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本红妆》 [长评]卿本佳人,奈何持长刀,着青衫。 卿本佳人,奈何持长刀,着青衫。——读《青本红妆》是日,一阵雷雨过后,天气颇为凉爽,关了空调,推开窗,极目眺望,远山与绿意交织一处,让人心情惬意,这个时候,对于爱读书的我,泡上一杯香茗,轻轻点开,《青本红妆》,体会着主人公的喜怒哀乐,又有什么能比这个午后更为幸福呢?提起本书作者茶麦青青,我之所以认识她,是源于其另外一个完本作品《重生成为九尾狐》,灵动的文笔,跳跃而超脱的思维,让我颇为欣赏。且不说她有多出色,当然没有到达高山仰止的高度,但是就于520小说女频文来说,具有一定的水平。序章,一个大龄女青年,相亲途中居然被饭菜噎得穿越了,让人忍俊不禁,家伙太无厘头了吧,且看下去。怎么难道是女穿越成男?心中大吃一惊,剩女穿越成为男子汉,青青这是要闹哪般?而且貌似还是位皇宫侍卫。直到……直到下班尿尿章节,才让我长呼一口气,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女汉子。北朝民歌,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这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我们都耳熟能详,花木兰是因为心疼老父亲,而家中又无长子,无奈之下才入军中服役,而后立下大大的功劳,女扮男装数年,达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境界。那么本书的主人公,许半青又是为何要女扮男装进宫当侍卫呢?有何隐情,与丽妃的关系到底是为什么?情节紧凑一步一步地展开,使我爱不释卷,或者是说爱不释鼠标。看到二十三章,求娶,也许最终要归还会女性的身份吧,只是和皇帝,同僚,皇子,宫中妃子们的关系又会如何展开呢,这很让我期待。千方百计,通过朋友联系到了作者本人,有幸进行一番沟通,据青青小姑娘言,新书成绩不大好,点击不高,有些灰心。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想说,如果你不放弃更新,那么我也绝对不会抛弃浏览你所写的每行文字。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这就是我要说的话语。卿本佳人,奈何持长刀,着青衫。另外,作者青青小姑娘,是一个颇具爱心,而身上有故事的女孩。by要嘛自行车 新书好看 一开书的页面,就被简短却又清新劲爆的简介逗乐了,好像看看这本书到底怎么把节操一个一个捏碎啊,真叫人期待。等开始阅读,才发现作者的文笔非常流畅老练,说的故事却清新有趣。一个现代的奔三女子,一朝去了架空的朝代,做的却不是拿针捻线的红裳女子,而是一个默默的宫廷侍卫,这个设定在古言泛滥的520小说实在少见,可以说开辟了一块新的天地。看到半青上厕所,想要观摩自己的‘那个’时,我真的瞬间喷了,真的太逗了!然后看到她的便宜大众老爹,看到朱侍卫说不记得她老爹的样子时,我真的在屏幕前笑了,作者太有才了,这是懒惰的不想描述才这么布置长相的吗?哈哈,真的很好笑!当然,我还看到了半青跟朱侍卫**裸的jq,朱侍卫看半青的眼神是不是充满了难言的复杂暧昧啊?他早就知道了半青的性别吧,还是额,认为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哎呀,好想知道后续情节啊!再等读到后面章节,看到许半青偷听到许氏夫妇的话,‘上面的人’、‘教武功’等等,我就不得不去猜测半青的真实身份,和她女扮男装入宫做侍卫的真正原因。她的身份是什么?她为什么要学习功夫?又为什么要男装入宫?而那个嫔妃跟半青又有着什么瓜葛,为什么要跟一个不起眼的小侍卫诸多为难呢?青青酱埋了好多伏笔跟谜题哦,可是节操呢,要捏碎的节操呢,人家还在期待哦!希望青青酱多多更新,早点把男人收掉,早点把节操捏碎给人家看! by小犬座 挺有喜感的哈哈,尤其是上厕所的那一段 有点不明白为啥女主穿越之前和穿越之后名字差了这么多呢?感觉平时看的穿越书一般都会说穿越之后的名字和以前的名字一样或者谐音什么的。不过一开始我还以为女主真的穿越成男的了呢!吓了我一大跳!这块写的挺有喜感的哈哈,尤其是上厕所的那一段。前几章的章节名也挺有喜感的,像喜剧一样。朱立升是男主吗?好像用在他身上的笔墨挺多的,女主和他偶尔也有点小暧昧的感觉,不过他俩到底哪点擦出火花来了?坐待作者交代。有点不明白丽嫔到底在打哪个牌子的酱油,她是想杀女主还是想睡女主呢?原谅我邪恶了嘿嘿,但是她既然要给女主下马威,为什么要送鱼给她,而且女主不喜欢的话就要打别人,直接把女主拖出去打一顿不就得了?还有既然作者已经交代这是一个叫大淮的朝代了,那这个朝代和历史上的朝代有什么不同的?女主既然在做大内侍卫,又特意强调只是低级的,那侍卫分成怎么样的三六九等?而女主的爸爸也只是个侍诏,那女主到底是怎么做的侍卫?许有年又为什么一定要让女儿做侍卫?另外另外,作者好像忘记交代了,女主到底长个什么样子啊?不管是正面还是侧面描写好像都没有,就说她有一米七左右。作为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主,一边还有个目测运动型的帅哥在一边眉来眼去?是不是不太合理啊?by家有贱狗两只 朱立升是男主吗? 之前白炎锡出现的时候,有看到书评区有人问这是另一个男主吗。我当时也想问这个问题来的。这个问题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第一个出场的男性生物朱立升,从名字来看实在不像主角来的。不过鉴于作者第一本书的男女主角能叫那样的名字,这本书男主有这样个名字也不算太奇怪。之前白炎锡有说龙卫在城中斩杀一个人,并且暗示女主那个人就是朱立升。如果朱立升死了,那么他自然不是男主。除非他又重生——这个可能性未免太低了些。但是,朱立升真的死了吗?如果真的死了的话,显然作者大可以直接交代的,偏偏作者只是在这里很隐晦的留了句据说很像。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了。由此可以推测朱立升应该是还没死。提到这不得不说一句,朱立升作为男主,既然还没死的话,他现在在哪呢?好像自从女主从许家回宫之后就没有正面出场过了。朱立升肯定是选择了女主的对立面了,虽然女主以为自己还是中立的,但是看客们显然都明白了,难道她白在皇宫里住那么长时间么?因此推断下面的情节会发现乞颜部事件与朱立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定朱立升就在乞颜部呢。然后男女主角重逢一类的。之后再激发前面遗留下来的矛盾。如果朱立升知道了孩子的事,肯定会更恨皇上。但是女主也肯定会拦着他,毕竟是亲舅舅。然后他俩矛盾升级什么的。大家觉得呢? by家有贱狗两只 楔子 齐涵之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二十九岁这年,她终于按揭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只是由于一直忙于工作,回首间才发现自己竟然成了传说中的剩女。 于是开始在朋友、同事的介绍下,开始了相亲之旅。 这天齐涵之趁着晚饭的功夫相亲,看着对面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她是个颜控啊颜控好不?为嘛别人给她介绍的都是这种大众脸?早知这样不如留在公司加班了。 偏对面的人好似对她的不满一无所知一般,一张嘴不停地开开合合说着些什么。 齐涵之根本没耐心听,只好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菜。没想到,却不小心噎住了。 对面的男人看着她两眼翻白的样子,总算是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自我介绍,走到身边来问她:“齐小姐,齐小姐?你怎么了?” 然而这却是齐涵之意识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第一章 穿越成了男子汉 齐涵之是被人推醒的,“别吵,让我睡会。”齐涵之嘟囔着,翻了个身。 “我的儿哎,别睡了,朱侍卫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呼小叫道。 朱世伟?那是什么人?和她有一毛钱关系吗?想着,齐涵之睁开眼,却傻住了——入目只见一张放大到有些可怕的大脸凑在自己面前。 “你是谁!”齐涵之惊慌的问道。 再看看四周,一张雕花木床上悬挂着淡青色的床幔,而床前则站在这个穿着古装的女人,不由慌了神,这不是她的家,更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这个人也不是她熟悉的人! 大脸妇人听到她的问话似是愣了一下,手上却依旧不停的从床头抽出一件玄色交衽披在她身上,并快手快脚的将带子松松的系起,口中说道:“半青,你现下在病中,想那朱侍卫也不会贴的太近……只千万摆出男子汉的样子来!” 男子汉? 齐涵之惊慌间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愣住,手上也不再挣扎,只将视线缓缓移到面前的陌生女人脸上,又移到她身后的家具摆设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不等她确认,就听门外脚步声渐渐走近。 大脸的妇人不见齐涵之回应,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向着门外迎了过去。 “小许今日如何了?” 齐涵之尚未从“男子汉”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听到一个粗嘎的声音。 “朱侍卫,难得你来看我们半青。他才刚刚睡醒!”大脸妇人的声音也自门外传来。 齐涵之顺着声音望过去,却被一道屏风隔住了视线,看不到人影。 正望眼欲穿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自屏风外绕了进来,嘴里喜道:“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许,你好些了吗?兄弟们都很担心你呢!” 齐涵之,仰起头来望着床边的人影,背着光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见来人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上挂着一个腰牌,差不多有她半个手掌那么大,他也不嫌重吗? 那男子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猛瞧,愣了愣,上下打量自己一番,转过头小声对着站在一旁的女人说道:“许伯母,我看小许怎么有些不对劲?” “可不是嘛!”那被称作许伯母的女人抹了抹眼角:“我们半青自从醒了之后就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是不是落水时撞到了头。” “可请大夫来瞧过了?”男子问道。 女人叹了口气:“已是拿了老爷的帖子去请过李太医,不过他人还没来呢。” 齐涵之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耳朵却捕捉到二人所说的“落水”、“老爷”、“太医”等字眼,心中一个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念头缓缓升起。 难道她是穿越了吗? 齐涵之偶然间也在同事那看到过一两本穿越类的小说,只知道现在很流行,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搞不清楚了。 四下打量一番,并没有看到摄像机,心底虽依旧不敢置信,却也不得不承认,恐怕她是真的穿越了。 正思量间,就听那被称作“朱世伟”的男子说道:“许伯母,你再叫个人去一趟李太医家,就说我在这等他。” “哎呀!那可太好了!”女人转忧为喜,转身出了门去叫人。 这到底叫什么事儿? 齐涵之默默盘算着,她看过的那本穿越小说里,人家可是直接就穿成格格了,而她呢?身份虽然不知道,但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对面那个男子的衣服,明显布料的档次就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更何况她可没忘了那个大脸的女人刚才说的“男子汉”的话,意思是说她竟然穿越成了个男人了?但此时也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还是先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比较好。 “你是谁?”齐涵之一张嘴,自己便愣了一下,听起来倒是个清亮的声音,分不出是男是女,还算是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只是说到底,终归还是个男人!这叫她情何以堪? “我是谁?”那男子有些迟疑的重复着她的问话,继而理所当然的答道:“我是你朱大哥啊!”顿了顿又问道:“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朱大哥?”听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齐涵之撇撇嘴,脑子又飞快的转了起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的,她只能以这个男人的身份生活下去了。做了二十九年的女人,今日也换成男人的身份来试试,倒也还算是有趣。听着这个男子和刚才出去的那个女人的话音,自己这个身体似乎是姓许的,叫什么半青?真是个奇怪的名字。这些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她对这许半青的过去一无所知,此刻面对这看起来似乎是许半青母亲和许半青的朋友的人,该怎样才能不让他们起疑呢? 说不得,只好用穿越书中最最无敌也是最最万能的那一招了! 于是苦笑道:“朱大哥,其实你来的时候我才刚刚醒过来,从前的事,我想不起来了!” 话音刚落,许母却自外面走了进来。 男子忙转身叫道:“许伯母,小许说他想不起从前的事了!” “咣当”一声,许母手上原本端着的茶盘便落了地,撒了一地茶水不说,还溅了些在她自己和那男子身上。也顾不得收拾,大哭着就要去找大夫。 而朱侍卫则皱起了眉,若有所思的望着床上的人。 齐涵之面色不变,只维持着苦笑的姿态任其打量,口中却说道:“虽然我不记得,但也看得出来,她应该是我娘吧?” 朱侍卫回头望了眼已经转身出门的妇人,点了点头,“我也来过你家几次,她自然是你娘。” “那你呢?”齐涵之继续问道:“我听我娘说你是朱侍卫,只不知咱们是什么关系?你又是什么侍卫?” 朱侍卫闻言并不答话,只盯着她猛瞧,半晌却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齐涵之——现在也许该叫他许半青了,他在朱侍卫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遁形之感,却只有硬着头皮点点头,“我何苦骗你?” 齐涵之继续苦笑。“你当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对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这却是她的肺腑之言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朝代,见到完全不认识的人,目前唯一的线索只知道自己穿成的这个人名字叫许半青,除了装失忆什么也不能做!想着,齐涵之眼圈微热,谁又愿意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呢! 第二章 失忆大法 朱侍卫见许半青一脸凄苦的样子,默然了一下,却自顾自的拖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许半青一边哀叹,一边拿眼角去偷看他,这才将朱侍卫的长相看了个分明。 朱侍卫看起来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笔挺的鼻梁在一身劲装下衬的英气十足。只下巴上的胡子尚未完全发出来,只有些淡青色的绒毛。 怪不得他声音听起来那么粗嘎,想是青春期变声的缘故。不过是个小屁孩子而已。 这样一想,许半青心里有了底气,不管怎样,他作为齐涵之的二十九年里,也自问见过不少人,经过不少事了,总不至于连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都应付不了。 想着,面色一转,装作十分期待的样子问道:“朱侍卫,不,朱大哥,你既然能来看我,想是咱们之前关系也不错,你能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朱侍卫却反问道:“那你之前是怎么落的水,你也不记得了吗?” 落水?听这两个人提了几次这个词了,看来这个身体的原主是因为落水而卧床?而她就在这个机会接替了原主? 许半青暗地里皱了皱眉,嘴上却答道:“我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朱侍卫点点头,叹道:“也罢,不记得也好。就当是你不小心吧。”顿了顿,又说道:“以后你可要吸取教训。”却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许半青待要再问下去,就听到许母在外面叫道:“半青,大夫来了!” 朱侍卫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却并不避开,只侧身站在一边。 许母引着一个山羊胡子的小老头自屏风后绕到床边,指着许半青说道:“李太医,快给我们半青看看,他说他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那被称作李太医的小老头扫了眼立在一边的朱侍卫,这才将手按在许半青的手腕上,嘴里却问道:“病人都有些什么症状,用过些什么药?” 朱侍卫却在一边冷哼了声。 李太医的额头便有汗珠沁了出来,收回手说道:“许公子的脉象还算平稳,身体上没什么大碍。想是之前落水的后遗症吧!我开副药试试,不过没什么把握。” 说着,便向外走去。 许母忙带着他到外间去开方子。 许半青却咧了咧嘴,看样子吃药是免不了的了。 朱侍卫干咳了一声,许半青这才注意到他还留在一边,忙又恳切的问道:“朱大哥,你刚才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咱们是同僚,同在皇宫做侍卫,却是比较初级的那种,等闲也近不得宫闱,那天也不知你怎的竟跑到后/宫去。”朱侍卫眼神微闪的答道,“你既然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当班吧,免得时间久了,又出什么变故。” 说着扫了眼屋内陈设,说道:“你虽然不说我也看得出,当日你家送你到宫里当差,费了不少周折吧?” 许半青“啊”了一声,却摇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朱侍卫叹了口气,道:“也罢,你好好休息吧,你之前的班都是兄弟们轮流帮你顶着的,过个两三天你就回来吧,只提前一天到我家去打声招呼就行。”说罢想到许半青应该也不记得自家住在哪了,又改口道:“算了,你和你爹娘商量一下,明天我再来看你。” 转身走了出去。 许半青半卧在床上,眼看着朱侍卫走了出去,这才靠在枕头上沉思起来。 皇宫侍卫? 倒是个不错的职业吧? 抬眼望了望房中摆设,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看这家中陈设已有些陈旧。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家具的边角都略有些褪了颜色,再看看自己身上披的短衫,布料与朱侍卫身上那件劲装一比,面料却是粗糙了许多。结合起朱侍卫的说法,想是这户人家日子过的并不宽裕。 朱侍卫的话大概还说的比较含蓄了,许半青又不是傻子,在她做为为齐涵之的二十九年里,想做公务员,饶是考试成绩优秀,也免不了要打通一些关节,何况是做古代皇宫的侍卫?这样一想,许半青不由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 不但穿成了个男的,还穿到个穷人家,偏还做了个劳什子皇宫侍卫。若是穿到没做侍卫之前,好歹还能劝说一下父母,叫他们不要花这个钱,用那个钱做点小生意的自信她还是有的。偏偏她穿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真是越想越悲催,越想越觉得自己苦逼,忍不住就念起自己那从未见面的爸妈来。 正悲从中来时,大脸妇人端了碗药走了进来。 “半青,先把药喝了,再休息一会儿吧!”说着,望了望天色,“时间不早,你爹也该回来了。”边说边把药递给许半青。 许半青接过药一口喝干,这才问道:“我爹……他?” 许母愣了下,眼神中有些黯然,却强打起精神来说道:“你爹是翰林院侍诏,日常就做些抄抄写写的工作。” “那我怎么会做了侍卫的?”许半青虽看出许母为自己“失忆”的事难过,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只能多套些话就多套些话。 “那是你爹求了你大伯的。”许母理所当然的道,顿了顿想起许半青并不知大伯是何许人也,忙带着与有荣焉的语气说道:“你大伯刚升为兵部侍郎,虽不是亲大伯,待你父亲却一向亲厚。” 原来许半青的这个大伯虽也是姓许的,却是与许半青家里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与许半青的父亲年纪也相差许多,比他大了快二十岁。因为许半青的父亲许有年是从小养在大伯家,平日里大伯闲暇时也曾指点过他一些学问上的事,因此许有年科举之后便被他安排在翰林院做了个不起眼的侍诏。 不过许有年似乎并不擅长于此事,加上大伯几年后又调到兵部去了,因此做了十几年也仍只是个小侍诏。 许半青听到这里心里不由暗笑起来,若是真的亲厚,父亲又怎会做了十几年只是个小侍诏?但嘴上却并不说破,只问道:“父亲又怎么会养在大伯家里?” “你父亲的父母,就是你祖父祖母,在你父亲四岁的时候就撒手去了,亲戚里都不肯管,只有你大伯的父母将你父亲接了过去,还供他读书、科考。”顿了顿,许母又略带遗憾的说道:“只可惜你大伯的父母在三年前也去了,不然……” 这不然如何,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许半青打了个哈欠,想是药劲上来了,有些困倦,也不耐烦去猜许母那未尽之言了,只说道:“娘,我想睡一会儿。” “哎哎!”许母忙点头,站起身来扶着许半青躺倒在床上。见他双目微合,顺手便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第三章 有爹娘的孩子 许半青听着许母走远的脚步声,略有些感动的睁开眼。 不管从前如何,既然穿过来了,他就总要好好的活下去,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从今以后,他也是有爹娘的孩子了! 许半青是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的。 想是许有年回来了。 正想着,果然一个穿着儒服的男子走了进来,许母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但许有年站到许半青床前,却并不对他说话,只看着床头的空药碗问道:“半青晚上的药吃了吗?” “还没呢!”许母答道,急忙将床头的空碗收了起来。 “这些事叫下人去做就好了!”许有年斥道。 许母怔了征,嗫嚅道:“我不是怕她们发现半青……”后面的话却并没有说出口。 许有年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也有些道理。” 发现什么?许半青打量着面前的父亲,心底暗暗疑惑着。不过听起来,这户人家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穷,最起码,还是有下人的。 许有年却与许母略略交换了个眼色,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许母则端着碗走了出去。 许有年这才开口问道:“半青,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许半青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倒比刚醒时有些力气了,正要答话,却听到“咕噜噜”一声,正是从自己腹中传来,不由愣了一愣。 “饿了?”许有年笑着问道。 许半青这才觉得肚子里空空的,忙点了点头,自成了许半青这大半日来,除了两碗汤药什么都没下肚,能不饿吗? 不过除了饿以外,还有一种感觉是他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的,只得赧然道:“我想先上个茅房。”古时候人是管厕所叫茅房吧? “忍一忍,叫你娘陪你去吧。”许有年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处,说道。 忍是能忍了,只是他现在是个大男人,用许母的话说,现在是个男子汉了,怎么能叫母亲陪着上厕所?这也太奇怪了吧? 但不知许家是不是就是有这种奇怪的规矩,也不敢再问,只得讷讷答道:“是。” 过了一会,许母终于在他千盼万盼之下走了进来,不等许半青开口,许有年便站起身说道:“半青想去茅房。”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 他急什么?自己还没急到那个程度呢!许半青暗暗腹诽着。 儿子生病,老爹陪着上厕所才是正理吧?难道别的男人生病时也是老妈陪着上厕所吗?虽然是一家人,但到底男女有别吧? 许母并不知许半青在想些什么,只扶着他转过屏风,进了另一处小门。 门内入目便是一个漆着红漆的木桶,一旁还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此刻桶内是空的,想是用来洗澡的吧?这可是他作为齐涵之时一直想买的东西,只是房子太小没处摆放,装修时只能做了个小小的淋浴间。 许半青将视线自那浴桶上收回,打量起那个红漆木桶来,这个大概就是马桶了?不过问题是,他要怎么上厕所? 这个这个,虽然他曾经看过很多书,很多电视电影,但是没有任何一本书里有介绍过男人该怎么上厕所呀?应该是站着的吧?然后呢?裤子要怎么解开? 但这些问题他却不能问许母,只得说道:“娘,您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这怎么行!你现在这么衰弱,万一摔倒了怎么办?”许母却执意不肯,一手扶着许半青,一手掀了马桶盖子,便要来解许半青的裤子。 “娘!”许半青几乎惊呼出来,只得装作撒娇不依的样子,嗔道:“那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跟娘还害羞什么!”许母只是不依,手脚麻利的便将许半青的裤子解开。 许半青只觉得腿间一凉,便被许母扶着坐到了马桶上。只得无奈的说道:“娘,那我现在坐下了,您可以出去了吧?” 