动，方才皇后娘娘赏我了些冰镇的提子，妹妹带些回去消消暑吧。”
李顺仪在皇后那里吃了闭门羹，苦守一上午只换来了一盏提子，心情正烦闷没有心思招呼叶菀，言语中有了逐客之意。
叶菀当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可目的还没达到她怎会轻易离开，遂起身恭敬的说道，“嫔妾卧病这两个月没能来请安心中十分不安，今日便特意带了样小玩意儿来赔罪，闲时给姐姐解解闷。”说罢向文馨递了个眼色。
文馨将手中的锦缎盒子捧上前，由站在殿首的宫女接过打开，李顺仪看了后立刻变了脸色，那盒子里的如意通体晶莹剔透，纹络细腻自然，绿的像是要滴出水一样。
李顺仪回过神忙推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妹妹快收回去吧。”
叶菀早已料到她会推却，福身说道，“姐姐莫要拒绝妹妹的一片心意，若不是好东西嫔妾怎能拿得出手送与姐姐，这柄如意是经法师开过光的，只要日日对它许愿必能达成心愿。”
第二十二章 李氏选侍
见李顺仪有些怀疑，叶菀走到她近前低声说道，“不怕姐姐笑话，自选秀以来嫔妾日日都要向它许愿，果真就入宫了呢！”
李顺仪眼睛一亮抬手抚摸如意，死灰般的双眸又燃气了希望，可心中还是存有一丝疑虑，“这么好的东西妹妹为何不自己留着？”
叶菀坦然道，“经过刺客之事嫔妾已知得宠无望，只求以后的日子能过的舒心些，可尚宫局那些奴才总是克扣分例，姐姐是咱们宫里位分最高的，嫔妾想若是姐姐能重获圣宠，尚宫局的人必不敢再轻视咱们。”
李顺仪觉得她说的有理，可想了想又摇头道，“重获圣宠说的容易，宫中的女人这么多我拿什么与人争？”
“姐姐万不要妄自菲薄！”叶菀挥手遣出殿里的宫人，接着说道，“人都是念旧情的皇上也不例外，正所谓见面三分情，姐姐要想办法见到皇上才行，皇上念及旧情定会怜惜姐姐的，只要有了皇上的宠爱哪还有达不成的心愿？”
李顺仪被叶菀说的动了心，“妹妹既然这么说可是有什么办法吗？”
叶菀胸有成竹的点头，附到李顺仪耳边说了几句后，李顺仪的面上立刻神采奕奕，握住叶菀的手说道，“妹妹果真聪慧，若真能复得圣宠必不忘妹妹今日之恩。”
叶菀谦虚的退后几步，福身道，“能为姐姐出谋划策是嫔妾的荣幸，今日多有叨扰嫔妾就先告退了。”
李顺仪颔首默许她告退后，抚着手中的玉如意沉默了许久，直到太阳西落才对身侧的宫女说，“去回禀皇后，就说叶菀此人无甚大才不必劳心防范。”
宫女迟疑了一瞬似是有些担心，“皇后娘娘要是有所察觉恐怕……”
李顺仪瞪了她一眼，“皇后现在连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哪有时间察觉，等她知道了事情都已成定局，又能拿我怎样！”
燃烧的烛火突然啪的一声，宫女吓了一跳心惊不已，可李顺仪却心情大好，直觉灯烛爆是个好兆头，自己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进入伏天空气愈发的闷热潮湿，被褥像被浸了水似的，躺在上面就如同睡在水里一般，秋言用熏炉在床铺上来回滚动想把潮气蒸干，天气闷热加上熏炉的炙烤，没一会儿汗珠就顺着脸颊淌下。
叶菀放下绣了一半的锦帕说道，“快歇歇吧！这么热的天还捧着个熏炉，中暑了可怎么办？”
秋言擦了一把汗回身笑着说，“不打紧，奴婢从小就干粗活身体底子实成，这床铺若是太潮湿常在睡着也不舒服。”
叶菀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起身倒了杯茶在桌上凉着，不时用嘴轻轻吹拂蒸腾的热气。
蒸干床铺秋言将炙热的熏炉熄灭，叶菀招呼她到近前说道，“快把这茶喝了，瞧你出了这许多汗还说不打紧。”边说边抽出袖中的锦帕为她擦拭脸颊上的汗珠。
秋言紧忙躲开用衣襟胡乱抹了把脸说道，“奴婢卑贱之躯莫不要脏了常在的锦帕。”
叶菀的手僵在半空，微一怔愣后把秋言拉到身边，“人的贵贱只在内心，若只一味的自轻自贱别人只会更加轻贱你，以后万不要再说自己卑贱，若是再让我听到决不轻饶！”
秋言自幼年入宫一直只是个命如蝼蚁的低等宫女，从未想过会有被看重的一日，心中大为感动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福身道，“奴婢谨遵常在教诲，定不会再自轻自贱。”
叶菀微笑点头，当年她重生在叶家，母亲懦弱好欺被妾侍骑到头上也不敢抱怨，可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叶菀，她就是凭着内心的坚持和骄傲得到了叶家所有人的尊重。
天色渐渐转暗可暑气却没有一丝消散，宫中有夏日用冰的习惯，可如常在这样的低等宫嫔却是没有资格用的。
秋言到厨房去准备晚膳，叶菀只好自己呼扇着冰蝉扇纳凉，可流动的风也是热的，扇子没有丝毫消暑的作用，闷热的天气总是容易让人烦躁，叶菀啪的一声将蝉扇扔到一旁任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小姐！”窗外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人还未至便听到语彤特有的大嗓门在院中叫唤喊。
“什么事急急火火的？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知道收敛些。”见语彤跌跌撞撞的进门，叶菀有些不悦。
语彤调皮的一吐舌，神色极为兴奋，“小姐！刚刚皇上派人到长春堂传旨，说让李顺仪今夜到鸳鸾殿侍寝。”
叶菀只应了一声没说什么，语彤讪然道，“小姐怎么不高兴？”
叶菀唇角微扬，“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可高兴的。”
语彤不解，“意料之中？小姐可真神，什么事都能料到，那日您对李顺仪说了什么呀？听说她都失宠好多年了，这次复宠宫里的人都好意外呢！”
叶菀看向窗外，露出一抹语彤不解的笑意，其实她只是让李顺仪在十五月圆之夜，于宫中的棠梨院中唱了一曲故人归。
前世与景玄第一次相见也是同样的月圆夜，她在东山的梨树下清唱这首故人归，那时的他们还很单纯，没有经历过世俗的肮脏，两颗碰撞的心只有爱慕没有任何功力的目的。
可这一切是在什么侍候变的呢？叶菀扶额轻笑似是在嘲讽自己的痴傻，她全心全意的付出便以为别人也会同样回报，她错就错在太过信任，与其说是别人将她推入深渊，不如说是她自己跳入的。
如果能早些想明白，一切会不会不同呢？
一瞬后叶菀又哑然失笑，就算能看透人心她也决计不会委曲求全，她要的爱是干净纯粹的，心都变了，人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语彤见她神色几变不知她心中经历了什么，摇着叶菀的手臂说道，“小姐想什么呢？都听不见我说话。”
叶菀回过神仿佛从一个很长的梦中醒来，疲惫的说道，“你的话这么多要是句句都听还不把人累死了。”
“小姐嫌我唠叨了吗？”语彤撒娇的拱到叶菀怀中，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文馨从外面进来，一巴掌拍在语彤撅着的屁股上，“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撒娇。”
叶菀笑着推开语彤问道，“怎么没去帮秋言，是不是有什么事？”
文馨福身答道，“奴婢方才听到有人敲门，去开了看原来是翠月宫李选侍来看小姐，奴婢就先进来通报。”
“李选侍？”叶菀微一疑惑，“哪个李选侍？”
文馨笑道，“是与小姐一同进宫的苏皖李家小姐啊，前个儿侍了寝已经晋封从七品选侍了。”
“姐姐可是忘了我了？”文馨话音刚落门口便伸进来半张圆润的脸。
叶菀忙起身招呼道，“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李芙妹一溜烟的钻了进来憨声道，“数月不见还以为姐姐早把我忘了呢！”
“你这个机灵鬼，姐姐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叶菀拂去她头顶的落花笑道，“还没恭喜你呢！几月不见都已经是选侍了，用不了多久就该越过我了。”
李芙妹脸红的低下头，“才刚来姐姐就笑话我，以后可不敢再来了。”
叶菀见她脸薄不再调笑，说道，“翠月宫住的还习惯吗？主位娘娘是谁好不好相处？”
李芙妹笑着说，“住的还好，主位娘娘是元妃待人极好的，不过有好些狗眼看人低的瞧不起咱们出身商家的嫔妃，出身官家又怎么样？那点芝麻小官，一年的俸银还不够我的胭脂水粉钱呢！”
第二十三章 立场不定
叶菀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好妹妹这话我听了也就罢了，出去可千万不能说，官场之中盘根错节哪是你我能预料的，若是得罪了权贵可当心你的小命。”
李芙妹嘟起粉嫩的嘴唇委屈道，“到姐姐这了还不许我抱怨几句，每日在翠月宫我都快憋屈死了，见了人就要行礼，听了冷言冷语还不敢反驳只能受着。”说着便落下眼泪嘤嘤的哭了起来。
叶菀将她揽在怀中安抚了好一阵才止住哭声，其实叶菀在宸佑宫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只是称病几个月躲过了许多风头，自然也能明白李芙妹的处境。
叶菀轻轻拂去李芙妹脸上的泪珠，柔声说道，“素来只觉得妹妹憨态可人，竟不知这梨花带雨也别有一番风情呢！”
李芙妹破涕为笑，假意嗔怪道，“这种时候姐姐还只一味的取笑我。”
叶菀收起笑颜语重心长的说，“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皇上的心，有了恩宠还怕没有出头之处吗？”
“姐姐说的是。”李芙妹点头称是，又有些惋惜的说道，“只是可惜了姐姐，刺客的事到现在也没查出结果，姐姐也不知何日才能侍寝，要论姐姐的资质宫中真是无几人能及，姐姐也该想想办法才是，要不等皇上召见时我来做中间人怎样？”
“千万不要！这件事我自有打算。”叶菀立即制止了李芙妹这种危险的想法，皇后现下刚刚对她有所放松，此时绝不可再多生枝节，更何况李芙妹自己的根基都还不稳，皇后若是现在下手铲除她们简直是易如反掌。
“姐姐既然已有打算，那妹妹就不多事了。”李芙妹招手将自己的侍女叫了进来，“我做了些家乡的茶花饼姐姐尝尝怎么样。”
侍女将手中的盒盖掀开，一股茶花的清甜扑鼻而来，叶菀赞赏说，“光闻着就要流口水了，想不到妹妹还有这种手艺。”
叶菀余光瞥向拿着食盒的侍女随口问了句，“云儿怎么没跟着来？”
李芙妹撇了撇嘴，“她？手脚不利索还不够添乱的呢！别说她了，姐姐尝尝我做的糕点。”说着亲手递上了一块。
叶菀微微蹙眉，心中对李芙妹和云儿这对主仆更加疑惑，只是李芙妹似乎有意避开云儿的话题，她也不好再多问。
早膳简简单单的几样时令小菜加上一碗杂米粥，叶菀潦草的吃了几口后便觉天气闷热没了胃口。
文馨又向她面前的盘中夹了一块笋丁，哄她说，“小姐好歹再吃几口，这笋丁可是秋言托了御膳房的关系才弄来的，连皇上也不是顿顿都能吃到呢！”
叶菀笑道，“知道你们有心，可这天气闷的人上不来气，我实在是吃不下，这么好的东西扔了也可惜，你们快些就着吃了吧。”
文馨让霏儿将早膳撤走，边给叶菀打蒲扇边说，“以前在家中夏日里冰块想用多少都有，可进宫后竟是这般待遇，别说小姐不习惯连奴婢都觉得不适应。”
叶菀无奈的一笑，“在家中我是嫡长女，在宫里却只是个末等的宫妃，其实别看宫里的主子多，可真正能称的上主子的只有两个人，皇上和皇后，其余的人地位再怎么高再怎样得宠也是无用。”
文馨一向知道叶菀的心气高，却不曾想她心中期盼的竟是后位，一时惊讶的连蒲扇都忘了打。
叶菀抬头看向文馨，“被我的话吓到了吗？”
文馨连忙摇头，可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叶菀，又犹犹豫豫的点了下头。
叶菀拉过文馨说道，“你和语彤是我的陪嫁侍女又自幼一同长大，咱们的情分自是不必言说，有些话我也无需瞒你们，只是语彤性情浮躁藏不住心思，我能倾诉的人也只有你而已。”
文馨心中愧疚，觉得自己这个贴身侍婢当的一点也不称职，竟不知主子心中所想。
“小姐，奴婢不及您心思通透，很多事情都后知后觉，但无论小姐想做什么，只要您一声分赴就是刀山火海奴婢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叶菀打趣道，“什么刀山火海？我那里舍得让你去那种地方。”
正说着语彤从外面进来，神神秘秘的走到叶菀身前小声说道，“方才下了早朝皇上就直接到长春堂用早膳，这已经是连着第三日了，秋言还在长春堂附近盯着呢！”
叶菀想了一会儿问道，“宫里其他嫔妃有什么动静？长春堂又有什么反应？”
“动静可大了，皇后不安排咱们宫中新近的嫔妃侍寝，有好些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到长春堂门口晃悠，不过李顺仪防的很严，长春堂四周都有人把守丝毫不能靠近，我和秋言只能选个远处的高点，要不是有小姐给的西洋镜真是什么都看不到！秋言以前没见过西洋镜，还管它叫千里眼呢！”
见语彤越扯越远，文馨赶紧打断她，“秋言一个人怎么盯的过来，你快些回去等有新情况再回来禀报。”
以前还从未干过这种盯梢的事，语彤兴奋的连水也没顾上喝，一溜烟便又跑了出去。
文馨一脸愤恨的说道，“忘恩负义的小人！那日还说复宠后一定会报答小姐，现在却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真是个白眼狼！”
叶菀嗔了她一眼，“刚夸你稳重怎的说话如此没分寸！”
文馨委屈道，“奴婢就是替小姐不值。”
见她也是一片好心，叶菀不忍心责怪，“哪有什么值不值的，我原本也没想着要她的报答，再说宫中的真情实意是最遥不可及的东西，你要慢慢学会适应，在宫里靠人不如靠己，只有真正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最可靠的。”
文馨心领神会福身道，“奴婢受教，以后定不会如此鲁莽，可是小姐就这样看着李顺仪复宠吗？我们的工夫岂不是白费了。”
叶菀冷笑一声，“当然不会白费，李顺仪会复宠只不过是皇上念着以前的情谊图一时新鲜，这种恩宠来得快去的也快，如今已经有十日，她的恩宠也快到头了。”
文馨还是有些担心，“小姐虽然料事如神，可万一那李顺仪有什么过人之处迷住了皇上可怎么办？”
“过人之处？”叶菀面露鄙夷之色，“她若真有过人之处当年就不会失宠，更不会让人算计的连亲生孩儿也保不住，再说皇后怎么可能让她称心如意？”
虽然前世她与李瑾的接触不多，可李瑾没有什么城府也不是有主见的人，对沈千依更是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今日看来这种情况依然没有多少改变。
看了眼墙角的更漏，叶菀起身对文馨说，“皇上的早膳也该用完了，去取我的凤尾琴咱们出去走一趟。”
文馨取来琴后看见软塌上一动未动的宫衣，奇怪道，“小姐怎么还不梳妆？再耽搁皇上可要回勤政殿了。”
叶菀闻言从妆镜前回过身，却惊的文馨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见叶菀一身素清色浮花宫衣，在炎炎夏日中如一汪清泉注入人心，面上清扫峨眉略施粉黛，一根碧色玉簪将三千青丝挽与脑后，如临世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
“好美啊！”文馨不自觉的发出赞叹，没想到如此清雅的装扮竟胜过锦衣华服千倍万倍。
清晨的朝阳还没有如午时一般毒辣，迎着微风走在花间小径上甚是惬意，不过此刻的叶菀的文馨都没有心思赏景。
正走着前头的文馨突然咦了一声，“前面好像有个人。”
叶菀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前面的人一身紫红色绣芍药花的宫衣，正是被皇上连贬五级的周嫔。
第二十四章 惊鸿一瞥
叶菀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转身想要另寻其它的路，可周嫔却叫住她道，“萱常在，既然遇见了何不坐下来话些家常？”
不好驳了周嫔的面子，叶菀只得走过去福身道，“嫔妾见过周姐姐。”
周嫔打量了她一番，点头赞道，“妹妹的装扮真是清爽，看似随意到底还是费了心思的吧？”
叶菀低首微笑道，“让姐姐见笑了。”
“我见不见笑倒不打紧，只是别让存心不良的小人坏了妹妹的事就好。”周嫔摆弄着手中翠玉手钏，话中似是有意又似无心。
见叶菀沉默不言，周嫔笑了笑看向文馨捧着的凤尾琴，指向一处假山，“那里有个凉亭四周视野开阔，今日的风向也好，保证妹妹的琴音能一丝不漏的入耳。”
叶菀也看向假山上的凉亭，果然是个绝佳的位置，福身谢道，“多谢姐姐提点。”
周嫔扶起她注视良久后说，“妹妹果然是可造之材，比那些日日只知花枝招展的强出千百倍。”说罢望向东边渐渐升起的太阳又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就先祝妹妹马到成功吧！”
望着周嫔离开的背影，叶菀微蹙峨眉，两世为人的经历让她看人一向锐利，可这个人她却有些看不透，第一次见面时周嫔有意将她推到李顺仪的对立面，可这次却又似想要帮她，不知心中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兀自思量了一会儿依然找不到头绪，文馨焦急拽了拽叶菀的衣襟，“小姐别发愣了，再耽搁下去可就要错过时机了。”
叶菀抬头看向假山说，“走，咱们就到那座凉亭上去。”
文馨有些不放心，“小姐，周嫔为何要无缘无故的帮咱们？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她与李顺仪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此刻算计我对她没有丝毫益处，宫里的人做事皆有目的，至于她的目的是什么咱们以后再论。”
登上假山宸佑宫的风景一览无余，虽然并不怎么华丽却也不失古朴之风。
叶菀将凤尾琴放在亭中的石桌上，面向池塘闭目而坐，手指轻抚琴弦一曲秦淮月缓缓而出。
前世的一幕在脑中重现，也是这样的清晨她与景玄临江而坐，朝阳将一江春水映的波澜绚丽，天地静谧的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少年执起少女因长年握剑而长满老茧的手，满眼真切的说，“明日顺利度过这条江就可直取华都，等到天下平定的那一天便是你我成婚之日。”
少女英气的面容上难得的露出一抹红晕，却因羞却甩开少年的手，“谁答应要嫁给你了，我要嫁的男子必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
少年的眼中闪现出一丝不甘，瞬间又淹没在江水的波澜中，望着对岸说道，“这天下终有一日会是我的。”虽然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似刻在人心。
少女看向少年，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是对她的承诺，可心中早已默然相许。
少女拨动膝间的琴弦，铮铮的琴声响起，一曲庞然大气的临江行仿佛千军万马般直上云霄，想象着过江之景少女心中澎湃，却没有发现少年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夜色渐深，军营中响起集结的号角，所有人马都以最快的速度装备整齐，几十万的部队除了簌簌的脚步声竟没有丝毫杂乱之响，军纪严明可见一斑。
先锋队已集结完，统领先锋队的少年却不见了踪影，少女身披寒铁银甲在营帐中焦急的穿梭寻找，突然一个营帐的角落里闪过人影。
难道是细作？少女轻手轻脚的跟过去，可看到的景象却让她的心如被凌迟般疼痛，即使重生一世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少年紧紧的抱着一个红衣女子，两人双唇缠绵交融，女子不时发生娇嗔的嘤咛。
少女捂住双耳拼命跑到江边，将脸浸在冰冷的江水中，也许他只是决战前太过紧张，事情并不像她看到的那样。
少女不停的安慰自己，回到军队中少年和先锋队已经整装待发，面上没有一丝异样。
发现少女正望着自己，少年比划着口型说，等我。
少女想要向他微笑却怎么也挤不出笑容，只得默默转身走开。
当的一声琴弦崩断，叶菀惊出一身冷汗，如被强行从梦境拉回，一时间脑中空白不知身在何处。
“甚妙！只可惜弦断音消让人求而不得，心痒难耐。”
熟悉的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叶菀惊慌的起身回首。
景玄一身明黄色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胸口的五爪金龙双目圆睁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金光，袖口衣襟皆绣满龙型图纹，让人不自觉心生畏惧。
记忆中的面容近在咫尺只是平添了许多岁月的痕迹，时空仿佛被压缩到了行军渡江前的那一刻，若这十几年的时光皆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叶菀回首的一刹那，景玄眼中的惊艳之色毫不隐藏，那是属于男人本性中的**。
叶菀火热的心如被泼上一盆凉水瞬间冷却，前世景玄看她的眼神中绝不会有如此赤欲。
景玄上前扶起想要行礼的叶菀说道，“朕记得你，殿选那日朕封了你萱常在。”
“是！”叶菀佯装羞却道，“臣妾紫竹轩萱常在，闺名叶菀。”
景玄点了下头看向水池边的翠柳，“叶菀？可是菀菀黄柳丝，濛濛杂花垂的菀字？”
“正是。”
“好名字！”景玄走到叶菀身侧，拿起桌上的凤尾琴，“可惜了这把好琴，这弦看着像是西域黑马的马尾所制，中原难寻一二，你若放心不如将琴交与朕来修，等修好了再为朕弹上一曲如何？”
叶菀抬起头眼中灵气流转，“皇上也识琴？”言语中似有找到知音的惊喜。
景玄嗤的笑出声，“当然，这天下的好琴没有朕不识得的，朕识琴时你恐怕还是个奶娃呢！”
叶菀心中不禁冷笑，心想你识琴的那点本事还是我教的呢！面上却假装崇敬的说道，“臣妾自小就喜欢古琴，父亲曾花大价钱请各地名师教授臣妾琴技，虽不敢说无人能及，可在这四荒大陆内还真没有几人能在臣妾之上，皇上哪日若得闲暇可否与臣妾切磋一二？”
景玄玩味得看向叶菀面露赞赏，“你还真大胆，朕这一生还没遇过几个敢向朕公开挑战的，不过朕就是喜欢你这点，不像其他人只知一味顺从，你的挑战朕应了。”
叶菀娇憨的低下头，“皇上这是在夸赞臣妾还是贬损臣妾？臣妾蠢笨听不出呢！”
景玄大笑两声，用手指轻抬起她的下颌，低声反问道，“你觉着呢？”
炙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叶菀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抑制心中想要逃开的冲动，前世她曾多么留恋这个人的怀抱，可现在却只想远远的躲开。
亭中不知何时只余下他们二人，景玄身边的一众宫人早已识趣的退出很远，气氛越来越暧昧，一切都在向叶菀预期的方向发展，可不知怎的她心中竟希望事情就此停止。
正当叶菀心中矛盾时亭外突然响起一把温软的女声，“皇上怎么到这里来了，害得臣妾好找。”
李顺仪提着裙摆身姿摇曳走上假山，长年处尊养优让她只登了几步便有些气短，面上浓厚的妆容被汗水浸湿，仿佛要掉下渣来似的，和年轻娇嫩的叶菀形成鲜明对比。
景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冷道，“你上来做什么？”
李顺仪脸上的笑容被景玄清冷的语气凝结，怨怒的看了一眼叶菀后福身说道，“臣妾莽撞，只以为皇上是一人在亭中，所以才想上来陪您。”
第二十五章 相见不识
叶菀鄙夷的看着李顺仪，这凉亭在假山之上四周没有遮拦，怎会看不清亭中站着两个人？说瞎话也不先思量一番。
景玄看也不看李顺仪拂手说道，“既然没事就退下吧，朕还有事与萱常在说。”
李顺仪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起身说道，“萱常在是今年新入宫的嫔妃，皇上还没见过吧？按理说早该安排侍寝的，只可惜刚刚搬进来就出了刺客的事，皇后娘娘说等事情查清了再另行安排。”
叶菀心中暗笑李顺仪蠢笨至极，皇后插手嫔妃侍寝一事还说的过去，可她一个从四品顺仪竟妄想左右皇帝，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景玄果然神色不悦，哼了一声道，“区区一个刺客几个月都查不出眉目，皇后真是越发懒怠了。”
李顺仪本是想提醒景玄叶菀目前还不能侍寝，没想到却连累了皇后，忙跪地请罪，“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景玄剑眉微挑冷声道，“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倒说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顺仪浑身瞬间出透一层冷汗，她入宫多年知晓景玄的脾性，景玄虽从不对后宫嫔妃大动肝火可并不表示他有多善待嫔妃，很多犯了错的嫔妃往往还不知自己错在哪便被发配到了冷宫，之前连一丝预兆都没有。
李顺仪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找不出为自己开脱的理由，眼见景玄面色渐渐阴沉，心中更加紧张。
看着她卑微求全的姿态，叶菀心中甚是鄙夷，想当年李谨也是正经的世家小姐，资质虽不出众却也能称得上是举止有度，想不到竟让沈千依调教成了今日这幅模样。
不想因她给自己和景玄的第一次见面留下不快，叶菀上前福身道，“皇上莫要责怪皇后娘娘，臣妾听说二殿下的病一直反复不好，皇后娘娘日夜在榻前看顾十分辛苦这才无暇分心，臣妾觉得慈母之心最是不易，皇上您说是不是？”
景玄闻言默默点头，李顺仪寻到台阶也跟着附和，“是是……，臣妾也是这个意思。”
也许是想起了儿子的病，景玄的面色慢慢缓和下来，向李顺仪挥了挥手，“起来吧。”
李顺仪犹豫着还想说些什么，叶菀却抢先一步说道，“皇上不必忧心，您是真龙天子，福泽深厚有上天庇佑，二殿下有您在身边定会很快痊愈的。”
景玄的眼中有了一丝赞赏，欣慰的笑道，“嫔妃之中少有你这样温婉懂事的，你叫叶菀？朕记住了。”
叶菀娇羞的低下头似是有些吃味儿，“皇上在唬臣妾吗？后宫中姐妹这样多，皇上怕是一转身就将臣妾忘了吧？”
景玄爽朗的大笑几声，“还真是小孩子脾气，朕是九五之尊岂会唬你一个小女子？”
说话间一个黄色衣襟的内侍走了进来，打了个千说道，“皇上，张太尉在勤政殿说有要是与皇上商议。”
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叶菀转身去看却见来人正是殿选那天所见的张景瑞。
景玄微蹙了下眉头收起笑颜，“怎么你亲自过来？身体不好派手下的人来支会一声就行了。”
张景瑞并没有像一般的奴才因皇帝一句体恤的话而感激涕零，只是恭敬却又冰冷的回道，“这都是奴才份内的事。”
叶菀似乎听见景玄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可看向二人的表情又察觉不出什么异常，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太对。
景玄没有再看张景瑞而是对亭外的内侍说，“将这把琴拿着回勤政殿吧。”说罢又执起叶菀的手道，“琴朕先拿回去，等修好了朕就来找你！”
用力握了一下叶菀的手后，景玄带着十几个随侍浩浩荡荡的离开，张景瑞的腿脚不是很利索，扶着石阶边的石栏缓慢的走下去。
叶菀追上前双手扶住他的手臂道，“石阶陡滑公公慢些走。”
嫔妃搀扶内侍在宫中是绝无仅有的事，张景瑞想要拂开她的手，可叶菀却死死的挽住神色坚决，直到走下假山才放开。
张景瑞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冰冷，“有劳常在了。”
叶菀福身回礼，“公公腿脚不好应少走多卧，常用热水敷膝。”
张景瑞面露疑色，不知叶菀如此关心他是何目的，虽然有所顾虑可看到叶菀真挚的神色却又不像是违心之言，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默默离开。
看着如今年迈体弱的张景瑞，叶菀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当年那个叱咤沙场的瑞伯伯为何会成为内侍？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叶菀正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被身后突然响起人声吓了一跳，“萱常在还真是会做人，连皇上身边的内侍也不忘记讨好！”
叶菀微挑峨眉，方才她只想着张景瑞的事，竟忘了还有李顺仪这个人在。
调整好情绪叶菀回身行礼道，“姐姐说笑了，嫔妾只是见张公公年纪大行动有所不便，所以才扶了一把。”
景玄离开时只顾着和叶菀说话，连看也没看李顺仪一眼，李顺仪一肚子的火气正好没处使，瞥了她一眼，哼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以嫔妃之身去搀扶一个奴才算什么事儿！”
叶菀心中疲惫不想与她争辩遂恭敬的福身说，“姐姐教训的是，嫔妾入宫时日尚短不懂规矩，还有劳姐姐多多指点。”
叶菀想要息事宁人可李顺仪却不想，见她示弱更是涨了几分士气，“宫里是个讲规矩的地方，犯了错就要受罚，妹妹就跪在这里反省吧，什么时候懂规矩了再起来！”
现在虽是夏日可青石铺就的路面依旧寒凉入骨，叶菀这幅身体本就柔弱，若真的跪上几个时辰恐怕又要大病一场。
见叶菀不跪李顺仪身边的侍女厉声喝道，“顺仪让你跪还不快些！”说着就要来拉扯叶菀。
叶菀在家时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文馨气不过挺身拦在她身前与侍女拉扯起来，侍女身材矮小登时落了下风。
李顺仪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叶菀竟会反抗，一时慌了神只知道重复着，“反了反了…………”
文馨将侍女推倒在地，自己的发髻也被扯的不成样子，回过神的李顺仪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文馨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嘴角滴下鲜红的血滴，李顺仪还不解气抬手又要打，文馨畏缩的低下头准备硬生生的受下，可这一巴掌却没有落在脸上。
叶菀抓住李顺仪落在半空的手腕，愤怒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姐姐还请保重身体！”
看着叶菀凌厉的眼神李顺仪心中突然一阵却懦，下意识想要逃，可为了脸面只能硬撑着回瞪过去。
叶菀心中觉得好笑，李顺仪这个人本就性格懦弱却非要装的凌厉刻薄，好似如此别人就会高看她一等似的，其实她只不过是被压迫的久了想在别处找点脸面罢了。
叶菀轻叹一声，放开李顺仪的手跪地道，“姐姐息怒，宫人不懂事让姐姐受惊了，嫔妾在这里给姐姐赔罪。”
李顺仪有了台阶下也不再多做计较，“在这里好好反省吧。”说完拂袖离开，可在别人眼中更像是逃走。
见李顺仪走远，文馨哭着扶起叶菀，“小姐这是何苦？都是奴婢不懂事，你就让奴婢受些教训吧。”
叶菀整了整文馨蓬乱的额发，怜惜的说，“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挨打，这次遇到的是李顺仪也算咱们幸运，若是位高权重的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咱们，以后遇事万不可鲁莽。”
文馨含着泪点头应下，叶菀淡淡说道，“我有些乏了，咱们回去吧。”
第二十六章 故人依旧
文馨却有些担忧的看向长春堂的方向，唯恐李顺仪会杀个回马枪，“小姐，李顺仪要是知道咱们就这么回去了，会不会来找您的麻烦？”
叶菀嘴角浮起一道弧线，“她？不过是条只会叫不会咬人的狗罢了！”
文馨意外的抬头看向叶菀，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前世叶菀曾与李谨有过一些接触，李谨性情敦厚没什么主见，想必沈千依就是看上她这点才收为己用的，放个听话的人在身边总会省去很多麻烦，可只要是人就总会有不甘心的时候，也许就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沈千依的压迫之下，才造就了李谨今日这种扭曲的性格。
见时辰尚早，叶菀挑了杏林中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慢慢往回走，现下早已过了杏花盛开的季节，郁郁葱葱的树林中一片深绿色，偶尔可见几个青涩未熟的果子。
风穿过树林沙沙作响，阳光斑驳摇曳，叶菀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任风吹乱额发，自从入宫还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这一刻她只想忘记所有的仇恨和算计，安心享受温煦的阳光和睦的清风。
可天不遂人意，原本静立在一边的文馨轻唤了她一声，眼神撇向不远处的藤架。
叶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待看清藤架下的人，原本的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那个总是一身蓝白色衣衫的人不是蓝雪衣是谁？不过这次并非他一个人，蓝雪衣身边还坐着一位身着灰色滚边锦缎的男子，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两人坐在藤架下齐齐向这边看过来，蓝雪衣那幅似笑非笑的神情，叶菀真想上去抽他一顿。
叶菀本想掉头另寻一条路回去，可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区区一个蓝雪衣吗？遂轻迈莲步走了过去。
见她主动走过来蓝雪衣似有一丝意外，起身相迎道，“听说常在身体抱恙，现下看来已然是大好了。”
叶菀微微一笑，“蓝天师似乎闲的很，我出门走动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么偏偏总是遇见天师？”
“这说明我们真的有缘吧！”
蓝雪衣越是表现出从容淡雅的样子叶菀越是窝火，“缘？我这个人只信自己从不信缘！”
蓝雪衣收起手中的折扇，话里有话道，“缘分天定，常在信与不信都不会有所改变。”
灰衣男子见他们话中充满火药味，忙起身打圆场，“所谓缘分，信与不信只在个人，两位实在无需为此争执？”
叶菀这才正眼看向灰衣男子，男子的面容算不上俊俏，可棱角分明的脸颊阳刚之气十足，给人以莫名的安全感，身上从内而外透出的贵气与蓝雪衣站在一起丝毫不逊色。
叶菀觉出他身份不凡轻轻福身道，“让您见笑了，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男子躬身回礼，“在下是北晏国太子，姓温名子珏。”
温子珏？叶菀的脑袋嗡的一下，眼前的人竟是十五年前她亲手领入华宫的北晏太子温子珏！
当年北晏战败，被迫将太子送入南周做人质，那时还只是四岁奶娃的温子珏不得已离开父母亲人住进了华宫。
初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温子珏日日啼哭，是叶菀整日陪着他，白天带他在华宫中游玩，夜晚讲各种自己瞎编的故事哄他入睡，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温子珏已然将她当成最亲近的人。
叶菀深吸一口气，怪不得一见面就觉着熟悉，原来是故人啊！
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温子珏看，直把温子珏看得红了脸也不自知，蓝雪衣轻咳了一声，“两位倒是一见如故，不如先坐下来吧，正好这有新沏好的东山红袍。”
“小姐！”文馨神色谨慎的扯了下叶菀的衣襟，暗中向她摇了摇头。
蓝雪衣和温子珏身份特殊皆居于华宫外闱，且有皇帝的旨意可白日在宫中自由行走，与嫔妃碰面也是常事，但两人毕竟是男子，接触的太多恐易招来非议。
叶菀知道文馨的担心，可故人多年未见她还想再多攀谈一些，便对文馨说，“你去拐角那边守着，我一会儿就来。”
看着坦然坐在对面的叶菀，蓝雪衣自嘲的一笑，“看来还是子珏兄的面子大，如若是我独自在这里，萱常在恐怕一早就拂袖而去了。”
“原来这位就是天师曾说起的萱常在！”温子珏面露一丝惊讶，再次将叶菀打量了一番。
叶菀轻抿了一口香茗，眼角有意撇向蓝雪衣，笑道，“怎么？难道是有人在背后说过我什么吗？”
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温子珏忙解释道，“常在不要误会，我之所以会知道常在是因为听闻常在居于宸佑宫的紫竹轩中。”
叶菀有些疑惑，作为人质留在南周的温子珏，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过多关注后宫嫔妃都是不合礼数的，更何况还是内宫住行之事。
见她不解，蓝雪衣笑说，“若说有缘，常在和殿下的缘份倒真是不浅，这紫竹轩曾是殿下幼年的居所。”
叶菀微微蹙眉，问道，“殿下原是居于后宫内闱吗？这似乎不大合宫中的规矩。”
后宫居住的皆是皇嗣和嫔妃，即使是皇亲国戚没有旨意也不得随意入内，更何况是作为人质的北晏太子。
温子珏解释道，“常在有所不知，早年宫中嫔妃还没有如此之多，宸佑宫地处偏僻被划在华宫外闱，是三年前才归入内闱拨给嫔妃居住的。”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景玄还没有任何妃妾，后宫空空荡荡，没想到只短短的十五年竟也人满为患了。
叶菀默默的点了下头，面上闪过一丝凄寂，只一瞬又恢复常态道，“紫竹轩，初见这几个字时便觉字迹刚劲有力，不像是出自内宫之人的手笔，看来我的感觉倒是不错，没想到殿下竟还写得一手好字。”
温子珏谦和的一笑，“常在谬赞了，匾额上的字并不是出自我手，而是蓝天师撰写的。”
叶菀有些意外的看向蓝雪衣，却丝毫不见与她单独相处时的浪荡和轻浮，还真像众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刚正不阿不苟言笑的天师。
见她似是不信，蓝雪衣抬头望向假山上的凉亭，轻言道，“常在很意外吗？很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就像常在方才所奏的秦淮月，明明应是婉转妩媚，可曲中却隐含悲切壮阔之感，似是经历无数世事沧桑之人所奏，常在二八年华下的心也真如外表一样吗？”
叶菀心中震惊面色微变，她自认为已经掩饰的很好，连精通音律的景玄都没有察觉，不想却被蓝雪衣一语道破，心中对他的忌惮又多了一分。
“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一步，殿下和天师请自便。”
叶菀起身告辞匆匆转身离去，她知道自己看上去有些狼狈，可不知怎的在蓝雪衣面前她的伪装总会被瞬间击碎，多呆一刻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文馨从没见过叶菀如此惊慌，心中顿时没了底，“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您这个样子奴婢心里怕的很。”
叶菀停下脚步深吸了几口气，回头看向消失在身后的藤架，说道，“回去告诉所有人，若以后见到天师都尽量避开，包括所有跟他有关的人和事一律不许接近。”
叶菀平日里很少如此严肃，文馨诺诺的点头，明白即使她们再亲近有些事也是她不能多问的。
她们自小一起长大，叶菀的很多奇怪举动她都看在眼里，隐约也能感到叶菀是个有秘密的人，不过这些并不妨碍她对叶菀的信任，只要是叶菀说的话无论对错她都会照做。
第二十七章 家中来信
回到紫竹轩还未到午膳的时辰，叶菀坐在软塌上随手拿起一本书，过了半天也没有翻动一页，脑子里想的全是蓝雪衣说的话。
她气闷的将书扔到桌上，啪的一声，惊的霏儿身子一颤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起霏儿的胆子小，叶菀柔声说，“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去小厨房帮秋言烧饭吧。”
霏儿应声退下，叶菀重重的吁出一口气，俯身趴在矮脚塌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翠玉茶盏，发出叮叮的清脆声。
语彤从外面进来边走边说，“小姐越来越小孩心性了，怎的还玩起这个？要是无聊奴婢陪您说说话。”
叶菀抬起头看见语彤袖口处露出一截淡黄色的信封，问道，“是不是家里来信了？怎的这么不小心，都快掉出来了也不知道。”
语彤吐了吐舌将信拿出交给她，“还没到一个月家里就连来了两封信，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事呢！奴婢不敢耽搁立马就送来了。”
叶菀展开信纸只有薄薄的一张，可极短的几行字中却包含了很多信息，符合叶伦德一贯行事利落的风格。
信中说，叶伦德打通了朝中上下的关系，已有人承诺卖给他九品知事一职，可他嫌官职太低想让叶菀尽快承宠，这样各部官员看在叶菀的面子上也能给他个高点的官职。
叶菀将信放在痰盂中烧掉，看着变成黑色的灰烬冷笑一声，叶伦德信中所言皆是**裸的利用，没有一丝为人父的温暖，连一句敷衍的问候都懒得写。
想起前世父亲对自己的疼爱，叶菀鼻尖酸楚仰头看向窗外，母亲和她都喜欢吃梨花糖，每年到这个时节父亲无论多忙，都会亲自取出腌渍好的梨花为她们酿糖吃，那种甜甜的滋味即使重活一世依然记在心间。
语彤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却什么都没看见，疑惑的问，“外面什么也没有啊，小姐看什么呢？”
叶菀收回目光笑着说，“是该吃梨花糖的季节了。”
语彤打趣道，“小姐自从十年前大病之后就总是念叨梨花糖，可给您买回来了又只吃一口就扔在一边，奴婢都搞不明白小姐是喜欢吃还是不喜欢吃？不过倒是有几年没听您念叨了，今儿个怎么又想起来了？”
叶菀拂了拂手上的梨花鎏金镯，沉默了一会儿后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也许只是喜欢那种感觉吧！”
“小姐要是还想吃奴婢想办法给您弄来些。”
叶菀摇了摇头，“就算弄来又怎样？味道变了，人也不在了，无非是给活着的人徒增烦恼罢了。”
语彤偏过头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什么不在了活着的，小姐您说的是谁呀？”
叶菀低下头并不多做解释，没一会儿似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今日可有口信与书信一起传进来？”
语彤一拍脑门，“瞧我的记性！怎么把这事忘了。”说罢谨慎的将门窗合好。
虽然宫外的事都有叶伦德负责打点传信，可叶伦德是个极度自私的人，为了利益甚至可以出卖亲生父母，所以叶菀并不十分信任他，在入宫前叶菀就已经暗中培植了自己的人手，同时为她传递消息打点宫外事宜。
语彤合好门窗后，伏在叶菀耳边说道，“咱们的人说老爷这些日子和当地的官员来往甚密，还搭上了几个京官的路子，银子花的和流水一样，不过收效甚微，朝廷这几年查的严，官员都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卖官，能卖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闲职，没什么捞头。”
叶菀点了点头，这些情况倒是与叶伦德说的基本不差，“家里怎么样？母亲还好吗？”
如果说这一世还有可牵挂的人，那便是她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了，母亲虽然性格懦弱，但对她的关爱却十分深厚，十年前她初进入这具身体时，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母亲，那双慈爱的眼睛是她这一世获得唯一的温暖。
语彤神色微怒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门，“小姐不在家姨娘们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夫人只知道忍气吐声，要奴婢说夫人是正房就该把她们全撵出去！”
叶菀眉头微蹙声音冰冷道，“她们又不老实了吗？”
“这阵子还好了，老爷知道小姐惦念夫人，下令让她们老实些，只有崔姨娘仗着老爷宠爱三天两头的到夫人那里去闹，夫人把宅里的大半钥匙都让给她管了，三小姐还到处扬言，说小姐您不得圣宠入了宫也是白搭，还说若是她入了宫定能光耀门楣。”
叶家三小姐叶菱是崔姨娘的女儿，个性和崔姨娘一样嚣张跋扈，在叶家除了叶菀和叶伦德无人能压得住。
叶菀指尖轻敲桌沿，一炷香后似是下了决心，“给家里修书，让父亲休了崔姨娘，将叶菱一起赶出去，从家谱中除名。”
语彤啊了一声道，“小姐，老爷有多喜欢崔姨娘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舍得将崔姨娘休了呀！”
叶菀轻蔑的一笑，“在信中告诉父亲，就说我已经得到皇上关注，用不了多久就会承宠，他的官位也有着落了。”
语彤还是有些不确定，可叶菀既然吩咐了她也只好按照办。
写完信后，语彤吹干墨迹将信拿给叶菀过目。
叶菀轻飘了几眼后点头默认，文馨和语彤同普通人家的丫鬟不同，一般大户人家都很忌讳身边伺候的下人识字，一来容易窥探到主人的秘密，二来有想法的下人不好管理。
但对文馨和语彤叶菀却是悉心栽培，她们断文识字的能力比一般富裕人家的公子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宫中不是普通的地方，身边的人若不够聪慧沉稳难保不会连累主子，自重生以来叶菀所做的一切都在为入宫做准备。
秋言端着午膳从外面进来，正巧看见叶菀和语彤窃窃私语，一时踌躇要不要退出去，她的心思一向敏感，明白自己不是叶菀的亲信，很多事情都需要回避，可同侍一主却有这样的差异，心中总是不好受的。
叶菀见她端着午膳站在门口不动，收起严肃的神色，笑着说，“还不快拿进来，再站下去饭都要凉了。”
秋言闻言立刻走了进来，将午膳稳稳当当的放在外室的桌上，说道，“常在饿了吧？今儿个多炖了锅藕花莲蹄，所以才晚了些。”
叶菀上前掀开彩花瓷的碗盖闻了闻，赞道，“现下正是吃藕的季节，这藕的香气和莲叶的清香混在一起，馋的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秋言的手艺真是快要赶上御膳房的师傅们了！”
秋言得了夸奖面上有光，方才心中那点不悦一扫而空，尽心为叶菀布菜。
叶菀看秋言面色好了些也觉轻松不少，她一直很看重秋言只不过还想再观察一段时日，不想因自己的差别对待而让身边的人心寒，在宫中与身边的人有了隔阂，便十分容易让敌人有机可乘，所以叶菀一直奉行一个原则，那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出了伏天夏日的热度终于有所减退，正是一年四季中最舒服的时日，一大早叶菀便带着紫竹轩所有的人收集荷叶上的露水用来做荷香烙。
荷香烙是苏皖有名的小吃，口感细腻香甜，只是做法十分繁琐，需得用荷叶上的露水以及捣成泥状的荷花瓣做馅，光是调味料就不下十种，面皮的制作也十分讲究。
自入宫以来叶菀一直惦念着荷香烙的味道，只是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腾不出功夫来，那日凉亭上的一曲秦淮月已让景玄对她念念不忘，只是朝中事务繁忙加之二殿下重病才拖延了她侍寝的时日。
第二十八章 沙场战歌
景玄在见到她的当日便下令解了宸佑宫的困顿，刺客一事也已不再追究，如今一切都渐渐趋于稳定，便也能趁着空闲做些别的事了。
收了整整三瓶的露水后，几人合力将小舟从花池深处摇回岸边，语彤率先跳上岸伸手拉叶菀下船，其余的几人皆在后面小心扶着，可谁知霏儿不小心绊了一跤，船身窄小几人本就站不稳，这下摇晃的更厉害起来。
就在叶菀几乎要掉落水池时，一双手却及时的将她拉住拽上了岸，小船上的人少了自然也就稳当了些，几个人都有惊无险，叶菀这才打量起救他的人。
那人一直躬身低头，一身暗灰色粗布的内侍衣衫，领口和边袖有多处磨损，用颜色相近的布缝补过，十分寒酸。
看衣着是个年轻的低等内侍，叶菀开口问道，“你在哪里当差？叫什么？”
小太监打了个千儿说，“萱常在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入宫那日，负责接引您的小豆子。”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只精粹剔透的碧玉梨花簪子，“奴才不敢忘了常在的恩德，所以日日将簪子戴在身上，没成想真的还能再见到常在。”
语彤一见是小豆子眼睛往天上一瞥，做出不屑的神态，叶菀瞪了她一眼，扶起小豆子说，“难得你有心，倒是我辜负了。”
“常在万不要这样说，奴才卑贱之人怎敢劳常在挂记。”
叶菀微微一笑又问道，“你怎会这么早就出来当值？没人和你一起吗？”
小豆子苦笑一声，“奴才没有品阶年纪又轻，自然得比别人起的早干的多，这样才不会挨管事的骂。”
小豆子脚边放着一只长杆，杆子的一头是沾满污泥的网罩，应是正在清理荷花池底的脏污。
今日事宸佑宫解禁后叶菀第一次出来走动，且是心血来潮之举，之前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可见此次相遇真的是偶然。
叶菀接过玉钗在手中掂了掂又还给小豆子，“这簪子你收好，只要心够诚早晚会有出头之日。”说罢招呼文馨等人旋身离去。
小豆子站在原地许久，紧紧握着袖中的玉钗仿佛在握着一根救命稻草，连管事太监站在了身后也没察觉。
管事太监抬手拍上他的后脑勺，声音尖锐的骂道，“小兔崽子！跑这偷懒来了，看我不打死你！”
小豆子边跑边躲嘴里叫着饶命，麻利的拿起杆子冲上小船，划到荷池深处依然能听见管事太监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心中一阵烦闷将杆子扔到一边，坐在船舷上翻看手里的玉钗。
叶菀最后的话似是承诺可又不像，小豆子想了半天只觉更加心烦意乱，索性仰面躺在船上，反正这份差事干完了还有无数的活等着他，早干晚干还不都一样。
回紫竹轩的路上语彤一直嘟着嘴，最后终于憋不住，说道，“小姐为什么还搭理那个小豆子，看他那寒酸样！就知道拍马屁！”
文馨瞪了她一眼，“怎么不长记性？忘了小姐说过的话吗？”
“当然没忘，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小姐平素最恨那些趋炎附势之人，怎么入宫后就变了呢？”
叶菀没有理会语彤的抱怨，而是转头问向秋言，“你觉着小豆子是个怎样的人？”
秋言想了一会儿说道，“小豆子这种低等内侍在宫中很多，从小吃苦长大个性趋炎附势也属正常，可奴婢看他心思机敏倒还难得，只是能不能忠心事主奴婢就看不出来了。”
叶菀点了点头，暗叹秋言为人通透又极知进退，说话总能恰到好处，连文馨有时也不及她。
说话间已隐约可见紫竹轩，由于殿中没人所以院门是紧锁的，门口站着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走近些才看清原来是景玄身边的内侍董净利。
董净利本是在张景瑞手下做事，近些年张景瑞的身体越来越差处于半退养状态，大部分差事也就都交给了董净利。
见叶菀走过来董净利打了个千儿说道，“常在出去的可真早，奴才下了早朝就往这赶还担心常在没有起，没成想常在都已经出门了。”
叶菀虚扶了他一把，笑道，“公公怎么来的这样早？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头顶两只喜鹊欢叫着飞过，董净利看见后满脸喜色的说，“连鸟儿都来给常在道喜了，皇上今儿下早朝时吩咐奴才说，晚上酉时请常在到清月芙蕖一起用膳，常在今晚在可要好好准备了。”
清月芙蕖是华宫中风景最美的地方，尤其到了晚上，一轮明月照在曲折蜿蜒的芙蕖中，暗香浮动花影交错，犹如人间仙境，一般的嫔妃没有皇帝特令是不得进入清月芙蕖的，能与皇帝在其**度**被视为一种荣耀。
叶菀红着脸低下头，说道，“有劳公公了，大清早的就来走一趟，公公事物繁忙我就不久留了，文馨替我送送公公。”说罢亟亟的走入院门，看似害羞的少女，可在转身的那一刻她的面上却是一片漠然。
看着叶菀离开的背影，董净利笑着说，“都怪奴才说话没遮拦，害常在脸上挂不住了。”
文馨往他手里塞了个金锭子，董净利忙推辞道，“姑娘这怎么使得，奴才哪敢收这么大的礼。”
文馨笑说，“我们家小姐脸皮薄公公别见怪，日后需公公提点的地方还很多，公公若是不收，我们小姐可要不安心了。”
董净利犹犹豫豫的接过，“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常在若是有难处尽管找奴才就是。”
送走董净利，文馨到寝殿给叶菀回话，寝殿中一片静默唯有窗棱上几只鸟叽叽喳喳的叫，叶菀垂头坐在软榻上，慵懒的倚着软靠神色淡然，与方才在院门前的羞涩判若两人。
文馨小心的上前问道，“小姐怎么不高兴？这不是咱们一直盼着的一天吗？”
叶菀微微叹息，许久才开口说，“我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没要紧的事就不用来回了。”
文馨张口似是要说些什么，可想了想后还是悄声退了出去，语彤因为担心一直站在门口，文馨冲她摇了摇头便拉着她一起离开了。
太阳的光辉慢慢变暗，一天过去了寝殿中依然悄无声息，语彤和文馨站在寝殿门口，时不时透过门上的雕花镂空向内张望。
秋言端着不知热过多少遍的冰糖燕窝走过来，低声问向文馨，“还没有动静吗？”
文馨沮丧的摇了摇头，前倾了身子刚想贴在门上仔细听听时，门内却传来叶菀疲惫的声音，“都进来吧！”
语彤听见了立刻打起精神推门而入，却在看在屋内的情景时愣在了门口。
“怎么不走了？”文馨从身后推了她一把，可越过语彤看向屋内时也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见屋内被翻的不成样子，衣服首饰扔的到处都是，几乎快看不出屋中原有的摆设。
秋言将燕窝放在桌子上唯一一处干净的角落，说道，“常在怎么自己动手挑选衣饰？唤奴婢们进来做就可以了。”
叶菀从换衣的屏风后走出来，着了一身淡紫色绣梨花银丝滚边宫装，衬得面庞娇嫩欲滴，面上未施脂粉，三千青丝披散在脑后如飞瀑一般。
语彤上前扶住叶菀笑着说，“小姐平日里就是不爱打扮，若是装扮起来真叫六宫粉黛无颜色呢！”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油嘴滑舌！快去找找入宫前打造的那套赤金嵌玉的梨花头饰，怎的就是找不到了呢！”
文馨回道，“那套头饰金贵的很，奴婢给您单放起来了，常在平时都不戴，当然不知道在哪了！”
第二十九章 芙蕖夜宴
叶菀坐在梳妆镜前，秋言利落的为她梳了个飞燕髻，一侧用琉璃彩钉装饰，既俏皮又不失端庄，而后将文馨找来的赤金嵌玉头饰一一插好，脖颈转动间摇曳生辉伴有叮铃铃的脆响。
文馨则为她画了时下最流行的桃花妆，只是在眼角的眉心稍作改动，看上去妩媚之中透着点点青涩。
装扮妥当，秋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时辰还早，常在今儿个一天都没吃东西，不如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再去吧？”
叶菀看了眼桌上的糕点，觉得油腻腻的没什么胃口，便说，“糕点就不用了，把那盅燕窝给我吧。”
秋言应声端了过来，服侍叶菀用完燕窝天色才刚刚擦黑。
见离酉时还有一阵子叶菀起身说道，“听说御花园的夜色极美，趁时辰还早咱们先去御花园走走吧。”
夜色渐浓，御花园里早已没了嫔妃戏耍的身影，连照料园子的宫人也不见几个，只有一串串宫灯在风中轻摆，照亮了路旁盛开的鲜花。
凉风习习吹得人舒爽惬意，在宫中能觅到如此静谧的时刻还真是不易，偌大的御花园仿佛只属于她一人，叶菀玩心大起，吩咐跟在身后的秋言和文馨说，“你们都别跟着了，这里离清月芙蕖不远我想自己走一会儿，你们到芙蕖门口那等我。”
文馨本想阻拦，可见她的兴致颇高，便嘱咐道，“那小姐可要记得时辰，千万别让皇上空等。”
叶菀敷衍的应了一声，提起裙摆沿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走入花海深处，御花园中花的品种皆是精心搭配，在不同的季节皆有盛放之象，无一日会显清寂，就连冬日也不例外。
随手摘了几朵小花插在鬓间，叶菀哼着江南小调心情越发轻快起来，远离了宫灯高悬的甬路，银色的月光铺洒在脚下的碎石子路上，分外惬意悠然。
穿过一片海棠树林，眼前突然开阔起来，面前半身高的花海郁郁葱葱，没有过多人为修剪的痕迹，仿佛与世隔绝的桃源，几只萤火虫受了惊吓从脚下飞起，紧接着一片萤火虫齐齐从花海中现身，仿若无数盏小灯笼翩翩起舞。
叶菀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萤火虫，一时惊呆，随着步伐深入花丛，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从脚下涌入半空，连璀璨的星辰都失了颜色。
在夜色的掩饰下她放开白日里的骄矜，在花海中大步奔跑起来，时而向前时而倒退，银铃般的笑声回响在空旷的夜空，久久不散。
正嬉笑忘形时，叶菀的后背却突然似是撞上了一堵墙，身形急速反弹向前跌去，可还未来得及惊叫腰间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瞬间又向后倒去，大力的到撞到先前的那堵墙上。
叶菀慌乱的拍掉缠在腰间的手臂，快速跳开几步，透过萤火虫微弱的光亮看清了那堵墙似笑非笑的面孔。
“天师好兴致啊！夜深人静却还在深宫内闱乱晃！”叶菀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如果眼神能杀人，蓝雪衣现在一定千疮百孔了。
可蓝雪衣却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道，“下午皇上召我到庆祥殿商议中秋祭祀之事，方才刚刚结束，所以要趁着夜色出宫了，不想却扰了常在的好兴致。”
叶菀冷笑一声，不依不饶道，“就算是皇上召天师入宫，可这里是回天师居所的路吗？”
“当然不是平日里走的大路，不过这里却是最近的路。”蓝雪衣说着抬手指向花海尽头，果然隐约可见通往华宫外闱的常帧门。
叶菀咬了咬下唇，虽知理亏可却不甘示弱，“既然如此天师就快回去吧，省的叫人见了，没得说些不中听的话。”
蓝雪衣似是有意与她过不去，笑颜道，“我出入宫闱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倒是常在，听说皇上今晚要在清月芙蕖召见常在，可这里却与清月芙蕖背道而驰，不知常在为何会在此？难道常在是不想见皇上吗？”
叶菀一阵心虚，自那日凉亭一见后她心里的确对景玄生了抵触，可她一直掩饰的很好，就连文馨和语彤都没有发觉，不知道蓝雪衣是故意如此说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见她神色警惕，蓝雪衣轻松的一笑，“我只是随口一说，常在不必往心里去，后宫嫔妃哪个不是日日盼着皇上驾临，怎会有不想见的，常在说是吧？”
叶菀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微微福身道，“已近酉时，嫔妾还要赴皇上的约，就先行一步了。”
“请等一下！”蓝雪衣叫住欲离开的叶菀，走近几步将她发髻间的几只野花摘去，作为臣子和嫔妃，他们的距离已然过近，可叶菀却没有闪躲，也不想闪躲。
蓝雪衣在花丛中挑选了一朵浅粉色白边的牡丹簪在叶菀发间，与她衣衫上的梨花交相辉映，越发显得肤色白皙水嫩。
认真看了看后，蓝雪衣笑着说道，“面圣不宜簪戴太过小气的花，微臣在这里先恭祝常在了。”说罢退后几步躬身行礼，不知怎的叶菀心中突然空落落的，匆匆回了礼后便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来时的海棠林前，叶菀回身望去，隐约间那身月牙白的衣衫依旧静静地立在花海之中，说不出的寂寥，叶菀的心也似揪了起来，竟有些呼吸困难，她按住胸口深吸了几口气，可状况依旧没有改变。
半空中突然响起那首她十分熟悉的沙场战歌：人生百年，如梦如幻，有生有死，壮士何憾……一如十五年前魂飞魄散时所听到的。
这首战歌在司徒家几百口人被斩首后再没人敢传唱，不过叶菀并不惊慌，她知道这些声音是蓝雪衣用念力制造出来的，只有身怀法术的人才能听见，心知这是蓝雪衣在试探她，叶菀挺直了腰身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似是听见不远处有人呼唤，叶菀循着声音走过去，见文馨正四处张望着找她。
看见她后文馨小跑过来，焦急的说，“小姐上哪去了？害的奴婢好找，董公公已经先到清月芙蕖了，说皇上稍后便来。”
叶菀默默地点了下头，略整衣衫，在文馨的搀扶下向清月芙蕖走去。
清月芙蕖原本只是一条贯穿整座华宫的普通河流，因前朝的一个宠妃时常在河边驻足，前朝的皇帝便命人在河中植满了荷花供宠妃观赏，每到晴朗的夜晚，荷花在月光映照下都显得格外清雅娇嫩，便取名清月芙蕖。
今夜的月色极好，叶菀站在芙蕖便的凭栏前，静静地立着，目光却没有投在荷花上，心绪仿佛飘向遥远的天际。
董净利轻咳了一声打破沉寂，“常在站了许久，还是回到亭中坐下等吧，皇上见完了大臣很快就会过来的，皇上吩咐奴才，把给您修好的凤尾琴先带来了，常在看看修的可还满意？”
叶菀看向案桌上的琴，走过去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点头道，“皇上有心，这新弦与旧弦的音色丝毫不差，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董净利笑着又说，“常在仔细看看，皇上费心思的地方可不止琴弦一处。”
叶菀轻轻抬起凤尾琴的一角，发现琴身侧面嵌入了数颗彩色宝石，颗颗价值不菲，宝石下面是几缕各色缨络，打着时下最流行的结，长长的垂在案边。
叶菀心中突觉厌恶，松开手指，凤尾琴当的一声落在桌案上，她一直认为，一架好琴最重要的是本色，任何装饰都是画蛇添足，可在前世景玄就不同意她的观点，认为琴的装饰可以体现主人的身份，所以总是在琴上镶嵌一些华丽的装饰。
第三十章 芙蕖侍寝
想到董净利还站在身侧，叶菀抿嘴一笑道，“方才手滑让公公受惊了。”
见她神色并没有异样，董净利也松了口气，“常在第一次与皇上用膳，心中紧张在所难免，其实皇上只是表面看起来有些严肃，平日里还是很和善的。”
叶菀闻言心中冷笑，对于景玄的为人她比谁都了解，年少时的景玄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可却极具野心，做事从不手软。
当年渡江时，他的父亲景隆裕亲率大军，本已控制了战场局势，可最后却不慎中流箭身亡，没能见到大军攻克华都的那一刻。
景隆裕武功很高，许多人都不相信一只流箭会夺走他的性命，可质疑声却出人意料的被景玄很快压下，并迅速接管了大军，杀了好几个不服他的将领。
叶菀曾偷偷看过景隆裕的尸身，伤口贯穿胸膛，双目圆睁似有不甘，依伤口的形状判断，她可以完全肯定箭是从背后射入，并且距离很近。
那时军中盛传景玄夺权弑父，叶菀不相信他会如此狠心，可一切迹象都指向景玄，虽然景玄诅咒发誓说与他无关，但这件事一直如芒刺般插在叶菀的心中，直到被景玄亲手推入修罗阵的那一刻，叶菀才终于清醒过来，原来在皇权面前任何感情都是分文不值的。
董净利见叶菀似是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识趣的退到一边，静静地站着，他心中有些疑惑，叶菀与他以往见过的任何嫔妃好像都不一样，可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不知何时景玄站在了亭台之下，董净利想要行礼却被他摆手制止，董净利机灵的招呼着其他宫人退下，文馨想要提醒叶菀，奈何叶菀想事情太投入，没有看到文馨冲她挤眉弄眼。
直到景玄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问，“想什么呢？”
叶菀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身，慌忙福身道，“皇上赎罪，臣妾一时走神没有及时接驾。”
景玄微一蹙眉，“怎么变得这样胆小了？这可不像你。”说着在她肩上拍了两下。
叶菀打起精神，嘟着嘴回道，“皇上何时看臣妾胆大了？臣妾只是个小女子罢了，胆小的很！”
景玄爽朗的笑了几声，“还说不胆大？宫里也就你敢跟朕如此说话，不过朕就是喜欢这种直爽的性子，不造作！”
叶菀拉着景玄坐下说，“皇上处理了一天的政务，累了吧？听臣妾弹上一曲如何？”
景玄点头默许，叶菀走到案桌前坐下，一曲秦淮月悠扬绵软而出，这一次她调整好心绪，再无半分悲戚，有的只是秦淮河上化骨般的柔媚。
景玄的神色渐渐迷离，眼中只余叶菀娇弱多姿的身影，连喝了数杯美酒后，景玄觉得头脑有些发昏，但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感到很舒服。
叶菀的指尖触及琴弦，每波动一下便有细微的粉末从甲缝中弹出，若不近距离仔细观察决计不会发现，看着景玄慢慢融入琴音，叶菀的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一曲奏毕，景玄拉过叶菀一同坐于桌前，董净利眼尖的吩咐宫人上菜，虽只有两人用膳，可菜却品足有数十种，一炷香的功夫才上完。
叶菀起身亲自为景玄布菜，皇帝用膳的讲究颇多，为了防止投毒，菜品事先都有宫人试吃，布菜之人也不可以询问皇帝的喜好，只能凭借猜想，只有那些跟随多年的老内侍才能揣测一二。
前一世亲密无间的关系让叶菀十分了解景玄，自然也知道他的饮食喜好，可叶菀却不会表露出来，景玄是个多疑的人，表露的太过明显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历朝历代，皇帝的身边都有太多不怀好意之人，景玄同所有的皇帝一样，绝不会将不可信的人留在身边。
叶菀布的菜果然不合景玄的心意，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董净利见状将一盘酒花蒸肉放到叶菀面前，递了个眼色道，“这道酒花蒸肉是江南的一道名菜，常在是江南人，尝尝对不对味，这道菜的厨子可是特地从江南一带请来的。”
叶菀会意，轻尝了一口赞道，“果然不俗，这肉蒸的鲜而不腻，比臣妾吃过的任何一次都好吃，皇上也尝尝！”说着向景玄的面前夹了少许。
见景玄吃的香，叶菀悄悄向董净利颔首以示感谢，董净利是个机灵的人，立刻躬身退到了一边，不留一丝痕迹。
饭毕，景玄与叶菀在芙蕖边说了一会儿话后，便由宫人引领到旁边的月芙殿中，叶菀知道侍寝才是今晚的正题，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铺垫而已。
在宫女的服侍下净身更衣后，叶菀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纱衣步入寝殿，景玄正端着一本书坐在榻桌旁，双眉紧蹙，眯着眼把书和眼睛的距离拉的很远，尽显老态。
叶菀心中突然像打翻了五味杂瓶一般，不知是什么滋味，她错过的十五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原本以为失去对方便不能独活的人，如今还不是都活的好好的，原来这个世界谁离了谁都能活得很好。
景玄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呆站在殿门处的叶菀，问道，“怎么站在风口？也不怕凉着。”
叶菀回过神，走到近前福身递上桌案上的奶羹说，“臣妾见您看得专心，不忍打扰，皇上看了一天的奏章一定累了，不如先喝碗奶羹吧。”
景玄接过羹碗放到一边，反手握上叶菀的手，微蹙了下眉，“手这样凉，改日得叫太医好好给你调下身体。”
叶菀低下头避开景玄炙热的目光，脸颊泛出一抹红晕，寝殿之中气氛越来越暧昧，董净利悄声招呼着所有宫人退下，只一会儿寝殿里便只剩下了叶菀和景玄二人。
景玄出其不意的将她打横抱起几步走到床前，叶菀发出惊呼声，可内心却异常冷静，自入宫后她曾在夜间辗转反侧的想过，这一刻内心究竟会是怎样的感触，不想真的事到临头竟是这般平静。
她趁景玄不注意又弹了几下甲缝，口中默念法咒，景玄突觉身子绵软，将她放于床榻之上，深深的嗅了一下说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用的什么香？朕从未闻过。”
叶菀羞怯的低下头，“臣妾从不曾在身上用香。”
景玄挑眉一笑，“那就是体香了？朕喜欢！”
“皇上要是喜欢臣妾就天天侍奉您！”叶菀抬起头一双美目，顾盼流转，俏皮中带了一丝妩媚，薄如蝉翼的轻纱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看得景玄心神荡漾，瞳孔渐渐迷离，仿佛沉浸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叶菀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搭上他腕间一处穴脉，轻声道，“睡吧，累了就睡吧，睡着了一切喜怒哀乐就都忘记了。”
声音似乎透出一股魔力，景玄果然慢慢合上双眼，身体瞬间失去支撑向一边栽倒。
叶菀扶住他倒下的身子，轻轻放在床榻上，手指抚过他微显沟壑的面庞，许久轻叹一声道，“这些年你过的好吗？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曾想起我？虽然有了至高无上的权位，可背后那份孤寂又要怎么排解呢？”
叶菀眼中现出一抹厌恶，撇过头看向窗外的芙蕖，可渺茫的眼神却又像什么也没看，想起十五年前全家被满门抄斩的一幕，叶菀直觉气血上涌，下意识将附在景玄面上的手指慢慢滑到颈间，不自觉的用了力，直到听到景玄微重的呼吸声才心惊的抽回手。
轻拍了几下脸颊，叶菀的心脏还是如擂鼓般咚咚的，似是要跳出胸膛，重生后的十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压制心中的恨意，哪怕仇人就在眼前也要克制住杀人的冲动。
第三十一章 竹篮打水
此时杀了没有意识的景玄再轻松不过，可叶菀不会这样做，她这些年所受的苦，不是景玄或者沈千依一死了之可以抵消的，她要让他们失去拥有的一切后，众叛亲离的离开这个世界，若非如此决不能平息她心中的恨。
慢慢恢复理智，叶菀挥手在床榻周围布下一层淡紫色结界，结界虽然看起来薄弱，却足以隔绝一切声音传出，刚才在景玄身上施法已经让她耗费了许多精力，知道无法维持结界太久，叶菀立刻从贴身的肚兜中取出一块玉佩一样的东西，放到嘴边竟吹出了乐曲。
这个看似玉佩的东西实则是一件法器，叫做玉玲珑，她重生在叶家的那天，师祖找上门赠送了这件法器，并说可以保她一生平安。
那时叶菀还正在病中，被大夫断言绝无活下来的可能，当她苏醒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可除了祖师和叶菀自己，没有人知道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了。
玉玲珑是一件上古大神留下的法器，经它吹奏的乐曲可以魅惑人心，制造出各种幻象，只是使用之人的心智如果不坚定，很容易被一起带入幻象之中，再也无法出来。
叶菀知道这件法器的厉害，所以很少使用，只是重活这一世再面对景玄，早已非前世的心境，要让她委身于杀了全家的仇人，这对她来说比死还不如。
所以她用玉玲珑为景玄制造出床第欢爱的幻象，以此来保全自身，可帝王的心智远比一般人要强，不容易操控，她便先将弱化心智的香药藏于甲缝之中，双管齐下把握总归会大一些。
一曲奏毕，叶菀静坐于床边调息了一会儿，现在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成不成功只能等明早景玄起身时才能知晓，这种秘术她是第一次使用，究竟有几分把握她也不是很清楚。
一夜无事，也许是施法耗费了太多精力，等到叶菀睁眼时天已是大亮，景玄不知何时离开，床铺上已经没有丝毫温度。
透过纱帐叶菀见屋中似有人影，轻声唤道，“谁在外面，皇上已经走了吗？”
帐幔被拉开，文馨探进身子说，“小姐总算醒了，奴婢们都等了好一阵子了！”
叶菀看向窗外耀眼的太阳光，微眯了双眼，“这么晚了怎么也不叫醒我？让宫人们看了岂不笑话？”
秋言捧了身干净的衣服走过来，笑道，“皇上走的时候吩咐，不让奴婢们叫醒贵人，说要让您多睡一会儿，皇上这是心疼贵人呢！”
“贵人？”叶菀疑惑的看向秋言，却见秋言满面喜色的说道，“皇上今早就封您为贵人了，想必这个时候圣谕已经传遍后宫了。”
叶菀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看来景玄对昨夜之事并无察觉，待她穿戴整齐后，尚仪局的人便进入寝殿来取那块染了血的白色锦帕。
宫中对嫔妃是否是处子之身十分看重，从选拨到入宫要经历重重验证，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头回侍寝留下的这块血帕，每块血帕都必须由尚仪局的人亲自取走存入记档，以便日后查证。
看着床上那抹突兀的血迹，叶菀的手臂内侧隐隐作痛，她未曾与景玄行夫妻之事，那块血迹自然是假的，是她划破自己的皮肤伪造的，这一点任再老练的宫人也无法察觉。
接连几日，彤史上的记档皆显示叶菀侍寝，景玄平日少进后宫，这种情况更是少有，沈千依合上厚厚的史册，用力扔到桌上，轰的一声，吓得李瑾浑身一颤。
沈千依微斜双目看向谨小慎微的李瑾，虽已是三十几岁的妇人，可精致娇媚的五官与新入宫的嫔妃相比丝毫不逊色，更有许多年轻女子身上少见的成熟韵味。
李瑾心虚的咽了口吐沫，赔着笑说，“娘娘不用过于担心，只是个六品的贵人罢了，能成什么气候，娘娘若想处置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沈千依冷哼一声，“说的容易，你有办法处置一个给本宫看看！皇上现在拿她当宝贝，依本宫看早晚有一日会越过你去。”
“嫔妾区区一个顺仪，哪有权利处置嫔妃呀！”李瑾面露不忿之色，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也没预料到，直至叶菀奉旨侍寝那日，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利用了，心中对叶菀的恨意又曾了一分。
沈千依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的呆着，还学人家争宠？也不垫垫自己有几斤几两！如今给别人做了嫁衣，心里舒坦啦？”
李瑾被沈千依骂的脸色一阵青白，可又不敢反驳，只得厚着脸皮说，“娘娘不必生气，为个小贱人气坏身子不划算，您还不知道皇上吗？也就三天的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谁还会记得一个小小的贵人，到时候娘娘再发落了她不就轻而易举了吗？”
沈千依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扶着额头说，“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了，人在宸佑宫你就多看着些，皇上若只图一时新鲜是最好的，可有一点，决不能让她有孕，如今皇上子嗣单薄，大殿下弈成出身微贱不足为虑，能和奕轩争的只有荣夫人的儿子奕卿，若是再多出几个来……”
沈千依叹息一声，疲惫的合上双眼不再说话，李瑾张了张嘴，最后下了决心似得问道，“奕轩的身体好些了没？嫔妾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话声未落，沈千依突地睁开双眼，厉声喝道，“奕轩也是你叫的？”
李瑾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娘娘赎罪，嫔妾一时失言，真的不是有意的。”
沈千依沉下脸，凤目中寒冰四射，冷冷的说，“李顺仪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说话做事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二殿下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以后也不必总往本宫这请安了，把你该做的事做好。”
李瑾颤颤巍巍的起身，由身边的宫女搀扶着，退出了凤仪宫的大门。
太阳明晃晃的照在身上，可李瑾还是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刚从冰窖里出来一般。
宫女握上她微颤的手臂，不忿的说道，“皇后真是欺人太甚了，二殿下本来就是您的孩子，现在却生生的骨肉分离，这天底下哪有母亲不能看亲生孩儿的道理！”
李瑾惶恐的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在这也敢说这种话，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宫女也觉得后怕，贴近李瑾的身子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两人只顾着急匆匆地赶路，却没有发现身后的树丛中闪过一个人影，那人影见她们走远后方从树林中出来，转身进了凤仪宫。
沈千依依旧坐在金黄色的凤鸾金座上，单臂拄着额头凤目紧闭峨眉微蹙，神色十分疲惫，殿中站着寥寥数位宫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如夜中的野岭一般寂静。
窗外不知哪来的猫儿，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沈千依张开双眼，看到身侧端着茶盏的女子，说道，“是宜凌啊！你怎么来了？快坐吧！”说着又瞥向一旁的宫人，“宜贵嫔来了也不知道叫醒本宫！怎的这样怠慢？”
按理说求见皇后的宫嫔需先通报后才能入内，可沈宜凌是沈千依的表妹，两人关系十分亲近，宫人们自然也不敢以一般嫔妃之礼对待。
沈宜凌拦了欲请罪的宫人，笑道，“娘娘别怪她们，是嫔妾不让通传的，嫔妾见娘娘睡的香，所以才不让她们叫醒您，现下天气越来越干燥，娘娘先喝口暖茶润润喉吧。”
沈千依接过茶杯清啜了一口，拉起沈宜凌的手亲切的说，“咱们是自家人不必拘束，就像小时候一样叫本宫姐姐就好。”
第三十二章 救命恩人
沈宜凌福身惶恐道，“娘娘心疼嫔妾，可嫔妾却时时不敢忘了规矩，皇家不比一般人家，一向都是先论君臣再论亲，入宫前父亲曾多次嘱咐过嫔妾的。”
“还是你懂事。”沈千依宛然一笑，扶了扶腰背说道，“快入秋了，坐久了腰就不舒服，咱们去寝殿说话吧。”
沈宜凌抢在宫人前面扶住沈千依，态度恭敬谦卑，若是不一身锦衣华丽的宫装，还真看不出是正三品的一宫主位。
凤仪宫寝殿的布置较正殿来说少了些庄严之色，更像是女儿家的闺阁，一进门便见一双五彩琉璃灯罩悬在半空，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斑斓的光线，整个寝殿都跟着活跃起来。
宫人们摆好软榻上的靠垫，沈宜凌扶着沈千依坐稳，得到许可后方才坐到了另一边，处处中规中矩，挑不出半点毛病。
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沈宜凌似是无意的说道，“嫔妾刚才来的时候看见李顺仪正出来，娘娘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她惹您生气了？”
沈千依冷哼了一声，轻蔑的说道，“她不甘寂寞学别人争宠，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让本宫替她出头？做梦！”
沈宜凌掩口轻笑，“就她那副德行还争宠，也不回去照照镜子，真是要笑死人了，她若是能有娘娘您一成的美貌，也不至于十几年了还只是个顺仪。”
沈千依点了点头，“还是你有福气，才几年的功夫就已经是一宫主位了，只是再得宠也不如有个自己的孩子，你可要快着些了。”
“嫔妾能有今日都是依仗娘娘得来的，嫔妾不求得子，只求能日日侍奉在您和二殿下身边。”
“你这孩子净会说笑。”沈千依虽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十分高兴，宫中多一个皇嗣就多一个人争抢皇位，哪怕是亲姐妹的孩子也一样，何况还是隔着心的表姐妹。
沈宜凌偷眼看向满面笑容的沈千依，似有犹豫的说，“方才在门口时，嫔妾隐约听到李顺仪和她的侍女说起了您和二殿下，话中似是对娘娘不敬呢！”
沈千依的笑容僵在脸上，紧张的问，“你都听见什么了？”
沈宜凌无辜道，“嫔妾离得远没听清，只是看她们的神色不大对。”
看她不像是在说谎，沈千依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李顺仪年纪大了，跟着本宫一起入宫这么些年还只是个顺仪，心里难免会有怨言，不过有个爱挑事端的侍女在身边对她总归不好。”
“身为嫔妾心生怨怼便是不敬，娘娘您顾念旧情，可李顺仪却未必呢！”
沈千依心中一阵烦躁，想起李瑾的嘴脸更加觉得厌恶，放在软靠上的手指深深的陷了下去，沈宜凌瞧见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低头品茗不再做声。
连续侍寝数日，叶菀倒是对玉玲珑的使用越发得心应手，不再像一开始，必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缓过些精神，不过她依然要等景玄上朝后才起身，皆因实在不想勉强自己面对景玄，无关紧要的时刻便能避就避了。
漫步在初秋的宸佑宫，没有御花园里的繁花似锦，却多了一丝惬意悠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叶菀抬眼看去，果然不远处便是一颗结了青果的杏树。
宸佑宫中的果树从无宫人照料打理，枝桠随意生长，稀稀疏疏的几颗果子长得毫无规律，没有御花园中树木的矫情刻板，看起来倒也舒服些。
叶菀轻叹一声，仰头看向树梢上叽喳对唱的两只黄鹂，突觉自己活得好累，以前的十年里她日日挖空心思，想着怎样能进入华宫为自己和前世的家人复仇，入宫后又要处心积虑博得圣宠，提防他人暗算。
她时常会想，如果能放下所有的仇恨，这一世会不会过的更好，可每每从家人被斩首示众的梦中惊醒，心中的不甘便如雨后春笋般疯长，复仇的火焰就这样一日日在心中扎下了根。
师祖曾在她重生那日对她说，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可亲身经历了一家百余口瞬间身首异处，让她怎么能放得下。
语彤见她面露悲色，以为还是为昨日的事不高兴，安慰她道，“小姐别生气了，皇上宠您自然有眼红的人看不惯，昨日碰见的那两个一看位份就不高，掀不起什么风浪，小姐不用往心里去。”
叶菀无所谓的一笑，“我何时在乎过别人说什么，以后那样的话只会多不会少，我要当真了就不用活了。”
昨日在去鸳鸾殿侍寝的路上，遇见了两个宫嫔，口中正谈论她，言语极尽恶毒，说她出身贱门专学些狐媚子魅惑男人的功法。
为图省事，叶菀没有乘坐前来接她的轿辇，宫中之人与她相识的又少，那两个宫嫔并未认出她，说话也丝毫没有顾忌。
“那小姐在为什么事心烦？”语彤歪着头不依不饶的问。
叶菀戳了下她的额头，笑着说，“你个机灵鬼，怎么知道我心烦？我的心情好着呢！”
语彤瞥嘴不信，“奴婢都跟着小姐十年了，不说是小姐肚子里的蛔虫也差不多，难道还看不出小姐的有心事吗？”
叶菀玩味的打量了她一番，刁难道，“那这只小蛔虫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语彤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我猜……小姐一定在想皇上，想着皇上下次什么时候来，来了又会带什么新鲜玩意儿。”
“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叶菀边叫边追逃开的语彤，沉寂的清晨被笑声打破，死水般的宫殿仿佛一下有了生气。
在叶府时叶菀经常跟语彤和文馨在一起没大没小的嬉闹，如亲姐妹一般无二，可入宫后几个人都拘谨起来，许久不曾像现在一样开怀大笑。
“哎呦！”刚跑到小径拐角的语彤突然哀叫一声跌坐在地，随后从拐角的另一边也发出一声哀叫。
叶菀紧忙跑过去瞧，没想到跌倒在语彤对面的竟然是孙美人。
孙美人没有搭理叶菀伸过来的手，兀自起身拍了拍裙角上的灰，神色不善的打量着语彤，一言不发。
叶菀怕她难为语彤，遂挡在语彤身前福身赔礼，“宫人不懂事让姐姐受惊了，姐姐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的侍女？”孙美人语气平和，看起来还算正常，可叶菀领教过她瞬间发飙的本事，丝毫不敢放松，双眼紧紧的盯着她，犹豫的点了下头后向语彤使眼色，两人慢慢向后退去，生怕刺激到了孙美人。
可孙美人却没再搭理她们，而是抬手去折旁边的树枝，折下后似乎不太满意，扔到一边又折了一只更粗的，不知要用来做什么，叶菀趁着这个空当拉着语彤转身便走。
可走了还没两步突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叶菀下意识闪开，可语彤却没有那么快的反应，只听嘶的一声，语彤背后的衣服便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隐约渗出鲜红的血色。
孙美人如变了个人一样，手中挥舞着树枝，恶狠狠的盯着她们，口中叫嚷道，“让你们欺负我！看我不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那树枝周身长满坚硬的细刺，碰到身上必会划开一道口子，叶菀和语彤被打得频频躲闪，丝毫没有招架之力，只一会儿两人身上的衣服便有多处破损。
叶菀眼尖的看见，孙美人握着枝条的手指缝中有点点鲜血渗出，心想让她这么打不是办法，万一划破了脸得不偿失，便暗中合指捏诀击向孙美人受伤的手。
第三十三章 背后隐情
因为怕伤了她，叶菀只使了很小的力，本想对付一个弱女子也够了，可没成想孙美人发起狂来什么都不管不顾，根本就不知道疼，打过来的枝条没有丝毫迟疑，叶菀知道这一下必是逃不开了，便只用手肘护住脸部。
可枝条却没有如意料之中落下来，倒是听见了孙美人的尖叫，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
叶菀睁开眼只见打人的枝条掉在地上，孙美人却摔到了栏杆外的泥坑里，昨夜刚刚下过雨，地上水洼未干，孙美人一身白衣在泥坑中滚了一圈，瞬间变成了黑衣。
语彤拂过背上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向水洼中啐了一口道，“活该！疯子！”
“萱贵人没被吓到吧？”
身旁突然响起说话声，叶菀转过头见是周嫔，紧忙福身道，“嫔妾一时惊慌没有看见姐姐，方才是姐姐救了我们吗？”
周嫔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孙美人，面露鄙夷之色，“是我让侍女推了她一把，你们两个人竟然让一个疯女人追着打，也真是太好欺负了。”
语彤揉着伤口不服的嘟囔道，“一开始还好好的呢！谁能想到她突然就发起狂来。”
叶菀嗔了她一眼，忙向周嫔赔罪，“婢女不懂事，姐姐不要怪罪，嫔妾先谢过姐姐救命之恩。”说罢看了眼还趴在泥坑里的孙美人，又道，“只是孙美人似乎受伤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周嫔冷笑一声，“妹妹不是可怜她吧？这么快就忘了方才还挨了她的打吗？”
叶菀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她也是可怜之人，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病……”
周嫔不耐烦的打断她道，“若是见过她得宠时的嚣张模样，想必妹妹就不会这么想了，看她这幅样子肯定又是偷跑出来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寻，妹妹要是想管她就自便吧，我可没这个功夫！”说罢旋身而去。
见周嫔走远，语彤撇嘴做了个鬼脸，“她这人怎么这样？讨厌死了，好话也不会好好说。”
叶菀瞪了她一眼，冷言道，“你倒是长本事了，连宫里的主子也敢顶撞，方才她没找你的麻烦已经是开恩了，赶紧回去烧烧香吧，还有心思说这些。”
语彤含糊的应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咱们过去看看孙美人吧，这一下摔得肯定不轻。”
叶菀点头，跟着语彤走了过去，两人想将孙美人从地上拉起来，可孙美人却像是块木头，只瞪着眼睛怎么也不动，方才还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会儿又变无比安静，让人一时无法适应。
“小姐，她是不是脑子摔坏了呀？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要是被人以为是咱们弄得可怎么办？”
见孙美人这幅样子，语彤已是六神无主，生怕牵连到她们。
叶菀没有说话，先是观察了孙美人的神色，然后又拉起她的手腕查看脉象，可脉象却比普通人弱上很多，平静的如湖水一般，不像是得了失心疯的人。
语彤在旁边咦了一声，“小姐还会把脉呀！您什么时候学的？”
叶菀在前世曾随师祖研修医术，帮景玄打江山时还曾医治好大军的瘟疫，只不过这一世从未显露过，所以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
她不想多做解释，便只敷衍语彤说，“以前在家看过几本医书，懂些皮毛罢了。”
“小姐真厉害，什么都会！”语彤崇拜的看着叶菀，又是敬佩又是感叹，“奴婢跟您一块长大，要是能学些小姐的皮毛也行啊！”
两人又打趣了几句，直到不远处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原来是几个内侍向这边跑来。
语彤以为是因为孙美人的宫人来找她们算账的，忙挡在叶菀身前，对来人说道，“你们要干什么？孙美人可不是我们弄伤的。”说着叶菀扯了扯身上破损的衣服，“你们长眼看看，她都把我们贵人打成什么样子了。”
几个宫人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全跪了下来，边磕头边说，“贵人赎罪！是奴才们没有看管好孙美人。”
语彤没想到会是这样，被唬得一楞，叶菀推开她对几个内侍说，“我没事，你们还是先看看孙美人吧，她好像受了些伤。”
内侍们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连忙起身将孙美人拖了起来，如拎死人一般，拽着手脚便抬走了，没有一丝对宫嫔应有的尊重。
叶菀看着他们对孙美人的态度，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就算是废黜到冷宫的嫔妃，也不至于被这样轻慢，更何况还是有封制在身的正经主子。
看来事情并不像表面这般简单，说沈千依是为了照顾孙美人恐怕只是托词，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也只有沈千依和孙美人自己知道，不过孙美人疯成这个样子，说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派人看守呢？
叶菀心中冒出来无数谜团，没有心思再看花赏景，带着语彤匆匆的回了紫竹轩。
喝了压惊茶，语彤的精神恢复了不少，绘神绘色的将方才遇孙美人一事讲给文馨几人听，其中又添油加醋不少，直听得众人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了。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任由语彤胡说八道，宫中日子无聊，能找些东西打发时间也好，反正是在自己屋中也不会传到外面去。
突然叶菀似想起了什么，打断语彤道，“快别胡扯了！去屋里把我那对芙蓉手镯拿来。”
语彤依言将手镯找了出来，不解的问，“小姐怎么突然要这对镯子，上次不是说要留着送人吗？”
“可不就是要送人。”叶菀接过镯子看了看，“这对芙蓉镯虽称不上多贵重，可品相却难得一见，想来周嫔也能看的上。”
语彤很不情愿的啊了一声，“要送给她呀！”
叶菀瞥了她一眼，“别人对你有恩当然要报答了，我以前是怎么教你们的，算了，还是让秋言送过去吧，你这嘴快的，去了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呢！”
语彤撅着嘴坐到一边，“不去就不去，我还不乐意见她呢！”
叶菀不再理会她，转头对秋言说，“你把这对镯子给周嫔送去，就说若以后方便我定亲自上门道谢。”
秋言应了后一刻也不耽误的去办了，语彤和霏儿到小厨房去张罗午膳，寝殿中只余文馨和叶菀两个人。
文馨绣着手中的鞋面，不时抬眼偷看叶菀几眼，似是有话想说却又很犹豫，叶菀早就发现她的小动作，不过并不点破，依旧埋头默默看书。
又过了一会儿，文馨似是按耐不住，手下针法变得杂乱，更是一不小心将针尖刺入手指，她倒吸一口凉气扔掉绣片，可又怕打扰了叶菀，只捂着手指不敢做声。
叶菀无奈的扔开书册，拉过她的手看了看，见没什么大碍，轻叹一声道，“你我之间还需要如此吗？有什么话就说，就算说错了又有什么关系！”
文馨虚愧的点了点头，终于开口说道，“奴婢是觉得那个周嫔您还是不要与她过于亲近，语彤虽然说话夸张，可周嫔性格也的确有些乖张，她还曾被皇上贬黜过，奴婢怕您与她太亲近了，皇上会不高兴。”
“原来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啊！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害的我担心了好半天。”叶菀听她说完面上轻松了许多。
可文馨却没有丝毫放松，“宫里等级森严和以往在家中不同，奴婢随意干涉您就是逾越，只是有些话奴婢不说，憋在心里难受的很。”
叶菀看着她，心中生出怜惜，文馨和语彤虽然都是自小和她在一起，可两人的性格却南辕北辙，语彤是心直口快的人，就算有什么事说完也就过去了，可文馨做事说话却要想得十分周全，心思重于常人。
第三十四章 有惊无险
叶菀拉过她的手说，“虽说我们是主仆，可在我心里你和语彤都是我的家人，以后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我即便不高兴也不会真的气你们，知道了吗？”
文馨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周嫔的事，小姐有什么打算？”
叶菀沉默的看向窗外，许久才说，“周嫔……我还得再想想，你们万不要得罪她，也不要和她宫里的人有什么交集。”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周嫔不简单，宫中被废黜到冷宫的嫔妃不少，可唯独周嫔只是被连贬五级，被贬的原因也没有任何人知晓，更无一人敢提及，依她的直觉这件事一定有隐情，不然不会连景玄都讳莫如深。
午睡起身后，叶菀吃了几块豆蔻玉糕，一下午都觉得胃中胀满，索性吩咐下去不用再备晚膳，趁着天气清爽到外面走走，正好消化一下腹中积食。
上午见孙美人被内侍抬走后，叶菀心中总是放不下，便让文馨去孙美人居住的松青阁打探消息，自己则坐在湖边的围栏上，无聊的向水中丢石子。
初秋的天气虽然凉爽下来，可明晃晃的太阳还是很刺眼，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晃得人不自觉眯起眼睛，叶菀用手遮在额头上，看向湖面另一头的凉亭。
那座凉亭是她与孙美人第一次说话的地方，但自从那次后她再也没踏足过那里，不光是因为孙美人，更多的则是因为蓝雪衣，想到那个比女子还要妖娆几分的男人，叶菀心中一阵烦躁，将手中的石子一股脑的丢入水中，溅起了一人多高的水花。
叶菀坐在栏杆上躲闪不及，衣襟被浸湿了好大一片，连贴身的中衣也浸透了，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叶菀便将裙摆的一角拎起，来回呼扇，以便让中衣快些晾干。
正当她专心弄干衣服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人影快速袭来，风中夹带煞气来者不善。
她此刻坐在湖边的围栏上，向后正迎上偷袭之人，向前是足有十丈深的湖水，避无可避，唯一的办法就是出手击退偷袭的人，但这样她必定会暴露。
依偷袭之人的气息判断，不像是个会武功的，想必只是要将她推入湖中，叶菀瞬间思量后，决定放弃反抗，反正她熟识水性，就是掉入湖中也淹不死，顶多是受凉病上一场。
可就在她下定决心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杀猪般的哀嚎，待她回头去看时，那个想要偷袭她的人已倒在地上捂着手腕，面容痛苦的扭曲着，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衣着，原来是个低等内侍，不过这个人她从未在宸佑宫中见过。
叶菀一时怔愣，心想自己究竟是倒霉还是幸运，一天之内挨了两次暗算，可两次又都有人出手相助，上次是周嫔，这次又是谁？
她张望了一圈却不见人影，即使用内力探向四周也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存在，心下觉得奇怪，难不成偷袭她的内侍是自己突发恶疾倒地的？
叶菀摇头笑了笑，觉得自己还没好命到这种程度。
倒地的内侍趁她发愣的空当，悄悄爬起身，一瘸一拐的跑掉，叶菀抬脚去追，奈何华丽的宫装太过繁琐，她根本就迈不开步，加上头顶足有几斤重的头饰，只追了几步就接不上气了。
偷袭她的内侍伤的并不重，这时候恐怕早已跑远，叶菀对着不见人影的小径气恼了一阵后，正准备向回走，却听见小径的拐角后传来悠扬的笛声，正是那名内侍逃走的方向。
叶菀悄悄靠了过去，从茂密的矮树丛后探出脑袋观察，只见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破旧的秋千上吹笛子，看身形好像很熟悉。
蓝雪衣！叶菀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吹笛之人的确是蓝雪衣，只不过换了身青色的衣衫，叶菀一时没能认得出来，她突然有种掉入陷阱的感觉，方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引她上钩。
她想趁蓝雪衣还没发现时悄无声息的离开，可树丛的那一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既然来了何不现身？难道还要我把你揪出来吗？”
叶菀深吸一口气，只得收回要逃走的双脚，大方的走过去，说道，“本来不想打扰天师的雅兴，谁知竟让天师当成了贼人。”
“原来是萱常在，不！现在应该是萱贵人了。”
蓝雪衣见是她，神色有些意外，不过叶菀可不会相信他，遂问道，“天师果然是高人，可是您只听见我一个人在这吗？方才有个内侍跑过去，难道天师没有听见？”
“听见了又如何？”蓝雪衣将笛子收进腰间，回答的漫不经心。
叶菀心中冒出一团火，质问他道，“既然听见了，天师为何不拦下他？”
蓝雪衣像是听到了笑话似得，干笑了两声反问她道，“我为何要拦他？每日从我跟前走过的宫人多如牛毛，我要是个个都拦，还不被人当成疯子。”
叶菀被噎的无话可说，气势低落，虽然这些话听起来句句都在理，可她绝不会相信蓝雪衣真的什么异样也没有察觉，能成为一国天师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如若连这点洞察力都没有，恐怕早死过千百回了。
偷袭的内侍保不齐就是蓝雪衣放出来试探她的诱饵，叶菀庆幸方才没有鲁莽出手，不然连最后的底牌都要被人捏在手中了。
平复了心绪，叶菀不再追问，仰头看向即将西落的太阳，说道，“听闻天师一直在筹备中秋祭祀，今日怎么有空入宫？这个时辰常帧门就快下钥了，天师不打算出去了吗？”
蓝雪衣蹙眉看向她，一反方才的轻佻，眼神似是有探究，“今日孙美人受伤，精神大为异常，所以我才会进宫。”
听到孙美人三个字叶菀有些心虚，下意识避开蓝雪衣的目光。
蓝雪衣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接着说，“听宫人们说，孙美人受伤似乎与贵人有关，贵人不想说些什么吗？”
“不是我伤的她！”叶菀急于解释，可话出口后又有些后悔，“天师既然已经听说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蓝雪衣微笑的看向她，神色中有释然，“我并有没说是贵人做的，贵人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这样对孙美人的治疗也有助益。”
“事情我不想再说了，天色已晚，天师还是快些出宫吧。”叶菀气恼自己方才的失态，不想再与蓝雪衣多说什么。
可蓝雪衣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回秋千上说，“我在等温子珏，他去给成德妃请安，稍后我们一起出宫。”
“成德妃？”叶菀从未听说过成德妃，不过她还只是个贵人，宫中地位高的嫔妃很多都未曾见过。
“温子珏是由成德妃抚育成人的，每次入宫都要去向请安，成德妃很少参与后宫中的事，贵人没听说过也属正常。”
叶菀微一怔愣，如若没有当年的变故，如今抚育温子珏的应该是她吧！随后叶菀自嘲的一笑，事情早已成定局，如今再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蓝雪衣说的有情有理，可叶菀却不信，每个人在她心中都有一个可信度，而蓝雪衣的早已经透支了。
可正当她摆出一副嘲笑讽刺的神情时，不远处却走过来一个人影，正是温子珏，边走还边说，“等久了吧，与成德妃话起家常，险些忘记出宫的时辰。”
温子珏的出现仿佛在叶菀脸上狠狠的甩了一巴掌，蓝雪衣更是不忘记向她得意的一笑，神情无比得瑟欠抽，那眼神分明在说，失算了吧！
第三十五章 虚实梦境
叶菀登时火冒三丈，有想要打人的冲动，顾忌还有温子珏在才硬将火气压了下来。
温子珏看见她，有些意外的作揖道，“原来萱常在也在。”
蓝雪衣单手搭上他的肩，似是憋着笑的说，“现在已经是萱贵人了。”
“那要恭喜贵人晋升了。”温子珏态度和煦看不出任何异样，可叶菀却十分怀疑，这两个人是串通好了特意来看她出糗的。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偏激，可心中实在是气急，便没好气的说，“有什么好恭喜的，区区一个贵人罢了。”
温子珏不安的看向蓝雪衣，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让叶菀如此生气。
蓝雪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时辰真的不早了，我们走吧。”说罢便拉着温子珏一起离开，扔下独自置气的叶菀。
看着两人悠闲离开的背影，叶菀终于隐忍不住，挥手抽向一旁的矮树，直打的满地尽是落叶。
寻她而来的文馨见状，忙跑上前问，“小姐怎么了？谁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叶菀理了理额发，气喘吁吁的说道，“没什么，方才有人想要把我推入湖中，追到这就见不到人影了。”
“有这种事？奴婢去把他追回来！”
文馨说着抬腿就去追，叶菀忙把她唤住说，“不用追了，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回去吧！”
文馨不甘心的向四周看了看，果真没有半个人影，只好放弃追寻，随叶菀一同回了紫竹轩。
一路上主仆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文馨一直警惕的四处张望，生怕再有人加害叶菀，而叶菀则一直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想要寻出蓝雪衣的破绽，可思索了一路也没有找出任何可疑之处。
眼见到了紫竹轩，门口秋言来回踱步张望，见到她们后立刻跑上来说，“贵人可算回来了，您刚走没一会儿，尚寝局和尚仪局的人就来了，奴婢不知道您去哪了，只好在门口等着。”
尚寝局的人来，应该是为侍寝之事，可尚仪局的人一向自命甚高，平日里根本不将低等嫔妃放在眼中，不知今日为何会不请自来。
来不及多想，叶菀便快步来到接见宫人的西配殿，尚寝局的太监小城子一见到她，还和以前一样，麻利的上前打千儿道，“奴才恭喜萱贵人，今夜皇上又点了贵人侍寝。”
叶菀微笑着点头，依例让人拿了赏钱打发了他。
与小城子一同等候她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宫女，看穿着打扮应是有品级在身的。
那宫女见叶菀打发了小城子，才上前说道，“奴婢是尚宫局的司薄吴艳萍。”面对叶菀吴艳萍没有屈膝行礼，也没有丝毫尊重之态。
叶菀微微蹙眉，司薄是五品女官，品阶上的确比她高一级，可即使再高也只是奴婢而已，像她这样敢明目张胆的不将嫔妃放在眼中，还真不多见。
既然是她人先不敬，叶菀也没多客气，径自坐下喝了口茶润喉后，说道，“尚宫局的人还真是稀客，吴司薄此来有什么事吗？”
见叶菀似有不悦，吴艳萍的态度才有所收敛，微微颔首说，“皇上吩咐说，贵人这里伺候的宫人太少，让奴婢挑些送来。”说着将带来的几个宫人唤了进来，“这几个都是懂事机灵的，贵人便挑几个可心的留下吧。”
叶菀端详几个宫女的面孔，虽然以她现在的恩宠，就算把这些宫人全部留下也无人敢说什么，可她不想落人口实，便只挑了几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留了下来，其余的还由吴艳萍带回去。
叶菀将这些新进的宫女交给秋言带下去，又让文馨取来一锭金元宝赏给吴艳萍。
许是看在金元宝的份上，吴艳萍终于露了笑颜，“奴婢掌管各宫的宫人分配，贵人这里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奴婢，奴婢定会尽力为贵人安排。”
见吴艳萍前后态度截然不同，叶菀心中冷冷发笑，面上却温和的说道，“我怎敢指使姑姑办事，只是我这里的宫人皆是女子，很多粗活都做不来，姑姑如果方便可否给我拨个内侍过来？”
“这……”吴艳萍面露难色，“贵人有所不知，宫中的内侍历来不多，尚局中多是女子，内侍大多也不归尚局管，不过贵人既然开了口，奴婢一定尽力给您要几个来。”
叶菀起身拉过她的手，将自己腕上的翡翠镯子撸到她腕上说，“不用多了，只要一个就好，前些日子我在御花园游玩，险些跌进水中，是一个叫小豆子的内侍救了我，他人机灵十分合我心意，此事就劳烦姑姑多费心了。”
吴艳萍拉下袖口掩住镯子，连连点头道，“贵人就等好消息吧，若无其它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送走了吴艳萍一行人，叶菀回到寝殿，神色有些疲惫，想到晚上还要面对景玄，更加打不起精神来。
霏儿见她闭目靠在软榻上，轻声问道，“贵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晚上还要侍寝，不如先吃些东西吧？”
叶菀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去告诉皇上身边的董公公，就说我身子不适，今晚不能侍寝了。”
霏儿有些吃惊，宫中嫔妃众多可皇帝只有一个，多少人几年都排不上侍寝，还从未听说有人往外推的。
文馨闻言凑了上来，担忧道，“小姐是不是受了惊吓？您有没有看清今日推您下水的人是什么模样？这口气可不能这么轻易的咽下去！”
语彤惊呼一声，“竟有这么大胆的人！”
霏儿更是脸色发白，她一向胆小，此刻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叶菀嗔了文馨一眼说，“才多大的事就这么按耐不住，还不快去把我的话告诉董公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几人见她神色不悦，皆不敢再多嘴，安静的退出了寝殿。
天色渐渐变暗，窗外已经燃起宫灯，光亮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照在床头，也应亮了叶菀圆睁的双目。
她早已脱去华服，摘下满头的珠饰，静静卧在床上，心中极度乏累却怎么都睡不着，由于没吃晚膳，肚子也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下午文馨几人被她从寝殿撵了出去，想必她们此刻正站在寝殿门口，留心殿内的动静。
叶菀翻个了身继续躺着，虽然腹中空乏可还是懒得起身，心想睡着了就不会再感觉饿了。
可白日发生的事反复在脑中重现，搅得人心绪不宁，一点睡意都没有，叶菀吁出一口气，索性做起了身认真回想。
这些时日，蓝雪衣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每次都有恰当的理由，让人找不出破绽，可叶菀坚信，一个人若总是无端的让人怀疑，那这个人必然是有问题的。
问题在哪呢？叶菀捂着额头久久没有头绪，这一世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之人，哪怕面对景玄也没有这样费心。
突然，她想起下午让文馨去松青阁打探消息的事，却被半路杀出的蓝雪衣搅的忘了，也不知孙美人有没有大碍。
她想唤文馨进来问一问，可是想到自己下午时的态度，又觉得有些愧疚，只好作罢，心想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早问晚问结果都一样，不如等明日再说，便又躺了下来。
也许是太累了，叶菀的意识渐渐模糊，困意如潮水一般袭来，隐约中似乎听到殿门开启的声音，可她实在懒得睁眼，想必应是文馨和语彤她们，便没有去管。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香甜，让人心绪宁静，原本睡的十分不安稳的叶菀也慢慢匀了呼吸，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摆鸿门宴
梦中是一片无边的花海，叶菀站在花海中央四处张望，花香萦绕在身边，熏得人眼皮沉乏，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只是搜寻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发现。
突然，花丛的缝隙间似有人影闪过，叶菀匆忙追了上去，一路奔到山巅，只见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在悬崖峭壁旁凸起的岩石上，临风而立，白色的衣衫被狂风吹得铮铮作响，仿佛随时会栽下崖去。
不知怎地叶菀心中一阵抽痛，竟连气也喘不上来，人影却在这时转过身，面带微笑的看着她，那如女子一般妖媚的面孔，却是蓝雪衣。
蓝雪衣张口似是在说什么，可风从四周刮来，将世间所有的声音吞没，她想要靠近一些，这时，蓝雪衣却突然向后仰去，如一只白色的翩蝶，飘落万丈深渊。
“不！”叶菀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也惊得坐在床边的人身子一颤。
她定眼去看，坐在床边的，原来是穿了一身青灰色常服的景玄。
叶菀匆忙着起身下床行礼，景玄却按住她，手指抚上她的额头，温柔的说，“做噩梦了吗？朕看你睡中也紧蹙双眉，听董净利说，你白日在湖边受了惊吓，是怎么回事？”
叶菀伏在景玄的肩头，许久才开口说，“下午的事，也许只是臣妾多心了，倒是皇上如此挂念，让臣妾心有不安。”
景玄也知晓了此事，想必是文馨她们擅自做主让董净利传的话，叶菀不禁在心中怪几个丫头多事，如今她在后宫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何苦还要再掀风浪，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让景玄知道她因太过得宠而受了委屈，心中便会对她生出愧疚。
在宫中，即使是帝王心中的愧疚，也足以让一个女人站稳脚跟。
景玄叹息着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道，“朕知道你懂事，不愿让朕烦心，可若不严惩这次的事，保不齐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今日可看清要推你下水之人的面孔了吗？”
叶菀缓缓的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都怪臣妾无能，慌乱之中让那个人跑了，臣妾一时心惊，并未看清那人的模样，只知道是个内侍。”
景玄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一软，“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为你做主！”
叶菀惶恐的拉住他的衣袖，说道，“请皇上不要再为臣妾大动干戈，菀儿如今日日陪伴皇上身边，已觉心中愧对众姐妹，如若再因菀儿挑起事端，日后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宫中姐妹了。”
景玄蹙眉想了一瞬，终是妥协道，“好，那这次便依你，可若是再有下次，朕绝不能姑息！”说着，怜惜的吻上她光洁的额头，手掌探进丝薄的中衣，上下游走。
叶菀心中咯噔一下，玉玲珑虽然时刻随身带着，可弱化心智的药却没有准备，难道这一次要她将景玄打昏不成。
叶菀慌忙推开景玄，不敢抬头看他眼中的不悦，声若蚊虫的说，“臣妾今日身子不适，皇上可否到别处休息？”
景玄沉默了一阵，许久后叹息一声，“朕知道骤然得宠让你心中不安，朕今日便到别处，你安心睡吧。”说罢起身走出寝殿。
殿外董净利带着一众宫人候着，见景玄出来后忙上前问，“皇上今日不在紫竹轩歇息吗？”
景玄点了下头，“去成德妃的长信宫吧，朕许久没见过她了，今日推萱贵人入水之人，你暗中查一下，不必大肆宣张，查到后立刻来告诉朕。”
听着景玄的御辇越走越远，叶菀终于松了一口气，蜷缩着双膝坐在床角，回想方才梦中的情境。
文馨点亮寝殿中的火烛，见她愁容不展，担忧的问，“小姐，皇上怎么没留下来？走的时候神情也不太好呢！”
叶菀垂下眼帘，“没什么，皇上见我精神不好到别处歇着了。”说完又看向窗外，“现在是几更天了？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现下三更多了，皇上听说小姐受了惊吓，处理完政事近三更了还过来，皇上可是把您放在心尖儿上呢！”
叶菀在心中冷笑，若是真放在心尖，哪还用等到处理完政事才来，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恐怕只有江山和权利，女人只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罢了。
文馨不明白叶菀为何露出不屑的神色，可又不能真的开口去问，替叶菀掩好了被角后，便心事重重的退出了寝殿。
叶菀不是没发现文馨的异常，只是日日带着面具生活，实在心力交瘁，所以在信得过的人面前不想再费力伪装。
许是晚上睡得太早，现下倒没了困意，叶菀躺在床上无聊的将发梢在指尖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突然，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抹香味十分熟悉，正是方才在梦中闻到的，可她平时从不用香，景玄除了龙涎香之外也从不用别的，会是谁留下的呢？
叶菀起身在屋中转了一圈，她多年修习法术，嗅觉十分敏锐，循着一点点微弱的香气走到屏风后面的柜子前。
柜子里是她放置私人用品的地方，连文馨和语彤都不会轻易去碰，可此刻她在柜门下做的标记却被动过了。
柜子上的九龙锁是经叶菀亲自施过法的，如被撬动她一定会有感觉，可方才她睡得似乎太沉了，难道是跟这些香气有关？
深宫内院想要悄无声息进入嫔妃的寝殿根本就不可能，更何况门外一直都有人守着，会是景玄吗？
叶菀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依景玄的性格，如果疑心她，恐怕现在早将她灭口了，根本不会如此偷偷摸摸的，此人一定是怀疑她但却没有证据。
她用手掌抚上九龙锁，一道淡紫色的光晕附到铜制的锁身之中，紫光慢慢变暗，叶菀的脸庞也隐匿在黑暗之中。
屏风外的火烛突然爆了一声，叶菀疾步走出来，站在寝殿中央的巨星烛台旁，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陌生的气息感越来越强。
方才一定有陌生人来过，叶菀笃定的这样想，可却抓不到实质的证据，一切都只能是猜想而已，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如果这个人就隐藏在身边，她将随时会陷入绝境之中。
叶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天将亮时才朦胧入睡，再睁眼已近晌午，语彤坐在床边的脚榻上眼巴巴的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立刻兴奋的叫道，“小姐醒啦！快把早膳端进来。”
一个新来的宫女闻声，立刻端着漆红色的托盘走进来，看样子是一直站在寝殿外室候着的。
语彤扶着她坐起身，说道，“小姐身体不舒服就别起来了，奴婢伺候您在床上用膳。”
叶菀掀开被子走下床，笑着说，“谁说我身体不舒服，倒是你越来越懒了，饭菜还要别人端进来。”
语彤接过托盘摆手让宫女退了出去，试探着问，“小姐是不是不愿意让新来的宫人进寝殿？”
叶菀想了一下，“新来的宫人不知底细，不要让她们接近寝殿和小厨房，其余的事你和文馨看着办就行，如果有不老实的就撵出去，反正我事少也用不了这些人。”
语彤点头应下，将一双象牙雕花筷子递给她，“昨日皇上深夜从咱这离开，今个一早流言就漫天飞了，新来的这些宫人可要好好理理她们的舌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小姐不用为这些事操心，让奴婢和文馨来管吧。”
叶菀看了语彤一眼点头默许，紫竹轩里的人多了，如果事事都要她亲自打理肯定会力不从心，现在也该让语彤和文馨历练一下，毕竟她身边能完全信任的人只有她们两个。
第三十七章 花间宴会
膳毕，文馨进入寝殿，边走边说，“小姐，您看是谁来了？”
文馨侧身露出后面跟着的人，语彤的脸色立马冷下来，瞥了一眼后转身就走，出门时还不忘重重的摔了下门帘。
小豆子微缩了下身体，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语彤，每次见面语彤似乎都很讨厌他。
见他谨小慎微的样子，倒让人觉得可怜，叶菀招手将他叫到身前，笑着说，“不用理她，语彤就是这副样子，日后相处的时日长了自然就好了。”
小豆子跪在叶菀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奴才命贱，从未想过能有侍奉主子的一日，从今天起奴才的命就是贵人的，只要贵人一声吩咐，就是让奴才去死奴才也绝不含糊。”
叶菀掩口轻笑，“日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既然进了紫竹轩，你的命便跟我的连在一起，我飞黄腾达了你们自然也跟着富贵，可我若不好你们只会更不好。”
小豆子连连点头，“奴才明白，奴才跟着贵人一日就一辈子都是贵人的人，绝不敢有二心。”
“你有心就好，在我这里其它的都没什么，但唯有忠心二字决不可丢！”叶菀虽说的轻描淡写，可每个字却都似印在了小豆子心里。
又说了一番表忠心的话后，小豆子便由文馨领下去，熟悉紫竹轩中的事务。
叶菀觉得心中有些烦乱，燃起一根檀香放在榻桌上，本想倚着软靠歇息一会儿，可殿外却传来一串急匆匆地脚步声。
秋言走到叶菀面前福身道，“方才李顺仪身边的宫人过来传话，说李顺仪下午要在长春堂宴请宸佑宫中所有的嫔妃，让您准备一下过去。”
叶菀微微蹙眉，想了一瞬后问，“说为何要摆宴了吗？”
秋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奴婢多问了一句那宫人就好不耐烦，贵人若是不想去，不如称病推脱了吧。”
叶菀轻叹一声看向她，“若是方才就推脱还说的过去，现在才去说我病了不觉得太假了吗？弄不好会让人说我恃宠而骄，不将李顺仪放在眼中！”
“都是奴婢思虑不周，可贵人真的要去吗？奴婢心里总觉得不妥。”
叶菀明白秋言的担忧，李顺仪向来将她视为眼中钉，尤其是在她承宠之后，更是一见面就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一样，况且李顺仪平日与宸佑宫中的嫔妃关系并不亲密，今日突然说要摆宴，定是有所图谋，十有**是冲她而来。
叶菀轻笑着拂开耳边的乱发，“既然派人来请了那便去吧，我也想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你去回话，就说我一定准时赴宴。”
秋言退出去后寝殿再次陷入寂静，叶菀看着一点点燃尽的檀香，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心中已有盘算。
李瑾此次摆宴无非是两个目的，要么是想在宸佑宫中巩固一下自己的威严，要么便是想挑起事端，借而打压她，可叶菀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凭李瑾的手段想要扳倒她，还差得远，可怕只怕李瑾的背后是沈千依在操控。
叶菀心中一紧，双拳不自觉紧握，沈千依这个劲敌她早晚都要遇上，不如便先借着李瑾交下手，她倒要看此生究竟是谁更胜一筹，思及此，叶菀眼中闪过一瞬精光，浑身斗志充盈，一反平日娇弱之态。
午后的暖阳照在身上，驱走了宫殿之中的阴冷，叶菀漫步来到设宴地点，所有的桌案席垫都已摆放妥当，眼见时辰已到席上却仅有寥寥几人，可见李瑾在宸佑宫并不得人心。
叶菀本以为宴席会设在长春堂中，可李瑾却将地点选在了花树流水之间，不远处便是人工挖掘的河道，直通清月芙蕖，隐约可闻流水潺潺之声，比起呆板的宫殿倒多了几分雅兴。
与已到的几个妃嫔见过礼后，叶菀挑了一处并不靠前的位置席地而坐，一来因为她的位份不高，二来是她不想与李瑾坐的太近，此次宴会若能安然度过，她也无意挑起事端。
嫔妃们陆续入席，又过了一会儿后李瑾才带着宫人浩荡而来，晚了近半个时辰，倒是摆足了架子。
李瑾在宫中只能算得上中等位份，加之少有恩宠，宸佑宫的嫔妃也无人愿意费心讨好她，众人只是例行问安后便再不说话，宴席上一时寂静无声。
李瑾向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可那宫女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叶菀留心打量，发现那个宫女并不是李瑾平日常带在身边的，两人的关系看起来生疏的很，甚至有些像陌生人。
叶菀偏头低声问向跪在身侧的秋言，“李顺仪身边的宫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秋言向前面看了一眼后回道，“奴婢前几日听说，李顺仪的贴身婢女不小心掉到宫渠里溺亡了，皇后为了安抚李顺仪，将凤仪宫中的女史拨给她使，应该就是李顺仪身边的那个宫人。”
叶菀仔细打量了那个宫女，服饰果然与普通宫人不同，以李瑾从四品的位份配制女史的确是抬举她了，可沈千依恐怕还另有打算，一个好好的人突然溺毙，这在宫中是秘密处决宫人的一贯托词。
座首，李瑾没好气的瞪了女史一眼，对座下的嫔妃说道，“今日摆宴主要是为了给几位新入宫的妹妹接风，前些日子咱们宫里发生的事，想必大家也都知晓了，不过如今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姐妹们日后定都能如萱贵人一般圣宠优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向叶菀这边看过来，叶菀不禁在心中叹息，看来她今日是如论如何都逃不掉众人的关注了，便起身福身道，“顺仪姐姐说的是，各位姐姐容貌资质均在嫔妾之上，定会比妹妹更能搏得皇上喜爱。”
席中不知是谁冷哼了一声，紧接着一个身穿蓝色宫衣的嫔妃说道，“今年进宫的官家秀女不占少数，没成想如今倒是萱贵人最得圣宠，萱妹妹侍奉皇上时可别忘了提携姐妹们啊！”
嫔妃中有的掩口轻笑，等着看叶菀如何回应，有的不想惹事上身，低头默不作声，叶菀冷眼瞧着，嘴角微扬道，“那敢问姐姐如何称呼？等见到皇上时妹妹一定提携，不过妹妹可左右不了皇上的心思，至于皇上听不听，那就要看姐姐的运气了。”
众人方才见叶菀说话温和有礼，还以为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几句话便反客为主，说的几个挑衅的嫔妃脸色一阵青白，再不敢轻易出言折辱。
连秋言也很意外她会说出这番话，叶菀平日里待人极温和，从不轻易发脾气，也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叶菀做事说话只奉行一个原则，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要让其永无宁日。
“说的好！”树荫处传来一把伶俐的女声，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周嫔只着一身淡青色常服，慵懒的倚在树干边，身边一个宫人都没带，仿佛只是出来散步恰巧经过而已。
李瑾见是她，顿时变了脸色，“你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怎么还出来走动？”
周嫔走到叶菀身旁，只冷冷的瞧了旁边坐着的嫔妃一眼，那位嫔妃立刻起身给她让位，像看见了瘟神一般。
坐定后，周嫔哼笑着看向李瑾说，“这么大的宴席，李顺仪怎么也不差人告诉我，莫不是怕我来坏了你的好事？”
李瑾面色微变，她身边的女史先一步接话道，“周嫔何来此话？顺仪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怕您劳累过度病情反复。”
第三十八章 人命之轻
周嫔眼神凌厉的看向她，冷言道，“崔女史是不是在凤仪宫待得太久了？别忘了即使有品级在身，你也只是个下人，我与李顺仪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李瑾也对她方才抢了自己的话颇有不满，遂只瞧着周嫔训话，丝毫没有为她开脱的意图，崔女史在宫中资历较高，一直在沈千依身边做事，即使是主位嫔妃也极少有人敢如此不顾脸面的斥责她。
年长的宫人最在乎面子，可周嫔的话无疑是句句打在了她的脸上，崔女史气的面色发红，本想着趁今日的机会在宸佑宫里露把脸，不想却被周嫔骂的颜面扫地。
李瑾见火候差不多了，开口调和道，“崔女史刚到宸佑宫，周嫔你就别太为难她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大家也难得聚在一起，就不必太拘束，都随意些吧。”
虽然李瑾这样说，可在座的嫔妃依然没有大声喧哗的，只有几个平日关系要好的，不时低头私语几句，宴席间除了丝竹管乐声，再无其它声响，比一年一度的除夕宫宴还要严肃。
叶菀余光瞧向坐在身边的周嫔，只见周嫔自顾自的喝酒，一杯接一杯，仿佛只是自己在月下小酌，丝毫没有容身到宴会之中。
叶菀倒了一杯酒，敬向周嫔道，“上次姐姐的救命之恩还没有当面道谢，妹妹就借着这杯酒谢谢姐姐了。”
周嫔看了她一眼仰头饮尽，面上依然不冷不淡，“救命倒谈不上，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哪还真的能要了命，相较于孙美人，妹妹还是顾好眼前吧。”
叶菀微微蹙眉，周嫔明显是话中有话，看来今日的宴会她恐怕真的会不好过了。
见她默不作声，周嫔轻笑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李顺仪这个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叶菀抬眼看向座首，不巧正对上李瑾的目光，那一瞬她心中骤冷，李瑾的眼神中戾气尽显，隐隐透出杀意。
再定眼看时一切仿佛都不曾发生过，李瑾面带浅笑，欣赏着舞姬曼妙的身姿，不时与身边的崔女史说着什么，微风拂过带来一阵花草清香，流水潺潺与丝竹声融为一体，看起来一片祥和喜悦。
可叶菀明白这些只是表面，暗地里怎样的汹涌恐怕只有操控之人才知晓，她原以为依李瑾的性子，绝不敢在公开场合对她不利，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一个再胆小的人如果被逼急了，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可逼迫李瑾的人并不是她，那便只有沈千依，李瑾贴身婢女的溺毙和崔女史的到来，想来定是沈千依精心安排的，叶菀心中冷笑，看来今日必须要打起百倍的精神应付了。
又一场歌舞完毕，李瑾端起酒杯道，“今日大家难得一聚，往后姐妹们也该多走动，宫里时日漫长，大家在一起也好打发时间，我在这就先恭祝各位妹妹鸿雁高飞。”说罢一饮而尽。
一个长相讨喜的嫔妃起身说道，“谢顺仪吉言，嫔妾代姐妹们敬您一杯，愿顺仪福泽深厚，万事顺意。”
李瑾闻言果然欣喜，轻抚了下脸颊道，“如今宫里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看着你们这些花朵似得脸，才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周嫔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蔑的看向李瑾，“李顺仪才觉出自己老了吗？这一年复一年的，当真都是白过了。”
李瑾面色沉了沉，终还是勉强笑道，“周嫔有些醉了吧，不如现在就离席回宫，酒喝多了对你的病也不好。”
说话间周嫔又是一杯酒下肚，晃着手中的琉璃杯盏，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好戏还没开始呢！我怎么舍得先走。”说罢若有所指的看向李瑾。
李瑾不自然的清了清喉，不再理她，对在座的所有人说道，“前些时日宸佑宫被禁闭，想必大家都闷坏了，尚仪局最近新近了几个舞姬，我听说与一般舞姬很不同，便叫来给大家解解闷。”说罢看了崔女史一眼。
这一次崔女史倒是伶俐的很，立刻招手让人去传，不多时便走来一个高鼻大眼的西域女子，女子只着一身极薄的红纱，曼妙身姿一览无遗，几个没经世的嫔妃看得顿时脸红起来。
那女子似是不会说汉语，只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便直愣愣的立在宴席中央，神情有些不安，看样子真的是刚进宫不久。
李瑾让一个懂西域话的宫人去跟她说了句什么，女子用火折子将手中像碗一样的两个东西点燃，火苗立张，立刻变成一个火球，两个火球中间用一根细长的绳子连在一起，众人皆窃窃私语不知她要做什么。
突然女子将火球向空中抛起，引来席间惊叫连连，火球落下时细绳被女子稳稳接住，众人皆拍着胸口大呼好险。
随着转动速度加快，细绳像是变成了一根棍子，支撑着火球上下翻飞，仿佛在女子身外形成一扇流动的火墙，晃得人眼花缭乱。
看着漫天飞舞的两团火，叶菀心中突然大感不安，透过火光她似乎看到李瑾正注视着自己，虽然只是一瞬，可叶菀却捕捉到那两道如芒刺一般带着怨毒的目光。
叶菀慢慢握紧双拳，全神贯注的观察身边每一处变化，如果发生不测时能否安然无事，就全看她的应变了。
余光下似乎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叶菀侧头看去，竟是没被邀请入席的孙美人。
孙美人瞪大了眼睛，仿佛极为惊惧，口中突然大叫开，“火……火……”
众人都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李瑾立刻让宫人将她驱走，可孙美人的反应却敏捷异常，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一瓢水，竟全数向甩着火球的舞姬身上泼去。
舞姬没有防范，惊吓间扔掉手中的绳索，火球失去控制，乘着惯性向坐席两边飞来，叶菀眼疾手快，用手反推桌案，拉着身侧的秋言和文馨向后倒去，火球有惊无险的从头顶飞了过去。
可另一边却没有这么幸运，火球虽然没有直接砸中人，可飞扬的火焰却燃着了两个嫔妃的宫衣，宴会上一时间皆是惊叫和盘盏破碎之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遇上了刺客。
待两个嫔妃身上的火被扑灭，李瑾气急败坏的吼道，“是谁把孙美人带来的？负责照看的宫人都干什么去了？”
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两个内侍，连滚带爬的跪倒在李瑾面前，哆嗦道，“顺仪饶命！奴才们方才一时没留心，孙美人就偷着跑出来了，奴才们并没有告诉她这里有宴席，不知道她怎么就自己来了。”
李瑾抄起桌上的碗盘，劈头盖脸的砸向内侍，骂道，“没用的东西！要你们在这做什么，看我不回了皇后娘娘，扭掉你们的脑袋。”
在其他人看来李瑾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可叶菀却知道她是因孙美人坏了事而生气，周嫔早已趁乱退席，想必是觉得没什么看头了。
想起周嫔，叶菀笑着摇了摇头，明明几次都在帮她，却总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像是生怕被人记恩似的。
宴席在一片抱怨和慌乱声中结束，有人气恼有人窃喜。
叶菀心情愉悦的漫步在树荫小路，安静的听文馨和秋言谈论方才的变故，正走着突然觉得手中不适，摊开掌心来看原来是沾染了一层油腻，便用锦帕擦了擦，可油腻却像粘在手上一般怎么也擦不掉。
她心中突然警觉起来，放在鼻下一闻，果然不出所料，这并不是普通的油，而是战场上用的特制火油，遇火瞬间便可窜起数丈高的火焰，且很难被扑灭，方才在宴席间她的手只碰触过桌案，定是那时沾染上的。
第三十九章 中秋节礼
叶菀前世征战沙场多年，十分清楚这种火油的威力，心中不禁后怕，如果在宴席间，哪怕只是一点火星落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毁容怕已是最轻的结果了。
她终究是把沈千依想得太善良了，原来人命在她心中竟如此轻贱，仅仅因为心中的一丝怀疑，便可做出杀人灭口之事。
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停下脚步，文馨问道，“小姐不回紫竹轩吗？还是想到别处再走走？”
叶菀未置一言，转身疾步顺原路返回，文馨和秋言不解只得紧跟上去。
重返回宴席举办的地方，地面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没留下，文馨不禁叹道，“收拾的好快啊，要不是在大白天，奴婢还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呢！”
叶菀冷笑，“当然得快，若是被抓了把柄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文馨和秋言相视一眼，都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叶菀也不多做解释，只吩咐道，“你们想办法把今日之事让皇上知道，一定要快。”
叶菀仰头看向西落的余晖，心中暗道，沈千依，既然做了就别想全身而退，即使伤不了你的根基，也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贼心虚！
入夜，叶菀静静地伏在床上，双眼圆睁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秋言已经暗中托了御书房的人，将白日发生的事情告诉景玄，这个时辰景玄也该处理完政事了。
正想着，寝殿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叶菀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仰身躺好，并用手指蘸了点茶水滴到脸上。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菀紧蹙了眉头，看似十分难受。
景玄轻声坐到窗前，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水珠，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还不舒服吗？听宫人说你没吃太医开的药，为什么不吃？”
感觉粗茧的手指划过皮肤，叶菀突地起身抱住景玄，泣声道，“臣妾吃不下，一想到今日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皇上，臣妾心中实在惊惧。”
景玄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蹙眉道，“今天的事朕都听说了，朕已经下令宫中再也不许私办宴会，以后你便安心吧。”
叶菀垂下眼帘，声音中带着哽咽，“其实今日的事也是意外，谁也没想到孙美人会突然出现，臣妾曾在宸佑宫中见过她几面，每次都要受些惊吓才作罢。”
景玄的神色似是有些不耐烦，“那就让她去别的地方住吧，留在宫中也是麻烦。”
叶菀心中一沉，没想到景玄对曾经宠爱有加的女人竟无情到这种地步，心中对自己的命运也多了份不确定，面上却仍旧装出惶恐的样子。
“皇上千万不要这样，孙美人已经够可怜了，如若再被挪出宫怕是连活着都难，臣妾觉得这事也不能怪她，怪就怪伺候的宫人不尽心，定是他们懒怠不好好看顾孙美人，不然孙美人也不会到处乱走。”
景玄点了点头，怜惜的看着叶菀，“明日朕便将那些奴才换掉，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叶菀垂下眼帘，眸中闪过一瞬光华，低声道，“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臣妾就不觉得委屈。”
景玄倾身凑到近前，嗅了一下叶菀身上的香气，眼神迷离如喝醉了一般，“朕就喜欢你的味道……”话还没说完就栽倒在叶菀身侧。
叶菀用脚将他推开一些，起身走到窗前，庭院在月光的映照下一片灰白，分辨不出任何颜色，几个宫人默默的立在小径两侧，如石雕一般木讷而冰冷。
叶菀抬头望着挂在夜空中的玄月，心中默算，再过十几日便是中秋了。
中秋是仅次于除夕的大节庆，通常都会举行盛大的宫宴，不过宫中嫔妃众多不可能个个都出席，按例只有贵嫔以上和比较得宠的嫔妃才能有幸参加，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中秋宴的名单上一定有她，这一次也该是和沈千依正面交手的时候了。
叶菀想着，脸上不禁浮出一抹轻笑。
接连几日宫中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溢的景象，宫人们在宫殿之间穿梭不息，虽忙碌却也都面带喜色，因为每到节庆宫中都会例行封赏，能捞到不少银子，一些有头脸的嫔妃为了拉拢关系，也会封赏比自己位份低的嫔妃。
叶菀现如今是宫中最得宠的，想拉拢她的人自然也多，各路封赏几乎日日都有，直让人接的手软，文馨和语彤从一早起便统计收受的赏赐，半上午过去了还没点完，叶菀懒得去管，自顾自的研好了墨练字。
不过这些赏赐也不是每份都心甘情愿的，有的只是看大家都赏，自己不赏觉得面上挂不住而已。
语彤打开一个红色锦盒，拎起一对极普通的玉镯，嗤之以鼻道，“这是什么啊？还没有奴婢平日里戴的好呢！”
文馨嗔了她一眼，“好与不好都是心意，你以为每个嫔妃的母家都能像咱们叶家一样吗？不都是要指着份例过日子。”
语彤撇了撇嘴，“要是真指着那点份例，小姐怕是连打点的银子都不够呢！”
叶菀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堆满礼盒的桌前，拿起几样看了看后，说道，“以后你们那些贵重的首饰都尽量少戴，若是让人看到你们穿戴的比嫔妃都好，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咱们呢！”
文馨点头应下，语彤虽然有些不情愿，可也立刻摘下了腕间的浮花翠玉手镯。
叶菀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安慰道，“等你们嫁人了，爱戴什么就戴什么，还怕那些首饰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吗？”
文馨笑道，“小姐说什么呢！入了宫的人哪还有出去的那天，更别说嫁人了，再说奴婢们走了您可怎么办？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了。”
华宫中的宫人一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除非重病绝不可能被放出宫去，陪嫁丫鬟一般也是服侍主子到老，极少能有出宫嫁人的。
叶菀轻叹一声说，“我怎么舍得耽误你们一辈子，你们放心，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给你们指一门好亲事。”
语彤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奴婢不攀门第多高的，不过一定得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哪怕是个山野屠夫也无所谓。”
“一个大姑娘说这话，真不知害臊！”
文馨嬉笑着打趣她，语彤立刻涨红了脸，辩解道，“人家就是想什么说什么，再说小姐都许愿了，还不行想一想吗？你不记得小时候跟我说过，以后一定要嫁个文武双全举世无双的男人吗？现在倒来说我，小姐你评评理，倒是谁不知羞？”
文馨扔下纸笔追打语彤，“死丫头！看我不把你的嘴缝起来，多少年前的话也要翻出来说。”
看着她们嬉闹追打，叶菀心中划过一股暖流，这一世她视为亲人的只有文馨、语彤和母亲三人，虽然她在宫中举步维艰，需要文馨和语彤的扶持，可她不会以牺牲她们的一生为代价。
有些事情叶菀对她们也不曾说过，并不是因为信不过她们，而是不想将她们带入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如果她失败了，身边所有的人都得跟着陪葬，在决战之前她必须将身边的人都安排好。
所以她现在必须要爬到更高的位置，不仅仅为了日后复仇，更是为了身边的人，重生一世报得家仇固然要紧，可在她的心中，任何事都没有眼前活着的人重要。
文馨和语彤嬉闹够了，继续点验桌上成堆的赏赐，叶菀不时拿起几样戴在身上，玩一会儿后又觉无趣的扔到一边，来来回回竟也打发了近半了时辰。
第四十章 一计不成
秋言从殿外进来，看到她们无聊的样子，笑着说，“贵人在屋里待得烦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语彤闻言兴奋道，“好呀，正好奴婢看得眼睛都花了呢！”
叶菀望向窗外提不起多少兴致，“外面还不是一样，日日都是那副景象，就是再好看也把人看腻了。”
秋言却似有深意的说道，“今日可不一样，奴婢刚才看到孙美人出来了，就在贵人常去的那处回廊里坐着呢！”
那日景玄从紫竹轩离开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孙美人身边的宫人全部换掉，听说沈千依为了这件事和景玄闹得很不愉快，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拗过景玄。
沈千依如此在意这件事，肯定不简单，孙美人身上一定有她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菀神秘的一笑，“那倒还值得我出去走一走。”
语彤却苦下脸道，“小姐还去找那晦气干嘛？孙美人脑子不正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疯，奴婢可不敢再去招惹她。”
“那你就留着寝殿继续点这些宝贝吧！文馨秋言，我们出去走走！”
叶菀说着起身便向外走，自从宫宴上发生意外之后，她一直让人留意孙美人的行动，那日宴会可以说是孙美人救了她一命，表面上看似一切只是巧合，可她明白，宫中的人图谋一件事，定会事先想好所有意外发生时的对策，李瑾也许想不到，可沈千依绝不会留孙美人这么大的隐患不顾。
宸佑宫这么大，孙美人却正好出现在宴席上，绝不可能是意外，定是有人指引她去的，说不定那一瓢水也是受人指使才泼的。
宫中步步危机，叶菀绝不允许身边存在这种不确定的目的的人，这次帮了她，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将她推入谷底，要把那个人挖出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去问孙美人，孙美人虽然痴傻，可说话并不是一点踪迹也不可寻，这就要看问话之人的本事了。
来到常走的回廊，孙美人果然坐在廊下，身边还站了两个身形壮硕的内侍，看样子景玄这次是真的用心了，连挑选的宫人都是经过考虑的。
叶菀轻迈莲步上前，说道，“今日天气晴好，孙姐姐也出来走动了，姐姐平日总呆在松青阁中，难免会憋闷，以后也要多出来走走才好。”
叶菀说了这些话，可孙美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没了任何反应，连站在一边的内侍也觉得失礼，解释道，“贵人别在意，孙美人她成日就是这副样子。”
文馨向两个内侍手里塞了袋沉甸甸的钱袋子，笑着说，“两位公公辛苦了，孙美人我们帮着照料一会儿，这些银子公公就拿去喝酒吧。”
“这怎么好意思，奴才们怎么敢劳烦贵人……”两个内侍犹豫着相互对视一眼，不敢明目张胆的偷懒懈怠，可也舍不得手中的银子。
叶菀轻笑道，“公公就放心吧，还怕我把孙美人拐跑了不成？”
“不敢不敢，既然如此奴才们就谢贵人了。”两个内侍偷笑着跑走，不知又要到哪里去赌钱戏耍。
文馨和秋言两人分站在回廊两头，向叶菀打了个无人的手势后，叶菀笑看向孙美人说，“干坐在这里也是无聊，不如妹妹陪姐姐说会话吧！”
孙美人斜眼看她，“谁是你姐姐！”声音冰冷而镇定，一点不像有病之人。
叶菀微一怔愣，随即又笑道，“姐姐说不是那便不是吧，近日总是见姐姐孤身一人，你的孩子呢？是不是又被皇上叫去了？”
提起自己的孩子，孙美人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皇上最喜欢我的孩子了，怎么？你眼红吗？”
叶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装出一副羡慕的神色道，“宫中谁能有姐姐这样的福气，生出这样乖巧讨喜的孩子，姐姐命中带着贵气，恐怕连皇后也不及姐姐呢！”
孙美人嗤鼻哼笑，“皇后那个贱人，皮囊好又怎么样？是六宫之首又怎么样？皇上从来不在凤仪宫和她同床，她就是个活寡妇！”
叶菀用锦帕轻掩口鼻，看了眼孙美人的神色，心想这次真是来对了，有些事虽然很多嫔妃都知道，却永远不会说出口，也只有孙美人才敢这般口无禁忌。
“姐姐前日在宴会上为什么要向舞姬泼水？是有人让你那么做的吗？”叶菀试探的问道，并小心翼翼的看着孙美人的神色。
孙美人没有觉察出她的意图，撅起嘴委屈的说道，“火，我讨厌火！”
叶菀追问，“为什么讨厌火？”
“火能烧死人！”孙美人的眼睛瞪得好大，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神色也焦虑起来。
叶菀怕她像前两次一样发狂，忙出言安抚，“别怕，这里没有火。”见孙美人的情绪稍稍安稳下来，又问道，“那天你是怎么知道李顺仪要举行宴会的，是谁告诉你的？”
孙美人偏着头，似是想不起来，呼吸渐渐加重，抱着头蹲在地上，反复念叨着，“是谁？是谁……我的头好痛！”
叶菀怕出事想阻止她再想下去，可心中又极想知道答案，便柔声说道，“别急，我们慢慢想。”
“贵人何苦为难一个痴傻疯癫之人？”身后突然响起说话声，叶菀惊得立刻站了起来，回身看见蓝雪衣正站在廊外，眼中满是责怪，从不沾染尘埃的衣衫上竟挂着好几片树叶，额头渗出几颗汗珠，看样子是匆忙赶来的。
孙美人见是他，立刻掀起裙摆从围栏上跨了过去，亲切的抓住蓝雪衣的衣袖，指着叶菀说，“她欺负我！”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直叫人打心底里生出怜惜，怕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心软。
叶菀惊愕的看向孙美人，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病成这样还不忘诬陷别人，看来周嫔果真没说错，孙美人不是个省油的灯，根本不值得人可怜。
叶菀坦荡的看向孙美人，嘴角轻撇着笑道，“姐姐何出此言？趁着天师也在，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孙美人向蓝雪衣身后缩了下身体，眼神中透出怨毒，在叶菀的质问下有些心虚的说，“就是欺负我了，你们全都不是好人！”
似是知道孙美人一向爱说谎，蓝雪衣并没有责怪叶菀，反而躬身作揖道，“贵人大人有大量，孙美人大概也分不清谁对她做了什么，贵人实在无需在意她说的话。”
叶菀冷笑，将蓝雪衣上下打量了一番，“天师来的可真巧，我才刚与孙美人说了几句话，您就这般风风火火的赶来，莫不是怕她对说什么吧？”
蓝雪衣知道自己这身风尘仆仆的样子瞒不过叶菀，索性承认道，“我是来的急，不过却是怕孙美人伤了贵人所以才匆匆赶来，如若再出事，贵人在皇上耳边添上一言，孙美人怕不止会在宫中会住不下去，可能连命也不保，有些话作为臣子本不该说，可贵人也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叶菀面上一阵青白，没有想到自己在他心中竟如此不堪，负气道，“天师既然知道不该说那就不要说，你怎样想是你的事，可我没必要为没做过的事情担责！”
见她盛怒，蓝雪衣也似察觉到言语过重，极不自然的说，“萱贵人教训的是，微臣以后定当谨言慎行。”
方才收了银钱的两个内侍，这时才急匆匆地跑回来，一咕噜的跪到蓝雪衣近前，语无伦次的求饶，“天师开恩……奴才们一时鬼迷心窍……”
蓝雪衣却看也不看他们，只冷声说道，“去宫正司各领五十杖刑，以后也不必回松青阁了。”两个内侍闻言登时面色死灰。
第四十一章 宫宴名单
五十杖刑，若真照实了打非得骨断筋裂，身体不好的恐怕连命都没了，内侍们已经吓得说不话，只知道跪在地上磕头。
叶菀有些看不过，毕竟这两人是因她才犯的错，忍了又忍后，强压了心中怒气，软声对蓝雪衣说道，“他们虽然有错，可罪不至此，五十杖刑未免重了些，天师可否网开一面……”
可话还未说完便被蓝雪衣冷言打断，“这种见利忘义的奴才最要不得，萱贵人既然不忍心见宫人受刑，日后便少做今日这种事吧！”说罢转身便走。
“你……”叶菀虽然气极，可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咬牙。
孙美人跟着离开时，还不忘回头向她做了个鬼脸，叶菀突然觉得自己是被耍了，什么头疼想不起来的，不过是孙美人敷衍她的办法罢了。
“小姐……”文馨从没见她吃这么大的瘪，一时不知怎样开解。
叶菀气闷的坐在廊下，今日之事用不了一日便可传遍后宫，大家都会知道有宫人因她受了重刑，日后若还想使银钱要人行方便，可就难如登天了。
宫里的人虽然贪钱，可却不会为保障不了自身安全的人做事，如果连命都丢了还要银子做什么。
叶菀在心里把蓝雪衣骂了千遍万遍，可却依然想不出对策，心中一时郁结难解，越想越气。
小豆子不知为了何事过来寻她，可看到她一副丧气的表情后，没敢冒然上前，而是先向秋言和文馨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待弄清楚了原委，小豆子躬身走到叶菀身边，恭敬的说道，“贵人先不用担心，奴才这里有个法子应该可行。”
叶菀看了他一眼，“快说！”
知道她心急，小豆子赶紧说道，“宫正司行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一样，可暗中却分为着实打和用心打两种，着实打肯定皮开肉绽骨断筋裂，可用心打却不一样，只要银子使好了根本受不了多大的罪，只消在床上躺几日，便会像没事人一样了。”
叶菀点了点，对他又一次刮目相看，文馨和语彤能揣摩出她的心思并不难，可小豆子才刚跟了她没几天，竟也能看出些端倪，玲珑之心可见一斑，这样的人在身边固然好用，可若是不够忠心却也同样危险。
“这件事就交给你办，记住，人怎么进的宫正司就要怎么出来，如果他们没地方可去，就想办法要到咱们宫中来吧，这也算是我亏欠他们的。”
小豆子点头应下，“贵人菩萨心肠，他们若是知道了定然感恩戴德，对了，方才翠月宫元妃娘娘的赏赐到了，是李选侍亲自送过来的，现下正在寝殿等着您呢。”
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叶菀便不再多想，一路带着人径直回了紫竹轩。
李芙妹见她回来，立刻亲热的迎了上来，“姐姐让我好等，这是去哪逍遥了？”
叶菀笑着捏了下她的鼻梁，“才刚刚出门你就来了，我这不紧赶着就回来了，话说回来，你可有日子没来我这玩了。”
李芙妹不自然的笑了笑，“姐姐现在圣眷正浓，我若来得太勤难保不被说是借着姐姐攀高枝儿，若因此坏了咱们的姐妹情分可不值。”
叶菀心中忍不住叹息，没想到性情单纯的李芙妹，入宫仅数月，心思竟也变得这样重了，宫廷果真是个能将人改变的地方，如果李芙妹没有入宫，而是嫁入普通人家，也许会单纯快乐的过完一辈子吧。
叶菀拉她一同坐下，佯装生气道，“你总不来，才真真是坏了咱们的情分呢！我有好东西何时忘过你？咱们即为姐妹就应该同享皇上雨露，姐姐怎会是如此小气之人？”
李芙妹闻言立刻喜笑颜开，“元妃娘娘也这么跟我说过，都是我自己太多心，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以后一定天天来烦姐姐，我今个儿还做了好些茶花糕带给姐姐吃呢，顺便再换回些荷香烙来，姐姐这的荷香烙最正宗了。”
“就知道你不光是为了来看我的。”叶菀笑嗔了她一眼，对一旁的语彤说，“快给李选侍包些荷香烙去，越多越好，最好是能把她喂成小猪一样。”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李芙妹撅嘴表示不满，一会儿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来时元妃娘娘嘱咐说，姐姐如果有空可以去翠月宫一坐，元妃娘娘待人极好的，姐姐不妨多走动走动。”
叶菀含笑应下，看着一无所知的李芙妹，被人利用也丝毫不知，看来元妃是想借李芙妹拉拢她，不过在宫中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叶菀对此事便也没有过于介怀。
中秋前夕，参加宫宴的名单初拟定，御前的黄门内侍忙着到各宫宣旨，其中便有叶菀的名字，今年宫宴的规模不大，宸佑宫的几位嫔妃中只有她一人有幸参加，连李瑾也被排除在外。
送走宣旨的内侍，文馨和语彤立刻翻箱倒柜的忙乎起来，叶菀悠闲的喝着茶，笑看着她们说道，“明日才是中秋，你们也太着急了。”
语彤拿出衣柜中厚厚的一摞衣服，摊在床上仔细挑选，忙的头也顾不上抬，“小姐净在那说风凉话，也不来出个主意，明日是您第一次在后宫嫔妃面前露脸，可不能让她们小瞧了。”
叶菀走了过去，拿起几件瞧了瞧后又扔到一边，“这么多还不挑花眼了，随便找一件就是了。”
文馨搬出来两盒首饰，见她无所谓的样子，不赞同的说，“奴婢看语彤方才说得对，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咱可不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宦人家看扁了。”
叶菀沉默了一瞬后轻叹了口气，宫中是最看重出身的地方，就连宫人都瞧不起商贾之家出身的嫔妃，她遭人白眼都是常有的事，更别说语彤和文馨了，想必在外面没少受气，只是怕她知道了难过，不说而已。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可却不能容忍身边的人受欺负，想了一会儿后说道，“还记得我进宫前，父亲花重金购置的霞光锦吗？”
“对呀！”语彤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霞光锦做的衣衫奴婢单放别处了，怎么就忘了呢！这霞光锦几年才能织就几匹，连宫中都少有，小姐穿着去一定羡慕死她们，奴婢这就去拿。”说罢一溜烟儿的跑走。
不消半柱香的功夫，语彤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叠衣衫回来，像拿着什么宝贝似的，生怕磕着碰着。
文馨从中挑了一件玫红色绣芍药的，说道，“小姐看这件怎样？颜色最显肤色了，看上去也喜庆。”
叶菀瞥了一眼，摇了摇头，“这么艳的颜色，怕是会抢了很多人的风头，引人妒恨就得不偿失了，再说满宫的娇花艳朵也不少我一个，就穿那件水绿色的吧，看着也舒爽。”
文馨应声将水绿色的衣衫挑了出来，水绿色的波纹在日光的反射下，像是泛起丝丝波澜，淡雅中透出一股娇媚，若是在宫宴上烛火的照应下，想必更是华彩非凡。
文馨拿在手中反复看了看，笑着说，“还是小姐想事周全，万紫千红一点绿，这红花反倒成了陪衬呢！”
叶菀笑而不语，看着语彤和文馨将参加宫宴的行头准备妥当后，说道，“忙了一上午你们都去歇着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
语彤和文馨应声，可还未来得及退下，小豆子便急匆匆地进来，打了个千儿说，“贵人快准备接驾，皇上往咱这来了！”
第四十二章 婢女云儿
叶菀愣了一瞬，忙起身向外走，景玄从未在白日来过她这里，今天还是头一遭。
刚出寝殿便看见浩浩荡荡的圣驾，从正殿外围的回廊走来，叶菀迎上前欲行礼，却被景玄扶住，笑看着她说道，“在自己宫里就不必拘礼了。”
叶菀随他一起走进寝殿，亲手奉上热茶，柔声说，“皇上今日气色极好，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可否说来与臣妾一听？”
景玄爽朗的笑了几声，“的确是有好事，你猜猜，猜对了朕有赏。”
见他心情极好，叶菀便知定是前朝有大喜事，今年夏季雨水颇大，粮食减产国库空虚，前些日子景玄还一直为这件事愁容不展，连后宫都来的少了，可今日却突然喜笑颜开，想必定是事情有了转折。
不过叶菀却不会说出真正的想法，后宫嫔妃参与政事是大忌，景玄高兴时说说倒也无妨，可若不高兴了随时都可以拿出来问罪。
叶菀假意思索了一会儿，抬眸说道，“臣妾可猜不出来，皇上知道臣妾愚笨，舍不得赏赐故意刁难臣妾。”
景玄被她逗得开怀大笑，将她揽坐在膝上，亲昵的说，“猜不猜的出朕都赏！这次的事你父亲出了不少力，朕就先封他个正八品县丞，官职虽然不高，但以后有的是机会，你看好不好？”
叶菀早就知道叶伦德为水患砸下了大笔银子，可面上却做出茫然之色，垂下眼帘道，“臣妾代父亲谢皇上隆恩，至于官职皇上看着办就是，臣妾妇道人家不懂朝政之事，只知侍奉好皇上。”
景玄点了下头，面上露出一丝赞赏，“还是你懂事，不像有些人只知道为自己母家邀赏。”
叶菀笑笑，未置一言，温顺的递上锦帕，景玄接过擦了下嘴角，又说，“明日中秋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见他主动提起，叶菀作势露出不安之色，起身说道，“皇上心疼臣妾，不忍让臣妾一人独自过团圆佳节，可宸佑宫中却只邀了臣妾一人参加，臣妾心中实在觉得不安。”
“是有人说了什么吗？”景玄面色微沉，似有不悦。
叶菀垂下头，声音略显委屈，“臣妾身份低微，怎好事事都越到各位姐姐前面，臣妾不求别的，只要知道皇上心中有臣妾便好，其它的都无所谓。”
“朕就是要让别人知道，朕待你与其他人不同，若觉得孤身出席中秋宴不便，那就让李选侍与你同去，朕听说你与她交好，平日里以姐妹相称。”
叶菀莞尔一笑道，“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会知道这种小事，臣妾与李选侍同日入宫，又同是江南人，性情也合得来，关系自然要比别人亲近一些。”
“只要是你的事就没有大小。”景玄说完端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微蹙了下眉头，似是不对胃口。
叶菀见了，立刻招呼人说，“这茶都凉了，去煮些君山银针过来。”
景玄拦道，“不用了，朕一会儿还有事，等晚上朕再来！”说罢单指挑了下叶菀的下巴，似有深意的一笑便离开了。
语彤在一旁捂嘴偷笑道，“看样子小姐今晚又要侍寝了，下午可要多睡会儿，不然晚上没精神。”
文馨拍了她一下，打趣的说，“没羞没臊的丫头，什么话都敢说，还不快跟我去准备午膳。”说罢拉着语彤一同离开。
叶菀见屋中无人，端起景玄方才用过的茶盏闻了闻，是她平日里常喝的金骏眉，前一世时景玄就从不喝这种茶，可她竟忘了。
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忘的事，竟也这般轻易的就被时光抹掉，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永恒，终有一日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叶菀嘴角浮起一抹轻笑，将茶水尽数倒在墙角的一处盆栽里，那神色像是舍弃一件极为厌弃之物。
中秋这日叶菀早早便起身，指挥着宫人们将紫竹轩重新布置一番，直忙了大半日，用完午膳已近未时，本想趁着空当歇会儿，李芙妹却又带着宫人过来了。
李芙妹已早早将参加宴会的行头穿戴整齐，一身桃粉色的宫衣衬得她更加娇憨动人，发髻间的珠翠也是精心挑选的，繁简搭配有致。
不过随她一起来的宫人中，有一个却极为显眼，将李芙妹的光华生生抢去了大半，叶菀定眼去看，原来是云儿。
云儿着了一身浮光锦缎，样式虽不及嫔妃的繁琐，可也看得出费了些心思，圆润的脸蛋上几点胭脂，是时下最流行的桃花妆，那一双美目流转，有种说不出的风情，仅仅半年的时间，原来的小丫头已经生的亭亭玉立了。
李芙妹见到叶菀立刻走上前，撒娇道，“姐姐，我在自己宫里实在坐不住了，想起晚上的宫宴，心里就紧张的不行。”
叶菀打趣她道，“瞧你，现在就把妆都画好了，到了晚上开宴的时候，还不全得花掉了。”
李芙妹憨笑一声，“人家第一次参加宫宴，没经验嘛！不过姐姐再不梳妆可就真来不及了，姐姐不知道有多繁琐，光是穿戴就足足用了半个时辰呢！”
文馨也在一旁说，“李选侍说的对，小姐刚才还吵着要午睡，这睡醒了肯定就来不及了，奴婢现在就给您梳妆吧。”
眼看逃不掉，叶菀只得任凭她们摆布，语彤拿出昨日便挑好的衣衫给她换上，果然如李芙妹所说，极为繁琐，连衣服都要比平日多穿几层，穿上束腰后直憋得人喘不上气来。
叶菀摸着绷得紧紧的腰腹说道，“能不能松些，这么紧，在宴会上可怎么吃东西？”
秋言将腰带又使劲勒了一下说，“这宫宴上的吃食贵人千万不要多用，把肚子撑起来可就不好看了，嫔妃们为了显出腰身，有的甚至要提前饿上好几顿呢！”
“那哪还有力气说话啊！”语彤在一旁惊愕的喊道。
秋言笑看了她一眼，“能应付的过来皇上和各位娘娘就谢天谢地了，哪有时间想着吃，贵人今日是第一次见宫里的娘娘们，能少说话就少说，有的娘娘脾气怪的很，说不定哪句话就惹的不高兴了。”
李芙妹闻言立刻捂住嘴，“那我到时就什么也不说，让姐姐替我说话就行了。”
一个时辰过后，叶菀终于穿戴整齐，她头一次正装出席宫宴，才知道平日里戴的那点头饰根本不算什么，今日一整套扣在身上，直让人觉得泰山压顶，仿佛随时会将她压倒似的。
李芙妹愣愣的看着叶菀，羡慕的说道，“我要是能有姐姐一半的美貌就好了，姐姐装扮起来比仙女还要好看百倍。”
叶菀笑看向她，“你又没见过仙女，怎知我比仙女还要好看？”
李芙妹撅起嘴，假意不悦的说，“姐姐净揪人家的小辫子，以后谁还敢夸姐姐。”
叶菀抬眼看向墙角的沙漏，离宫宴开席还有一个时辰，便将李芙妹拉倒镜前说道，“第一次参加宫宴，咱们不好去的太晚，你赶紧补一下妆，我去安排轿辇。”
闻言，几个宫人立刻帮李芙妹整理衣衫，补画妆容，只有云儿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李芙妹似乎也习以为常，连看也不看她。
叶菀心中对这对主仆的关系更加怀疑，宫中的嫔妃很少有允许身边的宫人打扮的太过扎眼，除非是有所图谋，李芙妹最近的恩宠的确是有些淡了，但以她的性子，很难想出这种法子留住皇帝，一来太过冒险，二来她的根基也不稳，这个法子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第四十三章 宫宴风波
叶菀想了一瞬，对云儿说道，“你出去看看李选侍的轿辇备好了没有？”
云儿微微一愣，似是极不情愿，敷衍的福了下身便出去了，叶菀看向坐在镜前的李芙妹，试探的说，“这个丫头叫云儿吧？看着懒惰的很，你怎会把她带进宫来？”
李芙妹撇了下嘴，冷哼一声道，“我要是自己能做主，才不会带她入宫呢！还不是父亲硬塞给我的。”
叶菀接过宫人手中的玉钗，亲自插在她的发间，又问，“你父亲怎么连这种事也管，这都是女儿家闺房里的事。”
李芙妹有些不自然的摸了下鼻子，勉强的笑道，“大概是父亲不放心我吧，总是事事都要亲手为我安排，从不问我愿不愿意。”
见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叶菀拍了下她的肩膀，“你父亲是过来人，肯定比你想的周全，快起来看看，我让人在你腰间系了条五彩缨络，是不是更好看了？”
李芙妹起身转了一圈，高兴道，“这条缨络打的真好看，改天姐姐教教我吧。”
“好，以后有的是时间。”叶菀看了眼殿门处，又说，“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轿辇备好了没有。”
文馨和语彤跟着她一起走出寝殿，却没有去看停在宫门口的轿辇，而是走到回廊的拐角处。
文馨看了看四周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叶菀斜眼瞥向站在宫门口的云儿，吸了口气道，“你们去想办法，让那个叫云儿的婢女不要去参加宫宴。”
语彤轻蔑的看向云儿，“奴婢早就瞧她不顺眼，一个宫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像什么样子，就是欺负李选侍脾气好。”
看着文馨和语彤往云儿站着的地方走过去，叶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抬步走回寝殿。
拉着李芙妹说了一会儿话后，突然听到院中一声惨叫，两人立刻起身走到殿门前，叶菀招来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个宫女指着跌坐在地上的云儿说，“是她不小心撞到了语彤，把语彤提着的泔水桶撞洒了。”
云儿坐在地上，脸色青白，一身华丽的衣裳此刻满是脏兮兮的油渍，叶菀偷看向李芙妹，却发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叶菀心中顿时有了数，看来李芙妹也不喜欢云儿，只是迫于某种原因，不能将云儿怎样罢了。
叶菀抱歉的说道，“都怪我的人不小心，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回去再换衣服恐怕是来不及了。”
李芙妹无所谓的一笑，“姐姐不必在意，来不及不让她去就是了，反正我带的人也够多了。”
“那就这样吧，日后我再赔云儿姑娘一套更好的衣衫。”
两人几句话便将此事了了，只留云儿一个人坐在地上嘤嘤的哭。
宫中举办大型宫宴历来都设在朝华殿，朝华殿位于整座华宫的正中央，也是内闱和外闱的分界线，前殿是用来款待朝中大臣及其亲眷，后殿才是嫔妃们的宴会主场。
叶菀和李芙妹到时，已经有几位嫔妃先到了，皆是位份不高的，主位娘娘们自然还要耍些派头，位份越高的来的就越晚。
下了轿辇，李芙妹看着眼前高大的殿门，不禁惊道，“天啊！今日总算真正见识宫里的气派了，跟这里比起来，咱们的居所简直连狗窝都不如。”
叶菀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在我宫里时不是还说，到了这一句话也不乱讲的吗？才这么一会儿就忘了。”
李芙妹捂嘴偷笑，安静的同叶菀一起走入殿门。
殿中先到的几人她们都不认识，也不知位份高低，互相只是礼貌性的福身见礼后，便各自坐在宫人们安排好的位置上，谁也不理谁。
叶菀和李芙妹的坐席均在第二排，且离殿首偏远，宫中最重视嫡庶尊卑，任何事都要讲究品级位份，可见在被邀入席的嫔妃中，她们的位份应是最低的。
不一会儿接连又进来几个嫔妃，叶菀和李芙妹纷纷起身见礼，有的礼貌性颔首回礼，有的看了眼她们的位置，极为鄙夷的一眼带过。
李芙妹的面色渐渐沉闷，叶菀小声安慰她道，“没事的，有我在呢！”
她话音还未落，便听到门口有人说道，“呦！这两位是谁呀？以前可没见过，是今年新来的吧？”
叶菀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下颚削尖脸颊消瘦的女子正看着她们，看衣饰地位不低，遂福身道，“嫔妾紫竹轩萱贵人见过姐姐。”李芙妹也跟着行礼。
女子嘴角轻撇，似有深意的一笑，“原来你就是萱贵人，本宫还以为有多出色呢！也不过如此嘛！”
旁边的几个嫔妃掩口轻笑，皆看向叶菀，一副等着看热闹的神色，李芙妹有些耐不住气，连呼吸都重了起来。
听她自称本宫，想必也是个主位娘娘，叶菀微微一笑道，“娘娘说的是，嫔妾蒲柳之姿怎能与娘娘相比，今日宫宴只不过是做各位姐姐的陪衬罢了。”
女子原本还想再刁难几句，可见叶菀如此谦卑便作罢，只冷哼着说道，“还挺有自知之明。”
打发过去后，叶菀和李芙妹刚想坐下，殿中的嫔妃却突然都站了起来，神色恭敬严肃。
叶菀心想，莫不是沈千依来了？可看向殿门处，却见一位穿着枚红色绣牡丹的宫装，二十几岁出头，面容圆润富态的女子走了进来，发髻上的簪金枝头饰随着步伐摇曳生辉，映的殿中众人顿时失了颜色。
怔愣间，所有人已齐齐福身行礼，叶菀也紧忙跟着做，可方才刁难她们的女子却走上前，略显亲昵的说，“荣夫人来的可真早，您这般勤勉，让嫔妾们都觉得无地自容了。”
荣夫人漫不经心的回道，“丽妃说哪的话，大家同为姐妹，哪用分什么早晚。”
叶菀暗中抬眸看了一眼，原来这位就是荣夫人。
从一品夫人本也不是很高的位份，可宫中除了皇后，便只有成德妃在她之上，成德妃卧病多年，不理宫中琐事，所以实际上她只在皇后一人之下。
荣夫人本名邵燕青，是武官人家出人，父兄皆为军中将领，她的父亲邵建明，年初更是升任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兄长在外戍守边关，手握重兵，母家可以说是南周国第一世家，可这一切却是用司徒家百余口性命换来的。
当年邵建明只是叶菀父亲手下的一员副将，却因揭发她父亲谋逆之罪，一举成为景玄面前的红人，官运也跟着旺了起来，十几年的功夫便成了朝廷的肱骨之臣。
叶菀暗暗握紧了拳头，连指甲嵌入肉中也不自知，李芙妹见她面色不好，小声问道，“姐姐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叶菀摇了摇头，勉强的笑着说，“没事。”
听见她们小声嘀咕，邵燕青侧头看过来，问道，“她们是谁？”
丽妃轻蔑的瞥了一眼，“不就是最近炙手可热的萱贵人和李选侍嘛，娘娘您身份贵胄，不必理会她们。”
丽妃的话说的人心中不是滋味，李芙妹瘪着嘴眼泪险些落下来。
邵燕青不悦的冷哼道，“宫里现在是怎么了？如此隆重的宫宴让一个贵人来也就罢了，竟还来了区区一个选侍！”
李芙妹闻言，眼泪吧嗒着落下，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
丽妃见了，一甩袖道，“好好的日子，真是晦气！”
叶菀用力握了下李芙妹的手以示安慰，福身对邵燕青和丽妃说道，“嫔妾出席宫宴是皇上吩咐的，不想却惹了娘娘们不快，若娘娘们不愿见到嫔妾，那嫔妾便回了皇上自行回宫就是。”说罢拉起李芙妹便作势要走。
第四十四章 两面三刀
丽妃一下慌了神，忙看向邵燕青，叶菀现在正得宠，宫中人人皆知，若让景玄知道自己将他的宠妃从宫宴上撵走，依景玄的脾气绝不会轻饶了她。
景玄可不是那种顾念旧情的人，即使是邵燕青也不敢去触弄他的底线，可是在众嫔妃面前，脸面上的威严还是要维护的。
丽妃不自然的清了下喉咙说，“本宫可没让你们走，既然皇上许你们来的，那便安安心心的呆着吧，只是得注意自己的身份，别冲撞了各位娘娘！”
这丽妃看似跋扈，原来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叶菀心生鄙夷，轻笑着回道，“娘娘放心，嫔妾们定然安分守己。”
丽妃暗自松下一口气，心中对叶菀有了些忌惮，不敢再随意轻慢折辱，可邵燕青却不是好打发的，在宫中连沈千依都要给她三分颜面，何时让一个小小的贵人威胁过。
邵燕青瞥嘴冷笑，“你好大的胆子！敢威胁到本宫头上来，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本宫何时吃过这一套？”
这一声厉喝让朝华殿瞬间安静，也让叶菀仇恨炙热的心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激动，言语间锋芒毕露惹毛了邵燕青。
李芙妹已经紧张的不行，宫中谁都知道邵燕青不好惹，宁可得罪皇后也不能得罪她，死在她手下的嫔妃和宫人，可以用白骨成堆来形容。
叶菀冷静一瞬后，掀起裙摆跪地请罪道，“嫔妾一时失言，任凭娘娘责罚。”今日中秋佳节，想来邵燕青应该不会太为难她，可这次叶菀却失算了，邵燕青为人气盛，本来就对叶菀分了她的恩宠不满，难得抓到把柄岂能轻易放过。
“一时失言？怕是早就对荣夫人心生不敬了吧！你这样的本宫见多了，仗着一时得宠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胚子！”
丽妃为出心中恶气，在一旁煽风点火，她不敢将叶菀怎么样，可邵燕青却不怕，若是能借邵燕青的手解决了叶菀，还真是一举两得，既能少个人争宠，景玄追究起来也不会连累自身。
可邵燕青也不是傻子，知道丽妃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瞪了她一眼道，“有你什么事？少在这得了便宜卖乖！”
丽妃灰头土脸的退到一边，但邵燕青却不会因此放过叶菀，转头说道，“既然认罚，那就到宫正司去领板子吧，听说你的本事大的很，前两日还从宫正司救出两个奴才，本宫倒要看看，你这次能不能救得了自己！”
叶菀额上渗出一层冷汗，邵燕青发了话，还哪有宫人敢私自放水，她现在只祈祷景玄能快些出现，替她解围，若真挨了板子非得残废不可。
正当她心急如焚时，不知何时进殿的温子珏开口说道，“今日中秋佳节，荣夫人不要气坏了身子，萱贵人只是无心之言，夫人身份贵重，实在无须与贵人动气。”
邵燕青回身冷笑，“本宫当时谁？原来是温质子，皇上年年准你参加内闱宫宴，你还真当自己的南周人了吗？”
邵燕青将质子两个字咬的极重，讽刺之意再明显不过。
温子珏似乎早已习惯，只是温文一笑道，“夫人说的是，皇上视在下为亲人，在下心中感激不尽，日后定为牛马报答。”
邵燕青鄙夷的瞟了他一眼，“质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我们南周国的事，质子还是少管，本宫听闻北晏皇帝身体不大好，你们的二皇子最近可是有不少动作，质子还是多考虑日后如何回去吧。”
叶菀暗中向他摇头，让他不必再做无用功，温子珏在南周身份尴尬，毫无地位可言，连后宫嫔妃都可随意折辱他，就是想帮叶菀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荣夫人此言差矣！子珏虽是北晏人，可也是在我南周长大，应算是半个南周人了。”
正当温子珏下不来台时，殿中又传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叶菀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青灰色锦服的男子站在殿门处，器宇轩昂仪表不凡，眉眼间与景玄甚是相似，只是年轻很多，简直就是十五年前的景玄。
叶菀一时看呆，男子饶有兴趣的看向她，“原来这位就是皇兄的新宠萱贵人，久闻大名。”
他称景玄皇兄，那便是景玄的弟弟了，叶菀记得景玄是有一个弟弟叫景澈，只是当年讨伐前朝时年纪太小，一直养在家中，从未见过面。
景裕隆壮年折陨，仅留下三个子女，景玄与妹妹是同母所生，景澈却是妾室所出，不过景玄却待他极好，二十出头便封了王，虽有封地却长年居于华都，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少见的。
景澈并不是独自一人赴宴，他手上还扶着一位年逾四十的妇人，众人看见立刻行礼请安，口中称其景太妃，想必就是景澈的生母。
景太妃摆手让众人起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叶菀，说道，“今儿大好的日子，荣夫人就给本宫个面子，不要和萱贵人计较了。”
邵燕青心有不甘，可也不好在众人面前拂了景太妃的面子，不情愿的说，“既然太妃都发话了，本宫不计较便是。”说罢拂袖入席，对景太妃和景澈不似很尊重，也难怪，景澈只是个闲散王爷，可荣夫人的父亲和哥哥却是景玄十分倚重的肱骨之臣。
不一会儿沈千依也到了，虽贵为皇后可她却十分谦恭，与邵燕青的傲慢无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先是给景太妃请安，后又招呼嫔妃们落座，事事周到细心，不了解她的人决计想象不出她是怎样狠辣之人。
叶菀在心中冷笑，当年她一样被这副纯良的外表骗的团团转，直到临死前都不敢相信沈千依会置她于死地，人啊……最是表里不一的动物！
沈千依落座后，扫视了座下一圈，笑道，“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先开宴吧，皇上这会儿在前殿陪大臣们，稍后就会过来。”说罢，看向叶菀她们，又道，“萱贵人和李选侍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不必过于拘束，只当是姐妹们在一起话话家常。”
叶菀起身回道，“承蒙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姐福泽庇佑，嫔妾才能以区区贵人之身有幸参加宫宴，嫔妾定当感恩戴德，时时不忘娘娘之恩。”
沈千依满面堆笑，“萱贵人果然讨喜，怪不得皇上喜欢，连本宫见了心里都高兴，快入座吧。”
叶菀恭敬的坐下，面上一直保持这微笑，重活一世她明白一个道理，在两面三刀的人面前，自己只有更加表里不一才是制胜的法宝，这一世便看看，她和沈千依究竟谁能装到最后。
沈千依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叶菀，也许还不肖将她视为对手，叶菀眼角闪过一丝快意，心中默默发誓，这种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的，终有一日你会发现自己放过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几场歌舞过后，众人都略显乏味，邵燕青抚了抚额头说，“年年都是老样子，皇后娘娘就没些新奇的节目吗？”
沈千依并没有被她轻慢的态度激怒，依然笑意盈盈道，“大概是本宫年纪大了，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些什么，下次如果妹妹们有什么想看的，不妨提前告诉本宫。”
沈宜凌颇看不惯邵燕青的傲慢，起身说道，“依嫔妾看，皇后娘娘的节目安排的极好，宫宴上不看歌舞看什么，难道要看杂耍吗？”
几个城府浅的嫔妃忍不住掩口偷笑，谁都知道，上月邵建明突发奇想，招了一班杂耍进府取乐，不想戏班表演时失手引发火灾，将邵府烧光了大半，这件事成为华都中酒驿茶楼的谈资，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第四十五章 惊人发现
“你……”邵燕青气的气血逆流，却又找不出话反驳，若在平日她非得亲自出手教训沈宜凌不可。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说给朕听听！”景玄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孩子，从衣饰上看应是两位皇子。
沈千依带领众嫔妃起身相迎，可景玄却越过众人，直接将叶菀扶了起来，瞬间便有数道夹杂着羡慕嫉妒的目光射来，任再镇定的人也会觉得不自在。
叶菀无奈的笑了笑，心想景玄还真是厚待她，到哪都不忘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好像生怕她被别人忘了似的。
沈千依笑说，“皇上真是心疼萱贵人，还不快将萱贵人的坐席搬到前面来。”话音刚落，叶菀还来不及推辞，便上来两个宫人，利落的将她的坐席挪到景玄下首，直接越到了邵燕青前面。
景玄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邵燕青却已脸色铁青，眼神恨不得将叶菀撕成碎片。
叶菀在心中暗叹沈千依的手段，既讨好了景玄，又让邵燕青恨她入骨，如此一来，用不着亲自动手，邵燕青就会先出头来料理她。
酒过三巡，叶菀有些头晕，加上时时接受各种打量的目光，感觉十分不自在，便向景玄告假，说要出去醒醒酒。
中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寒凉，叶菀走到御花园中深吸了几口凉气，胸中闷火渐消，人也觉得清爽不少，见夜色极好，便吩咐跟出来的文馨说，“你去朝华殿门口等着我吧，我想自己走一会儿。”
文馨见此处不是很偏僻，便也没有阻拦，只嘱咐她说，“那小姐快些回来，免得皇上问起来不高兴。”
沿着甬路慢慢走入园子深处，虽然白日里也走过几次，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白日里到处一片繁花似锦，欣欣向荣，可到了夜晚却出奇的安静，仿佛白日的热闹都只是假象。
叶菀越走越不想回朝华殿，想起那些虚伪做作的笑脸便觉心烦，倒不如这样安安静静的在月下散步。
不知不觉离朝华殿越来越远，路上的宫灯也变得稀少起来，叶菀看向四周，顿觉花丛树林里黑影幢幢，心中有些害怕便立刻转身向回走。
可走了没有几步，突然听到路边的树林里传出窸窣之声，叶菀停下脚步，挣扎了一会儿，虽然她知道在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她轻手轻脚的走入树林，随着靠近窸窣声渐渐大了起来，并伴有人的喘息。
叶菀将挡在面前的树叶轻轻拨开，竟看到树林中一对男女缠绵在一起，两人的上衣皆退到腰间，身体紧紧贴合，女子躺在地上发出呻吟，口中不时低声叫道，“快……快点……”，男子闻言低吼一声，更加卖力的抽动，手掌附在女子胸前，近乎变态的蹂躏着。
看男子的衣饰像是宫中侍卫，想来是宫女和侍卫趁着宫中设宴出来偷情，在宫里这种事屡见不鲜，年年都要被处置几个，叶菀觉得无聊想悄悄离开，可却在女子偏过头来的一瞬差点惊叫出声。
那女子并不是宫女，而是她前几日还曾见过的周嫔，嫔妃私通侍卫是满门凌迟的罪行，所以轻易没人敢做出这种事，南周开国以来可以说是头一遭。
叶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退出树林，生怕发出声响惊动林中二人，退到甬路上顾不得喘息，便拎起裙摆向朝华殿的方向飞奔，直到路上零星出现几个宫人，心中才镇定了些。
如果她将方才看到的说出去，周嫔和她宫中所有的人定然没命，反过来，如果周嫔知道她发现了这个秘密，也一定会想法设法除掉她，思及此，叶菀冒出一身冷汗，决定将这件事永远埋在心底。
回到朝华殿时宴会已经过半，众人都喝了不少酒，席间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可叶菀却无心注意这些，心思还一直放在方才看到的事上。
文馨看她心不在焉，借着为她斟酒上前问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
叶菀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可心还是咚咚直跳。
文馨夺下她的酒杯，低声责怪道，“小姐慢着点，又没有人逼你喝。”
一直注意着席间动静的秋言轻推了下她，叶菀紧忙抬头，却见众人不知为何都看向她，似乎方才有人说了她什么。
景玄见她面色不好，关切的问，“身体不舒服吗？”
叶菀起身，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臣妾无妨，只是有些不胜酒力。”
“今日高兴，多喝一些也是应该的。”景玄说罢仰头先干了一杯，众嫔妃也跟着一干为敬。
叶菀却用衣袖遮挡，将杯中的酒尽数倒掉，方才被周嫔的事扰乱心神，她竟忘了还身处在这场多事的宫宴之中，眼前最紧要的是得先应付到宫宴结束。
邵燕青似乎有些喝多了，摇晃着站起身说，“方才皇上夸赞萱贵人才貌俱佳，历年宫宴都是歌姬舞姬们跳来唱去，今年不如来点特别的，就让萱贵人和李选侍两位新人表演些什么吧，也给姐妹们开开眼，皇上觉得可好？”
景玄赞同道，“萱贵人的琴技十分精妙，便来奏上一曲吧！”
“皇上！”邵燕青娇声说道，“臣妾已经满耳朵都是琴声了，众姐妹想来也都听腻了，就让萱贵人表演些别的什么吧！”
在宴会上表演取乐的，历来都是身份微贱的歌舞姬，邵燕青如此要求已是过分，却还在挑三拣四，显然是有意要贬低叶菀和李芙妹。
景玄喝的头脑有些发昏，一摆手道，“你们都会什么，随便演些来看吧。”
李芙妹手指绞着衣袖，低头似是委屈的要哭出来，叶菀走到她身边，粲然一笑道，“你来吹笛我来跳舞，就像咱们平时在一起玩的一样。”
见叶菀笑容坦然，没有丝毫受辱之态，李芙妹的情绪也好了许多，默默点头应下。
稍作准备后，两人立在宫殿中央，叶菀福身说道，“嫔妾舞姿粗陋，不能与舞姬们相比，皇上看着就当一乐吧。”
邵燕青微醺着笑道，“你就随便一舞吧，大家也只图一乐。”
景玄不悦的瞥了她一眼，邵燕青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又说道，“跳的好与不好都不要紧，萱贵人不用觉得有负担。”
叶菀回身微微颔首，李芙妹深吸一口气，将玉笛放到嘴边，清冽悠扬的笛声倾泻而出，如飞瀑直泄千里，席间众人不觉精神一震。
李芙妹从小精通音律，尤其在横笛上下了不少功夫，只是进宫时日尚短，一直没有机会展示，所以才无人知晓，叶菀和她闲来无事时，倒是经常在一起琴笛合奏。
众人还未从笛声中缓过神来，这边叶菀已经扬起广袖，霞光锦缎在烛火交辉下极为华美耀眼，衣襟处金银线织就的花朵仿佛活了似的，随着叶菀身体旋转加速，在半空中留下光影，直看得人目不暇接。
这一世重生的叶菀，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再不像前世一般，从不去想如何取悦他人，只一味钻研自己喜好的东西。
叶菀的舞技就算华宫中第一舞姬也望尘莫及，景玄喜出望外不时击掌叫好，早已将在座的其它妃嫔忘在脑后，眼中只余叶菀姣好曼妙的身姿。
邵燕青见情势不好，酒立刻醒了大半，眼神不忿的看着舞场中央的叶菀，冷哼一声道，“萱贵人的舞技神妙，真可与宫中舞姬一较高下了。”
第四十六章 西域奇花
若在平时，定会有人顺着她的话继续贬低叶菀，可现下看着景玄着迷的神色，无人再敢出言不逊，众人都像商量好了没听到似的，就连平日与她关系要好的嫔妃也不敢接话。
邵燕青不满的瞪了丽妃一眼，起身斟了杯酒，敬向殿首道，“趁着今日中秋佳节，臣妾代表各位姐妹敬皇上一杯，愿我南周国运昌盛，皇上龙体康泰。”
景玄闻言只是嗯了一声，目光一刻也没离开叶菀，沈千依更是连看都不看她，反正邵燕青的祝词中又没有提到自己。
邵燕青独自将杯中酒喝尽，讪讪的坐了下来，丽妃看她面色不善，怕宫宴过后找自己的麻烦，忙讨好的为她斟酒，可邵燕青却没好气的一把夺下酒壶，酒水顷刻撒了丽妃满身。
其它嫔妃见状更是不敢去招惹她，皆默默的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叶菀虽然一直在跳舞，可眼睛却没有放过席间的任何细节，就连邵燕青吃瘪时，沈千依嘴角的一丝鄙笑也看得一清二楚，看来两人的确积怨已久，并不似表面上风平浪静。
笛音接近尾声，叶菀以一个漂亮利落的折腰旋身结束，景玄大步走到殿中央，双手扶起她，眼中的宠爱更胜从前。
“菀儿真是让朕大喜过望，以后你还要给朕多少惊喜？”
叶菀娇羞的低下头，余光瞥向殿首的沈千依，只见沈千依笑得端庄雍容，看不出丝毫异样，倒真有一副胸襟大度的国母之姿。
景玄招来身后的董净利，说道，“立刻晓谕六宫，晋萱贵人为萱嫔，明日便行册封礼！”
“奴才这就去！”董净利麻利的应下，心想叶菀打赏一向大方，这一次他定会得不少赏赐。
叶菀看了一眼与她并立的李芙妹，对景玄福身说道，“臣妾舞姿再妙可若没有李妹妹的笛声相衬，也只不过是有形而无神，这功劳大半都要数李妹妹才是，皇上可不能亏待了她。”
景玄心情大好，朗声笑道，“好！就依你之言，晋李选侍为才人，赐封号……媃，温柔娇媚，正合媃才人的性子。”
乍听到媃字，叶菀眉头一紧，媃虽然多解为柔媚之意，可在坊间也有称妓女为媃的，宫里的人对市井几乎没有接触，自然少有人知，可叶菀前世曾混迹于华都的大街小巷，对市井之态了如指掌。
她刚想开口，求景玄给李芙妹换一个封号，可不知缘由的李芙妹却亟亟的福身谢恩道，“承蒙皇上厚爱，臣妾谢皇上隆恩。”
见她欣喜的样子，叶菀不忍泼冷水，心想，宫中未必会有人知晓此说，就是侥幸知道，想必景玄亲口赐封，也无人敢说三道四，遂便作罢不提。
一直冷眼看着的沈千依，满面含笑的起身说道，“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本宫恭贺两位妹妹晋封，日后妹妹们定要尽心侍奉皇上，才能不辜负今日之恩。”
还未等叶菀和李芙妹谢恩，席间邵燕青也起身说道，“早就听说萱嫔和媃才人姐妹情深，本宫今日算见识了，连皇上的恩宠都能一同分享，当真是情谊深厚啊！”
邵燕青说话一语双关，表面上是夸赞她们情谊深厚，可真正的用意却是指责叶菀不将圣宠当回事，随意与人分享。
连心思单纯的李芙妹都听出了话中之意，顿时紧张起来，景玄的面色更是不好看。
叶菀看了邵燕青一眼，笑道，“娘娘不是嫔妾，怎知嫔妾心中不会吃味儿？可大家即为姐妹，同享皇上的恩泽便是应该的，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多的为皇上延绵子嗣，只要是为了皇上好，臣妾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叶菀饱含深情的看向景玄，那一双凝目如两汪春水般动人心魄。
景玄点头赞道，“菀儿不愧是朕的解意果儿，放心！朕不会亏待了你。”
邵燕青看着他们深情对望，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沈千依还不忘刺激她道，“荣夫人也该多跟萱嫔学学，改一下你那拔尖儿的个性，同为嫔妃，萱嫔这样才更讨人喜欢。”
邵燕青不服气的瞪了她一眼，看向叶菀的眼神中又多了分怨毒。
叶菀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沈千依的心机比十五年前更甚，一句话便可挑起一场血雨腥风，今日之后，邵燕青定然想法设法除去她，沈千依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如若自己不是这鹬蚌之中的一个，连叶菀都禁不住想为沈千依的心机拍手叫好。
众嫔妃精心打扮出席中秋宫宴，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叶菀和李芙妹的陪衬，心中难免不痛快，本来热热闹闹的宫宴，却在一片沉闷沮丧中结束，只有景玄一人难掩兴奋之色。
若不是十五这种大日子，必须要宿在皇后的凤仪宫中，今晚也定是叶菀侍寝，这不禁让其它嫔妃眼红。
待景玄离席后，嫔妃们没有了顾忌，白眼和冷言尽数袭来，李芙妹一时招架不住差点吓哭，可叶菀却从始至终面带微笑，因为她明白，越是恶毒的语言就越是代表一个人心中的害怕和空虚，宫中的女人看似风光无限，可内心的寂寥只有她们自己知道罢了。
中秋的夜晚冰凉如水，风夹带着丝丝冷气从领口灌入全身，叶菀下意识合起衣领，微缩了下身子。
文馨忙将手中的斗篷为她系上，说道，“看天色就快起风了，小姐何苦还在外面走，不如早些回宫吧！奴婢知道您心中不痛快，可也不能糟蹋了自己的身子。”
叶菀苦笑一声没有说话，文馨以为她是在为宫宴上的冷言冷语而气闷，其实她根本不在意那些，只不过是想吹吹冷风，让被美酒麻痹的大脑清醒一些而已。
想起今夜在树林中发生的事，叶菀心里一阵烦乱，她看到的那个女人确是周嫔无疑，可被景玄连贬五级竟然还这么大胆，实在有悖常理，难道就不怕被人揭发遭灭顶之灾吗？还是，周嫔根本就不怕景玄知晓？
周嫔的脾气桀骜不驯，景玄却能容忍这么多年，这实在不像景玄的性格。
叶菀边走边想，有些累了，便随意坐在一块凸起的硬石上，顺手从身边揪了一朵花在手中把玩。
文馨知道她想事时不喜打扰，便安静的立在一边，只是不时变换站立的角度，为她遮挡冷风。
圆盘似的月亮被一片乌云遮住，原本就不甚亮堂的御花园登时漆黑一片，文馨不安的四处张望，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潜伏着，随时会扑向她们，叶菀专注在自己思绪中，没有发现文馨的不安。
空气中有一股沁香弥漫开来，文馨深吸了几口，叹道，“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听她这么一说，叶菀也发觉到，不知何时周身被一股香气围绕，这股香不同于一般的花香，有种说不出的诱惑，让人忍不住想多闻几口。
她起身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花丛，却只看到几种极普通常见的花。
愣了一会儿后，循着微弱的气息查询，叶菀突然意识到那股异香是来自她的手的花。
叶菀忙摊开手掌仔细观看，额头上的青筋不由的一跳，这朵艳红美丽的花看似和芍药一样，但颜色却更为鲜艳，是那种触目惊心的红。
她忙将手中的花扔掉，并用脚碾碎埋于土壤之中，方才稍稍安心的坐了下来。
文馨不解的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秋言则问道，“小姐不喜欢芍药吗？”
叶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那朵看似是芍药的花，其实名叫胭脂醉，是西域大漠中一种极为罕见的花，这种花颜色诱人，可以引诱因口渴而神志不清的人摘下食用。
第四十七章 强取豪夺
胭脂醉原本并无气味，和普通的花也无甚区别，只是在摘下后会发出异常的香气，若不慎食用可致人短时间内精神麻痹，而后不知不觉的死去，只闻其香味虽不至于死掉，可时日长了也可使人思维迟钝。
胭脂醉并不适合在中原生长，只有用特殊的方法培育才能养活，而这种方法正是叶菀前世时经过无数次尝试研究出来的，除却身边的几个心腹，再无人知晓。
可十五年前她的心腹已经全部死在了那场屠杀中，这华宫中究竟是谁还会培育胭脂醉？会是侥幸逃过那场屠杀的人吗？
正当她久思不解时，却听秋言突然惊道，“澈王爷！”
叶菀慌忙抬头，只见景澈背手而立，看向她的目光中似有探究。
秋言伶俐的福身行礼道，“奴婢紫竹轩秋言，见过澈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秋言为人稳重，甚少这般轻浮，叶菀微微蹙眉，只福了下身什么也没说。
文馨扶起她后瞥了眼秋言道，“秋言，天气凉了，回去给小姐拿个大氅来吧。”
秋言应声离开，走之前还偷偷看了景澈一眼，不过景澈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关注过她。
叶菀率先打破沉默，先开口道，“天色已晚，王爷今日是要留在宫中吗？”
按理说身为男子，即使是亲王也不可随意留宿在宫中，可景澈却是个特例，景玄时常恩准他在宫中居住，所以宫里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景澈没有表情的点了下头，“皇兄见今日天色已晚，特准本王在烟雨阁歇息。”
叶菀含笑说，“烟雨阁地处清幽，距嫔妃居所也远，倒是个好去处。”
她本想寒暄几句便走，毕竟嫔妃私会男子于宫规不合，可景澈却又说道，“上月去江南，本王曾与叶伦德有过一面之缘，你父亲很会办事，是个做官的料，想必日后定会平步青云。”
想不到叶伦德竟能搭上景澈这条线，叶菀看了眼景澈，不知景澈为何要与她提起这件事，便只低首说道，“王爷过奖了，为朝廷办事是官员职责所在，父亲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景澈笑看着她，没有丝毫避讳，“母妃方才还跟本王说，见到你十分喜欢，萱嫔若哪日得空，可否去陪本王的母妃说说话？她老人家独居一宫，时常觉得寂寞。”
叶菀不好推辞福身应道，“承蒙景太妃厚爱，这是嫔妾的荣幸，只要太妃传召嫔妾一定前往。”
又寒暄了几句后，叶菀便带着文馨匆匆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她低声吩咐说，“今日见到澈王爷一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回去后别忘了嘱咐秋言一声。”
依方才的情形来看，他们今日相遇绝非偶然，景澈所言也不是信手拈来的话，句句都透着算计，想必是想借她来拉拢叶家。
景澈虽为亲王，可封地并不富庶，年俸也有限，若想成事必要找一个靠得住的金主，原来他也不是表面上看似的闲散王爷。
在不了解一个人时，叶菀绝不会轻易与人结盟，更何况是只有两面之缘的亲王，她现在只是担心叶伦德会不经过她直接与景澈接头。
叶伦德虽是经商的奇才，可对于官场毕竟陌生，若是落入别人的圈套，恐全家性命堪忧，她自然也逃不掉。
快到紫竹轩时，秋言拿着大氅迎向她们，叶菀若无其事的问，“你以前认识澈王爷吗？”
秋言极不自然的笑了笑，“奴婢怎么会有幸认识王爷，只是以前在宫中见过几次，也是隔得远远的，根本看不清的。”
叶菀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话不尽实，可也并不拆穿，摸了摸身上的大氅道，“尚服局的手工真是不错，这银狐的皮子也好，冬日穿起来定然暖和。”
秋言笑说，“尚服局现在巴结您还来不及呢！怎么敢送不好的东西来，这才刚入秋就紧赶着把过冬的大氅都送来了。”
叶菀笑笑没有接话，若有所思的摸着顺滑的毛领，嘴角浮起一抹浅笑。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简单吃了早膳后，叶菀带着文馨来到昨日发现胭脂醉的地方。
白日里的御花园一片繁荣锦绣之象，虽然已经是秋天，可花匠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让只在春天盛开的花直至秋日依然郁郁葱葱的绽放。
叶菀随手拈下一朵芍药放在唇边，鼻息间只有单纯的花香，并无其它异味，看来胭脂醉并不是成片种植，而是分散在花丛中间，整片花海放眼望去五颜六色，若不细心查找绝不会发现。
叶菀向四周看了看，问向文馨，“这偌大的御花园为何从不见打理的宫人？”
文馨笑道，“小姐怎么关心起这些来了？白日里御花园有嫔妃赏玩，如若此刻打理多有不便，所以只有在早晚或是午膳的时辰，宫人们才会出来干活。”
叶菀点了点头，原来是来的时候不对，她本想亲眼看看打理这片花草的人是谁？现在看来只好再寻机会了。
御花园虽然风景如画，可叶菀实在没有闲心赏景看花，便想会紫竹轩睡个回笼觉，只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看到迎面来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为首是一身绛紫色宫装的邵燕青，边上还有她一贯的跟班丽妃，她们显然也已看见了叶菀，径直的走了过来。
邵燕青盛气凌人的姿态远胜昨日，昂首走到叶菀面前，逼得叶菀不得不后退几步，才福身道，“嫔妾给荣夫人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见邵燕青没有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让叶菀起身，邵燕青似是没有看见一样，转头对丽妃说，“今年宫里的芍药开的可真好，皇后一贯喜欢用芍药装饰寝殿，赶明个儿本宫也试试。”
丽妃笑道，“这芍药算什么！娘娘宫里的牡丹那才叫漂亮呢！皇上知道您喜欢，恨不得把宫里所有的牡丹都移到您那，嫔妾们以后想要看牡丹可都要到娘娘宫里了。”
另一个嫔妃也接言道，“这牡丹才是花中之王，比起那些个梨花杏花的，不知高贵多少。”说罢，众人皆看向叶菀，她今日所着的宫装和头饰，便是用梨花和杏花纹样点缀。
邵燕青似是刚看到她，恍然道，“萱嫔怎么还拘着礼呢！快起来吧。”
叶菀恭敬的起身，没有显露丝毫不快，她知道邵燕青恨她在宫宴上抢了风头，若不让邵燕青出了这口气，她日后只怕会更不好过。
邵燕青得意的看了她一眼，“萱嫔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今日怎么哑巴了？”
叶菀服下身子，极为低眉顺眼，“嫔妾怕扰了各位娘娘赏花的雅兴，所以不敢妄言出声，娘娘们不必在意嫔妾。”
叶菀实在不想惹事，刻意的低头服软，希望能快些打发了邵燕青，可她却忘了边上还站着唯恐天下不乱的丽妃。
丽妃果然不肯轻易放过她，面上满是讥讽的说，“昨日在皇上面前，萱嫔怎么不如今日谨慎，萱嫔的谨慎怕也是分人来做的吧？”
叶菀虽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可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丽妃娘娘说笑了，嫔妾昨日所做，只是为搏皇上一笑罢了，若哪里得罪了娘娘，还万望娘娘不要责怪。”
丽妃还想刁难几句，可邵燕青却打断她道，“过去的事了，还计较什么？今日难得遇上，萱嫔不如来陪本宫一起赏花吧！”
叶菀心中虽不情愿，可邵燕青既然开了口就不容她拒绝，便只得跟在一行人身后，如受气的小媳妇一般。
第四十八章 口含金珠
半上午过去，一伙人走走停停，几乎绕着御花园转了半圈，叶菀一言不发，众人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她，一路上都只顾着奉承邵燕青，几个人一唱一和，把邵燕青哄得满面春风。
走到一处亭台，邵燕青用锦帕擦了下脸上的汗，说道，“走累了，咱们到亭子里歇会儿吧。”
几人一同进了亭子，丽妃立刻用丝帕铺在其中一个石凳上，说，“娘娘到这来坐，可别弄脏了您新做的衣裳。”神态极尽卑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邵燕青的侍女。
另一个嫔妃看着她奉承的样子，不屑的笑道，“丽妃姐姐还真是想得周到，衣裳脏不脏自然有下人惦记着呢！”
丽妃瞥了她一眼，“下人笨手笨脚的能做什么？媛修仪你想不到，可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到。”
原来她就是民间广为流传，出生时口含金珠的媛修仪！
叶菀偷眼打量，只见媛修仪生的珠圆玉润，虽称不上有多貌美，可精致小巧的五官看着就惹人喜爱，听说景玄当年为了见她，亲往苏北苦寒之地将她带回宫，可今日一见，品性实在是有违传言，怪不得得宠数月后便被景玄抛在了脑后。
媛修仪不满丽妃暗讽想要出言反驳，邵燕青却不耐烦的说道，“吵什么？你们一见面说不了几句话便吵，也不怕萱妹妹笑话！”
众人这才想起站在一旁的叶菀，丽妃假意看了看几个石凳，无奈的说，“这亭中只有三个座位，本宫有意想让你一个，可若是让人看见了，保不准会说妹妹以下犯上，妹妹年轻就辛苦些吧。”
走了半上午，叶菀觉得两腿有些酸胀，可邵燕青几人似有有意折磨她，一直坐在凉亭中说话品茶，许久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文馨偷偷站在她身后，用手臂撑着她的腰，自儿时那场大病后，叶菀的身体一直很娇弱，别说是风吹雨淋，就是不小心累着都要病上一场。
太阳光越来越毒，邵燕青似是不愿忍受，挥手叫来宫人说，“回去把步辇抬来，吩咐厨房准备午膳吧，走了这么久，本宫的肚子都空了。”
丽妃和媛修仪也吩咐人回去叫步辇来，文馨趁着无人注意退出凉亭，飞也似的往回跑，她方才看到叶菀的脚走路有些不稳，此时已离宸佑宫很远，若再步行回去叶菀定然吃不消。
不多时几人的步辇都被抬来，邵燕青率先稳稳的坐了上去，她的步辇由八个内侍抬着，十分稳当，丽妃和媛修仪的也分别有四个人抬着，而依宫中规制，叶菀的位份只能坐两人抬的步辇，随在其它人的步辇后面，显得十分寒酸。
丽妃鄙夷的看了眼叶菀的步辇，又看了看自己的，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对着抬轿辇的太监厉声喝道，“不长心的奴才！说过多少次了，这步辇的抬杠有裂纹，你们想摔死本宫吗？”
几个抬轿辇的内侍面面相觑，显然不知缘由，可却不敢反驳，一个劲的磕头请罪。
丽妃又训了他们一会儿，转头向叶菀笑道，“这些奴才不长心，让妹妹见笑了，本宫这几日觉得身子不适，可否借妹妹的步辇一用？”说罢，还未等叶菀答允便踏上了她的步辇，坐稳后笑看向叶菀，“妹妹今日之恩，本宫就记下了。”
几个步辇陆续离开，文馨愤恨的说道，“这都是土匪吗？怎的连人家的步辇也抢？”
叶菀无奈的看着绝尘而去的一行人，叹息道，“她若有意，咱们也没办法，算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文馨见她神色颓然，便不再多说什么，两人相互扶着一步步向宸佑宫的方向走去。
一进宸佑宫大门，便看见刚刚领了份例回来的小豆子，文馨立刻唤住他道，“小豆子，快来帮帮忙。”
小豆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搀扶住叶菀问道，“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快别问了，先把小姐扶会紫竹轩再说。”文馨看着叶菀痛苦的神色，心中甭提有多着急，恨不得自己来替她受苦。
小豆子把手中拎着的东西往文馨怀里一塞，急切的说道，“离紫竹轩的路还远着呢！这么走可不是办法，奴才来背您回去。”说着便向前蹲下身。
叶菀本来还很犹豫，可文馨在一旁不停的催促，加之脚上传来一阵阵刺痛，便只好让小豆子来背她，想必不多时这件事就会传遍后宫，这一回邵燕青算是真真正正的出了口恶气了。
回到紫竹轩，众人看见这架势都吓坏了，语彤赶紧将她的鞋袜脱掉，露出红肿不堪的双脚，脚掌上更磨起了好几个水泡，急的语彤直掉泪。
小豆子不方便进到内室，拿来药后站在外室的门口等候，不时拉住进出的宫女询问情况。
待伤口包扎好后，叶菀兀自失笑，前世她金戈铁马数年，走过的路不知有几万里，何曾像今日这般狼狈，才区区几步路一双脚就受了伤，只不过当年的那双脚上满是老茧，远没有今日的这双细嫩白皙。
语彤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喃喃道，“也不烧啊！小姐怎么有些神志不清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叶菀看了她一眼，“不笑怎么办？难不成还哭吗？别人越是想看我哭，我便越要笑给她看，不就是伤了脚吗，又没有少块肉。”
文馨轻轻为她套上袜子，叹了口气，“小姐就不生气吗？她们今日明摆着要欺负您，您居然还能忍得住。”
“不然又能怎样？”叶菀抬头看向她，言语中没有一丝怒气，有的只是决然的坚定，“今日她在我之上，自然可以欺凌我们，可它日若是我在她之上，才是我们不用再忍的时候，懂吗？”
文馨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叶菀也不多解释，这个道理她早晚有一天会明白，没有真的到那一刻，任别人说什么都只是纸上谈兵。
几日过去了，叶菀受伤一事果不其然的传遍了后宫，可事情却没有向邵燕青预料的方向发展。
她本以为此举可以让其它嫔妃对她更加敬畏，可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景玄的斥责，和对叶菀的厚赐。
碧霞宫中，邵燕青斜坐在牡丹雕花的乌木椅上，面色阴沉，如石雕一样没有一丝温度。
丽妃和媛修仪相互对视一眼，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许久，邵燕青冷哼一声，“都哑巴了吗？平时你们主意不是挺多的吗？现在倒说来听听啊！”
丽妃战战兢兢的说道，“娘娘息怒，皇上只是一时被萱嫔迷了心窍，用不了多久就会将那贱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邵燕青抓起案上的茶盏向她扔去，丽妃躲闪不及，溅了一身的茶水，连坐在另一边的媛修仪也未能幸免。
“你说的轻巧，皇上从未如此不留情面的斥责过本宫，如今却为了一个小贱人，不惜跟本宫翻脸，你觉得这是小事吗？”
见邵燕青咄咄逼人的架势，丽妃和媛修仪都不敢再出言相劝，更让邵燕青无处发泄，气的面色涨红。
沉默了许久后见邵燕青没有方才那般气盛了，媛修仪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要是和皇上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您，娘娘不如先服个软，不就是给萱嫔道个歉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邵燕青眼神凌厉的瞪了她一眼，“本宫何时对人服过软？就连皇后也不曾让本宫这般为难过，去给那个贱人道歉？除非本宫死了。”
第四十九章 峰回路转
媛修仪惊惧万分，跪地说道，“娘娘万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其实道歉只不过是个说辞，娘娘根本不用亲自过去，只需派人送些东西去便好，主要还是做给皇上看，娘娘即可搏得贤名又可保全颜面。”
邵燕青想了片刻，面上渐渐显出笑意，“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这派过去的人，必得是能说会道的，这一般的宫人恐怕不行。”说罢若有所指的看向媛修仪。
媛修仪何等精明之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说道，“娘娘若是放心，就让嫔妾去吧。”
邵燕青点点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若是办得好，本宫定会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
丽妃见两人一言一语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清了清喉道，“娘娘总算了了这件心事，这下便可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邵燕青冷哼一声，“往后的事还多着呢！你们以后也都收敛着些吧！”
媛修仪心思一转，“是啊！那天若不是丽妃姐姐抢了萱嫔的轿辇，事情就不会遭到这种地步，娘娘放心，嫔妾定然谨慎规矩。”
丽妃闻言顿时慌了神，“媛修仪怎的这样说话？本宫那日还不是想为娘娘出口恶气吗？再说……”
“行了！”邵燕青打断她的话，“本宫看媛修仪说的对，做什么事都得有个分寸，丽妃你这人就是不懂分寸，自进宫你惹了多少事？哪次不是本宫帮你摆平的。”
媛修仪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不屑的看了丽妃一眼道，“娘娘保重身体，气坏了身子就不值了。”
丽妃还想反驳几句，这时殿外却跑进来一个宫人，边跑边喊道，“娘娘大喜！”
邵燕青正觉烦闷，不耐的说道，“何喜之有？慢慢说！”
那宫人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道，“今日边关传来捷报，大将军首战告捷，皇上龙颜大悦，今夜点了娘娘侍寝。”
邵燕青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边踱步边说，“果真是大喜，快来人，帮本宫梳妆！本宫现在就去见皇上。”
丽妃和媛修仪见她无暇再与她们说话，便都识相的告退。
来到碧霞宫大门前，丽妃拦住欲上轿辇的媛修仪，面色不善的说道，“你在荣夫人面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和本宫争？就凭你口含金珠出生的谣言？真是笑话！”
媛修仪口含金珠出生一说，其实宫中之人大多都明白不尽属实，只不过南周国根基尚浅，需要些吉利的事稳定朝纲，所以景玄才一直维系着这个谣言，不许人戳破。
媛修仪没有因丽妃之言动怒，而是含笑看着她，说道，“是不是谣言，那得皇上说了算，可争不争的过，那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姐姐多保重，妹妹先告辞了。”说罢登上步辇便走。
丽妃气的在原地咬牙切齿，吓的身后一众宫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倒霉成了她的出气筒。
休息了几日，叶菀便可下地走动了，在屋中憋闷数日，总算能出来晒晒太阳。
由于太医叮嘱不能太过劳累，叶菀便只在宸佑宫中到处走动，走的累了，就随意找个地方坐一下。
这一日半上午的时间，走走停停的很快便过去了，语彤看着倚在凉亭边发愣的叶菀说，“小姐不累吗？要不咱们先回去，等下午睡醒了午觉在出来。”
叶菀摇了摇头，“再坐一会儿吧，回去了也没什么事情做。”
语彤看着她有些失落的神情，心里也跟不好受，这些日子景玄只来过紫竹轩一回，其余的时间全呆在碧霞宫。
前朝的变化也让后宫的情势发生转变，原本终日热闹的紫竹轩，这几日却门可罗雀，除了李芙妹再没有其它嫔妃来过，就连前一阵还邀她走动的元妃也没了音信。
语彤伏在她腿边，乖顺的说道，“小姐别难过，还有奴婢陪着您呢！”
叶菀看着她哑然失笑，语彤一向咋呼的性格，难得有这么温顺解意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语彤抬起头不解的问，“小姐笑什么？刚才不是还不高兴吗？”
叶菀替她拢了拢额发，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秋天的宫苑虽然凄凉，可也分外清爽，宫里难得有清净的时候，不如趁着这空当歇歇，她们热闹她们的，咱们且乐咱们的。”
语彤偏过头，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可是见她心情似是好起来，便也不管那么多，起身说，“奴婢给你唱首歌吧。”说罢，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叶菀在叶府时曾听说，语彤是人贩子从苗疆那边贩过来的，被叶府管家以几钱银子买进府，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比起宫中的歌姬也毫不逊色。
一曲唱毕，语彤抖了抖衣袖等着叶菀的夸奖，可这时却听有人在亭外击掌称赞道，“真可称是天籁之音，没想到萱妹妹宫中竟有这样的人才。”
叶菀闻声回头去看，站在亭外之人竟是媛修仪。
媛修仪走上亭台，扶住正要行礼的叶菀，笑着说，“妹妹不必多礼，方才去你宫中，宫人说你出来走动了，本宫便自作主张来寻你，妹妹不会不高兴吧？”
“姐姐说哪的话？”叶菀虽知她没安好心，可面上依旧恭敬的笑着，“姐姐能来是嫔妾的荣幸，其实姐姐只要让宫人来知会一声就行了，何苦还要亲自来寻，累坏了身子可就是妹妹的不是了。”
媛修仪扶鬓一笑，心知自己是遇上了对手，“妹妹这般谦逊，倒让本宫觉得汗颜，本宫这次来主要是为探望妹妹的伤势，顺便替荣夫人带些礼物过来，上次御花园中的事，是我们考虑不周，荣夫人回宫后日夜惦念，可是还要侍候皇上不能分身，便特地让本宫来瞧瞧妹妹。”
听闻这番话，叶菀真想笑出声来，她还以为荣夫人有多好心，原来是特地让媛修仪来炫耀恩宠的，以为这样便能让她知难而退，日后不敢再争宠。
“嫔妾怎敢劳荣夫人挂念，也请姐姐代为转告，荣夫人的心意嫔妾领了，日后定登门道谢。”
没有想到叶菀竟能如此淡定，媛修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妹妹这般懂事倒是出乎本宫的意料，看你也是聪明人，有些话本宫便直说了，荣夫人气盛家世也不俗，依妹妹现在的地位还是隐忍的好，不过看妹妹的品性，本宫以为日后定然会大有所为，妹妹若是飞了高枝儿，可别忘了本宫今日的告诫之恩。”
叶菀点头应道，“娘娘客气了，嫔妾只是小小嫔位，不敢妄想飞什么高枝儿，只要能安安稳稳的活着，便知足了。”
见叶菀回答的滴水不漏，媛修仪心中愈加不敢轻看她，“宫中能像妹妹这般安分守己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怨不得皇上喜欢，妹妹尽管放心，皇上人虽在碧霞宫，可心里却没忘了妹妹，妹妹就安心静待佳音吧。”
媛修仪话中有意，可叶菀却不为所动，“姐姐不要取笑嫔妾了，荣夫人国色天香，有她在皇上跟前，皇上还哪能想得起嫔妾。”
媛修仪笑笑没有接话，抬眼看向四周景致，片刻后说道，“这宸佑宫还是老样子，说新不新说旧不旧的，妹妹可要加把劲，争取走出这座活死人墓，单是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叶菀微微蹙眉，不知这些话是她自己想说的，还是邵燕青让她这么说的，现下情况不明，还是小心些好。
“宫中居所皆是皇后安排，嫔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宸佑宫虽有些破旧，可也难得的清静，嫔妾不是喜闹之人，住在这里正合适。”
第五十章 拜见太妃
媛修仪见她不买自己的帐，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告辞道，“时辰也不早了，本宫有些体乏先回去了。”
叶菀福身恭送她离开，直到媛修仪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语彤小声嘟囔道，“刚才媛修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听得奴婢直犯晕。”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跟媛修仪这种人说话还真累，明明不想来得罪她，还非要出头充当荣夫人的拳脚，吃力不讨好的事，弄不好里外不是人。
听她话中的意思，也并不是要死心塌地的跟着荣夫人，这种人最是可怕，没有原则随时都会倒戈，叶菀才不会傻到让自己与她扯上关系。
语彤见她不回答自己，继续缠问道，“小姐您听懂了吗？媛修仪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菀笑了笑，“问这么多干什么？不懂的话你去把她叫回来问问啊！”
语彤撅嘴哼了一声，“奴婢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小姐净取笑我。”
叶菀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心中想着媛修仪这个人，媛修仪家世不高，入宫之后也没有多得宠，自然得找个依仗之人，听说她父亲在邵燕青哥哥手下做事，靠着邵燕青这棵大树，便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她们的关系似乎也很微妙，这一点倒是值得利用一下，说不定日后就能起大作用。
叶菀想着心情大好，快步向紫竹轩的方向走去，直将语彤落下好远，连脚下的疼也忘了。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愈发的冷了，树叶在冷风中打着卷的飞落，宫中的甬路虽日日都有宫人清扫，可也比不过秋风席卷的速度，刚刚扫起的落叶，只消一会儿便又会落上厚厚的一层。
人走在枯黄的叶子上面，发出沙沙的脆响，仿佛可以预见它骨断筋裂时最后的挣扎，就如后宫中的女人们，听着别人在脚下挣扎，那渐渐麻木的神经，已没有多余的感触。
今日一早清懿宫便来人传话，要叶菀前去与景太妃一叙，自上次在中秋宫宴后见了澈王爷，叶菀便知景太妃必会传她，只是没想到竟迟了这么些天，看来景太妃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景太妃不是皇帝的母亲，景裕隆也未曾称帝，景玄当初封她为太妃多是看在景澈的面上，只不过被封为太妃便只能住在宫中，想来景玄对景澈也不是完全没有顾忌的，这表面上和和睦睦的一家人，私下里都是各怀心思。
叶菀出门没有乘坐步辇的习惯，一早便带着文馨步行前往清懿宫，足走了近一炷香的时辰才到。
清懿殿的门口已经停有一副轿辇，看轿辇的样式应该是宫中嫔妃的，并且品级不低。
守门的内侍见到她，立刻上前行礼道，“萱嫔里面请，太妃已经等候多时了，特命奴才在门口迎您。”
叶菀抬头看了看清懿宫的大门，与一般嫔妃的宫殿并无两样，甚至还要更破旧些，景太妃毕竟不是太后，平日的用度也不会很高，宫里面的人大多不很尊重她，只不过这些年景澈渐渐长大，在皇上面前得了脸，宫里才将她奉为长辈。
叶菀没有立刻进门，而是看着门口的轿辇问道，“太妃宫里面还有谁在？”
内侍躬身答道，“是元妃娘娘在，元妃娘娘是太妃的远方侄女，所以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来请安，今个儿正巧也赶上您来了。”
正巧赶上？叶菀才不会相信有那么多巧合，尤其是在宫里，人人都算计的天衣无缝，哪还会给巧合机会。
可叶菀面上却没有过多表露，向内侍点了下头，便抬步走进宫门。
清懿宫果然如名字一样，安静清幽，大门对着一处雕有荷塘月色的影壁，让人看了就觉清凉，绕过影壁是一条延伸至宫室的石板路，路旁栽有两行杏树，却不见任何花朵。
走入正殿，正看见景太妃与下首坐着的人说着什么，想必应是元妃，见到她后，立刻堆出笑颜，“萱嫔来了，不必多礼，快坐！”
行了礼叶菀方才坐下，看向元妃道，“嫔妾来的不巧，不知元妃娘娘也在。”
元妃扶了扶额鬓，一双美目似朝霞般流转，举手投足之间风姿不俗，怎么看也不似年近三十的人。
“妹妹真羞刹本宫了，应该是本宫来的不巧才对，不知今日太妃召了妹妹过来。”
景太妃心情愉悦的笑道，“什么巧不巧的？大家能凑在一起就是缘分，再说人多也热闹些，这清懿宫长年冷清的，难得你们能来。”
叶菀低眸笑而不语，以前听闻景太妃为人极为谦和，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可她知道这些只是表面。
景玄的生母她前世曾见过，是个极为跋扈善妒的女人，景裕隆虽有多位姬妾，可每次怀孕都会莫名其妙的小产，景裕隆虽然心知肚明这些事肯定是他那悍妻所为，可他极度惧内，便也只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么多姬妾中，最后只有景太妃平安无事的诞下孩子，可见她也是城府极深之人。
如今景玄的生母早已病殁，她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元妃看着叶菀亲切的说，“本宫早有心想与妹妹结交，只是前阵子听闻妹妹身子不适，就没去打扰，妹妹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叶菀觉得元妃问的多余，若是没好她哪能出来走动，况且已经过去快半月了，现在才来嘘寒问暖，不免有些做作，可面上却还得堆着笑感谢，“劳元妃姐姐挂念，嫔妾现下已然大好了。”
“那就好。”元妃说罢，向景太妃福身道，“太妃既然召了萱妹妹来，嫔妾就不叨扰了。”
送走元妃，叶菀重新落座，却不知要与景太妃说些什么，两人毕竟是第一次单独相处，还不甚熟络。
景太妃召她前来，肯定不是只为了话家常，叶菀索性便等着她先开口。
沉默了片刻，景太妃果然问道，“听闻你母家在江南商誉甚高，几乎垄断了江南商圈，连宫里的东西很多都经由你们叶家之手，你父亲当真是人才。”
叶菀微微一笑，“太妃过奖了，叶家的生意虽大，可也都得益于朝廷的庇佑，实在没什么可称赞的。”
景太妃端起案上的茶杯，用杯盖拂了拂漂浮的茶叶，抬眼看向叶菀，“听澈儿说你父亲为人不错，日后官位高升，说不定还能有入京为官的可能。”
叶菀定眼看向景太妃，这就是她和景澈给的承诺吗？叶家为他们提供金钱上的方便，而他们给叶伦德进京做官的机会。
能做京官当然好，能接触到南周权利的核心，于她日后行事颇有助益。
可景太妃和景澈值得信赖吗？这是叶菀心中最大的顾虑，她重活一世不易，决不能做没有把握之事。
“父亲能不能进京为官，那还得看皇上的意思，嫔妾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政之事。”
叶菀虽然没有表明态度，可也没有立刻回绝，景太妃明白她的意思后，闲聊了几句便推脱体乏让她告退了。
看着她退出去的身影，景太妃问向身旁一直静立着的素春，“依你看她能成事吗？”
素春低首，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是个聪明人，也有这个年纪的人少有的冷静，大事面前沉得住气，只是这个人奴婢有些看不透，也看不出哪里不妥。”
景太妃低眸沉默了片刻，“别说是你，就连本宫也看不透她。”
“那太妃您还要用她吗？这样的人在身边总让人觉得不安生。”
第五十一章 粗使宫女
景太妃望向殿外，黑洞洞的眼神似乎要吞灭一切，“宫里有几个是省心的，好不好用那要看怎么调教，本宫看这萱嫔很好，是个能堪大用的人。”
出了清懿宫，叶菀回头看去，只觉得宫檐飞宇十分的压抑，胸口似是憋着一团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文馨见她面色灰白，担忧的问，“小姐脚下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先回去叫人抬了步辇来？”
叶菀摇了摇头，望着前方冷清异常的永巷，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生出无际的孤独，她下意识抓起文馨的手，仿佛一放开，这身边唯一的人也会远离。
“陪我到御花园里走走吧，长日寂寥也好打发些时日。”
文馨手上吃劲，微微惊讶的看向叶菀，愣了一瞬后，略整神色道，“小姐是怕自己一个人等着无趣吧？早上秋言说要一起来您还不让，这会儿若是两个人在多好。”
叶菀笑笑没有说话，中秋宫宴那晚，她发觉秋言对景澈的态度不一般，心中总是存了疑虑的，便不想让秋言和景澈有太多的接触，即使是到景太妃的清懿宫也不愿带着她。
今早秋言看了她的冷脸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只照了一面便退出寝殿，连带着霏儿也诺诺的，以为秋言哪里做错了事。
文馨扶着叶菀在御花园中漫步，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那日碰到邵燕青的地方，文馨的心中还有些忌惮，神色也不自然起来，“小姐，咱们到别的地方吧。”
叶菀本也想离开，可瞥眼却看见花圃中蹲着一个有些年纪的宫人，那片花圃正是她发现胭脂醉的地方。
叶菀甩开文馨的手走了上去，打量蹲在花圃中的宫人，照衣饰看应是专门照看花草的粗使宫女，她抬头看了看太阳，果然已经近晌午了。
文馨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改变路线，忙跟上去说，“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咱们回去吧，语彤一早还说，今个中午炖了小姐最爱吃的鲫鱼莲藕羹，要咱们早些回去呢！”
那名宫女听见了她们说话，只是手上微微顿了一下，便接着做自己的事，仿若她们不存在似的。
叶菀抬手止住文馨说话并示意她退到一边，向背对着她们的宫女问道，“这片花圃一直是由姑姑照料吗？我路过几次，见这的花比别处开的都艳。”
宫女转过身却没有抬头，“多谢娘娘赞誉，奴婢不敢承受。”
叶菀掩口轻笑，“我只是嫔位，还不能称娘娘。”说罢摘下脚边的一朵芍药放在鼻下，余光中瞥见宫女的手微微一颤。
她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低声感叹，“芍药虽好看，可是花香却不浓，须得摘许多插在屋中才能有点点香气，不过这样也好，太香了总是熏得人神志混沌。”
那宫女沉默片刻说，“您要是喜欢，只管让宫人来摘，这宫里最多的便是芍药和牡丹，只不过大部分主子都喜欢图个好彩头，只钟情牡丹，毕竟是花中之王嘛！”
叶菀见她神态自若，不觉蹙了下眉，“听说皇后极喜欢芍药，我也不便夺人之爱，再说芍药又名离草，总归让人觉得凄然。”
她举起手中鲜红如血的花朵，喃喃念道，“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空门此去几多地，欲把残花问上人。”
这首诗是她前世经常挂在口边的，如果这名宫女是旧相识，一定会有所触动。
宫女听闻后，果不其然猛地抬头看过来，却把同样看着她的叶菀下了一跳，只见宫女的脸上有数道年久的疤痕，其中一道更是从眼角贯穿到下颌，虽经多年已经变淡，可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宫女拂了拂脸上的伤疤，复又低下头，“吓到您了，都是奴婢的不是。”
叶菀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勉强笑道，“不怪你，是我自己胆小罢了，姑姑种的花我甚是喜欢，如果方便姑姑不妨来紫竹轩一趟，我有许多要请教姑姑的，不知姑姑叫什么？”
宫女福身道，“请教不敢当，奴婢名叫钟念，负责看管御花园中的花草，平日里倒也清闲，随时可去，只是不知主子您何时有空。”
叶菀看了她一眼，轻启贝齿道，“紫薇星起北正央！”
钟念似有探究的看向她，片刻后躬身告退。
用星辰方位表明时辰，是行军打仗时惯用的方法，一般人很难知晓，叶菀故意如此说，便是存心试探她，如若不懂之人听了也不明就里，若是能准时赴约，那这个叫钟念的宫女身世一定不单纯。
文馨见钟念离开，走上前问道，“小姐怎么突然对花草感兴趣了，您以前不是说花草只是玩物，无需太费心思吗？”
叶菀低头轻笑，“宫中时日漫长，总要找些事来打发时间，侍弄花草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文馨偏头看向她，还想问些什么，可最后只张张嘴便作罢，有些事她也不知要从何问起。
叶菀搭上文馨的手，心情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走吧，咱们回去尝尝语彤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文馨笑道，“小姐可千万不要打击她，语彤这些天心情不好，昨个我说了她一句，若在平时也就笑呵呵的带过了，可昨日竟发了好大的脾气，您是没瞧见，把霏儿都吓坏了呢！”
“怎么回事？”叶菀有些意外，语彤一向脸皮厚的很，从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文馨笑得暧昧，低声道，“听说前几日与一个禁军侍卫发生了口角，不过依奴婢看，语彤是动了春心呢！”
叶菀看向她，“果真吗？”
“奴婢和语彤从小一起长大，她的心思奴婢一清二楚，这事肯定假不了。”
叶菀隐隐有些担心，现下宫中情势不明，她的恩宠有减弱的趋势，如若再填是非，她实在难以分心料理，况且就算语彤有意，可还不知那侍卫的态度如何？若只是落花流水，岂不是要让语彤伤心？
文馨见她愁眉不展，谨慎的问，“小姐是不是不高兴语彤这样？”
叶菀微叹一声，“此事不要宣扬，你平时也要常警醒着语彤，莫不要让她表露的太明显，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深秋的夜凉风习习，叶菀裹了身墨绿色绣水波纹的披风站在院子里，抬首看着夜空中慢慢升起的紫薇星。
已近子时，紫竹轩中一片安静深沉，连寝殿中值守的宫人也伏在案上睡去，空气中漂浮着暖人的香气，正是从寝殿中央的香炉中飘出。
叶菀紧了紧鼻子，似是受不住院中的寒气，抬步走回寝殿，语彤伏在桌案上喃喃的说了句梦话，叶菀将身上的披风给她盖上，又向香炉中添了一匙香料，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困倦。
这特制的安神香料虽然对她起不到多大作用，但这一世她修为不高，多少还是会受些影响，她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清醒些。
又过了一会儿，叶菀抬头看向窗外，紫薇星渐渐陨落，时辰已经过了可依然没有人来。
叶菀微叹一声将香炉熄灭，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钟念根本没有听懂她的话，刚刚冒出来的一点祈望又被浇灭，顿觉心中凄凉，十五年前终究是无人幸免。
合上内室的门，叶菀站在床前久久未动，心绪早已飘回了前世，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滑过，每出现一个便是在她心中捅上一刀，十五年了她夜夜都在这样的痛楚中度过，一日更胜一日。
第五十二章 邵家庶子
突然响起的冷笑声让她精神一凛，何时她的笑声竟变得这般阴冷了？
不！这不是她发生的声音！
叶菀猛地回头，黑暗中一个人影站在她背后，手中的峨眉刺直指她的咽喉，仅有一寸的距离，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那人脸上的疤痕，正是白日里见过的钟念。
叶菀松下一口气，唇角微扬道，“你来了！”
钟念不解的看着她瞬间轻松的表情，突地一步上前钳制住她的脖颈，峨眉刺顶入皮肉，只消稍一用力便可要了她的命。
叶菀却并不紧张，眼神镇定的看着钟念，“杀我之前就不想先问问我是谁吗？”
钟念有一丝犹豫，可手上的力气却分毫未减，“你是谁？”
虽然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可叶菀却没有一丝退让，“我要先听你说！”
钟念冷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了，死人是永远不会泄露秘密的，我就是十五年前司徒家灭门惨案的漏网之鱼，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告诉你的主子了。”
叶菀震惊的看着钟念，丑陋的疤痕中依稀却是熟悉的模样，不禁脱口叫道，“梅儿！你是梅儿！”
钟念震惊的退了两步道，“你怎么会知道？”说完又觉后悔，眼中已有了杀意。
叶菀不顾被峨眉刺划伤，上前扯开她的衣袖，嘶的一声露出雪白的臂膀，钟念的臂膀上竟有一枚鲜红刺目的胎记。
“你果真是梅儿！”叶菀激动的叫道，两行热泪滚烫而出。
钟念捂住破损的衣袖，眼神惊慌不定，知道她身上胎记的人只有三个，其中两个十五年前为救她而死，那便只剩一个人了。
“不可能……不可能……”钟念脑中轰的一声，连手中的峨眉刺也掉落在地。
叶菀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怜惜道，“是我啊！梅儿，我是司徒萱，我回来了。”
钟念凝视她许久，突然一把推开她，“你骗我，小姐早就死在修罗阵中了，没有人能从修罗阵里活下来。”
叶菀点了点头，“的确，十五年前我是死了，但师祖救了我，让我借用别人的身体重新活过来，所以我的灵魂并没有死。”
钟念似乎有些相信了，可她这些年如惊弓之鸟，不会轻易信任何人，“小姐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可我进入寝殿你许久都未发觉，让我怎么能信你？”
叶菀凄然一笑，看向深邃的夜空，“经过修罗阵的折磨，你觉得我还能剩下多少修为，如今的这副身子根本不适合修炼，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我身魂不一，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不信你可以一试。”
钟念犹豫的搭上她的腕间，随着真气的深入，脸色也越发的难看，最后噗通一声跪伏在叶菀脚下。
“小姐，这些年你受苦了。”
叶菀俯身与她相拥，低声泣道，“是你们受苦了才对，都怪我连累了你们，你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松儿和竹儿呢？”
钟念再也止不住哭声，直哭了一刻才停下，将十五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松儿、竹儿和梅儿，是她前世的贴身婢女，四人一起长大感情相当深厚，十五年前司徒一家被抓时，她们三个逃了出来，可沈千依却派人一路追杀，直追到了一处悬崖断壁前，松儿和竹儿为了能有人活下来，拼尽最后的力气，用真气护着梅儿落下悬崖，也许是觉得悬崖深不见底，掉下去的人必不能活命，所以追杀的人才放过了她。
至今说起来钟念还是恨不得咬碎银牙，“等奴婢三日后爬上悬崖时，松姐姐和竹姐姐已经死去多时，头颅被生生割掉，悬在华都城门前示众，奴婢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为司徒家百余口报仇雪恨。”
叶菀擦干她的眼泪，“不怪你，要怪就怪下手之人太过狠毒，现在我回来了，咱们一定要把这笔血债全都讨回来。”
钟念眼神坚定的点点头，“善恶终有报，当年沈千依鼓弄景玄灭我司徒全家，事后沈家不也被景玄削了权，现在她只是空有个皇后的名头罢了，景玄根本就不信任她。”
叶菀思附了一会儿道，“这两个人离心对我们是有利，只是沈家现在虽然有败落的迹象，可毕竟还有些权势，你以后行事要万分小心，胭脂醉就不要种了，那点毒性根本要不了人命，再说就让她这么轻易的死掉，岂不便宜了她。”
“小姐说的是，奴婢以后都听小姐的。”
叶菀怜惜的抚上她的脸，“这些疤痕是在落崖的时候弄得吗？”当年年纪最小的梅儿是三个丫头中最爱美的，可如今这副容貌却让人看了心惊。
钟念垂下眼帘，苦笑道，“当年落崖时是落了些疤，不过这道最深的是奴婢自己划得，这样便再也不会有人能认出奴婢，每次对镜也不忘提醒自己当年的恨。”
叶菀眼角垂下一滴泪，“梅儿，辛苦你了！”
钟念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而充满期望，“奴婢不觉辛苦，小姐，奴婢现在叫钟念，梅儿两个字千万不能再提了，即使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能，这宫中到处是沈千依的眼线，小姐您也要小心。”
叶菀点了点头，门外却传来语彤的声音，“小姐，您还没睡吗？在跟谁说话呢？”这时她才想起，方才已经将香炉给灭掉了。
钟念紧张的握起峨眉刺，叶菀向她摇了摇头，让她不必紧张，对门外说道，“我睡不着在念书呢，这大半夜的屋里除了我还哪有别人。”
语彤推开门果然看到叶菀捧着书坐在床头，“小姐快睡吧，要不明早可起不来了。”说罢将门掩好，面上却露出疑色，她方才明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钟念从门后走出来，向叶菀福身道，“小姐，奴婢不便就留，以后若有机会奴婢再来看您。”
叶菀看着她消失在窗口的身影，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单的，那场屠杀即使再怎样掩盖，也终会有人记得的。
又过了几日，边关彻底平定，景玄对邵燕青的态度也一点点转淡，原来日日陪在碧霞宫的景玄，今日却意外的来了紫竹轩。
叶菀闲来无事正在院中打理花草，听到通传声时还有些不信，愣神的功夫景玄已经走至近前。
看到她满面惊讶的神色，笑道，“几日不见便不认识朕了吗？”
叶菀缓缓福身后，似是吃味儿的说，“碧霞宫的牡丹开得正艳，皇上怎么有空来紫竹轩这般冷清的地方了？”
景玄爽朗的笑了两声，手指滑过她的面颊，声音中含着宠溺，“你这么说便是怪朕冷落你了，朕虽身在碧霞宫，可心却是在你这的。”
叶菀心中不觉冷笑，面上却含着娇嗔说道，“臣妾不敢怪皇上，后宫之中姐妹众多，皇上的心不知要被分成多少半，留在臣妾这的恐怕还不如针鼻儿大吧？”
看多了后妃们的端庄大度，景玄倒是更喜欢叶菀的小气骄矜，执起她的手说，“好了，朕不是来了吗？这阵子亏待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朕说。”
叶菀知道他只是一时新鲜，若只一味儿的予取予求，时日长了必会惹恼景玄，便笑笑说，“皇上还真把臣妾的话当真了？臣妾只是逗着您高兴呢！臣妾什么都不求，只求皇上开心便好。”
景玄拉着她一起进到寝殿，欣慰的说道，“还是朕的菀儿懂事，脚伤都好利索了吗？太医怎么说的，会不会留疤？”
第五十三章 宫女晋封
叶菀还未说话，一旁的语彤嘴快的说道，“太医说我们小姐的脚伤虽然好了，可却要留疤的，还说小姐体质弱，以后不能再多走路了，若是修养不好，每逢阴天下雨便会痛痒不止。”
“还不住嘴！皇上面前怎的这么没规矩！”叶菀喝止了语彤，眼神凌厉的瞪了她一眼。
景玄叹了口气，面色愧疚的说道，“你的丫头说的没错，这些日子是朕委屈了你，朕虽是天子可也有太多的无奈，前朝后宫都是通着气的，朕不能不有所顾忌。”
叶菀一副了然的神色，温和一笑，“皇上不要说了，臣妾都明白。”
邵燕青的哥哥刚在边关立了大功，若是此时责罚邵燕青，必会引起前方将士的不满，所以就算景玄有心偏向叶菀，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即使是帝王也无可奈何。
这些时日碧霞宫的赏赐日日不断，各宫的贺礼也数不胜数，可景玄除了赏些稀罕的金银首饰外，却并没有在位份上让邵燕青更上一层，想必是已经忌惮她母家的势力了，可身在其中的邵燕青却好似并未察觉，依旧嚣张跋扈，她的父兄仗着战功显赫，竟在朝中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
景玄在紫竹轩稍作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语彤打起刚挂好的门帘进来，说道，“皇上怎么走了，这么久才来一次，怎么不陪您多坐会儿？”
叶菀懒懒的看了她一眼，“腿长在皇上身上，难不成还要我硬拽着他不让走吗？”
语彤瞥了下嘴，抱怨道，“皇上最近总是不冷不热的，尚局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最会见风使舵了，这眼瞅着就入冬了，碧霞宫那里日日都有进项，可看看咱们这，到现在连过冬的衣裳也不送来，月例就更不用说了，尚局克扣点，李顺仪那里有克扣点，还让不让人活了？”
叶菀有些不耐烦的将茶盏一墩，“有功夫抱怨不如去尚局勤要着些，又不是第一日入宫，这样的事还少见吗？再说咱们不是还有些体己银子，何时在银钱上短过了？”
见她真的生气，语彤不再做声到一边收拾妆台上的首饰，只是面上还是气鼓鼓的，一副不服的样子。
叶菀叹息一声，语彤被她宠的越来越不知分寸，在紫竹轩里还好，可若到了外面得罪了其它主子……叶菀不敢再想，没好气的说道，“桌子上乱成一团都没看见吗？这一上午都干什么了？”
语彤先是惊愕的看向她，随即低下头，眼中似是有泪落下，叶菀虽然心有不忍，但到底还是忍了下去，趁着语彤脾性未定，她必须得好好调教，不然日后在宫中定会吃亏。
叶菀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文馨打帘进来，竟跑的一头汗，却在看到语彤后瞬间敛了急色。
叶菀倒了一碗茶递给她，不动声色的说，“语彤，你下去准备午膳吧，屋里留文馨伺候就行了。”
语彤只顾着伤心，没有看见她和文馨之见的眼神交换，以为是语彤不待见自己，抹着眼泪一溜烟儿的就跑走了。
文馨看着她跑出去，不解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叶菀摇头叹了一声说，“语彤的性子越来越不知收敛，跟我也就罢了，出去了可怎么办？对了，你这么急是不是打探到什么了？”
文馨猛点了点头，回身将门窗合好，走到叶菀身边说，“还是小姐有远见先让奴婢去打探消息，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可吓坏奴婢了。”
“别急！慢慢说。”语彤拉她坐到身边安抚道。
文馨喘了口气，接着说，“奴婢本以为语彤那丫头喜欢的只是个普通侍卫，可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个人是荣夫人的弟弟，叫邵敬城。”
“什么！”叶菀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险些洒到身上，“不才是个二等侍卫吗？怎么会是荣夫人的弟弟？”
“奴婢一开始也不相信，可听人说，原是因为邵敬城出身不高，只是邵大人和一个通房丫鬟所生，所以才不受重视，邵敬城完全是靠自己的能力成为禁军侍卫的，从来就没靠过邵大人和荣夫人。”
叶菀单指敲着描金的白瓷茶盏，叮叮的声音如暗夜里的更声一样透人心脾，许久她无奈的叹了一声，“可他毕竟是邵家的人，别说我与荣夫人的关系不好，就是好，依邵家的门风，即使是庶子也断然不会让一个婢女进门的。”
文馨咬了下嘴唇，“可是奴婢听说，邵敬城对语彤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叶菀哼笑一声，“别说是一点意思，就是情深似海又怎样？婚姻大事是她们自己能做主的吗？”
文馨听后默不作声，叶菀知道她是为语彤难过，眼盼着语彤能有一个好姻缘，可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叶菀心中又何尝不难过？她只怪自己的位份太低，这样的事在景玄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这件事先压着，让语彤也少去见那个侍卫，现在我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叶菀说完疲惫的倚在软靠上，双目紧闭。
文馨知道她的难处，心里虽也难过，但却没再说什么，给她叶菀身上盖了层羊绒薄毯后，便悄悄的退出寝殿。
宫里没恩宠的日子是最难熬的，好在景玄隔上些时日便会来紫竹轩中坐一会儿，尚局的人摸不清景玄所想，便也不敢太怠慢叶菀，过冬的衣裳总算在入冬时送来了。
按理说景玄对邵燕青恩宠淡了，肯定会往紫竹轩来的多些，可前一阵不知怎么看上了碧霞宫的一个宫女，一夜宠幸后就封了梅采女，并赐居于碧霞宫内的芙蓉阁中，就在邵燕青的眼皮子底下。
景玄去往碧霞宫时也多是陪着梅采女，邵燕青每每见到梅才人都气的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梅采女若是个普通宫女也就罢了，可偏巧是邵燕青身边的人，邵燕青一向要面子，最不能容忍自己身边出现这种惑主之人。
那个梅采女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仗着得宠经常和邵燕青对着干，偏偏景玄护着她，邵燕青除了嘴上沾点便宜外，再讨不到任何好处。
入冬后各宫都燃起了火炉，无事便少有外出的，像叶菀这种没有资格去凤仪宫请安的嫔妃，更是整日都呆在寝殿中，有时甚至几日也不出门。
午后，趁着日头还亮，叶菀与李芙妹一起坐在窗前，手中针线翻飞，一副旭日东升图已大概绣出了轮廓。
绣了许久李芙妹扔下手中的线，捏了捏酸痛的脖子道，“人家刺绣都选些颜色鲜艳的，姐姐为何要绣这么沉闷的图案，满眼的灰绿色，光是这绿线就分几十种，可真要累花眼睛了。”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起身倒了杯茶递给她，“这才哪到哪就喊累，绣完了大框，填色时才繁琐呢！看这进度，怕是要等到开春才能完工了。”
李芙妹面色微暗，“我倒希望姐姐这副旭日东升图永远也绣不完。”
叶菀笑看向她，“此话怎讲？”
李芙妹叹了一声，“有空闲做这些事的，都是深宫无宠的嫔妃，姐姐这般容貌资质整日与刺绣为伍，实在可惜了。”
叶菀笑了笑并不以为然，“君恩圣宠向来没有定数，时盛时衰也是常有的事，咱们还年轻来日方长，不必太心浮气躁。”
她知道李芙妹这些日子心中不好受，宫里谁得宠都好，可却偏是个身份十分微贱的宫女，自梅采女得宠后景玄更是一次再没有看过李芙妹，正应了宫中那句小门小户不得长久之言。
第五十四章 无奈轻叹
李芙妹无奈的叹了一声，“其实有些事我也明白，只是心里的坎过不去罢了，那个梅采女也算不上国色天香，说句不害臊的话，她还没有我生的好看呢！跟姐姐就更没法比了，皇上怎么就那么宠她？”
叶菀复又拿起针线，头也不抬的说道，“皇上的心思哪是咱们能揣测的了的，不过听你这么说，好像是见过梅采女似的。”
“嫔妾见过的，其实姐姐也见过，中秋宫宴时她就站在荣夫人身边，姿色极普通，顶多能称得上清秀，也难怪姐姐没在意，一开始时我也不知道是她，还是听元妃娘娘说的呢！”
听她说起元妃，叶菀眉头微蹙，“元妃对你还好吗？”
李芙妹撇了撇嘴，“也还算好吧，一阵冷一阵热的，我现在也不爱去她那了，好在姐姐还有空陪我。”
叶菀心下了然，元妃对李芙妹的态度怕是因着她而变的，自上次去了清懿宫后，她一直没有任何答复，而是暗中让钟念秘密去调查景太妃和澈王爷的底细势力，在没有查清之前，她不会轻易行动。
景太妃倒也让元妃借着李芙妹敲打过她几次，只可惜李芙妹不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多半的意思也传不到她这来，叶菀便只当没有这回事，依旧过自己的日子，次数多了元妃便也知道是自讨没趣。
李芙妹起身活动了一圈，看着屋中的花草盆栽，心情也好了许多，“姐姐最近怎么喜欢上花草了？我记得紫竹轩以前除了院子里的几颗梨树外，再没有别的花了，听说姐姐为了养花还专门去请教御花房的人。”
叶菀笑笑没有说话，她并不是想对李芙妹隐瞒钟念这个人，只是李芙妹藏不住话，只要有人稍稍用心，便可从她口中套出些东西来。
文馨从外面打了帘进来，抖了抖身上的寒气，见李芙妹也在，福身说道，“才人今天好气色，这衣领的银狐风毛衬得才人越发红润了。”
李芙妹抚着自己的脸笑看向叶菀，“姐姐的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瞧这嘴甜的，不愧是姐姐从小调教出来的。”
李芙妹只顾着高兴，没有看见文馨向叶菀使了个眼色。
叶菀若无其事的放下针线道，“妹妹先替我绣着，这天气越来越冷，我去内室加件衣裳。”说罢由文馨扶着进了内室。
文馨透过门缝看了眼正在专心刺绣的李芙妹，低声说，“钟念说这些日子老爷和澈王府的人来往甚密，看样子老爷是想越过小姐自己和澈王爷搭线了。”
叶菀面色凛然道，“父亲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定是澈王爷先找上的他，怪不得景太妃最近这么安静，原来是另辟蹊径了。”
“小姐，那咱们怎么办？是不是得传话给老爷。”
叶菀抬头想了片刻道，“父亲并不知道我还有自己的人，这事咱们先稍安勿躁，你只须告诉父亲，现在宫中情势不稳，我的恩宠也不似从前，让他安安分分的，不要与人结党营私，说皇上现下正准备揪出一批不老实的杀鸡儆猴。”
文馨犹豫了一下道，“可这些话骗得了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皇上要是久久没有动作可怎么办？”
叶菀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放心，这安静的日子不会太久的，你以为皇上会无缘无故的宠幸一个宫女？那是在给邵家脸色看呢！可邵家的人跋扈惯了，这点颜色根本不会让他们收敛，用不了多久前朝就会有动静的。”
文馨安心的笑道，“怪不得小姐有恃无恐，原来一早就有打算了，荣夫人这回吃的瘪够她闹心一阵子，小姐也能松口气了。”
叶菀穿上文馨递上来的薄棉夹袄，说道，“松气？恐怕还早着呢！这阵子你们也都安分着，皇上虽要削邵家的权，可现在却不会动他们的根基，况且荣夫人还有三殿下傍身，咱们现在与她比起来，根本就是蝼蚁而已。”
文馨谨慎的点了下头，扶着叶菀神色如常的出了内室。
十月初九这天，下了叶菀入宫以来的第一场雪，洁白的雪花从半空中洋洋洒洒飘下，落在地上瞬间化为泥水，让人不禁惋惜。
叶菀站在廊下，伸出手臂接着空中的飞雪，点点落在皮肤上，冰凉沁心。
一旁的语彤赶紧将她的手臂拉回来，说道，“小姐也不怕着凉了，若是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自上次她给了语彤脸色看后，语彤的性子沉闷了不少，不光是因为叶菀的训斥，还有邵敬城的身家背景。
文馨已经私下找机会告诉了语彤邵敬城的情况，语彤虽然天真，可也知道其中的厉害，不用任何人说便已刻意躲着邵敬城，只是心中的那份失落却怎么也填不平。
叶菀知道她心中所想，怜惜的执起她的手，柔声道，“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长，你也还年轻，也许现在做不到的事，以后能做到也说不定，与其现在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考虑考虑如何才能达成心中所愿。”
语彤似懂非懂，沉默了片刻说，“我可以等也不怕等，可是他……”
叶菀眼神坚定的看着她，“他若是真心多久都会等，可若等不及，那就只当是自己瞎了眼，认错了人。”
语彤眼圈一红，再也忍不住几个月来的委屈，伏在叶菀身上哭得如孩子一般，小豆子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院子，看到她们相拥在一起，只默默的站在一边
许久后，语彤抬起脸擦干了眼泪，眼眸中比往日多了份坚强，“天凉，小姐快进屋吧。”
小豆子跟着一起进到寝殿，叶菀知道他无事不会随便进来，便问道，“听说昨日早朝皇上申斥了荣夫人的哥哥，今日可有别的动静了吗？”
荣夫人的哥哥邵敬征在边关打仗时，曾纵容手下的将士奸淫贫民女子，本来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可不知怎么传到了景玄耳中，景玄知道后勃然大怒，不仅收了邵敬征镇边将军的封号，并且削去了他手中大半的军权。
小豆子面露鄙夷之色，躬身回道，“听说荣夫人从昨夜就一直跪在庆祥殿外，可皇上却召了梅采女到庆祥殿侍寝，要奴才说，丢这么大的脸还出来干嘛，不如回去闭门思过的好。”
叶菀吁出一口气，神色懒怠的看向窗外庆祥殿的方向，“亲哥哥出事她自然着急，若是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她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说罢，若有所指的看了眼语彤。
小豆子的消息八面灵通，对语彤和邵敬城的事也略有耳闻，知道叶菀是在宽慰语彤，便也说道，“是啊，奴才听说荣夫人有个庶出的弟弟在宫中做侍卫，若论武艺才干，邵敬征在那个年纪时比他差远了！可现在还只是个二等侍卫，邵家根本就不重视庶出的儿子。”
语彤向小豆子笑了笑，两人相处了半年，关系早不像一开始似的剑拔弩张。
叶菀看着他们和睦，心中也高兴，“他们闹心他们的，咱们和乐咱们的，今天中午多备些酒菜，咱们不分主仆聚上一聚。”
语彤闻言立刻喜笑颜开的下去准备，小豆子看她离开后，低声说，“荣夫人现下已经跪了一夜，水米未进，皇上会不会顾念旧情饶过邵家？”
叶菀用护甲敲击着反着光的漆红色桌面，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只是想警醒一下邵家，自然会就着荣夫人这个台阶走下来，咱们只静观其变就好，千万扯进去，等大戏落定咱们就有的忙了。”
第五十五章 突发事件
正说着话时，秋言推门走了进来，连身上的雪都来不及抖掉，福身道，“奴婢刚从尚局领了炭火回来，路上听说荣夫人晕倒在了庆祥殿门前，皇上颇为紧张，已经宣了太医去了，连三殿下都被召了去。”
小豆子看着叶菀，眼中满是敬佩，“主子您真是什么事都料到了，奴才还一个劲儿的瞎操心呢！”
秋言气馁道，“还以为这次荣夫人肯定完了呢！这下可好，空欢喜一场。”
叶菀不以为然道，“荣夫人平安无事未必是坏事，宫中百花争艳总比一枝独秀要好，水越浑事越多，关注咱们的人才无暇分身。”
“您是指……”小豆子还未说完便面色凛然的住了嘴，秋言却不知他想说什么，一脸的茫然。
叶菀笑看了小豆子一眼，“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怎么想那是你自己的事。”
小豆子已经意识到她话中指向的是皇后，可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边抽自己的脸颊边说，“是奴才想错了意思，奴才该打！”
叶菀摆了摆手，“罢了，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你们都出去吧，我有些乏了。”
寝殿中安静下来，只有火炉里滚烫的炭块不时噼啪作响，叶菀在软榻上闭目坐了一会儿后，睁眼看向窗外。
雪依旧下着，地面已经蒙上薄薄的白色，华丽多彩的宫檐飞宇也被一片素白包裹，没了往日的繁华，却给人一种静谧清幽之感，浮躁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叶菀起身走到屏风后面的柜子前，仔细端详了做下的标记，并无任何异常。
自从上次发现标记被动过之后，叶菀一直很小心，每天都要来查看一番，可却再没发现任何异样，有时她都怀疑自己那日是不是太过敏感了，也许只是谁无意中碰到了标记。
叶菀烦闷的叹了一声，她从未有过这般不相信自己的时候。
掌心附在九龙锁上，体温透过铜质的锁身传至中心机关，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锁芯啪的一声打开，仿佛是认主的忠犬，听到主人召唤时的干脆利落。
叶菀打开柜门，仔细端详了物品的摆放，确定无人动过后，才从柜子的紧里面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后一枚厚重敦实手掌般大小的墨玉印章呈现在眼前，章身雕有龙子睚眦的图形。
这枚印章曾是南周大军的号令之物，传说是上古天神留下的神石，前世一直在叶菀的父亲司徒明昭手中，司徒全家被灭门后这枚印章也随之失踪，景玄曾多次派人查找印章的下落，可多年来却一无所获。
叶菀紧紧地攥着这枚印章，手掌硌出道道红印，印章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信物，也是支撑她一路走来的精神支柱，只要有这枚印章在，她坚信总有一天能重新替父亲执掌南周大军。
入冬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尚局日常供的炭火根本就不够用，好在叶菀有些体己银子，还可拿钱自行换一些来。
紫竹轩的日子还算是好的，毕竟景玄隔三差五的还会来坐上一会儿，尚局的人再势力也还不敢过于明显的克扣东西，不过像李芙妹这种低等无宠的嫔妃，日子却一天比一天难捱。
现在华宫中最热闹的所在就数碧霞宫了，自邵燕青昏倒在庆祥殿门前后，景玄对她的态度就来了个大逆转，赏赐和侍寝日日不断，让众人一时摸不到头脑，原本得宠的梅采女却被景玄抛在了脑后。
可隔了没多久，碧霞宫却爆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梅采女竟有喜了！
一时间宫中可谓是乱了套，景玄虽已有三子二女，可对帝王来说这已经算是子嗣稀薄，梅采女有孕成了华宫中的大喜事，众人纷纷踏破了门槛去道喜，若去的巧还能碰上景玄也在。
可叶菀却只日日呆在紫竹轩中，像个没事人似的，闲来写写字养养花，丝毫没有去凑热闹的意思。
这日，叶菀坐下窗下捧着一本诗经，听到窗外窸窣杂乱的脚步声，抬头正看见小豆子指挥着人，向边房中抬进一筐筐的炭块。
隔窗将小豆子叫了进来，叶菀亲手给他倒了碗姜茶道，“你倒勤快，我早上刚说要多备些炭，半上午的功夫就弄来了。”
小豆子恭敬的接过茶碗，喝了个见底，用衣袖一抹嘴说道，“主子交代的事奴才当然要紧赶着去办，要不是在碧霞宫门前的甬路上堵了许久，奴才一早儿就回来了。”
叶菀蹙了下眉问，“怎么从那儿走的？可要绕好大一圈呢！”
小豆子露出无奈的神色，“接连几日大雪，宫人们虽然日日都在扫，可偌大的华宫总有许多地方顾不到，便只挑了些紧要的路先清扫出来，碧霞宫现下是最炙手可热的地方，通往咱这里的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奴才实在是没得选。”
叶菀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挑了这么些炭块，有没有被人看到？”
提到这小豆子的神色明显得意起来，“当然没有，奴才知道您不喜欢张扬，特意将炭筐上都盖了东西，且是等着甬路上的人少了才走的，并没有被人发现。”
小豆子虽然说话油嘴滑舌，可办事却很牢靠，叶菀一向是放心他的，便也没再多问，只说道，“你没事儿的时候去媃才人那走一趟，她虽然手头上有银子，却不一定有门路能弄到炭，如果她要你就帮着弄一些，记得一定要悄悄的送去，别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元妃短了她的东西。”
小豆子应下，见屋中没什么事了，便打了个千儿出去，接着指挥人抬炭火。
文馨看着他在窗外忙碌，笑着说，“小姐当初果然没看错，小豆子的确是个会办事的人。”
叶菀笑着点头，却突然听见院中哎呦一声，抬头正看见语彤急急火火的从廊下跑来，将抬炭筐的宫人撞倒在地。
语彤顾不上身上的雪跑着推门进来，口中直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叶菀白了她一眼，嗔道，“什么就不好了？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知道稳重些。”
文馨见她跑的满头是汗，忙到了碗茶递过去，语彤亟亟的喝了一大口后说道，“奴婢这次可没大惊小怪，刚才从外面回来时，奴婢看见皇后娘娘带着一群人去了松青阁，李顺仪也去了，奴婢悄悄在外面听了会儿，里头闹腾的不得了呢！小姐要是不信就仔细听听！”
叶菀来到寝殿外，果然听到从松青阁方向传来隐隐的叫喊声，只是白日声音嘈杂，听的不十分真切。
叶菀的耳力异于旁人，催动内力后听得是孙美人的叫声，十分凄惨，她不安的扶上文馨的手说，“去拿我的披风来，咱们得去看看。”
虽然与孙美人没什么交情，可她还指望着能从孙美人身上套出些沈千依的把柄，若是让沈千依料理了孙美人，她便又少了些胜算，不过就算没有这些原因，听着孙美人这般痛苦的叫喊，她的良心也不允许她坐视不理。
语彤拉住叶菀，不安的说，“小姐不要去了，都怪奴婢多嘴，也许只是孙美人发了魔怔，皇后娘娘是担心才过来看一看的。”
叶菀冷哼一声，“担心？以前孙美人发病时她为何从未来过？却偏偏要挑皇上无暇顾及宸佑宫的时候来。”
越临近松青阁，孙美人叫喊的声音越大，听得人阵阵发冷，语彤有些害怕的依偎在叶菀身边，神色十分恐惧。
叶菀疾步边走边问，“皇上现下在哪？宫里除了他没人能镇得住场面。”
第五十六章 巫术道法
文馨焦虑的答道，“皇上今个儿一天都在碧霞宫，小姐是知道的，皇上只要进了碧霞宫，荣夫人必定派人把的严严实实，任是谁也递不进话的。”
叶菀停下脚步，若是景玄不能来，凭她自己根本奈何不了沈千依，就是将她一同发落了，以沈千依皇后的地位也无人敢说什么，事后景玄顶多会惋惜一阵，也不会将沈千依怎样。
突然叶菀脑中闪过一个人，忙拉住语彤说，“蓝雪衣！对！快去把天师叫来。”纵使她奈何不了沈千依，可蓝雪衣是南周国天师，地位举足轻重，景玄又曾将医治孙美人的事交代给他，蓝雪衣定能与沈千依说得上话。
语彤闻言片刻也不敢耽误，一溜烟儿的朝通往华宫外闱的常帧门跑去，叶菀则带着文馨继续向松青阁赶路。
来到松青阁门外，只见宫人们都站在外面，文馨觉得奇怪便问向其中一人，“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宫人惶恐的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文馨转身又去问其他人，可情况却都是一样。
叶菀拉住她说，“别问了，都到这了，问他们还不如自己进去看。”
“没用的东西！”文馨没好气的骂了一句，随叶菀走进松青阁，却没有看到宫人们眼看着她们进去时，那如出一辙的惶恐惊惧之色。
跨进院子入眼处皆是一片狼藉，原本就不怎么繁茂的梅花丛中，花瓣散落一地，几棵干枯的杏树孤零零的立在空地上，枝桠被折的没剩几支，就连坚硬挺拔的松柏也未能幸免于难，斜斜地倒在地上，仿若一根柔弱不堪的柳枝。
寝殿中传来几声嘶哑的怒吼，犹如阿鼻地狱里受刑的恶灵，有不甘，有愤怒，还有怨毒。
文馨脸色骤变，拉住欲要向里行的叶菀，颤声道，“小姐，您往日想做什么奴婢都不会拦着，可这次您就听奴婢一句劝，不要管这事了，这叫声已经够瘆人了，里面还不知是怎样的情形呢？孙美人和您非亲非故，您何必要趟这趟浑水。”
叶菀停下脚步，听着寝殿中的叫声，心情越发沉重，到松青阁之前也许她在还犹豫搅进这件事究竟值不值得，可现在她却下定了来趟这趟浑水的决心。
孙美人的叫声在普通人听来也许只是觉得恐怖，可叶菀却听出了其中的端倪，这并不是患了疯癫之人的叫声，而是身中麋虫之术时发作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孙美人发出来的，可实际上却是她腹中的麋虫所发，中了麋虫之术的人，时而疯癫时而清醒，表面上看的确像是患了疯癫，不懂其中之道者决计发现不了。
照孙美人的情形来看，她中麋虫之术应该有些日子了，一般中了这种妖术的人很难活过一个月，可孙美人却拖到如今才发作，在华宫中有这般本事的，除了蓝雪衣再没有第二个人。
见叶菀停下脚步，文馨以为是听进了劝，可叶菀却拂开她扶着的手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跟着进去了。”
前世叶菀曾见过中麋虫之术的人，里面的情形已能预料一二，她不愿文馨吓着，便想独自一人进去。
可文馨却死死的攥住她的手，急道，“小姐，您就是非要进去也不能丢下奴婢呀！里面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奴婢也好护着您。”
一阵冷风刮过，地上的花瓣打着旋儿的飞起，就像被命运无情折磨的人一样，漂浮终生，不知要落往何处。
叶菀拂去她发丝间的花瓣，轻叹一声道，“好，你陪着我，进去后看见任何事都不要惊慌，也不要发出惊叫，还有，一定要离孙美人远远地，不要看她的眼睛，你只要护好自己便可，不需要担心我，我自然有保身之法。”
文馨郑重的点了下头，她突然有种预感，觉得自己跟进去反倒会成为叶菀的包袱，再一次让她感觉到叶菀身上有她永远无法知晓的谜团，可若只在外面等待消息，她的心中只会更不安，便装着胆子跟了进去。
寝殿的门是敞着的，没有任何人把守，想必是沈千依断定不会有人敢踏进寝殿，她们便毫无阻拦的向声音来源的西配殿走去。
猛一踏进黑暗的西配殿，文馨睁大了双眼，待看清屋内的情境时，即使叶菀事先警告过，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惊叫出声。
只见孙美人披头散发，由七八个身形壮硕的内侍押跪在地上，口中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叫，眸中显出幽蓝色诡异的光芒，一张樱桃小口此时却张的巨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麋虫自进入人体的那一刻，便和宿主同生共死，叶菀知道，麋虫从口中出来的一刻也是孙美人毙亡之时。
文馨惊慌过后，想起叶菀嘱咐她的话，立刻将目光从孙美人脸上移开，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退到屋角，不让叶菀为她分心。
沈千依看向她们，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谁让你们进来的？”
叶菀看了孙美人一眼，佯装惊慌道，“嫔妾听闻松青阁动静不对，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所以才过来瞧瞧，看有什么能帮到娘娘的。”
沈千依鄙夷的瞥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都是一把子力气活，你能帮上什么？”
就在这时孙美人突然加大了力，按着她的内侍眼看着就要被掀翻，沈千依却丝毫不乱的指挥着众人，“再过去两个人，按住孙美人的头。”
孙美人的头被按下立刻老实下来，叶菀看着沈千依处惊不变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前世，她见到那个中麋虫之术的人时，沈千依也在场，那时的沈千依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乍然看到那样恐怖之态的人竟被吓得昏了过去，事后还说，是谁这样狠毒的心肠，竟使出如此残忍之法？
是华宫的冷漠让你变成了这样？还是从始至终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叶菀冷眼看着沈千依，幽幽出言道，“皇后娘娘，嫔妾曾遇上几次孙美人发癫，不如让嫔妾来试着安抚她。”
还未得沈千依允许，叶菀便蹲到孙美人面前，沈千依本想喝令她退下，可转念想了想却没有出声，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若是能借孙美人了结了她，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叶菀出手抚上孙美人的脸，飘过一道只有她和孙美人能味见的异香，柔声说道，“姐姐，方才我看到你的孩子了，皇上正教他读书识字，为了你的孩子姐姐可要好好活着。”
孙美人的眸子骤然变暗，恢复了些许正常之色，力气也泄了好多，只有淡淡的蓝光还萦绕在瞳孔之中。
叶菀抬首向沈千依嫣然一笑，“娘娘您看，孙美人是不是好多了？孙美人每次发癫时，只要一提到她的孩子，必然就会好转。”
沈千依疑惑的看了眼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宫女，可那个宫女脸上的神色却更加疑惑。
叶菀眼尖的发现，那名宫女脸颊削尖印堂发黑，眼底有点点黑红，那是常年修研巫术所致，心下十分惊愕，可面上却不漏一丝异色。
本以为在前世她亲自率人清缴后，再无人会修炼巫术这种狠毒的道法，却没想到如今竟会有巫女混入华宫。
巫女，必是自出生后就开始学习巫术，且这项道法只能由纯阴之体的女子研习，与巫物长久接触下来，女子身上所有的女性特征都会消失，渐渐变成非男非女之人。
古时更流传下来一个诅咒，说只要家族中有人修习巫术，整个家族便会断子绝孙，所以巫术一直被世人所不耻，没有人会主动和巫术扯上关系，只不过历朝历代权力倾轧，总有人心术不正，撸来刚出生的幼女逼其修习巫术，为自己所用。
第五十七章 有惊无险
叶菀仔细打量了宫女一番，果然胸部平平，关节粗大泛黑，颈间突出似男人的喉结一般，这些都是常年修习巫术留下的特征。
能让巫女混进华宫并且不被人察觉，想来这宫中也只有沈千依才有这个本事，沈家这几年看似败落了不少，没想到暗地里竟做起这种事，看来他们并不只是图谋富贵这么简单。
叶菀不觉心中后怕，掌心泛出丝丝潮腻，没有注意到沈千依向宫女递了个眼色，宫女低头默立，口唇微动似是念着什么。
孙美人突地身躯一震，几个内侍立刻加大了钳制的力气，叶菀察觉到不对，假装无意的抖了下手中的锦帕，一股淡淡的幽香飘出，孙美人立刻安静了不少。
宫女抬头看了一眼，面露疑色，低下头后口中念得更加急速，叶菀锦帕上的香气已渐渐抵御不过，她抬眼偷瞥了沈千依，见沈千依只专心看着孙美人的反应，便在袖中悄悄捏起一个诀，隔着衣袖触碰到孙美人冰冷的双腿。
沈千依见宫女的法咒不起作用，摆手让她退到一边，起身走到叶菀和孙美人身边，端详了片刻，似是想找出一些端倪。
叶菀早已收回了放在孙美人身上的手，依旧恭敬的跪着，柔声说道，“孙美人疯癫发作本不是什么大事，却让皇后娘娘费心走这一趟，娘娘不如先回去，将孙姐姐交给嫔妾，嫔妾定当好好安抚。”
沈千依微眯了下双眼，一直缩在墙角的李顺仪却突然跳出来说道，“放肆！宸佑宫何时轮到你做主了？有皇后娘娘和我在，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叶菀缓缓抬起头，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原来李顺仪也在，方才危险之时嫔妾只见皇后娘娘一人独挡，原来顺仪是躲在娘娘身后呢！”
李顺仪听得面色一变，忙跪地说道，“皇后娘娘，嫔妾并无意至您与危险之地，方才嫔妾只是一时惊惧，还没有缓过神来罢了！”
叶菀掩口轻笑，“李顺仪现在缓过神儿了吧？不如来帮皇后娘娘劝服一下孙美人，也好替娘娘分忧。”
李顺仪看了眼孙美人微蓝的眸子，害怕的缩了下脖子，头上的步摇随着身体不停颤动，泄露了心中的惊惧。
见她惊慌模样的模样，沈千依鄙夷的瞥了一眼，极为厌弃道，“一边站着去吧，本宫原本也没指望你。”说着又看向叶菀，“萱嫔你也到一边去，本宫既然来了，这件事就不需要你们插手。”
叶菀迟疑了一瞬，知道沈千依发了话便是不容许其他人再管，还好她方才悄悄将锦帕塞在了孙美人身下，即便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总还能撑到蓝雪衣来，她抬头看了眼窗外，不禁有些担心语彤，蓝雪衣虽然住在华宫外闱，可作为一国天师也不是一个普通宫女想见就能见的，一切都只能看语彤的应变了。
沈千依身旁的宫女又开始默默念咒，孙美人呼吸一声重过一声，那种凄厉的吼声又从她腹中发出，叶菀紧紧地握着文馨的手，不时焦急的看向殿门，心中期盼蓝雪衣能快些来。
突然，孙美人腹部一鼓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响彻屋宇，众人惊得齐齐捂住耳朵，压制她的内侍心神受惊，手上不自觉的松了劲儿，孙美人趁机挣脱了钳制，面目狰狞的扑向沈千依。
沈千依没有料到会发生变故，亟亟的向后退去，却撞在了站在她身后的李瑾，李瑾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竟出手将沈千依推向孙美人。
叶菀用余光瞥见宫女的掌心聚齐一团黑气，知道这一下打出去，孙美人必死无疑，来不及多想便冲到沈千依身前，一个冷不防将孙美人撞到在地，也躲过了宫女的致命一击。
孙美人此时早已失了心智，抓起叶菀的发髻便向墙上撞，文馨眼疾手快用身体隔在中间，才免了叶菀头破血流。
沈千依只是蹙眉看着，不明白叶菀为何要舍命救她。
几个内侍想要动手去拉孙美人，却被李瑾一个凌厉的眼神吓退，她吃了叶菀多次的亏，想要除掉叶菀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急迫。
接连撞了几下，虽是撞在文馨的肚子上，可孙美人力气奇大，叶菀还是觉得头晕眼花，文馨更是吃不消，几次撞击下来嘴角已有血丝流出。
就在叶菀苦无对策之时，孙美人的手臂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
叶菀被迫弓着身子，虽看不到屋内的情形，可瞥见身侧那抹月白色锦袍，心中登时有了底。
沈千依看着急忙赶来的蓝雪衣，眼角微微抽了一下，冷声道，“天师今日不是要到太庙做法事吗？怎么会来这里。”
蓝雪衣面上没有一丝对国母的敬意，甚至还有些鄙夷的说道，“皇后娘娘提议让臣去太庙做法事，就是为了方便处置孙美人吗？”
沈千依面色微变，两道丹凤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怒气，“法事是皇上让做的，关本宫何事？你休要仗着天师的身份血口喷人，本宫是皇后，岂容你随意污蔑？本宫是听闻孙美人精神异常才赶过来的，何来处置之说？”
蓝雪衣冷哼一声，风华娇媚的面容如数九寒冰一般，看向沈千依身边的宫女时却露出极为妖娆的笑容，“娘娘这些话还是对皇上解释吧！”
“皇上……”沈千依刚张口说话，便听得门口响起一把深沉没有丝毫感情的男声，“皇后把朕的后宫管的好啊！”
乍一听到景玄的声音，沈千依脚下一软，跪在地上不敢去看景玄的面色，“皇上，臣妾无能，没有照顾好后宫嫔妃。”
景玄不发一言的看着屋内，站在他身侧的温子珏悄悄向蓝雪衣点了下头，无声退了出去。
孙美人的情绪渐渐平静，由随着景玄一同来的宫人搀扶着坐到一边，松下一口气的叶菀跌坐在下来，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蓝雪衣伸手托住她，叶菀感觉一股纯阳真气透过衣衫潺潺流入体内，缓缓睁开眼，却见景玄走上前，急切的从蓝雪衣手中接过她。
炙热的真气戛然而断，叶菀感到自己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冷，心也似被掏空一般。
被人护送回紫竹轩后，叶菀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景玄只陪了她一会儿便兴致寡然的走了。
叶菀睁眼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依旧是冷汗连连，如果不是蓝雪衣及时赶来，她不知道自己和文馨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
依今日的情形来看，沈千依是准备对孙美人痛下杀手了，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让沈千依如此急切的想要了孙美人的命？叶菀久久想不出因由，心中不禁烦躁。
门口的宫人打了帘，语彤端着又热了一遍的饭菜进来，见叶菀眉头紧锁，悄声上前说，“小姐起来吃点再睡吧！头午受了惊吓，不吃点东西身体怎么吃得消。”
叶菀慢慢坐起身，面色苍白如纸，低弱的声音说道，“先放在那吧，去看过文馨了吗？太医怎么说？”
语彤倒了一杯水地给她，“小姐放心，太医说文馨只是脏腑受了些震动，休息几日就无碍了，不过，皇上既然宣了太医过来，小姐怎么也不让太医来看看您的伤呢？”
窗外传来几声压抑的笑声，语彤抬头看去，原来是两个小宫女在院中嬉闹，却又不敢大声喧哗。
语彤正想要出声训斥，叶菀却止住她说，“算了，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找个空把她们打发到清净些的地方当差吧，太浮躁的性子，指不定那日惹出祸事连累家人。”
第五十八章 彩釉瓷瓶
语彤不悦的瞥了院中一眼，点头应下。
叶菀看着她严厉的神色，笑着说，“你这丫头到底是长大了，说话做事还真有一派管事宫女的架子。”
语彤面色微红，辩解道，“现在不比从前在家里，小姐对宫人们一味的笑颜以对，我和文馨若不厉害着些，还不让这些奴才欺负死。”
叶菀笑笑不再说什么，望向院中似想起什么，问道，“今日从松青阁出来，我见温质子也在，你不是去找天师的吗？温质子和皇上怎么会来？”
提到这，语彤来了精神，得意的说道，“奴婢是准备去找天师的，可天师府的人说天师不在，奴婢没有办法，只好又去找温质子，还好温质子的住所离天师府近，不过奴婢真没想到，温质子居然还能把皇上也请来。”
叶菀低头看着茶杯中蒸腾的热气，许久未开口说话，语彤安静的立在一边也不言语，经历了邵敬城的事后，她的性子沉静了许多，虽然平日里还是嘻嘻笑笑的，可安静时竟也多了几分忧郁之色。
霏儿从外面打帘进来，见她们都沉默着，小心的福身说道，“蓝天师来了，是不是要在正殿见他？”
天色渐暗，寝殿的内室中还未掌灯，地炉里的火苗跳跃窜动，映的叶菀面色忽明忽暗，苍白中透出一分不真实的红润。
叶菀微微蹙眉，问道，“天师怎么会来？”
霏儿答道，“听说是皇上让天师来的，说您受了惊吓，让天师给咱们紫竹轩驱驱邪。”
叶菀点了下头，“既然是皇上的吩咐，便让他到寝殿来吧。”
霏儿应声下去通传，叶菀起身穿上件外衫，由语彤扶着坐到外室的软榻上。
一会儿的功夫蓝雪衣便由霏儿领着进入寝殿，霏儿躬身退出去后，叶菀向语彤说道，“你去门口守着吧，一会儿叫你时再进来伺候。”
语彤虽有一瞬的迟疑，却也没敢耽误，退出寝殿后安静的守在门口。
叶菀低首垂眸，没有看自行坐在她对面的蓝雪衣，只轻轻吹拂着水面漂浮的茶叶，被氤氲的热气熏得微眯了双眼。
蓝雪衣轻笑一声，从衣袖中抽出一块锦帕递给她，“萱嫔的东西忘在松青阁了，臣顺便给您送过来，另外还要说声谢谢。”
叶菀瞥了一眼，原来是她悄悄塞在孙美人身下的那块锦帕，额上的青筋不觉一跳，接过了说，“天师严重了，我今日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天师有什么好谢的，说来应该是我谢谢天师，今日若没有天师及时赶到，我的这条命恐怕要搭在松青阁里了。”
蓝雪衣只笑了笑，并未点破什么，可叶菀知道这锦帕上的香气纵能瞒得过任何人，也决计瞒不过蓝雪衣，她今日惊惧之下的确疏忽了很多事，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死不认账。
蓝雪衣轻啜了一口热茶，点头赞道，“萱嫔宫里的金骏眉当属珍品，以前臣认识的一个故人也喜爱这种茶。”
叶菀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可心中还是隐隐不安，总觉得蓝雪衣似乎已经猜到她的真实身份。
叶菀微挺了身躯，压制住内心的虚浮，说道，“天师看我这紫竹轩风水怎么样？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蓝雪衣起身在寝殿中走了一圈，最后立在一处摆有彩釉描金的骨瓷花瓶前说，“风水一说其实只在于人心，心胸坦荡之人即使身处大凶之地也丝毫不会伤及自身，可若心中有鬼，就算祖坟埋在龙脉上，照样横死街头。”
叶菀听出他话中有话，轻轻一笑反问道，“天师觉得我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蓝雪衣笑看着她，几步走到她近前，叶菀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心跳，神色极不自然的别过头，起身退到窗前，淡淡的说道，“天师自重！”
蓝雪衣嗤的笑出声，毫不避讳的看着她，叶菀想要侧身走开，可蓝雪衣却突然上前一步，逼得她无路可退，那一双深黑色的眼眸原来越近，叶菀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似乎要将她卷其中。
叶菀无可避的靠在窗棱上，发出咚的一声。
门外，语彤听到响动，敲门问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叶菀看着嘴角擒起一丝坏笑的蓝雪衣，低声警告道，“你再无礼我要叫人了。”
蓝雪衣却一派悠闲，手指更是放肆的滑过她的脸颊，双唇贴近她的耳畔道，“你不敢！”
叶菀只觉身上一阵酥麻，脸登时涨的通红，抬手便要扇向蓝雪衣，可蓝雪衣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直接用身体将她顶在窗前，叶菀何曾受过这种侮辱，使足了劲抬膝踢向蓝雪衣胯下，这一下若真踢下去，蓝雪衣怕是要变成太监了。
可蓝雪衣似是早已料到，双腿死死地夹住她的膝盖，两人的姿势瞬间变得极暧昧，像是一对背着人偷情的男女。
一番动作下来，站在门口的语彤听着动静不对，急道，“小姐！我要进来了。”
叶菀立刻出声阻止，“不要进来，我没事。”
蓝雪衣笑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冰冷轻薄的双唇压下，叶菀愣愣的睁大了眼睛，一时反应不过。
待她回过神时，蓝雪衣已轻易撬开她的贝齿深入，叶菀气恼至极，下了狠口。
蓝雪衣闷哼一声，退后几步，嘴角渗出几滴鲜血，叶菀趁机抽出榻桌下的水果刀护在胸前，如受伤的小兽一般，警惕而惊慌。
蓝雪衣用衣袖抹了把嘴角的血迹，笑着说道，“萱嫔看起来精神不错，应该不用做什么法事了，孙美人的事以后能避就避吧，她中毒多年，神志早已受损，就算以前知道些什么，现在也早不记得了。”说罢又看向墙角的花瓶，“这种描金彩釉实在不合适你的气质，以后还是不要用了。”
看着蓝雪衣退出寝殿，叶菀瘫坐在软榻上，心中一阵慌乱。
语彤从外面进来，边走边说，“天师好奇怪啊，怎么走路还捂着嘴？咦？小姐，你的脸怎么红红的？”
叶菀不自然的喝了一口水，摸了摸脸颊说，“是吗？可能是火炉太旺了。”
语彤朝炉中看了一眼，疑惑道，“这炉火都快灭了，小姐你是不是发烧了？”
转头再看时，叶菀已经回到内室的床上，面向里躺下道，“快去准备晚膳吧，我饿了。”
语彤听她说饿，顾不得再多想别的，立刻就下去准备了。
寝殿中安静下来，叶菀终于松下一口气，可脸上的炙热却怎么也褪不去。
晚膳后，叶菀去看了受伤的文馨，又亲自喂她吃了药后才放心的回来，文馨虽然没有皮外伤，可脏腑受得震动不小，需得养些时日才能痊愈，好在语彤和秋言也能担起紫竹轩的一应事物，也不需文馨在病中费神。
入夜后，空中飘起薄薄的雪花，无声落在地上，一会儿便白皑皑的一片。
叶菀推开内室的窗，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沌了一日的脑子瞬间清醒不少，蓝雪衣今日反常的举动让人捉摸不透，难道是被她的美貌所迷，一时难以自制？
叶菀摇摇头，迅速甩开这个不靠谱的想法，能成为天师的人，都是意志十分坚强的，不要说面前站着美人，就是一个脱光了的美人趴在身上，他们的心智也不会动摇分毫。
叶菀越想越觉得不对，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迅速翻看身上的东西，果然系在衣襟最里侧的一个香囊不见了！
那个香囊里装的是她亲手配制用来弱化心智的药，每次侍寝时都要给景玄用上一点，有几次景玄竟在白日突然发了兴致，害得她措手不及，为了方便，便缝制了一个香包系在衣裙内侧以备不时之需，可那么隐蔽的地方，蓝雪衣究竟是怎样偷走的？
第五十九章 资质平庸
叶菀越想越气，咚的一声甩上窗子，在外室守夜的语彤闻声问道，“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摔窗子？”
叶菀有些不耐的说，“没什么，是风刮得，你快睡吧，文馨现在不能做事，明日有的你忙呢！”
仰面躺在床上，光滑的锦被轻薄似无物，可叶菀还是觉得胸口像有大石压着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凝重，想起蓝雪衣今日所说的话，看来她日后想从孙美人那打探出什么，怕是不可能了，心中不免沮丧。
突然叶菀腾地坐起身，出声叫道，“语彤，语彤！”
语彤闻声立刻跑进来，紧张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叶菀坐在床上，指着外室中摆放的彩釉花瓶说，“把那个花瓶给我拿过来！”
今日蓝雪衣临走前特意提到了这尊花瓶，他不是多言之人，话中必是有所指，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叶菀一时没在意，直到夜深无事时才想起来。
语彤见她神色急切也没有多问，立刻将花瓶拿了过来，叶菀拔出瓶中的红梅扔到一边，将瓷瓶靠近火炉仔细端详。
火炉中的炭火烤的人炙热难耐，叶菀却丝毫不觉，只专心的观察瓷瓶是否有异样，语彤在身后将她的头发拢起拿在手中，生怕被火烧着。
可看了许久后，直看得眼睛发酸也没看出任何异样，叶菀气馁的放下瓷瓶，拄着下巴蹲在火炉前，一动不动。
语彤看着她的样子，嘻嘻笑道，“小姐现在这样真像咱们小时候一起围着火炉烤红薯时的样子。”
想起重生以来那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叶菀笑道，“你还说，每次就属你的嘴嘴馋，不记得有一次吃的胃中积食，接连三日都没吃下饭的时候了？”
语彤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奴婢就是爱吃烤红薯嘛，就算现在好吃的多了，奴婢也还经常烤来吃呢！”
叶菀笑嗔道，“原来是你这个贼丫头！前一阵子秋言还说，小厨房的红薯没怎么吃就没了，闹了半天都进了你的肚子！”
语彤懊恼的拍了下嘴，“哎呀！一不小心说漏了，文馨说我的胃肠不好，总不让我多吃红薯，奴婢实在是想那个味，所以才偷偷烤来吃的。”
窗外雪花扑簌飘落，一片清冷之象，寝殿中叶菀和语彤围坐在火炉边，将起小时候闹得笑话翻出来相互取笑，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殿内殿外只隔了一扇窗，却像分处在两个世界。
语彤说不过叶菀，嘟着嘴不再说话，叶菀揽过她哄道，“好语彤，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来，小美人儿笑一个！”
听着她调笑自己，语彤脸红的推开她，叶菀没有防备，重心不稳斜坐在地，撞倒了身侧的彩釉花瓶。
语彤紧忙扶起她问，“有没有摔到，疼不疼？”
叶菀拂掉身上的浮尘说，“你不生气我就不疼了。”
语彤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奴婢什么时候真的生过您的气？只要小姐安安稳稳的，奴婢就什么气都没有，不过可惜了这只花瓶，听尚宫局的人说，价值不菲呢！”
语彤拾起地上的碎瓷片，连连叹息，“这东西要是在宫外，不知可以养活多少家人了，这么轻易就碎掉了，真是可惜，咦？怎么好像掉色了？”
叶菀闻言心生疑虑，拿过语彤的手看了看，果然染上一层彩釉，瓷器都是上了色再行烧制的，不可能会掉色，这些看似华丽的彩釉怕是经人手后画上去的。
“快打些水来！”叶菀急声吩咐，语彤立刻拿来一盆清水。
将瓷片放在水中果然有颜色散开，想来应是瓷瓶放在火炉边，受不了高温灼烫才烤化了颜料，若不是机缘巧合她恐怕永远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融化的颜料中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叶菀忙捂住口鼻，吩咐语彤打开窗子，好一会儿味道才彻底散去。
语彤眼中有一丝惊慌，“小姐，这是怎么回事？瓷瓶为什么会掉颜色？”
叶菀捻了一点颜料在指尖，面色凛然，混在颜料中的香气是一种可致人疯癫的药物，随着气温的升高会随之散发，混在颜料中的剂量虽不至让人有明显的症状，可若长年闻下来，也必会变得痴傻呆愣。
这批瓷器是中秋后尚宫局特地孝敬来的，原本不应该在嫔位应有的规制之中，当时叶菀以为只是尚局的讨好之举，没想到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不想让语彤跟着担心，叶菀笑道，“大概是尚宫局的人敷衍咱们吧，去把这次尚宫局送来的彩釉瓷瓶全都悄悄砸碎了埋掉，别让人看见。”
语彤点头应下，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便趁着夜色立刻出去办。
叶菀坐在炉前，眼中映出两道跳跃的火焰如火蛇一般，似是要穿透夜色中所有的阻碍。
断断续续的下了几日小雪，这一日早起后天终于放晴，久未露面的太阳也早早的挂在东方，金黄的颜色甚是喜人。
地上的雪映着太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到处是金灿灿的，华宫仿佛一夜之间披上了金甲，从一个华丽娇艳的美人变成了傲然威武的将军。
叶菀早早的便用完了早膳，披了一件银狐毛大氅站在院中，看着语彤和霏儿她们在院子中央堆起一人多高的雪人。
文馨在一旁替她拢了拢衣领，笑着说，“咱们以前在南方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头。”
叶菀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关切的说，“站了这么久身体还吃的消吗？累的话就进屋躺会儿吧！”
自文馨受伤已经过了月余，虽然太医早就说没事了，可叶菀总是担心太医敷衍了事，硬是让文馨在床上多躺了近十日，最后还是语彤帮着求情，叶菀才勉强让她下地走动，不过还是不让她做事。
文馨反握住叶菀的手，笑道，“小姐您可饶了奴婢吧，您看奴婢的脸都整整大了一圈了，要是再躺下去，怕是要胖的不能见人了。”
语彤站在雪人边上向她们招手，兴冲冲地叫道，“小姐来一起玩儿啊！”
叶菀正要上前，却听得院门处有人说道，“妹妹好兴致，这大冷的天可别着了凉！”
循声看去，只见元妃和李芙妹并身走来，两人裹着厚厚的棉衣，看上去圆滚滚的，可面颊还是被冻得通红，在寒风中畏缩的厉害，叶菀见了立刻让人迎进屋奉上热茶。
元妃解下披风，站在火炉前边烤手边说，“这一到冬日连出门都困难，本宫这些年真是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叶菀亲手为她斟上热茶，笑着说，“娘娘净说笑话，您哪里能看出老了？皮肤比嫔妾保养的还好，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还以为嫔妾的年纪比您要大呢！”
元妃抚上脸颊，十分受用这话，口中却谦虚道，“本宫都快三十的人了，哪还能跟你们这些花苞似的年纪相比，也只能在保养上下下功夫，让皇上看了还不至于嫌弃罢了。”
李芙妹连喝了两杯姜茶，身上才觉出暖和了一些，“这鬼天气真是要命，要是在江南，现在还不用穿棉衣呢！”
叶菀笑看向她，“你也是，自己畏冷还非拉着元妃过来，要是想见我派人知会一声不就行了，害的元妃娘娘也跟着受冻。”
李芙妹笑着挽上她的手臂，说道，“这次姐姐可说错了，我和元妃娘娘本来想去碧霞宫探望怀孕的梅才人，知道姐姐也还没去过，便特意来带着姐姐一道过去。”
第六十章 冰上龙舟
“梅才人？”叶菀微蹙峨眉，前几日还是屈居末流的采女，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才人？即使景玄重视她的胎，可一个宫女出身的嫔妃怎会晋升的这么快？
李芙妹眼中有一份失落，她的出身虽不高，可也比宫女强上百倍，如今梅才人却与她平起平坐，若是一举诞下皇子位份怕是要更高了。
虽然心中不甘，可李芙妹还是强撑着露出笑容，“宫中多年没有这种喜事了，皇上特别看重梅才人的胎，所以前日便封了才人。”
叶菀握上她微凉的手掌以示安慰，笑着说，“皇上这么重视梅才人咱们倒真该去看看，你也不用羡慕她，咱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来到碧霞宫门口，果然是车水马龙不断，一进到梅才人居住的西偏殿，华丽的程度让人咋舌，竟不次于荣夫人居住的主殿了。
听说景玄不放心梅才人住在别处，便让邵燕青腾出了西殿，邵燕青虽然极不情愿，可也不敢公然表露出来，气急了便在自己屋里拿宫人撒气。
梅才人半躺在床上，见她们进来笑着招呼道，“姐姐们快坐，妹妹身上不方便，皇上嘱咐不可多走动，姐姐们千万别怪妹妹礼数不周。”
梅才人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面上却没有一丝歉意，倒是极心安理得。
元妃只是蹙了下眉，并没有显现出过多的不快，笑着说，“皇上既然有吩咐，妹妹就安心躺着吧，不过时常也要出门走动一下，只一味儿的躺着怕是对胎儿也不好，本宫怀敬如的时候早晚都要出门遛弯的，看敬如的性子多活泼可爱。”
梅才人瞥嘴一笑，扶着还没有明显变化的小肚子，说道，“我这胎和娘娘的可不一样，娘娘当年怀的是公主，可太医说我这胎是男孩，男孩子嘛，还是沉稳些的好，可别像荣夫人的三殿下一样，闹腾的人头疼。”
元妃掩嘴不自然的清了下嗓子，梅才人一句话将她和荣夫人都绕了进去，她虽然不高兴梅才人暗讽自己只生了个女儿，可心中却更惊惧梅才人竟敢公然笑话三殿下。
宫中人人都知道，三殿下奕卿是荣夫人的心头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谁要是敢说一句奕卿的不是，荣夫人就能跟她拼命，奕卿虽只有五岁，却被荣夫人宠上了天，连皇后的儿子奕轩都要让他三分。
可梅才人一个宫女出身的嫔妃，居然敢对三殿下出言不逊，看来皇上最近对她的恩宠不是一般的多。
叶菀看了梅才人一眼，原以为李芙妹说她姿色平平，是因为心中嫉妒，可今日一见，的确如此。
梅才人的容貌在后宫嫔妃中顶多能称得上中等姿色，唯一突出的只有那张利嘴和娇蛮的性子，后宫嫔妃性情大多和婉温顺，想必景玄是看腻了，偶尔也要换下口味，只是梅才人总是这般口无遮拦，万一日后失宠怕是难在后宫立足。
见几人都未接她的话，梅才人冷哼一声，“元妃娘娘好歹也有个女儿傍身，怎么也如其他人一样胆小怕事。”
元妃微扬下巴，冷笑着说，“本宫位份不高，父亲只是京中一个四品小官，论皇上的恩宠也没有荣夫人多，哪里敢说荣夫人的不是。”
屋中人人都听出，元妃表面上是说自己，可暗中却是讽刺梅才人出身卑贱，可梅才人自己却毫无知觉，扶着额鬓得意的说，“要说恩宠，荣夫人可比从前差远了，皇上现在只要来碧霞宫，必是先到我这里的。”
梅才人此言一出，连她宫中的宫女都觉得脸红，叶菀不觉轻笑，如此蠢笨鲁莽之人竟也能封为嫔妃，它日若没有景玄庇佑，恐怕会死的极惨，还不如一辈子只是个宫女，孤身老死宫中！
元妃见她说话跋扈却没有心机，心中的防备也落了下来，轻笑道，“妹妹这话不错，可毕竟你人住在荣夫人这，小心隔墙有耳啊！”
梅才人轻蔑的朝主殿瞥了一眼，没再说话，想来心中还是很忌惮荣夫人。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推门而入，像是进了自己房间似的，没有一点卑微之态，梅才人的宫人见了她，齐齐的向后退开，竟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叶菀正纳闷她是谁，李芙妹轻轻拽了下她的袖口说，“这是荣夫人身边的苏墨姑姑，是正五品女史。”
苏墨进来后看也没看叶菀和李芙妹，只朝元妃福了下身，完全没将其他人放在眼中。
梅采女看见苏墨，眼中闪过一丝畏惧，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你来做什么？都不知道让宫人通报吗？”
苏墨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带一丝感情，“荣夫人正在休息，还请梅采女说话小声些，娘娘说了，您的胎刚过三个月还不是很稳，宜静卧少言，小心祸从口出。”说罢敷衍的行了礼转身而出。
梅采女气的面色通红，却不敢大声嚷嚷，见元妃她们还在，顾着面子上好看，说道，“一个贱婢竟让荣夫人宠成这样，看我不回了皇上，把她撵去宫正司！”
梅采女口口声声说着贱婢，似乎忘了自己也曾经是个贱婢，并且还是个负责扫洗的低等婢女。
元妃怕继续做下去得罪了邵燕青，便起身说道，“说了这会子话，梅采女也累了，本宫就先带着两位妹妹先回去了。”
“姐姐再坐会儿吧……”元妃没有理会她的挽留，径直出了西配殿，隐约还听到梅采女在屋中抱怨，“都是些胆小怕事的，还在妃位呢！真是不中用！”
叶菀扶过元妃，轻声说道，“娘娘不用在意，梅采女只是被压制的久了，成了点小气候就不知收敛，看她轻狂的样子，想必也长久不了。”
李芙妹也接话道，“就是，出身这样卑微还敢口出狂言，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元妃的心情似是不太好，勉强的笑着说，“本宫有些累先乘软轿回宫了，这大冷天的你们也让人回去传软轿吧。”
福身送走元妃后，叶菀牵起李芙妹的手说，“最近好不好，可缺什么东西吗？”
李芙妹亲昵的依偎在叶菀身上，远看着两人就像亲姐妹一般，“好姐姐，你送的炭火都够我用一冬了，元妃娘娘都问过好几次了，说我屋里烧的那么热，以后的炭不够用可怎么办？”
叶菀谨慎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若有还有什么缺的，尽管让小豆子传话给我，我这里有些门路，只要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肯定都能弄到。”
今日的暖阳难得一见，空气虽然还是冰冷的，可有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分外的暖和，疾走了几步竟出了一身的汗。
李芙妹拉着叶菀来到一处湖边说，“姐姐快看，这水都结冰了，昨日我看几个宫女在上面戏耍，好玩的紧，咱们也玩会儿吧。”说着便将叶菀拉下池塘。
因为总有宫人在上面行走玩耍，所以冰面上并没有积雪，透过厚厚的冰层甚至可以看见水下游动的鱼儿，李芙妹从小没离开过家，更没见过这般隆冬之象，高兴的像个孩子。
叶菀见她喜欢，便说道，“北方的冬日没什么可玩儿的，但冰上的花样却极多，有一种在冰上行走的车，民间叫爬犁，一开始是为了方便冬日运输，后来传到宫中就演变成冰龙舟。”
李芙妹亟亟的凑上来问，“冰龙舟？我只听说过端午的赛龙舟，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冰龙舟一说。”
叶菀笑道，“其实就是做成龙舟的形状，分大小由几个甚至几十个的宫人拉着在冰上跑，人坐在上面就像飞一样。”
第六十一章 巫女之死
李芙妹一听就来了精神，“那我回去就让人做一个，不过我宫里的人少，就先做个小的玩吧，姐姐再跟我说说，还有什么好玩的？”
叶菀见她来了兴致，也将方才在碧霞宫的沉闷抛开，朗声说道，“好玩的多着呢！还有一种叫冰嬉的游戏，就是穿一双特制的鞋子，在冰上快速滑行，可比人跑的要快的多！不过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你还是先做个冰龙舟玩吧。”
李芙妹崇拜的望向叶菀，说道，“姐姐什么都比我知道的多，那姐姐可会冰嬉？”
叶菀面色突地黯然，想起前世和景玄率大军在冬日里行冰时的情境，往日种种早已成过眼云烟，重生归来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叶菀默默的摇了摇头，没再说话，李芙妹只顾着玩耍，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突然低落。
不远处有几个小宫女在冰面上打雪仗，嬉笑声断断续续的传如耳中，叶菀慢慢从回忆中醒来，觉得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的，遂卸下心中的包袱，和李芙妹一起戏耍起来。
两人正玩得欢畅时，突听得小宫女那边几声尖叫，抬头看去，却见小宫女们全都惊慌的跑开了。
李芙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抬步便朝那边小跑过去，“姐姐我过去看看。”
叶菀心中总有一股不好的感觉，想要拦住李芙妹已经来不及，便也跟着跑了过去。
跑到小宫女方才所在的那片冰面上，并未有什么异常，李芙妹四周看了看咦声道，“刚才明明听到她们叫了呀，怎么什么都没有？姐姐可看见什么东西了吗？她们不会是被管事姑姑发现偷懒……啊！”
话还没说完李芙妹一声尖叫，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的盯着脚下的冰面，极力想要离开那里，可冰上太滑，她拼命蹬了几下却依然没有挪动分毫。
叶菀见状立刻将她拖离冰面交给身后的宫人，这才腾出功夫看向李芙妹方才坐着的地方，这一看不要紧，叶菀一口气几乎没上来，僵直着腿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有秋言及时扶住，她怕是也要跌在地上了。
冰面下是一张女人苍白的脸，紧紧的贴在冰层下面，被水泡的肿胀不堪，看样子死去已经有几日了，女人的面容依稀还能辨出，是那日在松青阁与沈千依站在一起的巫女。
可巫女是何等狠厉的人物，为何会惨死在冰面之下？
叶菀心中惊虑不安，拦住欲要上前查看的秋言说，“不要过去！下面有死人，快去找人通知尚宫局。”
“死人！”秋言闻言，吓的后退了数步，回过神后马上跑到湖边拉住一个路过的宫女，让她去通知尚宫局，而后又跑回来紧忙扶着叶菀离开。
李芙妹受了不小的惊吓，已经由翠月宫的人接回宫，叶菀倒还算镇定，自行走回的紫竹轩，坐到寝殿的软榻上才觉得双腿一阵阵发软，她并不是没见过死人，可那巫女的死相实在太惨了。
口中的舌头伸出到胸前，但却和上吊之人的不同，而是死前生生呕出来的，圆睁的双目中鲜红一片，早已分不清眼仁和眼白，看似像是修炼巫术时走火入魔所致，可事情真会是这么简单吗？
叶菀捧着一碗红糖生姜茶，双眼直愣愣的盯着茶碗，想起宫女的死状，忍不住胃中翻腾。
语彤和文馨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心中也觉惊惧不安，尤其是文馨，在松青阁那日还曾与巫女站的很近，就算没有亲眼见到死状，可光是听说就已经吓的不轻了。
语彤看着叶菀担心的说，“小姐别光看啊，快把这碗姜糖水喝下去，奴婢熬了整整一锅呢！”
叶菀抬头，看见文馨面色苍白，对语彤说道，“别光顾着我，去给文馨也盛一碗来，她身体刚好，受不得惊吓。”
语彤应声后便急着出去了，文馨靠在叶菀身边，双手不住的打颤。
叶菀揽过她安慰着说道，“别怕，有我在呢！这次的事是意外，我也只是碰巧看见，你一会儿喝了姜糖水，好好的睡一觉。”
文馨泪眼婆娑的看着她，满脸悲愤之色，“为什么人命在她们眼中竟如此轻贱？奴婢跟着您入宫这些日子，看了多少被冤死害死的宫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们说句话？难道她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叶菀抱着痛苦的文馨无言以对，因为她的手也不干净，前世征战沙场的杀戮自是不必说，就在今世，为了报得家仇，又有多少无辜的生命间接毁在了她手中，这些血债早晚是要还的。
语彤拎了一壶姜糖水进来，默默的立在门口，她虽然不明白文馨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那种悲伤她也深有感触，想起邵敬城和自己，还有他们茫然暗淡的未来，也禁不住落下眼泪。
宫中死个把宫人是常事，根本掀不起多大风浪，就如一块石头落入大海，惊起一阵水花后便没了动静，没有人会去细查死因，顶多在宫正司备个案，应付日后查询。
事情过去几天后宫正司很快就出了结论，说是宫女不慎落水溺亡，大家似乎对这个结果都习以为常，相传了几日后就彻底将这件事忘了。
可亲眼见过巫女死状的人却不会轻易从记忆中抹去，自从那日后，李芙妹夜夜噩梦整个人都瘦了下来，叶菀虽不至于，可连日来也休息的不好，闭上眼睛巫女的面孔总是浮现在眼前。
这日好不容易安稳的睡了个午觉，梦中却隐约听见噪杂之声，叶菀烦躁的睁开眼叫道，“外面是谁在吵？”
语彤闻声立刻走到床前打起帷帐道，“吵醒小姐了吗？是天师在外面做法事呢！”
“法事？”叶菀起身向窗外看了一眼，正巧蓝雪衣也看向窗子，叶菀紧忙撇过头，可转念一想，屋中光线暗淡外面根本看到里面，她有什么好怕的？便又转头瞪了回去，没想到蓝雪衣却冲她妖娆一笑，仿佛什么都看见了似的。
叶菀一时气郁，板着脸问道，“谁让他来做法事的？”
“当然是皇上啊！不然谁还能请得动天师！”语彤得意的看向窗外，接着说道，“皇上听说您和媃才人受了惊吓，便特地让天师来驱邪，小姐您一身正气倒没受什么影响，可奴婢听说媃才人都吓病了。”
叶菀沉默着坐在床沿，这些天她心中烦躁顾不上其他的事，竟忘了李芙妹生性胆小，自幼又养在深闺中，定受不住这种惊吓，便问向语彤，“媃才人怎么样了？天师去过她那了吗？”
她虽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驱邪法事真能起作用，但好歹能让李芙妹心安些。
“媃才人病的重，所以天师是先去的她那，今儿上午已经在翠月宫做了一场法事了。”
院中传来一阵惊叹艳羡之声，叶菀蹙眉看向窗外，见几个小宫女正围着蓝雪衣，一副恨不得扑上去的样子，不悦道，“那么多人围在院子里干什么？都没事可做吗？”
语彤嘻嘻笑道，“小宫女们都没见过天师，听说天师貌美如花，这才都赶来看的。”
叶菀嗔了她一眼，“天师也是你能随便调笑的？出去让她们都散了，等法事做完让天师进来一下，不！还是去正殿吧。”想起上次的事，叶菀的脸立刻如火烧一般，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她决定还是在人多的地方说话比较好。
语彤应声去办，不一会儿院中果然安静下来，可叶菀却还是觉着心烦意乱，起身用锦帕沾了冷水敷在脸上，方才觉得好了些。
第六十二章 重获圣宠
法事做完后，语彤扶着她一起去了正殿，为了安全叶菀还特地多带了几个宫人，等她到时蓝雪衣已经候在正殿中，笑看着她行了一礼。
叶菀回礼道，“天师身份贵重，这礼我实在受不起，天师还请随意坐吧。”
蓝雪衣应声坐下，不知是不是有语彤站在一边的缘故，他一反那日轻浮的态度，神色极为正经，看得叶菀都觉得不自在。
俩人沉默了一阵，叶菀率先开口问道，“听闻天师已经去过媃才人那了，不知媃才人情况如何？”
蓝雪衣含笑回道，“萱嫔不必担心，媃才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其他病灶，吃些太医开的安神药身体就可痊愈了，至于精神上，大概过些时日就会好了。”
见他说的漫不经心，叶菀心中有一丝不快，“既然太医的药就能医治好媃才人，那不知天师这驱邪的法事究竟有什么用呢？”
语彤惊讶的看向她，不知她为何突然对蓝雪衣出言不逊，叶菀说话做事一向谨慎，从不轻易主动为难别人，可每次见到蓝雪衣时却都有些反常。
可更让语彤意外的是，蓝雪衣竟丝毫没有介意，依然笑容可掬的回道，“这种法事无非是让人心中求个安慰罢了，想真正解开心结只有靠自己，不过皇上和娘娘们好像更信任法事，其实这些话我也曾跟他们说过，只是没人相信罢了。”
“没想到天师还是性情直爽之人。”叶菀轻啜了一口香茗，转头对语彤说道，“我记得天师上次说喜欢金骏眉，你去把前月皇上赏赐的那盒拿来，让天师尝尝。”
语彤看了眼蓝雪衣，低声提醒叶菀道，“小姐怎么忘了，那盒金骏眉早就喝完了。”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就在前几日是她亲手将装茶的罐子清理出来的，当时叶菀就在旁边。
可叶菀却似浑然不记得了，喝声道，“你这丫头，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还藏着掖着的，快去找出来！”
语彤满面疑惑的去找那罐早已经没有了的茶叶，殿中只剩下叶菀和蓝雪衣二人，其余的宫人守在殿外，虽能看见他们可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蓝雪衣见语彤退了出去，不觉失笑道，“萱嫔有什么话便问吧，你的侍婢找不到东西，一会儿便会回来。”
叶菀也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道，“沈千依身边的宫女之死与你有没有关系？”能在宫中不动声色的杀死一个巫女，除了蓝雪衣，叶菀再想不到第二个人。
蓝雪衣哼笑一声，不答反问，“萱嫔为何以为是我？难道除了我就不会有别人吗？”
叶菀一时无言以对，她总不能说出自己知道那名宫女实际上是巫女，虽然蓝雪衣可能已经知道她身份不简单，可知道是一回事，她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无论蓝雪衣知道些什么，叶菀都打定注意死不承认。
“我也只是随便猜猜罢了，天师若说不是那便不是吧！”叶菀神色悠闲的答道，笑看着蓝雪衣如何反应。
可蓝雪衣却突然起身走近她，叶菀面露惊慌，紧张的看了看立在殿外的宫人，有过前车之鉴，她这次长了心眼没让宫人都退下去，可蓝雪衣不会真敢当着宫人的面调戏她吧？
正当叶菀惊慌无措时，蓝雪衣却突然停下脚步，一双狭长的凤目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那眼神就像看着被猎人逼进角落里的猎物一样。
叶菀不甘落于下风，起身挺直了腰杆说，“既然法事做完了，天师就请回吧。”
这次蓝雪衣倒是出人意料的没有再为难她，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语彤捧着一罐茶从侧门进来，看着蓝雪衣的背影说，“小姐不是还要请天师喝茶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小姐说的茶实在找不到，奴婢就把尚局刚送来这罐找出来了。”
叶菀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天师什么好茶没喝过？下次他再来，找些茶末子沏上就行了。”
语彤奇怪的看着她，想不通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叶菀的态度就来了个大逆转，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将好不容易翻出来的茶罐再放回去。
回到寝殿叶菀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今日的话问的太急，蓝雪衣这种比狐狸还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痛快的告诉她，许多事还得她自己去查。
虽然这件事可以让钟念暗中调查，可叶菀一直都不敢轻易启用这条路，钟念重新网罗了许多逃过那场屠杀的幸存者，这些人是她手中最后的牌，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亮出来。
文馨端了一盅雪蛤银耳羹进来，见叶菀愁眉不展，笑着说道，“小姐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先喝碗羹汤，歇一歇再想。”
叶菀接过白瓷盅碗，仔细打量了文馨的神色，本以为经过前几日的事，文馨怎么也要过段时间才会恢复，可没想到第二日清晨一睁眼，便看见文馨满面笑容的等着伺候她起身。
那笑容虽然灿烂，可却让人看着心酸，叶菀将自己最隐秘的一面藏着不告诉文馨和语彤，并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不想让她卷入其中被伤害，可宫中的残酷，总有许多是她无法预料的，尽管拼命维护，可最终还是不能避免让她们受了伤。
文馨见她端详自己，打趣道，“奴婢脸上长花了吗？小姐怎么看个没完？”
叶菀低下头叹息一声，“如果当初不带你们入宫，你们现在怕是已经都说了婆家了。”
文馨笑笑安慰她道，“留在叶府也只是配个小厮罢了，人若好算是幸运的，若不好肯定少不得打骂，哪有跟着小姐进宫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好？”
“可至少不会像现在一般日日殚精竭虑，本以为我得宠了便会好过些，可现在……”叶菀自嘲的一笑，“终是我对不住你们。”
文馨跪坐在她身边，眼神真挚而坚定，“小姐万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奴婢们可都还指着您呢！皇上现在来咱们这越来越少了，小姐可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不然奴婢们可就真没指望了。”
叶菀看向窗外，算算日子，景玄足有半月未踏足紫竹轩了，歇了这么长时间，她也算攒足了精神，是该考虑着如何重获圣宠了。
到了十二月，马上就是年关了，沉寂了一年的华宫也渐渐热闹起来，为了这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宫中早就开始采办新东西，车马队日日不停的向宫内运送货物，这几日更加频繁起来。
抵御了夏日洪水泛滥，辗转到银装素裹的冬日，一切都显得格外悠闲从容，百姓们都躲在家中的火盆前取暖，吃着秋日储存好的粮食，甚少出门，边关大雪封路也没有敌军来袭，朝上自然也是平安无事。
景玄还是日日都往碧霞宫去，梅才人的肚子听说已经大起来了，预产期就在来年立夏之时。
午后晴天，叶菀挑开门帘看向外面，冷风吹进来，冻得她一阵寒颤。
秋言忙合好门扇，递给她一杯热茶，说道，“外面风大，您千万别着了凉，今个可还有大事等着您呢！”
叶菀回身坐下，不时看向窗外，似是在等什么人，她今日的装扮不比往日随性，一身桃红色绣梨花对襟宫衣，显得娇小可爱，领上银狐风毛出的极好，与放在一边的银狐大氅极为相称，发髻只有几点零星的装饰和一根翠玉步摇，给人清雅利落之感。
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叶菀听见后立刻起身相迎，小豆子从外面进来，虽冻得面色发白，可脸上却似要笑开了花，匆忙打了个千说，“成了，成了！”
第六十三章 恩宠将尽
叶菀闻言露出一抹笑意，文馨立刻为她披上大氅，握住她的手说，“小姐放心，奴婢都替您打点好了，您只管放心的去。”
叶菀颔首一笑，看了看身边几人祈盼的神色，笑着说道，“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玉梅苑中梅花齐齐绽放，如星子般点缀于枝头，有的吐出花蕊有的含苞待放，随寒风轻摇摆动。
玉梅苑西北角的梅花与别处不同，皆是洁白玉色，有雪落在枝头时，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花，虽不比红梅娇艳，却更有一番清雅之意。
景玄漫步在梅树之间，身后只跟着董净利一人，少了平日里浩浩荡荡的仪仗，此刻的他显得格外孤寂，纵使身为帝王，也无法避免人世间的许多烦恼。
朝中连日平安无事，忧心忙碌了数年终于闲暇下来，景玄心中并没有预想的轻松，反而觉得有些失落，想起这些年失去的东西，他的心有一瞬动摇，可看着眼前一座座巍峨的宫殿，想起王座上俾睨天下的豪情，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叫他玄哥哥的人却夜夜出现在梦里，总以为时日久了便会淡忘，可时间抹去了一切却独独忘了他心中最痛的角落。
一声叹息回荡在雪白的梅林，董净利偷眼看向景玄，不复平日里的威严与霸气，原来帝王也只不过是凡人而已，与普通人并无差异，甚至还不比凡人过的更好。
景玄屹立在一处梅树前，双眼凝视着枝头含苞待放的白色小花，如果她还在，此刻也许还会有人携着他的手赞叹说，多美的花！可是现在他的身边只有内侍相伴。
景玄摊开空无一物的掌心，纵横杂乱的纹路渐渐模糊，眼睛涨涨的，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向外流，这种感觉很多年不曾有过了，景玄笑着仰头看向天空，压制住奔涌而出的泪，慢慢的泪便没有了，空余一脸苍茫的笑意。
董净利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眼角瞥向梅林深处一个弱小洁白的身影，只一瞬又默默的垂下眼帘，亦步亦趋的跟在景玄身后，仿若不存在似的。
许是觉得太过安静了，景玄开口问向董净利，“你说为什么朕的嫔妃中就无一人喜欢白梅呢？”
董净利被问的一愣，详思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答道，“大概是白梅太过清雅，宫里凡事都讲究个喜气，所以各位娘娘才少有喜欢白梅的。”
景玄点了点头，可神色却并不很赞同，董净利察觉后复又说道，“也许并不是无人喜欢，只不过皇上您还发现。”
一阵风夹杂着残雪和花瓣吹来，景玄抬肘护住双眼，董净利赶忙上前挡住风雪道，“皇上小心！”
风过后景玄抖了抖衣袖上的花瓣，董净利似是无意的说，“今年的梅花格外的香，赶明个奴才让尚服局给您缝制几个香囊，里面放上白梅，这样皇上不用出寝殿也能闻到花香了。”
经董净利一说，景玄也觉出刚才的风中夹带过一丝香甜，却不似梅花的香气，便抬头看向风吹来的方向。
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景玄眯缝着双眼手指着前方问向身后的董净利，“你看那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董净利揉了揉眼睛，不确定的说，“好像是有，奴才眼力不及皇上，实在看不清。”
景玄慢慢走过去，待看清是个身披白狐大氅的女子后，低沉着声音问道，“谁在哪里？”
女子身形一顿，一个装满花瓣的透明瓶子咚的一声跌落在地，化为碎片，女子旋身跪地道，“嫔妾不是有意惊扰，还请皇上赎罪。”
听着她微颤的声音，景玄心中一动，走上前拉起女子，恰巧一阵风吹来，地上洒落的花瓣冲天飞起，伴着女子缓缓抬起的双眸，景玄瞳孔微缩，嘴角渐渐浮出笑意。
“原来是萱儿，多日未见，还好吗？”
叶菀复又垂下头，福身说，“臣妾……还好。”
景玄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还好？那就是不好了，这阵子朕冷了你了，数九寒天的怎么不呆在宫里，身边连个宫人都没有，定是她们伺候不周。”
叶菀温婉的笑道，“不关宫人的事，是臣妾一时起意想来收些雪梅的花瓣做梅花酒，等来年春天时皇上就能品尝了。”
景玄拢起她脸上的乱发，碰触到她冰冷的脸颊，怜惜道，“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身体这么弱怎么能经得起这番折腾。”
叶菀眼中似有泪光，忙低头掩饰着说，“这是臣妾的心意，怎能借他人之手去做，只可惜臣妾笨手笨脚的，一早刚收满的一瓶就这么碎了。”
景玄看了眼地上破碎的瓶子，微蹙了眉头道，“碎了便碎了，以后不许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你若是因此累病了，让朕怎么还能安心的去品尝美酒？”
叶菀默然低下头不再说话，瘦弱的身形在寒风中显得越发单薄，景玄解下身上的墨狐大氅为她披上，手臂揽住她的双肩，说道，“走，朕送你回去。”
一路上遇见的宫人虽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他们，可却不时抬眼偷瞧，叶菀依偎在景玄怀中，坐下是十六个内侍稳稳抬着的御辇。
能与皇上同乘步辇，在宫中除了皇后再无第二人能享此殊荣，连邵燕青都不曾有过这种荣耀，想必用不了多久宫中便会传的沸沸扬扬，那些原本以为她已经失宠的人，从今日起怕是又不得安眠了。
叶菀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安心的闭上双目，这么多天的筹备总算没有白费。
轿辇停在紫竹轩门前，早有宫人候在门口迎接，可景玄却没让宫人扶叶菀下轿，而是亲自将她抱回到寝殿，放在软榻上。
文馨和语彤跟随进来服侍，上完茶后相互看了一眼便笑着退了出去。
景玄看着柜架上摆满的一瓶瓶雪梅花瓣，怜惜的看向叶菀，“这些都是你亲自摘的吗？”
叶菀起身看着一瓶瓶的梅花，背对过景玄时，脸上浮起轻蔑的笑意，这些花瓣当然不可能是她一片片亲自摘下的，不过是为了感动景玄的说辞罢了。
“皇上不必在意这些，只要明年春天时您还能想着来品尝臣妾亲酿的酒，臣妾做什么都觉得甘之如饴。”
景玄从身后搂住她，鼻息的热气喷涌在她的发间，低声说道，“不用等到开春，朕已经迫不及待了。”说罢拦身抱起叶菀，大步走进内室将她放在床上。
可就在这时，寝殿外却传来一阵吵闹声，景玄面色微怒，叶菀见了问向门外道，“谁这么大胆，不知道皇上在这吗？”
董净利语气慌乱的说，“皇上赎罪，是梅才人身边的宫人，说梅才人身体不适。”
好事被人搅了，景玄心中怒气难抑，手指的关节握的咯咯作响，面色阴沉的说道，“身体不适就去传太医，难道朕能治得了她的病吗？”
梅才人派来的宫人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听景玄这么说，立刻在门外急道，“皇上您去看看梅才人吧，梅才人看不到您怕是会动了胎气！”
景玄虽然觉得烦，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心，叶菀看出了他的心思，起身为他整了整衣衫道，“皇上还是去看看吧！梅才人的宫人这般着急，也许梅才人是真的不舒服。”
景玄起身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希望朕走吗？”
叶菀意识到自己方才让他走的话说的太急切，垂下眼帘掩饰眸中的不安，柔声答道，“臣妾当然不希望，可是臣妾更担心皇上的子嗣，若是两者相较，臣妾更希望皇上的子嗣能平安无事。”
第六十四章 依仗皇后
景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靠近她的耳畔，声音略带嘶哑的说，“今天晚上等着朕。”
梅才人的宫人将景玄请出了紫竹轩，临走还挑衅的看了阻拦她的语彤一眼，语彤气的火冒三丈，大声嚷道，“什么东西！也敢到紫竹轩来撒野，敢再让姑奶奶看见你，非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叶菀在殿内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都走远了，你骂给谁听啊？还不快去干活。”语彤闻言口里抱怨着离开了。
文馨将桌上的凉茶撤换下去，失望的看了叶菀一眼，就像看着不争气的孩子似的，“小姐还笑得出来，皇上就这么被梅才人叫走了，其它宫里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咱们呢！”
叶菀捻起一块玉寇糕放在口中，馨甜的香气在口中渐渐融化，变成脸上无尽的笑意，“叫走了又如何？人去了心却不一定会跟着去。”
文馨不解的看着她，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忙凑上前问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叶菀转头望向窗外碧霞宫的方向，眼中尽是轻蔑之色，哼笑着说，“这种不入流的伎俩，一次两次倒还管用，可用的多了真当皇上是傻子吗？皇上宠幸她只是要给荣夫人脸色看，如今也不过看在龙胎的份上罢了，如此竟还不知收敛，梅才人当真是活得腻了。”
如果今日梅才人真的身体不适也就罢了，若是诓了景玄，叶菀瞥嘴轻笑，她已经能预想到景玄盛怒时的神情，这母以子贵的恩宠怕是还未等孩儿落地便要到头了。
宫中低等嫔妃是没有资格自己抚育皇嗣的，梅才人恐怕还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以为凭着恩宠景玄便什么都能答允她，殊不知帝王的恩情是这天下寡然善变的东西，将自身托付于帝王的恩宠，无疑是将性命用细绳悬在峭壁之上。
而梅才人在这种绝境之下，竟然还敢如此折腾，真是无知者无畏。
文馨蹙眉想片刻，眼中突然精光一现，“小姐是说梅才人的恩宠不会长了，对吗？”
叶菀向她比个了噤声的手势，笑道，“这些事放在心里就行了，出去后告诉大家都高兴些，等着入夜皇上派人来传召。”
文馨闻言欣喜的下去准备，可叶菀却呆坐在软榻上，没有丝毫喜悦的表情。
前一阵幽居无宠的日子让她明白，这一世她手中所握有的一切，皆是算计得来，没有一件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所以她要不停的算计，巩固手中已有的，更要得到她想要的。
看着文馨和语彤在院中忙碌，又想起在暗中默默帮扶她的钟念，叶菀心中滑过一股暖流，觉得她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前世眼睁睁的看着家人身首异处，这一世重活，她不但要报得家仇，更要守护亲人不受伤害，如果有人敢动她身边的人，她发誓必要让其付出惨痛百倍的代价。
叶菀默默握紧了拳头，仰头看向窗外巍峨的宫殿，总有一天这一切她都要夺回来。
眼瞅着就要到除夕了，宫里已经挂起了红灯笼红贴纸，以及一切喜庆的东西，尤其是沈千依的凤仪宫，早已焕然一新。
她作为后宫之首，一切都要以皇室颜面为重，宫殿的装饰当然成为后宫中的表率，只是这些年邵燕青处处抢她的风头，一应的吃穿用度均在她之上，虽说宫中并不提倡奢靡，可邵燕青用的皆是娘家的银子，沈千依纵是想管也无言可说。
今年宫中新近的嫔妃颇多，邵燕青那边一个梅才人已让她自顾不暇，沈千依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压一压她，便让人将凤仪宫装扮一新，等年初一嫔妃和宫朝拜时也好彰显自己的身份。
凤仪宫各处宫人们忙着装点宫殿，一派热火朝天，只有寝殿里安静无声，若不是殿外时不时传进来宫人的说话声，李瑾怕是真要被殿中的阴郁之气压昏过去了。
沈宜凌偷眼看向斜坐在软榻上的沈千依，又看了看畏手畏尾的李瑾，笑着说道，“娘娘就不要生气了，李顺仪想来也没有预料到萱嫔还会重获圣宠，所以才疏于防范，要说这萱嫔还真是有些手段，李顺仪应付起来吃力也算正常。”
李瑾狠狠地瞪了沈宜凌一眼，想当年还是黄毛丫头的沈宜凌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她，如今却爬到了她头上，在沈千依面前处处比她得脸。
沈千依面色阴沉的看向李瑾，直将李瑾盯得心中发毛，才开口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看来本宫当初真是抬举错了你。”
李瑾面色灰白，直挺挺的从座椅上跪了下来，“娘娘息怒，嫔妾只是一时失察，萱嫔自从在御花园被荣夫人刁难后，就一直很老实，嫔妾还以为她是怕了，可没想到……”
沈宜凌嗤的笑出声，斜眼瞥向李瑾，“李顺仪没想到的事还真多啊，当初萱嫔得宠时没想到，现在复宠又没想到，不知李顺仪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呢？”
李瑾比沈宜凌大了近十岁，却被沈宜凌这般奚落，心中气闷难当，可沈宜凌比她位份高，又是沈千依的表妹，她哪里敢出言得罪，只能默默忍受。
沈千依见李瑾面上挂不住，叹息一声道，“行了，本宫也知道你能力有限，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顺仪，等过了年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本宫会为你美言几句，给你晋晋位份。”
李瑾没想到沈千依非但没责怪，反而要晋她的位份，一时喜极而泣，“嫔妾定不忘娘娘的恩德，日后甘愿做牛做马为娘娘尽心办事。”
沈宜凌面露一丝轻蔑，起身将桌案上的一盘姜糖藕片端到沈千依面前，笑着说，“近日天气寒凉，娘娘吃些姜糖藕片暖暖身子，眼下就要到年关了，娘娘不要再为这些琐事烦心，年初一大臣们进宫朝拜时皇上定会带各位殿下一起去，娘娘得打算着怎么才能让二殿下脱颖而出。”
沈千依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默默点了下头，“是啊！本宫要操心的事还真不少，你们都先跪安吧，本宫有些累了。”
说起二殿下，李瑾有些安奈不住的挺了挺身，想说些什么可又不敢轻易开口。
沈宜凌跪安后便由宫人扶着出了寝殿，可李瑾却一步三晃的慢慢挪到门口，见沈宜凌走远后立刻折返回来。
沈千依靠在鹅羽软垫上，双目紧闭，李瑾默立在一边，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可几次又都犹豫着咽了回去。
她见茶盏中的茶水凉了，便轻手轻脚的换了一盏，沈千依微睁开眼看着她谨小慎微的动作，许久才懒懒的开口道，“你怎么还没走？”
李瑾双手微颤，手上撒了少许的热水，虽然被烫到的皮肤钻心的疼，可她依然紧紧的握着杯子，并稳妥的放在了沈千依面前，一套动作似木偶一般。
“嫔妾鲁莽，吵着娘娘了。”
沈千依蹙起峨眉，神色有几分不耐，“有什么事就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李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陪着笑说，“嫔妾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奕……不！是二殿下的病是不是已经大好了？嫔妾……能不能见二殿下一面？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行！”
沈千依低垂的眼眸看不出喜怒，许久没有出声，李瑾绞着衣袖心中十分不安，她知道沈千依不希望她和二殿下接触，可她实在抵不过心中的思念，还是硬着头皮来祈求。
可沈千依并没有像以往一般盛怒，只是叹了一声说道，“你的心情本宫能理解，毕竟奕轩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第六十五章 言语不检
李瑾见事情有转机，喜形于色的说道，“娘娘说的是，这宫里除了娘娘您也就数嫔妾最关心二殿下了，说实话连皇上都没似嫔妾这般上心呢！”
她话音刚落，沈千依突然拍案而起，“放肆！皇上也是你能妄议的！”
奕轩在三个皇子最不出众，脑子不聪明，看上去总是呆呆傻傻的，所以皇帝不是很喜欢他，这点也让沈千依很苦恼。
大皇子弈成虽然出身不高，可如今有成德妃这位养母，自身又勤奋好学，多次受到景玄的夸赞，三皇子奕卿更是不必说了，有邵燕青这位生母在，即使顽劣不教也无人敢说什么，景玄还总是称赞其活泼可爱。
一想起这些沈千依的心中就有一股火气上涌。
李瑾跪在地上不敢出声，沈千依瞪了她一眼说，“奕轩的身子有皇上和本宫照料着，不用你惦记，回去把你该做的事做好，等有了机会本宫自会让你见二殿下。”
李瑾神色恍惚的退出寝殿，屏风后走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宫女。
“娘娘，李顺仪现在越来越没有分寸了，二殿下一天天大起来，留着她总是个祸害！”
沈千依看了宫女一眼，有些丧气的说，“雁南，皇上现在已经不信任本宫了，本宫不想再多生事端，李瑾若没什么过分之处，便先留她些时日吧。”
雁南原是沈千依的陪嫁侍女，现在是宫中正四品的内廷女官，一直协助沈千依管理后宫，与李瑾也是旧识，相较于李瑾来说，沈千依更信任从小服侍她的雁南。
雁南见她似是没多少精神，便识相的不再说话，安静立在一侧。
李瑾垂头丧气的出了凤仪宫走远后，沈宜凌才由宫女扶着从藏身的树丛走出来。
宫女掸了掸她身上的浮灰，说道，“看李顺仪吃瘪的样子，肯定没在皇后面前讨着好，要奴婢说她这辈子是不可能越过您的，再说您还是皇后的表亲，娘娘何必还在意她？”
沈宜凌冷笑一声，“表亲？在宫里就是至亲也靠不住，何况是表亲，李顺仪蠢笨皇后不看重她，自然会更看重本宫多些，不能依仗皇恩，能有皇后依仗也好啊！”
宫女努了努嘴，知道自家主子的日子也不好过，便扶着沈宜凌只默默的走着。
除夕这一日整座华宫似是披上了红妆，放眼处皆是一片红色，一早起来叶菀就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分发给宫人们，并让宫人们休息一日，寝殿中便只余文馨和语彤陪着她。
文馨将叶菀剪好的窗花贴在窗上，转头说道，“小姐剪得窗花可真好，活灵活现的。”
叶菀笑了笑看向望着窗外发愣的语彤，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除夕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可语彤甚至都不知道父母是谁，还不如文馨，早已知道父母俱亡，在世上便无任何牵挂了。
文馨笑着拍了语彤一下，打趣道，“这么专注想什么呢？不是思春了吧？”
语彤缓过神面上羞红一片，明显是被说中了心事，嘴上却狡辩道，“才没有呢！你净瞎说！”
“还说没有，看你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语彤被文馨说的有些恼了，叶菀忙出面当和事佬说，“好了，好不容易有一日空闲，你们也别光陪着我，都出去玩吧。”
文馨接口道，“那怎么行？奴婢们都走了谁给您斟茶倒水？”
语彤面有一丝犹豫，可是见文馨这么说便也不做它言。
叶菀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我又不是没手没脚，还能渴死不成。”说着起身将语彤推倒门口，“快去吧，记得午时之前必须回来。”
语彤心知叶菀是在成全她，感激的一笑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连寝殿的门都忘了关。
文馨将门扇合上，扶着叶菀坐下说，“小姐不是要断了她的念想吗？怎么还让她去找邵侍卫。”
叶菀看了会儿茶杯中氤氲的热气抬头望向窗外，“今日是除夕，宫中到处皆是巡查的侍卫，邵敬城也一定忙的分不出身，语彤只能远远的看他一眼罢了，纵然不能相守，偶尔能看上一眼也好。”
文馨默默的垂下头，叶菀却打起精神说，“反正你闲来也无事，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吧。”
文馨看了看墙角的沙漏，说道，“大过节的小姐还出去干嘛？说不定皇上一会儿会来看您呢！”
叶菀拿起软榻上的大氅，哼笑这说，“今日是除夕，皇上必然是要去凤仪宫的，这是宫里的规矩，皇上不会不顾祖宗家法。”
文馨看了看外面寒冷的天气，又劝她道，“可是即使皇上不来，其它宫里的主子可能也会来，小姐现在可是皇上眼中的红人，今日来拜会您的人一定少不了。”
叶菀推开殿门，对着门外的冷风笑道，“这种见好就一哄而上，见不好就拍手既散的人有什么好见的，宫中难得有这样清净的时候，还不如出去走走呢。”
除夕的御花园果然如叶菀所说，十分的清净，偶尔看见几个宫人也都是神色匆匆，急着办完差事好去休息。
叶菀走进一条回廊，看着蹲在回廊边修剪盆栽的钟念，唇见抿出一丝笑意，“今日是除夕，姑姑还不歇着吗？”
文馨看清是钟念后，立刻退到回廊的入口把守，她虽不了解叶菀与钟念的真正关系，但却知道钟念是暗中为她们提供消息的人，其它的事叶菀不说她也不会去问。
钟念向叶菀福身说道，“虽是除夕可活还得有人做，这些盆栽是花房为了新年特地栽种的，奴婢是个闲不下的人，就想着修剪的好看些，主子们赏玩时也高兴。”
叶菀俯身看了看修剪过的盆栽，每一个枝桠都透着修剪之人的精心。
“剪的是不错，只是可惜了你的手艺，这回廊地处僻静少有人来，即使有人也是匆匆行过，怕是没人会注意这些盆栽。”
钟念无所谓的一笑，“在乎的人自然会注意到，不在乎的人看不看得到又有什么关系？”
叶菀与她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华都中炮竹声穿透厚重的宫墙，钟念看向天际笑道，“记得小的时候，每到除夕家里都会备上许多炮仗，小姐最喜欢这些东西，夫人还打趣说，小姐的性格像男孩子以后嫁不出去呢！”
叶菀眼中流露出悲伤，却用笑容掩饰道，“嫁不出去也未必是坏事，能一辈子陪在父母身边，是多少人的奢望啊！”
钟念拭了下眼角的泪，陪着叶菀一起看向宫墙之外，守在回廊口的文馨却突然出声道，“奴婢给梅才人请安！”
叶菀循声看去，果然见挺着肚子的梅才人，由两个宫人扶着走过来。
“原来真的是萱嫔姐姐，嫔妾方才在那边看着还不确定呢！常听人说姐姐喜爱花草，可见不假，连除夕这种日子姐姐都要与花房的人见面。”
叶菀听出她话中有话，只是微微一笑，“我只是闲着无聊出来走走，恰巧碰上花房的人而已，可是妹妹是有身孕的人，这大冷的天可别冻病了。”
梅才人撇了撇嘴，说道，“碧霞宫里吵得我头疼，再待下去怕是要被吵死了，便想出来走走，不想正巧碰上姐姐了。”
叶菀暗中向一直低着头的钟念摆了摆手，钟念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好在梅才人也并没有过多关注一个花房里的低等宫女。
梅才人说起碧霞宫时神色厌烦，应是除夕这日给邵燕青请安的人多，吵得她不安心了，自上次梅才人利用身孕争宠，被景玄识破后就一直冷着她，前去探望的人也少了很多，这一热一冷的，想必她心里不好受。
第六十六章 除夕之夜
叶菀看着梅才人的肚子，笑道，“已经有五个多月了吧？有身孕的人的确不应呆在太过吵闹的地方，可这条回廊处在风口，梅才人还是先找个避风处歇歇吧。”
梅才人神色黯然，水葱般的玉指抚上隆起的腹部，“生病了才好呢！总比现在无人问津要好得多！”
看着梅才人眼中的怨妒，叶菀不动声色的退开几步说，“梅才人可别打错了注意，嫔妃自戕是大罪，被打入冷宫也不为过的，这里实在太冷，我先回宫了，梅才人请自便。”
不等梅才人反应叶菀便带着文馨匆匆离开，快到了宸佑宫时，文馨才紧追几步问道，“小姐怎么很怕梅才人的样子？走的这么快。”
叶菀脚下没有一丝减慢，轻笑着说道，“我怕她做什么？只不过她现在怀有身孕，说话做事又不检点，宫中嫉妒的人这么多难保不招惹是非，我可不想被人拿着当枪使。”
文馨眉心紧锁道，“小姐的意思是，有人会……”她倒吸一口冷气，紧张的看了看四周。
叶菀却轻笑道，“荣夫人就第一个饶不了她，皇后怕也不会让她平安的生下孩子，暗中还有多少双眼睛我们不得而知，但离她远点儿总是没错的，不然谁碰上了谁就倒霉。”
回到紫竹轩时语彤也已经回了寝殿，正拿着抹布到处擦拭灰尘，脸上还有少许泪痕，她们回来也没像往常一样迎上来。
文馨见了意外道，“这么快就回来啦，你在那擦什么呢？今早不是刚打扫完吗？”
语彤一直低着头，手上的活却越做越快，“出去了也没什么玩的，就回来了，今个儿是除夕得多打扫几遍，干干净净的迎新年。”
她反常的态度文馨也看出了端倪，却没有戳破，只是默默的看向叶菀。
叶菀坐在软榻上想了一瞬，吩咐道，“今天虽就咱们几个人，可也不能凑合着过，语彤你去多准备些吃的，咱们晚上还得守夜呢！”
语彤闻言应声退下，文馨了然的说，“小姐别担心，奴婢这就去邵侍卫当差的地方打探一下，不会有什么事的，大概只是语彤触景伤情而已。”
叶菀点头默许，心中却惴惴不安，语彤一向是直性子，高兴和不高兴都会说出来，可这次却闷闷的憋在心中，定是出了大事。
本以为文馨很快就会回来，可这一去竟过了午膳的时辰还未归。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向西移动，叶菀有些坐不住了，不停的在门口张望，心中的不安也慢慢扩大。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文馨一路小跑的赶了回来，叶菀忙递给她一碗热茶道，“先歇歇，慢慢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文馨接过茶碗放到一边，亟亟的说，“小姐，邵侍卫要去边关了！”
“怎么会？是他犯什么错吗？”叶菀有些惊讶，宫中最近平安无事，没听说有人受罚，况且边关沙场刀枪无眼随时会丢了性命，不比禁军侍卫体面又安全，“难道是他家中的安排？你可打探详细了？”
文馨摇了摇头，“奴婢就是为了打探清楚所以才回来晚的，听别的侍卫说是他自己要去的，年后就动身，邵侍卫职位不高，邵家又有不重视他，在军中只做了个佐领，那是要在沙场上冲锋陷阵的啊！”
门外当啷一声，文馨打起门帘，只见语彤满脸泪痕的站在门口，滚烫的水壶落在地上，溅了她一身。
语彤顾不上烫伤的疼痛，几步跪伏道叶菀面前，哭求道，“小姐您救救他吧，都是因为奴婢他才会走的，只要他能好好的奴婢怎么样都无所谓。”
叶菀的心像被揪住似的，一阵阵的疼，她拉起语彤，擦干语彤面上的眼泪，说道，“语彤，圣旨已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如果不去那就是抗旨，邵侍卫恐怕连今日都活不过，有些事是你我都没有办法改变的。”
语彤似是慢慢接受了的事实，虽然还在流泪但却不再哭泣出声，安静的面上是无尽的悲伤。
叶菀拉她坐在身边，说道，“我答应你，一定想办法让你们在走之前见上一面，他心中有了牵挂定然会拼尽全力保全性命，他决定走也许并不是因为对你心灰意冷，也许他是要去建功立业，等到功成名就能为自己做主的时候才好风风光光的娶你。”
“真的吗？”语彤的眼中又燃起希望。
叶菀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是不是真的，等见面的时候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
紫竹轩虽小可除夕夜却格外热闹，秋言和霏儿去跟宫里相熟的小姐妹们玩了一日都回来了，小豆子去御药房和他哥哥小聚后，也早早的回来陪着叶菀一起守岁，一群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就像普通的一家人似的。
华都中的炮竹声一阵高过一阵，可宫中为了安全是不许私自燃放烟火的，不过每年在朝华殿前都会有一场烟火表演，烟花是昨日用了一整日才全部运进宫的，足足够燃放一个时辰的量，站在华都中的任何角落都能看见。
除夕这一日景玄必须在沈千依的凤仪宫守夜，叶菀倒是十分高兴，带着一众人没大没小的嬉闹。
突然，漆黑的夜空骤然明亮，紧接着轰的一声，随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
小豆子推开寝殿的门，兴奋的叫道，“放烟花了，你们快出来看啊！”
叶菀裹了件大氅便兴冲冲地带着众人来到院中，只见漫天五颜六色看得人眼花缭乱，就像白日里的华宫一样繁花似锦。
不知怎的，听着热闹的欢叫声，叶菀心中却突觉悲凉，除夕本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可她却与家人阴阳两隔，思念虽深却不能与人言说，那种苦闷日日与腐虫蚀骨一般，在除夕这一日更甚。
语彤见她情绪突然低落，说道，“小姐是不是冷了，不如先回屋吧。”
叶菀回到寝殿隔着窗子看院中嬉闹的几个人，语彤没有心思玩耍便安静的在一边陪着她。
见桌上的茶凉了，语彤起身到屏风后的茶室去沏茶，可过了许久也没回来，叶菀不放心便去茶室看上一眼，打起门帘却看见茶室的窗子敞开，语彤正瞪大了眼睛盯着窗外。
见叶菀进来，语彤亟亟的将她拉倒窗前说，“小姐快听听，墙外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听她这么一说叶菀才隐约听见，像是许多杂乱的脚步声，紫竹轩坐落在宸佑宫的西南角，寝殿后面十几步的墙外便是一条通往宫外的小路，这条小路连接的宫门从不开启，除非是入夜常帧门下钥后有不得已的情况才会打开。
文馨几人回到寝殿后，见屋中无人便也寻了过来，听到这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方才的喜悦全被紧张所取代。
“会不会是有反贼闯进宫了？”
霏儿的话将众人吓出了一身的汗，叶菀看了她一眼道，“别胡说，南周才建国几年，百姓们一直安居乐业，哪会有什么反贼。”
众人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小豆子突然出言道，“会不会是太医院的人？今个儿下午，奴才在御药房时听见碧霞宫来人说，梅才人觉得肚子不舒服，拿走了几幅安胎药。”
叶菀眼皮突地一跳，心中觉得不安，“怎会是宫人去拿药？没有太医去看看吗？”
小豆子鄙夷的一笑，“梅才人是作茧自缚，她以前总是说肚子不舒服召太医去看，结果每次都是虚惊一场，今个儿是除夕，太医院只有两位太医留职，一位在凤仪宫以备皇上有不时之需，还有一位一早就被景太妃叫去了，皇上现在冷着梅才人，也没有人愿意冒险去为她惊动皇上。”
第六十七章 华宫惊变
叶菀正在心中猜想着会是怎么回事，却突然闻得寝殿门口有人说道，“萱嫔可在殿中吗？”
小豆子紧忙去开门，见来人是沈千依身边的黄门内侍江寒，躬身寒暄道，“这大年夜的，江公公怎么到这来了？”
江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皇后娘娘吩咐的差事还用你过问吗？”
小豆子识相的退到一边，有些担心的看着叶菀，其他人也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
江寒向叶菀打了个千儿说，“皇后请您到碧霞宫走一趟。”
碧霞宫！叶菀脑中轰的一声，难道真是梅才人出了事？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不知皇后娘娘为何要召我去碧霞宫？公公可知是所谓何事吗？”
江寒笑了笑，“您去了就知道了，皇后娘娘等着呢！”说着还未等叶菀先行，便先出了殿门。
小豆子上前扶住叶菀，低声说道，“奴才陪您一起去吧，要真是梅才人出事，奴才下午在御药房，好歹也能做个证人。”
叶菀摇了摇头，“这件事咱们宫里的人牵扯的越少越好，若无人问起，你千万别说下午去过御药房一事，放心吧，若真是梅才人出事也抓不住咱们什么把柄。”
来到碧霞宫已经乌压压的坐了一屋子人，凡是后宫中有些地位的嫔妃几乎都到了，叶菀一一见过礼正要坐下，突然听到西配殿里一声惨叫，叶菀冷不防的打了个寒战。
不多时，一个满面白须的太医颤颤巍巍的进来，跪伏在地上，声音中带着哭腔，“皇上，老臣无能，梅才人……已经见大红了。”
景玄本就阴沉的面色此刻已是铁青一片，沈千依看向一直跪着的邵燕青说道，“荣夫人，皇上将梅才人的胎交给你照顾是因为信任你，现在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作何解释？”
邵燕青面色骤变，跪趴到景玄脚边道，“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这几个月只要是梅才人要的东西，臣妾宁可自己缺着都要先紧着她用，臣妾真的是尽心尽力呀！”
沈千依神色严厉的看向邵燕青，“尽心尽力？若真的尽心尽力梅才人的胎怎会不保？荣夫人可别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皇上，臣妾服侍您多年，何曾做过这种事？您要相信臣妾啊！”邵燕青哭得梨花带雨，连叶菀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可景玄的神色却没有一丝松动。
沈千依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只是瞬间却又满面忧色的看向景玄，说道，“皇上请节哀，后宫嫔妃众多您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只是梅才人的胎没得蹊跷，臣妾以为得细细详查。”
“查！一定要查！”景玄如数九寒冬的面容似乎要将整座碧霞宫冰冻，眼神缓缓移向跪在地上的太医，“你们说，梅才人的胎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太医不停的用衣袖擦拭冷汗，余光似乎要瞥向沈千依，沈千依却一声厉喝道，“陈太医，皇上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虽是冰天雪地天气，可陈太医却仿佛处在三伏天里，汗水几乎浸透了身上的棉衣，他用衣袖遮住不停颤抖的双手，声音夹在嗓子里，听起来怪怪的，“回……回皇上的话，依梅才人的症状来看，像是……像是中毒而引起的……胎死腹中。”
叶菀闻言不觉皱了眉头，毒害皇嗣是大罪，看来宫中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邵燕青闻言已是六神无主，只死死的拽着景玄的衣角哭诉，“皇上，这件事真的与臣妾无关。”突然她似想起了什么，回身指着刚进殿不久的叶菀说道，“皇上，方才不是有宫人说梅才人今天见过萱嫔吗？肯定是萱嫔心生嫉妒才对梅才人下的毒！”
叶菀闻言倒退了两步，跪在地上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与梅才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毒害她腹中的孩子？”
沈千依沉默了一瞬，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有没有仇不能听你一人而言，这件事牵扯颇多，得细细详查。”
邵燕青急于摆脱嫌疑，口中抓住叶菀不放，“谁说无冤无仇？前些日子梅才人还将皇上从你那请走，你敢说心中一点无冤吗？恐怕这事你早就有预谋了！”
叶菀面色坦荡的看向景玄，神色没有一丝慌乱，“那日梅才人以腹中龙胎争宠，皇上已经训斥了她并多番安慰臣妾，臣妾怎会还有怨言？况且今日臣妾只是与梅才人碰巧遇上，只远远的说了几句话便散了，敢问娘娘嫔妾究竟是怎么给梅才人下的毒？”
文馨也跪在一旁说道，“求皇上皇后娘娘明察，今日是梅才人主动过来找萱嫔说话的，我家小姐不可能事先预知啊！不信可以问问随梅才人一起的宫人。”
“朕也相信不会是萱嫔所为。”
景玄一句话扭转了局面，沈千依也附和着说，“本宫看萱嫔也不像是这种人，荣夫人你可别为了给自己脱罪，冤枉了好人。”
叶菀松下一口气，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觉得疑点颇多，当初景玄亲自将梅才人的胎交给邵燕青照料，邵燕青就算再恨梅才人，也不可能让她在自己的地方出这么大的事，邵燕青虽然做事雷厉风行可也不是愚蠢之人，绝不会一手将自己陷入这种绝境之中。
更何况梅才人虽怀了龙胎，但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即使是个男孩，可梅才人出身卑贱，与邵燕青可谓是云泥之别，也根本动摇不了三殿下的地位，邵燕青实在没有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毒害她。
看向端坐在景玄身边的沈千依，叶菀慢慢眯起双眼，宫中恨极了邵燕青又有能力暗中部署一切的人，除了沈千依再无第二个人。
刚才邵燕青指证她时，想必沈千依是想捎带着将她也卷入这件事中，幸亏有景玄的庇护她才侥幸脱身，沈千依是个极聪明的人，做事绝不会违背景玄的心意，迅速将矛头又转回到邵燕青身上。
其实后宫女人的荣衰，全部都只维系在景玄的态度上，想必沈千依便是看准了邵燕青不如从前那般圣宠，邵家人又频频犯错之时才下的手。
见事态越来越严重，那些从前与邵燕青交好的嫔妃此刻却都商量好了似的，竟无一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富丽堂皇的碧霞宫如一座寒冷的冰窖一般，众人皆敛声屏气，生怕被牵扯进是非之中。
沈千依态度和婉的看向叶菀，问道，“既然萱嫔今日曾见过梅才人，你当时可发现有什么异常吗？按理说今日是除夕，梅才人又怀有身孕，不应该到处乱走的。”
叶菀在心中叹息一声，看来沈千依是不会轻易让她置之事外，如果她将梅才人不满邵燕青一事说出来，就等于是变相指证了邵燕青，这种得罪人又不落好的事她才不会去做。
叶菀恭敬的福了福身，回道，“当时梅才人的精神看似尚可，嫔妾与她并不很熟，所以只是寒暄了几句便散了，梅才人也并未与嫔妾提及其它。”
叶菀几句话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沈千依也不好再问什么，事情看似僵在了这里。
就在这时，从西配殿过来了一位太医，手中还端着一个如意花边的白瓷盘，盘中是几颗吃剩的蜜饯。
那位太医与跪在首位的陈太医低声说了几句后，陈太医将这盘蜜饯举过头顶，向景玄叩首道，“皇上，臣找到致使梅才人小产的东西了。”
“是什么？”景玄起身走了过去，拿起盘中的蜜饯闻了闻，“这是宫中常见的小食，有何不妥？”
第六十八章 佛堂超度
陈太医又道，“表面看上去的确无异，可这些做蜜饯的果子是用红花浸泡过的，虽然又经过熬制红花的量已经微乎其微，可长期食用必会导致小产，不知这蜜饯是谁送去给梅才人食用的。”
众人皆看向跪在地上的邵燕青，宫中的人都知道邵燕青最喜欢吃这种蜜饯，也只有她宫中的小厨房才会做这种吃食。
邵燕青的面色惨白不堪，踉跄的走到陈太医面前，看了看盘中的蜜饯向景玄说道，“这蜜饯本宫日日食用，若是有毒怎么本宫会没事！”
面对邵燕青的质问陈太医有一丝畏惧，声若蚊虫的说道，“这红花的量极少，娘娘又没有身孕，自然无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都没怀疑本宫，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陈太医本就年事已高，被邵燕青一顿恐吓后差点昏了过去。
景玄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沈千依起身吩咐人把陈太医搀扶下去，说道，“是不是蜜饯有问题，把碧霞宫小厨房的人找来问问就知道了。”
“对！快去传人，把小厨房的人都叫来！”邵燕青忙着找人为自己洗脱嫌疑，却没有注意到沈千依面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小厨房的宫人陆续来到殿中，只有负责做甜品的秀清还没来，邵燕青又吩咐宫人去找，可是等来的却是一声凄厉的惊叫。
派去寻找秀清的宫人连滚带爬的回来，面色煞白的指着小厨房的方向，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邵燕青心急的给了她一巴掌，那宫人方才镇定了些，惊慌的说道，“死了……秀清死了……”
听闻有人死了，众人不禁发生惊呼声，景玄向董净利使个了眼色，董净利立刻带人去查看，不多时便来回报说，“死的人的确是碧霞宫小厨房的宫女秀清，是被人用绳勒死的，奴才在现场找到了这个。”说着将一个绣有牡丹图案的荷包递于景玄。
景玄将荷包放在鼻下闻了闻，面色骤变，一把扔到了邵燕青脸上，“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上面苏合香的味道除了你宫中还有谁有？”
邵燕青拾起地上的荷包，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这……的确是臣妾的东西，可是……也不能断定就是臣妾所为呀！肯定是有人要诬陷臣妾！”
沈千依叹了一声道，“苏合香是闽南小国进贡的珍品，几年不过才一盒，皇上知道你喜欢便都给了你，可你竟是如此回报皇上的恩典。”
邵燕青双眼赤红，多番打击下已然失去了理智，冲上前抓住沈千依的衣领道，“你个毒妇，别以为你做过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竟然想要陷害我……啊……”
站在沈千依身后的雁南一把抓住邵燕青的手腕，邵燕青立刻哀嚎着松了手，随后几个宫人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她拖了下去。
景玄一直默默的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切，没有去管被拖走的邵燕青，也没有安慰似是受了很大惊吓的沈千依。
众人都还沉浸在方才发生的事中，叶菀却走到景玄身边，抬手抚上他眉间的褶皱，“梅才人福薄没能生下孩子，臣妾也很难过，可皇上您是天子，您不安天下便也不能安，还请您不要过度悲伤，以龙体为重以天下为重，臣妾愿代您去佛香殿为梅才人的孩子祈福，愿他早登极乐不再受轮回之苦。”
景玄执起叶菀的手重重握了一下，“朕的后宫中只有你最贴心，朕累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沈千依无声的看了叶菀一眼，说道，“皇上，梅才人以后怎么办？碧霞宫她是不能住了，还有荣夫人，总得有个处置的办法。”
景玄神色疲惫，背着手走到殿门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梅才人皇后你就看着办吧，至于荣夫人，现下只有物证，就先治她个治下不严的罪，降为妃位，其它的等证据确凿了再说。”
看着景玄离开的背影，沈千依的眼中有一丝不甘，苦苦筹划了数月竟没能一举扳到邵燕青。
华都中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此刻听来却是无比的刺耳，在除夕团圆佳节宫中却失去了一个皇嗣，想来今年的新年所有人都不会过得安心。
沈千依似是疲惫的叹了一声，面露悲色道，“凤仪宫有一卷本宫亲自抄写的经卷，雁南你一会儿拿给萱嫔，让萱嫔带去佛香殿烧了吧，也算本宫对这个孩子的一点心意，可怜见的，还未出生便没了。”
沈宜凌上前抚住沈千依说道，“娘娘真是心善，都累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去操心别人，宫中的事再重要也不如您的凤体重要，娘娘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众人今日都受了不小的惊吓，没谁还有心情去奉承沈千依，都只默默的，沈宜凌自说自话了几句也觉得没意思，一时间殿中安静至极，叶菀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沈千依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只讪讪的说了句，“都散了吧。”便由沈宜凌扶着慢慢走出了碧霞宫。
年初一宫里本该热热闹闹的，可出了梅才人小产一事，一应的庆典全部被取消，每一处宫殿都是静悄悄的，仿若无人居住。
门外，寒风吹得窗纸噗噗作响，风从门缝窗缝中灌入，由如孩子呜咽的哭声。
佛香殿内阴暗寒冷，浓重的檀香味熏得人头脑发晕，叶菀跪在软垫上将一页页经文扔到火盆中，被升起的黑烟呛到了眼睛，忍不住咳了几声。
文馨拿下她手中的经文，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小姐这是何苦？大过年的您还要来受这份罪，皇后娘娘竟还送了这么多经文让您烧，这满屋子的烟可要把人熏出毛病了。”
叶菀笑了笑继续拿过一叠经文来烧，“皇后娘娘要表现出国母的慈悲心怀，咱们只管映衬着就是，现下宫中是多事之秋，也只有这佛家净地才是最安稳的，咱们能有个地方避一避风头也好。”
文馨默默地点了点头，又道，“这次荣夫人……是荣妃，看样子是在劫难逃了，也好，省的她再欺负您。”
叶菀哼笑一声看向烧的正旺的火盆，眯了双眼道，“这也未必是好事，后宫中只有她能与皇后分庭抗礼，若是没了她，这宫中怕是再无人能抵挡皇后了。”
文馨有些糊涂，她一直觉得皇后谦和端庄，可是叶菀似乎很忌惮皇后，甚至超过多番为难过她们的邵燕青。
叶菀看向一脸茫然的文馨，语重心长的说，“有些人虽然看似无害，可往往却是最危险的，凡事都不能只看表面，以后你们也要小心皇后身边的人。”
文馨虽然还不是很懂，但也听了进去，默默的点了下头。
烧完经书后，叶菀又在佛前跪了一会儿，并不是要祈求什么，只是想让心静一下。
自从入宫后行事步步艰难，远远超过了她之前的预料，景玄虽然对她宠爱有加，可却一直没在位份上让她更进一步，女人的好年华只有几年的时间，以色事他人总不是个长久之计。
脚下传来一阵麻木的刺痛，叶菀回过神扶着文馨的手臂慢慢起身，一步步走出佛香殿。
长长的永巷中，原本挂起的红灯笼已经全部摘了下来，换成了颜色淡雅的普通宫灯，天色转暗，宫灯微暗的光亮摇曳在安静无人的永巷，如点点鬼火一般，鞋底踩在冰冷的硬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每一下心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微颤。
第六十九章 暗中结盟
路过花房门口，叶菀驻足看向紧闭的大门，低声吩咐文馨说，“回去后让钟念晚上来一趟，记得让她走角门。”
回到紫竹轩天色已经黑透，用过了晚膳后，叶菀裹着一层羽绒薄被靠在软榻上，寝殿中烛火稀落，暗暗的看不清人脸上的神色。
文馨悄声从外面进来，在叶菀耳边说了句话，叶菀挺直了身子点了下头。
文馨出去后进来一个身穿暗色衣衫的人，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看，才能辨出是钟念。
钟念福了下身抬头看向叶菀，眸中透出隐隐的担忧，“小姐可还好？”
叶菀笑着说道，“我一切都好，你呢？有没有人去问过你梅才人的事？”
“那倒没有，皇后的心思现在都扑在怎么找到荣妃的把柄上，只要她没盯着您不放，奴婢自然也不会有事。”
叶菀放心的点了点头，“前一阵子交给你的事可查出些眉目了吗？”
钟念胸有成竹的一笑，走至近前为叶菀斟了杯热茶，低声说道，“澈王爷行事缜密所以奴婢颇费了些周折，不过倒也查出了些端倪，朝中已有几位大臣投到他的麾下，虽然都不是大官可这些人却都是极具潜力的。”
钟念将一卷小小的纸条交到叶菀手中，叶菀看反复了两遍记在心里，将纸条用火烛点燃直至烧成灰烬。
钟念接着说道，“奴婢还打听到，澈王爷虽然久居华都，但每年都会借着游山玩水秘密回封地绍阳几次，绍阳虽然并不富庶，可管理却十分严密，咱们的人几次去探消息，都是无获而归。”
叶菀峨眉紧蹙，面色随着烛火忽明忽暗，半晌后才说道，“先把绍阳的人都撤回来，注意千万不能暴露，你手下的人尽量少用，如果暴露了咱们手里就彻底没牌了，先让人把已经知道的这些线索盯紧，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没有漏了马脚的时候。”
“好，奴婢回去后立刻就向绍阳发消息，小姐放心，咱们以前的这些人都是靠得住的，且身手各各不俗，不会轻易被识破。”
虽然有钟念的保证，可叶菀做事一向谨慎，不容一丝纰漏。
“凡事都要防着万一，咱们现在是夹缝求生，分毫都输不起，以后你我也要少见面，如果有紧急的事就在御花园的老地方留下记号，我看见了会主动联系你。”
钟念默默的点头，心中突觉悲伤，前世的司徒萱戎马沙场随心所欲，是万人敬仰的巾帼英雄，可今世的叶菀却如笼中之鸟，不但做事说话要看她人脸色，还要时时防备明枪暗箭，可为了复仇别无他法。
叶菀见她面色不好，出言安慰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要到我宫里来，虽然咱们现在不能常相见，可以后相守的日子还长着呢！”
钟念握上叶菀的微凉的手掌，眼中含着薄泪，“奴婢没有那么多的奢望，只求小姐您能安好，将来我们能报得大仇。”
叶菀坚定的看着她，说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两人相视而笑，钟念将带来的盆栽摆在墙边的花架上，拿起剪刀剪掉几只斜出的枝桠，笑着说，“小姐看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将事先备好的银票塞到钟念手中，说道，“大家这些年都不容易，你拿去给他们分一分，虽然不是很多可也能解下燃眉之急。”
钟念推却道，“小姐在宫中打点用钱的地方多，奴婢不能要您的钱，奴婢们这些年都清苦惯了，真的不需要钱。”
叶菀不顾她推脱，应是将银票塞进钟念的袖中，说道，“你若不收下我必然不能安心，难道你忍心看着我日日不安吗？”
钟念想了一瞬后没有再推却，望着叶菀说道，“小姐保重！”
“你也保重！”
短短两句话让两人心中都似滑过一股暖流，在冰冷的冬日里，知道有个人在暗中默默牵挂，望不到尽头的日子，仿佛在下一瞬就会柳暗花明。
一直到初七宫中都是沉闷闷的，梅才人小产，邵燕青软禁，接连的变故让宫中人人自危，嫔妃们私下聚在一起时皆刻意避开这些话题，生怕被无端牵连进去。
叶菀整整在佛香殿跪了七日，今日总算法事圆满，终于能呆在温暖的寝殿中歇上一会儿。
语彤将调好的药膏涂抹到叶菀红肿的膝盖上，责怪的说，“小姐你也太实在了，整整七天，您还真在佛香殿从早跪到晚，奴婢说句不好听的，梅才人的孩子跟您又没关系，您这是何苦呢？”
见语彤又恢复到以前那般牙尖嘴利，叶菀欣慰的笑着打趣道，“瞧你这厉害样，邵侍卫见了还不被吓跑了！”
语彤的脸瞬间红到耳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姐怎么这样笑话人家？”
叶菀见她脸皮薄，收起调笑的神色问道，“你和邵侍卫话都说开了没有？为了让你们见上一面可费了不少周折，你可不能辜负我！”
语彤脸红的笑着不说话，文馨见状说道，“小姐还看不出来吗？语彤从昨晚到现在嘴都乐的合不拢了，肯定是邵侍卫说什么甜言蜜语哄她了。”
语彤面上挂不住，一跺脚跑了出去，叶菀看着摇了摇头，说道，“总算是暂时了了一桩心事，听说今天一早邵侍卫已经随大军走了是吗？”
文馨点了下头，“语彤昨晚一夜都没睡，早上天还没亮就跑出去了，估计是想去送送邵侍卫，可出征受封的点将台哪是谁都能靠近的，也就是站在高处远远的看着个影儿罢了。”
沉默了片刻叶菀缓缓说道，“心里能有个念想，总比困在宫中日日无所事事，空等白头要好。”
文馨听了默声低下头，心中越发的感到孤独。
清懿宫正殿中没有任何取暖的东西，呵出的气立刻变成白雾，如同一个大冰窖，叶菀坐在冰冷的黄花梨木椅上，手中的暖炉已经燃尽，只能靠喝茶来取暖。
通报的宫人已经去了快半个时辰，这期间除了倒茶的宫人外，再无人来招呼她们，与上一次来时人人笑脸相迎的情境大为不同。
文馨和语彤不时的跺脚搓手，心中对景太妃的怠慢颇有微词，可是见叶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便也都不敢多说什么。
几人正觉得寒冷难耐时，从殿外进来一个宫人将殿中的火炉点燃，冰冷的殿宇渐渐有了温度，没一会儿景太妃便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叶菀福身行大礼，没有一丝因被怠慢的不悦，“嫔妾参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景太妃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说道，“本宫年纪大了，行动多有不便，让萱嫔久等了。”
叶菀微微一笑，“太妃能允许嫔妾来请安，是嫔妾莫大的荣幸，就是等的再久嫔妾也高兴。”
“瞧这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景太妃听了叶菀的话果然受用，不冷不热的神色终于有了缓和。
一旁的素春扶着景太妃坐稳后，也说道，“萱嫔您一来太妃的精神就好了不少，比太医院开的方子都好使。”
叶菀笑道，“姑姑净取笑我，真要是这么好使，那宫中就不用太医了，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只管叫嫔妾去就好了。”
又闲叙了几句后，叶菀向身后的语彤递了个眼色，语彤立即捧着手中的红色锦盒走向殿首。
叶菀笑看着景太妃说，“嫔妾听闻太妃前些日子身体不适，所以特意带了点东西孝敬您，还请太妃笑纳。”
第七十章 邵家削权
素春看向打开的锦盒，不觉眼前一亮，“太妃，这是天山红顶雪莲啊！您的药里一直就缺这一味儿。”
景太妃看了她一眼，素春立刻敛声低头，叶菀却早已看在眼中，眼角显出一抹笑意，“嫔妾听闻红顶雪莲能治太妃的病，便想起数年前父亲曾在一个药商手中买下过一颗，连夜就让人快马加鞭的送来了。”
红顶雪莲不同于一般的雪莲，花瓣尖端是血一样的红色，药效是普通雪莲的数十倍，只是十分稀少，几年才能问世一颗，基本上都被宫里买下了，可宫中除了景玄无人有资格动用，景澈遍寻天下数年都未能寻得一颗。
景太妃看着眼前的雪莲，丝毫不为所动，“你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可这雪莲太过珍贵，本宫怎能收受下。”
叶菀恭敬的福身说道，“雪莲再珍贵可也比不上太妃您的身体金贵，嫔妾的父亲让人捎话，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太妃您收下，父亲说去年与澈王爷一见如故，凭着这份情，这颗雪莲实在算不上什么。”
景太妃点头示意素春把东西收下，“你们父女有心了，日后若有机会，本宫一定让澈儿登门道谢。”
“太妃说哪的话，能为您尽心是嫔妾父女的荣幸。”
素春将锦盒交给宫人放好，叹了口气说道，“太妃的身体本就不好，除夕那日叫了太医来诊脉，不想却耽误了梅才人，这几日太妃心里难过一直不得安寝。”
提到梅才人景太妃的面色徒然转暗，叶菀安慰她说，“太妃身体不适传召太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梅才人只能说她运气不好，太妃您是长辈，自然是做晚辈的要给您行方便。”
景太妃面露悲切，念了句阿弥陀佛，“怎么说也是条人命啊！虽然萱嫔你通情达理，可宫里的人却不尽然，近日的风言风语直往本宫耳朵里面钻，不想听都不行。”
叶菀心中明白，景太妃是想让她提醒景玄平息传言，便福身说道，“太妃放心，嫔妾有机会定会把这些告诉皇上，让皇上好好理一理后宫的舌头，定然不会让太妃再费心。”
又闲话了几句后，叶菀便寻机告退，素春将她送到门口，看了文馨和语彤一眼。
叶菀知道她有话要说，便笑道，“姑姑有话但说无妨，这两个丫头从小就跟着我，是信得过的人。”
素春谨慎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王爷前几日来看太妃时，提到皇上十分忧心明年渭河沿岸治水一事，如果有人能替皇上办好这件事，定是大功一件。”
叶菀向素春福了下身，“多谢姑姑提点！”
素春忙福身回礼道，“奴婢不敢承受。”
出了清懿宫后，语彤扶着叶菀小声说道，“小姐进宫总共就带了两颗红顶雪莲，都是要应急用的，如今可就剩一颗了。”
文馨笑看了她一眼，“瞧你的小气样，小姐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叶菀拉过她们两人的手，轻声说道，“以后的日子咱们得更加小心了，回去后别忘了给家中修书，将素春方才的话告诉父亲。”
文馨和语彤都点了点头，三人相互扶着走在悠长的永巷，太阳光斜射过来，地上的影子仿若只是一人。
素春回到清懿宫寝殿，见景太妃望着桌上的红顶雪莲发愣，轻声笑道，“这下可好了，太妃的药有了着落，身体很快就会好的，奴婢这就吩咐人将这味药加进去。”
景太妃微蹙了下眉头，拦住她说，“别急，先找个可靠的人看看有没有不妥。”
素春神色不定的看向她，“太妃信不过萱嫔？”
景太妃冷笑一声，略显老态的脸上却有一副精光四射的双眸，与方才在正殿中一脸祥和的老妇人判若两人。
“宫里的人谁都不可信，大家聚在一起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用完了也就没什么价值了，你以为萱嫔真这么好心？她可精着呢！以后对她说话都要留上几分，别像今日一样。”
“奴婢知道了。”素春福身应声后，将装有雪莲的锦盒交给门口的宫人，低声说了几句便又回来。
她见景太妃还是愁眉不展的，便出言宽慰道，“太妃放宽心，萱嫔现在正得宠，肯定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只要皇上开了口，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景太妃暗暗捏着手中的茶盏，指尖泛出青白，“自己算计梅才人的胎竟敢把本宫也扯进去，皇后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本宫这次一定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素春拿下她手中的茶盏，笑着说，“这事可急不来，太妃您将心放宽了，等有朝一日萱嫔成了气候，可够皇后喝一壶的，到时候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景太妃笑了笑不再说话，眼中的精光慢慢收敛，又恢复到平日普通老妇的模样，寝殿中安静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象。
华宫接连半月都处在低压紧张的气氛中，眼看着到了上元月，本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可前朝却又爆出了惊天的变动。
邵燕青的哥哥邵敬征从边关归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佣兵在距华都不远的尚阳城逗留了数日，一回到华都便被景玄以佣兵不归的罪名软禁，恰在这时，朝中许多人上奏，以结党营私的罪名弹劾邵建明，邵家遭受了兴旺以来最严重的打击。
不过景玄却只削了邵家的兵权，架空的邵建明，并未作出更严重的处罚，一时让众人摸不清头脑，不知景玄心中真正所想。
邵家的势力在朝中一点点隐没，沉静多年的沈家渐渐冒出了头，如今后宫中沈千依一人独大，可谓是风光无限，想必这一刻是她期盼了多年的。
听得院中哎呦一声，叶菀抬头看向窗外，只见语彤和霏儿两人齐齐的跌倒在地，叶菀忙将她们唤进来询问伤势。
这几日沈千依大刀阔斧，将华宫各处修整一新，各宫的宫人也忙的不可开交，将自家宫殿全部扫洗出来，比迎新年的规模还要大，想必语彤和霏儿是都忙晕了头，才一不小心撞在一起的。
语彤揉着红肿的膝盖，神色委屈的抱怨道，“皇后娘娘是怎么了？干嘛突然要修整宫殿，还吩咐的这么急，咱们紫竹轩的人手本来就少，现在连伺候小姐的人都腾不出来了。”
秋言也不解的说，“是啊！皇后娘娘以前都不怎么管宫中这些琐事的，现在居然连修葺宫殿这样的事都要插手，真是奇怪。”
叶菀笑了笑说道，“如今荣妃被软禁，皇后做事没了阻碍，当然得展示一下她的威仪了，咱们只管听吩咐就好，叫大家都先歇会儿吧，等着用过了晚膳再干。”
语彤和霏儿会自己房中歇息，秋言则去准备午膳，文馨净了手回来，为叶菀沏上一壶热茶道，“小姐渴了吧，奴婢忙忙乎乎的，都把您给忘了。”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喝了口茶说道，“你也坐过来歇会儿，瞧这一头的汗，被风吹着可要着凉的。”
文馨见殿中无人，便凑到叶菀身边坐下，向窗外望了望小声说道，“小姐，这几日皇后娘娘在后宫的动作不小，听说处置了好几位嫔妃，会不会连累到咱们啊？”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吧，咱们没做错事又没有把柄在她手中，不会有事的。”
沈千依处置的几个嫔妃，叶菀也有所耳闻，都是平日里与邵燕青交好且位份又不高的，沈千依这么做其实是杀鸡儆猴，给那些从前跟着邵燕青的人一些警示。
第七十一章 又现巫女
文馨努了努嘴又说道，“从前围着荣妃的人如今都投到皇后那了，那个媛修仪以前多会奉承荣妃啊！现在去皇后那最勤了，人果然在大难临头时才能看出真心的，没想到倒是丽妃娘娘忠心，还不时贴补着碧霞宫，听说皇后娘娘可不待见她了。”
叶菀心中感慨的说，“想必荣妃现在也万分后悔当初看错了人，等她被解禁后，媛修仪定然好过不了。”
文馨惊愕的看向她，“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荣妃还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叶菀笑了笑没有说话，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来看，景玄的确是想削弱邵家的权势，可却又迟迟没有大的动作，许多人都猜测他是怕引起朝中动荡，可叶菀觉得他其实是在试探沈家的人。
朝中如果一支独大就会威胁到君权，只有几股势力相互制衡才能保证朝廷的稳定，景玄一直没有处置邵家想必便是要看看，沈家在邵家没落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沈家的人沉不住气，果然跳出来大肆作为，以为是在朝中搏得脸面，可却不曾想过景玄心中作何感想，就连沈千依也不例外。
文馨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也对！荣妃在宫中风光这么多年，自然不是吃素的，邵家虽然被削了权，可毕竟还有根基在，可万一皇后找出了她毒害梅才人的证据可怎么办？”
叶菀摆弄着手中的珠串，嗤笑一声，“证据这个东西也要看皇上信不信，不然就是再确凿也无用。”
文馨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似懂非懂。
没一会儿，秋言端着午膳进来，文馨起身服侍叶菀净手，再不提刚才的话。
转眼已经到了冬末，白日一天天的变长，可天气却还是冷的很，太阳明晃晃的当空挂着，可发出的光却好似冰冷的一般，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叶菀坐在窗下，一针针绣着已经完成大半的旭日东升图，不时揉一下酸胀的眼睛。
语彤见了，硬是将她手中的针线夺下来，撅嘴说道，“小姐快歇歇吧，再这么绣下去眼睛都要累坏了。”
叶菀笑着依她所言，起身晃了晃僵直的脖子，看向窗外道，“今儿个天气不错，一会儿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语彤高兴的应下，转身说道，“这么好的天就应该出去的，何苦憋闷在屋里绣那东西，小姐稍等一会儿，奴婢把皇上新赏那件紫貂大氅给您找出来。”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自从邵燕青被禁足后，景玄来紫竹轩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各路封赏自然也少不了，每每来了赏赐语彤比她还要高兴，恨不得把所有赏赐的衣衫都穿到她身上，整日想着什么衣服应该配什么首饰。
时间久了，叶菀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抗拒，便由着语彤打扮自己，不成想竟将语彤练成了梳妆打扮的好手，她为叶菀梳的几种发髻渐渐在宫中时兴起来，每日都有其它宫的宫女来向她请教。
语彤找出紫貂大氅回来，刚为叶菀披上身时，寝殿的门却突地被推开。
李芙妹面色惨白的小跑进来，脚步微微有些踉跄，一进门就抓住叶菀的手说，“吓死我了，可吓死我了。”
语彤忙给她倒了杯茶，叶菀安慰她说，“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李芙妹稍稍定下心神，看到叶菀身披大氅，问道，“姐姐是要出去吗？”
叶菀笑道，“是啊！正要出去呢，你就慌慌张张的进来了。”
“千万别出去，外面出大事了！”
见她神色惊惧，叶菀也不觉紧张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看你吓的脸都白了。”
李芙妹深吸一口气，定定的说道，“梅才人死了！就是刚刚的事。”
叶菀心中咯噔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可能？皇上交代过要好好照料她，这才多长时间，怎么会……”
李芙妹叹息道，“要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不信，听说梅才人昨日还在寝宫里嚷嚷着要见皇上，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你是说你亲眼看见了？”叶菀诧异的看向李芙妹，心想李芙妹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怎么会看见这种事？
李芙妹点了点头，“我倒没看见梅才人是怎么死的，只是往姐姐这来的时候，路过静心堂，看见宫人抬着梅才人的尸身出来。”
梅才人自小产挪出碧霞宫后，便被安排进静心堂小住，说是为了体恤她，可实际上静心堂在佛香殿附近，地处偏僻比冷宫也强不到哪去，景玄更是一句也没有过问，任凭沈千依安排。
叶菀又安慰了李芙妹一会儿，便派人将她送了回去。
天色渐渐擦黑，紫竹轩寝殿中未燃火烛，叶菀坐在黑暗的屋中，看着窗外的宫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出声唤道，“文馨！”
一直守在外面的文馨打帘进来，轻声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叶菀起身脱下外衫扔到榻上，“去找一件普通宫女的衣裳来，我要出去一趟。”
文馨有些意外，可想了想后还是给她找来了一件，担心的说道，“小姐带着奴婢一起去吧，万一碰上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的人。”
叶菀笑着安慰她说，“哪有什么万一？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如果有人来就说我身体不适先睡了，皇上已经去元妃那了吧？”
“是，敬如公主近几日发热一直不退，皇上天天都陪在翠月宫。”
叶菀闻言安心的一笑，换好衣服后悄悄从角门溜出了紫竹轩，在夜色的掩饰下一路上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佛香殿附近一处隐蔽的角落。
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叶菀缩在墙角中冻得瑟瑟发抖，宫女的衣裳都较为单薄，远不如嫔妃们平日穿的大氅暖和，叶菀只好不停的跺脚暖和身体。
不远处一个人影走过来，见到她后停下脚步，口中发出一声类似鸟鸣的声音，叶菀也跟在后面回了两声。
听到她的回应人影迅速走过来，待看清是钟念，叶菀拉过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低声问道，“怎么样？看见了吗？”
钟念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嫔妃去世后尸身都会在安息殿中停上三日再运去皇陵安葬，并不难接触，可这次看守安息殿的侍卫比平常多了好几倍，奴婢还真是费了些周折才进去的。”
叶菀蹙眉问道，“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梅才人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勒痕，看着像是上吊留下的印记，其实不然，那道勒痕是死后造成的，可奴婢翻遍了她的全身，却没有发现其他伤痕。”
在宫中，嫔妃非自然死亡后尸身都要经过严格的查验，以防是被人谋害，可梅才人颈间这道异常的裂痕，却并未公开。
叶菀咬唇想了片刻，问道，“这么大的破绽仵作会看不出来吗？”
钟念哼笑一声，“看不看的出还不是沈千依说的算！”
入夜后风越来越大，呜咽着穿过华宫的大路小巷，梅才人死后静心堂便空了出来，门前漆黑一片只有三五个侍卫把守，因为地处偏僻无人巡查，几个侍卫便都依偎在一旁喝酒聊天。
叶菀她们绕道后面的角门处，钟念利落的翻墙入内，从里面打开角门让叶菀进入。
两人径直绕到梅才人上吊的寝殿内室，凄冷的白绫还挂在房梁上，一阵风吹过飘飘忽忽的动了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钟念燃起火折子，在屋中仔细看了一圈后说道，“许多摆设都有移动过的痕迹，这里肯定被人收拾过，看来梅才人的死真的不简单。”
第七十二章 偷情侍卫
叶菀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站在一处桌案前久久未动，钟念走过去问道，“小姐发现什么了？”
叶菀指了指桌案上一处不起眼的暗紫色掌痕，钟念拿着火折子靠近一看，不觉倒吸一口冷气，“宫里怎么会有巫女？”
这种掌痕是巫女催动内力攻击时留下的特有的痕迹，因为长年修炼巫术，巫女体内会聚集很多毒素，在内力的催动下会进入被击中之人的体内，使人中毒而亡，这种毒素在巫女体内融合多年，中毒之人死后表面看不出任何异状，正如梅才人一样。
叶菀微微眯起双眼，冷声道，“看来沈千依身边的巫女还不止一个呢！”
钟念惊讶的看向叶菀，她并不知道年前死在湖面下的宫女是个巫女，气愤的说道，“小姐早就知道宫中有巫女？沈千依的胆子也太大了，朝廷早就禁止修炼巫术，沈千依身为皇后竟敢公然犯法招募巫女？”
“她有什么不敢的！咱们再找找，看看还能发现什么。”叶菀说着转身看向床铺，余光却突然瞥见一个身影从窗前闪过。
她拉着钟念迅速躲到床边的暗影中，大气也不敢出，半晌后周边仍是一片安静，只余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钟念悄悄靠近窗子，探头向外看了看后摇头示意无人，叶菀起身站在屋中想了一瞬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些离开吧。”
虽然那人影只是一晃而过，叶菀看得也并不真切，但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只是不知那人是一直跟着她们，还是也想来探寻什么，恰巧与她们撞上。
钟念的修为不低却丝毫没发觉还有其他人在，那人的修为很可能在钟念之上，想到这叶菀心中禁不住有些慌乱，方才那人很可能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
在宫中有敌人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很可能前一刻还对你笑意满盈的人，下一刻便会趁你毫无防备时在你的胸口上插上一刀。
出了安息堂绕过御花园后正赶上宵禁的时辰，宫中的禁军侍卫挨个盘问路上的宫人。
御花园前一队侍卫走过来，钟念见躲不过，向叶菀递了个眼色，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块腰牌走过去，交给领头的侍卫。
那侍卫身型微胖，一脸的猥琐样，身上还有些许的酒气，见钟念相貌丑陋，极为不屑的瞥了一眼后，举着灯笼照向跟在钟念身后的叶菀。
叶菀厌恶的别过头，不想却惹来侍卫的调笑，“这么漂亮的宫女还真少见，转过脸来让哥哥瞧瞧。”说着便要伸手去摸叶菀的脸。
钟念闪身挡前面，陪着笑说，“侍卫大哥，她是刚刚进宫的小宫女没见过世面，您可别吓到她。”
胖侍卫一把推开钟念，借着酒劲吼道，“滚一边儿去！丑成这样还敢出来吓人，老子抽死你！”
叶菀紧忙去扶跌倒在地的钟念，其他的侍卫都只默默的看着，没人敢出声阻拦，想必胖侍卫平日经常作威作福欺压手下，以至于无人敢出言劝解。
宫中的宫女虽然身份不高，可入了宫的女人就都是皇帝的女人，不容亵渎，如果这种行为被禁军统领知道，定免不了革职查办的责罚。
钟念的掌心聚齐一股愤怒的真气，叶菀察觉后暗中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胖侍卫虽然猥琐可恨，可有这么多人在场，他也顶多在嘴上占占便宜，如果动手伤了他，钟念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可她们的沉默避让却没有换来安宁，胖侍卫更加放肆的上前拉扯叶菀，钟念夹在中间多番阻挠才没能让他得逞。
眼看着胖侍卫越来越恼怒，钟念也几乎要忍道极限时，却听到身后一个沉闷严肃的男声说道，“住手！皇宫内院岂容你胡闹！”
胖侍卫回身看到向这边走过来的一队侍卫，眼中露出一丝怯懦，只见为首的是一个身型高大的男子，依服侍来看应该比胖侍卫的品级要高。
可胖侍卫似乎很不服他，装着胆子说道，“老子今天高兴，用不着你管！才刚升了副统领显给谁看？”
男子冷哼了一声，笑得阴冷至极，“喝了点马尿就不知道姓什么了吗？不服就来比划比划，我输了副统领就让你来当！”
胖侍卫酒劲上涌，一步冲向前，可脚下不稳竟把自己给绊倒了，惹得众人一阵哄笑，胖侍卫气恼竟拔出腰间的配件刺向男子，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可男子却不慌不忙的躲开，一掌将胖侍卫打倒在地，哀嚎着站不起来。
禁军侍卫虽然有携带兵刃的权利，可宫中却最忌讳兵刃见光，胖侍卫酒后的冲动之举怕是会为他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
胖侍卫被他的手下架着离开，口中杀猪般的哀嚎，男子夺下腰牌还给钟念说道，“已经到宵禁的时辰了，你们快些回自己的住所。”
叶菀怕人看到自己的模样，一直低着头，跟在钟念身后一溜烟的离去。
回到紫竹轩后已是一身的冷汗，叶菀迅速换了衣服，吩咐人打好沐浴的热水。
浴盆中热气蒸腾而出，温暖了每一寸冰冷的肌肤，紧张的神经慢慢得到缓解，叶菀这才仔细想刚才的情形，总觉得替她解围的侍卫很面熟，可她平日里少出门走动，根本没有见过几个侍卫，即使见过的也不会记得清楚。
突然叶菀面色一滞，腾的一下从浴盆中站了起来，溅了语彤一身的洗澡水。
语彤擦干脸上的水珠，看着一丝不挂站在浴盆中央的叶菀说道，“小姐你怎么了？要起来也得穿件衣服啊！天气这么冷您的身体又弱，可别冻病了。”
叶菀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洗澡，不好意思的坐了回去说，“没什么，继续洗吧。”
语彤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叶菀面上却露出一副笃定的笑容，因为她方才突然想起，那个替她解围的侍卫正是中秋宫宴那晚，在树林中与周嫔偷情的人。
自从看到了那件事她便一直躲着周嫔，虽然周嫔在宫中并不得宠，可她心中却一直存着忌惮，总觉得看不透周嫔。
不过如今知道了与周嫔偷情之人的身份，她的心里就有了底，总算可以寻得些蛛丝马迹来查找周嫔的弱点。
文馨替她铺好床铺便退到了外室守夜，叶菀就寝时一向不喜欢别人在一旁看着，夜里也很少起身，所以不用宫中非要在一旁等候差遣。
躺在床铺上叶菀睁着双眼久久不能入睡，精神依然亢奋着，想起在静心堂的发现，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安，本以为死了一个巫女后沈千依会有所收敛，可事实却不然，沈千依的势力可能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年前死在湖下的巫女究竟是被谁所杀？今日在静心堂看见的人影又是谁？这个暗中帮助她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中反复盘旋，叶菀索性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明月叹息一声，如果这一世她听师祖的劝说放弃仇恨，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师祖的话又在心中响起，叶菀面色凄凉的笑了笑，如果不复仇她一辈子都会活在伤痛之人，对于当初入宫的选择她从没后悔过，以后也绝不会！
宫中沉静了三日后，在梅才人葬入皇陵的那一天终于爆发。
一早宫中的传言沸沸扬扬，说昨夜看守梅才人的宫人发现，梅才人通体变黑已经看不出模样了。
第七十三章 尸身之谜
沈千依虽然极力压制传言，处置了几个看守的宫人，可依然无济于事，谣言经过多番转传，已经变了味儿，有说梅才人其实是中毒而亡的，还有说梅才人死不瞑目，魂魄回到身体里想要找害死她的人报仇。
沈千依没有办法只得匆匆命人将梅才人的尸身烧掉，可不烧还好，梅才人的尸身竟在火中站了起来，发出凄惨的哀嚎声，将火化的宫人吓得屁滚尿流，全都跑了回来。
等沈千依再派人去看时，梅才人的尸身竟不翼而飞，这下宫中跟炸了锅似的，人人自危，特别是从前欺负过梅才人的，日日到佛香殿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
叶菀听了小豆子的汇报，淡淡的笑道，“如今不安的都是心里有鬼的人，这事咱们就看着，告诉咱们宫里的人，不许出去瞎传话，不用出门的就在宫里老实呆着。”
小豆子躬身说道，“您放心，这话奴才已经跟底下的人说过了，有奴才和姑娘们看着，她们不敢乱嚼舌根子。”
叶菀放心的点了点头，将手边景玄新赏的玉石手把件扔给小豆子说，“这个你拿去玩儿吧。”
小豆子连忙谢恩，不像一开始似的还推辞一番。
语彤见了吃味儿道，“小姐就知道赏小豆子，也不说给奴婢点东西。”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我给你的好东西还少吗？前几天那根牡丹簪子可价值不菲呢！连宫里的嫔妃都不一定有。”
语彤嘿嘿一笑，“小姐给了奴婢也不敢戴，都放在柜子里了。”
文馨打趣她道，“等边关平定了以后有你戴的时候，只是到时可别挑花了眼。”
见小豆子出去了，叶菀将文馨和语彤唤道身前，神色严肃的说道，“你们以后都注意着，不要在人前提起邵侍卫，这件事虽不止咱们几个知道，可邵侍卫走了大家也不会再刻意提起，以后任何人问起都要装作若无其事，今儿这话只咱们三个知道，出了这扇门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文馨和语彤都默默的点了应下，语彤虽然心中沮丧，可出了寝殿便将一切都藏了起来，依旧风风火火的忙东跑西。
文馨从窗外收回目光，欣慰的说道，“小姐放心吧，语彤现在懂事多了。”
叶菀叹了一声，“这阵子你也辛苦了，私下里没少开解语彤吧？”
文馨笑了笑说道，“奴婢这点辛苦算什么，小姐要防着宫中小人的算计，还要操心为奴婢们打算，哪一天不是心力交瘁，奴婢只恨自己没有小姐心思通透，事事都想不周全。”
“心思通透？”叶菀嗤笑一声，“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哪一颗通透的心不是满身伤痕，如果以这为代价，我宁愿你们都是简简单单的。”
文馨突觉心中凄冷，感慨道，“华宫就是个大染缸，人待得久了就都有心计了，想要在这里平安的活着，不有点心计怎么行，奴婢们想得多了小姐也好少为我们操些心。”
下午天气晴好，叶菀未带宫人独自在宸佑宫中漫步，走到一处河池边，她驻足看着冰面下的鲤鱼来回窜游，突然想起死在冰面下的那个巫女苍白肿胀的面孔。
叶菀后退两步，面色凝重的盯着冰面久久未动，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有人说道，“萱嫔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想不开要跳河自尽啊！宫中现在人心惶惶，萱嫔不会是也心虚了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菀微蹙了眉头回道，“这河面结了如此厚的冰，天师倒是跳跳看啊！”可说完回过身才发现身后站着不止蓝雪衣一人，还有憋着笑看向她的温子珏。
叶菀面色腾地变红，福身道，“不知温质子也在，让您见笑了。”
蓝雪衣却笑着对温子珏说道，“看我说的不错吧，萱嫔可是个敢轻易得罪的主儿！”
叶菀白了他一眼，“天师这话说的不错，可我这个人从来都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但若有人招惹了我，我也必不会让他好过。”
面对她的威胁，蓝雪衣只是无所谓的一笑，“萱嫔说的有理，人若来犯当然要果断回击，可有的时候隐忍才是上策，才能为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萱嫔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叶菀不明白他话中所指的是什么，便只回道，“我只是个深宫妇人，实在不懂这些，天师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蓝雪衣笑笑没有说话，温子珏见气氛不太好，将话题转开道，“这几日宫中不太安稳，萱嫔出门最好还是带上几个宫人，这样孤身一人，如若遇上歹人就危险了。”
叶菀谢过温子珏后，神色凝重的问向蓝雪衣，“梅才人的事天师怎么看？宫中没有请天师去做法事吗？”
蓝雪衣眉心紧了一下，转瞬又恢复常态，说道，“只不过是宫中的谣传罢了，萱嫔不必太上心，宫中的法事我自会挑吉日来做。”
见他不愿多说，叶菀也不再多问，福了下身便借口有事先走了。
蓝雪衣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甬路尽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温子珏轻轻拍了他一下，开玩笑似得说道，“你不是在怀疑她吧？”
蓝雪衣笑而不语，正要和温子珏离开时，孙美人的内侍却亟亟的跑过来说道，“还好天师您没走远，您才刚刚离开孙美人就又闹上了，奴才们实在是没办法。”
遣走了内侍后温子珏一改平日温润的神情，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孙美人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皇后这么急着下手会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蓝雪衣叹了一声，“不管她做什么咱们都只能守不能攻，孙美人总不见好，看来还得借用你的宝贝。”
温子珏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有点点光华闪动，交给蓝雪衣说道，“蓝兄自便就是，你我无需分彼此，当年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活到今日，这点东西我还会舍不得吗？”
蓝雪衣和温子珏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并着向松青阁的方向走去。
无论宫中闹得怎样波澜迭起，清懿宫永远都是一副安静清冷的样子，偶尔有几个宫人穿梭行走也都是默默的，仿佛只是一个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寝殿中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夕阳西下屋中立刻昏暗下来，素春燃起一根火烛放在软榻的八仙矮桌上，一连串的动作一点声响也没有，可见渐长的年岁并没有让她的手脚变得僵硬。
景太妃盘膝坐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一串紫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又过了半晌后才睁开眼，看向昏暗的窗外说道，“天都黑了，一日日这么过着，怎么每天都一样。”
素春扶着她起身，笑说道，“太妃您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今苦尽甘来，倒是觉得无趣了。”
景太妃眼神迷离，似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叹息道，“想当年夫人逼我喝下红花想要打掉景澈，每每午夜梦回还是会被她当时狠厉的模样吓醒。”
素春倒了一碗姜茶递给她，面上露出一丝鄙笑，“太妃还提她做什么？如今夫人早已成白骨了，而您是南周国尊贵的太妃，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下的泥，怎可相提并论。”
“尊贵的太妃？”景太妃冷笑一声，“尊不尊贵还不都是皇上一句话，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总归是隔着心的，况且夫人的死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疑心，如今只是没找到证据罢了。”
素春谨慎的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见无人才安心的合上门，低声说道，“太妃莫要再提此事，若被人听了去可不得了，当年您不杀她，她就会杀了您，咱们也是被逼无奈，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哪还轻易就能找到证据。”
第七十四章 庶出四妹
听了素春的话景太妃才稍稍安心些，虽然很多年过去了，可每次想到那个可怕的女人她还是会不寒而栗，即使今日的她比许多年前的夫人更加狠厉，可心里的那抹阴影却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
见景太妃的情绪稍稍安定些，素春才开口说道，“最近几天宫里都快闹翻了，皇后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摆平，看来她还是嫩了些。”
景太妃得意的一笑，“敢算计到本宫的头上，本宫也必要让她付出代价，对了，梅才人的尸身可处置妥当了吗？露出了马脚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素春点了点头，说道，“太妃放心梅才人的尸身已经悄悄烧掉了，如今沈千依找不到尸体恐怕要日日难安了，梅才人的死她必然在其中做了手脚，说不定她还真会以为梅才人要回来找她报仇呢！”
景太妃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些都只能吓吓胆小的人罢了，沈千依若是这么不经吓，当初怎么可能设计杀了自己的恩人，却还好好的活到现在，这个女人的心狠着呢！咱们现在做的只能让她多费些心神罢了。”
素春叹着气的点了点头，突然似想起什么，神神秘秘的伏在景太妃耳畔说道，“方才太妃打坐时，处置梅才人的人来回报，说梅才人的尸身真的漆黑一片，可却看不出一点异样，不知是因何造成的，可见宫中的传言不假。”
景太妃面色凛然，在屋中踱了几步后坐回到软榻上，“看来这件事不止我们在插手，告诉咱们的人最近不要有任何动作，派人去给澈儿传话，让他留心着朝中，宫里不安生朝堂上也必然会有人坐不住。”
素春应声退了出去，景太妃起身走到窗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漆黑的眸子在黑夜的映衬下深不见底。
沈千依被近几日沸沸扬扬的传言扰得疲惫不堪，景玄向她询问她都不知如何回答，多次被斥责管理后宫无方。
入夜后沈千依躺在宽大的凤头雕花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雁南端了一盏安神的汤药进来，跪在脚榻上双手递到她面前。
“娘娘喝碗安神的汤药吧，夜里总是睡不好，白日还有许多事等着您处理，身体可要撑不住了。”
沈千依没有伸手去接汤药，叹了一声说道，“叫太医院换个方子来，喝上几碗都不好使，还不够夜里起夜的。”
雁南闻言将药碗放到一边，起身在沈千依背后放了个软垫，“娘娘近几日忧心忡忡，回头得让陈太医给您开个方子好好补一补。”
沈千依眉心微蹙，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寒光迸射，“陈太医还没走吗？本宫不是吩咐过让他尽快告老还乡。”
雁南微沉下头，低声回道，“奴婢催过他几次，可陈太医医治皇上的腿疾很有一套，每次请辞皇上都多番挽留。”
沈千依哼笑一声，娇媚的面容冷冽如冰，“本宫看他是不想走，皇上的腿疾他能治别人就不能吗？”
雁南微笑着并不十分担心，“娘娘不必为这点小事烦心，人食五谷杂粮都会生病，更何况陈太医年岁大了身体更是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去了阎王那，既然他不肯走就不能怪咱们狠心了。”
沈千依点了点头，“这次办利索点，别像梅才人的事一样，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事先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雁南汗颜的垂下头，梅才人的事由她一手负责，不想却被人在眼皮底下动了手脚，“奴婢办事不利还请娘娘责罚。”
沈千依不悦的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派出去了那么多人还是没找到梅才人的尸身吗？”
雁南紧握着潮湿的手掌，跪在地上偷瞧了沈千依一眼，紧声道，“娘娘再给奴婢些时间，如若再查不出眉目，奴婢愿提头来见您！”
沈千依面露厌烦，“你提头来见有什么用？算了，他们既然能弄走梅才人的尸身，也不会让咱们轻易就找到，你不是说尸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吗？既然这样他们拿着也没有，你这几日多留心宫里，别让流言再起！”
“是！”雁南应声退出寝殿，方擦拭了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看向殿内，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再无方才的恭敬之色，毫无表情的面容仿佛一尊石雕冰冷而坚硬。
梅才人的事在宫中掀起了一阵波澜后，很快便被新的话题淹没，无论多大的事在宫中都不会成为永久性的话题，因为总会有出现新的人新的事来添补一颗颗寂寥的心。
邵燕青被禁足后，宫中并没有如沈千依预料的安静省心，除了叶菀和几个偶有恩宠的嫔妃外，宫中的新宠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不过大多数都只是一夜承宠后便被景玄忘在了脑后。
景玄对沈千依的关注不仅没有多，反而更少了，甚至在初一十五这种大日子也留宿在普通嫔妃宫中，虽然众人表面上不敢说什么，可暗地里都将沈千依当做笑柄。
正当沈千依处在这种尴尬的境地时，二皇子景奕轩却恰到好处的病倒了，景玄忧心儿子的病，自然再没有心思流连后宫，日日陪在凤仪宫里，就连恩宠较多的叶菀也有近半月没有见到景玄了。
出了三九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可叶菀畏寒，寝殿中依然摆着火炉，烧的暖暖和和的。
语彤蹲在地上向火炉里扔了几个炭块，起身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面色忧虑的望向窗外。
叶菀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原来是漠北边关的方向，便宽慰她说，“人已经在军中了，你日日担心也是无用，如果邵侍卫知道你这样忧心，怕是也不能安心打仗。”
语彤神色转暗，低声道，“现下边关虽没有战事，可是邵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会不会也连累到他？”
叶菀拉着她坐到身边，笑着说道，“邵建明好女色，家中妻妾堪比后宫，光是嫡子就有八个，庶出的更是不计其数，就算要连累也轮不到邵侍卫的，再说皇上只不过削了邵家的权，并没有降职责罚，说不定哪天又会重用，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语彤垂下头面色并没有好转，低哑着声音说，“小姐您会不会怪我？荣妃以前那么欺负你，奴婢竟还盼着邵家不要出事。”
叶菀明白语彤心中的矛盾，夹在她和邵敬城之间必然难以抉择，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一个是一见钟情倾心相许，如果换成她，恐怕也很难选择。
叶菀揽过暗自掉泪的语彤，笑着开解她说，“傻丫头，我怎么可能会怪你，邵家是邵家，跟邵侍卫有什么关系。”
“小姐说的对！”文馨从外面打帘进来，说道，“禁军的人都说邵侍卫人品好，一点都没有邵家人一贯的跋扈无礼，把他和邵家的人一起拿出来说，简直就是侮辱了邵侍卫。”
语彤闻言破涕为笑，“可他毕竟姓邵啊！”
文馨嗤了一声道，“姓邵又怎么样？大户人家这些事你还不知道吗？小姐还跟老爷姓呢！你看老爷有个当爹的样子吗？方才家里捎来消息说，四小姐让老爷许配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做继室了。”
“什么？”叶菀将手中的念珠重重的置到桌上，叶家的四小姐叶芫虽然也是庶出，可今年才刚满十四岁，怪不得文馨一进门就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语彤也吃惊的问道，“五十多岁？给四小姐当爷爷都够了！老爷疯了吗？四小姐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呀！”
第七十五章 突发变故
叶菀面色阴沉一言不发，虽然她和叶芫不熟，可对叶伦德这种出卖家人的做法也十分不耻。
文馨叹了一口气，“听说老爷急着要跟澈王爷通上话，送了银钱不算，还把四小姐嫁给王府的管家。”
叶菀闻言神色突地一变，心像是被人撕扯般难受，原来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如果她没有告诉叶伦德治水一事，也许叶芫会嫁个门第相当的人家安稳一事，可现在是她毁了叶芫的一生。
文馨和语彤见她面色不好，都不再说这件事，语彤捧来一早折下的白梅，说道，“小姐看看修剪的好不好？这是奴婢去花房的时候跟钟念学的。”
叶菀勉强的笑着点了下头，语彤求助的看向文馨。
文馨心思一转凑到叶菀近前说道，“小姐呆在宫里也是没意思，前几日奴婢路过御花园，看见媃才人在湖面上玩冰龙舟，咱们也去借来玩玩吧。”
叶菀打起精神嗔了她一眼道，“这么不长心！如今二殿下病着，咱们还自顾自的玩乐，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你还活不活了？”
文馨吐了吐舌头退到一边，叶菀知道她们是想哄她高兴，便也没过多责怪，起身看向窗外说道，“陪我去清懿宫走一趟吧。”
既然叶芫的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那她只能尽自己所能，让叶芫可以过得好一些。
清懿宫寝殿中，坐在软榻上的景太妃抬眼瞧着匆匆而来的叶菀，笑着说，“这几日宫中不太平，萱嫔怎么想着来看本宫了？”
叶菀福身笑道，“嫔妾是特意来谢太妃的，听说澈王爷为了能让嫔妾父亲掌管治水一事费了不少心神，嫔妾带了些谢礼，还请太妃笑纳。”
文馨将手中捧着的东西放到景太妃面前，揭开包裹的红布，原来是一尊通体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观音像。
景太妃看了看说道，“整块的羊脂白玉已是价值不菲，这座观音像一丝杂质也没有，想来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叶菀颔首恭敬的回道，“送给太妃的东西当然要是举世无双的，嫔妾看您平日佛珠不离手，便想着这尊观音您一定喜欢。”
景太妃挥手让人把观音像拿下去，一脸慈祥和善的说道，“萱嫔有心了，治水一事澈儿已经托人给皇上递了话，回去告诉你父亲稍安勿躁，想必开了春儿就会有信儿了。”
叶菀又说了些恭维的谢言，看到景太妃的神色颇为高兴，说道，“嫔妾的四妹前些日子许给了王爷府上的管家，不知太妃可听说了吗？”
景太妃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看向素春，素春也茫然不知的摇了摇头。
“竟有这种事？那可真是委屈了四小姐，萱嫔你放心，本宫定会让人好好待四小姐，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叶菀屈膝跪了下来，俯首道，“多谢太妃照拂，有您这句话嫔妾就放心了。”
走出清懿宫的大门，叶菀重重的吁出一口气，心中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文馨替她拢了拢披风，说道，“小姐，您今日特地为了四小姐来求景太妃，不是让她知道您担心四小姐，有了制衡咱们的把柄。”
叶菀沉默片刻后微叹了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事情总是有个利弊权衡，就看你心中觉得那头更重要了。”
语彤撇头想了一瞬后说道，“奴婢觉得小姐做的对，小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从小也是这么教导奴婢们的。”
叶菀笑看了语彤一眼说，“重情重义也要看是不是值得的人，叶芫虽然不常和我来往，可她在家中一向是最安分老实的，她的母亲早亡，父亲恐怕也只有这种事才会想起她，真是个可怜的人。”
文馨点了点头，“小姐不要太自责了，您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要怪只能怪老爷太狠心，奴婢会想办法让人帮衬着四小姐的。”
叶菀抬头望向无尽的永巷，幽叹道，“咱们能帮她的也只有这些了，但愿那个管家会怜惜她。”
凛冽的寒风中带来细微的脂粉香气，叶菀回头看向风吹来的方向，只见李瑾由崔女史扶着，摇摆着身姿向她走来。
虽然同住在宸佑宫中，可叶菀已经有数月没有见过她了，自邵燕青被软禁后，沈千依的凤仪宫一下就忙了起来，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李瑾更是每日都去的常客，加之叶菀甚少出门，所以两人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
叶菀福身向李瑾行礼，李瑾只是默默的看向她，神色十分不耐的说道，“萱嫔现在与景太妃很熟啊！搭不上皇后就来讨好景太妃吗？还以为你多聪明，闹了半天竟连谁是这宫里的主子也分不清。”
叶菀蹙了下眉头，随后面色和善的说道，“太妃是宫里唯一的长辈，又十分喜爱嫔妾，所以嫔妾才时常来陪太妃说说话。”
叶菀抬眼看向李瑾，只见李瑾面色泛黄眼圈发黑，虽然涂了厚厚的脂粉可还是难以掩盖，想必是因为二殿下的病才没有休息好。
“看姐姐是从凤仪宫方向而来，不知二殿下的病可好些了没有。”
李瑾的面色徒然一变，阴沉的双眼犹如数九寒冰一般，叶菀突然后悔提起二皇子，李瑾日日往凤仪宫去多半都是为了他，可沈千依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相见？看李瑾的神色今日定也是无功而返。
李瑾的冷笑声在空旷的永巷中回响，眼眸中的怨毒丝毫不加遮掩，“皇后不让我见奕轩还是都是因为你！”
叶菀惊愕的抬起头，她知道李瑾一直对她心中怨恨，可这么直白的说出口还是第一次。
李瑾几步走至她近前，抬手便是一声响亮的巴掌，事发突然叶菀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寒风吹来感觉格外的刺脸。
语彤闪身挡在叶菀面前，替她挨了第二个巴掌，文馨一把推开上前拉扯语彤的宫人，短短片刻两方人便成水火不容之态，李瑾身边除了崔女史还带了七八个宫人，语彤和文馨两人根本抵挡不住，只能护着叶菀快速后退。
退至一处台阶上方时，文馨和语彤都被李瑾的宫人钳制住，李瑾走到叶菀面前还想继续撕打，却都被叶菀一一挡过，倒是李瑾累的气喘吁吁，一点便宜也没占到，李瑾带的宫人虽多，可也没人敢上前动叶菀一根汗毛。
李瑾见叶菀躲得不紧不慢，心中气急，抬手想把叶菀向台阶下推。
李瑾的力气几乎耗尽，手上的劲儿更是软绵绵的，叶菀便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刻意躲开，可谁知那股劲儿触到她身上时却突然加重，力气大的惊人，仿佛不似一个女子。
叶菀被推得接连后退好几步，脚下一空便顺着高高的台阶滚了下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听得语彤和文馨的惊叫，却好似从天际传来的声音，昏迷前的一瞬，她看见语彤和文馨神色慌张的向她跑来，李瑾不知所措的站在台阶上方看着她，以及李瑾身后面露得意之色的崔女史。
昏迷中的叶菀一会儿听到嘈杂的脚步和慌乱的哭声，一会儿又像是跌进了无底的深洞，周身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声响。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声马啸，眼前的场景一下转变到一处战场，两方的战马士兵都向她冲来，怒吼声震得人心惊，虽然前世早已习惯了沙场征战，可冷眼看着却比身处其中更加恐惧。
叶菀想要逃开，可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似的，挪动不了分毫，她只得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护住身体的要害部位。
第七十六章 因祸得福
怒吼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是兵器相交之声，风中夹杂着血腥味，她甚至感觉有滚烫的鲜血散在她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退去，又恢复到一开始时的静谧，叶菀缓缓松开双手，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早已变换到一处悬崖边上。
空中有花瓣纷纷落下，叶菀仰头发现自己站在一棵高大的梨树下，梨花开了满满一树，如雪花一般飘落。
“萱儿！”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叶菀识的是景玄的声音，可回头去看，那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且越来越远。
她拼命去追，跑了许久后终于失去了那人的踪迹，心中突然难过起来，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仿佛要将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统统都哭出来。
身边渐渐有了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叶菀止了哭泣，起身茫然的看着四周，所有的人都没看见她似的，都只顾着眼前的事，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关心。
突然，前方的菜市口安静下来，众人都朝着那个方向涌去，叶菀也被人潮推着向前走，直将她推到了最前面。
待看清眼前的场景，叶菀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父亲、母亲还她的兄弟姐妹都跪在法场之上，刽子手的刀已经落至颈间，叶菀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不停的掉落，终于她受不住刺激，眼前一黑栽倒过去。
在梦境中反反复复了几次，叶菀觉得精疲力竭，很想就这么睡过去。
过了许久感觉脸颊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拂过，像是在为她擦拭眼泪，叶菀睁开眼，发现面前出现一道亮光，一直手从亮光中伸过来，并有声音说道，“别怕！跟着我走。”
眼睛适应了光亮，叶菀看清那只手的主人竟是蓝雪衣，蓝雪衣微笑的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叶菀觉得很安心，将手递给他任凭他牵着前行，身体和心里的不适仿佛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只余满满的温暖。
叶菀忽的睁开眼睛，跪在床边的人喜出望外，大声喊道，“醒了！醒了！”
声音刚落，内室的门帘被哗的一声掀开，景玄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沈千依和数位太医。
看向走过来的几个人，不知怎的叶菀心中突然失落起来，只觉身上疲乏不堪，默默的撇过头去。
景玄微蹙了下眉头，问道，“感觉好些了吗？头疼不疼？”
叶菀这才觉得额头上隐隐作痛，伸手去摸，可刚触到额头时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景玄迅速拉住她的手，关切的说，“别动，太医说伤口还没愈合，不能多受刺激。”
文馨和语彤眼泪婆娑的跪在床边看着她，叶菀扯出一抹笑容说道，“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语彤见她这么说，哭得更凶了，“小姐您足足昏迷了三天，奴婢还以为您醒不过来了呢！奴婢……”
沈千依表情严肃的打断道，“宫中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萱嫔醒了，你们还不快点端些吃食来。”
叶菀神志渐渐清明，微微起身向景玄和沈千依行礼道，“嫔妾何等何能劳皇上和皇后娘娘这般挂念。”
景玄亲自扶着她躺下，微沉了面色说道，“朕知道这次你受了大委屈，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补偿你！”说罢又唤来董净利，吩咐说，“晓谕六宫，晋萱嫔为正四品容华，将李瑾贬为庶人，即刻挪出宸佑宫！”
文馨闻言后热泪盈眶，领着紫竹轩众人跪地恭贺，沈千依面色一滞后，端庄的笑道，“萱容华可要快些养好身子，方才不辜负皇上的恩德。”
太医见沈千依向他使了个眼色，忙走上前说道，“皇上，萱容华刚刚才醒，不宜太费心神，还请皇上以后再探望吧。”
沈千依也劝道，“皇上这几日都没休息好，既担心萱容华又要照顾奕轩，皇上不如先去臣妾宫中歇会儿吧，等奕轩醒了也好方便给您请安。”
景玄点了点头，对叶菀说道，“你好好歇着，等明日朕再来看你。”
送走了景玄一行人，叶菀终于松下一口气，文馨和语彤一人托着碗一人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粥，将她看做瓷娃娃一般，生怕碰碎了。
叶菀噗嗤笑出声，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断胳膊断腿了，至于让你们这样小心吗？”
语彤嘴唇一瘪含泪看着她说，“小姐现在不觉得怎样，可您知道您昏迷的时候什么样吗？”
见她一脸茫然，文馨说道，“小姐您昏迷的时候一直流眼泪，太医们轮番把脉都找不出是什么毛病，最后皇上连天师都请来了。”
“蓝雪衣？他真的来了？”叶菀惊愕的坐起身，她原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可没想到蓝雪衣真的来过。
语彤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小姐一直昏迷不醒，太医都没有办法，还是小豆子提醒的皇上，说天师可能会看好您的病，不过天师只是在内室待了一会就出来了，说太医开的方子没错，小姐您一定能醒过来。”
文馨也说道，“虽然天师没帮上什么忙，可他走了没多久小姐就醒了，改天奴婢替您去谢谢他。”
叶菀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蓝雪衣就是牵着这只手带她走出黑暗，掌心依然缓缓透出热气，那是陌生而温暖的气息。
语彤将她用过的碗筷交给门口的宫人，回身说道，“这次李顺仪算是得了报应，皇上将她打入冷宫，看这宫里以后有谁敢欺负小姐。”
文馨轻蔑的笑道，“什么李顺仪，她早就是庶人了。”
“对，叫她李氏才对！”
语彤一副解气的神色，可叶菀却眉心紧锁，默默坐在床上。
文馨问道，“小姐还有什么顾虑的吗？如今宸佑宫里是您最大了，再没有人敢给咱们脸色瞧。”
叶菀叹了一口气，“李氏只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她在不在都不会碍着咱们，她出事后崔女史去哪了？跟她一起去冷宫了吗？”
文馨摇了摇头，“当然没有，崔女史是有品级的女官，又曾是皇后宫里的人，一早就被雁南姑姑叫回凤仪宫了，小姐怎么突然问起她？”
叶菀冷笑道，“如果我说是她把我推下的台阶，你们信吗？”
语彤和文馨都倒吸一口凉气，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文馨立刻将门口守着的宫人打发出去，掩好门回来说道，“小姐的意思是说，想害您的人是皇后？可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小姐您一向对她礼敬有佳，从未冒犯过她啊！”
叶菀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大概是觉得我的存在对她是个威胁吧！以后你们要小心凤仪宫的人，尽量少跟她们来往。”
语彤不忿的说道，“小姐怎么不把这事告诉皇上？李氏和皇后走的那么近，她一直针对您一定也是受了皇后的指使！”
文馨垂头丧气的叹道，“咱们又没有证据，皇上凭什么信咱们。”
叶菀点了点头，“是不能说，你们也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这次过后皇上对我封赏少不了，最终获益还是咱们，可如果再多生枝节，别说皇后不会放过咱们，恐怕连皇上心里都会存下疑影儿，恐怕会以为我为了争宠，自导自演了这场戏呢！”
语彤心有不甘，“小姐都这样了，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争宠？也太不值得了。”
叶菀面色冷然，幽幽的说道，“后宫女子争宠向来出尽奇宝，就是自己的孩子也会被拿来利用，何况是自己。”
第七十七章 夜探冷宫
文馨蹙眉想了一会儿，神色惊疑的问道，“小姐您说，这次二殿下病倒会不会是皇后……”
话到最后她已经不敢再说下去，叶菀却冷冷的笑道，“皇后才真是铁石心肠呢！荣妃在她面前恐怕都属心善的了，更何况二殿下并非她亲生，她怎么可能会有为人母的仁心？也怨不得那天李瑾的情绪会失控。”
文馨和语彤都觉得颈后阵阵发凉，想到沈千依那副绝美和善的面容下竟如此丑恶，心中不禁寒凉。
文馨暗暗叹了口气，“连荣妃那样狠厉的人都被她算计了，咱们日后可怎么办呀？”
语彤也跟着神色黯然忧心，叶菀拍了拍她们的肩膀说道，“怕什么？她有她的张良计，咱有咱的过墙梯，凭什么只能她算计咱们，就不允许咱们算计她？想抓到她的把柄还得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天黑后的永巷变得格外寂静，偶有几个宫人走过，都是脚步匆匆，现下刚过晚膳的时辰，伺候完主子们的宫人都赶着去吃几口饭，吃完之后还要赶着回去继续干活。
永巷中两个宫女提着食盒，快步向清秋堂的方向走去，清秋堂地处偏僻，是被废黜的嫔妃居住的地方，也是被称作冷宫的地方。
一路上遇见的人越来越少，快到清秋堂的时候，走在后面的宫女渐渐慢下脚步，呼吸也重了起来。
前面的宫女停下来扶着她说道，“小姐歇会儿吧，清秋堂就在前面了。”
叶菀靠在高耸的宫墙前，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摇摇头说道，“此处虽然人少，但也不是绝对的安全，我们得快些走！”说完又撑着虚弱的身体，在钟念的搀扶下向清秋堂走去。
清秋堂前是一片败落的景象，紧闭的大门上红漆斑驳落尽，露出脏兮兮的木板，门口的守卫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守冷宫是个没前途的差事，他们也只是一天天的混日子罢了。
守卫见她们提着食盒也没有多盘问，只看了看盒中的饭菜便放她们进去了。
清秋堂中住着的人大多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看见放在面前的饭菜，有的像狗一样抢着趴在碗上吃，有的则一动不动只盯着看。
叶菀后退几步心里极不舒服，这些女子曾经也是宫中的嫔妃，也许位份并不高但也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却被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连作为人的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
钟念见她面色不太好，小声说道，“小姐您不必怜惜她们，善恶终有因果，她们今日落得这个下场，当初定然多行不义。”
叶菀眼眸黯然叹息一声，“在宫中行事步步凶险，更何况我们还要图谋复仇，我真怕哪一日，这就是我的结局。”
钟念神色坚定的握住她冰冷的手，说道，“小姐放心，只要有奴婢一日在，定不会让能受这等委屈。”
钟念坚定的眼神也给叶菀添了些许信心，两人携手走出昏暗的西厢房，来到东面的一处房门前，这里住着的便是前几日刚进来的李瑾。
叶菀向钟念点了下头，钟念会意背对着门守在门口，并在屋子周围设下一圈结界，叶菀独自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去，屋内没有燃起火烛，一片黑暗。
蜡烛在宫中虽不是稀罕的东西，可宫中的供应却并不多，一般的宫人只能点煤油灯，冷宫不比外面，煤油灯都是最不好的，烟大呛人还容易引起火灾，宫里已经好多年不用这种油灯了。
叶菀摸黑点燃桌上的破旧的油灯，被黑烟呛得流出眼泪，环视屋中一圈，也许是因为刚住进来的原因，屋中还算整洁，只是空落落的，连一些日常的必须用品都没有。
见床榻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影，叶菀举着油灯过去，定眼看了看，果然是李瑾，李瑾的衣着还算整齐，只是已不复从前那般华丽端庄，听说沈千依将她发配到清秋堂竟一个宫人也没让带，一应的起居生活全要靠她自己，能收拾成这副样子已经是难得了。
叶菀见她丝毫没有反应，出声说道，“快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
李瑾似乎很意外她能开口说话，问道，“你是谁？是皇后娘娘让你来的吗？”
叶菀嗤的笑出声，“皇后娘娘恐怕早将你忘了，难道你还妄想着她会来救你出去吗？”
李瑾探着身子看向她，却看不清她的面容，“你是谁？胆敢这么跟我说话！”
叶菀慢慢走出暗影，看着李瑾惊愕的表情，笑道，“很意外我会来是吗？可是现在也只有我才会来了，皇后娘娘如今有宜贵嫔陪在身边，恐怕早就忘了还有你的存在。”
李瑾斜眼瞥向她，冷哼道，“你来看我？真是笑话！难道你不应该恨我吗？”
叶菀做出不解的神色，“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又不是你将我退下台阶的。”
李瑾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叶菀的手，急声道，“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皇上还我清白？”
“清白？”叶菀冷冷的看着李瑾，“我以为你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已深知其中的龌龊，没想到竟还是这么幼稚，清白？那要皇上和皇后说你是清白的才行！”
李瑾面有不甘，疯了似的嚷道，“不可能！我跟了她十几年，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皇后她不会忘记我的！”说罢眼神凌厉的看向叶菀，“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是想挑拨我和皇后，好坐收渔翁之利！”
叶菀无奈的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竟还这般糊涂，让我说什么好呢？推我下台阶的人是崔女史，你觉得她会是受谁的指使？如今皇后没有处置她，却把你丢进了冷宫，你竟然还异想天开的以为皇后会救你出去，崔女史早就回凤仪宫当差了，你还是醒醒吧！”
李瑾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这是为什么？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叶菀居高临下的看着李瑾，冷冷的说道，“就因为你是二殿下的生母，所以她才容不下你，你不用觉得惊讶，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说不定连皇上也知道，可二殿下却不知道，也没人敢告诉他，你死了就再没人敢跟二殿下提及此事了。”
李瑾面如死灰，呆愣的坐在地上，任凭眼泪落下，“我可怜的孩子……”
叶菀心中有一丝不忍，可还是说道，“二殿下的确可怜，皇后为了争宠不惜让二殿下病倒，二殿下于她不过是个利用的工具罢了，不是亲生的孩子到底不知道心疼的。”
李瑾眼中透出厉色，紧握的手心中有鲜血流出，“她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奕轩，可竟然做出这样的事，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叶菀见火候差不多了，起身说道，“孩子还是要生母照顾才好，现在二殿下还有利用的价值，若是她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二殿下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李瑾阴冷的哼笑一声，扭曲的面容在微弱的光亮下极为恐怖，“她永远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她当年坏事做尽，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皇上要不是还觉得她有用，早就将她废了，怎么可能会让她生下孩子？”
看着李瑾因妒恨而扭曲的面容，叶菀心中有些厌恶，说道，“你还是多吃些饭吧，吃饱了也好有力气想想该怎么办！”说罢便转身出了房门。
叶菀向站在门口的钟念点了下头，钟念将周围的结界撤掉，两人和来的时候一样，一前一后消失在黑暗的永巷之中。
第七十八章 一宫主位
冬日眼看就要过去，房檐上的冰棱在太阳的照耀下一点点融化，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不时还有冰棱落地的脆响，让人感觉春天真的不远了。
叶菀坐在窗边，借着明亮的日光，绣着已经快要完工的旭日东升图，一上午的时间慢慢溜走却依然不觉，直到闻见一阵饭菜的香气，才发觉腹中已是空落落的。
门口的宫人打了帘，语彤和秋言端着一盘盘喷香的饭菜走了进来，叶菀起身笑道，“今儿做了什么好吃的？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语彤边服侍她净手边说，“今个奴婢做了八宝甜酪，还有松鼠桂花鱼，彩豆炖猪蹄，笋丝炒肉，都是小姐爱吃的。”
叶菀蹙了下眉，笑着说，“今儿是什么日子啊？做了这么些好吃的，咱们后半个月还要不要过了？”
语彤将她按坐在桌前说道，“小姐的病才刚好，当然好吃些好东西补补，皇上已经下了口谕，说只要是咱们紫竹轩要的东西，谁都不许不给，这不，奴婢一早就去御膳房要了这些东西回来。”
“你这丫头！”叶菀用手指轻戳了下她的额头，说道，“御膳房的东西都是供给皇上的，你怎么敢跟皇上抢！”
语彤嘻嘻笑了两声，“皇上就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再说奴婢也没有白拿，秋言给了御膳房的管事好多银钱呢！”
秋言点头道，“语彤说的没错，奴婢们知道您不喜欢张扬，特地从管事那里偷偷拿出来的。”
叶菀这才安心，用筷子挑了一块松鼠桂鱼放在口中，连连称赞道，“语彤的手艺越来越长进了，我的嘴都被你养刁了，以后你要是嫁人了谁来给我做饭吃？”
语彤红着脸走到一边，秋言的面上却闪过一丝落寞，叶菀只顾着打趣语彤，并没有注意到。
用完了午膳后，叶菀让她们也就着这些吃了，继续坐在窗下刺绣，可刚坐下还没有一炷香的时辰，小豆子就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脚下沾着冰水，一进屋踏上光亮的地面时差点滑倒。
叶菀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小豆子不好意思的打了个千说道，“奴才该死，冲撞了主子，奴才方才从外面回来时看见宜贵嫔搬来咱们宫中了。”
叶菀闻言手中的针一抖，刺破指尖流出鲜血，小豆子立刻拿来药膏递上去说道，“容华保重身体！”
正在清扫灰尘的语彤，将手中的鸡毛掸子一掷，气愤道，“李氏才刚被发落，皇上说宸佑宫的一应事宜都让小姐做主的，皇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宜贵嫔拨了来。”
叶菀嗔了她一眼，问向小豆子，“你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小豆子回道，“这事宫中一早没有任何风声，奴才是看见宜贵嫔搬进来才匆忙打听的，听说是宜贵嫔原先住的宫殿年久失修，屋顶有些漏水了，所以皇后娘娘才让她迁到咱们这来的。”
叶菀冷笑着看向窗外，“要说年久失修，咱们这才真的是年久失修呢！皇后也不找个像样点的理由，这事皇上应允了吗？”
小豆子摇了摇头，“现下就要开春了，前朝的事都忙不过来，皇上还哪有心思来管后宫这些琐碎的事情。”
叶菀了然的点了下头，对语彤说道，“去拿我的大氅来。”
语彤疑惑的问道，“小姐要出门吗？外面的路不好走，您的身体也才刚好，还是不要出去了。”
叶菀看向宸佑宫主殿的方向，冷冷的说道，“宜贵嫔和李瑾不同，她是主位娘娘，既然已经住进来了，咱们理应前去拜会问安的。”
来到宸佑宫主殿，殿中已经到了好几位嫔妃，正和坐在殿首的宜贵嫔说话，见她进来后坐在前面的嫔妃主动让出座位。
宜贵嫔更是高兴的起身迎到近前，拉住欲行礼的叶菀说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泥礼节，今日看到你们这么多人，本宫高兴，快坐下说话。”
叶菀落座后，立刻有宫人上前奉上热茶，宜贵嫔笑着说，“萱妹妹快尝尝，本宫听闻你喜欢金骏眉，特地让宫人事先备下的。”
看着沈宜凌满面笑意的脸庞，叶菀心中微微一动，看来这个宜贵嫔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便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恭敬的谢道，“多谢娘娘，娘娘心细如发，竟连嫔妾喜欢金骏眉这种小事都知道，怨不得您年纪轻轻就已是一宫主位，皇上定然十分看重娘娘。”
沈宜凌谦虚的笑道，“本宫哪有妹妹说的这般能耐，皇上不过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封了本宫一个贵嫔罢了，倒是在座的各位妹妹，才真真是姿容不凡，想必日后定会越过本宫去的。”
众人听她一席话心花怒放，尽管嘴上都谦虚着，可没有一个不对号入座的。
叶菀只淡淡的看着，心中却不禁冷笑，沈宜凌的确比李瑾更厉害，李瑾从前主持宸佑宫时只知一味的强硬，结果闹得怨声不断，以至于出事后没有一人为她说话，可沈宜凌却懂得拉拢人心，一见面便给人亲和慈善的感觉。
众人见沈宜凌待人和蔼，渐渐就都没了顾虑，可叶菀却能看透她伪善的面具下有着一颗怎样的心，沈宜凌听人说话时，不时抬手轻触鼻尖，看似像掩口而笑，但在叶菀所做的位置却清楚的看见，沈宜凌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那其实是她不耐烦的表现。
和众人闲叙了几句，沈宜凌又将注意力转回叶菀身上，开口问道，“萱妹妹的身体可好些了没有？前些日子本宫听闻妹妹被李氏从台阶上推了下来，心惊的几日没有睡好，日日都念经盼着妹妹能早日康复，如今见妹妹脸色红润，本宫也安心不少了。”
叶菀起身福身谢道，“多谢娘娘关怀，嫔妾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想必是上天听到了娘娘的祈祷，才格外怜悯嫔妾，让嫔妾尽快好起来的。”
叶菀扬头看着沈宜凌微僵的面容，露出一抹极灿的笑容，对付沈宜凌这种人，便是要把话比她说的更漂亮。
沈宜凌垂下眼眸，右手抚上左腕间带着的紫檀佛珠，一瞬后抬眸笑道，“本宫礼佛多年，向来看不得暴力血腥的事情，为萱妹妹诵经祝祷也并非是为了讨谢，萱妹妹这么说，倒让本宫不好意思了。”
叶菀笑了笑，恭敬的回道，“在娘娘看来也许只是一件小事，那是因为娘娘日日行善已经习以为常，可嫔妾却觉得弥足珍贵，外面都说宫中无真情，咱们姐妹就偏要拼得满腔的真心给他们瞧瞧。”
“萱妹妹说的好！”沈宜凌起身拉起她的手，真挚的说道，“咱们姐妹既然有缘同住在一起，便要齐心协力，让外人不敢小觑了咱们，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起身呼应，面上皆是真情流露之态，可心中有几分是真心，怕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看了众人的表态，沈宜凌有些愧疚的对叶菀说道，“这宸佑宫本来皇上已经交由妹妹主事了，不成想本宫的住所失修，实在没有地方挪动，这才搬来的宸佑宫，不过姐姐不会抢了你的权职，这宸佑宫依然由妹妹来打理，就当本宫是客好了。”
叶菀眉心微蹙，跪地说道，“嫔妾不敢，宫中既有主位娘娘在，哪有低位嫔妃越权管理的道理，贵嫔娘娘既住进了宸佑宫，那便是嫔妾们的主子，管理宫中事务是理所当然的，嫔妾心悦诚服。”
第七十九章 夜半惊梦
众人也都进言让沈宜凌掌管宸佑宫，沈宜凌推辞了几番后便欣然应了下来，在转身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沈宜凌坐回到殿首，环视众人一圈，收起和蔼的笑容严肃道，“既然由本宫管理宸佑宫，那有些规矩本宫就不得不说了，每日早起请安是宫中的规矩，想必大家都知道，可本宫要日日去凤仪宫服侍皇后娘娘起床，所以大家请安须得早一个时辰。”
话音刚落，殿中便是一阵骚动，宫中一般最早在辰时请安，早一个时辰就是卯时，就算是夏日卯时的天也还未大亮，嫔妃们一贯养尊处优，何曾起过这么早？
叶菀明白沈宜凌的心思，只一味的卖好拉拢人心当然不够，最重要的还是建立起主位娘娘的威严，让众人早一个时辰请安，便是她第一步动作。
叶菀看了看小声抱怨的众人，上前一步福身说道，“嫔妾谨遵娘娘教诲。”众人见她这样说，也都跟着说道，“谨遵娘娘教诲。”
沈宜凌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后，看向叶菀说道，“萱容华就不必日日请安了，你平日伺候皇上辛苦，就多留些精神陪伴皇上吧！”说罢又看向众人，“你们也要跟萱容华学着，多讨皇上欢心，就算都没空来给本宫请安本宫也高兴。”
叶菀心中一凉，立刻感到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变得不善，想了一瞬后假意惶恐的说道，“嫔妾不敢，给娘娘请安是嫔妾应守的规矩，怎可拿侍候皇上作为借口，就是皇上知道了也必是不依的。”
“就是！”众人中一个身材圆润的嫔妃上前说道，“要说恩宠，娘娘您的也不少，可您还不是每日早早的去凤仪宫请安，连您都以身作则，嫔妾们怎能偷懒。”说罢似是有意的看向叶菀。
叶菀记得她是去年与自己一同进宫的赵姓官家秀女，前些日子被景玄宠幸，封了个贵人后就没了下文，想必心中是有气的。
叶菀回看了她一眼，说道，“赵贵人说的没错，宫中历来最重视嫡庶尊卑，嫔妾身为正四品容华，自然会以身作则，带领众位妹妹孝敬娘娘。”
赵贵人自知身份低微，不服气的后退了一步，气鼓鼓的坐下。
沈宜凌看在眼中，悄然一笑道，“只要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本宫向来随意，对你们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只是有一点，大家既然同住在一个宫中，就必须要和睦相处，不要让本宫听到你们之间耍奸斗滑的事，知道了吗？”
沈宜凌突然沉下面色不怒自威，众人恭敬的福身听训后，再提不起闲聊的兴致，便都找理由告退了。
叶菀刚踏出正殿的门槛，肩膀便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赵贵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都是嫔妾不小心，撞疼了姐姐吧？”虽然嘴上不小心，可赵贵人的面上却无丝毫愧疚。
叶菀无意与她纠缠，揉了揉被撞的肩膀便想走，赵贵人却拦在她面前说道，“如今咱们宸佑宫终于有主位娘娘了，宜贵嫔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出身南周世家身份高贵，不像有的人，出身卑贱，就算是封了妃又怎样？照样是个下贱胚子！”
赵贵人的话字字指向叶菀，语彤气不过想要与她理论，却被叶菀拦下，赵贵人得意的看了她一眼，又道，“萱容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叶菀笑了笑神色没有一丝异样，仿佛只是在和赵贵人说家常，“妹妹说的对，卑贱之人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纵使能骗的了众人也骗不了自己。”
赵贵人没有听出她话中隐含之意，还以为她是怕了，扶着额鬓得意的笑道，“原来萱容华也明白这个道理呀！前些年嫔妾的一个表姐嫁到了沈家，若真论起来，嫔妾和宜贵嫔还沾着亲呢！”
叶菀冷言看着赵贵人得意的神色，心中觉得好笑，沈家是世家望族不假，可并不是每个姓沈的都可自称世家子弟，沈家分支庞大，大部分都是靠着微薄的地租生活，维持着表面光鲜罢了，而赵贵人口中的表姐，恐怕连沈家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叶菀拢了下耳边的发丝，笑道，“依贵人之言，说不定贵人和皇后娘娘也能论上亲戚呢！”
“那当然！”赵贵人还想顺着叶菀的话继续炫耀，可身边的宫女却暗暗碰了她一下，她这才想起来，宫中是极忌讳与皇家攀亲的，就算是嫁给了皇帝，自己的父亲也绝不可能是皇帝的岳父，宫中历来是先论君臣再论亲，更何况只是自家的一个表姐，绝没有资格与皇后攀亲。
赵贵人发觉中了叶菀的计后，便连面上的和睦也懒得维系，愤怒的看着叶菀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等着，要是让我抓住你对宜贵嫔不敬的把柄，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说罢甩袖而去。
叶菀却在她身后说道，“那妹妹可要加把劲儿啊！我等着呢！”
晚膳后，文馨点燃寝殿中的火烛，将一只最大的放到正在看书的叶菀面前，说道，“小姐看着亮不亮？不够亮的话奴婢再多拿几只过来。”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继续翻动手中的书卷，边看边说，“够亮了，趁着闲暇你也快歇会儿吧！”
文馨依言做到叶菀身边，端详了叶菀好一会儿后，开口问道，“小姐，您怎么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担心啊？”
叶菀转头看向她，“担心什么？宜贵嫔吗？”
文馨憋着嘴点了点头。
叶菀合上书卷，微叹了一声说道，“担心又有什么用，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改变不了，以后只能见招拆招，她不动咱们也不能动，说不定她就等着咱们自乱阵脚呢！”
文馨蹙眉点了下头，又说道，“本来皇上都亲口说让您掌管宸佑宫了，其实今日在主殿时，宜贵嫔说让您管理宸佑宫，您完全可以应下来的，为什么还要推辞，白白便宜了她！”
叶菀撇嘴冷笑，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冷冽而清明。
“这就是宜贵嫔的厉害之处了，做什么都能不动声色的达到目的，宫中最讲究地位尊卑，今日如果我越权应下这份差事，皇上是不会说什么，可却堵不了宫中的悠悠众口，我得宠已经有很多人看不惯了，何苦还要露出小辫子让人揪。”
文馨神色颓然，唉声叹息道，“那就这么便宜了宜贵嫔吗？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笑面虎，绵里藏针，还不如李氏呢！”
想起冷宫中的李瑾，叶菀不觉蹙眉，她那晚去了清秋堂后已经过了数日，可清秋堂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沈千依的心狠手辣她是知道的，她怕还未等李瑾想通，便已经遭了沈千依的毒手。
文馨摇了摇她的手臂，疑惑道，“小姐想什么呢？连奴婢的话都没听到。”
叶菀回过神笑着说，“白日有些累所以才走神儿了，你方才说了什么？”
“奴婢说让您快些安寝，明日还要早起去主殿请安呢！奴婢这就给您铺床去。”
躺在床上，叶菀的脑子还在不停的飞速转动，想清秋堂中的李瑾，刚刚入住宸佑宫的沈宜凌，还有远在凤仪宫的沈千依，也许真的是白日里太累了，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模糊睡了过去。
自那次从台阶上摔下昏迷了几日后，叶菀的睡眠便好很多，夜里也很少再从梦中惊醒，白日的精神也好多了，不知道是太医的药起了作用，还是昏迷中的那道光温暖了她的魂魄。
深夜的华宫格外安静，冬日里更是连一丝虫鸣都没有，黑夜如一张巨大的网罩，将整座华宫隔离在尘世之外。
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喊响彻宫宇，叶菀一个激灵坐起身，以为是自己又做恶梦了，可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叶菀忙唤道，“文馨？”
接连唤了几声都没人应答，叶菀心中慌乱起来，披了件罩衫就走了出来。
外室的火炉还燃着跳跃的火苗，可见不久前还有人加过炭，文馨盖得被子杂乱的堆在软榻边，叶菀伸手摸了一下，还尚有余温。
寝殿的门被推开，文馨和语彤等人一起走了进来，文馨看见叶菀光脚站在殿中，赶紧给她披了件棉衫说道，“小姐也被吵醒了？方才外面闹得声音可大了，奴婢见您还睡着就自己到院中瞧了瞧，这不，大家都被吵醒了。”
叶菀蹙眉坐到软榻上，问道，“方才声音很大吗？我只听到了几声女人的尖叫，你们有没有听到？”
第八十章 李瑾之死
语彤点头说，“听到了听到了，那声音可瘆人了，不过之后就没动静了。”
叶菀默默的垂下头，片刻后不安的看向窗外，小豆子上前低声说道，“容华要是不放心，奴才现在出去偷偷打听一下。”
叶菀摇了摇头，神色谨慎道，“不妥，宫中有宵禁的规矩，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决不可出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有人知会各宫，明早请安时自然会知道，你们也都回去睡吧，若是再听到什么动静就当没听到，明日不可和别处的宫人嚼舌根。”
几人都应声退下，只有守夜的文馨伺候，文馨扶起叶菀说道，“小姐也快些睡吧，这几日睡的才刚刚好些，别让这些不相干的事给扰了。”
再回到床上时叶菀已经没了睡意，看着挂在西面的月亮，算算时间，离起床请安的时辰也不远了。
因为要去正殿请安，叶菀比平时早起了一个时辰，伺候的宫人也以往起的要早，一个个都是睡眼朦胧的，心中不知将宜贵嫔骂了千百遍。
来到主殿时，殿中已经坐了好几位嫔妃，相互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见叶菀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叶菀落座后，侧身的一个嫔妃转向她问道，“萱容华昨晚可听到什么了没有？”
叶菀礼貌的一笑，回道，“昨夜睡得太沉，实在是没有听到，妹妹是不是听错了，宫中夜里宵禁，怎么可能会响动。”
那个嫔妃面露疑色，似乎不相信她的说辞，“怎么会？紫竹轩离着外面最近，嫔妾都听到了，萱容华怎么可能听不到？”
还未等叶菀回答，坐在另一边的赵贵人哼笑着说道，“人家不愿意说就别问了，没得讨人嫌！”
叶菀眉心紧蹙，她多番忍让却换来赵贵人更加肆无忌惮的折辱，便想要出言训斥，可就在这时殿首的门帘被挑开，沈宜凌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似是没有休息好。
众人见过礼后，赵贵人紧忙上前，十分关心的问道，“娘娘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被昨夜的声响吵到了？那声音叫的可真惨，嫔妾昨日在寝殿里听着都害怕呢！”
沈宜凌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赵贵人的耳朵很灵啊！但也要分得清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夜里不好好睡觉，学什么听墙根儿！”
赵贵人吃瘪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众人见宜贵嫔态度不善，都闷着不敢说话。
沉默了片刻后，沈宜凌叹了口气，面色悲切的说道，“尚宫局今早来人说，清秋堂的李氏昨夜殁了，好歹是姐妹一场，本宫心中也不好受。”
叶菀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握紧了座椅的扶手，看来她还是慢了一步，沈千依竟这么迫不及待的对李瑾下手了。
昨晚那声惨烈的叫喊的确是从清秋堂的方向传来，想必就是李瑾发出的，可沈千依那样谨慎的人，怎么会让李瑾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叶菀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抬眼看向沈宜凌，却见她一脸的悲切，惺惺作态的样子让人作呕。
一向话最多的赵贵人刚被训斥，没有她带头说话，大家便都沉默不语，叶菀看了众人一圈，也跟着低下头。
沈宜凌自觉无趣，便挥手道，“都跪安吧，本宫还要去伺候皇后呢！”
众人默默的出了正殿，皆向自己居所走去，可叶菀却没有回紫竹轩，而是朝向宸佑宫宫门处走去，可还没出宸佑宫便看见一早出去打探消息的小豆子，正匆匆的往回赶。
看见她后立刻走上前打了个千儿，向四周看了看低声说道，“昨晚清秋堂的李氏殁了，听说尸身连夜就被运出了宫，清秋堂的人都嘴紧的很，奴才打探了半天也没探出什么，不过今个儿一早宫中的谣言还是传开了，说李氏昨夜疯疯癫癫的跑出清秋堂，嘴里喊着二殿下的名字，说什么，儿啊！娘对不起你。”
叶菀眼中闪过一瞬光华，嘴角轻扬道，“凤仪宫那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小豆子摇了摇头，“凤仪宫今日好像特别安静，不过还有一件事，奴才不知道跟李氏的死有没有关系？听说给清秋堂送饭的两个宫女死了。”
叶菀额上的青筋一跳，不觉沉下面色，小豆子偷看了她一眼，躬了躬身子，后悔自己多嘴。
叶菀本来想去御花园找钟念，可转念一想，清晨里御花园根本没有嫔妃会去，自己这样过去太过显眼，便吩咐文馨说，“你去花房让钟念送几盆茉莉来。”
文馨点头转身向宫门走去，叶菀则回紫竹轩安心的等着。
不多时钟念便捧着两盆茉莉走进寝殿，茉莉的清香萦绕在殿宇，洁白的花朵衬得殿内温暖入春。
钟念福身问安后，说道，“昨夜的响动可是让容华受惊了？御花房新培植的茉莉气味清雅，有安神的功效，放在寝殿中定能让您夜里睡得安稳。”
叶菀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立在一旁的文馨说，“你先出去在门口守着，别让人来打扰我与钟念探讨花艺。”
文馨会意后躬身退下，将寝殿中的一众宫人也都带了下去。
钟念见宫人都退出后，挺身走到叶菀近前说道，“昨夜奴婢偷偷到清秋堂看了一眼，李瑾是被人活生生打死的，连脑子都被拍飞了，这不像是沈千依做事的手段，奴婢觉得李瑾的死不像是事先策划好的，倒像是突发了什么状况，慌忙之中被迫所做。”
叶菀点了下头，可眉心却锁的更紧，“听说她昨夜口口声声喊着二殿下，你可听见她具体说些什么了吗？”
钟念叹了一声道，“花房离清秋堂近，奴婢听得李瑾口中净是对沈千依不敬的话，说沈千依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将她的儿子占为己有，不过只说了几句便被追上来的侍卫打死了。”
叶菀缓缓闭上双眼，半晌后幽幽的沉声道，“也许我不去找她，她也不会死的这样惨。”
钟念上前一步安慰她说，“小姐千万不要自责，依沈千依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放过李瑾的，李瑾知道了事实只不过是早死一些罢了，若是让奴婢选，奴婢宁愿做个明白鬼。”
叶菀面色颓然，掐断一只茉莉花在手中，喃喃的说，“李瑾这条线看来是彻底断了，有的时候我真的感觉很累，虽然拼命的在谋划，可最终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钟念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将自己的体温和意志传给叶菀，“小姐不要灰心，还有奴婢在呢！您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这次的事虽然沈千依比咱们抢先了一步，可咱们也不是一点收效都没有，如今宫里都传着说，二殿下不是皇后亲生，这话肯定会传到二殿下的耳朵里，二殿下虽小可心中到底是会留下疑影的。”
叶菀垂下眼眸，叹息一声，“你帮我给李瑾烧些纸钱，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钟念点头应下，沉默的立在一边，叶菀似是无意的问道，“听说给清秋堂送饭的宫女死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钟念面容一滞，虽然只是一瞬间，可却没有逃过叶菀的双眼，叶菀腾的站起身，碰倒了桌上的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钟念的身子不由得一颤。
“真的是你！”叶菀不敢置信的看着钟念，眼中满是失望。
钟念噗通一声跪在她的脚下，声音虽急却不慌张，“没有事先请示您是奴婢的不对，可沈千依一定会调查李瑾身边的人，奴婢是怕她们将您去过清秋堂的事泄露出去。”
叶菀冷笑的看着她道，“你觉得我是因为你擅自行动而生气吗？”
钟念咬了下嘴唇，抬头看向叶菀，“奴婢知道小姐最恨滥杀无辜，这事若事先跟您说了，您定然不会同意奴婢这样做的。”
叶菀望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怒气问道，“既然知道我不会同意，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钟念望着叶菀，神色坚定而果决，“前世没能保护好小姐，是奴婢一辈子最大的憾事，所以今世，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得小姐周全，滥杀无辜又怎样？只要是为了小姐，就算杀尽天下之人，奴婢也绝不会手软。”
叶菀双眼被泪水模糊，颓然的说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前你连一只蚂蚁也不忍心踩死。”
钟念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冷冷的说，“那都是在司徒家没遭灭顶之灾前的事了，经过过那般惨烈之事，奴婢怎么可能还和从前一样，从死而复生的那一日，奴婢便已立下誓言，余生只为复仇而活。”
钟念的双眼因仇恨变得猩红，叶菀将她揽入怀中，感觉到她瘦弱颤抖的身躯，心疼的说道，“不要这样好吗？这些原本都是我该承受的。”
钟念笑着扶起她说，“小姐只管干干净净的好好活着，这些肮脏的事就让奴婢来做，即使上天报应也都只报应在奴婢身上，小姐您的福气都在日后呢！”
看着钟念离去的背影，叶菀心中酸楚难当，两行眼泪顺着脸颊而下，文馨惊讶的看着她，可忍了忍终是什么都没有问。
在宫中人人都有无奈，叶菀压抑的心境她多少能感知一些，文馨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安静的守在她身边，在她难过时，递上一杯热茶或是说句温暖的话。
第一章 微妙改变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地上的积雪渐渐融化，路上到处布满稀泥，人脚踩上去将泥浆带到宫中的每一处角落，干涸后变成尘土，飞的到处都是。
表面安静的华宫，暗地里却如深潭沼泽，各股势力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敌我摸不着头绪，此刻最好的办法便是按兵不动，静待时机到来。
李瑾的死在沈千依极力压制下很快平息，虽然沈千依一直派人暗中调查，可却始终没能查出端倪，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随着李瑾的死而消失，而每有一点进展时，事情的另一端便会被掐断，暗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处处阻碍她。
久查无果后，沈千依也渐渐失去了耐心，加之二殿下的身体时好时坏，便暂时将李瑾的事放到了一边。
接连几日天气都是阴沉沉的，让人提不起出门的**，嫔妃之间的走动便少了很多，空旷的永巷中连过路的宫人都少了。
华宫北角一处废弃宫殿前的甬路上，一名衣着普通的宫女低头匆匆赶路，不时向四周和身后张望，神色十分警惕。
宫女梳着宫中低等宫人惯留的发髻，只是丰盈的体态却不像长年扫洗宫殿之人。
走到开着一条门缝的废弃宫门前，宫女回头看了看，略显老态的脸上是宫中女官惯有的神态，仔细辨认不难认出，这名看似普通的宫女竟是荣妃身边的苏墨。
苏墨是邵燕青入宫时带的贴身婢女，年纪比邵燕青长上许多，心思缜密处事老练，是邵燕青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如今邵燕青被软禁在碧霞宫，身边服侍的宫人少了大半，事事都要靠苏墨来打点。
苏墨见四下无人，悄悄闪身进了殿门，这座宫殿多年无人居住，院中的草有一人多高，一片荒凉破败之象，可苏墨却似乎很熟悉这里的路，径直来到一间房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满是久无人居的霉味，苏墨捂着鼻子扇了几下，走到屋子紧里面的佛像前，佛像长年无人拜祭，已经落上厚厚的一层灰，连本来的模样都看不出来了。
苏墨朝佛像拜了拜后，越过案桌将手伸进佛座下面，拿出了一卷字条，展开看了看后，露出一抹笑意，快步走出了宫殿，很快便消失在了永巷的拐角处。
冬日虽然已经过去，可风还是冰冷的，叶菀坐在没有遮挡的亭台中，不时打个喷嚏，可却没有回宫的意思。
语彤看着她摇了摇头，已经懒得再出言相劝，方才磨破了嘴皮子想劝她找个地方避避风，可都被叶菀拒绝了。
阿嚏，又是一声喷嚏，叶菀焦急的看向松青阁的方向，可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不觉有些不耐。
自身体痊愈后叶菀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感谢蓝雪衣，虽然大家都认为是太医的药医好了她，可叶菀心中却清楚，如果没有蓝雪衣，她恐怕很难再醒过来了，这些天来她一直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陌生的真气游动，就是这股真气慢慢在修复她身上的伤，让她好的格外的快。
可修道之人是最忌讳他人的真气存在于自己体中的，那无异于在体内放了个雷，如果这股真气彻底与她的身体融合，那么它日蓝雪衣将这股真气收回，她的命便也会不保。
所以叶菀今日一听说蓝雪衣去了松青阁，便急忙在他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好将体内的这股真气还给蓝雪衣。
如今叶菀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没了这股真气可能会让她的病情反复，可也总好过将来离不开这股真气，处处受人牵制的好。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蓝雪衣从松青阁的方向漫步向亭台走来，叶菀起身对语彤说道，“你到远点的地方等着吧，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语彤依言走到离亭台不远的一处假山下，保持在能看到她的距离范围内，叶菀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已经踏上亭台的蓝雪衣。
“天师今日在松青阁呆的时间不长，是孙美人的病有起色了吗？”
蓝雪衣笑看着她，说道，“那倒不是，不过总觉得今日有一股气息在召唤我，所以才来的快了些。”
叶菀面色微滞，心里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面上却做出一副纯良无知的神色。
“天师净会玩笑，惯说些我们这些凡人听不懂的话。”
蓝雪衣只是笑了笑，即使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也未有点破她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说道，“其实我也只是个凡人罢了，也有喜怒哀乐，只不过总被人高高的捧着，渐渐就忘了怎样去表达感情。”
叶菀微蹙了下眉头，觉得蓝雪衣似乎是将她当做朋友在倾诉，可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熟到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了？
蓝雪衣也意识到对叶菀说这番话有些奇怪，便又说道，“萱容华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想必不用再吃太医开的药了。”
话音刚落，叶菀便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扯了出去，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子一软，靠在背后的廊柱上慢慢滑坐在地，而蓝雪衣的掌心聚集了一团蓝色光晕，瞬间便渗入身体。
语彤在远处发现不对，飞似的朝亭台奔了过来，横身挡在叶菀身前，眼睛死死地盯着蓝雪衣，活像个护崽的母鸡。
蓝雪衣嗤的笑出声，转头看向别处，叶菀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语彤的后背说，“不是让你到远点等着吗？怎么过来了？”
语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蓝雪衣，这才不情愿的退出了亭台，临走还不忘给蓝雪衣一个警告的眼神。
蓝雪衣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包药粉似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看向叶菀道，“这些药应该会对容华的伤势有帮助，现下虽然快到春天了，可风还是冷的紧，若无必要的事容华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若着了凉伤情恐有反复。”说罢朝叶菀走近了几步。
叶菀下意识后退，却在感觉到蓝雪衣身上散发出的热气时止住了脚步，身体仿佛靠在了炙热的火炉旁，热量源源不断的传到她的身体里，而热量的来源正是蓝雪衣的身体。
叶菀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蓝雪衣转身离开都没有缓过神，那股暖流不止流进了她的身体，更流进了她冰冷多年的心，口中不自觉的喃喃说出，“谢谢……”
蓝雪衣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格外轻快。
语彤偏着头看向两人，觉得头脑混沌不堪，却隐隐的感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二章 熄心绝念
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叶菀吩咐人将寝殿中的火炉全部撤去，没有了炭火的熏烤，寝殿中一下变得清爽不少，推开尘封一冬的窗子，叶菀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气，精神也变的清明起来。
文馨笑看着她说，“小姐别站在窗前太久，现在还没停药呢！等把天师给的药都吃完了，奴婢陪您到外面玩个够！”
话音刚落语彤便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叶菀接过后爽快的喝了个见底，抹抹嘴将碗放到一边，自从蓝雪衣给了她这些药后，她便把太医开的黑药汤全部停掉了，叶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信任蓝雪衣，只是心中十分笃定蓝雪衣不会害她。
秋言和霏儿翻箱倒柜的找出几套宫衣来给她瞧，今日是二月初二，宫中历来都会举行家宴，所有有过恩宠的嫔妃都会出席，很多嫔妃只有在今日才能得见圣言。
叶菀看着秋言手中的几件衣裳摇了摇头，说道，“去找些素净来吧，普通一些就好。”
秋言和霏儿相互看了一眼，将挑好的衣裳又重新放了回去，霏儿拿出一件浅绿色的窄摆裙，秋言摇了摇头，挑出一件淡紫色绣暗线花纹的大摆霓裳裙，拿给叶菀道，“容华想要穿的淡雅些，可在宫宴上也不宜太素净，不如就穿这件吧。”
叶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这些日子她对景玄的态度总是淡淡的，连底下的宫人都看出来了，可景玄却以为她只是在耍小脾气，加倍的对她更好。
文馨见她无所谓的态度，趁着其他人都各自忙去，说道，“小姐这几日对皇上也太冷淡了，宫中嫔妃众多，皇上的耐心却没有多少，小姐想要吊着皇上，但也要适可而止，在宫中女人可以依靠的只有皇上一人，没有圣宠便是寸步难行，其它的就更不用说了。”
叶菀面色凝滞，她知道文馨只是在劝她对景玄热络些，可这番话却如醍醐灌顶般警醒了她，宫中的女人都是皇帝的，且只能是皇帝一人的，终生都如困在笼中的鸟儿，即使心中向往笼外的生活，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当初决定入宫时她已将心彻底封闭，可却在不经意间重新开启，那个在冰冷的华宫中唯一给了她温暖的人，在不知不觉中住进了她的心里，可叶菀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可能。
心猛地抽痛，叶菀默默闭上双眼，片刻后再睁开时已是决然之色，对忙碌的秋言和霏儿说道，“去把前些日子新作的春衣找出来，就要那件枚红色霞光锦的，还有皇上新赏的芙蓉玉饰。”
秋言和霏儿闻言后，兴高采烈的去找，文馨则欣慰的一笑，以为叶菀是听进了劝，却不知叶菀心中经历了怎样的波折。
穿戴妥当后，叶菀站在镜前，看着自己娇嫩如花的面容，露出一抹微笑，那笑容虽然娇媚，可却隐隐透着一丝落寞。
文馨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上前扶住叶菀说道，“宴会的时辰快到了，奴婢已经吩咐步辇在外面候着，咱们走吧。”
走在冷清的宫路上，叶菀不自觉的看向那日她等候的亭台，自天气转暖后，蓝雪衣总带着孙美人在亭台中小坐，叶菀便吩咐人在不远处的假山旁扎了一架秋千，每日都要去坐上一会儿。
虽然彼此说不上话，可偶尔抬眼相看，心中便觉暖暖的，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每日总要相互看上一眼才会安心。
今日蓝雪衣依旧坐在亭台中，孙美人在他对面安静的坐着，神态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
见叶菀的步辇经过，蓝雪衣不自觉的站起了身，可叶菀却只轻轻的瞟了他一眼，便看向别处，仿若只看见一个不相识的人。
蓝雪衣心中微凉，目送着叶菀的步辇消失在宫路上，默声坐了下来，孙美人自顾自的摆弄着手中的锦帕，不时嘿嘿笑出声，蓝雪衣将面前的什锦糕推了过去，孙美人捻起一块放在口中，对他灿然一笑。
叶菀望着远处的殿宇，眼中微微发胀，低下头用锦帕拭了下眼角，扬起头说道，“停下吧，我想步行走一会儿。”
走下步辇，叶菀回身望向宸佑宫，早已看不见蓝雪衣所在的亭台，面上闪过一丝黯然。
文馨不明就里，扶着她说，“小姐看着脚下，这大冷的天您怎么还想自己走？”
文馨和秋言一面一个，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前行，叶菀似是无心的问道，“方才路过亭台看见孙美人，她的神色看起来好多了，这次二月二宫宴，皇后没安排她参加吗？”
秋言笑着说，“孙美人的厉害宫里好多人都领教过，哪还敢让她到人多的地方。”
叶菀微沉下眼眸，又问道，“天师近几日好像来的特别勤，以前也是这样吗？”
“因为要医治孙美人的病，所以天师总比其他人入宫更多些，不过以前倒也没像这几日一样天天都来，容华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见秋言面有疑色，叶菀笑笑说，“没什么，只是这几日总会见到天师，觉得奇怪罢了。”
秋言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大概是孙美人的病情有变化吧，容华从前也不大爱出门，这几日迷上了荡秋千，不也是日日往出跑吗？”
叶菀不再说话，默默向前走着，可心中却远不如面上一般平静，宫中一向人多眼杂，小小的一点巧合都会被人误会，更何况她这几日如此反常，如果被人联想到蓝雪衣身上，恐怕宫中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还好蓝雪衣是天师，若是换成一般男子，她定然是逃不过此节。
天师在普通人眼中就像是神明一样，凡是成为天师的人从不会娶妻生子，世人便都认为是因为修炼到了一定境界，所以就没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了。
可叶菀却知道，天师之所以不娶妻生子根本不是因为没有**，而是因为他们从来不会主动亲近他人，这样自身的弱点才不会被人轻易知晓，也许是力量越大的人越害怕死亡。
叶菀前世就是因为没有听信师祖的告诫，毫无保留的信任于人，才至命丧黄泉，这一世她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第三章 二月初二
叶菀来到朝华殿时，殿中已经坐了一屋子的燕燕莺莺，花枝招展的色彩晃得人眼花缭乱，二月二参加宫宴的人数比中秋夜宴要多出数倍，很多人叶菀都不曾见过，互相便只颔首问候。
有宫女上前引领她坐到座位上，周围的嫔妃都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人前来搭话，依旧分成几堆聚在一起小声说话，时不时还偷眼瞧向叶菀，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对她品头论足，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看着满殿各色各样的美女，叶菀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当年那个曾说一生一世唯她一人的少年，如今竟有了这些数不清的女人，曾经的誓言现在再想起来，叶菀只觉得是一场笑话。
陆陆续续有嫔妃进殿，殿中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元妃带着李芙妹在宫人的簇拥下进入朝华殿，众人知元妃位高皆起身请安，李芙妹看到叶菀后高兴的走到她身边坐下，说道，“姐姐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身体都好了吗？”
叶菀拉过她的手笑着说，“早就好了，都是几个丫头瞎紧张，总不让我出宫，要不然我早就去找你了。”
李芙妹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得出是真心为她高兴，“丫头们做的没错，姐姐身体才刚好丝毫马虎不得，前阵子怕姐姐休息不好我才没去叨扰，既然姐姐的身体恢复了，往后我可要常去的，好久没吃语彤做的荷香烙了，还真是惦记那个味呢！”
叶菀嬉笑着打趣她说，“真是个馋猫儿！不过语彤要是知道你夸她做的东西好吃，定然高兴的合不拢嘴。”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看见一个宫女立在她们身边，面色十分为难，宫女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衣着艳丽的嫔妃，正神色不善的看着李芙妹，李芙妹这才意识到自己占了她的位子，忙起身相让。
可那个嫔妃做到位子上却讥笑着说，“连自己的位置都搞不清，想晋封想疯了吗？真是厚颜无耻！”
李芙妹闻言十分尴尬，叶菀起身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等宫宴结束后我再去找你。”
李芙妹勉强笑着答应，情绪低落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就在这时，景玄、沈千依还有景太妃和景澈一起进了朝华殿。
众人齐齐的起身行礼，景玄挥了下手说，“今日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束，就当自家人一起吃顿饭！”
景玄虽然这样说，可也没人敢忘了规矩，皆十分守礼的谢了恩，等景玄和沈千依落座后方才坐下。
景玄环视了宫殿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叶菀身上，叶菀底下头装作没看见，可景玄却出声说道，“萱容华肤白穿霞光锦最是好看，尚服局若还有就都送到紫竹轩去吧。”
叶菀闻言不觉眉心一紧，忙起身推却道，“霞光锦太过珍贵，臣妾身份低微实在不配得此厚赏，皇后娘娘雍容华贵之姿才跟能配得上世间至珍的霞光锦。”
沈千依看了她一眼，笑着转向景玄说，“霞光锦是进贡的珍品，臣妾记得尚服局还有几匹，臣妾的年纪大了不如年轻的妃嫔生的娇艳，实在衬不出霞光锦的艳丽，臣妾明日便吩咐宫人都给萱容华送去。”
景玄满意的点了点头，可叶菀却明显的感觉到，无数嫉妒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射穿，一想到又惹来一堆的仇恨，心中不禁感到厌烦。
宫宴上尽是歌舞表演，和中秋宫宴并无太大的区别，偶尔有几个爱表现的嫔妃主动要求献艺，都是为了博取景玄的关注，可景玄却只是一一赏赐了些珍宝，并没有特别在意哪一个。
几番歌舞下来，沈千依举杯敬向座下众人，说道，“今日后宫姐妹们难得一聚，本宫先敬大家一杯，希望大家日后更加尽心尽力的服侍皇上。”
众嫔妾皆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如今没有了邵燕青与她抬杠，沈千依的心情仿佛轻松了很多，笑得连面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喝了几杯酒，叶菀觉得口中有些干涩，想要让秋言给她到杯水，可一转头却见秋言正看着宫殿侧首的方向，全神贯注，连她说话都没听到。
文馨不动声色的为叶菀添了杯茶，贴在她身边看了秋言一眼，低声说，“已经这样很久了。”
叶菀喝了口水，若无其事的瞟向宫殿侧首，只见景澈正笑意盈盈的为景太妃布菜，景澈在平日里并不是喜欢言笑之人，此刻的温情更是少见。
秋言一副忘我的样子，正是小女儿情窦初开不可自拔的神情。
叶菀微沉下面色，提高了声音说道，“秋言，把我桌上的七锦蜜花糕端给媃才人，我看她桌上的菜式有些少。”
秋言恍惚的收回目光，神色凝滞了一瞬才依她的吩咐去做，李芙妹隔着几个人朝叶菀笑了笑，比着口型说，“一会儿出来找我！”说罢起身悄悄出了朝华殿。
叶菀也正要出去时，沈千依与众人寒暄了一阵，却突然看向她道，“中秋宫宴那日，萱容华的舞姿真可说是惊艳了全宫，本宫到今日还记忆犹新，从那往后再看任何歌舞全觉索然无味了。”
景玄也笑着说，“皇后此言不虚！”
叶菀福身笑笑神色说不上多高兴，余光瞥向方才献舞的几个嫔妃，因顾着景玄还在并没有明显不悦，可面色却都阴沉沉的。
叶菀在心中叹了一声，心想，沈千依还真是事事都不忘她，看这架势，等完全将邵燕青扳倒后，很快便会轮到她了。
趁着又一番歌舞开始，叶菀默不作声的退出了殿门，见李芙妹正站在不远处的荷池前等她，几步走上前说道，“等久了吧？方才和皇后说话耽误了一会儿。”
李芙妹回身紧紧的抱住叶菀，声音中微带着哭腔，“姐姐，我想回家。”
叶菀心中一惊，双手扳起李芙妹的肩膀问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宫中有人欺负你？”
李芙妹摇了摇头，“是我的母亲，听家中说母亲病重了，姐姐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姐姐帮我求皇上，让我回家看看母亲吧！”
叶菀无奈的垂下眼眸，别说她只是个四品容华，就算是皇后也不能随便开口求见母家之人。
见叶菀没有说话，李芙妹也知这件事不容易办到，转身伏在池边的凭栏上无声落泪。
叶菀见她伤心的样子心中也觉酸楚，宫中的女人自踏入宫门那一刻起，便在这世上孤苦飘零的一个人，没有自己的姓氏，甚至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身上烙上了皇家的印记，所有的依仗只能是皇帝的恩宠。
可皇帝只有一个，恩宠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只有那么一点点，有的人甚至平生都得不到。
第四章 借子争宠
叶菀替李芙妹擦干眼泪，说道，“今个是宫里的好日子，一会儿回去别让人看出你哭过，我会让人去你家看望你的母亲，说不定还能带回你母亲的亲笔信件，不过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要再说想回家一事，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你这辈子还要不要出头了。”
李芙妹点了点头，抬起苍白的脸说，“我记住了，这话也就是和姐姐说说，平日在自己屋中我也不敢这样的，方才只是着急才口不择言，姐姐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叶菀执起她的手，笑道，“那就好，咱们回去吧，出来这么久皇上怕是会问的。”
李芙妹搓了搓微凉的脸颊，很快恢复以往的神色，打趣着说，“姐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举足轻重，怕是离开一会儿皇上就会惦念的。”
见她还有心情玩笑，叶菀也轻松不少，刮了下她的鼻梁说，“就知道贫嘴，等有机会看我不告诉皇上，让皇上治你。”
叶菀知道李芙妹现在的恩宠很少，有意想要提携她，李芙妹听出叶菀话中的意思，感激的一笑，所有的话都不必言说，只要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回到朝华殿中，二皇子和三皇子正并立站在殿中央，很多人都出言将二皇子景奕轩从头到脚夸赞一遍，却无一人提及三皇子景奕卿，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邵燕青如今落难被困宫中，众人当然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连与她交好的媛修仪也笑看着二皇子说道，“二殿下年纪虽小却格外的成熟稳重，都是皇后娘娘平日教导有方，二殿下日后可要好好孝敬娘娘。”
景奕轩小小的眉毛紧了紧，神色似有些勉强，低头向殿首说道，“儿臣谨遵媛娘娘教诲，定然会尽心孝敬父皇母后。”
景玄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神色中并没有多少为人父的温情，叶菀看着同样情绪不高的景奕轩，心中有了个怀疑，也许景奕轩已经知道李瑾是他生母之事，景玄可能也早就知晓其中的隐秘。
宫中虽有母凭子贵一说，可皇子之间的高低贵贱还要看生母的身份，沈千依虽贵为皇后可景玄并不十分看重她，加上景奕轩的生母李瑾地位不高，不得景玄重视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可皇子见了皇帝竟也如此冷淡就有些不合常理了，叶菀仔细打量了景奕轩，发现他还未成熟的脸上竟有这一丝对世俗的淡漠，且并不主动与景玄对视交流，倒是比他还小上几岁的景奕卿腻在景玄膝下，十分亲昵的样子，景玄也显然更偏爱奕卿一些。
沈千依面色微沉，向景奕轩使了个眼色，可景奕轩却似没看见一般，依旧低着头愣愣的站在殿中央。
沈千依无法只得笑着对景玄说，“回了这么久的话，想必两个孩子也饿了，不如让乳母待下去吃些东西吧？”
景玄的双眼一刻也没离开景奕卿，一边逗着孩子一边说道，“今日是家宴，没那么多的规矩。”说着拿过席案上的糕点送到景奕卿嘴边，“喜不喜欢吃这个？父皇喂你吃。”
景奕卿摇了摇头，撅起粉嘟嘟的小嘴说道，“父皇，儿臣想吃什锦碎冰果。”
景玄愣了一瞬，宠溺的抱起他说，“这大冷的天吃什么冰果？父皇让人给你热碗奶羹喝，好不好？”
景奕卿瘪了嘴，眼泪在眼中打转，可爱又可怜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欢，恨不得满足他所有的要求。
景玄果然心生不忍，吩咐御膳房马上按景奕卿的要求去做，虽然现下不是吃冰果的季节，可御膳房还是想办法做了出来，只一会儿便端上来满满一盘的什锦冰果。
景奕卿兴冲冲地吃了一口后，却立刻苦着脸扔下勺子，瘪嘴说道，“这不是母亲做的味道，不好吃！”
景玄紧蹙眉头，沉默了片刻后问道，“荣妃还会做这些？朕怎么不知道！”
听他提起邵燕青，众人皆屏气敛声，无一人敢随意接话，只有丽妃起身说道，“三殿下体热受不得暑气，往年每到夏日，荣妃都会亲自为三殿下做什锦冰果消暑，每一样水果的搭配都十分讲究，味道也不是御膳房可以相比的。”
景玄沉着脸看不出喜怒，丽妃心急的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想起来之前邵燕青嘱咐的话，遂落座不再出声，只是余光不时瞟向殿首，密切关注着景玄的反应。
沈千依的嘴角微微抽动，白了丽妃一眼后说道，“哪个母亲不是对自己的孩子百般呵护？二殿下卧病在床时，本宫恨不得自己来替他受苦！”说着露出一副悲切痛心之色，可景玄和景奕轩的面上却同时闪过一丝讥讽，神色竟如出一辙。
叶菀用锦帕轻掩住口鼻默默垂下头，盯着桌面的双眸却熠熠生辉。
坐在景玄膝上的景奕卿此刻却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奶声奶气的说道，“孩儿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母亲了，乳母们待孩儿并不好，她们事事都敷衍孩儿，远没有母亲对孩儿关心。”
站在殿中的乳母闻言，立刻跪下来请罪，安静的宫殿中只听见她们额头触地的砰砰声。
沈千依的面色也徒然一变，自从邵燕青被软禁后，三皇子就被放在别处养着，乳母都是她亲自指派的，虽然她打心底里想让景奕卿活不长，可也不至于明目张胆的指使人虐待皇子，如今景奕卿说的这番话无异于打在她的脸上，仅仅五岁的孩子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机，想必定是受人指使。
沈千依面色惶恐的跪伏在景玄脚边，说道，“皇上明鉴，这些乳母都是臣妾精心挑选的，绝不可能苛待皇子，也许只是三皇子过于想念母亲罢了。”
景玄微眯下双眼，虽没有出言责怪可也没有让她起身，叹了口气，低沉着声音说道，“也只有生母才能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罢了，将奕卿送还给荣妃吧。”
沈千依身形微颤，总觉得景玄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丽妃喜极而泣的跪地道，“臣妾替荣妃娘娘谢过皇上！”
圣言一出事情便有了转机，众人似乎看到了荣妃复宠的可能，其中最害怕的就要数媛修仪了，邵燕青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若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她。
媛修仪心中焦急，起身进言道，“皇上，臣妾觉得此举不妥，荣妃乃是代罪之身，当日所犯之事还未查清，就这样将三殿下送回恐怕难平宫中流言，百年之后同葬皇陵，让抱憾而亡的梅才人情何以堪？”
景玄冷笑着看向媛修仪，冰冷的面容似要将人冻僵，“朕听闻你与荣妃一向交好，不想今日竟出此言。”
媛修仪心中惊惧，但还是硬着头皮跪地说道，“臣妾一向公私分明，不敢妄以私心来断论宫规。”
“好！好！”景玄连喊了两声好，却重锤一样敲击在媛修仪的心中，“流言难平？那就将言传流言之人的舌头拔了！至于梅才人，就将她迁出皇陵吧，无福诞下皇子自然也无福葬于皇陵！”
第五章 边关告急
媛修仪跌坐在地上面无一丝血色，她原本只是随便找个了借口，阻止景玄将景奕卿送回邵燕青身边，可没想到景玄竟这么狠，将梅才人已经安葬到皇陵的衣冠冢下令挖出。
众人心中也都唏嘘不已，想那梅才人死后不仅尸身不见了，如今皇陵竟连她的衣冠也容不下，遥想她当初盛宠时是何等的风光，最后竟落得无处安身的下场，不仅联想到自己，金碧辉煌的朝华殿一下子变得沉闷不堪。
沈千依跪在地上的双腿一丝丝麻木，心也冰冷下来，知道景玄打定了主意，再多说也是无用，便只跪着并不多言。
景玄没有再看媛修仪一眼，只顾着逗怀中的景奕卿开心，座下的嫔妃们也都面色不一各怀心事，就在众人都默默无语时，殿外却响起一阵骚动。
景玄不悦的向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董净利立刻出去查看，不一会儿便亟亟的回来道，“皇上，是边关送来急报！”
景玄闻言立刻起身说道，“快传！”坐在他身上的景奕卿还不及落地，摔了一个跟头，瘪着小嘴眼看就要哭出来，丽妃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将他抱离。
边关已经许久没有急报传进宫，众人的心都不觉紧张起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跑进殿中，连背上的兵器都没来得及卸下，冰冷的银甲被污泥和血迹印染，看得人触目惊心。
景玄一把夺过士兵手中的信件拆开，越看双眉蹙的越紧，最后砰的一掌拍在桌案上，案上的盘碗跟着一跳，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震。
“皇上……”沈千依诺诺的叫了一声，不想景玄突然大怒道，“一群废物！”说罢将手中的信纸团成一坨使劲扔到地上。
在殿中踱了几步后，对董净利说，“摆驾庆祥殿，召兵部大臣连夜入宫！”
景玄没有留下任何话便疾步出了正殿，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嫔妃，沈千依缓缓起身说道，“都散了吧，今夜宫中有急事，谁也不许擅自走动！”说完后也在宫人的搀扶下离开。
众嫔妃相继离开，叶菀走在最后面偷偷拾起了景玄仍在地上的信，藏于袖中，若无其事的跟着众人一起离开。
回到紫竹轩洗漱完后夜色已深，叶菀没留任何人守夜，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看着手中揉成一团的信纸，纸上只有寥寥几字且前言不搭后语，但却字字让人心惊。
边关急报历来都是用暗语书写，防止被人偷窥，叶菀前世在军中多年，十分熟悉这种暗语，尽管多年过去已有了些变化，可大部分还是能看懂的。
信上说漠北匈奴大军绕过边关阳城，已直捣南周国的最后一道屏障东山峡关，如果东山峡关被攻破，华都就岌岌可危了。
叶菀闭目倚在软垫上，回想宫宴上发生的事，心中隐隐觉得一切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听得窗棱微微响动，睁开眼钟念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叶菀无声将手中的信递给钟念，钟念看完后神色惊变道，“这怎么可能？匈奴人已经到了东山峡关下，南周大军怎么会一点察觉都没有！”
叶菀将信放在火烛上，看着一点点化为黑色的灰烬，说道，“我也觉得奇怪，匈奴虽然年年都会骚扰边关，可从未越过阳城一步，这件事怕是南周内部之人所为。”
“那小姐以为会是谁？”
叶菀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对自己的猜想也不是十分确定，“能让匈奴人无声无息深入南周腹地，一定是十分了解南周地形且长年带兵打仗之人，而这个人在这件事中必是获利最大的。”
钟念低眸思附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说道，“现下期盼借着战事重新掌权的只有邵家，可皇上却是下了决心要削邵家的兵权，能做到今日这一步也是精心筹谋了许久，小姐以为皇上还会放虎归山吗？”
叶菀看着桌上的灰烬冷冷一笑，“皇上当然不会轻易放虎归山，可那也要依情况来权衡利弊，如果在亡国和权臣之间做选择，一个权臣只要不成大气候，什么时候料理还不是皇上的一句话。”
钟念懊恼的一锤砸向墙壁，感觉寝殿都跟着晃了一下，“本来还想趁着邵家失势，悄悄解决了邵建明那个老狐狸，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真是老天无眼！”
叶菀稳住桌上的烛台，安抚她说，“小声点！邵家即使能暂时解除困境，可皇上也不是傻子，若此次匈奴来犯若真与邵家有关系，那邵家早晚会比今日更惨，做出卖国求荣之事，日后东窗事发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行！”
钟念点了下头，不再如方才一般激动，“奴婢有的是时间，便等着看他邵家满门抄斩的一日！”
叶菀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石递给她说道，“这块玉是师祖给我的，危难时刻可以保人性命，我在宫中拿着也没什么大用，你把它戴在身上，出宫行事时一定要万分小心。”
钟念本想推辞，可是看见叶菀担心的神色，便将玉佩当着叶菀的面戴在了身上。
“小姐今夜唤奴婢来，是想好咱们下一步要做些什么了吗？”
叶菀点了下头说，“东山峡关的方向你要派人盯着些，有什么异动一定要及时告诉我，还有邵家也得盯着些，如果能抓到他们私通匈奴的证据最好，抓不到也无所谓，相信有人会比咱们更用心的。”
钟念领命后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叶菀看着她离开的窗口久久没有回神，直到一股冷风窜入衣领，才发觉已是后半夜了。
轻声合上窗子，叶菀靠在墙边慢慢滑坐在地上，觉得心力交瘁，钟念气愤邵家没有得到惩罚时，她虽然说出那番安慰的话，可心中并非一点沮丧也没有，原本邵家落难心中积郁多年的仇恨终于有所释放，却在今日又统统的压了回来。
叶菀气馁的叹了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谁都懂，可要真正忍上这许多年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第六章 善恶有报
没有了往日喧闹的碧霞宫变得十分安静，零星几点宫灯挂在偌大的寝殿中显得格外冷清。
邵燕青看着熟睡中的景奕卿，悄悄抹了下眼角的泪，站在床边的苏墨叹了一声道，“夜已经深了，娘娘也早些安寝吧，三殿下就在您身边，这回您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邵燕青为景奕卿掩好被角，悄声走到外室后，低声问道，“丽妃方才都与你说了些什么？本宫光顾着奕卿也没腾出功夫来详细听她说话。”
苏墨笑笑道，“也没什么，无非是说皇上还顾念着与娘娘的旧情，不过丽妃还说，媛修仪多番阻挠您的好事，这个媛修仪依奴婢看真该教训教训了。”
邵燕青瞥嘴冷哼了一声，丰盈的面容似结了一层冰，“好个媛修仪！当初失宠的时候是怎么哭着求着让本宫提携她的，本宫得势时她拍马屁一个顶俩，如今本宫只是暂时被困就做出这样的事来，还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苏墨也点头赞同道，“人心只有在危难之际才能显现，平时看着丽妃总是一副不济的样子，没想到却是她始终对娘娘不离不弃。”
邵燕青点了点头，“陷本宫与危难的本宫必不会放过，可对本宫有恩的，本宫日后自然会加倍提携，现下咱们能做的都做了，只看皇上的心意如何了。”
苏墨见她神色颓然，出言安慰她说，“娘娘放心，皇上一向待您不薄，今日把三殿下送还给您，正说明了皇上还是念着往日情意的，相信用不了多久娘娘就能再获君恩。”
若是在以前邵燕青绝不会怀疑景玄待她的情意，可时至如今她真的不敢确定了，她心中盼着景玄能快些恢复她的位份，可心中又害怕她的荣华仅仅是依附在母家的权势上。
苏墨看出她心中的担忧，可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因为她也觉得帝王的心深不可测，真情和假意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沉默了一会儿后，邵燕青低声谨慎的问道，“父亲和哥哥的筹划的事怎么样了？可别真的让匈奴人攻到华都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墨看了眼门口守夜的宫人，正困得东倒西歪，放心的说，“娘娘不必担心，将军领兵打仗多年心中有分寸的，老爷也是谨慎之人，如今这种态势下，连门都少出了。”
“那就好，那就好。”邵燕青自言自语的几句，可心中还是惴惴不安，这次筹划的事如若败露，不只是她就连邵家百余口都不会幸免。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十几年前被全家抄斩的定国侯司徒家，不由得一阵寒战，虽然她当年还是个孩童，可那一幕却深深的烙在心底，怎么也忘不掉，她怕有朝一日邵家也落得如此下场。
苏墨轻唤了几声，可邵燕青却都没有反应，心中不禁担心，自从被软禁后邵燕青似乎变了很多，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邵燕青拽住苏墨的手，声音微颤着说，“最近一段日子总是想起当年的司徒家，古话说善恶终有报，你说父亲当年坐下那种事，邵家会不会也……”
“不会的！”苏墨打断邵燕青的话，眼眸中异常果决，“司徒家当年是谋逆之罪，皇上亲下的处决旨意，咱们邵家只是奉旨办事罢了，要怪只能怪司徒家妄想分掌皇权！”
苏墨说的十分激动，可却丝毫没能感染邵燕青，“奉旨办事？这只不过是对外的说辞罢了，本宫当年虽小可也不是一点世事都不懂，本宫亲耳听到父亲与人一起商议怎么陷害司徒家，这事假不了啊！”
“是娘娘记错了！”苏墨突然提高了声音，神色极为严厉，丝毫没有身为宫人的卑微之态，“事情已成定局，娘娘要是再提只会对邵家不利，难道娘娘想看到邵家因此事受牵连吗？”
邵燕青紧忙摇了摇头，说，“当然不想！”
苏墨收起眼中的光芒，微躬了身子说道，“娘娘累了才总爱胡思乱想，早些就寝吧。”
邵燕青如木偶一样，被苏墨扶着进了内室，可心中的恐惧却一点点滋生，慢慢在身体里扎下了根。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可宫中的人心却一日比一日慌乱，原本冬日的积雪还能阻挡匈奴大军，可如今冰雪已经容华殆尽，匈奴人的攻势一日强过一日。
匈奴人是游牧民族，天生体型健硕，一个能顶十个中原士兵，东山峡关已经数次告急，可华都实在没有多余的兵马派遣，周边的各个小国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南周这块肥肉，所以边关的兵马也不能轻易调动。
峡关中的士兵只能孤身顽强抵抗，即使再累也不能倒下，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身后是年迈的父母和孤苦的妻儿。
宫中每日都有不同的谣言流传，给本就紧张的态势雪上加霜，沈千依虽严厉处置了几个谣言的始作俑者，可依然挡不住人们心中的恐惧，谣言也只不过是从明面转到了暗地里。
听见外室中一声脆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跌碎，叶菀摇了摇头，已经懒得出去查看，这几日来紫竹轩中的瓷器差不多碎了一小半了，皆是语彤所为。
邵敬城当差的地方正是东山峡谷，原本以为离真正的边关还有些距离，没什么危险，可现在看来却是首当其冲的阵地前沿。
语彤人在宫中可心早已飞去了东山峡关，每日忧心邵敬城的安危，吃不下睡不好，做事时也不能专心，任叶菀怎么劝都没用，到最后叶菀也只能放任不管，只是得舍出来东西让她祸害。
文馨看向殿外摇了摇头说，“这么着可不是办法，仗还不知道哪日能打完，可别邵侍卫没事，语彤倒先把身体拖垮了。”
叶菀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可这丫头油盐不进，总把事情想到最糟的地步，这几日我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看她有听进去一句吗？”
文馨也只是唉声叹气，想不出办法来。
窗外，小豆子出声说道，“主子，花房的钟念姑姑来给您送花了。”
叶菀点了下头，文馨冲着外面喊道，“让她进来吧，在外室等着小姐。”说完将叶菀扶到外室的软榻上坐下，依例将寝殿中的宫人全部带了下去。
第七章 边关来信
钟念将拿来的盆栽放到花架上，笑着说道，“如今天气暖和了，花房培植的品种也多了许多，奴婢今日给您拿来的是盆植的梨花，是您喜欢的白色，容华看着可好？”
叶菀笑着点了点，“姑姑有心了！”
见宫人们走远，钟念来到叶菀身边，低声说道，“东山峡谷那边两军还是对峙着，匈奴人攻了几次可都没攻下来，邵家这边近几日特别安静，连平日常走动的人都没有联系，倒让人觉得蹊跷呢！”
叶菀哼笑一声，“做贼心虚！景玄一向多疑，他们越是这样恐怕越会加重景玄心里的疑影儿，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钟念轻蔑的笑道，“谁说不是呢，当年做了那种事，就应该知道皇上是什么样的人，连帮他打下江山的功臣都容不下，邵家竟还敢妄想着权倾朝野？奴婢看邵建明是活腻了，人老了脑子也糊涂了！”
叶菀吁出一口气，看着手中如鲜血一般刺目的鸡血石手钏，笑道，“他是老了，权利这种东西最是没有止境的**，得到了便还想要更多，他的心恐怕早被**填满了，哪还能想得了那么多。”
钟念福身说道，“依奴婢看邵家的气数也快尽了，只有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只要皇上找到了能接替邵家的人，一定会马上下手的。”
叶菀点了下头可又摇了摇头，“理是这么个理，可找到接替邵家之人谈何容易，邵敬征虽然别的不行，可行军打仗却是不可多得的奇才，邵建明更是个老狐狸，怎会让人轻易抓到把柄，更何况现在朝中沈家有做大的趋势，皇上还得借着邵家压制沈家，这一日咱们恐怕还要等上许久。”
听了她的话，钟念的情绪也低落下来，两人沉默许久后，钟念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说道，“这是小姐让奴婢带回来的，邵敬城的亲笔信，这么紧张的时候小姐还能腾出心思想这些，让奴婢说什么好？”
叶菀笑着接过信说道，“语彤和文馨这两个丫头就如当年的你们一样，都是我视做亲人的人，她们有事我怎能坐视不理？有了这封信，想必语彤的心中便可安稳些了。”
钟念默默地苦笑，许久才说，“总以为这一世小姐会和以前不一样，可奴婢看了这么久却发现，小姐还是以前的那副柔弱心肠，只知道想着别人，奴婢真的害怕您再走了以前的路。”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的这份柔弱只对值得的人。”
“话是怎么说，可若再出个沈千依那样的……”
看见叶菀面色微沉，钟念敛声不再说下去，沈千依一直是叶菀心中无法抹去的痛，与景玄的背叛是一样的，当年她真的将沈千依视作妹妹一般，可最后却是这个妹妹和最爱的人联手给了她致命的一刀。
钟念告退后，叶菀将语彤唤了进来，将邵敬城的信交给她。
语彤一脸茫然的打开信，却在看到字迹时忍不住放声痛哭，叶菀笑看着她说，“没有消息时天天愁眉苦脸的，怎么看到了信却不笑反哭呢？”
语彤抽泣着擦了把眼泪，边笑边哭着说，“奴婢是太高兴了，他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那当然了，邵侍卫武艺高强怎么会轻易死掉，只有你天天杞人忧天罢了！”
语彤将信看完后贴在胸口上好一会儿，犹豫的问向叶菀道，“小姐，这封信奴婢可不可以留着？”
叶菀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有不忍，可最终还是狠下心，“不行，如果让人发现咱们私通宫外，你也知道是多大的罪，语彤，咱们赌不起。”
语彤失望的垂下眼帘，半晌后抬起头说，“那让奴婢亲手烧了它吧！”
看着一点点变成灰烬的信纸，语彤默默落下几滴眼泪，将灰烬收到腰间的荷包中退了出去。
叶菀叹了一口气，觉得寝殿中十分憋闷，便披了件斗篷出了紫竹轩。
在宸佑宫中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前些日子常玩的秋千旁，看到秋千叶菀心中咯噔一下，心惊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来，转身便要离开，可双眼还是不自觉的看向不远处的亭台。
亭台上空无一人，她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转头问向一直默声跟着她的文馨道，“天师今天没有去松青阁吗？”
文馨也看向亭台，回道，“天师已经好几日都没有进宫了，奴婢偶尔看到孙美人，她都是一个人坐在亭台上，再后来连孙美人好像也不怎么出门了。”
叶菀垂下眼眸，许久后又问道，“天师没有入宫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文馨偏了下头，神色也不是十分确定，“奴婢听说是因为东山峡关的战事，皇上很担心所以让天师做法事，日夜不间断的为南周祈福，天师自然就没空来瞧孙美人了。”
叶菀神色黯然，嘴角擒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原来蓝雪衣并不是因为她的态度转变才没有入宫，也许从前日日入宫也不是为她而来，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
见叶菀似乎是不高兴，文馨默默的退站到一边，虽然心中有些疑虑，可却始终不敢往那处去想，硬是将脑中刚刚冒出来的苗头掐灭在了萌芽之中。
叶菀坐在秋千上无聊的晃了一会儿后，突然跳下来说道，“找人把秋千拆了吧！”
文馨闻言猛地一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小姐是玩够了吗？可那也不用拆掉啊！万一您那天想玩了不是还要重新架起来。”
叶菀看了她一眼，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可语气却十分的坚决，“不想玩了，以后也不会再做，放在这倒看着碍事，拆了吧！”
见她态度坚决文馨只得领命答应，心中寻思着将拆下的秋千架子放哪，万一日后叶菀心血来潮还想再玩，不至于再费劲儿的去找材料。
可叶菀却不知文馨心中所想，只觉得拆了秋千便可断了她再来这里的念想，如此便可不再想着蓝雪衣了，其实她也知道这两件事本没有多大的联系，可若不如此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强迫自己不去想与蓝雪衣有关的事。
叶菀心中烦闷，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直将文馨落下了好远也丝毫未觉。
第八章 东山再起
在匈奴人几番猛烈的攻城后，景玄终于重新任命邵敬征为镇边大将军，统领东山峡关的将士一起抵抗侵略，在圣旨下达的那晚景玄就临幸了碧霞宫，次日清晨便有内侍前来晓谕六宫，恢复了邵燕青荣夫人的封制。
内侍走后，叶菀沉默的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整个紫竹轩也都沉闷闷的，虽然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可叶菀的心中还是十分的不畅快，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感觉。
文馨默默的为她添上一杯茶，不时偷眼观察她的神色，叶菀发现后叹了一声道，“我没事，只不过心里有些堵罢了，你们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凶神恶煞呢！”
见她还有心情玩笑，语彤走上前讨好的说道，“谁敢说小姐凶神恶煞，奴婢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打趣的说，“怎么不像前几日蔫头耷脑的了？一封信就把你哄得这么高兴，有朝一日若是见了面，还不得高兴疯了！”
语彤脸颊涨红的一跺脚跑了出去，叶菀笑了笑对文馨说道，“你也去忙吧，我这没什么事了。”
文馨依言退到门口，可在转身要出去的一刹那却突然后退几步，跪了下来，“奴婢参见皇上！”
叶菀心中一惊，立刻起身迎到门口，见景玄正大步走进来，忙福身请安。
景玄单手将她扶起道，“以前跟你说过的，在自己屋里不必这么拘礼。”
叶菀莞尔一笑，“皇上是说过，可臣妾不敢忘了本分，皇上即是臣妾的夫君也是臣妾的主子，臣妾拘礼时是将皇上视为主子，不拘礼时就是将皇上视为夫君。”
景玄宠溺的看着她，呵呵笑道，“理都让你占全了，朕还能说什么？”
叶菀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接过宫人奉上来的热茶，双手递给景玄说，“皇上尝尝看，是尚食局昨日刚送来的茶，想必没有碧霞宫的香。”
景玄看着叶菀骄矜吃醋的样子，低笑着哄她道，“朕这不是下了早朝就来看你了吗？碧霞宫的茶再好喝也比不上你这里的梅花酒。”
叶菀佯装生气的低下头，“臣妾这里只有梅花酒才能勾得住皇上吗？”
景玄笑得暧昧，贴近她说，“谁说的？美酒虽好可怎能敌得过美人坐怀？”
叶菀露出笑颜，娇嫩的红唇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侧头看向景玄说，“皇上就会在嘴上哄臣妾高兴，臣妾也是好骗，每次都让皇上得逞！要是换了别的姐妹皇上定不会这般敷衍。”说罢吃醋似的别过头，娇憨的样子逗得景玄哈哈大笑。
守在殿外的文馨和秋言，听到他的笑声也不觉会心一笑，一扫之前的阴郁。
景玄笑够了之后，默默的看着叶菀，抬手轻柔的拢起她额间的碎发，柔声说道，“朕知道你曾经受过荣夫人的委屈，这次她复位后你们免不了还要相见，她性子要强事事都要争个先，日后你就让着她些，朕不会亏待了你。”
叶菀垂下眼眸，片刻后再抬眼已是满面的笑意，“皇上放心，臣妾不是不懂事理的人，只要您心中有臣妾，就是受再多的委屈臣妾也不觉得苦。”
景玄赞赏的看向她，说道，“你这般懂事倒让朕愈发的心疼了。”说着沉重的叹息一声，又道，“邵敬征这次若能击退匈奴，邵家的封赏自是少不了，荣夫人的位份恐怕也要更进一步，只是想到亏欠了你，朕的心里总是不好受。”
叶菀虽然心惊景玄要进邵燕青的位份，可面上却没显露一丝异样，反而安慰景玄道，“皇上自然是要以朝政和天下为重，后宫的嫔妃只是照顾您生活起居的人，皇上不必顾虑臣妾。”
景玄欣慰的一笑，将腰间的同心佩交到她手中说，“这块同心佩朕戴在身上多年，就交给你保管了。”
叶菀将玉佩握在手中，目送着景玄离开后面色骤冷，想着景玄说要进邵燕青位份的话，心中冰冷异常。
邵燕青已是从一品夫人，仅在皇后和成德妃一下，如果再进一级便会在贵、贤、淑三妃中的一位，如果是为了安抚邵家，就是封为皇贵妃也是有可能的。
思及此，叶菀将手中的同心佩狠狠地掷到一边，惊得文馨一个寒战，立刻走上前拾起玉佩妥善的放好，如若真的摔碎了怕是没法向皇上交代了。
清晨，景玄前脚离开碧霞宫，后脚便有数位嫔妃登门道贺，寂静了好几个月的碧霞宫一时间又成了宫中最热闹的所在，各宫的贺礼从一早就开始往碧霞宫送，直到傍晚才消停。
邵燕青坐在正殿殿首，目送着最后一波恭贺的嫔妃离开，作势揉了揉脖子，可心中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她天生就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就算再坐上一天也不会嫌烦。
见众人都离开后，苏墨奉上一杯道，“娘娘先润润喉吧，说了一日的话嗓子都干了。”
邵燕青含笑的喝了一口茶，本来她还担心景玄对她的心意有所改变，可想起昨夜景玄在床上对她温软耳语的话，面上立刻浮现一抹红晕，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苏墨看到她的神情，也跟着笑道，“看娘娘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皇上昨夜定是极温柔的，方才尚宫局已经来人传话了，说皇上今夜召幸的还是娘娘。”
邵燕青面露得意之色，哼笑着说，“如今也算是先给了那些以为本宫再不能得宠的人一个巴掌，过些日子等本宫的恩宠稳固，定要叫她们知道得罪本宫的下场！”
苏墨躬身附和道，“娘娘说的极是，现下便有一个等在宫外，急着拜会您呢！”
邵燕青面色瞬间阴沉，厉声问道，“是谁？”
“是媛修仪！”苏墨轻蔑的笑着答道。
邵燕青忽的站起身，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往案上一墩，“她竟然还敢来？”
“娘娘若是不想见，奴婢现在就去打发了她。”
邵燕青抬手止住苏墨，冷笑着坐下来道，“为什么不见，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去让她给本宫三跪九叩的爬进来！”
苏墨应声下去，不多时便看到媛修仪真的三步一跪九步一叩的爬进正殿。
邵燕青并未出声制止，而是看着她慢慢爬到自己脚下，才开口说道，“媛修仪这是何必？本宫只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你何必当真？”
媛修仪面色灰白的笑了笑，卑微的说道，“嫔妾是心甘情愿的，多日未见娘娘，嫔妾只是想略尽些心意。”
邵燕青哼笑了几声，在偌大空旷的正殿中显得格外冰冷，“媛修仪不觉得自己的心意来的有些迟吗？”
媛修仪惊出一身的冷汗，平日凌厉的口齿在邵燕青面前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舌头似打了结一般，来之前心中想好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邵燕青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轻叹着说道，“媛修仪没有想到本宫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吧？这也难怪，你才进宫多久，经历过的事毕竟还少，想那前朝的皇太后，三起三落甚至还曾被发配到辛者库，最后还不是母仪天下成了皇太后。”
媛修仪战战兢兢的磕头道，“娘娘说的是，是嫔妾孤弱寡闻，可嫔妾并没有忘记娘娘，这几个月来嫔妾日日在佛前祈求娘娘重获圣宠，一日也不曾间断。”
“在佛前祈求？”邵燕青收起笑颜，冷冷的看着她，“本宫看你是日日去凤仪宫祈求的吧！”说罢一脚蹬向媛修仪的肩膀，直将媛修仪踢翻在地。
媛修仪爬起来后已是泣不成声，抓住邵燕青的脚求道，“娘娘就饶了嫔妾吧，嫔妾再也不敢了。”
邵燕青抬眼看向外面阴沉的天色，马上就会有一场春雨降临，冷笑着说道，“饶了你？可以啊，就到佛香殿外的地上跪着吧，不是说要为本宫祈福吗？顺便也让本宫看看你的真心究竟有多少，本宫不让你起来便是跪死也不许起，更不许宫人陪着！”
第九章 笼络人心
媛修仪神情恍惚的出了碧霞宫，心已如死灰一般，却不敢不听邵燕青的话，便真的在佛香殿外跪到了半夜。
夜里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虽然已是春天，可地上依旧寒凉刺骨，加上雨水的浸湿，媛修仪处尊养优的身体早已体力不支，竟昏倒在了冰冷的雨水之中。
待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冰冷的地上，入眼处是一顶大红色的帐幔，心中正疑惑时突然有个温厚的声音说道，“你醒了？真让本宫好一阵担心啊！”
媛修仪循声看去，却见沈千依正站在床前满眼的关切，媛修仪惊慌之中忙起身行礼，却发觉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
沈千依将她按回到床上，柔和的说道，“快躺着，你也是的，怎么大半夜的跪在佛香殿前，要不是本宫惦念着奕轩的身子夜里睡不着，让宫人去佛香殿求道平安符，恐怕你昨夜死在佛香殿门口也无人知晓。”
站在一旁的雁南也说道，“修仪昨夜发高热，娘娘连夜宣了太医进宫，要不是娘娘发现及时，修仪怕是真要没命了。”
想起昨日碧霞宫中邵燕青的凶神恶煞，再看着眼前沈千依的温柔敦厚，媛修仪流下两行热泪，撑着虚弱的身体，起身行礼道，“嫔妾卑贱之躯不配让娘娘如此忧心，嫔妾一向不受皇上宠爱，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沈千依抬手擦掉她面上的眼泪，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本宫是六宫之主，每个嫔妃都是本宫的心头肉，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便是头一个伤心的。”
媛修仪死灰一般的心重又燃起希望，眼泪却落得更凶，沈千依将她揽在怀中柔声安慰，“好了，不要再伤心了，一会儿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以后心中若是有什么不快，尽管来找本宫就是。”
媛修仪满心感激的由宫人接走后，沈千依也掩住口鼻走出了屋子，出来后向雁南问道，“消毒的药都准备好了吗？”
雁南俯首答道，“早就准备好了，奴婢已经吩咐了宫人，等媛修仪一走就将宫里全都消毒一遍。”
沈千依点了点头，“那就好！”
看着沈千依厌恶的神色，雁南有一丝不解，“娘娘素来最讨厌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可今日为何还要救媛修仪？这种人对咱们实在没什么用处。”
沈千依望眼看向远处巍峨的宫殿，笑道，“如今邵燕青再次得势，宫中的人都想要重新依仗她，现下都在观望之中，她惩治了媛修仪正好让这些人望而却步，本宫适时伸出援手才能让这些人更靠近本宫一些，媛修仪这种人对咱们是没什么用处，可只要她们不去投靠邵燕青便是对咱们有利。”
雁南钦佩的看向沈千依，“还是皇后娘娘深谋远虑，奴婢自愧不如。”
沈千依却轻叹一声道，“本宫要是真有深谋远虑就好了，也不至于让邵燕青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一切都是命数啊！”
雁南安慰她说，“这也不能怪娘娘，谁能想到匈奴人会突然来袭，若不是发生这种始料不及的变故，邵家还想有出头之日？做梦吧！”
“怪只怪咱们沈家没有能行军打仗之才，总当个言官有什么用？对了，咱们派到军中的人怎么样了？”
雁南神色颓然的摇了摇头，“邵家的人接掌大军后，咱们的人很快就被架空了，邵家在军中势力深厚，咱们的人才刚去根基尚浅，实在没法与邵家抗衡。”
沈千依‘啐’了一口，骂道，“没用的东西！”
雁南微缩了下身体，心中有一丝惧怕，她是沈家的家生奴才，父亲曾是沈家的下人，因着有点小才华被沈家提携，做了个小官，这次被派到军中之人正是她的父亲。
面对邵家的凶猛和沈家的刻薄，雁南不禁为尚在军中的父亲担心起来。
东山峡关的战事一日比一日严峻，可奉旨为南周祈福的蓝雪衣却在居所里悠闲的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温子珏从外面进来，看见蓝雪衣后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他对面为自己斟了杯茶，说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东山峡关的战事吗？”
蓝雪衣晃着杯中的茶，轻笑道，“若连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都收拾不好，我看邵家的气数也就止于此了。”
温子珏的面上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看样子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邵家这次是下来血本，你觉得皇上会没有怀疑吗？”
蓝雪衣冷笑着轻啜了一口茶，面色极为不屑的说道，“他对谁没有怀疑？只要是他身边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只不过大家都认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不到死的那一天是不会清醒的。”
温子珏笑笑道，“我看他倒是很信任你。”
蓝雪衣哼笑一声，“他不是信任我，而是信任天师。”
温子珏有一丝疑惑，“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历代天师的职责都是护佑这个国家，若是违背誓言必会遭天谴，如果哪天我的位置被另一个人取代，我成了自由之人，那么他必不会再信任我，我师父的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温子珏赞同的点了点头，“真的很难想象，你这种性格的人居然会立下守护南周的誓言，为了这样的皇帝，说实话我觉得不值得，不如等我回北晏时你也跟我走吧。”
蓝雪衣嘴角擒起一丝冷笑，“我的确是立了誓，可绝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皇家。”
“那是为了她吗？”提起‘她’，蓝雪衣的面色徒然暗淡，温子珏也变得沉默，想起当年那个紫色戎装飒爽英姿的女子，两人的心都不觉变得柔软。
许久温子珏才又说道，“她已经消失了十几年，难道你还抱有希望吗？”
“当然！”蓝雪衣果断的答道，“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的死去，早晚有一日她会重新回到这里，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也许她现在已经回来了。”
脑中浮现出一张倔强俏皮的面容，蓝雪衣不自觉的笑出了声，温子珏惊讶的看着他，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柔真实的一面。
意识到自己和平常有些不一样，蓝雪衣尴尬的咳了一声，转开话题道，“今日入宫可曾提到你回国一事？”
温子珏闻言紧蹙双眉，轻叹了一声，“皇上一直百般阻挠我回北晏，这次匈奴来犯，朝中忙得不可开交，他更有借口推延这件事了，不过是怕我回了北晏便无钳制北晏的利器。”
蓝雪衣的神色也变得凝重，“听说你父皇的身体不大好了，你那个弟弟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让他掌握了大权，皇上就是放你回去，恐怕你也很难再回到北晏了，这件是得想想办法才行。”
温子珏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人在南周，身后又没有自己的势力，要想有所作为谈何容易？如今只能祈求父皇多活一阵，撑到我回国的一日。”
“谁说一点办法没有？”蓝雪衣笑看向他，“你那个同胞妹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在北晏也算能跟你弟弟势均力敌，若不是有她在，你在南周做人质的日子怎么会这般好过。”
提起妹妹，温子珏无尽温情的眼眸中却有一丝愧疚，“原本应该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保护她，可现在我这个哥哥在做的事却都是她在做，说到底是我无能罢了。”蓝雪衣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不放弃，我们的期盼终有一日会实现的！”似是在安慰温子珏也似在安慰自己。
第十章 战事平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春末，嫔妃宫人们都早早的换上了轻薄的春衫，尽管早晚的天气依然寒凉，可也敌不过一颗颗如花似玉爱美的心。
东山峡关的战事在拖了数月后也有了决定性的转机，匈奴人长年生活在苦寒的漠北，入了春的中原腹地一日日暖和起来，不想匈奴的士兵却一个个病倒，瘟疫在匈奴大军中肆虐，纵使体格再健壮也敌不过病魔。
受瘟疫折磨了近半个月的匈奴大军终于挺不住撤兵了，南周就这样不战而胜，华都中一片欣喜雀跃，更有甚者将过年时所剩的爆竹拿出来庆贺，一时间似是又回到了除夕那日，爆竹声不断，连华宫中都听得到。
紫竹轩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语彤，胜利的消息传来后她又吃不下睡不着了，不过这次却是因为高兴，东山峡关战役中，所有有功的将士都会回宫受封，邵敬城的表现十分突出，听闻有一次匈奴人即将破城时，是他带了二百死士出城杀敌，最后匈奴大军被击退，二百个死士只剩下了不到十个。
语彤接到他之后的平安信，足足哭了三日，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
华宫中的气氛不再紧张，可叶菀心中却丝毫没有放松，因为她知道邵家立了大功后封赏在即，邵燕青的位份也要更上一层了。
这一日叶菀坐在软榻上双眉紧蹙，可语彤却不知她心中所想，高兴的哼着小调进了寝殿，手中还拿着一把梨花枝。
插在花瓶中拿到叶菀面前问，“小姐喜欢吗？现下梨花才刚开，奴婢寻了好久才找到几支开的正好的花。”
叶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喜欢就好，放在显眼的地方吧。”
“那奴婢到内室找个好地方放着！”语彤说着一蹦一跳的进了内室。
文馨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小姐别放在心上，语彤一向是这么没心没肺的，等一会儿奴婢说说她去。”
叶菀摇了摇头，“不必说她，咱们这的气氛已经够沉闷了，能多一个人高兴有什么不好的，语彤前阵子心里一直压抑，就让她高兴高兴吧！”
文馨点了下头，也觉得叶菀说的有理。
“你们在说我什么？我可都听到了！”语彤摆好花瓶从内室出来，听见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问道。
文馨笑着嗔道，“不好好干活竟偷听别人说话！”
语彤撅起嘴，赖在叶菀身边说，“小姐告诉奴婢嘛！要是坏话奴婢可不依！”
文馨忙将她从叶菀身上拉开，严肃道，“宫人们都看着呢！像什么样子！”
语彤一吐舌小跑着出去，到了门口停下脚步说道，“奴婢再去折些花回来！”说罢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儿。
文馨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外面的天色，“小姐先坐着，奴婢去小厨房看看午膳好了没有。”
寝殿中安静下来，叶菀将头靠在窗棱上，透过窗纸看向东山的方向，算算日子，边关的将士回朝受封，大概这两日就会到了，封赏的圣旨想必已经拟好，不知邵燕青会是什么位份。
正在沉思时，听得殿中似有动静，叶菀抬头正见钟念捧了一盆绿菊站在殿门处看着她。
叶菀微微笑道，“进来吧，宫人们都去忙了。”
钟念笑意盈盈的向她福了下身，将手中的绿菊放在叶菀身边的榻桌上，说道，“花房培育的绿菊今年开的极早，奴婢挑了盆最好，来给您解解闷。”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抬手抚向嫩绿色的菊花，“你送来的倒真是及时，正好我心中烦闷呢！”
钟念笑着说道，“奴婢知道您这几日心中不畅快，所以今日才过来送花，并且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叶菀抬头看向她，钟念上前两步，低声说道，“叶伦德已经拿下治水的差事了，圣旨已达，一切都尘埃落定。”
叶菀面露一丝惊讶，“这么快？这事不是很难办吗？上面怎么会突然松口？”
“本来是不好办，可前一阵朝中都在忙匈奴来犯一事，这件事自然就少有人关注，澈王爷就是着人趁着这个空当向皇上进言，皇上没多问就答应了。”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也就这件事顺心一些，不过战事一完，大家的目光必会重新盯住治水一事，做好了是大功一件，做不好怕连性命也不保，可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钟念胸有成竹的说道，“小姐放心，叶伦德做事一向谨慎，背后又有澈王爷撑腰，再不济还有奴婢呢！奴婢会派人在暗中协助的。”
叶菀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对于邵家的封赏，你可知道些什么吗？”
钟念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许不平，“这些恐怕只有皇帝的近身之人才知道，奴婢无能，实在打探不出什么。”
叶菀安慰她说，“这也正常，景玄一向多疑，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多番考量的，算了，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咱们就走一步看一边吧！如今我在华宫中根基尚浅，你们行事都要万分小心。”
钟念点头应下，又说道，“小姐只管顾着皇上的恩宠，其余的事奴婢都会尽量为您打点，不过???”