许母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只得嘱咐他小心些,有事就大声唤人,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许半青见许母关好了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没能完全适应身份和性别上的转变,就要被人盯着上厕所,就算那人是这个身体的亲娘,他也觉得别扭啊! 何况他自己也还没见过自己的下身到底是什么样! 这样一想,心中的好奇便升了起来。 看一眼?到底长的什么样? 还是别看了,多难为情! 怕什么,又没有别人知道!再说那东西也是他自己身体上的,今天不看明天也免不了要看,难道从此以后都不洗澡了不成? 纠结了好半天,尿都快憋不住了,许半青这才咬咬牙,低头向着下身看了下去。 这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伴着“哗哗”的声音,一声惊叫声自许半青口中发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许母在门外听到尖叫声,忙推开门打量,见许半青好端端的坐在马桶上,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出了什么事?” “啊,”许半青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所带来的惊讶,只得说道:“没,没什么!” 许母点了点头,这才重又退出去关上门。 许半青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许母要叫她拿出个男子汉的样子了,也终于明白许有年为什么要叫母亲陪她上厕所了! 是的!许半青也是个女人! 她哭笑不得的再次低头确认了一遍,的确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个“东西”,而是和她从前一样的,完完全全的女人!再抬手摸了摸胸口,虽不是特别明显,但可以确定的是,肯定和男人*的胸肌完全不同! 她现在简直不知道到底是该感谢上帝还是该怎样了! 但若许半青原本就是女人,为何又能做了大内侍卫呢?听着许母和那朱侍卫的口气,显然许半青是以男人的身份做了侍卫的。 再深想下去,许家为何将许半青当成男孩子来养呢?就算是生了个女孩,也没什么吧?女孩子长大后找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不就得了?就算是出于某种不得不说的理由,许半青一定要是个男孩,也没必要送到皇宫去做侍卫吧?这样岂不是很危险?万一被发现,可是欺君的大罪!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 第四章 大众脸的老爹 许半青想了半天,想的头都要裂开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放弃靠自己的脑袋想出答案的想法,反正找个机会问问爹娘就知道了。 想到爹娘,许半青不由微微笑起来,她现在是有爹娘的人了,可不像从前一样万事都只能靠自己。想着,她大叫了一声:“娘!” 许母闻声推门而入,问道:“好了?”见许半青点头,这才走上前来扶着她站起身,又帮她把裤子系好。 这回许半青虽然仍有些不自在,但也不像之前一般抵触了,低着头看着许母的动作,暗暗记在心底,嘴上却嘟囔道:“有娘真好。”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许母嗔道,面上显露出一丝微笑,但眼圈却微微红了。系好了裤子,边扶着许半青回房,便嘱咐道:“你不会游泳,以后就离有水的地方远一点,这次幸好没什么事,也没被人发现,要是有个万一……” 余下的话没说,许半青却也明白过来。看来的确如她所想一般,许半青女扮男装却做了大内侍卫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了,肯定不是小事。不过这也是一个打探消息的好时机,于是趁机问道:“娘,为什么我要到皇宫去当差,找份别的营生做不行吗?” “这……”许母似是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一般,愣了愣,方才答道:“这些事情,都是你爹决定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那么多。” 许半青皱了皱眉,许有年难道是脑子进水了吗?为什么非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这种事?不过她对许有年也没什么印象,刚才屋子里那么暗,除了依稀辨认得出他身上穿的衣服以外,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搞不好以后在外面遇到了她都认不出自己的爹来。 这样可不好。心底暗暗盘算多和父亲亲近亲近,也好对这个世界多一些了解。 “娘,我饿了。”许半青被许母扶着半靠到床上,张口便说道。 “那我叫厨房给你弄些吃的来吧。”许母顺口说道,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半青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问道:“我一个人吃吗?我想跟你和父亲一起吃。” “这……”许母犹豫了下,“你爹也没吃饭呢,要不我去问问他吧。” 许半青点点头,看着许母走了出去,这才觉得只是上了个厕所,身上就又冒出一身虚汗来,不由长叹一声,看来这个身体的素质不怎么样嘛!按她听来的说法,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应该是落水被救了,但是看朱侍卫的样子,落水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只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又无从得知了,以后还是要小心些为上。 想到朱侍卫,许半青这才记起他要求自己过两天就是当差的话来,更是烦恼了,这个身体现在动一动就没力气了,怎么到皇宫去当差啊?难道叫人扶着走吗?怕是没等进皇宫的大门就被赶出来了吧?还有做大内侍卫都要做些什么呢?虽是朱侍卫说他们只是在皇宫外围巡逻,等闲进不得宫闱,但皇宫哪里是个寻常地方,总有些规矩礼仪要守,按她现在两眼一抹黑的样子,恐怕也无法胜任。 正琢磨着,许母却喜滋滋的带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翠红,碧朱。”许母一边唤着两个小丫头的名字,一边暗暗对着许半青使了个眼色:“老爷今晚要在少爷房中用饭,你们把这收拾一下。” 原来这两个小丫头就是传说中的丫鬟了。许半青对着许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这两个丫鬟的名字……翠红、碧朱?这叫什么名字?还不如一个叫小红一个叫小绿了!也不知道是谁取的名字。 “是。”两个小丫头齐齐行了个礼,合力将床前屏风推开,又抬了张一米见方的小圆桌 见许半青打量那小圆桌,许母忙笑着说道:“今日就咱们自家人吃饭,你又在病中,也不讲究那许多了。”又命翠红端来一把靠椅。 碧朱在靠椅上又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便要来扶着许半青到靠椅上去坐。 “离少爷远一点。”许母半是玩笑半是警告的斥道,“一年大二年小的,打量我不知道你们打着什么主意呢!” 许半青注意到被训斥的碧朱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而一旁的翠红则弯了弯嘴角,看来这个家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和睦。 许半青在母亲的搀扶下刚刚在靠椅上坐定,许有年就来了。碧朱在许母眼神的示意下点了几盏灯,室内登时亮了起来。翠红则到门外去,取了个托盘进来,碧朱将托盘上的菜一一摆放在桌上。二人重复了两次,那小圆桌便已经摆满了,这才福了一福,退到一边去。 许半青此时方有机会打量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许有年已换了一身葛衫,看起来清爽许多。许半青这才发现许有年长得还真是,大众化啊。一张毫无特色平凡出奇的脸,若不是面上较旁人偏白了些,恐怕她见过几次之后也难从人群中认出他来。难怪做了十几年的侍诏也没升迁。 此刻这个大众脸的老爹正面带笑容的说道:“难得我们一家三口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叫翠红她们出去吧,不用在一边候着了。” 许母闻言对着翠红碧朱二人点点头,二人退到了外面去。 碧朱一出房门便停住了脚步,转身向着室内灯火通明处望去,翠红扯了扯她衣袖,悄声说道:“别看了,老爷叫咱们出来可不是让你躲在这偷看的。” 碧朱甩开她的手,冷笑道:“谁偷看了。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顿了顿,又看了眼室内,对着翠红说道:“你道你的心思就没人知道吗?想爬老爷的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听到碧朱说自己,翠红眼一翻,不乐意了,说道:“你那点小心思又瞒得过谁?夫人向来不让咱们近少爷的身,我看你啊,趁早别做梦了!” 许半青耳朵动了动,这家里目前见过的两个丫头竟然各有各的心思,碧朱呢,她是不考虑了,她可没有百合向,至于翠红,她好不容易有了爹娘,怎么会让一个小丫鬟破坏她的家庭?而且翠红才多大啊?撑死也就顶多十五岁吧?自家老爹怎么也得三十多了吧? 不过她们在外面说话,自己竟然听得这样清楚?再看自家老娘和老爹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狐疑起来,老爹老娘这是没听到呢,还是养气功夫太好根本不在意下人们说什么呢? 许半青直觉的摇摇头否定了第二个答案,就算老爹不在意,老娘怎么可能听着下人说这种话而不出声? 第五章 一大早的访客 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饱,顿时就有些犯起困来,许半青不由打了个哈欠,眼巴巴的看着父母依旧不紧不慢的吃着饭,暗暗后悔让他们在自己房中吃饭了。若是在别处用饭,她还能先回房休息,现下父母就坐在自己房中,总不好丢下他们自己去睡觉吧?只得强撑着坐在一边看着。 第二日,许半青一大早就醒了。昨日好不容易盼到父母吃完饭,看着翠红和碧朱把碗筷桌椅收拾了,急忙扑倒在床上就睡了,想是休息的好,今天一大早醒来倒觉得身上舒爽些了,也能自己起床了。就是衣服实在不会穿,这古人的衣服左一个带子右一个带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系的。 折腾了半天,衣服没穿好,倒折腾出一身汗来。最后还是许母赶过来时看到了,帮她把衣服穿好的。 许半青暗暗记下许母的动作,心想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总让老娘帮忙穿衣服,说出去多难听。 刚穿好衣服,尚未来得及用早饭,朱立升又来了。 这回是碧朱引着朱立升到了许半青的房间,许母立即瞪起了眼,对着碧朱斥道:“怎么把客人带到这里来了!”立即换上笑脸对着朱立升说道:“朱侍卫,不好意思啊,家里人不懂事。我们半青今日已经好了很多了,还请到书房坐坐。” 碧朱低着头不吭声,又将朱立升引了出去。 许半青对着母亲点点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的房间。 出了房门便是一个小跨院,再出了院门,便是正房了。许半青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糊里糊涂跟着碧朱的脚步来到一个三间的大屋,屋内却打通成两间,迎面一个案几上供着一个老者的画像,左手边却是一张罗汉床,床上案几旁摆了一黑一白两盒棋子,细看去,棋盘的格子是直接画在案几上的。 对着罗汉床的地方却是一个博古架,掩映下只影影绰绰看到博古架后面有一张大书桌,桌上凌乱的堆着几本书册。 “坐吧。”许半青收回视线,看了眼同样在四下打量的朱立升,看来不止她一个人没来过这里。 朱立升并不如何局促,随意地坐到了案几的一边,低头看了看棋盘,笑道:“伯父果然雅致,和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 “是啊。是啊。”许半青打着哈哈,坐到了朱立升的对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难道说她也是第一次来吗? 不过朱立升感叹了一句后,就很快进入了正题:“昨天伯父叫人给我打过招呼了,但你到底需要休息几天,总要定下个日子来。”说着,略有些苦了脸,“你不知道,万家的那个混小子也想进来。” “万家?”许半青疑惑的看向朱立升。 朱立升这才醒悟过来,许半青已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了,自然也不记得那万家,只得解释道:“就是丽嫔的娘家,那个万小六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仗着姐姐受宠就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做了许多混事,单咱们这一组里,就好几个人吃过他的苦头了。”顿了顿,似是担心许半青觉得自己只是为了不让万小六插一脚进来才这样殷切,忙补充道:“咱们兄弟都熟了,像一家人一样,不说别的,混了个外人进来,难免说话做事不大方便。” 许半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朱立升又抱怨道:“其实咱兄弟向来在宫中当差,也不是没有家里有些背景的。光受宠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不下蛋的?上次万小六当街调戏太子老丈人家的丫头,这个帐早晚有的算。” 许半青这回不点头了,在心里理了好久才理出这其中的关系来。太子是什么人?早晚是要做皇帝的,调戏他老丈人家的丫头,这不是扫人家面子吗?不过听朱立升的意思,那太子大概也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不过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心里虽不以为然,嘴上却小心翼翼的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了吧。” 朱立升愣了愣,有些奇怪的看了许半青一眼,“你也太过小心了,若是有旁人在,我自然不会说这种话,现在不是在你家中吗?再说了,我已经听过了,外面没别人。” 许半青侧耳听去,只远远听到母亲在交代多添些饭菜留朱立升在家中用早饭,应该是在厨房,而书房既然是老爹读书办公的地方,总不会离厨房很近吧?不由有些惊叹,昨天晚上她已经发现自己耳力较自家父母好许多了,难道这身体还有这种奇异之处? 惊奇中,就错过了朱立升刚才的话,还是朱立升拍了拍桌子才让她回过神来。 “我说,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总是心不在焉的。”朱立升把玩着一颗白色的棋子,嘟囔道。 别看朱立升人长得英气十足,这双手却是秀气的很,十根手指笔挺纤长,却又异常灵活。许半青盯着洁白的棋子在他略有些黝黑的指尖转动,不由吞了吞口水。 见许半青神色怪异的盯着自己的手,朱立升还以为她不喜自己未经主人允许便摆弄人家的东西,只得悻悻然将棋子重又丢回盒子中,叹道:“我觉得你病了一场,倒是变了很多。” “变了?”许半青立即警惕起来,自然是变了,这副躯壳里已经换成了全然不同的灵魂,能不变吗?不过她自然不会将这种事情到处跟人说,只叹道:“从前的事我不记得了。不过说起来,我从前是个怎样的人?”面上带了些好奇,这倒是真的好奇了。 “从前?”朱立升歪着头想了想,“从前你是个爽朗的人,大家都很喜欢和你来往。不过有一点不好,你从来不跟兄弟们一起喝酒,有些无趣。”说着,斜睨着许半青说道:“你若之前就像现在一样,磨磨唧唧像个丫头片子似的,鬼才高兴理你。” 算他说对了。许半青不由暗暗感叹起来,她可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看朱立升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自己这个身体恐怕还要更小一些。说是丫头片子也不为过,不过谁又知道这具身体里已经换成一个二十九岁的灵魂呢!面上却不显露,说道:“你不明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从前的事来,自然是有些惶恐。”又装作一副交心的样子来叹道:“这些话我也就和你说说吧,总不能和我爹娘说,他们原本就已经够担心的了。” “那倒是。”朱立升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在外面和人打了架,回家也不会跟我爹我娘说。” 第六章 钱多事少离家近 “还是说回正题吧,”许半青将话题又拉了回来,“我也不知道回去当差都要做些什么,其实心里挺害怕的。身体又没恢复的很好,所以想着能拖几天就拖几天。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倒也有些急着想回去了。就是不知道回去之后都要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跟着队伍按着路线巡逻几圈,便可以休息了。说是十二个时辰,其实是巡逻三个时辰,休息三个时辰,一共巡逻两次就够了。” 许半青低头算了算,巡逻三个时辰,岂不是要走上六个小时?我的个乖乖,岂不是要累死个人? 朱立升却又说道:“其实咱们平日里就习武的人,走上三五个时辰又不累,不过是那身铠甲穿着有些难受罢了。天热的时候实在是不舒服。不过每当差十二个时辰之后,就可以连着休息两天。” 许半青点点头,光是想象就知道有多热了。但是按他说的那样,走三个时辰,休息三个时辰,再走三个时辰,再休息三个时辰,算下来也还算可以,适才朱立升已经说了,在宫中当差十二个时辰,便可以连着休息两天,这样算下来,这份工作还真是钱多事少离家近,而且说起来也算是威风,难怪朱立升口中的万混子想进来。不过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这份工作真的是份好工作,但是她原本是可以在家做个宅女的,就算谈不上大家闺秀,也是个小家碧玉吧? 为毛老爹就非得把自己的原身送到宫中去? 难道他是打着曲线救国的路线,想让她进**吗? 许半青恶毒的腹诽着,不过自己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按他们巡逻的路线,根本就没机会接近**啊,何况皇帝是谁,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难道会喜欢穿男装的? 不过等等? 他刚才是在说习武吗? 许半青登时冷汗就冒出来了,低头看看自己双手,果然右手各指指节处有些薄薄的茧子,她决定收回刚才对于侍卫这份工作的评价。 看样子这个身体也是习武的。 这……这也太高难了吧? 若是读书写字,她还可以勤加苦练,这习武……在她看来又是一桩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叫她从何处下手努力呢? 朱立升看着许半青呆愣愣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该不会连这点路都走不了吧?”抬高些声音说道:“你若实在走不了,便让哪个兄弟替你一下,你就留在房中休息,总之点卯的时候咱们的编制是满的就行。那个万混子若想来,就叫他到别的组去!” 许半青点头称是:“既然这样,那我后日就去吧。到时你来叫我一声,咱们一起去可好?” 朱立升这才转怒为喜,“就这样说定了!后日我寅时来叫你,路上咱们一起随便吃点什么。”说完站起身来,“那我先回去了,队里的兄弟还等着我的好消息呢!” 许半青点点头,将其送至门外,果然书房外面空无一人,她自己也不认识路,只好顺着来路往回走。幸好自家好像也不大,出了书房外面的小院,便能看到大门了。 送走了朱立升,许半青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自己的家。 进门就是一个小跨院,一侧是通往书房,另一侧则通往自己的房间。至于父母住的地方,大概还在后面吧?顺着月亮门钻进去,果见隔了几丛花丛的地方有座建筑。不用靠近便听到里面许母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这么好的耳力是不是因为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习武的呢? 许半青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进去。 “半青,朱侍卫呢?”许母见她走进来,换了一副笑脸问道。 “他有事先回去了。”许半青走到母亲身前,随意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了下来。 许母见状,吩咐道:“你们都先回去吧。” 许半青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两个三十几许的妇人和一个面生的小丫头,看打扮倒和翠红她们差不多,只年纪却小了很多,才*岁的样子,看着像根豆芽菜一样。便随口指着那小丫头问道:“娘,她叫什么名字?” 许母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看到一个背影,答道:“那是你柳嫂子家的柳二丫。”有些犯难的叹了口气:“这丫头有些痴痴傻傻的,她娘偏想叫她到咱们家来,也不知安排个什么差使好。” “叫她到我那去吧!”许半青眼睛一亮,“我就需要个不懂事的人来。翠红碧朱两个有点太精了。” 许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放出去的时候了。” 许半青对这些不感兴趣,反正不要近她的身,更不要去爬自己老爹的床就行,其他的都随她们好了。转而问道:“娘,我听朱侍卫的口气,我从前是练过武的吗?” “可不是么!”许母提到此节,立即变得忿然起来:“你爹不知道得了哪门子失心疯,你才三岁的时候就叫你习武,还请了内家师傅来教你内功。我说若想将你当男孩养,也可以读书写字的啊,他偏不听,说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 许半青的嘴随着母亲的声音越张越大,习武……内功……她全都不会啊!不过她能做什么大事?她现在女扮男装做了大内侍卫就已经是大事了!难道自家老爹所谓的大事就是叫她去欺君吗? 不过听许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这个身体的原主并未读过多少书,更没练过什么字,这块大概还能糊弄过去吧。 许母话音一转,问道:“说起来,你从前的功夫是不是都忘了?” 许半青连连点头,可不是忘了,而是压根就没会过啊! “说不得只好为娘的帮你想想办法了。”许母似是自言自语的道。 许半青没当回事,只暗自盘算该如何假作武功全失,不过落水总不会导致武功全失吧? 到了下午,许半青才明白许母的意思! 翠红说母亲叫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想到,及至穿过正房,来到一处宽敞的院子,见到许母正一身短装打扮握着一竿长枪站在当中,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母亲所说的办法,就是陪她练武。 “少爷,夫人正等着您呢!”翠红在许半青背上推了一把,便在许母眼神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许半青一步一顿的走到母亲身前,行了个礼唤道:“母亲。” 许母点点头,手中长枪上的红缨迎风飘动,倒很有些巾帼之气。“我也只会耍这杨家枪了,你去拿你的剑吧。” 许半青怔怔的转过头去,这才见到院子一边靠墙的地方摆了个不大的兵器架,常见的刀枪棍棒倒是各有几件,随手提了把长剑过来,手上却传来熟悉的感觉,不等她反应过来,已是耍了个剑花。 许母见状点点头,也不说话,一枪便指了过来。 许半青不由自主的侧身一避,手上长剑顺着枪杆滑向了许母。 许母微微一笑,直接把长枪向着地上一点,人却顺势跃了起来,直接自许半青头上飞过。许半青呆愣愣的看着母亲的动作,不防之下被许母用枪杆点在背上,登时半边身子就麻了。 许母皱了皱眉,丢下枪将她扶了起来。“看你拿剑的动作,还以为你想起来了。” 许半青被她揉了好半天,身上酥麻的感觉才退去,这才苦笑道:“娘,你功夫可真好。” “这算什么。”许母哂道:“我没嫁给你爹之前在娘家学过些皮毛而已。”有些神往的样子:“我们杨家都是要学枪法的,我因为女孩,所以学的少些。” 杨家?杨家将吗? 许半青暗暗琢磨着,她现在到底是在哪朝哪代了?杨家将是宋朝吧?难道她是在宋朝吗? 当着母亲的面,反正自己也使过失忆*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只直接问道:“娘,现在是什么朝代了?” “现在?”许母,也就是杨氏放下枪之后,方才威风凛凛的样子顿时不见了,又还复到一个普通妇人的样子,“现在是大淮三百二十七年。当今皇上已经在位二十年了。” 第七章 入宫 大淮?没听说过啊! 许半青皱了皱眉,难道她是到了个历史上完全不存在的朝代吗?这算怎么回事? 不过以她这个历史小白来说,估计就算穿到一个历史上有的朝代里,她那点历史常识也帮不上什么忙,想了想,只得作罢。重又问道:“娘,你功夫这么好,怎么会嫁给爹的?” 她回忆着许有年的样子,虽比电视里的文弱书生强壮些,但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文士的样子。而且许有年既是被大伯的父母收养的,想来家境也不怎么样吧?但看看家中,用的东西虽稍显简单,但房子也不算太小了,起码比她以为的大得多,还养了几个佣人,总不会是自家老爹贪污吧?就算他想,他也得呆在个有油水的地方才能贪啊! “你外婆说你没有祖父祖母……”杨氏顺口答道,继而恍然醒悟道:“看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还是继续过招吧,早点把你的功夫捡起来,回去当差也不至于被人捉住过错。”说完,又拾起长枪向着许半青一指。 这一下午,许半青被杨氏用枪杆点过不知多少次,等回到房中已是全身酸痛。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个身体似乎对剑有着特殊的记忆,渐渐挨打的频率也降了下来,偶尔也能在杨氏手下过了近百招了。 许半青盯着自己的右手,此刻剑柄的触感似是仍留在手上,手指似是有所感悟一般微微颤动——总算也是个好消息了! 如此练习了两日,许半青已能在杨氏手下挨过两百个回合了,虽杨氏犹未满意,但也不得不放她好好休息。 这天天还漆黑着,杨氏便将许半青叫醒了,快手快脚的帮她穿上衣服,嘱咐道:“进了宫万事小心。” 许半青迷迷糊糊的点着头,才穿好衣服,便被许母推出大门。 朱立升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见了她也不多说,翻身上马便要走。 “哎哎!等等!”许半青眼巴巴的看着他跑远,忙大呼小叫道。 朱立升无奈的转回身来,“又怎么了?” “那个,我不会骑马。”许半青无辜的看看他,又看看立在一旁的一匹枣红马。自穿越以来她就发现自己挺高的,估量着得有一米七左右,但这马却比她还高,她作为齐涵之时虽也骑过马,但都是有专人在一旁帮忙的,此刻叫她自己跳上马去,跟着朱立升一起跑,她可不敢。 朱立升自怀中掏出一个亮银的怀表来看了看时间,也不罗嗦,伸出手来。 “干嘛?”许半青呆呆的问道。 “上来。”朱立升不耐烦的俯身抓住许半青的手臂,将她拉到马上,坐在自己身前。 这样可以吗?不会被他发现自己是女的吧?许半青心里一惊,却感觉到朱立升的双手在自己腋下穿过,抓住了马缰绳,胯下的马便缓缓跑动起来,忙正襟危坐挺直了身子,若不是怕引起对方注意,恨不得都要将手捂在胸前。 开玩笑!虽然她没什么胸,不代表她愿意让人吃豆腐。 正紧张着,偏身后传来朱立升的声音:“你怎么这么瘦!” “啊!家族原因。”许半青紧绷着身子答道。但偏偏随着马的走动,二人身子在马上不断晃动,她的背脊总是会触碰到朱立升健壮的胸膛。 “也是。你娘好像就挺瘦的。”朱立升嘟嘟囔囔的说道:“你爹……哎哟,我怎么想不起你爹长什么样了!”接着连忙告罪道:“我可没别的意思啊,想是我记性不大好。” “没关系。”许半青一边僵直着身子避免碰到朱立升的胸口,一边答道,心里却暗暗说道,朱大哥,这事真的不怪你,我自己也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 路上二人随意吃了碗馄饨,又继续骑马向前走。天色将将泛灰的时候,总算见到了皇宫的边缘。朱立升扶着许半青下了马,将马交给一旁一个一身布衣的人,这才大步向前走去。 许半青一边紧跟着他的步伐,一边回头去看,就见那人牵了马向着一处建筑走去,想是大家的马都拴在那边吧。 两个小小侍卫,自然不能从皇宫大门进,许半青随着朱立升自一处侧门进了皇宫内部,就见到一排青瓦的小屋,屋内已是灯火通明。 朱立升不等进屋就大声叫道:“兄弟们,看看谁回来了!” 屋内蜂涌一般扑出一群人来,有的叫着小许,有的唤着半青,十分亲热的样子。 许半青有些头痛的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求助般的望向了朱立升。 “好了好了,小许的身子还没完全好,你们不要吵他。”朱立升一发话,登时众人便安静下来,有些同情的看着许半青。 “小许受了伤,从前的事都不大记得了。”朱立升见众人安静了,这才开口说道。“这几日只是来点卯,那些力气活大伙儿就帮忙分担一下。不管怎样,总比那个万混子来的好。” 许半青闻言有些黑线,搞半天她只是来凑数的。不过她也不好意思叫别人做事,自己却在一边歇着,忙道:“没关系的,我和大家一起。” 朱立升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只叫众人列队,准备去点卯进宫。 原来合着现在根本还不算正式进入皇宫。许半青暗暗腹诽着,站到队尾,随着众人一起大踏步向前走。 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了一处朱红色的大门,许半青已是有些乏了,随着众人一一在门口验过腰牌,又在门口的一间屋内套上了铠甲,这才算是正式进了皇宫的范围。 当差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沿着固定的路线一直走,见到人也不用行礼,“须得目不斜视”,这是朱立升的原话。 三个时辰说快也快,就在许半青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总算是到了交班的时候,太阳也升的老高了,虽是九月的天,却也冒了一身薄汗。 回到休息的地方,也就是换铠甲的那个屋子,一群人便都脱起衣服来。先只是脱外面铠甲,接着不知谁先开始的,众人便挨个脱起外衫来,更有甚者将上衣全都脱光了,只打着赤膊纳凉。 许半青满眼都是明晃晃的肌肉,到底是习武之人,那胸肌,那腹肌,那手臂,甚至有的人连人鱼线都有,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看了,默默吞了吞口水,只得转过身去默默盯着窗外。 第八章 传唤 开玩笑,满屋子三十来个血气方刚的裸男,虽说她看就看了,也不算吃什么亏,但是总觉得有些别扭。毕竟和看电视不一样。 朱立升却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小许,你不热?” “不热。”许半青条件反射般的迅速答道。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眼朱立升,他倒还算是斯文,虽脱了外衫,毕竟还留了件里衣在身上。只是那薄薄一层,实在掩不住他身上的肌肉块。许半青直勾勾的盯着随着他动作而不断颤动的肌肉,有些口干舌燥。 “就算不热,穿着这劳什子也重啊!”朱立升失笑道。 许半青这才忆起自己身上还穿着铠甲,忙站起身来将其脱下。 朱立升伸手想要帮忙,却被她避开了。 “得,我又忘了。”朱立升有些尴尬的缩回手:“看来你有些地方还是没变的嘛,还是不喜欢别人靠你太近。” “啊。”许半青回了个单音。是这样的吗?不喜欢别人靠自己太近,听起来也不错啊,起码就减少了别人发现自己性别的机会。 稍做休息之后,便有几个穿了一身青衣的人拎了食盒来给众人送饭。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太监吗?许半青好奇的盯着那几个青衣人猛瞧,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嘛!这几个小太监想是年纪尚小,与其他人的分别并不太大,不过倒是很瘦弱。 许半青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面前正给众人分发午饭的青衣太监,咧了咧嘴,连她一个女的都比他们强壮呢! 刚松了口气,才吃了几口饭,又有个小太监站在门口高喊:“许侍卫可在?” 许半青左看右看,见众人都不解的看着自己,这才恍然大悟,这“许侍卫”想来就是叫自己了,忙站直身子答道:“在!” 那小太监瞥了她一眼,趾高气扬的说:“丽嫔娘娘叫你过去。” “啊。”许半青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朱立升,朱立升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却并未说话。许半青只得点点头,随着那小太监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往皇宫内部走,沿着两侧都是宫墙的甬道拐了不知多少个弯,许半青几乎要以为对方是要把自己骗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了,总算来到一处亭台掩映的所在。 那小太监对着前面鞠了个躬,侧过身来让出一条路。 许半青正犹豫间,一个身影自树丛中跃了出来,定睛望去,又是一个小太监。只身上青衣看起来要比之前见过的那些好了很多,隐隐还有一些丝线绣上的花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看样子,是个等级要高一些的。 “可是许侍卫?”那穿着带暗纹的青衣太监问道。 “正是。”引许半青过来的小太监忙答道:“刘公公,人我给您带到了……” 被称作刘公公的点点头,抬手给了他一物,许半青眯着眼睛看去,只见到略有些黯淡的银光在二人手中一闪而逝。 那小太监接了东西,又鞠了个躬,弯着腰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过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别看了,走吧!”刘公公拖着长音叫道。声音听起来就和之前见过的几个太监不同了。前面的几个小太监想是年纪还小,说话的声音依旧有些童音,而刘公公听起来则年纪大一些,声音介于男女之间,带着一种让人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许半青回过头问道:“刘公公,不知丽嫔娘娘找我有什么事?” “主子的事岂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够过问的?”刘公公斜睨着她,慢悠悠地说道,“别磨蹭了,快走吧,叫主子等急了,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这意思丽嫔找她还是好事? 许半青苦笑着随着刘公公的步伐沿着小径向着前面的建筑走去。心里则盘算起来。 这后/宫中她唯一听说过名字的就是丽嫔了,心底里立即浮现出有关丽嫔的信息来。受宠,以及不下蛋,呃,应该是没生育。娘家姓万,有个同胞弟弟外号叫万混子,而万混子现在正想入宫做侍卫。 但这些信息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与丽嫔传唤自己这件事联系到一起,那么她突然找自己,到底会是什么事呢?难道真的如刘公公所说,是好事? 既然想不出头绪,不如直接过去看看,反正她也没有别的选择。想着,许半青稍稍定下心来,转而打量起面前的刘公公来。 这是个练家子。 这是她脑海中浮起的第一个念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想来又是这个身体的本能吧!刘公公走路几乎没有什么声音,脚步虽轻却并不显得虚浮,甚至还在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显然练的是内家心法。 这个她就完全没接触过了,也无法判断对方武功是高是低。反正不管高低,若有什么事,此刻的她也反抗不来,还是打起精神应付丽嫔的好。 那套建筑看起来虽近,走过去却也走了许久,好不容易到了房屋近前,许半青只来得及看到熠熠发光的琉璃瓦,便被刘公公引着自一处不起眼的小门走了进去。 室内燃着不知是什么香,闻起来倒是很好闻的味道,许半青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却听刘公公恭恭敬敬的对着面前的一处帷幔说道:“娘娘,许侍卫来了。” “嗯。”过了大概有一分多钟,帷幔中才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果然是受宠的妃子,那声音好似黄鹂一般,说不出的娇嫩婉转,自己若是个男人,只怕身子都要酥了半边吧? 许半青正神游太虚,冷不防刘公公突然喝道:“见了娘娘还不下跪?” “啊!”许半青恍然大悟,原来她还要跪拜的!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轻轻跪在地上,口中说道:“给娘娘请安。” 帷幔内毫无动静,许半青不由皱了皱眉,这跪在地上的滋味可不好受,此刻天气已有些凉了,地上又铺的石板,不一会儿就觉得膝盖有些不舒服。 帷幔里这才传来问话声:“你就是许半青?” “是。”许半青恭恭敬敬的答道,心里却腹诽道,不然还能是谁?不就是她指名道姓的把她大老远揪过来的吗?难道还有人敢冒名顶替不成? “唔。”帷幔内似是有人微微点了点头,就又没了声息。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许半青渐渐头上冒出些汗来。走了三个时辰,本就有些累了,又才吃了没几口饭,此刻又饿又累,偏还要跪在冷冰冰的石板上,难道这就是刘公公口中的“好事”? 第九章 丽嫔的赏赐 “听说你病了一场,可大好了?” “已经好了。”许半青可不敢因为丽嫔关心自己的健康状况就掉以轻心,她没忘了,丽嫔的弟弟想进宫做侍卫,若是自己没好,正好让出空缺来给他。但此刻她已经好了,也能进宫当差了,丽嫔却把她叫过来,难道是想叫她自动退出?或者就想个办法叫她再病一场,直接丢了差事? 帷幔中却又安静了下来。 就在许半青跪得两腿酸痛,甚至开始纠结要不要冒着大不讳直接站起来时,一个宫装女子捧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摆到了许半青身前,掀开了盖子,一股香气就冒了出来。 “听说你喜欢吃鱼。”帷幔内丽嫔又开了口,“这两尾鲈鱼很是难得,是本宫亲自吩咐人做的,就赏给你吧。” 送吃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许半青几乎立即就觉得这其中有蹊跷,难道真的如她所想,丽嫔想叫她没法再当差?吃食里想下点毒药太容易了,就算不会要人性命,生一场大病也免不了的。哪里敢吃? 不想丽嫔却问道:“你不肯吃,可是嫌弃本宫的小厨房手艺不好?”话音刚落,不等许半青答话,便厉声叫道:“来人,把今天做鱼的厨子拖出去,掌嘴六十下。” 这…… 因为她不肯吃鱼,就要打做鱼的厨子?许半青一愣,不明白丽嫔到底是想干什么。 却听到外面一声闷哼,便传来一阵“噼啪”响声,间或还夹杂着“一、二、三、四”的计数声。渐渐的,又有了哀号求饶的声音。 许半青听了实在不忍,只得说道:“娘娘,我是吃过饭才过来的,所以实是担心一个人吃不完两条鱼,辜负了娘娘的好意,并不是嫌弃。”说着,拿起食盒中的筷子,跪在地上就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含糊说道:“真的很好吃,又鲜又嫩。” 这倒是真话了,这鲈鱼整治的确实好吃。至于有没有毒,反正此刻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就算明知有毒,恐怕她也得吃下去,不然叫她听着外面因为自己不肯吃鱼而挨打的人的哀号,她实在是受不了。 “停下吧。”刘公公对着外面扬声道。 外面嘈杂声果然停了,响起了一阵杂乱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重又安静了下来。 “若是吃不完,就带回去吃吧。”等到外面完全没了声音,丽嫔这才淡淡说道。但此刻的许半青却不会觉得这个声音婉转了。这应该算是一个下马威吧?丽嫔叫她吃鱼,她不肯,那做鱼的人就要挨打。若是丽嫔叫她做别的事呢?如果她依旧不肯,又会发生些什么? 想着,许半青额上就沁了些冷汗出来。 心底里却很有些无辜中枪的感觉。想她只是一个小小侍卫,若不是丽嫔传唤,她连后/宫都进不来,怎么就入了丽嫔的眼?而丽嫔却是后/宫中最受宠的一个,何苦专程把她叫来敲打一番呢? 虽说丽嫔的弟弟也想做侍卫,但是据说侍卫也分好多个队,她所在这一队只有三十个人,不过巡逻前庭的固定几条路线而已,而其他的路线甚至包括后/宫,加起来怕不有几万人,哪里不能安排她的弟弟?何必偏偏看中她这个不起眼的位置? 再联想到这个身体原本是落过水的,而朱立升提到她落水的事情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暗暗有些心惊,莫非这个身体的原主落水一事与丽嫔有些关联?不然好端端的,她人在深宫,又怎会知道有个小侍卫姓许的? 但丽嫔却不给她再想下去的机会,似是有些乏了,说道:“刘公公,替我送送许侍卫。”这话却听起来让许半青十分不舒服,往往说送谁谁一程,都不是什么好的暗示,该不会回去的路上又被人推落水吧? 丽嫔说完话,帷幔里就安静下来,虽不闻脚步之声,却也能看出内一阵轻轻的晃动,想是丽嫔走开了。 刘公公这才一抬手:“许侍卫,请吧!” 许半青站起身来,这才发觉膝盖已是酸痛的很,脚步就有些踉跄。刘公公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却并未伸手搀扶。许半青只得自己揉了揉膝盖,待到酸麻的感觉褪去一些,方苦笑道:“好了,走吧。” 刘公公弯腰收拾起食盒塞到许半青手中,似笑非笑的道:“收好了,这可是丽嫔娘娘的赏赐。” 许半青接过食盒,觉得那食盒沉甸甸的,而且似乎带了电流一般,十分的烫手,但又不敢不接,形势比人大,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哪里敢公然反抗?以丽嫔和她的身份地位来说,就算丽嫔吩咐刘公公在这里把她打死,她恐怕也没地方说理去。 这却是她想歪了,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丽嫔虽然受宠,却也不是宫里的独一份,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等着她圣眷不再,她自然不愿意做些落人口实的事情。 这些许半青自然不知道,只知道跟随着刘公公的脚步顺着来路往回走。 出了大殿,回头望了眼在阳光下依旧熠熠生辉的琉璃瓦,这才惊觉身上衣衫已被冷汗湿透。阳光虽暖,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 似乎直到此刻她才有了真实感,她是穿越到了一个权利和地位决定一切的地方,对于上位者来说,碾死一个她这样没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就和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恐怕亲自动手还怕会脏了对方的手。 再看了眼在她眼中不复华丽的大殿,只觉得那两扇敞开的门似一个无底洞一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走两步追上了刘公公的步伐。 刘公公似笑非笑的忘了她一眼,拂了拂衣袖,说道:“走吧,许侍卫。”那走字咬的格外的重。 许半青还没忘了刚才的联想,自然不肯走在刘公公前面,把后背留给可能是敌人的人,那可不怎么明智,只得说道:“我不认识这里的路,还请刘公公帮忙带带路。” 刘公公扫了她一眼,并不答话,却自顾自的沿着来路继续往前走。 许半青随着刘公公七拐八拐,一路穿过不知多少夹到多少角门,总算是望见了众侍卫休憩的地方,这才觉得自己重又活过来了。对着刘公公道了声谢,便小跑着向着那一排小屋奔去。 进了房门,众侍卫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好一副热闹景象,许半青不由有一种再世为人的隔世感,视线自一张张略有些陌生的脸上一扫而过,却不见那唯一熟悉的面孔。随手抓了个人问道:“朱大哥呢?” ============== 看到调查里选多多益善的人那么多,看来大家的口味还是满重的嘛~那我可就放心大胆的写了。放心吧,jq妥妥滴! 第十章 信任 那人愣了愣:“你说朱队长?他去隔壁房间休息了。”打趣般的上下扫了眼她略嫌瘦弱的身板,笑道:“你要过去探望吗?”探望两字咬的格外的重,似乎暗含什么深意。 许半青哪里想到那许多,问明了方向便径自去寻朱立升了,却没见到那人与身边人交换了下视线。 见到朱立升的时候,他正和衣倚在一张宽大的圈椅上打着盹,一双浓眉紧锁着,似乎被什么梦境所困扰。隔着窗棂有淡淡的阳光洒在他黝黑的脸上,脸上隐隐可见的绒毛被染成了淡金色。 见状,许半青忍不住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呼出一口长气,却觉得刚才所想的一切不过是一些推测罢了,何必把自己搞的那么紧张呢。 反正朱立升会照顾她的。 这个念头自脑海中升起的时候,她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是哪里来的想法?虽然朱立升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也算是比较熟悉,但却不至于把对方当做可以信赖的朋友吧? 大概是因为她也就认识那么几个人,朱立升又对她算得上关怀,所以直觉的把对方当做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吧。 不过这也只是她自己一时的想法罢了。 甩了甩头,再看向朱立升,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睁开眼,幽黑深邃的眼珠正打量着自己。 见她望过来,朱立升微微一笑:“丽嫔找你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许半青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刘公公塞过来的食盒,忙把食盒摆在一边的案几上,说道:“赏了我两条鲈鱼,说是叫我带回去吃。” 朱立升微微点了点头,却不问好端端的丽嫔为何单单赏了她两条鱼,指着一边的屏风道:“那边有张床榻,虽简陋些,倒也算是个僻静地,你不如到那边去休息一会儿,我在这边,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许半青还真是觉得有些累了,闻言也不推托,转身便绕到了屏风后面。 这些房间似乎是专门给这些侍卫休息用的,虽是朱立升形容的很简陋,但其实也是半旧的丝缎铺就的床榻,只略有些窄。不过许半青本身就比寻常侍卫瘦一些,也不在意那些,加上确实是累了,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娘亲揪起来,又和朱立升一起骑马,之后连着走了三个时辰,在丽嫔那又一直紧绷着神经,甫一躺倒,便沉入了梦乡中。 许半青醒来的时候,房中已经一片昏暗,她略整了整衣衫,绕出屏风,昏暗中就见到朱立升一双眼正炯炯的盯着自己,面上不由一红,低头看看自己,似乎没什么不妥,便问道:“朱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朱立升摇摇头,“睡的可好?做了什么梦吗?” “做梦?”许半青摇摇头:“没有呀,难道我说梦话了吗?” 朱立升笑了起来,“你梦里一直喊着娘,难道才离开一天便想念伯母了吗?” 许半青愣了愣神,自己做梦喊娘了吗?但却对刚才是否有做梦毫无印象。只得如实说道:“我不记得有做什么梦。” 朱立升却并不接话,只转头望向窗外,外面似乎是在点了灯火,已渐渐亮了起来,隐约可见人影在外面晃动。“想是开饭了,走吧。” “哦。”许半青点点头,便要向外走去,却被朱立升拦住,“怎么了?”许半青抬起头来望向朱立升,这才发现他竟然比自己还要高出大半个头,已自己一米七的身高来算,他恐怕得超过一米八了吧?以前书上常说古人的个子要比现代人矮,朱立升大概是其中的异类吧? 正出神间,却觉得发上被人微微一触,再看朱立升,手上正拈着一根线头望着自己,眼中似乎暗含深意。 饶是知道对方是帮自己拿下头发上沾的线头,许半青仍是红了脸,两世为人,这还是她第一次离一个男子如此之近。 朱立升却好似没看出她的异样一般,轻轻甩甩手,说道:“走吧,吃饭去。” 晚饭依旧是由几个青衣小太监送来的。 这里的太监似乎都是穿着青色的衣服。不单送饭的这些穿的是青色,来找她的那个小太监也穿的是青色,连刘公公那样看起来似是丽嫔心腹的大太监也是穿的青色。只是他们的衣服面料却完全不同了,刘公公的太监服上可是用丝线绣了许多暗纹的,不要说她在宫里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小太监,便是自家用的被褥,自家爹娘身上穿的衣衫,也不见如此精细的做工,其在宫中的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领了饭,许半青避了人悄悄坐到朱立升身边,见无人注意,低声问道:“朱大哥,你说丽嫔无缘无故的把我叫过去做什么?” “你觉得呢?”朱立升扫了她一眼,低声反问道。 许半青噤了噤鼻子,“我若是知道,干嘛还要问你。”歪头想了想:“该不会是想叫我自己把差事让给她弟弟吧?” “哈哈!”朱立升闻言大笑出声:“你可真是天真。这点小事,用的出动丽嫔亲自召见你?” 许半青抬头看了看四周望过来的好奇视线,嗔道:“你小点声,人家请你帮忙分析分析,你倒好,反而取笑我!再说,还是你告诉我她弟弟想进来的,我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有什么奇怪的?不然我和她还能有什么交集?” “好了好了,不过逗逗你而已,还恼上了。”朱立升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些宠溺,将四下里打量的视线一一瞪了回去,这才说道:“你若一直这样天真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都说我不是天真了!”许半青这回真的有些恼了,这人真是的,明明是在和他讨论事情,他却一直当作玩笑一样顾左右而言他! 念头升起,却怔了征,难道朱立升是故意不想和她讨论这件事吗?再看看朱立升一脸若无其事自食盒里挑出鱼来吃的样子,想也不想便一手将那食盒盖子扣上:“这可是丽嫔娘娘赏给我的,你那么爱吃,自己回家吃去。” 朱立升也不恼,只嬉笑着说道:“无功不受禄,你又不打算把差事让给万混子,何必白得了娘娘的赏赐?不如让大哥我替你消受了吧!” 许半青不依,便要去抢他筷子上的鱼,打打闹闹间,又到了该去巡逻的时间。 早上,到了该出宫的时间,朱立升依旧骑着马将她送回许家,杨氏早已在大门口守候多时。 看着许半青下了马,随意的挥挥手进了大门,朱立升却并未立时就离开,反倒盯着她的背影沉思了一阵,这才摇着头走开。 第十一章 秘密 “娘!”许半青跟杨氏打了个招呼,便迫不及待的回房扑床。 虽然夜里巡逻之后已经又睡了三个时辰,但毕竟在宫中比不得自己家,睡的也不踏实,仍是有些累了,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就进入了梦乡。 在家休息了两天,依旧是被母亲大人不断操练,不过许半青的反应却比之前灵敏了许多,渐渐十招里已能反击那么一两招,而且最最让她得意的是,她发现她会飞了。 真的,就像传说中的轻功那样,只要稍一提气,就能纵身跃上屋顶。 这还是她某次被杨氏的枪法逼的急了,实在没处可躲,不知道怎么想的就飞上了屋顶。 许半青不由得意的咧开嘴傻笑起来。 倒是杨氏给她敲起了警钟:“别得意,这些本是你从前就会的,而且在你同僚中也算不得出奇。” 好吧!许半青撇撇嘴。是她土鳖了,但心里依旧是压抑不住的得意,也不与杨氏过招了,就单单在练习轻功。只是毕竟不是自己本身学过,而是身体在原主那继承来的记忆,十次里倒有九次不灵的。 这不,她在地上活动的差不多,回忆着刚才的感觉提气一跃,双脚倒是离地了,只是才离地三米多高,便一个倒栽葱栽倒在地上。 杨氏见了急忙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扶住,口中连连叫道:“半青,没事吧?” 许半青摔的有些头昏脑胀,不及反应,便听到母亲开始唤人去叫大夫,忙摆摆手,深吸一口气道:“我没事,娘,你别一惊一乍的。” 杨氏听她还能说话,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用手摸着许半青身上关节筋骨,不见任何异样,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我的儿,这学武一事哪里是急得来的?你才大病初愈,不要太过心急,先练好基本功才是真的,至于内功轻功,大不了咱们再请个师傅从头教过便是。” 许半青扭了扭略有些酸痛的颈子,不得不承认母亲大人说的有道理。这事儿也怪她自己,太心急了。 就算这个身体对原本的功夫仍有些记忆,那也不过是类似条件反射罢了,哪里就能当做自己的功夫一样得心应手?但若叫她像杨氏说的那样,从基本功开始练起,却是要练到猴年马月去? 但杨氏却不这么想,眼见许半青摔了下来,便开始自责了。若是她没有隐瞒许半青连功夫都忘记了的事情,叫许有年请了师傅来悉心教导,未必便需要像普通人那样辛勤苦练。 当晚,杨氏便将事情对许有年讲了一遍。 许有年听说许半青连功夫都忘没了,不由大惊失色,口中念道:“这……这可怎么办才好?你怎么不早说?”在屋里踱步转圈了半天,突然一拍头,叫道:“这事我要报到上面去。” “你小点声!”杨氏忙拉住他,“这样大声,你是怕半青听不到吗?” 许有年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压低声音说:“你说的对,是我疏忽了。”略平静了下,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对着杨氏说道:“这可不是小事,半青把前事全忘光了的事我就没有报上去,现下她又武功全失,这叫我怎么跟上面交待呀?” 杨氏低头沉思半晌,却期期艾艾的说道:“老爷,上次有人来看半青,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吧?我记得当时是派了人来教半青武功……一开始也有人来看她进境如何,后来,就没了消息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许有年想了想,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不等许有年话说完,杨氏便肯定道。