见她欲言又止，叶菀笑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不必吞吞吐吐的。”
钟念吸了一口气似下了什么决心的说道，“要想在宫中地位稳固，恩宠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孩子，奴婢知道您不愿与皇上做真正的夫妻，可眼下这种局势，咱们什么时候能得报大仇啊！小姐???”
“好了，别说了！”叶菀打断她的话，知道她是报仇心切，可心里却十分的难受。
这时文馨端了午膳进来，见钟念也在，说道，“钟念姑姑来了，今儿个又给我们小姐送什么花来了？”
钟念不自然的笑了笑，对叶菀福身说道，“容华若是没有其它的事，奴婢就告退了。”
叶菀只是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一向心思敏捷的文馨察觉了一丝不对，也没有说话。
叶菀沉默的靠在窗棱上，她知道在宫里没有孩子傍身终不会长久，可若让她为景玄生孩子，叶菀突地一声冷笑，那是绝对不可能，可她真的很需要一个孩子。
突然脑中闪过一个人，连叶菀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想到生孩子，为什么她第一个想起却是蓝雪衣？叶菀起身灌了一大杯凉茶，可双颊还是不自然的泛起红晕，只觉得心跳突然加速，似是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一样。
第十一章 邵家封侯
东山峡关的将士回朝那一日，语彤仿佛丢了魂似的，每隔一会儿就要到门口，向庆祥殿的方向张望，搞得所有人都跟着不安起来。
景玄此刻正在庆祥殿大封有功之臣，后宫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当然是碧霞宫，可愁的怕是要占上华宫中的一大半。
不过最矛盾的还要数语彤，一方面想要让邵敬城多得些封赏，可想起邵敬城毕竟是邵家的人，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安愧对叶菀。
叶菀看透了她的心思，所以对她异常不安的行为也没有过多责怪，只是不时喝茶掩饰心中的焦躁。
庆安殿是南周朝政议事的地方，所有大的封赏庆典也都在那举行，庆安殿的宫人都是景玄的心腹，想从那打探消息可谓是难如登天，叶菀曾试着买通董净利，董净利也的确帮过她很多，可是在政事方面却一直不吐口。
为了避免景玄怀疑，叶菀也从未正面问过董净利朝堂上的事，所以关于封赏之事，只能安心等待庆典过后方可知晓。
叶菀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连午膳也没吃几口，眼看着太阳一寸寸西移，庆典即将结束，所有的封赏也会在庆典最后宣布出来，越是临近心中越是紧张。
小豆子从外面打帘进来，打了个千儿说道，“宜贵嫔派宫人来请容华到主殿走一趟，奴才一早见容华脸色不大好，便让那宫人在外头等信儿，容华打算去吗？”
叶菀微一蹙眉，面容冷冷的说道，“早上不是请过安了吗？宫人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只传了我一个人吗？”
沈宜凌平日与她并不算亲厚，只是日常请安时才能见上一面，沈宜凌倒是有几次透露过想要亲近她的意思，可都被叶菀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
沈宜凌是沈千依的表妹，两人一向是一个鼻孔出气，此次高调迁来宸佑宫，不用想也知道目的并不单纯，所以叶菀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不过并不是因为怕她，而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豆子摇了摇头说，“过来的那个宫人好像也并不知道是什么事，听说宜贵嫔将宸佑宫地位稍高的嫔妃都叫去了，不过奴才刚才从尚局领了衣料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宜贵嫔从凤仪宫回来，想必是从皇后那听到了什么消息吧！”
叶菀低眸想了一瞬，吩咐道，“给我梳妆，咱们去听听她都从皇后那听了什么回来。”
紫竹轩距离主殿最远，叶菀又在梳妆上耽搁了一会儿，到主殿时所有的嫔妃都已经坐在了那里，见叶菀进殿后纷纷起身行礼，由于和她都不甚熟悉，便也没有多余的话。
只有赵贵人捻着冷笑的说道，“萱容华来的可真早啊！姐妹们可都到了好一阵子了，就等着你一人呢！”
叶菀没有心情和她抬杠，冷冷的回道，“我也是奉召而来，姐妹们坐在这等的是宜贵嫔，何来等我之说？”
赵贵人被叶菀呛得说不话来，面色憋得通红，心中虽不服可却自知地位不如人，她一向最瞧不上商贾出身的嫔妃，更是不服叶菀处处比她争先，所以一见面便如见了仇人一般。
可叶菀心中却从未把她当回事，只当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儿罢了。
沈宜凌从殿首的侧门中走进来，听到她们的对话，说道，“都是自家姐妹，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众人起身请安，赵贵人满面笑意的上前说道，“嫔妾方才只是与萱容华玩笑几句，谁知萱容华不禁逗，竟恼了，都是嫔妾的不是。”
沈宜凌抬眼看向叶菀，责怪的说道，“姐妹们相互玩笑是常有的事，萱容华何必当真。”
赵贵人站在沈宜凌身侧，挑衅的看向叶菀，面上得意尽显。
叶菀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她一眼，向沈宜凌福身道，“虽是玩笑可也得分得清场合，赵贵人方才说众人是在恭候嫔妾，这话怎么能说得，宫中规矩森严，普通嫔妃们恭候的只能是皇上、皇后和各位娘娘，嫔妾怎敢自居？”
赵贵人闻言面色突变，忙跪地请罪，沈宜凌看也未看她，只冷冷的说道，“好了，想必你也是无心之言，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着吧。”
众人坐定后，沈宜凌环视了一圈，突然叹了一声，“方才本宫从皇后那听说，皇上这次大为封赏邵家，真金白银就不必说了，听说已经封了邵家侯位，世代沿袭。”
众人不禁发出惊叹，南周自建国以来，除皇家以外被封侯的，只有当年的司徒家，叶菀心中不禁冷笑，不知这邵家会不会步了司徒家的后尘。
还未从震惊中醒来，沈宜凌接着说道，“荣夫人???应该称荣贤妃了，邵家如今算是风光了，本宫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曾受过荣贤妃的气，本宫想提醒你们，宫中尊卑有别莫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说罢眼神似是无意的掠过叶菀。
可叶菀的面上始终没有一丝波澜，沈宜凌不禁有些失望，她并不知道景玄早已将要封赏邵家一事告诉了叶菀。
其实叶菀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是有一丝庆幸的，她原以为邵燕青就算不被封为皇贵妃也会得贵妃一位，虽然贵、淑、贤、德同在妃位，但却以贵妃为尊，如今邵燕青只得了贤妃的封赐，和成德妃平起平坐，不过也只在沈千依一人之下了。
叶菀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想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邵燕青被封为皇贵妃，便有协理后宫的权柄，依邵燕青跋扈爱吃醋的性子，非得把景玄宠幸的嫔妾都处置了才安心，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人必定是她。
沈宜凌又和座下的嫔妃们闲聊了一会儿后，便推脱身体不适让众人告退了。
出了主殿，叶菀本想快些回紫竹轩，不想却被赵贵人拦了去路。
看着赵贵人强作狠厉的模样，叶菀禁不住笑道，“贵人似乎总是喜欢挡我的路呢！”
赵贵人冷笑了几声道，“萱容华真是牙尖嘴利，有本事到荣贤妃面前去显啊！听说荣贤妃最讨厌能说会道的人，萱容华可要小心了。”说罢，掩口含笑而去。叶菀虽然不喜欢赵贵人小人得志的样子，却也知道她说的不错，邵燕青一向不喜欢自己，看来以后在宫中真的要小心行事了。
第十二章 落人算计
邵燕青自从被封为贤妃后，势头一日高过一日，叶菀为了避免与她起冲突，整日窝在自己屋中，即使出门也是到翠月宫去探望李芙妹，从不踏足嫔妃聚集的御花园，并且吩咐宫人不许与碧霞宫的人起争执。
不久宫中便流言纷起，说她是怕了邵燕青，连门都不敢出了，紫竹轩中的宫宫人在面外时也处处受人指点，甚至都不敢抬头走路。
可风言风语传到叶菀的耳朵里，她只是淡淡的一笑了之，丝毫不以为杵，时间久了，传流言的人也觉得无趣，便又将目光放到了别处。
景玄这段时间进后宫多呆在碧霞宫里，其它嫔妃的恩宠加起来也不及邵燕青一人的多。
有了闲暇下来的时间，叶菀每日刺绣、写字或画画，日子过得也极充实，不过在外人看来，倒是有些无事找事做的嫌疑，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日子过得有多惬意。
午后暖阳下，叶菀看着快要完工的旭日东升图默默一笑，起身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向窗外说道，“今年春天暖和的格外早，御花园里的花都该结骨朵了吧？”
文馨将绣布卷起来收好，笑笑道，“小姐许久都没去御花园逛逛了，现下有些早春的花都开了，小姐真应该去看看的，左右荣贤妃又不会日日都去御花园，奴婢打听好了，咱们就去吧。”
叶菀看了她一眼，轻叹道，“事情若是这么简单我何至于如此小心翼翼？难道这宫里只有咱们会打探消息吗？要是被人盯着抓你的错处，你是想躲也躲不开的。”
“可是小姐以后就打算不出门了吗？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啊！”文馨颓然的叹了一声。
叶菀无奈道，“我当然知道，一辈子不出门跟进了冷宫有什么区别？我只是在等着她们主动找上门来。”
文馨看向她，眼中尽是不解，“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菀抬头看向窗外碧霞宫的方向，幽幽的说道，“荣贤妃自复宠后越来越张狂，她那种善妒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容得下我？早晚都会来找我的麻烦的。”
“既然早晚都逃不掉，那小姐为何还要躲着她？”
看到窗外有宫人经过，叶菀神秘的一笑没有再说话，她之所以不去与邵燕青硬碰硬，一来是地位不如人，二来是想让邵燕青心急，邵燕青做事从不是思前想后的人，急中必会出错，她的胜算也才能大一些。
景玄虽然心中更偏袒她多些，可现在的局势下，绝不会为了她去得罪邵家，沈千依更是想看到她和邵燕青两败俱伤，所以她能依仗只有自己，事事必要筹谋的万无一失才行。
叶菀正想着，寝殿的门却突然被大力推开，小豆子跑的急没有顾着脚下的门槛，一个跟头的摔了进来。
小豆子也算是行事稳重的人，从没像现在这般莽撞，叶菀心中突然有丝不好的预感，顾不上说他，便急着问道，“慢着些！出了什么事？”
小豆子连礼也顾不得行，开口说道，“不好了，方才御花园中宫人跑来告诉奴才，说霏儿姑娘在宫中摘采牡丹的时候被荣贤妃抓个正着，已经带回碧霞宫了！”
叶菀稳住心中的慌乱，想了一瞬后觉得事有蹊跷，“现下根本不是牡丹开花的季节，御花园哪来的牡丹？再说我从不在屋中放置牡丹花，霏儿她怎么会去采摘？”
小豆子急的满头大汗，用衣袖抹了一把道，“那牡丹是花房奉了皇上的命特意为荣贤妃培植的，本来是要栽种到碧霞宫的，因为怕活不了才先在御花园里试种，霏儿姑娘不常出宫办事所以才不知道，误摘了那花。”
叶菀扶额坐到软榻上心乱如麻，邵燕青为人狠厉，死在她手上的宫人不计其数，霏儿所犯的错可大可小，生死只在邵燕青的一念之间。
小豆子将守在寝殿内的宫人遣走，靠到叶菀近前低声说道，“御花园中有些与奴才交好的宫人，听他们说，霏儿姑娘去摘牡丹前曾遇上宜贵嫔和赵贵人，她们还吩咐了霏儿几句话，奴才怀疑???”
小豆子抬眼看向叶菀不再往下说，叶菀不自觉握紧了双拳，面色冷冽的问道，“这话属实吗？”
小豆子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不离十，奴才是打探清楚了才来禀告容华的，和奴才说这话的不止一个，好几个宫人都亲眼看见了。”
叶菀冷笑了两声道，“还真是有人惦念着咱们，生怕荣贤妃把咱们忘了呢！”
文馨眉头紧锁，低声问道，“小姐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看着霏儿不管吧！”
叶菀低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小豆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容华千万不要鲁莽行事，现下正有人想让您出这个头，要是落了别人的圈套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菀点了点头道，“文馨，你把我从家中带来的那块紫晶石找出来，给荣贤妃送去，就说是给她赔罪的小心意，不要为霏儿求情也不要多说别的，就说我改日会亲自登门赔罪。”
文馨犹豫了一瞬，“小姐，那块紫晶价值连城，您???”
叶菀看了她一眼道，“邵家的人什么没见过，若不是稀罕的东西，荣贤妃怎么能看得上眼？就按我说的做吧！”
文馨依言出去后，小豆子未躬下身子，脸上满是敬佩，“容华心慈仁善，若是换了别的主子，怕是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宫人去与荣贤妃周旋，只是???”小豆子微沉了眼眸，又说道，“容华心中顾虑的东西太多，对于在宫中行事怕是利大于弊。”
叶菀没有说话，片刻后才叹声轻言道，“你说的都对，在宫中负累太多的确行事艰难，可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在我看来什么都可以舍弃，但唯有身边的人绝不可以！”
见她面色坚决，小豆子垂首说道，“奴才只是随口一说，容华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是容华吩咐的事，奴才定然万死不辞。”小豆子退下后，叶菀闭目倚在软榻上，心中盘算着对策，她之所以不让文馨去为霏儿求情，是怕邵燕青急于对付她而折磨霏儿，如今她只有把姿态放低，才能令邵燕青高兴，也才能保霏儿安全。
第十三章 登门请罪
清晨的朝阳下，叶菀站在高大的碧霞宫宫门前，耐心的等待前去通报的宫人，方才她听闻邵燕青从凤仪宫请安回来，便亟亟的赶了过来，昨日听文馨回报说，邵燕青在看到那块紫晶后，神色有一丝松动，她心中便有了底。
紫晶是一种罕见的宝石，世上存量极少，就是华宫中也仅在景玄的庆祥殿摆有一块，传说中紫晶是一种延年益寿的宝石，所以一直被世人追捧，有的君主甚至用城池来换一块紫晶。
不过叶菀却不信紫晶能延年益寿之说，因为那么多拥有紫晶的帝王，却没见一个能真正长寿的，送给了邵燕青便也不觉得多心疼。
文馨不时透过门缝向门内张望，通报的宫人已经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可却一直都没来宣她们进殿。
叶菀看文馨焦急的神态，不紧不慢的说，“不用着急，还有的等呢！她这是在给咱们下马威，好让宫中的人都知道她的厉害，所以不会轻易让咱们进门，不过她既然收下了紫晶就不会不见我，咱们耐心的等着就是。”
文馨向宫路上看了看，果然见过路的宫人都对她们指指点点，想必她们被荣贤妃拒在碧霞宫外的传言，不多时便会传遍整座后宫。
默默的叹了一声后，文馨安静的立于叶菀身后，霏儿还在碧霞宫里，现在不是她们逞能斗狠的时候，邵燕青所给的侮辱都只能默默承受。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碧霞宫紧闭的宫门终于从里面打开，方才进去通报的宫人一脸不耐的说道，“进来吧，贤妃娘娘让你们在正殿候着。”
可进了正殿后依然没有看见邵燕青的影子，甚至连奉茶的宫人都没有，文馨有些按耐不住，可看到叶菀随遇而安的样子，便也静下心来，安静的等着。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邵燕青终于不紧不慢的从侧门走出正殿，叶菀嘴角轻笑，神色平和的起身问安，其实她早就感觉到邵燕青一直从侧门里观察她，大概是站的腿酸了才从里面出来。
见她神色如常，邵燕青面上闪过一丝意外，继而抚着额鬓笑道，“让萱容华久等了，本宫今日从凤仪宫请安回来后，觉得身子不大舒服，便在寝殿多躺了会儿，萱容华不会不高兴吧？”
叶菀轻笑道，“娘娘身娇体贵，应该让太医好好诊断一番，嫔妾多等一会儿又何妨，什么事也没有娘娘的身体重要，娘娘常伴圣驾可要保养好身子。”
邵燕青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是想要从她恭敬面容下寻出破绽，不过却什么也没有找到，最后只是低眸说道，“萱容华能体谅本宫就好，别人都说本宫恃宠而骄，其实很多事都是力不从心，就说给皇后请安吧，皇上每天早上总是让本宫多睡会儿，这一耽误可不就晚了吗？皇后虽然嘴上不说，可脸上的表情比冰块还要冷呢！”
叶菀俯首微笑并没有说话，在宫中也只有邵燕青敢明目张胆的奚落沈千依，其他人若是说了这话，定会被治个不敬之罪。
邵燕青见她不搭言，便讪讪的问道，“萱容华还从未主动来过本宫这里，今日突然来访是有什么事吗？”
叶菀闻言，起身跪在殿中央，说道，“嫔妾今日是特来向娘娘请罪的，昨日嫔妾的宫人擅自采摘娘娘的牡丹花，还望娘娘不要责怪。”
邵燕青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笑着说道，“原来就是这事啊！怎么也让你亲自跑一趟，你的宫人也是无心之过，算了，本宫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一个小小的宫女计较的。”
文馨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可叶菀却不认为邵燕青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这种在宫中立威的机会。
“娘娘真是菩萨心肠，嫔妾替宫人谢过娘娘，可不知嫔妾的宫女何时才能回宫，娘娘放心，回去后嫔妾定会替您责罚她。”
邵燕青摆手笑道，“这倒不必了，只是几支花而已，本宫还没小气到那个程度，不过这丫头本宫看着十分喜欢，不如就多留在碧霞宫几日，萱容华也不必担心，本宫不会亏待了她的。”
邵燕青说道这份儿上，叶菀也不好再要人，可她必须要确认霏儿是不是好好的。
“霏儿能得娘娘喜欢是她的福气，娘娘可不可以让嫔妾见上她一面，娘娘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规矩多，嫔妾也好嘱咐霏儿，免得她犯错惹您不高兴。”
邵燕青掩口轻笑，“萱容华把本宫这里想象成什么样了，你放心，本宫不是爱计较的人，说了这会子话本宫的头又有些疼了，今日就不多留你了，咱们改日再叙。”说着便由身旁的宫人扶着起身离开。
叶菀虽然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掉，可现在也别无他法，只好起身告退。
出了碧霞宫叶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慢慢向回走。
离开一段距离后，文馨神情沮丧的说道，“小姐的紫晶算是白送了，荣贤妃连霏儿的面都不让见，还不知道霏儿要受怎样的折磨呢？”
叶菀勉强的笑了笑，“东西既然送出去了就没有白送的道理，邵燕青既然说了今日这番话，就不会要了霏儿的命，早晚都会放霏儿回来的，大不了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只是霏儿的胆子那么小，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文馨双眉紧蹙，不解的问道，“荣贤妃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如今好处也得了，下马威咱们也受了，她还想干什么？难不成是图着小姐手里这些珍稀的宝贝吗？”
叶菀冷冷的一笑，“这也不是不可能，邵燕青这个人贪得无厌，邵家虽然权势冲天，可财力毕竟不如咱们叶家，她若只是想从我这里要些好处，那事情就好办了，一会儿回去你再挑几样好东西送去碧霞宫，看看她是什么态度。”
文馨点头应下，听叶菀这么说，心中也轻松了不少，反正叶家有钱，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在她看来都不算事儿。
“不过也要派人盯着宜贵嫔和赵贵人，不要泄露风声，这事本来就是她们挑起来的，若让她们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解决，怕是还会想别的法子。”
文馨谨慎的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宜贵嫔那有小豆子盯着呢！小豆子在宫里人脉广，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那就好！”叶菀嘴角擒起一丝笑意，不过很快就隐没在了温润的春风中。
第十四章 碧霞赏花
春风吹遍华宫，御花园中百花争先恐后的开始绽放，霏儿已经被扣在碧霞宫近半个月，文馨前后多次去给邵燕青送东西，可邵燕青虽收了东西却一直没有松口，叶菀曾托人偷偷的看过霏儿，邵燕青倒是没有打骂她，只是日日让她做繁重的粗活，除了累些倒也没什么大碍。
五月十五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碧霞宫中百花齐放，邵燕青不知哪里来的兴致，竟邀了宫中许多妃嫔同去赏花，其中便有叶菀，可令人意外的是，政务繁忙的景玄竟也在碧霞宫中陪众人一起看花。
平时景玄在碧霞宫时，别的嫔妃想要靠前，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此次的事让宫中之人都很意外，也许邵燕青真的认为她的恩宠如日中天无人可撼，嫔妃们虽然心中还有疑虑，可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了，期盼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让景玄多看一眼。
叶菀穿戴素净，就如平常请安时一样，站在众人中毫不显眼，所有人心中都各怀心思，所以并没有人对她格外关注，来赏花只不过是个托词，打扮成花让别人赏看才是真正的目的。
众人站在院子中或坐或立，等了好一会儿景玄和邵燕青才从寝殿中出来，在看到邵燕青的一刹那，所有人都不禁在心中惊叹，原本都以为自己是盛装出席，可见了邵燕青才知什么叫盛装。
只见邵燕青一身枚红色对襟金丝滚边宫衫，腰间用白色绣牡丹花的凌带高高束起，显得腰肢纤细娇柔，发髻间簪的是一套彩色宝石攒金枝的头饰，一看就知是闽南小国刚刚进贡的珍品。
嫔妃们齐齐的福身请安，景玄摆了摆手让众人平身，笑着说道，“昨日碧霞宫的花在一夜之间全都绽放，贤妃觉得是难得的吉兆，便想着让你们同来赏看，宫中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大家都不必拘束。”
丽妃笑着福身说道，“都是贤妃娘娘眷顾，嫔妾们才能得此殊荣，要说娘娘的碧霞宫还真是风水宝地，嫔妾宫里的花连花骨朵都没有呢！”
叶菀不觉冷笑，她宫里的梨花开的都快谢了，丽妃的奉承之言假的连三岁的孩子都骗不过。
可邵燕青如今正得势，其他人也都顺着丽妃的话往下说，谁都不敢戳破，看来嫔妃们一会儿回宫的第一件是，便是把自己宫里已经开了的花全部拔掉。
丽妃看到邵燕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接着奉承道，“要说娘娘宫中开的最好的还要数牡丹，这么大气华贵的花也只有跟娘娘才相配，嫔妾们真是望尘莫及。”
众人听了这话脸色微变，牡丹一向只形容一国之母的皇后，其它人根本不敢自比，就是邵燕青也只是声称喜欢牡丹，从未开口自喻过。
邵燕青听了心中也有一丝不安，偷眼瞧向景玄说道，“丽妃说笑了，牡丹雍容华贵，只有皇后才能配得上，本宫怎么配得上。”
景玄依旧笑得和煦，无所谓的说道，“只是个花罢了，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朕觉得贤妃配牡丹极美！”
见景玄面色无异，邵燕青心中便也没了顾虑，略显羞涩的说，“皇上说好看，那以后臣妾天天穿绣牡丹花的衣裳给您看。”
景玄宠溺的拉过邵燕青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丽妃抬眼看了看她们，笑道，“皇上和贤妃娘娘真是伉俪情深，让嫔妾好生羡慕。”
邵燕青笑看了她一眼，对景玄说道，“丽妃平日与臣妾闲谈时总是问起皇上的冷暖，可见心中对您很是挂念，皇上有空也要常去看看丽妃。”
景玄爽朗的笑道，“好，都听贤妃的，今夜朕就去看丽妃。”
丽妃闻言立刻福身谢恩，“谢皇上恩典，谢贤妃娘娘恩典！”面上尽是欣喜之色，却在抬头看见邵燕青阴郁的眼神后，马上收敛了笑颜。
见丽妃得了恩典，一些机灵的嫔妃立刻贴上去奉承邵燕青，可邵燕青却没有方才高兴了，只阴沉着脸不说话，丽妃心中越来越不安，思量着该如何补救，邵燕青出了名的善妒，方才的话想来应只是随口一说的，没想到景玄却当了真。
景玄越过众人寻到叶菀，又看向她身边的青色牡丹说道，“花房今年新培植的青色牡丹，倒是和萱容华的这身衣衫极相衬，一会儿让花房给紫竹轩送去几株。”
董净利应声后着手去办，叶菀走上前谢恩道，“多谢皇上厚爱，只是臣妾蒲柳之姿远不如贤妃娘娘姿容出众，实在是可惜了皇上赏赐的牡丹。”
邵燕青听了她这番自贬之言后，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轻蔑的笑道，“既然是皇上赏的那就安心收下吧！配不配的上倒不打紧，皇上也只是让你闲着没事时赏玩的。”
叶菀福身后退到一边没再说话，景玄的双眼微眯了一下，看向叶菀道，“萱容华今日打扮的素净，在百花之中倒显出清丽之姿，只是发髻过于简单了，你已是容华之身，不必过于苛待自己。”
叶菀福身称是，余光没过漏掉邵燕青脸上的一丝妒恨，心中不禁叹息，看来她想要回霏儿怕是更难了。
捻着一朵白牡丹的元妃，笑意盈盈的走上前说道，“嫔妾听闻萱容华宫中的霏儿最拿手梳各种花式发髻，现下霏儿人在碧霞宫里，怪不得贤妃娘娘今日的发式格外好看。”
景玄面露一丝疑惑，“怎么萱容华宫里的人会在碧霞宫？”
邵燕青神色极不自然的解释道，“臣妾十分喜欢那个丫头，所以向萱容华借几日用用，皇上这是替萱妹妹心疼了吗？”
景玄笑了两声，神色极尽温柔的看着她，“一个宫女有什么可心疼的，只要你高兴就好，不过庆祥殿的锦玉可是伺候嫔妃梳妆打扮的行家，前朝时还曾服侍过那位太后，朕一会儿就把她拨来给你用，这样你也不需借用萱容华的人了。”
邵燕青面色微变，忙福身推却道，“这可不妥，锦玉姑姑是御前伺候的人，臣妾怎么敢随意使唤。”
景玄无所谓的一笑，“只要你喜欢就好，哪有什么不妥的。”
好好的赏花会，最后却变成了景玄和邵燕青两人的恩爱秀，众嫔妃不禁心中郁闷，都垂头丧气的，再没心思看花。
只有叶菀觉得轻松无比，景玄将锦玉拨到碧霞宫当差，邵燕青自然就再无理由留着霏儿不还。
元妃慢走几步落后于众人，靠近叶菀身边低声说道，“景太妃虽然少出清懿宫走动，可心里却十分挂念着萱妹妹呢！”
叶菀立刻明白，元妃方才在景玄面前说的那番话是景太妃交待的，低声谢道，“有劳太妃挂念，嫔妾定当登门道谢。”
元妃颔首一笑没再说什么，紧走了几步追上前面众人，叶菀落在后面慢慢的走着。
文馨高兴的说道，“这下可好了，看样子霏儿很快就能回来了，景太妃对咱们可真好，连这种小事都想着。”叶菀心中冷笑，景太妃才不会真的挂念这种小事，只不过是见她近日和邵燕青走的太近，担心她在朝中另寻靠山罢了，宫中之人每做一件事皆有目的，这回她又欠下景太妃一次人情了。
第十五章 霏儿回宫
清晨起床，洗漱后坐在梳妆台前，叶菀抚了下光滑细嫩的脸庞轻叹一声，宫中时日匆匆，仿佛比外面过得更快，转眼间便红颜老去，恩宠也随之东流。
身后一双轻柔的手束起她的秀发，叶菀回过神看向镜中，惊喜的回身叫道，“霏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霏儿轻轻福身，回道，“奴婢是昨天晚上回来的，容华已经睡下了，奴婢就没来叨扰。”
叶菀执起她的手说，“回来就好，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霏儿笑了笑，“有容华在暗中关照，奴婢不苦，容华且做好，让奴婢给您梳头吧。”
叶菀转身的一刹那，霏儿的面容瞬间冷了一下，见叶菀从镜中望着她，又笑道，“奴婢不在的这段时日，容华还好吗？”
叶菀笑着说，“我一切都好，你身陷碧霞宫竟还想着我，难为你了。”
霏儿笑笑没有说话，为叶菀梳了一个平常的双燕髻，梳好后笑着问道，“容华觉得好看吗？”
叶菀点头说，“好看，只要是你梳的都好看！”
霏儿腼腆的笑了笑，“奴婢这点手艺还不是跟着语彤姐姐学的，容华还有别的事吩咐奴婢做吗？”
叶菀起身将秋言唤进屋说道，“你带霏儿下去休息吧，这几天宫里的事都不用你们操心，秋言你只管陪着霏儿便是。”
秋言和霏儿依言退下后，文馨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说，“奴婢怎么觉得霏儿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可又说不出哪不一样。”
语彤也附和道，“看她笑得时候特别难受，阴冷冷的。”
叶菀也感觉到霏儿似乎有些变化，说道，“也许是在碧霞宫受了委屈，心中不好受吧，休息几日想必就没事了。”
霏儿推开自己屋子的房门，看着屋中丝毫未变的摆设，鼻尖一酸，留下两行眼泪。
秋言牵着她的手走进屋子，替她擦干眼泪，安慰道，“都回来了，怎么还哭？”
霏儿抱住秋言，泣声道，“我怕！荣贤妃简直就是魔鬼，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折磨我的。”说着撩起袖口和裤腿，只见双臂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针孔，双膝红肿不堪，让人不忍直视。
“荣贤妃每晚都让我跪在她的床边守夜，我白日里还要干好多活，晚上总是瞌睡，每次被她发现，她都要用针在我身上乱扎一气。
秋言惊呼了一声道，“方才你怎么不跟容华说？这伤要马上医治的，不然落下病根可怎么办？”
霏儿抓住欲转身出去的秋言，冷笑了两声，“告诉容华有什么用？反倒让人觉得我矫情，一个宫女的命容华怎么会担心？”
秋言面露惊讶，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懦弱的霏儿竟会说出这番话。
“你怎会这么想？容华为了救你，几乎日日都让文馨往碧霞宫跑，珍奇异宝不知给荣贤妃送了多少，霏儿，你可不能这样忘恩负义！”
霏儿冷哼一声，“珍奇异宝？容华的母家多得是珍奇异宝，她当然不会心疼，她若真是担心我，会把我放在碧霞宫那么长时间不管吗？如果换成语彤或是文馨，她还会这么镇定吗？”
秋言无言以对，看着霏儿冷漠的面孔突然觉得陌生，“你要是打定注意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文馨和语彤是容华的陪嫁侍女，感情自然比跟咱们深厚，这你也要比吗？咱们能从一个低等宫人到今天的位置，容华已经待咱们不薄了。”
霏儿却不以为然，“宫女做到头也不过是个高等的奴才罢了，终逃不过被人使唤的命，哪有主子们来的风光？”
秋言面色一凛，严肃道，“你在想什么？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你还想不想活了，宫中最忌讳做奴婢的不安分，若是让容华知道你有这种觊觎之心，怕是脾气再好也断然容不下你的。”
“难道姐姐就甘心这么过一辈子吗？我知道姐姐从很早以前就喜欢澈王爷，可你只能躲在暗处远远的看着，以宫女的身份别说是嫁进王府，就是做个侍妾也是不可能的啊！”
“别说了！”秋言打断她的话，“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嫁给王爷，再说那也只是小时候不懂事的戏言罢了，现在早就没这种不靠谱的想法了。”
霏儿叹了一声道，“姐姐还想骗我吗？我与姐姐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会看不透姐姐心中所想，如果有一日我飞上枝头，定会让姐姐如愿的。”
“小声点！”秋言打开房门看了看，见附近没有宫人走动，回来说道，“你知不知道宫里是什么地方？一不小心连小命都没有了，你还敢瞎折腾？”
霏儿不服气的说道，“凭什么有的人能做主子我们就不能？梅才人不也是宫女吗？当初她的身份地位还不如咱们呢！不也照样成了嫔妃？”
秋言厉声喝道，“那几日的富贵有什么用？难道你也想落得梅才人的下场吗？如果你再敢有这样的心思，就别怪我告诉容华去，将你贬为低等宫人也好过整天这般胡思乱想的丢了性命！”
霏儿见她真的动了气，眼珠一转后哄她道，“姐姐别生气，我只是这些日子受了荣贤妃太多折磨，心里一时气愤罢了，这些话也只敢在嘴上说说，姐姐可不要当真。”
秋言看了她一会儿，虽然心中还是不太放心，可多年的姐妹情意还是让她选择了相信，起身为霏儿铺好了被子，说道，“昨夜回来的那么晚没有睡好吧，你再睡一会儿，容华的早膳应该做好了，我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也做一些来。”
霏儿躺下后拉住秋言的手说，“入宫这么多年只有姐姐真心待我，姐姐放心，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秋言笑着将她的手放进被中，“傻丫头，我不用你报答，咱们在宫中相伴这么多年，相互照顾都是应该的。”看着秋言出去后将门扇合好，霏儿的双眸瞬间冰冷，被下的双拳紧紧的攥着，想象着得势后，教训那些欺负过她的人的情境，口中发生尖锐的笑声，在低矮昏暗的屋中显得格外瘆人。
第十六章 青梅竹马
自从邵燕青复宠后，凤仪宫就变的格外安静，平时有嫔妃来拜访，沈千依都推脱说身体不适，就连正常的每日请安，她也常常避而不见众人，时日久了宫中的人似乎都淡忘了还有皇后，皆争抢着去巴结邵燕青。
邵燕青也十分高兴，甚至有些得意忘形，多次有意无意的向景玄提起后宫权柄一事，可却都没有得到回应，景玄总是推脱说她还要照顾三皇子，怕她累坏了身子。
再后来，朝堂上有人自认为看准了邵家得势的时机，为了讨好邵家，向皇帝上书，要求立三皇子景奕卿为太子，众人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没想到几个上书的大臣竟遭到了景玄的连番训斥。
景玄说自己尚在壮年，现在提立太子一事无疑是在诅咒他，将带头的大臣贬黜到了苦寒之地，如此一来众人对邵家在景玄心中的地位有了一丝怀疑。
可这件事过去后，景玄却更加宠爱邵燕青，对邵家的人也多有封赏，众人便又都认为是那个大臣自己倒霉，戳到了景玄的忌讳，根本不关邵家的事，邵家在担心了一阵后，见景玄态度依旧，便卸下了心中的顾虑。
邵家一时风光无限，南周人更是以姓邵为荣，仿佛只要姓邵连和别人说话都更有底气。
沈千依坐在寝殿的软榻上，看完密探的信报后，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
雁南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看娘娘愁容不展，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沈千依叹息着说道，“邵家现在是越来越张狂了，根本不将咱们沈家的人放在眼里，邵燕青那个贱人在宫中处处与本宫作对，还妄想着协理六宫的权仪，真是胆大包天！”
雁南安抚她说道，“娘娘您是皇后，是名正言顺的国母，别人再怎么得宠也只不过是妾而已，宠妾灭妻这种事皇上是不会做的，就是天下人也不会答应。”
沈千依低垂下眼帘叹息一声，“但愿吧！”
雁南见她情绪不高，出言宽慰说，“娘娘您只管让她们闹去，您跟皇上夫妻多年，还不了解皇上的脾气吗？闹得过分了皇上必然会失了耐心，那时你再出面处置，既能彰显威仪，又不必顾忌皇上会不高兴。”
沈千依点了下头，抬首看向窗外，面露惋惜之色说道，“宜凌的计策没能让邵燕青和叶菀两人斗起来真是可惜，皇上现下最宠的就是她们两个，若是她们能两败俱伤，后宫便再无人能与本宫抗衡了。”
雁南思附了一会儿后，犹豫的说道，“萱容华出身不高，母家也没有权势，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仗着皇上的恩宠，可也还只是个正四品的容华，依奴婢看她想要与贤妃比肩，恐怕还差的远呢！”
沈千依笑了笑，面上的神色却极不赞同，“叶家虽然没权可有的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叶伦德又揽下了治水一事，若是做的好必会得到皇上的封赏，那时他可就不再是个芝麻小官了，再说萱容华也不是省油的灯，屈居容华之位就能让贤妃这般头疼，日后若是成了一宫主位那还了得？”
雁南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娘既然这么看重萱容华，为何不去拉拢反倒疏远她呢？叶家银钱丰足，若是能为咱们沈家所用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想起叶菀戴的那根梨花簪子，以及与司徒萱十分相像的笑容，沈千依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当年以为司徒萱死后，她会感到无比轻松，可没想到这个名字却如鬼魅般如影随形了十多年，并且一日比一日让她恐惧。
雁南看着沈千依不安的神色，默默的底下头，她总感觉沈千依似是十分忌惮叶菀，可这却是没有理由的事，沈千依连邵燕青都不曾怕过，为何却要忌惮一个商贾家出身且没有根基的嫔妃？
想了许久也没有理出头绪，雁南摇了摇头，心想，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温暖的午后叶菀坐在宸佑宫的池塘旁，有一下没一下的向水面扔鱼食，池塘中的红锦鲤鱼几乎全部聚集在她的脚下，争抢着有限的几粒食物，有的甚至相互撕咬打斗。
叶菀‘嗤’的笑出声，这场面突然让她想到后宫中的女人们，这鱼食就好似皇恩，永远都只有那么一点点，引得所有人挤破了头去争抢。
叶菀身后一直安静站立的文馨突然碰了她一下，叶菀回过头，看见许久不见的周嫔正慢慢向她走来。
叶菀撒尽手中的鱼食，回身拂了拂压皱的裙摆，周嫔走到近前向她行礼问安，叶菀的位份已在她之上，完全可以安心领受，可还是回了一礼。
周嫔看着池中的红锦鲤鱼，笑说道，“这池塘已经空置很多年了，自从萱容华来了后才开始有些生气，可见皇上对容华的心意不一般呢！”
叶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池中，几条鲤鱼正打得激烈，互不相让。
“只是皇上一时兴起罢了，几条锦鲤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嫔看着她笑了笑，“东西贵不贵重倒是其次，主要还得看送礼之人的心意，碧霞宫中那满宫的牡丹倒是珍贵，可谁知道这心意的背后是不是另有目的呢？”
叶菀转过头假装没有听懂，说道，“贤妃娘娘的恩宠无人能及，我的那点恩宠在她看来只是残羹剩饭而已，周姐姐怎好拿我与贤妃娘娘相比。”
周嫔并未在意她听没听懂，只是掩口笑道，“容华要是这么说，那我们这些常年没有恩宠的嫔妃，岂不是连要饭的都比不上？嫔妾的心可真凉啊！”
叶菀垂眸笑了笑，看着池中的锦鲤慢慢散去，“整日自怨自艾的人，即使宠冠后宫心也是凉的，可我看周姐姐却未必如此。”
周嫔的眼眸闪过一丝光华，落在叶菀的眼中便是了然，她早已让钟念打探清楚那日与周嫔偷情之人的底细，手中有了把柄，与周嫔相处时自然就有了底气。
与周嫔偷情的人是禁军副统领，叫肖远洋，也是个世家子弟，只不过肖家远没有邵家和沈家的势力大，在南周只能算个小世家。
周嫔与肖远洋曾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定的是娃娃亲，那时周家与肖家也算门当户对，可后来肖家蒙难日渐败落，周嫔的父亲官却渐渐做大了，便嫌弃起肖家，硬将两人的婚事取消，为了自己的官途更是将周嫔送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华宫。
周嫔的父亲大概也没想到女儿是如此倔强的人，对皇上的恩宠毫不当回事，以至于地位一落千丈，更连累了母家。
如今肖远洋当上禁军副统领，肖家的地位直线上升，也算出了当年被退婚的恶气，可肖远洋却至今未婚，想来还是忘不了周嫔，所以两人在宫中再次相遇便如**一般，任是谁也分不开了。哪怕将来东窗事发，想必两个人也不会后悔。
第十七章 意外相遇
周嫔拢了下耳边的碎发，嘴边擒起一丝笑意，抬眼看向庆祥殿的方向，神色间让人感到些许幸福的意味。
“萱容华说的有理，其实盛衰荣宠原本就只在人心，想得开一切都好说，可要是想不开，上吊服毒都是有的。”
叶菀微叹了一声，说道，“这座宫殿已经几百年了，住了不知多少代帝王，嫔妃更是数不胜数，想必有不少香消玉殒的冤魂游荡，若是心志不坚的人恐怕是耐受不住。”
周嫔掩口一笑，“能在宫里活下来的人，哪有心志不坚的，怕是前脚杀了人后脚还能跟别人说笑呢！”
“也是！”叶菀说着转过身背靠在凭栏上，抬眼却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宫人，在她们不远处的杏树后假意打理花草。
周嫔也注意到了那个宫人，方才那人一直在修剪花草，她们都没有过多在意，可说了这么久的话，那个宫人竟没有挪动分毫。
周嫔装作无意的瞥了一眼，说道，“嫔妾听说御花园中新修了座小瀑布，容华若是有空，不如咱们一同去赏玩吧。”
叶菀见她似是有别的话想说，便点头道，“那就请周姐姐带路吧，我也好久没到御花园中走动了。”
这一次叶菀格外注意一路来所见的宫人，果然有几个一直探头探脑的。
小瀑布前溅起的水花形成水雾，阳光照射下来映出五彩斑斓的光晕，十分好看，瀑布附近一片哗哗的水声，就是两个贴的很近的人也很难听清彼此说话。
叶菀终于明白周嫔为何要将她带到此地，笑道，“周姐姐行事周详，这里风景优美宜人正适合说话。”
周嫔看了眼四周，不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的说道，“朝廷每年拨出的治水款项，很多都被层层官员中饱私囊，听说皇上今年彻查的决心很大，嫔妾听说容华的父亲负责今年治水工程，可要处处小心才是。”
叶菀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垂眸想了一瞬道，“牵扯的官员中恐怕大部分都来自邵家和沈家，这种消息想要瞒过他们可不容易，这么隐蔽的事，周姐姐一介宫嫔是什么知道的？”
周嫔见她似有顾虑，神情冷漠的说道，“怎么得到的消息容华就不必过问了，若是不信，容华就当我没说吧。”说罢拂袖而去。
叶菀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慢慢浮出笑意，肖远洋是禁军副统领，长年伴在皇帝左右，这消息自然是从他那传出来的，只是叶菀想不明白周嫔为何要帮她。
叶伦德是商人出身，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定会想尽办法从这次治水中获利，可叶菀却了解，叶伦德的野心绝不仅仅只在钱上，他年轻时曾多次考过科举，立誓为官，只可惜次次都落榜，这才接下祖上的产业经商，但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放弃做官的梦想。
文馨扶着她慢慢离开瀑布，低声问道，“小姐相信周嫔的话？要不要奴婢给老爷修封书信？”
叶菀摇了摇头，“周嫔的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我早就嘱咐过父亲要小心行事，如今这种关头他自己会有分寸的。”
文馨点了下头，扶着叶菀继续往回走，迎面走过来一队巡逻的禁军，见她们过来纷纷低首停在路边避让。
叶菀目不斜视的走到禁军身边时，文馨却突然厉声喝道，“瞎打量什么！不知道宫中的规矩吗？敢随意打量嫔妃，小心挖了你的眼珠子！”
禁军中立刻有一个身材矮胖的人跪下求饶道，“姑娘饶命，方才只是觉得主子像小的曾经见过的人，所以才多看了一眼，小的下次绝不敢了。”
叶菀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心中突然‘咯噔’一声，这个侍卫不是别人，正是梅才人死那晚拦住她和钟念去路的胖侍卫。
那时的胖侍卫还是个小头目，不想再见却变成了一名普通的禁军侍卫，想必应是犯了错。
胖侍卫是那晚唯一看清她面容的人，距今日也才不到半年，自然还有些记忆。
叶菀别过头，低沉着声音说道，“天下长相相近的人不知有多少，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算了，咱们回宫吧。”
文馨剜了胖侍卫一眼，厉声说道，“今个我们容华大度不计较，若是还敢有下次，定不轻饶了你！”
胖侍卫低头哈腰的赔罪后跟随其他侍卫一起离开，却在转身一刹那露出不忿和疑惑的神色。
叶菀看在眼中暗暗握紧了拳头，心想，这个人是决计不能留了，那晚的事如果详查起来，她和钟念谁都逃不了，华宫中想要抓她把柄的人很多，若真被有心人利用了，她怕是要彻底完了。
抬头看向已经走远的周嫔，叶菀庆幸这一幕没有被她看到，不然以她和肖远洋的关系，这个胖侍卫一死定然会联想到那晚的事。
叶菀握住文馨的手说，“方才的事千万不要向任何人说起，一会儿你去趟花房，让钟念晚上来一趟。”
文馨看着她笑道，“小姐怎么忘了，钟念前几日去行宫了呀！入伏后皇上会带嫔妃们到行宫避暑，钟念奉命前去布置行宫里的花草了。”
叶菀这才想起来钟念不在宫中，怕是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可胖侍卫是决计不能再留的，为了保证安全，她和钟念一向都是单线联系，钟念手下的人没有知道她存在的，而她对那些人也不了解。
如今除了叶菀自己，再没人能去刺杀胖侍卫。
叶菀紧握的拳头中渗出一丝冷汗，前世虽然杀人无数，可重生后的这十年中她却从未再亲手杀过人，一股陌生却又激动的感觉涌向心头，叶菀忍不住心跳加速，面色潮红。
文馨看着她异样的神情，担心的问道，“小姐是不是觉得累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呢！”
叶菀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紧握了文馨的手说，“一会儿回去后早些准备晚膳，这几日都是你和语彤忙前忙后，今晚咱们就早些休息吧，再派人通知尚仪局，就说我今天身体不适，不必将我的牌子递到皇上面前了。”文馨应声答应后，扶着叶菀匆匆离开，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树丛中一块淡蓝色的袍角一闪而过。
第十八章 误入阵法
夜深人静，天空中看不见一丝亮光，漆黑的华宫只有点点宫灯在风中不安的摇摆。
一队守卫从墙边走过后，高耸的宫墙上方冒出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轻轻一跃，便从三丈高的宫墙上无声落地。
迅速靠到墙角的暗影中，叶菀深吸了一口气，静心听着附近的动静，确定安全后才谨慎的探出身子，飞速从一处暗影中挪到另一处暗影，身形移动极快，若是眼力不好的人还以为是夜猫子窜过。
侍卫的居所都在华宫外闱，必须要穿过常帧门才能到达，可常帧门是连接华宫内外闱的重要通路，守卫十分森严，所以叶菀只能选择从华宫西边小门出去，不过要绕上好大一圈，还要翻过数道宫墙，每一道都有好几丈高。
终于到达华宫外闱，叶菀蹲在离侍卫居所不远的地方，双手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多年没有显露过伸手的她感到有些吃力，心想，武艺这个东西，生疏的久了果然是会忘的。
悄悄靠近事先打探好的房间，叶菀捅破窗纸向内看了看后，复又蹲了下来。
依屋内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判断，里面起码住了十个人，若想悄无声息的杀了胖侍卫而不惊醒旁人，必得下手极快才行。
叶菀无奈的笑了笑，想她前世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不费吹灰之力，如今要杀一个小小的侍卫竟要费这么大的周折，让她心中有一丝不复当年的感觉。
在屋外设了一道结界后，叶菀将手掌附在门扇上，催动体内的真气，门内的插销无声缓缓打开。
叶菀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后，闪身进了屋子，扫过通铺上躺着的几个人，很轻易便找到了占地最大的胖侍卫。
悄悄的摸到近前，隐约可闻到胖侍卫身上的酒气，叶菀瞥嘴鄙夷的一笑，单手扼在他的脖子上，掌心发出浅浅光芒，可却在触到胖侍卫的皮肤时突地缩回了手。
胖侍卫的皮肤没有一丝温度，那是死人才有的冰冷，叶菀微颤着手指伸到他的鼻下，果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叶菀迅速缩回手，心中虽有疑虑可这种情景下容不得她多想，如果这是个圈套她必须尽快离开。
突然窗前一个人影飞速闪过，让叶菀想起在梅才人寝宫那晚所见过的人影，两个影子的共同点便是快，这么快的速度就是前世的叶菀也自愧不如。
叶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蹲在门侧仔细听了一阵，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外面一片漆黑，安静的让人心慌。
闪身出了侍卫的居所，叶菀循着来时的路返回，边走边想，为何她想要杀胖侍卫，而胖侍卫恰巧就死了呢？若说是巧合，可天下哪会有这般巧合的事。
方才她粗略的查看了一下，胖侍卫死的很平静，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看上去就像是酗酒过多而亡，可越是没有破绽她心中越是不安，能把人杀的如自然死亡一样，这个人的身手必定不简单。
可这个人究竟是谁？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
叶菀心乱如麻，没有发现身边的景致似乎有些异样，直至又翻过了一道宫墙后才意识到，自己翻过的宫墙早已超过了来时所翻的数量，并且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巡逻的侍卫，这在守卫森严的华宫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站在刚刚翻过的宫墙下，望着四周的熟悉的景致，叶菀心中大呼不好，只见眼前依然是侍卫的居所，走了这么久的路她居然一直在原地打转！
这一次她仔细观察路旁的标记物，可在翻过第五道宫墙后，竟然又回到了原点，眼前的侍卫居所提醒她已经陷入了阵法。
叶菀大大方方从墙角的阴暗中走出来，现在她不用担心会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因为在这种鬼打墙式的阵法中，除了她不可能还有别的活人，如果有也是设下阵法的人。
她试着向不同的方向走，可无论哪个方向，最终回到的地方都是一样的，眼前同样的侍卫居所仿佛是在嘲笑她，竟会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轻易陷入这种境地。
叶菀走的双腿麻木，索性席地做了下来，她对这种阵法并不陌生，这是每个修道者都会用障眼法术，这种法术虽然易学，可想要学的精却很难，阵法唯一要点就是不能让被困之人找到破绽，破绽一出阵法便会自动失效。
所以她现在首要做的便是找出破绽，可在周围找个许久却丝毫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可见设阵之人的严谨非同一般。
叶菀气馁的叹了一声，心中有些焦急，如果她不能及时逃出阵法，明早天一亮宫人们就会发现她失踪了，到那时她要怎么解释呢？
她无措的看向四周，突然双目定死在侍卫居所的房门前，所有地方她都查看过了，只有房间里她还没有进去，也许破绽就在那座房门后。
走到门前叶菀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想起屋中还躺着一个死人，心里突然十分抵触，阵法中的一切都是设阵之人布置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阵法的，也不知道胖侍卫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叶菀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推开了眼前的房门，可却在们被打开的一刹那愣住了。
眼前的屋子极为宽敞，根本就不是侍卫的居所，再向后看时，身后已经是一片漆黑没了退路，人生来就对黑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所以她不自觉的便迈进了房间。
屋中铺着一块暗红色的毛毯，在中央有一尊镂空雕花的香炉，袅袅青烟从镂空缝隙中生起，屋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叶菀坐到干净的紫檀椅子上，手掌扶着线条光滑的扶手，心中暗叹这个阵法制造出的幻觉竟连她都找不出破绽，所触之处皆有真实的感觉。
发现屋中的暗影出有一个门，她起身推开门走了进去，穿过一道幽暗的走廊，便进到一处卧房内，屋中摆设极为简单，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像是一间男人的房间。走到床边的铜镜前，在镜中看到自己蒙面的脸，叶菀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一把将黑色的面巾撤掉，才觉得呼吸畅快了些。
第十九章 设阵之人
门口响起一声嗤笑，叶菀迅速回身，抽出腰间的短剑护在胸口，只见卧房门外的暗影中似是站着一个人，由于光线太暗，无法看清那人的脸。
叶菀不敢贸然过去，见那人半天不说话，便先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引我入阵？”
那人又笑了一声，心情似乎极好，“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想看看你的道行有多深罢了。”
熟悉的声音让叶菀眉头一紧，暗影中的人缓步走出来，一袭水蓝色的衣衫飘逸如风，娇媚的丹凤眼带着一丝笑意，轻薄的红唇微微扬起，让人有想去咬上一口的冲动。
叶菀面色一沉，心想，果然是蓝雪衣不错，华宫中能有如此高深道法的人也只有他了。
“天师似乎与我过不去呢！但凡我有个风吹草动，天师好像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以前的那些事想必也都是天师所为吧！”
看着她眼中的警惕，蓝雪衣微眯了下双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叶菀心中紧张，握着短剑的手不自觉收紧，虽然她心中曾对蓝雪衣有过特殊的情愫，可冷静过后早已不抱有这种幻想，眼前的人无论是敌是友，她都抱着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的决心，随时准备反击。
两人沉默的对峙了许久，蓝雪衣似是有些失望的说道，“你想杀我？”
叶菀心中惊愕他竟然能读懂自己的心思，可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依然死死的盯着他。
蓝雪衣哼笑一声，越过她坐到屋中的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也给她倒了一杯，犹豫了一瞬后，叶菀也坐了下来。
“你觉得你能在我设下的阵法中杀掉我吗？”
蓝雪衣的问话中似有嘲笑的意味，叶菀紧咬着下唇看向他，面色微微泛红，她方才的确想得太简单了，面前她所看见的蓝雪衣也许只是幻境，即使被她杀了，也只不过是杀死了她想象中的蓝雪衣而已，对蓝雪衣自身根本构不成威胁。
如今唯一的办法还是尽快找出破绽，可对手是蓝雪衣，她突然对自己很没有信心。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蓝雪衣又说道，“我以为你会很快寻回这间屋子，可没想到竟让我等了这么久，看来我真是高估了你。”
叶菀面色一阵青白，冷冷的说道，“您是天师，岂是我这种无名小辈可比？如今落入天师手中，只怪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蓝雪衣听了她的话，笑得将喝进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我若想将你怎样还用等到今日吗？早在发现你深夜潜入静心堂时便将你抓住了。”
果然是他！
叶菀心中警铃大作，不知蓝雪衣究竟掌握了她多少秘密，虽然与蓝雪衣的实力相差悬殊，可她却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
蓝雪衣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可那副神情却是不屑将她当做对手，单手托着茶杯笑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将你怎样，更不会到皇上面前去揭穿你。”
叶菀却是不十分相信，眼中依然十分警惕，“那敢问天师将我骗到这里是想做什么呢？”
蓝雪衣抬眼看向她，露出难得的严肃之色问道，“你是谁？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叶菀低眸一笑并没有回答他，桌下握着短剑的手却已蓄满了真气。
她已经想到了破阵的办法，如果面前的蓝雪衣是真身，那么设阵之人一死，阵法自然就不存在了，可如果这个蓝雪衣是她的幻象，被刺中后必然会安然无恙，这便是阵法中她唯一可寻的破绽。
叶菀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在蓝雪衣垂下眼帘时突然将手中的剑刺了过去，锋利的剑尖眼看就要刺破蓝雪衣俊美的脸颊，可她的心却在这时动摇了，就在一刹那，蓝雪衣抬起的双眸似是寒冰一般，将锋利的短剑冰冻在半空。
叶菀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握剑的手臂向全身蔓延，那种冷就如同魂飞魄散前的感觉一样，身体丝毫不听使唤，她只能定定的看着蓝雪衣，却发现蓝雪衣的眼中有一丝惊慌。
蓝雪衣收回目光，冰冷慢慢褪去，叶菀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臂，感觉这条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似的。
蓝雪衣面带愧疚的说道，“没想到你竟连这种低微的法术都经受不住。”
叶菀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已经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蓝雪衣的真身，因为幻象是不会使用法术的。
蓝雪衣拉过她的手，一股暖流从掌心灌入，她想要抵制可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蓝雪衣看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可突然蓝雪衣神情一滞，只见叶菀看着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起身推开蓝雪衣的手臂，叶菀得意的说道，“别以为我的道法没你厉害就没有办法对付你。”说着掂量着手中的一包药粉，又道，“这药就是专门为你这种人配制的，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头晕眼花了？”
叶菀如同算计了猎人的小兽一般得意，可还没得意多久，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因为周围的幻境并没有消失。
她抬手向蓝雪衣击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蓝雪衣顺势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将她紧紧的钳制在怀中，分毫动弹不得。
叶菀涨红了脸别过头去，气急道，“放开我！你这个长着一张女人脸的怪物，要是落在我手里，一定把你当男宠买了！”
这话无疑激怒了蓝雪衣，他一向最恨别人说他长得像女人，南周的贵族有不少喜欢圈养娈童的，在他还没成为天师前，的确有很多人对他有过这种妄想，不过大多数都已经不得善终了。
蓝雪衣漆黑的双眸似要喷出愤怒的火焰，叶菀突然很后悔激怒他，想起前世第一次见到蓝雪衣时，她调笑说谁家的女孩子生的这样美，那时蓝雪衣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的，不同的是这次是她处于弱势。
古人说的没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发现她面上的惊慌，蓝雪衣嘴角勾起一丝坏笑，说道，“知道害怕了吗？说我像女人？那谁在你的眼中才是男人？皇上吗？”
叶菀似乎从蓝雪衣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愤怒之外的东西，可她不敢确定，身处在蓝雪衣所设的阵法之中，也许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蓝雪衣设计好的，叶菀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什么都不要相信！就是连自己也不能相信！她怀疑自己的心智已经被控制，竟有些依恋蓝雪衣的怀抱，她强迫自己做出违背内心的决定，用唯一没被钳制的脚狠狠地踩向蓝雪衣的脚面。
第二十章 幻境之欢
身后发出一声闷哼，叶菀得意的一笑觉得心中无比畅快，可过了一会儿却发现身上钳制的双臂丝毫没有放松，她再次抬起脚比上次的力气更大，可还没等落下，双唇便被一片温润包裹，不知何时蓝雪衣的双眸已经和她如此贴近。
上回被咬过后蓝雪衣长了记性，直接用手捏开她的双颊，一路探进口中。
叶菀的脚如棉花一般落下，想要用力却发现身体不由自主的酥麻，别说反抗，若没有蓝雪衣托着她的腰，她怕是已经如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这一吻时间久的让叶菀快要窒息，就在她感到自己即将昏过去时，蓝雪衣终于心满意足的放开了她。
叶菀趁着空当喘了几口粗气后，握拳就像蓝雪衣俊美的脸上砸去，蓝雪衣抬手抱住她的拳头，笑着说道，“这么烈的性子，看来是得受些教训才能老实。”
看着蓝雪衣越来越近的面容，叶菀以为他还要占自己的便宜，立刻将头瞥向一边，可没有想到眼前一瞬的颠掉，蓝雪衣竟将她面朝下横放在腿上，厚实手掌‘啪’的一声脆响打在了她的屁股上。
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接连数声脆响如雨点一般落下来，叶菀只觉得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一股极度委屈丢脸的感觉涌上心头，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还从未有人打过她的屁股。
蓝雪衣又打了几下，发觉她有些安静的不太正常，赶紧将她抱起来后，却发现叶菀已是满面的泪水，蓝雪衣想用衣袖帮她擦干眼泪，却被叶菀一巴掌拍掉，自己倔强的用手乱抹了一把。
蓝雪衣手足无措，只得紧紧的抱着她，两人沉默的了一会儿后，叶菀尚有泪光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华，暗暗聚集内里的手掌突的击向蓝雪衣的胸口，两人贴的极近，这一掌蓝雪衣是避无可避。
闷哼一声后却再没有方才的镇定，蓝雪衣的嘴角流下一道鲜血，抱着叶菀的手突然松了力，叶菀没有心理准备硬生生的摔落在地上。
蓝雪衣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软榻上，后背起伏不定，看似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叶菀一下慌了神，顾不上摔疼的手臂，起身抚向她方才击打的位置，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我没有使出全力啊！你不是有金钟罩吗？为什么不用？”
蓝雪衣低咳了两声，笑道，“金钟罩是会自行反击的，你确定你能受的住我的金钟罩吗？”
原来是怕伤了她才没有启用金钟罩，叶菀鼻头一酸，刚刚止住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又落了下来，可她只顾着愧疚，却没有发现蓝雪衣低垂的脸上，笑意慢慢散开。
突然蓝雪衣伸出手将她按倒在软榻上，身体顺势压了上去，叶菀惊呼一声，含泪的双眼惊讶的看向他。
“你骗我！”
蓝雪衣嗤笑一声，双唇贴到她耳边说道，“不骗你怎么知道，你还会为我流泪。”
叶菀羞愤难当，没想到最后还是中了蓝雪衣的计，既然道法比不过那就直接用拳头好了，叶菀如发了狂的小兽一般，手脚并用毫无章法的向蓝雪衣砸去，倒真打了个措手不及，蓝雪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制服。
叶菀在蓝雪衣身下极力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却没注意到蓝雪衣的呼吸越来越重，涨红的面色连深沉的黑夜也掩饰不住，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最后蓝雪衣忍无可忍，嘶哑着声音说道，“你要是再动，发生什么事就别怪我了。”
蓝雪衣奇怪的声音让叶菀一愣，突然她意识到，他的变化。
听到她的笑声，蓝雪衣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轻声说道，“就这么跟了我你不会后悔吗？毕竟你是嫔妃我是天师，我们之间很难有结果。”
叶菀面色一滞，方才她只想着此刻尽欢，却没想过他们以后要怎么办，可随后她却又无奈的一笑，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使有了交集，最终也只能擦肩而过。
“没什么可后悔的，我不曾真正与皇帝行过房事，在宫中终是没有依靠的，说不定你会给我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傍身总会好过些。”
蓝雪衣闻言突地起身，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片刻后冷笑道，“孩子？原来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这个！”
叶菀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想，欲出言解释，可看见他望着自己时鄙夷的眼神，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怒火，负气的说道，“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天师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
蓝雪衣眼中的怒火似是要吞灭一切，突然出手扼住叶菀细嫩雪白的脖子，抵到冰冷的墙壁上。
心如被刀剜似的难受，可自尊心却不允许叶菀低头，倔强的回看向蓝雪衣，两人对峙了许久后，蓝雪衣默默的垂下头，松开手上的力气，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金色的符咒。叶菀瘫软在床榻上，突然感觉周身变得冰冷，眼皮越来越沉，可心却十分的清明，望着蓝雪衣渐渐模糊的脸，她想要伸手去挽回，可身边突然变得漆黑一片，身体如灌了铅似的不停下坠，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第二十一章 借机假孕
一直在幻境中挣扎的叶菀，忽的一下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定下心神看了看四周熟悉的环境，原来她竟躺在自己的卧房中，难道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吗？
叶菀起身打开床下的暗格，翻看了里面的东西后，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确定此刻并不是在处在幻境中，幻境中的一切皆来源于制造之人的想象，而她床下的暗格蓝雪衣是不可能知道的，也许昨夜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沉下的心突然生出一股失落感，叶菀望着窗外刚刚泛白的天际叹息一声，扶着桌边缓缓坐了下来，却在刚触及在椅面时‘腾’的跳了起来。
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她心中一震，叶菀迅速站到镜前退下衣衫，镜中白皙的皮肤上尽是雨云过后留下的印记。
叶菀六神无主的在屋中来回踱步，一切迹象都表明昨夜发生的事是真的，可她在昏迷后究竟是怎么回到寝殿的？蓝雪衣的身手的确不俗，可要带着一个大活人翻越层层宫墙而不被发现却并非易事。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她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可在掀开床上的蚕丝软被后，叶菀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似的，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雪白的床单上一抹刺眼的鲜红如桃花一般绽放，想起昨夜的交缠，叶菀不觉红了脸，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大胆，一定是中蓝雪衣的摄魂术，一定是！
叶菀口中不停重复着‘一定是’这三个字，想要掩盖心中的虚愧，她一把扯下床单塞进床底，看了看又觉得不很稳妥，接连换了几个地方都不满意，直到放进屏风后面的柜子中，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披了件单薄的春衫，坐在床上双眉紧蹙，没想到蓝雪衣昨夜设下的阵法竟在自己屋中，冷静下来的叶菀不禁心中后怕，蓝雪衣的心思她越来越看不透，如果这个人想要对付她，她怕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听见屋中细微的响动，语彤从屋外打帘进来，见叶菀愣愣的坐在床沿上，便轻手轻脚的上前问道，“小姐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天还没大亮呢！”
叶菀抬头看向语彤，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昨天夜里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语彤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回道，“奴婢昨晚睡得太死了，小姐是不是叫奴婢了？”
见她面上没有异样，叶菀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起身自行穿上衣衫。
语彤为她叠好被子，见原本铺在床上的床单没有了，翻找了一阵后问向正梳妆的叶菀道，“小姐，奴婢昨日刚给您换的床单呢？”
叶菀垂下眼眸道，“不用找了，那料子睡着不舒服，让我扔了。”
“啊？”语彤惊讶的叫了一声，嘟囔道，“那可是皇上亲赏的云锦啊！小姐要是不喜欢给奴婢不就行了，干嘛要扔了呢？”
叶菀看着她自言自语的样子，笑道，“你想要就给你新的，库里不是还有吗？你自己拿去吧！”
“真的吗？小姐真好！那奴婢也给文馨拿一床好吗？”语彤兴奋的跑到叶菀身后，又是捶背又是揉肩。
叶菀从镜中笑看向她道，“你们要什么我没给过？可唯有一点，决不可出去瞎显摆，落了人家的口实！”
语彤做了个‘遵命’的动作，一蹦一跳的继续去收拾床铺，叶菀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中也开心不少，心想，若是她的孩子将来能像语彤一样活泼单纯该有多好。
突然一个想法在她脑中闪过，叶菀声音中带着一丝捉弄的快意说道，“你一会儿去主殿禀告宜贵嫔，就说我身体不适今日不便请安了，一会儿再到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语彤神色紧张的问道，“小姐哪不舒服？怎么刚才不早说呢？”
叶菀看了她一眼道，“别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语彤急急火火的退下后，叶菀坐在妆镜前露出狡黠的笑意，昨夜她被蓝雪衣设下的阵法耍的团团转，即使没有能力报复，她也要让蓝雪衣过的不那么舒坦。
太医来时叶菀正躺在床上，单手抚着额头一副痛苦的样子，语彤心急的拉着太医赶快诊脉，不明白怎么她才走开一会儿，病情就发展的这么严重了。
太医知道叶菀十分得景玄宠爱，丝毫不敢怠慢，请了安后连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跪在床边仔细诊脉。
一会儿的功夫太医面上的神色几变，语彤在一边心急的问道，“到底诊断出什么了没有？你倒是先说句话啊！”
“诊出了！诊出了！”太医收起叶菀腕上的锦帕，跪在地上向后退了几步，磕头道，“臣恭喜萱容华！容华已经有喜了，还不足一月。”
语彤闻言立刻喜上眉梢，眼中甚至泛出点点泪光，掀开帐幔对叶菀说道，“小姐听到了吗？太医说您有喜了，这回可好了，奴婢立刻派人去告诉皇上！”
景玄膝下子嗣单薄，所以宫中十分重视子嗣，语彤甚至可以预见她们以后扬眉吐气的日子了。
叶菀倒是十分镇定，笑着说道，“先把太医送出去吧，不必急着告诉皇上，先让我梳妆打扮一下，总不能蓬头垢面的接驾。”
语彤点头会意，命人取了银子打赏太医，文馨则去凤仪宫将这个消息先去禀告皇后，皇后是后宫之主，相当于一个家中的主母，所以后宫之事必须先知会皇后，再由皇后禀告皇帝。
不过去年梅才人怀孕时，却是她自己亲自跑去告诉景玄的，当时梅才人得宠没有人追究她越级行事，可景玄下令将她逐出皇陵时，往日的种种错处便都被礼官揪了出来，连活着时无心说的一句话都被当成罪状列出来。
不过即使没有梅才人的前车之鉴，叶菀也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宫中寂静多日，各方势力似乎都陷入了僵局，所以她要在其中添一把火，将后宫的水搅得更混，情形越乱才越方便她行事。
不过她假孕的事顶多能维持三个月，她可以用内里改变脉象，可却没有办法让肚子真正大起来，所以她必须要抓紧这三个月的时机，好好筹划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叶菀侧身躺在床上，听着宫人们暗暗窃喜的说话声，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景玄得到消息后定会对她进行封赏，宫中又要有许多人睡不安稳了。
第二十二章 假孕养胎
在床上躺的久了倒真的有了些困意，叶菀迷迷糊糊的似是睡着了，可却还能听到寝殿中的声音，耳边一直窸窸窣窣的不停，叶菀心烦闷的喊了句，“都别吵了！”
耳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叶菀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却感觉有人握住自己的手，恍惚中睁开眼睛却看见景玄一身黄袍坐在她床边，沈千依站在景玄身后看着她，屋中还站了数位太医。
叶菀的睡意瞬间全无，欲起身行礼，景玄却满面笑意的按住她说，“有身子的人不必再拘什么礼，看你睡时双眉紧蹙，是不是哪不舒服？皇后将太医院医术高超的御医都叫来了，要是不舒服就尽管说出来。”
叶菀向沈千依微微颔首，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早些时候太医已经为臣妾把过脉了，并无任何不妥。”
沈千依一脸祥和的笑道，“萱容华你没有看见，皇上知道你的胎后有多高兴，宫中多年没有皇嗣降生，你这一胎皇上十分看重，多个太医诊看总会保险些，这些事萱容华你不必操心，只管好好的躺着就行了。”说罢向一旁为首的太医使了个眼色。
那名看上去四十多岁太医立刻上前跪地请脉，叶菀看了他一眼，将他的样貌记在心间，太医院以前的院使陈太医不知得了什么病在家中毙亡，之后便换了眼前这位李姓的右院判来接替院使一职，想必也是沈千依的人。
李院使仔细诊了一会儿后，接连又换了几名御医诊脉，所有人的结论皆与一开始诊脉的太医所说的一样。
景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眼角的褶皱笑得多了好几条，握住叶菀的手说道，“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让人跟御膳房说，以后你的饮食跟朕的同出，宫里缺什么就去尚宫局要，朕看你这里的人手太少，一会儿让董净利去尚局给你挑几个伶俐的送来。”
看着景玄欣喜的神色，叶菀心中却提不起应和他的力气，略显疲惫的说道，“皇上政务繁忙，还是快些回庆祥殿吧！臣妾有皇后和各位御医精心照顾，定然会健健康康的。”
“是啊！皇上今早一听说萱容华有孕，便扔下各位大臣亟亟的赶来了，想必大臣们还在庆祥殿等着您呢！”沈千依也劝说道。
景玄不舍的放开叶菀的手，起身吩咐屋中众人说，“好好照顾萱容华，只要萱容华和腹中胎儿身体康健，朕都重重有赏！”说完又温柔的望向叶菀，“你好好休息，朕晚上再来看你！”
应付走景玄和沈千依后，叶菀将其余的人也打发走了，从床上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语彤神色紧张的护在一旁，生怕她有个闪失。
叶菀好笑的看着她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瓷娃娃，还能一碰就碎吗？”
小心翼翼的扶着叶菀坐定在外室的软榻上，语彤才放心的喘下一口气，说道，“小姐总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如今可是有身孕的人了，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在乎。”
文馨端着小厨房刚炖好的血燕窝进来，听到她们的对话，也说道，“小姐现在一个人可就是两个人，如今您的身子娇贵，宫中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咱们可得小心着些。”
叶菀笑看了她们一眼，不再说什么，接过燕窝羹一口口慢慢的喝着，她并不是有意想要瞒着文馨和语彤假孕一事，只是这种掉脑袋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事情败露了也不至于全都为她陪葬。
午膳过后，叶菀有孕的事已经传遍了整座后宫，虽然宫里表面上看起来还很平静，可私下却已经有很多人按捺不住了，要不是景玄事先有旨意，不允许人来打扰她休息，紫竹轩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
午睡后叶菀伏在软榻上，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鲜花，以及屋檐下成对飞进飞出的燕子，文馨坐在桌案旁替她向家中修书，语彤则在一旁从一堆花样中寻找适合小孩子的绣样。
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叶菀突然觉得，能如此平静的度过一生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只是她身上背负的东西的太多，心中也有太多的不甘。
小豆子从外面打帘进来，笑意盈盈的打了个千儿说道，“容华让办的事奴才都办妥了，奴才已经打点好太医院的各位御医，不过只有李院使油盐不进，奴才给他加了好几次码他都没答应。”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她原本也没指望着真能收买李院使，即是沈千依的重用的人当然不会轻易被人收买，沈千依行事一向心狠手辣，对手下的人尤甚，稍不听话便会被秘密处决，陈太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她让小豆子去收买太医院的御医，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李院使，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李院使就是沈千依的人，可也**不离十了。
叶菀拿起桌上的茶轻啜了一口，若无其事地问道，“宫中今天有什么事发生吗？”
昨夜在蓝雪衣设下的幻境中，她不确定自己看到胖侍卫的死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小豆子的消息一向灵通，宫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这事不能出去打听，所以她只能问小豆子。
宫中死个侍卫算不上什么大事，小豆子乱七八糟的说了好些不靠边的事，什么邵燕青责罚了宫人，媛修仪养的猫死了，叶菀虽然心急却也不去催他，只让他慢慢的说。
小豆子啰啰嗦嗦了一大堆，最后才说道，“今早还听宫里的人说，早起发现外闱禁军的居所里死了个侍卫，听说那人原来还算个小头头，后来因为总是调戏宫女被贬，昨个夜里灌多了黄汤竟醉死了，这种人死不足惜！”
看小豆子还要往下啰嗦，叶菀打住他道，“都是些小事就不必说了，你这些天注意些宫里的动静，尤其是凤仪宫和碧霞宫那边，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小豆子应声后请安告退，叶菀虽然面上未动声色，可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胖侍卫一死，那晚便没有人再见过她的容貌，这件事总算不用日日挂在心上了。
第二十三章 意外之喜
初夏，宫室中的窗扇已经更换了更轻薄透明的窗纱，风从窗纱的缝隙中徐徐吹进，如毛茸茸的猫儿蹭在皮肤上，细腻温暖。
叶菀看着窗外那几株开得正盛的白色牡丹，嘴角慢慢浮现笑意。
语彤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瞥嘴说道，“那么素净的花看着就心情不好，咱们宫里又不是没有花可看，小姐非看着那些干嘛？赶明个奴婢让人把它们移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正在擦拭花瓶的霏儿身形微顿了一下，叶菀看了她一眼后，对语彤说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说皇上赏的东西不好，你不喜欢就不看，我还想看呢！”
语彤瘪着嘴不再说话，不一会儿霏儿出去后，叶菀才缓和语气说道，“你就是再不喜欢碧霞宫的东西也不能直言于口，如果被有心人传到了荣贤妃的耳朵里，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语彤低下头有些委屈的说道，“奴婢也就是在紫竹轩里才敢这样说的，出去当然不敢随便说话。”
叶菀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宫人，虽然面上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可心里想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难道你没听过隔墙有耳吗？即使是在自己屋里也不是绝对安全，何况是在人来人往的寝殿，以后说话长些脑子，别总是让我担心你。”
语彤抬头看着寝殿门口，若有所思的说道，“小姐信不过霏儿吗？她和秋言从咱们入宫就开始服侍您，不会做吃里扒外的事吧！”
不知为什么，自从霏儿从碧霞宫回来后，叶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虽然想不出哪里不对，可叶菀却十分相信自己的感觉，对霏儿便也生出了戒心。
叶菀笑笑道，“不是信不信的过的事，在宫中必须要时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不然在外面说错了话也不自知。”
她不会对语彤说出心中的怀疑，语彤心思单纯，很容易让人看透心事，如果让霏儿知道这些，必会伤了彼此之间的感情。
语彤再没有多想，凑到叶菀身边摸着她的肚子说道，“好神奇啊！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可十个月后就能生出小孩了，大概就在新年的时候呢！”
叶菀神色寂寥的笑道，“现在就算着出生的日子还太早了，当初梅才人的胎若是没掉，算算现在已经都落地了。”
“呸呸呸！”语彤连吐了三口，说道，“大好的日子小姐提她干嘛？她是个没福气的，哪能跟小姐相比，小姐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出生长大。”
叶菀沉默的低下头，现下宫中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这胎只不过是她编造出来的，十个月后怎么可能会诞下孩子。
她倒是真的希望蓝雪衣能给她一个孩子，起码她并不讨厌蓝雪衣，可一早她给自己算了一下，发现这几日是她的安全周期，根本不会怀孕。
心中竟有些失望，叶菀摇了摇头，嘲笑自己竟会有这种想法，昨夜的事大多是因为两人一时的冲动，恐怕蓝雪衣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此刻说不定正后悔呢！
如果她真怀了孩子，不知道蓝雪衣会不会将她连同孩子一起灭口，天师历来都是一种极其心黑手狠的生物，在世上无所牵挂来去自由，绝不会留下被人要挟的把柄，如果有，他们必会先动手将威胁除去。
想到这些，叶菀的心像是被掏空一般难受，深吸了几口气后起身推开身侧的窗子。
正在这时却听到寝殿门口有声响，叶菀回过头正看见文馨打帘进来，面露喜色的向她福身道，“小姐，董公公在外面求见！”
叶菀坐正了身子，不一会儿便有宫人带董净利进殿，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看样子是专门挑来到紫竹轩当差的，可让她欣喜的是，前些日子去往行宫当差的钟念也在其中。
董净利打了个千儿说，“皇上听闻您喜爱花草，特意让奴才从御花房挑了几个宫人过来，您看还满意吗？”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有劳公公了，皇上政务繁忙还如此惦念我，让我心中喟然不安啊！”
董净利躬身笑道，“皇上惦念着您的还远不止这些呢，奴才今日是带着皇上的旨意来的，还请您先接旨吧。”
叶菀闻言立刻由宫人扶着跪地听旨，董净利展开手中的圣旨念道：
“宸佑宫紫竹轩容华叶氏，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久侍宫闱，性资敏慧，率礼不越。着即册封萱婕妤。钦此——”
叶菀双手接过圣旨和册封宝册，起身交给宫人，让人拿了赏银打发了董净利后，文馨和语彤便带着新来的宫人下去，唯独钟念留了下来。
见其他人都退下后，叶菀忙起身拉着钟念问道，“你不是去行宫了吗？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她原本是想等钟念回宫后再向景玄开口求几个御花房的宫人，借机将钟念弄到自己身边，可没想到景玄竟主动把钟念送了过来，倒让她心中有些许不安。
钟念笑道，“是奴婢在行宫听说了您有身孕，这才急着打通关系回来，结果回宫就赶巧花房要送人到您这里，现下紫竹轩是宫人们挤破了头想进的地方，奴婢可没少打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来的。”
叶菀定眼看着钟念，就像是看着遗失了多年的珍宝，片刻后感慨的说道，“没想到我们还能有相聚的一天，不管怎么说，你能在我身边就好，往后的日子也都有个照应。”
钟念点头后疑惑的看向叶菀的肚子，低声问道，“婕妤怎么会突然有身孕？您不是从未与皇上???”
钟念谨慎的不再往下说，叶菀笑着拉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腕间。
听了一会儿后，钟念面露惊讶的看向她道，“您没有???”
叶菀默默点了下头，钟念立刻走到门后查看外面是否有人，片刻后回来将叶菀扶进内室，才低声说道，“您怎么会想到行此险招？万一事情败露可就是欺君之罪，您想好了往后要怎么做吗？”
叶菀沉默着坐在床沿上，其实她一开始有这个想法，的确是与蓝雪衣赌气，并没有想得那么多，冷静之后仔细的想了事情的利弊，才觉得有些棘手，虽然假孕可以暂时为她带来许多好处，可要想不露出马脚却是需要谨慎筹划的。
见她面有不定之色，钟念蹙眉凛然道，“您不是如此浮躁之人，奴婢离开的这几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菀心中‘咯噔’一下，忙掩饰的笑着说，“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宫中最近太过平静，不利于咱们行事，所以才冒险想了这个办法，你放心吧，我已经有计划了，更何况现在有你在我身边，能出什么事？”
钟念心中疑惑，总觉得叶菀神色有些不自然，可她知道如果叶菀不想说，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婕妤就得像个有孕的样子，您在寝殿里躺着吧，奴婢才刚到紫竹轩，不宜跟您走的过近，等晚上的时候奴婢再过来看您。”
钟念退出寝殿后，叶菀抱膝蜷缩着坐在床角，心中隐隐有些发慌，她不知道自己这次冲动的决定会不会招致大祸，自重生后她步步谨慎生怕行差踏错，可为何碰上蓝雪衣竟会频频失了冷静？叶菀偏头看向窗外常帧门的方向，蓝雪衣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不知他现在会在想什么？
第二十四章 九星方位
景玄虽然下令不许人来打扰叶菀养胎，可各宫的贺礼却无一遗漏的送了进来，几日来文馨和语彤忙着接礼都忙不过来，紫竹轩的事全仗着秋言一人打理，霏儿自从碧霞宫回来后，变得更加胆小怕事，只能帮秋言打打下手。
早膳后钟念折了几个花枝插瓶，叶菀则拿着剪刀修剪斜出的枝桠，修剪好后推到钟念面前问，“好看吗？”
钟念笑着点了点头道，“婕妤的手艺越来越精湛，连奴婢都要自愧不如了。”说着将花瓶摆在软榻旁边的矮柜上。
正在这时，霏儿从外面打了帘进来，福身说道，“碧霞宫的苏墨姑姑带着贺礼求见，正候在寝殿外面，婕妤让她进来吗？”
文馨和语彤停下手中的活，就连钟念都不自觉紧蹙了眉头，碧霞宫的人素来不同她们来往，此次却突然携礼前来，并且还是苏墨亲自登门，不知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见叶菀面露犹豫之色，霏儿开口说道，“苏墨姑姑是有品级的女史，又是封荣贤妃之命而来，婕妤若是将她拒之门外怕是会惹人非议。”
叶菀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让她进来吧！”霏儿闻言立刻出去通传。
不一会儿苏墨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进来，语彤想上前去接，可苏墨却没有理睬她，而是径直将盒子放在叶菀身侧的榻桌上。
语彤咬了下唇走到桌旁，嘲讽的说道，“姑姑这是什么大礼啊？还非要亲自交到我家主子手里！”
苏墨看也没看她，只对叶菀福身说道，“这是贤妃娘娘让奴婢送来的金骏眉，娘娘听闻婕妤您喜欢这一口，所以赶着就让奴婢送来了。”
语彤对苏墨的无视十分不满，听她说只是一盒茶叶，便嘴快的挖苦道，“金骏眉？皇上不知道赏了多少金骏眉给我家主子，怕是一辈子也喝不完呢！贤妃娘娘还真是有心了。”
叶菀来不及阻止她说话，只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知邵燕青送的东西必是有些名堂的，说不定苏墨正等着语彤这样说呢！
果然，苏墨面露得意的笑道，“婕妤可不要小瞧了这盒茶叶，这可是岐山悬崖峭壁上的金骏眉，俗称‘舍命茶’。”
“舍命茶？”语彤不禁神色厌恶道，“这是什么名字，这么不吉利！”
苏墨鄙夷的一笑，“姑娘这就孤弱寡闻了，之所以叫‘舍命茶’是因为这种茶生长在悬崖峭壁上，十分不易采摘，可它的味道却极馨香醇厚，价值堪比同重的黄金，所以还是有很多人会冒险采摘，这每年死在岐山绝壁下的采茶人可不计其数啊！”说罢抬眼看向叶菀。
叶菀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那姑姑就替我多谢贤妃娘娘，我有心想要亲自登门道谢，可皇上却怕伤及龙胎不许我随意出宫，还请姑姑替我向贤妃娘娘说声谢谢。”
看着叶菀平静的神色，苏墨倒露出一丝意外，发现自己看轻了这位萱婕妤，她从未和叶菀打过交道，竟不知叶菀年纪不大却如此沉得住起，若是换了一般的嫔妃，怕是早就拉下脸来了。
“奴婢一定替婕妤转告贤妃娘娘，您安心养胎就是，娘娘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婕妤若没其它的事奴婢就告退了。”
叶菀轻点了下头，看着苏墨退出寝殿，嘴角擒起鄙夷的笑意，心想，邵燕青竟想出这种幼稚的招数来刺激她，看来她在邵燕青眼中根本就算不上威胁，即使现在她怀有身孕，在邵燕青看来，她也不过是和梅才人一般的人物而已，根本不足为虑。
语彤气鼓鼓的拿起盒子看了看说，“贤妃娘娘是什么意思？现下您正怀有身孕，她怎么竟送如此晦气的东西给您，这不是明摆着给咱们脸色看吗？”
文馨也叹了一声道，“这岐山金骏眉看似珍贵，可背后隐喻的东西实在是不好，小姐怀有身孕正是要积德纳福的时候，这东西还是让奴婢帮您处理了吧！省着您看了心烦。”
叶菀打开紫檀木做的茶罐闻了闻，笑道，“还真是好东西，贤妃既然送来了就留着吧，积德纳福原也不在这一时，这才刚刚开始呢！若是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心中生刺，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语彤依言将茶叶收起放好，叶菀看着外面晴好的天气说道，“听说皇上让人将锦鲤池附近重新修葺了一番，今儿个趁着天气好，咱们看看去！”说着抬脚便向外走。
文馨怕她着凉，拿起软榻上的外衫追上去为她披好，语彤则抱了个鹅羽软垫，预备着她在外面歇着时垫在身下，两人一左一右护在身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叶菀觉得她俩有些过于紧张了，别说她没有身孕，就是真的有了，这种保护的架势也太夸张了，不过她并没有出言阻止，因为出了紫竹轩便是要做给外面的人看了。
多年未曾修葺的宸佑宫，猛地有所改变让人耳目一新，看着就觉心情顺畅，锦鲤池中养的依然是红鲤鱼，可数量却比之前多了好几倍，个头也看上去肥大不少，看来是经常有宫人照料喂养。
在锦鲤池旁边原有的假山基础上，又修建了几处大的假山和亭台，看上去新旧参半，有些许不搭的感觉，不过倒也不影响观赏的兴致。
叶菀半靠在池边的凭栏前，看着池中的鲤鱼漫游，不时扔上几个小石子，惊得鲤鱼跳出水面。
正看得有趣时，水面的倒影中突然有东西飘过，叶菀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飘落在假山之中，那风筝样式普通，可上面的画却十分独特，仿佛一张九星方位图。
以九星方位卜算凶吉是一种十分深奥的道法，叶菀这几年一直研习这项法术，只可惜她的法力低微，无法长时间卜算，很多地方一直没有探究明白。
叶菀看着那架飘落的风筝，心中疑惑顿生，宫中的嫔妃怎么会用九星方位图来当风筝放？难道是刻意想要引她过去？
心中虽有疑虑，可叶菀还是决定过去一看，因为那张图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便对文馨和语彤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假山那边把风筝捡回来。”
语彤紧忙拉住她的手臂道，“小姐歇着，奴婢去捡就行了。”
叶菀却拨开她的手说，“说了我去就是我去，你们都不许跟着。”说罢提起裙摆便向假山走过去，文馨和语彤虽然都不放心，但却不敢违背她的话，只好焦急的在原地等她。
进入假山后叶菀才发觉，外面看似只是一些大石头堆在一起的假山，里面却到处是七拐八扭的通路，像迷宫一样。依着记忆找到风筝飘落的缝隙间，叶菀抬头看过去，那风筝果然挂在缝隙间的一处凸起上，她没多想便一脚蹬在石壁上，飞身将风筝拽了下来，拿在手中一看，果然是一副近几年的九星方位图，图上标注的十分详尽，有几处更是她一直都没能参详透的。
第二十五章 清蒸雪蹄
正当她心中窃喜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清咳，叶菀迅速回身，却看见蓝雪衣正站在身后，好以整暇的看着她，面上还有些许嘲笑之意。
“看萱婕妤伸手敏捷的程度，可不像是有孕之人，不知这一幕要是被皇上看到了，心中会作何感想？”
叶菀晃了晃手中的风筝，笑着说道，“天师想要引我过来还真肯下血本，这九星方位图参详的这般透彻，想必用了不少功夫吧？”说着闻了闻风筝上的气味，又道，“嗯???好浓的脂粉香，不知天师是收买了那位嫔妃来替您做事？皇上要是知道您在后宫比他还要得人缘，又会作何感想呢？”
蓝雪衣怔愣一瞬后，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想要看叶菀惊慌失措的样子，不是件容易的事，遂放弃了调笑的想法，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婕妤假称自己有孕是何图谋？婕妤不妨说来听听，如果我听着顺耳，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
“假孕？”叶菀佯装意外的看向蓝雪衣，手掌拂向自己的腹部，意味深长的笑道，“天师怎知我是假孕？难道天师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吗？”
叶菀脸上的笑意还未泯去就发现蓝雪衣面色骤变，瞬间移至她面前，她甚至都没有看清蓝雪衣是怎么走过来的。
钳起她细嫩的手腕，蓝雪衣微眯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叶菀感觉到那一瞬蓝雪衣心中起了杀意。
心中骤然一痛，嘴角却扯出极灿的微笑，叶菀低下眼眸冷冷的笑道，“是想要杀人灭口吗？世间传言能成为天师的人，皆是冷血无情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探清了她的脉象，蓝雪衣露出极邪魅的笑容，贴近她的耳畔说道，“既然知道就不要再随意招惹我，你想要做什么我不管，但绝不要触及我的底线！”
“底线？”叶菀‘嗤’的笑出声，“我怎么知道天师的底线是什么？难道我跟你很熟吗？”
蓝雪衣哼笑着捏起她的下颚道，“不知道？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如果再敢利用或是威胁我，到时就别怪我无情了。”说罢甩开叶菀的手腕。
叶菀抚着已经紫红麻木的手腕，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蓝雪衣紧蹙起眉头，想要查看她的伤势，却被她一把拍开伸过来的手。
蓝雪衣既尴尬又气恼，强硬的拉过她的手臂，见只是有些淤血，骨头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下一口气，却没有发现叶菀已经恼怒至极，下一刻便感到胸口一阵胀痛，叶菀一掌击在蓝雪衣的胸口，之后迅速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蓝雪衣只是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叶菀突然有些害怕，怕蓝雪衣真的被激怒将她杀了灭口，杀她对蓝雪衣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就算她死在这里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到蓝雪衣头上。
发现她眼中的惊慌，蓝雪衣面无表情的上前几步，直将她逼到了石壁的角落里。
叶菀手中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只好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护在胸前，不想却惹来了蓝雪衣的嘲笑。
“你觉得这块石头能救你的命吗？依我看，你现在跪地求饶，活命的机会可能会更大一些。”
叶菀倔强的看向他，双眸中尽是绝不服输的气势，“你做梦，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也休想让我求饶！”
蓝雪衣妖娆的一笑，再次俯下头，双唇贴着她的耳畔说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想要谋事，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说不定日后还会帮你，不过你也得付出等值的代价。”
感觉到蓝雪衣的双唇在她颈间游走，叶菀浑身酥麻动弹不得，却紧咬着双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维持最后的自尊。
埋在她颈间的蓝雪衣却突然笑出声，叶菀感觉到羞辱，一把将他推开。
蓝雪衣却嗤笑着说道，“婕妤觉得我精心画出来的九星方位图还不够换这些吗？”
见他面露轻蔑之色，叶菀的脸‘腾’的一下涨红，一把将风筝上的九星方位图甩到蓝雪衣的脸上。
“你也把我看得太过轻贱了，大家在一起的确是各取所需，可天师也不要把我的筹码想得太低了。”
蓝雪衣拾起地上的风筝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下次我一定会准备的丰厚一些，也好应了婕妤的心意。”
叶菀的胸口如堵了一块石头，一口气怎么都出不来，恨不得将蓝雪衣抽筋扒皮，正想着如何收拾蓝雪衣时，却听到外面语彤和文馨叫她，许是这么长时间不见她出来，都耐不住性子了。
叶菀忙出声回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出去了，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再回头时已经不见蓝雪衣的身影，地上只余下那张九星方位图，叶菀左右看了看，迅速拾起图纸放在袖中，神色如常的走了出去。
语彤见她两手空空的出来，问道，“小姐没有捡到风筝吗？刚才看好像就是落在这里了呀！”
叶菀神色气馁的摇了摇头，“大概是卡到哪里了吧？下面没有找到。”
文馨安慰她说，“没找到就算了，小姐要是想玩，一会儿回去奴婢给您扎上几个，您在上面画上图案，不比方才那个还好看？”
叶菀点了点头，同时拉起她们两人的手说道，“自进宫后就没再和你们一起放过风筝了，咱们现在就回去做。”
三人正要往回走，却看到蓝雪衣和孙美人正从锦鲤池那边走过来，叶菀狐疑的看了看假山，有看了看蓝雪衣过来的方向，不明白他是怎么避开文馨和语彤走到那去的。
两人迎面走过，只是相互礼貌性的行了个礼，蓝雪衣却两人错身时忍不住清咳了一声，孙美人则左顾右盼的说道，“风筝就落在这了呀！怎么会找不到？”
叶菀突然心情大好，高声对语彤说道，“今儿午膳顿一道清蒸雪蹄，记得越烂越好。”，并将‘雪’字和‘烂’字咬得极重。语彤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因为怀孕胃口大开，便爽快的应声，可背向着她们的蓝雪衣却身形一滞，不知此刻是何表情，叶菀越想越是高兴，一路哼着小调的回了紫竹轩。
第二十六章 前尘往事
自从有了身孕后，再不用去主殿向沈宜凌请安，也不用日日面对嫔妃们虚伪的笑脸和嫉妒的眼神，叶菀倒觉得日子越来越无聊，语彤和文馨不许她操心任何事，叶菀感觉自己渐渐快变成废人了，每日除了吃喝睡再无想其它事可想。
可正当她闲的快要长草之时，钟念却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傍晚时，叶菀坐在有些昏暗的寝殿里，愣愣的看着手中的信，每隔一会儿便叹息一声。
语彤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怀着孩子的人可不能总叹气，不然以后生下的孩子会不好带的。”
叶菀又叹了一声没说什么，这时却听门口一个欢快的声音说道，“姐姐是不是想我了？皇上下旨不让人来探望，要不是姐姐叫我来，我还不敢来呢！”
李芙妹打帘进来，叶菀迅速把信压在软垫下，神色不自然的说道，“皇上是拦着那些没事就喜欢凑热闹的，又不是拦着你，你怕什么？”
李芙妹只顾着高兴，并没有注意到她神色间的躲闪，笑道，“有姐姐这句话我就不怕了”，说着从身后宫人手里提着的食盒中拿出来一盘点心，递到叶菀面前，“姐姐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做的酸梅糕，我听人说怀孕的女人就喜欢吃酸的，在里面放了好多酸梅呢！”
叶菀笑着捻起一块放在口中，可刚嚼了一口，眼泪便留了下来。
李芙妹见状惊慌的问道，“姐姐怎么了？是糕点有什么不对吗？”说着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结果眼泪鼻涕一起留了下来。
叶菀将口中的糕点吐了出来，喝了一大口水后，笑道，“你做好了也没尝一尝吗？这是要酸死人啊！”
李芙妹喝下一大口水，啐了一口道，“什么死不死的，姐姐有着身孕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说着将酸梅糕放回到食盒中，“不过我做的也确实太酸了，等下次做成了再拿给姐姐吃。”
叶菀笑了笑向语彤使了个眼色，语彤立刻会意，将寝殿的宫人都带了下去。
寝殿里变得静悄悄的，李芙妹也觉出有些不对，神色紧张的问道，“姐姐这么急着叫我来，是不是我母亲出了什么事？”
叶菀垂下眼眸不忍去看李芙妹不安的双眼，今天一早钟念便将李芙妹母亲病逝的消息告诉了她。
叶菀踌躇了一日直到傍晚才派人将李芙妹叫了过来，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将这个噩耗告诉李芙妹。
正当她犹豫着要怎样开口时，却听见李芙妹声音异常平静的说道，“姐姐不必为难，是不是我母亲已经???”
看着李芙妹含泪的双眼，叶菀将她拦在怀中，却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因为她知道那种悲伤，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有切肤之痛，当然全家被满门抄斩后，她需要的也仅仅是一个能让她哭泣的肩膀。
李芙妹哭了许久后，抬起头默默擦干眼泪，往日单纯可爱脸上也多了丝经历世俗后的悲凉。
“姐姐现在身体要紧，不要为我的事担心，母亲她卧病多年活着也只剩下受罪，走了也算是解脱了。”
叶菀从坐下抽出之前的那封信交给李芙妹，说道，“这信是你父亲写的，我没有看，你看过之后就烧掉吧！”
李芙妹接过信，用微颤的双手打开，越看神情越是冰冷，看完后直接将信放在火烛上烧成灰烬。
叶菀并没有问信中写了什么，因为李芙妹面上的冷漠让她感到陌生，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芙妹也没有心情再与她闲话，说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的话后便离开了。
叶菀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心中怅然若失，觉得李芙妹身上那股不知道忧愁是何物的欢脱，怕是要永远消失了。
钟念为她披上件外衫，轻声说道，“夜里天凉，婕妤先回寝殿吧！”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回寝殿，钟念燃起了几只火烛，将殿内映的亮堂堂的，笑着说道，“婕妤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喜欢操心别人的事，但愿这位媃才人不会辜负了您。”
叶菀看了眼殿门处，见宫人们都站的较远，才低声说道，“听你唤我婕妤还真有些不习惯。”
钟念无奈的一笑道，“宫中处处都是耳目，稍有不慎便会招致灾祸，奴婢在宫中这十几年见了太多的世事无常，小心些是不会错的，倒是您还是一副热心肠。”
叶菀笑了笑辩解道，“李芙妹和沈千依不一样，李芙妹心思单纯怎么会害我？”
“人是会变得，尤其是在宫里这种地方，您以前不也是十分相信沈千依的吗？可是她最后对您做了什么？”
叶菀在钟念言之灼灼的反问下，默默的低下了头，前世时她就是因为对沈千依和景玄深信不疑，才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想起初见沈千依时，那副百转千回惹人怜爱的样子，叶菀紧紧地握起双拳。
十几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一队人马急速飞奔在崎岖的山路上，突然跑在最前面的马长啸一声，前蹄腾空停了下来，原来前方不远处的雪地里蜷缩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最先停下马的少女一跃跳到近前，红衣女子听到声音，抬起冻得煞白的脸，一双水汪汪的凝目如春水般荡人心弦，雪白的面容上一点嫩红的樱桃小口，微微开合道，“壮士救我???”说完便昏倒过去。
从后面赶上来的少年一把扶住女子，急声说道，“萱儿，快拿件大氅来！”
少女愣了一瞬后，紧忙从包裹中找出自己的大氅为女子裹上，紧张的看向男子，问道，“玄哥哥，她会不会死掉啊？”
少年眼神坚定的看着红衣女子的面容，沉声道，“不会的，有咱们的保护她就不会死！”
少女开心的点了点头，仅仅因为少年口中的‘咱们’，心就仿佛开出了花似的，甜蜜雀跃，却忽略了少年看向女子时心悸的神色，那是男人新赏女人时独有的目光。
叶菀在空旷的宫殿中‘嗤’的冷笑出声，伏在案桌上单手拄着脸颊看向窗外。钟念暗暗叹息一声，悄悄的退去寝殿合好门扇，站在前殿的台阶前望向凤仪宫的方向，双眼似是要蹦出火花，在黑暗的夜色中炯亮如明星一般。
第二十七章 御园偶遇
正值六月的御花园一派欣欣向荣之象，漫步在百花丛中，花香萦绕，人的心情也花儿一样，沐浴在阳光下欣然绽放。
语彤采了一朵红色的小花为叶菀簪在耳后，笑道，“这花正衬小姐的肤色，好看极了！”
秋言也看了看说，“婕妤长得白什么颜色都能衬得起来。”
叶菀笑看着她们没有说话，自从她宣称有孕后，几个丫头整日哄着她高兴，什么好听捡什么说，生怕她有一丁点的不顺心。
几个人正说着话，迎面一个宫人左顾右看的走过来，像是偷了东西的贼一样，语彤率先看到她，出声喝道，“你是哪个宫的人，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宫女似是刚看到她们，被吓得一哆嗦跪地求饶道，“主子饶命，奴婢一时走神冲撞了主子。”
叶菀走上前仔细打量了宫女一番，发现竟是李芙妹的陪嫁侍女云儿，便开口问道，“你不在翠月宫伺候媃才人，跑到御花园里做什么？”
云儿转了下双眼答道，“奴婢是想在御花园折些花回去插瓶，所以才出来的！”
语彤看着她空空的两只手，怀疑的说，“折花？我怎么没看到你折的花在哪？”
云儿的神色明显有些慌乱，一看就是在说谎，叶菀向语彤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逼问，走上前拉起云儿，“媃才人这几日还好吗？我有些天没见过她了。”
云儿惊魂不定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神色不善的语彤，低声回道，“媃才人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哪都没去，奴婢便想着来摘些好看的花带回去，也好让才人高兴些。”
叶菀看着她闪烁不定的双眼，侧身摘了一朵粉色的蔷薇递给她，说道，“我记得媃才人最喜欢的就是蔷薇花，在御花园的南面还有很多，你多摘些回去吧，告诉你家主子，说我这些天很想她，让她有空来我这坐坐。”
云儿见她态度还算和善，便没了之前的拘谨，福身说道，“多谢萱婕妤提点，奴婢方才一直在找蔷薇花，可怎么也没找到，奴婢这就去摘！”说罢急匆匆的便向南面走去。
语彤不满的哼了一声，“小姐就这么放过她了？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秋言也蹙眉道，“这个云儿总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媃才人也不说说她，就算是陪嫁来的侍女也不能这么没分寸，宫里也只有媃才人这么好脾气的主子才能容得下她。”
“谁说不是呢！”叶菀看着云儿离开的方向，露出疑惑之色，她方才说李芙妹喜欢蔷薇只不过是想试探云儿，她记得李芙妹曾说过最讨厌的就是带刺的蔷薇花，因为小的时候曾被蔷薇的刺划破过脸颊，险些落下疤痕，如果云儿真的是李芙妹的贴身侍婢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正在疑惑时却听见树丛的另一边有人说道，“主仆几个这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呢？老远就看见萱婕妤在这站了好半天，这满院子的花看来都入不了婕妤的眼啊！”
叶菀循声看去，正见赵贵人在宫人的搀扶下向这边走过来，便笑着说道，“贵人好眼力，隔着这么茂密的树丛还能看见我站在这，不知贵人在那看了多久？这见不得人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这片树丛长得十分茂盛，隔得稍远一点就看不见人影，赵贵人想必已经在近处看了她许久了。
赵贵人被她说中，面色微变，一瞬后却又笑着说道，“几日没见萱婕妤嘴上的功夫越发厉害了，这有了身孕的人气势就是不一样，不过姐姐可要为你的孩子留点口德呀！千万不要像梅才人一样，有福气怀孕没福气生下来，到头还不是一场空。”
叶菀笑了笑，并没有被她的话激怒，“这就不需要赵贵人你操心了，贵人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听说宜贵嫔近日的恩宠不少，贵人与贵嫔走得最近，不知可分到了些恩宠没有？”
赵贵人闻言面色变得极难看，她讨好沈宜凌虽然是想通过沈宜凌搭上皇后，以求在宫中能有个依靠，但更想让沈宜凌在皇上面前多提点她些，毕竟在宫中依靠谁也不如自己的恩宠来的实在。
可沈宜凌不仅没有提点过她，甚至还要抢她的恩宠，有好几次皇上在她宫里却被沈宜凌派人请走了，她虽然心中不满，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硬逼着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
“主位娘娘的事岂是你我这种低等嫔妃可以妄议的？萱婕妤别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忘了身份！”赵贵人咬牙切齿的说道，眼神恨不得将叶菀活剥了似的。
叶菀笑着没有说话，语彤却福身说道，“贵人这话就说错了，我家主子如今已是从三品婕妤，离主位娘娘只差一步之遥了，贵人可不要拿自己的身份与我家主子相较，乱了规矩。”
叶菀赞赏的看了语彤一眼，语彤悄悄向她挤了下眼睛，赵贵人已是气的面色铁青，却寻不出话来反驳。
突然，叶菀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后有裙摆闪过，空气中飘过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香气，是苏合香独有的清幽，宫中只有邵燕青才用苏合香。
叶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抬头对赵贵人说道，“依我看贵人讨好宜贵嫔和皇后，倒不如跟着荣贤妃，起码荣贤妃还会替自己人谋些好处，看丽妃娘娘现在多得宠，还不都是贤妃娘娘在皇上面前提携的，再看如今的媛修仪，真真是云泥之别啊！左右都是当跟班，不如找个粗点的腿抱。”
秋言有些意外的看向叶菀，不明白一向谨言慎行的她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刺激赵贵人的话，言语中更是涉及到皇后和荣贤妃。
赵贵人听了这番贬低她的话，被彻底的激怒了，声音尖锐的吼道，“一个从三品婕妤就敢妄论皇后？我看你是活腻了，荣贤妃再得宠也只不过是妾，皇后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荣贤妃只不过是仗着邵家的权势才罢了，哪比皇后娘娘，生来就是千金之躯！”
“说的好啊！”一把凌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叶菀嘴角微扬，随即神色惊慌的转身，跪地道，“贤妃娘娘万福金安，嫔妾们一时言语无忌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赎罪。”
第二十八章 以夷制夷
赵贵人突地听到她唤‘贤妃娘娘’，早已吓得双腿瘫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口中含糊的叫着‘娘娘赎罪’，神色极尽惊慌。
邵燕青白了叶菀一眼，径直走到赵贵人面前，冷哼道，“方才不是还咄咄逼人的吗？现在怎么害怕了？”
赵贵人偷偷抬眼看向邵燕青，被邵燕青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凛，怨毒的瞥向叶菀道，“嫔妾是一时被萱婕妤气糊涂了，这才胡言乱语，贤妃娘娘就当嫔妾说的都是疯话吧！”
邵燕青神色鄙夷的看着抖如筛糠的赵贵人，叹声道，“皇后真是越来越不济了，竟将这种没骨气的草包也网罗在麾下，方才听了赵贵人那番话，本宫还以为你是个多有骨气的呢！”
赵贵人不知该如何回话，只会不停的磕头，邵燕青抬眼看了看御花园的景致，面容笑着极灿，“既然赵贵人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就去宫正司领块火炭把嘴封住吧！省得以后祸从口出！”
用火炭塞嘴是宫中一种极重的刑法，多是惩罚因口舌祸乱后宫的宫人，嫔妃受此刑法的还从未有先例。
叶菀微蹙了下眉头，她料到了邵燕青会惩罚赵贵人，却没有料到竟会用如此狠辣的刑法，以前的邵燕青虽然跋扈横行，却远没有今日这般残忍，也许是被沈千依陷害幽闭的这段日子，让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赵贵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叶菀怕惹出大乱子，低眸想了一瞬后，向邵燕青俯首说道，“贤妃娘娘息怒，赵贵人口不择言冲撞了娘娘自当受罚，可现在这种时机宫中却是不宜见血腥的。”
邵燕青双眉紧蹙的看向她，冷声道，“此话怎讲？萱婕妤要是说不出个一二来，可别怪本宫连你一起罚！”
叶菀仰起头，在邵燕青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丝毫不见畏惧和慌乱，“娘娘陪伴皇上多年，定然知道六月二十是皇上的寿辰，每年到这个时候皇上都会特赦天下，死罪皆免活罪减刑，可娘娘您在这时处置赵贵人，岂不是冲了皇上福德？”
邵燕青觉得叶菀说的在理，可她却不想轻易放过赵贵人，被沈千依陷害幽闭的这口气她积压了很久，既然一时无法报复回沈千依身上，能从沈千依身边的人下手也好，而身份低微的赵贵人就是最好的人选，因为景玄根本不会在意一个贵人的死活，可时机却不巧赶到了景玄寿辰的这个月。
邵燕青正踌躇着是要展示自己的威严还是顾忌景玄的颜面时，叶菀继续进言道，“娘娘其实不必纠结，赵贵人既然冲撞了您，受罚是必然的，娘娘可以先将她软禁，等过段时日宫中大事过去后，再行责罚也不迟。”
邵燕青轻笑着走到叶菀面前，单手捏起她的下巴，笑得极冷，语彤担心邵燕青对她不利，想要起身阻拦，却被叶菀暗中拦住。
邵燕青看了她一会儿后，拂袖甩开手，冷冷的说道，“要不是念着你怀有身孕，今日的责罚你也是逃不掉的！来人！将赵贵人关去清秋堂反省，没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赵贵人被宫人拖走时，神色怨毒的看着叶菀，那双眼眸仿佛要让她万箭穿心，叶菀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站起身，看着邵燕青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去，心中突觉寒冷至极。
女人的心究竟会变得多狠，她今日算是见识了，在宫中的人看来，也许这才是生存之道。
语彤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重重的吁出一口气，“贤妃娘娘比以前更吓人了，方才奴婢真是害怕她会连您一起责罚。”
叶菀笑着抚上自己的肚子，轻声说道，“只要有这块肉在她就不敢轻易动我，不过赵贵人怕就没这么幸运了。”说罢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语彤啐了一口，解气的说道，“谁让她没事来招惹您的，怪她自己运气不好，要奴婢说小姐方才也不必为她求情，奴婢看她瞧您的眼神，毒着呢！这种人死了干净！”
叶菀叹声摇了摇头，心中却有些不安，她本以为邵燕青只会给赵贵人点教训罢了，却忘了人心是最难揣测的，尤其是后宫中的女人，为了目的更是会不择手段，人命在她们眼中比蝼蚁还要轻贱。
更何况邵燕青现在宠冠六宫，邵家在前朝也是如日中天，这些低等嫔妃在她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随便一句话就能处置了，就连沈千依现在也避开她的锋芒，整日安静的呆在凤仪宫。
因为想到沈宜凌和赵贵人曾这样算计过霏儿，所以叶菀没有多想便借着邵燕青的手处置了赵贵人，也算是给沈宜凌一个警示。
可事情过后她才觉得有些后怕，看邵燕青方才的架势，若不是顾忌龙胎，她怕也逃不过责罚，像今日这种冒险之事，叶菀以后是绝不敢再做了。
秋言蹲下身子，拂掉叶菀裙摆上的浮尘，说道，“婕妤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虽然有身孕的人应该多走走，可也不能累着自个儿，要不奴婢回去给您传步辇来吧！”
叶菀摇了摇头，双脚踏在铺满碎石的路上，慢慢走着，想起赵贵人最后看她的目光，不禁在心中打了个寒战，很多时候她本不欲伤人，可为了自保却别无选择，也许钟念说的对，她还是太过善良了，在宫中善良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秋言见她愁眉不展，劝她说道，“赵贵人落得这个下场，婕妤也不必觉得心中不安，话是从她自己口中说出去的，怪不得别人，您现在怀有身孕可万不能为这种事忧心。”
叶菀笑着看向秋言，说道，“我只不过是感叹宫中世事无常罢了，至于赵贵人实在无须可怜她，她当初是怎么害霏儿的，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吗？她这个下场，也算为霏儿出口气了。”
秋言感激涕零的福身说道，“奴婢替霏儿谢婕妤厚恩！”
叶菀扶起她笑着说，“你们都是我的人，受了委屈我没有不管的道理，霏儿从碧霞宫回来后精神一直不太好，你回去后要好好开导她。”
秋言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想起霏儿怨毒的眼神，不知该怎么和叶菀说，犹豫再三只说道，“婕妤放心，奴婢回去后一定劝她尽快忘了这些事，好好服侍婕妤。”叶菀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三人一起沿着小径慢慢向回走。
第二十九章 宫女晋封
赵贵人被邵燕青关进冷宫的消息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刚过了两日便有了好几种说法，一种是传的最热门也是最离奇的，说赵贵人嫉妒叶菀怀孕，想要趁无人时将叶菀害死，正巧被路过的邵燕青看到，仗义救下叶菀发落了赵贵人。
还有一种传言说，邵燕青要将宫中与皇后交好的嫔妃全部除去，最先拿赵贵人开刀，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邵燕青划为与皇后交好的范畴。
剩下的几种传言就更不靠谱了，与事实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叶菀听小豆子讲完宫中的各种传言，直笑得肚子疼，指着小豆子说，“你呀！不去茶馆里说书真是可惜了，瞧你说的，都能写本故事集了。”
小豆子躬身笑道，“奴才这也是听别人说的，只不过又稍稍添了一些，婕妤就当图个乐呵，您听得高兴奴才说的才更起劲儿！”
叶菀喝了一口茶，压下笑意，将腕间的一副翠玉镯子赏给小豆子说，“知道你是想逗我开心，这镯子就赏给你了，以后有什么好玩的事多和我说说！”
小豆子领了赏，高兴的退了下去，叶菀则仔细回想小豆子方才所讲的趣闻，其实她并不是贪图一时高兴才让小豆子给她讲这些，宫中的传言虽然大多都很夸张，可却是无风不起浪，一些很隐晦的事往往能从谣言中寻到踪迹。
宫里将邵燕青传的这般厉害，正是因为景玄对她的宠幸一日胜过一日，邵家重掌兵权后，在南周的威望更上一层，并极力铲除政见不同的大臣，渐渐有了与皇权抗衡的实力。
无论在后宫还是朝堂，想要讨好邵家的人都数不胜数，这些人自然就把邵家和邵燕青说的神乎其神，只是不知道这些话传到景玄的耳中，会是怎样刺耳难受。
邵家所得到的一切终究还是仗着皇恩，若是景玄不高兴了，邵家自然不会好过，只是身在其中的人却怎么也看不透这层事实，上次削权之事似乎并没有让邵家得到教训。
用完午膳后，叶菀坐在窗下看文馨和语彤做针线活，虽然尚宫局日常向紫竹轩的供给十分充足，并不用自己做针线活来贴补，可叶菀的贴身衣物还是由文馨和语彤亲手缝制的穿着才舒服。
前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叶菀蹙眉望向窗外，只见小豆子急匆匆的小跑着进到寝殿。
语彤打趣的说道，“上午才讨了赏去，怎么下午又来了？这么快就打听到了有趣儿的事吗？”
小豆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姑娘就别笑话奴才了，奴才这回可不是听到了有趣儿的事。”
语彤见他神色焦急，知道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便不再做声。
小豆子将守门的宫人撵了出去，才向叶菀说道，“婕妤您没看到，宫里这回可要翻了天了，皇上昨夜宠幸了媃才人的宫女云儿，方才晋封的旨意已经到翠月宫了。”
语彤气愤的说道，“早就看她不安分，果然是存了狐媚子的心！”
叶菀蹙眉叹了一声道，“皇上宠幸宫女并不稀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媃才人怕是要难过了。”
“这都不重要，婕妤可知皇上封了什么位份给云儿吗？”
见小豆子神色异常，叶菀缓缓开口道，“宫女晋封历来都是从更衣开始，莫不是皇上封了她采女或是选侍的位份？”
小豆子摇了摇头，急声道，“是云贵人！正六品贵人！”
“什么？”叶菀‘腾’的从软榻上站起，将桌上的茶盏带到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李芙妹才是从六品才人，她怎么可能被封为正六品贵人？”
小豆子叹声道，“奴才一开始听了也不信，以为是他们骗奴才的，可打听之后才知道确有此事，听说这个云儿根本不是媃才人的侍女，而是媃才人的妹妹！”
叶菀慢慢坐回到软榻上，口中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
从见云儿第一面时，她就觉得云儿跟李芙妹有几分相似，并且李芙妹待云儿也并不似一般侍女，只是她一直都没往那方面去想，如今将这些事串联起来，其实并不难发现端倪。
文馨放下手中的针线，疑惑的问道，“云儿怎么会是媃才人的妹妹？难道她当初随媃才人进宫的目的并不单纯吗？”
语彤一脸愤然的起身说道，“这件事媃才人肯定一开始就知道的，竟然都没跟小姐说实话，枉费小姐对她那么好了，平日里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今日才算看清了她！”
叶菀嗔了她一眼，神色冰冷的说道，“现在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说这番话还为时尚早了些！”
“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吗？定是媃才人让云儿勾引皇上，为自己母家牟利！”
“住口！”叶菀呵斥住语彤，厉声道，“云儿现在已经是主子了，岂是你能直呼姓名的，若是让外人知道，还不治你个不敬之罪！”
语彤闻言气恼的低下头，虽然心中不忿，可也知道其中的厉害。
叶菀不再理她，转头问向小豆子，“既然册封的旨意已经下了，是将云儿就近安排在翠月宫住下了吗？”
小豆子摇头说道，“说起这事就更离奇了，皇上居然下旨让云贵人住到了碧霞宫，听说荣贤妃还特地让人收拾了梅才人以前住过的芙蓉阁给她呢！”
叶菀双眉紧蹙，没想到云儿竟有本事搭上邵燕青，这才发觉自己小看了云儿，总以为她一副懦懦的样子，必不敢做太出格的事，也许那日在御花园，接连碰上云儿和邵燕青并不是巧合。
叶菀单手扶额闭上双眼，她从前总以为自己善于洞察世事，可如今才发现，自己所看到的仅仅是皮毛而已，有太多的事是远远超出她意料的，也有太多的人心是她无法看穿的。
抬眼看向翠月宫的方向，叶菀自嘲的一笑，文馨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想去看媃才人吗？事情总要问清楚了才行。”
叶菀点了下头，“问肯定是要问的，不过现在不行，翠月宫出了这种事，现在各方的眼睛肯定都盯着呢！咱们还是等晚些时候再去吧！”文馨默默的点了下头，知道她现在不想听人多言，便向一旁气鼓鼓的语彤使了个眼色，两人和小豆子一同无声的退了出去。
第三十章 庶妹云儿
夜幕降临时下起了大雾，看不见星光的夜空将华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永巷两旁挂着的宫灯，在迷雾中发出昏暗的光晕，像潜伏在黑暗中的怪兽的双眼。
叶菀行色匆匆的走在永巷中，行至翠月宫门前停下了脚步，看着匾额上‘翠月宫’三个字微眯了双眼。
钟念看着她叹了一声道，“婕妤何苦来这一趟，若真是媃才人骗了您，知道了还不是自寻烦恼，奴婢早就说过，在这宫里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姐妹情意。”
叶菀看了她一眼，抬步迈进翠月宫，边走边说道，“吃过一次亏就畏手畏尾不是我行事的风格，我还是觉得以李芙妹的性子，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见她听不进劝，钟念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李芙妹居住的绮春阁在翠月宫东角，过了主殿便是，叶菀不是第一次来，可这次却发觉十分陌生，李芙妹向来喜欢热闹，往日来时总能听到她和宫人们嬉戏玩闹，可今日却安静的让人心慌。
叶菀见门口没有宫人把守，便自行推门进了去，可依然没有宫人出来迎她，殿阁中连一盏灯都没亮。
绕过前殿来到后面时才发现，原来宫人们都在寝殿外面站着，神色都似愁云笼罩，她走至近前，才有宫人无精打采的迎上来，福身说道，“萱婕妤万福，元妃娘娘正在里面陪媃才人说话，奴婢进去给您通报。”
许是听见了宫人的说话声，寝殿里面有声音说道，“让萱婕妤进来吧！”
宫人引领她进到寝殿后便退了出去，叶菀映着几盏昏暗的火烛看向殿中，屋里只有元妃和李芙妹面对面的坐着，李芙妹的眼睛肿的像桃核一般，眼角还挂着泪，元妃只独自叹声连连。
见她进来，元妃起身拉她坐到李芙妹身边说，“你快劝劝媃才人吧，我在这都快磨破了嘴皮，可她还是哭个不停，其实宫中宫女受宠是常有的事，也不必这么过分的在意。”
叶菀笑着对元妃说道，“夜色已深，敬如公主想必也困了，元妃娘娘先回去休息吧，将媃才人交给嫔妾，明日定还您一个和从前一样的媃才人。”
元妃起身叹了一声，“那就这样吧，萱婕妤也要注意着时辰，可别耽误了宵禁。”
送走元妃后，叶菀坐在李芙妹对面，许久没有开口说话，李芙妹似是有些心虚，只低着头默默流泪，不敢抬头看她。
终于李芙妹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先开口说道，“姐姐是不是对我失望极了？发生了这种事，我真的没有脸再见姐姐了。”
叶菀倒了一杯清茶递到她面前，柔声道，“别光顾着哭，先喝口水吧！”
李芙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眼泪却落得更加凶猛。
叶菀叹了一声，抽出自己的锦帕替她擦拭眼泪，说道，“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确很生气，气你对我隐瞒云儿的身世，我也的确怀疑你为了母家的利益才做出这种事，可现在看到你这副样子，是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信你真的会谋划这种事。”
李芙妹闻言，委屈的双眸中燃起一丝希望，将云儿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原来云儿真的是李芙妹的妹妹，但却不是一个母亲所生，李家最初是想将她和云儿一起送进宫，可宫中选秀在年龄上卡的很严，云儿的年纪不够，而且是庶出的身份，所以李家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让云儿以陪嫁侍女的身份入宫，寻机搏得圣宠。
叶菀嘲讽的一笑道，“没想到你父亲竟连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可云儿为什么会被封为贵人？以她庶出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事。”
李芙妹面露不甘的看向虚无的夜空，冷笑道，“云儿的确是庶出，可我的母亲病逝后，父亲便抬了她的母亲做正室，加上荣贤妃帮她美言，说她不忍姐妹分离舍身入宫的事可歌可泣，皇上听了便下令封她为贵人，连我都越过去了。”
“云儿她什么时候攀上贤妃的？你就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李芙妹点了点头，可随后却又摇了摇头，“其实我是不愿意让云儿得宠的，自入宫我就一直压制着她，可自从她的母亲被抬为正室，就越来越不服管，最近更是成天连影子也看不到，上次姐姐给我的信上，父亲说让我快些帮云儿得宠，我心想既然管不住她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可谁承想她竟攀上了贤妃娘娘。”
叶菀叹息一声，起身关上窗子，心想，景玄未必一定是对邵燕青言听计从，云儿生的貌美，看着就惹人怜爱，想必景玄是有几分真心喜欢的，思及此，她叹息一声，宫中得宠的嫔妃越来越多，想要固宠怕会越来越难了。
李芙妹见她愁容不展的样子，心中顿时没了底，拉住她的衣袖说道，“姐姐，我以后要怎么办？云儿在家时跟我的关系就不好，这下得宠还依附上贤妃，日后一定会报复我的！”
叶菀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说道，“不要再将云儿看做你的庶妹，她如今已是云贵人，位份在你之上，无论如何你都要尊敬她，即使心中不愿意表面也要装作若无其事，不能让她挑出你的错处，不然???”
不用她再往下说，李芙妹也已经知道其中的厉害，“姐姐说的我都照做，可是我怕她会在皇上面前诋毁我，我的恩宠本就少的可怜，如此一来皇上怕是要彻底将我忘了。”
叶菀笑着安抚她说，“这个你不用担心，皇上最忌讳嫔妃乱嚼舌根，云儿若是真聪明就不会这么做。”
见她说的信誓旦旦，李芙妹的心总算好过了一些，她并不是因为要安抚李芙妹才这样说，景玄的性子她比谁都要了解，景玄是个喜欢自己做决断的人，从不听信他人之言，这是本性，即使过再多年不会轻易改变的。
李芙妹的情绪稍稍平稳下来，叶菀语重心长的劝她道，“从明天开始你要向以前一样，千万别流露出嫉妒之色，若被冠以‘妒妇’之名，你以后就难有出头之日了，若是有人问起今日的事，你就说是舍不得云儿，记住了吗？”
李芙妹郑重的点了下头，靠在叶菀肩上说，“我能依靠的人只有姐姐了，姐姐可千万不要不理我。”
叶菀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沉静的说道，“宫里依靠谁都不可靠，只有圣宠和皇嗣才是最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你放心，我不会让云儿占尽了风头的。”伏在叶菀的肩上，李芙妹觉得十分安心，甚至比在景玄怀中还要安心，不管别人说什么，她这辈子就是要依靠叶菀而活了。
第三十一章 景玄生辰
六月二十这日是景玄的寿辰，宫中早已是一片喜乐之景，甚至整个南周国都沉浸在欢笑之中，不过并不是因为景玄的寿辰，而是因为这个月为了普天同庆，南周会免除一部分赋税，对贫苦的百姓来说，这才是最大的喜讯。
宫中每年都会在这一天举行宫宴，文武百官齐来朝贺，各宫嫔妃纷至请安，当然谁要是能在这一日搏得景玄欢心，来年定然顺风如意。
朝堂上的宴会照例是在中午举行，而后宫嫔妃们的家宴则被安排在晚上，给了嫔妃们足够的时间梳妆打扮。
李芙妹早早的便穿戴妥当，到紫竹轩来等叶菀一同赴宴，一进门便问向坐在妆镜前的叶菀道，“姐姐看我穿这身行吗？”说着原地转了一圈。
叶菀上下打量了一番，赞赏道，“这身衣服果然最衬你的肤色，待会儿到了朝华殿，皇上一准儿能从众人中看到你。”
李芙妹笑着接过语彤手中的簪子，插到叶菀的发髻间，笑着说道，“那还不得感谢姐姐，自从云儿得宠后，家里便很少贴补我了，若不是姐姐救济，我哪能有这么好的衣料来裁制衣裳。”
叶菀回过身笑看着她说，“越是这样你就越要争气，可不能让她们小看了你，昨日我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李芙妹神秘的眨了下眼，说道，“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不过心里好紧张啊！”
“没什么可紧张的，一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就好。”说着起身将腰间的一副芙蓉玉牌解下，系在李芙妹身上，点头道，“总觉得你身上缺点什么，这下看起来就更好看了。”
见时辰差不多了，两人出门分别坐上步辇赶去朝华殿，一路上遇到不少嫔妃，关系尚可的便颔首而过，关系不佳的也只当做没有看见，不像平日似的总要酸上几句，今日是宫里乃至南周国的大日子，谁也不敢在这一天生事。
到了朝华殿门外，叶菀由宫人搀扶着走下步辇，李芙妹紧赶了几步走上来，挽住她的胳膊说道，“姐姐慢着些，可不要伤了腹中的胎儿。”
叶菀笑看着她刚想说话，身后却突然有个声音说道，“这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萱婕妤和媃才人才是亲姐妹呢！”
叶菀回头看去，正瞧见邵燕青和云儿一前一后坐着步辇过来，邵燕青自是不必说，极尽盛装华服一向是她出席宫宴的习惯，云儿被封为贵人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见邵燕青身后的云儿，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宫女，一身锦衣华服相较于叶菀也毫不逊色，满头的珠钗宝翠摇曳着叮当作响，脸上傲然的看向媃才人露出一抹鄙夷的笑意。
叶菀和李芙妹一同福身向邵燕青请安，李芙妹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屈膝向云儿行了礼，云儿站在邵燕青身后，一副桀骜的表情看着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甚至都没有向叶菀请安。
叶菀不着痕迹的握了下李芙妹的手，笑着对云儿说道，“还没有恭喜云贵人呢！这一晃眼就成了主子，云贵人真是好福气啊！”
云儿看向她，敷衍的福了下身说道，“在萱婕妤面前嫔妾怎敢自诩有福，能像婕妤一样怀上龙胎才是真正有福呢！”
叶菀笑笑没有说话，邵燕青看了她一眼，掩口笑着说，“怀上算什么福气，梅才人不也怀上了吗？本宫可没看出来她的福气在哪，真能生养下来才算是福气呢！”
“娘娘说的是！”云儿蹲下身，边逗着三皇子景奕卿边说，“像娘娘这般才算是真正有福之人，三殿下乖巧懂事又讨皇上欢心，都是娘娘教得好，这怀得上生不下的都是白折腾罢了。”
“你???”李芙妹见云儿言语不敬，想要出言反驳，叶菀却暗中拉了她一下，笑着向她摇了摇头，此刻不是她们逞一时意气的时候，云儿如此不敬不过是仗着一时的恩宠和邵燕青的庇护，如果她一直这么不知检点，那梅才人便是她的下场，根本无需别人出手收拾。
邵燕青宠溺的看着景奕卿，突然似想起了什么，问向叶菀道，“本宫前几日赏你的金骏眉味道怎么样？这舍命采来的茶妹妹可要仔细品尝啊！”
叶菀微扬起下颌，笑着说道，“娘娘赏的东西嫔妾怎么舍得轻易品尝，留着不时拿出来看一看，也好时刻感念娘娘的恩德。”
邵燕青冷哼了一声，瞥眼看向别处，云儿低眸想了一瞬后，说道，“萱婕妤要是真的感念贤妃娘娘的恩德，就不会让娘娘心烦，前几日在御花园您和赵贵人拌嘴，却平白扯上娘娘，不知是何居心呢？”
叶菀紧蹙眉心，心想这个云儿也不是省油的灯，拨弄是非的本事不逊于丽妃，这样的人围在邵燕青身边，对邵燕青来说恐怕是弊大于利。
突然腿上传来一下疼痛，叶菀倒退了一步几乎跌倒，幸好有李芙妹扶着她，只见仅有她一半高的景奕卿，一脸戾气的站在她对面，抬腿又是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
语彤慌张的挡在她身前，急声道，“三殿下这是做什么？我家主子怀有身孕，可受不住您的腿脚！”
景奕卿扬起脸，跋扈的神情与邵燕青如出一辙，“你一个贱婢也敢同本殿下说话？谁让我母亲心烦我就杀了谁！”
叶菀看着景奕卿与年纪不符的神情，心中冰冷异常，小小年纪便如此轻贱人命，将杀人挂在口上，长大了定是极度暴虐之人，若真让他成为太子接掌皇位，南周怕是要葬送在他的手中了。
想起当年那些舍命打下江山的将士们，叶菀默默下了决心，决不能让景奕卿承继皇位。
邵燕青也怕景奕卿不知分寸伤了叶菀，忙拉回他说道，“萱婕妤别当真，小孩子童言无忌，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叶菀看着景奕卿一脸的戾气，心知他绝不会是说说这么简单，小孩子不会像大人一样阴奉阳违，这种话想必是平日里听得多了自然就会了，说不定这就是邵燕青的心声。
虽然心中明白，可叶菀面上却温和的笑道，“嫔妾怎敢记恨三殿下，殿下也只是关心娘娘，能有这份心是娘娘的福气。”
见朝华殿门口聚集的嫔妃越来越多，邵燕青不愿再与她们多说，拉着景奕卿便进了殿，可景奕卿却不忘回头，恶狠狠的向她做了个鬼脸。
见邵燕青进殿后，李芙妹神色紧张的问道，“姐姐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三殿下惯得都不成样子了，咱们好歹也算是他的长辈，竟这般不知礼仪！”叶菀笑道，“礼仪也要有人教才知道，我没什么事，咱们也进去吧！”
第三十二章 荷塘许愿
进到朝华殿，只见许多人都围站在邵燕青和景奕卿身边，口中皆是奉承之言，邵燕青笑得面若桃花，虽知马屁之言不能信，可听着却让人不自觉就高兴起来。
有人见到叶菀进殿，可是碍着邵燕青在，没人敢上前寒暄，宫中人人皆知邵燕青不喜欢叶菀，如今邵燕青风头正当时，更没人敢公然做她不喜欢的事。
叶菀在宫人的引领下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不一会儿景澈和元妃扶着景太妃进殿，众人皆起身请安，只有邵燕青安然坐在位子上不动，惹得众人侧目。
可景太妃却没看见邵燕青似的，笑容慈霭的让众人起身，说道，“今日是皇上的寿辰，本宫也是前来恭贺的，大家不必拘礼，都坐下吧！”
走过叶菀身边时，景澈似是无意的瞟了她一眼，叶菀底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前几日景澈向叶家要一大笔银钱，叶家虽然钱多可也不能就这么随便送出去，叶伦德写信问她的意思，她便要叶伦德只给了三成，剩下的找借口缓些时日。
景澈对这件事颇有微词，多次让景太妃传话给她，可她一直没有答复，也是存了心不想让景澈这么顺利的拿到钱。
众人刚落座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听着殿外有内侍高声唱和，“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听见今日的主角来了，众人皆敛了神色起身迎驾，方才坐的最稳的邵燕青此刻却走得最快，越到众嫔妃前福身请安，却在看见进殿的景玄和沈千依后，面色突地凝滞，笑容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只见沈千依挽着景玄的手，两人笑意盈盈的对视着走入殿门，仿若恩爱的新婚夫妻，眼中只有彼此，景玄的另一只手还拉着二皇子景奕轩，一家人和乐融融，看得众嫔妃心中一阵心酸。
尤其是邵燕青，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星了，请了安后起身阴阳怪气的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还真是恩爱，连出席宫宴都要手挽手的来。”
跟在沈千依身后的沈宜凌笑道，“皇上和皇后是结发夫妻，理当同进同出，有什么好奇怪的。”
邵燕青嗔了她一眼，冷笑道，“皇上和皇后同进同出，那宜贵嫔你跟在后面算是怎么回事？”
沈宜凌面色一阵发红，沈千依隔在两人中间，解围的说道，“后宫嫔妃同为姐妹，何必计较这么多？大家都坐下吧。”
景玄也破天荒的点头附和，“皇后说的对，大家都先入席吧！”说罢在众人中寻到叶菀，笑问道，“菀儿看着怎么没精神？是不是宫人伺候的不好？”
前面的嫔妃自觉让出路来，叶菀走到景玄面前，福身道，“多谢皇上关怀，臣妾身子无碍，大概是因为有了身孕胃口总是不太好，并不关宫人们的事。”
景玄怜惜的看着她道，“想吃什么就让御膳房做，朕早就吩咐了宫里，一切都先紧着你来。”
发觉众人嫉妒的目光，叶菀无奈的低下头，景玄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虽说景玄也是关心她，可却只会从自己的立场出发，从来不会考虑别人。
沈千依环视众人一圈，温和端庄的笑道，“皇上重视萱婕妤的胎，即使人在凤仪宫，嘴上也总挂着萱婕妤，快来人将萱婕妤的坐席搬到皇上身侧，也好让皇上能就近照顾。”
宫人闻言利落的将叶菀的坐席搬到殿首，叶菀早已料到沈千依会故技重施，知道推辞也没有，便坦然的坐了下来，语彤站在她身后一脸骄傲的看向云儿，云儿只气的面色发青一言不发。
邵燕青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一张脸冷得仿佛跌进了冰窟窿里，而叶菀早已想开了，在宫中既然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那便不如先让自己过的舒心，更何况有些人是看不得别人好的，恨不得所有人都倒霉只她自己顺意。
宫宴在所有人各怀心事的诡异气氛中开始了，依旧是些老套的节目，虽然歌舞都是新编排的，可尚宫局但求无错不求出彩的心态，让人觉得宴会上的节目一年比一年乏味。
不过嫔妃们出席宴会可不是来看歌舞伎表演的，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搏得景玄的关注，尤其是那些长日无宠的嫔妃，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自从叶菀和李芙妹在去年的中秋宫宴上，凭着一技之长得了封赏后，但凡宫中举行宴会，必然会引得嫔妃们争抢着献艺。
敬了几巡酒下来，叶菀觉得有些闷，便借着喝安胎药的由头出了朝华殿。
漫步在朝华殿后的回廊里，夜晚的清凉让人顿觉舒畅，语彤看见不远处有一方荷池，拉着叶菀道，“小姐，咱们去看荷花吧，奴婢听说荷花仙子都是在晚上才出来，如果听到了你许愿就会让愿望成真的！”
叶菀看着天真的语彤，笑着摇了摇头，跟她一同走到荷塘前。
语彤真的双手合十许起愿来，叶菀只是默默的看着水面的莲花，她不相信这种幼稚的传言，可心底却希望真的有荷花仙子能助她一臂之力，她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心中想起蓝雪衣，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没想到萱婕妤这样的人竟也会相信荷塘许愿之说！”
听到说话声，叶菀忽的转过身，心惊自己竟这般不警惕，连身后有人跟着都没察觉。
只见景澈身穿青灰色常服站在她身后，与景玄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含着些许笑意，可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这是她第二次与景澈面对面的说话，不知为什么景澈总让她觉得有一丝压迫感，在华宫中只有两个人让她有这种感觉，一个是景澈另一个则是蓝雪衣。
蓝雪衣是天师，想必很多人在他面前都觉得压迫和紧张，可景澈却不同，景澈给叶菀的压迫来源于叶菀自身的第六感，并且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所以她十分笃定景澈不是个简单的王爷，景澈手中所掌控的力量她知道的可能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叶菀突然有些后悔当初草率的答应叶伦德与景澈合作，如今是骑虎难下，她想退都不行。
景澈见她并不搭自己的话，笑了笑又道，“是本王鲁莽了，还请萱婕妤不要见怪，本王只是出来醒醒酒，恰巧碰上婕妤。”
叶菀让语彤在稍远的地方守着，浅笑道，“此处只有我和王爷，王爷有话不妨直说，若是耽搁久了被人看到，难保宫中不会起闲话。”
景澈微一蹙眉后，笑道，“萱婕妤与叶伦德很像，都是爽快聪明的人，本王只是想问婕妤，本王为你父亲谋得治水之职难道还抵不上几万两银子吗？”叶菀知道他早晚会有此一问，便已事先想好了说辞，“王爷不是经商之人所以不明白其中的套路，臣妾的母家虽然资产不少，可大部分都压在了货物之上，现银并没有多少，再说王爷一下要这么多银子，如果让皇上察觉了钱庄钱款流向异常，真要追查起来无论是王爷还是叶家恐怕都难以交代。”
第三十三章 云儿献舞
景澈微眯了下双眼，定定的看着叶菀，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容下找出一丝破绽，可她冷静的双眸却让景澈一无所获。
叶菀福了下身，面色从容的说道，“臣妾出来的久了皇上恐会惦念，王爷若没有别的事臣妾就先回席了。”说罢越过景澈，扶着语彤的手慢慢走回朝华殿。
景澈面向荷塘站着，许久没有挪动分毫，一个暗影不知从何处闪现在他身后，沉声说道，“王爷觉得她说的话可信吗？要不要属下派人去调查？”
景澈摇了下头，“可不可信对咱们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咱们要的是钱，叶家要的名，只要能将钱给咱们，其它的无需计较。”
“可是???”黑衣人犹豫了一瞬又道，“要不属下先去给叶家点教训，让他们快点把钱拿出来。”
景澈神色一凛道，“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没有本王的命令决不能动叶家一根汗毛，你以为叶家是好惹的吗？”
黑衣人有些疑惑，不明白身为皇室之人的王爷为什么会怕一个商贾之家，可他知道有些事是他不该打听的，便默不作声的站在景澈身后。
景澈望着满池的荷花，双眸在暗黑的夜中熠熠生辉，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慢慢扯出一丝弧度，可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让人感到有些阴郁，黑衣人安分的垂下眼帘，不敢窥探景澈的心思。
叶菀在语彤的搀扶在慢慢走着，却在转过回廊拐角后疾步奔到朝华殿门口，神色有些慌张。
语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担心的问道，“小姐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叶菀摇头，整了整微乱的衣衫，听到殿中的歌舞和说话声，心中方才有了踏实的感觉。
在荷池边与景澈说话时，她感觉到周围有不寻常的气息，仿佛在黑暗中潜伏着的巨兽，随时会向她扑来，这是修道之人对危险的感知，景澈这种人在身边布有暗卫也不算稀奇的事，但让她心惊的是，景澈的暗卫竟是道法极高的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心气极高，一般都隐于山野之中，除却几个守护各国的天师外，很少有出来为个人做事的，她不知道景澈如何请动这些人为他所用，但知道了这一点她日后会更加小心。
还好在宫中叶菀习惯将自身的真气隐匿，若是被人探知，不知又要惹出怎样的麻烦。
回到朝华殿时，正赶上云儿在殿中央中献舞，曼妙的身姿如细柳拂过水面，让人浮想联翩，景玄目不转睛的欣赏着云儿的舞姿，连叶菀何时落座都没有发觉，坐下的嫔妃神色各异，只有沈千依依旧是满面慈霭的笑意，让人看不出心中真正所想。
一曲完毕云儿情意绵绵的抬眸看向殿首，景玄早已不能自拔，魂儿仿佛都被勾了去。
邵燕青瞥了云儿一眼，起身说道，“臣妾恭喜皇上又获佳人，去年中秋时萱婕妤一舞惊动华宫，不过臣妾看云儿之舞有过之无不及，皇上觉得呢？”
景玄的眼睛未从云儿脸上移开半分，只‘嗯’了一声以作回答，邵燕青得意的看向叶菀，却只碰上了叶菀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便觉无趣的哼笑了一声。
沈千依看了看两人，微微笑道，“本宫倒不这么认为，云儿虽舞技出众极尽妖娆，可却只流于表面，不比萱婕妤舞姿大气媚从骨透来的更自然。”
邵燕青没好气的瞥了沈千依一眼，叶菀起身谢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妾实不敢当。”
景玄回过神望向她，眼中真情款款的拉过她的手，说道，“菀儿一舞深入朕心，朕一辈子都不会忘。”
叶菀缓缓低下头，脸颊泛出一抹红晕，云儿跪在殿中央一脸的尴尬，本以为她也能凭一舞搏得封赏，可没想到却被什么都没做的叶菀抢了风头，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邵燕青鄙夷的看了眼还跪着的云儿，声音冰冷的说道，“皇后娘娘的见解还真是与众不同，臣妾怎么没看出来。”
沈千依只笑了笑没有答话，下首的沈宜凌却轻蔑的看向邵燕青道，“贤妃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当年可是南周国第一才女，南周谁人不知？娘娘的舞技自称第二就没人敢自称第一，当年在临江决战前，娘娘在东山悬壁上一舞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我南周士兵军心大振以一敌十，只是皇后娘娘为人低调从不提起，所以才鲜有人知。”
邵燕青面色微变，这件事她的确不知，可沈宜凌既然敢在宫宴上提起，想必是事实不假。
可叶菀却在心中连连冷笑，如果沈千依的倾城一舞真的那么有效，那平定天下还要这许多将士何用？当年沈千依的确是以舞送行，不过那舞只是跳给景玄一人看的，跟其它人没有半点关系，可不知怎么就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叶菀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并行而坐的景玄和沈千依，想起当年两人背着她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不自觉紧握了双拳。
直至掌心传来刺痛，叶菀才从才强行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笑看着沈千依说，“这件事嫔妾似乎也有耳闻，原本以为只是传言，不想竟确有其事，嫔妾们今日的荣华富贵都要感谢皇后娘娘当年的一舞。”
沈千依闻言，心虚的看了眼景玄，见景玄面无异色才放心的说道，“萱婕妤严重了，南周能有今日都要依仗皇上的英明决断，本宫那点功劳实在算不上什么。”
景玄将手中的酒杯往案上一墩，众人心惊的屏住呼吸，尤其是沈千依，常日温和的面容上难得的显出了一丝惊慌。
可景玄随后却声音平静的说道，“南周国是创立在无数将士的鲜血之上，朕倍感珍惜也绝不会忘记他们，今日是朕的生辰却也是无数将士们的死祭，朕代南周所有的人敬将士们的在天之灵！”众人纷纷起身附和，叶菀虽也跟着站了起来，可面上却冰冷的没有一丝表情，景玄痛心的神色看着不禁让人动容，可叶菀却忘不了他斩杀功臣时的狠心和冷漠。
第三十四章 嫡庶有别
正当众人都注意着景玄时，叶菀悄悄向李芙妹使了个眼色，李芙妹眼中有一丝畏缩和犹豫，但在叶菀鼓励的神色下，终还是抬步走到殿中央。
景玄看着突然走出来的李芙妹，眉头紧蹙道，“媃才人有什么话说吗？”
李芙妹有些怯懦的望向叶菀，见叶菀向她鼓励的一笑，心中有了些底气，福身说道，“见此情形臣妾想起一首诗，皇上可否准臣妾念来一听？”
景玄剑眉微挑，说道，“媃才人还会吟诗？念来给朕听听！”
李芙妹微微福了下身，轻迈莲步，腰间的一对芙蓉玉佩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和着李芙妹甜美的声音，让人闻之欲醉，“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景玄眼中闪现一丝惊喜，李芙妹话音刚落，便连叫了数声好，走到李芙妹面前说道，“一般女子吟诗只会挑些风花雪月之作，没想到你竟然还知道这首诗。”
云儿眼见自己被忘到一边，求助的看向邵燕青，邵燕青低声嘟囔了句‘真没用’，立刻换上笑颜说道，“媃才人和云贵人真不愧是姐妹，一个善诗词一个善舞技，能得此二位佳人，臣妾也为皇上高兴。”
景玄只顾着喜笑颜开，帝王好色的本性显露无遗，不知何时回到宴席的景澈在这时开口说道，“歌舞之技再好也只不过是取乐而已，倒是腹中的诗书才学更难能可贵，听闻媃才人是苏凌李家唯一的嫡女，想必自小的修养更偏重于诗书一面，这嫡出和庶出的分别就在于此吧！皇兄觉得臣弟说的有理吗？”说罢有意的看了叶菀一眼。
叶菀立刻明白方才她与李芙妹的眼神交流全落到了景澈眼中，景澈此时出言帮她们，只不过是想让她欠个人情罢了。
景玄微微点了下头，思索了一瞬后，执起李芙妹的手柔声说道，“朕一向喜欢你的安静温顺，这阵子的确亏待了你。”说罢高声对众人宣告，“晋媃才人为从五品小仪，择吉日行册封礼！”
在众人惊愕的神色中，李芙妹激动的跪地谢恩，只有叶菀面色平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仿佛早已预知，清冷沉静的眼眸中仿佛映出十几年前傍晚江岸上一对细长的人影。
那是一对紧紧相拥在一起璧人，看着对岸他们梦想的地方，数年戎马征战，尝遍世间苦寒，为的是在那里建立起属于他们的国度。
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敌人的抵抗却前所未有的激烈，将他们死死的抵挡在江的对岸。
少年握着少女的手，眼神坚定的望着对岸巍峨的都城，说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可只有你一个人记得，明年的今日，我定要让全天下人向我恭贺！”
少女抬眼看向少年踌躇满志的面容，努了努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贴在少年炙热的胸膛上，其实江山和权利对她来说都可有可无，她想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个梦想离她越来越远了。
看着李芙妹喜上眉梢的神色，叶菀默默垂下眼帘，皇帝并不是一个托付终身的好人选，更何况是景玄这种为了皇权可以舍弃一切的帝王，她不知道这对李芙妹来说是福还是祸，有恩宠的路也许比没有恩宠更难走。
宫宴在热闹喧哗中开始，却在沉默中结束，只有李芙妹一个人欣喜高兴，回宫的路上连步辇都没做，一路拉着叶菀不停的说话，叶菀只是微笑的听着，像姐姐一样看着兴奋不已的李芙妹。
许是说的累了，李芙妹安静下来，停下脚步看着叶菀说道，“姐姐不高兴了吗？是不是因为我???”
看着李芙妹胆小怯懦的神情，叶菀笑着说道，“你想什么呢？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心中有些感概罢了。”
李芙妹松了一口气，说道，“芙儿能有今日全都是仰仗姐姐，日后若有用着芙儿的地方，姐姐尽管开口。”
叶菀挽起李芙妹的手，笑嗔道，“你当我帮你是为了这个吗？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咱们姐妹在宫中没有根基，相互扶持是应该的。”
“姐姐说的对！”李芙妹点头又问道，“可是姐姐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喜欢我方才吟的那首诗？说实话我只是背了下来，根本不懂什么意思。”
叶菀默默垂下眼帘，她太了解景玄好大喜功的个性，当年打下了南周后景玄并没有罢手，而是一并将周边小国尽数掌控在自己手中，就连强盛一时的北晏也没能幸免。
景玄最喜欢听人歌颂他当年驰骋沙场的战绩，前一阵匈奴攻打东山峡关时，若不是几位重臣极力劝阻，他恐怕早已亲自带兵上阵，许多人认为景玄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可叶菀却了解他不甘平淡的心。
李芙妹见她不回答，又追问了一遍，叶菀双眼含笑道，“曾经听闻皇上年轻时也是带兵打仗的奇才，我也是赌一把罢了，赌对了是咱们运气好，赌错了对咱们也没什么害处。”
李芙妹点了下头，崇拜的看着叶菀说，“我就没有姐姐这种胆识，方才在朝华殿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若不是有姐姐在，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出这样的风头。”
两人边走边说，转眼便到了分开的岔路口，看着李芙妹带着雀跃的心情消失在黑夜中，叶菀慢慢冷下面容，悠长的叹息一声。
见她愁容不展，语彤不解的问道，“小姐怎么又叹息？媃小仪的事计划的这样顺利，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日后您和媃小仪相互照应着，看宫里谁还敢欺负咱们。”
叶菀无奈的一笑什么也没说，依她和李芙妹的地位，就算联手也掀不起什么浪来，如今能自保已经是不易了。想起刚才退席时，邵燕青和云儿看向李芙妹的眼神中闪现的妒恨，叶菀有些后悔将她推入风口浪尖，李芙妹性情单纯直率，论心计绝不是云儿的对手，论狠厉就更不如邵燕青了，叶菀担心今日的事会给李芙妹带来大麻烦。
第三十五章 岷江血燕
辉煌华丽的碧霞宫寝殿内，邵燕青坐在攒金丝羽绒软垫铺就的软榻上，看着坐在下首的云儿，冷冷的一笑道，“云贵人这一舞还真是惊人，自己没得着便宜，倒给别人做了嫁衣，想学人家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平白害的本宫也跟你一起成了笑柄！”
云儿面色涨红，一条锦帕在手中拧成了麻花，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丽妃看了看两人，起身为邵燕青斟了杯茶，笑着说道，“娘娘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说罢转头看向云儿，“云贵人你也是，做事怎么也不跟娘娘先商量，看把娘娘给气的。”
云儿懦懦的看了眼邵燕青，声若蚊虫的辩解道，“媃小仪一向是不爱说话的，嫔妾与她姐妹这么多年，从不知道她还会什么诗词，嫔妾的父亲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从未特地请先生教过这些。”
丽妃冷哼道，“媃小仪当然不会这些，还不都是萱婕妤那个狐媚子教的！”
云儿也附和着说，“萱婕妤和媃小仪一向走的近，她们说话时从来不让嫔妾在近前，两个人总是神神秘秘的，肯定不是商量什么好事！”
邵燕青将茶杯往桌上一扔，面色阴沉一句话也不说，云儿住了口也不敢再说话，丽妃眼眸一转道，“萱婕妤深得皇上喜爱，如今有了身孕更不得了了，娘娘可得想个办法压制着她。”
邵燕青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还用你说？本宫要是有办法还用在这和你们大眼瞪小眼的吗？一个个就知道说风凉话，连个主意都想不出来！”
丽妃畏缩的坐了回去，犹豫的半天说道，“嫔妾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看见丽妃谨慎犹豫的神色，邵燕青向苏墨挥了下手，苏墨立刻将殿内的宫人带了出去。
丽妃小心翼翼的贴近邵燕青低声说，“嫔妾以为决不能让萱婕妤生下孩子！”
邵燕青眼神凌厉的看向她，丽妃吓得一哆嗦，跪地道，“嫔妾只是一时着急胡说的，娘娘不要怪罪。”
邵燕青垂下眼眸，并没有出言斥责，而是语气和婉的说道，“本宫知道你是为本宫担心，可事关皇嗣不能乱来，以后不要再提此事了。”
丽妃胆战心惊的福身应声，可邵燕青却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萱婕妤的孩子对本宫和奕卿的确是个威胁，若是个女孩还好，可若是个男孩???”
丽妃和云儿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可谁也没有明说，三个人沉默了片刻，丽妃轻笑道，“娘娘福泽深厚有上天庇佑，娘娘不希望发生的事就一定不会发生的。”
三人相视而笑，华丽的宫殿中生出一股诡异的气氛。
午睡起身后，叶菀同文馨一起坐在窗下绣锦帕，太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在身上，暖暖的。
文馨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道，“现在这是最好的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的，再过上两个月，这屋中又要变成蒸笼了，不过小姐怀着身孕，想必尚局的冰定是先紧着您用的。”
叶菀淡淡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想，她假孕已经快一个月了，可宫中却十分的安静，沈千依一向是能沉得住气的，可就连脾气急躁的邵燕青也没有一点动作，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正想着，寝殿外一个宫女进来通报，说清懿宫的素春求见，叶菀神色微滞，心知定是为了景澈索要的钱款而来，虽然心中不愿见，可还是让人去通传了。
不一会儿霏儿领着素春进了寝殿，叶菀微笑着招呼道，“素春姑姑可是稀客，快坐下说话！”
素春规矩的行了礼后，将身后宫人提着的锦盒交给文馨，说道，“这些血燕窝是王爷从岷江带回来的，本来是给太妃补身子用的，太妃知道萱婕妤有孕，就让奴婢送过来了，说血燕窝对胎儿好，让婕妤您一定收下。”
叶菀打开锦盒，果然是满满一盒的极品血燕窝，即使日日食用也够她吃到孩子出生了。
“嫔妾怎么敢收，岷江的血燕是天下珍品，更是澈王爷对太妃的孝心，嫔妾何等何能收太妃如此贵重之物。”
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素春微微得意的笑道，“萱婕妤就安心的收着吧，王爷给太妃带了许多回来，婕妤不必心有负担。”
叶菀闻言恭敬的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还请姑姑替我多谢太妃。”
“婕妤放心，奴婢一定将话带到，太妃只要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婕妤可不要辜负了太妃。”
素春话中有话，叶菀心中了然，温婉的笑道，“姑姑多虑了，我怎么敢辜负太妃，只是现在的确有一些困难，不过请太妃放心，我一定会常催着家里的。”
素春十分满意的告退，语彤将锦盒随便交到霏儿手中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就是岷江的血燕窝啊！”
叶菀嗔了她一眼，看向低头默立的霏儿说道，“霏儿，你去把血燕放好吧！”
霏儿下去后，文馨扶着她坐了下来，语彤又说道，“景太妃肯定不知道您平常吃的燕窝都是岷江的血燕，还当成好东西送来呢！真把咱们当乡巴佬打发了。”
文馨叹了一声说，“你就少说两句吧！没人当你是哑巴。”
语彤努了努嘴不再说话，叶菀这才缓声说道，“送的东西好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素春说的话，你当景太妃还真是来给我送燕窝的吗？”
景玄的生辰宴才刚过，景太妃就送燕窝来，不用想也知道是景澈的意思，景澈急等着叶家的钱用，想必是在叶伦德那要不出来，这才想从叶菀处下手。
可他不知道正是叶菀不让叶伦德痛快的给钱，因为叶菀知道，若一开始就这么痛快，景澈的胃口会越来越大，早晚有一天会将叶家掏空，到那时叶家对景澈来说就是随时可以抛开的弃子了。虽然还不能完全掌握景澈的真实势力，可只要叶家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景澈就不会对她不利，正是知道这一点，叶菀才有恃无恐。
第三十六章 似曾相识
用过早膳后，钟念陪着叶菀在宸佑宫中散步，走到新修葺的假山下，叶菀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蜿蜒深入的假山洞，想起多日未见的蓝雪衣，面色显出一抹红晕。
见她许久未动，钟念轻声说道，“婕妤想什么呢？好不容易得闲出来走走，就别净想那些烦心的事了。”
叶菀笑了笑，将目光从假山上移开，“自从入宫就再没有省心的日子了，要提防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也只有在你跟前我才能真正安心。”
钟念心疼的看着她，打起精神说，“婕妤心里的苦奴婢都知道，可只有隐忍过这一时才能报得大仇，当年您本该是天之骄女，若不是遭奸人暗算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见钟念越说越气愤，叶菀按住她紧握的拳头说道，“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咱们从今起只想着往后。”
钟念点了下头不再多说，叶菀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亭台，似是无意的问道，“最近好像都没见天师进宫，孙美人的病已经好了吗？”
“孙美人的病哪那么容易好，沈千依既然下了手，她能保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天师有个习惯，每隔几年便会外出游历一段时日，就是皇上也留他不得，这么久没进宫想必是又出去了。”
叶菀默默的点了下头，心中有一点怅然，不知道蓝雪衣挑这个时候离开，是不是为了躲她。
深吸一口气，叶菀抬头望天，不想让人看到她眼中的涨红，却突然发现空中有一只风筝迎风飘动，叶菀心中一动紧忙四下搜寻，却见周嫔站在锦鲤池旁，手中握着风筝的线轴。
钟念循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片刻后谨慎的说道，“婕妤看那风筝上是不是有什么符号？”
叶菀闻言后仔细端详，果然发现风筝并不似一般嫔妃所玩的那般花哨，上面只有一个圆形图案，但却看不出是代表什么，应该是只有互通消息的人才能看懂。
叶菀拉住钟念的手说，“这个周嫔不简单，一会儿我过去与她说话，你多注意一些。”
钟念严肃的点了下头，扶着叶菀慢慢向锦鲤池走去。
看见她们过来，周嫔将手中的风筝快速收回，交给身边的宫人拿着。
叶菀笑着走上前，说道，“姐姐怎么不放了？我还想着来跟姐姐一起玩呢！”
周嫔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个风筝而已没什么好玩的，嫔妾只是闲着无聊才随便扎了一个。”
叶菀想看那风筝上到底画的什么，可周嫔的宫人却将风筝藏在身后，好像生怕人看似的。
“姐姐这风筝的图案清雅宜人，我看着十分喜欢，不知姐姐能不能割爱送给我？”
周嫔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抽出袖中的锦帕掩口笑道，“萱婕妤是在笑话嫔妾吗？婕妤如今怀有身孕，想要什么没有？竟会看上嫔妾这小小的风筝？嫔妾如今跟在冷宫也没什么分别了，婕妤不是连个风筝也要抢吧？”
周嫔把话说绝，叶菀无法再开口相要，笑了笑便作罢了，左右就算拿到手她也未必能研究出风筝上符号代表什么，也许只是周嫔与肖远洋一解相思的法子。
“姐姐严重了，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见她打消了念头，周嫔似乎松下一口气，态度也比方才好了许多，“这风筝嫔妾也实在拿不出手送给婕妤，不如改日嫔妾画个好看的风筝亲自送去紫竹轩，婕妤看这样行吗？”
“那就多谢周姐姐了！”叶菀微微颔首后，又道，“上一次还要多谢姐姐提醒关于我父亲的那件事，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姐姐为何要帮我？”
周嫔冷冷的一笑道，“没想到萱婕妤这么谨慎，是怕嫔妾加害于你吗？”
看着周嫔疏冷的神色，叶菀并没显出半分尴尬，对于周嫔这样的人，她无需做任何假意做作的姿态，相反开门见山才是最好的谈话方式。
“身在后宫怎么能不让人谨慎？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姐姐觉得我说的对吗？”
周嫔默认的点了下头，“婕妤说的没错，嫔妾之所以帮婕妤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个理由婕妤满意吗？”
叶菀抚了抚额鬓，轻声叹道，“共同的敌人？不知道姐姐说的是哪个呢？”
周嫔‘嗤’的笑出声道，“嫔妾忘了，婕妤的敌人好像不止一个呢！至于是哪一个婕妤知道了也没用，嫔妾自己是不争气了，但姐姐却是能与她抗衡的人，嫔妾的希望就全在婕妤身上了！”
叶菀微微蹙眉，自嘲的笑道，“姐姐太抬举我了，我连一宫主位都不是，还谈什么与人抗衡的话，若没有肚子里的这块肉，宫里怕是没人记得还有我这个婕妤。”
周嫔哼笑着转头，看向池中的红鲤，声音轻飘的说道，“婕妤是个明白人，何必说这些话，皇上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婕妤能圣宠不衰许久便可看出不是一般人，若是来日这块肉落地，别说是一宫主位，就是封妃也指日可待，说不定连那梧桐树上的凤凰也能做呢！”
见她说话露骨，叶菀紧蹙眉头沉声道，“周嫔不要乱了规矩，这凤凰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这话若是传到了皇后耳中咱们谁都担待不起，我没有这个心思更没有这个胆子，周嫔莫要揣测错了。”
周嫔只是淡淡一笑，仿若没听到她的警告，“婕妤说没有就没有吧，我有些体乏就先回去了，婕妤请自便。”说罢连礼也没行转身便走了。
钟念不禁有些不悦道，“奴婢看这位周嫔轻浮的很，当初听说皇上大怒将她从贵嫔贬为嫔位，果然是有原因的，这人一看就不招人待见。”
叶菀轻叹一声道，“皇上究竟为何迁怒与她咱们不得而知，我还不能完全信任她，你往后让人多注意着周嫔和肖远洋，他们图谋的事一定也不简单。”钟念郑重的点了下头，看向周嫔的目光却有一丝犹豫，总觉得周嫔的眼神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三十七章 鹤蚌相争
在锦鲤池边看了一会儿水中嬉戏的鱼儿，叶菀觉得无趣，便和钟念回了紫竹轩，可刚踏进院门却看见一队陌生的宫人站在院中，文馨立在正殿外，神色有些焦急。
见到她们回来，文馨立刻迎上来道，“小姐您总算回来了，语彤方才出去找您，你们没有遇见吗？”
叶菀摇了摇头，“可能是走岔路了吧？这些宫人是谁带来的？”
文馨向正殿内看了一眼，低声说道，“是宜贵嫔，她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奴婢说您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可宜贵嫔她非要在这等您，奴婢觉得她不像是单纯来看望您的，可又不能明着去问，小姐您要小心些。”
叶菀向文馨轻松的一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说罢露出端庄的笑容走进正殿，沈宜凌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绝不会在她怀有身孕之时上门挑衅，所以她并不担心。
沈宜凌见她进来，立刻从坐上站起，相迎道，“萱婕妤可叫本宫好生担心，有了身孕的人怎么能外出走动这么久，若是动了胎气，本宫可怎么向皇上和皇后娘娘交代？”
叶菀轻轻福身道，“都是嫔妾的不是，让娘娘担心了。”虽然心知沈宜凌只是假意关怀，可面上依旧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沈宜凌拉着她的手，微笑着看向她的肚子，说道，“这胎还不足三个月，正是要好好将养的时候，自从荣贤妃的三殿下出生后，宫里就再没有皇嗣降生，萱婕妤这胎来的珍贵，不论是男是女皇上都会重视的。”
叶菀笑了笑，抬眸看向沈宜凌，“嫔妾倒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孩，如果能像元妃娘娘的敬如公主一样活泼可爱就好了。”
沈宜凌有些意外的看向她，随后却又笑道，“没想到萱婕妤还是个淡薄寡欲之人，后宫嫔妃有孕无不盼望能一举诞下皇子，来日若是能继承皇位，自己便是无比尊贵的太后，即使封王也能像景太妃一样安度岁月，可公主就不一样了，女儿早晚是要出嫁的，到了了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看着沈宜凌黯然的神色，叶菀在心中默默叹息，沈宜凌说出了后宫所有嫔妃的期盼，想必她自己也是一样，只可惜沈千依是不会让她有孕的，即使是亲妹妹的孩子，在沈千依眼中依然是个威胁。
叶菀淡淡的一笑道，“嫔妾没有想过那么远的事，也没有娘娘说的这种志向，嫔妾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避开皇家之争，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至于嫔妾以后怎样倒也无所谓了。”
沈宜凌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却没能从她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看出什么。
“萱婕妤能这么想也好，其他人若都能像你一般安静无争，这宫里哪还会有这么多事，皇上和皇后娘娘也能少操些心了。”
叶菀低头福身道，“娘娘谬赞，嫔妾愧不敢当。”
沈宜凌紧忙扶起她，“有了身孕的人就不用讲究这些虚礼了，万一累坏了身子本宫可担待不起，快坐下说话吧。”
叶菀依言坐了下来，宫人重新添上茶点，叶菀轻啜了一口热茶，说道，“娘娘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吗？其实您不必劳顿亲来的，只需让宫人来传嫔妾去见娘娘便可。”
沈宜凌面上堆笑道，“你怀着身孕，能少走动就少走动，其实本宫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心中有些惦念，也是想来看看你这里还缺什么，虽然皇上已经吩咐宫里东西都紧着你用，可本宫怕你脸皮薄，不好意思张口。”
叶菀笑着回道，“娘娘多虑了，其实不用嫔妾开口尚宫局就紧赶着往嫔妾这送了，嫔妾现在只是担心东西多了吃用不完，白白的浪费了皇上和娘娘的心意。”
沈宜凌闻言面色微滞，有一丝恨色在眼中一闪而过，叶菀看在眼底面上的笑容更盛了，自从有孕后，她的吃穿用度皆越到了沈宜凌之上，沈宜凌心中定然有气。
叶菀笑着摆弄腕间的紫玉手钏，还特意抬起手晃了晃，说道，“这紫玉手钏听说是皇上还未登基时，从一位得道高人那里得来的，据说有安神强身的功效，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沈宜凌深吸了一口气，笑容依然和蔼可亲，“这紫玉手钏本宫曾在庆祥殿皇上的寝宫中见过，皇上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都给了你，可见皇上对你的这一胎期许有多高，萱婕妤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万不要辜负了皇上。”
叶菀抚了下肚子，面上幸福的笑容让沈宜凌觉得十分刺目，手掌紧紧的握着座椅的扶手，指间关节泛出青白色。
“看萱婕妤一切都好本宫就放心了，不过想起被关在清秋堂的赵贵人，真是让人可怜，听说她已经疯了，想当初她也深得皇上喜爱，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宫里一向世事无常，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啊！”
听着沈宜凌感叹，叶菀知道这是在说给她听，便笑道，“娘娘说的是，不过赵贵人也不是无缘无故变成这样的，谁让她得罪了荣贤妃呢！贤妃娘娘一向气盛，家世不俗又得皇上宠爱，真不知道赵贵人是哪来的底气，竟敢说贤妃娘娘的不是。”
沈宜凌面色微变，清了下嗓子道，“本宫听闻那日是你与赵贵人起了争执才惹来贤妃的，萱婕妤若不是怀有身孕，怕是也逃不了贤妃的责罚吧？”
叶菀垂下眼帘淡淡一笑道，“这大概就是命数吧，谁让赵贵人没有龙胎保佑呢！”
沈宜凌哼笑着起身，走到她面前，顿足道，“但愿这龙胎能保佑萱婕妤一辈子，荣贤妃可不是好打发的，萱婕妤就好自为之吧！”说罢，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出正殿。
叶菀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看着桌上丝毫未动的茶点，双眉紧蹙，面色十分严肃。
钟念叹了一声道，“宜贵嫔已经对您够不满的了，婕妤何必还要再刺激她。”
叶菀转头看向殿外沈宜凌消失的方向，哼笑道，“不多刺激她一下，怎么能让她尽快对我下手，现在沈千依和邵燕青都等着对方先下手，想坐收渔翁之利，她们能耗得起，可我不行，身孕的事瞒不了太久，咱们得想办法给她们添点火。”
钟念面露一丝担忧，“奴婢还是觉得婕妤太过冒险了，沈千依和邵燕青都不是好对付的，何况现在两个都想要您的命，奴婢怕您真会有什么闪失。”
叶菀笑着看向她，眼眸中露出些许狡黠，“无论哪一方单拎出来，咱们都对付不了，既然这样，那何不把局面搅得乱一些，说不定咱们就能在其中寻到机会。”
钟念低眸想了片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小姐的意思是要让她们???”叶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与钟念相视而笑，在后宫中沈千依和邵燕青才是死对头，而叶菀对她们来说仅仅只是个威胁罢了，只要沈千依和邵燕青斗起来，坐收渔翁之利的便是叶菀了。
第三十八章 巫蛊之术
傍晚的窗外下起了濛濛细雨，泥土的腥气透过窗纱传到屋中，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深吸上几口。
语彤跪坐在床边的脚榻上，双手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用嘴小心吹拂蒸腾的热气，好让药快些凉下来。
“小姐起来喝口药吧，是奴婢亲手给您熬的，总这么躺着可不行，您心情不好，肚子里的孩子也会不高兴的，小姐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啊！”
叶菀没精神的看了眼药碗，别过头说，“先放在那吧，我不想喝。”
语彤瘪了下嘴，还想要劝她，却突然听到门口有个焦急的声音说道，“怎么回事？听说你今儿个传太医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见景玄大步走到床前，叶菀挣扎着想要起身，景玄一把抱住她说，“别动，躺着说话就好。”转头看向语彤，“太医开的是什么药？诊出哪有毛病了吗？”
语彤福身道，“回皇上，太医说婕妤是忧思过重导致精神和食欲都不好，因为有孕不能服药，所以只开了些安神的汤药。”
“忧思过重？”景玄蹙眉看向叶菀，“怎么会忧思过重？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
叶菀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只是眼泪吧嗒着落了下来，景玄心疼的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朕说，朕一定为你做主！”
见她还是不说话，景玄挥了下手，让殿中的宫人都退了出去，“现在只有朕和你两个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叶菀费力的撑起身子，从枕下拿出一个白布包裹的东西递给景玄，“皇上自己看吧。”
景玄疑惑的接了过来，在打开的一瞬间瞳孔骤然一缩，面色阴沉的如寒冬腊月一般，只见白色布中包裹的是几道符咒和一个浑身被针扎满的布偶，上面的生辰八字正是叶菀的。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景玄将布包狠狠地扔在地上，双目圆瞪，愤怒到了极点，叶菀拉住他的衣袖道，“皇上，臣妾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些东西了，因为怕惹您烦心一直未敢言说，可现在臣妾怀着身孕，心中实在惊惧，日日不得安寝，臣妾这才???”
话还未说完，叶菀已经泣不成声，景玄揽过她的肩膀耐心安抚，“你不用担心这些，朕一定会查出是谁干的，将她千刀万剐！”
叶菀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眼中却有泪珠不停落下，“皇上千万不要为臣妾大动干戈，巫蛊之术历朝历代都有，前朝更是因此牵连数千人之多，南周建国不过十几年，哪里经得起这番动荡，还请皇上不要追究了。”
景玄怜惜的看着叶菀，抬袖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珠，金线滚边的袖口，蹭的叶菀脸颊生疼，如凛冽的寒风吹过一般。
叶菀握住景玄的手，抬起泪眼扯出一丝笑容道，“皇上不用担心臣妾，臣妾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才这样的，皇上国事繁忙还要忧心后宫的事，是臣妾让您心烦了。”
“菀儿不要说这样的话。”景玄将她揽在自己的肩头，厚实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背，“你是朕心中最挂念的女人，现下又怀有朕的孩子，朕不惦念你惦念谁？”
叶菀苍白的面容上绽出一抹浅笑，让人看着格外的心疼，“皇上如果真的挂念臣妾，闲暇时就多来陪陪臣妾吧，臣妾日日独自守着偌大的寝殿，心中实在恐惧，每每想到有人要害臣妾和腹中的孩儿，夜里总是睡不好。”
景玄看着地上的符咒和人偶，蹙了下眉说道，“只要你能安心，让朕做什么都行，一会儿朕就让人去把这些符咒用火烧了，只可惜天师外出游历，不然就可以让天师来为你做场法事。”
提起蓝雪衣，叶菀的心似被人揪着一般难受，本就苍白的面容更透出一股青色，景玄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朕命人去传太医。”
“不用了，臣妾没事！”叶菀抓住景玄的衣袖，若无其事地笑道，“只要皇上多陪臣妾一会儿，臣妾就不会难受了。”
“好，那朕今天晚上就不走了！”
叶菀垂下眼帘，娇羞中带着一丝媚态，看得景玄心中发痒，不过顾着她的身体倒也没有怎样。
叶菀将宫人端进来的药喝下后，装作无意的随口说道，“皇上方才说天师外出游历是怎么回事？天师的职责不是守护南周吗？怎么可以随便外出。”
景玄摇头无奈的说道，“天师做事一向随性而为，南周现在太平无事倒也无需他日日留在宫中，不过朕倒是很羡慕天师无牵无挂，可以在世间来去自由无所顾虑。”
叶菀沉默了一瞬，笑着说道，“皇上是真龙天子，何须羡慕他人？天师这种得道高人虽然了无牵挂，但怎比皇上运筹帷幄决策天下，南周所有的子民都要仰仗您的。”
“就你会哄朕开心！”景玄宠溺的刮了下叶菀的鼻梁。
正在这时，外面董净利的声音说道，“皇上，邵大人说有要事与您商议，正在庆祥殿等候。”
景玄面色一沉，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非要朕大晚上听他唠叨！”
董净利有一瞬迟疑，可还是壮着胆子说道，“邵大人说是关于军费和军备的事，明日一早就要发往边关，所以今晚要先得到您的批示。”
景玄坐在床沿一言不发，叶菀伏在他的膝上说道，“皇上去吧，邵大人这时候进宫定是有要事与您商议，别让邵大人等久了，臣妾就在寝殿等着您，跑不了的。”
景玄露出笑颜，贴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好，那朕去去就回。”
耳边传来一阵温痒，叶菀的脑中却无端想起蓝雪衣，直到景玄离开依然没能回过神，连钟念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钟念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声道，“婕妤今晚这场戏怎么演得自己跟丢了魂似的？”
叶菀回过神笑了笑没说什么，这几只符咒是她让钟念事先预备好给景玄做样子看的，她的这胎早晚都会‘不保’，所以要让景玄知道有人想对她不利，只有这样，在事发时才能让景玄达到愤怒的顶点，对她才最有利。
钟念将地上的符咒拾起来，说道，“婕妤就不怕皇上真的追查吗？万一查出是咱们自己做的手脚可怎么办？”
叶菀笑了笑，看向钟念道，“你对自己做事这么没有信心吗？再说皇上怎么可能会为了我而使朝中动荡不安。”
“可这次事关皇嗣，他就是不在乎别人，总不会不关心亲生骨肉吧？”叶菀‘嗤’的笑出声，抬眼看向窗外，冷冷的说道，“在他心中任何东西都比不上江山重要，别说是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如果是为了江山，就算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他也绝不会手软！”
第三十九章 吴姓尚功
景玄接连数日宿在紫竹轩，宫中其它嫔妃多有不满，特别是邵燕青，竟放出话来，说叶菀狐媚惑主，怀有身孕不能侍寝竟也将皇上绑在身边。
这些话传到了紫竹轩，叶菀听了只是一笑便罢，没有生气也没有责罚嚼舌根的奴才，无形之中让流言越穿越厉害，最后竟是邵燕青出面平息，因为她怕传到景玄耳中，落得个妒妇的罪名。
叶菀一时风头劲起，渐有与邵燕青平头的态势，最辛苦的莫过于尚宫局，一面小心侍奉邵燕青，一面还要讨好叶菀，两头都不敢得罪。
这一日叶菀正坐在寝殿东侧的廊下，看着几对蝴蝶翩然飞舞，霏儿从回廊的另一头走过来，福身说道，“婕妤，尚功局的吴尚功来了，正在外面等您召见。”
叶菀看了霏儿一眼，觉得这丫头的话越来越少，做事也不如以前尽心，倒是总爱做些跑腿的事，不知是不是还没有从碧霞宫的阴影里走出来。
“让她到这来吧！”叶菀淡淡的说了一句，霏儿立刻出去通传，语彤歪头嘀咕了一声，“尚功局的人怎么来了？而且还是尚功亲自过来，是不是宫里有什么庆典要新做首饰了呀？”
叶菀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想什么美事呢？这不年不节的哪会有什么庆典。”
语彤俏皮的吐舌道，“说不定是皇上见您怀孕辛苦，要举行个什么庆典哄您高兴呢！”
“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叶菀笑嗔了她一眼，抬手折下一枝花在手中把玩。
霏儿带着吴尚功进来，吴尚功福身说道，“奴婢参见萱婕妤，萱婕妤万福金安！”
叶菀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的问了句，“吴尚功前来是所为何事？是宫中有什么事吗？”
今时不同往日，怀了皇嗣后叶菀的地位在宫中直线上升，尚宫局的人最能见风使舵，无一再敢给她脸色瞧。
吴尚功低俯下身子，恭敬的说道，“奴婢此来是给您送上个月定制的首饰，皇上吩咐司珍房放下手中的活加紧为您赶制出来的。”
叶菀只瞟了她一眼，低笑着说，“这种小事也劳烦吴尚功亲自跑一趟，让我怎么敢承受，吴尚功吩咐底下的人做就可以了。”
见叶菀并不买她的情，吴尚功眼珠一转道，“婕妤和奴婢也算是旧相识了，去年奴婢曾来过紫竹轩，您身边的小豆子公公还是奴婢给您要来的呢！”
叶菀这才仔细打量她，果然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叫什么她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这位吴尚功当初是尚宫局的一位司簿，收了她一对镯子才答应将小豆子要到紫竹轩。
语彤率先开口道，“呦！这不是当初的吴艳萍吴司簿吗？如今是高升啦！”她还记得当初吴艳萍是如何不尊重叶菀的，所以语气中极尽刻薄。
吴艳萍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姑娘好记性，正是奴婢。”
语彤还想出言奚落，叶菀却拉住她，转头笑对吴艳萍说，“那要恭喜吴尚功高升了，只是女官升迁一般都只在自身所属的尚局内，吴尚功以前是在尚宫局当差，怎会突然被调到尚功局主持事宜呢？”
吴艳萍恭敬的回道，“前月李尚功突然病逝，而尚功局其它女官资历尚浅，所以才让奴婢暂时顶替李尚功的位置，以后有了合适的人选，奴婢还是要回尚宫局的。”
叶菀点了点头，可心中却并不相信她的说辞，能在尚局做到女官位子的人都是年久资深的，怎会主持不了尚功局？而吴艳萍根本不懂尚功局的事物，定是的宫中的哪位主子保举才坐上这个位置。
看着吴艳萍身后几个宫人手中拖着的锦盒，叶菀笑着说，“吴尚功亲自将首饰送来，想必尚功局此次打造的首饰一定十分出彩。”
吴艳萍回身挥了下手，宫人们依次将手中的锦盒打开，一套套华贵精美的首饰展现在眼前，映的回廊中顿生华彩，连语彤这种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的人都不禁惊叹。
可叶菀却始终无动于衷的坐着，在看到首饰的一刹那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吴艳萍暗中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最左边的锦盒旁说道，“这套头饰名叫浮翠生香，全部使用上好的翠玉雕琢而成，难得的是，这玉身有一股异香经久不散，世间罕见。”
说罢又走到第二个锦盒前，“这套手钏和戒指名叫姹紫嫣红，是用红蓝绿紫等多种颜色的宝石制成，每一颗都价值不菲。”
叶菀并没有听吴艳萍的介绍，左右这些东西她记住了也没有，看到最后一个盒子里仅装着一条手钏，开口问道，“那个手钏有什么名堂？”
吴艳萍堆着笑拿起那条手钏说，“婕妤好眼力，这条手钏是最特别的，任凭这些首饰加在一起也不抵这条手钏。”
语彤惊叹道，“有什么特别，这小小的一条手钏难道还价值连城不成？”
“姑娘稍安勿躁，听奴婢仔细说给您听。”吴艳萍将手钏戴到叶菀腕间说道，“婕妤您仔细看，这手钏是用各色晶石串成，晶石本就少有，其中的粉晶和紫晶更是天下难寻，能将各色晶石穿在一起的手钏，天下唯此一件。”
提起晶石，语彤便想起叶菀送给邵燕青的那块紫晶，心中疼惜不已，面色也沉了下来，叶菀也只是淡淡的看着这串晶石，并没有特别的欣喜之情，吴艳萍不禁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心想，叶家果然是有钱，连晶石这种宝贝都不放在眼中。
叶菀笑了笑说道，“辛苦吴尚功了！”说着给语彤递了个眼色，语彤立刻从袖中拿出一袋银子给了吴艳萍。
吴艳萍暗中掂了掂分量，脸上的皱纹笑得堆出了无数条沟壑，“东西已经送到，奴婢就不打扰婕妤休息了，奴婢告退。”
看着吴艳萍离开后，语彤盯着叶菀腕间的手钏，气闷的说道，“这手钏再价值不菲也不如小姐的那一大块紫晶值钱，白白的给了贤妃，真让人可惜！”
叶菀嗔了她一眼道，“有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是一块石头罢了，能救回一条人命比什么都强。”
“话是这么说，可是???”语彤还要往下说，却突然发现霏儿默默的站在回廊的一角，正尴尬的不知进退。
“奴婢不是有意偷听婕妤说话，奴婢只是???”
“好了，我又没有怪你。”叶菀和善的笑道，“你去忙吧，我这没什么事吩咐。”霏儿面色畏缩的退下，却在转身的一刹那眉眼骤冷，叶菀在和语彤说话，并没有注意到霏儿的变化，不知这温暖的夏日里正有一颗心逐渐变得冰冷。
第四十章 鱼目混珠
入夜后叶菀卸下发间沉重的头饰，换上轻薄的寝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吩咐宫人将殿中的烛火灭去一大半，昏暗的寝殿里，叶菀将头靠在窗棱上，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小口轻啜。
钟念从外面进来，神色紧张的夺下她手中的酒杯，压低声音说道，“婕妤这是干什么？别忘了您现在怀有身孕，哪有孕妇主动喝酒的？”
叶菀轻叹了一声，“宫人们不都打发出去了吗？我心里很乱，这些日子我的心越来越慌，时常会从梦中惊醒，太医因为我怀有身孕都不敢开大剂量安神的汤药，我也只有借着酒才能睡得安稳些。”
钟念将酒杯和酒壶收好后，看着蜷缩在软榻上的叶菀，心疼的说道，“奴婢知道您担心什么，但现在是她们在明咱们在暗，局势也都向咱们希望的方向发展，婕妤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灰心啊！”
叶菀从床榻上站起，走到屏风后的柜子前，从柜中拿出那枚睚眦印章。
“每次觉得心力交瘁时，只要看看这枚印章，就觉能还能再撑下去，可一次又一次的这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钟念默默低下头，看着叶菀活得辛苦，她心里也不好受。
叶菀将印章锁好，呼出一口气，打起精神笑着说道，“不说这些了，今晚你跟我一起睡吧，皇上去了邵燕青那里，今夜肯定不会来了。”
钟念点了点头说，“那奴婢先去把外面安排好，一会儿就回来。”
叶菀点头答应，抬步向内室走去，却被内室的门槛绊了一下，她扬起手臂想要抓住东西稳住身体，不料腕间的晶石手钏却刮到门上突起的雕花，钏绳经不住大力拉扯，‘砰’的一声断裂，只听噼里啪啦数声，晶石落得到处都是。
钟念紧忙回来扶住她，“婕妤小心些，寝殿里这么暗可得睁大了眼睛。”
叶菀看着满地的晶石，说道，“快把这些捡起来穿好，皇上赏了如此贵重之物，若不见我戴着定会不高兴。”
钟念依言将地上的晶石一颗颗拾起，可寝殿里太暗，费了好大的劲儿还是有几颗没有找到，叶菀便也跟着她一起找，两人找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脚榻下找到了最后那一粒。
钟念拿起来看了看，高兴的说，“总算找到了，这颗可是最大的，外面还用镂空的金丝雕花点缀，若是它弄丢了，整个手钏也就不好看了。”
“快点把它穿好吧！”叶菀说着起身要去找合适的彩绳，可刚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
钟念不解的问，“怎么了？是不是晶石摔坏了？”
叶菀举起晶石，冲着烛火仔细看了看后递给钟念道，“你看看里面的晶石，好像不太对。”
钟念迟疑的看了一会儿，也发现了异常，“晶石对着光看都是透明的，这颗颜色虽然有些深，可也不至于一点光不透啊！”
叶菀思附了一瞬，沉声说道，“去找剪子来，把外面的金丝剪开看看！”
钟念看着她迟疑的说道，“这金丝雕花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工艺，剪开了可就修不上了，万一皇上问起来您要怎么说？”
叶菀双眉紧蹙，面容冰冷至极，“我自然有办法解释，你先按我说的做吧。”
钟念点了下头，不过并没有去找剪子，而是用指甲将金丝硬生生的掰了开，里面的深色晶石掉落下来，叶菀伸手接住，拿在火烛边仔细观察。
两人看了一会儿后，钟念突然面色一凛道，“奴婢记得婕妤以前曾跟奴婢说过一种‘渚石’，外形与深色晶石十分相近，婕妤您看会不会是宫里找不出深色晶石，所以用‘渚石’鱼目混珠？”
见叶菀丝毫没有意外之色，钟念心知她已经想到了，便不再说话。
叶菀冷冷一笑，将手中的石头放在榻桌上，说道，“你只知‘渚石’与晶石模样相近，却不知‘渚石’的功效来历吧？”
钟念摇了摇头，“奴婢知道的这些都是听您讲的，婕妤没说过，奴婢怎么可能知道。”
叶菀看着桌上的‘渚石’，冷笑道，“她们终于是下手了，这‘渚石’只在遥远的天山上才有，并且十分稀少，存于世间的甚至比晶石还要稀少，若说拿它来鱼目混珠，你不觉得有些浪费吗？”
“婕妤怀疑这是有人蓄意而为吗？”
叶菀将‘渚石’远远的抛在水盆里，说道，“不是怀疑，是肯定！这‘渚石’虽然稀少，可却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石头在人体温热的环境下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气味，常人很难发觉，若是闻得久了，人会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中毒，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最后的结果便是死！”
钟念‘腾’的从软榻上站起来，紧握双拳道，“这些人真是太可恶了，婕妤得快些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渚石’的人基本上都是躲在深山老林的修道之人，她们以为我会不认识，这才明目张胆的混在晶石之中，‘渚石’对普通人来说只不过是个传说罢了，你要我用传说的东西来指证她们吗？别说她们不会承认，就是景玄也不会相信的。”
“那咱们还真吃下这个哑巴亏吗？小姐以为这件事是她们中的哪一位做的？”
叶菀叹了一声道，“这个我也不得而知，不过能找到如此罕见的东西来害人，逃不出沈千依和邵燕青这两个人，你明日去查查吴艳萍的底细，看她跟谁的来往比较密切，还有她一同送来的那些首饰，都要仔细查验。”
“奴婢这就去把那些首饰找出来看看！”
钟念起身便要向外走，叶菀紧忙拉住她道，“你一向行事稳重，今儿个怎么如此耐不住气？你现在大半夜的去查看，不是告诉她们咱们已经发现异常了吗？”
钟念冷静下来，气愤的说道，“奴婢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前世她们害了您，这一世还要害您，咱们说又不能说，日日这么防着，总有防不住的时候啊！”
叶菀坐在她身边，安抚她说，“你不是刚才还劝我不能灰心吗？怎么现在自己倒成了这副样子，咱们不怕她们暗算，怕的是她们没有动作，现在是时候动用你的人去查了。”钟念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握着叶菀的手说，“婕妤就等好消息吧，奴婢这次一定揪出那个幕后主使！”
第四十一章 争恩夺宠
次日景玄特地到紫竹轩用午膳，午后叶菀说想到御花园里走走，景玄破天荒的放下手中的政事，陪她一起来到御花园。
御花园中已经百花争艳之象，蜂蝶飞舞在花丛，发出‘嗡嗡’的响声，一片生机盎然。
叶菀随手采下一朵不知名的花戴在鬓间，想起去年芙蕖侍寝那夜，蓝雪衣在她发间簪花的情境，面上露出一抹极灿的笑容，看得景玄心中荡然，只是并不知道他此刻在看的人，心中想得却不是他。
“这花再美也抵不上菀儿万分之一，菀儿天然去雕饰的模样朕最喜欢！”
抬头看向景玄，叶菀这才想起他的存在，忙低下头假意娇羞的说，“皇上净会哄臣妾开心。”
景玄爽朗的大笑几声，粗糙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叶菀不禁微微蹙眉。
正在这时，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花丛后有个人坐在回廊下，仔细辨认下，竟是销声匿迹了好几个月的媛修仪。
叶菀不漏痕迹的拉着景玄说道，“皇上看那边的花多好看，臣妾想过去瞧瞧！”
景玄想也没想就跟着叶菀走向媛修仪所在的方向，直至快要到近前了，叶菀才佯装意外的说，“那不是媛修仪吗？臣妾好久没有见过媛修仪了，皇上与臣妾一同过去吧！”
景玄的面色微沉，似乎是不想见媛修仪，可是又不想扫了叶菀的兴，便跟她一同走过去。
媛修仪听见他们说话，见景玄过来慌忙福身问安，许是许久没有见到景玄的缘故，神色有些激动，连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景玄只是不耐烦的挥了下手让她起身。
叶菀十分热络的上前说道，“嫔妾许久没有见过修仪了，修仪怎么好像憔悴了不少，是不是近日身子不大好？”
媛修仪没有想到会在御花园遇到景玄，所以并没有细心打扮，忙低下头说，“本宫今日出来的匆忙，让妹妹见笑了。”
“怎么会？姐姐本就是美人，如今看起来倒像西施一般惹人怜爱，皇上说是不是？”
景玄敷衍的点了下头，并没有说话，不过在媛修仪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忙福身谢过。
叶菀暗暗观察景玄的神色，发现他看媛修仪时竟有一丝厌恶，看来媛修仪想要复宠是没有希望了，只是媛修仪自己尚不自知，面上还在暗暗窃喜，以为等来了机会。
就在几人各怀心思时，回廊外却突然响起一把脆实的女声，“皇上今日怎么得闲来御花园了？臣妾方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只见邵燕青在宫人左拥右扶下走进回廊，看着景玄低眸一笑福身道，“前几日臣妾邀您来御园赏花，您不是还说政务繁忙吗？今日得空前来也不叫上臣妾一起！”
叶菀明显感觉到媛修仪身子微颤，双脚朝向回廊另一边的出口，似是想要逃走，那可怜的神态仿佛一只见到了老鹰的兔子。
景玄单手拉起邵燕青，笑着说，“你这不是不请自来了吗？就跟朕和萱婕妤一同赏花吧！”
“皇上是埋怨臣妾打扰到了您和萱婕妤吗？臣妾只不过是恰巧碰上罢了，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现在就走！”
邵燕青作势要走，景玄却拉住她说，“都已经是贤妃了，还是这副性子，跟刚进宫时一点都没变。”
邵燕青面红的低下头，叶菀笑着说道，“贤妃娘娘没变的何止是性子，依嫔妾看娘娘的容貌也没变，娘娘与嫔妾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嫔妾的年纪比娘娘要大呢！”
邵燕青听了这话果然受用，对叶菀的态度也和善了不少，可是看到她身旁的媛修仪后，面色却又沉了下来。
“媛修仪真是许久不见了，以前日日到本宫面前请安，这些日子怎么连人影都见不着了？”
媛修仪畏缩的福身回道，“嫔妾这些日子身子不爽，没有去给娘娘请安是怕将病气过给娘娘，还请娘娘体谅。”
邵燕青掩口娇笑道，“看媛修仪眼下乌黑，是没睡好觉吧？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夜夜不得安眠呢？”
媛修仪不知怎样回话，颤抖着嘴唇似是要哭出来，叶菀有意为她解围，看向景玄说道，“皇上，臣妾见媛修仪身子实在虚弱，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不如让媛修仪先回宫歇息吧！”
景玄没有表情的点了下头，媛修仪感激的看了叶菀一眼后便福身告退，在宫人的搀扶下快速离去。
邵燕青冷哼一声道，“萱婕妤还真是会体谅人，怪不得皇上总说你善解人意！”
她话中的醋意连景玄都听出来了，不觉微微蹙眉，可叶菀依旧笑得大方得体，福身说道，“臣妾怎敢在娘娘面前自称善解人意，娘娘陪伴皇上多年，深知皇上的脾性喜好，才是真正的知心解意呢！”
“这话不假，皇上，臣妾晚上备下了您最爱吃的桂花蒸鱼，您来陪臣妾一同用膳吧！”
景玄点头道，“好，贤妃果然知朕心意！”
邵燕青挑衅的看向叶菀，叶菀只是默默回以一笑，并未做其它动作，景玄看在眼中却什么也没说。
邵燕青看着叶菀一身素净的服饰，笑着问道，“臣妾听闻皇上新赏了萱婕妤几套首饰，其中的一条晶石手钏价值连城，今个儿怎么没见婕妤带着呢！”
叶菀心中警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那条手钏太过珍贵，臣妾实在不敢轻易戴在身上，便放在佛案前供着，日日拜佛时便可想着皇上的恩德。”
“萱婕妤这么说倒显得本宫奢靡了。”说着看向景玄，“可是臣妾觉得把皇上赏的东西戴在身上才不辜负皇上的心意，皇上以为呢？”
景玄微微蹙眉，随后却笑道，“两位爱妃说的都有理。”
邵燕青显然不满意景玄的回答，讪讪的沉下面容，叶菀心思一转，福身说道，“娘娘身份高贵，就是穿戴的再奢华也不为过，嫔妾只是小小的婕妤，怎能与娘娘相提并论，自当恪守本分。”
景玄看向叶菀，悄悄地给她一个眼神，叶菀心领神会，默默低下头。
邵燕青看着二人互通神色，心中气郁，拉着景玄说，“今儿个皇上好不容易得空，就去臣妾宫里陪臣妾一起赏看牡丹吧，皇上命人移到碧霞宫的牡丹如今开的正艳。”说罢转头看向叶菀，“萱婕妤也一起去吧。”
叶菀知道她并没有诚意，便福身说道，“嫔妾该是回去喝安胎药的时辰了，皇上和贤妃娘娘自行赏玩吧，不必顾虑嫔妾。”
“既然这样，本宫就不强求了！”邵燕青说罢拉着景玄便走了。
钟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低声问向叶菀，“婕妤看那枚‘渚石’会不会是她命人放进去的？”
叶菀垂下眼眸，想了片刻后说道，“这还不好说，等你的人查清楚之后再做定论吧！我昨日吩咐你的事都做好了吗？”
“婕妤放心，奴婢已经派人去寻深色晶石了，金丝也让人拿到宫外去修补，大概过几天便会修好送回来。”叶菀点了下头，“但愿不会有人追问晶石的事，你要抓紧时间，不能让人怀疑咱们已经看出破绽。”
第四十二章 错认他人
七月初一这一日，叶菀早早的起身洗漱，虽然景玄已经下旨免了她日常向沈宜凌晨昏定省，可如初一和十五这种日子，她还是会早早的去向沈宜凌问安，为的是堵众人之口，免得说她恃宠而骄。
叶菀到主殿时，除却周嫔和孙美人基本都到齐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因为有病，还有一个是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中，就算当面看见沈宜凌也不会福身问安，沈宜凌大概觉得周嫔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懒得跟她计较。
众人见叶菀进殿皆起身问安，叶菀只是微微颔首便过，自从她借邵燕青之手惩治了赵贵人，众人对她都有了丝畏惧之心。
沈宜凌从殿后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面上浮现一丝厉色，可只一瞬却又轻笑着说，“有几日没见萱婕妤了，怎么样？身子还好吗？”
叶菀在钟念的搀扶下福身回道，“托娘娘的福，嫔妾一切都好。”
沈宜凌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说道，“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多礼了，快坐下说话吧。”
沈宜凌亲自扶着叶菀坐下，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宫中都传言叶菀诞下孩子后，地位会有很大提升，看沈宜凌的态度，叶菀日后会越过她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向沈宜凌请了安后，像往常一样闲话家常，嘴甜的嫔妃就说些奉承的话，哄得沈宜凌笑眯眯的，只是今日多了叶菀，众人免不了也时时看着她的脸色说话，毕竟她现在才是真正炙手可热的人。
沈宜凌看向叶菀，心中像是有根刺扎着一样，好心情没了大半，看向叶菀素净的衣衫，不禁蹙眉问道，“萱妹妹已在婕妤之位，衣着怎还这般素净？你正年轻，应该穿些好看的衣服才是。”
叶菀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一向崇尚节俭，宜贵嫔也时常教导嫔妾们不可奢靡浪费，嫔妾不敢不尊。”
沈宜凌微笑着说，“凡事都有个特例，妹妹现在怀有身孕，自然不必与其他人一样，你宫里要是还缺什么尽管跟本宫说，只要本宫能做到的都依你。”
叶菀只说了一句‘嫔妾不敢’后便不再说话，众人都觉得她十分谦虚，心中对她的好感也多了一分。
可沈宜凌却又说道，“本宫听闻皇上新赏了萱妹妹一条晶石手钏，想必天下也仅此一件，本宫还从未见过如此贵重之物，萱妹妹怎么不戴着让姐妹们也看看眼？”
方才的那一点点好感，在沈宜凌提起晶石手钏后，瞬间消失殆尽，叶菀在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声，沈宜凌和沈千依不愧为表姐妹，连做事的手段也如此相近，三言两语便可挑起众人的嫉妒之心。
“那条手钏太过贵重，嫔妾身份低微实在与之不配，所以不敢轻易佩戴。”
沈宜凌掩口轻笑道，“妹妹何处此言？皇上既然赏了你，自然是觉得你能配得起，皇上若是总不见妹妹带着，怕是会以为妹妹不喜欢呢！如此贵重之物，妹妹莫不要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娘娘说的是！”叶菀低眉顺眼的应声，沈宜凌也暂时放过了她，跟其他嫔妃又说了几句话后便让众人散了。
钟念刚搀着叶菀走出正殿，便有嫔妃上前搭话，想要一睹晶石手钏，不过让钟念三言两语的都打发了。
见众人都走远后，钟念低声说道，“连宜贵嫔也问晶石手钏的事，这回还真是不确定到底是谁下的手了。”
叶菀双眉紧蹙，沉声说道，“无论是谁都不重要，反正邵燕青和沈千依都是存的一样的心，也不必将她们分的太清。”
“那婕妤为何还要奴婢去查吴艳萍的底细？不如寻个错处将她发落了便是。”
叶菀看向钟念笑道，“一个吴艳萍没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咱们倒不如留个知根知底的，万一有什么动向咱们也好及时应对。”
“婕妤果然总能比奴婢想得多些，听说这个吴艳萍家中也是有头脸的，自进了宫便是女官，奴婢已经让人去查她家里的情况了。”
叶菀点了下头，看见不远处孙美人居住的松青阁，停下脚步说道，“咱们去看看孙美人吧，算起来自从天师离宫后我还没有见过她呢！”
钟念疑惑的问道，“无缘无故的婕妤怎么想着去看她？”
叶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走了过去，松青阁是蓝雪衣经常出入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处都有蓝雪衣留下的印记，踏着蓝雪衣曾走过的路，叶菀的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时空重叠仿佛两人并肩而行。
松青阁的大门是敞开的，门口没有宫人驻守，叶菀和钟念径直穿过正殿，走到后面的花园，隐隐听到嬉闹的笑声，想必是孙美人正和宫人玩闹。
转过一处树丛，突然叶菀发现斑驳的树影前，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站在院中，正看着孙美人和宫人玩闹，叶菀心中一动，顾不得树枝刮坏衣服，几乎是小跑着过去。
男人听到背后的声音转过头来，叶菀却失望的愣在原地，原来那人并不是蓝雪衣，而是温子珏。
温子珏见她气虚微喘，疑惑的问，“萱婕妤有什么急事吗？”
见满院子的人都看着自己，叶菀微红了脸颊说道，“没什么事，只是一时走的急了而已。”
“婕妤怀有身孕，走路一定要小心些，孙美人的孩子就是因为???”
温子珏没有再说下去，可叶菀已经领会了话中的意思，看向孙美人说道，“孙美人是个可怜的人，听说天师外出游历了，我担心她没人照顾所以过来看看，不想温质子却在这里，不过这似乎不大合宫规吧。”
温子珏温和的一笑，“依我的身份的确不应该出现在这，可是天师临走前将照顾孙美人的事交给了我，皇上也是应允的，左右我每日都要进宫向德妃娘娘请安，顺便再过来看一下孙美人。”
叶菀点了下头，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必担心孙美人了，质子也无需跟人提起我来过，我先回去了。”
“婕妤的意思我明白，我不是多嘴的人，请婕妤放心。”
叶菀福身后转身离开，出了松青阁钟念疑惑的看着她，忍不住问道，“婕妤为什么在看到温质子时会有失望的神色，难道您以为他是别人吗？”
叶菀惊讶的看向钟念，问道，“我刚才有那么明显吗？”
钟念使劲的点了点头，“别说是温质子，恐怕就连那些个宫人都看出来了。”叶菀轻拍了几下脸颊，心惊自己怎么会如此失态，如果有人多想一步，她怕是要惹祸上身了，好在蓝雪衣的身份是天师，宫人们轻易不会往那方面想。
第四十三章 晶石手钏
连着下了几日淅淅沥沥的小雨，放晴后天气渐渐热起来，偶然已能听见几声知了叫，宫女们脱下春衫换上轻薄的罗裙，又是另一番欣然的景象。
用了早膳后，叶菀换上今年新做的夏装，站在镜前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肚子，轻叹一声。
在一旁为她挑选首饰的文馨听到后，笑着说道，“小姐希望孩子快些出生吧，您有孕还未到三个月，等肚子大起来还得过段时间，不过小姐可是一点都没胖，你得多吃点才行。”
叶菀垂下眼帘，默默坐到软榻上，许久才开口说道，“怀孕的人一定会变胖吗？除了变胖还有哪些变化？”
文馨侧头想了一瞬，笑道，“原来小姐是担心变胖了就不好看了呀，可是想要孩子健健康康的就一定得多吃啊！奴婢也不太清楚还有哪些变化，不过听老人们说，生孩子是件很辛苦的事，疼就不必说了，前几月还总是想吐，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咦？小姐好像从来都没有吐过呢！”
看见文馨疑惑的神情，叶菀心里‘咯噔’一声，她百般谋算却忘了孕吐这码事。
“不过可能是每个人的反应不同吧？”文馨没有多想继续干手中的活。
叶菀的掌心却透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想，还好她只让文馨、语彤和钟念几人近身伺候，秋言只负责她的膳食，霏儿也只负责跑腿，若是有其它人怀疑她的身孕，宫中立刻便会谣言四起。
宫中有孕的嫔妃都是三天两头传一次太医，没事也要弄出些事来引景玄的注意，只有她很少传太医诊脉，因为每次太医来，她都要用内里改变脉象，怕次数多了会被人察觉，所以她尽量避免太医诊脉，不知这样会不会已经引起外面的怀疑。
叶菀正想着要怎么打消外人的疑虑时，霏儿却突然打帘进来，神色有些慌张的说道，“婕妤，宜贵嫔和皇后娘娘来了，已经快到寝殿了。”
叶菀愣了一瞬，忙说道，“还不快去迎驾！”
“不用迎了！本宫和皇后已经到了！”
看到沈宜凌扶着沈千依进来，叶菀忙福身请安道，“皇后娘娘万安！宜贵嫔万安！宫人们懒怠，没有及时通传，还望皇后娘娘饶恕嫔妾没有迎驾之罪！”
沈千依笑着扶起她道，“不关宫人们的事，是本宫不让人通传的，本宫就是怕劳顿你迎驾，也免得伤了腹中的胎儿。”
叶菀将软榻上的主位让给沈千依和沈宜凌坐，自己则坐在文馨搬来软凳上。
“皇后娘娘折煞嫔妾了，娘娘驾临嫔妾本就该出去迎驾的，何来‘劳顿’一说？”
沈千依亲切的笑道，“萱婕妤现在怀有身孕，礼数什么的能免则免，本宫许久未见你，心中担心你的身子所以过来看看，妹妹你不觉叨扰就好。”
叶菀闻言，做出惶恐之态福身说道，“娘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您能来看嫔妾是嫔妾的荣幸，多少人求都求不得，怎能说是叨扰？”
沈千依笑着点头说，“皇上一向夸你懂事，果然不错，本宫今日得了些西域番邦进贡的极品雪蛤，听太医说孕妇多吃些雪蛤对胎儿极好，本宫便想着给你送来，让小厨房日日做给你食用。”说罢让雁南将雪蛤交给一旁的文馨。
叶菀忙福身谢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嫔妾定当安心养胎诞下皇嗣，以报娘娘的恩德。”
“好！本宫就等着你的好消息，本宫昨日让人算了一下，你的产期大概实在明年年初吧？”
叶菀点头说道，“是，太医也是这么跟嫔妾说的。”
沈宜凌微笑着说，“明年是龙年，这孩子又是在年头出生，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沈千依的笑容下似有戾气一闪而过，常人难以察觉，可叶菀却尽收眼底，心中不禁冷笑，沈千依当然不会是好心来看她，想必是要开始对她下手了。
叶菀恭敬的笑着说，“贵嫔娘娘太抬举嫔妾了，要说有福气还要数二殿下，二殿下是皇后娘娘嫡出，身份尊贵无比，自然比嫔妾的孩子有福气。”
“萱妹妹说的是！”沈宜凌抽出锦帕擦拭了一下嘴角，不再说话。
沈千依无意的看了一眼叶菀的手腕，“听宜贵嫔说你将皇上赏的晶石手钏供在佛堂，不敢轻易佩戴。”
叶菀心中一紧，强作轻松的笑道，“嫔妾身份低微不敢戴如此贵重的首饰。”
“晶石的确贵重，可本宫听闻尝尝佩戴晶石有强身健体的作用，想必皇上也是希望你和孩子能健康平安。”
沈宜凌也附和道，“是啊！若只是供在佛堂才真是暴殄天物，也浪费了皇上的心意，萱妹妹可否让本宫和皇后娘娘一睹为快，这晶石手钏连皇后娘娘也没有见过呢！”
叶菀心中有些发慌，手钏送到宫外修补还没有拿回来，现在让她上哪去弄一条给沈千依看？若是推脱说不见了，定会引起沈千依的怀疑，而且御赐之物损坏和丢失是不吉利的，更何况还是价值连城的晶石。
叶菀余光瞥向殿门处，却发现方才还站着门口的钟念不知上哪去了，想必定是去想办法了。
沈宜凌见她不说话，出言问道，“怎么？妹妹难道是不舍得拿出来？本宫和皇后娘娘只是看一看罢了，又不会问你要。”
叶菀笑着说，“娘娘多虑了，嫔妾怎么会不舍得，娘娘若是想要嫔妾定然双手奉上，嫔妾这就去取来。”
“这种小事何须你亲自走一趟。”沈千依说着看向雁南道，“你随宫人去取吧！”
雁南转身出去，叶菀的心里却如擂鼓般‘咚咚’的跳个不停，面上还要笑着应付沈千依和沈宜凌，仅仅片刻心中的煎熬却比入宫一年来还要多，现在她只能祈祷着钟念会想出拖延的办法。
早起时钟念对她说，今日手钏便会送回宫，她的心里才刚刚安定没多长时间，不想沈千依却在这时候过来要看手钏，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折磨她。
见雁南许久没有回来，沈宜凌疑惑的说道，“紫竹轩的佛堂不就再正殿旁边吗？怎么雁南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沈千依也面露疑色，叶菀起身说道，“两位娘娘稍安勿躁，嫔妾去看看就回。”说罢没等沈千依阻拦，便疾步出了寝殿。
可还未走出院子，便看见雁南手捧着锦盒回来，钟念跟在她身后，面色有些苍白。钟念见到叶菀后，默默点头一笑，叶菀心知一切都已经搞定，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这时才发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襟。
第四十四章 借刀杀人
送走了沈千依和沈宜凌后，叶菀瘫坐在软榻上，接连灌了几杯凉茶才缓过神来。
钟念将寝殿的宫人打发出去后，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总算是赶上了，奴婢一见沈千依来就觉得肯定没有好事，所以就紧赶着去取手钏，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雁南在佛堂翻东找西的，奴婢没有办法只好对她用了摄魂术，这才勉强糊弄过去的。”
叶菀点了下头，递给她一碗茶说道，“怪不得你面色不好，摄魂术对修行者自身损害极大，不能常用，以后万事都要谋划周详，万不能再出这种状况了。”
“方才奴婢看沈千依并没有仔细去看金丝包裹的那颗晶石，会不会不是她做的手脚？”
叶菀冷冷的一笑道，“她装模作样的功夫有多深你又不是没见过，若想从这种细微之处看出端倪，怕是不容易。”
钟念无奈的点头，“婕妤说的是，现在‘渚石’已经被换掉了，婕妤打算戴这条手钏吗？”
叶菀微蹙了一下眉头摇头说，“我以前没有戴以后也不会戴，光凭这‘渚石’抓不住沈千依和邵燕青的小辫子，只要我不戴，她们就会想别的办法，如今已经两个月了，我假孕的事撑不了太久，得逼着她们快些动手才行。”
“那奴婢防出风去，就说婕妤您找人算过，肚子里这一胎是个男孩，怎么样？”
叶菀笑看她了一眼说，“这么一来不知有多少人要不得安寝了，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连我都没想出这注意，不过可千万别漏了马脚。”
钟念笑着点头道，“奴婢这点小聪明还不都是跟您学的，婕妤放心，奴婢一定将事情办好。”
不出几日叶菀腹中怀有男婴的传言不胫而走，宫里头传的沸沸扬扬，连她何时找人算的以及找什么人算的，都传的有鼻子有眼，像真的一样，宫中历来只要放出一道风，竟众人言传后，便会形成一面影，到最后谁也分不出真假来。
这一日阳光明媚，碧霞宫中姹紫嫣红的牡丹争相开放，邵燕青站在一丛牡丹花前，面色冷然，不像是在赏花，倒像是看到了什么糟心的事，她身边丽妃和云儿低头默立，一众宫人反常的远远站着，一贯左拥右簇的邵燕青此刻却没有宫人伺候。
几人站了有一会儿，丽妃偷着抬眼看了看邵燕青，小心的说道，“娘娘不必太焦急，现在还不能证实萱婕妤怀的就是男孩，没准儿只是宫中谣传罢了。”
邵燕青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你想要怎么证实？难道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才算是证实了吗？以前倒没觉得这个萱婕妤怎样，没想到现在竟成了气候！她现在的恩宠已经快超过本宫当初怀奕卿了，若是真让她生下皇子，怕是早晚会越过本宫！”
丽妃面色一顿，堆起笑说道，“娘娘多虑了，就凭她怎么可能越过您去，她只不过是个商贾出身的秀女，在宫中没有根基，哪里能跟娘娘的母家相比？”
邵燕青丰盈多艳的脸庞在牡丹花的映衬下如流霞一般动人，只可惜那丝戾气，像是一匹上好丝绸上的一道划痕，坏了那份美好。
“臣子的权势还不都是凭皇上的一句话，如今那个叶伦德不是也当官儿了吗？还是治水这项肥差，往年治水一事都是用父亲举荐之人，可今年却不同了，皇上有意培植其它势力，邵家怕是难像以前一般兴盛了。”
丽妃见她神情低落，摘下一朵艳红的牡丹簪在她的发间，福身说道，“娘娘的姿容倾城倾国，这几年越发多了些妩媚成熟之姿，岂是那些青涩懵懂的小丫头可比，依嫔妾看皇上还是喜欢娘娘您多一些的。”
邵燕青叹了一声，“连你也知道本宫不比当初年轻了，岁月不饶人啊！本宫一年年变老，可新人却源源不断的进宫，终有一日皇上会厌弃本宫年老色衰，到那时不知邵家要靠谁来支撑。”
丽妃微微怔愣，她从未见过邵燕青这般颓废，自从经历了幽禁后，邵燕青似乎变了很多，虽然还如以前一样跋扈骄傲，可总让人觉得底气不足，做事也开始瞻前顾后。
一直没有说话的云儿，开口说道，“贤妃娘娘正值双十年华，现在就想这些还为时尚早，前朝不是有个梅妃宠冠后宫几十年吗？依嫔妾看娘娘也会如梅妃一般的，叶家虽然也做了官，可怎比娘娘的母家手掌兵权，邵大将军最善带兵打仗，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代替的了的！”
听了云儿的话，邵燕青心里舒坦了些，抚了抚自己光滑的面颊，笑着说，“但愿本宫真能如云贵人所说吧！萱婕妤的事你们可有什么办法吗？”
丽妃和云儿相互看了一眼，谁也不敢轻易出言，残害皇嗣是诛九族的大罪，任是谁也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去冒险。
邵燕青冷冷的看着她们，哼笑道，“怎么？马屁拍的一个比一个响，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就都蔫儿了！你们以为这是在为本宫做事吗？萱婕妤将来要是成了大气候，头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们！”
丽妃有些怯懦的说道，“娘娘息怒！不是嫔妾们不想帮您，而是这件事需得仔细谋划，娘娘突然提起，嫔妾们一时没有主意。”
云儿在邵燕青面前一直没有丽妃得脸，此刻想要讨好邵燕青，便开口说道，“萱婕妤有孕还未足三月，胎像尚不稳，若是摔上一跤或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这胎怕是就保不住了。”
丽妃闻言‘嗤’笑一声道，“你以为萱婕妤是傻子吗？她现在出个门身边恨不得几十个宫人护着，进口的食物更是小心，皆是由贴身宫人准备，而且还有宫人试吃，其他人根本就插不上手，想从这两个地方下手根本就不可能！”
云儿看了丽妃一眼却不敢显出恼怒之色，继续进言道，“萱婕妤虽然防范严密，可只要是人就会有疏忽的时候，咱们不能在紫竹轩下手，但可以在别处下手啊！”
邵燕青看了云儿片刻，突然双眸精光一现，“你是说媃小仪？”
云儿娇小的下颌微微点了一下，“嫔妾的姐姐素来与萱婕妤交好，经常送些吃食去紫竹轩，姐姐身边的宫人有几个与嫔妾相熟的，娘娘若是放心，尽可将这件事交给嫔妾去办。”
一阵风拂过，带起几片花瓣，邵燕青伸手弹掉落在衣襟上的花，轻笑着扶鬓道，“那就依你之言吧，若是办得好本宫定会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云儿感激的福身谢过，可丽妃却面色冷然的瞪了她一眼，抢先一步扶着邵燕青走回寝殿，云儿尴尬的跟在后面，看向丽妃的眼中竟有丝怨毒。
第四十五章 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是上元节，也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宫里纷纷挂上辟邪和超度亡灵的饰物，这一日宫中会举行大型法事，往年都是由蓝雪衣主持，可今年蓝雪衣外出游历未归，不知会由谁来主持法事。
这一日对普通人来说是纪念逝去亲人的日子，可对叶菀来说却是不堪回首的一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不吃不喝的从早坐到晚，小时候语彤和文馨问过她很多次，可她从不说为什么，后来语彤和文馨都习以为常不再去问，可只要每到七月十五这一日她们都会默默的守着叶菀，这份默契一直持续了许多年。
当叶菀还是司徒萱的时候，景玄曾对她说过，要在她十八岁生辰这一日娶她为后，她的生辰是七月十五，出生时正是半夜鬼门关大开的时辰，所有人都说她是个不祥的人，可父亲母亲却十分疼爱她这个最小的女儿，并没有因为他人之言而冷待她，可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害的全家不得善终。
想起十几年前披上嫁衣的那一日，叶菀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情郎会如此狠心，也不会预料到自己的嫁衣竟成了送家人上路的丧服。
叶菀不觉冷笑出声，现在细想起来，一切都是早就精心策划过的，景玄早已派人将司徒家秘密看管起来，只是因为畏惧她的势力才没有一早下手，在她被推入修罗阵魂飞魄散后，景玄毫不犹豫的将司徒家百余口人推上了断头台。
她早该想到了，景玄是个为了皇权连亲生父亲都可以杀的人，又怎会为了她甘心将手中的权利分割？
叶菀仰头长叹一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问向文馨和语彤道，“今个儿人都哪去了，院子里怎么这么清静？”
文馨扶她坐下，说道，“今个儿是七月十五，宫里每年都会举行河灯大会，宫人们将自己的心愿写在河灯里沿着宫渠放出去，据说谁的河灯飘得远谁的心愿就能实现。”
叶菀笑了笑说道，“我说前两日怎么看见语彤在做河灯，你们怎么没跟着一起去？我这里有钟念伺候就行了。”
语彤靠在她身边，撒娇的拉着她的手臂说，“奴婢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小姐。”
叶菀抚了下语彤的额发，轻声说道，“河灯都做好了还说不想去，听话，你和文馨都去吧，我想安静的待一会儿，你们放完了河灯再回来。”
文馨和语彤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钟念笑着说道，“两位姑娘就听婕妤的吧，我保证一定把婕妤照顾的好好的。”
得了闲，语彤和文馨欢欣雀跃的跑去放河灯了，钟念给叶菀倒了杯茶，叹声道，“如今是在宫中，婕妤若是每年的这一日都如此，年久了必会惹人怀疑的，好在宫人们都出去放河灯了，奴婢就留下来陪您。”
叶菀笑看向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我记得你是最爱放河灯的，每年的七月十五你都争着第一个将河灯放出去。”
钟念苦笑一声，说道，“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奴婢已经记不得了，现在每日活得战战兢兢，哪还有心思做这些无聊的事。”
“如果当年没有出事，也许你们已经都嫁了好人家，说不定你今日会牵着孩子携着夫君一起放河灯呢！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如果可以从新选，我会听师祖的话，带着你们归隐山林。”
钟念握起她微凉的手掌，安慰着说，“婕妤不要再想这些了，想多了只是自寻烦恼，咱们现在要想得是如何报仇！”
婕妤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静谧的夜空，轻声说道，“这些年我一直活在复仇的火焰之中，每晚闭上眼家人被推上断头台的情形就会在脑中盘旋不去，师祖将我的魂魄收齐后，在法器中整整养护了五年，我才能得以生还，所以对于生命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一世我们不但要报仇，更要好好的活下去！”
“婕妤说的对，奴婢也是九死一生，这条命绝不会轻易再送给她们！”钟念站在叶菀身边，神色坚定的看着她，前一世她们的命丢的太不值，所以这一世更要好好的活。
叶菀走到屏风后，从柜中拿出一个布包说道，“趁着宫人们都出去了，我想找个地方烧些纸钱，你对宫中的路径比较熟悉，有没有少有人去的地方？”
钟念谨慎的拿过布包打开，果然是些纸钱和元宝，“婕妤从哪弄的这些？宫中最忌讳烧纸钱，万一被人逮到可怎么办？”
叶菀笑着低声说道，“有你在怕什么？这些纸钱是我自己剪的，前一阵我让宫人去尚局要了些纸，虽然不是真的纸钱，但好歹能表下心意。”
钟念想了一瞬，其实她心中也想念司徒家死去的人，便点头说道，“宫中人少的地方只有清秋堂那面了，奴婢知道清秋堂后面有一片废弃的宫殿，平常连白日都不会有人去，夜里也没有禁军巡逻。”
两人换上普通宫女的衣服，在黑夜的掩饰下悄悄向清秋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少有宫人走动，大概都去宫渠放河灯了，宫里的人都是无人牵挂的可怜人，只有一年一次的河灯大会才能寄托心中的孤寂。
来到清秋堂后面的一处破旧宫殿前，钟念见四下无人后将布包里的纸钱元宝拿出来，低声对叶菀说道，“婕妤快点烧吧，奴婢给您看着些。”
叶菀拿出火折子点燃纸钱，略显苍白的脸颊在火光的映衬下变得火红，不知是被烟熏还是被风吹的，眼中有两行泪落下，火光慢慢变得模糊。
回想起司徒家宅院的那场熊熊大火，叶菀紧咬的下唇似是要滴出血来，当年她魂飞魄散后，残破的魂魄飘过法场来到她从小生活过的宅院，那里已被大火吞噬，火中不时传出痛苦的哀嚎声。景玄当年连司徒家的下人都没有放过，将所有人烧死在了宅院之中，直至今日，那片宅院的地方依然没有敢买，因为每到夜晚便会听到有人戚戚哀哭的声音，那是枉死的怨灵在哭诉。
第四十六章 淡泊明志
突然眼前的火光骤灭，叶菀回过神却看见钟念慌张的将火踩熄，神色紧张的说，“奴婢听到有人向这边过来了，咱们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叶菀仔细一听果然有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钟念拉着她躲到废弃宫殿的门后，不一会儿便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清秋堂后面。
那个身影跟她们之前一样，也是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蹲到地上，点燃了一堆东西。
火光映亮来人的面孔，叶菀几乎惊叫出声，钟念也十分意外的低声说道，“怎么会是他？”
只见火光照亮的面容十分稚嫩，只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宫中幼年入宫的内侍有许多，可孩童身穿的虽是内侍的衣服，但那张白净红润的脸却是二皇子景奕轩的。
叶菀带着钟念悄悄靠近了一些，听见景奕轩一边烧纸一边抽泣，不时用袖口擦拭脸上的泪珠，一个皇子深夜出现在冷宫附近，已是极不正常的事，更何况帝后都还健在，他却在这里烧起纸钱。
看着前方的清秋堂，叶菀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看来景奕轩是什么都知道了，七月十五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烧些纸钱，祭奠家中死去的亲人，宫中也会做法事祭奠打下江山死去的将士们，景奕轩冒险到清秋堂附近烧纸，想必心中十分思念生母李瑾。
景奕轩跪在火堆前许久，看着渐渐熄灭的火星，抽泣着说，“母亲，孩儿很想念你，皇后每日都逼着孩儿读书练武，孩儿真的很累，孩儿根本就不想争什么皇位，只想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过一生，母亲您能告诉孩儿该怎么办吗？自从您走后，再也没有人对孩儿嘘寒问暖，皇后只会在人前笑对孩儿，父皇他喜欢三弟不喜欢孩儿???”
听着景奕轩滔滔不绝的哭诉，叶菀无声的叹息，十岁出头的孩子便要承受这么多，世人只看到皇家之人生活奢华，可谁又能想到奢华的背后是怎样的苦楚。
景奕轩说了许久，直到火光完全熄灭才离开，叶菀从暗影中走出来，看着满地灰色的灰烬，轻叹道，“几位皇子当中就数他最可怜，三皇子被邵燕青和景玄捧在手心中，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大皇子虽然身份低微，但好歹有成德妃照顾，我听说成德妃为人十分和善，你入宫多年有见过她吗？”
钟念摇了摇头，“成德妃一向深入简出，从不参加各种宫宴，宫中的人也极少提起她，听说她的身体不太好，一直养着呢！”
叶菀看了眼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快点回吧，一会儿语彤和文馨回去看不到我，不知要怎么着急呢！”
钟念将地上的灰烬打扫干净，消除所有痕迹后，跟随叶菀匆匆回了紫竹轩。
回到寝殿时宫人们还没有回来，叶菀和钟念迅速换回衣服，叶菀继续坐在窗下，钟念则站在她旁边安静的立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一会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许多宫人都回来了，语彤和文馨也夹杂在其中。
见她们进来，钟念问道，“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齐？是商量好的吗？”
语彤一脸气闷的说道，“可别说了，方才都快吓死我了！”
叶菀见她和文馨的面色都不好，疑惑道，“好好的去放河灯，怎么就被吓到了呢？你们是不是惹了什么事？”
“才不是奴婢们惹事呢！是二殿下！”
叶菀面露惊愕，方才她还和钟念在清秋堂见过景奕轩，难道是他烧纸的事让人发现了？
语彤继续说道，“方才奴婢们正在宫渠旁看河灯，就听得皇上和皇后娘娘所在的苑悦台那传来一阵骚动，先是听说一个小太监不小心冲撞了皇上，后来又听说，那个小太监居然是二皇子为了偷着出来玩假扮的，皇上震怒，所以河灯大会也提早结束了。”
叶菀和钟念默默相视了一眼，从清秋堂回凤仪宫并不需要经过苑悦台，可景奕轩却怕人不知道他假扮内侍似的，不仅去了河灯大会，还跑到苑悦台去冲撞景玄，她不相信一个刚刚哭着给生母烧完纸钱的人，还会有心情去赏看河灯。
“天色不早了，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今日就留钟念为我守夜。”
听了叶菀的吩咐，众人福身退下，钟念合好门回来，不解的说道，“奴婢怎么觉得二殿下像是故意要冲撞皇上去的。”
叶菀看着火烛的双眸熠熠生辉，轻笑道，“几个皇子之中景奕轩是最不起眼的，以他嫡出的身份竟也和大皇子一样从不争着表现，大皇子年长懂事知道自己出身不高倒也正常，可景奕轩却有些让人费解呢！”
“会不会是有人教他这样的？”
钟念将心中的怀疑说出来，叶菀只是蹙眉深思并未回答，她心中也不确定景奕轩是不是如表面一样淡泊明志，十岁出头的孩子毕竟还未定性，随时可能有转变，更何况日日呆在沈千依身边，耳濡目染变成沈千依一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菀思附了一口，开口说道，“你这几日派人盯着些景奕轩，看看他平日都和什么人来往，还有在他身边伺候的宫人都要查一查，查宫人的事就让小豆子去办吧，在宫里还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钟念点头应下，可面上却有些不放心，“婕妤真的信任小豆子吗？他这个人看起来有些滑头，不像是能靠得住的人。”
叶菀笑了笑说道，“看人可不能只看表面，小豆子虽然表面上油嘴滑舌，可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至于忠心嘛，是要培养的，我倒觉得他是个可以栽培的人。”
“婕妤若是这样想奴婢也不好说什么，可奴婢得好好盯着他，不能让他乱来。”
叶菀笑笑没说什么，小豆子这个人乍一瞧的确让人讨厌，可其实并没什么坏心眼，相信钟念与他接触多了自然就了解了。
见夜色已深，叶菀拉着钟念说，“今晚咱俩睡一张床吧，皇上方才在苑悦台生了气，应该不会来后宫了。”
钟念笑着拂开她的手，说道，“婕妤不要任性了，皇上会不会来谁也说不准，万一让皇上看见您与奴婢同床不知要怎样想？咱们可不能做这种无谓的冒险。”叶菀扫兴的撇了撇嘴，知道在步步危机的华宫之中的确不应该任性，便合上了内室的门独自睡下。
第四十七章 鬼祟偷听
用完早膳，趁着天气还不算太热，叶菀带着文馨和语彤出门找了片空地放风筝，上次在锦鲤池旁遇见周嫔后，叶菀早已把风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可没想到周嫔真的依言，差人给她送来了一架风筝，让叶菀有些意外。
语彤手中扯着线轴，看向越飞越高的风筝，高兴的说道，“老天真是眷顾小姐，昨日周嫔刚送来了风筝，今日就起风了，夏日起风可是少见呢！”
叶菀笑吟吟的看着她们说，“不是眷顾我而是眷顾你，咱们几人当中就属你最爱放风筝。”
语彤嘻嘻一笑，拉着风筝跑起来，文馨跟着她身后抢着也要放。
钟念从空地的另一头走过来，扶着叶菀坐下后，说道，“这两个丫头还是年轻，一玩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叶菀笑笑说，“你们当年不也一样吗？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哪有不贪玩儿的，华宫就像个鸟笼，能自己找些乐子总好过终日无聊。”
“婕妤总是体恤奴婢们，您何时也给自己找些乐子吧，总这么憋闷着，奴婢真怕您会生病。”
“能看着你们乐呵，我也就高兴了！”叶菀看着相互追逐的文馨和语彤，问向钟念道，“你这个时候怎么会过来？”
“盯着二皇子的人回话了。”钟念也看向别处，远远的看着根本就发觉不了她们在说话，“说二皇子每日的行迹都很固定，晨起后会先向沈千依请安，用过早膳就去庆祥殿的书房上课，下午通常是温习先生教授的功课，即使玩耍也不会出凤仪宫，接触的人十分有限。”
叶菀微眯了下眼，沉声说道，“凤仪宫的人绝不敢在沈千依的眼皮底下鼓弄这些事，景奕轩身边的人都查了吗？”
“查了，不过都查不出什么名堂来，伺候景奕轩的人都是跟随沈千依多年的，沈千依对这方面一直很谨慎。”
叶菀思附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不是在凤仪宫出的纰漏，那就只有庆祥殿的书房了，几个皇子平时都在一起读书吗？教他们的先生是哪位太傅？”
“皇子们从小就在一起上课的，不过教他们的太傅却不是固定的，几个月便会换一次，能对景奕轩影响如此深的必定是在他身边多年的。”
钟念心中升起一丝警觉，“婕妤是怀疑几位皇子吗？三皇子还小，就只剩下大皇子了，可大皇子长年陪在成德妃榻前，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
“看来这个成德妃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叶菀叹了一声不再说话，沈千依和邵燕青已经让她无力招架，没想到暗中又多了个成德妃，只觉得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般上不来气。
正想着时，钟念突然暗中碰了她一下，低声说道，“后面的树丛里有个人，已经站在那有一会儿了。”
叶菀没有回头，只是仔细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果然有不寻常的窸窣之声。
叶菀向钟念使了个眼色，钟念会意，指尖捏起一个诀迅速向后弹去，只听得身后‘哎呦’一声，接近着便有人摔倒的声响。
钟念扶着叶菀前去查看，却见霏儿倒在地上捂着小腿神情十分痛苦。
见到她们过来霏儿忍着痛起身说道，“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婕妤，还请婕妤赎罪。”
钟念面色不善的说道，“你鬼鬼祟祟的站在树后干什么？难不成是在监视婕妤？”
霏儿浑身一颤，立刻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奴婢哪有胆子监视婕妤？方才媃小仪来了，奴婢知道婕妤来这里放风筝所以才来寻的，见婕妤正看得开心所以才一时没敢上前。”
叶菀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孔不觉蹙了下眉，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媃小仪让她等我一会儿。”
霏儿面露意外，没想到叶菀竟如此轻易的放过她，愣了一瞬后立刻起身谢过，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钟念看着消失在树丛后的霏儿，双眉紧蹙道，“婕妤就这么放过她了吗？这丫头平时不言不语的，可总让人觉得不放心。”
叶菀默默垂下眼帘，没有说话，跑出了很远的文馨和语彤见这面有动静，也都跑了回来。
“刚才霏儿怎么哭了？”语彤收好风筝问道。
钟念笑着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什么，刚才她摔了一跤。”
文馨和语彤心中虽有怀疑，但却都没敢多问，默默地跟着叶菀回了紫竹轩。
还未进寝殿的门，听到动静的李芙妹便兴高采烈的迎了出来，“姐姐这是去哪了？有身孕的人还总往外跑，如今胎儿还未足三月，姐姐可得小心着些。”说着小心翼翼的扶着叶菀进了寝殿。
叶菀坐定后，笑看着她说，“你们都让我不要出门，可太医却说，多出去晒晒太阳对孩子好呢！你说我应该听谁的？”
李芙妹偏头想了一瞬，说道，“那还是听太医的吧，我没有怀过孩子，这些话也都是从别人那听说的。”
叶菀看到桌上多了的食盒，笑问道，“你是不是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快拿出来看看！”
李芙妹将食盒打开，拿出一盘红色的酸梅糕，“上次做的酸梅糕简直要酸死人了，不过这次的可不一样，我自己做了好多次才琢磨出这个配方的，姐姐尝尝吧。”
叶菀笑着捻起一块放在口中，果然酸甜可口，“你的手艺当真是长进了不少，不过你每天总是惦记着我，有没有好好伺候皇上？皇上现在难得来后宫一次，你要多上点心。”
李芙妹的面颊绽出两朵粉红的花，低头娇声道，“都是姐姐提携皇上才能想起我来，皇上这个月传我侍寝了两次，我还没有谢过姐姐呢，这盘酸枣糕实在算不得谢礼。”
叶菀笑笑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皇上自己疼爱你，不过你也得早已怀上身孕才好，有了孩子皇上才会更疼你。”李芙妹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起身说道，“姐姐竟会笑话我，我下次再也不来了！”说罢转身小跑着就离开了。
第四十八章 将计就计
钟念笑着说，“媃小仪真是个小孩子脾气，来去都跟一阵风似的。”
叶菀收回目光，捻起一块酸枣糕放在口中，酸枣糕入口即化，一丝甜味混在酸味中，十分的可口，可嚼了两口叶菀却突然吐了出来。
钟念忙拿出锦帕将她的衣服擦拭干净，问道，“婕妤怎么了？您哪不舒服吗？”
叶菀神色凝重的看着一盘酸梅糕，推到钟念面前，“你尝尝！”
钟念疑惑的拿起一块放在口中，初尝时的确酸甜可口，可细品之下却有一股异味夹杂在其中，似是有些发苦，又有些发涩。
突然钟念面色一凛，将口中的糕点尽数吐了出来，心惊道，“是红花！没想到媃小仪一副天真率直的样子，竟然存了如此狠毒的心！”
看着满满一盘颜色诱人的酸梅糕，叶菀神色肯定的说，“不可能是李芙妹，她不会想要害我的！”
“那这盘加了红花的酸梅糕要怎么解释？婕妤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当初您不也一样信任沈千依吗？可她最后是怎么对您的？”
叶菀看了眼门口，谨慎的说，“小声些，你以为我只是顾念着与李芙妹的情意才这么说的吗？她就算想要毒害我也不会在自己做的吃食里面下毒，你不觉得这次的手法很熟悉吗？”
钟念冷静下来，想起去年梅才人小产一事，说道，“梅才人小产也是因为吃了浸过红花的甜点，婕妤是怀疑这次害您的与害梅才人的是同一个人？”
叶菀沉下眼眸，声音冷冷道，“这也未必，依沈千依的性子不太可能两次都用同一招，我觉得是有人效仿她的法子做事，目的便是要扰乱众人的视线。”
“如果不是沈千依，那必是邵燕青无疑，这回总算让咱们抓到她的把柄了，奴婢这就去向太医院通报这件事。”
“先不要去！”叶菀拦下她说，“这件事就这么说出去，定会牵连到李芙妹，何况依这点红花的量，需得长期服用才能至小产，就算抓到了把柄，皇上也不会将邵燕青怎样，你以为这种事邵燕青会亲自动手吗？”
钟念神色焦急的说，“这根本就不成问题，只要咱们自己做些手脚，留不流产还不是您说的算，婕妤说到底还是不想连累媃小仪罢了，您不要怪奴婢直言，这种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婕妤您如此优柔寡断，咱们要怎么报仇？”
叶菀叹了一口气，神色坚决的说道，“仇一定要报，但不能以牺牲无辜的人为代价。”
“那咱们就得吃下这个哑巴亏吗？再过一个月您的肚子可要瞒不住了！”
叶菀用指尖在桌上连敲了数下，冷静的沉声道，“这个亏当然不会白吃，虽然这次无法威胁到沈千依和邵燕青，但起码我要弄清楚，到底是她们之中谁下的手，以及帮凶是谁？”
钟念靠在叶菀身边，低声问道，“您想要怎么做？”
叶菀附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后，钟念面上慢慢浮出笑意，立刻领命退下。
午后的紫竹轩寝殿中，不时有宫人脚步匆匆的进出，几位太医神色严肃的站在寝殿外室，等待轮番进去诊脉。
景玄焦急的在外室中打转，见内室长时间的没有一点动静，终于忍不住打帘进了内室，出言问道，“这么久还看不出是哪里的毛病吗？”
正跪在床边诊脉的太医被景玄唬得一抖，忙俯身磕头道，“萱婕妤的脉象只是有些轻浮，并没有其它的问题，方才臣已经问过伺候婕妤的宫人，宫人们都说萱婕妤一直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就说肚子痛，臣以为应该是吃坏了东西。”
“萱婕妤的饮食一向注意，怎么会吃坏了东西？”景玄似是不太相信，就在这时却听见门口有宫人打帘的声响，紧接着一个脆生凌厉的女声说道，“就是再小心也有疏漏的时候，依嫔妾看应该好好查一查紫竹轩里的这些奴才！”
躺在帐内的叶菀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露出一丝冷笑，心想，邵燕青来的倒是出人意料的快，可见是时刻等着她出事呢！
景玄回头，正看见一身锦衣华服的邵燕青在宫人的搀扶下走进来，不觉蹙眉问道，“外面天气闷热，你怎么还来了？”
邵燕青笑着看向景玄，巧笑嫣然温婉行礼见过，却又露出一丝愁色，道，“臣妾听说萱妹妹觉得身体不适，急的不知怎么才好，忙赶着就过来了，萱妹妹可好些了吗？”
景玄不悦的看了太医一眼，“都是些没有的东西，连个毛病都瞧不出来。”
邵燕青上前为太医解围道，“臣妾方才在外面，听见太医说是吃坏了东西，现下最要紧的是赶快医治好萱婕妤的病，不然因此损害了龙胎可怎么办？皇上刚刚失去了梅才人的胎，若是再???”
见景玄面色凛然，邵燕青没敢往下说，这时沈千依和各宫的主位娘娘都闻讯赶了过来。
经过一番询问后，沈千依叹声说道，“宫里好不容易才有了个怀孕的嫔妃，可不能出什么岔子，都怪臣妾没能照顾好萱妹妹，还请皇上责罚。”
邵燕青冷笑一声道，“皇后的确失职，宫里统共就这么一个有孕的嫔妃，您都看顾不过来，若是再多几个，本宫看这后宫可要乱套了。”
沈千依眼神凌厉的看了邵燕青一眼，却不好为自己辩解，一旁的沈宜凌见状，福身对景玄说道，“皇上，现下最要紧的是萱婕妤腹中的胎儿，得快些让太医拿出方子来。”
景玄看向一直跪着的太医，太医立刻说道，“萱婕妤并无大碍，臣和其它几位太医商议一下，立刻就能开出方子。”
“那还不快些去？”沈千依一声厉喝，跪着的太医立马起身出了内室，出去后才敢抬手去擦额上的汗珠，连水也顾不上喝，立刻去开方子了。
景玄掀开床头的帐幔，看着叶菀面无血色的躺在淡紫色软枕上，一床粉红色锦被盖在身上，越发衬得她如一片枯叶僵在满床锦绣间，景玄看了不禁动容叹气。
沈千依也抽出锦帕，凄声说道，“这怀胎十月最苦的就是母亲，看见萱妹妹如今的样子，臣妾便想起当初怀着奕轩的时候，也是百般的难受，受尽了苦楚。”邵燕青闻言白了她一眼，讥笑着说，“谁还没生养过孩子？二殿下算是好带的了，日日闷着不吭声，不像本宫的奕卿活泼好动，就连元妃的敬如公主都比二殿下活泼些。”
第四十九章 螳螂捕蝉
元妃听了邵燕青的话，一直低着头，连眉毛也没动一下，仿若根本没有听到，邵燕青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
景玄听着她们话中夹枪带棒，心中一阵厌烦，面色立刻阴沉下来，“要吵到外面吵去，不知道萱婕妤身体不适吗？”
邵燕青收敛了神色，面露关切的说道，“皇上您知道臣妾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就不要怪罪臣妾了，皇上关心萱妹妹是应该的，但也不要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景玄叹息一声，见叶菀缓缓睁开眼睛，紧忙问，“你醒了？感觉好些了没有？”
叶菀张了张干涸的嘴唇，立刻有宫人奉上一盏温水，景玄亲自喂她喝下后又道，“你尽管安心的躺着，太医说是因为吃坏了东西，你今日是不是吃了什么？”
叶菀摇了摇头，声音虚弱疲惫，“劳皇上挂念，臣妾并未吃什么特别的东西，也许只是臣妾自个儿身子弱吧。”
沈千依似是无意的瞥向桌案上的酸梅糕，说道，“这酸梅糕看着倒是喜人，萱妹妹现在应该过了孕吐反应的时候了吧？怎么还吃这么酸的东西？”
站在一旁的语彤嘴快的说道，“这酸梅糕是上午的时候媃小仪送来的，婕妤本来就爱吃酸的，有了身孕后就更喜欢吃了。”
景玄看着那盘酸梅糕不觉蹙了下眉，沈千依看在眼底，立刻吩咐宫人说，“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萱婕妤吃过的东西都让太医查验一遍吧！”
景玄点头说道，“也好，再问问太医有什么东西是萱婕妤应该忌口的。”
邵燕青拿出锦帕掩了下口鼻，眼角的余光瞥向那盘酸梅糕，心中不觉一跳，暗暗咬了下嘴唇，看着太医仔细的查验，有一丝兴奋却又有一丝慌张。
方才得知紫竹轩召太医进宫时，她实在是惊慌不已，还以为是她们图谋毒害叶菀一事败露，直到听太医说是叶菀自己吃坏了东西才安下心来，可沈千依却多事的让太医查验叶菀食用过的东西，像是存心要查出什么似的。
看着查验酸梅糕的太医微微蹙眉，邵燕青的心又是一紧，手指不觉将锦帕搅成一团，沈千依看在眼中，嘴角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看向太医道，“可查验出什么不妥吗？”
太医虚看了沈千依一眼，神色有些不寻常的紧张，“回皇后娘娘的话，臣???臣并未查验出有任何不妥。”
沈千依神色一滞，不过只一瞬便笑道，“没有不妥是最好的，你先下去吧。”
看着沈千依满面的笑颜，太医掩在袖下的手指却不住的打颤，面色一霎转为灰白。
邵燕青则面露疑惑的看着那盘酸梅糕，神色忽明忽暗，仿佛有满腹的心事。
叶菀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眼中闪过一瞬狡黠，与站在屋角的钟念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转头看向景玄说道，“皇上，臣妾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你睡吧，朕就守在这。”景玄眼中的怜爱，让人看了不禁动容，可叶菀的心中却只有冷笑，当年她跌入修罗阵的那一瞬，景玄也是这样看着她的，不禁厌恶的别过头去。
钟念见了，福身对景玄说道，“皇上您不知道，婕妤睡眠一向很浅，就是再累身边有人站着也断然睡不着的，皇上守着婕妤许久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会儿，等婕妤精神好些了，奴婢马上就去通知您。”
景玄看着叶菀十分憔悴的面容，还是有些不放心，邵燕青却在此时上前一步，道，“眼看就快到晚膳的时辰了，皇上不如先去臣妾那坐会儿吧，臣妾午时吩咐人炖了一锅人参老鸭汤，现在喝正是时候。”
见景玄还有犹豫，叶菀也说道，“皇上放心随贤妃娘娘去吧，臣妾已经觉得好多了，您为臣妾这般操劳，臣妾心中愧疚，怎能安心养病？”
“萱妹妹到底是懂事知礼的大家闺秀，事事都为皇上着想，皇上可不要辜负了萱妹妹的一番心意。”邵燕青虽口中称赞叶菀，可却是为了拉景玄去她宫中，所以这话听起来并没有几分真情。
景玄在众人劝说下终于离开，所有人也在景玄离开后讪讪的离去，文馨和语彤都出去送各位娘娘离开，内室只剩下叶菀和钟念二人。
叶菀从床上做起来，苍白的脸颊瞬间恢复了血色，从窗中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微启红唇，冷笑声如冰珠落入玉盘，清冷含脆。
钟念打开屋后的窗子，将内室中的浊气放出，笑看向叶菀说道，“婕妤真是什么都预料到了，看着她们一个个心怀鬼胎的样子，必定都逃不了干系。”
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豆子从外面打帘进来，急匆匆的打了个千儿说道，“奴才不负婕妤重托，所有的事都探明了。”
叶菀笑着微点下颌，“就知道你做这些事最在行，说说吧，都看到什么了？”
小豆子鄙夷的一笑，道，“她们还以为自己做事多谨慎，哪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方才刚传了太医，一直在咱门口鬼鬼祟祟的那个奴才便跑到了云贵人那报信，云贵人又让人通知了荣贤妃，所以荣贤妃是来的最快的，不过奴才这次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发现。”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钟念不耐烦的催促道。
小豆子嘿嘿一笑，“这个发现保准谁都想不到，云贵人派人通知荣贤妃的时候，正巧丽妃也在碧霞宫，奴才多了个心眼，在碧霞宫前多留了一会儿，却发现丽妃竟差人到凤仪宫去了，接近着皇后便也赶过来了，这碧霞宫和凤仪宫一向不对付，按理说丽妃不可能跟凤仪宫扯上关系的。”
小豆子看着叶菀若有所思，不再多说什么，他一向知道说话的分寸，从不随意左右主子的意向，也不像一般的奴才，动不动就请功邀赏。
叶菀沉思了片刻后，抬头看向窗外，院子的花姹紫嫣红的开着，纷乱的颜色正如后宫如今的形势，杂乱不堪让人摸不清头脑。
“真是繁花渐欲迷人眼啊！”叶菀轻叹着起身走到窗前，淡淡的说道，“这些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继续注意着碧霞宫和凤仪宫的动静。”
小豆子领命退下后，钟念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婕妤是不是怀疑这件事沈千依和邵燕青都有参与？”
叶菀默默的垂下头，摆弄着窗前放的一盆娇兰，没有说话，这件事与邵燕青脱不开干系她一点也不奇怪，云儿曾是李芙妹的侍女，与李芙妹身边的宫人相熟，想要在酸梅糕中做些手脚并不难，不过云儿自己却不会有这种胆子，背后一定是邵燕青在指使她。
可让她不解的是丽妃怎么会和凤仪宫有联系，当初邵燕青被软禁时，所有人都避之则吉，只有丽妃对她不离不弃，沈千依因此对丽妃十分不好，多次出言刁难，怎么说她们也不应该有任何关联，如果真的有，那必是丽妃有什么把柄被沈千依抓在手中，能让宫中女人在意的东西，除了自身便是家人了。
想通了这些，叶菀抬头粲然一笑道，“钟念，你去查一下丽妃母家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钟念只一瞬的疑惑后，立刻想通了一切，片刻也不耽误着手去安排了。内室中只余叶菀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院中繁花似锦不觉冷笑出声，后宫是个利多则聚，利尽则散的地方，后宫的女人果然都是一副铁石心肠，从不计较恩仇，只会图谋利益。
第五十章 黄雀在后
深夜的碧霞宫中，邵燕青端坐在一桌冷掉的剩菜前，面色极为阴沉，宫人们低头立在一旁，却无一人敢上前收拾这桌残羹冷炙，个个都恨不得就此消失，免得被邵燕青无端的怒火牵连到。
苏墨从外面进来，看着邵燕青这副样子，默默叹息了一声，对站着的宫人说道，“没看到桌上的饭菜吗？都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下去！”
得了苏墨的吩咐，宫人们才敢上前，将桌上的饭菜小心翼翼的端下去，出去宫室后无不重重的吁出一口气，庆幸没有成为邵燕青撒气的对象。
苏墨将邵燕青扶回寝殿，把宫人们打发出去后，说道，“娘娘不必动这样大的气，萱婕妤如今怀有身孕，皇上惦记的只不过是她肚子里那块肉罢了，您气性这么大，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不知皇上要怎样想了？”
邵燕青重重的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叮’的一响，咕噜噜斜倒滚了几个圈。
“一个商贾出身的秀女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本宫争宠，封了婕妤已经是皇上抬举她了，如今竟也怀了孩子，还得皇上这般重视，今晚皇上本该留在这的，却还惦念着要去看那个贱人，让本宫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苏墨将茶盏放好，沉声说道，“娘娘您咽不下也要咽，万不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出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妥善处理好您和云贵人做的事。”
邵燕青冷笑一声，丰盈的面容上一丝丝结出冰霜，“不提她还好，提起她本宫就生气，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说她有办法在媃小仪给紫竹轩送去的膳食中动手脚，结果太医却说什么异样都没有，要不是今天的事，本宫不知要被她瞒在鼓里多久！”
苏墨也不觉蹙眉道，“云贵人胆敢糊弄娘娘，的确该罚，不过也好在没发现什么，不然真查起来说不定就会连累到娘娘，现下云贵人就在主殿外候着，娘娘还是听听她怎么解释吧！”
“好啊！她竟然还敢来？本宫倒要听她怎么自圆其说！”
云儿候在主殿外，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心似坠入冰窖一般，白日紫竹轩的事她已经听说了，虽然庆幸那盘酸梅糕并没有牵连出她来，可想到邵燕青狠厉的模样，她的心就一阵阵发虚，紧赶着就来向邵燕青请罪。
可她心急之下却没有思虑周详，竟挑了邵燕青最气不顺的时候过来了。
一进到寝殿内，那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云儿不自觉的顿了下脚步，待看到邵燕青怒气满面的神情时，更是吓得连话也说不顺了，“嫔???嫔妾参见贤妃娘娘，娘娘???您听嫔妾解释。”
邵燕青的冷笑在殿宇中回响，听起来十分瘆人，“事情就摆在那，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云儿浑身一颤，几乎快被吓哭，“娘娘，嫔妾不敢欺瞒您，嫔妾真的收买了媃小仪的宫人，是她说已经在酸梅糕里做了手脚，也许???也许是太医一时大意才没发现，要不然萱婕妤的肚子怎么会恰巧在这时候疼起来，一定是这样的！”
邵燕青眼神凌厉如寒光般射向她，吓得云儿一凛，“太医都是何等人物，难道连红花都辨不出吗？当初梅才人的甜点里怎么一下就辩出了红花？”
云儿搜肠刮肚一番，为自己辩解道，“其实这也不能说是坏事，酸梅糕里没有毒便不会连累到娘娘???”
“东西是媃小仪送去的，毒是你让人下的，关本宫何事？”
云儿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然是在为邵燕青办事，可若真有东窗事发的一日，她不过是邵燕青的替罪羊而已。
见邵燕青气得口不择言，苏墨立刻安抚云儿说道，“云贵人不要将娘娘的话当真，娘娘只是一时生气罢了，你和丽妃是娘娘的左膀右臂，娘娘断然不会不管你们的。”
云儿神情恍惚的点了点头，邵燕青的气消了一些，挥手说道，“这事就算了，也不必再让人往媃小仪送去紫竹轩的东西里下红花，左右不是一时能见效的，下次想个痛快点的法子！”
“是！”云儿怯怯的应下来，可心里却打定注意，绝不会再做这样冒险的事了。
“娘娘也累了大半日，不如早些就寝吧？”苏墨让宫人扶着邵燕青进了内室，并亲自送云儿出了主殿。
到了门外，云儿客气的说道，“方才多谢姑姑替我解围，苏姑姑就送到这吧。”苏墨虽是宫女，但却邵燕青最器重的人，所以宫里的嫔妃对她都格外尊敬。
苏墨浅浅一笑，福身说，“贵人客气了，不过奴婢还有话想要对贵人说。”
“姑姑但说无妨！”云儿说罢，将自己的侍女遣到一边等候。
苏墨看着侍女走远，眉眼巍然一挑，声音如黑夜一般静谧而清冷，“贵人是聪明人，做事也一向周全妥当，如今您与娘娘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是这个道理，今日之事往后皆不可与人提起，不光是为了娘娘，也是为了贵人您自己。”
“这事我自然知道轻重，苏姑姑请让娘娘放心，我会将这件事烂到肚子里的，绝不敢多说半个字！”
苏墨点了下头，可神色却没有轻松多少，“可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凡涉及到这件事的人是决不能留的，尤其是媃小仪那边的人。”
苏墨话已至此，云儿自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云儿虽然善于谋算，但却没有做过杀人之事，心中不觉有些害怕。
苏墨不容她多想，将一个纸包硬塞在她手中说，“想要图谋大事就不能心软，云贵人要是想让娘娘信任你，就将这件事做好，也算是对娘娘略表心意吧。”说罢转身回了主殿。
云儿愣愣的站在殿门前，脑中一片空白，手中拿着苏墨塞给她的纸包，只觉得如捏着一团火似的烤手，想要扔掉，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丢掉它就等于丢掉了身边唯一的依仗。
苏墨走后云儿久久未动，她的侍女试探着上前问道，“贵人您怎么了？夜已深了咱们该回去了。”
云儿有些慌乱的将纸包塞入袖中，扶了下额鬓厉声道，“不是让你在一边等着吗？怎么过来了？”
侍女委屈的垂下头不发一言，云儿心中有事也没心情说她，便不耐烦的说，“算了，我有些累了，扶我回去吧！”
云儿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苏墨从藏身的拐角后走了出来，看着云儿消失的方向，嘴角慢慢浮出一丝鄙夷的笑意，转身慢慢走回了寝殿。
今夜如同邵燕青和云儿一样满腹心事的还有沈千依，深夜的凤仪宫没有了白日里的庄严和辉煌，如一座冰冷的山洞，缺少了些许生气，自从景奕轩的病好后，景玄便未再踏进凤仪宫一步，加上景奕轩接连惹他不快，景玄对这个儿子更是冷淡了不少，连带着对沈千依也不那么看重了。
中元节那日，景奕轩身穿内侍的服侍，冲撞到苑悦台前被抓个正着，景玄撂下狠话，说沈千依教子无方，景奕轩根本不配为嫡出皇子，而后便拂袖离去，这几句话一直如芒刺一般扎在沈千依心中，让她心乱不安。
雁南从外面打帘进来，看着沈千依愁眉不展的样子，说道，“娘娘日夜忧心操劳，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沈千依叹了一声，娇媚如花的面容显出一丝丝倦意，在后宫中谋算多年却抵不过一年年老去，那副娇媚皮囊下的心想必早已衰老不堪。
“怎么样？去问过李院使了吗？那盘酸梅糕到底有没有毒？”
雁南无奈的摇头道，“奴婢已经问过了，李院使说那盘酸梅糕中确实没有下毒，娘娘，会不会是丽妃故意诓骗咱们的。”
沈千依双瞳骤缩，染得殷红如血的指甲在梨花木的扶手上轻敲了两下，轻笑着说，“她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得考虑全家老小的命，如今她父亲的把柄就握在本宫手里，本宫就不信她能为了自己舍弃了全家！”
雁南笑笑说，“宫里的女人拼了命的争宠，还不是为了母家的荣耀？丽妃她的确不敢不听娘娘的话，不过这次的事实在太过蹊跷，娘娘以为会不会是萱婕妤发现了什么？”
沈千依双眉紧蹙，漆黑的眼眸望向殿外，仿佛要融入暗黑的夜空，许久殿中回响起一声声冷笑，如夜枭的鸣叫般让人阵阵发寒。
“不可能！”沈千依收起冷笑，双眸射出万道寒光，“她若是知道酸梅糕中有毒，还不紧赶着去向皇上告状，她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可是这件事关系到媃小仪，而萱婕妤与媃小仪素来交好???”
“交好？”沈千依打断雁南的话，冷笑道，“后宫的女人哪有什么真情意！聚在一起，无非是有共同的利益罢了，就像丽妃，她之所以与邵燕青交好，不过是因为她父亲在邵敬征手下做事，若是真念什么情意，她为何又会为本宫所用？”
雁南敛了声色，福身道，“娘娘说的对，是奴婢看事不够精锐。”
沈千依收起眸中的精光，懒懒的斜躺在软榻上，捻起一粒西域进宫的水晶葡萄放入口中，一丝丝香甜沁入心脾，面上也不觉浮现出娇媚的笑容。
雁南偷偷抬眼看向她，复又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去，开口说道，“奴婢方才从碧霞宫前面经过，看见皇上并没有留宿在贤妃那里，而是转道去了紫竹轩，不知贤妃要在宫中气的怎样跳脚呢！”
沈千依面露讥笑之色，将口中的葡萄籽‘噗’的使劲吐出，仿佛吐出的是多年来的怨气，“以往都是她抢别人的恩宠，如今也让她尝尝被人抢是什么滋味儿！宫中新人辈出，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雁南笑了笑，说道，“其他人再怎么得宠终究还是妾室，娘娘您是中宫，是皇上的结发正妻，您就由着她们去争去抢，到头来只不过都是一场空罢了，等皇上百年之后，留不留着她们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沈千依面色微沉，低垂下眼帘一言不发，雁南心中一紧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过了许久沈千依面含悲戚的长叹一声，“原想着没了司徒萱，本宫与皇上便能是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相伴到老，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本宫的好日子竟要等到皇上百年之后。”雁南紧抿着嘴唇不敢多言，看着沈千依阴沉不定的面色，心中阵阵发冷，沈千依这位皇后在所有人看来极为淑娴懿德，堪称天下女人的表率，可只有她才知道，这副娇弱的面孔下，究竟是怎样一颗狠厉的心。
第五十一章 借花献佛
在床上躺了两日后，叶菀便让人对外宣称，说她的身体已经痊愈，景玄终于松下一口气，可更多的人却是倍感失望，所有来探望她的嫔妃虽面带笑颜，可内心的失落却掩也掩不住。
不过李芙妹在其中却是个例外，这一日天气晴好，李芙妹带着宫人又送来一盒吃食，叶菀笑吟吟的将她迎进寝殿，一句也没提酸梅糕的事。
李芙妹一进屋便拉着叶菀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疼的说道，“姐姐这一病又瘦了，前两日皇上下令不许人来打扰姐姐养病，芙儿在宫里担心的不行，生怕姐姐和腹中的孩儿有什么闪失。”
叶菀笑看着她，说道，“是皇上太过紧张了，我只不过是吃坏了东西，并不算什么大病。”
“姐姐现在有身孕，吃东西是要小心些的。”李芙妹说着拿过宫人手中的食盒，“我今个儿给姐姐带来的是莲藕蹄花儿，姐姐就放心的吃吧，我已经问过太医了，太医说多吃些蹄花对胎儿很有好处的。”
叶菀笑着接过李芙妹递上来的筷子，轻轻夹起一块，可刚要放入口中时，钟念却从外面进来说，“婕妤刚才不是还嚷着说，油腻的东西吃多了恶心吗？怎么现在又要吃这么油腻的食物？”
李芙妹的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紧忙拿下叶菀手中的筷子说，“姐姐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怎么不和我说？姐姐的病才刚好，若是再吃坏了可怎么办？”
叶菀看了钟念一眼，安慰李芙妹道，“宫人们只是太过紧张我而已，这几天总是进补，吃的的确太油腻了些，不如这些莲藕蹄花先放着，等我晚膳的时候再吃。”
李芙妹点头说‘好’，钟念端上来一盘酸梅糕，说道，“这酸梅糕还是媃小仪前几日送来的，婕妤很喜欢吃，这几天养病才放到了现在，奴婢一直放在冰桶里保存着，消暑解腻是最好的，今日媃小仪也在，不如您陪着我们主子用一些吧！”
对于钟念自作主张的试探，叶菀有些气恼，可是不能在人前表露什么，所以一直忍着，只是看向钟念的眼神中明显不悦，不过钟念却没有因此而退缩，执意将酸梅糕递到李芙妹面前。
李芙妹并没有察觉她们之间的异样，毫不犹豫的拿起一块便放在口中，钟念的神色有些意外，叶菀则淡淡的说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钟念有些委屈的看了叶菀一眼，默默的退了下去，李芙妹与她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后，便说让她安心休息也走了。
寝殿中一下变得十分安静，立在门旁的宫人也都如石雕一样，不发出丝毫声响，叶菀默默的立在窗前，面若冰霜，什么也不做也不说，却比发火跳脚的主子更让宫人心中没底。
钟念无声的从外面进来，悄悄挥了下手让宫人们都退出去，宫人们如得了特赦一般鱼贯而出，合好门扇后，钟念走到叶菀身侧，无声的跪了下来。
许久，叶菀缓缓的叹了一声，转身在软榻上坐下来，“起来吧，我知道你也是为我着想，可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也就是李芙妹心思单纯不会多想，若是换了其他人，你要我以后在人前如何自处？”
钟念抚着酸痛的膝盖起身，为叶菀斟了一杯热茶，弱声俯首道，“奴婢下次一定先问过婕妤的意思，婕妤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奴婢就真是罪不可赦了。”
叶菀看了她一眼，叹声道，“好了，下不为例！”
钟念见她气消，上前边为她揉腿边说，“方才小豆子回来说，今个儿皇上考了几位皇子的功课，颇为满意，所以留几位皇子在庆祥殿用午膳，现下离午膳还有些时辰，您正好可以借陪皇上用膳之由，去探探二皇子在书房上课的情形。”
叶菀点了下头，却面露难色道，“皇上并没有召见我，我如此突兀的过去，势必会引起其他人怀疑。”
“婕妤不必担心，方才奴婢见语彤一早做了盅雪蛤银耳汤羹给您，十分精致可口，婕妤何不借花献佛？”
叶菀想了一瞬，笑道，“给我换件鲜亮的衣裳，再让人去打点一下董净利，就说我想要去庆祥殿见皇上，让他帮咱们通传。”
步辇停在庆祥殿外时，董净利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们，立刻迎上来扶着叶菀道，“婕妤来的可真快，今个儿一早皇上还念叨过您呢！你先稍等一会儿，奴才进去跟皇上说一声儿。”
叶菀微笑颔首谢过，董净利则小跑着进了庆祥殿。
皇帝身边的内侍不同于一般奴才，许多事都是经过他们的口说与皇帝，若是不打点好了，他们传话时稍稍变点味儿，便会决定皇帝一时的想法，所以叶菀才多番拉拢董净利，着实给了他不少好处。
不消一会儿，董净利便笑意满面的跑了出来，躬身向叶菀说道，“皇上听说婕妤过来十分高兴，正在里面等着婕妤呢！”
叶菀笑笑步入庆祥殿，路过董净利身边时，钟念又悄悄向他手中塞了个布袋，董净利向两旁看了看，见无人注意，紧忙塞进衣袖。
见她进来，景玄放在手中的奏章，起身拉起正要行礼的叶菀，声音洪亮的笑道，“有了身孕怎么还走这样远的路？想朕了便让宫人来知会一声，朕去紫竹轩看你。”
叶菀抬眸看向景玄，盈盈一笑如春花般灿然多姿，“皇上政务繁忙，臣妾怎敢随意劳烦，所以只好亲走一趟，以解心中相思之苦。”说着拿过钟念手中的白釉青花骨瓷碗盅，“臣妾一早起便炖了这盅雪蛤银耳羹，正好皇上午膳时可以食用，这里的每一道工序都是臣妾亲手做的，皇上一定要喝的一滴不剩才行！”
景玄呵呵笑了几声，宠溺的抚了下叶菀如花苞似得脸颊，“这么一大盅，你是想把朕的肚皮撑破吗？好在朕今日留了几位皇子一起用膳，你既然来了，不如也陪朕一起吧！”
叶菀莞尔一笑道，“皇上既然这样说，那臣妾就不推辞了，臣妾还从没有好好看过几位皇子呢！正好今日可以熟络一下。”
钟念在一旁笑道，“皇上您不知道，婕妤她十分喜爱小孩，经常去翠月宫哄元妃娘娘的敬如公主玩，怎么样都不会嫌烦呢！”
叶菀笑嗔了钟念一眼，说道，“皇上您看看，都是臣妾平日太惯着她们了，口无遮拦的，竟连臣妾都干取笑。”
景玄笑着揽她坐下，也取笑着说，“朕从不知道你这样喜欢孩子，等你腹中的孩儿落了地，朕一定给他办一场盛大的满月酒，昭告天下，他将是朕最心爱的孩子。”
叶菀故作不悦的别过头，嘟起嘴道，“皇上有那么多儿女，您就不怕其它姐妹吃醋吗？”
“朕是皇帝，何曾怕过谁？要怕也只怕你一个人。”
叶菀娇笑着低下头，粉红的脸颊如一朵绽开的牡丹，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庆祥殿后院中一阵孩童的嬉笑声。
景玄起身来到后面的窗前，笑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一扫金銮殿上的严肃之态，满面慈霭就如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叶菀不禁想起了自己儿时，在父亲膝下玩耍时，父亲亦是如此慈爱的看着她，面上不觉流露出悲伤之色。
钟念在身后悄悄碰了她一下，叶菀回过神正不知所以时，就见钟念比着口型说‘肖远洋’，接着眼神瞟向院中驻守的禁军侍卫，叶菀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肖远洋站在院子的角落，神情冰冷而淡漠。
叶菀眼眸一转，看向景玄说道，“看几位皇子玩得正高兴，嫔妾陪您到院中看着他们可好？”
“好！”景玄笑着点头，牵起叶菀细嫩的手腕一同来到院中的回廊坐下，三个皇子并未发现景玄的到来，依旧嬉笑着玩闹。
叶菀看了一会儿，发现大皇子景弈成和二皇子景奕轩倒是能玩在一起，可三皇子景奕卿却不与两人亲近，只和自己的内侍一块玩耍，邵燕青素来瞧不起景弈成和景奕轩，想必给景奕卿灌输的也一定是这样的观念。
景弈成比景奕轩长上几岁，再过两年就可行成人礼了，身量也初见大人的模样，玩耍时很是照顾景奕轩，两人看起来就如同胞兄弟一般。
叶菀垂下眼帘不觉心中疑惑，生在皇家的孩子不同于普通人家，为了那天下唯一的宝座，兄弟之间能不成仇人就不错了，即使是同胞兄弟也免不了你争我抢，更何况还不是同母所生，可景奕轩看向景弈成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敬佩，没有一丝装假的痕迹。再看景弈成也如待亲弟弟一般护着景奕轩，只是那双深黑的眼眸中，却藏着一丝与年纪不服的沉着，如果说景弈成身为大哥爱护弟弟理所应当，可又为何对景奕卿不理不睬呢？
第五十二章 舍近求远
叶菀正想着，突然听到‘哎呦’一声，抬头看去只见景奕轩跌坐在地上，个子小小的景奕卿则怒气冲冲的看着他，叫道，“谁让你动我的东西了？”
景弈成扶起景奕轩，语气沉稳的说道，“二弟只不过是想看看而已，你何须如此动气？”
景奕卿不屑的一哼，那口气与邵燕青如出一辙，“我们说话管你什么事？下贱胚子！”
叶菀明显感到景玄的手掌一紧，可却没有去制止他们争执，只是默默地看着。
景弈成面色潮红，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可却依旧耐着性子说，“你我同为皇子，你为何要骂我？”
“骂你又怎么样？我还想打你呢！”景奕卿说着举起手上的弹弓便打向景弈成和景奕轩，他的内侍还在一边不停递上弹丸粉，动作十分熟练，可见他这样欺负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快拿昨日做的水蛋来！”景奕卿一声吩咐，内侍立刻递上一颗水蛋，水蛋中不知加了什么染料，颗颗的颜色都不一样，这要是打在身上衣服立刻就得变花。
景弈成和景奕轩经不住连番击打躲闪不及，一颗水蛋眼看就要打在身上，叶菀不觉惊叫出声，可就在这时，一道人影迅速闪至景弈成身前，以身体挡住水蛋，水蛋‘啪’的一声绽开，溅了那人一身，一旁没有人遮挡的景奕轩也没能幸免。
叶菀定眼看向上前阻挡的侍卫，正是一直站在旁边的肖远洋。
“胡闹！”景玄一声暴喝，惊得众人纷纷跪了下来，景奕卿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过分了，惊慌道，“父皇赎罪，孩儿方才只是跟两位哥哥闹着玩儿的。”
景玄从内侍手中夺下水蛋摔倒地上，怒声道，“谁教你的这些？”
景奕卿跪着不敢说话，景玄冷冷的看着他身边的内侍，沉声道，“不好好伺候三皇子，竟教这些没有的东西，都拖去暴室！”
几个内侍已经吓得不知要怎样求饶，景奕卿低头跪着，并没有给自己的宫人求饶的意思。
景玄看着景奕轩被彩蛋浸花的衣衫，一时间怒气上涌，说道，“带三皇子回去书房思过，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吃饭！”
见宫人将景奕卿带了下去，叶菀上前安抚景玄说，“皇上息怒，三殿下还小只是一时贪玩儿罢了。”
“就是贪玩儿也不该做如此霸道之事！贤妃平日只知宠着他，再过几年都要把朕不放在眼中了！”
叶菀垂下头，看来景玄对邵燕青不满已久，若不是还忌惮这邵家的权势，恐怕早要将其连根拔起了。
“皇上，二殿下的身子要紧，虽然是夏日可毕竟还有风，夏日着凉最不容易好，就先让嫔妾带二殿下去换身衣服吧。”
景玄点头默许，叶菀拉着景奕轩来到后阁，向钟念使了个眼色后，对阁中的宫人说道，“衣服放在这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有些迟疑，钟念立刻说道，“这里有我和婕妤在就行了，你们都去门口守着。”
见宫人都出去了，钟念站在门口看了看后，默默向叶菀点了下头。
叶菀替景奕轩换上干净的外衫，说道，“殿下先在屋中坐上一会儿再出去，现下皇上这在气头上，殿下一会儿出去了好好安慰你父皇，如此一来皇上一定会觉得殿下懂事知礼。”
景奕轩起身向叶菀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多谢萱娘娘提点，儿臣谨记在心。”
叶菀微微一笑道，“殿下是嫡出的皇子，身份尊贵，待人却这般有礼，想必是皇后娘娘教导的好。”
景奕轩小小的眉心紧蹙，面色闪现一丝不屑，继而说道，“母后才不会教我这些，她只知道让我用功读书讨父皇欢心，这些处事待人之礼都是大哥教我的。”
叶菀抽出锦帕细心擦拭景奕轩脸上沾染的水渍，似是无意的问道，“二殿下小小年纪心态如此平和，从不与人争抢，这些都是大殿下教的吗？”
“是，我特别羡慕大哥说的那种闲云野鹤的自由日子，如果我不是皇子就好了，就可以随意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叶菀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殿下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若是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听见了，定要责骂殿下的。”
景奕轩瘪了瘪小嘴，抬眼看向叶菀说道，“萱娘娘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只是见萱娘娘和蔼近人，所以才说这番话的。”
叶菀点了下头，“那就好，快到午膳的时辰了，咱们出去吧！”
叶菀牵起景奕轩的手刚走到门口，景奕轩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说，“听说长春堂的李娘娘曾伤害过您，其实???李娘娘平时很和蔼的，也许那日她只是???只是???”
见他涨红了小脸也想不出理由，叶菀温煦的笑道，“我都知道，李顺仪那日只是不小心的，我从未怪过她。”
景奕轩向她躬身行了一礼后，挣脱开她的手一扭脸跑了出去。
钟念看着他的背影，叹声道，“二殿下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怎么也看不出是由沈千依养大的，说实话，这孩子奴婢看了都觉得心疼，日日活在别人的算计里却毫不知情，不知等他明白一切的那一日会怎样伤心呢！”
叶菀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也觉出大殿下是有意教他这些的吗？外面都说大殿下待人敦厚，可今日一见却出人意料啊！”
“二殿下受他的影响如此之深，想必是从进学堂那日便被人谋划好了的，只是那时的大殿下也不过十岁而已，怎么会有如此深的心机？”
叶菀冷笑出声，道，“孩子不会，大人还不会吗？这个成日养病的成德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呢！”
“那要不要奴婢去派人查一下成德妃？”
叶菀摇了下头，“成德妃如此神秘，宫中无人知道她的底细，想必定是皇上有意隐瞒，你去查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弄不好还会打草惊蛇，现下皇上正值壮年，立储之事不会这么早提及的，咱们无需过于着急，不过肖远洋这个人咱们应该好好查查了。”
“肖远洋？”钟念略有一丝疑惑，“咱们以前不是查过他和周嫔了吗？婕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菀叹息道，“宫中的事总是时刻会起变化的，方才你没有注意到他对大皇子十分紧张呵护吗？当时他明明是离二皇子比较近的，却舍近求远的去护大皇子，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钟念想了一瞬后，迟疑的说道，“当时奴婢只注意皇上和三皇子了，确实没看到他是怎么过去的，听您这么一说的确有些奇怪。”
叶菀笑笑不再言语，往庆祥殿前面走去，不料却看到邵燕青正跪在殿门外的台阶下面，想必是听闻景奕卿受罚，匆忙赶来求情的。
经过邵燕青身边时，叶菀停下脚步，轻声说道，“贤妃娘娘不若还是回去吧，皇上还在气头上，想来应该不会见娘娘的，三殿下只不过是被关了禁闭，只要皇上气消了自然就会放他出来。”
邵燕青恶狠狠地瞪向她，冷笑道，“你会这么好心劝我？奕卿被关紧闭是不是你挑唆的？”
叶菀闻言不禁失笑，“娘娘太看得起嫔妾了，嫔妾可没有本事让三殿下去骂别人‘下贱胚子’，娘娘要是愿意跪就跪吧，嫔妾不拦着您。”说罢抬步就走。
“等等！”邵燕青叫住她，道，“皇上若是消气了，还请妹妹劝皇上见本宫一面，日后本宫定当时常提携妹妹。”
叶菀没有回头，神色淡然的进了殿门，‘下贱胚子’这几个字一直是邵燕青总爱挂在口上的，想必她也知道是谁害了自己的儿子。
钟念悄悄在叶菀身旁说道，“奴婢还从未见过贤妃这般求过人，看来为了三殿下她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叶菀扶了下额鬓，轻声笑道，“一个女人再怎么狠厉，可对于自己的孩子却是从来狠不下心的。”
进了正殿，午膳已由宫人摆好，两位皇子分坐在景玄身侧，见她进来后纷纷起身行礼，景玄笑着说道，“都快坐下吧，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不必讲这些虚礼。”
钟念为叶菀布了几样可口的菜肴，可叶菀只吃了几口便叹声放下筷子，景玄见了蹙眉问道，“菀儿怎么不吃了？是不是菜式不合口味？”
叶菀摇头叹声道，“御膳房的菜做的极好，是嫔妾自己心中不顺。”见景玄不解，又说道，“嫔妾方才进来时，见贤妃娘娘跪在殿外，心中十分不忍，反正今日菜式不少，不如叫贤妃娘娘一同进来用膳吧！”
景玄沉下面色，透过轻薄的窗纱看向跪在外面的邵燕青，吩咐董净利道，“出去告诉贤妃，要是想跪就回自己宫里跪去，朕看着心烦！”
董净利领命立刻出了门去，与跪在殿外的邵燕青说了好一会儿话后，邵燕青由宫人扶着起身，幽怨的看了殿中一眼才不情愿的离开。见景玄面色阴沉，两位皇子十分小心的用完午膳便起身告退，饭后不多时有大臣求见，叶菀也就着这个理由告退回宫。
第五十三章 皇帝赏赐
接连几日宫中风言风语不断，景奕卿受责罚一事在宫人们绘声绘色的言传中，最后演变成是几个皇子打架斗狠，景玄故意偏袒大皇子和二皇子，示意邵家三皇子不可能成为继承皇位的人选。
其实整件事叶菀都亲眼看见，知道景玄只是一时气景奕卿蛮横跋扈，不过她不是爱传话的人，更不会去为邵家辩解，听见其它嫔妃议论也只是一笑而已，并不发表看法，可她的沉默却让事情显得更为神秘，一时间成为宫中最热门的话题。
不过在这件事下，还发生了一件小事，只是跟这件比起来无足轻重，所以并没有过多关注，可叶菀却觉察出了一丝不寻常。
李芙妹小厨房中的一个宫女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有说是私逃出宫了，因为她屋中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可叶菀却不这样想，真要想不知不觉的逃走，谁会故意把屋子翻乱让人发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听钟念汇报完宫中发生的琐事，叶菀倚在软榻上，摆弄着手上的芙蓉翠玉镯子，轻笑道，“最近宫里的事还真不少，咱们宫里的人都还老实吗？”
钟念笑笑道，“咱们这里婕妤放心，文馨和语彤都看的紧呢，至于霏儿那个丫头，奴婢让秋言盯着了，她们的感情一向亲厚，想必霏儿不会轻易做出连累秋言的事。”
叶菀点了下头，“也好，宫里的事就让语彤和文馨费心盯着些，你多注意凤仪宫和碧霞宫那面，我这几日总觉得不大安心，也许她们会趁乱对我下手，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机会。”
“婕妤您只要不顾忌那么多，还愁没机会吗？现在这种时候她们只会比您更急的，连皇上都认为您怀的是男孩，听说前几日在庆祥殿还兴冲冲的让几位文臣拟名字呢，宫里的那几位听了可不是要急死的！”
叶菀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双眉突然蹙了一下，“对了，在庆祥殿那日我让你去查肖远洋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钟念收敛笑颜，正色道，“奴婢派人去查了，可很多事都太久远了，查不出什么来，不过奴婢听说肖家在败落时曾一度十分窘迫，甚至将一个女儿买进宫做宫女，可奴婢让人去查找那个宫女，只查到她在行宫中暴毙，就再无其他的了。”
“行宫？暴毙？”叶菀似是想起了什么，可却不敢十分肯定，终将这个想法先放到一边，“这件事也不必操之过急，你慢慢查吧！”
见叶菀面露疲惫之色，钟念福身告退，可还没出门口便见董净利远远的候在院外，有宫人正要进殿通报。
打发了宫人后钟念进屋，看见叶菀正闭目靠在软榻上，轻声说道，“婕妤，皇上身边的董净利带着几个内侍过来了，还拿着一些东西，看样子是皇上的赏赐。”
叶菀睁开眼，叹了一声道，“让他进来吧，还以为宫里多事咱们就能躲个清闲呢！”
董净利进来后，满面喜色的打了个千儿说道，“恭喜萱婕妤，今日闽南小国进贡了一匹锦绣文翔纱罗帐，皇上紧赶着就让奴才给您送来了，这罗帐独有一种异香常年不散，且宫中仅此一件，皇上可真是心疼您，还有这盒清蜜香，本来是留给皇后娘娘的，可皇后娘娘说您怀孕辛苦，便让皇上赏给婕妤了。”
叶菀笑着让宫人收下，说道，“有劳公公了，我听说皇上这几日正为几个皇子的事心烦，还能有心记得我，改日我一定会亲自谢过皇上。”
董净利躬身笑道，“婕妤说哪的话，皇上日日将您挂在嘴边，总说您怀孕辛苦，恨不得将宫中所有的好东西都送来紫竹轩，只为让您一笑，几位皇子的事婕妤不必为皇上忧心，说到底都是小孩子们的事，坏就坏在宫里爱嚼舌根的人太多，事儿都坏在一张嘴上。”
叶菀掩口笑道，“听闻董公公前几日还惩治了几个碎嘴的奴才，想必宫中再无人敢说什么了。”
董净利谦虚的一笑道，“只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所谓法不责众，奴才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只不过是让流言淡些罢了，也免得传到皇上耳中，让皇上闹心。”
“董公公真是有心，你跟着皇上也有些年头了吧？听说你的师傅是张景瑞，从皇上登基时便随侍左右，只是我进宫也有一年多了，却只见过你师傅两次，这里里外外的大事倒都是由你打理呢！”
提起自己的师傅，董净利面上立刻露出敬佩之色，道，“师傅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年轻时曾落下腿疾行动不变，如今皇上跟前的事，奴才能自己拿主意的便自己做主，若是实在拿不了主意，也总免不了还要去叨扰他老人家，说实话，奴才的这点本事，还不及师傅的三成，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
叶菀笑着让人拿出银子打赏，董净利领了赏后心满意足的告退。
寝殿中只剩下叶菀和钟念两人，钟念长叹一声道，“想当年的瑞伯伯，叱咤沙场何等的威风，如今却被困在这四角看天的宫闱之中，还成了身不健全的内侍，真难想象这些年瑞伯伯是怎么熬过来的。”
叶菀的眼眸微微泛红，却倔强的仰头看向窗外，“瑞伯伯不是一个苟且偷生之人，他之所以这般卑微的活着必定是还有心愿未了，咱们得想办法接近他。”
“谈何容易啊！”钟念转身向香炉里添了一把清蜜香，接着说道，“瑞伯伯现在是内侍首领，住在华宫外闱自己的府邸中，甚少进入后宫，婕妤要是想见他，恐怕又要冒险夜探了。”
叶菀也知这事不容易，便道，“这我也知道，何况我现在的身份，瑞伯伯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件事先放一放吧，等过段时日咱们再想办法。”
见她愁眉不展，叶菀安慰道，“婕妤不要想那么多了，瑞伯伯既然能在宫中安安稳稳的活这么多年，定然有他的保身之法，咱们如今图谋好眼前的事就行了，其余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叶菀默声点头，心知这件事急不得，便也只能安下心来筹划好眼前。
第五十四章 亲人蒙难
入伏后天气一日比一日闷热，北方少有雨水，一些城镇甚至几个月也未有滴雨，可南方却是雨水成灾，被洪水淹没的村庄不计其数，叶伦德负责治水一事，比以往任何一位官员都要尽心，政绩十分突出，深得景玄嘉许，连带叶菀在宫中也被另眼相待。
后宫中的女人与自己的母家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嫁入皇家的女人绝对是个例外。
午后闷热的骄阳下，没有一丝风吹动，树叶打着卷儿的垂在枝头，毫无生气，唯一热闹的便数树上的知了了，声声不歇叫的人心中不安。
叶菀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尽管屋中摆满冰盆，可汗水还是顺着额头脸颊流下，黏在玉枕与脖颈之间，十分难受。
语彤站在床边摇着风轮为叶菀消暑，文馨则打着蒲扇，不时瞌睡的点头。
叶菀睡得极不安稳，反复做了好几个梦，终于耐不住热醒了过来，她转身看向床边，却只见蒲扇斜斜地扔在床上，风轮也无人转动。
怪不得会这么热！叶菀想着，起身用锦帕擦了下脸颊上流下的汗珠，走到窗下时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廊下似有哭声，那哭声压抑低沉，不若女子般的婉转清脆，不时还有低弱的说话声，像是在安慰哭泣的人。
叶菀悄声走到门后，透过斑驳的光影看向回廊，只见小豆子蹲在地上抹眼泪，极力压低哭声，似是怕将她吵醒，文馨坐在回廊边安慰着小豆子说，“别哭了，你在这哭破了天也没用，不如找宫正司的人打点打点，我和语彤有些积蓄，你若是需要就都拿去吧。”
小豆子泣不成声，抽泣了几下说道，“我知道姐姐们好心，可这事涉及云贵人，宫正司的人都不敢通融，云贵人现下正得宠，她说的话谁敢不从？”
“那也不能随便就冤枉人啊！”语彤气愤的攥紧了拳头，站在小豆子身侧，看着他说，“我就不信还没有地方讲理了，云贵人吃坏了药跟御药房的人有什么关系？要抓也该抓太医呀！”
“小点声！小姐还在午睡呢！”文馨看了眼窗内，低声说道，“云贵人她哪有本事去抓太医？也只有抓下面的宫人出气罢了。”
小豆子抹了把眼泪和鼻涕，叹声道，“我哥哥他也是倒霉，偏着那天是他当值，只不过是按太医的药方熬的药，谁能想到云贵人就吃坏了呢！开方的太医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却让我哥哥背黑锅！”
语彤焦急跺脚道，“那可怎么办？进了宫正司这种地方，不被打死也会被打的半死！要不咱们去找小姐想想办法吧。”
小豆子闻言吧嗒这眼泪阻拦道，“婕妤现在怀有身孕，哪能操心这些事，若是把婕妤累出个好歹来，我就是一头撞死也赔不起啊！”
“我看你现在才该一头撞死！”叶菀从门后走了出来，神色严肃道，“你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难不成你想眼睁睁的看着你哥哥送死吗？”
小豆子一哆嗦跪了下来，“奴才不是有意惊扰婕妤午睡，婕妤怀有身孕，万不要为这些琐事操劳。”
文馨扶着叶菀坐在廊下，叶菀看着双眼红肿的小豆子，长长的叹息一声，小豆子与他的哥哥都是幼年入宫，两人在宫中相依为命十几年，感情十分深厚，可以想象其中一个若是不在了，另一个要怎样伤心。
“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云贵人怎么会吃坏了药呢？”
小豆子抹干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深吸一口气，说道，“听说云贵人前几日受了惊吓，找太医开了几幅安神的方子，可服了药后却百般不适，查方子也查不出什么不对，便都把责任推到奴才的哥哥身上，说是抓错了药的分量，可奴才的哥哥在御药房抓了十几年的药，不可能出错的！”
叶菀思附了一会儿，疑惑道，“药的分量抓没抓错，看看药渣就知道了，难道就没人想到这一点吗？”
“怎么会想不到，可药渣早就被云贵人的宫人给倒掉了！”
“好快的手啊！”叶菀起身来回踱了两步道，“云贵人身边的宫人呢？有没有一同审讯？”
小豆子点头道，“审了，都审了，可是什么也审不出来，宫里一向都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这有没有罪还不就是宫正司的一句话！”
叶菀单手抚上小豆子的肩膀，说道，“这几天紫竹轩的事都不用你操心，你只管想办法打点你哥哥的事，一会儿跟文馨先去支些银钱，若是不够尽管来找我要，毕竟事关人命，我不会不管的。”
小豆子跪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感激的谢道，“多谢婕妤，奴才这一生也报答不了婕妤的恩情，来生奴才无论托生成什么都还来伺候您！”
叶菀‘嗤’的笑出声，“你就先做好这辈子的事儿吧，其余的以后再说，快去跟文馨领银钱，你哥哥的事越快打点越好，我也会在皇上那替你想想办法的。”
小豆子心怀感激的随文馨下去后，叶菀坐下廊下眉心紧锁久久未动，心中疑惑为何云儿吃了太医开的安神药后会突然感到不适，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可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对一个小小的贵人下毒？云儿得宠虽然有许多人看不惯，但也不至于做出冒险下毒的事。
如果这只是云儿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小豆子虽油嘴滑舌但对自己的身世却十分低调，宫中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还有个哥哥，云儿的事此次牵连人数众多，会是冲着她来的吗？
廊下吹进一阵风，叶菀突然打了个寒颤，觉得身上凉津津的，语彤赶紧挡在风口，扶起她道，“起风了，小姐快回寝殿吧！”
叶菀转头看向天际，晴朗的天空下显出丝丝灰白，像是有一场大雨即将到来，方才还当空红艳的太阳，此刻却不知躲到了哪里，那股诡异的阴沉就如暗中风云涌动的华宫。
语彤望向天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思念，喃喃道，“听说边关很久没有下雨了，不知道这次的雨会不会下到那里。”
叶菀沉默着没有说话，邵敬城回京受封后一刻也没有停歇，便又回了边关，如今的他已是正五品关口御守，再也不是当年宫中的那个低等侍卫，可叶菀却觉得语彤的心越来越慌张，邵敬城回来的日子遥遥无期，也许一辈子都会留在沙场之上。就算哪一日邵敬城凯旋回京，可他们能在一起的希望依旧微乎其微。
第五十五章 雨夜秘事
傍晚，一阵狂风大作后雨水倾盆而下，缓解了北方连月来的干旱，窗外雨点密集的打在窗棱上，哗哗作响，不时有闪电当空劈下，映的寝殿一下下骤亮，平日里沉寂的摆设，此刻看时度着一层诡异的幽蓝，让人心中不安。
叶菀坐在窗下什么也不做，神色平静地听着雨点敲打窗扇的声音，仿若没有听到阵阵轰鸣的雷声。
钟念为她披上一件绣金铃花的青色锦丝氅衣，“婕妤不要在窗口坐着了，小心窗缝里吹进来的邪风。”
叶菀转身看向被雨淋湿了半个身子的钟念，笑道，“你回来了，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再去喝碗姜汤，可别着凉了。”
钟念笑笑道，“奴婢这副摸爬滚打过大半辈子的身子，结实着呢！倒是婕妤得仔细这些，您的身子娇弱，一场风寒就得病上大半个月。”
叶菀倒了一碗热茶递给她，说道，“如今不如从前了，这十几年我早已习惯了这副身子，倒觉得这样的身子才像个正常的女人。”
钟念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司徒萱这个名字在十几年前的中远大陆可谓是无人不知，风头甚至远远盖过景玄父子，所有人都说她是天降星宿是英雄，可却很少有人关注她是女人这一点。
窗外的雨声中夹杂着一串脚步声，听着外面的宫人请安道，“皇上万岁！”
叶菀立刻起身迎到门口，只见景玄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雨滴一边进门道，“外面的雨还真大，朕的车辇都被淋透了。”
接过景玄脱下来的氅衣，叶菀嘟起红唇道，“这么大的雨皇上怎么还过来，若是淋病了，这满朝的文武大臣还不得齐来向臣妾问罪？”
景玄拉着她的手坐下，笑道，“朕方才在庆祥殿批阅奏章，突闻外面雷雨大作，心中想着你会不会害怕，实在不放心就过来了，看你好好的朕就放心了。”
叶菀笑着为景玄斟了一杯梅花酒，“臣妾当然好好的，难不成还能凭空不见了吗？皇上快喝口酒暖暖身子，这梅花酒还是用年前采的梅花做的呢！”
景玄一口饮尽，咋了下嘴道，“菀儿的梅花酒别有一股清香，和别处的都不同，说实话，朕觉得你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说不准哪天就被天庭召回，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朕要时常过来看看。”
叶菀掩口轻笑，起身转了一圈说，“皇上若真这么觉得，就用绳子时刻把臣妾拴在身边，岂不更保险？”
两人又玩笑了几句，叶菀见景玄心情尚佳，装作无意的随口问道，“臣妾听说云贵人近日身体不适，皇上有去看过了吗？”
景玄蹙眉点了下头，“去是去了，不过云贵人正睡着，朕也没让人吵她。”
叶菀沉下眼眸，心想，云儿连景玄去时还睡着，看样子是真的身体不适。
“听说这次是御药房的人不当心，不知道宫正司查出什么结果来了没有？不过臣妾一直觉得疑惑，安神的汤药里一般都不会有伤身的药材，即使分量没拿捏准也不至于吃坏了呀？臣妾听说几个涉事的宫人都被打的不成人形了，这眼看就要到中秋了，宫里若这时出了人命可不好。”
说罢抬眼看向景玄，只见景玄眼中也闪过一丝怀疑，叶菀遂不再多言，静等着他的反应。
景玄看着叶菀平坦的小腹，伸手摸了摸，“中秋节倒也罢了，你腹中怀着龙子才是最紧要的，宫中这时出血腥之事的确不妥，这件事朕会派人好好查的，宫正司那起子奴才只会严刑逼供，实在是不中用。”
叶菀嘴角浮出一丝浅笑，说道，“皇上最是宅心仁厚，可总有些人仗着您的威名作威作福，现下是该杀杀宫中这种屈打成招的风气了。”
景玄点了下头，将董净利唤进殿来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宫正司，将涉及云贵人中毒一事的人统统押送到大理寺，交给大理寺卿审理，告诉他们朕会亲自跟进这件事。”
“这???”董净利有一瞬犹豫，大理寺是负责掌管天下重大刑狱案件审理的地方，像宫中这种小案子，一般只交由宫正司审理，而景玄的此举不免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董净利身为内侍不可过问朝政之事，便只领命退了下去，并未多言。
叶菀闻言终于松下一口气，大理寺不会像宫正司一样乱用刑法，人押到大理寺虽然还是免不了会吃些苦头，可好歹命算是能保住了，后宫里的人手伸的再长，也决计管不到大理寺，历代大理寺卿都以刚正不阿闻名，南周上下的官场也只有大理寺能说是干净的了。
深夜，雷电交加下的宫殿中忽明忽暗，云儿蜷缩在床的一角，双臂抱膝不停的颤抖，宫人们将所有能寻到的蜡烛统统点上，可云儿还觉得不够亮，声音尖厉的叫道，“再去找！没有了就去尚寝局要！快点！”
宫人们都被她的样子吓得不轻，连伞都顾不得打，便连夜向尚寝局要蜡烛去，苏墨撑着油纸伞站在芙蓉阁外，看着急忙跑出去的宫人，不觉紧蹙了眉头。
她推开芙蓉阁寝殿的门，收起油纸伞走了进去，双眼被明亮的烛光刺得微眯，看向缩在床脚颤抖的云儿时，不觉露出鄙夷之色，转身吩咐寝殿中的宫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宫人如得了赦令一般，纷纷退出寝殿，云儿神色惊慌的叫道，“都回来！谁让你们走的？”宫人们有一丝迟疑，可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苏墨的命令，苏墨是邵燕青带进宫的家生奴婢，一直主管碧霞宫的一切事宜，在某些事上，宫人们惧怕她更甚于碧霞宫的其它嫔妃。
苏墨冷冷的看着云儿，福身说道，“贵人为何这般惊恐？若是被人看到还以为您疯了呢！”
云儿睁着铜铃般的杏目，颤抖着双唇说，“你没有看到，她死的时候就睁着眼睛瞪着我，她说会回来找我报仇，她会回来的???”
“贵人您想的太多了，一个死人怎么回来找您报仇？她只不过是小厨房里的一个贱婢罢了，贵人您身份尊贵，莫不要为这种人失了身份！”
云儿根本听不进苏墨的话，只自顾自的重复着说，“她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她一定会回来的，怎么办？怎么办???”
苏墨连着叫了两声‘云贵人’，可云儿却如魔怔了似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苏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拉着云儿的手臂将她拖到地上，抬手就是一巴掌，“死在奴婢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奴婢怎么没见过有回来报仇的？贵人只不过才杀了一个贱婢而已，以后杀的多了就不会害怕了！”
云儿猛地挨打，神志瞬间恢复了大半，愤怒的看向苏墨，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一个奴婢给打了。
见她不再如刚才一般失魂落魄，苏墨松开紧抓的手腕，福身道，“贵人恕罪，奴婢是怕您失了心智，所以才大胆冒犯。”
云儿迅速站起身，整理好散乱的衣襟后，强迫自己镇定的冷声道，“方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可你深夜过来是为了什么？如果没有事就退下吧，我有些乏了。”
苏墨并没有因她的厉色而退缩，反倒笑着说，“奴婢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深夜前来，是贤妃娘娘有事要吩咐贵人。”
云儿沉下面色双眉紧蹙，心中十分不高兴苏墨拿邵燕青来压她，平日里在邵燕青面前低眉顺眼也就罢了，不想在苏墨面前竟也抬不起头。
“苏姑姑有话就快说吧，我身子有些乏，想睡了！”
见她极不耐烦，苏墨也冷下脸来，“云贵人这些日子也闹够了吧？如今事情越闹越大，竟然惊动了大理寺和皇上，如果细查下去难保不会将您毒死宫女一事牵出来，娘娘的意思是要您适可而止！”
“皇上竟也这般重视吗？”云儿面露欣喜激动之色，以为景玄是因为重视她才这样做。
苏墨鄙夷的一笑道，“皇上是今夜去了紫竹轩，要求大理寺插手这件事也是在紫竹轩下的旨，云贵人觉得皇上身在紫竹轩时还会想着您吗？”
云儿眼神骤然变得怨毒，紧握的双拳下指甲似要嵌入肉中，一甩手将桌案上的香炉和烛台扫落在地，“又是她！”
苏墨嘴角微微扬起，瞬间又隐没在冰冷的面容之下，“贵人无需动气，萱婕妤现下有着身孕，风头自然要高，连贤妃娘娘都要隐忍避让，更何况是贵人，如今最要紧的是处理好眼下的事。”
“处理？怎么处理？如今都已经交到大理寺了，难道贤妃娘娘还有办法吗？”
苏墨轻轻一笑，“这个简单，只要贵人去跟皇上说是您自己身子不合药性，不关御药房的事就行了。”
云儿想了片刻，突觉不妥，“如此一来，皇上岂不是要以为是我装病争宠了吗？”
“凡是有利就有弊，贵人是想要被人挖出毒害宫人一事，还是想就此了解这件事，就看贵人如何取舍了。”
云儿看着苏墨一脸事不关己的淡漠，冷笑道，“这件事又不是我想做的，是贤妃娘娘的吩咐，我若被揪出来，娘娘也不能独善其身！”
苏墨并没有因她的话而害怕，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神情。
“这关娘娘什么事？毒是贵人您亲手下的，又没人拿刀逼着您，再说您何时亲耳听到娘娘让您杀人去了，娘娘让奴婢来提醒您，纯粹是一番好意，贵人若是不想领受就算了，奴婢也无需陪您多费口舌，只是奴婢私心劝您一句，贵人可要想好了，日后出了什么事也没人能救得了您！”苏墨说完便福身离去，云儿坐在空无一人寝殿中，暗暗咬紧了牙关，现在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贵人，可她发誓，日后若有得势的一天，头一个不饶的便是狗仗人势的苏墨！
第五十六章 内侍元祗
暴雨整整下了一夜，缓解了北方连月来的旱情，更为闷热的华宫带来了一股清新凉爽的气息，枝头檐下有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伴着清晨的鸟鸣，如双重奏一般。
午时后艳阳高照，永巷中的雨水很快便被蒸干，只是地势低洼的地方还有少许的积水，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当空，水洼中反射出来的光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雁南绕开几处积水的地方，打帘进了殿门，正看见沈千依双目紧闭斜坐在软榻上，似是睡着了，一旁的宫人皆静静的立着，有的手捧茶盘，有的轻轻打着香扇。
雁南悄声走到沈千依身侧，向宫人们使了个眼色，几个宫人立刻躬身退出寝殿。
“你回来啦！”沈千依并没有睁眼，只淡淡的问了一句，“事情怎么样了？”
雁南不安的看了她一眼，垂下头说，“事情有点变化，一早云贵人自个儿去了庆祥殿，跟皇上说是她自己的身体不符药性，跟御药房的人并没有关系，听说皇上训斥了她几句，便让大理寺撤案了，宫正司这面也不查了。”
沈千依睁开紧闭的双目，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她的动作倒是快！皇上一插手便说是自己的问题。”
“想必这都是贤妃教的，依云儿那个丫头断然想不到这么多，贤妃肯定是怕再查下去牵出媃小仪的宫人失踪一事，娘娘看咱们还要不要再往里面添把火？”
沈千依叹息一声起身看向窗外，院中的芍药开得极艳，放眼看去尽是血一般刺目的红色，偶有身穿淡色衣衫的宫人走过，倒成了点缀花朵的景色，显得无足轻重。
沈千依单手扶着雕有镂空寿纹花样的窗棱，手指在上面轻敲了两下，说道，“算了，贤妃既然做了，肯定已经将后续的事料理好了，咱们也不必再趟这趟浑水，如果让人察觉是咱们给云贵人的药做的手脚，岂不是自找麻烦？你去把涉及这件事的人都处理好，千万不能泄露半点消息。”
雁南福身说道，“娘娘放心，奴婢早有准备，涉事的几个宫人早就被调到别处当值了，等这阵子的风头过后，奴婢会立刻将他们妥善处置。”
沈千依微点下颌，回身重新坐于软榻之上，拿起矮桌上的玉面在脸上轻柔滚动，娇媚细嫩的面容，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已有少许细纹，雁南微蹙了一下眉心，默默垂下眼帘。
“萱婕妤的胎最近有什么变化没有？”
忽听沈千依发问，雁南赶紧抬起头说道，“紫竹轩那位最近只是偶尔会召太医去请平安脉，倒没听说有什么不妥。”
沈千依面有疑惑，喃喃道，“不对呀！算算日子也该是发作的时候了。”
“会不会是萱婕妤发现了什么，或是哪位太医认出了那种香料？”
沈千依摇了摇头，“那种香料是闽南小国特有的，素来都只进贡咱们南周，极少有人能知道它的特性，太医们即使发现也不会说的，东西都是皇上亲赏的，谁敢说不好？”
雁南福身笑道，“还是娘娘您有远见，将那几样东西说的无比珍惜，皇上一听便都赏了紫竹轩，这回够萱婕妤喝一壶的。”
沈千依面露得意之色，尖锐的冷笑声回荡在空落落的凤仪宫，雁南陪笑了一声，看着沈千依面容上徒增的褶皱，渐渐收起笑颜垂下头去。
相较于冷清的凤仪宫，紫竹轩现下却是个热闹的所在，刚刚送走了几个前来拜会的嫔妃，叶菀有些疲惫的倚在金丝软靠上。
小豆子从外面打帘进来，见她正闭目养神一时没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叶菀睁开眼看着默立的小豆子说道，“平时能说会道的，今儿个怎么这么安静，你哥哥的事还没有办妥吗？”
小豆子打了个千儿说道，“都亏了婕妤，奴才的哥哥已经从大理寺放回来了，这不一回来就想着来向婕妤谢恩呢！”
叶菀笑笑说，“你们倒都是记恩的人，快让你哥哥进来吧！”
小豆子躬身退下，不一会儿便领进来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内侍，内侍的面上尚有鞭打留下的淤痕，双手关节红肿粗大，应是受了夹刑，十个指甲如今只剩了两三个，可以想象受刑时的惨烈。
内侍微颤着身子跪地请安，“奴才元祗叩见萱婕妤，谢婕妤救命之恩。”
叶菀忙对小豆子说，“快扶你哥哥起来坐下，伤的这样重怎么也不多休息几日？”
“奴才也是这么劝哥哥的，可他非要现在来谢您，说救命之恩不报心中难安。”
叶菀上下打量了元祗一番，发现他与小豆子的确有些相像，只不过没有小豆子一脸的油滑像，大起来是个十分老实的人。
“你说你叫元祗？倒是个很讲究的名字，不像你小豆子的俗不可耐。”叶菀说罢掩口轻笑，小豆子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
元祗愧疚的看了眼小豆子，躬身回道，“奴才命好，进宫便被分到了御药房当差，以前的院使陈太医见奴才颇有几分灵气，便给奴才重新取了名字，还私下教授奴才辩药和医术，可小豆子就命苦了，一直没得到什么好差事，如今跟了婕妤才算是混出头了！”
小豆子神色骄傲的说，“奴才哥哥的医术可不比一般的太医差，是得了陈太医真传的，只不过哥哥是内侍出身，不可能成为御医，不然以哥哥的医术定能混出个好前程。”
叶菀双眉紧蹙，脑中努力搜索这陈太医这个熟悉的名字，突然眸中一闪想起了什么，“陈太医？是不是在家中暴毙的那个陈太医？”
元祗面露悲伤，双眼微微泛红的点了下头，“陈太医身子一向硬朗，不知为何却在家中暴毙，自从梅才人出事后，他便将家人全部送出了华都，人也变得不爱说话了，那时候奴才已经察觉出有些不对，可却没往那方面想，现在看来应该是和梅才人小产一事有关。”
经元祗这么一说，叶菀也想起除夕那晚，在碧霞宫见过一位花白胡须的太医，就是他发现梅才人的小食中被人做了手脚，他那天极度紧张的神色，不像是一个久经大事的老太医所应该有的。
人只有在知道自己命已不久时才会安排后事，陈太医将家人匆忙送出华都，便已知自己活不长了，想要他命的人一定就是梅才人小产的始作俑者。
叶菀看向元祗，问道，“陈太医死前曾与你说过什么没有？”
元祗想了片刻，神色十分谨慎的说道，“陈太医暴毙的前一晚话变得特别少，并且在当值期间独自喝了许多酒，陈太医一向严守宫规，这在他任职的数十年中是从没有过的事，走之前还跟奴才说了一句???‘俗事莫理，小心凤仪宫’。”
元祗说罢神色不安的看向殿门处，叶菀不觉握紧了拳头，其实梅才人小产乃至丧命，她一直怀疑是沈千依所为，虽然从未抓到过实际证据，可这种怀疑并不是她凭空想象的。
宫中有本事让梅才人小产的人只有沈千依和邵燕青，而邵燕青绝没有胆子让梅才人在自己宫中出事，所以这件事除了沈千依再无第二个人敢做，在其中也唯有她获利最大。
叶菀看向神色极为谨慎的元祗，他能对说出这番秘事，定是将自己当做了十分信任的人，便安抚他说，“既然陈太医生前曾嘱咐过你俗事莫理，那就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吧，我也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过。”
元祗闻言眼眸中却透出一股异常的坚定，“奴才虽然谨慎多思，可却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陈太医对奴才有大恩，奴才不想他死的不明不白，奴才知道婕妤您夹在皇后和贤妃的算计之中举步维艰，奴才愿助您一臂之力效犬马之劳，回报您的救命之恩，也想为陈太医报仇。”
叶菀笑了笑说道，“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可这件事是急不得的，我只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婕妤，想要与那两位抗衡怕是不容易，也许要等上五年十年也说不准，你有那个耐心吗？”
元祗撩起前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双眼中的坚定让人毋庸置疑，“婕妤对奴才和小豆子有再造之恩，奴才跟随您不为荣华富贵也不为出人头地，只为报答您的恩情，别说十年就是一辈子奴才也无怨无悔。”
“婕妤您就答应哥哥吧，哥哥不像奴才似的油嘴滑舌，他说出的话一定能做到的！”小豆子也跪下来为哥哥说话。
叶菀看着他们两个，欣慰的笑道，“我知道你的忠心，可你哥哥的伤还没有痊愈，这件事也不宜操之过急，你们的这份心我记下了，多余的话也不必再多说，我们心知便是。”
小豆子扶起元祗坐到木凳上后，跪地代替元祗磕了几个头，神色间是少有的严肃，“婕妤且看奴才们日后的表现，只要是婕妤用得着咱们兄弟，奴才和哥哥绝不皱一下眉头！”叶菀笑着让他起身，说道，“快带你哥哥回去养伤吧，我这里还有几瓶皇上赏的创伤药膏，拿上给你哥哥带回去用。”
第五十七章 识破诡计
小豆子谢过恩后，扶着元祗准备离开，可刚走了两步元祗却又回过身问道，“奴才闻着婕妤宫中的香气与众不同，不知婕妤平日用的都是什么香？”
叶菀有些意外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可还是回答道，“我以往很少用香，前一阵子皇上赏了些香料也只是偶尔点来闻闻，殿中的香气大概都来自这些挂着的香罗帐吧！”
元祗抬眼看着这些罗帐，眉心不觉紧蹙，小豆子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神色颇为得意的说道，“说起这些香罗帐可了不得，都是闽南小国的贡品，华宫中只有我们婕妤这里才有呢！”
元祗似是没有听到小豆子的话，仔细闻了闻罗帐上的香气，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后，突又走到香炉中捻了一把香灰去闻。
“哥哥你做什么？别乱了规矩！”小豆子怕他冒犯了叶菀，想要上前制止，可叶菀却拦下了小豆子，知道元祗定是察觉出了异常。
元祗将手中的香灰拍掉，抬头问向叶菀道，“叶菀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不适？或是精神异常亢奋？”
叶菀想了一瞬道，“身体不适倒没有，不过最近的精神确实很不错，好几日都不用午睡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元祗的神色间有丝不确定，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如果奴才猜测无误，婕妤现在一定已经觉得腹中胎儿不适，可婕妤除了精神好些外并没有其它症状，所以奴才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叶菀心中有些不安，回想她这几日确实变得很兴奋，夜里经常失眠，可白日却一点也不觉得困，起初她还觉得有些意外，可连日来都这样便也不去想了。
“你有什么猜测但说无妨，即使错了也没关系，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在。”
得了叶菀允许，元祗躬身说道，“医书上曾记载，闽南小国独有一种十分珍贵的香料，名叫郁沉香，将郁沉香融入染料中染出的绫罗锦缎，香气可以附着几十年，这种香久闻能提神醒脑对人颇有益处。”
“既然对人有益处，你为何会是这般神情？”叶菀心知事情必定不是这么简单。
果然元祗的神情变得极为凝重，“若单单只是这种香并无不妥，可香炉中的香灰也似是南国出产的一种香料，这便很不妥了。”
叶菀点了下头，“的确，这种香料也是南国进贡的，叫清蜜香，是同这副罗帐一同赏赐的。”
“这便是了，南国出产的香料多有提神活血的作用，两种用在一起其效力成倍增加，普通人用了倒也无妨，可婕妤现下怀有身孕，活血之物是用不得的！”
叶菀放在软垫上的手指不觉紧绷，她这些日子小心提防，不想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怎么会这样？”小豆子不敢置信的惊讶道，“这些东西可都是皇上亲赏的啊！皇上不知道这些也就罢了，可太医们也不知道吗？为什么那么多太医来诊脉都没看出来？”
叶菀冷哼一声道，“就因为是皇上亲赏所以才没人敢说！”
小豆子面色焦急道，“那可得快些告诉皇上才行，本以为皇上将闽南小国的贡品一股脑儿都赏给婕妤，是天大的恩典，不成想却害了婕妤，奴才这就去尚局通报。”
“慢着！”叶菀拦下他，冷声道，“说皇上赏的东西不好岂不等于拂了皇上的面子，你以为这些东西一起被送到咱们这是巧合吗？这件事谁也不许声张，先让人将香炉里的香料处理了。”
“可是婕妤万不能再闻这香罗帐了！”元祗神色郑重道，“婕妤闻这些东西已经有些时日了，胎儿无事算是万幸，这些东西一定要尽快清理出去！”
叶菀笑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既然知道了就会有所防范，你且先安心养伤，以后怕是会有很多事要你去做。”
小豆子扶着元祗退下后，钟念从内室打帘出来，给叶菀的茶盏中添了些热茶，“婕妤打算怎么办？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的，难道是皇上对您有了戒心吗？”
叶菀微蹙了一下眉头，细想了片刻道，“你还记得董净利送东西来的那日，曾随口说过的一句话吗？”
钟念沉下眼眸想了一会儿，突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说是沈千依劝皇上将这次进贡的宝物都赏给您，还说您怀孕辛苦，理应多得些赏赐，原本还以为她只是想让其他嫔妃记恨您得宠，没想到却还有这样狠毒的用心。”
叶菀起身走到香炉前，用指尖在上面轻敲了几下，笑道，“沈千依的心智渐长，比十几年前更加狠毒了，前一世我被她算计的魂飞魄散，没想到这一世还是落入了她股掌之中。”
“婕妤不要灰心，好在咱们发现的早，再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您根本就没有身孕！”
叶菀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许久才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我的胎不宜留过中秋。”
钟念看了看挂在殿宇中的罗帐，神色十分纠结，“婕妤想好要怎么做了吗？如果借由罗帐和熏香小产，咱们在这件事中得不到半分便宜是小，若是让皇上心生芥蒂怕就难再挽回了。”
叶菀轻笑着看向脚边的香炉，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皇上赏的东西可不一定就只经过皇上一人的手。”
钟念不解她话中的含义，以为她是起糊涂了，可仔细想了片刻后却突然茅塞顿开，“对！董净利说过清蜜香向来只供皇后一人用，东西是送到凤仪宫后，沈千依才劝皇上赏给婕妤的，这清蜜香经过沈千依的手！”
叶菀颔首冷笑，“沈千依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咱们会识破这两种香的功效，也难怪，这么珍贵的香料向来只供皇家使用，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见过。”
“这次多亏了小豆子的哥哥，婕妤您的好心总算是有好报了。”
叶菀笑看向钟念，说道，“现在不觉得是小豆子油嘴滑舌不堪大用了吗？当初你可是最看不惯他的人！”
钟念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辩解道，“奴婢就是这么心直口快的人，看不惯的事总要说上一说，婕妤您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看她有些急了，叶菀忙哄她道，“好好好！我都知道还不行吗？”
钟念这才罢休，转而问她道，“婕妤觉得什么时候小产是最好的时机？”
叶菀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道，“我的月信大概过几日就要来了，正能赶上中秋佳节。”钟念闻言后一福身道，“那奴婢就尽快在这清蜜香中做手脚，这回定让沈千依吃不了兜着走！”
第五十八章 中秋放灯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华宫中处处高挂着色彩喜庆艳丽的宫灯，御花房培植的各色鲜花摆满了每一个角落，为冰冷沉寂的殿阁点缀上脂粉，各处的宫人也都换上了平日里舍不得穿的新衣裳，整座华宫仿佛换了新颜。
朝华殿中歌舞声不断，无论在后宫的哪个角落，似乎都能听到皇帝和嫔妃们把酒言欢的喧闹，每到节庆就是那些已经被华宫遗忘之人的钻心日，想着别人的风光，再看看自己的境地，不知道要默默咬碎多少银牙。
同样是皇帝的妃嫔，有的能与皇帝席间同饮，有的却只能守在冷清的宫殿，独自看天上那轮圆盘似的明月，月有圆缺，可人却永远也圆不了了。
叶菀同许多不受宠的嫔妃一样，站在院中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不过她并不是没有被邀请入中秋夜宴，而是推脱有孕不宜到人多的地方，所以才没有去，很多人挤破了脑袋想参加的宫宴，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场充斥的勾心斗角的虚伪秀。
文馨和语彤知道她不去参加宫宴，便将紫竹轩中布置一新，各色的花式宫灯挂满了庭院，将紫竹轩照的如白昼一般。
语彤从屋中拿出了几盏孔明灯，见叶菀愣愣的仰头望月，笑着说，“小姐在想什么呢？一会儿就到放孔明灯的时辰了，咱们的灯上还没写愿望呢！”
叶菀回头淡淡一笑道，“都想好要些什么了吗？今儿个风向正好，所不定能飞到边关去呢！”
语彤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急道，“小姐就会那奴婢开玩笑，谁说奴婢的孔明灯上要写他了？”
文馨从屋中走出来，也取笑她说，“不写邵侍卫写什么？你刚才一直看着手上的镯子发呆，还以为我没看见吗？”
语彤手上戴的镯子，是邵敬城上次回京受封临走前送她的，虽然还不及她平日戴的值钱，可里面的情意却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自从那日后语彤天天都戴着，没有一刻摘下来过。
看着她们追逐嬉闹，叶菀依旧笑着的面容下却多了一分清冷，语彤虽然日日受相思的煎熬，可好歹知道对方的心中是有自己的，可她呢？与景玄全无一丝真情，与蓝雪衣也只是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风花雪月。
她抬头看向明月，与那日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不知当时制造幻境之人的心，是否也如现在的明月一般。
猛地被人挽住了胳膊，叶菀侧头看向满面笑颜的语彤，笑问道，“又怎么了？”
语彤指了指花架下的石桌，“笔墨都准备好了，小姐快来写愿望吧！”
石桌前文馨正在研磨，秋言和霏儿将孔明灯一个个展开放好，小豆子在一旁插不上手，急的团团转，而钟念却隐隐担忧的望着她。
叶菀向钟念一笑，对众人说道，“你们谁先写？写完了咱们一起放。”
一开始谁也不好意思先写，还是文馨打了头阵，执笔在孔明灯上写下，‘平安遂意’四个字，语彤则写下了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众人都心知她的意思，但这种时候没有一个人如平时一般调笑她。
霏儿不识字，由文馨代她写上了‘心想事成’几个字，语彤笑着问她心中所想何事，霏儿只是红了脸别过头去，众人也并没有深究。
秋言虽然也不识字，但却没有让他人执笔，而是在自己的孔明灯上画了一只鸟，而后又在鸟的嘴上画了一个环似的东西，众人皆不解其中的含义，只有叶菀想到了‘衔环报恩’的典故，她抬眼看向秋言，不知秋言想要报答的恩人是谁。
小豆子拿起笔想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写，最后对叶菀说道，“奴才是净了身的人，这辈子没什么盼头了，只希望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语彤夺下他手中的笔杆说，“那就写上家人平安吧！反正你也不识几个字，我就帮你写了。”
见语彤真的写上‘家人平安’，霏儿笑着问向小豆子道，“你从小就进宫做内侍了，哪还有什么家人啊！”
知道小豆子还有个亲哥哥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和元祗只不过关系稍好些罢了，就连秋言和霏儿都不知道。
小豆子并不多言，只是笑笑说，“谁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都是爹娘生的，当然有亲人了，只不过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过的怎么样而已。”
霏儿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因为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叶菀看钟念一直默声立着，便将她拉到石桌前，说道，“你也来写一个吧！”
钟念想了一会儿，执笔写下‘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叶菀知道她是报仇心切，叹息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可几个人中识字较多的文馨和语彤却意外相互对视一眼，不解钟念为何要在中秋佳节写下这样的话，人们多在中秋节这日祈求家人平安，心愿得偿，可钟念写下的这句话却包含了无尽的仇恨。
最后只剩下叶菀一个人没有写，众人将她推到桌前，催她下笔。
可叶菀想了许久后却不知该如何下笔，她的心愿太多了，想大仇得报，帮家人洗脱冤屈，想身边的人都能平安一生，想将来自己可以得自由之身，无拘无束畅游天下，可这些愿望哪一样都不容易实现。
最后叶菀只是叹了一声，写下了‘随风、随缘’，从衣袖中抽出一个淡蓝色的布条系在孔明灯之上，没有人知道，那是她从幻境中解脱出来的清晨，手中一直紧握着的东西。
大家写好心愿后，朝华殿那边的孔明灯一起，立刻也将自己的灯放上天，看着孔明灯向天空深处越飞越远，众人不觉高兴的又跳又叫。
所有人都怀着满心期待，看着灯火慢慢飘远，突然有人‘呀’的叫了一声，只见七盏孔明灯中有两盏突然灭了，由于已经飞的很远，认不出到底是谁的灭了，大家的心中都似蒙了一层阴霾，不如放灯前热闹了。
七个人皆静静的仰头望着天空，有的人祈祷灭的千万不要是自己的，有的人却宁愿灭的是自己的，也不要是某个人的。原本高高兴兴的放灯，却在各自怀揣的小心思中沉默结束。
第五十九章 中秋小产
夜渐渐深了，朝华殿的宫宴似乎接近尾声，不再传出笙箫歌舞的喧闹。
叶菀只穿了一层单薄的寝衣坐在寝殿中，神色平静的喝着茶，站在一旁的钟念则有些心急的不时向殿外张望。
又过了一会儿，见叶菀依旧不急不慌，钟念面色焦急的说，“也许皇上被凤仪宫那位请去了也说不定，不如咱们就趁现在吧？再拖下去，等皇上睡下了就不好派人去叫了。”
叶菀抬眼看了看墙角的更漏，“急什么？才刚刚过了一更，我方才交给你的同心佩送去了没有？”
“已经让人送去了，亲眼看着递到皇上手里的。”
叶菀闻言胸有成竹的一笑，“那就等着吧！他一定会来的，必要让他亲眼看着我小产，才能真正体会到痛心，惩治起‘元凶’才不会手软！”
也许是被她的信心感染，钟念也静下心来耐心等待。
大概过了两柱香的时辰，寝殿的门帘突地被掀开，小豆子几步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来了来了！奴才看着皇上的御辇向咱们这过来了！”
叶菀微微一笑，一切似乎早已在她意料之中，“将香炉点上，咱们准备迎接圣驾！”
刚刚走到院中，便见景玄身穿一袭青灰色常服大步迎面走来，叶菀微微欠身请安，景玄紧走几步扶起她道，“虽是夏日可夜里风凉，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就出来了？”
叶菀低眸笑道，“皇上过来也不先派人知会一声，害的臣妾都来不及换身衣裳，就急忙出来接驾了。”
景玄贴近她耳边，轻声细语道，“朕就是想给你个惊喜。”说着将那枚同心佩递到她手中，“无论何时，只要看见这枚玉佩，就是隔着千山万水朕也会赶到你身边。”
叶菀将同心佩收在手中，灿然一笑道，“皇上把到嫔妾这的路，说的好似唐僧的取经路一样，要是让其他姐妹们知道了，还不得怪您把她们都比成妖魔鬼怪了！”
景玄心情极好的大笑了几声说，“朕的妃子当中就数你的嘴最厉害，说出的话还偏都一套一套的，让人无从反驳。”
叶菀抿嘴一笑，旋身离开景玄臂膀间的环绕，拿起放在案上的香盒，向香炉中添了一匙香料，侧头看向坐于软榻之上的景玄，嘟嘴说道，“臣妾的这张嘴还不都是皇上惯的，皇上若是不想听，臣妾以后不说就是了。”
“瞧瞧你，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朕真的是宠坏你了。”景玄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宠溺的神色间却没有一丝责怪，深吸了一口气，景玄又道，“你殿中的香气甚是怡人，久闻之下精神都清明了不少，方才朝华殿中的喧闹，真是吵得朕头疼！。”
叶菀笑看向他，说道，“这香是皇上亲赏的清蜜香，臣妾日日都点来闻着，皇上要是喜欢就多来臣妾这里坐坐。”
突然感到两腿间有一股温热流出，叶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转瞬间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香炉，神色极为痛苦的呻吟出声。
语彤第一个发现她不对，立刻冲上来扶着她，神色担忧的问，“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叶菀依着香炉滑坐在地上，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里的血液仿佛被瞬间抽干，语彤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将她拉起可力气却不够。
景玄也几乎在同时发现异常，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一把将叶菀抱起平放在床上，感觉到掌心中一阵温热，再看向叶菀的下身，已是血流不止。
刹那间心仿佛被冻僵，景玄的面色由红转青，大声喊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一直守在殿外的董净利闻声跑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时被吓得六神无主，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转身向殿外跑去，边跑边喊，“快！去太医院宣太医！将今日不轮值的太医也都请进宫！”
景玄呆若木鸡的看着宫人们跪在叶菀的床前边哭边喊，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人，瞬间就成了这副样子。
掌心中的温热慢慢变得冰冷黏腻，景玄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看着被内侍拖着进殿的太医，催促道，“快去看看萱婕妤是怎么了？胎儿有没有事？”
看到叶菀下身的血迹时，太医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知胎儿无论怎样都保不住了，可为了给景玄一个交代，不得不做出奋力挽救的样子。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住在华都中的太医已全部站在了紫竹轩中，甚至宫中有接生经验的老嬷嬷也都被请了来。
沈千依等后宫中有头脸的嫔妃，在得了消息后也都匆匆赶了过来。
一群人忙进忙出了大半夜，最后太医院为首的李院使，双膝跪在景玄面前，声音悲痛的说道，“皇上，臣等无能，没能保住萱婕妤腹中的胎儿。”
景玄闻言后默默闭上双眼，手掌紧紧的攥着梨花木椅的扶手，所有人皆屏气敛声，心中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暴风雨来临。
沈千依双手附在景玄紧握的拳头上，沉重的叹息一声道，“皇上还请节哀，萱婕妤还年轻，后宫也还有诸多适合生育的嫔妃，您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景玄缓缓松开拳头，目光冷冷的扫视过跪成一片的太医，许久才开口问道，“萱婕妤为什么会突然小产？你们太医院之前不是一直说胎像平稳吗？朕倒要听听你们作何解释！”
景玄的盛怒吓得众位太医出了一身冷汗，李院使还算平静的答道，“萱婕妤的胎像之前的确无碍，只是方才诊脉时发现，萱婕妤体内寒气聚集，像是食用了十分寒凉之物。”
“寒凉之物？”沈千依神色凌厉的看向紫竹轩中一众宫人道，“有孕之人最忌讳寒凉之物，你们是怎么照顾萱婕妤的，依本宫看都该打发到暴室中去！”
文馨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说道，“自从婕妤有孕后，食材都是由御膳房直接提供，奴婢们也精心按照太医给的食谱来搭配，用膳前奴婢都会亲自试菜，不可能会在饮食上出纰漏的。”见文馨说的信誓旦旦，加之她是叶菀的陪嫁，众人对她所言皆十分相信，沈千依不觉暗中皱了下眉头。
第六十章 双计齐出
暗夜的永巷中，邵燕青和苏墨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平日邵燕青出门都是数十宫人前呼后拥，今夜冷清之象十分反常。
眼看着紫竹轩就在眼前，邵燕青心虚的停下脚步，拽住苏墨的手问，“你说会不会是萱婕妤她发现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咱们昨日才刚刚见过霏儿???”
“娘娘！小心隔墙有耳！”苏墨打断她，谨慎的向四周看了看，“此处不比碧霞宫，现在先别管是不是咱们谋划之事被人识破，一会儿进去后您可千万不能露怯，就算是被发现了，此事您也一定不能承认。”
邵燕青神色不耐道，“这个本宫当然知道，可就怕霏儿那丫头一口咬住咱们不松，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苏墨鄙夷的笑道，“那个丫头不足为虑，想让她消失还不是眨眼的功夫，那药现下在她手里，谁能证明是咱们给的？”
邵燕青点了下头，却又面露疑惑的说道，“那丫头不会图省事没听你的话，将那药一股脑儿的全下了吧？按理说这药怎么也要月余才能出事，怎么才一日就发作了呢！”
“娘娘别想这么多了，一会儿进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邵燕青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在苏墨的搀扶下挺身走入紫竹轩的宫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正在说话的文馨身上，并无人发现邵燕青姗姗来迟，邵燕青也没有向平日一般张扬，只是默默站在了众人身后。
外室中一片沉闷压抑，半晌后景玄才开口问道，“最近这几天你们主子有没有感到哪不舒服？”
文馨垂头想了一会儿道，“这几天婕妤总说晚上睡不着，可因为有着身孕不敢喝安神药，偶尔也会说肚子不太舒服，可招来太医又瞧不出是哪里不对。”
“既然不舒服为何不来告诉本宫？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沈千依神色不善的问道，宫人们都不敢答话。
只有语彤壮着胆子说，“奴婢们也想过要通禀皇后娘娘，可婕妤说娘娘要操劳后宫诸事，不好因小事烦劳您，所以不让奴婢们通禀。”
沈千依冷冷的哼笑道，“本宫看是你们自个儿懒惰，现在萱婕妤还没醒，想怎么说都行！”说罢转头看向景玄，“皇上，这些个奴才不老实，不如先拉到宫正司受些苦头。”
景玄闻言面容有一丝松动，看向跪了一地的宫人，眼眸中的憎恶毫不掩饰。
就在这时，元妃却站出来说道，“皇上，此举不妥！萱婕妤现下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若是将宫人都打发到宫正司，谁来伺候萱婕妤呢？”
与元妃一同来的李芙妹也附和说道，“萱姐姐如今这副样子可再经不起折腾了，再说文馨和语彤是姐姐的陪嫁，总不好随意处置的。”
“宫人犯错难道还要看主子的面子责罚吗？萱婕妤没人伺候，从尚局再调些人来就是了！”沈千依一记凌厉的目光，吓得李芙妹不敢再多言。
而一直沉默的邵燕青却站出来说道，“皇后娘娘真是好大的气势，您不是一向最体恤宫人的吗？今日怎么这般严厉？臣妾虽然也觉得这些宫人该罚，可她们伺候萱婕妤久了，知道萱婕妤的脾性习惯，若是贸然换人怕是伺候不好呢！”
景玄点了下头，也觉得邵燕青说的有理。
沈千依却出言反驳说，“伺候的好会让萱婕妤小产吗？这些宫人中说不准就有存心不良的，若是让她们再伺候下去，指不定还要出多大乱子！”
听到沈千依说‘存心不良’四个字，邵燕青心中一紧，面上却强撑着说，“这都是娘娘自己的猜测而已，总不能因为一时的怀疑就将这一宫的奴才都送进宫正司吧！”
叶菀在内室听到外面的争执声，虽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可头脑却十分的清醒，此刻内室中只剩她和钟念两个人，钟念走到她身边轻轻唤了声‘婕妤！’
叶菀睁开眼露出一丝笑容，向外室瞟了一眼，钟念立刻会意，替她合好被角后转身出了内室。
来到外室中，钟念走到景玄面前福身说道，“皇上，婕妤醒了想要见您。”
景玄闻言立刻起身来到叶菀床前，眼神中满是担忧和怜惜。
语彤抱着叶菀的上身稍稍坐起了一点，叶菀摸着自己的肚子，精神恍惚道，“皇上，臣妾这是怎么了？臣妾的孩子???”
沈千依中重重的叹息一声道，“萱婕妤不必太过伤心，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叶菀的眼眸中蒙上一层水雾，神色无助的看向景玄，景玄握住她冰冷的手掌，许久才开口，轻声说道，“你不要伤心，朕一定会彻查这件事！”
叶菀默默闭上双眼，两行热泪从眼角流出，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两团不正常的青红色，她抬起手背捂住嘴唇，用牙紧紧的咬住手指，不让自己哭出声响，一旁的语彤和文馨早已泣不成声，紫竹轩中一时哀泣连连。
景玄抬起微红的双眼，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看着叶菀悲痛至极却还要极力压制的样子，景玄的心也似被刀绞一般，他从语彤怀中接过叶菀紧紧的抱着，声音微颤着说，“想哭就哭吧，朕在这里陪着你。”
叶菀伏在他身上哭声呜咽悲凉，景玄一向刚硬的双眸中也有晶莹滚落，一旁站着的嫔妃也都不时用锦帕拭泪，以表哀伤，可内心究竟是悲哀还是庆幸他人就无从得知了。
沈千依拭干眼角的泪，声音哀痛的说道，“皇上请节哀，萱妹妹小产不能过度悲伤，皇上您要好好宽慰才行。”
沈千依的话提醒了景玄，他放开叶菀问道，“你从什么时候感到身体不适的？朕也好让太医着手去查。”
叶菀摇了摇头，抽泣着说，“臣妾也想不起来了，这阵子晚上睡不好，白日脑子也总是昏昏沉沉的，连日子也不大记得了，大概是臣妾自己的身子弱，后宫平稳皇上才才能安心处理朝政，皇上万不要为臣妾让后宫平起波澜。”
景玄怜惜的看着她，安慰道，“朕知道你一向心善，可朕不会让你白白的失了孩子，这孩子也是朕的骨肉，朕要给你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叶菀缓缓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一直冷眼看着众人反应的钟念却在这时福身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记得婕妤第一次说身子不舒服时，是皇上赏赐锦绣文翔纱罗帐那日，那天得了赏赐，婕妤特别开心，所以奴婢记得很清楚。”
第六十一章 迷雾重重
钟念一席话说完后，邵燕青暗暗松下一口气，心想，若真是这样那就不关她什么事了，心中一直紧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可沈千依却不觉紧了下眉头，偷眼瞧向在她身侧默立的沈宜凌。
沈宜凌也是一脸的紧张，可看到沈千依的眼色后，还是强作镇定的上前说道，“要是这么算起来，也有十多日的时间了，臣妾听闻当初梅才人也是难受了十几日小产的，萱婕妤是不是也吃错了什么东西？”
景玄眉心一紧，立刻唤太医进来，说道，“将萱婕妤近日所食之物统统查验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太医领命后还未及转身离开，邵燕青突然出言道，“有过梅才人的前车之鉴，紫竹轩的宫人不会这么不当心，再说萱婕妤的膳食与皇上同出，怎会轻易被人动手脚，本宫看这饮食上出纰漏的可能微乎其微。”
沈千依看了她一眼，转头对景玄说道，“皇上，虽然饮食上出错的可能不大，可事情总有个万一，还是谨慎些为好。”
景玄闻言点了下头，吩咐太医说，“无论吃的、穿的还是用的，统统都要检查！”转而又握着叶菀的手说，“你先睡一会儿，只管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无需操心。”
叶菀依言侧身向里躺下，眼角尚有泪珠不停滑落，肩膀因抽泣微微抖动，景玄心有不忍的扭过头看向别处，起身走到外室，内室中的众人也随他一同走了出来，只有李芙妹留在叶菀床前，默默落泪。
太医们分散开来在紫竹轩中翻看查验，景玄面色阴沉的看着忙碌的太医，一言不发，众嫔妃也不敢随意出言。
小豆子站在外室的墙角处，见无人注意，悄悄向协助太医翻查的元祗递了个眼色，元祗会意后不着痕迹的走到香炉旁，脚下看似一滑，‘咚’的一声摔倒在地，沉重的香炉也被他拉倒，香灰撒了一地。
李院使见了，上前一脚踢在元祗的肚子上，骂道，“笨手笨脚的东西！快滚！”骂完后转身向景玄跪地道，“皇上是否受了惊吓，不如让微臣为您诊看一下脉象？”
景玄不耐烦的挥了下手道，“不用了，朕没事！”
李院使讪讪的起身，转头看向元祗时，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元祗畏惧的缩了下身子，抬手拍掉衣袍上沾染的香灰，香灰随着拍打飞入空中，一股浓郁的香气窜入众人的鼻息。
突然一位太医大声叫道，“麝香！是麝香！”紧接着外室中其它几位太医同声附和说‘是’。
沈千依面色微变，用锦帕掩了下口鼻道，“胡说！萱婕妤有身孕，寝殿中怎么可能会有麝香！”
最先出言的太医，从倒地的香炉中捻起一把香灰，放在鼻下仔细闻了闻，道，“确是麝香无疑，麝香搀在香料中一起点燃时，味道并不会很明显，但麝香不像普通的香料能燃烧殆尽，所以在香灰中麝香的味道才能完全显现。”
景玄闻言后立即上前抓起一把香灰来闻，的确有隐隐的香气在其中，连不懂医术的人都能闻出有麝香的味道。
景玄一把将香灰洒在地上，怒声喝道，“紫竹轩最近点的都是什么香？”
文馨随声跪地道，“回皇上的话，自从皇上赏赐了清蜜香之后，婕妤日日都点来闻着，从未再点过别的香！”
文馨话音刚落，语彤便从内室中捧出装有清蜜香的盒子交给太医，几位太医凑在一起，详细查验了片刻后，其中一位躬身对景玄说道，“皇上，这盒清蜜香中的确掺杂了麝香，只不过清蜜香味道浓厚，不容易辩闻。”
“怎么可能？”沈千依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道，“这清蜜香是皇上亲赏之物，难道是拿到紫竹轩后被人掺进的麝香？”说罢扫视着殿中每一个宫人，像是要凭一双‘火眼金睛’将贼人抓住似的。
叶菀在钟念的搀扶下从内室走出来，苍白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青光，仿佛随时都会昏倒。
景玄箭步上前接过叶菀单薄的身子，责怪道，“怎么不好好的躺着？朕不是说不用你操心吗？”
叶菀抬起微红的双眼，虚弱的声音中透着无比的坚定，“臣妾知道皇上是为臣妾好，可刚刚失掉的是臣妾的亲生骨肉，臣妾怎还能心安的躺着？方才听闻这清蜜香中被人掺了麝香，臣妾要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存了这样狠毒的心！”
景玄将叶菀扶坐在软榻上，严肃的神色中带了一丝温软道，“你且先坐着，看朕如何为你主持公道！”
沈千依也附和着说，“萱婕妤你才刚刚小产，不宜太多忧心，一切就都交给皇上和本宫处置。”说着又看向跪了一地的宫人，厉声道，“本宫给你们自首的机会，若是没有人承认，就别怪本宫将你们全部送进宫正司！”
宫人们心中惊慌不已，宫正司是有命进没命出的地方，平时说起来都觉得身上凉浸浸的，如今临到自身更是害怕。
看着宫人们面上惊恐的神色，沈千依眼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现在这种情形正是她想要看到的。
“如果你们之中谁发现过什么异常的情况，尽管说出来，只要提供了线索的人，都可以免去宫正司的刑法！你们不用觉得是在出卖朋友，这不光是为了你们自己，也是为萱婕妤，相信萱婕妤也会明白你们的忠心。”
沈千依一席话说完，有几个宫人已经蠢蠢欲动，清蜜香中的麝香是叶菀让钟念放进去的，根本没有任何人看见，可这几个宫人却想编造谎言，免于受刑。
叶菀将几人默默记在心中，声音细弱的说道，“娘娘不必问他们，这清蜜香嫔妾一直当做珍宝亲自收着，从没经他人之手，不可能是在紫竹轩中被动的手脚！”
宫人们闻言后松下一口气，可沈千依却不想就此罢休，“东西虽然是萱婕妤你自己收着的，可也不是时时带在身边，保不准哪个早就存心不良，暗中动了手脚也说不定！”“从皇上赏嫔妾清蜜香那日到今天，不过才十几日，这十几日嫔妾一直觉得身上不太舒服，根本就没出寝殿的门，不知是哪个存心不良的人能在嫔妾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
第六十二章 睿媶草粉
一直沉默的邵燕青突然站出来说道，“本宫也觉得不一定就是在紫竹轩中被动的手脚，也许东西在送进紫竹轩前就已经不对了！”
景玄闻言神色一凛的看向董净利，董净利不觉打了个寒颤，跪地道，“皇上明鉴，奴才当日一停没停的就赶来紫竹轩了，跟着奴才一齐来的其它几个内侍都可以为奴才作证！”
董净利虽说的十分诚恳，可众人面上的神色还是十分怀疑。
叶菀见状为董净利开脱道，“董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事事细心周到，臣妾相信这错绝不会出在董公公身上。”
景玄也点了点头道，“董净利是朕的贴身内侍，若连这点事也办不好，怎么可能在御前多年半点错也没出过？”
见景玄也出言为董净利说话，众人皆不敢再表示怀疑，董净利起身悄悄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向叶菀感激的一笑，叶菀只是略微颔首，并未多表现出什么。
邵燕青看着那盒清蜜香，厌恶的掩了下口鼻，说道，“这清蜜香异常珍稀，以往在宫中只有皇后一人可用，本宫听说这盒香是先被送到了皇后那，之后才皇上才下旨赏给萱婕妤的。”
邵燕青虽然没有明说，可话中指向沈千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众人闻言后皆低头敛声，不想卷入这场是非之中，只有沈宜凌站出来说道，“贤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实在怀疑皇后吗？”
邵燕青一记凌厉的眼神瞪过去，“本宫与皇上和皇后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沈宜凌暗暗咬了下嘴唇，在沈千依的白眼下忍气退到一边，她方才一心想为沈千依辩解，不想沈千依却是这个态度对她，心中不禁寒凉。
沈千依看向景玄，并未对邵燕青的话表现出惊慌，笑容依旧雍容得体，“臣妾做事坦荡不怕人查，这清蜜香的确是先送到凤仪宫去的，当时皇上也在，这香臣妾连碰也没碰便送来了紫竹轩，这点皇上可以为臣妾作证。”
景玄仔细回想了当日的情形，缓缓点了下头，也觉得并无不妥，可邵燕青却不依不饶，“这能证明得了什么？凤仪宫里那么多人，皇后你没经手，可有的是人能替你经手。”
沈千依面上不由的显出一丝戾气，冷声说道，“那依贤妃的意思应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要将本宫抓起来拷问一番？”
邵燕青哼笑一声道，“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皇后要是觉得有必要，不妨一试？说不定还真能拷问出什么呢！”
看着邵燕青轻浮随意的态度，沈千依暗暗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顾着自己六宫之主的身份，她真想教训邵燕青一番。
景玄本就因为失了孩子心中不快，听二人说话含沙射影，心中更加烦躁，厉声喝道，“吵什么！你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妃，都是六宫嫔妃的表率，就只会在这种时候给朕添堵吗？”
沈千依紧忙福身道，“皇上息怒，臣妾太急于表明清白，一时言语有失，还望皇上宽恕！”
邵燕青也跟着跪了下来，可面上却十分的不情愿。
景玄不耐烦的挥了下手，道，“都起来吧，朕今日没心情听你们吵。”说罢转身又对董净利吩咐说，“既然东西经过凤仪宫，那就将所有涉事之人都审一遍，不许放过任何线索。”
景玄要审问凤仪宫的人，明摆着是不相信沈千依，沈千依是中宫皇后，本该是皇帝最信任的结发妻子，可此时却下了这样的旨意，无疑是在沈千依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邵燕青鄙夷的看了沈千依一眼，笑着对叶菀说，“萱妹妹可真是有福气，看皇上多看重你，为了查明真相连皇后的凤仪宫都不放过呢！”
沈千依面色一阵青白，可在众人面前还得端起皇后的架子，“本宫虽然贵为皇后，但绝不会做徇私枉法之事，如果查明是凤仪宫的人，本宫定当加倍责罚！”
“怎么加倍责罚？”邵燕青细长的凤眼虚瞥了沈千依一眼，哼笑道，“再加倍也无非是一死罢了，就算赔了命怕也难消皇上心头的恶气，让本宫说，皇后也应当负连带之责！”
沈千依嘴角微微抽动，扬起下颌正色道，“事情都还没查，荣贤妃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吧？如果错真的出在凤仪宫，本宫自当受罚，到那时也无需你来提醒！”
小产一事已成了沈千依和邵燕青较劲儿的由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关注二人究竟谁更厉害，景玄对她们水火不容的关系也心知肚明，所以并未表现出意外，而本该是主角的叶菀，此刻倒好像成了局外之人。
看着相争不让的两个人，叶菀的嘴角擒起一丝笑意，这两个人恨不得时刻抓住彼此的把柄，只要她们相互斗起来，叶菀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可就在沈千依和邵燕青僵持不下之时，另一拨去紫竹轩小厨房查验的几个太医回来了，太医们手中还抬着一个食盒，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李院使和几名太医商议了一会儿后，走到景玄面前，躬身说道，“皇上，御医们在萱婕妤的午膳中发现了一种名叫睿媶草的粉状之物。”
叶菀闻言神色不定的看向钟念，钟念却暗暗摇了下头，表示并不知情，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们之前的预想，叶菀心中有丝隐隐的不安。
“睿媶草？”景玄双眉紧蹙，追问道，“朕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你仔细说来听听。”
“睿媶草是生长在漠北的一种植物，中原腹地并不多见，这种草根茎十分粗大，可以食用，边关但凡有粮饷不足之时，便是用睿媶草的根茎来代替，所以边关的将士又称其为救命草。”
景玄沉默了一瞬，不解的问道，“既然能食用就表示对人没有害处，可李院使你刻意提起，是否还有其他不妥之处？”
李院使面色凝重，躬身说道，“皇上所言不错，这种植物虽然对边关将士无害，可对女子的身体却多有损伤，怀孕之人更要小心食用，而且睿媶草还有一种特性，与海鲜同食时会在体内形成寒毒，日久可使人不孕，萱婕妤怀有身孕，海鲜是日常饮食必备之物，所以???”李院使偷看向景玄铁青的面容，心中一凛，不敢再往下说。
第六十三章 疑心生鬼
叶菀起身走至太医近前，打开食盒，里面装着的果然是她吃过的午膳，钟念夹起一块放在口中，品了下味道后，向她微微点了下头。
叶菀转身朝景玄跪了下来，眼中含泪道，“皇上，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有人这样处心积虑的要害臣妾，不光在香料中下毒，还要在饮食中下毒，臣妾实在畏惧???”
话还没说完，叶菀已经泣不成声，景玄扶她起身坐好，深邃的双眸中怒不可遏。
“好啊！朕还从不知道这后宫中竟是如此污秽不堪，皇后，你将朕的后宫管的好啊！”
沈千依无可辩解，毕竟她是六宫之主，只要出事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一贯对她落井下石的邵燕青，此刻却也是异常的沉默。
邵燕青看着食盒里的冷菜，不觉紧咬了下唇，心‘咚咚’的跳得极快，只一瞬掌心便湿腻一片。
苏墨用藏在袖中的手附在邵燕青紧握的拳头上，邵燕青看了她一眼，面上尽是不安和心虚，只要稍加注意的人便会发现她的异常，苏墨此刻无法说什么，只能用眼神让她安心，可效果却十分微弱，不过好在没人关注她们。
景玄安抚了叶菀几句后，问向太医道，“依你们之见，致使萱婕妤小产之物到底是麝香还是睿媶草？”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位朱姓太医站出来说，“依微臣之见，应是清蜜香中的麝香所致！”
可他的话音刚落，李院使便出言反驳道，“你怎知是麝香？睿媶草的毒性远大于麝香，两者一起出现时必定是睿媶草的作用更大。”
朱太医似乎很不服气李院使，看向李院使的眼神中尽是鄙夷，“这你就不知道了，麝香和睿媶草虽然都会在体内形成寒毒，可麝香的作用霸道，脉象中的寒气也是霸道的，睿媶草导致的体寒在脉象体现中则十分温缓，两者其实并不难区分。”
朱太医年长李院使很多，在太医院很威信，其它几位太医显然也都更相信他多些。
李院使不甘心就这样被比下去，十分勉强的辩解道，“可萱婕妤的饭菜中有睿媶草，脉象中的寒气却是麝香所致，朱太医要怎样解释呢？”
面对他的质问，朱太医并没有言语无措，神态自若的说道，“萱婕妤的脉象显示，吸取清蜜香中所掺入的麝香已有些时日，但睿媶草的寒毒却不明显，依臣愚见，睿媶草之毒应是近日所下，且婕妤并未摄取很多。”
一直跪在地上的文馨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婕妤向来不喜食用海鲜，这几日的菜式中虽然都有海鲜，可婕妤并未食用。”
朱太医点头道，“这就对了，只要不与海鲜同食，睿媶草的寒毒就会减弱很多，对胎儿的影响也只是微乎其微。”
景玄点了下头，面色依旧铁青，“虽然如此，但毒既然下了便是已有害人之心，麝香和睿媶草都要查，一样也不能放过！”
见沈千依还跪着，景玄微蹙了下眉头，不耐的挥了下手，“起来吧！”
沈千依撑着酸胀的膝盖站起身，似是无意的瞟了一眼邵燕青，对景玄说道，“皇上，太医说睿媶草产自漠北，而贤妃的哥哥镇边将军就在漠北驻守边关，想必贤妃会对睿媶草有所了解。”
沈千依虽然没有明说，可众人却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邵燕青。
邵燕青见势不好，立刻出言辩道，“本宫怎么会知道睿媶草？本宫的哥哥驻守漠北边关，又不是本宫！”
见她如此情急，沈千依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本宫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贤妃你不知道便不知道吧，何须如此动气？让人看着倒觉得可疑。”
邵燕青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激动，强作镇定的辩解说，“本宫当然会急了，皇后娘娘的话让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以为是本宫害的萱婕妤小产呢！”
“清者自清，既然没做过又何须辩白。”沈千依说罢不给邵燕青反驳的机会，转身问向叶菀道，“萱婕妤你仔细想想，你平日的饮食都是哪些宫人准备的？查起来也好有迹可循。”
叶菀思附了片刻，说道，“嫔妾的饮食皆有近身侍婢负责，都是嫔妾信得过的宫人，可食材却是很多人都能接触到了，嫔妾以为从这里查起十分不易。”
“虽然不易查可总还是要查的，本宫依旧主张由宫正司来查办此事，不可放过一个有嫌疑之人。”
叶菀由钟念扶着起身，向景玄行了一礼，神色恳切道，“皇上，臣妾刚刚失了孩子，不想再为此事大动干戈，如今就是查出了真凶，臣妾的孩子也不会重新活过来了，还请皇上怜及无辜，不要让宫正司轻动刑罚，就当是给咱们未出世的孩子积德吧。”
景玄扶起她，叹了一声道，“菀儿心善，朕依你便是，这件事朕会亲自督查，今日夜色已深你先歇着吧，朕明日再过来看你。”
邵燕青见此机会上前说道，“皇上说的是，折腾了半宿萱婕妤的身体也吃不消，臣妾宫中备了些吃食，皇上过去用一些吧！”
邵燕青是个时刻不忘争宠的人，哪怕有一丝机会也要利用，可景玄今日却没有那个心情，更何况他心中正怀疑邵燕青就是叶菀小产的始作俑者，怎还能心平气和与她一起用膳？
“御膳房已经给朕备了夜宵，你自行回宫吧！”景玄说得极不耐烦，邵燕青面色尴尬的退到一边，原本心中还只是不安，此刻已经是慌乱不已了，若不是苏墨扶着，她怕是早已支撑不住发软的双腿。
众嫔妃在景玄明显露出逐客之意后，纷纷请安告退，邵燕青默默随沈千依身后出了紫竹轩，众人在岔路口渐渐分散回宫，最后只剩下邵燕青和苏墨。
邵燕青按着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依着冰冷的宫墙停下脚步，神色不安的问向苏墨道，“你说皇上是不是怀疑本宫了，皇上以前从未对本宫这般冷漠过。”
苏墨撑起她瘫软的身体，语气坚定的说道，“娘娘您要镇定，皇上就算怀疑可没有抓到证据前也不能将您怎样，您千万不能先自己吓唬自己。”
“本宫不是吓唬自己，这事若只有你我知道也便罢了，可霏儿那个丫头胆小如鼠，怕是还没有用刑就先招了，霏儿是决计不能留的，不如咱们先将她解决了以绝后患！”
“不可！”苏墨立刻制止道，“现在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碧霞宫，咱们不能自乱阵脚，杀一个宫女不难，可稍有疏漏便会被人抓住把柄，到那时咱们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那怎么办？万一霏儿供出咱们，皇上定会认定是本宫做的，当初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连叶菀她不喜食海鲜都没查清楚，如今没抓着狐狸倒惹了一身骚！”苏墨见她言语怪罪，面色立刻沉了下来，不过她心知此刻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便没多说什么，依旧扶着邵燕青往碧霞宫走。
第六十四章 心中无畏
景玄守在叶菀床边，看着她渐渐沉睡，起身走到外室，董净利见他出来，低声询问道，“皇上是要在紫竹轩歇息还是回庆祥殿？”
景玄听着外面的更鼓声，说道，“朕还有奏章没批阅，等萱婕妤睡沉了就回庆祥殿。”
董净利看了景玄微微缓和的面色，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皇上，萱婕妤小产一事您不让宫正司接管，是打算亲自查办吗？”
景玄闻言不觉蹙了下眉头，“近日朝政繁忙，南方汛情数次告急，朕恐怕无法分身，对了，你师傅这些日子忙什么呢？”
“师傅他最近很少出门，奴才也有好几日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景玄若有所思，“既然这样，就将这件事交由你师傅查办吧！让你师傅明天一早到庆祥殿来见朕。”
内侍查办宫闱之事，在南周建国以来还是头一回，董净利虽心有疑惑，可还是不动声色的领命，他在御前当差的第一日，张景瑞便教他任何表情都不行于色，他幼年入宫一直孤苦，张景瑞对他来说不光是师傅更是亲人。
又坐了一会儿后，钟念从内室打帘出来，向景玄福身说道，“婕妤已经睡熟了。”
景玄拍了下扶手，起身道，“好好照顾你们主子，朕先回庆祥殿了。”
“恭送皇上！”看着景玄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钟念眼中恨意尽显，多少次她想要冲上前亲手结果了仇人的性命，可每次却只能强迫自己忍耐，她要让景玄亲眼看着所得到的一切被人一件件夺走，痛不欲生，将她们当年所承受的一切都还报回去。
钟念回到内室时，叶菀已从床榻上坐起，双眼定定的望着窗外的黑夜，面容看起来虽然还是苍白虚弱，可眸中的光芒却没有一丝遮掩。
钟念走到床边说道，“婕妤怎么起来了？趁着无人赶快休息一会儿吧，这事明日还有的忙呢！”
叶菀长长的叹息一声，慢慢收回目光，“我怎么还能睡得着？咱们千防万防可还是什么都没有防住，连最为重要的饮食也被人做了手脚，可见咱们紫竹轩中的人不干净。”
“紫竹轩上下几十号人，婕妤就是长了十双眼睛也不可能事事都过目，这也怪奴婢，没能好好盯住下面的人。”
叶菀自嘲的一笑道，“虽说紫竹轩现在宫人众多，可能不知不觉在我的饮食中下毒的却没有几个，钟念，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这话奴婢不好说，奴婢记得您曾说过，文馨和语彤都是信得过的人，那就暂且先将她们排除在外，秋言和霏儿从您一进宫就开始服侍您，如果是她们出了问题，应当是在您进宫之后。”
叶菀低眸想了一会儿，觉得头脑混沌不堪，不是她想不明白，而是不愿怀疑身边任何一个人。
“罗帐和清蜜香是沈千依所为，这些东西已经够我受的了，依她的谨慎多疑的性格，绝不会再多冒一层险，太医所说的睿媶草应该不是她所为。”
钟念点了下头道，“如果不是沈千依，那就只有邵燕青了，宫中虽然不止她们两个人巴不得您肚子的孩子不得善果，可有能力有胆子来下毒的却只有她们。”
“话虽这么说，可其他人也不得不防，最近宫里还要你费神盯着些，其它的事多让文馨和语彤历练一下，至于秋言和霏儿???”叶菀想了一下道，“让她们照旧就好，不必刻意防着。”
“可如此一来就无法查出谁有问题了，要让奴婢说还不如让宫正司插手，大刑一上不信那个内鬼不招！”
叶菀看了她一眼说道，“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宫正司中鱼龙混杂，各方势力均有部署，谁知道审出来的是真正的内鬼，还是有意屈打成招的，咱们在宫正司没有人脉，所以这件事决不能让宫正司插手。”
“婕妤说的有理，沈千依多番力争要将这件事交由宫正司查办，想的便是借机除掉您身边的心腹之人，咱们断然不能落入她的圈套，可不用些严厉的手段，恐怕也难将背后捣鬼之人揪出来。”
叶菀吁出一口气，轻笑道，“皇上不是说将这事交由张景瑞查办吗？那咱们就把希望寄予在他身上吧。”
“瑞伯伯？”钟念面露不解的道，“虽说瑞伯伯以前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如今却也只是个地位低贱的内侍，就算他能帮咱们，怕是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啊！”
叶菀不赞同的笑道，“他可不同于一般的内侍，你见过哪个内侍能在华宫外闱有自己的府邸？又见过哪个内侍可以不用日日进宫点卯？我曾见过瑞伯伯与景玄在一起的情境，那副景象可不像是主子与奴才，倒像是长辈与小辈。”
“婕妤是说皇上并没有将瑞伯伯看做是一般的内侍吗？”
叶菀冷冷的一笑，“当初与景家一同打下南周的功臣，到今日还活着的只有瑞伯伯一人，景玄之所以留他一命必然有不能杀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一定能够钳制景玄。”
钟念闻言，打起精神道，“既然这样婕妤为何不找机会与瑞伯伯相认？如果咱们也有了景玄的把柄，说不定就不用费这么多周折来报仇了。”
叶菀摇了摇头，叹道，“这件事还要看时机，我的身世说出来瑞伯伯恐怕一时难以相信，而且现在盯着咱们的人太多，等过一段时日再说吧。”
见她打定了注意，钟念也不再多说什么，扶着她躺下道，“已经是后半夜了，婕妤先睡一会，养足精神，明日还有好多事要应付呢！”
叶菀躺下后笑看着她说，“你也去睡吧，我明日好歹也能在床上躺着，你可要来回奔波的。”
钟念点了点头后，为她掩好被角，转身出了内室。
站在没有烛火的外室中，钟念默默注视着殿外的黑夜，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还只是前奏，而风波迭起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了，虽然她们预测了很多可能发生的事，可仍然避免不了疏漏。她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心中默默发誓，十几年前没能好好守护叶菀，重获机会她绝不会重复一样的遗憾，也许今日的路会比十几年前更加难走，可她是死里逃生的人，绝不会畏惧死亡的再次逼近。
第六十五章 回心转意
夜里朦朦胧胧的睡着，无数梦境在脑中穿梭而过，让人觉得无比真实，可一闪而过后，却又想不起来梦中经历了什么，仿佛那是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将要发生的预言。
第二日直到午时叶菀才醒过来，睁开眼发现景玄已经坐在床边，双眼中布满无数道猩红的血丝，一看便知是整夜都没有合眼。
叶菀匆忙间想要起身，景玄却按下她的肩膀，“好好的躺着，方才太医来给你诊过脉，说你脉象虚浮，需卧床休息。”
叶菀闻言心中升起一丝侥幸，还好她事先准备充分，并没有单纯依靠内里来改变脉象，而是食用了师祖配制的可以使人暂时身体虚弱的药，不然方才太医在她熟睡时诊脉，一定会发现破绽。
她握住景玄搭在床边的手掌，弱声说道，“皇上一夜没有合眼吧？都怪臣妾，若不是臣妾无能保不住咱们的孩子，皇上何至于如此忧心。”说着几滴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景玄用粗粝的指尖拂去她眼角的泪，柔声说道，“不想让朕担心就快点好起来，朕本来还想忙完这阵子带你一同去行宫避暑，现在看来只能冬日带你去行宫看雪了。”
叶菀莞尔一笑道，“臣妾听说，行宫中的玉龙湖湖面十分开阔，冬日结冰可在上面行冰龙舟，臣妾是南方人还从未玩过，皇上可否答允臣妾，一定要陪臣妾做一次冰龙舟。”
景玄宠溺的看着她，呵呵笑道，“别说是一次，就是十次百次朕也愿意，等入冬后朕一定亲自为你设计一艘冰龙舟！”
“皇上可要说话算数，咱们拉钩！”叶菀娇憨的扬起头伸出小手指。
景玄好笑的握住她的手道，“朕是天子一言九鼎，你还怕朕说过的话会反悔吗？”
叶菀心中不觉冷笑，前世景玄曾说过的誓言还历历在目，可转眼之间便能狠心亲手将她推入修罗阵，帝王的一言九鼎只不过是骗无知百姓的罢了。
虽然心中极为不屑，可叶菀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笑着说，“皇上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就好，臣妾可等着您的冰龙舟呢！”
语彤从外面打帘进来，手上还端着盛药的托盘，向景玄请了安后，说道，“小姐趁热把药喝了吧！”
景玄将叶菀从床上扶起，亲自接过药碗道，“朕来喂你！”
可叶菀却扭头向一边，“皇上快回庆祥殿歇上一会儿吧，您昨日在宫宴上喝了许多酒，又一夜没有合眼，再好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若是累病了让臣妾怎能安心？”
景玄笑着将药碗放到一边，起身说道，“好，朕这就回去，你先休息，等朕得空再来看你。”
笑着送走景玄，叶菀找理由把语彤也打发了出去，起身将药碗中的黑汤倒在了落地花盆中。
“这花看样子是要活不久了。”突然听到说话声，叶菀转过身见是钟念，笑道，“是药三分毒，我总不能真的将这些苦药汤都喝了，就是没病也会被喝出病的。”
钟念将墙角的花盆挪到门口，半开玩笑的说，“那奴婢就每天给寝殿换一次花，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说罢，将叶菀又扶回床上，“您好好的躺着，小厨房给您准备的补汤一会儿就好，女人小产和生孩子是一样的，都要养足一个月才行，若是让人看见您行动自如，岂不是要惹人怀疑了？”
叶菀听话的躺了下来，拉住钟念的衣袖说，“我这么躺着也是无趣，不如你陪我说说话吧。”
钟念笑着坐在床边的脚榻上，轻叹一声，“方才您与皇上说的话奴婢在外室都听见了，您为什么不表现的再伤心一些，也好让皇上下决心处置害您之人。”
“再伤心又能怎么样？我了解他，他不是一个按个人感情做事的人，但凡行事他首先考虑的都是利益，自身感情永远都被压制在内心见不得光的地方，对司徒萱是这样，对如今的我也是这样，如果我强迫他感情用事，只会将他越推越远，总有一天他会不愿再见我的。”
钟念疑惑的问道，“婕妤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算揪出真凶也不会惩治吗？”
叶菀双眸定定的看着帐顶，冷声笑道，“从他说要将我小产一事交由瑞伯伯查办时，我便知道他是不愿将此事公诸于众，无论是沈千依还是邵燕青，他现在都不会动摇她们的地位。”
“那咱们不是白忙了？”
“那倒不会，他之所以不动沈千依和邵燕青，是因为这二人的母家在朝中都有一定势力，轻易动不得，如今咱们是在他心中埋下了一根刺，有了这根刺他必会看沈千依和邵燕青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难，可要在人身上寻错处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钟念沉眸想了一会儿，笑道，“还是婕妤深谋远虑，这根刺虽然现在不会显山露水，可到关键时刻却能帮咱们大忙。”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钟念突然面色一凛，看向门口大声说道，“谁在外面？”
话音刚落霏儿打帘进来，胆怯的说道，“钟念姑姑好耳力，奴婢才刚到门口您就听见了，张景瑞公公在外面求见婕妤，婕妤现在见吗？”
叶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让他进来吧，我现在身子不方便起来。”
霏儿福身下去后，钟念声音凛然道，“这个丫头不老实，方才她走过来的脚步刻意放的很轻，绝不是平时走路的声音。”
叶菀不觉眉头一紧，“她没听到咱们说话吧？”
“婕妤放心，就是再轻的脚步也逃不过奴婢的耳朵，她刚进寝殿奴婢就听到了，肯定是想躲在门外偷听咱们说话。”
叶菀点了下头，“这几日你多注意她些，不过也别太明显了，也许她只是想看看我醒了没有，霏儿的胆子一向小，别吓着她。”
钟念无奈的点了点头，“婕妤既然这么吩咐，奴婢照办就是，可奴婢有句话不得不说，婕妤您聪明绝顶，很多事情您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去想，奴婢在华宫中十几年看多了恩将仇报的事，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的，奴婢言尽于此，您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低眸不再出声。叶菀看着自己苍白的指甲，默默叹息一声，正如钟念所说，霏儿的异常她不是没有察觉，她是不想面对身边之人的背叛，她想，如果能多给霏儿些机会，也许霏儿就会回心转意。
第六十六章 颓废老叟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霏儿便带着张景瑞进了来，钟念冷着脸对霏儿说道，“这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吧！”
霏儿微一怔愣，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钟念，叶菀嗔了钟念一眼，笑着说，“霏儿你下去忙吧，这有钟念伺候就行。”
见叶菀面色无异，霏儿这才福身退下，可心里却不知怎的惴惴不安起来。
张景瑞冷眼看着她们各异的表情，默默垂下眼帘，躬身准备行礼，钟念却抢先一步扶起他说，“公公年事已高，坐着说话吧！”
张景瑞闻言神色狐疑的看向钟念，在他看来钟念只是一个奴婢，即使有不同，也不过是个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奴婢罢了，而钟念方才说的话却不是一个奴婢该说的。
钟念意识到自己太过情急，连忙解释道，“张公公您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婕妤方才还跟奴婢说，您腿脚不方便就不必行礼了。”
“婕妤是主子，奴才见了主子就该行礼问安，这是宫里的规矩。”
叶菀见他神色冰冷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这里是我的寝宫，公公就坐下说话吧，我知道公公是为我小产一事而来，如今我的精神还没有全恢复，公公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好了。”
“奴才遵命！”张景瑞直接坐了下来，开门见山的说道，“奴才已从别处听闻了您小产的大致情况，奴才还有些不太清楚的地方想问问您。”
“公公但问无妨！”
“婕妤寝殿中的锦绣文翔香罗帐和清蜜香，都是皇上赏赐的吗？”
叶菀神色如常的说道，“的确都是皇上赏的，不过清蜜香本来是留给皇后娘娘的，可娘娘说我怀孕辛苦，便让皇上赏给我了，至于清蜜香中的麝香，我想应该不关皇后娘娘的事。”
张景瑞闻言，眉头微微一紧，叶菀知道他应是察觉出了香罗帐上的郁沉香和清蜜香相冲的特性，便追问道，“公公还觉得哪里不妥吗？”
张景瑞回过神，躬身说道，“没什么不妥，对了，对睿媶草婕妤又知道多少，婕妤觉得您宫中有可疑的人吗？”
叶菀摇了摇头，“我自小生活在南方，从未接触过漠北边关，更不知睿媶草是何物，至于我宫里的人有没有可疑，我想应该由张公公来查吧？”
“婕妤说的是。”张景瑞起身撑着微颤的双腿打了个千儿，“奴才想问的就这些了，婕妤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公公先等一下！”叶菀叫住要走的张景瑞，示意钟念将矮柜里的一个锦盒拿给张景瑞。
可张景瑞却并没有接过，淡淡的看了锦盒一眼道，“婕妤的好意奴才心领了，追查婕妤小产一事是皇上的吩咐，奴才不敢私收财物。”
叶菀笑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财物，只是些膏药罢了。”见张景瑞面有疑色，她继续说道，“我听闻公公的腿疾是外伤所致，我父亲早年曾受过十分严重的腿伤，所幸被一位游历的神医所救，那副药方一直保留至今，公公便拿回去试试吧，虽不敢说一定好使，可多一份希望总是好的。”
张景瑞看着暗红色的锦盒，微眯了下双眼道，“所谓无功不受禄，奴才实在是没有资格拿婕妤的东西，婕妤若想投其所好，还是另选他人吧！”
“公公怎么这么古板？婕妤给您东西真的没有想图什么！”
钟念着急的脱口而出，可张景瑞却没有半点领情的意思，“有没有所图婕妤自己心里清楚，奴才人老不中用，不值得婕妤费这般心思。”
叶菀无奈的笑了笑，面上似有些失落，“记得一位伯父曾与我说过，‘身是本，命是根，忍得一时方能拨云见日’，这世上唯有活得久的人，才能做真正的赢家，不然就算哪日仇人家破人亡，而自身却早已成枯骨，岂不遗憾？”
张景瑞闻言眸中精光一现，不过只一瞬就恢复如常道，“婕妤的伯父倒是个看得开的人，不知您这位伯父姓甚名谁，若是为官之人，说不定老奴还有所耳闻。”
叶菀似有深意的笑了笑，这句话正是当年张景瑞曾说过的，看他的反应，定是想起了这句话。
“是谁公公就不必知道了，我的伯父少说也有十几位，只不过他们中很多都已经不在了，即使有还活着的，恐怕也不认识我了。”
见她面含悲色，不像是装出来的，张景瑞若有所思的垂头说道，“老奴唐突，婕妤昨日刚刚小产不宜过分悲伤，逝者已逝生者就是再悲伤也是徒然，唯有活得更好才能让逝者安慰，婕妤安心养好身体，其它的就不要多想了。”
叶菀颔首微笑道，“公公若真的想让我安心，就收下这盒膏药吧，您不必担心我会以此事来要挟您什么，左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张景瑞想了想后，接过钟念手中的锦盒，“婕妤既然坚持，老奴若再不收下就显得不识好歹了，婕妤您保重，老奴告退！”说罢弓着身子退到门口。
看着他佝偻如老叟一般的身体，叶菀忍不住出声唤道，“公公！”
张景瑞抬起头，神色略显惊愕的看向叶菀，叶菀不自然的笑笑道，“你也保重。”
虽然有满脑子的疑问，可张景瑞还是低头默默的退了出去，临转身时，余光瞥过门旁的盆栽，没有表情的面上眉梢微微挑动。
透过窗纱看着张景瑞微跛着双腿慢慢离开，叶菀的面上不觉浮起忧色，张景瑞的腿疾比她上一次所见时更严重了，这种陈年旧疾日趋严重，表明张景瑞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想到这些，叶菀的心一阵阵揪着似的疼，钟念单手搭在她瘦弱的肩上，安慰着说，“婕妤不要伤心，瑞伯伯他现在过得还好，每日就在华宫外闱的府邸中看看书，逗逗鸟，比咱们要舒服呢！”
叶菀苦笑了一声，“那些都只是表面罢了，瑞伯伯是个志在四海的人，如今却只能像鸟儿一样，被关在华宫这座牢笼里，慢慢消磨意志，等到意志消磨殆尽的那一天，怕是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
钟念默默咬紧下唇，许久才又开口说道，“婕妤您入宫已经一年多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找机会与瑞伯伯相认？如果他知道您又活着回来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颓废的！”叶菀垂下头没有回答，她不是没想过告诉张景瑞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她没有把握张景瑞一定会相信，此事一旦泄漏引起景玄的怀疑，她们的复仇大计怕终要落空了。
第六十七章 天师回朝
在床上勉强躺到了第十日，叶菀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软了，便不顾语彤和文馨的阻拦，起身走到繁华如锦的院中，顺顺畅畅的伸了一个大懒腰。
语彤赶紧给她披上了一件氅衣，担心的说，“小姐可得仔细着身子，才小产的人可不能吹风。”
叶菀一把将氅衣拉下，塞回到语彤怀中，“你是想热死我吗？现在可是三伏天啊！你看看纹丝不动的树梢，哪来的风！”
“可是???”语彤还是不甘心，想找出让她回寝殿休息的理由。
文馨将软垫铺在廊下的躺椅上，也劝她说，“小姐出来坐坐就赶紧回去吧，虽然看不出来有风，可现在的天谁能说的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
叶菀看着微微变暗的天际，笑道，“那更要趁着天好的时候出来坐坐了，现在的雨一下就要好几天，到时候想出来都不成了。”
语彤还想出言劝她，这时从外面回来的钟念看向她们说道，“婕妤是个坐不住的人，就让她在外面多待会儿吧！”说罢上前扶着叶菀坐在廊下。
语彤嘟起粉嫩的小嘴，像是吃醋似的说道，“钟念姑姑比我和文馨还了解小姐，姑姑来了以后，小姐都冷落我们了呢！”
钟念好笑的摇了摇头，叶菀则笑嗔了她一眼道，“瞧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在吃谁的醋呢！”
文馨连忙撇清道，“小姐可别算上奴婢，奴婢才不会像语彤一样呢！”
语彤笑着吐了吐舌头，回到寝殿为叶菀拿来一杯温茶，半蹲在躺椅前说，“小姐，最近宫中到处都在议论咱们紫竹轩，奴才今早从尚局回来的路上，听到两个小宫女说您为了争宠，自己打掉了腹中的孩子，奴婢狠狠地教训了她们，看她们以后还敢编瞎话！”
叶菀低头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文馨惊讶的问道，“小姐您不生气吗？她们这样诋毁您，万一皇上信了这混账话，对您起了疑心可怎么办？”
语彤也气愤道，“那两个贱婢，真是越想越生气，奴婢应该让人把她们送去暴室！这种瞎话也能编的出来，天下哪有狠心杀掉亲生孩子的母亲？”
叶菀仰头叹息一声，面上挂了一层薄薄的冷笑，“怎么没有？前朝的那位太后，不就是杀了自己还没满周岁的女儿，嫁祸给当时的皇后，才登上的后位吗？后宫里的女人为了地位什么事都做得出！”
语彤的眼中有一丝惧意，看着叶菀问道，“可那也许只是传言，小姐???您会变得那么狠心吗？”
看着语彤惶恐的神色，叶菀轻松的一笑，“瞧你吓得，我当然不会了，无论现在还是以后我都还是以前的我，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当然信得过！”文馨剜了语彤一眼道，“小姐您别理她，语彤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的，竟连小姐也怀疑，奴婢们和小姐一块长大，您就是我们最亲的人，就算所有人都不信您，我们也绝不会有一丁点怀疑。”
叶菀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假装小产瞒过了所有人，也骗了精心照顾她的文馨和语彤，如果说她因假孕小产一事心有不安，便是觉得愧对满腔真心待她的文馨和语彤。
钟念见她神色不太好，在一旁接言道，“婕妤也总跟我说你们小时候的事，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们，能有婕妤这么好的主子。”
语彤连连点头道，“小姐待我们就像妹妹一样，有什么好事情都想着我们，不过小姐板起脸来训人的时候也很吓人的！”
“你若不犯错小姐怎么会训你？说来说去还是你先惹小姐生气的！”文馨毫不留情面的揭穿她，语彤面上挂不住，生气的扭过脸不再说话。
几个人一起哄了她好一阵，语彤才勉强露出笑颜，没一会儿便又如往常一样嬉笑了。
说了一会儿话后，语彤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飞扬的拉着叶菀说道，“今早儿奴婢去尚局还听说一个消息，尚寝局的小城子说，天师回宫了！”
叶菀闻言，拖着茶杯的手指一抖，满满的茶水顷刻溅了出来，钟念蹙眉望向她，神色间似有所虑。
文馨连忙用锦帕擦干她衣服上的水渍，“是不是茶太热了，小姐小心些，若是烫坏了手指，以后可怎么抚琴。”
叶菀笑了笑装作无意的问道，“天师这次游历的时日可不短，是什么时候回宫的？”
“小城子说是昨天晚上，他昨个儿夜里当值，亲眼看见蓝天师从常帧门进庆祥殿的。”
叶菀默默的点了点头，心知再多问也打听不出来什么，反倒惹人怀疑，遂低头默声。
她突然的沉默让文馨和语彤有些摸不着头脑，钟念见状扶起她说，“婕妤累了吧？奴婢扶您进去躺一会儿。”转头又看向文馨和语彤，“你们去看看小厨房的午膳好了没，婕妤精神不大好，可能是饿了。”
扶着叶菀进殿后，钟念谨慎的合好殿门，给她倒了一杯茶，神色严肃的问道，“为什么每次提起蓝天师，婕妤的神色总是有些紧张？”
叶菀抬起头，惊愕的说，“你怎么会这样说？我有什么可紧张的。”
“无论您承不承认，反正您给奴婢的就是这种感觉！”
见钟念不依不饶，叶菀装作无事的笑道，“我看你这些天是累坏了，怎么跟语彤一样爱胡思乱想，你可是上年纪的人了。”
“婕妤也知道奴婢上年纪了，那您就照顾一下奴婢这颗小心脏吧！您还是和那个天师离得远些，每次看见他奴婢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婕妤您千万别跟他扯上关系，奴婢可受不了那个刺激。”
叶菀面露凄凉的笑笑说，“修炼到那种境界的人大概都会让别人感到害怕吧，前世的我也是如此让人不安吗？”
“婕妤???”钟念半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说，“奴婢说这番话不是有意让您难过的，奴婢只是???”
“好了，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看着叶菀失落的神色，钟念的心里也难过起来，在世人眼中道术极高之人都是没有感情也不值得同情的怪物，当年司徒家满门抄斩，所有人都说是受司徒萱所累，南周上下都将她说成是祸水，没有人关注事件背后的权利倾扎，更没有人讨伐背信弃义的帝王。
想起这些一向坚强的钟念也忍不住落泪，叶菀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轻声说道，“都已经过去了，咱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钟念含泪点了点头，还好，她们现在都平安的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还有机会填平心中的伤痕。
第六十八章 花海重逢
入夜后的华宫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无声看着臣服在它脚下每一个苦苦挣扎的人，上至尊贵帝后下至微末宫人，在它的眼中都无一特别，皆是她狩猎把玩的人偶。
人偶们为了争抢那一点点的利益拼命争斗，不惜双手染满鲜血，可在华宫的眼中，人生百年也不过是一瞬，在它的身下不知埋葬了多少位帝王，渐渐地它也变得麻木，不再为一个个逝去的生命而感到哀伤。
叶菀站在窗下，看着漆黑如魅的华宫，感受着它冰冷外表下，一颗曾经微暖过的心，也许建造它的人当初是怀着满腔的热血，却不曾想过，就是再热的一颗心，看过无数残忍和浮华之后，也会变得冰冷。
窗外一阵凉风袭来，叶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语彤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关上窗子，说道，“才刚刚下过雨，外面风凉，小姐快别站在窗口了。”
叶菀转身坐回到软榻上，看着手腕上那串鲜红如血的紫乌石，觉得有些刺目，便摘下扔到一边。
语彤见了拾起手钏放好后，说道，“小姐总是拿这些首饰不当回事，别的也就罢了，这串紫乌石可是皇上亲赏的，据说有补血强身的功效，要是弄坏了皇上是要不高兴的！”
叶菀‘嗤’的冷笑一声，“这东西都不知道是转了几手的了，戴着还不够脏了手呢！”
语彤先是惊讶了一下，可随后却摇头无奈道，“也怪不得小姐生气，皇上头午来给您送这紫乌石手钏时还说晚上要过来呢！转眼就被云小仪给勾了去了，听说云小仪晚上在芙蕖侍寝，自从去年小姐在芙蕖侍寝后，就再无人得此殊荣，云小仪可真是个狐媚子！”
云儿在前些日子晋封了从五品小仪，如今已与李芙妹平起平坐了。
叶菀笑看了语彤一眼，说道，“许我在芙蕖侍寝，就不许别人了吗？你说她是狐媚子，可背后不知有多少人说我是狐媚子呢！”
“谁要是敢说奴婢撕烂她的嘴！”
见语彤气势汹汹的样子，叶菀忍不住笑道，“瞧你那厉害样，邵敬城看见了还不给吓跑了。”
语彤满脸通红的跑到一边，不再理她，几句玩笑后叶菀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想到今晚不用假情假意的面对景玄，心下顿觉轻松不少。
看着窗外清明姣好的月色，一个想法在脑中萌生，叶菀转头对语彤说道，“今晚让钟念来给我守夜吧，我有些累了想早点睡。”
“这么早就睡，才刚刚用过晚膳，小姐不怕胃里积食吗？”
叶菀将一直啰嗦的语彤推到屋外，说道，“快去叫钟念过来吧，我真的困了。”
将语彤推出门后，叶菀到屏风后的柜子中拿出一套宫女的衣衫，利落的换上，在镜前转了两圈，露出满意的微笑。
钟念从外面推门进来，看见她一身宫女装扮，无奈道，“奴婢就知道您打着别的主意，天都黑了，这是要去哪啊？”
叶菀笑了笑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觉得闷想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我，在寝殿帮我打好掩护就行了，我去去就回。”
钟念略有迟疑，但见叶菀神色间不像有什么隐瞒，便叮嘱道，“婕妤记得要早些回来，宫里虽然表面太平，可盯着咱们的人多着呢！可千万别节外生枝。”
“好啦！我知道了！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唠叨。”叶菀说完便从寝殿后面的窗子一跃而出，身形极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由于是一身不起眼的宫女装扮，又是在夜里，一路上没有人过多的注意她。
来到清月芙蕖附近，叶菀抬头望向灯火辉煌的芙蕖，空气中隐隐传来丝竹管乐之声，与周遭的静谧相比显得十分突兀。
现在景玄一定是在芙蕖中和云儿嬉闹取乐，叶菀的嘴角勾起一道鄙夷的笑意，低头匆匆向另一边走去。
远离了宫灯高悬的甬路，眼前是一大片海棠林，叶菀的心似出笼的鸟儿一样雀跃，小跑着穿过海棠林，来到去年在芙蕖侍寝前曾到过的那片花海。
花海还是以前的模样，没有过多修剪的痕迹，点点萤火虫在空中忽高忽低的飞着，仿佛室外桃源一样安静。
叶菀揪起裙摆抬步走到花海之中，未干的雨水沾到裤脚上，打湿了薄薄的衣衫，萤火虫从脚下成片的飞起，与空中的繁星交相呼应。
心情极好的叶菀不觉‘咯咯’的笑出了声，看到脚边的粉色小花，想要摘下来簪到发间，可刚刚弯下腰却犹豫了一下，转而摘下旁边那朵较为红艳的牡丹簪在了头上。
“今晚好像不是婕妤侍寝啊！”
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叶菀神色紧张的回过身，只见蓝雪衣一袭白袍站在月色下的花海中，轻薄的衣衫在风中微微摆动，周身轮廓被月色映出一层光晕，仿佛谪仙一般不真实的存在。
叶菀微颤着手指握紧了拳头，在看见蓝雪衣的一瞬心中五味陈杂，双眸中一股温热险些夺眶而出，她默默垂下头掩饰住心中的异样，福身说道，“听闻天师外出游历，一路可还平安？”
蓝雪衣微微一笑道，“当然平安，不然我岂能站在这里。”
叶菀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让处于昏厥状态的大脑清醒些。
见她不说话，蓝雪似笑非笑的问道，“听说婕妤上月小产，身子好些了吗？”
叶菀调整好心绪，抬眸回道，“当然好了，不然我也不能站在这里与天师说话了。”
蓝雪衣无奈的摇了摇头，侧身笑看向空中的明月，“婕妤还是牙尖嘴利的老样子，不过在华宫中光靠牙尖嘴利是占不到半点便宜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天师没必要刻意提醒我。”
蓝雪衣‘嗤’的一笑，转头看向她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婕妤若是不喜欢听当我没说过就好了。”说罢似有深意的将她打量了一番。
叶菀有些不悦的别过脸，“几个月没见，天师不认识了吗？”蓝雪衣依旧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她，说道，“萱婕妤倒是还认得，可穿了宫女衣服的婕妤却不太认得了。”
第六十九章 仪瀛之隐
叶菀这才想起自己是乔装改扮偷溜出来的，双颊不禁浮起一层红晕，轻咳一声掩饰道，“我只不过是不想让太多人注意而已，这才???”
“婕妤不必跟我解释。”蓝雪衣打断她说，“反正我也没闲工夫去管这些，婕妤想做什么都请自便，不过小产一事拖了近一个月也没有下文，若是再拖下去恐就成悬案了，婕妤这许多力气怕是要白费了。”
叶菀微扬下颌，十分自信的笑道，“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不劳天师费心，只要您不出手阻碍，便没人能坏了我的事。”
“萱婕妤倒是很有自信，不过万一事情不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见他话中有话，叶菀忍不住还想追问，可自尊心却让她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蓝雪衣看着她瞬间几变的神色，嘴角微微牵动，转头看向一边说道，“皇后稳坐中宫十几年，实力绝不止表面上那些，想要找个替罪羊易如反掌，贤妃背后有邵家撑腰，找几个人做假证也不是不可能的，虽然张景瑞不会偏倚任何一方，可他毕竟只是个内侍，能力终究有限。”
叶菀沉眸想了一瞬，抬首笑道，“多谢天师提点，天色不早了，让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恐生闲话，天师若没有旁的事还是早些出宫吧。”
蓝雪衣没有接话，而是定定的看着她，叶菀不自然的底下头，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再抬头时却发现，蓝雪衣已经无声移至到她近前。
叶菀心惊的倒退数步，不想脚下却踩到湿滑的石子险些摔倒，蓝雪衣及时出手揽住她的腰，才免得她跌上一身泥水。
叶菀想要挣脱开蓝雪衣缠在腰间的手，可那只看似没有用力的手臂却如铁钳一样，分毫挣脱不得。
蓝雪衣抬手摘掉她发间的牡丹花，犹弃敝屣般扔到身后，将一朵不知何时采摘的无名小花插到她的发间。
叶菀抬手摸了摸，嗤声笑道，“去年天师还说这野花没有牡丹大气好看，天师出外游历一番，难道还转性了吗？”
蓝雪衣定定的看着她，面上没有一丝调笑之色，“那时婕妤是要去侍寝给皇上看，可现在却是给我看的，在我看来还是这无名小花最美。”
叶菀面颊泛起两朵桃花，亟亟的推开蓝雪衣道，“我是萱婕妤是皇上的嫔妃，断没有给天师看得道理，天师还请自重。”说罢扯下头上的花扔到蓝雪衣脚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
看着那抹淡粉色的身影，伴着点点萤火虫的光辉消失在海棠林中，蓝雪衣俯身拾起脚下的粉色小花，一向冰冷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丝丝暖意。
走出海棠林，叶菀慢下脚步回头望去，可一片漆黑中什么也看不到，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失落。
清月芙蕖的管弦乐声传入耳中，叶菀回过神看向那片灯火辉煌，嘴角不觉浮出冷笑，云儿现下一日比一日得宠，仗着皇恩在宫中横行，连丽妃都要让她三分，别人就更不放在眼中了。
可她忘了花无百日红的道理，更忘了邵燕青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等她得宠到连邵燕青也容不下那日，小命也就要岌岌可危了。
云儿是个有心机却无远见的人，也许她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却不知在宫中生存，第一要会的不是如何争宠，而是收敛锋芒。
听到有宫人过来的脚步声，叶菀赶紧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路，夜色深沉倒也无人注意她。
想着蓝雪衣方才告诫她的话，叶菀觉得有些道理，她小产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可张景瑞那面却没有任何消息，想必是沈千依和邵燕青防范十分严密，让张景瑞无从下手。
看来她要想些办法让沈千依和邵燕青自漏马脚，可这件事却是极不容易办到的，叶菀想得出神，没有发现自己走的路并不是来时所走的，直到经过一条石子铺成的小径时才发觉有些不对。
慢慢减缓行速，看着周遭越来越陌生的景致，叶菀心中隐隐不安起来，华宫占地庞大，仅一座御花园就分东南西北四园，许多地方她都未曾涉足，夜里十分容易迷路。
看着空当幽暗的小径和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偏巧就在这时阴天了，看来想要依靠星辰来辨别方向是不可能了。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一排粗大的柳树后隐约有一座宫门，门前十分整洁应是有人居住的。
叶菀想要上前看清宫门匾额上写的什么，也好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可刚往前走了一步，便听到那扇宫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叶菀下意识躲进树林中，从枝桠间的缝隙里看到一个宫女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宫门前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后向宫门内招了下手，紧接着又有一个宫女和一个内侍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第宫女时，叶菀不禁心中一惊，那人根本不是宫女，而是周嫔！转而看向那个内侍，叶菀紧接着倒吸一口冷气，竟是肖远洋！
周嫔和肖远洋为何要扮作宫人？仅仅是为了偷情吗？
叶菀摇了摇头，否定了心中的想法，他们出来的地方应是一处宫殿，即使偷情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怎么可能去别人的宫里偷情，而且上次看到这二人偷情时，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乔庄掩饰。
周嫔和肖远洋渐行渐远，负责给二人探路的宫女也回到院中合好宫门，叶菀蹑手蹑脚的从树后走出，抬首看向宫门上方匾额上用正楷书写着‘仪瀛宫’三个大字，给人感觉十分庄严。
仪瀛宫？叶菀在心中默念数遍，脑中一点踪迹也寻不到，想到深夜不便在御花园中逗留，便顺着周嫔走的路慢慢离开，经过了一处陌生的海棠园后，果然就是她十分熟悉西御花园，眼见找到了路叶菀不再在耽搁，疾步回了紫竹轩。
从后窗翻回到寝殿，钟念正站在窗下等她，双手扶住她跳下来的身体，担忧的问道，“婕妤这是去哪了？瞧您这一身的泥！”说着替她脱去外衫，拿过早已准备好的干净寝衣替她换上。
外面响起更声，钟念仔细听了后说道，“天色也晚了，婕妤早些休息吧。”
叶菀却没有一丝睡意，起身坐到桌案旁，“宫中可有一处叫‘仪瀛宫’的地方？”
钟念面露一丝惊讶，“‘仪瀛宫’是成德妃居住的地方，成德妃身体不好一直在养病，皇上特准她独居一宫，奴婢进宫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婕妤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今天在御花园附近迷路，碰巧经过那里，见仪瀛宫的宫门高大气派，可怎么也想不起是哪位嫔妃的居所，原来竟是久居深宫的成德妃，怨不得我不记得。”
钟念倒了一杯温茶放到她面前说，“婕妤怎么走出那么远？您下次出门必须得带上奴婢，要是迷了路回不来可怎么办？”
叶菀笑笑道，“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今儿个只不过有点走神而已，下次绝不会了。”
“还有下次？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婕妤您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宫中如今步步危机，咱们万般小心还怕出错，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万一???”
见钟念不依不饶，叶菀打断她说，“好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你就不要唠叨了。”
钟念无奈的摇头叹气不再多说什么，服侍叶菀安寝后刚想转身出去，一直沉默想事的叶菀却突然说道，“今晚我看见周嫔和肖远洋从仪瀛宫出来，你觉得他们和成德妃会是什么关系？”
钟念顿下脚步，回身走回床前，蹙眉沉默了片刻道，“成德妃的家世背景宫中无人知晓，奴婢只知皇上在册封沈千依为皇后那日一并册立了成德妃，可奴婢是在那好些年后才得机会进宫的，之前的事奴婢全然不知。”
叶菀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成德妃、大皇子、周嫔、肖远洋，这几个人无数遍在脑中略过，隐隐觉得他们之间必有关联，可那个关联的点却怎么也找不出。
叶菀无奈的叹了一声，“这事先放一放吧，不知道张景瑞那查的怎么样了，拖得久了怕是会出枝节。”
“婕妤放心，瑞伯伯一向心细如尘，奴婢已在暗中给他留下多处提示，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沈千依和邵燕青头上。”
叶菀点了下头，拉住钟念的衣袖说，“今晚皇上和云儿在清月芙蕖，不会过来了，你就留下来陪着我吧。”钟念笑着答应道，“好，奴婢陪着您，婕妤安心的睡吧。”
第七十章 合欢之物
这一夜是数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梦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仿佛身处在无尽的花海，梦里没有仇恨没有算计，叶菀不愿从梦中醒来，如果能一直睡下去该有多好。
温热的晨光照拂在脸上，叶菀在钟念含笑的注视中醒来，笑问道，“你在笑什么？是不是笑我的睡相难看？”
钟念扶她坐起，笑着说，“奴婢是看您睡得舒服心中高兴，前些日子您晚上总是睡不着，夜里听到一丁点声响都不行，可今日却睡到日上三竿，果然出去活动一下身体才好。”
叶菀笑了笑没有说话，心知不是因为散步这么简单，不知为什么知道蓝雪衣回宫的那一刻，她的心便莫名的安定下来，虽然宫中的局势还是不明朗，可有蓝雪衣在她的心就不是空落落的。
听见她们说话，语彤从外面打帘指挥着宫人们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小姐今儿起得可真晚，奴婢在外面站的腿都酸了。”
看见语彤笑意盈盈的面孔，叶菀的心情顿时灿烂起来，打趣她说，“看看你日益发福的身子，隔几天便要做身新衣裳，多站会也好减减你的肉！”
一屋子人都默默笑了起来，语彤摸了摸身上多出来的赘肉，噘嘴道，“小姐就知道笑话我，您是不是心疼布料了？大不了以后衣裳短了，奴婢就在上面缝上一块，再也不找您要衣料了。”
叶菀边穿衣裳便笑道，“好啊！你可记得今日说的话，以后不许管我要布料了。”
“小姐???”语彤上前挽起叶菀的手臂，撒娇道，“那您前几日答应给奴婢的云锦可不能算在内，那个您已经答应了。”
“你呀！”叶菀抬手刮了下语彤的鼻梁，亲昵之态溢于言表。
看着眼前的一幕，钟念心酸的笑着，如今的语彤就如十多年前她一样，不知烦恼为何物，可以肆意在叶菀面前撒娇，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再也寻不回当年的自己，一颗心要永远的漂泊不安下去。
看见钟念红着双眼背过身掩饰，叶菀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对语彤说，“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留钟念服侍我就行。”
语彤也感觉到气氛变得不对，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宫人们退了出去。
叶菀从身后搭上钟念的肩膀，轻声说道，“一切都会好的???”
钟念回过身，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奴婢还能回到您身边，就什么都不求了，奴婢毕生的心愿只有一个，就是帮您报得大仇。”
“你的心愿不应该只有这些，你不是我的附属品，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有你自己人生规划，得大仇得报后我会安排你出宫，过你想过的生活。”
钟念笑看着叶菀说，“奴婢这一生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奴婢哪都不去就在您身边，只有看着您过得好奴婢才能安心。”
叶菀微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钟念本就是个孤儿，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当年若不是有司徒家收留怕是早已饿死街头，司徒家遭难后，所有人都死了，如今只有她们两个人还活着。
钟念强打起精神，说道，“婕妤快些梳洗吧，再磨蹭下去这早膳可就要变成午膳了。”
叶菀净了手后正准备传膳，突然听见外面的宫人出声道，“皇上万安！”
叶菀和钟念相视一眼后，忙来到门口接驾。
景玄一身明黄色朝服还没来得急换下，伸手拉起福身请安的叶菀说，“还没进门就闻到你这儿的菜香味了，朕正好有点饿，你怎么现在才用早膳？”
叶菀面色微红的低头，“皇上不要笑话臣妾，臣妾今个儿贪睡才刚起身，所以早膳才用的晚，可皇上都下了早朝了，怎么也没用早膳吗？”
钟念已经在他们说话的空当吩咐宫人传膳，景玄看着各式各样清单的粥和小菜，胃口大开，说道，“朕早上也起得晚了些，只匆忙喝了几口粥，每天油腻的鱼肉吃腻了，还是你这里的东西清淡可口。”
叶菀瞄了眼景玄微微发黑的眼圈，知道定是昨夜和云儿在一起时纵欲过度所致，起身为他盛了一碗粥，说道，“这银耳牛乳燕麦粥是一早就炖上的，皇上多喝点，好补充些体力，您整日为朝政操劳，臣妾看着不知有多心疼！”
景玄面容微有凝滞，不自然的笑了笑，“朕是皇帝当然要勤勉政事，你也多吃些，小产了这么久身子还是不见好，待会儿再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叶菀知道他是有意挑开话题，因为昨夜他做的事实在不登大雅之堂。
有时景玄会安慰自己，长年忙于政事偶尔放纵一下也不算什么，可他是个惯于自律不容瑕疵的人，每每放纵过后心中总是十分惭愧，然后冷落那些挑唆他放纵的嫔妃一些时日，待心情好些了又会周而复始。
像云儿这样的嫔妃恩宠时多时少的原因便在此处，不过一般人并不知晓这层原由，都只认为景玄性情不定。
叶菀虽然说不上宠冠后宫，但贵在细水长流，景玄有事无事总喜欢到紫竹轩坐上一会儿，所以后宫之人无一敢看轻她。
钟念从传膳的宫人手中接过一盅冰糖雪梨羹，放到景玄面前说道，“这冰糖雪梨羹婕妤每日都会吩咐小厨房炖上一盅，自从听闻皇上患了喉疾，婕妤总惦念着能让您喝上一口。”
叶菀看了钟念一眼，心中觉得好笑，这雪梨羹是她昨晚突然想喝，所以才吩咐小厨房做下的，没想到钟念却灵机一动，用这盅雪梨羹做起了文章。
景玄果然大受感动，执起她的手说，“菀儿的心意朕都记下了，朕也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叶菀笑着垂下双眸，柔声道，“皇上不是饿了吗？再不吃饭菜可就要凉了。”
看着她羞涩的面容景玄心中巍然一荡，双眼渐渐变得迷离，身体本能的**丝毫不加掩饰的表现出来。
察觉出不对，叶菀悄然探向景玄腕间跳动的脉搏，眉头猛地紧蹙，随后假装不小心将汤羹碰撒到桌上，发生‘啊’的一声惊呼。
景玄猛然回过神，面上也闪过一丝疑惑，许是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什么会失控，有些懊恼的躲开顺着桌沿流下的汤羹，宫人们立刻七手八脚的上前收拾，叶菀则吩咐宫人拿身常服为他换上。
一番折腾后景玄也无心再用膳，随便吃了几口就走了。
钟念遣走寝殿中的宫人，看向神色微凝的叶菀，“方才皇上的神色不太对，您发现什么了吗？”
叶菀嗤笑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只是女人想要留住男人的一种手段罢了，不过这个云儿把药下得也太狠了些，都早上了药力还没散，也不怕被人发现。”
钟念沉吟了一瞬，低声惊呼道，“是男女合欢之物！”
叶菀谨慎的看了眼门口，微微点了下头，“云儿也不是安分守己的人，看来她在邵燕青身边待得并不安心。”
钟念鄙夷的一笑道，“丽妃和皇后的关系扯不清，云儿又是个有心思的，邵燕青身边的这两个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她自己不知道！奴婢看就是皇后身边的那几个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不好便会引火烧身。”
叶菀起身走到窗前，笑看着院中盛开的玉色牡丹，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落于尘土，被风卷着不知飘向了哪里，如同后宫中的女人一样，纵使再不舍也终会有零落入尘的那一日。
“就快入秋了，让宫人收集些花瓣吧，咱们也好做些花糕，边牙祭边看着宫里的好戏。”钟念站在她身后，看着院中不断掉落的花瓣，默默点了点头，在她们暗中指引下，张景瑞查的也有了些眉目，宫中平静的日子怕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第七十一章 隐匿祸端
清晨的阳光斜斜的照进窗子，映的碧霞宫寝殿金碧辉煌，高悬的琉璃镂空香球内生出缕缕青烟，一股曼妙的香甜萦绕在寝殿之中。
邵燕青身着轻薄的寝衣坐在妆镜前闭目凝眉，为她上妆梳头的宫人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什么差错。
可越是紧张手底的力道就越不好把握，一个梳头的宫女不小心扯了一下邵燕青的头发，邵燕青立刻出声骂道，“贱蹄子！轻点！”
被骂的宫女心中惧怕，惊恐的看向镜中，却发现邵燕青连眼睛也没睁一下，这才放下心来，站在旁边的一位年长宫女向犯错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立刻退后，将手中的玉梳交到年长宫女手中。
年长宫女梳头的手法十分娴熟，并加以按摩技巧，邵燕青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嗯’了一声说道，“多梳一会儿，本宫这几天头疼的厉害。”
“是！”年长宫女应了一声，邵燕青睁开眼从镜中看向她，堆起笑道，“原来是锦玉姑姑的手法，难怪本宫觉得十分舒服，姑姑快歇会儿吧，这种小事交给丫头们做就好。”
锦玉端庄恭谨的看向邵燕青，“皇上让奴婢过来就是伺候娘娘梳头的，奴婢不敢偷懒。”
“姑姑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又是御前伺候的人，让你来给本宫梳头委屈你了！”
“奴婢不委屈，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锦玉一席奉承之言说的滴水不漏，邵燕青心情大好，心想，锦玉如此尊敬自己，定是景玄看重自己的缘故，心中不觉微微得意，可殊不知锦玉见任何人都是如此态度。
苏墨从外面打帘进来，向镜中的邵燕青使了个眼色后默立在一旁。
邵燕青回过身，对锦玉说道，“姑姑累了一早上了先下去歇着吧。”
锦玉在御前伺候多年，对于察言观色再精通不过，方才她早已发现邵燕青和苏墨两人眼神的交流，只不过谨慎的性格让她惯于掩藏心中所想罢了。
见锦玉出去后，苏墨将寝殿中的宫人也都遣了下去，走到邵燕青身边低声说道，“娘娘，事情有些不妙，张景瑞查了大将军前月托人带回的东西，那里面就有睿媶草。”
邵燕青神色一紧，立刻问道，“他查到什么了吗？”
苏墨摇了摇头，“奴婢也说不准，张景瑞将运送那些东西的人抓去宫正司审问，老爷派人去灭口，可咱们的人去了后却发现那些人已经死了，而且死状都十分的惨，是动用酷刑所致，老爷怀疑那些人已经招了，让娘娘您探探皇上的口风。”
“为什么一早不将这些人灭口，也省得生出这些麻烦事！”
苏墨谨慎的看了眼窗外，低声说道，“娘娘小声些，这些人都是老爷的心腹，培养起来不容易，而且老爷也没想到张景瑞会查到这些。”
邵燕青‘啪’的一下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这个没根的老东西！定是想要报当年的仇，皇上也是，找什么人不好竟找个太监来查，你说皇上是不是开始怀疑咱们邵家了。”
苏墨思索了片刻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年老爷奉皇上之命杀了所有与司徒家有关联的人，只有这个张景瑞幸免于难，他想要为死去的人报仇也在情理之中。”
邵燕青慢慢坐了下来，双眉紧蹙杏眼圆瞪，摆弄着手指上赤金镶玉的护甲，说道，“霏儿那丫头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不如早些将她了结了。”
“娘娘稍安勿躁，现下不宜再闹出人命，张景瑞抓去的人不一定会将大将军和您供出来，您先探探皇上的口风，之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邵燕青微微扬起下颌，冷笑了一声，“也好，那就先留着霏儿一条命，等看过皇上的态度再加以定夺，皇上有些日子没到本宫这了，真没想到这个云小仪还真有些手段。”
叶菀小产后不能侍寝，景玄几乎日日都留宿在云儿寝宫，就连一向恩宠不断的邵燕青都受了冷落，心中不免妒恨。
苏墨微微皱了下眉，说道，“娘娘不能再放任云小仪了，她现在恩宠不断，若是怀上龙胎难免会对三殿下构成威胁，虽然她出身卑贱，可咱们也不能不防。”
邵燕青点了下头，“待会儿吩咐小厨房炖一盅上好的燕窝给云小仪送去，就说本宫体谅她日日侍奉皇上辛苦，让她保重好身子。”
“是！”苏墨领命会意，面上露出些许鄙夷的笑意，这盅燕窝羹当然不会是普通的燕窝，而是加了让人不孕之物的燕窝，邵燕青隔三差五就会让人送一盅给云儿，为的就是不让她顺利怀上龙胎。
虽说云儿的地位和出身与她相去甚远，就算有了孩子也无法与景奕卿相争，可宫里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皇上哪天心血来潮就会抬举云儿，在景玄身边这么多年，可邵燕青却始终参不透景玄的心思，有时甚至会觉得如陌生人一般。
邵燕青摇头叹了一声，不再去想这些，转头对苏墨说道，“你去庆祥殿看看皇上下早朝了没有，一会儿用了早膳后本宫要亲自过去一趟，皇上既然不来咱们这，那本宫只有自己过去了。”
看着邵燕青微微落寞的神色，苏墨出言安慰说，“娘娘不必忧心，云小仪只不过是个新宠，新鲜一阵也就罢了，您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才真正是年久情深，皇上心里是有您的。”
邵燕青又是一声长叹，看着自己镜中的面孔，笑容中有一丝失落，“本宫年纪越来越大，可宫里的女人却一年比一年多，个个是如花似玉，这年久情深也只不过是提醒本宫比她们都老罢了，看看现在的萱婕妤和云小仪，哪一个不是本宫当年的势头？”
“娘娘且将心放在肚子里，她们想要跟您比还差得远呢！奴婢去看看小厨房的早膳好了没，您用完膳后也好去见皇上。”
苏墨说罢转身走出殿门，却在刚刚踏出一只脚后，大声喝道，“是谁？”
邵燕青紧张的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番，问道，“是有人偷听咱们说话吗？”
苏墨面有疑惑，“奴婢方才只是看见了一个影儿，那么快的速度，应该是只野猫吧！”
听她这么说邵燕青放下心来，说道，“大白天的这也没个藏人的地儿，肯定是野猫什么的！”
苏墨又将四处能藏人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才安心下去，不过却漏下了宫殿的屋顶。苏墨走远后，一直蹲在房顶的锦玉绕到寝殿另一头纵身跃下，没有弄出丝毫声响，动作利落干脆一点也不像年过四十的人，见四周无人，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浮尘，佯装无事的离开了。
第七十二章 恐吓利诱
自叶菀小产后宫中平静了好一段时日，可众人心里都清楚，景玄一日没有放弃调查，宫里就一日不会真正安宁，这平静只不过是众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营造出的假象。
事关龙嗣之死，景玄不会轻易放弃调查真相，华宫中最紧张之处无非是凤仪宫和碧霞宫，这两处相较于之前都变得出奇安静，尤其是邵燕青，宫中一向数她最爱惹事，可最近却连碧霞宫都少出了。
沈千依则接连称病数日，也不许嫔妃前往探视，只有沈宜凌能日日进入凤仪宫请安。
这两人的反常不禁让众人疑惑，也使各处嫔妃更加谨小慎微的过活，眼看已经是秋末，宫里开始添置冬日的衣裳和用品，但却没有往年的热闹景象，宫人们也像活在刀刃上一般，处处小心翼翼。
此时，景玄的一举一动在华宫乃至整个朝野看来都非比寻常，连打个喷嚏都会引起一片轩然。
这日景玄处理完政事后，不知心中哪根心思一动，竟将一年未曾召见过的媛修仪召到庆祥殿伺候，媛修仪还未到庆祥殿，消息便已传遍了整座华宫，心中最不安的便是邵燕青。
她刚被解禁时拿媛修仪开刀，给宫中众嫔妃做警示，差点让媛修仪跪死在佛堂外，本以为景玄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媛修仪了，可时隔近一年景玄却又突然想起了这位久未谋面的妃妾，邵燕青心中免不了要怀疑媛修仪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庆祥殿外，屋脊投到地上的影子一寸寸移动，两行宫人离着宫门远远的站着，媛修仪进殿已近一个时辰，可殿内却没有丝毫响动传出，仿佛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一样。
董净利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疑惑的瞥了下嘴，就算是商议国政要事，景玄也很少不让他在跟前伺候，更何况只是和嫔妃叙话，难不成是在这大白天的行男女欢合之事？
董净利‘嗤’的一笑，回过头正看见一个满脸麻子的小太监和他方才一样，若有所思的看着殿门。
董净利一巴掌拍向小太监的后脑勺，低声训斥道，“不该看的别看！”
“您刚才不也???”小太监摸着挨打的痛处，不服气的小声嘟囔，被董净利一记狠厉的眼神吓得缩了脖子。
小太监撇了撇嘴，低下头继续在心中遐想殿内的情形，面上不禁春意荡漾。
景玄居住的庆祥殿是整座华宫的中心，也是整个南周朝堂的核心，许多朝政大事都在此处商议敲定，殿内的每一处装饰无不彰显帝王的威严和尊贵。
后殿的东配阁是景玄休息起居的地方，与殿中别处相比更加舒适，一些得宠的嫔妃经常会被召到此处侍寝，而此刻媛修仪正跪在软榻下方，一动不动，汗水顺着脸颊无声流下，厚重甜腻的脂粉被细密的汗珠浸透，看起来有一丝滑稽。
媛修仪抬眼偷看向坐在软榻上翻看奏章的景玄，眼皮不觉一跳，心中愈发慌乱，她进殿已有一个时辰了，可景玄却连眼睛也没抬一下，甚至都没有让拘着请安礼的她起身。
本来还揣着满怀希望盛装而来的媛修仪，现在就只剩下绝望了，麻木的双脚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痛处，心也如双脚一样，变得麻木无感。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跪到天荒地老时，埋首于奏章之中的景玄却突然开口问道，“你没什么要跟朕说吗？”
媛修仪被问的一愣，抬头茫然的看着景玄。
景玄瞥过她花掉的妆容，面上中闪过一丝不耐，不再看她，“你知道朕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召见你吗？”
媛修仪面露黯然，有些畏缩的答道，“臣妾入宫多年，早已不再年轻，比不得年轻的嫔妃们貌美喜人。”
“你是在怪朕喜新厌旧吗？”景玄平静的声音中略有些低沉。
“臣妾不敢！”
媛修仪胆怯的磕头请罪，可景玄却突然哈哈大笑几声，“朕的确喜新厌旧，所有的男人也都如此，可朕却不是随心所欲的人，即使是卧病多年的成德妃，朕也还常去看望，后宫与前朝一样，需得制衡有度雨露均沾。”
媛修仪不敢随便出言，只懦懦称‘是’，景玄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当年口含金珠而生的传言，朕无意知道真假，就像你入宫后跟着贤妃做下的那些事，朕本也无意追究，可今天朕要你一五一十的将你们所做的事全部说出来！”
在景玄强大的帝王气势下，媛修仪早已抖如筛糠，头上繁复的坠饰‘叮叮当当’的碰撞出声，那响声仿佛来自她内心的颤抖。
“臣妾???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景玄哼声冷笑，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似要射出万丈寒冰，“你们以为自己做下的事能瞒得过所有人吗？这华宫和天下都是朕的，你们那些小伎俩朕一清二楚！朕今天当面问你不过是念在昔日情意想给你个机会罢了，既然你不愿领朕的情，那便跪安吧！”
看着景玄不耐的拂袖背身，媛修仪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心知自己再不会有翻身之日，想着自入宫之日起尽心侍奉，到头来却换得如此下场，心中不禁寒凉，如今她只求家人可以不被牵连。
看清了处境，媛修仪渐渐平静下来，默默朝景玄叩首后，说道，“皇上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臣妾一定知无不言，只求???只求皇上能善待臣妾的家人。”
景玄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可只一瞬便换上一副柔情的面孔，“朕会善待他们，更加会善待你，朕知道你本质不坏，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在经历了恐惧和大悲大喜后，媛修仪早已晕头转向，只想着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傍晚，夕阳渐渐陨落，人的影子被余晖拉的细长，看不出原本的轮廓。
邵燕青站在庆祥殿外，焦急的看着紧闭的殿门，神色间的不安连守门的小太监都感觉的到。
“娘娘，稍安勿躁，可能皇上政务繁忙所以才不能及时召见您。”苏墨小声提醒道。
“才召见过媛修仪，怎么这会儿就忙了！”
“娘娘！”苏墨余光瞥向一旁的宫人，见无甚异常才低声说道，“这儿不是碧霞宫，娘娘谨慎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邵燕青气闷的一甩袖，强忍着焦躁继续等待，又过了一会儿后殿门从里面打开，董净利走了出来。邵燕青疾步上前，问道，“皇上有空见本宫了吗？”
第七十三章 忽冷忽热
董净利微躬下身子，神态十分恭敬的回道，“皇上说身子有些乏了，让您先回去，等得空了就去看您。”
“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邵燕青双眼似要喷出火来，若是换做一般的宫人怕是早吓得不敢说话了，可董净却是见过些世面的奴才，除了景玄还没怕过谁，加上他性子又沉稳，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害怕。
“娘娘息怒，皇上这几日都快被奏章埋起来了，夜里连两个时辰都睡不到，加上今个儿与媛修仪说了好一会儿话，体乏也是有的。”
不说媛修仪还好，提起媛修仪邵燕青心中更加不快，不由分说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董净利，推门便进，待董净利反应过来小跑着追上时，邵燕青已经站在了东配阁中。
景玄看了一眼追进来的董净利，没有一丝表情的说道，“都下去吧！”
见景玄并没有生气，邵燕青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摇着丰满多姿的身段上前一福身，娇声道，“皇上不见臣妾，可是真的乏了？不如让臣妾来给您解解乏吧。”说着半跪在软榻旁，揉捏起景玄的大腿，一双媚眼不时瞥向景玄。
董净利退出殿门后，才敢擦下额头上的汗珠，虽然景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董净利跟随他多年，从他紧握的右拳便可知他是真的动气了。
看着神色颇为紧张的董净利，苏墨心中有些不安，上前搭话道，“娘娘是个急脾气，苏公公还请包涵，方才皇上没有生气吧？”
她也没料到邵燕青会如此鲁莽行事，即使是嫔妃，不经传召私闯皇帝寝宫也是大罪，至于治不治罪就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董净利看了她一眼，露出惯有的微笑道，“姑姑严重了，咱们做奴才的怎么敢说‘包涵’主子，皇上一向宠爱贤妃娘娘，怎么会生娘娘的气呢？”
苏墨听了安心一笑，“那还要承蒙公公平日的美言。”说罢将一个钱袋悄悄塞进董净利的袖中。
董净利并没有拒绝，只是嘴上说着‘不敢不敢’，他是皇上身边的黄门内侍，宫中没有一个人不想要巴结他，他虽然不会拒绝这些好处，也能在适当的时机提拔给他好处的人，可却从不做僭越之事，在他的心中始终有个底线，有些事是他打死也不会去做的。
东配阁中景玄渐渐松开紧握的右手，拉起半跪在地上的邵燕青，“这些事自有下人去做，坐下陪朕说说话吧。”
邵燕青依言做到景玄对面，看着景玄没有一丝波澜的面容，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些不安，觉得眼前这个日日陪在她枕边的男人好像变得陌生起来，从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感觉到她的紧张，景玄微微一笑，越过榻上的矮桌，牵起她的手道，“你近日安静了不少，也不大出宫走动，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看见景玄还是如此关心自己，邵燕青勾动唇角，露出一抹娇媚的笑容，“皇上还当臣妾是小孩子吗？臣妾虽然有些任性，可侍奉了您这么多年，规矩多少都懂的，皇上日日为国政操劳，臣妾不忍再惹您心烦，只愿做您得力的贤内助，为您排忧解难。”
景玄用力握了下她的手，呵呵笑道，“贤妃真是懂事了，不过这宫中少了你折腾，朕倒觉得冷清了不少。”
邵燕青娇羞的底下头，口中喃喃道，“皇上是在取笑臣妾吗？臣妾本就是爱折腾的性子，怕您心烦才隐忍着的，皇上竟还笑话臣妾！”
见景玄还像以前一样与她玩笑，邵燕青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不再小心翼翼的答话。
“你已贵为贤妃，只在皇后一人之下，无须这般小心过活，你这样朕看着也心疼。”
“皇上既然心疼臣妾，那臣妾方才来求见，您为何将拒之门外？您今个儿不还陪媛修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吗？”
景玄闻言不觉蹙了下眉，可随即想到邵燕青的个性，失笑道，“不是说自己懂事了吗？还是这么爱吃醋，朕一年才见媛修仪一次，这你也生气？”
“您是皇上，想见谁都行，臣妾才不会吃醋，不过???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媛修仪了？一年未见还有那么多话说，这才让臣妾嫉妒呢！媛修仪都与您说什么了？臣妾也想学学呢！”
看着邵燕青眸中透着的算计，景玄微眯了双眼，冷声说道，“朕今个儿是真的乏了，你先跪安吧！”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邵燕青摸不着头脑，心中的那股不安又渐渐扩大，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景玄冰冷的态度却让她不知要怎么开口，最终只默默的行了跪安礼退出殿外。
东配阁中变得安静，那股浓烈的脂粉香气也慢慢变淡，景玄盘腿坐在软榻上若有所思，手中一串翠玉色的念珠不停在指间游走，许久也没有去看从屏风后走出的锦玉。
直到锦玉为他换上一盏热气腾腾的新茶后，才幽幽的开口问道，“你觉得媛修仪对贤妃的事知道几成？”
锦玉微躬下身，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依奴婢愚见，媛修仪恐怕只是贤妃手中的一杆枪，媛修仪这个人做事总爱给自己留条后路，对任何人都不会忠心，贤妃自然也不会信任她，她所知道的怕也只是皮毛罢了。”
景玄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红霞，心中突然感慨，“为什么后宫的女人首先想到的都只是母家的利益？没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为朕着想。”
锦玉低下头没有接话，景玄仿佛也只是在说给自己听，突然他眉头一紧，转而又苦笑着摇头，“也不是没有，只是???”
看着景玄面上突显的悲凉，锦玉只是微动了下唇角，她经历了前朝的覆灭和当朝的崛起，自然知道当年那个刚披上嫁衣便被满门抄斩的司徒萱，不过锦玉的好处便是从不多嘴，不然也不会安然在景玄身边活到现在。
“你回去后注意着贤妃和邵家的联系，有什么动静即刻来回禀朕。”
“是！”锦玉福身后从东配阁后面的角门离开。
景玄在空无一人的宫殿中，望着天际的红霞，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一股温热从眼角滑出，他抬手去摸，竟发现是一片温润。
景玄愣愣的看着指尖的水渍，多少年不曾流过眼泪了，不知为什么这几年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往事总是在眼前回放，心里常感到空空的，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吗？景玄自嘲的一笑，将指尖的水渍在衣服上摸干，回身坐回到软榻上，继续埋头于成堆的奏折之中。
第七十四章 反客为主
这一日秋高气爽，叶菀和文馨坐在廊下，逗弄着不知从哪跑来的猫儿，语彤则兴冲冲的从小厨房拿来了好些吃的，蹲在地上喂猫。
宫中常日无聊，女眷们多有养猫狗的，闲来无事时耍玩儿，当个解闷的营生，不过去年景奕轩在凤仪宫养病时不知被从哪窜出的猫吓到，病情反复，景玄十分生气，从哪以后宫里养猫的人便少了许多。
语彤摸着小猫柔顺的毛发，面露惋惜的说道，“要是能留下来养着该多好啊！可惜皇上不喜欢，小猫啊小猫，你吃完这顿又要流浪了。”
叶菀笑看向语彤道，“这可不是只流浪猫，看她的毛发洗的这么干净，肯定是有人养着的，估计是偷跑出来玩儿，被咱们这吃食的香气引来的。”
文馨将小猫抱起看了看，点头道，“还真是很干净呢！身上还有股香味，应该是刚洗完澡。”
语彤侧头想了一瞬，皱起眉头道，“会是谁养的呢？华宫这么大，也许它跑出来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也没准儿是哪个嫔妃怕皇上看了生气，把它扔掉的，要不咱们把它留下吧，放在我屋里养着，肯定不让别人看见。”
“不行！”还没等叶菀开口，文馨便一口拒绝，“你能保证天天看着它吗？万一让皇上看见了，迁怒小姐怎么办？”
语彤垂头丧气的不做声，双手抱过小猫怎么也不舍得放下。
叶菀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摸了下小猫柔软的绒毛，跟下了决心似的说道，“喜欢的话就留下吧，若是真有主人早晚会找来的，到时咱们再还回去就是了。”
“可是???”文馨还想出言阻拦，可看见小猫乖巧的伏在语彤怀中，也觉得十分可爱，便想留下来也无妨，大不了看得紧一些不让皇上看见就是了。
三个人在廊下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午时，阳光穿透廊顶的枝蔓斑驳落于身上，晒得人暖洋洋的。
叶菀抬手挡住照在脸上的阳光，笑着说，“你们在这玩吧，我得回寝殿坐会儿，这太阳晒得我头晕。”
文馨连忙扶着她起身，“奴婢真该死，光顾着玩了，都忘了小姐身子弱经受不住太阳暴晒，不过这都秋天了，怎么还这样热？”说着用衣袖呼扇着脸上的汗。
叶菀抬头望了眼天，叹声道，“今年的雨季持续时间长，也不知南方洪涝之灾治的怎么样了？”
文馨见她面有忧色，知道她是在为叶伦德担心，出言宽慰说，“老爷不是在信中说一切安好吗！小姐不要操心那么多了，安心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语彤也附和着说，“是啊！小姐您这阵子不能侍寝，倒便宜了云小仪，听说皇上打算封她为从四品婉仪呢！已经在选册封的日子了。”
叶菀闻言不觉紧蹙了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奴婢今早去尚局时看见云小仪宫里的宫女了，是听她们闲聊时说的，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奴婢想想就生气！”
叶菀回到寝殿，默默坐在软榻上，仔细算了算日子，距她小产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景玄虽然时常会来看她，但却一直没有传召她侍寝，皆因太医说她恢复的不好不宜侍寝，想必都是沈千依吩咐的。
叶菀单手扶额，蹙眉闭目倚在软靠上暗自运功调息，慢慢抚平心中的烦乱，文馨和语彤以为她想休息，便都无声的退出寝殿合好门扇。
不知过了多久，叶菀似乎真的睡着了，直到听见外面的喧闹声才清醒过来，出言问道，“是谁在外面喧哗？”
喧闹声停下来，一个干脆利落的声音说道，“嫔妾周氏求见萱婕妤！”
叶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周嫔，忙出言说，“进来吧！”
殿门被打开，周嫔一身淡青色衣裳莲步而入，面上未施粉黛，装扮的也不似很精心，像是刚睡醒起床似的。
“想见萱婕妤一面还真是不容易，您的宫人一直阻拦嫔妾，那架势与皇后身边的女史也不差上下。”
语彤从背后愤恨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委屈的看向叶菀。
叶菀笑笑说，“我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吩咐宫人不许人打扰，宫人不知轻重竟拦了周姐姐，姐姐莫要怪罪。”
“婕妤这声姐姐嫔妾可承受不起，宫中尊卑有别，婕妤还是称嫔妾周嫔吧！”
见周嫔态度强硬，想必也听不进去她的解释，便也不再多言，开门见山的问，“周姐姐极少踏入我紫竹轩，不知今日前来是所为何事？”
周嫔也没有绕弯子，环顾了寝殿一圈说道，“嫔妾养的一只叫绣球的猫走丢了，听宫人说是进了婕妤宫中，不知婕妤可曾看见？”
“原来是周姐姐养的猫，它的确在我这里，这种小事姐姐何须亲自走一趟，让宫人来要就好了。”叶菀说着看向站在周嫔身后的语彤，“去把周姐姐的猫抱来。”
不消片刻语彤便将绣球抱了来，依依不舍的交到周嫔的宫人手中。
周嫔逗弄了一下宫人怀中的绣球，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福身向叶菀说，“绣球还要多谢婕妤的照顾，若是给婕妤添了麻烦，还请婕妤多多包涵。”
叶菀看着宫人怀中的绣球，笑道，“绣球乖巧的很，倒是给我添了不少乐子，姐姐若是得空就常带绣球来我这坐坐，也好解解闷。”
周嫔颔首答应，这时秋言从外面进来，向叶菀福身道，“午膳已经好了，婕妤可要即刻用膳吗？”
早起吃的少，叶菀觉得腹中空乏，可顾及到周嫔还在这里，便随口想让道，“正是午膳的时辰了，周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来与我一同用膳吧！”
周嫔戏弄绣球的手指微微一顿，转头露出一抹笑颜，“婕妤既然这么客气，那嫔妾就却之不恭了。”说罢吩咐抱着绣球的宫人道，“你先带绣球回去吧！”
叶菀微一怔愣，不过立刻便笑着让座，周嫔也不与她客气，看向秋言道，“快些传膳吧，我还真有些饿了。”那股随意的姿态仿佛是在自己宫中一样。秋言不觉蹙眉，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叶菀，叶菀只微微点了下头，秋言便立刻吩咐宫人传膳。
第七十五章 事中隐情
语彤气鼓鼓的瞪着周嫔，一副十分不爽的样子，周嫔轻瞥了她一眼，不屑的笑看向叶菀，“婕妤宫里的下人还真有个性，说不卑不亢好呢？还是不懂规矩好呢？”
语彤闻言气的面色通红，若不是文馨暗中拉着她，她怕是真要上前去与周嫔理论了。
叶菀对文馨使了个眼色，文馨立刻拉着语彤退下。
周嫔见了瞥嘴冷冷一笑不再说话，菜式上齐后也不用叶菀相让，自顾自的便吃了起来。
叶菀用了几口后便放下筷子，笑看向周嫔说，“我倒真是羡慕姐姐，宫中近日发生了不少事，姐姐却一点儿也不关心，整日在自己宫中养猫逗鸟，倒像是活在世外桃源一样。”
周嫔没有看她，鼻尖却冷冷一哼，“我已是没有指望的人了，自然没什么可争的也没什么好怕的，不比婕妤，集万千恩宠与一身，在乎的东西多自然怕失去。”
面对周嫔的冷言冷语，叶菀只是默默一笑，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治个不敬之罪也不为过，可所有人都知道周嫔就是这么个性子，宫中之人被她得罪的不少，却甚少有真正与她计较的。
“周姐姐这番听着虽然糙，可事实的确如此，后宫的女人总是患得患失，失去了想着要怎么夺回来，得到了便还想要更多，如此一来人心自然浮躁。”
周嫔冷冷一笑，甚是不屑，“萱婕妤平日看着像是个明白人，可遇着大事却比谁都糊涂！”
叶菀闻言不觉心中一凛，收起笑颜道，“姐姐为何忽出此言？不知妹妹哪里得罪了姐姐？”
“得罪？那到没有，我只是看不过婕妤自欺欺人示弱求存罢了！”
叶菀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周嫔的意思，她小产后景玄虽然着人查办元凶，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没有丝毫进展，其实谁有胆子下这样的毒手宫中人人自有推断，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不关自身的事，宫中之人自然没有人出头指责，可叶菀却也这般平静，让人多少有些看不明白了，毕竟失去的是她腹中的骨肉，也难怪有传言说她是自己设计打掉的孩子。
叶菀抚弄的自己嫣红的指甲，眸中凝气一缕寒气，声音如冬日里的寒冰一般，“不示弱能怎样？难道要让我与当年姐姐一样，为了出一口恶气，纵使失了位份与恩宠也不在乎吗？”
周嫔闻言双拳不自觉紧握，连身子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可叶菀却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似的继续用膳，只是嘴角勾起了一丝只有自己能察觉的笑意。
周嫔在入宫之初曾有过一个孩子，只不过还没满月就早夭了，听说她那时十分伤心，日日疼哭伤了身子，恩宠也渐渐淡了，不过景玄一直念在她有过孩子的份上，一路将她抬到了主位娘娘的位份。
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又将她贬黜，所有人都猜不透原因，可叶菀经过这么久的观察，发现周嫔对沈千依和邵燕青这两个人十分憎恶，对景玄也无甚尊敬。
想必她定是发现自己孩子的死因与沈千依和邵燕青有关，遂找景玄主持公道，可景玄却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妃嫔去得罪沈家和邵家，定是她不依不饶惹怒了景玄才招致贬黜。
之前叶菀还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想，可看到周嫔的反应，叶菀心知自己猜的**不离十了。
果不其然，之前还一副事不关己之态的周嫔‘啪’的一声扔掉筷子，看向叶菀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撕碎。
“萱婕妤还真是得宠，没想到皇上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没错！我当初确实是太过冲动，可我并不后悔，为自己的孩子讨公道有什么错？即使落得如今的下场，起码日后回想起来不会觉得愧对我的孩子！”
“各人有各志，周姐姐若觉得这样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报仇的方法有很多种，逞一时之气却是最不明智的。”
周嫔慢慢平息下心中的怒气，拿过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道，“萱婕妤是聪明人，我自然不能与你相比，方才说话冒昧还请婕妤海涵，只要婕妤没有忘了失子之痛便好。”
叶菀默默笑了笑没有说话，周嫔继续说道，“宫里的嫔妃越来越多，往后有身孕的自然也会多，有些人怕是要有的忙了！”说罢自顾自的哼笑，将杯中的梅花酒一口喝尽。
叶菀心知她说的是谁，但却并不接话，只拿下她手中的酒杯道，“姐姐慢些喝，这梅花酒虽然甘甜可也是醉人的。”
周嫔面色微醺的看向叶菀，呵呵一笑，“所有人都以为我什么也不在乎，可有谁知道我心里的恨？每天晚上一闭眼，就能听见我的孩子在叫，他说他死的好冤啊！”
叶菀垂下眼帘，眼中的那抹忧伤怎么也散不去，周嫔心里的痛她比任何人都更有体会，每晚死去的家人在耳边呜咽，那种痛是噬心腐骨的。
周嫔接连又是几杯酒下肚，面上已是醉态尽显，“这宫中要说真正逍遥的还要数德妃娘娘，古人说无欲则刚，还真是这样。”
叶菀微眯了下双眼，她一直想打探关于成德妃的事，只是苦于机会，不想周嫔竟主动提起。
“我听闻德妃娘娘一直闭门养病，宫中少有人见过她，听姐姐的口气莫非是见过德妃娘娘？”
“我当然见过，这些年若不是德妃娘娘照拂，我怎么可能还活着？”
叶菀又给她倒了一杯酒，周嫔没犹豫便一口饮尽，叶菀则继续装作好奇的问道，“德妃娘娘好神秘啊！不知她到底是什么家世，卧病多年竟还得皇上这般器重。”
“德妃娘娘哪有什么家世，她不过是???”周嫔话说到一半，略显醉意的脸上闪过一丝警然，随即起身说道，“嫔妾有些醉了，就先告辞了。”说罢摇晃着身体福身离开。
叶菀对站在一边的钟念使了个眼色，钟念立刻上前扶住周嫔，“主子小心脚下，奴婢送您回去吧！”
可周嫔却拂开钟念的手说，“你伺候好萱婕妤就行，我自己能回去。”
钟念无奈的看向叶菀，只得眼看着周嫔自行离去。
叶菀坐在桌边沉声不语，钟念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说道，“周嫔这般谨慎，倒让奴婢觉得成德妃不简单，奴婢曾让人打探过她的底细，但却一无所获，这个成德妃的来历肯定不一般。”
叶菀点了下头，“看来后宫中不止沈千依和邵燕青这两方势力，只是不知道成德妃是偏于哪一方，亦或是自成一派。”
“奴婢觉得成德妃定是自成一派，她膝下抚育有大皇子，虽然不是亲生可大皇子的生母早已过世，除了成德妃再没有别人可指望，婕妤不是说肖远洋对大皇子十分庇护吗？奴婢想应该是因为成德妃的缘故，周嫔和肖远洋与成德妃走的近，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对大皇子多有照拂。”“也许吧！”叶菀心中总觉得还有些地方说不通，上次在庆祥殿中看见肖远洋闪身为大皇子当盾牌，那么快的速度更像是下意识的反应，如果来袭之物是可伤人的利剑，他还会如此奋不顾身吗？
第七十六章 来日方长
夜色弥漫的永巷中，一个佝偻低矮的身影，面朝不远处的凤仪宫定定的站着，秋风习习带来一丝漠北的凉爽，佝偻的身影微微转头，发出低沉冰冷的声音，“谁？”
一袭月牙白的身影从永巷中慢慢浮现，仿佛是从墙中走出来的一样，“张公公好耳力，功夫不减当年呐！”
张景瑞看清来人，面上闪过一丝警惕，“天师深夜还未出宫，可是同皇上商议秋祭大典一事？”
蓝雪衣微笑默认，抬眸看向张景瑞一直盯着的凤仪宫，声音平静的好似话家常一般，“贤妃的证据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可凤仪宫的那位还没有丝毫进展是吗？”
张景瑞闻言心中一凛，他从未与任何人提及查办的进度，就连邵家也不知道他已掌握了邵敬征暗中向邵燕青提供睿媶草粉的证据，蓝雪衣又是怎么知道的？可转念一想，即能成为天师就不会是普通人，心下便释然。
“天师说的不错，老奴还未查到凤仪宫的证据。”
蓝雪衣微微一笑道，“公公这声‘老奴’在下可受不起，当年张大帅的威风岂是在下能相比的。”
张景瑞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收紧，当年他是一军主帅之时还曾出言羞辱过面容妖艳的蓝雪衣，不想这个他当年不屑的少年，如今已成为让人闻之丧胆的天师。
片刻后张景瑞松开背后的双手，面色坦然道，“往日已如云烟散，天师莫要再提当年，如今老奴只是一介卑微的奴才，与天师是云泥之别。”
蓝雪衣没有表现出幸灾乐祸亦没有惋惜之态，依然默默的看着凤仪宫，许久才开口说道，“凤仪宫虽被皇后管理的如铁桶一般，可里面的人却不一定都与她一条心。”
张景瑞看向蓝雪衣，不知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可还是问道，“皇后的宫人皆是宫中的老人儿，对皇后忠心不二，老奴愚钝，不知天师所指的是哪一位？”
蓝雪衣低首轻笑，“就算是贴身宫人也有亲疏之别，受了冷落的那个定然心中有怨，公公如果从此处下手必会事半功倍，言尽于此，接下来的事公公自己斟酌。”说完便闪身消失在暗黑的夜色之中，与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张景瑞脑中略过凤仪宫的一众宫人，内廷女官朱雁南和黄门内侍江寒都是沈千依的心腹，两人一个负责协助皇后管理后宫，一个负责传召和时刻监督嫔妃们的举动，按理说这两个人不应该有什么冲突才对。
可除了他们还有谁能算得上沈千依的心腹呢？突然一个面孔在脑中闪过，张景瑞满是褶皱的脸上立刻显出笑容。
他怎么会忘了崔女史？崔女史和朱雁南同为皇后的陪嫁侍女，可如今一个是四品内廷女官，一个只是普通的女史，沈千依一直不重用崔女史，还曾将她指派给李瑾使唤，换做任何一个人心中都会不甘吧。
带着满面笑意的张景瑞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风徐徐吹过，永巷变得静谧清幽，空洞的黑暗中，只有凤仪宫还屹立在尽头。
接下来的几天平静了许久的华宫，突然掀起了万丈风浪，先是皇后宫中的崔女史因偷盗宫中财物被监察内侍发现，在审问中道出了有关叶菀小产一事，而后是邵家私自贩运边关物资被查，其中便有睿媶草粉。
宫中一时流言纷飞，连带着前朝也不安稳，有人担心牵连到自己，有人则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
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纸，照在坐于窗下的叶菀身上，安静的寝殿中只有叶菀翻动书页的声响，与嘈杂不安的后宫仿佛天高水远。
门帘‘哗’的一声被人掀开，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这宫里现在也只有姐姐还有心情看书了！”
叶菀抬头见是李芙妹，忙吩咐宫人说，“怎么都愣着？快给媃小仪看座。”
李芙妹没有理会宫人搬来的座椅，径直坐到软榻上揽住叶菀的手臂，“萱姐姐，你好久都没有找我玩了。”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不是自己过来了吗？听说元妃娘娘经常找你叙话，怎么她最近不召你过去了吗？”
李芙妹努了努嘴，“最近宫里出了那么多事，大家都躲在自己宫里不出来，生怕惹祸上身。”
“那你还敢到处乱跑！”
李芙妹撒娇似的倚在叶菀身上，“我又没做亏心事，当然什么都不怕了，不像有些人做贼心虚！”
见李芙妹说的咬牙切齿，叶菀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惹着你了？”
李芙妹撅着嘴不说话，跟她来的侍女嘴快道，“还不是云小仪嘛，前些日子三天两头的往翠月宫跑，说是来看我们主子的，还不是来炫耀的！”
李芙妹垂头丧气的垂下脑袋，沉声无奈道，“听说皇上要晋她为婉仪了，都是我没用，辜负了姐姐的苦心，还是让她越过了我。”
“后宫之中起起伏伏是常事，今日她得宠明日你得宠，只在皇上一念之间罢了，你不用过于担心，现下宫中是多事之秋，皇上恐怕早把晋封云儿之事忘在脑后了。”
听了她的宽慰，李芙妹面色稍稍好了一些，可还是提不起多少精神，只安静的与叶菀一起坐着话些家常。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看见小豆子急急火火的跑了进来。
李芙妹打趣着说，“小豆子跟着萱姐姐这么久，怎么一点也没学着姐姐的稳重？”
小豆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若是往常定会与李芙妹玩笑几句，可今日却丝毫没了兴致，“婕妤，出大事了！”
钟念递给他一碗凉茶，“什么事？慢慢说。”
小豆子连茶也顾不上喝，急声道，“奴才刚才听说凤仪宫的崔女史死了！”
“怎么可能？”李芙妹惊得起身道，“她不是被张景瑞关起来审问了吗？难道是经不起受刑死的？”
“具体怎么回事奴才也还不清楚，不过还有一件事，一直被关在清秋堂的赵贵人也死了！”
叶菀双眉紧锁，眸中凝起一道寒气，崔女史是皇后的心腹，也是她小产一事的关键证据，张景瑞若是想查出真相绝不会让她受刑致死，崔女史的死一定是沈千依动的手脚。
可赵贵人为什么也在这个时候死了？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叶菀身上，期望她能想出些头绪，可过了许久她都未发一言。
李芙妹沉不住气问道，“姐姐还没想出什么吗？这下可糟了，崔女史一死，姐姐小产一事岂不是又没有线索了！”
叶菀勉强的向李芙妹笑了笑，“芙儿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得先想一想。”
李芙妹点了下头，“姐姐不要太劳累了，有需要的话就让宫人告诉我。”
送走了李芙妹，钟念将寝殿中的宫人都遣了出去，看着叶菀满面忧色，说道，“婕妤不必太过忧心，断了崔女史这条线咱们再找其它线索就是。”
“想要从沈千依身上找出破绽谈何容易，出了崔女史这档子事，她只会更加小心的。”
“事情已经这样了，婕妤就先宽心吧，崔女史死了也算替小姐出了口恶气，当初她将您推下台阶，害得您昏迷了许久，奴婢那时不在您身边不知有多担心，她是罪有应得。”
叶菀叹息一声，起身踱到门口，看着院中凋零的花瓣，心中一阵寒凉，“她再坏也不过是沈千依的一条狗，元凶还逍遥法外，我怎么能安得下心？”
钟念走到她身侧，语气坚定的说道，“来日方长，咱们还有的是机会！”叶菀微眯了下双眼，嘴角慢慢浮现出一缕笑意，“是啊，来日方长！”
第七十七章 取舍两难
庆祥殿中一片静谧，景玄面色阴沉的坐在软榻上，手掌中一团信纸被揉的粉碎，信上的内容应是惹他不悦的元凶。
张景瑞俯首站在殿中一言不发，并没有因为景玄的盛怒而有丝毫惧意。
许久后景玄叹了一声道，“线索都断了吗？还有没有其他可以查的地方？”
张景瑞躬身回道，“老奴已经尽力了，没想到她们的手竟伸得这么长，老奴小心堤防可还是???”
“她们早有预谋，怪不得你，邵家那面有什么进展没有？”
“邵家查的倒是有些眉目了，只是切实的证据还不好找，如今边关不稳，邵大人又多次上书表情，皇上您真的打算动邵家吗？”
景玄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可见是在极力压制愤怒。
“那依你之见朕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景瑞抬头看了景玄一眼，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现在只能委屈萱婕妤了，边关战事需得依仗邵家，朝中稳定沈家也必不可少，皇后和贤妃谁也动不得。”
景玄‘啪’的一掌将面前的茶盏扫落在地，清脆的响声如寒冰崩裂，“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吗？”
张景瑞垂下眼帘一言不发，等景玄的怒气慢慢平息后才开口说道，“但凡成大事者必要隐忍，皇上您太意气用事了。”
景玄看向他，嘴角发出一声哼笑，“隐忍？像你一样吗？”
眼皮突地一跳，张景瑞将身子俯的更低，“皇上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事情已经过去了，该放下就放下吧！当年的事不是朕的本意。”景玄的声音有一丝疲惫，不知是因为现下朝堂上的乱局，还是十几年前那场轰动天下的屠杀。
张景瑞低垂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变化，只躬身说道，“老奴言尽于此，究竟该怎么办还需皇上定夺，老奴告退了。”说罢，拖着微坡的双腿慢慢挪出殿外。
景玄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后慢慢闭上双眼，隐去了眸中的阴郁。
宫中出了人命这等大事，立刻封锁了一切消息，小豆子在外面奔波打探了一天，什么也没探听出来，最后只得垂头丧气的回了紫竹轩。
看着小豆子一副沮丧的样子，叶菀安慰他说，“这事不能怪你，皇上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你就是再有本事也打探不出什么，宫中上下属庆祥殿的宫人嘴最紧！”
小豆子很是懊恼的说，“婕妤不用宽慰奴才，事情要是好办，婕妤还要奴才什么用，说到底都是奴才不得力。”
“小姐都说不怪你了，你就别难过了。”文馨出言安慰小豆子，小豆子面色微红垂下头去。
小豆子进到紫竹轩后，文馨一直都很照顾他，虽说太监不能算是男人，但也并不妨碍对女子有倾慕之心，紫竹轩里人人都知道小豆子喜欢文馨，不过没人点破罢了。
叶菀叹声摇了摇头，文馨的处事和才学不逊于一般世家小姐，日后若是嫁人，她也绝不会委屈了文馨，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小豆子都配不上，更何况又有哪个女子真心愿意嫁给太监，那些与太监做对食的也都是眼看着出宫无望，给自己找个老来相互依靠的伴而已。
小豆子是个明白人，自然也清楚自己没有机会，便只默默的喜欢文馨，从不言说。
正当众人相看无语时，霏儿从外面进来，福身说，“方才庆祥殿的宫人传过话来，说让婕妤去一趟。”
钟念眉心一紧，沉声问道，“说了是什么事吗？”
霏儿十分惧怕钟念，身形明显颤了一下，“没???没说是什么事，奴婢也不知道???”
说道最后霏儿的声音已几不可闻，叶菀嗔了钟念一眼，看向霏儿和颜悦色的说道，“没关系，到了庆祥殿就知道是什么事了，给我梳妆吧。”
一番简单的打扮后，叶菀带着钟念来到了庆祥殿，刚下步辇便有内侍迎上来扶她进去。
殿中已经坐满了人，宫中有些头脸的嫔妃几乎都到了，沈千依和邵燕青也在其中，叶菀向众人请了安后，景玄忙让人赐座。
还没等叶菀坐定，沈千依便开口说道，“现在各宫主位娘娘都到齐了，皇上就跟大家说说萱婕妤小产一事吧。”
看到沈千依有恃无恐的样子，叶菀心知她应是已有了脱身之策，邵燕青虽然一直沉默着，可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安。
叶菀看了两人的神色后，心愈发沉了下来，她小产一事虽然筹谋了许久，钟念在暗中也没少忙乎，可沈千依和邵燕青都不是好对付的，加上她们背后有强势的母家依靠，就是景玄有心想查办，也得谨慎行事。
景玄看向叶菀，眼神中带了些许歉意，“菀儿的身子好些了没？朕这几日朝事繁忙，没得空去看你。”
叶菀温婉一笑，起身说道，“多谢皇上关怀，皇上让御膳房日日送上好的补品来，臣妾想不好都难，如今是胖的连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
见她精神尚佳，景玄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转头吩咐董净利说，“朕记得前些日子江南进贡了许多上好的丝锦，拿去尚服局给萱婕妤裁制几身新衣裳。”
董净利领命后立刻吩咐手下的内侍去办，叶菀刚谢了恩，座首一直一言不发的邵燕青哼声说道，“皇上真是心疼萱婕妤，一听萱妹妹说衣服小了，就立刻让尚服局去赶制，这江南进贡的丝锦皆是珍品，皇上一股脑都赏了萱妹妹，可真让人眼红呢！”
景玄听了微微有些不悦，在座的嫔妃都不敢接话，沈千依也不出言劝慰，巴不得景玄借此训斥邵燕青一番。
叶菀眉眼微挑，柔声说道，“嫔妾的这点恩宠怎么能与贤妃娘娘相比，听说当年娘娘初入华宫时，皇上命人在华都主街上摆下十里鲜花迎接娘娘，这才真正是让天下女子眼红呢！”
想起当年入宫时的盛况，邵燕青不禁晕红了双颊，可只一瞬却又冷下脸来，许是想起现在不是她追忆往事的时候，低沉了嗓子说道，“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萱婕妤若不说本宫都忘了。”
同样想起当年的沈千依面色微沉，虽然嘴角一直挂着笑意，可那笑却从未抵达双眸。她当年封后时，景玄甚至连封后大典都没有参加，只让礼部宣读了旨意了事，这件事在她心中一直无法释怀，与邵燕青入宫时的隆重相比，她怎能不怨。
第七十八章 替罪羔羊
众嫔妃纷纷感叹了当年十里鲜花迎娶的排场，邵燕青一直绷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可眼底却还是隐隐透着一丝担忧。
眼见众人将话题越扯越远，景玄只是默默听着不管，沈千依终于忍不住说道，“今个儿皇上让众人过来不是叙旧的，而是要说萱婕妤小产一事。”说罢看向叶菀，“萱婕妤这些日子受委屈了，如今事情皆已经查明，也算是给你失去的孩儿一个交代。”
叶菀看向景玄，立刻红了眼眶，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心酸。
“皇上，臣妾自从小产后总是在梦里听到小孩的哭声，想必是咱们那冤死的孩儿心有不甘，皇上既然已查明是谁害了咱们的孩子，臣妾恳请您一定不要放过凶手！”
景玄起身走到殿中，扶起跪伏在地上痛哭的叶菀，眼眸中是无尽的怜惜，“这些话你从未对朕说过。”
叶菀的眼泪奔涌而出，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皇上您失去骨肉已经心痛万分，臣妾不想您再为菀儿忧心。”
景玄毫不在意殿中其它嫔妃，一把将叶菀搂在怀中，对那份独有的心疼与爱怜没有一丝掩饰，低声贴着叶菀的耳际说道，“菀儿安心，朕绝不会放过害你之人，迟早有一天朕会替你和咱们的孩子出这口气！”
叶菀身子微微一震，丝红的眼底又有泪水涌出，不过并不是因为景玄说要为她报仇，而是因为听出了这番话中隐含的意思。
从景玄刚才的话中叶菀已经可以断定，景玄今日所说的交代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不会动沈千依和邵燕青一根毫毛，也许作为皇帝有太多的无耐，可这个男人与十几年前一样，终究选择为了江山而伤害她。
心渐渐冰冷坚硬，景玄的安慰没有一字入耳，叶菀看着眼中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十几年来在心中维存的那一点期望，此刻已消耗殆尽，如果说心中还会有愧疚，那也仅仅是因为之前的自己太过心软，辜负了这十几年的煎熬和等待。
“菀儿???菀儿你怎么了？”景玄看不明白叶菀眼中一闪而逝的坚毅，只觉得心中一瞬间似是漏掉了什么。
叶菀回过神，尚挂着泪痕的脸庞温婉一笑，“对不起，臣妾方才太多激动了，皇上赎罪。”
景玄拉起福身请罪的叶菀，笑着说，“朕怎么会怪你？你的身子还未恢复，快坐下吧。”
一直冷眼看着的沈千依说道，“皇上心疼萱妹妹，不忍心提起小产一事，这件事不如就让臣妾来说吧！”
得到景玄点头默许后，沈千依叹了一声看向叶菀道，“其实害妹妹小产之人???是赵贵人！”
沈千依此言一出，众人皆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赵贵人被邵燕青下令关在清秋堂，虽未明令废黜身份可也彻底失去了自由，没有人相信她还有能力毒害别人。
元妃起身质疑道，“皇后娘娘您是在说笑吗？别说赵贵人已经被关在清秋堂，就是她没被关起来恐怕也没这个本事吧？”
“是啊???”众人也纷纷附和表示质疑。
沈千依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冷声道，“你是在质疑本宫吗？”
元妃意识到自己出言太过急切，不免得罪了沈千依，连忙福身道，“臣妾不敢，只是初听到这事有些意外，不明白赵贵人是怎么毒害萱婕妤的。”
沈千依表现出一副自责的神色，“赵贵人临死前留下的遗书承认了所有罪状，皇上已经派人查验了，确是亲笔，虽说这事赵贵人蓄谋已久，可也怪本宫防范不严，赵贵人虽然被困在清秋堂，可她的侍婢却是能自由出入的。”说着看向她身侧的江寒道，“带那个贱婢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宫人在几个内侍拖拽下进殿，许多嫔妃都不忍去看她的惨状，下意识别过头去，只有叶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名宫人，想从她残破的面容上分辨出模样。
接到沈千依递过来的眼色，雁南走到那名宫人面前，厉声喝道，“还不快把你和赵贵人做的那些事，当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一五一十说出来！”
宫人身子不住的颤抖，机械的声音像是背书一般，“回皇上，赵贵人自从被关进清秋堂就一直记恨着萱婕妤，所以命奴婢寻找机会下毒，有一日奴婢经过御花园见董公公去给萱婕妤送香料，奴婢认得其中一个内侍，便上前与他说话，寻机将麝香下到了香料之中。”
景玄的目光瞥向董净利，董净利立刻双膝跪地道，“皇上赎罪！那日的确有个宫女上来说了几句话，是奴才大意了。”
景玄微微点了下头，“你在御前这么多年的确不应该如此大意，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朕就罚你半年的月例小惩大诫，至于当日手持香盒的内侍???杖毙！”
董净利颤抖着双手磕头谢恩，众人皆相视无语，董净利是皇帝的心腹，有他出言作证众人也对赵贵人毒害叶菀一事有了几分相信。
一直不说话的邵燕青突然起身跪到殿中，说道，“皇上，虽然臣妾这阵子少在后宫走动，可流言蜚语还是听到了不少，宫中有传言说是臣妾在萱婕妤的饮食中下毒，臣妾母家虽然有人偷运睿媶草粉，可臣妾是青白的啊！”
沈千依冷哼一声，极不屑的瞥向邵燕青，“光凭贤妃的一张嘴就想撇清嫌疑吗？必须有证据说话才行！”
邵燕青没有理会沈千依，俯首向景玄说，“臣妾的父亲已经将偷运之人擒住，如今就候在华宫外闱，请皇上准许臣妾的父亲带人进殿。”
景玄应声点头，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邵建明便带了几个身穿囚衣的人入殿。
两鬓斑白的邵建明见到景玄后跪伏在地，声中带泣道，“皇上！老臣没能管教好家奴，请皇上赐罪！”叶菀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觉冷笑，邵建明这招先发制人可谓做到极致，还未等景玄问罪就自己先来请罪，景玄就是再生气，看见他如此低微的姿态气也会消大半了。
第七十九章 算计落空
果不其然，景玄叹了一声软下语气道，“邵大人年老，快来人赐座！”
邵建明坐下后依然躬着身子，做出一副懊恼自责的神态，“皇上如此体恤老臣更让老臣无颜面见圣上。”说罢看向跪在地上的家奴，厉声道，“还不把你们做下的事交代清楚！”
其中一个家奴说道，“小人违反军中禁令，私自贩卖边关物资换取钱财，小人愧对邵大人栽培死不足惜！”
邵燕青斜眼瞥向家奴，沉声喝道，“快跟皇上说，你们把睿媶草粉卖给谁了？”
方才说话的家奴立刻回答道，“睿媶草粉大多卖给医馆了，只有一份卖给了宫中一名叫芳菲的宫女。”
一直跪在殿中的那名宫人闻言后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殿中立刻有人出言道，“芳菲？不就是赵贵人的贴身侍婢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那名宫人，沈千依立刻出声喝道，“芳菲！你是否真的买过睿媶草粉，如是说来！”
芳菲颤抖着紫青色的双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邵燕青见状冷笑着说，“无论你承不承认都是死罪，看你也受了不少罪了，要是还敢嘴硬，这大刑怕是还得再受一遍，你要是老老实实的承认，本宫还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儿！”
邵燕青话音刚落，芳菲突然如疯了似的吼道，“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让我死吧！”
沈千依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不想自己苦心设计的脱身之策竟让邵燕青钻了空子，冷声喝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说罢看向景玄，“芳菲罪大恶极，应受凌迟之刑！”
芳菲闻言死鱼一般的双眼定定的看向沈千依，愤怒和恐惧交杂在一起，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看着芳菲满是伤痕的瘦小身体，叶菀在心中叹息一声，走至芳菲身边，向景玄福身道，“还请皇上开恩不要再折磨芳菲了，她也只不过是听从赵贵人吩咐行事，如今赵贵人已死，再多追究也于事无补，臣妾只愿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能安然去往极乐世界。”
景玄看着殿中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叶菀悲伤而平静的脸上，终是挥了下手说，“就依萱婕妤之言，涉及此案之人皆杖毙，日后不再追究其它。”
景玄话音一落，殿中内侍便蜂拥而上，将芳菲及邵家家奴拖了出去。
看着芳菲那双定定看着自己的双眸消失在殿外，叶菀缓缓闭上眼睛，福身向殿首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觉得有些乏就先告退了。”
得到景玄点头默许后，钟念搀扶着脚下不稳的叶菀慢慢走出庆祥殿，见事情已完，其他人也都纷纷告退。
走在秋意萧瑟的御花园中，阳光明晃晃照在身上，可叶菀还是觉得凉浸浸的，抬头看向天空，只觉得万里无云的蓝天无比凄凉。
钟念扶着她神色担忧的说，“婕妤且先宽心，不要再多想了。”
叶菀低头冷笑，许久才抬首说道，“是我太天真了，钟念，你说得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究还是败在了自己给自己营造的假象上，我总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可心还是觉得很痛很痛。”
钟念沉默的看着她，眼中流出无尽的悲伤。
处置了所有涉及小产之事的犯人后，第二天一道册封的旨意便送到了紫竹轩。
叶菀跪地听着董净利宣读旨意，可圣旨上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听进耳中，思绪仿佛飘到了天上，冷眼看着华宫中如蚂蚁一般窜动的人影。
“娘娘快接旨啊！”钟念小声在后面提醒，叶菀回过神后有些发蒙，对‘娘娘’这个称谓还不太习惯。
董净利笑着将圣旨和册封宝印交给宫人，行大礼恭贺道，“奴才给淑媛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公公请起！”叶菀话音刚落，语彤立刻伶俐的送上赏银，董净利嘴上推却一番，最后还是将银子放入袖中。
叶菀在软榻上坐定，笑看向董净利，“虽说本宫的位份已经在宜贵嫔之上，可本宫住在紫竹轩惯了，也不必劳烦迁居，就让宜贵嫔在主殿安心住着吧！”
“娘娘多虑了，一宫向来没有住两位娘娘的，皇上今个儿早上已经下旨让宜贵嫔迁回原来的宫殿了，现下主殿已经空了出来，娘娘随时可以搬过去。”
叶菀环顾了紫竹轩一圈，笑道，“公公替本宫多谢皇上好意，本宫念旧，每换一次地方便要适应许久，这紫竹轩虽然不大倒也舒适，本宫就不挪动了。”
“既然如此，奴才如实回禀皇上就是，其实住的地方图的就是个舒适，原也不在于大小，要是让奴才说，娘娘的紫竹轩才是块宝地呢！”
语彤嘻嘻笑道，“公公真会说话，这紫竹轩当初可是谁也不愿意来住呢！现在怎么就成了宝地了？”
叶菀嗔了她一眼道，“就你多嘴！”
董净利这个人虽然圆滑世故，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没有半点不舒服，“娘娘您自从入宫便在这紫竹轩一路升至如今的主位娘娘，谁敢说这不是块宝地，紫竹轩名中带了个‘紫’字，又地处东面，正是紫气东来的好寓意啊！娘娘您今日若是搬走，明个儿肯定就有人打破头的想住进来。”
叶菀掩口笑道，“借公公吉言，这紫竹轩还真是本宫的福地呢！公公回去告诉皇上，说本宫稍后就到庆祥殿谢恩。”
喧闹了一日的紫竹轩终于在入夜后安静下来，叶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一道冷风将她吹得一阵激灵，叶菀起身看到床头大开的窗子，出声叫道，“钟念，钟念！”
可叫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回应，叶菀攥起潮腻的掌心，才发现原本应该亮着几盏火烛的殿内竟是一片漆黑，风继续从窗外吹进，床边的铃铛叮铃铃想个不停，叶菀抓起床头的玉枕咋了过去，铃铛应声落地，发出‘叮’的一声巨响。
没了惹人心烦的声音，叶菀缓下一口气，可转回头却发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屋角。
叶菀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不让自己惊叫出声，那个白色身影慢慢飘至床前，用极为怪异的声音说道，“我死的好冤，你说是谁害的我？”那声音不真实的好似从天际传来一般，叶菀努力让自己不要怕，可说话的声音却带着颤抖，“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
第八十章 神秘阵法
白影偏头想了一瞬，突然发出笑声，“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芳菲呀！”说着撩起挡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一片模糊的血痕，可那副眼神叶菀怎么也忘不掉，正是芳菲临死前看她的眼神。
叶菀不露声色的从枕下抽出一柄袖刀，迅速向白影刺去，白影在中招后忽的一下消散在半空，化作团团白雾，白雾慢慢凝结成人型，这次出现的不是芳菲而是赵贵人。
赵贵人满面戾气的漂浮在半空中，尖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为什么？”
此刻的赵贵人已经不是人形，露出两排尖厉的齿牙向叶菀扑来，叶菀边挥动手中的袖刀边喊，“是谁害的你你心知肚明，为什么要来找我？”
“娘娘???娘娘???”模糊中听到钟念的声音，叶菀猛地一下睁开眼，身上出透了一层冷汗，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致和钟念担心的神色，才知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突然叶菀发现钟念的手臂上有几道血痕，再看向自己手里竟然握着一把带血的袖刀，叶菀慌乱的扔掉袖刀，拉过钟念的手臂道，“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我???”
“没事的娘娘，没事的！”钟念反握住叶菀颤抖的双手，安慰道，“娘娘不要怕，您只是做了个恶梦而已，奴婢在这您什么也不用怕。”
叶菀慢慢闭上眼睛，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她来了，她来找我了。”
“娘娘您在说什么，您不能自己吓唬自己啊！赵贵人她是自作自受，如果当初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又何至于被关进冷宫，再说害死她的人是沈千依，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平复，叶菀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子一股冷风从外面灌入。
“你不用安慰我，赵贵人的死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如果当初我没有假孕小产，便不会有这么多人死掉，有些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以前的我太幼稚了，总是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如今才算是彻底想明白，很多事情只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娘娘???”钟念拿起一件披风为她披上，想要出言安慰，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然我从来没有承认过，可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对景玄抱有幻想，觉得前一世他选择放弃我是因为我的力量太过强大，让他感到害怕，总觉得这一世也许会不同，可结果没有丝毫改变，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江山，就算是再回到当初，我肯为他舍去一身功力，我想他的选择依旧不会变。”
钟念关上窗子，转身面带笑容的看向叶菀，“娘娘现在想通了还不晚，我们这次计划不成还有下次，现下沈家和邵家虽然表面上得势，可经过了这许多次的事，他们与皇上早已生出嫌隙，皇上当初容不下朝臣做大，难道今日就能容得下吗？”
叶菀含笑点了下头，“如今的邵家比当初咱们司徒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景玄绝不会容他们太久，沈家虽然不如邵家影响大，可只要邵家倒了，沈家立刻就会成为第二个邵家，所以皇上一旦有所行动便会是大动作，咱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
也许是因为恶梦中受了风寒，叶菀第二日便发起了烧，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数日，有传言说是赵贵人的冤魂来找她索命，还有的说她将命不久矣的，宫里人多口杂，向来易于流言传播，叶菀听了便只是一笑带过。
听完小豆子讲的宫中各种流言，语彤气得一锤桌面道，“要是让我听到谁敢说这样不靠谱的话，我非将她的嘴缝起来不可！”
小豆子‘噗嗤’一笑，“那姑娘可有的缝了，这尚服局的针线恐怕都不够姑娘用的呢！”
语彤哼声嗤鼻道，“缝不过来也要缝，看他们以后还敢说小姐的不是！”
文馨递给语彤一碗茶，笑着说，“快喝口茶消消气吧！小姐还没怎样倒把你气出个好歹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属老母鸡的呢！”
语彤接过茶水一口喝下，气愤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些见了别人好就眼红嫉妒的，要是让我逮到非得给他们好看！”
小豆子接过语彤手中的茶碗，说道，“姑娘不用生气，娘娘的病已经快好了，等下月初一大朝拜，娘娘站在凤仪宫那日，一切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我怎么没想到？到时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语彤说着一拍脑袋，“我得先把小姐到凤仪宫朝拜时的衣服和首饰选好，一定要让小姐冠压群芳！”
还不等叶菀说话语彤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叶菀怕她选的宫衣太过夸张，忙让文馨也跟着去了，小豆子见殿中不需他候着便也跟着告退。
没有众人的吵闹，叶菀终于得空歇上一会儿，钟念一边给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再过几天就是初一了，其实皇上早已恩准娘娘病中不必行晨昏定省之礼，您干嘛还要急着去凤仪宫问安，岂不让沈千依得意？”
叶菀笑了笑说道，“现下我已是一宫主位，参拜中宫是分内之事，若是总拖着不去难免让人说我恃宠而骄，虽然现在我的确得宠，可也不能落了别人的话柄。”
“娘娘思虑一向周全，奴婢只是觉得您活得太累了，也该适时放松一下，有些事情就让奴婢替您想着吧。”
叶菀无奈的笑了笑，“自从回到华宫那日起，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进了牢笼，再无自由之日，你在我身边固然能替我分忧，可有些事却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单纯无畏的司徒萱了，经历过这么多事我也该长大了。”
“娘娘也许不信，可奴婢说句心里话，奴婢真的希望您能过的开心自由，可每每想起那些恨，奴婢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相信娘娘也是如此。”
叶菀默然垂下头，她明白钟念的意思，钟念是怕她动摇复仇的信念，毕竟只要她放下仇恨，世界这么大她随时都可以找个地方过上安逸舒心的生活。
许久叶菀终于开口说道，“你心中有恨我又何尝不是？在这恨没有平息之前，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不知怎的钟念心中突然十分难过，低下头收拾桌上的茶盏掩饰微红的眼眶。
正在这时，秋言从外面进来福身说道，“娘娘，天师奉皇上之命来为咱们紫竹轩做驱邪法事，现下正在正殿等候。”
叶菀想了一瞬道，“即是驱邪法事应到寝殿来做，让天师在寝殿前的花园设坛做法吧！”
秋言领命后立刻下去安排，钟念若有所思的看向叶菀，“娘娘为何要让天师进到后院？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奴婢？”
叶菀笑看向她道，“还记得我假扮宫女出去的那晚吗？那天我在芙蕖附近遇到蓝雪衣，他提醒过我沈千依和邵燕青不易对付，当时我还不以为然，现下却是全中了他所言。”
钟念神色一凛，“他知道咱们的谋划？可这件事连文馨和语彤都不晓得，他是怎么知道的？”
叶菀回过身掩饰不自然的神色，故作轻松道，“你忘了他是天师吗？这宫里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是敌是友，可我觉得他不会揭穿我们。”
“不管怎样，他的存在对咱们始终个威胁，得想办法除了他才行！”
钟念看向院中准备法事的蓝雪衣，双眸中杀意尽显，叶菀忙拉住她紧握的双拳，说道，“不要轻举妄动！蓝雪衣的实力不是你我可以抗衡的，就算我还有前世的功力也未必能从他那占到半分便宜，何况是现在。”
“那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将这个隐患放在宫中，如果他在关键时刻选择保护皇帝，咱们岂不是报仇无望了！”
“现下咱们连沈千依和邵燕青还对付不了，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见叶菀神色严肃，钟念紧咬下唇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紧握的双拳没有一刻松开过。
叶菀微叹一声看向院中，正巧蓝雪衣也抬头看向她，虽然隔着一层窗纸，可叶菀知道蓝雪衣能看得见，便别过头背身坐下。
半个时辰后法事完毕，立刻有宫人进殿回禀，叶菀看向院中，说道，“让天师进殿说话吧，本宫要当面谢他。”
蓝雪衣进殿后，钟念便让殿中的宫人退了出去，她自己则站在门口不动。
叶菀看了她一眼，语气清淡的说，“钟念，你也下去吧，本宫暂时不需要人伺候了。”
钟念警惕的看向蓝雪衣，犹豫着退出殿外。
蓝雪衣嗤声笑道，“娘娘的宫人似乎对我不太友善。”说罢若有所指的看向刚出去的钟念。
叶菀轻啜一口香茗，说道，“天师不要见怪，她只是护主心切而已，以天师的功力根本不必将她放在眼中，也恳请天师不要伤害本宫的人。”
“娘娘多虑了，我不会同一个小小的侍女计较，与上次相见时比娘娘清瘦了不少，晋封本应是高兴的事，娘娘怎么会病倒了呢？”
叶菀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平静的回道，“只是夜里梦魇受了点风寒并无大碍，不出几日便可痊愈了。”
蓝雪衣坐到她对面，笑容中有一丝深意，“可是梦到赵贵人了？”
叶菀本不想承认，可转念一想事情恐瞒不住蓝雪衣，索性承认道，“天师真是料事如神，不知您是从哪看出来的？”
蓝雪衣起身在殿中走了一圈，转身看向叶菀，“昨晚我在苑悦台俯瞰华宫，发现娘娘这里隐隐有些晦气，应是被人设了阵法，虽然不至于致命，可也会让娘娘夜里不得安眠，日渐虚弱。”
叶菀闻言不觉双眉紧蹙，怪不得她这几夜总是做恶梦，须得钟念陪在身边才敢入睡，看来蓝雪衣所言不虚。
“天师既然看出来了，可有解决之法吗？”
蓝雪衣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娘娘记得睡前将这枚荷包放在枕畔，不出三日娘娘宫中的晦气自会烟消云散。”
叶菀接过荷包看了看，果然闻见里面有一股异香，遂将荷包收好，“天师肯帮本宫，不知能否告知是谁在本宫宫中动的手脚？”
蓝雪衣摇了摇头，“这个阵法应该在很早之前便已布下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被启动，如今这的主人心中不安，所以才激发了阵法，也许当初这个阵法的设置并不是针对娘娘的。”
叶菀思附了一会儿，突然笑道，“紫竹轩原是温质子的居所，天师以为这阵法是冲温质子而来的？”
“如今已经不好说了，其实娘娘也不必知道这些，只需知道本天师绝不会纵容有人在宫中施法害人！”等叶菀回过神时蓝雪衣已经离开，她不确定蓝雪衣最后的话是不是在警告她，可心却不知怎的莫名其妙难受起来。
第一章 凤仪朝拜
有了蓝雪衣的香囊，叶菀的梦魇很快便好了，连语彤和文馨都惊叹她居然恢复的那么快，脸色比小产之前还要好，只有钟念知道是因为香囊的缘故。
叶菀不再梦魇后钟念很快便把蓝雪衣给的香囊收了起来，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帮助，更不相信蓝雪衣会真心帮她们，叶菀虽然多次劝她放心，可她始终对蓝雪衣戒心极重。
站在凤仪宫门前，叶菀默默看着高大的宫门，许多年前她也曾是这里的主人，在这里披上祈盼多年的嫁衣，只不过结局并不如她想象的一样美好。
叶菀无声勾起唇角，那笑容在他人看来无比娇媚，可只有钟念知道，她是将心中的恨变为笑颜尽情绽放。
“这不是萱淑媛吗？第一次来凤仪宫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叶菀循声回头，只见丽妃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下步辇，眼中尽是嘲讽的笑意。
叶菀依礼向她问安，丽妃只是摆了下手道，“萱妹妹第一次参拜中宫倒还算知礼，一会儿进了殿可不要紧张才好。”
丽妃说罢也不理会她便进了宫门，语彤不服气的小声嘟囔道，“神气什么？小姐当初入宫时她就是妃位，如今小姐都是淑媛了她还是妃位，说不定哪天小姐就越过她去了。”
叶菀嗔了她一眼道，“不是跟我保证过不多嘴的吗？再敢多说一句就赶紧回紫竹轩去！”
语彤暗暗吐舌，不敢再多言，钟念笑着说道，“快些进去吧，听说皇后最不喜欢嫔妃请安迟到。”
叶菀点了下头正要迈入宫门时听到身后有步辇落地的声音，回过头正看见一位身着淡青色宫装的嫔妃向她走过来，见步辇的规格不低，叶菀不敢冒失遂福身行礼。
那位嫔妃赶忙紧走几步扶起她，笑着说，“你就是萱淑媛吧？本宫是昭祥宫的林昭仪。”
叶菀闻言依旧行礼道，“嫔妾宸佑宫萱淑媛见过林昭仪。”虽然昭仪与淑媛皆为从二品，可昭仪的地位却略高于其它从二品的嫔妃，叶菀初见林昭仪，还摸不清她的脾性，所以处处恭敬谨慎，以免日后落人口舌。
“你我相同品阶不必行礼，咱们一同进去吧，看时辰皇后娘娘也快出来了。”
叶菀应声与林昭仪一同进入凤仪宫，宫人们早已将各位嫔妃的座椅摆好，自有宫人引领入座。
叶菀环顾正殿，发现已于她前世的记忆相差甚远，那时南周刚刚建国，宫中还是一片混乱荒芜，连凤仪宫也不例外，可如今再看却是华丽异常，连宫人手中端奉的茶盏都十分考究。
叶菀在心中默默叹息，想着如今物是人非，自己方才竟还沉浸在回忆中，不禁觉得讽刺。
正想着时听到殿侧的珠帘挑动，众人皆起身行礼，叶菀也随众人福身，抬眼看见沈宜凌扶着沈千依从帘内出来。
沈千依坐定在殿首，神色和悦的说道，“都起来吧，今个儿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大家就不必拘着礼了。”
众人起身落座，林昭仪方笑着说道，“皇后娘娘的面色看着比前些天好多了，不知是用了什么上好的补品，不妨告诉嫔妾们，也叫咱们学学。”
沈千依抚了下自己的脸颊，笑道，“哪是什么上好的补品？不过是宜凌从西北寻来的一种进补草药而已，一会儿本宫让人给你们都拿上一些。”
林昭仪看向沈宜凌，说道，“宜贵嫔对皇后娘娘真是有心，这亲姐妹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沈千依笑着点了点头，“本宫这些年身体时好时坏，也多亏了有宜凌在身边照顾。”
沈宜凌闻言福身说道，“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嫔妾理应尽心侍奉，嫔妾只不过是尽了妃妾之德而已。”
“宜贵嫔还真是尽心，住久了宸佑宫可还习惯自己的居所？”
众人循声看向殿门处，只见盛装的邵燕青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进殿中，敷衍的向沈千依一福身说道，“昨个儿侍奉皇上有些累，早上就起得晚了些，皇后您不会责怪嫔妾吧？”
面对邵燕青的无理沈千依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贤妃伺候皇上辛苦，若是实在觉得累就不必来请安了。”
邵燕青像是没听出沈千依话中的讽刺之意，掩口轻笑道，“那怎么行？本宫要是一日不来，不知要有多少贱蹄子在背后嚼舌根，本宫可不能落下这等把话柄！”
邵燕青话中带刺，将所有在背后议论过她是非的人都奚落了一遍，许多嫔妃不禁暗暗咬牙，心中十分不快。
沈宜凌哼笑着说，“光是上个月贤妃娘娘就有近十日没来凤仪宫请安，要说话柄可早就落下了呢！”
邵燕青冷冷的看向沈宜凌，余光又瞥向叶菀道，“萱淑媛也来凤仪宫请安了，想当初萱妹妹刚入宫时还只是个常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如今的宸佑宫换做萱妹妹当家，宜贵嫔还得回自己的老地方，真是白费了皇后的一番心意！”
沈宜凌气的面色涨红，看向殿首的沈千依时面上带着些许愧色，叶菀将众人的表情收落眼底，笑着说道，“宸佑宫地处偏僻，哪有宜姐姐的居所好，不仅比邻皇后娘娘的凤仪宫，离皇上的庆祥殿也不远，不像宸佑宫，想去趟御花园都要走好久的路。”
邵燕青哼笑道，“这萱妹妹就不懂了，宫中殿阁的偏僻与否可不是这么论的，就算离庆祥殿再近，可没有皇上踏足也是荒凉至极。”说罢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沈宜凌。
如今宫中新人辈出，沈宜凌的恩宠被分去不少，有时皇帝一个月也不召见她一次，原本就没有子嗣依靠的她，如今能依靠的人只有沈千依了，沈千依虽然表面上替她忧心，可其实巴不得她的恩宠少些，如此一来沈宜凌便再没有别的可指望了。
沈宜凌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比谁都明白，谁让她一直以来都没能怀上皇嗣呢？
见沈宜凌沉默不语，邵燕青面上尽是得意之色，叶菀抬眼看向沈千依，却发现沈千依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丝毫没有为沈宜凌解围的意思。
“娘娘说的是呢！”丽妃得意的笑着说，“您的碧霞宫虽然与庆祥殿相隔较远，可皇上的圣驾几乎日日都要前往，不是去您那就是去云小仪那，真是好不热闹，嫔妾们看着不知有多羡慕。”
丽妃的话一语双关，邵燕青得意之余不免有些不快，云儿的恩宠虽不及她，可也仅在她和几个较为得宠的嫔妃之下了，要不是因为出身不高且不是正经的嫡出，位份怕是要比现在高出许多。
得想办法打压云儿才行，邵燕青这样想着，嘴角牵起一丝蔑笑。
林昭仪看见邵燕青不太高兴，出言说道，“当初还真没看出来云小仪竟会这般得皇上心意，不过贤妃娘娘也不必在意，云小仪的家世始终不及娘娘，再怎样也和娘娘您是云泥之别的。”邵燕青听了只是一笑，根本不将林昭仪当回事，叶菀却有些弄不明白了，林昭仪方才奉承沈千依时，她以为林昭仪是依附于沈千依一方的，可此刻却又讨好邵燕青，宫中最忌讳如墙头草一般的人，看林昭仪不似个没有心计的，怎会如此行事？
第二章 缘是故人
正当叶菀疑惑时，从殿外进来的内侍向沈千依打了个千儿说道，“启禀娘娘，成德妃在殿外求见，说是要给娘娘行礼问安。”
内侍的话音刚落，殿中众人皆是意外之色，成德妃一直在仪瀛宫静养，许多年不曾踏出仪瀛宫一步，上次到凤仪宫请安已经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在座的许多人都还不曾见过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沈千依闻言面色立刻严肃起来，亟亟的吩咐宫人道，“还不快加个座椅，将成德妃请进来。”
宫人领命后立马在邵燕青前面加了一把黄花梨玫瑰椅，邵燕青不悦的蹙了下眉，但却没说什么。
许多人心中也十分不解，邵燕青与成德妃同为正一品妃位，虽然同育有皇子，可邵燕青的皇子却是亲生的，怎么论地位也该在成德妃之上，再看殿中几位年长的嫔妃面上也无一丝意外，想必其中定是有缘由的。
众人不禁猜测这位成德妃定是一位绝世美人，即使在病中也让皇帝挂念不已，连沈千依也对她另眼相看。
就在众人暗中猜测时，一位身着藏青色宫装的妇人由宫人搀扶进殿，所有人在看向妇人的面孔时皆是一片惊讶失望之色，因为与她们想象的实在相去甚远。
那妇人看上去足有四十几岁，姿色连普通宫女也比不上，皮肤更因常年养病泛出不健康的灰色，这样的资质也能被封为嫔妃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可与其他人不同，叶菀在看向成德妃的一刹那，身上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虽然过去了十几年，这张脸也老了很多，可却依然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这位神秘幽居的成德妃不是别人，而是从景玄出生起便陪伴在身边的侍女旻媜，可她为何会摇身一变成为后宫嫔妃？
叶菀不着痕迹的看向钟念，发现她也是一脸的惊讶，许多年前钟念也曾见过旻媜，至今还有些印象。
旻媜是景玄的贴身侍婢，比景玄大了近十岁，所以景玄待她像姐姐一般敬重，她不似一般只负责扫洗的侍婢，而是负责保护景玄安全的侍卫，讨伐前朝时一直在军中陪伴景玄左右，南周初建国景玄便封她为宫中最高女官，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竟又封为嫔妃。
众嫔妃起身见礼，旻媜环视众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叶菀身上，默默一笑道，“都免礼吧！”说罢走上前去向沈千依行礼。
沈千依急忙抬手道，“德妃不必多礼，你身体不好快坐着说话！”
旻媜还是简单的行了礼，可动作稍微大些便会带出咳喘声，可见她多年卧病并不是装出来的。
仔细辨别喘息声带出的磨砺之音，叶菀可以断定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所致。
究竟是谁能将武艺不俗的旻媜伤成这样？叶菀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旻媜正打量着她。
钟念悄悄碰了她一下，叶菀这才抬起头，与旻媜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旻媜接过宫人递上的茶水浅尝一口，说道，“这位想必就是萱淑媛吧？本宫虽然久居不出，可也没少听说过你，今日一见不知怎的倒让本宫想起了一位故人。”
未等叶菀答话，沈千依抢先说道，“萱淑媛的面子可真是不小，今个儿头一日来凤仪宫请安便能得见成德妃。”说罢又看向旻媜，“不知德妃是想起了哪位故人？”
旻媜看了沈千依一眼，笑着低下头，“这位故人皇后也是认得的，不过已经故去很久了，不提也罢。”
成德妃清冷的态度让人感到意外，众人皆抬眼看向沈千依，想看她如何应对。
沈千依的面色有一丝不自然，清咳一声掩饰道，“既然是已故之人，那便不说了，德妃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听说皇上这些年为你寻了不少珍稀药材，看来效果不错。”
旻媜有些黯然的垂下双眸，“嫔妾这身子是好不了了，再珍稀的药材也只能用来续命，倒让皇上劳民伤财。”
“德妃何出此言？当年若不是你????”沈千依话说到一半，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将话题一转道，“看咱们，总说些年轻嫔妃听不懂的话，再说下去她们可就要觉得闷了。”
旻媜也笑道，“在宫里养病这些年时长觉得闷，如今刚好了些就想着来找年轻妃嫔们话话家常，大家不要觉得本宫烦就好。”
林昭仪闻言立刻回道，“怎么会呢！嫔妾以前常听人提起德妃娘娘，只是娘娘您养病一直不敢上门打搅，嫔妾本就是个话痨，如今宫中又多了个可以说话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旻媜打量了林昭仪一番后，说道，“如果本宫猜得不错，想必你应该是昭祥殿的林昭仪吧！”
林昭仪闻言受宠若惊，“没想到德妃娘娘在仪瀛宫足不出户，竟也对宫中之事如此熟知，嫔妾真是自愧不如。”
一直沉默的邵燕青突地冷哼一声道，“这宫里有几个像你一样没脑子的，你只要照顾好敬初公主，少惹皇上生气就行了，宫里其它的事不用你关心。”
林昭仪的女儿敬初公主几日前感染风寒，而染病的理由甚是可笑，竟是因为林昭仪待她到雨中玩耍，景玄得知后龙颜大怒，差点将敬初送至别处抚养，还是沈千依出面求情才作罢。
被邵燕青奚落了一番，林昭仪有些下不来台，旻媜见了笑问道，“本宫听闻敬初公主前些日子又病了，不知现下可好些了没有。”
“有劳娘娘挂念，敬初的病已经好多了。”
旻媜点头微笑道，“皇上膝下除了几位皇子就只有敬如和敬初两位公主，个个都像珍珠一般捧在手心里，得知有病当然会心疼，申斥几句也是有的，林昭仪不必太过在意。”
林昭仪眼眶微红，起身谢道，“多谢娘娘体谅，嫔妾???”话还未说完便哽咽起来，邵燕青鄙夷的瞪了她一眼，仿佛嫌弃一块隔了夜的糕点。
沈千依见状安慰她说，“好了，皇上已经说不追究了，林昭仪你以后照顾敬初精心些便是了，只要日后不再出这样的事，皇上就不会将敬初送到别处抚养的。”被林昭仪的事一搅，嫔妃们都没有心情再闲聊，纷纷起身告退，皇后也没有多留众人，让宫人给各位嫔妃包了些药材后便打发了众人。
第三章 装傻充愣
回到紫竹轩，叶菀卸下繁重的头饰和宫装，安静的坐在软榻上饮茶，语彤边摆弄着皇后给的药包边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什么药啊？皇后娘娘也不说清楚要怎么服用？”
叶菀瞥了眼药包，轻笑道，“没有人会吃的东西，大概皇后觉得说了也是白说吧！”
“为什么会没人吃？皇后赏下来不就是给嫔妃们服用的吗？”
钟念笑看向语彤道，“宫里的东西可不是能随便吃的，人人都在饮食上万分小心生怕落人算计，怎么会轻易吃别人送的东西。”
“可这些药不一样啊！这可是皇后娘娘赏的，难道大家连皇后也信不过吗？”
叶菀看着一脸天真的语彤，默默摇了摇头。
钟念继续解释道，“其实信不信得过倒在其次，只不过宫里的人已经习惯从不相信任何人了，即使心里知道这东西无害也不会服用的。”
语彤侧头想了一会儿，可还是想不明白，“既然这样那皇后为什么还要赏这些东西，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有的时候别人不领情是一回事，可你不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其中的道理可深着呢！”
“这么复杂，不想了不想了！我还是去忙我的吧！”语彤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寝殿。
叶菀叹了一声，说道，“语彤虽然想事少，可活得远比咱们轻松多了。”
钟念也点头道，“不知者无畏说的大概就是她这样的人吧！今日所见的成德妃，娘娘以为怎样？”
叶菀拄着下颌看向窗外，嘴角慢慢勾起笑意，“想不到当年的旻媜竟成了今日的德妃，这其中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事，她一直神秘着不现身想必也定是为了掩盖这件事，也许会与当年司徒家满门抄斩有关，咱们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娘娘的意思是让奴婢去查旻媜当初为何被封妃吗？”
叶菀点了下头，“这件事一定要查，咱们知道的越多胜算才越大，不过要小心，当初的旻媜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她对景玄的忠心就如你对我一样，告诉咱们的人一定要谨慎行事。”
“娘娘放心吧，咱们的人知道分寸的。”
钟念刚要领命退下，叶菀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出言问道，“那位林昭仪我以前从没注意过，你对她知道多少？”
钟念微微一笑道，“这个人娘娘不必在意，林昭仪的家世十分平常，她父亲只是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官无甚大才，之所以能被封为昭仪，不过是因为几年前诞下了敬初公主，母凭子贵罢了。”
“方才她在凤仪宫时左右逢源，你可知她到底是偏向于皇后一方，还是贤妃一方？”
钟念鄙夷的笑道，“娘娘您说她左右逢源那是好听的，您有所不知，宫中的人都叫她‘墙头草’，其实皇后和贤妃谁也不爱理她，林昭仪的脑子确实有些不大好使，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在宫中才一直安安稳稳的。”
叶菀垂眸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觉得这位林昭仪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钟念闻言神色一凛，“娘娘怀疑林昭仪是装成这样的？可之前敬初公主的病却装不了假的啊！”
“有时为了生存，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林昭仪没有强势的母家可以依靠，皇帝也不宠爱她，加上敬初也只是个公主，她想要在宫中安稳的活着，将来为敬初谋一个好夫家，就只有装傻充愣一条路。”
钟念点头道，“娘娘分析的极是，看来这华宫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可小觑，不说一直足不出宫的成德妃，就是这小小的林昭仪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叶菀叹息一声，摆弄着染得猩红的指甲，笑道，“那些真正没心机不中用的，要么在宫中默默无闻一辈子，要么早已成了刀下冤魂，能混到出入凤仪宫的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钟念默然点了下头，意识到宫中局势的纷繁杂乱，急声道，“娘娘先安心，既然已经知道成德妃的底细，就不难查到当年的事，奴婢这就去办。”说罢便匆匆的出了寝殿。
叶菀坐下窗下感觉到窗缝中吹进来的冷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如今已是初冬的天气，她生活在南方许多年，早已受不住北方的寒气，好在尚寝局早早的便将炭火为她备好了。
自从蓝雪衣来过之后，她的身体恢复的一日比一日好，听命于沈千依的御医纵使有意阻挠她侍寝，可也不敢做的太过明显，她恢复侍寝后恩宠已经与邵燕青平分秋色，宫中之人皆不敢轻视。
原本将要晋封为婉仪的云儿，此刻早被景玄忘到了脑后，晋封之事便也不了了之，成了宫中众人的笑柄。
云儿出身低微竟能如此得宠，本就引得宫中众人不满，这回失势更加有了话柄，云儿的日子十分不好过，尤其是邵燕青也对她不闻不问，让想要欺辱她的人更没了顾忌。
想起云儿叶菀低低轻笑出声，云儿一直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将景玄留在身边，殊不知人是有耐药性的，云儿一开始就将药下得那么重，慢慢就会发现药性越来越弱，她唯一的办法只有加重药量。
可男女合欢之物若总是过量使用，日积月累下来必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云儿只顾一时欢愉，却没有想过若是事情一旦败露，她乃至整个李家遭受的将是灭顶之灾。
如果此事只关云儿一人倒也不用她费心，可想到李芙妹，叶菀无奈的叹息一声，她可以冷眼看着宫中的一切，却怎么也放不下李芙妹，问起其中的缘由她自己也答不出，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殿中取暖的火炉越烧越旺，抵挡了外面的冷风，叶菀解下一直披在身上的氅衣走到火炉边，将手放到火炉上方翻转取暖。如今她拥有的一切都只依赖与恩宠，她要想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即便日后恩宠淡了，也要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第四章 摄魂反噬
十一月初四这日，华宫落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年轻的宫人们皆趁着闲暇在雪中嬉闹玩耍，连文馨和语彤也经不住诱惑跑到外面玩儿去了。
钟念递给叶菀一个用锦缎绣袋包好的暖手炉，说道，“娘娘不出去玩会儿吗？看外面那些丫头们玩得多起劲儿，说起来您和她们也是相仿的年纪，总恪守着宫中礼节不觉得烦闷吗？”
叶菀将目光从院中收回，笑道，“我哪有心情去跟丫头们一起玩闹，倒是你，我记得以前你是最爱打雪仗的，你捏的雪球又大打人又疼，谁也玩不过你。”
似是回忆起以前快乐的日子，钟念的眼中显出少见的温软，只不过一闪即逝，“娘娘您都没有心情奴婢就更没心情了，奴婢已经是近四十的人，若是还跟丫头们一样胡闹，让人看了岂不笑话？”
叶菀垂眸不再说话，想起前世的事只觉恍如昨日，她始终接受不了前世认识的人都已变老这个事实，尤其是对钟念，总觉得前世相对互画眉应是不久之前的事，可钟念脸上蔓生的细纹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今时早已不是往日。
两人都不觉沉默下来，与院中宫人们的喧闹仿佛隔成两个世界，直到一阵清脆的笑声打破宁静，叶菀抬头看向窗外，正瞧见手拿两把梅枝的李芙妹嬉笑着从院外跑进来。
叶菀从软榻上站起，迎向跑进殿中的李芙妹说，“慢着些，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李芙妹将手中的花枝交给钟念，笑道，“听说钟念姑姑最会插花，我瞧梅园中的梅花含苞待放就挑了几支好的折了来，正好给姐姐点缀寝殿。”
钟念拿过角桌上的羊脂白玉瓶，向李芙妹福身道，“媃小仪折的红梅插在这玉瓶里最合适不过，娘娘和小仪先坐着，奴婢这就去插花。”
李芙妹拉着叶菀一同坐下，兴奋的问道，“姐姐感觉怎么样？”
问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叶菀有些搞不清她到底想问什么。
见叶菀一脸的茫然李芙妹焦急的说，“我是问姐姐去给凤仪宫请安感觉怎么样啊？皇后好不好相处？还有其他的嫔妃都长得什么样啊？”
叶菀‘嗤’笑出声，“你这么好奇，等哪日被封为主位娘娘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李芙妹羞红了脸，低头说道，“我哪有姐姐那么好的福气，皇上现在早把我给忘了，也就姐姐还记得宫里有我这么个人。”
叶菀安慰她说，“别心急，皇上虽然不常召见你，可一两个月总还会有一次的，你放心，我会在皇上面前多提起你，只要恩宠不断就好，等有朝一日怀了孩子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李芙妹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钟念便捧着插好的花瓶回来了。
李芙妹接过花瓶放在榻桌上，赞叹道，“真好看啊！钟念的手可真巧，平淡无奇的几支花到了她手中就变了样儿了，等哪天我也要跟钟念学学。”
“媃小仪就别笑话奴婢了，奴婢也只会这点东西，小仪您吹得一口好笛子才是让奴婢羡慕的呢！”
李芙妹掩口轻笑，“钟念姑姑可真会说话，不过你可不用羡慕我，姐姐的舞技在南周可是无人能极，你光羡慕你家主子就行了。”
叶菀轻戳了一下李芙妹的额头，笑着说，“还说别人会说话，我看谁也没有你会说，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哄开心了。”
几人正玩笑着，霏儿从殿外打帘进来，福身说道，“娘娘，云小仪在院外求见。”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之色，云儿虽然与叶菀表面上没有过节，可关系却好不到哪去，所以两人从未有过任何来往，云儿如今主动前来求见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还未等叶菀说话，李芙妹便已拉下脸来，“她来做什么？不是看见姐姐晋封，想来巴结的吧？早干什么去了！”
霏儿不安的看向叶菀，叶菀握住李芙妹的手说，“别生气，正好今儿个你也在，咱们就看看她要说什么！”说着向霏儿使了个眼色，霏儿立刻转身出去。
半盏茶的功夫便有宫人引领了云儿进殿，看见李芙妹的一瞬云儿明显一愣，应是没料到李芙妹也在，忙请了安说，“妹妹正想着给淑媛娘娘请了安后就去看姐姐，不想正巧在这里碰上姐姐了。”
李芙妹冷哼一声道，“你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受。”
看着云儿面色尴尬的立在殿中，叶菀吩咐宫人道，“快给云小仪搬个座儿来，怎么都是不长眼的。”
有了叶菀的吩咐宫人们才动起来，云儿当然知道并不是宫人不长眼，而是都是看着叶菀眼色行事的。
坐定后，云儿看向叶菀恭敬的说道，“听闻娘娘得皇上晋封，嫔妾应该早来恭贺的，只不过这几日紫竹轩门前一直没断了车轿，嫔妾怕打扰到娘娘休息，所以到现在才过来。”
云儿这番话虽然只是客气，可这些日子紫竹轩门前人流不断却是事实，前来恭贺的嫔妃众多，有些叶菀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说话时还得钟念在一旁提醒。
叶菀笑看向云儿，客气道，“云小仪说哪的话，咱们姐妹以前少有来往，借着如今的机会也该多走动些，你与媃小仪本就是姐妹，更应该亲近才对。”
“娘娘说的是！”云儿点头应和。
可李芙妹面上却尽是嘲讽之意，“你不是一向与贤妃走的近吗？今日前来拜会淑媛娘娘就不怕贤妃怪罪你吗？”
云儿像是早已料到李芙妹会有此一问，面色没有一丝尴尬，“姐姐多虑了，妹妹虽然住在碧霞宫，可与贤妃娘娘的来往并不多，咱们才是真正的姐妹，妹妹心中时常挂念着姐姐呢！”
李芙不屑的哼笑几声，叶菀看着云儿坦然的面孔，意识到云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宫女了。
“云小仪今日能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心里十分高兴，贤妃娘娘以前可能对本宫有些误会，小仪若是得见娘娘，不妨为本宫说些好话，本宫感激不尽。”
云儿福身恭谨的说道，“娘娘的吩咐嫔妾定然遵从，若没有别的事嫔妾就不打扰娘娘和姐姐说话了。”
叶菀笑着让宫人送云儿出去，李芙妹望着院中的背影，冷声说道，“什么来恭贺的，定是贤妃不理会她了，才想着要来巴结萱姐姐！”
叶菀让钟念将宫人都打发出去，安慰李芙妹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对云儿至少要表面上过得去，虽然她暂时失宠，可皇上说不定哪日就会想起她来，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姐姐你没有见过她得宠时是怎样气我的，让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叶菀倒了一盏茶递到李芙妹面前，语重心长道，“我能想象的到，可想要在宫中安安稳稳的活着，就要忍常人不能忍的气，你气性太大，日后是要吃亏的。”
茶盏中蒸腾的热气氤氲蒙上双眼，浮躁的心慢慢冷静下来，想起入宫前夕母亲的叮咛，李芙妹浅浅一笑。
叶菀知道她已想通，放心的让宫人将她送了出去。
可李芙妹刚走，钟念便神色紧张的扶住叶菀微颤的身子，感受道钟念掌心传来的暖流，叶菀苍白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许缓和。
“娘娘您不该用摄魂术强行帮她稳定心神，您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摄魂术的反噬，稍有不慎就会伤及魂魄的！”
叶菀看向钟念，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她方才的激动之态你也看见了，我是怕她一时冲动做下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再说我不是没事吗？你不用太担心。”
钟念用指尖探上叶菀的脉搏，听了好一会儿后叹息道，“奴婢知道您是听不进劝的，无论您做什么奴婢都会在陪您身边。”叶菀感激的看向钟念，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方才若是没有钟念，她的情况可能会很危险。
第五章 碧霞夜话
入夜后的碧霞宫十分空寂，虽然到处挂满宫灯，可暗暗的灯光却让人感不到丝毫暖意。
云儿站在主殿外，回身看向灯火灰暗的庭院，心中一阵阵的不安。
前几日她来给邵燕青请安，都被苏墨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不用想也知道是邵燕青对她之前得宠很不满，她也是没有办法才想另寻靠山，可没想到今日才刚去见了叶菀便被邵燕青召来叙话。
邵燕青在宫中眼线众多，怕是已经知道她去宸佑宫一事了，云儿微扬起下颌，心想，做都做了，大不了一会儿见机行事，言语间多奉承邵燕青几句，反正碧霞宫去恭贺叶菀晋封的又不止她一个，邵燕青不可能挨个都追究一遍。
可等了这么久连个来接引的宫人都没有，不知邵燕青是何用意。
云儿不安的向殿内张望，可看了半天也没有人出来，不耐的问向一旁垂首伫立的宫人，“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见我了？”
那宫人胆怯的看了云儿一眼，躬身回道，“奴婢不知！”
云儿一撇嘴看向另一个宫人，那宫人也说不知，云儿走到两个宫人面前，厉声道，“不知道就进去看看啊！杵着这做什么？”
两个宫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懦懦的回道，“奴婢们只是负责把守殿门的，没有苏墨姑姑的命令，奴婢们不能随意进入殿中。”
苏墨，又是苏墨！云儿咬的牙齿咯咯作响，她比不上邵燕青也就罢了，可在宫人眼中她的话竟还比不上一个奴婢的好使。
云儿一时气血上涌，抬手就给了说话的宫人一巴掌，宫人的嘴角立刻有鲜血流出，可还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云儿，只知道跪地求饶。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出手责罚邵燕青的宫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可云儿气昏了头哪里还能想到这些，见她如此生气，跟随的宫人也没一个敢出言提醒的。
就在云儿觉得不解气还想再打时，殿中却有个声音说道，“云小仪好大的气性啊！您手下留情，若是打坏了今晚可就没有宫人替娘娘守门了，难不成云小仪您要留下来替娘娘守门吗？”
云儿回身正看见苏墨面容严肃的站在殿门内，一双杏眼冷冷的看着众人，不怒自威，云儿的气势虽然在瞬间就落了下风，可也不服输的瞪回苏墨。
苏墨轻轻牵动唇角，冷声道，“不知这两个人怎么惹了小仪？身为嫔妃亲自动手责打宫人到底不好看，不如将这两个人交给奴婢处置吧！”
其实云儿责打宫人只不过是想出心中的一口闷气，见苏墨给自己台阶下，也不再多纠缠。
“那就麻烦苏墨姑姑了，这两个不懂规矩的贱人，姑姑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宫中礼法森严，容不得这种骑到主子头上的贱婢！”
宫人们听了云儿之言无不冒出一身冷汗，皆偷眼瞧向苏墨，苏墨虽是奴婢，可却是看着邵燕青长大的，就连邵燕青对她都礼让三分，更何况是其它嫔妃，云儿如此出言不逊，不知苏墨会有什么反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墨会大发雷霆时，苏墨却福身对云儿说道，“云小仪说的是，奴婢定当好好管教这两个宫婢。”
不知怎的云儿突然觉得后颈有些发凉，苏墨反常的态度让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贤妃娘娘还在寝殿中等着小仪呢！您还是先随奴婢去见娘娘吧！”
苏墨说完也不等云儿跟上，转身便往回走，云儿十分尴尬的追上她，佯装镇定的问道，“姑姑可知娘娘叫嫔妾来所为何事吗？”
苏墨头也没回，冷冷的答道，“奴婢又不是娘娘肚子里的蛔虫，怎知娘娘想得什么，小仪就安心进去吧，等到了自然就知道娘娘所为何事。”
云儿愤恨的瞪了苏墨一眼，不再做声。
仅点着数盏宫殿的寝殿中，邵燕青斜坐在软榻上，单手拄着额头，像是睡着了。
苏墨把云儿领到殿中便退到一旁垂首站着，没有去叫醒邵燕青的意思。
云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踌躇了好半天后福身请安道，“娘娘万安！”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抬头一看，原来邵燕青根本没有睁眼，云儿求助的看向苏墨，可谁知苏墨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理会她。
云儿一咬牙，心想，许是自己请安的声音太小了，便提高声音又道，“娘娘万???”
可话音还没落就听‘啪’的一声，一只上好的金胎骨瓷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紧接着便听到邵燕青尖厉的嗓音道，“你当本宫是聋的吗？大声嚷嚷什么？”
苏墨赶紧拾起地上的茶杯碎片，也责怪她道，“娘娘近几日精神本就不好，吓坏了娘娘小仪担待的起吗？”
云儿委屈的紧咬下唇，心知这是邵燕青和苏墨在给她难看，只能忍气吐声的受着。
“本宫说你几句还委屈了吗？”
云儿强咽下眼泪，笑着说道，“嫔妾不委屈，让娘娘受惊都是嫔妾的不是，娘娘要怎么罚嫔妾都甘心领受。”
邵燕青对她的回答还算是满意，哼笑道，“知道错了就好，本宫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过赏罚分明是宫里的规矩，本宫也不好破例，你说本宫罚你什么好呢？”
邵燕青在宫中一向以狠辣闻名，被她责罚过的人非死即残，鲜少有安然无恙的，其中不乏有品级的嫔妃，更重要的是景玄十分纵容她，从未因此加以斥责，所以宫中无人敢惹邵燕青。
云儿早已没了方才对苏墨的那份神气，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跪地恳求道，“娘娘恕罪，嫔妾知错了，还请娘娘放过嫔妾。”
邵燕青单手拄着下巴，像看着小猫小狗似的看着云儿，“那你倒说说你哪里错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淌下，云儿将话在心中揣摩了好几遍，才张口说道，“嫔妾不应该在娘娘面前大声喧哗，打扰娘娘休息???”
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邵燕青依旧在等着她继续说，云儿一咬牙道，“还不该随意责罚娘娘的宫人，不该???没经娘娘同意，擅自去紫竹轩给萱淑媛道贺???”
邵燕青冷笑几声，说道，“这有什么不该的，嫔妃之间就该多走动的！”
云儿惊愕的抬起头，却见邵燕青的眼中尽是讽刺之意，心下知道事情不妙。还未等她回答，邵燕青又接着说，“云小仪若是觉碧霞宫住着寂寞，不如就跟皇上请旨搬去宸佑宫吧！看本宫的记性，竟忘了你现在根本见不着皇上的面，不如这样，本宫做回好人，帮你去跟皇上说，云小仪觉得好不好？”
第六章 危险念头
云儿已被吓得不轻，惶恐的说道，“娘娘误会嫔妾了，娘娘待嫔妾恩重如山，嫔妾能有今日都依仗娘娘，怎会想搬出碧霞宫？”
“误会！云小仪不是与本宫少有来往吗？何来恩重如山一说？”
突闻此言，云儿浑身似被冰封一般，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这话是她今日刚在紫竹轩说的，邵燕青不仅知道她去了紫竹轩，更知道她在紫竹轩中说了什么，看来紫竹轩也有邵燕青的眼线。
想到这些，云儿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还好她今日只是去探探叶菀的态度，并没有说什么对邵燕青不利的话，不然她今日定然必死无疑。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有了点恩宠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你这样的本宫见得多了！”
云儿心神不稳，只知道磕头求饶，“娘娘开恩，嫔妾说那些话只不过是敷衍萱淑媛的，嫔妾心中还是向着娘娘您的，娘娘一定要相信嫔妾！”
看着云儿的狼狈相，邵燕青轻声一笑，“好了，本宫若是不信你哪还能叫你过来说话，对了，方才你说私自责罚了本宫的人？”
云儿不敢抬头看邵燕青也不敢冒然回话，只低着头跪在地上，虽然看不见神情，可那双毫无血色的双手却表露出她有多害怕。
等不到回答，邵燕青看向苏墨道，“既然云小仪都说自己错了，那便把她刚才责打宫人的都还给她吧！”
苏墨挽起衣袖走到云儿面前，云儿看着眼前的裙裾慢慢抬起头，可还未看到苏墨的脸便突闻‘啪’的一声脆响。
云儿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宫殿似乎都在身周不停旋转，嗡嗡作响的耳中隐约能听见邵燕青的笑声，一股猩红从口中涌出。
苏墨的这一巴掌远远胜过云儿方才打那宫人的，过了许久云儿才从混沌中逐渐清醒。
邵燕青神色冰冷的看着她，厌恶的说，“若是再让本宫知道你不安分，下次可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了，滚吧！”
云儿踉踉跄跄的走出主殿，苏墨甚至都没有扶她一把，在殿外等候的宫人，看见她红肿的脸颊不禁惊呼出声，可见到苏墨平静的神情，一个个却又装作若无其事一般。
云儿心中不觉凄冷，想到她竟连自己的宫人也左右不了，突然觉得这宫中没什么可指望的了，不禁连连冷笑出声。
苏墨微蹙了下眉，说道，“天色不早了，云小仪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娘娘说这些日子就不用来请安了，您好好在芙蓉阁反省吧。”
有宫人想要上前去扶云儿，不料却被云儿一手甩开，想到自己身边的这些宫人皆是邵燕青指派，云儿仰天一笑，自行踉跄的走在前面。
苏墨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恋的转身回了寝殿。
邵燕青心情愉悦的品着香茗，见苏墨回来，问道，“怎么样？那个小贱人走了吗？”
苏墨福身道，“已经回去了，娘娘这下可以放心了，有了今日的教训，云小仪肯定会长记性的。”
“长不长记性倒不重要，区区一个小仪能掀起多大的浪来，反正对咱们也没什么用，她要是想去宸佑宫去就好了，碧霞宫这么多人本宫还嫌烦呢！”
苏墨一改方才的得意，正色道，“娘娘千万不要这么想，就算云小仪以后不会再得宠，也决不能让她投靠萱淑媛，云小仪和媃小仪是亲姐妹，若是同与萱淑媛交好，对咱们可不利，这个云小仪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咱们先暂且留着她。”
邵燕青点了下头，“就按你说的办吧，霏儿今天传的消息倒还有用，你看着给她些赏钱，告诉她若是紫竹轩那面有什么动静就快些传消息来。”
苏墨福身称是，可又突然蹙眉道，“霏儿这丫头虽然胆小怕事，可奴婢总觉得她是个有心思的，以后得小心着些，这丫头的话不能全信，不过好在一直都是奴婢跟她联系，娘娘您日后千万别单独见这丫头。”
“好，就听你的。”
邵燕青答应的漫不经心，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苏墨微微叹息道，“夜已经深了，娘娘您也就寝吧！”
可邵燕青却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说，“本宫今天高兴，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不如你陪本宫一起欣赏月色吧！”
苏墨只是立在她身后，并没有说话，邵燕青自顾自的看了会儿月亮，突然心血来潮，“皇上还在庆祥殿批阅奏章吧？你去备些糕点，咱们去庆祥殿走一趟。”
苏墨没有立刻去办，而是贴到她身侧，小声道，“皇上已经去了紫竹轩，娘娘您???”
“你说什么？”邵燕青一声暴喝，惊得殿中宫人一个激灵。
苏墨忙安抚她说，“娘娘莫要生气，身子要紧。”
“午膳的时候不是还说今天政事繁忙吗？怎么转眼就去了紫竹轩，本宫还真是好骗，怎么就相信了呢？”
苏墨忙让殿中宫人退下，提醒邵燕青道，“嫔妃不能妄议圣上，娘娘小心言语有失。”
邵燕青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不说难道要憋死本宫吗？叶菀这个小贱人，看本宫怎么收拾她！”
苏墨扶她坐下，从进殿的宫人手中接过安神汤药，说道，“娘娘安心，收拾萱淑媛有的是机会，她不比您有三殿下可以依靠，只要没有皇嗣，再多的恩宠也是白费，咱们首要的是不能让她怀上孩子。”
“你说的简单，上次的事才刚刚平息，萱淑媛那面防范的肯定很严，霏儿又不得她信任，咱们根本无处下手。”
苏墨走到殿门处向外看了看，见无人后低声对邵燕青说，“萱淑媛那下不了手，咱们可以从皇上这下手，只要皇上不能使嫔妃有孕，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邵燕青反跳似的站起身，厉声道，“不行！绝对不行！这事本宫就当从没听说过，你以后也莫要再提！”
“娘娘???”苏墨还想出言劝她，可看到她脸上坚决的神情，便作罢不提。邵燕青以为这个想法只有她听到而已，却不知黑暗的夜色中，一双如夜枭般的双眸正盯着碧霞宫的每一个角落。
第七章 雪中白梅
雪停后天空终于放晴，华丽多彩的华宫变得洁白一片，所有的隐晦肮脏也在白雪的掩盖下暂时销声匿迹。
殿中的火炉燃的极旺，将屋子烤的温暖如春，叶菀坐在窗下，看着院中宫人堆起的各样雪堡，不禁笑了起来。
文馨从外面打帘进来，笑着问道，“小姐在笑什么呢？今冬第一场雪下的这么厚，明年肯定是个好年头，小姐要不要出去走走？”
叶菀回身看向火炉道，“我有些畏寒，你们只管出去玩吧，不用和我一样在屋里困着。”
语彤从外面小跑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将手放到火炉上方，笑着说，“小姐和奴婢们一起玩吧，雪停了外面已经没那么冷了，夏天从梅园移过来的白梅好像一夜之间就开了，简直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梅花！”
叶菀闻言立刻从软榻上起身，“真的吗？那些白梅前几天连骨朵都没打，竟开的这样快。”说着吩咐宫人道，“快把本宫的白狐大氅找出来，本宫要去看一看。”
语彤冲文馨一挤眼，笑着说，“不用找了，奴婢早就给您准备好了。”说罢从寝殿的屏风后取出一件银白色大氅。
叶菀笑看着她们说，“你们这些个鬼精灵，就是想着法儿的让我出去。”
文馨替她穿好大氅，笑着说道，“小姐您一到冬日就不出屋怎么行，这炭火虽然烧着暖和，却容易把人熏坏了，您的身体才刚恢复，应该多出去走走的。”
文馨和语彤一边一个扶着她，径直来到移植来的梅花林，梅花果然全都盛开了，白色的小花绽放在枝头，与洁白的雪花一起迎着寒风微微颤抖，虽然没有红梅来的那般轰烈，却让人心中十分舒服。
语彤折下一个枝条递给叶菀，“小姐你看这花开的多好，后悔没有早些出来赏花吧！”
叶菀看着手中的梅枝，笑道，“这白梅虽然没有红梅开的早，可是能赶着与初雪一同盛放，倒真是个好兆头，咱们多采一些回去插瓶。”
语彤应声后跑着进入梅林，专挑花朵繁密的枝条采折，不一会儿手中的梅枝就握不过来了。
叶菀追着她的身影走进林中，笑着喊道，“这些就够了，你想把这梅林都搬回紫竹轩吗？好歹也给别人留点赏看。”
语彤小跑着回来，手中攥着一大把梅枝，“皇上说过这些白梅是移来给小姐赏看的，就算咱们真的都采回去谁也不敢说什么的！”
“你这个丫头还真贪心。”叶菀笑嗔了她一眼，说道，“咱们回去吧，我有些冷了。”
语彤失望的撅起嘴，“才出来多一会儿啊，奴婢还没玩够呢！”
文馨将手炉放在叶菀的袖套中，不悦的瞪了语彤一眼，“你就知道自己玩，小姐的身子弱，哪像你皮糙肉厚的抗冻。”
语彤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奴婢这就扶小姐回去。”
望见不远处的殿阁，叶菀突然停下脚步，文馨不解道，“小姐不是说冷吗？怎么不走了？”
叶菀指向殿阁处，问，“那是孙美人的松青阁吧？”
文馨点头说，“是啊！这是松青阁的后门，和前面看起来不太一样。”
叶菀沉眸一瞬道，“我自从封为淑媛还没有见过孙美人，今天正好路过，咱们进去看看吧。”
语彤闻言立刻伸手阻止，“小姐去看她？一个疯疯癫癫的美人有什么可看的，万一她发起狂来伤了小姐怎么办？”
文馨也看向松青阁的方向，“小姐现在已经是宸佑宫的主位娘娘，确实应该去看看孙美人的。”说罢便扶着叶菀向松青阁走。
语彤一个箭步拦在她们面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奴婢不让小姐去，李顺仪和宜贵嫔做主位娘娘时，也没见她们管过孙美人，凭什么小姐当了主位娘娘就要管，奴婢不懂！”
叶菀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安慰她说，“别人不做的事，不代表咱们也可以不做，再说孙美人现在已经好多了，就算她发狂，有你们在我也不怕的。”
语彤见阻止不了，便搀上叶菀的手臂说，“那一会儿见了孙美人，小姐不要靠她太近，她要是发起狂来，奴婢替您挡着。”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在语彤像老母鸡一般的护卫下向松青阁走去。
松青阁的后门并没有宫人把守，叶菀径直走进院子，花园虽然有打理过的痕迹，可修剪的宫人并不很精心，干枯的杂草甚至还堆在院子的一角。
叶菀转头问向文馨，“天师是不是很久没有来过了？松青阁的宫人以前并不这样懒惰的。”
文馨想了想道，“天师自从游历回来后一直忙与各种祭典，孙美人的病情也已经稳定，所以天师就不常来了。”
叶菀点了点头继续向寝殿方向走，穿过回廊转角才看到有宫人的身影，而这些宫人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有的甚至还在赌钱。
语彤故意清了清嗓子，宫人见是叶菀立刻惊慌的上前请安。
叶菀看着地上散乱的赌具，沉声道，“松青阁是谁主事？竟容你们这般偷懒！”
其中一个年级稍张的宫人跪爬上前，边磕头边说，“娘娘赎罪，奴婢是松青阁的管事宫女映秀，松青阁平日少有人来，所以事情比较少，奴婢们是干完了活刚刚闲下来的。”
文馨看了看庭院四周，冷声道，“我看你们是因为少有人来，天天在这里偷懒吧！”
映秀心虚的回道，“姑娘错怪奴婢了，奴婢们真的没有偷懒。”
文馨冷冷一笑，走到院中一块盖有帆布的地方，映秀的面色也随之变白。
“这底下盖得不会是你们冬日里培育的花种吧？”文馨指着宽大的帆布，转头问向映秀。
映秀连忙赔笑道，“正是！姑娘说的正是，美人她喜爱花草，所以奴婢们???”
映秀的话还没有说完，文馨便一把掀起厚重的帆布，一股刺鼻的气味涌出，下面盖着的竟是怄烂了的树叶和垃圾。
映秀见事情败露，连忙向叶菀磕头道，“娘娘赎罪，奴婢们并不是偷懒，松青阁向来不受重视，打扫的人手不足，所以奴婢才想了这个法子，不过只是暂时的，奴婢打算过几天就派人清理。”
见映秀到这份上还嘴硬狡辩，叶菀不禁冷笑出声，语彤指着映秀劈头盖脸的骂道，“好一个贱胚子！还敢嘴硬，打量着娘娘好骗是不是？你刚才不还说松青阁少有人来没事情可做吗？现在怎么又说人手少了？”
映秀脸上一阵青白，松青阁中一向是她说的算，还从未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责骂，并且是被比她小很多的语彤。
虽然心中气不过，可语彤毕竟是叶菀的贴身侍婢，映秀不敢反驳，磕头求饶道，“姑娘骂的是，奴婢该死，不该欺瞒娘娘！”说着抽起自己的耳光来。
叶菀听得心烦，摆手道，“别打了，宫中容不下耍滑偷懒的奴才，而你身为管事宫女更应该重罚，本宫就罚你去暴室好好反省过错！其余的人扣两个月的月例小惩大诫，还有不服的吗？”
“奴婢不服！”映秀高声喊道，“奴婢根本罪不至此！”说罢看向身后的其它宫人，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叶菀冷眼看着她，哼笑道，“你若是觉得不服，大可去找皇上或是皇后娘娘评理，不过???前提是你能见得到。”
映秀上前抓住叶菀的裙摆还想叫喊吵闹，文馨一脚将她踢开，立刻吩咐其它宫人说，“娘娘的话都没听见吗？还不快把她拉去暴室！”往日里巴结奉承映秀的宫人，此刻全然换了一副嘴脸，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堵住映秀的嘴，抬着便出了松青阁。
第八章 加深误会
叶菀深吸一口气，拂了拂被映秀抓皱的裙摆，没有表情的说道，“咱们进去看看孙美人吧。”
三人一同进了寝殿，却发现寝殿之中与外面一样的冰冷，甚至还有些发霉的气味。
语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抱紧身子说，“怎么回事啊？这么冷的天连火炉都不点。”
许是听到说话声，孙美人从内室跑出来，见了她们嘻嘻一笑，“你是谁呀？来我这干嘛？”
语彤紧忙挡在叶菀前面，说道，“你不认识了吗？这位是宸佑宫的主位娘娘，萱淑媛，还不快行礼问安。”
孙美人探究的打量了叶菀一番，并没有行礼，语彤神色十分警惕，叶菀却推开她走到孙美人面前说，“咱们有些日子没见，姐姐不记得本宫也正常，坐下来说话吧。”
叶菀拉着孙美人一同坐在殿中软榻上，却发现孙美人胸前的衣襟有一块很大的油渍，仔细看她的衣角已经有些发黑，应该是好几日没换了。
叶菀微叹一声，吩咐道，“你们去给孙美人找件干净的衣服来，再把殿里的火炉点燃。”
文馨和语彤立刻分头去办，可没一会儿语彤便沮丧的回了来，“奴婢找遍整个寝殿，可一块炭火也没找到，火炉里连炭灰都没有。”
“冬日分到宸佑宫的炭火没有给松青阁送来吗？”叶菀神色严肃，心中怀疑分发炭火的宫人贪了松青阁那份。
可语彤却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炭火是小豆子亲自督办着送到嫔妃居所的，不会没给孙美人送。”
叶菀看向只知傻笑的孙美人，思附了一瞬后，说道，“那就到松青阁宫人的住所里看看，左右不会跑出松青阁的。”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语彤便一脸气嘟嘟的抱了了一堆炭块回来。
“这些狗奴才，竟敢把孙美人的炭块偷回去用，奴婢看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叶菀瞥向地上的炭块，果然都是嫔妃才能用的白炭，叹息一声后吩咐说，“先别说这些了，快把火炉点上，屋子里如此潮湿，得用炭火烤一下才行。”说罢看向语彤，“你回去让钟念过来一趟，再让小豆子送些炭来，还有烘被子的手炉也拿几个过来。”
语彤应声去办，文馨从内室找出来一身衣裳，说道，“衣服没几件干净的，只有这些看着应该是前些年过时的样子，也不知孙美人还能不能穿上。”
叶菀接过衣裳看了看，“先凑合着穿吧，等下让尚服局赶制些新的来。”
文馨把衣裳放到一旁说，“等下火炉烧起来再换吧，不然要着凉的。”
叶菀点了下头，拉起孙美人长了冻疮的手，手指轻轻触摸已经结痂的地方，孙美人发出‘嗯哼’的痛呼声，将手缩了回去，不再让人碰她。
叶菀从袖中拿出一瓶手油打开，哄她道，“你闻闻多香，咱们把它擦在手上，很快就不会再疼了。”
孙美人犹豫了半天，似是抵不住香味的诱惑，又将手伸了出来，叶菀轻轻的给她涂上了一层，孙美人高兴的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
“这味道我闻过的，就在前几天。”
文馨笑笑说，“怎么可能，这是西域进贡的东西，宫里只有皇后和我们娘娘才有，美人怎么会闻过？”
突然文馨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叶菀，只见叶菀凝眉看着孙美人，试探着问，“你闻到过吗？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这味道是谁身上的吗？”
孙美人偏头想了一会儿，呵呵笑道，“不记得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说着便要向外跑。
叶菀一把拉住她说，“你再好好想想，这个很重要的。”
孙美人不高兴的扭动着被叶菀抓住的手臂，“我真的想不起来，你快放开我，我要出去玩。”
“住手！”
殿门外突然响起的厉喝声，把所有人都下了一跳。
叶菀还没来得急看清说话之人，便被一股强大的气墙推开，直接撞上身后的角桌才停下来。
文馨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传来，叶菀跌坐在地上，头脑被气墙震得发蒙，只看见蓝雪衣防备的将孙美人挡在身后，如同语彤方才护着她一样。
叶菀冷笑几声，待耳鸣渐渐消失后才说道，“天师是想要了本宫的命吗？”
随蓝雪衣一同进殿的温子珏赶紧解释道，“天师方才可能没有认出娘娘，所以出手才重了些，娘娘千万不要怪罪。”说罢给蓝雪衣使了个眼色。
可蓝雪衣却不领情，冷笑道，“臣曾告诉过您，孙美人她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娘娘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
文馨亟亟的解释道，“我们娘娘问的根本不是???”
“不必多说！”叶菀打断她的话，冷冷的看向蓝雪衣，“嘴长在本宫身上，本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需天师过问。”
“你???”蓝雪衣一时气急，不知该说什么。
突然一道利光以迅雷之速射向殿内，蓝雪衣只轻轻侧身便躲了过去，叶菀看向殿外，只见钟念满面怒气的冲了进来，什么也不说，出手便向蓝雪衣击去。
几个回合下来蓝雪衣依旧纹丝未动，可钟念却已快支撑不住，招式也开始变慢，露出好几处破绽，若不是蓝雪衣有意相让怕是早已落败。
叶菀见状出言制止道，“够了，钟念住手！”
钟念也知自己的功力与蓝雪衣相差甚远，遂放弃与其打斗，回身来扶坐在地上的叶菀。
钟念用手探查叶菀的伤处，发现背后已经肿起大片，立刻红了双眼，“奴婢早就劝过您，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别人的死活跟您有什么关系！”
文馨听了也跟着落泪，只有叶菀还笑着说，“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也不怕让人笑话。”
这时小豆子和语彤带着炭块和一些生活用品赶来，见到这副情景皆慌了神。
听了文馨的解释，语彤立刻火冒三丈，暴喝道，“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白瞎了我们娘娘的好意！”说着看向跟她一起来的宫人，“把这些炭和东西都抬回去！就是扔了也不能给这些白眼狼！”
宫人们闻言果然要抬着东西往回走，叶菀赶紧出言阻拦道，“算了，拿都拿来了，抬进殿吧。”
叶菀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蓝雪衣面前，“如今宸佑宫已由主事，本宫不会干预天师给孙美人治病，但也绝不会不管孙美人的饮食起居，天师是男子多有不便，日后除了治病就不要随意出入宸佑宫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蓝雪衣声音冷然。
叶菀并不看他，面上带着一曾薄薄的浅笑，“就凭本宫是宸佑宫的主位娘娘。”说罢由人扶着走出殿门，边走还边对文馨说，“你回去收拾一下，暂时搬到松青阁住几日，直到选好管事宫人为止。”
看着叶菀渐行渐远，蓝雪衣松下一口气，转头问向孙美人，“方才她都问你什么了？”
孙美人将手伸到蓝雪衣面前，“她问我在哪闻过这个味道，是不是很香？”
原来叶菀问得只是这个！蓝雪衣无言的愣在殿中，温子珏看着他不安的样子，哼笑道，“被一个小丫头骂狼心狗肺，还真是平生头一次。”说罢摇着头走出殿门。蓝雪衣紧握起双拳，终于体会到想抽自己是什么感觉了，可就算再后悔，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下了。
第九章 进京做官
叶菀背上的伤养了好些天才好，景玄问起她也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得，紫竹轩上下也如同长了一张口，没有泄露出半点风声。
松青阁的管事宫女已经重新指派，叶菀隔三差五就会让人去看一看，以防还有宫人敢苛待孙美人。
天气越来越冷，宫中所需的炭火也越来越多，许多宫里连取暖的都不够用，好在叶菀得宠，不用去要尚局也赶着送过来，叶菀便把自己用不了的分给宸佑宫其它嫔妃，嫔妃们对她也渐渐热络起来。
这日宸佑宫的慕容华和莹婉仪来紫竹轩请安，两人皆进宫有些年头了，可一直被皇后压制着，位份不高，叶菀被封为淑媛后，景玄大封了宸佑宫，两人的位份也提升不少，心中对叶菀十分感激。
叶菀见她们进来，忙招呼着说，“雪后路滑，两位姐姐怎么过来了？快坐下说话。”
请了安后，慕容华坐下道，“娘娘体恤嫔妾们，免了平日的晨昏定省，可该尽的礼数嫔妾们不敢荒废。”
“姐姐说哪的话，你们都比本宫都年长，本宫怎好劳顿姐姐们日日来请安。”
莹婉仪掩口笑道，“娘娘您这么好的人天下难寻，宜贵嫔也比嫔妾们年轻，可您看她的架子，比皇后娘娘也差不到哪去，说实话，嫔妾最怕早起，那阵子让她折腾的人都瘦了一圈呢！”
叶菀笑笑道，“宜贵嫔一向严于律己，所以对别人的要求也严苛些吧！”
“她那哪是严于律己，嫔妾看她是想彰显威风！”
叶菀低下头笑而不语，慕容华轻轻碰了一下莹婉仪，莹婉仪立刻说道，“不说她了，对了，娘娘有没有听说，皇上的妹妹尔蓉公主要回宫的消息？”
叶菀在脑中搜索了一阵，果然想起景玄是有个妹妹叫景尔蓉，与景玄是一母所生，只不过她从未见过而已。
见她面色茫然，慕容华解释道，“尔蓉公主十岁时就去了自己的封地，也难怪娘娘您没听说过，算起来今年也该有二十岁了，听说她到现在也没有嫁人。”
“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就算她想嫁，可谁敢娶啊！”
叶菀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莹婉仪见宫人们站的较远，低声说道，“这位公主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嫔妾听说她府中养了几百个面首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叶菀惊讶的叫出声，她知道这些传言未免有些夸张，可无风不起浪，想必这位尔蓉公主豢养面首确有其事。
莹婉仪神神秘秘的贴近叶菀说道，“嫔妾的一位叔父曾在公主的封地任职，这事假不了的。”
“那皇上不知道吗？他就如此纵容公主胡闹？”
莹婉仪瞥嘴一笑道，“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他对尔蓉公主是有求必应，甚至还给公主送过面首呢！”
叶菀心中默然一笑，景玄如此宠爱这个妹妹并不稀奇，他父母俱亡，父亲又是被他亲手所害，对妹妹百般宠爱，大概也是为了让心中的愧疚少一些吧。
慕容华叹了一声道，“身为公主竟这般不检点，虽然大家表面上不敢说，可背后不知要怎么笑话呢！说不定被她所累，敬如和敬初都不好嫁了。”
“谁说不是呢！女子就要三从四德，她这样真给皇家丢脸！”
叶菀笑道，“皇上都不管，咱们管她做什么？不说她了，聊点高兴的事！”
女人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慕容华和莹婉仪又都是爱说的，寝殿中一时叽叽咋咋个不停，叶菀只不时插上两句，大多时候都只是默默的听着。
几人正说得热闹，钟念从外面端来一碗汤药，说，“到服药的时辰了，娘娘趁热把药喝了吧！”
慕容华见了，拉起莹婉仪道，“说了这么久的话，娘娘也累了，嫔妾就先告退了。”
送走了两人，钟念将药碗放到桌上说，“奴婢要是不进来，这两位主子怕是要说到天黑了。”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就你主意多，几句话把人都赶走了，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钟念点头道，“叶伦德进京做官的事已经定下来了！”
叶菀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间还有一丝不信，“这么快？前几日不是还说不好办吗？”
“事在人为，叶伦德这次没少给澈王爷好处，收人钱财当然要替人办事，也恰好他在这次治水中深得皇上赏识，所以当有人进言时，皇上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叶菀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景玄在任用官员上一向十分谨慎，怎么会一听人提起就答应下来呢？难道是想扶持叶家来对抗沈邵两家？
叶菀觉着好笑的摇了摇头，沈邵两家至少都有十几年的根基，在华都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岂是小小的叶家可以抗衡的？叶家纵使再有钱，可没有人脉终究难成大事。
“不管叶伦德是用了什么手段谋得的官位，只要他能进入华都，就有机会接触南周的核心势力，对咱们行事会十分有利，不过让人提醒着叶伦德，不要倾向于任何一方势力，先在华都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
钟念点头道，“娘娘放心，咱们的人已经安插在叶伦德身边了，还颇受重用。”
叶菀转头望向窗外，面容中依旧隐隐显出担忧，“叶家受皇帝重用，沈家和邵家必定会有所动作，咱们往后的日子要更加小心了。”
钟念抿着嘴没有说话，心中十分清楚以后要面对的是何等残酷的日子。
朝堂之上虽然也是波澜不断，可好歹都是明枪，后宫就不一样了，嫔妃之间的争斗往往都是在暗中进行，亲密无间的笑容中藏着的也许是一把利刃，在你还沉浸在蜜糖般的笑容中时一刀毙命。
叶菀执起钟念微凉的手掌，笑道，“不用如此紧张，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慢慢说，对了，皇上给了叶伦德什么官职？”
钟念神秘的一笑道，“娘娘肯定想不到，是正六品都察院都事。”
叶菀惊讶的看向钟念，“都察院？怎么会是都察院？是举荐之人向皇上提的吗？”
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权限极大，是各方势力都想染指的地方，进入都察院任职相当不易，景玄在官员选任上也十分谨慎。
钟念摇了摇头，“都察院权责重大，哪个举荐之人敢直接开口？是皇上自己决定的，奴婢也觉得很奇怪，皇上为什么要让叶伦德入都察院任职，就算是赏识他的才识，可也总该先看看再说吧！有没有可能是看着娘娘面子上给的？”
叶菀‘嗤’的冷笑出声，“皇上是什么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做这些吗？”
“虽说不太可能，可前一阵在小产一事上委屈了娘娘，也许这是补偿也说不定。”
叶菀面色微沉，声音冰冷的说道，“你总劝我不要把人心想得太好，怎么现在自己倒犯了这种错误，如果景玄会为了一个女人做这些，那十几年前他就不会狠心杀我！”
钟念沉默的低下头，想起当年的事不禁默默咬紧了牙关。
叶菀叹息一声，单手拄着下颌，“叶伦德进都察院做官，各方势力必然会盯着叶家，这件事的利弊现在还不好说，咱们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沉默了一会儿，叶菀起身说道，“叶伦德进京一事澈王爷在其中作用不小，咱们到清懿宫走一趟吧，好歹也得表表心意。”
第十章 精心试探
冬日里的清懿宫比平常更加冷清，夏日时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园林，此刻到处是干枯的枝桠，偶有几只乌鸦在枝头‘哇哇’叫着，听起来十分瘆人。
穿过荒凉的庭院便是寝宫，清懿宫虽然与宸佑宫一样是一处单独的宫殿，可规模却比紫竹轩大不了多少，与清秋堂离得也不远，听说在前朝时是给失宠嫔妃的居所，与冷宫无异。
叶菀站在寝殿外等候着宫人通传，素春从里面出来，福身向叶菀说道，“让娘娘久等了，太妃午睡刚起，请娘娘进去呢！”
叶菀微笑颔首，“那就有劳姑姑引路了。”
进入寝殿正看到宫人服侍景太妃净面漱口，叶菀上前接过宫人手中的茶盏，递到景太妃面前。
景太妃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坦然的接过茶盏，接下来又由叶菀服侍着净面梳头，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叶菀福身向景太妃请安道，“太妃万福金安！”
景太妃微微抬了下手，“起来坐着吧，本宫一把老骨头了还要你亲自服侍，萱淑媛辛苦了。”
“太妃您是长辈，晚辈服侍长辈是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之说？”
景太妃轻笑道，“听说你父亲年后就要进京了是吗？”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是，嫔妾也是刚刚才听说的，还要多谢王爷的提携。”
“澈儿在你父亲的事上的确费了不少心思，这阵子忙的都很少进宫来请安了。”
叶菀笑看向景太妃，说道，“太妃和王爷的恩德嫔妾永生不忘，嫔妾也不知该怎么谢您，瞧着这琉璃金塔也许会合太妃心意。”
钟念闻言立刻上前将手中捧着的东西放到榻桌上，揭开金塔上盖着的黄布，景太妃微缩了下瞳孔，只觉得眼前金光四射。
叶菀唇角微扬道，“这尊佛塔是由纯金打造，其上的金刚铃和宝珠则是琉璃制成，臣妾的父亲寻得这尊佛塔时，想着与上次孝敬太妃的纯金佛像正好凑得一对，所以就给太妃送来了。
景太妃伸手拨弄了一下金塔上的琉璃金刚铃，叮铃铃的脆响在寝殿之中久久不息，与寺庙中的金刚铃声音如出一辙。
叶菀开口说道，“嫔妾知道太妃礼佛信佛，可宫中除了佛香殿再无佛堂，太妃若是将这佛塔放在通风之处，听到金刚铃的响声便如身处佛寺一般，纵使出不了宫也可咏诵大乘佛经。”
景太妃微笑颔首，显然十分喜爱这尊佛塔，“萱淑媛有心了，本宫年轻时曾在佛寺中许过一个愿，这些年日日想着还愿之事，有了这尊佛塔本宫终于可以设坛还愿了。”
叶菀走上前递上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道，“嫔妾远没有父亲心思细腻，也想不出要送太妃些什么，只能拿这些俗物敬奉太妃了。”
素春接过锦盒，拿到景太妃面前打开，只见里面盛着的是一叠厚厚的银票，至少有几万两。
景太妃虽然贵为太妃，可每月的月例并不十分多，扣除平日里的吃用后，所剩的寥寥无几，连年节时给嫔妃宫人的赏赐都拿不出，所以在银钱方面一直还要景澈接济。
可景澈也并不宽裕，他的封地十分偏远贫瘠，所以对他们来说银票才是最好的东西。
景太妃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可瞬间后却委婉推却说，“萱淑媛的好意本宫心领了，本宫在这清懿宫不愁吃穿，要再多的银钱也花不出去。”
叶菀抬眸撒娇似的说道，“太妃收了父亲孝敬的东西却不收嫔妾的，嫔妾可不依呢！这些银钱太妃虽然花不着，可好歹是嫔妾的一片心，太妃若是拒绝嫔妾可要伤心死的！”
看着叶菀骄矜的模样，素春也附和道，“太妃您就收下吧，萱淑媛一向是最有孝心的，奴婢看着都觉得感动呢！”
景太妃笑看了素春一眼，说道，“那就收着吧，难为萱淑媛还有这份孝心了，对了，本宫还不知道你父亲得的是什么官职？”
“是正六品都察院都事一职。”
景太妃面露惊讶，随后又掩饰着说，“看来皇上很器重你父亲，都察院各股势力混杂，左都御史是沈家的人，右都御使邵家的人，这些人了争个上风没少折腾，你父亲夹在其中怕是难做啊！”
叶菀知道景太妃说这番话，是想提醒叶家不要与沈邵任何一方太过亲近，“多谢太妃提醒，父亲他是个有分寸的人，断不会与人结党营私落下把柄。”
“这就好。”景太妃微微点了下头，又道，“澈儿他好几日没有进宫了，本宫听闻他的封地突遭雪灾，明年的收成怕是不会好了。”
叶菀不明白景太妃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只笑着安慰说，“太妃不必太多忧心，皇上一向厚待王爷，不会眼睁睁看着王爷的封地受灾的。”
景太妃哼笑出声，“这些年皇上何时管过澈儿，毕竟不是一母同胞，还是隔着心的，和澈儿封地仅一江之隔的衢州地广富庶，可皇上却偏偏不给澈儿，本宫听闻萱淑媛近日十分得宠，皇上对你有求必应，风头甚至盖过贤妃了。”
听到这叶菀已经明白，景太妃是想让她向景玄进言，为景澈讨要衢州封地，可后妃干政是宫中大忌，景玄一向对此十分忌讳，叶菀不会傻到去触及景玄的底限。
景太妃见她不做声，面上明显不悦，“听说因为萱淑媛你一句话，皇上就命人把清月芙蕖的里所有的莲藕都收集起来送与你，可有此事啊！”
叶菀微微福身道，“回太妃的话，确有此事，不过这只是嫔妾与皇上之间的玩闹话，皇上当真只不过是因为心情好而已，可朝政之事???嫔妾实在是说不得。”
“本宫听闻你父亲颇受皇上器重，萱淑媛若是不好直接开口，可以让你的父亲代劳，都察院官员的职责本就是谏言，你父亲开口也算是尽了本分！”
叶菀闻言不觉蹙眉，叶伦德只不过是个六品的都事，在京中像他一样的官数不胜数，平日里根本没有资格参与朝会，景太妃如此说不过是让叶伦德出钱想办法罢了，刚刚给了点恩惠就要回报，可见景太妃绝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叶菀心中有些厌恶，面上却依旧微笑道，“太妃太抬举本宫的父亲了，父亲他还未入京任职，别说向皇上谏言了，就是何时能见到皇上还是个未知数，太妃现在就说此事未免有些早吧。”
景太妃冷冷的看着她，面上仅存的一点笑意也消失殆尽，“萱淑媛要是这么说，本宫也不好说什么了，你父亲的事本宫会让澈儿看着办的，跪安吧！”
景太妃拂手不再看她，叶菀在心中叹息一声，虽然她很想甩袖离开，可她知道以后还会有求于景澈，遂露出笑颜道，“太妃不要生气，嫔妾并没有说不帮王爷，只是现在并不是好时机，这件事若是嫔妾来说，皇上恐会疑心嫔妾干涉政事，嫔妾失宠是轻，可坏了王爷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
景太妃冷哼一声依旧不理睬她，突然殿门响起一个温润的男声道，“淑媛娘娘说的极是！”
叶菀回身见是景澈，忙福身行礼，“王爷万福！”
景太妃起身迎向景澈，神色十分高兴，“澈儿你有些日子没进宫了，是不是快把母亲给忘了。”
景澈扶景太妃坐好，哄她道，“母妃错怪儿臣了，儿臣这几日也是日日想着您，只是封地连年天灾不断，儿臣不得不日夜奔忙。”
景太妃看了叶菀一眼，说道，“你的封地如此贫瘠不堪，不如让皇上再赏一个，南周地广物博，皇上还在乎一小块封地不成吗？”
景澈起身向叶菀作揖，弄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母妃有所不知，皇上虽然不会在乎一块封地，可疑心却重，此事若真跟他提起，恐怕会让皇兄觉得儿臣有不臣之心。”说着又看向叶菀，“本王还要多谢萱淑媛思虑周详。”
景太妃见状叹息着说，“既然这样就算了，都是本宫瞎操心！”
见景太妃生气，叶菀笑着安慰道，“太妃操心王爷的事，皆因一片慈母之心，嫔妾真是羡慕王爷能有太妃这样好的母亲。”
景澈也附和道，“母妃的心意儿臣都知道，可儿臣只愿母妃无忧无虑长命百岁。”
景太妃听了果然高兴，拉着景澈闲话起家常，叶菀见没什么事了便告退出了清懿宫。
一路上她都只沉着脸不说话，直到回到宸佑宫，钟念才开口说道，“景太妃也太不知足了，从叶家得了银钱还不算，竟让娘娘去为王爷的封地求皇上！”
叶菀松开一直紧握的双拳，冷笑道，“你以为景太妃说那些话，是真的想让我去向皇上进言吗？她不过是在试探我罢了！”
“娘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之前我还不确定，可景澈怎么会恰巧在这时进宫？又在我快与景太妃撕破脸时出现，我之前还不明白景太妃怎么会想出让我向皇上进言的馊主意，原来是早就商量好试探咱们的。”
钟念一脸疑惑的问道，“可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呀？”
叶菀仰起头迎上空中洒落的阳光，可面上却如冬日里的寒冰一般，“他们是妄想把我边做网罗来的喽喽，彻底让叶家为其所用。”
钟念气愤的一跺脚，“真是异想天开！当初答应与他们联手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却想吞并叶家，澈王爷的野心还真不小呢！”叶菀不屑的冷哼，可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他的野心怕是不止如此，你一会儿替我给叶伦德修书，告诉他对景澈要有所保留，千万不能沦为他人的棋子。”
第十一章 接风宫宴
日子一天天过的极快，转眼就已进入三九，再有半个多月就要到除夕了，宫里又热闹起来，加上景玄的妹妹景尔蓉回宫，今年的宫宴庆典格外的多。
紫竹轩寝殿中温暖如春，数盆兰花齐齐绽放，叶菀坐在妆镜前，看着自己精致娇媚的脸孔，露出一抹浅笑，如冬日里的一株白梅让人顿觉清新喜悦。
语彤一边给叶菀梳头一边看向镜中道，“小姐真是漂亮，一会儿宴会上皇上肯定会挪不开眼的。”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后宫美女如云，皇上挪不开眼的地方多着呢！你快随便梳个发髻吧，这么多头饰坠得脖子疼。”
语彤如临大敌一般，说道，“这可马虎不得，宫宴上哪个嫔妃不是绞尽了脑汁想让皇上多看一眼，万一皇上被别人勾了魂，到时咱们哭都来不及了。”
文馨在一旁听着，‘噗嗤’笑出声，“你说的怎么跟怨妇似的，还没嫁人就有这么多心眼，是不是着急了呀？”
“才没有呢！我这是先学着，反正以后肯定用得着！”
看着语彤脸上洋溢的幸福，叶菀默默一笑，邵敬城在边关表现十分突出，如今已经是人们耳闻能详的人物了，虽然邵家还是不重视庶子，可这样说不定对语彤是有好处的。
一切收拾妥当后，叶菀坐上步辇向朝华殿进发，这次宫宴是整个后宫为景尔蓉接风，连皇后都要出席，可见景玄有多宠爱这个唯一的妹妹。
叶菀进入朝华殿时，已经到了大部分嫔妃，大家互相见过礼后，叶菀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行事十分低调，不像其它嫔妃，不停的显摆身上值钱的东西，生怕被人比下去。
钟念看着众人冷冷一笑，俯身为叶菀斟了杯茶，说道，“这次宫宴是为公主接风，奴婢看这些人倒像是把自己当成主角了。”
叶菀轻啜一口香茗，笑道，“宫里的人最容易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什么事都想让人高看一等，真正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萱淑媛这话说的不错！”
叶菀转头看向说话之人，原来是坐在她上首的成德妃，成德妃穿着十分普通，孤零零的坐在一边，身侧连一个围绕的嫔妃都没有，所以叶菀也没注意到她。
叶菀忙起身道，“嫔妾胡言乱语，德妃娘娘不要见怪。”
“胡言乱语就能说出这番话，开来萱淑媛是个极聪明之人，本宫就喜欢聪明人，妹妹若是有空不妨到仪瀛宫坐坐，本宫常日闲暇也缺个陪着说话的人。”
叶菀微一怔愣，成德妃出了名的不喜热闹，从不许嫔妾去她宫中请安，可今日却主动邀请她，不知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嫔妾听闻娘娘不喜欢吵闹，所以一直没有去拜访，如果娘娘不嫌弃，嫔妾一定时常去陪您说话。”
成德妃微微点了下头后不再说话，一热一冷让叶菀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殿门处有内侍唱和，“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立刻起身迎驾，叶菀抬眼看向殿门，却见进来的人不止景玄和沈千依，还有一个看似少女一般的女子，想必应该就是景尔蓉。
景尔蓉身穿玫红色宫装，衣领开至胸前，露出半片雪白的胸脯，面上的妆容极尽妖娆，可见确如众人所说的一样，风骚至极，全天下的女子除了妓女外，恐怕也只有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风骚了。
叶菀默默垂下头，直到景玄命众人平身后，才和众人一起安静的坐回到位子上。
景尔蓉理所当然的坐到景玄身侧，和贵为皇后的沈千依平起平坐，沈千依虽然表面上一直很客气，可在无人察觉时还是流露出一丝不悦。
叶菀不动声色的看着众人的反应，景玄自是不必说一直沉浸在景尔蓉回宫的喜悦之中，沈千依只应和着景玄说些场面话，看起来有些闷闷的，成德妃旻媜一直未发一言，像是个局外之人，而一向有宫宴必然出席的邵燕青却告假没来。
宫中一直有传言说，邵燕青谁也不怕就怕景尔蓉，看今日的情形，这传言应是有几分可信。
宫宴在一片恭维声中开始，不同以往以歌舞姬表演为主，此次的宫宴多是管弦合奏，且表演之人多为男性，想必是为了迎合景尔蓉的口味。
坐下的嫔妃已经有人交头接耳起来，一看便知是议论景尔蓉的，可景尔蓉却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席间还向景玄讨要了好几名乐人，更加引起众人的热议。
又一场奏乐结束后，景尔蓉向殿内看了一圈，娇声问向景玄道，“皇兄不是说天师会来吗？尔蓉怎么没有看到？
景玄看了董净利一眼，董净利立刻躬身说，“奴才这就去看看。”说罢一溜烟的小跑着离开。
叶菀默默垂下眼眸，景尔蓉回宫前，宫里到处都在议论她，叶菀早就听说她十分喜欢蓝雪衣，甚至还向景玄讨要过蓝雪衣，若不是碍着天师的身份，景玄怕是早就答应她了。
景玄看着交头接耳的嫔妃们，不悦的蹙了下眉，对景尔蓉说道，“过了年你也二十大多了，怎么不考虑找个婆家？这次回京不如就在京中挑一个吧，安顿下来就不要再回封地了。”
景尔蓉撅嘴道，“尔蓉已经在封地住了十年了，早已不习惯华都，皇兄就不要再留尔蓉了，不然尔蓉明天就走。”
对于任性的尔蓉景玄也没有办法，摇头叹道，“你怎么就不学学澈儿，看他呆在朕身边多好。”
景尔蓉目光瞥向不远处的景澈和景太妃，鄙夷的哼笑道，“没本事的人才会靠皇兄养活呢！本公主的封地自给自足不用皇兄担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景澈脸上，可景澈却像是没事人似的，笑着对景玄说道，“臣弟是个没出息的，怎能与皇姐相比，皇姐对封地治理有方，臣弟早有耳闻，还希望皇姐不吝赐教。”
“赐教就算了，本公主也没这个功夫，不过皇弟的封地可真要好好打理一下了，听说那里现在青黄不接的，皇弟你不会打算让皇兄养一辈子吧。”
景澈微红了脸颊，起身向景玄赔罪道，“是臣弟无能，皇兄日夜操劳国政还要为臣弟忧心，臣弟惭愧。”景玄笑着摆了下手说，“自家兄弟说什么惭不惭愧的话，快坐下吧，尔蓉她不懂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第十二章 宫宴失态
景尔蓉不高兴的白了景澈一眼，拉起景玄的手臂说，“皇兄去年不是答应尔蓉，要赐给尔蓉一队西域艺妓吗？这么久了都没送来，皇兄不是诓骗尔蓉的吧？”
景玄呵呵一笑，宠溺的看着景尔蓉，说道，“朕什么时候骗过你，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朕什么没给过，稍后你自己去尚局看看，看好什么来跟朕说一声就是。”
“尔蓉就知道，皇兄最疼尔蓉了。”
景尔蓉毫不避讳的亲昵景玄，众人看见都觉不自在，惊讶景尔蓉竟这般胆大。
沈千依见了笑着说，“尔蓉公主还似小时候一样喜欢粘着皇上，这次回来可让后宫的一众嫔妃都失宠了呢！连萱淑媛的宸佑宫皇上都少去了。”
沈千依一句话又将众人的目光引向叶菀，叶菀心中叹息，放下茶盏起身说道，“尔蓉公主多年才回宫一次，皇上定然格外想念，嫔妾怎会不懂事去与公主争这一时？皇上只管陪着公主，不必挂念臣妾。”
还未等景玄说话，景尔蓉便打量着叶菀说道，“原来你就是萱淑媛，本公主回宫后多次听人提起过你，听说连贤妃都忌惮你三分，今日一见果然是世间少有的绝色，怪不得皇兄喜欢你。”
“公主过奖了，后宫之中许多姐妹的资质均在嫔妾之上，嫔妾哪里敢称绝色？”
景尔蓉冷冷一笑道，“本公主最看不惯你们这种虚伪劲儿，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非得拐着八个弯儿。”
众人见叶菀被景尔蓉数落，不禁暗自偷笑，仿佛积压了许久的怨气一朝吐出。
叶菀抬头看向景尔蓉，面上没有愤怒更没有怯懦，依旧笑着说道，“公主并没有见过几位嫔妃，怎知嫔妾说的不是事实？嫔妾一向认为以色事他人终不长久，皇上不是肤浅之人，对嫔妾的宠爱也定然不仅仅因为嫔妾的美貌。”
叶菀说着妩媚的双眸看向景玄，景玄心中一动，出言道，“菀儿这话说到朕的心坎里了，朕最喜欢菀儿的善解人意。”
景尔蓉微扬起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叶菀，“萱淑媛果然是名不虚传，连本公主都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景尔蓉的话不难听出讽刺之意，可叶菀依然坦然自若，“公主乃人中龙凤系出皇族，能得您另眼相看是嫔妾的荣幸。”
景尔蓉闻言不觉微蹙了下眉，转头看向景玄，却发现景玄看着叶菀的目光中，满是欣赏和怜爱。
看出景玄对叶菀不是一般的宠爱，景尔蓉莞尔一笑道，“萱淑媛这话就客气了，你是皇兄的妃妾，按着民间的辈分来论本宫还应该叫你一声嫂子呢！”
景尔蓉的态度突然转变，让众人始料不及，一口恶气还没出完，生生的又憋了回去，活活要被气出内伤来。
叶菀向景尔蓉福身，故作惶恐道，“嫔妾只是妾室，不敢承受公主如此称呼。”
“本公主行事一向随意，不爱理会那些个条条框框的礼法，只要是合本公主的心意怎样都行！”
两人之间又客气了几句后，有内侍进殿为蓝雪衣通传，景尔蓉的眼睛突然似放光一般从座椅上站起，急声道，“还不快请天师进殿！”
看见景尔蓉毫不掩饰的急切，有些没自制的嫔妃已经偷笑出声，可景尔蓉却满不在乎，甚至亲自到殿门处迎接，连景玄的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蓝雪衣进殿后恭恭敬敬的向景玄和沈千依行了君臣之礼，景尔蓉一直站在他身边，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的脸，就连一向处事淡然的蓝雪衣也不禁有些招架不住。
景玄笑看向殿中站着的两人，说道，“尔蓉小时候就喜欢粘着天师，如今大了还是一样，朕有时觉得天师才更像是她的亲哥哥。”
众人都知道景玄此言是在为景尔蓉痴迷男色一事开脱，遂都纷纷附和，蓝雪衣面无表情的说了声‘不敢’后，不着痕迹的和景尔蓉拉开了些距离，仿佛视景尔蓉如豺狼虎豹一般。
叶菀见了不禁失笑，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蓝雪衣竟也会有今日，想起前些日子在松青阁受得委屈，压在心中的气如云烟般消散，顿觉舒畅多了，叶菀边想边抬头笑看向殿中，正巧对上蓝雪衣的目光。
蓝雪衣的双眸仿佛结了厚厚的冰霜，叶菀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厢景尔蓉根本没有注意到蓝雪衣神色的异常，凑到他身边说，“天师外出游历怎么没有去尔蓉的封地？天师不是答应过要去尔蓉的封地游玩吗？”
景尔蓉流露的小女儿姿态让人十分不舒服，可蓝雪衣却丝毫不建议，笑着说道，“臣游历这段时日不曾经过公主的封地，还请公主见谅，不过公主既然回京，臣愿陪公主一同游览华都赔罪。”
“那咱们一言为定，明日天师就陪尔蓉一同出宫游玩！”景尔蓉雀跃似小鸟一般，没有发现蓝雪衣的目光多次瞟向叶菀的方向。
叶菀接连喝了两杯闷酒，身形有些摇晃的起身，举杯说道，“公主多年才回宫一次，华都中想必已于从前有很大不同，天师可一定要陪公主会玩的尽兴啊！”
还未等景尔蓉说话，蓝雪衣便躬身向叶菀道，“那是当然，臣一定不辜负淑媛娘娘的嘱托。”
景玄拍案笑道，“那朕就将尔蓉交给你了，尔蓉这几日天天缠着朕，说实话朕真是头疼啊！”
景尔蓉假意不高兴的说道，“皇兄若是不喜欢尔蓉明天就走！”
沈千依笑说道，“皇上是跟你玩笑呢！你没回来的时候皇上天天念叨着，都快想出魔怔了！”
景玄看向沈千依，微微笑道，“还是皇后知道朕的心意。”
沈千依垂下头，轻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臣妾与皇上是十几年的结发夫妻，当然明白皇上思念亲人的心情。”
景玄笑着点了下头，目光投向座下的嫔妃，突然蹙了下眉，“菀儿是不是哪不舒服？朕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叶菀一直闷头喝酒，突然听见景玄唤自己连忙起身，可脚却似踩在了棉花上一般，怎么也站不稳，还好身侧有钟念扶着。
沈千依见了，笑问道，“萱淑媛这是怎么了？宫宴才到一半就醉了，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叶菀勉强稳住脚下，福身说道，“娘娘多虑了，公主回宫这么大的喜事，嫔妾怎么会心情不好，嫔妾只是有些不胜酒力，不知可否先回宫休息。”
景玄神色担忧的点头说，“菀儿身子弱，就先回宫歇着吧！朕晚些去看你。”
得了景玄的应允，叶菀便跪安离开了朝华殿，回去的路上她步伐走的飞快一句话也不说，面色阴沉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兆。
语彤不安的看向钟念，钟念对她笑笑说，“你先回宫打点一下，娘娘提早退席肯定还没吃好。”
语彤点点头后向宸佑宫方向小跑着离开，钟念拉住疾步而行叶菀，双手附上她一直没有松开过的拳头。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方才在朝华殿连皇后都看出您心情不好，您从前不是这样没自制的人？”
叶菀没有说话，微红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是看见蓝雪衣用她从没见过的温柔对待景尔蓉时，心像是被掏空了似的。
钟念叹息一声，转过头幽幽的说道，“有些事情奴婢早就怀疑了，只是不知要怎么开口问，事到如今奴婢才知道您陷得有多深，真的不说不行了。”
看着叶菀眼中滑落的泪滴，钟念抽出锦帕为她拂去，“蓝雪衣是天师，在普通人的眼中如神明一般，你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有朝一日不是天师了，可您还是天子嫔妃啊！你们之间的距离是无法逾越的。”
见叶菀依旧不言语，钟念继续说道，“陪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没有谁比奴婢更了解您，您是一旦付出感情就不会轻易回头的人，可前世的教训您还没受够吗？一个帝王就已经让您魂飞魄散，若是换做天师很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啊！”
“别说了！”叶菀苍白的脸颊上有泪水滑过的痕迹，可眼眸中已经寻不到半点水雾，“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刚才只是喝多了而已，放心吧！我能管好自己。”看着叶菀倔强的脸庞，钟念心中有些难过，“娘娘，外面风大，咱们回去吧！”叶菀默默点了下头，随着钟念的步伐慢慢向宸佑宫走去，平静的面容下，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得到，心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掏空，那种空洞的感觉比冬日里的寒风更加彻骨。
第十三章 凡夫俗子
接下来的几天，蓝雪衣和景尔蓉的事总是有意无意的传到紫竹轩，仿佛一夜之间就成了宫中全部的话题，大部分都是说景尔蓉贪恋天师美色，妄想将天师据为己有，人人说起来都要嘲笑一番。
天师在普通人眼中是天神一样的存在，而天神自然是不应有人的感情，可叶菀却知道，所谓的天师也只是有些修行的普通人罢了，是人就都有七情六欲，所以每每听人说起蓝雪衣和景尔蓉，她的心总是不自觉的紧张。
景尔蓉虽然早过了妙龄少女的年纪，可样貌却依旧美艳迷人，又是如此大胆主动的性格，只要是男人恐怕都抵挡不了。
寝殿中慕容华和莹婉仪嘲笑着景尔蓉，两人说得起劲儿没有发现叶菀面色异常。
钟念上前为几人添了新茶，笑着说，“容华和婉仪一来这殿里就热闹多了，娘娘有人陪着说话，心情也好了不少呢！”说着看向叶菀，“娘娘说是不是？”
叶菀回过神，扯出一丝笑容道，“本宫这阵子不光心情好，身体也好了很多，你们常来也能陪本宫解解闷。”
莹婉仪面上笑出花儿似的，说道，“娘娘高兴嫔妾们见了也开心，只要娘娘不嫌烦，让嫔妾天天来都行。”
慕容华打趣道，“娘娘这么好的人，就是真嫌烦也不会说的，你要是真敢天天来烦娘娘，小心皇上撵你！”
莹婉仪佯装生气的嗔了慕容华一眼，正要开口却突闻殿外一个洪亮的声音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朕也来听听！”
听出是景玄的声音，几人立刻起身迎驾，景玄进门后扶起请安的叶菀，心疼的说道，“在自己宫中不必拘礼，朕不放心你，正好得空就过来看看！”
慕容华一脸讨巧的笑道，“皇上您如此心疼娘娘，嫔妾们看着都觉感动，说是伉俪情深一点也不为过。”
“是啊！皇上待皇后娘娘也没有这般上心呢！”莹婉仪也跟着附和。
叶菀看了莹婉仪一眼，说道，“本宫只是妃妾，怎敢与皇后娘娘相比。”
莹婉仪意识到言语有失，连忙解释道，“嫔妾无心僭越，还请皇上娘娘赎罪！”
景玄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此处不是朝堂正殿，朕只当没听见便是。”
莹婉仪说话总是不经大脑，景玄早就习以为常，可叶菀却怕听者有心，若是传出去她又要多一条不敬中宫之罪了。
慕容华扯了下莹婉仪的衣袖，福身说道，“皇上来看望淑媛娘娘，嫔妾们就不打扰了。”说罢拉着莹婉仪一同告退。
叶菀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茶盏，放到景玄面前，双眉轻挑道，“皇上怎么不陪着尔蓉公主？公主要是知道您来了臣妾这，还不把臣妾给吃了！”
景玄呵呵笑道，“尔蓉有天师陪着，早把朕这个亲哥哥忘到脑后了，朕看她这几天是玩疯了，连宫都不回直接住在了天师府。”
叶菀的心像是被人扯了一下，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微笑，“公主好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传言出去总是不好的，皇上怎么也不说说公主。”
景玄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在外面野惯了，朕的话她哪还能听得进去。”
“长兄如父，皇上怎么也不为公主选个夫家，成了家有了孩子公主自然就会收心了，前一阵子科考的状元臣妾看就不错，书香世家子弟，听说样貌也是百里挑一的，公主应该能看得上。”
景玄面容上拢起一层愁色，叹息着说，“这话朕也只能跟你说，尔蓉的名声想必你也听过，就是朕主婚，敢娶她的怕也不多，朕不愿勉强别人，更不愿看见尔蓉嫁过去受委屈。”
叶菀沉眸想了一瞬，道，“可这样拖着总不是办法，天师虽然不是普通人，但毕竟男女有别，时间长了恐惹非议。”
景玄不屑的哼笑道，“天师其实也是凡夫俗子，是世人把他们想得太过神秘了，朕一直有个心思，若是尔蓉真能栓得住蓝雪衣让他为南周所用，倒也是件好事。”
叶菀蹙了下眉，心中不觉冷笑，众人都以为景玄是真的心疼唯一的妹妹，所以在婚事方面一直很纵容她，没想到归根结底还是另有目的，好像身边的一切没有不能为他所用的。
“原来皇上是另有打算，可您为什么不亲自跟天师提及呢？您是皇上，纵使天师也不能违背您的命令。”
景玄明显表露出无奈，“他若是这么好控制朕也不用如此费心了，天师这种人在天地间根本不应存在，他们以一人之身可抵千军万马，实在是个很大的威胁，不过他们也不是一点弱点都没有，只是不轻易在人前显露罢了。”
叶菀不自觉握紧了双拳，关节处泛出青白的颜色，修行之人唯一的弱点便是身边亲近之人，因为只有亲近之人的背叛才会让他们毫无防备，就像前世她被景玄亲手推入修罗阵一样。
叶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景玄莞尔一笑道，“听皇上的口气像是知道修行之人的弱点似的，臣妾听闻修行之人从不与亲近，这么隐秘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景玄的面上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愫，沉默了一瞬后起身说道，“朕下午还要和大臣们商议要事，午膳就不和你一起用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寝殿。
叶菀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显出一丝冷笑，连跪送礼也没行。
钟念神色担忧的从殿外进来，叹息着说，“娘娘您不该问的！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如今无一活着，皇上一直讳莫如深，若是让他因此生疑，您很有可能会失宠的！”
叶菀默默坐于榻上，平复了胸中涌动的怒气后，慢慢说道，“皇上是个相当自负的人，不会想到还有人知道当年的事，我心里有些烦，这些天他不来最好。”钟念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再劝也无用，默默退出了寝殿。叶菀身侧倚在窗下，看着外面皑皑的白雪，心中想着的却是全家满门抄斩的景象，鲜血喷涌如柱，仿佛她心中无尽的仇恨，肆意小小的空间中游窜。
第十四章 弥足珍贵
自那日离开后景玄一直没有再来紫竹轩，不过也没有去其它嫔妃寝宫，皆因到了年下，朝中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没有一刻闲暇。
又是一年除夕，宫里每一处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所有人的脸上皆挂着笑，因为在除夕这日苦着脸是不吉利的，宫中的讲究一向颇多，尤其是在年节的时候。
去年除夕梅才人小产，正月里的华宫一片阴霾，一应庆典全部取消，为了弥补今年除夕办的格外热闹，连驻守边关的将士也被恩准分批回家探亲，得知这一消息，紫竹轩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语彤。
邵敬城这一走已有一年，虽然中间回来过一次，可停留时间短暂，只匆匆见了语彤一面便走了。
邵敬城作战十分英勇，数次立下战功，在边关已小有名气，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低等侍卫，每每看到语彤期盼欣喜的神色，叶菀的心中总是有些担忧，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能走到一起的希望也越来越小。
除夕皇帝要一早在昭祥殿与皇后一起接受各路人朝拜，中午宴请朝臣，晚上举行宫宴还要守岁，一日下来可以说是马不停蹄。
一些爱出风头的嫔妃一早便到凤仪宫报道，争着为中宫分忧，沈千依倒也来者不拒，左右只是让嫔妃们做跑腿监工之事，真到拿主意的时候还要回来请示她。
中宫的权柄对嫔妃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哪怕能分享到一角都会无比的欢欣雀跃，就连位居贤妃的邵燕青都不能例外，不过叶菀却不在乎这些。
从朝华殿朝拜回来后，叶菀迫不及待的拔掉头上繁重的珠钗，语彤看着自己忙了一早上的成果被毁于一旦，也只能摇头叹气。
为了让叶菀在众嫔妃中不落俗，光是简简单单的发髻语彤就琢磨了好几日，每一样配饰都是反复精心挑选的，可叶菀却一点也不领情，只觉得繁复啰嗦，多少让语彤有些气馁。
午膳后抽空睡了一会儿，起来时已经快傍晚了，语彤一边手忙脚乱的为叶菀上妆一边抱怨说，“就这么一会儿小姐也要睡，现在又要重新梳头，晚宴一会儿就开始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叶菀漫不经心的看了眼窗外，懒懒的说道，“随便梳一下就好了，今晚还要跟皇上一齐守岁，怕是得坐到后半夜去，我可顶不住这一脑袋的珠钗步摇。”
“随便梳怎么行？皇上已经好久没来后宫了，小姐可得把握住这次机会，听说因为尔蓉公主回宫，今年的除夕宫宴特别隆重，除了各宫嫔妃还有许多皇亲世家，连天师和温质子也在被邀名单中呢！小姐要是能在宫宴上一鸣惊人，皇上···”
听到蓝雪衣也会出席宫宴，叶菀撸下腕间的金丝玉镯，‘啪’的一声扔到妆台上，声音冰冷不耐的说道，“派人告诉皇后，说我身体不适不便出席宫宴了。”
语彤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一凛，拿着梳子的手顿在半空，不知该怎么办，收拾床铺的钟念听见后，走过去接下梳子向语彤使了个眼色，语彤立刻带着宫人们退出寝殿。
钟念轻柔的打理叶菀如瀑布般的秀发，内力透过指尖缓缓度到叶菀体内，看着叶菀面上的烦躁之色褪去后，才开口说道，“娘娘这些日子太过浮躁了，成大事者最不能被感情牵绊。”
叶菀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心头像是有一团火，不吐不快，刚才吓到语彤了吧？一会儿你帮我安慰安慰她。”
钟念看向镜中面带愧疚的叶菀，笑道，“娘娘不用担心语彤，这丫头没心没肺的，说不定一扭脸就忘了。”
叶菀笑了笑低下头摆弄袖口上绣着的小花，虽然面上一片沉静，可想着蓝雪衣与景尔蓉一同游山玩水的情形，心里就一阵阵的酸楚，仿佛儿时被人夺去了喜欢已久的衣裳似的。
钟念看着她瘦弱单薄的肩膀，找不出话来安慰，她虽然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也知道那是天下最让人纠结不安的情感。
太阳一寸寸西移，没一会儿便隐落在地平线之下，院中一盏盏宫灯亮起，衬得寝殿越发灰暗。
钟念点燃寝殿一角的烛台，走到叶菀身边说，“娘娘别光坐着了，前几日尚局送来些爆竹烟花，奴婢让人拿出来，咱们去院中放着赏看吧？”
叶菀抬眸看向窗外，默默的摇了摇头，“让语彤她们去玩儿吧，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说着起身走进内室。
钟念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寝殿，也跟着进了去，“娘娘要是不愿意出去，奴婢就在寝殿里陪着您，若是口渴了也好有个端茶倒水的人。”
叶菀微笑着默许，纵使她再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也不忍心拒绝钟念的好意，钟念的一生事事都在为她考虑，所有的心思皆系在她的身上，有时甚至让叶菀有些透不过气。
钟念扶了叶菀躺下，又向她被中塞了一个暖炉，“娘娘的手脚一到冬日就冰凉，太医开的调理方子总是不好使。”说着叹了一口气，“要是师祖在就好了，也能照顾娘娘的身子。”
想起年迈的师祖叶菀眼中一片湿润，瞥过头佯装无事的说道，“师祖当年为了修护我的魂魄，在回魂炉前不眠不休的守护了五年之久，这五年已经耗尽了他老人家所有的真气和修为，如今怕是连下山都难了。”
钟念的眼中也蒙上一层水雾，“奴婢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见过师祖了，如果今生还有机会，奴婢一定要回紫云山再看师祖一眼。”
叶菀伸手握住钟念的手掌，轻声说道，“一定会有机会的，等到大仇得报我们一起回紫云山好吗？一辈子逍遥自在，再也不回尘世。”
钟念眼中燃起希望，用力的点了下头，“奴婢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您一起在紫云山上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真似神仙一样。”
叶菀露出悲伤的神色，哼笑一声道，“当初师祖劝我回去，是我执意要带着你们留下来，没想到当初放弃的东西，在如今看来却是最弥足珍贵的。”钟念不想让她难过，反握住她的手说，“奴婢在哪都无所谓，只要是跟着娘娘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又怎样？”叶菀‘噗嗤’笑了出来，可钟念却没有发现，昏暗的寝殿中，叶菀的脸上有两行晶莹的液体滑落。
第十五章 除夕夜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辰了，紫竹轩离朝华殿很远，听不到那里的歌舞喧闹，感觉这除夕与平日并无两样。
突然一道亮光在窗外闪过，接近着是一声爆响，随后就听见‘噼噼啪啪’不断，不用想也知是朝华殿那里开始燃放烟火了。
叶菀起身看向夜空，一朵朵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宫人们聚在院子里，随着烟花的升起发出欢快的呼喊声。
可此刻叶菀的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孤独，世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被关在了心门之外，只有自己蜷缩在孤寂之中，拒绝外界的一切。
批了件大氅走至院中，叶菀仰起头，可双眼却没有看空中的烟火。
钟念扶着她看向只顾着嬉闹的宫人们说，“娘娘既然不去宫宴了，不如奴婢吩咐小厨房备些吃食吧，一会儿守岁肚子肯定会饿的。”
叶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过了好一阵才说，“宫人们好不容易有一天闲暇，就让她们玩儿吧，你陪着我去一趟松青阁，我想去看看孙美人。”
钟念疑惑道，“娘娘怎么想起她来了？今儿个是除夕夜，孙美人那里应是有人照顾的。”
叶菀摇头笑道，“虽说上次惩治了松青阁的管事宫女，可也不能保证没人再敢动歪脑筋，再说孙美人在宫中孤苦伶仃，平日根本没有嫔妃去看她，除夕这种日子就更不用说了，我是宸佑宫的主位娘娘，多少要顾及她些。”
钟念点了下头，笑道，“奴婢看您这都是托词，您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吧。”
叶菀默默的笑了一下，并没有否认，华宫中除了清秋堂外没有一处是真正安静的，被封了淑媛后紫竹轩请安的人日日络绎不绝，想要寻得一刻清闲都成奢侈之事了。
除夕夜的松青阁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院中的宫灯比平时多了几盏，也许是因为孙美人痴傻的缘故，松青阁里的宫人也没有别处宫人那般活泛，一个个似没有表情的雕塑一般。
叶菀与钟念踏进寝殿时，孙美人正坐在软榻上自说自话，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
叶菀径自坐到她对面，笑问道，“姐姐这是说什么呢？连本宫进来也没看见。”
孙美人用食指比在唇见，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小点声，我的孩子刚睡着，皇上说了任何人都不能吵醒他。”
钟念蹙眉看向叶菀，叶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戳破孙美人，孙美人的病虽然好了很多，可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只要有人说她没有孩子，她定会与人拼命。
“孩子已经睡熟了不会醒的，姐姐晚上用膳了吗？不如与本宫一起用些吧！”
孙美人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开心道，“好啊！好啊！”
钟念打开提来的食盒，将数样精致小菜和酒壶摆在桌上，孙美人迫不及待的上了桌狼吞虎咽起来。
叶菀给孙美人倒了杯酒，说道，“今个儿是除夕，姐姐陪本宫喝一杯吧。”
孙美人二话没说，举杯便一饮而尽，从动作中依稀可以看出以前也应是个爽快之人。
叶菀没有拿起筷子，只是小口喝着酒，不知怎的，看着孙美人吃东西，心中有一丝满足又有一丝羡慕。
钟念接连倒的几杯酒都被孙美人一口干进，瞧她吃的也差不多了，叶菀笑道，“姐姐真是好胃口，本宫看着都觉的香。”
孙美人微有些醉了，嗓门也比平常大上许多，早已不记得孩子在睡觉这码事，嚷嚷道，“这酒真好喝，我还要！”
钟念没再给她倒酒，眼神询问的看向叶菀，谁知孙美人一把夺下她手中的酒壶，对着喝壶嘴了起来。
钟念急忙抢了下来，道，“美人慢着点喝，这酒虽甜可也是要醉人的。”
孙美人打了个大大哈欠，面色满足的说道，“喝醉的感觉好舒服啊！”
见她脚下的步伐已经不稳，叶菀吩咐钟念说，“扶她进去躺下歇着吧，可别磕着碰着。”
钟念应声后扶着孙美人进到内室，叶菀将酒拿到软榻上，对着窗外的夜空自酌起来。
钟念安顿好孙美人出来时，叶菀已经喝了近半壶的梅花酒，微红的面颊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娇艳，如春天里盛开的桃花。
钟念拿下她手中的酒杯，语气责备道，“娘娘想喝得跟孙美人一样吗？一会儿可别让奴婢驮您回去。”
叶菀笑了笑，夺回酒杯道，“好不容易有这般自在的时候，你就不要扫兴了，今儿个是除夕，所有人都在自己屋子里守岁，就算我喝醉了也不会有人看见的。”
钟念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陪在一旁。
两人默默无语许久，突然钟念感觉身后有一丝异常，迅速回过身只见暗中的墙角处多了一个人影。
“是谁？”钟念低声问道。
叶菀已经有些醉了，嗤笑着说，“大年除夕，所有人都在热闹，除了咱们还会有谁来？”
墙角的人影慢慢走出来，竟是原本应该出席宫宴的蓝雪衣。
钟念双眉紧蹙，本想让他快些离开，可叶菀却偏头笑道，“原来是天师，咦？天师不是去参加宫宴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说着举起酒杯看向钟念，“我是不是醉了？”紧接着点了点头，“肯定是醉了。”
叶菀又自顾自的喝了起来，钟念已经彻底无语，蓝雪衣坐到她对面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钟念看着叶菀微叹一声，悄悄的退了出去。
叶菀歪头拄着下巴，另一只手却抚上蓝雪衣削尖的脸颊，咯咯笑道，“你一个男子怎会长得如此美艳？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为何对你冷眼相待，还骂你妖媚祸国吗？”蓝雪衣没有接话，只是一直默默的看着她。叶菀笑趴在桌子上，边笑边说，“那是因为心虚，第一次见你时我的眼睛简直都不想从你脸上移开，心跳的好像要蹦出来似的，我这个人是不是很虚伪？”
第十六章 旖旎幻觉
蓝雪衣看着处于醉态的叶菀，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有胆说过他妖媚祸国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司徒萱，而与今世的叶菀初见时，根本没有说过这番话。
蓝雪衣的眼中似有晶莹滑过，抬手握住叶菀附在自己脸上的手指，眼眸中无数情感交杂在一起，终只化作了无言凝视。
叶菀仰起头不解的看着他，笑道，“我一定是在梦里吧？可为何感觉如此真实呢？”
蓝雪衣并不答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叶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只愿这梦可以永远不醒。
蓝雪衣的脸越来越近，漆黑无底的双眸席卷而来，似要将她吞没，双唇被两片微凉的温软覆盖，叶菀禁不住嘤咛一声，身体瞬间失去支撑，脑子也迷糊起来，天地仿佛在身周旋转。
等她神志渐渐回来时，发现自己竟被蓝雪衣压在软榻上，外衫已经褪至腰间露出青绿色的肚兜，双肩处袭来的寒凉让她打了个寒颤，头脑瞬间清醒，狼狈的将蓝雪衣推开。
蓝雪衣一个冷不防被推坐到地上，看着面露惊慌的叶菀，神色略显轻浮的说道，“你怕了？”
环视周围陌生的幻境，叶菀手心冒出一股冷汗，心惊自己怎会这般胆大，这一幕若是让人看见，她和蓝雪衣都别想活命。
叶菀快速整理衣衫端正的坐好，沉声问道，“天师此刻不是应该在除夕宫宴上吗？怎会出现在此？”
蓝雪衣拍了下衣襟上的浮灰，耸了耸肩道，“宫宴不过是一群女人争风斗艳的把戏，无聊至极，哪有此处风光无限。”
看着蓝雪衣不正经的神态，叶菀抬脚踢向他的下身，却被他轻易躲过。
“天师若是觉得无聊大可出了宫门向右走，华都西面的花满街可是个好去处呢！”
花满街是华都中有名的花街，一条街两旁整整数百座青楼，女子以万数而计，高贵的艳俗的皆有，是达官贵族寻欢作乐的地方，也是苦闷的世俗男子逃避现实的地方，在华都几乎所有男人都去过花满街，无论朝代怎样更迭，只有花满街世代不变，如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蓝雪衣‘嗤笑’一声，道，“花满街？我倒是常去，去年的花魁青岚姑娘与我也算是至交。”
叶菀闻言蹙起眉头，心中有一丝不快，青岚夺得花魁可谓是名噪一时，想要见她的人能从街头排到街尾，不过这位青岚姑娘性格十分高傲，相见她不光得有银子，还得对她的脾气。
青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相貌美若天仙，不似凡间应有，有关她的传言连在闭塞的后宫中都时常能听到，其在华都的影响可想而知。
想到这些叶菀心中一阵翻腾，冷哼道，“既然是至交天师为何不陪挚友共度除夕？在这里做什么？”
蓝雪衣看着面色阴沉的叶菀，会心一笑道，“多谢娘娘提醒，臣这就去陪挚友共度除夕佳节。”说罢头也不回的从窗子一跃而出。
叶菀起身追到窗口，却只能看见茫茫无际的夜色，方才的一切早已无迹可寻，一阵风袭来，叶菀觉得有些头晕，身形摇晃着撞向窗下的花架，一盆石榴花‘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叶菀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钟念听见响动，迅速进殿扶住站立不稳的叶菀，道，“酒后不能吹风，娘娘您先坐着歇一会儿。”见叶菀一直盯着地上摔碎的花盆，又道，“‘碎碎’平安，咱们来年肯定会平安遂意的。”
叶菀看着跪在地上收拾花盆碎片的钟念，声音清冷的说道，“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让我与蓝雪衣单独相处。”
钟念身形一顿，声若蚊虫，“奴婢不该自作主张，是奴婢僭越了。”
叶菀走上前扶起她，说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这么做只是不忍心见我难过，可说实话蓝雪衣这个人我到现在也看不透，还是敬而远之吧。！”钟念没有说话只是点头了然一笑。
殿外有宫人进来，钟念紧忙关好窗子，接过宫人递上来的托盘道，“娘娘喝些醒酒汤，已经过了守岁的时辰，孙美人睡下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说罢吩咐宫人说，“去找两个人给孙美人守夜，美人喝了些酒，夜里可能会口渴。”
宫人应声下去，钟念扶住叶菀说，“娘娘，咱们快些回去吧，这个时辰估计宫宴也快散了，您是说身子不舒服才没去宫宴的，一会儿若是撞上回来的嫔妃就不好了。”
叶菀点了下头由钟念扶着漫步走出松青阁，深夜的寒风冰冷刺骨，如刀子一般刮过脸颊，叶菀紧裹着大氅可还是觉得冷，脚下步伐不自觉的加快。
可快走到紫竹轩时却突然止住了脚步，钟念不解的问，“娘娘不是说冷吗？怎么不走了？”
叶菀望着紫竹轩门前的一队宫人，出言问道，“你看前面那人是不是董净利？”
钟念闻言看去，惊讶道，“真的是董净利！他怎么会来？难道是皇上来了吗？”
在看清董净利的一瞬，叶菀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她和钟念出来时并没有告诉其它人去了哪，所以连个通信的宫人都没有，现下也不知景玄来了多久。
叶菀心虚的整了整衣衫，快步走了过去，董净利看见她后小跑着上前，打了个千儿说道，“娘娘您可回来了，皇上不知道您去了哪，都急坏了！”
“皇上今儿个不是应该宿在凤仪宫吗？怎么会到本宫的紫竹轩来？”
董净利谨慎的向四周看了看，低声说道，“皇上今晚生了大气了，娘娘可得好好劝劝皇上。”
叶菀疑惑道，“好好的除夕宫宴，是谁这么大胆惹皇上生气？”
董净利摇头叹息，“还不是二殿下吗？竟然说皇权富贵皆粪土，还说要闲云野鹤的过一生，娘娘您是知道的，皇上对几位殿下的寄望很高，听了这话怎么可能不生气？”
叶菀蹙眉想了片刻，说道，“公公放心，皇上就交给本宫吧，本宫一定设法让皇上不生气。”
“娘娘这话说的，皇上到了您这里，奴才哪还有不放心的。”
从董净利那得来一手消息叶菀便安心了许多，进到寝殿后正看见文馨和语彤垂头跪在殿中，景玄面色铁青的坐在榻上，殿中的空气如凝结了一般。
叶菀露出娇艳的面容，笑着说道，“臣妾方才在孙美人那还想着皇上呢！没想到皇上真的来了，是与臣妾心有灵犀吗？”
景玄看向她，神色终于有所缓和，“怎么去孙美人那了？朕听皇后说你身子不舒服，怎么还到处乱走？”
叶菀行了礼坐于景玄身侧，“臣妾下午时的确觉得不太舒服，不过躺了一会儿就好多了，想着今日是除夕，孙美人一个人在宫中定然十分寂寞，臣妾怕她心情不好再犯病，所以才过去陪陪她。”
景玄执起叶菀手，笑说道，“宫里就数你心善，把宸佑宫交给你朕放心。”
叶菀抬眸灿然一笑，“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可皇上似乎面有愁色，不知能否跟臣妾说说。”
景玄长长的叹息一声，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朕戎马一生打下江山不易，如今南周逐渐稳定，朕的年纪也大了，可膝下却只有三个儿子，朕本想让他们兄弟齐心将南周带入昌盛，但奕轩却太让朕失望了。”
早已从董净利口中得知事情缘由，叶菀微微一笑道，“二殿下乃中宫嫡出，皇上肯定是寄予厚望的，不过二殿下的性子软弱无甚魄力也实在难承大统。”看着景玄越来越阴暗的脸色，叶菀语气一转，又道，“不过好在二殿下年纪还小，皇上日后有的是机会教导，将来定能像皇上一样成为一位好君王。”
景玄眉头微蹙道，“历朝历代皆是立嫡立长，可朕却偏不这么做，自古君王贤能者任之，朕要从他们之中挑选一位贤能之人。”
叶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小鸟依人般倚靠在景玄肩头，“皇上尚在壮年，以后必定会子孙满堂，现在就想这些为时尚早，不如让臣妾服侍您早些安寝吧！”景玄渐现迷离之态，抬手揽住叶菀单薄的肩膀，在她耳畔说，“朕最希望你为朕生个皇子，朕要教他骑马打仗，让他变成跟朕一样的人。”叶菀一边娇笑一边不着痕迹的躲过景玄亲昵的双唇，宫人们见状早已退到殿外，却不知殿内旖旎的春光只是精心设计的幻觉。
第十七章 春日游园
整个正月里的华宫在纷繁喧闹中度过，到了二月末天气渐渐暖和，嫔妃们相互走动也频繁起来，虽然现下的御花园依旧是萧条一片，可远远看去已显出柔嫩的黄绿色。
嫔妃们闷在寝宫一冬，天气刚变暖就都迫不及待的出门，叶菀拗不过慕容华和莹婉仪热情相邀，便叫上李芙妹和她们一起来到御花园，可御花园中实在没什么美景赏看，走了只一会儿莹婉仪便失了兴致。
“听说花房培育了好些新花儿送到碧霞宫，怎么也不在御花园里摆一些，让姐妹们一同乐乐。”
廊下几个宫人走过，慕容华谨慎的说道，“妹妹小声些，当心隔墙有耳。”
莹婉仪有些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怕什么？这又不是在贤妃的碧霞宫，姐姐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照说你比贤妃入宫要早，家世也不差，何须如此低微，现在的贤妃可不比从前了，咱们淑媛娘娘的恩宠可比她要多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贤妃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岂是咱们能妄议的。”
莹婉仪哼笑道，“地位还不是皇上的一句话，她不过是靠着邵家的势力罢了，谁晓得皇上待她有几分真心！”
见莹婉仪越说越起劲儿，慕容华脸上有些挂不住，李芙妹忙做好人劝道，“两位姐姐说的都有理，咱们别光站着说话，找个地方坐吧！”
慕容华点头看向叶菀，“走了许久娘娘也累了吧，嫔妾知道前面有个亭子，咱们去坐坐可好？”
叶菀笑着说，“也好，这御园里虽然没什么好景致可看，不过今个儿天气好，咱们一起晒晒太阳说说话也不失惬意。”
李芙妹亲昵的搀扶着叶菀向亭子走去，刚刚还言语不和的慕容华莹婉仪，此刻却做出同样鄙夷的神色。
她们二人皆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小姐，从心底里瞧不上李芙妹这种商家出身的低等嫔妃，若不是碍着叶菀的面子，她们根本不可能与李芙妹有任何交集。
可李芙妹心思单纯想不到这些，只以为别人对她笑便是喜欢她，对慕莹二人也格外亲厚，时常送些糕点玩物，却不知她前脚走出门这二人便把她的东西丢出去，仿佛多拿一刻都会跌了身份。
可同为商家出身的叶菀她们却不敢怠慢，只因叶菀得宠，而她们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登上凉亭叶菀环视四周，浅声吟道，“芳草绿野恣行时，春入瑶山碧四周。兴逐乱红穿柳巷，困临流水坐苔矶。”
话音刚落，莹婉仪便拍手称赞道，“娘娘不愧是江南第一才女，您吟的诗真是把这春日御花园的意境都说活了。”
慕容华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笑道，“莹婉仪曲解娘娘的意思了，这首诗是程颢的《郊行即事》，意在劝说世人珍惜友情和时光，这诗还有四句，娘娘没吟完就被你打断了。”说罢向叶菀一福身，“娘娘以为嫔妾说的可对？”
莹婉仪的母家是武官，兄弟也多效力军中，从小对诗词歌赋的教育并不重视，只是识得一些常用的字，宫中之人多有讽刺叫她‘白字先生’的，所以她最忌讳被人在这方面看不起。
听了慕容华的奚落，莹婉仪面上有些挂不住，眼看便要真的翻脸，叶菀忙劝解道，“所谓诗词，一百个人听了就有一百种解释，只是在各人心境不同罢了，现下正是开春的好时节，莹姐姐又是开朗的个性，当然体会不到诗中劝挽的意境了。”
莹婉仪知道自己才学疏浅，有了台阶下便也不再与慕容华计较。
在亭中巡视了一圈的李芙妹这时才回过神，高兴道，“这亭子远远看着并不出奇，可没想到站在里面看御花园，竟是这般开阔，若是等花开时再看肯定更美。”
慕容华掩口一笑道，“媃小仪进宫的时日还短，华宫里比这好的地方多了，前些年我去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宴会地点就在凤仪宫的清影台，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半个华宫，那时正是杏花开的季节，那景色美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真的吗？”李芙妹眼神向往的看向凤仪宫方向，恨不得立刻就飞过去，可叶菀眼中却滑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清影台’这个名字还是她取的，十几年前的夜晚她与景玄一起坐在清影台上赏月，那晚的月亮还记忆犹新，像玉盘一样圆润明亮，可如今那里却已经属于另一个女人，就像景玄早已不再是她心中的那个少年。
“几位真是好兴致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叶菀从回忆中拉回，抬头只见邵燕青在宫人的搀扶下迈上亭台，一袭金丝滚边的宫装，再加上数只纯金打造的步摇，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叶菀带领几人行问安礼，可邵燕青却似没看见一样，扶鬓望向远处道，“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只可惜吵了一些，才刚开春哪来这么多唧唧喳喳的鸟，叫的人心烦！”
慕容华和莹婉仪相视一眼，虽知邵燕青是在暗讽她们，可谁也不敢出言辩解。
苏墨躬身假意提醒邵燕青说，“娘娘，几位主子还拘着礼呢。”
邵燕青佯装如梦初醒一般，亟亟的说道，“快起来吧，本宫只顾着赏看美景，都忘了你们了。”
叶菀微微一笑，起身道，“嫔妾们皆是无足轻重之人，娘娘忘了也就忘了，无需在意。”
邵燕青打量了叶菀一番，哼笑道，“萱淑媛打扮的也太素了些，要是单独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宫的宫女呢！”说罢似是无意的扶了扶腕间的纯金镶嵌宝石的手镯。李芙妹气不过她贬低叶菀，拉起叶菀的手腕，露出袖中的那副芙蓉锦绣镯，“淑媛娘娘性情温婉不喜浓烈的饰物，可娘娘的配饰也是十分讲究的，单说这镯子，是取自蓝田玉中罕见的品种—锦绣芙蓉，在月光下可散发光晕，世上恐难再寻第二个。”邵燕青闻言立刻沉下面色，“媃小仪说的怎么好像自己的东西似的，对别人的东西如此上心，不会是日思夜想着据为己有吧？”
第十八章 黄雀在后
李芙妹一时语塞，羞得满脸通红，叶菀轻拍了一下她的手以示安慰，向邵燕青福身道，“娘娘误会媃小仪了，媃小仪生性酷爱玉石，对玉石的品相来历颇有研究，逢人便爱说上一些，不是有心冒犯娘娘，还请娘娘海涵。”
见叶菀伏低做小的姿态，邵燕青心中十分痛快，走到李芙妹身边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阴阳怪气的说道，“媃小仪既然如此喜爱玉石，不如到本宫那去坐坐，皇上赏了本宫好些个玉件，你帮本宫长长眼。”
李芙妹现在才知害怕，只懦懦的答应下来，求助的看向叶菀。
邵燕青是出了名的记仇，凡是得罪过她的人每一个有好下场，如果李芙妹真到了她那却说不出玉石的来历，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叶菀默默叹息一声，她原本不想惹事，可总是被莫名的扯进是非之中，眼下这种情况她也只能尽力为李芙妹开脱。
正在搜肠刮肚筹措言语之时，却忽听身后一把泠脆的女声道，“几年没见邵姐姐都是贤妃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爱与人计较，也不怕失了身份！”
众人闻言循声看去，只见景尔蓉从亭台的另一面上来，随她而来的还有蓝雪衣。
叶菀神色不自然的垂下头避开蓝雪衣的目光，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景尔蓉和邵燕青身上，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只有钟念稍稍上前搀扶了一下，将她与蓝雪衣的目光隔开。
在看到景尔蓉的一瞬，邵燕青明显有一丝胆怯，但她在宫中跋扈惯了，并不去规避景尔蓉的锋芒。
“公主真是乐不思蜀了，好不容易回宫竟住在天师府里，连进宫都带着天师，也不怕人看了笑话。”
景尔蓉对她的嘲讽只是不屑的瞥了下嘴，哼笑道，“本公主再怎样也是光明正大，不像有些人表面正经私底下却偷偷摸摸，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贤妃你说是不是？”
邵燕青面上一阵青白，当年皇上微服出宫在邵府中歇息，邵燕青在邵建明的安排下，主动到景玄房中伺候，此事虽然是秘密安排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一直是邵燕青最忌讳被人提及的事。
见邵燕青吃瘪，景尔蓉十分得意的笑道，“春日的景色真是好啊！连心情都舒畅不少。”说罢含情脉脉的看向蓝雪衣，“天师府中新移来的梨花有的已经打骨朵了，想必不出数日便会盛开，到时尔蓉与天师携美酒共赏可好？”
蓝雪衣余光瞥向叶菀，低声回道，“公主何时有兴致，只需通知微臣便可，微臣定会奉陪。”
景尔蓉对蓝雪衣疏远客气的回答有些不满，却将气撒在邵燕青身上，“贤妃连本公主的接风宴都没出席，是不想见本公主还是怕了本公主？”
邵燕青挺直腰板，微扬起下颌道，“本宫那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何来惧怕你一说？”
景尔蓉鄙夷的一笑，“如今宫中新人辈出，贤妃越来越闲了，真不愧是‘闲妃’啊！”说着又看向叶菀，“萱淑媛圣宠优渥，本公主看你大有崛起之势，贤妃可要小心了。”
叶菀本想趁两人针锋相对的空隙抽身离开，不想却被景尔蓉一句话拉进口舌之争。
邵燕青何曾被人如此奚落过，神色不善的看向叶菀道，“萱淑媛真是了不起，但愿你的恩宠能百日长久，一世不衰！”
听着邵燕青咬牙切齿的一番话，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叶菀微微叹息一声福身道，“公主和娘娘太抬举嫔妾了，嫔妾才刚刚承宠，哪能与贤妃娘娘多年盛宠相比，刚刚入春朝堂政事繁忙，皇上是有些冷落后宫，嫔妾与其它姐妹一样也许久没见过皇上了。”
景尔蓉虽然是景玄的亲妹妹，在气势上也高于邵燕青，可她毕竟不会在宫中常住，日后不用经常面对，所以叶菀言语间选择倾向于邵燕青，至于和景尔蓉的关系，只能日后想办法补救了。
邵燕青闻言果然心情大好，可景尔蓉却冷下脸来，看向叶菀的眼神也变得不善，一直冷眼旁观的蓝雪衣却突然出言道，“微臣知道华都外西郊有一处温泉，那里地暖桃花正是盛开的时节，不如臣陪公主去那走走。”
景尔蓉闻言立刻眉开眼笑，拉着蓝雪衣的臂膀说道，“天师怎么知道尔蓉喜欢桃花？咱们这就去！”说罢拉着蓝雪衣向亭外走，早把亭内的一众人等忘在脑后。
叶菀心中松了一口气，心中十分感谢蓝雪衣为她解围，可想到他们二人要去共赏桃花，又觉胸口似堵了一块石头般难受。
邵燕青被景尔蓉搅了兴致，也没心情再与叶菀她们周旋，只冷冷的看了叶菀一眼，道，“本宫今日乏了就不与你们计较，这亭子本宫平日时常过来喝茶赏景，不喜欢被人打扰。”说罢拂袖便走。
看着邵燕青的背影渐渐远离，莹婉仪嗤鼻道，“神气什么！有本事把这亭子搬回自己宫里去呀！”
慕容华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人已经走远了，现在逞什么能！”
“贤妃刚刚的气势你也看见了，我若说了她还不吃了我，难道慕姐姐你就敢吗？”
叶菀有些不悦的看了正在争执的二人一眼，慕容华和莹婉仪立刻住了口。
李芙妹还未从方才的心悸中缓过来，面色依旧煞白，叶菀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道，“没事了，以后不要再鲁莽行事，贤妃是什么人？你也敢如此跟她说话。”
李芙妹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紧张的说，“可吓死我了，贤妃她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吧？”
叶菀的眼中有一丝凝重，邵燕青虽然暂时放过了李芙妹，可什么时候会再想起来谁也说不准。
为了不让李芙妹担心，叶菀笑笑说，“应该是不会了，不过你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玉石，若是日后贤妃问起来也好应对。”
李芙妹点了点头，“这些玉石什么的我只知道些皮毛，真要深究起来就不行了，姐姐知道的多，可要教教我呀。”
叶菀安抚李芙妹道，“放心吧，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去紫竹轩，我来教你，万一贤妃真的传召你去，我陪着你就是。”莹婉仪见李芙妹与叶菀如此亲近，吃味儿的说，“媃小仪可真会惹事，本来好好的出来赏景，你倒给娘娘添乱来了，自己惹的事还要让娘娘给你兜着。”李芙妹瘪着嘴低下头，心中觉得十分愧疚，叶菀又安慰了她几句后便让人送她回了翠月宫。
第十九章 虚无缥缈
入夜后一记软轿将叶菀接到了鸳鸾宫，鸳鸾宫是嫔妃侍寝的地方，装饰十分华丽辉煌，鸳鸾宫内有两处从宫外接入的温泉水，即使在冬日里也温暖如春，在温泉的滋养下花苑中四季盛开着鲜花，入内仿佛置身于仙境。
软轿停在鸳鸾宫门前，一直等候着的董净利立刻躬身上前，将叶菀扶下软轿，一路引领着她步入鸳鸾宫寝殿。
殿中的布置到处是红彤彤的颜色，有些像民间新人的喜房，铺着红绸缎的案几上摆放着数样甜点，竟都是她十分喜爱的江南小食。
叶菀转身笑看向董净利道，“公公有心了，你怎知我喜欢这几样甜点？”
董净利谦卑的躬身道，“奴才就是个粗人，哪能想得这样周全？这些小食都是皇上吩咐奴才准备的。”
叶菀轻轻捻起一片云糕放入口中，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董净利见了又道，“这些糕点皆是由皇上从江南找来的厨子所做，为了能让娘娘尝到家乡的味道，皇上费了不少心思呢！”
叶菀只是轻点了下头，并没有表现的有多欣喜，问向董净利道，“这么晚了皇上还在处理政事吗？”
“是，皇上还在庆祥殿召见大臣，估计一会儿就会过来，娘娘您先坐下等会儿。”说罢让殿中的宫人沏了一壶金骏眉送来。
董净利接过宫人奉上的茶壶，挥手将宫人遣出寝殿，边为叶菀斟茶边低声说道，“皇上今晚在庆祥殿召见的是娘娘的父亲叶大人。”说着抬眼瞧向叶菀。
叶菀眉头微蹙，神色中有一丝担忧，“皇上为何深夜召见本宫的父亲，父亲他只是个六品都事，怎会有资格进宫面圣？”
董净利恭谨的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叶大人自上任后皇上曾多次夸赞大人勤勉奉公，今晚深夜召大人进宫应是有重任委派，皇上怕娘娘一个人等着无聊，这让奴才先来一步。”
叶菀将头上的一支碧玉金钗摘下，递给董净利道，“本宫的父亲才刚刚进京做官，对华都的局势不是很了解，担当重任恐为时尚早，还望公公多提醒着皇上。”
董净利有一丝意外，后宫嫔妃没有不希望母家之人得皇帝重用的，因为母家的荣耀在后宫就相当于嫔妃的脸面，母家在前朝得脸嫔妃自然也面上有光，可叶菀却偏偏不想父亲担当重任，董净利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不过只一瞬董净利便面色如常，道，“娘娘的话奴才记住了，不过叶大人办事得力是事实，所以皇上才格外重用。”
叶菀微笑着点了下头，“父亲刚进京难免心气过高，本宫会找机会提醒他。”
董净利收下金钗后不再多言，没一会儿便听见殿外有御驾的声音，叶菀起身走到殿门处迎驾，景玄显然心情很好，连走路的步伐都比平日轻快。
景玄单手扶起行礼的叶菀，将自己的氅衣披在叶菀身上说，“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多穿些，你身子弱，着了凉又要病上好些时日。”
叶菀垂眸笑道，“白天臣妾去御园赏景时见天气晴暖，所以晚上出来就穿的少了些，不过臣妾是乘软轿来的，也并不怎么冷。”
景玄接过叶菀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又道，“朕听说你白日在御花园遇见了贤妃，她又为难你了吗？”
叶菀轻咬下唇，面有愧疚，“皇上日理万机还要劳心宫中琐事，臣妾心有不安，其实贤妃娘娘不过是气盛而已，您对臣妾越好贤妃娘娘就越不喜欢臣妾，不如明日一早皇上去碧霞宫用膳吧，您许久没来后宫，想必贤妃娘娘也十分想念皇上。”
景玄蹙眉将茶盏搁到一边，面色有些不悦，“朕喜欢见谁就见谁，难道还要看别人脸色吗？”
叶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温婉的笑道，“当然不用，可皇上您是天子是南周国的支柱，您不是也常说做任何事首要考虑的是南周百姓吗？现如今就要入春了，边境恐有战事，如若不安抚好贤妃娘娘，邵家的人怕是心有不安，有损的可是南周百姓的安危啊！”
叶菀此言无疑将景玄心中对邵家的芥蒂又加深了一层。
景玄默默叹息一声，神色十分疲惫，许久才又说道，“就依你的意思吧，明日朕去陪贤妃用膳，不过要委屈你了。”说着执起叶菀细嫩的双手。
叶菀晕红了脸颊，低下头说，“只要皇上心中时时想着臣妾，臣妾就不委屈。”
看着叶菀含羞带怯的样子，景玄呵呵笑道，“朕刚才见过叶伦德了，你父亲以前从商真是屈才了，他早应该做官的，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果然不是一般人。”
叶菀佯装惊讶道，“皇上这么晚还召父亲进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虽然已经从董净利那里了解过情况，可叶菀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嫔妃不得私下打探前朝之事是景玄定下的规矩，对违背命令的嫔妃景玄一向不会手软。
景玄见她神色紧张，忙安抚说，“没什么，只是听人说你父亲很有才能，朕想见一见他。”
叶菀面容恳切的向景玄福身道，“皇上，家父初进京为官，许多规矩还不甚熟悉，若有僭越冒犯之处，还望皇上能网开一面。”
景玄想要扶她起来，可叶菀却推却道，“皇上您听臣妾说完，当初得知父亲弃商从仕臣妾是百般不愿，但奈何臣妾得知时木已成舟，自从父亲为官以来臣妾日夜不得心安，皆因不想与皇上的情分中参杂太多别的东西，父亲他得您重用也好，不重用也罢，臣妾只愿皇上能待臣妾如初。”
叶菀一番话说得景玄十分动容，扶起她道，“菀儿待朕情意深厚，朕也定不负你！”说罢将叶菀揽在怀中。
叶菀轻轻吁出一口气，面容却在背过景玄时骤然变冷。‘定不负你！’多熟悉的话呀！前世同样的人说过同样的话，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真切，可结果又是怎样呢？叶菀在心中止不住的冷笑，前世她为了这一句根本无心的誓言赔上了真心和性命，而今世的她再也不会为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动心。
第二十章 佥都御使
好几日之后，叶菀才从叶伦德的密信中得知，那晚景玄深夜召叶伦德入宫，竟是为了商议都察院重组之事。
都察院一直由沈邵两家掌控，在南周建国的十几年中，两家的势力此消彼长，但从未让大权落入其它人之手，他们虽然互相敌对，可当有第三方势力出现时又会联手打压，这也是景玄最担心的地方，若沈邵真的结为联盟，必会成为皇权最大的威胁。
景玄重用叶伦德一定会引起朝中各路势力的注意，到时叶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只是叶菀想不明白，南周比叶家有影响的世家很多，景玄为何要挑选叶伦德做出头之鸟，难道是想将叶家当做炮灰？
叶菀心烦的将书信扔到桌上，钟念立刻收拾到瓷盂中，点火将信烧成灰烬。
“娘娘是在担心叶家吧？帝王的心思最难捉摸，现下这种局势只要沈邵两家稍做手脚，叶家怕就要万劫不复，叶家虽然权势不高，可对咱们来说却至关重要，娘娘得想办法让叶家拖离这个漩涡。”
叶菀扶额闭目，好半晌才说道，“皇上既然已经有了动作就不会轻易回头，他有他的打算，但咱们必须要保存实力，让人提醒着叶伦德，不可与沈邵两家硬碰硬，该示弱的时候必须伏低做小，不能事事依照皇帝的意思去办。”
“可若是这样，皇上会不会迁怒与叶家，甚至连累娘娘？”
叶菀看着瓷盂中的灰烬，冷冷笑道，“他重用叶伦德也许也只是想试探沈邵两家的态度，咱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告诉咱们的人，如果发现叶伦德有什么异常举动，一定要立刻传信进来。”
“娘娘担心叶伦德擅自行事？按理说他应该不敢。”
叶菀微眯了下双眸，神色骤然冰冷，“你不了解叶伦德，他的野心不是区区一个都察院都事能满足的了的，只要利益够多他随时可以出卖任何人，咱们不能不防！”
钟念凝重的点了下头，半刻也不敢耽误，立马下去着手安排。
春日的美景总是让人欣然向往，御花园里百花争艳，引得蜂蝶婉转流连，只是这欣欣向荣的景致却怎么也掩不住人心不安和浮躁。
从新年道入春，短短的几个月里朝堂上发生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一向以闲散王爷示人的景澈，突然被景玄委以督军的重任，几日前刚刚出发前往边关，入京不久的叶伦德深得景玄赏识，一跃成为正四品右佥都御使。
十几年来，都察院中的要职从未逃出沈邵两家的势力，景玄此举无疑触动了他们的神经，更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叶伦德在前朝风光，叶菀自然也成了后宫瞩目的焦点，每日到凤仪宫请安，沈千依总会有意无意的敲打她一番，而邵燕青更将她视为眼中钉，恨不得将她撕碎，两人每次碰面总要发生一些小摩擦，叶菀的退让也并没有让邵燕青收敛。
午膳后叶菀在寝殿小憩，可翻来覆去了好一阵竟丝毫睡意都没有，只得又从床上坐起。
钟念听到她起身的声响，打帘进来道，“时辰还早，娘娘怎么起来了？”
叶菀接过茶盏漱了下口，说道，“躺着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坐会儿，怎么就你自己在外面？文馨和语彤呢？”
“刚才尚局来人，说是娘娘的春衣和首饰制好了，见您还睡着她们就都赶着去尚局取了，整日在这四方的院子里，也难得有个出去的机会。”
叶菀点了下头，叹道“这两个丫头还是年轻浮躁，你有空多教教她们！”
钟念笑了笑，“娘娘调教出来的人已经不错了，前几日慕容华的宫女为了争身衣裳，差点没闹到皇后那去，文馨和语彤从不惹事，再说又都是花一样的年纪，也不必管的太紧。”
“你是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了吧。”叶菀笑看向钟念，将头上的玉钗摘下插到她的发髻上，“你也该好好打扮一下，我记得你最喜欢花衣裳，怎么现在净穿些素色的？”
钟念垂下头，抚上自己布满疤痕的脸颊，“奴婢的脸这副样子，穿的再好看也不会有人愿意多看一眼的。”
叶菀拉下她遮着脸颊的双手，心疼的说，“别这么说自己，等以后咱们回到紫云山，山上那么多稀世仙草一定会医好你的脸！”
钟念不愿让叶菀为她难过，装作无所谓的说道，“奴婢早就不在乎这身皮囊了，现在这副容貌正好可以打掩护，要不是有这疤痕沈千依定肯定早就认出奴婢了。”
叶菀轻咬了嘴唇刚想说什么，突听殿外有人走路的脚步声，钟念立刻从床沿站起立在一旁。
秋言从外室打帘进来，神色有些紧张的福身道，“娘娘，凤仪宫的江寒公公来了，说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叶菀闻言眼皮突地一跳，“现下正是午睡的时辰，皇后怎么会突然召我去？说是什么事了吗？”
秋言摇了摇头，“奴婢问了，可江寒把奴婢训斥了一顿，只说‘不该问的别问’。”
叶菀双眉紧蹙，秋言不是莽撞之人，言语间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人，更何况江寒是沈千依身边的黄门内侍，宫中人人敬他三尺，此次无故训斥秋言定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而沈千依突然传召，也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叶菀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并没有盛装打扮，刚走到前院就看见江寒远远的站在院门外等候。
叶菀侧头看向秋言，秋言立刻说道，“奴婢有请他进前殿等候，可他不肯，说在外面等候便可。”
江寒这种软硬不吃的性格最是难对付，叶菀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笑着说，“有劳公公传话，公公可知皇后娘娘急招本宫所谓何事吗？”
江寒见了她只是微躬了下身，冷冷的说道，“娘娘不必多问，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奴才已经备好轿辇，娘娘请上轿吧。”叶菀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吩咐钟念说，“让秋言陪本宫去吧，你留在宫里照应。”钟念福身应声，她知道叶菀并不是让她照应紫竹轩，而是怕万一出事她们俩都被困在凤仪宫里，到那时就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第二十一章 赴鸿门宴
凤仪宫门前，雁南一脸恭谨的迎候叶菀，与平日里的冷淡不同，叶菀刚下轿她便上前搀扶道，“娘娘慢着些，春天风大小心受凉。”说着还帮叶菀拢了拢氅衣的领口。
面对态度反常的雁南，叶菀尽管心中疑惑，可面上还是含笑说道，“有劳姑姑了，皇后娘娘的风寒可好些了吗？本宫过来不会打扰到娘娘休息吧？”
雁南回道，“皇后娘娘的风寒是年前就做下的，时间久了不容易痊愈，现下太医还不让见风，娘娘在宫中无聊便想着让您过来陪着说会儿话。”
雁南虽然比江寒的态度好很多，可想要从她口中打探些消息却是不易，叶菀便也不再与她废话，径直来到凤仪宫寝殿。
殿中，沈千依坐在软榻上正与沈宜凌说着话，可让叶菀意外的是邵燕青竟然也在，虽然态度依旧是淡淡的，但与沈千依这般平和的坐在一起却是从未有过的。
种种反常让叶菀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向沈千依和邵燕青行礼问安。
沈千依态度十分可亲的让她起身，可邵燕青却只是白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沈宜凌向她行了礼后让出软凳道，“淑媛娘娘坐下说话吧，今儿个皇后娘娘心情好，方才把这支凤头钗都赏给嫔妾了。”说着抚上发髻间的一只凤头金钗。
那金钗看着十分眼熟，是沈千依日日不离身的装饰，叶菀笑道，“皇后娘娘和宜姐姐姐妹情深，连这么好的金钗都赏了姐姐。”
邵燕青冷笑着看了沈宜凌一眼道，“宜贵嫔把什么都当好东西，萱淑媛的母家富可敌国，什么稀罕物没见过，还会羡慕你这点东西！”
沈宜凌面上有些挂不住，沈千依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叶菀忙笑着说道，“其实东西稀不稀罕倒不重要，关键是皇后娘娘用过的，就是再普通的东西戴到了娘娘身上，也会变成价值万金之物。”
叶菀一番话说得沈千依眉开眼笑，邵燕青则冷哼道，“萱淑媛可真会说话，不愧是商家出身的秀女啊！”
面对邵燕青的讥讽，叶菀只是垂眸一笑并不争辩，可沈千依却袒护她说，“什么商家出身官家出身的，进了宫就都是姐妹了，再说萱淑媛的父亲如今已入京为官，萱淑媛也是官家女儿了。”
邵燕青拂了下衣袖，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现在不论什么人有点门路就都能做官，萱淑媛的父亲开了先例，怕是以后从商的人都要买个官来当当了。”
叶伦德为讨好景玄向朝廷捐赠了大量银钱，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可却没人公然说出来，也只有邵燕青敢把话挑明。
寝殿里的气氛一时僵持，直到有宫人端上来几盅雪蛤，沈千依才将话题挑开道，“这羹里的雪蛤是疆域小国进贡的极品，本宫一直没舍得用，正好今日几位妹妹难得聚在凤仪宫，本宫便吩咐御膳房做了些大家一起品尝。”
雪蛤虽然是常见的滋补佳品，可疆域小国的却不同，疆域的气候极其苦寒，雪蛤数量稀少且多数时间都在冬眠，品质是雪蛤中的极品，历代只供皇家食用，不可以金银价值来论。
沈宜凌迫不及待的接过，一边品尝一边赞道，“这疆域雪蛤就是不一样，怪不得娘娘的风寒好的这样快。”
邵燕青只浅尝了几口便放到一边，边用锦帕拭嘴边说，“疆域雪蛤虽属极品，可也其中也分三六九等，恕嫔妾直言，皇后娘娘的雪蛤实在是疆域雪蛤中的最末一等。”
沈千依面色微沉，问道，“看来贤妃对疆域雪蛤很有研究，本宫倒是想听听。”
邵燕青露出得意之色，举手抬足间也颇为傲慢，“皇上经常会赏赐一些雪蛤给嫔妾的父亲，嫔妾从小便食雪蛤所以了解一些，这雪蛤中最极品的要属冰雪封山之时，从冰层下挖出的刚刚进入冬眠的雪蛤，这时的雪蛤肉质最肥嫩也最养人。”
沈宜凌方才如获珍宝般将雪蛤羹喝的一滴不剩，可邵燕青的一番话却显现出她的孤弱寡闻。
沈宜凌心中不服，但知道自己见识不及邵燕青，只低声嘟囔道，“这大雪都封山了，还怎么进山找雪蛤？”
邵燕青像是早知她会有此一问，鄙夷的瞥了她一眼道，“就是因为不易找寻所以才珍贵，宜贵嫔不知道也正常，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宫里就算有也都是留给皇上或是位高得宠的嫔妃。”
沈宜凌气鼓鼓的别过头不再多言，邵燕青则得意的摆弄着自己镶满宝石的护甲。
沈千依神色倒还平静，看了看二人后将目光转向叶菀，“这雪蛤不合萱淑媛的胃口吗？本宫见你都没用多少。”
叶菀恭敬的颔首道，“平日里嫔妾也常用雪蛤进补，只是近日在服用太医开的调理方子，太医特地嘱咐嫔妾不可食用温补之物。”
沈千依今日反常的态度让叶菀十分不安，虽然沈宜凌和邵燕青都食用了雪蛤，可叶菀还不心存怀疑，不敢轻易取食。
“萱淑媛怎么不早说，要是吃坏了身子可让本宫如何向皇上交代？”沈千依说罢看向一旁的雁南，“萱淑媛喜欢金骏眉，还不快去沏上一壶！”
雁南福身领命，叶菀推却道，“不敢如此劳烦娘娘，嫔妾跟姐姐们喝一样的就好。”
“这有什么劳烦的，你们没事能来陪本宫说话，本宫心里高兴，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本宫让御膳房准备，今晚就都留在本宫这里用膳吧。”
邵燕青冷清的笑道，“那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听说娘娘的小厨房从江南请了个厨子来，正好萱淑媛是江南人，让她来品评一下这个厨子的手艺怎么样。”叶菀心里‘咯噔’一下，原想着邵燕青会第一个开口拒绝，可没想到竟这般轻易就答应下来，这让叶菀越发肯定，今晚的一切定然都是冲着她来的。
第二十二章 政治棋子
架不住沈千依的热情邀请，叶菀只能留在凤仪宫用膳，倒不是想不出办法推却，而是她也想看看沈千依和邵燕青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况且元妃和林昭仪还有丽妃，在她到后不久也分别奉召来到凤仪宫。
元妃和林昭仪与沈千依并不十分亲厚，这也让叶菀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也许沈千依只是单纯想拉拢后宫众人而已。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闲聊，一下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宫中掌灯时御膳房已准好所有菜品，虽说只有几个人，可菜式的规格却不低于大型宫宴。
入席后沈千依第一个举杯道，“各位妹妹平日分住各宫，除了每日来凤仪宫请安鲜少聚在一起，今日的相聚实在难得，本宫先敬各位妹妹一杯，日后大家要如一家人一样，常来凤仪宫走动才好。”
众人福身谢恩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林昭仪一向喜欢热闹，显得十分兴奋，“嫔妾是个爱凑热闹的，有皇后娘娘这句话，嫔妾一定常来向娘娘请安。”
沈千依笑容亲和的说道，“本宫最喜欢孩子，你以后要经常带敬初来给本宫请安，还有元妃也一样，本宫听说敬如前几日闹肚子，现在好些了吗？原打算去看看的，可本宫得了风寒，又怕传染给敬如。”
元妃福身回道，“娘娘身份贵重，敬如只是个孩子，怎敢劳您探望？太医说敬如只是吃坏了东西，并没有大碍，调理几天也就好了。”
“没事本宫就放心了，皇上膝下子嗣单薄，敬如和敬初虽是公主，但对皇上和本宫来说同样是掌上明珠，一定得悉心照顾才行。”说罢看向叶菀和沈宜凌，道，“你们也要多努力，争取早日为皇上诞育龙胎。”
沈宜凌面色微红，垂眸说道，“嫔妾没有姐姐们有福气，进宫多年一直未曾有孕，怪只怪嫔妾福薄。”
邵燕青看着她矫情的样子，嗤鼻道，“这种事还真得看命数，本宫当年入宫才三月就怀了奕卿，头一胎就是个皇子，要本宫说，怀的上不是福气，能生的下才是福气呢！”说罢一双凤眼瞥向叶菀。
叶菀面色没有一丝波澜，让邵燕青有些扫兴，沈千依则看似好心的为叶菀解围道，“萱淑媛小产也有半年了，照理说身子应该早已调养好了，皇上到后宫也多召你侍寝，怎么也不见你有好消息？”
叶菀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看上去好像有些失落，“也许正如贤妃娘娘所说，是嫔妾的福薄吧！”
邵燕青闻言甚是得意，丝毫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连一向与她交好的丽妃也有些不自在了。
沈千依安抚叶菀道，“妹妹毕竟还年轻，不用太着急，其实这种事也在人为，太医院中有位张姓太医最拿手坐胎的方子，妹妹若是放心不妨让他出个方子试一试。”
叶菀福身谢道，“多谢娘娘关怀，只是嫔妾素来信奉天意，希望孩子的事顺气自然，不想强求。”
沈千依笑了笑，似乎并没打算勉强她，“妹妹既然这么说，本宫也不便强求，只是年纪越大越不易坐胎，妹妹可要抓紧啊！”
还未等叶菀说话，林昭仪就迫不及待道，“萱妹妹不要坐胎方子，娘娘可否赏给嫔妾？敬初她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嫔妾一直想再生一个孩子陪她。”
沈千依面上有些不耐的点头道，“你自己去向张太医要就是，只说本宫让你去的就行。”
林昭仪欢欢喜喜的谢恩，邵燕青却嘲笑她道，“林昭仪想要再生一个也要有皇上的宠幸才行，本宫还从未听说女人能凭空生出孩子来的。”
林昭仪自从怀了敬初后就不在得宠，景玄去昭祥殿也多是在白日去看敬初，极少留宿昭祥殿，上次传召林昭仪侍寝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林昭仪神色沮丧的看了邵燕青一眼，默默的坐下不再多言，没了她说话席间也变得冷清。
元妃见气氛不对，举杯说道，“去年皇后娘娘牵线为敬如谋得一个好夫家，嫔妾虽然多次感谢过娘娘，可还是不足以报娘娘的大恩，今天几位姐妹都在，嫔妾替敬如敬娘娘一杯，多谢娘娘照顾嫔妾母女。”
沈千依笑道，“本宫是敬如的嫡母，理当为她做这些，皇上已经答应了婚事，只等敬如年纪一到便可完婚，不过元妃你也太心急了，敬如今年才刚满十岁，完全可以再多挑几年的。”
元妃用锦帕拭干嘴角的酒水，笑道，“儿女的婚事就是为母之人最大的心事，早定下早安心，嫔妾也不求敬如能嫁到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求她开心不受气便好。”
邵燕青哼笑道，“元妃这心担的多余了，堂堂的皇家公主，谁敢给她气受？”
丽妃也附和着说，“就是，谁敢给公主气受，皇上第一个不饶他！妹妹敬元妃姐姐一杯，提前恭贺敬如公主大喜。”
众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只有林昭仪默不作声，不过宫中之人平时也不怎么将她放在眼中，并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叶菀侧头看向林昭仪，只见林昭仪闷头喝酒，面上已有醉态，郁闷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
景玄只有敬如和敬初两位公主，敬如的婚事已经敲定，可敬初却还没有着落，林昭仪难免心中不安。
各国间联姻是常有的事，皇家的女儿虽然表面高贵，可到最后都会沦为政治的棋子，若是嫁到好地方倒也罢，可若嫁到荒芜番邦一辈子便都葬送了，没有哪个嫔妃愿意看到女儿远嫁番邦，所以都会极早为女儿打算。
林昭仪不得圣宠也没有强势的母家，敬初能依靠的只有她，可从现如今的形势来看，敬初未来与他国和亲的可能极大，也难怪林昭仪会担忧难过。叶菀默默叹息，人人羡慕皇家富贵，做梦都想成为其中一员，可她所见过的皇家贵胄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快乐了，他们过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奢华生活，却也承受着平凡百姓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焦虑。叶菀看着眼前这几个衣着华丽，举止讲究的女人，突然觉得自己离她们很远，仿佛在两个不同的时空，而她只是一个局外人，看着所有人嬉笑怒骂，自身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第二十三章 寻机解困
叶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沈千依接连叫了她几声都没听见，直到秋言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袖，才回过神道，“娘娘赎罪，嫔妾不胜酒力有些醉了。”
沈千依笑道，“萱淑媛的酒量的确不行，似乎每次宫宴都要提前离席，不过今日无碍，醉了就宿在本宫这，咱们今晚不醉不归！”说罢带头干了一杯，众人也都跟着举杯共饮。
叶菀只抿了一小口，余下的酒皆被她倒在了事先准备好的锦帕里，虽说沈千依不大可能在这种场合下毒害她，可小心些总是不会错的。
邵燕青放下酒杯后，看向叶菀道，“江南女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家子气，华都地处北方，习俗与南方不同，萱淑媛可得尽快适应才行。”
叶菀恭敬的向邵燕青颔首道，“娘娘说的是，俗话说入乡随俗，到了一个地方就要遵循当地的规矩，嫔妾一定尽力迎合姐姐们的习惯。”
“萱淑媛既然如此识大体，那便从喝酒开始吧！北方人喝酒可不像南方人那样骄矜，需得大口才够劲儿，本宫开个头，萱淑媛跟着学就是。”邵燕青说罢将杯中酒一口仰尽。
叶菀明白到邵燕青和沈千依是想要灌醉她，只是不知道她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便也跟着邵燕青喝了一杯酒，只不过大部分酒还是被她偷偷倒扔了。
紧接着丽妃和沈宜凌也分别向她敬酒，这越发让叶菀肯定她们的目的不单纯。
秋言怕她喝多，每次倒酒都不到满，被邵燕青发现后，没好气的训斥道，“好个有心眼儿的丫头，还怕本宫把萱淑媛灌醉了图谋不轨吗？凤仪宫又没有外人，皇后不也说醉了在这歇下就行嘛，来！咱们今天敞开了喝！”
有邵燕青盯着，秋言再不敢耍小聪明，老老实实的为叶菀倒酒，叶菀冲她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酒过三巡，连一向自认为酒量很好的邵燕青也醉了，可叶菀只是微微有些脸红，丝毫没有醉态。
一直没怎么喝酒的沈千依环视了众人的面色，开口问道，“萱淑媛今日的酒量好像格外好，连贤妃都不是你的对手。”
叶菀抚着微红的脸颊，掩口笑道，“大概是因为今天心情好，所以才没有醉的那么快。”
醉态尽显的邵燕青闻言不甘道，“本宫的酒量是从小跟着哥哥练出来的，不可能没有你好，咱们再喝！”
见邵燕青已经醉得把持不住，沈千依忙出言阻止，“贤妃你醉了，少喝点吧！”
可邵燕青却一把夺过宫人手中的酒壶，一边大口喝着一边说，“本宫怎么会醉？就是你们全都倒了本宫也不会醉！”
沈千依的目光瞥过丽妃，丽妃立刻上前劝邵燕青道，“娘娘的酒量好谁不知道？这宫里没人能比得上您，您就少喝些吧，嫔妾们可不敢跟您较量。”
邵燕青根本不是听劝之人，更何况是在喝醉的状态下，她一把推开丽妃，摇摇晃晃的起身道，“你们谁也别劝本宫，谁要是敢劝本宫砍了她！”
丽妃无奈的看向沈千依，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沈千依双眉紧蹙，面色十分难看。
苏墨扶住身形不稳的邵燕青，说道，“娘娘别喝了，天色已晚咱们回宫吧，不然三殿下该找您了。”
“奕卿？对了，本宫还答应今晚哄他睡觉呢！咱们回宫！”
邵燕青是真的醉了，连跪安礼也忘了行，苏墨想强行将她拉住行礼，沈千依却摆了下手，不耐烦的说，“罢了！快扶贤妃回去吧！”
贤妃离开后，叶菀也起身道，“天色已晚，该是安寝的时辰了，嫔妾也不便打扰娘娘了。”
见她想走，元妃似乎也想起身告退，可沈宜凌却抢先一步说，“皇后娘娘不是说不醉不归嘛，萱淑媛别急着走，今儿个难得聚在一起，可别扫了皇后娘娘的兴致。”
沈千依也说道，“贤妃是实在醉的不行了，咱们接着喝不打紧，各位妹妹就当是陪本宫解闷吧。”
林昭仪一脸讨好的举杯道，“娘娘说哪的话，只要您开口嫔妾们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能陪娘娘同宴共饮是嫔妾们的福气。”
沈千依面色愉悦的看向她道，“林昭仪这嘴跟抹了蜜似的，敬初这孩子随你，也总能哄得本宫高兴。”
得了夸奖的林昭仪一扫方才的阴郁，心情好了起来，又说了许多奉承之言，可却没注意到元妃的面色骤然阴沉。
敬如虽然已满十岁，但却十分依赖母亲，每晚睡前总要元妃亲自哄着入睡，一时见不到便会嚎啕大哭，现下时辰已晚，早过了敬如就寝的时辰，所以元妃格外心急，对提议继续饮宴的林昭仪也心生怨怼。
叶菀看出元妃的不满，心生一计，笑看向元妃道，“方才开宴时听元姐姐说敬如公主已经定了夫家，不知是哪位世家少爷有如此大的福气？”
元妃浅笑道，“是傅家的三公子，也算不得大家世族，傅三公子去年刚刚中了探花，本宫听闻他相貌德行皆属上品，年龄与敬如相差不大也没有定亲，便求着皇后牵线定下了这门亲事。”
叶菀在脑中搜刮一番，终于想起了这个傅家，傅家祖上是前朝重臣，前朝覆灭后归顺了南周，但却没有受景玄重用，虽说是世家，但这许多年来早已变成空壳，靠吃积蓄维持表面的风光。
也许是受景尔蓉的影响，在南周尚公主并不是件光荣的事，甚至让人不耻，也只有傅家这种爱虚荣和脸面的世家才会抢着尚公主。
虽然心中已对傅家做出了评价，可叶菀面上还是笑着说，“这位傅家三公子嫔妾也曾听说过，是位饱读诗书的才子，敬如公主嫁过去定然会与三公子琴瑟和鸣。”元妃闻言后面色渐渐好转，可叶菀却语气一转道，“女儿嫁了人想要再见面就难了，趁着敬如公主还小，元姐姐可得多陪陪公主，等嫁出了宫，公主想回宫看望姐姐还得先请旨，这也就罢了，若是那傅家三公子被放任他处为官，姐姐与公主想要见面就更难了。”元妃越听心中越是不安，叶菀话音刚落，她就立刻起身向沈千依告退道，“敬如病未痊愈，请皇后娘娘体谅，让嫔妾先行回宫照顾。”
第二十四章 落入陷阱
沈千依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可元妃是真的担心敬如，她也没有理由多留，便应允元妃提前离席，元妃走后林昭仪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一会儿便也拿敬初为由先行告退。
沈宜凌和丽妃显然是早就与沈千依串通好了要留住叶菀，故意找些话题闲聊，叶菀不想跟她们纠缠，只偶尔冷淡应声，席间的气氛很快便冷了下来。
凤仪宫外传来更鼓的声音，叶菀抬眸看向努力撑着热闹场面的沈千依，笑道，“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宵禁了，凤仪宫乃是中宫居所，非一般嫔妃可居，嫔妾若留宿实属僭越之举，趁着还算清醒，嫔妾自行回宫便可。”
沈宜凌见她要走，出言挽留道，“萱淑媛也太过多虑了，皇后娘娘亲口答应让咱们留宿，那就不算僭越。”
叶菀收起一贯的微笑，冷眼看向沈宜凌道，“皇后娘娘为人和善才不与嫔妃们计较，可做人总得自觉些好，宫规既然已定就由不得任何人违背，难不成宜贵嫔认为皇上定下的规矩都是摆设吗？”
沈宜凌被叶菀说的无言以对，面色十分尴尬，想当初叶菀只是她宫中的低等嫔妃，而今却一跃成了主位娘娘，且位份在她之上，竟不顾脸面当着众人出言训斥她。
妒恨和怨怼涌向心头，沈宜凌哼声道，“嫔妾本是一片好意，不想却被萱淑媛当成了驴肝肺，也罢，就当嫔妾什么都没说！”
两人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丽妃只低头饮茶什么也不说，沈千依没有料到情况会突然转变，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来安抚两人。
叶菀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别过头佯装生气的样子，其实她是故意想要激怒沈宜凌，好让气氛变得紧张，迫使沈千依结束宴席，沈千依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拖住她，必定另有目的，所以她十分担心紫竹轩的情况。
沈千依看向两人，露出一丝笑容，但却不及眼底，“后宫以和为贵，两位妹妹千万不要相互怄气，天色的确不早了，本宫也不便多留你们，一会儿喝了醒酒汤便跪安吧！”
沈宜凌和丽妃都露出一丝惊讶，不过只一瞬便都面色如常。
沈千依突然转变态度反倒让叶菀有些不安，方才还想方设法挽留，现在却轻易放她走，如此容易就妥协不是沈千依的性格，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正想着时宫人端上醒酒汤，叶菀不愿再多周旋，轻抿了一口便起身说道，“娘娘见谅，嫔妾不胜酒力略感头晕，就先行告退了。”
沈千依笑着点了下头，道，“本宫也累了，你们就都跪安吧！”
出了凤仪宫寝殿，叶菀终于松下一口气，虽然还是不知道沈千依困住她的目的，可有了自由就什么都好说了，现下她只怕紫竹轩中有什么变故，遂加快脚步往回赶。
可刚走了几步便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叶菀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手腕磕在廊边的石凳上，翠绿色的玉镯应声碎成数段。
秋言慌乱的想要将她扶起，可叶菀只觉的天旋地转，怎么也站不起来。
见她面色苍白额头瞬间掉下豆大的汗珠，秋言不知所措道，“娘娘您怎么了？不是刚刚才喝了解酒汤吗？”
解酒汤！叶菀脑中‘轰’的一声，方才在凤仪宫时她心中焦急，对那碗解酒汤并未防范，不想却正是这碗解酒汤让沈千依钻了空子。
脑中越来越混沌，连秋言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叶菀心中只有一个年头，那便是一定要坚持到紫竹轩，她使出全身力气伸手去拾摔碎的镯子，秋言立刻拾起几个碎片放在她手中。
可令秋言没想到的是，叶菀竟突然握紧拳头，碎片一下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掌纹潺潺留下，掌心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叶菀暂时不会昏厥，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秋言惊叫着想要掰开叶菀的手，叶菀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费力的说道，“快···快扶我回紫竹轩！”
感觉到叶菀的异常，秋言立刻扶着脚步踉跄的叶菀出了凤仪宫大门，刚走出没多远便遇见了一脸焦急等待的钟念。
看到意识不清的叶菀后，钟念大惊失色道，“发生什么事了？娘娘怎么了？”
秋言急的双眼猩红，嘴唇不住颤抖，“我也不知道，刚才从凤仪宫正殿出来时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摔倒后就这样了。”
钟念探上叶菀的腕脉，神色骤然冰冷，急声道，“秋言你快回紫竹轩，马上烧一锅绿豆水，要快！”
见钟念神色紧张，秋言半刻也不敢耽误，撒腿便往回跑，看着秋言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钟念指尖聚起一道真气点在叶菀的眉间，没一会儿叶菀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虚弱的问，“你怎么会在凤仪宫外？紫竹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钟念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声，“娘娘先什么都别问，等回去奴婢再慢慢跟您说。”说罢向四周看了看，见无人后一把将叶菀抱起，身形似鬼魅般消失在宫墙边。
回到紫竹轩后钟念将叶菀径直抱进寝殿，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只留文馨和语彤在一旁服侍。
钟念迅速在内室中摆好一组阵法后，将叶菀放于中心，她坐在叶菀对面口中念念有词，文馨和语彤警惕的守在内室门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时间一点点过去，叶菀的面色终于恢复了些许红润，幽幽吐出一口气道，“我没什么事了，你赶紧把阵法收了吧，别让人看见。”
钟念点头，在口中默念一句阵法立刻消失。
叶菀默默闭上双眸，双眉紧蹙道，“千防万防却还是中了沈千依的计，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费劲心思也要把我留在凤仪宫？”
钟念抿了抿下唇神色担忧道，“娘娘您别着急，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奴婢才刚刚给您解了毒，您可千万不能动气！”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不是都好好的吗？你快说呀！”
钟念握住叶菀的手道，“不是紫竹轩出事了，而是叶家！”“叶家？”叶菀忽的站起身，神色凝重道，“是叶伦德出事了吗？”“娘娘您别急，奴婢也不知道确切的情况，还得等着咱们的人传信，现下只是听到了一些传言，不过这件事一定与沈邵两家有关。”
第二十五章 红顶雪莲
叶菀冷笑道，“当然与她们有关，不然沈千依和邵燕青这对死对头也不可能聚在一起，现在咱们掌握的情况有多少？”
“都察院突然进行内部清查，华都中已经有消息透露，叶伦德也在清查对象之内，从下午开始奴婢就联系不上咱们在叶伦德身边安插的人，想必整个叶府都被都察院控制起来了，现在只能从外闱打探些消息。”
叶菀垂眸坐在软榻上，思附片刻道，“都察院在朝中的作用举足轻重，他们的确有自查的权利，连皇帝也不必请示，不过这次清查显然是沈邵两家联合起来对付咱们的，叶伦德恐怕已经被他们软禁了。”
“官员定罪必须通过大理寺，只要大理寺接手叶伦德就有活命的机会，现下已经是深夜，咱们只能等明日再想办法了。”
叶菀起身神色严肃的说道，“不能等！沈邵两家早有预谋，恐怕不会让叶伦德等到大理寺接管的那一日，人若没了凭他们捏造什么罪名都是死无对证，咱们就算有一百张嘴也无从辩解。”
钟念抬眼看向窗外，焦急道，“若是定罪娘娘您不光没了母家依靠还会成为罪臣之后，在后宫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沈千依此计真是狠毒！可现在已经宵禁，咱们连宫门都出不去怎么想办法？”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叶伦德！”
叶菀目光迥然的看向钟念，钟念立刻意会道，“是皇上！”
“对，只要能见到皇上，我就有把握保住叶伦德的命。”
钟念闻言神色越发沮丧，摇头道，“皇上今晚去了云儿那，怕是咱们根本见不到，今天下午奴婢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想去通知您，可凤仪宫守门的宫人怎么也不肯让奴婢进去，奴婢又不能硬闯，只好在凤仪宫门口等，沈千依她们肯定早就想到了，早已提前部署好一切。”
叶菀并没有慌乱，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事在人为，她们想得再周全也会有疏漏之处。”
“娘娘已有主意了吗？”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在烛火摇曳的宫殿中格外娇艳。
深夜，静谧的华宫突然喧闹起来，清懿宫中宫人来往奔走，比白日还要热闹，太医院和御药房的人皆聚集在清懿宫寝殿之外，神色凝重的摇头叹声，陆续还有些不当值的太医从宫外赶来。
沈千依听闻了消息后第一个赶来，而后叶菀和数位嫔妃也纷纷赶到，在看到神志清明的叶菀时，沈千依明显表露出意外，不过只一瞬便被隐匿在她雍容绝艳的面容之下。
已经在芙蓉阁歇下的景玄也匆忙赶了过来，众人见圣驾纷纷跪地请安，景玄只沉着脸挥了下手道，“都起来吧，太妃怎么样了？”
为首的李院使躬身说道，“太妃以前就有头晕的毛病，虽不曾痊愈可也多年没有发病，此次发作突然应是与天气有关。”
景玄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沈千依柔声安抚道，“皇上不必忧心，太医们医术高超，太妃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罢吩咐宫人道，“澈王爷人在边关督军，再着急也使不上力，这事就先不要告诉他，省得王爷心中挂念。”
其实沈千依安慰景玄只不过是做给大家看的，吩咐宫人的话才是重点，如今朝中局势纷乱，景澈是景玄制衡邵家的一枚利器，不能在这时出任何差错，沈千依揣度出了景玄真正忧心的所在，抢先一步说出来讨好景玄。
沈千依与景玄相处了十几年，十分了解他的心思，景玄对景太妃这位庶母并根本没有感情可言，表现出的关心只是为了帝王的颜面，他心中在乎的只有南周国的利益，其他一切皆可有可无。
景玄赞赏的看向沈千依，说道，“还是皇后想得周到，事情先不要告诉澈儿，看太妃病情如何再说。”
沈千依看向殿中站着的素春，关切的问，“太妃近几日说过哪里不舒服没有？怎么好好的会突然发病。”
素春声中带泣道，“回娘娘的话，太妃这些年身子一直就不好，精神也是时好时坏，澈王爷曾在海内外多番寻找治愈太妃的药方，可需要的药材都极为珍贵罕见，只能用些常见的药材代替，药效就大大打了折扣。”
景玄神色凝重的叹声道，“这些事朕竟从不知道，太妃需要珍稀药材怎么没人跟朕说？”
素春哽咽道，“太妃的性子淡泊，不愿给皇上添麻烦，所以不让王爷开口向您要，再说那些药材连御药房都十分少见，要不是去年萱淑媛孝敬了太妃一朵红顶雪莲，太妃恐怕根本撑不到现在，如今那雪莲用完了，太妃的病情就又严重了。”
“红顶雪莲···”景玄双眉紧蹙看向李院使，李院使立刻躬身回道，“启禀皇上，御药房中原有一颗红顶雪莲，可去年二殿下生病用去了，现在连御药房也没有了。”
沈千依愁眉不展，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红顶雪莲乃稀有珍品，几年也寻不到一颗，就是现在去寻一时半刻也未必能寻来呀！”
众人闻言皆摇头叹息，太医们也表示无力回天，清懿宫中顿时阴霾一片。
站在众人之中的叶菀抬眸走至景玄面前，福身道，“皇上，臣妾知道哪有红顶雪莲。”
景玄眼中燃起希望，急声问道，“菀儿快说，若是救得了太妃，朕重重有赏！”
叶菀莞尔一笑道，“皇上不必着急，这雪莲就在臣妾父亲家中，叶府原有两颗红顶雪莲，一颗由臣妾带进宫，听闻太妃的药中缺这一味，臣妾便孝敬了太妃，还有一颗在臣妾父亲手中，只需派人告诉叶府，立刻就能送进宫。”
景玄闻言吩咐董净利道，“你带朕的旨意亲自去叶府走一趟，无比将雪莲带回来！”沈千依面上有一丝惊慌，连忙说，“皇上，这点小事不必让董净利亲自前去，让他留在这伺候您吧。”说着看向江寒，“你去叶府走一趟，要快！”江寒立刻领命下去，沈千依看向叶菀，神色间有一丝得意，可叶菀平静的面容却让她感到不安。
第二十六章 人心冰冷
吃了太医的药后，景太妃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景玄也带着中嫔妃离开清懿宫，各自回宫休息。
宸佑宫地处偏僻，距华宫主路较远，叶菀回到寝殿时已经过了三更，钟念命宫人将浴桶加满热水，服侍叶菀沐浴净身。
待宫人退下后，钟念才低声说道，“方才在清懿宫娘娘怎么不出言阻拦沈千依？她一定是想让江寒去叶府把雪莲拿回来，这样就能不惊动皇上了。”
叶菀哼笑一声道，“一颗红顶雪莲价值万金不止，叶伦德怎么可能把它摆在明面上，在江南叶府储存珍宝的密室就不下十个，且极为隐秘，何况是华都中的府邸，江寒想要短时间找到雪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只要拖到明日上朝，自然有人会将叶伦德遭软禁的消息传给景玄。”
“可沈家的人要是急于知道雪莲的下落，对叶伦德动刑怎么办？难保他不会吐口。”
叶菀微扬下颌，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不要小看了叶伦德，他虽然只是个凡夫俗子，可就是杀了他也未必能从他嘴里撬出话来，更何况江寒无缘无故问起雪莲的下落，他定能想到是与宫里有关，如果他还想翻身就不会轻易将雪莲交给江寒。”
钟念面上露出隐隐担忧，“娘娘就这么相信叶伦德吗？您赌的也太大了些，如果他扛不住大刑把娘娘也招出来，到时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浴盆中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双眼，叶菀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咱们哪件事不是在赌，只不过赌注有大有小，赢了可以暂时松一口气，输了便是粉身碎骨。”
钟念默默垂下眼帘，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可叶菀却语气一转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赌注，与叶伦德做了十几年的父女，他的脾性我还是了解的，咱们就安心的等到明天早上，事情一定会峰回路转。”
一早叶菀刚刚用完早膳，小豆子便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进来，急忙的打了个千儿后说道，“事情都在娘娘预料之中，叶大人被检察院软禁的消息已经在宫里传开了，皇上早朝时虽然没怎么样，可听庆祥殿的小太监说，皇上下了朝连早膳也没用，还摔了宫女奉的茶，火气不小呢！”
语彤在一旁焦急的问，“皇上没说老爷的事要怎么办吗？”
叶菀蹙眉看了她一眼，语彤立刻嘟着嘴垂下头。
钟念打发小豆子道，“你再去看着，庆祥殿那面一有动静就立刻来回。”
小豆子下去后，文馨神色担忧道，“都察院怎么会突然软禁老爷？老爷不会出什么事吧？”
叶菀抬头看向语彤和文馨，“这件事你们出去后不许议论，听见别人说什么就权当没长耳朵，记住了吗？”
文馨和语彤点头答应，虽然心中满是不安，可再也没有多说一句，像平常一样各自忙去了。
钟念合好殿门转身回来后，低声问道，“娘娘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了吗？”
叶菀沉吟道，“如果不出我所料，景玄很快就会召左右都御使进宫，询问自查之事，他既然重用叶伦德就不会纵容沈邵两家合谋设计，这件事应该会很快交到大理寺手中，大理寺历来如铁桶一般，沈邵两家使不上力，咱们也使不上力，现在我只担心沈千依手中会不会真的有对叶伦德不利的证据。”
“应该不会，如果沈千依真的有证据，何必还偷偷摸摸的软禁叶伦德，直接向皇上告发不就行了吗？”
叶菀凝眉道，“现在一切都还不好说，沈千依不是不谨慎的人，如果没有一点证据她不会做如此大的动作，咱们得先联络上景澈，让他尽快想些办法。”
钟念点了点头，“这个好说，咱们的人一直与景澈有联系，朝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也一定会很快收到消息的，这次的事还多亏了景太妃，若不是她帮咱们演了这出戏，事情还真是不好办了。”
叶菀看向院中已经打了骨朵的梨树，晨光洒落，如在花朵上披了一层金沙，窗外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她的心却如黑夜一般沉重。
景太妃虽然帮了她，解了暂时的困境，可她知道这份人情怕是不好还，日后景太妃一定会开出等价甚至更高的条件要她偿还，她心中隐隐觉得景太妃和景澈比沈邵两家更可怕。
当初与他们结盟是迫不得已，如今却是骑虎难下，叶菀默默闭上双眼，脑中晃过景太妃别有深意的双眸，明处的敌人她并不害怕，最让人感到恐惧是心存不轨的盟友。
钟念并不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担忧，安慰她说，“娘娘别累坏了身子，事情若是能交到大理寺手中，叶伦德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事，等皇上来看您的时候，您帮着求求情，说不定皇上会网开一面。”
叶菀‘嗤’声笑道，“皇上怎么肯能会听一个嫔妃的话，越是这种时候我越不能为叶伦德求情，历朝历代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前朝串通一气，皇上又是个掌控欲极强之人，除非他自己想通，不然别人说什么都是枉然。”
“可皇上如此宠爱娘娘，娘娘的话他总该能听进去一些吧。”
叶菀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情不说反而比说要更管用，景玄现在一定最怕我过去跟他哭哭啼啼的求情，他躲还躲不及这几天是不会来紫竹轩的。”
“皇上不过来娘娘就把他请过来，您不是有一块皇上赏的同心佩吗？把这同心佩让人交给他，他不会不顾及情分的。”
叶菀摇了摇头，冷笑道，“情分在宫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闲来无事时倒也能怡情，可真到了紧要关头还拿情分说事就是无理取闹了，当初的孙美人和周嫔，哪个跟皇上没有情分，可看她们今日的下场，就是因为太看重情分了。”叶菀的一席话点醒了钟念，她默默叹息一声后说道，“是奴婢想得太简单了，出了事总是想去指望别人，娘娘您先歇着，奴婢去联系一下咱们的人，看看宫外的情形怎么样。”叶菀默默点了下头，扶额看向窗外，外面已是春暖花开，可寝殿里依旧是凉浸浸的，叶菀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宫里的人心都是冷的。
第二十七章 确凿罪证
凤仪宫正殿与平日一样金碧辉映，伫立两侧的宫人神色漠然一言不发，好似叶菀并不存在一样。
叶菀来到凤仪宫已有一炷香的时辰，可除了几个低等宫人再没看见其他人，接引宫人只说让她稍等之后便不见了人影，竟连茶叶没奉。
不过叶菀并不意外，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的待遇，昨夜景太妃突发恶疾，让景玄知晓了叶伦德被软禁一事，上午便急召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员进宫面圣，现下叶伦德已被移交到大理寺，所有的事都偏离了沈千依事先的计划。
可景玄已经下了圣谕，沈千依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她心中自然有气，不能往别处发只能撒到叶菀身上。
通往后院的侧门处传来珠帘碰撞的声响，两个宫人分别打帘站在两侧，沈千依慢步走进正殿，略施脂粉的面颊掩不住苍白，眼下有一圈泛黑，一看便知没有休息好。
叶菀微微附身行礼，沈千依却似没看见一般从她身边走过，直到在殿首坐定后才懒懒的挥了下手，“平身吧！”
对于沈千依的态度叶菀早有预料，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反而十分热络的说道，“娘娘面色憔悴，定是昨夜饮酒过多的缘故，嫔妾没什么好报答娘娘的款待之恩，只挑了样俗物来，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文馨将捧得手酸的一尊琉璃镂花香炉奉上，沈千依只轻瞥了一眼道，“萱淑媛何必客气，本宫昨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叶菀再次福身道，“娘娘虽是一时兴起，可对嫔妾来说却是莫大的恩惠，嫔妾微薄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娘娘笑纳。”
沈千依只轻抬了下眼，雁南立刻接过香炉交予宫人收好。
“萱淑媛既然有这份孝心，本宫也不好推却，不过这些事都不重要，眼下景太妃的药才是最要紧的，本宫也是今早听江寒说了才知道你父亲的事，太妃的红顶雪莲可及时送进宫了吗？”
叶菀微微一笑道，“雪莲一早就送到清懿宫了，嫔妾的父亲虽然身陷囹圄，但也不敢耽误太妃的病情，嫔妾一早便让侍婢出宫去取了。”
沈千依似有深意的笑道，“萱淑媛倒是很看得开，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你的父亲吗？”
叶菀坦然看向沈千依，笑容中带有一丝笃定，“父亲他为人一向老实本分，嫔妾相信他不会做出愧对皇上和朝廷的事，待大理寺查清事情原委，定然会还嫔妾父亲青白的。”
沈千依瞥嘴一笑，提高了嗓音道，“本宫还从未听说过从商之人有老实本分的，萱淑媛未免也太信任你父亲了，据本宫所知，都察院早已有你父亲行贿结党的证据，本宫顾念与你一同服侍皇上的情分才一直让母家压着这件事，可你父亲不仅不知悔改还更加肆无忌惮，本宫也是无奈，只能将证据交给皇上了。”
叶菀心中‘咯噔’一声，抬眸看向沈千依，想从她艳美的面上找出些端倪，可沈千依只是含笑的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猎物，让人心中极不舒服。
叶菀屈膝跪地，假装惶恐道，“娘娘恕罪，嫔妾实在不知父亲所做之事，不知娘娘所说的罪证是什么？”
看着叶菀的惶恐的样子，沈千依心情似乎极好，“你的心情本宫能理解，可你父亲与朝中众多官员的书信来往却是铁证，本宫也曾警告过他，可奈何你父亲铁了心不想回头，你身在宫中不知情也属正常，皇上和本宫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因此连累你的。”
叶菀明白她说出这番话是别有用意，便叩首求道，“娘娘开恩，嫔妾是家中嫡长女，自小蒙受父亲亲自教导，与父亲的亲厚不亚于生母，如若父亲受难嫔妾恐也难安，还请娘娘网开一面，嫔妾愿付出任何代价。”
沈千依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继而叹声道，“本宫也是有父母的人，明白你心中难过，这件事也不是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说着抬眸看向叶菀。
叶菀微一蹙眉，立即接言道，“嫔妾恳请娘娘不吝赐教，只要能救得父亲，嫔妾什么都答应您。”
沈千依走到叶菀面前将她扶起，“快起来说话吧，春天地凉别跪坏了身子，皇上向来最恨结党营私，多少官员因此获罪全家都受了牵连，不过对于诚实之人皇上通常都会网开一面，只要你父亲主动承认，再将全部家产捐出，相信皇上一定会免了你父亲的刑罚。”
叶菀闻言心中冷笑，沈千依此计是想不费吹灰之力瓦解叶家，叶家若就此败落，她再得宠也不会对沈千依构成威胁。
虽然已看透沈千依的真正目的，可叶菀还是面带感激道，“多谢娘娘提点，若无别的事嫔妾就先告退了。”
沈千依点头默许，看着叶菀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后，发出数声冷笑。
雁南抬眸看向沈千依道，“娘娘以觉得萱淑媛会按您说的做吗？”
沈千依面上戾气尽显，哼笑着说，“她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范，可本宫有叶伦德的把柄在手，她没有其它办法。”
“可那些证据并不足以置叶伦德于死地，让叶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叶菀怕是不肯。”
“她又不知道本宫手里的证据有多少，只要做了亏心事就必然会害怕，由不得她愿不愿意，管好你的嘴，决不能向任何人泄露消息！”
沈千依嗔了雁南一眼，雁南立刻低下头道，“奴婢遵命！”
御花园中繁花似锦，摆满了花房培植的早春鲜花，如夏日一般浓烈的盛开着，不过却与四周微凉的空气格格不入。
叶菀没有心思赏花，脚底步伐急促，不知不觉中已把文馨落下很远。
她心中想着沈千依方才所说的话，没留意脚下凸出的石子，突然被猛地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文馨急忙跑上来扶她，问道，“小姐摔疼了没有，快让奴婢看看！”
脚踝处传来的刺痛，让叶菀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是扭到脚了，应该没伤到骨头。”文馨拉起叶菀的裙裾，见脚踝处已红肿一片，懊恼道，“这可怎么办？离宸佑宫还有很远的路，都怪奴婢没好好扶着您。”
第二十八章 远古之术
叶菀笑看向她道，“这怎么会怪你？是我自己走的太急没看脚下。”
文馨垂下头面带忧色，“老爷出了事，小姐肯定心急如焚，奴婢无能帮不上什么，唯有尽心照顾好小姐，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奴婢还不如死了呢！”
“什么死不死的，青天白日的别说丧气话，你先扶我到廊边坐下，只是崴了脚而已，过会儿就能走了。”
文馨依言将她扶到廊下，叶菀抬头看向院中生机盎然的景致，突觉自己的心太过浮躁，每每出了事情她总是下意识里表现出焦急，沈千依方才正是抓住她这一点才笃定她一定会屈从。
而平静下来，仔细想过沈千依说的话，才觉其中破绽颇多，沈千依一直没有透露手中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只隐约提到了书信来往，也许她手中确有几封叶伦德与朝中官员的信件，可信中涉及的内容却无法得知。
叶伦德生性谨慎，叶菀不相信他会留下结党营私的证据，可也保不准信件是从其他官员处流出，所以叶菀心中始终放不下。
在廊下坐了一会儿，叶菀觉得有些凉，便对文馨说，“你先回去让人抬步辇过来，我就在这等着。”
文馨摇了摇头，道，“奴婢不能走，让小姐自己在这奴婢实在不放心，早知道多叫几个人跟着就好了。”说着又向四周张望，“今日也怪了，这御花园怎么也没个人经过。”
叶菀抬头看向西面天空上的红霞，说道，“已经是晚膳的时辰了当然没人出来走动，你扶着我咱们慢慢走回去，我的脚已经不疼了，应该可以走了。”
文馨两下权衡了一番，最终点头道，“也好，奴婢就扶您回去吧，就是小姐得辛苦些了。”
回到紫竹轩用过晚膳后，钟念将叶菀扶坐在软榻上，一边给她按摩脚踝一边责备道，“娘娘走路也不小心着些，真要伤了筋骨可得躺上一百天呢！”
钟念的掌心附在叶菀脚踝处，立刻传来真气的温热，叶菀看着她笑道，“有你这位高手在，我哪用躺上一百天。”
钟念叹了一声，说道，“娘娘还有心情玩笑，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倒是拿个主意啊！皇后手里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咱们必须得弄清楚，不然事事都得被她牵着鼻子走。”
见叶菀垂头沉默，钟念心中焦急，“要不奴婢先从皇后身边的宫人下手打探，这件事想必他们也能略知一二。”
叶菀摇了摇头，不赞同道，“能知道这件事的人肯定都是沈千依的心腹，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泄露沈千依的秘密吗？”
“只要是人就肯定会有弱点，奴婢不信凤仪宫真的如铁桶一般！”
叶菀侧头看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沈千依既然已经开了口就不会给咱们留太多时间，今晚我必须亲自去凤仪宫一趟，也许只有这个办法才是最直接有效的。”
“去凤仪宫？”钟念面露疑色，“娘娘下午不是才从凤仪宫回来吗？沈千依已经开出了条件，她恐怕不会轻易放弃的。”
叶菀笑容神秘的看向钟念，双眸中似有深意，“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去向她求情，而是去弄清楚她掌握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钟念叹声摇头道，“凤仪宫守卫森严不亚于庆祥殿，一般人绝不可能潜入其中而不被发现，奴婢也没这个本事啊！”
“那都是对一般人而言的，难道你忘了，我可不是一般人呢！”
突然明白过来叶菀的意思，钟念忽的站起身道，“娘娘是相用离魂术侵入凤仪宫？不行！绝对不行！魂魄离体需要强大的法力支撑，您的功力根本撑不了多久，中间若是出了差池您的魂魄就永远回不来了！”
离魂术是一种远古法术，在当今修行之人看来只是一个传说，因为从没有人修炼成功过，这种术数是叶菀前世时师祖所授，除了几个亲信之外无人知晓，因为离魂术对修行者自身有损，所以师祖从不许她用，就连景玄也不知道她会这种远古术数。
叶菀拉住钟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没关系的，我的功力支撑一个时辰不成问题，只要没人打扰就不会有什么差池，魂魄离体期间你好好守着我，就算真有人来了也看不出什么，你只需说我睡着了便可。”
任叶菀怎么说，钟念还是不肯答应，“这么多年奴婢唯一的支撑信念就是娘娘，您要是有什么闪失，让奴婢死后怎么向司徒侯爷和夫人交代？”
叶菀将钟念拉坐到身边，歪头倚着钟念的肩膀，柔声说道，“还记得当初咱们一起在家中赏月的中秋夜吗？那天我也是这样倚着你，母亲亲手做了好些糕点，父亲和哥哥们一边饮酒一边作诗。”
钟念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轻咬了下嘴唇道，“奴婢记得，那是娘娘在府中过的最后一个晚上，第二日您就进宫准备大婚了，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昨天的事一样，侯爷和夫人最心疼娘娘，您进宫后夫人在房间里哭了很久，侯爷独自在院中坐着一言不发，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很多。”
叶菀将面容埋在钟念的肩膀里，眼泪无声浸湿了衣衫，钟念紧紧握着双拳，抑制因悲痛而不停颤抖的身躯。
许久后叶菀抬起头，眼中已没有眼泪，只有不容质疑的坚决。
“我重活一世回到宫廷不是为了苟活，而是要为司徒家几百口人讨回公道，虽然艰难险阻不可避免，但这些都不是我胆怯逃避的理由，如果我今天退却了，往后便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钟念松开紧拉着她的手，沉声道，“娘娘不必多说，奴婢会好好的守护着您，只要奴婢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您有任何闪失，不过娘娘也要答应奴婢，无论能不能探听到什么，您都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回来。”
“放心吧！”叶菀灿然一笑，“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眼下的情形还不值得我去舍命。”
钟念蹙眉急声道，“无论什么情形您的命都是最重要的！”叶菀了解她的担忧，笑着点头答应后躺在床上，口中默念法咒，不多时便感觉整个人飘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魂魄已经与身体分离。
第二十九章 夜潜凤仪
魂魄渐渐飘至华宫上空，叶菀用意念控制方向，慢慢向凤仪宫方向飘去，许多年不曾用过离魂术，控制起来竟有些费力，一路飘飘停停，来到凤仪宫时已经快三更了。
原本以为沈千依早该歇下了，可凤仪宫寝殿中却依旧燃着灯火，虽不如平日里明亮，但依稀能看见里面的人影。
叶菀贴在窗下，仔细听了会儿响动后，想捅破窗纸看看里面的情形，刚要抬手时才想起，自己现在只是个无形的魂魄，没有人能看得见她，到哪里都来去自如，遂控制魂魄穿入寝殿。
寝殿中沈千依斜坐在软榻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未施粉黛的脸上隐约可见几处细纹，昭示着她早已过了妙龄之年。
叶菀鄙夷的一笑，当初用这张绝世美貌得到的所有，终将会因容颜老去而一个个远离，留下的只有余生无边的孤寂，也许沈千依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不择手段保住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叶菀长长的叹息一声，殿中的烛火也随之一颤，沈千依看向面前的烛台，抬指接住顺着烛身留下的烛泪，指尖的刺烫让她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雁南立刻擦掉她手上的蜡油，说道，“娘娘您凤体金贵，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沈千依哼笑着搓了搓手指，道，“宫里的女人哪个不说自己金贵？不过都是皇上的玩物罢了！”
雁南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娘娘，您跟她们不一样，您是中宫皇后一国之母，她们才是那些陪皇上解闷儿的可有可无之人。”
沈千依嘲讽似的一笑，“本宫不过是和她们分工不同，她们是解闷的玩物，皇后则是彰显皇家体面之人，可谁来当皇后只凭皇上一句话，本宫若不是皇后，恐怕连当玩物的资格都没有。”
雁南努了努嘴没有说话，沈千依好像也并不指望她能说些安慰之言，将烫红的指尖浸到冷茶里，冷冷的问道，“边关那面有什么消息吗？”
雁南眉头微蹙，绷紧了嗓子回道，“边关还是老样子，没有新消息传来。”
沈千依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你父亲去了那么久，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奴婢的父亲说，邵家对军中权利掌控很严，且要职都是邵家亲信担任，不易找到突破口。”
“要是容易还用你父亲去吗？”沈千依白了雁南一眼，压下心中的怒气道，“你父亲原不过是沈家家奴，能到今日这个位置都靠沈家的提携，你要时常劝诫他，不要忘了沈家的恩情才好。”
雁南‘噗通’一声跪在沈千依脚边，惶恐道，“娘娘对奴婢父女恩重如山，奴婢不敢忘记，奴婢一定让父亲尽力办好这件事，就是牺牲性命也不让娘娘失望！”
沈千依和颜悦色的扶起她，说道，“瞧你说的，你和你父亲的忠心本宫都知道，本宫怎么可能舍得让你父亲牺牲性命。”
雁南勉强的露出些许微笑，心中明白她和父亲都只是沈千依的棋子，他们的命运不仅握在沈千依的手中，更与沈家的荣辱拴在一起，所以她别无选择，只能忠心于沈千依。
“奴婢自小在沈家长大，说句僭越的话，奴婢早已把自己当做沈家的一份子，只要能帮上娘娘，奴婢什么都肯做。”
沈千依满意的笑道，“皇上派澈王爷督军，目的便是要压制邵家，现下是咱们渗入军中的最好时机，让你父亲好好把握机会，这件事若能办成，本宫保你父亲飞黄腾达。”
“多谢娘娘！”想到父亲功成名就的那一日，自己也终于能摆脱家奴的卑贱身份，雁南欣喜的谢了恩。
可沈千依却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欢喜，“紫竹轩那边今晚有什么动静吗？”
雁南神色严肃道，“派去的人回来说，紫竹轩跟平常一样，没什么人出入，奴婢在想会不会是萱淑媛根本就联系不上叶伦德？”
沈千依冷哼道，“别看叶菀平日里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叶伦德能从一个低贱的商人做到正四品佥都御使，本宫不信她在其中一点作用都没起，也许她还有别的传信方式，以后无论白天黑夜都要派人盯着紫竹轩，连出入的一只蚂蚁都不能放过！”
雁南用力的点了下头，“这次一定要抓到她私通前朝的把柄，将她和叶伦德一起治罪，娘娘您也了了一桩心事。”
叶菀深吸一口气，原本她只以为沈千依是想扳倒叶家，没想到竟连她也被算计在内，看来她还是吧沈千依想得太简单了。
叶菀庆幸自己使用离魂术潜入凤仪宫，不然她真以为沈千依扳倒了叶家后便会收手，叶菀冷冷一笑，既然沈千依是存了要将她斩草除根的念头，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叶菀在凤仪宫中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关于书信之类的证据，沈千依和雁南的谈话里也没有提起，她不禁有些失望，心想今晚这一趟怕是要白走了。
沈千依又与雁南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起身道，“今个儿歇的有些晚，明早告诉各宫嫔妃不必来请安了。”
雁南扶着沈千依道，“娘娘本来身子就不好，前晚还喝了许多酒，等明个儿奴婢叫李院使来给您把个脉，再开个调理方子。”
沈千依声音略显疲惫的说，“不用了，景太妃正是用太医的时候，本宫就不添乱了。”
“娘娘用太医怎么能叫添乱？您是国母，国母不安则天下不安，景太妃辈分再大也不过是个妾室，有什么资格跟您争？”
沈千依嗔了她一眼，正色道，“这话虽不错但不可乱说，景太妃虽然算不得什么，可她有景澈依靠，说不定日后咱们还有求于他，眼下不能得罪了景太妃，女人这一生夫君是最靠不住的，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雁南点头记下，笑着说道，“娘娘您有二殿下，二殿下是嫡子，日后定能继承皇位。”
沈千依眉心一拧，极不耐烦的撇了下嘴，雁南意识到她不愿说起景奕轩，便讪讪的住了口，扶着沈千依走进内室，叶菀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想出她们的谈话中再探听一些信息。可刚踏进内室，叶菀突觉心神一震，墙角处的楠木剑台上，一柄通身墨绿的短剑发出‘嗡嗡’的铮鸣声，仿佛天际滚滚而来的惊雷。是倚绿剑！叶菀心中‘咯噔’一声，倚绿是她前世从不离身的法器，自从她死后便从世上销声匿迹，不想竟在被藏在凤仪宫里。
第三十章 死而复生
倚绿剑不是普通的法器，而是一种会自主攻击的神器，它所在的地方一旦有生魂或鬼魅魍魉靠近时，不需要主人的命令便可自行出窍攻击，而叶菀现在正是以生魂的形式存在。
倚绿的铮鸣声加剧，叶菀知道这是它发起攻击的前兆，她想要退出内室，可法力被倚绿剑压制丝毫动弹不得，叶菀眼睁睁的看着一道绿光向她射来，那一刻她只觉得无比悲哀，前世倚绿将她视为唯一的主人，曾无数次救过她的命，可今生她却要丧命在倚绿剑下。
自知无法避开这一剑，叶菀索性不再挣扎，可剑光却在触及到她的前一瞬突然偏离了方向，斜斜的刺向角桌上的花瓶。
剑气‘轰’的一声炸开，气浪将叶菀的魂魄冲出凤仪宫，叶菀感觉自己如狂风中的树叶一般，不知要被吹向何处，倚绿在刺向她的那一瞬，也许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才没有将她一剑毙命，可倚绿的威力巨大，剑气所及之处皆会伤人。
叶菀如今法力低微，哪里受得住倚绿的剑气，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无尽的旷野之中，与前世魂飞魄散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难道这就是宿命吗？叶菀自嘲的想着，前世她本该灰飞烟灭，是师祖逆天改命让她重生为人，可今世的下场却丝毫没有改变，她不甘心！
叶菀强行念起蚀心咒，想用剧烈的疼痛让自己清醒，但原本就不牢的魂魄却无法承受外力的冲击，渐渐分散开来，叶菀似乎看见了自己四分五裂的躯体，绝望一点点占据全身，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意识残留的最后一瞬，她回头看向灯火摇曳的华宫，也许这是最后一眼看这个世界了，纵有无数未了的心思，在这一刻都将结束。
一层淡蓝色的光晕笼罩在她身周，叶菀感觉到些许温暖，慢慢放松合上双眼，一切喧嚣顷刻远离。
深夜里的华宫没有一丝响动，一切都是那么平静，没有人知道正有生命无声远离，钟念守在深红色的雕花大床旁，看着叶菀毫无血色的面容，心中一阵阵发紧，而外面那股正在靠近的强大力量，则让她不由得颤抖，那是修行者面对高出自己很多的强者时本能的反应。
放下一切的叶菀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身体仿佛在做一场毫无目的的游历，悬浮于九洲大地之上，尽情领略无尽风光，一切像是回到了前世在紫云山修行的日子，每日练功嬉闹远离世俗烦恼，也许这才是她最向往的生活。
想到可以不再为世事烦恼，叶菀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心想，这样也不错，虽然于这个世界来说她已经不存在了，但至少不用再背负任何仇恨。
正想法安慰自己已魂飞魄散的事实时，叶菀心中突然一凛，魂飞魄散的人还会有思想吗？难道自己的魂魄还在？
思及此，突然从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整个人仿佛被包裹在一个密封的空间里，连呼吸都不能，叶菀用尽力气挣扎，终于一口清新的空气吸入体内，缓解了身体上的疼痛。
由于呼吸的太急被自己呛到，叶菀剧烈咳嗽出声，身体上的知觉也渐渐恢复，耳边急切的呼声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娘娘您终于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奴婢就随您一起去了。”
叶菀看向钟念，张了半天的嘴才发出细小虚弱的声音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睡了多久？”
钟念激动的流下眼泪，已泣不成声，“娘娘您睡了一日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是天师把您的魂魄送回来的？”
“蓝雪衣？”叶菀喃喃道，这才想起昨晚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有道温暖的光将她包裹起来，是蓝雪衣救了她吗？
叶菀按着跳起的太阳穴，叹了一声，“昨晚的事说来话长，没有人知道我昏迷的消息吧？”
钟念摇头道，“没有，奴婢只对人说您身子有些不适想卧床休息，连文馨和语彤奴婢也没多说一句。”
叶菀点了下头，接过钟念递上的水轻抿一口，“这些事还是不让她们知道的好，等再过段时日寻着好人家便把她们都嫁出去，也省得在宫里跟我一起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钟念从衣袖中抽出一个纸包，神神秘秘的交给叶菀后，低声说道，“这是天师给我的，说您一醒就立刻服下，有助魂魄归体。”
叶菀打开纸包闻了闻，会心一笑，纸包里的竟是一种助修行之人提升的罕见药草，普通人食用亦可延年益寿剔除恶疾，比红顶雪莲更加珍稀。
钟念看着叶菀服下纸包内的药粉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昨晚蓝雪衣过来时，运用通身真气将叶菀的魂魄护在结界内，即使强大如天师，想要在瞬间聚齐如此强悍的真气也要耗费不少修为，至少要数天才能恢复，而这几日的虚弱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却是致命的，任何不可预知的外来袭击都有可能让他们丧命。
通过这件事，钟念觉得蓝雪衣也许真的对叶菀不同，心中对蓝雪衣的戒备便淡了几分。
擦拭了叶菀唇角的水迹，钟念这才问道，“娘娘昨夜是被谁所伤？难道凤仪宫也有修行之人？”
叶菀轻咬下唇，自嘲的笑道，“伤我的东西你也认得！我原以为它早就被毁了，没想到竟在凤仪宫里。”
“东西？是什么法器吗？”
叶菀点了点头，“是倚绿剑！”
“倚绿剑在凤仪宫？”钟念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既然是倚绿剑，它不该不认识娘娘的。”
“它的确还认得我，不然我早就没命了，咱们得想办法把它拿回来。”钟念眉心紧蹙道，“倚绿在凤仪宫里，咱们不可能接近，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偷回来，可凤仪宫守卫森严，凭娘娘和奴婢根本不可能靠近。”叶菀沉默了片刻，说道，“不必心急，办法总会有的，咱们只需要等待时机便可。”
第三十一章 春日偶遇
吃了蓝雪衣的药，叶菀的魂魄很快便完全归体，安稳的睡了一夜后体力彻底恢复，第二日就可跟嫔妃们共游御花园了。
如今叶伦德被大理寺调查，叶菀竟还有心情出来游玩，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可她却好似一点也不在乎，与以前没什么两样，众人心中也不禁犯起嘀咕，很快宫中便有流言传出。
流言说，叶伦德结党营私一事，根本就是都察院内部权利倾轧杜撰出来的罪名，而景玄已经查明事实，打算还叶伦德青白，经过大理寺不过是个流程而已。
每每有人质疑这个说法时，总会有另外的人跳出来说一句，看看萱淑媛有恃无恐的样子，要是她父亲真的落难，她哪还能坐得住？
流言传的多了信得人也越来越多，渐渐地事情也似乎往流言的方向在发展，不过当然不会真的是因为流言的关系。
景澈在得到叶伦德被大理寺清查的消息后，立即联系了朝中所有人脉，与他同盟的官员有数位是朝中重臣，且表面上甚少来往，由他们为叶伦德进言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在沈邵两家迟迟拿不出证据的同时，南周各地却纷纷传出叶伦德以往散财救困的事迹，且各各有据可证，容不得人不信。
叶菀之前还有些担心沈千依真的有对叶伦德不利的证据，可到了现在这种关头，沈家却一直沉默，她更加笃定沈千依手里根本什么证据都没有。
在各方势力的长期角逐中，景玄已明显倾向于叶伦德，虽然他已经许久没有踏足紫竹轩，可赏赐隔个两三日便会送来，并且时常让董净利去询问叶菀的起居，可见心中十分惦念。
舆论和证据都对叶伦德有利，事情也顺理成章得到了解决，叶伦德官复原职指日可待，原本挑起事端的沈家突然变得像局外人一样，只剩邵家还在垂死挣扎，直到景玄忍无可忍发落了邵家的一个亲信，邵建明这才明白过事，和沈家一样选择了沉默。
这场暗斗说是叶伦德对沈邵两家，不如说是朝中逐渐崛起的第三方势力与陈旧势力的角逐，叶伦德的胜利让景玄看到了制衡沈邵两家的希望，只是他不知道这第三方势力竟是景澈。
叶伦德虽然很快便会释放，可叶菀的心中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在这次事件中，景澈在南周朝堂中隐藏的势力大大超乎叶菀之前的预想，让她看清了自己是在跟怎样的人在一起谋事。
原本叶菀是想着要利用景澈达到自己的目的，可直到今日她终于知道，原来她才是那个被人利用的小角色。
叶菀的目的不过是想要为司徒家讨回公道，而景澈谋划的很有可能是整个南周，若是早知如此，叶菀必不会冒险与景澈合谋，它日景澈真要谋反定会牵扯到叶家，到那时再想抽身怕就来不及了。
长长的廊影投在小径边的花丛上，暗影中的花朵失了原本灿烂的颜色，仿佛被人遗弃后的凄凉。
叶菀俯身摘下一朵放在手中把玩，语彤看着她有些落寞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这几日怎么好像有心事似的？老爷的事已经解决了，小姐还担心什么？”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道，“谁说我有心事了，我看···是你自己有心事吧？”
语彤红着脸白了她一眼后，低下头不再做声，年关时邵敬城被恩准回京，直到前日才返回边关，在回边关前叶菀寻机会让他和语彤见了一面，虽然重聚的时间短暂，可对语彤来说却弥足珍贵。
不知邵敬城对她说了什么，语彤这几日心情格外的好，总爱走神傻笑，她是个心中藏不住秘密的人，可对于邵敬城的事竟连叶菀也打探不出，可见语彤真的开始有自己的心思了。
见她不好意思，叶菀也不再取笑她，沿着小径慢慢的走着，心里想着叶伦德和景澈的事，没有看到对面景尔蓉和蓝雪衣正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等她看见时已经来不及躲避。
对上蓝雪衣的目光，叶菀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可想起还有景尔蓉在，遂又大方的抬眸笑道，“公主和天师好雅兴，春日里百花初放，正是赏花散步的好时候。”
景尔蓉微微颔首道，“萱淑媛的兴致好像也不错，本公主前几日听闻了你父亲的事，本想去宸佑宫宽慰你，可没想到事情解决的这么快，萱淑媛的势力竟能触及朝野，真让本公主刮目相看啊！听说叶伦德尚被关在大理寺时，淑媛便有心情游园，看起来好像并不担心。”
叶菀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只笑笑道，“公主抬举本宫了，本宫只是后宫妃妾，从不敢触及朝政之事，父亲能官复原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清白的，本宫了解父亲不是贪图小利之人，所以心中并不担心。”
景尔蓉吃了软钉子，冷笑得看着叶菀，“不贪图小利？那就是贪图大利了，萱淑媛还真是目光远大。”
“随公主你怎么说吧，本宫出来的久了有些累，就不陪公主说话了。”
叶菀想走，可景尔蓉却不想就此放过她，低声笑道，“怎么？是被本公主说中了要害，心中不安吗？本公主一向不参与政事，萱淑媛不必紧张。”
叶菀双眉紧蹙，对景尔蓉多番客气忍让却换来她更加肆无忌惮的羞辱，正想要出言驳斥时，蓝雪衣却出言道，“萱淑媛身娇体弱，公主可别吓坏了她，不然皇上是真要心疼的。”
这话听起来是在讽刺叶菀，但实际上却是为叶菀解了围。
景尔蓉掩口娇笑道，“天师此话有理。”说着看向叶菀，“本公主多年不曾回宫，忘了宫里的女人是经不住吓的，萱淑媛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只当本公主与你玩笑便是。”
叶菀心想让景尔蓉占些口头上的便宜也没什么，遂陪着笑说道，“公主性情豪爽，不是本宫这样的深宫妇人可以相比的，本宫若能有公主一半的胸襟就好了。”
“萱淑媛客气了，既然你身子弱本公主也不与你多言了。”说着转头看向蓝雪衣，“听说东苑的杏花开得极好，咱们去看一看吧。”蓝雪衣温柔的笑道，“公主想去哪里微臣都一定奉陪。”两人有说有笑的离开，没有多看叶菀一眼，仿佛她从一开始便不存在一样，叶菀突然有种上前将他们扯开冲动，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却不容许她向前一步。
第三十二章 北晏公主
阳春三月，百花齐放，沉寂了一冬的华宫开始热闹起来，不过不仅仅是因为春天来了，北晏自从战败于南周后，将温子珏作为人质寄于南周，而且每年都要向南周进贡大量金银宝物。
每年的春天北晏特使都会按时押送贡品出使南周，不过今年的押送之人却很特殊，是北晏国的长公主温沐岚。
温沐岚与温子珏是同胞兄妹，他们虽然在很小的时候便分隔两国，但血浓于水的亲情却将两人紧紧联系在一起，温子珏不在南周的这些年，全靠温沐岚替他维系北晏太子的地位。
温沐岚如今已是双十年华，早过了适婚的年纪，为了能让温子珏早日回到南周，她甚至放弃了成家，终日为温子珏奔走。
对于这个妹妹温子珏心中充满愧疚，有时他甚至想放弃自己让温沐岚解脱，也许真的是心有灵犀，每当他绝望到想要放弃时，温沐岚都会在信中给他希望，温沐岚是他能在南周寄人篱下隐忍多年的唯一支柱。
对北晏此次派公主作为特使之事，华宫中流传说，北晏的真正目的是想与南周和亲，不过后宫中的嫔妃对此皆嗤之以鼻，因为温沐岚已经二十出头，在华宫的后宫中妙龄女子无数，且个个美貌出众，就算温沐岚真能进入后宫，景玄也未必会宠幸她。
不过这种嗤之以鼻的态度很快在见到温沐岚时变成了岌岌可危，虽然已过双十年华，可温沐岚依旧是一副青嫩娇媚的少女容颜，神韵却又比少女多了些婀娜妩媚，有种说不出的风韵。
就连见过无数美人的景玄，初见温沐岚时也不禁失神驻目。
白天举行了一日的大朝拜，到了晚上便是皇后带领后宫众人为温沐岚接风的宫宴，也许是为了表示对北晏的重视，也许是因为其它不能说明的目的，原本可以不必出席的景玄也早早的来到朝华殿。
看着向自己行礼的温沐岚，景玄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新赏中夹杂着**的目光，让人看了忍不住多想，可温沐岚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而是瞟向景玄身后的温子珏。
温子珏作为质子是没有资格出席朝拜的，所以直到现在才得以与温沐岚相见，虽是兄妹可也仅仅能相视颔首而已，十几年没见的两人，心中既兴奋又陌生，前一瞬在彼此心中还是初分离时孩童的模样，再次重逢竟都已是而立之年。
兴奋过后，心酸思念全部涌向心头，温子珏低下头掩饰猩红的双眼，倒是作为女子的温沐岚大方笑道，“哥哥在南周这些年多亏皇上照料，沐岚替父皇谢过皇上。”
景玄拉住温沐岚的手臂，扶起她道，“公主不必客气，朕是看着温质子长大的，也将他视作亲生孩儿，父亲照料孩子还不是理所应当嘛！”
沈千依不着痕迹的拉过景玄一直握着温沐岚手臂的手，附和着笑道，“皇上对质子的关爱甚至比对自己孩子还要多，连本宫的二殿下都时常觉得嫉妒呢！”
温子珏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不屑，虽然短暂但还是被叶菀收落眼中，景玄对温子珏一向不闻不问，沈千依更是如此，可他们在说出这番有违事实之言时竟毫无愧疚，温子珏心中自然会不痛快。
不过寄人篱下这么多年，温子珏早已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只一瞬便换上一副恭敬的笑容道，“承蒙皇上、皇后娘娘厚爱，在下定当感念养育之恩。”
看到温子珏活得如此卑微，温沐岚双眼蒙上一层水雾，纵使再坚强的人，在面对亲情时也是软弱的，温沐岚能将情绪控制到现在已属不易。
眼看温沐岚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场面也变得有些尴尬，成德妃适时站出来说道，“皇上，时候已经不早了，可别误了为沐岚公主接风的时辰。”
景玄点头道，“光顾着说话竟忘了大家还站着，都落座吧！”
众人落座后宫宴立刻开始，无非是一些歌舞助兴，没一会儿就看得人索然无味，大家便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温沐岚身上。
景尔蓉和温沐岚同为一国公主，可在气质上却南辕北辙，景尔蓉性情豪放风骚，许是独居封地多年的缘故，丝毫没有皇族之人的优雅，可温沐岚却如一朵盛开的白莲，端庄高贵，也许是出于女人善妒的天性，初相见景尔蓉便对她充满了敌意。
酒过三巡，景尔蓉微醺着举起酒杯道，“北晏在十几年前也称霸一时，而今臣服在我南周之下，果真应了风水轮流转一说，今夜北晏太子和公主齐聚华宫不易，真当好好庆贺一番。”
景尔蓉的嘲讽之言直白露骨，可景玄并没有出言阻拦，而是抬眼看向温沐岚。
温沐岚看了景尔蓉一眼，并没有接她的话，举杯向景玄说道，“沐岚能与哥哥重逢，还要多谢皇上成全，看到哥哥在南周安好，沐岚心中的感激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所有谢言就都在这满杯的美酒中了。”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好！”景玄大赞一声，也将杯中酒饮尽，“沐岚公主一番话着实让朕感动，公主如果愿意，就在华宫中多住一阵，后宫空置的殿阁颇多，随你挑选！”
景玄的话一语双关，在座的人都听出他有将温沐岚收入后宫的意思，有些沉不住气的嫔妃，看向温沐岚时目光已变得不善。
温沐岚微红了脸颊沉下头，柔声道，“皇上盛情相邀沐岚就却之不恭了，沐岚没什么好报答皇上的，就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献舞一曲吧。”
邵燕青瞥嘴哼笑道，“萱淑媛初入宫时一舞俘获皇上的心，现如今沐岚公主也要效仿吗？”
景玄虽然对温沐岚有意，可温沐岚毕竟是北晏公主，身份不同于普通人，所以在言语间并未太过明显，只是隐隐有些暧昧而已，邵燕青如此露骨的一说，景玄失了面子立刻沉下脸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言，连引起事端的邵燕青也沉默着不知如何收拾场面。
被无端卷入其中的叶菀，微微一笑起身道，“皇上的心宽宏博大岂是臣妾那点雕虫小技能俘获的，献舞只不过是为宫宴助兴而已，臣妾听闻沐岚公主的舞姿倾城倾国，日后若是有机会臣妾可要向沐岚公主讨教一二呢！”温沐岚向她感激的一笑，颔首道，“娘娘过奖了，讨教不敢当，沐岚可与娘娘相互学习。”叶菀几句话解了宫宴上的尴尬，景玄神色赞赏的看着她，说道，“菀儿的舞技在南周无人能及，朕若能看到你们二人合舞真是人生幸事，沐岚公主就暂且住在宸佑宫中吧，也好与菀儿时常切磋舞技。”
第三十三章 有事相求
温沐岚在华宫中的居所便被景玄定在了宸佑宫，虽说实属巧合，可其他嫔妃却不这么想，叶伦德自出事以来景玄便从未踏足紫竹轩，叶菀的恩宠一下全无，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宫中更有传言说她已经臣彻底失宠。
而温沐岚住进宸佑宫，景玄前往探望时自然也不会落下叶菀，宫里素有见面三分情一说，如此一来叶菀复宠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就在嫔妃们心中犯嘀咕时，温沐岚已经换好了献舞的衣裳，一袭枚红色花朵状舞服，衬得温沐岚面颊如桃花般红润，长长的水袖纤细的腰肢，千般婀娜万般旖旎，在乐曲奏起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皆被这只应天上有的绝美震慑了心神。
温沐岚轻舞水袖，眼含波光，勾得景玄三魂七魄少了一半，连在座的嫔妃都不禁面露惊艳，只有温子珏一人低着头，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心中的苦痛表露无遗，此刻若不是所有人的注意力皆在献舞的温沐岚身上，定有人会看出他内心的苦痛不甘。
温沐岚此番来南周的目的，就是想用自己来换回温子珏，北晏皇帝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好，朝政由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温子皓代为处理，北晏朝中有一股势力主张放弃作为人质留在南周的太子，想要温子皓继承皇位，而主张迎回温子珏的老臣逐渐隐退，温子珏的太子地位已岌岌可危。
温沐岚在北晏虽然有一定地位，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在温子皓的连番打压下，势力一点点被瓦解，早已不能与温子皓抗衡，用自己的身体换回温子珏是她能想出的唯一办法了。
殿中央温沐岚的每一次旋身都是在温子珏的心口割上一刀，本应该扛起保卫家国大任的他，此刻却只能在这里喝闷酒，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步步走入深渊，他多想拍案而起，拉上温沐岚一起逃离强加在他们身上的责任和使命，可身上背负的一切却不容许他任性胡来。
很快温子珏桌上的酒壶被喝空，他抬起朦胧的双眼环视殿中，却发现一双关切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温子珏心中一惊，立刻收起颓废的神态，看向那道目光的来源。
叶菀见温子珏看过来，微微一笑垂下头，似是无意般向他举杯示意，温子珏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融化，仿佛一阵春风拂过，将不甘和怨恨全部带走。
温沐岚一曲舞毕后福身向景玄行礼，景玄的双眸似是被钉在了她身上，一刻也挪不开。
直到沈千依暗中拉了下他的袖袍，景玄才回过神，连忙说道，“沐岚公主的舞技果然名不虚传，快起来说话。”
温沐岚由侍婢扶起，一双凤眸含笑看向景玄，“能搏得皇上一笑，沐岚这十几年的舞就没有白练，日后若有机会，沐岚一定与淑媛娘娘共舞一曲邀您赏看。”
“好！好！”
景玄的脸似乐开了花一般，叶菀眸中闪过一丝鄙夷，想起前世月下的誓言，只觉得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可她还是笑着起身道，“能与沐岚公主共舞是本宫的荣幸。”
接风宴在热热闹闹中结束，人们各怀心思的离开，温沐岚被暂时安排在宸佑宫中居住，自然是随叶菀一同前往宸佑宫。
离开朝华殿的温沐岚突然变得很安静，与方才在殿中向景玄献媚之人判若两人，月光洒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仿佛蒙上一层冰霜，看得人不寒而栗。
春天的夜晚还带有冬日的寒气，加之坐在高高的步辇之上，冷风飕飕的灌入衣领，叶菀打了个寒颤，回头看向紧随在她后面衣着单薄的温沐岚。
“公主可有觉得冷？不如让侍婢给您披件氅衣。”
温沐岚仿佛刚从别的事中缓过神，神情微滞片刻才说道，“多谢娘娘关心，北晏长年清寒，沐岚已经习惯了。”
见她态度寡然，叶菀也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路无话回了紫竹轩。
紫竹轩得了温沐岚要来暂住的消息，宫人们匆忙收拾出了寝殿西配阁中的一间屋子。
叶菀领着温沐岚来到寝殿，笑着说道，“公主先委屈一夜，明日一早本宫就让人把旁边的天音阁打扫出来。”
温沐岚颔首笑道，“沐岚远道而来打扰娘娘了，不知沐岚可否与娘娘单独说几句话？”
对于温沐岚的请求叶菀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遣出了殿中的宫人，只留下钟念一人。
温沐岚看了看钟念，又看了看叶菀，似乎有些不放心。
叶菀说道，“公主有话但说无妨，钟念是本宫的心腹绝不会泄露公主的私事。”
温沐岚闻言后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先向叶菀福身行了个大礼，叶菀忙扶起她道，“公主身份高贵，怎可行此大礼？本宫实在承受不起。”
温沐岚神色中略带期盼道，“沐岚不是爱拐弯抹角之人，便与娘娘开门见山的说了，沐岚其实是有事想求娘娘帮忙。”
叶菀松开扶着温沐岚的手，退开两步道，“本宫与公主以前素未相识，公主哪来的勇气，请一个刚见面之人帮忙？”她猜测温沐岚所求之事一定与温子珏有关，而她以一个后宫嫔妃之身参与其中绝不是明智之举，所以还未等温沐岚开口便已表现出拒绝之态，想让温沐岚打消念头。
可温沐岚并没有退缩，反而笑道，“娘娘果然如所说一般聪慧过人，沐岚还未开口便已猜出了大概。”
叶菀微微一笑“南周与北晏相距遥远，本宫也只是个普通妃妾，难道公主曾听说过本宫吗？”
“沐岚既然有事相求那就不瞒娘娘了，这些年虽然与哥哥相隔两地，可秘密通信却没有断，所以对华都中的事也略有耳闻，去年蓝天师游历到北晏时，沐岚曾私下与天师见过一面，是天师说娘娘可以帮助沐岚兄妹的。”
叶菀闻言哑然而笑，蓝雪衣还真是给她找了个好差事，明摆着就是要逼她帮助温沐岚。
见她只笑不语，温沐岚心中有些不安，“娘娘若是觉得为难，就当沐岚没说过这些话吧，此事的确要冒很大的风险，娘娘是后宫宠妃实在没有理由为沐岚冒险。”
叶菀看了她一眼，说道，“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温沐岚的脸上有些欣喜和意外，“其实沐岚只是想借娘娘的寝宫与哥哥私下见上一面。”
叶菀蹙了下眉，“后宫是嫔妃居所，温质子如何能进的来？”
温沐岚向前一步，说道，“天师说这件事他来安排。”叶菀沉默一瞬，抬眸笑道，“这件事容我想想，公主先回屋休息吧。”揣测不出叶菀的心思，温沐岚只得惴惴不安的离开。
第三十四章 兄妹相见
钟念安顿好温沐岚回来，看见叶菀半躺在软榻上，双眉似要拧成一股麻绳，忍不住叹气埋怨道，“娘娘刚才为什么不一口回绝她？这件事跟您一点关系也没有，娘娘要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就让奴婢去说。”
叶菀看了她一眼，略显疲惫的说道，“其实我已经打算帮她了，没有立刻答应，是因为不想让她觉得咱们好说话。”
钟念给她添了杯茶，无奈的说，“娘娘帮她是不是因为天师的关系？上次天师送您的魂魄回来时，奴婢觉得他对您应是有心的，可现在为何又要将您卷入危险之中？这个人奴婢实在看不透。”
叶菀瞥嘴笑了笑，“别说你看不透，这世上恐怕没人能看得透他，他知道咱们太多的秘密，除了按照他说的做，咱们没有其它办法。”
“娘娘就甘心让她牵着鼻子走吗？”钟念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叶菀知道她又动了杀念。
双眸凌厉的看着钟念，叶菀正色道，“我说过，杀蓝雪衣的念头你想都不要想，蓝雪衣是什么人？哪怕你脑中的杀意只一闪而逝，他也能看得出来，既然对付不了那就敬而远之，现下是他有求于我，咱们要想办法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说不定日后他还会帮咱们。”
钟念有一瞬犹豫，几番斟酌后还是问道，“娘娘，你和他之间只有利用没有其它的东西吗？”
叶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头望向窗外如墨般的夜色，其实钟念的问题也是她心中一直纠结困惑的。
蓝雪衣对她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上次在松青阁与蓝雪衣彻底撕破脸后，本以为他们的关系已再无可能修复，可在为难之际却又是蓝雪衣救了她。
叶菀叹了一声垂下双眼，心中层层的迷雾仿佛置身与漆黑的夜色之中，找不到方向，更看不清前路。
钟念不忍她再为这些事忧心，利落的铺好了被褥，说道，“娘娘别想这些了，早些睡吧！”
叶菀点了下头，刚起身却听见一阵婉转悲凉的乐声传来，是一曲由埙吹奏的‘秦淮月’。
“是谁如此大胆？不知道宫中禁止宵禁后歌舞奏乐吗？”钟念推开窗子，想找到乐声的来处。
叶菀看向温沐岚暂住的房间，说道，“除了她还有谁敢不顾宫中规矩？”
钟念面露不耐道，“奴婢这就去提醒她一下，若是让人误以为娘娘在夜里奏乐，定会惹出闲话的。”
叶菀摆手拦住她，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埙’的声音低沉，距离稍远些便不会听得见，她今日心里不好过，就让她发泄一下吧。”
钟念仔细听了一会儿，面上也有些动容，“‘秦淮月’本不是伤心的曲子，可奴婢听着却有点想哭，想想这位沐岚公主也是不易，为了迎温质子回北晏，生生错过了出阁的年纪，她心里想必也是十分苦的。”
听着凄婉的埙声，叶菀浅浅一笑，“人生在世有几个能一帆风顺，温沐岚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现如今搏人怜悯才是她手中最大的筹码。”
钟念闻言恍然醒悟，“娘娘是说她是故意想让您同情，好答应她的请求？这也太可恶了！”
叶菀笑看向钟念，并没有一丝怒意，“她这样做也是迫于无奈，如果换做是我怕会做出更出格的事，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眼看亲人蒙难却无力挽救，我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更了解温沐岚的痛苦，这也是我想帮她的原因。”
钟念沉默不语，片刻后才可口说道，“奴婢会帮娘娘，也会帮沐岚公主。”
晃眼间百花迎着春风粲然盛开，又是一年欣欣向荣的景象，今年因为宫中来了一位北晏公主，连气氛都变得不一样起来，地处偏僻的宸佑宫，最近却常有人从门前走过，许多人都想一睹温沐岚的美貌，只可惜温沐岚自住进来后一直未出过宸佑宫，不禁让前来打探之人有些失望。
叶菀本想将一直空着的长春堂收拾出来给她住，可温沐岚却说想住的离叶菀近些，便选了紧挨着紫竹轩的听雨轩住下。
听雨轩虽然是温沐岚自己选的，可宫里历来是个平地起波澜的地方，加上近日景玄往紫竹轩去的勤了些，宫里便立刻流言四起，说叶菀为了复宠，借温沐岚勾引皇帝，不过叶菀向来不在乎流言，即使传到她耳中，也只是一笑便过罢了。
见她并不否认，在人为有意的操纵下流言越传越凶，不过叶菀却是乐的看见，因为众人都将关注点放在她争宠的事上，便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晚她宫中多了个眼生的内侍。
这名内侍垂头立在寝殿的角落，来往的宫人没一个多看他一眼，直到傍晚日落后，宫人们陆续退下，角落里的内侍才抬起头，看向端坐在软榻上的温沐岚，一双饱含了关切和责备的双眼，分明就是温子珏的。
叶菀放下手中的茶盏，出言道，“温质子不必隐藏了，殿中都是本宫信得过之人。”说着看向文馨、语彤和钟念三人，“文馨语彤到殿外守着，任何人不准靠近，钟念你陪我到东暖阁坐会儿。”说罢起身向东暖阁走去，留给温子珏兄妹说话的空间。
见所有人都离开，温子珏摘下内侍的顶子走到温沐岚面前，神色严肃的说道，“你不该来的，我已经托几位老臣为你挑选夫家，清明过后你就回北晏吧，我回去的事不用你操心。”
温沐岚没想到温子珏见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冷漠，不禁湿红了眼眶，素来在人前坚强的温沐岚，此刻却如受了委屈，要与亲人哭诉的孩子一般。
“十五年未见，哥哥要对沐岚说的只有这些吗？”看见她的眼泪，温子珏的心瞬间柔软，“我当然有很多话想说，可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等我回了北晏咱们有的是机会。”温沐岚凄然一笑，“哥哥觉得还有机会吗？沐岚不是五岁的孩子了，这么多年早已看透世事，南周皇帝根本就没打算放你回去，就算他能放了你，温子皓也绝不会轻易让你回到北晏。”
第三十五章 不洁之人
想起儿时那个总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弟弟，温子珏的神情十分痛苦，“子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哥哥！”温沐岚心急的叫道，“难不成你还当他是三岁的小娃，终日只知哥哥长哥哥短的追着你玩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都变了，再说他毕竟不是跟咱们一母所生，有这样的心思不奇怪！”
温子珏冷笑了几声，摇头笑道，“皇权这东西真会叫人迷了心智，在它面前竟连亲情都归为尘埃。”
“亲情？”温沐岚嗤鼻一笑，“皇家之人从来就没有亲情，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历朝历代都不鲜见，好在现下温子皓的羽翼还未丰满，朝中老臣大部分主张哥哥回朝继承皇位，此次沐岚一定要救哥哥回去。”
温子珏笑看向温沐岚，眼中是满满的温情，“还好这些年一直有你帮我，可从今以后我不想再依靠你，你应该有个好归宿，去过自己的人生，温子皓只不过是想要皇位而已，你是女儿身不能与他相争，想来他不会为难你，回去后好好找个人家嫁了，远离朝政是非。”
温沐岚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噗’的笑了出来，眼泪也随着笑声奔涌而下，“哥哥你太天真了！我与他周旋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你托那些老臣帮我做媒，他们是不是都没有一口答应？难道你就没问问为什么吗？”
温沐岚这么一说，温子珏才想起，那些老臣在信中的确只说会尽力，没有一个敢跟他打保票的，按理说一国公主选驸马，应是极容易的事，可为何却没人敢应声呢？
温子珏心中充满疑惑，忙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子皓不让人娶你？”
温沐岚冷笑着别过头，神情十分悲凉，“就算他放话出去不许人娶我，可总还有忠于父皇和哥哥的人不惧怕他，哥哥不知，在北晏宫中有传言说我被温子皓玷污，不洁的女人有哪个敢娶回家？”
“这种话也有人信？”温子珏瞥嘴哼笑一声，可看向温沐岚异常严肃的面庞时，神色一点点变成愤怒，“他真的做了这种不伦之事？”
温沐岚不说话，只双眼含泪的看着他，温子珏倒退两步跌坐在软榻上，紧握的双拳因愤怒暴起青筋，咬牙切齿的吐出四个字，“禽兽不如！”他无法想象当年那个奶娃竟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温沐岚冰冷的双手附上他的拳头，声音凄凉的说道，“哥哥，沐岚这辈子没有什么指望了，只求哥哥来日能回到北晏，为沐岚报仇雪耻。”
温子珏压制住心中的怒气，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不过你不能留在华宫，景玄是个事事追求完美之人，入宫的秀女在选秀时要经过重重筛选，他最容不得后宫嫔妃···”
“哥哥不必担心。”温沐岚打断他道，“我这次带来的人中，有几个十分有经验的牙婆，她们会为我料理好一切，绝不会被人察觉的。”
看着温沐岚期盼的眼神，温子珏别过头道，“用亲生妹妹来换取自由，我做不到！就算来日能回得北晏继承皇位，这件事也将是我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痛。”
温沐岚跪在温子珏脚边，将头枕在他的膝上，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打湿了他的衣襟，也润湿了他的心田。
“沐岚知道哥哥不忍心让沐岚受苦，可沐岚做的一切都是甘之若饴，并没有觉得苦，哥哥若是继承皇位，定能让北晏强大起来，到那一日哥哥要风风光光的把沐岚接回去，再帮沐岚找个好夫家。”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温子珏眼中留下两行清泪，手掌轻柔抚上温沐岚细滑的发丝，他多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哪怕让他放弃所有，可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顿，时刻轰轰烈烈的向前，将停滞不前的人留下时光的暗影中独自哀伤。
东暖阁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叶菀擦了下眼角渗出的泪水，默默坐于暖阁内室的炕上。
东暖阁的内室紧挨着寝殿外室，虽然隔着一堵墙，可修行之人却能轻易听到寝殿中的说话声，所以东暖阁长年上锁，不许人擅自进入，今晚是为了探听温子珏兄妹间的谈话，叶菀才吩咐钟念将暖阁打开。
钟念为叶菀添了杯热茶，说道，“娘娘别为不相干的事伤心了，咱们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钟念虽然也觉得温沐岚可怜，可她所有的心思只在叶菀一人身上，不会为其他人落泪。
叶菀叹息着说道，“原本以为自己是这世上心里最苦的，可想不到表面看起来高贵富足的温沐岚，竟也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钟念看着她笑了笑，“娘娘进宫才刚刚两年，奴婢可是呆了快二十年了，这宫里人人看着表面光鲜，可谁心里没点苦，光鲜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见叶菀沉默不语，钟念听了听寝殿中的动静，说道，“温质子好像已经走了，咱们也出去吧。”
叶菀却摇了摇头，“再坐一会儿吧，温质子刚走咱们就出去，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咱们能听到寝殿的动静吗？”
“奴婢糊涂了，既然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奴婢陪您下盘棋吧。”
钟念说着取出一盘象棋摆好，可一局还没下完语彤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看见她焦急的样子，叶菀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皇上往咱们这边来了，圣驾马上就到！”
钟念站起身，神色紧张道，“温质子呢？有没有被皇上撞上？”
语彤摇头说，“应该没有，温质子是从北边角门走的，奴婢亲自把他送出去的。”
叶菀吁出一口气，不悦的看向语彤，“下次别慌慌张张的，没事都得被你吓出病来！快扶我出去迎驾。”
语彤吐了吐舌头，问道，“可是沐岚公主还在寝殿里，要不要让她先回去？”叶菀沉眸想了一瞬，哼笑道，“不用了，皇上最近来紫竹轩如此频繁，心里惦念的恐怕不是我，就让他见见温沐岚吧，也好解心中相思之苦。”语彤不明白叶菀为何要为她人做嫁衣，心中怀疑是不是真如传言那样，叶菀是为了固宠才将温沐岚安排在身边，可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怀疑主子实在不应该，露出懊恼的神色。
第三十六章 双舞媚圣
叶菀与温沐岚一同迎到寝殿门口，景玄见二人齐齐向他福身请安，眼睛笑眯成一条缝，“都起来吧，公主这么晚了还在紫竹轩，可见真的与菀儿情谊深厚。”
温沐岚微抬起双眸，笑道，“淑媛娘娘为人热心，怕沐岚独自一人思念家乡，所以邀沐岚一同用膳，不知不觉就与娘娘闲聊到这个时辰，打扰了皇上与娘娘相聚，是沐岚的不是，沐岚这就告退。”
见她要走，景玄忙出言阻拦道，“不用忙着走，朕今儿个本来应去凤仪宫陪着皇后的，可是想着菀儿身子不好，沐岚公主又独自住在这，心中实在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公主就与菀儿一起陪朕说会儿话吧。”
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皇帝每月十五都会宿在凤仪宫，叶菀也正是挑着这样的日子，才敢让温子珏潜进宫中，却没料到景玄竟没去凤仪宫，若是早来上一会儿便会将温子珏堵在紫竹轩中。
还好温子珏走得快。叶菀心中舒了一口气，笑道，“公主便多留一会儿吧，现在时候还早，不如咱们把刚刚编排的舞跳给皇上看。”
当初温沐岚是以与叶菀切磋舞技为理由住进宸佑宫，叶菀自然不会让这个理由成为空话，所以在得空时便与温沐岚共同编排了一支舞，日后若被人揪住不放，也好有个辩驳的理由。
温沐岚与叶菀相视一笑，看向景玄道，“淑媛娘娘编排了一支‘翘袖折腰舞’，只不过沐岚愚笨还有些生疏，皇上可不要笑话沐岚。”
“翘袖折腰舞？当年的戚夫人便是以这支舞名扬天下。”景玄疑惑的蹙了下眉，看向叶菀道，“不过据说这舞在戚夫人死后早已失传，菀儿是从哪里学来的？”
叶菀粲然一笑道，“臣妾并不是与人学的，只是经常翻阅史书典籍，见到字里行间有描述戚夫人的‘翘袖折腰舞’，无事时便试着编排出来，无聊之作自然是赶不上戚夫人的。”
景玄点头称赞，“菀儿不愧‘江南第一才女’之称，快舞来与朕瞧瞧！”
说话间宫人们已经为叶菀和温沐岚穿好水袖，并从乐局召来了几名乐工奏乐。
乐声响起，水袖飞天，腰肢纤软，身姿婀娜。
叶菀与温沐岚一左一右，舞姿交相呼应，时而急旋，时而缓折，景玄的目光流连于二人之间，看了那一个又放不下另一个，恨不得再多生出两双眼睛来。
一曲奏毕，叶菀与温沐岚齐齐福身抬首，景玄走上前伸出手分别扶起二人。
叶菀起身笑道，“臣妾天资愚笨，远远不及戚夫人聪慧貌美，这舞及不上戚夫人十之一二，皇上看了就当个乐子吧！”
景玄用力捏了下叶菀的手，说道，“菀儿此言差矣，朕倒觉得菀儿的才貌比那戚夫人丝毫不逊，朕何其有幸能得你陪伴左右。”
叶菀含羞的低下头，温沐岚见状笑道，“看皇上与娘娘伉俪情深的模样，真是羡煞沐岚了，沐岚将来若是嫁人，也一定要选皇上这样的夫君。”
叶菀抬眼看向景玄，见景玄的面上似有些不好明说的情愫，便故意打趣温沐岚道，“这几日与公主相处下来，觉得十分投缘，公主不如就嫁给皇上吧，这样咱们姐妹也能经常见面了。”
温沐岚闻言涨红了脸道，“娘娘莫要取笑沐岚，皇上乃人中之龙，怎会看上沐岚这种姿色平庸之人？”
看着她含羞带怯的俏丽模样，景玄的眼睛简直不舍得挪开分毫，呵呵笑道，“沐岚公主太过谦虚了，公主若还算平庸，那这华宫中就没有能称得上美人的了。”
叶菀也附和说，“公主就答应下来吧，如此你我也可常常共舞敬献皇上，岂不是一桩美事？”
温沐岚轻咬下唇，面色红若桃花，“娘娘总这样说，沐岚可再不敢来了，天色已晚沐岚先回去了。”说罢一福身便亟亟的旋身而去。
景玄大笑了几声，“没出阁的姑娘果然是脸皮薄。”
叶菀笑嗔了他一眼，佯怒道，“皇上现在看着新鲜的，就不把臣妾放在心里了是吗？这一晚上您可没看臣妾几眼！”
景玄心情似乎极好，宠溺的揽过叶菀，说道，“你和她们怎么能一样？在朕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特别的。”
叶菀抬起下颌尽显娇憨的模样，“在皇上的心里，臣妾仅仅是‘特别’而已吗？对皇上来说‘特别’之人可以有很多，臣妾不想做这许多人中的一个。”
景玄略微想了一下道，“当然不只是‘特别’，每当朕心烦意乱之时总会想到你，到你这来心中便可平静许多，你更像是朕的‘解意果儿’，时时为朕排忧解难，是朕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叶菀莞尔一笑，旋身脱离景玄的臂弯，“皇上怎么当真了，臣妾方才只是与您玩笑呢！臣妾不祈求能成为您心中最重要的人，只求皇上能在心中为臣妾留有一席之地便可。”
宫人适时奉上新茶，景玄接过后头也未抬的说，“对了，方才朕在庆祥殿见了你父亲，明日他便可官复原职，也了了你的心事。”
叶菀闻言抬眸看向景玄，见他说的十分轻松，便也没表现出欣喜，只说道，“前朝之事应由皇上决定，臣妾是后宫嫔妃不可干涉朝政。”
景玄自顾着喝茶没有说话，叶菀不知他心中想的什么，也沉默着一言不发。直到将一盏茶喝完，景玄才清了清喉咙道，“就算入了宫也一样有父母亲人，朕知道你这些日子心里苦，前一阵子朕一直没来看你，是怕后宫人多口杂，说朕因为你而偏袒叶伦德，这样反倒对你不好，其实朕一开始就相信你父亲不会结党营私，通过大理寺只是例循程序而已。”叶菀面带感激的福身谢恩，可心中却是一片凄然，景玄何曾怕过众人之口？他之所以不来紫竹轩，其实是在考虑要不要舍弃叶伦德这颗棋子，如果叶伦德被弃，叶菀即使不会失宠，早晚也会沦为一个可有可无姬妾，所以叶菀在保全叶伦德的同时也是在保全自己。
第三十七章 出宫狩猎
服侍景玄睡下后，叶菀起身来到外室，钟念为她披上氅衣，看了眼内室的门轻声问道，“睡熟了吗？”
叶菀点头笑道，“师祖配制的药你还信不过吗？他总说在我这里睡得特别安稳，却不知是药的缘故。”
钟念有些担心的说道，“皇上来后宫十日之中有三四日是娘娘侍寝，时间久了会不会被太医发现？”
叶菀十分自信的说道，“太医院的御医就算是医术再高明，也不可能见识过紫云山上的仙草，再说这种药对人体也没害处，不会从脉象上显出异常的。”
“那就好。”钟念虽然嘴上这样说，可紧蹙的双眉却始终没有松开，“娘娘方才言语间有意撮合沐岚公主与皇上，虽说沐岚公主自己愿意，可温质子恐怕不会答应，娘娘这样做怕是会得罪了温质子。”
叶菀垂下眼帘，默默叹息一声，“别说是温质子，就是我一个外人来看，也觉得实在是委屈了温沐岚，这样的女子确实该有更潇洒的人生，温沐岚是个有主意之人，性格坚毅不在你我之下，她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钟念沉默不再说话，其实叶菀与温沐岚之间有很多相像之处，同样是个性坚强之人，也同样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进入华宫，钟念之所以同情温沐岚，是因为在她身上能看了叶菀的影子。
“娘娘如果决定帮沐岚公主，一定要提前与温质子沟通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温质子将来是北晏国皇帝，说不定日后能帮咱们大忙。”
叶菀心知钟念说的有道理，可她平日根本见不到温子珏，就算能见着，在众人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去主动与温子珏搭话，若想解释清楚这件事还真是个麻烦。
叶伦德官复原职后，朝堂之上又恢复了平静，去年匈奴大军惨败元气大伤，所以开春以来边关无甚战事，今年的春天就显得格外和煦安宁。
景玄是个闲不住的人，朝中既然无事便下旨要到围场狩猎，按理说春节是动物繁殖的季节，并不适宜狩猎，可景玄在杀戮之事上一向不讲究，更听不进他人进言，所以朝中无人敢有疑议，狩猎之事很快便敲定下来。
皇后的身子时好时坏，不宜颠簸行路，便留在宫中管理后宫，邵燕青乃武家出身，每年狩猎都少不了她，自然是要跟着去的，景玄又另外点了几名比较得宠的妃嫔一齐跟去。
这次狩猎的规模是几年之内最大的，随行人中不禁有皇子、太傅还有多位朝堂重臣，连蓝雪衣和温子珏也在其内，甚至还带上了景尔蓉。
狩猎这日一大早，叶菀便在昏昏沉沉中被语彤叫醒，直到被按坐在妆台前，依然没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
语彤看着她睁不开眼的样子，焦急道，“小姐快醒醒吧，您要是再磨蹭可就赶不上出城的圣驾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去呢！您怎么一点儿也不上心？”
叶菀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勉强睁开双眼道，“春日本就困乏，还哪有精神出去狩猎？去了也就是凑个热闹罢了。”
叶菀原本并不想跟随景玄出宫，她难得有些空闲，恨不得日日在宫中歇着，可想陪着能借此机会接触到温子珏，便没有推脱。
此次出游温沐岚也随性其中，这也昭示景玄已有心将她纳为妃嫔，只等着北晏那边答应了。
叶菀刚刚穿戴完毕，从庆祥殿来的软轿便停在了紫竹轩门口，软轿一路将她送到贞顺门前，一下轿就看见一路望不到头的马车队停在贞顺门前的开阔处。
奉召随行的嫔妃已经来了大半，皆聚集在邵燕青身边，邵燕青一身红色骑马装，宽大的披风随风轻摆，手中还牵着一只枣红色高头大马，看上去英姿飒爽，一脸傲娇之色更让她如同鹤立鸡群。
按宫规后宫只有皇后才能穿正红色衣裳，虽然现在是出宫狩猎，可规矩却不能轻易废止，所有嫔妃依旧谨遵品级穿衣，只有邵燕青如此大胆，可见景玄对她的宠幸非同一般。
叶菀只身站在一旁，并不与邵燕青她们凑近，语彤向那边瞥了一眼，小声嘀咕道，“穿的这么艳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选花魁呢！”
叶菀嗔了她一眼，严肃道，“怎么又管住自己的嘴！昨日求着让我带你出来时是怎么说的？”
语彤立刻紧闭双唇胆怯的看向叶菀，那一副可怜的样子让人又爱又恨。
叶菀本来是想带钟念和文馨出来的，可是耐不住语彤软磨硬泡，便临时改了主意让文馨留在宫中，文馨做事稳重倒也省得她出宫有后顾之忧，临行前她多番嘱咐语彤少言慎行，可这浮躁的性子却难从根本改变。
钟念见叶菀生气，忙打圆场道，“娘娘别生气，语彤她也是无心之言，奴婢这一路上会好好看着她这张嘴的。”说着向语彤递了个眼色，“还不快给娘娘赔不是，说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语彤拉着叶菀的手撒娇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千万别赶奴婢回去，大不了奴婢再乱说，您就让钟念姑姑拿缝衣针把奴婢的嘴缝起来！”
钟念‘噗嗤’笑出声，“你说的轻巧，这好看的樱桃小嘴我可下不去手。”
“姑姑下不了手，我就自己缝！”
见语彤说的信誓旦旦，叶菀也禁不住笑了出来，可这时却听得身后突然响起一把清脆的女声。
“淑媛娘娘今儿个心情不错啊！跟宫人说话都能笑成这副样子！”
叶菀回过头，只见景尔蓉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冷着一张脸心情似乎不是太好，她的宫人也是唯唯诺诺的样子，生怕惹她生气。
叶菀礼貌性的向她行了平礼后，朝钟念眼神虚瞄的方向看去，只见蓝雪衣一袭青蓝色衣袍站在御辇旁边，正与温沐岚说着什么，温子珏则黑着脸一言不发，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气质截然不同。想到景尔蓉生气应是与蓝雪衣有关，叶菀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笑着说道，“公主今日装扮素雅，不失清丽之姿，与贤妃娘娘的浓艳之态倒是相呼应呢！”景尔蓉不屑的瞥了邵燕青一眼，“不是红就是绿，还敢再俗点吗？”
第三十八章 路途颠簸
叶菀本想与景尔蓉多说几句，可景尔蓉一开口就是刻薄之言，让她实在无法接话，便推脱体乏先坐进马车内休息去了。
闭目斜坐了一会儿，叶菀抬起头透过车窗的纱帘看向御辇方向，温子珏和温沐岚已经不在那里，换成了景尔蓉在与蓝雪衣说话，景尔蓉如负气的小女孩一般，嘟嘴做出生气的神态，却与她丰盈的体态格格不入，蓝雪衣一直在说着什么，似是在哄劝景尔蓉，叶菀心中有些憋闷，垂下头不再看他们。
语彤得机会出宫游玩兴奋不已，在马车外与其他宫里相熟的宫人聊得起劲，安静的马车内就如同叶菀的心一样寂寥冷清。
钟念看向御辇那边，轻声叹息道，“娘娘想开些吧，左右也是不可能的事，倒不如离的远一些。”
叶菀依旧垂着眼帘，仿佛没听见似的，钟念又是一声叹息，打开车帘看向庆祥殿的方向，小声道，“皇上这么久还没来，是不是又什么变故？”
叶菀轻轻动了下眼睫，说道，“此次狩猎规模宏大，准备的却如此仓促，难免会临时出些状况，咱们安静的等着便是。”
叶菀话音刚落，语彤便一咕噜的窜进车厢，兴奋道，“皇上已经来了，车队马上就开拔。”
叶菀看向御辇方向并没有发现御驾的踪迹，语彤在一边兴奋道，“皇上没乘御辇，是骑了好大一匹马来的，贤妃肯定早就知道皇上会骑马，要是咱们也知道就好了，小姐的马术肯定不比贤妃差！”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而是往队伍最前面看去，一对明黄和猩红的身影映入眼帘，叶菀的心突然一紧，时光仿佛退回到二十年前。
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并骑而行，那抹鲜红如一根细刺般植入她的胸口，她默默跟在后面，不肯上前也不想退后，那一刻的不安和嫉妒在往后的日子里逐渐变为现实。
“娘娘！”直到听见钟念的轻唤，叶菀才觉出掌心一阵刺痛，原来是指甲嵌进了肉中。
看着钟念眼中的担忧，叶菀释然一笑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语彤以为她是看见邵燕青和景玄亲密同行而心生不快，安慰她说，“小姐别看了，等到了围场小姐找机会露一手，保准让那些个小人刮目相看。”
叶菀虽是大户家的小姐，可她前世戎马惯了，从小便在府中豢养马匹，叶伦德也很惊讶她病愈后的变化，但他绝想不到这具躯壳中的魂魄早已不是他的女儿。
马车一路颠簸，经过华都中百姓膜拜，很快就来到郊外，郊外路边随处可见把守的士兵，早在圣驾出行前几日就已封了官道，所有进京的行人和商队一律绕道而行，此举不知要让多少人蒙受损失，可圣旨一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车队行了半日后语彤无聊的放下窗帘，抱怨道，“还以为能有什么好景色看呢！这道两边全是把守的人，真无趣！”
钟念笑看了她一眼，“现在不觉得是份好差事了吧！当初想让你留在宫里你还不干。”
语彤不服气的说，“我才不在宫里憋着呢！就算没什么好玩的，能出来走走也好，等到了围场一定还有很多新鲜的东西。”
叶菀本想倚着软靠睡一会儿，可被她们俩这么一吵顿时没了睡意，索性坐起身道，“左右闲的无聊咱们来玩对诗吧！每个人轮流出题，对不上的人就挨罚！”
语彤闻言立刻撅起嘴，“奴婢不依！小姐明知道奴婢的文采不好，还非要玩这个，到头来只有奴婢一人挨罚。”
“好好好！不玩就不玩，那你说咱们玩点儿什么？”
语彤想了半天，可几个提议又分别被叶菀和钟念否定，几番下来三人也没统一意见，吵吵闹闹的竟也过了小半天。
直到马车停下，几人才发现已经到了围场，马车外有宫人迎候叶菀下车，语彤打开帘子，望着连绵不绝的帐篷，感叹道，“好壮观啊！”
小豆子立在马下笑道，“这才是主帐区，等下往两边看还有好多呢！”
小豆子是跟着一起来随侍叶菀的，不过内侍不能与主子同乘马车，只能在车外跟随，一日走下来累得满面通红。
叶菀让钟念递给他一个水囊，说道，“瞧你出的这些汗，一会儿赶紧歇着去吧！这里有钟念和语彤伺候就行了。”
“奴才不累，前些年奴才做杂役时曾随驾来过围场，对这里的情况熟悉，一会儿奴才给娘娘做指引。”
叶菀下了马车后，看着眼前连绵不绝的帐篷，问道，“今年狩猎的规模虽大，可也没有这么些人，看着帐篷的数量住上个几万人也绰绰有余了。”
小豆子神秘的一笑，“娘娘有所不知，皇上狩猎无论人多人少，一向都要多建许多帐篷出来，为的是迷惑不轨之徒，使其不敢轻易行刺。”
叶菀哼笑一声，心想景玄的胆子真是不如从前了，想当年那个曾单枪匹马夜袭敌营的少年，恐怕早已一去不返，如今只剩下一个惜命如金不可一世的帝王。
“咱们的帐子被安排在哪？一路劳顿本宫有些累了。”
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小豆子立刻躬身指引道，“就在离御帐不远的地方，是董公公特意安排的，奴才这就带您过去。”
一路走过，每个帐篷从外面看皆是一模一样，外形十分单一，想必也是为了混淆其他人的视线，可进入帐篷却是眼前一亮，叶菀原本以为在野外狩猎，住行条件一定比宫中相去甚远，可帐篷内却是应有尽有，与在宫里差不到哪去。
叶菀看向案几上摆着的盆栽，笑问道，“这花儿也是从宫里搬来的吗？”
钟念点头道，“奴婢前几日去御花房便看见她们在搬花，想必都是从宫里移来的。”
环视帐篷中比宫里丝毫不差的摆设，不知要耗费多少财力人力，叶菀心中突觉有些不舒服。
小豆子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自顾着说，“奴才在路上从庆祥殿的人那听说，这次狩猎一半的资金是由叶大人捐助的，皇上因为这件事龙颜大悦，还夸赞叶大人忠心呢！”叶菀闻言眉心微蹙，“你们都下去吧，留钟念伺候就行了。”小豆子偷看向叶菀严肃的面容，不知哪里说错了话，只得懦懦的退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幕天席地
钟念见帐外无人，气恼道，“这个叶伦德果然不是池中之物，现下就敢撇开娘娘自己谋事了，要不是小豆子消息灵通，咱们恐怕还被蒙在鼓里，亏得娘娘还冒那么大的风险救他。”
叶菀知道叶伦德是个从不知感恩的人，她生气并不是叶伦德背着她做事，而是在气自己后知后觉，她多番努力依旧没能在景玄和景澈身边安插进人手，虽然叶伦德身边不乏她的人，可能称之为叶伦德心腹的却没有。
叶菀叹息一声，气馁的坐于榻上，钟念安慰她说，“娘娘不必灰心，现在知道也不晚，他既然不听娘娘的话，娘娘也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才行。”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是该好好敲打一下叶伦德了。”言语间她心中已有了主意，叶伦德是个不好掌控之人，眼中唯有‘利益’二字，除了‘利益’任何事都不能打动他，叶菀便要用‘利益’做饵，让叶伦德乖乖听话。
“咱们的钱庄筹备的怎么样了？”
钟念向帐外看了一眼，谨慎的说道，“一些小钱庄已经开始运营，各个生意领域都有渗透，大钱庄还在筹备之中，正和一些大商家接触，保守估计两个月内应该能筹备完毕。”
叶菀沉默想了一瞬，低声道，“让钱庄方面多接触叶家的生意，先给叶伦德一些实惠，即使赔些钱也不要紧，反正都是从叶伦德身上出。”
“娘娘此法甚是高明，用叶伦德补贴您的钱去做叶家的生意，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叶菀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色道，“不要小看叶伦德，他比你想的要精明，万一让他觉出端倪，再想算计他可就难了。”
“娘娘放心，奴婢记下了。”
帐外传来号角声，语彤隔着帐帘大声传话道，“小姐，晚宴快开始了，董公公派人来请您入席呢！”
叶菀神色疲惫的叹息一声，起身走到镜前整了整妆容，连衣裳都没换，只披了件氅衣便出了帐篷。
宴会是露天席地而坐，四周燃起无数火把，亮如白昼，将漫天的星辰都比的黯然失色，叶菀仰头看向一闪一闪的夜空，心中觉得甚是可惜，这么美的夜晚若是有美酒相伴临风而坐，不知有多惬意。
看着眼前嘈杂的景象，叶菀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厌烦，连景玄步入宴会也没注意到，直到钟念轻扶了她一下，才察觉出自己失神。
与景玄一同前来的邵燕青，像是关心似的问道，“萱淑媛这是怎么了？才刚到围场就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觉得荒郊野外的甚是无趣呀？”
叶菀行了礼后，笑着回道，“娘娘误会了，能陪同皇上出宫狩猎嫔，妾心中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觉得无趣？只是这一路的车马劳顿，尚未缓过劲儿来，身体有些疲乏。”
邵燕青掩口轻笑，“是本宫想得不周到，萱淑媛身子娇弱哪像本宫这般皮糙肉厚，这野外风吹日晒的，怕是苦了萱淑媛了。”
景玄眼神怜爱的看着叶菀，声音轻柔的说，“一会儿少喝些酒，明日也不必急着早起，菀儿的身子弱，是该好好休息。”
看着景玄关切的神色，邵燕青有些吃味的瞪了叶菀一眼，催促道，“皇上，大家都等着您开席呢！快些入座吧。”
虽然不是在宫内举行宴席，可宫里那套繁琐的规矩却一点儿也没少，大臣与嫔妃们分坐在主位下首两侧，为了避嫌中间由一道纱绣屏风挡在其中，只能模糊分辨出对面的人影。
景玄在宴席中多与大臣们说话，嫔妃这边便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个平日与邵燕青相熟的，围在邵燕青跟前说些奉承之言，其余的人皆与叶菀一样独自默默的坐着。
从下了马车到现在，温沐岚一直没有现身，宴席中也没有为她留位子，想必是在帐中歇下了。
叶菀环视了一圈宴席上的人，对面蓝雪衣与温子珏坐于群臣之后，两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后，温子珏突然起身离席，正好席间几位大臣向景玄敬酒，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叶菀侧头看向邵燕青一伙人，见她们正聊得热闹，便低声对钟念说，“你陪我出去走走。”接着又吩咐语彤道，“你留在这，要是皇上问起我来，就说我出去醒醒酒，一会儿便回。”
走出一段距离后，宴会的喧闹声仿佛隔的很远，叶菀仰头看向满天的繁星，轻松的吁出一口气。
钟念笑看着她说，“娘娘方才闷坏了吧？贤妃不过一时逞了风头就得意成那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闷坏了自己的身子。”
叶菀微微一笑道，“的确是挺闷的，不过倒与贤妃无关，她爱怎么逞就怎么逞，反正我也不会在乎，刚刚我看见温子珏朝这面走了，温沐岚的事总要跟他说一说。”
钟念有些担忧的回望向宴席方向，紧张道，“娘娘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多人看着您也敢跟温质子一同离席，要是让人看到你们私下见面，那还得了？”
叶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向四周看了看，说道，“小点声，这四周都是皇上布下的暗卫，小心隔墙有耳！”
钟念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原来娘娘还知道害怕呀！您放心，奴婢这副耳朵不会连有没有暗卫都听不出来的。”
见四下无人，叶菀伸手挽上钟念的胳膊，像孩子似的撒娇道，“就知道有你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一会儿与温子珏说话时，你帮我看着点别让人靠近。”
钟念拂开她的手，道，“娘娘别这样，您扶着奴婢的手慢慢走，温质子好像就在前面。”
顺着钟念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人影竖在波光粼粼的河岸边，那背影虽然依旧挺拔，可却隐隐透着孤寂，让人望而生悲。叶菀凝望着背影许久，始终没有向前迈出一步，钟念叹息着说道，“该面对的总该面对，与其误会越来越深，还不如早些说开的好。”叶菀看着她勉强笑了一下，“你说的对，逃避是没有用的。”
第四十章 心结难解
清冷的月色下，叶菀与温子珏相隔数步并肩而站，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河中的芦苇随风轻摆，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许久叶菀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侧头看向温子珏，“温质子若是有气就发出来吧！本宫知道你这些日子心中不好受。”
温子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神色，此刻荡然无存，叶菀只看见他眼中刺骨的寒冷。
“娘娘是与我说笑吗？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质子，怎敢冲娘娘发脾气，再说我的事与娘娘有什么关系？”
叶菀闻言眉心微蹙，知道温子珏心中的结不是好解开的，便放低了姿态，说道，“你与我无亲无故，你的事自然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可自从你们兄妹在紫竹轩私下相见后，这件事便不能说与我无关了，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改变的。”
见叶菀把话挑明，温质子也不再遮掩，“娘娘平心而论，事情真的已经到了不可改变的地步了吗？若是没有您推波助澜，这事恐怕还成不了！”
叶菀知道温子珏说的是温沐岚与景玄之事，她在这件事中的确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如今宫中早已传开，说是她为温沐岚与景玄牵线，虽说传言的细节有些夸张，可大致事实的确如此，她无从辩白。
“我知道这对沐岚公主来说并不是个好归宿，对你也不公平，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沐岚放弃这个救你的计划，她就会幸福吗？不！她不会！她会带着内疚一辈子不安心，人生从来不能两全，取舍之间只看心中更看重哪个，沐岚公主心中看重就是你。”
温子珏似乎被她的话打动，面上有一丝动容，不过只一瞬又变得冰冷坚硬，“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不能接受用沐岚去换取荣华富贵，这件事我自有解决的办法，希望淑媛娘娘不要插手。”
叶菀还想劝他，可温子珏却背过身，道，“娘娘出来久了恐惹人怀疑，在下先回席，娘娘等下也快回去吧。”说罢大步离开，不给叶菀再说话的机会。
看着他的背影，叶菀露出一抹苦笑，温子珏的强硬态度与她之前预料的一样，只是真正碰了钉子后，才觉出各中无奈，终只能化为苦笑。
“娘娘怎么还笑得出来，温质子现在这副样子，怕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奴婢总觉得不安心，温质子他会不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叶菀觉得钟念说的有道理，便吩咐她说，“狩猎这几日你多留意着他些，特别是跟皇上在一起的时候，若是发现不对一定得拦下才行，景玄虽然一直以礼待他，可只要发现一丝不对的苗头，必会痛下杀手，到时恐怕连温沐岚都不能幸免。”
钟念替她披上氅衣，愤恨道，“只有经历过司徒家那场劫难之人，才算是真正看透了他的真面目，这种双手沾满鲜血之人居然也能稳坐皇位至今，当真是老天不开眼！”
叶菀瞥嘴哼笑道，“有哪个开国帝王不是一路踏着鲜血登上皇位的？仁慈对帝王来说可算不上美德，怪只怪是我的眼光太浅薄了，当初他设计杀死自己的父亲时，我就应该看清他不是值得托付终生之人。”
青白的月色照在叶菀脸上，凄冷之姿好似卓然天成，让人看了不禁心酸。
“娘娘别想以前的事了，老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任是谁也逃不了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因果报应···”叶菀喃喃道，“前世我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当时不觉得什么，可想一想，他们也是人，同样有父母妻儿，如此轻易的葬送在我手中，也许坠入修罗阵就是我的报应！”
见她神色不对，钟念忙拉住她的手臂道，“娘娘不要多想，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叶菀回过神，目光缓缓的移向她，扯动唇角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只是胡说的罢了，我觉得有些累，你送我回帐中休息吧！就跟皇上说我不堪车马劳顿。”
景玄听说她身体不适，虽没有立刻前来探望，但派了随行的御医来诊治，不过只是开了些安神进补的方子。
也许是安神药的作用，也许是一日颠簸劳累，这一夜叶菀睡得很沉，虽然做了几个很长的梦，却也没有被惊醒，直睡到了日山三竿才醒来。
语彤从早起就守在床边等她起身，一见她睁开眼迫不及待的说道，“小姐您总算是醒了，奴婢还以为您要连午觉都一起睡了呢！咱们快点起来收拾！。”
正说着钟念从外面打帘进来，责怪的看着语彤说，“不是说了不让你吵醒娘娘吗？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语彤委屈的看向叶菀，“才不是奴婢吵醒的呢！小姐您得为奴婢洗刷冤屈。”
叶菀‘噗嗤’笑出声，“瞧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蒙了多大的冤呢！快收起来那副嘴脸吧！我答应给你作证还不行吗？”
语彤立刻破涕为笑，拉着叶菀的衣襟说，“小姐最好了。”说完后立刻跳起身，把早就准备好的衣裳递到叶菀面前。
叶菀看了看衣服的款式，疑惑道，“怎么是骑马装？你什么时候带来的？连我都不知道。”
钟念笑看了语彤一眼，说道，“这丫头心思多着呢！不知从哪打听说，皇上狩猎前都要举行马术比赛，这套骑马装是她亲自到尚服局盯着人赶制的。”
“就算有马术比赛也不关咱们的事，都是考验皇子和大臣们的。”
“才不是呢！”语彤瞪大了双眼，认真道，“这马术比赛可不论男女，贤妃就是因为马术好，每次狩猎都能得好些封赏，有许多嫔妃为了讨好皇上特地去学马术，不过她们这种半路出家的怎么能跟小姐相比？”
叶菀轻拢了下碎发，看向语彤手中的骑马装，一瞬后笑道，“既然这样那就给我换上吧，自从进宫后许久都没骑马了，不知道生疏了没有？”语彤闻言立刻兴奋的忙乎起来，“小姐从几岁开始就骑马，就算再长时间没骑也不会生疏的！”叶菀笑笑没有说话，如今后宫嫔妃越来越多，争宠的花样也是新奇百出，她若再不用些手段，怕是早晚会让别人占了先机。
第四十一章 马场比斗
叶菀从前也见过不少跑马场，可像眼前这么大的却从未见过，与宫中华丽的御马厩相比，不知要大上几十倍，马儿在宽广的牧野中奔跑，仿若与天际线融为一体。
叶菀来到跑马场时，正有几名侍卫在场中表演马术，虽然只是表演，可用争斗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只见那几名侍卫并肩而骑，在展现各种马背特技时还不忘挤兑其他人，不时有被推搡落马的，不过这些动作都十分细微，若不是眼神好的人决计看不出来。
只剩下最后两个人时，竞争变得尤为激烈，两人想必都是马术好手，暗中推搡了几个回合依旧没有人落马。
那两人飞也似的越奔越近，叶菀才注意到，其中那个穿蓝衣的竟是肖远洋，而红衣的那位却是邵燕青的弟弟，身为禁军副统领的邵敬衡。
邵敬衡是邵燕青的嫡亲兄弟，与邵敬征也是同母所生，是邵家的重点培植对象，刚满二十岁就升做禁军副统领，多半是因邵家扶持的缘故。
二人从面前绝尘而过，叶菀露出鄙夷的一笑，方才她还纳闷，这么多表演之人怎么没有敢推搡红衣人的，原来竟是邵家三少爷，这位三少爷在华都中的名声十分不好，欺男霸女已经不算新鲜事了，不过只要邵家的权势还在，就没有人敢将他法办。
叶菀正寻思着肖远洋会不会也如其他人一样，刻意让邵敬衡取胜，就在这时马场中的局势却发生了转变，邵敬衡突然没有预兆的失去平衡，一头栽下马背，马匹飞速的奔跑中将他带出了好几个跟头。
看台上邵燕青面花容失色，大声喝道，“怎么回事？快去看看邵副统领有没有受伤？”
肖远洋是马术表演中坚持到最后的一个，可却没有人敢去向他恭贺，所有人都围着受伤的邵敬衡，好像真的有多关心似的。
肖远洋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蔑笑，走到邵敬衡身边赔罪，可面上却没有多少悔意。
邵燕青怒目圆瞪，厉声训斥道，“不过是马术表演而已，肖统领也太认真了吧！”
邵敬衡见有人为自己撑腰，故意躺在地上呻吟，装作很难受的样子，无赖的本性暴露无遗，方才叶菀看得很清楚，邵敬衡是在去推马上的肖远洋时，自己没拿捏好力道才摔下马的，可现在却要反咬一口。
面对邵燕青的怒火，肖远洋并没有畏惧，不卑不亢的抬起头道，“娘娘说的对，不过是马术表演而已，其实微臣平常跑马时，经常会练习从马上跌落的姿势，以便在战场上将伤害降到最低，微臣以为邵副统领也会做这些练习，所以才没有及时施救，都是微臣的不是，微臣甘愿领罚。”
邵燕青被他说的面色一阵青白，禁军侍卫想要坐到统领的位置，必须经过边关沙场的锤炼，无论哪一个都是从战场上九死一生过来的，可邵敬衡却从未上过战场。
因为是邵家最小的嫡出儿子，邵建明对邵敬衡十分溺爱，几乎到了事事依顺的地步，有时连邵燕青都看不过去。
邵敬衡听闻肖远洋的话后，依旧不痛不痒的赖在地上不起，邵燕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没好气的说道，“还不快点起来，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邵敬衡从小谁的话也不听，但对邵燕青却言听计从，一咕噜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后，斜眼看向肖远洋，“今日是我失误才从马上摔了下来，等来日咱们再比一场。”
肖远洋微微颔首，似乎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邵副统领何时有空，我一定奉陪。”
邵燕青回到看台，向景玄福身道，“皇上，敬衡他伤的不轻，您就恩准他回去休息吧，摔得那么重也不知有没有伤到筋骨。”
景玄安慰她说，“敬衡正值壮年，没那么容易受伤的，朕知道你心疼他，不如这样，朕让随行太医去为他诊治一番。”
邵燕青闻言立刻福身谢道，“多谢皇上恩典，臣妾这就让人送他回去。”
送走了邵敬衡后，马术比赛才算是正式开始，比赛人员由侍卫和大臣换成了更专业的驯马人，马背上的花样层出不穷，虽然再无关朝中各层势力的纷争，可比赛依旧激烈，因为获胜之人很多可能被景玄相中，从一文不名的驯马人变为宫中侍卫，从前就有许多这样的例子。
顶着烈日，叶菀无心观看比赛，连最后谁拔得头筹也没注意，只看着远处巍峨的山脉和天上飘过的浮云，魂早已飘到了不知何处的天际。
邵燕青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叶菀，嘴角浮起一抹轻笑道，“萱淑媛是不是觉得无聊啊？也难怪，你自小长在商贾之家，很难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本宫就不同了，小时候父亲和哥哥经常带着本宫一起骑马，这马术可得从小练才行，半路练出来的怎么看都觉得别扭。”说罢余光瞥向旁边几位同样身穿骑马装的嫔妃。
叶菀环视了每个人的面色后，笑着说，“嫔妾自然是不敢跟娘娘相比的，娘娘长与将军府中，见惯了大世面，怎是嫔妾这种小门小户可比攀。”
邵燕青得意的打量了她的装束，瞥嘴笑道，“先不论骑术到底如何，萱淑媛这身骑装倒是蛮像样的，比那些照猫画虎的强上百倍。”
座下的几个嫔妃听了这话，都有些按捺不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们的确是为了讨好景玄才学的骑术，也的确技艺不精，可被人如此直白的鄙视，面子上终是挂不住。沈宜凌斜眼看向邵燕青，冷笑道，“娘娘这身骑装，听说光是织料便花去了月余，金线刺绣是几十个江南绣娘不分日夜的绣了百日，又着人从十几套成衣中挑选出了最完美的一件，其余全部销毁，这耗费的金银怕是要花去娘娘一年的月例了吧？嫔妾可不敢攀比。”邵燕青闻言面色微变，偷眼瞧向景玄，见景玄全神贯注的看着马场中央，心下松了一口气，凤眸一挑道，“宜贵嫔是从哪听的小道消息？本宫定要严惩长舌之人！”
第四十二章 深藏不露
沈宜凌被邵燕青冷冽的目光吓得一凛，不敢再回视，这么多年她一直受沈千依指使与邵燕青作对，如今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日不呛几句就像少了什么似的。
看向景玄身边空着的凤坐，沈宜凌自嘲的一笑，沈千依都不在，她还做这些讨好之事给谁看？便和颜悦色的颔首道，“娘娘说的是，这种长舌之人定要严惩不贷！”
邵燕青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不解，可现下不是争吵的时候，见有台阶下便也不再追究。
沈宜凌一直含笑的看着前方，可注意力却没放在任何一处，邵燕青的骑装制作波折之事正是沈千依告诉她的，想必定是想通过她的口让皇上知道。
连人不在时都要算计着一切，还真拿她当傻瓜一样使唤，沈宜凌冷冷一笑，心中对沈千依的不满更深一层，其实她知道沈千依只不过是在利用她，可她何尝又不是在利用沈千依的皇后地位提升自己？
说她狐假虎威一点也不冤枉，华宫中嫔妃充盈，贵嫔只是个正三品，比她品级高的嫔妃还有许多，众人高看她一眼，皆因她与皇后沾亲，而沈千依也需要她这样的人辅佐。
沈千依与沈宜凌之间更多的是相互依存，不过这种依存的关系并不平等，沈千依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随时舍弃沈宜凌，可沈宜凌却唯有沈千依一人可依靠，长期的不对等关系，也让她们心中渐渐生出嫌隙，彼此都不再信任。
各种骑术比赛下来，众人都将赏赐拿的差不多了，往后便是嫔妃们各展身手的时候，邵燕青并不急着展现自己，似乎认定最精湛的都要放到最后压轴。
众嫔妃轮番下阵后，邵燕青果然慢悠悠的起身，对景玄说道，“坐了一上午骨头都要散了，臣妾下场溜几圈给皇上看好不好？”
景玄笑着点头，“贤妃的骑术在后宫一向无人可比，朕早就等着看呢！”
贤妃福身后下场牵马，语彤见叶菀丝毫没有下场的意思，焦急的用手推了她一下，叶菀回头嗔了语彤一眼，依旧稳坐如山。
邵燕青的骑术果真名不虚传，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丝毫没有勉强之感，看台上景玄不时鼓掌叫好，所有人都惊奇不已。
只有语彤不屑的瞥嘴嘟囔道，“这算什么？小姐的马术比她强多了。”
“别出声！”钟念小声的警告她，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说道，“别急，娘娘自有打算。”
语彤撅了下嘴，安静的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场中邵燕青火红色的身影，依旧满是不屑。
邵燕青在一片叫好声中下马回了看台，景玄赞赏的说道，“贤妃不愧为南周第一巾帼英雄，来人！赏黄金百锭，玉如意一对！”
“谢皇上赏赐！”邵燕青福身谢恩后，目光转向左侧的叶菀，笑着说道，“本宫都忘了，萱淑媛还没有下场呢，今日不是什么比赛，也不用在意技艺精湛与否，就当是个玩乐下场跑一圈吧。”
叶菀心中冷笑，邵燕青根本就没忘记她，之所以让她在最后下场，是想好好的羞辱一番，有了邵燕青的精湛骑术做铺垫，她的笨拙才会更加凸显。
“嫔妾虽然也懂些骑术，但实在不敢在皇上和娘娘面前献丑。”
语彤见她出言拒绝，恨不得替她答应下来，还好有钟念及时拽住。
邵燕青不会轻易放过叶菀，转头看向景玄道，“皇上是在马上打下的南周，为了不让后代忘记打下江山的艰苦，才如此重视骑术技艺。”说着笑看向叶菀，“萱淑媛要了解皇上的苦心。”
叶菀似是求助的看向景玄，可景玄却说道，“萱淑媛就下去试试吧，朕也想看你骑马的样子。”
所有嫔妃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色，叶菀环视一周后，起身笑道，“既然如此臣妾就献丑了，皇上和各位姐姐可不要笑话菀儿。”
语彤早已迫不及待的递上马鞭，在看见叶菀上马的熟练姿势时，邵燕青心中一阵没来由的不安，那样娴熟的姿态，纵使是她也不过如此。
坐在马上的叶菀仿佛换了一个人，浑身散发着自信和傲然，马儿跃起的那一瞬，如飞瀑般漆黑的秀发随风扬起，在阳光下闪闪发出金光，那抹紫色的身影时而卧于马侧，时而展开双臂立于马背，动作的难度就连驯马人也为之惊叹。
景玄望着场中的紫色身影，不由自主的缓缓站了起来，双眸中似乎有晶莹闪过，这一刻他仿佛看见那个魂牵梦绕了十几年的身影。
其实景玄喜欢看骑术表演，并不是为了让后人记住打下江山的不易，而是在心中默默怀念司徒萱。
司徒萱的生命虽然是他亲手结束的，可这并不妨碍司徒萱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些年他也曾试着寻找能代替之人，可人与人之间即使再像，也难有一模一样的。
今日的叶菀给了景玄一个大惊喜，也圆了他心中十几年的梦。
表演完毕后叶菀飞身下马，将马鞭交到一脸崇拜的语彤手中，走到看台下福身说道，“臣妾献丑了！”
邵燕青率先回过神，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萱淑媛真人不露相啊！既然精于马术又何必遮遮掩掩？把大家都当猴耍吗？”
叶菀抬眼看向她，莞尔一笑道，“贤妃娘娘此言差矣，方才嫔妾并没有说不懂骑术，只是技艺不精羞于说起而已。”
叶菀的骑术就是与驯马人相比也毫不逊色，此刻却说自己骑术不精，无异于打了邵燕青的脸，邵燕青一直以骑术为傲，常在人前炫耀，可与叶菀的骑术相比，只能说是花拳绣腿上不得台面。
听了叶菀的谦虚之言，邵燕青的怒火蹭的蹿了起来，刚要出言反驳，景玄却开口夸赞道，“能得菀儿相伴，朕之幸事！”说着走到台下扶起叶菀，双眸中情意绵绵不绝，“你身上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叶菀羞涩的垂下头，轻声道，“臣妾的身和心都是皇上的，皇上要是想知道，尽管来看就是。”
景玄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心情十分愉悦，大声说道，“今天的‘骑王’，朕看你们谁都得不到，朕要将‘骑王’的封号赐给菀儿！”
众人一时惊得不知该说什么，‘骑王’历来都是男子夺得，以后妃之身得‘骑王’封号的叶菀还是头一个。就在众人惊讶不已时，叶菀却只是浅浅一笑，福身说道，“臣妾谢皇上恩典！”这下众人如炸开了锅一般，有心思机敏的立刻出言恭贺，其他人也纷纷应和，一时间叶菀成了大家挣捧的对象，原本想在今日露脸的邵燕青，此刻却只能面色铁青的看着。
第四十三章 沉溺幻境
回到帐篷时，景玄的赏赐正好送到，宫人将一件件景致的物件堆在桌上，垒得像小山一样高。
语彤兴奋不已的翻翻这看看那，不时放在自己身上比量，每一件都让她赞不绝口。
叶菀边喝着茶，边笑看她夸张的表情，说道，“看你高兴的，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太太一样，从里面挑几样喜欢的拿去吧！”
“小姐你真好！”语彤说完立刻从中翻找自己中意的首饰，不时拿出一样说适合文馨，再拿出一样又说适合秋言，叶菀大方的都让她拿去了。
钟念从回来就一直替叶菀捏肩捶腿，怕她活动剧烈拉伤了筋骨，叶菀拉起半跪在地上的钟念，说道，“你也去挑一些喜欢的首饰吧？我记得你最喜欢攒金枝的芙蓉花，方才语彤拿起来的那个就是。”
钟念笑着摇了摇头，“奴婢什么也不要，奴婢早就不年轻了，哪还能戴芙蓉这么艳的头饰。”
语彤从一堆首饰中抬起头，疑惑道，“奴婢好像从没见过钟念姑姑戴首饰，小姐怎么知道姑姑喜欢芙蓉花？”
叶菀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喝了口茶掩饰，钟念则解释说，“以前与娘娘闲聊时我曾说起过，你当时好像也在边上呢！怎么都不记得了？”
语彤在脑中搜索了一番，可什么也没想起来，最后不耐的摆了摆手道，“我这人本来记性就不好，昨个的事都不一定能记得，何况是许久以前的，还是小姐的记性好，咱们谁爱吃什么穿什么都记得。”说罢继续埋头翻找中意的首饰。
钟念与叶菀相视一笑，知道此事算是圆过去了，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好在语彤不是心细的人，若是换做文馨定会觉出破绽。
钟念见天色已晚，起身收拾好床铺，扶起叶菀道，“娘娘赶紧歇着吧，今日累了一天了，明个可是狩猎的大日子，所有皇子大臣们都要参加的，连嫔妃也不例外。”
叶菀看向御帐的方向，问道，“庆功饮宴还没有结束吗？”
钟念点了下头，“皇上今天心情很好，看样子是要闹到很晚了，娘娘是要等着皇上吗？可皇上没说晚上会过来呀！”
叶菀瞥嘴笑了笑，“今日在看台上他的神色你也看到了，这十几年他的心中想必也不好过，若想弥补心里的空缺，他今晚必会过来。”
“那奴婢到外面守着，看见御驾向这面过来立刻通知娘娘。”
叶菀拦下她道，“不用了，先服侍我歇下吧，皇上最不喜欢被人揣度心思，若是刻意等着反而不好。”
“娘娘想事总是这么周全，可时日久了小心累坏身子，不重要的事松懈一下也没什么。”
叶菀摇头道，“这种时候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稍有不慎就会落入算计，我恨不得睡觉时也睁着眼，哪还敢松懈。”
钟念闻言连声叹息，她有心想为叶菀分担一些，可有些事只能叶菀独自承担。
两人默默无言时，突然听得帐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语彤在帐外大声请安道，“皇上万安！”
叶菀和钟念听见后立刻出来相迎，景玄看见叶菀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赶紧从董净利手中接过氅衣给她披上，“穿的这么少就出来，也不怕着凉。”语气中虽有责怪，可更多的却是溺爱。
叶菀抬头时眸中顾盼生姿，皎然一笑道，“臣妾本打算歇下了，哪想着皇上还会来，庆功宴还没结束皇上怎么就退席了？”
景玄回头看了眼依旧喧闹的御帐方向，笑道，“朕不在他们反而能放得开，就让他们自个儿闹去吧。”
叶菀倚在景玄身上，两人相拥着进了帐篷，景玄环视一周道，“你这里还少些什么吗？如果有需要，尽管跟董净利说，让他给你们采办！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叶菀奉上一盏热茶后，坐于景玄对面，双手住着下巴仰看着景玄，“臣妾可不敢随意指使董公公，董公公是照顾皇上起居的内侍，若是耽误了皇上的事，臣妾可吃罪不起。”
景玄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浮出笑意，“瞧你酸的样子，还真像是个爱吃醋的小娘子，是不是怪朕昨日让人给贤妃采办了荔枝没有给你？”
叶菀瞥嘴假意嗔了他一眼道，“贤妃娘娘爱食荔枝，臣妾可不爱。”
“那你说想要什么？只要是朕能办到的都给你。”
叶菀收起娇蛮的神色，乖觉的挽起景玄的胳膊道，“臣妾什么都不要，只要皇上心中惦念着臣妾就好，就算不在臣妾身边，皇上也不许把臣妾给忘了。”
景玄用下巴蹭了下她额顶的秀发，很是宠溺，“你在朕心中很特别，是后宫中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比的，多余的话朕不多说，日后只要你需要朕就一直在你身边。”
叶菀将头埋在景玄的下颌，只淡淡的‘嗯’了一声，面上却是如寒霜一般冰冷。
一股幽香窜入鼻息，景玄渐渐觉得身体变得轻飘起来，神志也神游到了另一个时空。
叶菀轻轻将熟睡的他放倒在床上，看着他脸上满足的笑容，心中觉得厌恶，起身下床将帐幔合上，帐中只在地上留了一盏暗灯，微亮的火光照出重重暗影，让人心中不由自主的压抑。
入宫两年多来，她制造幻境的手法越来越娴熟，甚至都无需刻意去营造，可每每看见景玄满足安逸的睡容，她心中都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
为什么害死她全家的这个人可以安然活至今日，并成为天下人敬仰的帝王，而当年拼死打下江山的功臣却只能含冤九泉？
她要让他付出相等的代价！叶菀默默捏紧了拳头，抬头望向帐外挂满星辰的夜空，远处隐约传来喝酒划拳的号子，篝火堆中不时发出‘噼啪’的炸裂声，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安详静谧，可叶菀的胸口却有一团熊熊烈火，一日比一日燃的剧烈。帐幔中景玄一脸满足的睡着，偶尔含糊的呢喃几句，不知是什么样的美梦让他如此幸福，沉浸在幻境之人往往都是快乐的，因为他想要的一切皆能在梦中实现。
第四十四章 仁慈之心
次日清晨，因为是狩猎正式开始的第一日，景玄早早的便起身前往围场，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宫人不要吵醒叶菀，可他前脚刚走叶菀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钟念见她已经醒来，笑着说道，“娘娘怎么醒的这样早？方才皇上还吩咐说让您多睡会呢，现在外面露水正重，去的早了怕会着凉！”
叶菀看着床头景玄落下的墨玉环佩，冷声道，“我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而已，皇上既然让咱们不必早去，那就用了早膳稍作片刻再出门吧。”
在帐中磨蹭到半上午，叶菀才懒懒的批了件氅衣出来，要不是语彤几番着急催促，她倒想等用过午膳后再去围场。
语彤一大早就已帮她备好马匹，迫不及待的想去围场见识见识，能跟御驾前往围场随侍，在宫中是极有面子的事，语彤离宫之前就已答应了许多人，回来给她们讲围场是什么样的，所以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事事都要刨根问底。
等她们到围场时，景玄早已带领大臣们行猎去了，只剩下嫔妃和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在搭建的棚架中等候。
见叶菀姗姗来迟，邵燕青头一个出声发难道，“萱淑媛真是好大的架子，这都日上三竿了才起，若是在宫里怕要坏了规矩。”
叶菀福身向各位娘娘请了安，笑着回道，“皇上早起时不让宫人叫嫔妾，加上昨日有些累，所以才起晚了，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叶菀笑靥如花，邵燕青却恨得咬牙切齿，从嘴角挤出一声冷哼，“萱淑媛才进宫几年就敢恃宠而骄，若是日后产下皇嗣，怕是连皇后都不放在眼中了。”
有脾气好的嫔妃想要出言劝上几句，可看见邵燕青剑拔弩张的气势后，纷纷将劝解之言又憋了回去，谁都看得出她是故意找茬，从昨日叶菀得了‘骑王’的封号后她就一直憋着一股气，谁若是敢挡她的路，无疑会成为炮灰。
叶菀轻咽了下口鼻，依旧满面含笑道，“娘娘这话就不对了，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嫔妾只不过是妾室，就算生下的孩子也要尊皇后为嫡母，怎敢对皇后娘娘有一丝不敬？”
叶菀的话一语双关，点明了邵燕青同她一样的妾室身份，虽然有三皇子傍身，可妾室终究是妾室，就算景奕卿来日继承皇位，也要尊沈千依为太后，而邵燕青的排名始终都在沈千依之后。
见邵燕青气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却无言反驳，在座的嫔妃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一向跋扈的邵燕青要如何收场，但叶菀却无意让她下不来台。
“嫔妾家世低微不能与贤妃娘娘相比，娘娘的三殿下又聪慧异常，皇上常在嫔妾跟前夸赞三殿下，说三殿下有慧根将来一定能成大才，嫔妾日后若有幸能得一位皇子，哪怕有三殿下一半的聪明就足够了，日后封了藩王嫔妾也就有依靠了。”
叶菀此言一出，想看热闹的人顿时泄了气，邵燕青以为她示弱是因为怕了，得意的笑道，“三殿下聪明伶俐可也十分闹人，萱淑媛这副娇弱的身子怕是承受不起呢！”
叶菀笑笑没再说什么，这时狩猎队伍也已经回来，景玄一记明黄色戎装打头，而后只听见马蹄声滚滚，紧随在景玄身后的侍卫提着满满的猎物，皆是景玄射获。
景玄刚翻身下马，邵燕青便迎了上去，细致体贴的递上一盏温茶道，“皇上这趟收获颇丰，可有猎到狸花狐吗？”
景玄有些懊恼的蹙了下眉，“狸花狐生性多疑机警，方才倒是看见了一只，可惜让它给跑了，你放心，朕既然答应了，一定亲手给你猎一条回来做风毛！”
“凭它再怎么机警也决计逃不出皇上的手心，臣妾今年冬天就再不怕冷了。”
邵燕青挽着景玄回到棚架中，可景玄却并没有直接坐下，而是伸手扶起见礼的叶菀，眼中的温情连春色都抵不过。
所有的嫔妃都在福身见礼，可景玄却只单单看见叶菀，连邵燕青都被凉在一边，其他人见了只能讪讪的起身落座。
叶菀虽然故作羞涩的底下头，可双眼却没放过众人的表情，景玄拉她坐在身侧，一时间引来无数人侧目，连位居贤妃的邵燕青都不曾有如此厚待。
嫔妃们各揣心思的端坐在位上，不一会儿皇子们打猎的队伍也回来了，景弈成猎了一只鹿和一只狐狸，景玄只淡然的赞了几句后便不再理他，看的出对这位大皇子并不十分器重。
紧接着上前的是景奕卿，不到十岁的年纪，连下马都要侍卫跪地做凳，可他的内侍手中提着的猎物却是景弈成的好几倍，一看便知不是亲手射猎，可景玄十分喜爱这个小儿子，连番加以赞赏，众人也无心戳破。
方才还一脸阴霾的邵燕青，此刻却是笑逐颜开，连忙招呼景奕卿到身边说，“看这汗出的，脸都成花猫了。”虽然满眼都是自己的儿子，可她也并未放过景奕轩，“二殿下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是不是这林中的猎物都如狸花狐一样狡猾呀？”
景玄看着低头不语的景奕轩，立刻沉下面色，虽然他并不十分喜爱这个有些懦弱的儿子，可景奕轩毕竟在名义上是中宫嫡出，所以他还是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你都猎了什么回来，拿出来给朕看看！”
景玄凌冽的语气吓得景奕轩一颤，磨磨蹭蹭的从内侍手中拿过一只兔子，可那兔子身上却没有一点伤，还转动着脑袋看向景玄。
“怎么是个活的？这狩猎还有抓活的吗？”邵燕青明显是嘲讽之意。
景奕轩抬眼看向景玄，可马上又被他严肃的神色吓得低下头，声若蚊虫道，“儿臣在射猎这只兔子时，看到它旁边还有一窝幼崽嗷嗷待哺，若是它死了那窝幼崽也必活不成，所以儿臣是想一会儿把它放生的···”
景奕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说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因为景玄的面色已经变成铁青，恻隐之心对他来说是最厌恶的东西，他一向只教几个皇子怎样最快让敌人消失。
邵燕青看着景玄的神色，又看了看景奕轩胆小的样子，掩口轻笑道，“二殿下这颗心太过善良了，本宫怎么觉得有些像女孩子的。”
话音刚落，景玄忽的抽出侍卫的佩刀走出棚架，举刀砍向景奕轩，所有人都发出惊呼，以为景玄气的要将景奕轩给剁了，手起刀落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一些胆小的嫔妃几乎要吓晕过去。
叶菀指尖下意识聚起一道真气，想要将刀刃弹开，在千钧一发之时却被钟念按了下来。
一阵惊慌过后，众人定眼看向景奕轩，却发现他手中的兔子被砍掉了头颅，鲜血喷了景奕轩一脸，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可那场面依旧十分骇人。景奕轩好似受了惊吓，一双眼睛瞪得奇大，那表情就像是被定住一般，他身后的内侍小心的推了他几下，可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景玄‘啪’的一声把刀扔到地上，拂袖说，“把二殿下带下去！”之后便没多看景奕轩一眼。
第四十五章 狩猎谈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景玄和景奕轩身上，可叶菀一直在看着景弈成，只有她看见了景弈成面上一闪而逝的笑意，看来她之前的推测都是对的，景奕轩懦弱的性格多半源于景弈成，而抚养景弈成的成德妃也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与世无争。
叶菀垂眸微微一笑，这趟狩猎虽然没能找机会说服温子珏，不过也不算白来，至少她看清了一些隐于表象之下的事情。
放眼棚架之外，几日未露面的温沐岚正与温子珏坐在一起，面容略显憔悴，温沐岚现下还不是嫔妃，没有资格坐于棚架之中，安排坐席的宫人不敢坏了规矩，便将她安排在了外臣之列。
在叶菀发现温沐岚的同时，景玄也看见了她，出言说道，“沐岚公主身子娇弱，怎么能跟大臣们一起在太阳底下晒着，快上来随萱淑媛一同坐着。”
温子珏似乎拉了一下温沐岚的袖袍，可温沐岚却没在意似的径直走进棚架。
“今儿个日头毒烈，沐岚正觉的头晕眼花，幸得皇上垂怜，不然真的要晕在座位上了。”
邵燕青对她的骄矜甚是鄙夷，出言道，“沐岚公主住在宸佑宫才几日，怎么身子变得和萱淑媛一样娇弱了，这动不动就要晕倒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温沐岚似没听到一样，坦然的坐到叶菀旁边，邵燕青却憋出了一肚子内伤，原本一个叶菀就已经让她吃尽了软钉子，再加一个温沐岚，邵燕青的火气立马就憋不住了。
可还没等她发作，景玄却先出言道，“沐岚公主身份高贵，从小养在深宫之中未经风吹雨打，贤妃就休要拿沐岚公主与你相比了。”
邵燕青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愣了一瞬才神情别扭的福身说道，“皇上说的是，臣妾出身莽家不配与金枝玉叶之身的公主相比。”
景玄笑眯眯的接过宫人递上的茶盏，看也没看邵燕青，其他人也仿若无事一般，有的扇着扇子纳凉，有的交头接耳小声说笑，只有邵燕青冷脸干坐着，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景奕卿如今已懂些事，看出母亲不高兴后亲昵的贴了上去，可谁知邵燕青竟没好气的一把将他推到身后，若不是乳母扶的及时必定会摔倒，景奕卿瘪嘴就要哭出来，乳母赶紧捂了他的嘴抱走。
这一切都发生在景玄目光所及之处，可他却只默默的品着茶，好像真的没看见，其他人见状也都默不作声，心知景玄是故意冷着邵燕青。
叶菀垂下头唇角微动，牵出一抹好看的弧度，邵燕青一向强势惯了，有时在景玄面前也不知收敛，以前需依仗邵家的军力时，景玄还会忍让，可今年边关太平，加上景澈到军中后分去了邵家不少权柄，景玄对邵燕青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了。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更何况景玄还是帝王，邵燕青在群臣后妃面前不给他颜面，便是触动了他的死穴。
邵燕青入宫多年也不是愚钝之人，气消了之后就想通了，多番给景玄端茶倒水，可却一直未换来景玄丝毫言笑。
直到用过了午膳，景玄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在众人面前如此卑微乞怜，邵燕青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加上担心景奕卿方才是不是给吓着了，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
邵燕青走后棚架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稍作休息后，景玄起身看向叶菀，相邀道，“在这坐着也是无趣，菀儿骑术精湛，就跟朕一起去狩猎吧！”说着又看向温沐岚，“沐岚公主也一起来吧，南周的风光定与北晏不同，公主不妨欣赏一番。”
温沐岚有一丝犹豫，目光游离到温子珏所在的方向，“沐岚不太会骑马，恐怕要辜负皇上的一片好心了。”
“这有什么？不会朕可以教你！哪有人生下来就会骑的？朕让驯马人给你找一匹温顺些的。”
景玄如此一说便是不容许温沐岚拒绝，温沐岚忐忑的望了温子珏一眼后，同叶菀一起走出棚架。
狩猎的队伍声势浩大，一队保护皇帝的安全，一队深入围场围堵猎物，可此轮狩猎却不同，护驾的禁军侍卫只是远远的跟着，景玄、叶菀和温沐岚三人不紧不慢的并骑而行，一路上景玄只顾着与温沐岚说话，连猎物从眼前跑过也当没看见。
叶菀注意到异常后，立刻明白了景玄的心思，渐渐与他们二人拉开距离，围场树木茂密，不一会儿便看不见前面的人影了。
钟念骑马赶了上来，边焦急的看着前面边说，“这荒郊野外的娘娘怎么不跟紧些，一会儿找不到出去的路可怎么办？”
“这算什么荒郊野外？以前咱们没少走过山路，哪个不比围场险峻？”
钟念警惕的望向周围，低声道，“虽说不在宫里，可娘娘也要小心说话，娘娘是大家闺秀，哪里走过什么山路？奴婢知道您是想给沐岚公主制造机会，可一下落下这么远，难免会让人起疑。”
叶菀抬头看向树叶间隙中斑驳的阳光，片刻后说道，“一会儿若是有人寻来，就说咱们迷路了，一个从不出门走动的大家闺秀，在林中迷路还不正常吗？”
“理是这个理，可后宫那些爱嚼舌的女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情还不全凭她们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是活的。”
叶菀下马将缰绳交给钟念，无所谓的一笑，“这样就更不用担心了，反正我无论怎么做她们都不会放过我，那还怕她们做什么？只要景玄高兴，就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娘娘倒是想得开，把温沐岚送到皇上身边，您可是给自己找了个劲敌，还没怎么着就已经让皇上神魂颠倒了，娘娘也不怕自己的恩宠被她分去！”
叶菀面露不屑道，“男人对还没得到的东西一向看重，得到了就不新鲜了，再说即使没有温沐岚后宫也一样不乏新人，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将温沐岚放到景玄身边，起码温沐岚不会帮沈千依和邵燕青对付咱们。”钟念不以为然道，“娘娘怎么知道她不会？宫中之人一向是利字当头，她和咱们又没什么交情，如果是为了北晏出卖娘娘也未可知。”“她不会！从她求我安排与温子珏偷偷见面时，她就是和咱们拴在一根绳上了，她日后要借助咱们的地方多着呢！绝不会傻到自掘坟墓。”叶菀说罢，看向前面小山上的一簇红花，“你在这等我，我到前面看一看。”
第四十六章 林中迷路
翻过一座矮坡，叶菀抬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那簇看着并不远的红花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地方似的，依旧遥遥隔山相忘，就仿佛她生命中的希望，一直在不远处徘徊却怎么也触及不到。
叶菀颓然的笑了笑，转身放弃去寻那簇红花，一阵风吹过好像传来几声喘息，叶菀心中警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影影绰绰的树叶间似有人影晃过，难道是围场之中混进了不轨之徒？叶菀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向声音方向探去，待能看向人影时她的心骤然一紧。
那抹淡蓝色的衣衫竟是今日一直未见人影的蓝雪衣，而那抹惹眼的青紫色不用想也知道是景尔蓉，两条身影纠缠在一起，蓝雪衣看起来与平日判若两人，脸上邪魅的笑意仿若一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
怪不得午膳时也没看见他们，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叶菀只觉得心一阵阵的收缩，慢慢向后退去，突然脚下的枯叶发出一声脆响，两个人影齐齐的向这边看过来，叶菀心下慌乱转头就跑。
跑了许久后觉得胸口像要窒息了似的，叶菀俯下身大口的喘着粗气，还不时心虚的向身后张望，待呼吸平稳后她突然失声笑了出来，偷情的人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心虚？
虽然这样想，可她的心还是‘砰砰’跳了不停，担心自己被蓝雪衣和景尔蓉发现，不过围场深处的树林茂密，想必也不会看的太清。
正想着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清咳，叶菀如惊弓之鸟般跳着回过身，只见蓝雪衣好以整暇的倚着树看她，“怎么不跑了？累了吗？”
叶菀惊慌的看向他身后，蓝雪衣笑笑说，“不用担心，景尔蓉早就回去了，她可没耐心追这么远，只让我过来灭口。”
蓝雪衣把‘灭口’两字说的漫不经心，可叶菀却是心惊肉跳，“那你打算听景尔蓉的吗？”
蓝雪衣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叶菀暗中观察四周，并在掌心聚起一道真气，准备随时出击，虽然胜算很小，但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蓝雪衣低眸看向她宽大的袖袍，‘嗤’声笑道，“娘娘不必紧张，如果要灭口我就不会站在这与你说话了。”
叶菀瞧向他，虽说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可掌心的真气却一直没有撤去，“既然如此天师为何还要追上来？还不如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天师放心，出了这围场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过。”
蓝雪衣慢悠悠的走到她面前，叶菀倍感压力，掌心的真气突然一下全无，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睁睁看着蓝雪衣的脸越贴越近。
想起他方才与景尔蓉缠绵的景象，叶菀面露厌恶的将头瞥向一边，蓝雪衣微微一愣，片刻后抽身退开数步。
周身的压力顷刻减轻，叶菀缓缓吐出一口气，可心里却突然觉得空空的，仿佛缺了些什么，双手不自觉的抚上胸口。
蓝雪衣退回到先前依靠的大树旁，态度冰冷异常，“娘娘别忘了方才说过的话，出了这围场就当做今日什么都未发生，除非···您想尝尝‘蚀骨咒’的滋味！”说罢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树影之间。
叶菀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缓缓滑坐在草地上，‘蚀骨咒’是修行之人闻之变色的法咒，被施咒之人会感觉全身骨头被万虫啃噬之痛，让人生不如死，这种咒法因为太过狠毒，很久前就已失传，没想到蓝雪衣竟然会。
虽然已快入夏，可茂密的树荫下依然透着森森寒气，叶菀打了个寒颤，想起钟念还在等她，立刻起身拍去粘在衣裙上的树叶，向来时的路寻回去，由于方才跑的太急，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回路径。
钟念早已等得焦急不堪，看到叶菀的身影后立马迎了上去，“娘娘为何去了这么久？奴婢都快被您吓死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想去找您可又怕您回来看不见奴婢。”
叶菀笑了笑道，“这大白天的能出什么意外？对了，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钟念疑惑的摇了摇头，“围场里的人都跟着皇上呢！皇上不在这里哪会有什么人？”
叶菀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怕钟念与景尔蓉和蓝雪衣打上照面，依这两个人的脾气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知晓他们秘密的人。
见叶菀不说话，神色间还有一丝紧张，钟念心知她方才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事，试探着问，“娘娘刚才不是想去采花吗？怎么空着手回来的？”
叶菀神情有些低落，“有些东西看着好像很近，可就像那簇花一样，其实离咱们很远，总也走不到地方就累的不想再走了。”
钟念知道只要是她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问也是枉然，便安慰她说，“娘娘别说丧气话，路远咱们就慢慢走，总有一日会走到的，如果看着远就放弃，怎么能达成目的呢？”
叶菀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默默的骑着马走，树林里本来光线就暗，太阳一点点的西移，很快就有些看不清路了。
钟念从后面追上叶菀，焦急道，“天眼瞅着就黑了，咱们得快些出林子才行，围场里虽然没有大型野兽，可蛇虫鼠蚁却多得是，奴婢最怕这些个东西了。”
叶菀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也真是怪了，老虎和熊你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些小虫子？”
“奴婢就是天生害怕，想想就浑身不自在！”
叶菀夹了一下马肚子，马立刻小跑起来，“咱们就在围场里头转一转吧！迷了路的人哪有自己走出去的？还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了！”
钟念也纵马跑起来，“那咱们要转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要转上一夜吗？”
“宫里的嫔妃走失可是大事，皇上现在肯定已经派人来寻了，搜寻的人想必会从狩猎的方向过来，咱们往那边走很快就能碰上。”
叶菀刚说完，钟念便指着前面不远处喊道，“娘娘快看，可不就是御林军过来了。”
叶菀顺着钟念所指方向看去，果然是身穿青灰色衣衫的御林军，骑在最前面那抹黄色身影正是景玄。
不一会儿御林军便行至近前，叶菀眼中含泪的奔向景玄，神情楚楚可怜，真相是受了惊吓似的，景玄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马背上，安慰说，“别怕，朕不是来找你了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叶菀流下两行清泪，委屈的说道，“臣妾从小在闺阁中长大，出了闺阁便嫁进宫，从未来过荒郊之地，哪里知道这一转眼便失了皇上的踪影，臣妾都快被吓死了，皇上竟还责难臣妾。”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颊，景玄也不禁心酸起来，“好！朕不说你就是，今晚朕好好的陪着你，给你压惊！”叶菀满足的靠在景玄肩头，混在御林军中的蓝雪衣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一抹轻笑。
第四十七章 因祸得福
皇家狩猎一般不超过七日，可今年内忧外患逐一平息，景玄的心情格外好，便破例将狩猎延至十日。
第十天时侍卫们已不像前几日那般紧张，加上景玄也不喜欢打猎时身后跟着一群人，所有侍卫便都只松散的跟在周围，只留一些大臣和几个嫔妃围在景玄身侧。
今日温沐岚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出来，跟在景玄身边左右不离的便只邵燕青和叶菀两人，因为她俩的骑术较好，其它嫔妃也不便去与她们争抢位置，自从那日闹了别扭后，景玄就没给过邵燕青好脸色，直到狩猎的最后一天依旧没有改变。
前方一只梅花鹿正在吃草，景玄立刻摘下背上的弓准备射猎，邵燕青和叶菀同时递上羽箭，可景玄想也没想就接过叶菀手里的，邵燕青持箭尴尬的僵在半空，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后收回手臂。
边上有沉不住气的嫔妃发出嗤笑，邵燕青铁青着脸瞪过去，那嫔妃立刻胆怯的低下头，叶菀斜眼看到这一幕心中觉得可笑，后宫之中不满邵燕青跋扈之人很多，可敢出言指责的却没有，如今景玄对她的态度已明显冷淡，可邵家根基深厚，依然没人敢得罪邵燕青，不知景玄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也许是心思根本没在猎物上，景玄一箭射偏，梅花鹿受惊后窜着高的跑了，景玄连连叹说‘可惜’。
邵燕青见了立刻出言安慰道，“皇上无需惋惜，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梅花鹿没什么稀罕的，咱们一会儿射一只狸花狐回去！”
景玄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拿起水囊喝了几口，看向正高的太阳，说道，“朕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会儿吧！”说罢立刻调转马头向回走。
邵燕青虽然连着吃了两回瘪，可还是不气馁的跟了上去，一路上对景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景玄的态度稍稍有所缓和，但也只是偶尔应上一声，不过对邵燕青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叶菀无聊的听着邵燕青絮叨，两只眼皮恨不得黏在一起，接连数日景玄打猎的情绪都很高，搅得她也没睡上几个好觉，都是天不亮就跟着出来，中间几日虽然也告了几回假，可想着今天是最后一日，便撑着精神一起来了。
她正想掩口打个哈欠时，身体所有感官突然惊觉一道来自斜后方的威胁，飞快的回过头，只见一道银光向景玄后心袭来，而那道银光射出的方向却是温子珏。
叶菀瞬间在心中权衡了利弊，以异常敏捷的动作扑向景玄，背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难以忍受，可她还是扛着疼痛，微微偏转了落马的重心，让众人错以为利器是从另一个方向射来的。
围场一瞬间变得骚乱起来，有的保护皇帝，有的来扶叶菀，还有的奔向利器射来的方向查看，不过当然什么也没查到，只有温子珏木讷的坐于马上，不知该做什么，直到蓝雪衣轻推了他一下才从呆愣中醒来。
被射中的部位叶菀拿捏的极好，既要不了命，看起来又十分严重。
景玄拨开层层众人，将叶菀抱入怀中，策马飞奔向围场外的棚架，叶菀遇刺的消息顷刻间传遍围场，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害怕自己成为刺客的刀下冤魂，纷纷回营帐开始收拾行囊。
景玄召集了所有随行的太医，全力救治叶菀，暗器本就没有射中要害部位，很快便被清除，不过过程依旧是触目惊心，叶菀的痛呼声仿佛一记记锤子，狠狠的打在景玄心上。
从前，他认为后宫嫔妃敬他爱他，不过因为他是皇帝的缘故，可今日却有一个肯为他牺牲性命之人，他心中虽然痛恨遇刺一事，可更多的却是欣喜，欣喜终于发现有人肯真心待他。
就在景玄沉浸在喜悦中时，叶菀口中紧咬着巾帕，忍着疼痛让太医上药，可眼底的笑意却与脸上痛苦的表情截然相反。
方才为景玄挡暗器的一瞬，她只想着不能让温子珏暴露，可现在她知道，这一举动的收获远不止如此，经过这次舍命相救，她在景玄心中的地位再无人可取代，回宫后的晋封赏赐都会源源不断到来。
虽然伤口钻心的疼，可叶菀心中却是十分欣慰，自己这一记暗器没有白挨，如今邵燕青的恩宠渐渐转淡，后宫之中已无人可与她的恩宠比肩，就算温沐岚成为后妃会盛宠一时，但也不过是单纯的宠妃而已。
暗器从皮肤中清除后，叶菀的体力透支太多，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叶菀动了下压麻的手臂，不料牵扯到伤口，发出一声痛呼，斜坐在脚榻上打盹的语彤立刻蹿了起来，紧张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叶菀强忍着疼痛坐起身，帐外宫人们听到说话声，立刻去御帐禀报，紧接着便有宫人将热腾腾的汤羹端到面前，虽然也觉得腹中空乏，可身上的疼痛却让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景玄脚步匆匆的进来，见她将递到面前汤盅推开，立刻接过坐到床沿，“睡了半日不吃东西怎么能行？来，朕亲自喂你。”
叶菀勉强喝了两口，便推却道，“皇上，臣妾真的没有胃口，虽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可臣妾还是心惊不已，围场是皇家重地，竟也会混进不轨之徒，想想就让人后怕，伤的是臣妾倒也罢了，若是伤到皇上···臣妾真的不敢想。”
景玄拨开她额上的碎发，柔声道，“谁说伤的是你就不要紧了？如果事情重来一遍，朕宁愿伤的是自己。”
叶菀抬手附上景玄的双唇，满眼真挚道，“皇上千万不要这样说，您是一国之君万金之体，南周的黎民百姓都要仰仗您才能过上富足日子，您可万不能伤到分毫，再说···”叶菀双颊微红，垂下眼眸又道，“臣妾为您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皇上不必觉得内疚。”
“你的心意朕都明白！”景玄牵起她的手掌用力一握，转头看向董净利，“即刻宣旨，晋萱淑媛为萱妃，回宫后立刻行册封礼！”帐中众人闻言纷纷跪地恭贺，“恭喜萱妃娘娘，萱妃娘娘万福金安！”“都平身吧！”叶菀微微抬首让众人起身，并看向语彤，语彤立刻备好散碎银两打赏宫人。
第四十八章 留下养伤
景玄正与叶菀说着贴心话，去外面宣旨回来的董净利来到床榻前，躬身说道，“皇上，从华都赶来护驾的禁军已经到了，正等着您的旨意起驾回宫。”
景玄眉头微蹙，看向为叶菀诊治的太医，问道，“萱妃的伤势如何？现在能坐车赶路吗？”
太医有些为难的看了叶菀一眼，犹豫着回道，“萱妃娘娘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可被那暗器射入极深，已是伤了筋骨，娘娘的身体素来纤弱···”
“朕只问你能不能赶路，哪来的这许多废话！”
见景玄不耐烦，太医吓得跪地拂汗道，“立刻赶路恐怕会导致伤口恶化，依娘娘的身体状况看，微臣以为至少要再休息个三四日才行。”
景玄面露难色默不作声，宫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圣驾在遭遇危险时，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由禁军护送回华都，而叶菀的伤无疑要耽误圣驾回宫，太医正是有此顾忌才难以开口，怕落得阻碍圣驾的罪名，可若劝皇帝即刻回宫，又怕得罪叶菀，两头都不讨好。
看着景玄犹豫不定的神情，叶菀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有流露分毫，“皇上率领禁军启程吧！臣妾先留在这里养伤，左右不过是几日的事情，伤势好转后臣妾便立刻回宫。”
这话由叶菀自己说出口，景玄就安心许多，执起她的手说，“将你一人留在这朕怎么能放心？不若朕就等你几日，咱们一起回宫。”
叶菀面露惊慌，连连摇头，“这怎么使得？围场虽然把守森严，可毕竟比不上华宫内闱，万一再有逆贼闯入围场行刺，臣妾就是‘纵容同谋’之罪了！”
景玄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掌心，“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不过菀儿既然执意如此，那朕便先回去，也免得你心中不安不利于养伤，只是朕实在于心不忍。”
叶菀莞尔一笑道，“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这围场怎么说也是皇家重地，常人不敢冲撞，再说刺客都是冲着皇上来的，您不在这里臣妾反而安全呢！不过皇上这一路一定要小心，回宫后要记得让人通知臣妾，不然臣妾的心总是揪着的。”
景玄依依不舍的替叶菀掩好被角，说道，“你先睡着吧！朕这就走了，朕让天师和温质子率一队禁军留下来保护你，养好了伤就快些回宫，别让朕惦念。”
目送景玄和一众宫人离开后，叶菀脸上的笑意渐渐隐退，语彤关切的问道，“小姐伤口还疼吗？肚子饿不饿？”
叶菀看了她一眼，“我想睡一会儿，你也熬了大半夜了，快回去歇着吧！这里留钟念一个人就行，明日你再来替她。”
语彤嘱咐她不要乱动后，打着哈欠出了帐篷，叶菀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仔细听着外面圣驾开拔的声音，没有一丝困意。
钟念给她倒了杯温水润唇，确定外面无人偷听后，才开口问道，“娘娘为何要替皇上挡暗器？就算您觉得亏欠温质子，也不必牺牲自己啊！”
叶菀抬眼看向她，“你也看到那枚暗器是温子珏发出的？我原还担心因为人多看走了眼。”
“奴婢当时就在里温质子不远的地方，看的真真的，要是早知您会走这招险棋，奴婢拼死也会拦下那枚暗器，以娘娘的恩宠封妃是迟早的事，您何须如此冒险？”
叶菀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我这么做是要讨景玄欢心吗？其实我当时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温子珏会做如此冒失之事，多半是因为我把温沐岚推到景玄身边，说白了不过是想弥补他而已。”
钟念叹了一声，责怪的说，“娘娘还是一副侠义心肠，就怕对不起别人，可那些负了您的人哪一个心软过？别看温质子现在是做低伏小的模样，日后若当上了北晏皇帝，能不能想得起咱们还两说呢！”
叶菀笑了笑，“我可没想那么远，他想得起也好想不起也好，总之最重要的是现在能解开心结，正好皇上让他留下来，想与他见面就方便多了。”
钟念一边替她捏腿一边笑道，“皇上现在对娘娘的心意可不一般，回宫后风光的日子都等着娘娘了，这次为了保护娘娘，皇上把天师和温质子都留了下来，宫中不知该有多少人恨得咬碎一口银牙了。”
钟念面露喜悦，可叶菀却只冷冷一笑，“你当他留下蓝雪衣和温子珏真是为我着想吗？他其实是防着这两个人呢！”
钟念手上的力道一顿，“娘娘为何这么想？皇上既然不放心他们，为何还会让他们随驾一起来围场？提防温质子还在情理之中，可皇上连天师也信不过吗？”
“与其把他们放在宫中，还不如带在身边时时盯着放心，景玄生性多疑，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而天师的能力远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对于无法掌握的东西，他的原则就是要么时时带在身边，要么就彻底从世上消失，你我都是经历过的人，难道还看不透他的真面目？”
钟念暗暗握紧了双拳，眼眸中怒火中烧，叶菀知道她想起从前的事，抚上她苍白的拳头，微笑道，“都过去了，不必再想太多，往后的日子还长，咱们且行且看！”
这一夜折腾到快天明才入睡，第二日午时叶菀起床匆匆用了早膳，留下的太医分别诊了脉，确定无事后终于松下一口气。
为首的朱太医开好药方，嘱咐小豆子道，“公公一会儿照着药方去找元祗抓药，一定要让娘娘在饭后一炷香的时辰用药，不能早也不能晚。”
小豆子连连答应后，急急火火的跑去找元祗，送走朱太医，钟念含笑说道，“从前在宫里小豆子不敢与元祗太过亲近，出个宫倒是成全了这对兄弟。”
元祗现在早已不是御药房里默默无名的小太监了，由于得了已故陈太医的真传，对药理十分通透，加上叶菀在暗中提拨，他已经是御药房的一个小管事，虽然职位不高，可行起事来却方便许多。
叶菀低眸看着自己水葱似的手指，笑道，“元祗是极有悟性之人，若是有门路早就提拨上来了，小豆子虽然没什么大才，可却圆滑聪明，他们兄弟当真是帮了我不少。”
“那是娘娘心肠好，不吝恩泽的回报！”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跟小豆子学的一样油嘴滑舌了？”
钟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这不是想哄您高兴吗？太医说心情愉悦有助于娘娘养伤。”
叶菀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这时语彤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捧着一大把不知名的红色鲜花。
“从哪弄这么多的花？你一上午没见人影，就是去摘花了？”
语彤将花差在瓷瓶中，说道，“前些天听钟念姑姑说，小姐想去摘对面山上的红花，可惜离得太远没去成，奴婢今个儿天没亮就去了，果然是很远啊！不过还是摘回来了，小姐看好不好看？”
钟念看向叶菀，似有深意的说，“娘娘看啊！奴婢说的没错吧？只要不放弃就一定会走得到，说不定何时，希望就会像这簇花一样出现在您触手可及之处。”
语彤听得似懂未懂，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姑姑说的什么呀？怎么像禅语一样让人听不懂。”看着语彤被荆棘划破的脸颊和衣衫，叶菀眼中含泪道，“怎么去了那么远也不说一声？就为这些花何至于跑那么远？快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哪？”语彤嘻嘻一笑凑上前，却不知叶菀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第四十九章 熟识之感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可叶菀却没有立刻启程回宫，而是让钟念将伤口做成恶化的模样，继续留在围场逍遥自在，难得的悠闲时光让她流连忘返，如果可以，她很想找个清静之处过隐居的日子。
围场的空气比华都干净清冽许多，每吸一口都倍感舒畅，叶菀每日都要趁着午后阳光充足的时候出来散步，缓解在床上躺了一天的疲劳。
阳光从斑驳的树叶间洒下，落在地上一片金光闪闪，叶菀坐在小豆子搭建的简易秋千上，仰面朝天悠闲的晃着。
语彤站在旁边，用大大的荷叶为她遮住阳光，撅嘴道，“这么大的太阳，小姐也不怕晒黑了，等回了宫皇上可别认不出了。”
叶菀笑着看她道，“我看你是担心邵侍卫认不出自己吧？我的皮肤从来都是越晒越白，你又不是不知道！”
被叶菀一语揭穿，语彤更加不高兴，“小姐不怕被晒黑，奴婢还怕呢！今年消夏时邵侍卫就回来了，奴婢可不想一脸黑炭似的去见她。”
看着语彤面上泛出的红晕，叶菀笑得更加肆意，“怎么还叫邵侍卫啊？你就没有叫过他城哥哥吗？”
语彤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跺脚急道，“小姐说什么啊？那么肉麻奴婢可叫不出口。”
叶菀还想出言调侃她一番，却突然看见树间有人影晃过，立刻出声喝道，“是谁？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人影身形微滞，从树后走了出来，竟然是一直躲着她的温子珏。
语彤向四周望了望，见无人在附近，便挺身说道，“温质子若有事可以稍后回营中求见，此处无人，娘娘乃后妃之身，不便与质子说话。”
温子珏根本没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只抬眼望着叶菀，似是有话想对她说。
叶菀让语彤到稍远处等候，和颜悦色的问向温子珏，“质子有什么话尽管说，明日本宫就要回宫了，若是再想说话怕也没有机会了。”
温子珏几番张合双唇，终是挤出了一句话，“在下多谢娘娘回护之恩，那日在围场行事思虑不周，害娘娘身负重伤。”
叶菀低声笑道，“这些客套话质子就不必说了，质子今日来见本宫是为了沐岚公主的事吧？”
温子珏苦笑了一声，“娘娘既然不想兜圈子，在下就直说了，在下今日过来的确是为了沐岚，想求娘娘帮忙让沐岚回去北晏。”
叶菀转身背对向他，沉默许久，“质子真觉得回到北晏后的沐岚公主会比在南周过的更好吗？质子到底有没有真正为她着想过？还是怕皇上将来以温沐岚要挟，会让质子左右为难？”
叶菀接连抛出的三个问题让温子珏一时发蒙，半晌后才说道，“娘娘是怀疑我对沐岚的关心吗？”
叶菀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本宫从未与你深交过，自然也没有资格怀疑你，只是怕有些问题质子想不到，那个和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定将你和沐岚视作眼中钉吧？沐岚单枪匹马与他费力周旋了多年，也该歇歇了，在南周起码不会有人日日想着要她的命，只要质子与南周交好，皇上是不会为难沐岚公主的。”
“我不相信他！”温子珏斩钉截铁的说。
叶菀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景玄，笑笑道，“这么多天质子还没看出来吗？皇上是真的喜欢沐岚公主。”
“就算一时喜欢又能怎样？后宫美人如云，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宠幸那个，那么多嫔妃到老还不是孤身一人成白发宫女。”
叶菀转身看向他，“质子对沐岚公主如此没有信心吗？沐岚公主聪慧异常，岂是普通女子可比？只要她想就必能拴住皇上的心！”
见温子珏眼中还有迟疑，叶菀举手发誓道，“本宫可以以身家性命发誓，只要有我叶菀一日在，就绝不会让沐岚在宫中受委屈，更不会让人伤害她，哪怕要害她的人是皇上，本宫也一定全力阻止，如若不能便与沐岚公主一同玉殒。”
看着叶菀无比认真的神情，温子珏虽然深信不疑，可还是下不了让沐岚留在华宫的决心。
叶菀放下手臂，叹声说道，“本宫知道你心中的顾虑是什么，质子是觉得自己身为男儿，却要妹妹舍身相救心中难安对吗？可如果是为了沐岚公主好，留在南周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皇上已经是近四十的人了，他拌不住公主一生的。”
温子珏有些意外的看向叶菀，不明白她身为嫔妃，却为何在谈起景玄时面露不屑，甚至将景玄的生死说的如此轻松。
温子珏愈发觉得叶菀是个有秘密的人，不过他不会去刨根问底，因为宫中之人的秘密都是不可对外言说的，就像他的秘密一样，绝不会让任何人探知，他要判断的是，叶菀究竟可不可信。
在心中权衡许久，温子珏终是颓然的叹了一声，也许是知道事态发展至此，他再阻挠也是无用，便深深向叶菀做了个揖，“沐岚就拜托娘娘照拂，她虽然年岁比娘娘痴长，却没有娘娘的谋算，还望娘娘能多多提点她。”
叶菀‘噗嗤’笑了出来，“质子还不如说本宫工于心计来的实在，世间有哪个女人是想在算计中过完一生？可这都是你们男人逼的，你们只知道三妻四妾的娶进门，却不知道女人得多努力才能博得男人的倾顾，为什么世事如此不公？为什么女人就要活得如此卑微？”
叶菀的质问让温子珏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愣愣的看着叶菀，仿佛在看一个稀奇之物似的。
看到温子珏茫然的神情，叶菀收敛了气势，说道，“本宫与质子说这些做什么？质子将来也是继承江山之人，三妻四妾都是少不了的，但愿质子吸取当今皇帝的教训，一定要雨露均沾不偏不倚，还有，就是不要娶太过聪明的女人。”
这回轮到温子珏笑了，“在下倒是觉得能娶娘娘为妻是一个男人的幸事，娘娘聪慧过人，定能辅佐皇上兴盛江山。”叶菀掩口轻笑，抬首看向远处，声音幽凉道，“能找到一个实心实意的贤内助当然好，可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颗实心早已千疮百孔！”望向叶菀皎洁的侧脸，温子珏的心不知怎的微微一动，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仿佛是多年未见的亲人，他默默垂下头，将眼眸中复杂的情绪尽数掩藏。
第五十章 惊天喜讯
回到华宫后叶菀的椅子还没坐稳，便得到了一个惊天喜讯，李芙妹竟然已经怀有身孕两个月了，直到前几日吃不下东西找太医来诊脉时才发现，这下宫中跟炸开了锅一样，翠月宫中打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
李芙妹有孕，皇帝几番嘱咐不让她擅自行动，只得由元妃出面迎来送往，几日下来累的不清。
叶菀的伤虽然还没痊愈，但听到消息后一刻也坐不住，匆忙赶到翠月宫看望李芙妹。
宫中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嫔妃怀孕，李芙妹可谓是赶上了好时候，景玄不仅晋她为从四品婉仪，还亲手为她的居所提名为‘锦绣阁’，能得皇帝亲笔提名是后宫嫔妃的无上荣耀，可见景玄有多重视李芙妹的这一胎。
叶菀甫一进门便听见寝殿中笑声连连，李芙妹的声音尤为洪亮，还是以前那副无忧无虑的笑声。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说来给我听听！”
听得叶菀的声音，李芙妹激动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吓得宫人们一拥上前扶她，叶菀也紧走几步扶住她道，“这么急做什么？又不是十年八年没见了！”
李芙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说道，“听说姐姐在围场受了伤，芙儿急的好几日没吃下东西，能看到姐姐平平安安的回来，芙儿心里高兴！”
叶菀扶着她坐下，与元妃见了平礼后，说道，“这几日可累坏元妃姐姐了，才几天的功夫竟都受了一圈。”
虽然叶菀才刚刚回宫，封妃的典礼还没有举行，可那也仅仅是个仪式，只要圣谕一下，妃位就已经是事实了。
元妃摸了下自己肖尖的脸颊，笑道，“本宫累些倒无所谓，只要媃婉仪的胎儿康健就好，皇上将这差事交予本宫，照顾媃婉仪就是本宫的责任。”
叶菀代李芙妹谢过元妃，一直好奇围场之事的林昭仪开口问道，“听说在围场时，萱妃为了救皇上差点丢了性命，可是真的？”
叶菀不好自己夸自己，只微笑沉默，元妃看了她一眼，笑道，“册封旨意都下来了，这还能有假？”
林昭仪神色羡慕的看向叶菀，“当时的场面一定震撼极了！萱妃真是因祸得福，让后宫众姐妹羡慕啊！”
“这你可羡慕不来，萱妃是拼了命去救皇上的，稍有不慎可就真的香消玉殒了，就你那胆子还逞这样的能！”
林昭仪不好意思的笑道，“元姐姐竟笑话我，不过我的胆子的确小的很，当时真要是在围场，怕是第一个被吓昏过去了，萱妃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就不怕真的没命了吗？”
李芙妹也跟着附和说，“是啊！刚听到消息时我都不敢相信，姐姐平日柔柔弱弱的样子，那么危险的时刻，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叶菀轻笑道，“其实当时的情况根本来不及多想，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做的，若是换了别的姐妹，相信也都会这么做，只不过恰巧让我赶上了。”
李芙妹冷哼一声道，“那可未必，听说当时贤妃也在，她不是自称出身武家吗？怎么不是她替皇上挡的暗器呢？”
元妃和林昭仪都是谨慎之人，听她提起贤妃，没一个张口接话，叶菀看了两人的神色后，握上李芙妹的手说，“别说围场的事了，快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有身孕的？”
提起这李芙妹立刻来了精神，将自己一开始怎么不舒服到怎么被太医发现的都说了一遍，元妃和林昭仪都是生育过的人，时不时插评几句，告诉她该注意什么，叶菀一直默默的听着，也为李芙妹感到高兴。
李芙妹自进宫后虽然也有些恩宠，可却一直不多，后来云儿成了嫔妃，她的恩宠就更少了，叶菀总担心她受人欺负，不过有了身孕一切就都不同了，后宫里有子嗣的嫔妃很少，所以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一样珍贵，日后李芙妹总算是能有依靠了。
几人正说着话，突闻殿外内侍唱和，“皇上驾到！”
来到门口迎驾时，景玄已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一手拉起叶菀，一手拉起李芙妹，笑着说道，“快都起来！身子不方便就不必拘礼了。”
李芙妹只知道呵呵傻笑，完全不顾元妃的林昭仪的感受，叶菀抬眸笑道，“臣妾和媃婉仪都是小辈，两位姐姐还拘着礼，臣妾怎敢僭越？”
经她一说景玄才看向元妃和林昭仪，“都起来吧！又不是什么正式的日子，一家人在一起还需客套吗？”
景玄虽然如此说，可元妃和林昭仪依旧恭敬的行了礼后才起身，她们都是极有分寸之人，知道自己的恩宠不能与叶菀和有身孕的李芙妹相比，所以并没有做出逾越之举。
虽然李芙妹怀有身孕，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可景玄对叶菀的关注一点也没有减弱。
看着数日未见的叶菀，景玄的眼眸中显出少见的温情，执起叶菀的手说，“菀儿的伤见好了吗？朕在宫里听说你伤势恶化，心中甚是担忧，恨不得赶去围场看你。”
叶菀低眸笑道，“臣妾不是好好的在皇上面前吗？养伤期间的确有些不顺，不过朱太医医术高明，已经将臣妾的伤治好大半了。”
“太医还怎么说？有没有说你的伤何时能痊愈？”
看着景玄心急的样子，叶菀‘噗嗤’笑道，“太医是治病救人的，又不是卜卦的，臣妾什么时候痊愈还得看以后的恢复情况，太医的医术再高明也断难下结论的。”
景玄用力握了下叶菀的手说，“是朕太心急了，想着让你快些好起来，等到伏天时朕带你去行宫避暑。”
叶菀虽然一直在与景玄说话，可双眼却没漏下殿中的任何一个人，元妃和林昭仪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这些天一直被众人捧着的李芙妹却有些不自然，往日景玄来锦绣阁眼中都只有她一人，可叶菀回来后，景玄却连一刻的目光也不为她停留，虽然她明白自己不如叶菀得宠，可心中还是不好受。
发现李芙妹神色不对，叶菀赶忙笑着说，“婉仪妹妹怀了龙嗣可是宫中的大事，臣妾的伤与婉仪妹妹的龙胎比起来无足轻重，皇上这段日子可要多体贴妹妹才是。”景玄看向李芙妹，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这是自然，菀儿素来与媃婉仪交好，可要替朕多来陪她。”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李芙妹身上，叶菀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面带笑容的每个人，不知怎的心中顿觉凄凉。
第五十一章 两国联姻
景玄在围场遇刺一事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按理说行刺皇帝是大罪，每每出现这样的事必要追根究底，查出些什么来，可此番围场之事却是不了了之，逐渐被李芙妹怀孕的消息冲淡。
可叶菀却知道，景玄对这件事绝不会善罢甘休，之所以要做出不再调查的假象，无非是想让凶手放低警惕，当日围场中除了嫔妃大臣们便是侍卫，没有外人潜入的痕迹，所以景玄断定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
身边有如此大的隐患在侧，景玄绝不会放任不管，他现在肯定是一边暗中调查，一边等着凶手自露马脚。
叶菀很想找机会提醒温子珏，可无奈回宫后再无机会与他见面，虽然也想过通过温沐岚传话，可她几番试探发现温沐岚对此事并不知情，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所以思量了几日后叶菀决定不将此事告诉温沐岚。
景尔蓉在华都住了近半年也没有回封地的意思，可就在狩猎回宫后，突然提出要回封地，景玄和沈千依自然是挽留了一番，不过很快就派禁军护送她离开华都，与回来时盛大的迎接场面相比，景尔蓉走的时分匆忙，更像是被遣送似的。
虽然是皇帝的亲妹妹，可她毕竟已有封地，严格来说也算外戚，历来皇帝遇刺总逃不出反贼和外戚两种人所为，也许是为了避嫌，景尔蓉才匆匆离开。
今年宫中大事不少，正赶上风调雨顺边关安定，宫中自然要把喜事操办的热热闹闹，李芙妹有孕之喜自是不必说，后宫前往恭贺之人络绎不绝，紧接着便是叶菀的册封礼。
由于是护驾功臣，叶菀的册封礼由景玄亲自主持，连沈千依也前往出席，没有像以前一样坐在凤仪宫，等着册封礼结束后，嫔妃再去行礼。
这些热闹的余温还没降，宫中又爆出了惊人消息，竟是北晏与南周联姻，联姻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温沐岚。
按理说公主联姻，需由对方千里赶去迎娶，可温沐岚人就在南周，这一道程序自然就省了，有大臣提议让温沐岚暂住到温子珏华宫外闱的府邸中，大婚那日再风光迎娶，可景玄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竟让温沐岚依旧住在宸佑宫，大婚之日从宸佑宫出发，在华都中绕上一圈再回宫。
虽然不合礼数，可这主意是景玄想出来的，也没有人敢明着说什么，只是后宫之中的传言却不太好，甚至说景玄与温沐岚早有床笫之欢，景玄不舍得与她分开数日不见，所以才不许她离开。
虽然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温沐岚是一国公主没必要做这种苟且之事，可就是有人喜欢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叶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出的谣言。
邵燕青自从围场狩猎后就在没有被景玄宠幸过，虽然景玄偶尔还是会去碧霞宫看景奕卿，可也仅仅是在白日，如今邵燕青的恩宠不胜从前，宫中眼看又要再添新人，她心中自然是不好受的，诋毁温沐岚也能让她解一下心头之气。
温沐岚大婚这日，叶菀早早的就起身，像娘家人一样奔波忙碌，眼看上轿的时辰快到了，叶菀来到温沐岚的闺阁，见温沐岚呆坐在妆台前，愣愣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叶菀拿起梳子轻轻为她梳发，温沐岚回过神，从镜中看向她道，“这段日子多谢娘娘照拂，日后同为姐妹还请娘娘多包涵，沐岚感激不尽。”
叶菀抬眸笑道，“公主客气了，本宫也没帮上什么忙，公主大婚后是从一品夫人，是本宫该仰仗您才是。”
温沐岚的笑容有些落寞，看向镜中自己的容颜，“沐岚虽然初入宫闱就是夫人封制，但不过是皇帝给北晏颜面而已，娘娘在宫中多年恩宠不衰，沐岚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叶菀微微一笑，说道，“本宫入宫才两年多，哪能说得上是圣宠不衰？现在没有外人在，我也与公主说句掏心的话，圣宠这种事越过强求就越得不到，看看贤妃便是如此，公主虽然贵为公主，但日后还是不要与贤妃针锋相对。”
温沐岚点了下头，说道，“娘娘放心，沐岚来到南周的原因想必娘娘都清楚，明人不说暗话，只要哥哥能平安回到北晏，沐岚便再也无所求了，安安稳稳的在华宫了此一生就是沐岚最大的愿望。”
叶菀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后宫历来不是想安稳就能安稳的，何况公主的恩宠还关系着北晏，公主放心，本宫已经跟温质子发过誓，一定会帮公主的。”
温沐岚回身握住叶菀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娘娘的大恩沐岚无以回报，日后若有能帮到娘娘的地方，娘娘请尽管开口。”
“公主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可往后咱们不能太过亲近，不说皇上多疑的性子，单说后宫众人的吐沫也要将咱们淹没了。”
温沐岚默默垂下眼帘，片刻后说道，“娘娘的顾虑沐岚心中明白，虽然有娘娘照拂，可往后的路还要靠沐岚自己走，娘娘放心，沐岚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绝不会给娘娘添麻烦的。”
叶菀看着温沐岚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怜惜，“公主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我在后宫之中都没有人可依靠，咱们相互扶持是应该的，只是决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温沐岚默默点了点头，这时听到殿外有内侍说道，“吉时已到，请公主尽快上轿。”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临到这一刻温沐岚还是落下泪来，叶菀亲手给她盖上红盖头，说道，“今日是公主大喜的日子，公主要高高兴兴的出嫁，可别叫人看见了眼泪。”
盖上红盖头的新娘按规矩，直到掀开盖头前不能再开口说道，温沐岚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便由宫人扶着出了殿阁。
看着温沐岚萧瑟的背影，叶菀突然红了眼眶，钟念递上一块锦帕，说道，“娘娘倒真像是公主的娘家人一样，忙前忙后也罢了，竟还哭嫁起来。”其实钟念明白她落泪是因为心中愧疚，觉得是自己将温沐岚送上了一条不归路，所以才想以玩笑来开解她。可叶菀的心情却没有一丝好转，钟念只能在她身后默默叹息。
第五十二章 御园斗气
虽说温沐岚已经嫁给了景玄，可温子珏想要会北晏的路却还很长，只要还能以温子珏为由从北晏捞得好处，景玄就不会轻易放他回去。
现在的北晏保温子珏一派与挺温子皓一派斗得正激烈，北晏的局势十分混乱，不过这正是景玄希望看到的，北晏越是成一盘散沙就越有利于他从其中得到好处。
原本以为温沐岚会沉不住气，可经过这些日子，叶菀却发现自己小看了她，温沐岚自大婚以来完全变成了一个幸福的小女人，虽然只是表面上的，可不知情的人决计看不出破绽。
嫁到了南周，温沐岚好像就把自己是北晏人给忘了，成日只与景玄在一起享乐，丝毫不提温子珏的事，宫中渐有人骂她虚荣忘本，不过却将景玄心中原本的顾虑打消，对温子珏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轨迹，但叶菀明白，无形之中很多事都不同了，邵家的军权被景澈一点点分拨，邵家内部的矛盾也逐渐凸显，景玄也许在启用景澈时并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大的收效，在欣喜之余不免对景澈也有了戒心。
在景玄心中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哪怕是自己的亲人也一样，这种疑心病得久了便看谁都不像好人，所以景玄对后宫嫔妃再怎样宠幸，也绝不会专宠任何一个，不过叶菀在他心中却是极特殊的。
虽然景玄召叶菀侍寝的次数并没比以往多出多少，可每每单独跟她在一起时却总爱聊些家常，有时甚至连朝堂的事都会跟她说上一些。
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所以叶菀通常只是默默听着，并不发表意见，景玄似乎也只是想跟她唠叨唠叨，并不指望她能出主意，叶菀便只在心中记下来，时日长了竟也对朝堂局势知晓了七八分，不过景玄并不知道，只以为她听过了也就忘了。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夏季，景玄已经计划着带嫔妃们去行宫避暑，可同去的人选却不容易决定，行宫是皇帝休闲避暑的场所，虽然也十分奢华，可占地连华宫的一小半也没有。
宫中嫔妃众多全部带过去不现实，每年也就十几个嫔妃能有幸随圣驾前往。
沈千依是中宫皇后，自然是要去的，往年邵燕青也落不下，可今年却不好说了，叶菀早已得到景玄的应允一同前往，李芙妹怀有身孕比以往更加怕热，所以在随行的人中也有她，而其余的人选一直没有最终确定，这种时候嫔妃们都卯着劲表现，想要争到行宫的一席之位。
这日叶菀陪李芙妹在御花园中散步，没走一会儿李芙妹就觉体乏，两人便找了个亭子坐下来。
李芙妹用力扇乎着手中的绢丝荷香扇，另一只手扯着衣领抱怨道，“这还没入伏呢！怎么就这么热了，真恨不得穿件肚兜出来，也不知何时才能启程去行宫。”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都快当娘的人了，说话还像小孩子似的！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睛，可容不得你胡闹。”
李芙妹摸了摸刚显怀的肚子，靠在叶菀身侧道，“我就是过过嘴瘾，姐姐还当真了吗？等我的孩子落了地就让他认姐姐做干娘，到时候姐姐帮我管教他。”
叶菀用手指轻戳一下李芙妹的额头，笑嗔道，“你可真会给我找活，有你一个闹腾的就够我受了，再来一个我可要累死了。”
李芙妹伏在她身上‘咯咯’的笑着，可叶菀眼中却有一丝担忧闪过，宫中历来有规矩，贵嫔以下的嫔妃不能独自抚养孩子，要么放在育养所交给奶妈内侍，要么过继给位高的嫔妃抚养。
现下宫中没有子嗣的嫔妃都盯着她肚子里的这块肉，想法等孩子落地后据为己有，李芙妹沉浸在怀孕的喜悦之中，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叶菀也不忍心给她心头泼凉水，总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跟她说。
两人正闲话着家常，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出声道，“媃婉仪可真有精神，这大热的天怀着孕还出来走动，也不怕出了什么意外。”
如此刻薄尖锐的声音，叶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邵燕青，现下她正处于低谷，连说话都透着一股子酸味。
叶菀敛了笑容，回身向贤妃行礼，这时才看到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云儿，云儿与贤妃一派，这段时间自然也受了冷落，不过依旧打扮的花枝招展，似是想要掩饰心中的落寞。
云儿看向李芙妹，走上前亲昵的说道，“姐姐大喜妹妹还没有恭贺呢！等小外甥出生时，我这个小姨可要备一份大礼了。”
李芙妹嘴角挤出一丝冷哼，“哪来的小姨？我可不记得自己还有嫡出的妹妹！”
云儿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想到李芙妹竟连面上的和善都不肖敷衍，害她下不了台面，转头求救似的看向邵燕青，可邵燕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并没有为她解围的打算。
叶菀端详了几人的表情后，笑道，“媃婉仪近日进补的太多，火气大了些，云小仪不要放在心上，你与婉仪是姐妹，这外甥的见面礼可是少不得的。”
见叶菀给她台阶下，云儿立刻笑着说，“萱妃娘娘说的是，姐姐她现在怀有身孕，的确应该多进补。”说着又看向李芙妹，“我与姐姐一同长大，最了解姐姐的口味，姐姐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
李芙妹轻瞟了她一眼没有接话，云儿似乎也并不在意，回到邵燕青身侧道，“娘娘累了没有？不如咱们也找个地方歇歇！”
邵燕青目光瞥向叶菀方才坐过的地方，懒懒的说道，“这不就有坐的地儿吗？哪还用找别的地方？”说罢便走上前坐了下来。
云儿虽然与邵燕青一伙儿，可她不会傻到去得罪恩宠正盛的叶菀，只不做声的看了看邵燕青又看了看叶菀。
李芙妹有些沉不住气，扶着腰说道，“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站一会儿腰酸的就厉害，皇上说让我没事就多坐着，不能久站。”邵燕青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就这身子骨还能生养？本宫当年生奕卿之前还陪皇帝南下出巡呢！赶一整天的路也没见腰疼腚疼的！”李芙妹紧咬着下唇不说话，面色一阵青白，可见是憋着一股气。
第五十三章 心高气傲
叶菀知道李芙妹气性大，怕她气坏了身子，忙扶着她说，“既然累了就回去吧，算算时辰小厨房的血燕也该炖好了，这岷江血燕来之不易，凉了可就白费皇上的心思了。”
李芙妹恍然道，“多亏姐姐提醒，要不我真把这事给忘了，皇上说我现在有身子，得用岷江血燕进补才有效。”说罢草草向邵燕青行了礼便与叶菀一起离开。
邵燕青气得将手中的锦帕扭成一团，可李芙妹现下怀着身孕，景玄又十分重视这一胎，所以她就算再气也不敢真的将李芙妹怎样？
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云儿小心翼翼的劝道，“娘娘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得意不了多久的，等孩子落了地送进育养所，看她还拿什么炫耀？”
邵燕青看着叶菀和李芙妹消失的方向，冷哼道，“一个小小的婉仪也敢挤兑本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娘娘您大人有大度，以后收拾她的机会多得是，要不您去跟皇上说把媃婉仪的孩子过继来，看她以后不得天天求着您！”
邵燕青不屑的瞥嘴一笑，“本宫有奕卿就够了，要她那下贱的孩子做什么？凭她生的也配让本宫替她养着？”
云儿沉眸眼珠一转道，“娘娘说的对，不过按宫里的规矩贵嫔以下的嫔妃是不能抚育皇嗣的，媃婉仪和萱妃交好，这孩子若是过继给了萱妃地位可就不一样了，怕是会对三殿下不利。”
邵燕青面上闪过一丝担忧，可只一瞬便嗤笑道，“萱妃不过是个二品罢了，本宫是正一品贤妃，难道还怕她不成？”
“娘娘当然不用怕她，邵家在南周根基深厚，哪是一个小小的叶家可以相比，可嫔妾说句您不爱听的，皇上如今宠着萱妃，再加上那位北晏公主也与她有扯不清的关系，娘娘可要小心着些。”
邵燕青烦躁的一撇嘴，斥道，“别在本宫跟前提那个贱人，自从她成了岚夫人，皇上就再没召本宫去过鸳鸾殿侍寝，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一样是个狐媚子！”
云儿胆虚的向四周看了看，“娘娘小声些，这话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可不得了！”
邵燕青用锦帕掩住口鼻，轻咳了一声道，“别说她了，上次本宫让你想办法你想出来了没有？眼看去行宫的日子就到了，本宫连见都见不着皇上，怎么争取随驾？”
云儿神色也有些为难，想了片刻后说道，“皇上不召见娘娘，娘娘可以去见皇上啊！嫔妾听说皇上这些日子爱去芙蕖赏花，娘娘不如···”云儿伏在邵燕青耳边低声私语，邵燕青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晕开。
看着邵燕青满意的笑容，云儿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试探着问，“那媃婉仪的事娘娘是不是···”
邵燕青瞥了她一眼，起身说道，“你的心思本宫还不了解？不就是不服媃婉仪现下比你得宠吗？你放心，只要有本宫在，她就甭想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
看着邵燕青眼中的戾色，云儿的嘴角微微扯动，可邵燕青却又将语气一转道，“不过这件事本宫不方便出面，你和媃婉仪到底是姐妹，有些话还要你去说给她听，如今宫里人人盯着她的肚子，本宫就不信萱妃一点想法也没有，只要让她们之间生出嫌隙，还愁不能各个击破吗？”
云儿满脸敬佩的笑道，“娘娘此计甚好，嫔妾这就回去想办法，定让娘娘的计划天衣无缝！”
邵燕青用指尖掐下一朵牡丹，一片片将花瓣撕下扔入风中，嘴角显出冷冷笑意。
李芙妹一路趾高气昂的回到锦绣阁，叶菀将寝殿中的宫人遣出，随手关上殿门后，说道，“你方才太气盛，如果是云儿自己倒也罢了，可贤妃那脾气，早晚会难为你的！”
李芙妹摸着自己的肚子，微扬起下颌，“怕她做什么？姐姐现在的恩宠比她可多多了，况且我还怀了皇嗣，谁敢把咱们怎么样？等我的儿子一落地，那可是皇上最小的儿子，比贤妃的三殿下可金贵多了！”
“儿子？你怎么知道会是儿子？”
李芙妹的面色有一丝不自然，忙将叶菀拉坐到身侧，压低了声音道，“姐姐别怪我，我是怕姐姐担心才没说的，今年年初家里给我弄了个生儿子的偏方，一开始我也不信，可刚吃几个月就怀孕了，真是灵的不得了！”
叶菀神色一凛道，“宫中最忌讳从外面传进的东西，更何况还涉及皇嗣之事，若是叫人知道，你的命要还是不要？再说这药方是什么人开的都不知道，吃坏了身子怎么办？要不咱找个人给看看！”
李芙妹神情黯然，勉强的笑了笑，“姐姐也太谨慎了，这药方只有我和姐姐知道，只要姐姐不说就不会被人发现，开药方之人是父亲亲自找的，肯定没问题，姐姐若是想要这方子，妹妹这就给你拿去。”
李芙妹说着就要起身去找，叶菀却拉住她说，“不用了，我不想吃什么方子，走了半天你也累了，好好歇着吧！”
钟念扶着叶菀走出翠月宫，回头看了一眼若隐若现的锦绣阁，叹声道，“娘娘刚才也听出来了吧？媃婉仪以为您想要那方子，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娘娘掏心掏肺的对她，她竟然还怀疑您。”
叶菀默默垂下眼帘，眼波中隐隐透着清冷，钟念看着她落寞的样子，心中不忍，安慰她说，“娘娘不要伤心，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是在后宫这种地方，媃婉仪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小姑娘了，她有自己的心思很正常，只不过娘娘以后也要留个心眼了。”
叶菀仰起头，看着天上飘过的云朵，凄然一笑，“是啊！入宫已经两年多了，很多事都在变人也在变，如果咱们还停留在原地，注定要被时光甩在身后。”
“娘娘心思聪慧，其实根本无需奴婢多言，只是有些事娘娘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总是一味的逃避，再伤心也不过是一时的，等到伤口愈合就再无人能伤害您了。”叶菀微微一笑看向钟念，“其实我并没有伤心，充其量只能说是失望，总以为凭着一颗真心迟早也能换回一颗同样相待之心，可每次事实都不如想象的美好，也许真的是我妄想了。”钟念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默默的看着叶菀。
第五十四章 争恩夺宠
夏日的晚风清爽怡人，叶菀坐在芙蕖边看着温沐岚翩翩起舞的身姿，虽然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可余光却不时瞥向殿内的更漏，现在早已过了戌时，等到亥时就是宵禁的时辰了，可景玄却依旧兴致高涨。
今日用了晚膳后，庆祥殿突然传话过来，说景玄想看叶菀和温沐岚合舞，这种事虽然也有过几回，可哪次也没像今日闹得这么晚，景玄似乎没有让她们其中一人回去的意思。
前朝有过一位荒淫无道的昏君，曾让多位嫔妃一同侍寝，直到现在还被史官诟病，叶菀有些担心景玄也动了这样的念头，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那她和温沐岚往后在宫中就再也无法抬头了。
南周江山逐渐稳定，景玄不似建国之初那般勤政，有时甚至会冒出许过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就拿几年前在江南修建龙台一事说起，那时江南洪水泛滥民不聊生，可景玄仅仅听人说起打闪时空中显出龙影，便耗费巨资修建了一个高数百丈的龙台，妄想登上龙台与龙王一叙。
尽管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反对，可景玄还是一意孤行，将龙台建了起来，那时民间甚至有人传唱‘古有鹿台，今有龙台，登台会仙，仙踪何在？’
此歌无疑将景玄比作商纣王，景玄得知后龙颜大怒，严惩了数百人后才强行平息了传言。
也许每一个帝王骨子里都是爱享乐的，所以景玄也不例外，虽不至于荒废朝政，但与年轻时相比已经是大不如了。
钟念轻轻碰了下心不在焉的叶菀，叶菀这才发现温沐岚已一曲舞毕。
景玄边叫好边走到舞池中央扶起温沐岚，说道，“公主这一舞真是惊艳天下，与萱妃可谓是珠联璧合。”
温沐岚看向叶菀，低眸笑道，“臣妾比萱妃还差得远呢！”
叶菀起身扶鬓菀儿一笑，“岚夫人这话嫔妾可不敢当，若论舞技，夫人不知要比嫔妾高出多少，若是练熟了南周歌舞，皇上怕是再也不会看嫔妾跳舞了，有夫人一人足矣！”
景玄看着她们各有千秋的娇美，脸上乐开了花似的，“你们两个无论是谁朕都一样喜欢！”
叶菀与温沐岚相视一眼，均低眸轻笑，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凉的琴声，三人齐齐向琴声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淡青色衣衫的清丽人影，在不远处高高的亭台上轻轻吟唱些什么。
景玄眯眼看了看，沉声说道，“是谁夜里高歌？走！去看看！”
董净利闻言立刻躬身扶着景玄向亭台走去，叶菀侧头看向温沐岚，温沐岚微微摇了下头，表示并不知情。
渐渐走近时才听清，原来那人唱的是‘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那句‘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的歌声，透着幽怨凄凉，让人闻之动容，不禁猜想是哪个嫔妃竟有这样让人心动的歌声。
待走近一看，叶菀不由得双眉紧蹙，那唱歌之人竟然是邵燕青！她竟从不知道邵燕青强悍的外面下竟有这样一幅柔弱婉转的嗓子。
一曲唱毕邵燕青缓缓抬起头，在看见景玄的一刹那是满眼的惊慌，立刻福身请安道，“臣妾不知皇上在此，惊扰了圣驾，臣妾甘愿受罚。”
叶菀嘴角闪过一丝轻笑，邵燕青的惊慌根本就是装出来的，她虽然穿戴素净看似随意，可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那身青色绣牡丹花的衣衫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邵燕青格外清丽，平日总爱浓妆艳抹的她，今晚只淡淡的描了一个远山黛，双唇和两颊均用调和的淡色花汁渲染，以往的那股强势之气被娇柔所取代。
景玄在看向邵燕青时微有一瞬怔愣，片刻后上前扶起她道，“朕许久没听过你的歌声了，上次听时还是在邵府之中，那时你不知道朕是皇帝，只以为是一个在你们家暂住的亲戚。”
邵燕青闻言面色微红的垂下头，“没想到皇上还记得这些事，臣妾以为您早就忘了呢！”
景玄笑着拉起她的手，“朕怎么可能会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也是在唱歌，只是远没有今日的歌声这般凄冷，是怪朕最近冷落了你吗？”
邵燕青神色略微惶恐，福身说道，“臣妾不敢怪皇上，只是登上这亭台，眼见郁郁葱葱的林园，心中有感而发罢了，皇上要是不愿意听臣妾不唱就是。”
看着邵燕青委屈的样子，景玄心中愈发喜欢，拉过她说，“夜里天气凉，怎么不多穿一些出来，朕送你回去！”说罢看向叶菀和温沐岚，“天也不早了，你们都快些回宫吧！”
叶菀和温沐岚纷纷跪安，看着景玄和邵燕青乘步辇离开的背影，温沐岚叹声道，“原以为贤妃的恩宠也快尽了，不想皇上竟是如此念旧之人。”
叶菀嗤声笑道，“夫人进宫时日尚短，还不了解皇上，所谓见面三分情在皇上身上是最能体现的，不过旧人终究新不了，夫人不必太过担忧。”
温沐岚默默垂下眼睫，无声的笑了笑，“咱们终有一日都会成为旧人，不过我并不担心这个。”说着看向叶菀，“我所担心的事萱妃想必知道，眼下我虽得宠，可皇上却没有放哥哥回北晏的意思，我不方便开口打探，不知萱妃可否帮我？”
叶菀唇角微扬，“这事不用夫人说我也会帮您的，其实早些日子我曾向皇上提过，他还是有些担心放温质子回去后，会无法控制北晏的局面，夫人毕竟只是公主，出了嫁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皇上没有把握可以用您去制约北晏。”
温沐岚长叹一声后，展颜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天色已晚本宫就先回宫了。”叶菀福身看着温沐岚渐渐远去的背影，一阵微风拂过，带来几声清幽的笛音，叶菀寻音望去，只见远处的常帧门楼上，一袭月牙白的衣袂随风轻飘，仿佛绝世独立的谪仙。叶菀边随着笛音轻声哼唱，边搭上钟念的手臂向相反方向走去，直到笛声渐渐减弱消失，叶菀依旧哼着曲调，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与笛音合鸣。
第五十五章 行宫避暑
进入伏天后随驾行宫避暑的嫔妃名单终于确定下来，皇后和所有抚育皇子公主的嫔妃都会随行，这下倒是遂了邵燕青的意，与她交好的丽妃和云儿也在随行之列，其它的便是平日里得宠的嫔妃。
鉴于围场遇刺一事，这次去行宫的护卫禁军十分庞大，连蓝雪衣和温子珏也在护卫编队之中，不禁叫人觉得大材小用，众人都以为景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熟知他性格之人却明白，景玄此举的真实目的，其实是让人时刻监视着蓝雪衣和温子珏的一举一动。
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队，足足行了一日才到达行宫，安顿好后天色已经擦黑。
草草的用了晚膳，叶菀卸下发间的坠饰，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语彤却依旧兴奋的喋喋不休。
“皇上分给咱们小姐住的地方就是比别人的好，又大离着皇上的璧龙轩又近，听说前朝太后来行宫时就是住在这座院子里呢！”
文馨笑看了她一眼，“这望春阁的确是个好地方，正处在行宫中央，想去哪都方便，门前还有水渠穿过，夏日里肯定是最凉快的。”
语彤嘻嘻笑道，“钟念姑姑不来肯定后悔死了！”
叶菀摇头笑道，“钟念又不是小孩子了，哪像你这么贪玩儿，去哪不带着你都不行，生怕把自个儿给憋坏了。”
叶菀这次随驾来行宫并没有带上钟念，一来行宫地处偏僻与外界联通不便，必须得有个信得过之人时刻向她传递消息，二来她这次要到秋日才能回宫，时间久了怕华都中生出变故，华都中总要留个老成帮她照看一切，文馨和语彤都太过年轻，所以想来想去还是钟念最合适。
文馨铺好床铺后走到门口张望一番，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么晚了皇上还会不会来？小姐是要先睡还是等着皇上呢？”
叶菀忘了眼璧龙轩的方向，说道，“咱先歇着吧！皇上今晚应该会宿在岚夫人那。”
语彤闻言一撅嘴道，“又是岚夫人！她侍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现在贤妃也来凑热闹，小姐的恩宠都快被她们分光了！”
叶菀嗔了她一眼，“休要胡言！嫔妃侍寝之事哪是你一个丫头能妄议的？小心被拔了舌头。”
语彤吓得赶紧捂住嘴，“奴婢不敢了！小姐快别生气，早点睡吧，颠簸了一天肯定累坏了！”
文馨拿过巾帕给叶菀净面，奚落语彤说，“你少说几句话小姐就不会生气了，你下去睡吧，今晚我先守夜，明个儿再轮你。”说罢又朝窗外喊道，“小豆子，今个儿是到行宫第一天，你亲自在廊下守夜，等人手都安顿好后再换别人。”
小豆子人在外面，声音干脆的回道，“不用姑娘说，奴才早就把被褥备好了，行宫这几个月奴才见天儿在这守着娘娘，姑娘和娘娘都安心睡吧，有奴才在就是一只苍蝇也进不来。”
叶菀‘噗嗤’笑出声，“嘴跟抹了蜜似的，就你会说。”
“奴才可不是光在嘴上说说，娘娘要是不信随时来巡视就是！”
文馨听着他的话越来越没边，出声训斥道，“好了，大半夜的娘娘哪有功夫去巡视你？晚上别贪凉，好好的把被子盖好，你要是病了还怎么显示忠心？”
窗外小豆子应了一声后果然不再说话，语彤捂嘴低声笑道，“小豆子最听文馨的话了，小姐你看，文馨让他闭嘴，他果然就不说话了。”
文馨面色微红的瞪了语彤一眼，叶菀面容平静的说道，“这么晚了都被吵了，行宫不比宫里，各嫔妃处所离得近，若是扰了别人休息就不好了。”
语彤正要福身退下，却突然听到廊下小豆子轻怕窗扇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样沉默有序的声音一听便知是御驾来了。
叶菀赶紧披上件薄纱外衣，将刚刚拿下的簪子又插回到头上，还未等她起身，景玄便推门而入。
叶菀故意露出惊讶的神色，道，“皇上怎么来了，也不让宫人通报一声，臣妾都要睡下了。”说着看向窗外，“怎么守夜的？皇上来了也没看到？”
小豆子配合着出言请罪，景玄呵呵笑道，“不怪奴才们，是朕不让通报的，想着要给你个惊喜，不想竟惹恼了你！”
叶菀撅嘴说道，“臣妾怎么敢恼皇上？只是以为今日车马劳顿，皇上会在璧龙轩歇着，早知皇上会来，臣妾一定妆容得体的等着您，现在却是这副邋遢样让您看了去，臣妾怎么能不恼？”
景玄用手抬起她的下颌，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道，“朕的菀儿无论怎样都美！在朕眼里你天然去雕琢的样子更美！”
“皇上就会哄臣妾玩儿！”叶菀娇羞的低下头，那副小女儿的矜持让景玄心神荡漾，不知何时屋中的宫人已全部退下，只余叶菀和景玄二人。
一夜的梦境缠满，次日清晨景玄一早便神清气爽的离开了。
叶菀起身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文馨服侍她用完早膳，说道，“今个儿天气好，奴婢陪您出去逛逛吧！皇上晨起走的时候说，行宫的风景与华宫大不同，让小姐好好玩玩呢！”
叶菀看了眼正当头的太阳，懒懒的说，“随便找个凉快的地方坐着吧！大热的天我可走不动，对了！怎么一早上都没见着语彤，这丫头又上哪撒野去了？”
文馨笑道，“小姐这话要是让她听到可得委屈死了，语彤不是去玩了，是去旁边的池子收集新嫩的荷叶去了，说是要晒干了等冬天给您泡荷叶茶喝。”
“这里有荷池吗？我昨天怎么没看见？”叶菀走到院外四处张望，只见不远处一片新绿的荷叶随风摇荡，几支粉嫩的花苞竖在绿色之间，甚是喜人。
文馨也看向荷池的方向，说道，“昨天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奴婢也没看见，还是语彤的眼睛尖，说这有一片荷塘的。”叶菀环视一周，点头赞道，“这行宫的风景的确比华宫里要好，怪不得许多嫔妃都惦记着夏日来这里避暑呢！”“奴婢听人说，以前每年夏季皇上都要到这避暑，只是这两年朝中事多才没抽出空来，去年要不是您小产，皇上肯定早就带您过来了。”
第五十六章 行宫秘事
叶菀微微一笑，抬眸看向蔚蓝的天空，感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就一年了，宫中三年一次选秀，等到来年春日又有一批秀女要进宫了。”
文馨看着她略微落寞的脸庞，轻声安慰道，“娘娘想得那么远做什么？现在才是夏天，离明年还远着呢！皇上对您恩宠正盛，小姐应该考虑再怀一胎了，有了孩子就有了依靠，管她再多的秀女进宫咱们也不怕！”
叶菀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天边漂浮着的云朵，直到文馨轻轻碰了她一下，低声说道，“小姐，好像是贤妃！”
循着文馨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邵燕青乘着高高的步辇而来，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仿佛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叶菀虽然不想与她照面，可现在回避难免会落个不敬之罪，便福身向行过的步辇行礼，邵燕青看见她后果然抬手让步辇停了下来。
“萱妃的兴致不错啊！大白天的闲着看天，本宫就没你这么清闲了，皇上要本宫去璧龙轩一起陪着用午膳，听说还有进贡的冰筱果食用，这大热的天来上一盘最是解暑的。”
叶菀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邵燕青，笑道，“皇上宠爱娘娘宫中人人皆知，这冰筱果珍贵无比，且难以存放，一个时辰便要化为一滩清水，娘娘可要尽快赶去璧龙轩，不然就白费了皇上的心意了。”
邵燕青闻言也不愿与她浪费时间，急忙吩咐抬步辇的内侍赶路。
文馨看了一眼邵燕青的背影，笑着说道，“小姐越来越会打发人了，连贤妃都被你几句话就打发走了，方才看她过来，奴婢还以为她又要为难您呢！”
叶菀冷冷一笑，“她现在可没那个闲工夫，皇上待她的情意早已不如以前，她忙着固宠还来不及，哪还有功夫对付别人。”
“皇上的心思真是难琢磨，前一阵对贤妃那么冷淡，可现在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等贤妃的恩宠变得与以前一般时，又要想着法的来折腾咱们了。”
叶菀低下头，看着脚下踩着的一块微有裂痕的青石砖，低声自然自语道，“有些东西即使看着与从前一样，可变了就是变了。”
文馨有些似懂非懂，不知道她说的是贤妃还是别的什么。
语彤捏着一把新嫩的荷叶从荷池的方向小跑过来，还没喘匀气就说道，“方才奴婢在荷池那边看见贤妃过去了，小姐有没有撞见？她没为难您吧。”
文馨笑笑道，“这么近怎么可能撞不见？不过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那我就放心了。”语彤捋了一下胸口，举起手中的荷叶道，“小姐看这荷叶多新鲜！奴婢一会儿就去晾上，等到冬日煮来给您喝！”
看着她高兴雀跃的样子，文馨笑道，“她这几日可高兴了，邵侍卫马上就从边关回来了，听小豆子说所有军士会先到行宫这里面见皇上，小姐打算让他们见面吗？”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心，没有说话，如今邵敬城越来越受重用，景玄似乎有意想要提拔他，邵敬城虽然身为邵家人，但并不在邵家的利益体系当中，景玄栽培他在外人看来是因着邵家的面子，可实际上却是在扶持与邵家对抗的新兴势力。
邵敬城的官越做越大，关注他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原本叶菀是打算着，等邵敬城有足够的实力拖离邵家，便让他带着语彤远走高飞，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很难实施了。
以邵敬城现在的身份若是冒然失踪，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弄不好他们二人都会丢了性命，而且叶菀拿不准邵敬城对语彤的心思是否还如从前一样，权利对于男人来说是难以抵挡的诱惑，如果他选择为权利放弃感情，对语彤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所以叶菀决定在语彤和邵敬城见面之前，她要先会会邵敬城，如果这个人真的变了，那还不如由她来斩断这段感情，就算语彤会恨她，但起码不会为情而伤，因为情殇是一辈子无法愈合的伤口。
七月初十这日，邵敬城一行人从边关奉命回朝述职，圣驾尚在行宫避暑，一切朝政大事也都快马加鞭的送到行宫处理，所以述职一事也被安排在了行宫，行宫中没有多余的住所安排，将士们便如在边关时一样，在行宫外安营扎寨。
初十一早，叶菀登上行宫里最高的一座亭台，望着行宫外连绵不绝的帐篷，眼中显出一丝凛然，仿佛回到前世临崖绝立俯视敌军的一瞬。
不一会儿，文馨从望春阁方向赶来，福身说道，“都安排妥了，小豆子已经传话给邵侍卫，就在今晚璧龙轩晚宴之时。”
叶菀点了下头，“语彤呢？她有没有察觉出什么？今天晚上一定不能让她出望春阁。”
“小姐安心，奴婢跟她说今晚皇上在璧龙轩饮宴，邵侍卫也在受邀之列，不可能见她，并吩咐下了许多活，她应该没空出去。”