“上面似乎是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那怎么办?我们这些年不是白做了?”许有年顿时没了主意,求助般的望向了夫人。 “还能怎么办?”杨氏白了他一眼:“半青是我的女儿,我养了她十几年,自然是盼着她好的。难道上面忘记她了,我这做娘的还能不管她?”眼圈一红:“当年若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嫁给你……” 听她这样一说,许有年登时急了,忙站起身来环住她安慰起来:“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哭又有什么用?实在不行,我们也要个自己的孩子吧?”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眼前一亮,笑道:“我们要个儿子吧,这样以后就算上面记不得她了,也有个弟弟能看顾着她!”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 二人在屋内又是一阵低语,却没注意到院门口许半青若有所思的样子。 回到自己房中,许半青仍压抑不住内心的震惊,只呆愣愣的掀了帘子便进了卧室。 柳二丫已是被杨氏指派到她房中打杂,见少爷回来了,忙按着别人教的样子福了一福。许半青却看也没看她一眼,挥挥手叫她出去。 柳二丫原本就痴痴傻傻的,进来当差时已得柳嫂子交代过,主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少爷叫她脱衣服,她也得乖乖听话。她虽不明白少爷为何要脱自己衣服,却也晓得脱衣服这件事不是寻常女孩该做的事情。 想着,自眼角窥了自家少爷一眼,自家少爷一双丹凤眼总是似笑非笑,面上皮肤又白又嫩,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若是自家少爷叫她脱衣服,她……她也是肯的。这样一想,腮上便带了些绯红。只是自家少爷未免太瘦弱了一些,不若邻居陆二叔家的二小子结实,陆家的二小子只一只胳膊就能将自己拎起来呢! 许半青脑子正乱着,全没注意到柳二丫神色的异样。若是她知道柳二丫心底转着些什么念头,怕不是一口血就要吐出来!她原本是因为柳二丫年纪小,又有些痴傻,应该不会在男女一事上给她惹麻烦,所以才将她要到自己房中的! 但许半青此刻哪里注意得到柳二丫? 适才她原本想去寻自家父母的,却见正房院内空荡荡无一人,房中隐隐传出说话声。 她真的不是有意想偷听父母讲话的!实在是他们说的话,也太骇人了些! 听他们的意思,难道自己的便宜老爹真的是便宜老爹!这个身体并不是许有年亲生的!而杨氏却是为了自己才嫁给许有年的! 难道杨氏是未婚先孕?这倒也能解释杨氏作为世代习枪法的杨家女儿却嫁给了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诏!但他们说的上面、派人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自己的身世还牵扯着上面的什么人不成?一时间,许半青心中不由心乱如麻。只觉得自穿越以来所遇到的人和事都有些匪夷所思。 ============================ 多谢墨染羽以及青墨若舞打赏的平安符,非常感谢。 另好友辰沙若华今天生日,祝生日快乐,她的大唐弃妇非常好看,虽然字数还不太多,大家养肥一下吧! ↓传送门 [bookid==《大唐弃妇》] 第十二章 点心 当晚,许半青面上若无其事般的与父母一起共进晚餐,眼角却不住窥视着父母的动作与神情,但二人神色间却并无异样,杨氏一会儿给自己夹菜,一会儿又给父亲夹菜,不但动作温柔,看起来许有年也很是享受的样子。 不但杨氏看起来与平时一样,连许有年也表现的毫无异常。一张大众脸似是不苟言笑,但每每杨氏给许半青夹菜之后,他总要笑眯眯的打量许半青一眼。见她吃了下去,才又带着满意的神色继续吃饭。 难道是菜里有毒吗? 许半青直觉在心里摇摇头,许有年自己就是个官,虽然官职太小了点,但总不至于知法犯法让自己死在家里,何况杨氏对自己确实慈爱有加,许有年犯不着跟杨氏过不去。 但又怎么解释自己不是许有年的亲生女儿一事呢? 就在许半青的胡思乱想中,两天时间转瞬即逝,又到了该进宫的时候。 依旧是朱立升来接的她。只是这回却不再拉她上马,而是叫她骑着自己的枣红马,朱立升则在马上牵着她的马走。 许半青虽有些疑惑,但想到不用再僵着身子避免与对方的接触,倒也松了一口气。 这应该不算她第一次骑马,不管是她作为齐涵之的那二十九年还是许半青这个身体的原主,一跨坐到马上,身体就不由自主调整了下姿势,双腿略有些放松的夹住马腹,手便轻轻握住了缰绳,小腹一用力,便缓步向前走去。 朱立升原本牵着她的马,还未准备出发,便被她的枣红马拖着向前行了几步,险些从马上摔落下来,不由啐道:“你那么急做什么!” “啊!”许半青回过神了,停下动作,却不知如何喝住马匹,只坐在马上任朱立升自他自己的马上有些狼狈的跳下来拉住她的枣红马。 “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朱立升忍不住嘟囔道:“一出门就恍恍惚惚的。” “我……”许半青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略带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昨晚没太睡好。” 朱立升看了看她眼下的乌青,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还是和我骑一匹马吧。” 说着,也不待她拒绝,便扶住她的胳膊。 许半青无法,只得借力自马上跳下,重又爬上朱立升的那匹马。 二人共乘一骑,却将许半青自己的那匹枣红马牵在手里,慢悠悠的向着皇宫方向走去。 朱立升不知为何,今日一手牵着枣红马,另一手竟不肯靠近许半青的身子了,只叫她抓紧缰绳,自己却略微向后仰着身子,只用双腿控制着马匹。 许半青一开始时并未察觉他的动作,只行了半晌,却觉得今日似乎和大前天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却说不上来。等到下马的时候,看着朱立升无意中伸手到身后揉了揉腰,这才意识到这一路上并未与朱立升有任何接触。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 朱立升却好似混不在意一般,招呼着她便向皇宫里走去,嘴上说道:“今天走的慢了,来不及吃早饭,一会儿看看谁有带点心,随便用点吧。” 许半青点点头,她以前也不喜欢吃早饭,能找到点心就最好了,若是找不到,说不得只得饿着肚子巡逻。 到了那一排青瓦房,还真被他们寻到了点心。许半青这两日在家中并未吃好,还真是有些饿了。就着凉茶水吃了几口点心,转头去看朱立升。 朱立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连点心的碎渣站在下巴上都未发现。 等许半青反应过来时,手指已是沾上朱立升下巴上的碎点心。面对朱立升诧异的目光,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干笑着说道:“那个,你这里沾了点心。”抬手将手指上的碎渣展示给对方看。 没想到朱立升竟头一低,将她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许半青一愣神间,朱立升已是抬起头来,舔着嘴唇说道:“别浪费了。” 这动作却有些出格了。许半青略红了脸,一般比较亲昵的情侣才会这样做吧?而她与他,不过是相识几天而已。虽然可能这个身体的原主和对方很熟,但是,在朱立升眼中,自己应该是个男的吧? 许半青皱皱眉,不知该如何说,只得装作低头专心吃东西的样子。 随便吃了几口,一行人便又列队向着点卯更衣的地方走去。一路上许半青却有些精神恍惚。爹娘的事情还没搞清楚,朱立升又对自己表现暧昧,这这这,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今天的巡逻依旧是循着上次的路线,都是固定好的,只是今日一路上竟经常遇到些太监宫女,离得挺远对着自己一行人指指点点。许半青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并未注意到,朱立升却听了个正着,那些人口中不时传出“姓许的”、“丽嫔娘娘”等字眼儿,不知宫中又有什么新传闻了? 皇宫向来是个多是非的地方,作为侍卫,早就该学会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但朱立升今日也不知怎的,听到是与许半青相关的,忍不住便竖起了耳朵。但毕竟隔得有些远了,听不大清楚,心底暗暗有些着急,却也无他法可想,只得暗暗回头望了一眼走在末尾的许半青,她却一脸茫然的样子,显是又神游太虚了。 朱立升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许半青这个样子,怎么在宫中继续当差? 许半青此时也正在心中暗暗叹气,这个身体的正主到底带着多少麻烦?爹娘听起来似乎不是自己的亲爹娘,朋友看起来也不像是单纯的朋友,找份工作又犯了欺君之罪,还能再苦逼一点吗? 但这些都还不算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 许半青望着远远走过来的刘公公,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对刘公公所代表的丽嫔感觉十分无力而又无奈,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刘公公却似对许半青的无奈一无所知一样,只皮笑肉不笑的在队伍必经的路上站定,眼睛紧盯着她的动作。 朱立升也早就看到了刘公公,回头望了眼如临大敌的许半青,皱了皱眉,一抬手,停在了刘公公面前。 “朱队长,”刘公公略略拱了拱手:“好久不见。” ======================= 多谢要嘛自行车打赏的平安符! 第十三章 葡萄 朱立升稳住身形,也不看向他,只淡淡的道:“刘公公平日随着丽嫔娘娘在**行走,我等只在外朝巡视,自然是好久不见。” 刘公公不为所动,只眯着眼笑道:“说的也是,咱家若不是奉了丽嫔娘娘之命,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到外面来。”说完,又拿眼去睃许半青,“许侍卫,丽嫔娘娘正在等着您呐!” 不等许半青开口,朱立升便扫了他一眼:“刘公公这话可就不对了。我等正在当差,丽嫔娘娘怎么会叫许侍卫玩忽职守呢。”顿了顿,看着刘公公脸上略略胀红了些,才又说道:“莫不是有人假借了娘娘的名头,在这影响公务吧?”说罢,也不等刘公公说话,便又大步向前巡逻去也。 一队人自然为队长马首是瞻,也随着向前走去。许半青经过刘公公身边时,余光扫到他的脸已经由红转青,不由有些想笑,想不到刘公公竟然在朱立升这吃了瘪。嘴角刚一咧开,就见刘公公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顿时笑不出了。 朱立升敢明着驳回刘公公的话,她却是不敢的,而朱立升又不能二十四小时护着她,到最后她还不是人家案上鱼肉? 忙闭了嘴目不斜视的跟上了队伍。 但正所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吃过午饭,许半青刚想休息一会儿,就见到刘公公又是皮笑肉不笑的等在外面,求助的望了眼朱立升,就看到朱立升对着自己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这才心下大定随着刘公公又去了丽嫔住的丽景苑。 这回刘公公并未直接带她进去,反倒叫她在一处偏门外候着,自家却施施然进了丽景苑内。 开始的时候,许半青并未多想,等着就等着呗。但约莫等了十来分钟,仍不见有人来唤自己,便开始有些急了。虽是九月,毕竟秋老虎余威尚存,不一会,头上就沁了薄薄的一层汗出来。 她抬头看看,正是下午日头最烈的时候,此刻大大的太阳正挂在当空,直直的照射到她身上。抬手抹了抹汗,又望了望面前十几米开外的大门,许半青这才明白,合着人家就是叫她在这晒着呢。 这怎么办? 走吗?她是不敢的,人家可是随随便便说要打人就打人的娘娘,她呢,不过是个小小侍卫而已,连自己父母都不是亲生的,就算不至于爹不疼娘不爱,却拿什么和丽嫔抗衡呢? 不走,难道就在这日头下晒着吗? 因一早一晚天气凉,她早上可是穿了三层衣服的,此刻最里面一层已然被汗湿透,黏在身上好不舒服。见着四下无人,许半青松了松领口,又隔着外衫将里面衣服揪起来扇了扇,却仍解不了热意,眼就扫到了不远处的树丛上,正纠结要不要到那树荫下躲躲,突然眼角一动,似是见到树丛里有什么东西。 眯着眼睛看过去,这才看了个清楚,竟是一片淡粉色的衣角藏在树丛中。 树后有人? 许半青装着没看到的样子将身子转向另一边,眼角却盯住那衣角不放,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 会是谁呢? 这大晌午的,太阳又大,总不会是专程到这来纳凉的吧?难道是来监视自己的? 这样一想,便微微苦笑起来,她又有什么好监视的?丽嫔没发话,难道她敢擅自跨入眼前那道门不成? 正想着,却听树丛中微微一动,却是有人自树丛中钻了出来。 许半青装作刚刚发现的样子,睁大眼睛看了过去,是一个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一张鹅蛋脸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此刻正忽闪忽闪的望着自己。 “你就是许半青?”那少女开口问道,声音软糯糯的,说不出的好听。 许半青点点头,“你是谁?”想到周围人说话似乎都文绉绉的,似乎很少有人像自己这样直白,又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少女抿嘴一笑,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继续问道:“丽嫔娘娘正在午睡呢,你怎么会在这里站着?” 许半青微微一愣,丽嫔在午睡?那她把自己叫过来做什么?继而又恍然大悟,看来果然如之前所料,丽嫔就是纯心想整她的。这老大的太阳,她老人家在屋里睡大觉,却叫自己站在大太阳下站着…… 还真是,八点档电视剧里常见的手段啊!许半青不由满头黑线。 正想着,就听那少女又说道:“你的命还挺大的,上次竟然淹不死你。” “啊?”许半青闻言瞪大双眼,淹死?看来她落水的事果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虽然从朱立升的样子早就猜到了几分,但自这少女口中得知确切的消息,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少女见她惊讶的样子,似是觉得十分有趣,“嗤嗤”笑着,问道:“你既然知道了丽嫔娘娘的秘密,本就该躲得远远的再不出现,偏你又三番两次跑到这丽景苑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秘密? 许半青忍不住要骂娘了,他奶奶滴熊,这世上怎么就那么多秘密,偏偏还一个两个的都被自己知道了?略一冷静下来,又开始大叹无辜。自己自然并不知道丽嫔的什么秘密的,就算这个身体的原主原本是知道的,此刻那原主的灵魂早不知去了哪个爪哇国了,她一个穿越人士,统共就只见过丽嫔一次,还隔了好几层布帘子,上哪去知道人家的秘密去? 但丽嫔却不知道,而她又不能跑到丽嫔面前去告诉人家“喂我现在是另外一个灵魂了你的那些狗屁秘密我统统不知道请你放过我吧”!这他m的叫什么事儿啊? 且不说许半青在外边盘算些什么,此刻丽嫔正慵懒的靠在一个美人枕上,自冰碗里捻出一颗葡萄来,仔仔细细的剥着上面的皮。 “娘娘,这种小事,叫奴婢来做就好,仔细将指甲染花了。”一个宫装女子在一旁轻笑着,便要去接她手上的葡萄。 “无妨,”丽嫔微微笑了笑,“偶尔做些琐事消遣消遣也是好的。” 宫装女子立即收回手,满脸堆笑的说道:“娘娘说的是,这大热天里剥葡萄,寻常人家可不能拿来消遣。便是这宫里……”并未说宫里如何,反而话音一转,笑道:“这次西域进贡的葡萄,皇上命人送过来,这可是宫里的独一份,怕是皇上自己还没倒出功夫吃呢!” 丽嫔瞟了她一眼,宫装女子知她不喜,立即噤了声。丽嫔不动声色地用保养得宜的手去剥葡萄,嘴上说道:“这葡萄虽好,我却嫌它的皮吃着有些酸呢。” 宫装女子忙又笑道:“这却是它的不是了,若是不长皮,或是皮也和肉一样甜,岂不是美哉!” “这世上的事哪能样样如人意呢!”丽嫔喟叹一声,转而问道:“苏蔷,那姓许的在做什么?” ========================== 多谢小犬座,路归尘打赏的平安符,多谢黑黑小强打赏的香囊,太感动了嘤嘤 第十四章 少女 那唤作苏蔷的女子掩口一笑:“娘娘吩咐他在外面候着,想来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话一说完,见丽嫔面上一凝,忙正色道:“我这就去看看。” “嗯。”丽嫔点点头,眼睛却未从手中的葡萄上离开过。 苏蔷去了一阵,又急匆匆的走回来,到了丽嫔正休息的侧间,这才重又放慢脚步,缓步走到丽嫔身边,低声耳语了一阵。 “什么?”丽嫔当即坐直身子失声叫道:“这个尤向顾,她到底想做什么!”手里的葡萄却捏碎了,紫红色的汁水滴了一身。 “娘娘!”苏蔷低低唤了一声,意有所指的望了一眼外间。 丽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隔着珠帘,隐隐见到几个侍女正低眉敛首的站在外面,皱了皱眉:“偏你这样小心。” “娘娘,诺县主毕竟是太后最宠爱的孙女,就是皇上也让她几分……”苏蔷低声劝慰道。 丽嫔收敛了面上不忿之色,用手指抚了抚身上纱裙,“倒是可惜了这条裙子。” 原来那站在树丛里逗弄许半青的,正是当今皇上的侄女,太后最宠爱的诺县主。只是许半青却并不知道,虽是看出少女身上服饰不似凡品,也只当她是个丽景苑里的寻常宫女,不然这大热天的,跑到树丛里干什么去? “好了,看你那傻样子,”少女眼波流转,嗔了她一眼,“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对付丽嫔?” 许半青张了张嘴,这少女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好使啊?她一个小侍卫,拿什么跟丽嫔抗衡?就算她想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那也得有地方躲不是?看刘公公那一副胶皮糖的样子,恐怕就算她躲回家里去,他也能把她揪过来!不过这话却不是能在宫中对着一个陌生少女说的,只得苦笑道:“我哪里敢对付丽嫔娘娘。” “少来,”少女撇了撇嘴,“我就不信你一点想法都没有。”说着,自树丛里钻了出来,站没站相的躲在树荫下,娇笑道:“说说嘛,我又不会去告状。你到底知道她什么秘密?” “啊?”许半青愣了愣,“我根本不知道。我醒来之后已经把从前的事都忘了,连落水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怎么可能知道丽嫔娘娘的秘密。”搞了半天她也不知道,还以为能从她口中打探出什么端倪! 少女斜睨这她:“鬼才信你!”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许半青唯有摊摊手,也耍起无赖来。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初相见的少女,她就忍不住放松下来。大概是因为这少女说话比较直白,不像别人那样文绉绉的吧? “喂,你在那太阳底下站着不热吗?过来坐会吧。”说着,少女一弯身席地而坐,拍了拍身旁的地面。 许半青仰头看了看日头,又望了望少女所在的那片树荫,实在抵御不住阴凉处的诱惑,三步并作两步的靠了过去,学着少女的样子坐在了树荫下。 “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坐了一会儿,许半青百无聊赖,重又与那少女搭讪起来。 “我叫尤宝,宝贝的宝,我爹爹说,我是我们全家的宝贝。”少女嘻嘻笑着,答道。 尤宝……许半青满头黑线,言不由衷的赞道:“真是个好名字!” “你想笑就笑好了!”尤宝斜睨着她,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因为这个名字我已经被人笑过很多次了。” 许半青咧了咧嘴,这个少女还真是可爱。 尤宝见她笑了,反倒很开心的样子:“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不敢当面笑我。” “哦?”许半青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看来这个小姑娘在丽景苑应该是比较受宠的,不然怎么会没人敢当面笑她?心底暗暗告诫自己,应该对对方有所警觉,毕竟在丽嫔的地盘上能这样说话行事的,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但不知道为何,一对上那双灵活的圆眼,就什么戒心都没了。 尤宝却好似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犹豫,反而献宝一般的说道:“后来皇上赐了字给我,就没人叫我那个名字了,都叫我尤向顾。皇上说我总是左顾右盼,一刻不得安宁。”说着,又撇了撇嘴,状似不满一样的嘟囔道:“说是赐我字,其实根本就是在取笑我!” 许半青听到这里,不由有些暗暗心惊。 皇上亲自赐的字,这得是什么样的身份?恐怕不是宫女那么简单了,难道是哪个妃子?但既然能得皇上赐字,又敢在这丽景苑门口闲晃的,其受宠程度也可见一斑,怎么朱立升却完全没提过这号人物?而且看她梳妆打扮又是未出嫁的少女模样,若是妃子,年纪也偏小了些,难道皇上喜欢玩养成? 想着,忍不住打了个颤。这未免也太恶趣味些了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尤宝却无论如何不肯说出自己身份,突然,许半青耳朵动了动,低声道:“有人来了。”边说边迅速的站起身来,抬眼望去,正是上次送食盒给她的宫女。 苏蔷眼见着许半青身后的树丛晃了一晃,这才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许侍卫,娘娘叫你进去呢。” 许半青闻言回头望了一眼,想和尤宝打个招呼,却见身后早已空无一人,疑惑不解的眨了眨眼。 “磨蹭什么呢,别让丽嫔娘娘久等了。”苏蔷立即发起威来,厉声道。 这就是古代社会的不公平了。许半青在心里唉叹一声。她在这等了都不知道多长时间了,要不是尤宝说了,她都不知道丽嫔还在午睡,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久等了。不过想归想,到底形势比人大,只得低眉敛目的随着苏蔷向不远处的殿门走去。 丽嫔仍旧倚在侧间的美人枕上,见了许半青也不坐起来,依旧皱眉抚着裙子。 这还是许半青第一次见到丽嫔的真面目。只见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不时闪着精光,又带了些倦倦的样子,一对修的极细的眉毛似是弯弯的画在脸上一样,说不上哪里竟与许半青有几分神似。此刻那对眉头却几乎要拧在了一起,平添了几分犀利。 这就是她目前见过的最大的boss了!许半青暗暗叹了口气,这回也不等别人催,自觉的跪在地上,口中说道:“给丽嫔娘娘请安。” 丽嫔却好似没听到一样一言不发,只瞟了一眼侯在一旁的苏蔷。 苏蔷忙意会的上前一步,说道:“许侍卫想是少来后/宫,不懂得宫里的规矩。臣下见了娘娘,怎么能抬头直视?” 第十五章 规矩 许半青闻言忙低了头。 苏蔷却不依不饶的道:“也不知是哪位教导的你,既然在宫里当差,怎么对宫里的规矩却一无所知?” “我前段时间因为落水病了一场,从前的事都忘了……”许半青并不知侍卫的规矩该是谁教导的,不过推测可能跟朱立升有些关联,忙辩解道。 “荒谬!”苏蔷斥道:“既是规矩都忘了,原就不该到宫中当差!我看你还是回去好好学学再来吧!” 这时丽嫔却干咳一声,苏蔷立即噤了声,退后了半步,只眼睛仍死死盯着许半青不放。 “你说你把从前的事都忘了?”丽嫔淡淡的开了口。 “正是。”许半青哪敢再抬头看她神色,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答道。 丽嫔只“唔”了一声,又不再说话,略有些疲倦的样子,拈起一颗紫红色的葡萄在指尖把玩。半晌,才说道:“今日有些乏了,苏薇,替我送送许侍卫。”说完,便半闭起眼睛来。 站在门口珠帘处的女子福了一福,轻声应道:“是。” 苏蔷见状,背着许半青对那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微微颔首,这才走到许半青身边:“许侍卫,这边请。” 许半青无奈的站起身,早就该想到了,丽嫔把自己叫过来,肯定是变着法又敲打自己一番。之前还以为是为了万混子的差事,现在听了尤宝的话却知道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了。只是这个身体的原主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虽然她猜不到,但也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小事。若不是自己刚好穿越过来占了这个身体,搞不好那原主就一命呜呼了。丽嫔手上就相当于已经染上一条人命了,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最清楚不过的。 苏薇却并未带着许半青从原路返出去,反而带着她向丽景苑的正门方向走去,一路上不知穿过多少帷幔,总算是出了丽景苑。 许半青望着头顶的天空,微微呼出一口气,今儿又算是平安度过了,明天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似是听到她的叹息声,那叫苏薇的宫女掩口一笑,问道:“许侍卫,方才很紧张吧?”那声音柔柔的,十分悦耳。 许半青闻言扫了她一眼,苏薇和苏蔷不知是什么关系,五官略有些相像,只苏薇看起来眉眼带笑,不若苏蔷那般严肃,倒让人升起一股亲近之感。 苏薇见她不说话,也不恼,只柔柔一笑,“丽嫔娘娘就是这样的,凡事只说一两句,其余的都要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去猜,其实她没有什么恶意的。” 没有恶意……许半青几乎要翻白眼了,丽嫔对她还没有恶意?那她怎么就没感觉到善意呢? 苏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声音仍不疾不徐,“其实丽嫔娘娘还是很关心你的,我们丽景苑今秋还没有吃过鲈鱼呢!只是她向来习惯了少言少语,未免看起来有些严肃罢了。”顿了顿,又一脸好奇的问道:“我上次听你说已经好了,怎么又突然把过去的事情全忘了?” “额,之前因为急着想回来当差,所以就说好了。”许半青擦了擦额角,小心翼翼答道:“其实身子上是没什么问题了,就是醒了之后什么都想不起来,连名字都是我娘告诉给我的。”心里却暗暗腹诽道,关心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别说丽嫔是不是真的关心自己,就算真的是,这种关心她也不想要。 苏薇点了点头:“那倒是真的。像我们在宫里当差的,最怕的就是生病了,若是小病三五天就好了还好,若是拖得久了,差事就没了。你们男子还好一些,不在宫里当差,还能寻些别的营生,我们做宫女的,若是丢了原本的差事,就不知会被指派到哪一处去,每年因被主子寻到错处或是因为大病初愈而被送到洗衣房的不知凡几。就算有幸能出宫回了家,左不过是备一副嫁妆罢了。”很有些感慨的样子。 许半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怎么有一种推心置腹的味道?