叶菀还是不安心，“语彤这丫头古灵精怪的，现下肯定是想法子偷跑到晚宴去看邵侍卫，咱们还是寻个稳妥的办法吧，千万不能让她坏了事。”
文馨想了一下，说道，“奴婢那还有些**香，要不晚上的时候奴婢给她点上些，小姐您这么一说，奴婢还真有些不放心，方才看语彤满怀心事的样子，奴婢的话她肯定没听进去。”
叶菀摇了摇头，“**香伤身还是少用为好，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我亲自来办。”
文馨点头后不再说话，与叶菀一同看向行宫外密密麻麻的帐篷，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语彤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从几天前就开始魂不守舍，现下住在行宫中的嫔妃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相互盯得十分紧。尤其是叶菀住的望春阁，更是有无数人盯着，恨不得寻出点事端到皇帝面前挑唆，若是在这种时候出了纰漏，不知又会惹出什么样的事端来。文馨看着叶菀的背影默默叹息一声，几次欲开口劝她不要去，可是又不忍心让语彤的感情无果而终，最后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第五十七章 深夜密会
夏日的夜风中依然带着暑气，稀稀散散的几个宫人在甬路上脚步匆匆，叶菀埋头紧随文馨的步伐，她一身普通宫人的装扮并不惹眼，头上身上未带一丝坠饰，俨然一个低等小宫女。
快到璧龙轩时，隐隐能听见殿内歌舞丝竹，其中还夹杂着男子阳刚爽朗的笑声，今夜是宴请边关将士，宴会中只有男子出席，长年驻扎在边关养成将士们不拘小节的习惯，酒过三巡后即使是在皇帝面前也难免露出本性，不过景玄向来放任这些有功的将士，偶尔也会与他们一起玩笑。
绕过璧龙轩来到一处隐蔽的假山石堆，文馨渐渐慢下脚步，回身说道，“约的地方就是这里，小姐您在这等着，奴婢到四周看看。”
叶菀抬手拦下她，“不用看了，我自己一个人在这等就行，你快些回去不要让人看出异样。”
文馨只是个普通人，对于真正的潜在危险没有预知能力，她留在这里对叶菀来说没有丝毫用处，若真有事反而会成为连累，所以叶菀打算一个人留下。
文馨有些不放心的向四周看了看，“这里这么黑奴婢怎么放心留您一个人在这？若是碰上不轨之徒，奴婢好歹能为您挡一挡啊！”
叶菀笑笑说，“行宫重地哪会有不轨之徒？别说了，你快回去，你不在万一一会儿语彤醒了，谁拦着她？”
文馨一面担心语彤一面担心叶菀，踌躇之下不知应该顾及哪一边，不过叶菀做事向来有分寸，最终她还是决定回去守着语彤。
文馨走后，叶菀立在一颗杏树旁，看着树上透着浅绿的青涩果子，忍不住摘下一颗放在口中，不过即刻便被酸倒了牙。
身后树丛中传来一阵微弱的窸窣声，叶菀知道是有人过来了，可那人并没有立刻上前，她也没有转过身去。
两人僵持了有一炷香的时辰，那人似乎有些心急，呼吸的频率也慢慢加快。
叶菀微微一笑，回身看向传出呼吸声的树丛方向，说道，“既然已经发现不对，邵侍卫为何不一走了之。”
呼吸声有一瞬的停顿，紧接着从树后走出一个身形微壮的男子，男子面色黝黑粗糙，在夜色的掩饰下若不仔细分辨，绝对看不出是何模样。
叶菀对他的变化有一丝诧然，不过想到他在边关风吹日晒，也该是如此的，便笑着说，“邵侍卫变了很多，本宫差点就认不出了。”
邵敬城没有说话，只是毫无表情的看着她，仿佛想看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叶菀巍然一笑道，“本宫忘了，现在你已不是侍卫，本宫应该唤你邵副将了。”
邵敬城眉头紧蹙，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失礼，躬身抱拳道，“未将没有想到会是萱妃娘娘前来，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邵副将不必急于请罪，今晚之事是本宫骗你在先，应该本宫向你赔罪才是，你与语彤见面不易，本宫也不忍心这样，不过有些事本宫必须要问明白，这关乎语彤一生的幸福，本宫视她为姐妹，决不能让她吃一点亏。”
邵敬城听明白了她的来意，立刻恭敬的说道，“娘娘有什么话尽管问，末将一定从实回答。”
叶菀对他从容直爽的性格十分欣赏，说道，“好！那本宫也不与你绕弯子，本宫问你，如今你已是从二品副将，这么高的官职你从前可曾想过？”
“不瞒娘娘，当然想过，成为将军是每一个军士的梦想，末将也不例外。”
叶菀心中一紧，立刻又问道，“那现在呢？现在你还是这样想吗？”
邵敬城嗤声一笑，眼中充满了不屑，“从前我的确是想成为将军杀敌报国，可现在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个政治斗争的棋子，如今末将早就不做将军梦了。”
“那邵副将现在想做什么？”
邵敬城看向叶菀，眼神无比真挚的说道，“末将现在只想远离所有是非，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如果娘娘肯将语彤交托给末将，末将一定感激不尽。”
叶菀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垂眸笑道，“这要看语彤的意思，只要她决定跟你走本宫不会阻拦，不过这其中要经历怎样的险阻，你想过吗？你有能力保护语彤周全吗？”
邵敬城默默的垂下头，他虽然已经官至副将，可在庞大的皇权和邵家眼中也仅仅是个芝麻大小的人物，只要出一点纰漏，随时都会被两方碾死，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又谈何保护语彤呢？
叶菀没有再出言逼迫，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的表情，许久后叹声道，“本宫说这些并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想提醒你要达成这件事有多难。”
邵敬城垂首说道，“末将知道娘娘的苦心，娘娘说的对末将现在根本没有能力给语彤一个安稳的生活。”
“现在没有可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当你成为能主宰他人性命之人时，也同样能把握自己的人生。”
邵敬城眼中闪过一丝光华，急声道，“娘娘可否给末将指一条明路，末将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叶菀笑道，“肝脑涂地就不必了，语彤还不得找本宫拼命，其实这条路根本无需本宫来指明，邵副将从小生活在邵家这种大宅院里，想必没少看那些勾心斗角之事，想想那些踩着别人的鲜血爬到顶位的人，只要照着他们的路走，邵副将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邵敬城迷茫的目光中显出一丝希望，可正当他要谢叶菀提点之时，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了，他惊慌的看向叶菀，却见叶菀方才还正常的脸庞竟显现出异样的光芒。
看着他不敢置信的样子，叶菀语气冰冷的说道，“记住你方才跟本宫保证过的话，如果日后让本宫发现你有对不住语彤的地方，本宫随时随地可以将你置于死地！”
邵敬城一瞬的惊慌过后，面色平静的说道，“娘娘的话末将铭记于心，如有违背，不用娘娘动手，末将会做自我了断。”
邵敬城目光中的坚定让叶菀安心，她慢慢撤回法力，声音疲惫道，“你先走吧，宴会离席久了难免会惹人怀疑。”
邵敬城点了下头，躬身退出假山，可他刚走出不远便听到假山另一头有人喊道，“是谁在那？快出来！”邵敬城下意识转身向回走，可刚踏出一步却又停了下来，他现在若是回去不但救不了叶菀，反倒会给叶菀惹来天大的麻烦，若是他们同时被人看见，就算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尽快消失。思及此，邵敬城不再多想，迅速隐身与树丛之中，向璧龙轩方向遣去。
第五十八章 横生枝节
叶菀蜷缩在假山洞里阴暗的一角，听着越走越近的脚步声，暗暗拔出袖中的短剑，方才她一心施法咒压制邵敬城的身体，忽略了周遭的动静，没想到一队禁军正好路过。
有了围场遇刺的先例，行宫的护卫十分严密，看这架势不把她搜出来是不会罢休的。
叶菀紧紧握着短剑，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一身宫女的打扮，若是被抓到肯定解释不清，就算景玄肯不追究，也必会在心中埋下疑虑，不可能再如以前一般信任她。
现在叶菀只希望邵敬城已经安全脱身，如果邵敬城被抓，她不知要怎样向语彤解释。
搜查的范围越来越小，叶菀已经能听见侍卫衣角磨蹭山石的声音，她扯出袖中的锦帕蒙在脸上，准备随时出手脱身。
就在这时突然有侍卫喊道，“人在那！”紧接着便听见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向假山后的丛林中跑去。
叶菀心中‘咯噔’一声，怕是邵敬城听见声音折返回来被侍卫发现了，她急忙跑出假山，想吸引回侍卫的注意，可只一瞬人便跑的干干净净，只余下她一人愣在原地。
“哼···”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哼笑，叶菀神经骤然绷紧，回身将短剑护在胸前，可看清身后之人时，不怎知的却突然安下了心。
蓝雪衣看着神情变化之快的叶菀，微微蹙眉道，“娘娘大晚上不在居所里歇着，打扮成这副样子出来，不怕被人当成刺客吗？”
叶菀这时才想起自己还蒙着面，随手将锦帕扯下来，道，“那天师为何又会在此？皇上宴请边关将士，天师不是也该出席的吗？”
蓝雪衣微笑着看向她，“娘娘怎么倒质问起微臣来了？方才若不是我及时支开侍卫，娘娘觉得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吗？”
叶菀冷冷一笑，仰头回看过去，“几个小小的侍卫能奈我何？天师也未免太小看本宫了。”
“几个侍卫的确伤不到娘娘，可只要动起手来，必会引来无数禁军，加之离皇上的璧龙轩不远，现在璧龙轩中可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士，娘娘真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叶菀知道蓝雪衣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但她也不愿承这个人情，“今晚就算本宫欠下天师一个人情，天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本宫能办得到绝不推辞！”
蓝雪衣一跃从假山上跳下，走到叶菀面前，定定的看着她。
叶菀不自然的别过头，双颊显出一圈红晕，清咳着掩饰道，“天师快些说吧！万一侍卫搜寻不到折返回来，你我二人可就解释不清了。”
蓝雪衣笑了几声，语气讥讽的说道，“我可不像娘娘这般不谨慎，连几个凡人靠近都察觉不出。”
听出他的羞辱之意，叶菀面色更加绯红，那种想要发泄却又硬憋着的样子惹得蓝雪衣连连发笑。
叶菀不堪讽刺，抬起拿剑的手臂向蓝雪衣刺去，可招式却轻易被化解掉，反倒是自己重心不稳差点摔倒，还好蓝雪衣从背后揽住了她。
叶菀后悔自己鲁莽，明知不是对手还要硬拼，现下落到任人摆布的下场，可蓝雪衣却出乎意料的放开了她，退开几步说道，“娘娘欠我的人情加起来也有好几次了，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要什么作为报答，等我有需要之时自然会去找娘娘的，到时娘娘可千万不要拒绝。”
听了这话叶菀恨得咬牙切齿，她最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蓝雪衣此举无疑惹恼了她。
可当她回过身想要拒绝时，蓝雪衣却已经没了踪影，那么快的速度好像凭空消失一样，叶菀深吸一口气，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也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高大的洋槐树上，蓝雪衣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绿荫蔽日的小径中，嘴角微微扬起。
回到望春阁时语彤还在睡着，文馨看见她回来，见她面有紧张之色，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走的满头是汗？没有见到邵侍卫吗？”
叶菀喝了一口温茶，低声说道，“见到了，不过刚要走的时候碰上了一对巡逻的禁军，好在有惊无险。”
文馨双手合十，喃喃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叶菀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笑道，“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就别再烦佛祖他老人家了。”
文馨见她不当回事，不悦道，“要让奴婢说您一开始就不应该冒这个险，嫔妃私会外臣，这要是被人发现，整个宸佑宫的人都要一起遭殃！小姐总是听不进劝，让奴婢跟着您一起提心吊胆。”
叶菀拉着她的手臂，哄她道，“别生气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还不行吗？”
“小姐您哪回都说是最后一次，奴婢可再也不信了。”
叶菀起身看了眼熟睡的语彤，笑着说，“为了你们冒再大的险都值得，今晚一叙倒是发现，邵敬城是个值得托付之人，等哪日你有了心上人，我也一定为你好好把关。”
文馨没有向一般女子一样害羞，只是平静的笑笑道，“奴婢不嫁人，一辈子都跟小姐。”
叶菀蹙了下眉心，觉得文馨心中有事，联想到最近宫中对她和小豆子的传言，安慰说，“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别想那么多，流言再盛也终究成不了事实，等抓着嘴贱之人，非要好好之罪不可！”
文馨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小姐不是最不在意流言的吗？她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奴婢是清白的，只要自个儿知道就行，奴婢只是觉得，日后语彤嫁了人您身边总该有个能说贴心话的在，奴婢愿意陪着您。”叶菀揽过文馨，眼中泛出一丝温热，这一世亲人没有给过她的温情，却在朝夕相处的文馨和语彤身上全都补了回来，此刻无言相拥竟胜过所有了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语。语彤在梦中笑着呢喃了一声，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叶菀和文馨相视一笑，深夜的静谧让她们的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
第五十九章 挑拨离间
李芙妹居住的水榭居离望春阁不远，步行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到，在行宫中水榭居和望春阁的位置最好，都比邻穿过行宫的水渠，是夏日里最凉爽的地方，李芙妹怀有身孕不宜在寝殿用冰，景玄便将她安排在了较为凉快的水榭居。
往年水榭居都是邵燕青的居所，可今年她却被移到了东边的瑶华阁，瑶华阁虽然是行宫中最大的一处殿阁，可距离景玄居住的璧龙轩却是最远的，众人不免猜忌，邵燕青在景玄心中已大不如前了。
傍晚，暑气消散，叶菀带着一盒荷香烙去水榭居看望李芙妹，李芙妹怀孕后口味变得极为刁钻，往常爱吃的东西竟一样也不动了，只有这荷香烙还能勉强吃上几口，叶菀便日日吩咐人做上一些给李芙妹备着。
刚踏进水榭居，云儿正迎面出来，见到叶菀后恭敬的行礼道，“萱妃娘娘万安！娘娘也是来看望姐姐的吗？”
叶菀与她一直维系着表面上的和睦，笑着说，“正是，媃婉仪最近吃不下东西，本宫命人做了些她喜欢的吃食送来。”
云儿瞟了一眼宫人手中的食盒，笑道，“娘娘对姐姐真是体贴，连嫔妾这个做妹妹的都没想到，改日嫔妾也做些吃食给姐姐送来。”
叶菀不想与她多言，看了眼殿内，“媃婉仪在里面吗？这些吃食放凉了就不中吃了。”
云儿点头道，“娘娘快些进去吧，姐姐她正要用晚膳呢！嫔妾就先告辞了。”
看着云儿的背影，叶菀微微蹙眉，李芙妹一向不喜欢云儿，两人虽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可关系却形同陌路，云儿此番竟主动来找李芙妹，着实让人意外，不知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进入水榭居，一阵凉爽的清风扑面而来，只见屋中各个角落里摆着几架风轮，每架跟前都有宫人用手摇着，让人觉得十分凉爽。
李芙妹见叶菀进来，盯着宫人手中的食盒，说道，“姐姐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这样日日劳烦姐姐，芙儿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李芙妹跟她从没有这般客气过，叶菀微一怔愣，继而笑道，“今儿个怎么转性了？还谢起我来了，从前吃了我多少东西也没见你说一个‘谢’字。”
李芙妹有些不自然的拉着叶菀坐下，“从前是芙儿不懂事，姐姐就不要跟我计较了。”
叶菀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拿出盒中的荷香烙，说道，“快趁热吃吧！下午的时候语彤刚做出来的，我听人说你这几日胃口不太好，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就是再没胃口，多少也要吃些。”
李芙妹眼眶微红，垂下头道，“这宫里除了皇上也只有姐姐真正关心我，这几日我总是恶心想吐，御膳房那起子奴才就知道糊弄人，我说想吃螃蟹，可他们总是推推娓娓的不给我。”
叶菀看着她笑道，“螃蟹是寒物吃多了伤身，你现在怀着身孕，御膳房的奴才当然不敢给你了，万一吃出了毛病，皇上追究起来，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芙妹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笑容中带着幸福的光芒。
可叶菀却语气一转，蹙眉道，“这肚子也有四个月了，按理说反应不应该这么大了呀？请脉的太医怎么说？”
“太医能说什么？还不是脉象平稳一切正常？我看他们就是糊弄事！”
叶菀拉过她的手，指尖暗中触及到脉搏，眉头微微一紧。
李芙妹见她神色不对，心中也跟着紧张起来，“姐姐是怀疑什么吗？我总是难受想吐，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害我？”
叶菀不想让她心有不安，忙笑着说道，“不会的！你现在可是皇上的心头肉，一切饮食起居都是皇上亲自安排，谁敢害你？”
李芙妹还是有些不安心，“自从我有了身孕，所有人对我的态度都不一样了，虽然是对我比从前更好，可我总觉得她们是不怀好意，我听说怀孕三个月后就不会有恶心的症状了，会不会是我得了什么病呀？太医们只会说让我好好休息，其余的都一问三不知！”
叶菀安慰她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忧思过重对胎儿可不好，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反应自然也不一样，你别想得太多，听太医的话好好休息。”
李芙妹点了下头，可依旧是愁眉不展，与叶菀说话时也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心事。
叶菀见她无心闲话，心想她可能是累了，便起身说道，“天快黑了，我也该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可李芙妹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说，“姐姐先别走，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叶菀吩咐宫人们都退下后，说道，“只有咱们两个人在，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李芙妹没有说话，而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叶菀赶紧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再这样我可走了！”
李芙妹面色恳切的拉住她说，“姐姐无论如何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如果姐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叶菀心知她要说的事不简单，正色道，“你先说要求我什么？至于能不能答应，还得看是什么事？”
她突然转冷的态度，让李芙妹心中一凉，松开抓着她的手臂，说道，“宫中历来有贵嫔以前不能抚育皇嗣的规矩，一想到我的孩子一落地便要被送进育养所，我就难过的喘不上来。”
李芙妹说着便哭起来，那样子看得人心酸，可叶菀却未说一句安慰的话，只静静的看着她。
兀自哭了一会儿，李芙妹抬眸看向叶菀，“我不能把孩子交给育养所，更不能交给其它嫔妃抚养，想来想去，还是交给姐姐最放心，姐姐要是答应，我这就去跟皇上说，把孩子过继给姐姐。”
叶菀没有说话，转头看向窗外夜幕降临的天空，突然‘嗤’声笑了出来，李芙妹不安的看向她，不知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话都是云儿对你讲的吧？”
“姐姐怎么知道？”李芙妹紧咬下唇，意识到自己说漏嘴。
叶菀叹了一声说道，“宫里最想挑拨你我之人，除了贤妃和云儿还能有谁？况且刚才我看见她离开了。”
李芙妹默默垂下眼帘，声音中带着委屈，“姐姐不要误会，芙儿刚才的话都是出自真心的，芙儿是真的想把孩子交给姐姐抚养！”“我并非怀疑你的真心，可这个请求我不能答应，每个孩子都是娘亲的心头肉，我怎么能把你的心头肉据为己有？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找机会跟皇上商量，虽然宫中有贵嫔以下不能抚育皇嗣的规矩，可规矩是人定的，总会有个特例，咱们可以找个理由先把孩子留下，等过几年你也熬上主位娘娘，不就能名正言顺的把孩子留在身边了吗？”李芙妹留下两行热泪，感激不知要说什么好，可叶菀却没有与她再多言，只嘱咐她好好休息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第六十章 一生难逃
一路上叶菀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文馨紧跟在她身后，直到回到望春阁才出言问道，“小姐是不是跟媃婉仪闹别扭了？奴婢方才看媃婉仪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叶菀喝了一口茶，顿了片刻后说道，“若是简单的闹别扭倒还好，云儿今天跟她说了些不好的话，想必都是贤妃指使的，看来她们沉不住气了，整不了我便要向媃婉仪下手。”
“那媃婉仪信了吗？她跟云小仪的关系不是很不好吗？”
叶菀叹了一声，“她们虽然关系不好，可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姐妹，相互了解的时日久，媃婉仪平时粗枝大叶的，她的心思瞒不过云儿。”
“小姐您对媃婉仪比亲姐妹还要亲，她一定能体会的。”文馨笑着安慰叶菀，可这话她自己说的心里都没底，李芙妹这几个月的改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得不感概宫廷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秉性的地方。
叶菀突然似想起什么，转头对文馨说道，“明天寻个机会带元祗去趟水榭居，让他看看媃婉仪那有没有什么不妥的东西。”
“小姐您糊涂了？太妃前些日子心痛的毛病又犯了，皇上说宫中不能没有人照顾，御药房便把元祗留在宫里了。”
叶菀这才想起元祗并没有跟来行宫，不禁双眉紧蹙，文馨担心的问，“小姐是不是在水榭居发现了什么？如果实在需要元祗，奴婢这就给宫里传信，让钟念姑姑想办法把元祗弄出来。”
叶菀抬手制止道，“不用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媃婉仪这几天总吵吵着不舒服，而我有察觉不出什么，觉得心中不安罢了，也许是我太多心了。”
将元祗弄到行宫虽然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毕竟现在这种关头，有许多人注意着她，若只因为她的一点怀疑暴露了元祗，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方才她搭上李芙妹的脉时，果真如太医所说，脉象平稳一切正常，可令她不安的是，李芙妹的脉象有些太过平稳了，比没有身孕的人还要平稳有力，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可也挑不出毛病。
文馨听她说没事，便放下心道，“小姐对媃婉仪这般上心，都不亚于自己有孕之时，您可要当心身子，别媃婉仪平安生下孩子，您倒给累病了。”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瞧你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纸糊的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见太色已晚，文馨服侍她安寝后退出寝殿，叶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一直想着傍晚时在水榭居中的事，困意渐渐袭来，抵不过眼皮沉乏，叶菀沉沉的睡了过去。
已近亥时的行宫中万籁俱寂，只有几队禁军在璧龙轩附近步伐整齐的巡逻，可就当所有人都沉浸在睡梦中时，一顶暗色的软轿出现在沈千依居住的怡元殿前。
软轿绕过怡元殿正门，从拐角处的角门进入，直抬到沈千依的寝殿外才停了下来，坐在软轿中的人走下轿，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辨出，来人竟然是丽妃。
一直等在寝殿外的雁南走上前福身道，“皇后娘娘在殿中等着您了，请随奴婢进来吧。”
丽妃用氅衣上宽大的风帽遮住脸，什么也没说便跟雁南进了殿，直到看见端坐在软榻上的沈千依，才将氅衣脱下交给宫人。
沈千依看了眼她没有一丝坠饰的装扮，笑道，“丽妃行事够谨慎的，看见这一身行头还真想不到会是你，不过这样也好，要是被贤妃发现了，依她那性子怕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丽妃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抖，沈千依轻笑着瞥了她一眼，只当没有看见。
“贤妃最近没什么动静吗？现下她处处被萱妃和媃婉仪压着，不会一点办法都不想吧？”
丽妃紧咬下唇，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开口，沈千依暗中向雁南递了个眼色。
雁南上前给丽妃斟茶，笑着说道，“丽妃娘娘可是好久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不过我们娘娘可记挂着您呢！您父亲去年犯的事若不是娘娘让人兜着，怕是早就被捅到皇上那了，私售军备这种事就是邵家也保不了您父亲呢！”
丽妃双腿一软，‘噗通’跪在沈千依脚下，“娘娘对嫔妾母家的恩德，嫔妾铭记在心，只要能保住父亲周全，娘娘让嫔妾做什么都行！”
沈千依笑的如沐春风，扶起丽妃道，“本宫一向喜欢你，自然会尽力维护你的母家，只是荣贤妃处处与本宫作对，着实让本宫头疼。”沈千依说着看向丽妃，似乎是在等着她表态。
“娘娘的意思嫔妾明白。”丽妃神色间有一丝颓然，不过瞬间便语气一转道，“贤妃最近让云小仪故意与媃婉仪亲近，好叫她去挑拨萱妃和媃婉仪的关系，最近贤妃特别看重云小仪，许多事都是她们在商量，嫔妾有些插不上手。”
沈千依笑了笑，说道，“你与贤妃交好也许多年了，怎么会赶不上一个新晋的云小仪？她们不跟你说你就自己多打听啊！”
“可是这样嫔妾怕贤妃会起疑心。”
看着丽妃胆小怕事的样子，沈千依不耐道，“贤妃就是疑心谁也不会疑心你，当初她落难时，还曾仰仗你庇佑，这份情谊贤妃不会忘的。”
丽妃还有顾虑，可却不敢再开口说话，雁南见气氛越来越僵，笑着出言道，“皇后娘娘累了一日也该歇息了，奴婢先送丽妃娘娘出去吧。”
丽妃行了跪安礼，跟着雁南退出寝殿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雁南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神态，说道，“您别放在心上，皇后今个儿考问二殿下的功课，实在是有些累了，所以态度才差了些。”
丽妃笑笑道，“姑姑说哪的话，本宫不能为皇后娘娘分担辛苦，心中深感愧疚，只要娘娘能觉得气顺，就是打骂几句也无妨的。”
“您的孝心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定然十分欣慰，日后您可要多来陪陪我们娘娘，您不来的时候娘娘总是念叨呢！”“一定！一定！”丽妃陪着笑的进了软轿，就在帘子落下的那一刻，所有的笑容僵在脸上，面色比哭还难看。她本以为上次叶在菀落胎之事中帮过沈千依后，沈千依就会放过她，可没想到那时才是刚刚开始，她的把柄被沈千依攥着，一生怕是再难逃出这场噩梦了。
第六十一章 湖上泛舟
沈千依拄着额头，闭目靠在软榻上，雁南收起她放在一旁的经书佛珠，轻声道，“娘娘累了就早些歇着吧！”
沈千依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依旧亮着灯的东厢房，“奕轩还没睡吗？是在读书还是在偷懒？”
“奴婢方才回来时偷偷看了一眼，二殿下是真的在用功呢！白天被您训斥一番，想必是有了顿悟，娘娘也不用太担心，怎么说二殿下都是中宫嫡出，皇上就是再不喜欢二殿下，可总要看着娘娘您的面子的。”
沈千依叹息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从围场回来后，皇上就再没问过奕轩的功课，本宫是怕皇上对奕轩彻底失望了。”
雁南笑着安慰她说，“娘娘想得太多了，皇上最近不也少去看三殿下了吗？大殿下更是一次都没看过，这些日子皇上的心都被岚夫人、萱妃和媃婉仪的胎拴着呢！哪还有工夫管其它的。”
沈千依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嗤声道，“这个温沐岚本宫还真是小瞧了她，早就过了花样年华，没想到还能拴住皇上的心，不过这样也好，分了荣贤妃和萱妃的恩宠，倒省了咱们的事。”
“娘娘说的是，奴婢本来还担心岚夫人与萱妃联手，不过依现在的情形来看，她们也没好到哪去。”
沈千依轻声笑道，“后宫里的女人能有几分真心待人？谁心里没有个小九九，现下宫里也就温沐岚和叶菀恩宠最盛，邵燕青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只是面子上硬撑着罢了，媃婉仪更成不了气候，要是没有肚子里的那块肉，她算个什么东西？”
雁南点了下头笑道，“这宫里的事也就娘娘看着最透，您是主位中宫，根本无需跟她们争什么恩宠，她们这些蝼蚁还不都在您的股掌之中？”
“争宠？也要有资本能争才好啊！”沈千依的语气有一丝颓然，可只一瞬便抬眸问道，“皇上赏给媃婉仪的风轮，她用着可好？”
雁南似有深意的一笑，“极好呢！这东西宫里用的人少，媃婉仪没见过世面，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天天都让人摇着，逢人就显摆一番，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土老帽！”
沈千依得意的摇着手中的绢扇，“媃婉仪自入宫以来恩宠一直淡淡的，若不是有萱妃提携，她怕还只是个选侍呢！她不如萱妃见过世面，自然把什么都当成好东西，你吩咐尚局多给她置办些稀罕物，别让人觉得本宫这个正室亏待了她。”
“是！奴婢明个儿就吩咐人去办，娘娘您是中宫自然得表现出正室的气度，可不能让萱妃之流抢了风头，奴婢听说萱妃为了让媃婉仪多吃些东西，日日派人给媃婉仪送吃食，不过是些小恩小惠，哪能及得上娘娘您的恩德？”
沈千依瞥眼冷笑，“萱妃和媃婉仪看似关系好得很，可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云小仪几句挑拨就奏了效，所以说啊！宫里的人没一个靠得住，有利则聚无利则散罢了。”
雁南垂眸没有接话，片刻后出言问道，“娘娘觉得丽妃靠得住吗？还有她父亲的事，需不需要再添把火？”
沈千依摇了摇头，说，“她父亲的事先放一放，让你父亲多盯着些，别让景澈察觉出什么，没想到这个一向闲散的王爷倒还有些真本事，刚到军中没多久就把邵家的权卸下不少，咱们也得小心着他，至于丽妃，只要咱们有她母家的把柄在，本宫就不信她敢不从！”
雁南垂下眼帘掩饰心中的不安，沈千依眼中的褶褶光芒让她有一丝心悸，更加担心军中父亲的安危。
行宫中有一座湖名叫‘月湖’，因形似弦月而得名，占地约在行宫的一半，一眼望去看不到头，仿佛站在海边似的，微风轻起湖水荡漾，举目望远美不胜收。
三伏天到来后，就是避暑的行宫也十分炎热，只有月湖处尚觉清凉，景玄接连几日带嫔妃泛舟湖上，日日饮酒作乐流连忘返，让人不觉想起秦淮上密如织网的花船。
不过皇家的龙头船坊却比秦淮上的花船华丽庞大数倍不止，船只分上中下三层，每一层的夹板上都能举办一个小型宫宴，远远看去如一只巨龙漂浮在海面。
叶菀倚在船尾的栏杆上，看着船桨打起的水花出神，语彤望向传来歌舞丝竹声的上层夹板，小声抱怨道，“别的嫔妃都在上面陪着皇上，怎么小姐喜欢在这看水花？”
叶菀看也没看她说道，“宫宴上的节目回回都是那几出，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在这看看风景来的自在。”
语彤撅起嘴，嘟囔道，“谁说要去看歌舞了呀？方才岚夫人献舞把风头都占尽了，小姐怎么也不着急？”
“急有什么用？岚夫人是新人，皇上正是喜欢的时候，难不成我还要去争宠扫皇上的兴吗？”
语彤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得在一旁生闷气，她早上争着要一起来龙坊宫宴，本是想来看些热闹，可没想到叶菀竟一直坐在船尾看水花，害得她无聊透顶。
这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叶菀回过头看见成德妃向自己走来，忙起身行礼。
成德妃扶起她，笑意盈盈的说道，“在上面久不见萱妃的踪影，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怎么不上去与皇上同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叶菀笑道，“嫔妾哪有什么心事？只是接连几日在湖上行船，有些不适应，所以才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会儿，娘娘怎么也下来了？前几日您都没来，怎么也不在上面好好欣赏风景？”
也许是前世熟悉的原因，叶菀对成德妃并不向对其它嫔妃一样排斥，所以话也多了些。
成德妃扶了下额，叹声道，“许是本宫年岁大了，不比年轻妃嫔经得起吵闹，多年来闭门养病，早就习惯了安静的日子，突然热闹起来倒不习惯。”
叶菀看向她的双腿，钟念打探的消息说，她因救景玄双膝受过很重的伤，可对外一直说是风湿，她是与沈千依一同册封的，那时南周才刚刚建国，所以宫中没有几人知道她的事，就是知道之人也不会随便言说，所以成德妃的背景一直是个谜。“嫔妾听闻娘娘的膝盖不太好，嫔妾母家有个偏方，听说治好了不少人，娘娘若是需要，嫔妾就书信一封向家里要来。”成德妃双手搭上自己的膝盖，摇了摇说，“不用了，本宫这病吃过的偏方不下百种，可都没有见效的，皇上这些年为本宫遍寻海内外的珍稀药材，可都没能治好这双腿，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钻骨，如今本宫年岁大了，也不求什么长命百岁，能省些事就省些事吧！”
第六十二章 有意攀亲
“娘娘这话就不对了，您位居德妃资深位重，膝下又育有大殿下，凡事可不能将就，虽是陈年旧疾，可也断没有治不好的道理，宫中太医医术高超，辅之以上等的药材，娘娘的腿疾肯定能治愈的。”
成德妃笑看向叶菀，说道，“皇上多次跟本宫说你善解人意，果然不错，本宫的病就是真的好不了，可听你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舒坦，不过本宫这人是个操心的命，想得事多病也不容易好。”
叶菀笑了笑没有说话，成德妃自从病好后，景玄便把后宫一部分权柄分与了她，一方面架空了邵燕青，另一方面也多了个人制约沈千依，虽然成德妃总在嘴上说自己力不从心，可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颇有景玄的行事风格。
成德妃顿了顿又道，“如今弈成也快成年了，虽然适龄的世家女子不少，可出众的却没有几个，挑来挑去也没有看上眼的，真是愁煞本宫了。”
叶菀笑笑道，“大殿下是皇上的长子，又是一表人才，娘娘可真得要好好挑选一个能配得上女子的才行，娘娘可有中意的人家了吗？嫔妾听闻襄南侯李家有一女正当年，相貌学识皆是上品，娘娘可见过？”
成德妃凝眉想了一瞬，说道，“这个姑娘本宫有些印象，她小时候襄南侯曾带她进过宫，家世和弈成还是蛮相配的，只可惜那孩子伶俐有余稳重不足，不过皇后倒是十分喜欢她，还玩笑说让她给奕轩当媳妇呢！本宫就不与皇后相争了。”
叶菀想了想又道，“那首辅大人家的千金呢？前次宫宴嫔妾曾见过那孩子，相貌也还不错，关键是性格极好，肯定能合娘娘的意。”
“本宫对首辅家的千金有所耳闻，还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不过年岁尚小了点，其实本宫是想先给弈成纳一位侧妃，家世不用太高，只要性子好就行，至于正妃还是等他正式行过成年礼再说，萱妃母家可有适龄的妹妹？本宫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十分喜欢，若是能娶个如你这般的儿媳，也算是本宫和弈成的幸事！”
原来成德妃是在这等着她呢！在朝堂上联姻就意味着结盟，成德妃此举想要拉拢叶家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叶菀灿然笑道，“娘娘太抬举嫔妾了，嫔妾哪有您说得那么好，嫔妾的确有几个妹妹，不过都不是嫡出，年岁上也不太合适，实在配不上大殿下，让娘娘失望了。”
“这样啊！”成德妃眸中有一丝失望之色，“原本还想着能与萱妃攀上亲戚，看来是本宫妄想了。”
“怎么会是娘娘妄想？能跟娘娘攀上亲是嫔妃的荣幸，只可惜嫔妾家中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不如嫔妾再帮您物色别家的姑娘，定能找到让娘娘满意的人选。”
成德妃握着叶菀的手笑道，“这样也好，本宫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叶菀福身说道，“嫔妾出来的久了，娘娘要跟嫔妾一起回席吗？”
“不了，本宫想再坐一会儿，萱妃先回去吧！”
叶菀行了跪安礼后转身上了中层夹板，语彤扶着她低声问道，“小姐刚才怎么骗德妃娘娘，咱家六小姐正跟大殿下年纪相当呢！只可惜是个庶出。”
叶菀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家里那面，决不能让父亲知道。”
语彤点了下头不再多问。
叶菀看向远处成片的莲叶默默叹息，‘树大招风’这话一点不假，叶家富可敌国的财力是朝中各派眼中的一块肥肉，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连成德妃也不例外，竟能想出与叶家联姻的办法。
可皇子的地位不是普通人能攀得上的，所以成德妃便想出纳侧妃的办法来，即使是侧妃对于叶家来说也算是高攀，朝堂之上最忌讳的便是与各方势力纠缠不清，不但讨不来半分便宜，弄不好还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况且现在就站队对于尚不明朗的局势来说还为时尚早。
叶伦德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哪里有便宜可占就往哪去，所以这种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思及此，叶菀转头对语彤说道，“稍后向家中书信一封，让人尽快吧六小姐的婚事办了，别出什么变故才好。”
回到宫宴的夹板上，宴会正到热闹之处，几个杂耍的艺人在台上上下翻滚，景玄不时称赞叫好，赏赐一番番的传下来，得了赏银的艺人们也表演的更加卖力。
叶菀不动声色的坐回到位置上，很快便融入热闹的气氛之中，仿佛从未离开似的。
又一轮节目过后，众人的兴致渐渐淡了下来，邵燕青起身举杯敬向景玄道，“上苍庇佑我南周，今年全国各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都仰仗皇上的英明，嫔妾代天下百姓敬皇上一杯，愿皇上万寿无疆！”
景玄饮尽杯中美酒，环视在座的嫔妾，最后将目光落在温沐岚身上，“沐岚在南周这几个月可还适应？你总是为朕跳舞哄朕开心，可朕却从未见你有过什么心愿。”
温沐岚起身笑道，“能跟随皇上就是沐岚最大的心愿，沐岚只愿一生与皇上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景玄闻言后笑容更加灿烂，“你与萱妃都以舞技擅长，可以称之为‘珠联璧合’，只可惜朕的嫔妃中没有善于歌唱者，不然与你二人合演一曲，将是怎样的美景啊！”
众人闻言后皆懊恼自己不善歌舞，不然此刻一定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可就在这时，邵燕青却说道，“嫔妃中虽然没有善于歌唱者，可臣妾却知咱们这里有一个人，那嗓子可不比歌姬的差呢！”
“就在这里？朕怎么不知道？”
邵燕青的目光瞟向叶菀身侧，叶菀的眼皮突地一跳，心中默念不好，还没来得急反应便听邵燕青说道，“这个人就是萱妃的随身婢女啊！怎么萱妃没跟皇上提过吗？臣妾听过那婢女的歌声，真如仙人之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语彤身上，语彤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拼命的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叶菀看了邵燕青一眼，起身说道，“婢子的确会唱几支山歌，可那些万万登不得大雅之堂，皇上就不要为难臣妾的婢子了。”
景玄不以为然的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搏众人一乐罢了。”邵燕青也附和道，“萱妃莫不是嫉妒自己的奴婢吧？怎么这样藏着掖着的，害怕我们把你的婢女抢走不成吗？”
第六十三章 歹毒用心
看着邵燕青咄咄逼人的样子，叶菀暗暗咬牙，邵燕青不会闲到故意去为难一个奴婢，她此举的目的一定不简单。
语彤胆怯的看向叶菀，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突然指向她，叶菀转身向她微微一笑道，“既然皇上想听那就去吧，唱那首‘寻常燕’就好。”
叶菀表现出来的镇定让语彤心中稍稍安定，可她不知叶菀表面上的平静只不过是伪装，此刻心中早已翻起了巨浪。
邵燕青针对语彤的目的只会有一个，那便是因为邵敬城，可语彤与邵敬城的事叶菀一直讳莫如深，不许人在任何地方提及，紫竹轩里也仅有几个人知晓，如果这件事真的传到了邵燕青耳中，泄密之人决计逃出去这几个人。
这也是让叶菀痛心的原因之一，她一直真心真意的对待身边之人，不想还不是换不来同样的真情。
叶菀紧握双拳，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景玄，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景玄虽然能称得上是一个尽职的君王，可好色却是每一个皇帝都难逃的秉性，景玄也不例外，他经常会心血来潮临幸宫中的婢女，可一夜风流过后却又抛之脑后，能真正成为嫔妃的少之又少。
语彤这两年已经从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从前日日陪在身边时叶菀从未曾注意过，可今日看着站在夹板中央的语彤，竟也初现娇美的端倪。
也许是因为紧张，语彤开口唱出的歌声远比平日差了许多，可那种纯美的声音却是宫中歌姬所没有的，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来点开胃小菜倒成了稀罕的东西，对于美人也是一样。
景玄双眼笑眯成一条缝，可见十分喜爱语彤，也许是身为帝王的缘故，他对女人的喜爱从来都不掩饰，嫔妃们大概早已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只是都不停偷瞄叶菀的反应。
在众人的注视下，叶菀无法再做其他动作，只能祈祷景玄会放过语彤，可她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所以才选了一首‘寻常燕’让语彤来唱，唱到最后两句‘豪门侯府深如海，只愿做只寻常燕’时，景玄听后果然微蹙了下眉头，不过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一曲唱完后，景玄立刻出言赞道，“萱妃身边竟有如此佳人，怎么朕从来也没注意过？菀儿调教出来的丫头果然与众不同，跟菀儿一样有灵性！”
景玄这话虽然是在夸叶菀，可那双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语彤，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企图。
叶菀福身谢道，“臣妾谢皇上夸奖，语彤是臣妾从家中带来的贴身侍女，从小与臣妾一同长大，犹如姐妹一般。”
邵燕青嗤声笑道，“既然萱妃跟这丫头亲如姐妹，那不如做了真姐妹才好，日后她唱歌，萱妃与岚夫人起舞，真不失为一道美景呢！”
叶菀闻言面色立刻沉了下来，连景玄也蹙眉不语，虽然众人都能看出景玄的企图，可话却不能挑明了说，多少要为景玄留些颜面，邵燕青嘴快惯了一时改不了，虽然从前景玄从不追究，可今时不同往日，景玄早就不像以前那般纵容她了。
邵燕青说完后也觉得后悔，可找不出话来弥补，便沉头默不作声。
温沐岚环视了众人的表情后，笑着对景玄说道，“皇上，臣妾的舞姿配以琵琶之音最妙，与这歌声实在是不搭，皇上是想看臣妾跳舞还是想听这丫头唱歌？”
温沐岚适时给了众人台阶下，皇上顺着她的话说道，“朕当然是更想看你跳舞，至于乐声都是衬托罢了，沐岚若是不喜欢，不用也罢！”
叶菀心中终于松下一口气，可表面上却做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道，“皇上看不上臣妾的婢子，那臣妾就留着自己回去听好了。”说罢向夹板中央使了个眼色，语彤立刻垂眸回到她身后。
之后的节目叶菀再没心思去看，一直心悸与方才的变故，直到回了望春阁也没有缓过劲儿来。
文馨让惊魂未定的语彤先回去休息，独自留下来在寝殿伺候。
见叶菀许久没有说话，便先开口说道，“好在今个儿有惊无险，娘娘就不要再想了，赶紧歇着吧！天色已经晚了，说不定明日还要饮宴，娘娘可得攒足了精神。”
叶菀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墩在案上，气愤道，“语彤和邵侍卫的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告诉钟念一定要查清楚！邵燕青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咱们得想个对策才行。”
“奴婢听说皇上在宴会上生贤妃的气了，想必不会再把语彤怎样了吧？”
叶菀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再想起来这事？总之咱们不得不防，这段日子不要让语彤出望春阁，如果皇上来了就让她回避，皇上的耐性不大，若是能安然度过行宫的几个月，想必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那贤妃那边呢？她会不会又想出什么别的损招儿？奴婢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语彤推给皇上，这不也是在给她自己找别扭吗？后宫的妃子多了她还高兴不成？”
叶菀重重的叹息道，“她的阴毒之处你怎么能想得到？现下皇上有意栽培邵敬城，用其对抗邵家的陈旧势力，可皇上若是临幸了语彤，就必然会让邵敬城心中结下疙瘩，又怎么能安心替皇上卖命？他们之间的信任瓦解，受益只有邵家！如此一来不仅让我沦为宫中笑柄，更会让邵敬城心灰意冷。”
“好歹毒的用心！”文馨一拂袖道，“还好今天没让她得逞，可是一招不成难保贤妃不会再使别招，咱们总不能时时提防着吧？那可真要累死人了。”
叶菀沉眸想了片刻后，展现出一抹极娇艳的笑容，道，“她现在是太闲了，才会有空想这些，咱们得让她忙得顾不上别人的事才行。”
“小姐有什么好主意了吗？”叶菀笑看了文馨一眼，“主意倒是有，不过还得找个人帮忙。”
第六十四章 睚眦必报
接下来的几日果然如文馨所料，景玄整日带人在龙坊上寻欢作乐，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常常到半夜还没停，离了华都中那些迂腐言官的监管，景玄似撒了欢儿的孩子一般，非要玩得尽兴才罢休。
叶菀这几日来一直告假呆在望春阁中寸步未离，众人都以为她是因语彤的事生气，等着看笑话，却不知一切都是叶菀刻意营造的假象，她这几日没让语彤在近前伺候，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这日，叶菀起床刚净了面，还未传早膳便听见小豆子在窗外的廊下说道，“娘娘，事儿成了！”
叶菀唇角微扬，将巾帕扔到水盆里，急声道，“快进来说话！”
小豆子满面喜色的从外面打帘进来，打了个千说，“昨个儿晚上邵敬衡在花满街上的醉春楼被抓了，听说场面极为不堪，邵敬衡一个人叫了十几个姑娘陪着，都察院进去抓人的时候，邵敬衡正与姑娘们在床上翻雨覆云，可谓是人赃并获，抵赖不了的！”
“好了！这些污秽之事就不必说给娘娘听了！”文馨在一旁打断小豆子，说道，“人关起来了没有？邵家那面有什么反应？”
“人已经关起来了，这事昨个儿半夜就在华都传开了，奴才怕扰了娘娘休息，所以才没及时禀报。”
叶菀轻蔑的笑道，“事情已经传开想要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本宫倒要看看邵家这回怎么收场。”
文馨笑道，“怕是收不了场了，朝廷一向明令禁止官员去花街柳巷寻欢，来行宫之前皇上还特地在朝堂上说过这件事，邵敬衡这次可是犯了大忌。”
小豆子也附和着说，“谁让邵家的人狂妄惯了，这都是咎由自取！这次还多亏了邵副将帮忙，不然咱们也没那么容易找到邵敬衡落脚的妓院。”
叶菀蹙了下眉，神情有些不悦，“本宫说过很多次了，以后不许再提起邵敬城，即使是在自己屋中也不行！”
小豆子恭谨的垂下头，“是！奴才一时大意忘记了，以后定当谨慎。”
文馨扔给小豆子一包赏银，“你再去璧龙轩盯着，有情况马上回报！”
见小豆子一溜烟的跑远，文馨才开口说道，“娘娘是怀疑小豆子泄的密吗？奴婢觉得他这人虽然油嘴滑舌，可不像是个吃里扒外的。”
叶菀拿起桌上刚刚调好的蜜水喝了一口，“倒也不是怀疑他，语彤的事也许只是谁不小心说漏了嘴，不光小豆子，你们以后都要小心着些，决不能再出这种纰漏。”
文馨默默点了下头，出去让宫人传膳，不一会儿语彤亲自带人端来早膳，小心翼翼的看着叶菀的脸色，说道，“奴婢炖了一只乌鸡，小姐多喝几碗汤补补身子吧！”
叶菀看了眼盛汤大盅，只见那乌鸡骨肉完全分离，汤汁乳白且一点浮油都没有，应是足足炖了三个时辰以上，并在炖煮的过程中用汤匙一点点将浮油撇出，再看向语彤乌黑的眼袋，叶菀无奈的叹息一声。
“夜里不好好休息，怎么想起来炖乌鸡汤了？瞧你顶着那么大个黑眼圈，昨晚根本没睡吧？”
语彤咬了下嘴唇，说道，“奴婢晚上睡不着，想起小姐爱喝乌鸡汤就起来炖了一只，小姐要是觉得好喝，奴婢明早还给您做。”
叶菀硬拉她坐到身侧，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我看该好好补身子的人是你，听文馨说这几天晚上你屋里的灯都是亮着的，是不是还想着龙坊上的事？”
叶菀话音未落，语彤的眼泪就吧嗒着落在汤碗之中，“这几天行宫里的人都说奴婢狐媚惑主，还笑话小姐识人不淑，可是奴婢真的没有做那些事···”
语彤边哭边说，最后叶菀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了，文馨用锦帕给她拭泪，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叶菀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怎么听了几句流言蜚语就哭成这副样子？进宫都两年多了，还不知道宫里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吗？要是这都受不了，往后还怎么在宫里呆着？”
语彤已经泣不成声，文馨抹了把眼泪替她解释道，“小姐，语彤在意的根本不是那些流言，她在意的是您啊！您这几天不许她在跟前伺候，她怕您真的生她的气了。”
叶菀弹了下语彤的前额，笑道，“你这个傻丫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这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错，瞧瞧你哭的跟小花猫似的。”
语彤边抽泣边说，“可是小姐这几天都不搭理奴婢，也不让奴婢到寝殿伺候···”
叶菀揽过哭泣的语彤，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是我不好，这几天光顾子自己忙忽略了你，下次心里有事就主动来找我说，可千万别自己憋着。”
文馨也安慰她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小姐怎么可能会气你？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让人不放心。”
语彤终于展颜一笑，晶莹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将汤碗推给叶菀，“小姐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眼泪鼻涕掉了一碗还让小姐喝？”文馨说着又盛了一碗新的放在叶菀面前，“这乌鸡汤小姐可得一滴不剩的都喝了，全都是语彤的心意呢！”
叶菀笑看了她俩一眼，“你们是想把我的肚皮撑破吗？还不快坐下陪我一起用膳？”
殿中没有其他人在，行宫中又比较随意一些，文馨和语彤便没客气，像儿时在家中一样，分坐在叶菀身侧一起用膳。看着她们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叶菀也松下一口气，这几日为着语彤的事她没少操心，更是忽视了身边之人的感受，如今邵敬衡被抓，这回该换做邵燕青烦心了。经历了前世的背叛和伤害，这一世的叶菀曾发誓做个睚眦必报之人，邵燕青既然向她背后放冷箭，伤害她最在乎的人，那她就必要还之以十倍百倍，现如今邵敬衡被抓只不过是个警告，如果邵燕青还不收敛，那她也绝不会手软。
第六十五章 计中有计
瑶华阁中邵燕青坐立不安的来回踱步，分站在殿角的几个宫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将头低的不能再低，恨不得就此消失不见。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湍急的脚步声，邵燕青立刻迎向殿门处，拉住小跑着回来的苏墨问，“怎么样？皇上的气消了没？”
苏墨摇了摇头，“皇上从一早就没出过璧龙轩，听御前的人说，皇上因着小少爷的事大发雷霆，杯子都不知摔了几个了，也不知是哪个刮千刀的，将这事捅到了御前，这还不算，他们把小少爷以前强抢民女的事都翻出来了。”
邵燕青‘啪’的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叮’直响，“都察院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让敬衡避避风头。”
苏墨说道，“谁能料到小少爷会在青楼厮混啊！上次娘娘已经因为这事教训过他了，可谁知···”苏墨看了眼邵燕青铁青的脸色，没有再说下去。
邵燕青已是气的咬牙切齿，“父亲就是太惯着他了，本宫说过多少次，这么下去肯定要出事！当初不听本宫之言，现在出了事想起本宫了，告诉家里，让他们自个儿想办法去吧！”
“娘娘这说的不是气话吗？您一向最疼小少爷，哪会不管？不过这事说来也怪，都察院为何会突然搜查花满街？还恰巧查到了小少爷所在的青楼？事情哪怕能耽搁上一会儿，小少爷也不至于被抓啊！奴婢觉得这事就是冲着小少爷去的。”
邵燕青沉眸想了一瞬后，突然起身道，“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了，本宫要立刻去见皇上，敬衡这人喜好美色皇上以前是知道的，怎么这次的反应如此之大？”
苏墨按住她道，“娘娘现在千万别去！”
“不去？敬衡有危险怎么办？都察院中还有沈家的人在，万一他们要对敬衡不利···，不行！本宫一定要见皇上。”
苏墨使眼色让殿中宫人全部退下，急声道，“娘娘别急！先听奴婢说，皇上现在在气头上，您这样冒然前去，恐怕会连您一块牵连的！自从澈王爷到边关后，咱们邵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小少爷年轻不懂这些才闯下大祸，您可千万不能莽撞。”
邵燕青扶额跌坐在软榻上，说道，“那你说要怎么办？难道真让本宫眼睁睁的看着敬衡被治罪？他能做到侍卫副统领的位置不容易，咱们在禁军侍卫中的指望只有他一个啊！”
苏墨眼中有一丝颓然，“副统领的位子怕是不能保了，现下先想怎么替小少爷开罪吧！这件事蹊跷的很，咱们得先找出这事究竟是谁挑起的。”
“除了沈家的人还能有谁？这朝中就他们巴不得邵家出事！”
“也未必，沈家虽然恨咱们入骨，可小少爷的行踪不可能轻易被他们知晓，奴婢觉得一定是极熟悉小少爷之人干的，并且能跟都察院说得上话。”
邵燕青喃喃自语道，“敬衡为人自傲，一向不肖与其他世家子弟厮混，那些个小世家也没这个胆子去告发他，沈家的人更不可能，难道···”邵燕青吸了一口凉气，“是邵敬城？”
见苏墨毫不置疑的神色，邵燕青眼中燃起凶凶火焰，“本宫就知道这个野种不安分！当初他娘死的时候就应该把他一起收拾了！”
“奴婢已经让人去查了，邵敬城回华都后根本没有回邵府，行迹一直很可疑，他一定是因上次在龙坊之事心生怨恨，这才与萱妃一同算计了小少爷，萱妃的父亲又在都察院任佥都御使，事情串起来就都说得通了。”
邵燕青冷冷一哼，道，“不愧是个下贱胚子，连喜欢的人都是个下贱的宫女，竟敢跟叶菀那个狐媚子一起算计本宫的弟弟，本宫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娘娘稍安勿躁，现下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意思，得想办法让皇上消气才行，奴婢就怕···”
见苏墨欲言又止，邵燕青不耐道，“有什么话快说！”
“只怕是皇上不肯放过小少爷，这事若真是邵敬城与萱妃联手倒还好，可若是皇上授意的···”
邵燕青被她这么一说更没了主意，“不会的！应该不会···”
“虽然可能性很小，可咱们还是提前有个准备好，娘娘不必焦急，您好歹还有三殿下依靠，皇上就是不看您的面子也要考虑三殿下啊！殿下平时就喜欢和小少爷玩，如果三殿下去求皇上，必定事半功倍！”
怡元殿中，沈千依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雁南从外面打帘进来，等沈千依念完了佛经才开口说道，“娘娘，皇上今天去了岚夫人那，您早点歇着吧！”
沈千依望向窗外，低声说道，“多宁静的夜色啊！可有些人怕是一夜也睡不着了。”
雁南微微一笑道，“娘娘说的是，瑶华阁那肯定不安生呢！邵敬衡被抓贤妃肯定急得跳脚，不过她这次倒是沉得住气，今个儿一步也没出瑶华阁，奴婢还以为她一早就得去找皇上。”
“这么多年她倒也长了些心眼儿，皇上现在哪能听得进她的话？”
雁南鄙夷的笑道，“当年她嚣张跋扈不尊娘娘，如今也尝到了受冷落的滋味，真是报应不爽，往后她可要夹着尾巴过日子了。”
沈千依起身走到门口，迎着夜晚的凉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才不会夹着尾巴呢！等到邵家倒台的那天，皇上怕是也受够她了，本宫以前还真是低估了萱妃，没想到她下手也够狠的！”
“萱妃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利用咱们沈家对付邵燕青，这个人留着日后肯定是个祸害！”沈千依双眉紧蹙，面容似附上一层寒冰，“她行事总是出乎本宫意料，想要对付她怕是不容易，不过这次媃婉仪怀孕倒是个机会，她能借咱们的手除掉邵敬城，咱们也能借邵燕青的手除掉她！”一阵冷风吹进殿中，沈千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回身吩咐道，“本宫有些累了，服侍本宫安寝吧！”
第六十六章 异常关系
清晨的行宫是一日中最凉快的时候，叶菀连日来习惯早起外出散步，看看院中的花花草草，一天的心情都不会太坏，宫中嫔妃甚少有起早的，所以清晨的花园湖畔一般不会有嫔妃的身影，倒是难得的清静。
这日清晨叶菀同往常一样，拿着宫人备好的鱼食来到荷池边喂鱼，在宫中时她最常逗留之处便是离宸佑宫不远的锦鲤池，行宫虽没有锦鲤池，可花园里的荷池却也是个好去处。
荷池离行宫的西门很近，此处偏僻少有人来，极为清静，叶菀有时能在这里坐上半天，是个躲避纷繁喧闹的好去处。
可今日的早上却不像往常一般安静，叶菀正看着池中的鱼儿争抢鱼食，却听见行宫西门‘吱吱呀呀’的开启，年久未开的铁锈声磨的人耳朵生疼。
文馨张望着看过去，疑惑道，“这门怎么开了？难道是行宫的侍卫部署有变化？”
行宫中分东南西北四个门，一般只启用东门和南门，北门不知什么原因被封死，而四门是用于大批禁军兵马调动之用，也有许久未开过了。
叶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文馨躲在荷池旁的一颗洋槐树后，从浓密的树枝中看向西门方向，西门打开不久，一队穿着禁军服侍的兵马从侍卫驻地方向走过来，看样子是要出行宫。
队伍越来越近，渐渐看清领头之人竟是侍卫统领肖远洋，看他的装扮应是准备回华都。
侍卫统领管理宫中所有禁军侍卫，一般都是随侍皇帝左右，轻易不会离开，而肖远洋此次回华都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前往行宫避暑前，景玄将护卫华宫的任务交给了邵敬衡，此次邵敬衡被抓，华宫的护卫肯定乱成了一团，虽然宫中还有其他副统领在，可却没有一个能镇得住所有人，景玄定是没有办法了，才让肖远洋回宫稳定人心。
叶菀缩回头，背靠着树身露出一抹微笑，看来景玄身边可用之人真的越来越少了，禁军中除了沈家便是邵家的人，所以他将毫无身家背景的肖远洋提拔成为禁军统领。
在朝中也是一样，为了抗衡邵家景玄不遗余力的培植邵敬城，并把军政大权分与景澈，而在文臣中他有意提拔叶伦德和一些小世家，可对于沈家根深蒂固的地位却没有根本的撼动。
景玄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可以潜移默化的架空沈邵两家，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栽培之人是否真正的忠于他。
文馨躲在树后抬头张望，突然‘咦’了一声，“那个人是谁？好像在跟肖统领说话，这么热的天还披着斗篷。”
叶菀看过去时微眯了一下双眼，她的目力远远高于文馨，但那人一直用帽遮脸，看不清容貌，虽然看得并不真切，可披风下露出的石青色袖摆上，那枚闪闪发光的熏貂绣花却昭示了那人的身份。
在宫中只有皇子的袖摆上才能绣熏貂花样，而依着身高来看，三个皇子中只有大皇子景弈成的身高能及到肖远洋肩头。
叶菀浅浅一笑，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神色，当初在庆祥殿时她就觉得肖远洋和景弈成的关系不一般，今日总算让她抓到了切实证据，肖远洋奉命回宫，身为皇子的景弈成竟亲自相送，足以证明了她的猜测，可这二人究竟因何扯上关系却让人十分费解。
肖远洋一直与景弈成说着话，景弈成不时点头，样子毕恭毕敬，叶菀努力想探听些什么，可奈何距离实在太远，以她的道法根本什么也听不见，最后她只得放弃，靠在树后看着西门那边的情形。
肖远洋似乎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抬手重重的拍了两下景弈成的肩膀，这个动作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十分寻常，可叶菀心中却十分震撼，敢拍皇子肩膀的人，除了景玄她想不出第二个。
可肖远洋方才的动作明明就像是对一个晚辈似的，难道是有人偷穿了景弈成的衣服？
叶菀甩了甩头，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景弈成身披斗篷用帽遮脸就是想要隐瞒身份，如果是有人假扮他，又何需如此遮遮掩掩呢？
不久，肖远洋带着人马出了行宫，西门又在一阵‘吱呀’声中合上，景弈成兀自站在门后好一会儿才似回过神，一个人慢慢的向来路走回去，背影让人觉得有些落寞。
许是方才的气氛太过紧张了，文馨缓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怎么感觉像是做贼一样，咱们在这里赏荷喂鱼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撞见了也是他们冲撞娘娘，咱们倒躲在这里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叶菀看了她一眼，“我最看重你的就是稳重，今个儿怎么话多的跟语彤一样？宫里谁没有些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既然人家不想让你知晓，那看见了也要当做没看见，听见了就当是一阵风刮过，不然早晚要惹祸上身。”
文馨低头福身道，“小姐说的是，奴婢一时没管住嘴，以后绝不敢了。”
叶菀笑着看向西门的方向，喃喃道，“宫里的秘密还真是不少，有时不想知道都不行。”想起方才肖远洋和景弈成的异常举动，她不觉蹙了下眉，“钟念的消息今日应该传到了，咱们回去吧！”
文馨看了看她手中尚有大半袋的鱼食，问道，“小姐才刚来没多久，这就要回去了吗？”
叶菀一把将整袋鱼食投入池中，抚了下掌心，“这地方以后也不要再来了，今日看见的事回去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文馨神色可惜的叹了一声，“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地方，才高兴了几天就不来了，要奴婢说也不必这样小心，西门这本就少有人来，今日也没人看见咱们，大不了以后有人问起来就说没来过。”叶菀笑着摇了摇头，“宫里的人历来疑心重，咱们小心些总是不为过的。”说着抬头看了眼天，“热气就快上来了，咱们快些回去吧，免得一会儿中暑又该难受了。”文馨应声后扶着叶菀慢慢走回望春阁，因正是早膳的时辰，所以一路上并没有撞见其它嫔妃。
第六十七章 查验账目
入伏后的行宫已是一片炙热，太阳焦烤着大地，花草树木一律打着卷的蔫头耷脑，边关虽不如行宫炙热，可堆积了近半年的积雪也渐渐融化殆尽，到处泥泞一片。
景澈端坐在监军的营帐内，翻看半年来的军饷支出，双目炯炯有神，一身戎装巍峨挺拔，与在华都中那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判若两人。
邵敬征坐在下首的第一个位子上，悠闲的品着香茗，可双眸的余光却不时瞥向座首的景澈，泄露了心中的不安，坐在他对面朱聪右手端着茶盏，左手指腹不停敲击扶手，仿佛迫不及待的等着什么。
景澈专心致志的看着账目，对两人迥然不同的神情好像并不在意。
许久后，景澈放下手中的账册，笑着说道，“邵将军统领大军多年，行军打仗方面比本王有经验，没想到连账目方面都做的井井有条，皇兄曾多次与本王夸赞将军能力不俗，果然还是皇兄慧眼识珠。”
邵敬征没有起身，只是坐在位子上向景澈拱手道，“王爷谬赞，行军打仗乃是邵家历代的本行，别的不敢说，但行军打仗臣敢说在南周无人能及在下。”
邵敬征的狂妄自大让朱聪不觉蹙眉，可景澈却毫不在意，“邵将军此言不虚，南周长年安定皆有赖于邵家儿郎奋不顾身浴血沙场，本王代皇上多谢邵将军。”
景澈的话终于让邵敬征有了一丝愧然，忙起身说道，“臣不敢担此赞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
景澈巍然一笑，将账目交由身边的侍卫还给邵敬征，“本王已经看过了，账目没有任何问题，邵将军事务繁忙就先请回吧！本王还有些事要与朱监军商议。”
邵敬征行了叩首礼后退出帐外，临走前还不屑的看了朱聪一眼。
朱聪有些迟疑的看向景澈，问道，“王爷真觉得账目什么问题都没有吗？”
“当然！”景澈倚向背后的软靠，笑道，“难不成朱监军以为邵敬征会拿有问题的账册来给本王看吗？”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可这账目若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便是最大的问题，王爷···”
“这个本王当然明白！”景澈打断他的话，正色道，“朱监军似乎有些太心急了，邵家这些年做的事皇上并非全然不知，可现下还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惩治邵家不是难事，可朱监军有能力担起统领大军的重任吗？还是你已有了合适的人选接替邵家？”
朱聪被问的尴尬万分无言相对，景澈笑了笑语气一转道，“皇上与皇后娘娘是结发妻子，自然与沈家的关系更近些，只是军中之事还要多依赖邵家，所以难免会与邵家表现的更亲近，朱监军应该懂本王的意思吧？”
朱聪恭谨的起身回道，“微臣明白！”
“明白就好，皇上这次让本王驻扎在边关，就是要遏制邵家的势力，希望沈家这边能给与协助，这些功劳皇上和本王自会记得。”
朱聪拱手说道，“臣不敢贪图功劳，只要皇上和王爷有吩咐，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朱监军是个爽快人，合本王的脾气，以后诸事还需沈家协助，就有劳监军替本王打点了。”
“王爷客气了！”
两人又相互奉承了几句，景澈便让朱聪告退，一直站在他身旁的侍卫抬起如鹰一般锐利阴霾的双眸，说道，“王爷如此拉拢沈家，会不会让皇上有所察觉？”
景澈瞥了侍卫一眼，笑着说，“沈千依难道还会主动去问皇上这些吗？只要她不说皇上也不问，就没人能识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谨慎多疑了，若不是如此当初你也不会中了本王的计，能请动大名鼎鼎的黑石出山，真不知是本王的幸运还是你本该有此一劫。”
黑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一瞬后又恢复死寂般的平静，“修行之人最重视誓约，那场赌局是我输了，我甘愿听从王爷差遣。”
景澈哼笑一声，道，“你且放宽心，本王成事那日便是你自由之时，本王说话算话，绝不会牵绊你太久的，到时你依旧可以归隐山林，做个逍遥自在的半仙。”
黑石没有任何表情的点了下头，僵硬的面孔仿佛带着一个假面，将所有情绪隐藏在面具之下。
一场小雨过后，酷热的暑气终于有所缓解，为了打发行宫中无聊的日子，沈千依让尚仪局从华都中请了一个戏班来，接连在行宫中唱了三日。
第三日时，众人几乎把所有的曲目点了个遍，听来听去还是那几出，不免有些无趣，可坐在主位上的景玄没有发话，嫔妃们也都不敢多说什么，再说她们也不是为着看戏来的，只不过是想多见景玄几面罢了。
一出霸王别姬唱完，又有内侍将戏折递到景玄手中，景玄随意翻了两页后扔到一旁，看向在座的嫔妃们说道，“朕一时也想不出要听什么，不如你们随意点一出吧！”
众人你瞧我我瞧你的，谁也没先说话，最后又都将目光投向沈千依，沈千依是后宫之主，她没有开口其它人自然也不会先说话。
沈千依拿过景玄丢在一旁的戏折，作势翻了翻后，抬眸笑道，“这么多戏放在一起，本宫一时也拿不定注意，各位妹妹都想听什么，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谋参谋。”
有了沈千依的许可，林昭仪第一个说道，“不如来一出西厢记吧！嫔妾小时候曾在家中的堂会听过，是出热闹的好戏。”
座中的嫔妃已有偷笑出声的，林昭仪茫然看了看众人，不解道，“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沈千依淡然笑道，“宫里不比外面随便，像西厢记这种不雅的戏文不宜在宫中唱演，再说几位皇子公主们都在，莫要教坏了小孩子，妹妹们再想个别的来吧！”
林昭仪面色一阵赤红，低头不再说话，其他嫔妃又想了几个出来，可人多总是这个想听那个不想听的，一时吵嚷不休。
景玄有些厌烦的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喝止众人吵闹时，被不知何时跑到身旁的景奕卿抱住了双腿。景玄呵呵一笑，抱起景奕卿放在自己的膝上，“才几日没抱就又渐长了，跟父皇说说，都吃什么好东西了？”邵燕青急忙起身说道，“奕卿快下来！都多大了还整日缠着你父皇抱！”
第六十八章 教唆皇子
景奕卿撒娇的搂住景玄的脖子，沈千依见了，笑道，“贤妃你就随他去吧，奕卿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趁着皇上还能抱得动就多抱抱，等长到弈成和奕轩的年纪，皇上想抱都费劲儿了。”
景玄呵呵笑道，“皇后说的有道理，奕卿长得这样快，再过几年朕就抱不动了。”
沈千依笑了一下便沉默下来，许是看见景玄如此宠爱景奕卿，心中有些吃味儿。
叶菀瞥向在座的其它皇子，只见景奕轩低着头默不作声，从开戏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自从经历了围场之事后，他就变得更加不爱与人亲近，常常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景弈成坐在成德妃身边，不时为成德妃布菜，两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似乎对主位上发生的一切并不关心，过了今年秋天就是景弈成及笄之时，可景玄丝毫没有提前为他准备及笄礼之意，可见对这个长子并不重视，甚至连封王赐封地的打算也没有。
反观三皇子景奕卿，小小年纪便深得景玄喜爱，同样是皇子，两人的待遇竟是千差万别。
戏台上已经由沈千依做主点了一出文昭关，台上唱的热闹，可众人的目光却全都聚集在台下，因为台下发生的才是她们真正关心的。
主位上景奕卿赖在景玄怀里撒娇，将头埋在景玄怀中一直不肯抬起，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景玄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景奕卿只摇了摇头，依旧不说话，景玄又问道，“那是不是奴才们伺候的不好？”
景奕卿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睛蓄满了眼泪，奶声奶气的说道，“父皇，儿臣是想舅舅了，您叫舅舅来陪儿臣玩儿好吗？”
众人闻言不觉倒吸一口凉气，景玄为了邵敬衡的事生气了好几日，直到这几天心情才好了点，所有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邵敬衡的名字，也只有不懂事的孩子才有这样的胆子。
不过叶菀却不这样想，景奕卿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邵敬衡，一定邵燕青事先教好的，看来她真的是急了，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来冒险。
景玄面色一沉，将景奕卿抱离交给乳母，沉声道，“谁把这事告诉他的？”说着目光凌厉的看向邵燕青。
邵燕青立刻跪下来道，“皇上息怒！这件事奕卿他并不知情，臣妾特意吩咐宫人不许告诉他，想来应该是他多日未见舅舅，心中想念的缘故。”
景玄沉默了一会儿，面上神色几变，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不过并不是担心景玄会迁怒于邵燕青，而是揣着幸灾乐祸却又不敢表露的激动心情。
沈千依环视神色各异的众人后，看向景玄道，“皇上千万不要动气，小孩子的心思是最单纯的，哪能想得到这么多事，多半都是大人做什么就跟着学什么，您生这么大的气，奕卿怕是会被吓坏的。”
邵燕青抬眸看向沈千依，眼中尽是怨毒之色，沈千依说的一番话听似是在宽慰景玄，可话外之音却是影射她教唆皇子。
景玄看了眼乳母怀中的景奕卿，摆手道，“把奕卿抱下去吧，玩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朕还有些奏章没有批阅，就先回璧龙轩了，你们继续留下来听戏吧！”说罢起身拂袖离去。
直到圣驾走远后，邵燕青才由宫人扶着站起身，看向沈千依道，“好好的一出戏真是可惜了，枉费了娘娘的一番心思！”
沈千依瞥了眼依旧在台上卖力唱着的戏子，轻笑道，“本宫没什么心思也谈不上枉费，倒是贤妃看起来有些失望呢！算了，本宫也乏了，你们自个儿听吧！”
见沈千依也离去，众嫔妃自然没心情再听戏，也都纷纷离开，只留下戏台上一脸茫然的戏子。
瑶华阁中邵燕青看着沉睡中的景奕卿，双眉紧蹙面带忧色，苏墨听见远处的更声，低声说道，“殿下已经睡熟了，娘娘也快些歇下吧！”
邵燕青抬手轻抚了下景奕卿的额头后，起身回到寝殿。
苏墨遣走了殿中宫人，说道，“今日之事娘娘不必太担心，皇上当时没追究什么，过后也不会再问起了，只是可恨没救得了小少爷，倒让皇上对您起了疑心。”
邵燕青将案上的茶盏全部扫落在地，愤恨道，“都是皇后那个贱人，要不是她挑拨皇上也不会拂袖而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咱们得另想法子救人，好在三殿下听娘娘的话，别看是这么点的孩子，可娘娘不让说的话他绝不会说出去的，等到殿下继承皇位那日，就是娘娘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时了。”
许是想到了景奕卿继承皇位的情境，邵燕青愤怒的表情有一丝松动，不过一瞬却又紧蹙了眉心，“那是许多年后的事了，现在想还为时尚早。”
苏墨凑到邵燕青近前，低声道，“那可不一定呢！这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奴婢上次跟您说的事娘娘想好了没有，明年又是选秀的年份了，到时宫中的嫔妃多起来，怀上龙嗣的几率也大了，宫中要是再多出几个皇子来，咱们三殿下的地位怕是不稳啊！”
邵燕青的神色有一丝犹豫，可还是拒绝道，“这事再放放，咱们动谁也不能到皇上身上，若是事发那就是满门抄斩之罪，本宫赌不起。”
苏墨叹了一声道，“娘娘若想成事就不能太犹豫，失了好时机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不行···不行···”邵燕青连连摇头，不像是说服苏墨，倒想是说服自己内心中那股蠢蠢欲动的邪恶念头。
窗边的烛台‘啪’的爆出一个火花，邵燕青冷不防的打了个激灵，不知是因为天热的缘故还是心中过于紧张，竟出透了一身的汗。苏墨看着烛火，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娘娘，烛芯爆喜事到！说不定小少爷的事会有转机。”邵燕青愣愣的看着烛火，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窗外一片乌云遮住月光，将廊下的一抹影子彻底隐匿在黑暗之中。
第六十九章 新晋选侍
深夜，行宫外闱的锦墨居中只燃着一盏昏暗的火烛，温子珏坐在墙角处的暗影中，双眉紧蹙，不时看向漆黑的窗外。
突然，墙角处响起衣襟摩擦的声音，温子珏迅速拔出桌边的短剑向黑暗中的人影挥去，人影动作十分迅捷的闪过，制住温子珏挥剑的手腕后摘下头顶的面罩。
“天师···”温子珏刚要叫出声，蓝雪衣便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看向窗外十分隐蔽的暗影。
温子珏会意的点了下头，吹熄屋中的火烛，转身进到内室。
蓝雪衣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放到一边，低声说道，“皇上这次派来看守你的暗卫比从前整整多了一倍，看来是已经怀疑你了。”
温子珏紧了下眉心，笑道，“他何时放心过我？从搬出仪瀛宫之后，我哪日不是活在暗卫的监视之下？”
“皇上疑心重，就是我他也不放心，如果能找到杀死我的办法，我相信他也绝不会手软。”
温子珏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抬头问道，“天师为何会深夜前来？是不是北晏那边出了什么事？”
蓝雪衣看了他一眼，说道，“的确是北晏那边形势有变，你父皇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温子皓已经控制了皇宫，大臣们近一个月没有见到圣颜，如果不出所料，你父皇可能已经···”
温子珏的面色在阴暗中看不出变化，可紧握的拳头却发出‘咯咯’的声响。
蓝雪衣单手搭在他的肩上，声音沉稳的说道，“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温子皓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上个月他派了一位使臣出使南周，估计这几天就会到，想来他应该是想说服皇上杀了你。”
温子珏微眯了下双眼，哼笑一声，“他还真是要赶尽杀绝，看来是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派来的使臣是谁？”
“他的岳父张海端，也是坚决拥护他登基继位的领头之人，张海端口才极佳，这几年间游说了许多人支持温子皓，他这次肯定会带来足以让皇上接受建议的条件，你要早作打算。”
温子珏有些颓废的笑了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自从温沐岚被封为岚夫人后，温子珏的斗志像是被一下抽空了似的，对于回北晏一事听天由命，再不做任何努力。
蓝雪衣猛地站起身，严肃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怕回到北晏后被人说用亲妹妹换取皇位，所以宁肯死在南周，也不愿被人如此诟病，可你有为沐岚想过吗？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你的自私最终伤害的还是她！”
温子珏紧咬牙关，面上肌肉死死的紧绷着，那张一贯温文儒雅的面容，此刻却满是悲凉和不甘。
蓝雪衣不愿过多苛责他，软下语气说道，“张海端带来的好处虽然会是个极大的诱惑，可他却有一点不如咱们。”
见温子珏疑惑的看向自己，蓝雪衣也不卖关子，笑了笑又道，“皇上虽然表面上是个胸怀宽广的帝王，可他却极爱从末微之处判断事物，对帝王来说虽然算是优点，可也极易被人利用，只要用心稍加诱导，就不难让他对温子皓心生芥蒂。”
“天师说要怎么做？我一定配合。”温子珏的神情比方才坚定许多。
蓝雪衣笑看着他说，“皇上那边你不要出面，他疑心极重，如果被他发觉就不容易成事了，张海端做为北晏使臣，皇上一定会恩准他来见你，我这有个计划，咱们不妨试一下。”
蓝雪衣用指尖蘸了下微冷的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后迅速擦去，温子珏面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盛夏之时，北晏的出使队伍浩浩荡荡抵达了行宫，景玄率领众大臣在行宫城楼上亲自迎接，随后在璧龙轩举行了隆重的接风宴，足以看出景玄对北晏的重视。
这种朝堂上的宴会嫔妃自然是不能参与的，叶菀呆在望春阁中一日未出，等着小豆子打探消息回来。
直到傍晚太阳落山时，一早就出去的小豆子才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文馨倒了碗凉茶递给他，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中午连饭也没吃吧？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小豆子躬身接过茶碗一饮而尽，随意抓了几块点心塞在嘴里，噎的满面通红。
叶菀忙道，“慢着些！别噎出个好歹来。”
小豆子顺了一口气，躬身说，“奴才出丑让娘娘见笑了，今个儿在璧龙轩外守了一日，真是饿坏了，想回来吃些东西再去，可又怕御前的人出来递消息时找不着奴才，只好一直在那等着。”
“怎么等了这么久？没有出什么岔子吧？”
“娘娘安心，什么事也没出，只是璧龙轩今日十分繁忙，递消息之人一时没得空，奴才听说，北晏带来的贡品足足有百余车，站在宫门上一眼都望不到头，光是点验就要花上好几日功夫。”
叶菀闻言双眉紧锁，指尖敲打着桌面，许久后叹声道，“看来北晏的那位殿下是想让皇上协助他争夺皇位。”
“那温质子岂不是···”文馨欲言又止，神色紧张的看着叶菀。
温子珏性情温和从不为难宫人，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在华宫中人缘口碑极好，所以宫人们心中都是偏向他一边的。
叶菀看了文馨一眼，说道，“这些事是皇上和大臣们该操心的，哪是咱们能妄加议论的？”
文馨沉下头，低声道，“是奴婢僭越了，娘娘赎罪。”
“方才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后万不可妄言，小心招惹杀身之祸。”
文馨道了声‘是’，小豆子接着说道，“北晏这次带来的贡品不仅有金银珠宝，还有很多舞姬，听说个个绝色，奴才远远的看了眼在宴会上领舞的那个，虽然看不清相貌，可那身姿就能把人的魂都勾走了，听御前的人说，皇上十分喜爱那名女子，当即就封为选侍了。”
文馨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一个低贱的舞姬也能封为选侍？按规矩应该从最低级的更衣开始晋封啊！”
叶菀冷冷笑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整座后宫都是皇上的，他想封什么就封什么，若是没有祖宗家法的限制，就是封妃也没什么不可的。”“奴婢只是替岚夫人不值，一个堂堂的公主现在却要和自己国家的舞姬同为嫔妃，让人听着就不舒服。”叶菀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母家的地位固然重要，可在皇上心中能站到什么位置才是最要紧的，这舞姬能在众人中一把抓住皇上的心，想必除了美貌定还有其他过人之处，温子皓这是要使美人计呢！本宫还真想看看这位新晋的选侍。”
第七十章 深夜来客
北晏使臣的到来，给行宫中炙热带来了一丝清凉，景玄日日忙着接待使臣，无暇顾及后宫，即使偶尔召嫔妃侍寝，也全都是新册封的莺选侍，后宫众人无不心觉冷落，自然也感觉不到盛夏的热度。
叶菀倒是乐得清闲，白日躲在放置冰块的寝宫之中，傍晚暑气消散时就出来走走，赏看行宫中的景色。
傍晚，夕阳的余晖映得天边一片红火，仿佛燃烧的熊熊火焰，晃得人不敢直视。
语彤踮着脚，单手遮挡在前额上，指着天边的晚霞，“小姐快看！这霞光多好看，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文馨推了她一把，笑道，“天气这样热，你还盼着好天气，再这样下去可要把人热死了，还不如来场大雨痛快呢！”
“怕什么？咱们屋里有冰，又热不着咱们！”
“你这个自私鬼，光想着自己···”
听着她们的争执，叶菀笑着看向语彤所指的方向，却看见温沐岚独自一人站在河渠前，身形十分落寞。
“别闹了！在这等我一下。”叶菀止住语彤和文馨嬉闹，抬步走向温沐岚。
察觉有人靠近，温沐岚慢慢转过头，笑着说，“原来是萱妃，我还想方才是谁在那边嬉闹呢！”
“婢子不懂事，打扰娘娘的清静了，娘娘怎么会独自在这里？也不叫上几个宫人陪着。”
温沐岚笑了笑，看向远处道，“让人跟着反而拘束，还不如一个人呆着的好，我不像萱妃你，还能有几个亲近之人陪伴，现在身边的人没一个能说得来话的。”
叶菀垂下眼眸没有接话，按南周律法，外来和亲之人是不可将侍从留在宫中的，以防其里通外国，景玄即使如此宠爱温沐岚也没有破这个例，可见他心底对谁都不信任。
两人并立站了许久，直至夕阳彻底落入地平线之下，叶菀转头看向神情落寞的温沐岚，单手搭上她的手腕，说道，“娘娘不必忧思过重，皇上不会轻易听信他人之言，温质子的事一定还有转机。”
温沐岚默默垂下头，“温子皓此次准备充足，而我已经数日没见到皇上的面了，对于哥哥的事丝毫使不上力，也只能在这里赏景看花。”
温沐岚笑得凄凉，叶菀不禁蹙了下眉，“听说那位新晋的莺选侍才貌兼备，这样出众的人物，娘娘在北晏时不会没听说过吧？”
温沐岚摇了摇头，“她可不是普通的舞姬，而是温子皓多年精心培养的人，我从前曾在宫里见过她，那时只以为温子皓贪恋美色收集各种美人，没想到原来是要用到此处。”
“娘娘以为这位莺选侍真有能耐说服皇上吗？”
温沐岚沉默了一瞬，抬眸看向叶菀，“我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但看得出她是个极有心机之人，不过皇上的耳根子也不软，至于能不能说服皇上，还得看他们开出的条件。”
叶菀点了下头，福身道，“如果有机会见到莺选侍，嫔妾会为娘娘用心留意的，天色已晚嫔妾就先告退了，娘娘也早些回去吧！”
温沐岚默默颔首，目送叶菀离开，双眸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文馨上前扶着叶菀走出一段距离后，开口问道，“小姐方才跟岚夫人说什么了？岚夫人看起来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叶菀叹息一声，看着小路上刚刚燃起的宫灯，“她自然是担心温质子的事，本以为事情拖一拖皇上就会改变心意，可变化来的太突然了，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现在只看皇上如何决断了。”
语彤也沮丧道，“温质子真是可怜，堂堂一位皇子却要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我要是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文馨笑看了她一眼，“所以说你就是个成不了事的人啊！连一丁点委屈都受不了，寄人篱下就更不用提了。”
“反正我又不是什么皇子，有咱们小姐心疼着我才不想那么多呢！”
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回到望春阁草草用了晚膳后，语彤便服侍叶菀就寝。
叶菀坐在妆台前卸下发髻上的坠饰，一头乌黑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不施脂粉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看起来有些苍白，叶菀扶着脸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语彤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边铺着床铺边说，“奴婢今天远远地看见那位莺选侍了，打扮跟花一样鲜艳，听说皇后还挺喜欢她的，也怪了，皇后一向最重视宫中礼法，怎么会允许嫔妃如此打扮魅惑圣上？要奴婢说，皇后虽为后宫之主，可也不过是看着皇上的脸色行事罢了···”
语彤喋喋不休的说着，可叶菀只蹙眉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完全没有听进去，宫中的形势本就够复杂了，现如今北晏又来横插一道，让人不得不分心应对。
她虽然不认识温子皓，但却极其厌恶这个人，能做出玷污亲妹妹这种事，定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可在这场纷争中她不过是个局外人，如果冒然参与进去，极有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所以她还是决定暂时观望。
摘下耳垂上的珍珠耳坠，叶菀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可突然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方才还喋喋不休的语彤，此刻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宫殿寂静的如同荒漠一般。
叶菀慢慢推上妆台的匣子，不动声色的将手伸向台下藏着的匕首，突然身后发出一声轻笑，叶菀回过头，只见语彤安稳的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床边的暗影中站在一个黑衣人，那声轻笑便是从黑衣人口中发出的。
叶菀没有问他是谁，只站起身默默的看着他，片刻后黑衣人从暗影中走出，并摘下罩面的黑巾，竟然是蓝雪衣！
“娘娘这么久才意识到有人闯入，不知是何事让您想的如此出神？”
叶菀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床上的语彤，蓝雪衣又笑道，“娘娘放心，她没事只是睡着了而已。”叶菀冷冷的看着蓝雪衣一身怪异的装扮，说道，“天师这副打扮是要行刺吗？小心被人看见当刺客给杀了。”蓝雪衣哼笑一声，“娘娘就这么希望我死吗？好歹我也算救过娘娘的命啊！”
第七十一章 无端挑衅
叶菀轻笑了一声，转身坐回到镜前，拿起妆台上的玉梳理顺及腰长发。
蓝雪衣走到她身后，从袖中抽出一条淡紫色丝带将她的发丝系起，叶菀看着镜中的蓝雪衣，眼眸中有一丝不解。
蓝雪衣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后，将话题转开道，“上次娘娘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可还记得？”
叶菀低眸笑道，“天师上次不是说还没想好吗？怎么这么快就想到了？不过天师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深夜私入嫔妃寝宫可是万死之罪！如果本宫猜得不错，天师想让本宫做的事定然十分重要，不会是与温质子有关吧？”
“娘娘果然聪慧过人，的确是关乎温质子回北晏一事。”
叶菀将头上的丝带解下放在桌上，说道，“如果是这件事，天师就不必开口了，本宫只不过是一介妃嫔，还没有本事左右朝政大事。”
蓝雪衣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可我并不是来同娘娘商议的，这件事娘娘一定要帮我做。”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叶菀哼笑道，“你凭什么来威胁本宫？就凭本宫有不为人知的把柄在你手中吗？有些手段用一次好使，用多了就只能招人厌烦了，天师若不信便去向皇上告发，看皇上是信本宫还是信你！”
蓝雪衣依旧笑容满面，丝毫没有被她的愤怒震慑，“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所以这次换了个不一样的筹码。”说着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语彤。
叶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床边，用手指探向语彤的鼻息，确定语彤还有气息后，怒瞪向蓝雪衣，“你刚才不是说她只是睡着了吗？你到底对语彤做了什么？”
蓝雪衣看向气若游丝的语彤，说道，“我并没有骗娘娘，她的确只是睡着了，不过能不能醒的过来我就不敢保证了，这还得看娘娘的态度。”
叶菀紧握双拳，深深看了语彤一眼后将目光移向蓝雪衣，“你想让我怎么做？”
蓝雪衣笑着走到床前，说道，“娘娘答应了就好，到了有需要之时我会告诉娘娘该怎么做，明日一早语彤会像每天早上一样醒过来，我只是对她用了点独家配制迷药罢了，娘娘不用过于担心。”
意识到自己被耍，叶菀抬手扇向近在咫尺的蓝雪衣，可不料却被蓝雪衣死死抓住了手腕。
“娘娘千万不要反悔答应我的事，想要语彤的命对我来说易如反掌。”说罢甩开叶菀的手，又道，“修行之人最忌心有牵挂，这也算是我给娘娘上了一课吧。”
待她还想说什么时，殿中已经不见蓝雪衣的身影，叶菀缓缓吁出一口气，轻抚向语彤的额头，她明白蓝雪衣说的对，若是真到了生死关头，心中的牵挂极有可能会让她重蹈前世的覆辙。
第二日清晨，还未等语彤醒来，叶菀便收拾妥当准备去怡元殿向皇后请安，行宫避暑不比在宫中规矩多，无需日日向中宫请安，可初一十五这种大日子时，规矩还是不能免的。
对于语彤还没起床一事，文馨并没有过多怀疑，只以为她是偷懒，一早就开始念叨，怪叶菀太过放任语彤，叶菀也只是一笑带过，并未将昨晚之事告诉她。
清晨天气还不算太热，叶菀未乘轿辇而是步行来到怡元殿，还未进怡元殿大门便看见一顶四人抬的步辇慢慢走来来。
文馨贴在叶菀耳畔小声说道，“她就是新晋的莺选侍。”
叶菀闻言后仔细打量着坐在步辇上的莺选侍，只见她一身枚红色的宫装无比艳丽，头顶的步摇珠翠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光，摇晃间叮咚作响，嫩白的脸颊如一块精雕细琢的羊脂白玉，细腻光滑却又有一丝异域的风情。
步辇一直抬到叶菀面前才缓缓落下，莺选侍在宫人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走到叶菀面前，行礼道，“萱妃娘娘万福！”
叶菀微微笑道，“你我从未见过，你怎知本宫是萱妃？”
莺选侍轻摇手中的蚕丝绢扇，妩媚的一笑，“嫔妾虽入宫时日尚短，可也听闻了不少娘娘的事，都说娘娘貌若天仙心慈面善，不知怎的嫔妾一见到您就觉得您是萱妃娘娘，难道嫔妾猜错了吗？”
叶菀笑道，“莺选侍猜的不错，本宫就是萱妃，听闻在使臣的接风宫宴，皇上一眼便看中了莺选侍，今日一见选侍果然美貌无双，日后本宫可再不敢自诩美人了。”
“娘娘此言可要折煞嫔妾了，不过皇上的确是喜欢嫔妾，瞧嫔妾这一身的衣裳首饰都是皇上亲赏的，天天换着样的都戴不过来。”边说还边抚着手腕上的一直嵌宝金花手镯，神情像是挑衅一般。
叶菀笑了笑，似有深意的说道，“可见皇上是真的喜欢你，选侍可要珍稀这份恩宠啊！”
莺选侍面色微滞，随即福身道，“那是当然，嫔妾先进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看着她摇摆着身姿走进怡元殿，一向稳重的文馨也忍不住啐了一口，“瞧她那副神气的样子，才不过是个选侍，地位与娘娘云泥之别就敢这般猖狂，娘娘您方才也太好欺负了。”
叶菀牵起嘴角，笑道，“她之所以猖狂是因为背后有皇上和皇后撑腰，有人护着自然就有猖狂的资本。”
“不过是个舞姬出身，不知天高地厚的得志小人罢了，萱妃不必与她一般计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值了。”
叶菀回过头看见成德妃向这边走过来，福身道，“娘娘说的是，嫔妾谨遵教诲！”
成德妃扶起她，笑着说，“别动不动就拘礼，倒让自家姐妹见外了，这位莺选侍的气势本宫也是见识过的，大概是从前被压制久了，猛一得势不知怎么显摆好了，听说她前几日还擅自惩治了御前的人，真是不知检点！”
叶菀扶过成德妃，说道，“皇上现在正在兴头上，莺选侍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娘娘是淡泊之人更无需在意了。”“宫里要是多几个你这样懂事的，哪还能生出这许多是非来？熙熙攘攘是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是一辈子，其实根本没有区别，只可惜没几个人看得透。”叶菀垂眸一笑没有接话，扶着成德妃走进怡元殿内。
第七十二章 不臣之心
怡元殿内众嫔妃基本全部到齐，看见成德妃进殿后纷纷福身行礼，可还未等起身邵燕青也在宫人的搀扶下进殿，众人索性便一起把礼行了。
邵燕青还是一贯傲然的姿态，随意摆了下手让众人起身，瞥眼瞧向成德妃，道，“德妃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看来皇上这些年没白让人遍寻海内外偏方。”
成德妃坐定后，笑道，“本宫这身子也就这样了，只是表面上看着有些起色罢了，底子还是虚的。”
邵燕青似乎并不将成德妃放在眼中，瞧了下殿角的更漏，不耐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皇后还没起来，早知道本宫也晚些过来。”说着看向已经显怀的李芙妹，“媃婉仪的肚子又见长了，太医说产期在什么时候？”
虽说李芙妹心底对邵燕青并无好感，可她还是畏惧邵燕青的权势，恭敬的起身回道，“回娘娘的话，太医说大概就在年底。”
“怎么是这种时候？”邵燕青故作惋惜的神色，“年底宫中的祭奠和宫宴最多，皇上怕是也无暇顾及你，别到时孩子已经生出来了皇上却还不知道呢！”
众人纷纷嗤笑，李芙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虽说有孕后景玄对她的关注多了一些，可终究还是敌不过得宠的嫔妃。
见李芙妹尴尬万分，叶菀出言解围道，“贤妃娘娘此言差矣，虽说宫中年底事多，可皇嗣却是头等大事，皇上对嫔妾说过‘年关得子双喜临门’，可见皇上有多重视媃妹妹这一胎。”
李芙妹向她感激的一笑后，低头坐回到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握着扶手，心中依然十分紧张，在宫中时以她的位份是没有资格向中宫请安的，可来行宫避暑的嫔妃只有十几位，沈千依便以热闹为由让所有人一起来问安。
邵燕青轻瞥了叶菀一眼，哼笑道，“萱妃倒是真向着媃婉仪。”说着又看向云儿，“比云小仪这个亲妹妹还亲呢！”
云儿乖觉的笑道，“可能因为嫔妾是妹妹的缘故吧？不太会关心别人，还望姐姐不要怪罪，妹妹虽不会在嘴上说什么，可心里是真的担心姐姐呢！毕竟咱们是真正的姐妹。”说罢向李芙妹一福身。
李芙妹面容僵硬的笑了笑，道，“你的心意我知道。”
邵燕青挑衅的看向叶菀，“看看人家才是真的姐妹，一切情意尽在不言中，萱妃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吗？”
李芙妹神情紧张的看着叶菀，怕她真因邵燕青的话而生气，叶菀笑了笑道，“真姐妹也好假姐妹也罢，只要自个儿心里知道就好了。”
邵燕青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殿侧的珠帘掀开，沈千依从里面走出来，笑道，“今日是本宫懒怠了，昨晚热的睡不着，早上天凉便贪睡了一会儿，让各位妹妹们久等了。”
邵燕青敷衍的行了礼，起身道，“娘娘真让嫔妾们好等呢！既然早上贪睡不如就将这请安礼废了，嫔妾们也好多睡一会儿。”
沈千依的面上挂不住，可还是硬挤出一丝笑容，座位排在最后的莺选侍起身说道，“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国母不安便天下不安，娘娘若觉得不舒服尽管多睡会儿，嫔妾们就是等上一日也无妨。”
邵燕青闻言立刻沉下脸来，“这位就是皇上新封的选侍吧？”
“正是嫔妾。”莺选侍向邵燕青福身行礼，可下颌却一直抬得很高，没有该有的敬意。
邵燕青冷哼一声道，“一点规矩都不懂！在北晏没人教过你尊卑有别吗？一个小小的选侍也敢抢本宫的话，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又看向温沐岚，“岚夫人可别告诉本宫，你们北晏一向都是这么放纵下人的！”
温沐岚浅浅一笑，不卑不亢道，“据嫔妾所知，北晏的皇宫与南周皇宫并无两样，可每个奴才什么样，嫔妾就不一一知晓了。”
被说成是下人，莺选侍的面上一阵青白，这些日子的圣宠和沈千依的抬举，让她有些拎不清事实，以她选侍的身份，若在宫里地位连邵燕青的贴身宫婢都不如。
见邵燕青盛气凌人的样子，沈千依不悦的沉声道，“既为嫔妃就都是姐妹，什么下人奴才的，让人听了笑话咱没规矩，莺选侍既然已被封为妃嫔就再不要提以前的身份，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怪罪，别说本宫没提醒过你们。”
众人纷纷称‘是’，只有邵燕青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起身道，“这个时辰奕卿该起床了，他起来若是见不到嫔妾一准儿得哭闹，安也请完了，皇后若没别的事，嫔妾就回去了。”说罢没等沈千依发话，便转身离开。
邵燕青离开后，沈宜凌才气愤道，“这也太没规矩了，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人都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沈千依不耐的打断她，看向莺选侍道，“荣贤妃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你不必放在心上，日后见了她多忍耐就是，若是觉得委屈就来跟本宫说。”
莺选侍如蒙大恩般谢道，“有娘娘这番话，嫔妾就是受再多委屈也不会觉的委屈，嫔妾叩谢娘娘厚爱。”说着还真跪地向沈千依叩首。
沈千依连连笑道，“快起来快起来！看这孩子还真实在。”
沈宜凌怨怼的看了莺选侍一眼，叶菀觉得那神色十分熟悉，突然就想到了李顺仪，当初沈宜凌也是这么看李顺仪的。
叶菀垂眸缓缓露出一丝笑容，有时敌人的瓦解并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在适当的时机添上一把柴，火焰自会因妒忌之心燃起。
沈千依与莺选侍之间到底说谁先搭上的谁无从得知，可叶菀明白，她们结交定然是两方都有利可图，莺选侍自然是图沈千依的中宫地位，与她行事便利，可沈千依究竟图莺选侍哪点呢？就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叶菀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难道沈千依是想利用北晏来巩固沈家和景奕轩的地位？叶菀压下心中的惊慌，看向殿首笑容满面的沈千依，竟在三伏天里觉出一丝凉意，事实若真是如此，沈千依便是有不臣之心了。
第七十三章 人心不古
殿中众人依旧谈笑不断，可叶菀却再也听不进去，只低头端庄温婉的笑着，不时颔首应付与她攀谈的嫔妃。
随众人散去后，叶菀不知是怎样回的望春阁，一路上她心中都在想沈千依为何会改变这么多，当初的沈千依对景玄一片痴心，纵是舍去性命也毫无怨言，可究竟是什么让她变了心性？是多年来景玄的无视，还是随着年纪增长，看破了爱情虚无缥缈的本质？
叶菀椅坐在软榻上，脑中一片混沌纠葛，神色十分疲惫。
就在这时，已经睡醒起来的语彤从外面打帘进来，愧疚的说道，“小姐怎么不叫醒奴婢？昨晚不知怎的一下就睡着了···。”
文馨向她使了个眼色，语彤立刻住了嘴，仔细看了叶菀的神情后，小心的问，“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小姐看是不是现在就传膳？”
叶菀抬眸道，“我没什么胃口，你们先去吃吧。”
文馨和语彤一头雾水的默默相视后，一齐退去寝殿。
叶菀扶额斜靠在窗边，一阵温热的风吹进殿内，带来丝丝倦意，不知不觉间竟真的睡着了，不过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日光从窗中照射进来，殿内的温度也随之升高，叶菀额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酷热难耐可又不愿起身挪动。
突然，窗下一阵窸窣之声惊醒了她，叶菀出言问道，“是谁在外面？”
“是奴才！”
听出是小豆子的声音，叶菀松了一口气，“怎么不进来？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小豆子躬身走进殿内打了个千儿，一边为叶菀扇风降温一边说道，“奴才听文馨姑娘说您在殿中歇息，所以才不敢冒然打搅，只在廊下等着您醒来。”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叶菀问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就是媃婉仪让宫人给您送了些东西来。”小豆子说着将手中的小布囊呈上。
叶菀打开一看，竟是一对晶莹剔透的冰花芙蓉手镯，虽然在她眼中算不上上等的好东西，可对于李芙妹来说却是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饰物了。
叶菀紧蹙了眉头将东西放在一边，“来的人还说了什么没有？”
“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这东西是孝敬娘娘的，让娘娘一定收下，奴才看您还在睡着，便让那宫人先回去了。”
“怎么就让她走了呢？”叶菀有些焦急的说道，李芙妹本就担心她不高兴，让宫人来送东西多半也是想试探她，可小豆子如此随便的打发了前来的宫人，更是坐实了李芙妹的猜想。
李芙妹自从有孕后，叶菀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对自己也不似从前一般信任，总是小心翼翼的应对，有时候让人感到很陌生。
叶菀无奈的叹了一声，起身道，“让人抬步辇来，本宫去水榭居看看媃婉仪。”可刚站起身，突然猛地一阵天旋地转，让她瞬间是去了重心。
小豆子扶住栽倒的叶菀，大声冲殿外喊道，“快来人！娘娘昏过去了！”
宫人们听到召唤一窝蜂的涌进殿内，又是倒水又是扇风，最后还是文馨出言说道，“娘娘八成是中暑了，别这么多人围在殿里，快去熬点绿豆汤来，再拿些凉巾帕，小豆子你快去请个太医。”
叶菀缓缓睁开眼睛，低声说，“别麻烦太医了，我躺会就好，小豆子你把妆台上的那串五彩碧玺给媃婉仪送去，就说本宫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去看她。”
小豆子应声去办，文馨给她身后垫了个软靠，说道，“小姐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您早上从怡元殿回来脸色就不好，奴婢该死，没早看出来您有中暑的迹象，小姐现在还难受吗？”
叶菀笑道，“没关系了，只是有点头晕而已，歇会儿就没事了。”
语彤端着茶盘进来，将一碗酸梅汤递到叶菀面前，说道，“绿豆汤还得等会儿能好，小姐先喝些酸梅汤，也能解暑的。”
在语彤的劝导下，叶菀整整喝下了一大碗酸梅汤，直酸的倒了牙。
水榭居与望春阁相隔不远，一炷香的功夫小豆子便跑回来复命，知道李芙妹收下了那串碧玺，叶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正午最热的时辰，人人都躲在自己的屋中，生怕被毒烈的太阳晒花似的，可锦墨居里却热闹的如菜场一般，宫人侍卫站了满满一院子，个个晒得脸上冒油，可却没有一个敢抬手去擦。
不大的锦墨居中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北晏随行使臣的侍卫正拿着清单，挨个箱子打开清点。
温子珏默默的看着眼前一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侍卫念完清单后，张海端上前一步，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二殿下亲自挑选送与您的，二殿下总说您在南周不易，所以让老臣把能想到的东西都带来了。”
看着眼前玲琅满目的各式珍宝，温子珏笑道，“二弟何必费这等周章，千里迢迢送来，等我回朝时不是还得全部打包带回去吗？”
温子珏冷眼看着张海端的表情，可张海端仅仅只是愣了一下，他当然不会明着告诉温子珏，温子皓根本没打算让他回去，不过这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殿下不必担心，这点东西对咱们北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二殿下监国这几年，北晏百姓安居富足，早已从早年的战乱中挣脱出来，恢复从前的辉煌指日可待。”
温子珏端起案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双眼扫过地上的珍宝，笑道，“那就有劳张大人替我多谢子皓，我在南周这段日子还要劳烦他帮我照看朝政。”
“这是二殿下身为皇子应该做的。”张海端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嘲笑之意。温子只珏装作不见，笑道，“子皓这些年越发出息了，比我这个在南周做人质的大哥强出许多，现如今我和沐岚都在南周，倒留子皓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当年小的时候，我们三个整天腻在一起，好像就是昨天的事一样。”
第七十四章 祸起萧墙
张海端挺直了腰背，面上显出轻蔑之色，“二殿下如今已身为人父，光是嫡妃就育有二子一女，几位侧妃也都相继有孕，倒是您还孤身一人，二殿下时常跟老臣念叨，说您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还托老臣与南周皇帝商议为您选妃的事。”
温子珏摇头笑道，“不急，南周皇帝早几年曾赐予我几位侍妾，至于嫡妃我还是中意咱们北晏的女子，此事等回北晏再议。”
见温子珏回绝，张海端便也不再提，方才他说这些话并不是出自真心，将来若温子珏与温子皓真有皇位一争，温子皓膝下多子也是个十分有利的筹码，纵使那些支持太子继位的老臣再顽固，可这一点他们无法否认。
温子珏拿起箱子里的几幅字帖，如获珍宝的赞道，“这果真是颜真卿的真迹！还是二弟懂我的心思。”说罢迫不及待的将字帖铺在桌上，竟亲自动手研墨。
张海端站在他身边帮他按着镇纸，不时偷眼瞧他专注的神情，似是在判断他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毫无心机。
陪着温子珏临摹了几幅字后，张海端终于失去耐心，躬身说道，“老臣还有些别的事要忙，就先行告退了。”
温子珏握着笔杆的手一直没停，只点了下头作为回应，张海端微微牵动唇角，躬身退到殿外。
随他一齐退出来的侍卫，嘴里挤出一声冷哼，说道，“还真以为自己能回到北晏？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不是装傻便是真傻了。”
张海端看了他一眼，低声警告道，“别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那名侍卫打扮的人闻言，立刻垂下头不再多言。
张海端和侍卫随从消失在锦墨居外，温子珏手中握着的笔杆却一直没有松开，墨迹点在纸张中央，浸润了好几层宣纸，连最下面的字帖也没能幸免。
送张海端出门的内侍回来说道，“人已经走了，这些东西是不是要收起来？”
温子珏轻瞟了一眼地上的箱子，轻声道，“先放着吧！这么多好东西不好好把玩一会儿岂不白瞎了二殿下的心意？”
内侍闻言退出殿外，可温子珏却并没有真的去把玩这些玩物，只是绕着殿中的箱子走了一圈，嘴角那抹冷冷的笑意一直没有褪去。
方才张海端所表现的态度虽然恭敬，可对他却连一句‘殿下’也没有称呼，倒是句句不离‘二殿下’，他虽作为质子留在南周，可身份却是正经的北晏太子，张海端如此行事，便是不承认他的太子身份。
温子珏发出一声轻笑，回荡在殿中显得格外空旷凄冷，从前他不相信温子皓会对他赶尽杀绝，可如今他明白了，有这样一位野心蓬勃的岳父在，温子皓迟早会变得冷酷绝情。
放置冰盆的望春阁中，与窗外的炎热仿佛是冰火两重天，午后是正当热的时辰，树上的蝉‘吱吱’叫个不停，可叶菀斜坐在殿内的软榻上，腿上还要盖一层薄毯。
由于几日前发生了中暑的事，语彤特地向尚寝局多要了些冰块，尚局的人得了好处也爽快的送了过来，因为是在份例之外的东西，语彤没少费银钱打点尚局。
叶菀捻起一颗冰镇樱桃放入口中，另一只手端着书册看得入神，殿外一阵常人不易察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叶菀的嘴角慢慢浮现一丝笑意。
珠帘被‘哗’的一声挑开，一身淡青色衣衫的景玄大步走进来，叶菀忙起身行礼。
景玄拉起她道，“天气这么热，快坐下吧！这阵子事忙，朕有几日没来看你了，听宫人说你有些中暑，怎么也不叫太医来诊治？”
叶菀为景玄奉上一盏温茶，说道，“皇上是听哪个奴才说的？臣妾明明已经嘱咐他们不许为这些小事惊扰您。”
“朕知道你是怕朕担心。”景玄执起她的手说，“可你的身子就不要紧了吗？不如现在传个太医来看看。”
叶菀抬眸笑道，“不必麻烦了，臣妾静养了几日已经好多了，现下北晏使臣还在行宫之中，臣妾听说他们不适应南周的气候，很多人都有了中暑的症状，随驾同来的几位太医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臣妾从小长于南方，这点暑气还受得住。”
景玄点头微笑，眼中尽是欣慰之色，“还是菀儿最解朕意，不像有的人只知向朕索取，丝毫不考虑朕的难处。”
见景玄面有不悦之色，叶菀联想到他这些日子独宠莺选侍一人，便问道，“皇上怎么不高兴？是不是新封的莺选侍不合心意？她才刚成为嫔妃，有许多规矩还不太懂，皇上就多担待些再给她一段时间适应。”
景玄摇头叹道，“舞姬出身终究不及世家女子懂事贤惠，莺选侍要学的东西太多，不如回宫后便让她住在宸佑宫吧！菀儿得空多教她些规矩。”
“皇上既然信任臣妾，那臣妾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皇上就放心把莺选侍交给臣妾，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景玄点了下头，拿起桌案上叶菀方才看的书，笑着说道，“宫中女子大多都喜欢看些风花雪夜的诗词，菀儿倒是与众不同，喜欢看史书类的书籍。”
叶菀看了眼书页，说道，“诗词臣妾也会看些，闲来无事怡情罢了，臣妾认为史书才是真正有用之书，教会人行事做人的道理，皆是前人的经验之谈。”
“菀儿说的有理，看到哪里了？不妨与朕说说。”
“臣妾正看到前朝昭仁帝的两个儿子，因为皇位之争搞得朝政动摇，最终两败俱伤，让他们的王叔有机可乘，攻陷皇宫占都为王，兄弟虽然是最亲近之人，可有时也会成为最危险的人。”
景玄若有所思的蹙了下眉头，一瞬后笑道，“菀儿说的不错，祸起萧墙往往会让外人占了便宜。”
“史上不乏这种血淋淋的教训，可事情真要轮到自己头上就没这么理智了，臣妾虽然熟读史书，可终究还是不能成为完人。”
景玄起身说道，“你只需做朕的宠妃便好，无需做什么完人。”
叶菀娇羞的低下头，景玄又道，“朝上还有些事没处理，等得空的时候朕再来看你。”送走了景玄，叶菀扶着殿门无声站立，眸中泛出丝丝冷意，景玄匆匆离开应是已经从她的话中得到了启发，与其杀掉温子珏成全温子皓，还不如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可叶菀的目的却不单单如此，景澈的势力越做越大，有时甚至让她觉得害怕，相信一向多疑的景玄经她提醒后应该会有所警觉。
第七十五章 阴谋设计
深夜，行宫外闱使臣居住的院落内一片寂静，只有东厢房的窗扇中透出一点昏暗的烛光。
屋中，那个与张海端一同去拜见温子珏的侍卫坐在桌前，仔细研究桌面上的图纸，时而蹙眉时而叹息，烛光在他脸上形成明暗不一的区域，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阴晦深沉。
护卫使臣的侍卫皆集中在院落最外层的门房处，只有他单独住在院内的厢房里，除了去锦墨居那日再没有在行宫中露过面，可见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卫。
屋外响起三声叩门声，侍卫谨慎的将图纸卷起，问道，“是谁？”
门外答道，“张大人请您过去说话。”
侍卫打开门见是熟悉的面孔，便没有过多怀疑，回身关上门随来人而去。
使臣居住的院落处于行宫最北面，距离皇子和大臣的居所很远，一来是为了清静，二来也是防止大臣与使团之人私下见面。
路过张海端的房门前，侍卫见引领之人没有停下的意思，问道，“大人不是要我来屋中说话吗？”
引领之人神情没有丝毫异样，边走边回头答道，“大人说怕此处隔墙有耳，所以找了个僻静之处与您详谈。”
侍卫心想也对，他们身处南周行宫，身边到处都是南周的人，行事说话当然需更加谨慎，再说他随使团出使南周并不是单纯联络感情来的，不然他也无需假扮侍卫隐匿在使团之中。
又随领路之人走了一会儿，侍卫警觉的停下脚步，虽然他对行宫中的路径不甚熟悉，可也看出那人是在带他兜圈子。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领路之人回过头，面上露出一个本不该属于他的讥笑，突然眼前的场景瞬间转变，领路之人也随之消失不见。
侍卫看着周遭陌生的幻境，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在做梦，他站在黑暗中左右张望，想要弄清楚到底身在何处，可无尽的黑暗只会让人越来越恐慌。
他摸索着假山石壁沿着小径一寸寸挪动，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光亮，光亮中似乎有一座很大的院落，虽然人在黑夜中对光极度渴望，可他还是小心谨慎的慢慢靠近。
待看清院落大门的匾额时，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璧龙轩’三个大字像惊雷一般在他脑中轰然炸开，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使臣的侍卫深夜潜到皇帝居所，如果被抓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正当他打算悄无声息按原路退回时，却突然炸开一声惊吼，“抓刺客！”
那声音仿佛就在他身边响起，顿时引来了璧龙轩守卫的注意。
忽见不明之人靠近，守卫们本能抽出佩刀袭来，他只能被迫出手招架，侍卫们虽然骁勇，可他的功夫也不差，一时间打成平手难分胜负，他且战且退寻机脱身，就在这时身后突然袭来一道劲风，他只觉的胸口一阵翻腾，紧接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清晨一阵阵婉转的鸟鸣唤醒行宫中沉睡的人，温子珏衣冠整齐的漫步在花草烂漫的小径上，正逢一个岔路时，蓝雪衣从另一边悠闲走来。
两人相互问了礼后，蓝雪衣正色道，“质子昨晚可曾听到璧龙轩那边的响动？”
温子珏点了下头，“昨夜的动静还真不小，想必半个行宫都听见了，天师的消息灵通，可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抓了个刺客，不过还不知是什么来头，也真是奇怪，行宫守卫森严连一只老鼠都很难进得来，难不成这刺客是有通天的本事，竟能躲过重重守卫闯到璧龙轩。”
温子珏抬眼看向使团居住的方向，露出一个令人费解的笑容，“不知是什么人如此胆大，看来咱们也得小心些了。”
两人走到行宫内外闱连接的角门处，蓝雪衣说道，“皇上召我去璧龙轩议事，就不陪质子叙话了。”
“天师请便。”
两人相视而笑，皆是心照不宣的表情，其实在张海端到锦墨居那日，温子珏便识破了那名假侍卫的身份，那名侍卫其实是北晏的护军统领吴作贤。
张海端以为他认不出吴作贤，可这些年他一直在为回北晏做准备，不仅对北晏的朝政了如指掌，对重要的朝臣也时时留心关注，吴作贤在北晏为官近三十年，虽然一直身在京都，可对南周兵力部署却十分有研究，此次将他安排在使团之中，必定是北晏有意为之。
景玄本就疑心颇重，若是识破了吴作贤的身份，对温子皓的不满就可想而知了。
温子珏与蓝雪衣一同策划实施了这出戏，致使吴作贤被抓，北晏理亏在先，不可能明着向南周要人，而景玄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与北晏翻脸，所以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北晏吃下这个哑巴亏。
事情果然不出意料，张海端应诏来到璧龙轩时，神色与往常无异，只是在商议了两国边境的事宜后，似是不经意的问道，“昨夜臣隐约听见行宫内有些骚动之音，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臣深感惶恐不安。”
景玄笑容和煦，轻松道，“只是一个妄图行刺之人罢了，张大人无需恐慌，朕会加派侍卫守护使团居所，大人可高枕无忧。”
“多谢圣上！”张海端低头谢恩时，面上的肌肉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又道，“恕外臣多此一问，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那个刺客？”
景玄露出一副玩味儿的表情，道，“按理说这是南周的私事，本不该跟外臣多言，不过大人既然张口问了，那朕也就不妨直说，那名刺客已在昨夜葬身于侍卫的刀下，既然人已经死了，朕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一切到此为止！”张海端尴尬的笑了笑，不过在他人看起来却十分勉强，景玄的一句‘到此为止’让他明白，再做什么样的努力也要不会吴作贤了，现在他只希望景玄将吴作贤当做一名普通的北晏侍卫处置便好，若是识破了他护军统领的身份，必然会引起两国间的猜忌。蓝雪衣一直垂眸扇着羽扇，装作与其他人一样听不懂景玄和张海端打的什么哑谜，只在张海端退下时，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仿佛早已预知会是这样的结果。
第七十六章 心生芥蒂
刺客一事，给黏腻沉闷的行宫带来了短时间的骚动，景玄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将这件事彻底画上句点不再追查，不禁让人感到疑惑，春日的围场遇袭虽然没查出什么结果，可兴师动众的架势与现在的安静却是天壤之别。
察觉出不寻常，众人反而不再去谈论，因为能在宫里活下来的人都明白，好奇心是害死一个人最快的东西，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给这件事又添了一份诡异。
叶菀虽也不知道事情的真像，可她看得出景玄对北晏使臣的态度不如从前友善，便能猜到一定是温质子和蓝雪衣搞的鬼，她不明白蓝雪衣为什么要帮温子珏，毕竟蓝雪衣是守护南周国的天师，而不是北晏。
使团在行宫中已经住了十几日，按照之前的计划该启程回北晏了，不过景玄一直未对温子珏的事表态，不光是张海端心里没底，就是叶菀也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就在众人猜测不一之时，景玄却突然宣布让温子珏回北晏，不过是与使团一路回去，使团中全部是温子皓的人，温子珏恐怕到不了北晏就会被秘密杀害，景玄这一举动不知是不是有意将温子珏推入绝境。
叶菀听着小豆子打探来的最新消息，沉默了片刻，说道，“皇上的注意倒是变得快，御前的人不是前几天还说皇上不打算放温质子回去吗？”
“皇上的心思谁能猜得准？再说跟奴才熟的那几个也顶多是在御前干干扫洗的活，很少能见到皇上，怕是消息也不那么准。”
叶菀笑着说道，“你不用怪他们，这阵子也不要再去御前打探了，皇上一向谨慎，若是被觉出端倪可得不偿失。”
小豆子刚要领命下去，这时门外有宫人说道，“娘娘，媃婉仪来看您了。”
叶菀挥手让小豆子先出去，对外面说道，“快让婉仪进来！”
李芙妹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走进来，叶菀起身扶过她的手臂，责怪道，“大热的天何苦跑这一趟，派人来知会一声我过去看你。”
“前几日姐姐刚中了署，我怎好再劳烦姐姐，就自己过来了。”李芙妹似是无意的摸了摸衣领，露出叶菀送给她的碧玺珠串，却在看见妆台上闲置的芙蓉玉镯时，笑容僵了一瞬。
叶菀发现她神色不对，起身走到妆台前，拿起那副透着粉色的玉镯套在腕上，说道，“这么好的镯子妹妹自己不戴真是可惜了，这粉色娇嫩还是衬妹妹的肤色好看。”
李芙妹笑道，“姐姐一直对我关照有加，妹妹实在没什么好报答的，也只有这镯子能拿得出手，不过对姐姐来说也算不上好东西，姐姐给我的东西就是十副镯子也抵不过。”
“东西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叶菀又道，“你的身孕虽然已过了头三月，不过还是得万事小心，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李芙妹低头看着隆起的肚子，说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酸梅汤和荷香烙，日日都想吃上一些，也怪了，我以前不爱吃酸的，现在口味变了不少呢！”
叶菀招来宫人道，“快给媃婉仪拿碗酸梅汤来解解馋！”
李芙妹面红道，“姐姐怎么当着宫人们的面笑话我？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死！”
“什么死不死的，怀着孕的人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现在大家都该是羡慕你，酸儿辣女，你肚子里怀的肯定是个男孩。”
李芙妹摸着肚子，面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皇上昨天也说，我怀的像是个男孩。”
“皇上昨天去看你了？肯定没少赏你好东西吧？最近皇上少来后宫，来了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可见皇上有多疼你！”
李芙妹腼腆的笑了笑，“皇上是真心疼姐姐才对，一听说姐姐中暑，朝堂上的事都不管了就来看姐姐，才真是叫人羡慕呢！皇上这阵子对莺选侍淡了才想起我来，不然怕是早忘记还有我这个人了。”
“瞧你说的，你如今怀着龙胎可是宫里顶重要的人物，莺选侍刚入宫不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如今也算是得了教训，你的位份比她高出许多，何苦跟她置气？”
李芙妹面露鄙夷之色，道，“我才不会跟她这种人计较呢！一个舞姬出身的下贱胚子哪有资格跟咱们比？”
叶菀蹙了下眉头，听李芙妹说这话心中总觉得不大舒服，李芙妹没有看出她的异常，又道，“听说前几日她去拜见皇后，愣是被宫人挡在了怡元殿外，皇后抬举她了几日，她倒不知自己姓什么了，一个选侍不经宣召就想拜见中宫，真是不知廉耻。”
叶菀笑了笑没有接话，李芙妹也觉出她似乎不爱听这些，尴尬的说道，“瞧我净说些让姐姐心烦的事，这酸梅汤甘甜可口姐姐也喝一些。”
叶菀摇了摇头，“前几日中暑时没少喝这些东西，现在闻起来就觉得反胃，怕是已经喝伤了。”
“那姐姐可没有口福了，你这里的酸梅汤比御膳房的都好喝，跟家里新下的梅子一个味儿。”
叶菀笑道，“瞧你馋的！一会儿我让人给你装一盅带回去，等以后日日都给你送去些。”
就在这时，外面有宫人说道，“娘娘，林昭仪和敬初公主来了！”
叶菀和李芙妹起身迎到门口，正见林昭仪抱着敬初进来，相互见了礼后笑看向李芙妹道，“媃婉仪也在啊！正好人多热闹，方才敬初一直闹个不停，非要让我抱出来玩，这大热的天还不晒出个好歹来，正巧经过萱妃的望春阁就进来纳纳凉。”
叶菀让宫人搬来软凳，说道，“快坐下说话，瞧敬初这小脸红的，可别晒坏了才好。”说着抱过敬初到李芙妹面前，“快看着粉雕玉琢的小脸，多可爱！以后你的孩子也要像敬初一样才好！”
李芙妹挺着肚子不方便抱敬初，便摸了下敬初的小脸道，“敬初公主这么白，是随了昭仪娘娘呢！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美人。”
林昭仪看她摸敬初，神情有些异样的抱回敬初道，“敬初是公主身份高贵，漂不漂亮的有什么关系，又不指着脸吃饭！”
李芙妹尴尬万分的低下头，不知怎么得罪了林昭仪，叶菀忙打圆场，说道，“媃婉仪出来这么久也该累了，不若让人送你回去吧。”
李芙妹起身说道，“我自行回去便可，姐姐不必劳烦！”
“那你自己小心，觉得闷就让人来说一声，我过去看你。”叶菀看着她走出殿门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这边林昭仪却拿出锦帕，擦了擦敬初的脸，说道，“一点规矩都不懂，不知道小孩子最忌讳孕妇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叶菀看着林昭仪不知说什么好，便沉默着没有反驳，却不知这些话都被廊下的李芙妹听了去，李芙妹眼眶微微发红，嘴角却扯出一抹阴冷笑意，仰起头装作无事的出了望春阁。
第七十七章 使团回国
北晏使团启程这日，在行宫外举行了盛大的送行仪式，景玄带着文武百官在城楼上相送，并着礼官咏诵了辞藻华丽的祝词，折腾了半上午后使团和护送军队终于开拔上路。
行宫外的喧闹越发显得行宫内闱安静清幽，加上天气炎热，花苑中几乎看不到宫人的踪迹。
叶菀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地势较高的亭台，看见亭中形只影单的温沐岚后，对内侍说道，“你到一边去守着吧！”
内侍躬身退开一段距离，叶菀走近温沐岚，问道，“皇上没让夫人去送温质子吗？”
一直望着远方的温沐岚默默垂下头，低声道，“是我自己不想去，反正是再也见不到了，多看这一眼又能如何？”
叶菀想要问为什么，可张开口却没有问出声，温沐岚已是后宫嫔妃，按宫规不可面见外臣，即使是亲兄妹也无可例外，虽然有景玄的恩准，可谁知那是出于真心还是试探，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避而不见。
看着温沐岚微微泛红的眼眶，叶菀心生怜惜，安慰她道，“岚夫人也算了却心事了，从今后您只管活自己的，再也无需有所顾忌。”
温沐岚苦笑一声，“皇上这么做只不过是将哥哥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任其自生自灭，使团里的人每个都巴不得哥哥死，能不能安然回到北晏还是个未知数，我怎么可能安心过活。”
“皇上的这计坐山观虎斗，你能看得出，温质子自然也能看得出，再说还有天师帮忙，质子一定会平安回到北晏的。”
“但愿吧！”
护军开拔的号角声连连想起，温沐岚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叶菀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可行宫的城墙太高，挡住了远眺的视线。
温沐岚眼中的悲凉叶菀十分熟悉，因为那也曾占据过她的双眸，但她知道这种情绪在宫中是最要不得的，入了宫门便是皇家的人，只有在太后、皇帝或皇后殡天之时才能表现出悲痛之情，其余皆属不敬。
号角声渐渐停歇，想必使团已经走远，温沐岚垂下双眸无声椅坐在亭中。
叶菀单手搭上她微颤的肩膀，柔声道，“帮温质子回北晏不是你一直的心愿吗？现在怎么倒不高兴了？”
温沐岚抬眸笑看向她，“以前知道哥哥在不远处陪伴，虽然一样是见不到面，但心里就是莫名的感到踏实，可现在···心就像被挖空似的，永远也不会被填满了。”
叶菀坐到她身边，说道，“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都不会永远陪着你，也许是他们主动离开，也许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总之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所以没必要为注定的分离而伤心。”
“听说萱妃是江南首富叶家的嫡长女，从小家境富裕生活平顺，父母亲人都尚在人世，可听你的话怎么会有种历经世事看破红尘的意味？”温沐岚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叶菀垂眸一笑，“我经历的事夫人恐怕无法理解，不过请夫人相信，这些话并不是安慰夫人的权宜之言。”
“我相信你。”温沐岚道，“这些年我身体里的每一根弦都是紧绷的，如今突然松了下来反而觉得有些失落，过段时间应该就会没事了。”
叶菀看向她正色道，“我今日来找夫人便是要说这件事，夫人的弦决计松不得！”
见温沐岚满是疑惑的看着自己，叶菀又道，“温质子回到北晏后定会与温子皓有一场恶战，而这场战斗的决胜局不在他们自身，而是在皇上的态度。”
温沐岚微眯了下双眼，似乎有些明白了叶菀的意思。
叶菀没有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接着说道，“就算温质子能取得北晏大部分朝臣的支持，可只要皇上不点头，他依旧无法顺利登基，因为北晏的元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太多方面需受南周的钳制，温子皓在皇上身边埋下了莺选侍这颗棋子，可她到底与夫人相去甚远，顶多会些勾人的媚术罢了，如今她失宠与圣上，夫人要把握住机会才好。”
温沐岚与叶菀相视片刻后皆露出灿然的笑容，比满园的繁花还要明媚。
温沐岚起身拂了下衣襟上的褶皱，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中元节，少不得要举行宫宴，咱们也该编排支舞了。”
叶菀摇头道，“并蒂齐出不如一枝独秀，夫人就自行准备吧！嫔妾无意争辉，不过莺选侍是舞姬出身，夫人这次需得出奇制胜。”
温沐岚看了她一眼，说道，“萱妃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也不必隐瞒，你之前帮我是因为天师的关系，可现在帮我又是因为什么呢？”
叶菀笑了笑道，“如今的后宫只有沈邵两人势力做大，皇后对莺选侍的态度不难看出她选择了温子皓一方，而以贤妃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与夫人结盟的，所以除了嫔妾夫人也没得选，嫔妾想要与夫人一起成为华宫中的第三股势力，不知夫人可有兴趣？”
“萱妃倒是不加隐瞒，可就不怕我出卖你吗？”
“于情于理夫人似乎都没有理由出卖嫔妾。”叶菀扶着亭柱看向行宫后面郁郁葱葱的鹤归山，说道，“我不是个爱勉强别人的人，夫人若是不愿意，就当嫔妾没说过吧！”
温沐岚抬步走下亭台，却在最后一个台阶处停下脚步，回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想不出理由拒绝，不若就陪你赌这一把，事成你我二人在后宫便无需再受他人钳制，若不成···那便一起去见阎罗！”
温沐岚离开许久后叶菀才回过神，她料到温沐岚不会拒绝，却没料到竟是抱着如此决绝的态度答应。温沐岚的生命中似乎除了辅佐温子珏再无其他心愿，原本应该被父亲兄长捧在掌心里的公主，却沦为了政治斗争的棋子，叶菀不知道温沐岚心中到底有没有怨，但她知道这样的温沐岚才是最有利于助她成事之人。对于利用温沐岚一事叶菀心中不是没有愧疚，所以她要帮温子珏拖离南周继承北晏皇位，也算是对温沐岚弥的一种弥补。
第七十八章 逃脱刺杀
使团的队伍走走停停了近十日，终于到了南周与北晏的交界地通城，通城顾名思义是南周与北晏互通贸易商旅的重要城市，其繁华程度不亚于华都，不过却不如华都庄重大气。
通城中各色人等混杂，不光有两国商人在此聚集，更有许多江洋大盗出没，因为有银钱交易的地方就会有利可图，通城历代是南周与北晏相争之处，如今南周势大便在南周管辖，等到北晏强势之时又会归属北晏，所以这座城市几乎处于脱管状态，一些逃犯经常会在逃到这里落地生根。
因为使团的到来，南周提前对通城做了清扫，不过也仅仅是将肮脏阴晦从地上赶到了地下，等使团离开后一切还会恢复原样。
不过这些日子通城并不太平，虽然表面上如从前一样，可细心之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即将来临的风暴。
按规矩过了通城护军将不再护送使团，而是交由北晏派来的军队护送，如果温子皓想要有所动作，最佳地点便是通城，因为温子珏若在北晏境内出事，众人势必会将矛头对准他，再说那些拥护温子珏的老臣也不会放任不管，所以温子皓只能趁两国护军交界之时动手，既不会损了南周的颜面也不会受人职责。
驿站二楼的上房中，温子珏独自坐在桌前，屋中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灯中的油快要燃尽，火光变得忽明忽暗，桌椅投下的暗影也时而拉长时而变短。
今夜，通城知州设宴款待两国护军将士，却将身为北晏太子的温子珏抛在一边，不用想也知道，这位知州定已被温子皓收买，如果温子皓派刺客来杀他，必然是在今晚。
温子珏摸了下袖中的短刀，这把刀是他前往北晏做人质时，父皇亲自交给他的，并对他说，决不可忘记自己是北晏太子，那时他还太小，不能理解父皇眼中的期盼与不舍，如今想来父皇那时是抱了再也见不到他的心情，渐渐懂事后他才知道，作为质子的他若想回国继承皇位，必须要等到父亲殡天之后，那时起他日夜盼着回故乡的心情中多了一丝不安和害怕。
如今就要踏上故国的土地，可等着他的不是父亲宽阔的臂膀，而是兄弟无情的背叛，温子珏默默闭上双眼，等待一场迟早都会到来的厮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今晚，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誓死要杀回到北晏见父亲最后一面。
突然，窗纸扑棱棱的响了几下，像是有人在外面敲窗，温子珏手握短刀谨慎的将窗扇挑开一道细缝。
窗外果然有个人影悬在房檐上，看到温子珏后说道，“殿下，快随我来，要杀您的刺客马上就到了。”
温子珏没有动，而是防备的看着人影，问道，“你是谁？”
人影扯下面巾并将一块玉交到他手中，温子珏对那人有些印象，好像是北晏使团中的一个随从，不过这并不足以让他信任眼前之人，可看到那人递过来的玉时，他的嘴角擒起一丝笃定的弧度，这块玉是蓝雪衣挂在腰间从不离身之物，能拿到这个信物的人一定是蓝雪衣派来的。
“天师说，让我在通城带您摆脱使团，看守的侍卫已经都解决了，咱们连夜进入北晏境内，需得躲过温子皓派来的刺客。”
温子珏二话不说跳出窗子，随人影一齐消失在夜色之中，就在他们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辰，突然有数万发羽箭从四面八方齐射向驿站，密集程度连一只老鼠都不可能逃过。
死一般的寂静中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轰’的一声打破静默，千疮百孔的梁柱终于支撑不住房屋的重量，轰然倒塌，紧接着便听有人喊道，“太子殿下遇刺了···”
那喊声虽然洪亮，可却没有一丝紧张焦急，听起来倒像是例行通知一样。
声音刚落便从各个方向涌来无数侍卫，有的甚至连方才行凶用的弓箭还没来得急收起。
领头之人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搬挪坍塌成一片废墟的木头和砖瓦，可直到抬走最后一片残瓦也没能找到温子珏的尸身，所有人不禁愕然。
温子珏失踪的消息很传回了北晏，景玄小惩了护军将领后，便不再有任何动作，仿佛早已料到温子珏会摆脱使团队伍。
七月十五这日，上元节宫宴依旧按例举行，温子珏的失踪对南周来说根本算不得大事。
上元节自然少不了要放河灯，河灯原本是寄托对死去亲人的思念，可在宫中却变成了一场斗艳的比赛，比谁做的宫灯更好看更有心意，更能搏得皇帝的青睐。
河渠从远远看着，好似盛满了繁星的银河，载着无数愿望飘向不知名的彼岸。
叶菀答应温沐岚不会与她争辉，索性便以身体不适告了假，连宫宴也不出席，只在放灯的时辰来到河渠的一条分支旁，准备将早已扎好的河灯放出。
宫宴上的喧闹声随着微风隐约传来，愈发衬得夜色寂寥安静，叶菀随手摘了几朵路旁的黄色小花放在河灯上装点，可看了看后又觉得不相称，取下扔掉。
文馨见了笑道，“小姐的灯已经很漂亮了，无需再加装点。”
叶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河灯出神，没有人了解她在这支灯上寄托了多少思念，从进入到这具躯壳，她每年的七月十五都要放灯祈福，所有人都只以为她只是放着玩的，毕竟她这一世看起来富足无忧。
突然，语彤指着不远处的河渠，叫道，“快看！宫宴那边的河灯已经过来了，咱们也快点放吧。”说罢，她第一个将自己的灯丢在河中，并合十双手不知许了什么愿。
叶菀也将河灯放了下去，看着它一点点飘远后转身离开，却不知河灯在即将汇入主渠时被一双手从河中托起。
放完河灯叶菀并没有立刻回望春阁，而是往僻静之处走去，连日的伏天过后难得有一个凉爽的夜晚，蝉声渐消夜晚也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晚风中夹带这一丝由北而来的凉气，提醒她距离回宫的日子不远了。叶菀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时从侧面的岔路走来了几个内侍，看见她后纷纷低头行礼，叶菀走过他们身边，留意看了眼排在最后的内侍，这名内侍行礼的动作十分生疏僵硬，让人觉得有些奇怪，而且面部比其他内侍都要黑，像是摸了什么东西，显然是伪装过的。不过叶菀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在走出一段距离后，低声对文馨说道，“你去跟着方才最后面的内侍，看看他往哪去。”
第七十九章 疯癫女子
文馨转身离开，叶菀走回到方才的岔路口，问道，“这条路通向哪？是什么人住？”
语彤侧头想了想道，“好像是空着的，没听说这还有居所，平时也没有人走这条路，奴婢有时一日要从这里来回好几次，还是头一次见人从里面走出来呢！”
叶菀的目力比语彤高出许多，她隐约能看见有一处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跳跃，如果没有人住怎么会有光亮？加上方才那几个内侍不自然的神情，叶菀越发觉得有蹊跷。
“咱们过去看看！”叶菀说着便要过去。
语彤胆怯的拉住她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天都这么黑了，这里又很偏僻，万一遇上歹人可怎么办？”
叶菀笑着戳了下她的头，说，“你这丫头想什么呢？这里可是行宫皇家重地，怎么可能会有歹人？”
“前些日子不就有刺客闯到璧龙轩吗？奴婢是怕万一。”
“哪来那么多万一，你要是害怕就在这等着，我一个人过去。”叶菀知道激将法对语彤最好使，果然语彤一听这话，保护欲立刻膨胀起来。
“奴婢怎么可能害怕？奴婢是怕这么黑吓到小姐，小姐要是一定要去，奴婢就给您打前阵。”说着真的向暗黑的岔路走去。
叶菀紧跟在她身后，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神情。
这条岔路在白日看来并不长，可由于宫灯照亮，夜里走起来步步都要格外小心，便显得很长。
快走到尽头时语彤惊魂未定的吁出一口气，抱怨道，“这是什么地方啊？连个灯都不点，尚局的宫人越来越懒了，等那日看见尚局的管事，奴婢非要告一状不可。”
叶菀拉住还要往前去的语彤，嘱咐她不要出声后，看向一处落锁的院子，大门虽然被锁住，可门口却没有生出杂草，连灰尘也极少，可见是时常有人打扫的。
语彤‘咦’了一声，似乎很意外这里还有处院落。
叶菀问道，“你真的从没见过这条路有人出入吗？”
见她怀疑，语彤拍着胸脯保证说，“奴婢没有唬您，这条小路真的少有人走，要不是今日亲眼见着，奴婢还以为这就是条死胡同呢！”
叶菀走到门前发现锁门的铁链已经锈迹斑斑，连大门的缝隙都被铁锈堵死，应是多年没有开启过了，可她方才看见的灯光就是这座院子里面的，如果院子有人住又要从哪里出入呢？这种一进的小院落不可能还有别的门。
语彤在大门四周东瞧西看，突然像发现了宝藏似的，叫道，“小姐快来看，这里有块铁板罩着的洞！”
叶菀还来不及嘱咐她不要轻率行事，语彤就已经手快的打开铁板，贴上脸去往里面瞧，突然她‘啊’的一声推开数步，面色惨白的指着铁板说道，“有···有鬼···”
叶菀神色一凛，厉声道，“里面住的什么人？装神弄鬼的有意思吗？要是不说话本宫可要去叫侍卫来了。”
院中传来尖厉的笑声，在夜里听起来十分瘆人，语彤紧靠在叶菀身边，哆哆嗦嗦的说，“会不会真的是鬼呀？”
叶菀不屑道，“你见过会笑的鬼吗？明明就是个人！”
听了她的话语彤壮起胆子向院中喊道，“快说！你到底是谁？外面的可是萱妃娘娘，惊了萱妃娘娘的驾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院内除了笑声连连再没任何回应，叶菀谨慎的挑开铁板，只见一个身穿白衣蓬头垢面的女子在院中乱舞，怨不得语彤看见了直喊‘有鬼’，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吓一跳。
叶菀安抚吓坏的语彤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真的是个人。”
语彤小心翼翼的向里面看了一眼，蹙眉道，“这人怎么穿成这样？还被锁在里面，不会是犯了什么大错吧？”
叶菀没有说话，看着院中的疯癫女子出神，若女子是个嫔妃，就算疯了也不会像关犯人一样被关在此处，李美人就是个例子，虽然疯癫可还是有人伺候着，可如果是个宫人，疯到这种程度早就被赶出宫了，怎么可能还会白养着她。
正当叶菀疑惑时突闻有人喊道，“是什么人在那？”
循声看去只见两个侍卫匆匆跑过来，夹带来的风中有浓浓的酒气。
侍卫跑到近前，见叶菀的服饰华贵异常，忙跪地低头道，“娘娘万安，不知娘娘为何会到这里来？”
叶菀掩了下鼻子，问道，“我只是随便走走，方才听到这有动静便过来看看，你们是看守这里的侍卫吗？可知道里面关的是什么人？”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心虚的答道，“我们的确是奉命看守这里的侍卫，不过并不知道里面关的是谁？”
语彤不以为然的哼道，“你们唬谁呢？既然是看守怎么可能不知道看的是谁？这一身的酒气，定是偷懒喝酒去了！要是不老实小心我告发你们去！”
侍卫慌乱的求饶道，“姑娘手下留情，我们真的不知道关的是谁？从我们接手这差事时，她就已经被关在里面了，上头从来不让我们乱打听有关她的事。”
“好了！”叶菀拦住还要发难的语彤，说道，“你们在行宫当差也不容易，今晚擅自离守的事本宫不会追究，你们就当本宫也从没来过，知道了吗？”
两个侍卫听她说不追究，连连磕头谢恩，叶菀没多说什么便拉着语彤离开。
回到望春阁后，语彤不甘心的说道，“小姐真相信那两个侍卫的话吗？奴婢看他们是骗咱们的！”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道，“那两个人不过是些小喽啰罢了，就算知道些什么也不会是重要的事，再说我看他们不像是在撒谎，他们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当差的年头不长，而那院子锁了至少有十年了，所以他们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事。”
“小姐怎么知道院子锁了多久？”
看语彤好奇的样子，叶菀笑道，“你没有看到铁锁上的锈斑吗？那绝不是一年两年能形成的，还有递吃食进去的那处洞口，边上被磨得十分光滑，需得长年累月才能形成，所以我敢断定那女子被关至少有十年了。”
语彤受教的点了点头，“还是小姐心思，奴婢就没看到那么多。”
叶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后，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起身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文馨怎么还没回来？”
语彤看了眼更漏，急道，“哎呀！已经快亥时了，咱们在院子那耽误了这么久，文馨应该比咱们早回来才对呀！”
叶菀连忙招来小豆子，让他出去寻文馨，语彤坐不住也跟着一起去了。
叶菀急的在屋中来回踱步，她很后悔让文馨一个人去跟踪内侍，文馨虽然心思谨慎可终究是个女孩子，遇上不轨之徒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正当她万分焦急时，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小豆子和语彤两人架着步伐不稳的文馨进来。
叶菀忙让人把文馨扶到软榻上坐下，担心的问，“这是怎么了？”
文馨捏着酸痛的后脖颈，说道，“奴婢正跟着那几个内侍，不知道被谁从后面打了一下就昏过去了，还好小豆子和语彤找着了奴婢，不然奴婢还不知道要昏到什么时候。”叶菀微眯了下双眼，她知道这是有人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袭击文馨之人若是想要了文馨的命易如反掌，如今只是小小的惩罚了她们一下，看来她要加倍小心了。
第八十章 身世之谜
佛堂中，成德妃跪坐在佛像前，口中念念有词，手里的佛珠转的飞快，景弈成跪在她身侧，不过并不是面向佛像，而是面向成德妃。
许久成德妃终于放下佛珠，向佛像跪拜了几下后，阴沉的说道，“你知道今日错在哪了吗？”
景弈成将头垂的更低，声若蚊虫，“儿臣不该不听母亲的话···”
“只有这些吗？”成德妃拿起手边的戒尺，在景弈成的背上狠狠地打了三下，说道，“男子汉应该有自己的主张，若事事都听他人的岂不成了傀儡？可你今日不该偷着去看她！更不该连被人发现了都不知道！”
景弈成惊讶的抬起头，“儿臣今日行事十分小心，让人先把看守的侍卫引走才过去的，难道是侍卫提前回来了？”
成德妃哼笑了一声道，“你只知道防着侍卫，就不曾想过还会被别人发现吗？若不是本宫的人跟着你，你怕是要被人跟回老巢里来了。”
景弈成心惊的擦了下汗，瞧了一眼成德妃后继续低下头，他不禁懊恼自己被人发现了也不自知，更懊恼一直被成德妃派人跟着竟然毫无察觉。
“本宫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本宫寄予你的希望你是知道的，所以必须要对你严苛，你二弟性格软弱难当大任，你三弟性情暴虐跟贤妃一模一样，也难以胜任帝王之位，虽说你的资质最好，但在几个兄弟之中却是最没有优势继承皇位的，你该更加努力才是。”
“母亲教训的是，来日儿臣若真能继承皇位，一定将母亲奉为太后颐养天年。”
成德妃的笑容中有一丝凄凉，叹声道，“本宫还不知能活多久，怕是看不到你登基的那日了。”
“母亲千万不可心灰意冷，您需要什么药材儿臣去给您寻来就是。”景弈成眼中的关切并不作假，毕竟是将他抚养长大的母亲，这点孝心还是有的。
可成德妃却冷下脸说道，“成大事者不可心有挂念，本宫的身子是太医该操心的事，你只管努力让皇上重视你便可，人能活多久都只凭命数，不过即使本宫不在了你也别想去认那个女人，她是你一辈子最大的污点，决不能跟她沾染上半分关系。”
景弈成还是不甘心，“可她毕竟是···”
成德妃抬手给了景弈成一巴掌，“皇上有多忌讳这件事你应该明白，你是想要皇位还是想要认那个女人，自己好好考虑吧！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出这佛堂。”
成德妃说罢拂袖离开，留下双拳紧握的景弈成独自跪在佛像前。
更漏中的水滴‘嗒嗒’的落下，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景弈成抬起低了一夜的头，猩红的双眼透出隐忍和坚定。
“母亲，您且暂时忍耐，等儿子继承了皇位一定会救您出来。”
出了伏天后天气渐渐转凉，离回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叶菀一直让人打听着温子珏的消息，可自从在驿站失踪后温子珏便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无半点讯息。
温子皓没能在通城杀死温子珏，定会派大量人手在去往北晏京都的路上截杀，温子珏能否安然回到北晏还是个未知数，在这种时候最煎熬的人莫过于温沐岚。
温沐岚在上元节宫宴上以舞作画，让众人大开眼界，彻底将莺选侍比了下去，景玄多日不再传召莺选侍，连沈千依也对她失望透顶。
温沐岚看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出神，她打来到望春阁便没说几句话，只顾着发愣。
叶菀见她出神，招来宫人说，“怎么给岚夫人的茶连茶叶都没滤干净，快重新上一盏来！”
宫人得令立刻下去端茶，温沐岚笑笑道，“这点小事萱妃无需为难宫人。”
“姐姐今日是来嫔妾这躲清闲的吗？听说这几日总有人向您讨教以舞作画之事，莺选侍正在自己宫中苦练着呢！姐姐平日深藏不露，这回可惊着众人了。”
温沐岚不以为然的笑道，“萱妃就别说风凉话了，你见多识广还不知我这是从哪学的吗？莺选侍不过是舞姬出身，再怎样也只是空有姿色罢了，说实话我根本就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
叶菀笑了笑，等奉茶的宫人下去后正色道，“姐姐可不能小瞧了莺选侍，温子皓将她安插在华宫定是有道理的，看看随驾来行宫的这些人，有的看似不出奇可却能勾住皇上的心，就说云小仪吧，姿色只能算中上，才德也平凡无奇，可她就是有本事留住皇上呢！”
温沐岚沉眸想了一瞬后，说道，“多谢萱妃提醒，我自当会小心她的，不过萱妃那日怎么连宫宴都没有出席？是因为身体不适吗？”
叶菀抬眸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凉东西吃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没去宫宴。”
叶菀不知道那日打昏文馨之人是谁，所以这宫中的每个人都有嫌疑，温沐岚无端问起上元节的事，不知是不是有意来试探的，可叶菀从她眼中看不出太复杂的情绪，所以戒心也只是一闪而逝。
“原来如此。”温沐岚点了点头后，两人又陷入沉默当中，快到晚膳时温沐岚才起身告辞，叶菀让人把她送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刚坐回到软榻上却突闻语彤在院中训斥一个小宫女，听了几句才明白，原来是宫女不小心将扫洗的污水撒到了她身上。
叶菀摇头笑道，“这丫头今儿的脾气怎么这么大？谁又惹着她了？”
文馨回道，“奴婢也不太清楚，不过下午从水榭居送东西回来就不高兴了，好像是被个宫人撞到了，具体怎么回事奴婢没问。”
“就为这点小事发脾气，你一会儿去安抚一下那个扫洗的宫人，别让人觉得咱们是仗势欺人。”行宫中负责扫洗之人皆是长年住在这里，并不是叶菀从华宫带出来的，所以她们并不属于哪位主子，只是暂时调来服侍妃嫔。文馨福身应声后蹙眉看向院中，也觉得语彤的脾气似乎不太对。
第一章 阴谋再现
夜里十分闷热，叶菀睡得很不安稳，总在梦中听到吵闹声不绝于耳，像是梦魇了一般，想要起身可总觉得被什么东西压着，怎么也起不来。
突然一声惊雷炸开，叶菀猛地坐起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紧接着一道闪电将夜空撕做两半，寝殿之内骤然一亮，狂风卷着雨水从窗中灌入，叶菀连忙起身将窗子合上。
本该在殿中守夜的文馨不知出去做什么了，叶菀叫了几声都没人回应，她本想回到床上继续躺着，却听见暴雨中却隐隐传来嘈杂的呼喊声，像是从水榭居方向传来的。
叶菀批了件外衫想要出去看看，这时文馨从外面回来，说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外面的雨太大了，可别淋出病来。”
叶菀顾不上自己，焦急的问，“媃婉仪那是不是出事了？”
文馨摇头道，“奴婢已经让小豆子去打探了，小姐先等等，小豆子一会儿就能回来，您晚上前喝了安神汤，睡得很沉，奴婢就没叫醒您。”
叶菀忐忑的坐在榻上等待，心中十分煎熬，不知是不是李芙妹出了什么事。
‘砰’的一声，殿门突然被推开，小豆子全身湿透的跑了进来，跪在叶菀面前说道，“娘娘···媃婉仪的胎不好了！”
叶菀小跑着出了望春阁连伞也顾不得撑，文馨和小豆子跟在她后面，一个撑伞另一个给她披上掉落的外衫。
狂风伴着大雨哪是一柄小伞能挡住的，到了水榭居时叶菀已经湿透了半个身子，小豆子和文馨就更不用说了。
沈千依和邵燕青早在叶菀赶了来，不过并不像她们一般狼狈，虽是夜里可二人的妆容竟没有一丝马虎。
不一会儿，景玄也在温沐岚的陪同下来到水榭居，一进来便问，“这是怎么回事？白天不还好好的吗？”
内室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得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医院的李院使从内室出来，跪地道，“皇上，臣无能，媃婉仪怕是要小产了！”
看着宫人从里面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景玄的双眼似要冒出火来，揪起李院使的衣领，大声喝道，“去把朕的孩子救回来！不然朕让你们太医院陪葬！”
李院使连连说‘是’，可殿中的人都知道，媃婉仪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沈千依掩面悲痛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没能为皇上保住孩子，皇上···”
“够了！”景玄一声暴喝，惊得沈千依立刻止住了哭声抬起头，可滑稽的是她的脸上竟没有一滴眼泪，邵燕青鄙夷的瞪了她一眼，似乎十分得意。
景玄的神色极其不耐，问向水榭居的宫人，“你们说！为什么没有伺候好媃婉仪！”
一屋子的宫人都跪下来连声求饶，说跟自己没有关系，可以景玄现在的心情根本听不进任何辩解，她们越是求饶景玄越是愤怒。
“让宫正司的人来挨个拷问！”
邵燕青瞥了眼被拖走的宫人，扶着景玄说道，“皇上先消消气，说不定媃婉仪的胎还能保得住。”
景玄阴沉着脸坐到软榻上，一屋子的嫔妃全都站着，连沈千依也不例外。
叶菀担心李芙妹，一直注意着内室的动静，没有看见苏墨向邵燕青递眼色。
邵燕青微点了下头，看向景玄道，“皇上，媃婉仪这些日子一直挺好的，太医也说她胎像平稳，更何况又没磕着碰着，今日突然不舒服一定有别的原因，依臣妾看怕是吃坏了东西。”
众嫔妃闻言心中不禁一颤，宫中接二连三发生嫔妃小产的事，景玄已经怒不可遏，这次定会追查到底，不知有多少人要受牵连了。
内室中渐渐没了动静，可却突然响起了嘤嘤的哭声，李院使垂头丧气的从里面出来，跪伏在地，“皇上，媃婉仪已经小产，臣再无回天之力。”
景玄瘫坐在软榻上，听着李芙妹的哭声终是一眼也不愿再看她，许久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给朕查！一定要查出媃婉仪为何小产！”
方才还一脸懊悔的李院使一咕噜爬起身，即刻领命去办，仿佛早已等着景玄发令似的。
叶菀蹙了下眉头，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一切似乎是在按着某种设计好的套路发生。
李芙妹伤心劳累过度，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叶菀安慰了她几句后，便回到殿内与众人一起等待太医的查验结果。
从来到水榭居景玄一步也没有踏入内室，似乎没了孩子，李芙妹在他心中便再也占不到丝毫位置，见他是这种态度，其它人自然也不肖去看望刚刚小产的李芙妹。
叶菀面无表情的坐着，心中却不住冷笑，人人都以为后宫嫔妃身份高贵，却不知她们只是皇家的玩物和生育工具，一旦皇帝没了兴趣，或是不能为皇家繁衍后嗣，那就是无用之人。
等待的过程每个人心中都是煎熬的，叶菀留意着殿中众人的表情，发现只有沈千依和邵燕青两人似乎有恃无恐。
沈千依平静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虽说皇后该有处事不惊的气度，可那份死寂般的平静却让人十分不自在，邵燕青面上表现出焦急，但双眼却是带着笑的，一个人神情可以装，但眼睛却装不了假。
叶菀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心中断定李芙妹小产一定与沈千依和邵燕青有关，可水榭居防范如此严密，她们是如何下手的呢？
自从梅才人和叶菀小产之后，景玄对李芙妹的胎格外小心，甚至有意防范嫔妃们动歪心思，水榭居的饮食全部与景玄同出，想在御膳中下毒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突然想起一件事，叶菀心中‘咯噔’一下，可还没容她细想，出去查验的李院使便端着什么东西进殿。
李院使的神情似乎很紧张，还有意向叶菀坐的方向瞟了一眼，并将手中盖着锦帘的东西交给董净利。
景玄掀开锦帘的一角紧蹙了下眉头，看了一眼叶菀后问向李院使，“有什么不妥的吗？”
李院使将头垂的很低，说道，“臣在这里面发现了蓇蓉。”
“蓇蓉？”李院使不安的看了眼景玄，接着说道，“蓇蓉是生在南方的一种罕见植物，过量食用可导致孕妇小产，长期服用则可致使女子终生不孕！媃婉仪小产的胎儿成姜黄色，正是长期服用蓇蓉的症状，皇上看到的这份食材中含有大量蓇蓉，是造成媃婉仪小产的主要原因。”一直沉默的沈千依突然出声喝道，“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既然有人长期对媃婉仪下毒，为什么你们一直都没发现？”
第二章 证据确凿
李院使看了眼景玄阴沉的面孔后，跪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蓇蓉这种东西十分阴毒，食用之人不会有任何表征，依靠脉象很难发现，朱太医虽然有资历有经验，但也难免会有疏忽。”
跪在殿中的朱太医狠狠地瞪向李院使，陈太医死后他本是成为太医院院使最有资格的人选，可沈千依硬是抬举了现在的李院使，由于在太医院中没有朱太医有威信，李院使一直想要扳倒朱太医，此次终于让他寻得机会。
景玄瞳孔微缩，冷声道，“既然是疏忽那就等同于玩忽职守，将朱太医革去太医之职压入宫正司查办。”说罢又看向李院使，“你身为院使一样有失职之罪，扣一年的俸禄，降职为院判。”
李院使闻言立刻变了脸色，不成想扳倒朱太医也让自己受了损，可圣言已出再无回旋之地。
沈千依求情道，“李院使的确该罚，可现下太医院不能没有领头之人，皇上就念在他这段时间鞠躬尽瘁的份上，先让他代理院使一职吧！等有了合适人选再任命也不迟。”
景玄无暇顾及这些小事情，点头答应说，“就照皇后的意思办吧。”顿了顿，又问道，“媃婉仪的情况怎么样？以后都不会再有孕了吗？”
李院使惋惜道，“回皇上，恐怕是的，媃婉仪久食蓇蓉，已经伤及五脏六腑。”
景玄忽的抬手掀翻董净利端的东西，众人的目光齐聚向掉落在地的托盘，只见几个荷香烙从里面滚了出来，叶菀双手紧握住椅子的扶手，面上是不敢置信的愤怒。
邵燕青率先发难道，“这不是望春阁小厨房最拿手的小食吗？萱妃可认得？”
温沐岚哼笑道，“一个小食能说明什么？天下又不止萱妃会做，保不齐是有人刻意模仿了来呢！”
叶菀抬头望向景玄，却只见看见了他眸中冰冷的质疑。
叶菀冷笑一声起身跪在殿中央，说道，“这小食的确出自臣妾宫里，可臣妾根本不知蓇蓉是何物，又怎么将这种东西添加在送给媃婉仪的饮食中？”
邵燕青掩口嗤笑，“这种事萱妃即使做了怕也不敢承认，得要拿出证据才行。”
温沐岚瞪了她一眼，反驳说，“荣贤妃说的轻巧，这证据要怎么拿？难道要问地上的小食认不认识萱妃吗？”
沈千依喝止了她们争吵，说道，“萱妃与媃婉仪素来交好，本宫也不相信萱妃会做出这种事，可下了毒的东西摆在面前假不了，至于萱妃是不是被冤枉的还需详查。”说罢看向一直沉默的景玄。
景玄注视了叶菀许久，最终还是说道，“即刻派人搜查望春阁，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将涉事之人全部抓起来。”
叶菀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圈套，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等着看搜查结果，索性一言不发的跪着。
李芙妹在内室听见自己再不能怀孕的消息，正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许是听得烦了，景玄对沈千依说道，“你去安慰安慰媃婉仪，让她不要伤心过度，调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沈千依起身进了内室，邵燕青向云儿使了个眼色后，云儿摸着眼泪跪下道，“皇上，姐姐小产一定十分难过，臣妾也想去劝劝姐姐。”
景玄只点头默许，神色十分颓废，邵燕青关切的劝道，“皇上若是累了就歇会儿吧！等搜查出了结果臣妾再让人去叫您。”
景玄摆了下手，“朕哪都不去。”邵燕青扫兴的瞥嘴，不再说话。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时云儿搀着虚弱的李芙妹从内室出来，李芙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虚肿的身体如一摊烂肉，让人望而生厌。
景玄蹙了下眉说道，“怎么不在床上歇着？身子怎么受得了？”话音刚落立刻有宫人给李芙妹搬来座椅。
李芙妹费力的福了下身，看向叶菀道，“臣妾不信萱姐姐会害臣妾，所以一定要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燕青轻蔑的笑道，“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芙妹不自然的抽动了下嘴角，“嫔妾相信萱姐姐。”
虽然她口中这么说，可眼中流露出的怀疑却骗不了人，叶菀默默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任何人，其它她很早就意识到李芙妹已不再信任她，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她再逃避。
不多时董净利领着搜查的内侍回来，无奈的看了叶菀一眼后，将一个荷包奉上，“这是在望春阁中搜出的蓇蓉，被埋在后院的花圃里。”
叶菀看着陌生的荷包，辩解道，“臣妾从未见过这东西，也不知它何时被埋于后院，请皇上明察！”
景玄看着荷包神色似乎有些犹豫，就在这时邵燕青突然指着荷包说，“这里怎么绣着个‘菀’字？”
景玄抓过荷包一把仍在叶菀脸上，厉声喝道，“还说不认识吗？这个‘菀’字你要怎么解释。”
叶菀嘴角擒起一丝冷笑跪在地上不动，任凭荷包甩的脸颊生疼，文馨跪爬着捡起荷包，说道，“这根本就不是萱妃娘娘的东西，娘娘从来不在荷包上绣字的！”
“皇上问萱妃哪有你接话的份儿？给本宫掌嘴！”
邵燕青话音刚落不知从哪窜出一个身高马大的嬷嬷，抬手间便在文馨脸上印下了好几个巴掌印。
叶菀揽过眼冒金星的文馨，怒瞪向打人的嬷嬷，眼眸中杀意尽显，横行宫中多年的老嬷嬷竟一时被震慑住，不敢再伸手打人。
邵燕青瞪了那嬷嬷一眼，问向董净利，“望春阁的人拷问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吐口的？”
“有几个认了，不过那个亲手做加了蓇蓉的小食之人并没有认。”
邵燕青看向叶菀，得意的笑道，“不愧是萱妃的陪嫁，语彤那个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忠心，连砍头的罪名都能替萱妃担着。”
“荣贤妃怎么知道是语彤做的小食，我不记得这殿里有人提起过呀？”温沐岚挑衅的笑道。邵燕青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立刻提高了声调，“岚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以前听人说过的不行吗？”“贤妃娘娘不必激动，我又没说什么。”温沐岚无意穷追猛打，可暧昧不清的态度却让众人心中生了疑影。
第三章 幽闭宫门
“都别说了！”沈千依瞪了一眼还要争辩的邵燕青，说道，“你们在这里吵有什么用？既然那个叫语彤的宫人不认，就将她带上殿来，皇上和本宫要亲自问她。”
语彤被带上来时已经受过了杖刑，背上几乎被鲜血染透，头上湿漉漉的，可见是受不了刑昏死过去后又被淋醒的。
一直倔强这不低头的叶菀，在看到语彤的一瞬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语彤也哭道，“小姐别哭，奴婢没事的，奴婢不会承认没有做过的事。”
沈千依假意拭泪，说道，“萱妃你也别怪皇上，皇上平日里宠着你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可今日之事不一样，你若真是被冤枉的皇上日后自会补偿你。”
景玄没有说话，他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太绝情，便借了沈千依的口说与众人听。
可谁知叶菀却不领情，抬眸看向景玄道，“皇上要怎么补偿臣妾，偿的了东西可偿不了人心。”
见景玄面上挂不住，邵燕青起身走到她面前，“萱妃先别急着要补偿，事情还没下定论呢！你要不是被冤枉的，也怪不得宫规无情！”说罢扬起头又道，“那几个吐口的宫人呢？一并拉上来问问！”
被内侍带上来的几个人，皆是望春阁负责扫洗的低等宫女，她们身上也都受了刑，可跟语彤比起来却轻了许多。
还未等皇上开口，其中一个宫女便跪爬到邵燕青面前，说道，“奴婢是亲眼看见语彤姑娘把荷包埋在后院的，语彤姑娘曾多次威胁奴婢不许说出去，平日里还时常为难奴婢。”
叶菀认出这名宫女就是那日被语彤训斥之人，冷声问道，“既然你说是亲眼看见，那本宫问你，语彤是在何时何地埋得荷包？那日是晴天还是阴天？埋荷包的花圃里种的又是什么花？”
“奴婢···”
邵燕青见宫女答不上来，忙说道，“当时那种情况怎么可能记得清？萱妃你这不是在有意为难她吗？”
“当时哪种情况？荣贤妃娘娘的话听起来好奇怪，你怎么就认定她记不得？”
邵燕青被问的哑口无言，沈千依却开口替她解围道，“你们都别争了，本宫有话要问语彤，你说从没见过这个荷包，那荷香烙里的蓇蓉是怎么回事？太医说媃婉仪是久食蓇蓉才致不能生育，萱妃是不是常给媃婉仪送吃食？”
语彤咬了咬唇，说道，“萱妃娘娘的确常给媃婉仪送些小食，不过奴婢从未向里面添加过任何不好的东西，也没有埋过什么荷包。”
“宫里除了萱妃就没有人给媃婉仪送过吃食，要说跟萱妃没有关系，臣妾还真有点不信。”邵燕青说罢看向景玄，话中意有所指。
景玄微眯了下双眼，沉声道，“不承认就继续用刑！”
宫正司的人要再次将语彤拖走，叶菀死死的拽住她，对景玄说道，“皇上，语彤只是个弱女子，经不起连番用刑，她没有做过这些事，您想让她承认什么？”
“放肆！”沈千依厉声道，“你莫要仗着皇上的宠幸就掂不清自己的分量，皇上下的令你也敢质疑？”
语彤向叶菀摇头道，“小姐，奴婢还熬得住，您快放手吧！”
叶菀将语彤的手臂抓的更紧，双眼只看着景玄，根本没将沈千依的话听进耳中。
景玄毕竟是九五之尊，从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命令，叶菀倔强不服的态度的确将他惹恼了，可正当他要发作之时，却听见殿外的内侍唱和道，“成德妃娘娘到。”
成德妃素颜进殿，脑后只挽个最寻常的发髻，身上的衣饰也是常日在自己宫中的穿着，可见是突闻消息赶来的。
景玄起身说道，“你怎么过来了？是谁大胆竟敢惊扰德妃？”景玄对成德妃的恭敬态度一直被人所不解，就连沈千依也是一副敬重之态，好像成德妃才是皇后似的。
成德妃笑了笑说道，“这么大的动静哪还用别人惊扰？臣妾是自己听见了过来的，媃婉仪小产的事臣妾已经知道了，皇上不要太伤心，当心自己的身子。”
景玄颓然的叹了一声，“后宫接连小产了三个孩子，朕不知做错了什么？让老天如此薄待。”
成德妃安慰他说，“这怎么能怪皇上？一切皆有命数，是那些孩子没有成为皇族的福分。”说着又看向沈千依，“皇后，事情查清楚原委了吗？”
沈千依将在望春阁搜出蓇蓉一事说与成德妃，成德妃听后，疑惑道，“这些证据虽然都指向萱妃，可疑点也不少，若是一般人作案后早把罪证扔的远远的，萱妃是聪明人，怎么可能把蓇蓉还藏在自己的居所？”
邵燕青哼笑道，“德妃有一点说对了，萱妃是聪明人不是一般人，做事自然要与一般人不同。”
成德妃不悦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对景玄说，“依臣妾看还是先不要对宫人用刑了，这事还得仔细查证才行。”
折腾了一晚没查出结果，景玄也有些不耐烦，便点头道，“就依德妃之言吧！先将萱妃禁足在望春阁，其近身宫人一律不许踏出望春阁一步，直到查出新的证据为止！”
叶菀叩头谢恩后想要扶起满身是伤的语彤，可李芙妹却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到她面前，眼中是她陌生的怨恨。
“自从进宫姐姐一直待我像亲妹妹一样，我也同样信任姐姐，就算有人告诉我要提防你我也从未当真，可是姐姐为什么容不得我的孩子出生？我都说了这孩子要过给姐姐抚育，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
李芙妹越说越激动，狠狠地甩了叶菀一巴掌后，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叶菀脸颊火辣辣的疼，心也似被架在火上烧一样，可她却把头抬得更高，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所有的屈辱都化在了笑容之中。
沈千依看着转身离开的叶菀，面容被一丝愁云笼罩，没有注意到成德妃一直在盯着她看。
“皇后娘娘是在担心萱妃吗？不过现在最让人不放心的该是媃婉仪才对，娘娘可得派人看着她，别做出什么傻事才好，一个女人失了孩子是最伤心的，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丧尽天良！”沈千依不自然的笑道，“德妃说得对，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本宫有些力不从心了。”成德妃笑了笑起身告退，可刚踏出水榭居的殿门，面上立即蒙上一层冰霜。
第四章 静待时机
众人散去后天际已经泛亮，沈千依踏在平滑的石板路上，心情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沉默了一路，快到怡元殿时她终于出声问道，“水榭居里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吗？”
雁南恭谨的答道，“娘娘放心，奴婢前些天就处理掉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沈千依点了下头，又道，“你要防着成德妃，皇上在这后宫中只听她一个人的话，万不能让她察觉出什么。”
雁南面露鄙夷道，“不过是个奴婢出身罢了，娘娘您敬她几分是给她颜面，她还真敢动到您头上来吗？”
沈千依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皇上年幼丧母，一直都是成德妃陪在身边，对皇上来说她更似亲人，本宫即使贵为皇后，在皇上心中也无法与她相较，所以咱们需得敬着她，不能惹了皇上不高兴。”
雁南不以为然的哼道，“娘娘实在无需这般忍气吞声，您是咱们南周国国母，别说一个成德妃，就是当年那个姓司徒的女人又怎样？还不是···”
“住嘴！”沈千依如被刺痛了神经，连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本宫不是说过不许在宫里提起她吗？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小心你的脑袋！”
雁南立刻低头噤声，懊恼自己不小心戳中了沈千依的死穴。
这么多年来司徒萱的名字虽然盘恒在许多人心中，可没有人敢随意提及，尤其是在景玄面前，对外他一直坚称司徒家之人皆是罪臣，可当年随他打江山的人都知道，没有司徒萱便没有现在的南周。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景玄才会急着铲除建国功臣，因为皇家的荣誉从来不可与其他人分享。
沈千依和雁南一前一后无声走在路上，给寂静无声的清晨又添了一层冷漠。
叶菀回到望春阁后，立刻有一队侍卫将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透，负责扫洗的宫人一早就被带走，院中空落落的，叶菀身边就只余下文馨、语彤和小豆子三个人伺候。
小豆子见叶菀回来，紧忙摸了下脸上的眼泪，笑道，“娘娘总算回来了，可把奴才盼坏了。”
叶菀挤出一丝微笑，点头道，“咱们大家都在就好，快进屋去吧！语彤伤的重，得赶紧上些药。”
小豆子应声后立刻扶着语彤进殿，文馨看着叶菀脸上的巴掌印，泣声道，“小姐疼不疼，一会儿奴婢给您弄个冰帕敷上。”
叶菀摸了下红肿的脸颊，露出凄冷的笑容，“脸上虽痛可却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我今日才算看清，情意在这宫里根本是天方夜谭。”
文馨落下两行眼泪，愤恨道，“媃婉仪太过分了，她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得宠的，若不是一直有您提携，凭她怎么肯能怀的上皇嗣？小姐掏心掏肺的待她，可她却恩将仇报，当众羞辱您！”
叶菀低头叹了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她既然不信我，那这几年的情意便当做从没有过吧。”
文馨看着她伤心的样子，不忍心再多说，扶着她进了殿。
小豆子找出药膏交给文馨后想要退出殿外，可文馨却眼尖的看见，他裤子后面正渗出点点血迹。
“你怎么了？也挨了打吗？”文馨关切的问道。
小豆子忙用手挡住说，“没什么，就是挨了几下板子，行刑的内侍跟奴才有点交情，没下重手！”
叶菀将一瓶药膏递给他，说道，“就是没下重手肯定也皮开肉绽了，宫正司的人哪有讲什么交情的，现下望春阁只剩咱们几个人，没有方便给你上药的，你就自己回屋上吧，这里也不需要伺候什么，你回去好好休息。”
小豆子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这边语彤平卧在床上，由着文馨上药，虽然疼得直吸凉气，可却一滴眼泪也不肯落，仿佛在跟谁较着劲。
文馨心疼道，“痛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自己。”
语彤将脸埋在枕中，不让人看见她的眼泪，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做了荷香烙送给媃婉仪，也不会有今日的事。”
叶菀笑了笑，轻抚她的额头道，“这事跟你没关系，就算没有荷香烙做引子，她们也会想出别的办法。”
文馨狐疑的看向她，“小姐说的‘她们’是谁？您觉得陷害您的不是一个人？”
“设这么大的局宫里没有几个人能办到，可现在我还不能确定是谁，也许她们每个人都有份。”
叶菀突然似想起了什么，问向语彤，“听文馨说你昨日去水榭居送小食时被人撞了是怎么回事？”
语彤侧过头回忆了一会儿，说道，“想起来的确奇怪，那天奴婢走的好好的，可不知从哪蹿出来一个冒失鬼，一下就把奴婢撞倒了，当时正碰上云小仪从水榭居出来，她居然过来扶了奴婢一把，当时觉得特别奇怪，对了，奴婢提着的食盒也被撞掉，是云小仪的宫人拾起来给奴婢的。”
“食物一定是在那时被动的手脚！”文馨激动的说道，“小姐快把这事告诉皇上，这就能证明您是青白的了。”
叶菀面容平静的说，“这只不过是咱们的一面之词，只要云儿咬死了没见过语彤，咱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反而会让人觉得咱们是急于摆脱嫌疑，故意栽赃陷害，而且太医说媃婉仪是常期服用蓇蓉，难道日日有人撞语彤不成吗？”
“小姐这么一说的确是，可荷香烙一直都是语彤亲手做的，小厨房也不是谁都能进，媃婉仪是怎么中的毒？”
叶菀蹙眉道，“荷包被藏在花圃而不是寝殿，说明望春阁的内鬼是没资格进殿伺候的低等宫人，不足为虑，也许问题是出在水榭居也说不准，只是查出荷香烙里有蓇蓉，便没有人再去注意别的地方了。”
“那咱们就坐以待毙吗？”文馨不甘道，“圣驾眼看就要回宫了，这一走小姐您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叶菀顿了顿，道，“没看见外面都是看着咱们的人吗？咱们现在只能静待时机。”文馨低头叹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叶菀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时机何时才能到来。
第五章 连环计谋
李芙妹小产的第二日，虽折腾了一夜可众人似乎都没什么睡意，刚刚过了晌午丽妃便来到邵燕青居住的瑶华阁请安。
邵燕青让宫人奉了茶，说道，“怎么就你自己过来了？云小仪呢？”
“她去陪着媃婉仪了，经过这次的事媃婉仪恨不得剥了萱妃的皮，有云小仪在水榭居盯着，娘娘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邵燕青拂了拂裙摆，不屑道，“看皇上昨天的态度，咱们也不必再顾忌媃婉仪那个小贱人了，后宫里不能生育的女人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丽妃不自然的垂下头，她入宫多年一直无所出，虽然日日在佛前祈求眷顾，可老天似乎从没感受到她的虔诚。
邵燕青一向不在意别人感受，自然也没有看见丽妃脸上的尴尬，还是苏墨打圆场道，“丽妃娘娘快尝尝这茶，这是邵大人刚托人捎来的洞庭碧螺春，贤妃娘娘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
丽妃起身谢道，“多谢娘娘厚爱。”说罢如获珍宝一般捧起茶盏抿了一口。
邵燕青看了眼苏墨，无所谓的笑了笑，“对了，昨日太医说媃婉仪小产是长期食用蓇蓉所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墨谨慎的走到殿门处向外张望，确定无人后向殿内点了下头，丽妃这才说道，“嫔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嫔妾弄来的蓇蓉都给云小仪了，会不会是云小仪做的？”
“不会！”邵燕青说道，“就你弄来的那点蓇蓉，也就够一次用的，本宫是想会不会是别人下的手？”
丽妃的神色有些慌张，不过只一瞬就恢复如常道，“这怎么可能？蓇蓉这种东西少有人知道，就算还有别人算计媃婉仪的胎，也不可能恰巧都用蓇蓉，嫔妾估计是太医信口胡诌的。”
“也对。”邵燕青点头道，“太医院出了事就会推诿责任，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草包，反正媃婉仪的胎是没了，萱妃也被幽禁，其它的事也无需再计较了。”
丽妃笑笑道，“听说皇上已经定了后日回京，可怜萱妃要独自留在行宫了，可真应了‘望春阁’这名字，望春望春，怕是真得在行宫望着明年春日了。”
邵燕青被她的话逗乐，掩口笑道，“岂止是明年春天？后年大后年也没准呢！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出望春阁一步。”
丽妃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告退出了瑶华阁，走出一段距离后，低声对身边的宫人说道，“去告诉皇后娘娘，贤妃没有起疑心。”
宫人点头默默应下，见四周无人转身向怡元殿走去。
立秋这日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骤然转凉，可望春阁中却没有储备秋季的衣衫，文馨只得将两套夏季的衣服同时给叶菀穿上，可衣衫单薄还是抵不住秋天的凉气。
清晨，圣驾回銮的号角声远远响起，叶菀起身走到门口扶门站立，看向宫墙方向。
守在门外的小豆子见了，劝道，“娘娘快回屋吧，外面阴冷潮湿别生出病来。”
叶菀看了她一眼道，“外头下着雨你也进来吧，如今这副情形也无需再讲什么规矩了，咱们怎么舒服怎么做就是。”
小豆子犹豫着不敢进来，文馨笑道，“娘娘让你进你就进来吧，一会儿早膳好了咱们一起吃。”
“欸！”小豆子答应着眉开眼笑的进了屋。
不一会儿语彤端着饭菜进来，可面上的神情却不大好。
叶菀紧张的问，“是不是身上的伤又疼了？我都说不用你跟着忙了，怎么就是不听话？”
语彤嘟了下嘴，说道，“奴婢身上都是些皮外伤，抹上药好的很快，奴婢不高兴是因为这个！”说着揭开菜盆上的盖子。
文馨闻了闻盆中的菜问道，“这都是些什么啊！怎么有股苦味？”
“不就是那些树下的苦菜吗？皇上一走这些个小人越来越过分了，连这种东西都敢拿来给娘娘吃，奴婢在锅中焯了好几遍可还是有苦味儿。”
叶菀无所谓的笑道，“以往吃惯了大鱼大肉，正好吃些苦菜败败火，都别磨蹭了，大家一起坐下吃吧！”
虽然饭菜寡淡无味，可几个人围坐在桌边，说说笑笑的也不觉得有多难吃，院外看守的侍卫听到笑声，十分轻蔑的向内瞥了一眼，似乎是在嘲笑他们苦中作乐。
初秋的夜如一汪清凉的湖水，微风中夹着丝丝潮气扑面而来，叶菀坐在廊下，抬头看向雨后初晴的明月。
白日里她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可每到夜里她几乎都要失眠，不过并不是因为自己失宠幽禁，而是担心华都中的形势，钟念现下应该已经知道她被禁足行宫的消息，她担心钟念会在情急之下做出鲁莽之事。
廊檐下一滴雨水滴在叶菀嫩白的脚背上，冰冷的感觉从脚一直蔓延到全身，叶菀禁不住打了阵寒颤。
清冷的空气中一缕熟悉的幽香飘过，叶菀转头看向香气传来的方向。
月色中，蓝雪衣一身淡蓝色衣衫站在台阶下看着她，衣襟处几点脏污的泥点十分刺目，叶菀也默默的看着蓝雪衣，仿佛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
沉默中点点不知名的情愫在两人间蔓延，叶菀垂下头轻声问道，“天师不是随圣驾一起走的吗？现下应该身在华都才对。”
“走了就不能再回来吗？”蓝雪衣的声音有些沙哑，隐隐透出疲惫。
叶菀抬头看见他顺着鬓角躺下的汗滴，在秋意渐浓的深夜似乎很不合时宜。
蓝雪衣的确已经同圣驾一路回了华都，不过刚刚落脚便又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叶菀被幽禁后过的如何。
叶菀笑了笑，说道，“赶了这么远的路天师要不要进去喝口茶？”
蓝雪衣看了眼殿内，摇头道，“不了，我一会儿就走，明天一早皇上还召我进宫商议中秋庆典之事。”
叶菀点了下头，不再说话，两人只是沉默相对，虽没什么话说可也不觉尴尬，等她再抬头时，蓝雪衣已经走到她面前，抬手摸向她已经消肿的面颊，双眸中满是怜惜。
“疼吗？”温柔的问候如一道温泉流过心间，瞬间融化了寒冰，叶菀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无心自然不会觉得痛。”蓝雪衣手指微顿了一下，收回手臂，转身与她同坐在廊下的长凳上。
第六章 冰水风轮
叶菀低头看着地上两个并坐的影子，突然笑道，“在宫中时日日想着勾心斗角，倒也少有这般惬意的时候，原来行宫的星星比华都中的要亮许多。”
蓝雪衣侧头看她，说道，“娘娘倒是善于开解自己，不过现在这种时候，您该想的应是如何脱身才对。”
叶菀起身走到院中，哼笑道，“设局之人处处将我逼上绝境，若能这么容易找到脱身之法，岂不是辜负了我的对手？办法总会有的，但还需等待时机，不知天师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蓝雪衣笑了笑，既没答应也没拒绝，“昨日我与岚夫人见了一面，她说会尽力想办法帮你，只是皇上现在还在气头上，娘娘先安心等上段日子，就如您所说的话一样，办法总会有的。”
叶菀没有再追问什么，转身看向夜空中的明月，蓝雪衣走到她身旁，将一个墨绿色的荷包放在她手中，说道，“我来的急没带什么东西，这个你先拿着吧！”
叶菀打开荷包，竟是一袋沉甸甸的散碎银两，不禁疑惑的看向蓝雪衣。
蓝雪衣神色有些不自然，故意别过头不看她，“娘娘来行宫避暑，想必没有带太多银钱，如今您一个人在行宫，需要打点的地方很多，这些银子应该够撑几日的。”
叶菀看着银子，笑容中带了些许自嘲，以往总是她拿银子给别人，可现在自己却成了要人施舍的对象，落差之大让人不禁心生凄凉。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蓝雪衣没有沉默太久，又道，“皇上虽然将你幽禁在此，可心中并不是一点情意也不念，昨天成德妃跟他提起你这里没有入秋的衣裳，他便下令让你宫中的人送来，估计钟念明日就会到了。”
叶菀沉默了片刻，抬头道，“情意这东西皇上从来都不缺，差别只在他想不想念这份情而已。”
“娘娘说得对，皇上现下还想着对您的这份情，便是您最大的机会。”
叶菀转身向蓝雪衣轻轻福身道，“本宫一定会将天师的话牢记心间，多谢天师提点。”
蓝雪衣点了下头，眸中似有一丝不舍，可只一瞬就消失不见，叶菀不确定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了，这种不舍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天师的眼中？
“该说的都说了，娘娘早些安寝吧！”
还未来得及告别，蓝雪衣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留叶菀一人独自伫立月下，不知怎的，她心中竟生出一股怅然之情。
第二日下午，钟念果然到了行宫，见到叶菀还未说话，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早知如此，奴婢当初应该跟您一起来行宫的。”
叶菀边为她拭泪边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等事情查出了结果，我被打入冷宫那日再哭也不迟。”
钟念瞪了她一眼，“娘娘说的什么话？都这种境地了，您还有心情玩笑。”说着向外看了一眼，拉叶菀进内室说道，“元祗跟奴婢一起来了，方才奴婢寻了个空当让他先去水榭居，正好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望春阁，也方便元祗行事。”
叶菀点头道，“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元祗，别管查不查的出什么，一定要让他跟送东西来的宫人一起回去。”
“娘娘放心好了，奴婢早就安排好所有的事，您只等着元祗的消息吧。”
入夜后，望春阁内一片安静，只有火烛不时发出‘啪啪’的声响，叶菀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好似睡着了一般。
突然，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探头探脑进来。
钟念轻声唤道，“殿里没有别的人，快进来吧！”
待内侍走到近前，叶菀才看清是元祗，忙问道，“怎么样？查出什么异常了吗？”
元祗无奈的摇了摇头，“水榭居被打扫的很干净，连殿内的摆设都是新的，奴才无用什么都没查出来。”
叶菀叹了一声道，“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也不能怪你，事情过了这么多天，该销毁的证据肯定早就销毁了，哪还能等着咱们去查。”
“虽然找不到证据，可奴才还是发现了些不寻常。”
钟念心急道，“是什么？你快说啊！”
“是蓇蓉的味道！”元祗十分肯定道，“蓇蓉有遇水挥发的特性，且味道会持续很久，长期闻味与食用的效果是一样的，伏天空气潮湿，水榭居又是在河渠附近，所以奴才推断，媃婉仪中毒并不是因为食用蓇蓉，而是闻了蓇蓉的味道。”
钟念拍案道，“贤妃这计真是狠毒，先暗中让媃婉仪中毒，后又嫁祸给娘娘，果真是一箭双雕！”
叶菀面露狐疑的摇了摇头，“此次的事绝不是贤妃的行事风格，别说她想不出如此周密的计谋，就是真的想出了，她的能力怕也办不到。”
“娘娘此话不错！”元祗躬身道，“气味中毒毕竟不如食用中毒来的直接迅速，若媃婉仪真是因蓇蓉的气味中毒，那就需人日日在其居住的殿中投放大量蓇蓉而不被人发现，普通宫人根本做不到。”
“日日投放？”叶菀低声喃喃自语，突然她脑中闪过一道光亮，“是冰水风轮！”
“那是什么东西？”钟念疑惑的问道。
“冰水风轮是今夏闽南小国刚进贡来的，可以一边摇风轮一边将底盆中的冰水抽到叶轮上，十分凉爽，宫里一共有六个，全部是媃婉仪在用，冰水风轮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要日日换冰！”
元祗兴奋道，“这就对了！蓇蓉一定是被事先放在了冰中，溶化后就会随着风轮的风散到空气之中。”
钟念看向叶菀，“只要找到风轮就能证明娘娘的清白了！可那些风轮现在在哪？”
叶菀哼笑道，“我记得皇后早把那些风轮搬回宫了，现在恐怕已经进了凤仪宫的库房，皇后做事一向利落，就算咱们能拿到风轮，也不可能在上面发现丝毫痕迹。”“娘娘是在怀疑皇后？可云儿做的事又要怎么解释，难道皇后也收买了云儿吗？”叶菀摇头道，“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咱们且再看看吧。”
第七章 安插人手
车马劳顿了一整日，回到凤仪宫沈千依并没有立即歇下，而是传了沈宜凌过来说话。
沈宜凌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沈千依深夜召她前来不会只是为了闲话家常的，可她看了眼沈千依愁眉不展的样子，又猜不出是为了什么事，便只低头默不出声的坐着。
沈千依瞥了一眼沈宜凌，唉声叹气的说道，“没想到皇上还真是个情种，本以为萱妃会就此被遗忘在行宫，可皇上竟还惦记着她的吃穿用度，大老远的派人送去，看来不多时皇上就会心软放她回来了。”
沈宜凌笑笑道，“怎么会呢？皇上已经说了，这事查不出来就不会放她回来，皇上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皇上出尔反尔的还少吗？”沈千依鄙夷的哼道，“当年他还答应过本后宫六宫之内唯尊本宫一人，可看看现在，贤妃和德妃都要来分中宫权柄，皇上又是怎么做的？”
“娘娘！”沈宜凌看向殿外的把守宫人，小声劝她道，“您是中宫何必跟她们置气，再说皇上有时也是迫于情势罢了，您的气话若是传到皇上耳中，皇上怕是会不高兴的。”
沈千依冷笑道，“他不高兴？本宫还不高兴呢！本宫不信就没有办法收拾叶菀那个贱人！”
“办法当然有。”沈宜凌走到沈千依面前，伏在她耳边说，“娘娘您是中宫，有权调动宫中任何宫人，您不妨就以萱妃需要人照顾为由，派几个咱们的人到望春阁伺候，长日下来还怕找不到机会整治萱妃吗？反正行宫天高皇帝远，她就是死了皇上也不可能追究，顶多伤心一阵子罢了。”
沈千依笑着点了下头，说道，“这主意甚好！不过本宫不方便出面参与，既然主意是你想的，不妨就由你替本宫筹划安排吧！”
沈宜凌面容微滞，沈千依笑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去做吗？”
沈宜凌忙说道，“当然不是，能为娘娘分忧是嫔妾的福分，嫔妾这就去安排，定然不让娘娘失望。”
沈千依听了连连赞赏她有孝心，并将头上的一根凤钗赏了她。
可回到自己宫里，沈宜凌气得将凤钗摔了个粉碎，宫人战战兢兢地把一地碎片收拾起来，却不知她为何生气。
沈宜凌虽然一直对沈千依唯命是从，可她并不傻，从沈千依毫无征兆的给她赏赐时，她就明白今晚是中了沈千依的套。
沈千依其实早已想出了对付叶菀的办法，可却不亲自动手，而是想方设法让她去做，若日后景玄真要追究起来，沈千依则能轻易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沈宜凌越想越气，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能接下这个黑锅背着。
抛开幽禁之事不提，行宫的日子倒是极清闲的，不必早起向皇后请安，也不必强颜欢笑的应付其它妃嫔，一日的时间全凭自己安排，如果没有院外看守的侍卫就更好了。
清晨用完早膳后，小豆子打外面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娘娘，送东西来的宫人要启程回宫复命了。”
叶菀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元祗，嘱咐道，“记得本宫说过的话，回宫后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不可莽撞，去吧！”
元祗跪地向叶菀磕了三个头，从袖中拿出一根银簪，“这根簪子是从前陈太医给奴才的，跟普通的银簪子不同，它能立辨世间百毒，元祗不能为娘娘做什么，只有将它留下来保护娘娘。”
叶菀接过簪子，笑道，“本宫知道你有心，这簪子本宫就收下了，去与小豆子说几句话吧，你们兄弟鲜有机会聚在一起，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看着元祗出去后，叶菀将簪子放在桌上，说道，“连元祗都想得到，在幽禁期间必会有人想法设法置我于死地，看来咱们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钟念将簪子收好，安慰她说，“咱们不怕！有奴婢在这谁也别想伤害您！”
“你在这里的确能让我安心，可宫里不能没咱们的人照应，秋言和霏儿毕竟不算我的心腹，万一宫里出了什么岔子，总得有人应对。”
钟念胸有成竹的说道，“奴婢已经想好了，宫里暂时让文馨回去盯着，文馨做事稳重有担当，加上有秋言协助，平安撑到您回宫不成问题。”
叶菀点了下头，“也好，有你在身边我心里才能踏实。”
她们正说着话时，听见院内一阵吵闹，叶菀探头看向院中，只见一位有些岁数的嬷嬷不顾阻拦想要闯进来。
语彤是个倔脾气，见那嬷嬷不听劝阻，大声呵斥道，“我都说了娘娘现在不见人，你有几颗脑袋胆敢闯殿！”
那嬷嬷极尽鄙夷的‘啐’了一口，骂道，“姑娘还当自己是在宫里吗？耀武扬威的以为人人都要让着你，现在可是在行宫，我孙嬷嬷在这行宫当了一辈子的管事嬷嬷，还没谁敢这么对我说话！”
“管事嬷嬷怎么了？还能大得过我家娘娘吗？”
叶菀见她们吵得不可开交，忙对钟念说道，“那个孙嬷嬷看着有些来头，你出去看看，别让语彤吃亏。”
钟念来到院中将语彤拉到一边，向孙嬷嬷福身道，“丫头不懂事嬷嬷不要怪罪，您过来有什么事吗？娘娘刚用了早膳，正在榻上歇着呢！”
“总算来了个说人话的！”孙嬷嬷满是褶皱的老脸一甩，说道，“宫里传话说萱妃娘娘这伺候的人少，所以我才带些人过来伺候，不成想倒是吃了闭门羹！”
见孙嬷嬷说话嚣张，语彤也毫不示弱，“你方才又没说是来干什么的，我怎么知道？”
钟念拦下她训斥道，“孙嬷嬷是行宫里的老嬷嬷了，岂容你没规矩？还不快去看看给娘娘顿的汤好了没，娘娘等着喝呢！”
语彤不服还想争辩，可是看见钟念向她使眼色，立刻心领神会的转身离开。孙嬷嬷似赢了对手的斗鸡一般，双手掐腰的说道，“前朝的时候我就在宫里当差了，什么架势没见过？还怕你一个黄毛丫头？”钟念陪着笑说，“嬷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了，快随奴婢进殿吧！萱妃娘娘等着您呢！”
第八章 借势压人
孙嬷嬷见到叶菀后虽行了奴婢的礼，可神态却没有半点卑微，不敬之意显而易见。
不过叶菀却只当做不知，笑问她道，“嬷嬷方才说是宫里传了话让您过来，可不知是哪位主子传的话？”
孙嬷嬷回道，“奴婢只是一介宫婢，哪里能知道主子们的事，只管照着上面的话来做就是了，实在不知哪位主子关照娘娘。”
叶菀淡淡的点了下头，问道，“那上面交代嬷嬷都来做些什么事？行宫不比宫中事多，况且我还在禁足期间，吃穿用度都不及从前，也用不了多少人伺候。”
孙嬷嬷见叶菀似乎并不想让她留下，紧张道，“这是宫里下的命令奴婢不敢不从，宫里既然已经将望春阁交给奴婢打理，娘娘也得听宫里的不是？”
“孙嬷嬷这话就不对了。”一旁钟念开口道，“我们连是谁下的令都不知道，怎么能单凭嬷嬷一句话就信呢？”
孙嬷嬷似乎早料到她们会有此一问，从容的笑道，“后宫中有权调度宫人的只有一人而已，娘娘以为会是谁？若是不信，娘娘自可去问宫里。”
钟念知道她所指的是皇后，可却气她对叶菀不敬，“嬷嬷明知娘娘现在被禁足，还说这种话，是不是想故意让娘娘难堪？”
孙嬷嬷虽然打心底里鄙视被禁足的叶菀，可却没胆子说出来，诚惶诚恐道，“娘娘别误会，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娘娘不敬，只是宫里下了令奴婢不敢不从，娘娘若是不让奴婢来伺候，奴婢没法交差啊！”
叶菀看了她一眼，说道，“既然嬷嬷都这么说了，本宫准你留下来便是，不过本宫不习惯让陌生人近身服侍，你带来的人就做些打扫庭院的活吧！”
孙嬷嬷明显面有不甘，可转念一想先留下来才是最要紧的，便笑着说，“娘娘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奴婢听说娘娘是江南人，奴婢也是在江南长大的，尤其烧得一手江南菜，不如奴婢以后就负责娘娘的一日三餐吧！”
“这怎么敢劳烦嬷嬷。”叶菀轻打着羽扇双眉微挑，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若是换了一般的宫人早就作罢，可孙嬷嬷却说道，“奴婢既然奉命来伺候娘娘，总不能什么也不做，这样奴婢也没法跟宫里交代呀！”
孙嬷嬷再次抬出宫里来压叶菀，钟念毫不留情面的反驳道，“怎么交代就是嬷嬷自己的事情了，我们娘娘在饮食上十分挑剔，从小到大只吃得惯一个人做的菜，嬷嬷说自己做得一手江南菜，可跟专门伺候娘娘吃食的侍婢比起来，怕是连十之一二也不及，烧厨房的事嬷嬷就不必插手了。”
孙嬷嬷接连吃瘪面上挂不住，叶菀看准了时机给她台阶道，“嬷嬷资历深厚哪里能干这些粗活，不如就负责管理新带过来的这些宫人吧！”
叶菀如此安排，表面上给足了孙嬷嬷面子，可实际上却什么也没让她管，叶菀即使不这么说，新来的宫人肯定也只听她的，而寝殿近身侍奉的还只是原来的人，对叶菀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
孙嬷嬷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嚣张，而是低头耷脑的连连说‘是’，她以为一个被禁足的嫔妃肯定消沉到谷底，可以轻易被人摆弄，却没想到几句话便被叶菀主仆打发了，心中再不敢有轻视之意。
孙嬷嬷退出去后，钟念鄙夷的说道，“一个嬷嬷也妄想来摆布娘娘，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叶菀轻笑道，“她的态度就代表宫里的态度，现在宫里的人肯定认为咱们不会再有翻身之日，这样也好，她们有了松懈之心，咱们才能更快的等到时机。”
“娘娘觉得是宫里哪位主子派孙嬷嬷来的？”
叶菀想了片刻，说道，“左右都逃不出那几个人，是谁都好，只要咱们不让孙嬷嬷近身，看她们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钟念点头道，“那些新来的就让语彤和小豆子盯着，奴婢负责寝殿内的事，保管让她们无从下手。”
“你找机会嘱咐语彤，不要跟孙嬷嬷硬碰硬，她背后的主使之人肯定有来头，咱们需得防着，你一会儿拿些银子给孙嬷嬷，就说我念在她辛劳赏她的。”
钟念疑惑道，“娘娘是想收买孙嬷嬷吗？”
叶菀摇了摇头，说道，“有宫里那位主使之人在，咱们怎么可能收买得了孙嬷嬷，只不过是想大面上过得去，图省心罢了，毕竟咱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上多久，日日都要见面，何必闹得不愉快。”
“娘娘说的有理，奴婢这就去办。”钟念福身出了寝殿，叶菀独自叹息一声，虽说现在被困行宫，可坐等着指望别人帮忙却不是她的性格。
秋意渐浓，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行宫的中秋比以往任何时候显得都要冷清，也许是因为到了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心中思念更盛，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愁绪。
傍晚叶菀坐在廊下，手中捻着一片发黄的树叶把玩，语彤百无聊赖的站在一边，嘟囔道，“以前在宫里中秋节都是热热闹闹的，还会赏赐好多西域进宫的瓜果，现在冷清就不说了，那些看守的侍卫，一日不打点他们就送些不好的吃食进来，真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叶菀看了她一眼道，“有功夫抱怨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今个儿是中秋，咱们可得好好过，甭管宫里什么样，咱们过咱们的就是。”
语彤蹲在地上拄着下巴说道，“去年中秋咱们还在一起放孔明灯，今年孔明灯肯定是弄不到了，不过小豆子今天神神秘秘的，说要给小姐一个惊喜，不知道他会想出什么好点子。”
叶菀正说话时，孙嬷嬷从院外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语彤警惕的迎上去，问道，“嬷嬷这是拿的什么啊？”因为之前吵过架，孙嬷嬷对语彤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是给娘娘的东西，还得先让你看不成？”说罢故意撞了语彤一下后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走到叶菀面前。语彤在她身后做了个鬼脸，气鼓鼓的站到一边。
第九章 中秋佳节
叶菀虽看不惯孙嬷嬷小人得志的样子，可却还是开口问道，“嬷嬷这是拿的什么呀？还不让语彤看。”
孙嬷嬷堆着笑打开食盒道，“今个儿不是中秋吗？奴婢弄了些时令的水果给娘娘送来。”
语彤不屑的‘切’了一声，“嬷嬷跟揣着珍宝似的捧着，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呢！原来就是几个普通的瓜果啊！嬷嬷不会是从行宫墙根底下摘的吧？”
孙嬷嬷生气的把食盒往地上一墩，说道，“姑娘要是瞧不上扔出去便是，还以为这是在宫里吗？耍什么小姐的脾气，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都快进冷宫了还猖狂，枉费我老婆子一片好心！”说罢扭头便走。
“你说谁要进冷宫？”
“算了！”叶菀叫住要追上去理论的语彤，说道，“你一见她怎么变得跟刺猬一样，不吵两句心难受是不是？”
语彤冲着孙嬷嬷的背影哼了一声，回身翻看食盒里的东西，“奴婢又不是故意找别扭，是怕她不安好心，万一她在送来的东西里下毒怎么办？一会儿奴婢就把食盒扔出去。”
叶菀嗔了她一眼，道，“她送东西是看在我赏她的银子份上，她要真想毒死我，哪会这么明目张胆的送来？现在可好，让你这么一吵，我那些银子算白送了。”
语彤知道自己方才气太盛，可嘴上却不承认，“小姐干嘛送银子给她？那个老女人根本就不是安着好心来的，咱们何必给她好脸色看？”
叶菀摇头叹了一声，说道，“你就是吃亏在一张嘴上，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吵架。”
语彤瘪嘴不说话，默默提起地上的食盒，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今日是中秋，叶菀也不想把话说重了，便吩咐道，“快把食盒拿进殿里去吧。”
这时一直在烧厨房里准备晚膳的钟念过来，见气氛不对，低声问向叶菀，“语彤怎么看着不高兴？又是谁惹到她了？”
“她那脾气谁敢惹？”叶菀顿了顿，又道，“不过也不能全怪她，孙嬷嬷今日说话的确过分，我听着也生气，何况是语彤那脾气。”
钟念安慰她说，“小姐别放在心上，奴婢以后会找机会教训孙嬷嬷的，咱们现在虽被幽禁，可您的封制还在，想要收拾个嬷嬷还不简单吗？”
“收拾她虽简单，可要收拾她背后之人却难。”叶菀握了下钟念的手道，“咱们不能图一时痛快贸然行事，就暂且多留她几日，有她在身边也能随时探知宫里那位的动作。”
语彤从殿内出来时，委屈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钟念笑看向她道，“烧厨房里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这位大厨上灶。”
“你们？好这吧！今晚就看我大展身手！”语彤爽快的答应后一溜烟的跑去了小厨房，不多时便闻到一阵阵香气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被幽禁行宫多日，叶菀主仆们早已摒弃了宫中那套规矩，常常围坐在桌边一同用膳，今日是中秋佳节，自然也不能例外。
吃食虽没有宫宴上丰富，可鸡鸭鱼肉一样也不少，倒让叶菀出乎意料。
语彤拍着小豆子的肩膀，说道，“这桌酒席都是小豆子的功劳，他现在跟外面看守的侍卫混得可熟了。”
小豆子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叶菀则起身举起酒杯说道，“这第一杯酒是我敬你们的！”
众人闻言诚惶诚恐的起身，叶菀笑笑道，“你们不用紧张，这酒该是我敬，这段日子是我进宫以来最艰难的时候，也不知何时才会有出头之日，谢谢你们不离不弃，还愿意跟着我。”
“娘娘怎么说这样的话？奴才不跟着您跟着谁？别说您肯定有离开行宫的一日，就算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奴才也跟着您。”
“呸呸呸！”语彤揪着小豆子的耳朵说，“你这张乌鸦嘴，谁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
小豆子捂着耳朵求饶道，“姐姐轻点，我就是打个比方，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会诅咒娘娘一辈子呆在行宫。”
钟念也为小豆子求情，“看在他张罗了一桌好菜的份上，你就饶了他吧！”
语彤撒开手，笑道，“既然钟念姑姑开口，我就暂时饶了你，一会儿要是再说错话，小心我缝了你的嘴！”
小豆子一边轻抽自己的嘴巴，一边点头哈腰道，“姐姐放心，今天晚上我一定让大家都高兴。”
“对了！你不是说要给娘娘惊喜吗？快说出来看看！不好玩我也不饶你。”
小豆子神神秘秘的跑出去，片刻后拿了个小布包进来，语彤迫不及待的拆开，惊叫道，“是烟花！你从哪弄的烟花？”
“是托守门的侍卫大哥从外面买的，不过跟宫里的烟花没法比，也就是让娘娘看着乐呵乐呵。”
叶菀笑道，“你们有这份心，我就是不看心里也高兴，咱们一起出去放了玩。”
语彤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一连点燃了好几个烟花，五彩缤纷的火光照亮夜空，让人觉得秋天的夜晚也并不十分寒凉。
月亮如圆盘一般挂在当空，叶菀仰头看去，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曾几何时她也同家人聚在一起赏月，可现在她甚至想不起家人们的面孔，心中的凄冷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注意到她的异常，钟念轻轻扶了她一下，问道，“娘娘想什么呢？你看语彤他们玩得多开心，您也别想些不高兴的事了。”
叶菀握住钟念同样冰冷的手，幽幽说道，“谢谢你还活着，还能让我再见到亲人。”
钟念垂下头掩饰微红的双眼，片刻后抬眸笑道，“这院子里的不都是您的亲人吗？我们都陪在您身边呢！”
院中语彤向这边招手叫道，“小姐快看呀！这烟火多漂亮，比宫里放的一点都不差。”叶菀笑看着他们点了点头，上辈子的亲人已经逝去，可今生的亲人却都在她身边，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叶菀松开钟念的手跑到院中，与语彤一起嬉闹，却没看见钟念眼中留下的两行热泪。
第十章 无能为力
中秋的华都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雨过天晴后天气骤然转凉，宫中之人纷纷增添衣物，换上了时新的秋装。
原本花团锦簇的御花园，在遭受暴雨侵袭后一片狼藉，随处可见散落在地上的残花败叶，可沈千依却挑了这样的日子逛御花园，着实让人费解。
沈千依没有如平日出门时一样前呼后拥，只带了雁南一人随侍左右，陪伴的嫔妃也只有沈宜凌，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不说话也不赏景。
来到一处廊下，沈千依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看向站在一边的沈宜凌说道，“你这些日子话少了许多，是不是心里有事？有什么话就跟本宫说说。”
看了眼沈千依探究的目光，沈宜凌轻笑道，“嫔妾能有什么心事？只是现在年纪稍长，不像以前那般没规矩不懂事了。”
沈千依神色赞赏的点了下头，“你比刚进宫时的确懂事不少，算算你进宫也快有五年了，是该晋晋位份了，连叶菀都已经是妃位，你是本宫的妹妹自当不能落她太多，得空本宫就会向皇上提。”
“多谢娘娘！”沈宜凌欣喜的福身谢恩。
可沈千依却又说道，“本宫虽提携你，可你自己也要争气，现在连云小仪的恩宠都快赶上你了，她是什么出身？你又是什么出身？你也该想想法子怎样留住皇上，现在萱妃被幽禁，正好是你的机会。”
“是！”沈宜凌福身应声，却又迟疑道，“可是皇上自从行宫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连来后宫的次数都少了，即使来了也只去碧霞宫那，嫔妾从回来就没见过皇上呢！”
沈千依嗔了她一眼，不悦道，“这也来找本宫？难不成让本宫把皇上拖到你的床上吗？”
沈宜凌面色赤红的低下头，不敢再多言，沈千依叹了一声道，“事事都不让本宫省心，行宫那怎么样了？”
沈宜凌答道，“已经安排人进去了，不过萱妃很小心，没让咱们的人近身伺候，一时还不好下手。”
“她能在短短几年就升至妃位，就可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想要在宫里活着小心谨慎是必然的，不过这事也不能拖得太久，皇上指不定哪日心血来潮就会放她回来，咱们万不可失去这次机会。”
“娘娘说的是！”想起叶菀入宫刚两年多就越过了她，沈宜凌心中的恨不比任何人少，“明日嫔妾就让人向行宫送信，娘娘放心吧！”
突然一只猫从廊下蹿过，沈千依心惊的站了起来，沈宜凌知道她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立刻吩咐宫人说，“还不快把它撵走？吓坏了娘娘你们谁担待得起？”
宫人们追着花猫而去，沈千依不高兴的瞥了那猫一眼，说道，“记得本宫今日与你说的话，天气有些凉本宫先回凤仪宫了。”
“恭送娘娘！”沈宜凌行跪安礼，直到沈千依走远后才缓缓起身，面上显露的一丝轻蔑让人费解，转身由宫人扶着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寂静无声的御花园看似无人，可廊的杏树林中却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温沐岚折下一根树枝拿在手中，慢慢走了出来，看了看沈千依和沈宜凌离开的方向，面带轻笑的也离开了，只剩下那只一身肥肉的花猫在树下打着哈欠。
行宫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快入冬了，叶菀一向畏寒，从早起到现在一直裹着被坐在软榻上，语彤则在内室翻箱倒柜的不知找什么，竟忙出了一头的汗。
内室中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叶菀放下书卷，喊道，“什么东西掉了？可别砸着人。”
语彤抱着一堆衣服出来，说道，“没事，小姐看书吧！不用管奴婢。”
“你找这些衣服出来做什么？”
语彤嘻嘻笑道，“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行宫里也没处弄冬衣来，奴婢把秋天的衣服拿出来改一改再加个棉夹层，不就能当冬衣穿了吗？”
叶菀笑看着她，说道，“你这个机灵鬼，平时看着不着调，关键时刻还真能想出些好办法，给我也拿来几件，我跟你一起改。”
语彤兴高采烈的把衣服递给她，不时探过头来告诉她要怎样改。
钟念从外面回来，抖了抖身上的寒气，看向她们道，“昨个儿就听语彤说要改几件冬衣，你动作倒快，这就做起来了。”
“天越来越冷，要是再来场雨秋衣肯定不能穿了，行宫弄不到炭火，屋里还不得跟冰窖一样，咱们冻着没事，可不能把小姐冻坏了。”
“知道你向着娘娘！”钟念笑看了她一眼后，神色谨慎的看向窗外，说道，“娘娘，叶家有信送进来。”说罢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递给叶菀。
叶菀看完后将信连同信封一齐放入瓷盂中点燃，神色显得有些落寞。
语彤问道，“信中都说什么了？家里是不是在想办法搭救咱们？”
叶菀冷哼一声，许久才说道，“家里就不要指望了，叶伦德在信中说他不方便在皇上面前提及后宫之事，让咱们自己想办法。”
见叶菀直呼‘叶伦德’的大名，是真的生气了，语彤不敢多言，只小声嘀咕，“老爷怎么这样？也不想想是靠谁才当上的官，就这么急着跟小姐撇清关系。”
钟念叹声道，“为商之人无利不聚，现在娘娘落难，他当然要避得远远的。”
“小姐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呀！”语彤一副气不过的样子，可叶菀和钟念却同时露出不屑的轻笑。
语彤见了狐疑道，“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叶菀道，“你什么也没说错，父亲一向重男轻女，他不在乎我这个女儿也是正常的，他现在有澈王爷依靠，自然就把咱们撂到一边了，你从小在叶家长大还不了解这些吗？”
语彤沮丧的点了下头，不过下一刻却又精神抖擞的说道，“他不管就不管，小姐从小到大也没用他管过什么，不一样好好的吗？”
钟念‘嗤’声笑道，“你还真会安慰自己，怨不得娘娘总说你没心没肺。”“我才不是没心没肺呢！我这是乐观向上！”叶菀笑看着钟念和语彤斗嘴，可笑容中却掩不住淡淡的愁绪，她本还指着叶伦德能在外面帮忙，可没想到叶伦德信中只有八个字，‘无能为力，善自珍重’。
第十一章 将计就计
正说着话时，突闻殿外有人问道，“娘娘可在殿里？奴婢给您送燕窝来了。”
听出是孙嬷嬷的声音，语彤立刻噤了声起身去开门，还小声嘟囔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孙嬷嬷端着青白瓷的汤盅进来，叶菀笑意盈盈的说道，“好香的牛奶燕窝，行宫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找到燕窝，嬷嬷费心了。”
孙嬷嬷福身道，“娘娘这话奴婢可不敢当，只要您爱吃，再费事奴婢也会弄来的。”
钟念接过汤盅，似是无意的说道，“嬷嬷年事已高，我们不好劳顿您日日送过来，左右望春阁也有厨房，嬷嬷不如一次多弄些燕窝，我们自行炖煮便可。”
孙嬷嬷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叶菀，看着叶菀并无异常，才装作惭愧的说道，“奴婢无能，实在一下弄不来太多，况且炖燕窝的牛奶必须得新鲜才行，奴婢还是得每日送过来，不如就都由奴婢代劳吧！”
叶菀抬眸看了她一眼，道，“既然嬷嬷不觉辛劳，那本宫也就却之不恭了。”说罢向语彤使了个眼色。
语彤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孙嬷嬷道，“嬷嬷放心，我们娘娘不会让您白出力的，这银子是给您买燕窝的，剩下的就当是辛苦钱了。”
孙嬷嬷满脸媚笑的接过银子，“娘娘太客气了，这让奴婢怎么好意思···”
“嬷嬷要是不好意思就把多余的钱退回来嘛！”语彤作势真的伸手去要。
叶菀嗔了她一眼道，“嬷嬷别听她胡说，这丫头就爱开玩笑，嘴上没个把门的。”
孙嬷嬷把钱袋收到衣襟内，不再假惺惺的推辞，好似真的怕语彤把钱要回去，“娘娘快些把燕窝喝了吧，凉了就变味儿了。”
叶菀点了下头，拿起瓷勺抿了一口，孙嬷嬷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生怕落下任何细节。
钟念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出言道，“没什么事嬷嬷就回去吧，娘娘习惯午膳前躺上一会儿。”
孙嬷嬷回过神，福身道，“那奴婢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这燕窝娘娘一定要记得喝。”说罢躬身告退，临出门前还瞟了眼桌上的汤盅，心虚之态显露无遗。
孙嬷嬷退出去后，原本还泰然自若的三个人立刻忙乎起来，语彤小跑着拿来痰盂，接住叶菀从口中吐出的燕窝，钟念则翻出元祗留下的簪子，放在燕窝中试毒。
语彤一边拍着叶菀的背一边说，“小姐您不想让孙嬷嬷起疑心，可也不至于真喝呀！万一这里真的下了毒可怎么办？”
叶菀漱了口，安慰她道，“我不是没有咽下去吗？再说前几次咱都试了，里面并没有毒，她下手如此谨慎，想必还会拖上段日子，彻底打消咱们的顾虑后才会下手。”
“娘娘您这次可说错了！看来她们是真的急了。”钟念将元祗留下的簪子递给叶菀看，上面已经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灰黑色。
语彤惊叫道，“天啊！真的···”
叶菀紧忙捂住她的嘴，向窗外看了一眼，语彤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不再出声。
钟念又拿出一副普通的银筷子放入燕窝中，可等了许久却什么变化也没有。
“看来这毒下的并不多，普通的银器根本检验不出，她们这是想让娘娘慢慢中毒，等毒侵入五脏六腑就是华佗再世也无用了，行宫里没有太医，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慢性中毒的症状。”
语彤拍案怒道，“她们也太狠毒了，竟想出这种阴损的法子，也不怕遭报应！”
“做这种事的人还怕什么报应？”叶菀看着盅里香气诱人的燕窝，想了片刻后说道，“她们既然这么做，咱们不如就将计就计，让她们误以为我真的喝了这些燕窝，只是咱们不知道下毒的分量，掌握不好毒发的日子，万一被看出破绽她们日后会更加小心的。”
“这个好办！”语彤神秘的笑道，“昨个儿奴婢还在小厨房里看见几只老鼠，只要抓上一只，让它天天喝点燕窝，不就知道应该什么时候毒发了吗？”
叶菀展颜笑道，“好个机灵鬼，就按你说的办，不过···”顿了顿，又道，“这老鼠要谁去抓？你们敢吗？”
语彤咂舌摇了摇头，“那么恶心的东西奴婢可不敢碰，小豆子应该敢吧？昨天看见的老鼠就是他帮奴婢赶走的，奴婢这就去找他说。”
看着语彤风风火火地跑出去，钟念将燕窝尽数倒入痰盂之中，只留下了一点喂老鼠。
“看来岚夫人捎来的消息果然不错，孙嬷嬷就是皇后派来的人，只是沈千依一向精明怎么会用她这样的人？倚老卖老也就算了，在娘娘面前也不知收敛，生怕咱们不注意她似的。”
叶菀说道，“这事虽是沈千依主使，可她未必敢亲自出面，她也怕事后皇上会追究起来，我想真正实施计划之人并不是她。”
钟念点了下头，“这样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倒让咱们钻了空子，娘娘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叶菀用指尖敲打着盅身，许久后露出明媚的笑颜，“我还愁没办法引起皇上的注意，这回正好可以借用中毒一事，只要宫里有人把消息透露给皇上，咱们就有机会回宫。”
“岚夫人肯定会帮娘娘的！”钟念笑道。
可叶菀却摇了摇头，“这话决不可从她的嘴里说给皇上，嫔妃居于深宫怎么可能知道行宫的事，她说出来定会惹人怀疑。”
“可如今除了岚夫人还有谁能帮咱们？”
叶菀想了想说道，“有一个人，不过···”
“不过什么？娘娘快说啊！”钟念急道。
“我说的人是成德妃，皇上有旨让她与贤妃一同协理六宫，自然有权过问行宫之事，她在宫中不从于任何一派，说出来的话也不会有人怀疑，只是上次我回绝过她，不知她还愿不愿意帮咱们。”钟念沉默了一瞬，抬头道，“可现在也只能求她了，这件事就让奴婢去办吧！不管成与不成咱们总要尽力才好。”叶菀点了下头不再说话，心中盘算着要拿什么筹码与成德妃交换。
第十二章 皇储之位
接连几日孙嬷嬷都按时送燕窝来，殷勤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不知是为了打消叶菀的怀疑，还是看在不菲的赏银上。
语彤也如每日一样，接下燕窝后便打发孙嬷嬷出去，可这一日孙嬷嬷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问道，“奴婢这几日都没有看见钟念，她现在不在殿里伺候了吗？”
还未等叶菀回答，语彤便出言道，“嬷嬷管得可真宽，连娘娘的宫人干什么去了都要过问，难不成我们的去向还要向你汇报吗？”
孙嬷嬷瞥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见殿里伺候的人少了些，想着需不需要再调几个宫人来。”
“不劳嬷嬷操心，我们娘娘素来喜静，人多了反而不习惯。”
孙嬷嬷见语彤这边说不通，便对叶菀说道，“娘娘您身为妃位，身边就这几个宫人伺候哪能行？娘娘既然喜欢安静，奴婢就找几个老实听话的过来。”
语彤哼声道，“哟！是谁当初说，快进冷宫的人配不上您的一片好心？”
孙嬷嬷被语彤说的极尴尬，叶菀白了她一眼，对孙嬷嬷说道，“嬷嬷在望春阁伺候的时日尚短，不了解本宫的脾性，本宫最不喜身边人多，就是以前在宫中，寝殿里伺候的也只有几个人。”
孙嬷嬷闻言神色有些失望，讪讪的说道，“娘娘既然坚持奴婢也不好强迫您，反正奴婢的职责尽到了，娘娘日后别说奴婢照顾不周便好。”
叶菀道，“嬷嬷放心，本宫不是事多之人。”
又一次被叶菀回绝，孙嬷嬷不甘心的福身告退，出去时正巧碰上进门的钟念。
钟念这几日不在寝殿中伺候，其实是偷偷潜回华宫求助成德妃去了，反正她平时多呆在在寝殿内，并不时常在外面露面，离开了几日倒也没人注意。
看见钟念，语彤露出兴奋的神色，可想到孙嬷嬷还没出去，便硬是将心中的喜悦压了回去。
与孙嬷嬷相互颔首后，钟念来到叶菀面前展颜一笑，叶菀便知事情办妥了，对语彤说道，“快给钟念倒碗茶来。”
孙嬷嬷闻言疑惑的看了她们一眼，虽是一头雾水，可她没理由在殿中多呆，只得磨磨蹭蹭的出了殿门。
小豆子在门口还不忘高声来一句，‘嬷嬷慢走’，气的孙嬷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见孙嬷嬷走远，叶菀拉过钟念低声问道，“怎么样？成德妃开的什么条件？”
钟念摇了摇头，“德妃什么条件也没说，只让奴婢给娘娘带句话，说她一定会尽力帮您，其余的事等您回宫再谈。”
叶菀蹙眉沉思了片刻道，“她真的什么条件也没说？你详细给我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奴婢找到仪瀛宫时，德妃似乎早就料到奴婢会去，连通报也没用就让奴婢进去了，奴婢还没开口说明来意她就说了这番话，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好像能看透人心一样。”
叶菀笑笑道，“成德妃很聪明，跟当年一样，她在宫中深入简出多年，此番高调参与后宫之事，甚至与沈千依争夺权柄，一定是有她的目的，而她想要达到目的就需要有人协助，我想她这是在争取咱们的助力。”
“她会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争夺中宫之位？”钟念疑惑道。
叶菀摇了下头，“她若是想争绝不会等到今日，再说以她的性情根本不会在乎地位，我想应是为了大殿下。”
钟念突然恍然大悟，“是为了皇储之位！”
叶菀默然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事，“对了，上元节那晚，我和文馨在行宫闲逛，发现行宫里秘密关着一个疯女人，本想去探个究竟，可那晚便发生了李芙妹小产一事，竟然给忘了，你有听说过这个女人的事吗？”
钟念惊讶道，“奴婢在宫里十几年，从未听说过行宫还关着一个女人，这件事肯定有蹊跷！”
“连你都没听说过，看来就不简单了，以我的判断那女人被关不下十年，而且那晚我还在附近看见一个假扮太监之人，让文馨跟了去，可谁知文馨被人给打晕了。”
钟念想了想道，“趁着上元节热闹时去看那个疯女人，这假扮太监之人一定是宫里的人！”
叶菀点头说道，“我也是如此怀疑，只可惜没查明到底是谁。”
“娘娘别灰心，咱们现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如就从这疯女人身上查起，她的风言风语里肯定有不少咱们不知道的事。”
叶菀和钟念正谋划怎样接近疯女人的住所，突闻院中小豆子说道，“孙嬷嬷怎么回来了？找娘娘还有事吗？”
“这位公公可真尽责，整日在殿外守着也不觉累！”
听见孙嬷嬷的声音，叶菀厌恶的皱了一下眉头，不知她去而复返打的什么主意，想必是想回来探听些什么，却没料到小豆子一直守在窗下。
小豆子虽然在心底也十分讨厌孙嬷嬷，可他是极圆滑之人，面上从未表露出来过，“嬷嬷都没说过累，我怎么敢先喊累，咱们做奴才的不就得尽心尽力为主子办事吗？”
语彤一脸不忿的看向窗外，“她又回来干什么？小姐您坐着别出声，看奴婢怎么把她打发走。”
叶菀点头默许，心想也该让孙嬷嬷吃回瘪，不然她真当人人都是好欺负的。
语彤来到殿外，毫不留情面的说道，“孙嬷嬷还有事吗？娘娘在里面歇着呢！说话都小声点，吵着娘娘不高兴你担待得起吗？”
语彤仿佛就是孙嬷嬷的克星，每次见面都要吵上一架，孙嬷嬷虽然不再大声说话，可却是一脸不服气。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在面上示弱，小豆子灵机一动，躬身惶恐道，“姑娘赎罪，奴才不知娘娘正在歇着，不是故意喧哗的。”说罢抽起自己的嘴巴。孙嬷嬷见他对语彤如此恭敬，心中自然发虚，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话后便转身离开，小豆子和语彤相视一笑，为配合默契而开心。叶菀和钟念在屋中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笑得直不起腰，可碍于孙嬷嬷又不敢笑出声，几乎憋出内伤来。
第十三章 凤尾花纹
破旧的院落外，两个侍卫蹲坐在台阶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烧酒，不时还发出嘶嘶的咂舌声。
一阵凉风吹过，其中一个满面胡须的侍卫说道，“他奶奶的，这是什么鬼天气，刚入秋夜里就这么冷，等到冬天还不冻死人？”
另一个年轻点的侍卫叹声道，“谁让咱们没门路，弄了这么个破差事，还搞得神神秘秘，刚开始我还以为咱看的是什么重要人物，原来就是个疯女人。”
胡须侍卫谨慎的向黑暗中张望了一番，低声道，“这事哥哥一般不跟人说，看你挺老实的，不妨就告诉你，这个疯女人还真不是个普通人。”
年轻侍卫一听来了精神，忙给他递上壶酒，问道，“这女人怎么个不简单？她成日在里面不是叫就是跳的，不就是个疯子吗？”
胡须侍卫卖关子似的清了清嗓子，“你才来了几天？哥哥我看守这女人可有些年头了，你说宫里是个养闲人的地方吗？何况还是个疯子？而且每年总有几个人会来看她，那架势绝对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那会是什么人？”
胡须侍卫摇了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了，每次来人咱都得回避，咱在这宫里呀，就像个小蚂蚁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混出个头，我看这辈子难喽！”
年轻侍卫被他说的心灰意冷，仰头将壶中酒一口饮尽，两人都不说话默默的喝着酒，也不知是夜深困乏还是酒劲上来了，没一会儿便相互倚着睡着了。
钟念从黑暗中走出来，抖了抖沾满药粉的锦帕，走上前去看两个侍卫。
见侍卫已经沉睡，低声说道，“娘娘出来吧，他们已经中招了。”
叶菀看了侍卫一眼，走到有墙洞的那面墙边，说道，“里面的灯亮着，那个女人可能还没睡，咱们翻墙进去。”
院中到处杂草丛生，钟念点燃火折子给叶菀照路，可还是好几次差点被乱扔的东西绊倒。
来到亮灯的窗下，钟念从破洞的窗纸看进去，只见桌上燃着一只油灯，并没有任何人，她回身向叶菀摇了摇头，却看见叶菀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窗子。
钟念立刻回过身，只见方才还空无一物的窗洞中，一只铜铃般大小的眼珠正看着自己，钟念吓得倒退一步几乎惊叫出声。
屋里面的人见她被吓到，极度兴奋的拍手大笑，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十分恐怖。
钟念不敢置信的看向叶菀，叶菀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女人，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她疯的很厉害。”
钟念抚着胸口，说道，“奴婢以为顶多像孙美人一样，这哪还算是个人啊！”
“这院门被锁有十几年了，什么人都进不来，她的生活起居也没个人照顾，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叶菀话音刚落，屋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疯女人从门内探出半个脑袋，十分警惕的看着她们。
钟念护在叶菀身前，“娘娘跟在奴婢后面吧，她精神不正常，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钟念带着叶菀慢慢向房门处靠近，她们每走一步，女人便后退一步，始终跟她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十分警惕可又有种想要与人亲近的**，想必是许久没有见过人的缘故。
钟念装作十分友善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女人偏了下头，神情有些疑惑，许久才张口‘啊’了一声。
钟念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叶菀从她身后走出来，说道，“别问了，她太久没有接触过人，可能已经不会说话了。”
“不会说话？那咱们不是白来了吗？”
“也不一定，咱们先到屋子里看看，也许会有线索。”
一踏进屋子，叶菀几乎要被扑面而来的臭气熏晕，只见屋子里布满了灰尘，到处是吃剩的饭菜，上面满是苍蝇和蛆虫。
钟念忍不住呕了几声，掩口说道，“天啊！这里要怎么住人？”
叶菀强迫自己适应这股气味，跨入屋中环视了一圈，见无处可坐便只好站在屋子中央。
看见女子恐慌的神色，叶菀笑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只是想知道你是谁，不过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你饿不饿？想不想吃这个？”
叶菀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枣糕，女子闻到香气顾不得许多，抢到手中便大口吃了起来，可见平日里根本就吃不饱。
吃过她给的东西，女子放松了很多，没一会儿就当她们不存在了似的，自己到一边玩去了。
叶菀低声吩咐钟念道，“你在屋中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钟念开始在屋中翻找，叶菀则继续跟女子套近乎，可女子不会说话，只能‘呀呀’乱叫的回应她。
“娘娘，这还有个人！”
叶菀闻言立刻走了过去，可却只是看见一副枯骨，枯骨衣冠整齐的躺在床上，看上去死了已经很多年了。
女子突然推开她们，扑到枯骨的身上，一边流泪一边怒瞪着她们，似乎是不想让她们靠近尸骨。
为了避免女子太过激动，叶菀拉着钟念退开几步，说道，“你别哭，我们不会伤害他，也不会抢走他。”
女子又哭了一会儿后渐渐放下警惕，也许是折腾累了，竟搂着枯骨睡了过去。
钟念上前去查看枯骨后，说道，“这人死了至少有十年了，依服侍来看应该是个侍卫，不过侍卫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女人这么紧张，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叶菀翻看屋中一角的妆台，说道，“先别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查出女子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钟念也一起过来帮忙，可能找到的东西几乎都烂了或是发霉了，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突然，妆台下面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引起了叶菀的注意。叶菀伸手进去摸，竟发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这也许是屋中唯一一个完好的东西了。盒子是由金丝楠木制成，十分珍贵，雕满凤尾花纹，应该是后宫嫔妃才能用的东西，上面还用一把精致的小锁锁着。
第十四章 宫中秘闻
钟念接过盒子道，“这锁不太好开，让奴婢试试看吧！”
鼓弄了近半个时辰后，锁头终于‘啪’的一声打开，里面没有贵重的朱玉宝钗，而是一叠厚厚的信件，不过这正是叶菀所希望的。
拆开信件，开头的名字是‘若娴’两个字，钟念反复在口中默念，觉得有些熟悉。
叶菀看完了信，笑道，“原来都是情书，收的这么隐蔽，应该是不想让人发现，从信纸发黄的程度看，该是有十几年了。”
钟念将厚厚的一摞信拿在手中，翻看了一会儿，叹声道，“十几年的东西还保存的这么好，看来她一定十分珍惜，娘娘觉得会不会是她与那副尸骨的信件？”
叶菀摇头沉默许久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眸熠熠发光的看向钟念，“你还记得我让你查肖远洋的底细时，你说过他有一个姐姐早年被买进宫吗？”
钟念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可一个人名在脑中闪现时，钟念突然跳起来道，“肖若娴！是肖若娴！”说罢惊讶的看向伏在床上酣睡的疯女人。
叶菀蘸湿自己的锦帕，将肖若娴的面部擦干净，尽管多年来不修边幅，可肖若娴的五官依旧十分端正，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钟念将她抱起平放在床上，低声问向叶菀，“奴婢曾多方打听过她，所有的消息都是暴毙而亡，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说着又看了眼旁边的尸骨，“就算与侍卫偷情被发现，按宫规也是该杖毙的，怎么会被秘密关起来呢？”
叶菀看了肖若娴良久，双眉紧锁道，“如果她只是普通宫人自是该杖毙，可如果不是呢？”
“娘娘这话什么意思？您怀疑她还有别的身份？”
叶菀起身说道，“宫里有太多隐秘不为人知的事，看似很神秘，可要是把所有事串联到一起，也不难猜出个大概，你还记得当年大殿下生母暴毙的时间吗？想起来跟肖若娴暴毙实在差不多的时侯呢！”
钟念倒吸了一口凉气，“娘娘的意思是说，她就是大殿下的生母？”
“这还只是假设，咱们并没有证据来证实。”
可钟念却好像认定了这就是事实，“事情如此一说谜团就都解开了，她与侍卫私通本该杖毙的，可皇上顾念她是大殿下的生母，这才留了她一命，皇上一直对大殿下不闻不问，想必也是因为对她厌恶的缘故。”
叶菀对着床上的尸骨和肖若娴叹息道，“后宫寂寞，何况她又没名没分，长年呆在行宫之中难免会对他人生情。”
钟念却气愤道，“也许她在跟皇上之前就已经钟情于别人了，皇上是横刀夺爱也说不定呢！皇上的誓言多如过江之鲤，当初不是还说过一辈子只爱娘娘一人吗？”
叶菀有些不高兴的说道，“都是前世的事了还提他做什么。”
钟念见她面色不好，沉默了一瞬后，将话题转开道，“刚才那两个侍卫说，每年都有人来看肖若娴，那个人会不会就是肖远洋？”
“很有可能，也许还会有别人，现在想起来我和文馨那晚看见的内侍，身形与大殿下很相近，如果肖若娴真是他的生母，那晚的人一定就是他！”
钟念点头道，“这就能说得通了，他与咱们没有深仇大恨，成德妃又在极力拉拢您，自然不会对文馨下死手。”
远处传来更声，钟念仔细听了一会儿，说道，“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咱们回去吧！折腾了一夜娘娘也累了吧？”
叶菀把楠木盒子放回原处，尽量让它看起来像没被人动过，将屋中一切恢复原状后，与钟念一起翻墙离开。
不多时天空泛起鱼肚白，胡须侍卫渐渐从睡梦中醒来，慌张的摇醒年轻侍卫道，“你怎么也睡着了？快去看看院里有什么动静没？”
年轻侍卫迷迷糊糊的从墙洞中看了一眼，“能有什么动静？还不是和平常一样，一个疯女人谁能打她的注意。”
胡须侍卫还是有些不放心，亲自走到墙洞前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口中嘀咕道，“怪了，我怎么总是感觉有人来过。”说罢严肃的看向年轻侍卫，“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个疯女人，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和我全家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赔的。”
年轻侍卫觉得颈后一阵凉飕飕的，不自觉身手摸了一下，大冷的天竟被吓出了汗，睡意瞬间全无。
华宫中，景玄似乎已从失去孩子的悲痛中走出来，近日往后宫去的次数多了不少，可却再也未踏足过李芙妹的居所，李芙妹虽还住在宫中，可所有人在景玄面前都故意不提起她，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似的，李芙妹多次想见景玄，可都被御前的宫人挡了回去，如今她只能在屋中自怨自艾。
宫中发愁的不止李芙妹一人，自从叶菀被禁闭宸佑宫又恢复了从前的萧条，这座车水马龙迎来送往了好一阵子的宫殿，再一次归于沉静，宸佑宫里的嫔妃都巴不得搬出这座活死人墓，有好些人已经开始找门路了。
慕容华和莹婉仪没少在各处奔走，希望能找个接纳她们的主位娘娘，可大多数人都只独善其身，不想惹这种麻烦，万一叶菀还有回来的一日，难保不会心生怨恨。
不过林昭仪却对她们十分热情，林昭仪虽育有一位公主，可景玄并不喜欢她，宫中的人对她也不十分尊敬，平日更是少有人来奉承她，所以对突然到访的慕容华和莹婉仪才觉得新鲜。
可新鲜过后林昭仪却泛起了难，当时她头脑一热便答应了慕容华和莹婉仪的请求，可事后思来想去才发现这事并不好办。
皇上自然不会管这种琐事，她只能跟皇后去说，可皇后也不十分喜欢她，平时请安连多看她一眼都不会，每次说话也只是过问一下敬初的身体，不知听了她这个请求后会不会生气。由于胆怯，林昭仪一直拖着这件事不办，可急坏了慕容华和莹婉仪，两人隔三差五便往昭祥宫跑，引得宫中众人议论纷纷。可沈千依知道这件事后，竟然主动开口将她们挪到昭祥宫居住，让宫中众人大感意外，猜不透她打的什么主意，大家不禁猜测，也许叶菀再也回不到华宫了，没了主位娘娘，宸佑宫的人自然都要挪到别处去了。
第十五章 生辰宫宴
立冬这日是温沐岚的生辰，为了不让她思乡太甚，景玄下令为她举办一场隆重的生辰宴。
温沐岚是北晏公主，又是景玄最为宠幸的嫔妃之一，宫中之人自然不敢怠慢她，都抢着为她的生辰宴出谋划策。
不过温沐岚自己却好像并不关心似的，众人都以为她是在故作骄矜，可其实她是真的不在乎，没有亲人在身边的生日，对她来说过不过都没有任何意义。
在北方，立冬素来有吃饺子的习俗，所以生辰宴上的食物便以各种饺子为主，御膳房为了讨好温沐岚真可谓是费劲了心思，光是饺子外形上的花样就不下十几种，饺子馅更是有几十种之多，不少都是御膳房新发明的。
不过听完了膳房管事的介绍，温沐岚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丽妃见了笑道，“这么多花样的饺子臣妾还是第一次见着，御膳房一定费了不少心思，皇上真是心疼岚夫人，连除夕时的饺子也不见这么多花样呢！”丽妃还想再奉承几句，可是突然看见侧首的邵燕青瞥了她一眼，遂低头不再做声。
沈千依看出了邵燕青不高兴，故意笑道，“皇上对岚夫人的宠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本宫今日也敬寿星一杯。”
坐在景玄另一侧的温沐岚起身回道，“多谢皇后娘娘！”
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景玄破例将她的坐席安排在了殿首，与沈千依平起平坐，沈千依虽未表现出不快，可底下的嫔妃却明显露出不满的情绪，只是碍于景玄的颜面不敢说出来。
沈宜凌看出众人的心思后，故意关切的问向沈千依，“皇后娘娘今日可觉得舒服些了吗？您旧疾突发该在寝宫好好歇息才是。”
景玄闻言眉心微蹙道，“皇后的身子又不好了吗？”
沈千依神态十分贤淑的回道，“前几日是不大好，不过太医已经诊治过了，今日早起时已经没什么大碍，皇上不必为这种小事担心，今天是岚夫人的生辰，就不要说生病这种晦气的事了。”
沈宜凌接话道，“这怎么能是晦气的事？娘娘您是国母，祈求您的身体安康是南周国每一个子民份内之事。”
“宜贵嫔说的对！”景玄握了下沈千依的手，说道，“待会儿宫宴结束，朕让太医再去给你好好瞧瞧！”
沈千依感激的起身谢道，“多谢皇上关怀。”
景玄单手扶起她，“你与朕是结发夫妻，何须言谢？”
看到沈千依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温沐岚在心中默默冷笑，其实她的生辰宴沈千依贵为六宫之主根本不必出席，可沈千依不仅亲身参加，之前还多番热心张罗，原来竟是为了导演这样一处戏码。
此举一来可以彰显她身为皇后的贤惠大度，二来为温沐岚举办如此大的生辰宴，前朝的言官肯定会有所不满，日后景玄若想为温沐岚晋封，言官们必会极力反对。
沈千依此计可谓是一箭双雕，温沐岚只有哑巴吃黄连的份，以前有叶菀在时，沈千依并不曾如此费心的对付她，如今叶菀落难，扳倒她便被沈千依列入新一轮的计划之中，这也更坚定了她让叶菀重新回宫的决心，两人联手总比单打独斗胜算大出许多。
一场夫妻恩爱的好戏演完后，宴会开始进入正题，众人纷纷起身恭贺温沐岚，并送上准备好的守礼寿礼。
沈千依送出的是一副亲手画的百子千孙图，意在让她尽快为皇家繁衍后嗣，虽说这份礼是不是真心还有待考究，可温沐岚依旧千恩万谢的接了下来，成德妃的礼物是一盒上等东珠，邵燕青的则是一对碧玉簪子，其它嫔妃送的小物件自然不能越过她们三个去。
温沐岚一一道谢后，起身举杯道，“沐岚多谢各位姐姐厚爱，沐岚入宫比姐姐们都晚，许多地方还需姐姐们提点，望各位姐姐日后不吝赐教。”
这话要是放在从前，以温沐岚骄傲的个性根本不可能说出口，可如今她在宫中步履维艰，为了能让温子珏得到景玄的支持，她必须要巩固自己的恩宠，决不能轻易落入沈千依等人的圈套。
温沐岚的谦虚之言也的确让众人减少了对她的敌意，宫中之人善妒可也善忘，因为如果事事都要计较，就算是累死了也计较不过来。
敬如从元妃怀中挣脱下来，小大人似的说道，“所有的人都给岚娘娘送过礼了，父皇要送岚娘娘什么好东西呀？”
景玄呵呵一笑，将敬如召唤到身边，抱起道，“谁说都送过了？你不是还没有送吗？”
敬如撅嘴想了一会儿，道，“可是我没有东西能送给岚娘娘，敬如就给岚娘娘唱支歌吧！”
敬如从景玄膝上跳下跑到殿中，一点也没有小孩子的胆怯，大声唱了起来，童稚的天真可爱引得众人畅怀大笑，景玄夸赞元妃教导有方，并赏下了许多珍宝。
林昭仪眼红元妃的赏赐，也想让敬初逗景玄开心，可敬初年幼又一向胆小，被林昭仪推搡了几下，竟在宫宴上瘪嘴哭了起来，林昭仪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办。
景玄不悦的看向她，问道，“敬初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又哭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没有！”林昭仪连连摆手，“敬初胆小，可能是被吓着了。”
“那就赶紧带回昭祥殿去，别吓出病来，林昭仪也跟着回去吧！”
景玄一声令下，乳母立刻上前来抱敬初，林昭仪好不容易得机会见景玄一面，可宫宴刚开始便被打发了回去，心中十分不甘，一步三回头的退出殿外。
林昭仪离开后，景玄笑握起温沐岚的手，说道，“说起礼物，朕倒是真准备了一份。”
温沐岚乖巧的垂下头，“皇上百忙之中费心为臣妾办生辰宴，臣妾已经感激不尽了，不敢再贪图您的礼物。”
“爱妃不必这般谦虚，朕的礼物跟别人的可不同，保证让你高兴。”
温沐岚撒娇道，“皇上快说是什么？要是不好臣妾可不干！”
景玄爽朗的笑道，“朕昨日收到信报，说你的哥哥已经平安回到北晏京都，这算不算是个好礼物？”
其实温沐岚早在昨晚已经收到了密信，可为了不让人察觉出异常，她假装感激涕零的跪地谢道，“多谢皇上体恤兄长的不易，沐岚代兄长叩谢皇上。”
景玄拉起她说，“今日你是寿星，可不能轻易流眼泪，日后温质子若是继承北晏皇位，与朕同是一国之君，何来叩谢之说？”温沐岚抬头惊讶的看向景玄，他话中明显有意要扶持温子珏登基称帝，让温沐岚有些意外，另一边沈千依暗暗攥紧双拳，后悔自己帮错了人，一时间众人皆无言沉默，各自在心中揣摩景玄话中的深意。
第十六章 寻机进言
邵燕青轻摆着羽扇，打破殿中的沉静道，“皇上送了岚夫人这么大的一份礼，岚夫人不如就献舞一曲以作回报吧，也让大家与你同乐。”
邵燕青显然是想要折辱温沐岚，可温沐岚却毫不在意的向景玄福身道，“沐岚许久没为皇上跳舞了，今日借着生辰，臣妾就为皇上献一曲‘折腰舞’。”
景玄笑着点头默许，温沐岚轻盈绵软的身姿随乐曲轻舞，比从前更让人陶醉，可见是私下练过许久的，景玄沉浸在她的舞姿中挪不开眼，最先提议的邵燕青则冷哼一声看向别处，一副不屑的神情。
乐曲悠扬渐消，极速旋转的温沐岚稳稳收住身形，一双凤眼千娇百媚笑看向景玄。
景玄拍手称赞道，“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岚岚的舞技又精进了不少。”
“谢皇上夸奖。”温沐岚委婉的低下头，笑中带羞美不胜收。
一直冷眼沉默的成德妃突然感叹道，“记得上次看这支‘折腰舞’，是岚夫人和萱妃一同跳的，如今只有岚夫人一人，未免显得这舞单薄了些。”
景玄听见‘萱妃’两个字，头上青筋不觉一跳，所有人都看向他，仿佛已经预见他下一刻暴跳如雷的情景，只有成德妃坦然自若的喝着茶，丝毫没有被紧张的气氛所扰。
众人等了许久也不见景玄出声，沈千依率先开口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她来了？大喜的日子就别提晦气的事了。”
成德妃闻言，笑看向殿首道，“臣妾出此言并不是想处大家的霉头，只是借着今日岚夫人的生辰，臣妾有一事想求。”
景玄沉着脸说道，“德妃有什么话尽管说。”
成德妃起身走到殿中央，俯身跪下，“臣妾所求之事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萱妃，臣妾前几日听说萱妃在行宫中缺吃少穿，入了冬竟连炭火也没有，她虽被禁足，可依旧是有封制在身的嫔妃，不该被如此对待。”
景玄越听面色越阴沉，终于爆发道，“行宫的人都是怎么当差的？朕有说过要克扣萱妃的份例吗？”
沈千依立刻跪地回道，“皇上息怒！都是臣妾思虑不周，虽然已经嘱咐过行宫的人善待萱妃，可却没有派人监管，没想到这些奴才狗胆包天，竟然苛待萱妃。”
景玄没有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皇后近日身体不好，宫里的事都操心不过来，何况是行宫，朕不怪你。”沈千依悬着的心刚落地，可景玄却又道，“行宫的事就交由成德妃打理吧！”
沈千依抬起头急着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低头道，“臣妾遵命。”
成德妃领旨后，又道，“既然已经开口了，臣妾就替萱妃再向皇上求一个恩典，媃婉仪小产一事疑点颇多，臣妾想求皇上下令彻查，不能让无辜之人蒙冤，亦不能让歹人逍遥法外！”
景玄认同的点了下头，“既然是德妃提议，那这件事也交由你去办吧！”
“皇上圣明！臣妾今日有些体乏，就不陪皇上与众位妹妹同乐了，臣妾告退。”
成德妃的目的简单明了，事情办成便再无留恋，自她走后宫宴的气氛冷了许多，再怎样好看的节目也提不起众人的兴趣。
傍晚的凤仪宫被一片阴云笼罩，连风也识趣的躲了起来，生怕惹了凤仪宫的这位南周国母不高兴。
沈千依一脸阴沉的不说话，座下的沈宜凌和莹选侍也不敢出声，火炉中的热气烤的她们一脸炙热，可谁也不敢动手擦汗。
雁南看着殿中三人的神色，暗暗叹了一声，打破沉静道，“娘娘，茶都凉了，奴婢去给您换一盏来吧！”
沈千依变动了一下保持许久的姿势，沈宜凌和莹选侍偷眼瞧着她的脸色，依旧不敢出言。
“都哑巴了吗？”沈千依看向她们两人，“平时的机灵劲都哪去了？莺选侍倒是说话呀！皇上已经多久没去看你了？”
莺选侍战战兢兢地回道，“从行宫回来皇上就再没召唤过嫔妾，嫔妾如今住在宸佑宫，那地方跟活死人墓一样，但凡有点门路的人都搬走了，皇后娘娘也想办法把臣妾挪出去吧！”
沈千依看着她冷哼道，“就这点本事，温子皓怎么会送你这样的人过来？皇上的恩宠跟你住在哪有什么关系？皇上不召见你，你不会自己找机会见皇上吗？”
莺选侍轻咬了下嘴唇，后悔自己太过掉以轻心，她以为凭她的姿色足以留住景玄的心，便没有用在北晏时学习的闺阁媚术，可她低估了后宫女人的手段。
“娘娘再帮嫔妾一次，这次嫔妾一定会留住皇上！”莺选侍跪地请求，神色十分恳切。
沈千依摆了摆手，“罢了，本宫就再帮你最后一次，成与不成就看你自己的了。”
“多谢皇后娘娘！”莺选侍跪地连连磕头，沈宜凌鄙夷的瞥了她一眼，嘴角挤出一声冷哼。
沈千依看在眼中，说道，“宜凌，本宫记得皇上说过几日要到你的宫中赏梅，你带着莺选侍一起吧！”
沈宜凌有些不情愿，可也不敢驳了沈千依的面子，一时处于两难之地。
莺选侍看出端倪，机灵的说道，“嫔妾听说宜姐姐宫中的梅花是华宫里开的最早的，皇上年年都会去姐姐那赏梅，嫔妾也十分向往，能得一见是嫔妾的荣幸，也只有宜姐姐这样有福气的人，才能养得梅花早早开放。”
沈宜凌笑了笑道，“莺选侍客气了，等皇上要来赏梅时，本宫会提前让人知会你的。”
“宜姐姐的恩情嫔妾日后定当时刻铭记在心！”
沈宜凌微微点了下头，不再理会她，轻蔑之色全写在脸上，莺选侍讪讪的坐回到座位上，虽不甘心被人鄙视，可现在她只能选择隐忍。
沈千依了了心事似的松了一口气，起身道，“天色已晚本宫不留你们了，跪安吧！”
沈宜凌和莹选侍离开后，雁南为沈千依换了盏热茶，担忧道，“宜贵嫔那么讨厌莺选侍，您就不怕她们闹出什么事吗？”沈千依冷笑道，“她们也要有那个胆子！放心吧，莹选侍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宜凌虽然气盛，可进宫这些年她的性子也磨平了不少，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是不能做的。”雁南默默点了下头后，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第十七章 偷梁换柱
宫中之人想象叶菀在行宫中的生活，定是终日以泪洗面哀声连天，没了从前奢华富足的日子，一切都变得哀怨凄婉，毫无生趣可言，不过她们的想象却与真实情况相差甚远。
小豆子得闲时在后院的树下架了一座秋千，由于供应的炭火极少，只够做饭和烧水用，没有火炉的寝殿便如冰窖一般，还不如外面暖和，所以天好时后院的秋千便成了叶菀最喜欢的去处。
语彤每日陪着她在院中戏耍，没了宫规的束缚，所有情绪都能尽情释放，后院中常常能听到她们溪流般清脆的笑声。
这日又是晴天，后院依旧是笑声满园，叶菀站立在秋千上，语彤将她高高的推上半空，而后又急速下落，惊险和优美的弧线带来尖叫欢笑，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枯枝残叶，被欢笑声震碎落地，变成点点金光。
忙碌的钟念路过后院时，总要嘱咐她们小心些，不要磕伤之类的话，就像一个关心孩子的母亲一样，所有的一切都让叶菀感到满足和幸福，有时会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玩累了后，叶菀和语彤坐在铺着鹅羽软垫的回廊上，互相拿小时候出糗的事玩笑对方，语彤没有叶菀的嘴伶俐，说着说着见占不到便宜，便将头扭到一边佯装生气。
叶菀搂着她的肩膀哄道，“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大不了今个儿中午我来做饭伺候你。”
语彤‘嗤’的笑出声，而后又装作严肃道，“奴婢可不敢吃小姐做的饭，小姐的厨艺还不把人给毒死了。”
叶菀会做的事很多，可唯有厨艺是她的软肋，虽然也偶尔会跟语彤请教，可做出来的东西依旧是难以入口，也许她在这方面是真的没有天分。
“敢说我做饭不好吃？今个儿就罚你把我做的东西都吃光！”叶菀笑着追打语彤，语彤边躲边挑衅的向她做鬼脸。
小豆子站在院门口看她们，沉醉在这份美好之中，不忍心打破。
叶菀追累了，停下喘了几口粗气看向小豆子，问道，“前面有什么事吗？”
小豆子躬身回道，“是孙嬷嬷带人送炭火过来了。”
“来的可真快！德妃娘娘刚捎来信，就有人送东西来了。”语彤一听说有炭火，高兴差点跳起来。
叶菀点了下头道，“先别高兴的太早，跟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回到寝殿，孙嬷嬷已经让人把炭火抬了进来，见到叶菀回来，媚笑着上前道，“娘娘，奴婢给您送炭火来了。”
叶菀看了眼地上的几个大筐，淡淡的说，“本宫已经知道了，有劳孙嬷嬷。”
语彤上前掀开筐上盖着的黑布，瞬间黑了脸，“怎么是烧火做饭用的黑炭？我们娘娘在宫中用的可都是银丝炭！”
孙嬷嬷不紧不慢的说道，“姑娘也说那是在宫里了，行宫地处偏僻，冬日里根本就没有主子居住，哪来的银丝炭。”
“就算没有银丝炭，普通的炭块也行啊！难道你们用的也是这种炭吗？用不了两天就能把殿里都熏黑了。”
孙嬷嬷哼了一声，鄙夷道，“奴婢们皮糙肉厚，冬日里也用不着炭火，姑娘要是怕熏不用就是了，反正奴婢已经按吩咐把炭送到了。”
语彤还想与她争辩，可孙嬷嬷却不给她机会，转身带着人便走了，气的语彤在她身后一阵痛骂，直到孙嬷嬷出了殿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豆子悄悄拉了下语彤的衣襟，使了个眼色，语彤看着叶菀平静的面容，委屈道，“小姐您不生气吗？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送来的炭根本就不能用，咱们把它丢出去吧！”
叶菀看了她一眼，“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自然生气不到哪去，炭不能烧就放在小厨房里用，这些东西都是成德妃让人送的，虽说被底下的奴才偷梁换柱，可扔出去便是驳了成德妃的面子，咱们不光不能扔还得让人传话多谢德妃才是。”
“这也太欺负人了！”
语彤瘪了嘴，眼看眼泪就要掉下来，小豆子逗她道，“前两天你不是还说想给娘娘顿锅猪蹄可是炭火不够用吗？这回够用了吧！我昨个儿弄几个猪蹄回来，就放在小厨房呢！”
语彤立刻喜笑颜开，拽着小豆子说，“快去给我烧火，咱们中午就做来吃。”
小豆子和语彤刚出去，钟念从外面进来道，“语彤这丫头没一刻稳重的时候，宫里送什么来了，她这么高兴？”
“她是高兴今天有猪蹄吃！”叶菀瞥了眼地上的炭筐，又道，“宫里就是送再好的东西过来，剩给咱们的也只是些残羹冷炙了。”
钟念掀开几个炭筐看了看，叹声道，“娘娘就打算忍着吗？宫里那些人是越来越过分了，皇上亲口下的令她们也敢动手脚。”
“忍！当然要忍！”叶菀扬起头道，“现在爆发没有丝毫意义，要有在适当的时候让皇上知道这一切，才是对咱们最有利的。”
钟念点了下头，又道，“宫中的情形近日有些变化，本来已经失宠的莺选侍突然又得宠了，已经晋封为莺美人，听说是在宜贵嫔宫里赏花时与皇上相遇的，如今皇上的心思全在她身上，娘娘回宫的事怕是又要延期了。”
叶菀沉默了一会儿，笑道，“肯定是皇后的谋划，她怕皇上身边寂寞又想起我来，加之温子珏已安然回到北晏，她心里不知要慌成什么样了。”
“报应都是她自己种下的，怪只能怪她心肠太坏，做下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叶菀并没有钟念那般气愤，只是淡淡的笑道，“现在才哪到哪？她难受的日子在后头呢！靠宜贵嫔和莺美人这两个小角色，就想拧转朝政大势吗？”
“咱们如今与成德妃和岚夫人联手，像皇后和贤妃这样单打独斗的人怎么可能是咱们的对手！”
叶菀蹙了下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这话提醒了我，皇后和贤妃虽然是死对头，可难保她们不会因利而聚，咱们得防着些。”
钟念笑道，“娘娘提醒的是，不过她们素来不合，只要稍作挑拨定然势同水火，贤妃还不知道丽妃暗中替皇后做事，咱们不妨从她身上下手。”
叶菀抬眼笑看向她，“从前你与松儿和竹儿比是最没心眼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了？”
钟念苦笑道，“奴婢在宫里蛰伏十几年，经历了无数勾心斗角的事，就是再蠢笨之人总也该学会一两手了。”叶菀握起钟念的手，低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等咱们报了仇就一起回紫云山，再也不理俗世。”钟念坚定的点头道，“奴婢等着那一天！”
第十八章 设计离间
立冬过后华宫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清晨早起，整座华宫如披上了一层银白色外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出金光，煞是迷人。
初雪寓意吉祥，每年的初雪过后嫔妃们都赶着出来踏雪，并祈求来年一切平安遂意，所以这日的御花园随处可见装扮艳丽的嫔妃，不惧严寒在风中嬉笑。
邵燕青站在御园北角的梅林前，双眸微凝看向北方，神情十分严肃，丽妃和云儿分站在她身后，也是一副严正之态，路过这里的宫人皆是战战兢兢，生怕惹了邵燕青不高兴。
宫里的人都知道邵燕青每年初雪都会在梅林祈福，不过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戍守边关的邵家儿郎。
邵家的男子成年之后皆要到沙场历练，许多再也没能回到华都，虽说邵家在南周权势倾天，可那也都是用头颅和鲜血换回来的。
长时间在雪地里站立，邵燕青双脚冻麻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下，丽妃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她，说道，“娘娘站了这么久腿都麻了，还是赶快回宫歇息吧！”
云儿也不甘落后，劝她道，“娘娘凤体娇贵，可别冻出病来，您祈福了这么久，老天爷一定能感受到您的诚意，保佑边关将士平安的。”
邵燕青有些颓然的叹了一声，娇媚的双眸此刻却不见一丝光华，“但愿吧！别人也就罢了，本宫只求老天能保佑哥哥平安，如今父亲渐老，邵家只剩哥哥支撑着了。”
云儿和丽妃感受到她的无奈，都只沉头不语，邵家现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依旧繁盛，可内里却早已破败，能支撑住邵家门楣的只有邵建明和邵敬征两个人，但邵建明已年老，不知还能活几年，邵敬征又远在漠北边关，即使有心也照拂不到华都，更何况边关情势变幻莫测，说不定哪日便会命陨沙场。
丽妃和云儿互看一眼，依然沉默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邵燕青心情不好的时候，万一说错了话，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虽然双脚痛麻，可邵燕青依旧面向北站着，丽妃和云儿都不敢再劝，也陪她一起站着。
不一会儿，小径的另一头一顶红丝绒软轿缓缓走来，可去路却被站在梅园前的邵燕青挡了去，温沐岚从软轿的帘缝处看见邵燕青，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邵燕青瞥眼看见软轿过来，却没有让路的意思，抬轿的内侍停了下来，不过却并没有落轿。
有宫人上前掀开轿帘，温沐岚坐在轿中向邵燕青微微颔首道，“贤妃娘娘万安，皇后娘娘要在初雪这日设坛做法，嫔妾急着赶过去，还望娘娘行个方便。”
邵燕青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让路，丽妃见了对温沐岚说道，“娘娘正在为边关将士祈求平安，夫人还是走别的路吧！”
温沐岚一改往日的恭顺安静，不示弱的笑道，“昨夜雪下的大，只有这条路被清扫了出来好走一些，你想让本宫走哪条路？耽误了皇后娘娘开坛祈福，你吃罪的起吗？”
丽妃有些胆怯的缩头不敢多言，邵燕青鄙夷的嘀咕了一声‘真没用’后，冷眼看向温沐岚，“你少拿皇后在这压本宫，她是祈福，本宫也是祈福，凭什么就要本宫让路？”
温沐岚走下软轿，趾高气昂道，“就凭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贤妃做事可别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邵燕青今日心情本就不好，更何况她一向不愿承认自己不如沈千依，心中的怒火‘噌’地便蹿了起来，走到温沐岚身前，抬手便是一耳光。
邵燕青虽然处尊养优多年，但毕竟出身武家有些功夫底子，这一耳光直接将温沐岚打倒在地。
一股腥甜从唇角溢出，温沐岚眼底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轻笑，转瞬却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邵燕青，“你我同为嫔妃，你怎可打我？”
见她不服，邵燕青又一个巴掌落下，温沐岚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任何躲避生生的受了下来。
“打的就是你！皇上赋予本宫协理后宫之权，本宫就有资格教训任何人！皇后又怎样？不过空有一个名号罢了！她沈家之人见了我邵家还不是得伏低做小！”
温沐岚双眼含泪的站起身，那副委屈的神色让邵燕青心中十分快意。
丽妃怕事情闹大，劝说道，“娘娘息怒！现在教训也教训过了，岚夫人还得去跟皇后一起祈福呢！脸上带伤可不好看。”
邵燕青瞥了一眼双颊红肿的温沐岚，哼道，“这副样子还见什么人？让人去告诉皇上和皇后，就说岚夫人这几日身体不适不宜见人。”说罢冷着脸拂袖离开。
丽妃和云儿也紧跟着走了，只余下温沐岚站在冰冷的寒风中，感受着**辣的脸颊被寒风刀子似的刮过。
入夜后凤仪宫内一片安静，唯有侧门处亮着一盏微弱的宫灯，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走到灯下，在门上有规律的敲了数下，门立刻从里面打开，宫女回头见无人后立刻闪进门内。
雁南领着宫女进到寝殿，见到珠帘后的沈千依后跪地道，“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沈千依看也没看她，而是有站在一边的雁南出言问道，“把今天御花园里发生的事说一遍。”
那宫女抬起头，竟是丽妃的贴身宫人，不过却是沈千依许久前便安插在丽妃身边的。
“今日岚夫人言语冲撞了贤妃，所以贤妃出手打了她，让她几日之内不许见人，还说···”
“还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雁南厉声道。
宫女身子抖了一下，有些胆怯的说道，“贤妃说皇后娘娘您只不过空有一个名号，还说沈家的人见了邵家的人都少伏低做小···”
“放肆！”宫女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千依一声怒吼吓了回去。
“娘娘息怒！这话不是奴婢说的，都是贤妃说的！”
沈千依没好气的说道，“本宫知道，你领了赏先回去吧！以后再有这种事及时来跟本宫禀报。”
宫女战战兢兢地退下去后，雁南看了眼沈千依阴沉的面色道，“娘娘，贤妃在后宫众人面前如此贬低您，这次您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她还当自己是当年刚入宫的时候呢！皇上现在对她早就没什么耐心了，你找人把这事透到御前去，皇上现在宠的是岚夫人，她贤妃敢这么做就别怕皇上生气！”
雁南鄙夷的笑道，“贤妃她不懂得审时度势，正好让咱们揪住她的把柄，邵家现在外强中干，娘娘不妨也敲打他们一下。”
沈千依笑看向雁南说道，“本宫知道你父亲受了邵家不少委屈，你放心，你和你父亲即是我沈家之人，本宫自当为你们出气，听说邵敬衡被革职放出来之后还是不知检点，若是再犯事，本宫不信景奕卿还能再救他第二次。”雁南点头道，“上次皇上是看在三殿下的面子上才没多追究，依皇上的脾气，再有一次怕是谁也救不了他了。”
第十九章 假装中计
景玄得知温沐岚被打之事后，果然出言申斥了邵燕青，并且大加赏赐以安慰温沐岚，虽然表面上邵燕青并无损失，可被景玄如此不给颜面的斥责，她在宫中已经是威严扫地。
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要看这件事如何收场，可温沐岚却没有多加追究，倒是沈千依多次当众提及此事，告诫宫中众人安分守己。
邵燕青自然是不服气的，可她刚被景玄训斥过，知道是该收敛的时候，表面上便做出顺从的态度，可暗中却与沈千依较着劲，互不相让。
沈家的人多次在朝堂上参奏邵敬衡言行不检，一开始邵燕青还心惊胆战，可几番参奏下来，景玄却并不当回事，邵燕青便也不再惧怕，事事与沈千依对着干，后宫中的气氛一时间十分紧张，众人自然也就将行宫里的叶菀忘在了脑后。
行宫悠闲的日子过得飞快，除却生活上拮据一些，其它方面倒比在宫中时遂意，由于黑炭呛人不能在寝殿中燃烧取暖，语彤便每天烧好几锅的热水，灌上十几个铜捂子塞在叶菀脚边。
这办法虽然麻烦但却好使，叶菀一向畏寒，尤其是双脚，一受凉便会引起全身不适，只有铜捂子才能让她的双脚整日都是暖暖的，不过却苦了语彤，每天光是烧水都忙不过来。
叶菀见语彤从清早开始忙进忙出，一刻也没闲着，终于不忍心道，“你坐下歇会儿吧！这些铜捂子还很烫，不用急着烧水。”
语彤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在透过窗棱的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芒，那种活力让人看了顿觉欣喜。
“小姐不用担心奴婢，奴婢一点也不累，这么跑着倒是觉得身上暖和些。”说着伸手摸向羽绒被下的铜捂子，“天越来越冷，铜捂子凉的也快了，这水都温了小姐怎么还说烫？奴婢这就去再烧一些来！”
叶菀想让她坐下来歇会儿，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语彤便一溜烟儿的又跑了出去，叶菀只得摇头叹气。
钟念看向她，笑道，“娘娘就让她忙去吧！语彤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要是想让她老老实实的坐上一时半刻，那可难了，除非是她心里有事或是不高兴。”
想起语彤从小到大都是这副毛躁样子，叶菀宠溺的笑道，“你说的也对，其实我早就习惯她这样了，若是哪日突然变得安静，倒觉得不习惯。”
叶菀话音刚落，却看见语彤着急忙慌的从外面跑进来，脸颊因兴奋激动泛出一片红晕，“厨房里的老鼠有反应了！”
突闻语彤之言，叶菀和钟念皆愣了一瞬，钟念随即反应过来，打开殿门确定外面没人后，问道，“你快说，那几只老鼠怎么了？”
“其实奴婢从前几日就觉得不对了，那些老鼠特别爱睡觉，给东西吃也提不起精神，今天更严重了，从早上我看的时候就在睡，中间醒了一次，可没多久就又睡下了。”
叶菀手指轻捻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燕窝里投放的毒量很小，咱们无法确定是什么毒，算起来孙嬷嬷送燕窝有两三个月了，这些微弱的毒在身体里集聚是该有反应了。”
语彤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跟平常不一样，“那要不要让小豆子放出消息去？也好让下毒的人以为咱们真的中计了。”
正在这时，守在院门外的小豆子故意大声说道，“嬷嬷又来送燕窝啦！您这么辛苦就让奴才替您端进去吧！”
紧接着听见孙嬷嬷说，“这点燕窝来之不易，让你个毛手毛脚的奴才摔了可怎么办？快去通报吧！我亲自给娘娘送进去。”
语彤不悦的嘟囔道，“怎么又来了？真是个厚脸皮的老太婆！”
叶菀嘴角浮起一丝轻笑，眸中闪过如秋水寒星般的凛冽之光，“她不来怎么能探知咱们这里的最新情况？想要让宫里的人知道我中毒，哪里用小豆子去说，孙嬷嬷不就是最好的传话工具吗？”
“对呀！奴婢怎么没想到？”语彤从妆台上拿起一盒珍珠粉跑到叶菀面前，“既然要装就得装的像，奴婢给您化化妆，保证看起来既憔悴又苍白。”
让孙嬷嬷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后，语彤假装愁眉苦脸的去开门，孙嬷嬷看见她幸灾乐祸的说道，“语彤姑娘怎么一副苦瓜脸？是不是犯了错让娘娘训斥了？老奴早就说过，你这性子该收敛些，不然哪个主子能容得下？”
“才不是呢！”语彤几乎是带着哭腔的说，“是娘娘病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娘娘这几日特别爱睡觉，今个儿都睡了一上午了，起来也是浑身无力的。”
钟念在一旁仔细观察孙嬷嬷的表情，只见孙嬷嬷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样子，不过最初的一瞬间说是惊喜才更贴切一些。
“娘娘这是怎么了？您觉得哪里不舒服？行宫不比宫里条件好，只有些给宫人瞧病的普通大夫，您要是实在觉得撑不住，奴婢就叫个大夫过来瞧瞧！”
叶菀面露为难之色，像是不大信得过普通大夫，却又不好意思拂了孙嬷嬷的面子，踌躇间不知要如何开口婉拒。
一旁的钟念见了，说道，“其实娘娘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这些天觉睡得多了些，加上身子总觉得乏，便不大爱起身活动，娘娘的身子从前都是太医在照料，如果有可能，嬷嬷帮我们向宫里传个话吧！”
孙嬷嬷为难的笑了笑，那神情分明就是告诉她们‘不可能’，可嘴上却又不明说，“老奴只是个普通奴才，给宫里传话的事实在是力不从心，不过老奴也一定会尽力去办的，其实娘娘觉得时常困乏，也许只是跟天气太冷有关系，这样吧！改明儿老奴再让人给娘娘多送些炭火来。”
“那就有劳嬷嬷了！”钟念其实早就料到她不会应允，之所以提这样的要求，不过是为了打消她心中的疑虑罢了。
叶菀让语彤拿了些赏银给孙嬷嬷，便打发她走了。
小豆子盯着将她送出望春阁后，才放心的返了回来，见语彤正拿巾帕擦掉叶菀脸上的珍珠粉，不禁笑道，“娘娘刚刚装的可真像，连奴才都差点被骗过了呢！”
语彤指了指妆台上的粉盒，炫耀道，“这可都是我的功劳，要不是我化妆技术好，怎么可能骗得过那个老狐狸。”“知道是你的功劳，没人跟你抢。”叶菀用手指戳了下语彤的额头，心情十分愉悦，骗过孙嬷嬷就等于骗过了宫里，相信不多时宫里就会有所动作，到那时她的机会便来了。
第二十章 心中郁结
自从叶菀装病以来，孙嬷嬷每天都要来望春阁探望，有时甚至要来上三四次，看似关心实则是来打探情况，扰得望春阁上下疲于应对，叶菀白日基本足不出寝殿，只有到了晚上才敢出来放风，跟做贼无甚区别。
用过晚膳，天色早早的黑了下来，叶菀吩咐小豆子关闭院门，并让他在门口看着，这才敢出来透气。
叶菀坐在树下的秋千上轻轻摇晃，双脚不时点向地上的积雪，后院没有掌灯，却被雪映的透亮，相比之下连星空的颜色都变得暗淡。
钟念蹲下身拂去叶菀鞋面上沾染的雪水，说道，“娘娘小心弄湿鞋子，若是着了凉又要难受了。”
叶菀没有说话，只看着钟念轻柔小心的动作，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在紫云山上，那时她们总爱在下雪天出门玩耍，每每都要弄脏鞋袜衣服，便相互为对方擦拭，那种亲密无间仿佛就在昨日。
叶菀拉起钟念，轻柔的笑道，“你光看见我的鞋子湿了，可你自己的不也湿了吗？”说罢弯腰替她拂去鞋子上的雪。
钟念连忙退开一步道，“娘娘不可！奴婢怎么承受的起？”
叶菀拿着锦帕的手僵在半空，随着钟念的退开，觉得心里像突然被抽空了似的难过。
钟念看出她情绪上的波动，上前半蹲在秋千下握起她的手，说道，“奴婢知道您怀念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奴婢又何尝不是？可现在咱们举步维艰，一个不小心便会落入敌人精心设好的圈套，奴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要睁着一只眼睛。”
叶菀知道她说的都对，可心中的那道坎却怎么也迈步过去，从进宫以来叶菀心中压了太多的事，这样一步步艰难的走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在下一刻就会崩溃。
钟念抬手擦去叶菀默默流下的眼泪，起身将她抱在怀中，“娘娘暂且忍耐，用不了多久咱们一定能报得大仇，只有这样含冤而死的司徒家上百口人才能瞑目啊！”
叶菀没有再流泪，空洞的双眸中毫无光彩，仿佛一滩沉闷的死水。
钟念担心的说道，“娘娘您说句话吧！把心里的苦都说出来，让奴婢帮您分担，这样憋在心里是会憋出病来的。”
抬起头，叶菀眼中早已无泪，恢复了往日的坚韧果决，与方才的软弱和哭泣判若两人。
“放心吧！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倒，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你先回去歇着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钟念迟疑了一下，可想了想后说道，“语彤已经给您备下铜捂子了，娘娘也早些休息，晚上天寒可别着凉，。”
叶菀默默点了下头没有说话，钟念望了她一会儿后，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
夜空愈加漆黑，天上的星辰渐渐明朗起来，叶菀仰望星空，嘴角浮起一丝轻笑，“天师来了，怎么也不出来与故人闲叙几句？”
树后闪现出一袭月牙白的修长身影，在冰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幽，蓝雪衣双手背在身后，唇角勾起一瞥似笑非笑的弧度，双眸中凝着一缕说不清的目光，注视着秋千上佳人的背影。
“娘娘怎知是我来了？”
叶菀回头看向他，莞尔一笑道，“天师身上有股很特别的气味，就像是···雨后的青草一样，干净清爽。”
蓝雪衣抬起衣袖闻了闻，叶菀轻荡起秋千‘咯咯’的笑道，“人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的，即使是道法至高的天师也一样。”蓝雪衣微楞了一下，伸手抓住秋千的绳索，将叶菀转至自己面前。叶菀抬头看向他在月光下棱角分明的脸庞，竟有一瞬失神，这张脸猛一看上去极为妖媚，即使是女子也及不上十之一二，可这一瞬叶菀却看见了常人难以发现的刚毅之气，一时间竟沉醉其中。
第二十一章 君子坦荡
蓝雪衣邪魅的一笑，自恋的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娘娘也觉得我长得很美吗？”
叶菀双颊微红的低头看着脚尖，蓝雪衣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松开紧抓的绳索，双手环抱在胸前倚向身后的树干。
两人沉默许久，平日就少有交集，单独相处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尴尬在清冷的空气中一点点蔓延。
“天师怎么···”
“听说娘娘···”
也许是想缓解气氛，两人竟然同时开口说话，愣了一瞬后又都心照不宣的笑了出来。
“还是我先说吧！”蓝雪衣走到秋千旁，说道，“我在宫里听说娘娘身体不适，今日一见传言好像并不属实。”
“你怎么会知道？”叶菀问出口后心中就已有了答案，就算沈千依会千方百计的隐瞒她有病一事，可蓝雪衣毕竟不是凡人，想要知道的事一定有办法打探到，她才刚刚放出消息蓝雪衣就赶了来，这也证明蓝雪衣时时都在关注她。
想到这些叶菀心中划过一股暖流，连扑面而来的寒风也不再觉得刺骨。
蓝雪衣牵起她的手腕，冰冷的指尖轻轻搭在她跳动的腕上，蹙眉听了一会儿，确定没事才好像送了一口气似的放开手。
叶菀有些得意的说道，“我不过是装给宫里看的，她们送来的东西我根本没有碰。”
蓝雪衣看向她，神色十分严肃，“不要以为能轻易骗过皇后，稳坐中宫之位十几年凭的可不是运气，她对皇上的心思猜不中十分，可七八分还是有的，就算能回到华宫，你的路还是很难走。”
叶菀眼中的笑意散去，低声说，“我知道。”
她突然难过不是因为蓝雪衣的警告，而是想到还要回到华宫，还要再过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而沮丧。
“这个给你。”蓝雪衣递过来一个锦囊，清甜的气息从锦囊中渗出，“这是荩草，能安神镇定，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闻闻。”
想到自己方才情绪失控的样子被他看到，叶菀羞愧的低下头，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蓝雪衣单手搭在她的肩上，一股暖暖的气息从肌肤相接处缓缓灌入身体，腻人的温软让叶菀的眼皮越来越沉乏，不知不觉间仿佛飞上了云端，枕着如棉花般轻软的云朵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叶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寝殿的床上，蓝雪衣已经离开，可空气中却留有他身上的青草气息，叶菀拿起枕边的锦囊放在鼻息深吸一口，安心的合上双眼。
梦中她身处在一座不知名的山谷之中，满上遍野开满无数小花，鸟儿在树梢间飞舞欢叫，蓝雪衣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笑，所有的一切都那样的理所当然，仿佛是真的发生过。
睡梦中两行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叶菀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她不愿意醒来。
寒风凛冽的华宫，一座座宫殿冰冷的屹立在宫闱之内，给本就寒冷的冬日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远处御辇沿着永巷缓缓而来，有内侍在前面鸣鞭，示意宫人躲避退让。
景玄坐在御辇上，双手插在银狐毛的暖筒中，面色有些苍白，还不时咳上几声，像是受了风寒所致。
跟在后面的成德妃听见咳声，让抬轿的内侍赶上来，说道，“皇上身子还禁得住吗？这里离庆祥殿还远，不如找个近便的宫殿稍作休息吧！”
景玄捂着嘴又磕了一阵，声音虚弱的说道，“也好！就听德妃的吧，你的身子也不好，近日天寒可别像朕一样着了凉。”说着看向董净利，“这离哪个宫殿最近？”
董净利向前张望了一下，神情有些犹豫，“回皇上的话，这···这离宸佑宫最近。”
空气仿佛被寒风冻结，所有人都敛声屏气，董净利胆虚的看了成德妃一眼后，微躬的脊背竟在三九天出透一层冷汗。
成德妃突然掏出锦帕咳了一声，景玄恍惚回过神，说道，“德妃身子不适，就去最近的紫竹轩歇会儿吧！”
董净利得令，立刻指挥抬轿的宫人向紫竹轩方向进发，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董净利依旧惊魂未定，他知道自己方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果景玄心中对叶菀只有厌恶，那他也绝无活路可走。
不过董净利心中后怕的同时也在疯狂窃喜，因为他赌对了，他并不是因为收了好处而冒险在景玄面前提起叶菀，张景瑞曾对他说过，想在宫中活得安稳不难，可既想平安又想风光却十分不易。
内宫之中有多少红极一时的内侍最后却不得善终，而他的目标便是要富贵风光的寿终正寝，所以跟对人站好队是他首先要做好的，只有跟着得势的主子才会有风光的奴才。
紫竹轩与叶菀在时并无两样，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宫人们也没有丝毫散漫之态，只是寝殿中再无柔声细语的问候。
看着殿中不变的摆设，景玄的心中突然有一丝失落，连宫人上前行礼也不察觉。
文馨率宫人行礼却半天等不到回音，便又大声说道，“奴婢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景玄双眼微红的看向文馨，声音嘶哑的问道，“萱妃不在，是谁在打理紫竹轩。”
文馨没有抬头，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情绪，“奴婢是萱妃娘娘的陪嫁侍女，娘娘被禁闭在行宫后，将紫竹轩全权交给奴婢打理。”
景玄多看了文馨一眼，挥手让她起身，“不愧是萱妃调教出来的人，跟她一样端庄知礼，你家娘娘还说了什么没有？”
“别的没什么了，只说让奴婢清扫干净屋子等她回来。”
景玄眉心轻蹙了一下，问道，“她怎么知道自己还能回来？”
文馨没有普通宫人见到皇帝时的胆怯，大方的抬头说道，“娘娘说‘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她心胸坦荡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皇上自然会还她清白，还说皇上您关她紧闭只是迫不得已，其实您心理是相信娘娘的。”
景玄的眸中闪现出光芒，急切的问，“萱妃当真是这么说的吗？”
文馨福身道，“奴婢绝不敢在圣上面前信口雌黄，这些话都是娘娘亲口说的。”
景玄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宫人退下，自己则在屋中踱步，将叶菀从前用过的东西一一抚摸。
成德妃抬起低垂的双眸，叹声道，“其实臣妾也不信萱妃会害媃婉仪，臣妾看得出您心中甚是想念萱妃，何不将她接回宫中，即使禁闭，在宫中总比在行宫那么远的地方照顾起来方便些。”
景玄的手顿了一下，方才还满是柔情的脸上却突显一股刚硬。
“不行！朕即使再信任萱妃，可也要考虑到天下悠悠众口，朕要找到十足的证据才能名正言顺的接她回来。”
“可这证据要是永远也找不到怎么办？难道就让萱妃在行宫住一辈子吗？”
景玄手掌紧握着妆台上的五彩琉璃镯子，心中的纠结全部写在脸上，他心中想念叶菀不假，可媃婉仪若真是叶菀害的，他也绝不会留这样工于心计的人在身旁。
成德妃看出他的心思，走上前说道，“其实媃婉仪的事臣妾已经查出眉目了，只是怕打草惊蛇才没有说出来。”
景玄猛的看向她道，“是谁做的？”
成德妃向门口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们立刻关闭殿门退到外面守着。
“媃婉仪出事那天，有人看见一个宫人故意将语彤撞倒，云小仪扶语彤时，她的宫人在萱妃送给媃婉仪的食盒里动了手脚。”
景玄双目圆瞪道，“此事当真？人证现在何在？”
“皇上放心，人证臣妾已经安置在妥善的地方了，臣妾以为云小仪不会有胆子毒害皇嗣，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的。”
景玄神色凝重，那只五彩琉璃镯子在他的掌中，已经被捏变了形，“如此说来朕真的是冤枉萱妃了。”“是啊！”成德妃叹声道，“臣妾前几日听行宫的人说，萱妃这些日子身体不大好，已经月余没有出过寝殿了。”景玄面露不忍之色，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第二十二章 故人相认
送走了惹人厌烦的孙嬷嬷，钟念回来寝殿看见叶菀和语彤玩掷骰子正起劲儿，赌资当然不是平常的银钱，而是小豆子昨个儿刚弄来的一盘蜜饯。
叶菀面前的蜜饯已经堆成小山，而语彤盘中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再一次输给叶菀后，语彤将骰子扔到一边说道，“不玩了不玩了，奴婢的蜜饯都要让小姐搜刮光了，再玩下去奴婢可就一个都吃不着了。”
叶菀玩兴未尽，将自己的蜜饯推到语彤面前，“咱们换还不行吗？再陪我玩几局。”
语彤拿起一颗蜜饯叼在嘴中，言语含糊的说，“奴婢才不傻呢！小姐就是给奴婢再多早晚也都赢回去，要不让钟念陪您玩吧。”
钟念一边收拾桌面上的杂物一边看过来，道，“我可没你们这份心思，娘娘您也不知道愁，成德妃捎信来说，线索到云小仪那就断了，外面进贡的冰水风轮上更是丝毫痕迹都没有，如今只揪出来云儿这么个小蚂蚁，别说皇后了，就是贤妃的把柄也不好抓啊！”
叶菀在心中默默叹息，她不是不急，而是身在行宫对华宫实在是鞭长莫及，如今只能指望成德妃和温沐岚替她周旋，她能做的唯有静待消息。
语彤看出她不高兴，凑上前替她说道，“姑姑就别提宫里的事了，咱们现在着急不也没用嘛？还不如开开心心的玩呢！”
钟念不争气的看了她们一眼，笑说道，“你们都玩吧！宫里的事我一个人操心就行！”
“那就辛苦姑姑了。”语彤揽住钟念的脖子作势要亲。
钟念推开她道，“你这没大没小的丫头，还不快去准备午膳？”
语彤嬉皮笑脸的做了个鬼脸，“时辰还早着呢！”
突然，窗外的廊下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听见小豆子喘着粗气，说道，“娘娘，宫里来人了！”
叶菀愣了一瞬后赶紧将榻上的骰子塞到被下，并对钟念和语彤使了个眼色。
语彤抓起一条湿帕子敷在她的额上，钟念则向屋外说道，“宫里来的什么人？娘娘身子不舒服见不得生人。”
“不是生人，是内闱总管张景瑞张公公，张公公说是皇上让他来看望娘娘的，还给娘娘带了好些东西来。”
钟念兴奋的看向倚着软靠上装病的叶菀，可声音依旧十分平静说道，“让张公公稍等，我去问问娘娘。”
小豆子和钟念一唱一和，好似叶菀真的病到连见人的力气也没有，廊下张景瑞微眯双眼，可两只耳朵却仔细听着殿内的动静。
叶菀伏在语彤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语彤愁云满面的来到殿外，向张景瑞福了福身，“公公进去吧！娘娘身子虚弱不能多言，您千万别让娘娘累着。”
张景瑞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语彤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虚，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张景瑞好像能看穿她心中所想似的。
钟念殷勤的为张景瑞搬来软凳，说道，“娘娘说您年事已高不必行礼，公公请坐吧！”
张景瑞没有跟她们客气，也没有表现出奴才该有的恭谨，反而抬眸直视叶菀。
叶菀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弱着声音道，“公公有什么话就说吧。”
张景瑞眼角微动，一丝精光自眸中流出，“娘娘也许能骗过医术精湛的太医，可老奴与太医不同，老奴看的不是脉象而是人心。”
钟念紧张的握紧双拳，面上却装作疑惑道，“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皇上让您来问这些的吗？”
张景瑞不屑的看了钟念一眼，“皇上是让老奴来，是因为担心娘娘的病情，并让太医随性诊治，可娘娘竟然装病，老奴真不知该怎样回复皇上。”
叶菀拉住想要辩白的钟念，让她到门口守着，自己则收起柔弱之态，问道，“公公怎知本宫是装病？”
“上次娘娘小产时老奴便已经看出了端倪，娘娘想要惩戒害您之人老奴能理解，可老奴为人也有原则，绝不会无缘无故帮人第二次！”
叶菀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而是笑着反问，“公公真的认为是无缘无故吗？既然您不想帮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皇上？却要在这里与我废话。”
张景瑞被叶菀问得一愣，其实他心底一直有另外一股力量，让他不想去拆穿叶菀，他不知道这力量打哪儿来，但却真真实实的存在。
“瑞伯伯可还记得紫云山上的百年梨树？您在树下答应过萱儿，要一生一世做我的守护神。”
张景瑞脑中‘轰’的一声，不敢置信的看向叶菀，却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眸中蓄满点点泪光，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瑞伯伯’，这个人就是早已死去的司徒萱。
一瞬的惊讶过后，张景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眸说道，“娘娘的话老奴听不懂。”
“不！您听得懂，瑞伯伯，是我回来了，萱儿回来了。”
张景瑞起身连连后退，似乎是一时接受不了，叶菀从软榻下的暗格中拿出一个布包，摊开来竟是那枚‘睚眦’印章。
张景瑞狐疑的拿过印章，对着阳光仔细端详，渐渐地他双手的开始颤抖，褶皱的眼角有泪水奔涌而出。
“我找了它十几年，原来它竟还在世上。”说罢双目直直的看向叶菀，似乎是想找出司徒萱的影子。
叶菀苦笑着低下头，“我前世的肉身早就不复存在了，这一世是附在了一个不相干之人的身上。”
张景瑞了然的点了下头，他是少数几个知道司徒萱真正死因的人，跌入修罗阵，就是大罗神仙也会灰飞烟灭。
张景瑞擦干眼泪，目光中再也不见穿透人心的强势，此刻的他仿佛一个历尽沧桑的普通老叟。
“你死后，紫云山的清倓大师曾来找过我，他说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一直都在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活不到你回来的那天，清倓大师还好吗？”叶菀眼眸黯淡的垂下头，“师祖他为了修护我的魂魄耗尽了所有法力，恐怕这辈子再也不能下山了。”张景瑞点头道，“你不必难过，大师一生最牵挂的就是你，你能平安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也是对我们这些苟活之人最好的宽慰。”
第二十三章 力不从心
叶菀抬头端详满面沟壑的张景瑞，她没有问瑞伯伯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委身宫中做一个内侍，因为她不想让张景瑞伤心。
张景瑞搓了搓掌心来掩饰心中的紧张，他还不习惯面对司徒萱的这具新躯壳，在他的心中司徒萱永远都是当年那个机灵古怪，喜欢围绕在他身边的小女孩，而不是现在端庄高贵的萱妃。
叶菀明白有些事情既然变了就无法挽回，而有些感觉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就像现在与张景瑞面对面坐着，她却无法像当年一样，毫无负担的叫上一声‘瑞伯伯’。
相对无言许久，张景瑞终于开口问道，“以后的事情娘娘打算好了吗？究竟要怎么做？”
叶菀神色淡然的笑了笑，“魂飞魄散后我的魂魄被师祖收进修魂炉中整整五年，那五年我每日都在想要怎样将仇人碎尸万段，可回到世间重新感受凡世的温度，那种极端的仇恨反而淡了，如今我只想为当年蒙冤之人讨回公道，让陷害父亲的人付出同等的代价。”
张景瑞欣慰的点了下头，眼中的顾虑也一点点消失，他最担心叶菀被心中的仇恨蒙蔽心智，不计后果的复仇。
“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今日的南周，我会帮你夺回本该属于你属于司徒家的一切，这座江山就该有你一份。”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当初我就没想要什么江山，现在同样也不想，我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我知道了，宫中的事娘娘就放宽心吧！”说罢，张景瑞站起身颤巍巍的打了个千儿，大声道，“娘娘请安心养病，老奴这就回宫复命去了。”
叶菀知道他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便颔首道，“有劳公公，若还有机会本宫一定当面叩谢皇上的圣恩。”
张景瑞强咽下眼中的泪，一步三回头的退出寝殿，叶菀早已泪如雨下，可随处不在的探子让她无法尽情释放，她将脸埋在厚厚的羽绒被中，把哭声压抑在黑暗里，只有颤抖的双肩泄露出悲伤无助。
钟念从背后抱住叶菀，想要给她坚强，可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仿佛要把压在心中近二十年的恨全部化为眼泪。
与望春阁悲痛的气氛相比，金碧辉煌的凤仪宫也好不到哪去，金翠宝珠散落一地，几幅名贵的字画被撕得粉碎，其中还有景玄的亲笔。
沈千依怒不可遏的站在殿中，雁南指挥几个宫人收拾地面上的狼藉，安慰沈千依说，“娘娘不要气坏了身子，皇上只不过是让张景瑞去看萱妃的病情如何？又没允许萱妃回宫。”
沈千依一脚踢向倒在地上的瓷瓶，哼声道，“都让张景瑞去了，萱妃回宫还不是早晚的事，真想不到皇上居然能容得下一个毒害皇嗣之人，看来他对萱妃的宠爱果真不一般。”
雁南突然愣了一下，神色担忧的问，“皇上会不会是查出什么来了？他一向不容后宫之人设计争宠，更何况是关于皇嗣之事？”
沈千依不自觉的握紧双拳，摇头说，“不会···应该不会，成德妃那边不是没什么动作吗？她幽居仪瀛宫十几年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娘娘可不能大意，德妃她不问世事十几年，却突然跳出来分您中宫权柄，肯定有目的，弄不好···是要帮大殿下争夺皇储之位！”
沈千依极尽鄙夷的笑了几声，“大殿下？若真是这样她也太痴心妄想了，景弈成的出身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皇上怎么可能让他继承皇位？到现在连个爵位都没封，就知道皇上有多厌恶这个儿子。”
雁南道，“娘娘说的虽然有道理，可这一点咱们不得不防，现下宫中只有三位皇子，皇上还是会经常注意到大殿下的，奴婢曾暗中观察过，大殿下的学识和气度都不俗，若不是因为他的生母，皇上肯定会十分喜爱他。”
沈千依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中，鄙夷的说，“那女人被关在行宫十几年，你可见皇上提起过一句？景弈成是皇子不假，可皇上只要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个贱妇，以皇上对那贱妇的厌恶程度，绝不会立景弈成为皇储。”
见沈千依听不进她的话，雁南不再多言，转而劝说道，“娘娘对皇上派人探望萱妃之事切不可露出不满，不仅这样，您还得在皇上面前多替萱妃说话，一来可以显出您的大度，二来也不易让人怀疑到您的身上。”
“让本宫替她说话？”沈千依杏目圆瞪道。
雁南看了眼门口无人，低笑道，“娘娘您忘了，萱妃她已中毒颇深，就算回宫用不了几个月也会一命呜呼，哪还再用您动手？”
沈千依露出一抹绝艳的笑容，那笑仿佛进了毒液般让人不寒而栗。
雁南见她想通了不再生气，双手奉上一杯热茶，说道，“眼瞅着就到年关了，皇上把除夕家宴之事交给娘娘一人打理，可见对娘娘的器重，今年也是您这些年来最顺当的一年，可得好好庆祝。”
沈千依轻抿了一口热茶，笑着说，“你所言不错，对咱们来说今年的确是个好年头，萱妃被幽禁行宫命不久矣，贤妃整日忙着和岚夫人争宠也少来烦本宫，只是明年又要选秀了，不知又会有什么样的绝色美人充入后宫。”
见沈千依有颓废之意，雁南笑笑道，“凭她什么美人！娘娘是皇后还怕她们吗？”
“倒不是怕，就是觉得有些累了，女人源源不断进入华宫，有时本宫在想，会不会到了七老八十的年岁，还在和一群妙龄女子争宠？”
雁南想不出话来宽慰沈千依，只担忧的看着沈千依微驼的后背，这些年她明显感觉沈千依越来越力不从心，尤其是近几个月，夜里总是听见沈千依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那声响仿佛一架腐朽的机器，透出糜烂**的气息。景玄让张景瑞探望叶菀的事，虽然没有大范围传开，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碧霞宫远没有凤仪宫淡定，邵燕青日日在寝宫里坐立不安，总觉得景玄像是察觉了什么。有几次景玄召她侍寝，她竟然都心不在焉，渐渐景玄便少去看她了，这样一来便更让她惶惶不可终日，每天只知道胡思乱想，谁的劝也听不进去。
第二十四章 秘密回宫
华宫中仿佛没有一丝异常的波澜，就连一向针锋相对的沈千依和邵燕青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热热闹闹的迎接新年，只有少数人能通过细微之处，察觉到风雨欲来的征兆。
除夕前一日的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进行宫之内，赶车的内侍经人领路来到望春阁外，正赶上孙嬷嬷从里面出来，可如赶车内侍一般的宫人在行宫比比皆是，所以孙嬷嬷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加关注，却不知她的疏忽将让宫中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叶菀如往常一样，穿戴十分随意朴素，只是语彤早已悄悄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了起来，统共不过两个布囊，也正因如此才瞒过了精明的孙嬷嬷。
小豆子从外面进来，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了看了钟念一眼。
钟念会意，来到叶菀身旁，低声问，“娘娘准备好了吗？”
叶菀点了点头后，起身回望望春阁的寝殿，被软禁在这里的几个月，一开始她的确惶恐不安过，可越到后来她的心越平静，是一生中从未有过的真正平静。
闲暇时她回想了以前的许多事，也想通了许多事，从进入华宫后，她心中一直揣着仇恨，对人和事的看法都是有偏见的，让她无法真正静心做出判断，而从前的多数决定都十分鲁莽幼稚，也最终导致她身陷囹圄。
如今想明白了一切，叶菀只觉得神清气爽，连一向不安稳的睡眠也得到了很大改善，不再需要药物辅助入睡，所有迷局在她面前渐渐清晰起来。
她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手刃仇人，还司徒家一个公道，其它的事再繁杂也不会成为她的牵绊。
语彤给叶菀披上一件素色略显陈旧的氅衣，说道，“娘娘不再梳妆打扮一下了吗？您这样看起来太憔悴了。”
叶菀没有说话，钟念看了她一眼，说，“娘娘要的就是这份憔悴，就算是惊艳绝世的美貌，也不及心爱之人面上的一分憔悴，你还小不懂这些，以后嫁了人慢慢学着吧！”
语彤双颊微红的瞪了钟念一眼，“我才不要学这些呢！怪累的，在心爱的人面前不是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吗？”
叶菀愣了一愣，面上浮现一丝凄凉，若真的相爱，又何须如此费心隐瞒情绪呢？爱你的人自然懂你心中所想，只有在不爱的人面前才要拼命表露。
不知怎的，叶菀脑中突然浮现出蓝雪衣的样子，似乎只有他才懂自己心中所想，可叶菀却始终没看透过他的心。
看见叶菀脸上的怅然，语彤以为是自己的话惹了叶菀不高兴，忙转移话题道，“小姐，咱们快些出发吧，若是路上顺利，应该能在入夜的时候赶回宫中。”
叶菀默默点了下头，从望春阁的后门悄悄离开，上了那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行宫几十里后，她们换了一辆看起来更大的马车。
一进到车厢内，语彤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那里是马车，简直就是一间应有尽有的屋子，连火炉都有。
钟念笑看向叶菀，“看来皇上心中对娘娘十分愧疚，娘娘这次回宫定然与从前不同了。”
叶菀只是浅淡的一笑，似乎并没有喜悦，“也许吧！不过皇上可不是讲感情的人，到时先过了他试探的关再说吧。”
“德妃不是将云儿下毒的事告诉皇上了吗？皇上会不信吗？德妃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人。”
叶菀将手伸到火炉上方取暖，冷哼道，“他连至亲都不相信，还能去信任谁？当年他父亲已经承诺过要将统帅大军之权交给他，可他还不是一样下了杀手。”
钟念眼中闪现一丝戾色，“娘娘要是当初就看清他的真面目该有多好？”
“过去的事已成定局，只有将来是握在咱们手中的！”
语彤听的一头雾水，钟念和叶菀的对话她常常都听不懂，可她从来不问，因为她知道，有些事叶菀不告诉她是为她好。
马车疾驰在宽阔的官道上，虽然一路奔波，可车厢内却极安稳，连案上的茶水都没有洒出来。
语彤一路上不停向窗外望，不时还哼上几首小调给叶菀听，欢快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不仅仅是因为叶菀终于回到华宫，还因为日思夜想的情郎此刻就在华都之内。
在景玄的有意扶持下，邵敬城的仕途可谓是平步青云，手中掌握的军权虽不及邵家，可也渐有崛起之势，相信不久的将来，必能在南周朝堂兴起一股新的势力。
邵家的权势已经被景澈分去了不少，按理说景玄不需要再担忧邵家，抬举邵敬城便显得多余，可深知景玄秉性的叶菀却知道，他是要用邵敬城来遏制将来有可能反叛的景澈。
景玄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如果哪个人到了他无法掌控的边缘，便是他要动手拔除的时刻，当年的司徒家和如今的邵家都是如此。
马车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华都城外，叶菀她们再次被换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马车中，缓缓驶入华都。
语彤不再像路上时那般兴奋，面上带了些许紧张，将马车的帘子捂得严严实实。
华都中到处都是各路人马的探子，叶菀回宫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决不能让对手提前得知消息，继而再使出阴毒的法子对付她们。
马车外的吵闹声渐渐远离，叶菀知道已经到了华宫城墙外。
马车从杂物进出的角门驶入，不过即使是角门也有侍卫严格把守，那侍卫见赶车的内侍品阶不高，马车也十分破旧，便十分不耐的想要上前查看，可内侍却抬手拦住了他。
侍卫不高兴，想要呵斥几句，可内侍从腰间抽出一块令牌，侍卫见了立刻跪下来磕头，并让出路来放他们通行，那是一块庆祥殿最高令牌，见此令如见君。
叶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们的马车刚消失在永巷中，便有几个人秘密的将守门侍卫带走，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内侍并没有带叶菀去见景玄，而是将她带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楼阁之中。
叶菀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有些困惑，她入宫也有近三年的时间，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处隐蔽的楼阁。内侍做了个‘请’的手势后便不再跟着叶菀，钟念和语彤想要随侍，却被不说话的内侍挡在了门外。叶菀笑看了眼不安的钟念，摸了下袖中的暗箭，示意钟念她有自保的能力，钟念这才放弃与内侍争执，惴惴不安的跟语彤一起等在楼阁之外。
第二十五章 僻静阁楼
一楼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只不过摆了些稀世珍宝罢了，叶菀想，也许这只是景玄独自歇息的秘密处所，毕竟狡兔三窟，何况景玄又是精明多疑之人。
叶菀仔细看了一遍屋中的珍宝后，觉得十分无趣，便抬步上了二楼。
可二楼里的摆设却让她的心狂跳了数下，大到床铺桌案，小到花瓶首饰，无一不是她熟悉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与她前世所住的凤仪宫一模一样。
景玄为什么要让她来到这里？难道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叶菀心中一阵慌乱，可她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会是张景瑞泄的密吗？
叶菀随即摇了摇头，张景瑞已经答应帮她，绝不可能主动将她的真实身份告诉景玄，而且张景瑞对景玄的恨绝不比她少，更加不可能会出卖她，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两人前世如同父母一般的情分。
想通这些，叶菀不再纠结景玄为什么会让她来这，反正早晚都会见到景玄，到时自然会一切都明了。
叶菀拿起妆台上的一盒胭脂，她还记得这是与景玄一起在一个小镇上买的，虽不值钱可她却一直用着，打开盒子，里面的胭脂早已干涸，只留下一团干硬发黑的东西，味道十分刺鼻。
叶菀厌恶的将胭脂盒扔到一边，她不知道景玄还保留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心态，她唯一确定的是，她心里对这种做法只感到好笑。
仰身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叶菀盯着床顶看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夜色笼罩，屋中已经黑得看不见。
叶菀起身点燃桌上的蜡烛，却突然注意到墙上挂的一副画，画中是一个紫衣女子的背影偏头露出一点侧脸，虽然只是一点，可叶菀认的出那就是前世的她——司徒萱。
画的背景是一处被洪水淹没的村庄，汹涌的波涛淹没了整座村落，只露出星星点点的屋顶，雨还在不停的下着，波涛中不时翻涌出被洪水卷走的尸身。
司徒萱站在雨中发丝全被打湿，可她却好像并不在意，双眸紧紧注视着翻滚的洪水，眼眸中透出一股悲天悯人的凄色。
如今想起洪水过后尸横遍野的情境，叶菀依旧觉得惊心，也是从那时起，她才意识到，一个人无论修为多高，在自然的面前都如海中的一叶孤舟般渺小卑微。
叶菀长长的叹息一声，心中升起一股沧桑感，她还记得，那时景玄就站在她身后，景玄说如果将来成为皇帝，一定不让黎民百姓遭受如此大的痛苦，她在心中也默默发誓，一定要让景玄当上皇帝。
往日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时过境迁叶菀早已不再心痛，只是心中的冰冷却一日胜过一日，虽然有些难过，可叶菀的嘴角却浮起笑意，如一朵曼珠沙华，盛开在漆黑的彼岸。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如今星月不变，为何你我却都变了呢？”
叶菀低笑着看向窗外的星辰，当初对景玄说这句话时，她心中想，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离开景玄，可恰恰是付予了真心之人，却硬生生将她的心捏碎，让她的心从此千疮百孔。
叶菀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双脚已经失去直觉，突然听见门口有衣角摩擦的声响，回过身，只见景玄神色温润的默默看着她。
叶菀想要福身行礼，可双脚却已不听使唤，身子直直的向前倒去。
景玄疾步上来扶住她，眸中透出的不光是怜惜，还有欣喜，“你坐好吧！朕没带任何人过来，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叶菀不明白景玄眼中的欣喜从何而来，可现在容不得她想不相干的事，她必须把握机会，全力打消景玄对她的怀疑。
叶菀低头默默的坐着，等景玄开口问她媃婉仪之事，可过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只字片语，叶菀不安的抬起头，却见景玄直愣愣的望着她，目光中有渴望，可又十分干净纯粹，与从前大不同。
见叶菀疑惑，景玄低眸掩饰道，“听说你在行宫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叶菀轻掩口鼻，假装不太舒服，“之前还有些难受，不过见到皇上就已经好了大半了。”
景玄此刻的神情又换成了笑意盈盈的模样，“既然好了朕就放心了，媃婉仪的事你不用再担心，朕相信不是你做的。”
叶菀大感意外，看着景玄不知该作何反应，回来前她想的好几种应对之策，居然一个都没用上，景玄会如此轻易的相信她吗？叶菀不信。
“皇上既然相信臣妾，那为何还要把臣妾幽禁在行宫之中？您可知臣妾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叶菀的话还没说完，被景玄一把抱在怀中，“朕发誓，无论以后你做什么说什么，朕绝不会有再半点怀疑，回来华宫，你依然是朕的宠妃，是朕最爱的女人，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答应你。”
叶菀被景玄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景玄从不是控制不了情绪之人，可随即想到每次侍寝时下给景玄的药中，都被她加了一味有依赖性的药物，心中便释然了。
“那如果臣妾要皇后之位呢？皇上也给吗？”叶菀半嗔半笑的看着景玄。
景玄略微蹙了下眉，似下了决心道，“只要你想要朕就给你，也许不会是现在，但朕早晚都会给你。”
叶菀顾不得心中的惊愕，忙说道，“皇上莫要当真，臣妾只是跟您玩笑呢！臣妾只要留在您身边就足够了，当皇后有什么好？每天管东管西的，哪还有时间陪皇上。”
景玄呵呵笑了几声，“几个月没听见你的伶牙俐齿，朕心中甚是想念，明日是除夕，朕会在除夕家宴上宣布你回宫的消息。”
叶菀并没有表现出欣喜，“皇上就不问问臣妾媃婉仪的事吗？臣妾贸然回宫恐难堵众人之口，不如皇上先将臣妾幽禁在紫竹轩吧！能再次回来，臣妾已经万分感恩，不敢让皇上再为臣妾担骂名。”
景玄拉起跪在地上的叶菀，眼眸中突现一股冷然，“朕是皇帝！谁敢对你说三道四，朕就拔了他的舌头泡酒！”叶菀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立刻安心不少，南周上下唯景玄独尊，只要景玄不怀疑她，任何人的怀疑就都构不成威胁。如今她已与张景瑞相认，景玄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知晓，这是她与沈千依、邵燕青相比的优势所在。
第二十六章 秘密居所
景玄环视了一圈屋中，突然笑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叶菀摇了摇头，“臣妾只知这里是华宫的某处，臣妾进宫多年从不知宫里竟有这样一处阁楼。”
景玄拂过窗下的妆台，动作十分小心轻柔，仿佛是怕惊扰了屋子的主人，叶菀的心莫名动了一下，可随即就被她压制住。
“别说你不知道这个地方，就是在宫中住了十几年的皇后也不知道。”
叶菀面露惊愕，景玄又道，“这里一直是朕的秘密居所，每当朕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坐上一会儿，这十几年来你是第一个进到这里的嫔妃。”
叶菀面上做出荣幸的表情，心里却是不屑和冷笑，当初许诺一生一世的人是他，背信弃义的人也是他，如今又来假惺惺的怀念，叶菀不明白，他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景玄转头看向她，问道，“你不想问朕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吗？”
叶菀愣了一瞬，刚想顺着他的话发问，可景玄似乎并没想听她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她曾经用过的，朕年轻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她陪伴一生，可朕没能抵挡住权利和**的诱惑，最终抛弃了她，这是朕一生当中最大的遗憾。”
景玄眼中似是有泪，叶菀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定眼仔细去看，景玄却已经转过身面向窗外。
“如今朕只能用这些沾染她气息的物件陪伴，朕心里的洞任何东西都无法填满，如果能重来一次，朕一定会选择她！”
景玄转头直直的看向叶菀，有那么一瞬，叶菀仿佛看见了十多年前的景玄，清澈见底的目光中只有她一人，将尘世间所有的脏污都隔绝在外，可一瞬过后，回到现实中，叶菀默默低下头，拒绝与景玄对视，她没有看见景玄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沉默了一瞬，叶菀装作有些吃味的问道，“皇上口中的‘她’是位女子吗？”
景玄和煦的微笑，并没有给她答案，“从今日往后，你在朕的心中就如她一样，朕会好好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无论朕的人在哪里，你只需知道朕的心永远在你身上。”
对于景玄的承诺，叶菀有些意外，可想到他周旋于后宫嫔妃间十几年，便也不觉得怎样了，也许这承诺他跟许多人说过，那些人曾经也将这句话当真，对他付出所有的真心，可换来的终究只是失望和孤寂。
过了年离春天就不远了，春日是万物勃发的季节，也是朝廷最需要钱的时候，叶家富可敌国，每年春日都要秘密向朝廷捐献大笔银钱，景玄想必是惦念叶家的银子，才对她大加安抚。
虽然心中并不相信景玄的话，可叶菀还是面露感激的说道，“能得皇上此言，臣妾今生死而无憾！”
不知为什么，景玄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叶菀在心中仔细想自己哪里出了错，景玄却拉起她的手，说，“你不必跟朕客气，从前亏欠过你的，朕一定加倍补偿给你。”
景玄眼中的真诚让人不容推却，叶菀福身默默应下。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清脆的哨响，叶菀知道这是景玄与暗卫间沟通的暗语，面上却装作一片茫然。
景玄向窗外看了一眼，依依不舍道，“你今夜不要回紫竹轩，就在这里歇息，明日朕让人直接接你去除夕宴，朕还有要事处理，不能陪你了。”
叶菀笑着说，“皇上去吧，不要太过操劳，身体要紧。”
景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快步走下楼去，叶菀终于松下紧绷的神经，疲惫的坐在软榻上，回想景玄方才的态度，她总觉得这关过得有些太容易了。
钟念和语彤被楼下把守的内侍放了上来，看到叶菀愁眉不展的样子，语彤紧张道，“皇上跟小姐说什么了？为什么不让咱们回紫竹轩啊？是不是还要软禁小姐？这跟在行宫有什么区别。”
钟念看了语彤一眼，低声道，“别问那么多，快去服侍娘娘休息。”
语彤忍住心中的好奇，下楼向看守的内侍要来洗漱用具，不一会儿东西送来的同时，还送来了丰盛的晚膳。
在行宫的几个月，虽然不至于饿着，可伙食却比宫中差了十万八千里，咋见如此丰盛的菜肴，语彤高兴道，“宫里还是比行宫好，至少吃的不会差。”
可她看向叶菀时，却发现叶菀和钟念的面色都不太好，便乖觉的退了下去。
钟念环视了屋子几圈，冷冷的笑道，“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对娘娘的伤害了吗？人都不在了，留着东西有什么用？不过是想让自己心中的愧疚少些罢了。”
见叶菀不说话，钟念半跪在她身前，紧张道，“娘娘看到这些就心软了吗？您难道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死的？司徒家百余口又是怎么死的？”
叶菀叹息一声，低头看向她，“我怎么会忘？只是再看到这些东西，心中感叹物是人非罢了，我不知道皇上为何会让咱们来这，也许是他发现了什么。”
钟念认真回忆有可能出现的漏洞，可片刻后却摇了摇头，“不可能！奴婢行事一向小心，奴婢的人没有知晓娘娘身份的，娘娘自己也不可能，会不会是瑞伯伯？”
“开始我也这样怀疑过，可我觉得瑞伯伯不会出卖咱们。”
钟念点了下头，继续思索，叶菀闻到饭菜的香味，这才想起中午在路上根本没有好好进食，遂拉起钟念道，“不要想了，把语彤叫进来咱们先吃饭吧！”
语彤在外面听见叶菀说起她，立刻探进头来，“小姐是叫奴婢吃饭吗？”
叶菀打趣她道，“别的听不见，吃饭倒是听得清楚，我看你真快变成饭桶了。”
语彤不满的做了个鬼脸，撅嘴道，“奴婢从早起就忙着收拾东西，早饭都没吃几口，一路上颠簸难受的，肚子早就空了。”
钟念边盛饭边说，“还不是要怪你自己磨磨蹭蹭的，从昨个儿就让你收拾东西，一天都没收拾好？”
“没办法，小姐只让带两个包裹，我总要费点时间挑些重要的带嘛！”钟念笑看向她，“什么都是你有理，快坐下吃饭吧！”听着她们嬉笑拌嘴，叶菀默默露出满足的笑容，回到华宫，这第一步是她赢了，不过沈千依和邵燕青都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第二十七章 意料之外
除夕这日与往年一样，白日景玄在庆祥殿，听取朝臣奏禀一年来南周各地发生的大事，并一一奖赏有功之臣。
沈千依则忙着安排朝华殿的除夕家宴，其它嫔妃也都没闲着，有的忙着为中宫分忧，有的忙着打点宫人红包，没有人料想到叶菀已经被秘密接回宫中，即使是一力促成这件事的成德妃和温沐岚也毫不知情。
太阳在忙碌中慢慢西落，朝华殿内外挂起明亮喜庆的宫灯，一些性急的嫔妃已经早早赶到朝华殿，相互见礼说几句吉利话。
不多时邵燕青乘着轿辇过来，一身枚红色宫装十分耀眼，发髻上戴着年前新置办的一套浮翠生香，摇曳间华彩交错，泠泠作响，一进殿便引来所有人的关注。
虽然邵家已有没落之势，可邵燕青往日的威仪还在，众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上前行礼问安。
邵燕青不耐的摆手，脸上的落寞即使再浓的妆容也掩饰不住，景玄连着两个月没有召她侍寝，宫人私底下已经有传言说她失宠，虽然严惩了几个造谣之人，可事实摆在那却是改变不了的。
邵燕青正看着一屋子的人心烦，突然听见杯盏碎落之声，所有人都循声看去，只见李芙妹慌张的站在几块碎瓷器前，脸颊瘪的通红。
“真晦气！好好的日子竟砸碎了东西！”
“干嘛让她过来？不祥之人也配来参见宫宴！皇后娘娘也太心善了。”
······
众人不满的声音让李芙妹更无地自容，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转身就走，不禁想，要是在从前，叶菀一定会挺身为她解围，可现在却是不可能了，别说叶菀不在这里，就是真的在，怕也只会冷眼旁观。
李芙妹心中倍感凄凉，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福身道，“让各位姐姐受惊了，都是嫔妾的不是！”
邵燕青正好心中有气，看见打扮娇艳的李芙妹，更加觉得不痛快，冷着脸说，“笨手笨脚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还不快走！诚心想让人不痛快是不是？”
李芙妹低头站在原地，眼泪一颗颗落到地上，前些日子得知沈千依特许她出席宫宴，李芙妹兴奋的几夜没有合眼，自从小产后景玄就再也没来召见过她，本指望能在宫宴上博取景玄的注意，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正当众人都等着看热闹时，殿外传来了沈千依的声音，“怎么都站着不说话？”
众人请了安后，立刻有伶俐的嫔妃凑上前，把李芙妹打碎东西的事告诉给沈千依。
沈千依看向踌躇不安的李芙妹，温和的笑道，“不过是打碎了个茶盏，没什么大不了的，‘碎碎’平安嘛！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闻言皆愣了，不禁想起前些年，有个在除夕宫宴上打碎东西的嫔妃，被沈千依严词厉色的赶回了寝宫，除夕这日打破东西是最不吉利的，宫中规矩多，更是讲究这些，可不知为何沈千依却对李芙妹如此宽容，想必是可怜她失了孩子。
不过真正的原因只有沈千依自己才最清楚，景玄避而不见李芙妹，是因为不想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可沈千依却偏偏要揭开他的伤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景玄更恨叶菀。
嫔妃们回过神后纷纷顺着沈千依说起吉利话，邵燕青不屑的撇了撇嘴，现在的她根本没心情计较这些。
沈千依目光掠过邵燕青，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今天是除夕，宫中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时候，即是家宴，姐妹们也无需太拘束，大家一齐说说笑笑才像真正的一家人，皇上总说家以和为贵，若是看见咱们姐妹这般和睦，定会高兴的。”
“皇后说得极是！”
听见景玄洪亮的声音，众人皆兴冲冲的准备迎到殿外问安，可却在看清景玄身旁之人时，全都愣在了原地，连君臣之礼也忘了。
叶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坦然走进朝华殿，分别向比自己位份高的嫔妃行礼，在给成德妃和温沐岚行礼时故意将身子伏得很低，感谢之意不由言说，成德妃颔首微笑接受了她的谢意，温沐岚则装作一副不肖的样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沈千依脸上，想从中探究出什么，可看到的却只是同她们一样的茫然。
不过沈千依毕竟是历经过大事的人，很快便掩饰好情绪，并说道，“本宫原还担心萱妃你一人在行宫寂寞，这下可好了，回到宫中也方便照应。”说罢向景玄福身，“臣妾就借着今天的好日子，替萱妃妹妹求个恩典，媃婉仪小产一事虽未查明真像，可也不能确认就是萱妃做的，不如先解了萱妃的禁足吧！”
景玄笑道，“既然已经回到宫中，自是不必再禁足，事情虽未查明，可朕相信萱妃是无辜的，从今往后，萱妃依旧是朕的妃子，吃穿用度一切照旧，若是让朕知道有人苛待萱妃，朕必定严惩！”
景玄此话无疑是在向众人宣告他有多宠爱叶菀，如今的叶菀已位居正二品妃位，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好欺负，所以也不怕招人嫉妒，反正帮她的人不在乎这些，而恨她的人无论怎样都会想法设法置她于死地。
看了众嫔妃各异的神情，叶菀的目光落于李芙妹身上，李芙妹小小的身躯缩在众人之后，仿佛是刻意不想让她瞧见，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破裂，可李芙妹胆小无措的样子，依旧让叶菀觉得心疼。
邵燕青看了眼李芙妹，冷笑道，“昔日的好姐姐回来了，媃婉仪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这么快就不认识了吗？”
邵燕青的刻薄让景玄心生不快，可她自己却没有察觉，还想讽刺几句，这时丽妃出来打圆场道，“媃婉仪怕是心中的疙瘩还没解开，不过皇上也不必担心，媃婉仪和萱妃做了多年的好姐妹，相信不久就能化解的。”
李芙妹只觉的心如被冰锥刺穿一般，失子之痛她要如何化解？难道她还能若无其事的上前，叫叶菀一声姐姐吗？叶菀发现李芙妹的身子不住颤抖，笑颜道，“臣妾相信，等找到抓到真凶的那一天，这个疙瘩一定会解开。”说罢走过去拉起了李芙妹的手。李芙妹惊讶的抬头看她，想要挣脱开，可手掌却被叶菀紧紧的握住。
第二十八章 浴火重生
众人的目光被殿外骤然升起的亮光吸引去，一团团五彩斑斓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展现出各种形状，将夜空装扮的盛装华彩。
烟火表演是每年除夕必有的节目，随着南周国力渐强，烟火也一年比一年精彩，今年又新增了一种叫‘百鸟朝凤’的烟花，众人都十分期待。
李芙妹趁着大家注意力转移的功夫挣脱了叶菀的手，并向旁边闪开几步，像是十分厌恶叶菀的触碰。
叶菀同所有人一样仰头看向天空，看到精彩时与众人一起高声喝彩，仿佛并不在意李芙妹的举动。
反倒是李芙妹扭扭捏捏的缩到人群后面，感觉十分不自在，她做不到叶菀的淡然，可又没有本事去为自己争抢，所以在宫中只能是个蹩脚的存在，让所有看见她的人都觉不自在。
沈千依将一切看在眼中，嘴角默默浮起微笑，漆黑的眼眸被漫天烟火映出诡异的光彩，对上那双眸子，叶菀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寒意。
烟火戛然而止，夜空又恢复了漆黑，众人正猜想是怎么回事时，突然一只火凤平地而起，在空中盘旋不落，并发出凤鸟一般的铮鸣，不知情的见人了，几乎要以为那火凤是真的。
一波震撼还未平息，紧接着无数只小烟火化作百鸟腾空而起，众人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百鸟朝凤’。
空中火凤仰天而鸣，所有的鸟都紧随在凤尾之后，整片天空几乎全被占满。
景玄笑看漫天飞舞的烟火，赞道，“天师果然有颗七窍玲珑心，这么刁钻难弄的东西，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心思。”
原来竟是蓝雪衣的杰作，怪不得不像是普通的烟火，叶菀心中想着，抬头去看那只火凤，可目光掠过远处的城墙时，却被一抹白色的身影吸引。
尽管相隔数座宫殿，可叶菀依然能分辨出那团白影就是蓝雪衣，而且她能感觉得到，蓝雪衣也在看向她。
叶菀扶着钟念的手突然收紧，钟念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那团影子，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天上，并无人发现她们的异常。
钟念率先回过神，轻轻拽了下叶菀的衣袖，叶菀沉下头整理好心绪，再抬头时，城墙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失落之感，叶菀看向夜空，只觉得点点斑斓映出的却是无边的孤寂。
景玄像是察觉了她的情绪，关切的问，“菀儿是不是站累了？朕陪你进殿坐着吧！”
景玄回身进殿，众人也无心再看烟火，纷纷跟着一起回到殿中，天上的火凤仿佛察觉了不再有人关注，急速飞旋中突然爆出一声巨响，轰的一下在空中散落，瞬间杳无踪迹。
叶菀觉得心中窒息般的难过，几乎要落下泪来，还好钟念反应及时，抽出锦帕边为她擦拭眼泪边说，“娘娘被烟花晃了眼，可不能再看亮东西了。”
沈千依见了，吩咐宫人道，“快把宫灯熄灭几盏，萱妃要是实在不适应，就先到偏殿歇息一下，一会儿再过来吧！”
叶菀唇角牵出些许笑意，缓声道，“娘娘不必担心，嫔妾并无大碍。”
整场宫宴下来，叶菀一直魂不守舍，害的钟念也跟着提心吊胆，直到回了紫竹轩才松下一口气。
留在行宫打点琐事的小豆子已经赶了回来，叶菀一进紫竹轩便看见他守在寝殿门口。
小豆子跑着到叶菀跟前打了个千儿，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奴才听说皇上在除夕宴上已经赦免了您的禁足，奴才下午回来后没见着您，可好一阵担心呢！”
钟念笑道，“你的消息还真灵通，宫宴刚结束就什么都知道了。”
小豆子红了脸，笑着说，“奴才没别的本事，就是认识的人多，消息来得也快。”
叶菀疲惫的笑了笑，“去看过元祗了吗？今天是除夕，你们也该团聚一下。”
小豆子脸上闪过一瞬的落寞，“除夕不除夕的，还不是一样过日子，越是这种时候奴才就越不能跟哥哥太亲近，娘娘刚回来，宫里上下都盯得紧，奴才不敢给娘娘惹麻烦。”
叶菀欣慰的点了下头，“那就明日去看你哥哥吧！今晚你们都陪着我守夜。”说完又看向数月未见的文馨，文馨早已泪盈满面，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小姐您在行宫受苦了，才几个月人就瘦了一圈，定是语彤偷懒没好好照顾您。”
语彤不乐意的撅嘴道，“我可没有偷懒！我这几个月天天想法给小姐做好吃的，就是普通的山野菜都能做出鲍鱼的味来，不信我做给你吃。”
见她们争执，钟念笑看向叶菀道，“娘娘不是因为吃不好瘦的，而是忧思过甚，伤了心神，不过现在都好了，有皇上眷顾娘娘可不必再忧心了。”
叶菀苦笑了一声，说，“我有些累了，想到内室歇一会儿，你们就先在寝殿守夜吧！”
钟念扶她进了内室，听见语彤她们在外室嬉笑玩闹，低声问向叶菀，“娘娘今日对媃婉仪的态度如此和善，若它日查出真凶，娘娘还会像从前一样待媃婉仪吗？”
叶菀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你觉得一个已经破了的瓷器还能完好如初吗？”
钟念安心的笑了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初叶菀将李芙妹当亲妹妹一般呵护，是因为珍稀她们之间的情意，也相信李芙妹会用一样的真心待她，可真当大事临头，李芙妹却选择了怀疑，叶菀从不允许自己的感情中参杂利益和其它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钟念用犀角梳给叶菀梳头，手指轻柔按揉几个能使精神舒缓的穴位。
看了眼双目紧闭的叶菀，沉默许久的钟念轻声说道，“方才在宫宴上，奴婢看见他了。”
钟念口中的‘他’指的自然就是蓝雪衣，叶菀手指不禁抖了一下，想起城墙上那抹清寂的白色，心中又是一阵翻涌，她知道那只火凤是蓝雪衣送给她回宫的礼物，只是这礼物却让人没来由的心酸。
钟念默默叹息一声，似是无意的说，“火凤取浴火重生之意，天师倒是有心，只是这心却是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叶菀突然站起身，将手缩回到袖中，默默攥紧了拳。
钟念吃惊的看着她，问道，“娘娘要干什么，这是在宫里可不是行宫。”钟念以为她要去找蓝雪衣，可叶菀却突然收起眸中的精光，平静道，“出去看看语彤他们吧！这几个家伙这会儿没动静，肯定是困了，让他们都精神些，除夕守夜可不能马虎。”钟念应声退出内室，叶菀坐回到妆台前，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蓝雪衣两次夜潜行宫来看她，那时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接近，近到一伸手便能拉住对方，可现在一切又都回到原点，她还是皇帝的宠妃，而他，依旧是世人眼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师。
第二十九章 梅林偶遇
玉梅苑中，成德妃一身厚实的蓝狐大氅仰头站在梅枝下，双手缩在滚圆的兔绒手筒中，面容泛出病态的白皙，不时低声咳嗽。
一旁的侍女抬手折下一枝梅花，说道，“今日风大，娘娘到那边的亭中歇会儿吧！若是想看梅花，奴婢给您折几枝来。”
成德妃看着侍女手中的梅枝，叹声道，“这梅花一旦折下来便像一潭死水，也没什么意思了，罢了！扶本宫去亭中坐吧！”
侍女面色黯然的扔下梅枝，小心翼翼的扶着脚下绵软的成德妃向亭台走去。
刚在亭中坐定，便看见叶菀从小径的另一边过来，成德妃面露微笑对侍女说，“请萱妃过来坐会儿吧！”
侍女应声过去与叶菀说了几句话，叶菀果然走上亭台，向成德妃福身道，“娘娘万安，今日天气寒冷，嫔妾一路行来连宫人都没碰上几个，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成德妃掩口咳了数声，虚弱的说，“听说玉梅苑里的白梅正盛，上一次赏梅已经记不得是多久前的事了，本宫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还能再看几回梅花，便想趁着还能动弹，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听闻成德妃的话，叶菀心中突觉凄凉，想宫中众人一辈子争权夺利，可最后都要穷竭一身归于尘土，可活着的时候却无一人能意识到结局。
“娘娘莫要说丧气话，嫔妾前几日还听皇上说，为您寻到了一副海外高人的偏方，这次一定会见效的，就算是为了皇上和大殿下，娘娘也要保重身体。”
“如果不是为了皇上，本宫十几年前可能就···”成德妃沉默了一瞬，突然抬眸笑道，“看本宫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萱妃快坐吧！今日碰巧相遇也是缘分，就陪本宫说会儿话。”
叶菀依言坐到成德妃对面，其实她们今日的‘偶遇’完全是计划好的，她与成德妃从无交情，自然没有理由前去仪瀛宫参拜，所以想要见面只能用偶遇的办法，不过这办法也只能用一次，若是多了肯定会惹人怀疑。
成德妃望向梅林，仿佛是在认真赏梅，口中却说，“那天给媃婉仪下毒的宫人已经招认了，云小仪自作聪明要将她毒死，被本宫的人及时救下，有她的证言云小仪不认也不行，依云小仪的性格定会将贤妃一起供出。”
“这事一定不能让贤妃察觉，依她的性子恐怕会杀云小仪灭口。”
成德妃轻蔑的笑了笑，“她现在根本没空管这些，她的心思全在皇上身上呢！朝中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想来多半都是邵家的指使。”
叶菀低眸笑道，“皇上多疑，这样反倒会事与愿违。”
“邵敬征远在边关无暇分身，邵建明也已经老了，现在的邵家多半都是贤妃主事，她一向鲁莽冒进，加上如今情势紧逼，她心急也是意料之中的。”
叶菀面露忧色，邵家大势将尽她并不担心邵燕青再起风浪，扳倒邵燕青只是时间问题，可她怕没了邵燕青的制衡，沈千依会在后宫独大，这样一来只会对她更不利。
“‘冰水风轮’方面真的再也查不出什么了吗？”
成德妃无奈的摇了摇头，“皇后做事你是知道的，只要她不想让人察觉，咱们使尽浑身解数怕也查不出蛛丝马迹。”
“难道就只能任由她每次都全身而退？她的算计能躲过一次两次，可我不会每次都走运。”
成德妃笑看向她，“以萱妃的聪慧，她想算计你也不是容易的事，萱妃大可放心，只要她有动作就一定会有纰漏，抓到她的小辫子只是早晚的事，不过冰水风轮一事已经过了太久，恐怕没什么希望了。”
叶菀不再说什么，她知道沈千依行事的手段，沈千依出生之后家世败落，从小寄人篱下，知晓世情人心，更会加以利用。
前世叶菀败在了识人不淑上，这一世她要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
成德妃见她不语，说道，“本宫既然帮了你，萱妃也不要忘记答应过本宫的事。”
叶菀恍然抬头，蹙眉道，“娘娘一直不说是何事，要嫔妾怎么帮你？万一是嫔妾力所不及之事，岂不辜负娘娘的恩情？”
成德妃的条件一直是叶菀心头悬着的一柄剑，一日不落实就一日不得心安。
成德妃起身扶栏而立，“这件事你一定能办得到，而且并不触及你的利益，将来南周国最尊贵的女人一定会是你，皇上生前本宫不敢保证，但下一任皇帝一定会以你为尊。”
叶菀抬头看向成德妃，正感疑惑时，突闻守在亭外的侍女大声呵斥，“是谁在那鬼鬼祟祟的？”
成德妃面色严肃道，“去看看是谁？要是个普通宫人就不必来回了，你自己处理！”
叶菀心头一颤，成德妃的意思是要让偷听之人销声匿迹，可不知是从宫里消失，还是从世上彻底消失，她对成德妃的印象一直是宽厚善良，可今日却看到成德妃狠辣的一面。
可是意外之余却也觉得很正常，宫里的女人能熬到如此高的地位，有哪个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更何况成德妃从前一直跟随景玄征战沙场，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和善之心？
想明白这些叶菀便也释然，只能感叹那偷听之人时运不济。
不一会儿侍女赶了回来，福身道，“娘娘，刚才的人是媃婉仪，她说只是碰巧看到了您和萱妃娘娘说话。”
成德妃摆手让她退下，看向叶菀道，“你相信她是碰巧到这来的吗？皇后现在极力拉拢她，几乎每天都召她去凤仪宫说话，皇后的心思想必你都明白，她是相用媃婉仪来钳制你，媃婉仪这个人不好再留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动手就交给本宫吧！”
“不劳娘娘！”叶菀紧张的起身道，“媃婉仪我自有打算。”
成德妃看着她摇了摇头，“是说你重情义好？还是说你瞻前顾后好？本宫奉劝你一句，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宫里姐妹相残的事本宫见得多了，若是让她有机会下手时，绝不会顾及你们从前的情义。”
叶菀心意已决，福身向成德妃说道，“娘娘若没别的事嫔妾就先回去了。”说罢没等成德妃点头便转身而去。
侍女见叶菀如此不敬，蹙眉道，“娘娘一片好心提醒她，她竟不知感恩。”
成德妃转身看向洁白如雪的梅林，“罢了，她若同宫中其它女人一样，本宫也不敢相信她。”
转过一处殿阁，叶菀停下脚步靠在回廊暗自伤神，钟念忍不住劝她说，“娘娘刚才不该给成德妃脸色看，成德妃若是记恨了只怕会对您不利。”
叶菀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道，“做都做了，害怕有什么用？”
钟念叹了一声，“也不知媃婉仪怎么跟到梅园去的？都怪奴婢不小心，要是让她发现您和成德妃的关系，只怕会让皇后起疑，还不如听从成德妃的建议，一次解决隐患。”“只这一次而已，沈千依即使怀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再说李芙妹她离的远根本听不清我们说了什么，这件事你也不许插手，即便要收拾她，也该我亲自动手。”钟念点头不再说话，因为她在叶菀眼中看到了坚决，只要叶菀认定了的事，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改变。
第三十章 见风使舵
熬出了三九天后寒风终于不再刺骨，嫔妃们也愿意出来走动，今日紫竹轩迎来了往日的熟人，可这熟人却显得有些尴尬。
慕容华和莹婉仪坐在正殿里，叶菀不说话她们也不敢多言，皆看着叶菀的脸色惴惴不安，当初她们以为叶菀回宫无望，遂搬去了林昭仪的昭祥殿。
可现在叶菀不仅回到宫中，而且恩宠更胜从前，如今的宸佑宫，比起景玄一个月才能去上一次的昭祥殿，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叶菀端着茶盏不紧不慢的品着，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语彤更是连杯热茶也没给慕容华和莹婉仪上。
在这种尴尬的高压下，莹婉仪终于忍不住说道，“听闻娘娘回宫，我们本应早该来拜访的，可皇上总说娘娘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所以拖到了今日才过来。”
叶菀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默不作声，语彤见了说道，“两位主子见谅，娘娘这几日嗓子不太舒服，不能多言，主子们有话就说吧，娘娘都听着呢！”
慕容华和莹婉仪在宫中生活多年，自然看得出叶菀是在给她们脸色瞧，可谁让她们低人一等，再大的气也得受着。
慕容华笑着说，“娘娘当初被禁足行宫，嫔妾们听说后万分心焦，可无奈实在帮不上忙，也只能干着急，还希望娘娘谅解。”
语彤为叶菀斟了杯茶，笑看向二人，“慕容华这话怎么说？您帮不上忙所以就搬去了昭祥殿吗？”
慕容华面色一阵青白，无言以对，叶菀看了眼语彤，说，“丫头不懂事，姐姐不要见怪，你们有心无力本宫都知道，不然今日也不会来本宫的紫竹轩。”
“是是是！”莹婉仪急着附和，“当初嫔妾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所以才做下这后悔之事，还请娘娘不计前嫌，下令让嫔妾搬回来住吧！”
慕容华暗暗瞪了她一眼，心中怪她沉不住气，如此直白的把目的说出来意，只会让人感到厌烦，莹婉仪则回瞪过去，后悔听从慕容华的建议搬去了昭祥殿，不然今日哪来的这么多事。
叶菀将她们的表情收入眼底，笑道，“本宫就喜欢莹姐姐的心直口快，不像有的人说句话也要让别人捉摸半天。”
莹婉仪见叶菀的态度缓和，继续说道，“说实话，嫔妾住在昭祥殿真的是不习惯，那里殿阁老旧不说，晚上还有老鼠嗑墙的声音，嫔妾最怕蛇虫鼠蚁这些东西了，整夜的睡不着呢！”
叶菀轻笑不语，慕容华以为她被莹婉仪说动，也撂下实话，“嫔妾也觉昭祥殿比咱们的宸佑宫差远了，林昭仪的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拿我们出气，我们品阶虽低，可好歹也是有封制的嫔妃，哪容她这般羞辱。”
“就是！”莹婉仪附和说，“她不过是仗着育有敬初公主，可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公主罢了，早晚都得出嫁，皇上一两个月才去她宫里一次，去了也是看敬初公主，要不是有公主在她早就失宠了。”
叶菀抬眸看了莹婉仪一眼，知道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她们想搬回宸佑宫，无非是看在景玄常来的份上，想借机分一点恩宠，当初叶菀刚进宫时，宸佑宫是宫中人人避之则吉的地方，可她得宠后宸佑宫也随之火了起来，许多人挣破了头想住进来。
慕容华察觉出莹婉仪说漏了嘴，忙打掩饰道，“其实皇上来不来倒是其次，关键是嫔妾十分思念娘娘您，昭祥殿距宸佑宫太远，嫔妾来一次实在是不方便，要是住在娘娘眼皮子底下，便可日日来请安了。”
慕容华这番虚假之言让人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语彤实在听不下去，反驳说，“看来慕主子的心不诚啊！西天远不远？可信徒们不还是跋山涉水的赶去朝拜？昭祥殿和宸佑宫才离的多远，几步路的功夫罢了。”
叶菀厉声喝止道，“住嘴！没个尊卑贵贱，还不快向两位主子赔罪？”
慕容华和莹婉仪知道语彤是叶菀的陪嫁侍女，身份不同于一般宫人，忙笑着说，“不打紧！丫头口齿伶俐，都是无心之言。”
叶菀怕语彤再说出不敬之言，吩咐道，“你下去吧！这里留文馨伺候就行了。”
语彤瘪嘴退了出去，出门后还不忘朝殿内做个鬼脸，殿外的小豆子憋住笑，悄悄向她竖起大拇指。
叶菀一直不吐口，慕容华和莹婉仪都十分心急，继续试探道，“娘娘现在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子，您去跟皇后要人，皇后看着皇上的面子不会不答应的！”
“这可不一定。”叶菀轻晃了下腕间的琉璃玉镯，“皇后是后宫之主，岂能任由嫔妃摆弄？当初两位姐姐想搬出宸佑宫时也一定费了不少力气吧？皇后能答应一次还能答应两次吗？”
见叶菀有反悔之意，慕容华和莹婉仪顿时慌了神，可正当她们还想开口想求时，却听见门外小豆子的声音，“请昭仪娘娘安！”
这下两人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她们来看叶菀完全是背着林昭仪的，这种摒弃旧主的事若让林昭仪知道了，定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
林昭仪进殿看见她们二人，先是愣了一瞬，随后果然拉下脸来，“可真巧啊！你们怎么会在这？昭祥殿装不下你们了吗？”
叶菀笑看向林昭仪，起身迎上前去，“林姐姐来的可真快，本宫刚让人去请，您就过来了。”
林昭仪笑着福了下身，“萱妃娘娘召唤我当然来的快了。”
叶菀上前扶起她，“姐姐快别这么说，妹妹可万不敢当，快坐下说话。”说着看向文馨，“还不去把皇上新赏的好茶拿来给姐姐尝尝。”
慕容华和莹婉仪见她与林昭仪如此热络，面上早已挂不住，加之听出是她请林昭仪来的，心下明白叶菀是给她们下了个套，等着看她们难堪。可现在明白过来为时已晚，该丢的面子已经丢了，还让林昭仪对她们记恨在心，叶菀如此行事，其它宫中的主位娘娘更不敢收留她们，这一辈子怕是再难翻身。不过是她们自己心甘情愿送上门来的，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从前她们觉得叶菀心地善良宽容和蔼，可现在她们知道自己想错了，善良和蔼只是在关系尚好之时，而如今她们才知自己得罪了宫中最不该惹的人。
第三十一章 回宫贺礼
光华隐去，夜幕降临，所有的喧嚣再一次归于沉静，叶菀注视着妆镜中的自己，仿若在看着一个全新陌生的人。
钟念轻轻卸掉她发间的坠饰，笑着说道，“娘娘今日行事的风格，好似又回到了前世，既然是负了您的，就该让她们知道，背叛是要付出代价的。”
叶菀从镜中移开目光，微微笑了一下，“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收拾她们不过是顺带的事，宫中的人贯来跟红踩白，其实她们这么做也不可厚非，谁不想为自己某个好的将来，你以为还住在宸佑宫里的人就不想走吗？只不过还没找到门路罢了。”
“那娘娘今日为何还要如此？您这么做彻底断了与慕容华和莹婉仪的情意，林昭仪也未必记您的好，说不定还会记恨您。”
叶菀起身打开窗子，让冷风将自己吹的更清醒，“她们怎么想我根本就不在意，我只是要让宫里的人知道，想要欺辱我不是件容易的事，咱们要成大事，首先便要立威，拿一个容华和婉仪立威，既不过分也不显得仗势欺人，是再好不过的。”
“奴婢就知道娘娘的想法肯定不简单。”
叶菀笑看了钟念一眼，不再多言，她没有告诉钟念，其实她做这些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要警告李芙妹不要轻易与她作对。
沈千依拉拢李芙妹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无非是要怂恿李芙妹成为她的敌人，虽然沈千依清楚李芙妹根本没有能力动她一分一毫，可只要能让她分心便什么都不在乎。
叶菀暗暗握紧了拳头，气李芙妹看不清事实，也气沈千依的诡计多端。
窗外扑棱一声，叶菀回过神立刻抽出妆台下的匕首，钟念则探出身向外查看，却在看清来人时，无奈的叹了一声。
窗外一袭白影立在廊下，柔和的月光洒落在周身，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廊下守夜的内侍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看见叶菀愣愣的望着他，蓝雪衣露出一抹绝艳的笑容，弄得人一阵心慌。
叶菀不自然的别过头，对钟念说的，“你到院外守着去吧！我自己应付就行。”
钟念退到院外，路过蓝雪衣身边时，十分不友好的瞪了他一眼，蓝雪衣只当没看见，依旧倚在廊柱上望着殿内。
叶菀批了件氅衣出来，坐在回廊的另一边，说道，“天师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深入内宫如无人一般，不怕皇上介意吗？”
蓝雪衣无所谓的一笑，“这些年来皇上一直很介意我的存在，不过并不是因为我来后宫，而是因为对他地位和生命的威胁。”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南周，以你的本事想要隐姓埋名于世间是很容易的事，难不成是留恋天师的光环吗？”
蓝雪衣转头看向她，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以为我真的想当天师？当年若不是有人故意激我，我现在也许早已是闲游世间的隐士，何至于被困在这抬头只见四方天的深宫之中？”
叶菀愧疚的垂下头，想起当年晨光下那个一脸固执认真的少年。
自从成为老天师的徒弟，少年总听人说起司徒萱的事迹，说司徒萱是大荒地有史以来最厉害的道法之师，任何一位天师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少年一直梦想能见到司徒萱，同她说上几句话。
可真见到了，却发现司徒萱根本不是他心中想象的样子，站在他眼前的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罢了。
司徒萱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故意将下颌扬得很高，骄傲的说，“你就是前朝天师的徒弟？看起来倒像个女娃，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就是紫云山上清倓大师最喜爱的弟子，司徒萱！”
少年小小的身躯震了一下，眼中满是崇敬之情，叶菀一解方才之气，得意的笑道，“可你又是谁呢？不过是覆灭之国的天师手下众多弟子中最不起眼的罢了，想要让我另眼相看，等你当上天师那天再说吧！”
前世少年简单的面孔在脑中浮现，叶菀低头叹息，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一句话竟会改变蓝雪衣的一生，心中突然生出愧疚之感，可嘴上却依旧在为自己辩白。
“说起来那个激励你的人也算是你的恩人呢！如果不是她你也不会成为万人敬仰的天师！”
蓝雪衣斜眼瞧向她，眼中尽是不屑，“万人敬仰又怎样？你怎知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不想要可以不要嘛！你不当天师还有的是人想当。”叶菀毫不示弱的回看向蓝雪衣。
看着叶菀孩子般赌气的面孔，蓝雪衣嘴角衔起一丝温润的微笑，“娘娘莫要将我的气话当真，我成为天师真正的原因，是要守护南周，等着一个人回来。”
叶菀暮然抬头，却见蓝雪衣的神色十分认真，“等人？是等什么人？”
“就是当年激励我成为天师的人！”
叶菀心中突然漏了一拍，蓝雪衣说的人不就是自己吗？可是蓝雪衣怎么知道她会死而复生，重新回到华宫呢？
叶菀心中有些不安，心想蓝雪衣是何等精明之人，怕是已经发现了她的破绽，遂起身道，“天色已晚，天师请尽快出宫吧！本宫可不想背上私通的罪名。”
蓝雪衣并没有离开，而是将叶菀逼到墙角处，却又不说话，只默默的看着她。
叶菀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别开头说，“别逼我动手，钟念还在外面，闹出了动静大家都不好看。”
蓝雪衣不以为然的一笑，低头贴在她耳边说，“你我早有私通之实，要是让你的心腹知道了，会不会大吃一惊？”
叶菀推开蓝雪衣，面容因气恼泛出桃花似的红晕。
与蓝雪衣有一夜露水之情，一直是她心中的秘密，她不断告诉自己，是因为在幻境中被蓝雪衣引诱所致，并努力让自己忘记，可就当她以为能装作若无其事面对蓝雪衣时，秘密却又被突然翻了出来，从前做过的所有努力被蓝雪衣一句话全都变成了泡沫。
叶菀又气又恼，可又不能把蓝雪衣怎样，便赌气拂袖回了寝殿，不过蓝雪衣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向窗内喊话道，“除夕的火凤娘娘可还喜欢？以此作为欢迎娘娘回宫的贺礼，还请笑纳！”
“谁稀罕你的东西！不过是只供人取乐的烟花罢了！”
许久没有听见回音，叶菀来到窗前张望，却只看见钟念提裙进来的身影，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钟念没表现出什么，只淡淡的说了句，“人早就走了，娘娘也歇下吧！”叶菀知道钟念今夜能让她与蓝雪衣私会，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便依言合上了帐幔。可在这个夜凉如水的冬夜，叶菀却失眠了，前世那个明媚干净的少年突然闯入心扉，瞬间便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第三十二章 杞人忧天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就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本来应该在今年春季举行三年一次的选秀，可钦天监的官员依据星象推测出，今年南方的雨水甚至会超过十年内最高限，景玄自然无心再提选秀，官员们也都识相的纷纷为治水出谋划策。
按理说沈千依身为中宫，该为皇家繁衍后嗣之事考虑，可世间有哪个女子甘愿往自己夫君的床上送女人？见景玄不急，她便也不提此事，并十分大度的捐出自己的财物，为治水筹钱。
中宫已经做出表率，各宫嫔妃也或多或少的捐出一些，邵燕青一向爱与沈千依争个高下，所捐银钱的数量自然要在沈千依之上，叶菀不爱凑这个热闹，只象征性的捐了几件首饰，反正赈灾的银子都是叶家出大头，众人也不敢说她小气。
御花园里的梨棠苑已经开了满树繁花，蝴蝶成双在枝头花间飞舞，一派热闹的景象。
语彤调皮的逮了一只白色蝴蝶，拿到叶菀面前显摆道，“小姐快看，这蝴蝶多漂亮呀！”
叶菀微微蹙眉，说道，“它飞得好好的，你抓它做什么？你看，和它同伴的蝴蝶一直围着你转，前世它们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姻缘被人生生拆散，这一世好不容易获得自由，你还要让他们分开吗？”
语彤闻言立刻放开蝴蝶，“小姐把它们说的好可怜，就好像奴婢是个大恶人似的。”
文馨笑看向她，说，“别玩了！还不快帮我折些花枝回去插瓶。”
语彤一蹦一跳的跑过去，一个人影却从她离开的树后走出来，那人影一身素色衣裙，站在满园的梨花间十分不易被发现，可叶菀的感官异于常人，立刻便察觉了那人。
李芙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愣了一瞬后才福身行礼道，“给姐姐请安！”
语彤和文馨听见声音也赶了过来，见是李芙妹，语彤瞥嘴道，“这不是媃婉仪吗？我们家娘娘可当不起你这声姐姐！”
李芙妹尴尬的站在梨树下，进退不是，叶菀无意为难她，遂对语彤说道，“你和文馨先去折些花枝吧！我有话要与媃婉仪说。”
语彤不甘愿的被文馨拉走，她不明白叶菀为什么对无亲无故的李芙妹那么好，其实她心中的嫉妒多于仇恨。
李芙妹盈盈向叶菀福身谢道，“多谢姐姐为我解围。”
叶菀笑了笑，“很高兴你还肯叫我一声姐姐，可你不必做出这副委屈的模样，你应该很清楚，从你打我的那一巴掌开始，我们之间的情意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即使以后查明你小产一事与我无关，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李芙妹急于表现自己的诚心，急切道，“请姐姐相信，我是真心诚意的想再叫你一声姐姐，当时我真是被气昏了头，才打了姐姐，姐姐若是还介意，就还给芙儿一巴掌。”
李芙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叶菀只觉得无比刺耳，每一声都好似在她的心头剜上一刀。
“不用再说了，正因为本宫曾经把你当做妹妹看待，所以才不想让你难堪，你觉得自己的那点手段能瞒得了本宫吗？前几日还避本宫如蛇蝎一般，今日就能真心叫本宫一声姐姐？如果真是这是这样，那你也太可怕了，怪只怪本宫当初没有看清你！”
叶菀说的决绝，李芙妹的谎言也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既然娘娘不信，那嫔妾也就无需多言了，嫔妾告退！”
看着李芙妹渐行渐远的身影，叶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可还没缓过来心神，便听见语彤唠叨说，“她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也不想想自己当初做的事？还有脸跑来找小姐，简直就是不要脸。”
叶菀冷声呵斥她道，“越来越没规矩！她再有什么不是也是主子，哪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语彤被叶菀的严词厉色吓得一愣，憋着嘴就要落下眼泪，文馨赶紧将她拉到一边。
“快别哭了，没看到小姐心情不好吗？你也是，闹脾气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小姐这几日够闹心的了，你就别再添乱了行吗？”
语彤果然收起眼泪，悄声来到叶菀身边，说道，“小姐别生气了，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一定不再乱说话。”
叶菀叹息一声，她也不忍苛责语彤，可语彤总是不长记性，现在宽容未必就是对语彤好。
“犯了错就自己回去反省，什么时候真正想通了再来见我。”
语彤含着泪，跪地向叶菀叩首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文馨知道叶菀的心中也不好过，便只在一边默默陪着，什么也不多说。
沉静幽暗的凤仪宫中，一顶雕凤镂空的香炉袅袅升起青烟，清甜的香气在殿中散开，却无法舒缓李芙妹紧绷的神经。
李芙妹静立在软榻下方，袖口被指尖绞出无数道褶皱，就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备受煎熬，沈千依轻瞟了她一眼，嘴角轻蔑的上扬。
“才使了多大的劲儿？几句话就顶不住了，你不是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吗？”
李芙妹紧咬下唇，将头垂得更低，“嫔妾把能说的好话都说了，可萱妃不再信任嫔妾，嫔妾也没有办法。”
“这才哪到哪？”沈千依直起上身看着她，“她一次不理你，你不会再去吗？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谈什么报仇，本宫是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才帮你，你要是下不了狠心就回去吧！就当这些日子从没来过。”
见沈千依撵她走，李芙妹噗通一下跪在软榻前，抓着沈千依的衣襟道，“娘娘您一定要帮嫔妾，嫔妾失了孩子已经万分心痛，可如今凶手不仅没有付出代价，还大摇大摆的回到宫中，嫔妾的心每时每刻都好似被刀割一样啊！”
沈千依装出一幅不忍的样子，扶起她说，“你的苦本宫都知道，所以一定会帮你，你与萱妃从前有些交情不假，可她做了那种事，再怎样也不能抵消，你不狠心她必然会对你狠心！”
李芙妹重重的点了下头，“娘娘的话嫔妾都记住了，现在嫔妾的心中只有恨，只要能报得了仇，娘娘日后让嫔妾做什么嫔妾绝不二话。”
沈千依拉起她的手，十分慈霭的抚了两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最重要先把眼前的事办好，该怎么做你心里都明白，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李芙妹告退后，沈千依厌恶的看了眼被她抓皱的衣角，吩咐雁南说，“服侍本宫更衣，这衣服上沾了晦气，拿出去烧了吧！”
雁南应声后，边服侍沈千依更衣，边说，“恕奴婢直言，媃婉仪不是个担大事的人，您让她去对付萱妃，未免太瞧得起她了。”
沈千依鄙夷的一笑，“她的确是烂泥扶不上墙，本宫也不指望她能将萱妃怎样，只不过是想让萱妃分分心罢了，她与萱妃毕竟有过交情，够让萱妃头疼一阵子的。”
“可是媃婉仪一旦失败，将娘娘供出来可怎么办？皇上如此袒护萱妃，一定会迁怒到娘娘身上的。”
沈千依神色一凛，冷眼看向雁南，“本宫何时说过让媃婉仪对萱妃不利了？主意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关本宫什么事？”雁南这才意识到，沈千依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让媃婉仪去害叶菀的话，只不过在言语中抓住了李芙妹的心理，诱导她往那方面想罢了。雁南露出敬佩的微笑，“娘娘高明，是奴婢杞人忧天了。”
第三十三章 大意中毒
午后，趁着阳光正好，叶菀坐到寝殿外的回廊中，和语彤一起打绳结，自从上次她发了火后，语彤的话明显比以前少了许多，连一向鬼主意多的小豆子都无法逗乐语彤。
阳光从廊上茂密的叶子间隙洒落，映在语彤微微出汗的脸上，叶菀看着她叹息一声，心想是不是前几日把话说得太重了，语彤一向要脸，这次大概会沉闷许久。
文馨拿着一捧花枝从外面进来，小豆子见了连忙凑上去，“昨日殿里换得花还新鲜着呢！姐姐怎么又折了这些回来？”
文馨撇了撇嘴，看向叶菀道，“这花不是奴婢摘的，是媃婉仪让人送来的，人已经让奴婢打发走了，小姐看这些花是不是也扔出去？”
语彤不高兴的看了眼文馨手中的花，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叶菀想了想，说道，“拿进殿里吧！反正又不是吃的，放着看看也没什么。”
又在廊下坐了一会儿，叶菀没兴致再摆弄千头万绪的绳结，便扔给语彤道，“你把剩下的编好吧！我进去歇一会儿。”说罢进殿在软榻上躺下。
钟念悄声走进寝殿，看见叶菀无精打采的样子，默默叹了一声。
语彤听见动静，睁眼道，“你回来了，朝堂上有什么新动静吗？”
钟念笑着回道，“还不都是水患和边关的事，边关有澈王爷在，邵家掀不起浪来，水患您就更不用担心了，叶伦德上次治水时网罗了许多人才，这一次虽然凶险，可也不会出太大的纰漏，皇上知道今年不同于往年，即使叶伦德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皇上也不会太苛责的。”
叶菀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额头，“我倒不是担心这些，主要是叶伦德接连负责治水一事，朝中难免有人眼红，保不齐会下套陷害他，该提醒的事咱们还是得提醒。”
钟念回身将殿门关上，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这是叶伦德派人送来的，自从娘娘回宫后，他比从前更殷勤了。”
叶菀哼声冷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选择放弃，现在我回来了，他当然会加倍弥补，原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从没把我当女儿看，我又何必将他当做父亲？以后有机会就告诉他，想从我这得到好处要看他出多少价码。”
钟念将银票收好后，想要开门出去，却在看见墙角的花瓶后，随口问道，“这瓶子娘娘上次不是说不好看吗？怎么又拿出来插花了？”
叶菀看了一眼说，“是文馨找出来的，我也是刚看见。”
“文馨怎么摘了这么艳的月季回来，娘娘最不喜欢过于鲜艳的花儿。”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不是她摘回来的，是媃婉仪让人送来的，前几日的吃的咱们都丢了出去，这次我看着是些花就留下了。”
“娘娘怎么留她的东西？奴婢不是说过···”见叶菀面色不好，钟念住了嘴，转身仔细去看那花，突然大声说道，“花枝上浸过毒！娘娘可曾碰过这花？”
叶菀‘噌’的从软榻上跳下来，“我倒没有，可这花是文馨拿进来的，文馨！文馨！”
叶菀边叫边向外跑，把坐在廊下的语彤和小豆子吓了一跳。
语彤放下手中的绳结，赶紧上前扶住叶菀，“小姐怎么了？文馨刚才说她不太舒服，回屋歇着了。”
叶菀和钟念都来不及解释，一路跑着赶到文馨的寝房，文馨平直躺在床上，好似没了呼吸一般，嘴唇泛出黑紫色，一看便知是中毒的症状。
语彤看见文馨的样子，一下慌了神只顾着哭，叶菀只觉得双脚发软，连站也站不稳。
所有人中只有钟念还算冷静，用锦帕抱住文馨的手拿起来查看后，说道，“语彤你快去打盆水来，趁着毒液还没完全渗入体内，能洗掉一点是一点。”
语彤闻言立刻去做，小豆子也不闲着，“那奴才去太医院请太医！”
钟念看了他一眼，说道，“都吓傻了吗？太医只给主子们瞧病，什么时候给宫人瞧过病？你去悄悄的把元祗叫来，记得不许惊动任何人！”
屋中只剩下叶菀和钟念，叶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上前查看文馨中毒的程度。
“毒液已经进入体内了，光靠药物肯定不行，得设法把毒逼出来，你到门口守着，把她交给我吧！”
钟念反应激烈的拒绝道，“这事该是奴婢来做，娘娘您得留着精神对付要害咱们的人。”说着将文馨的上身扶起，开始运功逼毒，不一会儿汗水便浸透衣背。
运功逼毒是一件很耗功力的事，要将中毒者和逼毒者的筋脉相连，逼毒者调动全身所有的气息将毒逼出，一个不小心连逼毒之人都可能会被毒侵蚀。
就在钟念马上要耗尽所有体力之时，文馨终于吐出一口污血，一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叶菀扶住摇摇欲坠的钟念，隐忍着不让眼泪落下，钟念面色惨白的笑了笑，“奴婢没事，剩下的就交给元祗吧！凭元祗的医术不低，想必能有些办法。”
叶菀点了下头，所有的感激都在不言之中。
元祗赶到时，叶菀已经让语彤送钟念回去休息，元祗简单询问了情况，拿出随身带来的梅花针，为文馨施针驱毒。
元祗的医术得陈太医真传，下针准确没有一丝犹豫，静待了一会儿后，又分别刺破文馨的十指指尖，只见一滴滴污血从指尖缓缓淌出，文馨的面色也不再青紫，渐渐有了血色。
元祗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起身对叶菀说道，“文馨中毒并不太多，奴才已经将毒逼出了一大部分，可这毒实在是刁钻，仍有一些余毒驱除不尽，奴才会在这一直为文馨姑娘驱毒，可奴才真的不能保证她能醒过来，若是到了晚上还不行，娘娘就要另想办法了。”说罢有意看了小豆子一眼。
小豆子眼中没有一丝光彩，只喃喃道，“老天保佑，奴才愿用自己的命去换···”
叶菀无心去深究他们的秘密，只觉得的双腿突然瘫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看着了无生气的文馨，她的心仿佛被人整颗揪走，浑身撕裂般的疼痛。
小豆子扶起她，哭着说，“娘娘要珍重身体，文馨醒来时若是看到您病倒了，一定会伤心的，您可是奴才们的主心骨啊！”
叶菀紧握起双拳，指甲陷入肉中，渗出滴滴鲜血，可她却不顾疼痛越握越紧，因为只有身上痛才能减轻心里的痛。“去翠月宫，咱们去看看媃婉仪！”叶菀咬牙切齿的说出每个字，她后悔没有听成德妃的，对敌人的宽容果然是对自己的残忍。小豆子和语彤早已按捺不住，立刻去准备轿辇，叶菀嘱咐元祗好好看护文馨，轻轻抚了抚文馨的脸颊后，一脸决然的前往翠月宫。
第三十四章 兴师问罪
元妃最先得知叶菀过来翠月宫的消息，可听宫人描述了叶菀气势汹汹的样子后，决定在寝殿中静观其变。
来到李芙妹的居所门口，叶菀瞧着门楣上景玄亲笔题的‘锦绣阁’三个大字，发出数声冷笑，曾几何时她是真的希望李芙妹能在后宫一生锦绣，可现在她要亲手断送李芙妹的一切。
锦绣阁外守门的宫人，见到叶菀的样子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只知跪地迎候，连通传都顾不得了。
叶菀一路无阻的来到寝殿，有几个想上前阻挠的宫人，皆被语彤和小豆子挡了回去。
在看到叶菀的一刹那，李芙妹先是意外紧接着是愤怒，而后近乎恶毒的看着她说，“你没死？你怎么会没死！”
叶菀什么也没说，上前便给了李芙妹一耳光，“这是还你在行宫里打过本宫的！”
可还未等李芙妹反应过来，又是一声脆实的耳光落下，“这是为你辜负了本宫的。”
李芙妹擦了把嘴角上的血迹，目光阴冷的看着她，“再打啊！真可惜我居然没有毒死你，不过既然你没碰那些花，肯定是别人碰的！”说着看向她身后的语彤，“文馨怎么没来？是她死了吗？你也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了吧！”
看着李芙妹如疯了一般仰天大笑，叶菀没有一丝表情的看着她，“让你失望了，文馨她没有死，紫竹轩里也没有任何人死。”
“怎么可能？”李芙妹疑惑的看向内室，“不可能的！”
语彤立刻打开内室的门，只见一个浑身青紫的小宫女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
叶菀微微眯了下双眼，“为了达到目的，你竟罔顾无辜之人的性命，你何时变得这般狠心？”
李芙妹冷笑数声道，“不是我变了，是你从没认识过真正的我，我从小长于深宅大院，虽然出身嫡枝可你以为我就过的无忧无虑吗？父亲朝三暮四，取回来的妾室数都数不清，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嫡妻之位？从小我就知道，想要保住嫡女的地位，就要不择手段！”
叶菀看着李芙妹，就像看着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这一刻她才发觉，从前的李芙妹，只不过是她刻意想象出来的罢了。
到了此时李芙妹已经无需再顾忌什么，“我小的时候，家里有一个十分得宠的姨娘，父亲说只要她生了儿子就让她当主母，不久后她果然怀孕了，你猜我做了什么？”李芙妹兴奋异常的盯着叶菀，又道，“我趁着她一个人时，将她推进了池塘，她就淹死了！”
李芙妹说罢，不停的大笑，看起来已经有些疯癫。
“贱人！”语彤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蹲下将已死宫人的眼睛合上。
叶菀起身走到李芙妹面前，说，“我可以不计前嫌留你一命，但你要告诉我下的什么毒，有没有解药？”
李芙妹坐在地上仰头得意的看着叶菀，“原来文馨不是没死，而是快死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我就是赔上性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叶菀愤怒的揪起她的衣领，“你说不说？你信不信我能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们李家从此在南周消失！”
“我当然相信。”李芙妹笑得诡异，“可你以为我现在就活得开心吗？死了对我来说反而是解脱，至于李家，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母亲已经没了，死前还能拉着整个李家陪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叶菀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松开李芙妹的衣领道，“你真的以为毒死文馨就能报仇了吗？你小产一事根本就与本宫无关，本宫若不想让你诞下皇嗣，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让你有孕！何必要等你怀孕之后再动手。”
李芙妹的眼中有了一瞬迟疑，可立刻又说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交出解药，我也明白的告诉你，不可能！别说这毒没有解，就是有解药我也不会给你，更不会告诉你是什么毒！你就慢慢看着文馨去死吧！”
语彤可没有叶菀的意志力，早已被李芙妹嚣张的态度气疯，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狠命的抽向李芙妹，边打还边说，“让你嘴硬！你还文馨的命来！”
叶菀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阻止语彤，直到打累了语彤才不甘心的停下手。
锦绣阁的宫人都被小豆子赶到院中，隐约能听见殿内的响动，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一定是出了大事。
看着李芙妹疼得浑身颤抖，叶菀冰冷的说，“今日本宫便要让你知道，没有本宫的照拂，在宫里任何一个人都能欺辱你！你要永远记得今日的痛，本宫不会让你死，本宫要让你生不如死！”
叶菀已经不愿再多看李芙妹一眼，对语彤说道，“你去告诉皇后，不！还是先告诉元妃娘娘吧！就说李芙妹得了失心疯，将自己的宫人毒死在寝殿了，再给老爷写封信，就说本宫不想再在南周听到有关江陵李家的任何事！”
语彤应声去办，叶菀走出锦绣阁的寝殿时，所有的宫人都噤若寒蝉。
叶菀目光冷冷扫过锦绣阁的每一个人，沉声说道，“寝殿里的东西都不要动，等着元妃娘娘来处理，看好媃婉仪，她若是死了你们便都要陪葬！”
宫人们立刻跪地称‘是’，直到叶菀离开才敢抬起头来，明白从今日开始后宫中再也不会有‘媃婉仪’了。
回去的路上叶菀沉默不语，小豆子知道在锦绣阁肯定是没有收获。
“娘娘莫要太伤神，文馨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安然度过这一关的。”
叶菀并没有乘坐轿辇，而用力扶着小豆子的手，感觉到叶菀掌心的冰冷和绝望，小豆子默默垂下眼泪，却不想让叶菀看见，悄悄撇过头去。叶菀满眼模糊，早已看不清前面的路，可她仍然一步一步的走着，固执的相信，只要有她坚守，文馨就一定能醒过来。身后的锦绣阁传来嘈杂的声音，想必是元妃已经去了，小豆子回头目光中露出从未有过的阴狠，发誓定要让李芙妹后悔坐下伤害文馨之事。
第三十五章 高昂代价
文馨的情况依然没有任何改观，指尖不停有鲜血滴落，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已经恢复了一点体力的钟念，陪叶菀一同守在文馨身边，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低声说道，“如若还是不行，奴婢就再为文馨驱一次毒吧！这样熬着可不是办法，血早晚会被放光的。”
叶菀摇了摇头，“不要说你现在没有这个体力，就是有，以文馨的血肉之躯也承受不了再次驱毒。”
小豆子拿了元祗熬好的药进来，叶菀接过来亲自来喂文馨，可喂进去的药全被吐了出来，毫无意识的文馨根本无法进食。
小豆子掰开文馨的嘴，想强行给她灌药，钟念急忙拦下他说，“这法子可不行，文馨现在一点意识都没有，这样会呛着她的，你不要着急，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小豆子悄悄抹去眼中的泪，说道，“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可还是没有用，都怪奴才偷懒，让文馨姑娘去打发媃婉仪的宫人，该死的人是奴才才对。”
叶菀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故作坚强的说，“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无论是谁出事我都会心疼，以后莫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出了事首先要想办法解决才是。”
小豆子点了点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可犹豫着又不敢说。
钟念急道，“有什么话就说啊！你是要急死人吗？”
小豆子看了看叶菀说道，“奴才就是随便想想，这注意不一定好，奴才想，不是传闻天师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吗？如果能求他来帮忙就好了，可天师高高在上，怎么可能来救一个宫人呢？”
小豆子觉得不可能的事，叶菀却在认真思考，她怎么没早想到蓝雪衣呢？可蓝雪衣已经救过她好几次，这次要以什么理由让蓝雪衣再次向她伸出援手？
钟念看出她真的在考虑小豆子的主意，轻轻向她摇了下头，表示不赞同，在钟念看来，蓝雪衣绝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就算是肯帮忙，日后也必会让她们付出更高的代价。
可现在文馨命悬一线，叶菀别无选择，只要能救文馨，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叶菀起身将药碗交给小豆子，说，“你和语彤好好守着文馨，宫里的事都交给秋言和霏儿，我再去想些别的办法。”
回到寝殿，钟念拿来早已备好的糕点，递给她说，“娘娘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入了夜还要去找天师，吃完东西就先睡一会儿吧！”
叶菀惊讶的看向钟念，“你不反对我去找他吗？”
“奴婢当然不愿您这样做，可现在不是没有办法了吗？只要能救回文馨，日后的代价，奴婢愿意替您担着。”
叶菀笑了笑，“有些事不是你想担就能担的，蓝雪衣这人亦正亦邪，我到现在也没有摸清他的目的，他三番五次的帮我，要说恩情，咱们早就欠下了，也不多这一次，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忙。”
“咱们把能做的努力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如果文馨熬不过这一劫，奴婢恳请娘娘不要太过悲伤，您的魂魄本就不牢固，若再伤了心脉，就算有师祖在恐怕也回天无力。”
叶菀只觉的身体十分疲乏，仰身倚在软靠上，闭目说道，“这些事我自有分寸，你到外面替我守着，我想歇一会儿。”
钟念出去后，叶菀从袖中拿出一个墨绿色锦囊放在鼻下，一股幽香侵入脾肺，顿觉头脑清明不少。
叶菀将锦囊拿在手中把玩，想起蓝雪衣送她锦囊那晚的情形，嘴角不自觉浮现笑意。
入夜后的永巷没有一丝响动，绢丝宫灯在微风中摇曳，不时有飞蛾扑入宫灯的火焰之中，发出‘噗’的响声，身躯瞬间被火焰吞没。
叶菀换了黑衣，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穿梭在永巷之中，身形灵巧的翻越宫墙躲避侍卫，待来到华宫外闱，巡逻的侍卫比内闱松懈不少，叶菀倚在宫墙的角落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待气息喘匀后，她并没有立即前行，而是继续蹲在暗影中不动，越接近蓝雪衣的住所她越是害怕，怕蓝雪衣会一口回绝她，怕真的看清，自己在蓝雪衣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
想起文馨还躺在病床上，叶菀强迫自己深吸了几口气，起身继续前行，却在刚走了两步后，突然发觉身后不太对劲。
叶菀猛地回过身，只见蓝雪衣倚在她刚刚离开的地方，正好以整暇的看着她，一袭白衣在黑夜中十分扎眼，十里之外都能轻易看见。
她顾不上多言，急忙上前将蓝雪衣拉到墙垛里，低声说道，“你要死啊！穿成这样大晚上出来，不知道已经过了宵禁吗？”
蓝雪衣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嗤声道，“也只有你这样蹩脚低微的道法，才用得着夜行衣！”说罢不等她反应，便一手抓起她的手腕。
叶菀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一瞬过后再定眼瞧向周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件房屋之内，前世她功力尚在之时，也能做到来去如风，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她根本承受不住这种速度，胃中仿佛有万马奔腾，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蓝雪衣递过来一碗不知是什么做的汤汁，可只闻了味道，恶心之感就已消了大半，叶菀遂没有多问，接过汤汁一饮而尽。
喝完后叶菀面含感激的将碗还给蓝雪衣，可蓝雪衣却没有接受她的谢意，而是说道，“你不用谢我，我只是怕你弄脏了我的屋子。”
叶菀白了他一眼，狠狠地将碗放在他面前，小声嘟囔了句，“不识好歹！”。
蓝雪衣坐在桌案前研磨药粉，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叶菀也没有想好要怎样开口，便也不说话。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蓝雪衣终于研磨完最后一根药草，抬头说道，“文馨的气息已经很弱，你要拖到她死都不开口吗？”
叶菀惊讶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蓝雪衣一边包裹药粉一边说，“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说是不是为文馨而来？”
叶菀点了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不必再费口舌了，你帮不帮忙？”蓝雪衣看也没看她，冷漠的回绝道，“我为何要帮你？”顿了顿后，又道，“咱们换一种问法，你为了救文馨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叶菀看着他眼中的冷漠，心也一点点凉下来，“我现在的确没有有利的筹码，但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是我自己。”
第三十六章 自取其辱
蓝雪衣包药的手指突然抖了一下，终于抬起头看向叶菀。
叶菀起身拉开衣带，露出嫩白如雪的双肩，嘴角勾起一丝清冷的笑，映入他人眼中却是凄凉和绝望。
“世人都说天师无欲无求，可我知道那不过是伪装而已，其实天师与常人并无两样，只是更善于隐藏，我知道这点筹码对天师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我现在只有这些。”
叶菀强忍着眼泪说出这番话，她一向骄傲的个性，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像廉价的商品一样展现在他人面前，可为了文馨，她别无选择。
蓝雪衣走至她面前，手指用力捏起她的下巴，直视她有意回避的目光，眸中愤怒的火焰似是要将她吞没。
叶菀不知这些愤怒从何而来，蓝雪衣的目光中有种让她害怕的东西，她的身体开始不住颤抖，眼泪再也忍不住顺颊而下。
也许是因为她的眼泪，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蓝雪衣松开擒住她下颌的手指，缓缓低下头，冰冷而清凉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吻去滚烫的泪水。
叶菀抬手环住蓝雪衣结实的身躯，垫脚吻上那片殷红微冷的双唇，这一刻她只想面对自己的真心，不愿再想别的。
不知是不是从未感受过温暖的缘故，蓝雪衣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起了变化，由被动到主动，一把抱起叶菀走入宽大的床帏之中。
月亮朦朦胧胧的挂在夜空之上，透出一圈诡异的光晕，床帏中鱼水交欢的两个人，都紧紧的抱住对方，仿佛要在寂寞冰冷的深宫中，抓住一丝若有似无的真心。
更声穿透过重重的夜色传到墨蓝色的床帏中，蓝雪衣披起外衣下床，点燃桌上的火烛，没有再看叶菀一眼，方才的情意仿佛在瞬间烟消云散。
叶菀默默穿好衣服，面颊泛起一丝红晕，在烛火中看得并不真切，“文馨她危在旦夕，你若不快些，她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蓝雪衣瞥眼看向她，眸中透出鄙夷，“我何时答应过你要救她了？”
叶菀震惊的抬起头，“你没有答应？那为何要···”
“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没有理由不要。”蓝雪衣将她落在桌上的簪花扔过去，仿佛在遗弃十分厌恶之物，“你视若珍宝的东西，在不珍惜的人眼中就是分文不值，今晚就当是给你一个教训，回去吧！”
在你眼中可觉得珍惜？
叶菀站在原地，终是没有问出口，从前世到今生她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可她并不恨蓝雪衣，因为蓝雪衣让她彻底清醒了，原本还抱着的那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在心碎的同时一齐荡然无存。
清醒后的叶菀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声音中也再没有祈求之意，“我现在无法给你的东西，并不代表以后也不能，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不伤害我身边之人，任何事我都会去做。”
蓝雪衣露出赞赏的目光，“这才是谈判该有的态度，我不要一个，我要三个！”
叶菀深吸一口气，“三个就三个！但你一定要将文馨救活，不然所有的事都免谈。”
“成交！娘娘今夜将守着文馨的人都遣走，明早自会看见一个活生生文馨。”
叶菀点头后再无留恋，转身消失在窗外苍茫的夜色中，蓝雪衣拾起她落下的簪花紧紧攥在手中，他让叶菀成为了更坚强的人，可同时却也让将叶菀从身边推走，不过他不后悔。
文馨的情况果然在第二天清晨好转，所有人都以为是元祗的功劳，只有钟念知道蓝雪衣在夜里来过，元祗并不是一点怀疑都没有，可他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仔细调养了几日后，文馨体内的余毒彻底清除干净，不过叶菀心疼她，不让她操劳宫中的事，好在秋言勤勉能干，紫竹轩中并未受太大的影响。
这日叶菀趁着天气凉快，提了食盒来到庆祥殿外，候在门口的董净利看见她，立刻迎了上来，“娘娘来的正好，方才皇上还提起您，说天气渐热也不知您身体吃不吃得消。”
叶菀让宫人打赏了他，说，“这么热的天公公还亲自在御前伺候，真是辛苦了，麻烦公公为本宫通传吧！”
董净利笑着躬身道，“皇上说了，要是娘娘来不必通传，直接进去就行，娘娘随奴才进殿吧！”
近日江南和边关都不太平，两地的奏章日日送来宫里，已经堆成了小山，几乎要将景玄埋起来了，景玄专心批阅奏折，连叶菀进殿也未察觉。
叶菀福身轻轻说道，“皇上连日勤于政事，该歇会儿了。”
景玄抬头看见是叶菀，一扫脸上的疲惫，笑着招手说，“过来朕身边，多日未见你，朕心中甚是思念，方才还跟董净利说起你来着。”
“皇上说臣妾什么了？若是不好的话臣妾可要生气的！”
景玄呵呵一笑，看向宫人手中提着的食盒，“今个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来？”
叶菀打开食盒端出一盏汤盅，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这是臣妾亲手做的荷叶粥，是趁清晨露水未退之时采的荷叶，且还必需是新出的嫩叶，最能清火解暑，皇上多喝一些。”
景玄喝了几口，赞道，“菀儿亲手做的，果然比御膳房的好吃百倍，你都快把朕的胃口养刁了。”
叶菀笑道，“养刁了最好，以后皇上就再也离不开臣妾了。”
“你这个刁钻的丫头，朕的嫔妃里就属你心眼儿最多。”
董净利打殿外进来，低头回避景玄和叶菀的亲昵，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派宫人过来传话。”
景玄蹙了下眉头，不耐烦的说，“是什么重要的事非要来打扰朕。”
董净利抬眸看了眼叶菀，低头说道，“皇后娘娘说媃婉仪近几日闹的厉害，不吃不喝还日夜吵闹，人瘦的如村隅老妇一般，口中还净是对萱妃娘娘不敬的话，想媃婉仪当初也如花似玉一般，现在这样真是可怜。”
董净利是何等聪明之人，话中将李芙妹早已美貌不在，又不顾身份之意，说的明明白白。
景玄果然厌烦的说道，“既然她如此不自重，就废了婉仪之位贬为庶人吧！其余是事你看着安排就是。”
董净利领命下去后，叶菀看向景玄的面色，说道，“李氏是可怜之人，皇上能饶了她一命，也是看在往昔的情分上。”
景玄叹了一声，“其实朕真正介意的并不是她毒死宫人一事，而是她对你的态度，朕不容许任何人轻视你，更不会让人对你有丝毫不利。”
叶菀面露感激的福身道，“臣妾谢皇上厚爱。”
景玄却拉起她，“你不必谢朕，这些都是朕欠你的，朕会倾尽一生尽力补偿你。”叶菀心中顿生疑惑，自行宫回来后她总觉得景玄哪里不太对，即使为幽禁她一事心生愧疚，可身为帝王也无需这般殷勤。也许是因为现下正要依附叶家的财力，当初他不也对邵燕青如此吗？叶菀掩藏内心所想，再次福身谢恩。
第三十七章 曲水流觞
端午虽算不上是大节庆，可宫里历来也十分重视，每每都会举行宫宴，景玄也会在这日抽出时间，与后宫嫔妃一同欢聚。
叶伦德在南方治水成效显著，也许是为了奖赏叶菀，今年的端午，景玄下令交由叶菀在宸佑宫举办。
宸佑宫虽然殿阁颇多，可大部分都已老旧，不适合举办宫宴，若是维修必要花费大量金钱，叶菀倒是不缺钱，可现下朝廷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铺张浪费必会引起前朝言官的不满。
叶菀左右挑选了一番也没有合适的殿阁，便在心中突发奇想，学习世间的文人雅士将宴席设在了室外，赏景作乐两不耽误。
宸佑宫中有一处溪流穿过，溪流两旁是成片的桃林，虽然已经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可郁郁葱葱的树林也十分养眼，宫里的人看惯了雕龙画凤的殿阁，反而会对自然之所感到新奇。
端午之日，众人应邀来到溪流旁，果然对这种新形宴会感到好奇，个个兴奋不已，纷纷称赞叶菀心思奇妙，只有邵燕青不以为然。
看到宫宴是在室外席地而坐时，邵燕青蹙了眉头道，“这是哪门子的宫宴，这样坐在地上，蛇虫鼠蚁什么的，还不都钻到身上来？”
其他人听了后也都表示担忧，这些生在深宅大院的女子，哪里经得起蛇虫鼠蚁的惊吓。
叶菀走上前福身笑道，“贤妃娘娘多虑了，嫔妾早几日便让宫人在这片地方洒了一种香粉，蛇虫鼠蚁最不喜欢这味道，所以都避得远远的，不信娘娘可以仔细闻一闻，是不是有一股淡淡的清甜？”
邵燕青闻了几下，说道，“倒还真有，萱妃是从哪里知道的法子？本宫从未听过。”
叶菀颔首低眸道，“古书中曾记载一种由避虫草制成的香料，传说古时候的文人雅士喜欢在春日的室外宴请朋友，就是用此香料来规避蛇虫，只可惜后来失传了，嫔妾闲来无事仔细研究了一番，没想到还真做了出来。”
邵燕青瞥嘴哼笑，“萱妃还真是清闲，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伺候好皇上呢！”
叶菀对于她的挑衅之言毫不在意，可刚刚赶来的景玄却出言道，“萱妃聪明灵慧，最能想出些新奇的东西来，前些日子为朕配的香十分好用，朕这几日睡得很舒服。”
景玄径直走到叶菀面前伸手将她扶起，路过邵燕青身边时却连看也未看一眼，嫔妃们见了立刻知晓孰轻孰重，皆奉承叶菀聪慧过人。
被晾在一边的邵燕青何时受过这种气，面色阴沉如暴风骤雨前的天空一样，苏墨扶着她的手臂，悄悄用力捏了一下，邵燕青这才回过神，勉强露出一丝笑颜，却是比哭还难看。
端午宫宴，沈千依推脱身体不适没有出席，与景玄比肩而坐之人自然应该是成德妃，可成德妃一向性情淡漠，不与嫔妾争宠，便将此殊荣让给其他人，邵燕青本以为会轮到自己，却不想景玄点了温沐岚和叶菀陪坐左右。
精心打扮盛装而来的邵燕青，此刻却突觉自己是个笑话，分明地位高于温沐岚和叶菀，可景玄却没有在身侧给她留位置。
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嘲笑目光，邵燕青真想一把掀翻面前的桌案，若不是身后的苏墨一直拽着她，她怕是早就忍不住了。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景玄循声望去，原来是敬如带着比她小许多的敬初在玩，两个孩子一个追一个赶，铜铃般的笑声给林野间的宴席更增添了乐趣。
元妃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让皇上和各位姐妹见笑了，敬如她这几年越发淘气，一刻也不肯闲着，倒没小的时候端庄舒雅，哪还像个公主，快要把敬初都带坏了。”
林昭仪笑看她道，“敬初胆小喜静，我还总觉得她不够活泼，能有敬如公主带着玩闹，我看挺好的，姐姐生得这样一个好女儿，我不知有多羡慕呢！”
“敬初虽小，可却比敬如乖巧懂事多了，妹妹羡慕旁人还不如羡慕自己，这样乖巧的孩子，不知比敬如省心多少。”
元妃和林昭仪相互吹捧一番，两人都乐得眉开眼笑，众人见惯了这种事，也不觉得怎样。
可景玄却似是在深思着什么，“时间过得真快，再过几年敬如就该出阁了，朕还真有些舍不得。”
元妃笑说，“敬如的夫家就在华都之内，皇上日后若是想念，随时让她回来小住便是。”
景玄点了点头，又看向敬初，“还好朕还能留敬初几年，不过终归还是得嫁人，众爱妃有没有好的人选？也该早日给敬初的婚事定下来。”
林昭仪突闻此言，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敬初的婚事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敬如婚事已定，可景玄只有两个女儿，敬初极有可能作为联姻对象远嫁他国，这是林昭仪最怕看见的事。
景玄发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有的说江侍郎家三公子一表人才，有的说吴首辅家小公子武艺超群，几乎将华都中所有的世家都数了一变，景玄左右思量不知选哪家才好。
邵燕青听着无趣，轻摇羽扇说道，“敬初才几岁，离出嫁的年纪还远着呢！皇上何必急于一时？不如先将心仪的几个人记下，日后再慢慢观察。”
景玄点头道，“贤妃说的是，敬初还小，这事不急。”
林昭仪见景玄打消了念头，直恨得牙根痒痒，她好不容易等来这次机会，却被邵燕青的一句话给毁了。
叶菀含笑不语的看着一切，只觉得十分有趣，温沐岚悄悄向她递了个眼色，叶菀看向正出神的景玄，却发现景玄正看着在宴席另一边伺候的霏儿，而霏儿也频频望向座首这面。
叶菀蹙了下眉，无声的看了钟念一眼，钟念早就发现端倪，立刻走过去不知对霏儿说了什么，霏儿才不情愿的离开。
其实叶菀并不像有的嫔妃，防范身边有姿色的宫女跟防贼一样，可霏儿今日的确有些过分，不仅把她年节时赏下的新衣穿了出来，还戴了满头鲜艳的珠翠，这般用心装饰，比低等的嫔妃也差不哪去了。
正想着时，邵燕青却突然开口说道，“萱妃宫里连宫女都生的这般好看，本宫看方才在宴席上伺候的粉衣宫女就生的不俗，她还曾在本宫的碧霞宫待过几日呢！叫什么来着？”
邵燕青做出思索的样子，见叶菀不搭她的话，才讪讪说道，“好像是叫霏儿！”
“霏儿···”叶菀听见景玄口中喃喃唤了一声，起身给他斟了杯酒，“皇上，臣妾敬您一杯，愿皇上福寿安康！”景玄端起酒杯，可心神已经不在宴会上，目光不时瞥向霏儿离开的方向。
第三十八章 百足之虫
霏儿的事虽然让叶菀不快，可毕竟算不上什么大事，傍晚宫宴结束后便也忘了，由于承办宫宴耗费不少心神，叶菀连晚膳也没用就早早上床睡下。
第二日清晨叶菀鸟鸣声中早早醒了过来，经过一夜好眠，昨夜的疲惫已经烟消云散。
语彤看着叶菀的好面色，笑说，“小姐不上妆都这么好看，一会儿上了妆还不让人嫉妒死。”
叶菀从镜中看了她一眼，“一会儿要去凤仪宫请安，扑层粉就好了，皇后正病着，嫔妃不宜穿红着绿的。”
“是！”语彤应了一声，果然只在她脸上敷了淡淡的一层珍珠粉。
小豆子和文馨从外面进来，面色都不太好，不知是不是昨日宫宴累着了。
可小豆子很少在清晨进到寝殿里来，叶菀心知有事，遂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有事要说？”
小豆子看了眼正给叶菀梳头的秋言，说道，“昨夜···霏儿一夜未归。”
叶菀明显感觉到秋言的手抖了一下，想必是知道霏儿没回来的事，可碍着她们的情分却没有向叶菀禀报。
见叶菀沉默不语，秋言的心突然沉了一下，跪地道，“娘娘赎罪！霏儿她贪玩，肯定是跑到要好的宫人那去了，奴婢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秋言转身要出去，小豆子却拦下她道，“姐姐真的认为她只是贪玩吗？奴才得的消息却大不同呢！”
秋言一愣，显然也不知道霏儿昨晚出去干什么了。
叶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愿往那方面想，“你得了什么消息？”
“昨夜有人看到霏儿在皇上常走的石子路那跳舞，听说后来是和皇上一起离开了。”
未等叶菀说话，语彤气愤道，“这丫头，昨日看着她就不老实，我说她怎么穿了新衣裳去宫宴伺候，原来是存了媚主之心！”
秋言跪爬到叶菀面前，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娘娘赎罪！霏儿她一定不是故意的，霏儿胆小怕事，她不敢背着您勾引皇上，奴婢愿用性命为她担保！”
叶菀叹息一声，拍了拍秋言的肩膀，“霏儿已经不是从前的霏儿了，你也无需替她担保，你们二人平日最亲近，难道真的没发现她的变化吗？”
秋言一时语凝，自霏儿从碧霞宫回来，整个人便不对劲了，以前事事都要与她说的霏儿有了自己的心思，常常在屋中一呆就是一天，也不知在想什么，难道就是想着如何爬上龙床吗？
叶菀不再看跪着的秋言，问向小豆子，“皇上现在在哪？有对董净利说什么吗？”
小豆子躬身道，“皇上一早就去早朝了，并未向任何人提及霏儿一事。”
叶菀又是一声叹息，起身道，“随我一同去接霏儿回来吧！”
景玄宠幸宫女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几乎各个宫中都有被他一夜临幸的宫人，可真正能被封为嫔妃的却凤毛麟角，景玄既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霏儿，那便是不打算册封她了。
来到一处空置的殿阁前，小豆子扶着叶菀的手说，“就在这里了。”
叶菀走进殿阁，里面因常年无人居住，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桌上有一层淡淡的灰尘，看样子数月没有打扫过了，景玄连临幸的地点都选的这样随便，看样子是真的没把霏儿放在眼中。
进到里面的暖阁，只见霏儿**着上身躺在一片凌乱之中，身下一块红色的血迹，昭示着昨夜的温存。
叶菀别过脸去不想看这污秽不堪的一幕，秋言上前摇醒霏儿道，“快起来！娘娘来了！”
霏儿从美梦中醒来，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暮然看见屋中这么多人，赶紧将衣物穿戴好，向叶菀福身道，“霏儿给娘娘请安！”行的俨然是嫔妃之间的礼数。
语彤‘啐’了她一口，“下贱的东西，见了娘娘还不跪下！”
霏儿满是不屑的看向语彤，激的语彤一巴掌糊在她脸上。
霏儿捂着脸满眼的不可思议，“你打我？你怎么敢打我？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皇上马上就会册封我的！怎么是你们先过来？皇上呢？册封的旨意呢？”
语彤鄙夷的笑道，“皇上早就去上朝了，哪还记得你们的一夜露水？”
“不可能！不可能！”霏儿看向秋言，却发现秋言的眼中蓄满眼泪，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霏儿突然扑向叶菀，大喊道，“是你不让皇上册封我的！是不是你？”
秋言赶紧拉住她，接连打了好几个耳光才让她安静下来，“你也不想想，宫里被皇上宠幸过的宫女有多少？能被册封为嫔妃的不过梅才人和云小仪两个，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与她们比？”
霏儿人已经完全傻了，只顾着流泪，“皇上昨夜还说他最喜欢我，还说要封我当妃子，怎么会全变了呢？”
叶菀哼声冷笑，声音中透出悲凉，“皇上的话你也信？他前一刻说过什么怕都不会记得，何况是在床上？霏儿，你毕竟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分辨真假。”
霏儿跪爬到叶菀面前，仰面流着泪看向她，“求娘娘替奴婢向皇上求求情，不然奴婢往后可怎么有脸活啊！”
“现在知道没脸了，当初干什么去了？”语彤一句话戳穿霏儿，霏儿无以应对，只知道哭，嘴里说着‘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话。
叶菀拂了下霏儿的额头轻声道，“我知道你原本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你只需告诉我是谁教你这样做的？是不是贤妃？当初本宫有孕时饮食里被掺入睿媶草粉，也是她让你做的吧？”
霏儿止住了哭声，惊恐的看向叶菀，“娘娘，娘娘怎么会知道？”
霏儿的神情无疑已招认了所有的事，叶菀抬头吁出一口气，对秋言说，“你先带霏儿回去吧！”
秋言拽着失了心神的霏儿离开，语彤则不甘心的说，“小姐就这么放过她了吗？当初害您小产也有她一份啊！”
叶菀苦笑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她毕竟与我主仆一场，只是想不到贤妃已是强弩之末，居然还有心思谋划这样的事。”语彤谨慎道，“娘娘可别掉以轻心，民间有句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贤妃就像百足虫一样，临死还得挣扎一番。”叶菀出了殿阁，抬头望天，喃喃道，“贤妃看来是不宜久留了，越是将死之人，怕越会做出疯狂之举。”
第三十九章 绝望之心
霏儿在屋中待了三日没有出门，送进去的吃食也一口未动，起初她还有一丝丝的希望，觉得景玄是政事繁忙才没来得及顾她，可等到了第三日她终于绝望了，狠狠的跟秋言哭了一场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依然是个命如蝼蚁的宫婢。
整个紫竹轩的人都骂她背信弃义，每个人都巴不得她被叶菀赶出去，只有秋言日日来照顾她，依然视她为从前的霏儿。
听说她终于肯进食后，叶菀命人将她叫到寝殿来，秋言扶着几日间便瘦了一圈的霏儿来向叶菀请安。
语彤本还想再奚落她几句，可眼看她凄惨的样子也不忍再开口。
没了晋封嫔妃的指望，霏儿又变回了原来那个胆小的宫婢，畏缩的向叶菀请了安，自知犯了大错，一直跪着没有起身。
叶菀没想到一个好好的人，才几日的功夫就变成这样，叹声道，“你何苦这般自己为难自己，即使现实与期望落差再大，可总要活下去不是。”
本以为叶菀会严加苛责她，可没想到一开口却是关心之言，霏儿更加觉得无地自容，双颊涨的通红，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下。
“奴婢是犯了死罪的人，不值得娘娘关心，奴婢已经没有脸再活下去了，求娘娘给奴婢一个痛快！”
叶菀示意秋言将她扶起来，说道，“你放心，本宫不会要了你的命，本宫自认为待你不薄，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能如实告诉本宫吗？”
霏儿擦了把脸上的泪，待气息喘匀后，说道，“奴婢被贤妃禁在碧霞宫那段日自，天天受她的折磨，每天都在祈祷娘娘能快些救奴婢离开，可等了好些日子也不见娘娘来，奴婢最后真的是绝望了。”
似乎是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霏儿的面色变得苍白，“后来贤妃身边的苏嬷嬷跟奴婢说，只要奴婢暗中帮助她们，就会放奴婢离开，奴婢是真的怕了，所以就答应了她们，娘娘，奴婢对不起您。”
秋言又心疼有生气的说，“你怎么那么傻，我都说了你能回来是娘娘用价值连城的紫晶换来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奴婢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信了贤妃的话，妄想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是奴婢该死！”霏儿说罢抽打自己的脸颊，表示忏悔。
叶菀让人拉住了她，说，“别看你平日里总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其实你的注意也不小，本宫知道，光凭我们之言你到底不会完全相信，所以本宫让人把皇上叫过来了，你收拾收拾，一会儿留在寝殿伺候吧！”
霏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听清叶菀的意思后，心中已是兴奋不已。
可语彤却不干了，“小姐你疯啦！你还想让皇上想起她来吗？”
叶菀淡淡的看了霏儿一眼，“有些事也不必瞒你，本宫这么做并不是真心想让皇帝想起你，只不过是想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分量，等到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也不至于轻易上了别人的当。”
霏儿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后回来寝殿，脸上擦了层淡淡的脂粉，虽然没有端午宫宴那日一般招摇，可看起来也算是个清秀佳人。
语彤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嘴角挤出一丝冷哼，霏儿十分畏惧的缩了缩脖子，向秋言身边靠过去。
不多时便听内侍通报说景玄已经到了，叶菀紧忙起身，刚迎到门口就看见景玄大步走过来。
拉起想要行礼的叶菀问，“急急忙忙的叫朕过来，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叶菀温婉的一笑，“是臣妾想念皇上，相见皇上了，自从端午过后，皇上连日都没来后宫，一定又是在勤政殿批阅奏章，臣妾怕您劳累过度，所以才想法子把您叫来。”
景玄欣慰的笑道，“有你这般关心朕，朕就是再累也不觉得。”
叶菀挽着景玄坐到软榻上，吩咐宫人说，“快把早上顿的血燕拿来，这时候吃刚刚好。”说罢向霏儿丢了个眼色。
霏儿端着有些烫手的汤盅走到景玄近前，抬眸偷看了一眼，却发现景玄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心瞬间由滚烫变得冰冷，霏儿只觉得像是跌进了冬日的冰窟窿里，身体僵直。
秋言眼疾手快的接过汤盅，一边盛到榻桌上的小碗里，一边用眼神示意霏儿退下。
霏儿垂头退到一边，双眸已经看不清自己的脚面，世界在她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叶菀瞥了一眼兀自落泪的霏儿，在心中叹息一声，装作无意的问道，“端午宫宴那日，皇上不是说要在紫竹轩歇着吗？怎么臣妾等了一晚上也不见皇上来。”
景玄拿着汤匙的手顿了一下，敷衍道，“那晚朕有些事没处理完，所以才失约了，菀儿生气了吗？”
“臣妾不生气，皇上要处理的事是和女人有关吗？”叶菀的神色没有任何异样，语气平静的就好似在问午膳要吃什么菜式似的。
景玄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丝华彩，可看到叶菀没有丝毫波澜的面容后，渐渐显出失望之色。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你不说朕几乎都要忘了。”
角落里的霏儿忍不住抽泣出声，景玄不悦的看过去，“萱妃宫里的人一向知礼，今日怎么出了个如此冒失的？”
霏儿双膝瘫软，跪坐在地上，此刻的她觉得身周的一切都寒冷无比，生死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景玄还能再看她一眼，死有如何呢？
叶菀起身跪在景玄面前，“既然皇上记不得了，那臣妾就提醒您一句，皇上可还记得那晚石子路旁的殿阁中，一个叫做霏儿的宫女？”
景玄的面色已经十分难看，殿中所有的人都捏着一把汗，只有叶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并不害怕景玄会生气。
景玄厌恶的瞥了眼哭泣的霏儿，沉声道，“朕想起来了，萱妃今日让朕来就是为了这事吗？”叶菀向他磕了一个头，说道，“霏儿是臣妾的近身侍婢，从臣妾入宫便侍奉左右，皇上宠幸宫女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丫头要脸，觉得失了身子无颜再活下去，皇上就当是看臣妾的面子吧！请赐给她一个身份。”景玄转了转手上的翠玉扳指，没有表情的看向叶菀，“萱妃以为朕应当封霏儿个什么位份，她是你的人，你也帮朕出出主意。”
第四十章 爱得不深
叶菀并没有顺着景玄的话往下说，而是沉眸回道，“臣妾只是皇上的妃妾，对后宫册封一事不敢妄加论断，此事应该由皇上和皇后娘娘商议，臣妾不敢有任何异议。”
“既然不敢有异议，那为何还向朕提及此事？”景玄的双眼眯成一条线，叶菀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可她摸不清景玄到底在气什么，只好叩首道，“请皇上体谅臣妾心疼霏儿之心！”
看到叶菀卑微祈求的模样，景玄突然就泄了气，弓着脊背坐在榻上，仿佛瞬间便老了好几岁。
“朕如你的愿便是。”景玄几乎是叹息着说完这句话，起身在董净利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寝殿。
叶菀看着那缕孤寂远去的背影，不知怎的，眼眶一酸竟落下泪来，惊得一殿宫人不知如何是好。
语彤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忙扶起她，说，“小姐您不要命了吗？为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丫头，值得吗？”
叶菀看向不停向她磕头谢恩的霏儿，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你们都出去吧！本宫想自己待一会儿。”
秋言立即拉着霏儿离开，语彤因为担心她，不想离去可又不能违抗命令，只好坐在殿外的台阶上守着。
叶菀疲惫的躺在软榻上，由于几日来太过劳心，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里又回到前世，紫竹轩下的一片荷塘中，传出阵阵欢快的歌声，荷叶有一人多高，根本看不见唱歌的人身在何处，只能通过荷叶的摆动，大致推断出小船行到了哪里。
司徒萱将船停在一处茂密的叶片下，摘下一支荷叶遮挡住脸庞，双手放在头后仰面躺在小船上，口中哼唱着依旧欢快的歌谣。
湿漉漉的荷叶浸着丝丝冰凉，挡去了夏季的炎热，船儿随着水波轻轻摆动，司徒萱仿佛睡着了，又仿佛还醒着。
突然，脸颊上一阵痒痒的感觉，司徒萱睁开眼，却见一张脸庞离自己只有一寸之遥，立刻意识到，方才痒痒的感觉竟是那人的亲吻，连那人是怎么上的船也没问。
司徒萱涨红了脸，即使与她的玄哥哥早已两情相悦，可这般亲密却还是头一次。
“你先起来一点，我想坐起来。”景玄对她的话仿若未闻，依旧几乎脸贴着脸的看她。
司徒萱的脸颊越来越红，感觉心脏几乎要跳脱出身体，此刻景玄正挨着她的胸口，一定能感觉到她的心剧烈跳动。
突然唇上一阵温润的酥麻，司徒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之间早已立下誓约，可景玄待她却一直彬彬有礼，从未有过肌肤至亲，不知今日为何这般怪异。
品尝道景玄舌尖带着的一丝酒气，司徒萱想起，中午有人约了景玄饮酒，原来他这般大胆，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可司徒萱并没有推开他，反而抬手揽住了景玄的脖子，有了叶菀的鼓励，景玄更加大胆起来，竟将手伸进了司徒萱的衣襟之中。
片刻的缠绵后，景玄像突酒醒了似的跳离开司徒萱的身体，并深呼吸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火焰。
司徒萱有些失望的看着他，景玄别过头说，“我现在还不能要你，因为这样是对你的亵渎，我一定要堂堂正正的娶你，等到攻下华都之时，我会站在城墙之上，向天下所有人宣布，你将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司徒萱心中泛出丝丝甜蜜，为这郑重的誓言而感动，可当她还沉浸在幸福之中时，场景却突然发生转变。
那是十几年前的华宫，沈千依还未住到凤仪宫中，而是在离凤仪宫不远的殿阁里居住。
司徒萱费了好几日的功夫，终于将要送给景玄的荷包绣好，虽然上面的鸳鸯看起来十分像鸭子，可她还是沾沾自喜的跑去给沈千依看，这是她准备在大婚之日时，送给景玄的礼物。
可刚到沈千依居住的屋外，却听见屋中发出一阵不寻常的喘息声，司徒萱心中疑惑，便伏在窗下偷偷向内张望。
看清了床上纠缠的人影，司徒萱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凝滞，因为那两个人，一个是她的未婚夫，一个是她视作亲人般的闺蜜。
沈千依**着上身被景玄压在身下，两人的下体只用一层薄薄的轻纱掩盖，隐约能看见沈千依弓起身子，贴合着景玄的抽动，景玄近乎疯狂的亲吻着沈千依的每一寸肌肤，留下点点红印。
荷塘的誓言犹在耳边，可情郎怀中已是她人在侧。
司徒萱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她注意到沈千依身上的印记，还十分关心的问是在哪磕到的，当时的沈千依竟然没有一丝羞愧，反倒坦然的说她也不记得了。
原来他们早就已经在一起了，司徒萱觉得心像是被阵扎一样，沈千依的每一声娇喘，都仿佛是在她的心上扎上一针。
其实她早在军中是便察觉出两人的异常，只是今日亲眼看见了才算彻底相信，可真的要让放弃玄哥哥又舍不得，所以她选择默默离开，不让任何人知晓，她相信玄哥哥只是一时迷了心智。
叶菀醒来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知道其实她的内心是在后悔，悔恨当初没有痛下决心离开，她的离去也许可以避免很多悲剧的发生。
抬头看向窗外，发现太阳已经西落，这一觉睡了很久，叶菀摸了摸已经湿透的枕巾，仿佛身体里压抑多年的委屈，已经随着眼泪一起流了出去，觉得心无比轻快。
许是听见了她起身的动静，语彤在外面敲门道，“小姐醒了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叶菀擦干眼角的泪水，说道，“进来吧！”
语彤推门进来，左右仔细打量了她，发现并无异样，才安下心来，“奴婢准备了小姐最爱吃的蹄花汤，一会儿就好，对了，江寒下午来传皇后的口谕，奴婢见您睡得沉，就推说您身子不适没叫醒您。”
来的竟这样快，叶菀已经料到是册封霏儿的口谕，便问道，“是什么位份？”
语彤瞥了下嘴，“是最末等的从八品更衣。”
“别的没说了吗？有没有说让霏儿住在哪？”
语彤摇了摇头，“皇后说其它的事让小姐自己看着办。”
叶菀点了下头，“既然这样，你去吩咐人把雨花阁收拾出来，让霏儿尽快搬进去吧！”
语彤闻言如炸了毛的猫儿一样，“让她住那么好的地方！小姐您是怎么想的呀？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乱棍打死就不错了，您还赐给她殿阁住，您知道现在外面都是怎么笑话您的吗？”
叶菀无奈的一笑，“还能怎么说？无非是说我养了个狐媚子，笑话紫竹轩出了偷人的家贼罢了。”
“您知道了还对霏儿这么好，别人更该笑话咱们了。”
叶菀拂了下语彤的额头，“你的性子太烈，但愿邵敬城是一心一意的人。”见语彤红着脸低下头，叶菀笑道，“快去按我的吩咐做吧！明早就让霏儿搬过去，我不想再看见她了。”语彤应声出去，叶菀却陷入了沉思，她在想自己前世能容忍景玄和沈千依的暧昧，会不会是因为她爱的不够深呢？
第四十一章 生出二心
碧霞宫寝殿，乳母满地追着喂景奕卿进食，景奕卿如今已有十岁，按理说已无需用人如此照顾，可邵燕青一向娇惯他，加上景奕卿性情顽劣，照顾他起居的宫人反而要比从前多上许多。
邵燕青见他不肯好好吃饭，训斥乳母道，“连个饭都喂不好，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乳母们见邵燕青生气，纷纷跪地求饶，可景奕卿见了却哈哈大笑。
景奕卿在三个皇子中是最让人头疼的，宫人们若是听说自己被分派去伺候他，无不顿感如入地狱。
邵燕青不耐的摆了摆手，“没有的东西！都下去吧，本宫亲自来喂。”说着招呼景奕卿道，“卿儿，快过来好好吃饭！”
乳母们一边庆幸没有殃及自身，一边麻利的退出殿外，一刻也不愿多待。
景奕卿虽然不好管教，可却十分听邵燕青的话，乖乖的自己坐到邵燕青旁边，张口等着吃饭。
苏墨递上一副新的碗筷，说道，“殿下可真听娘娘的话，娘娘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能有这样的儿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邵燕青听了立刻眉开眼笑，宠溺的摸了摸景奕卿肉团似的脸颊，“本宫日后能指望的就只有儿子了，还好卿儿听话，不然本宫还哪有什么指望。”
苏墨听了这话后，不禁有些悲凉，如今宫中新人辈出邵燕青盛宠不复，邵家的权势也在一点点没落，她们能指望的也只有这个还未成人的奶娃。
景奕卿虽不懂母亲的困境，却能感觉到邵燕青心情不好，便像小大人似的说，“等卿儿长大后一定孝顺母亲，让母亲当皇太后，把所有欺负过您的人都杀掉！”
邵燕青只顾着感动，可苏墨还算清醒，忙捂住景奕卿的嘴，说道，“我的小祖宗！这话在自己宫里说说就算了，要是传到你父皇耳朵里可了不得！”
景奕卿拍开苏墨的手，说，“苏嬷嬷怎么这样胆小？父皇最喜欢的就是我，将来一定会把皇位传给我。”
邵燕青也意识到他的话有些不妥，“你父皇的确喜欢你，可这话不能说给别人听，宫里嫉妒你的人多，说不定就有不安好心的。”
景奕卿点了点头，“儿臣记住了，这话儿臣只说给母亲和苏嬷嬷听！”
“好孩子！来，咱们再吃点竹笋。”邵燕青亲自上手给景奕卿夹菜，对他的听话很是欣慰。
这时，殿外负责通传的宫人进来，打了个千儿说，“娘娘，奴才已经劝了云小仪许久，可她还是执意要见您。”
苏墨不悦道，“这点事都办不好，不是让你告诉她，娘娘现在不方便见她吗？”
从前邵燕青与云儿亲近，不过是看在她既得宠母家财力也雄厚份上，可现在云儿的恩宠已经被莺美人分的差不多了，而李家在一夜之间突然败落，她的父亲更是被抓紧大牢，所以邵燕青根本懒得再在她身上多费心神。
通传的内侍十分为难，又道，“奴才把该说的都说了，还说了好些个狠话，可她就是不走，非要见娘娘，现在正跪在外面呢！奴才怕外面人来人往的不好看，所以才来禀报娘娘。”
邵燕青早就不耐烦了，“让人把她拖走！本宫就不信她还敢闯宫！”
苏墨拦下领命的宫人，低声劝她道，“娘娘息怒，云小仪好歹是有封制的人，就这样拖出去怕是不妥。”
“那要怎么样？她想要见本宫，本宫就必须见她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娘娘稍安勿躁。”苏墨将景奕卿交给一旁的宫婢，道，“娘娘见见她又何妨？咱们就听听她要说什么，若果是为她父亲求情，娘娘大可回绝，也好打消她心里的念头。”
邵燕青不情愿的说，“那就让她进来吧，告诉她，本宫只给她一炷香的时间。”
云儿进殿后几乎是跪爬到邵燕青面前，“娘娘快救救嫔妾的父亲吧！他只不过结交几个京中的大臣，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求娘娘去向皇上说句好话吧！”
邵燕青厌烦的瞪了她一眼，“不算大事？你不知道皇上最讨厌官员结党营私吗？”
“可是，父亲他只是送了他们点银子而已，也无需交由大理寺卿审理啊！”
邵燕青冷笑几声，道，“交由谁审理是皇上的事，本宫可无权过问，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明白吗？是有人故意跟要跟你们李家过不去！”
“嫔妾知道，是萱妃！”云儿眼中的恨几乎要焚灭一切，“是萱妃恨姐姐她忘恩负义，所以才让人为难嫔妾的母家，还请娘娘看在嫔妾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帮帮嫔妾吧！如果父亲被定罪，嫔妾就只能是罪臣之女了，往后可怎么在宫中抬得起头？”
邵燕青的忍耐程度已经快要到极限，一把甩开云儿拽着她衣袖的手，“你父亲行贿被定罪，本宫有什么办法？要怪就怪你父亲自己不小心，怪你姐姐不争气，这点本事也妄想着报仇，都是什么脑子！”
云儿闻言一愣，怎么也想不到邵燕青会说出这番狠话，“娘娘您不能不管啊！嫔妾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邵燕青冷笑的看着她，“你为本宫做什么了？现在萱妃不还是好好的在宫里吗？你还有脸说！”
知道这一刻，她终于认清邵燕青利用她的事实，愤怒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娘娘要这么说嫔妾可就要跟您说道说道了，当初您不想让媃婉仪生下孩子威胁到三殿下，是谁帮您解决的？又是谁听了您的指使嫁祸给萱妃，您以为我不知道您赐给我的吃食里有什么吗？您是看不得宫里任何一个女人有孩子。”
“住口！”邵燕青气的面色发青，她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云儿竟会有胆子说出这些话。
苏墨将殿内的宫人遣走，吩咐说，“带三殿下回去休息，没有娘娘的传召，谁也不许进来。”
宫人们已经从云儿的话中听出了端倪，可在宫中想要活得长久，就要处处装聋作哑，少知晓些别人的秘密。
云儿知道她们害怕了，便毫无畏惧的看着邵燕青，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能逼迫邵燕青的把柄
苏墨用眼神示意邵燕青不要动怒，将事情交给她来办，冷笑着走到云儿身边，俯视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娘娘了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想起苏墨的手段，云儿觉得有些害怕，拉住苏墨的衣襟道，“请姑姑帮我求求娘娘吧！我知道错了，刚才是太心急才说了那番话，我怎么敢威胁娘娘呢？”
苏墨态度和善的扶起她道，“小仪快别这么说，其实娘娘并不是不管你，只是娘娘现在也在困顿之中，你先安心回去等着，用不了多久，娘娘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此时邵燕青已经是云儿唯一的救命稻草，纵使心中不相信也不敢再有半点质疑，只得跪安告退。苏墨看着她的背影，冷冷的说道，“云小仪已对娘娘生了二心，决不能留着了！”
第四十二章 临危投明
芙蓉阁中，云儿看着眼前陌生的宫女，眸中尽是提防，“水灵呢？怎么不是水灵送吃食过来？”
水灵是云儿的贴身婢女，也是她的心腹，是她在芙蓉阁中唯一能信任的人，从她住进芙蓉阁那日开始，身边就全是邵燕青安插的人，每一日都活在不安之中。
宫女面容平静的说，“水灵突染恶疾，以后恐怕不能侍奉小仪了，奴婢叫画眉，是苏嬷嬷新派来伺候小仪的宫人。”
云儿看了她一眼，没有表情的说，“东西放下吧！我一会儿再用。”
画眉将膳食放下，不过并没有出去，而是说道，“小仪中午就没吃什么，晚膳多少要用一些，这菜放凉了就不好吃了，奴婢服侍您用膳吧！”说罢自作主张的将膳食摆在桌上。
云儿突然抓起手边的玉枕砸向她，“尊卑不分的东西，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给我滚出去！”
画眉显然是有些功夫的，闪身躲开玉枕，并没有因为云儿发怒而感到害怕，“那奴婢就把东西放下了，吃不吃您自己看着办，不过这些都是贤妃娘娘赏赐的，您不吃可就是不给娘娘面子。”
“滚！给我滚！”画眉在云儿歇斯底里的叫喊中退出殿外，唇角处留有的一丝鄙夷，让云儿彻底失控。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寝殿里不断传出东西破碎的声音，不过却没有一个宫人进殿查看，画眉已经接替水灵掌管了芙蓉阁，没有她的授意，谁也不敢接近云儿，宫里的人都是极有眼力见儿的，谁说的算一眼就能看明白。
苏墨让人把水灵带走时，宫人们就已经知道，云儿是被形同软禁了。
殿内‘噼噼啪啪’的声响渐渐缓落，云儿精疲力尽的坐在地上，被瓷片划伤的手掌流出泊泊鲜血，可她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痛楚，只有无尽的绝望。
她早该想到的，知道了邵燕青那么多的秘密，邵燕青一定不会容得下她。
云儿的冷笑回荡在满目苍夷的寝殿中，无比清冷凄凉，她不过是一个失宠卑微的小仪，在后宫中与她一样的女子多得是，就算她突然暴毙，也掀不起一丝一毫的风浪，景玄顶多会在得知后默默叹息一声，可转过身便又可与其他嫔妃说笑。
云儿心中无限凄凉，从前她以为只要成为嫔妃便可出人头地，何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所有的骄傲瞬间被击得粉碎，她想哭，可空洞的双眼却无法留下半滴眼泪。
就这样死去吗？吃下邵燕青送来的毒药，明日一早被发现横尸殿中，众人都将感叹她因家道中落而想不开自杀，谈论上一两个月后便会将她彻底遗忘，没有人会知道她真正的死因。
不！她绝不要这样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越来越浓烈，殿外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只有夜里出来觅食的小虫子，‘吱吱’叫上几声。
云儿拖着麻木的双腿，一点点挪到殿门处，‘吱呀’一声将门打开，守在外面的宫人比平常多了一倍，想必是邵燕青防止她出门，可几个宫人却都倚在门边酣睡，似乎有些不寻常。
云儿并没有打算偷偷跑出去，现下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就算能出得了芙蓉阁，也会被巡夜的侍卫抓到，遂又将门关上，发出‘咚’的一声，门外酣睡的宫人竟依然没有察觉。
云儿想去点燃蜡烛，却突然听见黑暗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是谁？”云儿瞪大了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影影倬倬中发现一个黑影坐在她的软榻上，心下不禁害怕，难道是邵燕青派来杀她的人吗？
黑影身边忽的一亮，云儿微眯了下双眼后，露出惊讶的神情。
“怎么会是你？你想来看我的笑话吗？”
叶菀拂了下鬓角的乱发，端庄的笑道，“你如今都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笑话可让本宫看的？”
云儿看了看狼藉的寝殿，冷声道，“那萱妃娘娘是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来可怜我的吗？”
“你的确很可怜，不过却不值得本宫可怜，你从前对本宫做过什么？一桩桩一件件本宫都记得清清楚楚，想必云小仪自己也都记得！”
云儿长笑数声，指着叶菀道，“你是来报仇的，我还以为萱妃娘娘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也不过是个只会落井下石的小人！”
钟念厉声喝道，“住口！娘娘也是你这种恶毒之人能污蔑的吗？”
叶菀示意钟念不必生气，看向云儿道，“你是个有心计的姑娘，可也总爱自作聪明，你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作茧自缚的结果，本宫若想落井下石，何须亲自走这一趟？”
云儿似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又不想轻易相信她，踌躇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叶菀向钟念使了个眼色，钟念立刻将一盒东西丢到云儿面前，云儿看见后立刻大惊失色，那盒子十分眼熟，正是她用来装魅惑皇帝的媚药，在宫中以这种肮脏之法勾引皇帝，若被发现绝无活路可走。
叶菀冷笑道，“本宫若是想置你于死地，根本用不着等到现在，单凭这盒东西，就可要了你和你李家所有人的命！”
“你想让我做什么？”云儿自知被人抓住了把柄，很识相的不再嚣张。
叶菀起身走到她面前，“很简单！本宫要你揭发邵燕青所做的一切！”
云儿频频冷笑，“若在从前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的，可今时今日我才看清一切，原来最想我死的人竟然不是我害过的人。”说着目光渴望的看向叶菀，“如果我答应，你会让我活着吗？”
“不可能！”叶菀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你做的那些事十次都够死了，就算我答应不让你死，可皇上也不会答应，我只能保证让你死的痛快些，不受凌迟之苦。”
云儿似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跌坐在地上，半晌后迷茫的问道，“那我的家人呢？他们也会死吗？”
叶菀叹息一声，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忍，再十恶不赦之人心中也会有一份对家人的牵挂。
“也罢！本宫会让人安置好你的母亲，至少让她衣食无忧，至于你父亲，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够了···足够了···”云儿向叶菀磕下三个响头，良久没有起身。叶菀叹息地摇了摇头，扶着钟念的手悄无声息的离开芙蓉阁。
第四十三章 死而复生
五月的最后一天，与往常一样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可仪瀛宫的气氛却十分反常，这座往日门庭冷清的宫殿，此刻门外却停着多个步辇，正殿内嫔妃们临危正坐，不知成德妃突然唤她们过来所为何事。
成德妃一向避世少出宫门，连特地来拜访的嫔妃每每都被拒之门外，时间久了，便也无人愿意来碰钉子，许多人今日都是第一次踏进仪瀛宫的大门，好奇心是难免的，可在看过仪瀛宫质朴无华甚至有些简陋的装饰后，无不唏嘘感叹。
嫔妃们到齐后，成德妃并没有立刻说是为了什么事，而是先让宫人上茶伺候。
所有人都觉好奇，可谁也不愿先开口问，最后还是林昭仪忍不住，问道，“德妃娘娘今日怎么有兴致召我们过来？从前嫔妾们想来给娘娘请安，可都难得很呢！”
林昭仪此话显然是说成德妃清高孤傲，与后宫嫔妃疏远淡漠。
林昭仪入宫较晚，对于成德妃并不了解，可略微知晓些成德妃底细的人，都暗暗为她捏了把汗，只有她自己一无所知的自鸣得意。
成德妃的事迹，南周开朝大臣们多少都知道一些，这个从小便伺候皇帝的女人，不知在刀口下救过皇帝多少次，知道的人无不对她敬畏有加。
可林昭仪的人缘在宫中不是太好，没有人刻意去提醒她，直到她自己发现大家的异常沉默，才收敛了神情。
成德妃并没有介意她的不敬，反而极温和的说，“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宫中有些分量的主事嫔妃，本宫叫你们来的确是有大事要说，不过大家先稍安勿躁，事情等皇上和皇后到了再说。”
成德妃话音刚落，便听内侍唱和圣驾已到，同来的还有沈千依，众人上前行礼，可景玄越过所有人，只扶起成德妃道，“身子不好就不必麻烦了，你今日摆出如此大的架势，一定是有要紧事吧！”
成德妃微微叹息一声，“皇上所猜不错，臣妾已经查出了李氏小产的真像，只等着皇上来，再一起向众人说明。”
众人闻言都不禁心神一震，原本以为这件事会成为悬案，可没想到时隔近一年，竟然查出了真凶。
此刻的邵燕青如坐针毡，成德妃弄了这么大的阵势，就说明已经掌握了切实的证据，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云儿，心中庆幸已经派人把云儿看了起来，殊不知一张巨大的网正向她慢慢罩来。
相较于邵燕青，沈千依就镇定多了，虽然李芙妹小产是她一手推动，可她坚信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更何况罪魁祸首的‘冰水风轮’她早已让人处理掉，就算查到她身上也没有证据。
景玄紧握了下成德妃的手说，“好！你果然不负朕的嘱托，朕和皇后，还有各宫主事嫔妃都在，你只管将查到的事情据实说出来。”
成德妃让宫人押上来一个宫女，众人都觉得十分眼生，只有邵燕青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不过只一瞬便掩藏了起来。
直到见过这名宫女的元妃开口说道，“这人不是云小仪从翠月宫带走的颦眉吗？听说她前阵子突然暴毙，怎么会出现在这？”
众人闻言不禁哗然，一个已死之人突然复生，不能不让人惊讶。
成德妃适时开口道，“颦眉她根本不是暴毙，而是有人故意毒害她！若不是本宫及时救下她来，她肯定是必死无疑了。”
这下殿中彻底沸腾起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景玄清咳了一声，阻止众人的议论，问道，“竟有人想要毒害她，是不是跟李氏小产有关？”
成德妃福身说道，“正是，李氏小产那日，正是她在萱妃送给李氏的饮食中做了手脚。”
景玄闻言，怒道，“说！你是如何毒害李氏的？”
那宫人吓得身子一颤，不过口齿倒还清楚，想必早已预想到了对质的情形。
“回皇上的话，那日云小仪先是买通宫人，故意撞到给李氏送饮食之人，后又假意上前搀扶，奴婢便是趁着这个空当做的手脚，后来云小仪怕事情败露要将奴婢毒死，若不是德妃娘娘救下奴婢，奴婢早就横尸荒野了。”
邵燕青已经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好个大胆的宫人，竟敢毒害皇嗣，还不拉出去乱棍打死！”
沈千依瞥眼看向她，嘴角擒起一丝冷笑，“皇上和本宫都在，贤妃你急着发号施令做什么？难道想越俎代庖吗？还是你心中有愧？”
“皇后说什么笑话，我心里有什么愧？”邵燕青强装镇定，可底气已经明显不足。
“有没有愧谁说了都没用，贤妃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说罢看向景玄，“颦眉既然交代了事情经过，皇上看是不是要传云小仪过来问话？”
景玄沉声道，“即刻去传云小仪过来，董净利你亲自带人过去！”
邵燕青一听是董净利亲自过去，立刻没有主意，若是换成别人她还可以想些办法让云儿来不了，可董净利是皇上的心腹，绝不会听从他人指使。
邵燕青六神无主的看向苏墨，可苏墨眼中并没有她期盼的平静，而是同她一样的慌乱。
成德妃目光掠过邵燕青，似是有深意的说，“各位妹妹请稍安勿躁，事情已有定局，无需再做无谓的事了。”
殿中众嫔妃无不神情亢奋，可心中所想的却大不同，有的是等着喝茶看热闹，有的则心中惴惴，担心殃及自身。
乱哄哄的情况下没有人注意到苏墨何时离开，叶菀再看向邵燕青已经发现她身后空无一人，遂低声吩咐钟念，“去云儿那看看，苏墨可能已经过去了。”
钟念的离开同样也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只有成德妃蜻蜓点水般朝叶菀看了一眼，落在她人眼中也没什么特别的。
见景玄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成德妃制止了众人的说话声，走到殿中说道，“趁着云小仪还没来，本宫有言在先，如果在座的人中有谁做过不好的事，现在站出来承认尚能算自首，证据确凿之后，可就再没回旋之地！”
成德妃的严词厉色，让在座的嫔妃十分畏惧，方才还对她出言不敬的林昭仪，此刻将头垂得最低，恨不得找个洞躲起来。叶菀瞥眼瞧向邵燕青，发现她虽然面色苍白，却依旧端坐如钟，不禁心想，宫里的人历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与其委曲求全的活着，不如狠心赌上一把，所以成德妃的话对邵燕青起不到丝毫作用。不多时钟念又从外面悄悄回来，向叶菀含笑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
第四十四章 凌迟之刑
云儿被带来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才数日的功夫云儿整整瘦了一圈，本就消瘦的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颧骨高耸突兀，眼圈乌黑吓人，双唇开裂脱皮露出一道道血痕。
云儿因怕被邵燕青毒害，宫人送来的饮食连日来丝毫未动，加上日夜忧思，几日间便像变了个人似的。
已经许久没见过云儿的景玄，从座上站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
看见景玄眼中的厌恶，云儿哼笑几声看向邵燕青，“臣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要问贤妃娘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邵燕青身上，邵燕青连忙撇清道，“你的事问本宫做什么？本宫这些日子连见都未见过你，你休要污蔑本宫！”
云儿双眼直直的看向邵燕青，再没有从前的胆怯，“你以为我不知道送来的吃食都是下过毒的吗？我从前为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没想到你就是如此感谢我的！”
“一派胡言！”邵燕青拍案喝道，“本宫让你做什么事了？又有什么理由要害你！”
云儿面向殿首叩首道，“皇上，臣妾今日就没想要活着离开，人之将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是臣妾毒害了李氏的胎儿，不过这些都是贤妃指使的，臣妾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本意呀！”
未等景玄质问，邵燕青便一下蹿到云儿面前，抬脚将云儿踢出一丈多远，若不是成德妃让人拉住了她，她怕是要当场杀了云儿。
看着虚弱的已经爬不起身的云儿，邵燕青哼笑道，“你今日倒是说明白，本宫什么时候亲口授意你去做这些事了？”
云儿神色一愣，随即愤恨的说，“这的确是你的高明之处，这些指令虽然不是你亲口说的，可却是苏墨指使我做的，她是你的心腹之人，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邵燕青见众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她，立刻跪爬到景玄的脚边，“皇上您要相信臣妾，臣妾入宫服侍您多年，您是最了解臣妾的人，臣妾怎么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臣妾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么会去毒害别人的孩子？”
景玄抿着嘴不说话，沈千依在一旁冷笑道，“就是有孩子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如今皇嗣单薄，三殿下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若是再多一个可就说不准了！”
邵燕青恶狠狠的瞪向沈千依，“要是有孩子的人就有嫌疑，那皇后的嫌疑不是比本宫要大得多吗？成德妃不也有大殿下吗？”
“住口！”景玄突然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资格拿自己与德妃比，德妃为人宽和敦厚，你呢？处处要与人争个高下，稍不如意便打骂宫人，从前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如今你的手竟敢伸向皇嗣！”
邵燕青连连摇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景玄的神情让她从心底感到恐惧，眼前曾睡在自己身侧无数个日夜的夫君，此刻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难道从前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吗？
董净利在这时站出来说道，“奴才方才去碧霞宫带云小仪过来时，发现有人先奴才一步赶到，正要对云小仪下毒手。”
“谁这么大胆？把人带上来！”景玄厉声道。
待侍卫将人带上殿，再次让众人震惊了一把，虽然那人脸上有多处青淤，可从衣饰上也能看得出，此人正是邵燕青的心腹苏墨。
苏墨的衣服外面透出一道道血迹，神情奄奄一息，显然是受了重伤。
沈千依冷笑着说，“本宫说怎么没看见苏墨，原来是去杀人灭口了，贤妃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邵燕青见苏墨受伤，顾不得给自己求情，从侍卫手中抢下苏墨，道，“你们都对她做了什么？她为何会受伤？”
董净利颔首道，“实在抱歉，奴才也不想对苏墨姑姑动手，可姑姑听不进劝，奴才是不得已才命侍卫出手的。”
邵燕青没有多余的精力与董净利周旋，托着苏墨绵软的身子，问道，“你觉得哪里疼？伤要不要紧？本宫给你传太医来，太医！太医！”
所有人都只看着歇斯底里的邵燕青，没有人替她去传太医，曾经呼风唤雨的贤妃娘娘，如今在众人眼中已经变成了失势的落水狗，恨不得都去踩上一脚。
成德妃摇头叹息道，“原来你也会有心疼之人，可为何却要对别人如此狠心？”
苏墨挣脱出邵燕青的怀抱，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道，“所有的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跟贤妃娘娘没有半分关系，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
成德妃看向她，似有些怜悯，“有没有关系，不是你一人说了算，最重要的还是证据，你说这些事都是你一人所为，可李氏所中的毒，却不是容易能弄到的，你告诉本宫是从哪里得来的蓇蓉。”
蓇蓉是丽妃拿来给邵燕青的，所以苏墨根本不知道那东西的来历，胡诌道，“是奴婢从宫外买来的，也是奴婢自作主张让云小仪去下毒，贤妃娘娘并不知情？”
“是从谁那里买的？交易的时间地点和卖给你蓇蓉之人又在哪？”
在成德妃的步步紧逼下，苏墨早已乱了阵脚，想要在短时间内编出如此多的谎言，的确是不容易的事。
不过片刻后，苏墨突然冷静下来，圆不了谎言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咬死了不关邵燕青的事，谁也能将邵燕青怎样？
想明白了这些，苏墨有恃无恐的答道，“这么久远的事奴婢早就忘了，再说奴婢本就不认识卖蓇蓉的人，又怎么能告诉娘娘他是谁？”
成德妃微微蹙了下眉，她早料到苏墨和邵燕青会抵死不认，可没料到苏墨竟想要牺牲自己来保全邵燕青。
“你要想清楚了，这些事一旦你一力承当下来，可不是死罪那么简单，谋害皇嗣是受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你能承受的起吗？”苏墨看向邵燕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奴婢什么都能承受。”好似是在回答成德妃的话，又好像是在安慰邵燕青。听到凌迟两个字时，邵燕青的面色瞬间煞白，双手紧紧的捏着裙裾，抿嘴不言。
第四十五章 邵家忠仆
沈千依可没有成德妃的耐性，起身指挥着宫人说，“既然不招就用刑，跟她费什么话？”
语毕，立刻有宫人上前将苏墨架走，沈千依看着邵燕青，得意的说，“小心着别给打死了，还得留着她指认主使之人呢！”
苏墨的惨叫声从殿外传来，每一声都似鞭挞在邵燕青的心上，苏墨原是她母亲的陪嫁侍婢，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来说等同于亲人一样。
沈千依面带浅笑的看着她，只等着她的精神一点点崩溃。
苏墨再次被拖进殿时背上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可她依旧死不改口。
成德妃只好问云儿道，“你说是贤妃指使你给李氏下毒，可知道是什么因由吗？”
云儿十分解气的看了眼苏墨，说道，“其实毒害李氏腹中的胎儿，只不过是贤妃的目的之一，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嫁祸给萱妃娘娘，她见萱妃的父亲得皇上重用，加上嫉妒萱妃比她得宠，所以才想了这样狠毒的法子，既能除了李氏腹中骨肉，又可让萱妃永世不得翻身。”
苏墨已经不能动弹，只是双眸移向成德妃，“娘娘不要信她的话，她全是一派胡言！”说罢贴到邵燕青的耳边，气若悬丝的说，“娘娘，奴婢只能帮您这么多了。”
众人正猜想她对邵燕青说了什么，突闻苏墨大喝一声‘贱人’，前一刻还奄奄一息，下一刻却像猎豹一样朝云儿扑过去。
云儿眼中惊惧万分，可已经来不及躲避，被突然奔过来苏墨咬住了咽喉，这时殿中的宫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拉扯苏墨，可苏墨却似发了疯一般力大无穷，死死的咬住云儿不松口。
见殿中有突发情况，守卫在景玄身边的暗卫突然现身，皇帝身边的暗卫皆是武功极高之人，几下便将苏墨打飞在地。
众人再定眼瞧时，苏墨早已气绝身亡，她的四肢和身躯以常人无法想象的角度扭曲着，圆睁的双目中有血泪留下，口中还咬着从云儿身上扯下来的肉，云儿也已经倒地身亡，咽喉被苏墨生生咬断，喷涌着鲜血。
养在深宫中的嫔妃何时见过这样惨烈的景象，早被吓得六神无主，有胆小的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沈千依指挥宫人将晕倒的嫔妃抬走，神色冰冷的看向邵燕青，“不要以为苏墨和云儿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你做的那些事！”说罢看向媛修仪，“媛修仪你跟大家说说，贤妃都做过什么？”
早已失宠的媛修仪面上华彩不复，淡然的脸庞有一丝幽怨，可眼底却是宫中之人难有的平静。
媛修仪莲步走到殿中，向景玄叩首道，“臣妾从前与贤妃交好，知晓贤妃许多不可告人之事，可臣妾惧怕她的权势，所以才一直不敢说出来，臣妾有罪甘愿领罚。”
沈千依大度的说道，“你的担忧本宫都明白，只要现在把知道的事说出来，本宫一定说服皇上，对你从轻处罚。”
“多谢皇后娘娘。”媛修仪谢恩后抬起头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可还记得许多年前，二殿下冬日落水之事？”
景玄点头道，“当然。”说着看向邵燕青，“那时贤妃的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朕记得奕轩是在给奕卿办的周岁宴上落水的。”
媛修仪鄙夷的看向邵燕青，“这一切都是贤妃有意策划的，她是想让二殿下被淹死，这样皇上就会立她的儿子当太子！还好落水的二殿下被宫人及时救起，没让贤妃的奸计得逞。”
入宫较早的嫔妃都清楚当年景奕轩落水之事，有的甚至就在当年的周岁宴上，因为那次的事，有许多宫人受了牵连，照顾景奕轩的人更是被尽数处死，当时沈千依就怀疑是邵燕青所为，只是一直苦无证据。
邵燕青被气的面色发青，指着媛修仪道，“好你个贱人！当初依附本宫的时候好话说尽，本宫一失势你便做了墙头草，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入宫还不是因为谎称口含金珠的缘故，单凭这点你就是欺君的死罪！”
媛修仪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威胁，继续说道，“嫔妾即使有罪，也及不上娘娘分毫，人命在娘娘眼中怕是连蝼蚁都不如，当初我差点跪死在佛堂外，若不是皇后娘娘及时搭救，就不会有今日的我，已经死过的人还怕什么？”
邵燕青辩解道，“皇上，您不要相信她的话，她是因为妒恨臣妾，才编造谎言陷害臣妾的。”
景玄沉默的看着每一个人的神情，似乎是在思量谁的话更可信一些。
沈千依怕景玄真的信了她，起身道，“你以为这件事只有媛修仪一个人知道吗？丽妃你也给众人说说，你知道的是怎么一回事？”
丽妃睁开微合的双眼，似乎有些不情愿的站起身，思附良久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一向与邵燕青交好，邵燕青见沈千依点到她，心中顿有升起一丝光亮，“丽妃你可要帮本宫证明青白啊！”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丽妃向殿首叩首道，“二殿下落水一事，的确是贤妃所为。”
丽妃此言一出，邵燕青愣在当场，没想到在逆境中一直对自己不离弃的丽妃，竟会在此时出卖她。
不光邵燕青想不通，就连身为皇帝的景玄也十分意外，可叶菀却早就知道丽妃已被沈千依收买的事，心知沈千依抓住了这次机会，绝不会让邵燕青再有翻身之日。
沈千依留着泪跪在景玄脚下，悲戚道，“皇上您要为二殿下做主啊！回想起奕轩落水那日，臣妾直到现在还觉心惊不已，贤妃为了自己的目的，罔顾皇子性命，皇上您一定要给六宫一个交代！”景玄并没有因为沈千依的悲切而动容，反倒十分厌恶的说，“朕心中自有论断，不需皇后提醒。”沈千依识相的起身站到一边，神色中带了一丝幽怨，她本以为景玄会因为丽妃和媛修仪的证言，在一怒之下处置邵燕青，可事情却似乎没有她想得顺利。
第四十六章 铁证如山
景玄看着邵燕青良久，终是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想起苏墨的惨死之态，邵燕青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决不能让苏墨白白的牺牲，反正云儿已死，而景奕卿落水之事早过了许多年，如今除了人证再不可能会找到其他证据。
“臣妾对当年二殿下落水之事并不知情，也不知丽妃和媛修仪为何要诬陷臣妾，没做过的事，皇上要臣妾说什么？”
见她死不承认，沈千依不禁有些心急，若是再这样耗下去，最后因证据不足，邵燕青顶多会像当初的叶菀一样，被幽禁宫中，这样一来便给了邵燕青喘息的机会。
成德妃原本想利用云儿彻底扳倒邵燕青，可没想到却出了变故，如今没了最有利的证人，一切都变得困难重重。
邵燕青知道一时拿她没有办法，愈加有恃无恐，“皇上就如此不信任臣妾吗？单凭几个人的捕风捉影之言就想定臣妾的罪，要说证据确凿，当初萱妃的罪证比臣妾的又如何，皇上能相信她，为何不能相信臣妾？”
叶菀闻言冷笑道，“娘娘的情况与本宫可不同，指证本宫的只不过是物证而已，可如今活生生的人证在此，娘娘就是有一百张口也不够辩白的。”
邵燕青冷眼看着她，目光的中狠毒刺透人心，“本宫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是不是？你是为了让自己洗脱罪名，才来诬陷本宫！”
“娘娘太抬举我了，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让丽妃和媛修仪同时出面指证您。”
叶菀的话让邵燕青如梦初醒，她看着一脸算计之色的沈千依，又看向沉眸如水的成德妃，突然发出癫狂似的笑声。
笑完后，目光直直的盯着丽妃，“所有人都算计本宫，本宫能理解，可为什么你也要这样？本宫自认为待你不薄，到底是为什么？”
丽妃默默垂下头，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说话，沈千依却替她说道，“因为丽妃是个有良心的人，容忍不了你做的伤天害理之事！”
邵燕青冷笑着看向沈千依，“皇后就想凭这些定我的罪？未免也太草率了，我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正当情势陷入僵局之时，一个内侍从外面进来，悄悄向董净利说了几句话。
董净利躬身对景玄说道，“皇上，霏更衣在仪瀛宫外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向您禀报。”
众人闻言皆愣住，想不起这位霏更衣到底是哪一位，连景玄都面露疑惑，片刻后才突然想起了数日前被封为更衣的霏儿，由于没有赐下封号，霏儿自小入宫也没有姓氏，内侍们不知该称呼她什么，便取了她的名字叫做霏更衣。
叶菀侧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钟念，可钟念也毫不知情的摇了摇头，她再看向殿中众人，发现成德妃沉眸端坐，并未有丝毫意外，心下立刻明白过来。
成德妃曾跟她说过让霏儿出面指证邵燕青，但被她一口回绝，如果霏儿真的这样做，那必然会牵连其中，霏儿不比邵燕青有邵家依仗，若真惹怒了景玄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
叶菀全然没有料到，成德妃竟然越过她，自己去找霏儿出面。
察觉到来自叶菀的目光，成德妃依旧沉眸不语，沉默间已经承认了是她所为。
霏儿身穿一套碧绿色普通宫装，头上只有零星的几个点缀，与做宫婢时并无两样，进殿后一一向众人行请安礼，卑微之态显露无遗。
霏儿被封为更衣一事，在宫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许多人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叶菀的笑话，身边的宫人被皇帝宠幸，对嫔妃来说是奇耻大辱，不时有流言传进紫竹轩，说叶菀不择手段，用宫女来拴在皇帝的心。
这些流言每每都将语彤气得跳脚，反倒是叶菀自己不大上心，听过了也就算了。
霏儿向殿首叩首后，景玄出言问道，“你要说的重要之事是什么？”
霏儿看了眼邵燕青，说，“奴婢是要揭发荣贤妃害萱妃娘娘小产一事！”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可贤妃却笑道，“你说本宫害萱妃小产，可有证据吗？”
霏儿从容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董净利道，“这是荣贤妃交给奴婢，并让奴婢偷偷放在萱妃娘娘的饮食之中，奴婢不知是什么东西，所以就偷着留下了一点。”
景玄接过后只放在鼻下闻了闻，面色立刻大变，“这是睿媶草粉！”
沈千依也看了一眼，立刻说道，“前年萱妃小产，太医就在萱妃的饮食中发现此物，睿媶草长于边关，邵家之人十分易得，不过贤妃当时诅咒发誓说不知此事。”说着看向邵燕青“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邵燕青面色煞白，没想到死了一个云儿，居然还有一个霏儿。
景玄彻底对邵燕青失去了信任，看向她道，“朕从前只以为你爱使些小性儿，可想不到你竟背着朕做出这等狠毒之事，你是要让朕断子绝孙吗？”
邵燕青被景玄的话吓得一凛，跪伏在景玄脚下，“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臣妾真是无辜的。”
景玄紧握的双拳突然扬起，‘啪’的一声打在邵燕青苍白的脸颊上，“这么多的证人证言，你要朕如何信你？”
邵燕青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景玄，似乎是惊讶于景玄竟然出手打她。
沈千依作势拉住景玄，说道，“皇上不要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为这种人不值得！”
“是不值得！朕多年来对你的宠爱更是不值得！”景玄突然抬起头，目光中坚定果决，“传朕口谕，将荣贤妃封号罢黜，贬为嫔位！禁足碧霞宫，无召不得觐见。”
邵燕青紧紧抓住景玄的衣角，哭喊道，“皇上，您不能对臣妾如此无情啊！臣妾侍奉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卿儿以后要怎么在宫中抬头？”景玄甩开邵燕青，没有一丝动容，“若不是为了卿儿，你以为朕还能留你一命吗？”邵燕青跌坐在地，空洞的双眸中留下两行清泪，头上的坠饰歪斜在一边，早已没了从前的气势。
第四十七章 服毒自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时，突然听到殿外一声稚嫩的童音，“父皇！求您饶了母亲吧！”不知是谁将景奕卿带了过来，此刻他正飞奔向景玄，内侍们想要阻拦，可谁也没有胆子得罪这位跋扈的三皇子。
景玄看向跟在后面进殿的乳母，不悦道，“是谁让你们把奕卿带来的？”
乳母们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说道，“皇上恕罪！三殿下平日都是贤妃娘娘亲自照料膳食，今日午膳时殿下没见到娘娘，说什么也不吃饭，奴婢该死，一时嘴快说出娘娘在仪瀛宫，殿下这才寻了过来。”
景玄的眸中似有一丝松动，摸着景奕卿的脸说，“父皇也想原谅你的母亲，可她犯了大错，犯错就要受到惩罚。”
景奕卿扒在景玄身上，不依道，“父皇您就饶了母亲吧！儿臣不能没有母亲。”
景玄将景奕卿放下，对乳母说道，“把殿下带走，若再让殿下乱跑，小心你们的脑袋！”他虽然宠爱这个最小的儿子，可作为帝王却从不会在大事上姑息亲情。
景奕卿见撒娇无果，推开上前来抱他的乳母，指着殿中嫔妃，说道，“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想害我母亲，等我当上皇帝那一天，一定要杀光你们所有人！”
邵燕青想要阻止他，可已经来不及，他的每一句话都落在景玄耳中，景玄看着自己宠爱多年的儿子，眸中父亲的慈爱一点点消失。
“来人，即刻替朕拟旨，封三皇子景奕卿为都江王，明日一早立即启程前往都江，终生不得回京！”
众人都不解景玄为何会因为小孩子的一句气话，而将景奕卿贬到都江这种偏僻之地，甚至连封地也没有，可叶菀却清楚他在忌惮什么。
当初景玄弑父夺权，自然也会格外防范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事，虽然景奕卿还小，可他背后有邵家支撑，难免日后会生出异心，只有让他彻底失去皇位的继承权，景玄才会安心。
邵燕青此刻早已顾不得为自己求情，忙将景奕卿按跪在地上说，“皇上千万不要将卿儿赶走，他年纪还小，离不开臣妾。”
景玄微眯了眼睛看她，“你还有什么资格抚育朕的孩子？朕会派人照顾奕卿，你就不必操这份心了。”说罢看向董净利，“重新传朕的口谕，邵嫔教子无方，着降为贵人，此生不得踏出碧霞宫一步！”
景奕卿不知道封王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可看着邵燕青绝望的神情便知道不是好事，哭闹着叫喊道，“我不要去都江，我要陪着母亲！”
沈千依飞快的看了眼景玄阴沉的面色，立即吩咐宫人说，“都没听到皇上的旨意吗？还不快把邵贵人送回碧霞宫。”接着又向景玄福身道，“皇上，邵贵人情绪激动，恐是不便照顾奕卿了，今日就让奕卿跟着臣妾吧！”
景玄眼神越过她看向成德妃，“凤仪宫离的太远也不必折腾了，就让奕卿在仪瀛宫住下吧。”
景玄此举明摆着是不信任沈千依，沈千依面红耳赤的退到一边，怨恨的看了眼成德妃，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还是皇上思虑周全，今日出了这么多事，奕卿的确不宜随臣妾去凤仪宫。”
一切尘埃落定，景玄这时才看向跪在殿中的霏儿，“你虽然揭发贤妃有功，可于萱妃小产一事上却有错在先。”
霏儿叩首不起，“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祈求皇上的宽恕。”
“既然如此···”
“皇上！”叶菀打断景玄的话，走到殿中跪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如果是为霏儿求情，就不必开口了，朕若对犯下如此大罪之人宽恕，日后如何让后宫乃至天下人敬服？”
叶菀向殿首深深叩首道，“臣妾不是求皇上宽恕霏儿，只是想求皇上能绕过她的性命，霏儿虽然做了罪不可赦之事，但却是在邵贵人的威逼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皇上请念在她从臣妾进宫就伺候左右的份上，饶她不死！”
成德妃似乎对自己让霏儿出面作证心怀愧疚，也出言道，“霏儿即是萱妃的人，皇上不如就顺了萱妃的意吧！她能出面指证邵贵人，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景玄沉思了片刻，神情终于有所松动，“既然德妃也为她求情，朕可免了她的死罪，可活罪却不能免，明日起就去暴室当值吧！”
暴室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去了那里的宫人每日都要做繁重的体力活，直到累死为止，宫中之人无不谈之色变。
叶菀明白这已经是景玄最大的让步，只好叩首谢恩，想着日后使些银钱收买暴室的管事，对霏儿照顾一些，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再寻机将霏儿救出。
处理完仪瀛宫的事，回到紫竹轩时天色已经擦黑，语彤听说了邵燕青被贬，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可看见叶菀面色阴沉，便隐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看着桌上摆好的膳食，叶菀没有心情动筷，问向文馨道，“霏儿回雨花阁了吗？她的情绪不太好，你过去看看吧！”
文馨笑着将筷子递到她手中，“小姐就安心用膳吧！你回来之前秋言已经过去看她了，这会儿可能还在陪她。”
语彤也说道，“小姐没白疼她，关键时候还真是不赖。”
叶菀叹声道，“一会儿随我去看看霏儿，她明天就要去暴室了，语彤你帮她准备些要用的东西，一齐给她带过去！”
语彤刚刚应声，便听见外面一阵不寻常的骚动，紧接着听见小豆子在窗下说，“娘娘！霏儿在雨花阁服毒自尽了！”
‘啪’的一声，叶菀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不敢相信刚才还活生生在她眼前的霏儿，此刻已经香消玉殒，只觉得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文馨惋惜道，“她怎么这样想不开，娘娘既然能求得皇上开恩，自然已对她日后的生活有打算了呀！”
语彤拾起地上的筷子，换了副新的，说，“小姐别太伤心了，霏儿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想必是没有脸再活下去了，这样也好，省得小姐以后再为她伤神。”
叶菀看了她一眼，“人死为大，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人死在宸佑宫自然该有我来处理。”想了一瞬，又道，“秋言现在一定很难过，一会儿你们带些银钱过去，就让秋言安心在雨花阁，全权处理霏儿的后事，送霏儿最后一程吧！”叶菀起身走进内室，没有让任何人陪着，只吩咐说，“本宫累了，你们都去忙吧！”一连串的变故让叶菀精疲力尽，邵燕青失势后，她并没有感到预想中的痛快，反而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而霏儿的突然离世，让她更加怀疑，自己做得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第四十八章 头七祭奠
霏儿的死让叶菀在后宫中备受指责，所有人都说她沽名钓誉，在皇帝面前假意求情，背地里却逼得霏儿服毒自尽。
紫竹轩中的人都为叶菀叫屈，可叶菀自己却没有任何辩白，甘愿担着骂名，其实她内心对霏儿有很深的愧疚，总是想如果她能多关心些霏儿，也许霏儿就不会选择自尽这条路。
霏儿的头七，叶菀穿了一身素服来到雨花阁，灵堂中只有秋言一个人在。
见她进来，秋言红着眼眶福身道，“多谢娘娘来看霏儿。”
叶菀看着空荡荡的灵堂问道，“今日不是霏儿的头七吗？怎么没人来吊唁她？”
秋言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霏儿性格内向，生前不爱与人来往，也没交下几个朋友，再说她做下那种事，就算与她有些交情的也不愿前来吊唁了，从早上到现在只有文馨和语彤来过，再就是娘娘了，没想到霏儿死后，能来看她的竟是她最对不起的人。”
叶菀轻轻叹息一声，“她还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没有白活一场，人已经去了，前仇旧怨也都一笔勾销，本宫给她上柱香吧！”
秋言点燃一炷香递给叶菀道，“霏儿要是知道您来给她送行，一定惭愧的更加无地自容了。”
叶菀将香插入香炉中，凄然的笑道，“本宫倒希望看见她无地自容的样子，总好过现在阴阳两隔，想见也见不着要好。”
“娘娘不要太伤心，也别把外面那些人的话太当真，您对霏儿怎么样，奴婢们心里是最清楚的，可惜霏儿是个没福气的，没有办法报答娘娘的恩情了。”
秋言说着又落下泪来，她与霏儿从小在宫中相依为命，两个人谁也离不开谁，如今霏儿骤然离世，还死的这样不光彩，秋言的心痛可想而知。
叶菀安慰她说，“也许死去比活着要幸福的多，起码那边再也没人威胁她做不想做的事，咱们活着的人还得打起精神来，虽然没了一个贤妃，可不知暗中还有多少双盯着咱们的眼睛。”
秋言擦干眼泪，点了下头，“娘娘说的是，等奴婢送走了霏儿，一定将她欠娘娘的恩情一并还上。”
“本宫从来没想让霏儿还些什么，自然也不用你还，对了，霏儿走前可曾留下什么话吗？还有什么生前未尽的心愿？”
秋言摇头道，“奴婢发现她时，她已经服毒了，只说了句对不起娘娘的话就走了，其余的什么也没留下。”
望着霏儿没有姓氏的灵位，叶菀眼前有些模糊，轻轻拂过灵牌上的字，说道，“你去让人从新刻一块灵牌，就写‘叶霏儿之位’。”
秋言闻言，跪地道，“奴婢多谢娘娘赐姓，霏儿她从小没有依靠，死后终于魂有归处，奴婢叩谢娘娘大恩。”
叶菀扶起她说，“不光霏儿有姓氏，以后你也要用，与文馨和语彤一样，都跟着本宫的姓氏。”
秋言模糊着泪眼看向叶菀，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宫中宫人的名字都是随主子的心情而定，能有幸被赐姓的宫人少之又少，通常都是主子身边最得力的人才有此殊荣。
叶菀看向随他而来的小豆子，“你的名字也该改一改，就叫···元枫吧！同样随本宫的姓氏。”
“叶元枫···”元枫口中喃喃，面上喜不自禁，他知道叶菀赐他这个名字的含义，因为他哥哥叫元祗，所以他的名字中也有一个‘元’字。
“奴才谢娘娘赐名！”
叶菀拉起元枫，另一只手牵起秋言，“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叶菀看向霏儿的牌位，说道，“霏儿是代罪之身，牌位不能在宫中存放，不过雨花阁就给她留着吧！让人勤打扫着些，也好让霏儿魂有归处。”
秋言福身道，“娘娘放心，奴婢知道分寸，这灵堂不过是安慰霏儿的魂魄，反正也不会再有人来吊唁，奴婢一会儿就把灵堂撤了。”
叶菀看了看空有一副牌位的殿阁，叹声道，“这哪里算是灵堂，霏儿的牌位就摆到晚上再收起来吧！她的尸身怎么处理的？”
秋言垂眸落下眼泪，“按宫规，待罪的宫人不得留有全尸，宫正司早就将霏儿的尸身火化了。”说着从内室拿出一包东西，“霏儿留下的只有这些，大部分都是娘娘从前赏赐的首饰，奴婢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现在就交由娘娘决定吧！”
叶菀打开包裹，里面除了首饰外就是几件半旧的衣裳。
她从中拿出一对霏儿最常戴的蝴蝶耳坠，将剩下的交还给秋言，“我只拿这副耳坠做个念想，在宫中你与霏儿最好，她的东西就都交给你保管吧。”
秋言拿过东西，再也止不住眼泪，“奴婢与霏儿一同生活了许多年，不曾想她活了一世，到死能证明她存在过的只有这几件东西。”
叶菀握住秋言的肩膀说，“谁说能证明她活过的只有这些，我们每一个人不都是证明她活过最好的证据吗？霏儿虽然不在了，可我们都还记得她。”
见秋言依旧抱着霏儿的东西哭，叶菀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对元枫说，“我们走吧，给秋言和霏儿留点时间。”
出了雨花阁，钟念正站在门外等候，元枫看到她后乖觉的落后几步，不去打扰叶菀和钟念说话。
叶菀搭上钟念的手，轻声道，“你回来了。”
钟念点了下头，“奴婢见过邵敬城了，他手中的证据已经足够扳倒邵家，只不过现在邵家还手掌兵权，澈王爷虽能与其抗衡，可一旦动起手来必会引起朝野动荡，现在只能伺机而动。”
“皇上没有彻底废黜邵燕青，想必也是有这层顾虑，告诉邵敬城不要轻举妄动，等时机成熟了再将证据交给皇上。”
钟念福身答应后，快步消失在永巷的另一头。
元枫接替钟念，上前扶住叶菀，说，“娘娘快些回宫吧！这天眼看又要下雨了。”叶菀扬头看天，许久后轻轻说道，“是啊！又要变天了，咱们提前做好准备才行。”元枫不知叶菀说的是天，还是别的什么，便只默默不言。
第四十九章 探望故人
邵燕青被贬后，沈千依并没有如众人预想的那样，成为后宫中说一不二之人，景玄反而将中宫的权柄分散开来，让成德妃与沈千依一同治理后宫。
成德妃虽然没有邵燕青的铁血手腕，可她威信极高，反而比邵燕青更得众人信服，沈千依始料未及，却没有丝毫办法，因为成德妃与邵燕青不同，想要抓到成德妃的把柄，几乎是不可能的。
景奕卿被封王，宫中便只剩下景弈成和景奕轩两位皇子，一开始众人都以为皇储之位已无悬念，景奕轩出身中宫又有沈家支持，顺理成章应该成为太子，可景玄却接连驳斥了立储的奏章。
从此以后没人再敢提立储之事，甚至有传言说，景玄根本没打算立储君，暗中让人寻找长生不老的方法，想要做永生永世的皇帝。
文馨听完元枫的一番话，笑道，“这都是打哪传出来的流言？也太不靠谱了。”
叶菀笑笑道，“你听着不靠谱，可有人往心里去，想必是沈家的人看面上行不通，改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刺激皇上。”
元枫自从得了叶菀赐名，人比从前稳重许多，说话也不油嘴滑舌的惹人厌了，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与主人的威严和面子息息相关。
“这话好像的确是先从凤仪宫传出来的，奴才能打听的出，御前的人肯定也能，沈家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甭管砸谁的脚，只要砸不着咱们，咱只管看着就行。”语彤从外面进来，神情十分高兴，“刚才钟念姑姑回来了，她说去换件衣服就过来，还让奴婢告诉小姐，说三殿下已经被送到都江了。”
文馨笑道，“一开始奴婢还不信皇上能这么狠心，担心皇上随时收回成命，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离开皇宫也好，储君之争难免要流血，能在江都安逸无忧的过完一生也挺好的。”
叶菀起身抖了抖衣襟上的褶皱，“一个远在偏僻之地无依无靠的皇子，恐怕连生计都成问题，何来安逸无忧？”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叶菀又道，“事情已经落定，咱们也该去看看故人了。”
僻静的清秋堂前，满地落叶残花，院中杂草丛生，像无人居住的荒院一般。
清秋堂是被废嫔妃的居所，连这里的宫人都是因为在别处犯了错才被发配过来，所以此处少有人过问，宫人们自然是能偷懒就偷懒，反正一辈子窝在这种地方也没什么指望。
院中一个上了年纪浑身滚圆的老宫女，背对着院门蹲在树下，不知在干什么。
语彤上前清咳了一声，那老宫女极不耐的说，“咳什么咳！没看我忙着呢吗？一边儿玩去！”
语彤闻言立刻喝道，“大胆奴婢！也不看看是谁来了！”
那宫女被语彤吓了一跳，满脸怒气的转过身，却在看见叶菀的一瞬突然愣住。
她长年在冷宫当差，哪里见过如此华服盛装的人，虽然不认识叶菀，可从服饰上也知定是位主子，便立刻走上前行礼道，“奴婢给主子请安，不知主子为何会来这种地方？”
叶菀轻瞟了她一眼，看向院中破败的房屋，问道，“本宫是想来见位故人，前些日子刚过来这里的李氏居在何处？”
老宫女想了一会儿后，指向里面一座低矮的房间，“您是说刚来的那位吧！她就住在里面的屋子，不过您可要小心些，这女人疯了，天天‘萱姐姐萱姐姐’的叫个不停，跟叫魂儿似的。”
“大胆！怎可对萱妃娘娘不敬！”
语彤一声厉喝吓得老宫女一抖，磕头道，“娘娘赎罪！奴婢不知您就是萱妃娘娘！”
叶菀越过她走向低矮的殿阁，余光瞥了眼树下埋了一半的银子，说，“钱埋在地下可不是个稳妥之处，还不如放在床顶，天天睡觉都看着。”说罢再不理呆若木鸡的老宫女。
推开破旧的殿门，一股潮腻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屋子尽头的床上，一个瘦弱的女子背对着门端坐，女子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竟是数日未见的李芙妹。
被贬为庶人的李芙妹褪下华服，一身粗布衣裳还沾着洗不掉的污渍。
李芙妹看见叶菀，沉寂的双眸突然闪烁出亮光，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抓住叶菀的手说，“姐姐终于来看我了，你快让她们放了我吧！这里什么都不好，我想回锦绣阁去。”
语彤紧张的拍开李芙妹的手，护在叶菀身前，“你要干什么？不许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的！”
李芙妹疑惑的看着语彤，“你怎么了？我与萱姐姐从来都是这样的呀？”
叶菀推开语彤，走向李芙妹，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小产的事吗？”
李芙妹面露惊讶道，“姐姐说什么啊？我才刚刚侍寝，哪那么快就有孕，又怎么会小产？姐姐你今天好奇怪。”
叶菀闻言蹙了下眉，李芙妹好像已经不记得小产的事，可她不确定李芙妹是真的忘了，还是有意蒙骗她。
“你才刚刚侍寝？那皇上封了你什么位份？”
李芙妹热络的挽过叶菀，含羞道，“皇上说我娇憨可爱，他最喜欢，侍寝后便封了我选侍。”
原来李芙妹的记忆竟回到了刚入宫的时候，叶菀看着她道，“那要恭喜妹妹了，日后侍寝多起来，说不定还会封妃呢！”
李芙妹有些惋惜的看向叶菀，“要说姿色，姐姐远远在我之上，也不知那晚的刺客是什么来头，害的姐姐都不能侍寝。”
叶菀愣了一瞬，才想起刚刚进宫时宸佑宫发生了一件刺客闯入的事，沈千依随即下令，让宸佑宫的嫔妃先不必侍寝，等事情查明之后再说，那是她进宫后第一次受人算计，现在想起来仿佛是很久远的事了。
李芙妹没有注意叶菀的情绪变化，自顾自的说，“皇上昨日还赏给我一副玉镯呢！我拿来给姐姐看。”说罢在屋内左右翻找。李芙妹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后，所有东西一律不让随身携带，哪里还有什么玉镯这类的饰物。翻找了一通，果然找不到，李芙妹急得满头大汗，“怎么办？我明明记得放起来了呀！要是弄丢了皇上会生气的，姐姐快帮我找找吧。”
第五十章 选择失忆
叶菀叹息一声，悄悄摘下腕上的镯子，说道，“你看不是在这里吗？东西也不好好放着。”
李芙妹两眼放光的接过玉镯，“还是姐姐的眼神好使，我找了许久都找不到。”
语彤见了，嘟囔一句，“根本就不是你的东西，怎么可能找得到。”
叶菀嗔了她一眼，看向李芙妹，“快戴起来给我看看！皇上赏赐的东西一定是极好的。”
“当然是极好的了，这是冰种老坑翡翠，世上也就只有几对罢了。”语彤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叶菀没有理她，亲手将镯子戴在李芙妹的腕上，李芙妹举起手臂看了良久，面上幸福满足的模样是叶菀从未看到过的，也许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因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出了清秋堂，语彤感叹道，“李氏是罪有应得，不过也挺可怜的，以前虽然位份不高，可好歹也是个主子有人服侍，再看她现在的寒酸样，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叶菀微微笑道，“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既然狠不下心，何必说那些狠话，平白惹人记恨。”
叶菀说罢回身看向破败的院落，一缕愁绪笼罩在眉宇之间。
语彤惋惜的说，“小姐别看了，那玉镯落到李氏的手里就要不回来了，您方才也不和奴婢商量商量，早知道把奴婢手上的镯子给她就好了。”
叶菀看了她一眼，“我是如此在意身外之物的人吗？不过是个镯子，咱们宫里还不有的是。”
“您是不在意，可奴婢在意啊！奴婢替您心疼得慌。”
叶菀笑笑不再说镯子的事，正色道，“今夜让元祗到清秋堂走一趟，让他瞧瞧李氏的病到底是真是假。”
语彤惊讶道，“小姐是怀疑她装疯卖傻的骗你吗？”
叶菀摇了下头，“倒不是怀疑，她已经落到这步田地，装不装疯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过弄清楚了还是好的，如果她真是装疯，也枉费我来看她这一趟。”
“原来小姐心里还是惦念着李氏的，要奴婢说真不值得，她当初想毒害您时，也没见有丝毫心软。”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她也受了该有的惩罚，你回头让人给她送些日用的东西来，就算是被关入冷宫也不该受如此薄待，何况她还曾怀有皇嗣，对皇家总还算有功的。”
语彤轻轻福了下身，说，“是！奴婢回去就立刻安排。”
入夜后，元祗悄悄从角门进到寝殿，叶菀免了他请安，问道，“李氏的情况怎么样？”
元祗躬身回道，“李氏因受了刺激，已经有些癔症了，加上那段回忆实在不堪回首，所以她选择主动忘记，如今只记得一些她想记起的事。”
叶菀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叹息一声，“这样也好，能日日活在开心的记忆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最好还是给她治一下，癔症严重了也不行。”
“娘娘放心，奴才已经给她配了药方，到时让元枫按时抓药就行了。”
叶菀点了下头说，“李氏的身体本宫就交由你照拂，若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来向本宫说就是，时辰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元祗行了跪安礼后躬身退下，却在将要踏出寝殿时停了下来，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还有事情吗？”叶菀问道。
元祗看了叶菀一眼后，低垂了眼眸，说，“奴才见娘娘的面色似乎不大好，宫中琐事繁多，还请娘娘保重身体，莫要忧思过重，有些东西即使相思入骨也未必能得到，反倒伤了自己的身体，还不如彻底放下。”
叶菀回过神时元祗已经离开，清冷的寝殿中只有影子与她作伴，她精心伪装了这么久，甚至瞒过了心细如尘的钟念，可却没有瞒过医者的一双眼睛，尽管元祗不知她为了什么相思入骨，可依旧从她的身体里看出了端倪。
自从上次求蓝雪衣救文馨性命后，叶菀便再也没见过蓝雪衣，也未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过他的任何讯息，甚至将蓝雪衣从前送给她的东西全部收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一开始钟念怀疑那晚出了什么事，所以处处留心她的情绪，可叶菀一直装的很好，没有流露出一丝异常，时间久了钟念便也放下心来，只以为她是自己想通了，彻底断了念想。
可心中究竟有多痛只有叶菀自己才清楚，每每在夜里泪流满面的从梦中惊醒，叶菀便将脸深深地埋在被中，即使落泪也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几乎每晚从深夜失眠到天明，为了不让人察觉，总是在脸上涂一层厚厚的脂粉，连景玄都说从不爱化妆的她变了不少，叶菀便用一句‘女为悦己者容’作为解释。
文馨进殿想要服侍叶菀安寝，却在看到叶菀脸上的泪痕时吓了一跳。
“小姐怎么哭了？元祗方才跟您说什么了？惹得您伤心。”
叶菀抹去脸上的泪痕，说道，“不关元祗的事，我只是想起了以前在府中的事，有些伤感罢了。”
文馨疑惑的看她，“小姐从来不是爱怀旧伤情的人？是不是今日去了清秋堂，为李氏伤心的缘故？”
叶菀轻轻叹了一声，“李氏忘了从前的许多事，元祗说是她自己不想记起那些事，可见她受得打击也不小。”
“其实要奴婢说这样也好，能日日活在从前开心的记忆里，该是件幸福的事。”
叶菀笑着点了下头，“你说的也对，如今李家只剩她一人，若是还清醒着，不知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文馨整理床铺的手顿了一下，“小姐是后悔惩治李氏了吗？其实奴婢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您要是心里放不下李氏就饶了她吧！如今李家的生意都被咱们叶家接手，就算他父亲出了牢狱也不可能再成气候。”
叶菀起身说道，“我从没有后悔过这样做，要说这件事里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早些狠下心惩治他们，如果我能早下决断，也许你就不会中毒。”文馨安慰她道，“小姐不要自责，您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料到所有的事。”说着看向窗外，“这么闷的天，晚上该是要下雨了，奴婢把窗子关上。”看着文馨的背影，叶菀突然想，就算受了蓝雪衣的羞辱，但能以此换回文馨的命，还有什么不值得呢？
第五十一章 惊人成长
景玄在行宫曾说过要将莺美人交给叶菀管教，可后来叶菀被禁足望春阁，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莺美人回宫后，便一直悄无声息的住在宸佑宫中。
沈千依在景玄面前抬举了沈宜凌，景玄倒也给她面子，封了沈宜凌从二品淑仪之位，一时间风光无限。
沈宜凌一向看不起莺美人舞姬的出身，虽碍着沈千依的面子，表面上倒还过得去，可背地里却没少给莺美人使绊。
后来不知是莺美人自己求了景玄，还是景玄想起了行宫时说过的话，竟下了一道旨意，让叶菀调教莺美人。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表面上的，叶菀猜测，莺美人极有可能是沈千依有意安插在宸佑宫的眼线。
圣谕传到宸佑宫的第一日，莺美人就迫不及待的赶来拜见叶菀。
因不喜吵闹，叶菀免了宸佑的晨昏定省，所以这是她回宫以来莺美人第一次上门，不过语彤打发说叶菀还在午睡，莺美人只好巴巴的在外面等了半下午。
其实午睡只不过是托词，叶菀此刻正在寝殿中翻看书卷，她这样做是有意要晾着莺美人。
莺美人被册封为嫔妃后，失宠了一段时日，可自从与景玄在沈宜凌宫中偶遇，便又奇迹般的重拾了恩宠。
从失宠到复宠看似简单，可其中的艰难却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宫中失宠的嫔妃不计其数，绝大多数到死也只能守着孤灯空屋一辈子，由此可见莺美人绝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叶菀才要给她下马威，同时也向沈千依传达了一个讯息，想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不是件容易的事。
语彤打了盆水进来，望了一眼院中静候的莺美人，说道，“外面天气闷的厉害，莺美人的妆都花了，其实她也没有多漂亮，不过是妆画得好看罢了，跟小姐比还差的远呢！”
叶菀并未抬头，“在你眼里，这世间怕是没有比我还漂亮的人吧！”
语彤递给她一块凉帕子说，“在奴婢眼里小姐就是最美的人，长得美不美有什么打紧的，看久了还不都一样，最重要是耐看，小姐就特别耐看，越看越觉得美。”
钟念边给叶菀打着蒲扇边笑，“你呀！出了名的护主，但凡有人说娘娘一点不好，你都要跟人家拼命。”
语彤掐腰自豪道，“她们是嫉妒才说咱们娘娘不好，我就是听不得！”
院中，莺美人听到寝殿内的笑声，精神一抖，心想，叶菀该是要让她进去了，便挺直了身子等待。
叶菀转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起身大声说道，“给我换身衣裳吧！让莺美人再侯一会儿。”
莺美人听见她的话，刚挺直了的腰身一下又软了下来，语彤见了，捂着嘴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待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已经移向西面，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过去了，叶菀终于让人请莺美人进殿。
经过半下午炙热的暴晒，莺美人早已没了刚来时的兴奋，连说话的力气几乎都被耗尽，只福身向叶菀说了句‘娘娘万安’后便立在一边。
叶菀打量了她一番，笑着说，“其实皇上让本宫教导你，完全是多余的事，听说你是在北晏皇宫内长大，对于宫中的规矩一定烂熟于心，本宫能教你的真是不多。”
莺美人是个会说话的人，福身向叶菀说道，“娘娘太谦虚了，您常被皇上当做后宫嫔妃的表率来夸奖，嫔妾若能学到您的十之一二，便是幸之又幸了。”
叶菀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气质，你若完全学本宫也不好，反而会失了自己的个性，能让自身长处更加凸显才是最好的。”
“听娘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嫔妾和岚夫人都来自北晏，可嫔妾身份也不如岚夫人高贵，总是怕自己不够好，所以特别爱学别人的长处，到头来只觉得十分别扭，今日听了娘娘此言，真是豁然开朗。”
叶菀表面无异，心中却十分感叹莺美人这张巧舌，怪不得能说服沈千依站在温子皓一边，若不是早有防备，她几乎也要被莺美人的几句好话说的心花怒放了。
莺美人见她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嫔妾是以舞姬的身份进献给皇上，所以除了舞技方面，也不会什么，嫔妾听闻娘娘的舞技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嫔妾没福气，从未曾见过娘娘跳舞。”
叶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歌舞不过是取悦他人的一种手段罢了，本宫也只是习来玩的，不比莺美人，从小就刻苦研习，要说舞技不知比本宫高出多少。”
叶菀的话听似是在夸莺美人，可实际上却是在贬低她出身卑微。
莺美人不知被这种话伤过多少次，虽然心里不舒服，可面上已不再表露出来。
“娘娘过奖了，如果有机会嫔妾一定为您舞上一曲。”
几句话说下来，叶菀心中已经对莺美人有了评判，这个初入宫时有些自负的女人，在失宠数月后惊人的成长起来，若是换了一般人，被晾在外面近半日，早就失了心神，可莺美人却依旧能应答如流。
叶菀微挑了下眉梢，说道，“你的资质不俗，实在也无需本宫太多调教，你便隔三差五来上紫竹轩一回吧！本宫就教你些史书典籍之类的。”
“多谢娘娘赐教！”莺美人福身道，“听闻娘娘是江南第一才女，有幸能得娘娘教导，是嫔妾三生修来的福分。”
叶菀对于他人的奉承之言从不感兴趣，只淡淡的说，“今日皇上刚刚下旨，本宫还没有什么准备，你过几日再来吧！”
莺美人心思机敏，听出她话中的逐客之意，遂跪安道，“嫔妾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嫔妾告退。”
待莺美人离开后，语彤小声说道，“仔细看一看，莺美人倒算得上有些姿色，不过皇上也不见得多喜欢她。”
叶菀抬眸看她道，“此话怎讲？”
语彤挨到叶菀跟前，小声说，“‘莺’字取的是观赏之鸟的名字，鸟儿历来是供人取乐挑逗，皇上的意思不就是说，莺美人只是他的玩乐之物吗？”
“你这丫头懂的倒多。”叶菀用书卷轻拍了下她的头，“不过这话可不能到处乱说，即使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可若说出来便是你的不敬。”语彤乖巧的点了点头，“奴婢知道，奴婢的身份只是一介宫婢，而莺美人出身再低也是主子，奴婢心里有分寸的，这话也就是说给小姐您听。”叶菀笑笑不再多言，她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北晏皇室之女众多，温子皓完全可以从中选一个更有身份的进献给景玄，与温沐岚也算是等级相当，可温子皓却选了这样一个卑微之人，想必莺美人定是有过人之处，这也是叶菀一直担心的。
第五十二章 再去行宫
前几日在凤仪宫请安时，沈千依说江南洪水致生灵涂炭，想抄录些经文到佛堂为百姓祈福，可奈何一人之力有限，便让嫔妃们每人抄录一卷，一同祈福。
此举得景玄大为赞赏，嫔妃们抄录经文也格外卖力，纷纷在自己宫里用功，连御花园也少去了。
叶菀虽然从心底鄙夷众人的装腔作势，可心中却是真的担忧江南汛情，经文也抄录的格外细致。
经文抄录完毕，叶菀亲自前往凤仪宫去送，沈千依让通传的宫人直接将她带进寝殿，正巧景玄、沈宜凌和莺美人也在。
众人相互见了礼后，叶菀将手抄的经卷奉上，说道，“这是嫔妾抄录的经文，请皇后娘娘过目，字迹粗陋，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沈千依接过经文大致翻了翻，笑道，“萱妃太谦虚了，你的字迹娟丽清秀，在后宫可算得上少见呢！”
“拿来朕也看看！”景玄拿过经卷，细细看了一遍，“皇后所言不虚，萱妃的字果然与其他人的不同，不知是师从何家？”
叶菀垂眸一笑，其实她的一手好字全是前世师祖所受，可前世认识她字迹的人不少，所以她不敢轻易使用，今世便用左手从新练了一番，已看不出前世的痕迹。
“臣妾是女儿家，从小不方便请先生入门教学，一手字都是母亲所受，并非师从大家。”
沈千依看了一眼景玄赞赏的神态，说，“萱妃聪明灵慧，你的母亲想必也是出身名门，才能将你教导的这般出众。”
叶菀福身道，“娘娘过奖，嫔妾的母亲原是江陵第一世家的大小姐，儿时家教甚严，只不过母亲出嫁后，母家便败落了，如今已无迹可寻。”
沈千依摇头叹息表示惋惜，而后又赞道，“世家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即使是家道中落，可风骨却依旧还在。”
“皇后娘娘说的有理。”沈宜凌附和说，“世家女子皆端庄大度，不像世俗女子不懂规矩，就算是进了宫可还透着一股子世俗味儿！”
叶菀听出沈宜凌是在奚落莺美人，可沈千依和景玄都装作未闻，她便也不多言，莺美人面红耳赤低着头，沈宜凌轻哼了一声更加蔑视。
沈千依看了她们的神情，有意说道，“萱妃你方才没来时，皇上和本宫说起史记中的一篇文章，没想到莺美人竟也知晓，可见是你教的好，皇上还夸你不负重托，真真在用心教导莺美人。”
后宫女子虽多出身世家，可看过的书大多不过是《女诫》、《女德》和《女训》而已，识的常用的字就算不错了，能通史记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叶菀看了莺美人一眼，她的确给莺美人说过几篇史记中的故事，不过都只是粗浅了说了一遍，并未讲解有深度的东西，而莺美人敢在景玄面前开口，会的必然不可能只是表面。
看来莺美人的确如她所想，不是个简单的人，莺美人现在需要的是个跳板，而她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做了跳板的那个人。
莺美人是舞姬出身，如若在诗书上懂得太多，身份难免会遭人怀疑，可现在有叶菀坐幌子就不怕了，如果有人质疑，她大可说都是叶菀教的。
莺美人果然面带微笑的说，“嫔妾所会的皆赖于萱妃娘娘不吝赐教，娘娘请受嫔妾一拜。”说着向叶菀福身行礼。
叶菀并没有表露出怀疑，扶起她道，“妹妹不必客气，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本宫能教的都是表面上的东西，妹妹领会的多，是你自己聪慧使然。”
叶菀此言不知情的人听着是在夸奖莺美人，可知情者却可听出她话中警告的含义。
她知道莺美人不过是拿她当幌子，同时也警告沈千依，想要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是容易的事。
沈千依果然听出端倪，将话题转开道，“眼看又要入伏了，皇上今年可还要去行宫避暑吗？”
景玄点了下头，“行宫那面去年打点的不错，今年也不用再做大的变动，依着去年的东西用就是，听钦天监的人说，今年虽然雨大，可气温却比去年要高，皇后就尽快安排吧！”
“那随驾的人皇上有打算了吗？是否还和去年一样？”
沈宜凌和莺美人眼中放光的盯着景玄，能随驾到行宫伺候的，一般都是比较得宠的嫔妃，在后宫是人人羡慕的差事。
沈千依见景玄举棋不定，进言道，“宜淑仪懂事，莺美人温顺，皇上就将她们二人一同带上吧！闲事也能陪您说话解闷。”
景玄没有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就依皇后，你看还有谁应该随驾侍奉？”
沈千依想了想道，“元妃和林昭仪的孩子都小，难忍华都的酷热，她们也该随驾同去，成德妃按理说也该去的，可她身体虚弱不宜劳顿，再说弈成也大了，留在华都应该没事，至于其他人皇上就自己定夺吧！”
景玄伸手拉住叶菀的手，说，“菀儿自当要随朕同去。”
见他们默默含笑凝视，沈千依心中不是滋味，“萱妃冬日才刚从行宫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去了。”
景玄放下叶菀的手，道，“成德妃既然身子不好，那就让尚局准备个稳当些的车轿，总归不过一日的车程，忍忍就到了，让弈成照顾她就是。”
“是！皇上既然决定了，那就让成德妃同去。”
沈千依神色有些讪然，她以为景玄询问她的意见，是让她帮忙做决定，没想到只不过是拿来当参考而已。
可她没想到的事情却远不止如此。
景玄看向她又道，“朕虽然不在，可宫里的事还是很多，若交给别人朕也不放心，皇后就留在宫中吧！”
沈千依闻言一愣，皇帝不在，后宫哪还有什么事需要皇后亲自处理？景玄此言分明是有意不想她随侍。
“皇上，可是奕轩他一向畏暑，若让他留在宫中，怕是又要长病了。”
景玄笑着安慰她说，“朕并没有说不带奕轩，就让他跟着弈成一起吧！他们兄弟俩也是个照应。”
沈千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道，“那就依皇上的意思吧！”
景奕轩是她唯一能拿来做理由的，可被景玄几句话便解决了，如果再多言难免会惹人怀疑，所以只好作罢。
可沈千依心里却觉得十分不安，景奕轩本就不是她亲生，平日里关系也说不上亲近，此时不得不防有人乘虚而入。
“奕轩身子娇弱，饮食起居出不得一丝差错，若是换了新的宫人伺候，一时也不好掌握他的习惯，不如让平日照顾他宫人一同去吧！”景玄想了一下，点头道，“这是自然，奕轩是朕的亲生骨肉，朕会照顾好他，皇后不必担心。”沈千依面上的笑容愣了一下，总觉得景玄这话似有深意，不过一瞬便又是一副坦然的模样了。
第五十三章 吴姓尚功
鉴于去年叶菀蒙冤被禁，钟念今年说什么也要跟来，可文馨和语彤平日里伺候惯了，叶菀也觉得离不开，小豆子好歹能在关键时刻出把子力气，便都一起跟了来，紫竹轩中的事就都交给了秋言打理。
此次跟来行宫的嫔妃比去年少了许多，从前与邵燕青亲近的，今年自然不在同行之列，除了那日在凤仪宫敲定的人选外，景玄又点了温沐岚和其他几个家世不俗的嫔妃，队伍比去年整整缩小了一半。
由于在望春阁中有过不好的回忆，今年景玄将叶菀安排在‘霁月阁’居住，不过叶菀左思右想了许久，也没想起行宫有个叫‘霁月阁’的居所。
一片柳暗花明过后，一条熟悉的小径展现在眼前，叶菀不禁双眉紧蹙。
语彤拉住前面带路的宫人，问道，“你是怎么带的路？前面不就是望春阁了吗？哪是去霁月阁的路？”
宫人胆怯的看了眼语彤，回道，“姑娘别急！一会儿到了您就知道了，皇上吩咐奴才，不让提前跟娘娘说。”
语彤一脸疑惑的看向叶菀，叶菀点头让她不要为难宫人，也不多问，随着引领的宫人一路走去。
行到尽头，果然是望春阁的大门，语彤这下可按捺不住火气了，正要质问时，文馨悄悄拉了下她的衣襟，眼神示意她抬头看。
语彤看向‘霁月阁’三个大字时，不禁‘咦’了一声，“怎么换名字了？以前就是望春阁啊！”
董净利带着人从另一边走过来，向叶菀打了个千儿说，“娘娘对这里的新名字可还满意？”
叶菀笑问道，“好好的怎么改了名字？”
“皇上说娘娘去年在这里被禁足，肯定是不愿再回来的，可这里是行宫中最好的殿阁，于是皇上就将名字该做‘霁月阁’，这匾额还是皇上亲笔题的字呢！”
叶菀抬头看向霁月阁三个大字，果然是景玄的笔迹。
董净利接着说道，“娘娘请随奴才进殿，皇上在霁月阁中花了大心思，奴才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未见皇上对后宫哪位主子如此用心。”
踏入霁月阁院门，迎面是一片花海，花的种类不下几十种，可各种颜色却搭配的极好，一点瞧不出凌乱的感觉。
花海后面是几颗高大的梨树，青色的果子在树叶间若隐若现，入秋后便可采来酿酒。
语彤惊叹道，“这里去年只有几颗瘦小的海棠，今年怎么全变样了？”
钟念在众人的震惊中开口说道，“这些树木和花草长得这样茂密，想必是春日时就移来的，皇上对娘娘真不是一般用心啊！”
叶菀回神看了钟念一眼，知道钟念是在提醒她要有所表示，也许是因为不在意，所以叶菀没有表现的有多欣喜，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一切，不过这在他人眼中却是不太正常的。
叶菀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平静了，便挤出一丝笑容道，“皇上这样用心，本宫一时都不知该怎样表达谢意了。”
董净利躬身笑道，“这还不算什么，娘娘等看过寝殿之后，再想要怎样谢皇上吧！”
早有等在寝殿门口的宫人打开殿门，叶菀登时感到丝丝凉意从殿中飘出，深入肌理，不禁疑惑道，“怎的这样凉快？”
这时殿中走出来一个脸熟的宫人，向叶菀福身道，“这是冰水风轮的凉风。”
“冰水风轮？”乍一听到这四个字，叶菀的眼皮不觉一跳，压抑住心中的惊讶，问道，“可就是去年夏天，闽南小国进贡的冰水风轮？”
那宫人笑着说，“萱妃娘娘好记性，不过去年那些已经不能用了，娘娘殿里的，是皇上命人依照去年的样式新做的，因为用料精良，风力比去年的大了许多。”
叶菀走进殿中，看过几座冰水风轮后，点头道，“果然与去年的样式有所不同。”说罢看向那个脸熟的宫人，“本宫记得你好像是尚功局的吴尚功，叫···吴艳萍吧？如今怎么负责行宫的摆设了？”
没想到叶菀竟还记得她的名字，吴艳萍一时受宠若惊，“奴婢贱命怎敢劳娘娘记挂，奴婢现在是尚宫局的总管尚功，此次奉了皇后娘娘的命，来行宫打点布置。”
叶菀轻轻点了下头，“那要恭喜吴尚功高升了，吴尚功年纪轻轻就已做了总管尚功，想必是有大才干之人。”
吴艳萍喜不自禁，连连谦虚说‘不敢当’，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才干的人。
叶菀让语彤拿了钱打赏她，又说道，“本宫一向不爱管宫里面的事，竟不知你已是管事尚功，去年李氏的水榭居布置极为风雅，本宫十分喜欢，你既然是管事尚功，一定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的吧？”
吴艳萍想也没想便道，“不瞒娘娘，去年的水榭居就是奴婢亲手布置的，娘娘要是喜欢，奴婢可以给您重新布置一番。”
叶菀眼中一丝狡黠转瞬即逝，“不用了，本宫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这里什么事了，你们都退下吧。”
寝殿中的宫人都退下后，钟念笑看向叶菀道，“恭喜娘娘，不费吹灰之力就探知了水榭居中冰水风轮是由谁放置的。”
叶菀摆弄着风轮的叶片，露出一抹笑意，“还要感谢这位兜不住事的吴尚功，不过皇后如此精明，怎么会用这样一个人？”
语彤也瞥嘴道，“听说她当了管事尚功后，尚宫局里其他四位尚功都不服气，差点没把她轰下来，可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几个尚功居然都没了动静，现在想想，该不是皇后帮她摆平的吧？她跟皇后是什么关系呀？”
钟念鄙夷道，“她跟皇后没关系，不过却跟皇后身边的黄门内侍江寒扯不清，听说她这些年一直都和江寒住在一起。”
叶菀蹙了下眉，“那就难怪了，江寒在后宫手眼通天，除了张景瑞和董净利就数他最大。”
文馨也点头说，“张公公和董公公不是张扬之人，虽然品阶比江寒高，可从不与江寒争，什么事都是江寒说了算，后宫中的人渐渐就都怕了江寒，好像他才是大总管一样。”“让他猖狂去！早晚有人治他！”语彤不忿道。叶菀笑看了她一眼，“语彤这话说的对，早晚会有人容不下他的。”
第五十四章 心生提防
瑶华阁地处行宫北面，虽然殿阁宽敞宏大，可离景玄的璧龙轩却较远，所以嫔妃们无人愿意居住在此，加之此地去年是邵燕青的居所，如今宫中人人对邵燕青避之则吉，更加无人愿来瑶华阁居住。
不过这倒成全了成德妃，她一向喜静，瑶华阁离其它殿阁都远，没有纷杂的喧闹，关起门来自有一番清幽恬静，此次在行宫中她要照顾两位皇子，自然也要有个宽敞的住处，瑶华阁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
所以成德妃一提出来，景玄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因为皇子们都住在瑶华阁，景玄隔三差五便会来坐一坐，考问皇子们的功课，也与成德妃闲话家常，这日将在璧龙轩伺候笔墨的叶菀也带了来。
景玄出了几道题考问皇子，景弈成和景奕轩都回答的颇为流利，景玄的心情也大好，让两个皇子到院中玩耍。
成德妃看了眼院中的藤架，笑道，“屋中闷热，咱们还不如到外面坐会儿，也能看着弈成和奕轩玩耍，皇上以为如何？”
景玄点头道，“也好，这么好的天，闷在屋子里也浪费。”
成德妃起身要去布置藤架下的桌椅，叶菀拦下她道，“娘娘且坐下歇着，这些事就让嫔妾代劳吧！”说罢福身退到院中，指挥着宫人搬挪桌椅。
景玄透过窗纱专注的看着叶菀忙碌的身影，成德妃见了，笑说道，“萱妃聪明乖觉，又十分会体恤人，臣妾也十分喜欢她。”
景玄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茶盏中氤氲的热气，成德妃虽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可却能感觉到他心中流露出的悲伤，轻轻唤了声，“皇上···”
景玄侧头继续看向院中，声音不真实的仿佛从天际传来一般，“朕这一生从未对任何人赋予过真心，也从未对任何人有过愧疚，可唯独对她···”
成德妃知道景玄口中的‘她’是司徒萱，对于这个女人她没有办法安慰景玄，便只轻轻附上景玄紧握的拳头。
“所以朕现在想补偿，想真心对一个人付出。”
成德妃看了眼院中的叶菀，疑惑道，“为什么是她？是因为她们有相似的地方吗？”
景玄没有说话，复又垂下头，成德妃在心中叹息一声，片刻后才说，“臣妾会像从前一样帮您。”
叶菀指挥宫人摆放好藤架下的桌椅，并命人放置了几盘进贡的瓜果后，进殿福身道，“院中已经布置妥当，请皇上和德妃娘娘移驾。”
成德妃笑道，“有劳萱妃了。”
几人来到院中落座，早已不见方才沉默的气氛，两个皇子笑闹的声音传入耳中，景玄的脸上不自觉显出笑意。
“在宫里时他们不常在一起，彼此之间难免会生疏，以后要多让他们聚一聚。”
成德妃也看向皇子们玩耍的方向，“皇后总说奕轩的身子不好，臣妾看就是少见阳光的缘故，皇后对奕轩的要求太过严苛，哪有让这么小的孩子整日读书的道理，小孩子该玩的时候就该好好玩。”
景玄似乎不愿提起沈千依，“没有慈母之心的人，哪里懂得爱惜孩子，朕看还不如让奕轩跟着你。”
成德妃笑看了叶菀一眼道，“你看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二殿下是中宫嫡出，臣妾可没有这个胆子，再说一个弈成就够本宫操心了，再来一个本宫的身体可吃不消。”
叶菀原不想加入讨论皇子的话题中，可成德妃有意看她，她便模棱两可的说，“皇上是看重德妃娘娘的缘故。”
成德妃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本宫从前闭门不出，现如今宫里认识的人也少，萱妃日后就多来陪陪本宫吧，本宫甚是喜欢听你说话。”
景玄也笑着说，“菀儿也该和德妃多亲近，你们的性格都平和无争，想必应该很合得来。”说着又看向德妃，“过几日就是雨季，南方的奏报肯定会越来越多，朕忙起来也无暇顾及你的身体，有萱妃陪着朕也安心。”
叶菀向景玄福身道，“皇上请安心于国事，臣妾一定尽心照顾好德妃娘娘的身体。”
成德妃看着他们，嗤声笑道，“看你们把我说成废人似的，本宫还照顾不了自己吗？”
正说着话时，董净利从外面进来，打了个千儿，说，“皇上，内阁传来急报，需要您亲自处理。”
景玄闻言眉心不觉一蹙，现下南方和边关都不太平，每次有急报传来大多都不是好事。
成德妃催促景玄道，“皇上快去吧！朝政要紧。”
景玄嘱咐她多休息后，便急匆匆的随董净利离开了，成德妃看着景玄的背影，叹息道，“皇上这几年老的特别快，为南周操碎了心。”
叶菀低垂的眼眸中看不清神色，只淡淡的说了句，“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也许皇上很享受这种忙碌。”
成德妃看了叶菀一眼，似有所思，而叶菀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似的，看向头顶的藤架。
“这藤架上秋日便会结出葫芦，葫芦寓意美满福禄，倒是很应德妃娘娘的景。”
成德妃伸手摘下一个刚长出形状的小葫芦，笑道，“本宫从不信这些，只相信自己能做到的事，萱妃什么时候也跟宫里的人一样迷信了？”
叶菀笑笑没有说话，景奕轩从树林那边跑过来，告状道，“德妃娘娘，我要和哥哥舞剑，可哥哥不跟我玩。”
景弈成也走了过来，成德妃沉下脸道，“怎么回事？本宫不是告诉你要让着奕轩吗？”
景弈成躬身答道，“母亲误会儿臣了，刀剑不长眼，儿臣是怕伤了弟弟。”
成德妃点了下头，温和的对景奕轩说，“哥哥是为了保护你才不跟你舞剑，你看这样好不好？本宫让哥哥舞剑给你看。”
“太好了，我听说哥哥的武艺不俗，可还从来没见过哥哥舞剑。”景弈成闻言立刻让宫人拿来一柄木质长剑，在藤架下的空地上操练起来，一柄长剑在他手中虎虎生风，如行云流水一般，却又招招暗含杀机。叶菀看出景弈成所练的剑法，并没有皇家之人惯有的绵软，而是随时会取人性命的实用招法，心中不禁多了一层提防。
第五十五章 横生枝节
一套剑法舞毕，成德妃亲手擦去景弈成额上的汗珠，说道，“几日没看你舞剑，又精进了不少。”
景弈成展颜一笑，像个得了夸奖的孩子一般。
叶菀也出言赞道，“方才嫔妾真是快看傻了，嫔妾虽不懂剑术，可看大殿下的架势便知道肯定十分了得，不知如此精妙的剑法，殿下是跟何人所学？”
景弈成面颊微红的回道，“萱妃娘娘过奖，儿臣的剑法是皇上从宫外寻得的高人所受，其实儿臣不过是学了些皮毛，和师傅比还差得远呢！”
叶菀笑看向成德妃，“殿下与娘娘一样为人谦虚，如今殿下还不到弱冠之年，就已这般出色，日后定然会是人中龙凤。”
“萱妃可千万别夸他，小孩子最是夸不得，一听人夸奖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众人掩口而笑，只有景弈成低着头面红耳赤，叶菀忙帮他说道，“娘娘方才还说皇后对二殿下要求严苛，可嫔妾看您对大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说殿下可不是小孩子了，按理说也该纳妃了。”
成德妃打发了两个皇子去玩，轻轻叹了一声，“本宫一心不想委屈了弈成，可奈何皇上不重视他，也不提给她娶亲之事，本宫倒是有几个中意的世家女子，可人家却看不上弈成。”
叶菀闻言蹙眉道，“怎么会呢？大殿下是皇子，还配不上个世家女子吗？”
成德妃摇头叹息，“皇子又怎样？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发配边陲，当初皇上最宠爱奕卿，可还不是落得这个下场，现在朝中局势不明朗，许多世家宁可不攀皇亲，也要保全安稳。”
叶菀哼笑一声，“不作为就能保全安稳吗？既然身在官场哪一次不是赌来的前程，娘娘不必伤怀，这种世家女子不要也罢！”
“萱妃说的是，没有魄力之人也不可能成事，只是弈成的年纪越来越大，本宫难免会心急，你也知道，他并非本宫亲生，婚事若是拖得久了，宫里肯定会有人说本宫苛待皇子。”
叶菀笑笑道，“德妃娘娘怎么在乎起那些俗人嚼舌根的话了？若是把她们的话当真，可真是不用活了。”
成德妃面露忧色，“人言可畏啊！纵使是本宫这样常年避世之人，也免不了会被流言中伤，萱妃这几年在宫里也不好过吧？”
叶菀轻扇了几下手中的绢丝蝉扇，微微一笑，“流言之于嫔妾不过是耳旁风，只要皇上相信嫔妾，嫔妾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成德妃笑看了她一眼，“萱妃若这样想，那今后就真可不必担心了，皇上如此宠爱你，一定会事事相信你的。”
叶菀手中的绢扇一顿，面上有些不以为然，“这世上人心是最难测的，何况是帝王之心，嫔妾可不敢说自己的恩宠永不会褪色。”
“有时你坚定心中所想，就真的会成真，世人都说君恩易变，可你看本宫病了十几年，皇上依旧没有对本宫有丝毫厌弃，圣宠这事关键看的是对谁。”
叶菀不明白成德妃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意，便只点头并不应言，想起方才成德妃说起并非景弈成生母之事，遂问道，“皇上一直很避讳大殿下的出身，嫔妾也隐隐约约听过一些传闻，说大殿下的生母是一个宫婢，不知是不是真的？”
成德妃眼中突然显出警觉，看向她道，“在宫里，有些事知道的太清楚可不好，连佛都说，人不可太尽，事不可太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萱妃你的优点是聪明，可缺点也是聪明，有的时候，糊涂才是上道。”
叶菀没想到成德妃这般警觉，她原想从德妃的话中套出一些景弈成的身世，不想却换来一顿奚落。
成德妃为人看似中庸，可实则聪慧异于常人，只是不表露出来而已，叶菀不禁觉得汗颜，看来与成德妃相比，她还是嫩了些。
成德妃顿了顿，又道，“本宫今日有些乏了，萱妹妹若不愿意在这呆着，就自行回宫吧！”
叶菀是识趣之人，听出成德妃的逐客之意，遂福身告退，出了瑶华阁才觉掌心中竟出了一层密实的细汗。
钟念回头看了眼瑶华阁，暗暗咬牙道，“成德妃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娘娘才刚开口她就有了警惕，看来娘娘以后要小心行事了。”
叶菀吁出一口气，“我知道她心思机敏，可还是小看了她，还好我们的底牌她尚不知晓，大殿下的身世，咱们还得从别处入手，‘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钟念心知她说的‘那里’，是指行宫中关押的疯女人，摇摇头道，“别说大殿下和肖统领，就是连个普通宫人也没有过去的。”
叶菀咬了下嘴唇，“今日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们更不会有什么动作，你让人再多收集一些关于大殿下身世的传闻，我一定要印证心中所想。”
钟念点头应下，两人一路默默无言，回到霁月阁时太阳已经西落。
寝殿中静悄悄的，只有文馨一人在，往常叶菀回来，语彤都是第一个迎出来，可今日的气氛却有些反常。
钟念疑惑道，“语彤今日怎么懒怠了？娘娘回来也不迎一迎，是去准备晚膳了吗？”
文馨神色异常的看向叶菀，福身说道，“都怪奴婢，下午元枫在外面听说邵家给邵敬城定下一门亲事，元枫本想悄悄告诉奴婢的，可不小心被语彤听见了，语彤从下午到现在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一定是伤心极了。”
叶菀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有没有让人看着，这丫头一根筋，可别做出什么傻事。”
“奴婢让元枫一直在她门外听着，语彤只是哭，什么也没干，如果没了动静元枫会立刻来回的。”
叶菀叹息一声道，“你仔细说说，元枫都打听到什么了。”
“是！”文馨应声后，说道，“其实这件事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征兆，听说连邵将军本人也不知道，邵家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匆忙就定了亲事，好像是邵家的一位表小姐，出身并不算高，可邵将军是庶子，外面的人都说他们是门当户对。”叶菀扶额坐在软榻上，她原以为邵燕青倒台，邵家能安静一段时间，可没想到邵家竟然想通过亲事来绑住邵敬城。邵敬城虽然是景玄新扶持来对抗邵家的新兴势力之一，可邵敬城毕竟还是邵家的人，在亲事这方面依然要听从邵家长辈的安排，这种事即使是景玄也无权干涉。
第五十六章 一场阴谋
直到繁星升起，沉默许久的叶菀终于叹息一声，文馨上前扶她起身，小心问道，“小姐想用膳了吗？小厨房已经准备好了。”
叶菀摇了摇头，“还是先去看看语彤吧！”
元枫贴在语彤窗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看见叶菀过来，立刻上前打千儿道，“娘娘，里面的哭声几乎听不见了，奴才正想着要去叫您呢！奴才在外面劝了一下午，可语彤她就是不搭话，奴才实在是没办法了。”
叶菀轻推了下房门，果然是从里面锁住了，钟念将手附在门上，不知使了什么力，只听‘啪嗒’一声，门插便从内打开。
语彤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将自己蒙在被子里，难怪外面听不见哭声。
叶菀轻轻拍了她一下，说道，“你打算把自己永远关起来吗？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试着接受，不然一辈子都只能活在阴影里。”
语彤忽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拉住叶菀的手臂，“小姐您不要让他成亲好不好？或者您让我见他一面好吗？奴婢的心好痛，像要死掉了一样。”
看着语彤肿似桃核般的眼睛，叶菀叹息着擦干她脸上的泪痕。
“亲事已经对外宣布，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如果邵敬城公然拒绝这门亲事，就是对长辈不敬，你想让他一辈子背负不孝的罪名吗？”
语彤不死心的拽着叶菀，又道，“那让女方主动退婚呢？或者女方言行不检，夫家不是也可以提出退婚吗？”
叶菀无言的看着她，许久后语彤羞愧的垂下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梨花缎面的锦被上。
“奴婢知道这样做太自私，如果邵敬城退婚，那个女子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可是奴婢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一想到他要成亲，奴婢就痛得喘不上气来。”
叶菀握住语彤悲凉的手掌，说道，“我并没有怪你，你有这种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的，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嫁给邵敬城做妾室，你愿意吗？”
语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奴婢宁愿一辈子不嫁人，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也绝不会做妾。”
叶菀点了点头，语彤的态度与她想的一样，语彤虽然出身婢女，却也有自己的骄傲，绝不会嫁与人做妾。
“那你就只能接受这件事，就算邵敬城为了你不愿成亲，可他做不了自己的主，皇上现在如此看重他，怎么可能让他背负不孝的罪名？婚事在掌权者眼中不过是利益的结合，在他们看来儿女私情是最不可取的东西。”
语彤抽泣了一阵，终于止住哭声，“从前他只是普通侍卫的时候，奴婢觉得和他之间的距离很远，后来他去了边关，人虽在天涯可我们的心却是咫尺相依，可如今奴婢什么梦都没有了。”
叶菀拍着语彤的肩膀，安慰她说，“谁说什么也没有？只要你们的心还在一起，不管人离的多远，他依然都会想着你。”
语彤圆睁着泪眼，面上有些不确信，“真的吗？他娶妻之后不会忘了奴婢吗？”
文馨有些焦急的说，“当然不会了，你就这么信不过邵将军吗？”
“谁说我不相信他了，我只是有些害怕···”
叶菀笑着让她躺下，“你好好的睡一觉，我会找机会让你见他一面，到时有什么话你亲自问他。”
也许是哭得累了，语彤很快便睡着，叶菀让文馨留下来陪她后，轻声出了房门。
一路上叶菀似乎都在想些什么，回到寝殿后终于开口说道，“去查查要和邵敬城成亲的女子，把她的家世和为人都查清楚。”
钟念有些惊讶，“娘娘真的要对她下手吗？虽说这亲事是邵家安排的，可···”
叶菀打断她道，“语彤都知道不该这样做，我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只是想知道，邵家凭什么以为一个女子就能笼络邵敬城的心。”
钟念应声退下后，叶菀默默看向空中皎洁的明月，忧心语彤的未来，却不知华宫中一场阴谋正慢慢向她靠近。
碧霞宫因为邵燕青的失势，原本的辉煌华丽变成了孤芳自赏的清冷，虽然邵燕青依旧可以住在原来的居所之中，可贵人那点微薄的月例根本支撑不了碧霞宫庞大的开销。
身边伺候的宫人由原先的几十个变成了几个，这仅剩的几个宫人，对邵燕青也并不怎么尽心，做什么都是敷衍了事，若是放在从前，早被邵燕青打发去暴室了，可现在的她竟连几个宫婢也使唤不动。
华宫的夜闷热潮湿，可邵燕青却似跌进冰洞一般，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她默默的坐在妆镜前，镜中映出身后杂乱不堪的寝殿。
邵燕青心中突然一阵烦躁，随手抓起一个物件朝镜子砸去，妆镜应声碎成数块，同时碎掉的还有一只翠绿的玉镯。
邵燕青惊慌的去捡玉镯，顾不得手指被镜片划伤，这副玉镯是成婚那日，景玄亲自给她戴上的，许多年来一直未曾收起。
看着手中破碎的镯子，邵燕青忍了多日的眼泪终于落下，心也似这玉镯一般破碎不堪。
哭声在空旷的殿阁中回响，伴着清冷的月光，让邵燕青越发万念俱灰，看着腕间抵着玉镯锋利的破痕，不知不觉便用了力。
一股温热的鲜血从腕上留下，邵燕青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许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没有伤心没有忧虑，她只想让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正当她以为可以就此解脱时，手上的玉镯却突然被人抢走，邵燕青如梦初醒般看着眼前的人，原来竟是沈千依。
她冷笑着任凭宫人将流血的手腕包扎好，“皇后是想来看我过的有多凄惨吗？”
沈千依坐在宫人搬来的座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邵燕青。“本宫不来也能想得出你现在有多惨，只是没想到，一向骄傲的贤妃竟也要用自杀的方式寻求解脱。”“贤妃？”邵燕青的笑声如夜枭一般回荡在寝殿，“世上哪里还有什么贤妃？不过邵贵人倒是有一个。”
第五十七章 蛊虫巫术
沈千依冷眼看着这个被她狠狠踩在脚下的女人，筹划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她的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因为邵燕青在后宫早就不是一枝独秀，现在成德妃和叶菀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沈千依命人燃起火烛，笑看向邵燕青，“邵贵人说的对，如今宫中已经没有贤妃了，本宫今晚若是不来，明日宫里有没有邵贵人也难说呢！”
邵燕青双眼恶毒的看向沈千依，“你不是一直想扳倒我吗？现在遂了你的愿，还假惺惺的来救我干什么？”
沈千依微蹙下眉头，接着却又笑出声来，“也许是跟你争斗了这么多年，有些惺惺相惜了吧？你要是死了，本宫还真觉得这后宫挺无趣的。”
“你还想怎么样？难道是觉得我现在还不够惨？”
沈千依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她面前，“你怎么就不理解本宫的心意呢？本宫是真的不想看你就这般屈辱而去，虽然你我为敌多年，可我们也不是没有共同的利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邵燕青十分警惕的看着她。
沈千依亲手倒了杯茶递给邵燕青，“喝口水润润嗓子吧，一会儿本宫还有许多事要跟你商议。”
邵燕青虽然迟疑了一瞬，可还是把茶水喝了下去，反正她也是一心求死的人，还怕茶水里有毒吗？
沈千依又道，“其实你突然出事本宫也觉得很意外，原本李氏小产一事早已无迹可寻，本宫也就没再关注，谁能想到成德妃居然能找到这么多证据，最可恨的还是萱妃，为了污蔑你竟然逼得霏儿自杀，其实说是自杀，指不定是怎么死的呢！目的便是让你再无翻身的希望。”
“叶菀那个贱人！”邵燕青恨得咬牙切齿，没有注意到沈千依面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萱妃虽然有皇上回护，可李氏小产的真像一日查不清，她一日就脱不了嫌疑，所以才会急于撇清自己，妹妹你也是，平时见你咋呼的厉害，怎么就没防着她这一手呢？”
邵燕青冷笑着看向沈千依，“这不也正应了皇后娘娘的意吗？皇后什么时候把丽妃和媛修仪收到麾下，我也一点察觉都没有呢！”
沈千依的面上仿佛有一丝愧疚，“其实这种卖主求荣之人本宫也不喜欢，是她们自己找上本宫的，想必也都是萱妃的手段。”
邵燕青眼中的恨意更深一层，沈千依趁热打铁道，“其实你也不是全然没有翻身的机会，只要你能重拾圣宠，还怕再也见不到你的儿子吗？”
邵燕青死鱼一般的眼睛重又现出光芒，“我还能再见到卿儿？皇上还会相信我吗？”
“当初人人都不信萱妃，她还不是把事情都扣在了你的头上，难道你就不会故技重施吗？等除掉萱妃，皇上重新宠幸你还不是迟早的事？”
邵燕青的确被沈千依说动了，但心动之余依然保留着些许警惕，“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帮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是有，本宫从不会做不划算的买卖，只要你答应帮本宫除掉成德妃和萱妃，本宫就能保奕卿一世平安，不然···”
“不然什么？”邵燕青从沈千依眼中看到了戾气，这才意识到沈千依并不是来帮她的，而是来胁迫她的，可景奕卿的命就攥在沈千依手中，她别无选择。
“不用再多说了，我可以帮你，但你要让奕卿回到华都，回到我身边！”
沈千依见计策得逞，笑道，“这个好说，皇上本就疼爱奕卿，只要找对时机，这事就不难办，明日本宫会多调几个宫人伺候你，只要你听本宫的话，本宫自然会善待你，还有你的儿子。”
目送沈千依出门，邵燕青暗暗攥紧腕上的伤口，鲜血瞬间浸透包裹的纱布，此刻，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她不是轻易受摆布之人，答应沈千依只不过是权宜之计，邵燕青在心中默默发誓，等她重新站起来的那天，一定会除掉所有害过她的人。
出了碧霞宫寝殿，沈千依看向殿外零星几个值守的宫人，吩咐雁南说，“找机会把碧霞宫都换成咱们的人，一定要盯住邵贵人的一举一动。”
雁南笑道，“娘娘放心，奴婢早就安排妥当了，明日就可将人全部换掉，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让您跟去行宫，不过宫里现在的情况倒十分方便咱们行事。”
想起景玄拒绝让她同去行宫，沈千依心中一阵不痛快，“行宫里面的事安排好了吗？本宫虽然不能去行宫，可也要知晓行宫中发生的一切。”
雁南懊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忙说道，“江寒已经安排妥当了，行宫只要有风吹草动，娘娘肯定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沈千依点了下头，神色终于有所缓和，雁南也暗中舒了一口气。
随沈千依同行的一个婢女走上前，将不知装有什么东西的小瓦罐双手递向沈千依，“娘娘，事情都办妥了。”
沈千依接过瓦罐，打开向里瞧了一眼，雁南却下意识的向后退开一步。
“这就是控制蛊虫的母虫吗？”
宫婢垂首回道，“是，只要这只母虫在娘娘手里，就随时可以要了邵贵人的命，方才奴婢已将蛊虫下到邵贵人的茶水里，只要蛊虫进入腹中，就再没有取出来的可能。”
“好！”沈千依露出一抹狠厉的笑容，“这件事本宫会给你记上一功，这只母虫就由你先保管着，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宫婢接过瓦罐，躬身退回到宫人的队伍之中，与普通宫婢并无两样，可指节粗大的手指，和咽喉处男性化的特征，却昭示出她是一名巫女。
雁南扶住沈千依，压抑心中对巫女的恐惧，说道，“娘娘觉得邵贵人有能力对付成德妃和萱妃吗？”沈千依鄙夷的笑道，“她不过是个贵人罢了！能有什么能力，本宫看好的是邵家，邵家不会轻易放弃邵燕青，肯定会帮她出这口恶气的。”雁南微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可余光却一直瞥向身后的巫女，脸上的不安在夜色中忽隐忽现。
第五十八章 遥不可及
驻守在东山峡关的邵敬城，因家中定下婚事，特地从峡关赶回华都处理，并遵从景玄的宣召，绕路到行宫汇报边关军情，可因到达行宫时天色已晚，便先在行宫外闱等候，等明日一早再到璧龙轩觐见。
外闱邵敬城的临时居所中彻夜灯火不熄，案前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门外把守的士兵也不敢有丝毫懒怠。
在东山峡关时，邵敬城常常钻研行军阵法到天明，所以他的房间深夜亮灯并未引起其他人特别的注意。
可谁也想不到的是，屋中的人根本就不是邵敬城，而是穿着他衣裳的心腹，此刻邵敬城正穿梭在行宫复杂的巷路之中，躲避着巡夜的侍卫，很快便找到一处标有记号的废旧宫殿，从角门闪身而入。
破败凌乱的殿阁中，一个身穿宫女服饰的人背对门口而立，可邵敬城却毕恭毕敬的向女子行了大礼。
叶菀听见背后的声音，转过身道，“邵将军免礼，将军一路奔波劳累还要来见本宫，难为将军了。”
邵敬城不知该怎样回话，其实并不是叶菀急着见他，而是他急着想要见语彤，得知家中给他订婚一事时，他也十分震惊，头一件想到的事便是要向语彤解释，可他知道想要见语彤，首先必须要过了叶菀这一关。
“娘娘客气了，应该是末将难为娘娘才是，宫中有令，嫔妃不得私见外臣，娘娘冒着杀头的风险与末将见面，末将感激不尽。”
叶菀笑笑道，“既然将军知道本宫是冒险前来，那客气话就不必多说了，本宫今日见你，就是要问清楚你定亲一事。”
面对敌军从未怕过的邵敬城，今日却露出惊慌之色，“娘娘听末将解释，末将之前真的不知定亲一事，若是早知道末将怎会欺骗语彤？”
叶菀面带微笑的颔首道，“将军不必紧张，本宫若是不相信你，今夜也不会约你前来见面，本宫只是想问清楚，将军回到华都后有什么打算？”
邵敬城想也没想便说，“当然是先将亲事退掉，末将曾对语彤有过许诺，此生绝不会再有二心。”
叶菀叹息一声，沉默片刻后说道，“将军的决心本宫看得出，可这门亲事却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虽然你身后有皇帝撑腰，可皇上管不了你的家事，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为了一点小事与邵家闹翻。”
虽然叶菀已经把话摊开，可却丝毫没有影响邵敬城的决心，“即使背负不孝之名，末将也一定要把亲事推掉，末将一定会给语彤一个交代。”
“也许邵家正盼着你这样做呢！”
邵敬城不解的看向叶菀，“娘娘此话是何意？”
叶菀收起笑颜，正色道，“上一次算计了邵敬衡，你以为邵家会轻易放过你吗？你从小在邵家长大，知道邵家太多秘密，若像其它庶子一样安分的过完一生也就罢了，可你偏偏却又不安分。”
邵敬城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邵家是相用这次的亲事来对付我？”
叶菀点了下头，“一开始本宫以为邵家是想用亲事绑住你，可后来查了与你定亲的女子才想明白，邵燕青知道你和语彤的事，你父亲肯定也知道，邵家早就想到你会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如此一来便可给你扣上不孝的罪名，顺带也会牵出语彤，与宫婢有私，就是皇上也保不了你，连语彤也会被你牵连。”
邵敬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面色瞬间颓废，“难道除了成亲，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吗？”
“当然有！”叶菀考虑再三还是说道，“成亲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一方出现意外就不会有这场婚礼，可这样做对那个你从未谋面的女人公平吗？她只是个普通女子，满心欢喜的等待出阁，她不该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可即使娶了她，末将也给不了她幸福！”邵敬城一拳砸到身旁的廊柱上，整座殿阁都随之一震。
叶菀沉沉的叹息，“这便是她的命了，不过本宫听说她幼时定过一门娃娃亲，前段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取消了婚约，本宫想可能跟与你定亲有关，也许你们可以相敬如宾的过一生。”
邵敬城沉默了一瞬，“那语彤···”
“语彤绝不可能委身做妾，她说她可以远远看着你一辈子。”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只是未到伤心时，邵敬城一生只为两个女人哭过，一个是母亲，一个是语彤。
叶菀将该说的话都说完，静静转身从后门离开，夜风吹在脸上一片冰凉，叶菀抹掉脸上的泪，可眼眶中依然不断有泪珠流下。
钟念扶着她的手臂，轻轻说道，“娘娘何必活的这般辛苦小心，只要您下令，奴婢立刻就去解决了与邵将军定亲的女人，这样语彤不用伤心，您也不用担心了。”
叶菀抬头看向夜空，心中的悲凉无法用言语形容，“事情若是这么容易解决就好了，与邵家沾亲带故的适龄女子众多，没了这个还有那个，再说哪个人不是爹娘生养的？你就真能狠得下心吗？”
“奴婢的心早就死了，只要是为了娘娘，奴婢什么都能做！”
叶菀知道钟念说得出做得到，安抚她说，“如果杀戮能解决问题，我还何必要困在深宫之中？”
钟念垂头说道，“道理奴婢都知道，可奴婢就是看不得娘娘这样伤心。”
“我不是伤心，而是心疼你们，原以为我的地位越来越高，就能把你们今后的生活都安排好，可出了邵敬城订婚之事我才发现，原来很多事我还是无能为力。”
钟念默默看着叶菀的面颊，她知道叶菀心中怕什么，前世叶菀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如果悲剧再次重演，她不知道叶菀还能不能挺得过去。月亮被一片乌云遮住，没有宫灯映照的小路更加漆黑，钟念走在前面探路，小心留意周围的动静。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永远守在叶菀身边，为叶菀前行的道路上扫尽荆棘，可这点小小的心愿对于她们来说，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第五十九章 靶场献丑
叶伦德在江南治水颇有成效，虽然还是有不少村庄被淹，可洪水到来之前已经坐了充足的准备，人员死亡的数量和财产损失都降到了最低。
江南汛情连传捷报，景玄大喜，在行宫设宴与嫔妃大臣们同乐，不过却这次的宴会却不是在殿阁中举办，而是设在了行宫的靶场之中。
因为不在宫里，规矩少了很多，嫔妃、皇子和大臣们也破例同席，不过嫔妃与朝臣的席位间还是设置了一层帐幔。
景玄一向重视习武之道，所以在南周，就算是文臣也有一两项拿手的武艺，射箭更是人人都会的基本技能。
宫宴一开始便有人自告奋勇的上靶场展示，在一连串的喝彩声中，景玄看向两位皇子，“你们也去试试吧！”说罢立刻有宫人递上弓箭来。
景奕轩身体孱弱不擅长武艺，因怕射不好景玄责怪，不敢伸手去接弓箭。
景玄见了面色立刻阴沉下来，“连弓箭都不敢接，怎么做朕的儿子？”
“皇上不要生气，奕轩的身子弱，经不起您的恐吓。”成德妃出言安慰景玄，并不着痕迹的向景弈成使了个眼色。
景弈成替弟弟接过弓箭，拉起弟弟的手说，“走，跟哥哥一起去！”
有他的鼓励景奕轩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仿佛只要有哥哥在，他就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靶场中，景弈成果然十分照顾景奕轩，每次拉弓都要详加指导，比平日教他们射箭的师傅还要耐心。
成德妃看到景玄脸上满意的笑容，笑道，“看他们相处的多和睦，跟平常人家的兄弟没什么两样。”
成德妃的话虽然是夸奖皇子们和睦友善，可却听得人无端心酸，皇家的兄弟长大后，不变仇人也会成陌路，有野心的必然会将其他兄弟视为眼中钉，没野心的也会为了自保主动远离。
所以在皇家根本没有兄弟齐心一说，不相互残杀便是祖上积德了。
景奕轩在指导下接连射中箭靶，虽然离靶心还有距离，可还是引来众人的喝彩，景玄的面上也显露出骄傲的神色。
也许是担心景奕轩的身体，成德妃让宫人把他叫回宴席，细细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真如慈母一般细心照料。
一旁元妃笑道，“娘娘这般疼爱二殿下，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您是二殿下的生母呢！”
林昭仪也附和说，“娘娘虽然没有生养过，可比我们这些生养过的人还要细心，嫔妾真是自愧弗如。”
成德妃笑了笑没有说话，双眼看向靶场中的景弈成，现下靶场中只有他一人，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展示箭法。
景弈成第一箭百步穿杨轻松射中靶心，可席中的朝臣却好像突然变成了哑巴似的，没有一个人出声喝彩，都谨慎的看着景玄的脸色行事。
景玄只是看着场中的景弈成，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众人也不敢冒然出声。
疾驰的骏马在场中飞奔，景弈成稳稳地立于马上，无论怎么颠簸，手中的弓却似被定住一般，没有丝毫颤动，一发发利箭准确无误的射中靶心，最后一箭更是将靶心射穿，就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未必能有如此绝妙的箭法。
宴席中景奕轩第一个起身叫好，朝臣们为了附和他，也都纷纷出声喝彩，可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热烈，因为景玄从始至终也未说过一句话。
不过距离景玄最近的成德妃却在景弈成射出最后一箭时，看到景玄微点下颌，心下便露出欣喜的笑容。
景弈成展示完毕，回到宴席将弓箭交还给内侍，向景玄叩首道，“儿臣箭术不精，献丑了。”
景玄微点了头，只淡淡的说了句，“日后需再努力才行。”
景弈成面上略显失望，不过立刻就掩饰起来，“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期间景玄又点了几个箭术较好的侍卫上场展示，个个都能轻易射中靶心，可有了景弈成在前，众人也都觉得索然无味，只当个热闹来看。
宴席中气氛渐冷，这时莺美人突然出言道，“皇上，臣妾在北晏时曾学习过箭术，臣妾愿意下场一试。”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皆露出鄙夷之色，认为莺美人为了取悦景玄强出风头，可叶菀却不这么看，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发现莺美人虽然爱拔尖，却十分聪慧机敏，有时甚至还有意掩饰才学。
莺美人既然能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番话，定然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局。
景玄点头应允后，莺美人下去换了身淡红色骑装，飒爽之姿与平日判若两人，就在众人还未从意外中回过神，莺美人接连几箭已经射出，箭箭正中红心，众人不禁发出感叹。
沈宜凌虽然一向看不起莺美人，却也不得不服输，讪讪的说了句，“这个莺美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呢！”
射完箭筒中的羽箭，莺美人将弓扔给内侍，回席后得意的说道，“妹妹献丑了，姐姐们若有想赐教的，也可下场试试。”
莺美人此言无异于挑衅，在座的嫔妃无不低头默声。
景玄笑意盈盈的说道，“没想到莺美人竟还精通箭法，真是让朕万分惊喜。”说着看向董净利，“将那柄银色的小弓赏给莺美人吧！”
所有人都看着那柄制造精良的小弓羡慕不已，只有叶菀注意到，景玄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眼成德妃。
一直沉默的成德妃笑着起身道，“这柄弓可有些年头了，如今总算是寻得了主人，臣妾记得当初皇上打造这张小弓，是为了在战场杀敌时方便携带。”
“说起当年，朕倒想起德妃的箭法也是不俗的，只可惜许多年未曾见你拉弓了。”
成德妃低头笑了笑，“臣妾的身子哪还能拉得动弓？皇上就莫提当年了。”
元妃入宫较早听过些成德妃的事迹，奉承道，“娘娘太谦虚了，当年您可是嫔妾心中最崇拜的人，只可惜嫔妾不争气，没能成为娘娘这样的女中豪杰。”
莺美人见他们说的热闹，想也没想便将小弓递给成德妃，“娘娘就用这张弓吧！这张弓又轻又小，用不着使多大的力。”也许是对自己十分有信心的缘故，莺美人急于找个人衬托自己箭术高明，却没有仔细想元妃的话，元妃为人高傲，能得她夸奖的人一定是有些真本事的。“妹妹既然这么客气，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还望妹妹们不要笑话。”成德妃接过弓箭，看起来像是赶鸭子上架被迫献丑，可其实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第六十章 沉不住气
莺美人乖巧的福身笑道，“娘娘不必担心，射的好与不好都没什么打紧的，嫔妾扶您到场中去吧！”
叶菀听了这话，突然觉得十分可笑，莺美人虽然聪明，可毕竟还是年轻沉不住气，也不想想成德妃早年是跟景玄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箭术怎么可能会差。
而且叶菀还记得，当年成德妃的箭是让敌人胆战心惊的利器，在数里之外取上将首级，毫不费吹灰之力，今日莺美人怕是要出糗了。
果然成德妃并没有去扶莺美人伸过来的手臂，而是淡淡的说，“不用了，就在这里吧！”
莺美人闻言愣在原地，此处距离箭靶甚远，在她看来根本连靶心都看不清。
可成德妃却十分随意的举起弓箭，似乎连瞄准也没用，箭‘腾’的一声离弦而去，紧接着靶场方向传来命中箭靶的声音，所有人都惊呆了。
可等查看箭靶的侍卫喊出‘命中靶心’四个字时，众人早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好！德妃果然还是当年的德妃！”景玄起身大声喝彩，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恭维起成德妃。
沈宜凌拍手叫绝道，“娘娘真是了不得！这才叫真正的箭术呢！不像有的人，会点花拳绣腿的功夫就出来瞎显摆。”
莺美人面色一阵青白，十分懊恼自己的鲁莽，却依旧强装笑颜的夸赞成德妃，不过沈宜凌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这良弓也得配英雄才是，成德妃是我们南周首屈一指的巾帼英雄，依我看只有德妃娘娘才配得上皇上赏赐的弓箭。”
宫里看不起莺美人的嫔妃不占少数，众人闻言后也都纷纷附和。
成德妃笑看着手中的弓，说道，“妹妹们过奖了，本宫已经年老，南周的将来还要靠年轻人，再说本宫怎么好夺人所爱，皇上既然已经将这柄弓赐给莺美人，那莺美人你就好好的收着吧！”说着将弓交还回去。
可丢了面子的莺美人哪还好意思再收，忙福身道，“嫔妾对娘娘的箭术打心底里敬佩，娘娘收下这柄弓是众望所归，嫔妾不敢僭越。”
“妹妹既然如此客气，那本宫就收下了，往后你若想学箭术，本宫可以教你。”
“多谢娘娘。”莺美人说完后灰头土脸的回到座位上，却不知方才是被人联手算计了。
景玄身为南周皇帝，怎么可能让北晏出身的人抢走风头，即使是他的妃妾也不行。
可莺美人却没能看透这一层，在这方面她就没有温沐岚想得透彻，温沐岚从不会让景玄在面子与她之间为难，该示弱的时候就主动示弱，这也是景玄一直能宠幸温沐岚的原因。
经过了方才的波折，宴会的后半场变得索然无味，看过了成德妃的箭术，已无人再敢班门弄斧，而成德妃自己却借口身体不适先退了席，再后来宴会上就只剩推杯换盏和奉承马屁之声了。
总算熬到了散席，元妃邀请叶菀同去旁边的竹林小坐，敬如拽着景弈成，非要让哥哥陪着玩，景弈成便也跟她们一同前往竹林。
竹林中早有宫人备下小食和茶水，林中凉风习习倒十分适合消暑。
叶菀看着高耸直立的翠竹，笑道，“去年在行宫住了近半年，我竟不知还有这样一处好地方。”
“妹妹还提这事做什么？如今你已洗刷冤屈，宫里也没人再敢说三道四。”元妃边说边动手亲自浸洗茶具。
元妃出了名的喜欢茶道，平日里喝茶从不用别人伺候，所以叶菀便也心安理得的喝着元妃泡的茶。
叶菀轻吹微烫的茶水，随口问道，“此次行宫避暑准备匆忙，来之前也没能去看看景太妃，不知太妃她近来身子可好？”
“太妃的年纪大了，病痛总是免不了的，加上年轻时落下的病根，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这几年多亏了你给的红顶雪莲养着，倒是比前些年好些了呢！”
叶菀微笑着点了下头，“太妃的身体康健比什么都重要，若是还需要什么药材，姐姐尽管开口。”
“妹妹有这份孝心，太妃知道了肯定高兴。”元妃笑看向她道。
元妃的母家虽然与景太妃有亲，可在朝堂中并不依附景太妃和景澈，叶菀有些弄不明白元妃为何要讨好景太妃，她不相信元妃这样做只是单纯出自对长辈的尊敬。
“我听说元妃姐姐有个妹妹与澈王爷定亲了，姐姐侍奉皇上，妹妹侍奉王爷，倒像是天定的姻缘呢！”叶菀一番话说得极自然。
元妃却似乎没那么高兴，“皇上早就为王爷选好了正妃，我的妹妹不过是个侧妃而已，我今生是个妾室的命，已无可指望，原想着妹妹能嫁得好，可没想到也是做人妾室。”
“妾室也得要看是做谁的妾室，能做皇家的妾室，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尊贵呢！”
叶菀一句话说的元妃喜笑颜开，“妹妹这张嘴真是了不得，什么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的人都高兴。”
其实叶菀这番话说的不假，即使是皇帝和王爷的妾室，普通官员见了也一样要三跪九叩，毕恭毕敬。
“母亲和萱娘娘说什么这么高兴？敬如也想听。”敬如玩累了，满头大汗的跑过来。
景弈成怕她打扰到叶菀和元妃说话，忙追过来道，“敬如乖，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随便插嘴，哥哥带你去那边玩好不好。”
元妃抱起敬如笑道，“大殿下真是懂事知礼，看你们玩的一头汗，快坐下来歇歇吧！”说着倒了一杯茶递到景弈成面前。
景弈成十分拘谨的谢过后，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来。
元妃笑道，“殿下不必如此拘谨，萱妃和我都不是爱计较的人，殿下随意些就好。”
景弈成在宫中向来不被人重视，鲜少有人对他如此和善亲近，弄得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叶菀看出他的不自在，笑着解围道，“德妃娘娘对殿下的言行一向要求严苛，可见是对殿下寄予厚望。”元妃叹道，“是啊！其实养女儿也有养女儿的好处，不用费太多的心，只盼着她能嫁一个好人家就行了。”
第六十一章 另寻突破
叶菀看了眼沉默寡言的景弈成，心中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她无法从老练的成德妃那探知景弈成的身世，但却可以从景弈成的身上寻找突破口，景弈成虽然为人谨慎，但毕竟经历的事还少，不如成德妃警觉。
便笑道，“虽说女儿早晚是要嫁人的，可其实做母亲的一点也不比养儿子省心，光说生产受的苦哪点比生儿子要少，听说姐姐生敬如公主的时候是难产，整整疼了两天两夜。”
元妃似是想起生产时的艰难，露出痛苦的神色，可低头看向敬如时，却又十分欣慰。
“想起那两天两夜，我现在都觉得后怕，那时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我也几乎快要绝望了，还好景太妃从宫外找来了一个有经验的稳婆，这才顺利产下敬如，做母亲的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敬如伸手擦去元妃眼角的泪，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母亲别哭，敬如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母亲。”
元妃欣慰的抱起敬如亲了亲，看向叶菀道，“其实为了孩子受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要说咱们皇上真是体谅后宫，我听说前朝的皇子公主许多都不养在母亲身边，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却不得见面，才是真正的煎熬呢！”
元妃看着敬如，笑着说，“能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就是母亲最幸福的事，等妹妹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懂了。”
叶菀用绢扇掩口笑道，“姐姐惯爱说笑，大殿下还在这里呢！”
元妃这才发现景弈成面上的落寞之色，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殿下的年纪也该娶一房妻室了，德妃娘娘辛苦养育殿下这么多年，殿下可要快些让娘娘抱上孙子。”
景弈成的脸一阵赤红，起身说道，“儿臣想回去看看母亲，就先告退了。”说罢急匆匆的离去。
“大殿下还真是腼腆，日后一定是个疼妻室的人。”
叶菀笑了笑，看着景弈成的背影若有所思。
夏日的夜晚燥热依旧，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流动，连夜里出来觅食的虫子都热的叫不出声，可漆黑的夜色却从骨子里透出丝丝冰冷。
叶菀和钟念一身黑衣躲在墙垛里，钟念有内里护身倒还撑得住，可叶菀却有些吃不消，汗珠不断从额上涌出，浸透了面巾。
钟念看出叶菀不适，低声说道，“娘娘回去吧！奴婢一个人守在这里就行，再说都这么晚了，大殿下今日也许不会来了，或者明日来也说不准，您还能天天守在这吗？”
“来或者不来都在今日，等明日他沉下心想明白了，绝不会冒这个险。”
叶菀的眼睛一刻也没有松懈，直直的盯着前方的岔路。
钟念也不敢马虎，微微眯了下双眼，让目力在夜色中发挥到极致，“大殿下毕竟还年轻，应该想不到那么多事吧！”
叶菀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成德妃是将他作为帝王来培养的，身为帝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只不过是钻了他年轻冲动的空子，要是再过上几年，他怕是就没这么好对付了。”
叶菀话音刚落，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探头探脑的慢慢靠近，却在距离百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钟念仔细看了一番，眉心紧蹙的向叶菀摇了摇头，虽然她目力比常人要强，可百米的距离又是在深夜，加上内侍故意用帽檐遮住面孔，她实在无法看清那人的容貌。
钟念想要靠近一些，可叶菀却拉住她，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景弈成的武艺不俗，若是察觉了动静，她们就再无第二次机会。
踌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内侍终于向岔路靠近，并十分谨慎的左右观望。
叶菀和钟念屏气凝神的憋了一身汗，终于盼来了内侍的动作，待内侍渐渐走近，钟念终于可以看清他的脸。
内侍的脸看起来陌生僵硬，应该是贴了一层人皮面具的缘故，但从身形和走路的姿势来看，与景弈成竟有**分相似。
就在内侍将要闪身进入漆黑的岔路时，突然一阵疾风驶来，钟念感觉到危险，紧张的握住匕首，随时准备出击。
不过那瞬疾风并不是冲他们来的，而是冲着内侍。
来人是一身禁军侍卫的装束，身形高大魁梧，整整比内侍高出一个头，上来二话不说就拉住内侍往回走。
内侍显然不想受他控制，反手甩掉他拉扯的手臂，可力气却还是小了些，立刻又被侍卫的另一只手制住。
两人反复拉扯却没有做任何伤害性的动作，可见是十分熟悉要好之人。
待看向侍卫的面孔时，叶菀嘴角微微扬起，若说方才她还只是有七分肯定内侍是景弈成假扮的，可在看清肖远洋的面容时，她已经有了十分的肯定。
肖若娴是肖远洋的妹妹，哥哥来看妹妹在情理之中，可景弈成来看肖若娴的原因只有一个，是因为肖若娴就是他的生身之母！
景弈成到行宫后肯定日日想着受苦的母亲，所以白天被叶菀的话一激就上套了。
肖远洋和景弈成两人又拉扯了几个回合，也许是耐心被耗尽，肖远洋突然出手打在景弈成的后颈上，接住昏倒的景弈成便飞奔离去。
待人影走远后，叶菀和钟念重重的吁出一口气，瘫坐在墙角下，擦拭额上细密的汗珠。
“要是再折腾上一会儿，奴婢怕是撑不住了，还好他们走得快。”
叶菀笑看向钟念，“你心急他们比你还心急，这种情况，只要你沉得住气就一定能有收获。”
“今日的收获还真不小，看来娘娘的猜测一点不错，不过娘娘为什么非要搞清楚这件事？景弈成的生母是谁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钟念有些不明白叶菀心中所想。
叶菀头倚着墙壁抬头望天，微微笑道，“肖远洋是禁军统领，有他的支持景弈成的胜算便可大出许多，就算皇上最后没将皇位传给景弈成，他们还可以逼宫，咱们既然要跟成德妃结盟，便要清楚她手中都有什么牌，日后真遇上事也不至于方寸大乱。”钟念受教的点了下头后看向四周，“娘娘，咱们也快点离开吧！肖远洋说不定会派人过来查看，咱们不能久留。”说罢扶叶菀起身，两人一齐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之中。
第六十二章 怜母之心
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雨，天晴后空气格外清凉，不过外面到处是未干的雨水，并不适合外出散步，所以花苑中景色虽好，却不见赏景之人。
鸟鸣婉转的午后，叶菀执笔站在桌前临摹字帖，如此舒服的天气本该觉得惬意，可此刻的叶菀却浑身不自在，连临摹出来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一切皆因语彤如鬼魅一般站在她身侧。
语彤两眼发直的盯着桌面，可眼中却又好似什么也没看到，那一副沉默寡然的神情让人禁不住想打寒颤。
叶菀一边临摹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她，因为一心二用，不是写错了字就是将墨汁滴在了纸上，最后只得叹声放下纸笔。
语彤见了立刻上前收拾，若是不了解她的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叶菀太了解她了。
语彤只要超过一炷香的时辰不说话，肯定就是心中有事，今日语彤说过的话全部加起来竟然连十句都不到。
若是以前叶菀早就开口问她了，可今天却没有一个人冒然询问，只因为今日是邵敬城大婚之日。
邵敬城从定亲到举行仪式，可谓是神速，想来邵家应该是故意要逼得急些，好让邵敬城没有招架之力。
叶菀原想语彤会大哭大闹一场，休息几日就会过去，可语彤既没哭也没闹，只是平静的让人不安。
记得东山峡关被敌军围困时，语彤担心邵敬城的安危惶惶不可终日，不是砸了东西就是被东西砸到，一刻也不消停，现在叶菀倒是希望她这样，起码能让人看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文馨提了刚烧热的水从外面进来，走过语彤身旁时格外小心，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只是从心底里担心语彤。
叶菀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连日来霁月阁里的人见了语彤，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要么绕道而行要么小心翼翼，时间久了，就算语彤没崩溃，其他人也要崩溃了。
叶菀见语彤收拾妥当后，起身给她倒了碗茶，“过来坐会儿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语彤手指微颤，低头说道，“小姐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奴婢去看看小厨房里炖的东西好了没？”说罢转身便要跑走。
文馨一把拉住她，将她拽到叶菀面前，“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难不成以后让我们天天都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吗？”
语彤瘪起嘴，眼泪大颗落下，文馨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哭什么？天又没塌人也没死，现在就哭是不是还早了点！”
文馨虽然嘴上说着狠话，可还是拿出锦帕小心为语彤拭泪。
叶菀拉着语彤坐下，轻声说，“哭吧！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只是这次哭完，以后就再也不许掉泪了。”
语彤终于忍不住，将多日积压在心中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嚎啕大哭的声响将殿外的宫人吓得一个激灵。
许久后，语彤的哭声渐渐变弱，叶菀抚着她的头说，“好了，哭出来心里好受些了吗？”
语彤点了下头，擦干眼泪道，“其实奴婢也并不全是伤心，只是有些想不通，世上的事为什么这么难？奴婢不是贪心的人，可老天却连这点小愿望都不能满足奴婢。”
“你这还是小愿望啊！你以为咱们的身份能轻易就嫁个将军吗？”文馨无奈的说道。
“可是我并没有想要嫁给将军，我只是···”
“只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是吗？”叶菀笑着打断她说。
语彤抿嘴点了下头，文馨却叹了一声，“可你喜欢的人就是个将军啊！”
语彤神情沮丧，让人看了就觉心酸，不过总算是肯说话了，“我不管他是什么将军，就算是再大的官，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叶菀揉了揉她的头，宠溺的说，“邵敬城能有你这样一心一意对他的人，也算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别再伤心了，他不是说一定不会辜负你吗？”
想起邵敬城的诺言，语彤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叶菀一颗悬着的心也安定下来，正要开口再安慰几句，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文馨走到窗边刚要出言询问，却突地缩回了脑袋，回身道，“是德妃娘娘来了。”
语彤也露出惊讶的神色，德妃一向深入简出，从未听说过她主动拜访嫔妃，所以宫人们都觉得十分蹊跷。
只有叶菀依旧端坐如钟，淡淡笑道，“隔了三天才来，真是出乎意料啊！”
钟念引领成德妃进殿，悄悄向文馨使了个眼色，文馨立刻拉上语彤退出殿外，将殿门关好。
叶菀向成德妃福身道，“德妃娘娘万福金安，今日怎么有空到嫔妾的霁月阁来了？”
成德妃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接坐到软榻上，定眼瞧着叶菀。
叶菀并未惊慌，淡然一笑道，“娘娘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不知大殿下可还安好？”
看成德妃的架势，想必已经知晓了她利用景弈成的思母之心，此番前来定是要向她问罪的，所以叶菀也不想再隐瞒。
“安好？”成德妃哼笑着说，“弈成已经在佛堂跪了整整三天，你说他还安好吗？”
叶菀神色微凝，她知道成德妃对景弈成一向管教严苛，却不想此次竟这样狠心，看来她真的触碰到了成德妃的底线。
“娘娘莫要为难殿下，怜母之心人皆有之，殿下若是真连这点人性都没有，岂不是也辜负了娘娘的教导吗？一切都是嫔妾的错，嫔妾愿受责罚。”叶菀说罢真的跪了下来。
看到她真心认错，成德妃来之前的气也消了大半，“本宫并没有责罚弈成，是他不肯原谅自己，他知道冲动闯了大祸，所以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叶菀闻言并没有起身，依旧跪在地上，她的位份不低，按理说不必向成德妃行此大礼。
成德妃见她不起身，终是不忍心看着，将她拉起来道，“萱妃此次也算是给了弈成一个教训，本宫想，他往后该不会轻易受人蛊惑了，其实本宫倒应该谢谢你。”“娘娘这样说倒让嫔妾觉得无地自容了。”叶菀亲自倒了杯茶奉给成德妃。成德妃接过后，若有所思的看向她，“本宫不得不承认你是个极聪明的人，只是本宫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弈成的身世？”
第六十三章 湖边小聚
叶菀听她如此问，便知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被关在行宫里的女人和肖远洋的关系，以为她只知道那女人是景弈成的生母。
叶菀并不想点破这件事，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嫔妾在宫里听到过许多关于大殿下身世的传言，实在是很好奇，也许娘娘说的对，凡事不可太尽，有时糊涂才是最好的。”
“只是因为好奇吗？”成德妃盯着她的双眸，想从中找出她说谎的痕迹。
“当然也不止是好奇，嫔妾已经答应帮娘娘和大殿下，自然也想对你们多了解一些，可娘娘不肯告诉嫔妾，所以嫔妾就自作主张了，得罪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叶菀知道成德妃不是好打发的，早就想好了一套让人信服的说辞。
成德妃没有从她眼里探知出什么，便像是相信了她的话。
“既然是这样，那本宫就来告诉你，景弈成的生母的确是那个疯女人，她原不过是个普通的宫人，后来被皇上宠幸怀了弈成，本来有机会封为嫔妃，可她犯错触怒了皇上，所以才被关了起来。”
成德妃说罢又看向叶菀，“本宫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探这类事情，本宫既然选择与你结盟，自然会给你最大的诚意，希望萱妃也是如此。”
叶菀微笑着福身，“嫔妾谨遵娘娘教诲，不敢再有半分逾越。”
目送成德妃离开，钟念扶起叶菀道，“娘娘为何要这样卑躬屈膝？当年她连在您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叶菀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地位在我之上，咱们当然要卑躬屈膝了，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谈什么报仇。”
“说什么最大的诚意，连肖远洋和景弈成的关系都不告诉您，还谈什么诚意？”钟念对成德妃的成见越来越大，皆因无法适应叶菀和成德妃的地位转变。
叶菀不知要怎样开解她，只好说，“诚不诚意的不重要，有共同的利益才是重要的，反正咱们的事她也不知道多少，这样就扯平了。”
钟念嘟着脸不说话，叶菀也不再理她，安心坐到软榻上看书，这么凉爽的天气，她可不想给自己制造烦恼。
成德妃气势汹汹来霁月阁的消息很快便在行宫传开，众人纷纷猜测叶菀如何得罪了成德妃，一时间流言在行宫漫天翻飞，几天的时间就出现了好几个版本。
可正当所有人猜测不一时，所有的流言却在成德妃和叶菀同坐在月湖边赏景的那一刻化为灰烬。
接连数日的暴雨虽然让南方汛情更加严峻，但却给行宫带来了久违的凉爽，生活在安乐窝中的嫔妃们才不会管百姓的死活，纷纷趁着天气凉爽，打扮的花枝招展到花苑中游玩。
成德妃和叶菀也不过是众多嫔妃中的一员，在其他人眼中，也只是安于享乐的闲散之人而已。
可谁也想不到，这两个娇弱女子的言行，足可以改变未来朝堂的局势走向。
叶菀轻打着羽扇，目光瞟向湖心，片刻后淡淡的问道，“嫔妾有几日不曾见过大殿下了，不知殿下好些了没有？”
自从被叶菀算计了一次后，景弈成便有意躲着她，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景弈成都不会去，就算是碰巧走个对面，景弈成也会迅速转身离去，弄的人十分不自在。
成德妃也知道此事，却只笑笑道，“妹妹无需介意，这孩子只是一时想不通罢了，他比一般同龄人聪慧懂事，一向自恃其才，此次却着了萱妃的道，想来是羞于见你了。”
“其实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叶菀轻抿了一口香茗，说道，“嫔妾赌的是人心，殿下还小，自然不如嫔妾洞察人世百态。”
成德妃笑看向她，“瞧你说的，好像自己多老了似的，你比弈成也不过大了三岁而已，在本宫眼中同样都是孩子。”
叶菀的笑容微微一僵，她的确忘了自己这副皮囊不过才十九岁，而过于老成的话会显得与这副皮囊格格不入，可若是把前世今生的年纪加起来，她也四十有余了，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自己还尚是妙龄呢？
成德妃看着她怔愣的神情，叹声道，“也许是后宫这种地方容易让人觉得漫长吧！本宫在后宫近二十年却好像已经有百年之久，仔细算算萱妃进宫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吧！”
叶菀回过神微微颔首，“娘娘不说嫔妾还不觉得，原来已经有四年了。”
“两位娘娘说什么有四年了？”
叶菀回过头，看见林昭仪正牵着敬初的手，慢悠悠的向这边走过来。
叶菀起身迎她，道，“方才德妃娘娘说我入宫已有四年，我还有些不信，不过敬初公主都这么大了，当初我刚进宫时敬初公主还尚在襁褓呢！”
林昭仪抱起敬初坐下，笑着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呀！不知不觉的人就老了。”
叶菀看了成德妃一眼，半开玩笑似的说，“德妃娘娘在这里，昭仪姐姐怎么敢说自己老？”
林昭仪意识到自己言辞不当，忙出言补救，“德妃娘娘的风韵嫔妾怎能企及，若真到了娘娘这般年纪，皇上怕是看也不愿看嫔妾一眼了，皇上这般倚重娘娘，才真正是伉俪情深呢！”
成德妃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从不与后宫众嫔妃亲近，更不屑虚与委蛇的说些互捧的假话，所以一直给人不好相处的印象。
气氛果然尴尬起来，叶菀笑着拉起敬初的手，说道，“几日不见公主好像又长高了，这眉眼与昭仪姐姐越来越像了。”
敬初生来胆小，最怕见陌生人，虽然叶菀表现的十分友善，可她还是快速缩回手臂，如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
林昭仪十分尴尬，厉声训斥道，“出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再这样下次可不带你出来玩了。”
敬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林昭仪更加慌张失措，连连给叶菀赔不是。
成德妃微蹙了眉头，说道，“敬初可能是哪里不适，林昭仪还是带她回去吧！”
林昭仪本想来跟德妃套近乎，没想到让敬初坏了事，心中有些恼火，向成德妃跪安后，便不耐的将敬初丢给乳母。
成德妃看着她的背影叹声摇头，叶菀见了淡淡笑道，“林昭仪只是少些耐性罢了，其实人并不坏，娘娘为何会对她如此厌烦？”成德妃看了她一眼后望向湖心，“她这种人说好听了叫懦弱无争，说难听了就是个只知自保的墙头草，永远不会付出却总想着要回报，本宫劝你也少与她亲近。”叶菀只笑了笑没说什么，其实她一直能感受到林昭仪投来的友好之意，不过她也跟成德妃有同样的顾虑，所以并未与林昭仪有进一步深交。
第六十四章 何来感叹
清晨阳光微熹露水渐消，行宫的殿宇在晨光下泛出点点金色，与五彩琉璃瓦交织成一片绚烂的光芒。
成群的麻雀在树枝间叫跳不停，忽而飞起忽而落下，清脆的‘啾啾’声在空中盘旋不去。
石板路的缝隙间，冒出点点深绿色的青苔，因为露水还未完全蒸干，踩在上面糯软湿滑，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
文馨扶着叶菀，缓慢的走在石板路上，口中还不停的提醒着，“小姐慢点走，路面湿滑可别摔着！”
叶菀更加用力的拽住她的手道，“你也小心些！”从背后看两人更像是在相互搀扶。
行宫因是皇家避暑之用，所以宫苑中的树木茂密繁多，漫步在林间偶尔会让人产生身在山野之感，如果没有树隙间隐约出现的殿阁飞檐，此处就再完美不过了。
只要不侍寝，叶菀都习惯早起，趁着太阳初升先在行宫的山林间闲逛一圈，等看过了日出再回去用早膳，宫中的人鲜少有早起的，所以清晨的行宫基本看不见人影，仿佛这一刻偌大的行宫只属于她一个人。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白玉石雕琢的拱桥，拱桥下面的一方池塘中，养了无数条红色锦鲤，见有人从石桥上走过，锦鲤都会成群的游过来，纷纷跳出水面等着争抢食物。
文馨从袖中拿出一袋鱼食很自然的递给叶菀，她知道叶菀喜欢喂鱼，所以随身都会带一袋鱼食。
不过今日叶菀却没有接过鱼食，也没看脚下跳躁不安的锦鲤，目光平直的望向桥对面的一处殿阁。
那座殿阁大门紧闭，门前几颗粗大的槐树将匾额挡了个严严实实，不过不用看文馨也知道，那里就是李芙妹去年住过的水榭居。
水榭居原本是行宫中一处很好的居所，可自从李芙妹在那小产后，就被人视作不祥之地，谁也不愿靠近，所以这处精致的殿阁便闲置了下来。
文馨见她久久不动，叹声说道，“小姐还看那里做什么？李氏如今人在宫里的清秋堂，您若是挂念她，奴婢就让人给她送些东西。”
叶菀默默垂下眼帘，其实她并不是挂念李芙妹，而是在缅怀自己曾经付出的真心。
虽然李芙妹在冷宫里的吃穿比不上从前，但好处是不会再受到伤害，加上有她的照顾，只会比从前过得更好。
李芙妹忘记了很多事，同时也忘记了仇恨，这也许这是上天对李芙妹的怜悯，让她永远生活在快乐的回忆里。
叶菀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抬步走到水榭居门前，望着蒙了一层灰尘的匾额说道，“我想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
文馨愣了一下想要出言阻拦，可看到叶菀有些落寞的神色，终究是没说出口。
水榭居的大门长久没有开启，门轴已经生锈，门被打开时伴随着刺耳的吱嘎声。
门内的花园还如去年一样，开满了牡丹芍药各种色彩艳丽的花朵，不过花朵之间却生出许久杂草，由于没人居住，打扫的宫人们也不十分勤勉，院落中透出一丝破败的气息，像极了如今的李芙妹。
走进水榭居深处的寝殿，叶菀随意坐在软榻上，看着矮桌上一柄描金蓝花茶壶出神。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与李芙妹对面而坐，讲着宫里的八卦，品着皇上新赏的香茗，彼此间亲密无间，可只一年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那时的她们可曾预料到现在？
叶菀沉沉叹息，单手拄着额头倚在软榻上，紧闭的双目有一颗晶莹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睡着了一般，耳畔又听到李芙妹的笑声，她清楚的知道这只是梦，可却不愿意醒来，有一只手温柔的擦去她眼角的泪。
叶菀心中一惊，突然伸手抓住那只手，叫了一声“芙儿？”
一角青色滚龙花纹的衣襟入眼，叶菀彻底清醒过来，欲起身行礼。
可景玄却没有松开她的手，温柔的笑道，“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是梦到李氏了吗？”
叶菀缓缓低头，轻声回道，“臣妾今晨偶然路过这里，也不知怎么就想进来坐坐，皇上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璧龙轩召见大臣们吗？怎么也过来这里了？”
矮桌上的描金蓝花茶壶里，不知何时已经灌满了热茶水，叶菀心惊自己竟睡得这样熟，连景玄何时来的也不知道，这对修行之人来说是十分危险的。
景玄拎起茶壶，向茶杯中倾倒了一杯淡黄色的茶水，声音似是有些疲惫，“昨夜朕批了一夜的奏章，今晨精神不济，便免了臣工们来行礼，本想要去霁月阁看看你，路过这里时却看见你的侍女在外面。”
叶菀不明白景玄为什么要向她解释的如此详细，便只笑道，“皇上昨夜累了一夜，还想着来看臣妾，让臣妾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惶恐。”
叶菀这番撒娇之言并没有得来景玄的喜悦，反而蹙眉望着她，直看的叶菀浑身不自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景玄好像不再喜欢她的故作娇憨，不过这倒没有影响对她的宠幸，所以叶菀也懒得去深究。
景玄将倒好的茶水放到她面前，轻声说了句，“看你方才出了一额头的汗，喝口水吧！”
这个看似平常的举动，放在平常人家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放在宫里就不同了，景玄是皇帝，事事不需自己动手，更没人有资格让他动手伺候，即使是一杯水也不行。
不过景玄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实在太顺手了，竟让叶菀觉得有一丝心安理得，但最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叶菀用惊讶的目光看向景玄。
看到叶菀投来的目光，景玄有些怔愣，片刻后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其实最怀念从前军马生涯的日子，在没人的时候朕只想坐回平常人。”叶菀虽然面上笑如春花，可心中却只有冷笑，当初用尽手段坐稳皇位，难道就没有想过高高在上的孤冷吗？皇位的宝座是无数人用鲜血堆砌而成，有敌人的也有兄弟的，更有一生挚爱之人的。当初既然做了选择，而今又何来的感叹？只会让人觉得虚伪罢了。
第六十五章 江南急报
景玄看着叶菀渐渐冷漠的脸庞，突然抓住她的手说，“朕此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朕会守在你身边，将所有要伤害你的人全部除掉。”
叶菀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词吓得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指像李芙妹对她下毒这样的事。
轻轻拍了下景玄的手背，叶菀微笑着说道，“皇上不必太紧张，要害臣妾的人不是已经得到报应了吗？皇上这般疼爱臣妾，臣妾心中感激不尽。”
景玄仿佛又恢复了沉稳理智，收回手臂道，“朕不能时时都在你身边，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上次幸好不是你中毒，不然朕···”
文馨中毒的事虽然能瞒得了一时，但最终还是传到了景玄耳中，景玄知道后暴怒，甚至想要将李芙妹处死，是叶菀求请才保住了李芙妹一条命。
“皇上就不要再念叨臣妾了，文馨中毒并不深，想来李氏也只是一时失了心智，并没有想置臣妾与死地，下次遇到这样的事，臣妾一定会第一时间向您求助。”
景玄蹙眉叹息，仿佛不想再提起李芙妹，“不要再有下次了，朕已经老了，承受不了再次失去。”
叶菀微微蹙眉，没能听懂他的话，可还没来得急细想，便听见门外董净利说道，“皇上，南方急报！”
听到‘急报’两个字，景玄忽的起身再也顾不得其它，甚至连跪安的叶菀也来不及看上一眼，便匆匆离去。
方才还深情款款的人，此刻却无情转身，叶菀恍然一笑，原来在景玄一直都没有变，在他心中始终还是江山更重要。
叶菀因担心董净利所说的急报，也没有在水榭居多呆，景玄走后便赶回了霁月阁，等待外出搜集消息的钟念回来。
她刚刚回到霁月阁不久，钟念便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连口水也来不及喝，就来面见叶菀。
看她焦急的神情，叶菀心中已猜到不是什么好事，忙问道，“听说刚才来了南方的急报，是不是出大事了？”
钟念点头说，“的确出事了，前些天的暴雨冲垮了一座十分重要的堤坝，堤坝周围的百姓没能及时撤离，死伤惨重，叶伦德有可能被治失职之罪。”
叶菀闻言不禁蹙眉，“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他网罗的部下都是十分了得之人吗？此次这么大的雨，为什么没有人提议提前撤离？会不会是有人从中作梗？”
“奴婢也是这样怀疑的，所以让咱们的人仔细详查，回报中说，叶伦德十分信任的一个人在事情发生后自杀谢罪，奴婢想这个人一定是起了关键重用的，不过人已经死了。”
叶菀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人死了也要查！这件事若查不清，一切罪名都会被扣在叶伦德身上，他的家人呢？”
钟念摇了下头，神色极为颓废，“他华都中的家一夜之间被搬空，家人更是连半点踪迹也寻不到，想来是有人早有谋划了。”
叶菀深吸一口气，“邵家和沈家有没有什么动静？”
“两家的人之前都很安静，而且安静的有些异常，现在他们正联合起来一起弹劾叶伦德。”
叶菀微眯了下双眼，眼下的局势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沈家和邵家这两个南周最大的世族，若是真的同心协力，怕是景玄也会为之头疼，虽然邵家已有败落之势，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有沈家照应，一个小小的叶家恐怕很难挺过这一关。
“现下朝中的舆论如何？有没有人站在叶伦德一边？”
钟念神情更加凝重，说道，“沈家和邵家一边倒，朝中根本没有人敢出来替叶伦德说话，目前只有澈王爷那边还有一线希望。”
叶菀扶额沉思，虽然她已经和景澈达成结盟的协议，可叶菀并不想去求助于他，一来是因为景澈此人胃口极大，定会狠狠的敲她一笔，二来则是因为叶菀的直觉，她对景澈一直十分忌惮，总觉得这个人表面温润实则可怕。
钟念不知道叶菀心中的顾虑，说道，“要不要奴婢让人给澈王爷传封信？”
叶菀犹豫间，脑中突然冒出蓝雪衣的名字，心惊自己为何每次遇到困难，总会想起这个人，可上次的羞辱历历在目，她绝不会再去自取其辱。
“就给澈王爷传信吧！让朝中尽快有对叶伦德有利的声音，这样皇上也会好办一些。”
“可皇上要是执意定叶伦德的罪怎么办？皇上可不是会顾忌后宫颜面的人。”
叶菀笑着抿了一口茶道，“即使叶伦德真的有失职之罪，皇上也不会想定他的罪，好不容易培养的新势力，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再说这件事怎么想都有蹊跷，皇上心中自然会有判定的。”
钟念点了下头，“奴婢心中有数了，可娘娘要给澈王爷什么好处？他前前后后在叶家套了不少银子，若是一直被他这样套下去，叶家早晚有天要被他掏空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叶菀无奈的叹息一声，起身望向行宫的南面。
钟念也毫无办法的说道，“奴婢觉得叶家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谁都想来分上一刀，这几年沈家和邵家也没少为难叶伦德，若不是叶家的家底厚，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住。”
叶菀虽然偶尔也会担心，但却不像钟念这般担忧，叶家的财力是经过数代积累而得，南周几乎有一半的产业都是叶家的，剩下的一半也都多少与叶家有关，只要一直都有进项，叶家就不会被掏空。
钟念福身准备退下时，突然停住脚步，说道，“奴婢听说邵将军已经启程返回东山峡关。”
“这么快？”叶菀有些惊讶道。
就算是在边关驻守的将领，成亲之时皇帝也会格外开恩，让其在家中休养数月，可邵敬城竟在成亲后几日便要回去边关，可见是十分不满意这桩婚事。叶菀点头表示知晓，“这样也好，起码语彤知道了心里能好受一些。”钟念默默福身退下，出了寝殿后深深叹息一声，邵敬城这样做也只能安慰语彤，实际中却无法改变任何事。
第六十六章 开口骂人
充斥着龙涎香气味的璧龙轩寝殿中，景玄凝眉坐在御座上，指尖没有规律的敲击着面前摊开的奏章，虽然是极细微的声音，可因为殿中实在太过安静，落在下方朝臣的耳中竟似天雷一般，每一下都惊出一身的冷汗，在这盛夏闷热的天气里，无不感到打心底里冒出的凉意。
一声敲击过后，下面的一声始终没有落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预感暴风雨即将来临。
果不其然，景玄忽的一挥手，将桌案上的奏章全部扫落，因为有了之前的预警，官员们并没有被吓得惊惶无措，也没有像迂腐老臣一般跪地请罪。
仔细看殿中所站之人，并不是朝堂上一贯的老面孔，有几个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这些人就是景玄多年来用心培植的新兴势力，可在叶伦德失职这件事中的表现，却让他十分失望。
景玄沉眸扫过殿中的每一个人，说道，“朕培养了你们许多年，是指望着你们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反戈一击的作用，可如今才遇上这么点事就退缩，真是辜负了朕对你们寄予的厚望。”
听了景玄一番痛心疾首的话，殿中的人再也站不住，纷纷跪了下来。
最前面一个看起来比较有威信的老臣叩首道，“叶伦德之事沈家的弹劾有理有据，微臣实在无言反驳，再说线索已断根本无法追查。”
“有理有据个屁！”景玄抓起手中的奏章砸向说话之人，“朕费心培养你们是让你们去跟这些人说理的吗？废物！一群废物！”
朝臣们第一次听见景玄骂脏话，皆面面相觑无人再敢出言。
景玄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又是一声怒其不争的叹息，其实他也能理解这些人心中的顾虑。
沈家和邵家自南周建国以来就是最大的世族，在朝野中影响可以说是仅次于皇帝，没有人敢拼着全家老小的性命公然得罪他们，即使有皇帝的授意也一样。
因为皇帝高高在上，沈邵两家再怎样生气也不会将皇帝怎样，可他们这些小人物就不一样了，惹怒了这两个世族，随便按个罪名就可让他们全家死绝。
景玄失望的坐回到御座上，叶伦德是他手中重要的一张牌，不光因为叶家家底雄厚，也因为他看好叶伦德这个人，有意让叶家成为沈邵两家之外的第三个大世族。
可沈邵两家的人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出了景玄的用心，这次陷害叶伦德应该是早就计划好的，所以才会做的这般天衣无缝。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贪生怕死，跪着的南周官员中，终于有人开口说话。
“微臣查过那名自杀的人，他的亲眷消失的十分突然，这是事情最大的疑点，当初也是他极力劝谏叶大人无需安排撤离，皇上可以揪住此点拖延对叶大人治罪，微臣一定会尽快查明事情的真像。”
景玄微微颔首，“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你们回去后迅速拟好奏章呈上，朝堂上总要有不同的声音，朕才好想办法拖延。”
众人跪安后躬身退下，景玄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沉声嘟囔了一句，“一群贪生怕死的家伙。”
桌案上微凉的茶水被换成一盏热茶，内侍拿着茶盏的手有些颤抖，放在案上时发出轻微的碰击声，不如董净利年轻利落。
景玄侧头看向内侍，这才想起今日在身旁伺候的并不是董净利，而是张景瑞。
张景瑞在宫中是个十分神秘而且不和谐的存在，众人只知道他在景玄初登皇位时便是宫里的总管，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来历。
众人敬畏来历不明的张景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张景瑞的名字中有一个景字，与皇家姓氏冲突，可景玄非但没有勒令他改名，反而十分敬重他，人们虽不知道其中因由，但却对张景瑞存了几分莫名的惧意。
景玄喝了口茶，说道，“许久没见过你了，朕还以为你没有跟来行宫。”
张景瑞躬身垂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这么多年老奴从未离开过陛下身边，只要老奴还有一口气在，陛下去哪，老奴就去哪。”
景玄微微侧首点头，声音平淡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殿中再次陷入沉默，许久后景玄再次开口，“如果司徒将军还在，司徒家会不会如现在的沈家和邵家一样？”
张景瑞露出些许惊愕，一瞬后再次恢复平静，“这个老奴不敢说，不过司徒将军若在，一定不会有现在的沈家和邵家。”
景玄蹙了下眉头，放下手中的茶盏，“朕知道你心里还有怨气，可朕既然做了就没有后悔的道理。”
张景瑞不为他的怒气所动，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陛下既然心中无悔，又何必再提故人？”
景玄心中一阵气闷，可是看着张景瑞平静的面孔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好闷声说道，“你下去吧！以后无事无需再到朕跟前来。”
张景瑞平静的躬身跪安，让景玄心中的郁闷又多了一分。
守在殿外的董净利见师父离开，立刻进殿小心伺候，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师父到御前来都会惹皇上生气，更不明白皇上为何宁可自己生闷气也不惩罚师父，不过这些疑问永远不会有人为他解答。
看见景玄气得连连在奏章上胡乱骂人，董净利暗暗叹息，可怜那些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圣上的大臣们，拿着这些奏章怕是要几个月都睡不了安稳觉了。
张景瑞拖着微跛的双腿慢慢前行，看起来十分吃力，虽然在璧龙轩惹了皇帝不高兴，可他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甚至还有些得意，直到走到回廊的尽头，才发现那道注视他许久的目光。
叶菀微笑着上前，说道，“许久没见过公公了，公公的身体可还好吗？”
张景瑞十分自然的躬下身子，“劳娘娘挂心，再活个几年应该不成问题。”
“这就好。”叶菀眼中有一丝欣慰，“公公腿疾畏寒，要时常记得热敷。”张景瑞垂首掩去面上的情绪，恭敬的说道，“娘娘是来见皇上的吧？皇上就在正殿内，不过心情似乎不太好，娘娘要多开导皇上。”说罢绕过叶菀继续前行。望着那抹消瘦佝偻的身躯，叶菀垂下满是水雾的双眸，慢慢向璧龙轩走去。
第六十七章 互不信任
景玄郁闷的心情在看到叶菀的一瞬间好了不少，董净利极有眼力见儿的迎上前，接过钟念手中的食盒。
叶菀向景玄福身行了一礼道，“皇上连日辛苦于朝政，臣妾特地给您做了一盅滋补的汤羹送来。”
景玄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起身同叶菀来到东边的偏殿内。
闻着汤盅里飘散出的香气，景玄笑着说，“这么香的汤羹，就算是碗毒药，朕喝的也高兴。”
叶菀面色微变，佯怒道，“皇上的玩笑开得也太过了，要真是毒药，臣妾就先喝一口。”说罢作势要抢下景玄手中的汤碗。
景玄笑着安抚她说，“朕只是说句玩笑罢了，菀儿无需放在心上。”
叶菀也不再板着脸，笑说道，“皇上这玩笑跟臣妾开开也就算了，反正臣妾胆大经得起吓，要是换了别人定被您下破胆了。”
闻着飘香的汤羹，景玄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很快便将整盅的汤都喝完。
叶菀一边动手收拾一边笑道，“皇上用的这么香，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妾做的是琼香玉露呢！”
景玄摸了下微挺的肚子，“人饿了吃什么都香，朕记得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东西，是饿了三天后，从一个老妇那里讨来的一块饼，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滋味无穷。”
叶菀没有笑，她知道有关那块饼的故事，那时景玄率领的军队被敌军围困了三天三夜，也不眠不休的突围了三天三夜，几千将士最后只剩下几十人，那是景玄在战场上第一次惨败，也是唯一的一次。
景玄之所以备受南周朝臣敬服，是因为南周疆土皆是他一刀一枪打下的，所以他的皇权在南周绝无争议。
这个男人若是单作为一个帝王来看，可以说没有任何缺点，但作为朋友或是爱人，却是极不称职的。
注意到叶菀眼下的一片暗黑，景玄微蹙了眉头道，“这些天休息的不好吗？”
叶菀淡淡的笑了一下，“可能是天气太热吧！夜里总会醒。”
景玄伸手握住她的手掌，片刻后才说，“朕不会让叶家有事，也不会让你父亲有事。”
叶菀默默垂下头，许久没有做声，她这次来送汤羹是假，探景玄的口风才是真，本还犹豫要怎样开口，可没想到景玄竟主动说了出来，倒让她觉得有些被动。
“朝政大事臣妾不能干预，皇上无需顾虑臣妾的感受。”
看着她委屈的模样，景玄心中十分不好受，“你与其他人不同，朕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亦不会伤害你的家人。”
叶菀抬起头，微笑的看着景玄，“皇上不必跟臣妾保证什么，只要是为了南周好，臣妾愿意接受您做的任何决定。”
景玄也微笑着点了下头，不过叶菀却觉得他好像不是很高兴。
“皇上喝完汤，臣妾也该回去了，还请皇上怜惜身子，不要太过劳累。”
景玄颔首默许她跪安，出了璧龙轩，钟念才小声说道，“在霁月阁想好的话，娘娘怎么一句都没说？”
叶菀原想试探了景玄的口风后，为叶伦德求几句情，可不知为什么，看见景玄后，话到了嘴边却怎么说不出，脑中总是想起前世时，景玄下令诛杀司徒家满门的情景。
她极郁闷的叹息了一声，说道，“皇上已经答应不会让叶伦德有事，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可皇上的话有几分是真呢？”钟念紧蹙这眉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叶菀闻言也不禁有些丧气，当初虽有山盟海誓在，可景玄转头便可杀她全家，如今这几句连誓言算不上的话，又凭什么能让人信服呢？
叶菀心想，也许她还不如将希望压在远在边关的景澈身上，可想到景澈，她心中却又是一阵不痛快，总觉得景澈看似明朗的外表下，实则隐藏着一颗极度不安分的心，绝不会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她。
果不出叶菀的猜想，此刻人在边关的景澈正思考着要向叶菀开出什么条件。
站在他身后一直沉默的石头，突然问道，“王爷真想要帮叶伦德说话吗？”
景澈不屑的笑道，“本王当然不会亲自出面，也不会贸然让咱们的人说话，一切都等看过了皇上的态度再作定夺。”
黑石的眸中闪现出诧然，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并没有让景澈发现。
“可王爷刚才不是回信给萱妃，说您会帮忙的吗？”
景澈笑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在世外修行太久了，竟忘了人言是最不可信的吗？本王不过是敷衍萱妃而已，如果皇上下决心要处置叶伦德，本王何必还去趟这趟浑水。”
“萱妃若是察觉了，怕会对王爷心生嫌隙。”
对于黑石的顾虑，景澈丝毫不放在心上，“你以为本王不这样做，她心中就没有嫌隙吗？大家结盟不过是有共同的利益而已，若它日利益分崩，随时会刀剑相向。”
黑石的神情十分严肃，虽然不太赞同景澈的说法，可他只有唯命是从的份儿。
景澈看着瓷盂中刚刚被他烧毁的信，冷笑着说，“没有了叶家做靠山，萱妃根本什么都算不上，真要到那时本王也无需再顾虑她，只是可惜了叶家的家产。”
黑石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太妃曾说过，萱妃不是一般人，也许将来会成大事。”
景澈眉心紧蹙，似是十分不喜欢被人质疑，“太妃久居深宫，对朝中局势又了解多少？放眼看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位高权重的不是有母家做后盾？”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只有成德妃既无靠山也无姿色。”
“也许只是出于信任吧？成德妃毕竟是跟了皇上几十年的老人儿，属下听说，皇上此次行宫之行，没有带皇后而是带的成德妃，三皇子如今已经发配封地，宫里只剩下大皇子和二皇子。”
景澈垂眸沉思了片刻，疑惑道，“所有人都不看好景弈成，可皇上如此抬举成德妃，难道是有所暗示吗？”黑石面露担忧之色，说道，“皇上一向不是按牌理出牌的人，也许一开始就没有将大皇子剔除在继承人选之外，只是想给众人制造迷障而已。”景澈微微点了下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看来这位无人问津的大皇子咱们日后也要多关注一些。”
第六十八章 全部杀光
叶伦德在被沈家和邵家连番弹劾后，很快便被停职调查，虽说这一结果并不附和沈家和邵家之前的预期，但他们知道这是景玄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若是逼迫的狠了，怕只会适得其反。
叶伦德虽然被停职，可江南的水患却不会停，朝堂只得匆忙认命了一个治水的官员。
可这名官员却十分不得力，好像老天专门要跟他作对一样，凡是他做了充足准备的地方暴雨一定绕道而行，凡是他断定没事的地方一定洪水连天，最后这名官员被盛怒之下的景玄斩了首级，朝中再无人敢接治水的差事。
朝廷不得已重新任命叶伦德暂代治水官，沈邵两家自然是不依，好不容易谋划的成果怎能轻易放弃，可江南数百万黎民正在遭受洪水吞噬，他们有再充分的理由，也不敢置百姓的性命与不顾，虽然人命在他们心中真的不算什么，但众怒却不是好惹的。
叶伦德此次能死里逃生，朝中看似一股不起眼的小势力却起了极大的作用，虽然暂时保住了叶伦德的性命，但也让景玄一直暗中培养的势力渐渐浮出水面，不过其中也参杂些景澈的人，所以众人依然摸不清景玄的真正实力。
连日来的暴雨终于停歇，叶伦德渎职一事也暂时平静下来，所有事情的发生仿佛都是老天在眷顾叶伦德，只有极少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经历了怎样的坎坷。
那名被景玄砍了头的治水官当然不会是单纯的倒霉，所有发生的事情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掌控，即使有人察觉出来什么，也没有胆量讲出来。
邵家和沈家的阴谋又一次失败，可沈千依却没有丝毫沮丧，只是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雁南步入寝殿，看了眼娥眉紧锁的沈千依，福身说道，“娘娘，邵家的人传话说，已经解决了长史官的家眷。”
雁南口中的长史官就是陷害叶伦德，后来自杀谢罪的那名官员，沈家收买他时曾保证让他的家人衣食无忧，不知在九泉之下看见家人后，那位长史官又会作何感想。
沈千依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抬眸问道，“确定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吗？”
“绝对没有，邵家做事一向狠厉，连他尚在襁褓中的幼子都没有放过。”
沈千依叹了一声，“作孽啊！”可面上却没有任何怜悯之意，反而轻松了不少。
雁南笑笑道，“孽都是邵家做下的，怎么也不会算到咱们头上，不过皇上这次花这么大的力气保叶伦德，连隐秘多年的势力都暴露了，怎么看都是划不来的买卖，皇上不会真的是为了萱妃吧？”
沈千依面有凝色，随后却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
“皇上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说出来可是要笑死人的，皇上保叶伦德自然有保他的道理，萱妃不过是一介妃妾，比起当年司徒家的那个女人又如何？皇上会让她左右朝政吗？”
雁南闻言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不切实际，继而自嘲的笑了笑。
“是奴婢想得太多了，叶家掌握了南周大半的商业命脉，皇上自然是不能轻易的放弃的，就算能将叶家现在的家产全部没入国库，可那也等于是杀鸡取卵，叶家若倒了，就没有源源不断的银子供皇上花用了。”
沈千依点头十分赞同雁南的话，她虽然没有景玄的宠幸，但与景玄同在深宫相处了近二十年，自认为已经十分了解景玄，这也是她自恃不败的原因。
不过这些日子沈千依隐隐觉得景玄发生了变化，甚至整座华宫都发生了某种她不知道的变化，女人的第六感是十分玄妙却又准确的东西，上至华宫里的贵妇，下至市井中的泼妇，唯一共同拥有的便是这东西。
多年后的事实证明了沈千依的预感是对的，可眼下她却不会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费半分心神。
“成德妃最近有什么动静？奕轩在她那成日都做些什么？”
雁南知道这才是沈千依最关心的，之前陷害叶伦德，不过是想将景玄暗中培植的人逼到明面而已。
“二殿下平日里就是跟师傅读书练字，与在宫里时并没有多大区别，不过倒是与大殿下分外亲近，听说还经常跟大殿下出入行宫外闱。”
沈千依舒展的眉心再次紧蹙，沉默了片刻，说道，“告诉照顾奕轩的嬷嬷，奕轩身体不好不宜时常外出，让他不要与景弈成太过亲厚。”
雁南点头道，“奴婢会嘱咐行宫那面的，二殿下性情温厚最是受不得奸人鼓弄，成德妃和大殿下怕是也没安好心。”
沈千依觉得额头隐隐有些作痛，雁南见了立刻奉上太医每日送来的安神汤药。
沈千依皱着眉喝了一口，便放在一边道，“最近本宫头疼的厉害，太医院加重了药量还是没用，你到宫外去寻些名医来，若治得好本宫，自然重重有赏。”
雁南迟疑了一下，问道，“娘娘是不信任李院使吗？他可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你，应该没有胆子不尽心医治娘娘。”
沈千依神色有些阴暗，“就算一时能够信任，也不代表永远不会出问题，再说他虽是院使，可一人之力毕竟还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太医院各方势力参杂，咱们不能不小心。”
“娘娘说的是，奴婢会联系娘娘的叔父，让他们找个可信之人。”
“不要让他们知道。”沈千依厉声道，“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不许任何人插手，本宫的那些叔父都不是省油的灯，若知道本宫身体有恙，指不定要弄出多少事来。”
雁南手心出了一把冷汗，沈千依不信任太医院在情理之中，可居然连自己一直倚重的叔父亲人也不信任，而她一个小小侍婢在沈千依心中的分量又会如何呢？怕是连一粒沙尘都不如。
不知为何雁南突然想起苏墨，虽然苏墨死的极惨，可她的心底却有些羡慕，起码邵燕青会真的为这位忠仆流泪，如果换做是她，沈千依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沈千依当然不知道雁南心中所想，阖目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
“温子珏回到北晏也有些日子了，温子皓还没有动作吗？”“温子皓一直忌惮北晏朝中的陈旧势力，所以才迟迟不敢动手，娘娘需要他有所动作吗？”沈千依沉默了一瞬，说道，“朝中现如今就像一滩烂泽地，是该注入些新的水流了，告诉温子皓，想要不忌惮就只有一个法子，把他们全部杀光！”
第六十九章 狼子野心
午后的瑶华阁内，景玄盘腿坐在软榻上，捻起一粒西域进贡的葡萄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眉头却微微蹙了一下。
坐在她对面的成德妃注意到这一细节，说道，“今年西域进贡的瓜果不如往年好吃，臣妾听说是因为雨水过盛的缘故。”
景玄点了下头，“今年整个大陆内的雨水都十分充盈，连一向少雨的西域也频降甘雨，虽瓜果的味道差了些，但西域的黎民倒是解了干旱之苦。”
坐在下首的温沐岚微微笑道，“皇上真是贤德，不光关心南周百姓，连他国黎民之苦也放在心中。”
“朕不希望天下拘泥于国别之分，而想看到各国之间开放互通，就像沐岚虽为北晏人却嫁入南周一样，朕也希望能有更多的南周人走出南周，如果朕不是皇帝，也很想到风土人情不同之地开阔眼界。”
成德妃笑道，“皇上竟说些异想天开的话，您是南周皇帝，您走了南周怎么办？快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心思打消吧！”
挨着温沐岚而坐的叶菀一直打着羽扇，笑而不言，心想，宫里也就是成德妃敢这样与景玄说话，若换了其他人，肯定会顺着景玄的心思胡乱奉承。
景玄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说道，“也许是年岁愈大的缘故，总会冒出些不实际的想法，还好有德妃及时唤醒朕。”
成德妃看向温沐岚和叶菀，“你们瞧瞧皇上这话，其实指不定心里有多埋怨本宫呢！”
温沐岚虽然不知道成德妃和景玄的渊源，但她早看出这两人之间的不一般。
“皇上这是将娘娘当做自己的一面镜子，每有不足之处便可通过镜子及时发现，皇上对娘娘的信任让臣妾既羡慕又嫉妒。”
成德妃掩口轻笑道，“本宫只以为萱妃是个能说的，没想到连岚夫人都这般能言善道，本宫这等笨嘴拙舌的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叶菀在心中暗笑，心想若是成德妃也算笨，那宫中就绝无人敢自诩聪明，聪明人果然都善于掩饰自己的优点，等敌人麻痹后才使出致命一击。
“娘娘如天山雪莲般高贵出尘，岂是嫔妾这等山间野花能比的？”
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虽然明知是奉承之言，可只要说的人不觉尴尬，听的人自然会十分受用。
成德妃看向叶菀道，“把本宫比喻天山雪莲确实言过其实，不过萱妃可不会是山间野花，你们是我南周皇帝最宠爱之人，在南周都是尊贵无二的，即使出了南周，也一样受人尊敬。”
成德妃这话看似狂妄，可说的却是事实，南周是在马上打得天下，崇尚武道，南周的铁骑更是让邻国闻之色变，成德妃之所以敢说这番话，正是有南周数万铁血骑军做后盾，所以听起来底气十足。
温沐岚毕竟是北晏公主出身，对这番话不好做出评判，便只笑笑并不说话。
成德妃看着她说，“岚夫人虽是北晏公主，但如今已是我南周后妃，宫里那些愚钝之人的冷言冷语，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本宫今日向你保证，日后宫中若有人敢对你不敬，本宫第一个饶不了她，想必皇上也会如此。”
景玄默默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温沐岚福身行礼道，“嫔妾谢皇上、德妃娘娘厚爱。”
叶菀明白成德妃说这番话的意思，现下宫中除了沈千依和成德妃，便是温沐岚了，景玄有意想让她参与后宫事务，可出身北晏是最大的障碍，难让后宫众人信服，不过成德妃今日的话很快就会传开，往后宫中绝没有人再敢轻视温沐岚。
温沐岚自然知道这番话背后的含义，所以今日这礼行的格外认真。
幕风吹拂过月湖湖畔，温沐岚衣角随风轻扬，傍晚的霞光落在她身周，泛出异样的光彩。
叶菀走上前，轻笑着福身道，“嫔妾恭喜姐姐。”
温沐岚将目光从天际收回，淡淡看向叶菀，“现在就说恭喜未免还早了些，妹妹聪慧过人，应该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叶菀当然明白，成德妃虽有威信，可毕竟无法与母家势力强悍的沈千依相比，后宫中也无任何人能与沈千依相较，所以景玄将希望寄托在温沐岚身上，因为温沐岚背后是整个北晏，南周任何一个世族都无法与之匹敌。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温子珏必须要夺得北晏皇位，可景玄绝不会在他登上皇位前帮他，因为如果万一他失败了，也不至于跟北晏闹得太僵。
温沐岚是经历过无数大事的人，这一切在她面上都不过是风轻云淡的一笑。
“在瑶华阁坐了许久妹妹也累了吧？这个时辰还叫妹妹过来，难为妹妹了。”
“姐姐太客气了，虽然宫中不大有人知道咱们的关系，可姐姐也不用刻意疏远，当初您从宸佑宫中出嫁，只要姐姐看得起，妹妹也能算上您半个娘家人。”
叶菀一直面带微笑，看不出心中真实的想法，不过温沐岚也并未打算深究。
“有妹妹这番话，姐姐就心安了，前些天我收到哥哥寄来的密信，虽然信中只是报了平安，可我从送信之人的口中打探到，哥哥现在在北晏举步维艰，而且南周内部有一位神秘的大人物支持温子皓。”
叶菀和温沐岚相视一眼，心中都明白那个大人物就是沈千依。
沉默了片刻，叶菀开口道，“她是南周皇后，更是皇家的面子，只要不威胁到皇权，皇上就不会将她怎样，甚至有可能在北晏皇位争夺中，放任她去操控。”
“可皇上方才在瑶华阁中的暗示又算什么？”“皇上的心思有谁能懂？不过我想，皇上心中应该还是偏向于你哥哥的，毕竟你哥哥在南周做人质多年，各方面皇上都十分了解，而温子皓就不同了，连我都能感觉到他的野心，皇上也一定感觉得到。”温沐岚微微蹙眉，似是极厌恶温子皓这个名字，“他的确很有野心，不过一直隐藏的很好，连北晏的臣子都看不出，你确定皇上能感觉的到吗？”
第七十章 达成协议
叶菀轻拂被风吹乱的鬓角，抬头望向湖心，本该柔情万种的眼眸中，此刻却只有凌厉寒霜之色。
“能在沙场上活到最后的将领，除了英勇善战和苍天的眷顾外，最重要的就是直觉，虽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在关键时刻却可救人性命，皇上曾是世上最优秀的将领，对于温子皓的心思，一定十分清楚。”
温沐岚没有表现出喜悦，更没有失望，面容比眼前的湖水还要平静，也许是多年来习惯了不露声色，也许只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即使清楚，可皇上依然不会伸出援手，在北晏支持哥哥继位的人多是文臣，手中没有兵权，若真的兵戎相见，哥哥没有丝毫胜算。”温沐岚说着，神色严肃的看向叶菀，“所以哥哥需要强大的武力支持，不一定是百万雄师，但一定要让敌人闻之丧胆。”
叶菀略微蹙了下眉心，避开温沐岚炙热的目光，“姐姐想得倒是不错，可这样一支特殊的武力要到哪里去寻呢？”
温沐岚沉默的看着叶菀，片刻后才说道，“天师临走之前曾告诉过我，有任何困难都只管来找你。”
叶菀闻言扶着扶栏的手指骤然紧握，心想蓝雪衣还真是不客气，以为自己是他手下的小喽啰吗？
“姐姐这话说的不觉可笑吗？想要让我帮忙也得看是什么忙，难不成姐姐以为我能调动南周铁骑？”因为心中极度不满，叶菀说话的口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不过温沐岚并没有气馁，“妹妹看起来的确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妃嫔，不过我相信天师让我求助于你，定然有天师的道理，当然我和哥哥不会也白让你帮忙。”
温沐岚从衣袖内拿出一块看似无奇的玉件，但仔细看便可发现，这玉是北晏特有的冰晶玉，更是北晏皇室御用之物，而这块玉上雕刻的竟是北晏皇室的图腾花纹。
“这玉牌世上只有两块，哥哥和我手中各一块，如果日后哥哥能继承北晏皇位，那手掌玉牌之人便可得到北晏倾国相助，妹妹觉得这个条件够吗？”
叶菀并没有立刻接下玉牌，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方才你说天师走了，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温沐岚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你不知道？就是在圣驾出发来行宫之前的几日，据说天师是受公主相邀，前往公主的封地了。”
想起景尔蓉，叶菀的面色骤然难看，她一直都在回避有关蓝雪衣的事情，所以并不知道蓝雪衣离宫之事，原以为那个人就在行宫外闱的某处殿阁中，想不到竟是去找景尔蓉了。
叶菀紧握扶栏的指节渐渐发白，不过在夜色的掩饰下并不惹眼，
温沐岚自然也没发觉，继续说道，“有公主做挡箭牌，任何人都想不到天师此行真正的目的地是北晏，但愿也能瞒得过皇上。”
这回换成是叶菀惊愕了，原来蓝雪衣离宫并不是真的去找景尔蓉，竟是去了北晏，心中有一丝莫名的轻松，同时也意外与温沐岚的坦诚。
“既然有天师相助，你哥哥的胜算会大很多，何须再求助与别人呢？”
“云荒大陆内有天师这种修为的人不超出五个，如果天师出手，很快就会有人怀疑，不到万不得已天师决不能露面。”
叶菀接过冰晶玉牌在手中把玩道，“想让我出手帮你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妹妹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一定都答应你。”
“其实没什么难做的，我可以借给你几个让世人闻之丧胆的人，但这些人不能用在明面，而且只能让与天师一人接触，即使是你哥哥也不行。”
温沐岚微微蹙了下眉，决然道，“可以，你的条件我都答应。”
两人达成协议后，紧张的气氛骤然散去，温和的暮色下，一盏盏宫灯环绕湖面点燃，映出两条清丽娇艳的人影。
温沐岚看向水中叶菀的倒影若有所思，她并不知道叶菀身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实力，她对叶菀的信心其实全部来自于蓝雪衣。
就在刚才，她还不确定叶菀是否真的有能力帮她，可看到叶菀接过玉牌时的坦然，她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也许这个看似平常的女子，真能助哥哥登上皇位。
两人沉默许久后，叶菀突然看向温沐岚，问道，“等你哥哥登上皇位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温沐岚被问得一愣，她从懂事起生命中的目的便只有一个，那就是帮助哥哥夺得皇位，想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不知怎的，她觉得心突然变得空空的。
“也许在华宫中庸庸碌碌一辈子，就这样到老吧！”
叶菀笑看着她说，“只要人活着，争斗就永远不会结束，也许下一次会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加惨烈，姐姐想置身事外，除非离开宫廷。”
温沐岚看着叶菀渐行渐远的身影，脑中一直琢磨叶菀最后那句话的含义，想到一生都要活在争斗中，她的心里竟有一丝兴奋。
钟念回头看了眼屹立在湖边的温沐岚，沉声说道，“娘娘为何要答应帮她？北晏的事跟咱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娘娘是因为天师还是因为那块玉牌？”
叶菀微微一笑，摩擦着掌中温润的玉牌，面上自信的笑容，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明星。
“你不用担心，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动用咱们的底牌，至于这块玉牌倒是值得让我动心，不过这也不是主要原因。”
钟念疑惑的看向叶菀，不知她究竟是怎样想的。
“温子皓身后是沈千依，而温子珏身后却是咱们，早晚都要与沈千依有一场恶战，这次便算个前奏吧！这一世我一定要让她明白，她沈千依永远都没有资格跟我争！”
钟念闻言心中一阵澎湃，想象沈千依落败的模样便觉解气。
“娘娘决定怎么帮岚夫人？需要奴婢做什么？”
叶菀停下脚步，看向墨蓝色的夜空，沉思片刻后说道，“今晚你亲自带人赶往北晏，到北晏后与天师取得联系，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钟念有些迟疑没有立刻领命，叶菀被陷害禁足的事一直让她心有余悸，和其它的事比起来，叶菀安危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叶菀知道她的顾虑，笑笑道，“你放心去吧！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好好的在紫竹轩给你接风。”钟念退开两步向叶菀磕了一个头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叶菀的心中有些失落，不过更多的却是希望和期盼。
第七十一章 吵出花来
钟念向来是在寝殿内近身服侍叶菀，从不参与日常琐碎事务，霁月阁中的普通宫人很少能见到她，加上文馨和语彤时不时穿上钟念的衣服，在寝殿的窗扇间匆匆走动迷惑众人，所以她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北晏的皇位之争已经进入焦灼时期，争到这种时候想退出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温子珏和温子皓都卯足了劲，要拼个你死我活。
温子皓本就不是什么坦荡之人，手法自然磊落不到哪去，甚至派出死士刺杀温子珏和支持他的官员，不过温子珏早就料到温子皓会有这一手。
温子皓暗地里培养了一大批死士，专干刺杀的勾当，是北晏每一位官员的恶梦，不过训练有素的死士却在被派去刺杀温子珏极其党羽后有去无回，像是投入深海里的石头一样，彻底消失。
温子皓得知后大怒，倾动所有死士誓要将温子珏斩杀，不过就在刺杀温子珏的雨夜，他多年培养的死士竟然全军覆没，他也终于知道，秘密保护温子珏的人竟然是修行者，而且不是一个是很多个。
如此多的修行者同时出现，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雨夜中死士的身躯如木偶一般，被修行者们一抬手甚至一个眼神抛入空中，落地时骨骼碎裂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温子皓永远也忘不掉，唯一一个活着逃回来的死士，眼中恐惧绝望的神色，他知道那晚自己的脸色也一定好看不到哪去，可他不会退缩，因为在这条路上，退缩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会让任何知道温子珏有修行者相助的事，所以那晚他举剑杀死了最后一个死士。
温子珏在那个雨夜之后也没有再动用过修行者，仿佛他们从来都不曾存在，不过这些隐匿在暗中的力量足以让温子皓胆寒。
没有人知道这些修行者从何而来，只有远在南周行宫的叶菀才知晓这些人的来历。
前世叶菀行走江湖，结交了许多志趣相投的朋友，并点化他们走上修行之路，在后来跟随景玄征战南北时，这些人帮了他们很大的忙。
修行之人从不留恋世俗官场，也因此逃过了当年那场针对司徒家的屠杀，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也尝试过为叶菀报仇，可景玄身边的暗卫都是功夫了得之人，甚至也不乏修行之人。
几次行刺失败后，这些人渐渐冷静下来，一直静待时机，可蓝雪衣的出现彻底打消了他们复仇的念头，因为就算他们全部加起来也不可能是这位新任天师的对手，只要有蓝雪衣在，任何人都不可能突破重重宫闱。
钟念暗中将这些修行者从新聚拢，不过也仅仅是做些打探消息的事，叶菀不会轻易启用他们，这次派去北晏的也仅仅是他们当中的几个，在日后的战斗中，这支修行者队伍将是叶菀最有利的王牌。
北晏皇位之争，原本已进入白热化，众人皆猜想不多时便会分出胜负，可不知为何却突然陷入停滞，连手眼通天的南周皇帝也无法从中打探出什么。
此刻景玄对着北晏方面传来的情报凝眉不语，手中捏着笔杆不动，连笔尖饱满的墨汁滴在信报上也毫无察觉。
叶菀在一旁替景玄研磨，眼角余光飞快的瞥了一眼摊开的信报，将信报中的内容默默记在脑中，继续低头研磨。
许久后景玄叹息一声，将手中的笔杆放下。
叶菀笑看着他说道，“皇上累了吗？方才御膳房刚好送来了一盅银耳羹，皇上到偏殿用一些吧！”
景玄起身牵起叶菀的手说，“看了半日的奏章头昏眼花，到偏殿陪朕说会儿话吧！”
片殿中只有景玄喝汤的声音，叶菀沉默的坐在他对面，并不先开口说话。
景玄放下汤碗，接过宫人递上的巾帕擦了擦嘴，说道，“这些天南方水患好不容易消停了，北晏却又闹起来，真是没一刻安生的时候。”
叶菀见伺候的宫人退下后，才说道，“皇上当初让温质子回北晏，想必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局势，如今只看皇上想帮谁了。”
景玄笑笑道，“菀儿果然聪慧，一早就能猜出朕的心思，不过朕目前谁也不会帮，你觉得他们两人谁继位对南周最有利？”
叶菀神色谨慎的低头道，“朝政之事臣妾不敢妄言。”
“朕曾问过朝中官员，可他们的答案朕都不满意，这里只有你和朕，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其实臣妾并不了解北晏的局势，只是相比之下对温子珏较熟悉，温子珏性情敦厚温和，而那位温子皓，臣妾听说他性情暴虐喜怒无常，若在这两个人中选，臣妾自然是偏向温子珏的。”
景玄神色凝滞片刻后，笑道，“敦厚温和固然是个好品质，可作为君王，偶尔暴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皇帝是要统御万民之人。”
叶菀笑笑道，“可皇上问的是，谁继位会对南周有利，温子皓此人狼子野心，虽然现在依附于南周，可日后必定会生出不甘之心，到那时一定会对南周兵戈相向。”
“难道温子珏就一定不会吗？”景玄反问道。
“这个臣妾也不敢保证，不过岚夫人如今已算是南周人，日后两国若能频繁联姻，温子珏势必会顾念情义。”
景玄点头说道，“菀儿和朕想得一样，只可恨朝中那群迂腐老臣就只看见眼前的利益，还说温子珏在华都为质十几年，心中一定充满仇怨，其实温子珏是在朕眼皮底下长大的，对他的秉性，朕还是有信心的。”叶菀看了眼景玄有些郁闷的神情，缓言道，“也许大臣们的顾虑也有道理，皇上既然不打算出手帮忙，不如就静心观察些时日，等到了关键时刻，人的真正秉性必定暴露无遗，到那时皇上决定帮谁也来得及。”景玄笑着搓了搓手心，神情也轻松了不少，“这样也好，就让那些老臣们继续吵去吧！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吵出什么花儿来！”
第七十二章 不久人世
在得知景玄心中是偏向温子珏后，叶菀立刻将这一信息传给温沐岚和钟念，温沐岚自然十分欣喜，钟念也可放开手脚帮温子珏，不必担心触怒南周权贵。
因为温子珏身边有修行者相助，温子皓行事愈发小心谨慎，连日来两边都没有大幅动作，看似平静的局势下却让人感到隐隐不安。
北晏暂时安静，景玄将全部心思放在南方水患上，春日时钦天监的官员夜观星象，断言今夏雨水泛滥，可已到夏末，本应褪去的洪水依旧来势汹涌，众人这才意识到，今年的确与往年不同。
马上要进入秋季，御驾本该启程回宫，可景玄却带着众人绕道去了皇家的青岩寺祈福。
景玄不是笃信神佛之人，除却大节庆外很少祭天拜佛，虽说青岩寺是皇家寺庙，可也只是空有其名，即使节庆祭天，景玄也只派朝中官员过来。
乍一听皇帝要亲临，寺中众人先是意外后是紧张，可圣旨只比景玄提前了一日到达寺中，并无时间多做准备，好在住持是修行的世外高人，不在乎这些俗事，倒也没让寺中众僧闹得人仰马翻。
南方洪水成灾，民间有传言说是昊天发怒降祸世间，朝中有不少官员谏言景玄祭天祈福，依景玄以往的性格，一定会驳斥这种迷信之言，可不知为什么此次却欣然采纳。
青岩寺离行宫只有半日的路程，清早出发，不到午膳之时便到达，主持元修大师亲自带领众僧徒在院门迎接，佛徒向来只向佛祖行跪拜礼，所以见了圣驾也只合十双手行躬身礼。
景玄似乎对这位元修大师十分尊敬，恭敬的回了礼后，说道，“多年未见大师，大师身体可还康健？”
“身体发肤皆红尘俗物，心自清明，便万般自在。”元修大师虽百岁高龄，可依旧面色红润声如洪钟。
景玄再次回礼道，“弟子愚钝，竟忘记大师早已超脱红尘。”
听景玄自称弟子，叶菀微微一愣，心想景玄一向最不屑佛道之说，怎会与佛家之人有如此深交，竟还自称弟子！
叶菀本想再多看一会儿，可此时已有寺童上前，引领众嫔妃去后院歇息，她没有理由留下，便跟着众人一同离开，反正要在寺中住上数日，还有很多机会打探。
寺庙毕竟是清苦修行之地，条件比行宫差上许多，吃食也全部是素食，嫔妃们虽然心里抱怨，可却不敢说出口，毕竟她们是来祈福而不是享受的。
午膳后成德妃将嫔妃们召集到她居住的小院，嘱咐了一番寺中规矩，待众人离去后，叶菀却没有走。
成德妃笑看她问道，“萱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吗？”
叶菀接过宫婢奉上的茶盏，亲手递到成德妃面前，“嫔妾幼时曾随母亲在佛寺小住，对寺中规矩还算熟识，嫔妾留下来只是想与娘娘说说话。”
成德妃放下茶盏轻笑着说，“本宫已经年老，和你们这个年纪的嫔妃少有共同话题，别人都恨不得躲着本宫，你怎么会想要跟本宫说话？”
“娘娘年长懂得道理自然比我们多，嫔妾想在日后少走弯路，自然得跟娘娘多讨教。”
成德妃点头笑道，“皇上总说你乖觉懂事，跟宫里那些爱玩爱闹的嫔妃不一样，本宫也总觉得，你这个年纪心思却比同龄人要重，其实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你也不必时刻对自己如此严律。”
叶菀垂头不语，想前世时自己也曾是无忧无虑的少女，也喜欢嬉闹玩乐，可经历了生死离散，她怎么可能还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成德妃似是轻叹一声，突然剧烈咳了起来，叶菀赶紧拿过痰盂伺候，宫人熟门熟路的拿来一颗褐色药丸，服侍成德妃服下。
药力迅速起了作用，成德妃因剧烈咳喘憋红的脸颊稍稍显出些许白色，可看起来依旧十分怪异。
“娘娘最近咳喘的频率好像越来越多了，让太医诊治过了吗？”
成德妃用茶盏漱口后，说道，“本宫的病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只能靠这些珍贵的药丸养着，许是药吃久了就不好使，看样子又要换药方了。”
叶菀接过成德妃用过的巾帕时，悄悄搭了下她的腕脉，不觉心中一惊，成德妃的脉象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浮几乎把不到，这样的人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若不是有珍稀药材续命，怕是随时会一命呜呼。
可这种续命方法却极为痛苦，对药物的依赖一日比一日重，越是珍贵的药材对身体的伤害也越大，犯病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多，最后一定会生不如死。
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坚持，是为了景弈成吗？可景弈成根本不是她亲生，叶菀在心中想着，没有注意到成德妃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邃。
走出成德妃居住的小院，叶菀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踏上小径向寺中的静湖走去，心中思索着成德妃的病。
历来嫔妃参与到储位之争，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和日后的荣华富贵，可这两点似乎都不能成为成德妃争储的理由，一来景弈成不是她亲生，二来依成德妃的身体状况绝对活不到景弈成继位之时，难真是为了心中的大义吗？
叶菀心中震惊，抬头望向静湖，却看见小径的另一头，景弈成吃力的拎着两桶水走过来。
看见叶菀后，景弈成明显一愣，可小径只有窄窄的一条无法躲避，只好迎上前向叶菀行礼。
叶菀笑着让他起身，看见他衣角微湿，问道，“殿下怎么想要到湖中打水？这种事让宫人去做就行了。”
景弈成神色十分严肃，一板一眼的说道，“这水是用来给母亲煎药的，太医说一定要用湖心之中的纯净之水，儿臣怕宫人偷懒不尽心，所以才每日亲自来提水。”
叶菀点了下头说，“殿下孝心可感天地，德妃娘娘的病一定会有起色的。”
景弈成垂下头没有说话，因为他见过成德妃发病时的痛苦样子，他知道母亲已经时日无多。
叶菀走到他身侧，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回去好好孝敬德妃娘娘，本宫受益德妃娘娘良多，日后也会同娘娘一样照拂你。”景弈成有些惊愕的看向叶菀，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其中却包涵着非凡的意义。从前叶菀也曾答应过德妃会帮景弈成，可那并不是出自她的本心，就在今日，这座平静的佛寺之中，她心中已然做了决定。
第七十三章 元修大师
景玄来青岩寺，名义上是为祭天祈福，其实只不过是带着众人到佛像前跪拜一番，并听和尚们念了一日的经，之后便在住持的禅房中，从夜里一直交谈到第二日清晨。
叶菀从众人的只字片语中了解到，当年南周初建国时，景玄一度荒废了国事，日日躲在寝宫中不出，后来朝中有人找到了这位在青岩寺中修行的元修大师。
那时元修大师也是与景玄这样谈了一夜的话，之后景玄恢复了正常，再也没有置国事于不顾，许多年过后，人们几乎忘了这件事，直到见了元修大师才想起。
叶菀不知道景玄当年受了什么打击，也无意去深究这件事，只知道元修大师对于景玄来说，应该是形同恩师一般。
语彤陪叶菀坐在静湖边的石凳上，无聊的看地上蚂蚁搬家，不时偷看一眼沉思的叶菀，虽然觉得无趣，可也不敢出声打扰。
叶菀从用完早膳便在此处坐到现在，期间几个嬉闹的宫人被她严肃的神情吓跑，景弈成来打了两趟水，见她的样子也没敢上前问安，连平日里总在湖边树林里叽喳鸟儿也安静不少。
语彤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心想要不要叫叶菀回去用膳。
因为过几日便要回宫，文馨和元枫都提前回去布置，所以近身伺候的只剩下语彤一人，要操心的事情也多了不少。
许久没有说话的叶菀，默默叹息一声，眉间似有愁云笼罩。
语彤不知道她因何事忧心，问道，“小姐叹气做什么？如果不想这么快回宫，您就去跟皇上说，皇上对您如此宠爱，一定会答应再多住几日的。”
叶菀看着她，笑道，“多住几日又能怎样，这世间哪里不是樊笼？即使是清静的寺院也终究沾染了世俗之气。”
语彤不太懂叶菀的话，只是能感觉到她的心情不是很好，挽起她的手臂说道，“世俗之气有什么不好？奴婢就喜欢逛市井集市，特别是杂耍奴婢最爱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看到。”
叶菀所说的世俗当然不是单纯的市井，可她也不指望语彤能真正理解，想着语彤陪了自己一上午也挺无聊，想与她玩笑几句，却突然听闻身后有人说道，“世俗只在人心，心若世俗，入眼之物皆世俗。”
“是谁？”语彤正恼哪个和尚这般大胆打扰宫中嫔妃，可回头看见来人时，面上除了惊愕再无其他。
叶菀双手合十行佛家之礼道，“婢女无礼，还望大师不要怪罪。”说罢看向语彤，“还不快给大师赔礼。”
元修大师还礼道，“不知者无罪，娘娘不必苛责，老衲一介出家之人，本不在意俗礼。”
“大师乃世外高人，心胸宽广如浩瀚大海，所见之物皆清明无碍，本宫只是世俗中一普通人，实在自惭形愧。”
叶菀对面前这位老人表现出的敬意并无半点虚假，元修大师是世人公认的大修行者，没有人知道他的境界究竟有多高，叶菀想也许他和紫云山上的师祖一样，离登仙只差一步。
可惜师祖为了她耗尽一世修为，如今只是一个普通无奇的老人。
想到师祖，叶菀的目光骤暗，而元修大师的眼中却显出一丝怜意。
“清倓他还好吗？”
元修大师口中轻轻吐出的几个字，却如惊雷一般劈入叶菀脑中，师祖的名号既叫清倓，与紫云山的渊源是她从重生那日起最大的秘密，没想到今日却被如此轻易的点破。
叶菀掌中瞬间有真气凝聚，随时准备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即使是面对世间最高的修行者，她也不会轻易放弃反抗。
看出她的紧张，元修大师微笑着说，“你不必害怕，你的事贫僧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使皇上问起，贫僧也不会多言半句。”
叶菀不是容易信任他人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元修说出的每句话她都没有任何怀疑，这也许就是大师和凡人的区别。
叶菀散去掌中的念力，向语彤使了个眼色，语彤立刻走到几丈之外等候。
元修继续说道，“算起来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过清倓了，这些年老衲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叶菀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仿佛看见了师祖站在紫竹山山口等待她回去的身影。
“师祖为了我耗尽毕生修为，听大师之言似与师祖是故交，如果方便，大师可上紫云山去看师祖，师祖他现在一个人，很孤单。”
元修侧头看她，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但老衲能感觉到你的魂魄黏合之处，皆是清倓注入的修为，清倓肯逆天为你改命，想必你是他最看重的人，为何还要用得来不易的生命在红尘中犯险？”
“因为我还有事没有做完，此番重生无异于凤凰涅槃，我不会浪费师祖的修为，等事情做完后，我会回紫云山陪师祖清修一世。”
元修神色略有失望，摇头道，“心外见法即是外，若悟自心，即离生死，才是涅槃，而你还差得远，世间之事瞬息万变，老衲只劝你一句，珍惜眼前。”
元修说完后飘然而去，叶菀愣愣的站在风中，直到语彤过来拉她才回过神。
“元修大师为什么会到后院来？不是说嫔妃居住期间，寺中僧人不得出入后院吗？”
叶菀垂眸淡淡说道，“大师是世外高人，这法令自然不会拘束到他，今日见过修远大师之事，回去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奴婢知道。”
叶菀转身看向紫云山方向，心中生出一股愁绪，这许多年来，师祖除却在她刚刚重生时来叶家看过她一次，之后再也没有露面，也没有给她捎过任何消息，她甚至不知道师祖这些年究竟过的怎么样？“小姐，咱们回去吧！皇上昨日不是说要来陪您用午膳吗？可不能让皇上空等着啊！”语彤的话将叶菀拉回到现实。她心中默默的想，一定要尽快解决华都中的事，因为她要回紫云山陪师祖走完世间最后一程。
第七十四章 启程回宫
在青岩寺中住了五日，叶菀整整听和尚们念了五日的经，虽不敢说有什么感悟，但也觉心境清明，只是元修大师那日在湖边说的话，这几日时常萦绕在耳畔。
第六日清晨御驾启程回宫，所有护卫禁军在寺外集结整装待发，因为从青岩寺前往官道的路途中，需经过很长的一段山路，地形虽算不上险峻，但却极易设伏，倘若有人想对御驾不轨，极有可能在这段路上伏击。
禁军将景玄乘坐的轿辇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若真有人行刺也很难接近到御辇十米之内，嫔妃们乘坐的车辇则被安排在大队禁军之后，与景玄的御辇相距较远，虽也有禁军护卫，可规模却小了很多。
山野中空气清新，一路上鸟语花香，听着车架外‘嗒嗒’的马蹄声，叶菀倚在柔软的车厢壁上，阖眼像是睡着了。
语彤无聊的掀开车帘，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可她刚探出头，便有侍卫上前说道，“姑娘，此处地势险峻恐有歹人暗伏，请姑娘放下车帘。”
语彤缩回到车厢内，气馁的嘟囔了一句‘真无聊’。
叶菀睁开眼，笑看向她道，“侍卫说的有道理，你若想看外面，就从侧帘的缝隙看吧！”
语彤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原来小姐没睡啊！那就起来陪奴婢说说话吧！奴婢都快闷死了。”
叶菀坐起身从侧帘的缝隙处向外看了一眼，刚才来警告语彤的那名侍卫，正骑在马上跟随她的车辇而行。
侍卫的表情虽然严肃，但却没有过多的警惕，虽然景玄下令不许表露出皇家身份，可一般的山林莽夫绝不会傻到去伏击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而此处属于南周腹地，离华都不远，所以侍卫们并不担心。
语彤凑到叶菀身边，拿出包裹中的糕点，一边吃一边说道，“德妃娘娘为什么突然决定要留在青岩寺啊？真的是为了给南周百姓祈福吗？宫里也有佛堂，回宫诵经不是一样吗？”
想起清晨时成德妃虽然虚弱到了极点，却依然涂了淡淡的妆容来为景玄送行的情境，叶菀默默垂下眼帘，她隐隐感觉到成德妃的生命即将枯竭，药物可能已经难以维续，也许元修大师还能有办法，想必这也是景玄来青岩寺的目的之一。
“皇上和德妃娘娘的决定，什么时候用你一个小宫女质疑？皇上说德妃留下来是为南周祈福，那就是为南周祈福，不要与其他宫人乱嚼舌根。”
语彤嘟嘴道，“奴婢就是问问而已，小姐您这几天是不是不太高兴？怎么总是训奴婢？”
因为元修大师的那些话，叶菀这几天心中的确憋闷，可又不知道怎么发泄，所以和她最亲近的语彤就成了出气筒。
想起这几日的确对语彤太苛刻，叶菀缓和了面色，刚想说话神色却突然一凛。
语彤还来不及问出了什么事，只听御驾方向侍卫暴喝一声，紧接着无数羽箭破风而来，响起一声声令人胆寒的破空之音。
叶菀的修为在修行者中算不上高的，可她的感官毕竟比常人要敏锐，比侍卫早一步预知到危险。
语彤被箭声吓呆，缩在叶菀身不住颤抖，叶菀反手迅速捏了一个诀，车厢内壁立刻被一层似水波一般的透明之物附着，箭锋穿透车壁却在触到水波时瞬间失去了穿透之势，看似柔软的水波如铜墙铁壁一般阻挡住了箭势。
语彤抬手去摸水波，感觉手指像触到了一团棉花，可用力按时却又觉那水波十分坚硬，她转头看向叶菀，发现叶菀虽然眉心紧蹙，但面上却没有一丝惧意。
她与叶菀一同长大，同吃同住十几年，即使不知道叶菀心中最深的秘密，但也能觉察出叶菀身上与常人不同的特质，她甚至想过，自家小姐也许是天上仙人转世，要不然怎么会生的那么美。
可这一刻她的震惊却远远超出了预想，她怎么也想不到，叶菀竟然是传说中不出世的修行者，手指触及水波，语彤心中的恐惧渐渐淡去，因为她相信叶菀一定会保护她。
叶菀此刻无暇顾及语彤心里怎么想，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车外如雨点一般的利箭，侍卫们不愧是保卫皇宫的禁军，只在最初被射落几人，之后迅速摆好阵型盾甲，队伍没有一丝慌乱。
凌厉的羽箭射入盾甲，发出震耳欲聋的‘咚咚’声，从箭的数量和频率来看，伏击的队伍至少有三百人，可禁军侍卫却仅仅不到百人，即使侍卫们骁勇善战，可也无法在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保护所有人。
在这种时候，侍卫们自然会选择保护最重要的人，在这个队伍里谁都可以死，只有景玄不能。
叶菀向马车外看了一眼，侍卫们果然有序的向御辇靠近，而留在后面保护嫔妃车架的，只剩下寥寥十几人。
对于侍卫们的选择，叶菀早有预料，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不满，可其他嫔妃却不如她一般镇定，纷纷恶毒的咒骂哭喊，毫不顾及身份。
人在生死攸关时最容易暴露本性，这些平日里娇贵无比的天子嫔妃，此刻心中再无一丝对帝王的敬意，只关心自己是否能在截杀中活下来。
景玄的御驾远在前面，自然听不到嫔妃们口中的不敬之言，叶菀注意到，那顶暗褐色的巨大轿辇虽在箭雨的袭击之下，依然稳步前进，侍卫手中的长盾也跟着挪动，将嫔妃的轿辇抛到后面。
虽然看见了被抛弃的一幕，可叶菀心中并没有愤怒，因为她知道这是意外发生时，禁军侍卫必然会做的事，即使御辇中的景玄反对，他们也不会停下脚步。禁军的任务就是保护皇帝，其它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都不重要，这一刻，即便是皇帝也要听从禁军统领的安排。军队纪律严明，尤其是像这样一支保卫皇帝的禁军，敌人箭矢虽然攻击凶猛，不时有羽箭穿过长盾的缝隙击中侍卫，可一个侍卫倒下，后面立刻有人顶替上来，短时间内箭雨攻击根本不可能对御辇产生威胁。
第七十五章 山中遇伏
宫中的马车不同于民间普通车轿，虽然嫔妃们乘坐的车厢被箭扎成了刺猬，可依旧无法伤及轿内的人，箭尖只能没入车壁极小一节，顶多刮伤皮肉，而叶菀所乘的车厢内因为有结界保护，世间普通羽箭更是半点无法侵入。
可叶菀的神色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越来越凝重，因为她发现了一些不太合常理的情况。
如此规模的伏击，一般来说肯定是冲着御辇中的皇帝而来，可御辇已经渐渐走出伏击区，在山路的拐弯处消失不见，而伏击的羽箭却依旧没有挪动，难道竟是冲着嫔妃的车轿而来？
叶菀首先想到的便是成德妃，听着山坡林野中整齐划一的搭弓、拉弦、发射之声，叶菀断定这是一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队伍，绝不是一般的山贼。
南周腹地，天子脚下，谁能让这样一支队伍无声无息的潜入？无外乎朝堂当中最大的两股势力，沈家和邵家，可他们真有胆子这么做吗？
沈千依的确很想让成德妃和景弈成死，这样便没有人能与景奕轩争夺储位，可景玄尚在壮年，沈千依有这个胆子吗？就算有，可景奕轩也在队伍当中，难道她就不怕误伤了景奕轩？
而且清晨景玄决定让成德妃留在青岩寺祈福，沈千依如果安排了行刺，不会连这点事情都打探不到，既然成德妃不在队伍之中，这场行刺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猜测在叶菀脑中闪现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她还没想出头绪时，车身突然一阵，只听见拉车的马匹突然长啸一声，奋力拉着车轿狂奔起来。
语彤死死的抓住车门缝隙向外看了一眼，面色立刻变得惊恐不安，“咱们的马被砍伤了！”
谁都知道一匹发了狂的马会是什么状态，此处是山路，到处是怪石林立和悬崖峭壁，谁也不知道这匹马会在什么时候跌下山谷。
叶菀推开车门想要控制住发狂的马，却发现马的臀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从伤口处向外喷涌，洒落一地。
方才伏击的贼人根本没有露面，只是向车队中施放羽箭攻击，这刀伤来的蹊跷，突然叶菀想到了一直跟在她车架旁的侍卫，面色愈加凝重，隐隐猜到，这次伏击的目标极有可能是她。
可谁会发疯到用如此大的阵势来杀她？难道是她的身份暴露了吗？可尘世中知道她身份的只有三个人。
元修大师是世外高人，不会参与到俗世之中，张景瑞在华宫中忍辱负重多年就是为了等她回来，也绝不会泄露她的身份，而钟念就更不可能了。
叶菀想不明白有谁会非要用这种手法将她置于死地，便也不再去想，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就是活下去。
叶菀看向车队的方向，已经看不到马车和侍卫的踪迹，虽然身边没有禁军护卫，可她心里反倒觉得轻松，因为禁军中极可能有想害她之人，而且有侍卫在一旁，她也不便施展修为护身，侍卫反倒会成为她的拖累。
语彤平日里虽然咋咋呼呼，可跟在叶菀身边这么多年，多少也学了些临危不变的本事，她一直从侧帘处盯着路面的情况，突然面色微变。
“小姐，前面像是一处悬崖，不知道有多高。”
叶菀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前面果然已经没有路了，可发狂的马依然没有减慢速度，冲着悬崖疾奔而去，车毁人亡只在下一瞬间。
叶菀一直注意着周边的环境，早就看见山涧中一条湍急的河流，那条河虽然不宽，但水流十分急促，看不出究竟有多深，距离马车有十几米的距离，如果只有叶菀一人，她还有把握跳进那条河，可她不能扔下语彤自己逃生。
河边是各种形状的尖锐石头，如果不小心磕在上面一定会受伤，叶菀迅速在心中计算好距离，只嘱咐了一句‘抓紧我’，便单手揽住语彤向山涧河流方向掠去。
为了能一举成功的跳入激流，叶菀使尽全力一脚蹬在马车的车身上，车架向另一边歪斜，发狂的马被拽的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可依旧没有止住冲向悬崖的趋势。
身后是马车坠入悬崖的巨大轰鸣声，叶菀面上没有一丝动容，更没有想过如果她们还在车中会怎样，语彤回头看了眼翻滚在坡道上的马车，瞬间出透了一身冷汗，将叶菀的腰抱得更紧。
感觉到腰上突然加大的力气，叶菀微微蹙眉，双眸却没有一刻离开山涧里的那条河，虽说选择跳河要比跳崖活的几率大一些，可那条山涧的落差也足有十米高，若是落在河岸的石头上，不死也得残废。
语彤挂在叶菀的身上，紧紧闭着双眼，默默等待着下一刻未知的命运。
叶菀跳车时蹬向马车的那一脚使足了力气，勉强撑到了河面之上，两人在跌落河中的一瞬，立刻被湍急的河水吞没，虽然叶菀和语彤在南方长大谙熟水性，可在暴虐汹涌的河水面前，人力终究是最微末的。
两人不知在河水中挣扎了多久，叶菀和语彤已经精疲力竭，全凭着一股信念才支撑到现在，可水流却越来越急。
叶菀死死拽住语彤的手不松，抹了把脸上的水，艰难的说，“前面可能是一处深潭，一会儿只管拉着我。”
语彤感觉自己随时会昏厥过去，体力已经超出极限，心想若是不带着自己这个负累，叶菀肯定早已从河中脱身，便想要挣脱开叶菀。
察觉到语彤的意图，叶菀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心中只有一个执念，她不但要活下来，更好跟语彤和所有的亲人一齐活到最后。距离深潭越来越近，叶菀和语彤都无暇再多想其他，只能在心中祈求瀑布下的深潭不要像河流中那样怪石嶙峋，如果从高空坠落到坚硬的巨石上，即使是在水中人也不可能活下来。在下坠的那一刻，叶菀选择闭上双眼，脑中突然想起前世被打入修罗阵的一瞬，那时也是这种绝望无助的感觉。
第七十六章 奋力逃生
感觉到冰凉的河水没过头顶，叶菀睁开眼睛，拽着语彤沉重的身体奋力向上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感到身体无比轻松，叶菀知道这是劫后余生的兴奋。
两人奋力游上岸后，再也使不出一丁点力气，虚脱的仰面躺在潭水边，看着飞流直下足有几十米高的瀑布，叶菀突然有些后悔刚才闭上眼睛，没有看到坠落时的绝美景象。
休息了近半个时辰后，语彤挣扎着坐起身，大声说道，“小姐，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只要不死，后福是一定会有的！”
叶菀慢慢站起身，湿透的内衫紧紧贴着皮肤，那身华丽繁复的外衫和头饰早已不知被河水冲到了哪里，此刻她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脸上贴着几缕微湿的发丝还在不停滴水。
不过语彤却不觉得叶菀有丝毫狼狈，反而觉得此刻的叶菀周身散发出一种说不清的光芒，就像是重回山林的猛虎一样。
语彤甩了甩头，心想，自己怎么能把小姐比作猛虎呢？可是她又找不出更恰当的比喻。
其实叶菀现在的状态的确很像重获自由的猛虎，前世她在紫云山长大，对大山有一种与生俱来亲切感，现在身在荒野之中，体内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感受着久违的熟悉气息，她怎么能不激动。
可激动之余，叶菀依旧记得她们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所以快速拉起语彤道，“咱们得快些走，这里不安全，那些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寻着踪迹找到这里。”
语彤强打起精神站起来，却在看到叶菀裤脚上的血迹时发出一声惊呼，叶菀看见自己身上的血迹，才感觉到小腿处传来的刺痛，不由得蹙了下眉。
语彤蹲下身掀开叶菀破损的裤脚，查看了一番道，“伤口不是太深，可能是在河中被石头碰破的，可是血还一直流怎么办？”
这点小伤在叶菀看来不算什么，前世在沙场之上受的伤，哪一次不比现在严重？
在潭水中清洗了一下后，叶菀掌心凝起一股真气伏在伤口之上，很快便止住了血，语彤从衣服上扯下一块碎布，默默帮她包扎伤口，没有问她是怎样让伤口不流血，也没有问马车之中的结界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语彤心中不好奇，只是她知道，这是叶菀一直保守的秘密，所以她愿意装作不知，永远替叶菀保守住。
包扎好后，语彤问道，“咱们要往哪走？是不是要回到车队中去？离这不远的地方就是襄安城，那里的守军接到预警信号，很快就会赶来的。”
叶菀看着车队方向摇了摇头，连禁军中的人都不能相信，谁能保证襄安城的守军中就不会有不轨之人呢？在不知道谁要杀她的情况下，叶菀选择只相信自己。
看着身后茂密的丛林，叶菀的目光越发坚定，“咱们往树林深处走，林中情况复杂，敌人不容易追踪的到咱们。”
虽然吃惊叶菀竟要入林，可语彤什么质疑也没提出，因为她也隐隐感觉到，方才马车突然失控是人有意为之，而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她们，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只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侍卫都是可信之人。
主仆二人毫不犹豫的走进山林，阳光立刻被高大茂密的树丛隐没，方才还觉有些燥热，此刻却只觉阴冷无比。
两人的衣衫都还没有干透，在林中森森的冷风下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颤，此处山林少有人迹，林中更没有任何现成的道路，到处布满荆棘，没走多久叶菀和语彤的小腿便被划出无数道细小的口子。
叶菀在树干和草丛间，做了一些只有她自己才能看懂的标记，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迷路，虽然在林中不能依照太阳来判断时辰，可越来越阴暗的道路已经昭示着黑夜即将来临。
随着黑暗一点点降临，叶菀也越来越紧张，她担心的不是夜里出来觅食的猛兽，而是那些追踪而来要杀她的人。
她们乘坐的马车虽然已经坠落山崖，可杀手们很快就会被发现她们并不在车内，而不知在何时掉落的饰物，很快便会引领杀手追踪到这片山林之中。
黑夜虽然有利于她们躲避，但山林毕竟面积有限，杀手们早晚会找到她们，所以叶菀想得并不是怎样躲，而是怎样杀出重围。
不知走了多久，语彤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干脆一步也走不动了。
“小姐不要管奴婢了，奴婢不想成为您的拖累。”
叶菀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语彤，“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如果你走不动，那我就背你走。”说罢真的要来背语彤。
语彤哪里肯，挣扎着站起身道，“奴婢不能拖累您，如果背着奴婢，小姐也很快会走不动的。”
“那我们就不走了，总之你若不走，我就陪着你。”叶菀坚定的神色，不容半点拒绝，语彤没有办法，只好撑着又走了一段路。
叶菀一直注意着周围的环境，眼尖的发现，路下缓坡处有一个隐蔽的洞穴，想着语彤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便决定在洞穴里休息一会儿。
在外面看洞穴的口极小，可里面却很宽敞，应该是某种动物挖掘的，不过洞内已经没有了动物的气息，想必此处洞穴已经荒废。
叶菀在周围拾了些树枝干草，将洞穴掩饰的更加隐秘，如果不贴到近前，很难会被发现，之后又将捡来的猛禽粪便放在洞口，这样一来便能掩盖她们的气味，也不会有其它野兽来打搅。
因为要隐藏踪迹，自然不能生火，叶菀和语彤只好忍着湿冷，等待衣服一点点干透，一路上她们收集了些能食用的野果，用来充饥勉强一些，但好歹能补充点体力。吃完野果后，叶菀和语彤并肩躺在冰冷的洞穴里，虽然面前伸手不见五指，可她们都瞪着双眼看向黑暗，仿佛一闭眼便永远不会醒来。两人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甚至能感觉到彼此脉息的跳动，也正因为有彼此在，心中才没有被绝望占满。
第七十七章 相反方向
经过了一日的死里逃生，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早已消耗一空，纵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警觉，可叶菀和语彤毕竟都是**凡胎，不知不觉便被强大的困意笼罩，很快昏睡入梦。
梦中语彤的精神依旧紧张，不断梦到身后有杀手追上来，无数支刀剑向她们袭来，每一次都让她感觉到死亡在靠近，语彤眉心紧蹙额上不断有汗水涌出，手掌紧紧的抓着叶菀，即使在梦中也不肯松手。
而叶菀的梦里却是一片平和，紫云山半腰上的那颗梨树繁花依旧，花瓣随清风飞舞，飘落在她身周，仿佛一场迎接她归来的花雨，可花雨越来越盛，梨树却逐渐干枯，最后竟变成了一树枯枝。
叶菀喃喃的张着口，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随着树枝干枯和花瓣凋零，梨树下那句一直困扰她前世今生的誓言，在心中竟慢慢淡去，最后她甚至想不起誓言的内容，而许下誓言的人也模糊不清。
心中有一瞬怅然，可更多的却是解脱，重生以来她从没有如现在这般轻松，感觉像是突然卸下背了一世的千斤重担。
叶菀环顾紫云山四周，暮然回首，竟看见通往山顶的道路上，一个身形消瘦的老人正看着她。
“师祖！”叶菀在梦里叫出声，飞奔向心中挂念了十多年的师祖，可师祖却好像没听见似的，转身向山顶走去。
师祖走的并不快，可叶菀怎么也追不上，而且那抹消瘦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竟消散在蜿蜒的山路之中，叶菀还在不停的追，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师祖。
语彤被叶菀梦中的呼喊惊醒，山洞里依旧伸手不见五指，她摇了摇叶菀的身体，轻声问道，“小姐醒醒，是不是做恶梦了？”
叶菀依旧含糊不清的说着梦话，语彤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叶菀的额头滚烫，身体还不住打着寒颤。
语彤隐约从她的梦话中听到了冷字，在黑暗中摸索着寻到她们之前在深潭里收集一壶潭水，向叶菀口中灌了几口后，语彤又将从衣服上扯下的碎布浸湿，放在叶菀的头上。
叶菀从小身体孱弱，换季时稍不注意便会生病，此番又是惊吓又是跳河的，所以语彤对于她发热并不意外，只是忧心荒郊野岭没有办法及时医治。
经过语彤一夜的精心照顾，叶菀的烧终于在太阳升起时褪去，不过她们也错过了昨夜最佳的逃生机会。
叶菀睁眼的一瞬，看见从洞外射入的阳光，竟有一刹那恍惚，仿佛每一个普通的清晨一样，从紫竹轩寝殿中醒来，首先入眼的就是窗外熹微的晨光，不过浑身的酸痛立刻将她从美好的幻觉中抽离。
语彤满脸兴奋的凑过来问道，“小姐你醒啦！觉得身上哪不舒服吗？昨晚您发烧还说胡话，可吓坏奴婢了。”
叶菀艰难的扯出一丝笑容道，“都过去了，我休息一会儿便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语彤向外看了一眼，在心中计算时辰，“应该刚过卯时，天才亮了没多久，一会儿咱们还要逃吗？这处山洞看起来挺隐蔽的，要不咱们再在这歇上一日吧！”
叶菀起身后摇了摇头，“不行！这里晚上还能藏得住，白日却不行，若是被人堵在这洞里再放把火，咱们必死无疑。”
语彤知道这个道理，可叶菀的身体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从昨日到现在她们连一顿正经的饭也没吃，体力上怎么可能跟那些刺客杀手相比，所以躲避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想要躲开似乎却很难。
叶菀身边如今只有语彤一人，也许是从小到大的习惯，语彤总觉得自己应该保护小姐，可从山林遇袭到现在，似乎大部分时间都是叶菀在保护她，所以语彤觉得很羞愧，可又不知该做什么。
察觉到语彤的情绪，叶菀看着她轻声说道，“虽说你和文馨一直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我有很多秘密是你们不知道的，从前没有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不想你们卷入到我想做的事情之中，往后我也不打算让你们知道，起码失败了，你们还能逃出宫去，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语彤心中突然觉得难过，紧紧的抱住叶菀，“奴婢不想离开小姐，奴婢要服侍您一辈子。”
“傻丫头，以后你有夫君要服侍，有孩子要养活，哪还有空跟着我？”叶菀抚摸着语彤的额发，眼中流露出温情的目光。
可语彤心里却越来越难过，她不想在邵敬城和叶菀之间做选择，她想嫁给邵敬城也想在叶菀身边永远不离开，可纵使天真如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才会这般难过，因为她知道自己总要舍弃一个。
语彤抹了把眼泪，从叶菀怀中坐起身，无比严肃的说道，“奴婢要跟着小姐，死也要跟着小姐一起。”
叶菀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知道语彤不是在敷衍她，而是思考之后做出的最终选择，她更了解做出舍弃爱人的抉择要经历怎样的诛心之痛，所以她心中更加坚定一个信念，她一定要成功，为了自己更为了身边的亲人。
想到这些，叶菀的精神振奋不少，起身拍掉衣服上沾染的尘土。
“趁着天还没有大亮咱们得快些离开，那些人一定搜索了一晚上，很快就会注意到山上能躲人的洞穴，现在正是他们最疲惫的时候，咱们一定要抓紧时机。”
“可是咱们究竟要往哪走？总不能一直在山里转吧！”语彤问出心中的疑惑。
叶菀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道，“这里离襄安城不远，如果能逃到那，咱们就会安全，可想杀咱们的人也一定会在通往襄安城的路上设下重兵拦截，所以咱们要往相反的方向去。”“相反的方向？”语彤看向襄安城反方向的丛林，突然露出惊讶的神色，“那不是华都的方向吗？小姐要回华都！可那么远的路我们怎么走？”叶菀笑看向她，“当然是用脚走，难不成还飞回去吗？只要出了这片林子混入市井之中，再要寻咱们的踪迹就不是容易的事了，路途再远也总有走到的一日。”
第七十八章 林中阻杀
山林中的清晨，空气清新至极，阳光从树叶间隙落下，形成斑驳的光影，鸟儿在高耸的树木间婉转鸣唱，一切都显得那样清新怡人，如果不是正在被人追杀，叶菀和语彤一定会停下来好好欣赏这幅美景，可惜现在她们谁也没有这个心情。
叶菀带着语彤在树木荆棘间穿梭，不时停下做各种隐蔽的记号防止迷路，语彤则如尽职的护卫一般，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周遭的动静，即便这对叶菀来说一点帮助也没有。
语彤的目力和感官都十分普通，加上现在如惊弓之鸟一般，稍有一点动静便紧张万分，刚才更是好几次把树上蹲着的猴子当成了刺客。
叶菀想让她分心干点别的，以防精神过度紧张而崩溃，便吩咐她捡拾树上猴子们掉落的果子，这里的树都奇高无比，想要爬到树上摘野果很难，所以她们只能捡猴子吃剩的。
虽然语彤觉得很恶心，可现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唯一不饿肚子的办法，更何况她们根本分不清果子有没有毒，所以猴子吃剩的才更能让人放心。
在凸凹不平的山路上疾走了一个上午，叶菀和语彤都觉得体力不支，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来吃些果子充饥。
语彤一边吃一边做出思考的样子，问道，“小姐，你说是谁要杀咱们？奴婢总觉得马背上的那一刀十分蹊跷。”
叶菀微眯了下双眼，双眸中突显一股戾色，“要杀咱们的人很多，不过有胆做到这么绝的却不多，想来不是疯子也是马上要变成疯子的人。”
“疯子？”语彤疑惑的看向她，不知她所说的疯子指的是谁，但心中也隐隐明白，应该逃不出宫里面那几个人。
一想到这些，语彤突然打了个寒颤，心想，就算此次能活着回到华宫，可要日日面对那些想杀她们的人，怎么能让她不害怕？
叶菀心中并不担心这些，如今她已经被人逼到了绝境，如果能活着回到华宫，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反击，虽然在华宫中隐忍了许多年，可不代表她不记仇，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她一笔笔都记在心里，早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叶菀心中这样想着，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气息有细微的变化，语彤只是普通人，更不可能提前感知到什么，等叶菀察觉出异常时，不远处三个黑衣人已经现身。
那三个黑衣人浑身上下皆是肃杀之气，而且并没有蒙面，这就代表他们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语彤看到黑衣人时，虽然万分惊恐，可面上却也有决然之色，叶菀将一直藏在靴筒里的匕首交给她，说道，“保护好自己，谁想要杀你，那就杀了谁！”
面前是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纵然表现出凛然之气，可三个黑衣人依然没把她们放在眼中，不过很快他们就会为自己的轻敌付出惨重代价。
叶菀毫无畏惧的迎上前，三个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后，拔刀冲了过来，叶菀深吸一口气，用念力感知着周身天地气息的变化，那三把刀虽然速度极快，可在她看来却要缓慢的多。
躲开第一把袭来的尖刀，叶菀抬起手如蛇一般缠上黑衣人持刀的手臂，只听咔嚓一声，紧接着黑衣人发出惨烈的哀嚎，手臂像一滩烂泥一样垂了下来，叶菀在抽回手时，顺带夺下了黑衣人手中的尖刀。
另两个黑衣人被同伴的哀嚎震慑心神，手中的刀自然就慢了一瞬，一瞬的时间极短，可对于高手来说足以砍下对方的脑袋。
叶菀在夺刀后立刻反手砍向另一个黑衣人的面门，黑衣人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被叶菀削掉了半个脑袋，临死前眼中满是不甘心的神色，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看见叶菀斩人首级而面不改色，剩下的黑衣人终于明白自己要对付的究竟是怎样的狠角色，可他接到的命令里，明明说的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难道是情报有误？
不过此刻容不得黑衣人多想，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叶菀劈来，而叶菀则轻松躲过，并如鬼魅一般绕到他的身后，接下来黑衣人只感到背后一片冰凉，低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前胸穿出的刀刃，慢慢跪地而亡。
那个被叶菀把手臂搅成烂泥的黑衣人看到这一幕，看向叶菀时的神色如见到厉鬼一般，蜷缩在地上，像是真的变成了一滩烂泥。
“是谁让你们来杀我的？”叶菀拿刀指着黑衣人，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却让黑衣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得不到回音，叶菀毫不犹豫的一刀斩断黑衣人的左腿，在黑衣人的哀嚎声中，平静的说道，“你若不告诉我，我就斩断你的四肢，让你慢慢等死，亲眼看见自己被秃鹰野兽啄食的场景。”
黑衣人打了个寒颤，恐惧的说，“我们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卖命，真的不知道是谁想要杀你们。”
叶菀相信黑衣人在这种威胁下绝不敢说假话，所以她抬起朴刀，痛快的了结了黑衣人的性命。
语彤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她从不知道一向文弱的小姐杀起人来竟这般利落。
直到听见叶菀剧烈的咳喘声，语彤终于回过神，将腰间的水壶递给叶菀，“小姐先喝口水缓缓神，奴婢把这几个人藏好，免得一会儿被人发现了。”
咳喘慢慢平息，叶菀摇了摇头道，“不用藏了，即使藏起来，这股血腥味也会把其他杀手引来，看来咱们得改变路线了。”
“可是路线变了，咱们怎么回华都呀？”
“现在这种情况能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改变路线只不过是多绕些路罢了。”
叶菀扔下手中的朴刀，用衣袖擦了下脸上迸溅的血迹，带着语彤向更深的山林中走去，不多时便有更多的黑衣人来到三个尸体旁边。看着惨死的同伴，黑衣人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仿佛那个三个从不相识的人。领头的黑衣人蹲在地上，看着被一道穿胸的黑衣人临死留下的暗记，神色凝重的低声交代了几句后，黑衣人们立刻分成几人一伙，向不同的方向散去。
第七十九章 幕后主使
碧霞宫昏暗的灯光下，几个宫人靠在墙头，一边扇着蒲扇纳凉，一边偷食玉盘中的葡萄，如今邵燕青权势不复，沦为人人可欺的蝼蚁，宫里的人一向跟红踩白惯了，都不会放过在她身上踩几脚的机会，就连身份低微的宫婢也一样。
宫婢一向只有被主子欺压的份儿，能在主子身上踩两脚，仿佛就能彰显能耐似的。
紧靠墙角的一个粉衣宫婢向地上‘啐’了一口，“这算什么鬼差事，我就顶了司珍房那个管事一句，她就把我派这来，等以后我得势的，看我不踩死她！”
另一个满脸雀斑的宫婢嗤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容易，你什么时候才能熬上管事啊！等姐姐当了管事后，可别忘了提携妹妹。”
粉衣宫婢瞥了她一眼，看向内室中的邵燕青，眼中满是轻蔑之色，“她现在这副样子也配让人伺候？我都要比她好看几分呢！说不定皇上哪日看上我，就封个采女选侍什么的，一个破管事我还不稀罕当呢！”
几个宫婢皆笑她痴心妄想，虽然嘴上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人人心中都期盼它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入侯门深似海，可入了宫门就像是尘埃坠入凡世，若想被人注意，除非能附在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人身上。
宫婢们说话并不避讳邵燕青，因为在她们看来邵燕青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每天口中不知嘟囔些什么，连梳妆打扮也不在意。
邵燕青不肖去与这些低贱的宫婢争嘴，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在她的床铺上摆着五个扎满细针的小人，分别写着叶菀、成德妃、景弈成、沈千依和景奕轩的名字。
写着叶菀的小人上针扎的最多，已经没有地方再扎了，不过邵燕青似乎还不满意，用力撕扯着小人的四肢，连被针扎破了手指也毫不在意。
几个宫婢只顾着在墙角闲聊，没有人注意到邵燕青的异常，也懒得去管她究竟在干什么。
邵燕青一边往小人身上扎针，一边嘟囔，“都去死！都去死！你们死了我的卿儿就能回来了，卿儿，你父皇最喜欢你的，都是她们挑唆，你父皇才把你送走，等她们都死了，母亲就接你回来。”
说到景奕卿，邵燕青扭曲的面容柔软下来，可手上扎针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下，仿佛那几个小人真的就是仇人一样。
凤仪宫中沈千依的面容被一层不安笼罩，雁南推门进殿，她立刻问道，“怎么样？襄安城那面有消息了吗？”
雁南点了下头，确定殿外无人后，说道，“皇上和二殿下都没事，几个嫔妃也都只受了轻伤，另外死了几个宫人，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沈千依缓了一口气，不知她所说的‘没事就好’，指的到底是谁。
“娘娘此举太过冒险，邵家那些人怎么可能真心帮咱们，若是他们对二殿下起了歹心，伤到二殿下，娘娘可就得不偿失了呀！”
沈千依哼笑一声，“你没听民间说过，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吗？邵家的人又不是白痴，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好在咱们提前有准备。”
雁南迟疑了一瞬，还是问道，“其实娘娘完全可能让殿下与成德妃一起留在青岩寺，何必非要让殿下冒险呢？”
沈千依目光凌厉扫向雁南，“你以为皇上是傻子吗？如果本宫让奕轩置身事外，他一定会认定这事与本宫有关，到时就算找不到证据，皇上也会想办法废了本宫。”
雁南的身体隐隐颤了一下，不过很快便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娘娘向邵家隐瞒成德妃留在青岩寺的消息，不知邵家会不会记恨在心？若是在皇上面前揭露您可怎么办？”
“邵家的话皇上能信几分？”沈千依从不担心自己会栽在邵家手里，因为她知道景玄已经对邵家厌烦透顶，若不是顾念邵家的军功，早就寻理由治罪了，如今邵家犯下行刺皇帝之罪，就算有再多的军功也无济于事。
不过雁南却有些担忧，“邵家只是派了弓箭突袭，根本没有实际攻击，人员早已撤出襄安，若要找寻踪迹恐怕不容易，皇上也未必能找到邵家的罪证。”
沈千依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雁南，不耐烦的说，“没有罪证你不会制造罪证吗？只要皇上认定是邵家所为，邵家就绝不可能脱身。”
雁南不敢再有任何疑问，沈千依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更不会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所以雁南很多时候只是保持沉默，她不会违背沈千依的命令，但在沉默的时候会考虑自己的命运。
沈千依并不知道这位往日对自己最忠诚的仆人已经发生变化，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立刻杀了雁南。
“萱妃找到了吗？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怎么样？”沈千依突然沉声问道。
雁南知道这才是沈千依最关心的事，所以十分认真的答道，“襄安城现在还没有萱妃的消息，听说皇上暴跳如雷，连番训斥了肖统领和襄安守备，邵家那面也没有动静，看来收效甚微。”
“一群废物！连一个久居深宫的女人都抓不住，还敢说自己是骁勇世家？”
雁南没有被沈千依的怒气所扰，依旧平静的说，“邵家的人回报说，萱妃并没有走严密把守的襄安城方向，而是走了一条相反的路，而且她们还击杀了三个邵家派出的杀手，据说手法十分狠厉，像是老手所为。”
沈千依眉心紧蹙，表情越发凝重，“之前说跟随萱妃失踪的还有一个宫婢是吗？”
“那名宫婢是萱妃的陪嫁，现在看来应该不是普通人，也许那三个杀手就是被她所杀。”
沈千依点头赞成雁南的猜想，一般随嫔妃入宫的家生婢仆都不会是普通婢女，就像雁南一样，没有人知道雁南的父亲曾经是叱咤武林的绝顶高手，更不会有人想到，沈千依的宫婢中会有巫女存在。
“邵燕青现在怎么样了？”想起那个与自己为敌多年的女人，沈千依的脸上只有厌恶。雁南笑道，“母虫已经驱动，她活不了多久了。”“这样最好，你让朝中言官上奏，就说圣驾不宜在外久留，让皇上尽快回宫。”
第八十章 心中恐惧
雁南退出寝殿后，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沈千依一人，沈千依不再像白日一样端坐如钟，而是斜倚在座椅上，垂眸逗弄着笼中的鸟儿。
只有在真正无人的状态下她才能彻底放松，即使是在雁南面前也需带着一层冰冷的面具。
沈千依的眸中流露出罕见的无助和孤寂，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里，她似乎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只能依附在别人羽翼之下的弱女子。
如今她已经是南周皇后，可以呼风唤雨，可当年躲在羽翼下的安心却再也寻不回来，当初她以为有力量保护自己后，便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了，可现在她拥有的越多，心中的恐惧也越多。
想起当年，那个无条件给予她庇护的女子，沈千依娇媚的面容有一丝黯淡，不过却没有悔意，是她亲手斩掉那副强大的羽翼，至今她依然为自己感到骄傲。
沈千依也真的在这种骄傲中活了十几年，只是最近这股骄傲渐渐被恐惧所取代，她常常从梦中惊醒，梦见自己被那副斩断的羽翼活活勒死，想起当年的那个预言不禁胆寒，可她不信死了的人还能回来。
虽然没有景玄的宠爱，可沈千依依旧在后宫无所忌惮的活了这么久，因为她明白，司徒萱死后，景玄不可能再对其它女人动心，后宫的女人就算再多，也不过是景玄闲时的玩物罢了。
只要这些女人们生不下皇子，没人抢她的地位，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叶菀出现后，让她的心中有了警觉。
虽说邵燕青也曾一度宠冠后宫，可沈千依总觉得不一样，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只是景玄看叶菀的每一个眼神都透着让她不安的情绪，因为那眼神与当初看司徒萱时太像了。
沈千依不会让任何能威胁到自己的人留在世上，所以她一定要杀叶菀，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
叶菀猜的不错，要杀她的人的确一个已经疯了，而另一个也近乎疯狂的偏执，只是她没时间想这些，因为杀手正一**的追来。
叶菀吃力的从黑衣人胸口抽出朴刀，她已经不记得杀了多少个杀手，只知道每一个想杀她的人，都已经倒在了她的刀下。
最开始的三名杀手是因为太轻敌，才被她轻易斩杀，后来的这些在看过她的杀人手法后，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付，随着体力一点点被消耗，叶菀举刀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上也落下了好几处刀伤，正不停的渗出鲜血。
语彤在倒下的黑衣人身上补了一刀后，立刻为叶菀处理伤口，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伤，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好几次碰到叶菀还在流血的伤口，叶菀倒没怎样，她的眼泪却扑簌而落。
叶菀叹了一声，看着她说道，“不要怕也不要哭，在战斗中受伤是难免的，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语彤擦干脸上的泪，倔强的看向地上的几具尸体，“小姐说得对，他们死了我们却还活着，这就证明我们更厉害。”
叶菀拍了拍语彤的肩膀，苍白的面容绽放出一抹绝艳的笑容。
“现在活着可待会儿就不一定了。”不远处再次响起冷漠的声音，叶菀蹙眉抬头，看向十丈外的两个黑衣人。
同样是身穿黑衣，可这两人身上的气度却与之前的黑衣人不一样，修行之人的感官最为敏感，叶菀可以肯定，这两个人都是修行者，而且境界都比她要高。
叶菀笑着起身，面上没有一丝畏惧，手中的朴刀却握得更紧。
“宫里的人真是下了血本，连不出世的修行之人都用上了，未免也太看得起本宫了。”
虽然意外她能看出自己是修行者，可首领模样的黑衣人依旧哼笑着说，“原以为娘娘能躲避多次截杀，是因为身边有高手保护，谁能想得到，高手原来竟是萱妃娘娘本人，这个消息若是传入宫廷，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叶菀横起手中的朴刀，冷冷的说道，“想要传消息回宫，也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活着离开。”
黑衣人并没有把叶菀的威胁当回事，因为在他们看来，一个普通人想杀死修行者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他们还不知道叶菀也是一名修行者。
在之前的反击中，叶菀并没有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因为她知道最厉害的杀手往往都会在最后出手，她要让敌人轻视，从而出其不意一击杀敌，可她没有料到，追杀她的杀手中竟然有两名修行者。
如今年轻的修行之人真的是越来越浮躁了，总以为学了点出世的本事，便可在世间行走天下，叶菀心中想着，面上露出不屑的讥笑。
叶菀的轻视成功激起了年轻修行者的好胜心，念动之间，山林顿时狂风大作，席卷着无数砂石树林叶扑面而来。
眼看砂石即将临至眼前，叶菀突然舍弃手中染满鲜血的朴刀，指尖迅速捏起一个诀向年轻黑衣人击去，黑衣人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待反应过来时竟已是无法躲避。
只听见一声细微的穿透之音，年轻修行者的额头多了一个血点，怔怔的看着叶菀，“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修行者？”
狂风在年轻修行者被击中的一瞬间停止，砂石噼噼啪啪的掉落在叶菀面前。
叶菀拂了下被风吹乱的鬓角，笑道，“杀人只需一击便可，你何须弄出如此大的动静？现在的修行之人竟是一辈不如一辈了。”
黑衣人头领抱住倒下来的同伴，眼睛尽是悲痛，可见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叶菀笑看向他，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应该是同一师门吧？他刚才犯的错误今生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如果要替他报仇就出手吧！”聚全身之力击杀年轻修行者后，叶菀体内的念力已经耗尽，现在只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她能感觉到这名黑衣人头领比年轻的同伴境界还要高，她根本不可能是对手。所以叶菀要激怒这名黑衣人头领，人在情绪激动时最容易犯错，也最容易向敌人暴露弱点。
第一章 玉石俱焚
不过这名黑衣人头领显然比已经死去的年轻人冷静许多，他轻轻放下同门的尸首，整理了衣襟上的褶皱后，抬眸直视叶菀。
看着黑衣人凝视的目光，叶菀知道不太可能从他身上找到破绽，不过叶菀并不恐惧，面对元修大师那样的绝世高手她没有退缩，在一个普通的修行者面前她更不会退缩。
黑衣人自掌心凝起一柄透明如冰晶一般的利剑，利剑散发出的寒气瞬间冰冻周围的空气，前一刻还随风轻摆的树叶，下一刻竟附上了一层冰霜，坠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碎裂成无数片。
花瓣上闪动着翅膀的蝴蝶瞬间静止，变成一幅美丽的画，语彤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可叶菀却能看透，这副美丽画卷下掩藏着死亡的味道，她抬手在语彤周身设下结界，看向黑衣人道，“原来玄冰山的弟子，这等末微的本事就敢出来行走天下吗？不会是被逐出师门了吧？要是明宗大师知道自己的弟子当了杀手，会不会气的连胡子都吹起来？”
明宗大师是玄冰山一派的创始祖师，居住在极寒之地的冰山之上，世人很少有见过他的，更不可能知道明宗大师有一缕很长的胡子。
叶菀能轻易看出黑衣人的来历，并且说出明宗大师，的确起到了震慑的作用。
在黑衣人心中明宗大师就像天神一般，他也仅仅在明宗大师修行出关时远远的看过一眼，不想叶菀竟见过自己的祖师爷，着实让他震惊。
看见黑衣人的表情，叶菀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从小便跟在师祖身边，曾随师祖去过玄冰山，自然也见过那位德高望重的明宗大师。
明宗大师一向不喜欢弟子擅自下山，只在每年年初，派一名优秀的弟子代表玄冰山行走天下，而黑衣人的实力显然算不上优秀，所以他出现在世间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犯错被逐出师门。
被揭开伤疤的明宗弟子脸颊明显抽动了几下，看向叶菀的目光中有多了一丝怨毒，冰箭上的寒意越来越盛。
叶菀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抖动，她所能维持的温暖范围逐渐缩小，黑衣人虽然只是玄冰山弃徒，可叶菀这一世的身体根本不适合修行，即使内心念力再强大，可孱弱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念力在瞬间释放时的冲击。
叶菀强行控制念力输出后，身体也受到了反噬，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叶菀咬破舌尖，让疼痛强迫自己清醒。
黑衣人发觉她快要支撑不住，继续向冰剑中灌输强大的念力，冰剑发出嗡嗡的铮鸣声，突然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叶菀袭来，所过之处瞬间带来强大的寒气。
叶菀体内充盈的念力虽然无法释放，但却可以让她感受到空气中细微的变化，闪身躲过冰剑，叶菀灵活的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一道符，黑衣立刻感到一股炙热袭来，他顾不得攻击，立刻唤回本命剑阻挡叶菀的攻势。
虽然挡住了符咒，可符上精纯的气息还是让他受了伤。
黑衣人抹掉嘴角的血丝，不敢置信的看向叶菀，“想不到你竟是师出紫云山，自从司徒萱死后，紫云山这些年在世间销声匿迹，没想到竟还有人会这符咒之法，并且还是宫里的娘娘。”
叶菀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不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吗？即便今日你不想杀我，我也会杀了你。”
“玄冰山与紫云山一向亲厚，还从未分出过高下来，今日你我不妨各自代表师门，看看究竟是紫云山的符咒精妙，还是玄冰山的冰剑更胜一筹。”
“一个玄冰山弃徒也敢说代表师门的话，真是够不要脸，今日我便替明宗大师清理门户，想必明宗大师也不会有意见。”叶菀面上满是轻蔑之色，摆明了瞧不起黑衣人。
黑衣人脸颊抽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简直可以用横肉乱颤来形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的脸在抽筋。
叶菀面上笑得十分得意，可心中的警觉一点也没少，她知道一个愤怒的修行者虽然容易露出破绽，但攻击力也会增强，所以她要比之前更加小心。
黑衣人果然被她激怒，剑势较之前更加凌厉，叶菀连番躲过多次攻击，竟是连还手之力也没有，操控飞剑需要消耗大量的念力，而愤怒中的剑师则会消耗的更快，在接连几击后飞剑的速度慢了许多。
虽然在普通人眼中，那柄剑依然快的看不到踪影，可即使是瞬息，对叶菀来说也足够了。
叶菀双手齐动，一只手捏了一个火诀击出，另一只手紧接着抛出一个风诀，火借风势迅速点燃了黑衣人的衣服，黑衣人分神在身外筑起结界，叶菀周身的压力顿时减轻。
叶菀的身体孱弱，注定不能与强者拼实力，可她体内念力充沛，前世的战斗经验还在，若是在前世，她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将面前的剑师杀死，可现在她只能利用周旋拖延之计。
在看到叶菀轻松杀死同门后，黑衣人已经不敢再轻视叶菀，可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叶菀的实力，心中也顿生疑惑，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境界低微的修行者，为什么会有如此强悍的战斗经验。
他没有再给叶菀第二次机会，将意念全部注入飞剑，冰晶一般的飞剑立刻化作五柄，从不同方向刺向叶菀。
叶菀甩袖挡去直刺面门的第一柄剑，紧接着双手同时捏出御身诀，击落来自身体侧面的两柄剑，头顶一股寒气压下，叶菀似早已料到一般，旋身避开从天而落的寒光。
瞬间避开四柄剑，可还有一柄不知道在哪，语彤东张西望，想为叶菀找出最后一柄剑的去向，可叶菀却好似忘了还有一柄剑，飞身捏诀向黑衣人击去。
此刻黑衣人没有本命剑护身，身体就是最薄弱的，师祖常说，纵剑万里不及身前一尺之地，一句话道破玄冰山一派最大的破绽，叶菀也一直等着这个破绽出现。如果叶菀能先于那柄剑击杀剑师，那么没有念力的剑就再也构不成威胁，可叶菀的速度毕竟没有飞剑快，她感觉到最后一柄剑已经抵到后心，可依旧没有放弃对剑师的攻击。因为这里还有语彤，如果不能杀死剑师，她死后语彤也不会幸免，最后一击她已是报了玉石俱焚的决心。
第二章 不惜代价
就在叶菀准备与黑衣人同归于尽时，自天空突然降下一道墨蓝色光影，其实那并不是一道光，而是一个人影，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所以在普通人眼中便似一道光。
那道光降落在黑衣人身侧，随着光落下的还有一把朴刀，从黑衣人头顶而下，就这样简单粗暴直接的将黑衣人劈作两半，而同时叶菀身后的那柄剑也没入了她的身体。
钻心的疼痛从后心传来，可看到那抹蓝色的身影后，叶菀却觉得很安心，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叶菀伸手想要触摸到那抹蓝色，可眼前的情境却越来越模糊，下一刻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眼前是一片无尽的荒原，仿佛没有尽头，周身没有一丝温度，叶菀蜷缩着身体，努力维持身上仅有的温暖，可寒冷却无情的将她冰冻，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座冰雕，可以感知道周围的一切，却丝毫不能动弹。
黑暗渐渐散去，眼前再次出现司徒家被斩首的菜市口，叶菀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想看这个在梦中反复折磨她无数次的画面，可她不能动不能捂住耳朵，依旧能听得见大刀砍断脖颈的声音，头颅在地上滚动的咕噜声。
想象着曾经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叶菀再也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雾气蒸腾的温泉旁，叶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闭目坐在温泉中，体内不断渗出的寒气竟与温泉的热气形成一道水雾，玄冰山的剑不会伤及皮肉，却能将人的身体冰冻。
黑衣人最后的那一剑已经化入叶菀的五脏六腑，如果不是有这池温泉，叶菀早就被冰冻而死。
语彤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叶菀的身上浇温泉水，可无论怎么浇叶菀的身体一直冰冷，没有浸在水中的身体渐渐结出冰霜，眼角流下的眼泪瞬间便凝结成冰晶。
语彤抬头看向一旁凝眉站立的蓝雪衣，泣声道，“天师，娘娘的身子越来越冷了，您快想想办法吧！”
蓝雪衣俯身抹去叶菀脸上的冰晶，手掌拂过之处留下一抹红晕，不过立刻却又被冰霜覆盖。
他蹙眉起身，将手中的药草交给语彤，“去把这些要煎好。”说罢脱下外衫跳入温泉，语彤下意识想要出言阻拦，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叶菀又贵为天子嫔妃，怎能与其他男子有身体接触。
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眼下的情况没有比让叶菀活下去更重要的，而且是在荒山野岭，只要她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语彤想了这些后，决定不再去严守那些世俗规矩，只要能让叶菀好起来，怎么样都行。
蓝雪衣跳入温泉后，温泉中的水在他催动下温度逐渐上升，不多时蓝雪衣面上一片通红，汗水顺着脸颊不停滴落，可叶菀的面色却只比先前红润了一些，竟连一滴汗水也没有。
一个时辰后，蓝雪衣摇晃着从温泉中走出来，长时间的高温蒸煮几乎快让他虚脱，而叶菀的情况却没有太多好转。
语彤熬好了药后一直守在温泉边，见蓝雪衣出来立刻上前搀扶，“天师歇一会儿吧！奴婢先给娘娘喂药，锅里有些吃的东西，这里找不到好食材，所以奴婢只煮了些野菜。”
蓝雪衣虚弱的笑了笑，“辛苦你了。”
语彤微一怔愣，垂下头，神情有些颓废，“应该是天师辛苦才对，若不是天师及时出现，娘娘和奴婢肯定都没命了，天师游历天下竟然会恰巧遇到我们，可见娘娘和奴婢是命不该绝。”
蓝雪衣笑笑没有说话，语彤并不知道，他是夜观星象算出叶菀有难，千里迢迢从北晏赶回来的，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到一刻，让那柄件完全刺入叶菀的身体会怎样。
黑衣人虽然算不上出色的剑师，可叶菀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了黑衣人全力一击，那柄剑仅仅刺入了一寸，叶菀就已昏迷不醒，如果全部刺入，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叶菀的命。
襄安城守备营内，景玄面色灰暗的坐在帐中，肖远洋和几位驻守在襄安城的将领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有几个竟被吓得浑身战栗。
御驾在襄安城附近遇袭，襄安守军的失职之罪怎样也逃不掉了。
帐内的空气如同凝滞一般，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汗水瞬间湿透衣衫，直到派出搜寻的士兵回来报信，气氛才有所缓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报信的兵士身上，希望他带来的是好消息，不然在景玄盛怒之下，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受到牵连。
可兵士的话却让所有人再次失望，整座山林中除了被斩杀的黑衣人尸首外，再无任何痕迹，叶菀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
景玄掀翻了面前的桌案，帐中的人根本不敢躲避，硬生生抗住了迎面砸来的东西，只有肖远洋还算冷静，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慌失措。
景玄待怒火稍稍平息后，看向肖远洋，“肖统领不必跪着了，你护驾有功应对及时，起来吧！”
肖远洋并没有起身，而是俯首道，“臣不敢！禁军中出了奸细，是臣失职！”
“奸细？此话怎讲？”景玄蹙眉道。
“臣在事后查看过萱妃娘娘乘坐的马车和拉车的马匹，发现马匹身上有一处极深的刀痕，应该就是导致马突然发狂的原因，可伏击御驾之人用的是羽箭，那刀痕只可能出自守卫之手。”
景玄的眉心蹙得更紧，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负责护卫萱妃车架的侍卫呢？”
肖远洋垂头回道，“那侍卫已经被乱箭射死，尸首就在营外安放。”
景玄微眯了下眼，眸光冰冷至极，“人死了那就查他的家人朋友，凡是与他亲近之人统统都要查！朕就不信什么也查不到。”“微臣已经派人去查，很快就会有结果，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萱妃娘娘，既然林中搜索无果，臣以为应该扩大范围。”景玄扶着微痛的额头点了下头，“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记住！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回萱妃！”
第三章 重伤苏醒
清丽婉转的鸟鸣入耳，叶菀抬头茫然四顾，可四周皆是无尽苍茫的白色，世界仿佛陷入一片冰雪之中，所有的事物都被冰封，那种寒冷叶菀从没感受过，好像自己也成了冰雪的一部分。
鸟鸣声依旧没有停歇，可叶菀却已经放弃寻找，生无可恋，即使永远留在这里的冰天雪地中，又有什么关系呢？
耳边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叶菀想要听得清楚些，周身却仿佛有一层膜阻挡她与外界接触，她想要推开那层膜，可是身体一动就生出碎裂一般的疼痛，虽然痛彻心腑，却无法叫出声。
叶菀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她不停的挣扎，即使痛入骨髓也不在乎。
“小姐，您答应过今年奴婢生辰的时候要送奴婢一份大礼，可是现在离奴婢的生辰没几日了，您可要快点醒过来呀！···昨天天师说，您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可是奴婢还是很担心，不过天师的话应该可信吧？···今早奴婢在竹屋附近找到了一种很好吃的果子，奴婢摘了好些回来，留着等您醒过来一起吃···”
语彤一边给叶菀擦拭脸颊，一边不停的唠叨，好像叶菀真的能听见一样，蓝雪衣坐在竹屋外，看着语彤自言自语，苍白的面容露出一抹担忧。
他接连几日不间断为叶菀疗伤，即使修为再高也会撑不住，本就白皙的面庞，此时竟比白纸还要白上几分。
叶菀的挣扎终于起了作用，渐渐找回身体的感觉，就在这时，苍茫的天际突然落下一缕阳光，冰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融化，身边吹过若有若无的春风，身体也慢慢感受到了温暖。
叶菀的指尖微微抖动了一下，语彤拿着巾帕的手突然止住动作，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愣愣的看着叶菀的手指，仿佛叶菀不动她就要这样一直看下去。
片刻后叶菀果然不负期望，颤抖着手指再次动了一下。
“小姐动了！”语彤腾地从床沿站了起来，蓝雪衣也在闻言后立刻冲到床前。
叶菀的手指抖动的越来越频繁，蓝雪衣握住她的手，虽然依旧冰冷，但较前几日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蓝雪衣二话不说，立刻抱起叶菀飞奔向竹屋外的温泉，他知道叶菀自己也在努力，这种情况下外力的作用会成倍增加，即使耗尽念力蓝雪衣也决心要唤醒叶菀。
天际那片阳光照耀的范围越来越大，乌云仿佛被人用力扒开，无数缕阳光射向这片冰雪世界，最初被阳光照射的地方已经泛出点点新绿，嫩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她靠近。
叶菀不知道是蓝雪衣正在为她斩开乌云，可她知道有人在帮她，她极渴望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人，所以也更加配合努力。
第二日清晨，蓝雪衣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双眸紧闭，面容比昨日更加苍白，语彤从温泉中打了一盆水，尽量小心不弄出声响。
竹叶随着清风落在蓝雪衣的身上，他慢慢睁开眼，看向竹屋门前站着的人影，疲惫的面容露出一抹微笑。
叶菀扶着竹门，艰难的向外迈了一步，看向蓝雪衣的目光被水雾遮挡，两行晶莹的泪顺颊而下，流到微扬的唇角上。
语彤手中的水盆‘砰’的一声掉落在地，水溅的到处都是，可竹门旁藤椅上相互注视的两人却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只默默相视无言。
语彤虽然十分想跑上去抱住叶菀，可她看了看默默相视的两人后还是退出了院子，虽然她平时看似没心没肺，可对叶菀的事却十分留心，叶菀和蓝雪衣之间的关系，她早就觉出异样，所以对此刻的情形并不意外。
蓝雪衣起身走到叶菀面前，抬手抹去她嘴角的泪，淡淡说道，“醒了？”就像平凡夫妻在清晨时一句随意的问候。
叶菀微微点头应声，“睡了很久，不想再睡了。”
“还冷吗？”蓝雪衣牵起叶菀的手，动作自然熟练，“院子里有温泉，如果冷就去泡一会儿。”
叶菀抬眼看向那池温泉，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些天我都是在温泉中吗？虽然冷，但始终感觉身体外有些温暖的东西在。”
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蓝雪衣的手掌度向叶菀体内，可叶菀却突然抽开手，担忧的看向蓝雪衣，“你不是应该在北晏吗？为什么会在这里？钟念他们呢？”
蓝雪衣微微一愣后，说道，“北晏基本大局已定，钟念还留在北晏，再过月余就会回来，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多余的事，我去外面弄些吃的。”
叶菀拉住转身的蓝雪衣，踌躇半天却只说了句，“你也好好休息，这些天···谢谢你。”
蓝雪衣面上闪过一丝失望，只笑了笑便转身消失在小院的竹篱之外。
叶菀走回竹屋内，默默坐回到床上，语彤重新打了水从外面进来，半蹲在叶菀面前，关切的问，“小姐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要是觉得不好奴婢就去把天师叫来。”
叶菀转头看向蓝雪衣离开的方向，问道，“我睡了多久？天师···一直都在这里吗？”
语彤扳着手指算了算，“小姐足足睡了五日，当时要不是天师从天而降，咱们肯定是没命了，小姐受伤晕倒后，天师就把您带到这来，当时小姐的身子冷的像块冰一样，还好这里有一池温泉。”
叶菀想起昏厥前被黑衣人的冰剑刺中，身体骤然泛出一股恶寒，刚刚恢复了一些血色的面庞再次变得惨白，语彤注意到她面色不对，立刻将厚厚的棉被披在她身上，并用浸了热水的锦帕为她擦脸。
“小姐是不是又觉得冷？天师说您这些日子不能受凉，最好连风也不要见。”语彤说着又在她身上披了一层厚被。
叶菀沉默了好一会儿，觉得体内渐渐升起一股暖意，才开口问道，“这里离咱们遇袭的山林远不远？”语彤随口答道，“不是很远，小姐不要想这些了，天师刚才嘱咐奴婢说，小姐的情况还不稳定，不能忧思过甚。”看着语彤认真的模样，叶菀笑了笑没说话，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恩过，命运的再一次眷顾，让她觉得活着真好，连语彤的唠叨都变得可爱起来。
第四章 寝殿之谜
经过数日的精心将养，叶菀的身体逐渐恢复，恶寒发作的次数也由一天十几次减少到七八次，蓝雪衣和语彤终于肯让她偶尔出来坐一会儿，不过时间上却有严格的限制，每次出来都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午时阳光正盛，叶菀斜躺在院中的藤椅上，看着蓝雪衣生火做饭，语彤外出采野菜还没回来，所以做饭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蓝雪衣身上。
不过蓝雪衣明显不太擅长做饭，半个时辰才终于点燃炉灶中的火，可除了水煮野菜之外别的什么也不会做，所以今天中午，叶菀只能将就着吃一顿没有滋味的野菜汤。
见叶菀眉心微蹙，蓝雪衣有些尴尬的搅了搅碗中的野菜汤，闷头说道，“明天我出去打些野味回来，你需要补身体，不能总吃这些。”
叶菀愣了一瞬，笑道，“有东西吃已经很好了，这片竹林不像有野物出没的地方，天师不必为难自己。”
“可以不叫我天师吗？叫我的名字就好。”
叶菀看向没有表情的蓝雪衣，喃喃道，“蓝雪衣，雪衣。”突然笑了起来，“叫起来好像女孩子的名字。”
蓝雪衣面色微沉道，“从前喜欢嘲笑别人的长相像女子，现在连名字也要取笑吗？”
叶菀心中一惊，心想自己何时嘲笑过他长得像女子了，蓝雪衣如今已是天师，哪还有人不怕死敢轻易嘲笑他？如果有也是在前世是司徒萱的时候，想起这些叶菀心中更加不安。
“天师在说笑吗？我怎么敢嘲笑天师？”叶菀边说边试探似的看向蓝雪衣。
蓝雪衣只顾吃碗里的野菜，头也未抬道，“我说了叫我的名字，你不用瞒我，从见你第一眼时，我就看出你的魂魄是经人强行黏合的，至于你前世是谁，我有很多办法证实。”
叶菀清咳了一声，其实她是被口中的野菜汤呛到，不过还是故作镇定清咳掩饰，她从来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底牌，即使被人抓住把柄也依旧能做出处变不惊的样子。
“天···不，雪衣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有些听不懂。”叫出雪衣两个字，叶菀觉得浑身一阵不舒服，可蓝雪衣坚持让她叫名字，她不想惹现在这个唯一的靠山，所以勉强叫出了口。
蓝雪衣冰冷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抬头看向叶菀道，“萱萱觉得我还需要再说的明白些吗？当年是谁在破城之日对我说，只要我当上天师就能配得上你。”
萱萱这个称呼，这次是真让叶菀呛得不轻，因为寒气侵体，叶菀多日不曾泛红的脸颊竟都被憋的通红。
蓝雪衣放下碗筷，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说，“是不是觉得自己掩饰的天衣无缝，不可能被察觉？别忘了我也是修行之人，而且境界不低，整座华宫对我来说畅通无阻。”蓝雪衣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只除了一个地方。”
叶菀震惊的看向他，“你去过紫竹轩？也进过我的寝殿吗？”
蓝雪衣依旧微笑道，“不止进过你的寝殿，还看过寝殿屏风后面的柜子，那柄锁虽然打造精妙，不过对我来说要打开并不难，里面的睚眦印章我曾在司徒将军身上见过一次，所以印象很深。”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司徒萱的？”
蓝雪衣扶额想了一会儿，笑道，“大概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蓝雪衣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叶菀瞪着他问道，“那你还进过谁的寝殿？”
蓝雪衣微一怔愣，随后大笑道，“我想想，皇后的凤仪宫，德妃的仪瀛宫，林昭仪的昭祥殿，还有···”
叶菀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蓝雪衣话锋一转道，“不过都是在白日去的，奉了皇上的命去祈福驱邪，在夜里去过的，只有你的紫竹轩。”
叶菀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过脸端起桌上的野菜汤，“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去过谁的寝殿关我什么事？”
蓝雪衣只笑不语的看着她，直把叶菀看得心中发毛，搜肠刮肚想找些别的话题转移蓝雪衣的注意力。
“对了，你刚才说华宫中只有一个地方不能去，是哪里？”
蓝雪衣的面色骤然严肃，“是皇上的寝宫，你死后有人预言说你有回来的一日，他便请高人在寝宫周围设下结界，想必应是怕你回来杀他，那结界很奇怪，我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打破，有一次差点惊动禁军，从那之后，皇上的寝宫便把守的格外森严，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叶菀点了下头，说道，“怪不得嫔妾第一次侍寝都在清月芙蕖，原来是因为这样，仔细想想，后宫中好像的确没有人进过皇上的寝殿。”
叶菀仔细回想在庆祥殿时的情形，每次景玄闲暇时，他们都只在东西两边的配殿中说话，她从没有机会靠近过景玄的寝殿。
见她想得出神，蓝雪衣笑着说道，“你也不用纠结这件事，自从前世你坠入修罗阵后，皇上就再也没有让任何人进过他的寝殿，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毕竟你们当年若真的成亲，那里就应该是你们的新房。”
叶菀苦笑了一下，抬眸看向蓝雪衣，“你是想要安慰我吗？可惜你好像不太会安慰人。”
蓝雪衣低头不再说话，他本来是想让叶菀宽心，可没想到却揭开了叶菀陈年的伤疤，虽然叶菀表现的风轻云淡，可他知道，这种噬心之痛哪里是能轻易忘却的。
“你不必自责，即使你不说，这些事也都一直都盘恒在我心里，是我自己不能面对心中的魔障，不关任何人的事。”蓝雪衣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没有忘记，如果忘记了又怎么可能回到宫廷，我当初成为天师是想找到帮你报仇的办法，可后来经历的事多了，才发现报仇并没有那么简单，杀死皇上对我来说并不难，可我怕皇上死后，南周会再次陷入生灵涂炭，你会怨我胆小吗？”叶菀笑着摇了摇头，她曾后无数次机会杀死景玄，可她没有那么做，她觉得若真这样未免太便宜景玄，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南周江山的稳定。
第五章 意外尴尬
叶菀十分认真的看向蓝雪衣，微笑道，“前世，你跟我不过是在破城之日有过一面之缘，连曾经山盟海誓过的人都可轻易背叛，我有什么理由去怨你不帮我报仇呢？当年的局势下，只要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的人，都是我该感谢的。”
蓝雪衣紧握着拳头，半晌才说道，“皇上我的确没有办法接近，但沈家和邵家的人却不一样，我一直看着他们所做的事，我想也许你应该亲手了结他们。”
“他们当然要留着我亲自动手，不过还是谢谢你救了我这么多次。”
叶菀的笑容在阳光的映照下十分耀眼，让蓝雪衣感觉有些眩晕，他低下头不去看叶菀，可那抹耀眼的微笑却在心里扎下了根。
突然竹篱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叶菀和蓝雪衣齐抬头看去，只见语彤神色慌张的从外面跑来。
“不好了！刚才奴婢采野菜的时候走的远了些，看见附近来了好多官兵，好像是来找小姐的。”
叶菀神色微变，她伤势还没有痊愈，现在回宫太医肯定会察觉出她体内的异常，普通人若被冰剑所伤，绝不可能活得下来，到时她的身份一定会引起怀疑。
可蓝雪衣却并不紧张，笑笑道，“没关系，我在周围设下了阵法，即使是修行之人也找不到竹林里的路径，暂时不会有人能找得到你。”
叶菀点了下头，却又疑惑的看向语彤，“既然设了阵法，可语彤是怎么出去的？”
语彤摘下腰间一个样式独特的荷包晃了晃，“天师说只要带上这个就能不受阵法影响。”
叶菀接过荷包翻看了一会儿，除了上面流动的灵气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便挂回到语彤身上，嘱咐说，“即使不受阵法影响最好也不要出阵，万一有人认得你可怎么办？皇上既然派人来寻咱们，肯定是带着画像来的。”
“可这附近的野菜都不好吃，小姐身子还没好，天天吃这些怎么能行。”语彤说着眼光偷瞄向蓝雪衣，现在只有蓝雪衣能有办法弄到吃的。
叶菀拽了语彤一下，低声警告道，“吃野菜有什么关系？这种时候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蓝雪衣放下喝了一半的野菜汤，说道，“一会儿你再到温泉里泡一个时辰，我出去有些事情，天黑之前应该能回来。”说罢起身便向外走。
语彤从锅里舀了一勺野菜汤，一边叫‘渴死了’一边往嘴里填，可还没咽下去便‘噗’的一口吐了出来，呲牙咧嘴的叫道，“这是什么呀？难喝死了！”
刚走到竹篱外的蓝雪衣闻言，竟差点被脚下的石子绊倒，狼狈的稳住身形后快速脚步离开。
叶菀不知道是不是语彤的话惹了他不高兴，瞪了语彤一眼后，担忧的看向蓝雪衣的背影。
语彤有些委屈的撅了撅嘴，“确实很难喝嘛！奴婢又没有说假话，要是知道天师这么不会做饭，奴婢就早些回来做了。”
蓝雪衣是修行之人，耳力十分敏锐，自然也将语彤这些话听在了耳中，本就不好看的面色，又蒙上了一层铁青。
叶菀作势打了语彤一下道，“还说？不说话没人知道你是哑巴！”
为了照顾蓝雪衣的自尊心，语彤一下午想了好多种办法安慰蓝雪衣，其中一个是由她再做一顿难吃无比的野菜汤，安慰蓝雪衣说不是因为厨艺的原因，而是野菜太难吃。
不过很快就被叶菀否决了，因为那野菜汤她是真的无法下咽，中午的时候为了不让蓝雪衣难堪，勉强喝了几口，一下午那股糟糠一般的味道依旧回荡在口中，如果晚上再喝，她不敢保证能忍住不吐出来。
见一计不行语彤心中再生一计，“那我把中午的野菜汤再加工一下，做的好喝一点，就跟天师说这汤原来放一段时间才好喝。”
叶菀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说道，“你当天师是傻子吗？等天师回来再不要提野菜汤的事，还有那锅汤赶紧倒掉。”
看着语彤忙东忙西的身影，叶菀摇头叹了一声，心想蓝雪衣经常外出游历，若到了深山野林中，饭食肯定要自己准备，难道就天天喝倒胃口的野菜汤吗？不过这一疑惑很快便有了解答。
傍晚时蓝雪衣拎了一只死掉的羊回来，多日没有见荤腥的叶菀和语彤双眼几乎泛出绿光，不过语彤虽然厨艺不俗，可对于整只羊却没有任何办法。
两人正发愁要怎么把羊吃进肚子里时，只见蓝雪衣从靴筒中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刀，动作利落的将羊皮剥去掏出内脏，并熟练的架起一座烧烤架，前后用了不过半个时辰，看得语彤目瞪口呆。
叶菀也终于明白蓝雪衣在外游历时是如何解决温饱问题了，原来蓝雪衣是不喝野菜汤的。
语彤极有眼力见儿的拾来干草和柴火，眼神祈盼的看向蓝雪衣，“吃了这么多天的野菜和果子，今天终于有肉吃了，要是再有酒喝就更好了。”
蓝雪衣闻言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两坛酒放到地上，语彤惊奇的绕到他背后左右查看。
叶菀不解的问，“你找什么呢？”
语彤从蓝雪衣身后露出头，笑道，“我在找天师还有没有带好东西回来。”说着竟要去扯蓝雪衣的衣襟，多日的相处早让语彤忘记了蓝雪衣天师的身份，不过叶菀却没有忘。
“你这丫头！别没大没小的！”叶菀起身作势要打她，语彤将蓝雪衣当做挡箭牌，两人竟绕着蓝雪衣追逐起来，蓝雪衣站在中间安静露出微笑，看着追打的两人，心中十分欢喜。
天色已经黑下来，叶菀光顾着追语彤没有看清脚下，被一根木柴绊倒，竟直接扑向烤羊的火堆。
在语彤惊叫出声的同时，蓝雪衣快速伸手接住跌倒的叶菀，看着近在眼前的火堆，叶菀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心想若不是蓝雪衣出手，她今日怕是要毁容了，不过下一刻她却立即跳离了蓝雪衣的手臂，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火烤的原因，脸颊显出一片异常的红晕。语彤冲到叶菀身旁，紧张的问道，“小姐伤没伤着，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被火烧到了？”叶菀摸了摸微烫的脸颊，不自然的说，“没事，就是烤了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第六章 耐心等待
语彤想要去打盆水来给叶菀洗脸，可是在看向蓝雪衣后，突然惊讶道，“天师的脸也被火烤了吗？怎么跟小姐的一样红。”
蓝雪衣尴尬的咳了一声，俯身查看烤羊的火候，方才他急于抱住叶菀，没想到却正好抱在了叶菀前胸的柔软之处上，叶菀也正是感觉到了异样，才跳离他的手臂。
语彤只紧张叶菀会不会受伤，并没有发觉让两人尴尬的原因，依然欢快的哼着小调等着吃烤羊肉。
蓝雪衣和叶菀分坐在语彤两旁都不言语，虽然两人早有肌肤之亲，可一次是在幻境中，而另一次是在赌气的情形下，都不是出自本心，所以两人依然会觉得尴尬。
伴着美味的羊肉，又喝了两碗香醇的美酒后，语彤第一个醉倒在火堆旁，叶菀从竹屋中拿了一条薄毯给她盖好，默默与蓝雪衣隔着火堆相对而坐。
蓝雪衣拿起酒坛喝了一口，抬头看向空中的明月，从前无数个黑夜，他独自一人对月而饮，可今日不同了，因为身边有了喜欢的人。
叶菀垂头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堆，眼中慢慢有了暖意，夏夜的风吹拂过竹林，竹叶发出哗哗的响声，虽然是无言对坐，可两人都不觉得无趣，反倒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竹林山野间蔓延。
一阵风吹过，叶菀突然打了个寒颤，体内的恶寒再次发作，蓝雪衣迅速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递上手中的酒坛。
叶菀疑惑的看向蓝雪衣，蓝雪衣笑着说，“喝点酒可以压制住体内的寒气，你不能总依赖于温泉的热度，如果日后回到宫中，发作的时候要上哪里去找温泉？”
叶菀喝了一口酒，蹙眉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我体内的寒气要多久才能彻底排干净？”
蓝雪衣为难的摇了摇头，“你的身体本就不好，想要彻底去除寒气怕是不可能，我只能尽力让恶寒发作的次数减少，过几日我会出去找一些药材，配制克制寒毒的药丸。”
“你要走？”叶菀转头看向蓝雪衣，心中竟生出不舍的情绪。
蓝雪衣点了下头，“这里比较偏僻，一些贵重的药材没有办法弄到，只能到临近的郡县去看看，如果实在不行就得去华都想办法了。”
养病的这些天，叶菀几乎快把华都和华宫都忘了，此时听蓝雪衣说出来，不禁有些排斥。
蓝雪衣拿过叶菀手中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叶菀怔愣了一瞬才想起自己竟与蓝雪衣共饮一坛酒，苍白的面颊再次浮现红晕。
衣衫上传来蓝雪衣的气息，叶菀浮躁的心渐渐安定，那种感觉就像是小孩子伏在母亲怀中入睡一样，叶菀不着痕迹的向蓝雪衣身边靠了靠，低头看着蓝雪衣近在咫尺的衣袂，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蓝雪衣望着明月的双眸温润如一汪清泉，在叶菀靠向自己的一刹那，骤然绽放华彩。
在挂满繁星的夜空下，长久关闭心扉的两人终于卸下心防，畅谈彼此不知道的人生。
叶菀说起如何在重男轻女的叶家，处心积虑挣得地位和自己的一片天地时，蓝雪衣露出怜惜的神情，而蓝雪衣说到自己怎样苦修并打败那个只知欺辱徒弟的师傅时，叶菀紧紧握住他的手，用掌心的温度缓解他曾经受得苦。
叶菀仰头看向蓝雪衣，轻声问道，“你辛苦修行成为天师，真的是因为破城那日我的一句话吗？”
蓝雪衣眼中有一丝痛苦和纠结，“我知道害你魂飞魄散的修罗阵是师傅所设，既然皇上我动不得，可总要为你做些什么，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打败师傅，至于天师，只不过是顺带而为罢了。”
“虽然你师傅害死我，但他毕竟是你的师傅，对你有养育之恩，为什么你会···”叶菀顿了顿终是没有问出口。
“想问为什么我会对师傅痛下杀手，是吗？”蓝雪衣眼中的恨意突然暴涨，竟将手中的酒坛摔了出去，“他的确救我一命，可这些恩情我早就还完了，他救我并不是出于怜悯同情，只是要为自己找个玩物。”
叶菀低下头，不敢去看蓝雪衣的神情，她知道一个长相出众地位低微的男子，整日在王公贵族身边意味着什么，不过她的心中并没有鄙夷，只有怜惜和心痛。
蓝雪衣情绪平静下来后，长长的叹息一声，“好在那段日子都过去了，师傅死后，我把他的尸身埋在华宫后面的山坡上，这是他最后的心愿，其实他并不能算是我的师傅，因为他什么都没教过我。”
“那你是怎么修行的？”叶菀惊讶的问道。
“虽说师傅的启蒙很重要，不过修行之事最重要还要看个人，当年天下盛传你是修行天才，十岁便能感知天地元气，所以修行这种事还要看天分，我很幸运就是有天分的人。”
叶菀笑道，“没想到前世的世人对我评价这样高，也许是前世占尽了天时，所以昊天才要惩罚我，将我打入修罗地狱历尽万般劫难。”
蓝雪衣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十分自然的说道，“如今我已有能力保护你，前世的劫难再也不会发生。”
叶菀安心的靠在他的肩头，重生以来她一直想方设法保护身边的人，现在终于有人肯为她遮风挡雨，这一刻她心中无比幸福安宁。
蓝雪衣看着星空的面容突然一紧，开口说道，“我今日外出打探到一些消息，听说在襄安城的御驾今日启程回华都了，朝中重臣联名参奏才将皇上劝回去，找不到你他似乎很难过。”
叶菀嗤笑一声，手指绕着腰间的衣带，不以为然，“再难过又能怎么样？他会为了寻我不顾朝政吗？在帝王的心里永远都是权力最重要，为了权力连山盟海誓都可不顾，后宫一个普通的妃嫔有算得了什么？不过数日便可忘得一干二净。”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至少权力在我看来分文不值。”蓝雪衣突然表态，让叶菀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面色微红的点了下头，虽然心中隐隐有过猜想，可她不敢去证实，前世她被伤的体无完肤，今生怎么可能再轻易接受一段感情？许久得不到回应，蓝雪衣默默垂下眼帘，他知道叶菀心中的顾虑，所以并不急于一时，因为他相信总有一日，叶菀会向他敞开心扉。
第七章 世俗不容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竹林，语彤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翻身看向早已熄灭的火堆，却意外的看见了火堆对面依偎入眠的两个人。
语彤轻手轻脚卷起身上的被子，回到竹屋中，默默坐在床沿，面上的神色十分纠结为难。
这些日子蓝雪衣对叶菀的每一份关心她都看在眼里，她不得不承认，叶菀和蓝雪衣在一起要比跟皇帝在一起更般配，而且皇帝有数不清的妃嫔，一颗心永远无法系在一人身上。
皇帝的地位无比崇高，接受世人仰望，语彤从前也与世人一样崇拜高高在上的帝王，可经历过叶菀被禁足一事后，不知怎的，语彤心中竟对皇帝生出很多怨怼，再也不复从前那般崇敬。
可蓝雪衣却与皇帝不一样，他看叶菀时的眼神是那样专注，眼里有了一个人后就再也容不下其它，为了救叶菀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
语彤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向院中依偎的两个人，竟在心中做下了一个世俗不能接受的决定，她不管世人怎么想怎么看，她只希望叶菀能得到幸福，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觉的到，叶菀也是喜欢蓝雪衣的。
其实在语彤起身的时候，蓝雪衣和叶菀都已经醒来，只不过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先动，昨日有夜色掩护，两人靠在一起也并未觉得怎样，可现在天已经大亮，就免不了会有些尴尬了。
可这么一直坐下去也不是办法，尤其是叶菀已经听到自己肚子里的咕噜声，而此刻蓝雪衣也好不到哪去，他夜里根本就一刻也没有睡过，叶菀一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一动不动的坐了一夜，全身早已酸麻入骨。
听着蓝雪衣均匀的呼吸声，叶菀悄悄抬手按住咕噜叫不停的肚子，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蓝雪衣酸麻的手臂，蓝雪衣忍不住哼了一声。
意识到蓝雪衣已经醒来，叶菀立刻从他身边站起，佯装无事的整理了下衣衫，向蓝雪衣福了福身，便头也不回的小跑进了竹屋。
看见语彤捂嘴憋笑的样子，叶菀面色涨红的剜了她一眼道，“笑什么？再笑信不信我打你？”
语彤哼了一声，说道，“小姐管天管地还管奴婢笑吗？再说奴婢又没有笑您，奴婢可什么都没有看到。”
叶菀面朝里躺在床上，捂着赤红的脸颊，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蓝雪衣的气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竟还披着蓝雪衣的外衣。
叶菀起身将外衣取下，看向院中只穿了一件单薄中衣的蓝雪衣，夏末的清晨有些微凉，蓝雪衣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叶菀看向刚刚打来洗脸水的语彤，说道，“你去把这件衣服还给天师。”
语彤并没有接过衣服，而是把沾了水的手在衣襟上蹭了几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姐自己去还吧！奴婢还有好多事要忙呢！”说罢不等叶菀开口，一溜烟的跑走了。
叶菀举着衣衫的手僵在半空，心中暗骂语彤这丫头哪有什么事可忙？分明就是想难为她。
窗外再次传来喷嚏声，叶菀终是不忍，叹息着起身走到院中，低头将外衫递给蓝雪衣道，“快把衣服穿上吧！，早上还挺凉的。”
蓝雪衣愣了一下后，接过外衫穿到身上，“你也多穿些现在不能着凉，对了，我昨日听说附近几个村子有集市，你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叶菀还没说话，在灶台边生火的语彤立刻说道，“当然要去啊！这几日天天窝在竹林里，还没见外面什么样呢！”
迎来叶菀怒目而视，语彤乖觉的闭上嘴，转身继续生火，不过还是竖着耳朵仔细听他们说话。
叶菀也想出去走走，可她心中却有顾虑，“语彤昨日还说看见有官兵在附近寻我，如果去集市一定会被人认出来，就算咱们都蒙着面，可看起来也有些奇怪。”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懂些易容术，自然可以让人认不出。”
蓝雪衣话音刚落，语彤又兴奋的叫道，“太好了，不用担心被认出来，咱们就能好好的玩了。”
只要能出去玩，即使身体让叶菀瞪出窟窿来语彤也不在乎，连忙跑进竹屋翻找要准备的东西，可进去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就哭丧着脸又出来了。
“小姐，咱们的衣服前几天在林子里都被刮坏了，包裹也弄丢了，咱们总不能穿着破衣服去逛集市吧？”
叶菀看向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的确有好多道细小的口子，语彤身上穿的也好不到哪去，而且衣服虽然破损，可依旧能看得出是名贵的料子，若穿出去肯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语彤求助的看向蓝雪衣，蓝雪衣却好像早已预知一切，“我昨天带回来几件普通衣物，你去我屋子里看看吧。”
“天师真厉害，连这种小事都能想得到。”语彤说罢向叶菀眨了下眼，叶菀低下头，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蓝雪衣拂去手上的尘土，看向叶菀道，“你和语彤去屋里等我一会儿，我收拾好就帮你们易容。”
叶菀微微颔首后，立刻旋身离开，回到竹屋中才终于缓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她在蓝雪衣面前总是变得很紧张，以往在宫中时却从没这样过。
换上语彤拿来的粗布衣裳，叶菀觉得舒服很多，笑看向语彤道，“你会梳寻常发髻吗？”
语彤摇了摇头，“奴婢平时都是给小姐梳头，就是在叶家也没梳过寻常发髻呀！奴婢除了会给自己梳头，再就会梳些繁琐的发髻。”
叶菀摇了摇头，心想实在不行就随便扎起来算了，这时门口突然有人说道，“我来梳吧！”
语彤看向那人，神色一凛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说着便拿起桌上的匕首护在叶菀身前。
叶菀也被突然到来的陌生人下了一跳，可总觉得那人说话的声音十分熟悉，“你···是天师吗？”
“我说过，不要再叫我天师。”
语彤目瞪口呆的看向蓝雪衣，惊叹道，“这就是易容术吗？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蓝雪衣微笑着坐到叶菀对面，说道，“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小伎俩罢了，以前在宫外游历时，跟一位江湖术士学的。”“天师懂得可真多。”语彤一边夸蓝雪衣，一边偷瞄叶菀，可叶菀一直垂眸不语，不禁让她有些失望。
第八章 偷盗小贼
蓝雪衣用笔在叶菀脸上描画，动作温柔专注，不知怎的叶菀突然想起张敞画眉的典故，脸颊忽的涨红。
蓝雪衣低头认真调和脂粉的颜色，没有注意到叶菀的变化，可站在一旁帮忙的语彤却看在眼里，面上不禁浮现欣喜的笑容。
易容完毕后，语彤举着镜子赞叹道，“易容术可真神奇，随便往脸上画几笔就能立刻变个人。”
叶菀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莞尔一笑，虽然是张极普通的面孔，可笑起来依旧十分好看。
“易容术看着简单，但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易容成另外的人并不难，难在怎样画出神韵，让人看不出破绽。”
语彤点头道，“奴婢本来就会化妆，宫里好多姐妹都想跟我学呢！也算是有些基础，天师能不能教奴婢易容术？”
蓝雪衣微笑点头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不觉得无趣就好。”
得到蓝雪衣的承诺，语彤显得十分高兴，一路上哼着欢快的小调走在前面，故意与蓝雪衣和叶菀拉开一段距离。
蓝雪衣也换了一件粗布短衫，与叶菀并肩同行倒真相是一对普通夫妇。
叶菀看着满眼绿油油的田地，笑着问道，“咱们居住的那几间竹屋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了，你往年出来游历天下，都是到这里来躲清净的吗？”
蓝雪衣笑了笑，虽然他现在只有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可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的气度，依旧让人觉得不凡。
“游历天下的确是为了躲清净，不过这几间竹屋是我前次出宫时刚发现的，原先的主人算是半个隐士，与我十分投缘，只可惜身染重病无法治愈，他死后将竹屋留给了我，我也是许久才来一次，要不是因为这里的温泉能抑制你体内的寒气，我也不会想到带你们来这里。”
“那你往年出宫游历都去些什么地方？”叶菀好奇的问道。
“最初的几年曾去过紫云山附近，想看看有没有你的消息，可到了那才发现，就算我修为再高也无法踏入紫云山半步。”
叶菀心中有些感动，没想到前世魂飞魄散后，这世上除了师祖和紫云山的师兄们，竟然还有人会惦念她。
“紫云山外的结界是师祖的师傅留下的，虽然已有几百年，可结界依然坚实浑厚，就算是青岩寺的元修大师也未必能破，何况是你呢？”
蓝雪衣自嘲的笑道，“的确如此，可当初的我年轻气盛，竟妄想冲破紫云山结界，差点将一条命搭上。”
叶菀震惊的看向他，“难道当年持剑冲撞山门的人是你？”
“你知道那件事？”蓝雪衣十分惊讶，因为当初紫云山中的人告诉他，叶菀并不在山中。
“我当然知道，当时我的魂魄在鼎炉中被师祖养护了整整五年，已经能感知外界的事物，那天听师兄们说，有个人不自量力竟想打破紫云山的结界，被大师兄给教训了一顿。”
蓝雪衣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原来那个人是你的大师兄，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要不是他及时阻止我的荒唐行为，只怕当时我就会被结界的反噬里侵蚀而死。”
想起当年的莽撞，蓝雪衣连连摇头，叶菀却笑道，“大师兄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那天他阻止你是因为怜惜你的修为，大师兄一向最为骄傲，很少夸赞别人，可却说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日后若清心修行，一定能成为师祖一样的人。”
蓝雪衣神色有些颓然，仰天叹道，“只可惜身在尘世，注定无法清心修行，怕是要让你大师兄失望了。”
叶菀紧咬嘴唇，片刻后犹豫着说，“如果想在修行上有所增益，日后你可以去紫云山，虽然师祖一身修为已经为我耗尽，可他还是能指导你修行，师兄们想必也会欢迎你的。”
叶菀说完低头不再说话，虽然不确定她的话是不是某种暗示，可蓝雪衣依旧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连笑容都变得明媚起来。
跑出很远的语彤折返回来，不满的叫道，“你们走快一点嘛，再耽搁下去集市都要散了。”
叶菀加快几步，挽住语彤的胳膊说，“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才什么时辰？集市哪能散的这么早。”
语彤拉着叶菀几乎要小跑起来，“想买好东西就一定得早去，不然就被别人买走了，前面有几处人家，小姐渴不渴？奴婢去给您讨点水来喝。”
叶菀本想点头答应，可蓝雪衣却出言制止道，“还是别去了，等到集市上我请你们喝酸梅汤。”
看着蓝雪衣紧张的样子，叶菀和语彤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可蓝雪衣并不解释，只是坚持不让语彤去讨水喝。
就在这时对面走过来两个农妇，边走边说，“你说咱们这平平安安这么多年，怎么就来了贼呢？我那些羊再过一阵儿就能卖钱了，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把我家最肥的羊给偷走了。”
想起昨日的烤羊，叶菀和语彤齐齐看向蓝雪衣，可蓝雪衣却把目光放到别处，心虚的表情显然承认了是他所为。
另一个农妇又道，“还说你家的羊呢！听说李婶家昨天晾在外面的衣服也丢了，你说这羊偷了能卖钱，可这旧衣服偷了有什么用啊？”
“现在的贼也真是不讲究，咱们穷人家能有几件像样的衣服？也就逢年过节能扯上块布做衣裳。”
“谁说不是呢？李婶家的老二姑娘，因为丢了衣服正坐在家里哭呢！本来今个是要去见媒婆的，看看这贼，真是造孽！”
两个农妇走远，可骂偷衣贼的话却依旧回荡在耳边。
叶菀和语彤揪着身上穿的衣服，一想到自己耽误的人家的大好姻缘，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终于明白蓝雪衣为什么不让她们去讨水喝，要是被人看见她们穿着偷来的衣裳，肯定会被人骂死。
叶菀觉得蓝雪衣这样做不太好，可这一切毕竟是为了她们，便婉转的说，“咱们回来时把衣服还给人家吧！要不把烤剩的半只羊也还回去！”
蓝雪衣却摇头道，“即使还回去也要挨骂，一会儿去集市上换些银钱，悄悄送过去便是了。”“奴婢看这样最好，省得挨骂。”语彤也赞同的说道。其实叶菀同样怕被人骂，便默许了蓝雪衣的主意，只是蓝雪衣一路上变得十分沉默，想来是因为被叶菀发现了糗事，心中沮丧的缘故。
第九章 典当玉佩
虽然只是山野乡下的集市，但比叶菀和语彤想象的要热闹许多，集市摆在一片宽阔的空地上，反倒比城镇中的集市规模更大，每个摊位相邻而落，有序的排成许多排，每排中间留有让人通过的道路。
蓝雪衣从前曾来过这里许多次，熟门熟路的找到一家当铺的摊位，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交给伙计。
叶菀蹙眉道，“为什么要当东西？”
蓝雪衣温和的笑道，“从北晏走得急，没带太多银钱，正好身上还有些饰物，可以换些钱来花。”
“这块玉佩见你总是随身带着，怎么可以轻易当掉？我身上还有些赤金首饰，不如当我的吧！”叶菀说着摘下腕上的赤金琉璃镯想要交给当铺伙计。
可蓝雪衣却拦住她道，“身为女子怎么能轻易典当饰物？再说你这镯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宫廷之手，若不想被宫里的人发现踪迹，最好还是收起来，我的这块玉佩并没有什么特别，长久戴在身上只是懒得换罢了。”
叶菀知道蓝雪衣说的有理，她和语彤的首饰的确不方便在宫外典当。
当铺的伙计接过蓝雪衣的玉佩，在手中掂了掂，说道，“这玉就值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你瞎了眼吧？这玉最少值五百两！”语彤瞪大了眼睛与伙计对峙，她在宫里见过不少宝贝，一眼就能看出玉石的价值。
可没想到伙计却不乐意了，将玉佩抛回去道，“爱当不当，反正在我这就值五两银子，多了一文没有。”
语彤不甘示弱的说道，“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坑人还有理了吗？信不信我报官告你欺诈！”
“你想报官随便，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我们家掌柜的跟县太爷可是把兄弟，你自己掂量着办。”
看见伙计嚣张跋扈的样子，语彤的火气也蹿了起来，“县太爷就屁大点官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我们家小姐认识的官儿说出来吓死你！”
“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吹牛倒是一个顶俩，竟敢瞧不起我们县太爷，你倒是说说你们家小姐认识的是什么官？”
“我们家小姐···唔···”叶菀捂住语彤的嘴，连忙给伙计赔不是道，“丫头年级小不懂事，小哥您不要和她计较。”说罢拉着一脸不甘的语彤便往另一边去。
那伙计一脸鄙夷的嘲笑道，“看这身寒酸样儿，能认识什么大官儿？一块破玉就想当五百两，你们见过五百两吗？”
语彤还想回去理论，奈何却被叶菀强行拉走，只得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伙计一眼，表达不满。
走出一段距离后，语彤挣脱开叶菀的手臂，委屈道，“小姐为什么不让我说？那个伙计太欺负人了，值五百两的东西硬说成是五两，咱们叶家也有不少当铺，可从没这么做过生意呀！还拿县太爷出来压人，那县太爷要是见了小姐，磕头舔脚都不配！”
叶菀没好气的嗔了她一眼，“你打算跟他说什么？说你连皇上都见过吗？看看咱们现在的样子谁能信你的话，你总是这样气盛，也不看看咱们现在是什么处境，哪容你这般放肆？”
见叶菀和语彤快要吵起来，蓝雪衣忙说道，“这事怪我，我是怕惹人注意才找了个小当铺，没想到他们竟把价压得这么狠，早知道就找个正经的当铺了，不过既然是典当，自然也不可能买上原来的价格，五百两确实有些多了。”
语彤不是个记仇的人，刚跟叶菀吵完，立刻又笑着贴上去，说道，“小姐，要不咱们找找，看有没有叶家的当铺吧！咱们家的当铺号称遍布天下，这集市这么大，一定能有的！”
叶菀愣了一瞬，她从没想过要跟自家当铺做生意，虽说叶家的当铺经营正规，规模也比较大，可叶菀心里总觉得十分别扭。
蓝雪衣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个办法也不是不可行，咱们已经易容，即使跟熟人面对面也不用怕被认出来，我这玉佩虽然见过的人多，不过并不是天下独一无二，大可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天师都这么说了，小姐就别犹豫了。”
叶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在外不要叫天师。”
“那叫什么？要不然···就叫姑爷吧！”语彤说完立刻躲到蓝雪衣身后，还不忘向叶菀做个鬼脸。
叶菀涨红了脸，生气的扭头便走，语彤怕她真的不理自己，忙追上前去赔罪，没有人注意到蓝雪衣的脸上浮现一层红晕，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盛。
集市上果然有叶家的当铺摊位，为了谨慎叶菀和语彤远远的躲在一边，由蓝雪衣自己去典当，虽然只当了一百两，不如语彤预期的银子多，不过在这种偏僻之地也足可以花上一年了。
语彤和叶菀流连在胭脂水粉和成衣的摊铺前，只要有看上的东西，蓝雪衣便主动掏钱买下，手中的盒子越拎越多却没有丝毫怨言，俨然是要当一位称职的姑爷。
终于换下偷来的衣裳，语彤重重的吁出一口气，“奴婢这辈子还没穿过偷来的衣裳呢！浑身都不舒服。”
叶菀看了眼正在前面付钱的蓝雪衣，对语彤说道，“以前千万不要再提这几件衣服和那只羊的事，尤其是在天师面前。”
语彤点了下头，“奴婢有分寸的，男人都好面子，天师是男人自然也一样，虽然世人都说天师是出脱凡俗之人，可相处这些天，奴婢发现天师其实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也有喜怒哀乐，而且对小姐还特别的好。”
“别瞎说！”叶菀白了她一眼，看向付钱的蓝雪衣，蓝雪衣正好也看向她们，叶菀立刻心虚的低下头。语彤将叶菀的神色看在眼中，试探着问道，“小姐也是喜欢天师的吧？其实在宫里时奴婢就觉出来你们之间有些不对了，小姐总是拿着天师给您荷包反复的看，奴婢想不多想都不行。”叶菀惊讶的看向语彤，语彤又道，“不过小姐放心，奴婢从没跟别人说过，连文馨和钟念姑姑也没说，不过她们都比奴婢聪明，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吧。”
第十章 物归原主
叶菀做事很少避着文馨和语彤，但她还是很意外自己竟然表现的如此明显，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情不自禁吗？
叶菀叹息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淡淡的对语彤说道，“天师当玉佩的店你记住是哪家分号，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把玉佩赎回来。”
语彤点了点头，这时蓝雪衣付完钱走过来，说道，“还有什么东西想买吗？这集市一个月才一次，下次想买东西可要等一个月之后了。”
语彤左顾右盼绞尽脑汁想着还要买些什么，叶菀却拉住她说，“别买了，一百两虽然听起来很多，可也架不住这么花，天也快黑了，咱们回去吧！”
语彤失望的撅起嘴，恋恋不舍的看着集市，就像是哈巴狗看到骨头却不能吃一样。
蓝雪衣摸了摸衣袖中变瘪的钱袋，温和的笑道，“没关系，玉佩我还有几块，花完了咱们可以再当。”
语彤闻言双眼立刻冒出兴奋的光芒，不过在叶菀凌厉的眼神威逼下，硬是改口说道，“没什么要买的了，要不就先回去吧。”
语彤说的极不情愿，边说还边瞄向一旁的首饰摊子，叶菀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她，扶着腕间的琉璃手镯，说道，“这镯子有些旧了，带着也硌得慌，我倒是想给你，可这镯子的颜色好像不太称你的肤色。”
语彤闻言挽住叶菀的胳膊，态度立刻来了个大逆转，“奴婢是真的没什么想买了，咱们这就回去。”说着神色贪婪的盯着叶菀的手腕，“奴婢虽然没有小姐的皮肤白，不过配这个镯子的颜色还是可以的。”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宠溺道，“那还得看你日后的表现。”
“以后小姐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语彤信誓旦旦的保证，不过叶菀知道她的保证一向超不过三日。
蓝雪衣听着主仆两人的日常对话，不禁目瞪口呆，以往在宫里见多了嫔妃苛待宫人，哪里见过有宫婢敢如此对主子说话的？
回到竹屋时，天黑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语彤把昨日吃剩的羊肉放在锅里热了一下，三人就着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炊饼草草的用完了晚饭。
入夜后，叶菀坐在油灯边缝补破损的衣裳，微弱的油灯忽明忽暗，叶菀不时揉一下微酸的双眼才能勉强看清。
语彤忙完了院子里的活，进屋后神神秘秘的关上屋门，刻意不弄出声响来。
叶菀抬头问道，“干什么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贼呢！”
语彤坐到叶菀身侧，在衣袖中摸索了一番，掏出一个荷包。
叶菀接过荷包仔细看了看，疑惑道，“这荷包看着有些熟悉，像是你的针法，咱们的包裹不是都丢了吗？你是从哪弄的这荷包？”
语彤焦急的看着叶菀道，“小姐再仔细想想，您刚入宫还是常在的时候，是不是丢过一个荷包？还让奴婢们去找过呢！不过怎么也找不到，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你要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件事。”叶菀翻看着手中的荷包，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个荷包不就是我丢的那个吗？你从哪儿找到的。”
语彤起身往蓝雪衣的竹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奴婢刚才给天师洗衣裳，从他衣袖中翻出来的，刚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女子送给天师的，可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小姐的荷包，怪不得当初找不到，原来是被天师捡走了。”
语彤的双眼熠熠生辉，叶菀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动声色的警告道，“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荷包先放在我这里，你去忙吧！”
“小姐您怎么还坐得住啊？天师把这个荷包放在身上好几年，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他救了您这么多次，连奴婢都被感动了，可您就是无动于衷，小姐的心是铁打的吗？”
“别说了！”叶菀厉声喝止语彤道，“就算我动心又能怎么样？我是萱妃，是帝王的妃妾，而他是天师，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千山万水？既然没有可能，动不动心有意义吗？”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如果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应该在一起呀！大不了咱们就不回宫了嘛！”
叶菀嗤笑冷声道，“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不回宫文馨怎么办？钟念怎么办？你以为我能安心的只为自己活吗？”
语彤说不过她，急的哭了起来，叶菀坐在桌边阴沉着面孔一句话也不说。
蓝雪衣在屋中隐约听到她们争执，轻敲了下竹门，问道，“出什么事了吗？我好像听见你们在吵架。”
叶菀看了语彤一眼后，起身打开房门，对蓝雪衣说道，“去院子里坐坐吧！我有话对你说。”
蓝雪衣心中突然有些忐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言不发，叶菀和语彤方才的争执，他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知道是因他而起。
叶菀拿着语彤给她的荷包晃了晃，说道，“这荷包物归原主，天师没有意见吧？”
蓝雪衣摸了摸衣袖，才发现自己换了衣裳，竟忘了把荷包拿出来，神色尴尬的说道，“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只是暂时保管而已。”
两人对坐沉默许久，耳边只有虫鸣和风声，与昨夜的情境如此相似，可人的心境却已是大不同。
叶菀狠了狠心，终是开口说道，“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伤势还没好，等伤痊愈后，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蓝雪衣明白她所说的回去，就是回到华宫继续做萱妃娘娘，虽然知道这是早晚要发生的事，可蓝雪衣的心依旧如被刀缴一样。
沉默了片刻，蓝雪衣仰头看向墨黑色的天空，微微笑道，“这是自然，到时我会亲自引官兵送娘娘回宫。”从蓝雪衣口中听到‘娘娘’两个字，叶菀心中突然有些烦躁，起身道，“既然这样，那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天师好好休息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进了竹屋。蓝雪衣静静的坐在石凳上，直到叶菀竹屋中的灯熄灭，才叹息一声起身走出院落，没过多久院中突然响起细微的碎裂声，蓝雪衣刚刚做过的石凳，竟然无声无息的碎成了粉末。
第十一章 查出疑点
碧霞宫寝殿内，沈千依坐在阴暗的光影里，没有一丝表情的看向软榻上披头散发的邵燕青。
邵燕青衣衫不整目光呆滞，与从前丰腴美艳的贤妃判若两人，只见她捏着一个已经被扎的千疮百孔的白布人，口中碎碎念着‘扎死你’，一边使劲往布人上扎针，狰狞的面孔在黑夜中看起来更加恐怖，不过沈千依却没有丝毫惧意。
雁南看着疯癫的邵燕青，冷笑着说，“她已经疯了，娘娘还留着她这条命干什么？皇上明日就回来了，难道娘娘还想让她跟皇上见最后一面吗？”
沈千依的哼笑声回荡在空旷清冷的宫殿，殷红的指甲划过漆红色的木桌，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留着她的命自然是要让皇上看看的，只有看过她现在的样子，皇上才能相信，她是真的疯了才敢坐下行刺圣驾的疯狂之举，也才能断了皇上心里仅存的怜爱。”
雁南点头笑道，“娘娘此计甚好，皇上若见了她现在这副样子，肯定就只剩下嫌弃了，邵家竟还想要用她来做最后的护身符，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沈千依得意的笑了笑没再说话，自从启动了邵燕青体内的蛊毒后，她就立刻封锁了邵家与宫内的联系，邵家的人现在还不知道邵燕青已经疯了，所有传进宫的消息也尽数被沈千依截获。
沈千依让人模仿了邵燕青的字迹给邵家回信，所以邵家在华都中的势力其实已经全部落到了她的手中。
沈千依起身来到邵燕青对面坐下，看着矮桌上排成一排的白布人，从中间将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个拿出来。
邵燕青从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依旧往写着叶菀名字的小布人上扎针，沈千依晃了晃手中的布人，笑问她道，“这些人里你最想让谁死？是这个吗？”
邵燕青目光有些茫然，呆滞了片刻后继续扎手里的布人，只是这回扎的更狠，仿佛是在回应沈千依。
沈千依将布人丢了回去，说道，“很好，你果然还是最恨萱妃，也不枉我如此费心设计，只可惜到现在也没找到叶菀的尸首，不知她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死了，倒可以跟你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到了阴间你们还可以继续斗。”
邵燕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根本听不见沈千依说话，不过沈千依也没有指望能得到她的回应，只是低头玩弄着桌上的布人，竟也拿起针扎在上面。
仿佛是不喜欢有人动她的东西，邵燕青抢下布人放在怀里，防备的瞪着沈千依，就像是怕被人抢走糕点的孩子一样。
沈千依叹声摇头道，“谁能想到如孔雀一般骄傲的贤妃会变成这样？不过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吧！后宫里已经有了我这个皇后，当然不可能再容得下你贤妃！”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沈千依的话，邵燕青竟胆怯的低下头，不敢迎上沈千依的凌厉的目光。
雁南与殿外的内侍说了几句话后，来到沈千依身边，福身道，“娘娘，江寒回来了，正在凤仪宫等您。”
沈千依不再理会邵燕青，起身说道，“回宫吧！”，走到殿外看向门外守着的宫人，厉声道，“好好看着邵贵人，若出了意外你们就都给邵贵人陪葬！”
宫人们噤若寒蝉的跪地恭送，直到沈千依的身影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中，才敢抬袖擦去额上的冷汗。
等在凤仪宫寝殿外的江寒看见沈千依回来，立刻躬身上前扶住沈千依道，“娘娘近来身子可好？奴才好些日子没能伺候您，心中时刻牵挂着娘娘。”
沈千依看了他一眼，边走边说，“别说没用的废话，找到萱妃了没有？”
江寒闻言立刻跪在沈千依脚下，“娘娘赎罪，奴才没用没能找到萱妃，现在皇上的人也正四处寻找，奴才不敢大张旗鼓，所以一直没什么收获。”
沈千依眉心紧蹙，脸上隐隐有戾气显现，江寒不安的看了眼雁南，可雁南却只低头默声，丝毫没有为他求情的打算，江寒不禁怨怼的瞪了她一眼。
沈千依沉眸思索，没有注意到自己两个最得力的心腹之间的小动作，片刻后她似是想通了，叹息道，“皇上派出那么多人都查不到踪迹，本宫不怪你，不过人还是得继续找，你让人盯着皇上那面的动静，一定要先一步找到萱妃，千万不能让皇上发觉。”
“是！”江寒松了一口气，又道，“奴才去看了萱妃乘坐的马车，觉得有些地方十分奇怪。”
“哪里奇怪？萱妃的马车不是宫里统一打造的吗？”沈千依并未把江寒的怀疑当回事，口气极为不耐。
“的确不同，别的马车箭头均射入半尺之深，可萱妃的马车却没有一根箭扎透车厢，而且马车摔下山崖，居然也没有散的太厉害。”
沈千依蹙眉道，“难道她的马车真跟别人的不一样？”
江寒回道，“奴才仔细查验了车身，并无不同之处，奴才想，也许萱妃身边是有高人保护，不然根本解释不通她是怎么从车上跳到山涧里去的，那山涧高好几丈，普通人跳下去肯定没命。”
“看来萱妃身边的侍婢确实不简单，有可能还是修行之人。”沈千依依旧没有怀疑到叶菀身上，只认为是语彤保护了叶菀，“让人去查查那侍婢的来历，若是修行之人，一定能查出是何时进到叶家的。”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快查出来。”
沈千依一向喜欢江寒的机灵忠心，此次能查出这么大的疑点自然十分高兴。
“吴尚功今日从行宫回来了，现在正在你房里等着，你今晚就在宫中歇着吧！明日一早再出宫办事。”
想到吴艳萍，江寒眼中流露出猥琐的笑意，雁南微微蹙了下眉，依旧默不作声，和江寒一起退出殿外。
出了寝殿，江寒立刻挺直了身子，看向雁南道，“姑姑这些天照顾娘娘辛苦了，等奴才回来姑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雁南用锦帕轻掩了下口鼻，神色厌恶道，“照顾娘娘是我分内的事，没什么辛不辛苦的，**一刻值千金，你还是快回去吧！”说罢径直离开。江寒在她身后啐了一口，冷哼道，“装什么清高，不过跟我一样是个下人罢了，老子是太监怎么了？太监就不能有女人了？”说道女人两个字，江寒立刻春光满面，哼着小曲疾步奔向自己的住所。
第十二章 谈判和解
与蓝雪衣摊牌后，叶菀总是有意避着他，每日都等到蓝雪衣出门才起床，晚上用了晚饭后，也总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不出来。
叶菀的身体渐渐好转，蓝雪衣便也不经常留在竹林中，每天都背着药箱早出晚归，一回来就被语彤缠着学习易容术，两个人不用刻意躲避也很少有见面的机会，算起来竟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说过话了。
油灯旁一只飞蛾扑扇着翅膀想要靠近，可畏惧火焰的温度，尝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又扑扇着飞走了。
叶菀又一次抬头望向蓝雪衣的竹屋，窗扇上印着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蓝雪衣一个是语彤。
语彤每晚都要到蓝雪衣屋中学习易容术，总是学到很晚才回来，语彤原本就会化妆，又是个有灵气的姑娘，竟很快掌握了易容术的要领，连蓝雪衣都夸她学的快。
不过却苦了叶菀，自从上次吵架后，语彤便赌气不再跟叶菀说话，虽然每天依旧伺候叶菀梳洗用饭，可态度却极不好，反倒跟蓝雪衣十分亲近，叶菀甚至都要怀疑语彤是蓝雪衣的侍女了。
终于听到语彤回来的脚步声，叶菀忙坐直了身子，问道，“学完了？”
语彤嗯了一声再不说别的，端起墙边的盆去给叶菀打水洗漱。
叶菀见了，说道，“别忙了，我已经洗完了。”
语彤愣了一下后，又把盆放回原地，坐在妆台前拿出笔在脸上描画，温习方才蓝雪衣交给她的东西，只留给叶菀一个背影。
叶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天师这几天早出晚归干什么去了？你问过他吗？”
语彤口气不耐烦的回道，“不知道，小姐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天师啊！”
叶菀知道语彤是在跟她赌气，气她不接受蓝雪衣的心意，便只叹息一声，起身走出竹屋，院中凉风习习，郁闷的心情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叶菀出了竹屋后，语彤对着的镜子的小脸也垮了下来，她不是个狠心的人，也是头一次对叶菀生这么久的气，看着叶菀垂头丧气的样子，她心中也十分难过，有好几回都差点撑不住了，可每次想起蓝雪衣，就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
摊牌那晚被蓝雪衣坐碎的石凳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一个木制板凳，叶菀坐在板凳上，双手拄着下颌看天，突然很想念吃烤羊的那个夜晚，心中一阵酸楚，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叶菀将头扬起不让眼泪落下来，可空中的繁星还是在眼泪的笼罩下模糊成一片光亮。
突然从背后披上来一件氅衣，叶菀以为是语彤，可回头看见的却是蓝雪衣。
看见叶菀眼角的泪珠，蓝雪衣微微蹙眉，坐在她身边说道，“还在跟语彤置气吗？她年级小不懂事，刚才我已经说过她了。”
叶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倔强的说道，“语彤是我的婢女，要说也应该我来说才是，天师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蓝雪衣笑着摇了摇头，“刚才我还想语彤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情，原来都是跟你学的，有其主必有其仆，这句话果然不假。”
叶菀故意坐的离蓝雪衣远些，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他，心想，要不是因为你，语彤怎么会生气？
蓝雪衣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笑道，“语彤的确有些天真，不懂得人世间的无奈，不过你若为她好，还是不要打破这份难得的天真，能晚一日看清这个世界的真面目，就能多一日的快乐。”
叶菀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想起语彤和邵敬城的事，虽然邵敬城已经娶妻，可语彤伤心一阵后并没有沮丧，因为她认定邵敬城绝不会辜负她，可人心是最易变的东西，谁知道多年后，功成名就儿女绕膝的邵敬城会不会改变想法呢？
叶菀从没将这些说给语彤听过，因为她不想看见语彤在惶惶不可终日里过活，可如果事情真如她预料的一样，等到了那一日时，从前的快乐会不会都变成刻苦铭心的狠呢？
蓝雪衣回头看了眼还在对着镜子化妆的语彤，说道，“我与邵将军有过几面之交，对于他的为人还是有信心的，语彤的期望看似很高，但其实也很简单，只要邵将军的心中唯她一人，我想语彤不会在乎他是不是成亲。”
叶菀惊讶的看向蓝雪衣，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语彤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蓝雪衣垂眸微笑，“她是个一刻都安静不下来的人，这几天跟你置气，所以什么话都跟我说，她其实挺关心你的，总是问我你平日的饮食起居应该注意些什么，甚至连每一种菜的搭配都要先问过我才做。”
叶菀嗔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她是关心我的。”
“所以为了让你和语彤尽快和好如初，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和解了？”
叶菀想了片刻，笑道，“天师既然想和解，是不是应该表现出诚意来？”
“诚意我当然有，不过既然和解，你就不要再叫我天师了。”蓝雪衣微笑着看过来，叶菀感觉心跳突然停了一下，那张俊美的脸在朦胧夜色下更加迷人，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叶菀低头掩饰自己的异样，清咳了几声说道，“你既然有诚意，那我问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
“好！”蓝雪衣爽快的答应下来。
“你这几日早出晚归是去做什么？为什么还背着药箱出去？”
见叶菀说得十分认真，蓝雪衣还以为是要问什么重要的事，可没想到竟只是问他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松气之余心中隐隐有些喜悦，微愣了一瞬后笑道，“语彤没有告诉你吗？”
叶菀垂头丧气的撇了撇嘴，又气闷的瞪了蓝雪衣一眼，“语彤都好几日不跟我说话了，怎么可能会告诉我这些。”“原来是这样。”蓝雪衣笑笑道，“我出宫游历时总喜欢扮作游医替人治病，这些天是到附近的村镇摆摊行医去了。”叶菀闻言突然大笑，“听闻华都内的官员生病，纵有万金也请不动你去瞧上一眼，没想到你竟然在这山野乡间行医。”
第十三章 出门行医
蓝雪衣看着叶菀明媚的笑颜，眸中隐隐流露出春风般的暖意，他垂下头淡淡的笑道，“悬壶济世当然是要恩泽世人，华都中有很多医术高超之人，自然无需轮到我去治病。”
“可医术再高也只能治病，而你却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我想这也是许多达官贵人想请你治病的原因，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起死回生是需要用你的修为寿数来换，你多次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欠你的这辈子也许都还不完。”
夜风卷着一片竹叶吹过脸颊，蓝雪衣微微蹙了下眉，抬手挡去竹叶，衣袖落下时竹叶也跌落在地，碎成了数段。
叶菀并没有注意到细微的竹叶，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回宫后如果你修炼时需要什么珍稀的药材，可以尽管找我，虽不敢说有天上修仙的丹药，但只要世上有的叶家一定都能找到，听说皇上经常克扣祭祀祈福的银钱，我可以帮你···”
“我什么也不需要。”蓝雪衣冰冷的打断她，俊美的脸颊附上一层冰霜，“我救你是我自己的决定，不需要你的报答！”
蓝雪衣说完后，起身冷着脸走掉，叶菀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小姐您怎么跟天师说这些？天师是个男人啊！怎么可能会接受您的施舍？”语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了叶菀一跳。
“什么施舍？”叶菀疑惑的看着她，“我只是想帮他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怎么就生气了呢？”
语彤撇了撇嘴道，“我要是天师我也生气，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从女人那里得好处已经够没面子了，您明知道天师对您的情意，竟然还想让他接受您从皇上那里讨来的好处，小姐您有没有脑子啊？”
平生还是头一回被人说没脑子，叶菀没好气的瞪了语彤一眼，“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过来干什么？还学会偷听墙角了，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天师说的对，奴婢的毛病都是跟您学的。”
语彤一脸的不服，叶菀却不再理他，心想难道刚才自己的话真的惹蓝雪衣不高兴了吗？可前世她与景玄想处时，经常仗着紫云山天下行走的身份为景玄谋利益，可景玄却并没有生气，反而还很高兴。
想了许久都想不通，叶菀侧头看向语彤，问道，“我刚才的话真的有些伤人自尊吗？”
语彤点头道，“何止是有些啊！简直就是伤透顶了！”
看着语彤夸张的样子，叶菀有些不信，“你一个小丫头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又不是蓝雪衣肚子里的蛔虫。”
语彤见她不信，急的搬着板凳坐到她对面，“小姐您对付皇上有一套，可普通人却跟皇上不一样，从前邵敬城还是低等侍卫的时候，奴婢有一回跟他说，可以求小姐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把他提拔成高等侍卫，你猜他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叶菀像好学的孩子一样，瞪着眼睛认真听语彤说话，完全不顾及主仆身份。
语彤继续说道，“他气得好几日都没理奴婢，奴婢想了好多办法都不管用，后来发誓说绝不会找小姐帮忙才作罢，从那以后奴婢才知道，男人都爱打肿脸充胖子，宁可饿死也不会求女人帮忙。”
虽然语彤口中的邵敬城不能代表所有男人，可邵敬城是真的喜欢语彤，也能算得上是优秀有担当的人，这样的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会开口求助吗？那前世她与景玄又算是什么？
叶菀一直认为景玄是个优秀的人，可景玄却一直甘心依附于她，难道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根本不对？或者景玄从未真正喜欢过她，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想到这些叶菀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语彤以为她还在担心蓝雪衣，便出主意道，“天师这几天都只自己出去行医，一定很辛苦，不如明日咱们陪他一起去吧！帮忙打打下手，到时奴婢给您制造机会，天师脾气那么好，一定不会真生气您的气的。”
叶菀不再去想前世的事，点头答应道，“那好，明天咱们早些起来，跟蓝雪衣一起出去。”
语彤愉快的答应下来，试着夜里的风有些凉，忙扶起叶菀道，“奴婢晚上熬了些红糖姜汤，小姐喝了后就歇下吧！”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多日来的阴郁气氛终于化解，心中的阴霾也瞬间消散。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蓝雪衣打开房门，却意外看到穿戴整齐的叶菀和语彤两人，语彤用这几日学的易容术，帮叶菀和自己易容成丫鬟模样，虽然画的不美，但却十分有灵气。
“你们这是干什么？”蓝雪衣疑惑的问道。
语彤福身说，“少爷出去行医，当然要有婢女伺候，反正奴婢和小姐白日也没什么事，就跟少爷一起去喽！”
“少爷？”蓝雪衣对这个新称呼十分不自在，还从没人管他叫过‘少爷’。
叶菀展颜笑道，“虽说行医之人多有带医童的，可带婢女的也不是没有，少爷行医婢女伺候，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蓝雪衣笑笑道，“可我一个寒酸的游医，怎么可能养得起婢女，而且还是两个？”
“也是啊！天师扮的是个游医，又不是医馆里的大夫。”语彤也觉得一个游医带两个婢女有些不太和常理。
叶菀却说道，“这个好办，少爷可以说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出来行医贴补家用，我和语彤就是你家生奴婢，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蓝雪衣点头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说辞，那咱们就走吧！”
“好嘞！”语彤抢过蓝雪衣身上的药箱，“当婢女就要有当婢女的样子，奴婢就负责帮少爷提药箱。”
叶菀看了看没什么好拿的，便从身上拿出扇子道，“那我就负责给少爷扇风纳凉。”看见她们已经进入角色，还真像是公子哥身边的婢女，蓝雪衣边摇头边笑道，“那咱们就走吧！再晚可就找不到位置摆摊了。”“遵命！少爷！”语彤欢快的答应，并偷偷向叶菀眨了下眼，叶菀笑着垂下头，心中也十分高兴。
第十四章 夏府之邀
来到一处镇上的集市，虽然规模不大但却十分热闹，附近的村民早早的便来占好了摊位，售卖自家地里的新鲜蔬菜水果，蓝雪衣三人赶到时已经有些晚了，只在角落里占了一个不好的位置。
语彤发愁的看着周围，沮丧道，“刚才走快点好了，好摊位都被别人给占去了，今天的生意肯定不会好。”
语彤刚说完便听到对面不远处有人吆喝道，“好位置啊好位置！只要三钱银子，想要的快来，不来可就没有啦！”
语彤朝那边看去，惊讶道，“怎么还有做这种生意的？提早占了摊位就为了卖吗？咱们要不要也去买一个？”
蓝雪衣向那边看了一眼，说道，“集市里有做各种生意的，自然也有卖摊位的，不过咱们就不必去凑热闹了，就算有再好的摊位，我一日也挣不上三钱银子，白白搭了买摊位的钱不说，还要赔钱。”
“连三钱都挣不上？”语彤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让蓝雪衣很受伤，她从小在叶菀身边长大，从没缺过银钱，而且叶菀的钱一向都由她保管，在宫中打赏至少也要出手几十两，所以她对银钱的概念与普通人很不一样。
叶菀暗中拉了下语彤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说，并安慰蓝雪衣道，“其实在普通人家三钱银子都可以过一个月了，咱们实在没必要去花那个钱。”
语彤瞥嘴不再多言，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绝好的摊位被一个售卖首饰的人买走，心中不禁觉得可惜。
半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可蓝雪衣的摊位却只卖出了一瓶五文钱的止咳糖浆，其间来过几个想要调戏叶菀和语彤的混混，不过全都被语彤的泼辣样吓跑，之后就再没有顾客上门。
眼看已到午时，三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虽然没有挣到钱，可饭总还是要吃，语彤花了十五文从邻边的面摊买了三碗鸡汤面，一边吃还一边说，“今个儿的买卖做得真不划算，但愿下午能好一些，少爷行医挣钱还真是养不起两个婢女。”
蓝雪衣低头吃面没有接话，可拿筷子的手却抖了一下，叶菀嗔了语彤一眼道，“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语彤唉声叹气了一阵，终于肯安静下来吃饭，可刚拿起筷子，便听到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韩少爷怎么吃这些东西？我们府上做了尚好的席面，韩少爷快随我去吧！”紧接着便走上来一个老妇夺下蓝雪衣手中的筷子。
叶菀和语彤愣了一瞬，才想起蓝雪衣行医时化名韩冬，自然是要唤韩少爷的。
那老妇看见叶菀和语彤时仿佛有些意外，问道，“韩少爷，这两个丫头是谁呀？”
语彤不满老妇叫她们丫头，没好气的回道，“我们是少爷的婢女，你又是谁？”
“哪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下人，我问你们家少爷，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了？”
叶菀见两人快要吵起来，忙拉住语彤，向老妇解释说，“我们是少爷的家生婢子，家道中落后也一直跟着少爷，今日无事便随少爷一起出来摆摊。”
蓝雪衣起身对叶菀说道，“这位是镇上夏府的刘妈妈，前几日夏家大小姐得了怪病，吃了我的药有所好转，所以才要我去府上用饭。”说罢又问向刘妈妈，“夏小姐这几日有没有按时服药？身体可还有不舒服吗？”
刘妈妈十分亲切的拉着蓝雪衣，说道，“我们小姐这些天精神可好了，以前她从来喝不下药，可韩少爷开的药却能一滴不漏的都喝下去。”
“既然夏小姐的身子已经无碍，那我也不必再去府上了···”
刘妈妈听他说不去，突然急道，“那可不行！席面都已经备下了，再说···再说小姐今早喝了药后突然觉得不太舒服，韩少爷可得去看看。”
蓝雪衣有些迟疑道，“按理说吃了这么多日的药，小姐的病就算没痊愈也不该会再发作了呀？”
见刘妈妈有些着急，叶菀也开口劝说道，“既然这位妈妈说小姐不舒服，那少爷就去看一眼吧！收了人家的诊金，就该负责的。”
“这位姑娘说的在理，韩少爷就随我走一趟吧！”
蓝雪衣看向叶菀，似笑非笑的问，“你真的想让我去吗？”
叶菀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便也没有多想的点了下头，蓝雪衣回身笑看向刘妈妈，“那刘妈妈就带路吧！我这就随您到府上给小姐瞧病。”
语彤和叶菀跟在蓝雪衣身后，一路上刘妈妈十分热情的与蓝雪衣说话，语彤悄悄对叶菀说，“小姐，你觉不觉得这个刘妈妈有点奇怪，好像热情的过头了。”
叶菀蹙了下眉，看向走在前面的两个人。
“也许她就是这种性情的人吧？咱们今日第一天出来，一会儿多看少说，进了夏府规矩些，别让人笑话了。”
语彤哼笑一声道，“奴婢怎么可能让他们看笑话？小姐和奴婢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还怕她们这种小门小户的规矩吗？”
叶菀笑了笑，并不担心语彤会闯祸，因为有她和蓝雪衣在，他们都会看住语彤。
夏府是镇上有名的富贾商户，虽然跟叶家比起来连根毫毛也不如，可是在小镇上却十分有名。
夏府的大门是高大俗气的酱红色，门口有身穿统一家丁服装的小厮把守，看见刘妈妈和蓝雪衣立刻媚笑着迎上来。
刘妈妈不耐烦的摆手将他们轰走，对蓝雪衣说道，“韩少爷先请去饭厅吧！酒菜已经备好了。”
蓝雪衣推辞说，“多谢刘妈妈的好意，不过夏小姐既然身体不适，我看还是先去给夏小姐诊脉吧！”刘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是当然，韩少爷就先去小姐的闺房吧！”说着又看向叶菀和语彤，“小姐的闺房不许外人进入，两位就先跟我到偏厅等候。”语彤闻言有些不高兴，可没想到蓝雪衣却说，“你们随刘妈妈去吧！我去为夏小姐诊脉，用不了多久。”
第十五章 夏家小姐
刘妈妈将叶菀和语彤带到偏厅后便离开，夏家的下人们都各自忙着，别说是热茶水，就连一杯凉水也没人给上。
语彤在狭小的偏厅内转了一圈，嗤鼻道，“府里寒酸成这样，还敢说自己是镇上第一富户，这么小的偏厅，还没咱们叶家的厕所大呢！奴婢看这个夏家顶多就是个暴发户。”
看着语彤双手背在身后，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夏家的摆设，叶菀笑说道，“一般的富户怎么能跟叶家相比，就是华都里的世家贵族见了叶家的宅院也要咋舌，在这种小镇上能有这种规模的宅院已经不容易了。”
语彤坐回到椅子上，无聊的东瞧瞧西看看，一炷香的功夫就又坐不住了，“天师不是说很快就能瞧完吗？怎么到现在也不来找咱们，不会是看夏家小姐好看，不舍得走了吧？”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道，“别趁人家不在的时候就胡乱编排，蓝雪衣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山野乡民，华都里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这夏家小姐还能美过天仙吗？”
语彤笑着凑到叶菀身前，“小姐说的是，那夏家小姐再好看也比不过小姐您，不过小姐现在连说话都向着天师，奴婢可要嫉妒啦！”
叶菀作势要打她，语彤笑着跳开，引来偏厅外的下人们侧目。
“在这闹什么？吵着老爷小姐你们吃罪的起吗？”刘妈妈去而复返，面色有些不好看，“小姐让你们过去说话。”
跟语彤相视了一眼，叶菀上前福身道，“小姐为什么要让我们过去？我们家少爷帮小姐诊完脉了吗？”
刘妈妈不悦的瞪了她一眼，“问那么多干什么？小姐让你们去是给你们家少爷面子，一会儿都安静些，小姐身子弱经不起吓。”
“暴发户家的小姐有什么好娇贵的？”语彤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刘妈妈立刻回头问道，“说什么呢？大点声！”
叶菀见状连忙劝道，“她就爱自言自语，妈妈别当回事，咱们快走吧！别让小姐等急了。”
刘妈妈从鼻尖挤出一声冷哼，“韩少爷温文尔雅，怎么养了你们这两个丫头？”
所谓夏家小姐的闺阁，其实就是一座很小的院落，还没有紫竹轩的门房大，语彤一脸不屑的看着这座小院，让刘妈妈十分不爽。
“你们先在外面等着，一会儿进去说话注意些，别跟个乡下丫头似的，惹小姐不高兴。”说罢，转身进了夏小姐的闺房
“说谁是乡下丫头！”
语彤想要争辩两句，却被叶菀拉住道，“你何必去跟她争这一时之气？咱们现在的身份可不就是两个丫头吗？一会儿你少说话，别给我惹麻烦。”
“不说就不说。”语彤生气的撅起嘴，赌气不再说话。
没一会儿刘妈妈便打开门让她们进去，夏小姐的闺房只有两间屋子，分外屋和里屋，外屋摆了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里屋除了一张床再放不下其它摆设。
刘妈妈径直将叶菀和语彤引到里屋，夏小姐半倚在床上，不时咳嗽几声，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床周围拉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看不清夏小姐的容貌。
嗓门奇大的刘妈妈，一进到里屋立刻像变了一个人，声音轻柔道，“小姐，人已经带来了。”
夏小姐坐起来一点，说道，“刘妈妈，快让两位姑娘坐下，帮我把帐幔拉起来吧。”
刘妈妈依言收起纱帐，叶菀这才看清夏小姐的模样，虽然称不上美人但眉目也还算清秀，只是由于久病卧床，面色泛出异样的青白。
夏小姐声音细弱的说道，“刘妈妈你先出去，让我与两位姑娘单独说会儿话。”
刘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退出里屋，临出门还不放心的说了句，“小姐要是有什么事就叫一声，我就守在外面。”
语彤不乐意的撅了撅嘴，夏小姐看见后笑道，“刘妈妈是我的奶妈，我母亲没的早，是刘妈妈一手把我带大，对我就像是亲生女儿一样，让两位姑娘见笑了。”
叶菀安慰她说，“没想到夏小姐也是苦命的人，不过能有这样一位疼爱您的奶妈，也可弥补一些缺失的母爱了。”
“是啊！天下比我苦的人多了，我能生在夏家不愁生计，就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哪里还敢抱怨些什么，我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所有的大夫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岁，还好碰见了韩少爷。”夏小姐的脸微微有些发红，苍白的脸颊上似是展开了一朵淡红色的花。
叶菀笑道，“少爷医术高明，一定能将小姐的病治好。”
夏小姐有意看了叶菀一眼，似乎觉得她应对十分得体，不像是普通的丫头。
“看韩少爷的年纪也不小了，都不曾娶过妻室吗？”夏小姐口吻轻柔，语气中似是有些祈盼。
叶菀有些意外，临时编了个谎言道，“因为家道中落，少爷被有过婚约的人家退了婚，这些年少爷一直顾着养家，所以并未曾娶过妻室。”
夏小姐沉默的垂下头，手指绞着身上的衣带，不知在想什么，面上的红晕越来越盛。
“母亲去的早，父亲一个人将我养大，因为对母亲十分思念，所以未再续弦，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可我的身体又不好，日后肯定撑不起夏家的生意，所以父亲一直想给我招一位夫婿入赘，将夏家的生意交给夫婿打理。”
听了夏小姐的话，叶菀隐隐猜出了夏家的意图，看着文静娇弱的夏小姐，心中怎么也生不出好感来。
一直沉默的语彤突然佯装惋惜道，“真是可惜，我们家少爷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要不然让少爷入赘到夏府多好。”
夏小姐惊愕的抬起头，“韩少爷有喜欢的人？可是你们刚才不是说他被人退婚了吗？”“婚退了我们家少爷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吗？少爷她喜欢的女子长得特别好看，性格也好，跟我们家少爷两情相悦，等来年就会成婚。”看见夏小姐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叶菀赶紧打断语彤道，“别说了，还没有定下来的事，这么着急说出来干嘛？”
第十六章 三两席面
夏小姐捂着胸口咳了几声，问道，“韩少爷与那位女子可有媒妁之言？已经定下婚事了吗？”
语彤不耐的说，“什么媒妁之言？两个人互相喜欢不就行了吗？”
夏小姐吁出一口气，像是安下心来，“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语彤最看不惯这些世俗规矩，嗤鼻道，“没有媒妁之言又怎么样？反正我们家少爷无父无母，什么事情都自己说了算，少爷说他一定要娶自己喜欢的人，那些个媒妁之言什么的他才不稀罕呢！”
夏小姐剧烈的咳喘起来，苍白的脸颊越发没有血色，刘妈妈听到动静立刻从外面跑进来，递上来一碗汤药说，“小姐快把药喝了躺下歇会儿吧！说了多么久的话，身体怎么受得了。”
扶夏小姐躺下后，刘妈妈不悦的看向叶菀和语彤，“你们家少爷正跟我们老爷在饭厅用饭，让外面的下人带你们过去吧！小姐累了需要休息。”说罢不再理她们。
叶菀和语彤刚出门，夏小姐声音虚弱的说道，“刘妈妈，你注意过韩少爷家穿粉衣的那个丫头吗？我总觉得她不一般，你说她会不会是韩少爷的房里人？”
刘妈妈想了一会儿，记起她说的粉衣丫头就是叶菀，满不在乎的说，“是房里人又怎么样？以后也只不过是个通房丫头，抬不抬她做姨娘，还不是小姐说了算！小姐您身子弱不容易生养，等到时那丫头生了孩子，您接过来当自己的养不是一举两得吗？日后若是不喜欢她，寻个理由打发出去就是了。”
夏小姐点了下头，觉得刘妈妈说的有理，不过却突然又蹙紧了眉心，“刚才听那两个丫头说，韩少爷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你说他会答应入赘咱们家吗？”
“我说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他心仪有什么用，最重要的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都亲自开口了，量他也不敢拒绝。”
虽然刘妈妈这么说，可夏小姐心中还是很不安，她一面怕蓝雪衣不答应亲事，可一面又怕蓝雪衣是贪图夏家的财产才答应亲事。
下人将叶菀和语彤带到饭厅旁的角门处便离开了，语彤从夏小姐闺房出来憋了一肚子火，小声说道，“那个夏小姐一看就是个病秧子，说几句话都累成这样，比宫里的嫔妃还娇贵。”
见过夏小姐后叶菀心中思绪纷杂，语彤不满的嘀咕了许久，她也没有心情搭话，透过饭厅的长廊看见蓝雪衣正与一位富态的中年男人用饭，虽然已经易容成一张普通的脸，可举手投足间不凡的气度依然让他耀眼夺目。
叶菀默默注视着饭厅方向，以前她从没认真看过蓝雪衣，因为蓝雪衣那张过于俊美的脸，每次总将人的目光吸引去，如今换了一张普通面容，反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顺眼，也更容易让人喜欢。
语彤抬手在叶菀眼前晃了晃，“小姐您看什么呢？连奴婢说话也没听见。”
叶菀回过神，笑说道，“想了些别的事情，你刚才说什么了？”
“奴婢说，那夏家小姐长得并不怎么好看，勉强能算得上清秀，不过那副弱风细柳的样子还真是我见犹怜，传说中西施不就是这样吗？男人会不会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呀？”
叶菀取笑她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邵将军不喜欢就行了，瞧你男人婆的样子，邵将军喜欢的肯定不是夏小姐那样的。”
“小姐，人家说正经的呢！”语彤满脸赤红的跺脚道，“奴婢是替您担心，刚才夏小姐那些话，摆明了是想让天师入赘夏家，奴婢就是不服她说的媒妁之言，两个不认识的人凭别人一句话就要过一辈子吗？也太草率了。”
叶菀轻声叹道，“你也就是在我身边，若是在市井之中还不得吃尽了亏，有的时候我真是怀疑邵侍卫的眼光。”
说起邵侍卫，语彤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在幸福中沉浸了一会儿，语彤突然缓过神来，“小姐，刚才正说您和天师呢！怎么又扯到奴婢身上来了，看天师和那个老头聊得多投机，天师会不会真看上夏家小姐了，他跟奴婢说过早就厌倦了华都中的生活，会不会就借着这次机会留在夏府了呀？”
叶菀戳了下她的额头，说道，“你的脑袋里都想得什么？蓝雪衣怎么可能入赘夏家，夏家若是知道他天师的身份，还不得吓死，再说这件事跟你我又没有关系，你瞎操什么心？”
“怎么会没关系？”语彤跳起来说道，“天师明明就是喜欢小姐的呀！当然不能入赘夏府，天师若是如此朝三暮四的人，奴婢就当是看错他了。”
叶菀面色微沉，严肃道，“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不想听。”
想起前些日子的争执，语彤瘪嘴沉默，目光却瞥向饭厅，看着蓝雪衣和夏老爷相谈甚欢的场面，心中越来越气。
这顿饭一直从午时吃到了申时，叶菀和语彤在角门旁站的两脚发麻，两人正商量着要不要撇下蓝雪衣先回去，这时夏老爷亲自将蓝雪衣送出来，并相邀下次吃饭的时间。
蓝雪衣推辞了一番，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回去的路上叶菀和语彤的面色都不好看，谁也不跟蓝雪衣说话，原本应该背在语彤身上的药箱，此刻却由蓝雪衣自己背着，叶菀的扇子也插在腰间，几个人早已没了出来时的兴奋。
蓝雪衣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率先打破沉默道，“方才与夏老爷说话，没有顾得上你们，你们都干什么了？”
“夏家的席面好吃吗？天师吃好了吗？”语彤突然开口问道。
蓝雪衣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茫然的点了下头，“听说是三两银子的席面，还不错，夏老爷为人热情，让我吃了许多。”语彤扬着头嗤声道，“您是吃好了，我和小姐巴巴的站在那等了一个多时辰，中午五文钱的鸡汤面早就消化没了。”蓝雪衣终于知道语彤为什么生气，忙笑着说，“一会儿我到前面庄户家去买只羊，咱们晚上好好吃一顿。”
第十七章 反复试探
说到吃羊，语彤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不过叶菀却没有丝毫动容，语彤见她还是不高兴，便也板着脸不搭理蓝雪衣。
其实叶菀一路上根本没有听他们说话，心里一直想着方才夏老爷送蓝雪衣出来时的神色，那张老脸上的褶皱简直都能堆成梯田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几乎快看不见。
从夏小姐的话中，叶菀推断夏老爷一定会跟蓝雪衣说入赘之事，看他方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蓝雪衣答应了入赘的事吗？
叶菀心中越想越恼，可又没有理由对蓝雪衣发火，只能自己憋在心里，回到竹屋后连饭也没吃便躺下了。
入夜后语彤端了一碗粥进来，轻轻拍了下叶菀的后背说道，“小姐没睡就起来吃点东西吧！要不夜里会饿的。”
叶菀翻身坐起，虽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可面色还是不好看。
语彤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一个躺在屋里生闷气，一个坐在院子里不说话，可苦了奴婢了，又要照顾这个，还得想着那个。”
闻见清香的竹叶粥，叶菀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语彤赶紧把粥端给她，“快喝吧！粥里还加了肉呢！”
叶菀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个见底，抹抹嘴问道，“他一直在院子里吗？”
语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叶菀口中的‘他’是蓝雪衣，“对啊！天师从吃饭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看天，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心思一转，又道，“估计是在想夏家小姐吧？”
叶菀蹙了下眉，转身又要躺下，语彤连忙拉住她道，“小姐别生气，奴婢是瞎说的。”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爱想谁跟我又没有关系。”叶菀负气道。
“好好好，您不生气是奴婢说错了，小姐要是想知道天师想什么，出去问问不就行了吗？要不是您想的那样，咱们不是白郁闷了吗？您要是不问奴婢可就去问了。”
叶菀沉默了片刻，起身披上一件氅衣来到院中，语彤笑看着院中并排而坐的两人，轻轻关上竹窗。
蓝雪衣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嘴角微微扬起，却并没有看叶菀，“晚上吃东西了吗？夜里风凉最好多盖层被子。”
叶菀随便‘嗯’了一声，再不说话，也抬头看向星空，两人仿佛要把天上的星星看出花儿来似的。
过了许久，叶菀感觉到脖子有些酸痛，低头说道，“今天夏小姐把我和语彤叫过去说话了，夏小姐的身体好像很不好，她的病能治好吗？”
蓝雪衣蹙眉道，“她的病的确很重，不过已经医治的差不多了，彻底医好不太可能，以后只能用珍稀药材续命，好在夏府还算富裕，不用为药钱发愁，夏小姐今日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了些女儿家的闺房话，夏小姐没有母亲也没有兄弟姐妹，身边只有一个奶娘照顾，平日里也挺孤单的。”
蓝雪衣微笑着点了下头，揉了揉微热的掌心，说道，“这几日我还要去夏府，你若与夏小姐谈得来，不妨就去陪她说说话吧！”
“还要去？”叶菀蹙眉看向蓝雪衣，心想夏小姐的病好了还要去，难道真的是舍不下夏小姐。
虽然蓝雪衣曾多次救过她，对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的确不一样，可在南周男人三妻四妾十分普遍，对许多女子有情也是常事，不过叶菀却不能接受，如果这份情谊不是唯一的，那她宁肯不要。
蓝雪衣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叶菀不高兴，叹声道，“夏小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就算用珍稀药材续命，也活不过普通人的年岁，而且也永远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过这些我并没有跟夏家的人说，只希望夏小姐能开开心心的过完余生。”
叶菀也觉得夏小姐有些可怜，垂眸问道，“夏小姐的病既然这么严重，那她可以成婚吗？我听说夏老爷要给夏小姐招个入赘夫婿。”
蓝雪衣笑了笑，神色没有任何异样，“大户人家最重视传宗接代，夏老爷就夏小姐一个女儿，自然是要招入赘夫婿的，今日夏老爷也跟我说起这件事了。”
那你就答应了？叶菀在心中想着，却没有问出口，佯装平静的看了会儿星星后，起身回了竹屋。
语彤早已铺好被褥，叶菀什么也没说就躺下了，也许是白日太累，即使脑中想着夏小姐和夏府的事，也敌不过困意来袭渐渐入睡。
听着叶菀的呼吸声慢慢均匀，语彤蹑手蹑脚的从她枕下拿出一个香囊，又垫着脚轻声出了竹屋。
小跑到蓝雪衣旁边，语彤递上香囊，说道，“天师的香囊可真好使，奴婢把它放在小姐的枕头下面，小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蓝雪衣笑着点了点头，“她这几日都睡不好，明天早上我会早走，你不用叫醒她，晚上也不用等我回来吃饭。”
语彤嘟着嘴，不高兴道，“天师还要去夏府吗？夏家打的什么主意奴婢都能看出来，天师不会不知道吧？您是真的喜欢夏小姐还是为了气小姐？您要是对不起小姐，奴婢以后可就再也不帮您了。”
蓝雪衣垂下眼帘，院中的火堆突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语彤吓了一跳，没有看见蓝雪衣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
等语彤回过神，蓝雪衣已经掩去面上的情绪，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晚上多注意你家小姐的动静，如果突然发冷就多加层被子，明早熬些红糖姜汤给你家小姐喝。”
语彤应了一声，待反应过来还想问夏家小姐的事时，蓝雪衣已经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语彤坐在院落门口，看着山脚下星星点点的灯火，默默叹了一声，心想此时若是文馨在就好了，如果是文馨一定能想出比她更好的办法来。语彤将脚下的一块小石子踢到山路下，其实她这几日的纠结并不比叶菀少，现在外面寻找她们的官兵十分多，今日在集市上就碰上了好几伙，若不是易容成另外的人，她们肯定会被官兵认出来，到时就算是不想回宫也不得不回去。如果叶菀真的喜欢蓝雪衣，她一定会支持叶菀留下来，就算画像一辈子被贴在南周的大街小巷她也不怕，大不了远走他乡，她相信邵敬城也一定会跟她走，可现在她竟有些摸不清叶菀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十八章 榜文画像
夜里叶菀恶寒发作了一次，语彤给她加了一层棉被，又灌了几个汤捂子放在被子里面，坐在床沿边静静的守着叶菀，可终是敌不过阵阵袭来的困意，没一会儿便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虽然在睡梦中，可叶菀的眉心一直紧蹙着，似乎是做了不好的梦，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
静谧的夜里，竹门突然‘吱嘎’一声，语彤在梦中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话，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蓝雪衣轻轻将竹门关上，走到叶菀的床边，翻手捏了一个诀，语彤的身体被一层淡蓝色的光晕笼罩，竟慢慢浮起在半空中，悄无声息的移到了她自己的床榻上。
蓝雪衣坐到叶菀身边，用手中按住她紧蹙的眉心，一缕温和的暖意从眉心灌入身体，不一会儿叶菀的额头上渐渐冒出汗珠，而蓝雪衣的面色却越来越苍白。
一个时辰后，蓝雪衣收回手指，脸颊竟已泛出青色，像是十分疲惫，他坐在地上盘膝打坐，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寒气，直到天际蒙蒙亮，那股寒气才渐渐消散。
蓝雪衣起身来到院中，先烧了一锅开水，将汤捂子从新灌了热水放回叶菀被中，用巾帕细细擦去叶菀额上的汗后，轻声拎起药箱出了院落。
太阳从云朵中钻了出来，一缕阳光冲破云层照在床头，叶菀在一片暖意中醒来，摸了摸手边的汤捂子，侧头看向还在熟睡的语彤，嘴角浮起一层笑意。
她原本不想吵醒语彤，可刚一起身语彤便一个激灵的坐了起来，懊恼的说道，“奴婢怎么睡着了？昨天晚上本来想守着小姐的。”
语彤揉着眼睛看了看身周，突然疑惑道，“昨晚奴婢不是在小姐床边睡着的吗？怎么会跑到自己床上？”
叶菀笑着说道，“连自己睡在哪都忘了，我看你是梦游了吧？你再睡会儿，现在时辰还早。”
语彤起身说道，“奴婢不困了，小姐先躺着，奴婢把汤捂子再灌些热水来，天师说小姐早上得先喝一碗红糖姜汤，奴婢这就给您做去。”
“你睡晕了吗？这汤捂子还烫着呢！”叶菀拿出被子里的汤捂子扔过去。
语彤接在手中摸了摸，满脸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奴婢明明记得是前半夜换的热水，怎么现在还烫着，难不成奴婢还真是梦游了吗？”
叶菀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你就是个糊涂虫，要是不困就准备早饭去吧！我去叫蓝雪衣起来。”
语彤垮下脸来，唉声道，“不用叫了，天师昨晚说他今天要早出门，现在可能已经走了，奴婢问他去哪也不说，估计又是去夏府了。”
叶菀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蓝雪衣的屋子，果然看见开着门屋中却没有人影走动。
叶菀低头掩饰心中的失落，不过只一瞬却又笑着说道，“既然天师不在，咱们一会儿也出去玩吧！”
语彤有些迟疑，“可是天师说小姐的寒毒随时有可能发作，咱们院子里有温泉不怕，可外面却没有啊！万一发作了可怎么办？”
“没关系，我的寒毒好久都没发作过了，再说咱们可以把药随身带着，昨日路过首饰铺子，你不是说喜欢那件珍珠耳坠吗？咱们今天就去买回来。”
语彤在珍珠耳坠和蓝雪衣的嘱咐间徘徊不定，最后终于架不住叶菀的劝说和诱惑，答应陪她偷偷出去玩。
其实叶菀并不是贪玩才想去镇上，只是觉得没有蓝雪衣的竹屋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急于找些事情做来填补心中的空缺。
今日叶菀和语彤易容成了两个普通少年，悠闲的走在小镇的街巷中，并不怎么惹人注意，只偶尔有怀春的少女多看她们几眼。
买了心仪的耳坠，语彤心满意足的走出首饰铺，丝毫不在意方才被老板打趣，说是要送给喜欢的女子。
叶菀看着她的开心的样子，摇头笑道，“瞧你高兴的，一副耳坠子就把你打发了，我以前赏了你多少好东西也没见你这么开心过。”
语彤摸着衣袖中的小首饰盒子，满足的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啊！以前小姐的宝贝要多少有多少，这宝贝多了自然就算不得宝贝了，可是现在，只要有人给奴婢块炊饼，奴婢都会高兴好一阵呢！”
语彤的话虽然粗俗，可道理却不假，人人都羡慕宫里的嫔妃身份高贵，要什么有什么，可物质的充裕却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拥有的东西太多，反而会越不容易满足。
叶菀看见街头的一家小吃摊位，拉着语彤说道，“那边好像有酸辣面片汤，咱们去吃一碗吧。”
“在哪呢？”语彤一听说吃的，立刻来了精神，也伸着脖子向街头看去，只见街尽头处人头攒动，许多人围在摊铺边上。
“生意那么好，他家的面片汤一定很好吃。”叶菀说着拉上语彤向街头的摊位奔去，可到了跟前才发现，大家并不是围着面汤摊位，而是围在旁边墙上贴的画像前。
叶菀和语彤的个子都不高，垫起脚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语彤便仗着身型瘦小硬挤了进去，可没一会儿却又挤了出来，面色有些难看。
“里面贴的什么？”叶菀心中有些紧张，隐隐猜到了会跟她有关。
语彤果然叹声道，“里面贴着小姐和奴婢的画像，也不知道是谁画的，连奴婢脸上的痦子都画出来了，上面说找到咱们就赏银万金，皇上可真是大手笔，要不咱们快走吧！”
叶菀向人群里看了一眼，说道，“不用怕，反正也没人认得出咱们，先在这吃碗面片汤，顺便探听些消息。”语彤点头答应，掏出钱袋向老板要了两碗多酸多辣的面片汤，两个人坐在靠近墙边贴画像的位子上，一边吃一边听人们说话。南周市井百姓识字并不普遍，每次贴出榜文都要有一个识些字的人念给大家听，今日读榜文的是个秀才，当念到赏银万金时，人群发出一阵惊叹，在世人心中万金简直就是数不清的银子，突然有这种一夜暴富的机会，众人心里都不禁热血澎湃。
第十九章 朱家后人
人群中一个青衣大汉洪声说道，“这画像上的人是什么来头？看着长得这么美，不会是皇帝的老婆吧？”
南周民风开放，普通民众可以随便讨论皇家之事，只要不伤大雅倒也没有人追究，有些时候一些矫情的言官将市井之言禀奏景玄，景玄也顶多是一笑而过，并不当回事，所以也成就了南周市井开放的民风。
青衣大汉此言一出，引起众人一片嘘声，念榜文的秀才反驳道，“皇帝的嫔妃都在华宫里呢！怎么可能跑到外面，依我看是皇帝出宫时看上了这位女子，回宫后心中辗转放不下，这才贴出榜文来寻找。”
“放屁！”青衣大汉向地上啐了一口，“皇帝想要女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哪用费这吃奶的劲儿，还赏金万两，要我说肯定是他老婆跟别人跑了，皇帝不肯咽下这口气，才非要把人抓回去。”
语彤听了这话，差点把咽了半口的面汤吐出来，叶菀蹙眉看了那人一眼，神色间有些厌烦。
青衣大汉一看就是个粗人，说话口无遮拦，连皇帝都敢取笑，不过这回人群中没人再搭他的茬，只当他是脑子里缺根弦。
众人纷纷议论不休，这时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说道，“听说前一阵子御驾在青岩寺附近遇袭，画像上的两个人会不会跟那件事有关？”
老者显然在镇上比较有威望，念榜文的秀才躬身说道，“这件事学生也有所耳闻，不过都只是些市井传言，朝廷并没有证实，先生怎么判断这件事是真的？”
被称作先生的老人捋了捋胡须，正色道，“最近咱们这一带平安无事，可襄安城的守备却被莫名的撤了职，听说还有很多军士受到牵连，如果和这件事联系起来，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秀才钦佩的看着老者，“先生真是博才多学心思敏捷，学生钦佩不已。”众人也都纷纷附和，夸赞老人。
可那青衣大汉却神色惊讶的说道，“原来行刺皇上的竟然是两个女贼，听说禁军侍卫个个身手了得，这两个女贼可真不一般。”
众人都像看白痴似的看向青衣大汉，只有秀才耐心的解释说，“这位仁兄理解错了，如果画像上的是行刺之人，那这榜文该是通缉令才对，可现在榜文上只写了寻人，在下以为这两人应该是在贼人行刺时宫里走失的人，倒很有肯能是皇帝的嫔妃。”
“那不还是皇上的老婆嘛！找自家老婆有什么好看的？真没劲儿！”青衣大汉抹了抹鼻子，大概是觉出众人鄙夷的目光，摆着宽大的手臂离开，将看热闹的人撞向两边。
大汉走后榜文前围着的人也散了不少，虽说榜文上的赏金数量十分庞大，可人们顶多就是想想，谁也不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也许朝廷还没有意识到，赏金越多越无法提起普通民众的兴趣，因为大家都有些不相信。
众人渐渐散去，榜文前只留下秀才和老先生两个人，秀才还在仔细的看榜文，老先生却劝他道，“回去好好读书吧！正经考上功名才是要紧的。”
可那秀才并没有离开，反而很认真的说，“先生将全身学识教授与我，就是为了能让我考上功名，为父亲洗刷冤屈，可现在我连去华都的盘缠也没有，又怎么去考功名？考不上功名，我朱流芳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又要如何将沈家和邵家的人绳之以法？”
老人赶紧止住秀才的话，低声警告道，“莫要再提起朱将军，若让人知道你的身世，你怕连今日都活不过。”
叶菀这时才听明白，秀才和老人原来是师生关系，而秀才竟然是朱将军的后人，在司徒家被诛灭九族后，朱家也受到了牵连，同司徒家一样全家无一人幸免，她不知道这个叫朱流芳的秀才是怎样活下来的，但她知道朱流芳心中的恨跟她是一样的。
老人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叶菀和语彤都坐的较远，便也没多疑心，可他不知道叶菀是修行之人，耳力比常人敏捷，早已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入耳中。
语彤自然是没有听清，看见榜文周围的人都散了，说道，“小姐，人都散了咱们也走吧！”
叶菀向朱流芳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可这时却听邻桌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说道，“听说镇南的夏府要招姑爷了，镇上那么多人想要求取夏小姐，可夏老爷却偏偏给她招了个游医做夫婿。”
另一个麻子脸的男人啐了一口道，“夏小姐那个病秧子能活几天还不知道，谁娶了谁倒霉，招个游医入赘，正好天天给她熬药喝。”
尖嘴男人喝了一口酒道，“你不是也想娶那夏家小姐吗？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谁想娶那个病秧子？都是看在夏家的财产上罢了，我就不信有人不是冲着夏家家产去的，那个夏老爷左挑右挑，竟然挑了个游医，老子哪点不比游医强？”
“你连人家的脚趾头都不如。”语彤气愤的嘀咕道。
叶菀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安静的听着。
尖嘴男人又开口说道，“夏老爷那么精明的人，肯定得为自己死后考虑，万一他死了，入赘的女婿对夏小姐不好怎么办？所以他才不会选你这样鬼心眼多的人呢！他肯定是要找个老实巴交的入赘。”
麻脸男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还听说那个游医无父无母，将来进了夏家肯定受气，老子才不会去受那鸟气，有钱当个屁用！”叶菀突然觉得胸口堵得慌，面色也越来越不好看，语彤赶紧给她喂了几粒药，担心的问，“小姐要是觉得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叶菀摇了摇头，不想再听那两人说话，起身走到街上，可小镇实在太小，供大家饭后嚼舌根的话题也少的可怜，除了榜文上的事外，便是夏小姐要招夫婿的事，偏偏这两件事都跟叶菀有关，想躲也躲不掉。
第二十章 偷溜下山
树荫下一群老太太围成圈讨论夏家招婿，墙角边几个车夫面容贪婪的说着朝廷的万金赏银，不论走到哪里，这些话都好像特意追着叶菀似的，即使捂上耳朵蒙上双眼，那些话依旧在脑中盘旋。
语彤跟在叶菀身后，在小镇的大街小巷中穿梭，午后的烈日几乎快将她晒晕，可叶菀的面上却连一滴汗珠也没有，而且比刚才更加苍白。
语彤有些担心她的身体，追上前劝她道，“小姐，咱们回去吧！天师要是回去的早发现您不在，一定会怪奴婢的。”
叶菀冷着脸说道，“他不是说晚饭不用等他吗？咱们也吃完了饭再回去。”
“可是现在才刚过午时，咱们上午把小镇都逛遍了，哪还有地方可逛？人多的地方都在说夏家和画像的事，小姐又不爱听，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太阳下晒着吧？”
叶菀猛地停下脚步，害的语彤差点撞上来，“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你要是不愿意晒着就自己回去吧！”说完继续赌气向前走。
语彤无奈的叹息一声，小跑着追上去，指着旁边一个窄巷说道，“那边好像人少一些，还很阴凉，咱们从那里走吧！”
叶菀虽然不出汗，可太阳晒着也十分难受，便听从语彤的建议走入小巷。
小巷中十分安静，零零散散坐落了几户人家，偶尔有几个在门口纳凉的，也都独自摇着扇子闭目养神，十分悠闲自在，让叶菀浮躁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叶菀和语彤找了片树荫席地而坐，语彤拿出扇子一边给叶菀扇凉，一边拾起树上掉落的果子放在口中，含糊的说道，“咱们竹屋后面都是空地，要是能开出来种些菜和果树就好了。”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道，“你说的轻巧，是我会种还是你会种？你以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农妇是那么容易当的吗？”
“咱们虽然不会，可也许天师会也说不定。”语彤双眼笑眯成一条缝，心想叶菀这次没有用日后要回宫的理由反驳她，是不是心中也动摇了呢？
叶菀不知道语彤为什么开心，只笑了笑，“你就别异想天开了，天师是什么身份，长年住在宫里的人怎么可能会种地？”
“那可不一定！”语彤扳起手指一项一项的数道，“天师会烤羊吃，会易容术，还会治病救人，这些事宫里的人都不会，可天师却会，种地这么简单的事肯定也不在话下。”语彤现在特别崇拜蓝雪衣，把蓝雪衣说好像无所不能似的。”
“是会的挺多，不过他可不会做饭。”叶菀毫不留情的泼了一盆冷水。
语彤脸上的崇拜之情立刻减了许多，咋舌道，“天师做饭的确挺难吃的，不过天师是男人不会做饭也没什么，小姐不是也不会做吗？以后有奴婢给你们做饭就行。”
叶菀取笑道，“你给我们做饭，那谁给邵将军做饭啊？”
语彤面色涨红，佯怒道，“小姐就会取笑奴婢，再这样奴婢以后都不给你做饭了，您就去吃天师做的饭吧！”
叶菀好言哄劝语彤，两人说说笑笑竟也在树下混过了半个下午。
太阳渐渐落入天际的云层中，叶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咱们再到外面逛一会儿，顺便找个酒楼吃顿好的。”
语彤见叶菀心情不错，也喜笑颜开道，“太好了！奴婢记得集市旁边有一家德丰楼，看着挺气派的，天师昨天给了奴婢十两银子，奴婢都带来了。”
语彤在衣袖中翻找钱袋，叶菀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财不外露懂不懂，你怎么把银子都带出来了？也不怕弄丢了。”
语彤撅嘴道，“十两银子还多吗？还不够以前在宫里打赏一回的呢！”
“那是以前，现在咱们就得省着点花，要是花光了还得当东西，正常人家哪有靠天天当东西过日子的。”
拐出小巷是一条开阔的大路，叶菀和语彤依着记忆寻找集市的方向，小镇不大只有四条主街，所以她们并不担心迷路。
走到一处僻静的街上，语彤突然指着一处宅门说道，“这不是夏府吗？咱们怎么走到这了，集市应该在另一条街上吧？”
几个仆妇从夏府的角门出来，正好听见她们的话，便上来搭腔道，“两位小哥是从外面来的吧？这条街上都是夏府的产业，你们要想去集市可走错路了。”
见叶菀和语彤生的唇红齿白，仆妇们十分喜爱，还没等她们上前问话，就热情的说道，“去集市应该上前面的街走相反的方向才对，不过这个时辰集市也快散了，两位小哥若不嫌弃就到后面角门的门房里坐会吧！”
叶菀哪里见过这种热情的架势，连连推却道，“不麻烦了，我们还有别的事。”
其中一个仆妇竟拉住叶菀的手臂，问道，“小哥到咱们镇上是准备常住吗？我跟你说，我家有个表侄女跟你年纪相当，相貌也不差。”
另一个仆妇打断道，“你那表侄女也太能吃了，一般人家可养不起，我家小女儿才跟这位公子才班配。”
“能吃怎么了？能吃也能干，你家女儿倒是不能吃，可瘦的跟麻杆一样，娶媳妇最重要的是能生能养。”
叶菀和语彤这边还没说什么，几个仆妇倒先吵了起来，语彤被仆妇们的热情惊得目瞪口呆，后悔为了展示自己易容手法厉害，将叶菀画的太好看，仆妇们居然连家世都不问就要说媒。
叶菀拉了下语彤的衣袖，打算带着语彤悄悄溜掉，可这时仆妇们却突然停止争吵，全都望向不远处的正门。正门处蓝雪衣正和夏老爷说着什么，两人的神情十分热络，尤其是夏老爷抓着蓝雪衣的手不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蓝雪衣只是微笑着听他说话，时不时回上一句。叶菀看着不远处这副和睦的画面，心中有些发紧，突然蓝雪衣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叶菀下意识转身想走，可想到她们现在已经易容，蓝雪衣根本认不出，这才又放下心来。
第二十一章 寒毒发作
一个仆妇指着蓝雪衣问向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咱们的府上要招的姑爷吧？前一阵子我看见他给夏小姐治病来着，待人又温和又有礼貌，还叫了我一声妈妈呢！”
另一个仆妇说道，“瞧你美得！咱们这些老婆子可不就是府里的妈妈吗？不叫妈妈叫什么，你还想让人管你叫娘啊！”
“我倒是想，可惜没那个命，咱们老爷看上的人肯定错不了，听说这人以前就是个游医，这往后可就要飞黄腾达了。”
刚才还想给叶菀说媒的胖仆妇，唉声叹气的说，“我没事总去逛集市，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游医不一般，可怜我那个儿女都十八了还没嫁出去。”
其它几个仆妇听了也纷纷叹气，“这些年江南要修堤坝，边关又要打仗，咱们镇上的成年汉子走了一大半，害的这些个姑娘家快二十了还待字闺中。”
语彤默默的点了下头，终于明白镇上为什么女子看起来比较多了。
仆妇们似乎已经将身后的叶菀和语彤忘掉，对蓝雪衣评头论足道，“这游医看着长相一般，个子倒是挺高，配咱们夏小姐也还可以，我听说老爷打算八月十五就让他们完婚。”
“这也太快了吧！”语彤惊讶的叫道。
仆妇们用大惊小怪的神色看着她道，“这有什么的，我们小姐今年已满十六，看哪个游医也有二十多了，早该成家了。”
语彤不服气的说，“你们怎么知道人家同意入赘了？说不定人家早就有心上人了。”
“这位小哥可真会说笑，他要是没那个意思，总往我们夏府跑干什么？把我们夏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就是，我们夏府可是镇上第一大户，我们夏小姐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哪点配不上一个游医，再说了，他每天来都在夏小姐的闺房呆上好半天，分明就是对夏小姐有意思。”
语彤说不过几个仆妇，气得直跺脚，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叶菀面色越来越苍白，站在阳光下竟然冻得浑身哆嗦。
直到蓝雪衣闪电一般冲向这边，伸手接住倒下的叶菀，语彤才发现叶菀紧闭的双眸上竟结了一层冰霜，露在衣袖外面的手指青白僵硬。
周身再一次坠入冰雪，寒风如刀一般无情的刮过脸颊，叶菀蜷缩着身体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血肉之躯仿佛与冰雪融为一体，变得僵硬冰冷。
看着浸在温泉里毫无知觉的叶菀，语彤的眼泪扑簌而落，心中自责没有照顾好叶菀。
“天师，小姐的寒毒好久都没有发作过，而且以前发作也没有这么厉害，小姐这次会没事吗？奴婢真的很害怕···”语彤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
蓝雪衣一直双眉紧锁，目不转睛的盯着叶菀的面色，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语彤说话。
语彤以为蓝雪衣是怪她没有照顾好叶菀，眼泪落得更凶，可却不敢打扰蓝雪衣，咬着嘴唇忍住哭声，只有眼泪不停地落下。
蓝雪衣将手伸进温泉，本应该温热的池水，在叶菀身周竟变得有些冰手，他起身将一包药草撒入温泉，池水慢慢变成淡褐色。
似乎是草药起了作用，叶菀身上的冰霜渐渐化开，可面色却依旧惨白，不过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蓝雪衣噗通一声跳进温泉，周身的光晕瞬间扩大，将叶菀笼罩在其中，并吩咐语彤说，“去熬些姜水，等你家小姐醒来时喝。”
语彤闻言立刻止住眼泪，身手麻利的抱来柴火点燃炉灶，熬了一锅浓浓的姜汤。
姜汤熬好时，蓝雪衣也将叶菀从温泉抱到他的房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叶菀和自己的衣衫瞬间变得干燥。
语彤端着姜汤小心翼翼的站在旁边，满脸的愧疚，蓝雪衣看见后，疲惫的笑道，“你家小姐已经没事了，你不用自责，这件事不能全怪你。”
语彤抹了把眼泪，哑着嗓子说道，“天师不用安慰奴婢，要是奴婢不带小姐出去，小姐的寒毒也不会发作，奴婢不应该不听您的话。”
“没有关系！”蓝雪衣抬手像兄长一样温柔的揉了下语彤的额头，“寒毒发作一次就会在体内减少一点，这次虽然凶险，但寒毒倒是清除了不少。”
“真的吗？天师不是为了安慰奴婢才这么说的吧？”语彤圆瞪着泪眼，可怜兮兮的看着蓝雪衣。
蓝雪衣嗤声笑道，“当然没有骗你，一会儿你家小姐醒了，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语彤半信半疑，可看叶菀的脸颊的确比从前要红润许多，心中便也安定了几分，将手中的汤碗放到一边，轻柔的为叶菀擦拭额上的汗珠。
蓝雪衣突然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嘴角泛出点点血迹，语彤看见后，惊慌道，“天师您怎么流血了？”
蓝雪衣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迹，勉强的撑起一丝微笑，“可能是这几日太累了，你先照顾你家小姐，我到院子打一会儿坐，记得她一醒来就把姜汤喂下。”
语彤郑重的点了点头，“天师放心吧！奴婢这回肯定不敢再大意了。”
蓝雪衣在院中席地坐下，周身撑起一道蓝色结界护身，开始打坐休息，语彤虽然不懂修行，可她能感觉到蓝雪衣周身的气息十分微弱，似乎是刚才消耗太多内力的缘故。
语彤叹息着看向叶菀，喃喃道，“小姐，天师为您坐了这么多事，您要是再无动于衷可就真成了铁石心肠了，其实在宫里的时候奴婢就觉出您和天师有些不同寻常，可奴婢胆小不敢往那方面想。”语彤抿了一小口姜汤，被烫的蹙了下眉，接着说道，“可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咱们如今人在宫外，只要小姐不想回去，随时可以远走他乡，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虽然奴婢不知道您心中的顾虑是什么，可奴婢能感觉的到，小姐心里其实很苦，只是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语彤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没有看见叶菀的睫毛微微抖动，似乎已经醒来。
第二十二章 梦里心迹
蓝雪衣打完坐后回到竹屋，看了眼双目紧闭的叶菀，对语彤说道，“明日还要早起，你回去歇着吧！我来照顾她就好。”
语彤点了下头，“如果有事，天师叫奴婢一声就行了。”语彤说罢将姜汤交给蓝雪衣便走出竹屋。
蓝雪衣做到床边，吹了几下冒着热气的姜汤，轻声说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这姜汤再不喝可就凉了。”
叶菀的睫毛剧烈抖动了几下后，缓缓睁开双眼，却没有说话只愣愣的看着帐顶，双眸中没有一丝光彩，如同山坳老妇一般。
蓝雪衣默默叹息一声，问道，“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夏家门口？是什么事致使你急火攻心寒毒发作？”
叶菀依旧沉默不语，侧过身面朝里躺着，不愿让蓝雪衣看见她眼中留下的泪，想起在夏府门口仆妇们说的话，以及夏老爷与蓝雪衣的热络，她觉得自己离蓝雪衣越来越远，可她怪不得任何人，因为是她自己一点点将蓝雪衣推向了别人。
眼泪簌簌打湿半边绣枕，叶菀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瘦弱的双肩却如同秋风中枝头上仅剩的枯叶一般，瑟瑟发抖。
蓝雪衣抬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声音如往昔一般温润，“要是还不舒服就跟我说，我今晚一直在这里。”
如果是在从前，这句话一定会让她安心入睡，可今日的情形却已不同，叶菀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从前她肆无忌惮的挥霍享受这份安心，可往后这个简单而温暖的声音却只属于另一个女人。
蓝雪衣曾跟她说过，并不喜欢宫中的生活，如果有可能只希望在市井中做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如今机会就摆在面前，夏府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可也是殷实之家，只要用心经营完全可以富足的过完一生。
夏小姐身体孱弱，但凭蓝雪衣的医术想要医好她并不难，入赘夏府后便可与夏小姐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想象着他们冬日里在暖阁互诉情话，夏日里在窗下赌书泼茶的画面，叶菀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一般，她什么承诺也没有给过蓝雪衣，却又不想失去这份依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想到蓝雪衣在不远的地方，她的心就会莫名安稳下来，即使身处风口浪尖，但总觉得背后是有依靠的。
渐渐将这种感觉当做生命中的一部分时，却有人来突然跑来告诉她，那原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东西，让她怎么能静心接受？
蓝雪衣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经历了挣扎、痛苦和不忍，可最后却都变成了无奈，他无法代替叶菀做决定，也不忍心去逼迫她，所有的苦楚都只能无声咽下。
终是不忍心再让叶菀落泪，蓝雪衣从袖中拿出一个浅色绣梨花的荷包放到床边，荷包中使人心神镇定的气息慢慢融入空气，叶菀肩膀抽搐的幅度也慢慢减弱，一炷香的时辰后终于闭目睡着了。
可她睡着了也并不安稳，梦中又回到华宫空寂的永巷里，虽然是夏日，可永巷中徐徐吹过的风竟夹杂了森森寒气。
叶菀走在永巷的石板路上，抬首正看见沈宜凌走了过来，十分热情的拉着她说，“皇后娘娘正凤仪宫等着咱们呢！咱们一同去吧！”
叶菀想要摆脱沈宜凌的手，可沈宜凌的力气却突然变得奇大，拉着她不放，紧握着她细腕的手指渐渐变得惨白削尖，最后竟完全变成了枯骨。
叶菀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似哑了一般，只在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抬头看向沈宜凌，可那张脸却不知何时变成了沈千依的脸。
沈千依嘴角扬起怪异的笑，阴森着声音说道，“你想跑到哪儿去？既然费尽心思从地狱回来，为什么还要逃走？”
一阵欢快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叶菀回头看见了一脸漠然却不停在笑的李芙妹，想也没想便叫道，“妹妹救我！”
李芙妹茫然的抬头看她，冰冷的声音和方才的笑声形成鲜明对比，“我为什么要救你？我的孩子死掉时你在干什么？我被关进冷宫时你又在哪？你既然从没有救过我，为什么反过来要我救你？”
李芙妹与沈千依并肩而站，也伸出只剩白骨的手抓住她，冷笑着说，“你以为随便给我点好东西，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就是对我好了吗？你给我的全都是你自己不在乎不想要的罢了！你真正看重的东西何曾给过我？”
叶菀睁着泪眼看向昔日的好姐妹，她说不出任何言辞来反驳，因为李芙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她从未同别人分享过真正在乎的东西。
沈千依和李芙妹的脸渐渐同她们的手一样变成枯骨，紧接着霏儿又出现在她眼前，霏儿的嘴角眼睛里冒出一股股浓黑的鲜血，漆黑的眼眶死死盯住她。
叶菀沉默的看着她，情绪早已没有看见李芙妹时的波动，“你也是来抓我的吗？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我？你是因我而死不假，可你自己就没有过错吗？”
霏儿伸出同样森白的指骨，轻轻拉住她的手腕，“不是我们不放过你，而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奴婢就不会死，很多人也都不会死，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怎么会是我的错？”叶菀神情近乎崩溃，大喊道，“我来找害死我的负心人有什么错？我想杀掉杀了我全家的人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都说错的人是我？”
在她崩溃咆哮的时候，李顺仪、赵贵人和所有因她而死的人一个个出现在眼前，口中不停念着‘错的就是你’。叶菀想要握住耳朵，可双臂被无数只枯骨拉扯住，怎么也挣脱不开，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反复的问她，‘你真的愿意回到从前吗？如果再一次失去所有，你也不在乎吗？’不远处一直默默注视她的钟念、文馨、语彤和许多她视作亲人的人突然消失，叶菀再也承受不住，仰天悲鸣，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恨都发泄出来。
第二十三章 随心而行
“快醒醒！”随着一声急促的呼喊，叶菀突然感觉自己被大力拉离了梦境，可她依旧止不住眼泪，曾无数次从这样的恶梦中惊醒，即便知道是梦也不可能彻底释然。
“又梦魇了吗？我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在梦里流这么多的眼泪。”蓝雪衣一边帮她擦泪一边说。
叶菀朦胧着双眼看向那张让她心安的脸庞，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渴望温暖和慰藉。
她突然伸手搂住蓝雪衣的脖颈，抽泣道，“我不想回去，我想要你永远都在我身边。”
叶菀的眼泪落在蓝雪衣的肩上，一片灼热，仿佛也烙在了他的心里，他身体微微僵直，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叶菀将他搂得更紧，几乎是用喊的说道，“我不想回宫也不想离开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木质的窗棱上，啪啪作响，叶菀的心中也似擂鼓一般，担心自己的坦白换不来回应，毕竟蓝雪衣曾给过她多次机会，却统统被她拒绝，她不知道这颗被伤过的心，还会不会为她保留最初的位置。
蓝雪衣怔愣了片刻后，脸上终于绽开笑意，如一朵骄傲的白莲瞬间盛开，他抬手抱住叶菀，轻声说道，“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短短的一句话却足以说明一切，此刻叶菀心中不仅有欣喜还有感激，她感激蓝雪衣在被她伤害后，还能待她如初时一般。
叶菀仰头轻轻附上蓝雪衣的双唇，轻柔辗转，蓝雪衣亦小心翼翼的回应，生怕弄疼了她，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可屋中的两人却全然无知。
一声惊雷自天空劈下，蓝雪衣放开叶菀，问道，“听语彤说你很怕雷声，现在怕吗？”
叶菀伏在蓝雪衣的胸膛，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微微笑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蓝雪衣将她搂得更紧，仿佛是要嵌进骨肉里去，而叶菀的心也坚定如磐石，从前诸般烦恼顾虑皆被抛于脑后，这一刻她只想做一个简单的人，与相爱之人天长地久。
任凭窗外雷声大作雨水成洪，却再也无法打扰到竹屋人身影交错的两人。
蓝雪衣轻柔的将叶菀放在床上，指尖勾动衣带，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的他，此刻却变成了一个青涩少年，看似松垮的衣带，这时却像打了死结一般，怎么也解不开，最后竟‘嘶’的一下生生被他撕烂。
炙热的吻落在同样炙热的肌肤上，叶菀发出一声嘤咛，也开始变得慌乱，紧紧抓住蓝雪衣结实的臂膀，颤声道，“等一下···”
“不要拒绝我，你知道我等着一刻多久了吗？从第一次见你到现在，整整十九年，对我来说时时刻刻都是煎熬。”蓝雪衣的声音有些痛苦。
虽然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不要鲁莽冲动吓到叶菀，可胸中像是有一团火瞬间把理智吞没，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是我的！
撕成一团烂布的衣裳被丢弃在地上，蓝雪衣紧紧将叶菀温软细腻的身体捧在掌心，疯狂的吻上她的唇，仿佛要将她吞下去似的。
叶菀感觉头脑昏昏沉沉，身体一片瘫软，任由他随意摆布，平日的从容温润早就不知跑了什么哪里，眼前的蓝雪衣简直就像个陌生人一样，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样子。
叶菀的肌肤犹如绸缎一般光滑，被蓝雪衣捧在掌心细细揉擦，她隐隐感觉到蓝雪衣手掌经过之处皆变得炙热，不禁嘤咛数声，身体里仿佛急需什么来填满。
听到她的嘤咛，蓝雪衣像是受到鼓励的孩子一样，动作更加热烈，他将手伸到叶菀腰间最纤细之处，令叶菀毫无间隙的贴到他身上，肌肤之间的摩擦依偎让两人都不再理智。
蓝雪衣俯下身子将叶菀紧紧抱住，叶菀双腿有些不安的蜷缩起来，在他腰间摩挲，下一刻叶菀突然感到体内的空洞被瞬间填满，忍不住呻吟一声。
如今他们不光身体密合无缝，连心也穿联到了一起，从此他们都将是彼此的一部分，叶菀从来没有这样深的感悟，这世间她再也不是孤单一人，爱她的人就在眼前，她爱的人也在这里。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急，蓝雪衣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叶菀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昏过去，浪潮一波一波袭来，带着她忽而如入云端，忽而如坠深海。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结束的，因为大脑早已在欲海中瘫痪，她只知道恢复清醒时窗外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雨也不知在何时停歇。
蓝雪衣躺在她身旁，侧身拄着额头笑看着她，眼眸中荡漾的温情，不禁让人想起昨夜的翻云覆雨。
叶菀拉起身上的薄被捂住脸颊，说道，“这么看我做什么？不让你看！”
蓝雪衣笑着拉开被角，露出昨夜留在肌肤上的紫红色印记，笑道，“现在才不好意思，已经晚了，是谁昨夜拉着我说‘还要’的？”
叶菀脸颊涨红，比秋日成熟的苹果还要红上几分，羞恼的转过身，“是你听错了，我才没有说过！”
蓝雪衣轻轻在她肩头落下一吻，柔声道，“好，是我听错了，快把被子拿下来，别憋出毛病。”
叶菀将锦被从脸上拉下，可双眸却依旧不敢看向蓝雪衣，他们虽然早有肌肤之亲，可只有这一次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叶菀心中的羞涩如未曾涉世的少女一般无二。
蓝雪衣不再取笑她，认真的问道，“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夜···是我不好，没能控制得住。”
叶菀殷红着脸颊摇了摇头，“比昨日好多了，感觉身上暖暖的。”说完才觉得不对，她现在紧贴在蓝雪衣的怀里，怎么可能不暖和？下意识想要往旁边靠，蓝雪衣却突然搂住她说，“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觉得冷。”叶菀虽然羞得面色赤红，可心里却十分甜蜜，蓝雪衣说不再让她觉得冷，比这世间任何的甜言蜜语都要好听，她要的承诺并不是山盟海誓，只是在这种时刻一句听似随意的关怀。
第二十四章 平凡幸福
“能叫我一声萱萱吗？”沉默许久后，叶菀突然说道。
“萱萱？”蓝雪衣低头疑惑的看她，“许久没人这么叫过，你想念这个名字了吗？”
叶菀点点头，可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又摇摇头，“你不要多心，我并不是想念那个人，只是想念前世逍遥自在的日子罢了。”
蓝雪衣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是指景玄，笑着将她的头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我哪里会如此小气，毕竟你们曾有过一段情，我不会强迫你将从前全部忘记，因为那也是你的一部分，我喜欢的并不只有你的优点，还包括所有，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叶菀垂眸微笑，心如同被浸在蜜罐里似的，从里到外都透着甜。
可面上却做出一副憨恼的神情，道，“我才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不像有的人，嘴里说喜欢一个人，可转头却又向别的人大献殷勤。”说罢竟恼得转过身去。
蓝雪衣怔愣的片刻，终于想明白，叶菀是在生他和夏小姐的气，不禁朗声大笑。
听见笑声，叶菀转过头来，竟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还是你也与世俗男子一样，认为男人就该有三妻四妾，把处处留情当做是佳话美谈。”
蓝雪衣敛了笑声，手臂从背后环绕住叶菀柔软的身躯，双唇贴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我很高兴你能为我生气，证明你心里真的在乎我，不过你这醋吃的有些莫名其妙，我与夏小姐真的没什么，连熟悉都算不上。”
叶菀依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质疑道，“既然没什么，你为何还总去夏家，与夏老爷又那样亲近，小镇上所有的人都说你要入赘夏府，连夏府的仆妇们都在对你品头论足。”
蓝雪衣微微蹙了下眉，“原来你昨日寒毒发作竟是为了这件事，都怪我一早没有与你解释清楚，我只以为你不想听也不关心这些。”
叶菀心中委屈，忍不住鼻尖一酸落下泪来，“我才不是因为这件事伤心，昨日寒毒发作，只是因为玩得太累罢了！”
叶菀虽然嘴硬，可面上的伤心之态已经暴露了她心中所想。
蓝雪衣轻声哄她道，“你不要生气，我之所以去夏家，是想快些将夏小姐的病治好，并没有想过要入赘夏府，我说过喜欢你，这一生心中便只唯你一人，即使你一直拒我于千里，我也不可能随便就去找别人。”
叶菀止住眼泪，不过依旧不高兴，“你昨日不是还说，夏小姐的病不可能治得好吗？现在却又说要医好她，让我如何能相信你？”
蓝雪衣笑着捏了下她的鼻梁，从容解释道，“用寻常手法当然不可能医得好，但我可不是普通人，自然有办法能做到。”
“还说对那夏小姐无意，你居然要耗费修为来医治她，可见她在你心中的分量果然不一般！”
叶菀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既嫉妒夏小姐又有些心疼蓝雪衣，耗费修为救人对修行者自身伤害极大，有可能会折损了一世修为，师祖就是为了就她才变成如今的样子，所以她心中十分害怕。
蓝雪衣笑笑道，“我虽与夏小姐无亲无故，可既然医治了她就不能再让他因我而死，我看得出夏小姐对我有情，可我心中已经有你，自然无法再答应她。”
叶菀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只是有些担心的问道，“所以你就想医好她的病来补偿吗？其实补偿夏小姐的办法还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折损修为的。”
蓝雪衣微笑的看着她，心中却是狂喜万分，因为他看到了叶菀眼中的担心，他终于知道叶菀一直都是在乎他的。
“我并不欠她的，又何来补偿一说，我只是担心夏小姐的身体，经受不住这种拒绝，所以···”
不用蓝雪衣再多说，叶菀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夏小姐就像是温室里的花儿一样，被夏家保护的太好，根本经不住一丁点风吹雨打，更何况还是朵奄奄一息的花儿。
“可逆天改命这种事太过凶险，我担心你···”
蓝雪衣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笑道，“不用担心，夏小姐的病对我来说并不难，反倒是你的伤很棘手，以后千万不要再急火攻心，有想不开的事也不许憋在心里，昨天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你出了事，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意义活下去···”
叶菀用唇封住他的话，长久的一吻后，抬眸看向他道，“我要你活着，无论将来我怎么样，你都要活着，你要替我做没有做完的事，替我看日出日落，替我看春花秋雨。”
蓝雪衣温柔的望着她，叶菀急道，“我要你发誓，现在就发誓！”
拗不过她，蓝雪衣笑着说道，“好，我发誓，一定替你做完所有的事。”不过做完之后，我便去找你。
最后一句话蓝雪衣没有说出来，只默默地藏在心里，看着叶菀的笑颜，心中是从没有过的满足。
许多年他一直远远的注视着叶菀，为叶菀的欢喜而欢喜，悲伤而悲伤，虽咫尺却是天涯，可今日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真正为了彼此而欢欣。
蓝雪衣双手揽住叶菀纤细的腰肢，低头轻声说道，“我还想要，可以吗？”
耳畔温热的气息吞吐，叶菀的脸骤然变红，并不答应也不拒绝。
褪去了昨夜的青涩，蓝雪衣轻柔的吻上叶菀雪白的肌肤，每一下都那样小心，如捧在掌心的珍宝一样。
叶菀也不再像昨晚那样被动，她双手环住蓝雪衣的脖颈，主动献上香软的红唇，从没有如此热情过，一时竟让蓝雪衣有些不适应。窗外第一缕阳光照入竹屋，屋中每一件摆设都仿佛笼罩了一层金光，感受着体内的充实和欣喜，叶菀觉得今日的自己宛若新生，从前所有的屈辱和不甘都随风消散，今日往后她只愿做一个幸福的平凡女子。在经历过无数轰轰烈烈的跌宕起伏，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平凡才是人生最大的幸运。
第二十五章 不再孤寂
当蓝雪衣和叶菀携手走出竹屋时，语彤站在朝阳下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们，郑重的行了一礼道，“早饭已经好了，小姐和姑爷是要现在用膳吗？”
听到姑爷两个字，叶菀微微红了脸沉默不语，蓝雪衣则笑看向她道，“萱萱说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叶菀羞红了脸，上前轻轻打了语彤一下，说道，“不许胡乱叫人，又没有真的拜堂成亲，从前就你最没规矩，现在装什么？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子吗？”
语彤嘻嘻一笑，道，“谁说一定要拜了堂才算成亲？只要有证婚人就可以了，奴婢就可以当你们的证婚人。”
叶菀还要打她，却被蓝雪衣拦下道，“你的身体还没好不能打闹，快坐下来吃饭吧！语彤一定做了好吃的，方才在屋里就闻见香味了。”
语彤麻利的将菜端上桌，一一说道，“奴婢做了羊腿汤，清炒笋丝，还烙了小姐最爱吃的荷香烙。”
“荷香烙？你在哪了找到的荷叶？”叶菀惊讶的问道。
语彤一副神气的样子，说道，“前些日子奴婢去前面挖野菜，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好大的湖，虽然没有行宫的月湖大，可里面的荷花却比月湖要多，奴婢就采了一些回来，等到冬日的时候还可以煮荷叶水喝。”
叶菀看向蓝雪衣，问道，“这里有湖吗？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蓝雪衣点了点头，“的确有座湖，不过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原想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带你去湖上泛舟的，这阵子有些忙竟然忘了，等再休养几日我就带你们去。”
语彤摆摆手道，“奴婢才不去当煞风景的人呢！小姐和姑爷去就行了，对了，刚才奴婢听姑爷管小姐叫萱萱，是新给小姐取的名字吗？”
蓝雪衣微笑着垂眸，没有回答，语彤便只当他承认了，“这样也好，小姐也的确不宜再用以前的名字。”说罢起身为几人盛饭。
蓝雪衣和叶菀相视一笑，皆沉默不语，语彤本也是随口一说，所以说过后便也没多在意这件事，反正她只称呼叶菀为小姐，天下被叫做小姐的人千千万万，并不会暴露叶菀的身份。
语彤边吃饭边说，“等到秋日莲藕成熟了，咱们还可以划船去采莲藕剥莲子，小姐喜欢喝银耳莲子羹，若是能喝到亲手剥的莲子，肯定更香。”
叶菀笑看向她道，“你想得美，那么一大片荷花肯定是有人特意种植的，等到莲藕成熟，人家是要采来卖钱的，怎么会让你随便采摘？”
语彤的小脸一下垮了下来，本以为寻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可却没想到这一层。
蓝雪衣温和的笑道，“想采莲藕倒也不难，只要我们肯付钱，想必农家也不会太为难我们。”
“奴婢就知道姑爷肯定有办法！”灿烂的笑容复又回到脸上，语彤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
叶菀也高兴道，“那到时咱们一起去，谁都不许偷懒。”
以往在宫中时，叶菀从不敢想以后的事，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丧命，更不想面对心中厌恶透顶的人和事。
在宫里每说一句话都要经过反复思量，那些笑里藏刀的粉黛修罗，无时无刻不在挥舞利爪，等待抓住敌人的把柄后将其撕碎，无论怎样的欢声笑语，听起来总透着阴森森的冷气。
重生以来，无论是在叶府还是在宫里，叶菀心中的弦从没有放松过，如今骤然歇下防备，感觉就像负重了一辈子的人突然卸下身上的铅块，从头到脚都觉得轻飘飘的。
如今再看细雨残花，也没有了从前的感伤悲戚，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蓝雪衣今日依旧要去为夏小姐治病，用完早饭后便背起药箱，在院门前与叶菀依依不舍的话别，语彤还调笑说，又不是不再回来了，何须这般不舍。
语彤白日忙着到竹林中采笋，昨夜刚刚下过雨，竹林中的新笋密密麻麻的冒了出来，她打算用笋腌制咸菜，等到冬日时食用。
叶菀依照蓝雪衣的嘱咐，上午和下午分别在温泉中浸泡一个时辰，一日的功夫倒也过得很快。
语彤做好晚饭时，天色刚刚擦黑，可早该回来的蓝雪衣却一直未见踪影。
叶菀心急的反复到院门口眺望，语彤见了安慰她说，“小姐坐下来等吧！姑爷可能是有事耽误了。”
叶菀哪里能安心等着，蓝雪衣早上明明说会早些回来，她担心是遇上来寻她的官兵，发生意外情况。
可转念又想，蓝雪衣是易了容才出去的，如果他不主动承认，根本不可能被人认出，心下便安定了一些，走回院中的饭桌旁坐下。
可刚刚坐定便听见院外拾阶而上的脚步声，叶菀几乎是用跑的来到院门口，看见熟悉的身影后，心中的石头终于彻底落地，忙迎上前接过蓝雪衣身上的药箱。
“早上不是说今天会早些吗？怎么还是天黑了才回来？”叶菀的语气有一丝怨怪，可更多的却是担心。
蓝雪衣抖了抖外衫上的浮灰，笑道，“有些事情耽搁了，紧赶着也没能在天黑前赶回来。”说着将手中的一包东西交给语彤，“这是我在集市上买的银耳，明早煮来给你家小姐喝。”
语彤接过看了看，说，“您下次可早些回来吧！小姐从天没黑就在院门外站着等，若是您一晚上不回来，小姐怕是要等到明日早上呢！”
蓝雪衣有些心疼的看向叶菀，“下次我一定早早的回来，不过就算晚些时辰，你也不可再这样了。”叶菀默默的点了下头，跟语彤一起摆放碗筷，这一世她从未对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虽然等待的过程肯定会十分心焦，可看到牵挂之人回来的那一刻，心中的喜悦和幸福，却是任何时候都无法体会的。虽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可世人却无一不趋之若鹜，即使结果不一定都是美好的，可最让人开心的是其中的过程，只要过程美好，结果往往就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有足够一生可回味的快乐，那么余生便不会孤寂。
第二十六章 镯子为聘
晚饭后叶菀和蓝雪衣在院中依偎而坐，看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听竹林里清脆悦耳的虫鸣，语彤躲到屋中缝制秋衣，不去打扰他们得来不易的相守。
星空下的两人并不说话，只是默默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便觉幸福，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多余的。
蓝雪衣从袖中掏出一只玉镯套在叶菀的手腕上，叶菀低头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样式好别致。”玉镯周身泛着清浅的绿色，玉质算不得上等，可凸凹的花纹却十分少见，看不出是什么寓意。
蓝雪衣但笑不语，轻轻拉起叶菀的手臂，将自己腕上的一只石镯度到她的腕间，瞬间包裹住她腕上的玉镯，并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个镯子就这样合为一体，仿佛本来就是一对。
叶菀惊讶的看着合在一起的镯子，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竟然严丝合缝，看起来像本来就是一体似的。”
蓝雪衣微微绽放笑颜，在银白的星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喜欢吗？今日夏府付了诊金，我便到玉石铺亲手打了这副镯子，你既然跟了我，这样无名无分可不行，我没有办法给你一场隆重的婚礼，就以这只镯子为聘，做我今世唯一的妻子好吗？”
不待蓝雪衣说完，叶菀的眸中已经蓄满了幸福的眼泪，“早上我和语彤的玩笑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我并不在意那些俗礼，只要你我心中认定彼此，我们就是夫妻。”
蓝雪衣垂下眼眸，面上依然有愧疚之色，“我知道你并不在意这些，可世间女子能有的，我都想给你，只是有些事我无法做到，这副镯子就当做是你我成婚的信物。”
叶菀流泪点头，她拥有过无数珍宝器物，可即便所有的加起来，也不及这只玉镯让她欣喜的万分之一，在她看来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镯子，而是一生一世的承诺。
“原来你今日回来晚了，就是为了这副镯子，方才我还怨怪于你，是我不对。”
蓝雪衣将石镯重新带回到腕间，搂过叶菀道，“你不需要道歉，因为我很享受你的责备，丈夫晚归，想来只要是妻子就都会担心，你若不责怪我，我反倒会觉得伤心。”
叶菀安心的靠在蓝雪衣的胸膛上，指尖滑过触感温润的玉镯，看着天上在银河两边对望的牛郎织女星，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虽然从前经历过很多磨难，可我依旧感谢上苍将你送到我的身边，从今后往后有你的陪伴，任何困难我都不会畏惧，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
蓝雪衣在叶菀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有你在身边，我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两只镯子轻轻碰触，发生‘叮’的一声脆响，叶菀含笑道，“以后无论你易容成什么样，只要有这只镯子在，我都能轻易认出你。”
蓝雪衣微笑道，“看来我这辈子都逃不出你的手心了。”
叶菀‘咯咯’笑了一阵后，问他道，“今日你中午就从夏家出来了，那夏小姐的病是不是快好了？你与夏老爷说不要入赘的事了吗？”
蓝雪衣的面色有些为难，“夏小姐的病已经没有大碍，入赘之事夏老爷倒是暗中提了几次，不过都被我挡了回去，我想等夏小姐的情况稳定些再说，你不高兴吗？”
叶菀撅嘴道，“不高兴是有一点，可毕竟是条人命，我不会小心眼到那种程度，我只是在想，夏小姐对你用情颇深，就算病好了可打击却不会少，恐怕对她的身体还是不利。”
蓝雪衣蹙眉叹了一声，“我本不愿惹出这些事端，可情之一事却是无法预料的，现在也只能寄望夏小姐能想得开了。”
叶菀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抬头看向蓝雪衣道，“想要从情伤中解脱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夏小姐从小养在闺阁，估计你是她见过除了夏老爷之外第一个男人，若是见得多了，兴许她还看不上你了呢！”
蓝雪衣笑着点了下头，“萱萱果然聪慧，不过她不能出闺阁，又要去哪里见别的男人呢？难不成要咱们把男人送到她闺房里去吗？”
“这个简单。”叶菀转身与蓝雪衣对坐，神色飞扬的说道，“你治好了夏小姐的病，夏老爷一定十分感激你，肯定会对你言听计从，到时你只要跟他说，夏小姐必须多出门散心病才能好得快，夏老爷肯定答应，过些日子就是八月十五了，那天小镇上肯定会有花灯和烟火，到时我们带着夏小姐出来不就行了。”
“这倒是个办法，八月十五历来都是痴男信女们出门相看的日子，夏老爷想必也不会反对。”蓝雪衣顿了顿，又道，“可咱们连个目标都没有，总不能在街上随便拉个人安给夏小姐。”
叶菀也露出难色，他们与镇上的人并不熟悉，怎么可能知道谁家有正当龄的男子，以及品性如何呢？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寒酸书生的身影，叶菀缓缓低下头，说道，“其实昨日我寒毒发作，并不全因为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起了前世已故的家人朋友。”
蓝雪衣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轻声问道，“昨日在镇上遇见了什么人吗？”
叶菀微微低了下头，“是朱将军的后人，叫朱流芳，我也是偶尔听见他们说话才知道的，当年他应该还尚在襁褓，不知是托了哪位贵人的福才幸免于难，我听说他要参加今年的秋试，入朝为官，要为朱家洗去当年的冤屈。”
蓝雪衣叹息着摇了下头，“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与你一样的沧海遗珠，只是他年轻气盛，怕会适得其反，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我看不一定。”叶菀正色道，“他身边有一个被称作先生的老人，不仅为人稳重多思，而且能从市井的杂言碎语中，推断出城墙画像上我的真实身份。”蓝雪衣双眉舒展，点头道，“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确是幸事。”说着看向叶菀，“你想帮他吗？”叶菀郑重的应了一声，“我想帮他，因为那种恨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不去做些什么，早晚有一日会被心中的怒火焚化。”
第二十七章 放下仇恨
“你要如何帮他？朝廷的秋试，你我都是局外人，他只能靠自己的实力。”
叶菀想了片刻，说道，“他目前最大的困难是没钱，连去华都赶考的路费都凑不齐。”
“这好办，我帮他出钱就是。”蓝雪衣爽快的答应，可叶菀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这种寒门书生向来自尊心都极强，你若是无故给他钱，他怕不仅不会要，弄不好还会跟你翻脸，以为你是可怜他。”
蓝雪衣看着她的神色，瞬间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你是想让他跟夏小姐成婚，然后借夏家的财力去华都赶考？”
叶菀点头默认，可蓝雪衣却笑道，“你怎么就敢保证夏小姐一定就能看得上他，而他也一定会相中夏小姐？”
叶菀挽起蓝雪衣的胳膊，靠在他身上撒娇的说，“事在人为嘛！雪衣这么厉害一定能有办法搞定朱流芳，夏小姐交给我就好。”
蓝雪衣爽朗的笑了几声，“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想听你叫我一声雪衣还真是难得很。”
“雪衣雪衣雪衣···你想听多少遍我就叫多少遍！”
语彤听到院中的笑声，抬头看向她们，心中有喜悦也有失落，此刻邵敬城应该正在巡视城防，不知道会不会也一样想着她。
语彤叹了一声，继续低头缝制衣裳，没有看见一直鸽子疾驰飞过窗口。
蓝雪衣突然止住嬉笑，对着夜空打了个鸽哨，那鸽子立刻像是得到命令一般，飞落到他面前。
摘下鸽子腿上绑着的信，只有短短几个字的暗语，却让蓝雪衣面上的笑容更盛，叶菀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事如此高兴。
蓝雪衣将信纸攥在掌心，催动内里，信纸瞬间化作无数片飞絮随风飘散，看向叶菀道，“北晏大局已定，温子珏会在下月登基称帝！”
“太好了！那温子皓呢？温子珏是不是杀了他？”
蓝雪衣微笑着摇了摇头，“信里没有说，不过我想他不会杀了温子皓，这些年他一直十分顾念与温子皓的兄弟情义，大概只会软禁吧！”
“可温子皓对温沐岚做了畜生不如之事，怎么能轻易饶了他？”
“你知道这件事？”蓝雪衣惊讶的问道，这件事他是从潜伏在温子皓身边的细作口里得知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叶菀微微红了脸，垂下头说，“你安排他们在我宫中见面时，我心里很不安，所以才偷听了他们谈话。”叶菀心中有些忐忑，害怕蓝雪衣会怪她。
可蓝雪衣却愧疚的说，“当时我实在找不出更安全的地方，才出此下策，没有想到会让你不安。”
见他没有生气，叶菀笑道，“没关系，其实我也很想帮温沐岚，她经历了那么多苦楚，如今总算盼来了想要的结果，我真的很替她高兴，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承认温子珏的帝位。”
“这个不用担心，皇上放温子珏回北晏，就是希望他能在这场皇位争夺中取胜，只不过那时的北晏还被温子皓把持着，皇上是希望边关稳定才没有表态，如今大局已定，皇上不会为难温子珏的。”
叶菀看向华都的方向，眼眸中有一丝黯然，“皇上城府极深，一般人哪能轻易揣摩出他的心思，这次沈千依算是彻底失算了，恐怕她根本想不到，皇上是站在温子珏这边的。”
蓝雪衣仰望星空，嘴角浮起一丝鄙夷的笑意，“沈千依的城府也不浅，她和皇上倒真是一对，这些年宫里死在她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身居高位的嫔妃，想必皇上早有所察觉，只是顾着沈家的权势才没动她。”
叶菀似想到了什么，眉心紧蹙道，“沈千依究竟为什么一直想杀孙美人？你真的不知道吗？”
孙美人早已疯癫，按理说沈千依大可不必对她费心，可却三番五次想要置孙美人与死地，不禁让人费解。
蓝雪衣摇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她好像无意中撞破了沈千依什么事，皇上让我护她周全，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皇上的心思一向难猜，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叶菀苦涩的一笑道，“其实我从未真正了解过皇上，即使在前世也一样。”
蓝雪衣握着叶菀的手缓缓加重力道，眼中满是怜惜，“我不敢保证我们在日后的生活中不会发生争执，但我可以承诺，在你面前我一定会是透明之人，不会让你生出半点猜忌和不安。”
叶菀垂眸微笑，方才的那一丝黯然早被幸福所取代，靠在蓝雪衣怀里，想到还在北晏的钟念，叶菀问道，“钟念现在怎么样？何时能回来？既然温子珏即将继位登基，她也不便再留在北晏，你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事了吗？”
蓝雪衣轻抚了下她的额头，“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要想那么多，所有的事我都安排好了，钟念过些天就会启程回南周，我前些天已经飞鸽传书给她，说了你的情况，不过我们之间的事她还不知道，要现在告诉她吗？”
“不要！”叶菀几乎是脱口而出，钟念一向对蓝雪衣有成见，若是知道他们在一起，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蓝雪衣蹙了下眉，说道，“早晚都要说的，其实早一些让她接受也好，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会努力让她接受。”
“还是晚些再告诉她吧！”叶菀默然垂下眼帘，这些年钟念的心中只有复仇一件事，如果她突然说不想报仇了，想安安静静的过一生，钟念肯定不会接受。
蓝雪衣看着她为难的样子，犹豫的半天，还是开口问道，“我见你待钟念与其他人不同，你前世便和她认识吗？”叶菀叹声点头，“她其实就是我前世的婢女梅儿，当年司徒家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她亲眼看着所有人是怎么死的，所以心中的仇恨比我更甚，这么多年来也是一直靠着仇恨才活下来。”蓝雪衣将叶菀抱得更紧，他知道放下这种仇恨有多困难，而叶菀却为他做到了，他在心中默默发誓，这一生绝不辜负叶菀。
第二十八章 闺阁交心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蓝雪衣便提了药箱与叶菀一同前往夏家，连早饭也没吃，语彤睡眼惺忪的送走她们后，决定再去睡个回笼觉。
小镇的大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进城贩卖货物的摊贩也都提前占好了摊位，等着生意上门。
蓝雪衣拉着叶菀紧走几步来到集市上，边张望边说，“早上没吃东西，咱们就在这先填填肚子吧！中午夏府一定会给咱们摆席面的。”
叶菀笑道，“夏府即使摆席面也是为你摆的，我一个婢女的身份，怎么可能跟你同桌。”
蓝雪衣先前没想到这点，心中觉得亏欠，“要不我同夏老爷说说，夏老爷这个人很开明，想必不会拒绝。”
“还是算了吧！夏老爷虽然开明，不过我可不像被夏家的下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叶菀拉着蓝雪衣奔向街角的面摊，说道，“前日我和语彤就是在那吃的东西，那的面片汤特别好吃。”
叶菀熟门熟路的要了两碗酸辣面片汤，蓝雪衣坐在摊前的矮桌上，抬头看见告示栏中贴着叶菀和语彤的画像。
“你们的胆子还真不小，竟敢在自己的画像下面吃饭。”
叶菀看了一眼画像，无所谓的说，“反正易了容也没人认得出，鬼鬼祟祟的反倒会让人怀疑。”
话音刚落，一个满身酒气，看样子像是刚从哪个青楼酒醒回家的人，驻足在告示栏的画像前，眯着双眼咂嘴道，“我要是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以后肯定不会去青楼了，这比青楼里的姑娘可要美上百倍呀！”
面摊老板看着那人笑道，“孔二哥你就算天天对着画像看，也不可能娶人家回来，听说那可是皇帝的老婆。”
被唤作孔二哥的人嗤鼻道，“我也就是想想，要真娶回家，那我以后就不用干别的了，天天在家看着别被人给偷走了。”
面摊老板憨厚的笑了笑，“既然不想娶那还看什么？赶紧回家去吧！嫂子还在家等你呢！”
孔二哥向地上啐了一口道，“别提那个母老虎了，我现在看见她就烦，还不如在这看会儿画像，一会儿回去能在梦里梦见也好。”
孔二哥眼中流露出淫秽的神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面摊老板低头做面，不再理会他。
蓝雪衣暗暗攥紧了拳头，那孔二哥不知怎么回事，站的好好的却突然摔了个大马趴，鼻孔中冒出两道鲜血，额头上也青紫了好大一块，口中嚷嚷道，“哎呦！可疼死我了。”
周围的人都只在一旁看笑话，竟没一个上前去扶，可见这位孔二哥在小镇上人缘并不好。
甚至有人恶毒的骂他道，“摔得好！真是报应！孔二嫂天天拼死拼活的挣钱，全叫这个杀千刀的给糟蹋了。”
叶菀按住蓝雪衣藏在桌下的手，笑着摇了摇头，“何必跟这种人置气？浪费了内力不说，倒惹得一身骚气。”
蓝雪衣反手握上她的手指，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容忍让这种污秽之徒侮辱你。”
孔二哥骂骂咧咧一瘸一拐的走了，蓝雪衣和叶菀吃完饭后也快速离开，随着他们消失的，还有告示栏上的那两幅画像。
到了夏家蓝雪衣先带着叶菀去给夏小姐治病，虽然隔着一层薄纱，可叶菀依旧能感受到，夏小姐看蓝雪衣时的深情款款，不过蓝雪衣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一直专心致志的斟酌药方。
叶菀在心中想，这也许就是女人的直觉吧！对于自己在乎的东西，只要别人稍稍动了心思，全身的感官便会瞬间开启，只是不知道夏小姐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敏感。
估摸着快给夏小姐诊治结束，夏老爷派人来请蓝雪衣过去说话，几日相处下来夏老爷倒是真心有些喜欢蓝雪衣，也十分想让他入赘到府中，不过却摸不清蓝雪衣的意思。
蓝雪衣走后，夏小姐将叶菀留下说话，因为上次的事，刘妈妈不放心只留叶菀一人陪着，便也没有出去。
夏小姐起身坐到桌畔，将桌上的蜜饯推到叶菀面前，说道，“尝尝这甘草杏，这是我最喜欢的小食。”
叶菀道谢后捻起一颗放在口中，点头道，“味道的确不错，不过干草的药性与小姐的病相冲，不宜多食。”
“你也懂医术？”夏小姐惊讶的问道。
叶菀笑笑说，“跟在少爷身边时日长了，自然也懂一些，不过都是些细枝末节罢了。”
夏小姐沉默了片刻，看向叶菀道，“不知姑娘跟在韩公子身边多久了？”
叶菀知道她问这话的意思，如果未来的夫君身边有个如此贴心的婢女，想来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觉得不自在。
“大概很多年了，具体多久我也没有算过。”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夏小姐希望听到的，脸上难免有失望之色，不过夏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从小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气度自然比普通女子要好。
“萱萱姑娘在韩少爷身边这么久，想必十分了解韩少爷，与韩少爷的感情也不一般吧！”
叶菀被问得一愣，说道了解她对蓝雪衣还真是欠缺很多，甚至连蓝雪衣喜欢吃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心中不禁觉得有些愧疚。
叶菀垂眸沉默不语，可在其他人看来却像是在回忆与蓝雪衣之间的甜蜜往事，夏小姐再也掩饰不住失望和难过，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刘妈妈注意到不对，忙说道，“萱萱姑娘举止有度，样貌也不差，将来若一直跟着韩少爷做个房里人实在是委屈了，倒不如趁着正当年寻个普通人家嫁了，虽然条件可能不如韩少爷，可好歹是个正室，这妾可不是好做的。”
叶菀看了刘妈妈一眼并不搭言，也没有表露出丝毫不快，夏小姐知道刘妈妈是为她说话，可这话却让会让叶菀下不来台。夏小姐拉着刘妈妈的手说，“妈妈你先出去吧！我还想与萱萱姑娘说些悄悄话呢！”刘妈妈心里放心不下，又啰嗦了几句后才离开。
第二十九章 寒酸门面
夏小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叶菀道，“刘妈妈这人心直口快，姑娘千万不要介意，其实她说那些话没有恶意。”
叶菀装作并未听懂刘妈妈的话中之意，说道，“我知道刘妈妈这样说是为我好，才见过两面就这般为我着想，小姐身边能有这样的妈妈，可真幸福啊！”
夏小姐微笑着点点头，“那姑娘会听从刘妈妈的建议，寻个人家出嫁吗？”
“我自小跟着少爷，一切都听少爷的安排。”叶菀故作娇羞的低下头，那样子分明是告诉夏小姐，她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婢女，夏小姐虽然天资聪慧，放到一般人家定是个善于管家的厉害主母，可在叶菀面前却还是嫩了很多。
叶菀两世为人，又在后宫中历练多年，对付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姐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就能让夏小姐落入圈套。
看着夏小姐难过的神色，叶菀心中有些愧疚，说道，“看小姐的年纪也快到出阁的时候了，小姐貌美心善，镇上想要求取您的男子一定很多。”
夏小姐摇头叹息道，“多又如何？他们看重的不过是夏家的财产，能有几人是真心来求娶我的，虽说终身大事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好，可我终究是想找个可心的人。”
夏小姐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萱萱姑娘可不要笑话我，我没有兄弟姐妹，这话也从不敢对旁人提起的，我是觉得和姑娘有缘才多说了些。”
叶菀微笑道，“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哪家的姑娘不是盼着嫁一个可心之人，我就不相信有谁对这种事情无所谓。”
夏小姐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握着叶菀的手，说道，“我从小体弱多病，只能在屋子里养着，唯一的好处便是看了许多书，看着书中的故事，就会联想到自己，我也向往像书中的女子一样，轰轰烈烈的爱一场，只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
“机会可不是坐等在家中就能掉下来的，小姐从出生以来还从没出过夏府吧？”
夏小姐叹声道，“我倒是想出去，可父亲和刘妈妈却不答应，他们总怕我会出意外，说实话，我连自家的府邸什么样都不清楚，顶多只是在闺阁的小院中坐坐。”
南周民风一向较为开放，女子也不拘于养在闺阁，夏小姐因为身体不好，又是夏老爷唯一的女儿，所以养的要比平常女子娇贵些。
叶菀开导她说，“那是以前，现在小姐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少爷说要带我到镇上看烟火和花灯，小姐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吧！”
受到邀请，夏小姐喜出望外，“我真的可以和你们一起吗？可是父亲他一定不会同意。”
叶菀看了眼门外的刘妈妈，低声说道，“小姐放心，夏老爷那边就交给我家少爷去说，只是刘妈妈有点麻烦。”
夏小姐笑道，“刘妈妈一向最疼我，只要我坚持要去，她一定拗不过我的。”
“那咱们就说定了，八月十五月上柳梢之时，我与少爷一齐来夏府接小姐。”
夏小姐点头答应，神色十分开心，“萱萱姑娘就别叫我夏小姐了，我的名字叫夏雨晴，你就叫我雨晴吧！”
“好！”叶菀爽快的答应，“那夏小姐也叫我萱萱就好。”
将叶菀送出小院，刘妈妈有些担心的说道，“小姐现在就跟她这么要好可不行，将来您做了韩夫人，还怎么去管教她？”
夏雨晴看了刘妈妈一眼，说道，“能不能做韩夫人还两说呢！妈妈想得也太远了，虽然只见过萱萱两次，可我能感觉出来，萱萱她绝不是普通丫鬟那么简单，她的学识和见识均不在我之下，或许比我还要高。”
刘妈妈眼中隐隐透出担忧，“韩少爷若真入赘咱们家，这个萱萱姑娘还是个麻烦呢！当家主母压不住妾室，说出去可让人笑话。”
“好了刘妈妈，你就别说这些了，难道除了韩少爷我还嫁不出去了吗？”
见夏雨晴有些不高兴，刘妈妈忙道，“我们家小姐怎么会嫁不出去？想要娶您的人可要从街头排到街尾呢！”
夏雨晴并没有真生刘妈妈的气，听了这句话忍不出笑了起来。
从夏府出来已经是下午了，蓝雪衣在夏府中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叶菀虽然不能与他同桌，可也在夏雨晴的安排下填饱了肚子，不再像上次一样饿到竹林。
蓝雪衣带着叶菀在小镇的大街上穿梭，叶菀不解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这个方向好像不是回竹林的路。”
蓝雪衣笑笑道，“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搞定朱流芳吗？咱们自然是要去见他的。”
“咱们就直接去吗？你怎么知道他住在哪里啊？”虽然蓝雪衣修为颇高，但却不可能有猜到人家住在哪的本事。
可蓝雪衣却胸有成竹的笑道，“小镇的规模不大，虽不敢说人人都认识，但一个秀才的名号肯定知道的人不少。”
他在街上随便问了几个人，果然十分轻松的打探出了朱流芳的住处。
朱流芳在一个偏僻的小巷中经营着一家字画铺，不过生意并不好，镇上的人提起他皆纷纷摇头，说他自恃清高不懂经营，一家好好的字画店被他经营的快要关门了。
人家做买卖都可以讨价还价，可朱流芳却怪的很，只要有人跟他讲价，他立刻就把人家给轰出去，况且他的字画还标价不低，一年也就能做成几笔买卖，基本上靠替人写信度日。
蓝雪衣看向眼前简陋门面，门板已经掉了半块，匾额上勉强能看出墨香斋几个字，如此落魄的门面，怕是小镇上有钱收藏字画的主顾根本连进也不会进。
进入店铺前堂，倒是比外面好上许多，虽然依旧简陋，可打扫的却很干净，四面墙壁挂满了大幅卷轴书画，有的墨迹已经暗淡，可见是许多年也没有卖出去。
叶菀连着叫了几声，可都没有回应，最后只得无奈的看向蓝雪衣，蓝雪衣却并不着急，反倒认真的欣赏起字画来。看了许久，蓝雪衣突然问道，“你觉得他的字怎么样？”叶菀仔细看了几幅，面上露出赞赏之态，“如此年纪便能写出这样的字来，的确很难得，只不过，他的字中傲气太重，想必为人也十分骄傲，应该在市井历练一番，杀杀锐气才好。”
第三十章 中秋之约
蓝雪衣点了下头，十分同意叶菀的观点，刚要说什么时，突然听到后堂的门帘一动，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客人是要买字画吗？”
叶菀回过头，只见一个六旬老翁从后堂出来，正是那日在告示栏前被朱流芳称作‘先生’的人。
蓝雪衣拱手作揖道，“我们只是偶尔路过，见这里有间字画店便进来随便瞧瞧，请问您是这里的店主吗？”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店主是我家少爷，少爷他正准备秋试，所以店铺暂时由老朽打理。”
蓝雪衣点点头，指着墙上一张已经褪了色的字幅，问道，“敢问老人家，这副字要怎么卖？”
老者蹙眉思索了一下，回道，“少爷给这幅字的定价是十两银子。”
叶菀吃惊的看向老人，十两银子的字画，就算在大书画店也不算便宜的价钱了，若放在普通人家，够花小半年的，怪不得朱流芳的书画店快要经营不下去，这样狮子大开口，不把人吓跑才怪。
不过蓝雪衣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平静道，“好，我买下了。”
老人的神色似乎也有些吃惊，他看蓝雪衣和叶菀的打扮十分普通，不像是不在乎十两银子的人，本以为这单生意做不成，可没想到蓝雪衣竟连价也未还便买下。
“这副字有些旧了，如果客人愿意等，老朽可以让少爷从新写一副来。”
蓝雪衣刚想说‘不必’，这时却听见外面有个妇人的声音说道，“我说严老头，昨日我让你写的信写好了没？”
一个妇人从外面进来，看到蓝雪衣和语彤，调笑的说道，“呦！你这铺子里来客人啦！又是哪个冤大头让你家少爷宰啦？”
老人一听这话，面颊立刻变得赤红，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丢给妇人，那妇人本来拿出三文钱，却只给了老人两文，“你这信写的也太慢了，昨日都没赶上官府的信差来取信，害得我今日还得自己跑一趟，这一文钱就当是跑腿费了。”
老人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却只说，“市井刁民！市井刁民！”
蓝雪衣和叶菀互看了一眼，忍住笑安慰老人道，“这等刁民先生何必与她置气。”
老人回过神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里住的人都穷，几文钱也要这般计较，没想到在这住了十几年，老朽竟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了。”说罢又是一阵叹息。
正在这时，突闻后堂有人说道，“隔壁的胖婶是不是又克扣咱们的信钱？先生日后不要做她的生意了。”
说话间，朱流芳已经从后堂出来，看到蓝雪衣和叶菀时，微微愣了一下。
老人连忙对他说道，“公子，这位客人要买您前年写的那副字，已经有些褪色了，公子再替客人写一幅吧！”
“不用麻烦了，我就要这副。”蓝雪衣向朱流芳拱手道，“书法一事除了讲究笔法，还讲究心境，若现在重新写来，怕是写不出当时的意境了。”
“这位兄台所言极是！”朱流芳激动的说道，“只是世人难有几个明白的，他们在乎的只是写字之人出不出名，哪里真的在乎字的好坏，兄台能看得出，在下写这幅字时究竟是怎样的心境吗？”
蓝雪衣仔细端详那副褪色的字迹，半晌后说道，“字笔迹挥洒自如，气势宏大，大有一展宏图的意味，兄台写这幅字时，应该是十分高兴的，不过···”
蓝雪衣双眉紧蹙欲言又止，朱流芳立刻追问道，“不过什么，兄台但说无妨。”
“不过字迹中似乎隐有愤怒和不甘，倒不像是兄台这个年纪之人该有的心绪。”
朱流芳沉默的看着墙上的字幅，他身后老人的神色也不太对，上下打量着蓝雪衣，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叶菀突然有些担心，像老人和朱流芳这种隐姓埋名藏于市井的人，最怕被别人认出身份，极有可能会对他们敬而远之。
片刻后，朱流芳从思绪中回过神，笑着说道，“兄台果然好眼力，这幅字是前年我考得秀才功名时所作，当时心中除了高兴，的确还有些愤怒，原本我该是襄安城的头名，只可惜没有银钱送与官员，生生被挤到了第十名。”
蓝雪衣知道他心中的仇恨并不只是这些，却也不揭穿，安慰他说，“世上不公之事数不胜数，若心中只有怨言，就算日后为官，做事也不会公允，希望兄台能想开一些，只要一直努力，相信总有人会慧眼识珠。”
朱流芳对蓝雪衣深深的鞠了一躬，“兄台此言着实让在下受教，这幅字便送给兄台作为谢礼。”
叶菀本想借这个机会白送些银子给他，好让他有钱去华都赶考，可没想到朱流芳却要将字幅白送给他们。
“这可不行，你打开门做生意，我们怎么能让你赔本呢！这笔墨纸砚都是要钱的，我们可不做这种不厚道的事。”叶菀边说边对蓝雪衣使眼色，希望蓝雪衣也帮着说说话。
朱流芳却说，“这事无关厚道与否，只是知音难寻，今日我心中实在高兴，所以这幅字在下必然不会收钱的。”
蓝雪衣点头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写幅字送给公子吧！”
“以字会友，这般甚好！”朱流芳说罢立刻为蓝雪衣研磨铺纸，毫不掩饰面上的欢喜之色。
蓝雪衣提笔斟酌一番，在雪白的纸张上落下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两幅字，笔迹苍劲有力，与他温文尔雅的脸庞截然不同。
“好！好！好！”朱流芳拿起字幅，大赞了三声好，看向蓝雪衣道，“兄台的字比在下的好上万倍，不如秋日你我一同去华都赶考如何？”蓝雪衣笑着摇了摇头，拉起叶菀的手说，“我志不在仕途，只想与心爱之人厮守终生，一辈子做个游医，游走天下替人治病，顺便新赏不同之地的风土人情。”“游医？”老人疑惑的看向蓝雪衣，“你就是最近坊间盛传，要入赘夏府的游医吗？”
第三十一章 中秋集市
蓝雪衣微一怔愣，随即笑道，“只是坊间传言而已，其实我并不想入赘夏府，富庶人家虽然不愁生计，但难免会不自由，在我看来，自由随性才是最重要的。”
朱流芳点头道，“兄台既然志在山水，那在下也不必勉强，在下姓朱明流芳。”说着又引荐身旁的老人，“这位是在下的先生，姓严。”
蓝雪衣拱手道，“在下姓韩名少东，二位叫我少东就可以，过几日就是中秋，我想在小镇上游览一番，不知朱公子能否做我的向导？”
朱流芳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没问题，到时韩公子只管来找我便是，或者我也可以去找韩公子。”
“不用麻烦，到时我就到这里等朱公子便是。”
商议好中秋出游一事后，蓝雪衣便告辞出了墨香斋，叶菀挽起蓝雪衣的手臂，笑声问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精通书法，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今日夏小姐问我是不是了解你时，我才发现好像真的对你知之甚少，可你却知道我许多事，这不公平！”
蓝雪衣迎着暮光，转头笑看向她，“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一定都告诉你！”
叶菀想了一会儿，问道，“你爱吃什么？爱看什么书？爱听什么曲儿？还有···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蓝雪衣宠溺的看着她，一一回答道，“我爱吃家常菜，爱看医术，爱听埙吹奏的曲子，喜欢你这样的姑娘。”
叶菀微微红了脸，把藏在心里的问题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蓝雪衣也十分认真的回答，一路上两人一问一答，直到回到竹屋。
原本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在这一路上变成了最了解彼此的人。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到了中秋，叶菀和语彤都换上新买的衣裳，天还未黑便来到夏府中接夏小姐。
虽然夏雨晴的病情已经好转，可夏老爷还是不放心，不光让刘妈妈陪着出门，竟还带上了好些个婢女。
看着跟在夏雨晴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叶菀和语彤皆露出惊讶的神色，心想宫中的嫔妃也不过就是如此架势了，夏雨晴不好意思的说，“父亲非要让她们跟着，我也没有办法。”
叶菀看向刘妈妈一脸谨慎戒备的样子，心知这一定都是她让夏老爷这么安排的，便上前说道，“今晚集市上肯定是人山人海，这么多人怕是会被挤散的，再说小姐带如此多的侍女也太过扎眼，到时怕是人人都会猜到夏小姐的身份，反倒不安全呢！”
刘妈妈觉得叶菀说的有理，可又怕人少了没有人照顾夏小姐，正在犹豫时，语彤伶俐的说道，“有我们在刘妈妈大可不必担心，我们会照顾夏小姐的。”
夏雨晴也劝说道，“妈妈就让她们回去吧！哪有带着这么多丫鬟上街的，看了让人笑话，我可不想日后听人说，夏家小姐是个废物，出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刘妈妈思量了一番，回身吩咐丫鬟们道，“你们都回去吧！不用跟着了。”可她自己却没有回去的意思，“小姐既然嫌人太多，那就让妈妈我一人跟着吧！”
夏雨晴见刘妈妈已经坐了最大的让步，便答应说，“也好，集市上人多，一会儿妈妈可要当心着些。”
夏雨晴在夏府门口张望了一圈，有些失望的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人，韩少爷呢？他不跟咱们一起吗？”
“我家少爷去请他的一个朋友了，一会儿跟咱们在集市汇合？”语彤嘴快的说道。
“怎么还有别人？”刘妈妈有些不高兴的瞪了叶菀一眼，怪她没有提前说清楚，如果早知道还有别人，她肯定不会轻易答应让夏雨晴出来。
叶菀解释道，“妈妈不用太过担心，那人是少爷的朋友，肯定不会对小姐不利，再说我们都不了解小镇，刘妈妈整日照顾小姐，想必也很少出门，少爷的朋友实际上是来给我们做向导的。”
夏雨晴也宽慰刘妈妈道，“好了妈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事事小心，别人可真要笑话我了。”
“好，依你就是！”刘妈妈一向拗不过夏雨晴，只好不再做声。
来到集市上，空中已经升起几颗星星，语彤远远的看见蓝雪衣和朱流芳，招手喊道，“在这里！”
蓝雪衣和朱流芳走过来，见到夏雨晴，朱流芳微微一愣，恭敬的行了礼后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举止十分得当。
刘妈妈暗暗打量了他一番才放下心来，对夏雨晴说道，“小姐，现在街上人还不多，摊位也没摆齐，咱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夏雨晴笑道，“还没逛怎么就想着要歇了？妈妈放心，自从用了韩少爷的药，我就觉得身上力气多的没地方使，妈妈不用担心我会累着。”
蓝雪衣也替她说道，“刘妈妈虽然是心疼小姐，可小姐的病还是要多出来走动才会好的快，妈妈且安心，有我在不会让夏小姐出任何意外。”
有了蓝雪衣的保证，刘妈妈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过一路上她一直护在夏雨晴身边，替夏雨晴挡住拥挤的人流，没一会儿便累的大汗淋漓。
因为有刘妈妈在，夏雨晴一直不敢多言，气氛略显沉闷，叶菀趁人不注意向语彤使了个眼色，语彤立刻会意，拉着刘妈妈说道，“妈妈快看，那边的灯多好看。”
刘妈妈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叶菀拉起夏雨晴紧跑了几步，由于集市上的人太多，一转身就难寻踪影，待刘妈妈回过头时已经找不到夏雨晴一行人，连刚才拉着她看灯的语彤也没了踪迹。
刘妈妈焦急的在人群中大喊夏雨晴的名字，不过瞬间便被淹没在了人声鼎沸的集市之中。没有了刘妈妈的监管，夏雨晴也开朗了许多，拉起叶菀的手说，“原来中秋夜的集市这样热闹，往年我只在家中跟父亲一起在院子里赏月便算是过节了，没想到外面竟是这般热闹。”语彤赶上来说道，“小姐后悔没早些认识我们吧？要是早遇上我们，您的病早就好了。”
第三十二章 撮合姻缘
几人边走边说，在朱流芳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台阶之上。
朱流芳指着不远处的江岸说道，“每年烟花都在江边燃放，虽然这里离得较远，但视线却是最好的，而且这里人也较少，最适合观赏烟火表演。”
朱流芳话音刚落，便听见‘嗖’的一声脆响，一道亮光从地面窜向天空，在暮色的夜空上绽开一朵彩色的花，而后慢慢消失不见，紧接着许多颗烟花一起升空，夜空中瞬间亮如白昼，河岸那边传来阵阵欢呼。
夏雨晴激动万分的拉着叶菀的手，被眼前的美景惊呆，虽说夏家年年除夕也会放烟火，可规模远不如这个大，乍一看到这般盛景，早已不知该怎样形容。
不过夏雨晴到底是大家闺秀，压得住心气，虽说心中惊叹，面上却只是微微动容而已。
可另一边语彤却越看越觉得无趣，轻声嘀咕道，“真没意思，连个花样也没有，比从前看得差远了。”
叶菀回身瞪了她一眼，语彤立刻住嘴安静的看烟花，虽然她的声音极小，不过却一字不漏的进了夏雨晴的耳朵，夏雨晴不禁暗自在心中揣度，小镇虽然地方小，却是去华都的必经之路，经济十分发达，这场烟火表演耗费的银钱不下数百两，可一个小小的丫头却不放在眼中，想必定是看过更大的场面。
夏雨晴侧头看了眼平静的叶菀，心中不禁疑惑，要说更大的场面只有在华都了，难道她们是从华都来的吗？夏雨晴虽然心中这样想，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只是更加留意叶菀和语彤。
按理说叶菀和语彤同为婢女，地位应该差不多，可语彤却事事都听叶菀的，甚至比蓝雪衣还要像她的主子，夏雨晴渐渐有些怀疑叶菀的真实身份。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空中突然炸出一声爆响，一串串火龙在暗黑的夜空中乍现，语彤拍掌叫道，“这个好看！我以前从没见过。”
朱流芳解释说，“今年是南周建国第二十个年头，全国各地都在庆祝，这龙型烟花可不常见，上次看时是在十年前南周见过十年之庆。”
整整二十个年头了，叶菀在心中默默叹息，前世初踏进华宫的景象在她脑中已经渐渐模糊，就连五年前入宫选秀也觉得是十分久远的事了。
蓝雪衣悄悄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指，叶菀朝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
烟火表演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半个时辰后就结束，他们一行人从台阶上下来，立刻被汹涌的人群淹没，叶菀拉着夏雨晴来到一个挂满花灯的摊位旁，自己挑了一个花灯后又给夏雨晴挑了一个。
摊位旁有备好的笔墨，夏雨晴正疑惑是做什么的，这时旁边过来一对男女，女子挑了一个心仪的花灯递给男子，男子十分自然的提笔在花灯上写下一首诗，夏雨晴这时才恍然大悟，并悄悄的看了蓝雪衣一眼。
可叶菀却把两盏花灯都交给朱流芳，说道，“朱公子是书画店老板，这笔墨上的功夫，自然是要交给你来做的。”
叶菀的理由倒也得当，所以朱流芳并未多想，就两盏花灯上分别写下，‘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朱翠香’和‘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两句诗。
夏雨晴仔细看过花灯上的字，这才细细打量了朱流芳，敬服的说道，“没想到朱公子年纪轻轻就经营一家书画店，还写得这样一手好字。”
朱流芳脸颊微微泛红，颔首说道，“小姐过奖了，在下的书画店生意并不好，只能勉强糊口罢了。”
夏雨晴以为他为人谦虚，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可蓝雪衣和叶菀却知道，朱流芳说的的确是大实话，说不好听的，若不是严先生替人写信挣钱，他那家书画店连基本的生计都维持不下去。
语彤反应极快，在一旁接话道，“朱公子可不仅仅是书画店的老板，还是位秀才呢！”
叶菀给了语彤一记赞赏的眼光，她们在出来之前早已商量好怎么撮合朱流芳和夏雨晴两人，语彤在这方面还真是有天赋。
夏雨晴不敢置信的看向朱流芳，“公子如此年轻就已考取了秀才？我听父亲说，有的人考了一辈子，到老也不一定能考取秀才呢！”
“那当然，朱公子可了不起了，十五岁就已是秀才，若不是因为家中贫寒没钱到华都赶考，说不定早已几年前就会是状元了！”
夏雨晴闻言，再看向朱流芳时，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不知朱公子今年贵庚几何？”
朱流芳眼中流露一丝凄然，躬身道，“在下今年刚满双十，在南周建国那年出生。”
蓝雪衣和叶菀自然知道他眼中的凄然从何而来，南周大喜之年，也是他家人的大忌之年。
夏雨晴点头笑道，“公子还如此年轻，只要用功读书，日后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承蒙小姐夸奖，在下一定会不负朋友们的期望。”
河岸边升起一盏盏明亮的灯光，语彤指着灯光叫道，“快看！是孔明灯！咱们也去放吧！”
一行人来到河边燃放孔明灯，可叶菀却一直站着未动，蓝雪衣走上前问道，“怎么不跟大家一起放灯，不想许愿吗？”
叶菀摇了摇头，“愿望一事终究是虚无缥缈，只不过是安慰人心寂寥的东西罢了。”
蓝雪衣不再说什么，陪她一起站着看别人放灯，其实他并不知道叶菀心中真正的想法，而叶菀也不打算说出来。入宫第二年的中秋，在紫竹轩放灯许愿那晚的情形她一直忘不了，那时霏儿还活着，霏儿的愿望是心想事成，最后她也的确如愿以偿的成为嫔妃，可结局却是无比凄惨，而飘在空中最后灭掉的两盏灯，也一直是叶菀心中的结，她不知道其中会不会有她的一盏。看着灯光升空，语彤开心的又叫又跳，是一行人中最开心的，夏冰清回头看了一眼并肩而站的蓝雪衣和叶菀，眸中滑过一丝黯然，这一幕却恰巧落在了朱流芳眼中。
第三十三章 梦中惊魂
几人高高兴兴的玩到半夜，直到集市间人影渐渐稀少，才意犹未尽的送夏雨晴回了夏府。
刘妈妈早已急红了眼，一直站在夏府门口，看到夏雨晴回来，立刻小跑着迎上来，“小姐您可要吓死人了，您要是出点什么事，要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呀！”
夏雨晴安慰刘妈妈道，“有这么多人陪着，能有什么事？妈妈你也太杞人忧天了，害我要被朋友们笑话的。”
刘妈妈气鼓鼓的瞪了蓝雪衣一眼，语彤攀上她的手臂说，“妈妈不放心别人还不放心我们家少爷吗？夏小姐这不好好的给您送回来了？”
看到夏雨晴好端端的回来，刘妈妈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小姐快进去吧！我替你瞒着老爷呢！一会儿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得了。”
看着夏雨晴进去后，朱流芳也告辞回家，蓝雪衣和叶菀手挽手漫步在城郊的小路上，看着远处灯火稀疏的人家，享受深夜的寂静和安宁。
语彤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没一会儿便跑到他们前面，问道，“小姐，你说夏小姐和朱公子的事能成吗？今天晚上他们一共也没说几句话，连彼此是什么样的人都还不了解。”
叶菀笑笑道，“才见了一次面哪能知道那么多，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现在最好，只要夏雨晴看到那盏花灯时能想起朱流芳，咱们今晚就算没白忙活。”
“可是夏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出门了，还有那个刘妈妈，像看宝贝一样看着夏小姐，依奴婢看朱公子的机会不大。”
叶菀也叹气道，“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毕竟我们又不是神仙，也不是皇帝，说让他们在一起就能在一起。”
看着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蓝雪衣笑道，“夏老爷虽然是个商人，但也爱附庸风雅，虽说谈不上有什么才学，但富人嘛！总是爱面子的，到时我以引荐朋友的名义将朱流芳带到夏府，想必夏老爷会更中意朱流芳这种知根知底的人，而我也可以解脱了。”
语彤嘻嘻笑道，“姑爷是不是就等着那一天呢？夏小姐要是知道您早已心有所属，可要伤心死了。”
叶菀戳了下她的额头，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小心眼？夏雨晴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会真的如你一般，只要喜欢了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人家。”
语彤撅嘴不乐意道，“小姐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和姑爷可以如胶似漆，奴婢就不可以对喜欢的人掏心掏肺吗？”
“我们语彤什么时候长学问了？还会说成语了呢！”叶菀调笑她道。
语彤赌气不理他们，一个人跑到前面走，蓝雪衣牵起叶菀的手，轻声说道，“朱公子这边我可以帮忙，可夏小姐那边我却不方便再去了，刘妈妈十分难对付，你能应付的过来吗？”
叶菀微微一笑，“在宫里比她厉害的嬷嬷不知有多少，你可见我怕过？刘妈妈虽然厉害，但也只是全心全意为夏雨晴着想，比宫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狠毒妇人不知要善良多少。”
蓝雪衣有些心疼的看向叶菀，道，“以后不要再想从前的事了，我不会让你过那种殚精竭虑的生活。”
夜风吹得竹叶哗哗作响，叶菀倚在蓝雪衣肩头，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心中泛起阵阵暖意。
她缓缓闭上眼睛，跟着蓝雪衣的步伐向前走，可走着走着却觉得周身逐渐变得寒冷，察觉到不对，叶菀猛地睁开眼睛，可四周却只有黑影幢幢的竹林，方才还在她身边的蓝雪衣和语彤，此刻都不见了踪影。
叶菀紧张的捏起双拳，依着记忆中的路径，快速向竹屋方向跑去，可竹林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无论她怎么跑都无法从中脱离。
她伸手摸向腰间，这才察觉到，蓝雪衣给她防止在竹林阵法中迷路的荷包不见了，怪不得会走不出竹林。
叶菀循着来时的路一点点回去寻找，正当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路边的草丛中时，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道，“是在找这个吗？”
叶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竹林中被蓝雪衣设下阻挡阵法，除了她们根本没有人能走的进来，可身后的陌生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叶菀迅速回过身，用防备的眼神看向说话之人，只见一个面色苍白如鬼的女子，拿着她的荷包站在那，眼瞳被一片漆黑笼罩，脸颊在漆黑的夜色中泛着青白色的光。
“我的东西为什么在你哪？你是谁？”叶菀强作镇定的问道。
女子面色突然变得凄哀，带着哭腔的说，“小姐不认得奴婢了吗？奴婢是松儿呀！”
叶菀的心脏突然砰砰跳了几声，稳住心神仔细看向女子，的确有几分松儿的样子，松儿是她前世的贴身婢女，叶菀自然认得，可从前的松儿贤淑和蔼，哪里是眼前这副鬼样子。
叶菀摇了摇头，冷笑道，“松儿早就死了，你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松儿凄惨的抹起眼泪，哭诉道，“奴婢也不愿来打扰您，可现在小姐想要忘记奴婢，不想给奴婢报仇了，小姐难道忘了奴婢死的有多惨吗？”说话间，松儿的脖颈突然裂开一道血口，头颅咕噜噜的滚到地上，口中却依旧说着话。
叶菀忍不住大声尖叫，可这时身侧却有突然出现了竹儿，也如松儿一样质问她，紧接着出现的人越来越多，父亲、母亲、哥哥、姐姐，还有许多许多她前世熟悉的亲人朋友，每一个人都质问她为什么不帮他们报仇。
那些声音仿佛渗入脑髓，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罩住，怎么也挣脱不开，她终于无法忍受，大声喊道，“不要再说了！”
忽的坐起身，叶菀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梦，可是她坐在熟悉的床上，却想也记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竹屋的。
蓝雪衣听到喊声，急忙跑进屋，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蹙眉问道，“又做恶梦了吗？”
叶菀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问道，“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蓝雪衣笑道，“昨晚看你太困，走着路就快睡着了，我便捏了一个诀让你睡了，后半程路是我背你回来的，你许久都没做恶梦了，又梦见从前的事了吗？”叶菀心虚的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梦到语彤一个劲的叨叨没完，我听得有些烦才喊出来的。”蓝雪衣眉眼间隐有担忧，不过却只嘱咐她再多睡一会，别的什么也没说。
第三十四章 带着夫君
虽然已经从噩梦中脱离，可叶菀却也无法再安睡，只在床上睁眼躺了一会儿，便披上外衫来到院中。
坐在院子里研磨药材的蓝雪衣抬头望向她道，“怎么不睡了？现在还早呢！”
叶菀坐到他身边，一边帮他捡药一边说，“你不是也没睡吗？语彤还没起来吗？”
“我是修行之人，只要有时间冥想睡不睡觉并没有大碍，语彤可能昨晚玩得太累了，我也没去叫她。”
叶菀向语彤的竹屋看了一眼，点头说，“昨天就数她最开心，要不是集市上的人都散了，我看她还不想回来呢！你早上吃东西了吗？”
蓝雪衣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做的东西难吃，所以并不轻易下厨。”
叶菀‘嗤’的笑出声，“原来你自己也知道的，可是我也不大会做饭，日后语彤若是嫁了人，咱俩岂不是要饿死？”
蓝雪衣笑笑道，“饿死倒不至于，起码我还会烤羊来吃。”说着从怀子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她，“这是昨晚在集市上买的桂花糕，先吃点垫垫肚子吧！语彤说不定要睡到中午。”
叶菀接过纸包打开来，捻起一块递到蓝雪衣嘴边，“你也吃，就算是修行之人也总要吃饭的，饿肚子一样会难受。”
蓝雪衣就着她的手吃下，咽下时却微微蹙了下眉，像是不喜欢甜味的食物，叶菀笑看着他道，“看你吃的这般勉强，就不难为你了，这包桂花糕我就代你吃了。”
蓝雪衣依旧笑得温和，“你高兴就好。”
叶菀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看蓝雪衣研磨药草，鼻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阳光斜斜的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蓝雪衣笑看向叶菀，说道，“宫中的糕点师傅都是特地从江南请来的，想必叶家从前在这方面也十分讲究，我还以为你不爱吃这样粗糙的东西。”
叶菀摇头笑道，“宫里的东西一向以精致为首，味道倒是其次的，就算再好也是加了名贵香料的缘故，叶家的东西也是一样，哪里有这样质朴的味道好？”
蓝雪衣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宫宴上的菜肴太过重于表面，吃起来味同嚼蜡，不知道宫里的人吃了那么多年，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看着他蹙眉倒牙的样子，叶菀笑伏在他膝上，仰头看他道，“就算是味同嚼蜡也要比你做出来的强，我要发愁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忍受才是。”
蓝雪衣被她说的面红耳赤，低头不再做声，叶菀忙伸手绕上他的脖颈，哄他道，“我是跟你玩笑的，这也要生气吗？”
蓝雪衣拉下她的手臂，说道，“我不是在生气，我是在考虑咱们日后的生活，我做游医挣不了多少钱，自然是请不起丫鬟仆人的，可咱们总还要生活，也许应该找个地方落脚安居开个医馆。”
叶菀坐起身，正色道，“你的心愿不是游山玩水，看遍天下风土人情吗？如果只在一个地方呆着，怎么还能游遍天下？”
蓝雪衣握住她的手，眼中荡出春风般的温暖情意，“这的确是我曾经的心愿，不过能与你好好生活才是我眼下最大的愿望，我怎么舍得让你跟我吃苦。”
前世随景玄一起征战四荒，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何其多，可却没从景玄口中听过一句关怀的话，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叶菀心中不禁冷笑，笑自己前世痴傻，竟连真心和利用都分不清。
蓝雪衣见她神色不对，叹声问道，“又想起不高兴的事了吗？你从前的生活我无法参与其中，但今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竭力让你开心。”
叶菀伏在蓝雪衣的膝上，如瀑般的黑发随意散在他的手掌，“雪衣怜我之心世间再无人可及，可我待你之心也是一样的，我怎么忍心让你为了我放弃多年的理想，我不怕吃苦，只要和你在一起，即使是苦也甘之如饴。”
蓝雪衣轻轻在她头上印下一吻，“好，等夏小姐的事了解之后，咱们就一同游历天下，你想先去哪？”
叶菀想了想，说道，“我想先回紫云山看看师祖和师兄们，离开这么多年，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师祖。”
蓝雪衣答应道，“我也想见见你大师兄，当年若不是他规劝，我怕早因鲁莽而失掉性命了，救命之恩该当面道谢才是。”
叶菀嬉笑着看向他道，“大师兄一向骄傲，虽然怜惜你的修为，可却不一定会喜欢你的性格，尤其是你这张比女子还要妩媚的脸，他最看不惯，你知道他见过你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蓝雪衣也十分不喜自己的长相，可这种事究竟是人力无法改变的，阴沉着面色问道，“大师兄说了什么？”
叶菀捂嘴咯咯笑了一阵才说，“师兄说‘一个男人长得这么美让天下的女子还怎么活？天下的女子若是都羞愧死了，男人要上哪娶妻去？’”
叶菀说完伏在蓝雪衣身上笑得直不起腰，蓝雪衣面色赤红了一阵，最后只无奈的摇头叹息，若是其他人笑他长得像女子，他一定不会让那人有好果子吃，可对叶菀，他却无法真的生气，只能任由叶菀取笑。
看着叶菀放肆的笑容，蓝雪衣的眼角也渐渐浮现笑意，从前在宫中看见叶菀，即使在笑也总有所保留，那样小心克制，每每看在眼里他都会觉得心痛，而现在的叶菀在才是真正快乐的。
语彤真的如蓝雪衣所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出屋门便看见两道泛着绿光的眼睛，幽怨的看着她。
语彤眯眼看了看高悬的太阳，说道，“你们怎么也不叫醒奴婢？都饿坏了吧！奴婢这就洗手做饭。”话还没说完便忙乎起来。
蓝雪衣和叶菀纷纷给她打下手，语彤自豪的说道，“小姐现在知道奴婢重要了吧？要是没有奴婢在，你们可怎么活啊！”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日后我也要自己学着做饭才行。”叶菀帮忙拉风箱，被炉灶里的烟呛得直咳。
语彤把她请到一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小姐的手该是用来画画写字的，哪能干这种脏活儿，这些事交给奴婢就行了。”
蓝雪衣在一旁笑道，“还是你教我吧！日后我也可以做饭。”
似是想起蓝雪衣第一次所做的菜汤的味道，语彤蹙眉摆手，“还是算了吧！天师的手更金贵，反正奴婢要跟着小姐一辈子，一日三餐的活儿奴婢都承包了。”
“那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叶菀拄着下巴问她。语彤想也未想，便说，“嫁了人奴婢就带着夫君一起跟着小姐。”叶菀一口水刚咽下半口，差点没吐出来，可看语彤认真的表情，只与蓝雪衣对视了一眼，默默的憋住笑。
第三十五章 世族泯灭
自从景玄在从青岩寺回华都的途中遇刺，华宫便被一层阴云笼罩，连出门到御园散步的嫔妃也变得少了，人人都躲在自己宫中，尽量少出去招惹是非，一向热闹的后宫，突然变得有些冷清。
董净利望了一眼西落的太阳，悄悄变换了重心站着，尽管双脚已经站的麻木，可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在这种紧张的时刻，他陪伴在皇帝身边，更要小心自保。
景玄已经在庆祥殿内见了好几拨大臣，现下正是张景瑞在里面，董净利将所有的太监宫女都遣的远远的，只因为张景瑞来时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他自小跟在张景瑞身边，师傅的一个眼神他便能知晓含义。
殿内，香炉中冒着氤氲的热气，在初秋的天气也不免让人觉得燥热，那香味更是腻的人喘不上气来，仿佛吞下一块极甜的糕点，塞在喉咙中难受的紧。
景玄看着摆在案上的羽箭，双眉紧蹙，许久不发一言。
张景瑞几番抬头看他，终是说道，“这箭看似无奇，但箭头是用精钢打造，全天下唯有咱们南周的羽骑营中配备此箭。”
景玄冷笑了几声，“而羽骑营一向是由邵家统御，这个破绽未免也太大了些，你觉得邵家的人会蠢笨至此吗？”
“邵家的人蠢不蠢老奴不知，老奴只知道这是皇上想要的证据。”张景瑞毫不回避景玄的目光，眸中没有朝臣的谨慎，更没有内侍的卑微。
景玄呵呵一笑，“果然还是你懂朕的心思，那些设计邵家的人也必定算准了朕不会再姑息邵家，只要是朕认定的，便没有人敢说是假的。”
景玄话中隐隐透出霸气，似乎是说给张景瑞听的，不知是针对邵家还是别的什么，可张景瑞却仿若未闻，只垂头默默的立在殿中。
看他不甚在意的样子，景玄有些气馁的搓了搓掌心，“青岩寺那边的搜寻情况怎么样了？还是没有进展吗？”
张景瑞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担忧的表情，叹声道，“萱妃娘娘应该是逃入瀑布下面的密林了，可林中除了几具来历不明的尸体，并未发现关于娘娘的痕迹，那些尸体的身份也无从查起，应该是属于某个秘密的杀手组织。”
景玄蹙眉道，“那周边的市镇呢？连你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吗？”
张景瑞惭愧的低下头，“老奴无能，也许娘娘早已不在那里，这次刺杀倒好像是针对萱妃娘娘来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老奴怎么也想不通，有谁要冒这么大的险杀了娘娘。”
景玄微微沉眸，半晌后抬起头道，“如果那日德妃不是突然身体不适，肯定也在回华都的队伍之中，弈成自然是要跟着她的。”
景玄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张景瑞却听懂了其中的含义，“皇上是怀疑此事因皇储之争而起吗？可当时二殿下也在，皇后总不会不顾及二殿下吧？”说罢虚看向景玄，大有试探之意。
景玄冷笑着起身道，“皇后一步步走到今日，你都是看在眼中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比我知道的少，更何况奕轩本就不是她亲生，她哪里会有不舍之心，而且这样做还会减轻她的嫌疑，就算真的出了意外，朕正值壮年，日后还会有子嗣，她随便抢一个养在身边就行了，顺便再解决掉眼中看不惯的人，还真是一箭双雕！”
“可这一切毕竟是皇上的猜想，总要有证据才行。”
“证据？”景玄嗤声道，“她这些年做的事何曾留下过证据，如今邵贵人的情况，你就敢说跟她没有关系吗？”
说起邵燕青，景玄的眸中露出极深的厌恶，当时沈千依遣人告诉他邵燕青病重，他原本以为只是风寒一类的病，心想多年夫妻总要做做样子去看一眼，可到了碧霞宫却发现邵燕青竟是疯了，且疯的极其离谱。
那日景玄刚踏进碧霞宫的殿门，便听见有人叫喊不休，当时他以为是哪个不守规矩宫人，可从后殿跑出来的人却吓了他一跳。
只见那人穿着一件中衣，满身的脏污发出腥腥臭气，头发散乱的披着挡在脸前，看不清容貌，方才的几声叫喊便是从她口中发出。
身后的内侍一把推开那人，景玄厉声责问碧霞宫的宫人道，“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邵贵人尚在病中就让人如此胡闹！”
宫人皆颤抖着跪地求饶，眸光不时瞟向被内侍按倒在地的人，终于有个大胆的宫人说道，“皇上，地上的人就是···邵贵人···”
宫人的声音虽小，却如雷鸣般灌入景玄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疯癫之人，怎么也无法和从前风华绝代的邵燕青联想到一起。
没有景玄的命令，内侍们既不敢松开按着邵燕青的手，心中又惶惶不安，毕竟他们手底下按着的，是有封制在身的嫔妃。
景玄稍稍退开两步，吩咐内侍说，“把邵贵人扶起来。”
内侍们虽然扶起了邵燕青，却依旧驾着她的手臂，生怕她冲撞景玄，景玄让内侍撩开她的头发，仔细看了一眼后再也不肯看第二眼。
邵燕青原本最漂亮的就是那双眼睛，或含娇带怒或情意绵绵，可现在那双眼睛如死鱼一般突兀，眼角蓄着一坨厚厚的眼屎，让人望而生厌。
景玄摆了摆手，让内侍将邵燕青扶回寝殿，终于连最后一点旧情也消失殆尽，心中只余无尽的厌恶，当晚邵燕青便暴毙。
张景瑞看着临窗而立，一脸厌嫌的景玄，心知他对邵家已再无半分顾念。
景玄从回忆中醒来，果然说道，“通知咱们的人行动吧！让景澈把边关的军权调配好，这几年他在边关历练，也该是展现成效的时候了，把邵家在华都中的府邸也秘密控制起来，决不可向边关泄露丝毫讯息，等待时机与边关一同行动。”
张景瑞领命后问道，“邵敬城现下身在东山峡关，皇上看需不需要调他回来一同围剿邵家。”
景玄摇了摇头，“他的事我自有安排，日后邵家的部分权势都要交到他手中，若是带兵围剿自家，总会落人口舌，这件事他还是不要参与的好，还有萱妃一定要给朕找到，如果附近的城镇没有就继续扩大搜寻范围。”“一切听凭皇上安排。”张景瑞跪安出了庆祥殿后，景玄重又坐回到椅子上，看着桌上的羽箭，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温热的殿内仿佛瞬间变得寒冷，连斜在地上的暮光都好似被冰冻了一般。
第三十六章 再次相见
由于中秋夜玩的太晚，次日蓝雪衣便和叶菀在竹屋中悠闲的度过一天，直到第三日才易容前往夏府。
蓝雪衣果然将朱流芳引荐给夏老爷，夏老爷自己没读过多少书，但对读书人却十分敬重，没有因为朱流芳家中贫寒而有丝毫怠慢。
叶菀照例留下陪夏雨晴说话，刘妈妈在一旁侍奉茶水小食，受夏雨晴的影响，也不敢再对叶菀轻慢，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敬畏。
叶菀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花灯，笑说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朱公子这句话写的恰到好处，小姐如今病情逐渐好转，也可多多装扮起来，以后的日子再也不必总躲在屋子里。”
夏雨晴笑笑道，“你觉得我今日的装扮好看吗？我久在病榻之上，也不知道如今流行什么装扮，虽然父亲心疼我，总为我添置新装，可父亲毕竟是男子，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买来最好的东西给我。”
叶菀看了眼刘妈妈拿来的衣服首饰，说道，“夏老爷的确心疼小姐，这些样式都是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跟华都里的世家小姐比也毫不逊色，小姐要是信得过，就让我来帮你装扮吧。”
夏雨晴高兴的拉起叶菀道，“那太好了，你比我见过的世面多，在这方面肯定比我强。”
叶菀在宫中时虽然都由语彤梳妆，手法不如语彤娴熟，但这些日子也学了一些简单时新的发髻，加之对服饰搭配的见解不俗，夏雨晴在她的打扮下，仿若脱胎换骨一般。
夏雨晴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简直不敢相信镜中的人是自己。
刘妈妈激动快要流下泪来，“小姐卧病多年，如今病愈梳妆打扮起来，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妈妈我就算现在闭眼也甘心了。”
夏雨晴也抹着眼泪，说道，“妈妈怎么说这样的话？您细心照料我多年，我还没有报答妈妈呢！雨晴发誓，日后一定将妈妈当做母亲一般奉养。”
刘妈妈又是开心又是激动，也不知该哭好还是笑好，表情十分滑稽，叶菀笑看着她们道，“病愈是高兴的事情，妈妈和小姐怎么哭起来了？等日后小姐的身体越来越好，高兴的事情还多着呢！”
刘妈妈连连答应，擦干了眼泪道，“一会儿我可要好好谢谢韩少爷，韩少爷可是我们家小姐的贵人，就是让我给韩少爷磕头我也愿意。”
叶菀笑笑说，“妈妈严重了，大夫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您这样可要折我家少爷的寿了。”
几日相处下来，刘妈妈也十分喜欢叶菀，拉着她的手说，“姑娘说的是，妈妈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以前若是有得罪姑娘的地方，姑娘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记恨妈妈。”
“看妈妈说的，您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我一个小辈怎么可能会记恨您。”叶菀说的十分真诚，她其实很喜欢刘妈妈这样的人，心里想什么都会表现出来，不像宫里的人，面上对人慈眉善目，背地里却随时会捅上一刀。
夏雨晴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病好了，觉得身上也轻快不少，越发在屋中坐不住了。”
叶菀向窗外看了一眼，“那不如就到花园中走走吧！外面秋高气爽正适合散步，我来夏府许多回，还从没好好欣赏过夏府的景致，也让我沾小姐的光在府中转转。”
夏雨晴笑道，“不是说好以后都叫我雨晴吗？怎么还叫小姐呢？日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吧！你看起来长我几岁，我就唤你一声姐姐怎样？”
“那姐姐我就却之不恭了，妹妹再收拾一会儿，我到面外等你。”
叶菀出了闺房后，夏雨晴面上的喜色渐渐淡去，刘妈妈察觉后，问道，“小姐怎么不高兴了？您不是挺喜欢这位萱萱姑娘的吗？方才还跟她以姐妹相称。”
夏雨晴微微叹了一声，“我并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失落罢了，越了解萱萱我便越能感觉到她不是普通侍女那么简单，而且韩少爷看她的眼神也不一般，在她面前我有时甚至会觉得自卑。”
“小姐···”刘妈妈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叹声道，“这位萱萱姑娘的确是不一样，方才我拿来的那些衣裳，都是老爷托人从华都花大价钱买来的名贵衣料，可萱萱姑娘见了却好像并不在意，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夏雨晴的神情更加黯然，可更多的却是无奈，“韩少爷和萱萱姑娘都是极聪明之人，他们未必看不出我对韩少爷的情意，却一直迁就着我的身体不说出来，如果韩少爷真的心有所属，咱们也不必强求，妈妈也帮我劝劝父亲吧！”
“小姐打算这么轻易就放弃吗？”刘妈妈急道，“像韩少爷这种人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更何况他又没有家人牵绊，日后若能入赘夏府，老爷和小姐也算有依靠了。”
夏雨晴摇头笑道，“强扭的瓜不甜，人家若真的不愿意，我们何必强求，日后我的身体好了，也能帮父亲分担一些，我们夏家未必需要男子来抗。”
“可小姐您毕竟是女儿家，还未出阁就抛头露面怎么行？这生意场上的事复杂着呢！小姐哪能应付的了。”
夏雨晴笑了笑，扬头自信的说道，“萱萱姑娘有句话说得好，‘女子其实并不比男子差分毫，只是通常先在心里先把自己看低了’，刘妈妈，这些年我虽然一直谨守世礼，可我并不想就这样虚度一生。”
刘妈妈望着眼前自己喂养长大的孩子，欣慰的点头道，“小姐长大懂事了，妈妈也算是对得起早逝的夫人，若是夫人能活着，现在该有多高兴。”
说起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母亲，夏雨晴默默垂下眼泪，“其实我最羡慕母亲，虽然生命短暂，但有父亲这样一心爱她的人，便不会再有遗憾了，日后我若要嫁人也一定要嫁一心一意待我的，如若不能，我宁愿一辈子不嫁。”
刘妈妈惊讶的看向她，虽然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却也没有说什么，夏小姐表面文弱乖巧，可内心却极有主见，刘妈妈也不敢太违拗她的意思，只想着以后再找机会劝她。
叶菀站在小院中微微扬起唇角，屋里的话一句不漏的落入耳中，她果然没有看错夏雨晴。
不多时，夏雨晴梳妆妥当从屋***来，叶菀笑着向她伸出手道，“有劳妹妹带我游览花园。”
夏雨晴和她手牵着手，在花园中漫步，不时发出阵阵笑声，真像是亲姐妹一样，夏府的花园虽然不大，倒也有些值得一看的奇花异草，花园的设计十分温馨，十几步便有一个长凳，回廊下皆有可坐下休息的地方，可见夏老爷是个十分细心顾家之人。
夏雨晴走的微微冒汗，叶菀拉着她坐到长凳上，拿出锦帕为她擦拭额上的汗。
这时，沿着小径走过来一个丫鬟，看见她们后福身道，“小姐，老爷在那边亭子里，请小姐和萱萱姑娘一同过去。”
夏雨晴循着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夏老爷坐在不远处亭中，旁边还有蓝雪衣和朱流芳。
夏雨晴愣了一瞬，问道，“朱公子怎么也来了？父亲怎么会认识他？”
叶菀笑道，“我家少爷见夏老爷十分喜爱书法，所以便把朱公子引荐了来，夏老爷和他好像还很谈得来。”
夏雨晴笑着摇了摇头，“父亲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小时候读书太少，出去谈生意时难免会被人取笑，所以这些年越发痴迷于读书一事，只是父亲毕竟年纪大了，学起来也很吃力，这辈子注定只能被人取笑了。”
叶菀拂了拂衣襟上的褶皱，笑着说，“妹妹颇通诗书，想来也能弥补夏老爷在这方面的缺憾，若是日后能招一位腹有诗书的夫婿，定没有人胆敢再取笑夏老爷。”
“但愿吧！”夏雨晴笑着有些落寞，叶菀却只当不见。
说话间已经来到亭中，见夏雨晴过来，刚才还谈吐自如的朱流芳竟有些紧张，起身用力扯了下有些短的衣袖，低首向夏小姐行礼。
叶菀留意看了眼朱流芳的衣着，发现他的衣裳竟有些短小，样式也是几年前流行的，衣服上还印有长长的褶子，应该是长年压在箱底留下的，这件衣裳也许是朱流芳唯一能拿出手的衣服了，可看起来依旧十分寒酸。
察觉到朱流芳的局促，夏雨晴温婉的笑道，“中秋那日匆匆一见，觉得公子的才学世间少有，本还想什么时候能当面向公子请教，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朱流芳一直不敢抬头正眼看夏雨晴，谦虚的回礼道，“小姐过奖了，在下只是一介小小秀才，还没有正真的功名在身，不敢自诩世间少有。”
“公子不是秋日便要去华都赶考吗？我相信公子此次一定能金榜题名，不知公子有没有凑足去华都的盘缠？”
朱流芳面色微红的低下头，夏雨晴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没有想到这点银钱会让朱流芳为难成这副样子。夏老爷蹙眉道，“真是‘寒门出贵子’，老夫我最看不惯别人因银钱失去大好机会，朱公子放心，你上华都赶考的银子老夫替你出了。”“这怎么使得！”朱流芳立刻起身拒绝道，“在下知道夏老爷是一片好意，可无功不受禄，在下是断断不会接受的。”
第三十七章 重拾自信
“这是为何？难道你还要错过这次秋试吗？岁月可不等人啊！”夏老爷有些不解。
见朱流芳低头不语，蓝雪衣替他解释道，“夏老爷千万不要怪罪，朱公子家中虽然贫寒，但却一身傲骨，绝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怜悯与施舍，就连是我这种与之惺惺相惜的朋友也不行。”
夏老爷点头看向朱流芳，“没想到朱公子小小年纪竟这般有骨气，老夫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想当年老夫我白手起家，受尽小人的白眼和嘲讽，就是凭着一股子傲气才有今日，朱公子还这么年轻，日后定会比老夫有出息。”
朱流芳低头拱手道，“小生不敢，夏老爷是十里八乡的首富，而我只是一介贫寒书生，怎么敢与夏老爷相比。”
夏老爷摇头叹气，“所谓‘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更何况商贾之家终是士农工商中最低的一等，即使腰缠万贯依旧为世人不齿，朱公子来日若考取功名，自然会比老夫强上百倍，只盼到那时朱公子不要嫌弃老夫便好。”
朱流芳惶恐的说道，“夏老爷何出此言？流芳岂是那种忘恩负义的肤浅小人？虽说在咱们南周官员地位崇高，可官员之中也分好坏，像那种只是鱼肉百姓的官比猪狗还不如，商贾富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夏老爷年年都拿钱接济镇上的穷苦人家，咱们镇上谁提起您不是心怀感恩。”
朱流芳说的激动，感慨道，“也许夏老爷还不知道，前些年我家严先生病重，若不是碰上夏府的药铺施药，严先生恐怕早就驾鹤西去了，流芳在这叩谢夏老爷的恩德。”
朱流芳说罢真的要跪下叩头，夏老爷连忙扶起他道，“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能将自己的先生当父亲一般赡养，可见是心地善良啊！”
朱流芳微红了双眼，说道，“我尚在襁褓中时，父母便已经去了，是先生将我抚养成人，若连这点孝心都没有，真就不配当人了。”
也许是联想到自己年幼丧母，夏雨晴留下眼泪，“没想到朱公子也是苦命之人，我以为自己年幼丧母已经够苦了，可朱公子竟然双亲都不在了，这些年公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朱流芳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心里虽苦，可日子还是要过，再说天下的苦人何止千万，能安稳的活下来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小姐何其有幸，能有夏老爷这样疼爱您的父亲，莫要再为已逝去的人伤心落泪，夏老爷见了只会更加心疼。”
刘妈妈被朱流芳的一番话感动，一边替夏雨晴擦泪一边说，“朱公子说的对，小姐若总这样流泪，最伤心的人是老爷，快别哭了，身子刚好可经不起伤心。”
叶菀也劝她道，“逝者已去无法挽回，现在最要紧的是怜取眼前人，不要等到失去后才后悔。”
夏雨晴止住眼泪，点头笑道，“都怪我，惹大家伤心了，对了，朱公子的书法这样好，不知能否指点我一二，我从小体弱多病，没法请先生教授书法，只是自己在闺中乱写，一点章法也没有。”
夏老爷闻言，立刻吩咐下人去取上好的笔墨纸砚。
似乎是因为找到与夏雨晴同病相怜之处，朱流芳没有一开始时的局促。
“小姐太谦虚了，方才听夏老爷说，小姐的字写的十分好，特别是一手簪花小楷，极为秀气灵动。”
夏雨晴笑嗔了夏老爷一眼道，“父亲竟在外人面前吹嘘女儿，女儿的字哪里有那么好？朱公子家里可是开书画店的，一会儿看了女儿的字还不笑话？”
夏老爷天不怕地不怕，可唯一怕的就是夏雨晴，见女儿生气，立刻起身哄道，“我哪里是吹嘘了？晴儿的字在爹爹眼里就是最好的。”
“父亲！”夏雨晴娇羞的低下头，可唇角却已经绽开了灿烂的微笑，就像一朵娇嫩的鲜花肆享受着阳光的呵护。
朱流芳看着夏雨晴，似乎有一瞬的怔愣，回过神说道，“在下的字也只不过算得上中上而已，韩少爷···”
朱流芳也是实在人，蓝雪衣今日意在让他出风头，可没想到他却要提到自己，连忙打断道，“夏府的纸可是华都中最贵的‘洛阳迷金’吗？”
朱流芳被他的话吸引过去，忘了刚刚是要说什么，拿起下人送来的纸张看了看，赞道，“果然是‘洛阳迷金’，听说这种纸要以金的价格来算，在下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这么贵重的纸，在下真有些不敢下笔了。”
夏老爷豪爽的笑道，“再贵的纸也是用来写字的，不然还能干什么？朱公子尽管放心大胆的写，好字就应该配好纸！”
朱流芳提笔想了片刻，写下‘鱼跃此时海，花开彼岸天’，另一边夏雨晴的簪花小楷也写完了，将两幅字放在一处对比，竟生出了极端的两种美，让人不知该如何评价。
叶菀看了一会儿后，笑道，“夏小姐的字果然温婉灵动，如一条溪流一样，安静却又使人赏心悦目，朱公子的字洒脱豪迈，其中可见鸿鹄之意，一定是对今年的秋试胸有成竹。”
夏老爷大笑道，“好字！都是好字！没想到小镇上竟有朱公子这样的人才，老夫怎么没早些认识你啊！”
朱流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雕虫小技罢了，夏老爷走南闯北一定见过不少书家名迹，小生这点本事，实在不敢入夏老爷的眼。”
“书法家倒是见过一些，不过都是些垂垂老矣的老头，朱公子这样年轻的书家，就是在华都也找不出几个，朱公子日后一定前途无量啊！”这几日受了太多夸奖，朱流芳还有些不适应，在墨香斋的巷子里，他只是邻里街坊取笑的对象，连隔壁卖臭豆腐的胖婶都瞧不起他，嘲笑他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有时他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错了，自己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可今日所有的怀疑全都烟消云散，他重新认清了自己的价值，仿佛与乌云之中看见了一丝霞光。
第三十八章 神秘死因
秋日后白昼的时间一天天变短，风里也开始夹杂了丝丝凉气，地上总会看到秋蝉的尸体，可见天真的是要冷了。
夏雨晴的病情在蓝雪衣悉心调理下，已经逐渐痊愈，所以蓝雪衣现在已经不用日日去夏府，隔三五日去上一次便可，而自从把朱流芳引荐到夏府后，他便成了夏府的常客，夏老爷隔上几日便请他到府中一叙。
市井中的流言也很快转了方向，韩少东似乎瞬间被人们遗忘，取而代之换成了朱流芳。
因为夏老爷的青睐，墨香斋的生意也好了许多，虽然朱流芳要的价钱不低，可一日里也总能卖出一幅半幅的，不过多数买家都是为了附和讨好夏老爷，其实并没有几个人真正看好他的才学，皆觉得他年纪太轻，不可能会在秋试***人头地。
墨香斋生意好了，去华都赶考的学费也就不用愁了，这些日子朱流芳除了安心读书外，就是去夏府中做客，与夏老爷和夏雨晴也渐渐熟络起来。
夏雨晴本就对蓝雪衣了结了情意，叶菀相信只要蓝雪衣渐渐退出她的视线，夏雨晴总有一日会接受朱流芳，所以也并不多往夏家走动了。
这日午后，蓝雪衣见天气还不错，便带着叶菀和语彤一同来到不远处的湖中泛舟，语彤并不赏景，只顾着收集新长出来的嫩荷叶，等着回去晒干后，用来蒸饭煮茶，或是做些荷叶糕点。
叶菀见她整整摘了一小篮的荷叶，笑着拉住她道，“你快歇歇吧！摘这么多荷叶要到何时才能吃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拿它炒盘菜呢！”
语彤擦了擦手上沾染的湖水，罢手道，“这些够用一年是没问题了，趁着太阳正好，奴婢这就回去晒上。”
“你不在这玩会儿吗？你从前在家时，可是最爱到湖里偷懒的。”
语彤哼了一声，说道，“奴婢才不是没眼力见儿的人呢！小姐和姑爷在这谈情说爱，多奴婢一个还怎么谈怎么说啊？”
叶菀面颊微红的瞪了她一眼，“油嘴滑舌！不想玩就赶紧回去，我还不留你呢！”说着看向蓝雪衣，“赶紧把船划到岸边，送她回去！”
眼看船就要靠岸，语彤冲叶菀做了个鬼脸，用力一蹬船舷便跳上了岸，笑道，“小姐就是留奴婢，奴婢也不在这里，您就和姑爷好好谈情说爱吧！”
叶菀气的想要打她，可船方才被她一蹬，离着岸边越来越远，叶菀刚站起身便因船身摇晃倒了下来。
蓝雪衣扶住她道，“小心着些，若是弄湿了衣裳，可要着凉的。”
从蓝雪衣怀中坐起，叶菀的面颊露出与荷花一般的淡粉色，转头装作观赏荷花，不去看蓝雪衣。
蓝雪衣只笑了笑，摘下一片荷叶递给她道，“把这个戴在头上，现在阳光最盛，别晒坏了皮肤。”
叶菀将荷叶扣在头顶，却笑着说，“我这人从来就晒不黑，小时候和语彤她们在水中戏耍一整日也不会有事。”
蓝雪衣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叶家大小姐竟也这般贪玩，我还以为你小时候整日学习琴棋书画，心里想着进宫复仇，无暇顾及其他呢！”
“怎么可能？好不容易重新过一回童年，我当然要好好的玩一番。”
叶菀抬手去碰落在荷叶上的青蛙，那青蛙受了惊吓，‘哇’的叫了一声跳进水里，溅起一串水花儿，引得叶菀呵呵笑了起来。
蓝雪衣本想跟她说些事情，可见她玩的兴起，便一直默默看着，并不开口，可叶菀是心思细腻之人，很快便发现蓝雪衣沉默的有些异常。
“你是不是心中有事？”叶菀拉着蓝雪衣的手，关心的问。
蓝雪衣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前几日我收到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原本不想跟你说的，因为你毕竟已经离开那里了，可思来想去却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你。”
“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文馨他们有事？”叶菀拉着蓝雪衣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蓝雪衣微微蹙了下眉，笑着说，“当然不是，文馨那里我已经安排人照应了，不会出事的，我要说的是有关邵家的事。”
“邵家？”叶菀疑惑的看蓝雪衣，她自从决心不回华都后，从未主动提起华都中的人和事，而蓝雪衣也好似有意回避这些，如今主动提起来，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邵家已经被皇上抄没了，邵建明本就年事已高，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邵燕青也突然在宫中暴毙，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之前突然疯了，死后没有葬入皇陵，邵敬征被迫上缴军权，如今正在被押解回京的途中。”
咋一听到这个消息，叶菀先是一愣，随即便冷笑道，“当初是怎么害人的，就应该知道会有同样的下场！不过皇上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此次为何会突然对付邵家，朝中的新兴势力还没有站稳脚跟，不足以与沈家对抗，这时收拾邵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也许是局势有变吧！皇上好像怀疑，此次遇刺是沈邵两家联手所为。”
叶菀双眉紧蹙，问道，“是谁告诉你的？瑞伯伯吗？”
因为怕牵挂之人担心，叶菀便让蓝雪衣将她平安的消息秘密传了回去，自然也告诉了蓝雪衣，她和张景瑞早已相认的事实。
蓝雪衣点头道，“能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了，张公公这些年一直秘密替皇上做事，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当年是他出卖了司徒家，所以才能保住性命。”
叶菀叹声道，“这怎么可能？那些人不知道瑞伯伯从前是怎样骄傲的人，这样活着对他来说比死还难。”
蓝雪衣揽住叶菀瘦弱的肩膀，安慰她说，“还好苍天不负有心人，让他等到你归来，也让我等到了你。”沉默许久，叶菀突然问道，“你方才说邵燕青死前疯了，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心智软弱的人，应该不会因为失宠而疯掉呀？”蓝雪衣冷笑一声，“这件事恐怕要问沈千依了，宫里这些年只要是被她害死的人，大多都是先疯掉的，我曾留意过，她们并不是真正的疯了，而是中了巫女的蛊术。”
第三十九章 不解谜团
“又是蛊术？”叶菀愤恨道，“巫蛊之术是朝廷严令禁止修炼的法术，无论哪个朝代国度对巫女的态度都十分坚决，沈千依她身为皇后，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利用蛊术害人？皇上真的就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蓝雪衣蹙眉道，“巫女一族历经多年打压，已经很少在世间出现了，所以世人对女巫杀人的手段并不了解，即使是皇上怕也知之甚少，或许他会对宫中之人的死有怀疑，但却很难联想到巫女。”
叶菀点头赞同，可还是有很多不解之处，“皇上让你保护孙美人，应该知道沈千依想对孙美人不利，当初你没有向皇上提起巫蛊之事吗？”
蓝雪衣摇了摇头，“皇上对我的戒心，你是知道的，我的话他未必肯信，说不定还会以为我图谋不轨扰乱人心，而且当时我也并不关心宫中的事，只想安静的做个局外人。”
叶菀默默垂下头，看着蓝雪衣掌中清晰的纹路，就如他追求的生活一样，简单明了，可依然不得已的卷入了宫廷纷争，人心在世俗的洪流之中，总显得那样渺小不堪。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大概早就过上心中想要的生活了。”
蓝雪衣笑着吻了下她的额头，说道，“如果没有你，什么样的日子在我看来都是索然无味的，就算能修炼成仙又怎么样？不过是孤寂的日子更长些罢了。”
小船划到荷叶深处，蓝雪衣放下船桨，仰面躺在船身上，叶菀则倚着他的肩膀，望着荷叶间露出的蓝天白云。
许久后叶菀轻声说道，“曾经我以为我的心在坠入修罗阵的那一刻便死去了，再也不会为任何人而动，直到遇见你，我感觉自己的心又有了跳动的理由，雪衣，你待我的情意，是我这一生最弥足珍贵的东西，我真的希望它永远也不会变。”
蓝雪衣目光怜惜的搂住她，说，“当然不会变，我不会说那些海誓山盟的话，但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你在一起！”
叶菀翻身快速在蓝雪衣脸上落下一吻，而后却像没事人一样，说道，“如果你敢对我不好，我就告诉大师兄去，我背后可是有整座紫云山撑腰的，你别想欺负我！”
蓝雪衣笑着将她重新揽入怀中，“不用告诉你大师兄，若是有人欺负你，我第一个便饶不了他，即使是我自己也一样。”
叶菀面上摆出一副不信的样子，可心里却似打翻了蜜罐一般，身体每一处都流淌出甜蜜的气息，可蓝雪衣的眉头却阵阵紧锁，仿佛被什么事情所惑。
“这些年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当年你被称为天下年轻修行者中的佼者，我师傅虽然是前朝天师，但他的修为实属一般，不会在你之上，即使修罗阵再高深莫测，也不可能轻易困得住你，更谈不上让你魂飞魄散了，而且景玄也不是修行之人，他又是怎么操控法阵的呢？”
叶菀沉默了一瞬，说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十分困惑，但据我当时的感觉，那个修罗阵肯定还加了别的东西，跌入其中便仿佛被什么东西拽住一样，根本无法脱身，那股力道之大，恐怕以你现在的修为也无法抗衡。”
“居然有这么厉害！”蓝雪衣眉间的愁绪越来越浓，“这个法阵远不是我师父能做出来的，看来其中还应该有其它人参与，只是不知道那人现在隐藏在哪里，如果不将他揪出来，日后咱们恐怕还会栽在他的手中。”
叶菀默默叹了一声，“他们一步一步全都算计好了，容不得我不落入圈套，只怪我还是将人心看得太简单了，当时哪怕把倚绿留在身边，我也会早一刻发现异常。”
“倚绿？是那把通身绿色的剑吗？听说它极有灵性，可早人一步判断出危险，是难得的上古神器。”
叶菀抬头问道，“你见过倚绿吗？”
蓝雪衣点了下头，“你我第一次相见时，你身上便带着那把剑，当时我只是觉得好看，问了师傅后才知道那是一件神器，它现在在哪？”
叶菀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面上现出些许恨意，“倚绿就在沈千依寝殿的内室中，还记得那次我用离魂术潜入凤仪宫后受伤吗？就是被倚绿所伤的。”
蓝雪衣蹙眉看向她，“倚绿怎么会在沈千依手里？再说神器向来都是认主的，它又为何会伤你？”
叶菀叹息一声，面容十分沮丧，“倚绿就算认主，也是认前世的我，如今我换了另一个人的身体回来，样貌气息都有改变，它自然不会再认，如果不是感觉到我魂魄中的熟悉之息，那晚我绝无可能在它一击下生还。”
“得想办法把倚绿夺回来才行。”蓝雪衣突然起身，严肃的说道。
叶菀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倚绿极有灵气，绝不会让陌生人靠近，沈千依这么多年来一直把它高高放在剑台之上，想来也是没有办法用它，再说我已经决定放下了，夺不夺回倚绿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叶菀虽然如此说，可眼中却有一丝不甘划过，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可蓝雪衣却看的真切。
一只青蛙在荷叶间跳动，转瞬便落入湖水之中，发出‘噗通’的声音，叶菀俯身倚在船舷上，指尖浸入微凉的湖水，带起一圈圈涟漪。
蓝雪衣在她身后笑道，“往后咱们的日子怕是都要这么无聊了，时间久了你会不会觉得闷？”
叶菀回眸道，“如果呆在一个地方太久，肯定会觉得无趣，不过你不是说要带我游历天下吗？每天都有不一样的风景可以看，我只怕咱们到老也看不尽天下所有风景。”
“你还真是贪心，竟想走遍天下，我看咱们还是先想一想怎么走遍南周吧！等夏小姐的事一了，咱们就上路。”叶菀爽声笑道，“咱们先回紫云山，然后取道向东，去东山峡关，邵敬城在那里，咱们总要给语彤一个交代。”“都听你的。”蓝雪衣温柔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那样宠溺的目光，简直可以融化时间一切冰冷。
第四十章 探明心意
站在夏雨晴的闺阁外，叶菀一边欣赏秋日晴朗的天空，一边等待进去通报的下人出来，不过最后等来的人却是刘妈妈。
刘妈妈一出来便十分热络的上前拉住她的手说，“萱萱姑娘可有好几日没来了，小姐这几天总是念叨你，心里想的不得了呢！天天数着日子的盼着你来。”
叶菀淡然一笑道，“是我不好，让小姐挂念了，小姐的病如今已经大好，我和少爷自然不便再来打扰。”
“怎么说是打扰呢？小姐可是叫姑娘一声姐姐的，小姐身世可怜，府中没有兄弟姐妹相伴，自小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一个不识字的老婆子，也只能在起居上照顾小姐，谈心这种事就不行了。”
叶菀安慰她说，“刘妈妈可不要这么说，小姐她把您当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听到了可要伤心的。”
刘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姑娘真是会说话，怨不得小姐喜欢你，这段日子有你的开导，小姐的性格开朗不少呢！从前一整日也难得见她笑上一回，如今几乎天天都带着笑。”
“这怎么能是我的功劳。”叶菀谦虚道，“小姐从前卧病在床，心情自然不会好，如今病已痊愈，笑得多才是正常的。”
刘妈妈长长的叹了一声，仿佛积压在心中多年的积郁一朝吐出，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松弛许多。
“小姐的病能好多亏了韩少爷，我也不瞒你，一开始老爷是想让你家少爷入赘到我们夏府的，含含糊糊的提了几次，可你家少爷都没答应，后来小姐说‘强扭的瓜不甜’，这事便作罢了，姑娘不会怪我们夏府吧！”
刘妈妈小心翼翼的看着叶菀的表情，可叶菀的面上从始至终都是风轻云淡，让人看不出心里是怎么想的。
“瞧妈妈说的，我怎么会怪你们呢！夏老爷能看上我家少爷，说明少爷他真的很优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刘妈妈点了点头，“这样就好，姑娘快进去吧！小姐都等急了，今日姑娘可得留下来吃饭，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
看刘妈妈离开的背影，叶菀摇头笑了笑，刘妈妈这个人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都不会背着人，这样的人若是生活在宫里，怕是一天也捱不下去。
夏雨晴的闺阁较前几日更加有生气，桌上的花瓶中插满了嫩黄的菊花，旁边的浴缸里，几只金鱼正欢快的游动。
见叶菀进来，夏雨晴立刻迎上前道，“姐姐可算是想着来看我了，这几日姐姐没来，我都闷坏了。”
叶菀看了看墙上新挂上的字画，暧昧的笑道，“我不来陪妹妹说话，自然有别人会来，妹妹的书法这几日又精进了不少吧！”说着看向桌案上写了一半的书帖，“还真是呢！看来朱公子果然是位好老师。”
“姐姐莫要取笑我了。”夏雨晴羞得面红耳赤，扭身坐在椅子上不理叶菀。
叶菀扳过她的身子，笑着说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这种事就不应该瞒着我，刚才我来的路上可都听下人们议论了，说你和朱公子十分投缘，夏老爷好像也十分中意朱公子，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夏雨晴微红着脸垂下头，声若蚊虫般说道，“我一个女儿家，这种事情全凭父亲安排。”