她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吧? “看我,光顾着??铝恕!彼辙彼剖强闯鏊?囊苫螅?婵诮馐偷馈?p>  许半青干笑一声,只说道:“从前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了,我家里父母叫我回来当差,我就来了,万幸有同僚照看着,倒没出什么差错。”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巷道中,苏薇手一指:“喏,你沿着这里一直走,不要转弯,正前方有一道大门,你和守门的打个招呼,让他们告诉你怎么回去。”抿了抿嘴笑道:“我可走的有些累了,要先回去了。” “多谢多谢。”许半青拱拱手,看着她摆着柳腰走远了,这才皱了皱眉,看样子这个苏薇是来打听情报的了,希望她能把话带到丽嫔那去,从前的事她是真不记得了,只盼那丽嫔能放她一马。只觉得丽景苑这一趟,比巡逻三个时辰还要累。 正要抬脚顺着苏薇指的路回去,就听到前方远远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许半青辨别着方位,大概是要从前面自己必经的一个路口经过,也不急着往前走了,如果是巡逻的队伍,自然不能挡住人家的路,等他们巡逻过来再穿过去好了。 等她不紧不慢的踱到路口,却正见到一队人拥着一抬肩舆走到路口,忙停住脚步。能在宫里乘肩舆的,不用说也知道不是一般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还是避一避的好,不然万一和哪个贵人撞上了,她又不知道怎么称呼,又不知该行什么礼,岂不是自寻麻烦?只得转过身重又避回巷道内。 刚转过身,就听那队人里为首一人喝道:“什么人!” 许半青忙转回来,朝着队伍过来的方向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正要答话,却听肩舆上的人“咦”了一声,抬眼望过去,就见一个约三十几许着一身天蓝色云纹儒衫的男子坐在肩舆上,正俯身看向自己。 “大胆!”方才出声问话那人立即喝了起来。 “无妨。”那儒衫男子摆了摆手,温和的问道:“这里是后/宫,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半青见那人态度温和,又打量了他一眼,只看到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蓄了好一副美髯,再要细看,那发话的侍卫又瞪了过来,只得恭恭敬敬的低下头,答道“我本是在外朝巡视的侍卫,是丽嫔娘娘叫我过来的。” =========================== 明天要上女生网首页热门推荐(文字),嗯,应该是在热门推荐那栏里右边的那几行文字吧!预约一下下周的推荐票票,还木有收藏的请点一点,多谢多谢! ====================== 昨天设置好的自动章节竟然没发布出去。。。晕死。。。今晚的章节依旧是19点。 第十六章 调职 “哦?”儒衫男子?搅?胶?耄?σ饕鞯溃骸罢饷此的闶谴永鼍霸烦隼吹模俊?p>  许半青点点头。 儒衫男子重又坐直了身子,语气依旧温和,说道:“既是丽嫔召见,也就罢了。”顿了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半青。”许半青老老实实的答道。心中暗暗揣测此人身份,先不说他能在宫里乘肩舆,听他话里的意思,难道他连丽嫔也管得着,那岂不是……一个念头暗暗升起,又有些不敢置信。 不会吧?难道她此刻面对的是宫里最大的boss?她上次来丽景苑的时候也是从这种巷道里穿过去,可没遇到任何人,怎的这次就碰上他了? 肩舆上人却似不知她心里的疑惑一般,只淡淡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好好当差吧。” 许半青如临大赦一般忙道了声谢,大气都不敢出的见着护着肩舆的队伍慢慢走远,这才擦了擦汗。虽然那人态度一直和蔼可亲,若真是她所猜测的那个人,她可不敢造次。忍不住抚了抚胸口,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说服许有年让自己离开皇宫。天天在这种地方,一会一个小boss,一会儿一个*oss,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早晚得得心脏病! 等她回了侍卫休息的那一排房子,就听里面已经炸开了锅,许半青凝神细听了一会,不由苦笑出来。原来她在巷道里遇到皇上的事已经传开了。 这可真是,消息传的比人都快啊!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见她进来,室内顿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便被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围了起来。一个问“听说你见到皇上了?”另一个问“皇帝长得什么样?”还有人用酸不溜的口气说道“算你命大,休息的时候到后/宫去乱闯,竟然没被修理!” 还修理?还怎么修理?许半青心底不忿,难道她被丽嫔折磨的还不够吗? 这时朱立升干咳一声,说道:“你们都休息好了?待会值勤的时候可别又喊累。” 听得队长发了话,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一边偷瞄着许半青,一边散了开去。 “小许。”朱立升神色复杂的望着许半青,“别太当回事。你既得了皇上青眼,以后只有好的。他们不过是嫉妒罢了。” 什么得了皇上青眼? 许半青挠了挠头,不明白朱立升的意思。 朱立升见她疑惑,解释道:“你刚回来,还不知道吧,陆总管已经来传皇上口谕了,叫你以后到上书房那边去当差。” 上书房?许半青立即大惊失色,上书房是什么地方!就算没人介绍过,也知道那是皇上办公的地方,她怎么突然就被调到那去了?那她以后岂不是更危险?她可没忘了她头上还顶了明晃晃的欺君两个大字呢! 在别人看来到上书房去当差算得上是个美差,但在她却是要人命的大事! 何况她刚才也算不大不小的冲撞了圣驾吧?就算皇上自己不介意,看刚才那领头的侍卫的脸色也知道自己应该没什么好果子吃!怎么就突然把她调过去呢?还是皇上钦点的? 朱立升看着许半青面色变幻不定,叹了口气,说道:“看看你,这是好事。” “既是好事,你又为什么叹气?”许半青鬼使神差般的问道。 朱立升闻言一怔,眼神扫过许半青的脸庞,略有些尖的下巴上一片光洁,粉嫩的唇轻轻抿着,微挺的鼻子上面,一双乌黑的眼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那眼中似是说着什么,又似什么也没说,不知为何就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嘴上却说道:“你走了,万混子估计就要来了。” 许半青不知哪里来的气馁,咬了咬唇,说道:“朱大哥,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自然是收拾好东西到上书房那边去谢恩,具体做什么,那边会有人安排的。”朱立升收回手,握了握拳,掩饰般的转过身去,干巴巴的说道。 “你是说我现在就走?”许半青有些恍惚的问。刚才是她错觉吗?朱立升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一句吧? 朱立升却不再看她,自顾自的说着:“你还是赶紧去收拾东西吧。” “有什么好收拾的。”许半青嘟囔了句,还是去整理了铠甲,擦脸的毛巾,一套替换的衣服——据朱立升说,那些都是她从前带过来的。 随便卷了个小包袱,将铠甲往肩上一搭,许半青就随着老早就等在外面的一个小太监走了。 到了一处肃穆的所在,那小太监指了指一旁的一个小门,示意许半青自行进去,自己却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许半青只得一推门走了进去。 入目却是一排太师椅,想是平日里常有人在此等候的样子,其中一张椅子旁的案几上还摆了一杯??茶,似乎刚刚才有人离开这里。 既然有凳子,应该就是给人坐的吧!想着,许半青坐在了靠门边的椅子上。 这时另一侧的一道珠帘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来。 “许侍卫!”那满脸皱纹的人见了她似是十分高兴,一探身就从帘内钻了出来,面上堆满了笑意,一张老脸更是显得皱巴巴的了。“可算把你盼来了。” 许半青将视线从那满是褶皱的脸上移开,打量着来人的一身青衣,再看看对方无半点胡须的下巴,这显然又是个太监了。 但与她之前见过的太监们相比又略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她却说不上来。若是年龄,他确实是比旁人老了许多,若说长相,他也就是比别人多了一脸皱纹,此外,还瘦巴巴的,手上青筋都快突出来了。不过他的衣服却不若刘公公那样带点华丽,反而一丝花纹也无,只简简单单的一件青衣。 见他打量自己,那人忙自我介绍说:“咱家姓陆,叫我老陆就行了。” 老陆? 许半青眨了眨眼,忆起朱立升说的陆总管,想必就是此人了,哪里敢跟着叫老陆,忙将手上包袱和铠甲往一旁的案几上一放,站起身来拱手道:“陆总管,久仰久仰。” 陆总管连称不敢,谦虚道:“咱家不过是帮皇上做些琐事罢了。” 皇上的琐事那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这老太监也太过谦虚了。 陆总管还待要再说,却听到珠帘后面一个声音问道:“可是许侍卫来了?” “哎哟,看我,光顾着高兴,倒把正事儿给忘了。”陆总管拍了下头,重又对着许半青说道:“许侍卫,皇上已经等你半天了,快跟我过来吧。” 第十七章 皇上 这句的潜台词是不是别让主子不高兴?许半青暗暗想到,上次刘公公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语气态度却完全不同。不过皇上等她干什么呢? 也罢,所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若早死早超生。 这样想着,便跟着陆总管一道穿过珠帘,迈过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又穿过一条回廊,这才算来到上书房的正门口。 “请吧!”陆总管停在门外,却对着许半青一伸手。 许半青道了声多谢,这才跨入门内。 这上书房……怎么没有书啊? 这是许半青对上书房的第一印象。听这名字,怎么也该是个书房吧?没想到只是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当中摆了一张宽大的书桌。另一侧却是一道屏风,屏风后面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这也是个练家子。 许半青不知屏风后是谁,凝神戒备起来。 待到屏风后的人转出来,许半青才发现自己多虑了。上书房的屏风后面,除了皇上还能有谁呢? 此刻皇上已换了身明黄色的衣服,上面用金银二丝绣了条张牙舞爪的龙。 见了许半青,皇上微微一笑,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许半青也不客气,就直接坐在了椅子上,却听到身后一声干咳,侧目望去,是一个低眉顺目的小太监。然面容却有些眼熟。再仔细一打量,正是尤宝。 她怎么也在这? 还有,她不是女的吗?为何穿了一身太监服侯在上书房里? 心底虽疑惑,却也明白尤宝是好意提醒自己,忙又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说道:“谢皇上。” “不必多礼。”皇上随意的摆摆手。“咱们上次见面时,你可没这么扭捏。” 这还叫扭捏?许半青略有些傻眼。连尤宝都会提醒自己,可见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失礼,皇上竟然说她扭捏? 不过皇上却不给她发愣的机会,只抓着她问一些诸如当差多久了,可还习惯,家中父母都在做些什么一类的琐事。 许半青如坐针毡的一一作答。 “你是说,你把从前的事都忘了?”皇上有些愕然的问道。 许半青点点头:“因并未受什么外伤,也不耽误巡逻,所以才没有报上去。” 皇上沉吟了一下,却突然问道:“朕听说丽嫔近来常常唤你过去?” “是。”许半青如实答道,看了一旁的尤宝一眼。此刻尤宝却依旧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不再看她,更别说给她什么提示了。 皇上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她,叫道:“陆四海,你替他安排一下。” “是。”陆总管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对着许半青一伸手:“许侍卫,请吧。” 许半青对皇上行了个礼,又跟着陆四海走了出来。 “许侍卫,咱家也不瞒你,”陆四海一边走着,一边对着她说道:“这上书房原本并没有空缺,只是皇上指名要你过来,正所谓圣意难违——”话音一转,又说道:“以后就安排你做皇上的贴身侍卫,这职位说忙也忙,说闲也闲。” 边说边引着许半青穿过一道回廊,“时间上和你以前不太一样,每天到宫里六个时辰,三个时辰跟在皇上身边,三个时辰在值房待命。不过这六个时辰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夜里。” 许半青点点头,边记着路边默默盘算了一下,这么算起来,虽然不用巡逻,但也没轻松到哪去? “说闲呢,不过是跟随在皇上身边,做些皇上吩咐的事情,只注意护住皇上的安全便是。说忙呢,在宫中的六个个时辰里却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时刻警惕着周遭的情况。在家休息的时候也要时刻待命,一旦宫中发生什么事,随时都可能召你进来。”陆总管说完,一指面前的月亮门:“喏,到了,你每次进宫之后先到这里点卯,然后再到上书房去交接。” 许半青一一记下,随着陆总管进了月亮门,就见正面三间大屋,左右两侧各有一排房舍,却是雕梁画栋,与她之前呆的地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陆总管指着那三间大屋说道:“这里就是侍卫点卯的地方,而这两旁的房舍就是值房了,当值的时候两人共用一个房间,其他时候则有其他侍卫在此当值。” 许半青点点头,看来这所谓的在值房待命不过是打着幌子休息罢了。这上书房的侍卫果然还是与自己之前做的大不相同。 陆四海见她听得认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不用太紧张,只做好皇上吩咐的事就是了。”高声唤道:“白侍卫,咱家把人给你带来了!” 许半青盯着他笑成一朵菊花样的脸,忍不住扭过头去,装作打量四周的样子。不多时便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侧目望去,却是一个一身白色锦服的少年,看起来比朱立升大一些,却不若朱立升壮实,整个人犹如刀削,剑眉星目,好一个英俊的少年郎! 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颜控,许半青登时觉得整个人打了鸡血一般,连方才见到陆四海那一团菊花脸的不适感都退去了七八分。 陆四海依旧满脸堆着笑,指着许半青对那人说道:“白侍卫,人呢以后就交给你了,皇上说,叫你多看顾看顾,以后就随着你在宫中行事。”又看向许半青,“许侍卫,以后白侍卫就是你的上级了,你们可要多亲近亲近。” 许半青低头称是,对着白侍卫一抱拳:“白侍卫,以后请多多关照。” 白侍卫上下打量了许半青几眼,淡淡应道:“好说,既是皇上吩咐下来,我自然会用心看顾。”话却是对着陆四海说的。 许半青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得帅点?用得着拽的二五八万的? “既然这样,咱家就回去交差了。”陆四海扬了扬拂尘,随着二人道了声别,就回了上书房。留下二人在值房门口大眼瞪小眼。 瞪了好半天,许半青觉得眼睛都有些酸了,而那个白侍卫眼中却依旧波澜不惊,不由开口问道:“那个,白侍卫,以后我都要做些什么?” “要做什么,陆总管适才应该已经跟你说了,只一点,跟在我身边,不要到处乱跑就好。”白侍卫依旧淡淡的答道。顿了顿,又说道:“因你新调过来,允你先放两天假,大后天卯时过来。” 许半青忙点头应是,不由裂开了嘴。看来这个白侍卫也不若表面那样不好相处嘛,还担心又要吃下马威,想不到还没上任就先放自己两天假,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将手中包袱送到白侍卫指给她的房间,她就算正式开始放假了,很有些归心似箭的出了宫门。 但走到那平日拴马的房舍处,却又犯了难,她并不会骑马,也不认识回家的路,之前入宫都是朱立升带着她的,此刻却要如何回去? 正想着,就听到身后有人唤道:“小许!” 那声音听在许半青耳中犹如甘霖一般,登时大喜回过头去:“朱大哥!你不是在当差吗?” “我就猜到白炎锡会放你假,叫了守门的兄弟帮我留意着。”朱立升解释道:“我告了假才出来的。” 白炎锡?就是那个白侍卫吗?许半青微一闪身,就听到朱立升又说道:“我说,你既然升迁了,总要庆贺一下,不如到我家去喝一杯?” “啊?”许半青张大了嘴:“你不是说我不喝酒的吗?” 朱立升皱了皱眉,在她肩上大力拍了一下,嬉笑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趣?你看着我喝还不成吗?” “那自然是好的!”许半青闻言也笑了起来。说起来,她还真不知道朱立升家住在哪里,而他却已经去过自家几次了。而且她此刻也不想直接回家去。 想到家就头痛,对着个不是自己亲爹的人,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真不知道是该同情那理所当然带着绿帽子的便宜老爹,还是同情明明知情还得装作不知情的自己。 二人牵了马,因时间正近傍晚,街上行人多了许多,略离皇宫远了些,就没法放马奔驰了。朱立升也不恼,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向前走,一边走还一边介绍说:“其实我家和你家差不多也是同个方向,都是出了宫门往西走。不过我家要近一些,就在平乐坊那边,到你家的石榴胡同快马要走约莫一刻钟。” 许半青闻言有些暗暗感动。她自己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尚觉得辛苦,而朱立升则更要提前一些到家门口来接她,岂不是要比她还早起?但朱立升却从未提过,也知是他体贴,只默默点头记下所走的路线。 到了朱家,就见门口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的立在石阶旁,顺着石阶向上望去,龙飞凤舞的“朱府”两个漆金大字正挂在门上。此刻大门却是关着的。 一旁早有小厮过来将二人的马牵走,朱立升这才引着她自旁边一个小门进了院。“那个门有点重,一般只有接圣驾的时候才开。” 许半青听到耳内便暗暗心惊,及至随着朱立升到了一处花厅坐定,这才开口问道:“朱大哥,还没问过你,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我看这地界可不像一般人家住的。”更别提朱府内处处金碧辉煌了。 ========================== 细心的朋友应该已经发现了,从今天开始更新的字数比之前多了。嘿嘿,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以后依旧是每天一更,会不定时加更,顺便再呼唤一下推荐票票! 第十八章 朱府 “嗨,”朱立升摆摆手:“说那些做什么,左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顿了顿,有侍女端了茶上来。 待到侍女离了花厅,这才说道:“大家族人多,你看这院子大,住了怕不是有上百号人,就这还不算下人。我爹那辈就兄弟七人,到我这一辈,光和我同父的兄弟就有十几个,还不算姐妹。堂兄弟姐妹就更多了。” “额,那可真是热闹啊。”许半青心里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红楼梦,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偏还是血亲,只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倒难得朱立升一副爽朗性子。 似是看出许半青的疑惑,朱立升说道:“我并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我是在西北出生的,后来我爹调回京里,我才跟着回来的。” 许半青听着朱立升讲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朱立升竟是平凉王的儿子,父亲是前任平凉王的长子,因从小与皇上一起长大,很有些情谊,在老平凉王高老时就承了爵。族中子弟多在军中历练,之后或留在军中,或去了兵部,却因为朱立升是最小的一个儿子,加上是在西北出生,回到京里已然错过了最佳年纪,无论是习武还是其他,都有些晚了。因此家里才给他安排了个侍卫的职位。 只一点,要从最低等做起。这也是朱家祖上定下的规矩。一开始朱立升并不服气,觉得自己又不比别人差,为何别人便到军营去做个威风凛凛的将士,而自己却要到皇宫去看大门? 等真正进宫当差才明白自己从前不过是井底之蛙,从此发奋起来,倒也没用多久就混了个队长当当。 许半青一张脸上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原来你家竟然是王府,难怪……” “王府又怎么了,”朱立升歪靠在椅子上,“你以为异姓王是那么好做的。当年我祖父看中了太后同胞的妹妹,却不敢去提亲。偏那姑娘运气不好,订婚两次未婚夫都早夭了。不单太后揪心,连先皇都犯了愁,最后还是我祖父打着为先皇分忧的旗号把我祖母娶回来的。” “现在我们家说是都在军营里,其实官阶都不太高。而且自我爹从西北回来之后,年轻一辈的就都派到江南一带去了。年纪大些的就在京里做个闲职。”朱立升喝了口茶,接着说道。 许半青点点头,分析着自己听到的江南、西北等字眼,看起来这大淮的版图似乎和她认知中的世界差不多。大淮的京城也和她穿越前的北京话有几分相似。 朱立升却话音一转,打断了她的思路:“说起来,我和你那新上司,就是白炎锡,还打过几次交道。” 许半青睁大眼,忆起那如刀削一般的男子,忙问道:“他这个人怎么样?总觉得看起来不大好相处。” “他人城府颇深,不过有一点,功夫真是好。”朱立升感叹般的答道:“我当年就是几次败在他手下。不然我现在还是个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井底之蛙呢!” 许半青正想说话,就听到花厅外一个软糯的声音唤道:“表哥,你既有好茶,怎么不连我一块请了?” 二人闻声望过去,就见一个一身桃红色纱裙的少女走了进来。面孔并不陌生,正是尤宝。 “什么好茶,到我嘴里都是一个味。”朱立升高声笑道,站起身来,悄声对着许半青介绍道:“这是诺县主,六王爷的独女,她娘和我娘是堂姐妹。” 说话间,尤宝已是走到二人身前。 朱立升正要将许半青介绍给她,就听她嫣然一笑道:“我们早就认识啦!才不用你介绍。” 许半青闻言拱了拱手,告罪道:“原来你竟是县主,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宫女。” “那说明我扮得好!”尤宝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噤着鼻子说道,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朱立升开怀一笑道:“你也就欺负一下小许这种没怎么去过后/宫的人吧。” 尤宝立时变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捉住许半青的衣袖摇晃着:“许半青,你倒说说,我欺负你了吗?” “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朱立升顿时脸色一变,将许半青的衣袖扯了回来,这才问道:“你不在家,跑到我这来干嘛?” 尤宝嘟着嘴,斜睨着他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能能能,我的大小姐,谁敢拦着你,我第一个冲上去修理他。”朱立升没好气的说道。 许半青却有些坐不住了,眼见着天色有些晚了,向二人告了声罪,便要家去,朱立升再三挽留不成,只得唤了小厮来嘱咐其将许半青送回许家,这才放她离去。 尤宝望着许半青走远,这才笑道:“我娘说我今年十三岁了,该给我找婆家了。我想着表哥你一表人才,来往的自然都是些风流人物,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我听说你有客人,才特地来看看是谁,原来是他。” “好不害臊。”朱立升刮了下她的鼻子,“这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吗?” 尤宝扯了肩上一缕发丝缠绕在手指上,嘟囔道:“我自己挑的,总比被皇上随便指一个强。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你就放心吧,皇上不管,还有太后在呢,还能亏了你不成?”朱立升笑吟吟的道,瞥了眼许半青离开的方向:“小许你就别考虑了,人家刚调到上书房去当差,以后大把的好前程,你别碍了人家。” 许半青被送回许家时,已是华灯初上,柳二丫正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你怎么在这?”许半青纳闷的问道。 柳二丫冲上来一脸喜色的说道:“恭喜少爷,老爷和夫人正等着您呢,快来!” 这话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爹娘在等她,有什么好值得恭喜的?许半青纳闷的随着她急匆匆的脚步赶到正房,却见许有年与杨氏也是满面春光的围坐在桌旁,桌上却摆满了各种菜肴,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肚子便咕噜一声响,还真是饿了。 “爹,娘。”许半青行了个礼,便坐到桌旁。心里却有些奇怪。穿越过来虽然时间不长,但许有年和杨氏在日常起居上算得上节俭,平日里吃饭也不过四菜一汤,今儿这是怎么了?看二人的脸色,好像有什么喜事一般。难道是便宜老爹上次说的再要个孩子的事有消息了? 想着,眼角便状似不经意般的扫过杨氏的腹部,这也太快了吧?这才几天?就算是那晚二人努力之后真的有了成果,也没那么快就能确认吧?这时候又没有验孕棒的。 杨氏却一脸喜色的道:“半青我儿,娘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 这又关自己什么事?许半青更纳闷了。 待到杨氏起身离座,自内室恭恭敬敬捧出一个明黄色的盒子,许有年在一旁说道:“圣旨下午就送来了。” 许半青这才明白是自己想歪了。原来她调职的事还有圣旨的,难怪家里人都喜气洋洋的。 杨氏将盒子摆在许半青面前,拭了拭眼角,说道:“总算盼到这天了。” “半青,你现在已经是宫廷侍卫了,从八品,比你爹我强多了。”许有年也略显激动。 许半青也知道自己原来只是从九品的侍卫,现在算是升了一级,不过这种小事,犯得着出动圣旨吗? 挠了挠头,见父母都是眼圈微红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泼冷水,只得笑道:“爹,娘,放心吧,我会好好当差的。” 在上书房当差的日子,果然如陆四海所言,说忙也忙,说闲也闲,皇上也不知怎么想,总是叫许半青在身边候着。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总站着有点累。白炎锡依旧不冷不热的,不太爱理她。不过通过观察她也发现,皇上似乎对白炎锡十分信任的样子,经常把他叫到上书房旁边的一个小隔间中密谈,之后白炎锡就会消失几天。 这天白炎锡又不在,许半青排到下午的班,见他还未回来,耸了耸肩,也不好奇他去了哪里,反正同一时间当差的还有其他人,她也没什么压力。 等到了时间,正要往上书房去,陆四海却来了。 这段时间许半青也明白了,陆四海是负责皇上日常起居的人,另外 还有一位太监总管姓李的,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统共也只见过两次。这样一来,陆四海的身份就有些特殊起来,毕竟天天在皇上身边呆着,万一哪天说了点什么,让皇上对某人不满意,那可不是小事。因此无论前朝还是内廷,见了陆四海都恭恭敬敬称一声“陆总管”。 许半青见了陆四海一脸菊花状就浑身不自在,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见他过来,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笑道:“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自己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哟!”陆四海娇然一笑,一朵菊花登时又绽放在脸上:“许侍卫,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哪天还不见上个四五次的?” 许半青赧然一笑,这话她还是跟着别人学的。瞥了眼那“娇艳”的菊花,微微打了个冷颤。 第十九章 微服 幸好陆四海也不罗嗦,吩咐身后一个抱着明黄色包袱的小太监:“把东西给许侍卫。” 许半青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淡青色骑装,不由有些疑惑的看向陆四海。 “这是皇上赏的。”陆四海解释道。“今儿皇上想微服出宫,亲自点了你去。”眨了眨眼:“你可要小心伺候着哟!” 微服出宫?就是像电视剧里那样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到外面去玩顺便泡妞?许半青有些邪恶的想着,回房换了衣服,随着陆四海沿着巷道到了一处小门前,侯了一会儿,就见一行人抬着步撵缓缓行来,步撵上坐的正是皇上,却是换了一身暗紫色骑装。不得不说,皇上虽然三十多岁了,保养的还真不错,完全没有中年人大腹便便的样子,只一张脸有些苍白,想是不常出门的缘故。 陆四海几步迎上去扶着皇上下了步撵,许半青忙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皇上点点头,微笑道:“今日既然微服出宫,就不要分出个上下了,朕也给自己放个假,咱们松泛松泛。” 陆四海凑趣笑道:“皇上,既然不分上下,您可不能自称朕了,出去岂不是一开口就被人认出来了?” 皇上闻言爽朗的大笑出声:“你说的很对。”顿了顿,高声道:“老爷我今日出外散心,你们不用伺候着了。” 出了小门,正有两个小太监牵着马侯在外面,一匹通身上下雪白无暇,一匹却是自己那枣红马,不由微微一怔,难道就他们俩出去吗? 这下麻烦了大了,虽说她一直勤加练习,功夫比自己以为的已经好上很多,但在宫里依旧是排不上号的,现下叫她独自一人保护皇上,这……冷汗便下来了。 皇上却完全不知她心中忐忑,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便顺着夹到向前跑去。 许半青连忙上马跟随。 那两个小太监在他们上马的时候就退了回去,陆四海则站在门口摇着手绢:“皇上,您可当心些!” 皇上回手挥了挥,大笑出声,心情很好的样子。 从一处不起眼的偏门出了皇宫,门口侍卫见到皇上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就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依旧纹丝不动的站着。 皇上见状微微点点头,加快马速顺着大路跑了起来。 许半青无奈的跟在后面,一边警觉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到了闹市,皇上却不紧不慢的下了马,牵着马随着人群缓缓前行。 许半青心里那个急啊,这里人这么多,万一被人冲撞了,她该怎么办? 幸而皇上很快便穿过闹市,又向着城外奔去。 一开始许半青还松了口气,及至看到皇上停也不停的直接穿过城门,冷汗就又流了下来。这个皇上是不是存心给她找麻烦啊?他一个皇帝,就带了一个侍卫,出宫也就算了,连城门都要出,遇到点什么事可怎么办?连求助都找不到人去! 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只得随着皇上越跑越远。 突然皇上停下马,转过身来,看着她追上去,一指周遭农田,笑道:“半青,你看,他们都在秋收了。” “额,是啊。”许半青心不在焉的答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片一望无际的农田里,稀稀落落的有人弯腰在其中忙活些什么。 “丽嫔三番两次找你,到底什么事?”皇上却突然问道。 许半青正端详着周围景色,很有些心旷神怡之感,措不及防之下,顺口答道:“谁知道那女人想干什么!” 话一出口,许半青登时后悔了,不管她心里怎么想,那毕竟是皇帝的老婆,岂是她一个小小侍卫能议论的?而且还当着皇上的面…… 皇上却不以为意的大笑出声:“你倒和我一位故人很像。” 许半青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把头上汗水,也不知道是跑马累的热汗,还是被惊吓出来的冷汗。 “你可知侍卫不能与宫中妃嫔来往过密?”皇上又突然变了脸,冷声问道。 许半青惊得连忙下了马,跪倒在地说道:“皇上,我……我……”半天却我不出个什么来,皇上这口气,明显是找碴,难道她能说是丽嫔主动找她的?偷偷窥视着皇上脸色,却只见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现在宫中都传你给我带了绿帽子呢!”皇上突然又轻笑起来。 “啊?”许半青张大嘴,这这这……这个消息的冲击力也太大了吧?“我是女的啊!”顺口答道。 醒悟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登时面如纸色,俯下身子,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叫道:“皇上恕罪。” “哦?你倒说说,你何罪之有?”半晌,皇上轻声问道,听不出喜怒。 “我……我犯了欺君之罪……”许半青张口结舌,声音越来越低。 皇上又问道:“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许半青贴在地上,低声说道。刚擦过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心想这回可被许有年害死了,生个女儿让她做什么不好,偏要扮做男人混到宫中去当侍卫,这下可好,被识破了吧? 又想到许有年似是并非自己生父,莫不是他明里认下了这个女儿,暗地里却想报复杨氏? 这也不可能,欺君之罪当诛九族,许有年自己也跑不了。 正想着,却听皇上突然笑道:“起来吧,朕早就知道了。” 许半青只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皇上今儿玩的是哪一出?呆愣愣的站起身,盯着皇上的笑脸,嗫嚅道:“皇上……” “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朕要罚你,你可认罚?” 听说不用死了,许半青登时大喜,哪还去想那种种不合理之处,大声道:“我认罚。” “好,朕就罚你……”皇上却皱起了眉,一副苦思的模样。 许半青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皇上要罚她些什么? 有时候活着受罪比死了更难,死了也就死了,一了百了,但若叫人不死,却又多了许多折磨人的法子。 皇上却突然大笑道:“就罚你陪着朕痛痛快快驰骋在这田间吧!”话音未落,一夹马腹,已是连人带马飞奔出去。 许半青愕然间,眼见皇上已飞快跑远,眨眼间只剩下一个黑点,连忙跨上马追了上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一下午过的,也太折磨人了! 这个皇帝到底是想干什么?他和丽嫔还真是两口子,做事总是让人捉摸不定,一会这样,一会又那样,总之就是叫她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但许半青的枣红马并不如何出色,想是以许家的家境来说,也置办不起多好的马。追了许久,还是皇上自己放慢了马速,才气喘吁吁的追到一侧。 皇上斜睨着她,说道:“你这马也太差了。” “额,我家穷,买不起。”许半青老老实实的答道。 皇上听了却好像十分高兴一样,轻挥马鞭敲了敲她的肩膀,笑道:“你看看,才说了不罚你,你就跟朕哭起穷来了。许有年怎么把你养成这副模样!” “皇上认识家父?”许半青诧异的问道。这不科学啊?许有年不过是 一个从九品的翰林院侍诏,皇上能记住他叫啥名?而且不是她自己寒颤自家老爹,许有年那副样子,想记住他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就算天天相处,叫她此刻描述许有年的长相,她也是说不出来的。 “你父亲倒是个人物。”皇上淡淡评价道。 做了十几年从九品的人物……许半青满头黑线,觉得今天接受的信息量略大,有些理不清楚。 “今天不谈这些。”皇上挥了挥马鞭,重又加快马速向前驰去。 许半青只得又一路追上去。一下午下来,先不说腰有多酸,最主要是,两条大腿在马上磨的实在受不了。一开始只是微微有些刺痛感,她也没在意,渐渐便一碰就针刺生疼,偏皇上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腿磨破了。那种地方,怎么好意思开口。 等到皇上终于尽了兴,大手一挥叫回宫的时候,许半青在马上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只咬牙强忍着,两条腿略抬高一些,尽量不与马鞍碰触,但随着马的晃动,伤处与衣料摩擦起来,依旧刺痛难忍。 到了皇宫附近,皇上却并未就直接入宫,反而在一处房舍停了下来,许半青跟上来一看,竟是平日侍卫存放马匹的地方。 皇上翻身下了马,就有人过来默不作声的将马牵走了。 皇上指着那通体雪白的骏马说道:“这匹马叫流云,就赏给你了。” “谢皇上。”许半青两条腿犹自打颤,走路时为了避免摩擦大腿根上的伤处,只得撇着腿走着外八字。 许是因为离的比较近,皇上径自走向了平日里侍卫进宫时的那个小门,穿过几条巷道,又迈进一道门,就到了许半青从前做普通侍卫时用做休憩的那排房舍。 说来也巧,朱立升等人正在房舍里三三两两的休息。 见了皇上,别人犹可,朱立升却是立即跪倒在地,扫了许半青一眼,目光落在她微撇着的腿上,便微微一笑,口中称道:“万岁!” “走的乏了,在你们这休息一会儿。”皇上面带嘉许的看着他。 其余人这才知是皇上来了,学着朱立升的样子跪倒拜称:“万岁。” 皇上微微颔首,便随意进了室内。 第二十章 谣言 许半青看了看刚站起身的朱立升,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挪着步子凑过去低声道:“朱大哥。” 朱立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随着皇帝进了屋里。 这是寻常侍卫休息的地方,自然有些乱了,众人忙七手八脚的将到处乱丢的衣服物件收揽起来。有那原本打着赤膊的就急忙从那一堆衣物中随意抽出一件,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就披在身上。皇帝却似是不以为意一样,只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随意打量。 不多时,陆四海就匆匆赶来,人没进屋,声音便传来进来:“哎哟我的万岁爷,您怎么来了这儿了!” 皇上想是也有些乏了,也不说话,出门上了陆四海带来的步撵,微微靠坐在上面,说道:“回景宁宫。” 景宁宫是皇帝寝宫,大概他是想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许半青没得示下,只得亦步亦趋的跟随在侧。 及至到了云台门,许半青的双腿已有些麻木,穿过这道门可就进了后/宫了。就听皇上突然说道:“半青,今儿你就先家去吧,不用过来伺候了,明儿依旧来上书房当差。” 许半青忙躬身称是。目送着步撵走远,这才扭过身来,一步一挪的向着朱立升他们休息的房舍蹭过去。 没办法,她也想马上回家休息,但是她腿疼啊!总不能叫她带着伤继续骑马吧?何况大腿处肯定是破了,若是衣物粘在伤处就更不好处理了! 好不容易挪到那处房舍,额上已是豆大的汗珠滑下。眼见目的地就在眼前,不由长出一口气。别的不求,要是有些能够止痛的药物就最好了! 待得到了门外,却听到门内有人嗤笑着说道:“看小许走路那样子,想是受用过了。” “可不是?”另一人接道,“我看着都替他难受。”声音里带了些猥琐的笑意。 “以前还以为是传闻,想不到当今圣上真的好这口!”前面那人又说道。 另一人的声音顿时笑了起来:“怎么?你羡慕了?那你也去自荐一下?”屋内登时一片哄笑之声。 笑声中,又有人说道:“这年头,要想混出头,要么生得好,要么,生得好。” “此话怎讲?” “第一个生得好,是说家事好,生下来就是王公贵族,一辈子都不用发愁,自然有人把路给铺好。第二个则是说长相生得好,像小许这样,可不是一步登天?嘿嘿!”那人见有人闻,急忙卖弄般的答道。 许半青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听着似是在谈论自己,但那话却怎么听怎么猥琐。正疑惑间,又听到屋内有人问道:“嗳,队长,你从前和小许最是要好,你有没有……嗯?” “你是想问咱们队长有没有受用过吧?”有人冲口问道。 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笑声中,那人又说道:“你们还别说,你看小许瘦瘦弱弱的,那腰,那腿……”边说边咂着嘴,发出啧啧的声音。“还有那五官,说不上哪里倒与丽嫔娘娘有几分肖似。” 朱立升见众人说的有些不堪了,干咳一声,喝道:“好了!都收了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若要学那长舌妇人,趁早回了家去!”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队长怎么突然恼了起来。这一队三十个人,向来同出同进,除了许半青有些不合群,其余人都合兄弟一般。众人也知朱立升身份,只是他向来没什么架子,又是凭着真本事升到队长的,因此在他面前向来大大咧咧惯了。 许半青在门外又站了一会儿,听着室内针落可闻一般的寂静,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正是一脸怒容的朱立升。 “朱大哥……”许半青期期艾艾的唤了声,饶是她听了一半,也明白刚才那些人在说什么了。没想到她在那些人眼中竟是那样不堪,更没想到这大淮的天子竟然有断袖的癖好。此刻见了朱立升,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你来了?”朱立升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外伤药。”许半青不想多留,直接说道。 朱立升转身进了房,不理众人窃窃私语的样子,自柜子里取出个瓶子,重又跨出门,递给许半青:“早晚各一次,清洗后擦上,这药里加了些薄荷,涂上去有些疼,忍一忍,过两天就好了。”面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半青点点头,接过药,也不想与屋内众人打招呼,站在门口扫了其余人一眼,转过身又撇着外八字走了。 听着屋内又发出的哄笑声,以及朱立升的喝斥声,眼睛有些微的泛酸,只觉得说不出的委屈。 别人误会她倒罢了,难道朱立升也这样想她吗?觉得她是靠那个攀上皇上?不然他那神色为何看起来竟有些失望与愤怨的样子? 回到家中,许半青脱下裤子一看,两腿间果然破了皮,而且磨的红肿起来,没破皮的地方皮肤已经肿的透亮,轻轻一碰,里面似是有一包水一样,软软的。而那破了皮的地方,果然与衣物粘连到了一起,已是结了痂。 许半青不敢硬拽,拿了被子盖住下身,唤道:“二丫!” 柳二丫原本被她赶到门外去,听到叫声忙走了进来:“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帮我拿把剪刀来。” “少爷?您要剪刀做什么?”柳二丫眨巴着眼睛,揪着自己的羊角辫子问道。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叫你拿你就拿!”许半青不耐的低喝道。 柳二丫闻言一个激灵,立即急匆匆到外间某处柜子里翻腾起来。 等到她递了剪刀过来,许半青已经等得不耐烦,接过剪刀就要掀开被子去剪裤子,却见柳二丫依旧傻愣愣在床边站在,问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去外面等着,我没叫你不要进来。” 柳二丫却不走,只期期艾艾的说道:“少爷,我娘说男人的命根子不能随便剪,剪了就没有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剪了!”许半青哭笑不得,假作要下地去打她的样子。 柳二丫忙抬起手来捂住眼睛,口中叫道:“少爷,我娘说了,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可不能随便看男人的身子!”嘴上虽这样说,一双手却悄悄张开一条缝,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隔着手指盯着许半青盖住下身的被子看。 许半青简直拿她没办法了,不过被她这么一闹,原本那阴郁的心情倒是退去了许多,只笑吟吟的望着站在地上的柳二丫说道:“你可真是个活宝!” 柳二丫虽不知活宝是什么,但见少爷重又开颜的笑脸,也知是自己不知哪句话逗得少爷高兴了,登时喜滋滋的。心想回去要把刚才说的话跟娘说说,看看到底是哪句话把少爷哄开心了,以后多说一说,还愁少爷不奖赏自己? 许半青哪里知道柳二丫在转着什么念头,只是刚才一动,腿上伤口 摩擦起来,又有些疼了,忙挥手道:“好了好了,你先出去。我有事再叫你。”恨不得挥着小手帕喊一声小白退散。 柳二丫急着去问柳嫂子,也不管少爷到底要干嘛了,如临大赦一般的急匆匆跑了出去,险些被门槛绊了个跟头。 许半青听着柳二丫踉踉跄跄的跑远了,这才掀开被子,先将粘在身上的衣物剪开,又小心翼翼的用指甲将粘在伤口处的碎布剥了下来。饶是动作十分小心,依旧疼的龇牙咧嘴起来。眼见着伤口处又有血渍混合着透明的液体流出来,忙用刚才换下的裤子抹了抹,便将朱立升给的药洒了上去。 这一洒,登时呼出声来! 果然是加了薄荷,伤口上立即一阵清凉,却是太清凉了,有种夏日里贴了个冰块的感觉,若说是痛,倒也不是太痛,就是一种说不出的刺激感。 最初的不适过后,果然伤口不那么痛了,而且清清凉凉的,还带着一股青草的味道,十分好闻。 重又穿好衣服,许半青这才空下心来思索今天下午的事。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太多了,先是皇上责问她为什么老到丽景苑去,之后皇上又知道她是女儿身。 既然是女人,就肯定不会和丽嫔又什么首尾,皇帝说的那些绿帽子云云自然也就不成立了。不过真相却是她犯了更大的欺君之罪。 不过皇上不但没诛她九族,反而说早就知道了,还把流云赏给了她,更奇怪的是皇上已经知道她是女人了,还叫她继续女扮男装到宫里去当差。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道皇上对自己有性趣? 想到这,许半青不由打了个寒颤,连腿上伤口都不感到痛了。扫了眼自己与那些侍卫的胸肌相差无几的胸部,撇了撇嘴。穿越之前她虽算不上什么美女,好歹身材还是不错的。而现在呢? 以前看电视看小说的时候,里面的女人要假扮男人,还要系个裹胸什么的遮掩一下,她倒好,压根用不着,就这样挺胸抬头的出了门,谁又会怀疑她不是男人? 不对不对,这都不是重点! 第二十一章 受罚 许半青兀自挥了挥手,将胡乱发散的念头重又收拢起来。先不说皇上到底有多少被天雷劈中的几率能看上她这样的,就算皇上真的看上她,她也没那个兴趣呀!皇上看起来虽然才三十多,但是应该是比自己老爹年纪还要大一些的吧?而她自己虽然灵魂已经二十九岁了,身体可是实打实的十四岁,自家清楚自家事,穿过来有一个多月了,她还没有来过月事,不知道是这个身体生理周期不规律,还是压根就没来过。 何况若是和皇上搞起来,那可就是和丽嫔睡了同个男人了。还真是……让人想想就作呕啊! 若叫她加入到后/宫的大军中,她还不如随便找个人嫁了呢! 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朱立升扶着自己骑马的样子来。紧接着又忆起朱立升递药给她时的复杂神色,登时又沮丧起来。 是了,此刻在朱立升眼里,自己俨然就是皇上受用过的了,而且还是个小受…… 不过也奇怪了,既然他们都说皇帝是个断袖的,那他明知自己是女人,就更看不上自己了吧?但是这也解释不通啊,皇上若是不喜欢女人,丽嫔又为何会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 出了半天神,许半青自己也搞不懂。反正皇上若真看中自己,一道圣旨下来她就无处可逃了,还想那些做什么? 又叫起了柳二丫,却不见那个羊角辫的小丫头,只得自行到外面去寻找,遍寻不到,不由仰天长叹,她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啊!连个小丫头都跟她过不去! 第二日,许半青又如常到宫中点卯,白炎锡依旧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其他侍卫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奇怪。等到去上书房的路上,一路总有些宫女太监对自己指指点点,许半青耳尖的听到“就是他了”,“皇上竟然……”不由微微苦笑,看来自己昨天和皇上“野战”的事已经传遍宫中了。 正苦笑着出神间,没留心身遭动静,冷不防身侧人影一晃,有个女声“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尚未回过神,便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喝道:“什么人!大胆!” 许半青抬起头来,面上苦色更重了,正是她避之不及的丽嫔娘娘。 丽嫔扶着苏蔷的手,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许侍卫!” “丽嫔娘娘。”许半青低眉敛目的行了个礼。 苏蔷便开口斥道:“你走路怎的不长眼睛?冲撞了丽嫔娘娘,还不快跪下?” 许半青扫了眼依旧维持着摔倒的姿势躺在地上的人,也是见过的,就是上次送她出丽景苑的苏薇了。 上次的事后来她也想明白了,皇上平白无故怎么会到太监宫女穿行的夹道那边?想是苏薇见她对路不熟,故意引她往那边去呢!若是冲撞了哪个贵人,便是她倒霉,就算没出什么事,丽景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因此对貌似亲切的苏薇也没什么好印象。见她倒在地上也不去扶,只说道:“卑职不小心,请娘娘见谅。” 丽嫔一手扶着苏蔷,一手拂了拂额边碎发,淡然道:“既是不小心,也就算了。撞倒了我的宫女事小,若是撞倒别的什么人,可就难说了。” “可不是么!”苏蔷立即附和起来:“这里靠近上书房,来来往往的都是肱股之臣,很有些年老体衰的,许侍卫身强力壮,若是把人撞出个好歹来,可就不是小事了。” “算了,本宫今日心情好,也不与你计较,赏二十鞭吧。”丽嫔若无其事的说道,又对身后低着头的小宫女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薇姐姐起来?” 那小宫女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略带同情的望了许半青一眼,将地上的苏薇扶了起来。 “去叫刘一林来吧。”丽嫔又说道。 苏薇甫一站起身,立即福身应诺,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许半青看着她步伐矫捷的样子,哪里像被自己撞倒过?何况她也没觉得撞到人啊,是她自己摔倒的吧?嘴唇微嗡,看了看不动声色的丽嫔,以及一旁脸上几乎写着总算逮到你了的幸灾乐祸样子的苏蔷,只得叹了口气。 来到这个世界时间虽不很长,她也明白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主子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没错也错。主子若说你对了,错也是对。好巧不巧,传说中被她得知了什么秘密而欲除她而后快的丽嫔,就是这主子中的一个! 刘一林,就是丽嫔手下的刘公公,似乎是早就在不远处准备好了一样,不过眨眼功夫就带了几个小太监赶了过来。 许半青瞥着那几个小太监抱着的长凳长鞭等物,知道今儿是不能善了了。鞭子打二十下说多虽然不多,但以看丽嫔胜券在握的样子,就算打不死自己,也是够她的呛了! 偏丽嫔又说道:“听闻许侍卫因内功深厚而得了皇上青眼,已被调到上书房当差了,想来这几下子也不会放在眼里。”看向刘公公,道:“刘一林,仔细着点,可别被许侍卫看扁了咱们丽景苑。” “是!”刘公公满脸堆笑的躬身应诺,转向许半青,立即又变回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柔声道:“许侍卫,请吧!” 许半青一边琢磨着如何想个脱身之法,一边暗暗企盼着能有个谁来救她。什么如来佛祖玉皇大帝,随便来个谁都行,不挨打就行! 但刘公公又怎会容她躲过?到一旁站定,眼神示意之下,那抱着鞭子的小太监已双手将那半臂粗的鞭子递上。刘公公手抚长鞭,漫不经心的道:“咱家也很久不曾使过这鞭子了,想是也有些生疏了,还请许侍卫忍着点。” 话音刚落,许半青就觉得腿弯处一痛,已是不自觉跪倒在地。正张口欲惊呼,一卷不知是什么的布就顺势塞入口中,一股异味扑鼻而来。侧目望去,丽嫔不知何时已经扶着苏蔷走开了,而原本三三两两的宫人也如被秋风卷走一般避了开去,放目望去,四周竟连个人影也无。 事到如今,别说求救,便是她想求饶,也无处可求了! 几个小太监才不管许半青想干嘛,手脚麻利的将她一架一拖一按,便将她绑在了长凳上。宫中高手众多,不要说侍卫,便是宫女太监,有些功夫的也不在少数。因此宫中在罚人的时候自有一套,麻绳紧紧将双手双脚缚住,再在身上缠绕数圈,把个人捆了个严严实实。叫受罚者无论武功高低,全身都发不出半点力来。不然若是有人不服打,闹将起来,也是麻烦。 就连那皮鞭也是有讲究的。刘一林手中这条皮鞭乃是上等牛皮制作,且在水中浸泡许久,吸足了水份才拿来的。 许半青哪里知道这些,只“唔唔”的不住在长凳上扭动身躯,突觉臀上火辣辣的一痛,这才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一旁一名小太监用那非男非女的声音拖着长音叫道:“壹——” 空旷中,那声音听起来似是带着回声一般。 随着“啪、啪”声再起,许半青腰臀间已接连受了几鞭。一开始还勉强运劲抵抗,但渐渐也使不上半点力气,任那鞭子结结实实落下。 凭什么? 凭什么丽嫔一句话就可以这样打她?而她又做错了什么? 这是许半青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意识到,这世上没有人谁是她能够依赖的。