叶菀看着她害羞的样子，便知她心中已经认定了朱流芳，不过却还想再确认一下。
“你可想好了，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虽说有父母之命便可，但毕竟是要跟你过日子的人，你真的喜欢朱公子吗？若是不喜欢也大可以拒绝的，夏老爷一向疼爱你，肯定不会逼着你嫁不喜欢的人。”
夏雨晴温和的笑了笑，抬头看向叶菀，“我与姐姐以姐妹相称，有些话也不必瞒姐姐，其实要说一见钟情，我与朱公子实在算不上，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发现朱公子是个很有担当的人，所以···”
“所以你想将自己和夏府交托给他？”
夏雨晴用力点了下头，“不过现在还只是我一厢情愿，不知道朱公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叶菀拉起她的手说，“妹妹若信得过，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让朱公子亲自来向你表达心意。”夏雨晴没想到她答应的这般痛快，喜出望外道，“姐姐肯帮忙就太好了，父亲他是个粗人，若是让他去问朱公子，我还真是有些不放心。”“妹妹且安心等着，用不了几日，这事肯定就会有结果的。”叶菀之所以说的如此笃定，是因为她早就发现朱流芳看夏雨晴时，眼神总是躲闪，那是少年情窦初开时最寻常的表现。
第四十一章 夏府喜讯
从夏府回来后，叶菀一直很沉默，语彤以为她在生气，躲得远远的不去招惹她，其实叶菀只不过一直在想，要怎么样让朱流芳主动向夏雨晴求亲，虽说她看得出朱流芳很喜欢夏雨晴，可是以朱流芳骄傲矜持的个性，很难去主动开口。www.Pinwenba.com
又一声叹息落下，叶菀手持着一小段竹枝在地上乱画，答应夏雨晴时没觉得多难的事，可细想下来却发现并不容易。
蓝雪衣拿了一件罩衫给她披上，坐在她身边道，“是为夏小姐的事发愁吗？”
叶菀点了下头，“都怪我太心急，早早的答应下来，可现在却想不出办法，夏小姐想听朱公子亲口表达心意，可朱公子那个人跟木头一样，偏偏又倔强的不得了，这事怎么想都很难。”
“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朱流芳骨子里有读书人的傲气，读书人最不屑的就是攀附权贵，他若主动求娶夏雨晴，难免会落人口实。”
叶菀不肖的哼了一声，“读书人就是事多，当年朱将军是多爽快的一个人，他的儿子做事怎么会这般畏首畏尾，好歹也是将门子弟，学什么读书人的酸腐气？”
在叶菀的印象中朱将军是和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为人豪爽真诚，当初司徒家蒙难，有人想要拉拢朱将军一起指证司徒家谋反，被朱将军严词拒绝，宁肯携全家老小共赴黄泉，也绝不做违心之事。
蓝雪衣大笑了几声道，“朱流芳毕竟是严先生养大的，严先生一个读书人，你还想让他把朱流芳养成将军吗？”
叶菀垂头丧气的叹息一声，像是被霜打的花儿一样。
蓝雪衣宠溺的揉了揉她的额发，轻声道，“天色不早了，快去睡吧！晚上风凉，小心你体内的寒毒。”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想出办法来。”叶菀的倔强劲儿上来，谁劝也没用。
蓝雪衣见说不动她，只好摊牌道，“你不用想了，今天我已经劝过朱公子，他很快就会想通的。”
叶菀半信半疑道，“真的吗？你是怎么劝他的？”
蓝雪衣神秘的笑道，“这是秘密，等到他们成婚那日我再告诉你。”
叶菀虽然不太相信蓝雪衣能轻易说服朱流芳，不过三日后夏府传来的好消息却不由得她不信，夏雨晴已经与朱流芳定下婚事，且大婚的日期就定在秋试之前，算一算也没剩下多少天了。
按理说叶菀是该去夏府恭贺的，不过她与蓝雪衣再三商量，还是决定彻底淡出世人的视线。
这几天他们正商量着何时启程去紫云山，如果夏雨晴问起来，难免又要依依不舍一番，世间的缘分有聚就有散，有些人注定只是生命中匆匆的过客，既然早晚都要离开，又何必非要告别呢？
叶菀坐在竹椅上，看着山下被云雾笼罩的小镇，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蓝雪衣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轻声说道，“真的不想去看看夏小姐了吗？他们的婚事定在九月，咱们可以乔装改扮去远远的看上一眼，这段姻缘怎么说也有咱们的功劳。”
叶菀回头看他，莞尔一笑道，“不去看了，从今后他们有他们的生活，咱们自去游历天下，往后再不会有半点交集，便到此为止吧！”
蓝雪衣没有多说什么，拿起腰间挂着的埙，在嘴边吹了一曲‘竹影’，和着竹林中的秋风，倒真有一股萧瑟的意味。
一曲奏罢，叶菀笑看向他道，“文人雅士多爱笛、萧之类的乐器，你怎么会喜欢埙呢？埙的声音这样小，离的稍远些便听不清了。”
蓝雪衣微笑的看着手中的埙，“文人多喜欢附庸风雅，学习乐器也只是用来在人前展示罢了，而我吹埙从前只是给自己听，现在却是给心爱之人听，所以不需要太大的声音，若是让人偷听了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人？”
叶菀笑了一阵才说道，“原来你是这么小气的人，那我以后也只跳舞给你一个人看。”
蓝雪衣专注的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却奏起了‘翘袖折腰舞’的曲子，叶菀眼中含笑翩翩起身，虽没有长袖也没有舞裙，可一袭白衣在竹林的衬托下却如仙子一般清绝。
这支‘折腰舞’叶菀曾与温沐岚一起跳给景玄，不过那时她跳的并不用心，只是用不凡的舞技惊艳众人而已，可今日却不同，因为是跳给心爱之人看的舞，所以她是真正用心在跳。
风似乎随着叶菀的旋转逐渐加剧，将竹叶吹得漫天飞舞，一片片竹叶落在身上发间成为点缀，仿佛一只灵动的翠鸟。
曲声停歇，竹叶止落，蓝雪衣和叶菀默默相望，眼中皆是绵绵无尽的情意，直到语彤在一边拍手叫好时，两人才如梦初醒。
语彤跑上来拉着叶菀的手，“小姐跳的太好了，比从前在宫里跳的不知好看多少倍。”
叶菀微笑着低头道，“是雪衣的埙吹得好，所以我跳的也好。”
蓝雪衣刚想要说什么，语彤赶紧打断他道，“你们两个人可千万别互相夸来夸去，要我看这跟‘女为悦己者容’是一个道理的，因为是跳给自己喜欢的人看，所以才好看。”
叶菀嗔了她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似是怕叶菀恼羞成怒打她，语彤赶紧跑到蓝雪衣身边，讨好的问，“小姐说，您要带我们出去游历天下，咱们不在这里住了吗？”
蓝雪衣点头道，“对，我们先去紫云山，然后向东去东山峡关，听说邵敬城就驻守在那。”
语彤闻言虽然高兴，却矜持着说道，“我还挺喜欢这片竹林的，要是能多住些时日就好了。”
叶菀凑上前，故意调笑她说道，“那咱们就多住一段时间吧！最好是住到明年开春，那时东山峡关也就暖和了，反正我看你也不急着见邵敬城。”
语彤撅嘴瞪了她一眼，什么也不说的跑回屋中，留下叶菀在院中笑了不停。
蓝雪衣见了，笑道，“你就别逗她了，快去哄哄吧！不然咱们明早恐怕要没饭吃了。”经他提醒叶菀才想起，他们现在可都指着语彤度日呢！连忙跑进屋去哄语彤高兴。蓝雪衣笑着摇了摇头，抬眸看向叶菀刚刚跳舞的地方，仿佛是在回忆那一瞬的绝美和感动。
第四十二章 生死与共
傍晚，叶菀从床上坐起，端了案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语彤正好从外面进来，忙夺下茶碗道，“小姐您不要命啦！这茶早就凉透了，您要是渴叫奴婢一声就行了，万一激发了体内的寒毒可怎么办？”
叶菀不自然的笑了笑，“我一时忘了，现在是什么时辰？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语彤笑道，“奴婢都开始准备晚膳了，小姐整整睡了一下午呢！听姑爷说您昨晚没睡好，所以不让奴婢吵醒您？”
“雪衣他人呢？”
“姑爷下午出去了，他说咱们好几日没吃荤腥了，估计是去跟外面的农户卖鸡鸭什么的了。www.Pinwenba.com”
叶菀松了一口气，轻轻拂去额头上的汗，心想，还好蓝雪衣出去了，不然一定会看出她的异常，她这几日总是梦见前世的事，梦里所有的人都在问她，为什么要放弃报仇，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一直跑一直躲，所以每每醒来都是一身的汗。
语彤浸湿了一块巾帕给她擦脸，疑惑道，“现在都入秋好久了，小姐睡觉怎么还出这么多的汗，是不是因为寒毒的关系？”
“大概吧！”叶菀答得十分敷衍。
“这样的话可不行，奴婢一会儿就告诉姑爷去，如果真是因为寒毒，可不能马虎！”
叶菀忙拉住她道，“不过是小事而已，不用麻烦雪衣，再说多出些汗也好，说不定还可以排出寒毒，若有不舒服的地方，我会自己跟雪衣说的。”
语彤有些疑惑的答应了一声，虽然觉得叶菀哪里不太对，不过她一转身忙起来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晚饭的时候，蓝雪衣提了一只鸡和一只兔子回来，语彤立刻从他手里抱过兔子，说道，“好可爱的兔子呀！咱们把它养起来吧！”
蓝雪衣愣了一下，说道，“这是买回来准备烤着吃的，要是养起来，咱们吃什么？”
语彤不高兴的看向他道，“这么可爱的兔子你怎么舍得吃？你也太狠心了。”
叶菀看着愣在原地的蓝雪衣，笑道，“你就让她养吧！语彤是属兔子的，见了兔子比见了我还亲呢！”
语彤瞪了他们一眼，把兔子抱回自己屋中，叶菀接过蓝雪衣手中的鸡放到笼子里，说道，“还好你没有卖两只兔子回来，不然咱们就没得吃了。”
蓝雪衣摇头笑道，“没挨过饿的人当然会觉得小动物可爱，可在我眼里却只有能吃和不能吃之分。”
“你挨过饿吗？”叶菀意外的问道，她以为蓝雪衣一直都住在华宫之中，没有经历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蓝雪衣微微蹙了下眉心，似乎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在被师傅收养之前，我只不过是个街边的乞儿，为了一块馍馍曾与人拼过命，那时若是能弄到一只兔子，怕是生着都能吞进肚子里。”
叶菀握住蓝雪衣的手，心疼的看着他，蓝雪衣却无所谓的笑笑说，“不过现在都过去了，其实我应该庆幸能被师傅收养，虽然日子一样不好过，但起码能活下来了。”
语彤安置好兔子从屋***来，将饭菜摆上桌，说道，“小姐快来吃饭吧！下午出了那么多汗，可得好好补补！”
蓝雪衣有些不安的看着她，张了张嘴唇，不过最终却什么也没有问，见他安静的坐下吃饭，叶菀心中松了一口气，暗骂语彤多事。
可几人刚安静了没多久，蓝雪衣突然转头看向竹林深处，语彤紧张的问，“怎么了？竹林里有什么？”
叶菀按住语彤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蓝雪衣侧耳听了一会儿，面色凝重道，“有人闯阵，我去看看，你快收拾东西，越简单越好。”说罢起身便走。
叶菀拉住他的衣袖，神色担忧道，“你一定要小心，如果是皇上派来的人，千万不要恋战，咱们逃走便是。”
蓝雪衣用了握了下她的手，“不用担心，我设下的阵法没有人能闯的进来，除非是你大师兄来了。”
蓝雪衣的玩笑并没有让气氛缓和多少，语彤进屋收拾东西后，叶菀一直站在小院门口，望着漆黑的竹林，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仿佛站在这里便能安心似的。
语彤快速收拾好每个人的行囊，跑到叶菀身边，问道，“小姐，咱们要不要从后面先走？”
叶菀摇了摇头，“再等等，如果来的人多一定能听见动静。”
语彤站在叶菀身边，陪她一同望向漆黑的竹林，怀中紧紧抱着几个人包袱，手指搅得衣袖几乎快要碎掉，一双杏眼圆睁的瞪着，好似瞪得越大就能看的更清。
叶菀也不比语彤好到哪去，她垫着脚望向竹林深处，虽然耳力和目力都高出语彤许多，可她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站在这里等待消息，这短短的一刻，心中却是备受煎熬，仿佛比一世还要长。
“姑爷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打不过闯阵的人？要不咱们先从后面下山吧！”还没等多久，语彤就已经心生颓然。
叶菀知道语彤是因为心急，可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便厉声训斥道，“雪衣正在外面为咱们拼命，你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想走你自己走！”
语彤委屈的几乎要落下泪来，可她知道现在不是任她使小性的时候，便生生把眼泪瘪了回去，依旧望向漆黑的竹林。
风吹过竹林，扬起叶菀的衣袖，露出蓝雪衣送给她的玉镯，叶菀紧紧握住玉镯，手掌被硌出数道血红的印记，指尖禁不住微微颤抖。
语彤伸手拉住她，小声说道，“小姐，我怕···”
叶菀将她抱在怀里，似是在安慰语彤也似是在安慰自己，“不怕，雪衣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通往山下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两个人影，叶菀和语彤都看到了那两个人，语彤怕的几乎要站不住，因为蓝雪衣只是一个人，如果他胜了，绝不可能会是两个人上山来。
叶菀将语彤推到身后，低声吩咐说，“你带着东西先走，到咱们事先说好的地方等我，如果明天天亮我还没去，你就自己走。”说罢已经拿出袖中的匕首横在胸前。可刚才还万分害怕的语彤，此刻却坚决的摇头道，“奴婢不走，奴婢要跟小姐在一起。”叶菀本想将她骂走，可回头看见语彤眼中的坚决后却改变了心意，拉着语彤的手说，“好，咱们在一起。”
第四十三章 故人重逢
叶菀远远的注视着沿着山阶缓慢而上的两个人影，握着短剑的掌心浸出一层细密的汗，她紧了紧手掌，将剑柄握得更紧。www.Pinwenba.com
月光下两个人影渐行渐近，身形也慢慢清晰，可以看清其中一个身着青灰色衣衫的人，正是刚刚出去查看的蓝雪衣，叶菀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却不解蓝雪衣为何要把闯阵之人带上山来。
那人一袭深灰色布衣，手持锋利长剑，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不过叶菀却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意识到那人应该是她熟悉之人。
“姑爷！”语彤看清蓝雪衣后，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叶菀想要拉住她却晚了一步，只好跟她一起跑过去，心想，万一蓝雪衣是受人胁迫，她也要及时应对。
那个戴斗笠之人听见语彤的叫声，脚步一顿，震惊的抬起头，“姑爷？”
语彤听见说话声看向那个陌生人，却瞬间如被冰冻了一般，“钟念姑姑？”
叶菀只觉心中一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宫里的人和事，但心底却知道钟念早晚有一日会寻来。
钟念抬头看向叶菀，想要让她给出一个解释，语彤知道自己叫的一声‘姑爷’坏了事，躲在叶菀身后，不敢去看钟念。
蓝雪衣微微叹了一声，向站在原地不动的几人说道，“进去说话吧！晚上风凉，萱萱的身体吹不得冷风。”
“萱萱？”钟念愣了一瞬后，冷笑出声，她今夜一下接受了太多震惊之事，感觉自己一时间无法消化。
叶菀已经平静下来，看向钟念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从北晏回来以后回过宫吗？”
钟念的眼中亦是平静，“奴婢不来娘娘便不打算回宫了吗？”说罢看着语彤手中抱着的包袱，眉头微微蹙起。
叶菀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回了竹屋，钟念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屋，语彤本也想跟着去，可蓝雪衣却拉住她摇了摇头。
此刻钟念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听叶菀解释，如果有语彤在场，很多话都不方便说起。
“姑···天师，钟念姑姑会带小姐回宫吗？”语彤心中十分不安，怕叶菀会改变主意，让她刚刚燃起的希望再一次熄灭。
语彤从小在叶家为婢，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好在叶菀一直待她如妹妹一般，可她心底始终保留有对自由的渴望，只是在长久的禁锢下很少表现出来，直到最近在宫外的这段日子，她体内的自由被唤醒，心中也更加渴望起来。
叶菀坐在窗下，影子映在窗纸上形成一抹瘦弱的剪影，钟念站在桌边，看着忽明忽暗的油灯，眼神也明暗不定。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沉默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掌，紧紧遏制住两人的咽喉，一个飞蛾扑入油灯，发出‘扑棱棱’的声响，被火焰吞灭后，一股焦糊味弥漫在竹屋之中。
钟念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叶菀，终于出声问道，“娘娘真的跟天师在一起了吗？”可问完后，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因为语彤之前叫的那声‘姑爷’已经说明了一切。
叶菀默认的垂下头，再次听到‘娘娘’这个称呼，她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似的难受，这声‘娘娘’仿佛将她从仙境拉回人间，再次面对世间的污秽和不堪。
“你很生气我这样做，是吗？”
钟念双眉紧蹙，看向叶菀的眼神中夹杂了太多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生气谈不上，失望倒是有一些，娘娘曾经答应过奴婢，不会和天师有任何瓜葛，可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
“当初我也没料到会有今日，雪衣他救了我许多次，我没有办法坐到无动于衷。”叶菀心中对钟念是有愧疚的，所以说话的底气并不足。
钟念冷笑了一声，“救命之恩未必非要以身相许来还，说到底还是娘娘自己心里想这样做，若是不想有谁能逼您吗？”
见她不依不饶，叶菀也有些生气，“是，这的确就是我心中所愿，为什么我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为什么我就一定要背负这么多的仇恨？我累了，不想再回华宫那种肮脏的地方！”
钟念从未见叶菀这样过，她没有爱过自然不会明白是怎样感情让叶菀能下决心放弃仇恨，她心中十分失望，甚至觉得叶菀有些自私。
“娘娘若不想回去，奴婢没办法逼您，可您心中真的能放下吗？老爷和夫人含冤九泉，司徒家百余口全都蒙冤而死，死后连全尸也留不下，就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娘娘您真的都能忘了吗？”
“别说了！”叶菀捂着耳朵不想听，可钟念的话却一直盘旋在耳边不去，前世家人血洒刑场的情境再次浮现在眼前，鲜红的血仿佛流进了她心里，她的心疼得不停抽搐，身体也不停颤抖。
钟念发现不对，立刻上前来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叶菀仿佛失心疯了似的，一边挥舞双臂一边大喊，“不要逼我！你们不要来逼我！”
“娘娘！奴婢在这里！”钟念强行拉住她，却发现她的身体如冰一般冷。
蓝雪衣在外面听见动静，破门而入从钟念怀中夺下叶菀，急声吩咐语彤说，“快把我前些天配的药倒进温泉池！”说罢快速将叶菀抱入热气腾腾的温泉中。
这种情形不是第一次发生，有了上次的经验，语彤不再手忙脚乱。
钟念心焦的跟着他们跑前跑后，虽然着急却插不上手，蓝雪衣只在信中告诉她叶菀受了伤，可她不知道叶菀竟然伤的这样重，早只会这样，她绝不会说那些话来刺激叶菀。
直到天际泛出亮光，叶菀的情形才终于稳定下来，身体渐渐恢复了体温，钟念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可语彤却不放心，总想把钟念支走。
蓝雪衣看穿了语彤的心思，微笑着说道，“你家小姐已经没事了，你去煮些粥来吧！我在这里守着萱萱，不会有事的。”语彤一步三回头的出去后，钟念冷声说道，“‘萱萱’两个字不是你该叫的，天师还请认清身份。”蓝雪衣蹙了下眉，看向她道，“无论你高不高兴，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了，我希望你不要逼她，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承受不住任何刺激。”
第四十四章 面对现实
钟念抬手拭了下叶菀额头上的汗，心疼的几乎落下泪来，她将叶菀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如果不是因为心急，绝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www.Pinwenba.com
“不用天师提醒，我自己有分寸的，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人，只要真的下了决心，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可我了解小姐，她不会轻易忘记前世的仇恨。”
蓝雪衣沉默许久，才叹声道，“报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想只要你们过得好，司徒侯爷和夫人就会真正安心，报仇毕竟要造下杀孽，难免会有无辜的人死去，他们又要去找谁报仇？”
钟念听不进蓝雪衣的话，因为心中早已被仇恨填满，“天师心里没有仇恨，当然觉得报仇不重要，你可知亲眼看着亲人们含冤死去是什么样感觉吗？那种痛比自己死更难受，即使到了地狱也不会忘记！”
蓝雪衣眼中满是悲悯，看向钟念道，“可报了仇就一定会填平内心的恨吗？也许到时一切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轻松。”
“天师不用在这里危言耸听，您就算劝我也没有用，我活着便是为了报仇，若想让我放弃仇恨，除非杀了我。”
蓝雪衣看向双目紧闭的叶菀，叹声说道，“钟念，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杀你，你们都是萱萱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无论萱萱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阻拦她，我希望你也一样。”
钟念暗暗垂下眼帘，她知道蓝雪衣是真心喜欢叶菀，可她打心底里无法接受，因为在她看来，蓝雪衣不过是为南周卖命的爪牙而已，根本配不上叶菀，修行之人多出尘于世外，最不屑的就是依仗修为参与世俗权力的争夺，所以她根本瞧不起蓝雪衣。
叶菀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守在床边的钟念，说道，“对不起，昨晚吓到你了。”
钟念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娘娘受苦了，是奴婢对不起您才是，奴婢不知道您受了那么重的伤，若是早知道奴婢就···”
“好了，你不用自责。”叶菀打断她说，“我体内的寒毒本就存在，说不定何时就会发作，怎么能怪你呢！”
钟念含着眼泪，强忍着才没哭出来，“只要娘娘能没事就好，以后奴婢绝不离开您半步。”
叶菀笑了笑说，“我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钟念愣了一下，没想到叶菀突然撵他们出去，她回头看了蓝雪衣一眼，蓝雪衣微微点头，示意她一起出去。
虽然担心叶菀的身体，可钟念怕自己留在这里反倒让叶菀心中不快，便依言出了竹屋。
其实叶菀很早就已经醒了，蓝雪衣和钟念的话她全都听到耳中，从前钟念不在，她可以不去想宫中的事，可现在她知道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她心中自然是想跟蓝雪衣走的，可叶菀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方才昏迷的时候，她一直梦见前世的亲人，她知道并不是亲人真的来梦中寻自己，那些幻境只不过是她心中的魔障而已。
叶菀叹息一声，转头看向端着粥碗进来的语彤，笑问道，“昨天一夜都没睡吧？累不累？”
语彤摇了摇头，将粥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向院中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小姐，钟念姑姑是来带您回宫去的吗？”
叶菀垂眸没有说话，语彤也不多问，只是叹息着将粥碗端到叶菀面前，“小姐先喝一点粥吧！天师说您寒毒未平，得吃些清淡的东西。”
语彤这些日子一直唤蓝雪衣‘姑爷’，咋一听她又叫回天师，叶菀心中竟有些失落，她默默垂下头，将粥碗推到一边，“我现在不想吃，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好！”语彤虽然答应下来，可琢磨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叶菀的身体刚刚才恢复，她不敢说些让叶菀心焦的话，可若让她装的像没事人一样，以她的直脾气也不可能做的到。
叶菀仿佛也只是想身边有个安静的人陪着，始终未开口说话，她靠在语彤身边，语彤也依偎着她，两个人就像相濡以沫的鱼，只能彼此慰藉，却找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希望。
语彤默默留下眼泪，却怕叶菀见了伤心，悄悄用衣袖抹去，想到自己与邵敬城的未来，她只觉得前路一片灰暗，心中的难过并不亚于叶菀。
也许是身体太虚弱，叶菀竟又睡了过去，语彤轻轻给她盖好被子，端着一口未动的粥碗走出竹屋。
蓝雪衣和钟念几是同时围上来，神色是同样的关切和焦急。
语彤看了眼竹屋，轻声说道，“小姐又睡下了，我去把粥重新热来，你们也都吃一些吧！”
蓝雪衣和钟念哪还有心思吃东西，面前的饭菜一口也没动，语彤也不理会他们，一个人埋头吃饭，她知道叶菀还需要她来照顾，所以必须强迫自己填饱肚子。
正当三个人各怀心思的坐在桌前时，竹门‘吱呀’一声打开，叶菀站在门口，神清气爽的笑看着他们，与之前判若两人，若不是面色依旧苍白，语彤真要以为昨夜根本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第一个反应过来，忙跑上前扶住叶菀，“小姐休息好了吗？外面天凉怎么也不加件衣服。”说罢跑进屋中拿了件外衫给叶菀披上。
叶菀笑道，“我在梦里就被饭菜香味给叫醒了，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见她精神不错，语彤也高兴道，“奴婢用荷叶煮的粥，还有昨天的鸡也在锅里炖着呢！就等小姐出来起锅！”
叶菀伸手夹了下她的鼻梁，说道，“你也太小气了，又不光是我一个人吃饭，雪衣和钟念都在，先盛出来让大家一起吃啊！”
“奴婢就这么小气，小姐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语彤说完高兴的去盛鸡肉。钟念扶她坐到桌边，笑道“娘娘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昨晚可真要吓死奴婢了。”叶菀笑了笑，端起桌上的粥喝了一口，她不提回宫的事，钟念和蓝雪衣也不说，因为他们之前已经说好，谁也不去左右叶菀的决定。
第四十五章 悄然变化
天空飘起濛濛细雨，落在湖面惊不起半分涟漪，却无端扰得人心烦气躁，叶菀抬手抹去额上的雨水，却依旧面向湖心站着，没有躲雨之意。www.Pinwenba.com
自从钟念寻来后，竹屋的气氛虽然表面平静，可暗地里却变得暗潮汹涌，钟念与蓝雪衣日日相见却极少说话，偶尔说几句也如针尖麦芒一般，每每都要叶菀从中圆场，几日下来叶菀也觉得疲惫不堪，只好远远的躲着两人。
一把青花油纸伞从身后罩在头顶之上，叶菀回头看见钟念面含担忧的望着她，“雨虽不大，淋久了却也难免打湿衣衫，娘娘要爱惜身体。”
叶菀挤出一丝微笑，转头看向湖面漂浮的荷花，因为此地有温泉的缘故，虽已是秋季，荷花却依旧开的正盛。
“从前只在天气晴好时赏玩荷花，没想到雨中赏荷却别有一番心境。”
钟念不理解叶菀所说的‘心境’是怎样的，却似无意的说，“锦鲤池的莲蓬该是收获莲子的季节了，去年奴婢还和娘娘一起剥莲子呢！荷花年年都会开，娘娘何必非要急在这一时赏看？”
锦鲤池位于宸佑宫中，叶菀刚刚得宠时，景玄曾花重金修葺锦鲤池只为博她一笑，钟念此时提起锦鲤池，意思再明显不过。
叶菀低眸淡淡一笑，眼角却含了无尽的凄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也许错过一时，便只有终生的遗憾了，钟念，我只想跟着自己的心走，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只有一颗心，也不能分作两半。”
钟念沉默许久，面上的神色却瞬间变了几变，内心仿佛经历了无数痛苦的挣扎，最后却只是叹了一声道，“娘娘重活一世不易，奴婢也希望您能幸福，娘娘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跟着自己的心走吧！”
叶菀有些意外钟念竟答应的这样爽快，可正当她要松下一口气时，钟念却又说道，“只要娘娘是真的放下了，奴婢没有任何意见，可娘娘您真的看清了自己的心吗？”
叶菀微微蹙眉，她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她是真的放下了，可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却又开始动摇，只要闭上眼就能感觉到亲人的血在体内沸腾，腐蚀每一寸肌肤。
她一直隐藏的很好，就连蓝雪衣也不曾看出她心中的痛苦，反而是一向没心没肺的语彤最能体会她的痛苦，从一开始的心动纠结，到现在的两难抉择，一路走来都是语彤陪着她。
见叶菀沉默不语，钟念也不再说什么，只默默站在她身后，可却似一座山一样无形中给她莫大的压力。
两人站在湖边许久，叶菀不说回去，钟念便也不动，她把伞大部分都遮到叶菀这边，自己的身子已经湿了大半。
叶菀见了，终是不忍她淋雨，将她拉近一些道，“如果我决定会紫云山，你会跟我走吗？你可是说过的，今后不会离开我半步。”
钟念神色一凛，越过叶菀看向面前的湖心，声音冰冷决绝，“娘娘若要回紫云山，身边有天师和师兄们保护，不会有半点差池，奴婢还有没做完的事，等做完了自然会去找娘娘。”
叶菀心中‘咯噔’一下，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想要做什么？”
“奴婢只是要去做一直在做的事，如果不报仇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娘娘既然已经放下了，就安心的去吧！”
叶菀紧张的拉住她道，“你一个宫婢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圣驾，想要报仇谈何容易？连蓝雪衣都靠近不了景玄的寝殿，你又能如何？我们都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犯险。”
“奴婢心意已决，娘娘不必再劝。”
叶菀痛苦的闭上眼睛，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不要逼我，你知道我不会看着你去白白送死。”
钟念冷冷一笑，唇角绽开的笑意如寒冬料峭里的一朵红梅，“娘娘若是真的放下了，何必还担心奴婢的安危呢？既然那么多亲人的生死都能置之度外，也就不差奴婢一个了，娘娘只管过自己逍遥的日子，司徒家的仇就让奴婢去报。”
钟念越说越激动，可是担心着叶菀的身体，终于没有再往下说，顿了顿后，缓和了语气道，“娘娘不必太过担心，奴婢在宫中这么久，早已过了鲁莽的年纪，不会为了报仇罔顾性命的。”
叶菀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语彤举着伞向这边跑过来。
钟念蹙眉看她道，“你不是在准备午饭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语彤眼中含泪，可怜兮兮的举起缠着纱布的手，说道，“刚才切菜时我不小心切了手，现在不能做饭了，所以来叫姑姑帮忙。”
“这么不小心！”钟念责怪的嗔了她一眼，“你在这陪着娘娘吧！我回去做饭，不要让娘娘淋了雨。”
“姑姑放心！一会儿我保证把小姐好好的带回去。”语彤转瞬间破涕为笑，钟念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后转身离去。
叶菀执起语彤的手，看着纱布上透出的血迹，心疼道，“这么多年从未见你做饭切了手，是不是最近烦心的事太多了？”
“奴婢心烦的事再多，哪能多过小姐？”语彤晃了晃割伤的手掌，嘻嘻一笑道，“奴婢根本就没伤着，刚才是骗钟念姑姑的，奴婢见她过来寻您，就知道她肯定又要说些让您难过的话。”
“没受伤？那上面的血是怎么回事？”
语彤神神秘秘的靠到她耳边，说道，“不是奴婢的血，天师刚才在那杀鸡呢！奴婢就蘸了点鸡血。”
叶菀眼角瞟向竹屋方向，捏了一下语彤的鼻梁，笑问道，“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雪衣想的？”
“我们两个都有份儿，奴婢本来想真的割破手指，还好天师及时拦住奴婢，说只要做做样子就行了。”
叶菀看了眼钟念离开的方向，低声警告语彤道，“这事可千万不能让钟念知道，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雨越下越大，湖中的青蛙纷纷跳出水面，叶菀接过语彤手中的伞，“咱们回去吧！让钟念和雪衣单独呆着，我总是放心不下，一会儿可别打起来才好。”
语彤也点头说道，“钟念姑姑这几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总是找天师的麻烦，连奴婢都觉得天师可怜，小姐您可要好好安慰天师。”叶菀笑着点头，却没有多言，因为她的心已经动摇，虽然她一直不停的麻痹自己，可身体里正真的声音却随着钟念的到来再一次苏醒，她怎么能不顾一切随蓝雪衣浪迹天涯？即使放弃报仇，可宫里那些依附于她的人又要怎么办？叶菀嘴角的笑容化作点点哀伤，落入秋日的细雨之中，语彤一无所知的挽着她的手臂依旧说笑，不知叶菀的心境已悄然发生变化。
第四十六章 痛下决心
窗外夜已深沉，明亮的月光洒在床头，叶菀翻身看向熟睡的语彤和钟念，自从钟念来后，她便从蓝雪衣屋中搬了出来，不过并不是因为惧怕钟念，而是不想激化钟念和蓝雪衣的矛盾。www.Pinwenba.com
叶菀赤足下床走到桌边，借着月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冰冷的清水润过喉咙，仿佛一道小溪清冽而过，身体瞬间变得清明。
秋日的夜里已经有些寒凉，叶菀给钟念和语彤掩好被角，趿上绣鞋轻轻推开竹门，门扇发出‘吱嘎’的声响，语彤翻了个身继续睡着，钟念一动未动好似没有听见，她知道钟念并没有睡着，只是因为还在生她的气，才装睡不理她。
叶菀叹息一声，将门轻轻关上来到院中，月光铺洒在地上，院子里每一处都看得十分清晰，熄灭的炉灶中还冒着缕缕青烟，随微风袅袅消散在空中，他们平日吃饭的桌子，实际上是一块石头雕刻的棋盘，想必从前应是蓝雪衣与故友对弈之所。
竹篱边的三层架子上，摆满了语彤晾晒的荷叶，足够一年食用的量，前几日她还说，要到镇上的集市买些糯米粉做荷香烙，这几日却也没了心情。
叶菀环视小院一周，心中的不舍之情越来越浓，昨日在湖边与钟念一番对话后，她不再逃避自己的真实心意，与蓝雪衣执手相伴自然是她心中所愿，可若不了结与景玄的恩怨，她心里便永远会有一个结，现在她决心回去解开那个结。
她不知道要怎么与蓝雪衣说回宫的事，所以从昨日到现在就一直对蓝雪衣避而不见，连饭也单独端到屋中吃，可话早晚都要说，她必须给蓝雪衣一个交代。
蓝雪衣不会像钟念一样逼迫她，只会独自承受所有的痛，然而这却是最让她难过的，她宁愿蓝雪衣能将情绪全部发泄出来，起码能让她走的安心一些。
不知何时，蓝雪衣已经站在了叶菀身后，默默看着她痛苦纠结，心中的不舍和怜惜全部写在脸上。
“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在为难自己了。”
听见蓝雪衣温润的声音，叶菀回过头，“你都知道了？”
蓝雪衣微微点头，垂眸掩饰眼眶中的晶莹，“昨日从湖边回来，你就开始躲着我，如果你决定留下来，不敢见的人就应该是钟念，所以···我知道你已经决定回宫了。”
“我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才决定回去，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忘记过去，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处理好一切···”叶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蓝雪衣紧紧抱住她，不想看到她流泪，“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只管去做想做的事，我会一直等你。”
叶菀抬起泪眼，模糊中却想把蓝雪衣看得更加真切，“你为什么不怪我？是我没有坚持，是我违背了咱们的誓言，如果你想骂我就尽管骂吧！”
“傻丫头！”蓝雪衣笑得有些凄然，“我怎么舍得骂你？只要你还有回到我身边的一日就不算事是违背誓言，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叶菀破涕为笑，拉起蓝雪衣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已经给你机会了，现在不骂，日后回了宫我就是萱妃，想骂也骂不到了。”
蓝雪衣被她逗笑，揉了揉她的额发，说道，“萱妃只不过是世人对你的称谓，在我心底你永远都是现在的萱萱，我知道你的无奈，也知道你的不易，所以就算你选择回宫我也不怪你，只要我足够耐心，总有一日你会选择我。”
叶菀伏在蓝雪衣胸前，听着他‘咚咚’有力的心跳，语气无比坚定，“我的选择从来都是你，雪衣，给我三年的时间，三年后我一定跟你走。”
蓝雪衣双眉紧蹙，松开她正色道，“别说是三年，就是三十年我也愿意等，只是宫中步步危机，你万不可急功近利，如今邵家已经一败涂地，朝中官员都向沈家靠拢，沈千依的势力会越来越大，此番回宫必定比从前更加凶险。”
叶菀郑重的点了下头，“我都明白，邵家一倒沈千依就会全力对付我，不过我并不是文弱女子，在朝堂之上也不是全无势力，加上有皇上的维护，她想要扳倒我不是容易的事。”
“帝王之心最不可测，在后宫光有皇恩并不能确保长久，你要想办法从沈千依手中分得中宫权柄，并培植自己的势力，它日一旦皇恩不复，也无人敢轻易动你，回宫后温沐岚会全力帮你，如果有无法解决的事，一定要记得找我。”
叶菀抬手拂去蓝雪衣眉心中的褶皱，怜惜的看着他说，“你最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皇上一直忌惮你的修为，宫廷这种地方也实在不适合你，不如便趁着这次机会离开吧！留在这里等我也好，去紫云山也好。”
景玄一向多疑，连最亲密的爱人都可痛下杀手，何况是对他有潜在威胁的蓝雪衣呢？虽然蓝雪衣的修为高深，可叶菀却怕景玄会不择手段来对付他。
蓝雪衣轻轻摘下她发间沾染的竹叶，温柔的笑道，“我爱的人还时时处在危险之中，我如何能安心享乐？如果你换做是我，真的能安心离开吗？”
叶菀摇了摇头，如果换做是她，就算舍了性命也要陪在心爱之人身边。
蓝雪衣牵起她的手，两人腕间的镯子碰在一起，发出‘叮铃’一声脆响，“陪我到竹林中走走吧！如此惬意的日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有。”
蓝雪衣说的悲凉，叶菀心里不好受，强颜欢笑着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宫中事了，咱们就能天天如此，到那时你可不要觉得烦才好。”蓝雪衣侧头看向她，眸中写满了依恋，“怎么会？如果有可能，我愿只求朝暮。”叶菀默默低头不语，她怕自己说多了就真的舍不得走了，与蓝雪衣手指紧扣走在竹林中的小路上，她只愿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第四十七章 离别时刻
再长的路也会有走到终点的一刻，再不愿离散的人也总要面对分别，山路的尽头出现熟悉的小院，叶菀却再也不愿往前走一步，因为她知道迈出那步之后便是分离。www.Pinwenba.com
蓝雪衣和叶菀手指紧紧交握，谁也不想先松开手，谁也不想先说再见。
天空渐渐泛出鱼肚白，蓝雪衣看了眼微亮的天际，叹息一声慢慢松开紧握的手指，掌心落空的瞬间，叶菀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抽走，永远留在了这片竹林中晨光熹微的一瞬。
叶菀抬头看向蓝雪衣，多希望他此刻能说出挽留的话，因为只要他说，叶菀一定义无反顾随他离去，至于心中的不甘和仇恨，她会永远埋在心底。
知道叶菀心中所想，蓝雪衣只是微笑凝望，正因为深爱他才愿意成全，他不想叶菀心中留有遗憾，在许多年之后想起时，依旧摇头叹声。
蓝雪衣双眸凝满深情，擦去叶菀脸颊上的泪珠，轻声道，“不要有任何顾虑，只管安心向前走，无论何时，只要回头我都会在你身后。”
“对不起···”叶菀紧紧拽着蓝雪衣的衣袖，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蓝雪衣的笑容温润如春风一般，“不要难过也不要内疚，只要你我心中都有彼此，即使相隔天涯心也咫尺相依，更何况你在华宫内闱，而我就在外闱，你我相见并不难。”
叶菀微笑着点头，在蓝雪衣不舍的目光中慢慢松开双手，转身踏向她已选择的路，身后响起温婉不舍却无悲凉的埙声，叶菀泪如雨下，却将头高高扬起，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坚定。
因为分离只是暂时的，只要心在一起，早晚会有再聚首的一日，只是这时的叶菀依旧没有意识到，人世的变化无常，任何人都无法掌控。
钟念坐在屋中，听着外面的埙声，知道叶菀已经下决心回宫，虽然心中释然，可却弥漫了一股浓浓的悲伤，怎么也化不开。
语彤也已经醒来，默默蒙着被子垂泪，是她撮合叶菀和蓝雪衣在一起，如果知道会有今日的伤心，当初又何必生出这段情呢？
叶菀回到竹屋中，没有看满眼关切的钟念，也没管在床上哭泣的语彤，只是无声坐在床榻上，紧抱双膝将自己蜷成一团，仿佛只有这样，心疼才会减轻一些。
窗外日光渐盛，竹林中的埙声不知何时也已停歇，叶菀缓缓起身坐到妆台前，看着镜中未施粉黛的面孔，心中生出一股陌生感。
钟念叹息一声，轻拍了下语彤的后背，“快去为娘娘梳妆吧！”
语彤不情愿的走到叶菀身后，微红着眼眶，问道，“小姐想梳什么发髻？飞燕髻好吗？配梨花妆最好看。”
叶菀垂眸摇头，“就梳民间妇人普通的发髻吧！尚在宫外流亡避难，不必太讲究了，不然难免让人起疑。”
语彤按吩咐很快给她绾了一个寻常发髻，钟念从镜中看向叶菀道，“张景瑞的人就在附近搜寻娘娘，奴婢可以立刻联系上他们，只是···不能让人发现天师也在这里。”
叶菀眉心一紧，抬眸望向对面的竹屋，声音平静而冰冷，“他已经走了，你不用担心，他若不想让人看见，便没有人能发现。”
感觉到她语气中的冷淡，钟念担忧的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沉默许久才说道，“奴婢这就去联系张公公的人，小姐昨天一夜没睡，好好睡一觉吧！”说罢旋身出了小院。
见钟念离开，语彤再也绷不住眼泪，伏在叶菀身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心里像是坠了铅一样，沉得喘不上气。
叶菀轻轻拍着语彤的背，眼角却再没有一滴眼泪，她的泪已经在清晨离别的那一刻流尽，从这一刻起，无论以后的路有多艰难，她都不会有任何抱怨，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午后，竹林中传来窸窣繁碎的脚步声，听起来足有数十人，语彤早已擦干眼泪，站在竹屋门口，看着奔向小院的陌生人，一脸平静。
第一个走到语彤面前的人，神色焦急的躬身问道，“娘娘何在？”
语彤向竹屋看了一眼，谨慎的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娘娘在这里？可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那人见语彤年纪虽轻，可说话做事却没有一丝慌乱，便知她定是叶菀身边得力之人，于是态度十分恭敬的拿出一块令牌，说道，“在下是皇帝御封的暗卫，直接听从张景瑞张公公调派，今晨收到娘娘在此的消息，所以特来接娘娘回宫，还请姑娘代为通报娘娘。”
语彤仔细查看了令牌后，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候，我进去问过娘娘之后再说。”
语彤回身关上竹门，重重的吁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叶菀时却愣了一下，钟念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回了竹屋，此刻正站在叶菀身侧。
钟念看向无动于衷的叶菀，低声说道，“娘娘还平安活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宫中，皇后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不如趁消息还未传开，尽快启程回宫。”
叶菀思附片刻，摇头说道，“咱们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回去，此番受了如此大的算计，要回宫首先便要震慑住心怀不轨之徒，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娘娘想怎么做？”
叶菀起身看向院中静声站立的几十名暗卫，嘴角一扬道，“语彤，你出去告诉他们，就说我在躲避追杀时受了伤，现在不能长途跋涉，让他们先把消息传回宫中。”
钟念有些担忧道，“娘娘这样大张旗鼓，必会招来皇后的暗杀，这里是荒郊野外，若真发生意外情况，恐怕后援无力。”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你还不了解皇上身边的暗卫，他们每个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若上了战场，一人可抵百人，此处离襄安城很近，上一任守备刚刚因皇帝遇刺被问罪，新任守备若知道有宫中贵人在此，一定不敢再掉以轻心，再说有你在还有雪衣在，什么人能轻易接近于我？”“天师他没走？”钟念紧张的看向竹林，她本以为蓝雪衣已经离开，可听叶菀的意思，他应该还在附近。叶菀看了她一眼，“他说一直会在我身边，你不必担心，他不会让任何人发现踪迹。”
第四十八章 大张旗鼓
自从叶菀在竹林中的消息散出后，襄安城守备派出重兵，将竹林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周围的村民虽然很少进竹林，也不知里面有人居住，但如此大的动作难免会引起怀疑，消息很快便在民间不胫而走。www.Pinwenba.com
襄安城离华宫只有两日的路程，景玄得知叶菀平安后，立刻便派来了太医和侍卫，如果不是朝中大臣阻拦，他恨不得亲自来接叶菀回宫。
如今邵家败落，沈家在南周世家中一枝独秀，且家族中有多人担任朝中要职，无人钳制的沈家渐现狂妄之态，甚至敢公然否决景玄已经决定的事，时日久了定然比邵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景玄正心烦怎样制衡沈家，叶菀的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喜讯，所以他格外重视，光是从太医院调派的太医就有五位，且各个都是极出名的杏林高手。
太医日夜兼程赶到竹林这日，正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不过叶菀却犯起了难，她体内还有寒毒残存，若让太医诊脉，一定会露出破绽，可若不让太医诊脉，又说不过去。
钟念看了眼站在屋外不停擦汗的老太医，低声说道，“娘娘，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引起怀疑了，娘娘现在能用内里改变脉象吗？”
叶菀调动内里试了一下，摇头道，“不行，寒毒封住了我的经脉，内里根本无法在体内运行，决不能让太医发现我体内的寒毒，得想办法拖一拖。”
“可拖着也不是办法，皇上担心娘娘的身体状况，派太医过来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娘娘若拒绝让太医诊脉，势必会让宫中的人抓住把柄，不如···咱们就用一计瞒天过海，奴婢代您让太医诊脉。”
语彤惊讶的看向钟念，“这行吗？宫中太医皆见过小姐，一眼便能瞧出来的，即使以轻纱附面，可总要说话呀！”
钟念笑道，“这好办，娘娘就以身体受寒不能见风为由，将帐幔合好，奴婢只需露出手臂让太医诊脉便是，至于说话嘛！就说您咽喉受损不宜多言。”
“这倒是个好办法。”叶菀说罢看了屋中一圈，“我就躲在屏风之后，你和语彤见机行事即可。”
一切准备妥当后，语彤开门让太医入内，为首的李院使跪地道，“微臣参见萱妃娘娘，微臣奉皇上之命前来为娘娘诊脉，不知娘娘可否让微臣观望面色。”
钟念在帐内剧烈的咳了一阵，听起来竟真的像是说不出话一样，语彤见机说道，“大人请先替娘娘诊脉吧！娘娘的风寒一直未好，见了风便头晕咳嗽，嗓子也嘶哑的不成样子，不能多言。”
李院使向帐内看了一眼，犹豫了一瞬说道，“既然如此，微臣便先为娘娘诊脉。”他此次出发前，沈千依曾秘密传话，让他探明叶菀的身体状况，可眼下这种情况却不容易。
钟念将手腕伸出帐幔，语彤立刻附上一层薄纱，几个太医轮番诊脉后，很快便开出了药方。
李院使本想再询问一番病情，可钟念却在帐内不停的咳喘，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语彤有些不悦的看向李院使，说道，“院使大人是来给娘娘治病，还是让娘娘生病的？娘娘的身体本就虚弱，院使大人还是少问几句吧！”
俗话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叶菀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子，比宰相身份还要高贵，而语彤是叶菀的贴身侍婢，别说一个太医不敢得罪她，就是宰相见了她也要让上三分。
李院使虽然依附于沈家的势力，可皇帝的宠妃他也是不敢轻易开罪，忙毕恭毕敬的说道，“是微臣思虑不周，娘娘先安心休息，微臣这就去让人熬药。”说罢躬身退出竹屋。
语彤快速将门关好，确定门外没人偷听后，才回来掀开帐幔，“刚才可吓死我了，还好姑姑咳嗽的像，差点连我要信以为真了，看起来应该能骗过那几个太医。”
叶菀从屏风后面出来，蹙眉道，“骗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肯定要露馅，下次还得想些别的办法蒙混过关，这些太医的医术都十分高明，不是那么好骗的，尤其是李院使，他是皇后的人，此番前来目的一定不单纯。”
钟念冷哼一声道，“管他是什么目的，奴婢就不相信，他敢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对娘娘不利，就算他自己不想活，可还有家中老小呢！再说娘娘也不用吃太医开的药，他没有机会对您下手的。”
叶菀还是有些不放心，沈千依城府极深，一般人很难看出她行事的目的，如今叶菀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你们平日多注意李院使，看看他多与什么人接触，凡是饮食之物决不能让任何人触碰，张景瑞的人也一样。”
蓝雪衣曾告诉过她，沈千依身边有不止一个巫女存在，所以她才要在饮食方面特别防范，张景瑞的手下虽然可信度比较高，但其中也保不准混有沈家的人，在这种特殊时期，除了语彤和钟念，她任何人都不相信。
语彤福身说道，“太医的药大概也配好了，奴婢这就去看看，待会儿把药方要来，也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算计的。”
叶菀点了下头，“去吧！不过记得千万别像方才一样对李院使不敬，虽然他跟咱们在不同阵营，可表面的关系还是要维系，毕竟日后可能还会有求于太医院。”
“奴婢知道，方才是太过紧张了，奴婢会想办法跟李院使赔罪的。”
“赔罪就不必了，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也好。”叶菀顿了顿，又道，“待会儿把蓝雪衣的竹屋收拾出来吧！”语彤看向对面的竹屋，情绪低落的说道，“上午奴婢去看了一眼，天师把他的东西都带走了，没什么可收拾的了。”叶菀的神情有些落寞，却硬是挤出些许笑容道，“这样也好，我原本还担心他的东西被人发现，那就把屋子锁上吧！告诉外面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这座院子。”
第五十章 启程回宫
两人一宿未睡，都十分珍惜这一夜得来不易的相聚，直到天际渐渐发白，蓝雪衣虽然不舍得离开，可最终还是不得不起身。www.Pinwenba.com
叶菀从身后抱住他，虽未出言挽留，可不舍之意却是不用言说的。
蓝雪衣握上她细弱的双手，苦涩的笑道，“放手吧！天已经亮了。”
“不！我不放！我想跟你走，我不想回宫！”连日来的坚持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叶菀再也不想松开紧握的双手。
可蓝雪衣却硬是将她的手拉开，面容悲戚道，“如果宫中不知道你还活着，我们可以自由来去，但现在宫里已经知道了，如果咱们一走了之，语彤怎么办？文馨又要怎么办？皇上势必会迁怒无辜之人，萱萱，不要做日后会后悔的决定。”
叶菀睁着泪眼望向他，“可是我已经后悔了，我后悔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我后悔选择回到从前虚与委蛇的生活。”
“萱萱···”蓝雪衣叹息一声，拂开她额前的乱发，“只要你的心是向着我的，我就不是茕孑一人，我同样不舍得离开你，只是世事往往不会总如人愿，你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就不要再迟疑。”
叶菀缓缓松开紧握着的手，抬眸凝视，“那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等到我自由那日。”
蓝雪衣郑重的点头，“我答应你。”
一番耳鬓厮磨后，终于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蓝雪衣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纸包，说道，“前几日我看见有太医赶来这里，虽然很担心他们发现你体内的寒毒，可是我一直寻不到机会接近你，他们可有给你把过脉？”
叶菀摇了摇头，“上次是钟念替我蒙混过关，这几日我一直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再召见太医。”
蓝雪衣放下心来，将布包交给她，“皇上既然派了太医来，不让他们诊脉总说不过去，下次诊脉前将这包药取出一钱服下，能暂时将寒毒压制在体内深处，这样太医就不会察觉了。”
叶菀点头答应，将纸包收到稳妥处，这时语彤在外面敲门道，“小姐天快亮了，天师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了。”
叶菀这才想起昨夜蓝雪衣突然前来，语彤肯定是在外面守了一夜，秋日的夜晚十分寒凉，怕是要将人冻坏了，赶忙打开门让语彤进来。
语彤裹了一件极厚的大氅，圆滚滚的像球一样，只有小脸露在外面冻得发紫，叶菀赶紧倒了一碗热水让她喝下。
“怎么也不回自己屋里呆着，冻坏了可怎么办？”
语彤嘿嘿一笑道，“回去肯定会惊动钟念姑姑，她若知道了，小姐哪还能和天师安心相守？”
蓝雪衣微微一笑道，“多谢了！”
“天师不用谢奴婢，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小姐，对了，方才我把后山的守卫支开了，天师快从后面走吧！”
蓝雪衣深深凝望了叶菀一眼后，身形快速消失在后山的云雾之中，叶菀站在窗边看了许久，直到钟念过来服侍她梳洗，才收回目光坐到妆台前。
语彤昨夜熬了一宿，已经回去休息，钟念一边为叶菀梳头一边问，“娘娘昨夜睡得好吗？”
叶菀垂头没有说话，她知道钟念昨晚肯定察觉了蓝雪衣的到来，钟念是修行之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小院里多了个人呢？其实语彤根本没必要瞒着她。
秋风卷着竹叶打在窗扇上扑棱作响，钟念声音沉稳的说道，“宫中已经得了消息，相信沈千依很快就会有动作，娘娘要尽快做回宫的打算，若再拖下去恐怕有变。”
叶菀抬起头看着窗外秋日的萧瑟之意，瞥嘴冷笑道，“无论早晚她都会想办法阻挠，皇上那边让董净利盯着些，万不可在这个时候让人有可乘之机，一会儿早饭后你便宣太医来给我把脉。”
钟念蹙眉道，“娘娘体内的寒毒怎么办？”
叶菀摸着妆台下的纸包，胸有成竹的笑道，“蓝雪衣已经想办法解决了，一会儿帮我好好上妆，不可让人看出憔悴之态，我的身体好了，自然就到启程回宫的时候了。”
用过了早饭，李院使率几位太医进入竹屋，这回叶菀并没有像上一次躺在床上，而是端坐在桌案旁，看着几人行礼问安。
李院使起身后，看了叶菀一眼，忙垂眸说道，“娘娘的气色看起来不错，风寒应该大好了。”
“李院使医术高明，本宫用了你的药后，一日比一日精神见好，回宫后本宫一定替你向皇上请功。”
“微臣不敢居功。”李院使恭敬的说道，“这药方是臣与其他几位太医反复商议而定，要说功劳，也应该是整个太医院的。”
叶菀雍容一笑，道，“李院使为人谦虚，医术又好，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已经担任院使一职，太医院有你***，想必陈太医也可以瞑目了。”
提起陈太医，李院使神情明显一紧，不过只一瞬就恢复如常，叶菀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一瞬狡黠自面上闪过。
陈太医是上一任院使，不明不白的暴毙在家中，其中缘由必与沈千依有关，也正因如此，院使一职才轮到现如今的李院使。
“陈院使医术不凡，微臣实受益良多，如今还时常想起陈院使的教诲。”
叶菀轻抿一口香茗，没有继续陈院使的话题，“先给本宫诊脉吧！本宫觉得身体已然大好，想尽快启程回宫。”
李院使诊完脉后，果然如叶菀预料的一样，出言阻拦道，“娘娘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恐怕受不了路途颠簸，微臣以为应该调养些时日再启程比较稳妥。”
叶菀笑了笑，并没有出言反对，而是面露为难道，“本宫昨日收到了皇上捎来的书笺，上面只写了‘梅子酒常备，可缓缓归矣’，本宫深体书笺上的相思之意，所以才想早些回宫。”
李院使闻言后，出了一身细密的冷汗，他原本只想按沈千依的吩咐，拖延叶菀回宫的时间，可没想到却在无意中违背的景玄的意愿，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五品院使，纵使有沈家依仗也不敢违拗圣意。“娘娘若要现在启程也不是不行，只是行路的速度一定要慢，座驾不能有丝毫颠簸。”叶菀放下茶盏，扬眉笑道，“既然李院使说可以，那便明日启程吧！”说罢看向钟念，“去通知外面的侍卫做好准备，本宫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宫。”
第五十一章 踏入小镇
李院使是极识时务的人，见叶菀下令回宫，便不再做任何阻拦，反而积极准备各项回宫事宜，若不知情的人看见，定然不会联想到他与沈千依的关系。www.Pinwenba.com
钟念在宫中潜伏多年，手中自有一套精锐的情报网，据她打探来的消息显示，李院使诸多妾室中有一位是沈千依表哥家一名庶出女儿，因为是以妾的身份嫁入李家，所以很少有人关注，不过细细想来却有许多可疑之处。
沈家旁系的女儿，即使是庶出，想要嫁给普通官员做正室也是极容易的，因为朝中有太多人想要攀附沈家的势力，除非是嫁到王府侯府，不然很少有为人妾室的。
而且听说李院使的嫡妻长年礼佛，基本不理府中事物，李家实际上的当家主母是这位沈姓女子，其实叶菀很怀疑李家是否真的有那位嫡妻存在。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事，现下如何安全回到宫中才是首要的。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侍卫们就已准备就绪，只等叶菀下令便可随时启程，护送一位回宫的侍卫官兵不下数百人，规模竟比景玄回宫时还要宏大，可见叶菀在他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
钟念抬头望了眼院外严阵以待的军士，向叶菀福身说道，“娘娘，该是启程的时辰了。”
叶菀缓缓从桌案前站起，在这间简陋的竹屋中与蓝雪衣度过的所有时光，瞬间涌入脑海，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
叶菀紧紧扶着桌沿几乎要站不住，她总以为自己的心坚如磐石，可这一刻才知道，这种痛即使是磐石也会粉身碎骨。
钟念忙扶住她，向语彤使了个眼色，语彤立刻上前，将薄纱附于叶菀面上。
“娘娘安心回宫，这几间竹屋奴婢会派人看着，等咱们一走，竹林中的法阵会重新启动，绝不会让人随意进入。”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所有的伤心都隐藏在了薄纱之后，只是露在面外的双眸依然晶莹闪烁。
钟念用了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娘要克制，外面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您呢！”
叶菀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出竹屋，神情果真淡漠的看不出一丝异样，李院使正跟此次护送她回宫的侍卫首领说着什么，大概是嘱咐路上的注意事项。
叶菀双眸微沉，低声对钟念说道，“一会儿安排太医的车轿跟在咱们后面，派几个稳妥的人盯着，告诉侍卫首领，行进速度不必刻意减慢，一定要在后日清晨赶到华都。”
“是！”钟念应声后，立刻离开去安排，语彤扶着她来到车轿前，可叶菀却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回头看向身后的竹林。
语彤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可除了青翠的竹叶什么也没有看见，“小姐，上车吧！现在是白天，天师肯定不敢露面的。”
叶菀的双眸掩不住失望，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转身登入车厢，马车徐徐启动，竟十分稳当，丝毫感觉不出山路的颠簸。
叶菀所乘的马车由八匹马牵拉，车厢极为宽敞，语彤和钟念与她同乘也不觉拥挤，车厢中间还摆有一方矮桌，案上乘着新鲜的瓜果小食，茶杯中的茶水一滴也没有溢出。
叶菀取下面纱放到一边，看着窗外的山路说道，“这里离襄安城很近，调派军队只消一个时辰便可，所以宫里的人即使派人伏击，也不会选在这里，你们都趁着还安全的时候好好休息，今晚必然不会过得太轻松。”
钟念不太赞同道，“娘娘说的虽然有理，可沈家的人一向老谋深算，连行刺圣驾的事都敢做，也难保不会不择手段阻挠您回宫。”
叶菀嗤声笑道，“沈家的势力虽大，不过手中却没有兵权，想要像上次那样调派军队来行刺，是绝不可能的，如今邵家的军权被分散，朝中根本无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调动军队，每一个手握兵权的朝臣都可相互制衡，这便是皇上的厉害之处了。”
钟念哼了一声，嘲讽道，“那些朝臣们为了一点点权利斗得你死我活，殊不知他们只不过是皇帝稳定朝堂的棋子而已，荣华富贵和一败涂地只有一线之隔，这线便是皇帝的一句话罢了。”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些聪明绝顶之人，往往身在其中想不透这一道理，再加上利欲熏心，自然就朦了双眼看不清事实了。”
叶菀笑了笑，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倒是方便了咱们行事，叶伦德因治水一事久居江南，是该重回华都的时候了。”
钟念点头道，“叶伦德今年治水又立大功，回京后必然会有所封赏，若娘娘肯帮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定然事半功倍。”
叶菀眉心紧蹙，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不妥，上次结党营私一事虽然了结，皇上也有意偏袒，可沈家现在风头正劲，若此时大加封赏叶伦德，无疑是在与沈家争锋，你觉得沈家会甘心看着吗？”
钟念之前没有想到这一层，可听叶菀一说，也觉得十分麻烦，“可皇上历来崇尚赏罚分明，叶伦德治水有功，必然是要封赏的，难不成要让他推掉吗？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伤了皇上的面子？”
叶菀叹了一声道，“这事的确不好办，等回宫后再慢慢想办法吧！左右叶伦德也要十月才能回华都复命。”
出了竹林后，车架缓缓驶入城镇，语彤看见熟悉的景致，兴奋的拉着叶菀道，“小姐快看！咱们还在那吃过酸辣面片汤呢！也不知道回宫后还能不能吃到。”叶菀从车帘中看出去，果然看到熟悉的摊位，和依旧一脸憨厚的老板，只是摊位旁的告示栏中空空如也，街上各处再也寻不到她们的画像，那些画像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叶菀的车架驶入小镇时，立刻吸引了全镇的目光，小镇虽然繁华，却也极少有如此大排场的车队经过，叶菀本也不想引人注意，只是小镇是回华宫的必经之路，她别无选择。
第五十二章 街头对峙
镇上的人远远望着浩浩荡荡的车队，虽然好奇却没有一个敢靠到近前去，因为护送车队的侍卫，皆是一身银盔胄甲，闪着逼人的寒光，光是看着就觉浑身发冷，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www.Pinwenba.com
前几日竹林里异常的动静，早就引起附近百姓的注意，市井间不断有各种谣言传出，无外乎是说竹林里住着一位大人物，至于大人物的身份就众说纷纭了，不过很快便有人将这些异常和前一阵重金悬赏寻人联系起来，大概也都猜到了叶菀的身份。
此刻众人虽都远远看着，可心里却无一例外的蠢蠢欲动，从前皆听闻后宫女子美若天仙，所有人都想一睹天仙的芳容，只是碍于一脸凶相的侍卫，无人敢放肆罢了。
语彤看着道路两旁注视着她们的人，瞥嘴道，“有什么好看的？居然来了这么多的人，好像是早就知道咱们今日要从这里经过似的。”
经语彤一说，叶菀才发现异常，小镇上的人口虽然不少，可如此密集的集中在一条街上却十分罕见，中秋佳节那日的排场也不多如此，难道她回宫的消息真的连市井百姓都知晓了吗？
正当疑惑时，远处隐隐传来喜乐的声音，语彤掀帘看过去，一队迎娶新娘的队伍正从对面过来，这才明白，原来众人跟本不是特意来看她们的，而是来看娶亲的热闹，她们的经过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叶菀的车队虽然停止前进，不过却并没有做出避让，按理说一般车队遇到出殡或嫁娶都会图个吉利避让一下，可叶菀的身份却不同，她即是帝王妃妾，代表的就是皇室，哪有皇室贵胄给普通百姓让路的道理。
街道虽然宽敞，可车队和迎娶的队伍规模都不小，双方都不让路便谁也过不去，叶菀这边自然不会让，可娶亲那边好像也没有打算退让。
正在对峙时，语彤突然回身说道，“小姐，马上的新郎好像是朱公子。”
叶菀闻言蹙眉看向对面，坐在马上身穿喜服的果然就是朱流芳，后面轿中的新娘必是夏雨晴了，她想起蓝雪衣曾说过，朱流芳和夏雨晴的婚期定在九月，算算日子今天正是九月初八。
语彤有些焦急的说道，“朱公子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儿吧！咱们车上虽然没标皇家徽记，可这么多侍卫他还看不出一点端倪吗？若是真跟咱们抢路，可要被治不敬之罪的。”
叶菀又向对面看了一眼，叹声道，“朱公子是入赘到夏家的，现在夏家还轮不上他说话，你没看见那边的人都是看前面管事的脸色行事吗？”
语彤不悦的瞥嘴道，“这点眼力都没有，还当什么管事，早晚要连累夏府。”
叶菀也发愁这事要怎么解决，突然她灵机一动，摘下头上的一只紫玉雕凤镂金钗，交给语彤道，“去把这个交给那位管事，就说是送给新人的贺礼，另外告诉朱公子，让他秋日安心去华都参加秋试，宫中自然有人会照拂他。”
语彤接过金钗走下车架，周围观看的百姓不禁发出惊叹，语彤虽是婢女打扮，但穿着配饰样样不俗，比普通的世家小姐还要出挑，夏府管事在看到语彤时，已经猜到车内之人身份不一般，只是碍着面子一直硬撑。
可当语彤拿出那枚金钗，管事便再也淡定不了了，他好歹也是富户人家的管事，总还见过些奇珍异宝，可这只金钗却闪的他双眼直疼，尤其是那只金凤，绝不是一般人敢佩戴的。
管事双手接下金钗，战战兢兢的让迎亲队伍让到一边，连语彤径直走向朱流芳也未做阻拦，没有人知道她对朱流芳说了什么，但却看见了朱流芳脸上的惊讶之色，所有人都更加确定马车内叶菀的真实身份。
钟念淡淡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问道，“娘娘好大的手笔，这只金钗怕是能买下半个夏府了，您认识那位朱公子吗？奴婢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像错过了很多精彩的事。”
叶菀笑了笑，说道，“还记得当年在父亲麾下的朱将军吗？”
钟念的神情有一瞬迷茫，可下一刻却不敢置信的看向叶菀，“难道是朱将军的后人？怪不得方才看奴婢看那人眼熟，仔细看着还真是与朱将军十分相像，娘娘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也只是凑巧遇见，也许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沧海遗珠，只是天下之大很难寻到了，能在那件事中活下来的都不容易，所以咱们一定要帮他。”
“这是自然。”钟念点头道，“日后他若能入朝为官，必会成为对抗沈家的一员，只是不知他有没有这样的胆量。”
叶菀微笑着看向已经下马站立的朱流芳，十分有信心的说道，“他这个人虽然有些固执，但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相信他一定会为朱家满门报仇雪恨，只是他性子鲁莽了些，需得好好磨练一番才行。”
“朝廷就是个大染缸，朱公子日后步入仕途，娘娘还怕他没机会磨练吗？只要暂时规避沈家的锋芒便可。”
叶菀蹙眉叹息，“我就是怕他不懂得躲避，万一得罪了沈家，一生仕途怕是要毁了。”
钟念并不担心，安慰叶菀道，“秋试还早，娘娘等他真的考取了功名再愁吧！”
语彤回来后，车队再次缓缓启程，朱流芳一直目送着她们离开，直到看不见踪影后才回身上马，他不知道马车内的人是谁，也想不到自己的命运，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变。
语彤放下车帘，笑道，“朱公子现在肯定一个头两个大，他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的到，马车里的人会是咱们。”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你方才没有多话吧！咱们扮作蓝雪衣婢女的事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奴婢可不是多嘴的人！”语彤着急的分辨道，“方才奴婢按小姐的话，一字没落跟朱公子说的。”
钟念笑着摇了摇头，“你要不是多嘴的人，这天底下的人有一半都要成哑巴了！”
听出钟念话中的嘲笑之意，语彤佯装生气的别过脸不理她们，叶菀却在一边对钟念说道，“我敢打赌，她肯定憋不过半日。”钟念笑看了语彤一眼，“奴婢就跟娘娘赌一把，奴婢就赌一个时辰。”见她们拿自己做堵住，语彤更加生气，连着瞪了她们好几眼，可就是不开口说话，存心想让她们都赌输。
第五十三章 入住驿站
出了小镇，车队一路不停，行进速度竟比预计的快了许多，李院使多次想要下车阻拦，可马车外跟随的侍卫却毫不理睬，钟念早已与侍卫商定了行进路程，在这支队伍中，侍卫只会听从叶菀一人的命令。www.Pinwenba.com
语彤自出了小镇后，果然再未说一句话，一路上没有她打趣解闷，叶菀和钟念都觉得十分无聊，可任她们怎么挑逗，语彤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暮色降临，繁星漫天，车队奔波了一日后，终于来到一处较大的驿站。
语彤拍了拍有些酸麻的双腿，得意的说道，“怎么样？小姐和钟念姑姑都赌输了吧？”
钟念笑看向她，“我还以为你为了赌气，以后都不说话了呢！”
“我才没那么傻呢！这一天可憋坏我了，要是以后都不能说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知道我的话多，姑姑和小姐都不爱说话，所以我更要多说一些啊！”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话怎么说都是你有理，真要把我说烦了，我就把你的嘴给缝上。”说罢看向去驿站敲门的侍卫，又对钟念说，“你也去看看，这里虽然是官家驿站，可也不能不防。”
钟念应声后，下车与侍卫一同去找驿站管事，一炷香的功夫便又回了来。
“驿站管事怎么说？”叶菀见她回来的快，有些不放心。
钟念却笑道，“驿站剩余的房间还很多，管事大概是看出咱们身份不凡，给咱们了一处单独的小院休息，只是驿站中容不下所有侍卫，只能委屈一部分人在驿站外面露宿了。”
叶菀点头，心想管事说的也有理，便附上面纱，在钟念的搀扶下走出车厢，后面马车中的太医们也都纷纷下车，面色皆不太好看，太医乘坐的马车没有叶菀的座驾稳当，一路颠簸加上中午没有进食，身子都有些吃不消。
李院使在几个太医中算是年纪轻的，尚能挺得住，看见叶菀下车便立刻迎上来道，“娘娘身子可还受得住？路上行进的速度过快，若是觉得不舒服，微臣可立刻开上一副安神补身的药方。”
叶菀温润一笑，婉言拒绝道，“李院使有心了，不过本宫的车轿甚是稳当，所以并未觉出不适，本宫看几位太医的面色倒是不太好，李院使还是去照顾老太医们吧！”说罢转身进了驿站，留下一脸神色不明的李院使。
驿站管事亲自将叶菀一行人领到东边的小院中，神色甚是恭敬，“这处院落极少有人居住，不过日常所需之物都十分齐全，不知几位可还满意。”
钟念拿出一锭银子打赏管事，说道，“管事有心了，此处僻静优雅，我家主子很是满意，这里就不需要驿站的仆役伺候了，若有需要我们自会去找管事。”
管事也是个机灵之人，立刻将小院中的仆役遣走，躬身道，“几位好好歇息，前面门房中一直都有人在，姑娘有事尽管去知会一声便可。”说罢躬身退出小院。
从进到驿站到现在，叶菀一直没有张口说话，无形中给了驿站管事莫大的压力，更加不敢轻慢她们。
查看了几间屋子后，钟念将叶菀扶到中间的正房内，说道，“这里只有一间正房和三间厢房，奴婢都去看过了，屋子还算简单整洁，闲杂人等也都清出去了，娘娘安心休息，今晚奴婢给您守夜。”
叶菀在正房内看了一圈，确定并无异常，低声对钟念说，“这里虽然清静，却也十分偏僻，你先趁着夜还不深休息一会儿，今天晚上咱们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沈千依若要阻挠我回宫，一定会在今晚有所动作。”
钟念神色肃然，一直保持着警觉，“奴婢不累，娘娘先歇一会儿吧！挺过今晚，明日到了华都就不怕了。”
语彤从外面进来，福身说道，“小姐，管事派人送来了饭菜，还让奴婢问您，外面的侍卫要不要也准备些酒菜？”
叶菀想了一瞬后，说道，“咱们晚上吃些自带的小食便可，至于外面的侍卫，他们身上都带了干粮，就不需要另外准备了，告诉侍卫首领，晚上都精神着些，轮流值守休息。”
夜很快便深沉下来，天空被大片厚重的乌云笼罩，看不见一丝光亮，外面响起三更的鼓声，语彤再一次将头磕在了桌面上，发出沉默的‘咚’声。
语彤双眼含泪的捂着额头，钟念见了摇头说道，“困了就先睡吧！没必要咱俩都在这耗着。”
语彤看向一直盘腿坐在床上的叶菀，摇头道，“小姐都还没睡呢！我怎么好自己先去睡，磕了一下倒是精神多了，还能挺一会儿。”
钟念叹声笑道，“待会儿把头磕破了可别哭鼻子。”
叶菀睁开眼，笑看向她们，“既然都不睡，这么干呆着多没意思，咱们玩点什么吧！不如就来掷骰子怎么样？”
钟念摇头笑道，“娘娘真是异想天开，这种地方到哪里去找骰子，难不成您还想找管事去要吗？您现在的身份是宫里的娘娘，可不能这么胡闹。”
叶菀和语彤相视一笑，语彤从袖中拿出一副骰子，炫耀的说，“小姐从小最爱玩骰子，所以我身上无论到哪都带着，虽然这些年玩的少了，不过小姐睡不着的时候，总爱跟我玩几局。”
钟念无奈的看着她们，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么多年娘娘的嗜好还是没变，总也长不大似的。”
叶菀前世时便喜欢玩骰子，总是拉着钟念一起，这一世依旧如此，人的形貌谈吐都可以改变，可唯有习惯变不了。
语彤自然听不懂钟念话中的含义，只兴奋的拉着她说，“姑姑也跟我们一起玩吧！骰子游戏，人越多越好玩。”
叶菀笑笑说，“这丫头可比我喜欢玩呢！玩的兴起时连饭也想不起来吃，我可苦了，经常被她拉着玩到半夜。”“还不都是娘娘给惯的。”钟念佯装吃醋的白了她们一眼，看向窗外说，“好像起风了，看来明日不会暖和，你们先玩着吧！我去找些明天穿的厚衣服出来。”叶菀和语彤玩的开心，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仿佛危险从不存在似的，钟念一边整理衣物，一边仔细倾听屋外的动静，风刮的窗扇呼呼作响，不知怎的她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五十四章 始料不及
整理好衣物，钟念从里屋出来，看着依旧精神抖擞的两人，说道，“都快四更天了，娘娘饿不饿？奴婢去准备些小食来吧！”
叶菀将筛子一扔，伸了个的懒腰，“也好，坐了这么久还真觉得有些饿，我记得包里还有些桂花糕，拿来咱们一起吃！”
“奴婢这就去拿。www.Pinwenba.com”语彤说着跑去拿糕点，可一瞬间的功夫却又退了回来，面色极度恐慌，似受了惊吓一般，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火···好大的火···”
钟念一个箭步推开房门，只见南面一片火光冲天，迅速向这边蹿来，语彤膛目结舌的望着大火，声音因惊吓而变得尖锐，“怎么会着的这样快？方才还只着到门房那边呢！”
钟念闻了下炙热的空气，面色突然骤变，“不好，是火油！娘娘快跑！”
钟念一把拉住叶菀向大火的另一面跑去，可对面却在瞬间也燃起大火，火借风势越燃越大，瞬间便吞没了周围的一切，叶菀所在的院落眼看就要不保。
大火烧得极快，待外面的守卫反应过来，火势已经无法控制，外面呼喊救火的声音不绝，钟念冷冷哼笑一声，“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沈千依的暗算，她这是要将咱们斩草除根啊！”
叶菀望着一片火红的天空，眼中的恨意从未如此强烈，“她想杀我的念头又不是今日才有，咱们还是低估她的狠辣和阴险，竟然能想到用火来烧死我，还真符合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钟念凭空捏起一个水符挥向大火，火势瞬间矮了一截，仿佛有一层水膜笼罩于大火之上，不过片刻后水膜便被高温蒸发，火势竟丝毫不受影响。
钟念想要再用水符压制大火，叶菀却按住她捏诀的手指说，“别白费力气了，这火着的蹊跷，有火油和风助势，普通的水根本灭不掉，这里会越来越热，咱们先想办法护住小院。”
叶菀说着抬手捏诀，一层水膜自天而降，将院墙与大火隔绝开来。
语彤到院落各处查看，回来后焦急的说，“小院已经被大火包围了，根本没有路能逃出去，早知道还不如住在前面的普通客房里呢！”
钟念踩着院中的石桌飞身踏上屋顶，张望一番后跳下来道，“整个驿站都被烧了，连前堂那里也没能幸免，奴婢试着带娘娘出去吧！不过火焰太高，奴婢也没有把握能越的过去。”
叶菀摇了摇头，“这火是由火油催起来的，火焰上方的温度咱们根本耐受不住，现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困守在这里，能撑多久是多久，等待外面的救援。”说着看向语彤，“这里最小的屋子是哪一间？”
语彤指向几间厢房后面的矮屋，“那里好像是盛放旧物的杂物间，是这最小的一间屋子。”
又看了一眼凶猛的火势，叶菀下定决心似的说，“拿好咱们的东西，就去那间屋子。”
院墙周围的水符很快便被火势吞没，叶菀三人刚刚退守到杂物间，大火就蔓延到了院落，院墙在火焰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不多时便听‘轰’的一声，原本坚实高大的院墙在大火中轰然倒塌。
钟念快速在杂物间外设下一圈结界，估算了一下屋子的大小，蹙眉道，“就算倾尽娘娘和奴婢的一身修为，顶多也只能护住这间屋子一个时辰，若一个时辰还没人来救咱们，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算外面的侍卫没办法，蓝雪衣肯定就在附近，他不会看着咱们葬身火海的。”叶菀说的极有信心，钟念和语彤听了，心中也不由安定下来。
叶菀和钟念轮番加固结界，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有些支撑不住，尤其是叶菀，面色已经渐现苍白，她体内的寒毒在身体逐渐虚弱后，已有发作的趋势，好在小屋被大火烤的炙热，才勉强将寒毒压制在体内。
钟念扶她坐下，担忧的说，“娘娘不要再强行运功了，奴婢还能坚持一阵，您先调息一下内里，千万不能让寒毒发出来。”
叶菀虚弱的点了点头，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调息身体里攒动的寒毒，语彤不停往墙壁上洒水，试图将屋中的温度降低一些，小屋在火势的包围下，就像一个蒸笼，热度不断攀升，若一直放任下去，她们不被烧死，也会被活活蒸熟。
钟念维持着屋外的结界，每一次强行捏出符咒，都感觉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要被榨干，可真到危急的时刻，总还能再坚持。
终于语彤泼干了最后一桶水，绝望的坐到叶菀身边，“已经没有水了，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咱们？”
再次捏出一个符咒，钟念也跌坐在叶菀身旁，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叶菀将她们搂在自己怀里，望着屋外漫天的大火，声音却是无比平静，“咱们已经尽力了，即使死也不会有遗憾，现在只能指望外面的人了。”
虽然已经到了绝境，可叶菀并不灰心，因为蓝雪衣还没有出手，她相信蓝雪衣一定会有办法救她们。
三人一同望着屋外如魔鬼一般的火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突然天空响雷大作，一道道闪电将夜空劈成无数块碎片，雷声仿佛在与火焰对峙，彰显自己的威赫。
紧接着有雨点打在窗棱上，语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雨了，是下雨了吗？”
大雨似乎在瞬间倾盆而泻，火势竟一点点被压制下来，外面救火的侍卫看到了希望，更加卖力灭火，因为如果叶菀出事，他们的项上人头肯定也会不保，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命，他们也会全力以赴。
方才还处在绝望中的语彤，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惊呆，竟高兴的留下眼泪，却没有注意到叶菀面上的神情却是一片凝重。钟念看向她，叹声说道，“天师果然对娘娘情深意重，从前是奴婢误解他了。”叶菀的面色愈加沉重，她知道这场雨并不是无缘无故而来，十有***是蓝雪衣引来的，这种法术极少有人会去研修，因为引自然之力必会对修行者自身产生强大的反噬，若是心神不坚定者，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第五十五章 一起陪葬
雷声滚滚而来，大雨磅礴跌落，一声声惊雷仿佛打在叶菀心中，火势已渐有熄灭之势，叶菀推开屋门看向漆黑的夜空，不知道蓝雪衣此刻正掩藏在哪个角落里。www.Pinwenba.com
钟念给叶菀披上一件外衫，轻声说道，“门口风大，小心着凉，看这架势火须臾便会被扑灭，娘娘整理一下妆容，准备出去吧！”
叶菀默默垂下头，语彤已经上前为她重新挽起发髻，略施薄妆，换了件浅色外衫，仿佛仙子般默然屹立在大火之中。
救火的侍卫眼看大火吞灭小院，已经不对小院中的人抱有生还的希望，只祈祷能找到叶菀的尸身，也好对皇帝有个交代。
当侍卫们看见屹立在火中的叶菀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恍惚间以为是看到了仙人，侍卫首领率先回过神，大吼一声，侍卫们也都精神振奋，疲惫到极点的身体不知从哪又来了力气，火焰在众人齐心协力下，终于被扑灭。
钟念撑起纸伞，扶叶菀来到众人面前，侍卫们的衣服和皮肤都被大火熏黑，与一身素雅洁净的叶菀形成鲜明对比。
所有人齐齐跪在废墟之上，对着翩然走来的叶菀磕头，南周人虽然并不十分崇尚昊天，但大火肆虐时突降甘霖，也足以让他们对叶菀生出敬畏，因为这是昊天的选择。
叶菀冷眼看过跪了一地的人，冷声问道，“驿站管事何在？”
侍卫首领上前一步，跪地说道，“回娘娘的话，这场大火正是从管事所住的屋中燃起，微臣已经派人去查看，管事已经葬身火海。”
钟念哼笑一声，“管事死了，以为这件事就死无对证了吗？火中的火油味儿是从何而来？这么多的火油运进来，难道你们都没看见吗？”
侍卫首领身形微颤，拿起火堆中一块还未烧焦的残木，“火油是浸到木头里的，绝不是今日所为，这木头就像是助火的燃剂，就算是一丁点火星也会引起熊熊大火。”
叶菀抬手虚扶了一把，说道，“都起来吧！今日你们救火有功，本宫会记在心里，咱们的人可有伤亡吗？车马现在何处？”
侍卫统领眼中露出悲伤之色，黯然垂首，“方才大火来的凶猛，驻扎在驿站内的侍卫大部分都受了伤，死亡八人，受伤的···大概有几十人，车马因为在驿站之外，并未受损。”
叶菀环视围在她身边的侍卫，大声说道，“你们今日的血不会白流，本宫承诺，回宫后一定会查出主使之人，给死去的将士一个交代。”说着看向一旁跪着的驿站仆役，“这几日驿站中发生过可疑之事吗？”
一个仆役连滚带爬的靠上前来，一边磕头一边说，“小的真的不知，大火烧起来时小的正准备巡夜，这才逃过一劫，和小的住在同一间房的杂役都被烧死了。”其它的杂役也只知磕头求饶。
钟念鄙夷的看了他们一眼，厉声道，“换个说话利索的来回话，这件事若说不清，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仆役被几个侍卫架走，一会儿便带来一个年级稍长的杂役，虽然也在大火中受了惊吓，但神志还算清醒。
钟念走到他面前，寒声问道，“驿站最近有没有发生过可疑之事？都有什么人入住？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一件也不能落下。”
杂役想了一瞬，双眉紧蹙道，“这座驿站地处华都必经之路，平日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若说可疑之人，小的实在想不起来，因为过往的人实在太过，甚至很多是来自其他国家，不过要说奇怪的事倒是有一件。”
杂役顿了顿，又道，“前些日子，管事突然说要返修驿馆，当时小的就觉奇怪，这驿馆去年刚刚修葺过，而且雨季时也并未漏雨，只是小的身份卑微，无法参与管事决定的事。”
“翻修驿馆是由谁负责的？项目都有哪些？”钟念继续追问。
老杂役答道，“那几日管事给馆中仆役放了假，所以小的并不知道翻修的具体细节，只是回来后有一股很重的油漆味，晾了许多天才散去。”
叶菀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如果驿站被动了手脚，一定是在翻修之时，沈千依肯定在她回宫的必经之路上都设下了埋伏，势必要将她杀死在宫外，景玄即使追查也不会查出任何端倪，因为这种事沈家的人绝不会亲自出面。
叶菀看向侍卫首领，说道，“去整合一下剩下的人马，留一部分人把守驿馆，其余的人稍作休息后立即随本宫启程，一定要在明日天黑之前赶回华宫。”
侍卫首领看着眼前的狼藉，蹙眉道，“娘娘还准备按照计划路线回宫吗？如果真有人想要谋害娘娘，前路一定也不安全。”
叶菀冷冷一笑，“今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宫中很快便会得到消息，接下来的路都靠近城镇，本宫就不信她敢在皇城底下动手。”
侍卫们自然不知道叶菀口中的‘她’是谁，更不会去深究这个问题，因为宫中上层的争斗向来与他们无关，在宫中贵人的眼里，他们不过是些蝼蚁罢了。
侍卫首领安排好一应事宜后，李院使领着几位衣着凌乱的太医过来，唯有他自己衣着十分整齐。
语彤眯眼看向他们，冷笑道，“李院使过来的可真及时，方才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已经葬身火海了呢！”
李院使是何等聪慧之人，当然听出了语彤话中的嘲讽之意，却依旧毫无愧色的向叶菀行礼，道，“娘娘恕微臣救驾来迟，方才大火燃起之时，微臣本想来救娘娘，可火实在太旺，微臣靠近不得，所以只能先救与微臣同来的几位太医。”叶菀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关切的说，“人没事就好，好在本宫安然无恙，各位也无需太过惊惧，待回宫后本宫会向皇上说明情况。”叶菀这话虽然说得平和，但太医们听来具是出透一身冷汗，她安然无恙太医们自然也无事，可她若没能在大火中幸免，那今日在场的侍卫和太医便无一人可逃脱责任，以皇上对叶菀的宠爱，极有可能让他们一起陪葬。
第五十六章 杀回华都
想明白了这些，太医和侍卫们在庆幸之余，不免感到后怕，这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竟全都拴在叶菀的安危之上，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医竟然激动的流出眼泪，可李院使却一只平静的站着。www.Pinwenba.com
叶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说道，“李院使的衣着甚是整齐，是因为钻研医术，一夜未合眼吗？”
李院使躬身回道，“前日给娘娘诊脉，微臣发现娘娘的体质十分虚寒，不适合普通进补之方，所以微臣昨日一夜未睡，思量给娘娘的进补药方，没想到外面却燃起了大火，也正因为如此，微臣才得以逃生。”
叶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语彤在一边嘴快的接道，“原来李院使是在为娘娘思量药方啊！看李院使穿的如此整齐，我还以为院使大人早就知道要着火呢！”
一直不温不火的李院使，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再也淡定不了，跪地说道，“娘娘明鉴，微臣真的是在钻研药方，同屋的章太医可以为微臣作证。”
李院使虽然这样说，可那位章太医并未挺身作证，似乎是在犹豫。
叶菀没有给他们思量的时间，笑笑道，“婢子惯爱玩笑，李院使不必紧张，所谓清者自清，李院使如果是青白的，任何人说什么也污蔑不了你。”
叶菀的话虽然听似是在为他辩白，可细想下，却发现叶菀根本没有表明任何态度，反倒更让人怀疑李院使。
没有给众人更多时间思量，叶菀便下令道，“多余的话都不必说了，等回宫后自会有人调查这次纵火之事，此处不宜久留，大家稍作整顿后便启程吧！”
车队再次上路，雨后初晴的天空有繁星点点，天际已有一丝亮光，叶菀闭目扶着额头，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依照这个速度，会在何时赶到华都？”
钟念在心中算了一下，回道，“现在还不到卯时，如果路上顺利，应该会在傍晚赶到华都，不过娘娘回宫是大事，礼部应该会将回宫的仪式安排到明日一早。”
叶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语彤上前轻柔她的太阳穴，轻声说道，“小姐昨晚一夜未睡，不如趁现在躺一会吧！”
叶菀睁开眼睛，叹了一声，“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等晚上到了华都再说吧！”突然她坐直了身子，看向钟念，“咱们的人有在附近的吗？”
钟念点头道，“有，不过奴婢怕被侍卫发现，只让他们远远的跟着娘娘，昨晚的大火他们一定也参与了救援，只是不方便现身见您。”
“咱们的行程路线是在出发前现制定的，且在途中还多次改变，沈千依不会精准的算出这些，她一定是在沿途咱们所有可能经过的地方都做了手脚，你让人立刻去查。”
钟念这一去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回来，语彤立刻将她拉进车厢，紧张的问，“姑姑怎么才回来？小姐和我都担心死了。”
钟念笑着安抚她说，“我只是又去前面探了下路，让咱们的人先行替娘娘清扫障碍，皇后这次的筹划可以说是下了血本，前路一定不会太平，所以奴婢才会这样安排。”
叶菀赞赏的看向她道，“有些事你比我想的周到，要是没有你，我恐怕真的熬不过这一关，谢谢你能在我身边。”
钟念握着叶菀的手，凝眉道，“娘娘何必说这样的话，奴婢的命都是您的，自然事事要尽心为娘娘打点。”
“奴婢也是一样的。”语彤也在一旁凑热闹。
叶菀笑道，“能有你们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沈千依这次既然下了血本，那咱们就要让她血本无归！昨夜这笔账，我一定会加倍奉还给她。”
经过昨夜的事，侍卫们更加警觉，一路上不许任何人靠近叶菀的马车十丈之内，侍卫首领走在队伍最前面，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
突然侍卫首领扬手让车队停止前进，策马来到叶菀的车架边，神情严肃道，“娘娘，前面的路上有些还未干涸的血迹，应该是不久之前留下的，为了安全起见，是不是应该改变行进路线？”
车厢内叶菀和钟念互视一眼，叶菀立刻明白，这一定是前方开路之人与准备伏击她的人经过了一场血战。
叶菀向钟念使了个眼色，钟念挑开侧帘对侍卫首领说道，“娘娘说就按原先计划的路线行进，不用在意那些血迹，也许只是凑巧什么人留下的。”
侍卫首领虽然不赞同‘凑巧’之说，不过既然叶菀下了令他也不好反驳，只好让车队继续前进。
一路上除了几处血迹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傍晚太阳即将陨落时，终于可以看见华都高大的城墙，侍卫们紧绷了一日的神经放松下来，如果不是军纪严明，早就要策马欢呼了。
语彤放下车帘，兴奋的拉着钟念说，“终于回来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叶菀和钟念却没有半点欣喜，因为她们知道，回到宫廷才是第一步，火烧驿馆之事后，沈千依算是彻底与她们撕破了脸，日后的斗争只会比昨日的经历更加残酷。
马车行到城门前时，叶菀才发现，今日城门处十分安静，只有两排军士把守在城外，仿佛是特意来迎接她的。
马车停在城门处时，车厢外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奴才恭迎娘娘回宫，今日娘娘且先住在华宫外闱，明日清晨在庆祥殿外举行册封仪式，迎接娘娘回宫。”
叶菀挑开车帘，诧异的望向马车旁躬身说话的董净利，“为什么会是册封仪式？”
董净利笑笑道，“册封仪式自然是要晋娘娘的位份，皇上说了，娘娘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他身边，自然不能亏待了娘娘，明日册封仪式后娘娘便是从一品夫人了。”
钟念紧紧攥着双拳，难掩心中的激动，虽然只晋封了一个品阶，可地位却是千差万别，成为夫人便可享有协力后宫之权，沈千依若再想算计叶菀怕是不容易了。叶菀只是淡淡一笑，大有宠辱不惊的风范，“有劳公公特意迎接本宫，只是皇上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公公还请早些回去，并转告皇上本宫心中的牵挂之情。”说罢摘下腰上的同心佩交给董净利。董净利立刻会意，“娘娘且安心等待，奴才这就回去了。”
第五十七章 指桑骂槐
看着董净利的身影消失在城门之内，叶菀垂头默默叹息，钟念握住她的手说道，“娘娘为何叹息？回宫晋封是好事，明日可得打起精神来。www.Pinwenba.com”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晋封当然是好事，日后在宫中行事也方便，只是刚刚回宫便要晋位份，未免会成为众矢之的，真不知皇上这是为我好还是要害我。”
“皇上怎么会害小姐呢？”语彤笑道，“回宫便册封为夫人，足可见皇上对小姐的宠爱，放眼宫中，有哪个后妃能在短短数年便从常在晋封到夫人，小姐就就不要想太多了。”
说话间车轿缓缓驶入宫门，叶菀挑帘看向车外，突然她的身体猛的僵直，仿佛在侍卫之后看见了蓝雪衣的身影，只是再定眼去瞧，又丝毫没有踪迹可寻，那一瞬她几乎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钟念察觉出她的异常，轻轻拉住她的手臂，“娘娘看见什么了？已经进了城门，娘娘快将车帘放下吧！”
叶菀将头缩回到车厢内，面色因激动而变得潮红，“是蓝雪衣，我看见他了，他还好好的。”
语彤闻言立刻要出去看，钟念却一把拉住她，“不要出去，外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说着又看向一脸怔然的叶菀，“天师现身就是要让娘娘安心回宫，娘娘千万不要辜负了天师的一片苦心。”
叶菀紧紧拽着钟念的手，眼泪抑不住奔涌而出，“只要他安然无恙就好，钟念，我这一日的心比这几年加在一起都要苦，现在看见他无事，我真的很高兴。”
“奴婢都懂，娘娘快把眼泪擦干，一会儿就要到华宫外闱的住所了。”
叶菀依言擦掉眼泪，端坐在车厢内，片刻后便镇定下来，面无表情的看向车厢外，可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蓝雪衣的出现让她悬着的心落了地，却又生出了一股悲凉，与路边萧瑟的秋景相互交映。
车轮辘辘滚过华都中最宽的隆承大街，街道两旁早已做了清理，除了把守的侍卫外，再看不到一个人影。
叶菀不是第一次经过这条街，可这一次的心境却与以往都不同，入宫选秀那年，经过隆承大街时，她的心中是一片炙热，进入宫廷便为复仇迈出了第一步，那时仇恨占据了她整颗心，可如今她的心却被另一个人占满。
回宫的每一个脚步对她来说都无比沉重，脚下仿佛灌了厚重的铅块，如果没有钟念一直拉着，她肯定早已抛下所有跟随蓝雪衣而去。
华宫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嘎吱’声，马车渐渐驶入宫门，叶菀一直回头望着长长的隆承大街，却再也没有看见蓝雪衣的身影。
进入华宫后天色已经暗沉，听着身后宫门关闭的声音，叶菀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尘封起来，仿佛是那座厚重的宫门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
车轿停在华宫外闱的一处殿阁前，语彤稍稍为叶菀整理了妆容后，便扶着她走出马车。
一旁立刻有管事的宫人上前福身道，“奴婢恭迎娘娘回宫，殿阁已经准备妥当，请娘娘随奴婢进殿休息。”
叶菀觉得宫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仔细看了一眼后，笑道，“这不是吴尚功吗？尚功怎么没有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
吴艳萍谄媚的笑道，“皇后娘娘得知萱妃娘娘回宫，特地让奴婢前来恭迎，并让奴婢布置好娘娘暂时居住的殿阁。”
叶菀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面前的殿阁，笑笑道，“吴尚功有心了，还请尚功代本宫先多谢皇后娘娘，等明日正式册封后，本宫会亲自去凤仪宫拜见皇后。”
“册封？”吴艳萍有些吃惊的看着叶菀，显然是刚刚才知道，不过随即却又恭谨的回道，“奴婢一定将娘娘的话带到，夜里风寒，娘娘请随奴婢进殿吧！”说罢率先走在前头，引领叶菀进殿。
叶菀正要跟上去，钟念却从后面上来，对她使了个眼色，紧随吴艳萍进殿，叶菀虽然知道钟念是不放心吴艳萍这个人，可这一举动在其他人看来却有些失礼，尤其是吴艳萍，不悦的瞪了钟念一眼，似乎在想一个低等宫婢竟如此不知礼仪，只是碍着叶菀的颜面才没有说什么。
叶菀虽然十分器重钟念，但钟念在明面上的地位却并不高，还没有语彤和文馨品阶高，叶菀这样做是不想让别人太过关注她。
钟念从前只是御花房里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宫婢，地位十分低贱，叶菀将她要到自己宫中也只是以喜欢花草为由，若一下将她的地位抬得太高，势必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钟念没有理会吴艳萍的白眼，只愣头愣脑的向里走，还真像是个不懂事的宫婢一样。
这座殿阁只不过是座普通闲置的宫殿，里面也并未藏有什么乾坤，只是华丽程度却大出叶菀的意料，不大的殿阁中竟然摆了数样奇珍异宝，床帏的帐幔更是罕见的月影纱。
地中央的香炉里燃着清甜的香料，叶菀仔细一闻，竟是价值千金的郁沉香，宫中嫔妃一般只将指甲大小的郁沉香封制在荷包中，因为数量稀少，很少有直接点来熏香的，将郁沉香放入香炉中点燃，无异于是在烧银票。
叶菀颦眉蹙额，看向吴艳萍道，“这座殿阁似乎已闲置多年，可这里的装饰为何如此奢华？”
吴艳萍像是早知她会有此一问，面色从容的答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座殿阁在前朝时曾住过一位极得宠的妃子，只不过这个妃子出身低贱，前朝太后十分不喜爱她，只能住在华宫外闱，但是前朝的皇帝却对这个女人很好，所以这座宫殿十分华丽，因为萱妃娘娘要暂住这里，皇后娘娘更是用心布置了一番。”
叶菀微微一笑，再没说什么，沈千依让她住在这里，又特意让吴艳萍说这番话，无非就是想提醒她是出身商贾低贱之家，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罢了。吴艳萍见叶菀对她的话并无丝毫动容，也不知有没有听得进去，不过这话她只能说一遍，说得多了便显得刻意了。叶菀并不理会吴艳萍，只是在殿阁各处看了看，对着满屋子的奇珍异宝未露出丝毫诧异，不禁让吴艳萍心里更加没底。
第五十八章 协理之权
打发走了吴艳萍后，语彤看着屋中的珍宝，鄙夷一笑道，“以为用这点东西就能震慑小姐吗？叶家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还稀罕她这点破烂？”
语彤的话虽然听着嚣张，可却是事实，世人只知叶家财力雄厚，却不知叶家真正有多少钱，叶菀从前曾暗中让人调查过，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叶家一点也不过分，叶伦德这个人十分善于经商敛财。www.Pinwenba.com
想起叶伦德，叶菀不自觉的蹙起双眉，她失踪的这段时日，叶伦德甚至都没派人来寻她，现在不知叶伦德心中到底作何打算，似乎是想要撇开她独自谋事。
钟念看出叶菀心中的担忧，笑了笑道，“娘娘不必发愁，咱们自己的商号现下发展的极好，已经在南周各地都开了分号，奴婢前一阵去北晏时，曾特别留意了下北晏的商贸，奴婢想咱们可以将商号开到北晏去，温质子一定会帮娘娘的。”
叶菀端了一杯茶水，将香炉中的火浇灭，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南周的商贸大多把持在叶家手里，咱们想要发展到与他抗衡十分困难，可如果能在北晏扎下根，再杀个回马枪来，到时候叶家也会猝不及防。”
钟念重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双手奉上道，“娘娘就是不在宫中，日后也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商贾，奴婢跟着您这辈子都不会挨饿。”
叶菀知道她是玩笑，不过心情却好了许多，语彤铺好了床从内室出来，笑问道，“赶了一日的路，小姐要不要先去躺一会儿？晚膳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按小姐的要求重新煮了些清淡的粥汤，大概得半个时辰才能好。”
叶菀没有进内室休息，而是坐到妆台前，左右照了照说道，“给我重新梳个随意些的发髻，把那套浮翠生香的首饰找出来，再拿件淡色秀青花的衣裳。”
语彤意外的看向她，“小姐要梳妆吗？都这个时辰了，您要去见谁？”
叶菀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扬头一笑道，“我谁也不去见，而是等着人来见我。”
语彤看向殿门处，不解的问，“是谁要来？难道是天师？”
“真是个傻丫头！”钟念笑看了她一眼道，“华宫是什么地方？天师怎么可能随便来见娘娘，方才你没见娘娘将同心佩交给董净利吗？皇上见着同心佩，一定会来见娘娘的。”
语彤竟有些失望，“原来是皇上啊！奴婢还以为···”
叶菀打断她严肃道，“既然已经回宫，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宫里人多口杂，要小心说话。”
“是！”语彤谨慎的福身应声，可见是真把叶菀的话听进去了。
在语彤一双巧手的装扮下，叶菀立刻像变了一个人，头上只绾了一个简单的斜髻，两缕黑发自耳后倾泻而下，随意中却让人一见顿觉清新，浮翠生香隐隐点缀在发髻间若隐若现，如天上的星子一般，叶菀略微苍白的脸色在青色衣衫的映衬下，显得整个人更加文弱。
装扮妥当后，晚膳也准备好了，殿阁的宫人鱼贯而入，端来数样粥食和清汤，虽然清淡但却十分精致，且用料名贵考究，附和宫中一贯的奢靡风气。
宫人将晚膳放下后便被钟念打发了出去，语彤拿出一枚银质簪子，一一试过后才放心盛了一碗放到叶菀面前。
叶菀看着她们紧张的模样，笑说道，“你们大可不必紧张，这间殿阁是沈千依为我安排下来的，她不敢在这里做手脚，我若在这出事，她必脱不了干系，皇上也不会善罢甘休。”
钟念又舀了一碗汤放在她跟前，低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已经回到宫中，可也到了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必须得处处小心，娘娘就安心筹划别的事，您的安全就交给奴婢们吧！”
叶菀笑着拉住钟念和语彤的手，“有你们在我总能安心许多。”
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这时听见殿外有整齐的脚步声靠近，钟念和语彤立刻松开叶菀的手默立在一侧，她们都已在宫中多年，自然听得出，那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定是御驾来了。
果然殿门被推开，景玄大步走了进来，叶菀看见他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默默的看着他，一瞬后眼泪倾泻而下。
景玄上前拉起叶菀，也红了眼眶，“菀儿，真是朕的菀儿！”
叶菀别过头，轻轻拭去眼泪，福身问道，“皇上怎么会来这里？臣妾刚从宫外回来，按规矩明日接受礼部祝祷后才能见皇上。”
景玄双眸注视着叶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朕等不到明日，朕现在就要知道你好不好，菀儿，多日未见，你瘦了。”
叶菀眼中划过一丝痛苦，似乎是想起了不好的事，“在宫外这一个多月，臣妾日日思念皇上，可是臣妾受了伤又实在惊惧，所以才躲在山林里不敢出来。”
景玄双眉紧蹙，急切的问道，“快告诉朕，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受伤？当时朕派出的人马怎么也找不到你。”
叶菀还未开口言说便先留下眼泪，那样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当她将早已编排好的被追杀受伤经过讲给景玄听后，景玄已是怒不可遏。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朕的爱妃不利！”说着又怜惜的看向叶菀，“你放心，朕一定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叶菀闻言却摇头道，“臣妾此次能死里逃生，全仰仗昊天的照拂，能安然回到皇上身边，臣妾就再无所求了，皇上实在不必为臣妾多造杀孽，臣妾只想安安静静的侍奉在您身边。”
景玄轻抚她如瀑布般的长发，叹息道，“菀儿，你心地善良与世无争，可宫中的人并不都与你一样，她们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可以罔顾人命，你若不想与她们争，那朕便替你争。”“皇上···”叶菀想要出言拒绝，景玄却打断她道，“菀儿，朕不想再让你受到伤害，明日回宫祝祷的仪式和册封仪式一起举行，朕会让你同岚夫人一起协理后宫。”
第五十九章 虚以委蛇
叶菀故作惊慌的看向景玄，连忙拒绝道，“这怎么行？臣妾从未打理过后宫之事，根本不知该怎么做，万一因此得罪了皇后，臣妾日后在宫中该如何自处？”
景玄执起她的手，安慰她说，“皇后那边你不必担心，朕会让她给你行方便，这些年皇后的身体不太好，也不宜多操心后宫之事，有你和岚夫人相互扶持，朕就放心多了。www.Pinwenba.com”
叶菀微微点头，面含感激的看向景玄，可心中却在冷笑，景玄越是护着她，就越会激起沈千依的嫉妒之心，到时沈千依只会变本加厉的难为她，怎么可能会给她行方便？
虽然心中想的透彻，可叶菀依旧面含微笑，“皇上这个时辰过来，还没有用晚膳吧！正好臣妾也刚要用膳，皇上就在这里陪臣妾一起吧！”
“好！朕留下陪你。”景玄掀起后襟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粥汤，微微蹙了下眉，“怎么刚回来就吃这些？御膳房没有备下好的菜式吗？”
叶菀笑着说道，“臣妾在宫外这段时日，身居山林之中，身上又没有带钱，只能吃些野菜充饥，竟也习惯了这样清淡的饮食，若是一下换做大鱼大肉，怕是肠胃会受不了，臣妾不知皇上会来，所以才让御膳房准备的简单了些，不若臣妾再让膳房添置几样可口的菜肴来。”
景玄拉住欲起身的叶菀，怜惜的说道，“朕竟不知，你在宫外吃了这么多的苦，都怪朕当时没能保护好你。”
叶菀委屈的几乎落下泪来，可靠在景玄的肩头上时，面容却冰冷如霜，她之所以让御膳房备下简单的粥食，便是要让景玄心生愧疚，对一个人的愧疚多了，便会想办法补偿，她在后宫的地位也才会根深蒂固。
景玄轻抚叶菀顺滑的黑发，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安慰她说，“此次意外都怪朕疏忽，从今往后朕会加倍对你好，今日就陪你一起喝粥，也让朕体会你受的苦。”
叶菀惶恐道，“皇上龙体金贵，怎么能为臣妾受苦？臣妾岂不要成千古罪人了？”
“为你受苦，朕甘之如饴！”景玄含情脉脉的看着叶菀，有一瞬叶菀感觉恍惚回到了前世，不过须臾后却只嘲笑自己的痴傻，几句好话谁都会说，可真正能做到的却太少。
用过了晚膳后，景玄也并没有回宫的意思，而是坐下来陪她说了许多的话，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宫里并没有安静多少，邵燕青的惨死似乎对景玄打击很大，景玄这些年对邵家一直不满，但邵燕青好歹也服侍了他好几年，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使皇家情意寡淡，可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尤其是邵燕青死的实在太过惨淡离奇，景玄每每想起心中都会难过。
叶菀安慰了他一番，起身点燃床头的香炉，趁景玄不注意，将袖中藏着的一包特制香料倒入炉中。
殿外想起酉时的更声，钟念和语彤收拾妥当后躬身退出殿阁，都说夫妻小别胜新婚，景玄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安寝了。
叶菀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景玄的每一下触碰都让她感到恶心，不知是不是久别重逢心中兴奋，今天的药效发挥的特别慢，叶菀不禁有些心急，拖着不肯安寝。
好在景玄也并未难为她，耐着性子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后，终于抗不住迷药的效力，渐渐昏沉过去。
叶菀拿出颈间一直戴着的玲珑，轻声吹出迷人心神的曲调，景玄睡中的神情也随着她的曲调不断变换，直到一个时辰后，叶菀才安心将玲珑收了起来，起身走到外室。
钟念扶她坐下，担忧的看了眼内室的门帘，轻声道，“娘娘就这样出来，会不会吵醒了皇上？”
叶菀鄙夷的笑道，“师祖配的药，绝不会出问题，我不想与他共处一室，哪怕在他身边一刻，我都觉得恶心，怎么可能忍受和他共睡在一张床上？”
钟念知道她的为难，叹了一声，“娘娘既然无法忍受，也不要强迫自己了，反正皇上也看不见，娘娘就随着自己的心意吧！”
叶菀有些意外的看向钟念，“你现在倒是对我宽容了不少，要是在以前，你肯定不会这样说。”
钟念心疼的看着叶菀，眼中满是愧疚，“奴婢从前不知道娘娘心里的苦，可这段时间看着您与天师情深意重，奴婢甚至怀疑，是不是不该让您回到宫中，也许跟着天师走，娘娘会过的更好。”
叶菀神色默然，垂下的眼眸看不清情绪，片刻后抬眸一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已经回来就容不得咱们再后悔，我才刚刚回宫，沈千依就让吴艳萍用话来敲打我，以后的日子只怕要更难了。”
钟念半蹲在叶菀膝旁，仰头看着她，“娘娘若是心中有怨气，就对奴婢撒出来吧！您这样天天憋在心里，是会憋坏自己的。”
叶菀拉起她，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可笑容中却满是苦涩，“我从没有怨怪过任何人，其实你找到竹林中来，只不过是让我回宫的时间提前了而已，我能瞒得了任何人，却瞒不了我自己，每天早上从噩梦中醒来，家人惨死的情景就会在我的脑中加深一分，我怎么可能放得下？”
叶菀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想到仇人还好好活在世上，我的心每时每刻都如被撕裂一般，即使回来面对厌恶之人还得笑脸相迎，也要比心被撕裂的痛来的轻松，所以我注定是要回来的。”钟念紧紧握着叶菀微颤的手指，这一刻才真正看清叶菀心中的恨究竟有多深，在竹林看见叶菀和蓝雪衣在一起时，她曾以为叶菀已经忘了仇恨，她终于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她心里的恨即使再强烈也比不过叶菀的分毫。寂静的深夜里，叶菀和钟念相拥而泣，彼此用眼泪安慰心中的伤痛，内室中，景玄依旧安睡，梦里是江南水乡般的绵软温存，却不知此刻陪在他身边的竟是恨他入骨之人。
第六十章 震慑后宫
寅时，景玄准时从睡梦中醒来，自从登基称帝这二十年来，他每日总是在这个时辰苏醒，每天坚持按时上早朝，即使是身在病痛中也从未延误过。www.Pinwenba.com
看见叶菀坐在床沿看他，景玄将手枕在头后，问道，“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多睡会？”
叶菀面颊一片酡红，笑着说，“臣妾睡不着，总觉得如今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在山林中时，臣妾想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皇上了，没想到还能有回宫的一日。”
景玄拉过她的手，用力握了几下，“朕就是将整个天下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你，天下虽大，可都是朕的天下。”
景玄话中的霸气，让叶菀蹙了下眉，南周虽然强大，可天下却不止南周一个国家，景玄这话大有一统天下的意思。
叶菀佯装没有听懂，只笑道，“是臣妾杞人忧天了，只是当时在山林中实在清苦，所以才会生出心灰之意。”
景玄坐起身搂过叶菀道，“你是朕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只要你开口向朕要，朕什么都会给你。”
叶菀轻咬下唇，推开景玄半开玩笑似的说，“皇上这话说的真是没边儿了，如果臣妾开口要您的江山，您也会给吗？”
景玄认真的看着她，没有半分笑意，“朕会给，朕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
叶菀的心仿佛漏了一拍，半晌才回过神，娇憨的倚在景玄肩膀上，“臣妾要江山做什么？臣妾只愿能一辈子留在皇上身边。”
景玄也不似方才一般严肃，笑着说，“你看，朕想给你又不要了。”
这时，殿外响起轻柔的叩门声，只听董净利在外面说道，“皇上，该是早朝的时辰了。”
景玄双眉紧蹙似是极不情愿，“先在外面候着，没听见朕正与萱妃说话吗？跟朕这么久，连这点眼力也没有。”
董净利被训斥了一番，果然没再催促，叶菀笑着起身道，“皇上还是快点准备上朝吧！臣妾可不想被那些个言官说成是妖媚惑主的女人。”
景玄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朕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重新拥你入怀，如何舍得这么快就又要分离，言官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朕只想陪着你。”
叶菀旋身跳离景玄的怀抱，退开几步保持安全距离，福身道，“皇上，以后的时间还多的是，何必非要急在这一时？等今日行完了册封礼，您想在臣妾宫里留多久都没人拦着。”
“也好！”景玄起身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朕便等待来日了。”
叶菀也笑道，“来日臣妾定在紫竹轩恭迎皇上。”
送走了景玄，叶菀如被霜打了似的，靠在软榻上打不起一丝精神。
语彤一边忙前忙后，一边催促说，“小姐快别躺着了，一会儿就要到册封的吉时了，得赶快起来梳妆打扮。”
钟念也帮着拉起叶菀道，“娘娘别不当回事，册封错过了吉时可是不吉利的。”
叶菀重重叹息一声，从床榻上坐起，神情虽然冷漠，却比之前有了些精神，“去拿那套紫红色的玲珑玉锦宫装来，还有从前皇上赏的一套赤金凤穿牡丹首饰也一并拿来。”
语彤应声去取，钟念看着走向妆台的叶菀，笑道，“这就对了，娘娘此次回来决不能再像从前一般忍让，今日一定要震慑后宫众人。”
叶菀面无表情的看着镜中的容颜，眼中的冷漠和决然，竟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
在语彤的巧手装扮下，昨晚那个楚楚可怜的叶菀早已消失不见，此刻镜中的人一身艳丽的紫红色绣牡丹花宫装，发髻端庄大气极尽繁琐，满头珠钗摇曳，碰撞间发出叮铃铃的脆响，眉间的花钿仿佛是画龙点睛的一笔，俞显妩媚娇艳。
叶菀对镜盈盈一笑，瞬间华彩万分，语彤和钟念皆看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语彤上前在她腰间系了一个荷包，赞叹道，“小姐这样穿真好看，从前总是穿素净的衣服，现在这样才更适合您，等一会儿册封仪式时，肯定会惊艳后宫。”
叶菀扬眉笑道，“能不能惊艳后宫到无所谓，只要能惊艳了皇上便可。”
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外有宫人禀报说，“娘娘，迎您回宫的仪仗来了。”
钟念向外瞧了一眼，说道，“先让仪仗在外面候着，娘娘马上就准备好了。”
语彤又将叶菀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终于点头说，“一切都妥当了，奴婢扶您出去吧！”
出了殿阁，道路两边的宫人皆垂首跪地迎候，无人敢抬头直视，来到殿阁外，叶菀看着明黄色的依仗，蹙眉问向前来接引的礼部官员，“这仪仗是什么规制？本宫看着不像是从一品夫人的。”
礼部官员躬身回道，“皇上十分重视娘娘回宫的册封和祝祷仪式，多次督促礼部一定要办的体面宏大，并着意用皇贵妃的仪仗迎娘娘回宫。”
叶菀不知为何停下脚步，礼部官员也不敢随意催促，只说道，“娘娘还有什么未尽的事宜吗？”
叶菀沉声说道，“即使今日册封后，本宫也才是从一品夫人，怎么敢随意使用皇贵妃的仪仗，你回去禀告皇上，就说本宫不敢僭越，如果皇上执意如此，本宫断然不敢回宫了。”
礼部官员十分为难的看着她，瞬间冒了一头的汗，“可一来一去若是耽搁了吉时怎么办？皇上怕是会怪罪下来的。”
叶菀轻轻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皇上怪不怪罪是你们的事，本宫绝不会乘坐皇贵妃的仪仗进宫。”
见叶菀态度坚决，礼部官员紧忙指挥宫人抬着皇贵妃的仪仗往会跑。钟念扶叶菀回到殿阁后，不解的问，“娘娘为何不用皇贵妃的仪仗？此次回宫不就是要震慑后宫众人吗？皇贵妃的仪仗足可以彰显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后宫众人也肯定会对娘娘更加敬畏。”叶菀笑笑道，“皇上用皇贵妃的仪仗迎我回宫，宫里现在肯定已经传开了，咱们的目的达到了，可皇贵妃的仪仗却不能用，现在皇上宠我，当然没人敢说什么，可若它日万一失势，这件事必会被人揪出来，到那时事情就严重了。”
第六十一章 争风斗艳
语彤站在殿门处焦急的张望，怕误了册封吉时，钟念也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反而是叶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闲的品着香茗，好像今日册封的人并不是她一样。www.Pinwenba.com
一炷香的时辰后，站在殿门旁的语彤最先露出笑颜，说道，“仪仗来了，尚仪局和礼部的人动作可真麻利，果然还是抬出皇上来最好使。”
在钟念的搀扶下再次走出殿阁，叶菀看向台阶下满头是汗的礼部官员说，“有劳这位大人了，本宫回到宫中后，一定会将大人的功劳悉数告诉皇上。”
“多谢娘娘，微臣不敢贪功。”礼部官员躬身行礼致谢，之后又拿出事先拟好的祝祷词念了一遍，祝祷仪式便算完成了，常帧门是连接华宫内闱和外闱的通路，礼部官员将仪仗送到常帧门后就止步不前，因为臣子无召是不得进入华宫内闱的。
之后的一切仪式便有尚仪局负责，由尚仪亲自引领仪仗来到庆祥殿。
殿前已经站满了人，叶菀扫了一眼，最前面的是景玄和沈千依，景玄刚下早朝，一身龙袍还未脱下，沈千依却是刻意穿上了皇后的服制，一身明黄色与景玄十分搭配，面上厚厚的脂粉掩去岁月的褶皱，却掩不掉沧桑之感。
景玄和沈千依身后，嫔妃们按品阶而立，或清丽可人，或妩媚娇艳，无一不是精心装扮而来，仿佛是争风斗艳来的。
可当叶菀乘坐的轿辇进入众人视线时，殿前所有的花朵立刻都失了颜色，连沈千依的一身明黄也敌不过叶菀一团紫红色来的亮眼。
还未等叶菀下轿，景玄便迎了上来，亲手将叶菀扶下轿辇，嫔妃们的面色都极为精彩，有嫉妒也有羡慕，只有沈千依面上依旧堆着雍容得体的笑容，看不出丝毫异样。
“萱妃失踪的这段时日，皇上几乎每天都要念上你几次，如今总算平安回来，皇上和本宫也可以放心了。”
叶菀垂眸福身道，“让皇上和皇后娘娘记挂，是嫔妾的不是，嫔妾在宫外时也日日惦念着皇上和娘娘。”
景玄将她拉起，轻拍了下她的手说，“身子还没养好，就不必多礼了，别累着了自己。”
沈千依瞧了眼叶菀身后的仪仗，微笑道，“吉时就快过了，皇上若想与萱妃叙旧，以后有的是机会，还是先行册封礼吧！”
景玄点头道，“皇后说的极是。”说着看向一旁的董净利，董净利立刻拿出册封旨意宣读。
宣读完毕后，叶菀起身接过宝册和宝印交给宫人，再次福身谢恩，可这回却换做是沈千依将她拉了起来，握着她的手说，“本宫虽然在宫里，心中却时时牵挂着宫外的萱夫人，如今你平安回来，也不枉本宫日日在佛前替你诵经祈福。”
沈千依装的贤德大度，叶菀也毫不示弱，谦卑恭谨的回道，“嫔妾此次能死里逃生，全仰仗昊天的光辉，昊天想必是听到了娘娘的祈祷，所以才特别照拂嫔妾。”
沈千依神色有丝不自然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林昭仪十分热情的走上来，拉着叶菀道，“这才一个多月没见到萱夫人，我这心里就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敬初也总吵着要找夫人玩呢！”
叶菀笑问道，“敬初又长个了吧？本宫进宫时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这一晃就已经满地跑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谁说不是呢！孩子长大了咱们也都老了。”林昭仪说完才发觉这话有些不妥，连忙补救道，“我并不是说夫人老，是说我自己的。”
众人不免一脸嗤笑，林昭仪本就不是会说话的人，还总爱在人前出风头，每次都要闹出许多笑话来，所以宫里没几个人喜欢她，连景玄也难掩面上的厌恶，若不是因为有敬初在，景玄早就冷落她了。
莺美人上前不着痕迹的挤开林昭仪，热络的说道，“萱夫人一路奔波劳累，祝祷和册封仪式又折腾了一早上，一定累坏了吧？嫔妾一早看见紫竹轩里的宫人忙出忙进的，肯定都等着娘娘回去呢！”
叶菀看着莺美人微微一笑，心中疑惑顿生，按理说北晏形势一定，景玄必然会冷落她，可看现在的情形，莺美人似乎不仅没有被冷落，反而越来越受宠，那一身耀眼的苏锦，本不该是她这个位份该用的，可这样招摇的穿出来，竟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月余未见，莺美人越发漂亮了，宸佑宫住的可还习惯吗？”
莺美人面色微微潮红，余光轻瞥向景玄，“其实嫔妾这个人没太多讲究，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景玄在一旁笑道，“莺儿已经是贵人了，菀儿还不知道呢！”
叶菀惊讶的笑道，“我竟不知，原来该叫莺贵人了，那可要好好恭喜莺妹妹。”
莺贵人向叶菀福身道，“嫔妾能有今日，全仰仗娘娘的教诲，嫔妾这辈子都会记得娘娘的恩情。”
叶菀侧身躲过莺贵人这一礼，扶鬓说道，“这话怎么说的，莺贵人能有今日，该谢的是皇后娘娘，后宫嫔妃晋升，都要皇后娘娘的宝印加盖才行，本宫只不过教了你些诗书而已。”
莺贵人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忙向沈千依请罪，“皇后娘娘赎罪，嫔妾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嫔妾真不是有心的。”
沈千依依旧端庄的面容下隐隐有冰霜之色，口中却说，“今天萱夫人回宫，是大喜的日子，别动不动就请罪，扫了皇上和众人的兴致，你也是无心，此事本宫不追究便是。”
莺贵人惶恐的谢了恩后，再也不敢多言，心中对叶菀更多了一分惧怕，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得滴水不漏，可叶菀却只用了一句话便让皇后对她心生不满。
景玄似是没有在意这一切，只关切的嘱咐叶菀道，“一会儿回宫好好歇着，朕还有些事没有处理，等晚些时候朕再去看你。”
叶菀福身回道，“朝事重要，皇上快去吧！臣妾能照顾好自己。”送走了景玄和沈千依，众嫔妃也都散去，钟念扶着她小声说道，“娘娘刚才可真厉害，莺贵人怕是要不好过了。”叶菀笑笑没有说话，莺贵人惯爱在人前装腔作势，她方才也只是小小的教训了一下而已。
第六十二章 沉不住气
刚到宸佑宫门口，远远便看见两个人影在宫门处张望，语彤笑着叫道，“小姐快看！是文馨和元枫。www.Pinwenba.com”
看见语彤按捺不住，叶菀笑着说道，“快去吧！瞧你急成什么样子了。”
语彤提起裙摆，小跑着奔向文馨，远远看着她们执手相视的情景，钟念突然就红了眼眶，“当年奴婢和松姐姐、竹姐姐也是这样，每次看见语彤和文馨在一起，奴婢总会想起她们。”
叶菀微眯了下双眼，似乎是被阳光晃了一下，轻轻握起钟念的手，说，“逝者已逝，咱们已经不能为她们做什么了，珍惜眼前人吧！”
钟念点了下头，笑道，“瞧奴婢又惹娘娘伤心了，今个儿大好的日子，娘娘可千万别让奴婢扰了您的好心情。”
“好心情？”叶菀嗤笑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此番回宫哪还会有什么好心情？我只想能快些报仇，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钟念有些担心的看向她，“天师有句话说的对，娘娘万不可急功近利，天师也是重情义之人，一定会等娘娘的。”
叶菀笑着点头，蓝雪衣是她在宫中走下去的唯一支柱，如果没有蓝雪衣，她无法想象自己此刻的心是多么荒凉。
文馨和元枫已经赶上来迎她，来到她面前竟是行了个大礼，叶菀赶忙扶起她们，笑道，“这是怎么了？才一个月没见，都忘了跟着我的规矩了吗？咱们宫里可没有三跪九叩的讲究。”
文馨起身后，看着叶菀消瘦的脸颊，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元枫赶紧拽了她一下，小声道，“姐姐怎么哭了？今个儿是娘娘回宫的大喜日子，咱不是说好不哭的吗？”
“对，不能哭！”文馨抹干了眼泪，笑着扶过叶菀道，“当初奴婢就该跟娘娘一道的，得知御驾在宫外遇袭的消息，奴婢就担心娘娘会出事，后来听到娘娘失踪，奴婢真恨不得出宫去找您。”
元枫也说道，“娘娘是没看见，文馨姑娘这一个月来，每天夜里都睡不好，无论什么时辰，只要宫门那一有动静，文馨姑娘肯定要跑出去看看，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奴才去常帧门那打探消息。”
叶菀抬手抚上文馨的脸颊，心疼的说，“看你，眼圈肿的这么大，是不是夜里总要流泪？我若真的出事回不来了，你们要怎么办啊！”
“娘娘若是真的出了事，奴婢就随您一起去，黄泉路上也好多个人作伴！”文馨说的坚决，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叶菀突然很庆幸做出回宫的决定，如若不然文馨定会说到做到。
回到寝殿，卸下繁复的妆容，文馨拿来叶菀最爱吃的小食，说道，“小姐在宫外吃了不少苦吧？语彤有没有照顾好您？”
还未等叶菀说话，语彤便在一边接道，“在宫外这些日子，可都是我在做饭，把小姐和天···”她本想说把叶菀和蓝雪衣都照顾很好，可话说出来才想起叶菀曾嘱咐过不让提起蓝雪衣。
叶菀并不是怕文馨将她与蓝雪衣的事泄露出去，而是想着日后万一事发，知道的少一些，活下来的机会便会多一分。
“你说什么？”文馨不知她为何说一半的话，便随口问了一句，语彤找了个由头急忙跑出寝殿，文馨也没怀疑什么，只摇头笑道，“还是一副毛躁的样子，这么多年也改不过来。”
叶菀看了她一眼，“语彤这辈子怕是也改不了了，不过这次在宫外还真多亏了她照顾，如果只有我自己，饿也要饿死了。”
文馨笑道，“我们跟着小姐进宫都五年了，若是连小姐都伺候不好，还有什么脸面呆在这？这次多亏了钟念姑姑找到小姐，不然也不知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奴婢真是要急死了。”
叶菀笑着安慰了她几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莺贵人是什么时候晋封的？从行宫回来才一个多月，皇上怎么会突然晋了她的位份？”
文馨蹙眉想了想道，“说来也奇怪，按理说温质子已经在北晏继位，莺贵人也不会再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可皇后待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听说有一日皇上不知因为什么事，在庆祥殿生了大气，皇后居然让莺贵人前去安抚，第二日皇上就晋了她的位份。”
叶菀听了也觉得事有蹊跷，可究竟怎么回事，也只有皇后、莺贵人和景玄自己知道，这件事只怕不是太好打听，现在看来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叶菀便也不再多问。
文馨帮叶菀换衣时，低头看见她腕间的绿色手镯，疑惑道，“小姐这只镯子奴婢怎么看着眼生？”
叶菀指尖抚过冰凉沁心的手镯，想起镯子的另一半正戴在蓝雪衣手上，不觉微微一笑，眸中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文馨打趣的说道，“小姐想起什么笑着这样高兴？是不是这镯子有什么不凡的来历？”
叶菀将镯子收到袖中，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哪有什么来历？这又不是名贵的东西，只不过是在宫外时一个有缘人送的罢了。”
文馨见叶菀的话似是有所保留，便不再多问，只是笑着说，“怪不得奴婢不识得这只玉镯，原来是小姐在宫外偶得，不过这只玉镯的成色并不算好，在宫里戴着未免有些寒酸，小姐要不要换一只戴。”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虽然知道文馨不是有意这样说，可听见人说这镯子不好，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成色好怎样？不好又怎样？左右不过都是石头罢了，只要是我喜欢的，便是最好的东西。”
文馨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生气，愣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钟念见了，立刻上前安慰她说，“娘娘怕是被早上的册封礼累着了，说话都不耐烦了，你去帮娘娘准备些姜茶吧！今个儿天有些凉，娘娘一早就吹了冷风，可别着凉才好。”
见文馨出去，钟念才叹声说道，“娘娘方才是怎么了？文馨她又不知道这镯子的来历，您这样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是会吓到宫人们的。”叶菀垂下头，也懊恼自己的鲁莽，“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脑子一热话就脱口而出了，一会儿你帮我好好安抚文馨吧！”钟念担忧的看着她，喃喃道，“娘娘从前可不是这样沉不住的人啊！”
第六十三章 锦衣回宫
叶菀和钟念都默默无言，心中各自怀着心事，这时秋言从外面进来，向叶菀福身道，“给娘娘请安，奴婢方才去尚局嘱咐娘娘回宫后的各项事宜，紧赶慢赶，可还是没能赶回来迎候娘娘。www.Pinwenba.com”
叶菀扶起她说，“快起来吧！本宫不在的这段时日，多亏有你主持紫竹轩中的事，你的功劳本宫都记在心中。”
秋言谦虚的回道，“娘娘言重了，奴婢只不过是帮文馨打打下手而已，宫中大部分事宜都是文馨主持，娘娘该好好奖赏文馨才是，不过奴婢方才看见文馨的神情好像不是太好，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叶菀垂眸笑道，“没什么，她和语彤闹了点不愉快，一会儿就好了。”
秋言看了叶菀一眼，显然并不相信这个说辞，文馨和语彤刚刚相见，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闹红脸呢？虽然心中疑惑，可她并没有问出口。
“语彤在小厨房准备午膳，娘娘这里若没什么事，奴婢就去帮语彤吧！”
叶菀点头应允，钟念却看着秋言的背影微微蹙眉，“娘娘不该敷衍秋言，即使要找理由，也该说个像样些的。”
叶菀不以为然的笑笑道，“从进宫秋言就服侍我，这么些年一直勤勤恳恳的，我不想对她太过设防，免得她心中不舒服，如今我身边除了文馨和语彤，就她一个有品阶的大宫女，虽然我也想把你提拔上来，可总要有个过程。”
“娘娘觉得奴婢会在乎大宫女的身份吗？只要能跟着娘娘，奴婢就再无所求了。”
叶菀抬头看她，“我当然知道你不在乎，可有大宫女的名分，行事总要方便一些，等有机会我会跟皇上去说，只要皇上开口，皇后她们就不会怀疑。”
钟念点了点头，“这事不急，不过奴婢还是得提醒娘娘一句，秋言这个人还是防着些好，当初霏儿吃里扒外，她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却没有跟娘娘提过一句，在她心里，娘娘的事绝不是最重要的。”
叶菀闻言，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颤，在宫中最忌讳身边亲近之人心存私念，如果让敌人逮到缝隙，便很有可能万劫不复，霏儿的事就是个例子。
看着叶菀凝重的神色，钟念知道她听进去了，不再多说什么。
景玄下令不许任何人来紫竹轩打扰，午后叶菀舒舒服服的睡到自然醒，直到太阳落山才起身。
文馨已经在外室等候许久，听见动静后打帘进来道，“小姐可醒了，奴婢还以为您要睡到明日早晨呢！下午董公公来过了，奴婢见您睡的香就没教您，董公公说皇上今日有要紧的事处理，晚上可能过不来了，让娘娘不必等皇上。”
叶菀点头松了一口气，拉文馨坐在身边，“今天上午我的话有些过分了，其实并不是完全冲着你的。”说着掀起衣袖，看向腕间的翠玉手镯，“送我这支镯子的人，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镯子本身并不值钱，但其中的情意却是千金难买的。”
文馨微笑着看向叶菀，“小姐不必多说，奴婢并没有怪您，奴婢当时的确有些伤心，不过事后想了想，小姐生气肯定是有生气的理由，如果您在奴婢面前都不能随性，还要藏着掖着，那奴婢才要伤心难过呢！”
叶菀搂过文馨，眼眶微微泛红，“身边这么多人中还是你最贴心，有些事情我不告诉你，并不是有意瞒你什么，而是为了你好。”
文馨起身笑道，“奴婢当然知道小姐对奴婢好，所以无论怎样奴婢都不会真生您的气，小姐就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吧！”
叶菀走到妆台前，随意为自己绾了个发髻，半点脂粉未施的面颊上，有些苍白之色，手指冰冷仿佛与指尖的玉梳一个温度。
叶菀手指微顿，眉心紧蹙的看向文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咱们宫里的事都是你在打理吗？秋言都帮你做什么了？”
文馨面有一丝愧色，“奴婢惭愧，娘娘您没回来，奴婢日日心神不宁，哪还有心思管宫里的事，这阵子大部分都是秋言在打理宫中的事。”
叶菀神色有些凝重的点了下头，文馨心思沉稳，察觉她心中的想法，不解的问，“娘娘是信不过秋言吗？奴婢虽然没亲自管理紫竹轩，但也注意着底下的人，秋言除了去尚局，便是去清懿宫送了两回药，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她去清懿宫？”不知怎的，叶菀眉心一跳，“去清懿宫送药的事以后都由你办，万不可交给别人。”
看叶菀神色严肃，文馨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忙答应下来，这时却听秋言在外面说道，“娘娘，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是现在用，还是待会儿再用。”
叶菀向文馨使了个眼色，文馨出去对秋言说道，“娘娘才刚起身，不宜立刻用膳，还是等一会儿吧！”
秋言向内室看了一眼，笑道，“那我就让语彤慢着些，她怕娘娘醒来觉得饿，早早的就把晚膳都准备好了。”说罢旋身出了寝殿，文馨一直看着她消失在回廊拐角，才放心回到内室。
叶菀低声问道，“她走了吗？也不知道没有没听见咱们说话。”
文馨笑道，“殿外好几个宫人守着，她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偷听的，再说元枫还在外面呢！他那么机灵的人，一定会留心的。”
叶菀点了下头，笑看向文馨，“元枫倒是最听你的话，连我说的话都没有你的好使。”
文馨面色微红，嗔了她一眼道，“娘娘怎么也像那些个俗人一样取笑奴婢，元枫的确对奴婢与其他人不同，可也扯不到龌龊之事上啊！”
叶菀连忙安抚她说，“看看你气性来的可真快，我又没说什么，只是说元枫听你的话罢了，是不是外面的人说什么惹你生气了？”
文馨紧咬下唇沉默不言，叶菀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谁说了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既然敢说就得敢承担，也要让他们知道，我紫竹轩的人可不是好惹的。”文馨叹声道，“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谣传奴婢与元枫私下结为对食罢了，奴婢没有做的事，任她们怎么说也不会成为事实。”“虽说虚言终究成不了真，可众口铄金却也不假，尤其是在宫里，假话说的多了便没有人会信真话，如今我锦衣回宫，从前害过咱们的一个也不能放过，你们也要记得，出了紫竹轩的门就一定要扬起头走路，咱们隐忍的时日已经够久了。”
第六十四章 中宫问安
叶菀此次回宫已经与往昔不同，身份地位的提升只是一方面，更多是因为邵燕青一死，宫中原本三足鼎立之势已经不存在，现在只剩下沈千依和成德妃两股势力。www.Pinwenba.com
沈家在朝中根深蒂固，而成德妃却只是孤家寡人一个，能成为后盾的只有景玄的信任，所以成德妃才极力拉拢叶菀和温沐岚，三人加在一起也只能勉强应付得了沈千依。
可这些年成德妃的身体越来越差，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叶菀不知道没有成德妃后，后宫的平衡局势会不会被彻底打破。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叹息一声，问道，“德妃回宫了吗？今日册封仪式上，好像并未看见她。”
文馨神色有些惋惜的说道，“圣驾回来没几日，德妃娘娘就回来了，不过一路上是被人抬回来，奴婢听说，德妃娘娘的病情加重，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宫里派太医日日在仪瀛宫值守，先是邵贵人，后是成德妃娘娘，这阵子宫里的气氛很不好。”
叶菀以为成德妃留在青岩寺，元修大师即使不能将她治愈，也能让她多活些时日，可没想到成德妃的病情，竟然已经严重到连元修大师都无能为力的地步了。
叶菀心中挂念成德妃的病，想要立刻去仪瀛宫看她，可文馨却阻拦道，“娘娘不要心急，您即使想要去看德妃娘娘，也要先去凤仪宫问过安才行，不然宫里的人要说您尊卑不分了。”
叶菀点头道，“你说得对，那就明日一早看过皇后再说吧！”
深夜的窗外，夜色寂静无声，可叶菀却一夜没有安睡，景玄果然没能过来，大概是被棘手的事绊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际泛白，叶菀再也躺不住从床上坐起，钟念在外室守夜，听见声音进来问道，“夜里光听娘娘翻来覆去的，是不是昨个儿下午睡的多了，晚上睡不着？”
叶菀眼下顶着两处明显的乌黑，疲惫的说，“越是夜深人静，脑子里越爱想事，宫里的床也过于绵软，怎么躺都不舒服。”
钟念摇头笑道，“反正娘娘就是觉得宫里什么也不好就对了，娘娘可要尽快适应，瞧您眼下的乌青，可怎么见人啊！一会儿还得去凤仪宫请安呢！”
叶菀对镜照了照，说道，“有语彤在倒也不怕，一会儿让她用粉盖一下就行了，我就是担心成德妃的病，她若是发生不测，我怕沈千依接下来就会对我和温沐岚动手。”
钟念的面上也浮起一层忧色，现下宫中除了皇后和成德妃，便数叶菀和温沐岚的位份最高，她们势必会成为沈千依的眼中钉，不除不快，有成德妃在沈千依心中多少还顾忌些，因为景玄对成德妃是绝对的信任。
“娘娘先不要想这些，也许成德妃的病情并没有外面传的那么严重，娘娘等今日看过之后再做论断，皇后一向起得早，还是快些准备着去请安吧！今日是您回宫后第一日向中宫请安，可不能让人挑出错处。”
叶菀坐在妆台前，任由语彤为她梳妆，心中想的依旧是成德妃的病情。
轿辇来到凤仪宫时，沈千依果然已经起身了，由于她最近时常旧疾复发，便免了各宫主位嫔妃请安，所以凤仪宫门口只寥寥几架步辇，看来已经有人先一步来了。
见她下轿，门内立刻有内侍进去通报，叶菀便站在凤仪宫寝殿外等候传召，她侧头问向门口值守的宫人，“现下都有谁在里面呢？”
宫人规规矩矩的答道，“回萱夫人的话，一早宜淑仪和莺贵人便来伺候娘娘梳妆了。”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这时通传的宫人回来引领她进殿，一进到殿中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叶菀不自觉的掩了下鼻息。
向沈千依行了大礼后，沈宜凌和莺贵人也纷纷向她见礼，几人寒暄了一番，沈千依笑道，“本宫近日身子不好，顿顿都离不了汤药，萱夫人不习惯这股味道吧！”
叶菀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茶盏，笑着说，“嫔妾从小身子便不好，一直喝着汤药长大的，对汤药味再熟悉不过了，只是近几年才将养的好了些，乍一闻到这股药味，还真是有些怀念呢！”
沈千依笑道，“这有什么可怀念的，每日光是太医开的药就有好几种，本宫简直就快把药当饭吃了，有病了才晓得，什么东西也没有好身体来的重要。”
沈宜凌在一旁感叹，“现在宫里皇后娘娘病着，德妃娘娘也病着，嫔妾们都快没有主心骨了，娘娘可要快些好起来才行。”
莺贵人也附和说，“娘娘凤体不安，阖宫上下便也难安，嫔妾们都盼着娘娘病愈呢！”
“你们都是有孝心的，有你们陪着本宫的病也会好的更快。”沈千依被几句奉承之言逗得眉开眼笑，叶菀只是看着她们一唱一和，并不搭言。
沈千依抬眼看向叶菀，笑问道，“萱夫人此次回宫皇上十分高兴，原本是要举行宫宴为你接风的，只可惜本宫身体不好，后宫只有岚夫人一人打理，实在无暇分出精力来，萱夫人不会怪本宫吧？”
叶菀福身说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您和德妃娘娘身体有恙，宫中若在此时举办宫宴岂不是不合时宜了。”
沈千依弹了弹衣袖上的浮尘，抬眸说道，“萱夫人果然懂事知礼，怪不得皇上格外器重你，前几日得知你要回宫，本宫就跟皇上商量，让你同岚夫人一起协理后宫，相信不出几日，皇上的旨意就会送到紫竹轩的。”“多谢皇后娘娘抬爱，嫔妾一定尽心辅佐岚夫人。”叶菀面上恭敬的谢恩，心中却明白，她协理后宫一事绝不可能是沈千依先向景玄提起的，大概是知道景玄已经定下此事，先说出来买个人情罢了。见她并无惊讶，沈千依便明白景玄早已与她通过气，只笑着对沈宜凌和莺贵人说道，“你们要多向萱夫人学习才是，宫里要是多几个像萱夫人一样懂事的，皇上和本宫就省心多了。”
第六十五章 似有深意
莺贵人笑看了叶菀一眼道，“嫔妾可没有萱夫人的聪慧，只求能日日服侍在娘娘身边就好了。www.Pinwenba.com”
“服侍本宫是次要的，服侍好皇上才是你应该做的事，皇上喜欢你，你就多去庆祥殿走动走动，本宫有病在身，不宜前往庆祥殿，也只有从你们那才能听到些皇上的消息了。”
沈千依虽然这样说，可脸上却笑开了花似的，心情极好，可见昨日的误会已经解除，叶菀若有所思的看向莺贵人，心中实在佩服她的手段。
一般嫔妃无召不能进入庆祥殿，按规矩只有皇后和正一品以上的嫔妃能在庆祥殿伴驾，不过温沐岚和叶菀则另当别论，她们进出庆祥殿是经过景玄特别应允的，而莺贵人竟能以区区贵人的身份出入庆祥殿，足可见景玄对她宠爱的程度。
沈千依这番话显然是说给叶菀听的，好让她知道，后宫中得宠之人并非只有她一个，不过叶菀面上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丝毫不以为杵，不禁让沈千依有些失望。
莺贵人面颊浮现一丝红晕，垂眸笑道，“昨日晚上，嫔妾到庆祥殿时，皇上整个人都快被桌上的奏章埋起来了，那些个大臣也不知道体谅皇上，嫔妾按娘娘教的话劝说皇上，皇上就果然放下奏章歇息去了，还是娘娘了解皇上。”
叶菀闻言眸光微微一沉，她以为景玄昨夜是被政事绊住了，没想到却是被美色勾去了魂。
莺贵人余光瞥向叶菀，似乎带了炫耀的神色，沈千依也得意的说，“宫里现在数你最受宠，平日见着皇上的次数也多，可得好好照顾皇上的身体。”
沈宜凌瞥嘴一笑，“娘娘说的对极了，莺贵人的恩宠后宫无人能及，嫔妾还以为皇上昨晚一定会去萱夫人宫里呢！”言下之意即是想说，昨夜莺贵人抢了叶菀的恩宠。
莺贵人十分不安的望向叶菀，她如今住在宸佑宫中，自然害怕得罪了主位嫔妃，可此刻若向叶菀赔罪，又难免会让皇后不高兴，左右都不好做。
就在她为难之际，叶菀笑道，“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咱们都是皇上的妃妾，想要宠幸谁也是皇上说的算，圣意深奥哪是咱们能随意揣测的。”
“萱夫人说的对。”沈千依冷眼看向沈宜凌，“宜淑仪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失了嫔妃应守的德行。”
沈宜凌惶恐的跪地道，“嫔妾失言，还请皇后恕罪，嫔妾以后不敢了。”
沈千依叹了一声，“起来吧！这些日子病着，本宫无暇顾及后宫之事，你们自己要恪守宫规，莫要让本宫再费心了。”
殿中几人纷纷福身应声，这时宫人端上来几盅精致的小食，沈千依笑着说，“秋日天凉，该是进补的时候了，本宫一早吩咐人做了牛乳银耳羹，你们都尝尝吧！”
钟念端起汤盅递到叶菀面前，表面看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可她袖中的银针已经在瞬间探到了碗底。
叶菀接过银耳羹轻轻吹拂，钟念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她这才放心的喝了几口，知道沈千依身边有巫女后，叶菀一直很小心，以防在不知不觉中吞下巫女的蛊虫。
莺贵人得了沈千依赏的银耳羹，几口便喝了下去，而沈宜凌却只轻轻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不动了。
沈宜凌在沈千依面前一向得脸，李顺仪在时，她处处都要压着人家，可今日的情形却有些不对，沈千依现在明显比较器重莺贵人，以沈宜凌的性格，不该如此沉默才对。
从进到凤仪宫寝殿时，叶菀一直留心殿中几人的神色，沈千依虽然有病态之色，可精神倒是很好，反而是沈宜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即使笑着时，眉心也隐有忧色，仿佛是有心事。
沈千依看向沈宜凌，问道，“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吗？本宫记得你是最爱喝加了牛乳的小食。”
沈宜凌抬手掩了下口鼻，笑着说，“娘娘好记性，只不过嫔妾这几日肠胃不太好，不敢用掺了牛乳的饮食。”
“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也不早说，本宫这里就有太医，不如让太医来给你瞧瞧吧！”
“不敢劳烦娘娘。”沈宜凌有些不自然的拒绝道，“凤仪宫的太医是专门照顾娘娘的，嫔妾怎敢擅用？嫔妾只不过是些小毛病，回去休息一下也就好了。”
沈千依看了她一眼，“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回去吧！”
沈宜凌起身告退，叶菀也福身道，“嫔妾也不打扰娘娘了。”
沈千依只点了下头，算是应允她们告退，叶菀和沈宜凌一前一后出了凤仪宫，一路上两人未说一句话。
待出了凤仪宫大门，沈宜凌向叶菀福身道，“不知萱夫人是要回宫还是要去别处，夫人刚刚回来，嫔妾本该去道贺的，只是身子实在不舒服，还请夫人包涵。”
沈宜凌的面色比方才在凤仪宫寝殿时更加难看，叶菀笑道，“既然身子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本宫有空会去探望你的。”
沈宜凌微微一愣，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一定要来，嫔妾等着您。”
叶菀和钟念相互交换了眼色，皆不明白沈宜凌这话有什么含义，只是叶菀隐隐觉得沈宜凌似乎是有话想对她说。
会是关于沈千依的事吗？叶菀在心中想着，可下一刻却哼笑摇头，沈宜凌和沈千依是堂姐妹，又同是沈家的人，就算两人之间有什么问题，也算是内部矛盾，沈宜凌怎么可能会跟她说呢？这恐怕又是一个陷阱。
走入一条僻静无人的永巷，钟念低声问道，“娘娘真要去探望宜淑仪吗？她方才的话好像另有深意，不过是个圈套的可能更大些。”叶菀扬头笑道，“有什么深意都跟咱们无关，我才刚刚回宫，要应付的事情太多，哪里还能分心思去顾她？真有深意也好，是圈套也罢，只要咱们不接招她就无计可施，今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忘了就是了。”钟念点头道，“娘娘说的是，连皇后都不在意她了，咱们还何须管她。”
第六十六章 临终嘱托
叶菀虽然吩咐钟念忘了这件事，可她一路上却不停捉摸沈宜凌的话，总觉得心中有个疑影，怎么也挥不去。www.Pinwenba.com
直到步辇停在仪瀛宫外，才回过神道，“这么快就到了，以前从未留意过，凤仪宫和仪瀛宫竟离的这样近。”
钟念扶她走下步辇，笑道，“其实也说不上近，只是娘娘方才一直想事想得出神，所以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凤仪宫和仪瀛宫之间还隔着一座望月池呢！”
“看来真是我走神了，连经过望月池都没发觉。”叶菀抬头看行仪瀛宫的匾额，这时有宫人从里面出来，没有通传便引领叶菀进殿。
成德妃虽然只在皇后一人之下，可吃穿用度却十分简朴，宫中的摆设也一切从简，看不出是正一品妃位的寝宫。
寝殿外室中，几个太医正聚首讨论什么，看到叶菀后恭敬的行礼问安，内室一个宫人端着半碗汤药出来，为首的太医问道，“还是喝不下药吗？”
宫人沮丧的点了下头，便端着药出去了，叶菀问向太医，“德妃娘娘的病情果真如此严重吗？怎么会连药也喝不下？”
老太医躬身答道，“德妃娘娘从青岩寺回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刚开始还能喝下药去，可这几日···竟是连药也喂不进去了，萱夫人若是想见娘娘，就趁娘娘还清醒时进去吧！德妃娘娘这几日清醒的时辰越来越短了。”
知道了成德妃的真实病情，叶菀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怪不得沈千依的精神不错，成德妃一死，后宫中便再无人能与她抗衡了。
挑帘进入内室，成德妃正倚在床头看她，笑说道，“总算是等到你回来了，本宫还以为自己熬不到你回来的一日呢！”
叶菀行礼后坐在床边的软凳上，“娘娘怎么说这样的话？太医们正竭尽全力医治娘娘，您自己可不能先泄了气。”
成德妃垂下头，消瘦深凹的面颊形成一块黯然的光影，焦黄的面容仿佛苍老了十余岁。
“本宫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如果太医们能治得好，本宫也不至于到今日还缠绵病榻，这些年吃了许多珍稀的药材，也只不过是续命罢了，能多活这么多年，本宫已经是赚到了，只是本宫尚有太多心事未了，若此时便赴黄泉，心中难免会有不安。”
“娘娘···”叶菀不知要怎样安慰，成德妃说这话显然是有事要托付于她，并且不是简单之事。
成德妃没有等她开口，继续说道，“本宫第一个放不下的便是弈成。”
景弈成一直在德妃榻前伺候，闻言立刻跪地道，“儿臣不敢让母妃挂心，母妃只管养好身体，儿臣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成德妃叹息一声，默然闭眼道，“你虽然年纪已经长大，可你羽翼还未丰满，如今的南周沈家要占一半，皇后若想害你易如反掌，你凭什么来保护自己？”
景弈成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紧握双拳垂下头，他恨自己不争气，不得景玄的欢心器重，居然要在母妃的保护下才能存活。
叶菀安慰成德妃道，“娘娘不要总责骂殿下，大殿下如今还未满二十岁，能有如今的胆识和见识，在几位皇子中已算是个中翘楚了，皇上总能看见大殿下的好的。”
成德妃叹声摇头，“好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皇上怎么看，虽然奕轩在哪方面也不如弈成，可他有中宫嫡出的身份，这一点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如今沈家得势，势必会拥立他为储君。”
叶菀展眉一笑，似乎并不担心，“立储君一事说到底是皇家的事，沈家再怎样也不该插手，若是逼急了皇上，邵家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虽说是这个理，可沈家毕竟与邵家不同，邵家多出莽夫，虽掌有军权却不懂谋算，沈家就不一样了，无论在前朝还是当今，沈家世代都是文臣，深谙朝堂为官之道，若是想除去他们怕是不易。”
叶菀虽知成德妃的话有理，但依旧不甚担忧，“只要是皇上存了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娘娘还是安心养病，其它的事等病愈后再想也不迟。”
成德妃突然握住她的手，语气急切道，“本宫已经时日无多了，有些事今日不说，以后就再没有机会，本宫想将弈成托付给你。”
叶菀和景弈成皆是一愣，想不到成德妃竟是如此打算的，叶菀连忙推却道，“这怎么使得？大殿下是皇上的长子，身份尊贵，嫔妾怎么有资格照拂大殿下？”
成德妃看着她，正色道，“如今宫中除了皇后和本宫，就数你和岚夫人的位份最高，可岚夫人是北晏公主，皇上不会让她抚育弈成，所以本宫只有你能托付，皇上对你宠爱有加，弈成能跟着你是他的福气。”
叶菀看了眼双眉紧蹙的景弈成，叹声说道，“皇上的恩宠不过是过眼云烟，能有多久连嫔妾自己也不敢说，现在就有了一个莺贵人，日后只会有更多，万一嫔妾失宠，岂不是要连累了大殿下。”
成德妃嗤声一笑，眼中尽是不屑，“莺贵人是有些小手段，但她在皇上眼中是个连影子都算不上的人，再说她跟着皇后是不会有身孕的，所以你不必将她放在心上。”
叶菀面露疑惑，不知成德妃所说的‘影子’是指什么，难道这个莺贵人是像某个人吗？
成德妃并没有为她解答疑问，而是笑道，“从在凤仪宫见你第一面起，本宫就知道你一定会成为皇后的劲敌，这些年本宫虽然在病中，可皇后做的那些事，本宫都知道，本宫暗中保护下来的人，以后都要依仗你了。”
叶菀一脸凝重的看向成德妃，她想要拒绝，可成德妃眸中的期盼之色却让她不忍说出口。由于说了太多的话，成德妃剧烈咳喘起来，景弈成拿过一个湿帕子垫在她的嘴下，帕子似乎是浸了止咳的药液，一会儿便止住了咳声。可景弈成拿开帕子时，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见雪白帕子上一团鲜红的血迹，如冬日雪中的一盏红梅，耀眼而刺目。
第六十七章 分担危险
景弈成想要去喊太医来，却被成德妃一把拉住，“已经这样了，叫不叫太医也没什么意思，只会让凤仪宫那位提前高兴罢了。www.Pinwenba.com”
“母妃···”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的景弈成却已经是满面泪水，成德妃虽不是他的生身母亲，但从小养育的恩情比生育之恩更难割舍。
成德妃轻抚景弈成的脸颊，眼泪顺着干枯的脸庞流下，“母亲在这个世上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日后你要好好跟着萱夫人，不可再像从前一样不懂事，你已经长大了，要与萱夫人相互扶持。”
景弈成紧紧抿着双唇不说话，他怕自己答应下来，成德妃会立刻撒手离去。
成德妃看透他的心思，轻声叹息道，“母亲不可能永远陪着你，总有一日你要自己面对，难道你连让母亲安心的走都不肯吗？”
叶菀轻拍景弈成的肩膀，说道，“答应德妃娘娘吧！”
景弈成在德妃榻前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母妃安心，儿臣一定好好跟着萱夫人，与萱夫人互相扶持。”
成德妃终于露出笑颜，点头道，“这就对了，把眼泪擦干净，出去门口守着，母亲还有话要对萱夫人说，记得不可让人看出异样来。”
景弈成依言退下，叶菀蹙眉看向成德妃，“娘娘不信任外面的太医吗？嫔妾看那几位太医都很老实，不像是心存不轨之徒。”
成德妃轻声笑了笑，“若真心存不轨又岂能写在脸上，皇后虽然甚少出宫走动，但对本宫的病情却了如指掌，这几个太医中必然有她的耳目，只是那人藏得极深，本宫一直没能抓到。”
叶菀压低了声音道，“那娘娘为何不让皇上给您换几个太医来？太医院里别的没有，太医还不有的是。”
“皇上日理万机，为朝堂上的事操碎了心，本宫哪能再为这点小事让皇上忧心，皇后既然想知道本宫的病情，那便让她知道吧！反正本宫已经时日无多了，她若想在本宫身上浪费心思就随她，能为你分担些危险，正是本宫想做的事。”
叶菀心中突然开悟，不敢置信的看向成德妃，“娘娘拖着病体也要参与宫中之事，难道是为了嫔妾吗？”
成德妃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不能说全是为了你，也还为了弈成，你晋封为淑媛那年，本宫得知自己的病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想在临死前为弈成铺好以后的路，可在凤仪宫看见你时，本宫知道你将来一定是华宫中唯一能与沈千依抗衡之人。”
叶菀拂了下额鬓，笑看向成德妃，“娘娘太看得起嫔妾了，入宫这么多年，嫔妾不知被皇后算计了多少回，好几次都差点翻不了身，连嫔妾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招架得住多少次算计。”
成德妃展开她的手指，认真看她掌心中的纹路，笑着说，“你的掌纹简单清晰，可见是极有决断力之人，虽然被皇后算计，可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从前你人微言轻，自然受人牵制，不过如今就不一样了。”
成德妃顿了顿，抬头看她，“有景弈成傍身后，你便是如虎添翼，等皇后对你足够重视起来时，会发现她已经撼动不了你分毫，也不枉本宫替你拖延她许多年。”
叶菀轻抚袖中的镯子，一瞬间脑中有无数心思转过，抬眸笑道，“娘娘凭什么认为嫔妾一定能行，娘娘真的了解嫔妾吗？”
“本宫的确不了解你，正因为看不透你才会觉得你不简单，本宫说不上阅人无数，可宫中这些女人的小心思，一眼也能看出不少，但只有你本宫看不透。”
叶菀微微一笑，成德妃当然看不透她，因为她想要做的事，若被发现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怎么可能轻易就让人看穿呢？
“娘娘就不怕嫔妾对皇上心怀不轨吗？托付大殿下这么重要的事，娘娘该仔细斟酌才是。”
成德妃正色看向叶菀，似乎是想从她的眼中看出这话有几分真假，不过叶菀一直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分毫。
片刻后叶菀恭谨的垂眸道，“嫔妾只不过一说，娘娘可千万别当真，嫔妾的母家和自己的后半生全都要仰仗皇上，怎么敢对皇上图谋不轨呢？”
成德妃不再看她，只冷声说道，“这话萱夫人在本宫这里说说就算了，若让皇后听了去，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风波，萱夫人需谨言慎行。”
“娘娘教训的是。”叶菀福身说道，“您对嫔妾的恩情，嫔妾一定谨记在心。”
成德妃叹了一声，“本宫没想让你记什么恩情，只盼你能好好对待弈成，辅佐他成为储君，本宫便安心了。”
成德妃第一次将话说的如此明白，看来真的是自知时日无多，叶菀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嫔妾心中一直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请教娘娘？”
成德妃笑说道，“萱夫人但说无妨，只要是本宫能告诉你的，一定知无不言。”
“嫔妾只是不明白，大殿下并非娘娘亲生，而您也未曾想要沾到殿下半分荣光，为何要如此尽心辅佐他？”
成德妃微微一笑后，神色无比严肃的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本宫这样做为的是皇上，是南周百姓！”
成德妃的眼中熠熠生辉，声音也高了几分，“在几位皇子中，只有弈成最适合继承皇位，景奕卿性情暴虐，将来称帝必是暴君，景奕轩心怀仁慈却优柔寡断，更何况有沈千依这样的母亲，将来若称帝，南周必然会把持在沈千依手中，那时南周怕要成为人间地狱了。”
叶菀还是有些不解，“娘娘真的如此信任嫔妾吗？宫中世事无常，也许嫔妾并没有娘娘想得那样强悍。”
成德妃看向她，许久后才说道，“你很像一个人，并不是样貌相像，而是从骨子里像，就凭这一点，本宫断定你一定能成事。”叶菀隐隐明白，成德妃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司徒萱，可她还是出言问道，“娘娘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成德妃有些疲惫的躺下来，不再看她，“本宫曾说过，人不可太尽事不可太尽，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跪安吧！本宫累了。”
第六十八章 多番打探
出了仪瀛宫，叶菀的思绪更加混乱，成德妃将景弈成托付于她，让她觉得肩头仿佛压了一座大山似的，她终于明白当初在行宫，成德妃说将来景弈成会以她为尊是什么意思了，原来那成时德妃就已经打算好了以后的事。www.Pinwenba.com
叶菀心中突然十分不快，她发觉自己原来一直都被成德妃牵着鼻子走，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也无法逃避。
成德妃还有许多事是她不知道的，不过她相信，以后景弈成都会说给她听，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要以何种身份来照拂景弈成。
景弈成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若娶了王妃就算是成年，自然不需要人照顾，可现在他并没有纳妃，若是成德妃此时殁了，他便要守孝三年，景玄一定会在位高的嫔妃中为他另择一位母妃照顾，而叶菀也是最合适的。
可叶菀犯愁的是，她与景弈成年纪相近，若由她来当景弈成的母妃，恐怕宫中会起闲话，若被沈千依趁机编造事由，她和景弈成极有可能陷入泥沼之中。
叶菀想了一路，可直到步辇停在紫竹轩门口，也没有想出任何解决事情的好办法，文馨见她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叶菀笑问她道，“怎么在门口站着？是要去尚局办事吗？”
文馨福身道，“奴婢是特意在门口等小姐的，方才莺贵人来了，奴婢说您还没回来，可她执意要等，奴婢怕有什么事，所以才来跟您通个气，莺贵人现下正在殿里候着呢！”
“莺贵人？”叶菀疑惑的望向正殿，心想，刚刚才在凤仪宫见过面，难道她也有话要对自己说？
带着疑问走入正殿，叶菀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宫人，莺贵人立刻福身道，“夫人万安，嫔妾本该昨日就来向您请安的，可皇上下了令不许人来打扰夫人，所以嫔妾等到今日才来。”
叶菀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身上的装束与刚才在凤仪宫时一模一样，应是从凤仪宫直接过来的。
“莺贵人无需如此，方才已经在凤仪宫见过，也算是问过安了，贵人服侍皇上辛苦，不必每日都来向本宫请安。”
莺贵人面色惶恐道，“嫔妾不敢自恃得宠便不遵宫规，夫人是宸佑宫之主，嫔妾来向您请安是应该的，不敢说辛苦，昨夜嫔妾不知皇上原本是要到夫人宫里的，还请夫人恕罪。”
叶菀用指扶额，笑看向她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事来的，本宫不会小气到为了谁的一句话而生气，本宫还是那句话，后宫是皇上的，皇上想宠幸谁，任何人都无权干涉，莺贵人不必举得心中不安。”
莺贵人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娘娘此番回宫，宸佑宫的人就都有了主心骨，再也不怕被别宫的人欺负了，嫔妾心中不知有多高兴。”
莺贵人说的真诚，可叶菀却不信，莺贵人得景玄宠爱，又与沈千依亲近，宫里哪里会有人敢欺负她，少了叶菀争宠，对她来说有利而无弊。
叶菀吹拂着茶盏中氤氲的热气，抬眸笑道，“听莺贵人的意思，难道是宫中有人欺负你吗？”
莺贵人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见叶菀并不搭茬，便自己说道，“说了夫人可能都不信，您不在的这段时日，岚夫人可是在宫中称霸了，自从皇上给了她协理后宫之权，她便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有好几次还想要插手咱们宸佑宫的事呢？”
叶菀垂眸若有所思，轻声说道，“是吗？那的确有些过分了。”
叶菀和温沐岚在明面上给人的感觉一直是相互争宠，没有人知道她们在私下早已结为同盟，沈千依之所以痛快的答应给她协理后宫之权，就是打算让她与温沐岚两虎相争，最后自己坐收渔利。
只可惜叶菀和温沐岚早已看清她的目的，两人表面相争，私下却共同对付沈千依。
莺贵人以为叶菀信以为真，又道，“从行宫回来后，皇上对嫔妾的宠爱的确比从前多了些，岚夫人就更看不惯了，多次来找嫔妾的麻烦，嫔妾人微言轻，只能默默忍受，嫔妾自己受委屈也就算了，可嫔妾被人欺辱，丢的却是夫人的脸面，嫔妾心中实在难安。”
瞧莺贵人一脸委屈的样子，叶菀不禁在心中暗骂，莺贵人的确会演戏，她若不是私下与温沐岚相熟，怕是真要被莺贵人挑唆了。
“岚夫人的锦岚宫与宸佑宫相距甚远，她怎么会千里迢迢特意来找你的麻烦，莺贵人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岚夫人？”
莺贵人见她不信，言辞凿凿的说，“嫔妾真的没有得罪过她，嫔妾得宠便是挡了她的路，娘娘若不信，可以去问御花园的宫人，前些日子她在御花园责打嫔妾，许多人都看见了。”
叶菀并不打算去向御花园的宫人证实，莺贵人既然敢这样说，那温沐岚打她的事必是事实。
“岚夫人打你的确不应该，可她位份在你之上，又有协理后宫之权，本宫也不好替你说什么。”
莺贵人忙说道，“嫔妾并不是想让娘娘帮忙去讨公道，只是想提醒娘娘小心岚夫人，以后娘娘同样有协理后宫之权，岚夫人必然心有不甘，恐怕会暗中给娘娘使绊。”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垂眸说道，“你的好意本宫记下了，本宫会小心岚夫人的。”
见目的已经达到，莺贵人不再多说，转而与叶菀话起了家常，当说起沈千依的旧疾时，莺贵人关切的问，“听说夫人方才去探望过德妃娘娘，也不知德妃娘娘的病怎么样了，宫中现下皇后和德妃都病着，想想真觉得心中不安。”
叶菀刚刚还纳闷，莺贵人怎么会有心思与她闲聊，没想到竟是为了打探成德妃的病情，看来沈千依现在也拿不准成德妃的病究竟怎样。
叶菀笑道，“德妃娘娘的病看着挺重的，可说话却极有精神，用不了多少时日，德妃娘娘的身体就能恢复了。”莺贵人有些怀疑的看向她，“可是嫔妾却听说德妃娘娘连药也吃不下了，这病要怎么好？”“德妃宫里有皇上特制的珍稀秘药，太医的药吃不吃也无所谓，以本宫看，德妃是故意不吃太医的药。”
第六十九章 远走高飞
莺贵人故作惊慌的向殿外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成德妃不吃太医的药？是不是因为她信不过太医院？嫔妾听说，她的药历来都是皇上亲自寻来的药方。www.Pinwenba.com”
叶菀身子向后靠在软靠上，微笑着看向莺贵人，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成德妃是不是信得过太医本宫不知道，这些事也不是咱们该揣测的，莺贵人也不要纠结于别人的事了。”
见叶菀态度突然冷淡，莺贵人尴尬的笑了笑，起身道，“娘娘说了这会子话，也该累了，时辰不早嫔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叶菀点头笑道，“莺贵人惯会体贴人，本宫也的确有些累了，跪安吧！”
莺贵人恭敬的退出正殿，钟念扶起叶菀道，“这个莺贵人是真傻还是假傻，这样明目张胆的替皇后来打探消息，也不怕娘娘怪罪于她。”
叶菀冷声笑道，“她怕什么？有皇后依仗，又有皇上的宠爱，她当然不会将其他人放在眼中，这位莺贵人也就是位份尚低，来日若真成了一宫主位，恐怕除了皇后再无人能压制得了她。”
钟念鄙夷的看向莺贵人的背影，“她只不过是卑贱的太久了，乍一得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用不着娘娘动手，她这样四处召敌，早晚会有人看不惯的。”
说话间已经回到寝殿，桌上摆着一盘牛乳酥，语彤忙递到她面前，说道，“小姐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一早上就出去，快到中午了才回来，早就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午膳。”
叶菀捻起一块牛乳酥，刚要放在口中，却突然蹙眉扔到一边，“这牛乳酥的味道怎么不对？闻着怪恶心的。”
语彤闻言，拿起一块放在口中，边嚼边说，“没什么味啊！小姐是不是吃惯了粗茶淡饭，吃不惯油腻的东西了。”
叶菀叹了一声，神色突然变得黯然，“也许是吧！过惯了外面自由的日子，回到宫中就像是生活在茧中一样，你们说，我现在这样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阳光透过窗纱照在白玉石板的地上，与叶菀所在的位置差了一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殿中静谧无声，语彤和钟念都垂首默立，怕一张口便要勾起叶菀伤心的记忆，更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咚的一声，似是敲在了叶菀心中。
秋言从殿外进来，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怎的这样安静？奴婢方才在殿门外，还以为娘娘没有回来呢！”
叶菀笑了笑，道，“一早便到凤仪宫请安，又去仪瀛宫看了成德妃，说了太多话，嗓子这会儿都有些疼了。”
“那奴婢去给您泡一杯清喉的茶饮来吧！”秋言说罢旋身出了寝殿，语彤也以要去准备午膳为由离开，殿中只剩下叶菀和钟念两个人。
钟念走到叶菀身侧，低声说道，“娘娘不要忘了现在是在宫中，您荣耀回宫，该高兴才对，若总是失落伤神，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叶菀凄然一笑，眼中却是无奈，“在外面要装，回到自己宫中也要装，我真的觉得很累，你既然不放心秋言，不若寻个由头，别让她总在寝殿行走了，只是我又不想伤了她的心，正好紫竹轩缺一个管事宫女，就让秋言来做吧！”
钟念笑着说，“娘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秋言她行事稳重，在宫中时日又长，让她当管事宫女倒也合适，也正好不用再管寝殿中的事，娘娘也能自在些了。”
安排好秋言的事，叶菀心中轻松不少，扶着钟念的手起身道，“今日觉得身子乏得很，趁着午膳还没好，扶我去躺一会儿吧！”
叶菀本想在软榻上稍作休息，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睡竟是连午膳也错过了，直到半下午才醒来。
语彤一直在旁边守着，手中还撑着一条蚕丝毛毯，见她睁眼，立刻上前问道，“小姐醒了吗？是不是觉得身上冷？奴婢给您盖了好几条毯子，可就是不见您出汗。”
叶菀体内的寒毒，一直是钟念和语彤最担心的，如今在宫中，蓝雪衣不方便出入，若真发作起来可就难办了。
叶菀费力坐起身，掀开身上厚重的毯子，笑道，“你到底拿了多少条毯子出来，也不怕把我给压死了。”
“呸呸呸！”语彤连着吐了三口，忙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小姐不行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说罢双手合十，冲外面拜了几拜，“老天爷您可千万别当真，小姐她是无心之言。”
叶菀笑着起身，摸了摸肚子，“什么时辰了？怎么觉得有些饿呢？”
“现在都快申时了，您这一觉可好睡，一会儿可以午膳晚膳一块用了，小姐不爱吃油腻的东西，奴婢就趁着您睡时，做了些莲子羹，小姐先用一些吧！”语彤说罢端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莲子羹。
叶菀只喝了两口便放到一边，问道，“钟念去哪了？怎么没见着她？”
语彤做出吃醋的样子，嘴巴上都能挂住油瓶，“有奴婢伺候着还不够吗？小姐天天就知道找钟念姑姑。”
叶菀戳了下她的额头，笑嗔道，“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以后跟邵将军在一起有你吃醋的时候，我看邵将军可要受苦了。”
语彤面色羞红却也有些落寞，邵敬城已经娶亲，而她又不愿委身做妾，他们在一起的希望微乎其微，只能靠着彼此心中的信念坚持。
叶菀拉过语彤的手，安慰她说，“你不要心急也不要沮丧，我会想办法帮你们，邵敬城不是留恋富贵权利之人，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带着你远走高飞。”
语彤抬头看向叶菀，眼中却是不舍之情，“奴婢不想离开小姐，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能呆在小姐身边，默默的想着他，他也想着奴婢，偶尔见上一面，这样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叶菀揽过语彤，轻声说道，“我也舍不得你，如果有机会咱们一起远走高飞吧！”语彤面露欣喜，却也有些惊慌，“是和天师一起吗？”叶菀垂下眼眸没有回答，这时钟念从外面进来，语彤赶紧从叶菀身边站起，也不再提这件事。
第七十章 立冬之日
宫中的日子平凡无奇，每天都好似重复着同一件事，不是去凤仪宫请安，就是看着宸佑宫的嫔妃给自己请安，叶菀有时甚至连日子也记不清，总是过得比年历上慢几日。www.Pinwenba.com
这日清早叶菀浦一起身，便看见语彤候在跟前，疑惑的问，“今个儿怎么进来候着了？成心想吵醒我吗？”
语彤赶紧将她拉起来，说道，“小姐您又忘了，今个儿是立冬啊！得早起去凤仪宫请安，奴婢昨晚刚提醒过您的。”
叶菀扶额轻轻叹息，只觉得脑中十分混沌，像是没睡醒一样，“也不知这段日子是怎么了，总觉得不够睡，每次去凤仪宫请安也提不起精神，有时候皇后说着话，我竟走起了神。”
语彤心疼的看向她，“娘娘大概是太累了，刚回宫就遇上这么多事，天师嘱咐过不能让您太劳累，不如晚些时候，奴婢让元枫把元祗叫来吧！太医院里咱们能信得过的也只有元祗了。”
叶菀在心中斟酌一番，点头道，“也好，那就等晚上皇上不来的时候叫元祗过来，记得千万别让人看见。”
“奴婢知道，小姐就放心吧！”语彤说着给她拿来头一日便准备好的衣饰换上，文馨则命宫人端来洗漱之物伺候她梳洗，一早上虽然忙碌，却也井井有条。
轿辇来到凤仪宫时，凤仪宫外已经停了许多轿辇，皇帝的御驾也已经停在最显眼的地方。
文馨暗叫一声‘不好’，“皇上竟先到了，早知道咱们就早些出门了。”
叶菀扶着她的手，安抚说，“没事，只要没误了请安的时辰就行，大概皇上今日闲着无事，所以早到了。”
“也是，小姐如今已经是夫人，自该矜持着些，想当初的贤妃，那样骄矜狂傲，恨不得让皇后给她请安。”
叶菀抬眸微眯了下双眼，“已经没了的人，还提她做什么？”
文馨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忙垂头不再多言。
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凤仪宫正殿，只见景玄和沈千依端坐在殿首，其余的嫔妃则按品阶分座在下首两侧，沈千依一身大红色的凌丝缎轻薄夹袄，头戴凤形金钗，凤嘴衔着一只艳红的芍药，原本病态的面色，在脂粉的掩盖下竟看不出分毫，整个人看起来似怒放的鲜花一般娇艳欲滴。
叶菀不禁在心中暗暗钦佩，以沈千依快到四十的年纪，竟还能有如此容貌，怪不的景玄当年会选择她，男人说到底还是更在乎女子的容貌。
虽然心中这样想，可叶菀还是恭恭敬敬的向殿首行了大礼，景玄忙让董净利扶她起身，生怕她累着似的。
殿中早已有嫔妃看不惯，只是碍着景玄的面子不敢说什么，可一向口快的丽妃却不管那么多，娇声道，“今日阖宫朝拜的大日子，萱夫人竟来的这样晚，岂不是对皇上和皇后不敬？”
所有人闻言都抬头看向殿首处的景玄，想要依着他的面色说话，宫里的人都知道景玄十分宠爱叶菀，若他不表态，谁也不敢随便附和丽妃，可景玄只是面无表情的品茶，仿佛并未听到似的，一时间凤仪宫中寂静无声。
丽妃见无人附和，尴尬的垂头默声，当初邵燕青失势，不禁没有连累到她，景玄还以揭发有功大肆奖赏一番，沈千依也格外器重她，只是其它嫔妃却都对她敬而远之，出卖旧主之人，任是谁也不敢深交。
叶菀余光扫过殿中众人，唇角微微上扬，屈身道，“臣妾一早身子不大舒服，所以起得晚了些，是臣妾的不是。”
景玄走到殿中亲自将她扶起，执手说道，“身子不舒服就让宫人来知会一声，在宫里好好歇着就是了，天气这样冷，何必跑这一趟？”
景玄这话无疑是打在丽妃的脸上，丽妃垂头绞着手中的娟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偏偏有人还不想放过她。
只听殿尾发出一阵脆生生的笑声，“丽妃娘娘真是多管闲事了，皇上最是心疼萱夫人，即使来的晚一些也没什么的，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破例一次又能怎样？”
叶菀循着声音看向殿尾，只见莺贵人端坐在座位上，一脸骄傲的样子，阖宫朝拜按理说是各宫主位嫔妃们才有资格，可莺贵人竟也在这里，足可见帝后对她的器重。
丽妃恶狠狠地瞪了莺贵人一眼，可终究是没敢说什么，一个六品贵人竟敢随意取笑正二品的嫔妃，莺贵人张狂至此，真是有些过分了。
连沈千依也看不过去，出言说道，“莺贵人惯爱玩笑，平日私下与本宫笑笑也就罢了，你丽妃姐姐是最爱脸面的，可不敢胡乱玩笑。”
莺贵人闻言果然福身道，“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说着看向丽妃，“妹妹就是心直口快，丽妃姐姐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妹妹在这给姐姐赔礼了。”
丽妃虽然心中有气，可莺贵人已经赔礼道歉，她也不好再绷着脸，便笑道，“妹妹年纪轻，喜欢玩笑也属正常，本宫是不会当真的。”
殿中一片和睦融融的景象，可融洽无澜的表象下却是暗潮汹涌，温沐岚一直坐在东侧殿首，面无表情的看着叶菀，瞧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叶菀率先向她行了平礼，道，“回宫后还是第一次见岚夫人，岚夫人别来无恙？”
温沐岚只淡淡点了下头，回了声‘还好’便坐下不再看叶菀，神色十分孤傲，叶菀也不理她，与温沐岚分作在东西两侧的座首。
她们都是极得宠的嫔妃，在宫中分庭抗礼，此刻在外人看来，两人是暗中互相较着劲，沈千依和莺贵人不着痕迹的互看一眼，嘴角带着的笑意深了几分。
景玄虽有帝王的心机，但对后宫里女人之间的事却了解甚少，也懒得去深究，所以并未看出叶菀与温沐岚之间的有什么不对，只当她们尚不熟悉，所以显得生疏了些。
沈千依笑看向她们，态度和蔼的说道，“岚夫人和萱夫人平时该多走动些，如今你们二人一同协理后宫，许多事该商量着做。”景玄也点头道，“皇后说得有理，你们二人同为夫人，该多熟悉才是，沐岚一人担着后宫之事，实在辛苦，有菀儿一起分担，皇后也能安心养病了。”沈千依雍容的笑容下有了一丝阴翳，景玄此话分明是让她放下后宫权柄，将后宫之事全权交给温沐岚和叶菀打理。
第七十一章 草率纳妃
沈千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景玄想要夺她的中宫权柄，她怎么可能会乖乖就范？虽说景玄是皇帝，可后宫中的事毕竟属于内命妇管辖，景玄想要插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www.Pinwenba.com
沈千依笑得依旧雍容和蔼，下颚却微微扬起道，“岚夫人帮臣妾协理后宫不过三四个月，萱夫人也是刚刚才上手，后宫之事繁琐复杂，臣妾若此时放手，恐怕两位妹妹会难以应付，臣妾的旧疾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有大碍的。”
景玄目色微沉，面上的笑容却一点没变，“既然皇后放心不下，那就能者多劳吧！这二十年你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让朕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沈千依微笑垂眸，掩饰眸中一闪而过的冷笑，“这些都是臣妾应该做的，皇上将后宫交给臣妾，臣妾自当为您分忧。”
景玄笑看了她一眼，片刻后说道，“皇后还是那么贤惠。”
景玄和沈千依多年来，给外人的感觉一直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到底怎样，可是从已死的李顺仪那里，叶菀却察觉出他们并不像表现的那样和睦。
景玄一直对沈千依以礼相待，恪守宫中礼仪，每到大日子都会与沈千依一起接受阖宫朝拜，但平日除了初一十五却从不踏进凤仪宫一步，对沈千依的态度尊敬有余，却少了夫妻间的温情。
林昭仪不明就里，笑着说道，“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嫔妾们看着真是羡慕。”
丽妃方才吃了莺贵人的亏，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地发泄，此刻也不管是谁，便说道，“羡慕有什么用？皇上和皇后是结发夫妻，岂是你我可以比拟的，咱们只管守好妾妃之德就行了，林昭仪心里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丽妃这话说的厉害，林昭仪立刻变了脸色，忙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明鉴，嫔妾不敢有企图之心。”
沈千依瞪了丽妃一眼，和蔼的虚扶了林昭仪一把，道，“快起来吧！今个儿立冬天凉，可别冻着了，本宫知道你是无心之言，不会责怪于你的。”
林昭仪起身坐回到椅子上，才发觉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她在后宫中家世不算高，个性也不讨人喜欢，常被其它嫔妃欺辱，却不敢还嘴。
丽妃发泄了心中的郁闷，神情好了许多，笑着说道，“皇后娘娘的精神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李院使的医术果然精湛，改日娘娘也让李院使给嫔妾诊诊脉吧！”
沈千依笑道，“这些都好说，明个儿本宫就打发李院使去你宫里。”
丽妃起身福了一礼谢恩，沈千依目光扫过殿中一圈，神色突然黯淡下来，叹声道，“今日宫中众位妹妹都在，独独缺了德妃姐姐，本宫心里实在不安啊！”
景玄也面露忧色，似乎是在担心成德妃的病，可那抹忧色中却隐隐流露出悲伤，让在座的嫔妃心中也感到沉重。
元妃叹声道，“方才路过仪瀛宫时，臣妾还看见有太医出入，好几次臣妾都想去探望德妃娘娘，可又怕打扰到娘娘休息，心中甚是挂念，去年臣妾还曾带着敬如去仪瀛宫玩，没想到···”
殿中的气氛被成德妃的病带入沉重，似乎每个人都十分关心成德妃，叶菀一直沉默不言，暗中与温沐岚交换了眼神，沈千依突然提起成德妃绝不会只是随口一说。
果然沈千依又道，“德妃姐姐这么病着也不是办法，皇上该想想别的主意。”
景玄微微蹙眉道，“能想的法子朕都想了，无论是多偏的药方朕都尽力为她寻找，可治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都说太医院是集天下神医之处，朕看他们开的方子还不如民间的偏方。”
“皇上也不能这么说，德妃姐姐当年伤的实在太重，治不好也不能都怪太医，不如等天师回来，为德妃姐姐做场法事祈福吧！”
景玄叹声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沈千依突然提起蓝雪衣，叶菀心中怦然一跳，手指不自觉的紧握扶手，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直，好在这会儿没有人注意她，钟念用掩在袖下的手臂轻轻碰了她一下，叶菀深吸一口气，装作无事的抬起头。
景玄看向她，紧蹙了眉头，问道，“菀儿的面色有些苍白，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叶菀微微笑道，“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只是觉得有些冷罢了，并无大碍。”
钟念赶紧给她披上氅衣，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叶菀说冷并不是随意找的说辞，而是真的冷，自从中了寒毒，即使在三伏天中也会觉得凉津津的，何况今日是立冬，天气骤然转凉，肯定会吃不消。
沈千依关切的说，“萱夫人的身子也太弱了，可得让太医好好调一调才行，不如也让李院使给你诊下脉吧！”
叶菀微微颔首道，“多谢娘娘关怀，李院使是照顾娘娘的太医，嫔妾不敢随意使唤，晚些时候臣妾自行请太医诊脉便可。”
沈千依闻言倒也没有强迫她，而是叹声道，“你们都还年轻，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子，莫要像本宫和成德妃一样，日日总是离不了汤药，让皇上挂心。”说着又是一声叹息，看向景玄，“臣妾倒是有个法子能缓缓德妃的病，大殿下如今也已成年，不如替他纳位王妃，也好给德妃冲冲喜。”
景玄双眉紧蹙，为难道，“选妃一事还得要从长计议，总不能随意找个女子给弈成，好歹他也是朕的长子。”
沈千依笑道，“皇上不必多虑，正妃自然要好好挑选，可侧妃就不必了，本宫看姜侍郎家的小女儿就不错，和弈成的年纪也相当。”叶菀看向殿首，眉心微蹙，终于明白沈千依为何无故提起成德妃，原来是防着景玄帮景弈成在宫中另寻母妃，所以想要快些帮景弈成纳妃。景玄下意识的看了叶菀一眼，似是思量了一番道，“即使是侧妃，朕也不能亏待了弈成，这件事容朕再想一想。”
第七十二章 储位之争
沈千依似是没有想到景玄会拒绝，景玄一向不理景弈成的事，对这位长子从不上心，沈千依原本也并不十分担心景玄会立景弈成为储君，只是想将景弈成支出宫，不总在景玄面前出现，这样景玄便可将注意力全部放到景奕轩身上。www.Pinwenba.com
想起景奕轩沈千依心中一阵烦闷，面上的笑容也变得不自然，景玄最讨厌景奕轩优柔寡断、唯唯诺诺的个性，如果有更多选择，绝不会立景奕轩为储君，所以她这些年才严防宫中嫔妃再有所出。
又坐了一会儿，景玄起身道，“朕在庆祥殿还有些事没有处理，你们再陪皇后说会儿话吧！”说罢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出凤仪宫。
送走了景玄后，沈千依也扶额说道，“本宫也有些乏了，你们都跪安吧！”
景玄走了，众人也没心情再陪沈千依说话，纷纷跪安离开，只有莺贵人巴巴的留下，说是要服侍沈千依喝药。
叶菀和沈宜凌前后脚出了凤仪宫的大门，沈宜凌只向她微微福身，什么也没说便乘软轿离开，若不是此时看见沈宜凌，叶菀几乎要以为她今日没有来，因为方才在殿中，沈宜凌一句话也没说，往常沈千依说一句她便要附和上一句，看来她在沈千依面前的地位真是被莺贵人给取代了。
叶菀叹息着摇了摇头，感叹世事瞬息万变，前一日还有说有笑的人，后一日便可刀剑相向，在宫中，永远不变的只有利益。
叶菀见天气晴好，便打发轿辇先行回去，自己在御花园中步行，顺便赏看风景，可正当她拐入回廊前的望月池时，却听身后一把脆泠泠的女声道，“萱妹妹好兴致，是准备赏看风景吗？”
叶菀回头看见温沐岚走过来，福身行了平礼道，“真是好巧，姐姐也是来赏景的吗？”
温沐岚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池面下游动的鱼儿，说道，“听说皇上为妹妹在宸佑宫中修了一座锦鲤池，妹妹有了锦鲤池，为何还要来赏看望月池呢？”
“不一样的地方总有不一样的风景，看惯了一处，当然也要到别处去看看。”
两人的话火药味十足，跟在她们身后的宫人纷纷低下头，怕受到主子们怒意波及。
钟念仿佛是怕叶菀和温沐岚在人前失态，忙吩咐跟着的宫人说，“娘娘们要赏看望月池的风景，你们都去一边候着吧！”
宫人们恨不得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得了话便立刻退出很远，叶菀望着噤若寒蝉的宫人，禁不住笑道，“姐姐好大的架势，看把宫人们吓得跟什么似的。”
温沐岚斜眼瞥向退到一边的宫人，冷笑道，“她们也知道害怕？监视我的时候怎么没见她们怕过？”
“监视？”叶菀警惕的看了宫人们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姐姐是说宫人里有监视你的？是皇后做的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皇上不让我从北晏带人过来，锦岚宫的人都是皇后安排的，她必然会让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叶菀扶栏望向池水中央，声音如她的指尖一样冰冷，“姐姐现在有协理后宫之权，为何不将身边之人换掉？这样日日活在别人的监视下，日子可怎么捱？”
“怎么捱？”温沐岚嗤笑出声，声音中却包含了无限辛酸，“这么多年我哪一天不是在捱日子？你以为我从前在北晏的日子就好过吗？说起来好听，北晏的嫡长公主，可没有知道我的生活究竟有多阴暗。”
想起禽兽不如的温子皓，叶菀握着栏杆的手指又紧了几分，口中却安慰温沐岚道，“都已经过去了，姐姐不必再纠结于从前的事，只会自寻烦恼罢了，如今温子珏已经登基称帝，姐姐的心事也可了结，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华宫中活出一片天地来。”
温沐岚捻起一朵黄菊在手中，微微笑道，“妹妹最会安慰人，每次和妹妹说完话心情都会开朗许多。”
叶菀看着她手中的菊花，突然眉心一簇，“我记得姐姐当时从北晏带了几个嬷嬷，皇上特许她们留了下来，这几个嬷嬷想必不是寻常人吧？我看姐姐从不让太医为你诊脉。”
“妹妹冰雪聪明。”温沐岚将手中的花扔入池中，笑道，“这几位嬷嬷都是我母后留下的，她们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对我是绝对的忠心，有几位更是医术超群，能称得上是妇科圣手，妹妹若是有什么烦恼，姐姐可以把她们借给你用。”
叶菀笑道，“姐姐可要说话算数，到时别不舍得，只是姐姐身边有这样的人才，为何到今日也没有怀孕的消息？皇上平日对姐姐的恩宠不少，按理说早该有了的。”
温沐岚神色有丝黯淡，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我这辈子已经不指望什么了，若再有孩子，岂不是多了牵挂之人，就这样独自过完一生，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叶菀从不知温沐岚竟心灰至此，她轻轻握住温沐岚的手说，“宫中长日寂寞，有个孩子傍身，总能打发些时日，日后老了也可有个依靠。”
温沐岚笑着摇了摇头，“妹妹不必再劝我，你倒是该想想今日在凤仪宫皇后说的话，成德妃已然是不行了，皇后想把大殿下支出宫外，依现在的形势，妹妹该争取将大殿下要到自己身边。”
叶菀垂眸笑道，“这件事皇上和德妃娘娘应该有打算，我无需操心，反正皇上是不会看着皇后一人独大的。”
“凡事总有意外，妹妹还是早作打算，万一让皇后得逞，咱们可就再无翻身之日了，皇上总有离开的一日，到那时咱们的下场可要比戚夫人更惨。”
想起从前被砍断手脚做成人彘的戚夫人，叶菀微微蹙了下眉，沈千依的手段比起吕后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果让她成为太后，那她们在景玄离开后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叶菀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池水，突然觉得前景迷茫，储位之争，争的不仅仅是金銮殿上的皇位，更是自己和身边之人下半生的性命，赢了，便是后福无穷，输了，便赔上所有身家性命。在储位之争中，每个人都会拼尽所有，即使付出惨重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第七十三章 池边交心
池面上几只飞鸟紧贴着池水掠过，飞起时嘴中还叼着一只小鱼，鱼在尖利的鸟嘴中痛苦的扭动，却注定要成为鸟的腹中之餐。www.Pinwenba.com
温沐岚看着那几只飞鸟，冷声道，“看见那些鱼了吗？它们因为太过弱小，才会成为鸟轻易得手的目标，可长到成年后，鸟便不会再轻易攻击它们，因为鸟要权衡自己的体重，考量着会不会被鱼拖入水中，反而成了鱼的腹中之餐。”
说罢看向叶菀，“后宫之中的道理也是一样，你越是强大，敌人越是不敢轻易下手，如今咱们和大殿下都是势单力薄，可咱们若能拧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叶菀深思温沐岚的话，许久后才抬眸道，“姐姐说的有理，可这件事咱们不能插手，皇上生性多疑，最忌讳后宫参与朝政之事，若是引起了皇上的疑心可就不妙了。”
“那要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温沐岚声音有些急切。
叶菀笑道，“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皇上是九五之尊，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女人钳制住，哪怕这个女人是皇后也一样，我赌的便是皇上和成德妃不会坐以待毙。”
温沐岚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无奈的摇头，“这样一场豪赌，也就是妹妹能做得出，我才刚刚协理后宫几个月，皇后便使了数次手段，每每都让我无从招架，还多亏了成德妃暗中指点，我才能安然度过。”
叶菀叹了一声，眸中似乎有晶莹滑过，“成德妃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了，所以把咱们之后的事都已安排妥当，从前我以为她辅佐大殿下，是想日后成为太后享清福，没想到她竟是为了南周着想。”
温沐岚也扬头道，“后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目的，只是有的是为了自己，有的是为了别的，你也不必把成德妃想得太好，说到底只是目的不同罢了。”
叶菀侧头看向温沐岚，“那姐姐的目的是什么？”
温沐岚神色微滞，一瞬后笑道，“诚如妹妹所说，既然后半生已经没有指望，那便活出一片自己的天地，起码不能做了那鸟嘴中的鱼。”
叶菀微笑着看她，问道，“我刚回宫时，莺贵人便跟我说，姐姐在御花园中打了她，不知是所为何事？”
温沐岚面露鄙夷的笑意，碾碎了手中的鱼食投入望月池，半开玩笑的说，“妹妹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吗？那次打莺贵人也是我实在气急了，现在想来，当日莺贵人是有意挑衅，皇上为了这件事好几日没有来我宫中，不过倒落得清静。”
叶菀微微蹙眉，“好在皇上也很宠爱姐姐，不然这件事就要麻烦了，莺贵人大概是想试探你们二人到底谁更得宠一些，我一直觉得奇怪，莺贵人她刚入宫时并不算得宠，怎么突然就俘获圣心了呢？”
温沐岚似乎也很疑惑，想了片刻后突然笑道，“温子皓向来诡计多端，他培养出来的人也必不止表面看着这么简单，其实我一直怀疑莺贵人会闺房媚术，中了这种媚术的男人，几日不见她便会心痒难耐。”
“闺房媚术？”叶菀神色突然凝重，“我曾在一本书中见过，据说修炼这种媚术的女子，不仅要服用秘药，还未成年便要日日让男人服侍，她处侍寝那日，皇上会一点察觉也没有吗？”
“这有什么难的，处子之身一样可以作假。”
温沐岚说的轻巧，可叶菀却发现她掌中的鱼食被捏的粉碎，手指关节也微微泛出青白之色，想起她曾被温子皓玷污一事，叶菀默然无声，这件事一定是温沐岚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可进入后宫的女子必要经过牙婆的检查，不知道温沐岚和莺贵人是用什么办法通过的。
温沐岚抬头看了眼天，说道，“时候不早了，锦岚宫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处理，不能陪妹妹说话了。”
叶菀也笑道，“我也该回去了，才刚刚上手后宫琐事，应该比姐姐更加勤奋才是，也不知尚局今年备下了多少银炭，等午膳过后还得去督促着些。”
“妹妹心思缜密，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妹妹，有你帮忙，我也能腾出空来盯着凤仪宫的动静。”
两人边走边说，待来到宫人们耳目能及的范围时，温沐岚突然变了语调，“这么好的池水妹妹可得好好赏看，若是看不够，大可让皇上将望月池也挪去你宫中。”
叶菀眉心一跳，不示弱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改明个我就去求皇上，只不过日后姐姐若想再赏看池景，可要长途跋涉的来宸佑宫了。”说罢还做作的掩口笑了起来。
温沐岚像是懒得与她争执，扭头便带着宫人离开，温沐岚走远，钟念扶着叶菀说道，“说了这么久的话，娘娘也累了吧？语彤方才让人来告诉奴婢，说中午给娘娘备下了羊汤，今个儿立冬，正是喝羊汤补身子的时候。”
叶菀扶着钟念的手坐在回廊下，看着廊外依旧灿烂的花朵，突然觉得十分疲惫，后宫中的女人就像御花园里的花一样，一茬接着一茬永远不会有枯竭之日，一年四季总有不同的花盛开，且年年鲜艳灿烂，而那些失宠的女人，则如斩落入泥的花瓣一样，滋润衬托着新花。
钟念帮叶菀挡住回廊中的风，有些担忧的说道，“娘娘这几日越来越没有精神，现下天师还未回宫，不知道娘娘体内的寒毒到底怎样，奴婢看您日日这样劳累，真是担心万一寒毒发作可怎么办？”
叶菀抬眸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有分寸的，最近穿的多时偶尔也会出一些汗，再说自从回宫我喝下的姜汤也有几十斤了，不可能一点也不见好的。”“冰剑的寒毒和普通受寒不一样，姜汤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多，天师的药也已经快吃完了，不知道天师什么时候回来。”叶菀抬头看向宫门的方向，回宫那日她明明在宫门处看见蓝雪衣了，可过了这么久却没有传来蓝雪衣回宫的消息，不知道他此刻究竟在哪？
第七十四章 收买人心
凤仪宫中已经备下了午膳，沈千依坐在桌前看着玲琅满目的菜式，不知该先用哪一个好。www.Pinwenba.com
站在一旁的莺贵人观察了一阵，先夹了些笋丝放在沈千依面前，说道，“娘娘先用些竹笋开开胃，这个季节能吃到竹笋不易，一定是从南方趁着新鲜，快马加鞭运来的。”
沈千依夹了一点放在口中，笑着点了下头，似乎很是满意，看向莺贵人道，“你就别站着了，坐下跟本宫一起用膳吧！反正也没有别人在。”
莺贵人诚惶诚恐的福身道，“嫔妾怎敢与娘娘平起平坐？能伺候着娘娘用膳，就是嫔妾的福气了。”说罢又给沈千依盛了碗羊汤，“今个儿天凉，娘娘喝碗羊汤暖身子吧！”
沈千依接过羊汤笑着说，“本宫身边除了雁南，就数你伺候的本宫最舒服了，好几次本宫都想把你要到身边一起住呢！”
莺贵人受宠若惊道，“嫔妾也总是这样想，可是不敢说出来，只可惜娘娘的凤仪宫是中宫皇后才能居住的地方，嫔妾想来也来不了。”
“在宫里就是这样，事事都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本宫虽然居于中宫之位，可也是如此，每当心里不痛快，可在各宫嫔妃面前依旧得带着笑，笑了二十年本宫脸上的皱纹都多了。”沈千依说着抚上自己微皱的眼角。
莺贵人恭谨的说道，“娘娘哪里有皱纹了？嫔妾离的这么近都没看见，要嫔妾说，娘娘的容貌在宫中首屈一指，更比嫔妾们多了成熟的韵味。”
沈千依双眼笑眯成一条缝，拉着莺贵人的手说，“本宫原本以为萱夫人是个会说话的，没想到你比她还要会说。”
“娘娘拿嫔妾跟萱夫人比，这是在骂嫔妾呢！嫔妾跟萱夫人可不一样，嫔妾说的话可都是出自真心的。”
沈千依笑道，“好！本宫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正说话间，雁南从殿外进来，见沈千依在用膳便立在一旁不出声，沈千依见了沉声问道，“什么事快说吧！连顿饭都不让本宫吃安生了。”
雁南看了莺贵人一眼，上前福身道，“是锦岚宫的人，应该是有话要对娘娘说。”
莺贵人十分善于察言观色，立刻猜到是安插在锦岚宫的探子来给沈千依回话，福身道，“娘娘有事，嫔妾就先回避吧！”
沈千依神色微凝，似乎瞬间在心中权衡了一番，道，“不用，你也不是外人，留下来吧！”
莺贵人面露欣喜，忙又为沈千依布菜，那副谄媚的样子，连雁南都觉厌烦，可沈千依却似乎很受用。
不多时一个矮小不起眼的宫女进殿，连头也不敢抬的给沈千依请安，沈千依看也没看她一眼，说道，“锦岚宫有什么动静？”
小宫女躬着身子，依旧跪在地上，声音十分细弱，“回娘娘的话，今日阖宫朝拜后，岚夫人与萱夫人在望月池边说了好一阵的话。”
沈千依眉心突然紧蹙，打量了小宫女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说道宫里的事？”
小宫女似乎十分惧怕沈千依，本想说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可心思一转却道，“她们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斗嘴罢了，岚夫人还说要让萱夫人把望月池搬到宸佑宫去。”
小宫女看着老实，沈千依也没怀疑她的话，只是笑道，“本宫倒是很想听她们斗嘴，最后是谁赢了？”
“应该是萱夫人占了上风，岚夫人后来被气走了。”
莺贵人掩口笑道，“娘娘方才还拿嫔妾和萱夫人比，嫔妾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岚夫人气走，上次在御花园，嫔妾可吃了岚夫人好大的亏。”
沈千依安抚她说，“那次的事本宫都记得，你放心，本宫以后会给你个说法的。”
雁南打发了小宫女出去，想要上前伺候沈千依用膳，莺贵人却将她挤到一边，雁南是皇后身边的内廷女官，有正四品封制在身，按理说莺贵人见了她该恭恭敬敬的才对，可莺贵人却仗着皇帝和皇后的宠爱，不将雁南放在眼中。
宫人端上来一盅羹汤，莺贵人殷勤的盛了一碗，沈千依却笑着说，“听说昨夜是你侍寝，今日便要来服侍本宫真是辛苦了，这碗汤就赏给你喝吧！”
莺贵人谢了恩，想也没想便将汤喝了下去，沈千依暗暗看了雁南一眼，雁南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这碗汤当然不是普通的汤，而是让女人不能有孕的药，是特地为莺贵人准备的。
虽然满桌有几十样菜式，可沈千依吃的并不多，有的菜更是连动都没动，就这样白白的倒掉了。
午后沈千依要午休，莺贵人自然不便再留下来，便依着规矩跪安了。
沈千依扶着雁南的手起身，说道，“方才本宫都看到了，莺贵人是恃宠而骄待你无理，不过咱们要的就是这样，本宫惯着她，她才有骄纵的资本，若哪日她不听话了，本宫便要让她尝尝受冷落的滋味，那时她会乖乖回到本宫身边的。”
雁南躬身说道，“娘娘深谋远虑，奴婢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若能帮得上娘娘，就是再大的委屈奴婢也能受。”
“本宫知道你的忠心，你父亲有好几年没有回华都了吧？”
雁南立刻回道，“已经三年了，上次见到父亲是还是大前年的除夕那日，第二天父亲就去边关上任了。”
沈千依轻拍了下她的手，说，“苦了你了，本宫会安排你父亲回来一趟，也好让你们团聚。”
雁南感激涕零的跪地谢恩，沈千依扶起她道，“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虽然本宫从未说过谢字，可你的功劳本宫都记在心里，本宫会为你的父亲和弟弟谋个好前程的。”
“奴婢不敢邀功，奴婢跟着娘娘多年，命早就是娘娘的了，只要娘娘一声吩咐，奴婢万死不辞。”沈千依拉过她的手，“瞧你说的，本宫可舍不得让你死，少了你本宫就像是少了一条臂膀一样。”雁南恭谨的笑了笑，可笑意却始终没有抵达眼底。
第七十五章 姜家小姐
立冬后，很快便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是从半夜开始下起，一夜簌簌无声，待早上推开门时，才发现整座华宫一片银装素裹，在晨光的反射下发出淡淡的金光。www.Pinwenba.com
语彤最是兴奋，一会儿说要跟宫人们一起铲雪，一会儿又说要去堆雪人。
文馨笑嗔了她一眼道，“咱们来华都已经第五个年头了，年年都要下雪，你还没看够吗？”
“当然看不够。”语彤反驳说，“我从一下生就在南方，从来都没见过雪，我要把十几年的遗憾全都弥补回来。”
文馨笑着摇头不再理她，一边为叶菀梳头一边说，“娘娘看这个发式可以吗？一会儿要去见皇后，所以奴婢没有梳太繁重的发髻。”
叶菀左右看了看，笑道，“挺好的，既不过分也不**份，反正今日主角又不是我，何必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跟那些世家小姐抢风头。”
语彤附和道，“就是，那些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只知道把好东西往身上贴，也不管搭不搭配，一会儿见了娘娘，可都要羞死了。”
叶菀从镜中笑看向她，“说别人是黄毛丫头，你又是什么？”
“奴婢才不是黄毛丫头呢！奴婢的见识和阅历可比她们多得多！”
语彤说的自豪，叶菀也不打击她，起身穿上文馨拿过来的氅衣，简单暖人的花色，衬得叶菀肌肤更白了几分，头上的碧玉珠钗在转动间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脆响。
钟念从外面一进来便夸赞道，“娘娘这身新置的氅衣真是好看，无论是风毛和还是花色，宫里再也挑不出第二件来，皇上对娘娘果真上心。”
叶菀捋了捋氅衣上的风毛，瞥嘴笑道，“再好的衣裳也有穿旧的一日，左不过图个新鲜罢了。”
钟念垂下头默默叹息一声，心知叶菀是看不上这些身外之物的，文馨和语彤也只默声帮她整理衣物。
这时秋言从外面打帘进来，福身道，“娘娘，宸佑宫这个月的份例已经都分发下去了，不过奴婢听说，今晨莺贵人半路截去了给周嫔宫里炭，奴婢怕起纷争，所以私自拿了咱们的炭补给了周嫔，事先没来得及请示娘娘，还请娘娘赎罪。”
叶菀笑道，“这件事你做的对，周嫔虽然不争恩宠，但也一向心高气傲，这件事若是让她知晓，怕又要引起好大的风波了，到时皇后会以本宫连自己宫中的事都处置不好为由，让皇上收回协理后宫之权。”
钟念点头道，“娘娘分析的极对，可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莺贵人的气焰越来越高，周嫔的位份好歹在她之上，她不尊敬也就罢了，居然还去抢人家的东西，再过几日就快要将娘娘不放在眼中了。”
叶菀思附了一瞬，看向秋言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张扬，万不可让周嫔闹起来，我自由办法惩治莺贵人。”
文馨看了眼墙角的更漏，说道，“时辰快到了，轿辇已经在院外备下，娘娘快起身去凤仪宫吧！”
叶菀走出寝殿，看着满眼的雪白，叹声道，“好好的景致却要被拿来当做算计的由头，真是可惜了。”
钟念扶着她道，“皇后叫后宫嫔妃去赏景，又有哪次真是单纯的赏景？这回皇后把华都中适龄的世家女子叫来了许多，连大殿下也在受邀之列中，明摆着是要为大殿下择妃，连皇上都没有答应的事，皇后竟自己先张罗起来了。”
“这就是皇后的聪明之处，把后宫嫔妃都叫去，日后皇上若追问起来，她好用我们来做挡箭牌，说大殿下择妃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还可以让我们给她作证。”
钟念边扶她上轿辇边问，“娘娘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您身子一直不好，推脱了不就行了。”
步辇抬起的一瞬，叶菀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她紧紧握住扶手，片刻后才好些，说道，“我如今协理后宫，这种场合自然要出席，再说成德妃将大殿下托付与我，我多少也该去帮着他些，他自己肯定无法应付皇后。”
“大殿下是个有谋虑的人，可就是年轻了些，有些事还得娘娘替他想着。”
叶菀被殿檐上的琉璃瓦和着雪光晃了下眼睛，闭目道，“皇后那日特意提起过姜侍郎家的小女儿，今日那位姜小姐必也在凤仪宫中，不知她是个什么来头，我倒也想去看看。”
钟念笑道，“这位姜侍郎和咱们的皇后娘娘还有些渊源呢！姜家在前朝也是世家，与沈家门户相当，当年皇后曾与姜侍郎有过婚约，听说还是前朝皇帝下旨赐的婚，只不过前朝覆灭，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也没人敢说出来。”
叶菀拄额笑道，“原来是老情人，想必现在也为沈千依所用了，皇后果然还是那么会笼络人心。”
“应该说是会笼络男人的心，只不过皇后这些年越发显得年老，不知道这些男人是不是还对她如从前一样忠心。”
不多时轿辇已经抬至凤仪宫门口，正巧景弈成也带着内侍从对面步行而来。
看见叶菀的轿辇，景弈成立刻上前扶叶菀下轿，道，“雪天路滑，萱母妃小心脚下。”
看着景弈成又见消瘦的脸颊，叶菀轻声问道，“德妃娘娘的病有好转吗？太医怎么说？”
景弈成面色黯淡，垂眸道，“母妃这些日子有一半多的时间都是睡着，她很少让太医诊脉，太医们也开不出什么新的药方，只是一直拖着。”
叶菀拍了下景弈成的肩膀以示安慰，劝他道，“你母妃的身子要紧，可你自己的身子也不能不顾，你这样日日吃睡在德妃榻前，她醒来时心里也必是不安，她一生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就算为了德妃，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景弈成眼眶微红，躬身道，“儿臣记住了。”
叶菀看向凤仪宫门内，嘱咐他说，“一会儿进去后少说话，有事情本宫会替你挡着，记住一个姓姜的小姐，对她不要表现的太热络。”
“儿臣都听萱母妃的，这种时候儿臣根本没有心思想娶妃之事。”叶菀叹声道，“本宫知道你的孝心，可也不要太慢待这些世家小姐，她们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若得罪了哪一个，日后只会对你不利，你自己要掌握好中间的度。”景弈成俯首称‘是’，扶着叶菀步入凤仪宫大门。
第七十六章 杀鸡儆猴
还未到花苑便听见许多清脆的笑声，那是年轻女孩子才有的声音，景弈成不自觉攥紧了拳头，面上隐忍的神色任谁都能看得出。www.Pinwenba.com
叶菀低声提醒他，“不要忘了本宫方才的话，把你的厌恶和不满都收起来，里面没有人想看到这些。”
景弈成果然听话，下一刻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表情，仿佛是一只木偶。
转过花园的拐角，园中的景象立刻呈现在眼前，原本该干净通透的雪地上，立着十几位五颜六色的女子，到处是衣香鬓影、莺声燕啭，好不热闹。
沈千依坐在院中新置的软榻上，看见景弈成，立刻召唤道，“弈成快过来，到母后这来。”
景弈成并没有急着走过去，而是依着宫规向沈千依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凤体安康，万事遂意。”
沈千依态度和蔼的让雁南扶起他，说道，“看你憔悴的样子，这几日累坏了吧？你母妃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吗？”
景弈成依旧恭谨的答道，“多谢母后关怀，母妃她已经比前几日好些了，只是嗜睡的毛病还没好，大概是用睡觉来补充体力吧！”
“有起色就好。”沈千依说罢招来院中的世家小姐道，“你如今已成年，也该有房妻室了，这些都是和你年纪相当的女孩子，你好好看看，以后你父皇为你选妃时，自己心里也好有个谱。”
景弈成只略略扫过十几位佳丽，躬身对沈千依说道，“儿臣全听母后和父皇的安排。”
“你倒是懂事听话，只是以后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也总要你自己看顺着眼才行，本宫和你父皇的意见终究只能是参考而已。”
他们说话间，叶菀已经仔细打量了十几位世家女子，倒是有几个比较出挑的，可大部分并不怎样，就算是做侧妃也勉强了些，还有的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未免太小了，可见沈千依并不知真心要让景弈成随意来挑。
沈千依招上前一个比较出众的女子，说道，“这位小姐是姜侍郎家的女儿，小名叫旻媜，本宫看着十分喜欢，旻媜性情温婉从小熟读诗书，即使是做正妃也不为过，若不是和你年纪相当，本宫真想把她留给奕轩呢！”
旻媜是不是熟读诗书叶菀不知道，可性情温婉是绝对谈不上的，从景弈成进来她就一直冷着脸，一副瞧不上景弈成的样子，想必平日里也是个心高气傲的，知道景弈成不受景玄宠爱，加上此次选的又是侧妃，所以并不情愿前来，只是碍着沈千依的面子不得不来而已。
观察了一番，叶菀才上前去向沈千依请安，十几位世家女子也纷纷向她见礼，有胆大的更是偷偷抬头看她，大概是好奇，宫中圣宠至极的女子究竟生的什么样，只有旻媜一直淡淡的，仿佛并不好奇。
叶菀看过十几位女子，最后目光落在旻媜脸上，笑道，“皇后娘娘真是好眼光，姜小姐家世不俗，样貌也端庄，想必德妃娘娘见了也会满意的。”
沈千依今日心情极好，笑着说，“萱夫人一向好眼力，你说好就一定是真的好，今晨冬雪初停，天气尚冷，萱夫人的身子能受得住吧！”
还未等叶菀回话，一旁莺贵人掩口笑道，“萱夫人的身子一向娇贵，看这一身氅衣，嫔妾在三九天里也就穿的这样了。”
莺贵人虽然骄纵，可在叶菀面前也不曾这般放肆过，叶菀微蹙了下眉，看见世家女子们窃窃私语，突然明白，莺贵人只不过是想在外人面前逞能，以为皇后在这里，叶菀便不敢将她怎样。
可她忘了自己今晨才刚刚截了周嫔的炭，叶菀想要惩治她有的是办法。
果然叶菀神色严肃的看向她，“本宫听闻莺贵人抢了周嫔的炭到自己宫中，难道是本宫分给你的炭火不够用吗？”
莺贵人没有想到叶菀突然发难，没有在第一时间自行请罪，而是看向沈千依，可沈千依却并没有立即为她说话。
莺贵人只好自己辩解道，“嫔妾宫里人多，份例的炭是真的不够用，所以才···”
叶菀冷笑一声道，“什么位份该用多少，宫里都是有严格规定的，怎么别人够用莺贵人就不够，莺贵人宫里若是人多份例不够，那便禀告尚局撤去些人，总之不能坏了宫里的规矩。”
莺贵人见她态度强硬，转而去求沈千依，“皇后娘娘明鉴，臣妾畏寒，宫里的炭总是不够用，所以才做下糊涂事，不过臣妾并不知道那是周姐姐的炭，真的是无心之失。”
沈千依瞪了她一眼后，也开口求情道，“萱夫人念在她是初犯，就饶过她这一次吧！相信她以后也不敢了。”
“是，嫔妾以后绝不敢了。”莺贵人怯怯的看向叶菀，急忙附和。
可叶菀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冷声道，“皇后娘娘心慈仁善，若是别的事本宫也不会计较，可这次若是饶了你，那日后本宫也无需协理后宫了，若是谁的宫里东西不够用便去抢了别人的，那后宫之中岂不是要乱了？皇上一向最重规矩，即便皇后娘娘也要遵守，岂能容你放肆？”
叶菀一番话将景玄和沈千依都绕了进去，沈千依若再开口为莺贵人求情，就难免让人觉得牵强没有原则了。
沈千依思附了一瞬，收起笑颜道，“萱夫人说得对，本宫年纪大了，有时的确太过宽容你们，既然这样，萱夫人就看着办吧！”
叶菀向沈千依福身道，“皇后娘娘英明，娘娘既然信得过嫔妾，嫔妾必然秉公办理。”说罢看向莺贵人，“莺贵人回去后亲自将炭送回到周嫔宫中，如今已快到年下，就罚奉一个月以作警示，日后若东西不够用，来同本宫说，只要本宫觉得合理，必不会为难你，切记不可再如此行事。”莺贵人偷偷看了沈千依一眼，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接受叶菀的惩罚。这些正当龄的世家女子何时见过这种架势，皆被叶菀的凌厉吓得不敢出声，好好的赏雪游园，硬是被叶菀搅了居，沈千依不免觉得气闷。
第七十七章 赏雪选妃
可今日举办赏雪会的目的沈千依并没有忘，依旧笑颜拉过旻媜，道，“你这丫头本宫看着就喜欢，这些年若不是本宫拦着，上你家求亲的人怕是都要将门槛踏破了。www.Pinwenba.com”
旻媜微红了脸颊，福身回道，“哪有娘娘说的这么夸张，求亲的人倒是有几个，不过父亲说了，我的婚事要皇后娘娘来定。”
沈千依笑着点头，可院中却无一人附和，莺贵人刚才吃了瘪，此刻没心情再讨好沈千依，元妃也只在一边逗着敬如玩，并不理会众人，丽妃和林昭仪一直在旁边窃窃私语，谁也不愿趟这趟浑水。
叶菀见旻媜一身枚红色罗裙，如一簇梅花一般，虽在冰雪之中，可为了凸显窈窕身材，穿的十分单薄。
“姜小姐这身衣裳甚是轻盈好看，真应了那句‘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旻媜一脸茫然的看着叶菀，显然不明白这句诗的含义，叶菀蹙眉道，“这是崔道融的《梅花》，姜小姐没有听过吗？方才皇后说你熟读诗书，这首诗应该读过的。”
旻媜忙尴尬的辩解道，“萱夫人这么一说，小女便想起来了，儿时读过的诗太多，一事记不得了。”
叶菀笑着不再多言，旻媜的辩解太过苍白无力，连同来的世家女子都骗不过，已经有人在私底下笑话她，只是因为皇后还在，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沈千依的面色果然沉了下来，不再理会她，旻媜讪讪的站到一边，却并没有表现的多沮丧，反正她也不想嫁给景弈成做侧妃，现在这样对她来说也算不上是坏事。
引起事端的叶菀，此刻反倒像没事人一样，与元妃一起逗着敬如玩，十几位世家女子那面全凭沈千依一人照应。
元妃悄悄看了眼忙碌的沈千依，低声笑道，“看皇后那副上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大殿下多好呢！萱妹妹方才可真厉害，几句话就戳穿姜小姐的底了。”
叶菀微微扬起下颌，目光看向沈千依那边，“我哪有多厉害，只怪这位姜小姐自己腹中无华。”
“不过看大殿下好像并不讨厌这位姜小姐。”元妃边说边观察叶菀的神色，只可惜叶菀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元妃姐姐仔细看看，大殿下不光不讨厌姜小姐，这十几位世家小姐他都不讨厌呢！”
元妃自顾看了一会儿，笑道，“果然是呢！不过这下皇后可要难办了，总不能把这十几位小姐都许给大殿下当侧妃吧！按理说大殿下选妃，应该等到明年春日皇上选秀时，一同为他甄选，皇后也太心急了。”
叶菀低眸笑道，“皇后大概是怕德妃的身子不好，要耽误了大殿下成亲，所以才着急的吧？”
元妃嗤声笑道，“她有那么好心？我看她是想快点把大殿下踢出宫，省得在皇上面前晃悠，惹她心烦。”
叶菀笑着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丽妃和林昭仪那面，问道，“今儿个怎么没看见岚夫人和宜淑仪？”
元妃掩口笑道，“岚夫人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一进宫便是夫人之位，连皇后她都不放在眼里，这种无聊的事她怎么会来？不过宜淑仪没来倒是挺奇怪的，从行宫回来后，她好像就跟皇后不太亲近了。”
“大概是皇后喜爱莺贵人，她吃醋了吧！”叶菀虽然这样说，可心里却不认同，沈宜凌为人争强好胜，但却不是耍小性之人，不可能会因为这样便与沈千依疏远，其中必然还有别的原由。
正说话间景奕轩从正殿那面过来，先向沈千依请了安后，又向各位嫔妃请安，叶菀笑容嫣然的扶起他道，“殿下是刚从庆祥殿书房下课回来吗？”
景奕轩十分有理的回道，“儿臣刚刚才下课，方才一直跟着太傅大人读书。”
沈千依似乎并不喜欢景奕轩与叶菀太过亲近，忙将景奕轩召到自己身边，问道，“太傅大人今日怎么说？”
景奕轩十分畏惧沈千依，离着五步的距离便不肯上前，躬身回道，“太傅大人说，儿臣的功课比前一阵精进了不少，等父皇问起来时应该可以对答如流了。”
“那就好。”沈千依放了心，打发景奕轩道，“时候还早，你先回去温习功课吧！”
景奕轩不情愿的看向景弈成，可却不敢反驳沈千依的话，长期被压迫的经历，已经让他不知该如何拒绝。
景弈成向他微点了下头，对沈千依说道，“母后，儿臣许久没有见过二弟了，心中十分想念，不知母后能否让我们说一会儿话。”
沈千依自然是不愿的，可景弈成开了口她不好反对，只是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景奕轩立刻祈求道，“儿臣的课业已经做完大半了，母后就让儿臣与大哥多呆一会儿吧！”
沈千依低头摆弄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不语，沉默许久的旻媜上前道，“二殿下千万不要让皇后娘娘为难，能跟着太傅大人学习，可不是每个皇子都能有的殊荣，皇后娘娘如此煞费苦心的请来太傅大人，二殿下应当更加勤勉才是。”
景奕轩打量了旻媜，不悦道，“你是谁？我和母后说话有你什么事？”
景奕轩本以为沈千依能答应，可没想到旻媜出来横插一道，心中的气不能发泄到沈千依身上，自然就发到了旻媜身上。
旻媜在家中备受宠爱，何时受过这样的气，立刻就变了脸色，“我是好心劝谏殿下，殿下既然不领情，那就当我没说罢了。”
景奕轩好歹也是皇子，被一个小姑娘训斥，脸面上也过不去，沈千依见情势不好，立即说道，“好了，本宫今日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看出沈千依不高兴，景奕轩立刻变得噤若寒蝉，再不敢提方才的事，乖乖的跟着沈千依回去，留下一院子的世家女子不知所措。元妃牵起敬如，轻声笑道，“皇后都走了，咱们留在这也无趣，我也先回去了。”丽妃和林昭仪也纷纷起身离开，叶菀则对景弈成笑笑后，扶着钟念的手慢慢走出凤仪宫，最后还是景弈成安排着世家女子们离开。
第七十八章 心中预感
应付了皇后一上午的时间，叶菀也着实有些累了，加上天气寒冷，自午膳后便一直躺着未起，晚膳也只喝了些粥汤就睡下了。www.Pinwenba.com
夜里叶菀睡得并不踏实，大概是因为寒毒的缘故，总觉得身上凉津津的，好几次昏昏沉沉间觉得身上的被褥又加重了几分，她知道肯定是语彤怕她冷，又给她加了层被子，可寒冷的感觉却依旧没有改善。
叶菀觉得身上乏得很，但就是睡不踏实，仿佛耳边的所有动静都被放大了，甚至还能听见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但语彤不可能在她入睡的时候说话，大约是她白日太累，出现幻觉了。
可说话的声音却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有时甚至觉得就在耳边，且那声音十分熟悉，总觉得在哪听过。
叶菀翻了个身，面朝向帐围外的一侧，朦胧间似乎看见一个人影，那人身穿白色中衣站在床前，虽然看不清五官，可叶菀就是觉得那人在看她。
“语彤，是你吗？”叶菀出声问道，可那人却没有回答，她瞪大了双眼想要看的清楚一些，可眼前却像蒙了一层水雾，怎么也看不清。
那人渐渐走的近了些，叶菀的心也剧烈跳动起来，这一刻她突然变得无力，连叫喊的声音也发不出，当那人掀开纱帘时，她终于看清，那张脸竟然是成德妃的。
“你怎么会到这来？”叶菀用微颤的声音问道，成德妃面色苍白如雪，十分容易让人联想到鬼魅之物。
成德妃的嘴没有动，可叶菀却听到了她的声音，“不要忘了我的嘱托，我会在下面一直看着你。”
叶菀意识到事情不对，大声叫喊语彤，直到这一刻她才从梦魇中醒来，看着面前一脸惊慌的语彤，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语彤紧忙给她端来一杯温水，问道，“小姐梦魇了吗？刚才您一直叫奴婢的名字，看这满头的汗，可别着凉了。”
叶菀顾不上喝水，拉住语彤的手说，“是成德妃，成德妃来了！”
语彤环顾了寝殿四周，笑道，“小姐说什么胡话？德妃娘娘怎么可能大半夜的来咱们这，小姐都醒了，怎么还分不清是做梦和现实？”
叶菀冷静下来，片刻后说道，“方才的梦太过真实，好像并不是梦一样，你让人去仪瀛宫打探一下，看看成德妃现在怎么样？”
语彤为难道，“现在早就宵禁了，没有禁军侍卫的令牌根本出不去，小姐就安心睡觉吧！等明日宵禁一解，奴婢就去仪瀛宫还不行吗？”
叶菀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便说道，“也好，你就在这陪着我吧！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好！奴婢就像小时候一样，跟小姐挤一张床。”语彤话音刚落，却听到面外廊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谁这么不懂规矩？奴婢出去看看。”
语彤刚刚趿上鞋子，便见文馨已经打帘进来，一脸急切道，“小姐，仪瀛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德妃娘娘殁了！”
叶菀双手紧紧攥着被角，原来她的预感并没有错，语彤则一脸惊慌的看向文馨，“小姐刚才梦到德妃了，难道真的是德妃来了。”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菀率先回过神，下床道，“备好轿辇，去仪瀛宫！”
“已经备下了，奴婢服侍您更衣吧！”文馨说着动作利落的拿来了叶菀的衣服。
夜里雪路难行，抬轿辇的内侍一路十分小心，还未到仪瀛宫正门时，便已经听见里面的哭泣之声。
叶菀扶着文馨的手进殿，一路上看见的宫人皆穿上了孝服，成德妃的身子一直不好，所以仪瀛宫中早已备下了丧事用的东西。
仪瀛宫正殿中已经有宫人在搭建灵棚，按规矩棺椁需在仪瀛宫停留三日，等宫中众人吊唁之后才会移去佛堂，满七日后便会被送往皇陵安葬。
叶菀默声穿过正殿，后面便是成德妃居住的寝殿，方才听到的哭声便是从这里传出。
沈千依已经闻讯赶来，正在床前安慰落泪不止的景弈成，和叶菀一样，没有来得及戴任何装饰之物，不久温沐岚等人也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
整座仪瀛宫陷入一片悲痛之中，安慰人的话总逃不过那几句，说起来容易，可对于听的人却起不到丝毫作用，尤其是这些话出自沈千依之口，听起来总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让人心中十分不快。
叶菀走上前，轻拍景弈成的肩膀，轻声叹道，“逝者不可追，生者却要善自珍重，别忘了德妃娘娘从前对你的期望和嘱托。”
叶菀的一句话点醒了景弈成，景弈成止住眼泪，向沈千依恭敬的行了一礼道，“深夜雪路难行还要劳母后亲自过来，儿臣替母妃跪谢母后。”说罢跪地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沈千依作势轻拂下并没有泪滴的眼角，扶起景弈成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本宫原想着趁德妃身体还好时替你纳一位侧妃，没想到还是晚了，日后没人照顾你可怎么办？不若搬到凤仪宫来，也好与奕轩作伴。”
叶菀心中冷笑，佩服沈千依到这时也没忘了盘算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成德妃尸骨未寒，不知听到了这些话，会不会气得诈尸，想起方才的梦，叶菀觉得身上一阵恶寒，下意识将氅衣裹得更紧。
众人皆默默唉声垂泪，听得外面御驾的声音才纷纷起身去迎，只有景弈成还跪在德妃榻前不动，叶菀想要提醒他迎驾，可已经来不及。
景玄大步走至德妃榻前，一把推开景弈成，力气之大竟将景弈成推倒在地，沈千依紧忙扶住景玄道，“皇上节哀顺变，德妃她已经去了，皇上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说罢向跟着景玄而来的莺贵人使了个眼色。莺贵人立刻上前去扶景玄，可却一样被推开，景玄双目猩红，看着面色苍白的成德妃，双手颤抖的抚上成德妃的脸颊。没有人见过景玄这般悲痛过，即使是沈千依也不敢再上前去劝，众人仿佛木偶似的，呆站在那里看着景玄和已经死去的成德妃。
第七十九章 自寻台阶
沈千依哀叹着留下眼泪，殿中众人也渐渐发出呜咽的哭声，既要表现的悲伤，又要掌握好分寸，不能打扰景玄哀悼。www.Pinwenba.com
方才被推倒在地的景弈成，此刻站在众人之外，目光透过众人看向床榻边的景玄，眼中喷射出愤怒之色。
叶菀悄声退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他是你父皇，方才只是太过伤心，一时没有顾及到你。”
景弈成闻言忙垂下头，掩饰眸中的异样，其实叶菀知道他的愤怒并不是来自刚才，而是来自他的生母肖若娴，肖若娴被景玄囚禁在行宫，过着非人一般的日子，景弈成必定是知道的，只是无处发泄而已。
沈千依轻轻搀扶起悲痛落泪的景玄，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说，“皇上保重身体，德妃若是知道您这样伤心，走的也不会安心的。”
景玄握住成德妃冰凉的手掌，泣声说道，“这辈子朕注定只能亏欠于你，你一生都在为朕奔波，为何不多活几年？好让朕有机会报答。”
沈千依再次安慰他道，“皇上的心意就是对德妃姐姐最好的报答，德妃她为皇上和南周付出良多，只要您好好的，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德妃已经去了，皇上还要顾及眼前的人啊！大殿下还未娶妃，尚需人照顾，臣妾方才已经同弈成说了，让他到凤仪宫暂住。”
景玄看向默默站在墙边垂泪的景弈成，心中也是不忍，将景弈成叫到自己身边，“你母妃临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景弈成面露悲痛，泣声说，“母妃临走前说，让儿臣好好照顾自己，儿臣本来想请父皇过来，与母妃见最后一面，可母妃她执意不肯，她说父皇政事繁多，怕打扰了父皇休息。”
景玄对德妃的愧疚又多了几分，拉着德妃冰凉的手掌久久不愿松开，还是沈千依提醒道，“皇上，人死不能复生，宫里的法师已经在外面等着超度了，法事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做完，皇上也想德妃她早升极乐世界吧！”
景玄闻言放开德妃的手，又看了德妃良久才说，“让法师进来超度吧！皇后你的身子不好，德妃的后事就交给岚夫人去办，至于弈成，让他到宸佑宫跟着萱夫人吧！你有一个奕轩要照顾就够累的了。”
沈千依想要再出言争取，可景玄却摆手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若无传召，任何人不许去庆祥殿打扰。”说罢在董净利的搀扶下离开。
看着景玄佝偻沮丧的背影，叶菀突然发现他很老了，与当年那个俊朗丰逸的少年早已判若两人，叶菀不免一阵心酸，不过却不是为景玄，而是为逝去的时光，许多事在时光中早已成定局，就像她前世的死，还有此时德妃的离去。
超度的法师进殿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景玄方才已经将德妃的后事交给温沐岚，温沐岚自然就成了此时的主事之人，连沈千依也被她晾在一边。
温沐岚在仪瀛宫中奔波，指挥宫人搭建灵棚，并交代下去一应事宜，严谨一副后宫主人的样子，叶菀悄然看了眼面色铁青的沈千依，不由得为温沐岚捏了把汗。
景玄的确是想架空沈千依的中宫权柄，可沈千依必不会轻易就范，温沐岚此时如此行事，沈千依难保不会暗中给她使绊。
沈千依抬手扶额，一副痛苦的样子，莺贵人立刻扶住她道，“娘娘的头又疼了吗？今日娘娘太过操劳，嫔妾扶您回宫歇息吧！”
沈千依微微叹息，道，“本宫昨晚便不舒服，夜里突然听到德妃的噩耗，真是身心俱伤了。”说着看向温沐岚，“这里就交给岚夫人了，如果有拿不定注意的事，尽管到凤仪宫来找本宫便是。”
所有人都听得出沈千依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可以温沐岚的个性却不会遂了她的心意。
“娘娘既然累了，尽管回宫便是，臣妾会处理好德妃娘娘的后事···”
“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也会帮衬着岚夫人，若有不懂之处，还要去凤仪宫麻烦您。”叶菀突然出言打断温沐岚，福身向沈千依行礼，温沐岚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将身子转到一边。
沈千依有了台阶，面上立刻恢复了雍容的笑意，“这算什么麻烦事，本宫也想多为德妃做些事情，可奈何身体实在不舒服，只能先行回宫，你们也不必麻烦跪安了。”说完后，有莺贵人搀扶上了轿辇离开。
见帝后都已离去，其它嫔妃在这也帮不上忙，纷纷说了些哀悼的话后，也离开了。
宫人们各自忙着，寝殿外室只剩下温沐岚、叶菀和景弈成三人。
景弈成见温沐岚的神色不好，觉得自己在这里，她们不方便说话，便躬身说道，“岚母妃、萱母妃，儿臣去外面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叶菀点头道，“去吧！本宫也再待一会儿才回去，日后随本宫在宸佑宫中居住，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一并都带过去吧！”
景弈成躬身退出寝殿，温沐岚才开口说道，“萱夫人可真会说话，看把皇后哄的，笑得跟朵花似的。”
叶菀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倒也不生气，“妹妹可要说说姐姐了，虽说有皇上授意，可姐姐未免对皇后太不敬了，皇后主持后宫多年，哪是这么好夺权的？若是暗中给你使绊，有得是你苦头吃。”
“难道我对她恭恭敬敬，她就不会使绊吗？反正总要有对决的一日，早来晚来都一样。”
“可不一样！”叶菀朝殿外看了一眼，低声道，“虽然早晚都会撕破脸，可现在却不行，咱们的势力跟皇后比起来还有差距，姐姐虽然是北晏公主，可北晏毕竟在千里之外，后援无力。”温沐岚叹了一声，“我知道妹妹说的都对，方才我说的是气话，妹妹别放在心上，我每次看见皇后那张虚伪的脸，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在意她皇后的地位，我说的话只会更难听。”“姐姐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在北晏是嫡长公主，自然受不了这份气，妹妹只是想提醒姐姐，千万不要小看了皇后，她在宫中可不止有沈家这一个依仗。”
第八十章 自戕大罪
温沐岚不解的看向她，“除了沈家她还有什么可凭恃的？难不成朝中重臣还都是她沈家的势力？我就不信皇上能纵容她插手朝政之事。www.Pinwenba.com”
叶菀摇了下头，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指的并不是朝堂上的事，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听说过巫女？”
温沐岚眉心忽的紧蹙，神色骤然紧张起来，“巫女已经销声匿迹多年，普通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记得还只有五岁的时候，北晏皇宫***了一次巫女事件，我父皇的一个嫔妃利用巫蛊之术害人，那次的事牵连甚广，宫中被处死的人不计其数，所以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姐姐只知道世人一向对巫女避讳莫深，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姐姐记得邵燕青的死状吗？那便是中了巫蛊之术。”
“她中了巫蛊之术？是谁做的？”温沐岚脱口问道。
叶菀看向殿外漆黑的夜色，面容附上一层寒冰，“宫里除了皇后，还有谁能无声无息的让一个人死？回想宫中得宠却下场凄惨的嫔妃，大多都是疯傻而死，姐姐以为她们真的是因为失宠而疯吗？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是心智软弱的？即使失宠也该日夜想着如何复宠才对，怎么会轻易就疯掉呢？”
温沐岚没想到沈千依竟还有这样的底牌，一时间有些慌神，“是了，我记得北晏皇宫中，那个中了巫蛊之术的嫔妃，最后也是疯了，皇后屡次用这种手段，皇上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叶菀想了想道，“皇上有没有察觉，我也不好说，只是世上巫女甚少，了解巫蛊的人更没有几个，而且蛊虫是从口而入，只要是人每日必要吃东西，下毒也十分容易，让人防不胜防。”
“这可如何是好？每次去凤仪宫请安，皇后总免不了要赏些吃食的。”
叶菀笑道，“姐姐也不必太忧心，皇后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在自己宫里下毒，再说她赏的吃食，咱们也只是浅尝一口罢了，姐姐真正要防范的是自己宫里的人。”
温沐岚双眉紧蹙，似乎在想对策，可沉默许久后终是叹了一声，“你宫里好说，起码有几个信得过之人，可我身边都是皇后安插的人，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所以我才说，姐姐现在不可与皇后撕破脸，适时伏低做小才能打消皇后的戒心，让她晚一些对咱们动手，另外，姐姐也要尽快培养自己的心腹，在宫里没有心腹之人是寸步难行的。”
温沐岚感激的握住叶菀的手，说，“妹妹今日的话我都记住了，改明个我就去凤仪宫请教皇后丧礼事宜，好让她觉得有些面子。”
叶菀点头笑道，“姐姐果真是一点就通，我不宜在这里与姐姐多言，以免被人看到，就先告辞回宫了。”
走出仪瀛宫寝殿，景弈成已经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在院中等着叶菀。
叶菀看他身后的内侍只提了两个不大的包袱，问道，“怎么就这点东西？仪瀛宫三日后就会封门，以后再想回来取东西可就不方便了。”
景弈成微红的眼眶中眼泪还没有干透，躬身回道，“儿臣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再就是一些书籍，儿臣已经吩咐内侍，等天亮后再来将书挪去宸佑宫。”
叶菀点点头，“这样也好，本宫回去也要花些时间，让人给你收拾出一间殿阁来，今日你就先凑合着在紫竹轩住下吧！”
“一切全凭萱母妃安排。”悲痛之余，景弈成依旧没有忘了礼仪，明明不大的年纪，却要装出老成庄重的样子，将所有情绪埋在心底，也许这就是皇室子弟为富贵生活付出的代价吧！
见景弈成一步三回头的跟她走出仪瀛宫，叶菀安慰他说，“明日还有机会来送你母妃，你是她唯一的孩子，送去皇陵安葬之前还要你来守陵。”
叶菀乘上软轿，景弈成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一路无话。
紫竹轩中早已得了消息，所以一早便为景弈成备好房间休息，叶菀亲自将他送到房间，又让宫人添置了些东西才安心。
许是太过悲伤，景弈成的话十分少，可当叶菀要离开时，他却欲言又止，叶菀看出他有话想说，便将宫人打发了出去，只留下钟念一人在旁伺候。
“有什么话就说吧！你钟念姑姑是能信得过之人。”
景弈成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叶菀心中一惊，紧忙上前扶他，可景弈成却执意不肯站起，向孩子一样呜咽的哭了起来。
钟念忙递上锦帕道，“大殿下有什么事好好说，夫人她一定不会看着不管的，您这么哭可要吓坏夫人了。”
景弈成止住哭声，说道，“儿臣本不想说出来，可这件事憋得儿臣实在难受，母妃她不是病死的，她是为了儿臣死的！”
叶菀心中咯噔一声，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细细说来听。”
景弈成继续说道，“母妃从前几日起，就一直说想吃百合，儿臣当时也没多想，就日日弄来百合给母妃食用，可谁曾想母妃将这几日的百合全都积攒了下来，今日同肉一起食用了，母妃身子本来就弱，吃下后便不好了，儿臣是从母妃的呕吐物中才发现的，儿臣心中害怕，没敢告诉太医。”
景弈成强撑着说完，已经泣不成声，叶菀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深吸一口气道，“你做的对，嫔妃自戕是大罪，若让太医知晓定也会连累你的。”“儿臣选妃之事还未定下，只要儿臣不答应，父皇和母后又岂能强迫于人？母妃她为何要这样心急？儿臣这辈子也不能心安了。”叶菀抚着袖下的翠玉镯子，轻声叹道，“宫里的事不是你不想便不会发生，德妃她比你经历的多，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既然这么做，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了，这样日日卧于病榻之上，死对她来说可能反而会是解脱，她不想让你知道，你便装作不知吧！这件事再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第一章 意料之外
叶菀扶着钟念的手出了房间，身后还隐约能听到景弈成呜咽的哭声，不自觉将钟念的手越捏越紧。www.Pinwenba.com
钟念手上吃痛，抬头看向她道，“奴婢真是没有想到，成德妃居然能为大殿下付出这么多，甚至连生命都可以不顾，也不知她心中的信念究竟是什么？既不是大殿下的生母，又不是南周国的权贵，奴婢真是想也想不通。”
钟念摇摇头，又道，“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南周百姓吗？若果真如此，奴婢倒有些钦佩成德妃了。”
钟念自顾自的说着，没有注意到叶菀一直没搭话，突然她感觉叶菀的手掌仿佛变成了冰块，一股寒气自内而出，她抬头竟见叶菀的面上泛出不正常的青紫色。
“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冷？”
叶菀紧紧撑着钟念的手，边走边说，“是冷，我打心底里觉得冷，钟念，我没有料到的事情太多了，我总以为大殿下虽然有些谋略，但还不至于到无情的地步，今天我才看清···”
叶菀扶着廊柱坐下，钟念顾不得许多，忙催动体内的真气度给她。
“娘娘看清什么了？难道咱们都认错了大殿下吗？”钟念见她面色稍好些后问道。
叶菀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百合和肉混食的确能致死，但发现呕吐后及时就医便不会有事，可他没有告诉太医，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机，德妃的死大殿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钟念迟疑的看了眼景弈成居所的方向，道，“也许大殿下是被吓到了，所以一时慌了神，可···”
叶菀嗤声一笑，“你也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是吗？慌了神的人第一反应应该是叫太医才对，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还能冷静下来想事情的利弊，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孩子，竟有如此心智，钟念，你不觉得害怕吗？”
钟念倒吸一口凉气，这时才意识到景弈成的可怕，“那现在要怎么办？咱们不管大殿下了吗？照这样来看，他完全可以自己去应付皇后的。”
叶菀垂眸摇了摇头，“我虽然不喜欢大殿下，却不能否认，他这种人是最适合做帝王的，只要有一个机会，他必会乘风而起，相信成德妃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豁出性命也要辅佐他，反正咱们也需要利用他皇子的身份，帮他登上皇储之位，对咱们有利而无弊。”
“可奴婢担心娘娘您养虎为患，来日他若登上皇位，会不会反过头来对付娘娘？”
叶菀不知想起了什么，连笑容也变得柔和许多，“你不会以为我真想留在宫里做太后吧？等报了仇，咱们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钟念拍了下额头，笑道，“瞧奴婢这记性，怎么把这事都忘了，等皇上和皇后都不在了，娘娘自然也无须再留在宫中，外面还有人等着娘娘呢？”钟念说罢，暧昧的挤挤眼。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说，“快回去吧！趁着天还没大亮，我再补上一觉，宫中要操办丧事，接下来的几天可有的忙了。”
钟念应了一声扶她起身，可叶菀刚刚站起，眼前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彻底失去了知觉。
身周是一片刺骨的寒冷，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有的只是冷，渐渐周围似乎有了温度，可叶菀却觉得身体依旧僵硬，仿佛被冻成了冰，需要时间一点点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可以听见微弱的说话声，像是钟念在她身边不停的说什么，身上的冰冻感渐渐褪去后，叶菀终于从昏睡中醒来。
钟念见她睁开眼，立刻如释重负一般，跪坐在了脚榻上，口中念叨着，“谢天谢地，娘娘总算是平安醒过来了，就是让奴婢减寿十年换娘娘平安，奴婢也愿意。”
叶菀虚弱的张了张口，看向围在床边的文馨和语彤，却发现她们面上一片欣喜之色，正纳闷时，钟念语气责怪的说道，“娘娘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您好歹也懂些医术，怎么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叶菀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紧紧抓住钟念的手，“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语彤喜极而泣，抢先说道，“小姐怀孕了，是真的！方才元祗来看过，说小姐的身孕已经快二个月了，算算跟回宫的日子差不多。”
文馨不明白语彤为何这样说，白了她一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小姐回宫还不到两个月，算日子，应该是回宫第一次侍寝就有了呢！小姐真是好福气。”
叶菀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这个孩子来的是时候，若是在怀孕的时间上有出入，怕是又要费心掩盖了。
钟念悄悄对语彤使了个眼色，语彤立刻借由出去准备膳食，钟念为叶菀掩好被角，说道，“娘娘这时有孕，对咱们紫竹轩来说可是大喜事，奴婢现在还没有对外张扬，娘娘看什么时候告诉皇上合适？”
叶菀沉眸想了想道，“这件事先不要说出去，皇后现在正想尽办法要将大殿下要到她身边去，我若此时传出有孕，她定会以我无暇分心照顾大殿下为由做文章，到时连皇上都要不好办了，还是等圣旨下来再说吧！”
文馨出去帮语彤准备膳食，钟念见殿中无人，说道，“娘娘现在有了身孕，可这孩子却不是皇上的，若被人识破，咱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娘娘您真的想好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叶菀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神色坚决道，“无论冒多大的风险，这个孩子我都一定要生下来。”
钟念叹声道，“奴婢多余有此一问，不用想也知道娘娘不会舍弃这孩子的，只是奴婢怕天师不依，让自己的孩子认别人做父亲，哪个人会肯？”
叶菀沉默许久，片刻后无奈道，“这个孩子来的出乎意料，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不肯也要肯，认皇上为父只是权宜之计，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钟念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便也不再多言，只是眉眼中隐隐透出担忧，觉得蓝雪衣不是能轻易说服的。（三娘有事暂更一章）
第二章 金口玉言
有皇帝的圣谕，成德妃的丧事办的极其隆重，更追封了成德皇贵妃的谥号，一应丧礼事宜全部按皇贵妃的规制来办，这是景玄登基以来，首次采办如此隆重的丧事，没有现成的例子可以照搬，许多事情温沐岚一人还真的不好拿主意，每日总要去凤仪宫一次，请示沈千依。www.pinwenba.com
景玄在成德妃殡天后竟然病了，二十年来从未断过的早朝连着歇了多日，他不许后宫嫔妃打扰，就连沈千依也不知他的情况究竟怎样，本想着能从太医那打探些消息，可景玄却没有让太医医治，而是从青岩寺把元修大师请进了宫。
世人很少知晓元修大师是世外修行高人，因为他既不开宗立派，也不追求名利，只淡然的守在一座寺庙清修，在宫里的人看来，元修大师只是一个修禅念经的得道高僧。
所以人们都很不理解，景玄为何要在此时宣一个僧人进宫，有人甚至以为成德妃的死让他看破红尘，想出家为僧，多位谏言之臣日日跪在庆祥殿外，以死劝谏景玄。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都是杞人忧天，景玄一向看重皇权，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嫔妃的死而心灰意冷呢？
七日之后景玄重又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切传言不攻自破，可跪在庆祥殿外的言臣们却不太好了，有几个上了岁数的竟虚脱的晕了过去，被内侍抬回府邸。
言官的以死跪谏成了笑话，可这种非常时期，没有人敢随意玩笑。
第七日，该是成德妃的灵柩送去皇陵之日，一早沈千依率后宫一众嫔妃为成德妃送行，景玄也穿了一身青灰色素服前来。
按规矩，没有国丧皇帝是不能身穿素服的，可成德妃在他心中不同于一般嫔妃，感情更倾向于亲人，可如此一来，沈千依的淡黄色衣衫便显得突兀了，她自恃中宫身份，没有着素服前来，更没有预料到景玄会穿素服。
丧礼是由温沐岚主持，在礼官的唱和下，温沐岚牵头，各宫嫔妃也跟着行礼，沈千依和景玄站在一边看着，景玄自然是满脸悲痛之色，可沈千依却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恭送成德皇贵妃的灵柩离开，需要行九叩大礼，而且反复要行三次，叶菀怀有身孕，身子本就虚弱，叩到第二次时便有些撑不住了。
钟念扶着她起身，低声说道，“马上就完事了，娘娘撑着些，可千万不能昏过去，不然这事怕就瞒不住了。”
叶菀面色苍白，紧紧咬着下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她身侧的元妃发现不对，侧头低声问道，“萱夫人不舒服吗？要是撑不住，就回禀皇上，去旁边休息吧！”
叶菀虚弱的笑了笑道，“不用了，我还撑得住，今日是送成德皇贵妃最后一程，这点孝心还是要尽的。”
元妃点头道，“那妹妹自己当心些，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叶菀颔首再不说话，继续跪行最后一轮叩礼，好不容易撑下来，可礼官还要念祭词，成德妃的祭词并不是像以往一样，由礼部拟写，而是景玄亲自写好，辞藻虽不华丽，但句句饱含真情，使人闻之落泪。
钟念轻声冷笑，贴在叶菀耳边说，“不明就里的人怕是以为皇上多重情义呢！”
叶菀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双眼猩红的景玄，默默垂眸无声，成德妃从景玄小时便近身伺候，近四十年的时间，就算是毫无感情之人，分别时也会生出不舍之情，更何况是数十年一直默默照顾支持的人。
其实景玄对成德妃的感情不说十分真，但起码也有***分，叶菀突然想知道，前世景玄对她的情意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哪怕有一分，她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叶菀想得出神，没有发现礼官的悼文已经念完，众人纷纷从地上起身，钟念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叶菀才回过神，紧忙随大家一起站起。
成德妃的灵柩在哀乐声中缓缓抬起，由于皇贵妃规制的棺椁十分巨大，整整有二十个年轻力壮的内侍齐力抬起，步伐沉重的向常帧门走去。
景玄步行跟在棺椁旁边，任他人怎样劝慰都不肯听，一定要亲自送成德妃最后一程，帝王如此，嫔妃们自然也不能懈怠，纷纷跟在棺椁之后，同帝后一起送成德妃的灵柩出宫。
一路步行至常帧门，礼部官员上前阻拦，景玄才停下脚步，扶着成德妃的棺椁不知说了些什么，叶菀离得较远，加上身体虚弱，也实在无暇注意这些细节。
终于景玄在董净利的搀扶下退开几步，内侍抬着棺椁缓缓走出常帧门，直到送灵柩的仪仗消失在宽大的常帧门外，景玄依旧远远的看着，猩红的双眼中似要滴出血来。
许久后，沈千依上前劝慰道，“德妃她已经走了，皇上大病初愈，要顾及自己的身子，您若有事，整个南周都会不安的。”
景玄微驼着后背垂下头，似乎是在掩饰眸中的晶莹，片刻后才回身看向身后众人，目光缓缓落在景弈成身上，“这些天在宸佑宫住的还习惯吗？”
景弈成毕恭毕敬的上前道，“回父皇，萱母妃对儿臣照拂的十分细心，不但为儿臣打扫出一间安静的殿阁居住，对儿臣的起居也颇为上心，每日三餐都要过问，这几日儿臣为母妃守陵到深夜，萱母妃总要等儿臣回去后才安寝。”
景玄点头看向叶菀，说道，“菀儿既然对弈成如此上心，那朕便将弈成交给你抚育。”说罢又看向景弈成，“日后要好好听你萱母妃的话，课业上要多多上心才是，从明日起，你便去书房同奕轩一起跟着太傅读书吧！”景弈成跪地谢恩，叶菀既做了她的母妃，自然也替他谢了恩，张太傅是当今朝堂上最博学多才之人，且为人十分正直，沈千依费尽心思才请了他来当景奕轩的先生，没想到却让景弈成白白占了便宜。沈千依的面色十分不好看，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不过此刻也没有人关心她的意见，景玄金口玉言，既已张口便成定局，旨意只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第三章 周嫔到访
之后，宫中又为成德妃举行了悼哀仪式，形式极尽繁琐隆重，礼部侍郎知道成德妃在景玄心中的地位，为了自己的仕途，当然要趁机尽力讨好景玄，景玄对这场隆重的丧礼也十分满意，仿佛这样便会对成德妃的愧疚少一些。www.pinwenba.com
可丧礼只是做给活人看的，对于死者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折腾了一日，回到紫竹轩时天早已黑透了，叶菀沉沉的坐到软榻上，再也不想挪动分毫。
语彤端来早已热好的晚膳，拉着叶菀说道，“小姐快起来用膳吧！累了一日，就算您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要饿了。”
叶菀抚着自己的肚子，她差点忘了肚子里还有个一小生命在，如果是在以前，她累极后肯定是不吃饭便睡下了，可现在就算再不想吃，也要强逼着自己填饱肚子，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做母亲的伟大。
叶菀挣扎的撑着身体站起，来到桌前坐下，虽然满桌皆是可口的饭菜，可叶菀却恹恹的，一口也不想吃。
语彤看着她难受的样子，给她布了些清淡的小菜，说道，“小姐尝尝这些好不好吃？奴婢以前听人说过，刚怀孕的人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不过过一阵就会好的，小姐先忍忍，等过了这阵子，奴婢天天给您做好吃的。”
叶菀笑看向她，“我可不敢吃太多好东西，还不得被你喂成猪一样。”
语彤见她心情稍好，也笑道，“小姐现在一个人吃就是两个人吃，您多吃一口孩子就健康一些，小姐想吃什么一定要告诉奴婢，奴婢以后就负责给您和孩子做饭。”
语彤轻轻摸向叶菀尚未隆起的小腹，叹息着说道，“如果这个时候，天师能在小姐身边就好了。”
叶菀默默垂下眼帘，许久后抬起头，“这是咱们到死都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以后即使没有人在，也要再说起了。”
语彤轻声应下，这时钟念从外面进来道，“娘娘，周嫔过来了，奴婢打发她说您在用膳，让她先在西厢候着了。”
语彤眉心快要拧成一股麻绳，不悦道，“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以往请安时从没见过她来，怎么偏偏要在娘娘用膳的时候过来打扰？”
叶菀嘴角轻扬，“她一直在暗中依附于成德妃，如今成德妃已死，大殿下又被皇上安排住进了宸佑宫，她当然要来拜见我了。”说着抬眸看向钟念，“我前几日交代你的事，有没有认真安排下去？”
钟念福身说道，“大殿下居住的铭清堂，奴婢已经派可靠之人把守了，有什么人出入都记得清清楚楚，周嫔这几日并没有去见大殿下。”
叶菀点头道，“记住，铭清堂那边只需看着就好，没我的允许，大殿下的事一律不许插手，让咱们的人小心些，千万不可让大殿下觉得，咱们是在监视他。”
“奴婢记住了，娘娘放心，奴婢派去的都是得力可信之人，绝不会罔顾娘娘的命令行事。”
叶菀虽然心中安定了一些，却也十分担忧，“咱们的这些人，弄进宫来不容易，可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
钟念叹声看她，“娘娘怀着身孕，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难道您还信不过奴婢吗？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奴婢怎么还有脸留在娘娘身边？”
叶菀笑着哄她说，“我没有说信不过你，只是这几日心里总觉得慌，像是有什么事放不下一样。”
“怀了身孕的人心当然会慌了，娘娘就听奴婢的，好好休息不要想别的事，外面有奴婢替您照应呢！奴婢去让周嫔再等一会儿，娘娘先用膳吧！”
钟念出去后，叶菀看向一直嘟着嘴的语彤，道，“脸拉得那么长，像是谁欠了你钱似的，你就那么不喜欢周嫔吗？”
语彤哼的一声，“奴婢最看不惯的就是她那种人，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将谁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在小姐面前她算什么啊！”
叶菀夹了一片莲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酸甜的滋味仿佛一道清泉流入，她放下筷子，缓缓笑道，“我倒很喜欢周嫔，她越是表现的清高，心底就越是怕人瞧不起，只要给她足够的尊重，便可以与她交心，相比那些整日口蜜腹剑，见了你就笑得跟朵花似的人要强多了。”
语彤又在她面前的盘中夹了几片莲藕，说道，“小姐目光敏锐，一向最能看透人心，奴婢只会看表面，反正奴婢就是不喜欢她。”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又拿起筷子用了几口后，起身说道，“把晚膳撤下去，让周嫔进来吧！再让宫人往炉中多添些炭，总觉得有些冷。”
语彤应声将晚膳撤下，不一会便有宫人过来加炭，周嫔也在宫人引领下进殿。
向叶菀行了礼后，周嫔看向地中央烧的火红的炭炉，说道，“娘娘这里果然不同，连炭炉都烧得比别处热些。”
叶菀笑笑道，“本宫从小在江南长大，素来畏寒，虽然已来华宫多年，但还是无法适应，好在皇上照顾本宫，连炭火也份例的比别人多一些。”
周嫔坐在宫人搬来的软凳上，清冷的笑道，“娘娘现在正得宠，这种小事何须皇上关照，尚局那起子奴才是最有眼力见儿的，不用人说，也会多关照娘娘的紫竹轩。”
叶菀拂了下微皱的衣袖，抬眸笑道，“听说姐姐刚进宫时，恩宠不在本宫之下，想必也得了尚局不少好处吧？”
周嫔闻言脸上立刻撑不住，嘴角尴尬的抽动了几下，叶菀总能两三句话便打发了周嫔的阴阳怪气，周嫔却丝毫找不出话来反驳。
叶菀看着她吃瘪的模样，并没有继续为难，转而问道，“周姐姐甚少来本宫这里，平时连见上一面都难，不知今日前来是所为何事？”周嫔看了她一眼，道，“夫人心里比谁都明白通透，嫔妾与德妃娘娘的关系，您不会一点也不知道吧？”叶菀一愣，笑道，“在宫里拐弯抹角的说话惯了，倒有些不习惯姐姐这般直接，其实本宫曾在偶然的机会，看到过姐姐深夜从仪瀛宫出来，不过姐姐放心，本宫从未与人提起过这件事。”
第四章 没有诚意
周嫔似乎并不在意，抬眸看向窗外，缓缓开口道，“当初我触怒圣上，若不是有德妃娘娘求情，我怕是早经被打入冷宫，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那时的我真的是心灰意冷了，屡次想要自杀了结，可每一次都是被成德妃救回一条命。www．ｐｉｎwｅｎｂａ．ｃoｍ品★文★吧”
周嫔收回目光，摆弄着腕间的赤金手镯，叶菀没有打断她，而是耐心的等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周嫔又道，“那时我心中是恨她的，我只一心求死，觉得多活一日便多受一日的煎熬，可后来渐渐却想明白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我放弃生命，即使身处在后宫这座大染缸里，我依然可以活得自在随性。”
叶菀心中嗤笑，她知道周嫔所说的‘有些人’指的便是景玄，这样**裸的鄙视帝王，宫中除了她再无第二人敢，周嫔也的确是够随性的，敢在后宫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与人偷情，还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古往今来的确没几个人能做到。
叶菀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只要成为独立的人，即使父母也没有权利伤害，本宫最看不惯为了某个人、某件事去伤害自己的人，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伤害到我们。”
周嫔点头道，“夫人的话倒是很像当年德妃娘娘劝我的话，只可惜当年我没一颗像有夫人一样通透的心，白白糟蹋了自己，现在想起当初做下的事，自己都觉得恶心。”
周嫔微扬下颌，顿了顿又道，“我虽然失宠，从贵嫔降为嫔位，但这些年来在宫中一直无事，都亏了成德妃的照拂，说实话我这个人一无是处，和母家的关系也不好，德妃娘娘从我这里真是一点好处也捞不到，所以我对德妃是真的感激，如今德妃娘娘将大殿下托付给夫人，她信得过的人，嫔妾也信得过。”
周嫔说罢，起身向叶菀行了大礼，“嫔妾从今日起就是夫人的人，如有需要，夫人只管差遣便是。”说着转头看向她带进殿来的内侍。
那名内侍一直躬着身子，看不清模样，此刻突然站直，叶菀才发现他原本生的十分高大，竟比周嫔高出一个头还要多。
待看清那人的脸，叶菀不禁低声惊呼，“肖统领？怎么会是你？”
肖远洋上前一步，跪拜在叶菀面前道，“禁军侍卫统领，肖远洋拜见娘娘！”
原本立在门口的钟念，迅速在门口张望一番后，出去将殿门紧紧合起。
叶菀看向周嫔，神色骤然严肃，“周嫔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深夜私自带男子来本宫这里，你当本宫这是什么地方？你还要命不要？”
周嫔从没见过叶菀如此震怒，也知自己的确鲁莽了，忙跪在肖远洋身侧道，“夫人息怒！肖统领身份特殊，宫中几乎人人都认识他，所以嫔妾才想了这个法子带他来见您。”
肖统领也替她辩解道，“夫人莫要责怪周嫔，是微臣想要面见您，才让周嫔想办法带微臣过来的。”
叶菀冷笑着看他们，目光精干锐利，“你们打量着本宫好糊弄吗？既然想要见本宫，为何不提前知会，你们可知本宫的紫竹轩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被人发现，本宫和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周嫔一个激灵，叩首道，“是嫔妾思虑不周，这几日宫中忙着成德妃的丧礼，夫人协理后宫分身无暇，嫔妾也想来知会娘娘，只是苦无机会，今日丧礼完毕，宫中守卫也比前几日松懈了些，嫔妾看此机会难得，也顾不得许多便带肖统领过来了。”
周嫔话音刚落，钟念从外面回来，福身向叶菀说道，“娘娘且安心，外头并无异常，奴婢让咱们的人仔细盯着了，如有反常立刻来回。”
叶菀吁出一口气，依旧目光凌厉的看向周嫔，“这次无事是本宫和你的运气好，以后再有这种事，必须先来请示本宫，本宫与成德妃不同，成德妃有皇上绝对的信任，可本宫没有，如果你再想跟着成德妃时一样行事，那本宫也要不起你的忠心。”
肖远洋和周嫔互视一眼后，俯首说道，“娘娘的训斥微臣记住了，日后再不敢鲁莽行事。”
叶菀垂眸不再看他们，沉声问道，“肖统领想见本宫是所为何事？”
“微臣从前也一直效忠于德妃娘娘，如今德妃娘娘将她的势力全部托付于萱夫人，微臣也自当效忠夫人。”
叶菀嗤声一笑，面上十分的不屑，“肖统领这话说的好听，你想效忠的人恐怕不是本宫吧？”见肖远洋疑惑的抬头看她，叶菀继续说道，“肖统领以为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被软禁在行宫里的女人，肖统领不会说不认识吧？”
肖远洋面露震惊之色，却强行镇定道，“娘娘知道些什么？”
叶菀冷笑道，“你们都说要效忠本宫，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也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本宫今日有些体乏，你们都跪安吧！”
叶菀说罢起身由语彤扶着进了内室，留在周嫔和肖远洋跪在外室的地上面面相觑，钟念上前说道，“二位请回吧！娘娘今日送成德妃的灵柩出宫，十分劳累，不会再见你们了。”
周嫔起身道，“姑姑还请帮我们跟夫人说些好话，今日我们来的突兀，惹了夫人不高兴，我看夫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钟念恭谨的笑道，“夫人她虽然与成德妃来往并不多，可也多次受过德妃娘娘的恩惠，今日是七日回魂之日，夫人心里当然会不好过，言辞也难免激烈些，您不必放在心上，等过几日夫人心情好些，奴婢会为您说话的。”
“那就有劳姑姑了。”周嫔说罢在钟念的安排下，与肖远洋一起离开紫竹轩。
听着周嫔离开，语彤瞥嘴道，“周嫔真是太不懂规矩了，竟敢往紫竹轩带男人进来，还好没有人发现，不然咱们可要说不清了。”叶菀低眸笑道，“她此次前来，多半也只是为了试探我，真要说效忠，还早着呢！”“奴婢就没见过她这么无礼的人，在小姐面前也敢以‘我’自称，不过是个五品的嫔罢了，又不是主位嫔妃，真是拎不清自己的分量！”
第五章 叶家示好
叶菀无所谓的笑笑道，“她从前也有过圣宠至极的时候，心高气傲也是正常，她从不与其他嫔妃来往，自然还保留着当初的骄傲，想想这些年若没有成德妃关照，她还真的很难在宫中存活。www．ｐｉｎwｅｎｂａ．ｃoｍ品★文★吧”
语彤一边帮她卸妆一边说，“这种人连自己的照顾不了，娘娘何苦去搭理她，说不定，她不能帮咱们什么，反倒会成为小姐的拖累。”
叶菀看向镜中的自己，微眯了双眼道，“你经历的事太少，哪能懂得其中的道理，周嫔可不似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单说她和肖远洋的关系，笼络了她可就等于笼络了整座华宫中的禁军。”
语彤凝眉想了一会儿，“小姐说的也有理，不过谁能保证肖统领就一直对周嫔死心塌地呢？小姐不是总说，男人的心通常都没有定性吗？更何况肖统领年轻有为，看上他的世家女子肯定多如牛毛。”
叶菀笑看向她，“我说过那么多话，你怎么偏偏就记住了这句？”
语彤嘻嘻一笑，“奴婢记着的可多了呢！周嫔既然这么有用，那小姐刚才为何还把她撵走？难道小姐不想笼络她吗？”
“周嫔是一定要笼络的。”叶菀低眸看向地中央的火炉，瞳孔中仿佛跳跃着两簇火焰，“只不过她现在效忠的并不是我，而是大殿下。”
语彤满脸疑惑的问，“这不都一样吗？大殿下现在归小姐抚育，将来若登基称帝，小姐就是太后，帮您和帮大殿下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钟念送走周嫔回来道，“大殿下又不是娘娘亲生的，心里总会隔着一层，就算是将大殿下抚养成人的成德妃，一样与大殿下隔着心，万一日后娘娘与大殿下有了矛盾，这些不牢靠之人会成为咱们最大的敌人，甚至比皇后还要可怕。”
语彤显然还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一副歪头不解的样子，叶菀笑道，“想不明白就不要强迫自己了，反正这也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你还是赶紧把明日早膳的菜式想好吧！”
语彤闻言，眉眼顿时轻松不少，“奴婢真是自找麻烦，没事想这些做什么？奴婢已经备好了新鲜的松子，明早给娘娘做松子粥喝，还有醋溜莲藕，奴婢这就去准备，明早一定让小姐吃上新鲜的早膳。”
语彤旋身离去，钟念一边铺床一边说，“娘娘今日可真是把周嫔吓到了，奴婢从进宫，还从未见过周嫔这般惊慌过。”
叶菀笑道，“不吓吓她，她怎么肯真心归附与我，如今宫中形势多变，身边之人更要严格把关，若再出了霏儿那样的，咱们可不一定有上次一样的好运气了。”
钟念叹了一声，“说到底是霏儿自己贪心，竟想要勾引皇上，宫里贪心的人不少，可她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娘娘就别想她了，她的死是咎由自取。”
叶菀垂眸不语，看着腕间的镯子，不知想些什么。
文馨从外面打帘进来，双颊冻得通红，叶菀赶紧拉过她说，“快到火炉跟前烤烤，这是去哪了？怎么也不披件氅衣？”说着又看向钟念，“快倒碗姜茶来，冻成这样可别生了病。”
文馨喝下一大碗姜茶，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叶菀，“小姐今个儿不在，叶家突然传消息来，说要孝敬您，奴婢没办法到佛堂那去找您，就出宫回了趟叶家，老爷问了小姐好些事，临回来前，还给了奴婢这些银票，说过几日还有。”
叶菀看着厚厚一沓银票，哼笑道，“他的消息倒是灵通，估计今日皇上刚搬下让我抚育大殿下的旨意，他便已经得到消息了，当初我落难时，数他躲得远，如今也是他第一个来示好，这样的父亲还真是世间少有啊！”
叶菀又看向文馨，问道，“他今日都问你什么了？你有没有看见夫人？”
文馨答道，“无非就是问些娘娘的近况，奴婢只不过敷衍了事，并没有说真话，夫人倒是见到了，可只是草草的嘱咐奴婢好好照顾您，奴婢觉得，夫人身边应该是有人盯着的，奴婢走的时候，夫人在门口望了许久，总像是有话想要对奴婢说，可又不敢说的样子。”
叶菀垂眸思附了一会儿，将那沓银票如弃敝履一般扔给钟念，“你前一阵不是说，北晏那面缺少资金周转吗？这些钱应该能救急，等过几日叶府肯定还要往宫里送钱，咱们不妨多要一些，趁着现在我还得势，可不能便宜了叶伦德。”
文馨点头道，“那夫人的事，小姐有什么打算，奴婢见夫人比以前瘦了许多，虽然锦衣玉食，可奴婢总觉得她过得不好。”
叶菀自重生以来，只有这位生身之母对她好些，叶菀自然也对这位母亲有些真情实意在。
“这件事先别急，等我怀有身孕的消息公开后，我会以想念家人为由，让皇上宣母亲进宫，到时谁也拦不住我们见面。”
伺候了叶菀洗漱后，文馨便退出寝殿，今晚是钟念轮值守夜，她将寝殿中的火烛灭掉了大半，上前来扶坐在妆台前的叶菀去安寝。
叶菀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抚着腕间的翠玉手镯，默默不语，未施脂粉的面上，微微有些苍白，越发显得单薄清瘦。
钟念看了眼她腕间的镯子，知道是蓝雪衣送给她的，几不可闻的叹息道，“娘娘是在担心天师吗？您此番回宫，天师心中一定不好过，也许他是到哪散心了也说不准，天师修为不凡，肯定不会有事的。”
叶菀双眉依然紧蹙，许久后才说道，“我知道他不会出什么事，可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牵挂，有时会突然冷不丁的就想起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钟念笑道，“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相思吧？娘娘可是要得相思病了？”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古人的话果然不假，相思这种东西，真可揉碎了人的心肠。”钟念轻扶着她起身，说道，“奴婢是没经历过相思，可也见过不少相思成狂之人，娘娘如今怀着身孕，千万不可忧思过甚。”叶菀握着钟念的手，轻声笑道，“每次我要犯糊涂的时候，还好都有你在一旁提醒着，也只有你才会毫不顾忌的对我说这番话。”
第六章 人去楼空
在宫里，快乐不会持续很久，悲痛也很快会被其他事情冲淡，成德妃隆重的丧事，在宫中热议了一段时间后，很快便被人们淡忘，曾经那样鲜活的一个人，仿佛从不曾存在过似的，人们也只有在路过仪瀛宫时，才想起来唏嘘感叹一番。www．ｐｉｎwｅｎｂａ．ｃoｍ品★文★吧
不管生前多风光无限，死后终会烟消云散，说到底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德妃的离去，宫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沈千依，丧期一过她便借由在凤仪宫举办宫宴，邀了宫中所有地位较高的嫔妃前去，说好听的是为了联络姐妹感情，其实众人心中都明白，沈千依是想告诉后宫，她的病已经好了，温沐岚和叶菀的协理后宫之权，终究只是协理，后宫真正的主人还是皇后。
早膳后，语彤便忙前忙后为叶菀斟酌服饰，每次去凤仪宫前，语彤都像如临大敌一般，非要把叶菀打扮的庄重出尘，丝毫不能落于沈千依的下风。
叶菀见她忙前忙后，笑说道，“宫宴还早着呢！你现在就折腾，我岂不是要顶着一身宫装头饰，巴巴的等到中午？”
语彤忙的头也不抬，回道，“奴婢当然不会这么早就给您上妆，小姐先好好歇着，奴婢先把搭配的衣服和首饰选好，再想想该配什么样的发髻和哪种妆容。”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手中的书卷，不过书卷始终没有翻过一页，她的目光也落在虚无的半空，沈千依既然想利用宫宴向她示威，那她为什么不能也利用这次宫宴呢？
叶菀想着，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东窗外的朝阳照在嘴边，这一笑仿佛盛开了晨光，语彤停下手上的动作，几乎要看得呆了。
文馨从外面打帘进来，手中捧着一把红梅，笑道，“梅园的管事真有孝心，一大早看见梅花开了，紧赶着就给咱们紫竹轩送来了。”
叶菀抬头看向艳红的梅花，浅笑道，“皇上前阵子赏的羊脂白玉瓶插这梅花正好，去把那瓶子取来吧！”
文馨应声去取瓶子，语彤笑着说道，“以前可从没见过梅园的管事这么殷勤过，前两年有次奴婢去梅园摘梅花，她们还嫌奴婢摘得多呢！如今倒是赶着给咱们送了。”
“宫里惯是跟红踩白，以前我的位份低，她们自然不将我放在眼里，今时却是不同了，怪不得后宫里的人都要削尖了脑袋往高里爬。”
语彤哼声笑道，“她们就算把脑袋削掉了也未必能爬的上来，她们看小姐，也只有嫉妒的份儿。”
叶菀看着语彤笑而不语，语彤便是有这点好处，得势时扬眉吐气为她撑门面，失势时也从不气馁，绝不容人轻视。
文馨把插好的梅花放在桌上，将语彤弄乱的衣裳首饰重新收拾好，仿佛生来就是为语彤收拾烂摊子似的，语彤只负责找东西，而收拾的任务从来都是文馨。
文馨边收拾边抱怨说，“你就不能把从哪拿的东西放回到原处吗？不然下次又要找不到了。”
语彤讨好的附在她后背上，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帮我收拾了嘛！我下次一定注意。”
“你每次都这样说，到下一次就浑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
语彤伸出手指发誓道，“我要是说话不算话，就是小狗。”
文馨刮了下她的鼻梁，笑嗔道，“你就是只小狗，不用发誓也是。”
叶菀被她们逗乐，看了眼墙角的沙漏，从软榻上站起身，“给我梳妆吧！咱们今日早点去凤仪宫。”
语彤早已在脑中想好搭配，很快便将叶菀打扮妥当，文馨点头道，“今日的宫宴只算是小型家宴，小姐这身打扮，既不隆重也不**份，语彤的功夫可真是见长了，她发明的妆容和发髻，只要给小姐扮上，不出几日宫里就有一大波模仿的。”
语彤神气的扬头道，“她们再模仿也只是东施效颦，我想出来的妆容，都是只适合小姐的。”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对文馨说，“看到没？说她胖她就喘上了，尾巴翘的老高，以后可不能随便夸她。”
语彤不高兴的瞥嘴，这时元枫在廊下轻敲窗棱道，“娘娘，轿辇已经备好了。”
走出殿门，凛冽的寒气瞬间将人冻僵，文馨紧忙替叶菀裹好氅衣，说道，“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炭火都比往年用的快些，改明个奴婢再去尚局要一些来。”
叶菀嘱咐道，“越是现在这种时候，越不能白要了尚局的东西，拿了人家的手短，日后尚局的人犯了错咱们就不好惩治了。”
“奴婢记得了，每次东西折多少钱，奴婢都是拿了现银补上的，没欠过尚局的人情。”
叶菀点头表示满意，元枫接过叶菀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扶她上轿，并低声说道，“今晨元祗已经把安胎药送来了，奴才仔细检查过，没什么不妥。”
叶菀笑道，“你们兄弟两个我是信得过的，只是太医院毕竟人多眼杂，能瞒这么久，你和元祗都是出了大力的。”
元枫躬身说，“奴才们的辛苦算什么？娘娘怀着身孕还要应付宫中的事，才是真的辛苦，路上雪还未扫净，奴才送娘娘送去凤仪宫吧！”说罢大声吩咐抬轿的内侍道，“路上都仔细着脚下，若是脚滑摔着了娘娘，可小心你们的脑袋，到时候可别怪我把你们祖宗八代都挖出来一块惩治。”
元枫的威胁果然管用，一路上几个抬轿辇的内侍格外小心，就是不在意自己的命，也要顾及尚在宫外的亲人，元枫一路紧紧扶着轿辇，生怕出任何闪失，一直到凤仪宫门外才松下一口气，天寒地冻的竟是出了满头的汗。
叶菀在宫人的搀扶下下了轿辇，将自己的锦帕递给元枫，说道，“快擦擦头上的汗，可别着了凉。”
元枫双手接过满是香气的锦帕，却不舍得用来擦汗，钟念在一旁笑道，“快把汗擦了吧！这锦帕娘娘还有的是，你要是病倒了，娘娘在外面岂不是没人照应了？”元枫连连点头，用叶菀的锦帕擦了汗，说道，“奴才用过的东西，娘娘肯定是不肖用了，可是这锦帕放在奴才手中也不好，待会儿奴才就把它销毁了。”叶菀笑道，“你随便吧！”说罢扶着钟念的手走进凤仪宫。
第七章 赴鸿门宴
叶菀今日来的算是早的，可凤仪宫中已经有人先到了，莺贵人和沈宜凌分别坐在沈千依的两侧，一起陪着她说话，沈千依面上堆满了笑意，神色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www．ｐｉｎwｅｎｂａ．ｃoｍ品★文★吧
叶菀上前向沈千依请安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身体康顺，万事遂意。”
沈千依虚扶她道，“承萱夫人吉言，快起来吧！今个儿本宫就是心血来潮，叫你们过来聚聚，不是什么正式宫宴，萱夫人也不必太拘束，随意些就好。”
叶菀起身后，沈宜凌和莺贵人分别向她问安，又说了几句吉利话，并没有表现的多热络，沈千依在这里，她们也不敢与叶菀亲近。
叶菀坐在下后，笑着说道，“娘娘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想必旧疾也快治愈了吧！”
沈千依轻抚了下自己白皙嫩滑的脸庞，雍容一笑，“旧疾哪有那么容易就好？只能是将养着罢了，不过李院使的医术还真是名不虚传，本宫近日头疼很少再犯了，连膝盖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莺贵人嘴快道，“嫔妾听闻，娘娘从前最善舞技，当年阵前一舞鼓舞了无数将士，若娘娘能再次起舞，嫔妾等人可都要靠边站了。”说罢余光瞥向叶菀，像是有意在强调什么。
叶菀自然知道莺贵人是在拿她与沈千依比，不过莺贵人既然没有明说，叶菀便权当没有听懂，只微笑着并不搭话。
沈千依看了看她，掩口笑道，“本宫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老胳膊老腿的也跳不动了，要说舞技，萱夫人和岚夫人才是一流的，本宫到底不如年轻人了。”
沈千依虽然是自嘲，可叶菀若是受下便是不敬，她起身福了一礼，道，“娘娘此话真真是羞刹臣妾了，臣妾萤烛之光怎敢与娘娘明月之辉相较？不过要说年轻一辈，莺贵人倒是当仁不让呢！”
叶菀轻巧的一句话将烫手的山芋抛回到莺贵人手里，莺贵人忙惊慌的说，“嫔妾也不敢跟娘娘相较。”
沈千依看了莺贵人一眼，沉声道，“起来吧！本宫又没计较什么。”
沈宜凌在一旁笑道，“嫔妾是见过娘娘跳舞的，只是那时太小，已经记不得了，稍大了些后，只记得全家人都夸赞娘娘，说娘娘是千年一遇的美人。”
沈千依眉心突地紧蹙，不过只一瞬便笑问道，“这是何时的事了？本宫都不记得了，你那时有几岁？”
沈宜凌想了一瞬，摇头笑道，“嫔妾也不记得是何时的事了，大概是臣妾两三岁的时候吧！那时娘娘还没有离开家。”
沈千依笑了笑，面上似乎有一丝安心，不过叶菀却看不明白，她方才的紧张究竟是因为什么。
说话间，嫔妃们陆陆续续的都来了，宴席在沈千依的安排下开始，期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沈千依病愈，预示着她将重掌后宫权柄，嫔妃们自然都忙着讨好她，叶菀便也没多想方才的事。
温沐岚坐在叶菀对面的座首，既不讨好也不骄矜，只一个人默默的饮酒，自从上次叶菀在仪瀛宫寝殿跟她说了那番话后，她便十分小心，她的个性不可能去讨好沈千依，但也不轻易招惹。
叶菀默默垂下眼帘，也不参与到众人的谈话中，悄然思量着一会儿，在心中将先前打算的事盘算一番。
第一轮上的菜式是一些可口的开胃小菜，真正的重头还在后面，有宫人进殿在雁南耳边悄声说了什么，雁南立刻跟着宫人出去，不一会儿第二轮菜式便端上来了。
一个个盖着盖儿的五彩描金花瓷盅放在每位嫔妃席前，光是看着那器物就觉得精致，所有人都好奇里面盛的到底是什么，可沈千依没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沈千依目光扫过殿中众人，面带微笑的抬手道，“大家都尝尝看，前几日皇上为本宫从江南请了个厨子来，这是他的拿手好菜，本宫用了觉得还不错，就想着让各位妹妹也尝尝。”
钟念掀开盅盖儿盛了一碗出来，照例用银针探过才递给叶菀，席间已经有嫔妃迫不及待的尝了。
林昭仪连连赞道，“娘娘宫里的厨子就是不一样，连一道肘花汤都做的这样有滋味，嫔妾真是要羡慕死了。”
丽妃在旁打趣道，“瞧你说的，皇后娘娘这里当然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了，说到底还是皇上心疼皇后娘娘，连厨子都能从千里之前请来。”
沈千依面上不改雍容的笑意，“前一阵本宫病着，皇上知道本宫喜欢吃江南菜，所以才请了厨子过来，皇上这样操劳，还要为本宫费心，本宫时常会觉得心中不安。”
莺贵人笑着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是结发夫妻，心中念着娘娘是应该的事，若是念着别人才不对呢！皇后娘娘若怕皇上劳心，那就更应该好好保重身子，这肘花汤是最养颜补气的，娘娘多喝一些。”说着亲自为沈千依盛了一碗。
莺贵人受沈千依喜爱，被特许坐在沈千依身旁，本来就已经引起众妃不满，此番为了讨好沈千依，又将众人都贬低了一番，更加让在座的嫔妃心中不快。
丽妃率先发难道，“莺贵人说的不错，皇上的确是牵挂皇后娘娘，不过除了皇后，皇上最牵挂的就要数莺妹妹了，本宫听闻，妹妹前几日又得了赏赐，还是闽南小国进贡的珍贵之物，妹妹有没有带来让我们开开眼啊！”
莺贵人不自然的缩了缩衣袖，可所有人都看清了她腕间如血一般的艳红色手镯。
丽妃装腔作势的惊呼道，“妹妹的镯子可真漂亮，是闽南特有的血玉吧？听说要寻一块品相好的血玉可不容易，世上存的怕是连百件也没有。”
想起自己首饰箱里十几件上好的血玉首饰，叶菀不自觉清了下喉咙，抬手掩住口鼻，不想却露出了腕间的翠玉镯子。丽妃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之事，惊讶道，“萱夫人怎么戴这种品相的镯子？您身为夫人，怎么也该戴的比莺贵人好才是。”叶菀扯了下衣袖，说道，“这镯子是本宫外祖母留下的，从儿时一直戴到现在，戴习惯便不想摘了，倒与关品相好坏无关，重要的是里面的情意。”
第八章 公之于众
丽妃轻瞟了莺贵人一眼，笑对叶菀说道，“萱夫人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又重情重义，不像那些个出身婢仆的人，只知一味的狐媚，离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骚气！”说罢还厌恶的捂起口鼻。
莺贵人面色涨红，虽然气极却不敢还口，丽妃的话说得露骨，任是谁都听得出是在讽刺她。
林昭仪也笑道，“丽妃姐姐说的对，服饰首饰间最讲究搭配，可不是越名贵就越好看，最重要的是适不适合自己，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就是这个道理。”
“的确是这个理儿。”丽妃转头赞赏的看向沈千依，道，“皇后娘娘就算是身穿布衣荆钗，一样有雍容华贵、母仪天下之势。”
沈千依笑着接受众人的夸赞，并没有为独自尴尬的莺贵人解围，如此也是在提醒莺贵人，她再怎样得宠，可出身却是无法改变的，如果没有中宫依仗，她在宫里早晚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沈千依见火候差不多了，指着桌上的一盘香酥酪，说道，“莺贵人近日伺候皇上辛苦，这盘香酥酪就赏给你吧！”
莺贵人千恩万谢的接过，也算是为刚才的侮辱挣回了些面子，可这面子也只是沈千依的施舍，如果离了沈千依，她肯定会比现在凄惨上千倍万倍，意识到这一点，莺贵人对沈千依更加尊敬，忙不迭的为沈千依斟酒布菜。
看到这一幕，温沐岚的面色愈加阴沉，虽说莺贵人出身低微，但毕竟是北晏进献的人，多少也代表北晏的颜面，沈千依像使唤婢女一样使唤她，说白了就是要让整个北晏难堪。
见温沐岚面色不好，沈千依越发得意，看向莺贵人道，“你与岚夫人同来自北晏，平日倒没见你们多来往，趁着今日的机会，去给岚夫人斟杯酒。”
莺贵人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也许因为温沐岚是北晏公主，而她在北晏皇宫中只是一介舞姬，地位相差太悬殊，所以莺贵人一向十分惧怕温沐岚，前几次都是受沈千依的指使才去招惹温沐岚，平时她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莺贵人迈着碎步走到温沐岚旁边，连眼睛也不敢抬一下，躬身为温沐岚斟酒，想要快些了事，可手却不由自主的发抖，竟然不小心将酒杯碰倒，撒了温沐岚一身。
莺贵人立刻跪地赔罪，可温沐岚的脸色已经气的青紫，眼看就要绷不住，就在这时，宴席另一侧却突然发出啷当一声巨响，只见叶菀将钟念端到面前的肘花汤打翻在地，扶着桌角做恶心呕吐的样子。
钟念轻拍着叶菀的后背，焦急的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今日晨起时也恶心来着，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临近叶菀而坐的元妃，看了眼地上的肘花汤，突然双眸一亮道，“萱夫人不是有了吧？当初我怀敬如时也是这样，晨起便觉恶心，油腻的东西一闻到就要吐。”
元妃的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叶菀身上，没有人再去管温沐岚和莺贵人那边，沈千依面容骤然一滞，还是丽妃先回过神，说道，“没有没孕也不能单凭这点迹象，得尽快让太医瞧瞧才是。”
沈千依忙问道，“萱夫人这阵子可有让太医把过脉吗？”
叶菀摇了摇头，“臣妾只在刚回宫时让太医诊过脉象，太医说臣妾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所以臣妾也没在意，便没有再劳顿太医。”
沈千依笑道，“妹妹年纪轻到底没有生养过，不知道自己怀孕也属正常。”说着又吩咐宫人道，“快去请李院使来！”
此刻，殿中的嫔妃面色都极为精彩，有嫉妒有羡慕，也有淡定无谓的，更有偷瞧沈千依，想看她如何应对的。
沈千依旧疾未好，李院使一直留在凤仪宫值守，很快便赶了来，向众嫔妃请安后，急忙为叶菀诊脉。
喜脉是任何一位行医之人都可诊出的脉象，不肖一会儿，李院使便收起手枕，向沈千依回道，“萱夫人确实已有身孕，依微臣看已两月有余。”
沈千依似在心中盘算着什么，片刻后才点头道，“这么算起来，萱夫人是刚回宫就有了，可真是好福气呀！皇上要是知道了不知得有多高兴。”
沈千依笑得雍容大度，若不是了解她的人，断然想不出她究竟有多阴毒。
叶菀起身福礼道，“臣妾惭愧，成德皇贵妃尸骨未寒，臣妾这里便有了喜讯，实在愧对皇贵妃娘娘。”
沈千依亲自扶起她道，“这话是怎么说，你有身孕是喜事，若是皇贵妃知道了也会高兴的，快坐下说话，可别累着了。”说罢吩咐宫人道，“还不快把萱夫人席上的菜式从新换来，这也要本宫提醒吗？”
宫人们立刻撤换下叶菀桌上的菜，新上的菜式都是些清淡可口的，不过叶菀却借由身体不适，一口也未动过。
席间，众人七嘴八舌的嘱咐怀孕的注意事项，不过大多也只是来凑热闹，或是想沾沾喜气，景玄子嗣稀薄，宫中大部分嫔妃都没有生养过，哪里真的懂怀孕之事。
正说话间，外面内侍大声通传，说景玄来了，想必是得知了叶菀有孕的消息，急着赶过来的。
沈千依率众位嫔妃起身相迎，景玄越过所有人，径直将叶菀拉起道，“有了身子的人就不必讲这些虚礼了，快坐下说话。”
沈千依将殿首的主位让出来，任由景玄牵着叶菀坐下，而她则坐在一旁，面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笑意，不免让人觉得像是戴了一层面具。
叶菀一直笑而不语，微微垂头，面上那抹酡红恰到好处，如清水中一朵盛开的粉莲，惹人怜爱。
景玄拉着叶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欣喜的样子溢于言表，“宫中许久未有喜讯传出，皇贵妃的死更让宫中陷入阴霾，菀儿，你此时有孕的消息，简直就似一道曙光一样，将整座华宫照亮，你真是朕的福星。”叶菀垂眸笑道，“皇上严重了，臣妾哪里有这样好，说到底都是皇上自己有福气，臣妾也是借了皇上的光。”景玄爽朗笑声回荡在偌大的凤仪宫，可无意间却刺痛了很多人的心。
第九章 坦诚交心
从凤仪宫回来，景玄将自己的轿辇让给叶菀，由皇帝近侍一路护送回紫竹轩，风光无限，所到之处皆引来无数羡艳的目光，可叶菀却目不斜视，始终高高的扬着下颌。
她要让所有人记住她此时的荣光，让那些曾经以为她只是运气好些的人，真真正正的意识到她们之间的差距，再不敢轻易说出诋毁之言。
扬眉吐气的不只有叶菀，还有紫竹轩所有的人，甚至连整座宸佑宫的人都觉得十分有面子，不过这些人中当然要排除莺贵人之流。
叶菀前脚刚回到紫竹轩，后脚景玄的赏赐便也到了，而且是由尚局最高管事吴尚功亲自送来。
叶菀看着站在殿中，一脸媚笑的吴艳萍，不动声色的瞥过满满几大箱的赏赐，轻声说道，“有劳吴尚功了，大冷的天还要尚功亲自跑一趟，本宫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吴艳萍谄媚的笑道，“娘娘说哪的话儿？能为娘娘出力是奴婢的福气。”说着拿起一尊通体由赤金打造的如意，说道，“娘娘看这如意可喜欢？这是去岁西域刚刚进贡来的，做功极为精良，整身镶嵌了一千零八十颗宝石，世上再也寻不出第二件来。”
叶菀接过如意看了看，果然是极好的东西，这柄如意长约一寸，虽是镂空雕花打造，可分量却不轻，再看上面的宝石，颗颗品相极好，尤其是如意顶端的一颗红色宝石，足有鸽子蛋大小，且无任何杂质，打磨的棱面反射出褶褶光辉，极为耀眼。
叶菀将如意交还到吴艳萍手中，说道，“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宝贝，不过宫中还有皇后在，本宫不敢独享，劳烦吴尚功将这柄如意送到皇后宫中吧！也算是本宫的一点孝心。”
吴艳萍犹豫了一下，笑道，“既然这样，那奴婢就替夫人跑一趟，皇后若知晓夫人的孝心，必定会高兴的。”
文馨从里面拿了赏银出来，吴艳萍欣喜的接过，她虽然身为尚功，月例比普通宫人高出许多，可在宫里要打点的地方也不少，银钱方面自然是缺的。
吴艳萍收了赏银，喜笑颜开的跪安走了，语彤冷笑一声道，“皇后娘娘怎么会让她接管尚局？瞧她那副贪婪的样子，哪有半点管事女官的威严？”
叶菀嗤声笑道，“威不威严的，在咱们面前有什么打紧，只要皇后认为她能胜任，她不能也会能，这便是权利的好处了。”
语彤极尽鄙夷的笑道，“她那个尚宫是怎么来的，谁不知道，那是巴结江寒巴结来的，竟在私底下结成了对食，这事皇上要是知道了，皇后怕是都不好交代。”
叶菀叹了一声，“可是谁敢告诉皇上呢？皇上就算知道了，顶多也只是训斥一番罢了，依旧撼动不了皇后分毫，反倒是告发的还要在皇后手下讨生活，日后可有的苦头吃了。”
语彤撇了撇嘴，不再多言，俯身和文馨一起整理赏赐的宝物，这些年赏赐多了，她们也懒得一件件数清，只拣些好的留着用，其它全堆在库房中。
钟念端来刚刚熬好的安胎药，递到叶菀面前，“娘娘趁热把药喝了吧！元枫亲自盯着熬好的，奴婢已经试过毒了。”
叶菀蹙眉喝下乌黑的汤药，眉毛顿时拧成一团，钟念端来桌上的蜜饯，说，“娘娘含一颗在口中，可解汤药的苦涩。”
服完药后，叶菀见时辰尚早，便想在软榻上倚着歇一会儿，景玄说晚上要来陪她用膳，她不想一脸疲惫的接驾。
可这时，却听见元枫在廊下说道，“娘娘，大殿下求见。”
叶菀向钟念点了下头，钟念立刻出去说道，“让大殿下进来吧！娘娘现在正好无事。”
景弈成进殿后先向叶菀行了礼，道，“儿臣特来恭贺母妃，略备薄礼还请母妃笑纳。”说着递上来亲手写的字幅。
叶菀看着字幅上‘一世芳华’几个字，笑着点头道，“你的字比前几次见时长进了不少，应是平时下了苦功的吧？”
景弈成恭敬的说道，“儿臣见母妃的字写的十分好，自觉自惭形愧，所以格外下了些功夫。”
景弈成对叶菀虽然恭敬有余，可总觉得像是隔了一座山似的，十分生疏，而且景弈成似乎是对她存有戒心，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十分小心，想必是因为得知她怀了身孕的缘故。
叶菀将殿中宫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钟念一人，将景奕轩招到身边，说道，“坐过来说话吧！你我既然已是母子，不必如此生疏。”
景弈成规规矩矩的坐在叶菀对面，态度依然恭敬有礼，叶菀摸着自己的肚子，叹了一声，“本宫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怕一旦本宫生下孩子，便不会全心全意对你了，是吗？”
景弈成有一丝惊慌，“儿臣不敢这样想，母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儿臣的弟弟或是妹妹，儿臣将来一定会对他极好的。”
叶菀笑道，“有你这句话母妃就放心了，可母妃也要让你安心，母妃跟你保证，即使生下的是个儿子，他也绝不会同你相争，母妃全心全意辅佐的，只会是你一个人。”
景弈成怔愣了一瞬，有些狐疑的看向叶菀，“母妃为何要说这样的誓言，难道您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继承皇位吗？”
叶菀笑着拂了下衣袖，说道，“皇帝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成德皇贵妃是觉得你能胜任才要辅佐你，母妃也是一样，至于母妃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一生富足平安便好，其它的也别无所求了。”
景弈成双膝跪在叶菀面前，感激的说道，“母妃的恩情，儿臣永世难忘，儿臣发誓，将来一定会善待这个孩子，让他一世无忧。”
叶菀扶起他道，“都说了，咱们母子间不必讲这些虚礼，从前与成德皇贵妃怎么相处，现在便怎样就好，母妃这里一向没那么多规矩，跟前的宫人们也都散漫惯了，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景弈成终于不像方才一样拘谨，也笑道，“从前跟母妃不熟，总觉得母妃是个很厉害的人，可现在日日相见，才发现母妃原来这样和蔼，与她们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宫中之人一向以讹传讹，你自己要能分辨的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治国也是一样，朝臣不会跟你说十分真话，你心中要有数，他们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景弈成点头受教，仔细思量叶菀的话。
第十章 游历回朝
景弈成走后，叶菀斜倚在软榻上，看着面前展开的‘一世芳华’，钟念给她腿上加了一层薄毯，轻声问道，“娘娘觉得大殿下的承诺可信吗？奴婢这些年在宫中见过的人和事也不少，不敢说能看透人心十分，七八分总还是有的，可大殿下这个人···”
叶菀双眉紧蹙，将字幅收起，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确定他方才的话是不是出于真心，但我想他应该能感受到咱们的真诚，以后的事情谁也不好说，但起码我要让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现在宫里无数双眼睛盯着紫竹轩，任何一点阴谋都有可能让咱们猝不及防，所以在内部更不能出任何差池。”
叶菀轻轻叹息，给她盖好毯子，轻声说，“娘娘趁着得闲就歇会儿吧！以后的事就以后再想，您的胎还未足三个月，胎像尚不稳，可不能忧思过度，晚上皇上要来用膳，您还要攒足了精神应付皇上。”
想到景玄，叶菀的面容骤然黯淡，手指紧紧攥着袖中的翠玉手镯，每次看到景玄，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蓝雪衣，想起在竹林中那段快乐自在的日子，本该是美好的回忆，可想起的每一个瞬间却都锥心一般的疼痛。
钟念悄无声息的退出寝殿，殿门合上的那一刹，叶菀眼中突然有晶莹滑落，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快到年下，朝政之事也少了许多，景玄空闲时，时常将景弈成和景奕轩叫到御书房考问功课，景弈成每次都能对答如流，景奕轩虽然差一些，但也比从前好了许多，所以景玄这几日的心情也非常好。
这日叶菀在御书房中伺候笔墨，景玄看着南周各地上缴到国库的赋税明细，面色时而欣喜时而忧虑，想必是南周各地的情况有好有坏，今岁南方水患严峻，很多地方都是颗粒无收，赋税自然也缴不上来。
叶菀收回目光，专心研墨，景玄却悄声握住她的手，说道，“坐下歇会儿吧！怀着身子还总站着，别累坏了自己。”
叶菀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笑说道，“太医说，虽然胎像尚不稳，可也要适当动一动，不然对胎儿也不好。”
景玄放下手中的奏章，宠溺的看向她，“你上次流产的情景，朕现在想起来依旧触目惊心，朕真的是怕了，这些年宫中小产和夭折的孩子太多，朕对你肚子里这一胎，是寄了很大希望的。”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格外小心，只是宫中一直有嫔妃小产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知是不是冲了煞气的缘故，皇上该让天师做场法事才是。”
景玄点头道，“菀儿说的有理，不过天师外出游历还未归来，法事恐怕还要拖延一段时日，这段时间你要自己小心，朕已经同皇后说了，以后免去你晨昏定省，凤仪宫距离宸佑宫颇远，冬天路又不好走，能少去就少去吧！”
叶菀默默垂眸，景玄的话明显是对沈千依有了戒心，不知是不是已经察觉了沈千依残害皇嗣的秘密。
一瞬后叶菀抬眸道，“皇上心疼臣妾，那以后臣妾只在初一十五的大日子去凤仪宫请安，仔细算来，天师外出游历已经近半年了，连皇上都没有他的消息吗？”
景玄无奈的摇了摇头，“天师一向逍遥随性，他的去向朕从不过问，等年下祭祀的大日子临近，他自然就会回来的。”
“现在已经临近年下了，这么说天师也快回来了。”叶菀说着心中突然一阵跳跃，仿佛一只小鹿在宽广的原野中奔跑，竟是抑不住的开心，连手下研磨的力道都大了许多。
景玄看了眼叶菀如水葱一般白嫩的手指，眉心微蹙，却并未多言，重新拿起案上的奏章，可却许久没有翻动一下，叶菀也好似在想自己的事，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个温暖的午后，尘埃在透过窗棱的光束中飞舞，安静中透出淡淡的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董净利从外面进来，打了个千儿，说道，“皇上，天师游历归来，现下正在殿外等候。”
景玄放下奏章，笑道，“天师真是不经念叨，正说着呢！人就回来了，快宣进殿来吧！“
叶菀手中紧紧攥着墨块，心中如同擂鼓一般，面上却强做镇定，起身道，“皇上既然要见天师，那臣妾就先回避吧！”
景玄拉住她说，“天师算不上是朝臣，菀儿无须回避，待会儿还要跟天师说为你做法祈福一事，就留下来陪朕吧！”
叶菀心中想要拒绝，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的重新做了下来，紧张的连衣袖浸到石砚中也没有注意到，染黑了一片。
蓝雪衣从殿外风尘仆仆的进来，衣袍上沾染了一层浮尘，腮上还有点点胡茬，可见是刚刚从宫外赶回来，连衣衫也没来得及换下。
景玄微微蹙眉，问道，“天师是刚从宫外赶回来吗？怎么也不梳洗一番再进宫？”
面圣时衣冠不整是对帝王的不敬，蓝雪衣似乎是刚意识到，忙躬身道，“皇上恕罪，微臣因有急事向您禀报，所以未来得及梳洗。”说着看了眼低头默声的叶菀，眼中显出一抹异样，不过只一瞬便隐藏在漆黑的瞳孔之后，“微臣不知萱夫人也在，来的不是时候，还请皇上恕微臣不敬之罪。”
听到他叫自己‘萱夫人’，叶菀的心如被针扎似的，腕间的镯子突然变得冰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冻僵。
景玄宽和的笑道，“天师不在朝臣之列，自然也不必遵朝臣之礼，天师有何急事要禀报朕？”
蓝雪衣躬身说道，“臣回华都的路上，看到有许多从南方迁徙而来的难民，他们衣着单薄，而且缺少吃食，一路上不断有人死去，微臣算着日程，这些难民会在除夕进入华都，到时再安排恐怕会来不及。”景玄点头道，“天师说的事的确很重要，朕这就召集大臣商议，天师赶了许久的路回来，一定十分疲惫，尽快回府休息吧！还有一事，萱夫人怀有身孕，天师择吉日去宸佑宫做场法事，为龙嗣祈福。”“微臣遵命！”蓝雪衣面上的神情一直很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叶菀怀孕一事，只是袖下的双手一直紧紧攥着，拳上青筋暴涨。
第十一章 暗递字条
直到蓝雪衣退出书房，叶菀也没有勇气抬起头，直视蓝雪衣的目光，她不敢想象，蓝雪衣在知道她怀有身孕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害怕蓝雪衣会不顾一切带她离开，但更害怕蓝雪衣会冷漠的无动于衷。
心像是被两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随时会被撕成两半。
景玄看向叶菀苍白的面孔，担忧的问道，“菀儿你怎么了？脸色为何这般难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朕即刻帮你宣太医来。”
叶菀拉住欲起身的景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臣妾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回宫躺一会儿就没事了。”
景玄拉着叶菀的手，柔声说道，“那菀儿就先回宫休息吧！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朕，朕今晚还有事要处理，明早再陪你一起用早膳。”
叶菀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璧龙轩的，也不知道是如何回的宸佑宫，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大木偶，任由钟念扶着坐到软榻上。
语彤上前帮她脱去厚重的氅衣，突然发出‘呀’的一声，“小姐的衣袖上沾到墨汁了，这么好的衣裳可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洗的掉。”
叶菀低头看向绣兰花滚边的袖口处，一块明显的墨迹印在上面，尚带着徽墨独有的香气，与璧龙轩书房中的气味十分相像。
她突然厌恶的扯去外衫，扔到地上看也不愿看一眼，沉声道，“去把它烧了！”
语彤被吓了一跳，拾起地上的衣服刚想说些什么，钟念及时向她使了个眼色，语彤将话咽了回去，悄声退去寝殿。
钟念给叶菀倒了杯热茶，轻声说，“娘娘喝口茶消消火吧！天师这样急火火的赶回宫，想必是知道了您有孕的消息。”
叶菀默默闭上眼睛，许久才开口说，“钟念，我要怎么跟他解释？他会不会认为我是个无情的人，为了回宫，连有了身孕的消息都要瞒着他。”
钟念半蹲在叶菀膝前，说道，“不会的，娘娘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呀！天师将娘娘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怎么会这般诋毁娘娘？”
叶菀苦笑着摇头，“有些事，越是深爱伤害就越深，我真的害怕他对我失望，如果连这点寄托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在宫中坚持下去。”
钟念听出她竟有绝望之意，紧紧拽住她的手，“娘娘千万不要这样想，您有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奴婢，您要是生出心灰之意，奴婢们又要指望谁呢？”
叶菀闭目不语，心中十分矛盾，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样颓废的想法，可心却是无法控制的。
钟念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道，“方才奴婢在书房外等着娘娘出来，天师趁人不注意时塞给了奴婢一个纸条，奴婢本想等过段时间再给娘娘，可是又觉得您应该去见天师一面，现在只有天师才能解开您心中的结。”
叶菀忽的坐直了身子，“纸条现在在哪？”
钟念起身从袖中拿出纸条交给叶菀，可展开纸条，上面却没有任何字迹，只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白纸。
叶菀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眼，问道，“怎么会这样？当初雪衣他给你的时候就没有字吗？”
钟念看见空白的纸条后也十分意外，“当时奴婢怕被人发现，立刻就藏在衣袖中了，根本没有仔细看，天师冒险将纸条交给奴婢，不可能只是一张白纸。”
叶菀思附了一瞬，突然起身到外室翻找东西，钟念紧跟着她走到外室，问道，“娘娘在找什么？”
叶菀顾不得抬头，说，“我记得蓝雪衣曾跟我说过，他以前配制出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水，这种药水很特别，平时无论怎样都不会显色，只有滴入碱水后才会显色，所以我想试一试。”
钟念将叶菀按坐在软榻上，“娘娘稍安勿躁，小厨房里有做面食用的碱，奴婢这就去拿。”
碱粉撒入水中，叶菀迫不及待的将纸条浸入水盆里，纸条上果然显现出红色的字迹，如一朵朵盛开的梅花，在白色的纸条上绽开，越来越浓烈。
钟念低声说道，“真的有字了，天师的心思果然与常人不同，这样巧妙的办法，也只有天师才能想得出来。”
字条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入夜花海’，钟念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天师这是什么意思，‘入夜’好明白，是天黑之后，可‘花海’指的究竟是什么？”
叶菀了然的一笑，这张字条就算落入他人之手，也绝对找不到她的把柄，蓝雪衣从始至终都在为她考虑，叶菀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蜜意。
蓝雪衣字条中说的‘花海’，指的就是清月芙蕖旁那条幽静小路所通向的地方，因为夏天时遍地开满鲜花，所以蓝雪衣称之为‘花海’，她曾在花海与蓝雪衣相遇过两次，那里地处偏僻少有人迹，是绝佳的密会场所。
见叶菀笑得开心，钟念便知她已经知道字条中的含义，忙取出字条拎干，点燃火折子烧成灰烬。
“娘娘今晚就要去吗？您现在身子不便，夜里行路恐怕不安全，再说皇上这几日总在娘娘这里歇息，万一皇上来了见您不在可怎么办？”
叶菀微微蹙眉，道，“皇上今日说，他晚上有些事情处理，不会过来了，等看着他在璧龙轩歇下后，我再去就行了，要是万一皇上过来···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找借口打发皇上回去就是了。”
钟念见拦不住她，只好妥协，“娘娘去可以，但一定要带着奴婢，您怀着身孕，不能出丝毫差池，奴婢可不想留在宫里提心吊胆的等您回来。”叶菀知道这已经是钟念最大的让步，笑着答应说，“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一会儿嘱咐语彤和文馨晚上打起精神来，万一出了意外情况，好及时应对。”钟念叹声摇头的出了寝殿，叶菀默默看着痰盂中烧成灰烬的字条，心中既害怕又期待与蓝雪衣的密会，她怕蓝雪衣会误会，有些事情一定要尽快解释清楚，她不想让他们之间的感情中，存在一丁点的瑕疵。
第十二章 花海相逢
冬日的‘花海’与夏日不同，原本开满鲜花的旷野，此刻被一片皑皑白雪覆盖，蓝雪衣身着月牙白色的外衫，身影隐在雪色之中，仿佛与白雪融在一处。
走到小径的尽头，再往前便踏入‘花海’，蓝雪衣的身影近在眼前，可叶菀却停下了脚步，她紧紧扶着钟念的手，掌心因紧张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竟有些害怕面对心中日思夜想的人。
钟念用力握了下她的手，轻声说道，“去吧！娘娘不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对天师说吗？怎么现在倒打起退堂鼓了，相信奴婢，天师不会怪您的。”
在钟念的鼓励下，叶菀一步步靠近蓝雪衣，距离几步之遥时，蓝雪衣回过身，向她伸出手臂，眸中尽是思念之情。
叶菀轻轻将手搭在蓝雪衣的手掌上，一股暖流瞬间温暖了每一寸肌肤，她心中突然一阵酸楚，眼泪毫无征兆的扑簌而落。
蓝雪衣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将她紧拥在怀里，淡蓝色的结界自头顶罩下，冰天雪地中，结界内却温暖如春，如江南水乡般的柔软，几乎要将人的骨头酥化。
“对不起···雪衣，我不是有意欺瞒你···”
轻柔的吻落在叶菀冰凉的唇上，蓝雪衣心疼的看着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当初我便不该应允你回来，让你怀着身孕还要身处凶险之中，萱萱，跟我走好吗？”
眼泪再次奔涌而出，叶菀紧咬着下唇摇头，“我走不了了，如果现在我们一走了之，受牵连的人会更多，皇上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所以格外重视，雪衣，我会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你也会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蓝雪衣紧紧握着叶菀的手，双眸中几乎要迸出火星，“我怎么能让我的孩子去认皇帝做父亲，难道你忍心这样吗？”
“我当然不忍心，可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相信我，这件事不会拖得太久，孩子懂事前，我一定会带着他离开。”
叶菀的保证对蓝雪衣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每次想到你和孩子都在宫中，我的心就一日比一日慌乱，如果这件事败露，你和孩子都活不下来，萱萱，我真的不敢想，如果你们出事，我想我一定会让整座华宫陪葬。”
叶菀捂住蓝雪衣的嘴，连连摇头道，“我们不会有事的，即使真的出事，你也要好好活着，千万不可做下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蓝雪衣颓废的摇了摇头，“没有你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在这座冰冷的宫殿中整整等了你十五年，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你，既然无法说服你跟我走，那我能做的只有尽力帮你。”
叶菀摇头道，“皇上对你是有戒心的，从前你不管朝政之事，他还能容得下你，若是让他发现你有异动，他必然会提早对你下手。”
蓝雪衣温和的笑道，“我当然不会明着去干涉朝政，再说我从不与朝臣来往，皇上不会那么快对我起疑心的，我要做的只是护你周全。”
“那你答应我，一定不要以身犯险，任何情况下都要以自己的生命为重，千万不要为了我去招惹皇上，我和腹中的孩子都不能没有你。”
叶菀祈盼的眼神容不得人拒绝，蓝雪衣微笑着点头，“好，我都答应你，你自己在宫中也要小心，遇到难事，一定记得来找我。”
叶菀点头答应，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白日在庆祥殿中，说南方难民北上是怎么回事？叶伦德没有处理好南方水患之事吗？”
蓝雪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那只是我想立刻去庆祥殿见你，想得托词罢了，事情根本没有我说的那般严峻，难民北上倒是确有其事，不过规模并不大，只是他们人都聚集在一处，看起来像是很多，所到之处免不了让人惊慌。”
叶菀微微点头，叹声道，“眼看就要到年下了，这些难民却要露宿街头，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允许他们进入华都，若是不允，他们北上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将世态炎凉看得更清楚罢了。”
蓝雪衣揉开她紧蹙的眉心，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替别人操心，真不知道你是心怀天下，还是瞎操心，难民的事自然有皇上和朝臣们解决，你现在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安胎。”
叶菀面色娇红的低下头，“你和钟念的话怎么都一样？但凡我想点别的事，就说我是瞎操心。”
蓝雪衣笑着将她拥入怀中，“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你就是有这点毛病，什么事都想去管上一管，也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要多听钟念的话，许多事她比你要冷静。”
叶菀回头看了眼立在雪地上的钟念，默默点头答应，又问，“我回宫那日明明在宫门处看见你了，可你为什么没有立即回宫？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看见她一副妻子质问晚归丈夫的模样，蓝雪衣面上的笑容更盛，“我若跟你一起回宫，肯定会引起怀疑，所以看着你平安回宫后，我便离开了。”
“即使要错开回宫的时间，十日也足够了，可你竟然走了一个月之久，你就打量着用这等搪塞之词来蒙我吗？我又不是傻子。”
蓝雪衣宠溺的捧起她的脸，在她嘟起的红唇上落下一吻，“我的萱萱当然不傻，其实我是去了趟北晏，温子珏刚刚登基，有许多人和事都没有料理好，我是去帮他收尾的。”
叶菀有些心疼的抚上蓝雪衣的脸颊，“你之前不是已经去帮过他了吗？为何还要再去，北晏路途遥远，天气又这么寒冷，边境之地还不太平，以后就少去北晏吧！”“你这是在心疼我吗？”叶菀别过涨红的脸颊，倔强道，“我才没有，你想去哪里管我什么事？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第十三章 事出意外
蓝雪衣不再逗叶菀，正色道，“我在北晏时，夜观九星方位算出你有难，就放下手头上所有的事赶来救你，钟念也因放心不下你，提前离开北晏，所以留下很多烂尾之事，温子珏既然给了你偌大的一个筹码，咱们做事也得对得起人家不是。”
叶菀意外的看向蓝雪衣，她以为温沐岚答应她的条件，是真的认为她值这个价钱，可没想到里面竟还有蓝雪衣的事。
蓝雪衣微微一笑，“温子珏和温沐岚都是精明之人，他们不可能会做赔本的买卖，我把我出的力也加到了你的筹码之中，这样就算哪日我不在你身边，你依然可以有依仗之处。”
叶菀的心突然有些慌乱，紧紧环抱住蓝雪衣，说，“你为何会不在我身边？我不要别的依仗，我只要你在。”
看着她任性的模样，蓝雪衣竟有些心酸，他不得不提早想好一切，在南周表面平静的局势下，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暴风雨前的味道，暴风雨来的那一刻，他不知道会发生怎样震天动地之事，所以他要提早安排，就算他出现差池，也一定要护叶菀平安。
蓝雪衣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叶菀，因为他永远都不想看见叶菀伤心，“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就这般紧张，看来我在你心里真不是一般的重要。”
见他还有心情玩笑，叶菀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只要我不让你离开，你就不许离开，下次出宫游历前，必须先跟我说！”
叶菀的霸道刁蛮，让蓝雪衣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以后就是你烦了，要撵我走我也不走。”
叶菀噗嗤笑出声，“那你可真要成牛皮糖了，黏在身上，甩也甩不掉，就算甩掉了，也要粘下一层皮。”
两人又玩笑了几句，不远处钟念已经等得焦急，清咳了几声，提醒叶菀时辰已经不早了。
叶菀不舍的看着蓝雪衣，却不知道临别时该说些什么，蓝雪衣松开紧握着她的手，微笑道，“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凡事不要太纠结，我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但解寒毒的药，我会定期让人送进宫。”
叶菀默默垂眸，看见蓝雪衣腰间挂着的埙，说道，“这次也用乐声送我走吧！听见乐声，我才能知道你一直都在。”
蓝雪衣将埙放到嘴边，同样是竹林中离别时的那首乐曲，叶菀走出温暖的结界，踩着脚下咯吱的雪声，慢慢走出‘花海’，埙声渐渐听不见，可她知道蓝雪衣还在那里，依旧吹着埙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加重，钟念侧头看向叶菀，“娘娘看着些脚下，雪下有冰，当心别摔着了。”
叶菀依旧扬着头，因为一低头眼泪便要流下来，心中的结虽然解开了，可她更加放心不下蓝雪衣，天师的身份并不足以成为蓝雪衣的护身符，只要景玄稍动心思，便可寻出千百种理由惩治蓝雪衣。
不过蓝雪衣修为不凡，代表无数修行之人出世行走，没有人知道一个修行高手究竟有多厉害，景玄若想动他，也未必会有那个能力。
思及此，叶菀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扶着钟念的手臂，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路上的宫人这样少，不会已经宵禁了吧！”
“离宵禁还有一会儿，现在天冷宫人都不爱出门了，不过咱们得快着些，也不知文馨和语彤那边有没有事，留她们两人在宫内，奴婢真是不放心。”
叶菀也有些担心，虽然景玄说过晚上不来紫竹轩，可圣意最是难揣测，谁知道景玄下一刻会不会又变了主意。
对面过来几个宫人，叶菀立刻松开钟念的手，落在钟念身后，低头贴着永巷的墙壁走过，她现在是穿着宫女的衣裳，若还像平日一样扶着钟念走，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离紫竹轩渐近，路上的宫人三三两两的多了起来，钟念不敢去扶叶菀，可又怕她摔到，一路上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撑到了紫竹轩。
两人从从僻静的角门进入，一路紧着赶往寝殿方向走，可转过回廊便能回到寝殿时，钟念突然从拐角缩了回来，神色也变得十分紧张。
“是皇上！皇上就在寝殿门外。”
叶菀心中一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仔细听殿门处的对话，只听见景玄说，“还没到宵禁的时辰就睡了吗？萱夫人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在门内回话的是文馨，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小姐今日的确有些不适，所以才早早的睡下了，皇上先请回吧！小姐这几日睡觉很轻，睡下后一旦被吵醒，一夜都要睡不好了。”
景玄并没有离去，而是说道，“萱夫人身子不适，怎么没人告诉朕？朕进去看她一眼就好，快开门吧！”
钟念拉着叶菀退到房后，指着窗户说，“语彤一直没有说话，肯定是在内室呢！奴婢去敲开窗子，娘娘从窗户进去。”
钟念推测的没错，语彤果然是在内室，已经急的脸色煞白，看见叶菀的一瞬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跳入寝殿后，语彤和钟念以最快的速度，脱去她身上的宫女衣裳，换上中衣，将她按到床上盖好被子。
语彤来到外室向文馨使了个眼色，文馨无声做出释然的动作，立刻打开殿门，说道，“娘娘已经睡下了，皇上进去后一定轻着些，娘娘因为怀孕，这几日都没睡好。”
景玄似乎十分不满文馨将他挡在门外许久，只看了文馨一眼，便掀帘进了内室。
叶菀躺在床上装睡，心却跳的十分剧烈，感觉到景玄的气息一点点靠近，她放在被下的手紧紧攥拳，紧张到快不能呼吸的地步。
景玄轻轻摸了下她的脸颊，喃喃道，“为何这么凉？”叶菀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心想这回完了，她刚从外面回来，虽然换了衣服，可身上肯定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不过景玄仿佛并没有怀疑，而是低声吩咐宫人说，“把炭火烧的再旺一些，萱夫人的身子这样凉，也不知道加些炭吗？”
第十四章 旧疾复发
景玄又做了一会儿后才离开，听着御驾的声音远去，叶菀终于松了一口气，文馨走进内室，看见她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抚着胸口，念了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叶菀从床上坐起，看向窗外，问道，“皇上是刚刚过来吗？我走后宫里可有异常动静？”
文馨扶她起身，回道，“小姐出去后，奴婢就按您的吩咐熄了寝殿的烛火，元枫也一直在宫门处盯着，没发现什么异常，想必皇上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过来的，可是庆祥殿的宫人明明说，皇上已经打算在庆祥殿歇下了。”
叶菀心中也一直存了个疑影，可多番思量，也没有找出可疑之处，便想，也许真的是巧合吧！
以往宫中的巧合，多多少少都存了些算计在其中，所以叶菀才总是不安心，生怕是有人察觉她离开，故意将景玄引了来。
几日后，叶菀应景玄宣召，到庆祥殿侍驾，在庆祥殿门外下了软轿，正巧看见元修大师从里面出来。
叶菀上前福了一礼，说道，“许久不见大师，大师身体可还硬朗？”
元修大师单手竖起，行了佛家之礼，“老衲早已过了花甲之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多活一天，便是昊天赐予恩惠了。”
叶菀笑道，“大师一生积德行善，身许佛门，昊天自当照拂大师，不像我等凡夫俗子，一世也无法得到昊天的眷顾。”
元修大师巍峨一笑，“昊天虽然强大，可也没有到人力无法改变的地步，夫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叶菀不自然的笑了笑，“大师说笑了，我一个弱小女子，哪里能改变昊天的决定？大师此番进宫，是为了给皇上诊病吗？”
元修大师见她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身体，便也不再多言，向叶菀鞠了一礼，“圣上之事，老衲不便多言，夫人可以自行去问皇上，恕老衲先走一步了，夫人自当保重，老衲见夫人面上寒气甚重，如果不及时治疗，恐怕会累及腹中胎儿。”
叶菀见元修大师渐渐走远，才收回目光，继续向庆祥殿走去。
钟念扶着她的手臂，低声问道，“娘娘刚才为什么要那样问？宫中之人都以为，元修大师进宫是给皇上讲解佛法的，皇上也是一直这样对众人解释，娘娘问出口不是把皇上揭穿了吗？”
叶菀嘴角上扬，哼笑道，“元修大师是出家之人，他不会在皇上面前多嘴的，我刚才也只是为了试探他而已。”
“可娘娘怎么会想到，元修大师进宫是为了给皇上治病呢？”
叶菀抬眸望向庆祥殿书房，“我太了解皇上了，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笃信佛法，所以元修大师频繁进宫，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为皇上治病。”说着看向钟念，“你还记得前朝天宝四十一年那场仗吗？皇上受了很重的伤，性命差点不保，是元修大师救了他。”
“奴婢记得！”钟念眼眸一亮，“元修大师当时还说，那伤不肯能去根，许多年后必定会复发，而且复发时会十分凶险。”
叶菀微微一笑，说，“这件事当时只有你们和我知道，皇上再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想他的伤一定是复发了，成德皇贵妃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应该也是伤病复发的原因吧！”
钟念默默点了下头，“皇上应该也想不到，这伤会复发的如此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出卖所有挣来的皇权，到最后终会烟消云散，不过这倒省了咱们的事，他若病死，也无需咱们动手了。”
来到庆祥殿书房外，叶菀和钟念都不再说话，语彤早一步为她打点好，上前扶住她道，“娘娘再稍等一会儿，董公公正在里面，皇上可能在交代他事情。”
书房中传出一阵咳声，叶菀微微蹙了下眉，咳声中依稀可听见嘶哑的震动，可见景玄的咳嗽是因肺部的伤引起。
董净利从书房出来，看见叶菀后，忙上前打了个千儿，“让夫人久等了，奴才刚刚服侍皇上更衣，夫人请随奴才进殿吧！”
叶菀看了眼屋内，笑着说，“本宫也是刚到，并没有等多久，方才似乎听见咳声，是不是皇上感染了风寒？”
董净利摇头叹声，“不是风寒，是旧时的老毛病了，不过皇上不让说，所以宫里没多少人知道。”
董净利是张景瑞带出来的人，自从叶菀同张景瑞亮名了真实身份后，董净利对叶菀的态度也有了变化，经常告诉她景玄的近况，不再像从前一样对她防备，想必是张景瑞交待了什么。
又是一阵咳声传出，董净利躬身请叶菀进殿，“夫人多安慰皇上吧！自从成德皇贵妃走后，皇上面上没什么，可心里一直不好过，这旧疾也是因为思念皇贵妃，多日未睡后突然复发的。”
叶菀微笑着点头，“本宫会尽力开导皇上的，公公的这番心意，皇上若是知道了，必定十分欣慰。”
景玄半倚在书房中的软榻上，看见叶菀进殿，立刻招手道，“不必行礼了，过来朕身边坐下吧！”
叶菀坐在他对面，向半空的茶杯中添了茶，说道，“皇上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咳上了？臣妾方才来时，看见元修大师，皇上既然病着，就不要听什么佛法了，那些个东西最容易让人丧气。”
景玄隔着矮桌，拉起叶菀的手，“宫里真正关心朕的人很少，只知道按照朕的喜好来奉承，也只有你敢说朕喜欢的东西不好。”
“臣妾不是说佛法不好，只是皇上现在病着，臣妾不想让您太劳累，佛法这种东西，闲来无事时怡养心性倒是不错，皇上随便听听也就罢了。”景玄仰面靠在软垫上，看着房梁上雕刻的龙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朕这些年的心气儿比不上从前了，年轻时朕是最不肖‘人命天定’之说，可慢慢却发现，有些事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说着侧头看向叶菀，“就像昊天把你送到朕身边一样。”叶菀‘噗嗤’笑道，“皇上怎么竟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昊天要管的事多着呢！哪里有闲心来管臣妾？再说皇上哪就年纪大了，您现在才正值壮年。”
第十五章 北上难民
景玄想像以前一样爽朗的大笑，可笑声却被咳声阻断，叶菀连忙递上锦帕，轻轻捶打景玄的背部。
景玄用锦帕捂住口鼻，尽量压低咳声，似乎是不想让外面的人听见，他此次病发没有让太医院的太医诊治，而是宣了元修大师进宫，就是存心不想让宫里知晓他的病情。
好一阵才止住了咳声，景玄将锦帕拿开，却在看见上面的一片猩红时，僵直了脊背。
叶菀惊叫了一声，立刻说道，“臣妾去叫太医来吧！”
景玄拉住她摇了摇头，“不用宣太医了，朕知道自己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吐一口血又死不了人，去把桌上的药瓶给朕拿来！”
叶菀拿过桌上的白瓷瓶，轻轻摇了一下，里面发出咕噜噜的脆响，应该是药丸之类的东西。
她将茶杯中的茶水倒掉，换了盏温水来，说道，“皇上拖着不看太医，可不要把自己的身子熬坏了，这药看起来不像是太医院熬制的，是皇上在宫外寻的秘方吗？”
景玄吞下一把药粒，用温水顺下后，说道，“这药是一个世外高人给的，比太医院的药强上百倍。”
叶菀猜到这药是元修大师配的，不过还是问道，“何人如此厉害，太医们的医术，不说天下第一也差不多了，这人的药居然比太医的还好，皇上为何不把他召进宫来封个官职？”
许是想起元修大师飘然超脱的样子，景玄摇头笑道，“之所以称之为世外高人，自然是在世外过惯了自在日子，哪里能受得了宫里的束缚？官职在他们看来，恐怕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皇上说的也有道理。”叶菀将药瓶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在景玄不注意时偷偷倒了一颗出来。
景玄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今日朕吐血一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宫里人多口杂，今日流言传出去，怕是明日就有人要说朕将不久于世了。”
叶菀看了景玄一眼，不悦道，“在皇上心里，臣妾是多嘴之人吗？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臣妾心里有谱。”
景玄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朕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怕万一流言起来，对好不容平稳下来的朝政不利。”
叶菀收起调笑之色，严肃道，“皇上放心，这事肯定不会在臣妾这传出去，这点明辨能力，臣妾还是有的。”
正说话间，董净利从外面进来，躬身说道，“皇上，户部大臣求见，说是有关于南方难民之事，要与皇上商议。”
未等景玄说话，叶菀便起身道，“皇上有政事要办，臣妾就先告退吧！”
景玄摆手说，“今晚留下跟朕一起用膳，你先去西配阁歇着吧！朕处理完政事再去与你说话。”
叶菀从侧门退入西配阁内，语彤早已候在西配阁里，等着伺候茶水。
可叶菀拎起桌上的茶壶，不禁皱了下眉，壶中居然是空的，语彤隐在窗后不停张望，又想往外看可又怕被人发现。
叶菀不悦的清了清嗓子，说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让人看见，岂不是要笑话紫竹轩的人没规矩！”
语彤闻言缩回脑袋，神色有些不确定的说，“奴婢是不是眼花了？刚才在户部来的官员中，有个人很像朱公子。”
叶菀突然愣住，一瞬后才想起小镇中的朱流芳，回宫后事情繁多，她竟忘了朱流芳要到华都参加秋试的事，现在秋试早已结束，殿试的名次也早就定下来了。
叶菀起身问道，“你确定看清了吗？那人真的是朱流芳？”
“奴婢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觉得有七八分像，奴婢本来也没见过朱公子几次，印象早就模糊了。”
叶菀在西配阁门廊前徘徊了一阵，终于下了决心，冒险去靠近书房的窗扇偷听，书房中的说话声并不大，偶尔能听清一两个字，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可正当她要放弃时，书房内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激烈。
一个听似十分威严的声音，拔高了嗓门道，“你懂什么？你才刚刚做了几天的官，哪里知道这些刁民的厉害，若是放他们进入华都，烧杀抢掠的案件一定会层出不穷。”
“沈侍郎此言差矣！”另一个稍年轻的声音立刻反驳道，“收容难民进入华都，才更能体现圣上的仁德，难民们都只是普通百姓，如果朝廷出钱安置，他们怎么可能会去烧杀抢掠呢？”
虽然看不到书房中的情境，可叶菀还有一下就听出了朱流芳的声音，而那个被称作沈侍郎的人，正是沈宜凌的父亲，这些年一直依附于沈千依，慢慢熬上了户部侍郎的位置。
书房中的争论并没有停止，沈侍郎似乎十分看不起朱流芳，轻蔑的笑道，“朝廷出钱？你说的容易，国库的每一笔钱都是算好的，哪有闲钱去安置难民？再说今年江南水患严重，国库早已空虚，你让皇上上哪找钱去安置难民，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朱流芳被沈侍郎问的语塞，却依旧据理力争，“就算没有钱也要想办法，城外是成亲上万等着吃饭穿衣的百姓，难道沈大人就忍心看着他们饿死冻死吗？”
“适者生存是自然法则，没有本事活下去的人谁也帮不了。”
朱流芳冷哼一声，道，“大人身为户部侍郎掌管民生，可所作所为，不禁让卑职失望，更让天下百姓失望。”
叶菀不禁为朱流芳捏了一把汗，沈家现在是南周最大的世家，侍郎虽只是三品的官职，可权利却很大，朱流芳如此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日后恐怕仕途堪忧。
沈侍郎像是被气急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就在这时，景玄略显疲惫的说道，“都别吵了，这件事容朕再想一想，沈侍郎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小心气坏了身子。”顿了顿，又道，“朱掌司年纪尚轻，行事冲动也难免，你们都回去冷静一下，等朕想好了再召你们进宫。”听见官员跪安的声音，叶菀立刻转身回了西配阁，语彤拉着她焦急的问道，“小姐看清了吗？到底是不是朱公子？”叶菀点了下头，“没有看见人，不过听声音十有***就是他，一会儿你出去告诉钟念，让她去查一查。”
第十六章 御赐之物
入夜后的华宫飘起鹅毛大雪，寒风卷着雪花在空中打转，永巷中行走的宫人皆行色匆匆，无一不是披着斗篷捂住脸颊，抵挡刀子一般的寒风。
可有一个人却例外，元枫躲在宸佑宫中一处回廊的阴暗里，不停跺脚捂手，冷风无情吹透他单薄的衣衫，可他却没有找地方躲避，而是盯着路上来往的宫人。
同一时刻，一个身穿墨蓝色斗篷的人，低头来到紫竹轩寝殿外，那件斗篷是元枫惯常穿在身上的，所以见到他的宫人想也没想，便开口叫‘元枫公公’，那人只是微微点头并不说话，冰天雪地里也没有宫人在意，都纷纷忙着自己的事。
那人在寝殿窗外轻敲了两下，殿门立刻被打开，文馨快速将那人拉进寝殿，确定门外无人后才将殿门重新合好。
坐在软榻上的叶菀，抬头看向身穿斗篷之人，面上无丝毫意外，说道，“天气寒冷，先喝碗姜茶吧！”
那人摘下斗篷，露出的面容竟是元祗，语彤递上来姜茶，说，“快把斗篷脱了吧！都湿透了，我帮你烤烤去。”
元祗脱了斗篷，这才向叶菀行大礼请安道，“奴才元祗给萱夫人请安！”
叶菀笑着让文馨扶起他，“元枫没有跟你说过吗？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讲究，这几日本宫总觉得胸口有些闷，太医又查不出什么异常，你来帮本宫诊诊脉吧！”
元枫上前跪地诊脉，许久后才起身说道，“娘娘的脉象的确没有异常，胸闷胀痛应该是忧思过甚引起的，只是娘娘体内寒气依旧没有减少，奴才前一阵送来的药，您有按时吃吗？”
文馨点头道，“都是按你说的方法熬制的，可是小姐吃了之后好像没起什么作用，夜里还总是梦魇。”
元枫双眉紧蹙，喃喃道，“不对呀！娘娘体内有寒毒，吃了这些药后应该会有所好转，今日的药渣还在吗？”
“有！我特意收起来没有扔掉，就想等你来了看一看。”
元祗抓了一把药渣在手中仔细辩闻，又扒拉着反复查看，每一粒渣子都不放过，可依然没有查觉出异常，元祗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药方，“难道是奴才药的剂量下的不对？可是陈太医就是这样教奴才的呀？”
元祗虽得陈太医真传，可毕竟经验不足，此刻自己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叶菀并没有怀疑他的能力，而是笑笑道，“陈太医的药方应该不会错，可能是本宫体内的寒气不同于一般风寒所致吧！”
元祗摇了摇头，好像并不赞同叶菀为他开脱的话，而是在殿中来回踱步查看，文馨想要出言制止，可叶菀却拦住她摇了摇头，任由元祗查看。
元祗在寝殿中走了一圈，最后拿起一尊插了红梅的羊脂白玉瓶，将瓶中的梅枝尽数拔出，放在鼻下仔细嗅闻，面色突然骤变。
文馨察觉了他的异常，蹙眉问道，“瓶子有什么不对吗？这可是皇上亲自赏下的！”
元祗一听是皇帝钦赐，面上的神色突然变得为难起来，叶菀瞪了文馨一眼，蔼声说道，“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即使错了也不打紧，本宫就当什么也没听过。”
元祗双膝跪地，捧着瓷瓶道，“这瓶中···似乎有麝香的气味，奴才用指甲刮了玉瓶的内壁，发现其内被一层蜡覆盖，麝香应是与蜡融在一起被涂到了瓶中，可这玉瓶既然是皇上赏的，不该有问题才是。”元祗边说边偷瞧叶菀的面色。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本宫体内的寒毒总也不好，跟麝香有关系吗？这些麝香会不会伤及本宫腹中的胎儿？”
“这些分量的麝香不至于立刻小产，但长久闻下来必定有损胎儿，这种下毒方法，连医术高明的太医也无法从脉象中察觉，但夫人体内的寒毒遇上活血化瘀之物便会反弹，寒毒和麝香之毒在体力揪斗，虽然对娘娘的肌体有损，不过这倒保住了娘娘腹中的胎儿。”
文馨接过玉瓶，也用指甲在内壁刮了一下，惊呼道，“果然如此，还好发现了，不然小姐的身体哪里扛得住寒毒和麝香的双重冲击，奴婢这就把瓷瓶扔了去。”
叶菀拦住她道，“先放着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文馨虽然不明白这瓷瓶还有什么用，不过还是依言将玉瓶收了起来，远远的放在库房里，保证叶菀接触不到。
叶菀让元祗起身后，哼声笑道，“宫中之人的手段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连皇上的赏赐之物都能做手脚，本宫以后可要日日不敢安寝了。”
元祗也是愁容满面，却只能开导叶菀说，“夫人不必忧虑，奴才一定叮嘱元枫更加小心谨慎，以后紫竹轩中新添的器物，都要仔细查验才行，只是夫人尚有数月才能生产，怕只怕百密一疏，您为何不将此事禀告皇上？若让皇上知晓，相信想害您的人也不敢再轻易动手。”
“不敢轻易动手，可终究还是会动手，皇上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本宫身边，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在这座华宫中，叶菀最不想求助的人便是景玄，宫中嫔妃接二连三的小产，景玄未必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可他一直默不作声，因为在他看来，有些事远比人命更加重要，就算将此事告诉景玄，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叶菀拿起桌上的一个方形锦盒递给元祗，说道，“你看看里面的药丸，是医治什么病的？”
打开锦盒，里面正是叶菀从庆祥殿书房中偷得的药丸，元祗用水化开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说道，“这药丸里面有麦门冬、莬丝子、仙灵脾、沙参、炮附子···还有许多奴才一时尝不出，这药应该是治疗肺伤的，不过···”
“不过什么？”叶菀追问道。
“这药的分量极重，一般行医之人是绝对不敢开出这样的处方，服药之人应该病的很重，才需要这样大剂量的药来压制，不知是什么人在服用此药？”见叶菀沉眸不语，元祗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立刻垂眸站到一边。钟念不知何时从外面回来，笑着对元祗说，“娘娘今日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第十七章 血气方刚
元祗离开后，叶菀有些颓然的闭目倚在软榻上，钟念往火炉里加了几块银炭，默立在软榻旁许久，才开口说道，“娘娘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是因为玉瓶的事，还是···因为皇上的病？”
叶菀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钟念，“这世上只有你最能懂我的心思，从前我也以为自己应该巴不得皇上早一日死，可真到了这一日才发现，原来我的心依旧会痛，即使他做了我永远也无法原谅的事，可那么多年的感情却不可能全部抹杀。”
钟念轻叹了一声，“娘娘的痛苦奴婢都懂，您和皇上的过往奴婢都一路见证，那种刻骨铭心的经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其实娘娘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说到底您对皇上还是存了一丝情意的。”
叶菀摇头苦笑，“情意倒说不上，当年他把我推入修罗阵时，我们的情意早在那一刻荡然无存了，只是前世有过太多与他共同生活的期许，如今却要亲手了结，我难过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曾经的梦。”
叶菀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心中最后残存的梦破碎了，淤血彻底去除，她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前世的一切再也不可能成为她的牵绊。
钟念轻轻握起她的手，说，“娘娘就不要想从前了，想想以后，等宫中的事了结，咱们就一起离开，回紫云山也好，去别的地方也好，奴婢会一直陪着您，还有天师。”
想起蓝雪衣温柔的眼眸，叶菀灿然一笑，钟念见她不再颓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娘娘让奴婢去查的事已经查清了，今日语彤在庆祥殿外看见的人，就是朱流芳，他是今年的殿试榜眼，皇上很欣赏他的才华，封了正六品户部掌司，是个顶重要的官职。”
叶菀点头道，“在小镇时我就觉得他一定能中举，果不出所料，不过却没有摘得状元，不知今年的状元是谁？竟比朱流芳还要厉害。”
钟念鄙夷的笑道，“这个状元比朱公子可差远了，不过在世家子弟中也还算可以，是沈侍郎家的三公子，皇上大概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让他得了状元，可到现在还在家中闲着，皇上一直没有给他委以官职。”
叶菀心中冷笑，不禁为景玄感到悲哀，人人都以为皇帝的权利至高无上，可却连科举的状元都不能决定，说出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钟念继续说道，“沈侍郎因为这件事，对朱公子很有意见，平时在户部总找朱公子的麻烦，好在户部的李尚书主事还算公正，也没让朱公子受太多委屈。”
叶菀看着桌上的烛台，眉心紧蹙，“李尚书如今已年过七旬，离告老怀乡也不远了，户部的大权迟早会落在沈家手中，李尚书现在越护着朱流芳，沈侍郎心中就越生气，等李尚书告老还乡，沈侍郎一定不会再留着朱流芳。”
钟念也意识到事情的严峻，“那可怎么办？朱公子血气方刚，处处与沈家作对，到时就是皇上有心保他，恐怕也难逃沈家的魔爪。”
“朱流芳坏就坏在年轻冲动，若是再过些年入朝为官，心性想必会比现在平和许多，错的时间却遇上了对的机遇，要怎么样才能帮他纠正呢？”
叶菀许久也没想出好的对策来，钟念却说道，“娘娘曾说过，敌人太过强大时，我们不光要收敛自己的锋芒，更要避开敌人的锋芒，等到真正有实力时，再一飞冲天，敌人已经奈何不了我们，娘娘何不让朱公子避开沈家。”
“道理倒是说得通，可朝廷官员任用不是我能说的算，主要还得看皇上怎么想。”
钟念继续说道，“沈侍郎与朱公子不和，皇上肯定看得出，不过皇上就算把朱公子调派到别处，沈家的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叶菀沉默了片刻，突然展颜笑道，“皇上不方便出面，那就让朱流芳自己请辞，去别处为官，这样既能避开沈家，也不会招人怀疑。”
“朱公子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替枉死的朱将军报仇，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华都，离开沈家的势力范围？”
叶菀胸有成竹的笑道，“朱流芳虽然倔强，但却是个聪明人，我自有办法劝他离开，但前提是我要能跟他接触上。”
钟念福身道，“这就不用娘娘担心了，与朱公子见面的事奴婢来安排，不过得要找到合适的机会才行，娘娘请耐心等待。”
“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你好好去办这件事，一定要寻个稳妥的机会。”
钟念出去后，文馨和语彤将寝殿中所有的器皿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被动过手脚才安心。
叶菀笑看着她们忙前忙后，说道，“都坐下歇会儿吧！一样的计谋怎么可能会使用两次？你们当宫里的主子都傻吗？”
“那可说不准！”语彤坐到她身边，说，“谁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都想得什么？万一她们丧心病狂了怎么办？总之，以后有一点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
叶菀笑着摇头，“那你们可有的忙了，离我生产还有好几个月呢！等月份大起来，又要照顾我，又要防着有人使坏心，就你们几个人，怕是都不用睡觉了。”
“不睡就不睡！奴婢一定要看着小姐的孩子平安降生。”
文馨也赞同说，“语彤说的有道理，小姐可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小厨房除了语彤，只有奴婢和钟念姑姑能进，奴婢们这般小心谨慎，小姐更要当心才是。”
“好好好！”叶菀笑看着她们，“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元枫从外面进来回话，语彤赶紧帮他摘掉湿斗篷，文馨则地上一碗热茶。
叶菀看着他将热茶喝尽，问道，“元祗可平安回去了吗？”
元枫点头道，“娘娘不用担心，奴才亲眼看着他回的太医院，一路上也特意留心了，并没有人跟踪。”
“那就好。”叶菀安下心来，看向窗外簌簌飘落的鹅毛大雪，喃喃道，“今年冬天雪大，想必来年一定是个好年头。”元枫躬身道，“来年夏末，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就会降生，明年一定会是个好年头。”叶菀笑看着窗外的大雪，心中突然十分期盼与这个孩子见面。
第十八章 腊月初八
腊月初八这日，叶菀早早的来到凤仪宫，不少嫔妃都已经到了，初八不大不小也算是个节，相当于除夕之前的预热。
元妃看见叶菀进殿，忙上前扶她道，“皇上早就说过免了你的晨昏定省，路上天寒地冻的不好走，何苦还大清早的过来。”
叶菀笑着说，“平时不来也就算了，可今个儿是腊八，总要来向中宫问安的，再说我总在自己宫里闷着，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甭提多郁闷了，正好趁着请安的由头，来跟姐妹们聚聚。”
元妃扶着她坐下，一直未松开她的手，显得十分热络，“你要是觉得无聊，让宫人去翠月宫知会一声，反正我整日不是陪着敬如，就是剪剪花草，还不如去紫竹轩陪你说说话。”
叶菀也笑着说，“那可就说定了，姐姐到时可别觉得烦。”
“怎么会？敬如昨个儿还说想你了呢？等得空我就带敬如上你那玩。”
丽妃在一旁哼笑道，“敬如公主平日也不见与萱夫人多来往，怎么萱夫人一怀孕就亲近了呢！我看是元妃想要与萱夫人亲近吧！”
丽妃一语揭穿，元妃面上登时挂不住，叶菀蹙眉道，“丽妃姐姐怎么知道我与敬如公主不亲近，敬如公主今年生辰时，我还特地到翠月宫去为公主庆生呢！”
元妃见她为自己解围，立刻说道，“是啊！妹妹送给敬如的那串南红玛瑙，敬如如获珍宝一样，十日有八日都要戴在身上。”
“南红玛瑙有什么稀奇的？”丽妃吃味的笑道，“我宫里就有好几串，萱夫人母家一向财大气粗，怎么才送一串玛瑙珠子？”
元妃瞪了她一眼，“以前你就没见过好玛瑙，萱夫人送给敬如的那串，颗颗如东珠一般大小，且色泽圆润饱满，没有半点杂质，世上恐怕也就唯此一串。”
丽妃咬了咬唇，做出不屑的样子，“再好也只是玛瑙罢了！哪能跟东珠比，不过小孩子戴的东西也用不着太好的。”说完便不再理她们，转头去与林昭仪说话。
元妃看了看叶菀，笑着说，“妹妹不用搭理她，她自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还偏要贬低别人的，这种人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叶菀垂眸笑道，“没什么，其实丽妃说的也对，品相再好的玛瑙也算不上是名贵珠宝，等到敬如公主及笄时，我一定送公主一份大礼。”
“那我就先替敬如谢谢妹妹了。”元妃喜笑颜开，叶菀平平常常出手便已经十分大方，若是郑重其事的说是‘大礼’，礼物必定十分珍贵。
叶菀但笑不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元妃继续说道，“前几日我去清懿宫给景太妃请安，景太妃还问起你来着，说许久没见你了，萱夫人若是赶上哪日天气好，去清懿宫看看太妃吧！”
叶菀放下茶盏，笑着说，“这是应该，原本回宫我就该去看太妃的，可回宫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没得出空来，后来我又有了身孕，就更不出门了。”
正说着话，景玄和沈千依从后面进殿，众妃立刻起身相应，沈千依目光聚在叶菀身上，笑着说，“萱夫人的身孕快满三个月了吧？怎么不等胎像稳些再出门，路上积雪湿滑可不要摔着了。”
叶菀微微欠身，道，“今日是腊八，臣妾自当来凤仪宫请安，路上雪已经扫净，小心些不会有事的。”
景玄点头道，“过来也好，今日凤仪宫人多，和大家聚一聚也省得你在宫中憋闷。”
元妃笑看了眼叶菀，说道，“皇上真是心疼萱夫人，方才萱夫人还说总一个人在宫中憋闷呢！臣妾正打算哪日带上敬如一起，到紫竹轩中给萱夫人解解闷。”
沈千依笑看着她们，用锦帕轻掩了下口鼻，说道，“元妃应该多到宸佑宫走动走动，你毕竟生养过，在抚育孩子方面有经验，多教教萱夫人，免得萱夫人到时手忙脚乱的。”
丽妃掩口笑道，“让元妃教，那将来萱夫人的孩子还不得跟敬如公主一样闹腾，要我说，应该让林昭仪多往宸佑宫走动，你们看敬初公主多文静，这才像个公主的样子嘛！”
元妃冷哼道，“你怎么知道萱夫人肚子里怀的就是公主，是皇子也说不准呢！”
见丽妃和元妃僵持不下，沈千依余光瞥了景玄一眼，出言劝和道，“没生下来谁也不知道是公主还是皇子，不过无论是什么皇上和本宫都会喜欢的。”
景玄看向叶菀，眸中泛出无限怜爱，“皇后说的对，只要是菀儿的孩子，无***主皇子，朕都一样喜欢。”
叶菀微微垂下头，面含羞涩的福身说道，“多谢皇上、皇后娘娘垂爱，臣妾；一定不负期望，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叶菀话音刚落，宫人们端着一大早便熬制好的八宝粥进殿，粥米的香气顿时飘入鼻息，嫔妃们都是一早起身便赶来凤仪宫，许多人早已经饿了，而腊八这日，在凤仪宫食用腊八粥是宫里的传统，每年景玄也会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后妃们团聚。
钟念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腊八粥，想要用银针测毒，可叶菀却立刻接到手中，暗中向她摇了摇头。
在今日这种场合，沈千依就是再想毒害皇嗣，也不可能会动手，因为这是在她自己宫中，且这么多人看着，如果叶菀出事，她势必脱不了干系，景玄极有可能借由这件事，来收回她的中宫权柄，所以她不敢冒险。
元妃见叶菀这么急着接过粥碗，笑着说，“瞧给萱夫人急的，是饿坏了吧！怀孕的人就是这个样子，我怀敬如的时候也特别能吃，从怀孕到生产，足足胖了三十多斤呢！”
叶菀腼腆的笑了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沈千依赶紧招呼宫人说，“还不快给萱夫人多来一碗，记得多加些核桃，怀孕时多吃些核桃，生下来的孩子肯定聪明。”“黑芝麻也要多加些，怀孕时最是消耗肾阴，得多补肾。”元妃也跟着附和说。沈千依笑看向叶菀，和蔼的说道，“萱夫人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就跟本宫说，把这里当成自己宫中就好。”
第十九章 内心恐惧
众人一边喝粥一边说话，有说有笑的倒是极融洽，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肯定以后宫中惯常如此和睦。
但凡凤仪宫有什么大动静，沈千依总是把莺贵人一起叫着，今日也不例外，宫里的人都知道沈千依喜欢莺贵人，所以大多都习以为常了。
往常沈千依总是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不过今日有景玄在，沈千依也不敢太过随意，便将莺贵人的座位安排在了最后，凤仪宫正殿宏大，坐在后面的嫔妃基本和前面搭不上话，只能看着前面的人跟景玄有说有笑。
后宫嫔妃大多家世不俗，对莺贵人的出身极瞧不上，很少有人会主动跟她说话，所以从早上开始，莺贵人便只孤孤单单的坐在位置上，仿佛不存在似的。
与莺贵人一样不说话的还有温沐岚，不过众人却都是不敢跟她搭讪，温沐岚在宫中对谁都冷着脸，一副冷淡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十分傲慢难以接近，只有叶菀知道，她其实是懒得与嫔妃们拐弯抹角的说话，索性便不说了。
沈千依抬眼看向一直端坐的温沐岚，笑问道，“萱夫人有孕，后宫琐事的重担又要落到岚夫人肩头了，眼看就到除夕，宫里的事会一日比一多，不知除夕年节之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岚夫人起身福了一礼道，“臣妾正要跟娘娘汇报，各地送入宫中的贡礼昨日已经进宫，新年时要用的东西，臣妾也已经开始派人采买了，只是各宫人员分配的事还没有定下来，臣妾第一次负责新年节礼，没有经验，许多事还要皇后娘娘来定夺。”
沈千依看了景玄一眼，笑说道，“皇上既然让你协理后宫，就是信任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本宫便是，至于最后的主意还是你自己拿吧！让本宫也偷偷懒。”
温沐岚的话给足了沈千依面子，沈千依也是心情极好，反倒将权柄暂时交给了温沐岚，一来顺了景玄的心意，二来也让众人明白，中宫的权柄她随时可以交出，也随时可以收回，只要有凤印在手，她就是后宫中最大的人。
景玄看向叶菀，说道，“菀儿怀孕辛苦，你闲来无事时帮岚夫人打打下手就行了，千万不可累坏了身子。”
沈千依接言道，“皇上放心，臣妾会帮您好好照顾萱夫人，快到年下，岚夫人若真的忙不过来，臣妾会帮衬她的，皇上忧心国事已经够累了，后宫交给臣妾打理便是。”
景玄微微点头，“有皇后在朕就是放心多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旧疾复发最是难治。”
叶菀突然想起景玄的肺伤，眼神骤然黯淡，当年长宁城下的那场仗太过惨烈，对阵双方都损失惨重，景玄被敌军将领的长枪刺穿了肺部，险些丧命，虽然被元修大师救活，可伤却要跟随终生。
叶菀想得出神，没有听到元妃跟她说话，钟念在旁边轻轻碰了她一下，低声问道，“娘娘是不是累了？怎么连元妃娘娘说话都没听见？”
叶菀回过神，笑看向元妃道，“姐姐方才说什么？”
元妃看了眼正与景玄说话的沈千依，小声笑道，“看皇后今日高兴的样子，我听说皇上上个月到现在都没在凤仪宫歇过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家的事生了气。”
“沈家怎么惹皇上生气了？”叶菀问道。
“我听说沈侍郎几个月前在他老家强行圈地，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连皇上都多次敲打过他，可沈侍郎仗着皇后，硬是将地划到了自己名下，皇上虽然明着不说什么，可心里肯定生气，这气自然就发到皇后身上了。”
叶菀双眉紧蹙道，“圈地可是大事，皇上从前曾严令禁止过，沈侍郎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
元妃冷哼一声，“妹妹是皇后，哥哥是首辅大臣，他不就是仗着皇后和沈家在朝中的地位吗？连皇后都未必敢做的事，他倒是胆子挺大，这回看皇后要怎么收场。”
叶菀沉默不语，看向坐在殿首的帝后，沈千依果然比平常更殷勤，而景玄却只是淡淡的，仿佛并不接受沈千依的示好。
沈千依笑得面部僵硬，大概她自己也觉得无趣，便也住口不再说话，殿中一时冷了场。
景玄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道，“朕去上朝了，你们不必起来送了，都坐着吧！”说罢背手大步走出凤仪宫。
景玄走后，沈千依也懒得再笑，目光看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沈宜凌身上。
“本宫宫里的八宝粥不合宜淑仪的口味吗？怎么别人都吃了，你的却没有动？”
沈千依语气不善，众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火，叶菀猜到是因为沈侍郎圈地一事，便只默默的看着。
沈宜凌噤若寒蝉，忙起身回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晨起觉得身子不太舒服，所以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沈千依狐疑的看着她，“本宫怎么听说你这些日子胃口极好，到了本宫这里就突然不好了？”说罢不再看沈宜凌，和颜招呼莺贵人道，“过来本宫这里吧！本宫现在一日不见你，便觉得缺了什么似的。”
沈宜凌灰溜溜的坐下，并未像从前一样，万般讨好沈千依，可叶菀总觉得她眼中似乎带了恐惧，即便因为沈侍郎圈地之事也应该不至如此。
之后，叶菀一直留心沈宜凌的表情，越发肯定沈宜凌表现出来的不安，是来自内心的恐惧。
没过多久，沈千依便打发众人跪安，只留下莺贵人一人，叶菀特意走在沈宜凌之后，见众人慢慢散去，才紧赶了几步到沈宜凌身边。
“宜淑仪面色看上去不太好，身子不舒服可得尽快看太医，若是拖久了，小病都能拖成大病。”
叶菀突然说话，吓了沈宜凌一个激灵，像是见了鬼一样，快速退开几步，十分警觉的看着叶菀。叶菀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本宫只不过想来关心一下姐姐，没想到却吓着姐姐了，是本宫的不是。”沈宜凌从惊惧中回过神，忙福身说，“不关夫人的事，是我自己不经吓，可能是因为身子不适的缘故，不过都只是一些小毛病，不用麻烦太医进宫，嫔妾就先行一步了。”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掉，竟有些像逃跑似的。
第二十章 年节赏赐
叶菀看着沈宜凌逃走似的背影，心中疑惑丛生，心想上一次在凤仪宫外时，沈宜凌还邀她一聚，怎么此次见她却像见了鬼一样。
钟念扶着她的手臂，问道，“娘娘何时得罪了宜淑仪吗？怎么宜淑仪好像有些怕您？”
叶菀摇了摇头，轻笑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有人跟她说了我什么吧！不过她最近的确挺奇怪，对皇后也是一怕十分惧怕的样子，会不会是···”叶菀握着钟念的手突然一紧。
钟念立刻明白她在怀疑什么，“娘娘是怀疑她中了蛊毒？”
叶菀努力平复心跳，仔细想了想沈宜凌的神态，“应该不会，中了蛊毒之人最明显之处就是神志错乱，可沈宜凌只是惊惧过度而已，神志还算清醒。”
“那会不会是因为刚中毒的缘故？所以症状不太明显。”
叶菀思附了一会儿，摇头道，“从我回宫时，沈宜凌对皇后的态度就有变化了，若是从那时就中了蛊毒，现在不可能还没发作，她们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也好，没了沈宜凌的协助，皇后就等于失了条臂膀，莺贵人就算再得宠，可出身摆在那，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钟念也笑道，“皇后肯定也知道，所以她现在就等着明年春日选秀呢！想从进宫的世家女子中，挑选几个心腹，奴婢打听到，明年的秀女有好几个是跟沈家有关联的，皇后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她就不怕皇上一个也不选吗？”
叶菀边走边仰头看天，嘴角微扬道，“皇上现在正是依仗沈家稳定朝野的时候，所以他不可能不选沈家女子，看现在的情势，沈家怕要变成第二个邵家了，不过有过前车之鉴，皇上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沈家成气候的。”
钟念也哼笑道，“沈家与邵家的情况不同，沈家没有兵权在手，终究威胁不了皇权，邵家好歹有军功在身，可沈家却什么也没有，怕是最后的下场还不及邵家呢！”
一阵风带着寒气和雪花刮过，钟念紧走几步掀开轿帘，扶着叶菀上轿，方才的话如同被寒风吹散，再也寻不到踪迹。
越近年下，宫中年味儿的气氛越热烈，尚服局赶制了一批新衣出来，不光有各宫嫔妃的，连宫人们也人人有份，有心急的竟已经将新衣穿在身上，叶菀看着院中忙碌的宫人，穿着花花绿绿新旧参半的衣裳，一时心情大好。
语彤看着她倚窗含笑，说道，“小姐想什么呢？笑着这么开心，也说来给奴婢听听。”
叶菀回头看向身穿崭新衣衫的语彤，笑着说，“还没到年下就把新衣穿上了，等除夕那日你要穿什么？”
语彤撅嘴道，“奴婢看好多人都穿新衣服，就也忍不住穿上了，小姐看好看吗？这是用您刚回宫时赏给奴婢的衣料做的。”说着还转了几圈。
叶菀拉住她道，“快别转了，你转的我头晕，这衣料是江南织局进贡的秀锦，虽然不那么名贵，不过穿在身上却是好看。”
语彤靠在她身边，“奴婢不要名贵的东西，小姐就是给了奴婢也不敢戴。”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时，秋言从外面进来，福身道，“娘娘打赏用的金箔纸奴婢去尚局要来了，今年皇后宫里要了好多金箔纸去，其它宫里分的就少了，不过管事特意给娘娘留了出来，娘娘看数量还够吗？”
叶菀接过厚厚一沓金箔纸，笑着说，“这些也够了，去年的还剩一些，拿出来也能凑个数，皇后要了那么多金箔纸去，看来今年是要大加赏赐后宫了，说不定也还有咱们的份儿呢！”
秋言点头道，“听说是呢！凤仪宫的人说，沈家前几日孝敬了皇后不少东西和银钱，想必就是为了今年的打赏，皇后娘娘虽然有中宫权柄，可月例也是固定的，想要封赏后宫，自然需要沈家供奉，说到底，皇后的面子也是要靠母家支撑的。”
语彤不屑道，“咱们紫竹轩什么没有，还需要皇后的赏赐吗？”
叶菀看了她一眼，道，“皇后赏赐的不光是东西，还是脸面，她如今病愈，接下来肯定要重掌后宫大权，收买人心就是第一步，她要让后宫中的人同享中宫恩泽，对她感恩戴德。”
沈千依最近常召丽妃和林昭仪之流去凤仪宫叙话，并逐步拉拢这些人，可叶菀却始终被排除在外，沈千依此举明确向后宫展示了立场，如果要跟叶菀亲近，那便是与中宫为敌。
秋言思索了片刻后蹙眉问道，“娘娘要不要想些对策？不若您也拿出些银子封赏后宫众人，金箔纸如果不够，奴婢再去想办法。”
叶菀摇了摇头，“能用钱收买的人心，终究也会被钱买走，皇后若想拉拢就随她去，那些人不过也就是撑撑门面罢了，起不了真正的作用，皇后若想要面子，咱们就给她，反正也不少快肉，关键是明年选秀的秀女，最好能打听出她们的身世。”
钟念也觉得叶菀说的有理，“娘娘把这件事交给奴婢吧！奴婢在尚仪局认识些人，秀女的身份应该不难打探。”
叶菀点头道，“那你就多辛苦些，新年的事如果忙不过来，就跟文馨和钟念说，让她们帮着你。”
秋言跪安退下，叶菀想着沈千依近日的举动，方才那些好心情立刻烟消云散，语彤不想打扰她，便悄声退了出去，留叶菀一人在殿中。
自从怀孕初期的晨吐不适消失后，叶菀变得特别嗜睡，有时还想着事情就能不知不觉的睡着，此刻她倚在软垫上，又抵不住昏沉的睡意，加上殿内被火炉烤的闷热，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有人在推她，叶菀以为是语彤或是钟念，并没有理会，翻身继续睡，可后背又被人推了几下，她才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火炉中火焰烧的很旺，照透了半个寝殿，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来，屋中却没有点火烛，只能借着火炉的光亮勉强看清殿中摆设。
第二十一章 瞒天过海
叶菀费力坐起身，总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她想要叫人进来，可这时，软榻另一边却有个声音说道，“睡好了吗？本宫等了许久也不见你醒过来。”
叶菀借着炉火的光亮，看清是成德妃坐在矮桌对面，忙起身道，“娘娘怎么过来了？也不让人叫醒嫔妾。”不知怎的，叶菀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却想不起来。
成德妃温和的笑看着她，说道，“听说你有了身孕，本宫这几日总是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成德妃看向她的腹部，笑道，“本宫一生没有生养过，但对小孩子却特别亲近，弈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其实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叶菀笑着说，“谁说不是呢！娘娘事事为大殿下考虑，连大殿下日后的路都铺好了，等大殿下登基称帝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成德妃看着她只笑不语，叶菀突然觉得脊背发凉，想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可这时成德妃却开口道，“弈成登基后孝敬的不是我，而是你。”
叶菀心中一惊，叫道，“德妃娘娘···”
成德妃却突然面目狰狞的起身，说道，“萱夫人怎么忘了？本宫现在是皇贵妃，而你才是大殿下的母妃。”说着看向她的肚子，“你要答应本宫，无论你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日后你只能尽心辅佐弈成一人，不然本宫不光要回来找你，还会找你的孩子！”
叶菀瘫坐在软榻上，突然想起成德妃早已死去，她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阵阵凉意从毛孔灌入。
“娘娘醒醒！”叶菀仿佛听见耳边有人召唤，成德妃的脸慢慢在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钟念焦急的面孔。
看着叶菀睁开眼睛，钟念忙扶起她，问道，“娘娘梦见什么了？您方才冷的直打颤，可吓坏奴婢了，现在好些没有？”
意识到方才只是梦，叶菀身上才渐渐找回了暖意，可她知道成德妃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她的梦里，自从怀孕后，景弈成的反应一直是她最担心的，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不会参与到皇储之争里，可其他人却不会这么想，现在她只祈祷腹中这一胎会是个女儿。
钟念倒了杯姜茶来，叶菀一口气喝下，身上顿时出了许多汗，也觉得舒服了不少，方才的梦境让她十分难受，因为她竟梦到成德妃说会回来找她的孩子。
她抬头看向外面已经黑透的天，叹声问，“我睡了很久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刚到用晚膳的时候，冬日天黑的早，所以看着好像很晚了似的，其实时辰还早着呢！娘娘睡了许久，起来活动活动吧！”
钟念扶着叶菀起身，向殿门外看了一眼，低声在她耳边说，“方才宜淑仪身边的宫人来找奴婢，说宜淑仪想要私下见您一面。”
叶菀闻言不禁眉心紧蹙，前几日在凤仪宫门口，沈宜凌看见她还像见了鬼一样逃走，今日却又来主动找她，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她有说是什么事吗？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就推了吧！我现在谁也不想见，皇后和沈宜凌正闹别扭，咱们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
钟念点了下头，却又说道，“那个宫女虽然没说，可奴婢总觉得应该是有要紧的事，娘娘是没看着，那宫女惊惧的样子比宜淑仪过之不及，奴婢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她也不可能来找您。”
叶菀扶额想了一会儿，“那就让她晚一些过来，千万不可让人发现，说到底她毕竟是皇后的妹妹，咱们得防着这是皇后使的计。”
入夜后紫竹轩寝殿早早就熄了灯，叶菀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从角门出了紫竹轩，来到宸佑宫中一处闲置的殿阁里，沈宜凌早已在元枫的引领下来到殿阁，正背对着门站着，听见有人进来，立刻警觉的转过身。
叶菀没有与她寒暄，开门见山的问道，“听宫人说你要见本宫，是为了什么事？”
沈宜凌看了眼跟在叶菀身边的钟念，知道她是叶菀的心腹，便没有了顾虑，撩起衣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叶菀不知她为何行这样大的礼，忙跟沈宜凌的宫人说，“快扶你家主子起来，冬日地凉，别跪坏了身子。”
可让叶菀意外的是，那宫人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眼眶一红竟落了泪，磕头道，“求萱夫人救救我们娘娘吧！”
叶菀没有办法，只得亲自上前扶起沈宜凌，“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无论是哪种方式，本宫都不喜欢被人逼迫，所以苦肉计对本宫没有用，至于能不能帮你，还得看是什么事。”
沈宜凌凄然一笑，起身说道，“宫里现在只有夫人能帮我，如果夫人也不帮，那我就是命该如此了，只是我现在身系两命，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死掉。”
“身系两命？”叶菀疑惑的看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沈宜凌没有回答，而是开始宽衣解带，她的宫人竟也一起帮忙，脱掉外衫棉衣时，只见沈宜凌在中衣外的腹部裹着一层厚厚的生绢，解开来竟明显能看到突起的小腹。
钟念倒吸一口凉气，可多年养成的沉稳并没有让她惊呼出声，叶菀也只是眯了下双眼，冷声问道，“你瞒了有多久了？”
沈宜凌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说道，“娘娘不觉得惊讶吗？若此刻换成是皇后，她一定会跳起来的，怨不得皇后十分忌惮夫人，从前嫔妾一直觉得是皇后太过小题大做，可今日一见嫔妾才发觉，夫人的心智果然非同一般。”
叶菀只是微微一笑，“宜淑仪也不差，在皇后的严防死守下还能怀上龙嗣，心智一点也不比本宫少。”沈宜凌嗤声笑道，“嫔妾哪有那种本事，这胎是趁着在行宫皇后不在的时候才怀上的，若是在宫里，嫔妾绝不可能怀孕。”“能瞒过皇后这么久，宜淑仪也算是厉害了，淑仪既然怀了龙嗣，为何不告诉皇上？有皇上照拂，你又是皇后的妹妹，相信皇后能容得下你腹中这一胎。”
第二十二章 绝望之心
沈宜凌的冷笑声，如夜枭一般穿透殿宇，那种嘲讽和绝望仿佛是积压了许多年后的集中爆发。
“她会容得下我肚子里的孩子？那除非是把这孩子交给她抚养，可我肚子里掉出的肉凭什么要交给她？就算把孩子给了她，你们以为她就能让我活着吗？看看李顺仪的下场，那就是我会面临的结局。”
叶菀冷眼看她，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现在才觉得李顺仪下场凄惨吗？她的死你也有份。”
沈宜凌也不示弱的回道，“我是有份，可夫人您也脱不开关系，李顺仪被废黜身份打入冷宫，夫人是最直接的原因。”
叶菀听了只是冷冷一笑，可钟念却忍不住，道，“宜淑仪这话怎么说？皇后和李顺仪要置我们娘娘于死地，难道我们还不要生生受着不成，淑仪今日来求娘娘帮忙，怎么不想想从前是怎么害我们娘娘的？”
沈宜凌面上一阵青白，殿阁中冰冷至极，一层单薄的中衣根本抵御不了寒风，沈宜凌被冻得瑟瑟发抖，怀孕后本应丰盈的脸颊却深深凹了进去。
叶菀叹息一声，说道，“把衣服穿上吧！怀孕的人本来身子就弱，冻坏了身子伤了皇嗣，本宫可担待不起。”
宫人紧忙帮沈宜凌穿上棉衣，可沈宜凌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嫔妾这条命能不能活到生下孩子都难说，还在乎冻坏了身子吗？”说着向宫人使了个眼色。
宫人立刻将带来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碗黑乎乎的汤放在叶菀面前，汤碗里不知道盛的是什么，一股浓重的酸味冲鼻而来。
钟念用身体挡住叶菀，仔细嗅了一下，面色剧变，“是红花！宜淑仪这是什么意思？”
叶菀轻掩口鼻看向沈宜凌，却见沈宜凌看着那碗红花，面上尽是冷笑。
“这是皇后今日送给我喝的，她已经知道我怀了身孕，这碗顶级的藏红花，不仅会要了我腹中孩子的命，怕是连我的命也会一并要了去，从前我为皇后做了那么多事，可她却不肯放过我。”
钟念将那碗红花拿走倒掉，叶菀深吸一口气，看向沈宜凌，“你父亲沈侍郎知道你怀孕的事吗？寻求本宫庇护，倒不如寻求你的亲生父亲庇护，本宫能力终究有限，如今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能保护得了你，沈侍郎在朝中也算有些势力，他若知道你怀了龙嗣，应该会高兴的。”
“亲生父亲？”沈宜凌冷哼着笑道，“在他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最重要，儿女也只不过是利用工具，夫人以为我没有求助过他吗？可他却让我把孩子给皇后，为了利益他连亲生女儿的死活都可以不顾，这样的父亲，有还不如没有！”
沈宜凌说的咬牙切齿，眼眸中喷发出的恨意让叶菀觉得脊背发凉，沈侍郎因为圈地的事惹了景玄不高兴，现在的确需要沈千依从中周旋，可叶菀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自己女儿的命去讨好沈千依，原来这世上并不只有叶伦德一个狼心狗肺的父亲。
叶菀摇头嗤笑，单指扶额看向沈宜凌，“连你的亲生父亲都如此，宜淑仪凭什么认为本宫能保护你？又凭什么认为本宫愿意保护你？本宫现在也怀有身孕，宫里多一个孩子，便多一个竞争之人，宜淑仪就不怕本宫会害你吗？”
沈宜凌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许久后才说道，“其实我怀有身孕一事成德妃很早便知道了，我之所以能瞒住皇后这么久，多半也是因为成德妃帮忙，可她死后，我就像没有主心骨一样，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后来见她把大殿下交给夫人抚育，我才萌生了想依仗夫人的念头。”
叶菀点了点头，“所以你才在凤仪宫门口跟我搭话，是吗？”
“的确如此，可后来夫人也有了身孕，说实话，我的确怕夫人容不下我们母子，但时至今日，除了夫人我已经没有别的指望了，夫人今日便给嫔妾一个痛快话吧！也省得嫔妾日日不安。”
叶菀一直仔细观察沈宜凌的表情，却始终看不出什么，如果不是沈宜凌太能装，那皇后要害她的事便是真的了。
叶菀思附了一会儿，起身说道，“如今本宫只盼着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实在不想卷入宫中的纷争，宜淑仪还是请回吧！今日本宫就当你没来过，也没听过这些话。”
沈宜凌心急的起身道，“夫人以为不想卷入纷争，就真的能保全自身吗？皇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对付夫人，在她看来，夫人腹中的孩子才是对她最大的威胁，如果夫人坐以待毙，早晚会落得和嫔妾一样下场！”
叶菀眯眼看向沈宜凌，眸中冰冷至极，“宜淑仪是在威胁本宫吗？只可惜本宫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宜淑仪若觉得凭你这点本事就能钳制本宫，那就大错特错了！”
见叶菀态度强硬，沈宜凌突然就泄了气，“嫔妾方才的话太过无理，还望夫人恕罪，嫔妾并没有威胁您的意思，只是夫人若不肯帮嫔妾，嫔妾真的就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叶菀没有说话，只是默声打量着沈宜凌，沈宜凌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继续说道，“其实嫔妾来投靠夫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德妃娘娘曾说过，夫人绝不是池中之物，将来必定富贵腾达，所以嫔妾想要依仗夫人，也想助夫人一臂之力，只盼日后夫人能赏嫔妾和腹中孩子一个安稳的生活。”
叶菀没有因为她表现出来的真诚而有丝毫动容，起身说道，“你的话本宫会考虑，不过这件事本宫还需要考量一阵子，今日你就先回去吧！”说罢不再理会沈宜凌，漫步出了殿阁。
沈宜凌有些绝望的立在殿阁中央，看着叶菀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得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也在一点一点消失。宫人上前扶住她，轻声说道，“娘娘，已经快到宵禁了，咱们也回吧！”沈宜凌默默垂下眼帘，单手扶腰，悄无声息的走入黑夜之中。
第二十三章 固实筹码
次日清晨，叶菀正在寝殿用早膳，元枫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进来，文馨赶紧上前帮他脱掉斗篷，怨怪道，“怎么冒冒失失的就进来了？小心把寒气过给娘娘。”
元枫连忙赔罪，向叶菀打了个千儿，说，“奴才昨晚在宜淑仪宫外守了一整夜，并未见可疑之人出入，而且今晨宜淑仪也没去凤仪宫请安，只打发了宫人去，说是身体不适。”
叶菀微微蹙眉，“怎么是你亲自守着？夜里天寒地冻的，也不知找个人替你，这一宿可要冻坏了吧？”
元枫嘿嘿一笑，“奴才身体结实着呢！娘娘不用担心，若让别人盯着，奴才也不放心，万一误了娘娘的事就不好了。”
“知道你忠心，快去吃点东西吧！一夜挨着冻又饿着肚子，可别坐下病，一会儿让语彤给你熬碗姜汤喝。”
元枫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奴才怎么敢使唤语彤姑娘，姑娘们都是专门伺候娘娘的。”
语彤嬉笑着打趣道，“你挨了一夜的冻，可是大功臣呢！就是让我给你做一桌席面也行，小厨房里有现成的姜汤，还有些小菜，快跟我去吃点吧！”
“那我可就等着吃姑娘的席面了。“
看着语彤和元枫下去，钟念摇了摇头，笑道，“这两个人凑到一起都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文馨也说道，“语彤就算了，元枫也跟着一起瞎胡闹，等得空了奴婢去说说他。”
叶菀笑着说，“说他们做什么？这样嘻嘻笑笑的多好，没事时咱们也能跟着乐一乐，这种景象怕也只有咱们宫里才能看得见了。”
钟念想起元枫方才的话，正色问向叶菀，“娘娘相信宜淑仪昨晚说的话吗？奴婢看她最后的样子，真像是绝望到了极点，说实话，连奴婢都有些不忍心看她了！”
叶菀放下碗筷，叹声说道，“宫中人心是最难测的，谁又知道宜淑仪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她的话只相信五分便可以。”
“那娘娘准备帮她吗？这趟浑水可不是好趟的，弄不好皇后会提前对您下手，宜淑仪没有沈侍郎撑腰，在宫里只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就算是个男孩，一时也成不了气候，更何况皇上的身体恐怕也撑不到那孩子长大，奴婢反复思量，总觉这事对娘娘没有太多好处。”
叶菀起身走到软榻前坐下，紧蹙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昨夜我几乎没有合眼，把这件事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遍，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可那毕竟是条生命，若就这么放弃，总觉得于心不忍。”
钟念的神色有些担忧，可因为叶菀怀有身孕，又不敢将话说得太重。
“娘娘心软的毛病总也改不掉，宜淑仪肚子里的是条生命，娘娘肚子里的就不是吗？您现在要多为自己考虑，其它的事跟您都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也许正因我有了身孕，所以对宜淑仪的孩子才更加眷顾，这事既然知道了，我就不能看着不管。”
钟念叹了一声，道，“娘娘要怎么管？皇后想要处置的人，您若是强行保下来，无异于与皇后彻底撕破脸，可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沈家的势头正猛，娘娘可不能冒这个险。”
叶菀沉默许久，这也是她不肯立刻答应宜淑仪的主要原因，目前她与温沐岚都不是沈千依的对手，更何况她们之间的交往还是在背地里，沈千依若想对她们各个击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钟念见叶菀似是听进去了她的话，又道，“娘娘就算是非管不可，也一定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最好是不用您亲自出面。”
叶菀看向钟念，突然灵光一现，“皇后现在一定对宜淑仪的寝殿严防死守，不让她有机会接触到太医和皇上，咱们为何不在别的地方想些办法？过几日各宫嫔妃间会相互送年节之礼，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钟念蹙眉问道，“可宜淑仪身边肯定有皇后的人看着，那些人可不好对付，娘娘有办法吗？”
叶菀身体后倾，倚在软垫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办法肯定会有的，反正还有好几日，咱们慢慢想便是。”
文馨捧来一件新置的紫貂大氅，笑说道，“小姐昨日说要去清懿宫探望景太妃，穿这身紫貂大氅可好？颜色不张扬，正配小姐那身紫花的衣裳。”
叶菀笑着点了下头，“随便哪身都好，反正是去太妃宫里，又不是去跟别的嫔妃比美，不必打扮的太用心。”
钟念扶她起身，说道，“娘娘回宫几个月一直没去清懿宫，想必景太妃也知道是为什么，娘娘落难时他们一点忙也不帮，如今倒想来白占便宜，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叶菀看向窗外晴朗的天空，嗤声笑道，“当初我与澈王爷结盟，原本就是相互利用，一方若是没了利用价值，另一方当然不肯再投入半分，他们是没想到我在皇后的穷追猛打之下还能活着回来，更何况他们与叶伦德早就暗中勾搭上了，哪还会在乎我的死活。”
钟念愤恨道，“人心就是这么凉薄，不过娘娘此番回宫可不一样了，不光晋了位份，还成了大殿下的母妃，景太妃他们怕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娘娘可得趁机好好敲打敲打他们，叫他们以后长些记性。”
叶菀穿好氅衣，扶着钟念的手出了寝殿，凛冽的寒风吹得领口上的风毛四处摆动。
叶菀合了合衣襟，深吸一口寒气，说道，“敲打他们根本起不到作用，下一次再有这种情况，他们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关键是固实咱们自己手中的筹码，商号的事你一定要上心，叶伦德不是个牢固的依靠，早晚有一日咱们会指不上他。”钟念点头答应，“奴婢记住了，现在咱们的商号已经在北晏各地都开了起来，等来年开春就会有大笔银子进账，不过现在正是投钱的时候，叶伦德孝敬您的银钱，奴婢都投了进去，还有娘娘的一些首饰珍宝也换了不少银子，周转是不成问题。”叶菀十分满意商号的进展，不过还是谨慎的嘱咐说，“变卖的首饰和珍宝一定要严格挑选，万不可让人看出是宫中之物。”说着双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等这个孩子出生时候，宫里的局势就会不一样了。”
第二十四章 深宫冷寂
清懿宫中依旧是一副冷清寡淡的样子，花园中除了几颗挺拔的松柏，再无任何花草树木，即使快到年下，来往的宫人身上也还穿着素净的衣衫，一个个默然垂首毫无生气。
清懿宫仿佛是华宫中被遗忘的角落，处处透着静谧，一年到头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住在其中的人也仿佛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似的。
叶菀由引领宫人带向寝殿，远远的便看见景太妃的贴身嬷嬷素春在殿门外等候，见她过来，立刻迎上前。
“天气这样冷，夫人怀着身孕还过来，太妃娘娘在寝殿担心了一早上，非要让奴婢在门外迎着您。”
叶菀笑道，“太妃心疼本宫，倒累了姑姑，天寒地冻的姑姑也赶快进殿吧！”
素春喜笑颜开的扶着叶菀进殿，仿佛十分高兴叶菀的到来，她是景太妃的心腹，很多时候她的态度便也代表了景太妃的态度。
殿中景太妃坐在软榻上，元妃坐在对面，见叶菀进来立刻迎上来行礼，叶菀虽然位份比元妃高，可依旧还了平礼。
景太妃笑着招呼她道，“快过来火炉这烤烤，让本宫好好看看，本宫可有好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叶菀行了礼后，笑着走到景太妃面前坐下，元妃见她神色尚好，笑着说，“我一早来给太妃请安，才知夫人也要过来，早知道就把敬如一起带来了。”
叶菀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知道元妃肯定不是凑巧过来，因为宫中从来不会有真的‘凑巧’，景太妃想必是怕她因为之前的事心中有气，所以拉来了元妃当和事佬。
叶菀和元妃有些交情，多少会看元妃的面子，不过她本也没打算追究什么，一进门便对景太妃恭谨有加，倒显得元妃多余在这里了。
景太妃拉着叶菀的手，微笑着看她道，“得知你在青岩寺外遇袭失踪，本宫日日吃睡不安，担心你的安危，不过如今可好了，怀了皇嗣不说，皇上又宠你，日后封为皇贵妃也指日可待，这才是后福无穷。”
景太妃的亲密和热络让叶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她们一直如此亲近，从未有过嫌隙一样。
虽然心中十分不屑，可叶菀还是笑着说，“是臣妾的不是，让太妃为臣妾担心了，太妃是宫里的长辈，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景太妃笑得有些凄凉，“本宫这个长辈也就是个名义上的，本宫到底不是皇上的生母，总归差了一层。”
叶菀看了眼殿中的摆设，还是她去行宫前的那些，年节的东西更是一点也没见着，桌上摆的瓜果也都不十分新鲜，可见尚局并不重视清懿宫。
叶菀笑着说道，“皇上政事繁忙，这些日子大多都宿在庆祥殿里，不得空来给太妃请安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尚局却有些过分，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知赶紧把年节要用的东西给太妃送来，等回去后臣妾让人去催催尚局。”
景太妃笑道，“本宫年纪大了，也不喜欢太闹腾，其实这年节本宫根本不愿意过，本宫现在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过一年就少一年。”
“太妃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这几年您的身子一年比一年好，以后可要长命百岁呢！”
景太妃听了这话眉眼笑开了花儿一样，元妃见她们相处的十分融洽，觉得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便福身跪安道，“敬如还在翠月宫等着臣妾回去，臣妾就不陪太妃和夫人说话了。”
景太妃笑着说道，“有空就带敬如到清懿宫来玩，本宫人老了，越来越喜欢看小孩子。”
素春替景太妃送元妃出去，殿中其它宫人也被她带了下去，景太妃看着叶菀微微隆起的小腹，说道，“夫人突然有了这一胎，皇后的反应一定很大吧！本宫在宫中这许多年里，死在皇后手中的皇嗣可不是一个两个了。”
叶菀没有想到景太妃说的如此直接，一时不知怎么回话，景太妃继续说道，“本宫与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皇后比你想的要厉害得多，用提防普通人的方法提防她，恐怕起不到任何作用。”
景太妃的样子神秘谨慎，不知是不是知道了巫蛊之事，叶菀试探着问，“那臣妾要怎么做？”
景太妃身体后仰，双眸沉静的看着她，说道，“不要吃皇后给你的任何东西，即使是其它人递上来的也不能随便吃，你自己宫里头也要防着些。”
叶菀听闻此言，心知景太妃是早知道了沈千依的秘密，只是这件事说出来一定会引起惊天大浪，所以景太妃只能用这种含糊的方式来提醒她。
叶菀微微一笑，看来景太妃这次还真是为她着想，“太妃的话臣妾记住了，回去后臣妾一定加倍小心。”
“小心些总不会错的。”景太妃侧头看向窗外被大雪覆盖的殿阁，面容上显现出少有的慈霭，“再过几日澈儿就要回来了，本宫已经许久没见过澈儿了，也不知他在边关过的好不好。”
看着景太妃面上的祈盼之色，叶菀坚强的心突然有一处变得柔软，手指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小腹，再怎样狠厉的女人，当面对自己的孩子时都会变得无比温和。
“澈王爷身份尊贵，又是皇上的唯一的弟弟，即使边关再清苦，皇上也不会亏待了王爷的，听说以前邵家手中的军权，有一半已经由王爷掌控，王爷在边关的这几年倒也没有白吃苦。”
景太妃收起眸中的柔弱，笑看向叶菀道，“这还多亏了你的父亲，别看军中的那些个莽夫没见过多少钱，可一个个都贪着呢！若不是你父亲出钱收买他们，澈儿也不会如此顺利的掌了军权。”叶菀微微一笑，挑眉道，“钱财这东西谁会不爱呢！不过军权一事最终还是皇上说了算，皇上是因为信任王爷，才让王爷掌管边关防务，说到底还是王爷自己的本事。”“澈儿他哪有什么本事，都是皇上照顾我们母子罢了。”景太妃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心中却十分看重景澈，叶菀有圣宠、母家和腹中的孩子依靠，而景太妃能依靠的只有景澈，景澈在皇帝面前得脸，她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第二十五章 诚心投靠
从清懿宫出来时太阳已经升到正空，景太妃原本还想留她一起用膳，可叶菀推脱说身子疲乏，便告辞回宫了。
用过午膳后，叶菀一个人在寝殿描了会儿字，可心中却一直想着景太妃说过的话，心不在焉，字便写的歪歪扭扭。
叶菀看了眼写过的字帖，心烦气躁的将笔杆掷到一边，与石砚撞到一处，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墨点迸起，溅了她一身。
语彤听见动静，从外面进来，问道，“小姐心情不好吗？怎么不写了？瞧这些溅上的墨点，可白瞎了一身新做的衣裳。”
叶菀弹了弹衣袖上的墨渍，无所谓道，“反正我也不喜欢这身衣裳，不能穿了也好，去拿那件淡蓝色绣木棉花的衣裳给我换上。”
语彤应声拿来衣裳，笑着说道，“其实小姐最适合穿素雅的衣衫，您皮肤白衬得起干净的颜色，只是不明白宫里的人为什么都以艳丽为美。”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宫里的女人大多心中寂寞，可越是寂寞就越要打扮的浓烈来掩饰，说到底是她们的心不安宁。”
语彤点了点头，“小姐跟她们都不一样，小姐身上看不见那些世俗气，皇上也说过，小姐干净的就像仙子一样。”
“他说什么跟我何关系？”叶菀瞄见自己衣袖上的淡蓝，突然就想起了蓝雪衣，语气骤然冰冷。
语彤意外的抬起头，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不高兴，可看见她盯着自己的衣衫，便立刻就明白了，遂低下头默不作声。
寝殿中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叶菀心中想着蓝雪衣，语彤默默叹声惋惜，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钟念从外面进来，感觉到殿内气氛不对，便用眼神询问语彤，语彤只是撇了撇嘴。
钟念走到叶菀跟前福身道，“娘娘，周嫔过来了。”
叶菀不耐烦的看了眼窗外，“她来做什么？上次不是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吗？让她回去吧！就说我现在不想见人。”
钟念看向语彤，语彤暗暗对她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再劝，钟念便没再说什么，退了下去。
语彤给将桌上微凉的茶水换掉，又拿来绣了一半的肚兜和鞋袜，说道，“小姐看看喜不喜欢，奴婢这些天给您肚子里的孩子绣了好多东西，如果是男孩就穿蓝色的，如果是女孩就穿粉色的。”
拿起一件巴掌大的肚兜，叶菀笑道，“这才几个月你就开始做上了，倒比我这个当娘的还心急。”
语彤见她心情好了些，高兴道，“奴婢还打算做好多呢！到时候一天换一件，每天都不重样，尚局做的东西就是样子好看，远没有咱们自己做的穿着舒服。”
叶菀拿起一双还没有手指长的小鞋，越看越喜欢，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可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一阵骚动，语彤向外看了一眼，不悦道，“是谁敢大声喧哗？奴婢出去看看。”
可还未等她走出殿门，说话声就已经来到了窗外的廊下，只听钟念说，“奴婢已经说了娘娘今个儿不舒服，您若是有事可改日再来。”
“姑姑就让我进去吧！我知道夫人前几日生了我的气，所以我今日才特地过来赔罪。”
听出是周嫔的声音，叶菀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周嫔还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性子，怨不得当年会落得从贵嫔降为嫔位的下场，连主位嫔妃的寝宫都敢闯，这事若追究起来，至少要治一个不敬之罪。
“钟念，让周嫔进来吧！”叶菀说着正身坐在软榻上，语彤则打开殿门，请周嫔进殿。
周嫔身上夹带了一股寒气，一进殿便向叶菀行了大礼，她一向为人骄傲，即使见了皇后也只是微微欠身而已。
叶菀没有立即去扶她，而是问道，“周姐姐今日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周嫔微愣了一瞬，立刻回道，“上次的事是嫔妾考虑不周，让夫人为难了，嫔妾绝不敢再有下次，夫人大人有大量，还请恕嫔妾冒失之罪。”
叶菀抬手虚扶了一下，说道，“姐姐起来坐着说话吧！那日本宫也的确是被惊着了，所以说话有不好听的地方，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周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夫人说哪的话，你的位份在嫔妾之上，又是一宫主位，嫔妾行事自是应该先来请示您的。”
“姐姐莫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比本宫年长，从前还曾多次提点过本宫，本宫心里都记着呢！”
虽然不知道周嫔曾经提点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过现在她们显然已经不在同一层次上，所以从前的事叶菀也不打算多计较，只是为了让大家都心安而已。
周嫔果然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夫人待人之心宽厚，从前是嫔妾小心眼了，嫔妾这几日已经想的很明白，既然决心要跟着夫人，自然不能对夫人再有所保留，所以夫人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嫔妾吧！”
叶菀垂眸笑了笑，转动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本宫有个习惯，如果要用一个人，必要将这人的底细全部查清，其实就算姐姐不说，你们的事本宫也知道不少，如果本宫存了别的心思，姐姐以为你和肖统领还能安然无恙吗？”
周嫔震惊的看向叶菀，“娘娘知道我们···”
“是，本宫知道。”叶菀打断她道，“若想人不止除非己莫为，只是本宫想提醒姐姐一句，就算你不在乎皇恩圣宠，可这件事毕竟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肖统领能有今日的地位不容易，难道你真的想看见他家破人亡吗？”周嫔低下头许久不语，叶菀叹了一声，“宫里每个人都有秘密，姐姐不必因为本宫知道这件事而有负担，如果不是想要提醒姐姐，本宫会将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里。”周嫔抬头看她道，“嫔妾当初被皇上从贵嫔贬为嫔位之后，真的是绝望至极，多亏了成德妃和肖统领嫔妾才能活下来，对成德妃嫔妾自然是感恩的，可对肖统领却是真正的爱慕，嫔妾不怕夫人笑话，其实嫔妾从前还与肖统领有过婚约，青梅竹马的情意哪能轻易呢！”
第二十六章 祈福法事
日光在灰白的墙壁上一寸寸移动，最终映在周嫔略微苍白不安的脸上，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叶菀面上的表情，只被动的等着答复，因为方才她向叶菀提了一个有些过分的请求，让肖远洋与景弈成见面。
皇子与臣子私下结交是结党营私之罪，更何况是与皇宫侍卫统领结交，往严重里说，便是有谋逆的嫌疑，如果被人抓到把柄，不光景弈成和肖远洋难逃罪责，就连叶菀也会受到牵连。
肖远洋掌管宫中防卫的所有事宜，虽然官位品级不高，但却是朝中各派争相拉拢的对象，将来如果宫中发生变故，他的态度往往能决定最后的胜利者。
叶菀看着周嫔不安的神色，知道这个要求一定是肖远洋提出来的，因为肖远洋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会辅佐景弈成，只有见到了景弈成本人，肖远洋才能安心。
叶菀微微一笑，轻启朱唇，说道，“如果肖统领能寻到稳妥的机会，那便见吧！”
周嫔有些意外的抬头看她，没有想到她竟然答应的如此轻松，“夫人应允了？”
叶菀笑道，“难道姐姐希望本宫不应允吗？不过这件事本宫要担多大风险，相信姐姐也清楚，所以请肖统领务必小心。”
周嫔郑重的点了下头，仿佛许下了承诺一样，“夫人放心，嫔妾一定会将您的话带到，夫人若没有其它的事，嫔妾就告退了。”
送周嫔出去后，钟念回到叶菀身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娘娘真的放心，让肖统领和大殿下见面吗？万一他们暗中达成什么，咱们岂不是要被架空了？”
“大殿下有皇子尊贵的身份，肖统领掌控宫中禁军，这样的两个人结盟的确不容小觑，可他们却没有与皇帝亲近的机会，所以才更需要我的协助，就像从前需要成德妃一样。”
叶菀笑着站起身，拿起剪刀修剪花架上的文竹，每一剪都果断利落，不肖片刻地上便多了许多文竹细碎的枝杈，而花架上原本枝桠斜出的文竹，此时看起来清爽多了。
钟念细细想了叶菀的话后，展颜笑道，“原来娘娘早已看清楚了他们的意图，可这件事，奴婢怎么想都是他们占了便宜。”
景弈成和肖远洋图谋的自然是皇位，可皇位之争历来惨烈，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钟念觉得因为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报仇。
叶菀握着剪刀的手慢慢收紧，手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眸中的火焰似是要将整座华宫焚化。
“我一定要让他尝到背叛的滋味，心爱之人的背叛算什么？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背叛，心也许会更痛吧？”
看着被仇恨沾满整个身躯的叶菀，钟念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报仇是她死里逃生后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她也跟叶菀一样被仇恨占据了所有，可她从没见过自己被仇恨填满时的样子。
此时看着叶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二十年来，是以什么样的面目示人，一股悔意在心中油然而生，她现在真的有些后悔将叶菀逼回宫中，她的心已经被仇恨腐蚀的千疮百孔，再也无法复原，她害怕叶菀终有一日也会变得跟她一样。
文馨从外面进来，看见沉默相对的两人，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清了清嗓子道，“小姐，天师奉皇上的旨意来做祈福法事，天师说法事必须在酉时启动，奴婢这就请天师过来好吗？”
叶菀回过神，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就请天师进来吧！去吩咐宫人，协助天师做好祈福法事。”
文馨应声下去，可叶菀却一直紧紧攥着手中的剪刀，她不敢放松身体内紧绷的那根弦，她怕一放松，就会克制不住心中的冲动。
钟念从叶菀手中拿下剪刀，轻柔着她僵硬的手指，说道，“娘娘不要这样苛待自己，现在只有奴婢在，您就发泄出来吧！”
叶菀慢慢闭上双眼，调动体内的真气才勉强压制了心中的躁动。
肚子里的胎儿一天天长大，叶菀发现无论在修为还是忍耐力上，她都常常力不从心，再加上寒毒不定时复发，她的身体日渐消瘦，梦魇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
叶菀抚上自己的小腹，叹息一声道，“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现下宫中局势纷乱，我的身体也不是最佳状态，有时我的真的怀疑能不能将他平安生下来。”
钟念闻言神色紧张的执起她的手，“娘娘千万不要这样说，小孩子听到了会伤心的，您别看他还在您的肚子里，可咱们说的话他都能听得到，也能感觉到娘娘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您若是心情不好，孩子也会跟着难过的。”
院中，祈福法事已经开始，蓝雪衣在众人的注视下挥动符剑，一道道字符在空中闪现而过，所有人只觉得眼晕，不过叶菀前世在紫云山主修符法，自然能感受到字符中的含义，蓝雪衣的每一笔浑厚字符，无不载着浓浓的思念。
叶菀垂眸落下一颗眼泪，无法再承受字符中的力量，蓝雪衣似是感应到了她的不适，立刻收回符剑，草草结束了法事。
文馨带蓝雪衣进殿领赏，叶菀早已在钟念的帮助下恢复如常，笑看着蓝雪衣说道，“天师辛苦了，本宫这里正巧有上好的荷叶茶，天师尝一尝吧！”
在竹林的那段日子，每日用完晚饭后，叶菀总要在院中冲上一壶亲手晾晒的荷叶茶，和蓝雪衣一起品茶赏月，那时简简单单的幸福，如今却已遥不可及。
蓝雪衣端起面前的茶盏，眼眸被氤氲的热气弄湿，他轻轻品了一口茶，赞道，“娘娘宫里的荷叶茶味甘爽口，冬日里还能有荷叶茶喝，想必在夏日里费了许多功夫晾晒。”
想起与蓝雪衣一起在湖中摘荷叶的场景，叶菀突然红了眼眶，她立刻垂眸掩饰着说，“本宫不太喜欢冬天，所以总要在宫中备下些荷叶，每次喝荷叶茶的时候，就好像还是在夏天一样。”蓝雪衣将透白的茶杯攥在手中，尽管杯中的茶水炙热，手指被烫的如针刺一般，可他却不愿松手，因为手上越疼，心里的痛才能减轻一分。（三娘不适，今日一更，抱歉）
第二十七章 闲置院落
叶菀看着茶杯中漂浮的荷叶，许久没有说话，蓝雪衣也低头不语，两人似是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气氛未免让人觉得尴尬，连在殿中伺候的宫人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二人。
语彤看着他们，心中十分焦急，可又不敢出言提醒，在竹屋时叶菀和蓝雪衣经常这样对坐不语，可竹屋中的气氛却与现在不同，那时只有她们两个人，可现在却有十几双眼睛同时看着。
钟念机灵一动，拿过叶菀面前的茶盏，严肃的看向宫人，“这茶是怎么滤的？还有残叶在杯中，都没有看到吗？”
负责泡茶的宫人被钟念突然发难吓得跪地请罪，语彤立刻接过茶盏，道，“宫人做事不当心，奴婢亲自去换新茶过来。”说罢旋身出了寝殿。
被方才这么一闹，叶菀和蓝雪衣都回过了神，这才觉出不妥。
蓝雪衣看了眼紧闭的门窗，蹙眉道，“微臣听说夫人素来畏寒，不过即使在冬日也应该开窗通风，不然殿中炭火气太旺，对夫人和胎儿都不好。”
叶菀微微笑道，“多谢天师提醒，年下正是天师忙碌的时候，还要抽空为本宫祈福，有劳天师了。”说着看向文馨手捧的锦盒，“天师超凡脱俗，若用金银道谢未免有辱天师，本宫便将这颗珍珠送与天师，虽不是算贵重之物，但代表了本宫的一番心意，还望天师笑纳。”
蓝雪衣打开锦盒，面上闪现一丝欣喜，叶菀也默默含笑，两人虽没有目光上的交集，心意却仿佛早已想通。
蓝雪衣曾经说过，叶菀的心如同珍珠一样，虽有光芒却并不刺眼，无论是前世的司徒萱，还是今世的叶菀，都能让人一眼从人群中分辨出来，叶菀此时用珍珠相赠，无异于是将自己的心送给了蓝雪衣。
蓝雪衣将锦盒收好，起身谢道，“这颗珍珠生得极美，品相独一无二，微臣一定会视若珍宝。”
叶菀点了点头，看向钟念，“替本宫送天师出去吧！”
蓝雪衣走出殿门，回头深深看了眼起身相送的叶菀，说道，“夫人身子不便，还请留步，微臣回去后一定会日日为夫人祈福祝祷。”
叶菀微微点头，含笑看着蓝雪衣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突然就红了眼眶。
钟念回来后，见她还立在殿门处，忙扶她进殿道，“娘娘也真是的，天师说殿中炭火气太重，您也不至于站在门口透气呀！外面风大，瞧把眼泪都吹下来了。”说着看向一旁的宫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打些热水来，给娘娘净面。”
宫人应声下去后，殿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钟念紧握着叶菀冰凉的手指，低声道，“娘娘您要克制，再这样下去会被宫人看出来的。”
叶菀双手绞在一处，眼眸中跳动着熠熠光芒，看得出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钟念边为她捏揉僵硬的手指，边说，“天师刚刚还嘱咐奴婢，不能让娘娘心情起伏太大，这样对您体内的寒毒和腹中的胎儿都不好，奴婢的话娘娘可以不听，可天师说的总不会错。”
叶菀笑看向她，“你的话谁敢不听？如今你都快成我的管家婆了，连喝口水都要过问仔细。”
“娘娘是不是嫌奴婢烦了？您嫌烦也没用，奴婢这个管家婆是当定了。”
见过了蓝雪衣，叶菀心情大好，走到案前提笔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钟念拎起字幅，轻轻吹干墨迹，笑着说，“娘娘这幅字写的饱满顺畅，奴婢改明个让人表出来，就挂在寝殿里，娘娘日日看着心里也能高兴些。”
叶菀笑着点头默许，收起笔墨坐回到软榻上，外面的天色渐渐变黑，院中亮起了一盏盏宫灯，钟念也将殿内的火烛点燃，灰暗的殿阁立刻变得明亮。
宫人们端来热水，服侍叶菀净面后鱼贯而出，钟念扶她坐下，向窗外瞄了一眼后，低声说，“奴婢把朱公子的事跟天师说了，天师让奴婢告诉娘娘，这件事由他去办，娘娘以嫔妃的身份去见外臣，总归不是回事。”
叶菀点头道，“这样也好，雪衣他对朱流芳并不陌生，相信他出言相劝，应该比我去说要管用。”
门外有宫人询问晚膳之事，钟念见时辰差不多，便打开殿门让宫人准备传菜，因为蓝雪衣的到来，语彤也分外高兴，所以菜式比平常丰盛许多，好似过年一样，叶菀也多吃了一些。
不过她的肠胃并不十分好，夜里积食竟许久也未睡着。
借着烛火微弱的光亮，叶菀起身趿上绣鞋，轻声走出内室，外室软榻上语彤正伏在桌上小睡，叶菀捡起旁边的丝绒薄被给她盖上，轻轻出了寝殿。
白雪覆盖的院落，在月光下反射出银亮的光彩，连院中的宫灯都失了颜色，白日的寒风已经停歇，此刻只有似无止境一般的静谧，与白日纷乱的华宫判若两处，仿佛是有两种极端性格的人，白日以一副面孔示人，夜晚却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叶菀紧裹着厚重的紫狐大氅，将脖子和手都缩在大氅内，只露出一张脸来，鼻头因呼吸冷气被冻得通红，可叶菀却觉得十分舒畅，好像每吸入一口清冽的空气，体内的瘀滞便会少一分。
叶菀顺着回廊向寝殿西面走去，虽然是住了五年的寝宫，可她对紫竹轩并不熟悉，因为白日里到处都有宫人盯着，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引来无数猜测，所以平常她只在寝殿里带着，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的在院中乱走。
紫竹轩虽然只是宸佑宫中的一座院落，但占地却不小，除了叶菀居住的正院之外，还有五个稍小一些的挎院，前面四个都有宫人居住，只有最后一个是闲置的，因为那个院子十分狭小破旧，必得重新翻修过才能住人。叶菀垫脚走过前面的几个跨院，怕吵醒了尚未入睡的宫人，当走到最后一处跨院门前时，她停下脚步，仔细端详这座破旧不堪的院落，心想日后打扫出来，可以用做喝茶下棋之所。推开院门，院落中满是交错的枯草，连原本的石子路都被覆盖，叶菀微微蹙了下眉，想着明日便让宫人先把这些枯草清理出去。
第二十八章 神秘字符
踏过松软的枯草，便来到院中唯一的一处房屋前，屋门是半开着的，想必是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
叶菀轻推了一下屋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嘎’声，并伴随落下一簇灰尘，叶菀被灰尘呛到，掩起口鼻咳了几声，屋中只有一张床和一张软榻，因为空旷竟能听见回响，每发出一声动静，就好像有人在回应一样。
房屋早已没人居住，到处破烂不堪，月光从已经破碎的窗中照进来，倒省了用火烛照亮的麻烦。
叶菀在屋中走了一圈，发现地上的青石板有好几处碎裂，看来这件屋子若想重新利用，得要费大力气翻新才行，在宫中动土木不是件小事，需要经尚局仔细研究斟酌，最后还要皇帝应允。
叶菀想了想事情的繁琐程度，心中立刻打消了翻修小院的念头，便不打算在多呆，可就在她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墙角处月光照亮的地方写有字迹。
那处字迹并不明显，若不是月光恰巧照在上面，夜里根本不可能看到，叶菀走过去想要看的清楚些，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墙上写的是什么。
可那些称不上是‘字’的符号，显然并非有人乱花上去的，这些符号写的十分整齐，应该是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无论怎样也看不明白。
叶菀继续在墙壁上寻找，又发现了好几处，写的符号也各式各样，看笔迹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可这人为何要将这些怪异的符号留在墙上？这里曾经住着的人又是谁呢？
叶菀想的出神，没有察觉有人进了院子，直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时，她才惊惧的回过身。
钟念提着一盏油灯，意外的看着叶菀，说道，“怎么会是娘娘？奴婢还以为是哪个睡不着的宫人出来瞎晃呢！娘娘大半夜的怎么到这来了？”
叶菀轻抚了两下胸口，说道，“我晚膳吃的多了胃里积食，难受的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记得这里还有一处空院子，便想来看看，住在紫竹轩里许多年，还不曾随意走动过呢！”
钟念无奈的叹了一声，“娘娘若是想看，等哪日白天奴婢陪您看就是，您怀着身孕，大半夜的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想叫个人帮忙都找不到，娘娘方才路过前院时，怎么不想着叫上奴婢。”
叶菀见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笑着解释说，“今个儿我就是心血来潮走到这里了，原也没想着要过来的，就是觉得寝殿憋闷，想四处走走，想着这个时辰你应该早就歇下了，便没有叫你。”
“奴婢睡下了可以再起来，下次若有这种事，娘娘一定想着叫奴婢。”钟念边说，边环视破败的屋子，“娘娘方才在看什么？连奴婢进来都没有察觉。”
叶菀将她拉到最先发现的那行字符旁，指着墙上的涂鸦说，“这些字符是我无意中发现的，这间屋子的墙上还有很多类似的字符，我总觉得它们应该是代表着什么意思，可是看了半天也看不懂。”
钟念盯着墙壁看了一会儿后也摇头道，“这些字符很奇怪，不像是一种语言，可也不是符法，咱们在紫云山一直跟随师祖研习符咒，不可能会不认得。”
叶菀凝神盯着字符，突然觉得似有一股力量将她往里拽，她不由自主的身手触摸那些字符，可刚一碰到，身体便似被雷击中一样，尖锐的痛充斥了每一处肌肤。
钟念突见她面色异常，连忙将她的手从墙上拽离，手掌离开墙的一瞬，被雷击的感觉瞬间消失，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钟念紧张的问道，“娘娘怎么了？这些字符有什么异样吗？”
叶菀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话来，钟念心中焦急，急于想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便也想伸手去摸那些字符，可叶菀却一把拉住了她。
“不要碰！这些字符中的力量太过强大，咱们根本不能抵抗。”钟念震惊的看着墙上的字符，喃喃道，“这究竟是谁留下的？看上去应该有许多年了，竟还留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这些字符在刚写时会是什么景象？”叶菀没有回答钟念的问题，而是起身继续看这些奇怪的字符，字符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却让她感到陌生，似乎与中原大陆中修行各派皆不相同，方才她被这股力量制伏的一瞬，仿佛感触到了极遥远的地方。
第二十九章 屋顶图阵
墙上的字符在集中精力注视下仿佛发出点点金光，刺得双目生疼，可再要定眼去看，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叶菀伸手靠近那些字符，却不敢再轻易触碰，离了大概一指的距离，感受字符中渗透出的力量，那股力量虽然强大，但并不给人以压迫感，反而有种让人心安的能力，甚至让人感到熟悉。
叶菀突然蹙了下眉，钟念立刻问道，“娘娘想起什么了吗？”
叶菀回想了片刻，说道，“几年前，蓝雪衣曾发现紫竹轩中有一个神秘阵法存在，当时我的身体受到了一些影响，是蓝雪衣将阵法压制了下来，但是他也没有找到阵法的根源，现在想起来，会不会是跟这些字符有关？”
钟念将油灯举高，想要看清这间屋中究竟有多少处字符，可当照到屋顶时，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叶菀借着油灯的光亮看过去，只见整片屋顶反射出淡淡的白光，竟是一个法阵的图形，不知是用什么染料画成，只要有微弱的光亮，便会闪现出荧光，这种涂料没有颜色，在白日反而看不见。
叶菀搬来屋中唯一的一把凳子，踩在上面及距离观察图阵，可跟墙上的字符一样，她根本看不懂图阵所代表的意思。
扶着钟念的手从椅子上下来，叶菀吩咐说，“去取纸笔过来，先把这些符号和图阵记下来，找机会交给蓝雪衣，也许他会认识这些阵法。”
钟念点头应声后，扶着她说道，“夜里天气太凉，这又没有火炉，娘娘先回寝殿吧！这的事就交给奴婢来做。”
“也好，记得画完后把这个院子锁起来，不要再让人接近。”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钟念说着扶叶菀走出满是枯草的院子，顺着来时的路回到前院，还未走到寝殿，便看见语彤一脸焦急的迎了上来。
“小姐上哪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可让奴婢好找呢！奴婢差点就要把整个紫竹轩都翻过来了。”
钟念嗔了她一眼，“守夜的时候又睡着了吧？连娘娘出来都没听见，还好意思说？”
语彤红了脸，心虚的低头道，“我就是在桌上趴了一会儿，连半个时辰都没有，想着天冷给小姐加床被子，可一进内室发现小姐不在，我的魂儿都快被吓没了，姑姑还说我。”
看见语彤委屈的模样，叶菀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好了，我不让钟念说你就是，晚上准备了那么多菜式，累坏了吧？以后悠着点干活，你今晚先回自己屋里睡吧！让钟念陪我就行。”
语彤还是有些不安心，“小姐不怪奴婢吗？奴婢这个人只要困劲儿上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菀轻抚了下她额上被汗挞湿的几缕头发，轻声说，“这些都是小事而已，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怎样都无所谓，听话，快回去睡吧！”
语彤笑着福了下身，小跑着回自己的住所，钟念见叶菀望着那抹跳跃的背影许久不动，轻声叹道，“小姐就是操心的命，前世为家国天下操心，这一世又为奴婢们操心。”
叶菀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轻声叹道，“一年又过去了，除夕之后天气就会越来越暖和，明面春日选秀，不知又要有多少妙龄女子进到这座囚牢中，咱们又该忙起来了。”
钟念也跟着她一起叹息，秀女的名单虽然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可已经有许多与沈家有关联的秀女，已经确定在名单之列，其中曾想许给景弈成做侧妃的姜家小姐，也在秀女的名单中。
叶菀在凤仪宫见过姜旻媜，因为沈千依的关系，对姜旻媜格外留心，姜旻媜家世不俗，心高气傲，根本瞧不上皇子侧妃的位置，也许进宫成为嫔妃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叶菀慢慢走回寝殿，心中想着来年春日，她的肚子应该不小了，面上不禁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腊月二十八，是宫中嫔妃们相互走动送礼的日子，叶菀一早就穿戴整齐，准备先去凤仪宫，送沈千依一份大礼。
轿辇早已经备在紫竹轩外，元枫扶叶菀上轿，并轻声说道，“宜淑仪已经出门了，正往锦岚宫去，有十几个宫人跟着，除了宜淑仪的贴身宫女，其余的人都很陌生，应该是皇后的人，奴才已经派人先一步到了锦岚宫，一切都按娘娘的计划进行。”
叶菀轻点了下头，“一会儿机灵着些，宫中遍地都是皇后的眼线，千万不要让人瞧见你。”
元枫躬身道，“奴才记住了，娘娘您就擎好吧！”说罢，一路小跑着消失在永巷尽头。
语彤一路扶着轿辇，手指紧紧的攥着轿辇的横杆，叶菀笑着说，“瞧你紧张的，这轿辇真要掉下来，你还能扶得住吗？”
语彤依旧没有松开手指，反而握的更紧，“扶不住也要扶，奴婢就是被这轿辇压死，也不能摔着小姐。”
叶菀的眼眶突然有些发酸，不再调笑语彤，而是双手扶紧扶手，稳稳的坐在轿辇上，面上严肃的神情与语彤如出一辙，语彤可以不惜性命来保护她，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呢？
轿辇安全来到凤仪宫门前，语彤小心翼翼的扶她下轿，雁南已经候在凤仪宫门外，迎上前道，“夫人今个儿是一个来凤仪宫的，皇后娘娘担心路不好走，特意让奴婢在这迎候夫人。”
叶菀笑意盈盈的说道，“有劳姑姑了，本宫有几日没见过皇后娘娘，不知娘娘的身体可还好。”
雁南扶过她，笑道，“自从服了李院使开的药方，皇后娘娘的身体好多了，这些日子头疼也没再犯过，要说李院使的医术真是不错，娘娘时常夸奖他，还说要让他给夫人瞧瞧呢！”“这怎么敢呢？李院使负责皇后娘娘的身体，就该专心为娘娘研究药方，本宫虽然怀了身孕，可身子却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就不劳动李院使了。”雁南笑了笑没有多言，仿佛这些话只是无意中提起的一样，叶菀巧妙的挡了回去，她也不便再说什么。
第三十章 年节送礼
凤仪宫寝殿中，沈千依已经端坐在软榻上，叶菀上前行礼，沈千依立刻抬手说道，“快坐下吧！有身子的人就不必讲究这些了，早上听宫人说你要过来，本宫担心了好一阵，看你平安本宫的心才放下来。”
叶菀坐在宫人搬来的软凳上，恭敬的说道，“皇上怕臣妾的软轿不稳，所以特意让尚局制了十二人抬的轿辇来，比从前八人的轿辇稳当许多，只要小心些不会有事的。”
“你现在是特殊时期，皇上百忙之中也还想着你，萱夫人可要好好争气，一定要平安为皇上生下腹中这一胎。”沈千依笑得平和，丝毫看不出情绪起伏。
叶菀也笑语嫣然道，“臣妾谨遵娘娘教诲，努力为皇家延绵后嗣。”说罢看向语彤，“把带来的节礼给皇后过目。”
语彤将锦盒交到宫人手中，雁南接过后在沈千依面前打开，盒中瞬间迸发出五彩光芒，晃得人不由自主的眯起双眼。
沈千依拿出如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赞叹道，“这么大的夜明珠本宫还是头一次看到，应该能算得上是明珠之王了，萱夫人是从哪得到的这颗夜明珠？作为节礼也太贵重了些。”
叶菀笑着说，“皇后娘娘身为南周国母，自然是要绝世珍宝才能匹配，这颗珍珠是臣妾十二岁那年时，父亲出海经商偶尔所得，许多年来臣妾一直珍藏着，前几日正纠结该送娘娘什么节礼好，突然就想起了这颗明珠之王，觉得正配娘娘万凰之王的身份。”
一句‘万凰之王’说的沈千依眉开眼笑，示意雁南将夜明珠收下后，看向叶菀，“早就听说萱夫人的母家是江南首富，连年节之礼都如此阔绰，本宫也自叹弗如。”
叶菀做出惊慌之状，福身说道，“娘娘是中宫皇后，臣妾怎敢与娘娘相比，臣妾的母家的确有些钱财，不过父亲既然入朝为官，那些钱也就是朝廷的钱，臣妾一家不敢独占。”
“本宫只是随口一说，萱夫人不必认真。”沈千依招手让她坐下，态度极其和蔼，不知是因为快到年下心情好，还是因为那颗举世罕见的明珠之王。
凤仪宫中笑语晏晏，可此刻的锦岚宫却是冷清尴尬，温沐岚坐在软榻上，对前来请安的沈宜凌爱答不理，态度十分冷淡，沈宜凌如坐针毡一般，数次都想起身告退，可想起叶菀的话，又一再忍耐。
温沐岚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抬头看向沈宜凌，可目光却越过她看向一旁站立的宫人。
“宜淑仪出门素来都是如此大的架势吗？带着这么多宫人过来，难道是怕本宫对你不利？”
“当然不是这样！”沈宜凌看了眼如木头一般伫立的几个宫人，训斥道，“没听见岚夫人的话吗？还不快出去！”
那几个宫人面面相觑，显然并不想离开，沈宜凌有些尴尬的看着温沐岚笑了一下，温沐岚冷哼道，“淑仪的宫人还真是忠心，可本宫素来看着人多就烦，还不都快滚出去！”
温沐岚夫人怒吼极具震慑力，几个宫人这才躬身退出殿外，沈宜凌像是松了一口似的，笑着向温沐岚赔罪道，“是嫔妾不懂事，惹了夫人心烦，还请夫人收下嫔妾的年节之礼，也当是给夫人赔罪了。”
宫人将礼物拿到面前，可温沐岚看也没看便挥手道，“收起来吧！”紧着又看向沈宜凌，“本宫的性子不合群，平时甚少有嫔妃来这里，宜淑仪怎么会想着来给本宫送年节之礼？你应该去给皇后送才对。”
沈宜凌支吾了一阵，才说道，“嫔妾想过年应该是团圆的日子，可夫人的母家却远在千里之外，心中一定十分思念家人，所以嫔妾便想来陪夫人说说话。”
叶菀哼笑了几声，像是不信沈宜凌的话，其实连沈宜凌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很假，可她来这里的真正原因又不能说，所以只得临时编了个瞎话。
温沐岚侧头看向窗外，许久才说，“你能来陪本宫说话也好，其实已经许久没有人陪本宫说过话了，从前在北晏皇宫也是一样，本宫的父皇在子嗣上十分单薄，只有本宫一个嫡出女儿，其它庶出的妹妹很少与本宫来往，所以本宫从小便很孤单。”
沈宜凌不知道温沐岚为何突然与她说起这些，只能接话道，“那是她们不了解夫人，对夫人有误解才会这样的。”
温沐岚拄额笑看着她，“她们不了解本宫，宜淑仪就很了解本宫吗？”
沈宜凌突然愣住，本只是一句随口说的话，可没成想到温沐岚竟这样较真儿，如果不是叶菀让她过来，她真巴不得立刻就转头走掉。
不过沈宜凌在面上只是微微愣了一瞬，便笑道，“嫔妾的确不了解夫人，不过也不知为什么，嫔妾很想和夫人亲近，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温沐岚笑了笑没有说话，沈宜凌的贴身宫人神色不安的端起茶盏，手指因颤抖竟将茶水撒了出来，沈宜凌瞪了她一眼，坦然的端过茶盏抿了一口。
见温沐岚一直用手指按压额头两边的穴位，沈宜凌关切的问道，“夫人哪里不舒服吗？”
温沐岚叹了一声，“年下宫中琐事繁多，萱夫人怀有身孕行动不便，本宫一人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这几日总觉得头疼。”
沈宜凌起身走到软榻旁，福身道，“夫人若信得过，就让臣妾帮您揉一揉，以前皇后头疼病发作时，总是臣妾在旁伺候，连皇后都夸臣妾按摩的手法很好呢！”
温沐岚笑看了她一眼，“那就有劳宜淑仪，若是真能缓解本宫的头疼，以后就都要麻烦淑仪了。”沈宜凌看似笑得开心，可那笑容却只浮在面上，看起来十分虚浮，仔细看上去，她的眉心竟有些许褶皱，笑意也从未抵达眼角，仿佛心中藏有许多心事。温沐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安静的闭上眼睛，像是并没有看出沈宜凌的不安。
第三十一章 蓄谋已久
锦岚宫外的松树丛中，元枫正对一个年轻内侍交代些什么，年轻内侍一副老实小心的样子，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违逆，随着叶菀地位的提升，元枫现在也成了有品阶的宫人，可以随意指使粗使宫人做事。
元枫从前惯常油嘴滑舌，可他如今得势却不喜欢能说会道的奴才，只看重老实本分的，也许正是因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才更明白这种人并不可靠，能像他一样忠心侍主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嘱咐完各项事宜，元枫一挥手，年轻内侍立刻小跑着离开，朝尚局方向跑去，元枫则继续隐在松树林深处，观望锦岚宫的动静。
锦岚宫寝殿内，温沐岚颦眉蹙额的坐在软榻上，沈宜凌手上一直没停的给她按揉穴位，手指已经有些不听使唤。
许久后，温沐岚缓缓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宜淑仪的手法果然不错，不愧是皇后调教出来的人，本宫的头疼好多了，揉了这么久你也歇会儿吧！”
沈宜凌握了握僵直的手指，笑道，“嫔妾不累，只要夫人觉得舒服，嫔妾可以每日过来帮夫人按揉穴位。”
温沐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谁都知道这话只不过是客气，虽然沈宜凌的位份比她低，可也是一宫主位，哪有日日像奴才一样伺候她的道理，更何况沈宜凌是皇后的人，就算她自己没意见，皇后也不会答应。
殿外有宫人进来，福身说道，“娘娘，尚寝局的人过来，说是给您送前几日新定制的帐幔。”
温沐岚抬头朝殿外看了眼，淡淡的说，“让人进来吧！如果做得不合本宫心意，就打发回去重新做。”
宫人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内侍捧着叠厚厚的纱幔进来，向温沐岚和沈宜凌行了大礼，那内侍正是方才在松树林中，与元枫说话的人。
温沐岚让宫人将纱幔从两边挑起，细细看过边角的花纹，沈宜凌轻轻拎起帐幔一角，赞叹道，“这莫不是江南独有的青面纱？听说这种纱在不同的光照下会显现出不一样的颜色，十分神奇，不过嫔妾也只是听人说起过，还从未见过呢！皇上对夫人可真上心，连如此名贵之物都能为夫人弄到。”
温沐岚哼声一笑，“这算什么，皇上前几日送萱夫人那套玲珑玉锦的衣裳才稀罕呢！穿在身上，离着老远就跟看着一团浮光一样，本宫这点青面纱怕是连人家的一个袖子都赶不上。”
宫中之人都以为温沐岚和叶菀不和，沈宜凌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对于别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她不好说什么，只是尴尬的笑了笑，看着面前的青面纱，只觉得自己更加渺小。
她入宫也有六七年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在宫中已经不算年轻，更何况明年选秀之后，又有大批的年轻女子要充入后宫，想想自己寡淡的恩宠，不由得心中悲凉，连笑容也变得凄冷。
突然她腹中一阵绞痛，内脏像是要被扯出来一样，意识到是方才在茶中下的药发作了，她面色瞬间煞白，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呻吟。
温沐岚面露关切却没有丝毫慌乱，指挥着宫人将她扶起到软榻上，问道，“宜淑仪身体不适吗？”
沈宜凌疼得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拽着温沐岚的手，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夫人···救我···”
温沐岚回头看向殿内仅有的两个宫女，最后将目光落在尚寝局的年轻内侍身上，说道，“你年轻腿脚快，立刻去太医院请太医来，此事不要张扬，记得要请惯常给本宫看病的朱太医。”说罢又看向殿内其它两个宫人，“你们过来好好看着宜淑仪，出了什么事，本宫拿你们问罪！”
年轻内侍一溜烟的跑出寝殿，殿外的人虽然奇怪，但却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沈千依安插在沈宜凌身边的几个宫人想进殿一探究竟，可是想到温沐岚那副不好惹的样子，谁也不敢出这个头，最后还是决定先派出一个人，悄悄跟着刚跑走的内侍。
直到跟来太医院门外，跟踪的宫女才恍然大悟，立刻调头往凤仪宫方向去，赶着告诉沈千依，不过叶菀早已安排好拦截之法，那宫女跑到一处池边的围栏旁，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内侍，两人躲闪不及撞到一起，宫女的力气没有内侍大，竟被撞翻到水池中。
池面上的冰层冻得并不结实，宫女掉下去瞬间砸出一个冰洞，冬日里池水冰冷刺骨，若无人相救必死无疑。
撞人的内侍大喊了一声有人落水后，从四面八法跑来许多人，那内侍混在其中早已分辨不出是谁，等众人费力将宫女救上来时，朱太医早已赶到了锦岚宫，沈千依的人就是再想阻拦，可在锦岚宫她们也不敢放肆。
朱太医为沈宜凌把了脉后，突然大惊失色道，“宜淑仪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这么久娘娘自己都不知道吗？”
殿中众人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惊呆，沈宜凌也做出惊讶的样子，作势想了片刻，说道，“本宫以前从未怀过身孕，而且月信一向不准，自己也未往那方面想过，所以一直不知，只是最近感觉身子越来越笨重，还以为是发福的缘故呢！”
沈宜凌的话并不够让人信服，可却没人敢戳破，因为人人都想得到，这其中一定有沈千依的缘故。
叶菀还在凤仪宫陪沈千依说话，有宫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同雁南说了些什么，雁南神色立刻大变，可是顾及到叶菀还在，没有立刻与沈千依说。
叶菀看了眼犹豫不决的雁南，起身福了一礼道，“雁南姑姑似乎有话要与娘娘说，臣妾在这多有不便，就先回去了。”
沈千依看了眼雁南，又看了看叶菀，说道，“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萱夫人又不是外人，快说吧！”
雁南咬了咬唇，走上前道，“娘娘，方才宫人说，宜淑仪在锦岚宫突然感到腹部不适，太医给宜淑仪诊了脉，说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沈千依忽的站起身，面上闪过一瞬凌厉之色，可是想起叶菀尚在，便缓和的面色道，“怎么五个月的身孕如今才知道？她腹中的孩子还好吗？”
雁南看了沈千依一眼，垂头道，“太医说只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腹痛，胎儿并没有大碍。”
沈千依坐回到软榻上，面色几经变幻后，终于说道，“去告诉皇上吧！皇上若是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另外再让李院使去看一眼，确定宜淑仪是不是真的无事。”雁南应声退下，沈千依看向叶菀，说道，“本宫有心想要多留你一会儿，可现在宜淑仪的事才是最重要的，萱夫人就先跪安吧！”叶菀退出寝殿，沈千依面上再也绷不住，将矮桌上的茶盏统统扫落在地，惊得宫人们噤若寒蝉。
第三十二章 尘埃落定
雁南从外面回来，看见宫人们从寝殿收拾出来的碎瓷片，蹙眉向殿内看了一眼，似乎极不情愿去面对沈千依的怒火，可看着沈宜凌的事一直是她负责，如今出了问题，自然也要由她来承担责任。
雁南悄声进入寝殿，接过宫人手中的抹布，示意殿中宫人退下，看了眼面色阴沉的沈千依后，默默跪在了软榻前。
沈千依厌烦的瞪了她一眼，抓起手边的靠垫砸向她，虽然不至于多疼，可雁南却十分狼狈的跪坐在地，连连磕头道，“奴婢罪该万死，请娘娘息怒，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沈千依冷笑道，“你不是说一定看得住沈宜凌那个小贱蹄子吗？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这就是你的保证？”
雁南顾不得整理被砸乱的头发，说道，“今日事发突然，而且是在锦岚宫中，咱们的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岚夫人的性子娘娘是知道的，宫人们根本不敢去招惹她，而且去太医院通传的，是尚寝局的人，一开始咱们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是温沐岚！”沈千依气得一拍桌案道，“这件事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本宫？你安插沈宜凌身边的人都死了吗？”
雁南垂头避开沈千依满是戾气的目光，内衫被浸出的汗水腻在身上，全身不由自主的微颤，可却还要强迫自己镇定，努力想脱罪的办法。
“这件事说来也奇怪，咱们的人的确是在第一时间赶来禀告，可却在路上出了意外，竟被一个内侍撞倒跌进了池水里，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命。”
“废物！”沈千依气得大骂，可转念一想却发觉不对，“撞人的内侍是哪个宫的？事情应该不是凑巧这么简单。”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让人去找那名内侍了，可奇怪的是，谁也没看见那个内侍的样子，这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沈千依双眉紧蹙起身在屋中度了几步，忽然问道，“去传太医的内侍呢？有没有可疑之处？”
雁南摇了摇头，“应该没有，那个内侍只是去送岚夫人前几日定制的青面纱，而且以前从未跟宜淑仪有过接触，奴婢已经让人去问话了，如果有问题，奴婢就立刻就将他带过来。”说罢抬眼看向沈千依，“娘娘以为，这件事会不会跟岚夫人有关？”
沈千依眉心蹙得更紧，连脸上的细纹都加深了几分，眼角的纹路显现出岁月的痕迹，迎着光看过去，像是瞬间老了十岁，雁南默默低下头，不再看沈千依已经泛黄的脸。
沈千依慢慢坐回到软榻上，想了许久后说道，“岚夫人向来不肖结交后宫嫔妃，她自恃有北晏公主的身份，无需去讨好谁，锦岚宫的人大部分是本宫安插的，如果沈宜凌去找她，咱们不可能不知道，再说沈宜凌怎么可能会去找她帮忙？倒是萱夫人更可疑。”
“可是萱夫人方才一直陪娘娘说话，而且她自己也怀着身孕，不大可能容得下宜淑仪肚子里的孩子，也许今日的事只是宜淑仪自己策划的。”
沈千依冷笑着抬头，“她也要有这个本事！这件事务必要查清楚，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她背后支招。”
回到紫竹轩，元枫和钟念早已经在寝殿等她，钟念还没来得急换下内侍的衣裳，她个子较高，若不细看，还真难发现竟是女子假扮的，加上语彤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就算认识的人见了，也很难分辨。
叶菀上前拉住钟念，关切的问，“怎么样？没有被人看到吧？”
钟念自信的笑道，“奴婢做事娘娘还不放心吗？所有人都忙着去救落水之人，奴婢早就趁机回来了，根本没有人看见奴婢。”
元枫也说，“奴才这边也没问题，尚寝局的东福十分可靠，奴才曾救过他的命，他绝不会将奴才说出去，锦岚宫那边也回话了，岚夫人说让娘娘安心看好戏。”
事情并不像沈宜凌所想的那样，以为温沐岚对此事一无所知，其实叶菀早在几日前就与温沐岚通过气，这个计划正是她们二人一起商议出来的。
大局已定，叶菀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太医院确诊后，必要通告景玄，到那时沈千依再想耍什么花样也已经无济于事，沈宜凌跟随沈千依多年，十分了解沈千依的手段，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防备。
叶菀抚着自己的小腹，露出一抹笑容，现下宫中有两个怀有身孕的嫔妃，沈千依的头疼病怕是又要犯了。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除夕、上元节好像一晃便过去了，待回过神时已经是春暖花开。
院中尚局送来的两只鹦鹉叫个不停，叶菀嫌烦，特意让宫人放得远远的，可还是能听见鹦鹉的说话声，宫中的鹦鹉与宫外不同，毛色极其鲜亮好看，不过尚局的奴才只想着要讨好叶菀，所以净教些‘娘娘万安’之类的话，叶菀听得久了更觉厌烦。
开春以来，朝中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朱流芳主动请辞户部官职，调到偏远之处历练，让朝中众人大感意外，不过沈侍郎倒是十分高兴，听说朱流芳走的那日，沈侍郎在家中大摆筵席，朝中官员竟没有一人前去送朱流芳上路。
叶菀不知道蓝雪衣是怎样说动了朱流芳，虽然名义上是平调，可京官和地方官的待遇却是千差万别，不过能离开华都，对现在的朱流芳来说利大于弊，至于日后能不能回来，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叶菀坐在窗下，默默想着朱流芳的事，语彤看了眼外面的鹦鹉，抬手招来门外的宫人，轻声吩咐说，“去把那鹦鹉拿远一些，别扰了娘娘想事情。”
宫人出去后，叶菀从窗外收回目光，道，“你不是最喜欢小动物吗？怎么也讨厌那两只鹦鹉？”语彤瞥了那鹦鹉一眼，哼声道，“就是喜欢也要看是谁送的东西，吴艳萍不是皇后的人吗？竟也巴巴的来给小姐送鹦鹉，谁知道安得是什么心，要不是小姐不让，奴婢早把这两只鹦鹉扔出去了。”叶菀笑着嗔了她一眼，“吴艳萍这人虽然讨厌，但她怎么说也是尚局的管事女官，就算是不给她面子，也要给尚局面子，若是撕破脸就不好办事了。”
第三十三章 总领内侍
语彤撇了撇嘴，虽然心中对吴艳萍极不待见，可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得罪了吴艳萍没什么，可得罪了尚局的面子，以后便不好再与尚局打交道了。
耳边没有鹦鹉吵人的叫声，叶菀觉得清静了不少，转头问向钟念，“尚宫局历来应有两名尚宫掌管，怎么出头露脸的事都只有吴艳萍一人，另一位尚宫是谁？为何从来也不见她露面？”
钟念笑着说，“娘娘有所不知，另一位尚宫是位年过五旬的老宫人，听说姓洪，这位洪尚宫可有些资历了，按理说尚宫局该是以她为尊，可有皇后压着，她想露脸也露不了，如今只是个空壳的尚宫，实际上尚宫局现在完全把持在吴艳萍一人手中。”
叶菀点了点头，“难怪我从没听说过她，原来是皇后有意在压制。”
正说着话，文馨从外面打帘进来，笑着说，“小姐猜是谁来了？皇上派咱们新晋的大总管来亲自给您传话了。”
张景瑞的腿疾日益加剧，有时连地也下不了，前几日正式辞去了宫中总领内侍的职位，在府中安心养病，董净利自然接下了这份差事，成为宫中新一任的总领内侍。
董净利像从前一样给叶菀打了千儿，叶菀让宫人搬来软凳，说道，“公公刚升任总领内侍，本宫还没来得及向公公道喜呢！正好趁着今日你过来，本宫就送你一份上任礼。”
董净利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夫人太客气了，奴才只不过是暂代师傅当这个总领罢了，说实话许多事奴才处理起来都力不从心，还要劳烦师傅他老人家，等师傅腿疾好起来，总领的位置自然还是要还给师傅的。”
想起张景瑞每况愈下的身体，叶菀默默叹息一声，“你师傅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吃饭睡觉都还好吗？”
董净利面色变得黯然，他从小就进宫，一直跟着张景瑞长大，虽然是师徒关系，可情分却同父子一样，“师傅他这几日腿疾又开始反复，太医嘱咐尽量少走动，整日躺在床上的人，吃饭自然是没什么胃口，身体也瘦了不少，听伺候师傅的人说，他因腿疼整宿的睡不着。”
董净利垂下头，眼中似是有泪滑落，叶菀抵住鼻中的酸楚，招来文馨说，“去把本宫的安神药拿来。”说着看向董净利，“你把安神药交给你师傅，虽然不能缓解腿疾，但起码能让他睡个好觉。”
董净利感激涕零的跪地道，“奴才替师傅多谢夫人！”
叶菀扶起他，“这有什么好谢的，只是一瓶药罢了，你师父从前没少关照本宫，这点药与之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本宫会尽力为你师傅找治疗腿疾的药，你要好好照顾他老人家。”
董净利再次磕头谢恩，接过药瓶如获珍宝一般收入袖中，这些日子他只要不在皇帝跟前伺候，便亲自去照料张景瑞，几乎是日夜不眠，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叶菀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安慰他说，“你师父的腿疾虽然严重，可也算不上要命的病，好好将养应该没什么大碍，他把后宫之事托付给你，是因为信任你，一开始棘手的事总会有一些，慢慢来不打紧的，你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来跟本宫说，只要本宫能使上里一定会帮你。”
董净利感激的说道，“娘娘的恩情奴才没齿难忘，奴才一定听从师傅的话，尽力辅佐娘娘，对了，奴才差点把今日来的正事给忘了，皇上说明日选秀，让您一起过去看看。”
“让本宫去看？”叶菀微微愣了一下，“选秀之事有皇上和皇后在就好了，怎么让本宫也过去，除了本宫还有别人吗？”
“还有岚夫人，皇上说此次进宫的秀女人数太多，皇后娘娘的身子又不好，所以让您和岚夫人一起去把把关，也让夫人留意着给大殿下纳妃的人选，虽然殿下现在还在丧期之内，可这件事也要提前考虑，毕竟大殿下的年纪不小了，不能一直跟着夫人住，这次的秀女有很多十二三岁的，等到后年正好就到成婚的年纪了。”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董公公先替本宫谢过皇上，告诉皇上，就说明日本宫一定细心挑选。”
说话间，语彤已经拿来了给董净利的上任礼，是一副叶菀亲手画的八骏图，叶菀说道，“这幅画本宫花了一个月才画好，本还犹豫该挂在哪，现在公公刚高升，日后一定前途无量，这画就送给公公吧！”
董净利双手接过画，十分欢喜的谢了恩退下，钟念看着他的背影说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要让娘娘为大殿下挑选王妃吗？如果是这样，直接把适龄的世家女子宣进宫，让娘娘过目不就行了吗？”
叶菀笑着摇头道，“德妃去世不满一年，大殿下还在丧期，怎么能大肆选妃？就算皇家不必遵循民间丧仪形式，可面上的功夫还得做足，不然岂不是让人笑话。”
“那皇上为何还要让岚夫人一同去，莫不是去给您打掩护的吧？”
“岚夫人哪有这么闲？”叶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后宫现在是由我、岚夫人和皇后一同管理，皇上想让中宫权柄分散，可皇后死攥着不放，皇上自然就要想办法了，此番让我与岚夫人参与到选秀之中，便是要让众人知道，中宫之权不再只属于皇后一人。”
叶菀扶着肚子站起身，钟念赶忙上前去扶，如今她的身孕已有五个月，肚子明显的凸出来，行动也十分不便。
语彤也上前扶她道，“小姐这都五个多月了，怎么也没见您长多少肉，吃东西还跟以前一样，您看宜淑仪的胃口多好，奴婢看她比之前足足胖了好几十斤，听太医说宜淑仪的肚子比正常月份要大，有可能是双胎呢！奴婢晚上给您炖猪蹄汤，小姐可得多喝几口。”叶菀笑嗔了她一眼，“那么荤腥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顿顿吃得下，你还是给我做些爽口的菜吧！瘦了也好，省得孩子生下来以后还要费事减肥，宫里的人最爱看杨柳细腰，我可不想跟有的人一样，得饿上几天肚子，才能穿得下衣裳。”叶菀的话引来一阵哄笑，不过她说的却是实情，宫中以纤腰为美，很多嫔妃得宠都是因为有一只纤细的腰身，腰的尺寸更是选拔秀女的一项硬性门槛。
第三十四章 再度选秀
次日清晨，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叶菀一路乘软轿来到秀女参加殿选的聚荷宫，因为后宫接连五年没有选秀，所以此届的秀女比往年多出一倍，聚荷宫也粉刷一新，红墙绿瓦煞是醒目。
叶菀的软轿到来时，正赶上秀女们聚集在聚荷宫门口，看见盛装娇颜的叶菀，纷纷露出羡艳的目光，此刻的她们大多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还不懂得宫中女人间的妒恨，所以目光中只有羡慕而没有嫉妒。
虽然不知道叶菀的身份，可这些官家小姐都是见过些世面的，从叶菀的穿着上便知她位份不低，遂纷纷福身请安。
叶菀抬眸扫过这些年轻女子，每一个都是精心装扮而来，各有各的风情，就如同御花园中姹紫嫣红的花一样，每一朵都让人流连驻目。
叶菀的目光落在墙角处一个不安的身影上，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日见到李芙妹的情景，那时的李芙妹也是如此不安，紧紧的依偎着她，仿佛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到了叶菀手中，可这种依靠终究只是一时，当不再信任时必然会分崩离析。
叶菀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收回目光对众多秀女说道，“你们不必太过紧张，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极和蔼之人，一会儿只要规规矩矩的就好，无论选不选得上，都要以平常心待之。”
秀女们纷纷向叶菀福身称‘是’，这时却听见有人在背后说道，“萱夫人今个儿这么有闲心，在这跟秀女们说起话来，皇上已经在殿中等着了，萱夫人可别误了时辰。”
温沐岚坐在轿辇之上，一身亮蓝色宫装衬得她肌肤如雪，原本淡淡的眸光中更多了几分清冷，她扶着宫人的手走下轿辇，与叶菀相互行了平礼。
叶菀笑着说，“今日看见这些秀女，就想起当年我进宫选秀的时候，心中感慨所以多说了几句，一晃已经五年了，岚夫人进宫也已经两年多了吧？”
温沐岚微微蹙了下眉，笑道，“可不是已经两年了，萱夫人不说我还不觉得呢？”说着看向分站在几处的秀女，“不过我却没能看见选秀的场景，今日能得一见，也算是弥补遗憾了。”
“岚夫人是北晏公主，入宫便是夫人，不像我刚刚入宫时才是常在，自是不能与姐姐相比的。”
叶菀和温沐岚边说边走向主殿，留下一群满面愕然的待选秀女们，她们大多都是世家女子，自然听说过宫中这两位夫人的名头，如今在她们心中像神明一般崇拜的人就在眼前，再也难掩饰心中的激动。
叶菀和温沐岚并不知道背后有如此殷切崇拜的目光，进殿向景玄和沈千依行了礼后，分坐在殿首两侧，选秀很快便开始了，秀女们被分成几人一组，在礼官的引领下入殿待选。
此次秀女的人数虽然众多，可资质却是参差不齐，有些小家女子进了殿竟扭扭捏捏，让人看着别扭，有的则分外想展示自己，惹得景玄心中不快。
前几组秀女很快便被打发下去，有的秀女甚至连话也没有说上一句，景玄阴沉着脸，似乎很是不满意，负责采选秀女的礼部官员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安的看了眼景玄后，悄悄退出殿外。
也许是礼部官员的有意安排，接下来进殿的秀女，资质明显好了许多，景玄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不过这些秀女也并不够入宫为妃标准，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景玄依然没有选出一个可心的。
礼官想要宣下一组秀女进殿，景玄却抬手制止道，“先停停吧！朕虽然不累，可萱夫人怀有身孕，皇后的身子也不好，都不能过于劳累，也让秀女们歇会儿吧！”
礼官下去传旨，宫人们则换上新的茶盏，景玄侧头笑看向叶菀道，“菀儿累了吧？今日选秀，朕倒想起了你当年还是秀女的情形，那时朕一眼便在众人中看见你，今年却再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人了。”
叶菀垂眸微笑，不由自主的扶上发髻中的金钗，心知景玄当年第一眼看到的，应该是她带着的八宝海棠净玉钗，不过时间久了，倒也不记得当初看中的是她，还是她头上的玉钗了。
沈千依微笑着说道，“臣妾还在想方才有几个不错的秀女，皇上怎么看也不看一眼，原来竟是比着萱夫人来选呢！像萱夫人这样玲珑剔透的美人可是天下少有，皇上若想在秀女中选出这样资质的，怕是也没有几人。”
景玄闻言笑道，“皇后说的对，朕定的标准确实有些高了，菀儿的确是天下无双的。”
叶菀娇羞的看了眼景玄，笑对沈千依说道，“皇上惯会哄臣妾开心，今日怎么连皇后娘娘也这样，要说天下无双的美貌，只有皇后娘娘才能担得起，臣妾的出身和资质都不及皇后娘娘，娘娘莫要拿臣妾取笑了。”
温沐岚一直沉默不语，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冰雕一样，坐在景玄身侧。
沈千依看向温沐岚，说道，“岚夫人是北晏公主，从小在宫中长大，必定见过许多美人，你也说说方才那些秀女的资质怎样？”
温沐岚微微眯起双眼，似乎是在认真回想方才的秀女，片刻后才说道，“诚如皇上所说，那些秀女与萱夫人比起来的确相差很多，封个采女更衣的也还凑合，可若再高一些，便有些衬不上了。”
沈千依别有深意的笑道，“岚夫人不愧是北晏公主，连赏看美人的眼光都如此之高，看来北晏皇宫中真是美女如云，不往远了说，就说莺贵人吧！一个舞姬就有如此美貌，真真是世间少有呢！”提起莺贵人，景玄眼中闪过一丝迷离之色，叶菀现下怀有身孕，宫中多由温沐岚和莺贵人侍寝，莺贵人虽然圣宠优渥，可位份上却一直不得进益，所以沈千依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景玄面前提起她。不过温沐岚也不是甘心让人当跳板的人，哼笑着说，“像莺贵人一样资质的人，北晏皇宫中的确不少，皇上要是喜欢，不妨让臣妾给皇兄书信一封，皇上就是要一百个这样的人，皇兄也不会吝啬的。”
第三十五章 秀女殿选
温沐岚的话将莺贵人狠狠贬低了一番，皇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景玄没说什么，她也不好替莺贵人说话，如今沈宜凌公开了身孕，与她渐渐疏远，她身边只有莺贵人可用，丽妃和林昭仪等人虽然也附和她，但终究当不了心腹。
叶菀看了沈千依一眼，默默低下头，并也不打算替她解围，殿中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景玄清咳了一声，似是有些不高兴，董净利立刻机灵的上前问道，“皇上，现在是不是可以让秀女进殿？”
景玄点了下头，董净利出去后，不多时便听见礼官的唱和声，六人一组的秀女低眉敛声进殿，虽然一样低着头，可叶菀一眼就看见了中间的姜旻媜。
姜旻媜的姿容只算得上中上等，皮肤也不是特别白皙，之所以一眼就能看见她，是因为这一组的秀女中，只有她的资质还算好一些，其它几个不是个子太矮，就是年岁太小还没长开。
叶菀不觉在心中冷笑，看来沈千依早已买通了礼官照顾姜旻媜，可这样的照顾方式未免显得太刻意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果然，温沐岚率先发难道，“这组秀女还真是奇特，好像是专门为了衬托中间这位秀女似的。”
沈千依不自然的笑了笑，“岚夫人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呢！秀女分组向来是随机而已，大概是凑巧的吧！”
“这也太凑巧了。”温沐岚掩口说道，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虽然她并不认识姜旻媜，可能在选秀中动手脚的人只有皇后，所以不必想也知姜旻媜是皇后的人。
景玄看向姜旻媜时微蹙了下眉头，不过只一瞬便神色如常，淡定的看着殿中站立的秀女。
秀女们一一报完家世出身，沈千依见景玄没有开口询问的打算，说道，“皇上可还记得臣妾跟您提起的姜家小姐吗？正是中间这位穿蓝衣的姜旻媜。”
景玄看了眼姜旻媜，说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姜旻媜规规矩矩的上前，盈盈一拜后抬起下颌，并不白皙的皮肤，在蓝色衣裙的映衬下，显得好看不少，发髻间的坠饰虽然不复杂，但每一只钉珠和步摇的位置都是精心设计的。
看姜旻媜规矩的步态和标准的行礼，便可知是提前学过宫中礼仪，叶菀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我说这位姜小姐怎么看着面熟，原来曾在凤仪宫见过呢！”
沈千依面上有些慌乱，忙看向景玄道，“臣妾前些日子病中无聊，时常叫一些世家女子进宫说话解闷，有她们陪着也不觉怎么憋闷了，萱夫人是过来凤仪宫请安时看见的。”
叶菀微眯了双眼，心知沈千依是想隐瞒给景弈成张罗纳妃之事，若景玄知道姜旻媜曾要许给景弈成为妃，是决计不会将她收入后宫的，万一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定会会有损皇家颜面。
沈千依见景玄不语，又说道，“旻媜这孩子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她小时候经常进宫来看臣妾，只不过后来大了，不方便出门，所以才来的少了，其实皇上是见过旻媜的。”
景玄露出疑惑的表情，“朕怎么不记得何时见过姜小姐？”
沈千依笑道，“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还记得这种小事，有一年您生辰时，百官携家眷进宫庆贺，您夸过一个女孩子英气十足，那女孩就是旻媜呢！”
景玄恍然大悟，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年头太久，朕也记不清是谁了，姜小姐当年还是个几岁的孩子，一晃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景玄的话中大有感伤之意，沈千依也跟着叹息摇头，姜旻媜却福身说道，“岁月不饶的是臣女们这等凡夫俗子，皇上和皇后娘娘却不在其中，皇上是真龙天子统御天下，娘娘是一国之母万凰之王，自然是备受昊天眷顾的。”
上次在凤仪宫时，叶菀还未发现姜旻媜竟这样能说会道，看来今日是卯足了劲儿要入宫为妃了。
景玄听了这番话果然心情大好，笑道，“姜小姐不愧出身名门，日后就留在朕身边伺候吧！”
见事情已定，沈千依的心事也终于了结了一个，笑着说，“旻媜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日后臣妾若有什么烦心事，大可让她开导，每次跟旻媜说话，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景玄只顾笑着点头，温沐岚却哼笑道，“皇后娘娘既不是凡夫俗子，哪还会有什么烦恼？”说着又看了眼叶菀，“不像我们这些世俗之人，岁月终究是要刻在脸上的。”
叶菀轻轻掩口，抵住想笑的冲动，沈千依则一脸尴尬，说什么都不是，倒是姜旻媜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骄色，仿佛极瞧不起温沐岚和叶菀，连句讨好她们的话也懒得说。
董净利见殿中又要冷场，连忙向礼官使眼色，礼官立刻宣下一组秀女进殿，这才避免了再一次的尴尬。
几番挑选下来，殿首上的坐着的几人都有些审美疲劳，景玄又挑选了一些姿容姣好的世家女子，可总共加起来也不过数人，与往届选秀相比少了许多。
沈千依有些不解的问道，“皇上怎么不多选一些？臣妾看方才有许多优秀的世家女子，皇上五年没有选秀，宫中的嫔妃年纪也都大了，该多招些年纪轻的女子进宫。”
景玄摇头道，“弈成和奕轩也都大了，快到选妃的年纪，朕总要为他们考虑着，留些年资质好的给他们。”说着侧头看向叶菀。
叶菀明白景玄是想问她，有没有为景弈成挑选到可心的，遂微微摇了下头，秀女中的确有些出众之人，可家世却多与景弈成不配，出身配得上的，资质又不好，挑来选去总没有合适的。景玄会意后挥了挥手，礼官立刻宣下一组秀女上殿，这组秀女年纪看上去都不大，问过之后，果然最大的才只有十三岁，这样小的年纪即使入宫为妃也不能立刻侍寝，多半只是来凑人数的。可景玄却十分细心的一一问过，显然是为两个皇子留意着，不过沈千依却好像并不上心，只是粗浅的问了几句，宫中有传言说，沈千依早已为景奕轩相中了一个本家女子，看来传言并不虚。
第三十六章 杜家女儿
因为年纪尚小，这几个女孩子显然有些胆怯，一句话也不敢多言，问什么便答什么，显然是家中父母早已叮嘱过，只当在这里走个过场，毕竟进宫对女子的一生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宫中的女子不计其数，能得宠的只有那么几个，大多数只能孤独终老，还不如嫁给普通人，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大多数父母都是心疼子女的，不过也有狠心的父母主动送女儿进宫，盼着有一日能通过女儿飞黄腾达。
叶菀看过几个女孩子不安的脸庞，目光最后落于边上个子较矮的女孩身上，那女孩身穿藕粉色衣裙，头上戴了一朵新鲜的兰花，其它的珠饰都极为普通，可见家境一般。
那女孩虽同其它人一样低着头，可肢体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拘谨，让人觉得十分坦然。
见叶菀一直盯着女孩看，景玄将女孩招上前，问道，“你刚才说叫什么？今年多大了，家父是谁？”
女孩毫不做作，简单的福了下身，“臣女名叫杜思凝，上月刚满十二，家父是宁州知州杜正贤。”
听到杜正贤三个字，景玄眉心不禁一蹙，杜正贤出了名的倔强，从前在京中为官，经常在朝堂上质疑圣意，不过他倒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真正为黎民百姓考量，只不过这样的官员是最不受皇帝待见的，所以后来便被打发到了宁州任知州。
杜正贤和皇帝的恩怨不光宫中人人皆知，就是在宫外也有不少人知道，可杜思凝说起父亲的名字时，却没有一丝胆怯，反而带着些骄傲的意味，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景玄看了叶菀一眼，似乎有些犹豫，可叶菀却笑着问向杜思凝，“宁州距离华都路途遥远，杜小姐此番来华都是借住在谁家府上？”
杜思凝微咬了下唇，说道，“臣女并未借住在府上，是住在客栈之中。”
叶菀一愣，这才想起杜正贤因为人太过正直，在朝中得罪过不少人，自然很难有朋友，杜思凝也就没有地方可以借住。
叶菀笑了笑，不想要杜思凝难看，装作并不在意的问，“那此次可有人陪着你吗？女孩子住在外面总归不安全，杜大人怕也要担心。”
杜思凝将头垂得更低，可声音却依然不卑不亢，“臣女并非一人前来，身边还有婢女和小厮跟着，三个人相互照应着，一路上也不怕的。”
“就两个人服侍怎么够？”叶菀笑着看向景玄，“臣妾觉得与杜小姐十分投缘，想邀杜小姐到紫竹轩小住，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景玄明白她是相中了杜思凝，虽然对杜正贤多有不满，可却不至于迁怒到一个女子身上，遂点头道，“菀儿既然喜欢杜小姐，那便让杜小姐留在紫竹轩多住些日子，空闲时也好陪你解闷儿。”
叶菀起身谢恩后，说道，“臣妾今日起得早了些，觉得身子有些疲乏，就不陪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景玄拉过她的手捏了一下，说，“快回去吧！下午也不必过来了，如果觉得不舒服，就让人去传太医，朕晚些时候再过去看你。”
温沐岚也起身道，“臣妾也要去尚服局查看新制春衣的进度，就先告退了。”
温沐岚和叶菀一前一后出了聚荷宫，杜思凝则由宫人直接引领着去了紫竹轩。
叶菀抬头看了眼正当头的太阳，笑着说，“今年入宫的秀女身世都不简单，尤其是那位姜小姐，可真不是一般的心高气傲。”
温沐岚冷哼一声，“宫中心高气傲的多了，不过都是些纸老虎，能傲到最后才算是真有本事呢！我看她跟着皇后，是没什么大指望的，只不过等她寻思过来，也就晚了。”
叶菀低头看着腕间的玉镯，微微笑道，“三年之后又是选秀，华都中最不缺的就是世家女子，到时皇后娘娘会有新人可用，这些过气的老人自然也就甩在一边了。”
“不过我倒是蛮佩服宜淑仪的，萱夫人可得帮她长点心，我昨个儿在御园瞧见她了，肚子大的连路也走不动，生产的时候怕是会十分凶相。”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多谢姐姐提醒，我会帮她留心的。”
看着温沐岚乘软轿离开，叶菀扶着钟念的手说，“让轿辇先回去吧！我想去御园里走走。”
钟念见她面有忧色，问道，“娘娘是担心宜淑仪吗？您自己也怀着身孕，就少操心些吧！奴婢替您过去看看就是，想来应该只是宜淑仪过于贪吃的缘故，怀孕的人胖一些总是难免的。”
叶菀的神色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严肃，“沈宜凌不是没自制之人，能在沈千依身边隐忍这么多年，你觉得她会因为贪吃让自己身材走形吗？更何况若是不严重温沐岚也不会特意提起，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沈宜凌了，所以更要亲自去看过才行。”
“娘娘这般执拗，奴婢真是拿您一点办法都没有，既然您执意要亲自过去，那奴婢晚些时候陪您一起吧！反正宜淑仪和皇后也已经闹僵，咱们去时也不用避着人。”
叶菀点了下头，“就听你的吧！一会儿备些礼一起拿过去，省得无缘无故前去显得突兀。”
钟念福身应声，转而问道，“娘娘放才在聚荷宫，为何不把皇后曾有意将姜旻媜许给大殿下的事说出来？如果皇上知道了，必然不会选姜旻媜的。”
叶菀哼笑着微扬唇角，她方才的确有意想将此事抖出来，可在看见景玄微凝的神色后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件事皇上未必一点也不知道，他之所以不提，便是有意想要将姜旻媜纳入后宫，反正沈千依总要笼络后宫中的一些人，还不如弄个知根知底的进来，万一日后这个姜旻媜不好对付，皇上可再翻出这件事来治她个欺君之罪，顺便也能连带上皇后。”钟念想了片刻后，钦佩的说道，“娘娘果然是最了解皇上的，皇上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怕是连皇后也未必能参得透，后宫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叶菀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却感到无比凄凉，她若能早些看透景玄的心思，也许前世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那么多年的痴心终究是错付了。
第三十七章 疑影重重
沈宜凌的居所坐落在庆祥殿的西南方，与庆祥殿仅隔了一座花园，是宫中位置比较好的宫殿，翻修之后皇帝更是亲自赐名，更名为宜馨宫，其中的‘宜’字取自沈宜凌的封号，可见沈宜凌曾经十分得宠。
可此次怀了身孕后，景玄反倒对她疏远起来，每个月也就过去一两回，且坐坐便走，众人不禁猜测是因为沈千依的关系，景玄才冷落了她。
叶菀来到宜馨宫时，门口值守的内侍立刻进去通传，另一个则迎上来道，“宜淑仪已经在寝殿等候夫人了，夫人请随奴才进殿。”说罢走在前头引领。
叶菀跟随内侍穿过正殿和花园后，来到寝殿门外，正巧有宫人从里面出来，见到叶菀纷纷福身请安，可面上却隐隐有不安的神态。
叶菀看了眼宫人手中端着的食盘，蹙眉问道，“这些菜怎么都没动？宜淑仪的胃口不好吗？还是这菜不合她的心意？”
沈宜凌的近身侍婢海棠听见说话声后从殿内出来，福身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淑仪这几日心情不好，今个儿早上和中午都没吃什么东西，菜怎么端进来就怎么端出去，奴婢好说歹说，可淑仪就是听不进劝。”
叶菀看向殿内，神色愈发凝重，“有了身孕的人怎么还这般任性？就是自己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会饿的，本宫进去看看。”
海棠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忙扶着叶菀进殿，说，“夫人可要好好劝劝淑仪，怀着孕的人哪有不胖的，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淑仪总是怀疑皇上不来看她，是因为自己太胖的缘故，现在更是连饭也吃的少了，不过也怪了，不管淑仪吃的多还是少，体重好像还是不停的往上涨？”
叶菀没心思听海棠唠叨，快步走进寝殿，可在看见沈宜凌的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石化，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软榻上坐着的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个肉球，肿胀的脸庞和滚圆的身子，哪里还能看出以前半点的风采，身上的衣裳竟连扣子也难扣得住，怨不得外面的人说，沈宜凌怀孕后总是懒在寝殿里，这幅样子走出去，怕是要引来无数人嘲笑。
沈宜凌看着叶菀吃惊的模样，自嘲的笑道，“姐姐的身孕也有五个多月了吧？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不像嫔妾···”
叶菀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展露出笑容，“年前见姐姐时，与从前并没有太大变化，怎么才几个月的时间就胖了这么多？姐姐吃的比平常要多吗？”
“怀了孕的人吃的当然多一些，不过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胖起来了，尤其是这肚子，比普通孕妇要大上许多。”沈宜凌抚上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这才有了一丝笑容，“太医说我可能怀的是双胎，所以更要比平常孕妇多吃些东西。”
叶菀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说，“怀孕之人是最辛苦的，姐姐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哪不舒服？”
沈宜凌想了一瞬，说道，“最近总是觉得疲乏，好像睡不醒似的，每日晨起是最难受的时候，晚上睡得也格外早，今日若不是夫人说要过来，嫔妾怕是已经准备休息了，其它倒也没觉得什么。”
叶菀看了眼外面还亮着的天，心中的疑影越来越重，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什么，“本宫这几日也是嗜睡，大概是到了春天的缘故，古人不都说春困秋乏嘛！嗜睡也是正常的。”
“听夫人这么一说，嫔妾的心里还安定一些，皇上最近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大概也是厌烦看到我这副丑样子，皇后这回可高兴了，听说今日选秀有不少沈家本家的女子。”
叶菀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后宫又有新人进入，沈千依的羽翼会再次丰满，而她不仅失了中宫的信任，更连皇帝的宠爱也一齐失去，往后能指望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可孩子还有两个月才到降生的时候，这段时间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叶菀看她愁容满面，安慰她说，“你就不必想这些不相干的事了，宜馨宫这里本宫会多照应的，等孩子平安生下来，你也能早已恢复以前的样子，到那时圣宠依旧，皇后也不能把你怎样，只是你这样总窝在寝殿里可不行。”
沈宜凌厌恶的看了眼自己肥胖的身子，叹声道，“嫔妾这幅样子夫人也看到了，根本无法出去见人，而且嫔妾总是觉得头晕恶心，有时坐在这里就一阵天旋地转，站起来更是了不得。”
叶菀蹙了下眉，问道，“安安静静的坐着就会感到头晕吗？姐姐这种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宜淑仪有些紧张的说，“从刚刚怀孕时就有，不过只是一阵所以就没在意，这两个月次数越来越频繁，太医说是因为我精神太紧张的缘故，让我多吃些肉食和海鲜。”
叶菀暗暗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依旧笑着说，“可是本宫却听人说过，怀孕的人总一味吃大鱼大肉也不好，应该适当吃些蔬菜瓜果的，皇上前几日给本宫送了好些西域进宫的瓜果，等下本宫让人给姐姐送来一些。”
沈宜凌欣喜道，“那嫔妾就谢谢夫人了，夫人以后多来与嫔妾说些话吧！嫔妾整日闷在宫里，除了海棠就没人可说话了。”说着警惕的向殿外瞧了一眼，“嫔妾总觉着外面有好多双眼睛盯着，嫔妾宫里的人基本上全是皇后派来的。”
叶菀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果然见几个宫人正鬼鬼祟祟的向殿内张望，像是并不避讳其他人。
叶菀看向沈宜凌不安的脸，蹙眉问道，“这些宫人是一直跟着姐姐的吗？除了海棠，姐姐还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吗？”沈宜凌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当初进宫嫔妾身边只带了海棠一人，其余的人都皇后安排的，所以嫔妾除了海棠不敢再相信其他人。”叶菀点了下头看向海棠，说道，“你好好照顾宜淑仪，本宫宫里还有些事，就不在这多坐了。”说罢，起身在沈宜凌依赖的目光***了寝殿。
第三十八章 风热之症
海棠在宫中多年，自然明白叶菀方才那个眼神的意思，便以送叶菀离开为由，一起跟着出去了。
走到远离其他宫人的地方，叶菀开口问道，“负责给宜淑仪请脉的太医是谁？中间有没有其他太医来给宜淑仪诊过脉？”
海棠躬身说道，“是太医院的邱太医负责淑仪的胎，以往也都是他常来给淑仪请脉，中间并没有其它太医来过，淑仪一直很信得过他，夫人是怀疑邱太医有什么不对吗？”
叶菀暗暗垂下眼眸，“这件事本宫还不能确定，但你记得，邱太医下次来的时候一定要把他说的话记下来，还有淑仪的饮食也要注意，肉类和海鲜先停掉，尤其是海鲜绝不可让淑仪食用，这件事先不要让外面知道，也不要告诉淑仪，免得她心中不安影响到胎儿。”
海棠用力点了下头，“奴婢记住了，奴婢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照顾淑仪，夫人可一定要帮帮我家淑仪，她这些年虽然表面风光，可奴婢却知道她究竟有多苦，皇后娘娘不是好相与的人，明里暗里的没少让淑仪吃亏。”
叶菀叹息一声，她不想对海棠承诺什么，因为她与沈宜凌根本谈不上任何交情，可海棠祈求的神色，让她想起了语彤和文馨待她之意，便狠不下心拒绝。
“你回去只管安心伺候宜淑仪，其它的事本宫来想办法吧！”
此话一出，海棠算是安下了心，可一旁钟念却摇头叹声，怨怪她多管闲事。
傍晚的夕阳只余下点点光辉，叶菀迎着夕阳漫步走在御花园中，路两边鲜花遍地盛开，浓烈的颜色却带不来半分温暖，只让人觉得刺目。
叶菀紧紧握着钟念的手臂，每走一步心都要凉上一分，她本以为沈宜凌足够了解沈千依，能够安然躲过沈千依的算计，可她和沈宜凌都低估了沈千依利用人心的本事，人心是最善变的东西，从前忠于沈宜凌的邱太医早已变节，可沈宜凌却丝毫不觉。
钟念见她神色凝重，也叹声说道，“宜淑仪的症状分明就是风热，这种病若在怀孕早期察觉也没什么可怕的，但若一直置之不理，生产时必定母子俱亡，邱太医居然还让宜淑仪食用加重病症的肉类和海鲜，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叶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即将陨落的夕阳，说道，“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不过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你晚上想办法让元祗去趟宜馨宫，一定要确定沈宜凌的病症，再让元枫去打探供给宜馨宫的饮食，肉类和海鲜虽然会加重风热的症状，但不至于使人发胖，这其中定然还有别的猫腻。”
钟念点头道，“娘娘就等奴婢的消息吧！稍后奴婢就回去安排。”
入夜后的华宫褪去白日的燥热，春夜微风清凉，静谧安宁，可人心却是躁动不安，尤其在这样的夜里，心绪最难宁静。
紫竹轩寝殿中火烛依然通明，叶菀单手扶额靠在软榻上，呼吸缓慢而沉稳，仿佛已经睡去。
寝殿的门帘被轻轻挑开，钟念轻声走进殿内，见叶菀闭目凝神，便安静的立在一旁并不打扰。
感觉到身旁有人，叶菀睁眼看向钟念，神色疲惫的问道，“什么时辰了？是元祗过来了吗？”
钟念上前一步，拿过宫人手中的牛乳银耳羹，说，“已经快戌时了，娘娘先把汤羹喝了吧！元祗刚刚才到，正在殿外候着，元枫也打探消息回来了。”
叶菀推开面前的汤盅，“一会儿再喝吧！先让他们进来，要不等宵禁后元祗就不好回去了。”
钟念应声到门口叫元祗和元枫进来，刚一进殿叶菀便免了他们的礼，问道，“宜淑仪的情况怎么样？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元祗神色凝重的说道，“宜淑仪并不是邱太医说的血虚之症，而是很严重的风热，奴才问过宜淑仪的贴身宫女，淑仪的母亲便有此病，风热历来在母女之间遗传，所以宜淑仪怀孕后有风热的症状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邱太医竟把不出风热的脉象，却是不应该的。”
叶菀扬头坐直了身子，说道，“他当然不会把不出风热的脉象，只怕是有人指使了他这样做，宜淑仪的饮食查看过了吗？”
“奴才看过了，都是上好的肉类和海鲜食材，并没有被下毒的迹象，只是那些海鲜的个头都比较大，奴才在宫中许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大个的海鲜，也许是奴才孤弱寡闻吧！”
元枫也说道，“奴才去尚食局打听了，听说这些个头较大的海鲜是专门为皇后从沿海地区急运过来的，因为宜淑仪怀着身孕，所以才破例供应给宜馨宫，原本娘娘也该有的，只是娘娘不爱吃海鲜，送来的那些也都被语彤姑娘退了回去。”
一旁语彤说道，“娘娘不爱吃是一方面，再者尚食局送来的东西奴婢可不放心，奴婢都要去御膳房亲自挑过食材才安心，反正皇上说了，小姐的饮食要与皇上同出，吃的东西上面可不能马虎。”
叶菀笑着点了下头，看向钟念道，“这些海鲜的来源让人尽快查明，皇后以前从未大肆从宫外采购食材，突然有这种举动一定不简单。”
钟念应声后，问道，“那要不要连邱太医一起查？”
“当然要查，而且查的越详细越好，这个人想必跟皇后和沈侍郎都有关系，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哪来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嗣！”叶菀微眯了下双眼，看向元祗，“宜淑仪那里你要勤盯着些，但是万不可让人察觉出来，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安全，宜淑仪就不必让她知道什么了，如果有要嘱咐的事，就跟宜淑仪身边的海棠说。”
元祗躬身应下，因为快到宵禁的时辰，匆匆跪安后便离开了。叶菀扶着钟念的手站起，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觉得华宫中的局势，丝毫不比窗外的黑夜明朗多少，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每件事都有隐藏在表象下，外人永远无法探知的真像。也许有一日，所有的秘密和真像都会浮出水面，可到那时真像也许就不那么重要了。
第三十九章 牵线做媒
次日上午，叶菀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温煦的阳光照在床头，让人顿觉暖意融融，钦天监早在之前观察过星象，确保选秀这几日天气晴朗，几年一次的春日选秀是大日子，任何一处的官员都不敢马虎。
听见叶菀起床的声音，文馨与往常一样进来服侍，不过今日跟她一起来服侍的还有杜思凝。
叶菀看见杜思凝，怔愣了一瞬后，笑着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杜小姐看到本宫这副样子，昨日有些劳累，所以今个儿起的晚了些，杜小姐用过早膳了吗？”
杜思凝微笑着福身道，“臣女已经用过早膳，娘娘怀有身孕，昨日又陪同皇上一起选秀，肯定十分辛苦，多睡一会儿也在情理之中。”
叶菀见她应答十分得体，微笑着点了下头，看向文馨道，“杜小姐过来也不知早些叫醒本宫，平时的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文馨还未说话，杜思凝连忙替她求情，“夫人莫责怪文馨姐姐，是臣女说要在这里等夫人的，臣女受夫人照拂暂住宫中，自当为夫人略尽绵力，所以便想着要来服侍夫人起身，怎敢因臣女一人扰了夫人清梦？”
见杜思凝神色不安，文馨笑着安慰她说，“杜小姐不必紧张，夫人她从来不会真的责怪我们，顶多就是嘴上说说，过后就忘了，夫人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面上总说我们，实则比谁都疼我们呢！”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道，“你倒是真实在，把我老底都给抖出来了。”
文馨向杜思凝眨了下眼睛，像是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也许是没有想到，身份高贵的萱夫人竟也爱与宫人玩笑，杜思凝掩口笑了起来，与叶菀相处也不似一开始那般紧张，倒向是与邻家姐姐在一起似的。
叶菀起身坐到妆台前，从镜中看向杜思凝，“昨日选秀时，本宫见杜小姐梳的发髻十分好看，今个儿就由你来服侍本宫梳头吧！本宫长年在宫中，也不知外面现在流行什么样的发式。”
杜思凝接过文馨递来的玉梳，轻轻拢起叶菀漆黑的长发，笑着说，“宫外流行的发式，大多都是从宫中传去来的，不过样式总要简化一些，不如宫里的复杂，现在最流行的青云髻听说就是从夫人身上流传开的呢！”
“青云髻？”叶菀疑惑的看向文馨，“我怎么不记得曾梳过青云髻呢？你有印象吗？”
文馨凝眉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奴婢知道了，去年小姐回宫时，语彤给您梳了个极复杂好看的青峰流云髻，传到宫外当然不可能再用这个名字，也许就简化成了青云髻，样式应该也会有所简化。”
“听你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叶菀说着看向杜思凝，“就给本宫梳这个青云髻吧！一会儿也让语彤看看，她发明的青峰流云髻在民间变成什么样子了。”
杜思凝的手指十分灵巧，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梳好了发髻，叶菀对镜照了照，夸赞道，“杜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就是语彤也未必能梳的这样快，杜小姐的母亲也一定是位大家闺秀吧？”
叶菀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杜思凝的面色却突然黯淡，紧咬了下嘴唇，说道，“听父亲说，母亲是位极贤淑温柔的女子，不过在臣女出生不久之时就过世了，臣女不记得母亲是什么样子。”
叶菀闻言，更加怜惜杜思凝，拉着她的手说，“原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父亲后来又续弦了没有？继室对你好吗？”
“父亲对母亲情深意重，母亲过世后就再没有娶妻，家中也无其他妾室，这些年来是父亲一人抚养臣女长大。”
叶菀从前只听说杜正贤为人正直死板，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心中不禁对杜正贤的印象又有所改观，南周历来奉行男尊女卑的习俗，男子三妻四妾十分正常，有的官员甚至有十几房妻妾，像杜正贤这样的实在少有。
叶菀看着样貌清秀的杜思凝，突然有些后悔让她住进紫竹轩，这样的女子应该生在世俗之外，找一个像她父亲一样痴情的男子，无忧无虑过完一生，可一旦踏进宫廷这座大染缸，所有的美好怕是顷刻便要消失掉。
景弈成是极具野心城府深厚之人，注定不可能将心思用在女人身上，更不可能是个好的托付终身的对象。
叶菀突然间沉默，杜思凝立在一旁不知是怎么回事，钟念觉出异样，忙上前说道，“娘娘今个儿起得晚，错过了早膳的时辰，奴婢特意让语彤给您备了些点心，娘娘先垫垫肚子吧！”
叶菀回过神，拉着杜思凝坐到对面，说，“语彤做的点心不敢说天下第一，可在宫里却是无人能比的，你也来尝尝。”
杜思凝谢过后，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连吃东西的样子都十分贤淑，叶菀越看她就越喜欢，便将方才的心思抛在了脑后。
听见院子里一阵脚步声，叶菀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看出去，只见景弈成一身淡青色衣衫朝寝殿这边过来，吩咐宫人说，“让大殿下直接进来吧！不必通传了。”说着看先杜思凝，“弈成每天从庆祥殿下课后，都要来向本宫请安。”
得知来人是景弈成，杜思凝立刻从软榻上站起，立在一边，景弈成看见她，并没有太惊讶，依着规矩向叶菀请了安后，才说道，“不知母妃这里有客，儿臣来的唐突了。”
叶菀笑着招呼他坐下，说道，“今个儿下课倒早，是不是功课没做好，惹了太傅大人生气？”
景弈成笑着说，“儿臣每日都有认真做功课，今日是因为张太傅的女儿进宫选秀，所以才提早下课。”叶菀点了下头，将杜思凝召到身边，说道，“这位是杜正贤杜大人的女儿，昨日聚荷宫选秀，本宫与她十分投缘，便邀她到紫竹轩小住，不过母妃身子不便，不能带杜小姐四处游览，正好你来，就由你替母妃代劳吧！”景弈成看了杜思凝一眼，立刻明白了叶菀的意思，起身说道，“母妃放心，儿臣一定尽地主之谊，让杜小姐玩的开心。”说罢带着杜思凝跪安出了寝殿，而杜思凝则是一脸茫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章 横生枝节
叶菀看着景弈成和杜思凝的背影出神，钟念打发殿中宫人出去，上前给她倒了杯茶，问道，“娘娘是后悔让杜小姐住进紫竹轩了吗？”
叶菀叹了一声收回目光，看着茶杯中氤氲出的热气，许久才说道，“我的心思只有你最了解，杜思凝与宫里的女人不同，她从小受杜正贤的影响，想必心中也想找一位全心全意待她的夫君，可景弈成···”
钟念安慰她说，“娘娘何必考虑那么多，还不知大殿下和杜小姐的意思如何呢！若是她们自己不愿意，娘娘现在想这些不就是多余了吗？”
叶菀微笑着点头，“你说的也对，如果他们两人当中有一个不愿意，那此事便作罢吧！也省得我心里对杜正贤愧疚，他就这么个宝贝女儿，恐怕是不舍得嫁进宫的。”
钟念笑着说，“奴婢昨个儿已经让人把杜小姐的家世打听清楚了，她并不是独女，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听说早几年便考取了进士，可却没有入朝为官，也没有继续参考，似乎对仕途并不感兴趣，成年之后一直在外游历，到现在也没有娶妻。”
“还有不愿意当官的人？这倒少见。”叶菀愈发感兴趣，杜正贤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竟把两个孩子培养的这般与众不同。
选秀整整进行了五日，几乎囊括了来自南周各地的官家女子，不过入选的人数却寥寥无几，且资质出众的只有数人而已，叶菀后来跟着去了几日，也没有发现比杜思凝更好的。
接连几日，景弈成从庆祥殿下课后，便带着杜思凝在宫中四处游玩，渐渐的宫中之人都明白，杜思凝是叶菀给景弈成相中的人，对杜思凝也另眼相待。
这日中午正是午膳的时候，景弈成和杜思凝一路有说有笑的从院中进来，叶菀招呼她们坐下，说道，“本宫正准备用膳，正好你们过来就一起用吧！要不然本宫一人也是无趣。”说着吩咐宫人道，“再给殿下和杜小姐准备两副碗筷。”
宫人应声下去，杜思凝坐在叶菀身侧，说道，“夫人就不要唤臣女杜小姐了，不如就唤臣女思凝吧！”
景弈成也说，“思凝妹妹总和儿臣说，觉得母妃十分亲切，思凝妹妹年幼丧母，是将母妃当成娘亲了呢！”
叶菀掩口笑道，“瞧你说的，母妃哪有这份福气，能有思凝这般聪慧乖巧的女儿，思凝的母亲若是地下有知，该要嫉妒了。”
景弈成看了眼叶菀高高隆起的小腹，眼眸中闪过一瞬复杂的神色，恭谨的说道，“谁说母妃没这个福气，母妃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更加会更加聪慧乖巧。”
叶菀垂眸微笑，钟念在一旁说，“大殿下惯会哄娘娘开心，等娘娘的孩子降生后，殿下可要像对杜小姐一样疼这个孩子。”
杜思凝闻言面色涨红的垂下头，虽然羞涩可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并且还不安的瞥了眼景弈成，叶菀只看一眼便知她已对景弈成心有所属，不知怎的，心中反而觉得有些沉重。
景弈成倒是一副坦然的样子，笑道，“姑姑放心，母妃的孩子就是我的亲弟弟或是妹妹，我自当对他好的。”
宫人将菜式摆好后，叶菀与景弈成和杜思凝一起坐下用膳，杜思凝因方才钟念的话，变得矜持少言，只安静的低头用膳，可耳朵却留心听着叶菀和景弈成说话，她大概也知道了叶菀让她住在紫竹轩的用意，所以对景弈成格外留心。
午膳用完后，又陪叶菀说了一会儿话，景弈成和杜思凝才起身告退。
叶菀笑着说，“思凝回去歇着吧！今个儿皇上说要过来，你们晚上就不必来请安了，弈成先留一下，本宫有些话要跟你说。”
杜思凝跪安后退到门口，不安的看了景弈成一眼，转身出了寝殿。
叶菀用钟念奉上的茶漱了口后，看向景弈成，“母妃让杜思凝在紫竹轩小住的用意，想必你都明白，母妃留下你只是想问问，你对杜思凝怎么看？”
景弈成想也未想便说，“思凝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虽然年纪尚小，可举止谈吐皆不输于成年世家女子，若能得母妃调教，将来必能成为与母妃一样的人。”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和本宫一样有什么好？思凝不同于一般女孩子，本宫只问你一句话，你喜欢思凝吗？”
景弈成没想到她竟问的这样直接，怔愣了一瞬后，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儿臣一向喜欢温柔安静的女子，与思凝在一起时，儿臣觉得很开心，而且···”
见景弈成找不出话来形容，比她高出近半个头的个子，站在殿中手脚无措，叶菀笑着说，“不用再说了，你的心思母妃能了解，如果你中意思凝，婚事可以先定下来，母妃会找机会跟你父皇说。”
景弈成点了点头，可面上却是一副纠结为难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想说又不敢说。
叶菀看出端倪，问道，“还有事情要跟母妃商量吗？”
景弈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惊得叶菀一愣，“今日在庆祥殿书房，张太傅跟儿臣说，要将女儿许给儿臣。”
叶菀闻言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张太傅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若能娶得他的女儿，对将来储位之争必有助益，可张太傅的女儿必然要的是正妃之位，那杜思凝如若想嫁给景弈成，就要屈居侧妃了。
叶菀神色严肃的看向景弈成，问道，“你答应太傅大人了吗？”
景弈成忙摇头道，“婚姻大事儿臣不敢自己做主，便回复太傅大人说，要回来与母妃商议再定。”叶菀微微点了下头，“若是能与张太傅结为姻亲，对你日后争得储位肯定会有帮助，本宫虽然是你的母妃，但也只是名义上的，毕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终身大事最终还得看你自己的主意，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景弈成犹豫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似的，说道，“儿臣想迎娶张太傅的女儿为正妃，但儿臣是真的喜欢思凝，还请母妃成全。”
第四十三章 暗中授意
叶菀料到景弈成会选择张太傅的女儿，因为想要成就帝王雄心，就必须舍弃自己的真心，在这方面景弈成和景玄十分相像，可叶菀没有料到的是，他竟然也舍不下杜思凝，可见是真的对杜思凝用了情。
叶菀叹息一声，倚在软靠上，蹙眉许久才说道，“思凝的家世想必你已经清楚了，即使是正妃之位，杜正贤也未必肯让她嫁入宫廷，更何况还是屈居人下的侧妃，这件事怕是不好办，杜正贤是出了名的倔强，本宫也没有把握能说服他。”
见叶菀口气松动，景弈成的双眸燃起了希望，“母妃不必忧心，这件事只要思凝愿意，杜大人就是再反对也没有用。”
“可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做主，思凝她没有母亲，这件事便是杜正贤说了算，思凝难道能做她父亲的主吗？”
景弈成露出笃定的笑容，说道，“思凝曾与儿臣说过，她父亲和兄长一向视她为明珠一般，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一定都会想尽办法满足，所以只要思凝决定嫁与儿臣，相信她的父兄也拗不过。”
叶菀摇头叹息看向景弈成，“事情并非你想象的这般简单，如果杜正贤不疼爱思凝，此事倒还好办，可越是疼爱就越不会答应让思凝嫁给你，宫廷是什么地方？你从小在这里长大，难道还不了解吗？放眼后宫的女子，有几个能得善终？就算宠极一时，也总有失宠的一日，思凝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给得起吗？”
景弈成被叶菀问的哑口无言，斟酌再三，只说了句，“儿臣会一生疼爱思凝！”
叶菀闭目扶额，额头两旁的青筋似乎要涨出来似的，她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你先跪安吧！这件事容母妃再想一想。”
景弈成还想说些什么，可钟念暗暗向他摇了下头，他只得跪安退出寝殿，钟念一路送他出去，来到寝殿外才说道，“殿下也不必太着急，娘娘会帮您想办法的，她是真的心疼杜小姐，也心疼殿下，可娘娘这几日太累了，身子也有些吃不消，殿下还是先回去吧！”
景弈成向殿内看了一眼，懊恼道，“都怪我，我不该在这时候让母妃心烦，姑姑帮我好生照顾母妃，宫中的事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钟念笑道，“殿下只要好好读书，让皇上满意就行了，宫中的其它障碍，娘娘会为殿下扫清的。”
送走了景弈成后，钟念回到寝殿，看见叶菀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倚在软榻上，连紧蹙的眉心都没有变。
钟念轻声上前，边帮她按摩额头，边说，“娘娘方才为何不阻止殿下取张太傅的女儿，大殿下虽然有这个意思，但也不会违拗娘娘。”
“我为何要阻止？”叶菀睁开眼睛，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疲惫，“能娶到张太傅的女儿，与他争得储位上颇有助益，这事恐怕连皇后也想不到，她只想着自己本家的人好掌握，却不懂得利用朝中局势。”
“可杜小姐要怎么办？娘娘难道真的要让她做妾室吗？”
叶菀低头拨弄着腕上的玉镯，许久后才说，“天下多少有情人难得眷属？我与雪衣是这样，语彤与邵敬城也是如此，方才杜思凝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她是喜欢弈成的，可在弈成心中，任何东西都没有皇位重要，她若想与弈成长相厮守，就必要忍受屈居人下的痛苦。”
钟念想了想，说道，“她会不会像语彤姑娘一样，宁肯不嫁也不做妾室。”
叶菀嗤声一笑，扬头看向小厨房的方向，语彤忙碌的身影在小厨房与庭院间来回穿梭。
“你以为天下能有几个语彤，她是因为与我一起长大，没被太多世俗玷污才会这样，杜思凝虽然受杜正贤疼爱，可毕竟生活在男权唯尊的世界中，她为了弈成怕是不会在乎名分的。”
钟念摇头叹息，“那这份真心可真要白瞎了，大殿下和皇上最像，都是为了皇权可以不顾一切的人，但愿杜小姐会比娘娘幸运。”
叶菀看着窗外的春光，突然双眉紧蹙，神色也凝重起来，钟念感觉到她的异常，问道，“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叶菀抓紧了钟念的手，说，“你还记得前几日景弈成来时说，张太傅的女儿进宫选秀吗？”
钟念点头道，“奴婢记得，不过这又怎么了？官家女子必须要经过选秀之后才能嫁人，任何一个都逃不掉的。”
“选不选得上，当时就该有定论的，可张太傅过了这么多日才跟弈成说起这事，中间的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张太傅一向不参与储位之争，却在此事要将女儿许给弈成，这件事会不会是皇上的意思？”
钟念也十分警觉的说道，“娘娘这么一说，还真是可疑呢！如果这件事真是皇上的意思，那皇上岂不是有意要将皇位传给大殿下？”
叶菀单指敲着桌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也许皇上对弈成的态度并不像外面以为的那样，嫌弃弈成的出身，说不定只是为了麻痹某些人。”说着，精神一震道，“让元枫先去庆祥殿看看皇上在不在，我必须亲自去证实这件事。”
叶菀来到庆祥殿时，董净利已经在殿外候着，见她过来，立刻上前搀扶道，“皇上在里面等着，夫人请随奴才进殿。”说罢低头小声又道，“皇上的心情不太好，听说是为了秀女册封一事。”
叶菀进殿行了礼后，看见桌案上摆着入选秀女的名册，笑着问道，“各位新进宫的妹妹，位份已经定了吗？皇上怎么看着不高兴似的？”
景玄合起秀女的名册，叹息道，“入选秀女刚定下来，各地的请安折子也都送过来了，无非都是想让自己的女儿位分高些，朕给了这个面子，就不好不给那个面子，真是难做！”
叶菀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难做的？皇上是九五之尊，何必受官员的要挟？谁的面子也不该给，选妃是皇家之事，哪容得他们指手画脚？皇上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是。”
景玄被她赌气的话逗乐，“菀儿说的有理，入选秀女的位份就按朕最初的想法定吧！”说着将折子递给叶菀，“你帮朕看看，这位份定的合不合理？”叶菀笑着接过折子，说，“臣妾可不敢乱出主意，中宫有皇后娘娘在，这事皇上应该问皇后的意思。”“不打紧，你如今也有协理后宫之权，再者说，就是帮朕看看，算不得僭越！”
第四十二章 心无所求
叶菀打开折子一路看下来，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姜旻媜，只见姜旻媜的名字写在第一个，封了从四品婉仪，虽然不算高可也不低了，其余的最高也只是正五品嫔位。
叶菀将折子还给景玄，笑着说，“臣妾都不认识这上面的人，皇上让臣妾怎么帮您参谋？反正这事只要皇上和皇后娘娘定了便好，只是这次秀女的人数众多，皇上怎么才选了十几个人？”
景玄笑着揽过叶菀坐在自己腿上，伏在叶菀耳边说，“朕有你一个就足够了，后宫无需再有其他人。”
叶菀红着脸站起身，娇嗔道，“皇上真不害臊，朗朗白日您就这般轻浮，让宫人看了去可要笑话臣妾了。”
景玄佯装严肃的说，“你是朕的妃子，朕和你亲热谁敢笑话？”
叶菀强忍住心中的厌恶，笑嗔了景玄一眼，正色道，“臣妾今日过来是有正经事要与皇上商议的，皇上快收起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吧！若是让大臣们见，要说臣妾狐媚惑主了。”
景玄依旧笑看着叶菀，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朕说，朕都答应你。”
叶菀规矩的福了一礼，说道，“臣妾并不是为自己来求皇上，而是为了大殿下。”
景玄眉梢一挑，“弈成他怎么了？”
“臣妾今日听弈成说，张太傅有意将女儿许给弈成，事关弈成的终身大事，臣妾不敢自己拿主意，所以特来请示皇上的意思。”
景玄并无意外之色，甚至连想也没有多想，便说，“你是弈成的母妃，怎么就不敢拿主意呢？朕选秀时见过张太傅的女儿，确实是大家闺秀，配弈成也正合适，这件事就由你和弈成拿主意吧！想好了就告诉朕，朕下旨赐婚便是。”
见景玄说的轻松，叶菀心中更加肯定，这件事一定是景玄在幕后操控，由张太傅亲自提起，景弈成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心中虽然已有定论，可叶菀面上却不表露什么，笑着说，“那皇上就尽快下旨吧！臣妾已经问过弈成的意思了，他对这事并不反对，只说让皇上和臣妾做主，臣妾也觉得太傅的女儿和弈成十分般配。”
景玄点头道，“这样就最好了，朕找时间宣张太傅进宫，商议一下婚事，就先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等弈成丧期结束便举行婚礼，只是···”景玄顿了顿，面色为难道，“你相中的杜小姐要怎么办？如果你坚持的话，就让她做弈成的侧妃吧！毕竟张太傅在朝中的资历比杜正贤要高。”
叶菀知道景玄必然会这样安排，早已想好了说辞，“侧妃的事先不急，臣妾还没问过杜思凝的意思，再说也要杜正贤同意才行，臣妾是真的喜欢思凝这孩子，就让她再陪臣妾住些时日可好？等找到合适的机会，臣妾再与她说。”
景玄想也未想，便说道，“都听你的，反正只是侧妃，你看着办就是。”
叶菀笑着福身道，“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先行回宫了。”
景玄点头，恋恋不舍的说，“你先回去歇着，等晚膳的时候朕再去看你，就做朕的轿辇回去吧！”
出了庆祥殿正门，钟念赶忙上前来扶她，低声问道，“娘娘打探出来了吗？究竟是不是皇上的主意？”
叶菀冷笑了一声，边走边说，“除了皇上还有谁能说得动张太傅？方才我说起时，皇上根本就没有半点惊讶，这事定然是他早与张太傅商议好的！”
钟念有些不解的看向她，“娘娘似乎不太高兴，可这事不是正说明了皇上对大殿下的重视吗？有了张太傅相助，您也能少费些心。”
叶菀轻叹了一声，与张太傅结为姻亲，的确是件好事，可叶菀却十分不爽景玄瞒着她使这种心计，哪怕是对她有利，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替杜思凝不值，景玄和景弈成都十分轻松的说出，让杜思凝做侧妃的话，却不知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大的痛苦。
轿辇已经候在宫门外，叶菀扶着钟念的手臂说，“这事回去再说，杜思凝那先不要透露什么，就让弈成亲自去与她说吧！”
接下来几日，景弈成还与往常一样，日日带杜思凝在宫中游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直到第六日早上，杜思凝过来请安，叶菀才发现她双眼微肿，像是在夜里哭过。
趁着早膳还没端上来的空当，叶菀打发了寝殿中的宫人出去，把杜思凝拉到身边坐下，问道，“弈成他都跟你说了，是吗？”
杜思凝紧咬下唇，微微点了下头，眼泪滴落在衣袖上，叶菀递给她一块锦帕，说，“把眼泪擦了吧！本宫看见无所谓，可让宫人们见了，指不定要传出什么瞎话，在宫里，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都要好好藏在心里，不然只会招来嫉妒和嘲笑。”
杜思凝抬起泪眼，哽咽道，“夫人真的能做得到吗？臣女实在忍不住，昨夜臣女难过了一夜，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叶菀抬手轻拂她鬓角的乱发，“你还小，忍不住是正常的，这些都是宫中女人的必修课，如果你想要留在弈成身边，就必须要学会忍耐，不过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如果回到你父亲身边，日后嫁与普通人，便不必受这些苦楚。”
杜思凝的眼神有一丝茫然，不过一瞬后却变得坚定，“夫人，臣女不愿回家，臣女想留在殿下身边，殿下说，除了正妃的位份，什么都可以给臣女。”叶菀微蹙了下眉，一个人一生可以许下很多承诺，可能不能做到却是两回事，杜思凝年纪尚小，不懂得人事易变的道理，若不亲身经历，就算别人在怎样说也无济于事。叶菀叹息一声，看向杜思凝，“你这几日先不要见弈成了，冷静些时日自己好好想想，抛开弈成对你的承诺，如果将来一切都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即使没有了弈成的宠爱，你还愿不愿意无所求的留下来。”
第四十三章 别有用心
叶菀与杜思凝谈话之后的几日，杜思凝除了早晚过来请安后，果然不再见景弈成，似乎真的开始认真考虑叶菀的话，叶菀每每看见她愁眉紧锁的样子，总会觉得心中不忍，十二岁的年纪，若在普通人家，正是无忧无虑的好年华，可杜思凝却要开始考虑自己的后半生该如何抉择。
景弈成从庆祥殿下课过来请安，看不到杜思凝，总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不过叶菀没有发话，他也不敢去打扰杜思凝。
景弈成要娶张太傅女儿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他与杜思凝的突然疏远，正印证了这个事实，宫中暗地里渐渐有不安的气氛显现，凤仪宫首当其冲，沈千依怎么也没想到景弈成竟能搭上张太傅，当初叶菀看重杜思凝时，她还曾私底下嘲笑过叶菀。
可得知了景弈成要娶张太傅的女儿，沈千依恍然大悟的以为，当初叶菀看重杜思凝，只是为了蒙蔽宫中众人，可她却一直没有想到，整件事都是景玄在暗中策划。
沈千依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景弈成与张太傅扯上干系，赐婚的圣旨虽然还没有下，可消息早在朝中传开，皇上也是默认的态度，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四月初一，是阖宫到凤仪宫朝拜的日子，叶菀的身子已经开始行动不便，可是依旧坚持初一十五来向沈千依请安，只是要比其他嫔妃来的晚些。
这日叶菀到凤仪宫时，殿中已经坐满了各宫嫔妃，见她进来纷纷起身行礼，沈千依忙让宫人扶她坐下，笑意盈盈的问道，“萱夫人最近感觉身子怎么样？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尽快宣太医诊治，皇上最是看重你这一胎，时常着人问起。”
叶菀笑着说，“多谢皇后娘娘挂念，臣妾这些日子吃睡都很好，并无任何不适。”
“那就好！”沈千依点头笑着，面上一团和气，将皇后的雍容之气表现的淋漓尽致。
丽妃笑看向叶菀，说道，“看萱夫人的精神倒是不错，不像宜淑仪整日的不出寝殿，我从年后就没见过她，仗着自己怀有身孕就不来向皇后请安，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沈千依面上不改笑意，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为沈宜凌辩解道，“人和人的身体不一样，也许她是真的不舒服，你们得空时不妨去看看她，也省得她一个人在宫里寂寞。”
叶菀闻言心中一阵恶寒，看向沈千依的眼神也变得越发清冷，沈千依在宜馨宫中安插众多眼线，必然知道沈宜凌现在的样子，此时让嫔妃们前去探望，就是别有用心了。
“臣妾倒是想去看，可宜馨宫现在闭门谢客，臣妾好几次经过都看见宜馨宫大门紧闭呢！”
沈千依佯装疑惑的看向叶菀，“本宫听闻前几日萱夫人还曾去过宜馨宫，怎么现在就闭门谢客了？”
丽妃吃味的笑道，“大概是萱夫人比臣妾有面子吧！”
叶菀并不理会丽妃的嘲讽，看向沈千依，说道，“臣妾那日也是一时兴起才去看宜淑仪的，宜淑仪倒也没把臣妾拒之门外，大概是她那日身体还算舒服吧？”
沈千依若有所思的看着叶菀，像是试探似的问，“你去看宜馨宫时，宜淑仪有没有跟你说她哪里不舒服？她跟以前比可有什么变化吗？”
叶菀心中顿生警觉，知道沈千依是在试探她，便故意做出犹豫的神色，说道，“宜淑仪她···比从前胖了一些，臣妾也只坐了一会就走了，大概是月份大了的缘故，宜淑仪好像很累似的，也没跟臣妾说太多的话。”
林昭仪嘴快的说道，“怀孕的人当然会比从前胖一些，我当初怀敬初的时候，比从前胖了三十几斤呢！不过生完孩子很快就瘦下来了，倒是萱夫人看着跟从前没什么两样，虽然身材不走样，可却对孩子不好呢！夫人也该多吃些才是。”
沈千依不悦的瞪了她一眼，林昭仪立刻住了嘴，却不知沈千依为何对她不满，不过她这么一打岔，沈千依倒是不好往下追问了。
沈宜凌发胖的程度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叶菀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沈千依也不好细问，只说道，“本宫有些日子没见过宜淑仪了，总不见她出门，所以十分担心，等得了空本宫就亲自去趟宜馨宫。”
丽妃哼笑着说，“娘娘是中宫皇后，该是她宜淑仪来向您请安，哪有皇后娘娘亲自过去瞧她的道理。”
其它嫔妃也跟着附和，无非又是对沈千依一番奉承，沈千依却看向叶菀，问道，“本宫听皇上说，要将张太傅的女儿许给弈成，萱夫人怀着身孕还要操心这些事，真是辛苦了。”
叶菀知道沈千依必然会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件事，依着之前想好的说辞，道，“臣妾是大殿下的母妃，怎敢言辛苦，再说这件事是张太傅和皇上定下的，并没用臣妾费太多心思。”
还未等沈千依说话，一旁的莺贵人却说，“嫔妾听闻夫人之前是看中了一个姓杜的小姐，而且大殿下和这位杜小姐走的很近，怎么突然又要娶张太傅的女儿呢？嫔妾真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叶菀冷眼看向莺贵人，疾言厉色道，“莺贵人是从哪听得这些混账话？本宫只是觉得与杜小姐投缘才让她住在紫竹轩，并没有打算将她许给大殿下，何来这种风言风语？”
莺贵人被叶菀的厉言唬住，惊慌的看向沈千依，可沈千依却只低头品茶，好一会儿才说道，“年后本宫一直忙着，哪日得空该叫弈成来凤仪宫坐坐，许久不见弈成，本宫还真有些想他了。”
林昭仪立刻接言道，“皇后娘娘是众位皇子和公主的嫡母，要臣妾说，这些个孩子也应该每日来给您请安才对。”
众嫔妃纷纷附和，沈千依似乎也有这个意思，只是她自己不好开口提，想要借着众人的口来达成目的。叶菀沉默不语，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温沐岚，温沐岚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着说，“皇后若是得空，还不如去尚局看看今年江南新进贡的玲珑玉锦，有好多颜色从前都没见过，娘娘过目之后也好分赏各宫姐妹。”提起玲珑玉锦，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过去，这种名贵的料子十分少见，就连宫中嫔妃也难得一匹，所以很快便将林昭仪的提议忘在脑后，毕竟自己能真实得到的东西才是最实在的。
第四十四章 情窦初开
从凤仪宫请安回来时，已经用去了半上午的时间，叶菀现在每日都要吃上五餐，语彤早就备好了吃食等她，可今日叶菀却没心思吃东西了。
在凤仪宫莺贵人说的那番话，分明是受沈千依指使的，不然她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看来沈千依是不想让景弈成顺利娶到张太傅的女儿，如果杜思凝的事传到张府，不知又要引起什么风波。
叶菀靠在软榻上愁眉不展，钟念看不过去，说道，“娘娘千万不要忧思过重，您忘了天师的嘱咐吗？万一引发了体内的寒毒，您肚子里的孩子可就危险了，现在什么事都不如您的身孕重要。”
叶菀叹了一声，强迫自己从愁绪中拔出来，看向钟念，欣慰的说，“还好有你在身边提醒着，不然我怕是要熬不过去的。”
钟念递上一杯红糖水，说道，“奴婢知道娘娘担心什么，方才在凤仪宫奴婢也是惊出了一身的汗，皇后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娘娘何不让杜小姐出宫返家？反正她是不可能嫁与大殿下做正妃了。”
叶菀无奈的摇头道，“流言已经传开了，若是此时让杜思凝走，岂不是正好说明咱们心里有鬼？当初我是以与杜思凝投缘为由将她留在宫中，日后只要少让她与弈成接触便可，张太傅为人深明大义，岂是听信流言之辈，皇上也不会任流言纷传的，咱们按兵不动就好。”
钟念点了下头，“奴婢都听娘娘的，奴婢会管好咱们宫里的人，不让她们在外面乱说。”
快到午时，景弈成从庆祥殿下课来向叶菀请安，依然没有在寝殿内看到杜思凝的身影，心中明白杜思凝有意躲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儿臣已经有好几日没看见思凝了，不知道思凝她···还好不好？”
叶菀抬头看他，声音清冷的说道，“日后你还是唤思凝杜小姐吧！毕竟你要迎娶的正妃是张太傅的女儿，如果让张太傅知道你与思凝的关系，恐怕会影响这门婚事。”
景弈成神色黯然的垂下头，说道，“儿臣谨遵母妃教诲，一定会处理好与杜小姐的关系。”
叶菀微微点头，“你一向懂事，知道事情的轻重，母妃不让你与思凝见面，也是为了思凝好，她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传出些什么不好的话，日后就不好嫁人了。”
景弈成心中一紧，抬头急声问道，“母妃要让杜小姐回去嫁人？她不同意做儿臣的侧妃吗？”
叶菀眉心紧蹙，正色道，“这事还没有定论，你最好也不要再提，至少要等到皇上赐婚的旨意下来，皇后今个儿还在凤仪宫问过思凝的事，你若为了思凝好，就尽量与她疏远些，思凝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理解你的难处。”
叶菀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景弈成也明白若让沈千依抓到把柄，他便再难翻身，遂答应下来，跪安退出寝殿。
钟念看着院中景弈成萧索的背影，叹声说，“奴婢今早听元枫说，大殿下去庆祥殿上课前，在杜小姐的居所附近徘徊了近一炷香的时辰，看来大殿下真对杜小姐上了心。”
叶菀垂头看着指甲上那抹猩红的颜色，突然笑道，“情窦初开难免会割舍不下，若是再过上几年，弈成肯定不会这般犹豫，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便是这时候了，伤怀忧心一下也好，免得年纪大了，连点可回忆的事都没有。”
叶菀想起从前和景玄在一起的时候，那时的他们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虽然结局不尽人意，但那段时间所得到了快乐却不假。
她起身看了眼墙角的更漏，轻声说道，“扶我进去躺会儿吧！我有些累了。”
从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即使闭目躺在床上也无法从脑中清除，叶菀翻了个身，侧身面朝内躺着，脸颊下的枕布被无声浸湿，不是为了某些人伤心，而是伤感那段无法追回也无法抹去的时光。
这一觉叶菀竟分不清实在现实还是梦境中，直到醒来的那一刻，神色依旧一片迷茫。
窗外的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睡前还是阳光漫天，现在却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就如宫中的形势一般，前一刻还风光无限的人，下一刻就有可能命丧黄泉。
叶菀翻身从床上坐起，文馨从外室打帘进来，“小姐这一觉可好睡，语彤都把午膳热了好几遍了，就怕您起来觉得肚子饿。”
叶菀起身趿上鞋子，轻揉了下昏沉沉的额头，说道，“我还不觉得饿，让语彤做点荷香烙来吧！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吃这个味了。”
文馨笑道，“小姐真是好福气，语彤今个儿中午正好做了荷香烙，像是跟小姐心有灵犀似的，奴婢一会儿就给您拿一些过来。”
“现在荷叶正嫩，是吃荷香烙最好的季节，难怪语彤会想着做。”叶菀说着向外室看了一眼，“怎么不见钟念，她出去了吗？”
文馨点头道，“钟念姑姑方才还在，不过外面有人过来跟她说了些什么，就匆忙出去了，小姐找钟念姑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这段时日她天天都在寝殿伺候，猛地见不着倒有些不习惯了。”叶菀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心中却有些不安，因为钟念若无重要的事，是绝不会擅自离开的。
叶菀虽然说想吃荷香烙，可真端到面前也只是吃了几口便放下，因为心里有事，也没有心情去吃东西了。
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叶菀总觉得心境没有从前平稳，稍有心事便藏不住，有时连语彤都能看出她的不安。
文馨收拾了桌面上的荷香烙，问道，“小姐刚刚不是还吵着要吃吗？怎么奴婢给您拿来了，才吃这么几口，小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叶菀勉强撑起一丝笑容，“没什么，就是不太想吃东西，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而且上午在凤仪宫用了很多点心，现在胃里还觉得有些积食，等晚膳再让语彤做些好吃的吧！”文馨没有怀疑她的话，麻利的收拾了吃剩的东西出去，叶菀坐在桌案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担忧之色全部写在了脸上。
第四十六章 花海密会
‘花海’再次开满遍地鲜花，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伏在花丛间，仿佛一条闪亮的银河，叶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想起第一次来‘花海’时的情形，不过那次只是无心经过，而现在她却知道，有个人在花海中等待，心中不禁添了一份甜蜜。
蓝雪衣站在花海的另一头，身上落了许多萤火虫，应该是已经到了许久，叶菀穿过花海慢慢走向他，蓝雪衣回过头时，便看见她踏着萤火虫的光辉而来，周身闪耀着暖人的光芒，仿佛仙子降世一般。
蓝雪衣伸手走向叶菀，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后，才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积压在心中的思念如洪水一般奔涌而出。
蓝雪衣半跪在地，脸颊小心翼翼的贴上她隆起的腹部，眼中有泪水滑落，“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
叶菀将他拉起，也忍不住落泪道，“为何要说对不起？这个孩子是你给我的惊喜，你们是我在世上拼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雪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自私，你和孩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得一见。”
蓝雪衣轻轻将她搂在怀中，柔声说道，“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而愧疚，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心怀不甘的随我离开，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我会帮你完成所有的心愿。”
叶菀伏在蓝雪衣肩头，努力呼吸他身上独有的清冽之气，仿佛是要将这气息永远凝在身体里，每当思念成疾时拿出来细细回味。
蓝雪衣看了眼不早的天色，知道他们没有太多时间缠绵，便松开叶菀的身子，说道，“宜淑仪的脉象我已经去看过了，她有很严重的风热，邱太医必须立刻换掉，至于有毒的海鲜，除了不再食用之外再无其他办法，只能让宜淑仪多喝些牛乳解毒。”
叶菀点头后露出一丝疑惑，“你何时去帮沈宜凌把的脉？怎么我不知道？是皇上应允的吗？”
蓝雪衣微微一笑，轻捏了她的鼻梁，说道，“你忘了我还曾偷着潜去过你的寝宫吗？宜馨宫守卫并不严，我前几日夜里潜进去了一次。”
叶菀紧张道，“你做如此冒险之事，为何事先不与我商量？万一被人察觉你要怎么向皇上解释？如果我能帮你安排，总会比你自己行动稳妥一些的···”
蓝雪衣俯身吻住她的双唇，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长久的一吻后才抬起头，玩笑着说，“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若不是你的紫竹轩外增加了几倍的守卫，我可以天天去你的寝殿看你。”
叶菀笑嗔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后宫是皇上的后宫，还是你的后宫！”
蓝雪衣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眼中带着无尽的眷恋，“我要后宫做什么？我只要你一个便够了。”
叶菀面颊微红的垂下头，蓝雪衣紧紧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其实他并不是笃信自己的能力才不提前知会叶菀，而是不想将叶菀拖入这件事中，因为如果他出了事，大不了只他一人受罚，他不会让叶菀也深陷其中。
语彤隐在树林中学了声鸟叫，这是她们之前商议好的暗号，叶菀不舍的看向蓝雪衣，想要将他的脸印在脑海中，“宵禁的时辰快到了，我要走了。”
蓝雪衣依旧紧握着她的手，双眸中凝出黯然和不舍，殷殷嘱咐道，“你独自在宫中一定要万事小心，不要忧思过重，如果有无法解决的事，就让钟念来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帮你。”
叶菀点了点头，终是松开了蓝雪衣的手，在转身离开的一刻，顷刻间泪如雨下，她不想让蓝雪衣看见自己的眼泪，因为这难得一次的会面，她要把最美好快乐的自己展现给蓝雪衣，把伤心和难过留在心中独自承受。
语彤陪着她一起垂泪，因为有过与邵敬城的分别，她对叶菀此刻的伤心感同身受，看着叶菀满面的泪水，语彤知道任何安慰都是无用的，言语上的安慰只会让伤口更加疼痛，唯有心灵上的慰藉，才能让伤口慢慢结疤。
一路走过永巷，因为快到宵禁的时刻，路上的宫人越来越少，期间遇到一队正在盘查宫人身份的禁军，不过在看到语彤出示的令牌后，便立刻恭敬的让行。
语彤所拿的令牌并不是普通宫人的名牌，而是禁军内部核发的通行令，这种令牌只有禁军统领肖远洋能够核发，持有令牌便可不受禁军盘问，即使在宵禁后也一样，不过叶菀为了谨慎起见，还从未在宵禁后使用过令牌。
回到紫竹轩时正好刚到宵禁的时辰，钟念在寝殿中早就等的心急，见叶菀回来后，立刻迎上前道，“路上还顺利吧！有没有遇到盘查的人？”
语彤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通行令，“这令牌还真好使，禁军看见后连问也不问就放我们走了，看来咱们以后可以随意在晚上出去了。”
钟念嗔了她一眼道，“这种令牌宫里统共不过十几个，要是频繁使用早晚会让人察觉，应急后就赶紧收起来，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语彤吐了吐舌，立刻依言将令牌收好，钟念服侍叶菀换下衣服后，问道，“天师怎么说？宜淑仪的胎有危险吗？有没有可能把皇后牵扯出来？”
叶菀蹙眉坐到软榻上，理了下肩头的碎发，双眸中乌黑的颜色如窗外的夜一般深沉。
“危险肯定会有，揭露邱太医也好办，只是海鲜之事却不容易抓到把柄，仅凭民间的传言不足以成为证据，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沈宜凌这一胎，其它的以后再说吧！”
不能借此次的事扳倒沈千依，钟念不免觉得可惜，可为了保住沈宜凌的孩子，也只能如此了。“可咱们并不知道太医院的太医有谁是皇后的人，几个负责庆祥殿的太医咱们又请不动，万一再来一个像邱太医一样的可怎么办？”叶菀想了一会儿，笑道，“咱们在太医院有元祗做内应，让他找一个不起眼的医官就行，皇后笼络的肯定都是些有威望的太医，风热的症状并不难诊断，不管是谁，只要有人提出沈宜凌的病症是风热，皇后再想隐瞒也是不可能的了，皇上必然会让近侍的太医去给沈宜凌诊脉。”
第四十七章 频临崩溃
沈宜凌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等，叶菀和钟念计划周详后便着手开始实施，邱太医因为是孤家寡人，所以长期住在太医院中，很少出宫回家。
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医突然在茅厕滑倒，竟摔到两条腿全部骨折，连夜被家中奴仆接出了宫，沈宜凌的身体也恰巧在第二日清晨感到不适。
海棠去太医院找太医时，只有一个刚进太医院没几日的年轻医官值守，按规矩医官只能为宫人诊病，可情况紧急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海棠便拉着这名年轻医官去了宜馨宫。
此时沈千依才刚刚得到邱太医摔断腿的消息，所有的事都发生突然，凤仪宫根本来不及应对，这也正是叶菀的目的，看似一个个不起眼的巧合，实际上都是挖空心思的设计。
在医官诊出风热的病症后，第一时间通知庆祥殿，景玄果然让值守庆祥殿的太医亲自去看，最后的诊断断定为风热。
景玄勃然大怒，立刻着人去抓邱太医进宫，可去的人却晚了一步，邱太医已经在家中自尽，事情的发展全部在叶菀的意料之中，她虽然也做了防止邱太医自尽的准备，但依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沈千依在杀人灭口一事上最有经验，也许在被家仆抬出宫时，邱太医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把柄被沈千依抓在手中，竟连自己的命也能轻易舍弃。
叶菀赶到宜馨宫时，沈千依和温沐岚已经早一步到了，太医正跪在景玄面前小心翼翼的回话，殿中宫人跪了一地，整座宜馨宫被一片阴霾笼罩其中。
看见叶菀过来，景玄微微蹙眉道，“菀儿怎么也过来了？你自己也怀着身孕，该在宫中好好休息才是。”
叶菀上前福身行礼，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担忧之色，“臣妾听闻宜淑仪的胎有异象，哪里还能安心坐于宫中，臣妾协助皇后娘娘监管后宫，自当进到职责，不知宜淑仪的胎像可还平稳？”
景玄铁青的面色缓和了些许，叹声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也不知这几年是怎么了，皇嗣接二连三的出事，如今又出了一个邱太医，真是可恨！”
温沐岚一直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见景玄提到邱太医，冷哼一声道，“一个从医几十年的太医，竟连风热和血虚都分不清，说出来怕是谁也不信，臣妾以为，一定是有人指使他这样做的。”
沈千依的面容微微抽搐，却不见丝毫心虚，“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邱太医年事已高，连出趟茅厕都能摔倒，也许真是人老不中用了，一时出错也不可避免，岚夫人这样妄下论断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温沐岚冷眼看向沈千依，没有了往日刻意装出的尊敬，冷声说道，“皇后娘娘一向治理后宫严谨，连宫人打碎了花瓶都要惩治，怎么此次事关皇嗣却变成了这副柔弱心肠，难道娘娘认为皇嗣还有一个花瓶重要吗？”
沈千依神色骤然紧绷，心中气极，可这种时候却又不好发作，面颊憋得一阵青白，叶菀看着沈千依精彩的面色，心中禁不住冷笑，暗暗看向景玄微眯的双眼，心想景玄也许已经怀疑到沈千依头上，只是没有实证罢了。
叶菀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示意温沐岚不要再紧逼沈千依，以免沈千依狗急跳墙，起身向景玄说道，“臣妾想进去看看宜淑仪，现在她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景玄似是有些犹豫，踌躇了一瞬后，也起身说道，“菀儿就代朕好好安慰宜淑仪吧！朕在庆祥殿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就先回去了。”
沈千依也说道，“皇上心力憔悴，就让臣妾随驾侍奉吧！”
得到景玄的默许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宜馨宫寝殿，宫人们也随之退下，寝殿立刻变得空荡起来。
温沐岚哼声冷笑，“如此薄情寡义，倒真应了那句‘红颜未老恩先断’。”
叶菀朝殿外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说道，“姐姐注意言行，莫要让有心之人听了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宜淑仪吧！”
进到寝殿内室，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床上的帐幔长长垂下，海棠立在床边，眼中弥漫着红红的血丝，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温沐岚走上前问道，“怎么白日还垂着帐幔？不是要闷坏了身子吗？”
海棠轻轻福身，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床铺，“淑仪她不让奴婢拉起帐幔来，她怕皇上看见她的样子。”
温沐岚轻叹一声，面上露出轻蔑之色，“皇上早就走了，快把帐幔拉起来吧！还想一辈子都这么躲着不见人吗？”
海棠将帐幔拉起，只见沈宜凌像球似的倚在床头，床板因承受巨大的重量，发出‘咯吱’的响声，沈宜凌的脸因为肿胀而变形，皮肤薄的像纸一样，血管在皮下隐隐可见。
叶菀坐在床边的软凳上，语重心长的说，“就算没有皇上的宠爱，你也不能自暴自弃，你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孩子也要好好的活。”
沈宜凌终于忍不住垂下眼泪，抚着肚子泣声道，“从进宫起邱太医就一直负责我的身子，我以为他是可以信任的，可想不到最后竟连他也背叛了我。”说着双眼直勾勾的看向叶菀，“我还能信任谁？这宫里还有我能信任的人吗？”
海棠怕沈宜凌太过激动，动了胎气，连忙按住她的身子，可却被她一把推开，沈宜凌直指海棠的脸，大声喝道，“不要碰我，你们都一样，你是不是也想要背叛我？”
海棠吓得跪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从小跟在淑仪身边，怎么会背叛淑仪呢？”看着跪地磕头的海棠，沈宜凌突然掩面痛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一句‘为什么’直问进了叶菀心底，曾经的美好真真实实的存在过，可转瞬间却什么也没有了，用力想要抓住的东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流走，那样无力抓狂的一刻，任是谁经历了都要崩溃。
第四十八章 慎做决定
从内室出来，叶菀和温沐岚的情绪都十分低落，沈宜凌方才的癫狂之态，让她们胸口似是堵了块石头一般，宫中历来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那些失宠躲在阴暗角落中哭泣的人，一定也经历过癫狂无助的时刻，只是经过时间长久的沉积，渐渐变得麻木，将曾经的疼压制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温沐岚打破寝殿中的沉默，说道，“宜淑仪的精神状态很危险，若是挺不过去，别说腹中胎儿难保，就是她自己的命也保不住，用不着皇后有所动作，她自己就会先把自己逼疯。”
怀孕之人精神意志最是脆弱，一点点小事也能引发情绪波动，沈宜凌被沈千依压制多年，所有的不满和怨恨都在这一刻爆发，对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来说，无疑是一场难以承受的冲击。
叶菀想了许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神色颓废道，“现在也只能尽力开解她，经过姐姐方才的敲打，相信皇后不敢再有所动作，就看宜淑仪的身子能不能拖到生产那日。”
温沐岚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依我看很难，虽然她已经停掉饮食中的海鲜，可毒素依然在体内聚集，胎儿也会越来越大，两个月后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最好的办法是让孩子现在就生下来。”
叶菀双眉紧蹙，神色惊讶的看向温沐岚，“可现在才刚刚八个月，如果催产，生下孩子未必能活下来。”
“可胎儿若是在腹中持续长大，到时肯定生不下来，死的就不止是孩子，连带宜淑仪的命也难保。”
叶菀双手紧紧握着座椅扶手，心中做不出抉择，如果因为她的决定害沈宜凌或腹中胎儿命丧黄泉，她的心将一生无法安宁。
温沐岚见她犹豫不决，心急道，“人的命数自有天定，如果她挺不过这一关，那也只能怨她自己无福，咱们只管尽人事听天命，妹妹若是不好替她做决定，那便问问宜淑仪自己的意思吧！”
叶菀缓缓抬起头，看向温沐岚道，“催产并不是容易的事，需得经太医院商议，再征得皇上同意才行，宜淑仪现在既没有小产的迹象，也没有其他病痛，太医院很难同意让她催产。”
温沐岚微微一笑道，“我既然有此提议，自然还有别的办法催产，妹妹忘了吗？当初跟我进宫的几个老嬷嬷可不是普通的嬷嬷，在女人这些事上，太医会的她们也会，太医不会的也难不倒她们。”
叶菀这才想起，温沐岚能顺利经过尚局验身成为嫔妃，就是这几个老嬷嬷使得手段，“我竟忘了，姐姐身边还有这些得力之人，这件事如果宜淑仪答应，还要劳烦姐姐帮忙。”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只不过是出个人罢了。”温沐岚余光瞥见有宫人鬼鬼祟祟向殿内张望，起身说道，“我不便久留，劝解宜淑仪的事就交给萱夫人吧！”
温沐岚在宫人的搀扶下漫步走出寝殿，叶菀收回目光看向内室，重重的叹息一声。
钟念轻声不忍心看她为难，劝说道，“娘娘若是觉得为难，就让奴婢去与海棠说吧！海棠是宜淑仪的心腹，也许她来劝，宜淑仪能更好接受。”
叶菀起身摇头道，“海棠与她关系再近，也只是宫婢而已，做不了沈宜凌的主，这件事还是由我来说，你在外面看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内室中沈宜凌已经安静下来，靠在床头暗自垂泪，叶菀向海棠摆了下手，海棠立刻福身退了出去。
叶菀在床边的软凳上坐下，递上自己的锦帕道，“擦擦眼泪吧！现在哭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人笑话你而已。”
沈宜凌没有接过锦帕，而是用衣袖抹干脸上的泪，她不愿让人看自己的笑话，即使是现在这副样子，也依旧尽力维持着仅剩的尊严。
叶菀收回手臂，看向沈宜凌滚圆的肚子，说道，“太医已经断定你肚子里怀的不是双胎，风热之症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可还有一件事本宫一直瞒着你，是怕你承受不了打击。”
沈宜凌抬起猩红的双眸，不安的问，“还有什么事？难道皇后不只用了这一个计谋吗？”
叶菀点头道，“你前些日子食用的海鲜，都是皇后特意让人运进宫的，据民间传言，这种扶桑的海鲜其实是含有剧毒，只是用普通方法鉴别不出，孕妇食用这种海鲜，会导致身体水肿发胖，腹中胎儿也会长的巨大，不易生产。”
叶菀一席话说完，沈宜凌的面色变得青紫，却并没有像方才一般哭闹，接连的打击已经让她有了免疫能力，她突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声贯穿整座殿宇，无比的刺耳。
叶菀双眉紧蹙的看着她，生怕她经受不住打击精神崩溃，可沈宜凌笑完后，脸上却是许久没有过的镇定，“原来皇后这么想让我死，那我偏偏不死，看到最后是谁耗得过谁！”
后宫的女人果然个个都不简单，叶菀见沈宜凌已经恢复如常，这才知道自己方才的担心是多余了。
“淑仪既然有这份决心，那本宫也不必再瞒你什么了，你体内因为还有残留的毒素，所以腹中的孩子还会继续长大，两个月后才是生产之期，到那时没人能保证这个孩子会长多大，就算现在生产，也是十分凶险，本宫认为不能再等下去了。”
沈宜凌的面容骤然一紧，伸手握住叶菀的手说，“夫人救我！我不能死！我的孩子也不能死！”
叶菀抽回自己的手，用神色间的淡漠拉开与沈宜凌的距离，“现下的确有一个办法，不过也不敢保证你一定能平安生下孩子，做不做还需要你自己决定。”沈宜凌想也没想，便说，“我做！为了这个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做。”“先不要答应的这么快，本宫的法子是让你现在就生下孩子，只是胎儿尚未足月，这个法子也要有很大的风险，你要仔细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如果决定了就让人去知会本宫，无论你怎么选择，本宫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
第四十九章 接生产婆
经历了一日的煎熬后，沈宜凌终于下定决心提早产下孩子，接受这个提议，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信任叶菀，而是在做此生最大的赌局，宫中的女人一生中总会经历这样的豪赌，赢了，身前身后一世光辉，输了，便跌入谷底粉身碎骨。www.pinwenba.com
三日后的清晨，一向沉静的华宫因一声声惨叫变得沸腾起来，宜馨宫中宫人们慌忙的进进出出，面上皆是一副紧张的神色，催产对沈宜凌起了作用，从清晨开始便已有反应，只是催产对孕妇来说十分辛苦，疼痛远在常人能忍受的范围之外。
叶菀在得到消息后匆忙来到宜馨宫，正要进殿时，一个宫人端着满盆的血水从里面出来，一个踉跄竟然把水盆扣在地上，差点撞上叶菀。
语彤护在叶菀身前，厉声训斥道，“瞎了你的狗眼吗？撞到了夫人你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景玄在殿内听到声音，大声询问道，“怎么回事？是谁在外面？”
叶菀在语彤的搀扶下进殿，福身向景玄行礼，“让皇上受惊了，只是宫人不小心把水盆摔了，并未撞到臣妾。”
闯了祸的宫人已经被御前近侍按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嘴里念叨着，“奴才该死！皇上饶命！”
沈千依端坐在景玄身侧，厉声说道，“既然知道自己该死，还求饶做什么？若是撞坏了萱夫人，你就是万死也没有用，拉下去杖责一百。”
宫人被拉下去时，吓得面如死灰，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被内侍连拖带拽的弄了下去，杖责一百就是不死也要残废了，这种责罚未免太过严重。
叶菀想要替宫人求情，可寝殿内室沈宜凌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景玄满面的担忧和不耐，根本无暇去管一个小小宫婢的死活，叶菀心知此时若求情定然无果，便只要作罢，任由这笔账记在自己头上。
沈宜凌虽然早产的反应强烈，可孩子却一直没有生下来的迹象，换了几波接生产婆，可都束手无策，就连太医们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用参汤为沈宜凌吊着力气。
惨叫声一直持续到中午，且声音越来越弱，景玄急的在寝殿来回踱步，太医和牙婆们也渐渐慌了神，殿中似乎只有沈千依依然气定神闲，只是在景玄发火时才关切的安慰几句。
跪在地上的产婆暗中抬眸看了眼沈千依身后的雁南，叶菀注意到这个细节心中突然警觉，宫中平时并不养牙婆，只在嫔妃快要生产时由尚局从外面请来，而尚局现在由沈千依的人把持，自然可以轻易在牙婆的人选上动手脚。
太医毕竟是男子，不能进入产房，产房中所有情况都靠牙婆传递，若是故意说了错误的讯息，产妇便十分危险。
叶菀暗暗攥紧了拳头，面上装作无事起身说道，“皇上，这个时辰臣妾该服用安胎药了，臣妾先行回宫，等用过了安胎药再过来陪皇上一齐等皇嗣降生。”
景玄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菀儿自己也怀着身孕，要是觉得劳累下午就不必过来了，有皇后和岚夫人在就够了。”
叶菀笑着说道，“多一个人就添一份人气，臣妾不觉得辛苦，臣妾稍后就回来。”说着似是无意的看了温沐岚一眼，福身退出寝殿。
叶菀出来不久后，温沐岚的贴身侍女夕颜也悄悄出了宜馨宫，找到站在宜馨宫外一片茂密藤架下的叶菀，福身说道，“岚夫人让奴婢告诉夫人，几个老嬷嬷已经在外面准备着了，只是皇后看的紧，没法进来，夫人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叶菀轻咬指尖在藤架下踱了几步，转身说道，“几个人都进去是不可能了，你去挑一位最有经验的嬷嬷带过来，本宫来想办法。”
不多时，夕颜带来了一个五十岁上下身形干瘦的嬷嬷，表面上看起来，与宫中普通的老嬷嬷并无两样，丝毫不惹人注意。
叶菀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问道，“嬷嬷姓什么？祖上是哪里的人？”
那嬷嬷福身说道，“奴婢姓郑，祖上是南周清河人，儿时随家人迁去北晏，因为熟知南周习俗礼仪，所以便跟着岚夫人一起来到华宫。”
“这些事以后再也不要说起，记住你是本宫的人，是因为本宫怀有身孕，由本宫母家送进宫来的。”
郑嬷嬷没有半点质疑，爽利的福了下身，可见温沐岚早就已经交待过了，叶菀又嘱咐了些沈宜凌的情况后，便带着郑嬷嬷一起回到宜馨宫寝殿。
沈宜凌的惨叫声依然没有停歇，景玄的面色比上午时更加难看，跪在地上的太医早已被汗水打湿了衣襟，如果此次沈宜凌再小产，宫中这几年便接连小产四个皇嗣了，太医院不可能脱得了干系，在景玄的盛怒之下，所有人都逃不过责罚。
叶菀神色焦急的问道，“宜淑仪的情况还是不好吗？”
为首的太医颤巍巍的磕了个头，“回夫人的话，宜淑仪因为是早产，情况很不稳定，微臣已经开了补气的汤药，淑仪现在还有些力气。”
“孩子生不下来，力气早晚都会耗尽。”叶菀说着向景玄福身道，“前些日子，臣妾的母家从宫外为臣妾找了个有经验的产婆，就是这位郑嬷嬷，臣妾想不如让这位嬷嬷试试，说不定宜淑仪的情况会有好转。”
沈千依蹙眉看向郑嬷嬷，露出怀疑的目光，“给嫔妃接生的产婆历来都必须是极有经验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做，难道这位郑嬷嬷比尚局精心挑选的产婆还厉害吗？若是出了事谁来负责？”
叶菀并不正面回答沈千依的话，而是向景玄说道，“这位嬷嬷在江南也是十分有名的接生婆，在她手中接生的孩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从未出过任何意外，像是有神明庇护似的。”听到‘神明庇护’几个字，景玄的眼眸突然一亮，“去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让别的产婆看这些就行了。”有了景玄的应允，郑嬷嬷立刻进入产房，沈千依还想质疑，可景玄却不再理会，她便只好作罢。
第五十章 仁至义尽
沈宜凌生产的过程依旧十分艰难，一直到夜幕降临时才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啼，只是那哭声十分微弱，有气无力似的，众人的心终于落了地，太医们纷纷擦拭头上的汗水，庆幸自己的幸运。www.pinwenba.com
奶娘将孩子抱出来给景玄过目，福身恭贺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是位小皇子呢！”
景玄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立刻抱过孩子，沈千依上前看过后，笑着说，“这孩子嘴巴像宜淑仪，眉眼却像极了皇上，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只是胖了一些，让宜淑仪受了不少的苦。”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可叶菀却一直关注着产房内的动静，郑嬷嬷进去后就没有出来，想必是沈宜凌的情况不太好，可景玄却只顾着孩子，像是忘了这孩子还有母亲似的。
海棠从产房内端出一盆气味浓重的血水，面色惊慌苍白，眼泪一簇簇不停跌落，叶菀立刻上前问道，“宜淑仪怎么样了？”
海棠的双唇不住颤抖，连话也说不清了，“淑仪···出了好多的血···怎么也止不住···”
海棠的话如一声闷雷，惊得殿中众人立刻从新生命降生的喜悦中回过神，景玄将孩子交给奶娘，沉声说道，“宜淑仪辛苦为朕诞下麟儿，去告诉宜淑仪，朕要晋她为妃位，让她一定要挺过来。”
海棠福身后回到产房内，不多时郑嬷嬷从里面出来，神色并不十分好，跪地说道，“奴婢已经尽力保住了宜妃娘娘的命，只是因为胎儿太大，导致宜妃娘娘下体撕裂，恐怕以后都不能侍寝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千依明显松了一口气，安慰景玄说，“后宫姐妹众多，能不能侍寝倒也无所谓，宜妃此番受了不少苦，皇上要好好嘉奖一番才是。”
景玄点头道，“赏宜馨宫玲珑玉锦百匹，东珠三斛，宜馨宫宫人全部赏半年月例。”
所有人跪地谢恩，皆是一脸喜气，只有海棠一人留在产房内侍奉沈宜凌，沈千依起身笑着说，“折腾了一日皇上也累了，不如移驾到凤仪宫用膳吧！臣妾已经让人备下了吃食。”
由于一日没有进食，景玄感到腹中空乏，便点头说，“就按皇后说的办，宜馨宫留下两名太医值守，其余的人也都散了吧！”说着看向叶菀，“今个儿你的功劳最大，朕会好好谢你。”
叶菀笑道，“这些都是臣妾该做的，皇上今日身心俱乏，还是快随皇后娘娘歇着去吧！”
送走了景玄，叶菀才进到产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海棠忙上前福身，“夫人怎么进来了？产房对有孕之人不吉利，夫人还是快出去吧！有什么话奴婢帮您传给娘娘。”
叶菀摆了摆手看向躺在床上的沈宜凌，滚圆的腹部已经平坦下去，可胖硕的身体依然还在，脸部水肿淡去，皮肤松垮的垂了下来，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
叶菀坐在床边，轻轻握起沈宜凌的手，“好些了吗？孩子很好，本宫刚刚已经看过了。”
沈宜凌睁开双眼，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真不敢相信我还活着，谢谢夫人不计前嫌救我，日后我定为夫人马首是瞻。”
“本宫救你并不是为了要报答，只是可怜你腹中的孩子，本宫也只能帮你到这了，日后你想走哪条路，都好自为之吧！”
沈宜凌侧头看向叶菀，冷笑着说，“像夫人这样不计报酬的还真是少见，嫔妾可以理解为，夫人是想让嫔妾心悦诚服的臣服于您脚下吗？”
叶菀别过头看向窗外，并没有因为沈宜凌的冷漠而生气，在宫里每个人都只为自己而活，即使她救了沈宜凌的命，也没有指望沈宜凌能真心将她看做恩人。
沈宜凌看着叶菀无所谓的神色，心中突然有些发慌，沈千依对她恨之入骨，更加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孩子，如果没有强大的靠山，她总有一日会死在沈千依手中。
“夫人是不是觉得嫔妾以后都不可能再得圣宠，所以要抛弃臣妾？就算没有圣宠，可嫔妾还有皇子。”
叶菀轻叹了一声，觉得心中十分疲累，她不想身边有像沈宜凌一样城府极深之人，因为心机不善的盟友远比敌人更可怕。
“你怎么想都好，本宫已经仁至义尽，你既然没有大碍，本宫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罢，嘱咐海棠道，“好生照顾你的主子，日后若无重要的事也不必来找本宫了。”
叶菀转身出了寝殿，踏出宜馨宫的一刻，身上仿佛歇下了沉重的包袱，连傍晚的夕阳都变得比以往亲切。
景玄对新降生的皇子格外厚待，亲自挑选了十几位乳母和嬷嬷日夜照顾，并破例在未满月时就赐下了名字，叫景弈鸣。
因为是未足月的孩子，景弈鸣的身体非常弱，连哭声都比寻常的孩子低，所以景玄才给他取名叫做弈鸣，期待他的声音能像正常婴儿一样。
景弈鸣降生后，宫中终于平静了几日，而接下来秀女册封又让宫中之人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姜旻媜自然是众人谈论的主要对象，刚一进宫就被册封从四品婉仪之位，让那些在宫中熬了多年也未出头的人羡慕不已。
沈千依对姜旻媜格外器重，分下的赏赐也比别人多些，景玄更是辟出一座闲置的殿阁赐给她独自居住，虽然殿阁不大，但这份殊荣却是其他人没有的，俨然是一宫主位的待遇。每日的凤仪宫请安，沈千依都破例让姜旻媜参加，宫中对她的传言越来越多，不过却都不是什么好话，皆说她目中无人骄傲自大，对各宫主位嫔妃多有不敬，不过有沈千依护着，谁也不敢说什么。叶菀因不常去凤仪宫请安，自然不得见识这位目中无人的姜婉仪，不过一些风言风语还是传进了紫竹轩，这位姜婉仪曾放言说叶菀出身卑微，不配做夫人之位，还说温沐岚是异国公主，不该掌协理后宫之权，更说了许多狂妄之言，仅仅入宫几日便得罪了后宫大部分嫔妃，可见其只知一味狂妄，却并无多少城府，即使得宠也不过是因为家世显赫的缘故。
第五十一章 叩谢拜别
宫中新添了位皇子，又添了许多新晋嫔妃，琐事也变的多了起来，叶菀的月份渐大，行动十分不便，后宫的事情便也管的少了，景玄更是免了她去凤仪宫请安，让她安心养胎。www.pinwenba.com
沈千依似乎是要忙的事情太多，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关注紫竹轩，可叶菀心中明白，沈千依只不过是没找到机会而已，有了沈宜凌的前车之鉴，语彤在饮食方面格外小心，文馨则负责寝殿中摆设用品的安全，尽最大可能防范沈千依的各种手段。
进入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原本要去行宫避暑的计划，也因叶菀的身孕取消了，宫中一时怨声载道，不过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因为取消行宫避暑正显示了景玄对叶菀的宠爱之盛。
杜思凝一直住在紫竹轩，叶菀并未让她离宫回家，关于她和景弈成的传言，在宫中流传了一阵后，便渐渐淡了下来，他们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见了面也只是普通问安，宫人们再说起时也觉得索然无味。
只是杜正贤数次向景玄递上请安折子，虽然没明着说让杜思凝回家，可意思却十分明显，景弈成和张太傅女儿的赐婚旨意已下，杜思凝再在宫中待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了。
可几个月的相处，叶菀与杜思凝倒真的培养出了感情，每当看到杜思凝黯然伤神，叶菀心中也会跟着难过。
午后，叶菀同杜思凝一起坐在软榻上，为将要出世的孩子缝制衣帽，殿中宫人都被遣了出去，只有钟念一人伺候。
叶菀看着杜思凝手持针线认真的模样，思虑了良久后，开口说道，“皇上昨个儿跟本宫说，你父亲又递请安折子来了，再过些天就是官员进京述职的日子，你父亲也在其中，你该见他一面。”
杜思凝拿针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不小心扎破指尖，瞬间冒出鲜红的血滴，钟念赶紧拿过锦帕给她擦拭，半开玩笑的说，“小姐怎么吓成这样？杜大人又不是老虎。”
叶菀悄悄向钟念递了个眼色，钟念立刻默声退下，杜思凝沉默，叶菀便也不说话，两个人对坐无言，只有太阳光在桌边一寸寸移动。
杜思凝知道，父亲此次前来是一定要带她走的，可她舍不下景弈成，即使不能成为正妃，她依然心甘情愿的陪在景弈成身边，哪怕见了面只能相互微笑，可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心中这些想法不可能轻易对人言说，只能压在心底。
叶菀猜度了她心中所想，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说道，“本宫一直把你当做亲人看，你自小没有母亲，有些心里话就不妨对本宫说，你对弈成的感情本宫看得出，其实原先本宫也是打算将你许给弈成的，只是后来···只能说造化弄人。”
叶菀心中感概，顿了顿，又道，“不过本宫最看中的还是你，此番你先随父亲回去，等过一阵子本宫会让皇上下旨，让你做弈成的侧妃，如今也只能委屈你了，本宫听皇上说话的意思，是有意将你父亲调回华都任职，到时你可以经常到宫中小住，也能长长看见弈成。”
杜思凝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片刻后起身跪在了叶菀身前，“臣女叩谢萱夫人，无论将来怎样，萱夫人今日的照拂之恩，臣女一定铭记在心。”
叶菀将她拉起，看着她稚嫩却懂事的脸庞，笑着说，“将来你一定会是本宫的好儿媳，虽然不是正妃，可本宫最喜欢的还是你，弈成对你也是有感情的，娶张太傅的女儿只是迫不得已，所以你不必觉得自卑。”
杜思凝点头后再次跪地行礼，“臣女受夫人眷顾，此礼便当临行前谢夫人照拂之恩，有夫人这两个月来的教诲，臣女一生受用不尽，来日若还能再相见，臣女一定加倍孝敬夫人。”
叶菀欣慰的点头道，“这几日你就不必来请安了，收拾一下回去要带的东西，本宫会让弈成与你见上一面。”
杜思凝又向叶菀叩首后，才起身离开，钟念走过来收拾了桌面上的针线，叹声说道，“娘娘才刚过二十的年纪，就是要有儿媳的人了，奴婢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叶菀用指尖触到桌面上斑驳的日光，轻声笑道，“别人不知道可你还不知道吗？我的年纪若和前世加起来足有四十岁了，外表再年轻也终究掩饰不了内心的苍老。”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好好的怎么会老呢？”钟念想要安慰叶菀，可言辞间却是十分无力，她竟找不出话来反驳，她们都已经不再年轻，钟念看向妆台上镜中反射的自己，除了脸上狰狞的疤痕，还有一条条无法磨灭的皱纹。
窗外的鹦哥声音尖锐的喊着‘娘娘万安’，语彤一边给它喂食一边没好气的瞪它，“再敢多嘴，小心我剪了你的舌头！”
鹦哥像是听懂了语彤的话，果然安静下来，可语彤一转身，它依旧扯着嗓子鸣叫，叶菀早已经习惯了这只鹦哥的叫声，便让宫人把它挂在窗外的廊下，每次鹦哥难听的嘶叫，都像是在提醒她，沈千依正像这只讨厌的鹦哥一样，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钟念循着叶菀的目光看向窗外，笑着说，“语彤最是讨厌这只鹦鹉，要不是娘娘非要天天挂在廊下看着，语彤怕是早就将它的毛拔光炖了。”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语彤是因为讨厌吴艳萍，才连带着不待见这只鸟儿，其实鸟儿有什么错，只是原先养着它的人不好罢了。”“即使原先养着它的人不好，可它现在毕竟已经是娘娘的了，娘娘该好好利用才是，毕竟跟随过的人，才更了解旧主的习性。”叶菀知道钟念说的并不是这只鹦鹉，而是沈宜凌，可她并不想将沈宜凌收入麾下，不仅因为沈宜凌这个人不好掌握，更多的原因是她不想看到一个刚出世的孩子便要被卷入宫廷纷争之中，她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到最后却依旧不得善终。
第五十二章 百日宫宴
杜思凝随父亲离宫回家后，景弈成依旧每日过来紫竹轩这边请安，一切看起来与从前并无不同，只是景弈成脸上的落寞却时刻提醒着叶菀，要尽快落实杜思凝的事。www.pinwenba.com
进入盛夏，天气越来越热，今年的夏季雨水稀少，比往年更热一些，加上不能去行宫避暑，宫中时常发生中暑之事，尚寝局的冰块供不应求，只好先满足庆祥殿和几个位份较高的嫔妃，不过紫竹轩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一应食材用品都比是着庆祥殿的标准送来。
傍晚时暑气渐渐削弱，叶菀这才从软榻上起身，走到妆台前拿起几只花钿，在头上比量着戴哪个好。
钟念从外面进来，不高兴的说道，“娘娘都九个多月的身子了，再有十几日就要生产，您何苦还非要去四殿下的百日宴，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叶菀将一只藕粉色花钿插入发髻，笑着说，“会有什么意外，我就是在寝殿里呆的烦了，才想出去散散心，百日宴上皇上和各宫嫔妃都在，皇后她不敢将我怎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娘娘若是想散心就在花苑里走走，越是临近生产，奴婢就越是紧张，娘娘就让奴婢少操些心吧！”
语彤越过院门一路小跑进来，笑吟吟的说，“轿辇已经备好了，小姐准备好了没有？”
钟念白了她一眼，“你们两个真是一拍即合，都是闲不住的人。”
语彤笑着攀上钟念的肩膀，祈求道，“姑姑就让小姐出去散散心吧！奴婢一定保证把小姐安然无恙的带回来还不行吗？”
钟念拗不过她，不情愿的答应说，“好好好！今晚你若是不平安把娘娘带回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见钟念应允，语彤立刻搀着叶菀出门，来到朝华殿时，景玄和沈千依也刚刚才到，见到叶菀沈千依立刻上前，关切的拉住她的手问，“本宫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算算日子你该快要生了吧！”
叶菀恭敬的福身笑道，“太医说还有十几日，这些天胎动比从前频繁了些，这孩子在臣妾肚子里憋了近十个月，大概是憋闷坏了。”
众人被叶菀的话逗乐，纷纷说起吉利话，只有姜旻媜一副冷淡的样子，趁着众人说话的空当，阴阳怪气的插嘴说，“萱夫人怀了皇嗣身子娇贵，平日连给皇后娘娘请安不能来，怎的今日就能来给四殿下庆生呢？”
叶菀并不理会她，神色如常的笑道，“不能给皇后娘娘请安是臣妾的不是，皇上总是嘱咐臣妾少出门，今日臣妾也是在寝宫实在憋的难受，这才借着给四殿下庆生，来与众姐妹相聚，也来给皇后娘娘赔个不是。”说着向叶菀郑重的福了一礼。
叶菀的话看似恭敬，可却着实让姜旻媜碰了个软钉子，不仅搬出了景玄，更给足沈千依面子，只把姜旻媜一人处在尴尬的境地。
景玄眼中根本没看姜旻媜，只扶起叶菀道，“朕是也怕你出什么意外，若是早知你在寝宫无聊，该让你多出来走动才是。”
沈千依也笑着说，“宫中虽然讲究礼节，可眼下你的胎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萱夫人你能安然产下孩子，其它的都不打紧。”
叶菀笑了笑并不多言，稍许，百日宴在礼乐声中开席，由于景玄的重视，尚仪局将百日宴办得声势宏大，朝中各官员皆有敬礼送入，嫔妃们的礼物更是花样百出，不过并不是对四殿下有多喜爱，而是为了讨好景玄。
叶菀送出的礼物并不贵重，只是一件亲手缝制的肚兜，不过肚兜上的花样却十分新奇，不似宫廷中皇子常用的蟒纹，而是一只虎头像。
沈宜凌接过肚兜时神色一滞，不知叶菀是什么意思，姜旻媜看见肚兜上的图纹，掩口嗤笑道，“萱夫人绣的这是什么图案？难不成是觉得四殿下配不上穿戴蟒纹吗？”
沈宜凌的面色骤然转暗，姜旻媜则得意的看着叶菀，想要看她出糗。
叶菀抬眼看向景玄，笑着说，“四殿下因早产身体孱弱，臣妾从前听闻民间传言说，穿虎头肚兜的孩子，能得天庭虎煞星君庇佑，所以臣妾才连日绣了这件虎头肚兜，有虎煞星君庇佑四殿下一定能健健康康长大。”
景玄笑着点头道，“菀儿的心意比任何礼物都要贵重，不过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千万不可太过劳累。”
沈宜凌双手捧着肚兜，向叶菀福了一礼道，“多谢萱夫人吉言，嫔妾替弈鸣谢过夫人。”
叶菀微微点头，坐于殿首侧位上，歌舞姬在尚仪局女官的调度下有序进殿表演，宫宴说是为四殿下庆生，可实际上却是宫中众人相聚的由头而已，景弈鸣身子过弱根本没有抱过来。
宫宴在纷乱嘈杂中渐进尾声，叶菀原本兴致勃勃而来，可最后却觉得索然无味，打算着宫宴结束就立即回宫。
席间众人还在推杯换盏十分随意，因为是家宴所以并没有太多规矩，可就在所有人把酒言欢时，却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吵杂，紧接着有宫人大喊道，“走水了！”
殿中众嫔妃都慌了神，董净利立刻小跑着去殿外查看，一个内侍却突然从殿外跑进来，将董净利撞了个跟头。
董净利从地上爬起给了那内侍一脚，训斥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若是撞坏了主子，小心你的脑袋。”
内侍跪在地上一边揉着被董净利踢疼的肚子，一边指着外面说，“前头走水了，请皇上和各位娘娘立刻移驾，天气干燥火势着的很快。”说话间已经能看到凶凶火光直逼朝华殿，还未等景玄说话，殿中众人就已经乱作一团，叶菀扶着语彤站起身，心中感到事情蹊跷，在夏季走水的事情甚少发生，虽然今年雨少，可天气却并不干燥。火势燃的很快，叶菀来不及多想，便由语彤扶着跟随众人走出朝华殿，因为怕大火烧过来，殿前的宫灯已经被宫人熄灭，黑漆漆一片。
第五十三章 背后黑手
叶菀紧紧握着语彤的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突然有人从背后撞了她一下，叶菀踉跄一步回过头，只看见林昭仪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可紧接着身侧不知又被谁大力推了一把，力道之大远不是嫔妃能有的。www.pinwenba.com
叶菀的身子本来就笨重，被这一推竟向身后棱角分明的灯柱上跌去，语彤第一个反应过来，却已经抓不住她，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用自己的身体垫在叶菀的背上。
灯柱被撞到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语彤的背部狠狠扎在灯柱侧面的尖锐突起上，忍不住痛呼出声，虽然有语彤垫在身后，可叶菀还是重重的墩在了地上，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猛地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阵绞痛瞬间蔓延至整个腹部。
叶菀双手紧紧护着肚子，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鬓跌落。
众人听见异响，纷纷向这边看过来，宫人们也举着手提的宫灯照过来，看到叶菀跌坐在地的情境时，所有人都发出惊呼，景玄拨开众人第一个冲上来，想要抱起叶菀，可双手沾到衣裙时却感觉到一片濡湿。
景玄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像是慌了神似的，还是元妃第一个喊出声道，“是羊水破了！这马上就要生了！”
景玄回过神不由分说的抱起叶菀，沈千依赶上来，看了眼叶菀苍白的脸色后，神色故作焦急的说，“臣妾的凤仪宫离这里最近，皇上先将萱夫人送去臣妾那吧！”
景玄顿了下脚步，似是想要接受沈千依的提议，可叶菀却死死拽住他的衣袖，说，“皇上，臣妾要回紫竹轩！”
见她的神色十分坚定，景玄二话不说抱着她疾步向宸佑宫方向走去，沈千依面色严肃的跟在后面，却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向雁南使了个眼色，雁南慢下脚步渐渐脱离人群后，转头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虽然腹中疼痛难忍，可叶菀一直强迫自己头脑清醒，透过景玄的手臂，死死盯着沈千依的举动，她知道雁南是要去朝华殿毁灭痕迹，可现在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叶菀暗暗攥紧了拳头，恨意如尖刀一般戳在心上，她今日是临时起意要来参加景弈鸣的百日宴，先前根本没有任何人知晓，她怎么也想不到沈千依竟胆大到如此程度，不惜火烧宫闱也要除掉她腹中的孩子。
她这才想起雁南曾在席间中途离开，原来是去策划要如何害她，可她竟然没有一丝警觉，这一刻才终于想明白，方才在朝华殿前，被人推的第一下只是为了引开她的注意，第二下才真正是想要了她腹中孩子的命。
前后力道截然不同，推她的人一定不会是同一个，当时离她较近的只有林昭仪，会是林昭仪推得她吗？
疼痛一阵高过一阵，叶菀已经没有办法集中精力思考，她抬眸看向一旁万分焦急的语彤，强忍着疼痛露出一丝笑颜，想让语彤安心，可语彤的眼泪却落得更凶。
早已有内侍提前知会了紫竹轩，钟念已经安排好接生的产婆，全部候在产房之中，景玄直接将叶菀抱进产房，握着她的手说，“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朕会一直陪着你。”
叶菀疼得快要昏厥，哪里还能管景玄的保证，只用力抓住手下的锦被，跟着产婆的吩咐努力呼吸。
沈千依扶起床边的景玄，劝说道，“产房血腥气太重，皇上出去等候吧！您在这里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产婆们也放不开手脚。”
景玄看向几个年纪不小的产婆，吩咐道，“好好替萱夫人接生，如果萱夫人有什么不测，朕让你们一起陪葬！”说罢转身出了产房。
叶菀拽着郑嬷嬷的手，忍着剧痛问道，“本宫的孩子有没有危险？”
郑嬷嬷是经验丰富的老产婆，只看了眼叶菀的下身，便笑着说，“无碍的，有奴婢在，夫人只管安心生产便是。”
有了郑嬷嬷的保证，叶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跟着产婆的指令呼吸用力，她渐渐能感到体内的小生命也在努力向外钻，心中更多了分动力。
疼痛一直持续到半夜，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了深夜的静谧，叶菀浑身瘫软的躺在床上，看着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忍不住落下眼泪，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雪衣的孩子。
郑嬷嬷赶紧替她擦了泪，笑着说，“刚生产的女人可千万不能落泪，不然要哭坏眼睛的，这孩子和夫人长得极像，皮肤白的像雪一样，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人。”
景玄听见孩子的哭声，迫不及待的进到产房内，郑嬷嬷将孩子抱给他看，说道，“恭喜皇上，是位小公主。”
沈千依听见是位公主，面上的笑容更盛，“公主也好，皇子也好，都是皇家子嗣，臣妾恭喜皇上又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景玄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比景弈鸣降生时还要高兴。
沈千依看着已经停止哭泣的婴儿，夸赞道，“这孩子的皮肤可真白，臣妾还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白皙的孩子。”
景玄将孩子交给乳母，来到叶菀的床边，关切的问，“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太医就在外面，可随时进来给你诊脉。”
叶菀勉强扯出微笑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她现在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再刻意假装出感恩的模样。
钟念见此情形，上前说道，“萱夫人刚刚生产完，实在是太累了，皇上先让夫人休息一会吧！您跟着也守了半夜，不如先行回去休息，等夫人体力恢复一些，奴婢一定去告诉皇上。”
沈千依也说，“宫婢说的有理，皇上不若先回庆祥殿，明日再过来看萱夫人。”
景玄依依不舍的起身，双眸中尽是疲惫之色，“那朕就明日再过来看你，你先好好歇着。”叶菀微点了下头，便不再看任何人，默默闭上双眼，经历了十个月的提心吊胆，孩子终于平安降生，叶菀觉得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可刚松了一口气，纷杂的思绪便一下涌入脑中。孩子虽然平安降生，可并不代表以后也能安然无恙，在孩子渐渐长大的这段时间里，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她日后要操心的事只会更多。
第五十四章 美玉无瑕
许是太过疲乏，叶菀想着想着很快便睡了过去，梦中来到了一处极温暖的地方，周身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中，每一处皮肤都感到无比的舒适。www.pinwenba.com
脸颊被什么东西轻柔滑过，带过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冽，那气息与蓝雪衣身上的味道极像，叶菀眷恋着不肯醒来，如果只是梦境，她希望可以睡得更久一些，既然不能在现实中相守，能在梦中一聚也好。
额头上似乎有点点冰冷的轻啄，如同被柔软的唇瓣轻吻，清冽的气息越来越浓，叶菀猛地睁开眼，果然看见蓝雪衣正坐在床边俯身看她。
叶菀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伸手抓住蓝雪衣的手掌，生怕一眨眼发现这只是个梦。
蓝雪衣轻轻吻上她干裂的嘴唇，仿佛一丝清泉流入，干涸的身体瞬间便开出五彩斑斓的花朵，叶菀不敢置信的说，“是你！真的是你！”
蓝雪衣笑得温润，双眸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是我！我来看你了，还疼吗？”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这才从懵懵的睡意中清醒过来，紧张的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你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让人看见？”
蓝雪衣笑着说，“侍卫大部分都跟圣驾一起走了，剩下的也都松与守卫，有钟念帮忙，很轻易就能进来。”
叶菀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守在外室的钟念叫进来道，“快去把孩子抱过来！”
钟念应声下去，叶菀笑着对蓝雪衣说，“从知道有了这个孩子时，我便盼着能是个儿女，昊天眷顾，果然赐了一个女儿给我们，这样她就不会被卷入皇权之争了。”
蓝雪衣心疼的拂过她的额发，轻声道，“你才刚生下孩子，要安心休养，不可过于劳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咱们的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叶菀依偎在蓝雪衣怀中，吸吮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浮躁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仿佛只要有蓝雪衣在身边，她就不会觉得心慌，这份安全感是任何人都不曾给过她的。
钟念抱来了孩子，蓝雪衣看着熟睡中的小生命，双眼再也舍不得移开，初为人父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接过孩子却又怕力气使得不对，碰坏了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叶菀从未见过如此手足无措的蓝雪衣，掩口笑出声道，“不用这么小心，只要不摔着就没事的，你快把她抱过来，我还没有仔细看过她呢！”
有了叶菀的鼓励，蓝雪衣大胆抱过孩子，看着孩子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熟睡，手脚还不时踢打，他心中的感觉难以言喻，想急于找人分享，可又怕吵醒了熟睡的孩子。
蓝雪衣将孩子抱到叶菀身边，神情激动的说，“这是我们的孩子，真是太神奇了，她的眉眼像你，额头和嘴巴像我，就像是我们的融合一样。”
叶菀笑看了他一眼，“我们的孩子不像我们要像谁，她不光是我们的融合，更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以后就算我们都不在世上了，可我们的血脉会一直延传下去。”
蓝雪衣轻捏孩子柔软的小手，抬头问道，“孩子取名字了吗？”
叶菀摇了摇头，“还没来得急，你是她的父亲，名字就由你来取吧！”
蓝雪衣手指抚过婴儿雪白的皮肤，沉吟道，“肤如凝脂，美玉无瑕，就唤做如玉吧！”
“好，就叫如玉，蓝如玉。”叶菀依偎在蓝雪衣身旁，怀抱着他们的孩子，从未像现在一样感到幸福，即使不能长久厮守，可这一刻的感动，她发誓会永远铭记在心中。
天际渐渐泛出一丝青白，钟念提醒他们道，“娘娘，天快亮了，若是还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再过会儿天师就不好回去了。”
叶菀含泪看向蓝雪衣，知道又该到了分别的时刻，心中纵然有万般不舍，可也不得不放手。
蓝雪衣吻了她的额头，又亲了一下如玉的脸颊，恋恋不舍的起身，如玉像是知道他要走了似得，竟然从熟睡中醒来，嘤嘤的哭了起来，瞪着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蓝雪衣。
钟念赶紧将如玉抱在怀中，试图想止住她的哭声，可无论怎么哄，如玉就是哭个不停，原本就不舍得离开的蓝雪衣，此时更拔不开脚步。
叶菀从钟念手中抱过如玉，不知在如玉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如玉的哭声渐渐减弱，只是眼泪依旧不停跌落，蓝雪衣狠了狠心，终于在如玉的哭声中快步出了寝殿。
看着蓝雪衣的背影在殿门的缝隙中消失，叶菀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如玉也在母亲的怀里哇哇哭了起来，钟念哄着如玉便无暇顾及叶菀，安慰叶菀如玉的哭声就更大。
最后她只能无奈的看着两个人，叹声劝道，“娘娘就是再伤心也要忍耐，您看如玉哭得多可怜，她虽然还小，可一样能感觉到母亲的情绪，娘娘为了如玉也要振作。”
叶菀伏在绣枕上渐渐止住了哭声，钟念心疼的为她擦拭眼泪，“娘娘才刚生产完，月子里的人最忌讳掉泪，不然眼睛要哭坏的，郑嬷嬷昨个儿特意嘱咐了奴婢好些事情，头一件就是不能让娘娘伤心，奴婢以为娘娘见了天师能高兴，不想却惹了娘娘伤心，都怪奴婢思虑不周。”
叶菀侧头看着哭声渐消的如玉，微微笑道，“我该感谢你才对，雪衣见过了孩子，我的一桩心事也就放下了，哭出来倒觉得心情畅快不少。”说着握上钟念的手，“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钟念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娘娘说这些话做什么，奴婢连命都是您的，自当事事都为娘娘考虑，只要娘娘开心，奴婢就别无所求了。”许是哭累了，如玉渐渐睡去，叶菀轻柔的擦掉如玉脸上的泪珠，目光中是无尽的爱怜，“你看如玉长得多像雪衣，以后我思念雪衣时，看着如玉便也能欣慰了，往后我会用生命守护如玉，就像雪衣守护我那样。”钟念看着叶菀母女，神色坚定道，“奴婢也会用性命守护如玉和娘娘。”
第五十五章 心中愧疚
相较于景弈鸣的孱弱，如玉的身体十分健康，刚满月长势就快赶上景弈鸣了，叶菀一直服用蓝雪衣给她配制的药，身体也恢复的极好，未出月子便已经能下地行走，连郑嬷嬷也夸赞她竟比常人恢复的要快，景玄还以为是太医的功劳，大肆奖赏了太医院。www.pinwenba.com
景弈鸣是因为身子一直不好，才拖延至满百日之时举行庆宴，而如玉却在满月便可抱出来了，于是庆宴便依照宫中惯例在满月举行。
宫中接连添了两个孩子，所有的事都被喜事冲淡，连朝华殿那日的大火也不例外，仿佛只成了人们谈论皇子公主时，顺带才会说起的事，不过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已经将这件事忘记，景玄没有忘，叶菀更加不会忘。
如果那日不是语彤舍身护她，她的如玉一定不会顺利降生，语彤护她时被生生撞裂了一根肋骨，可见推她之人使了多大的力道，如果换做是她撞在灯柱上，叶菀不敢想象后果会是怎样。
刚出满月，叶菀能起身随意行走，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语彤，语彤受伤不轻，但也并非不能走动，可一个月来始终没有进入寝殿，她是因为愧疚没有脸面去见叶菀。
百日宴那天，她信誓旦旦的跟钟念保证，一定会把叶菀平安带回来，可最后还是出了意外，如果叶菀有任何闪失，她定然不会在世上苟活。
叶菀随钟念和文馨一起来到语彤屋外，钟念向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上前敲门，屋中半天才有声音回道，“我不想见人，谁也不见。”
钟念回头笑看了叶菀一眼，装作严肃的说道，“你以为不见人就没事了吗？没有保护好娘娘，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个儿娘娘出月子，你还不赶快过去请罪？”
语彤在屋中沉默许久，钟念趴在门缝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不多时竟然听到里面有呜咽的哭声，她知道语彤把她的话当真了，便立刻软下语气道，“傻丫头，快开门吧！你为了保护娘娘受了重伤，怎么可能有人会怪你？娘娘都亲自过来看你了，快开门！”
文馨也说，“小姐真的过来了，快点开门，你还让小姐站门外等着吗？”
语彤边哭边说，“不开！你们骗我！小姐恨我都恨不过来，怎么可能还会来看我？那天要不是我鼓动小姐去四殿下的百日宴，小姐就不会出事。”
叶菀叹声摇头，亲自上前敲门，“谁说我恨你了，你就整天在屋里自己瞎想！”
听见真是叶菀的声音，语彤立刻跑来开门，屋中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不知她情急之下将什么东西撞到了。
门被打开的一刹那，语彤噗通一声跪在了门口，文馨赶紧将她扶起道，“你还受着伤呢！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
语彤泪如雨下，哽咽着说，“奴婢没有想到小姐会亲自来看奴婢···”
叶菀拉着她一起进屋，让文馨收拾好地上打翻的东西，说道，“你不去看我，可不是逼着我亲自过来看你吗？这一个月闲的我不知有多无聊，床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以前觉得你聒噪，可没你在倒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有些不习惯了。”
语彤闻言破涕为笑，钟念打趣她说，“真是又哭又笑骑马坐轿。”
语彤瘪了嘴，愧疚道，“奴婢没有保护好小姐，是没有颜面去见您了，都是奴婢一时贪玩才让人有机可乘，奴婢恨不得狠狠得打自己几下。”
叶菀笑着安慰她说，“如今我和如玉都平安无事，你也不必自责了。”
“那是小姐吉人天相，有昊天庇护，说到底都是奴婢的错，小姐大度不怪奴婢，奴婢反倒觉得心中不安。”
叶菀见说不通她，便只摇头道，“反正我没有怪你，你爱怎么纠结就怎么纠结吧！今个儿要在庆祥殿给如玉摆满月宴，你们都跟着我去，以防上次的意外再发生，尤其是如玉，一定要照看好，万不能再让皇后有机可乘。”
叶菀说着似是松了口气，“好在如玉是个女孩子，若是个男孩子怕不知日后要遭多少算计。”
钟念提醒她道，“娘娘万不可因为如玉是公主便掉以轻心，皇后一向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不管如玉是公主还是皇子，她都一样想斩草除根，娘娘不能再一味招架，该想些法子主动出击才行。”
“我何尝不想，可皇后这人做事难寻把柄，连皇上都无能为力，咱们哪能轻易扳倒她，唯有耐心等待时机，而且现在有了如玉，行事必须更加小心，万不可让皇后牵着鼻子走。”
语彤用力的点了下头，“奴婢以后一定万事都以公主为先。”
叶菀笑看向她，“你的伤修养好了吗？一会儿去庆祥殿跟着我便好，千万不要再弄伤了自己。”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如玉满月宴的事，便带着乳母和宫人一起前往庆祥殿，由于用来举行宫宴的朝华殿还没有完全修复，所以如玉的满月宴便临时定在了庆祥殿。
今日叶菀和如玉是主角，一到庆祥殿所有嫔妃立刻围了上来，有的夸如玉乖巧，有的夸如玉漂亮，总之都是些吉利话，只有温沐岚一人站于人群之外，微笑着看她。
叶菀抱过如玉走到温沐岚面前行了平礼，道，“如玉快来让岚母妃看看！”
众人都惊讶于她主动带着如玉向温沐岚示好，以为她想要同温沐岚缓和关系，可只有她和温沐岚心中明白，这个孩子降生多亏了有郑嬷嬷在，叶菀是真心感激温沐岚。
温沐岚摸了摸如玉细嫩的小脸，笑着说，“这孩子生的真好，真如美玉一般无暇，萱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人，如今可是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了。”
叶菀微微一笑，似有深意的说，“夫人圣宠优渥，若是想要孩子也一定会有的，也许会凑成许多个‘好’字呢！有孩子傍身，日后就不会孤单了。”温沐岚眉心微蹙，淡淡的说，“我没有萱夫人有福气，子嗣的事还要看天意，强求不得。”叶菀知道她不愿意为景玄生孩子，便也不再多劝，转身与元妃一起逗如玉玩。
第五十六章 无聊宫宴
不多时，景玄和沈千依也相伴而来，同来的还有姜旻媜和莺贵人，两人并着跟在沈千依身后，倒真应了‘狐假虎威’一词，众人给沈千依行礼，她们也趾高气扬，仿佛跟着沾了光似的。www.pinwenba.com
景玄摆手让众人起身，抱过乳娘怀中的如玉，笑着说，“几日未见敬妍又见长了不少。”景玄给如玉赐号敬妍公主，‘如玉’只能作为小名来用，不过叶菀十分不愿唤如玉‘敬妍’，所以从来都只叫如玉的小名。
叶菀福身笑道，“乳娘也说如玉长得比一般孩子快一些，身体也康健，连饭量也比平常孩子多，而且甚少哭闹，十分好带。”
如玉在景玄怀中咯咯笑了起来，景玄高兴的将如玉举起，爽朗的大笑出声，“如玉是朕的掌上明珠，将朕书房中的夜明珠赏给如玉。”
叶菀替如玉谢了恩，将如玉交给乳娘抱下去，文馨则一直跟着乳娘，半步也不离开如玉。
嫔妃们各自落座后，沈千依笑着说，“皇上疼爱敬妍公主至极，将价值连城的明珠都赏给了敬妍，本宫的礼物虽然不及皇上的名贵，不过敬妍应该会喜欢。”
叶菀起身双手接过雁南奉上的锦盒，打开来看，是一件十分精巧的项圈，项圈上还镶着一颗璀璨的金色珍珠，一看便知是比东珠名贵许多的金珠，且个头很大，万中也难挑出一个来。
沈千依又道，“本宫前些日子得了这颗金色珍珠，觉得十分好看，便让尚功局赶制了个项圈搭配，项圈做好之日，正好敬妍公主降生，本宫想这项圈一定与敬妍有缘，就等敬妍长大时佩戴吧！”
叶菀将项圈收起，福身谢恩，“多谢皇后娘娘，这枚珍珠光泽艳丽，如玉她一定会十分喜欢的。”
其它嫔妃也纷纷送上贺礼，宫宴在热闹的欢笑声中开始，叶菀笑着应付每一个来与她攀谈的人，心中却早已不耐烦，只是景玄兴致甚高，她也必须要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如玉虽然是公主，可因为景玄的喜爱，待遇却比皇子还要高，刚刚出生的景弈鸣便显得有些尴尬，竟还不如一位公主得皇上喜爱。
沈宜凌默声坐在席位上，旁边没有一个嫔妃与她攀谈，她现在没有中宫依靠，又不得圣宠，仅有的一个皇子也不受重视，宫中之人最善于跟红踩白，自从得知她不能再侍寝后，便懒得与她来往，更有许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在沈千依的有意默许下，连一些位份较低的嫔妃竟也敢欺凌沈宜凌，皇帝不会管这些琐事，沈千依更懒得管，沈宜凌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在宫中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不过即使她不出声说话，也总有人不想轻易放过，姜旻媜接众人的话，笑着说，“敬妍公主乖巧懂事，见人便笑也不认生，不像四殿下三天两头的生病，宜妃姐姐怕是要多费不少心吧？”
沈宜凌面上挂不住，却不出言反驳，姜旻媜正是得宠之时，又得沈千依喜爱，她虽然身在妃位，却也不敢轻易得罪姜旻媜，只能用沉默来掩藏心中的不满。
丽妃也跟着笑道，“听宫人说，四殿下特别闹人，尤其是在夜里，总是不停的哭，看宜妃这两个黑眼圈，一定是晚上没睡好的缘故，照顾这样的孩子可真是辛苦啊！”
沈宜凌勉强的笑了笑，依旧不出声说话，温沐岚听得心烦，开口道，“丽妃和姜婉仪又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照顾孩子辛苦？”
丽妃被温沐岚问的哑口无言，却不敢反驳，还是沈千依开口替她解围道，“养孩子的确辛苦，就算是像如玉这样不哭闹的孩子，做母亲的一样也要费许多心思。”
丽妃见有台阶下，立刻接道，“皇后娘娘说的对，照顾孩子哪有不辛苦的，不过即使辛苦也甘之如饴。”
尴尬被沈千依一句话轻易化解，众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极快，叶菀也感觉不那么难熬，偶尔与嫔妃们嬉笑几句，由于景玄晚些时候还要召见大臣，满月宴便提早结束。
叶菀带着如玉漫步走回紫竹轩，路过御花园时，停下脚步看向文馨怀中的如玉，抬手指着花丛中的牡丹，说，“如玉快看这花好不好看？母妃给你摘一朵可好？”
钟念折了一只牡丹放在如玉的襁褓之中，笑着说，“看公主笑得多开心，一定是喜欢看御园里的花儿呢！”
语彤折了些月季，一边在如玉眼前晃一边说，“公主快看这里？看这些喜欢吗？”如玉晃着小手想要去抓，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众人直乐。
几人正高兴时，突然听身后有人说道，“现在正是生花粉的时候，小孩子皮肤细弱，最好不要沾染上花粉，若是过敏就不好办了。”
叶菀回过头，见沈宜凌从另一条小路走过来，语彤闻言立刻将手中的花扔的远远的，并拍掉身上沾染的花粉，以免沾到如玉身上。
叶菀笑着看向沈宜凌道，“宜妃怎么有空到御花园来？本宫听说四殿下这几日有些发热，宜妃不回去照顾四殿下吗？”
沈宜凌凄然一笑，“宫里的消息传得可真快，连萱夫人在月子里都知道弈鸣病了。”
叶菀笑着说，“宫中哪会有什么秘密，宜妃和四殿下现在是宫中的焦点，自然关注的人也多，方才丽妃和姜婉仪在宫宴上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姜婉仪刚刚入宫，难免不知深浅，至于丽妃不过是嫉妒你罢了，更加无需理会。”
沈宜凌看向文馨怀里的如玉，笑容中参杂了一丝落寞，“夫人和公主才是宫中最大的焦点，我和弈鸣不过是众人嘲笑的对象，如今我无依无靠，是个人都可随意欺凌，连夫人也觉得我应该默默忍受吗？”叶菀蹙眉道，“你知道本宫并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硬要钻牛角尖，就当本宫方才的话没说过。”见她语气不善，沈宜凌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福身向叶菀行了一礼，“臣妾今日的心情不太好，说话不中听，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第五十七章 卑微之态
叶菀看着沈宜凌刻意做出的卑微之态，心下觉得不忍，扶起她道，“你的心情本宫能理解，不能侍寝对嫔妃来说的确是件尴尬的事，不过你好歹还有四殿下傍身，比那些幽居深宫的无宠之人强上百倍。www.pinwenba.com”
沈宜凌知道叶菀也是好心劝她，便笑着说，“夫人说的都对，可嫔妾骤然失宠，心里一直转变不过来，身边也没个开导之人，总免不了心灰意冷。”
“现在与你从前的盛宠相比，的确有些不尽如人意，可这毕竟是你自己的选择，想不开时便想想当初做决定的时候，你是想要与从前一般的盛宠，还是想要现在有四殿下陪伴的平淡？”
沈宜凌沉默了片刻后，似是想通了什么，展颜笑道，“嫔妾明白了，夫人果然是心思通透之人，几句话便可化解嫔妾心中的郁结，夫人的开解之恩，嫔妾感激不尽。”说着又向叶菀福了一礼。
叶菀只是淡然一笑，“本宫的话只是助力，宜妃能解开心结，靠的还是自己，天色不早了，宜妃若没其他的事，本宫便回去了。”说着便要带如玉一起离开。
可沈宜凌却一个箭步拦在她面前，文馨紧张的护住玉如，以为她要有不轨之举，语彤也紧忙拦在叶菀身前，将叶菀与沈宜凌隔开。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突兀，沈宜凌忙退开几步道，“夫人不要害怕，嫔妾只是还有事情想要与夫人说。”
叶菀拨开身前的语彤，笑着说，“四殿下百日宴那天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所以宫婢们有些过于紧张，宜妃不要见怪。”说罢看向文馨，“把如玉先抱到一边吧！本宫与宜妃说几句话。”
见宫人们都离开了一段距离，沈宜凌才说道，“上次是嫔妾认不清宫中形势，妄自在夫人面前尊大，如今嫔妾已经得了教训，不敢再苛求过多，嫔妾以后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只求夫人能庇护嫔妾母子平安。”
叶菀蹙了下眉，看着撩起裙摆跪在她面前的沈宜凌，“宜妃你误会了，本宫并不是因为你的妄自尊大才疏远与你。”
沈宜凌闻言抬起头，“那便是因为夫人放心不下嫔妾的为人了。”
叶菀的确是因为不信任沈宜凌才刻意疏远她，便只微微叹了一声，转头看向花丛中嬉戏的蝴蝶。
沈宜凌没有气馁，继续说，“嫔妾可以用弈鸣的性命发誓，绝不会参与到皇储之争，更不会利用弈鸣来与夫人为敌，嫔妾会忠心辅佐夫人，只求夫人能护弈鸣一生平安，让嫔妾能老有所依。”
叶菀侧头看向沈宜凌，似是在做抉择，片刻后开口说道，“口空无凭，光凭你的几句誓言，实在无法让人信服，如果你执意要依附于本宫，那本宫便看你以后的行动吧！”
叶菀虽然没有明说，可言下之意已经答应了，沈宜凌欣喜的说道，“嫔妾一定不会叫娘娘失望。”
叶菀将她拉起身，说，“你我同为嫔妃，日后万不可行如此大礼，若叫皇后知道，本宫怕是又要多一条罪责了。”
沈宜凌哼笑道，“夫人是嫔妾和弈鸣的救命恩人，嫔妾向您行大礼是心甘情愿，皇后只不过身在中宫之位，嫔妾不得不敬而已，试问宫中有几人是真心敬她的？”
沈宜凌对沈千依的怨气已非一日两日，经过此番艰难产子，早已对沈千依恨之入骨，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沈千依倒霉，从前她可以凭恃的东西，如今已经一一失去，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站在沈千依一边，让她怎能不恨，现在她已经不再将自己视作沈家的一份子，完完全全的只为自己而活。
叶菀越过沈宜凌的身影，看见前面不远的矮松林里，几个内侍不时向这边张望，沈宜凌也循着她的目光回头去看，那几个内侍见被人发现，立刻装作无事一样做鸟兽散。
“皇后的眼线可真是无处不在，想在宫里找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都难，嫔妾在宜馨宫也是这个样子，无时无刻不活在许多人监视之中。”
叶菀笑道，“各宫宫人调配是中宫的权责，皇后当然会在各宫尽量安插自己的眼线，宜妃不必在意他们就是，左右这些人只不过是蝼蚁，看着心烦，碾碎了又嫌脏手，不如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好。”
沈宜凌看向叶菀的目光中多了丝钦佩，“嫔妾要是能有夫人的一半心胸就好了，只可惜嫔妾终究是俗人，最受不得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身在世俗之中，又有谁不是世俗之人呢？宜妃出身世家，进宫后又一直深得圣宠，自然不习惯这样的日子，本宫与你不同，自进宫便一直活在监视之中，所以早就习惯了。”
沈宜凌向矮松林中看了一眼，道，“嫔妾本想与娘娘多说会儿话，可现在看来却不能了，嫔妾便先行一步。”
沈宜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径深处，叶菀却一直望着小径没有收回目光，沈宜凌一向心高气傲，虽然失宠但却还有皇子依靠，此番突然前来卑微示弱，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钟念走过来扶住她，轻声问，“娘娘还是不相信宜淑仪吗？您怕她是假意向您投诚？”
叶菀摇了摇头，道，“她一直想要依附于我，这点倒无需质疑，我只是意外，她竟然能放下身段，做出如此卑微之态，你不觉得很反常吗？”
钟念笑着说，“依她现在的情境哪还有骄傲的资本，向娘娘卑躬屈膝也是正常的，如果娘娘觉得她不可信，不用她就是了，何必为这事烦恼。”
叶菀摇了摇头，“你不了解，这种傲慢惯了的人，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是绝不会这样做的。”突然想到了什么，叶菀问道，“四殿下的病现在还没有好吗？太医院是不是日日都要送药过去？”
“的确是这样，听说四殿下已经病了好几日了，不过只是普通发热而已，娘娘是在怀疑什么？”叶菀蹙眉道，“让元祗想办法去送一回药，看看四殿下的病究竟怎样。”如果是景弈鸣有什么问题，那沈宜凌的反常举动便能说得通了。
第五十八章 贵妃之位
次日入夜后，元祗在元枫的带领下来到紫竹轩寝殿，回复景弈鸣之事。www.pinwenba.com
叶菀见他进来，笑着说，“你的动作到快，本宫昨日才吩咐下去，今日就已经办妥了。”
元祗丝毫不居功，坦诚的说，“今日太医院凑巧是奴才值守，送药一事自然该轮到奴才去做。”
叶菀点头问道，“四殿下的病好些了吗？有没有察觉哪里不对？”
元祗神色肃然，回道，“四殿下发热一直未退，但并不严重，只是天生体弱容易感染风寒而已，不过奴才似乎发现四殿下与一般孩童不太一样，不过还并不十分确定，因为急着来回夫人，所以还未来得及仔细探究。”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四殿下的反应比常人要慢许多，对外界事物的感知也不如一般孩子敏感，奴才觉得···四殿下似乎在智力方面有些欠缺。”
叶菀颦眉蹙额沉默不语，当初蓝雪衣曾跟她提过，沈宜凌食用的海鲜有可能会导致生下的胎儿痴傻，她总以为沈宜凌摄入较少，胎儿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没想到还是应验了蓝雪衣的推断。
沈宜凌是景弈鸣的母亲，也许早就发现了景弈鸣的不对，这才急于想要寻找依靠，事情若真是如此，那沈宜凌昨日的态度便能解释了。
叶菀看向元祗，“你往后去宜馨宫时，多注意着四殿下的状态，消息就让元枫带给本宫，记得千万不要做得太刻意。”
元祗走后，叶菀坐在软榻上一直想他方才的话，景弈鸣若真的痴傻，对沈宜凌的打击无疑十分巨大，也许这才迫使沈宜凌急于要找靠山，想通这些，她也终于不纠结于沈宜凌的变化了。
自从如玉降生后，叶菀再不觉孤独，虽然有乳母照顾，可大部分时间叶菀还是将如玉带在身边亲自照看。
小孩子最是容易与亲近之人建立感情，加之天生血脉相连，如玉一刻也不愿与母亲分开，叶菀也尽可能的亲自动手照顾如玉，有时连换尿片的活都亲自来做，乳母们一开始皆惶恐不安，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可时间久了，倒也开始习惯。
如玉甚少哭闹，见了人总是咯咯的笑，景玄也格外喜欢，几乎每日都要来紫竹轩坐上一会儿，更着意要晋叶菀的位份，宫中之人得此消息，更加对紫竹轩趋之若鹜，叶菀一时风头无两，想避也避不了。
这日午休之后，景玄又来到紫竹轩，如玉尚未睡醒，他便只安静的在边上看着，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叶菀让乳母将如玉抱走，轻声笑道，“皇上有了如玉，连看臣妾一眼也不肯了，来了就知道盯着如玉看，臣妾可要吃醋的。”
景玄呵呵笑道，“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还跟自己的孩子争宠，朕喜欢如玉，也是因为宠爱你的缘故。”
叶菀收起玩笑之色，说道，“皇上喜欢如玉，日日都要来看过才安心，可皇上并不只有如玉一个孩子，您也该多去看看四殿下才是，臣妾听说四殿下前几日发热，皇上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提起景弈鸣，景玄蹙了下眉，面色也沉了一下，似是很不耐烦。
“朕去看有什么用，弈鸣的病也不会好，朕原也高兴又多了个儿子，可现在看来，以后也只能是个养在深宫的闲散皇子罢了，终是成不了大器。”
叶菀微笑着安慰他道，“不管将来能不能成器，四殿下终究都是皇上的孩子，您得空时该多去探望才是，不然宜妃不知要怎么伤心了，她产下四殿下不容易，皇上可不能亏待了她。”
想起沈宜凌，景玄也觉得十分亏欠，便说道，“那朕今晚就去宜馨宫陪宜妃用膳，这回你该高兴了吧？”
叶菀佯装生气的嗔了他一眼，“臣妾有什么好高兴的？皇上哪也不去，天天留在紫竹轩臣妾才高兴呢！臣妾是不得不为后宫安定考虑，才劝皇上去别的姐妹宫里，臣妾心里的苦，皇上哪能体会。”
景玄笑道，“你一向懂事大度，如今又为朕产下公主，朕想着该为你晋晋位份了，如今贵淑贤德四妃之位皆是悬空，菀儿属意于哪一个？”
“这事皇上该和皇后娘娘商议，臣妾若发表意见就有僭越之嫌了，皇上觉得哪个好便是哪个吧！臣妾本也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只是后宫姐妹众多，皇上若只晋封臣妾一人，未免说不过去。”
景玄也点头说，“后宫也确实许久没有大封过了，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一齐加封，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这些事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就好，臣妾先替后宫姐妹谢过皇上。”叶菀说着起身行礼。
景玄点头看向窗外的天色，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朕先去宜馨宫看看弈鸣，明日再过来看你跟如玉。”
叶菀笑着送景玄到门口，直到景玄出了院门才收起笑颜叹了一声，钟念扶她回到寝殿，神色欣喜的说，“奴婢前些日子还想，娘娘产下公主皇上应该晋您的位份了，果然奴婢想得不错，娘娘觉得皇上会晋您什么位份？”
“左右出不了一品妃位，爱是哪个就是哪个吧！你知道我根本不在意这些的。”
钟念不赞同地说道，“虽然同是正一品，可几个妃位之间也有不同呢！贵妃是四妃之首，如果娘娘坐上贵妃之位，日后在宫中行事多有助益。”
叶菀依旧并不上心，捻起盘中的一颗焦糖花生，顺着窗户扔向廊下正在闭目沉睡的鹦哥。
“如今皇上与北晏修好，此次封赏后宫，必然也有温沐岚的份儿，贵妃之位不是她便是我，眼下就看皇上怎么选择了，其实她做了贵妃也一样会为咱们行方便。”
鹦哥被吓得扑棱了几下翅膀，钟念瞥了那鹦鹉一眼，说，“让别人行方便，总不如自己做来的方便，岚夫人虽然有北晏公主的身份，可娘娘刚刚产下公主，又抚育大殿下，要奴婢说还是娘娘的机会更大一些，只要娘娘稍微谋划一下，贵妃之位一定是娘娘的。”叶菀看了她一眼，道，“皇上一向最讨厌城府深的女人，如果我为了贵妃之位上下奔走，皇上知道了会怎么看我？现在咱们什么都不做，反而胜算还会大一些，这几日让咱们的人都老实些，不要去四处宣扬。”钟念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劝说，只陪着叶菀一齐逗弄廊下的鹦鹉，等着如玉醒过来。
第五十九章 册封旨意
得知景玄要大封后宫的消息，所有人既高兴又忐忑，期待封赏的同时，也怕自己的封赏比别人的少。www.pinwenba.com
嫔妃们日日盘算着怎样去讨好景玄，只可惜庆祥殿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地方，许多嫔妃便转而开始讨好沈千依，希望沈千依能在皇帝面前为自己美言，不过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办法根本起不到丝毫效用。
宫中虽然一切如常，可各宫的宫人们却格外兴奋，猜测着自己的主子能得什么位份，只有紫竹轩与别处不同，像是安静的世外之地，宫人们平时只做该做的事，很少有相互嚼舌根的。
中元节这日，叶菀从凤仪宫请安刚回来，董净利便带着圣旨匆匆赶了过来，所有人都知道董净利带着的是册封的旨意，纷纷让出一条宽敞的通路来。
叶菀为了显得重视一些，选择在紫竹轩正殿接旨，当董净利宣读册封旨意时，所有人都凝住了呼吸，因为没有人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位份。
董净利略显尖锐的嗓音在正殿中回响，仿佛要穿透殿宇一般：
朕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尔宸佑宫萱夫人叶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兹仰承皇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贵妃。尔其祗膺晋秩、副象服之有加。懋赞坤仪、迓鸿庥之方至。
叶菀远没抱多大希望，乍一听见自己被封为贵妃，一时还缓不过神，在钟念的提醒下才想起叩首接旨。
董净利念完册封旨意，立刻向叶菀行礼道，“奴才恭喜萱贵妃，贺萱贵妃晋升贵妃之喜。”
叶菀让人打了赏，说道，“公公同喜，本宫能有今日，离不开公公的照拂，本宫该多谢公公才是。”
“娘娘严重了，皇上是信任娘娘才封了娘娘贵妃之位，奴才只是个内侍，实在担不起娘娘的‘谢’字。”
叶菀微笑着接过册封的旨意和宝印交给宫人，问向董净利，“其它嫔妃的册封旨意也都下了吧？不知都是什么位份？”
董净利躬身回道，“岚夫人与娘娘一样，封了正一品淑妃，元妃和丽妃晋为夫人，林昭仪晋了妃位，昭祥殿的慕容华晋了贵嫔，莹婉仪则封为婕妤，最惹眼的还要数姜婉仪，连晋三级封了贵嫔，其余的都不值一提。”
叶菀微微点头，她料到景玄会抬举姜旻媜，可没想到竟是直接封了主位嫔妃。
“莺贵人呢？她晋了什么位份？”
董净利神色鄙夷的摇了摇头，“皇上并没有晋莺贵人的位份，皇上说莺贵人乃舞姬出身，封为贵人已经是抬举了，所以此次的晋封名单中并没有莺贵人。”
叶菀微微蹙眉，不知道景玄此举意欲何为，姜旻媜和莺贵人同是沈千依的人，景玄抬举了姜旻媜，却贬低莺贵人，让人猜不透他对沈千依到底是什么态度，也许这正是他的目的。
董净利跪安离开后，叶菀回到寝殿抱起刚刚睡醒的如玉，在如玉脸颊上亲了一下，如玉拽着她的衣袖，开心的笑看向她。
文馨笑着说，“如玉这样高兴，像是知道了小姐晋封贵妃似的，您看她笑得多开心。”
叶菀用铃铛逗弄着如玉，头也不抬的回道，“贵不贵妃的跟如玉高兴有什么关系？我们如玉不管怎么样都这么开心，对不对？”
文馨将殿中的宫人打发出去，说道，“小姐您说话也不知道避讳着，这话要是传出去，又要有人说您恃宠而骄了。”
叶菀笑看向她，“我看着如玉一时高兴忘了，现如今我的心思全都扑在如玉身上，许多事还要靠你们来提醒。”
钟念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就笑着说，“娘娘没有看见，外面可热闹了！所有人都赶着相互道贺，宫里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今儿个又是中元节，娘娘不带着公主出去玩儿吗？”
叶菀捏了捏如玉的鼻梁，说道，“要想玩什么时候都行，何必非要跟她们凑趣儿，按我的吩咐关上宫门了吗？”
钟念点头道，“早就关好了，要不然到咱们紫竹轩道贺的人还不早把门槛踏破了。”
叶菀看了眼宫门的方向，说，“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知那些没有封赏的嫔妃现在是什么心情。”
钟念也跟着感概，“皇上平日对莺贵人一向宠爱有加，可此番封赏却没有莺贵人的份儿，奴婢看莺贵人的恩宠怕是也要到头了。”
“温子珏的皇位已经坐稳，皇上自然不用再顾忌温子皓，莺贵人只不过是温子皓用来讨好景玄的工具，她的恩宠能持续到现在，也算是本事了。”
钟念看了眼窗外，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不是怀疑莺贵人用媚术勾引的皇上吗？会不会是皇上看穿了她的把戏？”
叶菀想了一瞬，摇头道，“这个咱们就无从探知了，不过她得不得宠对咱们来说都不打紧，只是一个贵人而已，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皇后最近对莺贵人也冷淡了不少，大概是看出莺贵人恩宠将尽了吧！当初她抬举莺贵人也是因为身边无人可用，现如今有了姜贵嫔，自然不必再像以前一样对待莺贵人了。”
叶菀边抱着如玉在殿中踱步，边说，“皇上封了姜旻媜贵嫔一位，也算是给足了皇后面子，刚入宫没几个月便成了一宫主位，姜旻媜怕还是南周开国来的第一位，也不知皇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钟念嗤笑道，“不过是为了安抚皇后罢了，皇上虽然晋了她贵嫔之位，却连封号也没赐，宫里的主位嫔妃除了林妃外都有封号，皇上这么做分明是想敲打皇后，让她不要太得意。”“皇上的心思高深莫测，谁也猜不准，这几日就先静观宫中的变化，告诉咱们宫里的人，不可用于张扬，一切都等到行过册封礼之后再说。”钟念也点头道，“行了册封礼后，娘娘才算真正成为贵妃，到时协理后宫更加名正言顺，看宫中还有哪个敢多嘴！”
第六十章 谈笑风生
册封的旨意分下到各宫，着实让后宫沸腾了好一阵，直到三日后的册封礼，宫中才渐渐安静下来。www.pinwenba.com
册封礼仪向来繁琐麻烦，加上这次册封的嫔妃较多，足足折腾了一上午才结束，礼毕后沈千依又当着所有嫔妃的面说了好一阵话，无非是让后宫众人尽心服侍皇帝，为皇家绵延后嗣之类的，听的人索然乏味，可又不得不做出一幅恭敬认真的样子。
从凤仪宫出来时，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好在凤仪宫册封礼毕时准备了一些糕点，不然所有人都得饿着肚子听沈千依训话。
沈宜凌虽然在产下景弈鸣时就封了宜妃，可册封礼却一直没有举行，趁着今日便和后宫众人一齐行了册封礼，她跟随叶菀身后，刚一出了凤仪宫，就笑着恭贺道，“臣妾恭喜娘娘荣升贵妃之位，本来早几日便想要去恭贺娘娘的，只可惜娘娘的紫竹轩闭门谢客，臣妾一直不得机会。”
沈宜凌现在与叶菀说话，早已不再避讳众人，她就是要让沈千依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叶菀这边的人，沈千依虽然不高兴，可一时也不能拿她怎样。
叶菀笑看向她，边走边说，“宜妃是知道的，本宫素来怕吵，如今为了照顾如玉，精神更是不如以前了。”
“臣妾听说娘娘将如玉公主亲自带在身边照顾，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未免也太辛苦了些，其实宫中的乳娘照顾孩子都是十分有经验的，娘娘完全可以放心将公主交给乳娘照顾，这样也能轻松一些。”
叶菀抬头拂了下沾染到肩头的枯叶，笑着说，“本宫并不是不放心乳娘，只是希望如玉能多陪在本宫身边，一时见不到便觉得心里少了什么似得。”
叶菀格外珍惜每一刻与如玉在一起的时光，虽然现在宫中形势看似平稳，可景玄的肺病就像一颗隐藏的雷，不定哪一日便会突发状况，她不会让如玉身处危险之中，如果到了那一日，她会果断送如玉出宫。
她抬头看向秋日里格外晴朗的天空，努力抑制眼中的酸楚，沈宜凌并没有察觉她的异常，只笑着说，“娘娘说的也是，弈鸣虽然有乳娘照顾，可臣妾每日都要去看上好几次，做母亲的心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她们二人都没有乘坐轿辇，在御花园中边走边说着话，路过锦岚宫外，叶菀停下脚步，看着锦岚宫院门上的三个烫金大字。
沈宜凌看了眼她的面色，哼笑着说道，“岚淑妃今日连册封仪式都没有去，不知是不是在怨怪皇上没有封她为贵妃，她一向心高气傲，自恃北晏公主的身份，娘娘不必理会就是。”
叶菀沉默了片刻，笑着对沈宜凌说，“宜妃你先回宫吧！本宫想去锦岚宫见见岚淑妃。”
沈宜凌神情微滞，不解道，“岚淑妃一向与娘娘不睦，娘娘去见她做什么？如今您才是贵妃，该是她亲自到宸佑宫拜见您才是。”
“本宫与岚淑妃一同协理后宫，哪能一直僵着不来往呢？总要有人先迈出这一步，岚淑妃年岁比本宫长，这一步自当是本宫先走。”
沈宜凌福身说道，“娘娘果真大度，既然如此，嫔妾就先行回宫了。”
叶菀在钟念的搀扶下，迈上锦岚宫门前的台阶，宫门从里面打开，竟是温沐岚的贴身侍婢夕颜。
夕颜笑将叶菀迎进门，说道，“娘娘料到您会过来，一早就让奴婢在门口等着，贵妃娘娘果然就过来了。”
叶菀点头含笑道，“你家娘娘还真是料事如神，本宫今日见她没去凤仪宫，所以过来看看，淑妃她是身体不适吗？”
夕颜摇头道，“淑妃娘娘其实就没打算要过去，今个儿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醒来便说您会过来，让奴婢午时就出来等着了。”
说话间已经来到锦岚宫寝殿，还未进门，便听温沐岚在殿中说道，“让贵妃进来吧！不必通传了。”
叶菀进到寝殿，见温沐岚正坐在软榻上编五彩绳络，殿中除了她再无其他人，“姐姐不去册封仪式，竟有闲心做这些玩意儿，真不知该说姐姐什么好。”说着坐到温沐岚对面。
温沐岚抬眼看她，“一个仪式，去不去又能怎样？我还没恭喜你呢！如今在后宫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叶菀拿起一个编好的绳络在手中把玩，笑着说，“姐姐没去凤仪宫，宫中可都传开了，说姐姐属意贵妃之位，是因为嫉妒妹妹才赌气不去的。”
温沐岚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是因为不想看皇后那张脸才不去的，总之不论我做什么，宫里的人都能从中编出好几层意思，真不知这些人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温沐岚从成为嫔妃那一日开始，因为特殊的身份，很自然便成了宫中人人谈论的话题，她性格冷淡不易近人，宫中了解她的人很少，对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关于她的流言，整整三天也说不完。
叶菀笑着说，“什么事只要一沾上姐姐，好像流言就传的特别快，今日我过来姐姐这里，明日就会传出我来向姐姐示威了。”
温沐岚也笑道，“皇后听到这个传言，不知得有多高兴，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可她哪里能想得到，你我是在这里谈笑风生。”
两人十分有默契的相视而笑，完全不似平常在宫中剑拔弩张的态势，就连景玄也不知她们在私下，可以这般和谐。
叶菀抢过温沐岚刚刚编好的绳络，像是攥着宝贝似的，说道，“这只绳络颜色最好看，姐姐就把它送给如玉吧！如玉一定喜欢的。”
温沐岚笑嗔了她一眼，“你是土匪吗？别人没送的东西就自己先抢了去，如玉还那么小，哪能戴这些东西？”“我先帮如玉攒着，等她长大了再戴，如玉满月时，姐姐连礼也没送，这就算是给如玉的庆生礼吧！”温沐岚笑着说，“这不过是个玩意儿，哪能当庆生礼？礼物我早就备下了，只是为了做给外人看才没送的，正好你今日过来，就一齐拿回去吧！”
第六十一章 认干女儿
温沐岚让夕颜拿来了一个十分小巧的锦盒，叶菀笑着接过打开，里面躺着一颗淡紫色的晶石，虽然不大，可这颗晶石中却有光彩流动，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似的，光亮忽明忽暗。www.pinwenba.com
叶菀合上锦盒，意外的看向温沐岚，“这颗莫不是世上传说的流光晶石？如此贵重的东西，怎么能拿来送给小孩子呢？”
温沐岚笑着说，“妹妹何时变得这样俗气？再贵重也只是个物件罢了，这颗流光晶石是父皇送给我的，我从小戴在身上，已经养出了些灵气，给小孩子戴再合适不过了。”
叶菀将锦盒推还至温沐岚面前说，“东西的贵重倒还是其次，既然是姐姐的父皇赠与之物，姐姐更该好好收着，哪能轻易送人。”
温沐岚将锦盒硬塞给她，有些不高兴的说，“妹妹若不收下，我接下来的话可不知要怎么说了。”
“姐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可这枚晶石实在太过贵重···”
温沐岚打断她道，“先不说晶石，我要说的事是跟如玉有关，每次我远远的看着如玉，都觉得十分喜欢，可我这辈子是不想要孩子了，所以想以这枚晶石为礼，认如玉做干女儿，不知妹妹愿不愿意？”
叶菀笑道，“姐姐说的这般严肃，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姐姐做了如玉的干娘，如玉就有多了一个人疼爱，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既然这枚晶石是送给如玉的认亲礼，那我就代如玉收下了。”
温沐岚见她答应的爽快，也十分高兴，“如今你我都已是一品妃位，妹妹又有如玉傍身，日后封为皇贵妃也指日可待，咱们就不必像以前一样，对皇后小心翼翼了，日后也该多走动才是。”
“妹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今日才过来姐姐这里，一会儿姐姐不妨随我一起去看如玉，也让宫中的人知道，咱们的关系已不似从前一般紧张。”
叶菀和温沐岚的把手言欢，让宫中之人出乎意料，不管是真的也好，还是刻意也罢，都让沈千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现在她身边只有姜旻媜和莺贵人可用，丽夫人虽然也是她的人，可毕竟从前跟随过邵燕青，沈千依并不十分信任她。
其它嫔妃都纷纷在沈千依和叶菀两边徘徊，看不准要跟随哪个好，宫中局势渐渐陷入僵持，只等着发生点什么事来打破局面。
沈千依和叶菀都十分小心，不给对方抓住把柄的机会，相互僵持的状态下，宫里竟变得格外平静，一直到年下也没什么事发生。
如玉在他人的把扶下已经能走几步路了，看着如玉一天天长大，叶菀的心也变得柔软，尽管宫中局势不明朗，可只要看见如玉，叶菀心中所有的阴霾都会烟消云散。
温沐岚自从认了如玉做女儿，便成了紫竹轩的常客，虽然依旧会刻意在宫中琐事上与叶菀意见相左，可人们并不会忽视她们之间的改变，沈千依更屡次设计离间两人，可表面的矛盾过后，温沐岚依旧会如常来看望如玉。
这日趁着雪后初霁，温沐岚乘轿辇来了紫竹轩，叶菀得知她要过来，便抱着如玉一起在院中等候。
温沐岚十分心疼如玉，看见如玉小脸冻得通红，紧忙抱进殿来，还责怪叶菀道，“瞧你也是做母亲的，大冷的天还刚下过雪，怎么就把如玉抱出去了，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叶菀笑看着她说，“你这个做干娘的倒比我这个亲娘更心疼如玉，我只是带她在院中转转，小孩子就该多锻炼一下。”
“锻炼也要分时候，要是把如玉冻坏了，看我能轻饶了你！”
叶菀不再去与她辩解，笑问道，“眼看就要到年下，过年的事姐姐都安排好了吗？我整日照顾如玉，无暇帮姐姐分担，姐姐这些日子要累坏了吧？”
温沐岚一边逗弄如玉一边说，“算你还有良心，知道心疼问我一句，年下赏赐的事好歹算安排妥当了，就差年节布置这一块，皇后攥着她的权柄不放，我也就是帮忙打个下手，倒也累不到哪去，宫里的事有我在，你安心照看如玉便好。”
如玉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温沐岚招过文馨道，“快把如玉抱去睡吧！看她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文馨赶紧上前，一手托头一手托腰的接过如玉，却在转身时，手臂撞上了桌角，原本也并无大碍，可文馨却发出一声痛呼，疼得竟然连如玉也抱不住，眼瞧着就要把如玉摔到地上。
温沐岚眼疾手快的托住如玉，急声训斥道，“怎的这么不小心？连个孩子都抱不好？”
文馨见闯了祸，立刻跪在地上请罪道，“奴婢该死，是奴婢一时疏忽，还请娘娘责罚。”说着便向叶菀磕头。
方才的一瞬叶菀都看在眼中，虽然心惊，但好在如玉没事，她也不想过于苛责文馨，便伸手去拉文馨起来，可手碰到文馨手臂时，文馨却微微缩了一下，像是被碰到了痛处似的。
叶菀发觉不对，立刻掀开文馨的衣袖查看，却发现她白皙的手臂上，竟有数道严重的青瘀，像是挨了鞭挞一样，手臂因瘀伤肿的似莲藕一般，只是平时有宽大的衣袖遮挡才不易察觉。
温沐岚也看到了文馨手臂上的伤，惊讶的看向叶菀，“怎么伤得这样重？是谁打的？”
文馨几乎快将头垂到地上，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语彤只在一边默默垂泪，也不言语，叶菀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话呀！都变成哑巴了吗？”
文馨和语彤依旧沉默，温沐岚不解道，“若在外面受了委屈，自然有贵妃替你们撑腰，有什么不敢说的？”叶菀心中焦急，大声冲窗外喊道，“元枫，你进来！”元枫早在廊下听见了动静，一进来便跪伏在地，不肯抬起头，叶菀心中气恼，厉声说道，“你的消息不是一向很灵通吗？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来说！别以为你们谁也不说话，这事就能蒙混过去！”
第六十二章 争风吃醋
元枫偷看了文馨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文馨却悄悄向他摇了摇头，叶菀一个个看过他们，沉声说道，“你们不说就以为我没办法知道吗？你们是要让我自己出去问，还是你们自己说？”
元枫咬了咬牙，似下了决心一般，磕头道，“姐姐们不好说，奴才来说，文馨姑娘的伤是前个儿夜里在永巷里被人打的！”
温沐岚蹙眉问道，“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动贵妃宫里的人？不想活了吗？”
元枫继续说道，“那晚天黑，文馨姑娘是被人从背后用麻袋套住打的，所以没有看到是谁动的手。www.pinwenba.com”
叶菀示意乳娘将如玉抱下去，寒声说，“宫里最近十分太平，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打人，更何况文馨你还是有品阶的大宫女，如实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叶菀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文馨跪爬几步到她脚下，拉住她的衣襟说，“奴婢求娘娘，就不要再问了，奴婢不想说也不想脏了娘娘的耳朵。”
见她如此不忍启齿，叶菀心中更加焦急，握住文馨的手说，“你我一同长大亲如姐妹，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吗？现在屋里都是自己人，淑妃娘娘也不是外人，你就说出来吧！”
文馨摇头垂泪，依旧是不做声，元枫实在忍不住，叩首道，“这事姑娘真的说不出口，就让奴才替文馨姑娘说，前些日子江寒以皇后要给娘娘东西为由，让文馨姑娘随他去取，谁想到这厮竟是对姑娘有不轨之心，将姑娘带至他的居所后企图···”
“不要说了！”文馨打断他，抬起泪眼看向叶菀，“小姐放心，奴婢那日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然奴婢岂会还苟活在世上？”
叶菀心惊的拉起她道，“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活着，江寒他没有占到你的便宜，所以才让人打你？”
文馨点了点头，可又摇了摇头，温沐岚性子急道，“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打你的人不是江寒派去的？”
元枫向温沐岚磕了个头，“回淑仪娘娘的话，文馨姑娘那日之所以逃过江寒的魔爪，是因为吴尚宫的缘故，吴尚宫不知从哪听说了消息，急火火的赶了去，和江寒大闹了一场，还扬言要让文馨姑娘好看，打人的应该是吴尚宫。”
温沐岚哼笑道，“江寒一个太监，竟还有人为了他争风吃醋，本宫真是闻所未闻。”
元枫面色有些尴尬，不过他知道温沐岚并不是有意让他难堪，便也没往心里去，又道，“吴尚宫不是争风吃醋，而是怕失了江寒这个依靠，自己尚宫的身份不保，她能得皇后信任，全都是靠江寒在皇后面前的美言。”
叶菀暗暗攥紧了拳头，冷哼道，“好一个江寒，色胆包天，竟敢动本宫的人，既然有胆做，本宫就让你悔不当初！”
文馨见叶菀要为她出头，担心的劝说道，“娘娘莫要为了奴婢逞一时之快，吴尚宫打了奴婢，气也就消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对奴婢怎样，至于江寒，奴婢能躲就躲便是，他总不会找到紫竹轩来撒野。”
叶菀让语彤拿来药膏，亲自为文馨上药，怨怪的说，“这事你一早就该告诉我，你以为一味退让，吴艳萍江寒等人就会善罢甘休吗？你越是这样隐忍，他们就越会猖狂。”
温沐岚也说道，“贵妃说的对，这回若就这么算了，他们以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说着看向叶菀，“我先去趟尚宫局，也帮你去会会吴艳萍，打了人就想这般了事可不行。”
叶菀送温沐岚到殿门处，嘱咐说，“姐姐先不要打草惊蛇，这事我自有计较，定不会轻易绕过他们的，只是现在还抓不到把柄，就算去兴师问罪，也只能训斥一番罢了。”
温沐岚点头道，“我当然不会去跟她提文馨的事，但在别的事上找她些麻烦也好，让她无暇来烦扰你的人。”
叶菀感激的向温沐岚福了一礼，“妹妹替文馨谢过姐姐了，日后一定加倍报答姐姐。”
温沐岚只微微一笑后便离开，叶菀让语彤陪文馨回房休息，元枫也跟着退了出去。
殿中瞬间变得极安静，叶菀凝眉坐在软榻上，许久没有挪动，虽然宫中不允许太监与宫女私下欢好，可有沈千依的默许，谁也不能将江寒和吴艳萍怎样，加之他们二人在宫中的地位都不低，众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
钟念拿来一条薄毯盖在叶菀腿上，轻声说道，“这件事娘娘想要怎么办？依奴婢看，不如把江寒和吴艳萍的苟且之事告诉皇上，让皇上责罚他们，这样娘娘也不用和皇后正面冲突，既能置身事外，又能料理了他们二人。”
叶菀叹声摇了下头，“他们两人的关系宫中人人皆知，皇上未必会不知晓，只是不愿意管这些小事罢了，皇上有国政大事要处理，我若去与皇上说这些，未免显得太不懂事。”
“那要怎么办？难道娘娘真的要与皇后撕破脸吗？虽然您已经是贵妃，有权处置宫人，可这样做还是太过冒险了，不说皇后会阻拦，怕是连沈家在朝堂上的人都要惊动，事情到最后可就不是处置两个宫人那般简单了，也许会牵动朝堂上的各方势力。”
钟念说的严重，叶菀却只一笑道，“我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就算要处置江寒和吴艳萍，我也不会亲自出面，他们仗着手中有些权力，便在宫中横行霸道，即使不用咱们动手，早晚也会有栽跟头的一日，咱们只需在暗中推波助澜，让这一日早些到来就是了。”钟念点了下头，“这样最好，娘娘想要怎么做，只管吩咐奴婢。”叶菀附在钟念的耳边说了几句后，钟念的神色立刻变得不一样，亟亟的福了下身便快步出了寝殿。
第六十三章 设套勾引
腊月二十八这日，天气晴好，比前些日子暖和许多，午后趁着阳光正好，叶菀将如玉包裹严实后，带着文馨和语彤来到宸佑宫附近的梅园中赏梅。www.pinwenba.com
由于快到年下，梅园中的梅树被打理的极好，每一个枝桠上都开满了朵朵娇嫩的花朵，在寒风中簇簇颤动，如一个个闪动翅膀的小精灵，煞是好看。
语彤喜动，在梅树间不停穿梭，一会儿折来一支红梅，一会儿捧来一颗雪球，用所有能看见的东西逗如玉开心，如玉躺在文馨怀里，不停的开心大笑，梅园中处处都是如玉欢笑的声音。
梅园的另一端，一队宫人身影穿过梅树，叶菀紧忙拉住语彤，示意她安静下来，那队宫人越走越近，为首的正是凤仪宫的黄门内侍江寒。
看见叶菀，江寒立刻让宫人停下，上来打千儿道，“贵妃娘娘万福，今个儿天气格外好，正是带公主出来游玩的好日子，奴才老远就听见公主的笑声了。”
叶菀抬手让他起身，笑着问道，“公公带了这么多人来，是做什么？眼看就要到除夕了，竟还忙成这样。”
江寒笑着说，“这片梅园是皇上最爱来的地方，昨日淑妃娘娘过来，看见好几株梅树有败落之象，怕影响皇上来观赏梅花时的心情，可宫中又一时腾不出人，皇后娘娘知道了，便吩咐奴才将那几株梅树移走，所以奴才才赶着过来。”
叶菀点头道，“江公公辛苦了，大冷的天可注意着别着了凉，若是你病了，皇后跟前就没有得力的人可用了。”
“贵妃娘娘严重了，奴才平日里不过就是跑跑腿。”江寒虽然跟叶菀说着话，可双眼却不停瞄向叶菀身后的文馨，可文馨只哄着怀中的如玉，并不看他，江寒不禁有些悻然。
也许是因为身体上的残疾，江寒对女色特别痴迷，宫里有不少宫女都受过他的摧残，许多人都对他恨之入骨，却惧怕他的威势不敢言说。
江寒好不容易从文馨身上挪开目光，却发现叶菀神情疑惑的看他，他连忙掩饰的说道，“敬妍公主真是好看，奴才看得都失了神了，怪不得皇上喜欢敬妍公主，还经常在皇后面前夸赞公主呢！光奴才就听到过好多次。”
叶菀知道他是看文馨看得出神，可面上却并不点破，只笑着说，“现在正是一天里最暖和的时候，本宫就不耽误你做事了，快去忙吧！”
江寒跪安后带着宫人们离开，语彤有意抬高了声音道，“奴婢昨日看见一个在御花房北苑当差的宫女，好像刚进宫不久，跟文馨姐姐长得特别像，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就算亲姐妹也没有这样相像的。”
叶菀笑着说，“那改日文馨你可得去看看，若真的像语彤说的那样，结做金兰姐妹多好。”
文馨抬眼说道，“奴婢可没有那份闲心，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奴婢还一一寻来做姐妹吗？奴婢现在只想好好照顾如玉公主，别的什么也不想。”
江寒带着一行人渐走渐远，叶菀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后沉吟道，“也不知他会不会上当，光凭咱们的几句话，他也许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语彤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自信的笑着说，“小姐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江寒一定会上当的，你方才没有看见，奴婢说话时，他恨不得扯着脖子听，他这个人出了名的好色，只要他敢去，钟念姑姑就肯定能让他上套。”
说起钟念，叶菀面容上的担心立刻淡了许多，这个计划钟念是最关键的一环，叶菀让她扮作宫女潜伏在御花房北苑，待江寒现身时引其上钩，从前语彤跟蓝雪衣学习易容术，只是为了好玩，没成想现在却派上了用场，在语彤的巧手下，钟念真的变成一个与文馨十分相像的年轻宫女，即使近距离也丝毫看不出破绽。
如玉在文馨怀中发出咿呀的哼声，不安分的扭动身子，似是哪里不舒服，叶菀赶紧接过如玉柔声哄劝，手伸到如玉的襁褓中，才知道如玉是因为垫布湿了所以才会哼叫。
将如玉交给文馨，叶菀笑着说，“出来的这么久，怪不得如玉憋不住，咱们回去吧！现在只等钟念的消息了。”
语彤扶住她，边走边说，“软轿就在梅园外面，小姐安心回宫，一会儿奴婢再去趟御花房看看。”
入夜后的华宫格外安静，只听到风呜咽的声音，叶菀坐在软榻上，只有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只火烛，窗纸被风吹得不时鼓起，像是随时要破掉似的，可每次又能安然撑过去，宫中的窗纸不是普通材质，而是加了绢丝制成的纸，这种纸极硬不易被风吹破，可价格也十分昂贵，贴一扇窗户的纸，若在市井中，足可以买下一座普通宅院了。
华宫中每一处都透着奢华的气息，哪一个物件拿出来都有不寻常的来历，可在宫中住久了，对这些渐渐变得麻木，再昂贵的东西也无法满足心中无底的**，鲜活的人心在这种变态的价值观中一点点消亡。
叶菀依着窗棱微微叹了一声，这时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身影迅速闪了进来，那人身上的气味十分熟悉，叶菀不用看也知道是钟念，“这么晚才回来，江寒有没有过去？”
钟念早已卸下了脸上的易容装，恢复本来面目，虽不美丽，却让叶菀觉得亲切。
“果然不出娘娘所料，刚入夜江寒就去了御花房，说是为了给除夕宫宴添置插花，可这种事根本轮到他来管，分明就是冲着咱们编造的那个人来的。”
叶菀神色紧张的问道，“没让其它人察觉吧？万一要是有人告诉江寒，御花房根本没有那么个人，可就坏事了。”
钟念笑着说，“不会的，这种事江寒哪敢跟别人说，他到御花房后就直奔北苑，奴婢躲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没有人看到的。”叶菀将钟念浑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不放心的问，“你没叫江寒占去什么便宜吧？咱们虽然要成事，可你记得，千万不能让自己吃亏。”“娘娘想哪去了，奴婢是会吃亏的人吗？再说御花房又不是别的地方，他就是想动手动脚也要有那个胆子，不过奴婢已经跟他约好了下次见面的事，娘娘按计划行事便是。”
第六十三章 夜里赏梅
除夕夜这日，照例要在朝华殿摆下宫宴，各宫嫔妃和皇帝欢聚一堂，相互说些吉利祝福的话，顺便再憧憬一下来年，景玄自然是希望南周风调雨顺，国运昌隆，可各宫嫔妃的心思却各异，只是掩藏在心底不说出来罢了。www.pinwenba.com
每年的除夕宫宴都是同一个流程，先是各宫嫔妃向帝后请安，说些吉利祝福之言，而后便是宫中歌舞姬的表演，舞曲虽不尽相同，可也都是大同小异，翻不出什么新花样，众人的心思也并不在歌舞上，而是在殿首的景玄身上。
每年的宫宴都一样，可参加宫宴的人却年年都有变化，而今年的变化是最大的，各宫嫔妃的位份都有进益，而且还多了许多新鲜面孔，新人旧人混在一处，各有各的风姿。
看着下面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景玄的心情格外好，笑道，“今个儿是除夕，大家不必像平日一样拘谨，想笑就笑想喝就喝，醉了也无妨。”
沈千依笑看着他说，“皇上看起来格外高兴，今年这一年朝中都未发生什么大事，是这些年来最安稳的一个年头，宫里还添了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今年是该好好庆贺。”
众人都开始感叹时间过得飞快，叶菀也觉得有了如玉后，好像一眨眼就到了除夕，这半年都不知是怎么过来的，烦心的事少了，时间自然过得也就快了。
沈宜凌笑着说道，“弈鸣转眼都快一岁了，现在已经能自己走路，时间过得可真快，想起生弈鸣那会儿，好像就在昨日似的。”
景玄也颇为感概道，“朕从登基到现在也有二十年的时间了，当初金戈铁马仿佛就在昨日，朕经常在梦里还会梦到当年打仗时的情境，南周能有今日不易，皆是将士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只可惜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
叶菀听了这些话，只觉心中作呕，当初的功臣们现在的确已经不在了，可他们大部分却不是死在沙场之上，而是死在了景玄的疑心之下，当初景玄担心这些功臣分夺皇权，寻各种理由将他们一一除掉，现在却来发表这番感慨，简直就是虚伪至极。
沈千依当然也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了，可还是安慰景玄说，“皇上不必太伤感了，如今南周富庶强盛，他们若是地下有知也该瞑目的。”
司徒家含冤而死的上百口人怎么可能会瞑目？叶菀放在桌案下面的双拳紧紧握起，那些浴血沙场的将士并不怕死，怕的是心寒，舍命去追随的人仅仅因为疑心，便抹杀了他们所用的功劳，更狠心扣上逆臣的罪名，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任是谁都不可能会瞑目。
叶菀面色阴沉的坐于宴席之间，显得十分不协调，语彤趁着给她斟酒的空当，低声问道，“小姐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叶菀回过神向语彤微微一笑，表示无事，这时沈千依却看向她道，“萱贵妃今日怎么没将如玉一起带来？如玉最喜欢人多热闹，本宫有几日没见过她了，心里十分想念呢！”
叶菀不动声色的笑着说，“臣妾本来是打算带如玉来的，可惜临行前她突然有些困倦，臣妾便让乳娘哄她去睡了。”
此番理由只不过是叶菀编造出来的托词，她现在极少带如玉出紫竹轩，除了堤防沈千依的暗算，她也不喜欢让如玉与后宫嫔妃接触太多，怕如玉染上嫔妃们一些不好的习气，虽然如玉现在还小，可叶菀已经开始有意识培养起她的习惯。
每次景玄去紫竹轩时，叶菀也总让乳娘把如玉抱走，她不希望如玉与景玄产生任何感情，让如玉以公主的身份呆在宫里，只是迫不得已，而蓝雪衣才是如玉的真正的父亲。
景玄表示理解的说道，“今个儿虽然是除夕，可外面天寒地冻的，如玉不过来也好，免得着凉生病，等朕得空再亲自去贵妃那看她。”
众人又是一番说说笑笑，歌舞一直在继续，一曲合奏结束后，十几位舞姬身穿枚红色衣裙，手持新鲜的白色梅枝，轻迈莲步走入殿中，随着乐声奏起，舞姬们摇曳着婀娜的身姿，千娇百媚，那一簇簇洁白的梅花在舞姬手中，像是随风而舞一般，甚是美妙。
一曲舞毕，景玄让人打赏了舞姬，高兴的说道，“朕原只知能在梅园中赏梅，却不知还有这般赏梅的技法，实在是妙。”
温沐岚接话道，“臣妾看皇上平时只在白日赏看梅花，不知皇上是否在夜里也赏看过？”
景玄十分疑惑的问，“夜里天色漆黑，就是去了梅园也看不请梅花，岚淑妃说夜中赏梅，难道还有什么更深的寓意吗？”
温沐岚笑着摇头说，“那倒没有，只是臣妾想起以前在北晏时，冬日特别长，宫中之人闲来无事，便将梅树枝头挂上数盏小灯，入夜时一一点亮，那情境特别的美，臣妾至今还记忆犹新，不知华宫中是否也有这样的习俗？”
“听淑妃这么一说，朕倒也想看看那副情境，只是要往每棵梅树上都挂灯，怕是得需要些时日，朕想看也只能等着了。”
温沐岚笑容更盛，起身福了一礼，“皇上不用等，臣妾已经让人在梅园北角挂了一些，虽然没有挂满整个梅园，可看起来也十分绚丽，皇上可去那看看。”
景玄兴致勃勃，高兴的起身道，“好，朕现在就去，众嫔妃也跟朕一起吧！若是真的好看，以后朕每年也让人如此布置。”众人随着景玄和沈千依一起出了朝华殿，叶菀与温沐岚并排而行，两人相互望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却都明白彼此的心意，温沐岚不会无缘无故布置梅园，一切都是为了叶菀的计划。元枫和其它内侍一同守在殿外，见叶菀出来，立刻上前去扶，叶菀扶上他的手臂，稍稍用力捏了一下，元枫会意的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叶菀微笑着扬起头，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第六十五章 刻意讨好
一行人簇拥着景玄和沈千依来到梅园，除夕历来有彻夜掌灯的习俗，尤其是在宫中，各处都要挂满火红的宫灯，不能有任何一个阴暗的角落，一路走过来，华宫被灯火照的亮如白昼，琉璃金瓦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璀璨。www.pinwenba.com
梅园距离朝华殿不远，步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走到了，转过梅园外的一处回廊，立刻有星星点点的亮光映入眼帘，只见每颗梅树上都挂了十几盏景致的小红灯笼，远远看着就如天上的繁星一般。
众人不禁发出一声声感叹，口中虽然称赞不绝，可心中却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想出这法子来哄景玄开心。
景玄看着满树的灯笼心情大好，点头赞道，“没想到梅树挂了宫灯竟这样好看，淑妃怎么没早告诉朕？”
温沐岚笑着说，“臣妾是北晏人，自从来到华宫后，就一直忙着学习南周的风俗和礼仪，一时间倒忘了从前在北晏时的习俗了，前些日子也只是突然间想了起来，一时兴起才做的。”
姜旻媜看了眼景玄的神色，有些吃味的说，“梅树上挂了这些灯，臣妾倒有些想不明白是要赏灯还是赏梅了，若是赏灯，还不如等到咱们南周上元节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好看呢！花灯能整整挂满一条街，而且一个也不重样，看得人眼睛都不够使。”
有几个嫔妃也出言附和姜旻媜，似是非要把温沐岚归为异类，排挤在众人之外。
景玄的面色微沉，不过却只淡淡的说了句，“北晏也好，南周也好，只要是好的习俗，借鉴过来又有何妨？”
方才还咋呼不休的几个嫔妃都住了声，心知景玄此刻是有意护着温沐岚，在宫中道理和对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景玄的心意。
方才还顺着姜旻媜说话的丽夫人，立刻改口道，“习俗无非就是约定成俗的东西，皇上若是觉得这个习俗好，明年就让宫人做便是，反正除夕就是要图个喜庆。”
姜旻媜白了丽夫人一眼，她从小在家中养尊处优，入宫后地位也不低，自然不如丽夫人懂得察言观色，只闷闷不乐的站在一边，心中对丽夫人的做派十分不屑。
沈千依方才一直没有说话，便是等着看景玄的态度，此刻才笑着说，“这事明年就交给淑妃来做吧！淑妃今年一直帮臣妾料理后宫琐事，对后宫之事也都熟悉了。”
众人说着话来到挂了小灯笼的梅树下，火红的灯笼将几束白梅映的越发清丽，叶菀扶着语彤的手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上一盏盏精巧的小红灯笼。
林妃走到她身侧，笑着说，“贵妃娘娘生了如玉公主，脸色倒是比从前更好了，宫里都说公主是娘娘的福星，看来果真如此。”
“大概是站在这灯下，所以面色才看着格外红润吧！”叶菀语气清冷，只是随意应付了一句，她在朝华殿前被人推倒后，就开始刻意疏远林妃，虽然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林妃推得她，可林妃那日离她最近，嫌疑也是最大的。
林妃虽然算不得聪慧之人，可叶菀的多番疏远也让她有了些察觉，所以便趁着今日除夕的机会，上前来与叶菀攀谈，只是叶菀不冷不热的神情，让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犹豫了一瞬，林妃又开口道，“贵妃娘娘这身紫红的衣裳可真好看，看这布料一定是上好的玲珑玉锦，臣妾年前得了两匹，不过跟娘娘身上穿着的一比，可就差远了，就这臣妾平日还舍不得穿呢！”
叶菀本不想打理林妃，可转念一想后，却缓和了面色，莞尔一笑，“其实本宫对衣料这些个东西并不怎么上心，都是尚服局送来什么就穿什么，看姐姐倒是十分喜欢这料子，正好本宫那里还有几匹闲置的，颜色也正配姐姐的肤色，不如便送与姐姐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林妃虽然嘴上这样说，可脸上却是一副兴奋至极的神色，哪有半点推却的意思。
叶菀笑了笑不再与她说话，而是侧头看向梅园深处，像是在赏看园中的梅花，所有人都围绕在景玄和沈千依身边，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梅树后，一个身着宫女服侍的人影一闪而过。
叶菀瞥见人影后，嘴角微微翘起，因为她认出那个人影就是钟念乔装的，看见钟念她便知道，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林妃见她的笑容越来越盛，还以为是自己讨了叶菀的欢心，也跟着笑道，“贵妃娘娘既然赠给臣妾玲珑玉锦，臣妾也不能不还礼，前几日臣妾新得了几块上好的徽墨，等明个儿臣妾就亲自给娘娘送去。”
叶菀现在没有心情应付林妃，只敷衍道，“本宫宫里还有好几块皇上赏赐的徽墨，姐姐的就自己留着用吧！”说完并不看林妃，转身走向景玄身边。
林妃被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弄糊涂了，纠结的站在梅树下，不知道叶菀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
可她并没有纠结多久，梅林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和哭声，景玄来梅园赏梅是一时兴起之举，所以梅园中并没有事先清理过闲杂之人，不过梅园的杂役见到圣驾后都依规矩主动避让，一路走来并未受到任何干扰。
除夕是一年中最重大的节庆，在这一日宫人们说话行事都会非常小心，因为宫里一向忌讳晦气之事，尤其是在年节之时。
突然传来的哭闹声，让景玄赏梅的好心情没了大半，沈千依肃然沉声道，“是谁如此大胆，竟在除夕之夜哭喊？”
那声音仿佛是一男一女正在吵架，女在只呜咽的哭，男子则不停骂着恶毒肮脏的字眼，不时还有响脆的巴掌声伴着一声声哀嚎传来。
景玄的面色更加阴沉，沈千依立刻招呼跟随的内侍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撵走？”温沐岚却似无意的说，“听动静，怎么像是一对小夫妻吵架似的？不知是哪个宫的宫人，不会是私下做苟且之事呢吧？”景玄微微蹙了下眉，听了温沐岚的推测后，阴沉的面色中已隐隐带了怒气，寒声说道，“把这两个大胆之人带过来，朕倒要看看，是哪个宫的宫人竟敢如此放肆！”
第六十六章 被逼交权
叶菀和温沐岚的目光似是无意间接触，只一下便相互闪开，两人的面上均不带任何表情，却都侧头看向沈千依，此刻沈千依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过再过上一会儿怕就不会淡定了。www.pinwenba.com
语彤扶着叶菀的手臂微微收紧，天寒地冻她的手心竟出了一层湿腻腻的汗，叶菀用掩在袖中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示意她不必紧张，语彤紧绷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果然，当董净利将两个吵闹的宫人押过来，沈千依就再也淡定不了了，那两人其中的一个正是她身边的黄门内侍江寒，而另一个就是吴艳萍。
钟念那晚与江寒在御花房‘偶遇’后，便约江寒除夕之夜在梅园相聚，若放在平时，江寒断然没有胆子赴约，可除夕这日，皇帝和嫔妃们皆在朝华殿宴饮，谁也不会想的到景玄会突然带嫔妃们来梅园赏梅。
这种巧合虽然微乎其微，可在叶菀精心的策划推动下，确是发生了，钟念在梅园假意迎逢江寒，而尚局那边元枫有意无意将这个消息透露了出去，很快便传到了吴艳萍耳中。
上次江寒对文馨不轨之事，一直让吴艳萍耿耿于怀，可文馨是叶菀的人，吴艳萍即使胆子再大也不敢得罪叶菀，便只让人偷偷教训了文馨，可即便如此，她心头之气还是难平。
乍一听到江寒再次与宫女私会，吴艳萍头脑一热就追来了梅园，本想好好教训与江寒私会的宫女，可最后反倒是她自己被江寒打了一顿。
此刻江寒早已没有刚才打人的威风，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吴艳萍也是惊恐到了极点，只是她脸上被江寒打的红肿，看不出苍白的神色，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得突兀而丑陋。
景玄连连冷笑，他原以为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宫人在梅园吵闹，惩戒一番，让其他宫人引以为戒就算了，可没想到竟是江寒和吴艳萍两人。
他看向面色铁青的沈千依，眼中的泛出凛凛寒光，声音也是冰冷到了极点，“皇后做的好啊！看看这两个人，一个是凤仪宫黄门内侍，一个是尚宫局管事宫女，皇后倒是给朕说说，你是怎么管教后宫的！”
沈千依感觉身体中的血液，瞬间被景玄眼中的寒光冰冻，她似乎能听到自己身体被冻裂的声音，在景玄瞳孔的倒影中碎成一片一片。
沈千依跪在满是积雪的地上，手指被冰雪刺的生疼，可她现在已经顾不了身体上的疼痛，“臣妾治下不严，还请皇上不要怒极伤身，年下事忙，臣妾一时疏忽管制宫人，都是臣妾的错。”
沈千依跪在景玄脚下，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渺小，不仅景玄在俯视她，连其他嫔妃也在俯视她，这让一贯俯视别人的沈千依，心中十分不爽，可现在她不得不伏低做小。
温沐岚和叶菀一左一右站在景玄身侧，沈千依眸光一刺，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如果不是刻意为之，种种巧合怎么可能都针对她一人而来，叶菀和温沐岚设计陷害她，她并不意外，因为她们始终都是她的劲敌，她只是意外，叶菀和温沐岚竟然在她毫无察觉之时联起手来。
温沐岚冷笑着看向江寒和吴艳萍，说道，“本宫常听宫中传言说，你们有苟且之事，还以为是奴才们胡说，今日看来倒真有几分可信了，这大晚上的，你们躲在梅林里做什么？”
叶菀也蹙眉看向他们道，“吴尚宫好歹也是正四品的女官，怎就任由一个内侍责打？江公公的品阶与吴尚宫一样，什么事不能好商量，非要动手？”
沈千依默默闭上双眼，已经不再做任何努力，她知道这次注定要栽在叶菀和温沐岚手中，江寒和吴艳萍被景玄亲自抓到，她就是有一百张口，也无法为此事辩驳。
沈宜凌在一旁更是加油添醋道，“二位平日里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干这种勾当，当真是给皇后娘娘丢脸啊！”
沈千依的面色又增了一分阴沉，却依旧紧抿着双唇什么也不说，沈宜凌笑的得意，任是谁都能看出她幸灾乐祸的心态。
景玄不带任何表情的瞥了她一眼，沈宜凌只觉得浑身僵冷，意识到失态，立刻垂首退后了两步。
叶菀将景玄的怒气和沈千依的卑微看在眼中，双眸微动，声音平和的说，“今个儿是除夕，皇上莫要为了两个奴才动气，不如处置了他们就算了，这事毕竟是丑闻，不宜张扬。”
叶菀之所以建议景玄尽快处置江寒和吴艳萍，是因为今晚的事根本经不起细查，钟念假扮的宫人根本不存在，若是查起来事情会变得复杂，沈千依不是傻子，早晚会想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到时再想处置江寒和吴艳萍就不容易了。
“还是贵妃思虑周详。”景玄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只对董净利说道，“这事就不必声张了，将他们带去暴室严加看管，永世不得踏出暴室一步。”
景玄话音刚落，董净利立刻指挥着内侍将两人拖下去，吴艳萍吓得几乎要晕过去，江寒则大喊着‘皇后娘娘救命’，沈千依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景玄处置的命令已下，她就是想救也不可能了，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想。
江寒自恃是凤仪宫黄门内侍，屡次给她惹是生非，其它她早就看江寒不顺眼，只是还念着江寒对她忠心的份上，一直容忍到现在，如今这个结局都是江寒自找的，即使受到惩罚也与她无关。
只是沈千依错估了景玄的心意，她以为景玄不会因此事太过苛责与她，却忘了景玄一直等着机会要逼她交出后宫权柄。
景玄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千依，声音比之前缓和许多，可说出的话却让沈千依更加心寒。
“这事虽是奴才们不遵宫规，但皇后是后宫之主，负有治下不严之责，从明个起就在凤仪宫闭门思过，暂时将后宫交给贵妃和淑妃打理吧！”说罢带着众妃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千依独自跪在雪地之中，身上是从未有过的寒冷，连带着看向景玄背影的双眸都透着森森冷气。雁南赶紧扶起她，关切的问，“娘娘的膝盖疼不疼？快回宫用汤捂子烫烫吧！不然要坐下病的。”沈千依仿若没听见雁南的话，而是看着景玄离去的方向，声音森冷的笑道，“从前本宫还顾着往日的情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第六十七章 出奇顺利
出了这种事，众人也都无心再欢度除夕，宫宴很快便在郁郁中结束，不过郁郁只不过是表面的，其实许多人心中早在暗暗窃喜，沈千依一向对嫔妃们十分严苛，许多人心中早就对她有意见，只不过因为她中宫皇后的身份，不敢言说罢了。www.pinwenba.com
方才在梅园，景玄苛责沈千依时，嫔妃中竟无一人站出来替她说话，莺贵人人微言轻不求情也就罢了，可丽夫人、姜旻媜等人也未替她求情，可见这些人真到了关键时刻，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宫宴结束后，叶菀乘着软轿亟亟的赶回了紫竹轩，一进寝殿便见文馨抱着如玉迎上来，见到叶菀回来，如玉瘪着的小嘴立刻笑了起来，泪珠甚至还挂在脸上。
叶菀赶紧接过如玉，柔声哄道，“如玉怎么哭了？是想母妃了吗？”
文馨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小姐总算是回来了，公主下午醒来见不到您，连乳娘喂奶也不吃，晚上好不容易吃了些东西，可没过多久又哭闹起来，奴婢还以为公主不舒服呢！差点就让人去叫太医了，谁知小姐一回来公主就不哭闹了，原来是想小姐了。”
叶菀轻吻了下如玉的脸颊，笑着说，“我是如玉的亲娘，她看不见我当然会想了。”
文馨假装吃味儿的说，“奴婢天天哄如玉玩，怎么也不见她想奴婢想成这样呢？”
叶菀一边拿拨浪鼓逗如玉开心，一边说，“瞧你文馨姑姑，居然跟母妃吃你的醋，你看你多招人喜欢啊！是不是如玉？”
如玉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后打起哈欠，叶菀将如玉交给乳娘抱走，殿中无人时才问道，“钟念还没有回来吗？”
文馨摇了摇头，“奴婢一直在寝殿中照顾公主，没有注意外面的事，也许钟念姑姑已经回来了，奴婢没有看见而已，要不奴婢去钟念姑姑房中看看？”
叶菀摆手示意不用，如果钟念回来，一定会立刻过来见她，此时还未回来不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叶菀心中不禁有些担心。
正想着时，便听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文馨见是钟念，立刻迎上前道，“姑姑回来啦！方才小姐还问起您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钟念向叶菀福了一礼，身上的宫女衣裳还没来得急换下，只是粗粗的洗了把脸。
叶菀见她平安回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急声问道，“我看见你早就出了梅园，怎么现在才赶回来？是遇到侍卫盘查了吗？”
钟念摇头笑着说，“今个儿是除夕，侍卫们早就懈于守卫，再说除夕夜根本没有宵禁，更不可能有人盘查，奴婢只是在暗处躲了一会儿，见人都走了之后才出来，免得被人看见，如今就算江寒提起奴婢，别人也只以为他在撒谎，定然没人肯相信的。”
叶菀点头道，“今晚的事如此顺利，倒像是有神仙保佑似的，除掉了江寒和吴艳萍，虽不至于伤到皇后的元气，但于咱们日后行事倒是方便多了，你见过尚宫局的另一个尚宫了吗？”
“已经见过了，看着像是个老实本分的，日后奴婢在多观察一些，今日之事可真是大快人心，原本只是想料理江寒和吴艳萍，没想来连皇后也因此失了中宫之权，真可谓一箭双雕。”
钟念显得十分兴奋，可叶菀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对沈千依被夺权一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她知道，沈千依绝不会就此沉寂，明日沈家之人入宫请安时，必会为沈千依求情，时间久了景玄迫于压力，一定会复了沈千依的权柄。
景玄一直想收回沈千依手里的中宫权柄，可仅仅凭借今晚的事却有些牵强，在这件事上，景玄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叶菀微微叹了一声，说道，“明日朝堂之上还不知是什么情形，你累了一日，先回去歇着吧！”
钟念依言退下，叶菀站在窗边打开窗子，让冷风毫无阻挡的灌进来，今日之事让她感觉顺利的有些异常，总觉得像是有谁在背后帮她似的，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可能，只是这种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得知沈千依被禁足思过，沈家的人果然有了动作，不光在朝堂上数次谏言，还在其他方面给景玄施压，可景玄也只是解了沈千依的禁足，依旧没有恢复她的宫中权柄。
几日后，就在叶菀都快要忘了，曾答应下给林妃玲珑玉锦的事时，林妃却主动上了门，并且还带着敬初公主一起。
敬初已经整七岁了，渐有皇室公主的骄矜仪态，见了叶菀后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一看便知是林妃用心教过的，不过却少了孩子该有的灵动，让人觉得十分死板。
许是有了如玉的缘故，叶菀看见小孩子比从前亲近许多，端起桌上的梅子糖糕，招呼敬初道，“快到这来，萱娘娘这里有刚做好的梅子糖糕吃。”
敬初有些胆怯的看了林妃一眼，林妃立即推她道，“你萱母妃叫你呢！快去！”
敬初怯怯地走到叶菀面前，拿了一块糖糕后旋身跑回到林妃身边，好似叶菀是老虎一般。
叶菀有些尴尬的放下糖糕食盘，微微笑了笑，“公主还和小时候一样怕人，姐姐该带她多出来走动才是。”
林妃瞪了敬初一眼，忙笑着说，“臣妾是想带她出来，可她总是这副不讨喜的样子，臣妾是怕她惹了别人不高兴。”
“敬初还只是孩子，怎么有人会跟她计较，再说敬初是公主，身份高贵，也自当矜持一些才好，待接触的人多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怕人了。”林妃一边笑着说‘是’，一边将敬初往叶菀这边推，可敬初就是不愿挪动一步，紧紧贴在林妃的膝间。叶菀装作并未看见，吩咐语彤道，“快去把本宫库里的玲珑玉锦拿来。”说着看向林妃，“原本还想等哪日天好，让宫人给姐姐送去，正好姐姐今日过来，一会儿就让宫人随您一齐送到昭祥宫。”
第六十八章 童言无忌
林妃脸上笑开了花儿似的，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娘娘真是太客气了，臣妾来拜访您，原该是臣妾备下礼物的，可臣妾想，娘娘的母家富甲天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臣妾的那些东西也实在没有能配得上您的，所以才空手而来，娘娘不会怨怪臣妾吧？”
“怎么会呢？姐姐比本宫年长，本宫送姐姐些东西也是应当的，姐姐宫里若是缺什么就跟本宫说，本宫一定想办法让尚局给姐姐添置。www.pinwenba.com”
叶菀虽然不喜欢林妃，可面上却还得依旧笑着，林妃这人惯会见风使舵，谁得势便跟谁亲近，谁不受待见，她也第一个跟着落井下石，时间长了宫里的人都看清她的为人，所以谁也不愿与她来往。
林妃见叶菀笑颜相对，还以为叶菀多喜欢她，故意表现出热络的样子，“有娘娘这句话，臣妾可就安心多了，前阵子尚局那起子奴才居然克扣臣妾宫里的炭火，说是皇上的庆祥殿里炭火不够用，鬼才信呢！那帮奴才指不定是为了讨好谁，从臣妾的份例里扣了去送人。”
叶菀笑了笑没说话，前些日子她倒是听语彤听过一句，说尚局给紫竹轩的炭火比应得的份例多出许多，她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宫里余下的炭，林妃此时提起这件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林妃对她的沉默似乎并未察觉，继续说道，“皇上惩治了吴艳萍也好，她做事最是不讲规矩，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凤仪宫用，咱们是沾不得半点好处。”
叶菀垂眸笑道，“皇后是后宫之主，好东西自然要先紧着她用，咱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嫔妃们说白了就是妾，即使在市井之中，也是贵妻贱妾的规矩。”
“宫里怎与民间相同，贵妃娘娘即使不是正妻也是贵妾，如今掌有协理后宫之权，地位比皇后也低不到哪去。”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对‘贵妾’这个说法十分反感，“贵妾也终究是妾，协理后宫也只是协理而已，林妃不要把本宫抬得太高，本宫承受不起。”
林妃感觉到叶菀的突然冷淡，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搜肠刮肚的想法补救，这时文馨抱着玉如进来，给林妃行了礼，笑着说，“本来不该打扰主子们说话的，可公主见不到贵妃娘娘就哭闹，奴婢也是没有办法，这才将公主抱了来。”
看见如玉，叶菀的面色缓和许多，笑着说，“如玉就是这么粘人，让姐姐见笑了。”
林妃也笑道，“听说娘娘一直亲力亲为的照顾如玉公主，也难怪公主会跟娘娘特别的亲，其实有血缘关系在，无论怎样孩子都是跟亲生父母亲的，我们敬初虽然一直是乳娘照顾，可只要臣妾在，她是绝不会跟着旁人的。”
叶菀看着敬初一动不动的盯着如玉看，笑着招呼敬初道，“敬初还没有见过妹妹呢吧？快过来看看你的如玉妹妹。”
敬初在林妃的示意下，慢慢走过去，可小脸上的五官却越拧越紧，仿佛在做一件极其勉强的事，倒是还不会说话的玉如，一直向敬初伸着小手，不停的笑。
在碰触到如玉手指的一刹那，敬初突然退后了一步，直直的盯着如玉不动，文馨以为她是胆小，笑着说，“看如玉公主多喜欢敬初公主，一直笑个不停，敬初公主是不是也喜欢我们如玉？”
文馨只是随口一问，可没想到敬初却反应激烈的叫道，“我才不喜欢她，就是因为有她，父皇才不喜欢我的！”
屋中所有的人都愣住，林妃紧忙将敬初扯了回来，抬手一巴掌打在敬初脸上，“说什么呢！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身材瘦小的敬初被母亲打坐在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还边喊，“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我就是不喜欢如玉。”
林妃看着叶菀冷下来的面色，更加慌乱，抬手还要打敬初，可叶菀却起身扶起敬初，说道，“童言无忌，林妃何必跟小孩子计较，敬初虽是你的孩子，可也是南周公主，哪能说打就打，若是皇上知道了，怕要怪罪于你。”
林妃不安的看向叶菀，勉强撑起一丝笑容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只是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惹的娘娘生气，臣妾回去后一定好好说她。”
“小孩子哪里做的不对，训斥一番也就罢了，切记不可再动手，敬初还小，若这事给她心里留了阴影就不好了。”
林妃连连说‘是’，轻轻拂了下敬初肿起的脸颊，方才她一时气急，下手重了些，此时也是万分心疼。
叶菀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林妃回去后该好好理一理宫人的舌头，敬初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容易学些不好的东西，莫不要让心思歹毒之人利用了，今日之事，本宫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该怎么做，林妃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见叶菀有逐客之意，林妃立即跪安告退，带着敬初灰头土脸的出了紫竹轩。
语彤冲着林妃的背影啐了一口，哼声说道，“真是不要脸，你不喜欢我们如玉，我还不喜欢你呢！”
“住嘴！”叶菀瞪了语彤一眼，语彤立刻抿起嘴巴，可面上还是一副不忿的神色。
文馨将如玉放在软榻上，安慰叶菀说，“小姐别生气，敬初公主还只是个孩子，您不是也说童言无忌吗？以后见的次数多了说不定就能好一些。”
叶菀冷笑道，“童言无忌，可童言也最真实，孩子的话往往就是大人心里的话，以后少让如玉跟敬初和林妃接触吧！”
“娘娘是怀疑，那些话是林妃说给敬初公主听得吗？”
叶菀蹙眉想了想，说道，“林妃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她确实没有胆子教敬初这些话，恐怕是什么人故意教敬初的，好让我对林妃心生芥蒂。”文馨点了点，又问，“那娘娘答应送给林妃的玲珑玉锦，还送不送？”叶菀微微扬起下颌，笑道，“送！当然要送，既然有人不想让我与林妃过于亲近，那我偏不要遂了她们的意。”
第六十九章 册封侧妃
沈千依被解了禁足后，嫔妃们依旧每日需到凤仪宫晨昏定省，不敢对沈千依有丝毫怠慢，所有人都明白，只要沈千依一日是皇后，就随时有可能重掌后宫，其他人终究只是代管后宫而已。www.pinwenba.com
叶菀和温沐岚忙于管理后宫大小事务，被景玄免去了到凤仪宫请安的麻烦，不过两人也会隔三差五的去上一回，免得让人背地里说闲话。
江寒和吴艳萍被贬到暴室受罚后，沈千依曾让人去盘问过除夕那晚的事，可她始终找不到江寒所说的那个宫女，事情便陷入僵局中无法进展，一开始她以为江寒撒谎骗她，可后来慢慢想明白，这个宫女才是事情的关键，只不过叶菀是绝不会给她机会，让她查出钟念的。
时间日复一日过去，很快这件事便被人们遗忘，不久后景玄突然一日下的圣旨成了宫中又一轮热议的话题。
去年景玄刚刚为景弈成选定了正妃，而今年开春的一道之意，又为景弈成选了一位侧妃，这位被选为侧妃的女子，正是去年春日在紫竹轩小住的杜思凝。
所有人都觉得这道旨意下的突然，只有叶菀自己知道，她为促成这件事花费了多少心思，倒不是说这件事有多难办，而是既要办成事，又不能让张太傅心生不快。
去年时，景玄曾询问过叶菀的意思，是否要封杜思凝为景弈成的侧妃，可当时距离册封正妃的旨意刚下不久，若短时间内再下一道赐婚旨意，张太傅的面上肯定不好看，所以事情才拖了一年之久，而且旨意只是让人送到了杜正贤家便了事，并不像册封正妃时那般声势浩大。
叶菀知道杜思凝不会在乎这些，她只想能呆在景弈成身边，而杜正贤也不是看重虚礼之人，他的心愿只是让女儿一生平安喜乐。
杜正贤在去年冬末时，被封为正三品大理寺卿，重新回到华都任职，他性情耿直，有勇无畏，正适合大理寺卿这个官职，其实景玄早就属意于他，将他发配到边陲之地，只是为了打磨他的性情而已。
在册封侧妃的旨意送到杜府的第二日，杜正贤便带着杜思凝，进宫叩谢皇恩，叶菀是景弈成的母妃，他们自然也要过来叩谢。
后宫嫔妃不可轻易与外臣见面，即使相见规矩也十分繁琐，语彤一早就带着宫人在紫竹轩正殿中拉起一层厚厚的纱帘，将殿首与殿中两侧的位置隔离开来。
杜正贤和杜思凝从庆祥殿过来时，已经快到巳时，叶菀早已在正殿中等候他们，董净利将人带到后，便识趣的退了出去，留他们几人单独说话。
叶菀透过纱帘，看向正在行礼的杜思凝，笑着说，“不必多礼，杜大人和思凝都坐下说话吧！”
杜正贤谨守着臣子的礼仪，不敢抬头看向殿首，垂眸说道，“臣与小女站着说话便可。”
叶菀知道杜正贤这人十分死板，便也不强迫他，看向杜思凝说，“一年不见，思凝长高了不少，也有大姑娘的模样了，快过来近前让本宫看看。”
杜思凝走进纱帘之后，向叶菀福了一礼道，“臣女杜思凝给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长乐永安。”
叶菀拉过杜思凝，笑着问道，“这一年在家中过得开心吗？有没有听本宫的话，多看些诗文史籍？”
叶菀看重杜思凝，不希望她只做一个以色事人的普通女子，景弈成将来是要谋得帝位之人，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即使现在景弈成心中属意杜思凝，可以后也不敢保证不属意于她人，叶菀是想要将杜思凝培养成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
“回贵妃娘娘的话，父亲特地为臣女请了先生教授诗书，臣女这一年进步颇大，娘娘可以随意考问臣女的功课。”
杜思凝笑得温婉，如三月里的春风一样，似要将人吹化，初长成的眉眼已初现娇态，一笑一颦皆让人沉醉。
叶菀满意的点了点头，“杜大人博学多才，教出来的女儿也一定不差，这回进宫就在宫里住些日子吧！闲时也可与本宫谈论诗书。”说着看向纱帘外的杜正贤，“只是不知道杜大人舍不舍得？”
杜正贤闻言，立刻躬身说道，“能陪伴在贵妃娘娘左右，得娘娘教导，是思凝的福气，微臣感激不尽。”
叶菀点头笑着对文馨说，“你先带杜小姐下去，就安排在杜小姐原先住过的屋子，本宫还有些话与杜大人说。”
杜思凝离开后，叶菀看着恭敬站在殿中的杜正贤，叹息一声道，“本宫知道杜大人并不想将女儿送进宫门，可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希望大人能想开一些，本宫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有本宫一日，一定帮大人照顾好思凝。”
杜正贤神情微滞，似是没有想到叶菀会同他说这些，“只要思凝能开心，微臣不会有任何意见，微臣只求娘娘能多多教导思凝，思凝虽然聪明，但对于人心险恶却知之甚少，微臣不希望她以后吃亏。”
叶菀示意钟念将纱帘挑起，笑着说道，“这点杜大人大可放心，本宫让思凝住在紫竹轩，便是想多教她些东西，本宫是真心喜欢思凝，定会将她看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在看清叶菀容貌的一瞬，杜正贤显然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竟然如此年轻。
沈千依的城府和心智之深，他从前有所耳闻，可面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竟能逼得沈千依失了中宫权柄，可见定然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心中不禁对叶菀又多了丝敬佩。杜正贤掀起前襟跪拜在地，全无平日里的傲然之色，“微臣叩谢贵妃娘娘，思凝日后就仰仗娘娘照顾了，若她有什么做的不好，还请娘娘多多担待。”叶菀笑着说，“杜大人不必行此大礼，大人放心，本宫一定善待思凝，绝不辜负大人的信任，今日时辰不早，本宫就不留大人了。”
第七十一章 招致灾祸
一直坐着软凳上沉默不言的景弈成，突然开口说道，“杜大人如今也回了华都当值，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还很多，不必急于这一时。www.pinwenba.com”
张泽馨神色微微一顿，接着笑道，“殿下说的是，我见了思凝妹妹，高兴的忘乎所以了，娘娘和殿下不要笑话臣女才好。”
张泽馨方才刻意对杜思凝装出热络的样子，此时得了景弈成提醒，收敛的也是极快，那张脸仿佛瞬间便可做出不同的表情。
叶菀笑着说，“年轻女孩子聚在一起当然会高兴，本宫和你们一般大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一高兴起来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你和思凝一个喜动一个喜静，性格正好互补，日后相处也必定十分和谐。”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眼看快到午膳的时辰，张泽馨起身说道，“今早父亲嘱咐，让臣女午时到常帧门等候，一起出宫，时辰不早了，臣女不能陪贵妃娘娘说话，还请娘娘见谅。”
叶菀笑着说，“本还想留你在这一起用午膳，不过既然张太傅事先有了嘱咐，本宫也就不留你了，下次得空时再来陪本宫说话，弈成去送泽馨出去吧！”
自从赐婚后，张泽馨一个月总要来向叶菀请一两次安，不过每次都只是坐一会儿便走，从未在紫竹轩留下用膳，张家是世代的书香世家，规矩极多，对自家的女子要求甚严，未出阁的女子是绝不容许在他处用膳的。
杜思凝一直看着景弈成和张泽馨的背影出了寝殿，才黯然的收回目光，依旧垂头默立，好像瞬间就没了精神。
叶菀叹了一声，说道，“知道刚才你哪里做的不对吗？”
杜思凝怯怯的看了叶菀一眼，将头垂得更低，似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等着大人训斥，“臣女方才太过小家子气，惹了张小姐不高兴。”
叶菀冷哼一声，“她有什么不高兴的？她是为了让你不高兴。”
杜思凝疑惑的看向她，叶菀继续说道，“你刚住进紫竹轩，她就巴巴的过来看你，说明她很介意你的存在，头一次见面就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你以为她真像表面上一样热情吗？她若真如表面那样，就不会非要看着你向她问安后才表现出热络的样子，她之所以对你这般关心，只不过是做给弈成和本宫看的。”
杜思凝咬了下嘴唇，心中懊恼自己后知后觉，方才竟没看出来张泽馨的意图，“臣女愚钝，刚才太过紧张，没仔细去想这些。”
“你不是没想，而是想不到，张泽馨从小混迹在华都的世家圈内，谙熟这些世家女子之间的小把戏，头一回见面便从身上摘下饰物送人，若不是十分亲近之人，便是打发下人时才有的，张泽馨此举分明就是有意贬低你，你即使推脱不了，接过礼物后也不必谢她，此番见面你终究是落了下风。”
杜思凝眼泪含在眼圈之中，强忍着不落下，她之前也想到张泽馨可能会不喜欢她，却没想到张泽馨竟用这种方法来羞辱她，从前她总听父亲说，华都中的世家女子个个城府深厚，那时还以为父亲只是吓唬她而已，今日才算是正真见识了，这种伤人于无形的手段，才更让人难以招架。
叶菀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软了几分，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沮丧，才第一次相见，你能有刚才的表现已经是不容易了，本宫也只是想让你见识一下华都中的世家女子，日后你与她们照面的机会很多，她们那些伎俩其实也不过如此。”
杜思凝隐去眼泪，福身说道，“娘娘的良苦用心，臣女一定谨记，日后臣女会努力适应，学习世家女子间的相处之法。”
叶菀将杜思凝拉坐在自己对面，微笑着说，“你理解错本宫的意思了，本宫并不是要你去学她们，她们的伎俩根本不值一提，本宫只是想让你看清她们，熟悉她们的处事方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杜思凝用力的点了下头，“娘娘的金玉良言，臣女受用不尽，娘娘请受臣女一拜。”杜思凝说着便要向叶菀磕头。
叶菀紧忙拉起她道，“你无需这般客气，本宫教你是不想你以后吃太大的亏，今天只不过是个开始，往后像今日这样的情境还会很多，毕竟张泽馨是正妃，而你是侧妃，身份不同注定你要屈居于张泽馨之下。”
杜思凝的神色有些黯然，不过也能坦然接受了。
这时景弈成送走了张泽馨回来，杜思凝立刻拘谨的站起身，叶菀对她说道，“你累了一上午，就先回去歇着吧！本宫还有话要与弈成说。”
看着杜思凝落寞的背影离开，景弈成的双眉拧成一团，问向叶菀道，“思凝看起来不太高兴，母妃方才训斥她了吗？”
叶菀抬眸看了景弈成一眼，声音清冽如冰冷的泉水一般，“这就心疼了吗？你以后是不是要将杜思凝罩起来养着才安心？”
景弈成见叶菀似是生气，忙跪地道，“儿臣不敢！”
叶菀没有让景弈成起身，正色说道，“这无关你敢还不是不敢，方才你为何要替杜思凝解围，是因为看不过去吗？可你有没有想过张泽馨，她见你如此维护杜思凝，心里会怎么想？她以后又会怎么对待杜思凝？”景弈成跪在榻前，不敢有任何反驳，叶菀则继续说，“你可知当初吕后为何要将戚夫人做成‘人彘’？不就是因为皇帝独宠戚夫人，冷落了吕后吗？所以皇帝一死，吕后便向戚夫人发难，所以千万不要小瞧了女人的嫉妒心，一样的道理，你不可能时时陪在思凝身边，所以对她最好的保护，便是不要对她太好，因为你的宠爱极有可能会为思凝招致灾祸。”“儿臣谨记！”景弈成浑身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只以为喜欢思凝便要对思凝好，可从未想过这些事，今日经叶菀点拨，他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禁后怕，想着要怎么样去弥补今日的事。
第七十二章 守护安宁
春日正是郊外出游的好时节，景弈成携张泽馨一起，约了许多世家子弟小姐到华都郊外游玩，一连好几日都是晨起便走，天黑才归，每晚来紫竹轩寝殿请安时，面上都是疲惫不堪的神色。www.pinwenba.com
叶菀明白，景弈成此举不仅是为了讨好张泽馨，更是为了要笼络华都中的各大世家，皇子虽然不能结交官员，可朝廷并未规定连官员的亲眷也不能结交，所以景弈成便先从这些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开始笼络，这些人往往都被家中捧为明珠，有时甚至能左右其父在朝中的态度。
景弈成忙于结交世家子弟，和杜思凝经常好几日也见不上一面，宫中渐有传言说，景弈成并不喜欢杜思凝，只不过是碍于叶菀，才勉强给杜思凝好脸色看。
虽然传言有意贬损杜思凝和叶菀，不过倒让叶菀安下心来，面子上的难堪，总好过让人揪了把柄去。
这厢事情逐渐平息，可那厢却又纷乱频出，总之宫中是不可能有一刻安生的时候。
沈宜凌极力隐瞒景弈鸣智力方面缺失的事实，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更何况还有人故意要将这层纸捅破。
景弈鸣快一周岁了，可还不会走路说话，痴傻的传闻慢慢在宫中传开，在宫人有意无意的透露下，终于传到了景玄耳中，景玄让太医前去诊治，果然就诊出了毛病。
景弈鸣的痴傻程度虽然没有传言中严重，可肯定会跟其它孩子不一样，倒真应了景玄之前的话，日后只能是个养在深宫的闲散皇子。
景玄得知这一消息时，十分恼怒，将沈宜凌叫到庆祥殿，严厉的训斥了一番，责怪她身为母亲，竟连儿子心智异常都不知道，沈宜凌当然不是不知道，可此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如果她说出早已知道的事实，那便是欺君之罪，比现在的后果还要严重许多。
景玄一气之下想要降沈宜凌的位份，在叶菀多次劝说下才打消了念头，最后念在沈宜凌冒死生下景弈鸣的份上，只是被禁足小惩大诫了一番。
沈千依的精心策划虽然没有达到最终的目的，可也让沈宜凌彻底失了恩宠，报了沈宜凌背叛她的仇。
叶菀来到宜馨宫时，所有的宫人都是一副沮丧凄哀的模样，主子在宫里不得脸，她们的待遇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在宫中处处受人排挤。
寝殿前的庭院像是好几日没有清扫过似的，刚下过雨的地上，到处是残败的花瓣，更给宜馨宫添了几分凄凉。
叶菀向钟念使了个眼色，钟念立刻叫来宫人问道，“这庭院是谁负责清扫？把人给贵妃娘娘叫来。”
宫人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几个内侍急匆匆的赶了来，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竟是在白日当值的时候偷着喝酒去了。
叶菀冷笑道，“几位公公真是好清闲啊！院中脏成这样，竟还有闲心去喝酒？你们当宜妃被禁足，就没有来管你们了吗？”
几个内侍知道叶菀不是好糊弄的，忙着跪地磕头求饶，可叶菀没有丝毫动容，声音冰冷的问向钟念，“宫人不敬主子，在值守期间擅自离开玩乐，依宫规该如何处理？”
钟念福身微笑道，“依情节处罚有轻有重，轻者罚奉数月，重者送去暴室服役。”
听闻暴室两个字，内侍们几乎吓得瘫软在地，叶菀冷冷扫过他们的面孔，微眯了双眼道，“自家主子被禁足，你们不与其同苦也就罢了，竟还偷闲享乐，不重罚你们难以平人心，都去暴室吧！”
叶菀此言一出，内侍们哭喊着求饶，可依旧起不到任何作用，在他们被其他内侍拉走的同时，叶菀面无表情的转身进了寝殿，仿佛只是经历了一件极普通的事。
被禁足在寝殿的沈宜凌，上前向叶菀行礼道，“贵妃娘娘方才好大的架势，那起子奴才以后怕是再也不敢偷懒了，只是臣妾这里本就人少，一下走了好几个，活儿可就没人干了。”
叶菀微笑着坐下说，“走了旧人，自然会有新人接替补上，宜妃无需担心就是，反正那几个奴才肯定也是惯会偷奸耍滑的主，走了也不必可惜。”
沈宜凌其实并不在意那几个内侍，叶菀既说会让人来接替，便也不再多问。
“臣妾被禁足这几日，娘娘是唯一一个来看臣妾的，从前那些个姐姐妹妹叫的亲热的，如今可都似不认识臣妾一般，真是让人心寒啊！”
叶菀看了眼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说道，“咱们的心就似这杯茶一样，早就凉了，哪还能感觉到心寒呢？”
叶菀知道她说这话只不过是调侃而已，并不是真正难过，沈宜凌进宫已有七八年的光景，经历过的事很多，不会不明白宫中之人一贯捧高踩低，更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伤心。
沈宜凌笑道，“贵妃娘娘不愧是有颗七巧玲珑心的人，说的一点也不错，臣妾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就再也感觉不到温度，冷也好热也好，对臣妾来说都没有任何分别，娘娘就是知道这些，才对臣妾不冷不热的吧？”
与沈宜凌在一起，说话十分简单，不必拐弯抹角，想起当初沈宜凌为宸佑宫主位嫔妃时，一句话恨不得说出十八道弯，与现在判若两人。
叶菀看着在软榻上熟睡的景弈鸣，心中突然似感触到了什么，轻声说道，“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几件事，会让人有所改变，宜妃自从有了四殿下，对世事倒是看得很开了。”
从前的沈宜凌最是笑里藏刀之人，总爱在人没有防备之时，从背后捅刀，帮沈千依做下许多伤天害理之事，而如今却是一副看破红尘之态，人也变得简单多了。沈宜凌轻轻摸了下景弈鸣的脸颊，眼中荡出无限的温情，“不看开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想想，从前争得那些东西真是不值一提，现在臣妾只希望弈鸣能好好的，痴也好傻也好，只要平安臣妾就别无所求了。”叶菀起身走到她跟前，用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感慨道，“慈母之心真可让人彻底改变，好好珍惜你现在的安宁吧！本宫也会帮你守护这份安宁。”
第七十三章 紧握时机
沈宜凌感激的看着叶菀，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是叶菀第一次主动承诺，会保护她们母子，这一刻她坚硬的心终于变得柔软。www.pinwenba.com
“有贵妃娘娘这句话，臣妾就什么也不怕了，以后臣妾会全心全意辅佐娘娘，无论发生什么绝不会生出二心。”
叶菀点了点头，“本宫会求皇上，早日解了你的禁足，其实皇上只不过在气头上才会这样，皇上心里是心疼四殿下的，不然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沈宜凌沉沉的叹了一声，看向景弈鸣的眼眸中蒙了一层水雾，“弈鸣是皇上最小的儿子，本该最受宠爱，可却??？”沈宜凌沉默了片刻，目光突然变得狠厉，“皇后真是好毒啊！我为她做了那么过，可她却连孩子都不留给我，早晚有一日，我会让她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沈千依和沈宜凌之间的仇怨早就无可化解，景弈鸣的痴傻，全部都要归结到沈千依身上，这也是叶菀能安心用沈宜凌的原因之一，沈宜凌虽然没有沈千依城府深厚，但胜在对沈千依的了解，有她相助，叶菀手中无疑是多了一柄对付沈千依的利器。
叶菀看向睡得正酣的景弈鸣，安慰沈宜凌说，“四殿下虽然智力上不如其他皇子，可好在身体康健，只要没病没灾比什么都强，你有让四殿下喝过太医开的药吗？”
沈宜凌面色谨慎的摇了摇头，“出了邱太医的事，臣妾怎么还敢相信太医院？即使是皇上的近侍医官，也难保不会是皇后的人，臣妾真的是怕了。”
“可这样一直拖着不让四殿下用药也不是办法，本宫听说，越小的孩子，用药的效果越好，你不能因为疑心耽误了孩子的病。”她思附了片刻，又道，“不如这样，本宫想法子弄些稳妥的药来，你这几日先等本宫的消息。”
“娘娘待臣妾和弈鸣的恩情，臣妾这辈子恐怕都还不完了，娘娘请受臣妾一拜。”
沈宜凌跪地要向叶菀磕头，叶菀连忙让钟念扶起她，说，“你把谢意放在心里就好，本宫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说不定日后本宫还需要你的帮助呢！你若是想要报答，便等到那个时候吧！”
出了宜馨宫，叶菀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如今她又多了两个要保护的人，感到肩头的压力越来越大。
钟念看出她神色间的疲惫，怨怪却又心疼的说，“娘娘何苦对宜妃承诺什么？她如今能依靠的人只有您，娘娘实在无需在她身上再用心思。”
叶菀抬手遮挡耀眼的阳光，双脚踏在满是凸起的石子路上，轻扶住钟念的手，笑着说，“我当然不必用承诺去笼络宜妃，我是真心想要护她们母子，如果在从前，我绝不会做这种费力之事，可一看到宜妃看四殿下的眼神，我便会想起如玉，我是怜悯她做在母亲的一颗心。”
钟念叹声说道，“娘娘终究还是个心软的人，无论您表现的多坚强多狠厉，可心中总还有一处是柔软的。”
这些年钟念一路来看着她，从前世善良的女子，变成如今深宫中心思深沉的妇人，这一路的心酸和苦难，只有钟念最清楚，也只有钟念最了解她，能看透她所有表象下那颗真实的心。
叶菀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许久才说道，“也许你说的对，我终是成为不了彻底狠心的人，不过这才是真正的我，无需刻意也无需假装。”
钟念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扶着叶菀慢慢走在花团锦簇的御花园中，华都的春天，难得一日没有风，她们便趁着天好，在御园中赏看花草。
御花园中的花，开的又大又好，色泽也十分艳丽，都是御花房精心培植出来的奇花异草，可给人的却十分刻板，远没有乡野山间的花使人舒畅。
叶菀赏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聊，扶着钟念的手向回走，可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后面赶过来。
回过头，竟看见语彤一边跑一边叫喊，“总算是找到小姐了，奴婢方才去了宜馨宫，可那的宫人说您早走了，奴婢都快把御花园找遍了才找到您。”
钟念轻抚了几下她的后背，说道，“先喘口气，慢慢说，这么急着找娘娘做什么？宫里出事了吗？”
“不能慢慢说，宫里出大事了！听庆祥殿的人说，皇上半上午时突然身体抱恙，急招太医进宫，现在太医院所有的医官都在庆祥殿呢！嫔妃们也都过去了，小姐快去看看吧！”
叶菀紧握了下袖中的双拳，心想，莫不是景玄的肺伤又复发了？如果真是这样，太医们根本无法医治，只能让元修大师进宫诊治。
来不及多想，叶菀扶着钟念的手臂说，“快去庆祥殿，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里的人肯定都过去了。”
来到庆祥殿时，殿外已经站了密密麻麻一片人，有太医院的医官，也有闻讯赶来的嫔妃。
叶菀没有理会向她行礼的人，径直走向温沐岚，问道，“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太医诊治过了吗？”
温沐岚看向紧闭的殿门道，“现在只有皇上的两个近侍医官和皇后在里面，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皇后？”叶菀紧蹙了双眉，也看向殿门，沈千依虽然被解了禁足，可并未恢复中宫之权，这些日子她一直闭门不出，像是真的不管后宫之事一样，可今日这消息得的倒快。
温沐岚冷哼了一声，“虽没了中宫权柄，可皇后毕竟还是皇后，皇帝抱恙也只有她能在近前伺候，咱们可是一点也靠不上边呢！”叶菀没有接话，而是思索着景玄的病情和沈千依的目的，景玄这两年身体明显不如从前，她刚进宫那会儿，景玄还去郊外围场亲自狩猎，可这几年狩猎却只是远远看着，再未亲自出马。此番景玄得病，是沈千依重掌后宫大权的绝好机会，只要她做的够好，朝中一定会有人为她谏言，到时就是景玄也无法反驳。
第七十四章 突然病倒
不多时，紧闭的殿门打开，一位太医从里面出来，叶菀和温沐岚走上前，去询问景玄的情况。www.pinwenba.com
那太医恭敬的行了礼，神色倒不见得有多紧张，“回二位娘娘的话，皇上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而已，用几幅药就没事了。”
叶菀心中怀疑，然面上却没有表露，似是无意的问，“皇上今儿上午急招太医，本宫还以为是什么大病呢！原来只是风寒。”
太医的神色有一瞬异样，不过很快便隐匿在垂下的眼眸之中，但这一瞬对叶菀来说已经够了，她已经明白，景玄的病绝不是风寒这样简单。
董净利随太医后面出来，向叶菀和温沐岚打了千儿，说，“皇上请两位娘娘进殿。”说着又看向她们身后的一众嫔妃，“其它人就先行回宫吧！皇上若有事，自会传召你们。”
巴巴的等了半上午，却只换来一句‘先行回宫’，其它嫔妃心中自然是不甘的，却不好当着叶菀和温沐岚的面表露出来，纷纷沮丧的回宫去了。
叶菀和温沐岚相视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庆祥殿，景玄虽然病着，但并未在自己的寝殿歇息，而是躺在东边较暖和的配阁之中，宫里的人都知道，庆祥殿寝殿除了皇帝和近身心腹绝不会让其他人进入，所以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东配阁中，沈千依正端着浓黑的药碗喂景玄进药，叶菀和温沐岚上前欲要行礼，景玄却摆手说道，“都坐下吧！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拘束了。”
宫人搬来软凳，叶菀和温沐岚落座后，沈千依说道，“皇上近日身体不好，受不得吵闹，两位妹妹要好好看着后宫里的人，不可让嫔妃们随意来烦扰皇上。”
温沐岚微蹙了眉心，并不应声，叶菀却笑着说，“皇后娘娘放心便是，后宫有淑妃和臣妾在，断不会生出乱子来。”
沈千依点了下头，继续喂景玄喝药，可景玄却不耐的将药碗推开，不知是厌恶苦涩的汤药，还是厌恶喂药的人。
沈千依仿若并未察觉景玄的厌恶，将药碗交给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汤药虽苦，却是治病良方，皇上怎么还学起小孩子了，嫌弃药苦便不喝了。”
景玄神色有些颓废的摇头说，“从前有病，药也没少喝，可病就是不见好得快，这药不喝也罢，皇后在这里服侍了一上午，就先回去歇着吧！”
沈千依装作没有听懂景玄的逐客之意，笑着说，“臣妾不累，皇上身体有恙，臣妾哪能安心休息？就让臣妾在这服侍您吧！”
“朕有宫人们服侍，皇后不必担心，屋中人多朕反而觉得心烦，你先回去休息，若有需要朕会让宫人传召。”
景玄的言下之意，便是说如果没有传召就不必过来，沈千依伴在景玄身边多年，不会听不出来，可依旧笑着说，“那臣妾下午晚些时候再过来，皇上安心养病。”
叶菀和温沐岚起身送她离开，沈千依却端足了皇后的架子，寒着脸说，“皇上身体不好经不得劳累，一会儿说几句话，你们也早点回去吧！不可扰了皇上养病。”
叶菀福身应声，知道沈千依是想要挽回自己的面子，才做出如此派头，她无意与沈千依相争面子上的东西，便未表露出什么，可温沐岚却不管那么多，毫不掩饰眸中的嘲讽。
也许是因为病中没有精神，景玄看起来老了许多，眼角的纹路比从前更深，鬓角也已见丝丝白发。
叶菀从景玄的面上收回目光，用沉默掩饰着心中的悲伤，不过并不是因为景玄难过，而是为了曾经错付的时光。
温沐岚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着，面上的神情如平日一样清冷，景玄微微叹了一声，说道，“朕这一病来的突然，以后怕会无暇顾及后宫，后宫中的事就全都靠你们两人了。”
叶菀的神色早已恢复如常，笑着说，“宫里有这么多医术高超的太医在，皇上的病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臣妾帮您打理后宫一时还行，可时间久了臣妾可不干，所以皇上可要快些好起来。”
温沐岚虽然并不怎么关心景玄的病情，可场面上的话还是必须要说，“皇上先安心养病，后宫有臣妾和贵妃在，您不必挂心。”
景玄微微点了下头，“你们两人一向最是懂事，日后也要相互扶持，有什么事多一起商量着做。”景玄捂嘴清咳了几声，又道，“朕病着，精神也不太好，你们都先回去吧！”
叶菀觉得殿中有些压抑，没多说什么，就和温沐岚一起跪安出了庆祥殿，外面的天气依旧阳光灿烂，暖暖的微风拂面而过十分舒畅，叶菀不知道方才的压抑来自何处。
温沐岚和叶菀并肩走在御花园中，宫人都远远的跟着，并不靠上近前，两人从庆祥殿出来就一直沉默，最后还是温沐岚先开口说道，“贵妃对皇上的病怎么看？”
叶菀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故作疑惑的问，“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太医不说只是风寒吗？难道姐姐是在怀疑别的什么？”
虽然与温沐岚同在一条船上，可有些事却是不能共享的，温沐岚毕竟是北晏人，如果让她知道景玄病的不轻，极有可能会引起北晏的异动，所以为了南周的安宁，叶菀绝不会向她透露景玄的病情。
温沐岚见她不以为意，便也笑着说，“我只是瞎想的罢了，今日庆祥殿急招太医入宫，那架势看起来不一般，连一向随侍皇后的太医都过去了，看得人真是怪害怕的。”叶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姐姐不必害怕，皇上身体不适，太医院当然会紧张，这些年，皇上除了在成德皇贵妃去世时，急火攻心病了一场，就再未有过不适，太医们除了请平安脉也很少接到传召，估计是今日猛地接到传召，一时慌神的缘故吧！”“贵妃说的对，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温沐岚见叶菀如此说，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七十五章 互看不顺
景玄的病一直反反复复，直到入夏才有了好转，其间元修大师数次入宫，不过都是以讲经的名义，自从景玄第一次肺伤复发，元修大师过一段时日总要进宫小住几天，所以此番进宫也并未引起怀疑。www.pinwenba.com
如玉快满一岁，已经能扶着东西自己慢慢的走了，再过几日就是如玉的周岁生辰，景玄下令要好好操办，宫中许久没有喜事，加之景玄有病期间，宫里的气氛一直阴沉沉的，此番借着如玉的生辰宫宴，也能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所以宫里的人都十分高兴。
这日，尚仪局的管事宫人为了讨好叶菀，亲自过来来紫竹轩请示生辰宫宴的事，叶菀其实并不在乎这种形式，草草的吩咐了几句‘不要太过奢靡’之类的话后，便将尚仪局的人打发了出去。
正巧沈宜凌带着景弈鸣过来，一进门便说，“宫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贵妃娘娘这里可真是块风水宝地，天天人流来往不断，反倒是凤仪宫现在冷清的很，连家雀儿都不愿意往里面飞呢！”
叶菀前几日刚求景玄解了沈宜凌的禁足，沈宜凌出来后未受丝毫影响，脸色倒比从前好了许多，生产后的身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可见她禁足期间过的还不错。
叶菀看着向她行礼的沈宜凌，说道，“快坐下吧！四殿下这阵子见长了不少，现在会说话了吗？”
沈宜凌怜爱的看了儿子一眼，笑着说，“会是会了，不过只会一些简单的话，远比不上如玉公主聪慧，听说公主都能说成句的话了，比一般的孩子要早呢！”
叶菀看着独自在软榻上玩耍的如玉，又看了眼呆呆愣愣的景弈鸣，不想沈宜凌心中难过，便说道，“是宫人们传的夸张了，如玉也只会说些简单的话罢了，本宫闲时总是跟她说话，所以她学的可能比别的孩子快一些，宜妃也可以试试。”
沈宜凌微笑着默默点了下头，虽然叶菀说话已经极力主意，可看到自己的孩子比别人的痴傻，沈宜凌心中还是有些难过。
就在这时，如玉从叶菀这头，蹒跚地走到另一边沈宜凌坐的地方，笑着拉起景弈鸣胖嘟嘟的小手，‘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句，景弈鸣似是十分高兴，也跟着‘咿呀’的叫起来。
沈宜凌很少见到景弈鸣这般活泼开心，心中高兴极了，“娘娘快看，他们两个好像是在说是似的，如玉公主好像很喜欢我们弈鸣呢！”
叶菀也笑着说，“他们是亲兄妹，当然会相互喜欢了，宜妃以后就多带四殿下过来，和如玉相互做个玩伴也好，小孩子就该多在一起玩。”
沈宜凌笑着点了点头，心想，如玉向来得皇帝喜爱，如果景弈鸣能多与如玉接触，说不定皇帝也会多喜欢她的弈鸣一些，现在宫中上下都知道她与叶菀亲厚，而她自己更加明白，只有与叶菀靠的更紧，沈千依才不敢轻易动她。
沈宜凌是个极有分寸之人，虽经常到紫竹轩来走动，但每次只是略坐坐便走，从不惹人厌烦，不似林妃一般，总要等人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才讪讪的告退，自己还总捉摸不透，为何谁都不喜欢她。
林妃若不是仗着母家有些权势，绝不可能得到景玄的宠幸，而有了敬初傍身，只能说是她运气好，景玄就算再不喜欢她，可总要顾及公主的颜面。
沈宜凌刚坐下没多久，林妃便也过来了，只是这次却没有带着敬初，自从敬初在紫竹轩出言不逊，林妃怕她再闯下什么祸事，便把她关在宫里，哪都不让去。
按理说，林妃比沈宜凌年长一些，该是沈宜凌给林妃让座才对，可自林妃进来，沈宜凌连动也没动，别说让座了，就是连平礼也没行，她一向瞧不上林妃就算现在她的风光不在，也依旧不肖林妃这样的人。
林妃显然没想到沈宜凌也在这里，面上的笑容像是凝结了似的，十分不自然。
叶菀为了避免大家尴尬，笑着说道，“今个儿本宫这里可真热闹，两位姐姐跟约好了一样，林妃姐姐快坐呀！站着做什么？”
宫人又搬了一架软凳上，林妃坐下道，“臣妾听闻马上就是如玉公主的周岁生辰，所以特意提前来道贺，没想到宜妃妹妹也在。”
沈宜凌冷笑着看向她，“怎么？就许林妃来给如玉公主道贺，不许别人来了吗？”
林妃尴尬的笑了笑，她一向不敢得罪沈宜凌，从前沈宜凌跟随皇后时是这样，现在跟在叶菀身边也是这样，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忌惮沈宜凌。
叶菀让乳娘将如玉和景弈鸣抱下去玩，没了小孩子的笑闹声，殿中仿佛瞬间安静下来，静的让人觉得不适。
叶菀看了看她们二人，笑着说，“现下皇上的病还没有痊愈，两位姐姐都是宫里位份较高的嫔妃，还得多多看顾着自己宫中的事，若是光靠本宫和淑妃，肯定照顾不周全，万不能在这时惹了皇上心忧。”
沈宜凌笑着说，“娘娘放心便是，臣妾宫中的人都十分老实，断不会在这时惹事的，若有不安分的，臣妾一定严惩不贷。”
“臣妾也是一样，绝不让娘娘多费心。”林妃也附和着说，仿佛一句话也不愿意落在沈宜凌之后。
沈宜凌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一举一动都好像要把林妃排挤在外一样，跟叶菀说话时，从不让林妃有插嘴的机会。
可林妃却偏偏不让她遂愿，总能寻些话题来插入，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直吵得叶菀头疼。一旁的钟念看出她不耐烦，趁着上前倒茶的功夫，问道，“娘娘觉得精神还好吗？昨个儿您后半夜才睡着，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去躺会儿吧！”叶菀轻拂了下额头，说道，“是觉得有些头疼。”说着看向沈宜凌和林妃，“今儿本宫有些不舒服，就不多留两位姐姐了，得改日咱们再聚。”
第七十六章 沈家小姐
打发走了沈宜凌和林妃，叶菀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钟念打发了殿中宫人出去，轻声说道，“娘娘觉得心烦了吗？后宫就是这样，总有人互相看不顺眼，也说不上是什么缘故，大概是气场不同吧！”
叶菀睁开眼睛笑了笑，说道，“宜妃和林妃可不是气场不同这么简单，当初宜妃依附于皇后时，宫里除了邵燕青谁不让她三分，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失了皇恩圣宠，唯一的儿子又痴傻呆愣，林妃自然是想把从前在她那受得气讨回来，可宜妃又哪是肯低头的人呢？”
“娘娘说的有道理，宫里的人一向最看重面子，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脸面。www.pinwenba.com”
叶菀摆弄着腰间的珠穗，水葱般细白的手指绕着珠穗打转，初夏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寝殿，驱散了春寒的料峭，使人的心肺随之温暖。
钟念看着叶菀半倚在窗下慵懒的样子，突然觉得十分心安，也许是年岁渐长的缘故，她现在的心境比前些年平和许多，有时甚至会想，只要叶菀和她都好好的，报仇之事也就不重要了，只是多年以来，报仇一直是支撑她活下来的唯一理由，若是就这么放弃，她实在心有不甘。
叶菀绕着珠穗的手指突然一顿，问道，“我听闻皇后近日频召沈首辅的女儿进宫，可真有此事？”
钟念叹声道，“确有此事，皇后的心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想让皇上给二殿下赐婚，咱们大殿下要娶太傅的女儿，她的皇嫡子怎能落于下风？自然只有首辅大人的千金才能压大殿下一头，而且还是她自己本家的人，皇后当然想极力促成这件事，只不过皇上还没有松口而已。”
叶菀哼声笑道，“只怕这件事也不是皇上反对就能阻拦的，沈首辅比当初的邵建明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他想做成的事，稍给皇上施加压力便行了。”
沈千依虽然被褫夺了后宫权柄，可沈家的威势却没收到丝毫影响，景玄一直扛着沈家的压力，不复沈千依后宫之权，可不知还能不能抗住赐婚的压力。
钟念笑着说，“元枫一早跟奴婢说，皇后今日要带沈家小姐一起到庆祥殿与皇上用膳，昨个儿皇上不是还说让您今日去庆祥殿伴驾吗？娘娘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去会不会这位沈家小姐。”
叶菀点头笑道，“这还真是个好机会，你去叫上杜思凝随我一同去。”
钟念有些疑惑的说道，“去会沈小姐，娘娘应该叫上泽馨小姐才是，为何要让思凝小姐陪您去，这关系好像不对等了呀！”
“我就是要让这关系不对等，思凝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在许多方面泽馨都不如她，一来让皇后看看，她当初嘲笑的人选究竟怎么样，二来也让思凝去见见世面，对她以后有好处。”
钟念明白叶菀的用心后，一面吩咐宫人为叶菀梳妆打扮，一面着人去叫杜思凝。
杜思凝得知叶菀要带她去庆祥殿，自然是用心打扮了一番，不过当然不会是花枝招展那种，而是素净淡雅，温婉贤淑。
来到庆祥殿时，正赶上午膳的时辰，宫人们端着一盘盘景致的菜肴鱼贯而入，董净利在殿外看见叶菀过来，忙上前说道，“贵妃娘娘来的真是时候，方才皇上还说起您呢！娘娘快随奴才进殿吧！”
看见叶菀的到来，景玄面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笑着说，“贵妃怎么现在才过来，再晚一会儿，可就赶不上午膳了。”
叶菀分别向景玄和沈千依行了礼，说道，“上午林妃和宜妃在臣妾那坐了一会儿，所以才耽误了时辰，不过早知皇上有皇后娘娘陪伴，臣妾就不过来打扰了。”
沈千依面上的笑容如从前一般温和雍容，“贵妃这话怎么说？陪侍皇上难道还嫌人多吗？皇上刚刚病愈，正是该多热闹的时候。”说着看向景玄，“皇上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景玄只是笑着点了下头，看向叶菀身后的杜思凝，说道，“今个儿思凝也跟贵妃过来了，可惜弈成不在，朕打算明年年末就让你们成婚，你们也该多熟悉才是。”
杜思凝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神色落落大方，她不是第一次随叶菀觐见圣颜，对皇家的礼仪规矩已经十分熟稔。
叶菀看向站在沈千依身旁的少女，装作疑惑的问，“这位小姐臣妾以前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沈千依看了那少女一眼，少女神色淡漠的上前，向叶菀行礼道，“臣女沈嘉珩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叶菀似是没有发现沈嘉珩冷淡的态度，依旧笑得温婉，“沈小姐真是人如其名，端赖柔嘉，皇后娘娘的母家果是出美人之所。”
沈千依笑得得意，“嘉珩是本宫的哥哥沈首辅之女，从小被沈首辅捧在手心似的养着，连教文习字的先生都是从朝中请的大学士，嘉珩在家中比几个哥哥还受沈首辅喜爱呢！”
沈千依仿佛无意的看了杜思凝一眼，在宫中住了许久，杜思凝自然知道叶菀和皇后的关系不好，也明白沈千依是想借打压她来给扫叶菀的颜面。
杜思凝看向沈嘉珩，福身说道，“嘉珩姐姐可还记得小妹？年初时，姐姐曾与华都中的世家小姐一起在清崖湖畔小聚，当时妹妹也在其中，不过并未和姐姐说过话。”
想起清崖湖畔的那次聚会，沈嘉珩的面色突然变得难看，那次聚会时她与另一位世家小姐发生争执，甚至还动了手，此事若是传到皇帝和皇后耳中，她失了颜面是小，恐怕还会影响到与景奕轩的亲事。
叶菀发现了沈嘉珩的异常，疑惑的看了杜思凝一眼，杜思凝只是沉眸一笑，叶菀便只其中定有蹊跷，只是现在却不方便问。
沈嘉珩的突然失态，让沈千依十分不悦，她掩口清咳了一声，说道，“原来杜小姐与嘉珩是见过的，不过华都中的世家小姐太多了，像那种聚会，嘉珩每个月都要参加几次，怕是不会记得杜小姐。”
沈嘉珩虽然恼怒杜思凝揭她的短，可现在不是她发作的时候，便借着沈千依的话，说道，“我的确不记得当时有妹妹在场，大概是人太多，妹妹又实在太不惹眼了吧？”
沈嘉珩话中贬低杜思凝之意显而易见，可杜思凝却没有丝毫介怀之态，反而极和气的说，“嘉珩姐姐说的不错，妹妹相貌平庸，家世也一般，又不善于与他人攀谈，的确很不惹眼。”
杜思凝的大度和沈嘉珩的计较，相较之下立刻变得十分明显，沈千依不悦的看了沈嘉珩一眼，笑着说，“杜小姐太谦虚了，你可是贵妃亲自给大殿下挑选的侧妃，如果说自己平庸，岂不是不相信贵妃的眼光了吗？”
沈千依的厉害，杜思凝是第一次领教，如果她说自己平庸便是质疑叶菀的选择，可若推翻自己方才的话，却又显得虚伪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正踌躇时，叶菀笑着开口道，“思凝的脸皮薄，皇后娘娘就不要取笑她了，她还小，哪里就懂得这些，再说当初臣妾也没想着要将她许给弈成，其实思凝谈不上是臣妾挑选的人。”
“那是本宫会错意了。”沈千依不再提这事，看向景玄道，“皇上饿了吧？不如现在便用膳如何？”
景玄微点了下头，同时沈千依也向沈嘉珩使了个眼色，沈嘉珩立刻取代董净利的位置，动手为景玄布菜，董净利在旁边愣了一瞬，显然十分意外沈嘉珩的举动。有沈千依的提点，沈嘉珩布的菜都是景玄平日爱吃的，可景玄似乎没什么胃口，用了几样便放下筷子，神色平和的说，“朕平时都是董净利伺候惯了，沈小姐还是去伺候皇后吧！”沈嘉珩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怯怯的看了沈千依一眼，沈千依笑着说，“难得嘉珩的一片孝心，可皇上却不适应，罢了，嘉珩还是来服侍本宫用膳吧！”
第七十七章 推波助澜
一顿各怀心思的饭局后，沈千依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与景玄东拉西扯的话起家常，时而说起景奕轩的近况，时而又说起沈嘉珩在闺阁中的许多事，看似无意的话题，其实处处提点着景玄，他们二人有多般配。www.pinwenba.com
叶菀坐着听了一会儿，识相的起身告退，景玄虽有意挽留，可叶菀却急着回去，想问清楚方才沈嘉珩的失态到底是因为什么。
回到紫竹轩后，叶菀将杜思凝留下，问道，“说说年初的那次清崖湖小聚吧！都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杜思凝知道叶菀必然会询问这件事，一边帮叶菀卸去身上繁复的装饰，一边说，“这事说来可精彩着呢！那时臣女与父亲刚刚回到华都，从前与臣女交好的一位世家小姐，要臣女陪她一起去那次小聚，臣女心想认识一下华都中的世家小姐们也好，所以就跟着去了。”
叶菀点头道，“你是该多与华都中的世家之人接触，日后你与弈成成婚后，少不得要陪他一起赴宴，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都要学着些。”
杜思凝福身称‘是’，接着说道，“那日聚会的规模不小，听说正是这位沈小姐牵的头，华都中谁都要给沈家几分面子，所以那日去的人十分多，臣女那日坐的有些靠后，只知道沈小姐和姜家的一位小姐吵了起来，沈家和姜家都是惹不起的大世家，在场的人都不敢言劝，最后这两位小姐竟然还动起了手，是被两家的家奴硬拉开的，这件事一开始传的沸沸扬扬，可后来沈家撂下狠话，说谁要是再敢瞎说，就把谁家逐出华都，事情这才慢慢平息了。”
叶菀沉思片刻，抬眸道，“皇后着意笼络姜家，宫里的姜贵嫔就是她保进宫的，沈家和姜家的小姐怎么会打起来呢？”
“其中的缘由正是因姜贵嫔而起，不过这些都是臣女后来才听说的。”
杜思凝扶叶菀在软榻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的软凳上，接着说道，“姜贵嫔一进宫位份便很高，不到一年就又升做贵嫔，姜家的人都十分引以为傲，而那位和沈嘉珩打架的正是姜贵嫔的妹妹。”
叶菀闻言，嗤声笑道，“既然是姜家的本家，更应该知道要维护与沈家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事竟让她们大打出手？”
“沈嘉珩一向眼高于顶，可以说华都中除了皇后，她谁也不放在眼里，那日她在聚会上多饮了几杯，竟然笑话姜贵嫔只是个妾室上不得台面，那位姜小姐也不是善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闹得不可收拾了，其实她们也并不见得有多大矛盾，应该只是饮多了酒的缘故，不过从那日后她们的梁子可就算结下了，听说后来她们的摩擦还远不止一次。”
叶菀单指拄着额角，嘴角慢慢浮现出笑意，对杜思凝说道，“今个儿你也累了，就先回去吧！等哪日弈成得空，咱们在一起用膳。”
杜思凝已经有许多日没见过景弈成，听到叶菀要让她与景弈成一起用膳，禁不住面露喜色，可突然又想起叶菀曾教导过她喜怒不可表于色，又立马收起笑颜，恭敬的跪安退下。
钟念看着院中杜思凝的背影，笑着说，“杜小姐真是个听话的孩子，用不了几年就可在宫中独当一面了。”
叶菀沉眸微笑，“思凝的确是个难得的女子，只是一入宫门，再好的女子也终究要被辜负了。”
钟念往桌上的香炉中撒了一匙清蜜香，看着叶菀愁眉不展的样子，安慰她说，“各人有各命，娘娘就别再为杜小姐不值了，您这就是自己难为自己，您觉得不值，可杜小姐自己个儿心中却十分乐意呢！”
叶菀也觉得自己操心的太多了，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看着香炉中袅袅的青烟，双眉紧锁似是在想什么，许过后才叹息一声，从沉思中拖离。
钟念为她冲了一杯桂花蜜茶奉上，笑问道，“娘娘是不是在想如何利用沈小姐和姜小姐的矛盾，挫败皇后的计划？”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的连我想什么都知道？”
“前世和今生加在一起，奴婢认识您都三十多年了，当然能猜到您心里想什么了。”
叶菀喝了一口香味浓郁的桂花蜜茶，笑着说，“你的确了解我，不过这回你可猜错了，我并不是想挫败皇后的计划，而是要助她一臂之力。”
钟念意外的看向她，“娘娘您怎么想的？皇后此举分明就是要压制您和大殿下，您还要帮她？若真让二殿下和沈嘉珩联姻，皇后岂不是如虎添翼了？”
叶菀谨慎的看了殿门一眼，神秘的低声说道，“我当然不会单纯的帮她，我是要将局势搅得更乱，她不是想笼络姜家吗？我就偏不让她顺心。”
钟念转身关上殿门，回来后神色兴奋道，“娘娘要怎么做？皇后和姜侍郎的关系不简单，怕不是那么容易挑拨的，更何况姜贵嫔如今还依附于皇后，姜侍郎怎么敢背叛皇后。”
叶菀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要让姜侍郎背叛皇后肯定不容易，不过要让他们彼此之间疏远猜忌却也不是做不到，沈嘉珩是沈首辅的掌上明珠，自然备受沈首辅喜爱，而那位姜小姐如此胆大跋扈的个性，想必也是家人给惯出来了，同样是家中的宠儿，她们若是有矛盾，必定会影响到沈姜两家的交好。”
钟念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可她们也只是口角之争罢了，两家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大动干戈？”
“这点小事当然不至于，可若是皇嫡子正妃人选之争，就至于了！”
钟念突然恍然大悟，双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娘娘是想让姜小姐也加入到二殿下正妃候选之中？”
叶菀点了下头，“让人把沈嘉珩和那位姜小姐的事，适当加油添醋的传到皇上耳中，这么好的机会皇上肯定不会放过的。”钟念也笑道，“这种事元枫最擅长了，奴婢这就让他去办。”说罢旋身出了寝殿。叶菀斜躺在软榻上，想到接下来宫中便要有好戏上演，心情也不禁愉悦起来，竟哼起了江南的采莲小调。
第七十八章 行宫之行
沈嘉珩在聚会上与姜家小姐打架的事，果不其然传到了庆祥殿，景玄得知后并没有任由此事在宫中传开，而是默默压了下来，可第二日便下了一道旨意，将姜侍郎和姜家的那位小姐宣进宫，名义上是让他们来探望姜贵嫔，可负责陪同之人却是二皇子景奕轩，所有人顿时明白了景玄的用意。www.pinwenba.com
最慌张的人莫过于沈千依和沈嘉珩了，不过沈千依并不了解其中的缘由，因为沈嘉珩一直将与姜家小姐的事瞒着沈千依，不过她并不知道，其实这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姜侍郎见皇帝有意将自己的女儿许给景奕轩，自然心中十分愿意，哪里还管沈千依高不高兴，攀附未来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当然要比攀附皇后来的更直接便捷。
凤仪宫现下可谓是好戏接连不断，沈嘉珩暂住在凤仪宫中，日日可与景奕轩碰面，而景玄又让景奕轩去陪姜家小姐游览后宫，一时间宫中众说纷纭，渐渐的姜旻媜与沈千依的关系不再像以前一般牢靠，而景玄接连数日宿在姜旻媜宫中，也为她生出异心提供了后盾保障。
从这件事之后，姜旻媜常邀妹妹进宫陪伴，还刻意制造与景奕轩‘偶遇’的机会，沈千依对她的不满越来越多，只可惜沈千依现在失了中宫权柄，不能拿姜旻媜怎样。
伏天眼看就快到了，宫中早就筹备好了去行宫避暑的事宜，上次去行宫避暑，沈千依未跟随同行，让沈宜凌钻了空子产下皇子，所以这回沈千依想尽了办法，说服景玄同去行宫，意在防范再出一个沈宜凌那样的。
今年去行宫的人选除了嫔妃之外，还有许多世家小姐也在随行之列，对外说是皇家与朝臣恩泽同享，可所有人都明白，其实是为了景奕轩选妃之事，而叶菀却还知道更深一层的原因，是景玄想将已经纷乱不堪的局势，搅得更浑。
因为添了许多世家小姐随行，这些小姐又要带上丫鬟嬷嬷，所以去行宫的队伍比往年都要庞大，竟用了半个时辰才全部进入行宫宫门。
叶菀与以往一样还住在霁月阁中，马车一直行到霁月阁门外才停下，叶菀扶着钟念的手臂下了马车，活动了下酸胀的筋骨，问向宫人，“张小姐和杜小姐的马车还没到吗？”
宫人上前福身道，“两位小姐的马车跟在嫔妃的车架之后，所以要晚一些才到，娘娘若是累了，可先行进去，奴婢们在这等两位小姐便可。”
叶菀看了眼车厢内依旧熟睡的如玉，轻声说道，“本宫在这等着，你们先进去布置一下吧！”
钟念走上前，将如玉的被角掩好，轻笑着说，“公主这一路可好睡，奴婢原还以为公主会不适应，没想到竟睡得这样香，一点也没有世家女孩子的娇气。”
叶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水榭居门前，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子正抱怨着什么，想必是一日车马劳顿，心情不好，也不知驾车的内侍怎么惹了她，那女子抬手便打了内侍一耳光。
钟念不禁蹙眉道，“真是好大的架势，不过是个世家小姐罢了，连宫里的人都敢随意责罚，姜贵嫔的妹妹还真是跟她一个脾气。”
叶菀有些意外的说，“姜贵嫔住在水榭居？她不知道那里以前住的谁吗？”
钟念看了叶菀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便没有顾忌的说道，“李氏被废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皇上将水榭居赐予姜贵嫔居住，谁又敢多嘴去告诉她？水榭居与娘娘的霁月阁同是行宫中最好的居所，姜贵嫔高兴还来不及呢！”
虽然李芙妹被贬多年，可叶菀想起她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只是面上已经不再表露什么。
如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十分兴奋的‘呀呀’叫了几声，文馨赶紧将如玉抱到叶菀近前，笑着说，“公主一醒来准要找娘娘的，今个儿公主睡了一天，晚上可有的闹人了。”
叶菀笑着抱过如玉，指着霁月阁哄如玉道，“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如玉高兴的挥舞着双手，口齿含糊的叫着‘好’，逗得众人十分开心。
不多时张泽馨和杜思凝的车架也过了来，杜思凝率先下了车，而后又去扶张泽馨，神色恭敬有礼，挑不出一丝错处。
两人上前一齐向叶菀行了礼，叶菀笑着说，“车马劳顿的一整日，你们也都赶紧进去歇着吧！本宫已经吩咐宫人为你们备好了房间，都随宫人去吧！”
做了一日的马车，张泽馨和杜思凝也都累极了，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得了叶菀的应允便随引领宫人进了霁月阁大门。
叶菀对霁月阁中的一切十分熟悉，扶着钟念的手臂慢慢走在寝殿前的花苑中，钟念有些不解的问她道，“娘娘此番让张小姐和杜小姐一起来行宫，你就不怕她们像沈家和姜家的那两位一样吗？若是给您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叶菀停下脚步，看着满园姹紫嫣红的花朵，折下一朵插于发髻之中，笑着说，“泽馨和思凝的正侧妃位份已定，她们的情况与沈姜两家情况不同，沈姜两家争得同是正妃之位，他们的矛盾远远大于泽馨和思凝的，再说思凝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了解，她绝不会主动去惹泽馨，而泽馨也是有分寸之人。”
钟念神色还是十分担心，“娘娘分析的有理，可奴婢就怕有人心存歹意，故意去挑拨事端。”
叶菀知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便嘱咐钟念说，“咱们自然要防范着有人故意挑事，让咱们的人多留意一些，万不可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钟念应声说道，“奴婢记得了，咱们这次带着人不少，足够应付所有的事，娘娘且先带着如玉公主先行安顿，奴婢去帮您打点行宫中的事宜。”得了应允后，钟念福身而去，可叶菀并没有立即进殿安顿，而是看着院中的景色出神，一股淡淡的愁绪笼罩在眉宇之间。
第七十九章 心生戒意
行宫中嫔妃们的居所都较分散，加上天热人们少有走动的，行宫中大部分时间都十分安静，叶菀的霁月阁虽然与水榭居比邻，可姜旻媜在宫中时便不跟叶菀来往，即使比邻而居也如陌生人一样。www.pinwenba.com
沈宜凌忙于照顾景弈鸣，顶多也只是三五日才来请一次安，而林妃因为敬初身体不适，留在了宫中，温沐岚也在出发前自请留在华宫，所以叶菀的霁月阁大部分时间都十分清净，竟有了门庭冷落的意味。
景玄的举动就如宫中的风向标一样，他独宠姜旻媜，宫中之人便对水榭居趋之若鹜，即便水榭居与霁月阁只有数步之遥，可众人却懒得挪动步伐来霁月阁。
沈千依的怡元殿也比霁月阁好不到哪去，甚至还要冷清一些，一时间姜家姐妹在宫中风光无限，成了所有人羡慕追捧的对象。
接连几日细雨过后，迎来了久违的艳阳高照，清晨趁着暑气还未升起，叶菀带着如玉到行宫花苑中散步。
行宫中栽种的鲜花品种，与华宫中雍容大气的风格不同，而是些较艳丽好看的，珍稀程度比华宫中的花草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一种来自西域的蓝葵十分受嫔妃们喜爱。
蓝葵的花大而艳丽，通体呈亮蓝色，连叶子也不例外，而且还有一股异香，闻之使人心境平和，嫔妃们都愿意摘了去放在宫中，用来观赏和熏香。
不过叶菀从不让宫人在殿中放置蓝葵，因为西域的花草大多有毒，蓝葵的气味能使人平和，其中必然含有镇定麻木之物。
路过一片栽有蓝葵的地方，叶菀特意抱着如玉绕路而行，她本想快些离开，可却突然听到路得另一面有吵闹之声。
叶菀将如玉交给文馨和乳母照看，扶着钟念的手说，“像是有人在那边吵闹，咱们过去看看。”
若在从前，叶菀根本不会理会这些闲事，可如今温沐岚没有随驾前往行宫，沈千依的后宫之权也没有恢复，所以行宫中的一切琐事都是她在打理，不想管也不行。
绕过几棵茂密的垂柳，终于能看到吵闹声的来源，只见几个世家女子正围着另一个女孩子训斥，为首之人便是姜旻媜的妹妹。
被训斥的女孩子垂头敛声，一副维诺胆小的样子，众人见她好欺负，更加得寸进尺，竟推搡起来。
叶菀眉心紧蹙，问向钟念，“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家的吗？”
钟念看了一眼，笑道，“是工部侍郎李大人家的小姐，娘娘还记得去年选秀时，一个在场外昏倒的秀女吗？就是这位被欺负的女子，奴婢记得她好像叫李梦怡，李小姐资质不俗，若不是因身体缘故错过了选秀，一定能成为皇帝嫔妃。”
叶菀凝眉想了一瞬，终于记起是有这儿一回事，当时只是听人说了一嘴，时间久了便忘记了。
她正想着，突然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惊到，姜旻媜的妹妹竟然动手打了李梦怡。
“住手！”叶菀厉喝一声走上前去，“这不是姜贵嫔的妹妹吗？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要打这位小姐？”
见了叶菀，姜家小姐并不觉怕，神色中还带了一丝傲慢，福身说道，“臣女姜旻妍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其它世家女子也跟着请安行礼，其中一个替姜旻妍说道，“娘娘有所不知，李梦怡她对旻妍姐姐不敬，所以臣女们才想教训她一番。”
叶菀目光冷冷的扫过说话之人，寒声道，“本宫在问姜旻妍的话，你插什么嘴？没人教过你宫里的规矩吗？”
似是惧怕叶菀的威势，说话的女子立刻跪伏在地，姜旻妍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向叶菀福身道，“她说的不错，李梦怡的确对臣女不敬。”
“对你不敬？”叶菀哼笑几声，“你以为自己是谁？李小姐与你同是世家小姐，父亲的官职品阶也一样，何来的不敬之说？你怎么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呢？”
姜旻妍被叶菀问的哑口无言，双颊火辣辣的赤红，平常几个与交好的世家女子，此刻都垂眸默声，无一人敢站出来帮她说话。
就在众人都六神无主之时，被几人欺辱的李梦怡却开口说道，“贵妃娘娘息怒，方才的确是臣女惹了几位姐姐不快，臣女自当受罚，不怪几位姐姐。”
叶菀意外的看向她，心中不解她为何要帮姜旻妍求情，再看姜旻妍等人，一脸的不屑和鄙夷，根本不打算领李梦怡的情。
叶菀微扬了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世家女子，微微一笑道，“李小姐倒是个大度的人，不过这事不是你说不追究就能了的，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想必你们随圣驾来行宫前，家里已经嘱咐过了，在宫里做事最讲究赏罚分明，姜小姐随意责打她人，本宫就罚你回水榭居闭门思过十日，其它人也都回去好好反省。”
姜旻妍虽然心中不服，可也不敢当面顶撞叶菀，遂跪安领罚，带着一众世家女子退下，可李梦怡却没有立即离开。
钟念微笑着问道，“李小姐还有什么话要跟娘娘说吗？”
李梦怡向叶菀福了一礼，笑道，“臣女是想要谢娘娘搭救之恩，娘娘今日之恩臣女一定铭记在心。”
叶菀看着李梦怡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中十分不舒服，便冷着脸说道，“这件事虽然是姜旻妍不对在先，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一样也有责任，同其它人一样回去反省吧！”
李梦怡似是没有想到叶菀对她的态度如此冷淡，怔愣了一瞬后福身退下。
钟念上前扶住叶菀，轻声问道，“娘娘不喜欢这位李小姐吗？奴婢看她挺老实的，不像是会惹事的人，也不知是怎么惹到姜小姐了。”叶菀微蹙了娥眉，哼声说道，“看着老实的人其实表里最不如一，也许是我多疑吧！总觉得李梦怡并不似表面一样无害，说不定咱们今日多余管这事了，看李梦怡处变不惊的样子，不像是个没有对策之人。”钟念看着李梦怡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受了叶菀的影响，也对李梦怡有了丝戒心。
第八十章 别有用意
叶菀对姜旻妍的惩治，无疑是给盛宠中的姜旻媜泼了一盆冷水，让她明白自己即使再得宠，可若想自成一派却还早了些。www.pinwenba.com
姜家和沈家的关系，已经在皇子正妃的争夺***现了裂缝，姜家的人似乎信心满满，景玄的态度让他们觉得，景奕轩正妃之位已经非姜旻妍莫属，可他们却忘了一件事，沈千依虽失了后宫权柄，但毕竟是景奕轩的母后，在景奕轩婚事一事上，有不可忽视的影响。
景奕轩若是个有主见的人，也许还能为自己做主，可他性格软弱，所有的事都听沈千依安排，在沈千依面前就像是绵羊见了老虎，只有听话认命的份儿，被夹在沈姜两家的争夺之中，景奕轩痛苦不堪，无处宣泄情绪，终日躲在上课的书房中，也只有景弈成能帮他排解忧思。
行宫的天气日日艳阳高照，可人心却是阴云密布，但纵使有万般无奈，也只能藏在心中，面对她人时依旧要笑如春风。
姜旻媜为了妹妹禁足之事，前去向景玄诉苦，本以为景玄会站在她这边，可没想到景玄却反将她斥责了一番，说她对妹妹过于溺爱，才导致姜旻妍冒犯贵妃，还让她向叶菀去赔罪。
姜旻媜一向心高气傲，怎会轻易向人低头，打发宫人往霁月阁送了些东西，便当做赔罪了事，可姜旻媜的人前脚走，叶菀后脚就将东西扔了出去，她们相互较着劲，服侍两人的宫人见了面，也都跟世代仇敌似的。
一日，叶菀趁如玉睡觉的空当，坐在窗下翻看书卷，却听到有宫人在外面说，“水榭居的人也太过分了，竟然往咱们门口泼脏水，要是让我逮着，定然轻饶不了她们！”
叶菀听出方才说话的人是语彤，放下手中的书卷，仔细去听，钟念怕她们吵醒了如玉，低声说道，“奴婢这去让她们住嘴。”
叶菀轻摆了下手，说，“不打紧，如玉睡觉一向沉，这点动静没事的，你们从不告诉我，水榭居是如何轻慢咱们的，难道还不许我自己听吗？”
钟念叹声道，“奴婢们不说，是怕娘娘听了闹心，姜贵嫔进宫不过一年，还不懂宫里的规矩，一个小小的贵嫔也敢跟您较劲儿，早晚都会有人收拾她，娘娘不必脏了自己个儿的手。”
叶菀笑着将书卷扔到一边，看了眼熟睡的如玉后，起身说道，“她哪里是不懂规矩，她是仗着皇上的宠爱才敢横行跋扈，我只是要看看皇上对她的行径究竟能忍多久。”
其实叶菀并不是只争一时之气的人，她之所以与姜旻媜较劲，不过是想看清景玄的真实态度。
“没了利用价值也就忍到头了。”钟念鄙夷的看了眼水榭居方向，又道，“等沈家和姜家的关系闹到无法修复的地步，皇上大概也不会再宠幸姜贵嫔，说实话，姜贵嫔除了有几分姿色，其它就再无可取之处，可就那几分姿色在华宫也只能算中等罢了，实在不值一提。”
虽然钟念说的都对，可叶菀面上却无丝毫轻松之色，眉心反而锁得更紧，“皇上是想牺牲姜家来削弱沈家，可华都中的世族统共就那么几个，难不成皇上是想让他们都给沈家陪葬吗？”
钟念思附了片刻，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皇上这个人任何事都能做得出，别说几个南周世族，当年陪他打天下的功臣，不也说杀就杀了吗？”
叶菀默默握紧双拳，亲人的面孔再次浮现在眼前，就在她的心快要被仇恨吞噬时，如玉适时醒来，声音含糊的唤着‘母妃’，听到如玉稚嫩的声音，叶菀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抱起如玉说，“我们如玉睡好了呀！”
如玉伸手搂住叶菀的脖子，仿佛是要安慰她似的，叶菀突然就模糊了双眼，心中明白，她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复仇，还要保护如玉平安健康的长大。
钟念望着相拥的母女二人，心中划过一道暖流，也如叶菀一样，将保护如玉当做比复仇更重要的事。
就在这时，语彤从外面进来说，“小姐，宜妃娘娘带着四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廊下沈宜凌的声音说，“不打扰娘娘吧？臣妾在宫中坐不住，所以来找娘娘说说话。”
沈宜凌说着话打外面进来，看见如玉摇床上的薄被还没收起来，忙不好意思的说，“原来公主还在午睡，都怪臣妾扰了公主好眠。”
叶菀将如玉交给文馨，笑着说，“不打紧，如玉她已经睡醒了，姐姐来的正是时候。”说着看向景弈鸣，“四殿下今日没有午睡吗？看起来比前些天精神多了。”
沈宜凌笑着说，“他上午睡了两个多时辰，现在哪还能睡得着，臣妾本不想这时候出来，可弈鸣就是不干，非要让我带着出来玩，原先他不会走的时候臣妾还总是心急，现在可好，一会走路就在屋中呆不住了。”
叶菀笑看向神情胆怯的景弈鸣，让宫人拿了几块糖去哄他开心，他便跟着宫人出去玩了。
沈宜凌看了眼院中陪景弈鸣和如玉玩耍的宫人，看向叶菀道，“前几日娘娘惩治姜贵嫔的妹妹，臣妾都听说了，如此一来可真挫了姜贵嫔的气焰，也让她知道，这后宫是谁说了算。”
“谁说了算？当然是皇上说了算。”叶菀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沈宜凌忙道，“是臣妾说错了，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当然得皇上说了算，可贵妃娘娘您执掌后宫，在嫔妃当中是最为尊贵的，姜贵嫔多次对您出言不逊，您也该好好教训她才是。”叶菀看了沈宜凌一眼，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姜旻媜在人前说景弈鸣是个傻子，心中顿时明白了沈宜凌的用意。“姜贵嫔如今是皇上跟前得脸的人，有皇上袒护本宫可不敢随意教训，宜妃你也无需太在意她，只要她不来主动招惹咱们便好，让她在嘴上占些便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八十一章 复权呼声
沈宜凌也是聪明人，立刻从话中听出了叶菀已洞察她的意图，忙解释说，“娘娘不要误会，臣妾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自己，姜贵嫔这人确是猖狂的过分了，弈鸣再怎样也是皇子，哪有她说三道四的份儿，臣妾听说，她现在已经可以随意出入璧龙轩，这份殊荣本该是娘娘独享的。www.pinwenba.com”
叶菀抬头微笑着看向沈宜凌不语，沈宜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虚的问，“娘娘为何总看着臣妾，难道臣妾说的不对吗？”
叶菀摇了摇头，叹声道，“宜妃入宫多年，怎么还看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呢？姜贵嫔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为有皇上纵容她，你让本宫去挫她的气焰，岂不是要本宫去挑衅皇上？”
沈宜凌凝眉片刻，突然起身跪地道，“贵妃娘娘赎罪，臣妾不是有意挑唆您与皇上，臣妾被姜贵嫔气昏了头，一时没有想到这层关系，只是???”沈宜凌轻咬了下嘴唇，抬眸道，“娘娘惩治了姜贵嫔的妹妹，岂不是已经得罪了姜贵嫔，可皇上为何没有袒护她呢？”
叶菀扶起沈宜凌，笑着说，“姜贵嫔是姜贵嫔，跟她妹妹有何关系？皇上若是一味袒护姜旻妍，不是要得罪李家了吗？姜家与李家同为华都中的大世族，皇上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子得罪了一个世族呢？”
沈宜凌恍然大悟，神色敬佩的说道，“还是娘娘心思通透，臣妾可是想不了这么多的，就是皇后也未必能想得透其中缘由，怪不得皇后从前一说起娘娘，就如临大敌似的。”
叶菀但笑不语，侧头看向在院中玩耍的如玉和景弈鸣，面对沈宜凌的奉承之言，她不仅没有丝毫动容之色，就连一句谦虚之言也懒得说。
沈宜凌自觉尴尬，笑着将话题转开道，“娘娘可曾听说过您那日护下的李家小姐？”
叶菀点了下头，“听宫人们说起过几句，听说她去年选秀本该入宫为妃的，只可惜天不如人愿，让李家失了这次机会，不过若是能嫁给皇子，也是不错的。”
“李家虽然现在籍籍无名，可在朝前时却是数一数二的大世族，听说还出过好几位皇后呢！前朝那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太后，就是出自李家，只不过咱们皇上并不重视李家，毕竟是前朝留下的人，不大可靠。”
叶菀从不知李家竟还有这般辉煌的时候，如此说来，李家选来入宫的李梦怡一定也不简单。
果然，沈宜凌继续说道，“娘娘的母家不在华都之中，所以才没听过那位李小姐的名号，她在华都中可算是个风云人物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听说在十岁之时，上门求亲的人就络绎不绝，不过李家的野心可不小，是打算着送女儿入宫为妃，只可惜错过了三年一次的选秀，要再等三年，这李小姐可就成老小姐了。”
叶菀半开玩笑的说，“华都中才貌双全的女子不少，李梦怡能在其中算得翘楚，想必是真有些本事的，还好她没能入宫为妃，不然咱们又多了一个劲敌。”
沈宜凌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可还是一本正经的说，“这些事该是臣妾们担心的，娘娘貌若天仙才情绝世，任是谁也比拟不了的，在皇上心中娘娘才是??？”
沈宜凌话还没说完，突闻院中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她腾地起身跑出寝殿，抱起坐在地上大哭的景弈鸣，斥责看护的宫人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四殿下的？殿下若是有个好歹，本宫定不轻饶你们！”
叶菀也来到院中，看了眼大哭的景弈鸣，说道，“宜妃先别忙着斥责宫人，还是先看看孩子有没有伤着吧！”
沈宜凌将景弈鸣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见的确没有受伤，神色才缓和了些，不过依旧是不高兴，向叶菀福身道，“弈鸣可能有些不舒服，臣妾先带他回宫了。”
钟念看着沈宜凌离开的背影，轻声叹道，“娘娘看到她方才焦急的样子了吗？当了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奴婢可从没见过宜妃如此失态的模样。”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几个嬷嬷和乳母，“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玩的好好的，四殿下为何会突然哭起来？”
几个嬷嬷已经快被沈宜凌吓掉了魂，此刻面对叶菀的责问更加紧张，“回娘娘的话，方才四殿下和公主抢夺秋千，奴婢们只当是小孩子玩闹，也没拦着，可谁想四殿下身体太过娇弱，被公主轻轻一推就摔倒了。”
想起沈宜凌怨怪的神色，叶菀不觉蹙了下眉，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嬷嬷们，“这次的事就罚你们一个月的月例小惩大诫，日后凡是与四殿下沾边的事，都要格外小心，宁可让如玉吃些亏，也不能慢待了四殿下，都明白了吗？”
嬷嬷与乳母们面面相觑，虽不明白叶菀的意图，可还是应声答应下来，对于方才的事皆心有余悸，若是景弈鸣真伤到了哪里，她们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钟念与宫人们一样不明白叶菀的用意，扶着叶菀回屋后，才问道，“娘娘为何这般重视四殿下？您刚才的样子若是被外人看见，还以为您怕宜妃呢！”
叶菀叹声拨弄香炉中的香灰，面无表情的说道，“宜妃有多在意她的儿子，你也看到了，她现在虽然依附于我，可这层关系并不牢靠，若是有人稍加利用，极有可能会让我与她反目成仇，宜妃最在乎的就是四殿下，所以咱们对四殿下一定得格外用心。”钟念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说道，“奴婢记住了，也会吩咐咱们宫里的人多加注意，皇后最是介意您和宜妃交好，势必会想尽办法离间你们，她在二殿下选妃的事中吃了暗亏，估计现在这想法要讨回去呢！”叶菀叹声看向窗外姹紫嫣红的花朵，轻声笑道，“皇后不是个会吃亏的人，这笔账她早晚都要讨回来，不过不是跟我讨，而是去跟皇上讨，是皇上执意要让姜旻妍与沈嘉珩争夺正妃之位，咱们只不过是在暗中推了一把而已，用不了多久，朝中恢复皇后中宫之权的呼声会越来越高，这回皇上怕是抗不过去了。”
第八十二章 失而复得
叶菀的推断果然不错，沈首辅接二连三的递上了好几个请安折子，名义上是请安，可里面的内容全是为皇后叫屈，拿当年沈千依一路陪皇帝征战天下来说事，朝中与沈家亲近的势力也都纷纷上书，甚至在朝堂之上多次逼迫景玄表态。www.pinwenba.com
沈千依其实本身并无多大过错，只是受江寒和吴艳萍的牵连，褫夺后宫之权已经算是极严重的惩罚，如今景玄也没有理由继续僵持，便松口复了沈千依的中宫权柄，只是依旧让温沐岚和叶菀协理后宫。
圣旨下到怡元殿那一日，行宫中众嫔妃纷纷去请安道贺，叶菀作为后妃之首，自然不可缺席。
行宫里不如宫中规矩繁多，无需日日晨昏定省，不过隔上几日总还是要来向中宫请安的。
叶菀乘步辇来到怡元殿时，嫔妃们早已在正殿中聚集，等着沈千依驾到，见叶菀进殿也只是规矩的请安行礼，并没有像从前似的黏上来奉承，现下沈千依刚刚恢复中宫之权，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想着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攀附哪一个。
没过多久，沈千依从后殿进来，一身深蓝色宫装大气庄重，面色也比前些时日好了不少，正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连怡元殿的宫人走路都带着趾高气昂的神色。
众人见沈千依进殿，纷纷起身行礼道安，沈千依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笑着说道，“今个儿大伙儿来的倒齐，只是怎么没看见宜妃？本宫有阵子没见弈鸣了，心中很是惦念呢！”说着余光似是无意的瞥向叶菀。
丽夫人哼笑一声道，“皇后娘娘心中挂念后宫众位姐妹，可有些人却是不配您挂念的，尤其是像白眼狼一样的人。”
丽夫人说话直白，众人闻言都不禁眉目紧蹙，她明着是说沈宜凌，可捎带着也把姜旻媜拉上了，姜旻媜刚进宫时并不怎么得宠，只是最近恩宠才突然多了起来，便立刻脱离了沈千依的掌控。
姜旻媜面上一阵青白，可还得装作不知，如今沈千依再掌后宫之权，头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她，所以她现在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
叶菀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笑着福身道，“臣妾昨日去看过宜妃和四殿下，四殿下的身子娘娘也知道，前几日天热，大概是睡觉时出了许多汗，突然就着了凉，宜妃忙于照顾四殿下，所以才没能过来向娘娘请安。”
沈千依微笑着点了点头，“给本宫请安是次要的，皇子的身体才最重要，贵妃下次去看宜妃时，告诉她安心照顾弈鸣便好，也不必非来给本宫请安。”
沈千依厌恶沈宜凌是众所周知的事，只是面上依旧要做出和睦的样子，不禁让人觉得十分别扭。
叶菀的神色没有丝毫异样，笑着说道，“皇后娘娘体谅宜妃的难处，臣妾先替宜妃谢过娘娘，等四殿下身体好些，宜妃定然会亲自来谢娘娘的恩典。”
沈千依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笑容更盛，“本宫是皇后，自当要照拂后宫嫔妃，贵妃不必言谢，这段时日贵妃将后宫管理的甚好，是本宫该谢你才对。”
叶菀知道沈千依是在宣告已经重掌后宫权柄，意在让她明白，妃妾终究只能协理后宫，以后万事都该以皇后为尊，叶菀虽在面上对沈千依恭敬有礼，可后宫之权她也是绝不会放手的。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夸奖，日后臣妾会更加用心，必然协助娘娘将后宫打理的更好。”
叶菀的话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却也明白的告诉沈千依，她绝不会在后宫权柄上做丝毫退让。
沈千依微愣了一瞬，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以后就有劳贵妃了。”说罢看向殿中众人，“日后大家也要多帮助贵妃，尽量少惹事端，今年与往年不同，有许多世家女子也在行宫中，你们把跟着自己住的世家闺秀都看好了，万不可让她们惹事。”
众人福身应声，皆偷眼瞧向姜旻媜，听出沈千依的话是在敲打她，姜旻妍和李梦怡的矛盾虽然没有引起大的动静，可嫔妃们在私底下却已经传开，更是将矛头直指姜家，说姜家仗势欺人，反而是沈嘉珩最近十分安静，不难想得出，这些传言都是沈千依在幕后策划。
姜旻媜的面色十分难堪，可因为前一阵的专宠，她在后宫得罪了不少人，所以现在众人都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姜旻媜入宫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被孤立的滋味。
沈千依神色得意的看着姜旻媜，故意说道，“听说皇上最近多召姜贵嫔到璧龙轩陪侍，从前随侍御前的多是萱贵妃，不过如今贵妃忙于协理后宫，姜贵嫔可要好好侍候皇上，照顾好皇上的身体。”
叶菀知道沈千依此言的目的，是要让她对姜旻媜心生妒意，从而让她们互斗，而沈千依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只是这一计对叶菀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姜旻媜有些不安的看过来，叶菀却大度的笑着说，“皇后娘娘说的极是，侍候皇上的重任以后就多劳烦姜妹妹了，臣妾要打理后宫，还要照顾如玉，有时真的有些力不从心。”
姜旻媜虽然不相信叶菀的大度，可还是笑着福身道，“贵妃娘娘言重了，皇上时常跟臣妾提起娘娘，说娘娘博学多思，常能为皇上解忧，臣妾只能在起居上照顾皇上，实在不敢与贵妃娘娘相比。”
叶菀掩口笑道，“妹妹言过其实了，本宫何时有这么大的本事，再说皇上忧的都是朝政之事，本宫可帮不上什么忙，咱们身为嫔妃，只要照顾好皇上的起居便好，至于解忧，还是交给大臣们吧！”姜旻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笑着补救，“贵妃娘娘说的是，咱们身为嫔妃做好嫔妃该做的事就好，臣妾一定会尽心服侍皇上，不让皇后娘娘和贵妃担心。”沈千依笑着点了点头，可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隐在眼下的细纹微微跳动，似是在极力压抑心中的真实情绪。
第八十四章 偶遇传话
离了水榭居一段距离后，叶菀突然驻步，回头看向水榭居的大门，午间的艳阳照在身上，可叶菀却觉得浑身凉津津的，她紧紧扶着钟念的手，仿佛只有钟念掌心的温度，才能让她心中的不安少一些。www.pinwenba.com
“能在一夜之间将好好的人吓成这副样子，昨夜一定是发生了十分可怕的事情，绝不只是梦魇这般简单。”
钟念也从姜旻媜方才的态度中察觉了异常，手掌轻轻附上叶菀冰冷的手背，安慰说，“娘娘先不要着急，元枫已经去打探消息了，估计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叶菀点了下头，可刚回过身便看见元枫向这边跑来，叶菀快步迎了上去，“什么事这般着急？是不是打听来消息了？”
元枫谨慎的向四周望了望，见周围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奴才刚才到璧龙轩附近，正巧遇上办事回去的董公公，董公公说想见娘娘一面，只是霁月阁里不方便，所以约娘娘在花苑北面的亭台中相见。”
叶菀心中疑惑，董净利虽然常常向她透露景玄的动向，可主动约她见面还是第一次，看来昨夜璧龙轩发生的事一定不寻常。
嫔妃与皇帝近侍私下见面有违宫规，往眼中里说就是窥探帝王之罪，钟念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元枫，“这话是董公公亲自对你说的吗？”
元枫郑重的点头道，“这么大的事，若不是董公公亲自告诉奴才，奴才绝不敢将话传给娘娘，奴才知道其中的轻重。”
“那他告诉你时，旁边还有没有其他人？”
见钟念甚是谨慎，元枫也不敢马虎，“除了奴才再没有别人知道这事，奴才得了信儿就一路没停的跑回来，没有人看见奴才与董公公说话。”
叶菀神色凝重，微点了下头，“你再去给董净利回个话，就约在??？下午申时见。”
“娘娘为何不约在日落之后？白日未免太惹眼了些，尤其是下午，花苑中来往的宫人很多。”钟念有些担心，沈千依已经重掌后宫，她必定在叶菀身边安插了无数眼线，任何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叶菀叹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无论怎样咱们都躲不开皇后的眼线，即使乔装改扮也不保险，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出去，只要做出偶遇的样子，皇后也不说出什么来。”
钟念沉默思附了片刻，“好，娘娘既然决定了，奴婢就去替您安排。”
申时的行宫花苑，暑气刚刚消退，花苑北角是行宫中树木花草最为茂密之所，小径两旁树荫遮天、芳草青郁，正是夏日散步的好去处，若是天晴好时，来这里游玩嬉戏的嫔妃很多，只是这几日天气过热，嫔妃们才少出来走动。
转过小径，便看见一座精致的亭台立于池水之上，幽静的池水在微风吹拂下，显出丝丝波澜，夕阳的余晖在湖面闪闪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叶菀漫步朝池上的亭台走去，不时停下观赏院中花草，看似十分惬意，可她身旁的钟念却一直注意着对面的动静，直到对面有人影出现，钟念才低下头，似是无意的咳了一声。
叶菀摘了一朵幽兰插于发髻之中，抬步迎着对面的来人走去，董净利率十几个宫人脚步匆匆而来，宫人们手中捧着沉重的瓷瓶花盆，走的满头是汗。
看见叶菀，董净利抬手让宫人们停下，上前打千儿道，“娘娘好兴致，今个儿天气还算凉爽，娘娘怎么没带着如玉公主一起出来？皇上这几日常念叨着公主，若不是身子不爽早去霁月阁看望贵妃和公主了。”
“皇上既然身子不爽，那本宫改日带如玉去璧龙轩看皇上。”叶菀看了眼宫人们捧着的瓷瓶饰物，随口问道，“这些瓷瓶样式倒素净雅致，是皇上赏赐给哪位嫔妃的吗？”
董净利躬身道，“这些都是皇上自己要用的，皇上也不知怎么，突然看不惯那些样式繁复的东西，所以才让奴才换了些清雅的来。”
叶菀笑道，“原来是这样，本宫在湖上的亭中备了些凉茶，看公公这一头的汗，不如喝杯茶再走吧！”
董净利似是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答应下来，扶过叶菀的手穿过池上的回廊走向亭台。
离后面的宫人渐渐远了，董净利才低声说道，“昨夜入睡前皇上一个人喝了些酒，引得肺伤发作，夜里也睡得不安稳，半夜的时候奴才们突然听到姜贵嫔的喊叫声，冲进去一看可真是要吓掉魂了。”
董净利的声音低沉急促，他们不可能有太多时间说话，只顿了顿便又道，“只见屋中的瓷器碎了一地，皇上披头散发，手持利剑，面目狰狞的用剑指着姜贵嫔，口中还喊着‘朕谁也不欠’，奴才们好几个人才将皇上按住，之后皇上虽然恢复了意识，可却一直高烧不退，皇后已经派好几拨人来打探消息了，奴才怕瞒不了皇后多久。”
叶菀神色凝重，嘱咐董净利说，“这事一定要瞒住沈家的人，现在是在行宫之中，皇上的身体又不便立刻回宫，让守卫行宫的禁军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万不可让人趁乱起事，还有姜贵嫔那也派人盯着些，皇后打探不出，定然会去找姜贵嫔。”
董净利躬身称是，钟念递给他一碗凉茶，故意提高了声音说，“公公喝些茶解解渴，这么热的天可别中暑了。”
董净利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行礼道，“奴才还有事要忙，就不陪娘娘了，奴才告退。”看着宫人们消失在视野之中，钟念十分担忧的说，“娘娘是怕沈家趁乱威胁皇权吗？皇后现在重掌后宫，怕是娘娘一人之力难以阻挡。”叶菀仰头看向璧龙轩方向，将杯中的茶泼在地上，“皇上对外说只不过是小病而已，沈家的人握不到实证绝不敢轻举妄动，我只是担心沈家趁着皇上有病，与朝中重臣结党营私，现在朝中大部分都是沈家的势力，即使沈家不掌军权，怕也会越来越不好对付。”
第八十五章 寻机下毒
怡元殿地处行宫东面，算不上行宫中最好的殿阁，但占了东上的位置，理所当然应由皇后入住。www.pinwenba.com
入夜后，怡元殿燃起无数盏星星点点的宫灯，将本就金光流转的殿阁映照的更加辉煌，沈千依一向崇尚奢华，只是她身为皇后，必须要为后宫嫔妃做表率，对于寝宫的装饰只能适可而止，不过依旧透着奢靡之气。
寝殿中沈千依坐在鎏金雕凤的软榻上，手下拄着一块冰凉沁心的羊脂白玉枕，软榻周围放了数盏冰盆，在夏夜的热风中，混入了丝丝清凉。
琉璃金光殿，美人倚于榻，可榻上的美人却满面愁绪，沈千依紧锁的眉头下，一双凤眼中透出不安，指尖中捻着的一块脆玉糕，几乎要被捏成粉末。
对于沈千依的反常不安，宫人们似是没有发觉，一个个垂首默立，隐匿自身的存在，想要在宫里活得安稳，装聋作哑是不可不学的本事，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雁南打殿外进来，看了眼沈千依后，示意宫人们退下，接过宫人手中的蒲扇，继续扇动。
沈千依神色有些不耐，瞥了她一眼道，“有什么话就快说，璧龙轩那面还是问不出什么吗？”
雁南胆怯的偷眼瞧向沈千依，见沈千依面色不善，跪下来说，“都是奴婢无能，只探听出皇上昨晚突然病了，具体情形却不知道，昨夜在璧龙轩值夜的宫人，都被董净利关了起来，说是为了方便太医询问情况。”
沈千依将手中的脆玉糕扔回盘中，一脸的厉色毫不隐藏，因为雁南跟随在她身边许多年，她对雁南表露真实情绪也是出于信任，可却不知这更容易让亲近之人伤心疏远。
“真是没用！皇上那问不出，你不会去水榭居问吗？昨晚是姜贵嫔侍寝，发生了什么她最清楚。”
雁南惊出一身冷汗，连连磕头道，“娘娘恕罪！奴婢并不是没有去问，实在是因为水榭居那面也不容易打听出什么，姜贵嫔身边一直有皇上的人在，而且奴婢看姜贵嫔精神甚是不好，每说一句话都好像下一刻便要昏过去似的。”
沈千依从软榻上起身，双眼远远地盯着桌案上的黑色盒子，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渚石粉不该会如此厉害啊！”
雁南顺着沈千依的目光也看向桌案，面上瞬间失了血色，立刻上前将盒子收到柜中，方才敢喘了口气。
“娘娘怎么把它拿出来了？这东西若是被人发现，咱们可就万劫不复啊！”
沈千依哼笑着站于寝殿之中，影子随着烛火不安的跳跃，“做都做了，还怕什么万劫不复？他如此待本宫，还有什么可怕失去的？”
雁南神色惊惧的关好殿门，上前扶住沈千依道，“娘娘要谨慎言行，您才刚刚复了中宫权柄，经不得任何变故，奴婢本就不赞同您如此做，皇上昨夜若是真出了事，定会查到您头上的。”
沈千依仿佛从绝望憎恶中回过神，面上终于有了丝惧意，冰凉的手指紧紧握住钟念的手，说，“璧龙轩的事都处理好了吗？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雁南点头道，“璧龙轩的宫人历来勤勉，香灰都是每日清晨必要清倒一次，掺了渚石粉的香灰一早就被宫人清理了，奴婢还特意去留意了这事，再说皇上最近身子本来就不好，暂时不会有人往下毒这方面想的。”
沈千依在雁南的宽慰下，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可依旧双眉紧锁，“这次的事是本宫疏忽，没想到渚石粉的毒竟然这样厉害，才一日就让皇上和姜贵嫔都病倒了，看来这事只能先停一停，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听得沈千依如此说，雁南连日来处于惊惧状态的心终于得以喘息，自从上次被景玄软禁思过后，沈千依多年的怨气像是突然集中爆发了一样，甚至连给景玄下毒这种株连九族的事都敢做，其实她也并不是要置景玄与死地，只不过是想趁着景玄身体不好时，巩固自己和沈家的权势。
雁南暗中吁出一口气，温言劝慰，“奴婢知道娘娘心中的委屈，可渚石这东西实在太厉害了，小小的一块石头便可使人生出诸多不适，更何况是研成粉置于熏香之中，现下储君之位还未定，皇上若真在此时有闪失，局势恐怕只会不利于咱们，毕竟娘娘母家手中没有军权。”
雁南的劝慰起了作用，沈千依微叹了一声，“你说的对，咱们要想图谋大事，必须要有军权，哪怕是禁军也好。”
雁南想了一会儿，说道，“禁军统领肖远洋不是个好接触的人，奴婢听说他这人极为顽固，从不与朝中大臣结交，倒是一个叫刘茂林的副统领好接触些，奴婢曾见过他几次，他总爱与奴婢攀谈，许是极想攀附娘娘。”
沈千依忧愁不安了一夜的面上，终于露出些许欣慰，“既然如此，你便刻意与他接近一下，也探探他的真实意图，若真能有禁军相助，咱们便能如虎添翼了。”
雁南见沈千依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便想去让宫人进来服侍沈千依安寝，可沈千依却突然叫住她，满是戾气的眼眸让她有丝不好的预感。
“那个负责璧龙轩扫洗的宫人，可被一并关起来了没？”
雁南福了福身，“她是在白日值守的，香料里的渚石粉也是在昨日傍晚投放的，被关起来的只是昨天夜里负责值守的宫人，并没有她。”
“昨夜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决不能再留了，你知道该怎么做。”沈千依眼眸中的戾色更盛，声音冰冷如蛇信滑过黏腻的肌肤。
雁南有些犹豫，“咱们在御前安插宫人不易，许多年也只安插了几个人，若是贸然除去，未免有些可惜。”沈千依闻言丝毫不以为意，“人可以再安插，可她若将这件事泄露，咱们连性命都保不住！”雁南见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便告退出了寝殿，夜里的气温渐渐有了清凉之意，雁南在寝殿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吹，竟在三伏天里打了个寒颤。
第八十六章 人算天算
景玄卧床养病期间，行宫中嫔妃们也少走动，比从前安静了不少，可平静的表面下实则却是人心浮动，因为景玄下令不让人随意探望，无法得知景玄的病情，嫔妃们心里都没底，而叶菀作为后妃之首，自然可与沈千依一样随意出入璧龙轩，嫔妃们不敢去烦扰沈千依，便总是来向叶菀打探消息，霁月阁倒比别处热闹几分。www.pinwenba.com
这日叶菀刚哄了如玉睡下，元夫人和宜妃便登门而来，叶菀笑着将她们迎进来道，“两位姐姐难得一起过来，今个儿也不知是吹得什么风？”
元夫人自从被晋升为从一品夫人，地位自是比从前更尊贵，连穿衣打扮也变得更加端庄起来，今日的一身藕色云锦宫装，更显出她丰腴的身段。
宜妃欠身行礼，笑说道，“说来也巧，臣妾正打算来给娘娘请安，谁想竟在来的路上碰见了元姐姐，元姐姐也说是想来看看娘娘和公主呢！”
“这可不巧了。”叶菀用锦帕掩了下口鼻，“如玉刚刚才哄着睡下，两位姐姐只能下次再看如玉了。”
元夫人的笑容温和而谦逊，“不打紧，见不到公主看看娘娘也好，等哪日臣妾把敬如也带来，陪如玉公主一起玩耍。”
叶菀转头轻抚了下鬓角处散落的几缕碎发，笑问向元夫人，“再过两年敬如公主也要到出阁的年纪了吧？听说夫家对公主甚是喜爱，多次邀请公主去家中饮宴。”
提起敬如的婚事，元夫人的笑容明显加深了几分，“娘娘说的不错，敬如虽然小时候有些调皮好动，可年岁长了却好像突然转了性子，竟变得沉稳懂事，贵妃也知道，皇上现在极少让臣妾侍寝，漫漫长夜都是敬如陪着臣妾，这孩子十分善解人意，所以夫家的长辈自然也喜欢。”
许是想到了景弈鸣，沈宜凌面上闪过一丝愁虑，不过见叶菀与元夫人说的高兴，便也跟着笑道，“敬如公主从小就是个惹人喜爱的孩子，见了的人没有不喜欢的，臣妾当年入宫时，敬如公主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这一晃都快出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沈宜凌的感叹，让殿中的气氛忽的沉闷下来，尤其是元夫人，想到自己不再年轻，而女儿也快出阁离开身边，更是觉得心中凄然。
钟念在一旁见她们三人都突然不语，忙笑着上前奉上一盘蜜饯，“几位娘娘尝尝这西疆进宫的乌梅蜜饯，味道与平日里的不同呢！”
沈宜凌笑着捻起一颗放入口中，羡慕的看向叶菀，“果然十分甘甜，贵妃娘娘这的东西就是好，皇上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要先送给娘娘尝鲜。”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只是几颗蜜饯罢了，姐姐就这样嘴不饶人，若是喜欢本宫就全都打包送与姐姐。”
“皇上给娘娘的东西，臣妾可不敢随便要，若是皇上知道了，可要说臣妾嘴馋了。”
元夫人被她的话逗乐，将方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那妹妹就在这里吃吧！皇上总不会怪妹妹吃的太多，咱拿不走可以装到肚子里。”
沈宜凌突然面露一丝忧色，眼神虚看向叶菀，叹声道，“若是能让臣妾见皇上一面，被训斥也好，算起来臣妾已经许久没见过皇上了，皇上这一病又不许人探望，臣妾真是担心的紧。”
元夫人也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叶菀，如今敬如离出嫁的年岁还尚早，如果景玄在此时有什么不测，敬如极有可能会被送往他国和亲。
叶菀知道她们来的目的便是打听景玄的病情，笑着安慰说，“两位姐姐不必担忧，皇上的病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所以才不让人去打扰，本宫也只两三日才去璧龙轩一次。”
元夫人闻言心下稍稍安稳了一些，笑着说，“没有大碍就好，不过不知道皇上要修养多久才行，敬如总是问臣妾，为何皇上不见她，臣妾也只能日日敷衍敬如。”
窗外的炙热的阳光烤的大地焦灼，可寝殿中因有冰盆的缘故，与屋外竟是冰火两重天，竟让人感到丝丝凉意。
叶菀微笑握上元夫人的手，冰凉的指尖让元夫人浮躁的心慢慢沉淀，“姐姐安心，皇上这几日便会召见后宫嫔妃，敬如公主若是实在想念皇上，不如臣妾哪里领了公主去璧龙轩，皇上见到公主也一定会高兴的。”
元夫人感激的起身行礼，“多谢贵妃娘娘！”
叶菀赶紧扶起她，可沈宜凌却也福身说道，“娘娘不如也带上弈鸣吧！弈鸣他也十分想念他父皇。”
叶菀看向一脸期盼不安的沈宜凌，将她一起拉起，“这事本宫自然落不下四殿下，皇上在病中还多次问起过四殿下呢！”
元夫人和沈宜凌终于都露出了欢喜之色，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突然听见廊下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紧接着便看语彤从外面跑了进来。
语彤不知还有其他人在，看见元夫人和沈宜凌后愣在殿门口，钟念拍了下她的背，斥责道，“冒冒失失的做什么？不知道贵妃在与两位娘娘说话吗？还不快去赔罪！”
语彤上前跪地道，“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
沈宜凌知道语彤是叶菀的陪嫁侍女，与普通侍女不同，和颜悦色的笑道，“不打紧，快起来吧！今儿臣妾也打扰了娘娘许久，就先行告退了。”
元夫人也与沈宜凌一起跪安离去，语彤胆怯的看了叶菀一眼，低头不语。
钟念叹了一声，“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快说吧！左右两位娘娘也被你吓走了，你这浮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语彤暗自吐了吐舌，见叶菀不语，起身来到叶菀身边，“奴婢是有好消息要告诉小姐。”说着看了眼几个站得较远的宫人，低声道，“天师要来行宫里，听说明日就到。”
叶菀面容一紧，“他来行宫做什么？皇上不是要他去东山为边关将士祈福吗？”
语彤摇了摇头，钟念推测说，“也许是因为梦魇之事吧？皇上虽然一向不信鬼神，但对于梦魇一事，应该还是心有忌惮的。”叶菀沉眸不语，想着明日便会在璧龙轩见到蓝雪衣，心中除了期盼，还有一丝隐忧，她一直希望蓝雪衣能远离宫廷和朝堂上的是非，所以才向皇帝进言，说边关战事不断，该祈福祭天，将蓝雪衣打发到东山做祈福仪式。可人算不如天算，蓝雪衣最终还是被皇帝的一纸诏书召了回来。
第八十七章 父女连心
三伏天的雨后，总是让人有种黏腻潮湿的不适感，衣衫上仿佛总是带着些发霉的味道，这样一个不适合出行的天气，叶菀却带着如玉漫步走在尚积着雨水的小径上。www.pinwenba.com
叶菀牵着如玉弱小细嫩手掌，配合如玉不稳的步伐慢慢挪动脚步，几个乳娘小心翼翼的护在如玉身后，生怕她摔着。
像如玉这般年纪的皇子公主，出门时大多是由乳母或嬷嬷抱着，可叶菀却不想如此娇惯如玉，皇子公主们离了宫廷的富贵奢华便不能存活，可如玉是早晚要离开的，那一天也许很快就会到来，所以她要尽快培养如玉的自理能力。
转过一处稀疏的花丛，璧龙轩已在眼前，叶菀吩咐乳母将如玉抱起，带着宫人们走向璧龙轩宽大的宫门。
一路上值守的宫人纷纷行礼，并无人拦她，宫人们都晓得，叶菀在宫中的地位已与沈千依并驾齐驱，只不过是比沈千依少了中宫皇后的名号而已。
寝殿前，董净利垂首默立，看见叶菀后主动上前打千儿道，“哎呦！贵妃娘娘今个儿来的可真不巧，现下天师正在里头跟皇上说话呢！”
叶菀看向殿内，想到蓝雪衣只与自己一门之隔，心中竟有些紧张，不自觉握紧了袖中的双拳，掌心被尖锐的护甲硌得生疼。
董净利见她不语，以为她不高兴，讨好的说，“娘娘带如玉公主来一趟不容易，要不您先在这等会儿，奴才进去给您通报一声？”
叶菀松开紧握的双拳，笑看向董净利，“不用了，皇上一定是有要事与天师商议，本宫该让人知会一声再来的，皇上这几日身体恢复的还好吗？夜里睡得可安稳？”
董净利面上带了喜色道，“皇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几日也能伏案批阅奏章，吃饭睡觉都很好，想必用不了几日就可召见嫔妃和大臣了。”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似是十分欣慰，她回身抱过乳母怀中的如玉，轻声哄劝道，“如玉，先跟母妃回去好不好？你父皇有事，现在不能见咱们。”
似是看懂了母亲失望的神色，如玉突然瘪了小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如玉平时极少哭闹，乍一哭喊，乳母们即刻慌了神，手忙脚乱的上前哄劝，叶菀看着如玉的眼泪，也抑不住垂下两行泪，连董净利都开始慌乱起来。
“如玉公主这般伤心可不行，奴才即刻进去通报。”董净利说着一溜烟的跑进殿内。
如玉这一闹，其实殿内早就听见了动静，景玄询问了情况后，立刻便让人宣叶菀和如玉进殿。
如玉进殿后就止住了哭声，虽然脸上犹挂着泪珠，可神情却已经好转，叶菀行了礼后，有些难为情的说，“皇上不要怪罪，如玉今个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听说不能来见‘父亲’，便哭闹不休。”
叶菀称景玄为如玉的‘父亲’，而不是父皇，虽然其他人听来有些不妥，可蓝雪衣却知道，叶菀说的‘父亲’，其实指的是他。
景玄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朗声笑道，“原来如玉是因为见不到朕，才难过哭闹的，朕也十分想念如玉，快过来让朕抱抱。”
叶菀示意乳母将如玉抱给景玄，景玄溺爱的在如玉脸上亲了几下，一旁蓝雪衣的神情却有些落寞，仿佛一道秋日的萧索刺痛了叶菀的心。
叶菀上前将如玉抱离景玄的怀抱，有些怨怪的说，“皇上大病初愈，可要好生将养身子，万不可劳累过度，如玉就让乳母抱着吧！皇上可别累着了。”
“朕抱自己的女儿怎么会累着？”景玄虽然这样说，可却任由乳母抱着如玉，并没有再接过来，叶菀注意到他的手指有些微微抖动，可见身子内里还是虚的。
在乳母怀中的如玉并不安分，不时扭动着身体，一双黝黑的大眼睛不时看向蓝雪衣，最后竟将手伸向蓝雪衣。
叶菀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她偷眼瞧向景玄的神情，发现景玄正是一脸不解的神色，如玉自打出生后，才是第二次见蓝雪衣，可却表现的如此亲昵，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女连心吗？
叶菀压制住心中的不安，笑着说，“如玉好像很喜欢天师呢！也难怪，当初若不是天师来为臣妾祈福驱邪，说不定如玉也不会如此顺利的降生。”
景玄疑虑的神色一点点打消，“贵妃不提，朕都快忘了这件事，为了如玉朕也要好好奖赏天师。”
蓝雪衣看着如玉，目光变得温润宁和，“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皇上无需奖赏，只要是为了如玉公主，让微臣做什么都行。”
景玄以为他说的是谦虚之言，可永远也不会想到，这才是蓝雪衣的心里话，“天师是少有的修行奇才，性情却如此谦和，朕能有天师辅佐，实乃三生有幸。”
“皇上严重了，臣愧不敢当。”
景玄对蓝雪衣恭谨的态度甚是满意，“朕已让人在行宫中安排了一处僻静的殿阁给天师居住，天师先安心住下，过阵子随朕一起回宫便是。”
“臣遵命！”蓝雪衣行礼跪安道，“臣不打扰皇上和贵妃娘娘说话，先行告退。”
景玄点头应允，可叶菀却也说道，“皇上身体还未痊愈，该多卧床休养才是，臣妾也带如玉先回去了，等皇上好一些臣妾再带如玉来给您请安。”
景玄方才与蓝雪衣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的确有些累了，便答应说，“贵妃一向疼惜朕的身体，也好，贵妃就替朕送天师出去吧！”说着看向照顾如玉的乳母们，“好好照顾公主，若再让朕听到公主的哭声，朕必不轻饶了你们。”
乳母们噤若寒蝉的福身称是，随叶菀一起退下，出了璧龙轩才真正送了一口气。如玉有些困倦的伏在乳母身上，叶菀轻抚了下如玉的脸颊，柔声道，“公主有些困了，你们都先护着公主回去吧！记得皇上的话，万不可让公主出一丝差池，本宫这留钟念一人伺候便可。”有了景玄的话，乳母们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因着叶菀得宠，如玉在宫中的地位比两个皇子还高，乳母嬷嬷们无一敢掉以轻心，将如玉如明珠一般护在中间。
第八十八章 我见犹怜
雨后的天空格外干净清爽，几朵白云安静的漂浮在蓝天，微风柔软绵滑，似要将人的心一起吹化，雨后的石板路虽然尚有积水，溅的衣角一片脏污，可叶菀却丝毫不觉烦心，因为此刻蓝雪衣正陪伴在身边。www.pinwenba.com
钟念紧随在叶菀身侧，虽然她也不想耽误叶菀和蓝雪衣互诉衷肠，可若离得太远，难免会让人起疑，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将他们二人之间隔出一段安全距离。
叶菀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来之前她在心里想了好多的话要对蓝雪衣说，告诉他如玉何时会说话，何时会走路，可真见了面却发现，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蓝雪衣也垂眸沉默，看得钟念心中甚是着急，她戳了戳叶菀的手臂，可叶菀依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钟念实在忍不住，急道，“娘娘倒是说话呀！眼看前面可就到岔路了，您要是觉得奴婢碍事，就当奴婢是聋子好了。”
叶菀嗔了她一眼，竟与蓝雪衣同时张口道，“你还好吗？”
两人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又一齐笑了起来，方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叶菀轻轻抬起手臂，似是无意的碰了下蓝雪衣的手，虽然隔着衣服，可两人腕间的镯子相碰，依然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远处几个宫人经过，蓝雪衣立刻收敛了面上的笑容，躬身道，“还未恭喜娘娘荣升贵妃，微臣已备下贺礼，聊表心意，稍后便让宫人给娘娘送去，。”
叶菀笑得端庄，让人察觉不出丝毫异样，“天师太客气了，天师的心意，本宫一定好好珍藏。”宫人行远后，叶菀又道，“如玉现在已经开始懂事了，宫中形势越来越紧张，我想着找个机会将如玉送出宫，不想让她同我一起经历宫中的凶险。”
蓝雪衣神色微凝，片刻后才展开紧蹙的眉心，“如玉的身份是公主，这事肯定不好办，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风卷带着几片树叶落于叶菀肩头，蓝雪衣下意识想要帮她拂去，可手刚抬起一半却僵在了半空，这里是皇帝的行宫，而面前的人是皇帝的贵妃，蓝雪衣心中突然一阵酸楚，低垂下眼帘掩饰眸中的悲伤。
叶菀握着钟念的手臂突然加重了力道，差点让钟念痛呼出声，见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钟念叹息了一声，“来日方长，娘娘和天师无需在意这一时的分离。”
蓝雪衣再次抬起头，眸中已无异样，低声说道，“我刚才已经看过，皇上此次发病不同寻常，虽然症状像是风寒，可我思来想去，觉的更像是中毒所致，是不是你??？”
叶菀对景玄的恨，蓝雪衣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这样的怀疑也是正常，在华宫中，没有人比叶菀更希望景玄死。
可叶菀却摇了摇头，“就算我恨极了皇上，也不会选择在这时下手，现在朝中沈家做大，景玄若在此事出事，沈家必定辅佐景奕轩登基，如果皇后成了太后，那我和如玉必死无疑。”
“我想也不该是你。”蓝雪衣微微点了下头，“皇上的症状像是中了渚石的毒，渚石十分名贵，毒性也十分厉害，一般人绝不可能轻易得到。”
叶菀眼眉一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刚入宫时，皇后曾赏下一只手钏，那里面便藏有一颗上好的渚石，皇上中毒会不会也是她做的？难道她想要谋权篡位？”
蓝雪衣想了一瞬道，“渚石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只有皇后能轻易弄到，可沈家没有军权，若想谋权篡位恐怕不太可能实现。”
叶菀想了想，也觉得蓝雪衣说的有道理，抬头见前面就是岔路，便想说几句嘱咐之言，可这时一个粉红色俏丽的身影从拐角处显现，叶菀定眼一看，竟是李梦怡。
李梦怡上前行了礼后，笑看向蓝雪衣道，“天师别来无恙！”
叶菀有些惊讶的看向李梦怡，“你认得天师？”
蓝雪衣虽贵为天师，可甚少在公开场合后面，民间更是极少有人认得他，蓝雪衣也是一脸茫然，不知一个小姑娘为何会知道他的身份。
李梦怡微微一笑，垂眸道，“天师是贵人多忘事，五年前臣女一家随祖父来华都上任，路经青坨岭时遇见一伙强盗，祖父亮名了身份，可那伙强盗害怕祖父事后告发，竟想要杀人灭口，最后是天师路见不平救下臣女一家，天师不记得了吗？”
蓝雪衣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而后笑道，“的确是有此事，只是我竟有些忘记了。”
李梦怡的笑容如秋日里一朵绽放的雏菊，景致而又使人舒服，可不知怎的，叶菀竟有些厌恶，觉得李梦怡始终带了一层面具示人。
“原来李小姐与天师竟还有这段渊源，怎么本宫从前都没听说过？如今也算是道过谢了。”叶菀说着看向蓝雪衣，“天师刚刚赶来行宫，需要休息，不如就先行去殿阁歇着，本宫稍后便吩咐宫人给天师备下吃食送去-。”
看出来叶菀不高兴，蓝雪衣面上的笑容却更盛，叶菀越是生气他与李梦怡多言，就表面心中越是在乎，叶菀向来极有自制，能见她拈酸吃醋甚是不易。
蓝雪衣告退后，李梦怡不安的看向叶菀，不知自己究竟哪里惹了叶菀不快，“臣女方才看见乳母抱公主回霁月阁，心想贵妃娘娘一定就在不远处，所以特意寻了来向娘娘请安。”
叶菀抬眼看她，鼻中挤出一丝哼笑，“特意来寻本宫？本宫还以为李小姐是特意来寻天师的呢！”
李梦怡面露惊慌之色道，“臣女不敢，臣女真的是来向娘娘请安的，并不知天师来了行宫。”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叶菀心中觉得解气，摆了摆手说，“李小姐不必紧张，本宫是与你玩笑呢！若没什么事本宫就先走一步了，李小姐就好好欣赏苑中景色吧！”李梦怡福礼恭送叶菀离开，许久后后才敢起身，盯着叶菀越走越远的背影，眼中突然显出妒恨之色，与那张我见犹怜的面孔极不相称。
第八十九章 更大赌注
景玄几日后果然开始召见嫔妃和大臣，只是原先得宠的姜旻媜却受了冷落，在璧龙轩伴驾的除了叶菀之外，多是丽夫人、莺贵人，短短几日行宫中的风向便转了个圈，水榭居立刻门庭冷落。www.pinwenba.com
可让人不解的是，姜旻媜却出奇的安静，没有去璧龙轩求见，甚至连水榭居的门也不出。
行宫中的日子总是无聊居多，每日除了陪如玉玩耍，叶菀仿佛再也寻不到有趣的事可做，景弈成因已成年，不便与嫔妃们同行，便留在了华都之中，不过张泽馨和杜思凝每日倒是谨遵着从前规矩过来请安，陪着叶菀说会儿话。
这日张泽馨和杜思凝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竟一齐过来寝殿，她们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多好，可表面上却十分和睦，从未传出不和的传言。
两人上前给叶菀行礼请安，钟念搬来软凳，笑着说，“两位小姐今个儿来的真是及时，娘娘方才还觉无聊呢！两位小姐就过来陪娘娘说话了。”
张泽馨说话极是讨巧，“原来贵妃娘娘也觉无聊，行宫中虽然景色极美，可无奈天气太过炎热，只有清晨和傍晚适合观赏景致，臣女白日里在屋中除了看书便无事可做，有时想来陪娘娘说话，可又怕扰了娘娘的清静。”
杜思凝只笑不语，并不为了争夺叶菀的喜爱随意插话，叶菀笑看着她们，道，“你们能过来陪本宫说话，本宫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是扰了清静呢！”
“有娘娘这句话，那臣女以后可要常常过来。”张泽馨拉起杜思凝的手，又道，“我看妹妹也甚少出门，不如以后咱们白日一起来陪娘娘。”
杜思凝笑着点头，“妹妹都听姐姐的，只要娘娘高兴，让臣女做什么都行。”
张泽馨不是没有想过要排挤杜思凝，可杜思凝一直对她恭敬有礼，实在让人挑不出错处，如果她故意为难，只会让人觉得她仗势欺人不够大度，而且叶菀多次提醒她们不可生事，景弈成平时极听叶菀的话，所以张泽馨也不敢造次。
叶菀在心中虽然与杜思凝更亲近些，可面上却对张泽馨格外亲厚，毕竟张泽馨才是景弈成的正妃，而杜思凝只是侧妃而已，杜思凝自己也知道其中的缘由，所以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快。
叶菀笑看着她们，语重心长道，“日后你们一同侍奉夫君，一定也要像现在一样和睦相亲，泽馨你是正妃，日后府中事务也一定是由你打理，思凝要谨守妾妃之德，不可不敬泽馨。”
杜思凝闻言立刻起身福礼，“臣女谨遵贵妃娘娘教诲，日后一定处处以泽馨姐姐为尊，绝不忤逆犯上。”
见叶菀如此重视自己，张泽馨心中十分高兴，拉着杜思凝的手说，“妹妹不必这般客气，我时常听人说妹妹为人聪慧，日后府中之事咱们一起商量着做便好。”
叶菀见她们十分和睦，欣慰的笑道，“你们随本宫住在霁月阁，可也不必日日都困在这里，也该多去找其它世家女子聚聚，与同龄人在一起话题也多，就不会觉得闷了。”
“和娘娘在一起，臣女一样不会觉得闷，世家女子虽然更活泼一些，可聚在一起也只是说笑罢了，那及与娘娘说话受益良多。”虽是奉承之言，可张泽馨却说得极自然，让人听得没有丝毫不舒服。
叶菀眼眸微转，笑问道，“你们知道世家女子中有一位叫李梦怡的李小姐吗？”
张泽馨和杜思凝相视一眼，不知叶菀为何突然问起李梦怡，不禁怀疑叶菀是看中了李梦怡，想再为景弈成纳一位侧妃，两人的脸上都有些犹豫着没有开口。
叶菀看出她们心中所想，神色坦荡的说，“本宫曾偶遇过她两次，见她样貌谈吐不俗，想着皇后大概会看得上，将她许给二殿下，本宫也只是好奇，这位李小姐平日为人怎样？”
见她坦诚相待，张泽馨微微一笑道，“说实话，臣女并未直接接触过李小姐，只是从他人口中听说过，说她是名副其实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她甚少参加世家子弟间的聚会，所以臣女从未真正见识过。”
叶菀双眉微蹙，似是在想什么，杜思凝接话道，“不过最近几日，这位李小姐可是成了行宫里大家热议的人物。”
叶菀眸中露出疑惑之色，“她出了什么事吗？一个普通世家女子有什么可让人议论的。”
张泽馨见她对李梦怡感兴趣，抢话道，“也不知道是打哪先传出来的流言，说李小姐从前曾蒙受天师救命之恩，娘娘也知道，天师在咱们南周被人当做神明一样崇拜，被天师救过的人自然也就高人一等了，不过天师是清心无欲的修行之人，与她也传不出什么来，不然岂不是要被人说成英雄救美、才子佳人的故事了！”
张泽馨和杜思凝皆掩口轻笑，可叶菀的面色却沉了下来，两人立刻止住了笑声，张泽馨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得叶菀不高兴，也不知该从何赔罪，只得求助的看向钟念。
钟念也担心叶菀露出端倪，忙上前揉了揉叶菀的额头两边的穴位，关切道，“娘娘昨夜没睡好，是不是头疼又犯了？”
叶菀此刻不想说话，便只点点头，张泽馨和杜思凝见状，立刻起身告退。
待她们离开后，钟念才说道，“张小姐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娘娘怎么就真的生气了？您是因为讨厌李小姐，还是因为不喜欢听她与天师的传言？”
叶菀沉眸许久，片刻后抬眼看向窗外，“我何时因为宫里的传言生过气？再说蓝雪衣怎么可能会真的跟她有瓜葛，我只是生气李梦怡竟想借蓝雪衣上位。”钟念有些迟疑，可还是问道，“娘娘觉得这传言是李小姐自己放出去的？可看她那副老实胆小的样子，不像是敢做这种事的人，万一传言出现偏差，她岂不是会遭皇家厌弃，哪里还有机会成为皇子妃妾呢？”叶菀的冷笑声回荡在宇梁之间，语音袅袅不散，“宫里的人哪个没赌过自己的前程，二殿下正妃的人选皇上和皇后各有属意之人，李梦怡想要脱颖而出，就要下更大的赌注。”
第九十章 花苑赏花
伏天已经到了末尾，天气渐渐凉爽下来，嫔妃们相互间的走动也多了起来，沈千依不知哪里来的兴致，竟邀请皇帝和嫔妃们一同到花苑赏花，景玄病愈自然愿意多出来走走，嫔妃们便也纷纷响应，依着时辰精心打扮后前来赏花。www.pinwenba.com
叶菀来到花苑时，众人已经到了有一阵了，离着很远便听见莺声燕语环佩叮当之声，隔着花丛看过去，只见嫔妃们穿的姹紫嫣红，比花苑中的花还要艳丽几分。
如玉在文馨怀里用手指着花丛对面，含糊的说‘好看’，语彤看过去，笑着说，“公主可别学她们那样，日日花枝招展的，都不知是来赏花还是赏人，咱们公主天生丽质，穿什么都比她们好看。”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瞧你说的一本正经，如玉才多大哪能懂这些，再说宫里赏花，历来不都是兼顾‘赏人’的吗？”
语彤撇了撇嘴，甚是不屑的看了眼花丛对面，“她们爱赏什么就赏什么，只要我们公主玩的开心就行了。”
如玉像是听懂了语彤的话，竟手舞足蹈了笑了起来，晃得文馨差点抱不住，乳母见状立刻接过如玉，乳母们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妇人，比文馨要有力气许多。
元夫人远远的看见叶菀一行人，忙招呼道，“贵妃快来这边，这里的花要比别处好看呢！”
景玄越过众人，径直走向如玉，将如玉举起在半空，那份溺爱是任何一位皇子或公主都不曾享过的。
丽夫人有些吃味的哼笑道，“贵妃来的可真够晚的，臣妾们都快把花苑逛上一圈了，皇后娘娘多次向宫人询问，还以为贵妃不来了呢！”
沈千依笑看着叶菀不语，仿佛是在等着她如何分辨，叶菀看了眼景玄怀中的如玉，向沈千依福身道，“臣妾不是有意迟来，只因如玉她突然有些不适，所以臣妾才来迟了，还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还未等沈千依开口，丽夫人便先一步质疑，“贵妃可真会推卸，谁知道如玉公主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只是被贵嫔娘娘来当做托词。”
叶菀见她神色轻挑不敬，不禁冷下脸来，可正要开口反驳时，景玄却寒声说道，“丽夫人安静些吧！好好的赏花，就听着你的聒噪声了。”
景玄此话极不给丽夫人面子，众人虽然不语，可都在心中笑话她不知趣，景玄喜爱玉如众所周知，可丽夫人却不知好歹想要与皇帝的女儿争宠。
沈千依见丽夫人尴尬不已，有意替她解围，笑着看向叶菀道，“早知如玉身子不适，本宫也就不急着让宫人去叫你了，无论什么都不及公主的身体重要。”
沈千依的大度换来景玄一番赞许，众人仿佛忘了方才还神气活现的丽夫人，纷纷说如玉如何漂亮懂事。
叶菀轻撇了丽夫人一眼，眸中竟是不屑和嘲讽，丽夫人紧咬着牙关，不敢多言一句，眸中的怒焰似是要将叶菀吞没，沈千依紧蹙双眉低声提醒了她一句，丽夫人这才不甘的收回目光。
众人正说笑间，突闻一阵琵琶声响起，在炎热的夏日里清脆动人的声音，如一汪清泉注入人心，让人顿觉清爽。
莺贵人站在景玄身边，赞叹道，“如此惊艳绝妙的琵琶，不知是哪位乐姬所奏？听得臣妾都想起身一舞了。”
沈宜凌轻瞥了她一眼，不屑道，“莺贵人不愧是舞姬出身，听到乐曲就想起舞，跟这位弹奏琵琶的乐姬还真是相配呢！”
莺贵人愤恨的扯着手中的绣帕，想要开口反驳，可沈千依却瞪了她一眼，莺贵人立刻将话又咽了回去。
叶菀将她们的小动作收入眼中，突然预感今日不是单纯的赏花，也许又是沈千依设下的一个局，她转头看向钟念，发现钟念正凝神听着琵琶声，也像是察觉了什么。
景玄无心再赏花，抬步一边向琵琶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一边说，“弹得一手如此绝妙的琵琶，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妙人。”
沈千依闻言立刻跟随上景玄的脚步，众人也都纷纷跟了上去，叶菀抱着如玉故意落下了一段距离，沈宜凌与她并肩而行，低声说道，“皇后现在真是无人可用了，竟想出这种拙劣的伎俩来。”
叶菀看着景玄兴致勃勃的身影，面无表情的说，“拙不拙劣无所谓，能迷住皇上才是最关键的，你可知宫里有谁弹得一手这样好的琵琶？”
沈宜凌在脑中搜索了一番，摇头道，“真是奇了，臣妾在宫中这么多年，从未听说有人善于琵琶之技，就算是乐姬也没有弹得这样好的，难道是新进宫的乐姬吗？”
见沈宜凌也不知道，叶菀心中更加疑惑，来到一处池水前，只见栏杆外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衫的女子背对众人而坐，那琵琶声正是出自于她。
景玄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出声，皆默默的看着那名女子，那女子的打扮不像是嫔妃也不像是乐姬，叶菀突然想起，有世家女子同住在行宫之中，想必应该是哪位世家女子。
一曲弹毕，景玄突然拍掌叫道，“好一曲‘临江行’，能弹出如此意境，世间难得啊！”
女子仿佛被声音吓到，立刻回过神，而看到女子容貌时，叶菀除了冷笑，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梦怡，她一直以为李梦怡觊觎皇子正妃之位，可没想到，她想得到的竟然是帝王嫔妃之尊。
叶菀握着钟念的手不觉收紧，冷笑过后再无一丝表情。
李梦怡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惊慌的跪下道，“臣女不知皇上和各位娘娘在此，实是无心惊扰，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责罚。”
沈千依笑着说，“如此美妙的乐声，怎么能说是惊扰呢？皇上一向喜欢听琵琶，只是宫中乐姬的技法皆不佳，今日听得李小姐的琵琶，皇上只会嘉赏不会责罚。”李梦怡不安的抬眼看向景玄，紧抱琵琶遮挡住半边脸颊，像极了诗中那句‘犹抱琵琶半遮面’。景玄上前将她拉起，毫不掩饰面上的喜欢之色，此刻众人都已心知肚明，李梦怡必将是后妃中的一员了。
第九十一章 晋封嫔妃
树木草被茂密的行宫，入夜后比华宫更加静谧，只闻得虫鸣不断，叶菀无聊的倚在窗下，手中拨弄着一串红玛瑙佛珠，发出叮铃铃的脆响。www.pinwenba.com
钟念从外面打帘进来，笑看着她道，“娘娘什么时候还念起佛经了？玛瑙虽然结实，可也经不住您这般摔打，奴婢还从没见过像娘娘这样念佛的人。”
叶菀将佛珠掷向一边，似是十分不屑，“你何时见我信过这些东西，所谓的神仙只不过是给活人的安慰罢了，这世上何曾有人真正见过佛祖真身？那么多受苦的人，也没见佛祖出来搭救。”
钟念将红玛瑙佛珠收好在盒中，放在了妆台下的抽屉里，“鬼神这种东西不可全信，可也不能不信，娘娘虽然不信佛，可宫里信佛的人多，您这话出去了可千万不能说。”
叶菀斜倚在软榻上，并不理会钟念的劝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钟念见她神色黯淡，叹声劝道，“娘娘还在为李小姐的事烦心吗？事情已成定局，娘娘就不要再想了，今日李小姐一曲临江行俘获圣心，是皇后的精心策划，娘娘没预料到也在情理之中。”
叶菀垂眸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许久才说，“现在李梦怡一定在璧龙轩侍寝吧？其实我并不在意皇上是否又得新宠，我只是担心皇后羽翼渐丰，马上就会对付咱们。”
“李小姐毕竟年轻，家世也不怎么出众，娘娘何须如此介意？您现在已是贵妃，她再怎么也越过娘娘去的。”
叶菀起身来到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圆润白皙的面孔，“不是越不越的过的问题，而是皇上心意是否有所转变，嫔妃的位份高低，只不过是表面上好听，即便是皇后，没有恩宠也得靠笼络嫔妃，才能在宫中立足。”
钟念帮她摘去头上的坠饰，安慰她说，“娘娘的恩宠如日中天，再说您还有如玉公主和大殿下，李梦怡只是个刚刚得宠的小人物罢了，姜贵嫔比她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让皇上忘在脑后了吗？这么些年来，宫里也只有娘娘一人恩宠长久不衰。”
叶菀沉默的垂下眼眸，钟念虽然了解她，可此刻却无法体会到她心中的担忧，李梦怡这个人看似无害，可叶菀却隐隐感觉到危险，表面下真实的李梦怡究竟怎样，谁也无法得知。
李梦怡在侍寝后，第二日就被封了小媛，不出五日又晋了芳仪，正当众人都感叹李梦怡晋封之快时，景玄的一道旨意再次晋封了李梦怡为容华，并赐号‘怡’，如此快的晋封速度，即使是当年的叶菀也比不上，一时宫中议论纷纷。
璧龙轩中每夜都琵琶声不断，李梦怡接连侍寝近半个月，宫中众嫔妃早已心生不满，可皇后没有发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早已经出了伏天，圣驾本该打算着启程回华都，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李梦怡绊住了身心，景玄竟迟迟没有下回宫的旨意。
早晚的天气渐渐转凉，叶菀已经为如玉添了一层薄衣，白日里不冷不热，乳母们常带如玉出去玩，可叶菀却似乎十分懒怠，已经数日没有出门。
这日她正坐在榻上，给如玉缝制冬日的棉衣，突然听得外面笑声连连，钟念循声看出去，笑说道，“是宜妃和四殿下来了。”说罢便出门去迎。
沈宜凌进殿见叶菀正手持针线，话外有音的笑道，“娘娘可真有闲心，现在外面都乱成一团了，也只有娘娘的霁月阁才这样安静。”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封制手中的衣裳，“就是因为外面闹，所以本宫才懒得出去，去听那些没边际的风言风语，还不如躲在寝殿偷得几日清闲。”
沈宜凌突然唉声叹气，做出一副愁容不展的样子，“娘娘沉得住气这点是最让臣妾佩服的，皇上日日与怡容华在璧龙轩饮酒作乐，臣妾看皇上是快要将后宫嫔妃都忘了，皇上都已经有十几日没来看弈鸣了。”
弈鸣在榻上与如玉玩的高兴，并不知道他母妃为何事愁容满面，叶菀笑着安慰她，“姐姐不用太难过，皇上这些日子一样没来看过如玉，子女再怎样亲，终究也敌不过美人的温柔乡好。”
“娘娘就真的不生气吗？皇上现在独宠怡容华一人，从前可一直是娘娘的恩宠最多啊！您可以随意出入璧龙轩，为何不去提醒皇上？”沈宜凌似是探究的看向叶菀，想要看出她是不是真的无所谓，可叶菀沉静的双眸，终是让沈宜凌失望了。
叶菀拂去身上沾染的线头，笑说道，“皇上的心在怡容华身上，本宫去了又有什么用？再说连皇后都没有任何不满，本宫何必去讨那没趣，还不如安安静静的等着皇上想起本宫和如玉。”
沈宜凌此番前来，本是想说动叶菀去璧龙轩提醒景玄，不可专宠一人置后宫其它嫔妃与不顾，可叶菀的淡定却让她大失所望。
叶菀看向沈宜凌颓然不振的面容，嘴角微微扬起，低眸继续飞快舞动手中的针线，丝毫没被沈宜凌的话所影响。
沈宜凌还不死心，又道，“皇后自己不得宠，便给皇上找一个年轻的送上，照这么下去，一个失宠就再寻一个，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娘娘该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行。”
“一劳永逸？”叶菀抬头看向沈宜凌，“除非天底下的女子都死绝了，不然哪可能会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沈宜凌谨慎的向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法子当然有，就看娘娘敢不敢做，皇后无才无德却忝居中宫之位，要臣妾说，娘娘您才该居于中宫。”
叶菀闻言，神色立刻冷下来，寒声说道，“宜妃注意自己的身份，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今日本宫就当什么也没听过，宜妃若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见叶菀神色忽冷，沈宜凌不好再说什么，惴惴不安的抱起景弈鸣跪安告退。透过纱窗看着沈宜凌离开的背影，叶菀的双眸如秋水寒星般，在温暖的夏日中似要迸出冰霜。
第九十二章 装模作样
自从被叶菀训斥后，沈宜凌便安静不少，连着几日没有来霁月阁请安也没有出门，钟念担心沈宜凌就此和叶菀疏远，多次想遣人去给沈宜凌送些东西以示亲近，可都被叶菀阻止，最后钟念只得放弃这个想法。www.pinwenba.com
几日后景玄终于定下回宫的日期，众人都开始打点回宫要带的东西，可叶菀却趁着众人忙碌的功夫，日日带着如玉到花苑中玩耍，丝毫没受李梦怡的影响，一开始想要看她笑话的人，此刻却不知要从何笑起了。
暑气已退，花苑中鲜花争相开放，到处是一片姹紫嫣红，正适合赏花游玩，每日来花苑都是如玉最开心的时候，花苑中随处可以听到她们欢快的笑声。
今日也不例外，如玉拽着乳母的衣襟向花丛中走，语彤和文馨护在两边，怕如玉跌倒后摔坏，叶菀看着她们小心翼翼的样子，笑说道，“小孩子学走路哪有不摔的？你们用不着如此小心。”
语彤回身反驳道，“公主身份金贵，哪能像普通孩子一样，若是摔坏了，小姐不心疼，奴婢可要心疼的。”
文馨也帮衬着说，“公主是长在皇上心尖儿上的，就算只是磨破点皮，皇上也会心疼的。”
提起景玄，叶菀的面色有一丝异样，文馨以为她是怨怪景玄许久没探望过如玉，便安慰说，“小姐不必伤心，如玉始终都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嫔妃再怎么得宠也只是一时的，等新鲜劲一过，皇上一定会想起公主。”
叶菀上前抱起如玉，亲了下如玉的脸颊，笑着说，“我们如玉不用谁想着，自己活给自己看，照样开心。”
如玉抱着母亲的脖子，‘咯咯’的笑，像是在回应叶菀的话，正在这时，突闻一把清脆的女声从背后传来，“许久不见贵妃娘娘，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叶菀回过身，只见一身绛紫色宫装的李梦怡正向她福身，装扮已与从前判若两人，如今李梦怡一身锦衣华服，环佩珠翠，无意不彰显着她宠妃的身份，只不过这样奢华的打扮，大大超出了容华该有的规制。
叶菀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李梦怡笑脸相迎，只是微微颔首道，“怡容华今日怎么这般清闲，不用在璧龙轩陪侍圣驾吗？”
李梦怡的神色有一丝得意，笑看向叶菀道，“皇上体谅嫔妾侍奉辛苦，所以今日特意带嫔妾到花苑中赏玩，皇上方才觉得有些累，正在前面的亭中歇脚，让嫔妾自己随便逛逛，娘娘要随嫔妾去给皇上请安吗？”
李梦怡的口气，像是施舍一般，仿佛叶菀要见景玄还需她引荐似的，语彤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若不是钟念暗中拉着她，她恐怕早就冲上去了，李梦怡虽是出身世家，可李家在众多世家中根本排不上名号，她的出身也只能算一般，可现在得宠后竟敢对叶菀不敬，所以语彤才会如此气愤。
可叶菀却并不在意似的，说道，“既然皇上是来陪妹妹游园的，那本宫就不去打扰了，皇上有妹妹陪伴便好。”
李梦怡见叶菀转身要走，立刻上前去与叶菀攀谈，“嫔妾刚入宫不久，许多规矩还不是十分清楚，侍寝以来因为一直陪伴皇上，所以无暇分身学习，今日在花苑偶遇娘娘，也算是有缘，希望娘娘可以不吝教导嫔妾。”说着又向叶菀福了一礼。
叶菀受了礼却没有应下，依旧神色温和的说，“妹妹言重了，本宫看你对宫中的规矩礼仪已经十分娴熟，本宫也实在没什么好教你的，妹妹若觉得自己尚有不足之处，不如寻一位教习嬷嬷教授礼仪，嬷嬷们对礼仪之事比本宫要熟稔许多。”
叶菀一句话三两拨千金，不动声色的拒绝了李梦怡的请求，可李梦怡却不死心，又道，“嫔妾听说，贵妃娘娘曾教导莺贵人的诗书，嫔妾也想跟娘娘学习，娘娘若不想教嫔妾礼仪，教嫔妾诗书也可。”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不知李梦怡为何要纠缠与她，可她却是铁了心不想与李梦怡有丝毫瓜葛，便道，“妹妹真是说笑，本宫听闻怡容华是华都中有名的才女，想必与诗书方面并不逊色与本宫，何来要与本宫学习一说？”
李梦怡不知怎的突然跪了下来，向叶菀叩首道，“是嫔妾僭越了，竟已小小容华的身份想要受娘娘教导，嫔妾知道自己不配，还请娘娘不要生气。”
叶菀疑惑的看着李梦怡，她方才是有些不耐烦，语气也急了些，可却不至于让李梦怡跪地请罪的地步。
正当她疑惑时，却突闻景玄的声音说道，“梦怡如何得罪了贵妃，竟在这里请罪？”
看到景玄从李梦怡身后树木茂盛的小径中走过来，叶菀突然明白了，原来李梦怡是听到了御驾的声音，才故意做出这副委屈的样子，搏得景玄的怜悯。
心中虽然冷笑不已，可却没有蔓延到脸上，叶菀做出惊慌的样子，去扶李梦怡，“容华太敏感了，本宫并没有生气，雨后地上湿冷，妹妹快起来说话。”
李梦怡似是没有想到，叶菀竟没恼羞成怒，反而上来安慰她，她本想激怒叶菀，然后再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可不曾想叶菀比她更会装，而且装的更像。
说话间，景玄已经走过来，笑着说，“贵妃都说没有怪你了，还不快起来！”
“是啊！妹妹快起来吧！若是跪坏了身子，可就没人给皇上弹曲儿听了。”叶菀笑得极温和，丝毫看不出装模作样的痕迹，反倒是李梦怡有些尴尬，本想算计叶菀，可此刻却显得她有些不懂事了。景玄上前抱起如玉，宠溺的笑道，“如玉有没有想父皇。”如玉吧嗒的小嘴亲了景玄的脸颊，景玄十分高兴，只顾着哄如玉玩，早把李梦怡忘到了一边，李梦怡面上的笑容微微抽动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再怎样得宠，终究不如有个孩子。
第九十三章 早作打算
回到华都后便已入秋，不过天气的变化只是早晚凉了些，还没到落木萧萧的时节，宫里早已得了消息，说景玄在行宫中新得了一位怡容华，极为得宠，宫里的人都想一睹这位怡容华的芳容，可李梦怡一直在庆祥殿随侍，众人一时无法见其真容。www.pinwenba.com
见不到李梦怡，嫔妃们便纷纷来紫竹轩向叶菀打探消息，叶菀不胜烦扰，只好选择闭门谢客，任嫔妃们怎样求见，都以身体不适回绝。
这日傍晚，叶菀正在廊下逗弄鹦哥，突闻院中环佩作响，只见温沐岚从院外进来，笑说道，“外面都传妹妹因为怡容华头痛不已，闷在寝宫里生闷气，可我看妹妹倒是过的很自在。”
紫竹轩守门的宫人最是有眼力见儿，知道任何人都能拦，可温沐岚却不能拦，所以温沐岚在紫竹轩可以畅行无阻。
叶菀上前与温沐岚行了平礼，笑道，“姐姐来不会是也要打听怡容华吧？这几日我是真的被问烦了。”
温沐岚极是不屑的笑道，“怡容华与我非亲非故，我问她做什么？我是过来看如玉的，如玉在行宫中住的还习惯吗？”
“姐姐既然惦记着如玉，为何不随圣驾一起去行宫，说实话，姐姐不在我一个人应付宫中众人很是吃力，这不就让人钻了空子了吗？”
温沐岚从乳母怀中接过如玉，笑着说，“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你能防得住一个，还能防得住一百个吗？再说，皇后想要做成的事，你就是长一百双眼睛也防不住，不过我倒真是好奇，这个怡容华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能让皇上如此喜爱。”
叶菀低头拂了拂袖口，想起李梦怡楚楚可怜的面容，眸中毫不掩饰厌恶，温沐岚注意到她的神色，说道，“妹妹不爱说就不说吧！想必也是个讨厌的人。”
叶菀叹了一声，开口道，“可不止是讨厌呢！姐姐也要小心怡容华这人，我就差点着了她的道，若不是一早就有防备，我怕真要吃亏了。”
温沐岚有些惊讶的看向她，“这么厉害！竟然还有人能让你吃亏，看来皇后这次是真找对人了，咱们的清静日子怕是也要结束了，对了，我听说姜贵嫔突然失宠，是因为这位怡容华吗？”
叶菀将殿中宫人打发出去，才说道，“可能有些怡容华的原因，但也不全是，有一晚姜贵嫔侍寝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第二日皇上和姜贵嫔都病倒了，御前的消息很严，我也打听不出什么，不过姜贵嫔病愈后就有了怡容华，大概她失宠也因为如此吧！”
温沐岚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似是不信她一点也不知情，可叶菀不会将景玄中毒一事告诉温沐岚，含糊带过后便不肯再多言。
温沐岚并没有求追不舍，将如玉抱还给乳母，坐下道，“听说姜贵嫔因为与皇后争景奕轩正妃之位结了仇，她失宠肯定也和皇后脱不了干系，说到底有中宫权柄就是好，听说皇上赏赐怡容华的东西，皇后都有一份，皇上这是在感激皇后呢！”
叶菀抬眼看她，半开玩笑似的说，“怎么？姐姐是看上了中宫之位吗？”
温沐岚微微一笑，仿佛十分随意，“我看不看得上有什么用，我的身份始终都被异国公主绑着，就算再得宠也不可能入主中宫，倒是妹妹你该好好筹谋一番，与其被动招架，倒不如主动出击。”
“这话说的容易，可做起来却难，中宫被视为一国之母，皇上一人无权决定，你觉得沈家的人会将中宫之位拱手相让吗？”
叶菀知道温沐岚不会像沈宜凌一样，头脑一热便能说出这番话，此番提及后位，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果然温沐岚并没有因为叶菀的话而气馁，“想要谋得中宫之位，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扳倒沈家，没了沈家做后盾，皇后不过是个空壳儿而已，到那时废不废她就只凭皇上一句话了，不过当然，这事想要做成并不易，的确需要好好谋划，而妹妹也需好好下一番决心。”
叶菀垂眸躲过温沐岚咄人的目光，端起案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说道，“姐姐的话，我会好好考虑，不过此事近期不宜再提，皇上不是不知自制之人，如此宠幸皇后举荐的人，一定有其它原因，姐姐万不要轻举妄动。”
温沐岚微笑着起身道，“我自然知道妹妹需要时间考虑，现在也的确不是好时机，我只是想提醒妹妹早作打算，如果妹妹想好了，就随时让人告诉我，我一定毫无保留的辅佐妹妹。”
温沐岚说罢不等叶菀再多言，抬步出了寝殿，留叶菀一人凝眉坐在窗前，在行宫时沈宜凌提起此事，叶菀不是没有想过，可她是真的不想触及中宫之位，成为皇后是所有后宫嫔妃的梦想，但很少有人会去想，皇后所要承受的孤寂和无奈。
钟念换了杯热茶奉上，轻声安慰她说，“娘娘若是不愿意，就当没听过那些话便好，宜妃和岚淑妃又不会逼您。”
叶菀将目光投向窗外，默默叹了一声，“在宫里，很多事不是你不想便能不去做的，皇上现在处处顺着沈家的意思行事，我怕这是皇上的麻痹之策，也许他很快就会对沈家动手了。”
钟念疑惑道，“皇上为何会这般心急？难道是察觉了前阵中毒一事？可这事天师不是没有跟皇上说吗？”
叶菀看着茶盏中氤氲的热气，微微眯了下双眼，“皇上身边不乏高人能士，也许已经察觉了皇后对他下毒。”
“如果真是这样，娘娘您更要早作打算，皇后之位虽然不好做，但毕竟对咱们十分有利，奴婢觉得岚淑妃和宜妃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叶菀一直凝眉不语，钟念也不敢再劝言，只等着她自己想通，文馨从外面进来，福身道，“小姐，周嫔过来给您请安，奴婢说了您不见客可她还是要奴婢代为通传，像是有事要跟小姐说。”
叶菀神色不耐的瞥了眼院外，说道，“告诉她本宫乏了，现在谁也不见。”文馨正要出去，钟念却拦下她说，“娘娘还是见见周嫔吧！周嫔无事时甚少来烦扰娘娘，她一定要让文馨通传，说不定真有要紧的事。”叶菀知道钟念说的有理，叹了一声后强行打起神情，“去让她进来吧！”
第九十四章 五雷轰顶
不多时，便有宫人引领周嫔进殿，寝殿中依旧只留钟念一人伺候，傍晚的余晖斜斜照进寝殿，无端给人一种压抑之感。www.pinwenba.com
周嫔请了安后，不自然的选了一个距离叶菀较远的软凳坐下，叶菀见她神色不太对，笑问道，“这殿中又没有其他人在，周姐姐为何坐的那么远？难不成本宫还会吃人吗？”
周嫔面容尴尬，只是笑了笑，钟念替她解围道，“娘娘惯爱说笑，什么吃不吃人的，您当自己是老虎吗？”
叶菀掩口轻笑看向周嫔，“本宫这的宫人都被惯坏了，说话也没个遮拦，姐姐可不要笑话。”
周嫔微笑颔首，“嫔妾怎么敢笑话娘娘，贵妃娘娘待人宽和，所以宫人们有话才不会藏着掖着。”
对于奉承之言，叶菀早有免疫，可这些话出自一向清高自傲的周嫔之口，还是让她有些意外，“周姐姐说笑了，姐姐平常甚少来本宫的紫竹轩，今日你非要见本宫，一定不止请安这么简单吧！”
周嫔已经习惯叶菀开门见山的说话风格，可她今日却有些反常，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叶菀抬眸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等着她开口，周嫔既然过来找她，肯定已经想好要怎么说了，所以她并不着急。
周嫔踌躇了一阵后，突然起身走到叶菀面前跪了下来，叶菀向钟念使了个眼色，钟念立刻上前搀扶，“您快起来说来，哪有什么都没说就先下跪的。”
周嫔摆脱钟念的手臂，依旧跪着，“嫔妾要说的话非同一般，娘娘还是听了之后，再决定嫔妾该不该跪着吧！”
叶菀深吸一口气，点头道，“那好，本宫就先听听，什么事让周嫔你非要跪着说。”
周嫔紧闭了一下双眼，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终于开口道，“嫔妾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叶菀只觉得脑中如五雷轰顶一般，周嫔许多年没有恩宠是宫中众所周知的事，而且一个月前景玄还在行宫，所以她腹中的孩子不可能是景玄的，想起今夏肖远洋并没有随御驾一起离宫，叶菀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周嫔你好大的胆子！”叶菀坐直了身子，冷眼看向跪在面前的周嫔，周嫔此番来与她坦白，定是想让她帮忙掩饰，可此事万一事发，所有牵连其中的人都逃不了死罪。
周嫔见叶菀震怒，忙跪爬到软榻前，拽住叶菀的衣袍，“求娘娘帮嫔妾，嫔妾不想没有这个孩子，这孩子虽然来得意料之外，可她已经在嫔妾肚子里，便是跟嫔妾有缘，嫔妾肯请娘娘帮忙保住这孩子，娘娘让嫔妾做什么都行。”
叶菀一把拽回自己的衣袍，寒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后果，这孩子出生后一天天长大，会越长越像自己的亲生父亲，到那时不仅这孩子的命保不住，你的命和本宫的命都保不住！”
周嫔见她不肯帮忙，声泪俱下道，“如果娘娘不肯帮忙，嫔妾就只有一死了。”
叶菀哼声冷笑，“你是在威胁本宫吗？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本宫和你都心知肚明，若这孩子生下来，它日东窗事发，第一个逃不过的人就是孩子的父亲，你难道就真的忍心吗？”
周嫔紧握双拳，身形不自主颤抖起来，“嫔妾已经和他商量过了，我们都想保住这个孩子，求娘娘成全！”
叶菀别过头不再看周嫔，沉默许久后，才倦声说道，“你再回去冷静冷静吧！也让本宫想一想。”
周嫔还想再求叶菀，可钟念却上前扶起她道，“周嫔您先回去吧！近几日宫中琐事不少，娘娘正心烦着呢！您先回去，等娘娘想好了自然会去看你。”
周嫔跪安后，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寝殿，叶菀拄额倚在软榻上双目紧闭，紧锁的眉心始终没有舒展，周嫔带来的消息，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她的心湖，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夕阳的余晖渐渐隐去，被如霜的月光取代，钟念在榻前站了许久，终是出言说道，“娘娘这回千万不要心软了，此事非同一般，万一要是让皇后知道，事情可就无法控制了。”
叶菀缓缓睁开眼睛，眸中已是坚定之色，“去备一碗上好的红花，陪我去看周嫔吧！”
寂静的宫苑中，月光如华倾泻而落，金碧辉煌的宫殿此时像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褪去了白日的风华。
叶菀站在周嫔的寝殿前，看着窗扇上映出的人影出神，她从未来过周嫔的住所，竟不知周嫔过得如此清寒，夏日本该用薄纱糊窗，可周嫔的寝殿中依旧用着冬日的厚棉纱，且上面还有几个窟窿，夏日里根本挡不住蚊虫。
钟念将殿外值守的宫人遣走，扶叶菀进门，寝殿内也是意料之中的破旧，不禁让叶菀想起自己刚刚入宫时的情境。
见叶菀进来，周嫔只是微微欠了身，便沉眸不语，被动的等待着叶菀的决定，钟念将提着的食盒打开，端出了一碗汤药，浓重的红花味立刻窜入鼻息。
周嫔渐渐现出绝望的神色，可却并没有接过红花，而是拿起了桌上的剪刀捅向自己，钟念想要去夺下剪刀却已经来不及，叶菀顾不得许多，手上飞快的捏了个诀将剪刀打落在地，可周嫔的脖子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鲜血顺着脖颈留下，周嫔绝望的跌坐在地上，默默流泪，钟念赶忙上前帮她擦拭伤口，劝说道，“您这是何苦？就算没了孩子，可以后的日子还长啊！”
周嫔看向叶菀，泪水如玉珠一般跌落，“嫔妾在宫中这些年日日都是煎熬，如今这个孩子就是嫔妾唯一的盼头，娘娘若是想要这孩子的命，就连臣妾的命一起拿走吧！”叶菀在桌案旁坐下，没有表现出丝毫怜悯，冷声道，“你想保这个孩子也可以，不过要答应本宫一个条件。”周嫔见叶菀有松动之意，眸中再次燃起了希望，“只要娘娘肯放过孩子，让嫔妾做什么都行，嫔妾都听娘娘的。”
第九十五章 新欢旧爱
叶菀用护甲敲击着旧梨花木的桌面，每一下都似敲在周嫔的心里，她抬眸看向周嫔，半晌后才开口说道，“等听完本宫的条件，再决定答应也不迟，本宫要你和你的孩子永远不再见肖统领，即便死后也一样。www.pinwenba.com”
周嫔刚刚燃起希望的眼眸，复又如死灰一般，不过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还是答应下来，“嫔妾什么都答应娘娘，只要娘娘帮嫔妾保住这个孩子。”
看出周嫔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叶菀又道，“你不要以为可以敷衍本宫，本宫要你用腹中的孩子起誓，与肖远洋今生今世永不再见，如有违背，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周嫔紧咬的双唇不发一言，可叶菀坚定的神色也明白的告诉她，此事再无商量的余地。
周嫔狠了狠心，终于单手举起，起誓道，“嫔妾以腹中孩子起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与肖郞相见，如若违背誓言???嫔妾与腹中的孩子???都不得好死！”
周嫔说完这几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瘫软的坐在地上，竟是嚎啕大哭，叶菀依旧端坐在桌边，看着周嫔的眼泪，面上虽无任何表情，可心中却似翻江倒海一般。
直到周嫔哭声减弱，叶菀才叹声说道，“你不要恨本宫，本宫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人好好的活着，即使不能相见，可心中好歹会有个念想，可人若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周嫔擦干脸上的泪珠，向叶菀叩首道，“嫔妾不会记恨娘娘，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们本来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如今有这个孩子作为彼此的牵挂，嫔妾再无所求。”
“你明白就好，幸好这孩子的月份还小，你就安心等着，本宫会为你筹划好一切，但你也一定要配合。”
周嫔知道，所谓的筹划就是让她重获圣宠，即便心中万分厌恶，可这是留住孩子的唯一办法。
“嫔妾知道该怎么做，只要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就是让嫔妾去死，嫔妾也不会犹豫。”周嫔紧紧捂着自己的腹部，眸中再无软弱之色，有的只是身为母亲的坚强和无畏。
叶菀站起身走到殿门处，背对着周嫔道，“死倒不至于，但日后的煎熬会比死更难过，既然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以后的痛苦也要由你自己承担。”说罢抬步走出殿门。
叶菀走在昏暗的永巷，微风迎面吹过，感觉脸上有两道冰凉滑下，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可她却将头扬的更高，脚下的步伐越愈加坚定。
回到紫竹轩刚好是宵禁的时辰，钟念合好殿门，一边帮叶菀卸妆一边说，“奴婢就猜到娘娘会心软，这下娘娘可是在身边埋下了个大隐患，不出意外还好，若是??？”钟念叹了一声，“奴婢真的不敢想。”
叶菀看着镜中羊脂玉般苍白光滑的脸庞，许久后默默垂下眼眸，“看着周嫔的痛苦，就仿佛看见当初的自己一样，她与那时的我何其相似，帮她也是在帮我自己，大人犯错，可孩子却是无辜的，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难道你就忍心亲手了结吗？”
钟念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幽静的寝殿中格外凄冷，“娘娘终究还是不够狠心，死在皇后手中的人命，加起来都不知有多少，您何曾见过她有吃不下睡不着的时候？”
“她是她，我是我，再说你怎么知道她夜里不会恶梦连连？世间轮回皆有报应，只是早晚而已。”
钟念点头笑道，“既然娘娘决定要帮周嫔，奴婢也只有经历帮您，可让周嫔重获圣宠却不容易，皇上冷着她许多年了，现在恐怕早就忘了后宫还有周嫔这么一个人，况且现下怡容华正得宠，被厌弃的旧人和正受宠的新人，怎么比周嫔也不是怡容华的对手啊！”
“那可不一定！”叶菀笃定的说道，“新人自然是好，可旧人也未必不好，周嫔当年失子之痛，你以为皇上真的能彻底忘记吗？即使贬了周嫔的位份，可这件事始终都是皇上心中的结，如果这个结能由周嫔亲自解开，你说皇上会不会高兴呢？”
钟念沉眸想了一瞬，忽而笑道，“周嫔当年的圣宠不在怡容华之下，如果她肯放下骄矜，主动示好，相信皇上也一定会感动的，何况周嫔当年失子，皇上也必然会觉得愧对周嫔。”
叶菀点头轻笑，“后宫里的女子，即使没有恩宠，可有皇帝的愧疚也足够她屹立不倒。”
妆台前的烛火爆了一下，钟念将烛台拿的稍远一些，笑说道，“周嫔的胎不宜久拖，咱们得尽快筹划，此举不仅能保住周嫔的孩子，更能分怡容华的恩宠，周嫔若能一举抓住皇上的心，日后也可成为娘娘的羽翼，真可谓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华都的秋天来的特别快，转眼树叶便已纷纷飘落，秋日的天空总是特别高也特别蓝，虽然秋风萧瑟，可依旧挡不住嫔妃们外出的热情。
这日秋高气爽，叶菀带着如玉到御花园游玩，同行的还有周嫔和杜思凝，因为知道今日并不是单纯出游，周嫔的神色微微有些紧张，杜思凝心思细腻，也察觉了异样，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一直细心观察周嫔和叶菀的神色，准备见机行事，一行人中只有如玉玩的最开心。
周嫔今日穿了一件枚红色宫装，一只嵌玉金钗将三千发丝固定在脑后，看似随意却恰到好处，叶菀摘下一朵紫色蔷薇插在周嫔耳后，笑道，“如此才更完美。”
周嫔垂眸一笑妙曼生姿，纤弱无骨的身段盈盈福身道，“嫔妾多谢贵妃娘娘成全。”
元枫从对面的小跑而来，打了个千儿后抬头看向叶菀，不用任何话，只一个眼神，叶菀便已明白。
示意文馨将如玉抱给周嫔说，“如玉十分喜欢周姐姐，姐姐哄着她玩会儿吧！”如玉从不怕生，搂着周嫔的脖子在脸颊上亲了一口，也许是腹中正有着小生命的缘故，周嫔突然就红了眼眶，看着如玉的眼神也格外柔软亲昵。小孩子虽然不懂世俗，可却最为敏感，谁是真喜欢她都能感觉的到，如玉紧紧搂着周嫔，完全不像仅见过几次面的样子。
第九十六章 刀俎鱼肉
一阵莺声燕语从小径的拐角后传来，叶菀装作不闻，转过身与周嫔一起逗弄如玉，如玉的笑声掩过莺燕之声，引起了小径另一边来人的注意。www.pinwenba.com
景玄本想朝另一个方向去，可听见笑声后，却转了脚步向笑声的方向走去，与景玄同行的李梦怡，拉住他道，“皇上要去哪？您不是说要陪臣妾一起去看皇后娘娘吗？”
景玄看了眼笑声的方向，有些犹豫，董净利似是无意的说，“听这笑声好像是如玉公主的，三位公主中属如玉公主最开朗活泼，连笑声都跟其它两位公主不一样。”
景玄闻言再没有一丝犹豫，抬步向笑声走去，李梦怡跟在景玄身后，恶狠狠地瞪了董净利一眼，董净利只当没有看见，神色始终毕恭毕敬。
“如玉笑得这么开心，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也说给朕听听！”
听见景玄的声音，叶菀忙回身行礼，道，“皇上怎么总喜欢在人背后说话？可吓得臣妾不清呢！”
多日没有见过叶菀，景玄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切的说，“手这么冷，怎么也不在寝殿里好好呆着，最近手脚发冷的毛病又犯了吗？”
叶菀体内的寒毒虽然已经清除的差不多，可还是留下了手脚发冷的毛病，即使在三伏天里，手也似浸在冰水中一样。
叶菀微微颔首看向如玉，“臣妾不打紧，如玉这孩子在屋中呆不住，就喜欢到御花园中玩，正好今日周嫔来看臣妾，所以臣妾就带如玉出来了，有周嫔帮忙照看，臣妾也可以偷偷闲。”
景玄这才看见抱着如玉的周嫔，不觉蹙了下眉，见周嫔与如玉十分亲昵，问道，“周嫔常常帮贵妃照看如玉吗？朕看如玉似乎很喜欢你。”
周嫔抱着如玉，费力的福了下身，微颤的睫毛让人见了心生怜惜，“臣妾一向喜欢小孩子，蒙贵妃娘娘不嫌弃，才可以常常与公主亲近，以解长日寂寞。”
文馨极有眼力的抱走如玉，景玄看着多年未见的周嫔，不知心中正作何感想，许久才叹声道，“多年未见，静槐的脾气倒是温和了不少，朕看你清瘦了许多，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静槐是周嫔的闺名，原本叶菀还不确定景玄能否重新接纳周嫔，可听到他唤出‘静槐’两字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李梦怡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她刚刚入宫，不认识久居无宠的周静槐，自然也不知道周静槐失子被贬的事，此时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眼看着事情向叶菀计划的方向发展。
周静槐盈盈福身，绽开一丝温婉的笑容，“当年是臣妾太不懂事，让皇上为臣妾费心，臣妾如今的境地都是咎由自取，不过有贵妃娘娘照拂，臣妾过的???还好。”
一句‘还好’，说的百转千回，景玄不自觉心中一紧，“想通了就好，朕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你，看见你还好，朕就放心了。”
周静槐抬头看向景玄，眸中蓄了一层薄薄的泪水，将落未落，景玄执起她的手说，“静槐还有话要对朕说吗？朕听着呢！”
周静槐复又垂下头，两滴清泪落下染湿了粉色的绣鞋，声音中略带哽咽却又极力压制，“多年未见皇上，臣妾每日都会想好多话要对皇上说，可??？见了皇上，臣妾却不知该说什么了，都怪臣妾愚笨。”
景玄揽过她的肩膀，安慰说，“不急，朕和你往后有的是时间，今日就先陪朕一起赏看御园景致吧！话慢慢说就好。”说着牵起周静槐的手，向花丛深处走去。
李梦怡想要出声唤景玄，可叶菀却适时挡在她面前，笑说道，“怡容华上次不是说，要同本宫学习诗书吗？今日本宫正好有空，咱们就边走边说吧！”
李梦怡虽然心有不甘，可也不敢违拗叶菀的意思，只得不情愿的随叶菀离开。
周静槐果然不出意料承恩受宠，在一个月后顺理成章的宣布有孕，叶菀托蓝雪衣调制了一种特殊的药，帮她隐瞒胎儿的真正月份，太医们虽然医术精湛，可也不懂修行之道，查觉不出任何异样。
八月十五中秋之日，阖宫来凤仪宫朝拜，景玄重拾旧爱又获新宠，心情十分高涨，竟耐着心陪嫔妃们说了好一阵的话，沈千依的心情好像也不错，一直笑着迎奉景玄。
周静槐得宠后与李梦怡平分秋色，今日叶菀来凤仪宫请安也特意带上了她，景玄看着安静坐于殿尾的周静槐，笑道，“静槐如今有了身孕，也该晋晋位份了。”
沈千依微有一瞬怔愣，可随后便笑说道，“这些年也真是委屈了周嫔，周嫔从前是一宫主位的贵嫔，如今与皇上冰释前嫌，也该恢复身份。”
众人闻言皆感意外，沈千依竟然大方的建议恢复周静槐贵嫔之位，叶菀不觉紧蹙了双眉，不知沈千依又要耍什么花样。
景玄甚是高兴，连看向沈千依的眼神也变的温柔不少，“皇后说的极是，是该恢复静槐的贵嫔之位，皇后就着日张罗起来吧！这次一定不能亏待了静槐。”
似是感觉到了沈千依的不善，周嫔有些不安的起身推却说，“臣妾何等何能？不敢忝居一宫主位，还请皇上收回圣意。”
可景玄却说，“朕是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朕不光要复你的位份，还要恢复你的封号‘静’字。”
周静槐还想推却，可沈千依却抢先道，“本宫就先恭喜静贵嫔了，既然已是一宫主位，也该为静贵嫔单独僻处一座宫殿居住，如今仪瀛宫和碧霞宫都空着，两处也都是绝好的地方，皇上看哪个更合适？”
叶菀终于明白，原来沈千依的目的竟是在这，宫里的孩子皆是她的心头大患，可周静槐有叶菀护着一日，她便不好下手，所以才向让周静槐出去独居一宫，宫里的宫人分配，都是中宫责权范围之内，周静槐离了宸佑宫就等于成为砧板上的鱼肉，而沈千依就是刀俎。周静槐也瞬时明白了沈千依的用意，神色紧张的拒绝道，“臣妾不想搬离宸佑宫，臣妾在宸佑宫住了许多年，早已习惯，也与贵妃娘娘和如玉公主十分亲厚，臣妾不计较名分，只想继续与贵妃娘娘为邻。”“静贵嫔是有情有义之人，可这事毕竟不合宫规。”沈千依看向景玄，意在询问景玄的意思。
第九十七章 苦尽甘来
景玄也有些犹豫，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如果让周静槐与叶菀同住在一个宫里，与宫规不合，可周静槐怀有身孕，此时挪动寝宫也十分麻烦。www.pinwenba.com
见景玄犹豫不决，沈千依又道，“皇上不必担心，仪瀛宫和碧霞宫里的摆设用具一应俱全，静贵嫔只要人过去就可以了，其余的皆不用劳动。”
景玄的神色有一丝松动，周静槐还想拒绝，可接到叶菀投来的目光后，便安静的垂眸坐于座上。
叶菀笑看向景玄道，“皇后说的有道理，静贵嫔既已是一宫主位，自然不能再与臣妾委屈在一起，不过仪瀛宫和碧霞宫虽然用具齐全，可静贵嫔的一些私人物品还是需要搬挪，都说怀孕之人有胎神护佑，挪宫之时可一定要小心，万一惊动了胎神可就不妙了。”
沈千依微蹙了下眉，有些不悦的说，“贵妃这话太严重了，胎神即是神仙，怎会如此轻易被惊动，挪宫之时本宫会让人小心的。”
“胎神虽是神仙，可神仙一向最怕惊扰，臣妾也只是提醒一句，皇后娘娘若不爱听，就当臣妾没有说过吧！”
说出去的话想听之人已经听见，怎么可能当没说过呢？叶菀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言。
景玄一向重视子嗣，有一点不妥都不会答应，他本就不想让周静槐此时挪宫，听了叶菀的话后更加顾虑起来，“静槐就先安心住在宸佑宫吧！等孩子生下后再挪动也不迟，万一惊动了胎神就得不偿失了。”
沈千依还想再争，可转念一想却笑道，“既然皇上已经决定了，那就只能先委屈静贵嫔了。”
如果她一味坚持要让周静槐挪宫，万一以后孩子出了事，势必要怪在她头上，沈千依不会往自己身上揽这种嫌疑，所以此事只能作罢。
景玄点头道，“静槐住在宸佑宫，平日又与贵妃亲厚，照顾她们母子的重任也就交给贵妃吧！贵妃就辛苦了。”
叶菀起身福了一礼，“周姐姐的孩子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照顾自己的孩子理所应当，不敢言辛苦。”
“贵妃任务艰巨，可要好好照顾静贵嫔，万不可让静贵嫔有任何闪失。”沈千依笑得端庄贤淑，可叶菀却从她的眼角看出了一丝戾气，如果周静槐在怀孕期间有任何闪失，沈千依必会抓住她不放。
热闹的中秋朝拜，在一番勾心斗角中结束，叶菀扶着钟念的手出了凤仪宫，只觉得阳光格外晃眼，不自觉抬起手臂遮挡。
抬步辇的内侍见她出来，立刻过来相迎，叶菀瞥了眼沉重的步辇，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本宫想在御园中走一会儿。”
钟念使了个眼色，抬步辇的内侍立刻躬身退开，给叶菀让出路来，这时身后有人说道，“贵妃娘娘想要走着回去吗？臣妾跟您一起吧！”
周静槐从后面赶上来，向叶菀福了一礼，叶菀赶忙拉起她道，“小心你的肚子，本宫还没有恭喜姐姐呢！姐姐如今复了贵嫔的位份，可谓是苦尽甘来了。”
周静槐笑了笑，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如果没有娘娘，何来臣妾今日的苦尽甘来，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一定铭记于心。”说着又向叶菀福了一礼。
叶菀余光瞥见凤仪宫门内一个探头探脑的内侍，拉起周静槐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人多眼杂的，莫要让一些鼠辈冲撞了姐姐的胎。”
见叶菀神色谨慎，周静槐心知此处一定有沈千依的眼线，便起身笑着说，“娘娘说的不错，臣妾会多加小心的。”
叶菀轻轻携起周静槐的手，嘱咐她‘小心脚下’，两人慢慢向宸佑宫方向走去。
众人从凤仪宫正殿散去后，李梦怡却没有走，而是跟随沈千依回到寝殿，沈千依不开口问她为何留下，李梦怡也不敢多言，只在一旁伺候沈千依漱口服药，沈千依头疼的毛病虽然已经见好，可还是时常会犯，所以必须一直服药。
将喝空的药碗交给宫人，沈千依看了眼伫立在旁的李梦怡，“有什么话就说吧！平日看你也是伶俐之人，怎么今日这般扭捏。”
李梦怡闻言跪地道，“皇后娘娘恕罪，都是嫔妾无能，让贵妃和静贵嫔钻了空子。”
沈千依这些日子对李梦怡的态度总是淡淡的，虽然嘴上并没有责怪她，可李梦怡知道，沈千依是气她抓不住皇帝的心。
沈千依冷哼了一声，目光极是鄙夷，“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无能，本宫为你制造了那么多机会，而你却让周静槐一个半老徐娘抢了恩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
李梦怡听见沈千依话中的寒意，立刻叩首道，“娘娘息怒，臣妾入宫较晚，真的不知道静贵嫔此人，如果臣妾早知道，定然会提早防范的。”
“你是怪本宫没有事先告诉你吗？宫里的女人不计其数，难不成本宫还要一个个说与你听？本宫提醒过你多少次，让你小心萱贵妃，你究竟听没听进去？”
李梦怡早已被沈千依的震怒吓得六神无主，只知磕头请罪，沈千依厌烦的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雁南见状，上前扶起李梦怡道，“怡容华不必如此，皇后娘娘只是一时气急而已，容华快坐下说话吧！”
李梦怡感激的向雁南颔首后，局促不安的坐在软凳上，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说道，“嫔妾思前想后，觉得有一个办法可以挽回皇上对嫔妾的宠爱，只是不知娘娘应不应允。”
“说！”沈千依不耐烦的吐出一个字。
李梦怡壮着胆子，说道，“静贵嫔有孕能受皇帝如此厚待和宠爱，嫔妾想??？如果嫔妾也能有身孕，皇上一定会像从前一样宠幸嫔妾的。”
沈千依斜眼看向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以为自己是谁？恩宠还没深固就想要有孕？静贵嫔入宫多年，岂是你能相比的？有孕之后便不能侍寝，宫里的嫔妃这样多，还未等孩子生下来，皇上就要把你忘了，本宫不让你怀孕是为了你好，可你竟这般不识好歹，跪安吧！本宫不想再看见你。”李梦怡这下是真的慌了神，想要跪地请罪，可雁南却扶起她说，“容华先回去好好想一想，等娘娘气消了再过来请安吧！”雁南是内廷长宫女，说话有一定的分量，李梦怡见她如此说，只好跪安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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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边关不宁
李梦怡入宫时日尚短，还不明白沈千依是绝不可能让她有孕的，众人都知道她与沈千依的关系，自然也没人提醒她这方面的事，其实宫中的人大多数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别人怎么样她们也根本不会关心。www.pinwenba.com
李梦怡在宫中的根基还不稳，加之入宫便得独宠，自然而然便得罪了许多嫔妃，所以她只有紧紧依附于沈千依才能在宫中立足，所以丝毫不敢违背沈千依的意思。
周静槐有孕后不能再侍寝，可李梦怡的恩宠也并没有因此增多，连日来边关多次受匈奴人骚扰，景玄这些日子多在庆祥殿召见大臣，无暇顾及后宫嫔妃，李梦怡虽然得宠，但并没有无召进入庆祥殿的特权，所以她也只能安分的在自己宫中等待。
自从上次她跟沈千依提及想要怀龙嗣的事后，沈千依便冷了她多日，宫里的人极会见风使舵，原本成日在她面前奉承的人，此刻全都转去了周静槐那里，让李梦怡一尝备受冷落的滋味。
时间在纷扰不断的琐事中飞速轮转，一眨眼便已到了年下，冬日的华宫陷入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边关也因寒冬的到来安宁不少，不过安宁只是暂时的，等到开春冰雪融化，匈奴的军队依旧会在边城外集结。
这些年虽然没有大的战事，可匈奴军队烦扰边境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有经验的将领都能提前感知，这是发生大型战事前的预兆，所以今年虽然年景顺利，可到了年下，朝中的气氛依旧紧张。
不过后宫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在这座四方见天的宫中，外界的一切消息都被封闭在宫墙之外，就算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可宫里依旧喜气样样的准备着过年。
年节的赏赐早在过年前几日就发下去了，所以宫人们干起活来才更起劲儿，不肖一上午的时间，便把整座紫竹轩打扫的焕然一新。
叶菀盖着厚厚的羊绒毯坐在软榻上，毯下被语彤零散的塞了七八个汤捂子，烘的叶菀有些头晕，如玉不似她一般畏寒，和文馨在地上来回跑闹，文馨不一会儿就被累出了一身的汗，可如玉依旧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最后文馨累的实在不行，坐到叶菀身边，一边擦汗一边说，“公主这是像谁啊！小姐那么文静的一个人，生出来的孩子却这般活泼。”
“不像小姐，自然是像父亲呗。”语彤说着朝叶菀挤了挤眼，叶菀笑嗔了她一眼，并不接话。
可文馨却疑惑道，“可皇上看起来也是稳重的人啊！公主不太像皇上，倒是像小姐更多呢！”
语彤推了她一把道，“你怎么知道皇上小时候不是这副样子，别想那么多了，快看着公主吧！可别让公主摔着。”
如玉小跑到外室，文馨和语彤都追了出去，钟念虚了眼叶菀的神色，轻声说道，“公主长得的确不像皇上，还好娘娘生的是位公主，若是皇子??？”钟念不敢再说下去，只觉的心惊不已。
叶菀的神色倒是没有变，看了眼钟念道，“这话以后再不要说了，即便屋中只有你和我也不行。”
钟念看着叶菀眸底的坚定，笑着说，“奴婢原还担心娘娘会在人前露怯，看来奴婢的担忧是多余的，只要娘娘一口咬定了，就没人敢怀疑您。”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却听见廊下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她快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钟念不要再多说。
随后便听见元夫人的声音道，“贵妃可得空？臣妾带敬如来给您请安了。”
叶菀吩咐宫人道，“快让元姐姐进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姐姐怎么还带着敬如，要是冻病了，可就是本宫的不是了。”
叶菀话音刚落，如玉便拽着敬如的手进来，如玉和敬如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两人在一起十分合得来，如玉也格外喜欢和敬如玩耍。
叶菀起身和元夫人行了平礼，虽然她的位份比元夫人高，可她一直将元夫人当姐姐一样敬着，从来不用身份压制元夫人。
如玉和敬如嘻嘻哈哈的玩闹，叶菀将敬如召到身边，打量了一番道，“敬如公主真是个大姑娘了，明年就该满十四了吧！”
敬如恭敬的行了礼，“回贵妃娘娘的话，儿臣是在正月里生的，转过年来就满十四了。”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女大不中留，公主也该到出阁的年纪了，元姐姐可有打算了吗？皇上最近有没有提起公主出阁一事？”
敬如闻言羞得面色通红，带着如玉到外室中玩耍去了，元夫人看着敬如的背影，却叹了一声道，“妹妹也知道，皇上最近总为边关的事忧心，臣妾即使见了皇上也不敢提这件事，敬如的婆家虽然是早就定下来，可敬如一日不出阁，臣妾就一日不能安心。”
如今匈奴形势不稳，元夫人担心皇帝用敬如去和亲换边关安宁，叶菀知道她心中所想，笑着安慰她说，“敬如公主也是皇上的孩子，皇上但凡有法子，绝不会让敬如和亲的，姐姐且放宽心，本宫若有机会，一定会在皇上面前提及。”
有了叶菀的话，元夫人安心不少，她看了眼在外室中照顾敬如和如玉的宫人，低声谨慎道，“臣妾听说边关的情形远比传言要紧张，匈奴大军已经在边城不远的地方集结，说不定开春便会有所动作。”
叶菀紧蹙了眉心看向元夫人，“此话当真？现在天寒地冻的，匈奴人怎么会在此时集结大军？姐姐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元夫人神秘的靠到叶菀近前，“匈奴人想做什么臣妾不知道，可这消息是千真万确的，澈王爷正在边关驻守，臣妾前几日去清懿宫给太妃请安，无意中听见太妃和素春姑姑说的，臣妾也惊出了一身的汗，这几日在宫中吃睡不安，所以才来给娘娘说说。”叶菀虽然也觉心惊，可面上还是安慰元夫人说，“前朝的事有皇上和各位大臣呢！姐姐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有皇上在一日，就有咱们一日。”“但愿吧！”元夫人叹了一声，眉宇间的忧色依旧没有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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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来年便战
次日清晨，叶菀用过早膳后便来到庆祥殿，正赶上议事的大臣们从里面出来，叶菀安静的退居殿门右侧，嫔妃无召不得与外臣相见，即使是自己的父兄也一样，所以叶菀并不抬头，只安静的等着大臣们散去。www.pinwenba.com
可突然她感觉有人向她走过来，紧接着一声冷笑响起，叶菀惊讶的抬头，只见一个五旬上下，身形干瘦的老头站在她面前，眼中满是鄙夷和不屑，看那老头的朝服是正一品的服制，朝中官位不低，又与她有深仇大恨的，只有一人，就是沈家的族长沈重山，也是朝中的首辅大人。
叶菀神色如常，轻福了下身，“首辅大人安好。”
沈重山微蹙了眉头，显然没想到叶菀竟能猜出他的身份，“贵妃果然如传言一样，聪慧过人，只是这聪慧可别用错了地方，古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贵妃不会没听说过吧？”
叶菀温和的一笑道，“首辅大人学识渊博，说话高深莫测，本宫有些听不懂呢！本宫身为天子嫔妃，不便与大人多言，大人请自便。”说罢扶着宫人的手缓步离开。
沈重山眉心蹙得更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识好歹！”这句话声音不小，连殿外值守的宫人都听见了，叶菀自然也听得见，可她只是唇角微扬，并不理会。
叶菀进到庆祥殿内，看见景玄正透过窗纸看向她方才站立的地方，笑问道，“皇上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景玄收回目光，拉她坐到身边，关切的问，“沈首辅方才可有为难你吗？他就是那副性子，一点儿也不知检点。”
叶菀笑着安慰景玄说，“皇上操劳国事幸苦，就不要再为这些小事心烦了，臣妾自己可以应付，再说沈大人是朝中元老，怎么会为难臣妾一个小女子呢？”
沈家人的无理和叶菀的懂事包容，孰是孰非，景玄心中立刻便有了判定，他握起叶菀的手，承诺似的说道，“你放心，只要有朕在一日，就必不会让你和如玉受委屈，无论怎样朕都会护你们周全。”
叶菀轻拂了下鬓角，垂头掩饰眸中的冷意，再抬首时已经恢复如常，“皇上是臣妾和如玉唯一的依靠，所以您一定要长命百岁，福寿永安。”
景玄欣慰的笑了笑，可眉宇间始终有一丝愁色不退，叶菀起身倒了一盏茶奉上，“冬日干冷，皇上的嘴唇都裂了，喝口茶润润吧！朝中的事情再急，可也没有您的身体重要，皇上可要自个儿保重。”
景玄轻抿了一口热茶后，沉沉的叹息一声，“边关最近不安宁，匈奴人越来越不老实了，朕每每想起，都觉头痛不宁，这几日连入睡也困难了。”
景玄对她十分信任，有时也会在她面前提起朝堂上的事，叶菀偶尔会插上两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默默听着，嫔妃干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一切都只看皇帝的意思。
叶菀抬眸看了景玄一眼，似是无意的说，“边城现在天寒地冻的，匈奴人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哪年不是如此？边关有咱们南周数十万大军驻守，就是给匈奴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犯。”
景玄的面色并没有因为叶菀的话而有丝毫好转，反而更加凝重，沉默了一瞬后，严肃的看向叶菀，“边关安宁了许多年，匈奴人只怕又要有所动作了，朕这些年过于关注朝内的事，竟疏忽了漠北这头虎视眈眈的恶狼，与匈奴的一仗是避免不了的，也许明年就会到来。”
看着景玄甚是严肃的神色，叶菀心中一紧，当年的景玄，别说是远在战场千里之外，就是面对敌人百万雄师时，也不曾如此畏惧过，看来景玄老的不只是身体，连心也一起老了。
叶菀面色如常，笑着安慰他道，“不是说只有小股匈奴军队骚扰边城吗？皇上为何这般担心，难道咱们数十万大军，还怕这几个虾兵蟹将？”
景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叹了一声，看着他无比沉重的神色，叶菀对元夫人透露的消息也更信了几分，原本她还以为是景太妃是想借元妃试探她，毕竟元夫人是景太妃的远方亲戚，可现在看来，这消息十有***是真的。
叶菀虚看了景玄一眼，笑着说，“昨日元夫人带敬如公主来看臣妾，有段时日没见敬如，才发觉敬如都是大姑娘了。”
景玄点了点头，“说起来朕也许久没去看过敬如了，敬如明年就刚好满十四，一转眼朕都老了。”
“皇上哪里老？臣妾可没看出来。”叶菀莞尔一笑，道，“昨日元姐姐还跟臣妾说，她当年入宫的时候就是十四呢！”
景玄抬眼看向窗外，似是在回忆当初那个刚刚入宫，面容娇嫩的元夫人，“这么说起来敬如也该到出阁的年纪了，可朕总还想再多留她两年，这几年朕常感觉身边空旷，有时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叶菀倚在景玄的肩头，轻声说道，“臣妾这不是来陪皇上说话了吗？以后如玉大了，也能为皇上分忧，女儿到年纪总是要出阁的，不然留久了可就留成仇了，再说敬如公主嫁的又不远，皇上大可以随时让公主回宫小住，跟在身边也没有区别。”
景玄的心似乎在叶菀的柔声细语中变得柔软，“贵妃说的有道理，朕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耽误了敬如，不如就将婚期定在敬如生辰之后吧！让礼部选出来一个好日子便可。”
“皇上深明大义，元姐姐若是知道了，一定高兴。”
景玄轻轻刮了下叶菀的鼻梁，“朕看你比元夫人还要开心，这个消息就由你告诉元夫人吧！宫里许久没有喜事了，趁着敬如的婚事，也让大家都乐呵乐呵。”叶菀笑嗔了景玄一眼，道，“敬如既然叫臣妾一声萱母妃，臣妾当然要替她高兴了，臣妾不光高兴，还要备下一份大礼呢！”景玄笑着感叹道，“宫里的嫔妃要是都像你一样，朕就省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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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公主出阁
敬如大婚之日，定在了她生辰的一个月之后，虽然已经过了三九天，可天气依旧寒冷，宫里甚少在冬日时操办喜事，不过二月初八是半年以内最好的日子了，错过了便要等到下半年，所以敬如的婚事只能匆匆准备。www.pinwenba.com
从下旨到大婚之日，短短两个月，众人都觉得十分匆忙，许多事难免准备的不妥当，可元夫人却是一副高兴的样子，对礼仪用具上的一些缺少，也并不十分在意，倒让操办婚事的礼官松了口气。
天公作美，二月初八这日，原本下了好几日的雪，在前一日突然停了，宫人们连夜打扫出敬如出宫的必经之路，这一夜许多人都未合眼，为敬如的婚事忙前忙后。
叶菀被元夫人邀做敬如的主婚人，自然是在翠月宫跟着忙了一宿，沈千依是中宫皇后，也是敬如的嫡母，虽未像叶菀一般出力，可一样未等天亮就早早的赶了来，拉着上好妆的敬如，嘱咐了好一番嫁为人妇后该守的规矩。
元夫人与皇后平日甚少来往，关系一直很冷淡，可今个儿是大日子，就算有再大的仇怨都要放下，所以元夫人也是一脸堆笑的听着，做出恭敬虚心的样子。
嘱咐完一番话后，沈千依便乘软轿离开，公主出阁前必须要到庆祥殿拜别帝后，所以沈千依此时是前往庆祥殿，先到翠月宫只是顾着元夫人的面子而已。
沈千依走后，元夫人遣出前殿中的宫人，神色严肃的将敬如拉到叶菀面前，说道，“快叩谢你萱母妃吧！你的婚事如此顺利，都亏了贵妃娘娘，这份恩情你要永远记得。”
敬如听话的跪地磕头，叶菀紧忙拉起她道，“谢的事以后再说，大喜的日子，姐姐快先让公主歇歇吧！皇家礼仪繁多，折腾下来公主一日都吃不上东西，可得好好保存体力才行，万一要是饿晕过去，可就让人笑话了。”
叶菀的玩笑话，让殿中气氛轻松不少，元夫人拉起她的手说，“不光敬如要谢娘娘，臣妾也要谢娘娘，敬如就是臣妾心头上的肉，只要她过得好，臣妾这辈子就没什么牵挂了。”
元夫人说着落下泪来，敬如见母亲哭泣，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虽然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可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与母亲分别难免伤心。
叶菀见状忙出言劝道，“快别哭！刚画好的妆可要哭花了，今个儿是该高兴的日子，可不能掉泪。”说着拿起妆台上的脂粉为敬如补妆。
元夫人摸干眼泪，有些愧疚的说道，“臣妾一心只想着敬如，可不成想敬如的婚事竟便宜了皇后，如今二殿下与沈首辅联姻，皇后可就是如虎添翼了。”
敬如的婚期刚刚定下来时，沈千依便找借口提起景奕轩的婚事，皇子作为南周未来有可能的继承者，自然比公主的事更重要，景玄没有道理拒绝沈千依，便被迫下了旨意，将沈嘉珩册为正妃，姜旻妍为侧妃，虽然姜旻妍的出现多少让沈千依不太高兴，可只要沈嘉珩是正妃，其它的也就无关紧要了。
叶菀笑看向元夫人，“姐姐不必愧疚，沈嘉珩嫁给二殿下是迟早的事，就算皇上不答应，沈家也会有办法逼皇上答应的，如今只不过是让他们少费了些周折罢了，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娘娘如此想得开，臣妾真是自叹弗如，大殿下要娶太傅的女儿，皇后就非要压大殿下一头，有时臣妾想想都替娘娘生气，难得娘娘心胸如此宽广。”
叶菀叹了一声，端看着敬如一丝不苟的妆容，说道，“不宽广又能怎样？难道还要生生把自己气出病来吗？皇后一向在意二殿下嫡出的身份，那就让她在意去吧！反正储君又不是以嫡庶来论的。”
元夫人灿颜一笑，“娘娘说的有理，瞧二殿下平日里那副唯诺胆小的样子，哪能胜任储君？倒是大殿下越来越有帝王的风范了。”
叶菀看了窗外一眼，神色谨慎道，“元夫人可要慎言，皇上还健在，哪个敢说自己有帝王风范，岂不是不敬之罪吗？”
元夫人自知失言，福身道，“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过这话除了娘娘，臣妾也断然不敢与别人说的，臣妾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叶菀微笑颔首，抬头看向天际泛起的丝丝白色，“吉时快要到了，姐姐抓紧时间与公主说些体己话吧！本宫到外面等着。”
钟念扶着叶菀来到殿外，看着院中身穿红色宫衣默立两侧的宫人，笑着说，“奴婢在宫中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公主出阁，娘娘操办的如此利落，皇后是半点毛病也挑不出的。”
叶菀垂眸看着自己紫红色的宫装，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敬如是南周第一个出阁的公主，之前没有比照的例子倒也少了许多麻烦，皇后要是想挑毛病，那就随她挑去，反正咱们只要推给礼部就行了。”
正说着话，远处喜乐声缓缓传来，元夫人扶着敬如出殿，由叶菀亲手盖上盖头，紧接着喜娘从元夫人手中扶过敬如，一步步走向那顶红色的喜轿。
看着女儿一步步远离自己，元夫人早已哭成了泪人，敬如也是一步三回头，甚至想掀开盖头再看母亲一眼，可喜娘却制止了她的动作，盖头只要盖上了，便只能由新郎来掀开，往后这个长于母亲身边十几年的女儿，就正真成为了别人家的媳妇。
敬如坐上喜轿，前往庆祥殿拜别帝后，纵使元夫人是她的生母，可她在面上只能敬皇后这个唯一的嫡母，自然也只能去向皇后拜别。叶菀扶着哭得浑身无力的元夫人，轻声安慰她说，“姐姐不要哭了，公主若是知道您这般伤心，怎还能安心嫁为人妇？儿女大了总是要远离父母的，姐姐当心自己的身子，不要过分伤心。”虽然说出这番安慰之言，可叶菀自己心中却越来越难过，想到如玉也终有一日会这样离开自己，她的心就像是被揪住似的，所以她十分能体会元夫人此事的心情，没有依着规矩非要让元夫人止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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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聚首相谈
敬如出嫁后的头几日，元夫人终日以泪洗面，着实让叶菀担心了好一阵，几乎每日都要去翠月宫看上一眼，不过伤心归伤心，元夫人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哭了几日发泄情绪后也就好了。www.pinwenba.com
没有敬如在身边，元夫人便时常来紫竹轩看如玉，将对敬如一番心意全都用在了如玉身上，周静槐自从有孕后，也对如玉格外亲厚，加之景玄对如玉的重视，一时间如玉成了整座华宫最受宠爱的人。
三月里春暖花开，嫔妃们脱去厚重的棉衣，开始相互走动起来，虽已入春，可叶菀一向畏寒，寝殿里的炭火还是照例点着，嫔妃们都喜欢来她宫里小坐，一来可以取暖，二来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也热闹些，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碰上皇帝。
春日来了，紫竹轩院中的鹦哥好似也活泛了起来，今儿早起就一直在廊下叫个不停，元夫人坐在叶菀对面，向外瞧了一眼道，“这鸟儿不会也有发情的时候吧？怎么叫的这么欢？”
叶菀手里正缝着给如玉的春衫，头也不抬的说，“这鹦哥一向烦人，冬天是因为太冷才安静了几个月，这不春天一到，又聒噪上了。”
沈宜凌听出她的口气有些厌烦，不解道，“娘娘不喜欢这鸟儿吗？臣妾总见您把她挂在窗外，若是觉得烦，何不挂的远一些？”
叶菀笑了笑没有说话，周静槐接言道，“这鸟儿是尚局的奴才上赶着送来的，娘娘把它挂在廊下也算是给尚局的面子。”说着看了眼烧得正旺的炉火，“那起子奴才觉得得了面子，自然就对娘娘更效忠了。”
沈宜凌微笑着点了下头，“姐姐说的有理，不过贵妃娘娘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就算不给尚局面子，尚局也不敢不敬娘娘。”
元夫人看向周静槐隆起的小腹，似是想起了敬如，神色有些落寞，叶菀见了笑着说，“本宫听闻敬如公主婚后与驸马琴瑟和谐，前几日还一起进宫给皇上请安，驸马还说日后绝不纳妾，可见是真的疼爱公主呢！”
元夫人叹了一声，“能成为唯一的嫡妻，自然是好，只要不像臣妾一样就行，身为妾室，连自己的女儿回家省亲都不能一见，敬如回来那日，臣妾到庆祥殿外远远的看了一眼，竟连句话也不能当面去说。”
元夫人说得伤心，竟然哭了起来，叶菀本想安慰她，可不想却让元夫人更加难过，沈宜凌和周静槐也都是同样的境地，她们的孩子身为皇家子嗣，即使与皇后半分血亲也没有，却依旧只能尊皇后一位嫡母。
叶菀不想大家聚在一起时，只一味的伤心，便笑着说，“元姐姐不必太伤怀，等下次公主进宫，本宫一定会求皇上，让姐姐与公主见一面。”说着又看向沈宜凌和周静槐，“你们也莫要跟着杞人忧天了，日后的情形还不知是怎样，说不定那时你们的位份要比现在高出许多，已经有能力为自己谋得好日子了。”
有了叶菀的安慰，几人又开始说说笑笑起来，宫里八卦的事一向很多，嫔妃们聚在一起，最是不愁没有话说。
元夫人看了眼门外的宫人，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可曾听到消息了吗？听说皇后宫里可不安宁呢！昨个儿沈嘉珩和姜旻妍一起进宫请安，在凤仪宫打了起来，把皇后气得不轻呢！这事皇上要是知道了，沈姜两家都逃不过斥责。”
叶菀放下手中的针线，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沈宜凌接话道，“皇上哪能事事都让皇后顺心呢？沈家有办法逼着皇上答应赐婚，皇上就有办法也不让他们省心，凭一个臣子就敢挑战皇上的权威，真不知该说沈家势大好，还是该说他们自不量力。”
周静槐哼笑一声，“宜妃口口声声说沈家，难道你就不是沈家的人吗？”
当初周静槐被害失子，沈宜凌依附于皇后身边，没少为皇后出谋划策，即使现在她们一同效忠叶菀，但昔日的矛盾依旧还在，所以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沈宜凌面上有些挂不住，白了周静槐一眼，“我现在是贵妃娘娘的人，跟沈家半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是个姓氏罢了，不要又能怎样？”
叶菀微蹙了下眉头，严肃的说，“都不要吵，以前的事已经发生了，再怎样也挽回不了，咱们能聚在一起是因为有共同的目的，可现在还没怎样就想搞内讧，如果再这样，不用皇后动手，咱们自己就先把自己打垮了。”
元夫人也看向沈宜凌和周静槐，“贵妃娘娘说的对，你们两个如果相互看不顺眼，就少往一起聚，娘娘应付皇后已经够吃力了，难道还要天天为你们调节矛盾吗？”
沈宜凌和周静槐都不是省油的灯，叶菀之所以毫不留情面的训斥，便是要让她们不敢对彼此动手，当初沈宜凌和李顺仪一同依附于皇后时，沈宜凌出于嫉妒之心，除掉了李顺仪，她自己虽然快活了，可却无疑是砍掉了皇后的一只臂膀，叶菀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在她身边。
沈宜凌和周静槐互看了一眼后，福身赔罪，看不出任何不服之色，叶菀的警告还是起了些作用。
气氛再次冷淡下来，元夫人看着众人都不太好的面色，笑着说，“静贵嫔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产了吧？怎么都这个月份了也不见你胖一些。”
周静槐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大概臣妾就是这种体质吧！”
因为心中藏着惊天的秘密，周静槐日日处在忧虑之中，吃睡皆不安稳，怎么可能胖的起来。联想到自己生产时的险况，沈宜凌叹声说，“瘦一些也好，生产时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当初我生弈鸣之时，可真是到鬼门关走了一圈，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皇后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姐姐可要小心些。”周静槐深吸一口气，“她的手段我早就领教过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她算计第二次？”说着抚上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我即使拼上性命也要保全。”
第二章 微妙平衡
沈宜凌又是一声叹息，“当初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还是着了皇后的道，每次看着弈鸣，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如果不是皇后，弈鸣也一定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www.pinwenba.com”
元夫人轻拍了下沈宜凌的手背，安慰她说，“好在四殿下身体还算康健，你的苦也算没白受，宫里没养活的孩子不知有多少，四殿下已经算是幸运的了，等长大封王后，妹妹不就有依靠了吗？”
沈宜凌感激的向元夫人笑了笑，“夫人能平安生下敬如公主也不容易，公主是皇上的嫡长女，当初皇后也一定没少给夫人使绊吧？”
元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我刚入宫的时候，皇后还没有像现在一般势大，那时邵氏也还未入宫，只能说敬如生的逢时，若是再晚上几年，怕是根本不可能降生。”
沈宜凌叹声点头，“我从前听闻过一些传言，说皇后之位原本并不该是皇后的，而是另一位女子，我好奇多打听了几句，可宫里几乎没人知道缘由，连那位女子是谁都不晓得，这些年我越想越觉得好奇。”
叶菀的神色微微僵硬，可众人都关注力都在沈宜凌的话上，只有一旁伺候的钟念发现了她的异样，钟念上前整理缝制了一半的衣衫和针线，用身体挡住叶菀的面容。
叶菀冲她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钟念这才安心的收拾了东西退下。
元夫人轻抿了一口香茗，抬眼看向沈宜凌，“宫里不可告人的秘密多了，妹妹最好不要什么都打听，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好奇可是要害死人的。”
沈宜凌微微蹙眉，依旧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听夫人的话，可是知道些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夫人说出来听听呗！”
元夫人笑着摇头道，“我入宫之时，宫里已经有皇后和德妃了，之前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妹妹你跟在皇后身边许多年，都不曾打听出来的事，皇后又怎么可能透露给我呢？”
沈宜凌并不相信元夫人的话，“夫人不是景太妃的亲戚吗？太妃年岁较长，在宫里呆的年头也多，不会不知道这事吧？难道就没跟夫人说过什么吗？”
面对沈宜凌的质疑，元夫人只是微微笑了笑，“妹妹有所不知，太妃是在南周建国的第二年才被迎进宫的，那时也已经册封了当今的皇后，太妃怕是也不知情，更何况如此隐蔽之事，皇上怎么可能轻易透露。”
“难道就真的没人知道吗？”沈宜凌还是不死心，越是看起来神秘的事，她就越想弄明白。
周静槐有些不耐烦的说，“知不知道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比现皇后强百倍的人。”
沈宜凌意外的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比皇后强百倍？难不成你知道那女子？”
周静槐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过随后却反驳说，“宜妃也不算算我多大年纪，皇后当年册封时，我还是个奶娃呢！就算是真的见过也不记得了，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宜妃怎么就当真了。”
沈宜凌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低头摆弄自己镶满宝石的护甲，突然叶菀听见婴孩啼哭的声音，蹙眉看向宫人，“去看看是不是公主睡醒了？为何突然哭闹？”
元夫人见时辰已经不早，从榻上起身告退，沈宜凌和周静槐也纷纷跪安，各自回宫。
不一会儿，前去看如玉的宫人过来回话，原来如玉只是梦魇了而已，哭闹几声后，被乳母哄着又睡下了。
叶菀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在软榻上凝神思索，钟念见她久久不语，上前问道，“娘娘是在想方才宜妃说起的传言吗？其实这种传言在宫里早有，只是涉及皇家私事，众人都不敢言说罢了，宜妃也许是从哪个多嘴的宫人那里听说的。”
叶菀抬眸看向她，“宜妃从哪听说不重要，就算这传言总所周知也无所谓，反正都是无从考察的事，皇上和皇后绝不会主动向人提起当年的我，我只是觉得静贵嫔方才的神色很奇怪，好像她知道些什么？”
钟念笑了笑不以为然，“静贵嫔怎么可能知道？她自己不也说当年她还是只是个小孩子吗？难不成娘娘还怀疑她年岁有假？”
“当然不是。”叶菀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说道，“只是闲着无聊，随便想想，皇上忙着前朝的事，无暇顾及后宫，后宫这些日子真是太安静了，我倒有些不适应，听说皇后现在天天躲在寝宫研习书画，也不知都研习出什么来了。”
钟念嗤声一笑，“皇后哪是在宫中研习书画，奴婢看她是打着研习书画的幌子，指不定又在想着什么坏招要来害娘娘呢？”
叶菀从花瓶中折下一个海棠插在耳后，起身走到妆台的镜前看了看，接着又将海棠拔下扔到地上，复又坐回到榻上。
“皇后现在恐怕没有心思对付咱们，沈嘉珩和姜旻妍都快闹翻天了，她可得想办法好好调解，不然皇上一怒之下将她们二人都废黜了，皇后的心思不就全白费了吗？”
其实沈嘉珩和姜旻妍的摩擦，远不止宫中传的这些，她们二人在宫外，各自纠结了一伙人，不过面对面的打仗却是不可能，无非传一些相互诋毁之言，华都中的世家贵族也跟着她们形成了两派，事态渐有越闹越大的趋势。
沈千依有别的事要操心，自然就对紫竹轩关注的少了，叶菀就利用这段时间休养精神，准备迎接沈千依的下一轮算计。沈千依不会想不到，在景奕轩的婚事中叶菀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沈千依不是甘心吃亏的人，这笔账她早晚会向叶菀讨不来，所以叶菀早有心理准备，争取以绝好的状态迎战。景玄如今极少过问后宫的事，因为温沐岚和叶菀已渐渐能与沈千依抗衡，宫中正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当中，除非发生什么大事，不然这种平衡会一直持续下去。
第三章 虎视眈眈
钟念往冒着青烟的火炉中压了几块银炭，原本快要熄灭的炉火，再次旺盛起来，叶菀将手伸到炉火上方，热浪袭来才感觉冰冷的双手有了些温度。www.pinwenba.com
钟念给她披了件披风，说道，“娘娘先回榻上坐着吧！奴婢去让人再灌些汤捂子来，火炉旁虽然暖和，可要把衣服熏出烟味的。”
叶菀微笑点了下头，转身坐回到软榻上，可刚坐下便有宫人进来，福身说道，“娘娘，庆祥殿来人了，说有事要告诉娘娘。”
钟念吩咐宫人将来人请进来，笑着对叶菀说，“这个时辰过来，大概是皇上想娘娘和公主了，要娘娘过去一起用膳呢！皇上一向最疼公主，几日不见就想得不行。”
说话间，从庆祥殿过来的内侍已经进殿，叶菀认出他是董净利手下得力之人，便笑着问道，“公公过来，是因为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那内侍的神色有些紧张，打了个千儿说，“并不是皇上让奴才过来的，是董公公让奴才悄悄来给娘娘说一声，皇上方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桌案都掀翻了，奴才们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所以董公公想，娘娘也许有办法安慰皇上。”
叶菀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你先回去吧！告诉董公公，本宫稍后就过去庆祥殿，让董公公先小心伺候着皇上。”
内侍跪安退下后，钟念轻扶着叶菀起身，说，“娘娘何必去趟这浑水？连董净利都不知道皇上为何生气，娘娘去了要怎么安慰？总不能直接问皇上吧？”
叶菀笑了笑，道，“帮我更衣，到了之后再说吧！现在边关局势紧张，皇上生气想必是因为边关之事。”
庆祥殿从内到外透着一股严肃之气，值守的宫人们一个个将头垂得不能再低，生怕此时引起主子的注意，遭受无妄之灾。
董净利见叶菀过来，远远的就迎了上来，躬身扶叶菀下了步辇，说道，“奴才还担心娘娘不愿过来呢！奴才让人去找娘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皇上头午还好好的，可不知怎么就生了大气，奴才想可能是因为外面呈上来的奏章。”
叶菀微笑颔首道，“本宫知道了，公公先在外面守着，一会儿谁来了也别让进，就说皇上心情不好正在休息。”
庆祥殿中，景玄正对窗而站，被掀翻的桌案已经由宫人整理好，只是墙角处还遗漏了几本奏章。
叶菀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奏章，轻声说道，“虽已入春，可外面的风还是很凉，皇上这样站在窗口，小心被邪风扑着。”说着拿起椅背上的披风盖在景玄的肩上，与景玄并肩站于窗前。
景玄轻轻握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回案前的椅子上坐下，神色有些颓废，“董净利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朕就是发了点脾气，也至于大老远的把贵妃请来。”
叶菀温和的笑道，“皇上发的这点脾气，在宫人们看来可就是天崩地裂一样，不信您自己出去看看，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气最是伤身，皇上有什么不愉快的，不妨跟臣妾说说，也让臣妾帮您分担一些。”
景玄长叹一声，扔给叶菀一个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奏章，叶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冷笑着放下奏章说，“匈奴人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敢向皇上狮子大开口，还真以为咱们南周怕了他吗？”
奏章是从边关呈上来的，匈奴人在距边关几百里之外驻扎下大军，虎视眈眈的盯着边城，竟以百万大军作为威胁，向南周索要牛马羊各万数，真金白银千万两，美女百人，而最可恨的竟是求娶南周公主，如今敬如已经出嫁，而公主中最大的敬初，也还不满十岁。
景玄瞥了眼奏章，沉声道，“贵妃是不是也觉得，朕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匈奴人这几年真是长了不少胆子。”
“当然不能答应。”叶菀语气坚决的说道，“匈奴人就是一头喂不饱的恶狼，皇上给他们的越多，他们的胃口就会越大，这些真金白银的身外之物也就算了，可敬初公主还不满十岁，怎能送去匈奴和亲？匈奴是野蛮之族，公主若是去了匈奴，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苦。”
景玄虽然并不怎么喜爱敬初，可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这事单单只要和亲便可解决，景玄也不会有这么多犹豫，一个女子便可免去无数将士的牺牲，帝王的选择从来都是牺牲女子，可现在的情况并不一样，匈奴人此举只是在试探，如果景玄轻易答应，他们接下来还会提出更大的条件。
景玄蹙眉看着明黄色的奏章，喃喃道，“这一仗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了，南周才刚刚平静二十年，如今又要陷入战火，朕真的不愿看见百姓哀苦，痛失亲人。”
叶菀轻轻握上景玄的手，安慰他说，“皇上的顾虑臣妾都明白，可南周想要强盛，就必须要有牺牲，臣妾曾听闻过，皇上当年身披铠甲征战天下的雄姿，正是有您当年的神勇，才有南周这二十年来的平稳。”
景玄仿佛回想起当年征战时的情形，微显老态的面容，竟然发散出许多年未见的光彩，叶菀有一丝恍惚，像是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指挥千军万马，心怀天下的少年，只是心境却已与当年再不一样。
叶菀默默垂下双眸，心中细算着许多年来度过的日日夜夜，当初入宫时，她心中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手刃仇人夺回其一切，让冤死的家人在九泉下瞑目，可现在她越来越感到迷茫，心中的顾虑也越来越多。如果她真的杀了景玄，南周必然会陷入动荡之中，各方虎视眈眈的势力都会揭竿而起，成千上万的人会流离失所痛失亲人，她的仇是报了，可因她而死的人又要找谁报仇呢？叶菀此刻心中很矛盾，打下南周这座江山有她的一份功劳，如果要牺牲南周来达到报仇的目的，她绝不会这么做。
第四章 不可避免
从庆祥殿回来后，叶菀一直沉默不语，将自己关在寝殿中，直到夜幕降临也未出来，钟念不知道庆祥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劝解，只好守在殿外等待叶菀的吩咐。www.pinwenba.com
寝殿中没有一丝光亮，烛台冷冷的立在桌上，留下的烛泪凝在雕满牡丹花的铜质底座上，看起来清冷而孤寂。
叶菀单手拄额闭目靠在软榻上，眉心凝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沟壑中仿佛锁着无尽的愁思，这一刻的她处在无限迷茫之中，看不清前路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突然一处柔软碰触叶菀冰冷的手指，她睁开眼，只见如玉站在软榻下安静的看着她，漆黑的小眼睛在月光中闪着烁烁光华，仿佛会说话一样，叶菀俯身将如玉抱到怀中，柔声问，“如玉怎么来了？晚上吃饭饭了吗？”
如玉乖巧的点了下头，“乳娘给如玉吃的糊糊，母妃不难过？”
看着如玉认真的样子，叶菀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谁说母妃难过了？母妃没有难过，只是有些累了。”
如玉虽然还不太听得懂复杂的话，可看见叶菀露出笑颜，便也开心的笑了起来，看着如玉的笑脸，叶菀的心突然震了一下，心中所有的迷茫也瞬间云开雾散，有如玉在，她的生活怎么会没有目标呢？护如玉一世平安就是她最大的目标，除此之外，一切都有如浮云。
不再纠结，叶菀的心情瞬时好了许过，和如玉两个人嬉闹起来，守在殿外的钟念听到笑声，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心想，让如玉来安慰叶菀果然是明智之举，她从外面进来点燃了殿中蜡烛，漆黑的寝殿瞬间变得明亮。
语彤命宫人端进来数样可口的饭菜，笑着接过如玉道，“小姐快吃些东西吧！奴婢帮您照顾公主，今晚做的可都是您爱吃的。”
叶菀看了眼满桌可口的饭菜，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语彤都会变着法的做好吃的，可她却从没像语彤关心她一样关心过语彤，自从邵敬城成婚后，语彤虽然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样子，可时常会在众人说笑时突然变得沉默，眼眸中的快乐也不再似从前一般纯粹。
钟念将如玉抱了出去，叶菀让语彤坐在自己身边，轻声问道，“最近和邵将军通过信吗？”
语彤垂眸摇了摇头，“边关形势紧张，东山峡关那里也不轻松，邵敬城现在是大将军，要操心的事很多，我们几个月才能通一封信。”
叶菀笑着握住她的手，“不要不开心，现在是非常时期，他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等边关形势稳定，我会想办法让他回一趟华都，到时你们就能见面了。”
语彤并没有因为叶菀的话而开心，神色反而更加黯然，“他回来也是住在自己的府邸之中，陪着他的只能是他的妻子。”
叶菀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语彤的难过和心疼她都经历过，也明白这种痛楚任何安慰都是无用的，只能让岁月一点点去抚平。
钟念将如玉交给乳母后回到殿中，叶菀和语彤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可钟念还是看出了气氛有些不对，笑着问道，“娘娘怎么干坐着不用膳？一会儿菜可要凉了。”
语彤立刻起身为叶菀布菜，仿佛刚才的对话并没有发生似的，“小姐多吃些姜糖藕片，现在天气还很寒凉，姜能暖身藕可养颜，最适合小姐了。”
叶菀在满腹杂乱的心思中用完晚膳，语彤带着宫人们收拾好便退下，只留钟念一人值守，钟念铺好床铺后，过来一边帮叶菀更衣一边说，“娘娘才刚用了晚膳，不如等会儿再睡吧！省得胃里积食。”
叶菀轻点了下头并不说话，钟念虚看了眼她镜中的面容，犹豫了一瞬后开口问道，“娘娘今个儿从庆祥殿回来就不太对，奴婢一直没敢问您，是不是皇上心情不好累及娘娘了？”
叶菀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那倒没有，皇上生气是因为匈奴人索要财物，甚至还想求娶公主，这些年匈奴国力增强，连说话的底气都硬了，索要财物也就罢了，竟还说是纳贡。”
钟念蹙眉道，“还好敬如公主已经出阁了，不然皇上真有可能让公主去和亲，说到底皇上是不愿与匈奴兵戈相向的，其它的都好说，只是宫中并无年纪合适的公主，皇上说要怎么办了吗？是不是要从世家中挑选一位女子封为郡主？”
“哪家的女子不是父母心头的宝贝？不过还好，皇上并不打算答应匈奴人的条件。”
“不答应？”钟念有些吃惊的看向叶菀，“那岂不是又要打仗了吗？南周才刚刚稳定了二十年，哪能经得起这番折腾？”
叶菀面容忽的严肃，“经不起也要经，匈奴人哪是能轻易喂饱的？只有将他们打怕了，南周才会有真正的安宁。”
钟念沉眸想了一瞬，终是摇头道，“与治国打仗这方面奴婢实在懂得少，也不如娘娘有远见，不过娘娘方才的气势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奴婢记得，那时您经常与皇上在帐中商讨战事，有时竟吵得面红耳赤，不过最后都是娘娘赢。”
“赢？什么叫赢？”叶菀嗤声笑道，“两个人争吵的确是我赢得多，可最后输的最惨的也是我，其实我根本从来都没赢过，也许他也曾有过真心，不过也都在一次次争吵中慢慢磨没了吧？”
钟念轻叹一声，安慰叶菀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娘娘不必再想这些烦扰自己，再说皇上原本就不是重情义之人，就算娘娘再怎么掏心掏肺，也唤不回皇上的一颗真心。”叶菀吁出一口气，心中轻松不少，“你说的对，都是过去的事了，别人早就忘记，我又何必记得这么清楚呢？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去凤仪宫请安，咱们都早点歇着吧！再过些日子想安稳的睡一觉都难了。”窗下的火烛不安的跳跃了几下，仿佛是在回应叶菀的话，不过下一瞬便被钟念吹熄了。
第五章 嗜睡多梦
一场春雨过后，天气逐渐转暖，御花园中不再只有花房培育出的单一盆栽，百花在春雨的滋润后争相开放，给勃勃的春日更添了几分生机。www.pinwenba.com
春色怡人，单单在寝殿看几个插瓶的花枝，不免浪费了大好的时光，如玉是好动的个性，从一早就吵着要到外面去玩，因为与匈奴大军的对峙，宫里的气氛十分严肃沉闷，叶菀不想太惹人注意，便只带着如玉在宸佑宫中的锦鲤池旁玩耍。
宸佑宫虽地处偏僻，可占地却不小，这些年因为叶菀住在其中，景玄没少让人修缮，如今的宸佑宫已经与往昔大不同，处处透着精致奢华，昭显贵妃尊贵的身份。
锦鲤池旁的梨树林就是景玄特意让人从东山迁移过来，棵棵都有几十年的历史，树干粗壮枝桠茂盛，每到春日满树的白花在微风吹动下，似下雪一般飘落，人走入其中仿佛置身诗画中似的。
如玉在梨树林中玩了许久，满身皆染上了梨花的清香，许是玩的累了，如玉攀到叶菀身上，亲昵的贴着叶菀的脸颊说，“玉儿香。”
叶菀凑在如玉的身上闻了闻，笑说道，“玉儿香香的，等到秋天的时候，这里会结好多的梨子，到时母妃给你做糖梨糕吃好不好？”
如玉高兴的舞动着小手，听说有好吃的，连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文馨上前摘掉如玉身上沾着的花瓣，说道，“公主好像是累了，今个儿已经出来了许久，要不先送公主回去吧！”
如玉伏在叶菀肩头，果然没有刚才的那股精神头了，叶菀看见如玉的嘴唇有些干涸，微蹙了下眉心，“紫竹轩离这里还远，先去找些水给如玉喝吧！”
文馨有些愧疚的看了眼如玉，“都怪奴婢，没想到会出来这么久，竟连水也没给公主带，静贵嫔的映月阁离这最近，奴婢去讨点水一会儿就回来。”
文馨说着就要走，叶菀却拦下她道，“正好我也许久没看过静贵嫔了，咱们带着如玉一起去，也省得你来回跑一趟。”乳母闻言立刻上前抱过如玉，文馨则扶着叶菀向映月阁走去。
周静槐自从承宠以后，映月阁像是换了个地方，从里到外都被粉饰一新，不用叶菀特意吩咐，尚寝局的奴才们就紧赶着往映月阁送东西，宫人们无不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好，只盼着日后能沾上皇子公主的一点光。
见叶菀突然过来，周静槐甚是惊讶，忙要起身行礼，叶菀紧走几步将她按回到榻上说，“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就不必劳动了，这又没有别人，无需谨守着规矩，本宫带如玉在附近玩，原本也不想来打扰姐姐休息的，只是如玉渴了，这离本宫的紫竹轩又远，所以才过来讨杯水喝。”
周静槐看着乖巧可爱的如玉，笑容更盛，“娘娘这话可要折煞臣妾了，这映月阁里的东西，都是因为有娘娘的照拂才得来的，您何来‘讨水’一说？”周静槐说着吩咐宫人道，“快把炉上炖的冰糖燕窝拿来给公主。”
宫人应声下去，不一会儿端来一盅热腾腾的燕窝，叶菀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姐姐现在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瞧皇上多疼爱姐姐，这岷江血燕宫里供应的可不多，连本宫也无福日日享用。”
“皇上对臣妾好，不过是因为臣妾肚子里的这块肉罢了。”周静槐抚上自己的肚子，笑容中掺了一丝说不明的落寞，一旁伺候的宫人皆低头默不作声，仿佛没听到一样。
叶菀轻轻抚上她的手，说，“姐姐腹中怀的是皇上的亲生骨肉，皇上自然是喜欢的，连带着也会多疼惜姐姐，其实无论皇上心中更疼惜哪个？对姐姐来说都没有差别。”
叶菀的神色十分严肃，眸中的深意只有周静槐才懂，周静槐明白她在提醒自己什么，遂展露笑颜道，“娘娘说的对，臣妾真是不懂事，竟跟自己的孩子吃起醋来。”
两人正说着话，突闻内室中‘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浓重的熏香味从内室传出，叶菀掩了掩口鼻，问道，“怎么回事？是宫人把熏香水打翻了吗？”
立刻有宫人去内室查看，须臾后便押出来一个身形瘦小的宫女，那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地磕头道，“娘娘恕罪，奴婢??？一不小心，打翻了撒帐的熏香水，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娘娘恕罪。”
叶菀微蹙了下眉头，“撒帐不都是在睡前吗？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让宫人撒帐？”
周静槐没好气的瞪了那宫女一眼后，笑看向叶菀，“臣妾这些日子越发嗜睡，白日里有半日都在睡着，今日若不是娘娘过来陪臣妾说话，臣妾这时恐怕都困得睁不开眼了，可说来也奇怪，臣妾虽然嗜睡，可睡时总爱做梦，醒来便觉身体疲乏。”
叶菀神色紧张的问道，“除了嗜睡和做梦，姐姐还有别的不适吗？可让太医看过没有？”
周静槐摇了摇头，“本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就没有麻烦太医，不过现在已经好了，皇上新赏下的这种熏香水有安神的功效，臣妾自从用了之后，每晚都睡得很踏实，娘娘若是喜欢这味道，不妨拿回去一些试试。”
“皇上特意赏给姐姐的东西，本宫怎好随意索要？再说本宫睡前很少撒帐，闻着那些香气，反而会睡不好，这熏香水姐姐就自己留着用吧！”
周静槐倒也不勉强，打发了犯错的宫人下去后，吩咐道，“快把窗打开通风，这么浓的香气可要把人熏坏的。”说着不好意思的看向叶菀，“宫人笨拙，让娘娘看笑话了，娘娘好不容易来一次，竟遇上这样的事。”
叶菀见如玉喝完了燕窝汤，便起身说道，“姐姐好好休息，本宫就不打扰了，不过本宫还是要嘱咐一句，熏香虽然有安神的功效，可姐姐有孕之人不宜过量熏香，若有不舒服还是要看太医的。”“娘娘放心，臣妾每次的用量都很少，臣妾身子不便就不送娘娘出去了。”叶菀微笑的点了点头，便带着如玉离开。
第六章 匈奴来犯
出了映月阁已经快到午时，如玉上午玩的有些累，此刻正困倦的趴在乳母肩上，仿佛随时都会睡去，只是如玉好似乎有些反常，总是伸手去抓挠脖颈后的皮肤，乳母几次按住她的手都没有用。www.pinwenba.com
文馨觉得奇怪，掀开如玉的衣领查看，蹙紧了双眉道，“公主怎么好像起痱子了？”
叶菀停下脚步也走上去，果然看见如玉的脖子后面起了一片细小的红疹，“这个季节不肯能会起痱子，大概是因为花粉过敏，以后少带如玉到花多的地方吧！先回去观察一段时间，若是起的厉害了再传太医。”
回到紫竹轩，如玉已经累得睡着了，叶菀也只随便吃了几口饭后，便倚在软榻上休息，不过她心中惦记着如玉，隔一会儿便要起来看一眼，确定如玉身后的疹子没有更严重才安心。
钟念在一旁看着，低声笑道，“做了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了，从前娘娘做什么事，也没像对如玉公主这般上心过。”
叶菀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正盛的阳光，突然想起当年的情形也许正如现在一样，只不过那时躺在床上安睡的是她，而不眠不休守在一旁的，是九泉之下的母亲，想起母亲慈霭的面容，叶菀突然红了眼眶，透过窗扇的阳光，在眼前变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钟念在一旁看着如玉，并未发现叶菀的异常，时光无声无息的从沙漏中流逝，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浸入时光中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只留下一串串无法磨灭的光影。
叶菀倚在窗台上享受着午后的宁静，心中的杂念渐渐摒除，仿佛进入了冥想状态，可突然而来的一声巨响，却打破了这份安详。
叶菀睁开眼，只见元枫因为跑得太急，被高高的门槛绊倒摔得不轻，那声闷响正是他发出的，如玉因为睡中受了惊吓，大哭起来，钟念赶紧抱起如玉哄劝，神色微怒道，“跟了娘娘这么多年，连规矩都不懂了吗？吓坏了公主，看我怎么收拾你。”
元枫这人虽然看似轻浮，可内心却十分沉稳，极少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叶菀见他神色不对，也顾不上许多，急声问道，“什么事慌张成这样？”
元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加上又摔了一跤，连话也说不匀了，“娘娘???大事不好??？匈奴大军攻打边城了！”
叶菀忽的坐直了身子，手臂不小心将矮桌上的茶盏碰掉，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炸开，似是敲在了人心，原本大声哭闹的如玉突然止住哭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叶菀。
叶菀轻拂了下如玉的额头，吩咐说，“让乳母把如玉带下去吧！”钟念应声立刻抱着如玉出了寝殿。
叶菀继续问向元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从哪听说的？”
“奴才刚刚才从庆祥殿那边听说，今个儿早上宫里就接到急报了，边关加急的信报怎么也要七八日才能送进宫，匈奴大军攻打边城应该是几日前发生的事了，皇上紧急宣召大臣们进宫商议，直到现在还没散，听庆祥殿那边的口气，情况好像很严峻。”
叶菀轻咬了下食指，眉心紧锁道，“这事在后宫传开了吗？皇上有没有刻意封锁消息？”
“这是今早的事还没有传开，不过皇上并未封锁消息，说不定一会儿宫里便会有传言出现。”
叶菀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走到窗前，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你去把这消息告诉岚淑妃，尚局那面的人一向怕她，让她管好尚局的宫人，决不能让谣言四起，至于各个宫里的人，让各宫主位嫔妃自己看管好，如果哪个宫里出了问题，本宫只找主位嫔妃算账！”
元枫领命后急火火的退下，钟念回到寝殿后，见叶菀凝眉站在窗前，出言问道，“娘娘打算怎么办？现在朝中形势混乱，如果此时谋事，必定事半功倍。”
叶菀闻言后眉心蹙得更紧，摇头道，“现在虽然是好时机，可南周若有半点动荡，匈奴人必定乘虚而入，如果让匈奴的铁骑踏入南周国土，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死于匈奴人的刀下，所以我绝不会在此时谋事。”
钟念虽然觉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有些可惜，可还是点了点头说，“娘娘的顾虑也有道理，匈奴人的凶残奴婢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可从前经常听司徒将军提起，将军总说匈奴人是恶狼，如果让恶狼踏入中原，必会血流成河。”
想起父亲，叶菀面容显出一丝悲切，如果父亲还活着，也一定会赞同她今日的决定，报仇虽然重要，但绝不能凌驾与南周百姓的性命之上，这片江山曾洒下过父亲的鲜血，叶菀绝不允许它被匈奴人践踏。
院中有人影疾步而来，叶菀看清是温沐岚，忙迎她进来道，“姐姐怎么过来了？元枫可去将匈奴人来犯的事告诉姐姐了吗？”
温沐岚凝重的点了下头，“我一听说这事就急着过来找你商量，你放心，尚局那面我已经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敢背着我嚼舌根，我一定拔了她的舌头。”
温沐岚治下严苛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对尚局的奴才，她刚协理后宫之时，尚局的人受吴艳萍指使，皆不将她的话当回事，有个仗着是皇后远方亲戚的女官，甚至敢公然顶撞温沐岚，只是那女官太高估了自己，也太轻视温沐岚。后来温沐岚寻了个由头，当众责打了她五十仗，虽不致死，可行刑的宫人早已被温沐岚买通，直接将那女官打成了残废，丢去暴室后，不出三日便暴毙身亡，皇后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可温沐岚所为皆合宫中规矩，挑不出任何错处，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经过这次的事，尚局的人只要想起温沐岚，便觉浑身凉津津的，再无人敢轻视温沐岚半分，宫廷是个无法以心相交的地方，真情实意就像是投入大海的石子一样，得不到丝毫回应，有时，强硬的手段反而更加有效，让人惧怕远比让人爱戴更重要。
第七章 齐聚中宫
叶菀屏退殿中的宫人后，神色凝重的看向温沐岚，“我之所以让姐姐看管好宫人，是因为害怕有人借乱起事，凤仪宫那面不会比咱们晚得到消息，只怕皇后已经有动作了。www.pinwenba.com”
温沐岚思附了片刻道，“边关局势虽然紧张，可那也是千里之外的事，皇上还在宫中坐镇，皇后即使有动作也不敢太过嚣张，咱们只要盯得紧，别让她有机可乘就是。”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可眉心依然紧蹙，“现下正是向边关调派军士的时候，我听说沈家儿郎有几个善于武道的，沈家一定会趁此机会向军中安插力量，若是让他们建下奇功，沈家的手就要伸到军中了。”
温沐岚神色倒是轻松，并不担心沈家染指军权，“世家想在军中立足，不经过一两代人的打拼根本不可能，就算此次沈家真有人能立下战功，也顶多封个参将罢了，边关军权现在分掌在不同世家手中，权利甚是分散，沈家想要分一杯羹，其它几个世家还不答应呢！”
“分散军权的确可防止再出现第二个邵家，可大军分属几股势力难免会不齐心，在配合上也差强人意，此次匈奴大军来势汹汹，我怕边关将士会一时抵挡不住。”
温沐岚哼笑一声，看向叶菀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探究，“真想不到贵妃竟还有忧国忧民的情怀，可咱们只不过是天子妃妾，朝政之事实在轮不到咱们关心，边关战事有皇上和各位将军担着，贵妃就不必忧心了，若是让人知道，还以为贵妃是要干政呢！”
温沐岚是极聪明之人，叶菀知道自己不该在她面前显露心中所想，遂笑道，“姐姐说的是，我也只是担心自己未来的日子罢了，嫔妃都是依附于皇上的人，若是南周有什么变故，姐姐还可依靠北晏，妹妹却要无依无靠了。”
寝殿被一股愁虑笼罩，温沐岚和叶菀都不再说话，默默坐于榻上，心中各自盘算着，不一会儿有宫人进来通传，说是雁南过来了。
叶菀与温沐岚互视一眼后，吩咐宫人说，“把人请进来吧！”
温沐岚冷笑道，“这人可真不禁念叨，刚说完凤仪宫，这就派人过来了，不知道皇后又在打什么主意。”
“管她打什么主意，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就是。”
叶菀话音刚落，雁南就在宫人的引领下进殿，看见温沐岚也在，雁南显然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又笑道，“奴婢给贵妃、淑妃请安，没想到淑妃娘娘也在，这样就不用奴婢费事再往锦岚宫去了。”
叶菀笑着说道，“春日到了，各宫也都该添置些新东西，淑妃正与本宫商议各宫的分配，正想着商议定了就去回禀皇后娘娘，不想姑姑倒先过来了，不知是什么大事，还要劳烦姑姑亲自走一趟。”
雁南恭敬的福身道，“劳烦不敢当，奴婢就是来替皇后娘娘传个话，皇后让两位娘娘稍后去凤仪宫一趟。”
“去凤仪宫？”温沐岚冷着脸不情愿的说，“今个儿早上不是刚去请过安吗？怎么又要过去？皇后说是什么事了吗？”
对于温沐岚冷淡的态度，雁南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笑道，“皇后召各位娘娘前去所为何事，无需与奴婢说，娘娘们去了就知道了。”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问道，“皇后娘娘不止叫了本宫与淑妃吗？”
“贵嫔以上的主位嫔妃，娘娘都有叫到，不过只有静贵嫔就除外，皇后娘娘说静贵嫔怀有身孕不便劳动，有贵妃娘娘代表就行了。”
叶菀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姑姑先回去禀告皇后，本宫和淑妃稍后就到。”
雁南跪安退下后，温沐岚极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要去贵妃自己去吧！我可不想去凑那热闹，这些人聚在一起笑里藏刀的，我看着就烦！”
叶菀拉起她道，“姐姐还是走一趟吧！如果我没猜错，皇后召集后宫嫔妃，一定是为了边关之事，一早是我太心急，没有跟皇后通气就下令让后宫众人禁言，皇后她身为后宫之首，必然心中不快，姐姐就当是帮我，一会儿皇后若是生气，也好帮我说说好话。”
温沐岚笑看了她一眼，“让我帮你说好话？贵妃可真会找人，皇后对我的意见一向最大，一会儿我若帮你说话，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温沐岚虽然嘴上这样说，可还是起身与叶菀一同向外走去。
凤仪宫正殿的气氛十分凝重，所有人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即使她们还不知道匈奴攻打边城的消息，可叶菀刚刚在宫中下了禁言令，紧接着皇后又召集众人到凤仪宫，众人心中已经感觉到了异常。
叶菀和温沐岚来到凤仪宫正殿时，沈千依也正好从寝殿过来，众人起身行了礼后全都紧张的看着沈千依。
沈千依清咳了几声，才沉重的说道，“有件事本宫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各位，你们在宫中都是有身份的正经主子，后宫的安定需要各位一同努力。”
林妃见沈千依买起关子，沉不住气问道，“是什么事皇后娘娘就告诉臣妾们吧！省得臣妾们心中不安，从贵妃娘娘下了禁言令开始，臣妾这心就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千依责怪的看了叶菀一眼，“贵妃既然要大家禁言，就要先把事情说清楚，这样莫名其妙的不是更让人心浮动吗？”
叶菀知道沈千依必然会向她发难，起身福礼道，“是臣妾一时没有思虑周全，臣妾也是担心大家害怕才没有说出实情。”
丽夫人轻瞥了她一眼道，“贵妃也太不信任我们了，怎么什么事儿你能担着，我们就担不了？”叶菀并不理会丽夫人，也不做任何辩解，温沐岚不屑的看向丽夫人，“能不能担的了是皇上说了算，要不皇上怎么让本宫和贵妃协理后宫，而没让你来协理呢！”丽夫人气的面色涨红，可却无从反驳，她的恩宠日渐变淡是事实，想在后宫中挣得一口气，没有皇帝的恩宠一切都无从谈起。
第八章 加官进爵
“都什么时候了还吵，本宫叫你们过来是让你们吵架的吗？”沈千依拿出皇后的威仪，温沐岚自然是不惧怕她，可丽夫人却不敢不听，立刻住了嘴。www.pinwenba.com
沈千依沉痛的叹了一声，目光严肃的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沉声说道，“今晨边关送来急报，匈奴集结百万大军攻打边城。”
随着沈千依的声音落下，一声刺耳的瓷器碎裂声在殿中响起，只见林妃面色苍白，手中端着的茶盏此刻正躺在地上，碎成无数细片，茶水迸溅了林妃一身，可林妃已经顾不得别的，只惊慌的说，“完了完了！这回可完了！”
其他人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去，匈奴人的凶残，在中原腹地一向被传的言过其实，只要谈起匈奴人，三伏天里都会让人打起寒颤。
温沐岚一向看不上林妃，寒声说道，“什么就完了？匈奴人还远在千里之外呢！林妃注意点自己的言行，好歹也是主位嫔妃，没得让人笑话，别匈奴人没来，你自己倒先把自己吓破了胆！”
林妃羞愧的低下头不再说话，可依旧掩饰不住心中的惊惧，沈千依怒其不争的瞥了她一眼，道，“本宫把这消息先告诉你们，就是想让你们帮忙安抚后宫众人，如果连你们都失了心神，后宫岂有不乱的道理？”
温沐岚的冷笑声在宫殿内响起，仿佛是在嘲笑沈千依，“皇后想要找人安抚后宫，也事先掂量掂量什么人可以担负重任，宫里色厉内荏的草包多了，皇后下次可得擦亮眼睛。”
沈千依紧蹙了眉头，厉声说道，“岚淑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倒想听你说说，在你眼里哪些人是草包？”
温沐岚也毫不示弱的看向沈千依，两人间的战火一触即发，叶菀看出沈千依是故意要挑拨她们与众嫔妃间的关系，其实温沐岚也未必想不到，只是心中的骄傲不容许她低头。
嫔妃们都不做声，无论是沈千依还是温沐岚，都是她们惹不起的角色，而此事也跟她们无关，看热闹自然要比管闲事来的轻松。
叶菀扫过众人冷漠的面庞，开口说道，“皇后还没说叫臣妾等过来究竟有何吩咐呢？都已经是晚膳的时辰了，皇后不是要留臣妾们在凤仪宫用膳吧！”
经叶菀一说，众人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下来，殿中因为燃着火烛，所以才始终明亮如昼。
沈千依不再与温沐岚对峙，转眼看向众人道，“匈奴大军攻打边城之事很快就会在宫中传开，你们要管好自己宫里的人，不可让人心浮躁，更不能让不利的流言传入皇上耳中，皇上因为边关的事已经够烦心了，若是谁惹了皇上不高兴，可别怪本宫事先没提醒过你们。”
殿中嫔妃们皆福身应声，沈千依看了眼面色恐慌的林妃，叹声说道，“昭祥殿就由离着较近的丽夫人多照顾吧！林妃你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丽夫人瞥了林妃一眼，神色得意的福礼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严加看管，决不让流言从臣妾这里传出。”
沈千依点了下头，神色看起来十分疲惫，“该嘱咐的本宫都说了，你们回去好好落实，时辰不早都散了吧！”说罢扶着雁南的手从正殿侧门离开。
叶菀率众人跪安后，起身要走，可丽夫人却拦在了她面前，“原来贵妃下令禁言就是因为匈奴攻打边城之事，弄得神神秘秘的，真把我们都当成草包来哄了吗？”说罢还斜了一眼温沐岚。
叶菀本不想与她相争，可她却拦着不让叶菀离开，方才沈千依让丽夫人接管庆祥殿，是有意想要提携她，以前沈千依话中便曾透露过要扶持她一同协理后宫，所以丽夫人才敢公然与叶菀和温沐岚叫板。
叶菀哼笑着看向丽夫人，上前几步，眸中的寒光似是能将一切冰冻，直逼得丽夫人连连后退，“禁言令是本宫下的，隐瞒真实消息也是本宫的意思，不过草包这话可是丽夫人你自己说的，夫人若觉得不妥，大可去找皇上评理，若是没其他的事就把路让开！”
丽夫人被叶菀的气势镇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待稳住心神时叶菀早已离开。
回到紫竹轩时天色已经黑透，叶菀没有心思用膳，一直坐在窗下凝眉不语，语彤命人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可直到深夜叶菀依旧一动未动。
钟念将殿内的宫人打发了出去，轻声劝道，“娘娘就是不想用膳，可现下已快三更天了，总该收拾歇下了，明个儿还有许多事等着娘娘呢！若是把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办？”
叶菀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默默叹了一声，钟念又劝她说，“娘娘不必在意今日凤仪宫中的事，皇后离间您与其他嫔妃的关系也不是第一次了，丽夫人凭仗的也只是皇后那些空头承诺罢了，等哪日看清了皇后的面目，还不是要来巴结娘娘？”
叶菀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因为这些小事烦扰，岚淑妃和我都不听皇后调派，皇后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再正常不过，我是担心边关的战事。”
钟念笑了笑道，“淑妃今日说的对，朝政之事不是娘娘该担心的，匈奴人虽然强悍，可南周的兵士也不是摆设，这场仗也许艰难，但最后一定会胜利的。”
“这点我倒不怀疑，我只是担心战争胜利之后的事。”
“战后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有功之臣加官进爵??？”钟念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紧道，“娘娘是担心澈王爷吗？”叶菀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皇上虽然有意提拔邵敬城，可他毕竟年轻缺少资历，如今边关大势掌握在澈王爷手中，此番若立下军功，回来之后就再也不会是以前那个闲散王爷了。”叶菀的顾虑其实景玄未必想不到，可眼下打败匈奴大军才是最重要的，从前邵家之人占据了朝中大半武将，如今邵家倒台，景玄可用的将才不多，选择景澈也是迫不得已。
第九章 御驾亲征
匈奴攻打边城的消息在宫中引起了不小的震荡，前一阵两军虽然对峙，可宫里的人并未当回事，多年来的安定生活，让这些锦衣玉食的贵族们安定惯了，打心底里认为匈奴人没有胆子挑战南周铁骑。www.pinwenba.com
可突然传来的战事，让这些贵族们彻底慌了神，胆小怕事的本性暴露无遗，朝中立刻分成了主战和主和两派，主战派大多是有些资历的老臣，因为经历过二十年前的动荡，所以他们并不害怕战争，反而在动荡不安的局势下显得有些兴奋。
而主和派都是些随风倒的墙头草，当年前朝覆灭时，他们轻易的向南周投降，生怕祸及自身，只要能活命就算让他们认匈奴人为父这种事也做得出，所以他们主张答应匈奴人的所有条件，只求不要引起战事。
大臣们平日满口的忠肝义胆，只有在这种危及性命的关键时刻才能显露本性，景玄虽然安稳的坐了二十几年的皇帝，可身体里的血性并没有丢失，在严厉贬斥了主和派后，朝中的声音终于一致主战。
沈家作为南周最大的世族，不仅在声势上支持景玄，更推举了自家许多子弟前往边关，一时间朝中众人都似打了鸡血一样，纷纷举荐自家的将才子弟，乱世虽然不安稳，却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所有世家都不愿放弃这次机会。
叶菀应诏来到庆祥殿时，景玄还在与大臣们议事，虽隔着两道厚重的殿门，可叶菀还是能听到里面的争吵声，她蹙眉问向一边的内侍道，“是谁在里面争吵？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宫人躬身回道，“是沈首辅和姜御史在里面，都争着要送自家的人去边关呢！从早上开始吵到现在也没吵出个头绪来，皇上这几日被他们烦的不行，估计一会儿就要撵人了，娘娘先安心的等着便是。”
内侍说的果然不错，一炷香的功夫后，景玄大喝一声制止了争吵，强行让沈首辅和姜御史跪安，这两人出了殿门后还互不服气的瞪了彼此一眼，才背手扬长而去。
董净利送走两位大臣，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给叶菀打了个千儿说，“娘娘一会儿可得好好开解皇上，皇上被这些个人吵得头都大了，奴才光是看着就觉得头疼，皇上还要操心边关战事，这几日连觉也睡得不安稳。”
叶菀颔首问道，“这几日都是谁在侍寝？有没有照顾好皇上？”
“这种时候皇上哪还有心思让其它嫔妃过来？宫里也只有娘娘能帮皇上分忧，娘娘可是战事发生以来，第一个应诏来庆祥殿的。”
叶菀并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点了点头道，“公公抬举本宫了，本宫这就去劝劝皇上。”
听了一上午的吵闹，景玄不胜烦扰的倚在软榻上闭目休息，宫人正小心翼翼的帮他按摩额头，生怕动作不妥更惹景玄生气，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不错，有时没犯多大的错却受到严厉惩罚甚至丢掉性命，只因所遇时机不好。
叶菀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接着帮景玄按摩额头，手指的力道恰到好处，景玄紧锁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说道，“力道不错，有长进！”
“多谢皇上夸奖。”
叶菀福身谢过，景玄听得声音不对，这才睁眼看向叶菀，“原来是贵妃，朕说怎么今日按得十分舒服，还以为是宫人的手艺长进了呢！”
叶菀俨然一笑，继续帮景玄按压额头上的穴位，“皇上若觉得臣妾手艺好，那臣妾以后天天过来伺候皇上。”
景玄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坐在自己身边说，“你想天天伺候，朕还心疼呢！贵妃身份尊贵，怎可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那要看伺候的是谁？如果是别人臣妾当然不会做，可若是皇上，臣妾就是再累也心甘情愿。”叶菀说的无比真诚，将眼底的一丝恨意掩饰的很好。
景玄笑着搂过她在肩头，欣慰的说，“朕这几日太累了，忽略了你和如玉，等战事结束朕一定好好补偿你们。”
叶菀伏在景玄的肩头，眸中却是无比镇定冷漠，“臣妾不要任何补偿，只希望皇上能一切安好，臣妾和如玉会日日在佛前为皇上和南周祈祷，臣妾不能时时在您身边，皇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景玄觉得心中一片暖融融的，方才的烦忧一扫而空，“朕也想日日陪着贵妃，可朕是皇帝，不得不将南周的百姓江山放在首位，贵妃能明白朕的苦衷吗？”
叶菀的心微微揪了一下，可还是笑着说，“皇上不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而是整个南周的皇上，可您也要记得，臣妾和如玉却是只属于您一人，不求全心全意，但求皇上心里能为我们母女留一片地方。”
“这是自然！”景玄的心情似乎因为叶菀的话好了许多，“朕不光要为你们留一片地方，而是要留许多地方，朕不会让自己女人受苦，更不会让自己女儿作为稳定江山的工具，朕答应你，将来一定会为如玉谋得一位好夫君。”
叶菀默默靠在景玄的肩头，虽然她对景玄的恨始终没有变过，可心中也感激景玄对如玉所付出的一切。
许久后一声轻轻的叹息在叶菀头顶响起，“朕有个想法还没跟其他人说过。”景玄的声音十分严肃，“朕想御驾亲征！”
叶菀震惊的看向景玄，不敢置信道，“皇上您说什么？御驾亲征！这么大的事您跟朝中大臣商议过吗？”
景玄握起叶菀的手，安抚她说，“朕只刚刚才有这个想法，朕想第一个说给你听，所以其他人还不知道。”
叶菀想了一瞬后平静的说道，“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应该跟大臣们商议才是，臣妾实在不敢妄加言论。”
景玄的眸中有一瞬失望闪过，不过一瞬后便隐匿在漆黑如墨的眼底，“是朕考虑不周，让贵妃受惊了，御驾亲征的事朕也只是想想，毕竟战事还没到那种程度。”叶菀意识到自己方才太多冷漠，笑着说，“可臣妾还真想看皇上身披战甲的样子呢！不过边关太多危险，臣妾心底还是不愿让您去的。”景玄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眸中的目光更坚定了几分。
第十章 管理账目
从庆祥殿回来的路上叶菀异常沉默，虽然表面上一直维持着平静，可景玄说要御驾亲征时，还是带来了不小的震撼，皇帝御驾亲征是大事，南周开国以来也从未有过，虽然此举可以提振边关士气，可眼下朝中的局势却不适合御驾亲征。www.pinwenba.com
御驾亲征并不是非要皇帝亲临战场，但仍需前往边关***大军，可这样一来华都中便无人坐镇，心怀不轨之徒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入夜后，叶菀便宽衣歇下，可直到深夜也无法入睡，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寝殿的隔壁是一间佛堂，叶菀虽然不信佛，可在南周佛教被奉为国教，所以宫里的每座宫殿中都设有佛堂。
祈祷声在深夜中如窃窃私语一般传入耳中，让本就没有困意的叶菀更加清醒，索性翻身坐起。
钟念听见她起身的动静，打帘进来问道，“娘娘还不睡吗？奴婢一晚上光听您翻身了，要不要吩咐宫人熬碗安神的汤药来？”
叶菀摇头道，“不用了，就算喝了安神汤我也安不下心来，都这个时辰了，是谁在佛堂念经？”
钟念叹声说道，“除了语彤那丫头还能有谁？大半夜的，她自己不睡就算了，也不让娘娘睡吗？奴婢这就把她撵回去。”
钟念说着起身要去隔壁佛堂，叶菀却叫住她道，“算了！边关战事紧张，邵敬城现在肯定无暇顾及别的事，语彤心中不好过，就随她去吧！”
时节虽已立夏，可北方的天气早晚依旧寒冷，叶菀披了件披风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让风没有阻挡的吹进来。
钟念有些担心的劝她说，“娘娘身子弱，可别着凉了，就算睡不着在床上躺着也好，奴婢陪您说会儿话，说不定娘娘一会儿就困了。”
叶菀仰头看向空中的繁星，笑容中带了一丝凄然，许久才说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你就陪我说说话吧！这样安静的夜晚以后不知还有没有了。”
钟念走到叶菀身旁，一同抬头看向夜空，“娘娘还在为皇上要御驾亲征的事担忧吗？娘娘如果不想让皇上去，当时为何不劝劝皇上？皇上若离朝，朝中必由沈家坐镇，到时皇后肯定会想办法对付娘娘和大殿下。”
叶菀的嘴角微微扬起，声音中不带半点温度，“我之所以不劝皇上，其实是有私心的，皇上已是快到五旬之人，肺上还有很严重的内伤，边关苦寒战事也颇为紧张，你说皇上这一去，能安然回来的机会有多大？”
“娘娘是想??？”钟念惊讶的看向叶菀，可话说了一半却又突然住了口，谨慎的探出窗外，查看附近有没有人。
叶菀轻声笑道，“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也不知怎么，今天总觉得心里不太好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钟念轻握了下叶菀的手背，安慰她说，“娘娘这几日太累了，您别想太多早些休息，说不定皇上今日真的只是一说而已，御驾亲征这么大的事，就算皇上想，朝中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可总觉得景玄不是说说这么简单。
日子在忐忑不安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已到了盛夏，御园的花朵开得姹紫嫣红，边关的战事也前所未有的激烈，有时叶菀看着院中艳红的花朵，仿佛看见了将士们流出的鲜血，无比刺目。
前世征战沙场的日子虽然已经成为过去，却无法淡出记忆，她永远都记得手指触及鲜血时的感觉，叶菀下令将院中的鲜花全部拔除，宫人们虽然感到惊诧，却无人敢问原因。
匈奴大军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边城又是易守难攻，可匈奴人皆是在马背上长大，个个骁勇善战，每一次进攻都会给边关造成巨大损失，死伤将士无数，与匈奴人打仗，讲究策略是最没用的，因为一切策略在狠勇的匈奴人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在这场战争中，谁更狠谁才能挺到最后。
就在战事进入焦灼之时，景玄突然在朝中宣布要御驾亲征，言官们自然是集体反对，边关将士有千千万万，死了还有其他人替上，可皇帝却只有一个，出任何意外都会给南周朝野带来动荡。
后宫得知皇帝要御驾亲征更是不得了，恨不得各各都去庆祥殿劝谏一番，好显示自己有多担心皇帝的安危，可沈千依、叶菀、温沐岚皆没有动静，后宫众人便也不敢轻举妄动，给景玄省去了不少麻烦。
今年的夏日，宫里比往年冷清许多，连气温也没有往年高，殿阁中连冰盆也不用放置，倒节省了一笔开支。
叶菀坐在窗下查看宫中这月的支出，当看到凤仪宫时，不觉蹙了下眉，秋言作为宸佑宫的管事宫女，一直管理着账目上的事，宫里的账目正是她整理后拿来给叶菀过目的。
见叶菀神色有变，秋言在一旁紧张的问道，“娘娘是发现账目有什么问题吗？”
叶菀将账本递给她道，“倒不是账目有问题，只是凤仪宫前几个月的开支多了些，上个月更是多支走了三千两，没说是做什么用了吗？”
秋言摇了摇头，说道，“凤仪宫从尚局支银子，从来都不说用处，尚局的人也不敢多问，从前凤仪宫管理银钱支配时，时常从各宫克扣银子用，宫人们也都习惯了。”
叶菀将账本扔到一旁，正色道，“各宫的银钱分配都是有定数的，若是人人都像凤仪宫一样，岂不是乱了章法？你去告诉尚局的管事尚宫，以后无论哪个宫的人，只要领比份例多的银钱皆要说明用途，回禀本宫之后再做论断。”
秋言领命后退下，钟念笑着说，“娘娘这是要给皇后下马威吗？皇后一向使钱使惯了，您这一来可断了皇后的财路了。”叶菀微微一笑，抬眼看向钟念，“皇上着意让我和岚淑妃分掌后宫，我们也不能让皇上失望不是？”钟念点头笑道，“您和淑妃娘娘就快把皇后架空了，如果连银钱也不能随意使，中宫皇后可真快成了空架子了。”
第十一章 中宫威仪
入夏以来气温虽未升高，可前朝的紧张态势却已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边关战事的因由自然不必说，可大部分原因却来自景玄说要御驾亲征，大臣们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可景玄自从丢下这个消息后便不闻不问，由着大臣们去吵。
到最后，连叶菀也搞不清楚，景玄心中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
边关战事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匈奴人没有前进一步，可亦没有被南周铁骑击退，众人心中反倒没有一开始那般慌乱，因为匈奴人的补给远远不如南周大军充足，所以更善于突击，一旦战事持久必然会落于下风，即使用拖延的政策，也会将匈奴人拖垮。
后宫渐渐从紧张的状态中恢复，嫔妃们依旧享乐无度，仿佛边关的战事与她们毫无关系。
趁着天气晴好时，沈宜凌总爱带着景弈鸣给叶菀请安，自从敬如公主出阁后，她更看清了叶菀在景玄心中的地位，所以她才要让景弈鸣多与叶菀亲近，意图日后为景弈鸣谋得一份安稳。
叶菀和沈宜凌坐下窗下，看如玉和景弈鸣在一起玩耍，乳母们护着两位皇子公主忙的满头大汗，景弈鸣因胎中受损，反应比平常的孩子慢一些，性格也十分内向，可如玉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正好与景弈鸣互补，两个孩子在一起十分融洽。
沈宜凌虚看了眼盯着两个孩子的叶菀，叹声说道，“看着如玉公主这般活泼可爱，臣妾真是羡慕，弈鸣这孩子有时一天也说不上十句话，就一个人在那发呆，臣妾每每看着都觉心酸。”
叶菀轻抚了下沈宜凌的手背，安慰她说，“姐姐日后就多带着四殿下过来，你看他和如玉在一起不是很活泼吗？本宫得空也会多带如玉去看四殿下的。”
叶菀的话就像是一剂定心丸，沈宜凌立刻眉开眼笑，“弈鸣能平安活下来，都亏娘娘照拂，娘娘若是不嫌弃，也让弈鸣叫您母妃吧！”
叶菀知道沈宜凌的心思，无非是想为自己的孩子寻份依靠，叶菀不愿与她计较，便答应说，“弈鸣不是一直唤本宫萱母妃吗？本宫也是真的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只要有本宫在一日，定保弈鸣一生衣食无忧。”
沈宜凌面含感激，想要起身磕头谢恩，可叶菀却拉住她说，“你我在宫中都是彼此的依靠，日后弈鸣长大成人，说不定本宫还要依靠你们呢！”
“瞧娘娘说的，您有大殿下又有如玉公主，哪还需要我们，不过日后只要是娘娘有吩咐，臣妾和弈鸣一定竭尽全力。”
叶菀微笑着点了点头，宫里所有人都认为她日后有景弈成可依靠，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后半生的日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景弈成若是登基称帝，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扫清所有可能的障碍，外戚自然是皇权最大的威胁，若果她想要活命，只有交出权柄一条路可走，可这样以来她便只能任人宰割，叶菀绝不会让自己处于如此境地。
叶菀和沈宜凌正有说有笑，殿外有宫人通传说凤仪宫雁南求见，自从控制了宫中银子花销，叶菀知道凤仪宫那边肯定不会就范，只是没想到雁南竟来的这样快。
沈宜凌双眉紧蹙的嘟囔了一句‘她来做什么’，之后便冷着脸不再说话，她从前跟随沈千依时，雁南仗着自己是中宫内廷女官，没少给沈宜凌气受，所谓狗仗人势在她身上最能体现。
雁南进殿行了礼后，看向沈宜凌道，“宜妃和四殿下也在啊！奴婢可有阵子没见娘娘了呢？娘娘不是一直说身子不适吗？如今可是大好了？”
自从产下景弈鸣后，沈宜凌心中恨极了沈千依，平时的中宫请安很少过去，总是推脱身体不好，雁南自然明白其中的缘由，这番话只是讽刺沈宜凌而已。
沈宜凌如今已是正二品妃位，膝下又有皇子，自然不需再惧怕雁南，冷笑着说，“本宫来贵妃这里还要跟你通报吗？别以为在皇后面前得势，就把自己当主子了，即使你品阶再高，终究也得自称‘奴婢’不是？”
雁南表情僵硬的露出一丝笑容，“宜妃娘娘教训的是，无论奴婢现在是什么，从前都是皇后娘娘跟前使唤的人罢了。”
雁南此话一语双关，沈宜凌立刻变了脸色，叶菀怕她们真吵起来，忙打断道，“姑姑今日来此，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不敢，皇后娘娘只是让奴婢来问件事。”雁南的口气不善，乳母们识相的将景弈鸣和如玉带了下去，以免他们惹事。
叶菀的神色倒是一直没变，笑问道，“皇后有什么事想问，让人来传一声就是，何必劳动姑姑？”
雁南见识过叶菀绵里藏针的厉害，遂敛了神色道，“皇后娘娘怕别人说不清，所以才特意让奴婢过来，娘娘想问宫里最近的银钱是不是很紧张，为何凤仪宫去尚局支银子还要先来回过贵妃？”
叶菀轻扬了下颌，语气是一直未变的和蔼，“近日边关战事紧张，皇上虽未苛减后宫的开销，可本宫想宫里原也用不了那么多的银子，不如省下一些支援边关将士，皇后娘娘身为国母，想必心中也愿意这么做，所以本宫就自作主张了，可是皇后娘娘怪本宫多事了吗？”
雁南本打算替沈千依来质问叶菀，可现下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若说沈千依因为叶菀克扣银钱之事生气，肯定会有损中宫形象，可若就此罢休，回去后沈千依一定饶不了她。
正当雁南踌躇之际，沈宜凌哼笑着说，“皇后娘娘一向大把使钱惯了，此番宫中缩紧开支，皇后一定十分不适应吧？”“怎么会呢？皇后娘娘只是让奴婢过来问问而已，皇后身为六宫之首，自然要以国家大事为先。”沈宜凌的嘲讽让雁南恍然大悟，银钱没了以后还可以有，可若失了众人的敬服，再想赢回来就难了，雁南思及此身上不禁出透了一层冷汗，心想，还好她反应够快，沈千依若真因她的话而失掉中宫威仪，她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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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狗仗人势
雁南这厢暗自心惊，可沈宜凌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竟帮雁南逃过了一劫，继续说道，“皇上让贵妃协理后宫，是信任贵妃娘娘，怎么皇后还要费心过问，本宫看根本就没这个必要，自从贵妃掌管月例分配以来，本宫就从没有过月例被克扣之事，皇后大可放心。”
雁南抬眼看向沈宜凌，没有丝毫惧怕，“宜妃也知道，贵妃只是帮皇后娘娘协理后宫，皇后娘娘才是真正的后宫主母，主母过问家中之事，还需要理由吗？”
沈宜凌还想要反驳，叶菀却适时按住她的手，笑看向雁南，“姑姑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去吧！待本宫整理好各宫账目，自然会去凤仪宫向皇后娘娘汇报。”
雁南得意的看了沈宜凌一眼后，跪安离开，沈宜凌被气的面色涨红，狠厉的眼神恨不得将雁南撕碎，“狗仗人势的奴才！”
叶菀瞥嘴轻笑，抬眼看向她道，“既然知道她不过是个奴才，还置什么气？宫里狗仗人势的多了，你可见有几个能得好下场的？气性再大也只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姐姐还是省些力气吧！”
沈宜凌意识到失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娘娘说的对，您缩减后宫开支这一招真让人解气，从前皇后没少克扣各宫嫔妃的月例，这下怕是所有人都会拍手叫好。”
叶菀只笑不语，侧头看向在院中相互追逐的如玉和景弈鸣，她严格控制各宫银钱支出，并不是为了给谁出气，而是要让各宫嫔妃看清，如今中宫权柄再不只属于皇后一人，后宫一枝独秀的局面已经瓦解，也给那些立场摇摆不定之人指出一条方向，不过怎么选择，还要看各自的取舍。
凤仪宫在后宫一向开支最大，此次被叶菀削减了银子难免捉襟见肘，沈千依自然心火难平，可现在边关战事正紧，到处都是用银子的时候，她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前朝在争论不休中又过了数日，依旧没有争论出任何结果，景玄沉默了数日后，突然下诏决定御驾亲征，其实他根本没打算采纳大臣们的意见，之所以会沉默，其实是在忙着为御驾亲征做准备。
景玄将出发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七，这一天并不是经过礼部慎重讨论决定的，也没有让钦天监观星卜算，似乎只是景玄随口定下，不少人在翻了黄历后皆没发现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可叶菀却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年他们攻下华都第一次踏入这座宫殿时，正是六月初七。
叶菀不明白景玄为何要选在这一天出发，心里便始终存了个疑影
御驾亲征的这一日，朝中大臣和后宫嫔妃一同为皇帝送行，常帧门前宽阔的大路，此刻被密密麻麻的人占满，下面不光有文武大臣，还有无数随御驾前往边关的将士。
此刻，将士们皆是一身银盔胄甲，整齐的立在点将台四周，在盛夏的烈日下铠甲泛着森森寒光，三伏天里竟让人感受到了边关的肃杀之气。
叶菀站在常帧门城楼上，看着下面士气高昂的将士，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久违的豪情，仿佛回到了前世攻陷华都前大军集结的那一刻，当时的情境与现在何其相似，将士们是一样的踌躇满志，只等待景玄的一声令下。
只是物是人非，当年的将士早已不知身在何处，而景玄如今已是帝王，站在常帧门城楼之上，看着点将台上正豪情激励将士们的将军，不知心中是否还会想起，当年他站在点将台时的情境，今时今日，景玄以帝王之尊出征，无需任何言语，他的出现便是对将士们最好的激励。
将士们临战前的誓言，如洪钟般让天地都仿佛震颤，景玄微笑颔首，似是十分满意将士们所表现出来的士气。
大军将要开拔的号角声响起，景玄回过身看向身后的臣子嫔妃，肃声说道，“臣出征这段时日，华都中由大皇子和二皇子共同监理朝政，凡重大事宜，必须由皇后、贵妃、淑妃及首辅大臣和太傅共同商议才可决定。”
景玄此言一出，众人皆感意外，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可如果皇子年幼则另当别论，只是现在突然做如此托付，未免有些不合时宜，让众人一时摸不清头脑。
沈重山当即反对道，“皇上三思，皇后身为国母，干政尚可说得通，可贵妃与淑妃皆为妾室，干预朝政实在是不妥。”
一些依附于沈家的朝臣也纷纷出言劝谏，可景玄根本就没打算听取任何人的意见，“淑妃虽只是妃妾，可她不是两位皇子的生母，做事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朕信得过她，至于贵妃??？”景玄顿了顿，目光扫过沈千依和沈重山，“首辅若是觉得贵妃不够资格干政，那朕便晋封萱贵妃为萱皇贵妃，与皇后同掌后宫。”
景玄此话一出，沈重山立刻变了脸色，贵妃与皇贵妃虽然只差了一个品阶，可地位却是千差万别，皇贵妃在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形同副后，沈千依的中宫权柄已经不牢，日后只怕真要被架空了。
可沈重山想要出言劝谏景玄时，沈千依却暗暗向他摇了摇头，沈重山只好不甘心的将话咽了回去。
沈千依与景玄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最是了解景玄的脾性，景玄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如果有人反对他决定的事，只会让他更加坚持自己的决定，而且他不是冲动之人，今日晋封叶菀，肯定是早有打算的，如果沈重山一味反对，只会让事情向他们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沈千依十分镇定的看向叶菀，笑道，“恭喜萱妹妹进的晋封皇贵妃之位，日后咱们姐妹更要携手打理好后宫，让皇上在边关无后顾之忧。”突然晋封皇贵妃，对叶菀来说也十分意外，一时竟忘了做出反应，沈千依的恭贺倒是及时点醒了她，叶菀忙福身道，“臣妾谢皇上、皇后娘娘隆恩，一定不辜负皇上和娘娘的信任。”其它嫔妃纷纷向叶菀恭贺，那一声声贺喜如同芒刺一般扎在沈千依心中，可她面上的笑容却始终未变，反而在阳光的反射下越来越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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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重披战甲
景玄一身金黄色铠甲，显得身型格外魁梧，身后紫红色龙纹滚边披风随风摆动，这样绝世独立的男子，想必是每一位后宫嫔妃心中的天神，大部分嫔妃都没有见过景玄身披战甲的模样，此刻所有人眼中皆是崇拜敬服的目光，所以叶菀眼中的平静，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景玄走到叶菀身边握起她的手，用仅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朕披甲挂剑的样子好看吗？这副战甲是朕年轻之时所造，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还能穿得上。”
叶菀微微愣了一瞬，抬头看向高出她许多的景玄，可景玄背对阳光的脸却让她有些看不清，不等她回答景玄便已松手转身，只是在回过身的一刹那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了句，“朕是为你重披战甲。”
风送来那声轻语，叶菀听得不甚真切，想要出言去问，可景玄已经拔出腰间锋利的宝剑，向天空挥去，点将台下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发出振奋的吼声，将方才的那声轻语彻底淹没。
御驾亲征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华宫，嫔妃和大臣们在常帧门前目送了许久，直到连一粒尘埃也看不见后，沈千依终于说道，“大家都回各自该去的地方吧！记住皇上临走前的嘱托，皇上如今不在宫中，所有人更应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万不可出任何岔子，让皇上在阵前分心。”
沈千依骤然严肃的态度，与方才景玄离开前截然不同，所有人都屏气敛声，不想在此时成为沈千依摆谱皇后威仪时的牺牲品。
见众人皆规规矩矩的福身称‘是’，沈千依甚是满意的点了下头，看向叶菀道，“算日子静贵嫔再有月余就该生产了，她最近一切都还好吗？皇上出征无暇顾及后宫，静贵嫔既住在宸佑宫中，皇贵妃该多加照拂。”
周静槐当初宣称有孕时，其实早已怀孕多时，一直用药瞒着太医，只有叶菀知道，周静槐的产期已经迫近，应该就在这几日，用药虽然可以延缓脉象，可产期却是没有办法推迟的，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菀面容沉静的回道，“臣妾昨日还去看过静贵嫔，她说这些日子胎儿在肚子里动的十分频繁，大概是知道快要从母亲肚子里出来了，所以有些按捺不住呢！”
“这个月份胎动频繁也是正常的，既然静贵嫔没什么不适，本宫也就放心了，本宫有些累了，你们无事也都回宫吧！”沈千依说罢扶着雁南的手走回常帧门，转身的一刹那，眸中似是有一抹异样闪过，叶菀微微蹙了下眉，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沈千依离开后，嫔妃们也都各自散去，叶菀觉得脑中万千思绪纷杂，打算先回宫静一下，可沈宜凌却紧走几步追上她道，“臣妾恭贺皇贵妃，娘娘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后再也不必受人牵制了。”
叶菀微笑着看了沈宜凌一眼，未有丝毫欣喜之色，“再怎样尊贵的身份，也是在皇后之下，从前怎样日后依旧怎样，不可让皇上因本宫落了宠妾灭妻的口实。”
“娘娘也太过于小心了，皇上既然封您为皇贵妃，便有意让您与皇后分掌后宫，娘娘若事事小心，不想得罪皇后，岂不是要辜负皇上的良苦用心了吗？”
叶菀闻言不禁蹙了下眉，沈宜凌与沈千依积怨已深，便也想让她彻底与沈千依撕破脸，总爱在她面前鼓弄是非，可沈宜凌却不知她最是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尤其是像沈宜凌这种自作聪明之人。
叶菀冷着脸看向沈宜凌，语气也比方才僵硬了许多，“后宫之事本宫自会看着办，怎么与皇后相处也是本宫的事，宜妃若是有空想这些，不如多想想给四殿下请个启蒙先生。”
皇子一般满两岁便要请先生教授礼仪诗书，景弈鸣因为不如正常孩子聪明，所以满三岁还只一味的由乳母哄着。
沈宜凌没料到叶菀突然转变态度，怔愣了一瞬后，谦卑谨慎的回道，“娘娘说的是，都是臣妾思虑不周，耽误了弈鸣，只是现下皇上不在宫中，请先生教习一事，还需娘娘费心。”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你先回去等着消息吧！本宫若找好了人选，会让人知会你的。”
沈宜凌福身离开后，钟念叹了一声道，“真是人心不足！娘娘也不必生气，宜妃从前跟在皇后身边时，就是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江山易改可本性难移。”
叶菀扶着钟念的手臂，走在开满鲜花的御园中，却无心赏看美景，景玄临行前说的那句她没听清的话，还有沈宜凌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都让她感到困惑不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正一步步逼近。
钟念没有感受到叶菀的焦虑，继续说道，“方才皇后特意问起静贵嫔的胎，奴婢总觉得她不会只是问问那么简单，自从静贵嫔宣布有孕后，皇后就一直不闻不问，好像是刻意躲着似的，怎么皇上一走，她就关心起来了？”
经钟念这么一说，叶菀心中不安的情绪愈加强烈，可又说不清缘由。
“映月阁那里你这些日子盯紧些，静贵嫔的产期可能就在这几天了，千万别在最后关头出意外。”
钟念点头道，“映月阁那奴婢一直让人盯着呢！好在静贵嫔是住在宸佑宫里，皇后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咱们这儿。”
可叶菀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皇后的手段咱们都是见识过的，宫里就没有她插不进的地方，不知怎的，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心，这几天还是小心些为妙，皇上不在宫中，真要出了什么事，光凭咱们怕是应付不来。”见叶菀说的严肃，钟念也十分认真的说道，“剩下这几天奴婢就豁出去了，就算日夜不眠也一定看好映月阁，决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叶菀微微点了下头，看向不远处开得正盛的芍药花，那抹艳丽的颜色，就像是沈千依的面容一样，娇艳中却含了一丝让人不适的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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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深夜临产
景玄离开后的几日，宫里十分平静，没有他在众人仿佛失去了相争的目标，终日无所事事，不过宫里的气氛倒是比以往和谐了许多，只是在平静的表象下，叶菀总是会嗅出一股不寻常的味道，感觉此刻的宫廷就像是一个平静的沼气池，看似毫无波澜，可实则一点点火星就会引起震天的爆炸。
景玄御驾亲征，今年的夏日肯定无法再去行宫避暑，三伏天是华都中最热的时候，就连到了晚上暑气依旧如白日一样。
叶菀中了寒毒后，三伏天对她来说其实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暑气能有效逼出她体内的寒毒，所以紫竹轩寝殿中是从不放置冰盆的。
夜里，树上的蝉声嘶力竭叫的人睡不着，叶菀毫无困意的坐在软榻上，翻阅一本已经看了无数遍的书，另一边语彤不停的扇着蒲扇纳凉，额头上冒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叶菀转头看了眼面色闷红的语彤，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省得在我这里受罪，今个儿尚寝局送来的冰你拿些回去用，这么热的天可别中暑了。”
语彤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嘻嘻笑道，“小姐不能用冰，倒便宜了奴婢们，等会儿小姐睡下了奴婢就回去，这点热奴婢还受得住。”
叶菀笑了笑不再劝她，低头继续翻动书页，正看得认真时，忽闻窗下元枫的声音道，“娘娘睡了吗？映月阁来人说要见娘娘，好像是静贵嫔要生了。”
叶菀闻言立刻撇开书册，“快让人进来。”
元枫应声后，领着一个宫女进了寝殿，那宫女十分惊慌的跪地给叶菀请安，叶菀忙问道，“静贵嫔怎么样？接生的产婆去了没有？”
宫女点了点头，可面色却如同受了惊吓一般，颤抖着声音说，“娘娘快去看看贵嫔吧！贵嫔流了好多血，产婆说她们没法给贵嫔接生。”
“没法接生？这是什么话？”叶菀心中焦急，趿上鞋子便要向外去。
从外面进来的钟念拦下她道，“娘娘好歹换件衣裳再去，静贵嫔那产婆还盯着呢！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没事。”
叶菀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轻衫，脚下的鞋子也因匆忙穿反了，语彤赶紧上前帮她更衣，只是加了件外衫，叶菀便迫不及待的出了们，边走还边嘱咐语彤说，“去凤仪宫请皇后一同过去，嫔妃生产这么大的事，皇后理应在场。”
映月阁内外灯火通明，将殿阁照的如白昼一般，宫人们不停忙着进出，直到看见叶菀才停下来请安，叶菀没有理会请安的宫人，径直走进寝殿，只见太医和产婆们正聚在一起商议什么。
“静贵嫔怎么样了？你们不进去接生，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产婆见叶菀进来，立刻跪在她面前，给沈宜凌接生过的郑嬷嬷一脸严肃的说，“静贵嫔从有反应起到现在就一直流血不止，太医虽然开了补血的药方，可也禁不住这么个流法，奴婢用了催产的法子，但就是不见胎儿出来，再这么拖下去，静贵嫔和胎儿都会有危险。”
叶菀面色凝重的看了眼产房，“就没有别的法子能保住静贵嫔母子了吗？需要什么你尽管说，只要本宫能找到一定给你们找来。”
郑嬷嬷十分为难的叹了一声，“静贵嫔这种情形奴婢也是第一次碰到，由于失血过多，静贵嫔现在完全使不上力了，奴婢倒是也有个法子，只不过???”