父母也好,甚至朱立升也好,谁都帮不了她。权力与地位之下,任何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 刘一林凭什么打自己?是奉了丽嫔的命令。而丽嫔呢?又是依附了皇帝,这就是皇权! 皮鞭一下落在臀上,一下落在腰间,交错间,只觉腰臀间火烧火燎般的灼痛。许半青额上冷汗涔涔渗下,发丝一缕一缕黏在鬓角额间,但她却毫无感觉,只额角“突突”的跳着,似是无限的恨意自此处迸发出来。 因这恨意强撑着,除了第一鞭发出一声闷哼以外,许半青都强忍着不肯呼痛,只被绑在长凳下的双手十指紧握,无意识的屈指成拳,似乎这样便能减缓些疼痛之感。 但渐渐的,许是痛的狠了,脑中竟混沌起来,模糊中感觉到有人松了自己身上绳子,口中的布团也被人取了出去。又有人一左一右将自己架起,似是想叫自己站起身来。但腰臀间受了足足二十鞭,此刻已是麻木中又带了些抽搐的感觉,哪里还站得住,只被人拖着往前行了两步。 又听到刘公公唤道:“慢着!”紧接着面上被一只干巴巴的手拍了两下。许半青觉得自己应该瞪他一眼,或者啐他一口,奈何两只眼似被汗水糊住一般,只朦朦胧胧见到面前有些人影,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想不到这么不禁打。”刘公公嗤笑一声,取出手帕来擦擦手,对着一左一右两个小太监说道:“把人给我好好的送回去。” 丽景苑里,丽嫔正在抚琴。刘一林听到琴声,便蹑手蹑脚走到珠帘前停住不敢出声。丽嫔一曲终了,这才问道:“可是刘一林回来了?” “回娘娘,奴才幸不辱命。”刘一林忙在帘外行了个礼。 丽嫔几不可见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道:“你也辛苦了,这几日不用过来伺候了。” 守在珠帘旁的苏薇闻言隔着帘子递了个荷包过去,刘一林双手接过,口中连忙谢过丽嫔娘娘。 听得刘一林走远,苏蔷这才笑道:“那姓许的吃了教训,想是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若是他能学的懂事些,倒也是他的福分。” 丽嫔淡淡一笑,一根一根摘着手上指套,并不接话。 苏薇却忧心忡忡的问道:“娘娘,那姓许的才调到上书房,又有传闻说他已是得了皇上青眼,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丽嫔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问道:“你们姐妹随我进宫,已经有六年了吧?” “回娘娘,已经七年零五个月了。”苏蔷瞪了妹妹一眼,答道。 丽嫔点点头,重又摘起指套来,很有些唏嘘的说道:“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也大了。苏薇,既然许侍卫如此受宠,不如你取了上次在庄太医那配的药,去探视一番也好。” “娘娘!”苏薇闻言大惊,立即跪倒在地。一旁的苏蔷已是惨白了脸色。 丽嫔挥挥手:“罢了罢了,我也累了,你们出去吧。” 苏薇还要再说,被苏蔷扯了扯衣服,姐妹二人只得退了出去。 到了避人的所在,苏薇便红了眼:“姐姐,难道真的将那药送过去吗?” 苏蔷抿了抿嘴唇,抚着苏薇的鬓角,咬咬牙道:“那姓许的既然知道了那件事,她如何肯放下心,想是早晚得有这一天吧!” 苏薇眼泪便掉了下来。 苏蔷声音也有些哽咽:“叫你去做这件事,不过是投名状罢了。不然她哪里肯信得过你?你别忘了,那件事你我二人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投名状?”苏薇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虽是白日里,却有阴风自毛孔中钻入体内一般:“难道上次那人落水的事是姐姐你……” 苏蔷点点头:“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她在宫中一日受宠,便一日掌握着你我的生死。” 一时间姐妹二人无他法可想,唯有相拥而泣。 不提姐妹二人如何商议,却说朱立升听到许半青被打时,立即握紧了拳头。这宫中哪有什么秘密?虽传闻中并未说是何人所打,依旧从牙缝中挤出“丽嫔”两个字,揣了瓶药铁青着脸去了许半青的值房。 =============================== 稍微修改了一下前面,第十四章,十八章,二十章。有兴趣的可以看看,不看也不是特别影响下面的内容。 第二十二章 敷药 十来个侍卫围在门口议论些什么,见他来了,立即噤了声。朱立升一瞪眼:“怎么没人进去帮着料理伤口?” 那几个侍卫知他是平凉王的儿子,互望一眼,只有一人低声道:“许侍卫得罪了丽嫔娘娘,这以后……” 朱立升啐了一口,“你是皇家侍卫,还是万家的侍卫?”这话有些重了,那侍卫唯唯诺诺的不再出声。朱立升这才推开众人,进得房中。 许半青犹自昏迷,整个人似自汗水中捞出来一般,几缕青丝被汗水浸透,湿答答的黏在苍白的脸上。原本常在神游天外的眼此刻紧闭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不知是否昏睡中依旧感觉到疼痛。 再看她腰臀间外衣已是被皮鞭抽的有些破损,一道道血渍由深及浅,那深褐色血渍处破损的衣衫已是粘连在皮肉上。朱立升心里似是被指甲狠狠掐了一下一般。然心底虽怒,手上动作却十分轻柔,轻轻掀开许半青的外衣,看着白色里衣上一条一条已有些干涸的血渍,心下又是一紧,想也不想又解开腰上汗巾,轻手轻脚的将下身裤子也褪了下来。 动作虽轻,毕竟布料已粘连在伤口上。这样一扯动,又有血丝顺着伤口处渗了出来,就听许半青微微呻吟一声,忙住了手去看她脸色。见其仍未转醒,略叹了口气,又去看她臀上伤处,鞭痕交错处已是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有否伤到筋骨。正思忖着要不要唤个太医来瞧瞧,视线却落在某处。朱立升有些疑惑的定睛望去,立即大惊失色:“这……” 朱立升惊疑不定间,待要再行确认,却听到门外有敲门声,不及多想,忙脱了外衫覆在她身上,这才转身去将门开了一条缝。 隔着门缝看去,正是方才说话那名侍卫。“什么事?”朱立升一边留心着身后动静,一边心不在焉的问道。 “我帮您打了盆水来……总要清理一下……”那侍卫抬了抬手。 朱立升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端着一盆清水,微微点了点头,身子却晃了晃,隔住了那侍卫向屋内打量的视线。说道:“放在地上吧,我自己出来拿。” 那侍卫依言将水盆放下,犹要向屋内窥视,被朱立升眼一瞪,“还不快走?”立即转身走开,远远与其他侍卫说着什么。 朱立升见无人注意,这才开了门将水盆端进屋,用脚尖将门踢上,又勾了张椅子来倚在门上,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端着水盆走到床边。 许半青竟然是女的! 那她是怎么混入宫中,还做了这么久的侍卫的? 朱立升已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但现下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只得先给她处理伤口,其余的等她醒了再问。 说到处理伤口,朱立升却又犯了难。 许半青既然是女人,他一个大男人就不好看人家身子了,虽不知她为何要女扮男装混入宫中,可女人家总是名节要紧。何况许半青又伤在那种地方! 正犹豫间,又听到许半青几不可闻的呻吟声,不由心一横,罢了,大不了娶了她便是! 决心一下,反倒觉得轻松一些,也不再束手束脚,将其身上衣裤又拉开些,掏出手帕蘸了清水,轻轻将她身上血渍拭去。心里却盘算起来。许半青家境与平凉王府比起来自然是差了许多,但许有年毕竟也就职在翰林院,听说与兵部侍郎许延年也有些亲戚关系,许家也算是个大族,应该还能说得过去。 当今圣上原本并不是太子,就是靠着许延年等人的拥护才能得登大宝,也因此前些年许延年一直深得皇上信任。只不知为何许有年靠着这门亲戚,竟然在翰林院侍诏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十几年?便是那些寒门子弟,十几年来凭着资历也该略有升迁的。看起来许延年似乎并不如何看重这门亲戚。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若是能与平凉王府结亲,一来许延年自丁忧回来后就只停滞在三品上,也该是给自己增添些筹码的时候了;二来恐怕皇上也乐意自己的心腹家有子女嫁入平凉王府吧?而从平凉王府的角度讲,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不过是众多子女之一罢了,娶个从九品文官的女儿,既可以示弱于皇上,又能与皇上的心腹一派攀上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想来,这件事倒是十有*准能成。 不知为何,入目虽是许半青血肉模糊的伤口,朱立升却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一边轻手轻脚的为其擦拭伤口,一边又哼起了小调。 其实他自很久以前就觉得与许半青相处很是愉快,还以为自己也是沾染了那些南风。在大淮,南风在高官贵族之间盛行也不是什么秘密,连当今圣上怀仁帝都被谣传性好断袖,看中个男人原也没什么打紧。只碍于许半青侍卫的身份,加上又不确定对方的想法,因此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此刻得知自己中意的人是一名女子,那从前的顾虑便全都没有了,只觉得从此以后能与许半青这样性情相投的人鸾凤和鸣,从此夫唱妇随,心中说不出的期待与向往。 及至将药小心翼翼的均匀洒满伤处,朱立升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了看仍旧堵着门的木椅,也不欲与外面那些冷眼旁观的人计较了。倒多亏了这些人,若是他们热心肠的凑上来帮忙,他才真的要头疼。 许半青是女人这件事,被自己知道了倒还好,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保不齐就要上报给皇上,那就没办法收场了。他可不认为自家祖父那个老滑头会为了自己去求皇上。 想到皇上,朱立升又皱了皱眉,他可没忘了之前许半青走路的样子。确认般的望向许半青两股之间,见到大腿内侧似是摩擦出的伤痕,不由哭笑不得。 这种伤痕太眼熟了,他自家初学骑马时,身上也常带着这种伤。 看来是他多想了。也对,若是皇上真的与许半青有过些什么首尾,又怎会不知她的性别?怕是此刻要么已将许半青落入大牢,要么便将其收入宫中了吧? 朱立升正喜滋滋的盘算着日后如何帮许半青恢复女儿身,又如何说服家里帮他提亲,就又听到一阵敲门声,一个柔柔的声音问道:“许侍卫可在?” “是谁?”朱立升站起身来,重又将许半青裸露在外的身体盖好,这才走到门口低声问道。 “我是丽嫔娘娘身边的宫女……”苏薇话还没说完,就见门“嚯”的一声被拉开,一张黝黑的脸怒瞪向自己,登时有些心虚的手一哆嗦,险些将手中药瓶落在地上。 朱立升听说丽嫔还派人来找麻烦,立时便怒了,喝道:“你来做什么!” 苏薇定了定神,并不知面前这人是谁,福了一福道:“丽嫔娘娘今日原是心情烦闷,不巧正被许侍卫冲撞了,便命人打了他几鞭。我与许侍卫原是有些来往的……”略低了头,一副娇羞的模样,扬了扬手中药瓶:“这是丽嫔娘娘从前赏我的,听说是极好的伤药,特地送来给许侍卫用。” 若是从前,朱立升说不准便信了,但此刻他已知许半青性别,哪里相信她会与一个宫女有染?登时便起了疑心,嘴上却道:“既是你主子打的,你还敢来送药,不怕你主子不满?” 苏薇忆起自己为何而来,眼圈又有些泛红,但话里却仍不露任何端倪,只说道:“我与许郎相识已久,娘娘并不知晓,只等我年满二十就能放出宫去……如今眼看只剩不到三年了,竟出了这等事,怎不叫人心焦?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左不过被娘娘罚去做些清苦差事,”略抽了 抽鼻子:“若许郎能痊愈,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以为这番谎话说的滴水不漏,心底微微定了定,泪眼汪汪的望向面前这黑脸的侍卫。 朱立升却眼一瞪,也不驳回她的话,只说道:“你们娘娘是恨不得她立时就死呢,你敢来,你以为你们娘娘就不知道?”不再多说,摆摆手道:“你回去吧,和你们娘娘说,既然敢做就要敢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苏薇闻言立即脸色一变,这意思,难道是说……对方已经知道了?许半青已经把事情告诉给他了?这可怎么办?这件事得尽快报给娘娘,好拿个主意。口中忙哀道:“您若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只求您替我照顾好许郎。”福了一福,低着头走了。 朱立升见着那宫女走远,冷哼一声,重又关上门回到床边,就见许半青双目微睁,正不知望向何处,惊喜道:“小许,你醒了?” “嗯,”许半青气若游丝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了……来看看你……”朱立升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时而搓手,时而挠头。 许半青尤不自知,叹了口气道:“真不知我到底哪里得罪那个女人了。”顿了顿,想到醒来时朱立升似是在和什么人讲话,问道:“刚才是谁来了?” “没什么,丽嫔那边的一个宫女,说是送药给你,被我打发回去了。”想到那个宫女方才那番说辞,朱立升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说她和你早就相交,只等她出宫就成亲,你说好不好笑?” 第二十三章 求娶 许半青闻言,苍白的脸上浮起一点淡淡的笑意:“亏她编的出来。”她一个女人,怎么和一个宫女成亲?说完却是一怔,她自然知道自己不会与宫女有什么私情,但朱立升又为何会觉得好笑? 思忖间,又发觉腰臀间伤处隐隐有清凉之感,与之前两股间涂抹伤药的感觉十分相似,登时便懵了,倒把疼痛都忘掉了几分,睁大双眼看向了朱立升。 朱立升见她清亮的目光望过来,知她已经向明白其中关节,顿时红了脸,粗嘎的嗓音说道:“我,我都看到了。” 许半青原本苍白的脸立即红了起来,嗫嚅道:“那你……” “你放心,我不会对人说的。”朱立升凝视着她的双眼,视线不敢再看向他处,起誓一般的说道:“只是你毕竟是个……”单手握拳掩口干咳一声,将那两个字咽了回去,这才又说道:“这事可大可小,不若趁着没人发现,尽早辞了差事回家去吧。” “皇上已经知道了。”许半青淡淡说道。反正有皇上做挡箭牌,皇上知道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就算说什么也无所谓,毕竟这个年代,手握生杀大权的是皇上。 朱立升脸色一变:“你是说……你和皇上……?” “你想到哪去了?”许半青白了他一眼,“我才不会搀和到丽嫔她们中间去。那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单看我今日下场就知道了,若是真的和皇上,岂不是羊入虎口?”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本就不是个善谋略的人,哪里够后/宫那些女人塞牙缝? 朱立升这才转忧为喜:“那就好,那就好。”见许半青神色如常,又说道:“其实我想过了,我既看了你的身子,便该负起责任来。你也别做什么劳什子侍卫了,趁早回了家去,我好叫我爹娘找人到你家去提亲。” “提亲?”许半青皱了皱眉,这个身体才多大啊?大概也就比朱立升略小一些,朱立升自己还是个毛孩子呢,谈什么提亲不提亲。就算是朱立升看了她的身子,她也的确为此觉得挺不自在,不过那是为了给她上药。作为新时代的女性,她可不认为为了上药这种事就得嫁给对方。照这么个说法,那一个大夫得娶多少个老婆啊?但看着朱立升殷切的目光,不知为何那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来。“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年纪还小呢。” 朱立升见她没直接拒绝,那提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只心里仍旧计划着回家如何说服父母。年纪小不是问题,定亲之后到成亲怎么不得准备个两三年,便是拖个五六年,也是有的。 许半青此刻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方才她醒的时候,是隐隐约约听到朱立升与那宫女的谈话的,若是没听错,应该就是那个苏薇了。据朱立升说她是来送药的,想来丽嫔那也不会有什么能帮她治伤的“药”。不过她倒是听到朱立升对苏薇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样子,朱立升对丽嫔那所谓的“秘密”也是知道几分的。便问道:“朱大哥,丽嫔到底为什么总是找我麻烦,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啊,你问这些做什么。” 许半青皱了皱眉,“我都这副样子了,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如何得罪了她。据说我是因为知道了她的一个秘密而被人推落水的,醒了之后即使我已经将从前的事都忘记了,她也不肯放过我。”顿了顿,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竟然有如此大的干系?” 见朱立升一副不肯多言的样子,又加了句:“就算是死也要让人做个明白鬼吧!我这无辜中枪还不知要中多少次。”眼中泛起水光。 朱立升虽不知何谓无辜中枪,但见了她一脸委屈的样子,顿时觉得有些不忍,只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丽嫔和我三哥……” “什么!”话未说完,许半青已然明了,登时惊呼出来:“她,她怎么敢?”她可是皇帝的妃嫔! 朱立升忙掩住她的口,低声说道:“她进宫已经七年多了,又时常承恩,偏又没有孩子。前皇后殁了之后,皇上就再没过子嗣,统共只有太子和三皇子两位而已。后位又一直空虚,想是丽嫔有些着急了吧……”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若是被发现,恐怕比自己所犯的欺君之罪大得多,难怪她觉得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便不问青红皂白想除掉自己。许半青饶是在电影电视中见过许多此类的桥段,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这皇上也真是的,人家传说自己和丽嫔有染,皇上就亲自把她叫道身边去问问。这回丽嫔真的给他带了绿帽子,难道他反而不知道了吗?还是说,他早就知道了? “因着这层关系,所以我才装作不知道……毕竟是我三哥,”朱立升苦着脸嘟囔道:“我也劝过他几句……” 不提许半青这边有多吃惊,却说丽嫔听了苏薇的回报后立时便摔了碗,怒道:“这个朱立升!” “娘娘!慎言!”苏蔷立即在一边提醒道。 丽嫔挥挥手屏退左右,这才平静了些,问道:“苏薇,你再说一次,朱家的小子到底说了些什么?” “是。”苏薇低眉敛目的应道:“他让我和您说,既然敢做就要敢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丽嫔几乎捏断了指甲,恨恨道:“这么说,他也知道了?” “奴婢也是这样猜测。”苏薇轻声答道。 丽嫔一扫袖子,斥道:“那药你也没送成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却是迁怒了。 若是继续跟着这个主子,日后事情败露,自己也讨不了好。就算事情不败露,也像姐姐说的那样,早晚有天兔死狗烹,她又何必再跟着这个阴险毒辣的主? 苏薇跪倒在地上,眼角扫过苏蔷担忧的面色,心底暗暗有了决定。 因为许半青受了伤,加上白炎锡又不在,有朱立升帮着说话,很快就请人帮忙将她抬回许家。 杨氏见状泪都要掉下来了,只伏在她肩头“儿”一声“肉”一声的哀泣。 许半青拿眼示意朱立升快走,嘴上说道:“娘,我没事,你别哭了。” “娘怎么能不哭!”杨氏抹了把眼泪,“娘去和你爹说,这什么侍卫,咱们不做了。” 正和她意!许半青闻言大喜,顾不得伤处疼痛,抓住杨氏的手,问道:“娘,你真的这样想?” “傻孩子,你是娘的儿,娘怎么会不心疼你?”杨氏一边抽泣一边小声说道:“你爹这回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大不了娘带着你收拾了铺盖回娘家去!” 正踏出房门的朱立升闻言脚下动作一顿,心中暗暗一喜,这事要是真能成,可省却他许多功夫了!连忙加快脚步回了自己家,准备和家中长辈商议。 杨氏是个急性子,也不等晚上,就让人去翰林院将许有年找回来。 许有年一听,沉吟半晌,点了点头:“也罢,也不必叫她再去宫中受那个苦,只说受伤太重无法胜任,请人递个话辞掉吧。” 同样是和家中主事的人商议,朱立升那边就没那么顺利了。平凉王,也就是朱立升的父亲朱兆松一听说自家小儿子想娶翰林院侍诏之女为妻,立时便瞪起了眼睛。平凉王妃也握起了帕子,“禹林,咱们家是王府,小门小户的姑娘进来了,不要说亲戚们瞧不起,就是日常这规矩,怕她也受不了,何苦叫人家姑娘陪着你受这份罪?” 禹林是朱立升的字。 朱立升却反驳道:“姑娘我见过的,并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主……” 朱兆松却一拍桌子,喝道:“好人家的姑娘怎会被你随随便便见到?想也别想!咱们平凉王府虽不如从前,再不济也不会让你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拉进门来!” 朱立升闻言登时变了脸色,“娶什么人是跟我过日子,又不是跟你过!何况小许怎么会是随随便便的人!她父亲虽是文官,她自己却是从小习武的,她娘出身平阳府杨家的嫡女,她大伯更是新上任的兵部侍郎许延年……” 朱兆松正在气头上,也没留意儿子说了些什么,吹着胡子瞪着眼斥道:“你这孽子!还不住口!” 平凉王妃在旁却听的清清楚楚,不由轻拉了拉自家夫君的衣角。 “你拉我做什么!”朱兆松扭过头连妻子一起斥责起来。 朱六太太性子向来软弱,见自家夫君发了火,登时噤了声不再说话。 朱立升在父母这碰了壁,也不担心,径自寻到祖父的书房去了。 老平凉王平日里常在书房呆着,也不知他在里面捣鼓些什么,却是叫人守了门,等闲不得打扰。那守门的书童见是朱立升,忙满脸堆了笑凑过来行了个礼:“九少爷,老王爷正忙,吩咐了不得打扰。” 朱立升原本也就是凭着一股子愣劲才冲过来的,现下被书童一拦,登时有些醒悟过来。祖父子孙众多,朱立升因着是在西北长到七岁多才回来,在祖父面前就少了些从小看顾的情分。便是真个叫他求到祖父面前,恐怕祖父也不见得就会一口允下,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因此只得装作无事的样子说道:“原是想给祖父请个安,既然祖父正忙着,也就不打扰了。” 说完,对着书房的方向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再说石榴胡同里的许家,因许半青受了伤,这一晚杨氏一直守在一旁敷药换药,闹的全家上下也没个休息。 到了夜里,许半青竟发起热来,杨氏登时就慌了,叫人去请许有年。 许有年匆匆赶来,却并不进房,只站在门外低声问道:“怎样了?” “身上烫的很!”杨氏将许半青头上湿毛巾换过,这才凑到门前来答道。 许有年低头沉思半晌,说道:“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你叫人去请大夫,我去一趟羊尾巴胡同。” 第二十四章 风波 “这样好吗?”听他这样一说,杨氏反倒犹豫起来。似是知道那羊尾巴胡同是何种所在。 许有年皱着眉担忧的望着屋内:“伤的这样重,正好跟上面打声招呼,把侍卫的差事辞了。”顿了顿,不等杨氏说话,又补充道:“再者说,这样下去,若是有个万一……”迟疑了下,原是想说万一许半青熬不过去,对上面也有个交待,但窥见杨氏面上忧色,又改口道:“也好请太医过来。” 杨氏与许有年十几年的夫妻,哪里不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只是她自己却不愿承认有那种可能性,听到太医二字,这才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你说的是,那你尽快去那边走一趟吧,只当心些,别被不相干的人撞见。” 许有年闻言也点点头:“你放心,我省得的。” 杨氏见许有年走远,这才忧心忡忡的又回到许半青身边。 许有年直去了两个多时辰才回来,天边已略有些鱼肚白。杨氏坐在许半青床边正打着盹,听到动静忙打了个激灵站起来,揉着眼睛走到门口,问道:“如何了?” “那边的人特意派了人去宫里请示。”许有年却是叹了口气。 杨氏听到叹气立即急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许有年摆摆手:“那倒不是,那边已经着人去请李太医了,”望了望天色:“想是过会就会过来。只是……” “只是什么啊?”杨氏几乎要跺脚了:“你说话怎么罗哩罗嗦的?痛痛快快一次说完!” 得了夫人责备,许有年忙答道:“只是皇上吩咐了,叫半青养好伤之后依旧去宫中当差。” 杨氏狐疑的望了他一眼,天色昏暗,也看不出他面上表情,只得问道:“这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哎哟我的夫人!”许有年急忙辩白:“就你疼半青,难道我就不心疼吗?只是皇上确实如此吩咐,我能有什么办法?只盼着半青能尽快养好伤,别做下什么根才好。” 杨氏眼圈一红:“不是我要疑你,只是皇上的心思向来捉摸不定,原本十几年不闻不问,只留一句叫半青大了就进宫,却不说如何进宫。咱们也是托了关系才为她谋得个从九品侍卫,好不容易她入了皇上的眼,却又出了这种事。” 顿了顿,窥着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道:“你说,皇上到底是想叫半青做什么?若是要收入宫中,总不至于在半青还是婴孩时就看中了吧?何况做贵人也不需要从小习武吧?如今弄成这个样子,还叫她到宫中去当差,难道是想折磨人吗?” “噤声!”许有年立即喝了起来:“这话也是你我说得的吗?圣意难测,还是依命行事的好!” 此刻丽景苑却是亮如白昼一般,几个侍卫守在丽景苑门外,宫人太监都在宫外跪成一排,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弥漫在丽景苑中。为首的苏蔷抚着胸口听着里面动静,却听不到一丝一毫,不知发生了何事。再环视四周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以及面无表情隔在殿门口的侍卫,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侍卫,一脸妩媚的笑道:“这位……看起来可有些面生了,不知如何称呼?” 那侍卫扫了她一眼,依旧面无表情,正要说些什么,突听到殿内“哗啦”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在深宫中远远传开,似是带着些回响。苏蔷登时一个机灵,循着声音向着殿内窥去。 “张志磊!你干什么呢!”一声低喝,一个步伐轻盈的人走过来,似笑非笑的目光在苏蔷脸上扫了一圈,又转向那侍卫,斥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和女人调笑!”话却是说给苏蔷听的。 把个苏蔷气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却不敢再吭声,只得朝着那吃了挂落的侍卫微微点点头,又走回到苏薇身边。 