见郑嬷嬷欲言又止，叶菀有些不耐的说道，“什么法子快说！若是能保得静贵嫔母子平安，本宫一定好好赏你！”
“奴婢不敢要赏赐，这个法子也只能保住静贵嫔腹中的胎儿，不知娘娘可曾听说过??？剖腹取子！”
叶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凝结，跌坐在软榻上许久不言，郑嬷嬷听着产房内静贵嫔虚弱的声音，十分心急，可却不敢出言催促叶菀做决定。
不一会儿，静贵嫔的贴身宫人从产房内出来，福身说道，“贵嫔她说想要见娘娘。”
叶菀扶着钟念的手起身，双腿似灌了铅一样慢慢走向产房，心中犹豫着要怎么去与周静槐说这件事，她实在不忍心将这个消息告诉还在生产中的周静槐。
绕过屏风，叶菀看见面色苍白的周静槐，盘算一番的话更加说不出口，她上前握住周静槐满是冷汗的手掌，笑着说，“不要担心，现在太医和产婆都在，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的。”
周静槐露出凄然一笑，汗珠顺着嘴角下的纹路淌下，落在冰玉制成的玉枕上，叶菀仿佛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娘娘不必瞒我，方才您和产婆的话我都听见了。”周静槐虚弱的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只要这个孩子能平安，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娘娘就依照产婆的法子做吧！”
叶菀连连摇头，“不行！剖腹取子就等于是活活杀了你，本宫不会这么做。”
周静槐紧紧拽着叶菀的手，似是要使劲浑身的力气，“不这么做我和孩子都会死，就算我能侥幸活下来，如果没了这孩子，我一样不会苟活，娘娘是要看着我们母子都去死吗？”
叶菀别过脸不去看周静槐祈求的目光，紧握的拳头不住颤抖，她的手不是没有沾染过鲜血，可此情此景面对的是无比熟悉之人，她心中竟有了惧怕。
不顾周静槐的请求，叶菀转身出了产房，正看见语彤从外面进来，便问道，“皇后呢？怎么还没过来？”
语彤撇了撇嘴，“凤仪宫的人说，皇后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下了，任奴婢怎么说，她们就是不给通传，还说天大的事也没有皇后的身子重要。”叶菀深吸一口气，平息胸中涌动的怒火，沈千依在宫中的眼线最多，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映月阁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看来是打算将难题彻底抛出去，置身事外了。钟念愤恨的说道，“皇后可真绝，这么大的事竟让娘娘您一个人担着，不出意外还好，若是出了意外，责任也全都是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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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铭记一生
叶菀回身看了眼产房，用力握了下钟念的手，低声说道，“去把肖远洋叫来，如今这种情况咱们不能不顾及他。”
“娘娘您疯了吗？”钟念低声惊呼，“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宫里有谁不认识肖统领？万一让人认出来，娘娘您可就说不清了，皇后人虽然不在，可这儿一定有她的眼线，还请娘娘三思。”
叶菀长叹了一声，神色也更加坚定，“按我的话做吧！这回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叶菀声音中透出的凄凉，让钟念的心也跟着一颤，若说人在临死前还有什么最后的心愿，一定是与亲人相见，她和叶菀都是经历过生死之人，对死亡比普通人有更深一层的感悟，即使钟念一向冷静自持，也不忍心让周静槐带着遗憾死去。
钟念默默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便出了寝殿，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个不起眼的内侍，产房中乱成一片，倒也没有人注意殿中多了一个内侍。
周静槐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郑嬷嬷心急的说道，“娘娘拿好主意了吗？再这么拖下去，大人和孩子就都保不住了。”
叶菀轻轻摆了下手，“你们都先出去，本宫有话要单独跟静贵嫔说。”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不知她此时还有什么好跟周静槐说的，可主子的命令奴才们只有听从的份儿，即使心中不解也无人敢出言质疑。
郑嬷嬷神色担忧的嘱咐了几句后，便带着众人退下，叶菀这才看向钟念身后的内侍，“静贵嫔的胎很不好，产婆和静贵嫔自己都要剖腹取子，这事本宫不能做主，你去劝劝静贵嫔吧！”
肖远洋闻言，面色瞬间苍白，“不行！我不能让她用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
“可产婆也说了，无论怎样，大人怕是都保不住的，趁着静贵嫔还有力气说话，你进去看看她吧！至于如何决定，本宫听你们的。”
不等叶菀说完，肖远洋已经闪身进了产房，叶菀坐在榻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串南红玛瑙的佛珠，她虽然不信佛，可此刻也想佛祖若真有灵，便保佑静贵嫔母子平安。
不多时，产房内传来低沉的呜咽声，虽然声音不大，可悲凉之意却让人闻之动容。
叶菀进到产房内，只见肖远洋跪在榻前，脸颊深深埋在周静槐的臂弯里，双肩如秋风中颤抖的枯叶，周静槐则轻抚着他的乌发，面上的笑容沉静从容，向叶菀微微点了下头，叶菀明白肖远洋已经被她说服，此刻两人正是在诀别。
叶菀别过头，抑不住眼中滚烫的热泪，她明白周静槐此时的心情，即使下一刻便要殒命，可想到孩子能平安活着，心中便是喜悦的，如果换做是她，她也愿用自己性命去换如玉的平安。
周静槐轻轻拍了下肖远洋的肩膀，笑着说道，“你一会儿出去等咱们的孩子降生好吗？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死时的样子，我要你永远记得我最美的时候。”
肖远洋紧紧攥着周静槐的手，心中的依恋与不舍毫无隐藏，叶菀终于看清，原来不言苟笑的禁军统领，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男儿，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他才会毫无顾忌展露最真实的一面，只是这颗热腾腾的心，怕是要随周静槐的香消玉殒一同死去了。
周静槐向叶菀伸出手臂，叶菀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你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一定待他视如己出。”
周静槐虚弱的笑了笑道，“臣妾信得过娘娘，娘娘不必为臣妾伤心，能留下这个孩子在世上，臣妾已经很开心了。”
周静槐的眼神已渐渐有些涣散，可还是强撑着说，“当年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带着一家人避难，因为嫌我和母亲累赘，半路便将我们赶下马车，后来我们被人追上，眼看就要丢命，是她突然出现救了我们，我能多活这许多年，还能遇见肖郎，都是因为她的救命之恩，可她的名字在华宫中却是不能被提起的???司徒萱??？”叶菀听到这个名字时，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钟念曾与她说过，觉得周静槐十分眼熟，如今想起当年救下的那对母女，周静槐如今的模样与她母亲的确十分相似，对叶菀来说这只是一件普通的小事，可周静槐却铭记了一生。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叶菀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当年被她救下的女孩，如今却要死在她面前，而她竟无能为力，世事轮回昊天早已注定，是她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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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剖腹取子
产婆和太医中只有郑嬷嬷一人懂得剖腹取子之术，太医们乍一听到这个决定都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此法是要用静贵嫔的性命来保住皇嗣，可太医们虽然心惊，却无一人出言反对，因为弃母保子是宫中历来被默认的规矩，皇帝嫔妃死一个无足轻重，因为年轻女子会源源不断的进宫，而皇嗣的地位却大不同了。
叶菀冷眼看着低头默声的太医，心中连连冷笑，天子妃嫔看似身份高贵，可真到了紧要关头却命如草芥，别说皇帝不会为她们掉一滴眼泪，就连亲生父母怕也不会真为女儿伤心，当初送女儿进宫是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如今女儿没了，顶多只会感叹富贵依靠也随之而去罢了。
郑嬷嬷已经进到产房之内，肖远洋垂头立在钟念身后，身穿内侍服制的他虽然并不惹眼，可钟念怕他控制不了情绪，遂紧紧挡在他身前，预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
叶菀飞快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现在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煎熬，虽然已经知道周静槐产下孩子后，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可她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终于一声婴啼响彻宫闱，叶菀立刻起身往产房去，可却被抱着孩子出来的郑嬷嬷拦下，“娘娘不必进去了，静贵嫔已经去了。”
叶菀向后退了一步，扶住门边才勉强稳住身型，另一边钟念趁着肖远洋发疯之前，捏诀封住了他的穴位，此时肖远洋就是再不冷静，也动弹不了分毫。
叶菀稳住身形后不顾郑嬷嬷的阻拦进入产房，只见周静槐静静的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气息，床铺皆被她的鲜血染红，一声声婴啼仿佛是在哀伤母亲的离世。
郑嬷嬷一边哄着啼哭不止的婴儿，一边安慰叶菀说，“娘娘不要过分伤心，人死不能复生，还是顾着眼下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吧？”
叶菀转头看向静贵嫔舍命产下的男婴，蹙眉问道，“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孩子有不妥吗？”
郑嬷嬷让随在身侧的几个产婆退下，才开口说道，“这孩子过于瘦小，身体十分孱弱，不过这些也都能调养好，关键是这孩子身上的淤青。”说罢掀开包裹婴儿的薄被，只见婴儿的身体通身呈乌青色，没有一丝新生婴儿的粉嫩。
“这是怎么回事？”叶菀心惊的问道。
郑嬷嬷摇了摇头，“胎里营养不足或吃错东西，都有可能导致胎儿身上有淤青，可整身的淤青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若找不出原因对症下药，这孩子怕是难活过一个月。”
叶菀深吸一口气，思附良久后，说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你这些日子辛苦些，亲自照顾孩子，现在这种情况只有把孩子交给你本宫才能放心。”
“娘娘既然开口，奴婢自然竭尽全力，静贵嫔为这孩子丢了性命，奴婢也一定会用命护这孩子。”
让宫人收拾好周静槐的尸身，叶菀让殿中宫人全部退下，钟念这才敢解开肖远洋的穴，肖远洋冲进产房，如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跪在周静槐床前一动不动，这一刻天地俱寂，连啼哭不止的婴儿也住了声，仿佛感受到了肖远洋的悲伤。
叶菀晃了晃怀中的婴儿，叹声说道，“静贵嫔已经去了，可现在不是一味伤心的时候，静贵嫔自从有孕以来，身体一直养的很好，此番难产绝不是天灾这么简单。”
肖远洋闻言面上露出一丝戾气，回身看向叶菀道，“是谁害死了静槐？”
“本宫现在还不知道，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的，目前最重要的是孩子，趁着现在没人你抱抱他吧！以后怕是难有机会了。”
肖远洋小心翼翼的抱过孩子，双眼再一次被泪水蒙湿，这个孩子不仅仅是他的血脉，更是周静槐生命的延续。
叶菀不忍看他伤心的样子，叹息着说，“静贵嫔生前没来得及留下什么话，你给孩子起个乳名吧！好歹你也是这孩子的生父，只是今日以后，你只能远远的看着他，决不能让人生出一丝怀疑，不然本宫让你一生无法与他相见。”
肖远洋知道叶菀说得出做得到，更何况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任何意外，便答应道，“从今往后，微臣只在心中记得这孩子，绝不会与任何人提及，这孩子生在夏夜，就叫静夜吧！”
叶菀点头道，“好！静夜这个名字好，希望他能像名字一样一生安稳平静，本宫会尽心抚养他，时候不早了，肖统领先回去吧！”
肖远洋依依不舍的将孩子交给叶菀，在看了周静槐最后一眼后，沉默的出了寝殿。
钟念上前摸了摸孩子的脸，凝眉说道，“这事明显就是皇后捣的鬼，娘娘方才为何不直接告诉肖统领？”
叶菀看了她一眼，“你觉得肖远洋现在的状态，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做？万一他一时冲动去找皇后，咱们都脱不了关系，到时事情就无法收场了。”
“肖统领在宫中任职多年，应该清楚其中的厉害，不会如此冲动吧？”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沉眸看向怀中的静夜，“一个人就算再冷静，可遇到亲近之人的事，也难免会头脑冲动，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妙。”说着看了眼窗外微亮的天际，“天眼看就要亮了，你今日就留在映月阁，看好映月阁的人，静贵嫔殁了的消息暂时不要对外宣扬，一切等我告诉皇后再做决定。”
“是！”钟念接过静夜交给守在殿外的郑嬷嬷，扶叶菀起身道，“娘娘累了一夜，趁着天色还早先回去歇会儿吧！映月阁的事奴婢会打点好的。”叶菀起身走到殿外，突然凝眉道，“一会儿让元祗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至于其他太医就先打发回去，记得先不要让他们离宫，产婆也是一样。”叶菀话音刚落，便见周静槐生前的贴身宫女慌慌张张的过来，向叶菀福身道，“启禀娘娘，奴婢方才依您的吩咐去召集映月阁的宫人，发现一个宫女在昨夜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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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宫女自尽
叶菀闻言，心中顿时疑影丛生，宫女自尽本就不寻常，并且还挑在周静槐生产之时，叶菀直觉这个宫女的死一定和周静槐难产有关。
顾不得身心疲惫，叶菀立刻带着赶到宫女自尽的地方，医官也随后赶来查验，而结果也的确是自尽，宫女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与人搏斗的痕迹，面色乌黑七窍流血明显是服毒自尽。
叶菀正凝神观察宫女的死状，文馨突然‘咦’了一声，“这不是那日撒帐时把香薰水碰撒的那个宫女吗？娘娘可还记得？”
经文馨的提醒，叶菀也想起来，她那日带如玉来映月阁时，的确有个宫女不小心打翻了香薰水，她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便回寝殿。
文馨见她在寝殿中左翻右找，不解的问，“娘娘要找什么？”
叶菀停下脚步环视了寝殿一周，“静贵嫔不是每日睡前都要撒帐吗？怎么不见撒帐用的香薰炉？”
文馨走到寝殿的一处角柜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尊精致的香薰炉，说道，“小姐平时不管这些，当然找不到，宫里一向是东西用完了便放到角柜里，您的寝殿中也有一个角柜的。”
叶菀接过香薰炉晃了晃，蹙眉问向管事宫女，“炉里的香薰水呢？都用完了吗？”
管事宫女一脸茫然的摇头道，“这些小事都是一个叫茉莉的粗使宫女掌管，奴婢从未注意过，对了，就是那个自尽的宫女。”
叶菀凝眉看着香炉，突然闻到炉内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气，与那日茉莉打翻香薰水时的味道一样，她立刻舒展开眉心，将香炉交给文馨收好，对管事宫女说道，“没有本宫的命令，今日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映月阁，听清楚了吗？”
一夜之间，映月阁发生了一连串的意外，此时管事宫女早就没了主意，叶菀让怎么做她自然就怎么做。
叶菀将钟念留下来照应，自己则带着文馨和语彤疾步出了映月阁，边走边吩咐说，“去将这香炉交给元祗，让他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要先去凤仪宫，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
文馨应声后，紧紧抱着怀中的香薰炉，从另一条路前去太医院，语彤扶着叶菀在蒙蒙的天际下，脚步匆匆赶向凤仪宫。
此时沈千依应该刚刚起身，梳洗装扮等待嫔妃们前来请安，守门的内侍远远看着叶菀到来，忙迎上来打千儿说道，“皇贵妃来的早了，皇后娘娘才起身，正在里面梳妆呢！娘娘先去正殿等候吧！”
叶菀斜眼瞥向内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内侍被她身上所带的戾气唬住，待回过神叶菀早已越过他走进凤仪宫寝殿，叶菀与皇后不和虽然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每次来凤仪宫时，叶菀的态度都十分恭顺有礼，如此蛮横还是第一次。
进到寝宫内时，沈千依正坐在妆台前，听着雁南附耳说些什么，从镜中看见叶菀时，意外的回身说道，“本宫还在想是谁有胆子在凤仪宫吵闹，原来是皇贵妃啊！皇贵妃前来是因为静贵嫔生产一事吗？本宫也是刚刚才听宫人说起，昨夜本宫有些不适，宫人们怕打扰本宫休息，所以才没有通报。”
叶菀冷笑着看向沈千依，“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还说这些没用的话？”
沈千依微微蹙了下眉，“皇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有些听不明白。”
“皇后嘴上不明白不要紧，心里明白就行，臣妾前来是要告诉您一声，静贵嫔昨夜产下了一名皇子，已经取了乳名，叫静夜。”
沈千依闻言面上的笑容一瞬凝滞，不过下一刻却面露喜色说道，“那可要恭喜静贵嫔了，为皇家又添后嗣，本宫一定要好好赏赐静贵嫔。”
静贵嫔殁了的消息，沈千依不可能一无所知，可此时却装得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叶菀看着沈千依平静的面容，一股厌恶打心里的升起。
她冷笑一声，扬头看向沈千依，“静贵嫔怕是不能接受皇后的赏赐了，她因为失血过多已经不在人世，不过静贵嫔离世前，已将皇子托付给了臣妾，臣妾一定会好好抚养静贵嫔的孩子长大。”
沈千依一直沉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动容，沉声说道，“皇贵妃要照顾大殿下和公主，恐怕无暇再分心照拂静贵嫔的孩子，宫里没有孩子的嫔妃很多，皇贵妃不如将静夜交给其他人去抚养，这样反而对静夜更好，贵妃说是吗？”
叶菀早已料到沈千依会阻拦她抚育静夜，她如今已是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的母妃，若是再添一个皇子，对沈千依来说无疑又增了一分威胁。
叶菀微笑着扬起下颌，寸步不让的说，“皇后怎么知道把五殿下交给其他嫔妃会更好？大殿下已经长大，无需臣妾照顾，如玉也十分乖巧听话，多一个五殿下对臣妾来说算不得什么，再说静贵嫔临死前亲口将五殿下托付于臣妾，怎好再交于他人呢？如果皇后有何疑议，不如等皇上回来决定吧！”
叶菀强硬的态度让沈千依十分不高兴，雁南蹙眉说道，“还请皇贵妃注意自己的身份，皇上不在宫里，这后宫是皇后娘娘最大，所有的事皆该听从皇后娘娘安排。”
叶菀冷哼着看向雁南，“可本宫记得，皇上临行前曾说，后宫之事让本宫和皇后同理，皇上才刚走几日，皇后就忘了吗？”沈千依轻轻拂了下衣袖，起身说道，“本宫当然不会忘记皇上的话，方才本宫也只是提议而已，皇贵妃若是觉得自己还有精力，那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照顾皇嗣事关重大，五殿下没了生母已经够可怜了，皇贵妃可要好好照顾他，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本宫可唯你是问。”看着沈千依自信满满的神色，叶菀心中立刻如明镜一般，沈千依定然是知道静夜的身体不好，看来周静槐难产跟她难脱关系，只可惜负责撒帐的茉莉一死，这件事唯一的线索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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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秘不发丧
叶菀从凤仪宫出来时，正赶上嫔妃们过来凤仪宫请安，看到她后纷纷福身行礼，如今叶菀已是皇贵妃，位份尊贵仅次于皇后，又因有皇帝的宠爱和信任，许多嫔妃对她竟比对皇后还要恭敬。
叶菀冷眼看着福身请安的众人，沉声说道，“昨夜映月阁中的动静，大家都听说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各宫嫔妃都有自己的消息来路，自然知道昨夜静贵嫔临产一事，可宫中严谨嫔妃私下打探消息，所以无人敢说自己知道些什么。
叶菀也没打算从她们口中听到任何实话，继续说道，“静贵嫔昨夜产下五殿下，这件事大家知道就行了，无需前去恭贺，本宫已经禀明了皇后，一切事宜都听皇后安排吧！”
丽夫人走到叶菀面前，笑着说，“皇贵妃现在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怎么都安排起皇后的事来了，静贵嫔产子是喜事，我们为何不能去恭贺？皇贵妃下这样的命令，不会是有什么不能让人看见的吧？”
因为邵家倒台，景玄在军中无人可用，加上边关战事紧张，所以丽夫人的父亲被委以重任连连升职，母家得脸，丽夫人便也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虽然她与元夫人位份相同，可却时常凌驾于元夫人之上。
叶菀看向丽夫人，双眸中迸射的寒光让丽夫人一阵胆寒，禁不住压力退后两步，可还是壮着胆子说，“皇贵妃看着臣妾做什么？难道臣妾说的不对吗？”
叶菀轻蔑的哼笑一声，“丽夫人倒是说说，本宫有何事需要瞒着你？”
丽夫人的面部抽搐了两下，昂起头看着站在台阶之上的叶菀，虽然嘴上不认输，可气势上早已被叶菀压了一头。
“有什么事要瞒臣妾，娘娘自己心里清楚，娘娘可别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丽夫人说着回身看向旁边一起来请安的嫔妃，只是所有人都低头默声，没有一个出来附和她的。
沈宜凌刚刚来到凤仪宫，由宫人扶着上前给叶菀行了礼，说，“丽夫人这是干什么？皇上临行前将后宫之事交给皇后和皇贵妃打理，丽夫人若有不服，等皇上回来亲自跟皇上说就是，在这逞什么能？”
自从上次叶菀因为沈宜凌挑唆之事生了气后，沈宜凌便多次想要讨好叶菀，缓和关系，今日让她等到如此绝好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丽夫人虽然忌惮叶菀，可并不害怕沈宜凌，在沈千依模棱两可的示意下，甚至经常当着宫人的面出言羞辱沈宜凌。
“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本宫跟皇贵妃说话有你什么事？再要敢放肆，小心本宫治你不敬之罪。”
不敬之罪可大可小，轻者言语惩戒也就罢了，可重者甚至有为此丢掉性命的，不过沈宜凌仿佛并不将丽夫人的威胁当回事，“不敬之罪？真是好笑，我只听说宫里由皇后、皇贵妃和淑妃主事，什么时候又多了你丽夫人，这训诫嫔妃之权，好像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吧？”
丽夫人气的咬牙切齿，却找不出话来反驳，就在这时李梦怡却说道，“宜妃娘娘这话就不对了，宫里有规矩，只要位列夫人之上，都可享有协理后宫之权，当初皇贵妃是夫人时，不就已经协理后宫了吗？”
叶菀微微笑道，“怡容华倒是对宫里的事很清楚，本宫当年是夫人的时候，你还没有进宫呢吧？”
李梦怡十分平静的福身说，“嫔妾进宫时娘娘就已经是贵妃了，这些事嫔妾也是进宫之后才听说的。”
叶菀点了点头，“怡容华天资聪颖，宫里的规矩学的到快，只是有些东西还未学精，协理后宫不是当了夫人就能做的，最重要的是有皇上的圣谕，如果没有皇上应允，哪怕身为皇后也无权管理后宫，看来怡容华还要再下些功夫学习才是。”
李梦怡勉强的露出一丝笑容，福身称是，叶菀随即看向众人，“你们当中还有谁有疑议吗？如果有就现在说出来，现在不说，若是日后让本宫听到有谁在私下嚼舌根，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
丽夫人和李梦怡皆被教训了一顿，众人哪还敢有半分疑议，皆福身说道，“臣妾谨遵皇贵妃教诲。”
雁南从殿后出来，看到这一幕时不觉蹙了下眉头，上前福身说道，“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爽，各位娘娘请先行回宫吧！”
沈千依时常因身体不适为由，免了各宫嫔妃请安，所以众人也未感到意外，问了雁南几句貌似关心的话后便纷纷离开，叶菀也打算回宫时，雁南却叫住她说，“皇贵妃请留步，皇后娘娘还有话让奴婢转告您。”
叶菀看向雁南，不解才刚刚从凤仪宫寝殿出来，这么一会儿沈千依又想起了什么话。
雁南微笑着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说，静贵嫔的死讯先不宜对外公布，皇上才刚离开几日，如今正是战事紧张的时候，不能让皇上为后宫之事分心，静贵嫔的后事还有劳皇贵妃处理。”
叶菀心中冷笑，静贵嫔活着时被人视作多余，死后就连死讯也要隐瞒，在沈千依眼中，人命就是最无关紧要的末等之事。
“皇后娘娘思虑真是周全，本宫自叹弗如，还请姑姑告诉皇后，本宫会处理好一切，就无须皇后费心了。”
雁南笑了笑，神色中带了一丝傲然，“既然如此，皇贵妃就先回去吧！无重要的事也不必来回皇后，皇贵妃自己做主就好。”
出了凤仪宫的一路，叶菀一直紧紧攥着语彤的手臂，语彤看向她不解的问，“人都殁了，皇后却让秘不发丧，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叶菀哼声冷笑，眯眼看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假山亭台，“她还能打什么主意，无非是让后宫众人相互猜忌，等闹得人心惶惶无法收场时，她再出来主持大局，好显示她皇后的威仪。”“想得倒美！”语彤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过并不担心，在她看来，只要有叶菀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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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实传言
沈千依虽然下令秘不发丧，可周静槐离世的消息还是在宫中流传开去，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甚至言传，说叶菀为了加固自己的地位，杀害周静槐夺得皇子，传言经过数次加工后，被形容的十分逼真，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凤仪宫在背后推波助澜。
静夜的身体虽然比刚出生时强了许多，可情况依旧不乐观，这么小的孩子喂不进汤药，只能让乳母服药化作乳汁喂与静夜，可效果却微乎其微，也多亏了郑嬷嬷不眠不休的照顾，才能勉强保得静夜平安。
香薰炉已经交给元祗数日，可依旧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叶菀渐渐怀疑自己的推断是错的，可左思右想，也只能找出这一处破绽。
静夜在摇床中嘤嘤的哼了几声，郑嬷嬷立刻仔细查看，静夜由于太过瘦弱，连体温也无法自行调节，这就要照顾的宫人格外上心，一时一刻也不能离了人，冷了要及时加被子，热了要马上扇风擦身纳凉，最是考验乳母的耐性和细心。
叶菀担忧的看着依旧浑身乌青的静夜，叹息一声道，“静夜不能总这样藏着不见人，嬷嬷有没有法子能去除他身上的淤青？哪怕是暂时的也好。”
郑嬷嬷为难的看向叶菀，摇头道，“这淤青是从内里反出来的，如果不找到病根，什么法子也没用，奴婢这几日细细观察过五殿下，殿下身上的淤青像是中毒所致，如果能知道中的什么毒就不难医治。”
郑嬷嬷从前在北晏皇宫中，也见过不少宫中这些阴暗龌龊之事，所以对有人给皇子下毒并不感到奇怪。
叶菀摸了摸静夜的小脸，双眉蹙得更紧，元祗若是迟迟查不出香薰水的问题，她就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再查，可静夜的身体状况，不知能不能挺过这段日子。
和煦的微风从窗外吹进，也送进来了几个宫人嚼舌根的闲话，小宫女们无事时最爱聚在一起讨论宫里的新鲜事，而如今宫里最热门的无非是静贵嫔产下皇子后的去向。
院中一个正在修剪花枝的小宫女，突然停下手中的活，看向寝殿的眼眸满是不解，“为什么五殿下不是由静贵嫔自己养在身边？咱们娘娘有公主要照顾，还要打理后宫，已经够累了，贵嫔之位的嫔妃不是可以将孩子养在自己身边吗？”
另一个稍大些的宫女看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在宫里皇子可是个宝，十个公主也顶不上一个皇子。”
“可咱们娘娘已经有大殿下了呀！还养着五殿下做什么？”
年龄稍长一些的宫女露出十分得意的神色，仿佛在显示自己知道许多秘密，“这你就不懂了，大殿下不是娘娘亲生，也不是娘娘养大的，自然与娘娘隔着心呢！哪及得上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亲？”说罢还有深意的撇了撇嘴。
小宫女面色有些惊恐，声音中竟带了一丝不明的兴奋，“我昨日听别处的宫人说，咱们娘娘为了争养五殿下，把静贵嫔给杀了，开始我还不相信，现在想想倒真的有可能呢！她们说静贵嫔死的极惨，是被咱们娘娘生生剖开了肚子，说起来静贵嫔自从生产后还没人再见过她呢！”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看了钟念一眼，钟念立刻会意，出去后便让人将两个嚼舌根的宫女拖走，至于是打发去暴室，还是关去宫正司就无人得知了。
那两个宫女自认为说话声音很小，却不知叶菀耳力异于常人，加上风力推送，早把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
钟念回来后，见她面色微怒，安慰道，“娘娘不必把那话当真，只是奴才们私底下的传言罢了。”
叶菀双眉凝得更紧，护甲在梨花木的桌子上划下两道刺目的划痕，“这话都能传到咱们这里，外面还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呢！皇后这一计真是狠毒，如今本宫在后宫众人眼中，怕是要成会吃人的豺狼虎豹了。”
“其实这也未必全是坏事，娘娘的脾气就是太好了，像丽夫人那种欺软怕硬之人，才会多次顶撞您，让她们多害怕您一些也好，静贵嫔的事终究只是传言，没有实际证据，谁也不能将您怎样，那些不中听的话您只当没听见便是，奴婢会严加看管宫人，断叫她们不敢再胡说。”
叶菀点了下头，这时静夜从睡梦中醒来，小家伙只要一醒就非要让人抱着才行，郑嬷嬷毕竟年事已高，便和几个乳母轮流抱着静夜，乳母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来的，有两个还照顾过如玉，对于她们叶菀十分信任。
郑嬷嬷将静夜抱给叶菀，笑着说，“娘娘快看，小殿下会笑了，笑起来跟静贵嫔一样好看呢！”
叶菀看着静夜天真无忧的笑颜，心中却异常酸楚，他还不知道母亲为他失去了性命，这孩子注定要背负比其他人更沉重的包袱。
郑嬷嬷不知道叶菀心中所想，依旧笑着说，“静贵嫔要是能看见小殿下这么可爱，也一定能瞑目了。”
叶菀叹了一声，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数日，可她想起周静槐时，还是觉得十分难过，这几日夜里，她总是梦见刚进宫时见到周静槐的情形，当初她想用琴声吸引景玄的注意，如果没有周静槐的指点，她恐怕也不会一举成功。
从前她惊讶与周静槐的大胆，却也十分羡慕，如果她能像周静槐一样敢爱敢恨，也许今日就不会在深宫中孤独守望，可如此鲜活的一个生命，竟然转瞬即逝，让人始终无法接受现实。
叶菀抱起静夜，将自己的脸颊与静夜贴在一起，轻声说道，“静夜，你要永远记得你的母亲，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她未完成的心愿你一定要替她做到。”郑嬷嬷在一旁笑着说，“小殿下还小呢！娘娘说这些他也听不懂，等小殿下长大了再告诉他也不迟。”叶菀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已经厌倦了宫里的生活，只要报了仇她立刻就会远走高飞，可如今却多了一个静夜，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静夜要怎么办？也许她根本看不到静夜长大了的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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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杀人灭口
静夜在叶菀的怀中大声啼哭，乌青色的小手伸出襁褓，紧紧攥着拳头挥舞，仿佛想要凭空抓住些什么，叶菀抱着静夜在屋中来回踱步，可静夜就是不止哭声。
郑嬷嬷上前接过静夜，说道，“娘娘把小殿下交给奴婢吧！小殿下可能是饿了，睡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是喂奶的时候了。”
郑嬷嬷和乳母抱着静夜下去喂奶，叶菀坐在软榻上轻抿了一口温茶，看向钟念，“元枫还没回来吗？为何这么多日也没找到茉莉的家人？尚局那面说茉莉是华都郊外人士，家人也应该就在华都附近才对。”
钟念又往茶杯中添了一盏茶，笑着说，“这事急不得，宫女大部分都是年幼便进宫，此后跟家人就再不联系，说不定家人早就搬了地方，想要查找且得费一番功夫呢！”
叶菀也知道从华都几十万人中找出几个人十分不易，可依旧十分心急，因为时间拖得越久，沈千依越有可能先一步杀人灭口。
正在她愁眉不展之际，突闻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钟念抬眼看向窗外，露出笑容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娘娘看是谁回来了？”
说话间元枫已经进到寝殿，急匆匆的向叶菀打了个千儿，叶菀忙问道，“怎么样？找到茉莉的家人了吗？”
元枫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奴才经几番周折找到了茉莉家居住的小院，不过已经人去楼空了，听周围的邻居说，茉莉的家人好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似的，不过之前也曾有过反常，她大哥三十好几都没娶妻，突然就买了个媳妇回来，还置办了很多家具，也不知是从哪来的一大笔钱。”
钟念蹙眉问道，“茉莉家突然发迹，就没人怀疑吗？”
“当然有人怀疑，一开始茉莉的大哥还守口如瓶，可一次酒后什么都说了，说是宫里的妹妹在主子前得脸，主子赏赐了大笔银子。”
钟念哼笑道，“一个低等粗使宫女能得什么脸？上次她打翻了熏香水，静贵嫔没惩治她就不错了，这钱来的肯定有猫腻。”说着又问向元枫，“她大哥没说是哪个主子赏的吗？”
元枫摇了摇头，“奴才只打听到了这些，也让人到华都附近去找茉莉的家人了，可一无所获，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奴才去茉莉家的小院里看过，连件衣服都没拿走，奴才以为??？被灭口的可能更大一些。”
钟念叹了一声，“大抵真是这样了，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复合皇后一贯的做事风格。”
叶菀向后靠在软榻上，思忖良久后说道，“打听到这些也就够了，如今能确定这事一定与茉莉脱不了干系，那便等着元祗的消息就行了，只是不知道元祗那边怎么样，这事拖的越久就越不好查。”
元枫抬头说道，“方才奴才回来之时，看见元祗正往紫竹轩这边来，奴才急着来回禀娘娘，就一路小跑过来没等他，想必这会儿他该到了。”
叶菀闻言后抬头看向窗外，果然见宫人正引领元祗进院，钟念笑着说，“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两面居然都有消息了。”
元祗进殿后依旧小心翼翼护着手上的布包，行了礼后才将布包打开，里面正是叶菀让人交给他的香薰炉，只是那香薰炉早已没了原本的颜色，不知怎么变成了通体乌黑。
叶菀盯着乌黑的香薰炉，疑惑的问，“这熏炉怎么变了颜色？”
元祗解释道，“一开始奴才想了各种办法，都试不出这熏炉有任何问题，后来奴才突然想起，陈太医生前说过，有一种毒在常温下不会显露毒性，只有在加热后才会使人中毒，所以奴才用火将熏炉烘烤，这熏炉是银质的，其上附着的毒素起作用后，银就会变成黑色。”
钟念拿起熏炉递到叶菀面前，“娘娘的怀疑果然不错，问题肯定出在熏炉里的洒帐水上。”
叶菀蹙眉看着乌黑的熏炉，不解的问，“这毒既然不会在常温下显露毒性，那静贵嫔是怎么中毒的？”
元祗早知叶菀会有此一问，躬身解释道，“这种毒虽然在常温下不会有毒性，可需要的温度也不用太高，香薰水是用来洒帐的，夏日因为潮湿，时常需要烘干床帏，毒性就是那时挥发到床帏之中，这毒十分厉害，五殿下能活下来也算是奇迹了，奴才认为静贵嫔中毒的时间并不长。”
钟念咬了下唇，抬眼看向叶菀，“自从静贵嫔怀孕以来，娘娘一直对皇后防范极严，想必应该是一直寻不到机会，直到静贵嫔快生产时才寻到了茉莉，咱们终究还是百密一疏。”
叶菀叹了一声，“即使知道了一时怕也难找齐证据，仅凭这个香薰炉说明不了什么。”说着看向钟念，“先把香薰炉收起来，说不定以后会有用，皇后下令秘不发丧，静贵嫔的尸身肯定无法进入皇陵，先在宫外寻个稳妥的地方安置吧！”
钟念领命退出殿外，对于秘不发丧这件事，叶菀之所以没有反对，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按宫规嫔妃死后必须要安葬皇陵，皇陵长年有驻军把守，闲杂人等无法靠近，周静槐若是进了那里，那便真的是和肖远洋永世不复相见了。
她方才说在宫外安置周静槐，其实是让钟念将周静槐的棺椁交给肖远洋，既然生不能同巢，死能同穴也算弥补遗憾了，等景玄班师回朝再随便找个尸身顶替即可，到时尸身早已腐烂，也无人会认真查看。元枫和元祗相继退下后，叶菀独自坐于寝殿之中，望着窗外已经显露败象的花草，虽然还是夏季，可这几日的风中带着漠北的寒气而来，天气越来越冷，叶菀时常在夜里冻醒，总要再加层被子才能安睡。跟匈奴的这场仗，从春日眼看就要打到秋日，匈奴人补给不足，久攻不下自然心急，所以攻势越来越凶猛，原本驻守在东山峡关的邵敬城，早已被调往边关上阵杀敌，语彤终日惶惶，叶菀怕她被人看出异样，便很少让她来寝殿这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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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沈家异动
钟念找到肖远洋，商议好送周静槐棺椁出宫之事后，回到寝殿竟看见叶菀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太阳已经西落，寝殿中一片阴暗冷清，只有一盏烛台在桌案上燃着微弱的光亮，将叶菀的影子拉的细长，无端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
钟念又点燃了几个高大的烛台，转头看向叶菀，“娘娘还在为五殿下的身体担忧吗？元祗有没有说，何时能解五殿下身上的毒？”
叶菀恍惚从思绪中回过神，说道，“即使找出了是什么毒，解药也要一遍遍试过才行，静夜的身子本来就弱，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意外。”
钟念走到她身边笑着安抚道，“娘娘不必太忧心，元祗在御药房当差十几年，对各种药的药性都十分熟稔，医术又是陈太医亲传，想必很快就会配制好解药的。”
叶菀叹了一声，虽然对元祗有信心，可担心还是难免的。
钟念打发了门口值守的宫人，低声对叶菀说道，“娘娘，奴婢刚刚才得到消息，天师已经回宫了。”
“这么快，是皇上让他回宫的吗？”
南周但凡有大事发生，一定会让蓝雪衣祭天祈福，此番与匈奴的战争开始时，景玄便将蓝雪衣派到东山祭天，几个月都吃住在东山上，叶菀原以为他要等战事结束才能回宫，可蓝雪衣却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回来了。
“应该是皇上下了圣旨的，不然天师怎么可能擅自离开东山，不过奴婢也不知道是何因由，天师给奴婢传了消息，说想要见娘娘，娘娘若是有什么话，尽管当面去问天师好了。”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不过心情确实好了许多，虽然私下也与蓝雪衣时常通信，可总不如面对面来的真切。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拿起两个不同的玉钗在头上比量，过一会儿又觉得都不好看，从首饰匣里翻找合意的首饰，这边首饰还未找到，有惦记着要穿哪件衣服，在寝殿中来来回回的折腾。
钟念掩口笑道，“‘女为悦己者容’真是没说错，娘娘见皇上时可从没这般用心过，不过现在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呢！您用了膳再打扮也不迟。”
叶菀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当着钟念的面竟像小姑娘一样沉不住气，仿佛又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迫不及待的用完了晚膳，叶菀早早的把宫人打发走，在妆台前为自己装扮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妆容，心中的喜悦皆流露在眼角眉梢。
钟念打量着镜中的叶菀，满意的笑道，“娘娘已经够美了，一会儿天师见了您肯定挪不开眼睛。”
叶菀笑嗔道，“从哪学的这般油嘴滑舌，我身边属你最稳重，怎么现在也学会了语彤那副没规矩的样子了。”
“奴婢没规矩还不都是娘娘您惯的。”钟念说着向外看了一眼，“时辰不早了，估计天师一会儿就到，奴婢去外面帮您守着。”
景玄御驾亲征，带走了宫中一半禁卫，所以宫里的守卫比之前松懈很多，对蓝雪衣来说，想要进入宫闱就变得十分容易，与其在外面相见，还不如在紫竹轩中更稳妥。
果然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见西面的窗扇响了一声，一个灰色的身影从窗外跳进，随之带进来的是叶菀熟悉的味道。
叶菀忙迎上去，只见蓝雪衣原本白皙的脸颊明显黑了不少，想必是日日在祭坛之上风吹日晒的原因，蓝雪衣的长相虽美，可太过阴柔，如此一来倒多出些阳刚之气了。
叶菀‘噗嗤’笑了出来，蓝雪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道，“你不是总嫌弃我长了一张女人的脸吗？现在看还像吗？”
叶菀垂下头努力憋住笑意，“我只是与你玩笑罢了，你也当真？”
蓝雪衣伸手将她揽在怀中，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此刻怀中真实存在的人，这一刻他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今日终于能成真了。
叶菀从他怀中抬起头，冰冷的手指抚过他因风吹而变得粗糙的脸颊。
蓝雪衣握住她的指尖，笑问道，“这段日子你和如玉都还好吗？”
叶菀点了下头，“我很好，如玉也很好，如玉已经会拿笔写些简单的字了，一会儿我让人把乳母打发走，就带你去看如玉。”
蓝雪衣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如今你已是皇贵妃，更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了，我在东山这几个月每日都担心你和如玉的安危，还好皇上下旨让我回来，不然我真是快要撑不住了。”
叶菀莞尔一笑，问他道，“皇上怎么会突然让你回来？祈福仪式不都是要到战事结束吗？”
蓝雪衣蹙了下眉，似乎也不甚明白景玄的用意，“圣旨中没说缘由，只说让我回来协助钦天监观察天象，来传旨的人并不是皇帝的亲信，所以我总觉得这道旨意中应该还有别的用意，我回来的一路上也留意了华都中的局势，沈家这段时间很不寻常，也许这才是皇上让我回来的真正原因。”
叶菀心中警觉，景玄如今不在宫里，若是沈家突然发难，凭她一己之力恐难对抗，“这些日子凤仪宫倒十分安静，连日常的请安都免了，难道沈千依是在筹划什么？”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沈家和朝中众臣来往密切，你要提醒大殿下小心监国，千万不可落入沈家的圈套。”
叶菀无奈的笑了笑，道，“景弈成是有主意之人，朝政之事他通常都是自己拿主意，甚少来与我商量，他的心计不在皇帝之下，我想他应该能应付得了。”蓝雪衣听出叶菀话中的无奈，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景弈成这个人绝不是一个王爷之位便能圈得住的，谦和无害的外表下，实则藏着一颗巨大的野心，只是这颗野心隐藏的太好，若不是成德妃的死，也许连叶菀也不会发现，景弈成城府之深实在不该是这个年纪有的。叶菀有时甚至会觉得庆幸，自己没有与这样的人为敌，不然她真没把握能降服的了景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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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深夜争执
虽然每次见面，叶菀从不提在宫中举步维艰的辛苦，她不希望蓝雪衣为了她卷入宫廷的争斗，可她所承受的一切蓝雪衣都明白。
蓝雪衣轻轻牵起叶菀的手，在她掌心放入一大一小两颗猩红色的鲛珠，传说中鲛珠是生活在海洋中的鲛人用心血养成，可消灾除病，许多人为了寻找鲛珠葬身大海，可到最后却连鲛人也未曾寻到过，鲛珠便渐渐成为一个传说。
叶菀低头看着掌心中发出淡淡红晕的鲛珠，在掌心中晃动了一下，惊讶的问，“这是从哪得来的？你去过东海了吗？”
蓝雪衣微微一笑，“当然是抢来的，不然鲛人还会乖乖把鲛珠给我吗？去东山前我去了一趟东海，正好看见两个鲛人，便抢了他们的宝贝，大的给你，小的给如玉，万一遇到危难，兴许可以救命。”
蓝雪衣说的轻松，可鲛人在海中的骁勇是出了名的，鲛人是上古时期的神族后裔，极不好对付，他们在海中来去自由，可调动海啸发起攻击，而鲛珠被他们视作本命之物，大有珠在人在的悲壮，可想而知，这两颗鲛珠得来有多不易。
叶菀将鲛珠收好，有些怨怪的看向蓝雪衣，“我们保命的方法有很多，以后再不要冒这样的风险了。”
蓝雪衣只是笑着点了下头，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叶菀想要拉他到软榻坐下，遂轻扯了下他的手臂，可蓝雪衣却十分痛苦的吸了一口冷气。
叶菀发现异样，拉开他的外衫查看，只见臂膀处有一道深深的伤痕，虽然已经结痂，可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受伤之时肯定血肉模糊。
蓝雪衣用衣衫掩好伤口，轻松的笑道，“只是不小心被鲛人划伤了，没什么大碍。”
叶菀依旧不放心，“只有这一处伤吗？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受伤？”
蓝雪衣笑得暧昧，低头贴于叶菀耳畔，“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把我全身都检查一遍。”
叶菀面色涨红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坐下不再理他，蓝雪衣坐在她身边，整理好衣服后看向叶菀，神色间有些许犹豫，可思忖后还是问道，“我今日一回宫就听说了静贵嫔的事，传言???都是真的吗？”
叶菀松弛的手指突然紧绷了一下，蓝雪衣的眉心也随之紧蹙，他不愿相信那些传言，可静贵嫔已经不在人世，他想知道事情的真像，只能亲自来问叶菀，“静贵嫔的孩子是养在你这里吗？”
叶菀觉得自己一颗火热的心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瞬间被冻结，她回头看向蓝雪衣，笑容也不似方才温婉。
“静贵嫔的孩子的确养在我这里，宫中的传言有许多版本，我不知道你听说的是哪个，如果是剖腹取子的那个，我可以告诉你，静贵嫔的孩子的确是剖腹产下的，剖腹的决定也是我做的，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蓝雪衣的面容瞬间凝出一层冰霜，看向叶菀的眼神越来越陌生，“我听到的传言的确如此，可我不信你会狠心如此，你有景弈成和如玉还不够吗？为何非要静贵嫔的孩子？”
叶菀深吸一口气，尽管心中如刀绞一般，可面上的笑却始终挂在脸上，“你说为什么？当然是养在自己身边的皇子更亲了。”
蓝雪衣冷笑着起身，看向叶菀的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寒意，“你虽然有心机，可我一直认为你与宫里其它人不同，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我能活到今日，手上沾的鲜血不比任何人少，你以为我身处宫廷之中，还能有多少善良？我若不狠毒，早晚是死在别人手里，与其这样，还不如先下手的好！”
钟念在外面听见他们争吵，忙推门进来道，“天师您误会了，事情不是??？”
“不用解释了！”叶菀厉声打断钟念的话，“是我下令让静贵嫔剖腹产子，我没有任何话好说，天师请回吧！”
蓝雪衣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看见叶菀冷酷的面容，终是拂袖离开，在殿门被蓝雪衣大力摔上的一刹那，叶菀瘫坐在软榻上，眼泪再也止不住留下。
钟念上前扶她，叹声说道，“娘娘这是何苦？本来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您为何要一味嘴硬？”
叶菀蜷缩在软榻一角，将脸埋在双膝之中，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丝声响，可颤抖的双肩却早已泄露了她的伤心无助。
钟念递给她一块浸湿的锦帕，轻声劝慰，“娘娘快别哭了，明日还要去凤仪宫呢！万一眼睛肿起来可要让人看出端倪了，等有机会奴婢去帮您跟天师解释，天师方才是被您气昏了头，才会摔门而去的。”
叶菀抬起头，抓过锦帕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神色坚决的说，“既然他不信我，又何必去解释？他若直接问我，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他，可他居然跟其他人一样来试探我，这世上谁都可以不相信我，可只有他不能。”
钟念见她一味钻牛角尖，心急的劝道，“天师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事事都清楚，就算是关系再好的夫妻，在一起也要讲究相处之道，人总有疑心的时候，娘娘您有些小题大做了。”
见钟念也不理解她，叶菀更加生气，将锦帕甩在一边道，“我就是小题大做又怎样？我与他和其他人不同，我也不想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在猜忌和不信任中，既然我要的感情他给不了，那不要也罢！”
钟念见她现在在气头上，越劝越激动，便叹声道，“娘娘先不要急着说狠话，等过几日气消了再想吧！奴婢去给您铺床，时候不早了娘娘先歇着吧！”钟念转身离开，叶菀终于撑不住强装出的坚强，侧身倒在软榻上，眼泪顺着眼角泊泊流下，将榻上的软垫打湿了一片。钟念躲在内室的门后，叹声摇了摇头，即使有心想要劝解，可叶菀这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方才的反应在别人看来也许很极端，可钟念是理解的，也许是上一世遭遇的背叛太多，叶菀对于亲近之人容不得半点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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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次日相见
第二日清晨，叶菀的眼睛果然如钟念说的一样，肿成了桃核儿，原本水灵有神的大眼睛，此刻满是血丝，一看便知是一夜没睡。
钟念拿着脂粉犹豫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下手，她不比语彤在梳妆打扮上有心得，左右为难了一番，好不容易给叶菀画好了妆容，勉强掩盖住了乌黑的眼袋，只是眼中的血丝依旧触目。
因为夜里没有睡好，叶菀起得较晚，待来到凤仪宫时，嫔妃们都已陪着沈千依说了好一会儿话。
众人见她进来都停了话起身请安，沈千依免了叶菀的礼后，和声问道，“皇贵妃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照顾如玉和静夜太过辛苦了，可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病倒了，本宫可要少个得力的助手了。”
沈千依这番话听似关心，可也点名后宫之主是皇后，叶菀只是协助之人而已。
叶菀福了一礼，笑着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只是夜里睡得不安稳，喝点安神的汤药也就没事了。”
“失眠虽算不上大病，可也不能不当回事，得空还是让太医看看为好。”沈千依慈霭的面容下究竟藏着什么，叶菀一清二楚，她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丽夫人上次吃了亏，回去后怎么想也不甘心，今日是打定注意要讨回来，“看皇贵妃憔悴的这副样子，照顾五殿下一定辛苦吧！我听说五殿下总是日夜哭闹，大概是想自己的生母了，等五殿下长大懂事后，可不知要如何看待皇贵妃呢？”
叶菀斜眼看向丽夫人，寒声说道，“丽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想说，何不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明白，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本宫可听不懂？”
周静槐的死讯虽然已经在私下传开，可沈千依下令秘不发丧，众人也不敢明说，叶菀直截了当的问出口，丽夫人反倒不敢直白的说出来了。
丽夫人看了沈千依一眼，不自然的哼了一声，“话都说明白了多没意思，反正皇贵妃自己心里知道。”
叶菀还想出言相逼，可这时有宫人进殿，说蓝雪衣求见，叶菀的面色有一丝不自然，掩饰着低垂下头，无声坐于座位之上，丽夫人以为她是无话反驳，得意的瞥了她一眼后不再理会。
景玄不在宫中，蓝雪衣回朝后自然要向沈千依禀报东山祭天之事，所以来凤仪宫请安在情理之中，叶菀昨夜心烦意懒，一时没有想到这一层，如果早知道蓝雪衣也要过来凤仪宫，她今日是断不会来请安的。
宫人引领蓝雪衣进殿，叶菀一直没有抬头，她害怕看到蓝雪衣如昨晚一样冰冷的目光，那种冰冷比中了寒毒之时，还要让她感到绝望。
蓝雪衣向沈千依请了安后，余光似是无意的瞥向叶菀，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不禁失望的垂下眼眸。
沈千依抬手让蓝雪衣免礼，笑着问道，“天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东山那边一切都还好吗？”蓝雪衣掩饰好失望的情绪，躬身垂首道，“臣是昨日回的华都，本该一回来就该回禀娘娘东山祭天之事，不过昨日回来时天色已晚，多有不便，所以微臣才在今日一早过来。”蓝雪衣昨日回到宫中时，原本应该先到凤仪宫，只是他惦记着要见叶菀，才拖延到了第二日，‘天色已晚’不过是托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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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超度法事
浓重的香火气息在殿中环绕，原本明媚鲜活的映月阁，此时全部换做了素雅清淡的装束，因为宫里没有发布周静槐的死讯，所以不能挂白帘和丧幡，宫人们也不能着丧服，只能用素雅的衣裳代替。
周静槐的死如今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只有远在边关的景玄还被蒙在鼓里，不过他就算知道了，顶多也只是皱下眉头便忘了，后宫里的女人无论身份多么尊贵，也从来都只是皇帝的陪衬，生与死在历史上只是一笔带过，有的甚至连名字也留不下。
不过周静槐不会在意这些，她只要自己的孩子安好，心爱之人能永远将她记在心间，所以叶菀并没有将法事安排的多隆重，只在寝殿中搭了一架桌案而已。
法事结束后，蓝雪衣让宫人们把符水洒在映月阁每一个角落，说是为了镇邪，其实蓝雪衣只是想找个借口支开宫人，宫人们各自退下去忙，钟念也识趣的退出寝殿将门合好。
殿中只剩下蓝雪衣和叶菀两人，叶菀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才嘤声说道，“昨日在凤仪宫的事，多谢。”
看着她疏远的态度，蓝雪衣叹了一声，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不要这样好吗？那天晚上我不该怀疑你，也不该去试探你，都是我的错。”
叶菀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抽开自己的手，将头垂得更低，“你没有错，是人就都会有疑心，是我不好，做了让你疑心的事，如果你想听，我会解释的。”
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青石砖上，叶菀觉得心中有无限委屈却说不出口，蓝雪衣再也顾不得许多，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你不用解释，什么都不用说，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人是都有疑心，可我不该怀疑你，不要哭了好吗？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怀疑你半分。”
心中的郁结终于释然，仿佛随着眼泪一起流出体外，叶菀伏在蓝雪衣肩上，呜咽着说，“我把心都给你了，为什么还要怀疑我？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说我狠毒，但你不可以，如果连你也不相信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蓝雪衣紧紧抱着叶菀，任她踢打，虽然痛在身上可却甜在心里，因为他知道，叶菀越是伤心，就越是将他看得很重。
待叶菀哭声渐歇，蓝雪衣轻轻吻了下她冰冷的嘴唇，柔声说道，“我们再也不要这样猜疑了好吗？以后做任何事都要先跟我商量，再不要瞒着我做任何危险的事，担心的滋味儿只会让我更难过。”
叶菀点了下头，却又突然紧蹙了双眉，“昨日在凤仪宫时为何要冲动说出那番话，宫里难免有一时口舌之争，又不会真的怎样，若是让人有了怀疑，就得不偿失了。”
蓝雪衣露出一缕自信的微笑，道，“昨日之事绝不是我的一时冲动，丽夫人敢如此奚落你，背后肯定有皇后示意，不让她吃点苦头，她还会继续让人利用，当你们斗得你死我活，最终受益的人却是皇后，而且只要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叶菀默然垂头，虽然依旧做出生气的样子，可心中早已似灌了蜜糖一样，“只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许了，皇后是何等聪明之人，今日已经让她觉察出了端倪，若是再有一次，她怕是真的要疑心了。”
“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蓝雪衣说罢又在叶菀的额上印下一吻，两人执手相看，虽不说话，可此时此景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殿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只听钟念说道，“天师让你们把映月阁所有的地方都洒上符水，后院也洒了吗？”
宫人回话道，“奴婢们以为只需撒殿阁便可，后院并没有洒。”
“那还不快去！”钟念一声令下，宫人们立刻散去。
蓝雪衣看向殿外，虽然不舍可还是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若再不走，怕是连映月阁的宫人都该起疑了，你和如玉一定要万事小心，边关战事吃紧，皇帝不可能再顾及后宫，我会暗中盯着沈家，宫里只能靠你自己应付了。”
叶菀灿然一笑，“我怎么会只有自己呢？我身边有景弈成和岚淑妃帮衬，虽然景弈成跟我并不多亲近，可起码现在我和他是在同一条船上，你自己在宫外才最应该小心。”“你放心，凭我的修为，还不会被几个凡人威胁，我一向不理朝中之事，沈家的人也不会太在意我。”叶菀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可钟念已经在外面催促，殿外宫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为了不让人怀疑，叶菀只好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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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相互攀比
后宫中沈千依处处为难叶菀，每次凤仪宫请安，总要寻出些理由训诫，好彰显自己皇后的威仪，叶菀从不与她正面交锋，每次沈千依故意为难，她的态度都是淡淡的，既不反驳却也谈不上恭敬，每每到最后，都是沈千依自己窝了一肚子的火。
渐渐嫔妃们也都摸清了情况，知道沈千依只能在口舌上占些便宜，实则宫里大部分的权柄都掌握在温沐岚和叶菀手中，尽管她们也会向沈千依禀告宫中事宜，可也仅仅是告知而已，最后的决定依然是温沐岚和叶菀两人来做。
温沐岚性情淡漠，从不接受任何人的示好，嫔妃们即使想讨好她，也不知该用什么法子，温沐岚仿佛天生就长了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所以嫔妃们便一窝蜂的来讨好叶菀，来紫竹轩的次数甚至比给沈千依请安还要勤。
叶菀虽然不胜烦扰，可现在正是拉拢宫中众人的时候，温沐岚懒得去做，便只好由她来担当了。
这日，嫔妃们散去后已经过了巳时，叶菀揉了揉微微胀痛的额头，放松的吁出了一口气。
钟念一边扶她起身回寝殿，一边说道，“娘娘这几日累坏了吧？岚淑妃也真是的，把这些麻烦事都抛给娘娘，她自己天天闭门躲清静，再这么下去，娘娘的身子可要累垮了。”
叶菀疲惫的笑了笑，“岚淑妃一向不爱与嫔妃们打交道，她的性子清冷，也不适合做这些，也罢！她管着宫里大小琐事，我便来维和与嫔妃们之间的关系，这样我们谁也不用分心。”
从前，各宫嫔妃都以沈千依马首是瞻，因为沈千依不光有中宫皇后的身份，更时常在银钱上贴补她们，可如今叶菀严格管理各宫支出，连凤仪宫也不例外，沈千依没有多余的银钱赏赐嫔妃，嫔妃们对她自然也就不像以前一般热络了。
出了正殿，叶菀抬头望向院中的梨树，笑着说，“已经到秋天了，梨子也快结果了，等过几日把咱们树上结的梨子分给各宫一些，礼物虽轻，权当是一点心意吧！”
紫竹轩中梨树最多，都是景玄命人从别处移来，往年梨子成熟的时候，虽然也制成各种各样的吃食，可还是有好多都烂在树上，看着怪可惜的。
钟念看了眼已经长了拳头大小的梨子，说道，“就算礼物再轻，可只要是娘娘的心意，嫔妃们一定都会高兴，只是各宫分送的分量却不好决定，弄不好还会引起争端。”
但凡宫里赏赐东西，各宫嫔妃不是先看自己喜不喜欢，而是先拿出来相互比较一番，得的多自然高兴，得的少就沮丧失望，常常有因为赏赐不公而引发的不愉快。
叶菀叹了一声，若不是钟念提醒，她还真忘了这回事，“不分位份高低，都送一模一样的，无论大小、斤数、个数都必须相同，只给皇后送去双份便可，反正咱们宫里梨子多，紧着挑就是，省着她们吃着我送的东西，还要在背后骂我。”
钟念‘噗嗤’一声笑出来，“娘娘这主意好，只要不嫌累，就让她们挨个拿着比去，不过像丽夫人之流就不必送了吧！娘娘就是给她送了去，她也不会念着您的好。”
叶菀抬眸看向一颗颗高大的梨树，嘴角撇出一丝哼笑，“她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咱们只管送去就好，至于是扔出来还是赏给下人，都不必在意，我原本也没打算让她领情。”
钟念扶着叶菀走下台阶，却见院门出景弈成和景奕轩并肩进来，不禁蹙眉道，“大殿下怎么把二殿下给带来了？真是不怕给娘娘添乱。”
叶菀顺着钟念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景弈成和景奕轩有说有笑的向她们走过来，看见叶菀，景奕轩的神情明显有些不自然，拘谨的行了礼道，“儿臣给萱母妃请安。”
叶菀笑着抬手扶他，“殿下快免礼，今个儿下课倒是早，怎么想着来紫竹轩这里了？二殿下不用回去给皇后请安吗？”
景奕轩两道细弱的眉毛拧在一起，仿佛十分不愿提起皇后，“今日先生有事，所以下课早了些，儿臣想与哥哥多呆一会儿，所以才没有立刻回去，还请萱母妃不要告诉母后。”
叶菀拍了拍景奕轩的肩膀，笑着说，“好，萱母妃答应你，听说皇后每日都让殿下四更便起来读书，瞧这黑眼圈，一定是累的吧？”
景奕轩点了下头，抬头看向叶菀，“母后说哥哥读书十分用功，萱母妃对哥哥要求特别严格，所以我也不能落后，哥哥每日是几更起来读书？”
叶菀和景弈成相视一笑，景弈成摇头道，“你母后是骗你呢！母妃虽然时常督促我的功课，却从不逼着我早起或熬夜读书，母妃说什么都没有一个好身体重要，读书再多，身体不好也是无用。”
景奕轩看向叶菀，神色十分真切的说，“萱母妃对哥哥可真好，您若是我的母妃就好了，母后每次都逼着我读书，若是达不到她的要求，还时常会让儿臣罚站。”
沈千依对景奕轩严格，叶菀早有耳闻，可却不知竟严格到如此程度，看来沈千依是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景奕轩身上了。
叶菀看着景奕轩消瘦的脸颊，温婉的笑道，“皇后娘娘这么做也是希望你能成才，南周将来的希望都要寄托在你们身上，皇后对殿下要求严格也情有可原，方才的话殿下在本宫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让你母后知道，不然她又要罚你了。”“儿臣不怕挨罚，儿臣只是不想事事都听别人的摆布。”景奕轩此刻的神情不似平时那般唯唯诺诺，眼中竟显出些许倔强。叶菀只是温和的笑了笑，“二殿下果然长大了，是该有些自己的主意了，可皇后性子要强，殿下若总是顶撞，肯定会让皇后不高兴，其实殿下完全可以在面上多顺从皇后，这样皇后不至于生气，殿下也会好过一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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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受掌控
景奕轩侧头思忖，似乎认为叶菀说的极有道理，片刻后展颜笑道，“多谢萱母妃指点，萱母妃的话儿臣都记住了。”
叶菀笑着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景奕轩，“本宫也没准备什么，就把这块玉佩送给殿下吧！这玉佩上雕的是一只大鹏，希望殿下将来能像鹏鸟一样，展翅高飞。”
景奕轩欣喜的收下玉佩，却又有些担忧的说，“儿臣今日说的话，萱母妃千万不要告诉母后好吗？儿臣最怕母后生气。”
叶菀笑道，“本宫答应你就是，今日的话就是咱们的秘密，谁也不告诉。”
景奕轩高兴的点了点头，“萱母妃真好，一点也不像母后和雁南姑姑说的那样。”
“是吗？那她们是怎么说本宫的？”叶菀温和的笑看向景奕轩，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景奕轩丝毫不设防，想也未想便说，“她们总说萱母妃对人要求十分严苛，不好相处，还说??？萱母妃不喜欢儿臣，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继而笑道，“那殿下觉着呢？人若想了解一件事，无非是通过听和看，可有时这两种方法却都可欺骗人，尤其是听最不可靠，殿下要学会用心来看事情。”
景奕轩不是聪明之人，并未完全理解叶菀话中的深意，可还是颇为受益，向叶菀躬身行礼道，“多谢萱母妃教诲，儿臣突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这些话母后就从未对儿臣说过。”
“也许皇后是觉得殿下还小，所以才没教殿下这些。”
“才不是呢！”景奕轩突然变得急躁，一甩袖道，“她是怕我学会了这些，就不听她的话了。”
许多年前，景奕轩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叶菀曾看见他在中元节那日，给李顺仪烧纸钱，那时他就知道李顺仪才是他的生母，如今更不可能与沈千依亲近了。
对于景奕轩的疏远，沈千依肯定也有所察觉，只是她别无选择，如今宫中只有四位皇子，景弈成和静夜都跟着叶菀，她无从下手，剩下一个景弈鸣，痴傻成不了大气，就算白给她她也不会要，所以只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景奕轩身上。
叶菀想要出言安抚情绪低落的景奕轩，可这时值守的宫人却匆忙从外面进来，说雁南正在外面求见。
景奕轩一听说雁南来了，立刻躲在景弈成身后，似乎十分惧怕雁南，叶菀蹙眉看了他一眼，对宫人说，“让她进来吧！”说罢又看向景奕轩，“殿下不必害怕，一会儿本宫会替你向雁南解释的。”
景奕轩默默低下头，似乎在为自己身为皇子，竟害怕一个宫人而感到羞愧。
雁南进来后，向叶菀福身道，“皇贵妃万安，皇后娘娘今日让奴婢去书房接二殿下，不成想今日下课早了，奴婢去时二殿下已经不在，向人打听了才知，原来二殿下是来娘娘这里了。”
雁南说罢看了景弈成身后一眼，景奕轩的身体随之颤了一下。
叶菀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明白，沈千依一定是从眼线那里得知景奕轩过来的消息，怕她与景奕轩说些不利的话，这才赶紧派雁南来叫景奕轩回去。
“都是本宫不好，本该让人去知会皇后娘娘一声的，本宫有些东西向要孝敬皇后，因为比较贵重，所以不放心让宫人送去，便想着让二殿下带给娘娘，所以才让二殿下与弈成一起过来，不想却让姑姑担心了。”
雁南闻言，半信半疑道，“原来如此，不知皇贵妃要孝敬皇后什么，竟如此劳师动众，连殿下也要听您的调派。”
听出雁南话中的讽刺之意，可叶菀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看向钟念道，“去把那尊紫晶酒壶拿来，正好雁南姑姑过来，让姑姑带给皇后，本宫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即使冷静如钟念，面色也有了丝不自然，紫晶是天下至宝，价值连城，通常都被雕琢成环佩首饰，能雕成一尊酒壶的甚是少见，价值简直无法估算，这尊紫晶酒壶是叶菀入宫时带来，一直珍藏从未示人。
不一会儿，钟念便捧着一只锦盒出来，里面装的自然就是那尊紫晶酒壶，雁南一开始还有些怀疑，可当看到盒中的酒壶后，似乎被惊到了一样，愣在原地不语，景奕轩则满眼感激的看向叶菀，想不到叶菀竟舍得将紫晶酒壶拿出来给他解围。
合上锦盒的盖子，雁南这才回过神，福身说道，“皇贵妃放心，奴婢一定妥妥当当的将这件宝物呈给皇后娘娘，时辰也不早了，奴婢和二殿下就先回凤仪宫了。”
叶菀点头答应，看着雁南和景奕轩的背影，笑容渐渐收敛，钟念叹了一声道，“真是可惜了那尊紫晶酒壶，那可是娘娘收藏了好久的东西。”
景弈成虚看了眼叶菀严肃的面容，十分惭愧的说，“都怪儿臣冒然将弟弟带来这里，不然母妃也不会如此破费。”
叶菀侧头看向景弈成，笑道，“就是个酒壶罢了，珍贵不到哪去，你不必因此事自责，更何况咱们今日也不是一无所获。”
方才她从景奕轩口中套出了不少话，得知他与沈千依之间隐藏着许多矛盾，说不定以后便可成为她能利用之处，而且今日她给景奕轩留下了平易近人的好印象，日后她的话也多少能影响到景奕轩。
景弈成明白叶菀的用意，也不再多言，退下回自己的居所。
看着景弈成的背影，钟念蹙眉道，“奴婢怎么觉得，今天这事和大殿下脱不了关系，大殿下今日带二殿下过来，究竟是所谓何事啊？”
叶菀轻轻笑了一下，“他让景奕轩招摇的来紫竹轩，不就是为的现在这副情形了，他这人太过精明了，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娘娘既然早就料到，为何还要顺着大殿下的心意做事？他现在越来越不听娘娘的话了，听说在朝堂上还多次与沈家针锋相对，日后不知还要为娘娘惹来多少麻烦。”叶菀微微蹙眉，她也感觉到景弈成最近越来越不受掌控，也许在私下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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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失去平衡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就已到了深秋，枯叶飘落花朵凋零，随处可见萧条的景象，原本该阖宫热闹的中秋节，在欢庆的表象下却透出一股凄婉之意，一切皆因边关的战事。
朝中原本预计到秋日时，匈奴便该撤军，可匈奴大军却出人意料的挺到了深秋，华都的深秋已经分外寒凉，漠北边关早已下起了大雪，可匈奴不知从哪弄来了补给，竟有恃无恐的在边关外与南周守军对峙。
尽管朝中大臣集体反对，可景玄还是执意住在军营之中，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匈奴方面多次派刺客来刺杀，不过都被景玄的近身护卫抵挡住，在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军心。
匈奴人似乎也明白刺杀之道并不可行，遂放弃此举，专心攻克边城守军，只是想要彻底击溃南周铁骑，似乎比刺杀景玄简单不到哪去，匈奴大军多次凶猛的攻势，都未取得丝毫进展。
景澈在此次战役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匈奴大军的多次进攻，都是他亲自带领将士们击退，原本以为他只是个闲散皇亲的人，此番有了很大的改观，景澈在军中的地位也随之迅速提升。
叶菀将宫外送来的信报，团成一团捏在手中，再摊开掌心时只余无数飞屑，她转头看向窗外，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想起了前几日去给景太妃请安时的情境。
景太妃在宫中的身份很尴尬，虽是宫中众人的长辈，却没有享受长辈应有的待遇，宫人们也不怎么将她放在眼中，尚局更是常常苛扣清懿宫的份例，可自从景澈在边关英勇杀敌的事迹传回后，尚局似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对清懿宫突然礼敬有佳起来。
叶菀来请安时，景太妃刚刚午睡起身，素春正在为她整理妆容，寝殿中燃着上等的檀香，不知是尚局何时孝敬来的，殿中的摆设也添了好几样新东西，皆精致贵气。
景太妃直到整理好妆容后，才看向叶菀说道，“皇贵妃过来，怎么也不派人知会一声，好让宫人们提前叫本宫起来。”
叶菀微笑着颔首，“臣妾等会儿无妨的，不敢打扰太妃休息。”今日她来请安，足足在寝殿外等了半个时辰，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景澈身份地位与往昔不同，也让在宫中居住的景太妃有了底气，对叶菀也不似从前一样在意。
景太妃轻啜了一口馨香的花茶，笑着说道，“皇贵妃尝尝这茶，尚局说是今年江南新进贡的，本宫喝着还不错。”
素春一边笑一边说道，“太妃是老糊涂了吗？皇贵妃娘娘宫里什么没有，还会没喝过这花茶？”
“瞧本宫这记性，皇贵妃肯定有比这更好的茶饮。”景太妃好似恍然大悟，叶菀也并不点破她。
“太妃言重了，臣妾的东西再好也比不上太妃赏给臣妾的，这茶馨香爽口，一闻便知是江南锦州特供的花茶，这种花茶向来都紧着庆祥殿用，嫔妃们甚少能喝的上，臣妾今年还是第一次喝这茶呢！”
其实这种花茶在紫竹轩算不得最好的茶，可景太妃想要显示一番，叶菀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顺口胡诌了几句。
景太妃果然十分高兴，笑着说道，“尚局的奴才有孝心，给本宫送来了很多，左右本宫也喝不了，皇贵妃既然喜欢，一会儿就拿一些回去吧！”
“多谢太妃娘娘赏赐！”叶菀起身福礼，态度十分恭敬，现在不同往昔，景澈如今在军中越来越受器重，她们原本平等的同盟关系早已打破，只怕日后要求着景澈的地方会越来越多。
景澈在朝中经营了许多年，现在终于慢慢显露出头角，景玄尚在时能压制的住他，可只要景玄不在，他必然会成为左右南周朝政之人。
每次想到这些，叶菀总觉得心中害怕，就算将来景弈成能顺利继承皇位，可只要有景澈在，想要顺利接掌皇权，会是一条十分艰难的路，所以她才尽力维和与景太妃的关系，不过并不是指望针锋相对那日，景太妃会对他们手下留情，而是希望尽量延缓那一日的到来。
景弈成在朝中羽翼单薄，尽管叶菀有自己的势力，可与景澈的比起来依旧不堪一击，所以她必须拖延时间，让景弈成有机会去培养自己的势力。
叶菀长长的叹息一声，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看向依旧躺在桌案上的那两个茶包，那日从清懿宫拿着茶包回来，她这几日心中一直郁闷，景太妃居高临下的态度，分明是在告诉她，景澈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帮衬，万一景澈转而去帮沈千依，那她的胜算就微乎其微了。
钟念见她想事想得出神，伸手摸了摸毯下的汤捂子，问道，“汤捂子有些凉了，娘娘看还要不要换几个来？”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现在天还不算太冷，这么早就用起汤捂子，冬天可怎么过？”
钟念又抱来一条织着青花螺纹的羊绒毯盖在她身上，说道，“娘娘体内的寒毒虽然没了，可受过寒毒侵蚀的身体，怎么能跟正常人一样？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娘娘都不能着凉，不然可麻烦着呢！奴婢一会儿就让宫人再灌些汤捂子来。”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钟念这些年一直对她格外上心，事事都想得十分周全，仿佛是要把她前世的遗憾全都弥补回来似的。
见叶菀看着自己笑，钟念不解道，“奴婢脸上长花了吗？娘娘总看奴婢做什么？”
叶菀笑道，“我是看你像个老妈子一样，整天絮絮叨叨的，三句话就离不开我的身子，我又不是纸糊的，好像风吹一下就会得倒似的。”钟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娘娘以为奴婢愿意说吗？奴婢这样还不是因为担心您，到了还得不着您一句好话。”见钟念不高兴，叶菀赶忙说好话哄她，钟念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两句软化听进去后，便也不再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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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深藏不露
入夜后，叶菀草草净了面便打算安寝，因为她夜里睡觉很轻，所以寝殿中从来只留一人值守，今夜轮到的是文馨，文馨知道她不愿受宫人们的约束，所以早早的便将宫人打发了出去，一个人服侍叶菀铺床更衣。
看着文馨沉静的面容，叶菀突然开口问道，“你只比我小两岁，今年也快二十了吧？”
文馨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点点头说，“奴婢是下个月的生辰，过了下个月可不就满二十了，想想当年随娘娘入宫的时候，奴婢还是个小丫头呢？一晃都这么些年了。”
叶菀好似回忆起了入宫时的情境，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岁月是最不经熬的，一转眼就已经年华不再了。”
文馨摘下叶菀头上最后一只金钗，笑看着镜中，说道，“奴婢可没发现岁月在小姐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小姐比刚入宫时更好看了呢！”
“进宫别的没学会，一个个都先学会油嘴滑舌了。”
文馨笑道，“奴婢可不是油嘴滑舌，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小姐入宫还不到十年就已经是皇贵妃，在当朝可是绝无仅有的，就算宠冠一时的邵氏，最后也不过是个贤妃而已。”
叶菀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正色道，“如今你也不小了，如果你想出宫嫁人趁着现在最好，朝中局势不稳定，今时我有皇贵妃的身份，还能为你谋一个好夫家，嫁妆也可为你多置办一些，起码能让你和夫君一生吃用无忧，可若是来日我失势，恐怕就没有这种机会。”
文馨面色微变，明显有些不高兴，“小姐以为奴婢是贪图这些的人吗？无论小姐得势还是失势，奴婢都陪着您，奴婢不愿嫁人，也从未想过嫁人。”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叶菀回身拉住文馨的手，说，“我只是不想耽误你们一辈子，语彤心中惦着邵敬城，她自然是不会嫁人的，钟念也早已过了嫁人的年纪，我不想把你也一起耽误了。”
文馨半蹲在叶菀膝前，将头靠在她的膝上，轻声说道，“奴婢从记事起就跟着小姐，小姐就是奴婢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奴婢怎么可能舍得下您出宫嫁人呢？求小姐让奴婢留在您身边吧！”
叶菀扶起她，叹了一声道，“你若执意不肯嫁我也不好逼你，可你一定要想清楚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不必现在就回绝我，好好想过之后再来告诉我。”
文馨点头答应，可她心中从未想过会考虑的可能，儿时在叶家，她因为长得过于瘦小，总被其它仆人欺负，每次都是叶菀替她出头，后来还将她要到身边做近身侍婢，待她就像亲妹妹一般，从那时起，她便发誓要一辈子跟着叶菀。
叶菀不知道她心中的坚决，还以为她会考虑嫁人，便不再多说什么。
换好寝衣后，叶菀便早早上床睡觉，可她刚刚躺下，便听见外室中殿门开合之声，来人和在外室值夜的文馨低声说着什么，听声音像是钟念。
“是钟念吗？什么事这么晚了还过来？”叶菀起身问道。
钟念闻言后打帘进来，面上的神色似乎不太好，见叶菀穿的单薄，忙拿来一件外衫给她披上。
“奴婢方才接到咱们的人从边关传来的消息，说是皇上受了伤，边关一直封锁消息，具体情况奴婢还不是很清楚。”
叶菀蹙眉问道，“消息准确吗？会不会是误传？”
“应该不会，这么大的事肯定是打探清楚了才来回娘娘的，估计是***不离十，只是不知皇上到底伤的如何。”
叶菀趿上鞋子踱步到窗前，思忖了片刻后回身说道，“让咱们的人先不要有任何动作，估计皇后这时也该收到消息了，让人盯紧了凤仪宫，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钟念说着转身便要走，叶菀却突然叫住她，“肖远洋今日当值吗？禁军方面他能掌控多少？”
钟念想了想，道，“肖统领很少回宫外的府邸，想来此时应该是在宫中的，奴婢以前曾听他说过，他虽然是禁军统领，可禁军的势力分属几派，跟随肖统领的当然占多数，不过皇上御驾亲征带走了很多，还有一些是听命与一个叫刘茂林的副统领，此人只是沾了刘姓世家的光，并不堪大用。”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这个姓刘的副统领也盯着些，皇后若在禁军中有内应，应该就是这个人，虽说皇上的伤势如何还不得而知，可咱们也要放着沈家趁机篡位。”
钟念双眉紧蹙，问道，“沈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毕竟只是传出皇上受伤的消息，万一夺位不成，可就是谋反的重罪了。”
“皇上之前对沈家的态度已经很不好，沈家也必定早就察觉出异常，夺权虽然冒险，可只要成功了，日后的富贵荣华就不可限量，就算日后皇上能伤愈归来，可那时木已成舟，为了南周朝堂稳定，大臣们势必会劝皇帝退位。”
钟念暗暗攥紧了双拳，喃喃道，“如果皇上和沈家互不相让，南周就要陷入战乱之中，到时匈奴人趁虚而入，南周又要生灵涂炭了。”
叶菀哼笑一声，“生灵涂炭咱们只怕是见不着了，沈家若是夺了权，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咱们，你觉得皇后会让咱们活着等到皇上回来吗？”在皇位争夺中，景弈成是沈家最大的威胁，景玄这几年对景弈成愈发器重，甚至将许多朝政之事交由他来代办，景弈成也没有辜负了景玄的期望，行事干净利落，颇有景玄年轻时的风范，所以沈家才会对景弈成越来越忌惮。谁也想不到，当初那个备受景玄厌弃的皇长子，长大后会突然受到器重，南周一向没有立嫡的规矩，只要身为皇子，任何人都有继位的可能，也许沈家此时才想明白，景弈成许多年来默默无闻，只是为了避开锋芒而已，如今羽翼渐丰，自然就到了该显露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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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潭死水
景玄受伤的消息并未在宫中大范围传播开，少数得知消息的人也不敢随意言说，宫中还与往常一样，井井有条中透着丝不安的气息。
嫔妃们依旧每日清晨到凤仪宫请安，日日相聚倒也没什么话好说，原本还斗几句嘴，可景玄不在宫中，斗嘴也实在是无趣，渐渐晨起请安时便只听沈千依一人训话，只要沈千依不开口，众人就如一潭死水一样。
今日请安也如往日并无差别，沈千依说的口干舌燥，可嫔妃们都只低眉顺眼的听着，谁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原本一个个伶牙俐齿的人，仿佛突然变成哑巴似的。
沈千依抿了一口热茶，将手中的汤捂子墩在桌案上，冷冷扫过众人麻木的面孔，沉声说道，“边关战事虽然还没结束，可日子总还要过，你们都是宫里有身份的人，成天这样死气沉沉的，底下的人会怎么想？”
丽夫人叹了一声，满面愁容的说道，“皇上不在宫里，感觉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宫里消息闭塞，也不知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沈千依本想让众人活泛一些，可被丽夫人这么一打岔，嫔妃们一个个唉声叹气，气氛瞬间低落到了极点。
元夫人看向沈千依，犹豫了片刻后，问道，“皇后娘娘的消息一向比臣妾们灵通，不知皇后可知道皇上的近况？臣妾们若能知道些，也好安心。”
沈千依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又笑说道，“边关倒是时常有消息传回来，皇上也常给本宫捎话，你们放心，本宫没跟你们说是因为皇上一切安好，也没什么好说的，等漠北大雪冰封之时，匈奴人自然就会撤军，皇上也会回来，大家只要安心等着便好。”
“臣妾也总是这么安慰自己，可这几日臣妾夜夜都能梦到皇上，所以心中十分担忧，也不知皇上在边关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沈千依轻松的笑道，“元夫人这是日思夜想所致，皇上有董净利照顾，又有那么多将士保护不会有什么事的。”
元夫人似乎还想问什么，可是只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来，也许她早就从景太妃那里听说了景玄受伤的事，所以才想要跟沈千依确认，可沈千依又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凤仪宫的晨起请安，又是在一片阴郁中结束，叶菀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沈千依因为要应付嫔妃们胡思乱想，也没心情再找理由训诫她。
沈宜凌跟随叶菀一同出了凤仪宫，看着蔚蓝的天空，感叹说，“臣妾入宫这么些年，宫里还从未像现在一样安静过，看来众人的纷争都只在皇上一人身上，皇上一走，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叶菀侧头看向她，眼中含了些许探究，景弈鸣一日日长大，沈宜凌也不像从前一样患得患失，会为景玄一句不经意的话，伤心难过很久，许是已经习惯了幽居无宠的日子，心胸倒是比从前开阔了许多。
“这么安静的日子倒真是该好好享受，等皇上回来，一切又该像从前一样了。”叶菀拂去落在身上的枯叶，笑着说，“听说弈鸣已经能背百家姓了，等哪日带来紫竹轩让本宫看一看，许久不见他，如玉可是很想念哥哥呢！”
沈宜凌忙笑着回道，“弈鸣只是能背个百家姓的开头罢了，不过臣妾倒也不奢求他什么，只要身体健康就行，等臣妾得空一定带他去找如玉公主玩。”
深秋时节，御园中到处是萧条的景象，叶菀本想在御园散散心，可满眼的残花败叶，越看心中越是郁结，走了一会儿便觉十分无趣，她本想寻个由头回宫，可一抬头却看见前面的亭台中，蓝雪衣和肖远洋正说着什么。
蓝雪衣也正好看向她们这面，沈宜凌笑着说道，“天师这张脸可真算得上倾城倾国了，连女子都自叹弗如，如若没有天师的身份，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世家女子。”
叶菀蹙了下眉，面容瞬间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冷冽，“天师身份尊贵，岂是由人随意取笑的？宜妃这话休要再提。”
嫔妃私下里经常拿蓝雪衣的样貌来开玩笑，沈宜凌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却没想到叶菀竟如此严肃的警告她，一时有些慌神，“臣妾失言，还望娘娘恕罪。”
叶菀只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相信有了这一次教训，沈宜凌再不敢取笑蓝雪衣。
蓝雪衣和肖远洋从亭台下来，向叶菀行了礼，肖远洋简单说了些皇宫内闱防务上的事情，沈宜凌自觉在一边无趣，便跪安回宫，虽说嫔妃不应与侍卫过于亲近，可叶菀已经是皇贵妃，又有协理后宫之权，自然另当别论。
沈宜凌走后，肖远洋终于没了顾忌，开口说道，“微臣这几日总见刘茂林往凤仪宫方向去，娘娘的推断应该不错，刘茂林很有可能就是皇后在禁军中的内应。”
刘家在华都也算是个大世族，刘茂林便是刘家的嫡长子，虽无甚大才，但借着刘家世代积累的威名，也在禁军中混上了副统领之职，也因为如此，叶菀还真不好冒然对刘茂林下手，因为刘茂林的背后是整个刘家，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刘家的态度。
思忖了一会儿，叶菀终于说道，“刘茂林先盯紧了就行，千万不要惊动他，边关方面肖统领知道多少？皇上的伤势能打听出来吗？”
肖远洋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皇上身边虽然有禁军跟随，可负责近身防卫的都是皇上亲选的暗卫，微臣只知道皇上已经有数日没在军中露面，现在军中也是流言分传，有的甚至猜测??？”
肖远洋看了叶菀一眼，犹豫着没有开口，可叶菀却已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猜测皇上已经不在人世了，是吗？”
肖远洋露出惊慌之色，忙说道，“微臣该死，只是军中的确有了这样的传言。”叶菀微微一笑，扬头道，“该死的不是你，而是放出传言之人，很快后宫也会收到这样的传言，流言纷飞之时，怕也就是沈家动手之日，安稳的日子没有几天了。”“微臣会加强宫中戒备，让禁军日夜轮流值守。”肖远洋的神色骤然紧张，也感觉到了宫中暗地里一丝不寻常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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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父女连心
肖远洋离开后，亭台下只剩叶菀和蓝雪衣两人，尽管四周无人，可他们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只在彼此眼中寻找那一丝温情的牵绊，不远处时不时会有宫人经过，说不定哪一个就是凤仪宫的眼线，他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可总是站着不说话也很奇怪，蓝雪衣清咳了一声道，“不知前几日为宸佑宫祈福后，娘娘夜里睡得可还安稳？”
叶菀迎风微笑着说，“本宫还未来得及谢天师，天师的法事十分管用，本宫这些天觉得身子清爽了不少，大概宸佑宫中的确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娘娘日后若再有需要，微臣可随时去宸佑宫为娘娘祈福，昨日微臣夜观星象，正北的天煞星异常明亮，天煞星主凶煞，最近可能会不太平，娘娘和公主一定要万事小心。”
蓝雪衣眼中的关切显露无遗，叶菀微微点了下头，“多谢天师提醒，本宫一定会多加防范，不让歹人有可乘之机，天师这几日看起来清瘦了许多，顾好家国大事之余，也要爱惜身体，不要太多操劳。”
两人来回说的都是这几句场面话，虽然找不出什么可说的，可谁也不愿先离开，心中的不舍不能表露出来，胸口仿佛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憋得人喘不上气。
钟念在一旁默默叹息，终是不忍的提醒道，“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儿公主醒来见不到娘娘，恐怕又要哭闹。”
叶菀垂下眼帘，声音微弱的说，“那就这样吧！本宫先走一步了。”说罢扶着钟念的手转身，胸口的郁堵下一刻便要从眼眶喷涌而出，可这时忽听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叫声，“母妃！”
叶菀抬头看去，只见文馨一手牵着如玉从小径前走来，如玉看见母亲，撒开文馨的手欢快的跑了过来。
叶菀抱起如玉亲了亲，问向小跑着过来的文馨说，“怎么把如玉带出来了？乳母和嬷嬷们没跟着一齐来吗？”
文馨看了眼如玉，气喘吁吁的说，“公主人长大了心眼儿也多了，刚才非要缠着奴婢一起出来找小姐，知道嬷嬷们肯定不让她出来，还特地将嬷嬷支走，欺负奴婢好说话，就闹奴婢一个人。”
如玉笑嘻嘻的看向文馨，将额头贴在叶菀的脸上，说，“文馨姑姑最疼如玉。”
叶菀也笑道，“别看如玉小，可心里明白着呢！知道你最心疼她，所以才专门去闹你。”
文馨笑嗔了如玉一眼，表面上还佯装生气，可心里却是高兴的。
如玉看见站在亭台下的蓝雪衣，伸出手高兴的叫道，“如玉要天师抱！”
叶菀抱着如玉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虽然如玉不怕生，可对蓝雪衣的热络却比对其他人更甚，明明只见过几次面，可每次都像是十分熟稔似的，大概这就是父女间心有灵犀吧！
叶菀虽然欣慰，可却不敢让如玉与蓝雪衣过分亲近，如玉一天天长大，样貌也渐渐长开，白皙的皮肤与蓝雪衣几乎一模一样，双眼间的柔媚也不似叶菀一般沉静，更偏像蓝雪衣多一些。
她本想赶紧带如玉回去，可如玉却挣脱开她的怀抱，扑向她身后的蓝雪衣，抓着蓝雪衣的衣襟说，“天师还认得如玉吗？前几天天师来宸佑宫还见过如玉呢！”
蓝雪衣有一瞬怔愣，脑中仿佛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便将如玉抱起在怀中，如玉开心的‘咯咯’笑着，叶菀的双眼突然蒙上一层水雾，紧忙低头掩饰。
看着蓝雪衣抱起如玉，钟念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紧忙注意四周，看有没有宫人经过，目前尚没有人怀疑过如玉和蓝雪衣的关系，可只要有了怀疑，从他们的面容上便可察觉出端倪。
叶菀向钟念使了个眼色，钟念立刻上前想要抱过如玉，可蓝雪衣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目光紧随着如玉的小脸，一刻也挪不开。
钟念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天师先把公主给奴婢吧！日后??？还有机会。”
蓝雪衣听到钟念的提醒，从恍惚中回过神，不舍的松开抱着如玉的手，对钟念说道，“公主的嘴唇有些干，秋日气躁，应少给公主吃容易上火的食物。”
钟念点头答应道，“多谢天师提醒，奴婢回去后会让照顾公主的嬷嬷们注意。”
蓝雪衣这才放心的将如玉交给钟念，笑着对如玉说，“公主喜不喜欢琥珀石？微臣这里有一块从西域带回来的血晶琥珀，公主戴上一定好看。”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块猩红色艳丽晶莹的琥珀，琥珀中间凝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
如玉接过琥珀石套在脖子上，高兴的看向叶菀，“母妃看如玉戴着好看吗？”
叶菀走上前笑着说道，“如玉戴什么都好看，天师送你这么好的东西，如玉是不是也要回赠天师？”
如玉侧头想了一瞬，在身上胡乱翻找起来，可她出来的急什么也没带，最后只好将身上戴着的荷包拿下来给蓝雪衣。
“这是母妃亲手给如玉做的平安包，只要带上就能保佑平安。”
蓝雪衣接过后十分认真的戴在腰间，没有因为礼物不贵重而有丝毫轻贱，“微臣一定日日带着这枚荷包，为公主祈求平安。”
如玉在钟念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与蓝雪衣道别，走出好远后还在与蓝雪衣挥手，叶菀回头看向亭台下那抹墨蓝色的身影，心中突然泛出一股酸楚。
嬷嬷们在紫竹轩到处寻不到如玉，便心急的出来寻找，刚刚进了宸佑宫就见几个嬷嬷上前将如玉和文馨围住，一阵的抱怨，如玉调皮的跑开，引得嬷嬷们一路追赶。见周围没了闲杂之人，钟念才开口说道，“今日奴婢仔细看过，公主和天师真是越来越像了，娘娘日后还是少让他们见面为好，万一引了人怀疑可就不妙了，皇家最是容不得血统不纯。”叶菀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跑在前面的如玉，钟念的担忧也正是她心中害怕的，可如玉还小，若是现在便送出宫，她有舍不得，犹豫之下不知该如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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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多事之秋
景玄受伤的消息果然不出所料的传到了宫中，仿佛在一夜之间，流言便充斥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无法言说的恐惧，尤其是各宫嫔妃，她们的荣华富贵皆系于景玄一人身上，如果景玄有什么不测，她们就会被打发到太妃嫔们居住的院子，那里与冷宫无甚差别，而一些位份较低的嫔妃只会更加凄惨。
流言在恐惧的催动下越传越烈，宫中人心浮动，叶菀告病躲在寝殿里，好几日没去凤仪宫请安，可宫里的动向却丝毫逃不过她的眼睛，肖远洋每日都会派人来禀报禁军的动向，蓝雪衣则在宫外密切关注沈家。
宫人们虽然每日都是一样的循规蹈矩，可人心的浮躁已经十分明显，但凡聚在一起，宫人们总是唉声叹气，讨论着主子们以后的境遇，这种慌张即使在宫中闭门不出，叶菀也能从宫人的神色中感觉出来。
华宫中的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静，可这种静只是盖在风雨欲来之上的一层薄纸，只要扯出一条裂缝，瞬间就会灰飞烟灭，如今所有势力都躲在暗中观察局势，谁也不想先出头，都盼着有个由头能让他们大显身手。
叶菀站在窗前，盯着漆黑的夜空，冷风从窗扇中灌入，吹得烛火飘摇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可来来回回好几次却依旧燃着微弱的光亮。
钟念在她身上加了件氅衣，轻声说道，“夜已经深了，娘娘早点歇着吧！奴婢警醒着就行，有什么事奴婢会叫您的。”说着上前将窗扇合上，寒冷的秋风被阻挡在窗外，可叶菀依旧觉得浑身冰冷。
裹紧身上的氅衣，叶菀走到火炉前烤手，虽然还未入冬，可叶菀怕冷，紫竹轩中早早便燃起了火炉。
钟念灌了几个汤捂子放在被下，说道，“娘娘要是冷就赶紧上床躺着，床铺已经捂热了，睡不着的话奴婢就陪您说会儿话。”
叶菀依言钻进被窝里，钟念帮她掩好被角，又将火炉往床边挪了挪，才安心坐在床下的脚榻上。
叶菀冰冷的双脚渐渐感觉到温暖，紧绷的神经也舒缓许多，侧头听着窗缝中呜呜的风声，窗外像是有无数厉鬼在哭喊。
钟念蹙了下双眉，说道，“看来得要早些糊窗了，今年说来也怪，天气好像比往年凉快许多，夏季时宫里连冰用的都少了，还未立冬就刮起这么大的北风，不知到三九天又是个什么景象。”
叶菀微微笑了一下，抿了抿微干的双唇，“天气总是三年冷三年热，就像人的一生总会有三起三落一样。”
钟念沉下双眸，似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她们的一生何止是起落，在沉沉浮浮中漂泊了二十几年，经历过平凡人几世也遍尝不尽的心酸和苦痛，可回头想想，原本以为走不过来的坎，也都磕磕绊绊的过来了。
叶菀和钟念都没有困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三更的鼓声响起后，钟念终于起身道，“时候真的不早了，奴婢去外室守着，娘娘也赶快睡吧！”
叶菀点了下头，转身面朝里躺着，火炉将寝殿烘的暖融融的，困意一点点上涌，可正要睡着的时候，却突听廊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向寝殿而来。
钟念在外室听得真切，急忙到殿外查看，叶菀也睡意全无，在内室听了一阵后便从床上爬起，连氅衣没顾上穿就来到外室。
钟念与来人说了几句便立刻回到殿中，正迎上从内室出来的叶菀，不等叶菀开口询问，便急声说道，“凤仪宫那面突然有动静，跟随刘茂林的禁军全部调往庆祥殿和常帧门，咱们要怎么办？”
叶菀坐在软榻上，蹙眉想了片刻后，说道，“让肖远洋守好之前商议定的地方便可，庆祥殿和常帧门是华宫重要之所，就算占上了也没用，明日早朝时大臣们会从常帧门进入庆祥殿，自然会有人质问皇后，咱们何必出这个头？”
钟念神色凝重，叹声说，“也不知天师在宫外怎么样了，皇后在宫里有动作，沈家也一定不会闲着。”
叶菀侧头看向殿外，深沉的夜色越发静谧，她起身拨了拨跳动的烛心，声音沉稳的说道，“雪衣没有传回消息，说明宫外的事他还能应付的来，你去通知各宫嫔妃，明日一早都呆在自己宫里，无事不必外出。”
钟念迟疑了一瞬，说，“可是明日清晨按例该去凤仪宫请安的，娘娘如此吩咐，嫔妃们会听吗？”
叶菀哼声笑道，“想听的人自然会听，嫔妃们又不是傻子，皇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们不会想不到明日要发生什么事，现在也该是她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皇后毕竟是后宫之首，别看平日里那些嫔妃对您恭敬有佳，可真要到了关键时刻，她们未必能选择娘娘这边。”
叶菀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担心，“所以说现在才最能考验人心，明日咱们的情形不会太乐观，趁着天还未亮，先养足了精神吧！”
钟念点了点头，也受叶菀的感染，淡定了许多，“成败就在明日了，娘娘看要不要准备条退路，万一失败，奴婢起码能带您和公主安全离开。”
叶菀摇头说道，“我就不必了，真要是失败了，你就带着如玉离开，我在这座宫廷中倾注了太多东西，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日后到九泉之下见到父兄，也能挺直腰杆跟他们说，我没有辜负他们。”
看着叶菀凄然的神色，钟念突然抓住她的手，双眸中似是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却只说道，“娘娘保重，奴婢这就下去安排。”钟念性情内敛，从来都只将情绪隐藏在心中，如果明日她们败给沈家，那方才的这句话就算是告别了，听似简单的一句保重，却包含了她们前世今生积累下的所有情意，叶菀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窗外夜色沉乏，可临窗而坐的人却格外清醒，不仅仅是叶菀，这一夜，宫里注定有许多人无法入眠，因为过了这一日，她们的命运都将被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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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黎明之前
清晨天还未亮，叶菀便已开始梳妆更衣，语彤找出她只在册封那日穿过的皇贵妃朝服，用浸了檀香的煴斗将朝服熨平后给叶菀换上，皇贵妃的朝服与皇后的朝服十分相似，是一样的明黄色，一只红色凤鸟盘桓在前襟，周边有白鸟陪衬，只是胸前少了只有皇后才能佩戴的东珠，而用密珀代替。
朝服和朝冠的样式十分庄重，不如嫔妃们日常的穿戴花哨，但却透着一股威严，凡遇大节庆和祭祀才能穿戴。
换好了朝服，叶菀抬眼看向窗外黑蒙蒙的天，随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大臣们该进宫了吧？”
语彤算了算说道，“还不到五更天呢！大臣们应该已在外闱等候传召，凤仪宫那面只要一有动静，元枫肯定知道，小姐就安心等消息吧！”
叶菀微微点头，倚在软榻上坐下闭门养神，不一会儿便听门口有宫人请安的声音，睁开眼正看见景弈成进来。
今日景弈成也不似平时随意，同叶菀一样穿上了皇子的朝服，金黄色夹棉锦缎衬得他越发挺拔，绣文两肩前后各一蟒纹，延伸到袖口衣襟，用金线滚边绣成龙形图腾。
景弈成的眉眼与景玄十分相像，穿上金黄色的朝服后，更多了几分相似，叶菀不想看着他就想起景玄，将头侧向一边淡淡的问，“都准备好了吗？”
景弈成面容有些紧张，声音也似卡在嗓子里一样，“儿臣昨夜一宿未睡，想好了各种情况发生后的对策，应该算是准备好了。”
叶菀嗤笑了一声道，“听宫人说你的居所亮了一夜，本宫还以为你紧张的睡不着，现在看你倒还算淡定，只是你想的那些恐怕也都用不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尤其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想得太多便是负累，一会儿随机应变就好。”
听叶菀说他是做了一夜的无用功，景弈成难免有些沮丧，“儿臣没有母妃机智，只怕到时会反应不过来，所以心中有些忐忑，抑不住便多想了一些。”
“机智与否此时都不重要，皇位之争看得终究是势力，你昨夜想了许多，可有想过咱们的立场是什么？要争的又是什么？”
景弈成被叶菀问的一愣，犹豫着说，“皇后要联合沈家辅佐二弟登位，而母妃??？”景弈成有些不安的看了叶菀一眼，庄着胆子说道，“则是辅佐儿臣，争的自然也是皇位。”
叶菀突然抬眼看向他，眸中寒光四射，景弈成心中一惊，跪地道，“儿臣失言，还望母妃恕罪，儿臣对父皇绝没有不臣之心。”
叶菀使了个眼色，让语彤扶他起身，说道，“你说的不错，母妃的确是要辅佐你登上皇位，可你此时说这种话却是大逆不道，传言虽然说皇上已经不在人世，可终究只是传言而已，消息一日没有确实，便一日不可提继位之事，你现在要争的，是等皇上回来的时间。”
景弈成有些诧异的看向叶菀，不明白他们筹谋了这样久，最后却是替景玄而争。
叶菀没有看他，而是侧头看向窗外，缓缓说道，“你二弟有皇后和沈家支持，朝中跟随沈家的朝臣占一多半，你觉得自己跟他们争有几分胜算？”
景弈成犹豫了许多，虽然不愿承认，可最后还是说，“也许会有三成胜算。”
叶菀笑了笑，又道，“你也知道只有三成，而且这三成还不保准，所以何不换一个方式去争？”
看着叶菀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景弈成突然明白了什么，躬身说道，“还请母妃赐教，儿臣愿闻其详。”
叶菀起身走到他身侧，面容冷静而深沉，“咱们不妨行一个赌注，就赌你父皇还尚在人世，皇后此时辅佐景奕轩等位，无异于篡位谋逆，而你就要替皇上保住皇位，如果皇上回朝你就会立下大功，而景奕轩也再无继位的可能。”
景弈成双眉紧蹙，迟疑道，“可如果父皇真的不在人世了怎么办？难道儿臣还要这样做吗？”
叶菀垂眸看着手指上尖利的护甲，声音虽弱却足够让景弈成听清，“人生总会有不得不做的赌博，当初决定要争皇位之时，你就该想好失败的可能，成则一世英名，败则身首异处，如果承担不起后果，又何必去争？”
景弈成暗暗握紧了双拳，神色比方才坚定许多，“儿臣一切听从母妃安排。”
叶菀点了点头，这时有宫人进来通报说杜思凝求见，现在常帧门才刚过开启的时辰，杜思凝此时进宫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杜思凝进殿后还未来得及请安，景弈成就蹙眉问道，“你进宫做什么？这种时候怎么不好好在家呆着。”
杜思凝十分在意景弈成，见他言语中有怨怪之意，立刻低头不语，叶菀上前挽上她的手，对景弈成说，“思凝进宫当然是因为心中放不下你，又何必怪她？”说着看向杜思凝，“宫中的形势并不好，你此时过来不怕吗？”
杜思凝摇了摇头，“臣女一心想着皇贵妃和殿下，还未来得及害怕，臣女知道自己进宫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就是想来陪着娘娘和殿下。”
景弈成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也觉得自己不该怨怪杜思凝，可他之所以那样，正是因为担心杜思凝的安危，他不愿让自己在乎的人有任何危险。
叶菀将景弈成和杜思凝的手拉在一起，柔声说道，“以后无论怎样，你们都要记得彼此间这份共患难的情意，如果有了怀疑和猜忌，就想想今日，千万不要做让两个人都后悔的事情。”
景弈成和杜思凝都郑重的点了点头，叶菀微笑着松开他们的手，可心中却明白，帝王的情意是世上最善变的东西，景弈成和景玄一样都是视皇权为生命之人，所以杜思凝的一生注定得不到她想要的一切，叶菀只希望杜思凝能平安度过一生，不会在后宫的争斗中渐渐被景弈成遗弃。天际渐渐泛出微亮，语彤进殿提醒她道，“早朝的时辰就要到了，皇后已经出了凤仪宫，娘娘请移驾庆祥殿吧！”叶菀点了点头，在景弈成的搀扶下迎着朝阳走出紫竹轩，两人的影子被晨光拉得细长，看起来十分的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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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最后抉择
庆祥殿是宫中占地最大的宫殿，地处华宫正中央，前后分为正殿、侧殿和后殿，正殿作为上朝之用，可容纳百余人，侧殿是大臣们等待传召时的休息场所，后殿则包括书房、暖阁和皇帝休息的寝殿。
庆祥殿可以说是南周权利的集聚枢纽之地，无传召不得随意进入，可今日庆祥殿却密密麻麻的占满了人，不光有前来上朝的大臣们，还有许多身穿飞鱼服的禁卫。
庆祥殿是宫廷重地，任何人都不得带兵器进入，可今日在庆祥殿的禁卫军，却全部配有刀剑，煞气顿时充斥殿宇。
朝臣们一见这副情景，皆屏气敛声观察局势，没弄清楚状况之前，皆不敢随意开口说话，昨夜沈家在华都中调动京都守军，各个府邸皆收到了消息，所以今日的情形众人心中早已有了揣测。
可大臣们也不全是见风使舵之徒，杜正贤看着满殿的带刀禁军，质问向殿首端坐的沈千依，道，“庆祥殿乃皇帝居所，即使是皇帝近侍也无权带刀进入，不知皇后娘娘摆出此等架势意欲何为？”
杜正贤此言一出，立刻有朝臣附和，可不等沈千依出言解释，沈重山便厉声喝道，“你一个大理寺卿懂什么？如今皇上在边关身负重伤，一时无法还朝，京都有不轨之徒窥视皇权，宫中当然要加强戒备。”
“不轨之徒的确是有，不过沈大人怎么知道皇上是重伤不归？为何我们没有接到任何旨意？”
沈重山对杜正贤的质问不以为意，甚是鄙夷的说道，“大理寺负责刑狱之事，皇上的消息自然不需要知会杜大人，杜大人管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说罢拂袖转身，背对向杜正贤。
杜正贤并没被沈重山的气势吓退，反而更加咄咄逼人，“朝中重臣虽然各司其职，可皇上的安危事关天下稳定，我身为臣子为何不能过问？”
沈千依见争执越来越激烈，忙出言制止道，“都不要说了，本宫今日过来就是要与大家商议皇上的事，皇上已经数日没有消息传回，边关那面也说许多天没见皇上露面了，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大家还是赶紧商议出个对策来吧！”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贸然进言，最后都将目光落在沈重山身上，沈重山是当朝首辅大臣，又是皇后的哥哥，南周除了皇上就只有他最有资历说话。
沈重山环视了殿中一圈，见无人敢越过他抢先表态，甚是得意，可他刚上前向沈千依行了礼，却听身后杜正贤再次开口说道，“皇上既然没有露面，自然有不露面的理由，边关有澈王爷率大军驻守，匈奴人虽未撤军可也没有踏进南周一步，不知皇后为何要急于商议对策？依微臣之见，现在最好的对策就是等皇上回来。”
“杜大人说的在理。”叶菀由景弈成扶着进入殿门，冷眼看向坐于殿首的沈千依，“臣妾一早听闻皇后在昨夜调动禁军，不知宫里是出了什么大事？”
沈千依看着与自己一样穿着明黄色朝服的叶菀，笑容中带了一丝冷意，“皇贵妃怎么过来了？你前些日子不是一直称病不出门吗？今日看你的气色怎么不像有病之人？”
叶菀向殿首福了一礼，微笑着抬眸道，“病这个东西有来就有去，臣妾在宫中休养了许多日，也好的差不多了，本来今日就想去凤仪宫向皇后娘娘请安的，可一打听才知，娘娘竟然来了庆祥殿。”
看着叶菀身上的那抹明黄，沈千依突然觉得十分刺目，双眼微微迷了一下，“皇贵妃今日的装扮倒正式，本宫记得你除了册封之时，还从未穿过这身朝服。”“朝堂不是后宫，臣妾过来自然要穿的正式，皇后娘娘今日不是一样穿了皇后的朝服来吗？”叶菀的到来让庆祥殿又添了一丝紧张的气氛，可也让大臣们松了一口气，不必再直接面对沈千依和沈重山的逼迫，有叶菀在前担着，他们也可躲在后面留心观察失态发展，为倾向于哪一边做最后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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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推选新帝
叶菀一向对沈千依恭敬有礼，除了周静槐死的那日，从没跟沈千依有过争执，可真要论口舌之争，沈千依却不是叶菀的对手。
沈千依微扬下颌，虽然嘴上说不过，可气势上却一点不落下风，“既然皇贵妃和弈成也来了，那便一起商议吧！皇上走前曾说过，朝中一切事宜由本宫和皇贵妃一起商议决定，现下正是到了最困难的时候，咱们必须得拿出个对策来了。”
叶菀走向殿首的侧位坐下，景弈成则坐在她旁边，因为是庶子的关系，没有与景奕轩一样坐于正中。
景奕轩偷偷瞥了眼叶菀，眸中似有不安，可碍于沈千依的威仪，只能安分的坐在座上，瘦弱的身躯微微弓起，仿佛是长期处于压迫下的状态。
叶菀环视了守卫在殿中的禁军，面上却没有丝毫惧意，笑问向沈千依，“皇后娘娘今日这阵仗是不是大了些？若是不明就里之人见了，还以为宫中发生动乱了呢！”
刘茂林率禁军控制了庆祥殿和常帧门，叶菀虽早就得知，却没有让肖远洋调派禁军与其对峙，一来她不想让宫中气氛过于紧张，二来不到迫不得已她绝不会以嫔妃的身份干政，她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只希望前几日传出的消息已经顺利抵达边关。
景玄若尚在人世，一定能收到她的讯息，如果真的发生了不测，景澈和邵敬城也可及时派军士回来救急。
沈千依斜眼看叶菀，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皇贵妃这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了，宫中若真有动乱，现在可就不是这副情景了，你我身为后妃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随意揣测引得人心不安。”
叶菀沉眸微笑，面色恭顺的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一时失言，不知娘娘今日前来庆祥殿，是否已在心中想好了对策？不妨说出来让臣妾听听。”
沈千依似乎早就等着叶菀这句话，愁容满面的叹息说，“本宫细数了日子，皇上已经有近一个月没从边关传回任何消息，沈大人也曾派人前往边关，可守卫却不让任何人觐见皇上，本宫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也许皇上已经??？”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紧接着便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沈千依即使身为皇后，也不敢随意说出皇上不再人世的推测，众人渐渐开始在下面议论，这时沈重山突然开口道，“臣听说匈奴人得知皇上到军中后，曾多次派杀手前去刺杀，皇上避不见人之前，匈奴人便策划了一场最大的刺杀行动，虽然大部分刺客被侍卫斩杀，可却有一名刺客突破重围，冲进了皇上的营帐之内，所以臣猜测，皇上极有可能没有躲过这场刺杀。”
沈重山此话一出，殿中众臣无不出了一身冷汗，可叶菀却哼声笑道，“沈大人说的好像亲身经历了似的，大人为何会对匈奴刺杀一事如此清楚？又怎知皇上没有躲过刺杀呢？大人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猜测而已。”
沈重山如豺狼一般狠厉的眸光直射向叶菀，这一瞬叶菀突然感觉到了杀气，明白沈重山已经对她动了杀心。
“皇贵妃此言是在质疑老夫吗？老夫为官几十载，从南周还未建国时便辅佐皇上，皇贵妃那时恐怕还在娘胎里吧？南周的江山是我们这些出生入死之人打下的，岂容一个妇人在这说三道四？”
景弈成蹙了下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叶菀却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对于沈重山的羞辱，叶菀仿佛根本不当回事。
“沈大人说的不错，那时本宫的确还未出生，可您说自己为南周出生入死打下江山也未免太夸张了些，沈大人一介文臣，是如何出生入死的？本宫还真听听呢！”
叶菀将沈重山问的哑口无言，如今的朝中，早已没有当年随景玄一同打江山之人，沈重山只不过是在景玄快要攻下华都时，率沈家一族投靠南周，又借着沈千依皇后的地位，在朝中标榜自己劳苦功高，可其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只是当初的战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那些真正的有功之人，都在那场残酷的肃清之下丧命，就算有人还记得那些功臣们，也不敢再提起。
沈重山仗着众人对当初情况不了解，胡编乱造起来也格外有底气，“我立下的功劳，在南周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皇贵妃即使当初还未出生，也该听说过！”
叶菀摇头笑了笑，“本宫的确听说过一些，不过却不是关于沈大人您的，本宫听说当初为南周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是一位姓司徒的将军，沈大人既然自称老臣，应该见过这位司徒将军的风采吧？”
提起司徒这个姓氏，不光沈重山变了脸色，连一向自恃冷静的沈千依都不自在起来，长久维持雍容淡定的面上，竟然有了恐惧之色。
叶菀满意的看着众人的反应，微微笑道，“怎么？原来沈大人不认识这位司徒将军呀？”
沈重山如梦初醒，大喝一声道，“好大的胆子！司徒一家是谋逆之徒，你竟敢以功臣相称，老夫看也该治你个谋逆之罪。”
叶菀哼声冷笑，“何为谋逆？皇后和沈大人在皇上御驾亲征期间，随意调动禁军包围庆祥殿，算不算谋逆呢？”
叶菀此言一出，沈千依直觉脊背发凉，没想到叶菀竟这般敢言。
“住口！”沈千依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手指抑不住颤抖的指向叶菀，“皇贵妃莫要污蔑本宫，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本宫？”叶菀依旧从容的坐着，抬头看向面露惊慌的沈千依，“臣妾不敢针对皇后娘娘，可娘娘敢说今日带二殿下前来，为的不是皇位吗？”沈千依嘴角微微抽动，一时语塞，沈重山见叶菀已经把话挑开，索性直截了当的说道，“皇上已经月余没有消息，边关和朝中流言分传，导致人心躁动朝纲不稳，再这样下去，南周必然陷入动荡，所以必须立即选定新帝继位。”
第三十六章 篡位夺权
沈重山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出言附和，一看便知是早就与沈家商议好的，所说之言冠冕堂皇，听似有理可句句都偏向于景奕轩，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杜正贤越听越气，劈头盖脸的骂道，“好你们一群满口假仁假义的无耻之徒，竟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都不懂，枉皇上从前对你们的信任，身为臣子此时该想着如何平息流言稳定朝纲，而你们竟然要立新帝，实属大逆不道！”
有了杜正贤出头，一些与沈重山素来不和的官员也开始抨击沈家的行径，沈千依不是没有预料到会有人反对，只是对激烈程度估计不足，可她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不能说服众臣，便要用强硬手段进行镇压。
沈千依向一旁的刘茂林使了个眼色，刘茂林一挥手，禁军立刻控制住出言反对的大臣。
叶菀霍然起身，厉声说道，“皇后你要做什么？难不成真打算要强行夺位吗？你可想清楚了，就算今日二殿下能登上皇位，日后也必会在史书上留下篡位夺权的骂名，受后人唾骂！”
沈千依冷冷一笑，“史书历来是获胜者所书，本宫还真不担心，不过本宫可不是皇贵妃所说的篡位，如今朝堂本就人心浮动，杜正贤竟敢趁乱带头闹事，本宫是为了稳定朝纲才迫不得已而为之，谁问起来本宫都不虚心。”
“皇后娘娘真是巧舌如簧，杜大人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叫带头闹事，那不知禁军带刀进入庆祥殿挟持朝臣又叫什么？”叶菀说着目光凌厉的看向刘茂林，“刘副统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无论是什么理由，带刀进入庆祥殿都是重罪，刘副统领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整个刘家世族都会因你一人受到牵连。”
刘茂林眉心一紧，原本纹丝不动的面容有了松动，可见他并不是死心塌地的跟着沈家，沈千依一定是给他许下了什么好处。
沈重山走上殿首，站在景奕轩身旁，冷眼瞧向景弈成和叶菀，“二殿下是中宫嫡出，若要继位是最合适的人选，皇贵妃有何疑议吗？”
叶菀微眯了双眼，心知沈重山此言是给她设了个套，如果她为景弈成争取，那就与沈家一样，是要谋取皇位，她便再无立场说沈家篡权夺位，而凭她的势力想要与沈家一争高下，无异于以卵击石。
看穿了沈重山的阴谋，叶菀起身笑道，“让谁继位是皇上该决定的事，沈大人这就想越俎代庖了吗？边关一日没传回皇上的消息，南周的江山就一日是皇上的，任何人想要谋取皇位都是谋逆。”说着看向景奕轩，“即使是皇子也一样。”
景奕轩本就胆小，被叶菀一吓更是不知如何是好，起身跑到叶菀身边说道，“儿臣不想当皇帝，都是母后和舅舅逼儿臣的。”
“休要胡言！”沈千依一把拉回景奕轩，抬手便打了他一巴掌，景奕轩捂着挨打的脸颊，双眼含泪却不敢哭出声响，唯诺胆小的样子丝毫没有皇子该有的气势。
沈千依几乎要被气的发疯，可面上却还撑着庄严和威仪，只是皮下抖动的肌肉早已泄露了她的情绪。
沈重山也是对景奕轩又气又恨，可他身为臣子，不敢当众责骂景奕轩，只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景奕轩，景奕轩显然在私下没少被沈重山教训，低头敛声再不敢多说一句。
叶菀蹙眉从景奕轩身上挪开目光，“二殿下刚刚的话想必所有人都听清了，皇后和沈大人若是执意逼二殿下就范，可就是胁迫皇子，二位今日是想好要破釜沉舟了吗？”说罢俯视殿中众人，却看见她原本寄予希望的张太傅，此时正低头站于角落之处。
景弈成也早就发现，身为他准岳父的人原来这样靠不住，平日里张太傅总是把仁义礼智信挂在嘴边，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却变成了畏首畏尾的乌龟。
景弈成收回目光，不愿再看这位虚伪的岳父，扶着叶菀轻声说道，“母妃先坐下歇歇，儿臣给您添盏热茶。”
见如此紧张的时刻，景弈成竟还这般淡定，沈千依心中越发感到恐惧，总觉得今日像是被人设了局一样，转头再看自己身边窝囊无用的景奕轩，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沈千依再度向刘茂林使眼色，可这回刘茂林却有了迟疑，没有立即作出反应，而是假装没有看到，既没让禁军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下令松开被钳制的大臣。此时的局势已经渐渐对沈家不利，可沈千依并不只有这点准备，华都守备军统领是沈家秘密拉拢的人，可以说华都中的守军都听命于沈家，昨夜守备军便已接到了沈家的命令，集结军士到宫中待命。
第三十七章 峰回路转
天空中一道炫目的光亮伴着刺耳的声响在空中炸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道亮光吸引，许多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叶菀前世长年在军中，知晓这种信号代表军队集结完毕，随时待命的状态，心下不禁又沉了几分。
沈千依得意的看向叶菀，仿佛在看着笼中的猎物，“皇贵妃如果现在改变主意，说不定本宫还会好心留你一命。”说着又看向景弈成，“弈成可要好好劝劝你的这位母妃，日后能享一世王爷的尊华也是不错的，总比连命都没了要好。”
景弈成看向面容淡定的叶菀，无畏的笑道，“儿臣只听母妃的吩咐。”
沈千依面色骤变，寒声对身后的宫人说道，“让守军进宫，擒拿逆党！”
一声令下，立刻有宫人在殿门处燃放信号，看着信号升空，叶菀暗暗攥紧了双拳，只要守备军有动作，肖远洋会立刻率领手下的禁军抵抗，可守备军的人数远在禁军十倍以上，就算能抵得住一时，最后终究会被攻破。
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刘茂林，见沈千依调动了守备军，立刻倒向沈家一面，竟下令让禁军上前擒拿叶菀和景弈成，叶菀双手在袖下捏起了杀诀，如果万不得已她只能开杀戒，只是这样一来，她会道法之事便会暴露。
就在禁军快要近身的一刹那，一道蓝光自叶菀和景弈成头顶罩下，将靠近的禁军弹开数丈之远，一时哀嚎声不断，随后便见蓝雪衣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从殿外缓步而来。
沈家之前根本没有将蓝雪衣放在眼中，天师虽然地位崇高，可从不参与朝政之事，只在外族入侵时才会出手保护王朝，今日蓝雪衣出手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
看见蓝雪衣，叶菀紧绷的身体终于缓和下来，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就算真的堕入地狱，也会有人陪她一起。
沈重山蹙眉看向蓝雪衣，冷冷说道，“天师这是什么意思？不在钦天监观测星象，到庆祥殿来做什么？”
蓝雪衣慢慢踏上殿首，站在叶菀身前，抵挡住来自沈重山和沈千依的全部压力，“昨夜我观星象时，发现紫薇星被煞气遮挡，算出帝位会受到威胁，今日来看果然如此。”
沈重山冷哼着笑道，“既然如此天师该保护的应是二殿下，二殿下是中宫嫡出，理应继承皇位，天师似乎有些分不清形势。”
“紫薇星尚未陨落，皇上还在人世，何来继位一说？首辅大人莫不是老糊涂了？”蓝雪衣的笑容中带了一丝嘲讽，仿佛是在嘲笑沈重山的无知。
沈重山在朝中一向受人尊敬，就算是当初横行一时的邵建明也未敢公然对他不敬，“光凭星象就想证明皇上尚在人世，天师当老夫是三岁小儿好糊弄吗？皇上给你天师的名分不过是摆摆样子，你倒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星象命理皆是骗人的把戏，老夫今日索性就连你一起揭穿。”
蓝雪衣灿然一笑，柔媚的凤眼拉出一条好看的弧度，天地间仿佛瞬间失了颜色，只是嘴角处却透出森寒的冷意，让人禁不住一阵寒颤。
“我从来就没将自己当回事，但除了我在乎的人之外，也没把任何人当回事，首辅大人的威吓对我毫无用处，大人若想揭穿我也未必能有这个势力。”
蓝雪衣话音刚落，众人只觉一阵寒风自脚下而起，蓝雪衣周身瞬间充满真气，衣襟铮铮作响，世间皆传蓝雪衣修为高深，可从未有人见过他施展道法，今日一见才知，凡人一己之力在修道之人面前是多么渺小。
原本已经占了上风的沈千依，在蓝雪衣的介入后，突然就落了下风，修道之人修行到了一定高度，一人可挡千军万马，谁也不知道蓝雪衣的修为到底有多高，如果真与传言一样，那沈家必败。
局势骤然倾倒向叶菀这边，原本支持沈家的朝臣，立场也不再像开始那般坚定，沈千依和沈重山虽然心中也慌了神，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除了硬撑别无他法。
有了蓝雪衣保护，禁军再不敢靠近叶菀一步，景弈成蹙眉看了看蓝雪衣和叶菀，垂眸不知想些什么，大概是惊讶与蓝雪衣竟会挺身帮他。
两边僵持了一会儿，沈千依突然蹙眉看向殿门处，让守备军进宫的信号已经发出许久，可现在守备军没来，也没听见常帧门处有打斗的声音，这种静谧让人打心底里不安。
叶菀也十分疑惑，如果守备军进宫，肖远洋一定会率禁军抵抗，可为何到现在也没有动静，既没见守备军的身影，也没见肖远洋前来复命，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势力存在？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中众人都由猜忌变为不安，叶菀探寻的看向蓝雪衣，可蓝雪衣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时，殿外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听起来有几十人之数，脚步整齐划一，只有军队才有这样的铁律。
沈千依露出得意的笑容看向蓝雪衣，“天师现在改主意也还不晚，华都守备军有几万之数，天师就算再厉害，单凭一人也难敌众拳。”
蓝雪衣微微一笑，“皇后想要招降怕是选错了人，我这人生来一副死脑经，认准的事从来不会改变，即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追随我选定的。”
“皇上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如此死心塌地？”沈千依以为蓝雪衣忠于的是皇上，可只有叶菀知道蓝雪衣选定的人其实是她。
“朕从未给天师下过蛊，倒是皇后给许多人下过蛊毒，不要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就不会有人知道。”景玄的声音突然在殿门处响起，所有人都似上了弦一样，齐齐回头向殿门看去，只见景玄身穿普通军士的铠甲，立于众军士之前，眼中迸射出数道寒光齐射向沈千依和沈重山。叶菀惊讶的看向盔甲上蒙着一层灰尘的景玄，她本以为景玄收到讯息后，会派心腹先行回宫，可没想到景玄竟然亲自从边关赶了回来。
第三十八章 前世之仇
看清了景玄的面容，沈千依像是瞬间失了力气，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沈重山已是面如死灰，景玄这时出现，说明他在宫外布置的守备军已经悉数被控制，此时他和沈千依终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杜正贤第一个反应过来，跪地三呼万岁，紧接着所有人都跪地磕头，景玄越过众人径直走上殿首，拉起跪在地上的叶菀，说道，“皇贵妃辛苦了。”转而又看向蓝雪衣，“天师今日立下大功，朕会铭记于心。”
沈重山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气势，伏地磕头道，“臣日夜盼着皇上平安归来，昊天保佑，皇上平安无事臣也可了了心愿了。”
景玄冷眼看着沈重山和沈千依，半晌没有说话，沈重山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出透了一层冷汗，景玄越是不说话，他越是害怕，恨不得就此消失在众人眼前。
景玄终于发出一声冷笑，“皇后和首辅果真是兄妹，真是兄妹齐心啊！朕还尚在人世，你们就想着辅佐新君，如今朕平安回来，你们一定失望极了吧？”说着眸光扫过跪在殿下的大臣们，方才那几个力挺沈家和景奕轩的人，早已吓得不知所措。
沈千依强迫自己镇定了心神，上前说道，“皇上误会了，臣妾是因为听到了您被刺杀的传言，一时慌了神才会如此，您不知道，自从您被刺杀的消息传回华都，宫中便有人虎视眈眈，臣妾是怕长久这样，会让歹人有机可乘。”
景玄眯眼看向沈千依，声音冰冷如数九寒冰，“皇后倒是说来听听，这宫里有谁能比你和沈首辅更虎视眈眈朕的皇位？”
沈千依浑身的血液像是被瞬间冻僵，只觉得眼中的景玄从未如此陌生过，这个被称作她丈夫的男子，从未像真正的丈夫一样对待过她，如今更是连面上的功夫也懒得维持了。
沈千依怔愣了一瞬，突然高声大笑，沈重山想要制止她，可沈千依却像疯了一样，什么也不管不顾，“皇上是要与臣妾彻底撕破脸了吗？那好，臣妾今日也把憋在心中多年的话说一说，臣妾当年跟随皇上征战奔走，真真是一门心思都扑在皇上身上，可皇上又是怎么待臣妾的？这么多年来，您有对臣妾嘘寒问暖过一次吗？臣妾病中卧榻，您可来探望过一次？”
景玄的神色没有因为沈千依的哭诉而又丝毫动容，寒声说道，“当初你处心积虑想要登上后位，就应该想到以后的境遇，你要的朕都给你了，朕不欠你也不欠沈家什么。”
沈千依没想到景玄竟这样绝情，向后跌坐在地上，眼中有泪水泊泊流下，可嘴上却是在笑，表情十分怪异。
“原来臣妾在皇上心里竟然没有丝毫位置，臣妾帮了您那么多，当初您狠不下心做的事，臣妾都帮您做了，臣妾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沈千依说着上前抓住景玄的铠甲，手掌被锋利的甲片划破，鲜血染红了银色的铠甲。
景玄一拂手甩开沈千依的手臂，哼声冷笑，“皇后的心狠手辣连朕都时常觉得钦佩，如今也算计到朕头上来，这世上可还有你畏惧的东西？”
看着景玄眼中的厌弃，沈千依突然站起了身，“臣妾原本是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可皇上多年来一直冷着臣妾，怎能让臣妾不寒心？臣妾当然要为自己打算！”
“一心一意为朕？”景玄的面容越来越冷，耐心也已经到了最大的限度，“你自己说，自从你登上皇后之位，害死了朕多少孩子？你要朕怎么相信你是一心一意为朕着想？”
沈千依激动的面容渐渐冷静，取而代之的是麻木般的淡漠，“皇上说臣妾害死您的孩子可有证据？臣妾是中宫皇后，这宫里所有的孩子也都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没有做过皇上所说之事。”
见她说的笃定，景玄却冷笑连连，“朕若没有证据，也不会当众提起这件事。”话音刚落，只见几个侍卫押着一个身形壮硕的宫女进殿。
叶菀一见那宫女，气势立刻低了下来，面上显出心虚之色，虽然那宫女遍身是伤，可叶菀还是一眼便认出，那宫女正是一直跟随在沈千依身边的巫女。
景玄厌恶的瞥了那巫女一眼，看向沈千依，“此人皇后一定认识吧？她是你寝宫中的近身侍女。”
沈千依强撑了一丝笑容，摇头道，“臣妾寝宫中的侍女不下数十人，不可能每个都认识，这个宫女臣妾也只是看着面熟罢了，根本连名字也叫不出。”
景玄早就预料到她会死不承认，遂不急不缓的说道，“皇后既然不知，那就让朕来告诉你，这个贱婢名叫荷月，是六年前皇后从沈家要进宫的，她名为宫女，可实际上却是一个巫女，方才她已经将这六年与你做下的所有污秽之事全部供出，皇后还想嘴硬吗？”
“皇上是想仅凭她一面之词就定臣妾的罪吗？难道您宁肯相信一个贱婢，也不相信臣妾？”
景玄叹声摇头，“皇后啊皇后，朕忍了你这么多年，事到如今你不仅不肯为自己做下的孽忏悔，竟还百般狡辩，你让朕如何再容得下你？”
沈千依笑得凄冷，可神情却越来越倔强，“皇上想必是早就容不下臣妾了吧？只不过是今日才寻到了由头，要说作孽，皇上做下的可不比臣妾少，皇上不会忘了二十几年前那个雨夜里的修罗阵吧？”
“住口！”景玄闻言顿时青筋暴起，可其他人却是一头的雾水，不知沈千依那句话是何意，只有叶菀面色突然变得煞白，紧握住拳头才稳住指尖的颤抖。感觉到一道温柔的目光，叶菀抬头正迎向蓝雪衣关切的双眸，她僵硬的身体似有一股暖流划过，渐渐缓和下来，微笑着向蓝雪衣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蓝雪衣这才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即使已经过去二十几年，可那夜的痛楚叶菀依旧记忆犹新，不然她也不会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依然要投身宫廷，来报自己前世之仇。
第三十九章 证据确凿
沈千依被景玄的一声怒吼吓退，瞪大了双眼看着景玄眸中几乎要将她吞灭的怒火，突然后悔一时冲动，触碰了景玄心底最大的忌讳。
景玄慢慢松开暴起青筋的双拳，目光越过沈千依，看向一直垂眸立在后面的雁南，沉声说道，“皇后既然不承认，朕也不逼你，只是有一个人的证言，你一定要听一听，雁南，把你之前跟朕说过的话，向各位大臣们说一遍。”
沈千依惊愕的看向走上前的雁南，不敢相信雁南竟然会背叛她，她从前做的任何事都不曾瞒着雁南，雁南的背叛意味着，她在景玄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雁南不安的看向恨不得用目光杀了她的沈千依，咬了咬牙，说道，“奴婢跟随皇后的二十多年里，亲眼见皇后害死无数皇嗣，也知道皇后利用巫蛊之术控制她人，宸佑宫里的孙美人和已故的邵氏，皆是皇后用巫蛊之术所害，后宫里但凡有嫔妃胆敢忤逆，皇后都会用此方法，死于巫蛊的宫人更是不计其数。”
“满口胡言！”沈千依暴跳如雷，想要上前来打雁南，不过却被景玄的侍卫拦住，只能用杀人般的眼神瞪向雁南，“本宫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诬陷本宫？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样做？是不是她？”
沈千依疯了似得指向叶菀，可叶菀的面容却始终沉静，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认。
雁南笑了一声道，“奴婢跟随您近三十年，岂是他人随意指使便会背叛您的？奴婢是真的寒心了，娘娘您扪心自问，何时曾为奴婢考虑过分毫？您提拔奴婢的父亲，不过是要为沈家在军中安插内应，奴婢为您做了那么多事，可您却将奴婢父女的命视为草芥，既然如此，奴婢为何不能另寻靠山？”
雁南一番肺腑之言，让沈千依彻底绝望，面目呆傻的瘫坐在地上，如今她已是众叛亲离，连最信任之人也舍弃了她。
沈重山见此情形，突然大声喝道，“此等毒妇不配居于皇后宝座，臣若早知此事，今日定然不会受毒妇蒙蔽，臣一时大意，还望皇上恕罪！”
沈重山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哗然，原想他会为自己的妹妹求情，不想却在亲妹妹最狼狈时还要再来踩上一脚。
沈千依早已感觉不到悲哀，对自己的这位哥哥，她原也没抱多大期望，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早已没了亲情，有的只是相互利用，如今她不禁没了利用价值，甚至还成为负累，沈重山将她一脚踢开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景玄蹙眉看向沈重山，眸中的厌恶又重了几分，“沈大人先不用忙着撇清自己，审完了皇后，自然就会轮到你。”说罢，向一旁站立的董净利使了个眼色。
董净利立刻高声唱和，“带抓获的匈奴细作进殿。”
言罢，立刻有军士押着两名扮作南周人的匈奴细作进殿，那两人与方才被押进殿的巫女一样，浑身遍布大小不等的伤痕，衣衫上血迹斑斑，同是受过重刑的。
景玄冷眼看向沈重山道，“首辅大人好好看看这两个匈奴细作，一定不会陌生吧？朕已经盯了他们许久，在回来的路上才将他们抓获，朕听说，他们是从首辅大人府上出来的。”
沈重山紧张的冷汗直流，瞥了匈奴人一眼，立刻说道，“皇上一定误会了，现下正是与匈奴开战之时，臣怎么可能会收留匈奴人在府邸，皇上一定是受奸人蒙蔽。”
景玄的面容骤然转冷，“是不是被奸人蒙蔽，朕自由论断，首辅大人只看了这二人一眼便断定不识，也太草率了些，这两人可在你府上住了有段时间了，他们是今年春日混入华都，期间一共出入你府上六次，朕说的可对？”
沈重山听了这话后，面容终于有了松动，这时才知景玄早已盯上这两个匈奴细作，如今带到他面前，并不是要审问他什么，只是要将他所做之事公诸于众。
沈重山搜肠刮肚的想找推脱之言，可景玄却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继续说道，“朕一直奇怪，匈奴人行军一向粮草不足，可今次却能坚持到入冬也未撤军，审讯了匈奴细作，朕才得知，原来匈奴大军的粮草，竟是沈大人在暗中支援。”
景玄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沈重山，沈重山早已面色铁青，精瘦的身躯竟然颤抖起来，当朝首辅里通敌国的消息，可比后宫中的争斗要劲爆百倍，后宫再怎样斗，都只是女人和皇家内部的事，可通敌却不一样，尤其还是发生在当朝一品大员的身上。
众人接受了这一惊人的消息后，纷纷出言斥责沈重山当诛，尤其是原本依附于沈家之人，言辞甚是激烈，仿佛这样便可将他们从前做过的事一笔抹去，可景玄不是健忘之人，每个人做过什么，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景玄不耐烦的摆了下手，止住众人的齐声讨伐，“该治什么罪朕心中自有论断，你们也不用急着摘干净自己，朕这一年来早已摸清了你们所有人，有功的朕自会奖赏，有过的也莫要抱有侥幸心理，处理完沈家，朕会一笔一笔跟你们算。”
景玄说罢，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千依和沈重山，“皇后沈氏，天命不佑，心肠歹毒，残害皇嗣嫔妃，焉得母仪天下？着褫夺皇后之尊废为庶人，赐??？毒酒一杯。”
随着景玄的语音落下，沈千依兀自冷笑，凄凉的声音让人闻之生寒，“昔日花间初相见，虽未成欢亦未成怨，谁料今日竟如此不堪？”
景玄转头不再看沈千依，对她真是一点情意也不再有，继续说道，“沈重山里通敌国，实属叛国之罪，沈家男丁凡成年者一律斩首示众，未成年者全部充做军奴，女眷没入官奴，世代不得脱出奴籍。”景玄话音刚落，立刻有军士上前将沈重山拖出殿外，沈千依则被内侍架起，打算押回后宫等待行刑，可这时雁南却突然跪下来，说道，“恳请皇上让奴婢再伺候主子一回。”景玄微微蹙了下眉，可看向沈千依呆滞的脸庞，终是点头道，“去吧！”
第四十章 尘埃落定
处理完沈千依和沈重山，景玄这才想起畏缩在一旁的景奕轩，虽说景奕轩是被沈千依胁迫，可终究是以皇子身份篡位夺权，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惩治。
景玄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看着景奕轩许久没有说话，仿佛是在犹豫该给景奕轩治什么罪，叶菀看出他心中的纠结，上前福身道，“二殿下方才曾说，不愿登基为帝，朝中大臣皆可作证，二殿下实是被沈氏所逼，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叶菀突然出言求情，所有人都十分意外，尤其是景弈成，看向叶菀的目光中微微一紧，似乎有些许不快。
景玄终于开口道，“今日之事奕轩虽受胁迫，可参与篡位却是事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废除景奕轩皇子身份，贬为庶人，今生不得踏出宫闱半步。”
能保下景奕轩一条命，叶菀心中也算释然了，虽说景奕轩今日的境地与她没有直接关系，可她在其中也起了些作用，景奕轩为人老实单纯，不该为沈千依承担罪责。
景玄轻轻拉住叶菀的手，声音沙哑疲惫的说，“多亏了皇贵妃，朕才能及时赶回来，以后宫中之事就都交给皇贵妃主持了，朕有些累了，这里善后之事也替朕代劳了吧！”说罢，在董净利的搀扶下缓步出了殿门。
景玄已经将大部分事都处理完，剩下的只需稍加收尾便可，可叶菀刚要开口说话，沉默了整日的张太傅却突然站出来说道，“皇上已经说得明白，今日之事虽然是沈氏和沈重山策划，可帮扶之人一样脱不了干系，来人！将附和逆党篡权之人统统抓起来！”
张太傅在朝中一向很有威信，他一开口，侍卫们没有多想便依言而行，仿佛叶菀和景弈成只是两个摆设。
今日情况最危急之时，张太傅不发一言，此刻已尘埃落定，却来争抢功劳，景弈成心中自然不服，可叶菀却暗暗向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多事，沈家没落后，必然会有人接替沈重山在朝中的地位，而这个人就是张太傅，此时若是得罪了张太傅，有弊而无利。
景弈成眉心紧蹙的垂下头，心中惦念着在宸佑宫等他消息的杜思凝，今日他不仅看清了杜思凝的真心，更看清了张泽馨父女的势利和虚伪。
叶菀看着在殿中指挥军士的张太傅，心中只余冷笑，本来今日是他和张泽馨取得景弈成信任的绝好机会，只是却因他们的胆小和势利生生断绝了时机，就算景弈成日后会立张泽馨为后，心中也终究有了芥蒂。
张太傅一番命令后，殿中已经被抓起了近一半的人，叶菀环视了众人不安的面孔，终于出言制止道，“今日就这样吧！抓起来的人先关着就好，究竟如何处置，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各位大人今日都辛苦了，大家都散了吧！”
张太傅正在兴头上，被叶菀猛地打断，心中有些不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沉着脸随众人一起跪安离开。
景弈成看着张太傅的背影，嘴角挤出一丝冷哼，叶菀轻瞥了他一眼道，“张太傅在朝中威望甚高，对你日后继位会有很大助益，所以你今日的态度往后再不许让人看到。”
景弈成俯首称‘是’，想要扶叶菀回宫时，才想起在紧要关头保护他的蓝雪衣，可遍寻殿中却早已不见蓝雪衣的身影。
“天师是何时离开的？儿臣还未来得及感谢天师。”
叶菀微微垂眸，扬头笑道，“天师早就随皇上一起离开了，你不必特意去谢他，天师与朝臣不同，他存在便是为了守护南周江山，江山有变他当然会挺身而出。”
景弈成点了下头，可心中却存了丝不安，“儿臣方才看天师施展道法甚是厉害，民间传言天师可以一己之力抵挡千军万马，不知是否属实？若真是这样，天下岂不是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景弈成的猜疑让叶菀心中顿生警觉，身为一国之君若是忌惮臣子的势力，那这个臣子一定命不久矣，景弈成这番话听似赞叹蓝雪衣的修为，可实则已有了忌惮。
叶菀面上笑容不改，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些都是传言，天师修为再高也只不过是血肉之躯，一个人怎么可能以血肉之躯去挡千军万马？那些传言都是无聊之人添油加醋罢了。”
听了叶菀的话，景弈成心中的弦终于松了一些，却不知叶菀的掌心腻了一层冷汗，依然心有余悸。
回到紫竹轩时，杜思凝已经离开，在得知景弈成平安无事后，她没有想着借此邀赏，而是选择默默离去，这样事事为他人考虑的心思，让叶菀不禁生出了些怜惜。
钟念将如玉带到叶菀身边，神色激动的说，“这下可好了，日后宫里便是娘娘最大，再也没有人能伤害您了。”
如玉还不大懂宫中之事，可是看到钟念如此高兴，知道是有好事发生，也跟着咯咯笑着，叶菀摸了摸如玉的脸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今日为何一个嫔妃都没有出现在庆祥殿？按理说沈氏不可能不召集有地位的嫔妃为她壮势，难道是没有人响应她吗？”
钟念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样，连奴婢都没有想到，今日娘娘赶去庆祥殿后，岚淑妃便在去庆祥殿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了所有人，庆祥殿今日的局势已经够乱了，若再添上这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娘娘怕难以招架，岚淑妃今日可是做了件大好事。”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如此霸道行事，倒真只有她能做得出，得知沈千依的下场，那些被拦了去路的嫔妃还要感谢她呢！”钟念掩口笑道，“娘娘说的是，听宫人说，岚淑妃今日让宫人抬了椅子坐在路上，她一瞪眼任是谁都不敢往前一步，那气势不愧是北晏嫡长公主出身。”脑中想象着温沐岚坐于路上，怒视来人的画面，叶菀也不禁笑了起来，一日的紧张气氛，在笑声中仿佛一股青烟般瞬间化为乌有。
第四十一章 时光回转
第二日清晨，赐死沈千依的毒酒便送去了凤仪宫，速度之快让人愕然，所有人都以为是叶菀从中催促，可其实叶菀也感到十分惊讶，不过却未做任何辩驳，只等着前去行刑之人来回信。
可半上午过去了，前去凤仪宫监督行刑的元枫依旧没有回来，语彤频频向院中张望，担心是不是出了岔子。
钟念看向站在殿门处焦急等待的语彤，说道，“快把门关上吧！屋里就这么点热气，都被你放没了。”
语彤撅嘴关上殿门，还不忘再往院门处看上一眼，来到叶菀身边说，“要不奴婢去凤仪宫看看吧！可别是皇上念起旧情临时改了主意，又放过沈氏了。”
“怎么可能？”叶菀看着手中的书卷，依旧没有抬眸，“沈氏做下那么多孽，皇上能容她到今日已是极限，绝不会还念什么旧情，何况这旧情有没有还是两说，如今沈家已经不复存在，皇上再没理由留着沈氏的命了。”
钟念微微一笑，“娘娘说的对极，依奴婢看，定是那沈氏不肯轻易就死，宫人们一时不好办，才会拖延到现在，不若娘娘亲自去一趟，也要叫沈氏死的明白。”
叶菀侧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纸照在脸上，感觉暖意融融，可现下已经入冬，外面的风离刺骨也不远了。
语彤不明白钟念为何要劝叶菀去凤仪宫，嘟囔着说，“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小姐何必去凤仪宫招惹晦气，沈氏那贱人是死有余辜，难不成小姐还要去送她一程吗？”
叶菀笑看着语彤，抬手拂了下耳边的碎发，“前世今生的恩怨都会随她的死了结，我的确该去送她一程，也不枉曾经的姐妹情意。”
语彤听得一头雾水，兀自愣在榻前，思索叶菀话中的意思，叶菀已经在她怔愣的空当起身更衣，一袭绯红色绣石榴花的锦缎外衫罩于身上，发髻绾成随意的青螺髻，一只雕凤步摇插于发髻间，随着脚步发生叮当脆响，简单的装饰，却让叶菀看起来格外端庄严肃。
待来到凤仪宫寝殿外，只听里面噼里啪啦的碎响声，殿外的宫人一副焦急恐惧的神态，见到叶菀后更加紧张。
元枫从寝殿内跑出来，跪在叶菀面前道，“奴才无能，此等小事还让娘娘亲自跑一趟，沈氏抵死不肯就范，皇上下令是毒酒赐死，奴才们一时也拿她没辙。”
叶菀踏进殿门，只见满地狼藉找不出一件完整的东西，沈千依手握一把尖刀，被几个内侍逼到墙角之中，实力虽然悬殊，可内侍们却不敢轻易上前，既怕被沈千依伤着，也怕沈千依伤了自己，宫中规矩一向严谨，皇帝下旨是毒酒赐死，若是换了别的死法，行刑之人都要受到责罚。
叶菀看着披头散发的沈千依，叹息一声道，“毒酒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元枫迟疑的说，“沈氏已近疯狂，娘娘怕是应付不来，不如留下几个内侍。”
钟念笑着安慰他道，“我留下来保护娘娘便是，公公先带人下去吧！”元枫跟随叶菀多年，自然知道钟念与其他人不同，便放心的带人退下。
沈千依见宫人们离开，果然想要拿刀来刺叶菀，可钟念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她浑身动弹不得，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沈千依万分惊恐的看着叶菀，仿若看着厉鬼一样，叶菀轻轻抬了下手，她立刻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瘫软在地上，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叶菀的脸。
“你到底是谁？竟然会这种邪术，本宫要去告诉皇上，告诉皇上???”沈千依只喃喃的说着，身体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
“邪术？再邪也邪不过巫蛊之术，我曾跟你说过，世事轮回报应不爽，无论过多久，你做下的孽终究要回报在自己身上。”
沈千依面上现出疑惑，心想叶菀何时曾对她说过这句话，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让她打心底里感到森寒，瞳孔瞬间放大，被恐惧沾满。
“你是??？不可能不可能，司徒萱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沈千依近乎歇斯底里的喊出这句话，可心中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少，随着叶菀眼中的笑意渐盛，沈千依一记恐惧的叫声响彻殿宇，殿外的宫人皆猛地心惊，不知经历了怎样恐怖之事，才能发出如此凄厉的叫声。
叶菀慢慢垂下眼眸，声音虽轻，可每一个字都似扎在沈千依心里，“我回来了，讨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占据了我的位置二十几年，可曾得到你想要的了吗？你想要的究竟是皇上的心还是权力，亦或两者都有？”
沈千依浑身抖如筛糠，她这一世不曾惧怕过任何女人，可唯有在司徒萱面前，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尘埃一样渺小，就算处心积虑的除去了司徒萱后，可每每想起这个名字，她都会出一身冷汗，司徒萱仿佛生来就是她的克星，是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人。
沈千依紧紧握着如干柴一样的手指，眼中流下恐惧的泪水，“求求你放过我，这二十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每次从梦中惊醒，梦到的都是你，皇上自从立我为后就从来没有宿在凤仪宫过，我知道自己错了，若是能回到从前，我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叶菀抬眸看向哀求她的沈千依，眼中虽有怜悯，可更多的却是冷漠，“只可惜时光永远也无法倒回，有些错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弥补，欠下的债终究是要用血肉来还的。”
沈千依的面色渐渐如死灰一般，喃喃道，“终究是要还的，这么多年我究竟为的是什么啊？”说罢，她突然抓起面前的毒酒一饮而尽，在凄厉的笑声中倒地而亡。叶菀面无表情的跨国沈千依的尸体出了殿门，元枫想要上前询问，可看到钟念向他摇头，终是退到一边。叶菀扬头走在御花园中，这一刻她从前预想过千遍万遍，总以为会一解心痛大恨，可现在她的心反而更沉痛，随着沈千依的死，曾经的仇恨化为乌有，而留在回忆中的，都是她们年轻时嬉笑快乐的时光，她多想像沈千依说的一样，回到当初，只是时间不会给任何人后悔的机会。
第四十二章 见风使舵
叶菀扶着钟念的手走在凤仪宫内的回廊里，路上所见宫人皆是一副惶惶之态，如今宫中已经没有了皇后，凤仪宫自然也不再需要宫人打理，主子失势奴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以后无论被分配到何处，终是要矮其他人一头。
叶菀走路目不斜视，毫不理会上前请安的宫人，只想快些出凤仪宫，这里压抑的气氛也让她胸口似压了块石头一般，连呼吸都不顺畅，可路过一处破旧的厢房前，却听里面传来内侍尖锐的训斥声，和低沉呜咽的哭声。
叶菀驻步蹙眉看向厢房，钟念则招来一旁经过的宫人问道，“那里面住的是何人？为何要大声喧哗？”
宫人神色有些闪躲，不安的看了眼厢房，说道，“回姑姑的话，厢房里???住的是被贬为庶人的二皇子。”
厢房中传出的喝骂一声高过一声，叶菀双眉蹙得更紧，连一个内侍都敢随意辱骂景奕轩，足可预见景奕轩日后在宫中会是怎样的境遇。
想起景奕轩胆小畏缩的模样，叶菀心中生出怜悯，轻轻叹道，“过去看看吧！怎么说景奕轩都还是皇上的儿子，总不能让一个奴才辱骂。”
钟念本想劝叶菀不要招惹是非，可转念一想，依叶菀的脾气劝了也没有，索性跟叶菀一齐向厢房走去。
责骂景奕轩的内侍见叶菀过来，哈巴狗似得上前邀功道，“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此地简陋怎是娘娘尊贵之身该来的？娘娘若有吩咐，遣人来知会奴才一声便可。”
叶菀看也不看那内侍，目光搜索到蹲在墙角的景奕轩，此刻的景奕轩早已没有锦衣华服，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中衣，在没有火炉的房间内冻得瑟瑟发抖，仅仅一日的功夫，便从身份尊贵的皇子，变成了人人可欺的阶下囚。
内侍见叶菀面色不好，还以为她是因为景奕轩没有行礼请安而生气，忙上前揪起景奕轩的衣领道，“没看见皇贵妃娘娘吗？还不快磕头！”
景奕轩张合了几下青紫的嘴唇，颤抖着声音说，“萱母妃饶命，儿臣真的没想篡权夺位???”
内侍不等景奕轩说完，便骂道，“还以为自己是殿下呢！还不快改口叫皇贵妃娘娘！真是没规矩。”
景奕轩面色惊恐的看向内侍，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叶菀终于忍无可忍，说道，“本宫看你才是没规矩，二殿下就算被废为庶人，也还是皇上的孩子，岂容你一个奴才随意折辱，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当什么差，去暴室做苦力吧！”
内侍还未反应过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便被宫人拖离凤仪宫，他原本想借由折辱景奕轩来讨好叶菀，可不成想反倒为自己找来了祸端。
钟念从别处拿来衣服帮景奕轩穿上，气愤的说道，“这些个奴才竟然见风使舵到如此程度，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叶菀让景奕轩坐到自己对面，看着他惊慌无措的双眸，怜惜的说，“昨日之事你的确是受沈氏胁迫，可当着众臣的面，皇上即使想袒护你也没有办法，皇上下令将你废为庶人，实在是无奈之举，你要理解你父皇。”
景奕轩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萱母妃??？不！皇贵妃娘娘可不可以不要让儿臣住在这里，宫人们都欺负儿臣。”
叶菀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说，“以后你还叫本宫萱母妃便可，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紧，本宫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你，你放心，本宫会为你另寻住所，一定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谢谢萱母妃。”景奕轩感激涕零的磕头谢恩，叶菀留下了几个紫竹轩的宫人，暂时照顾景奕轩，一边往回走一边盘算着将景奕轩安置在何处最为稳妥。
钟念见她愁眉不展，提议道，“被废的嫔妃都住在清秋堂里，二皇子也同样是被废之人，不如也将二皇子安置在清秋堂怎么样？”
叶菀思忖了一瞬，摇了摇头，“不妥，清秋堂是安置嫔妃之所，皇子住进去算怎么回事？对了，清秋堂附近有没有空置的殿阁？”
钟念想了一会儿，点头说，“有倒是有几个，可长久无人居住，已经十分破旧了，住人的话可能有些勉强。”
“破旧不要紧，让人稍微修缮一下便可，景奕轩现在的身份也不宜住在太好的地方，先找个偏僻点的殿阁让他安置下来，免得在凤仪宫招惹人眼，倒对他不利。”
钟念点头应声，见四周无人才开口问道，“娘娘是担心大殿下会对二皇子不利吗？”叶菀微微蹙了下眉，并没有否认钟念的猜测，“景奕轩虽然已被废为庶人，可也要防着有人想斩草除根，倒不一定是弈成，也有可能是朝中与沈家有过节的大臣，总之一切小心就是。”钟念郑重的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会格外留心的。”
第四十三章 肃清行动
朝中随着沈家的没落，一些与沈家有关联的世家和官员也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或被斩首示众，或被抄家没官，无一人逃过法网，一时间朝中血雨腥风人心惶惶。
景玄将肃清沈家党羽的任务交给了张太傅，张太傅果然不负重托，将与沈家有关联的官员全部铲除干净，不仅如此，还将提拔了多位他的学生，俨然是要成为下一任霸权者。
不过景玄不会让这种情况再次发生，肃清沈家的同时，大肆封赏了在边关抗敌的有功之臣，没有了沈家的粮草支持，匈奴大军很快便撤军，南周上下为这场艰难的胜利举国欢腾，景澈因此次功劳甚高，被封为安定王，虽然依旧是王爷，可地位却比从前提升许多。
邵敬城被封为镇边大将军，与从前的邵敬征品阶相同，只是军权却不再集中在他一人手中，而是分掌在景澈及多位将军麾下，也是为防止再出现邵家和沈家这样的权臣。
一些无足轻重的官位，景玄也就由着张太傅安排，但较重要的却皆由他亲自下旨任命，朱流芳被派往偏僻之地为官数年，几乎就快被人遗忘，可景玄一道任命旨意，又让世人重新记起了当年这位才华横溢的榜眼。
朱流芳在偏僻之地辗转数年，政绩不俗，短短几年便升任云州知府，云州原本是穷僻之地，但在朱流芳的悉心治理下已经渐有起色，他的功绩天下众人有目共睹，所以景玄任命他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时，朝中反对之声也仅仅是因他太过年轻。
都察院原本的左右都御使全部是沈家的人，此番沈家在朝中的力量经历了大清洗，许多重要的职位都空缺出来，叶伦德在朝中经营多年，此时由景澈举荐胜任都察院右都御使，叶菀的母家也算是风光正盛。
景玄将朝中之事安排妥当后，接连几日没有上朝，宫中依然流传他身负重伤的传言，可叶菀几次去庆祥殿都没发现任何异样，只觉得景玄神情恹恹的，好似十分疲惫。
这日叶菀从庆祥殿出来，一直沉眸思索景玄方才的神态，没有看见正等候在门口的李梦怡，直到听见请安的声音，叶菀才收回思绪，抬头看向身前一袭玫红锦缎的李梦怡。
这一抹刺目的玫红，在如今沉闷的华宫中显得十分突兀，李梦怡本就白皙的脸庞在这抹玫红的映衬下格外娇艳，几支纯金打造的步摇插于高高耸起的发髻间，乍一看华贵异常，竟比身为皇贵妃的叶菀装扮还要艳丽，可见这一身装扮费了不少心思。
见叶菀一直盯着自己看，李梦怡微笑垂眸道，“嫔妾今晨炖了一盅燕窝羹，送给皇上补补身子，不巧皇贵妃娘娘正在里面，所以臣妾就先在此等候了。”
叶菀看了眼宫人手中的食盒，又上下打量了李梦怡艳丽的装扮，笑着说道，“本宫劝怡容华今日还是不要进去了，皇上心情欠佳，恐怕不想见怡容华。”
李梦怡蹙了下眉，以为叶菀是嫉妒她年轻美貌，怕她抢走皇帝的恩宠，遂掩口娇笑道，“皇上不是刚刚才见过皇贵妃吗？怎么会突然心情欠佳呢？宫人已经进去为嫔妾通传了，嫔妾就是现在想回宫，也要先看过皇上的意思。”
李梦怡话音刚落，进殿通传的宫人便出来宣她进殿，李梦怡得意的看向叶菀，道，“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已经宣嫔妾进殿了。”
叶菀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只是微微笑了笑，“既然如此，怡容华就好自为之吧！本宫先回去了。”
李梦怡以为叶菀吃瘪，昂首挺胸的踏入庆祥殿，可叶菀却看着她摇了摇头，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景玄虽然除去了沈家这颗毒瘤，可毒瘤已经长在身体里多年，拔除虽然痛快，可也难免伤及自身，所以景玄的心情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好。
受沈家牵连的朝臣众多，每揪出一个，都似在景玄的心口划上一刀，李梦怡此刻去招惹景玄，实在是选了一个不好的时机，而她一身精心的打扮，怕只会让景玄更加心烦。
钟念轻轻握了下叶菀的手掌，笑笑说，“娘娘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就算皇上真的迁怒于怡容华，也与娘娘无关，怡容华仗着得宠，连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忘了当初是如何巴结娘娘的。”
叶菀垂眸微笑，“李家此次及时与沈家撇清关系，可谓是明智之举，现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听说李家有好几个升官进爵的，且官位都不低，怡容华自然也就有骄傲的资本了。”
钟念回头轻蔑的瞥了眼李梦怡的背影，笑着说，“一入宫门就是皇家的人，母家再荣耀也只是面子上好看罢了，与实际毫无裨益，妃嫔想要在宫中立稳脚跟，终究还得凭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皇上，只可惜年纪轻的嫔妃还看不透这些，以为母家得势，就可以在宫中横行。”
叶菀微笑着摇头不语，一路沉默回到紫竹轩，刚一进寝殿便见景弈成和张泽馨在殿中等她。
张泽馨已经有许久没有来向她请安，如今沈家没落，景奕轩被废，成年皇子只余景弈成一人，宫中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显，景弈成必将会是储位之选，张太傅的态度也在一夕之间改变，甚至主动让张泽馨进宫向叶菀请安。
叶菀扶起向她行礼的张泽馨，笑着说，“泽馨来请安怎么不提前告诉本宫，等了许久了吧？”
张泽馨恭敬的说道，“听宫人说娘娘是到庆祥殿看皇上去了，臣女本来也没什么急事，在这等会儿无妨的。”
叶菀拉着张泽馨坐于榻上，看了景弈成一眼，景弈成立刻上前与张泽馨并排坐下，甚是殷勤，张泽馨则羞涩的笑了笑，垂眸不语。叶菀看着张泽馨的态度，沉眸想了一瞬后，说道，“成德皇贵妃的丧期已满，本宫今日还跟皇上提过你们的婚事，皇上说等过了年就择日为你们操办，到时泽馨也该改口叫本宫母妃了。”张泽馨羞得面色通红，手指绞着衣袖抿嘴不言，景弈成笑着说，“多谢母妃，儿臣的婚事有劳母妃操心了。”
第四十四章 平底波澜
又说了一会儿话，天色已经渐晚，张泽馨虽然与景弈成有婚约，可张家世代书香门第，家规甚严，未出阁的女子不能在外天黑不归，张泽馨便趁宫中尚未掌灯时告退。
景弈成亲自送张泽馨离开后，复又折回寝殿，向叶菀行了礼道，“儿臣今日有意向泽馨打听张府的近况，泽馨说张太傅最近不是早出晚归，就是整日在书房与人商议事情，至于商议什么，泽馨说她也不知道。”
叶菀接过宫人递上的暖炉捂在手中，思忖了片刻道，“张太傅能在朝堂数次争斗中自保无虞，为人定然城府极深，此等大事他不会让泽馨轻易知晓，泽馨大概没有骗你。”
景弈成蹙了下眉，抬头看向叶菀，似是有话想说，可犹豫了半天却没有开口，叶菀也不催促他，只默默饮着杯中的茶。
景弈成在经过几番思量后，终于说道，“儿臣听说，母妃将二弟安置在了离清秋堂不远的殿阁里。”
叶菀抬眸看向他，目光敏锐而明亮，“你是想问本宫为何还要善待于他，是吗？”
景弈成似是不敢迎上叶菀的目光，慌忙垂下眼帘，可却没有否认叶菀的问题，在他看来，景奕轩既被废黜皇子的身份，就该囚禁起来才对，可现在却独居一座殿阁，过起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叶菀放下手中的茶杯，淡然的说道，“你与景奕轩一向亲厚，应该了解他不是能跟你相争之人，现在也已经对你构不成威胁，不如就将他养在深宫一辈子吧！怎么说你们也是亲兄弟，伺候他的人本宫来安排就好，你就不必担心了。”
叶菀将最后一句话咬的极重，警告景弈成不要在伺候景奕轩的宫人上动歪脑筋，景奕轩被关在凤仪宫的几日备受折磨，单凭几个宫人不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景弈成。
景弈成面上的神色果然有一丝不自然，沉眸说道，“儿臣明白，得空时儿臣会去看望二弟。”
叶菀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日后还是少跟景奕轩见面，毕竟现在你们地位悬殊，让人看见了反而会惹闲话。”
景弈成抿了下嘴唇，不知叶菀是不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无论景奕轩还有没有皇子的身份，只要活在世上一日，他心中就像有根刺一样，所以他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留下景奕轩的命。
许多日过去后，朝中的肃清行动依然在继续，隔几日便有官员被查出与沈家有纠葛，有的只是在年节时相互送礼这些小事，如今都要被拿出来大做文章，朝中真到了人心惶惶的地步，这场肃清渐渐变成不同派别间相互诋毁攻击的借口，直到景玄强制喊停后，朝中的气氛才终于有所缓和。
前朝乱成一团，后宫也快变成了一锅粥，李梦怡不知哪里开罪了景玄，被一道旨意禁足思过，还有几个母家受牵连的嫔妃，不知深浅的去庆祥殿求情，皆被景玄一怒之下废黜，此后再无嫔妃敢为母家说话。
叶菀一边拨弄案上的火烛，一边听元枫讲宫中最近发生的事，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可串联到一起，也能得到许多讯息，偶尔一些有趣的事，还能缓解近期紧张的气氛。
元枫从尚局一直说到庆祥殿，叶菀听得十分仔细，突然文馨在外面轻敲殿门道，“娘娘，董公公派人来说，皇上让娘娘过去庆祥殿一趟。”
叶菀看了眼窗外暗黑的夜空，不知景玄这时让她去庆祥殿是为何事，便对外面说道，“让来人先回去传话，说本宫稍后便去。”
叶菀起身披了件氅衣，没有过多装扮便带人前往庆祥殿。
庆祥殿一如往常一样，到处灯火辉煌，可宫人们的面上却是一片僵硬，仿佛一个个木偶似的，没有丝毫生气。迎叶菀进殿的并不是董净利，而是一个沉眸少言的内侍，叶菀问了他几句话，他皆规规矩矩的答了后便再不说话，直接将叶菀带到景玄的寝殿内，可让人奇怪的是，景玄并不在寝殿之中。叶菀想要询问引领的内侍，可那名内侍早已退了下去，偌大的寝殿中只留下叶菀一人。
第四十五章 神秘暗道
叶菀环视了寝殿一周，这座从未有后妃踏足的殿阁，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华丽，甚至连人气也少了些，虽然一应寝具齐全，可却缺少长久居人之地该有的气息，让人凭空感觉到死寂。
叶菀择了一个梨花木椅坐下，座椅旁的桌案上有一盏空冷的茶壶，和几个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的茶杯，叶菀用食指轻轻划过杯口，催动内里感受茶杯上的气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这茶具应是许久不曾用过。
东墙边的床榻上，厚厚的明黄色被褥铺的十分平整，绸缎上龙纹金丝在烛火的照应下闪着熠熠光辉，只是这光辉中却透着一股冷意，叶菀这才意识到，殿中取暖的火炉竟然是冰冷的。
她起身来到火炉前，打开铸金的炉盖，只见火炉里面干干净净，一丁点炭灰也不见，根本就从未用过，叶菀在殿中走了一圈，不禁怀疑景玄根本就不住在这座寝殿之中。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西墙的书架突然发生‘咔嚓’一声脆响，叶菀瞬间调动身体的全部感官，双眸紧盯着缓缓移动的书架。
书架慢慢移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原来这座寝殿之中竟然还藏有暗道，这也许就是景玄从不许他人进入的原因，只是不知这条暗道究竟通向哪里。
董净利从暗道中走出，向叶菀打千儿说，“娘娘请随奴才去见皇上。”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并没有立即跟过去，而是看向董净利身后的暗道，“皇上不在寝殿中吗？”
董净利垂眸恭敬的说，“这里只是皇上名义上的寝殿，其实皇上从未在此住过，皇上真正的寝宫是在寝殿后面的小楼里，皇上已经在那等候娘娘多时了。”
叶菀笑着点了下头，“那就请公公在前面带路吧！”
走入暗道，并没有之前想象的漆黑和压抑，暗道足有三丈高两丈宽，两旁的石壁上每隔五步便有一盏宫灯，将暗道照的灯火通明，身后的书架慢慢合上，将庆祥殿的一切隔绝在外，叶菀紧跟着董净利的步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内力充盈与掌心之中，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她不知道景玄为何突然让她知晓如此隐秘的密道，也许景玄在肃清了沈家后还有别的打算，思及此，叶菀暗暗攥紧双拳，又警觉了几分。
可一路紧张的出了暗道，并没有发生她担心的事情，这边暗道的出口是一架摆放瓷瓶的架子，幽幽打开后，应入眼帘的竟是熟悉的景象。
叶菀疑惑的看向董净利，董净利笑笑说，“娘娘记得不错，这里正是您当年从行宫禁足归来时的歇脚之处，其实这座小楼才是皇上真正的寝居之所，娘娘请上二楼，皇上正在楼上等您。”
叶菀向董净利颔首后，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裙摆上楼，当第一次看见景玄将她前世用过的东西，都收集在这座小楼之中，她以为景玄只是逃脱不掉心中的魔障，可没想到景玄竟然长久住在这里，心中一丝异样的情绪开始蔓延。
上了二楼迎面看见那副依旧挂在原处的画，景玄站在画前背对她而立，脊背微微有些佝偻，身形也比前几日消瘦了些。
听见叶菀上楼的脚步声，景玄慢慢回过头，双眸中竟然有一丝猩红，叶菀装作不见，低眸福身请安。
景玄没有像平常一样殷勤的扶她起身，只是指了指一旁的座椅，说道，“坐吧！壶中有热茶。”说罢颤巍着脚步坐于叶菀旁边的座椅上。
叶菀蹙眉看向他略微肿胀的双足，问道，“皇上身子不适吗？怎么不让太医前来诊治？”
景玄沉默了一瞬，声音沙哑的说，“前阵子谣传朕被匈奴人刺杀之事是真的，刺客中有一人冲入朕的营帐之中，虽然侍卫齐力将其斩杀，可朕还是被浸了毒的刀刃所伤，这毒十分厉害，太医们遍寻天下药方，也找不出解毒的办法。”
叶菀想要出言安慰，可不知怎么，压抑的气氛让她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说道，“太医们医术高超，一定会找到解毒的方法，皇上不必太过担心。”
景玄沉闷的笑了两声，“朕身上的肺伤也越来越严重，也许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叶菀努力想要做出震惊的表情，可不知是不是前世这些熟悉的东西作祟，她看向景玄的双眸竟是异常冷静。
景玄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冷漠，转头看向墙上画中的女子，幽幽说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听到这句话，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叶菀骤然握紧椅子扶手，当初第一次看见这幅画时，她情不自禁的说出了这句前世曾许下的诺言，却不想竟被景玄听了去，原来景玄从那时便知道，她就是司徒萱。
景玄没有用‘朕’自称，而是用‘我’，可这一举动不仅没有拉近与叶菀的距离，反而让叶菀心中生出抵触。
叶菀垂眸安坐，对于景玄投来的炙热目光没有丝毫回应，“皇上既然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为何还要留我到现在，不怕我会趁机杀了你吗？还是想看我像跳梁小丑一样，任怎么翻腾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叶菀侧头看向景玄，眸中带了凛然的寒意，景玄感觉浑身像是被冻僵了似的，虽然早已知道叶菀必然对他恨之入骨，可真正看到叶菀眼中的恨意，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难过。
景玄默默垂下眼眸，许久才说道，“自从你死后，我没有一日不是在悔恨中度过，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做伤害你，伤害司徒家的事。”叶菀哼声冷笑，“皇上和皇后不愧是二十几年的夫妻，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可做下的事就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即使能重新来过，皇上的选择也还会一样吧！在你眼中皇位和权利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景玄的手掌微微有些颤抖，抬眸看向叶菀，似乎想从叶菀冷漠的面容上找出当年依稀的影子，可叶菀比寒冰还要冷的双眸却让他失望了。
第四十六章 往事如风
景玄失望的收回目光，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小楼中回响，“自从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在宫中处处维护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里从未有过别人，说起来也是笑话，直到你死后我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萱萱，我不奢求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只求你能原谅我。”
“原谅？”叶菀嗤声冷笑，面上的凄然仿佛是在嘲笑景玄的奢望，“皇上不妨去阴间问问司徒家冤死的几百口人，看他们能不能原谅你？或是皇上能让他们都活过来，我或许也可能考虑原谅。”
看着叶菀眼中决然的恨意，景玄痛苦的低下头，眼中似是有晶莹荒落，只是隐藏在昏暗的阴影中，让人无法看得真切。
或许是难过至极，景玄竟然笑了起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我就是不死心，非要听你亲口说出来，回到这座宫廷后，你经历了无数磨难，可每一次都不曾求助于我，我只能想尽办法暗中帮你，却不能让你知道，我时常会在独自一人时，想起咱们一同经历过的事，可你一定很后悔认识我吧？”
叶菀起身走到墙边的画像前，看着画像中的司徒萱，就好似看着前世的自己，“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包括蒙上双眼相信一个人，它日，若被万箭穿心，我认，但你要知道，伤害之后再无原谅，感谢你给我的这场空欢喜，虽然到头来满身伤痕，但曾经有过的快乐却是真实的，既然是你先放弃了我，也不要指望我还会站在原地。”
叶菀回过头，与画中的人仿佛重叠在一起，景玄伸手想要触碰她，可看到自己手上苍老的皮肤，才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距离，还有几十年逝去的时光。
景玄终是放下手臂，许久才从案下的暗格中拿出两道圣旨，“我已经时日无多了，日后恐怕不能再保护你，虽然到死也不能得到你的原谅，但今生还能再见你也已足够，我欠司徒家的会在阴间慢慢还，欠你的恐怕今生都无法弥补了，这两道圣旨，一道是册封你为皇后，一道是让景弈成继位，前世你没能登上后位，也是我一生的遗憾。”
叶菀接过两卷圣旨，却将册封她为后的那一卷扔进火炉，“皇上以为这是对我的弥补吗？我在意的何曾是皇后的位置？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起，如今也不需要你来给了。”
景玄眼中隐隐有妒意闪过，可一瞬后却只余无奈，“我知道你回到我身边只是为了报仇，不可能还未其它，如今沈千依已死，我也活不了几日，等该死的人都死了，你也会离开吧！跟真正珍惜你的人一起远走高飞。”
叶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景玄点了点头，祈求的说道，“我死后朝廷必将出现纷争，弈成虽有城府可毕竟还太年轻，我希望你能帮我辅佐他。”
叶菀蹙了下眉，冷笑道，“我为何要帮你，前世我帮过你的还少吗？可最后又是什么下场，兔死狗烹这种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南周这座江山不光是我自己的，也有你的一份心血在里面，司徒将军更是为这座江山倾尽所有，难道你真忍心看它动荡不安吗？”
叶菀避过景玄咄咄逼人的目光，声音淡漠的说，“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南周怎么样也就与我无关了，皇上没事时不妨多为大殿下祈祷吧！”
叶菀说罢转身下了楼梯，身后传来景玄嘶哑的咳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慢下脚步，吐出多年压抑在心中的怨气，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空了似的，眼前渐渐被泪水模糊。守在楼下的董净利看着叶菀神色不对，又听见景玄剧烈的咳声，想要问发生了什么，可叶菀却先开口说，“送本宫回去吧！皇上累了，本宫也不便再打扰了。”董净利又向楼上看了一眼，见景玄没有出言反对，便搬动架子旁的机关，打开暗道的门，随着背后暗道之门的关闭，她与景玄间的一切也终将一笔勾销，无论好的还是坏的，今后都会随风淡去。
第四十七章 突如其来
与景玄将所有的话摊开后，叶菀回了紫竹轩便再没有外出，也不见任何前来请安的嫔妃，就连一向近身侍候的钟念也被遣了出去，整整三日送进寝殿里的饭菜没动一口，语彤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可就是想不出任何办法。
没有人知道，那日叶菀独自进入庆祥殿后发生了什么，景玄亦是接连数日没有在宫中露面，宫里和前朝一时间猜测纷纷。
第四日清晨，庆祥殿寝宫中突然发出阵阵哀鸣，呜咽的哭声像是瞬间蔓延到整座后宫，连静坐在寝殿中的叶菀都听见了外面的异动。
这几日没有叶菀的命令，紫竹轩中的任何人都不敢进入寝殿打扰，宫人们经过寝殿门前时，都刻意放轻了脚步，可此刻却听见窗外脚步纷杂，从脚步声中便可听出来人的慌乱。
殿门被大力推开，钟念顾不得叶菀之前的吩咐，一脸焦急的跑进来，“娘娘，皇上驾崩了。”
叶菀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愣愣的看向钟念，只余‘驾崩’两个字在耳边回响，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钟念上前拉起她道，“娘娘有没有听见奴婢的话？皇上驾崩了，现在宫中都乱了套，您是后妃之首，该出面主持丧仪才是。”说罢慌忙翻找丧服。
叶菀依旧愣在原地，半天后等钟念捧来了丧服才幽声说道，“如今该死的都死了，你心中可曾快活过？”
钟念猛地驻了脚步，方才得知景玄驾崩时，她只顾着快些让叶菀前去主持大局，根本没来的及想大仇得报之事，在宫中陪伴叶菀这么多年，每天要做的事很多，报仇不再是支撑她活着的唯一理由，如今得知景玄的死讯，也并没有像预想的那般高兴。
钟念只是笑了笑，帮叶菀穿上丧服，“现在好像有许多事比报仇更重要，人的想法真是时时都在变，奴婢也实在想不到，真到了这一日竟能如此平静。”
叶菀任由钟念帮她穿好丧服，转头看向哭声传来的方向，“其实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他在宫中事事维护我，只是为了弥补从前的犯下的错，那天他祈求我的原谅，也许现在真的到该放下的时候了。”
“人已经死了，放不放的下也不重要了，娘娘还是赶紧去庆祥殿吧！嫔妃和大臣们应该已经到了，听说连清懿宫那面也有了动静，不知皇上留没留下遗诏，现下朝中许多人依附于澈王爷，必然会有拥立澈王爷的呼声。”
叶菀微微一笑，看向妆台下的暗格，那日景玄给了她两道圣旨，册封她为后的旨意被她付之一炬，而让景弈成继位的旨意，拿回来后一直藏于暗格之中，看来景玄为自己身后之事做了充足准备。
钟念从暗格中取出圣旨，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就好了，只要娘娘拿出圣旨，看朝中谁还敢出言反对。”
庆祥殿前跪满了乌压压的人群，有大臣有嫔妃，也有各宫宫人，所有人皆伏地痛哭，甭管是真哭还是假哭，样子倒做的十足，反正此时也没人真会去计较。
嫔妃中闹得最厉害的就数丽夫人，一边哭喊一边嚷着要见皇帝最后一面，可宫中有规矩，皇帝驾崩后嫔妃和朝臣只能在出殡当天送行，董净利指挥内侍拦着丽夫人，可丽夫人却撒泼一样，对内侍连打带骂。
叶菀一进庆祥殿大门，便见丽夫人对着宫人撒泼的情景，不禁双眉紧蹙，走到丽夫人身边说道，“丽夫人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在宫人面前丢了皇家颜面。”
丽夫人看见叶菀过来，瞬间将火气全部撒在叶菀身上，“皇贵妃是最后见皇上的人，皇上回宫时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才几日就驾崩？是不是你对皇上做了什么？”
“丽夫人休要胡言，皇贵妃怎么可能会对皇上不利？夫人说这话可是要有证据才行。”钟念厉声喝止了她，各宫嫔妃也都看得清形势，无一人肯附和丽夫人。
丽夫人瞥嘴哼笑，“皇上才刚刚驾崩，皇贵妃就想凌驾于众妃之上了吗？连一个宫人也敢呵斥本宫，不过是皇贵妃身边的一条狗罢了，在这扬武扬威给谁看？”
钟念蹙了下眉看向叶菀，方才她一时情急才喝止丽夫人，以宫婢之身呵斥嫔妃的确有仗势欺人的嫌疑。
叶菀微微一笑，示意钟念不必自责，看向丽夫人道，“本宫现在是后宫之首，凌驾于你之上有何不可？皇上若尚在人世，看见你如此不顾身份，也定然会生气，丽夫人还是恪守好妃妾的本分吧！”
丽夫人好似豁出去了一样，不顾宫人的阻拦，非要进殿去看景玄最后一眼，叶菀向董净利使了个眼色，董净利立刻会意，对阻拦丽夫人的内侍挥了挥手，内侍们再无半分顾忌，竟是将丽夫人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
看着丽夫人被拉出庆祥殿外，嫔妃们无不低头敛声，景玄离世，她们都将成为太妃嫔，日后何去何从皆是叶菀的一句话，在这种时候，她们才不会想去得罪叶菀，葬送掉自己的后半生。
叶菀冷眼环视了众嫔妃，沉声说道，“丧仪期间，主位嫔妃需管好各自宫中之人，若是让本宫知道有人胆敢闹事，别怪本宫连带着你们一起惩罚。”
“臣妾谨遵皇贵妃娘娘教诲！”众嫔妃齐声应和，即使从前与叶菀有过什么矛盾，此刻也再不敢表露分毫，丽夫人方才已经给她们做了范例，堂堂从一品夫人竟被内侍抬出庆祥殿，只怕日后丽夫人再也没有脸面见人了。嫔妃们安静下来，可站在另一侧的大臣们却又有了分歧，张太傅率先挑头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驾崩实属突然，可朝中依旧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大殿下早集大成、器业英远，在皇上御驾亲征期间又曾监国，是继承皇位之不二人选，臣推举大殿下登基继位。”张太傅话音刚落，还未等有人出言附和，便有人反对道，“此言差矣！大殿下幼时便不受皇上器重，出身也不如其他皇子，张太傅之言未免牵强。”
第四十八章 宣读遗诏
叶菀抬头看向说话之人，原来是户部尚书郑峰，她早听钟念说过，郑峰是较早追随景澈的官员之一，此时他跳出来说话，定是有意要推举景澈称帝，前朝时也曾有过兄传弟位的事出现，不过却是因为皇帝没有子嗣，或子嗣年幼的缘故。
可景弈成早已成年，在年岁上也只比景澈小了十岁，没有任何理由将皇位拱手让出，叶菀看向站在景太妃身边，一脸淡然的景澈，突然发觉景澈似乎比从前更加魁梧高大，看来边关的几年历练，让景澈成长不少。
张太傅听了郑峰的话，冷笑数声道，“郑大人这话就奇怪了，如今宫里成年皇子只有大殿下一人，郑大人既然说大殿下不宜继承皇位，那老夫敢问你，是智力不足的四殿下合适？还是尚在襁褓的五殿下合适？”
郑峰余光瞥过一直沉默的景澈，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暗示，挺直了腰身说道，“宫中虽然只有三位皇子，但能继承皇位的却不仅仅是皇子，安定王在此次匈奴来犯时立下赫赫军功，臣以为由安定王继承皇位最合适。”
此言一出，众人如炸开了锅似的，纷纷低声议论，景澈虽然面上表情依旧，可下颌却微微抬起，对郑峰之言没有半点意外，可见是早就商议好的。
朝臣们立刻分作两派，一派以张太傅为首拥立景弈成，另一派以郑峰为首拥立景澈，以两方的实力来看，张太傅这边在人数上占优势，不过气势却不如郑峰这边。
叶菀默默看着争吵不休的大臣，将拥立景澈的人一一记在心间，景玄在时，景澈对自己这方的势力一直很保密，景玄一死他便无所顾忌，不过也正给了叶菀了解的机会。
见众人吵得口干舌燥，叶菀这才说话道，“都无需争吵，皇上前几日已将遗诏交由本宫保管，如今正是宣读的时候了。”
钟念将手中捧着的遗诏交给董净利，董净利接过圣旨后大声宣读，当读到景玄将皇位传给景弈成时，郑峰一边立刻垮下脸来，张太傅则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他的女儿是将来的皇后，这事只要想想他都会从梦中笑醒。
董净利宣读完圣旨后，张太傅得意的看向郑峰，“如今有圣旨在此，郑大人还有何疑议吗？”
感觉到众人中一道异样的目光，叶菀嘴角擒起一丝弧度，并不看目光投来的方向，说道，“皇上的丧仪虽然是首要的事，可新帝登基也要尽快，礼部先策划出流程来吧！”
礼部的官员是跟随张太傅一派，立刻便出言答应，郑峰蹙眉看着叶菀手中的圣旨，怀疑道，“册立新帝是大事，怎可凭皇贵妃随意拿出的旨意定论？谁能证明这旨意是皇上亲手交于皇贵妃的？”
叶菀抬眸看向郑峰，眼中迸射出的寒意直刺人心，“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本宫假传圣旨吗？”
“遗诏该交由朝中大臣保管，如何会交给后宫嫔妃？臣心中实在不解，想必不解之人也一定不止臣一个，皇贵妃可要给众人一个说法。”
叶菀哼声一笑，并不紧张郑峰的质疑，“将遗诏交给谁保管是皇上的事，朝中从没有过明文规定，郑大人若是怀疑遗诏的真假，不妨拿去查验。”
郑峰虽然出言质疑，可真要查验圣旨的真假，他却没有这个胆子，目光不禁瞥向景澈，似是在等待指示。
景澈微沉下双眸，开口说道，“臣谨遵皇上旨意，辅佐大殿下登基为帝。”
有了景澈的话，郑峰也不再反对，率领众人向景弈成磕头，一切都来的太快，景弈成显然还没有适应新的身份，一时有些怔愣，叶菀向他微笑着点了下头，景弈成这才让众人平身，只一刹那便有了帝王的威仪。叶菀看向众人中沉眸恭谨的景澈，不知怎的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安，总觉得景澈不会轻易放弃帝位，尤其是景太妃那双满是不甘的双眸，让她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景玄虽然将皇位传给景弈成，可圣旨中也指明让景澈和张太傅一同辅政，也许景玄早就意料到，景澈和张太傅会继沈家成为朝中的两大势力，而叶菀和景弈成就是苍茫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需在这两股风浪中小心行驶，利用风浪间的相互对冲，来缓解小舟的压力。
第四十九章 后顾之忧
三日后，宫中顺利举行登基大典，同时册封叶菀为圣母皇太后，温沐岚为敬淑太妃，元夫人为元康夫人，沈宜凌和林妃分别被册封为佳宜太妃和慎媛太妃，其余位份较低或是不得宠的嫔妃皆被送出宫外，丽夫人虽然地位不低，可经在庆祥殿前一闹，宫中是断然容不下她了。
册封大典这日，叶菀推脱身体疲乏，早早便回了紫竹轩，温沐岚更是连典礼都没有出席，庄严的册封大典却透着股凄凉的意味，即使被封了尊号的嫔妃也高兴不到哪去，因为从此之后她们都将成为后宫中无足轻重之人，只能一天天的熬着日子过了。
叶菀因为住惯了宸佑宫，景弈成便将宸佑宫僻出来供太妃们居住，宸佑宫占地最大可位置偏僻，倒也不影响新晋妃嫔们分派居所。
新帝登基，大婚便也顺理成章的提上了日程，张泽馨作为皇后迎进凤仪宫，风光无限，而杜思凝身为妃妾，即使一进宫就被册封贵妃，可依旧只能从侧门进宫，跟在张泽馨仪仗之后，默默无闻的被一顶小轿抬进宫中。
可一起被抬进宫的却不止有她，还有一位李姓世家的女子，名叫李佳苒，说起来还跟被送出宫的李梦怡有些亲戚，李家依附于景澈，这名女子就是景澈做主送进宫的，被封为贤妃，地位也是不低。
景弈成大婚这日，叶菀将所有事全权交由礼部和尚仪局主持，自己倒是偷了一时清静，在紫竹轩陪如玉和静夜，静夜的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如玉也十分喜爱这个弟弟，无论到哪都护着，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
入夜后，静夜由乳母哄着去歇息，如玉还不困便依旧跟着母亲在寝宫中，闹腾了一日的华宫，终于安静下来，想必此时景弈成已经在凤仪宫，入宫朝贺的大臣们应该是出宫回家的时辰了。
叶菀临窗而坐，默默的叹息一声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如玉正在案前临摹字帖，侧头看向母亲道，“母妃为何要叹气，是在想念父皇吗？”
景玄离世如玉只是难过了几日便好了，她虽然受景玄宠爱，可真正跟景玄相处的时日却不多，如玉稍微记事后，景玄便率大军御驾亲征，对于自己的这位父皇，如玉的印象其实很模糊。
叶菀笑了笑没有说话，一旁钟念端了盘蜜饯放在如玉面前，笑道，“公主现在要称娘娘为母后了。”
如玉侧头想了想，面露疑惑，“以前我只管皇后娘娘叫母后，为何现在也要这样叫母妃，我才不喜欢呢！”
钟念捻起一颗蜜饯递到如玉口中，笑着说，“这可不是公主喜不喜欢的，娘娘现在已经是皇太后，公主当然要称娘娘为‘母后’，你皇帝哥哥不是也这么叫娘娘吗？公主若还叫母妃，是要让人笑话的。”
如玉想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撅嘴妥协，“那好吧！既然皇帝哥哥都这么叫，那如玉也叫母后好了。”
看着如玉无奈的样子，叶菀走到她身旁道，“以后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唤我母亲就好，这样是不是更亲切一些？”
如玉露出笑颜，搂住叶菀的脖子，“母亲，母亲，比母后好听多了。”
叶菀和如玉抱在一起笑了起来，可钟念却双眉紧蹙，看着欢声笑语的母女俩，隐隐显出忧色，叶菀已经决定找时机将如玉送出宫，现在事事都开始打算起来，也在让如玉尽快熟知民间的规矩。
如玉和母亲玩的起兴，想必今晚是要与叶菀同睡，钟念正要去内室铺床，这时却听见廊下元枫敲窗说道，“太后娘娘，贵妃过来看您了。”
叶菀蹙眉愣了一瞬，心想今日是景弈成大婚，就算不能去杜思凝那里，可按规矩杜思凝也该守在寝宫才是，忙道，“快让贵妃进来。”
杜思凝身披暗色氅衣，身边只带了一个陪嫁侍婢，身上早已卸下了白日里喜庆的装扮，只着一身素淡的衣衫，看样子是避人耳目从寝宫悄悄溜出来的。
叶菀示意钟念将如玉带下去，扶起请安的杜思凝道，“这个时辰为何还要过来哀家这里？”
杜思凝微微笑了一下，“是臣妾唐突了，只是今日没有见到母后，臣妾想给母后请安也没有机会，便趁着此时过来，反正??？皇上也会去凤仪宫那里。”
叶菀将杜思凝面上的落寞看在眼中，轻轻握起她的手说，“你才刚刚进宫就这样落寞，日后的日子要怎么熬呢？宫中礼法森严，后妃皆以皇后唯尊，即使皇上的心是向着你的，可很多事却无法随心所欲。”
“臣妾明白，只是心中总是不由自主的难过，都是臣妾的不是。”杜思凝默默垂下眼帘，掩饰眸中的湿润。
叶菀语重心长的劝她道，“当初你跟哀家说，只要能守在皇上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在意，这才过了多久就觉得日子难熬了吗？想在宫中过的好，最忌人心不足，难过时就想想自己当初的本心。”
杜思凝微笑着抬起头，情绪比之前好了许多，“多谢娘娘点醒臣妾，臣妾的确是太贪心了，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不会在皇上面前无理取闹，扰乱后宫。”
叶菀轻轻理了下杜思凝的额发，笑着说，“你一直都是懂事的孩子，屈于人妾也的确委屈了你，以后若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尽管来跟哀家说。”
“多谢太后娘娘。”杜思凝起身告退，“夜色已经深了，臣妾不打扰娘娘休息，这就回去了。”
叶菀起身送杜思凝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她说，“宫中如今只有你们三个人，可明年春日便是选秀的时候，到时宫里人多了，事情也会多，哀家会说服皇上赐你协理后宫之权，你自己也要好好把握，在宫中光有皇恩圣宠是远远不够的。”
“臣妾明白。”杜思凝又向叶菀深深福了一礼后，才告退出了紫竹轩。
钟念替叶菀披了件外衫，说道，“贵妃已经走了，娘娘回屋吧！贵妃冰雪聪明，一定能明白娘娘的用意。”叶菀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她现在虽然是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可后宫历来是皇后主事，叶菀想要插手，必然要培植自己的人，张泽馨家世不俗，想要掌控并不容易，而杜思凝与她一向感情深厚，是最合适的人选。叶菀也不想利用杜思凝，可现如今朝中的情况却容不得她置身事外，后宫里每个人女人身后都代表着一方势力，现下朝堂局势不稳，景弈成应付起来已经十分吃力，叶菀只能让他在后宫无后顾之忧。
第五十章 晨起请安
第二日清晨，景弈成携张泽馨前来紫竹轩请安，杜思凝和李佳苒也随后赶来，众人分别向叶菀行了大礼，叶菀则让钟念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赏赐，分赏到三人手中。
张泽馨的是一柄如意牡丹，牡丹最为尊贵也正合皇后的身份，张泽馨欣然收下，可目光却投向杜思凝的赏赐，暗自在心中做着比较。
叶菀赏给杜思凝的是一串珍珠项链，颗颗圆润饱满，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贝，杜思凝生得圆润白皙，正配这串闪着淡淡粉彩的珍珠。
李佳苒的则是一支碧玉步摇，青翠的绿色配上年轻娇艳的容颜最适合不过，这只步摇还是叶菀进宫那年，景玄亲自赏下的宝贝，上面刻着一个‘菀’字，李佳苒以为叶菀此举是因为看重她，殊不知叶菀只是不想再看见这只玉钗而已。
景玄因为还要上朝，稍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殿中的气氛也随着他的离开活泛了些，原本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只是碍着宫中森严的礼法，才按捺住性子。
见叶菀十分和蔼可亲，李佳苒也不再如一开始般拘束，张泽馨和杜思凝都曾与叶菀接触，只有她今日是第一次见叶菀，心中未免有些紧张，对这位在后宫中取得最后胜利的女人，既好奇又有些惧怕。
可此时的叶菀早已没有了当初夺目耀眼的光芒，连装扮也比从前素淡许多，不仅因为尚在景玄的丧期之中，也因为她现在已无需再用妆容来取悦任何人，自然是怎么舒服就怎么装扮。
张泽馨端起宫人奉上的热茶轻抿一口，笑道，“这味道许久没有尝过了，臣妾自从喝了太后宫中的金骏眉，就再也喝不了别处的金骏眉了，这茶香闻着就要醉了，真真是好茶呢！”
叶菀笑着说道，“这茶是吴江境内两颗百年茶树结下，专供宫中御用，宫外是怎样也寻不到的，你如今已是皇后，以后这茶想喝多少都用。”
张泽馨微笑着垂眸，羞涩中却带了一丝傲然，杜思凝至始至终面无任何表情，可李佳苒却撇了撇嘴，似是十分不屑，李家是华都中的大世家，一向不屑与张泽馨这种小门户的女子相交，可如今却要屈居与张泽馨之下，心中难免有不甘。
叶菀看了李佳苒一眼，默默低头吹拂茶盏中的热气，片刻后抬眸问道，“听说贤妃的父亲是户部侍郎，你可是家中长女吗？”
李佳苒见叶菀主动问话，立刻欣然回道，“臣妾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有功名在身了。”
叶菀点了点头，又道，“家中还有别的姐妹吗？”
“臣妾还有一个嫡妹和五个庶妹，嫡妹已经到了适嫁的年龄，明年也会参加选秀，几个庶妹身份低微，实在不配入宫伺候皇上。”
叶菀突然正色道，“不管嫡女庶女，能让皇上喜欢才是最重要的，现如今后宫中只有你们三个人，一定要尽心伺候好皇上，等明年选秀后，宫里的人会一年比一年多，你们三人地位尊贵，一定要以身作则，万不可做出污秽之事。”
三人齐齐起身福礼应声，张泽馨笑着说，“母后放心，臣妾一定管理好后宫，断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说着看向杜思凝和李佳苒，“两位妹妹日后可要多帮衬着本宫。”
杜思凝恭顺的称‘是’，可李佳苒的神情却有些不情愿，只模糊的应声答应，张泽馨自然看得出她心有不敬，可依旧是笑容满面，未露丝毫不满。
叶菀将几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心知张泽馨有些城府，对付李佳苒游刃有余，只是现在她们才刚刚进宫，不宜太针锋相对，日后接触的时日还很多，所以张泽馨十分沉得住气。
李佳苒生于世家，从小娇生惯养，对看人脸色这种事做不来，看来景澈选她送进宫只是仓促之举，李佳苒这种不讨喜的性子很难在宫中立足。
叶菀抬手让她们重新落座，柔声说道，“皇上虽然刚刚大婚，可年纪却不小了，就算是民间的男子，在皇上这个岁数也要儿女绕膝了，你们管理好后宫倒还其次，最重要的是为皇家延绵后嗣，有了子嗣皇上的皇位才算安稳。”
三人都是初为人妇，更何况杜思凝和李佳苒还未曾侍寝，皆羞涩的低头不语，叶菀笑了笑，将话题转到别处，“宫里除了哀家还有其它太妃在，你们稍后便去向几位太妃请安，清懿宫的太皇太妃也不要忘了，哀家昨夜没休息好，要回去躺一会儿，你们无事就都散了吧！”
见叶菀的确没什么精神，三人关心了几句后便都跪安退下。
钟念扶起叶菀，笑着说道，“从前娘娘身在后宫争斗之中时，也与她们一样，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经过几番思量，可没想到现在看着她们都觉得累。”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局内之人总以为旁人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殊不知身在局外之人一眼便可看穿，方才皇后说让我安心，便是在提醒我不必插手后宫之事，想必张太傅早就嘱咐过她，一定要握牢中宫权柄。”
“她们还都是孩子，哪里知道后宫的复杂，若是真任由着她们，这宫里早晚会乱了套，到时定然有人借题发挥，说皇上连后宫也管理不好。”
叶菀微微扬头，瞥嘴冷笑，“朝中别后用心之人甚多，就算是张太傅也靠不住，更何况还有澈王爷虎视眈眈，反倒是杜正贤这样刚正不阿之人，会一直辅佐皇上。”
钟念也跟着叹了一声，“娘娘说的是，如今看来，就算是叶伦德也不可靠，奴婢听说他与澈王爷走的很近，还好都察院尚有朱大人能制约他，听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
想起朱流芳，叶菀微微一笑，道，“朱流芳和叶伦德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关系肯定好不到哪去，景玄当初如此任命，想必是想到了今日的局面，也不知现如今夏雨晴怎么样了，朱流芳是不是对她还像当初一样？”钟念笑了笑道，“娘娘若是想知道，何不萱夏雨晴进宫一叙？太后召见受封的官员亲眷进宫是再正常不过了。”叶菀笑着点了下头，“那就由你去安排吧！就在这办一场小型宫宴，宴请朝中受过封的官员亲眷。”
第五十一章 诰命夫人
钟念应声打算去筹备宴会，叶菀则独自转身回了寝殿，可刚刚坐下，便看向钟念复又折回，身后跟着进殿的还有董净利。
自从景玄死后，董净利便不再在御前伺候，虽还有内侍总管的名号，可实则已经不管宫中任何事，只在宫中养老，景弈成本就多疑，登基后庆祥殿中全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董净利自然也就被遣了出来。
叶菀疑惑的看向董净利，问道，“董公公不是在外闱陪伴张公公吗？今日怎么来哀家这里了？可是张公公那里有什么事？”
董净利垂下微红的双眸，似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叶菀心中突然有了股不好的预感，豁然站起身道，“张公公的病不好了吗？”
董净利捧上一个锦盒，声音中带着呜咽，“师傅他老人家今晨已经去了，昨夜时交代奴才，把这只锦盒交给太后娘娘。”
叶菀感觉自己的指尖一点点冰冷，体内的血液仿佛凝滞了一般，早些日子她曾见过张景瑞一次，那时便已经有了预感，张景瑞比她刚入宫时苍老了许多，旧疾越发严重，已经不能自行走路。
这一天的到来，虽然已在意料之中，可猛地得知这一消息，心中的难过还是无法抑制。
“张公公??？走时可受苦了没有？”张景瑞这一辈子，年轻时在沙场浴血奋战，年老时在宫中忍气苟活，如今叶菀只希望他死时没有受苦。
董净利苦涩的笑了笑，“皇上感念师傅服侍了先皇一辈子，一直让太医守在跟前儿，太医给师傅开了缓解疼痛的药物，所以师傅临走前并没有受太多的苦，师傅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愿见到娘娘难过，还请娘娘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哀伤过度。”
叶菀咽下即要旋落的泪水，微笑着说，“人生在世就是要受万般苦楚的，死其实也是一种解脱，哀家现在不便出宫，劳烦董公公替哀家给张公公上柱香吧！”
董净利应声答应下来，将锦盒放下后便跪安出了寝殿，叶菀想要拿起锦盒，可手指刚刚触及粗糙的盒面，竟禁不住颤抖起来。
钟念见状，上前拿起锦盒，说道，“奴婢来打开，张公公一辈子也没什么积蓄，能留下来的想必都是有念想的东西。”
锦盒打开，钟念微微愣了一瞬，盒内只有一柄很小且破旧的匕首，匕首柄上的一颗红色宝石已经掉了下来，镶嵌的位置露出一块很丑的黑窟窿，已经褪了色的红宝石孤零零的躺在一旁。
“这是什么？张公公怎么会给娘娘送来一把匕首？”
叶菀没有回答钟念，用微颤的手指拿起冰冷的匕首，她几乎快把这柄匕首忘记了，此刻见到，回忆突然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已经记不起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在一场与敌军的近身搏杀中，她和张景瑞被敌军围困，当时敌军的一个将领从背后偷袭张景瑞，叶菀来不及救援，情急之下只能掷出袖中的匕首，匕首正中敌军将领的眉心，救了张景瑞一命，她以为这把匕首早已随敌军将领的尸身腐烂，没想到竟被张景瑞保存了这么多年。
叶菀将匕首放回锦盒中，钟念见她沉默不语，便也不多问，将匕首拿到妆台下收好后退出寝殿。
叶菀坐在窗下，凝眸看向远处高大的宫墙，挂在窗下的鹦哥哑着嗓子叫了几声，叶菀突然觉得自己就如笼中的鸟儿一样，被困在华宫这座大囚笼中，虽然尊贵无比，却没有丝毫自由。
两日后，紫竹轩中的宫宴便已筹备妥当，一朝太后邀请，华都各个府邸都以接到邀请为荣，无一人借词推脱，紫竹轩又迎来了久违的热闹景象，华都中有品阶的诰命夫人们齐聚一堂，连太妃们也赏脸参加，只有温沐岚称身体不适没来，不过叶菀一向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多为难。
叶菀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夏雨晴，夏雨晴比从前圆润许多，气色也比病时要好，看来经蓝雪衣医治后，这几年调养的不错，单从面色中便可看出，朱流芳待她一定极好，那种光彩是自内而发，只有极幸福的女子才会有。
看到夏雨晴很好，叶菀也终于放下心来，接受诰命夫人们一一敬酒，此次宫宴，景弈成下令尚局好好操办，他不知道叶菀举办宫宴的真实意图，只以为是在帮他拉拢朝臣的关系，心中存着感念，所以对叶菀更加尊重。
张泽馨的母亲是当朝一品诰命夫人，又是当朝皇后的生母，地位在所有诰命夫人中自然是最高的，席位也被安排在最前面，所有人都对叶菀恭敬有加，可只有她一副傲然的态度，仿佛并不屑于讨好叶菀。
张泽馨坐在另一侧座首，看见母亲的态度微微蹙了下眉，起身向叶菀举杯道，“后宫仰仗皇太后慈恩，才有如此繁盛平和之象，臣妾敬太后娘娘，愿娘娘福寿安康。”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女儿对叶菀如此恭敬，这位张夫人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也起身向叶菀敬酒，可叶菀只是颔首带过，轻泯了口杯中美酒，神色始终淡淡的，张夫人自觉无趣便讪讪的坐了回去。
宴会上依旧是十分俗套的歌舞表演，并没有任何出彩之处，不过众人也不是来看歌舞的，而是各自带着目的而来，或是讨好叶菀，或是拉拢关系。宴会过后叶菀便带着众人到紫竹轩外的梅园赏梅，诰命夫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一开始还有几个人围在叶菀身边，可叶菀神情一直十分淡然，让人无端感到一股压力，几人也都借由各自去赏梅了。叶菀让张泽馨代替自己招呼众人，推脱身子不适先一步回紫竹轩，走过夏雨晴身边时，驻下脚步道，“听说朱夫人从前身子不大好，今日天气寒冷，不如陪哀家一起回去吧！若是冻坏了，哀家可没法向朱大人交代。”
第五十三章 设局试探
协理后宫之事，从年前拖到了年后，景弈成仿佛已经忘了此事，再没跟叶菀说起过，叶菀也不好再提，因为说多了便显得刻意了，可就在她以为此事没有希望的时候，景弈成却突然下旨，让杜思凝和李佳苒一起帮张泽馨协理后宫，并且一切事宜还要先来请示过叶菀才可做决定。
此举无论在后宫还是前朝都引起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以为是叶菀放不下手中的权利，硬要插手后宫之事，景弈成虽然解释说，是因为几个妃妾都太过年轻，缺少管理后宫的经验，可却难以让众人信服。
叶菀听到这一消息时，惊讶之余不禁有些烦闷，她原本只想隐在众人身后，默默的看着朝中局势，可景弈成却再一次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皇上对小姐可真有孝心，不过说真的，皇后和贵妃、贤妃她们根本说不听尚局的人，奴婢听说，皇后上次想让尚局打造一个赤金镶玉的步摇，尚局好一顿推脱呢！”语彤不明就里，还以为景弈成是因为信任，才将后宫托付给叶菀主持。
钟念急忙向她使了个眼色，语彤这才住了嘴，推说要准备午膳便退了下去。
钟念看向叶菀阴沉的面色，笑着说，“娘娘也不要光把这事往坏里想，能在后宫中掌权，咱们行事不是也方便些吗？”
叶菀叹了一声，垂下头道，“皇上的心思太过深沉，如今前朝还不稳，皇上就能腾出手来算计咱们，只怕往后咱们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娘娘想插手后宫，还不是为了要帮皇上稳定朝局，皇上不感恩您也就算了，居然还对您生有戒心，奴婢想想都替您屈得慌。”
叶菀笑了笑，看向钟念道，“身为帝王哪有不多疑的，别说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就算是，皇帝一样会忌惮外戚掌权，如今他能敬我为太后，已经算是咱们的福气了。”
钟念无奈的说道，“只要娘娘能想得开就好，宫里的事不能以寻常思维来论断，皇上既然算计咱们，那娘娘以后也要留个心眼。”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忽听殿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看向窗外，只见是照顾景奕轩的嬷嬷小跑而来。
叶菀不由得蹙了下眉，吩咐说，“去问问是出了什么事？”
钟念应声出去，须臾便神色紧张的回来，“娘娘，是有人向二皇子的饮食中投毒。”
叶菀双拳骤然紧握，急切的问道，“景奕轩有没有怎么样？可食用了有毒的食物？”
“娘娘不必担心，奴婢按您的吩咐，二皇子的饮食一直有宫人先行试吃，现下只是试吃的宫人中了毒，人可能已经不行了，不过二皇子却是无碍的。”
“要尽力救治试毒的宫人，若救不会，就好好安顿她的家人。”
叶菀慢慢坐回到榻上，虽然舒下一口气，可心中却疑虑顿生，她对景奕轩身边的防卫十分周密，按理说不该被人轻易在饮食中下毒，有胆对景奕轩下毒，且能让她事先无法察觉的，在宫中唯有一人。
叶菀将手中的南红玛瑙手钏握的咯咯作响，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景弈成的戒心，景奕轩已经被废为庶人，可在景弈成眼中，只要他还活着就是个威胁。
叶菀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吩咐钟念道，“你亲自过去庆祥殿一趟，告诉御前的人，就说我这里新进了个厨子，手艺不错，让皇上也过来尝尝。”
冬日的夜黑的格外早，还不到酉时天就已经黑透了，紫竹轩寝殿中，叶菀坐在软榻上闭门养神，许久一动未动，似是睡着了，可殿外隐隐约约传来几声脚步声，她立刻睁开眼睛，整理了衣衫。
待门口的宫人打帘，景弈成与张泽馨并肩而入，两人双手交握显得十分亲密，大概是雪后路滑，景弈成怕张泽馨摔着。
两人一同向叶菀见了礼，张泽馨有些羞涩的说道，“母后不会怪儿臣也过来打扰吧？下午在庆祥殿伺候笔墨时，听宫人说母后这里新来了厨子，儿臣嘴馋也想来尝尝。”
“怎么会打扰呢？”叶菀笑着让两人坐下，“哀家这里常日冷清，人多正好热闹，本是想着把你们都叫来，可雪天路滑怕你们不方便，所以才没让宫人叫上你们一起。”
钟念向外面招了招手，宫人们立刻端着各色菜式进殿，足有十几样，慢慢的摆了一桌子。
景弈成笑问道，“母后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您一向崇尚节俭，怎的今日却如此奢华。”
“哀家节俭自己就好，皇上贵为天子是万不能苛待了的，这些菜式都是那厨子的拿手菜，哀家挑来选去也取舍不决，索性就都让他做来尝尝。”
钟念也在一旁附和说，“皇上是不知道，太后光是选这些菜式，就足足选了一下午呢！选了笋丝又担心皇上更爱吃莲藕，可是好一番纠结。”
“儿子让母后费心了。”
景弈成想要起身谢恩，叶菀紧忙拦住他道，“这又没外人，何必讲这些规矩，快坐下来用膳吧！”
张泽馨亲自为景弈成布菜，钟念则在叶菀示意下，为景弈成盛了一碗粟米香菇汤，景弈成看到这碗汤时突然蹙了下眉，不过一瞬后便面色如常的喝了起来，但只这一瞬，叶菀心中就已有了定论。
在景奕轩的饮食中，正是一碗粟米汤有毒，叶菀询问了负责景奕轩饮食的宫人，那宫人竟不知这碗汤从何而来，因为烧厨房中根本没有备下粟米这种食材。
许是猜到叶菀请他这顿饭只是为了试探，景弈成没用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张泽馨发觉气氛不对，也放下碗筷，问道，“皇上来之前不是还说饿吗？为何不多用一些。”
景弈成神色勉强的笑了笑，“突然觉得胃中有些不适，皇后不必在意朕。”叶菀也不似方才一般热络，淡淡的说，“皇上身子不适，一定要让太医诊治，若是长久忍着病痛，怕是小病也会变成大病。”景弈成沉下眼帘，“儿子谨遵母后教诲，母后若没其他的事，儿子先向回去了，庆祥殿还有许多事等着儿子处理。”
第五十四章 发配边境
叶菀微笑着看向他，“哀家今日的确有件事想跟你商议，你二弟现如今已被废为庶人，再住在宫里也是不妥，当初若不是先皇有言，不许他踏出宫廷，现在早该被发配荒蛮之地。”
叶菀抬眼看了看景弈成的神色，继续道，“哀家这几日一直在想，景奕轩一日日长大，住在宫中多有不便，可若住在宫外，难免不会有不轨之徒利用他生事，不如皇上下旨，将他远远发配了吧！”
景弈成有些意外的看向叶菀，没有想到她竟然肯对景奕轩放手，“母后既然有此提议，可曾想过将他发配到何处最为稳妥？”
叶菀垂眸想了一瞬，蹙眉说道，“按理说有罪之人该发配到漠北，可沈家已经有许多人在漠北，若是相互联系上就不妥了，倒不如让他往闽南去，一来不可能再与沈家有任何关联，二来也可让众人知道，皇上体恤亲弟，不忍其在漠北受苦。”
景弈成听完这番话，神色比方才好了不少，“母后事事为儿子考虑，儿子定然记在心间。”
“皇上要操心的事繁多，这点小事就不必记得了，时辰已经不早，皇上和皇后就先跪安吧！”
看着叶菀面上的疲惫，景弈成微微动容，还想说些什么，可犹豫了一瞬后却没有说出口，与张泽馨一道跪安离去。
钟念送他们离开后，过了近半个时辰才回到寝殿，叶菀没有抬眼，声音淡然的问道，“消息都放出去了吗？”
钟念点了下头，“奴婢已经都交代元枫了，让他放出消息说，二皇子并非沈氏所生，而是李氏的孩子，但愿娘娘这番苦心不会白费。”
叶菀幽声叹息，看向窗外清冷的深夜，“皇上只是介怀景奕轩嫡出的身份，如今把他不是沈氏亲生的消息放出去，想必皇上也不会再对一个威胁不到自己的人下手了，咱们就算防范再严，只要皇上有心，景奕轩也必逃不过一死，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但愿皇上能放过他。”
钟念点了点头，“只希望皇上心中还能念一点兄弟情义，不然???”
叶菀突然哼声冷笑，“兄弟情义？帝王之家，正因为是兄弟才没有任何情义可言，在皇上眼里，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对自己有用的，一种是会威胁到自己的，所以处理方式也只有两种，要么用要么杀！”
钟念的神色忽而有些紧张，严肃道，“奴婢会让人一路护送二皇子去往闽南，等世人彻底将他忘记，便让他假死，潜入闽南小国安顿下来。”
叶菀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叶菀提议将景奕轩发配闽南后，景弈成在次日便下旨拟定了离宫日期，丝毫不顾现在还是冰天雪地的冬日。
没了皇子身份的景奕轩，离宫这日分外凄凉，除了几个嬷嬷和内侍再无人跟随，只有两辆半旧的马车，一辆载着景奕轩，一辆装着不多的行囊，宫中的一切景奕轩都无权带走，行囊中也只是几件换洗的衣物。
景奕轩将头伸出马车，遥望住了十几年的华宫在身后越来越小，单薄的唇角渐渐抿出一丝笑容，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行至常帧门下，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景奕轩想要出言询问车夫，却听见嬷嬷和内侍们齐声请安的声音。
景奕轩跳下马车，只见叶菀着了一身墨绿色绣暗色寿纹的氅衣，站在常帧门下望着他。
景奕轩即刻跪地请安道，“草民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叶菀上前扶起他，这才发现景奕轩已差不多跟她一般高，“好孩子，不必跟哀家如此见外，此一去怕是日后再不能相见，哀家和皇上亏欠你太多，往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自禁足在宫中后，景奕轩的性情比从前更加淡然，却也不似以往那般胆小怯懦，“太后不曾亏欠我什么，此次若不是太后向皇上进言，我只能在这宫中被困一辈子，现在对草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草民谢太后成全。”
景奕轩说着跪地向叶菀磕了三个响头，叶菀赶忙拉起他，抚了抚他磕红的额头，“一路上你要自己小心，到了闽南也不要长期在一地落脚，记得时时变换居所，等过些年朝堂稳定，皇上会渐渐将你忘记的。”
景奕轩笑着点了点头，又道，“草民如今已经不是皇家之人，姓氏和名字也不便再用，还请太后赐草民一个新名，从今往后，世上就再也没有景奕轩。”
叶菀想了一瞬，抬眸说道，“哀家记得你儿时曾说过，最喜欢过游山玩水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如就叫逍遥吧！”
“逍遥??？”景奕轩默默念起自己的新名字，面上的笑容也变得轻松起来。
“时辰已经到了，还请公子上车离宫。”一旁有内侍提醒，景奕轩又向叶菀行了一礼后，转身上车。
叶菀站在马车旁，轻轻拍了拍车厢，说道，“从今后，天高海阔任你遨游，再不要记起华宫中不愉快的经历。”
景奕轩坐在车厢内，无声的点了点头，任凭泪水打湿双眼，出了这座宫门，世上就再也没有景奕轩，却多了一个快乐自由的逍遥，他会忘记这座大囚笼中的一切，但此刻站在车厢外的女人，他却要用一生一世来铭记。
看着在常帧门外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的马车，叶菀心中一阵难过，再也忍不住眼泪。
钟念递上锦帕，叹息着说，“娘娘不要再伤怀了，奴婢已经安排好二皇子出宫后的事，咱们的钱庄和生意遍布南周，只要二皇子有需要，银钱要多少有多少，娘娘尽管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吧！”叶菀默默垂下眼帘，扶着钟念的手臂慢慢向回走，钟念不知道，她并不是为景奕轩担忧，因为离开宫廷的景奕轩只会越过越好，她是在为自己感伤，看着别人飞出这座囚笼，心里越发的难过，可她却无法轻言离开。叶菀也想过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可景玄最后的嘱托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将她死死的与这座宫廷绑在了一起。
第五十五章 惊天消息
转眼间便已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宫中已开始筹备春日选秀之事，此次是景弈成登基以来第一次选秀，参选秀女的人数众多，有的世家竟然每个分支都有推选的秀女，光是筛选名单就要费好一番功夫，更别说还要一个个的相看初选了。
等到殿选的日期定下来时，已经到了春末，不过正是不冷不热的时节，御园中的花也开的正好，景弈成便把殿选的地点，定在了朝华殿外的空地上，即可欣赏美人又可欣赏美景。
殿选这日的清晨，张泽馨、杜思凝和李佳苒一起来紫竹轩请安，也有意是要与叶菀一道同去朝华殿，可叶菀却才刚刚起身，还未上妆梳头。
张泽馨看了看墙角的更漏，语气中有些急切的说，“殿选秀女的时辰就快到了，还请母后尽快装扮。”
叶菀不紧不慢的抬眸笑道，“选秀这种事，有你们和皇上相看便可，哀家就不过去了。”
杜思凝有些迟疑的看向叶菀，“可是皇上说，要请母后一同参谋，臣妾年轻眼皮浅，实在不知该选什么样的女子进宫。”
叶菀笑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三人，说道，“只要端庄大方，得皇上喜爱就好，其余的也没太多规矩，后宫是早晚要交到你们手中的，如今你们也该多历练历练，凡事试着自己来拿注意，以后宫中的事也不必都来回本宫。”
张泽馨虽然也希望叶菀不再插手后宫，可面上却十分紧张的说道，“太后娘娘掌管后宫，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臣妾们不敢违背，也无法向皇上交待，还请太后三思。”
叶菀知道张泽馨必然话不由心，可还是出言安抚说，“皇后不必为难，皇上那面哀家自己来解释，哀家不如你们年轻，精力也无法与你们相比，后宫交给你们才是正经的，今日就跟皇上说哀家身体不适，不能去看选秀了。”
见叶菀如此说，张泽馨也不再多言，准备跪安去朝华殿，可这时李佳苒却向叶菀福身说道，“臣妾今日恐怕也不能去朝华殿了。”说着卖关子似的顿了一下，又道，“今晨臣妾觉得身体不适，便传太医来为臣妾请脉，太医说，臣妾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李佳苒此言一出，无意是一个惊天的消息，叶菀怔愣了一瞬后，忙道，“是真的吗？皇上可知道了？”
李佳苒羞涩的低下头，“臣妾也是今晨才得知，还未来得及告诉皇上。”
叶菀忙对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立刻上前去扶李佳苒，“怀孕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时候，万不可劳动自己，贤妃快回宫歇着，哀家这就差人告诉皇上，皇上知道了一定高兴。”
李佳苒福身谢恩，叶菀又道，“今日哀家也没准备什么，就先将这只琉璃牡丹的镯子赏给你，等哀家细细斟酌了之后，定然送你和腹中的孩子一份大礼。”说着摘下腕上的镯子，让宫人交到李佳苒手中。
李佳苒欢喜的接下，立刻便戴在腕上，似是炫耀的晃了晃道，“臣妾绝不辜负太后娘娘的厚爱，一定为皇上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
张泽馨的面容明显有一丝微凝，可随后却又笑着说，“本宫就先恭喜妹妹了。”
李佳苒神情傲然的点了点头，“多谢皇后娘娘，臣妾先于娘娘怀有身孕，娘娘可千万不要怪臣妾。”
张泽馨面色微变，却强撑着笑容道，“怎么会呢？本宫乃中宫皇后，是宫里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妹妹的孩子也是本宫的孩子。”
张泽馨一语将李佳苒的气焰压下，李佳苒面容微微抽动，叶菀见气氛快要失去控制，笑着说道，“让宫人送贤妃回去，哀家有些不放心，不如贵妃就劳动一趟吧！你行事稳重，哀家信得过。”
杜思凝福身应下，扶过李佳苒退出寝殿，叶菀看向有些气闷的张泽馨，说道，“贤妃已经有身孕了，皇后也要抓紧些才是，贤妃的孩子再怎样也只是庶出，皇上和哀家都盼着你的好消息呢！”
经叶菀一说，张泽馨的心情好了不少，羞红了脸低下头，“臣妾一定不负太后和皇上的厚望。”
叶菀点了点头，“选秀的时辰就快到了，皇后快去吧！”
看着张泽馨出了寝殿，钟念才扶叶菀起身道，“贤妃是澈王爷安排进宫的人，皇上未必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娘娘方才为何还要安抚皇后？让她们相互斗去，若是贤妃因此失了孩子，不也省了您和皇上动手了吗？”
叶菀叹息一声，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才说道，“皇后也是个沉不住气的，贤妃若是没了孩子，李家岂能善罢甘休，到时真要追究到她身上，怕是朝野会更加动荡不安。”
钟念点头赞同，“那贵妃呢？奴婢放才看贵妃的神色也不太好，听说皇上召她侍寝的次数最少，娘娘也该多宽慰贵妃才是。”
叶菀笑了笑道，“杜思凝的性子我了解，她不会因为这些去伤害贤妃的孩子，至于她自己的心结，我也没办法替她解开，她心中的结是皇上系下的，解铃终究还须系铃人。”
钟念叹了一声道，“奴婢只是觉得贵妃有些可怜，一腔真心全部用在皇上身上，可皇上的心却扑在江山上，能留给后宫嫔妃的真是少的可怜。”
叶菀笑着摇了摇头，“你觉得她可怜，可她自己未必这么以为，能一生一世陪在所爱之人的身边，也许这就是她心中的幸福，你就莫要感叹别人了，贤妃有孕是大事，稍后你把给贤妃请脉的太医叫来，我要亲自问过才行。”钟念福身应声，立刻按吩咐去办，叶菀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一个‘谋’字，看着字迹慢慢干涸，叶她眉心却越蹙越紧。景弈成不是不谨慎的人，现下这种情况，他不会放任李佳苒先行有孕，李佳苒必然是用了手段才怀上身孕，而李家不太可能有胆子做这种手脚，李佳苒的背后极有可能是景澈在谋划。
第五十六章 拒之殿外
采选秀女的热度被李佳苒有孕的消息取代，宫中的风向立刻倒向李佳苒，所有人都在猜测，景弈成会不会晋李佳苒的位份。
此次参加采选的秀女虽然人数众多，资质也都不错，可景弈成却仅仅从中挑选了十位秀女入宫，且位份都在贵嫔以下，宫中三足鼎立的局势依旧没有改变。
李佳苒为人本就娇嗔，有孕后更是变本加厉，连每日中宫请安都不再去，更不用说来紫竹轩向叶菀请安了，景弈成接连赏赐了李佳苒数次，所有人都以为他十分看重李佳苒这一胎，可叶菀却从景弈成深邃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分厌弃。
张泽馨每每来紫竹轩时，都要向叶菀诉苦，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李佳苒因有孕地位明显提升，风头更是盖过了杜思凝和张泽馨，宫人们自然事事都要先看李佳苒的脸色，张泽馨便只空有皇后的名头。
不过叶菀却不会替张泽馨出头，只是在言语上安慰她一番，次数多了张泽馨便也懒得再来诉苦，杜思凝却恰恰与张泽馨相反，自从李佳苒有孕后变得越来越沉默，宫人们也渐渐把她当做透明，宫中的事很少再去请示她。
紫竹轩仿佛成了杜思凝躲清静的地方，只要闲着无事便会来陪叶菀坐着，或是与叶菀一起做些如玉和静夜穿的衣裳鞋子，偶尔碰上景弈成过来请安，两人只是相互颔首，并没有过多交流。
初夏的午后，微风徐徐从窗纱吹进，拂动杜思凝鬓角的碎发，叶菀放下手中的针线，默默看着杜思凝年轻娇嫩的脸颊，一层透明的茸毛浮在面上，看上去格外柔软。
杜思凝感觉到叶菀的注视，抬头疑惑道，“母后在看什么？是臣妾脸上染了东西吗？”说着摸了摸微红的脸颊。
叶菀垂眸笑道，“没什么，只是看着你就想起当年哀家刚进宫时的情景，好像就在昨日一样，想想已经过去十年了，岁月真是无情啊！”
杜思凝也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说，“母后如今也不过二十几岁，还年轻着呢！怎么就感叹起岁月来了？先皇若不是英年早逝，母后现在早已称后，哪还能轮到臣妾们在后宫主事。”
叶菀垂眸不言，杜思凝以为她在缅怀先帝，便也不再多言，复又拿起手中的针线，可窗外一声内侍的呼声却让她双手一抖，针尖插入了指腹之中。
叶菀不悦的瞥了眼窗外，拉过杜思凝的手说，“扎的深不深？快让哀家看看。”
杜思凝笑着摇头道，“臣妾无碍的，母后不必担心，方才那内侍好像是庆祥殿的人，看样子是有急事。”
杜思凝神色焦急，担心景弈成出了什么事，叶菀吩咐宫人让内侍进来，那内侍一脸慌张，跪地说道，“太后娘娘快去庆祥殿看看吧！皇上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生了气，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都前去规劝过，可全被皇上撵了出来。”
叶菀微微蹙眉，问道，“皇上是因何事生气？”
内侍愧疚的低下头，“奴才惭愧，并不知皇上因何事发怒。”
叶菀点了下头，对杜思凝说道，“贵妃先回去吧！哀家过去庆祥殿看看。”
杜思凝虽然答应可却没有立即离去，叶菀明白她是想跟着自己同去，可又不好开口直说，遂安抚杜思凝道，“皇上没有见皇后和贤妃，现在一定心烦至极，你且回去，有任何消息哀家会让宫人告诉你。”
杜思凝跪安后，叶菀才问向内侍道，“皇上生气之前是在做什么？”
内侍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并不十分确定的说，“好像是在看奏章，当时奴才就在跟前伺候，也不知怎么的，皇上喝了一口茶后突然就把茶盏摔了。”
叶菀轻咬了下唇，说道，“皇上用茶一向讲究，今个儿伺候茶水的宫人定然不上心，你先回去吧！哀家稍后就过去看看。”
内侍退下后，钟念一边帮叶菀更衣，一边说，“皇上到底还是年轻，脾气上来时也不知道收敛，还要娘娘替他遮掩。”
叶菀笑了笑没有说话，景弈成为人一向内敛，就是遇见再大的事也没他发过多大脾气，可此次竟当着宫人的面发火，事情定然不简单。
庆祥殿外默声站了两行宫人，景弈成的近身内侍连福也守在殿外，不时焦急的看向殿内，连福从小就跟在景弈成身边，是景弈成为数不多可信任的人之一。
连福看见叶菀过来，像是看见救星似的，赶忙跑过来打了个千儿，道，“太后娘娘万福，您来了奴才就放心了，皇上现在自己在殿里，不让任何人进殿，连皇后和贤妃都被拒在外面，奴才也是没有办法才去打扰您的清静。”
叶菀蹙眉看向殿门，沉声说道，“让门口的宫人都散了，今日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去告诉皇后和贤妃，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连福应下后连忙去吩咐宫人，叶菀示意钟念守在殿外，独自进了庆祥殿。
殿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龙涎香的味道，与景玄在时的味道一样，叶菀轻掩了下口鼻，挑帘进了东面的殿阁，景弈成通常在东殿中处理政事，将对面的西殿当做寝殿，景玄从前用过的寝殿则一直空置着，他死前没有告诉景弈成寝殿中的密道，叶菀也一直当做不知，不想让任何人再发现那座小楼。
景弈成背对殿门而站，注视着墙上的一副山居图，听见殿门响动之声，不禁沉声蹙眉道，“朕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吗？”
“连哀家也不行吗？”
听见是叶菀的声音，景弈成忙回过身，给叶菀请了安，“连福越来越不知分寸了，这点小事竟然也去劳动母后。”
叶菀笑了笑，在景弈成的搀扶下坐在一边的软榻上，看了眼案上凌乱的奏章，说道，“皇上今日可真是闹出了好大的动静，皇后和贤妃吃了闭门羹，明日皇上怕就要收到张家和李家的请安折子了。”景弈成低下头，神色十分懊恼，“都是儿子的错，稍后儿子一定好好安抚皇后和贤妃。”叶菀点头笑道，“这就对了，哀家已经让连福封锁消息，皇后和贤妃那面哀家也已经吩咐过了，皇上今日究竟是为何动怒？”
第五十七章 无理要求
景弈成暗自握紧了双拳，深吸一口气，从桌案上凌乱的奏章中拿出一本奉给叶菀，看见奏章上的署名，叶菀不禁蹙了下眉，一般臣子在奏章上皆署上自己的名讳，可这本奏章上却署名安定王，叶菀曾听闻过景澈在众臣面前仗势欺人，可没想到他竟连皇帝也不放在眼中。
叶菀不悦的瞥了眼‘安定王’三个字，强压心中的愤怒打开奏章，却在看到奏章上所书后，腾地从榻上站起，“真是无法无天，一个亲王竟连后宫之事都敢插手。”
景澈在奏章中说，贤妃怀有身孕，应该下旨晋封，如果诞下的是位皇子，则应尽早封为太子，奏章中言辞没有商榷之意，更像是命令，最后还向朝廷要十几万石粮食，说是封地受灾，要做赈灾之用。
叶菀将奏章大力拍在案几上，看向景弈成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景弈成神情严肃，面颊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几下，“儿臣以为决不可纵容答应安定王，安定王前后已经向朕讨要了数万两银子，借口都是封地受灾，可儿臣暗地里派人前往安定王封地查看，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至于后宫的事，他更无权插手。”
“话是这么说，可安定王在朝中势力很大，手中又有兵权，决不可轻易得罪，他若是在朝中煽动事端，以你目前的势力很难应对，更何况现下还有很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安定王，此事皇上一定要慎重处理。”
景弈成蹙眉看向叶菀，“难道母后的意思是想要儿臣顺了安定王的意？单单是晋封贤妃这一条，朕就做不到，贤妃已然身在四妃之位，再晋封便是皇贵妃了，有李家和安定王撑腰，皇后必然会被架空，朕不想前朝后宫都掌握在安定王手中。”
景弈成虽然表面上对张泽馨、杜思凝和李佳苒几人并无差别，可其实却处处提防李佳苒，在这三人中，能让他放心的只有杜思凝一人，可杜思凝与叶菀过于亲近的关系，又让他不敢全然放松警惕。
叶菀看着景弈成多疑深沉的眼眸，笑着说道，“这好办，历来嫔妃晋封都是在产下皇嗣之后，皇上完全可以用这个理由来推脱，至于太子一事，也要看产下的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距贤妃产子还有数月，这数月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景弈成微眯了双眸，嘴角浮起凉薄的笑意，叶菀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可景弈成立刻便体会到了其中的深意，且没有一丝犹豫，叶菀突然觉得心尖微微颤了一下，看来景弈成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无情，亲生骨肉在皇权稳固面前居然可以渺小到无视。
叶菀在心中默默叹息后，又道，“至于安定王要的赈灾粮，皇上前几日不是还说边关军饷紧张吗？国库中的储备粮历来都是先紧着边关，皇上何不以此为由，想来安定王也不会有疑议。”
“母后好计策！”景弈成向叶菀深深鞠了一礼，道，“从前父皇一直赞母后为女中诸葛，今日儿臣才领教了母后的聪慧，儿臣这就按母后的主意去办。”
叶菀沉眸微笑，将眼中的精明尽数隐去，“这主意皇上不是想不出，只是一时被愤怒蒙蔽了心神而已，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皇上以后莫要再动大怒，让人笑话是小，伤了身子就不值了。”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景弈成对叶菀愈加恭敬，可心中的忌惮也多了几分。
叶菀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突然蹙了眉心，神色中又有些担忧，“此次的事安定王虽然表面上不会再与你为难，可心中一定会记恨，皇上要小心应付，以免落了他的圈套。”
叶菀说着看了眼窗外的夕阳，“时辰不早了，皇上今晚就先去陪贤妃用膳吧！万不要让人看出你因安定王之事怒及贤妃，皇后那面哀家先替你周旋。”
景弈成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问道，“听说贵妃下午时与母后在一起，儿臣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她了。”
叶菀欣慰的笑道，“哀家知道你是为了思凝好，才有意冷着她，免得让她卷入朝野纷争之中，可闲时你也该多去看看思凝，莫要让亲近之人心寒。”
景弈成无声的点了下头，虽然什么也没说，可眼中的无奈之意却隐瞒不了，身为帝王有太多的无奈，连宠幸哪位嫔妃，都要先想着她们背后的家族势力，帝王虽然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也是世上最无法随心所欲之人。
景弈成按照叶菀的主意，婉转回绝了景澈的要求，景澈没有明着怎样，却在第二日便称病，数日没有临朝，等于是在给景弈成脸色看。
景弈成不仅派宫里最好的太医前去安定王府诊治，更御赐了许多珍稀药材，多次询问病情，这才让景澈的气消了一些，不过依旧没有进宫上朝，只是让王府的管事回敬了景弈成一些珍宝。
今年的初夏仿佛特别短暂，转眼就已经进入盛夏，各宫寝殿开始添置冰盆，可叶菀却是不用的，即使在三伏天里也极少见她出汗。
今年的夏日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平静的表象下总让人隐隐感到一丝异样，朝中近一个月十分安静，不知是不是少了景澈在朝中的缘故，大臣们对景弈成的决定反对的也少了，华都中似乎除了米价略微上涨外，再无别的事。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为敏锐，在米价最初上涨时叶菀便感到了异常，现如今正是南方第一茬水稻收获的时节，新鲜的稻米上市，米价本该下跌才对，可华都中的米价不降反升，的确让人有些费解，所以叶菀派人给正在宫外游历的蓝雪衣捎信，让他注意南周各处的米价，现下只等着蓝雪衣游历归来。蓝雪衣虽然对外说是游历，可其实是到南周各地收集情报，尤其是景澈的封地，景澈对封地管理十分严苛，一般人难以混入，也只有蓝雪衣才有本事进入其中打探消息。
第五十八章 粉身碎骨
午后，叶菀哄着如玉和静夜在内室睡下，等他们睡熟才轻手轻脚的打下门帘出来，文馨正在外室收拾被丢的满地的玩偶，抬头看向叶菀道，“公主和殿下睡下了吗？这一上午闹腾的，可算是安静了。”
叶菀坐下喝了口水，终于吁出一口气，“如玉和静夜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两个孩子在一起哪会有安静的一刻，好歹现在算是睡着了，咱们也好偷会儿闲，你也歇会儿吧！快别收拾了。”
文馨将地上的玩偶全部拾起，才坐下来道，“公主就快过生辰了，小姐有没有想好要怎么为公主庆生？”
叶菀神色有些黯然的笑了笑，“如玉虽然是公主，但却是先皇的女儿，我不想让人太过关注她，过一阵的生辰咱们就自己私下过吧！人太多也太乱，如玉反而会不喜欢。”
文馨点了点头，可是却叹了一声，“前几个月敬初公主的生辰，慎媛太妃可弄了好大排场呢！连林家在宫外的亲戚都招进了宫，如玉公主若是这么无声无息的过生辰，不是要让别人笑话的吗？”
“笑不笑话咱们管不了，只要如玉不在意就好，敬初是因为到了适嫁的年龄，所以慎媛太妃才大肆操办她的生辰，也是为了给敬初挑选婆家，先皇身前没有为敬初定下婚事，慎媛太妃心中不安稳。”
文馨觉得叶菀说的有理，笑道，“咱们的如玉公主还小，还能在娘娘身边陪伴好多年呢！以后小姐一定要给公主找个近一些的婆家，好让公主能时常进宫陪伴。”
叶菀笑了笑没有搭话，她已经在考虑用什么理由将如玉送出宫，如玉渐渐懂事，按叶菀原先的计划早已该把她送走，可如玉是公主，出宫的理由却是不好寻。
叶菀只觉心中愁绪纷扰，眼角瞥向案几上语彤绣了一半的锦帕，下意识问道，“今个儿怎么没见语彤过来？”
文馨疑惑的看向她，“小姐怎么了？您忘了昨日是您答应让语彤出宫一日的吗？”
经文馨提醒，叶菀这才回过神，想起昨日的确是她让语彤出宫玩一日，邵敬城前几日回京述职，难得能在华都逗留数日，叶菀不忍他们长久相思，遂放了语彤一日的假，让她出宫好好与邵敬城相聚。
文馨见叶菀心不在焉，便低头默声收拾软榻，不去打扰叶菀想事，不一会儿钟念从外面进来，文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里屋，示意她不要吵醒如玉和静夜。
钟念微微颔首，福身轻声对叶菀说道，“娘娘，天师游历回来了，正等着求见您。”
叶菀抬起头，紧蹙的双眉骤然舒展，“让他进来，你们都去殿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蓝雪衣进殿后，叶菀没有立即问他宫外的情况，而是拉着他进到内室，青绿色的纱帐内，如玉和静夜睡得正熟，蓝雪衣抬手摸了摸如玉粉嫩的脸颊，面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几日不见，如玉的身量又高了些，也胖了些，送如玉出宫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叶菀看着如玉熟睡的模样，心中突然生出许多不舍，“公主出宫不是小事，需得寻一个正当的由头，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该怎么向皇上说。”
蓝雪衣握起叶菀的手，笑着说，“这事你慢慢想就好，如玉还小，能多与母亲在一起是最好的。”
叶菀为如玉和静夜盖了层薄被，和蓝雪衣一起悄声出了内室。
蓝雪衣神色凝重的说道，“我回来时沿途打探了米价，不止华都，南周各地的米价均有上浮，就连稻米丰收的南方也不例外，我细细探听了原因，是因为有人高价收购稻米，带头收购的便是叶家商号，此外还有华都中各大世族，都是与安定王有关联的。”
“他们收购稻米做什么？”叶菀虽然意外安定王的这一举动，可更让她意外的是，叶伦德竟然已经不通过她而擅自行事。
蓝雪衣摇了摇头，“他们究竟打什么主意我也不太确定，应该不外乎是想敛财，米价被一路抬高，等市面上的稻米被收购的差不多，他们再抬高价钱卖出，前后赚的差价可以是几倍之多。”
叶菀蹙眉思忖了片刻，不解道，“叶家的生意遍布各个行业，其中更有许多是垄断性的，按理说不该缺银钱才是，为何要用这种方法来敛财，难道是安定王授意的？听皇上说，他前些时日向朝廷索要了不少钱财，还有粮食。”
蓝雪衣心中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神色紧张道，“也许安定王早已有了不臣之心，如今已经进入筹备阶段，我去安定王的封地时，发现那里的人十分崇尚安定王，甚至将他看得比皇帝更高，那里现在就像一个单独的小国，连律法和南周都有出入。”
“如果是这样，就不难解释哄抬米价的原因了，民生乃国之根本，米价失去控制，南周必然也将陷入混乱，即使到时开仓放粮，可数量终究有限，损失的只会是朝廷，而后安定王再站出来平定失态，他的威望会越来越高。”
蓝雪衣双眉蹙得更紧，说道，“叶伦德最善于经商，肯定早把前后的事情想得明白，到时皇上怎么做都不可能再将局势翻转，不过现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叶菀焦急的问。
“只要咱们有更多的粮食便可，此次事件的主导是叶家，只要叶家的资金在别处被绊住，其它世族根本不足为虑，这些世族本就是乌合之众，想要瓦解他们并不难。”
叶菀看向蓝雪衣晶亮的双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的确是个好计策，至于粮食的事就让我来想办法，我苦心经营的商号和生意，虽然不能与现在的叶家抗衡，可也一定会让叶伦德头疼不已。”
蓝雪衣抬手拂起她鬓角的发丝，双眸中满是不舍，“你要自己小心，太皇太妃和安定王图谋不轨，皇帝也不是可信之人，如果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叶菀重重的点了下头，可心中却暗下决心，只要蓝雪衣和如玉都好好的，她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没什么可怕的。
第五十九章 无巧不书
米价果然如叶菀预料的一般，一路疯涨，仅仅几日便长了一倍多，一时间皇都上下怨声四起，可就在景澈暗中得意之时，源源供应不断的稻米却突然涌入华都，将一路看涨的米价稳定了下来。
这些稻米的来路十分隐秘，景澈多番打探却始终一无所获，其实叶菀在揣测出景澈的意图后，便跟立刻与景弈成商议对策，秘密将国库中的储备粮放入市场，不过这些也是远远不够的。
叶菀又从自己的商号中大量向市面供货，有了充足的货源，米价不禁没有上涨，还有下跌的趋势。
叶家的生意遍布各行各业，其中以商号最为普遍，叶菀这些年在叶家的商号中存了大笔银钱，此番让人一笔一笔分批提出，对叶家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
叶家虽然资产不少，但绝大部分却都投在生意场中，叶菀突然从叶家提走大笔银钱，且都要现银，叶家一时肯定无法筹集，购入稻米一事自然也就暂停了，此事本就是叶家前头，其它世族跟风，如今米价突然下跌，世族们心里都泛起嘀咕，怀疑是受了叶家的算计。
叶家和世族之间的联盟眼看就要分崩离析，景澈终于无法一直隐于幕后，奔走维系世族间的同盟，可裂痕已经存在，即使粉饰一新，依旧无法重回原样。
一场淅沥沥的夏雨过后，华宫中闷热的气息得以缓解，路上积水未干，叶菀便带着宫人前往御园赏景，御园西角的一片牡丹园中，牡丹花开的正艳，不过此处偏僻，倒也很少有人过来。
牡丹园正临着太皇太妃居住的清懿宫，从前太皇太妃还是景太妃的时候，叶菀常来清懿宫请安，可如今叶菀已是圣母皇太后，地位不同往昔，自然无需再向一个妃妾请安，已经有半年之久没有踏足清懿宫了。
看着门楣上‘清懿宫’三个暗色大字，叶菀扶着钟念的手，说道，“许久不见太皇太妃了，今日正好路过，就进去看看吧！”
守门的内侍看见叶菀过来，神色突然有些慌张，钟念只当不见，对内侍说道，“愣着干什么？太后来看太皇太妃，还不快进去通传？”
内侍一路小跑着往寝殿方向去，叶菀则不紧不慢的沿小径慢慢前行，她一早得到消息，景澈要进宫看望太皇太妃，平素她甚少能与景澈见面，正好趁着今日，与如今已不可一世的安定王会一会。
通传的内侍赶了回来，向叶菀打千儿道，“太皇太后有请皇太后，只是安定王现下也在殿中，不知太后娘娘是否介意？”
“原来王爷也在。”叶菀抬眸看向寝殿，“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可介意的，正好哀家也许久没见过王爷了。”
叶菀说罢扶着钟念的手踏上寝殿前的台阶，正看见太皇太妃在景澈的搀扶下出来迎她，叶菀连忙迎上去道，“太皇太妃何须劳顿，您年纪大了，快回殿中坐着吧！”
“太后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本宫自然要出来相迎，许久未见太后，太后的气色倒是越发好了。”太皇太妃神色十分恭敬，不过宫中的人最擅长带着面具活着，所以叶菀并不相信她的恭敬是发自内心的。
景澈见她只笑不语，接话道，“今日可真巧，本王刚刚来给母妃请安，太后娘娘就过来了，雨后路滑，太后可要当心别摔着。”
听出景澈话中的不悦，叶菀只是笑了笑道，“多谢王爷关心，哀家今日在牡丹园赏花，看见太皇太妃的清懿宫，便突然想来看看，没想到王爷也在，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呢！”
景澈哼笑一声不再理会她，太皇太妃忙打圆场的说道，“太后如今身份已经不同，本宫一个孤寡之人，自然不敢劳动太后前来探望。”
“太皇太妃说哪里的话？哀家又何尝不是孤寡之人？你我如今同病相怜，哀家早该来探望您才是。”太皇太妃陪着叶菀说了几句话，知道叶菀今日前来是为了见景澈，便寻了个理由回到内室，将外室留给她和景澈说话。
第六十章 大获全胜
殿中只剩下叶菀和景澈两人，叶菀端起茶盏细细品尝，不去看坐在对面的景澈也不先开口说话，景澈双眉微挑，哼声笑道，“太后此番前来不正是为了见本王吗？怎么现在却又视本王如无物？”
看着景澈笃定自负的神色，叶菀微微笑道，“哀家方才说了，是过来看望太皇太妃的，只不过凑巧王爷也在罢了，既然太皇太妃回去休息，哀家也就先回了，王爷请自便。”
叶菀本来是有话想要跟景澈说，可看到景澈傲慢狂妄的样子，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景澈这人比景玄更加心狠，比景弈成也更加无情，与他交手只有逞凶斗狠一条路可走。
叶菀说罢起身就要走，可景澈却突然挡在她面前，一步步将她逼到殿中角落，钟念挡在叶菀身前，警告道，“王爷请自重！外面有宫人守着，只要奴婢一声吩咐，立刻便会有人前来护驾。”
不知是不是钟念的警告起了作用，景澈哼笑着退开一步，“刚才外面的确有宫人值守，不过现在却不一定了，太后娘娘别忘了，这里是清懿宫，不是你的紫竹轩。”
叶菀心中突然警铃大作，看向殿外，果然不见一个宫人在外面，钟念护在叶菀身前，再不见宫婢该有的卑微，“王爷想干什么？就算是在清懿宫，太后也依然是太后，王爷莫要因为一时冲动之举，连累了太皇太妃。”
景澈这才正眼瞧向钟念，微眯了双眼道，“太后身边果然藏龙卧虎，连一个普通宫女也敢威胁本王？”
叶菀将钟念拉到一边，毫无惧意的面对景澈，“王爷严重了，婢子只是将后果告诉王爷罢了，王爷也知道，现下后宫依旧是哀家主事，只要哀家敬太皇太妃为长辈，宫中之人也定然会尊重太皇太妃。”
景澈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可眼中的眸光却冰冷至极，叶菀话外之意再明白不过，如果她授意尚局加以为难，以太皇太妃尴尬的身份，在宫中定然没有好日子过。
当年景玄将太皇太妃留在宫中，便是为了防止景澈将来有不臣之心，与景澈周旋，太皇太妃就是她手中最大的筹码。
景澈哼笑着看向叶菀，并没有显露叶菀预期的紧张，“太后有此一计，本王早就料到，不过本王还是奉劝你好好看顾本王的母妃，太后大概还不知道吧！叶伦德早已归属本王麾下，太后的母亲却还在叶家。”
叶菀心中‘咯噔’一声，她对叶家虽然没有任何感情，可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却不一样，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每次有病，母亲都不眠不休的守在旁边，入宫的前一夜，母亲几乎哭瞎了眼睛，如果说她对叶家还有牵挂，也只有对这位恩重如山的母亲。
看着叶菀面色微变，景澈得意的笑道，“太后不必过于紧张，只要本王的母妃无恙，太后的母亲自然也无恙。”
叶菀看向景澈道，“好！但愿王爷说话算话，不然哀家绝不会放过你。”说罢旋身便要走。
可景澈却伸出手臂拦在她身前，“听说南周各地稻米突然涨价，不知太后可知道这件事？”
叶菀侧头看向景澈，清澈的双眸没有丝毫闪避，雍容一笑道，“是吗？哀家身处后宫之中，实在不知宫外的事，王爷怎么会突然关心起稻米来了，据哀家所知，王爷应该隶属军部吧？”
景澈端详了她一阵，想从她的眼眸中看出些端倪，可叶菀沉静如水的双眸却让注定要让景澈失望了。
“是本王糊涂了，怎么会想到向太后打探宫外之事，本王也是偶尔听下人们说起，心想皇上与太后一向亲厚，说不定会将此后说予太后知晓。”
叶菀微微一笑，“王爷可当真是糊涂的不轻呢！事关朝政，皇上怎么可能会说予哀家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哀家胆子再大也不敢有违先祖遗训。”
“这样最好。”景澈神色傲然的让开一条路，说道，“本王就不耽误太后娘娘回宫了，太后娘娘好走。”
叶菀颔首微笑后，转身出了殿门，在踏出清懿宫的一瞬，面色突然冷若冰霜。
钟念拿不定叶菀心中所想，却也不好直接询问，试探着说，“叶家其实根本就与太后无任何关联，安定王不明就里，还妄想用叶家连钳制娘娘，娘娘方才原本无需答应他的。”
叶菀深吸一口气，扬头看向暗红色高大的宫墙，“人活在世总要有许多牵绊，叶家虽然与我并无真正的关系，可这位母亲却不能不认，我初进入这具身体时，情况十分不好，若不是她费心护佑，也不会有今日的我，这位母亲我必将她视为亲人。”
钟念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奴婢会吩咐宫外的人好好照看叶夫人，如果有机会，奴婢会带她逃离叶家。”
叶菀叹了一声，知道这件事不可能轻易办到，景澈既然用叶夫人来制衡她，必然会让叶伦德对这位嫡妻严加看守，只怕连接近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带她逃离叶家了。
看着叶菀愁眉不展，钟念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娘娘不用犯愁，叶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安然度过这次劫难的，叶伦德既然已不听娘娘调派，娘娘对叶家也不必再留情了，咱们的商号虽不如叶家的多，可优势在于隐秘，谁也想不到咱们的商号背后会是皇室。”
叶菀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如今叶家的资金都被我提空，你让人放出消息，就说叶家资金短缺，商号已无钱可提，很快去叶家商号兑现的人就会蜂拥而至，到时把咱们手中的稻米大批量投入米市，再放出风去，说叶家为了筹钱大量抛售稻米。”钟念应声道，“只要市面动摇，安定王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控制所有世族，这回叶家可要把老本都赔进去了。”叶菀点了点头，“准备好银钱，只要有世族开始抛售，就立刻买下来，绝不可以让叶家和安定王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第六十一章 不惜代价
事情按照叶菀的预计进行的十分顺利，自从坊间开始流传叶家资金短缺后，前往叶家商号提取现银的人便络绎不绝，叶家的商号已经有百年历史，为了不影响声誉，凡是有人来提钱都尽量满足。
就在叶家苦力支撑时，市面上的稻米突然增多，价钱一压再压，竟比涨价之前还要便宜，世族中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开始抛售稻米，有一家开了先例，其余的世族也不再有所顾忌，纷纷出售自家积压的稻米。
叶菀在之前早已准备好银钱，加之有景弈成助力，动用国库储备银两，世家出售的稻米有多少叶菀便买进多少，等叶伦德反应过来，想要出售自家的稻米时，叶菀却突然下令不再收购。
价值数十万金的稻米，在叶家的仓库中变成了不值一钱的废物，叶家的生意眼看就要崩溃，可叶伦德不是死脑经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变卖可以卖出的铺面和生意，总算筹集了一笔银两，支付给前来取银子的人。
叶家的生意和铺面骤然缩减，着实受到不小的打击，而叶菀就借机压价，收购下叶家许多产业，实力已经可以与叶家相互抗衡。
这场商战以叶菀的最终胜利而告终，可叶伦德和景澈却还摸不清自己到底败给了谁，虽然他们也对叶菀和景弈成有怀疑，奈何却找不到任何证据，最后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经过这件事后，叶家再不得华都众世族信任，连景澈和世族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紧张，不过景澈在朝中手掌大权，一般世族不敢得罪他，最后都只能自认倒霉。
景澈在经受此次挫败后，变得异常沉默，安定王府许久没有消息传出，不过却让人有种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不久后，去年被迫从边关撤军的匈奴人又开始有所动作，匈奴大军接连向景弈成上了好几道讨要封赏的奏章，胃口虽不如去年，但数目也十分可观。
清晨晨光熹微，叶菀在鸟鸣的婉转声中起身梳洗，原本那只讨厌的鹦哥被语彤做人情送了人，如今廊下换上了一对叫声好听的翠鸟，每日晨起时便开始鸣唱。
叶菀用了早膳后，景弈成正好下朝过来请安，叶菀见他愁容满面的样子，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是不是安定王又搞什么花样了？”
景弈成摇头道，“安定王最近倒还安分，是边关又不安宁了，匈奴上书索要银两和牲畜，儿臣想，朝中去年刚刚与匈奴打过仗，还未恢复元气，不如将匈奴索要财物的数量砍去半数，换边关几年太平，待有了实力后再一举攻下匈奴。”
叶菀温和的看向景弈成，笑道，“朝政大事，皇上自己做决定就好，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懂该如何权衡。”
景弈成神色似乎安心了一些，犹豫了片刻，又道，“前朝之事母后不愿管也罢，可有件事儿臣是一定要过问母后的。”
“什么事皇上说的这么严肃，若是后宫的事，皇上大可以跟皇后商议，皇后居于中宫之位，皇上不可忽视了她。”
景弈成笑笑道，“母后说的是，不过这件事无关后宫，而是有关于公主。”
叶菀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她一直不愿让如玉多在后宫露面，就是怕引来太多关注，如玉是她心头至宝，她不允许任何人打如玉的注意。
景弈成看出叶菀的紧张，笑道，“儿臣要说的并不是如玉，而是敬初。”
叶菀闻言，心中终于缓了一口气，问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敬初来了，她如今跟着慎媛太妃居住，哀家也许久没有见过了。”
上次慎媛太妃帮敬初大肆庆生时，叶菀便觉得不妥，南周周边小国林立，许多小国国主都想求娶南周公主，以求与南周攀上姻亲，慎媛太妃此时昭告众人敬初已成年，就算景弈成从前没动和亲的心思，现在恐怕也要动了。
叶菀在心中默默叹息，果然景弈成说道，“儿臣想如果单方面将匈奴索要的赏赐减半，匈奴必定会有意见，不如将敬初许给匈奴太子，一来敬初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二来也可以缓和与匈奴多年来的紧张。”
叶菀笑容有些勉强，道，“匈奴地处漠北深处，让敬初嫁的那么远，怕慎媛太妃会舍不得。”
“身为皇家之人，既然享受了天家富贵，自然也要为皇家出一份力，而且敬初嫁过去是太子妃尊贵之位，日后太子继位，便是匈奴国母，也不算委屈了敬初。”
叶菀还想再劝，可看着景弈成冷漠的神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后垂下眼眸道，“皇上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办吧！还请皇上提前告诉慎媛太妃，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猛然与敬初分别，怕是受不了打击。”
景弈成笑着起身道，“儿臣会封敬初为永安公主，慎媛太妃就晋封慎媛贵太妃，请母后代儿臣劝慰公主和太妃。”
叶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觉得心中无限凄凉，为敬初，也为如玉。
景弈成走后，钟念上前安慰她道，“娘娘已经尽力了，皇上的决定任是谁也无法改变的，能用一个公主就摆平的事，皇上当然不肯再动干戈。”
叶菀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都说皇家富贵好，可谁又知皇家之人的苦楚，钟念，我真的害怕，也许现在的敬初就是以后的如玉。”
“不会的！”钟念半跪在叶菀脚边，安慰她说，“皇上是看着如玉公主一长大，不会无情到如此地步，再说娘娘不是已经打算要送公主出宫了吗？”叶菀黯然垂下眼眸，“送如玉出宫谈何容易，我怕皇上早已对如玉有了打算，咱们必须要有能钳制皇上的东西，方能保如玉平安。”钟念神色坚决的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誓死护卫公主，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奴婢一定不惜任何代价。”
第六十二章 公主和亲
慎媛太妃在得知女儿要被嫁往匈奴和亲后，哭哭啼啼的来找了叶菀好几次，可景弈成已经下了决定，叶菀根本没有能力做任何改变，见叶菀无能为力，慎媛太妃竟然胆大到去庆祥殿找景弈成闹事。
景弈成可不如叶菀好脾气，而且慎媛太妃从前极其奉承沈千依，景弈成对她无任何好感，本来还要下旨封她为太贵妃，可经过这么一闹，景弈成不仅没有册封她，更将敬初封做嫡亲公主，成了叶菀名义上的女儿，这样一来，对于敬初的婚事，慎媛太妃更加没有发言权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再没有回转的余地，慎媛太妃行事冲动，也没什么主意，如今只知道逢人哭诉，女儿养了这么多年，临嫁人前却跟自己没了关系，换做谁都会不舒服。
叶菀看着坐在对面暗自擦泪的慎媛太妃，叹了一声道，“圣旨已下，太妃就不要再这样了，你哭泣，敬初见了难免要伤心，让她怎能安心出嫁？”
慎媛太妃边哭边说，“匈奴那等蛮荒之地，敬初嫁过去要受多大的苦啊！敬初从小养在宫中，骄纵惯了，哪能吃得了半分苦楚？匈奴是蛮族，定然不会善待敬初。”
叶菀递上一块锦帕，安慰她说，“哪有你说的这么邪乎，匈奴虽然是蛮族，可人家也有皇室，而且匈奴极尊重女性，敬初嫁过去怎么会受苦呢？再说，公主出嫁后总还要回来省亲，到时太妃还是可以见到公主的。”
叶菀的安慰对慎媛太妃不起任何作用，她依旧不停垂泪，“嫁出去的不是如玉公主，太后当然会这么说，臣妾心里的难过太后怎么能感同身受？”
叶菀微蹙了眉头，钟念却先开口道，“太妃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后娘娘是敬初公主的嫡母，怎么会不心疼公主，太后为了敬初公主和亲的事，还劝了皇上好久呢！只是事关朝政大事，太后也无权插手，这几日太后娘娘吃睡不安的，人都瘦了一圈，太妃这话也未免太伤太后的心了。”
慎媛太妃也意识到自己情急失言，忙解释说，“臣妾一时糊涂，太后千万不要记在心里，臣妾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
叶菀淡淡的笑道，“好了，哀家没这么小心眼，你先回去吧！敬初出嫁之前还是跟着你住，不必搬来哀家这里，等出嫁的前一日再过来就好。”
慎媛太妃大概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便抹着眼泪讪讪的跪安退下。
钟念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道，“这么多年，慎媛太妃还是那副性子，说话做事也不知先思虑周详，也就是太后您好脾气，若是换了别人早就不理她了。”
叶菀微微一笑，“这样的人在宫中注定不得人心，不过也好，起码她心里想什么不用咱们费力去猜，她一定觉得，让敬初去匈奴和亲，是我与皇上商议的结果，心中怎么可能对我没有怨气。”
“别人不知道娘娘，可奴婢是知道的，娘娘最是见不得朝中这些用女子来做交易的事，如果真有办法，您怎么会不管呢？”
叶菀笑了笑，拉过钟念的手，“还是你最了解我，可现在咱们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精力去管其他人，皇上尚被安定王牵制着，等他日解决了安定王，怕是就要轮到咱们了。”
钟念也是叹息，本以为沈千依和景玄都离去后，她们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可现在才明白，只要在宫中一日，就不可能会有真正的安宁。
敬初出嫁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因为是要和亲，出嫁的仪式十分隆重，从前一日晚上便开始准备，可依旧是手忙脚乱，慎媛太妃拉着女儿的手哭个不停，敬初也不停垂泪，嬷嬷们都无法为敬初上妆。
一直到了第二日清晨，叶菀见敬初还是素面朝天的样子，下令让慎媛太妃回避，宫人们这才为敬初装扮，总算赶在吉时前将红盖头盖在了敬初头上。
因为景玄已经下令封敬初为嫡公主，所以是由叶菀亲自将敬初交到喜娘手中，而生母慎媛太妃却只能在一边看着。
叶菀将慎媛太妃交由元康太夫人看顾，以免她情绪激动做出有损皇家体面的事，匈奴对此次和亲甚是重视，派来迎亲的队伍中有好几位身居高位的匈奴官员，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出任何差错。
元康夫人紧紧攥着慎媛太妃的手臂，不让她靠前，更是几次三番的提醒她压低哭声，免得敬初听见后更加伤心。
看着慎媛太妃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元康夫人不禁在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不是敬如嫁去和亲，不然今日痛苦的人便是她了，心中对叶菀的感激又多了几分，当初若不是叶菀劝景玄早早将敬如的婚事定下，今日和亲的肯定会是敬如。
元康太夫人心中正想着事，一个不小心没有抓住慎媛太妃，让她不管不顾的奔向敬初，还好站在叶菀身后的文馨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的去路，元康太夫人这才回过神，将她拉了回去，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不敢分心。
载着敬初的红色喜轿越走越远，慎媛太妃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任是谁听了都会动容。
元康太夫人一边摸着眼泪，一边劝她说，“妹妹快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等下次敬如进宫时，我一定让她也去看妹妹，妹妹把敬如当成自己女儿就好。”
众人都上前劝慰慎媛太妃，可她此时哪里能听得进去，就在这时，如玉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上前扯着慎媛太妃的衣袖道，“慎媛母妃不要哭了，母后说你们都是如玉的母妃，敬初姐姐走了，以后让如玉来陪慎媛母妃，好吗？”
慎媛太妃驻了哭声，抬起泪眼看向如玉，钟念本还担心，想将如玉拉回来，可慎媛太妃却一把抱住如玉，虽然依旧落泪，可哭声已经比之前弱了很多。叶菀上前笑着问如玉，“如玉今日就先陪着慎媛太妃好不好？一定不要让慎媛太妃再哭了。”如玉点了点头，“好！”说着便拉起慎媛太妃的手，“今个儿如玉就跟慎媛母妃一起住。”
第六十三章 震惊朝野
离敬初出嫁已经过了十几日，算算日子应该快到边城了，过了边关送亲队伍就会将敬初彻底交给匈奴，这件事便算是圆满结束，到了匈奴，一切就只能看敬初的造化了。
慎媛太妃自敬初走后十分伤心，不过好在有如玉常去陪伴，叶菀也常常把她叫来紫竹轩，一起说说话，免得她自己个儿呆着，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平稳，可就在叶菀以为和亲的事已经落下帷幕时，距离边关不远的地方却发生了一件足以惊动朝野的大事。
这日叶菀正在廊下逗弄两只翠鸟，却见元枫狂奔进院子，被门槛绊倒了一咕噜就爬起来，连手掌磕出了血也不顾。
文馨赶忙迎上去扶他，问道，“什么事急成这副样子？也不怕惊扰了太后娘娘。”
元枫顾不得解释，奔到叶菀身边道，“大事不好了??？敬初公主的送亲队伍，在距离边关不远的地方失踪了！”
叶菀愣在原地，手中逗弄翠鸟的匙勺掉到地上，发出‘呯’的一声脆响。
“怎么会这样？送亲队伍足有几百人，难不成是遇见了土匪，可也不对呀！送亲队伍有皇家徽号，哪个土匪有胆子打劫？”文馨疑惑的自言自语。
叶菀强自稳住心神，问向元枫道，“你从哪听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吗？”
“还没有，这消息奴才是从庆祥殿得来的，皇上还没对外宣布，只告诉了太后娘娘。”
叶菀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派人到庆祥殿知会一声，说哀家即刻就过去。”说罢便要往外走，可刚走了两步，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嘱咐元枫道，“记得一定不能让消息外泄，尤其是对慎媛太妃。”
元枫郑重的答应下来，叶菀这才放心的去往庆祥殿，庆祥殿中有几位大臣正与皇帝商议要事，大概就是关于送亲队伍无故消失的，叶菀没有进入东殿，而是在景弈成做休息之用的西殿中等候。
大约半个时辰后，叶菀听见众臣散去的声音，这才起身来到东殿。
景弈成将叶菀扶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说道，“让母后等久了，方才儿子正与大臣们商议对策，敬初失踪的消息虽然暂时压了下来，可这事瞒不了多久，匈奴方面早晚会知道。”
叶菀双眉紧蹙的点了下头，问道，“这件事皇上以为会是谁做的？普通人定然没有胆子动皇家的人。”
景弈成端着茶盏凝眉思索，半晌后说道，“匈奴太子一向主张与咱们交好，可他的弟弟右贤王却是主战一派，匈奴单于年岁已高，皇位之争如火如荼，说不定这件事正是右贤王搞的鬼。”
“可敬初是在南周境内失踪的，且距离边城不远，匈奴人再厉害，也不可能会深入有大军驻守的边关。”
景弈成点头表示赞同，可他心中还有另一个怀疑，“如果是南周内部有人与匈奴勾结，而这人又恰好掌权边关防卫呢？”
叶菀抬眸看向景弈成，眼眸中流出惊愕之色，“皇上是怀疑安定王？”
景弈成神色严肃道，“其实儿臣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当初沈家与匈奴有勾结，将粮草偷运给匈奴，可边关有大军驻守，沈家是如何将粮草运到匈奴的？从那时起儿臣就开始怀疑安定王，因为与匈奴大军耗得越久，安定王的军功就越容易的来，只可惜父皇去的突然，不然这事定不会不了了之。”
叶菀深吸一口气，将前后发生的事串联起来，的确有许多解释不通之处，虽然景澈一直未在其中主动出现过，可每件事却又似乎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见叶菀沉默不语，景弈成又道，“安定王垂涎帝位不是一两日了，朝中也只有他一人敢做此事，而且儿臣得知确切消息，安定王最近在封地招兵买马，此次一定是想借由匈奴来拖延朝廷的注意力。”
叶菀沉眸思忖片刻后，说道，“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皇上应该要尽可能安抚匈奴，匈奴的右贤王既然肯帮安定王，肯定是安定王答允辅佐他成为单于，皇上要安抚匈奴太子，自然也要有同等的条件。”
“母后说的是，儿臣会即刻派使臣秘密前往匈奴，安定王想利用匈奴消耗朝廷的力量，儿臣一定不会让他得逞。”
叶菀看向景弈成自信的面容，眉心却不由得蹙紧，“公主失踪是大事，皇上要派人好好寻找，一定要将敬初找回来。”
景弈成这才想起要派人寻找敬初的事，不由得有些尴尬，“这是自然，还请母后放心。”
出了庆祥殿，钟念扶着叶菀慢慢向回走，待周遭人影渐稀才开口说道，“太后认为皇上会尽心寻找公主吗？奴婢看皇上的态度，好像并不关心公主的死活。”
叶菀驻步停在池边的阑干处，叹了一声道，“在皇上眼中，任何事都没有朝政重要，你吩咐咱们的人去寻找敬初吧！如果找到了先不要立刻接回宫，敬初的去处我要好好想一想。”
“娘娘是想在宫外安置敬初公主？”钟念谨慎的看了看西周，低声道，“娘娘这样做太冒险了，值得吗？”
叶菀看向池中游动的锦鲤，神情却越发坚定，“这与值不值得无关，我只是不忍心见敬初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不过这件事若真是安定王所为，敬初生还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钟念也点头道，“安定王做事一向狠绝，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敬初公主很有可能已经被杀害灭口。”
叶菀抬起头，眸光似乎飘摇到很远的地方，许久才喃喃的说，“这些年来我从未觉得像这几日一般疲累，看来景玄说得都是真的，他一直都在尽力替我遮挡风雨，我现在真有些恨不起他来了。”
钟念冷哼一声道，“人都不在了，娘娘还想这些做什么？虽然先皇曾为您做过许多，可也是他将您陷入今日的境地，若真是为了您好，他应该放您走才对。”叶菀笑着看向钟念，“有你在真好，你总是能一语将我从纠结中拉回来，咱们回去吧！”叶菀长长舒了一口气，起身继续向回走，钟念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突然难过起来，忙低下头，掩饰眸中的湿润。
第六十四章 漠北寻人
敬初在边关失踪的事终是纸包住火，尤其是在有人存心透露消息的情况下，慎媛太妃不知怎么得知了敬初失踪的事，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昏厥了过去，叶菀紧忙宣太医前去诊治，可太医只说是急火攻心，开了几幅清火的药便了事。
慎媛太妃醒了之后，竟傻了似的，不哭也不闹，目光呆滞如死鱼一般，连如玉上前哄劝也不好使，仅仅三日的功夫人就瘦了一大圈，再托上几日怕是就要挺不住了。
叶菀来到慎媛太妃居住的惜春堂时，不多的几个宫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伺候太妃已经是不得脸的差事了，如今有摊上这事，谁心里也不好过。
沈宜凌坐在床边看着慎媛太妃，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自己以后的日子，面上也是一副愁苦之色。
见叶菀进来，沈宜凌上前福了福身，小声说道，“听宫人说已经这样好几日了，如果再不想办法，依臣妾看怕是熬不过十日。”
叶菀看向躺在床上的慎媛太妃，如果不是眼珠偶尔还转动几下，叶菀几乎要以为躺在床上的是个死人。
沈宜凌扶着叶菀坐到床边的软凳上，叶菀伸手握住慎媛太妃柔弱无骨的手掌，叹声说道，“姐姐好歹起来吃些东西吧！现在边关还没有传来确切的消息，如果敬初回来看到你这副样子，不知要怎么伤心了。”
慎媛太妃眼珠快速转向叶菀，挣扎着要坐起身，沈宜凌立刻上前帮忙搀扶，好不容易才将她扶起。
慎媛太妃半倚在床头，微喘着看向叶菀，“敬初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叶菀只觉得手掌被握的生疼，赶紧安抚她道，“你先别急，敬初还没有找到，不过皇上已经派出大批人马寻找，就算将边城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公主。”
听到敬初还是没有消息，慎媛太妃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生气全无，沈宜凌叹声道，“太后娘娘就别费口舌了，臣妾已经在这劝了许久，元康夫人也是劝了半日才回去，可她就是听不进去，臣妾看，现在除非敬初公主突然出现，不然慎媛太妃是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了。”
叶菀看了眼毫无生气的慎媛太妃，吩咐宫人道，“你们好好照顾太妃，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太妃吃下东西，太妃若是有什么不好，哀家让你们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说罢又看向慎媛太妃，柔声说道，“姐姐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等着敬初回来。”
慎媛太妃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叶菀摇了摇头终是放弃劝说，在沈宜凌的搀扶下出了惜春堂。
沈宜凌回头看向‘惜春堂’三个大字，声音中带了丝凄哀，“惜春？咱们现在还哪有春可惜？自从先皇去后，臣妾时常觉得心中凄凉，虽然先皇在时臣妾也不得宠，可总觉得还有个依靠，如今却是一点盼头也没有了。”
叶菀笑看向沈宜凌，说道，“佳宜太妃这话可不对，先皇嫔妃无数，如今还能留在宫中颐养天年的不过几人而已，佳宜太妃就是其中一个，而且身边还有皇子傍身，比其他人不知强出多少呢！”
沈宜凌垂眸笑道，“现在也就是弈鸣能给臣妾解解闷，可臣妾每次见他痴傻的样子就觉心疼，现在弈鸣年纪渐长，越发能看出与别的孩子不同了。”
叶菀颇有深意的一笑，“佳宜太妃不必为此发愁，无论怎样弈鸣长大后都会是亲王，痴傻的亲王可比精明的亲王要好，皇上也放心不是？”
沈宜凌是聪明之人，立刻明白其中的道理，忙福身称‘是’，在皇家兄弟多并不是件好事，就算想做个闲散王爷，可皇帝时不时的疑心依旧会给招惹来许多麻烦，自古就没有几个王爷能得善终的。
回了紫竹轩，正赶上前几日便出宫打探消息的钟念回来，见了叶菀水也顾不得喝上一口，便道，“咱们的人传消息回来了，说公主的送亲队伍是在距边城不足百里的荒漠中消失的，漠北一年四季风沙很大，派去寻找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任何踪迹，奴婢觉得应该扩大搜寻范围，就算所有人都被灭了口，也该有尸身才对。”
茫茫大漠没有边际，几百人投入其中也似蚂蚁一般渺小，对于寻人的进度叶菀本也没抱多大希望，所以一时没有进展也在意料之中。
叶菀抬眸望向院中争奇斗艳的鲜花，眉心突然一蹙，“现下朝中局势十分紧张，匈奴已经知道送亲队伍失踪的事，虽然匈奴太子不打算追究，可那位右贤王却不是好相与的，如今更是让在华都中的使臣来讨说发，说是皇上不想要公主嫁去匈奴，将公主藏了起来。”
“和亲是皇上先提出的，如果真不愿意，何必多此一举？”
叶菀哼笑道，“讨要说法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想要挑起事端才是真正目的，如今就看匈奴太子和右贤王谁更厉害了，如果真是右贤王获胜，这一仗不仅避免不了，而且会比上一次更加残酷。”
钟念谨慎的向窗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娘娘看是不是需要咱们出手？就像当初帮温质子一样。”
叶菀神色忽而严肃，正色道，“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可让咱们的人再出手，对于北晏那次的事，先皇或多或少已经知道些，南周的情报机关比你我想象的要强大的多，决不可让皇上再发现端倪。”
钟念谨慎应声，说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听宫人们说，慎媛太妃的情况不太乐观，如果这次找不到公主，太妃真的就挺不过去了吗？”叶菀默默的点了下头，她方才在惜春堂已经探过慎媛太妃的脉象，细若游丝且十分杂乱，就算敬初能够回来，慎媛太妃的身子怕是也恢复不来了。钟念沉沉的叹了一声，“这是做的什么孽啊！自从先皇去后，宸佑宫就冷清了许多，宫里统共就这么几位太妃，虽说慎媛太妃与娘娘并不十分交好，可闲事也能说话解闷，如今走一个就少一个了。”
第六十五章 人走茶凉
朝廷虽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敬初，可近两个月过去了，却没有任何消息，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寻到。
自从敬初失踪后，每一日对慎媛太妃来说都是煎熬，宫人们虽然想尽了办法让她吃下东西，可吃进去的饭菜往往没多一会儿就全部吐了出来，就这样撑了两个月后，慎媛太妃终于在一日清晨撒手人寰，临死前眼睛还是睁着的，似乎有无尽的不甘。
宫里对于太妃的丧失并不大肆操办，只在慎媛太妃生前居住的惜春堂中设了灵堂，可前来祭拜之人十分稀少，让人不禁感叹人世凉薄。
慎媛太妃的丧仪由叶菀一手操办，第三日便发丧，将灵柩送往皇陵。
发丧这日只有沈宜凌和元康夫人陪叶菀前来送行，三人送灵柩至常帧门后，看着灵柩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之中。
元康夫人暗暗抹了把眼泪，对叶菀说道，“秋日风凉，太后娘娘赶紧回宫吧！灵柩已经走远了。”
叶菀慢慢收回目光，却没有立即转身，沈宜凌依旧看着常帧门外，神色凄哀的说，“人走茶凉真是一点不假，等到咱们驾鹤西去的那日，也会被这样送出宫吧？”
元康夫人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妹妹说的什么话？咱们现在还都好好的，说那些生啊死啊的做什么？”
宫里一向最忌讳不祥之言，无论是宫人还是嫔妃，皆不可将生死挂在嘴边，沈宜凌胆怯的看了眼叶菀，说道，“臣妾失言了，只是看到今日的情形，心中颇有感触。”
叶菀笑了笑道，“别说是你，就是哀家也觉得，现在的日子太过冷清了，可咱们都已经不再年轻，又何必去和年轻人争什么风头，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沈宜凌福身称‘是’，不再多言，跟着叶菀和元康夫人一起回了宸佑宫，一路上叶菀沉默不语，从前她与元康夫人也算是谈得来，可自从与景澈的关系恶化后，她们之间也似乎隔了层什么，因为元康夫人是太皇太妃的母家人，与太皇太妃和景澈都有些渊源。
自从送亲队伍无故失踪后，匈奴内部以太子和右贤王为首分作两派，太子一派主张与南周和睦相处，而右贤王一派则紧紧抓住公主失踪一事不放，非要与南周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其实所有的说辞掩盖下，不过是因为单于之争。
右贤王英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在匈奴比太子更受拥戴，而太子看起来为人宽和，更符合君子的品质，可这种品质在匈奴人眼中却不是什么优点，所以只有少数人拥护太子继位。
不过太子的母亲十分得老单于喜爱，所谓爱屋及乌，老单于也更偏向太子一些，加之南周在暗中支持，太子的势头已渐渐盖过右贤王。
右贤王的精力被牵制在单于之争上，对南周的威胁自然就有所松懈，景澈想利用他来对付景弈成的计划变成了一纸空文，可匈奴的潜在威胁却依旧存在。
转眼便已是立冬，立冬这日天空飘起薄薄的雪花，落在地上化为一层潮腻的湿润，出去走上一会儿，鞋边便沾染一层污泥。
这样的天气最不适合外出走动，叶菀从早起就一直懒在软榻上，直到快午时也没有起身活动。
语彤一边从外面进来，一边抱怨着新鞋子染上了泥水，钟念笑看着她说，“知道今个儿天不好还穿新鞋子，瞧把你臭美的。”
语彤佯装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坐到叶菀身边，撒娇似的说，“这鞋子是秋天时小姐刚赏的，才穿了几日而已，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了。”
叶菀笑看了她一眼，“想要新鞋子就直说呗！还拐了这么大的弯儿，我看你的心思都用在吃穿上了。”
语彤笑嘻嘻的说道，“奴婢负责小姐的膳食，当然要用心思的，只可惜小姐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梳妆打扮了，奴婢这身梳头的手艺真是可惜了呢！”
钟念打趣着说，“娘娘已经是太后，自然不能再向以前一样装扮，你若是怕手艺可惜了，就去教给伺候嫔妃们梳洗的宫人，要是放出话去，来学的人肯定把门槛都踏破了，如今你也算是宫里有资历的人了，大家可都要尊你一声‘姑姑’呢！”
语彤撅嘴哼了一声道，“我才不要让人叫‘姑姑’，都把我给叫老了，若是叫我‘姑姑’，岂不是要叫钟念姑姑‘嬷嬷’了？”
“可不是吗？”钟念看向叶菀道，“前几日奴婢去尚局看江南新进贡的织锦，尚局的小宫女们都叫奴婢‘嬷嬷’了，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叶菀面容沉静的一笑，“宫里最是讲究辈分，如今我已经是太后，你们自然也要长辈分的，不然就是没规矩了。”
钟念笑了笑不再言语，可语彤却不乐意，总觉得自己还小，被人‘姑姑’很不适应，叶菀也不理会她，由着她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抱怨。
可正当语彤说的起劲儿时，却听元枫在廊下说道，“太后娘娘，贤妃出事了！”
叶菀心中一惊，忙唤元枫进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细细的说来听。”
“就是今个儿上午，听说贤妃是在去庆祥殿给皇上送吃食的路上，宫人不小心脚滑，摔了轿辇，贤妃因为有孕，用的轿辇都是特制的，只离地三寸高，可能也是倒霉，贤妃的肚子磕在了廊柱旁的石墩上，听说已经见了红，估计是要小产了。”
叶菀看了眼外面依旧飘着小雪的天，疑惑道，“外面天气不好，贤妃怎么会挑今日去庆祥殿？”
“这奴才就不知了，恐怕还得问贤妃跟前的人，奴才得了消息就来告诉娘娘，还没来得及细打探。”叶菀点了下头，“哀家知道了，让人备下轿辇，哀家要去看看贤妃。”贤妃这一跤摔得蹊跷，就算是因为天气不好，可宫中抬轿辇的内侍都是受过训练的，且就算一个人摔倒，另外几个也会随时扶住，总不会几个人同时摔倒，而且还十分巧合的将贤妃摔倒了石墩上。
第六十六章 意外小产
元枫应声退下，语彤则去拿她出门时穿戴的氅衣和暖袖，钟念见无人在四周，才低声说道，“娘娘也觉得这事不简单吗？会不会是皇后？”
叶菀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这些日子我没少敲点皇后，她该不敢动这份心思，况且凤仪宫那面你不是安排了人看着吗？有动静咱们应该早会知道。”
“难道是皇上动手了？”钟念说出后自己也觉得心惊，忙探头向外看了看。
叶菀神色愈发凝重，点头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李家与景澈之间走得太近，皇上忌惮也是正常的。”说着看向钟念，“你立刻去常帧门看看，有没有李家和王府的人进宫，如果有人来打探消息，记下都是些什么人。”
语彤拿来氅衣和暖袖后，咦了一声道，“钟念姑姑哪去了？刚才不还在吗？”
叶菀没有解释什么，只说道，“她去做别的事了，你跟我到贤妃那走一趟吧！”
语彤应下后没多想便扶着叶菀出了紫竹轩，天空依旧飘着小雪，落在地上又结成了冰，因为上午刚出了贤妃的事，抬轿辇的内侍十分小心，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碧霞宫。
碧霞宫原本是邵燕青的居所，自从邵燕青死后叶菀便再没来过，多年后再踏入碧霞宫，依旧是当年的金碧辉煌，不过却已物是人非。
叶菀顾不得唏嘘感叹，抬步走入寝殿，景弈成正坐在外室的软榻上，神情凝重，地上跪了一屋子的人，有宫人也有太医，还有几个产婆模样的妇人，皆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内室此刻已经没有动静，叶菀心下一冷，问道，“贤妃怎么样了？皇子保住了吗？”
景弈成见叶菀进来，忙起身让出一侧主位，宫人们却将头垂得更低，谁也不敢先说话，叶菀心中立刻知道了结果。
景弈成十分懊恼的说，“这事都怪儿臣，贤妃若不是为了来见儿臣，今日也不会出这种事了，说到底都是儿臣福薄，没有留住皇子。”
叶菀微蹙了下眉，看向伤心不已的景弈成，“皇上即使再伤心，也不要失了分寸，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说自己没福气的话？若是连皇上都没福气，天下百姓又要如何？”
“儿臣失言，多谢母后提醒。”景弈成毕恭毕敬的向叶菀行了礼，目光扫向跪在地上的太医，“你们不是一直跟朕说，贤妃的胎很好吗？今日为何磕了一下便小产了？”
不知是心惊还是年岁太大的缘故，朱太医颤抖着身子叩首道，“贤妃的胎之前的确无碍，今日是因为受了重创才小产的，还望皇上明察。”
景弈成眸中戾色突显，想要训斥太医，叶菀却阻拦道，“皇上莫要怨怪太医了，若真是有救，太医怎么可能不尽力，现在最要紧的是大人，也不知贤妃怎么样了？”
朱太医回道，“太后娘娘放心，贤妃已经没有大碍，估计一会儿就能醒过来，日后好好调理身子，还是有希望再怀孕的。”
叶菀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朱太医快去开方子吧！一会儿贤妃醒来也该喝药了。”说罢又看向地上的宫人，“你们都先起来吧！贤妃小产一事哀家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是谁的过错，一个也逃不掉！管事宫女何在？”
叶菀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青衣，年岁稍长的宫女跪地道，“奴婢碧霞宫管事宫女，青芜见过太后娘娘。”
叶菀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虽然神色谨慎却并不惊慌，问道，“负责抬轿辇的内侍在哪？哀家要好好问问他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青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虚了景弈成一眼，似是在顾忌什么，叶菀不由得蹙了下眉，“有话就说，做什么磨磨蹭蹭的？”
即使叶菀训斥，可青芜依旧不敢开口，这时景弈成说道，“儿臣得知贤妃出事后，一是气急，将当时服侍贤妃的宫人全部杖毙，尸身已经丢出宫了。”
叶菀不敢置信的看向景弈成，李佳苒有孕后，近身服侍的人不下几十个，竟然全部被杖毙，看来景弈成是存了心不想让人了解当时的情况，只是如此多的无辜性命，在他眼中竟可随意牺牲。
叶菀垂下眼眸，片刻后才强做出一丝笑容，“皇上的心情哀家能理解，既然已经这样了，也就不必再问什么了。”
似乎是看出了叶菀有些不悦，景弈成也沉默不语，气氛冰冷到了极点，就在这时，连福从殿外进来，打了个千儿说，“几位大人正在庆祥殿等着与皇上商议政事，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不知皇上还过不过去？”景弈成看了眼内室，似乎有些犹豫，叶菀却说道，“皇上快去吧！什么事都没有朝政要紧，这有哀家看着就好，等贤妃醒了，哀家会让人通知皇上。”景弈成似乎早就等着叶菀这句话，起身说道，“那儿臣就先过去庆祥殿了，贤妃就托付母后照看。”
第六十七章 大闹一场
李佳苒醒来后知道孩子没了，自然是大闹了一场，不过碍着叶菀的面子倒也没有太过分，加上得知景弈成严惩了抬轿辇的奴才，心中的气也消了一些，叶菀安抚了她一番后，便让她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第二日天还没亮，碧霞宫的宫人就来紫竹轩，说李佳苒闹得厉害，谁也劝不住，可昨日李佳苒的情绪已经稳定不少，叶菀细细问过了宫人才得知，原来景弈成昨夜宿在了杜思凝那里，早起直接去上了朝，从昨日到现在根本没有看过李佳苒一眼。
匆匆赶到碧霞宫，叶菀刚要挑帘进去内室，一个花瓶突然从里面摔出来，正巧砸到了叶菀脚步。
刚刚摔出花瓶的李佳苒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有些羞愧，忙说道，“母后恕罪，臣妾不知您过来，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叶菀使眼色摒退了内室的宫人，坐在床边的软凳上，说道，“刚刚小产的人怎么可以发这么大的脾气，不为别的也要在意自己的身子不是？只要好好将养，再怀龙嗣不难，可千万别自己作践了自己。”
见叶菀软语相劝，李佳苒委屈的落下泪来，“臣妾也知道不该发脾气，可就是控制不了，臣妾从小产到现在连皇上的面也没见到，臣妾心里觉得委屈。”
“哀家知道你委屈，可现在前朝也不安稳，皇上昨个儿是一直在这陪你的，因为庆祥殿有事，不得已才提前离开。”叶菀说罢看向钟念，“还不快去让人叫皇上下了朝就过来，贤妃现在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政事再急也要先放一放。”
钟念应声下去，叶菀笑看向李佳苒，道，“这回放心了吧？不过心中就算再委屈，也不可跟皇上闹，皇上因为匈奴的事已经够心烦了。”
李佳苒终于露出笑颜道，“母后放心，臣妾知道分寸的，道理臣妾都明白，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脾气，臣妾以后一定改。”
叶菀又安慰了她几句，不一会儿景弈成便来了碧霞宫，钟念也跟了进来，笑着说，“皇上和贤妃娘娘真是心有灵犀呢！太后才让奴婢去请皇上，谁知皇上下了朝正往这边赶，心中是记挂着贤妃娘娘的。”
李佳苒羞涩的低下头，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叶菀起身看向景弈成道，“哀家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说话了，皇上要好好安慰贤妃，贤妃这次可是吃了大苦的。”
景弈成听出叶菀话外之意，垂眸称‘是’，叶菀只轻轻瞥了他一眼，便搭着钟念的手转身走出寝殿。
出了碧霞宫，钟念回头望了一眼道，“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今个儿若不是娘娘让奴婢去请，皇上恐怕还不愿过来呢！”
叶菀哼笑一声，“李家和王府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贤妃小产的事，今个儿早朝肯定又逼迫皇上赏赐贤妃，皇上心里不舒服，迁怒贤妃是很正常的。”
钟念摇了摇头，“这情形倒让奴婢想起当初的邵氏和邵家了，那时邵氏是何等风光，娘娘可吃了她不少苦头呢！可如今又怎么样？邵氏死的凄惨，邵家更是不复存在，而娘娘却已经是太后，可见笑得最大声的，未必会是笑到最后的。”
叶菀微笑着垂眸，眸光瞥见碧霞宫门前凤形石灯，想起当年她在石灯前足足站了一个时辰，等待邵燕青传召，恍惚就像发生在昨日，那个时辰仿佛一年一样漫长，她甚至数清了石灯上究竟有几个空隙。
叶菀还记得那次是因为霏儿来求邵燕青，可也是从那时起，霏儿与她离了心，她抬手拂向冰冷的石灯，默默叹息了一声后，抬首快步离开，再也没看那石灯一眼。
匈奴那边因为老单于尚在，太子和右贤王都不敢有大的动作，虽然两派早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只要老单于一日健在，他们便不敢明着兵戈相向。
景弈成虽然表面支持匈奴太子，可实则是要把匈奴内部搞乱，因为匈奴越乱对南周就越是有利，他们之间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骚扰边关。
自从景玄死后，景澈不再像从前一样小心翼翼，不禁在封地招兵买马，还借由叶家在南周各地敛财，叶家的生意被叶菀瓜分了很大一部分，可依旧掌握着南周许多产业的命脉，想要敛财并不是难事。
叶菀曾多次召叶伦德进宫，可叶伦德每次都推三阻四，摆明了不再听叶菀的命令，因为景澈的态度，朝中明显分化出两派，一派效忠帝王，一派效忠安定王。
景澈时常在私下召集众臣聚首，景弈成虽然知道，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南周的军权分散在许多人手中，可驻扎在边关的将领都与景澈熟悉，如果景澈谋逆起兵，他们很有可能背叛南周。
邵敬城是镇边将军，手中也有军权，但与景澈相比却单薄的多，从前与邵家有怨之人，皆不与邵敬城交往，而那些曾忠于邵家之人，也因为他在肃清邵家时起的作用，而对他怀恨在心，所以邵敬城在朝中十分尴尬，几乎没什么可交往的朋友。
朝中局势一变得紧张，虽然有张太傅这种两朝元老与景澈周旋，可张太傅只是一介文臣，也只能在嘴皮子上占些便宜，真要拼实力，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不过好在华都禁军尚未被景澈渗透，皇宫内部还是比较安全的。又是一年初始，还未出正月，景澈突然请旨回封地，景弈成和叶菀虽然都感到意外，但也并未做阻拦，一来亲王回自己的封地再正常不过，二来太皇太妃尚在宫中，景澈应该不会置母亲的安危不顾。除夕前后，叶菀去清懿宫看过太皇太妃几次，不过大多数时候太皇太妃都推说身体不适没有见她，如今太皇太妃是景弈成手中一枚重要的筹码，清懿宫里到处都是安插了景弈成的人手，所以叶菀也并不担心太皇太妃会搞手段，便由着她去了。
第六十八章 临别辞行
景澈回封地前，自然要来宫中拜别皇帝，可让叶菀意外的是，景澈除了去庆祥殿辞行，竟然还要来向她辞行，虽说她也算是景澈的皇嫂，可这位眼高于顶的安定王却从未真正将她看在眼中。
见叶菀一直蹙眉不语，钟念提醒她说，“见还不是不见，娘娘倒说句话呀？总不能让安定王就这么等着吧！”
叶菀回过神，说道，“他大概是想托付太皇太妃，若是不见未免显得咱们不通情理，罢了，就让他到寝殿这边来吧！”
叶菀略做装扮，在软榻上端坐好后，钟念引领景澈进殿，景澈向叶菀拱手道，“本王后日就会出发前往封地，今日特地来向太后辞行。”说罢挑眉看向叶菀，那眼神让人十分不舒服。
叶菀并未流露不满，雍容一笑道，“王爷去过庆祥殿辞行就可以了，哀家如今不理俗世，王爷其实不必来这一趟，不如去看看太皇太妃，王爷走了，太皇太妃一定会十分想念。”
景澈瞥嘴一笑，眸中尽是嘲讽，“皇上不信任本王，再留在华都就是惹人厌烦了，还不如早早的离开，若是皇上应允，本王母子又岂会分离两地？”
叶菀闻言眉心微蹙，心中虽恼怒景澈口无遮拦毫，面上却依旧笑容不改，“王爷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是皇上的亲叔叔，皇上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要说不信任，也是王爷不信任皇上，哀家听说王爷总是在朝堂上驳斥皇上，即使是亲叔叔也该知道臣听君命的道理。”
叶菀的话软中带钉，景澈面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几下，斜眼看向殿中唯一的宫婢钟念，“本王有些话要跟太后说，无关之人还是回避的好。”
钟念看向叶菀，并不打算听从景澈的命令，可叶菀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先退下，钟念出了寝殿后紧紧贴着殿门，探听里面的动静，若有异动，准备随时冲进去保护叶菀。
“王爷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殿中只有你我二人。”
景澈哼笑一声坐在软榻的另一侧，动作十分随意，看向叶菀的目光中也带了丝轻挑。
“怪不得皇兄宠爱太后，今日仔细一看，太后的容貌的确倾国倾城，心思也是个敏捷聪慧的，这世上恐怕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动心。”
叶菀目色凌厉的看向景澈，喝声道，“哀家是太后，王爷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就想说这个，王爷便请回吧！莫要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对于叶菀的威胁，景澈并不在意，依旧笑道，“本王当然不是想跟太过说这些，只是心中一时有感而发罢了，只要是美人，男人都爱，本王也是男人。”
叶菀暗暗握紧双拳，后悔让钟念退下，景澈三番两次的调戏早已到了她忍耐的极限，可她却不能发作，若是让宫人知道，不禁她会被人耻笑，连景弈成的面上也不会好看。
看着她隐忍不发的样子，景澈的心情似乎特别好，“本王只是来告诉太后，本王虽然暂时离开华都，可早晚会有回来的一日，等到本王回来时，华都可就不会是今日的情形了，希望太后考虑清楚，本王会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叶菀侧头看向景澈，眸中尽是不屑和嘲讽，“哀家是太后，南周最尊贵的女人，还需要王爷给机会吗？王爷放心，只要有哀家在一日，王爷断然没有重回华都的机会，王爷还是好好去和太皇太妃告别吧！此番一别怕就是永生了。”
景澈微眯了下双眼，强压下心中怒火，冷笑道，“本王就喜欢你这种嘴硬的女人，如此年轻便守寡真是可惜了，待本王重回华都一日，定然会替皇兄好好‘照顾’你这位皇嫂。”
叶菀毫不示弱的回瞪向景澈，咬牙切齿的说，“哀家等着你回来的一日，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连一个女人都收拾不了，本王的名讳就倒过来写！”景澈说罢拂袖踢开宫门而去。
钟念进来给叶菀倒了杯茶，说道，“奴婢在外面都听到了，娘娘喝口茶消消火，从前真没看出安定王如此胆大，竟敢对您大不敬，这口气就是您咽得下，奴婢也咽不下，娘娘看要不要给他些教训？”
叶菀慢慢平复了心中的怒火，摇头说道，“安定王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就不会害怕咱们报复，今日怕也是故意来激怒我的，他此番离开华都是迫于朝中元老的压力，如果咱们冒然出手被他抓住了把柄，他回封地一事肯定要有变动。”
钟念虽然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可也只其中的厉害，便打消了报复的念头。
叶菀继续说道，“景澈身边有修道高手护卫，且修行远在你我之上，就是比蓝雪衣怕是也差不了多少，这个人咱们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让安定王探知了咱们的底牌。”
钟念点了点头，叶菀忽然想起一事道，“就快到上元节了，该备下些东西赏赐后宫，也该让尚局准备着了，这几日怎么总不见秋言？再拖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经叶菀一提，钟念也疑惑道，“奴婢也有几日没见秋言了，听宫人说她总是起早就去忙，娘娘把后宫权柄几乎都交到了皇后和贵妃手中，按理说秋言不该还这么忙啊？不过这些年秋言替娘娘将宸佑宫打理的极好，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娘娘若是着急，不如奴婢去和尚局说吧！”
叶菀也有些不解，秋言到底在忙些什么，不过并不打算深究，只说道，“也只能这样了，若是在尚局见到秋言，让她来寝殿见我，宫里新进了些宫婢，正好让她去调教调教。”钟念点头应下，打算稍后就去尚局，可刚要走却想起来一事，“今个儿下午贵妃过来了，奴婢回她说娘娘身子不方便，娘娘现在还不打算见贵妃吗？贤妃小产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娘娘总不会打算这么一直冷着贵妃吧？”叶菀叹了一声，“李佳苒因为小产那日，皇上在思凝宫中过夜一直十分记恨，本宫冷着思凝也是为了她好，杜思凝个性不如李佳苒强势，现在受些委屈，总好过日后吃大亏，等什么时候李佳苒气消的差不多了再说吧！”
第六十九章 梅园相遇
正月里梅花开得正艳，不过梅园中却无几人赏看，只偶尔有修剪梅树的宫人在其中穿梭忙碌，如今的梅园早不如景玄在时那般精致了。
景玄喜爱梅花是众人皆知的，所以宫中跟风喜爱梅的人比比皆是，景玄常在得空时到梅园赏梅，所以尚局对宫中几处梅园的打理也格外精细，可景弈成对花草一事却从不上心，宫中之人自然也不再跟风。
次日清晨，空气冷冽清新，叶菀一早用了膳后，便来到御园中一处开满白梅和绿梅的园子，配着园中满地皑皑的白雪，仿佛来到一处清新至极的世界，连心绪也跟着平静不少。
钟念在院中的石凳上铺了一层鹅羽软垫，扶着叶菀坐下，搓了搓冻红的手掌，说道，“今个儿的天可真冷，都快出正月了还下这么大的雪，看样子今年又会是个丰收的年头呢！”
叶菀将手中的暖炉地给她，“快来捂捂手，可别起了冻疮，你以前在御花房时手上年年都起冻疮，犯起来可不好治。”
钟念本想推脱，可想了想后接过暖炉，道，“娘娘这么心疼奴婢，其他人见了可要嫉妒呢！语彤那丫头头一个就要吃醋。”
叶菀笑看向她，“虽然我与语彤和文馨情似姐妹，可与你却更多一层看破生死的情意，如果让我选一位共赴黄泉之人，一定非你莫属。”
钟念半跪在叶菀膝前，仰头看着她说，“娘娘待奴婢的这份情意，别人永远理解不了，奴婢一直很欣慰，娘娘始终没有将奴婢向外推，无论生死，奴婢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陪在娘娘身边。”
叶菀抬头望向整片被白雪覆盖的宫殿，轻声说道，“身边的人虽然不少，可真正能懂我的只有你，也许是我的私心想要你永远在身边吧！从前总以为会有熬出头的一日，可现在却是越陷越深，所有人都只看到我表面的光鲜，只有你知道我的心究竟有多少疮口。”
钟念将暖炉握在叶菀手中，叹声道，“娘娘还在为昨日的事心烦吗？安定王也许只是被迫离开华都心有不甘，所以才撂下狠话，南周地广物丰，安定王的封地也算不上富庶，即使招兵买马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与朝廷对抗，他若起兵，名不正言不顺，根本没有几分能赢的把握。”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道理都对，可我心中总是觉得不安，安定王这个人太会装也太有城府了，连叶伦德什么时候被他拉拢的我都没有察觉，谁知他手中还有多少咱们不知道的筹码，昨夜我一宿未睡，一直在想该如何接近安定王身边的核心势力。”
钟念凝神想了一会儿，可依旧没有想出安定王身边有何缺口，这才发现安定王竟如铁桶一般，甚至比帝王的防卫还要严苛。
叶菀摇头叹了一声，“不用想了，连蓝雪衣都无法探知景澈的底细，咱们就更没有办法了，明日他就会离开华都，派人守好清懿宫便可。”
钟念点了下头，突然她神色一紧，看向不远处的树丛，“有人来了！”
叶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一抹油绿色的人影在树间穿梭，却不似修剪梅花的宫人，待人影走进了才看清，原来竟是多日来被叶菀拒之门外的杜思凝。
看见叶菀在这里，杜思凝没有丝毫惊讶，可见是得了消息特意过来的，还未等叶菀说话，杜思凝便遣走了跟随的宫人，撩起衣裙跪在叶菀面前。
叶菀向钟念使了个眼色，钟念立刻上前扶起杜思凝道，“贵妃娘娘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杜思凝虚看了叶菀一眼，复又底下头道，“臣妾知道错了，还望母后原谅，自从贤妃小产后，臣妾多番去碧霞宫探望，之前贤妃一直不肯见臣妾，不过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与臣妾见了面也会说上几句话。”
叶菀示意杜思凝坐到自己身边，推心置腹道，“哀家这些日子不见你，并不是生你的气，你从十二岁那年进宫选秀，就注定与哀家有缘，贤妃背后是整个李家，而你父亲虽然官位不低，但却势单力薄，与贤妃对抗仅有皇帝的宠爱是不行的。”
“臣妾明白，母后心疼臣妾，所以才看似对臣妾疏远，只是许久没有向母后请安，臣妾心中十分想念母后，所以今日得知母后来御园赏梅，臣妾便跟了过来。”
叶菀拉过杜思凝的手，说道，“哀家这些日子也十分想念你，从明个儿起就来紫竹轩请安吧！贤妃那边哀家会好好安抚，有了这次的教训，下次可要长记性了，皇上政事繁忙，后宫的事不可能考虑周全，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杜思凝郑重的点了下头，福身道，“臣妾记住了，臣妾会对贤妃礼敬有佳，不让皇上和母后为难。”
叶菀笑着搭上她的手臂，起身说道，“既然都来了，就陪哀家一起赏梅吧！这么好的景色，哀家独自一人赏看也怪可惜的。”
“怎么会可惜呢？这些梅花若是知道能入母后的眼，一定会开心的不得了呢！”
叶菀笑嗔了杜思凝一眼，“你这丫头也是越来越会奉承了，哀家这些年听得奉承之言还少吗？再说这样的话，小心哀家罚你。”
杜思凝笑而不语，钟念替她解围道，“别人说出来是奉承，可贵妃娘娘说出来却不一样呢！”
“怎么个不一样法？你今日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哀家就连你一起罚。”
钟念笑笑道，“其实太后和贵妃原本相差不了几岁，若不是有辈分在这摆着，说是姐妹也可以的，太后您处处维护贵妃娘娘，可不就像是姐姐一样吗？妹妹夸姐姐几句，哪里就是奉承了？”
叶菀掩口轻笑，“哀家竟不知原来你也这样会说，不让你去做个代诏女官真是屈才了，改明个哀家就去跟皇上举荐，让你到御前做代诏女官去。”钟念佯装惶恐的福身道，“太后娘娘可饶了奴婢吧！奴婢哪里有那个本事，能做代诏女官的都得是世家里响当当的才女，奴婢肚子里这点墨水，怕是往御前一站就露馅了。”叶菀几人有说有笑的在梅园中游玩，冰冷的梅园因为有了笑声，仿佛也注入了活力似的，连树上的梅花看起来，都比方才开的更盛。
第七十章 虚实梦境
上午与杜思凝一起在梅园中赏玩的尽兴，午后用过膳又与钟念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叶菀觉得身体疲乏，便躺下小睡一会儿，这一觉一直到天色擦黑还没有醒来。
钟念在外室等着伺候叶菀起身，语彤和文馨则结伴前往尚局，去点验苗疆进贡的熏香，准备先领回来一点放着，等到夏日蛇虫鼠蚁多时，拿出来驱虫。
语彤是爱玩的性子，从尚局回来的路上一直就不消停，一会儿去折路边的梅枝，一会儿又去踢石灯上覆盖的白雪。
文馨在她身后边走边摇头说，“你可把给小姐的熏香抱好了，若是散到地上弄湿了，看回去后小姐怎么说你，这熏香一年也就进贡几盒，金贵着呢！”
语彤回头笑道，“小姐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说我呢！也只有你和钟念姑姑每天唠叨我，还把我当小孩子似的，要是在宫外，像我这个年纪的都是孩子的娘了。”
文馨嗔了她一眼，“知道自己不小了还这么没正经，你挨训是小，若是到了夏日没有东西给小姐驱散蛇虫，我就让你天天不睡觉，在寝殿给小姐捉虫子。”
见文馨说的严肃，语彤倒回来搂住她的手臂，撒娇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些熏香平平安安的带回去。”
文馨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无奈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快点回去吧！天都黑了，一会儿该伺候小姐用膳了。”
语彤点头应声，老老实实的与文馨并排向回走，永巷里已经挂起星星点点的宫灯，映的路面一片昏黄。
前方不远处有几个宫人穿梭而过，语彤忽然咦了一声，拉住文馨说，“你看前面那个人像不像秋言？小姐昨日还说想让她去寝殿一趟呢！我去叫住她。”说罢追着秋言的身影便跑了过去。
文馨追在她身后，叫道，“你慢着点，路滑别摔着了，那人不会是秋言吧！看她方才去的方向像是清秋堂，秋言怎么会去那？”
语彤一心想着追上秋言，没有顾上与文馨说话，可转过一处殿阁却发现没了秋言的踪迹，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
语彤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文馨气喘吁吁的追上来，问道，“人怎么不见了？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你刚才会不会是看花眼了？”
语彤蹙眉道，“怎么可能？我的眼神儿一向好使，就算认错了人，可也不至于连有没有人也看错呀？刚才那人明明就是拐进这条路的，会不会去树林里了？”
语彤说着便往树林里走，冬日的树木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和枝桠，没有宫灯的映照下显得阴森森的，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更别说是天黑以后了，文馨想要将语彤拉回去，可下一刻看到的一幕却让她震惊的半步也挪不动。
稀稀落落的树干间，秋言依偎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身上，男子虽然背对她们，可那一身青灰色锦缎上，用银钱钩织的蟒纹却昭示了男子的身份，在宫中乃至整个南周，有资格身穿蟒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定王。
语彤本还想问文馨为何突然不动了，可顺着文馨的目光看过去，她的震惊更加无法言喻，最后还是文馨反应过来，拉着她快速退出树林，可不知是不是她们动静过大，竟惊动了景澈的侍卫。
侍卫大喝一声，文馨和语彤再也顾不得其它，撒开腿就跑，可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被追上，冬日天黑后的华宫本就人影稀薄，加上她们所处的位置偏僻，更是少有人迹出没。
侍卫的脚程极快，没多久就已经离她们不到十丈的距离了，拐过一处回廊转角，文馨一把将语彤推向廊外的矮松后面，低声说道，“快藏好了，我去把人引开。”
语彤还来不及说什么，文馨便飞速沿着回廊跑走，紧接着追赶的侍卫便追了上来，语彤缩在矮松后面，手中紧紧握着那盒熏香，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滑落，却紧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响。
叶菀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沉长的梦，睁开眼睛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这才觉得腹中空乏，她坐起身适应了一会儿寝殿中的昏暗，看着火炉中猩红的火光，突然觉得有些燥热。
钟念听见动静从外室打帘进来，给叶菀倒了杯温茶，说道，“娘娘这一觉好睡，上午的时候玩累了吧？”
叶菀喝了一口茶，笑着说，“好久没玩得这么尽兴了，自从成了太后，行事说话比从前更受约束，若是身边没有你们这些能说话的人，我怕是早就憋闷死了。”
钟念扶她起身，俯身帮她穿好了鞋子，问道，“娘娘饿不饿？文馨和语彤下午去尚局了，想必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可能正给您准备晚膳呢！娘娘先等一等，奴婢这就去催催她们。”
叶菀默然点头，看向窗外被雪光映红的天空，也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发堵，推开窗子吸了几口冷气，却依旧没有缓解。
不一会儿前去催促的钟念回来，面色却有些难看，“文馨和语彤两人都没回来，奴婢已经让人出去找了，这个时辰都该是伺候娘娘用膳了，语彤再怎么贪玩，也不会如此没分寸，更何况还有文馨跟着她。”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眼皮噗噗跳了几下，“她们何时走的？”
“大概是一个多时辰前，说是拿了苗疆进贡的熏香就回来的。”
叶菀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发慌，拨开面前的钟念疾步向外走去，钟念从后面拉住她说，“娘娘要去哪？奴婢已经让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有回话，说不定她们是让什么事给绊住了，您还是在殿中等着吧！奴婢这就去尚局看看。”
叶菀在殿中踱了几圈后，坐在软榻上，时不时向殿外张望，突然想起了方才睡中的梦境。梦中她好像是在紫云山的小径上，手中拿着两朵从路边采下的小花，原本她心情极好，可突然有一只鸿雁从天而降，将她手中的一朵小花叼走，还将她的手叨出了血。想起梦中斑驳的血迹，叶菀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发现手掌上并没有血迹，这才安心了一些。
第七十一章 急火攻心
不知是不是火炉烧的太旺，叶菀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冒汗，胸口像是堵着块石头似的难受，她随手抓了件外衫披上走到外面，凛冽的寒风灌入领口，叶菀浑身一阵寒颤，心境却是清明了不少。
院中没有看见一个宫人的影子，人大概都被钟念派出去寻找文馨和语彤了，叶菀站在院门口，望着甬路漆黑的另一头，期盼着看到文馨和语彤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叶菀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就在心一点点绝望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踉跄的身影，当身影出现在宫灯下后，叶菀顾不得双脚上钻心的麻痛，奔向来人。
语彤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几道浅浅的印子尚留在脸颊上，裙摆上有好几处被树枝划破的口子，沾染了木屑和沙土，手中还紧紧攥着苗疆进贡的熏香。
叶菀上前扶住步伐不稳的语彤，抚着她手上被树枝划破的血痕，焦急的问，“发生什么事了？文馨呢？”
语彤乍一看到叶菀，眼泪如决堤一般奔涌而下，口中含糊不清道，“小姐???快救救文馨??？”
叶菀越是听不清她说什么，心中越是焦急，“你先不要哭，说清楚一些，文馨到底怎么了？”
语彤深吸几口气，慢慢抑制住喉咙间的哽咽，这时钟念也带着人回了来，看见语彤后纷纷围上来询问。
见语彤欲言又止，钟念立刻将宫人们遣走，才问道，“现在只有娘娘和我，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语彤将在树林中看到的一幕和后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说到文馨独自一人引开追赶的侍卫时已经泣不成声，叶菀的心越来越沉，文馨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凭一人之力很难逃过侍卫的追赶。
钟念也知道事情的严重，对叶菀说道，“娘娘先带语彤回去，奴婢这就带人再去找，宫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一定能找到文馨的。”
叶菀点了下头，“让人去看看秋言回来了没有？如果没回来就去常帧门守着，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语彤回到寝殿后，心神一直无法平静，一会儿说不该去追秋言，一会儿说不该让文馨独自引开侍卫，任叶菀怎么安抚都没有用。
没有文馨的消息，叶菀也无法静下心来，让语彤一闹就更加心慌，只好在寝殿中点了让人困倦的香料，哄着语彤睡下。
叶菀站在寝殿门口，看着天际由漆黑一片慢慢泛出丝丝灰白，任凭寒风打透单薄的衣衫，终于在黎明前听见甬路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叶菀疾步奔向院门外，见是钟念带着宫人们回来，忙上前问道，“人找到了吗？”
钟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下头，叶菀忙看向她身后的宫人，却并没有看到文馨的身影，而宫人们皆有意避开她的目光，似是在隐瞒什么。
“文馨人呢？为何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叶菀大力摇晃钟念的臂膀，可钟念紧咬着嘴唇不做声，任叶菀怎么问也不说。
钟念看向身后的元枫，说道，“外面天凉，先扶娘娘回去。”
元枫上前要扶叶菀，却被叶菀一把甩开手臂，冷眼扫过面前的宫人，“好！你们都不说是吗？那哀家自己去找！”说罢推开面前的宫人便要走。
宫人们想要阻拦，却不敢上前拉拽，元枫见状噗通一声跪在了叶菀面前，“娘娘不要去了，文馨姑娘已经不在了！”
叶菀心里虽然已经有了最坏的推断，可猛地听到文馨不在的消息，依旧无法控制心中的悲愤，叶菀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似凝结了一般，她想要哭可是眼泪却流不小来，只觉得胸口一阵腥气上涌，一口鲜血喷出后再也没了知觉，耳边只余宫人们的惊呼声。
许久没有感觉到如此彻骨的寒冷，周身仿佛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叶菀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也找不到出口，只好蜷缩起身体，保护胸前唯一一点温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透过黑暗的缝隙照射进来，可黑暗却顽固的吞噬着本就微弱的亮光，看着亮光忽明忽暗，叶菀突然感到绝望，整个人似乎瞬间被绝望吞没，连一点生的念头也不再有。
陷入绝对的安静后，人总爱想些以前的事情，叶菀仿佛陷入了回忆不能自拔，也不愿自拔，从刚入宫起，经历过的每一幕在脑中重现，无论是痛苦的还是快乐的，仿佛都在身体里无限放大。
突然一个稚嫩的脸庞出现在脑海中，叶菀心中猛然惊醒，她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她有如玉，还有蓝雪衣，更有许多挂念的人，就算为了他们也要撑下去。
心中有了执念，耳边渐渐有了声音，虽然还听不真切，可依稀能分辨出哭声和说话声，血液在身体里慢慢循环起来，冲破一道道冰墙的阻碍，让整个身体变暖，彻骨的寒冷逐渐消散。
身体终于恢复了直觉，叶菀费力的睁开双眼，寝殿中燃着微弱的烛光，钟念靠在床沿边，额头不停的磕向床沿，眼下两片乌青，应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叶菀费力的抬手去摸她的脸颊，就在这时钟念像是感觉到了是什么，猛地睁开双眼，“娘娘您醒了？您可要把奴婢吓死了。”
叶菀点了下头想要说话，可嗓子却干哑的连声音也发不出，钟念赶紧倒了杯水，扶起她说，“您足足昏迷了一天，皇上知道后都急疯了，召集所有御医来会诊，最后还是天师想的办法，娘娘这一命又是天师救回来的。”
叶菀喝了口水后，哑着嗓子问道，“如玉有没有被吓到，蓝雪衣呢？已经回去了吗？”
“天师不便在后宫逗留，傍晚的时候就走了，如玉公主有乳母照顾，也无碍的，娘娘现在还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这就宣太医过来，皇上让太医都留在宸佑宫待命了。”
叶菀摇了摇头，“秋言找到了没有？我要问问她为何这样对文馨？”钟念的神色有些黯然，强忍着眼泪说，“奴婢遍寻宫中上下，都没有找到秋言，想必是知道事情败露，随安定王的车马出宫了。”叶菀凄然冷笑，“我早知秋言对景澈有意，可竟没有想到他们早已勾结在了一起，我说为何咱们只要有点动作，太皇太妃和安定王立刻便会察觉，原来都是因为秋言。”
第七十二章 悔不当初
钟念见她神情激动，忙安抚她说，“娘娘不可动气，您是因为太过信任秋言，才会被蒙蔽，奴婢不是也没察觉吗？只能怪秋言隐藏太深了，天师临走时说娘娘决不能在动气伤身，若是再引发寒毒就不妙了。”
叶菀将头瞥向一边，任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文馨???是谁先找到的？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最先发现文馨的是元枫，奴婢得了消息才赶去的，娘娘就不要再想这些了，文馨的身后事奴婢会处理好，娘娘现在该养好身子，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顺了贼人的意？”
叶菀紧紧攥着被角，颤动着声音说，“去叫元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快去！”
钟念本还想劝阻，可看见叶菀激动的神色，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便只好下去叫元枫进殿。
元枫一直自责自己多言，导致叶菀急火攻心吐血昏倒，所以进殿后一言不发，只跪在榻前垂泪。
叶菀看着他说，“哀家知道你一直对文馨有意，只是不愿戳破而已，文馨出事你比谁都更难过，哀家不会放过害文馨的人，所以你要将发现文馨的过程原原本本的告诉哀家。”
元枫抬头看向叶菀，几乎是在同一瞬，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凉，竟嚎啕大哭，自从文馨出了事，紫竹轩里所有的人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害怕流露的悲伤让叶菀更加难过。
元枫发泄了心中压抑的悲痛，才哽咽着说道，“奴才是在锦鲤池的冰面下发现文馨的，原本大家都在宸佑宫外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奴才就想回来看看文馨是不是已经平安回紫竹轩了，冬天锦鲤池上的冰结的很结实，奴才为了绕近路就从冰面上走的，却看到???”
元枫说不下去，又是一阵痛哭，许久后稍稍平稳了情绪，才继续道，“锦鲤池上有一个好大的冰洞，是昨日上午为了给池中锦鲤投食砸开的，文馨她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
叶菀没有想到文馨死前竟然已经离她那么近，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自责，失声痛哭，钟念在外面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抱住叶菀，“娘娘您不要这样，文馨若是知道您为她哭坏了身子，也一定会难过的。”
“锦鲤池就在紫竹轩前外，我竟然都不知道文馨有危险，要不是我说起苗疆进贡的事，文馨也不会去尚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当初我放她出宫嫁人，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到最后叶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不停的自责，钟念示意元枫退下，悄悄按下叶菀脑后的一处穴位，须臾后叶菀的声音越来越弱，慢慢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后，叶菀已经平静了许多，不过却发起高热，前一夜在寒风中站了许久，肯定是在夜里受了风寒。
钟念哄着叶菀吃了药后，轻声说道，“娘娘躺着睡会儿吧！等晚膳好了奴婢就叫您。”
叶菀摇了摇头，“我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文馨，我以为这一世已经有足够能力保护身边的人，可却依旧护不了文馨，语彤怎么样了？有没有吃饭？”
语彤的自责不会比叶菀少，在得知文馨的死讯后好几次哭晕过去，文馨和语彤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彼此间不分你我，突然有一人离去，另一个人就像没了魂一样。
钟念叹息一声，道，“语彤还是那副样子，总觉得文馨的事都是她的责任，奴婢这两天就顾着安慰你们了，语彤是一根筋的人，想不通还情有可原，可娘娘不一样，您一向明事理，莫要再钻牛角尖了。”
叶菀垂下眼眸，眼中依旧有泪滑落，“其实这事归根结底都怪我，当初我若坚持让文馨出嫁，也许她早已经当娘了，你有空多去安慰安慰语彤吧！文馨已经去了，千万别让语彤再出什么意外。”
钟念点头笑道，“娘娘放心，语彤那里奴婢让好几个人看着呢！绝对不会出任何意外，反倒是娘娘，寒毒还未完全退去，又发起高热来，让别人照顾奴婢可不放心。”
叶菀凄然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侧头看向窗外皑皑的白雪，“这几日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钟念替她掩好被角，说道，“娘娘别管这些了，宫里这几日最轰动的事，就是娘娘身体突然抱恙，您不让人来探望，宫里的人就越好奇，都在猜您为何突然生病，奴婢已经特意嘱咐了咱们宫里的人，不让泄露文馨的事，连皇上也不知道。”
叶菀点了下头，“皇上生性多疑，一定会派人暗中调查，其实也没必要特意瞒着他，皇上想要弄清楚这件事，办法有很多，瞒多了只会适得其反。”
“出了秋言这样的人，娘娘也不想的，奴婢是怕皇上知道了疑心娘娘，皇上性格多疑比先皇更甚，从前养在您身边时，就对您多有防范，若是得知了秋言的事，怕会更不信任您了。”
叶菀哼声冷笑，面上尽是不屑，“我与皇上从来就没有过信任，连抚育他长大的成德妃都能毫无顾忌的利用，我又算什么？如今大家只不过是在同一条船上，等这艘船散了，我和他说不定会立刻就会成为敌人。”
钟念也叹了一声，无奈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等解决了安定王，娘娘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宫中，娘娘对南周已经仁至义尽，不该再将人生困在南周的江山上。”叶菀微笑着垂下眼眸，“前世我一直认为自己和这座江山永远也不会分割，可今生却恨不得远远的逃开，世事就是这样不可估计，彼时蜜糖今日砒霜，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回来，不该再踏足宫廷。”窗外积雪压断了树枝，‘扑簌’一声，仿佛在回应叶菀的话，钟念别过头掩饰眸中垂下的清泪，如果当初不是她逼着叶菀回宫，也许今日便不会有这种结局，即使不能报仇，可大家依旧都会好好的活着。
第七十三章 转移视线
叶菀卧病在床没几日后，凤仪宫传出张泽馨有孕的消息，原本关注紫竹轩的目光，突然转向了凤仪宫，凤仪宫的是喜事，而紫竹轩的是晦气事，人们自然都奔着喜事去了，紫竹轩就变得门可罗雀。
不过叶菀倒是乐的清静，不用寻理由推脱不见前来探望之人，自从叶菀一点点将后宫权柄交到张泽馨手中，张泽馨便鲜少再来紫竹轩请安，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少来了。
张泽馨虽然不是后宫中第一个怀孕的嫔妃，但她是中宫皇后，自然比其他人更受重视，景弈成接连赏赐不断，几乎每晚都宿在凤仪宫中，只要平安产下皇嗣，张泽馨的皇后之位便算是稳固如山了。
叶菀的病情反反复复了几次，两个多月后才算是大好了，初次踏出凤仪宫时，已是满眼浅浅的油绿，地上的积雪早已化去，化作泥水养护树木花草发出嫩芽，又是一年春始初，尽管后宫平静如常，可朝中的局势却比去年更加紧张。
景澈虽然已经回到封地，可与朝中的党羽并未断了联系，朝中依旧分为两派，暗中相互争斗。
回到封地后，景澈行事更加大胆荒诞，甚至让百姓称他为王，景弈成原本以为他只能在封地中为所欲为，可逐渐才发现，周围许多州县竟都与景澈有勾结，大有脱离朝廷管辖之势。
景弈成调换了几次州县知府，可收效却甚微，景澈的封地距华都较远，真应了那句‘天高皇帝远’的古话。
叶菀在锦鲤池的凭栏外伫立许久，看着池中游动的锦鲤，只要一想到文馨葬身在冰冷的池水中，便忍不住落泪。
钟念怕她触景伤情，上前扶住她道，“娘娘去御园里走走吧！花房培育了很多花草，听说还有好多西域的新品种。”
叶菀没有说话，依旧站在池水边，许久后垂下眼帘默默转身离去。
因为张泽馨有孕，景弈成特意让御花房培育了很多鲜花摆放在御园中，怕张泽馨出来游园时无景可赏，可这一举动却引起了李佳苒诸多不满，只是她如今的恩宠早已不如刚进宫时，张泽馨有孕后更是备受冷落。
御园中到处姹紫嫣红，可叶菀却提不轻丝毫兴趣，钟念引着她来到一处清幽之地，成片的梨树已经打起了花苞，隐隐可以闻到梨子的香甜，一阵乐声从梨树林中传出。
叶菀听出是蓝雪衣总爱吹奏的曲子，疑惑的看向钟念，钟念微微一笑，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快些过去。
叶菀身体上的病虽然好了，可依旧终日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情，钟念想尽了办法也无法替她排解心中的郁结，所以才想到让蓝雪衣出面，今日哄着叶菀来御园散心，便是为了让她来见蓝雪衣。
清月芙蕖的水从树林中穿过，蓝雪衣一袭青衣面对水流而站，悠扬的曲声从他嘴下的埙中缓缓流出，莫名给人一种宁静之感。
曲声渐歇，蓝雪衣回身看向走来的叶菀，微笑着伸出手臂，“身体好些了吗？”
叶菀点了点头，握住蓝雪衣手掌的瞬间，感到一股暖流缓缓划入身体，就像在昏迷中将要苏醒前的那一刻。
蓝雪衣紧紧握着叶菀的手，两人一齐面对水流而站，许久没有说话，可此时的无言却胜过与任何人的千言万语，梨花的香气飘散在树林流水间，这一刻叶菀的心仿佛被清空了似的，所有的悲伤和烦恼都像乌云般消散，露出云后熹微的阳光。
蓝雪衣侧头看向叶菀，轻声问道，“现在好多了吗？以后再难过时就来这里看看，从前我经常会过来这里，那时师傅还在，他心情不好时常会打骂我，小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何有的人可以衣食无忧一生，而我却要倍受世间苦楚，可后来我懂了，世俗就是强者的世界，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主宰一切。”
叶菀看向蓝雪衣深邃的眼眸，她从来都不了解蓝雪衣的过去，不知道他的身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天师的弟子，蓝雪衣似乎也不愿对人提起。
蓝雪衣微笑着轻抚她的额发，说道，“现在是该送如玉离开的时候了，这件事我会尽快想办法。”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心，心中虽然不舍，却明白已经势在必行，朝中局势极不稳定，只要时机成熟，景澈必定举兵谋反，这场战役注定是南周建国以来最惨烈的一战。
“紫云山地处世外，我想把如玉送去紫云山交给师祖照顾。”
蓝雪衣点头道，“好，以后咱们离开宫廷也去紫云山，再也不理世俗之事。”
叶菀依偎在蓝雪衣肩上，想象着以后在紫云山上悠闲的生活，嘴角浮起一丝久违的笑意，只是想到再也没有文馨陪伴，笑容中隐隐带了丝苦涩，眼前被泪水模糊。
似乎是感觉到叶菀心绪的变化，蓝雪衣紧紧将她揽在怀中，轻声说道，“不要再难过眼泪，因为我会比你更难过，只要我活着一日，一定会保护好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叶菀仰头看向蓝雪衣，眼泪却流的更凶，“我不要你保护，我只要你好好，如玉也好好的，这次带如玉走后就不要回来了，等华都中的事了结，我会去紫云山找你们。”
蓝雪衣本想拒绝，可是看着叶菀眼中的祈求，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不要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听到蓝雪衣的保证，叶菀才安下心，“紫云山上有一处石屋，师祖说在他很小的时候，那座石屋就已经存在，从前我总爱去石屋玩耍，那里虽然年代久远，但一直有弟子打扫，以后咱们就住在石屋中，周围种上竹林，再养许多动物，如玉一定会喜欢。”蓝雪衣在叶菀的额头印下一吻，宠溺的说，“什么都依你，就算你要把蜀地的竹林都搬去也可以。”叶菀笑着继续说个不停，蓝雪衣只是点头微笑，任由她天马行空的想象。
第七十四章 打探虚实
自从见过蓝雪衣后，叶菀的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虽说依旧为文馨的死难过，但不至于每日对窗垂泪了，语彤依旧每日为叶菀准备膳食，只是话却越来越少，叶菀偶尔会劝说她几句，可语彤仅仅是表面答应，心中的伤痛也许只能靠时间来慢慢平复。
天气一缓和起来，宫中之人都已换上了轻薄的春衫，走在华宫的永巷中，时常能看到年轻嬉笑的宫人们，去年宫中召入许多年轻宫婢，死寂的宫廷也因为这些年轻女孩的到来，多了些活泼的气氛。
只是这些女孩子尚不能真正体会‘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意思，不知道这座宫廷中曾埋葬了多少像她们一样年轻的心。
几个宫婢嬉笑着从永巷的另一边过来，见到叶菀后纷纷低头敛声，行了礼后快步离开，待转过一处墙角看不见时，又能听到她们隐隐传来的笑声。
钟念回头看了一眼，笑笑道，“这些孩子还不知道宫里的厉害，等再过一阵，这些笑声就再不会从她们口中发出了。”
叶菀抬眼看向距离不远的清懿宫，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宫里富贵逼人，可度过的每一日都似与往昔无异，慢慢时间就会被看淡，长久居于其中的人注定会沦为无心的行尸走肉。”
钟念顺着叶菀的目光看过去，冷哼一声道，“太皇太妃是呆在宫里年头最长的人了，看看她就知道什么叫行尸走肉了，听说她现在每日除了礼佛什么也不做，倒过的清闲。”
叶菀微微蹙了下眉，心中闪过一丝疑影，“太皇太妃城府极深，千万不可被她的表面蒙蔽，安定王能舍下她回封地，必然留有后手。”
钟念点了点头，“奴婢一定会让人用心盯着，就不信她还能飞出这座华宫，安定王手腕再厉害，也伸不到宫里来。”
清懿宫外停了一顶轿辇，钟念扶着叶菀走近后，疑惑道，“怎么除了娘娘还有别人来看太皇太妃吗？”
门口值守的内侍立刻迎上来打千儿道，“今个儿真是巧，元康太夫人刚进门，太后娘娘也过来了。”
“原来是元康夫人。”叶菀垂眸一笑，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元康夫人了，自从景澈离宫后，元康夫人便与她刻意疏远，倒是跟太皇太妃越走越近，不过这也好理解，太皇太妃和她的母家系同族，又是安定王一派，自然要与她划清界限。
钟念问向内侍道，“这个时辰太皇太妃午睡醒了没有？”
内侍一边引领她们进殿，一边说，“太皇太妃刚醒，素春姑姑正伺候梳洗，娘娘先到正殿与元康太夫人一起等候，奴才这就去通禀。”
元康夫人见到叶菀进殿，不自然的愣了一瞬，才起身福礼，似乎没有想到叶菀也会过来。
叶菀倒是笑得坦然，说道，“哀家真是许久没有见到夫人了，夫人最近可好？敬如公主可好？”
元康夫人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声音低微道，“疏于向太后请安，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改日一定去紫竹轩赔罪。”
叶菀安然坐下，抬眸笑看向她，“什么赔不赔罪的？如今你与哀家都已经是宫里的长辈了，活得舒坦最重要，也不必再像从前一样讲那么多规矩。”
叶菀说的语气轻松，可元康夫人却听得无比刺耳，“臣妾不是有意??？”
“让太后久等了，都是妾身的不是。”太皇太妃在素春的搀扶下，颤巍巍的从殿外进来，打断了元康夫人要说的话。
太皇太后虽然只是景玄父亲的妾室，可心气极高，在叶菀面前一向自称‘本宫’，而今日忽然改称‘妾身’倒让人有些意外。
叶菀一向在面上敬她为长辈，轻轻福了一礼道，“是哀家打扰了太皇太妃午睡才是，您来人家的身子可还硬朗？”
“托太后娘娘的福，妾身吃睡安好，只是偶尔旧疾会复发，倒也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太皇太妃坐定后，叶菀也坐下来问道，“听皇上说王爷已经到了封地，不知太皇太妃可知晓了没有？”
“澈儿身为人臣，不便与宫中通信，所以妾身并不知道，还要多谢太后来知会妾身，妾身这几日正担心着澈儿呢！大概是年纪越大念想就越多，让太后见笑了。”
景澈早已回到封地，叶菀当然不信她丝毫不知情，不过却也不当面戳破，“太皇太妃挂念儿子是人之常情，如玉天天在哀家身边，可一时见不到都会想呢！做母亲的心也只有同为母亲之人才能理解。”说着看向元康太夫人，“听说敬如公主前几日产下一个女儿，哀家可要恭喜姐姐做外祖母了。”
元康太夫人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道，“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敬如生产那日，臣妾一宿都没合眼，直到得了母女平安的消息才放下心。”
“敬如做了母亲后，就更能体会姐姐的辛苦了。”叶菀说着叹了一声，“看着敬如过得这么好，哀家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敬初，皇上派去漠北的人还在一直寻找，可就是找不到敬初，也不知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太皇太妃眼中有瞬异样的光芒划过，叶菀看在眼中默默垂下眼帘，元康太妃并没有注意到异常，叹息说，“想想慎媛太妃真是可怜，虽然她这人不怎么讨喜，可相处了这么多年，突然离去，臣妾这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叶菀点了下头没有说话，这时钟念提醒她道，“娘娘，现在该是喝药的时辰了。”
钟念的声音虽低，可也足以让其他人听清，太皇太妃起身笑道，“太后的身体要紧，妾身就不留太后了。”
叶菀告辞出了清懿宫正殿，风吹过耳畔传来呼呼的声音，隐约听到太皇太妃向元康夫人说，“你来扶本宫去寝殿吧！本宫还有些话跟你说。”“是！”元康夫人声音中透出些许胆小唯诺之意，似乎有些惧怕太皇太妃。身后的说话声渐渐被风声隐去，叶菀的眉心微微紧蹙，总觉得太皇太妃和元康夫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别扭，却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第七十五章 夜访锦华
华宫的夜即使到了春日依旧十分寒凉，春风并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冻得人直打寒颤，入春后接连下了几场细雨，虽说春雨贵如油，可黏腻冰冷的感觉却让人十分不爽。
叶菀打从清懿宫回来，一直依窗而坐，晚膳根本没有动上一口，又原样端了下去，她一直回想白日在清懿宫时的情景，按理说元康夫人既然决定依附安定王，应该与太皇太妃十分亲近太对，可今日所见却不尽然，元康夫人似乎对太皇太妃有很大的戒心。
钟念见叶菀眉心越蹙越紧，端了一盘玉寇糕放到她面前，道，“娘娘吃点东西吧！要不夜里该饿了。”
叶菀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去想办法支开元康夫人的侍婢，我要去见见她。”
钟念疑惑道，“去见元康夫人？娘娘今日在清懿宫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从回来起您就不太对劲。”
“不是我不对劲，是太皇太妃和元康夫人不对劲，你不觉得她们之间很别扭吗？哪像是两个同盟之人该有的样子。”
钟念想了想，也点头道，“的确是呢！今日元康夫人似是有话要对娘娘说，可太皇太妃好像有意防着似的，您走了之后，还特意留下元康夫人说话，娘娘的确该弄清楚其中的缘由，奴婢这就去安排。”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夜色愈加静谧，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铺洒在夜空之上。
叶菀换上宫婢的服侍，与钟念一前一后前往元康夫人居住的锦华殿，锦华殿处在宸佑宫东南角，只需一炷香的功夫便可走到。
宫中快到宵禁之时，正是宫人们最懒怠的时候，一路上连半个人影也没见到，锦华殿中更是寂静一片，寝殿外值守的宫人依着廊柱打瞌睡，丝毫没有发觉钟念和叶菀的到来。
钟念抖开袖中的锦帕，一股异香飘出，本就瞌睡的宫人睡得更沉，甚至打起鼾来，钟念向叶菀点了下头，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寝殿中的摆设十分朴素，座椅软榻皆是色泽暗淡的梨花木，瓷瓶茶盏也都以素净为主，并无丝毫奢华的摆设，外室中央一尊吉祥莲花纹的熏炉中升起袅袅青烟，旁边的案几上只燃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火。
元康夫人闭目倚在软榻上，不知是不是已经睡去，眉心却紧紧蹙着，似乎有无尽的烦心事。
叶菀走上前拿起茶盏倒了一杯温茶，听见水声，元康夫人微微睁开眼帘，看见面前的裙裾，复又不耐的合上双眼，“本宫不是说不许人打扰吗？还不退下去！”
许久没有听见宫人退下的声音，元康夫人的怒火终于爆发，猛地睁开眼睛，却在看清了宫人的面容后，差点碰翻手边的茶盏。
“太后娘娘？您怎么这身打扮？”
叶菀微笑着坐在案桌的另一边，又倒了一杯茶，推到元康夫人面前，“姐姐喝口茶压压火，是宫人不可心吗？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姐姐许久没来看过哀家，所以哀家只能看来姐姐了。”
元康夫人紧张的向殿外张望，似是在忌惮什么，叶菀笑道，“姐姐不必担心，外面的人哀家已经料理好了。”
元康夫人这才安了心，起身向叶菀福礼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妾这些日子不是有意疏远娘娘。”
“不是有意？那是无意的了？”叶菀神色毫无波澜，让人看不出真是情绪。
“也不是无意??？”元康夫人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该怎么解释，最后一咬牙道，“臣妾实在是被逼无奈，不敢不从安定王和太皇太妃。”
叶菀看向跪伏在她面前的元康夫人，扶起她道，“姐姐坐下说话吧！哀家今日过来，就是想听听，姐姐到底有什么苦衷，说不定哀家可以帮上忙。”
元康夫人面色极为痛苦，竟抹起泪来，“当初敬如能顺利出嫁，都亏了太后娘娘，这份恩情臣妾永远都不会忘，怎么可能做不利于娘娘的事？可是今日的情形是谁也没料到的。”
叶菀递上一块锦帕道，“姐姐先不要着急，慢慢说来。”
元康夫人擦干了泪，继续说道，“敬如的夫家暗中与安定王结交，敬如的命就相当于捏在了安定王手中，臣妾心里的苦真是无处诉说，只能对太皇太妃虚与委蛇，保得敬如一时平安。”
“这些事姐姐为何不早跟哀家说？”
元康夫人叹了一声，“臣妾是想说，可身边的人没一个信得过的，臣妾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活在监视之下，没有一刻自由。”
叶菀沉眸思忖片刻，说道，“姐姐先不要打草惊蛇，就当哀家今晚从没来过，这件事待哀家先打探过敬如的夫家再说。”
元康夫人点了点头，见叶菀起身要走，突然说道，“臣妾还有一件事要跟太后娘娘说。”
见她神情严肃，叶菀复又坐了下来，元康夫人谨慎的向外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安定王其实并没有回封地，封地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他的替身。”
叶菀心中‘咯噔’一声，手指不觉握紧了案边，“这事你怎么会知道，是太皇太妃告诉你的吗？”
元康夫人哼笑道，“她怎么可能会臣妾如此隐秘之事？是臣妾自己偷听来的，不过当时臣妾心中害怕，听得并不十分真切，没有偷听到安定王本人现在到底在何处。”
叶菀起身道，“这件事姐姐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哀家自有论断。”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钟念立刻警觉的贴在门后，将内里集于掌心之中。
叶菀点头看向元康夫人，示意她不要紧张，元康夫人深吸一口气，出言问道，“是谁在门外？本宫不是说过不许人打扰吗？”
门外果然有宫人回道，“奴婢是想要问问夫人，需不需要伺候洗漱，时辰不早夫人该安寝了。”
“本宫安不安寝还用你管？退下去！”
元康夫人一声厉喝，过了一会儿后才听到宫人退下的脚步声，叶菀低声说道，“哀家不便多留，姐姐要自己小心，万不可让太皇太妃对你起疑，她能活到这个岁数，定然是有些手段的人，万一遇到危险，一定尽早告诉哀家。”元康夫人郑重的向她行了一礼，“臣妾怎样都不打紧，只求娘娘保敬如无虞。”叶菀默默点了下头，快速闪身出了寝殿，元康夫人瘫坐在软榻上，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精神虽然有所缓解，可眉心的愁绪却丝毫没有减少。
第七十六章 起兵谋反
走在昏暗的甬路上，叶菀脚步匆匆比来时更加急促，钟念跟在她身后，神色担忧的问，“娘娘觉得元康夫人的话有几分可信？她会不会是受太皇太妃指使来诓骗您？”
叶菀蹙了下眉，摇头说，“她虽和太皇太妃系出同族，但她们之间的关系从来算不上亲厚，安定王如果篡位成功，元康夫人和敬如不仅得不到好处，就连现在的身份也没有了，所以她没有理由诓骗我，更没有理由为安定王卖命。”
叶菀抬头看向夜风中飘摇的宫灯，沉声说道，“你去庆祥殿把安定王没有回封地一事告诉皇上，皇上应该有办法核实这件事。”
第二日清晨，景弈成刚刚下了早朝便赶来紫竹轩，叶菀早已在寝殿等他，昨夜因为已过宵禁，景弈成才不便过来，也怕安定王的人察觉出异常，所以才借着晨起请安的由头来与叶菀商议。
打发了殿中宫人，景弈成神色凝重的问道，“母后的消息准确吗？安定王当真没回封地？”
叶菀沉默一瞬后，说道，“这消息应该有七八分可信，皇上早先派去封地盯着安定王的人怎么说？”
景弈成哼了一声，面上杀意顿现，“看来儿臣身边的人也并不全都可靠，派去的人回信说，安定王已经回到封地，看来是早就被安定王收买了，可是他没回封地会去哪呢？”
“边关！”
叶菀和景弈成异口同声的说出，景澈手下的军队全部在边关，自从与匈奴的战役结束后，景弈成便一直没有让他再次前往边城，为了就是切断他与边城军士的联系，可没想到景澈竟然借由回封地，偷偷潜往边关。
景弈成抬手拍向桌案，震得茶盏叮生作响，殿外的宫人吓得一愣，却不敢出言询问，毕竟里面的人身份都无比尊贵，若真是起了争执，得罪哪一方对他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叶菀看了殿门一眼，沉声说道，“皇上稍安勿躁，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该想办法如何解决。”
景弈成虽然已经是一国之君，可是在叶菀面前依旧觉得撑不起气势，低头说道，“儿臣接到母后的消息后，已经连夜派人赶往东山峡关给邵将军送信，东山峡关是南周最后一道屏障，如果失守华都便岌岌可危，只是儿臣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派人去边关？”
叶菀沉眸想了片刻，摇头道，“安定王在边关的几年，几乎结交了所有掌有兵权的将军，其中肯定有人已经投靠了安定王，现在咱们不可打草惊蛇，不然只会让安定王加紧谋反计划，皇上要尽快安排好华都中的防卫，尽量撤换与安定王有关联的官员，免得到时他们里应外合。”
景弈成应声起身道，“儿子这就去安排，宫里的事还望母后替儿臣照应，皇后现下怀有身孕，怕是压不住宫里之人。”
“这话不用皇上交代，哀家会看好后宫，让皇上安心处理前朝。”
叶菀送景弈成出了寝殿，抬眸看向边关方向，景澈此时前往边关的意图再明显不过，看来他早已经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叶菀原本以为太皇太妃在宫中，景澈即使有谋反之心也会有所顾忌，如今才知，她终究小看了景澈的野心和狠厉，在至高皇权面前，就算是母亲也可以牺牲。
不久后，一则惊天的消息在南周渐渐传开，据说安定王的封地出土了一座石碑，是几个通河渠的苦力在河道中挖出的，而且传言说，石碑出土的一瞬漫天霞光，竟是千年一遇的景象。
石碑上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类似天启的文章，无非是说当今皇帝无道，而安定王才是天下之主的话，如此卑劣的手段让人听闻不禁感到荒诞，可在安定王的封地却引起了不小轰动。
封地的百姓纷纷走上街头，祈求安定王自立为帝，安定王自然是百般推脱，无非是要表现出自己重情重义，不忍对亲侄子下手，而最终还是选择顺应民心，不得已才起兵谋反。
虽然已经料到景澈早晚会有此一举，可消息传到华宫后，还是让叶菀颇为意外，她原本以为景澈会筹备些时日，却没想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自从南周建国以来，一直国泰民安，南周的百姓早已习惯了这种安稳日子，尤其是居于华都的人，在长久歌舞升平的熏染下，早已忘了世上还有杀戮和纷争。
华都中一时人心惶惶，朝廷连颁数道禁令才勉强压下了纷乱，景澈率领数万大军直逼华都方向，切断了华都与边关的联系，现在朝廷也不知道边关究竟有多少军士投靠了安定王，只能派探子接近安定王的大军打探情况。
自从安定王谋反，后宫所有嫔妃无论品阶高低，都必须每日清晨和傍晚来紫竹轩请安，一来是为了稳定宫中人心，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嫔妃借机生乱。
这日傍晚嫔妃们散去后，叶菀疲惫的回到寝殿，语彤已经准备好晚膳，可叶菀却什么也吃不下去，接连数日宫中气氛十分紧张，她每日都要安抚心神不定的嫔妃，几日下来便觉力不从心。
钟念看着叶菀疲惫的神色，叹了一声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再这么下去娘娘的身子可要被拖垮了。”
叶菀缓缓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看了眼桌上的饭菜，“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去换盏银耳羹来吧！”
语彤闻言立刻下去准备羹汤，叶菀看向钟念道，“蓝雪衣还没回来吗？青岩寺并不太远，两日的路程也该赶回来了。”
“娘娘再耐心等等，说不定天师今晚就能赶回来，如今天下不太平，天师这一路肯定要处处留心。”
叶菀点了下头，“先扶我去躺会儿吧！听嫔妃们说了好阵子的话，头都快裂了，晚上煮些安神的汤药来，不然这一夜又要睡不安稳。”钟念安置好了叶菀，说道，“娘娘先歇着，等会银耳羹好了，奴婢再叫您起来。”说罢放下纱帐退出内室。叶菀睁眼看着帐顶，越是觉得疲惫，就越合不上眼，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嫔妃们喋喋不休的声音，如夏夜的蝉鸣一般，扰得人不得静心。
第七十七章 极天大阵
面前是一团化不开的浓雾，只勉强能看得清脚下的路，叶菀在雾中摸索，路面十分不平坦，每走一步都踉跄一下，像是走在山涧崎岖的小路上。
叶菀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向前走，直觉前面有她想要见到的人，可走了许久仿佛都只是在原地踏步，浓雾依旧没有散去，连空气都凝结着水汽。
“萱萱！”突然前面传来一声轻呼，似乎在极远的地方，叶菀加快了脚步，翻过一座山头，浓雾渐渐散开，面前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通向一处悬崖。
崖顶一个身穿青衣的人背对她而站，虽然看不见面容，可叶菀就是知道那人是蓝雪衣，她想要出声唤蓝雪衣的名字，可发出的声音却像是被空气吞噬了一般，叶菀这才发现，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竟连风声也听不见。
突然，崖顶的人影微微晃了晃，紧接着一头栽下悬崖，叶菀想要奔上前拉住蓝雪衣，可双脚却仿佛被钉死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感觉到一双手在摇晃自己，叶菀猛地睁开眼睛，才意识到原来是一场梦，可惊魂未定之时，却又发现床前多了一个人影。
叶菀迅速从枕下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却被床前的黑影一把擒住了手腕，接着便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是我！”
“雪衣？”叶菀扔掉匕首，双臂揽住蓝雪衣的脖颈，方才在梦中，看见蓝雪衣跌下悬崖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样，而此刻能真真实实的看到蓝雪衣，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动。
蓝雪衣轻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问道，“做恶梦了吗？没事，只是梦而已。”
叶菀没有说话，她不打算将梦境告诉任何人，这个梦境太过真实，而且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害怕有一日梦境会变成现实。
许久后叶菀才松开环着蓝雪衣的手臂，问道，“你怎么会这时辰过来？宫里最近宵禁的早，有没有遇见侍卫？”
蓝雪衣帮叶菀拢了拢衣衫，笑道，“侍卫大多都被集中看守宫门和城墙边巡逻，以防有不轨之徒闯宫，所有内闱的侍卫较少，我来时一路上也没有看见几队侍卫。”
叶菀点了点头，“华都中有许多安定王的党羽，皇上怕他们借乱闯宫，所以加强了宫门守备，现下宫外的情况怎么样了？”
“安定王的大军距东山峡关还有段距离，宫外还算安稳，此次去青岩寺我特意挑山路而行，只知华都之中倒还安稳，可其它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叶菀蹙眉沉吟道，“昨日听皇上说，北方大量流离失所的百姓涌入华都方向，所过之处多发生抢砸之事，估计再过不久难民就会涌入华都。”
“难民中一定会有安定王派出的密探，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这些难民？”
叶菀摇了摇头，“皇上和朝臣们正在商议，如今还未出结果，不过八成不会让难民进城，现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另寻别处安置难民，可难民的数量太多，一时也寻不到妥当之处。”
蓝雪衣叹了一声，怜惜的看向叶菀，“这些都该是皇上操心的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光是看顾后宫就已十分辛苦，我此番去青岩寺已经与元修大师商议妥当，元修大师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蓝雪衣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药瓶，“这瓶药只要让如玉服下，便会出现类似于天花的病症，天花传染性极强，到时你就可跟皇上请旨，送如玉到青岩寺养病，皇上必然会答应。”
叶菀笑笑道，“这事根本不用我说，现下皇后正怀着身孕，她肯定比任何人都怕被传染上。”
蓝雪衣冷笑一声，“别看张太傅一副满嘴仁义道德的样子，其实朝中数他最狡猾，他表面与安定王势同水火，可私底下却一直没断了与安定王府走动，华宫里的这位新皇后与他父亲如出一辙，也是个两面三刀之人，你要小心。”
叶菀无谓的笑道，“我早已经放手后宫权柄，于她也没什么威胁，就算她有对付我的心思，也要等局势平稳之后。”
“话虽这么说，但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不然我如何能安心的去送如玉？把你自己留在宫中我真的很担心，宫中局势复杂，你一个人真能应付得了吗？”
叶菀亲昵的将头靠在蓝雪衣肩膀上，轻声说道，“我身边有钟念和语彤，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就安心带着如玉在紫云山等我，我一定回去找你们的。”
蓝雪衣揉了揉叶菀顺滑的黑发，说道，“好，我和如玉等你。”
叶菀紧紧地将面颊贴在蓝雪衣手臂，鼻尖用力吸吮他身上独有的清洌之气，这一次的分别会是许久，也许久到再也不能相见，叶菀强迫自己咽下眼中的泪，不想让蓝雪衣看见，她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一辈子依偎在蓝雪衣身边。
窗外传来两声轻叩，蓝雪衣深吸一口气，握起叶菀的手说，“我过些时日会到青岩寺等着如玉，等过段时间放出如玉病殁的消息，我就带如玉前往紫云山，咱们的时间不多，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还记得你以前让我查的奇怪字符吗？”
叶菀抬头看向蓝雪衣，“当然记得，我从发现以后，就经常去写有字符的小屋查看，可钻研了许久也为参透。”
“我拿字符去请教过元修大师，可元修大师也参详不透，所以给我举荐了一位隐世的阵法大师，研究许久终于参透了字符的含义，你宫中的小屋其实只是冰山一角，是一座大阵的一个阵眼所在，这座针叫‘极天阵’，是以城池为阵基，阵眼分布在城中各处，简单来说，整个华都其实就是一座大阵。”叶菀似乎明白了这座阵的用途，在城中建阵无非是为了守城，等到最后关头，大阵启动，与敌人同归于尽，阵启之时必然生灵涂炭。“既然华都中有这样一座阵，为何当年景玄率大军破城之时却没有启动呢？”
第七十八章 无情无义
蓝雪衣笑了笑道，“华都已有近千年历史，历经几个朝代，这座‘极天阵’是和华都一起建成，也许控阵之法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流传下来，极天阵已经几百年无人维护，现下根本启动不了，若想启动阵法，必须先行维护，这座阵的中枢就在庆祥殿密道通往的小楼里，除了密道还有能进入小楼的路径吗？”
叶菀蹙眉沉思，她曾经从外面进过小楼，可唯一的一次却是坐在软轿中，没有留意道路，突然她灵机一动，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董净利跟随景玄多年，必然知晓进入小楼的路。”
“这就好办了，依照阵法大师的指导，极天阵很快就会修复，如果真到了破城之时???”
蓝雪衣没有继续向下说，而是沉默的看着叶菀，如果城破，景澈一定会杀了所有人，还不如在受辱之前同归于尽。
窗外再次传来钟念催促的叩窗声，蓝雪衣神色痛苦的别开目光，说道，“天快亮了，我要走了，极天阵修复好后我会前往青岩寺接走如玉，如果能安然度过这一劫，我们在紫云山上再见。”
叶菀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与蓝雪衣交握的手指，看着蓝雪衣的背影消失在窗外，叶菀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泪，这一次的分别与以往都不同，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着蓝雪衣的背影了。
如玉在用药后的第二天便发起高热，身上星星点点的起了许多水痘，太医们在诊断出天花后，宫中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宫中已经许多年没有流行过天花，上一次还是在南周刚建国不久，那一次天花肆虐，宫中每日都要抬出近百名奄奄一息的病人，待疫情结束后，宫中的人只剩下原来的一半，在华宫中天花远比战争更加可怕。
所以如玉很快便被隔离在一间单独的殿阁中，每日只有伺候的宫人和太医可以接近，宫里的人因为惧怕天花，无人敢来探望，紫竹轩霎时间成了宫中闻之色变之地。
叶菀日夜守在如玉床前照顾，虽然知道如玉的病是因为服用药物所致，可看到如玉受苦，她心中依旧十分难过，天花这种病极易传染，太医多次劝叶菀远离如玉，可不要说如玉是假病，就算是真的得了天花，叶菀也一样会寸步不离的守着。
在如玉病倒的第三日，张泽馨果然向景弈成进言，让如玉出宫养病，景弈成虽然难以向叶菀开口，可为了自己的孩子以及宫中稳定，还是硬着头皮来了紫竹轩。
叶菀看着坐在面前的景弈成，即使最终的目的便是送如玉出宫，可听见景弈成的决定后，还是难免心寒。
景弈成见叶菀许久不言，竟是双膝跪在了叶菀面前，自从登基后，除了祭天景弈成再未向任何人行过如此大礼，今日竟不顾身份叩拜叶菀，可见真是心生愧疚了。
叶菀撇过头看向窗外，声音淡淡道，“皇上是乃一国之君，何须向哀家行如此大礼，哀家承受不起。”
景弈成垂头跪伏在叶菀脚下，叩首道，“请母后以大局为重，母后为儿子做的牺牲，儿子会一辈子记在心里，日后一定将母后当亲生母亲一般奉养，如玉出宫后，儿臣会派人精心照料，定然治好如玉的病。”
叶菀默默垂下眼泪，这是她第一次在景弈成面前落泪，却不全是装模作样，因为心里的难过是假不了的，如玉自打出生就一直养在她身边，此番分别，不知如玉会不会因太想念她而生病。
如玉是叶菀唯一的孩子，景弈成自然知道做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有多难，可今日他必须要逼叶菀答应，因为事关宫中人心稳定，所以讲不得半分情面。
叶菀擦去眼角的泪，抬眸看向依旧跪着的景弈成，“既然皇上已经决定了，哀家有反对的可能吗？不过如玉送往何处，要哀家来决定。”
见叶菀做出退让，景弈成没有多想便答应，“如玉的去处但凭母后安排，待日后如玉回宫，儿臣一定亲自去接。”
“亲自去接就不用了，皇上只要有疼惜妹妹的这份心，哀家就心满意足，依皇上看如玉该何时启程？”
景弈成本想说尽快，可又怕刺激到叶菀，便改口说，“这个也由母后决定便可，只是宫中如今人心惶惶???”
“哀家知道了。”叶菀不耐的打断他道，“若没别的事皇上就请回吧！庆祥殿还有许多事等着皇上，如玉??？哀家会尽早送她出宫。”
景弈成还想说些什么，可叶菀却将头转到一边不再理他，景弈成张了张嘴，最后沉默的退出寝殿。钟念见御驾走远，哼声冷笑道，“皇上果真无情无义，丝毫不顾公主的死活，娘娘为他筹划了这么些年，都是帮了白眼狼了。”叶菀的神色十分平静，用指尖捻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也亏得皇上无情，不然咱们的计谋岂能成功？去给蓝雪衣送信吧！告诉他一切按计划进行。”
第七十九章 推心置腹
如玉离宫这日，似乎连昊天都感受到了叶菀的悲伤，漫天飘起细细的小雨，叶菀站在紫竹轩门口，望着常帧门方向，心中那份释然被被不舍取代，如玉远离了宫廷的纷争，可也远离了母亲的怀抱，她不知道蓝雪衣要怎样哄劝醒来后见不到母亲的如玉，一想到如玉会哭闹不休，叶菀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揪起一样。
看着叶菀默默垂泪，钟念叹了一声说，“娘娘如此放不下公主，为何不去常帧门相送？是怕到时舍不得公主走吗？”
叶菀苦涩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来到如玉从前居住的房间，虽然大部分东西已经带走，可房间内依然处处是如玉的痕迹。
叶菀从床脚下拾起一个绣着紫色祥云的香包，那是文馨亲手为如玉缝制的，如玉爱不释手天天都要戴在身上，也许是换衣裳时不小心掉到了床下，如玉因找不到香包不高兴了好几日，后来文馨又缝制了个一模一样的给如玉，哄如玉说香包找到了。
如今香包尚在，可文馨已经不在了，如玉也走了，叶菀突然觉得心被掏空了似的，再也不会被填满，叶菀紧紧攥着荷包，泪如雨下，一生的眼泪似乎都要在这一天里流尽。
钟念在门外听到哭声，本想进去相劝，可手掌触及门扇时却犹豫了，这些年来叶菀一直压抑心中的情绪，也许哭出来会将心中的郁结一同发泄干净。
叶菀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她起身拂去裙摆上的褶皱，昂头走出房间，除了双眼中的猩红，再也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回到寝殿，语彤正守在殿外，迎上来福身道，“小姐，贵妃娘娘过来看您了，正在寝殿里等着呢！”
叶菀微微点了下头，便走入寝殿，语彤看出叶菀心情不好，默默看向钟念，钟念只是摇了摇头，无声叹息。
杜思凝见叶菀回来，忙上前福礼，“臣妾方才去常帧门送公主，没有看见母后，臣妾甚是担心，所以过来看看母后。”
叶菀微笑着看她，“如玉得的是天花，你不怕被传染吗？”
“臣妾不怕。”杜思凝神色真切道，“臣妾初见母后时，母后正怀着如玉公主，臣妾是看着公主出生长大的，臣妾没有兄弟姐妹，心里一直将如玉看做亲妹妹一般，妹妹有病，姐姐怎么可能因怕被传染就不闻不问呢？”
叶菀欣慰的笑道，“你的心意哀家都知道，所以哀家也一直把你当亲人一样看待，也辛亏有你，哀家才不会觉得长日寂寥。”
“如玉公主被送出宫养病，皇上也是无可奈何，母后千万不要怨怪皇上，不如臣妾将五殿下送回到母后这里吧！也好缓解母后思女心切。”
自从如玉被太医诊断得了天花，叶菀便以怕静夜被传染为由，将静夜暂时交给杜思凝照看，可她心中真正的打算，却是让静夜从此以后都跟着杜思凝，她早晚有一日会离开华宫，可静夜却不能带走，肖远洋是宫中的禁军统领，静夜必须要在父亲能看到的地方长大，叶菀思来想去许久，也只有杜思凝她才能放心托付。
叶菀坐在软榻上，微笑着看向杜思凝，“哀家的年纪一日比一日大，已经没有多余的经历照顾小孩子，静夜跟着你哀家也放心，静夜虽小可总有长大的一日，来日若皇上对他心生忌惮，你一定要照顾好静夜。”
杜思凝明白叶菀是打算将静夜托付于她了，起身福礼道，“母后放心，臣妾一定将五殿下平安抚养长大，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即便是皇上。”
叶菀笑着点了点头，“哀家的小厨房里顿了一盅雪蛤，皇上最近忙于政事十分辛苦，一会儿你替哀家送去庆祥殿吧！”
本是顺带手的事，可杜思凝面上却有一丝迟疑，前些日子因为要送如玉出宫的事，杜思凝第一次与景弈成起了争执，她心中一直感念叶菀，所以想阻止景弈成送如玉出宫，最后与景弈成闹得不欢而散，直到现在两人依旧堵着气。
叶菀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哀家从前曾与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跟皇上置气，皇上虽然待你与别人不同，可不代表这份感情永远不会变，后宫里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你要想办法在皇上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你对如玉的这份情谊，哀家心里知道就行了，趁着今日去看看皇上吧！”
杜思凝默默垂下眼帘，掩饰眸中的湿润，她义无反顾的跟在景弈成身边，是因为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可不曾想才短短数年，她就要为了维系这份感情费心经营，人生那么长，她突然觉得前路变得十分迷茫。
叶菀轻轻牵起杜思凝的手，与她推心置腹，“任何一份感情都需要经营，无论是普通人家，亦或帝王之家，如果只一味任性自私，总有一个人会先厌倦，帝王之家的感情要更加小心翼翼的去维护，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些道理，不过到那时就难以挽回了，现在你只管照哀家的话去做。”
杜思凝点了点头，“臣妾都听母后的，可若是皇上还在生臣妾的气要怎么办？”
“不会的。”叶菀将杜思凝按坐在妆台前，往她几乎没有装饰的发髻上，插了几支鎏金的牡丹和一直垒凤步摇，笑看向镜中的杜思凝，“哀家了解皇上，他心里肯定早就不气你了，只是碍着面子不好先低头，你主动示弱，他一定会比从前更加疼惜你。”
杜思凝羞涩的低下头，“母后惯爱笑话臣妾，臣妾只是妃妾，哪敢祈望君恩疼惜。”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是皇家的轿子正儿八经抬进宫的，虽说不是正宫，但地位却远远高于其它嫔妃，千万不可妄自菲薄。”杜思凝抬眸感激的看向叶菀，“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叶菀和杜思凝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两人之间早已超脱了长辈与晚辈的关系，更像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第八十章 帝王心胸
紫竹轩没有了如玉，好似变得特别安静，宫人们走路都刻意放轻脚步，像是怕吵到谁一样，叶菀本就不爱出门，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在寝殿中闭门不出，偶尔有来请安的嫔妃，大多数时候也都被拒之门外。
所有人都知道如玉被送出了宫，叶菀心情肯定不好，所以更是少有来打扰的，紫竹轩仿佛变成了被遗忘的地方，宫里的人鲜少踏足，而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距离华都越来越近的叛军上，更是无人注意紫竹轩了。
安定王率领的叛军，几乎是一路无阻的杀向华都，景弈成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东山峡关，打算以东山峡关一役来决定成败，可叛军一路无阻士气高昂，给南周军士带来了极大的心里压力，临到决战的关头，连景弈成也没了信心。
可他是帝王，如果表现出颓败之气，朝廷必然会陷入恐慌，所以景弈成只能在朝上苦撑，心中的苦闷无处排解。
雨后傍晚，景弈成一身常服来了紫竹轩，自从如玉离开后，他一直没有来给叶菀请安，无暇分身只是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如玉的事，他觉得愧对叶菀。
叶菀看着景弈成衣角上沾染的泥水，疑惑道，“雨后路不好走，皇上怎么在这时过来了？”
景弈成向叶菀行了问安礼，面露忧色道，“儿臣这几日心绪难安，可宫中却无人能排解，所以儿臣想来跟母后说说话。”
叶菀点点头，看了旁边的软凳一眼，“坐下说话吧！朝堂上的事哀家也略有耳闻，皇上忧心是正常的，不过千万不要让安定王的气势吓破了胆，如今你是守城将士和众臣的主心骨，你若乱了阵脚，南周必乱。”
“道理儿臣都明白，所以在众人面前一直苦苦支撑，可儿臣心里实在没底，边关的军队实战经验丰富，儿臣怕守军不是他们的对手，若华都真被攻陷???”
景弈成抬眸看向叶菀，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虽然心智较普通人坚强，可毕竟没有经历过战争，心中存有恐惧。
叶菀淡然一笑，说道，“战争的结局无非两种，要么赢，功成名就，要么输，一败涂地，自古以来，哪朝哪代不是在战争中建立，又在战争中消亡，皇上既然登上帝位，就要有必胜的气势，不然凭什么让将士们为你牺牲流血？这种气势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扎根在内心。”
景弈成双眉紧蹙，不解叶菀眼中的那份坚定从何而来，“儿臣不是不想，可现在实在没有凭恃的东西，儿臣何来的信心？”
叶菀垂眸看向腕上的翠玉手镯，轻轻笑道，“真要到了最后关头，哀家自然还有别的办法，皇上不必问办法究竟是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哀家一定会保住南周，这是哀家对先帝的承诺。”
景弈成看着叶菀漆黑无底的双眸，似乎想从她眸中探究出什么，可叶菀却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叶菀将案上的锦盒推向景弈成，说道，“皇上把这个收好，安定王不是说他才是天下之王吗？可没有这枚印信，便算不得天下之王。”
景奕成疑惑的打开锦盒，突然惊讶道，“是睚眦印！母后怎么会有睚眦印？”
“皇上从前见过睚眦印吗？”叶菀惊讶于景弈成竟一眼就认出了睚眦印，这枚印一直在她手中，按理说景弈成不该见过。
景弈成将锦盒捧在怀中，摇了摇头，“儿臣只是听父皇说起过，睚眦印在司徒将军死后便从世间消失，父皇他一直都很想找到这枚印章，可是为何??？”
叶菀抬眼看向景奕轩，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让景弈成突然住了口，“有些事皇上不必问的详细，若哀家想说，自然会告诉皇上，时候不早了，皇上回去吧！”
景弈成跪安离开，叶菀疲惫的靠在软榻上休息，可钟念却盯着窗外景弈成离开的方向许久不动，眸中有不甘和怨恨。
叶菀看向屹立窗边的钟念，叹声说道，“是觉得就这样把睚眦印交给皇上不甘心吗？”
钟念垂下眼帘，眉心拧成一团，“奴婢是替司徒将军不值，这枚印章娘娘就不该交出去。”
叶菀哼笑道，“一直放在我手中，它只不过是一枚印章而已，可若交到皇上手中，说不定还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如果父亲还在，他也会同意我这样做吧！”
钟念走到叶菀身边，面上的不甘之色已经尽数褪去，“娘娘和将军都是一样的人，什么事都是先想着别人，可那些人又何曾会想着您？”
叶菀笑着安抚她说，“我若是这么计较，还活不活了？岂不是要每天都要凄凄哀哀的过日子？人活在世上，不必每做一件事都想着要人报答，难道你没听过‘大恩反成仇’这句话吗？”
钟念侧头想了一瞬，道，“娘娘的意思是说，司徒将军是因为对南周的贡献太大，才遭了杀身之祸吗？”
叶菀叹了一声，折下盆栽中的一朵蛇兰花，“也可以这么说吧！父亲帮先皇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即使再怎样加官进爵，也不足以与父亲的功劳相比，可更多的先皇却不愿给，所以父亲就成了先皇心头的一根刺，不除不快。”
“历朝历代的功臣那么多，难道每一个都不得善终吗？”
“当然不是。”叶菀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殿阁飞宇，“这要取决于帝王的心胸，先皇和当今皇上都不是心胸宽大之人，自然也就容不下功臣，如果此次能顺利平定叛乱，咱们一定要尽早抽身离开。”
钟念点了点头，这时殿外有宫人通禀，说尚局来人送这个月的份例，钟念随宫人一齐去前殿点验。叶菀依旧伫立在窗前，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这块玉牌是当年温子珏托温沐岚交给她的，承诺只要她开口，北晏就会倾力相助，如今南周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可叶菀却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求助于温子珏。北晏与南周曾是敌对关系，南周内乱，北晏不趁火打劫已经算手下留情，想要寻求北晏的帮助，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切实际，叶菀叹声摇头，将玉牌重又收回到袖中。
第八十一章 熟悉法阵
叛军距离东山峡关越来越近，朝中局势也一日比一日紧张，华都中许多百姓都在准备逃离，一些贪生怕死的官员，甚至早就携家带口的逃走，虽然致使人心更加不稳，可此刻也终于可以看清，朝中官员到底哪些是真正效忠朝廷之人。
就在所有人都忧心战火殃及华都之时，青岩寺却传回了如玉病重不治的消息，景弈成在庆祥殿踌躇了整整一日，还是没有勇气亲自将消息告诉叶菀，而让连福代为转述。
当初决定送如玉出宫时，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会让如玉平安回来，可现在的结局却无法向叶菀交代，天花这种病一旦得上，便很难治愈，对于如玉的噩耗，景弈成不是没有想过，可他却没有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快。
没有人知道，如玉的死只是叶菀使得障眼法，其实如玉早就由蓝雪衣送往了紫云山，叶菀也懒得在人前装出悲痛欲绝的样子，索性闭门不出，让宫中之人都以为她承受不了打击，才不见任何人。
连日来，紫竹轩寝殿里只有钟念和语彤两人伺候，就连紫竹轩中的一众宫人，也不知叶菀的情况到底如何。
今年夏日的雨水丰厚，天气晴少雨多，十日有七八日都在下雨，雨滴从房檐落下，打在廊下的瓷坛上‘噼啪’作响，一股隐隐的潮气透过窗纱传进殿中。
语彤双手拄着下颌倚在窗台上，自言自语道，“天为什么总下雨啊？不知道公主现在到哪了？下雨天路一定不好走吧？”
叶菀闻言也看向窗外，心里虽然担心，但只要想到如玉有蓝雪衣保护，便觉安心不少。
“算算日子，他们也应该到紫云山了，如玉总说想要养些小动物，可宫里不方便，紫云山上有许多动物，如玉应该会喜欢那里。”
语彤侧头看向叶菀，问道，“小姐和钟念姑姑总说起紫云山，紫云山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叶菀只笑不语，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钟念从外面打帘进来，笑着说，“紫云山可是个好地方，那里四季如春，有很多你没见过的花草树木，风景特别的美。”
语彤继续追问，“有多美？比宫里还要漂亮吗？”
叶菀笑着摇头道，“比宫里可美上千倍万倍，而且还比宫里自由，等你到了那就再也不想离开了，那里风景好，人也好，根本没有俗世的勾心斗角。”
“真有那么好吗？怎么听起来像世外桃源一样。”
语彤还在那喃喃自语，钟念笑看向叶菀道，“不用牵挂公主，娘娘的面色都好多了，吃东西也比前些日子强了，只是现在就快到晚膳的时辰了，娘娘还是少食些零嘴吧！”说罢，将叶菀面前的糕点拿到一边。
叶菀看了看外面暗黑的夜色，说道，“我这是在储存体力，晚上还有事情要做呢！华都中的这座极天阵，我还没有看过几次，虽然雪衣教了我控阵之法，可还得多熟悉才行。”
钟念的神色有些黯然，因为这座阵一旦启动，极天阵和华都都会毁于一旦，而控阵之人也不例外，她希望这座阵永远都不要启动。
叶菀看出钟念的心思，笑着安慰她说，“现在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不到紧要关头，我是绝不会启动极天阵的。”
钟念没有多说什么，却将糕点又放回到叶菀面前，“一会儿奴婢陪您一起去看。”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只是比白日小了许多，钟念一路为叶菀撑着油纸伞，可自己的身子却有一半被雨淋着，待来到小楼时，衣衫几乎湿透。
叶菀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钟念想要推辞，但最后却拗不过叶菀。
小楼里的摆设，与景玄生前时一模一样，因为许久没有宫人打扫的缘故，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钟念用衣袖擦干净一处座椅，扶着叶菀说，“娘娘先坐下歇会儿，奴婢去把火烛点燃。”
小楼在火烛昏暗的光亮下显得更加寂寥，跳跃的烛光忽明忽暗，楼中的暗影也随着烛火的跳跃而晃动。
华宫占地面积庞大，大部分都被树木园林覆盖，小楼盖在一处茂密高大的树丛中央，所以外面很难发现小楼的踪迹，小楼整座由木头搭建，因为年代久远，走起路来木头会随着脚步发出‘咯吱’的声响。
小楼分为三层，地上两层地下一层，景玄一般在二楼休息，而极天阵的中枢设在地下这层中，景玄生前应该已经发现小楼在地下还有一层，不过并未引起重视，也没有联想到小楼会是极天阵的中枢所在。
来到地下，森森的凉风不知从哪里灌入，应该是有通风口的关系，钟念走在前面，用火折子点亮墙上的油灯，虽然这里已经荒废许久，可油灯依旧能被点亮。
墙壁上写满了无数叶菀看不懂的符号，经过蓝雪衣的修缮，这些符号重新被注入法力，十几个或几十个结成一座小法阵，在昏暗中发出淡淡荧光，而所有的小法阵凑在一起，又形成一个稍大一些的法阵。
而华都城中的极天阵，就是由这些一个个的小发生集结而成，只要其中一个失灵，整座极天阵便不能运行，所以维护法阵是一项十分繁琐的事，也许正因为如此，极天阵才会因无人维护，而被人们渐渐遗忘。
控制极天阵的枢纽，其实就是一柄玄铁打造的扶柄，镶嵌在小楼地下的中心位置，周围有无数小法阵环绕，想要推动扶柄，必须先用法力催动周围的法阵，只有道法高深之人才可控制。原本以叶菀的修为根本催动不了法阵，不过蓝雪衣在修复时稍加改动，所以只要叶菀集中全力，催动极天阵并不难。叶菀走到发阵中央，将手附在扶柄上，把自己的气息注入极天阵，让这座大阵极早熟悉她的气息，可在她碰触扶柄的一瞬间，法阵上淡蓝色的荧光突然加强，叶菀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拒里将她的气息推出法阵，手掌被瞬间弹开扶柄。
第八十二章 心生狐疑
钟念扶住向后踉跄了几步的叶菀，关切的问，“还是不行吗？都好几次了，这座法阵为何还是不认娘娘？”
叶菀蹙眉道，“大概它从前的主人与我的气息不尽相同，也许这是它本能的排斥。”
钟念疑惑道，“如果极天阵排斥外来的法力，可为何天师能将法力注入其中修复法阵？而娘娘您注入的法力就要被推出来呢？”
“这不难解释，其实它并不是接受了蓝雪衣的法力，而是被蓝雪衣压制住而已，蓝雪衣的修为在它从前的主人之上，而我的修为却不够，所以根本无法压制它，反而被它排斥。”
钟念看着被法阵护卫在地中央的扶柄，感到十分棘手，“那可怎么办？若启动不了法阵，修补修复还不是一样？天师已经送公主回紫云山了，现在还有谁能启动法阵？”
叶菀回身看向钟念，问道，“倚绿带来了吗？”
钟念点了点头，“娘娘下午说要带倚绿剑过来，奴婢便把剑藏在裙摆下带来了。”说着掀开裙裾的一角，露出一柄通身绿色的短剑。
沈千依死后，叶菀便将倚绿剑带回了紫竹轩，宫里的人并不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只以为是沈千依挂在寝宫里的摆设，所以少了件摆设，也并无人注意。
钟念将倚绿剑交给叶菀，不解的问，“娘娘带倚绿剑过来干什么？您不会是想把这扶柄砍了吧？”
叶菀笑嗔了她一眼，“怎么可能？砍了扶柄还如何控制法阵？我是想倚绿剑有我前世注入的法力，也许它能压制住极天阵。”
“这倒是个好办法，娘娘前世的修为极高，阵法毕竟是死物，只要感受到强者的气息，它一定会做出退让，倚绿剑只认娘娘，奴婢就来帮您护法。”
叶菀点了点头，抬手向倚绿中注入真气，倚绿剑瞬间发出一声铮鸣，飞身悬浮在扶柄之上，一股强大的气息自剑身涌出，将扶柄和法阵死死的罩在下面。
一开始，极天阵似乎想要反抗，可都被倚绿以强大的气势压制回去，反复试了几次，极天阵渐渐臣服在倚绿之下，竟和倚绿的气息融为一体，法阵上淡蓝色的荧光被绿色取代，绿色的光晕瞬间传到极天阵的每一处阵眼。
整座华都在极天阵的带动下‘轰’的一震，处在阵眼中心的小楼，震动尤为明显。
钟念扶住站立不稳的叶菀，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倚绿误启动了极天阵？”
震动平息后，叶菀摇头笑道，“方才应该只是极天阵与倚绿相容引发的震动，若真是启动了极天阵，整座华都城立刻就会天翻地覆，哪里还容得咱们在这说话。”
钟念松下一口气，“这就好，奴婢还以为是倚绿激怒了极天阵，引得阵法启动了呢？”
叶菀收回倚绿剑，轻轻摩擦剑身，说道，“倚绿已经和极天阵融为一体，也等于是我与极天阵融合，现在除了我，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启动极天阵。”
虽然成功收服极天阵，可钟念的心中反而更加沉重，与阵法相容也就意味着，阵法毁灭的一刻，也是叶菀丧命之时。
庆祥殿中，景弈成紧握晃动的案角，案上的一摞奏章突然倒塌，守在殿外的连福感觉到震动，迅速进到殿内，看着景弈成凝重的面色，问道，“皇上您没事吧？方才好像是地动了？”
景弈成抬头看向窗外，觉得方才的震动并不像是地动，“立刻去宫中各处查巡，看看有没有异常发生。”
连福应声退下，这时昏暗的殿阁中闪现出一个暗影，从前景玄身边的暗卫，在他死后全部归于景弈成麾下，如今他们已是景弈成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力量。
景弈成看向暗影，沉声问道，“查出什么了？”
暗影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安定王的叛军距离东山峡关已不足百里，可不知为何突然减缓了行进速度，微臣派去的人发现，叛军中似乎是有大型攻城武器。”
景弈成闻言，眉心突地紧蹙，“再去查，务必要把是什么武器查清楚。”
暗影领命要走，可景弈成却叫住他道，“青岩寺那面有可疑的吗？”“要说可疑也不是没有，微臣亲自去看过如玉公主的尸身，只是公主的面部起满了水痘，已经看不清样貌，不过身量倒是与公主一样。”景弈成沉眸想了片刻后，摆手让暗影退下，得知如玉死讯的这段时间，叶菀没有大闹，只是在紫竹轩中闭门不出，让景弈成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心中渐渐升出些许狐疑，他不相信在失去唯一的女儿后，一个女人可以冷静到如此地步，即便叶菀与寻常人不同，可对孩子的疼爱却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
第八十三章 求助外力
清晨旭日初升，从紫云山顶望下去是一片滚滚云海，紫云山仿佛是漂浮在云海之上的一座孤岛。
蓝雪衣伫立在山顶，抬眼眺望刚刚崭露头角的旭日，直到太阳完全跳到云层之上才收回目光，他侧头看向旁边花白胡须的老者，说道，“如玉就交给师祖照顾了，我还需返回华都。”
师祖眉心微蹙，却并没有看蓝雪衣，依旧望着远处的山峦，“萱萱捎信回来说，你会跟如玉一起留下。”
蓝雪衣沉默许久，叹了一声，“我不放心让萱萱独自面对危险，如玉在紫云山很安全，等华都的事了结，我会带萱萱一起回来。”
师祖看向蓝雪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顿了一下后，却道，“去吧！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违啊！”说罢转身沿山阶而下，苍老佝偻的背影，与平常乡村山野的老头无异。
蓝雪衣不解师祖所说之言的意思，现在也容不得他细想，叛军已经逼近东山峡关，他要尽快赶回去帮助叶菀。
安定王率领的叛军在东山峡关百里之外徘徊，就在所有人都猜不透景澈的真实意图时，叛军突然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峡关外，打了驻守东山峡关的将士一个措手不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百里之外的根本就不是叛军主力。
还好邵敬城让守城士兵夜不脱甲随时待命，在叛军发起进攻的一刻，及时率领将士守城抵抗，粉碎了景澈偷袭的阴谋，可叛军的辅助攻城武器十分厉害，是一种巨星铁弩，足有三人之高。
巨弩的威力十分强大，一弩便可将城墙砸穿，还好上弩和发射极为复杂，需间隔半个时辰之久，不然东山峡关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攻破，邵敬城不仅要率领军士守城，还要让军士随时修补被巨弩砸破的城墙，一时间顾此失彼。
将士们不断受伤，可华都方面却无法派军队过来支援，因为华都是整座南周帝国的核心，驻守的军队决不能外调，如果出了任何意外，整个南周也将不复存在。
这次起兵景澈已经坐了充足的准备，相较于只有月余准备时间的峡关守军，占尽了有利条件，邵敬城虽然能艰苦守住城门不破，可依照这种攻势，破城是迟早的事。
如今依然留在朝堂上的官员，大部分都是真正忠心于南周的，可这些人也就守城问题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死守东山峡关，而另一派则主张让守军撤回华都，将华都设为最后防线。
华都城有近千年的历史，城墙是用特殊材质搭建，尽管年久但依旧十分坚固，当年景玄攻打华都城时，若不是当时的皇帝弃城投降，那一仗怕是要艰难许多。
可如果真的退守华都城，那么城墙就是南周的最后一道屏障，万一失守，后果怎样可想而知，两派争论不下，景弈成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来与叶菀商议。
叶菀在听完景弈成的话后，也深感这个决定不好做，沉默思忖了许久才说，“皇上觉得东山峡关还能守得住多久？”
景弈成紧紧蹙了下眉，虽然不愿承认，可还是说道，“照如今的情形，顶多十日，除非再向东山峡关增派兵力。”
“既然如此，那不如趁着还未折损多少兵力之时退守华都城，华都城虽然是华宫的最后一道屏障，可这道屏障却远比东山峡关要坚固，皇上只需尽可能守住华都多些时间，援兵的事哀家来想办法。”
景弈成有些惊讶的看向叶菀，“母后有什么办法？现下叛军已经切断朝廷和边关守军的联系，根本无法调动更多军队。”
叶菀只是垂眸一笑，没有回答景弈成，钟念看了看景弈成的面色，说道，“皇上先请回吧！娘娘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需要静养。”
景弈成面色微滞，看了叶菀一眼后退出寝殿。
叶菀拿出连日来一直藏于袖中的玉牌，紧紧握在手中，似乎下了什么决定。钟念犹豫了片刻，问道，“娘娘下定决心求助北晏了吗？温质子为人正直可靠，既然曾答应过娘娘，就该不会拒绝娘娘的请求。”叶菀握着玉牌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叹声道，“人都是会变得，温质子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做任何事都会先考虑北晏的得失，可如今除了他，我不知道还能求谁帮忙，不如就赌这一把吧！”
第八十四章 退守华都
昏暗的青晏阁内，温沐岚披散着长发未施一丝粉黛，慵懒的倚在贵妃榻上，看到叶菀进来后，没有依规矩起身行礼，也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指了指对面的软凳，说道，“坐吧！”
叶菀早已习惯她这副冷淡的样子，看着素颜常服的温沐岚，说道，“姐姐早就料到哀家会过来吗？许久不见，姐姐的面色倒是越发好了。”
温沐岚笑了笑道，“不用每日虚情假意的过活，现在的日子的确比从前要舒坦许多，我已经等了太后许多天，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呢！不过太后不来也在情理之中，我哥哥他毕竟是北晏国君，太后不信任他也是正常的。”
叶菀垂下眼眸，并不打算做任何辩解，她之所以犹豫着不动用手中的玉牌，正是担心北晏会趁火打劫，即使温子珏想要帮她，可北晏的众臣也不一定会同意，只是现在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姐姐所猜不错，哀家的确是有顾虑的，此番过来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哀家希望北晏派兵帮助南周剿灭叛军。”叶菀说着将手中的玉牌放到温沐岚面前，“姐姐曾答应过，凭这件信物，北晏可以无条件帮助哀家。”
温沐岚拿起玉牌捏在手中，微微一笑，“我哥哥将玉牌交予我时，的确是这么说的，可这件事非同一般，我还需和哥哥商议一下，太后还请耐心等待消息吧！”
见温沐岚有拒绝之意，叶菀蹙眉说道，“眼下的局势已经经不起拖沓，还望姐姐极早答复哀家。”
叶菀不是没有想过降低身段来哀求温沐岚，可她明白此举除了自取其辱外起不到丝毫作用，而且就算温沐岚答应也没用，最后的决定权在温子珏手中。
叶菀深深看了温沐岚一眼后，觉得话已说到，再多言也是无意，便起身要走，可温沐岚却叫住她说，“如玉的事我也很难过，还请太后节哀。”
叶菀回身看向神色惋惜的温沐岚，微微颔首后，什么也没说便出了青晏阁。
北晏的答复需要一定时间，可东山峡关的局势已经十分紧张，景弈成做出退守华都城的决定，可峡关守军撤退却成了问题，如果撤下守军，峡关立刻便会被攻破，到时叛军与守军间就成了追赶的态势，守军已经十分疲惫，也许不到华都城就会被叛军追上。
可撤守华都的圣旨已下，该怎样撤退就是邵敬城该考虑的问题了，叛军几乎是日夜不间断的攻城，让守军没有一刻的闲暇，也是防止守军撤离东山峡关。
最后邵敬城在守军中挑出了一千人的突击队，用这些人来拖住叛军的追击，起初邵敬城打算亲自带领这支队伍死守峡关，可他是守军统领，如果守军失去主将就等同失了主心骨一样，所以统率突击队的任务由邵敬城手下的一个心腹将领担任。
叛军刚刚结束了一***城，突击队消无声息的集结在城门之后，邵敬城猩红着眼眶，与每一位将士喝酒告别，所有人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格外认真，因为他们知道这一眼将会是最后的告别，无论从前有过恩或是怨，都将在这一刻化作彼此间的牵绊。
守城的大部队已经在准备好随时撤离，只等着突击队出城与叛军厮杀，引开叛军的注意力。
一声呜咽沉重的号角声响起，峡关紧闭数日的城门突然打开，一千人的突击队蜂拥杀向叛军，个个红着眼如厉鬼一般，叛军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蒙，一时来不及组织还击，死伤无数。
其实这一千突击队在数量庞大的叛军面前只不过如砂砾一般渺小，可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人一旦不怕死就比任何事情都可怕。
峡关的另一面，邵敬城已经带着守军迅速撤离，在黑夜的掩饰下沿着蜿蜒的小路向川江进发，过了川江距离华都便只有半日的路程，当年景玄攻打华都时，越过了川江之后再无阻拦，可如今南周守军却要被叛军逼至川江，仅仅几十年的功夫，局势却已经大不同。
景澈不是傻子，在突击队被全军歼灭后，立刻就想到了守军可能已经撤离，下令破开城门进入峡关，果然不出他所料，峡关内已经空空如也，守军全部不知去向，景澈立刻让先头部队前去追击，自己则率大军紧随其后。
邵敬城率领守军全部轻装撤离，速度极快，可景澈的追击速度也不慢，在守军度过川江后，也很快赶到了川江，眼看就要追上守军，邵敬城虽然下令炸掉了浮桥和所有的船只，可渡江仅仅用竹筏便可，川江两岸皆是茂密的竹林，搭建竹筏连一个时辰都用不上。
可就在叛军绑好竹筏要渡江时，江岸的另一边突然出现一个蓝色身影，正是从紫云山赶回来的蓝雪衣。
平静的江水在蓝雪衣的催动下突然涨高数尺，水流变得十分急促，想要用竹筏过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景澈眯眼看向江对岸的人影，冷哼一声，对身后一个穿黑衣的人说道，“黑石，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那个被唤做黑石的人双眉紧蹙，景澈有些不悦的看向他道，“怕了吗？解决了这个人你就可以离开了，从今往后，咱们互不相欠。”说罢又看向身旁的副将，“让弓箭手待命，准备随时进攻！”
听到‘互不相欠’几个字，黑石紧蹙的双眉突然展开，二话没说，飞身略过滔滔江水，向着对岸的蓝雪衣攻去。
在看清黑石的一刹那，蓝雪衣忽然哼笑道，“原来一直隐藏在安定王身边的修行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黑石，我竟不知一向骄傲的黑石，原来也会做人爪牙。黑石稳稳落于蓝雪衣面前，对蓝雪衣的讽刺十分恼怒，“说我是爪牙？你还不是一样在做朝廷的爪牙？“蓝雪衣不以为杵，垂眸一笑道，“既然各为其主，那也就不必多废话了，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