大殿内,丽嫔正一脸惶恐的望着怀仁帝,娇滴滴的声音问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惹您不痛快?” 怀仁帝深吸一口气,看也不看她,沉声问道:“我听说丽嫔娘娘最近在宫中很是霸道?” 一听这话,丽嫔立即便跪倒在地:“皇上,肯定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人污蔑臣妾!臣妾向来谨守本分,何来霸道之说,别人不知道,难道皇上您也不知道吗?” 怀仁帝闻言冷哼一声:“哼,正是因为我太知道了,所以才赶过来。我问你,谁给你的胆子,连我身边的人你也敢打?” 丽嫔不明所以的颦起眉,“皇上,您这话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怀仁帝阴沉着脸,终于将视线移到了丽嫔身上。 丽嫔将皇上望过来,忙摆出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委屈模样。皇上向来爱她娇弱,便是靠着这副娇弱样子,才斗得宫中其他妃嫔无法与自己比肩。及至触及怀仁帝那冷若冰霜的视线,突然打了个颤,明白了过来。今时今日,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想来还得从事情本身上说起,只得颤声问道:“皇上口口声声说臣妾霸道,不知到底是何事?” 皇上见她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俯下身来捏住她的下巴,问道:“那我问你,许半青可是你叫人打的?” “他撞倒了我的宫女……”丽嫔忙解释道,见怀仁帝面色波澜不惊,忙又嗔道:“不过是个侍卫罢了!皇上怎又认起真来了……” 不防怀仁帝捏着她下巴的手突然死死用力,不由痛呼出声。 “不过是见你与她有几分相似……”望着丽嫔梨花带雨的脸,怀仁帝略恍惚了一下,紧接着一摔手,竟将丽嫔摔了出去。 丽嫔下巴登时脱了臼,伏在地上哭不出声来。 怀仁帝取了手帕擦了擦手,道:“你给朕老老实实呆在这丽景苑养伤,哪里都别去!”丢下手帕,一甩袖子走了。 见皇上一脸怒色的离开,而那些侍卫也终于散了开去,苏蔷这才小跑着跨进殿门,见到丽嫔伏在地上只不住抽泣,凑近一看,这才发现丽嫔下巴处一上一下两个触目惊心的印子,不由惊呼出声:“娘娘!” 苏薇原是想寻着机会与怀仁帝说上话,但见怀仁帝一脸怒色的样子,竟是不敢了,只得跺了跺脚,到大殿中去寻姐姐。 宫中虽有大小嫔妃上百人,但怀仁帝似是不好此事。前皇后去世几年了,后位一直空虚,宫中哪个女子不是卯足了劲?偏怀仁帝只对丽嫔宠爱有加,其余嫔妃不过一两个月才轮到一次侍寝,甚至有些份位低的,一年也见不到皇上几次。 丽嫔原本很有些沾沾自喜的,然到此时此刻,听了怀仁帝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所谓三千宠爱在一身,不过是因为她长得有些像某个人而已。 苏薇冷眼看着姐姐眼泪汪汪的将丽嫔娘娘自地上扶起,心底冷冷一笑,面上反倒显出几分焦急来:“娘娘,怎么会这样!” 苏蔷一眼就看出丽嫔下巴上的紫痕由何而来,正要吩咐妹妹去取活血化瘀的药来,却发现丽嫔只是两眼流着泪,嘴里却“嗯嗯啊啊”的,说不出个字句来。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丽嫔的嘴无力的半张着,下巴却动不了,急忙叫道:“别问了,快去请太医!” 苏薇闻言扭身向外要唤个小太监过来,又听苏蔷说道:“别叫人,你自己悄悄的去。” 方才只有丽嫔与皇上二人在室内,外面人虽不知发生何事,见到丽嫔这副样子也知道是皇上下了重手。虽是皇上不知为何恼了丽嫔娘娘,但毕竟还有回转的余地。苏蔷向来以丽嫔马首是瞻惯了,不由自主便为她考虑,不愿让她在丽景苑的奴才面前失了颜面。即使难以堵住悠悠众口,也只好拖得一时是一时。 苏薇身子顿了一顿,默默望了姐姐一眼,终是在苏蔷坚持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一步一挪的向着外面走去。 经过上次丽嫔让她送药给许半青的事之后,苏薇便有些死了心。她跟了丽嫔这么多年,丽嫔不但不信任她,还叫她去做那种掉脑袋的事。她是娘娘,自然有皇上护着,便是为了皇家脸面也不会将她如何。自己姐妹则不同,一旦出了事,即使不是自己做的,恐怕也会被推出去做替罪羊。 这样一想,苏薇的心便寒了,因此见到丽嫔受伤,心底竟说不出的快意,哪里肯就痛痛快快的去寻太医?慢悠悠的走出丽景苑,甫一踏出大门,便被值勤的侍卫拦了下来。 “皇上吩咐,请丽嫔娘娘好好休息。姐姐想来也不必出去了。”那小侍卫眉清目秀,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苏薇闻言心底说不出是喜是忧,也不与侍卫争辩,转身又回到苏蔷处。 苏蔷听说之后,叹了口气,望了望依旧兀自默默留着眼泪的丽嫔,说道:“要不就叫刘公公来一趟吧,他毕竟有些功夫,处理这种事想来也比咱们有经验。” 苏薇恨不得翻个白眼给她看,但丽嫔在一边泪眼汪汪的看着,只得重又转身出去。这回她却不肯亲自跑了,只换了个小太监去请刘一林,自己便在一边候着。后来还是刘一林匆匆赶来,才算把丽嫔的下巴接了回去。 这些事许半青通不知晓,只依旧昏昏沉沉的发着高烧。偶尔清醒过来,就能看到杨氏满脸疲倦的守在一边,门外时不时传来匆匆来去的脚步声。不过说不了几句话,就又昏睡过去,被杨氏硬灌了几碗药,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算彻底退了烧。 第二十五章 月事 这两天,朱立升每日都来探望,偏许半青醒的这天却正是他当值。一出了宫,顾不得疲倦,就快马飞奔到石榴胡同。 杨氏因守了许半青两日,已是十分困倦,见她醒了,才略放下心来,自去休息了。许家的下人这几日对朱立升也熟了,并不拦他。没想到到了许半青门前,反倒被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给拦住了。 “这位公子,夫人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我家少爷休息。”柳二丫张着双臂护在门前,不许朱立升跨进一步。 朱立升知道她是许半青房里的丫头,急忙问道:“如何了?你家少爷醒了吗?” 柳二丫眨了眨眼,嘴上依旧说道:“夫人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朱立升见她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话,有些恼火,喝道:“那你家夫人就没说我是谁?” 柳二丫眼一翻,拿眼白对着他,说道:“我娘叫我听夫人少爷的话,夫人只说不许任何人打扰少爷。”就算这个人长得好看也不行! 朱立升听着这话,才明白这个丫头脑袋有些不太好使,也不和她计较,一闪身就要硬往里面闯。 柳二丫反应不及,竟被他一脚跨入门去,忙追了上去,偏又被门槛绊了一下。这回她反应倒快了,倒在地上也不顾门槛硌着身子,抱住朱立升的脚大叫道:“快来人啊!有人要硬闯少爷房间!夫人,夫人救命啊!” 这一喊,却把许半青吵醒了。 因伤在腰臀处,所以她这几天只能俯卧在床上动弹不得,即使听到外面有动静也没法出去查看,只得叫道:“什么事?” 柳二丫听到少爷问话,立即如临大赦一般翻身坐起,手却依旧抓着那擅闯少爷房间的人不放开,扬声说道:“少爷,夫人吩咐不叫人打扰你休息,这人却偏要硬闯。” “半青,你醒了?”朱立升知她前两日一直高烧不退,此时听她虽仍有些虚弱,但毕竟可以开口说话了,心下一喜,也不理柳二丫了,站在原地问道。 许半青听出他声音,这才吩咐柳二丫:“让朱大哥进来吧。” 柳二丫听得少爷有令,这才惴惴然的放开朱立升,心里却想这人好不讲道理。明明和他说不要打扰少爷了,还是把少爷吵醒,也不知夫人知道后会不会责怪自己。想着,便瞪了朱立升一眼。 朱立升哪里有空理会柳二丫,见她放开手,三步并作两步便进了内室。 许半青见他急吼吼的样子,心底泛起一丝甜意,嘴上却说道:“这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朱立升自行拽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打量着许半青的伤处,问道:“你前两天一直发烧昏睡,今日可是好些了?” 虽是身上盖着薄被,许半青仍觉得朱立升的目光似能穿透薄被一般,脸上便有些泛红,答道:“已经退烧了。我昨天就醒了。” “昨天我进宫去了。一出宫就马上来看你。太医是怎么说的?”见她面上略有些羞色,朱立升这才意识到自己看的地方有些不妥,登时便局促起来,问道。 许半青脸贴在枕头上,觉得半边脸已经有些麻了,只是若就扭过脸去,却有些失礼。加上从前朱立升以为自己是男子,相处间自然没什么不自在。但此时朱立升已然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事,又曾经为她料理伤口,便觉得有些不大自然。 朱立升见她吱吱唔唔前言不搭后语,还以为她是累了,也不多打扰,反正她已经醒了,想来便没什么大碍,略坐了坐就走了。 许半青直养了小半个月,才算是能将将坐起身来,只是还得铺得软一些。许有年已将皇上的吩咐对她说了,有皇上发话,能不去那宫中自然是最好。虽是终究无法脱离侍卫的身份,但能少去一段时间也聊胜于无。许半青乐得轻松,盘算着多休息段时间才回去当差。 倒是朱立升听说她伤好后依旧要回去当差,不由有些沮丧,“伯母不是说叫你不要去了吗?” 许半青撇了撇嘴:“谁知道皇上怎么回事,明知道我是女的了,非但没治我的罪,反倒还叫我继续做侍卫。” 朱立升斜倚在靠椅上,两眼望着她,又问道:“你可好些了?” “好是好些了。”许半青扭了扭身子:“就是伤口有些痒痒的。” 朱立升嗤笑出声,叮嘱道:“想是伤口长合了,你可千万别抓。” “这还用你说!”许半青皱了皱眉,又挪了个舒服的姿势避免压迫到伤口。开玩笑,她好歹也活了二十九年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就算再痒,她也会忍着。 朱立升犹觉得不足一样,说道:“若是留下疤来,可不大好看。” 许半青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又不是在别的地方。连我自己都看不到。” “你看不到,有人看得到。”朱立升凉凉的笑了笑,意有所指的望了眼她,“若是将来洞房花烛时……” 这话若是两个男人之间说,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现下朱立升已经知道她是女人,又提出过要娶她,再说这种话,就带了些许调戏的味道,许半青登时红了脸,啐道:“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朱立升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你又知道与我没关系了?”心底却有些焦急,上次他说想向许家提亲被平凉王驳回以后,别说再提这件事,父亲单是见了他就没什么好脸色。加上皇上不知哪根筋不对,又叫许半青伤好后依旧回去当差,由不得他不防着。虽是皇上现在并未对许半青如何,可谁又能担保以后呢?不得不说,怀仁帝对许半青,那可真是关爱有加到了让人忍不住要多想的地步。 许半青并不知朱立升心里转着什么念头,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年纪尚小,而且她也并不确定朱立升以后会不会是个好伴侣。更何况她与朱立升相识才多久?虽是她穿过来见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心中也有些好感,可是在朱立升眼里,却并不是新与她相识。他所识得的许半青,应该是他口中那个虽爽朗却不太合群的原主吧?那他想要娶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这个身体的原主呢? 许半青在作为齐涵之的二十九年里,原就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初识情窦之时,难免有些忐忑与猜忌。 二人各怀着心思,交谈便有些词不达意起来。已是十月底了,天黑的早,眼见天色将晚,朱立升这才依依不舍的作别。 朱立升走了没多久,许有年便回来了。一进家门便直奔许半青处。 许半青刚刚从靠椅上站起身来,见父亲来了,忙行了个礼:“父亲。” 自得知自己并不是许有年亲生,她就不再叫许有年为爹了,只是敬称其为父亲。许有年不知是并未发觉,还是完全不在意,只摆摆手:“你起来做什么,伤口还没完全好,要好好休息。” “原是坐了好半天了,躺了这些天,身上都要生锈了。”许半青解释说。 许有年这才点点头,问道:“你今日感觉怎样了?”这话他每日回来都要问上一遍,其实伤口哪有好得那么快?就算是什么灵丹妙药,也许要个过程。细纠起来每日感觉都差不多,但确确实实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好多了。”许半青的回答也一如往昔。 许有年却不似往日一般问两句就走,反而一弯身坐在了适才朱立升坐的位子上,一副要长谈的样子。 “父亲可是有什么事?”许半青见状便问道。 许有年眼睛不知望向何处,沉默半晌,突然收回视线,说道:“我去看看你娘准备好晚饭没有。”站起身竟逃也似的匆匆走了。 许半青眯着眼睛望着他的背影,他这是怎么了?原本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结果竟然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耸耸肩,反正他要说的话迟早会说,他不说的话问也是白问。这时候的人说话都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讲究个高深莫测什么的,她是实在学不会了。 第二日,许半青一醒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掀开被子一看,不知该忧还是该喜。前几天还想过这个身子竟然一直没有来月事,想不到今日就来了。倒弄得床上有些脏。 这还是她穿过来之后的第一次,实在有些不知如何处理。这个时候应该没有卫生巾吧?唤了柳二丫进来,按着自己所知的常识,叫柳二丫多备一些用开水烫过再在太阳下晒干的白布,这才对着床上的痕迹发起愁来。 幸而不一会儿杨氏过了探望,见她一脸尴尬盯着床铺的样子,便醒悟过来,亲自取了白布裹着草灰吩咐她换上,嘴里嗔道:“这种事怎么能叫二丫去做,万一走漏了风声可如何是好!” “娘,皇上已经知道了。”许半青趁着这个机会,又打探起来:“而且他说他早就知道了。”顿了顿,见杨氏脸上并无惊异恐慌之色,疑心大起,问道:“您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我扮成男人?既然皇上早就知道,我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恢复女儿身吗?” 杨氏脸色这才一变,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这是你爹决定的。” “娘——”许半青拖长了声音唤道:“父亲向来对您尊敬有加,他不会不解释清楚缘由就决定这样大的事吧?何况,”咬了咬牙,直接说道:“我已经知道了,我并不是父亲亲生女儿,这种事,他怎么会不经过你同意就擅自决定?” 第二十六章 身世成谜 杨氏面色一凝,“你,你已经全都知道了?” 许半青点点头:“那日我无意中听到您和爹爹讲话,您说若不是为了我,您也不会嫁给爹爹。”正色望着杨氏,容不得她有半点退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先不说我亲生父亲是谁,我相信您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扮成男装?” 不知为何,杨氏却突然松了口气的样子,叹道:“你既然知道了,娘也不想瞒你,原是娘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不提也罢。只是你进宫的事情,却不是娘决定的。”满脸慈爱的望着许半青,“你只有知道爹娘绝不会害你就行了。” “不会害我?”见杨氏还是有所隐瞒,许半青冷笑出声:“的确是不会害我,欺君之罪,害的可是整个许家,连您和父亲也躲不过。若是皇上真个追究起来,又当如何?” 杨氏见她咄咄逼人的样子,退后一步,期期艾艾的说道:“皇上他,他不会的。”发觉自己的话似是有问题,又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你不是说皇上已经知道了吗?他并未处罚咱们家,也依旧叫你进宫去当差,可见皇上是不会追究的。” 杨氏认为怀仁帝不会追究这件事。许半青从她的话里捕捉到这个信息。至于后面的话,大概是杨氏顺着自己方才的话推下来的。却是颠倒了因果,变成了皇上已经知道却并未处罚,因此皇上不在意。许半青才不会被她这样糊弄过去,且因她这样吱吱唔唔的回避,反而心底疑心更盛。联系到自己并非许有年亲生,一个念头便自心头升起:“娘,该不会我的亲生父亲就是皇上吧?” 杨氏微微怔了一下,连忙摆手说道:“不,不是……”很有些迟疑的样子。 她这样一说,许半青反而更确认自己的推测,再联系起初见怀仁帝时对方的表现,以及怀仁帝说过早知她是女子的话,就愈加肯定了。而看许有年的表现,显然也是知道的,也无怪许有年竟然认下了这顶绿帽子。 不过再深想下去,又觉得也不是很科学。按杨氏的说法,许半青是她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留下的“后遗症”, 怀了自己的时候是并未与许有年成亲的,那她为何不干脆就入宫?皇上恐怕也不会愿意自己临幸过的女子嫁给自己的臣子吧?皇上又不是不认识许有年。 这样一想,又有些不敢肯定了。 杨氏此时似是回过神来,面上镇定了许多,微笑着说道:“无论你父亲是谁,你都是娘的宝贝疙瘩,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不是很好吗?”顿了顿,抚了抚小腹:“也许说不定以后你还会有弟弟妹妹……” 许半青原本尚在推测自己的身世,见了杨氏这个样子,突然想起一事来,问道:“难道……娘,难道你已经有了?” 杨氏脸上便带了些扭捏:“尚不能确认,不过*不离十吧。”叹了口气,“毕竟年纪大了,也不知到时能不能顺利。” “怕什么,你又不是头一次生孩子。”许半青连忙安慰道:“我都长到这么大了,怎么你还怕起生孩子来了?”自己觉得很好笑,“哈哈”笑了两声。细想想,其实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真的知道了,她也不是正主儿,不过是鸠占鹊巢的穿越人士罢了。何况许有年对自己也关怀备至,若不是那日偷听到父母讲话,她哪里能想到许有年竟然不是这个身体的生父呢? 与穿越之前相比,起码她现在已经有父母,有自己的家,以后还会有弟弟妹妹,已经很幸福了,还有什么不知足? 杨氏见她笑了,微微松了口气,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许半青原本身上的鞭伤就没好,又来了月事,虽算不上疼痛,但总有些酸酸胀胀的不适。因此朱立升来的时候,她就有些蔫蔫的。 “今儿这是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痛了?”朱立升见状急忙问道。 许半青啐了一口:“你怎么就不盼点好的?”摆摆手:“从前也不见你这样紧张,怎么现在变得草木皆兵一样?我又不是瓷器一碰就碎。” 朱立升想了想,突然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像自己了。从前许半青也有过身体不适的时候,他也不曾紧张成这样,“小许”能成为大内侍卫,自然有能力照顾好自己。怎么得知对方是女子之后,反倒开始不放心了呢?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道:“我也不知我是怎了。总觉得,女孩子就是该被人保护的。” “切,我从前不也活的好好的?”许半青撇了撇嘴:“你这样的思想可要不得,女人又不比男人差,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朱立升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不无嘲讽的说道:“哟,那你倒说说,你是怎么落的水?又是怎么挨的打?险险去了半条命,还好意思说嘴。” 这却是提到许半青的伤心事了。在她还是孤儿的时候,她尚有能力保护自己,为自己的生活而拼搏,现在她有了父母,反倒因着身份地位而处处被人肘制。叹了口气,却仍不肯服输,说道:“那是因为我身份低微,与我是不是女子并无关系。我要是像你一样出身王府,哪里那么容易就被人欺负?” “好了好了,”说道身份,朱立升不爱听了:“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倒羡慕你们家人口简单,没那些龌龊事。” 许半青这才醒悟到,朱立升虽出身王府,其实也并不能为所欲为,不过各有各的难处罢了!窥他面上并无不虞之色,这才放松下来,也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听着外面无人,压低声音将自己对身世的困惑讲了出来。 朱立升闻言,立即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你也说了,皇上若是有这个心思,将人招进宫去就是了。再说了,就算是有什么缘由不能招进宫,也可以安排在行宫,甚至姑子庙也不是不行。万没有由得女子嫁给臣子之说。” “何况伯母是平阳人,未出嫁时又不曾离过家,哪里有机会发生这种事?” 话虽这样说,心底却也不得不承认许半青的推测还是有些道理。只是毫无证据,杨氏又不肯说实话,自然没有办法确认。 二人琢磨了许久,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许半青的身世依旧是有着各种可能性。最后朱立升道:“你既想知道,我想个办法帮你打探一下就是了。事情虽然过去这么些年,不见得就毫无踪迹可循。” 许半青自然应允,算是将这件事托付给朱立升了。朱立升也不??拢?12淳屠肓诵砑胰グ才帕恕?p>  送走了朱立升,许半青又出了会神。虽杨氏不肯承认,但若她真的是皇上的女儿,倒也解释的通皇上的态度。这件事,搞不好还得从皇上身上着手。她就不信皇上把她调到身边去当差,就是为了每天看着自己女儿不想认?就算她不是皇上的女儿,估计与皇上有些什么关联。 打定主意后,也不顾自己伤口尚未痊愈,和杨氏打了个招呼,就想进宫去当差。 杨氏大急:“我的儿,你的伤还没完全好,身上又带着那个,总是不太方便,不如等伤全好了再去?也不急在这一时。” “娘,”许半青自然不会说自己想去宫中打探自己的身世,只拿皇上来压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上既对我恩宠有加,我明明能走能动了,还懒殆在家,岂不是辜负了皇恩?” 杨氏迟疑了下,道:“那至少也要等到月事过了,不然……” 许半青想想觉得母亲说的也有道理,虽是心里着急,也只得作罢。 许有年今日回来的有些迟了,似是在外面吃了酒,红光满面的回到家,便被杨氏拉入房中。 “怎么了夫人?”许有年先是不解,继而笑道:“今日怎的如此心急?”伸手欲要抚她小腹:“大夫说了,这些日子得谨慎着些……” 杨氏面上一红,啐了他一口:“谁和你说这个!我是有正事!” “这难道不是正事吗?”许有年调笑道。 “你还说呢!”杨氏挣脱了他,掩了门,压低声音道:“都是你上次说话不谨慎,被半青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许有年一个激灵,登时酒便醒了七八分,“她已经知道了?” 杨氏摇摇头:“她只知道你不是她生父。不过她猜测是皇上……” 许有年皱了皱眉,沉吟半晌,道:“这事儿你也别想了,她早晚有天要知道的。只是却不应由咱们告诉她。我想着皇上既然留她在身边,必是有所打算,你担心又有什么用?一切听着皇上安排就是了。你就算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皇上吗?” “我怎么能不担心!”杨氏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若是皇上信得过,就不会出这么些事了。” 许有年眉头皱的更紧:“看你说的什么话!既接了这个差事,便别去想那些了。只好好做好份内之事就是。”伸手替她揉着额头,柔声道:“你现在可是双身子,不要老是操心些有的没的,一切顺其自然就是了。” 许半青并不知二人在房内如何,只好不容易捱过了五六天,总算是身上干净了,这才按着时辰入了宫。 第二十七章 下棋 许半青一入宫,正逢着白炎锡要去上书房,见了她微微点点头:“来了。” 许半青行了个礼,随着白炎锡往上书房走。二人本是一路无语,许半青也明白白炎锡就是这性格,对谁都不冷不淡的。想是因为他常为皇上做些不欲为外人得知的事情,因此也很少与人交往。 行至上书房门口,白炎锡却突然顿住脚部,淡淡说道:“丽嫔已被皇上罚了禁闭。” 许半青愣了愣,不明白白炎锡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丽嫔吃了挂落,她自然也有些幸灾乐祸,不过这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难道白炎锡告诉她这个,就是为了让她幸灾乐祸一下? 直觉的摇摇头,不对,白炎锡向来少言,绝不会和她讨论这种八卦事。那他这样说又有什么深意呢?或者说,是谁授意他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呢? 不容她多想,白炎锡已是脚一抬,入了上书房。 因着天气已有些寒意,上书房里便点了两个炭炉,一进屋就有一股热气扑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龙涎香。怀仁帝正站在书桌前挥毫,扫了眼二人,目光在许半青身上一转,问道:“半青,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好些了?” “回皇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许半青忙躬身答道。 怀仁帝点点头,吩咐道:“炎锡,把上次那瓶去疤痕的药拿给半青。” 白炎锡应诺,自去取药不提。 因着心中有了怀疑,许半青便开始偷偷打量起怀仁帝来。 她自然是长得不像许有年的,而杨氏是个国字脸,与自己的瓜子脸又不同。想来她应该是肖父。而怀仁帝却也是一张国字脸,只一双略有些狭长的眼与自己有些相似。 许半青恨不得抓耳挠腮一番,两个国字脸能生出个瓜子脸来吗?这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纠结中,白炎锡已是取了药回来递给她。许半青连忙收好,跪地谢恩。 怀仁帝挥挥手:“不必。” 许半青这才站起身来。白炎锡送了药回来,竟然径自走了,只留下她与怀仁帝独处一室。许半青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 怀仁帝却叫道:“半青,过来看看我这幅字写的怎样?” 许半青哪里看得懂这些,只依言凑上前去瞅了一眼,狗腿的答道:“皇上的字自然是好的。”其实她压根没看清楚皇上写的是些什么。 怀仁帝微微一笑,也不以为忤,将那幅字随手一团丢到一边,“心不静,写出的字也不怎么用。” 许半青眼角扫过一物,却微微楞了一下:“这是……”上面弯弯绕绕的曲线以及标注,虽是与她穿越前见过的不同,却看得出似是一份地图。 怀仁帝顺着她的目光扫到一边漏出一角的舆图,自几本奏折下将其抽了出来,“你看得懂舆图?” 许半青定睛望去,见这不过是一幅局部地图,不由有些失望,单从这幅地图上并不能判断出这幅地图与自己穿越前所见的地图有何不同。但既然皇上问了,总不能不答,指着地图上方一个不规则的形状道:“这是乞颜部?”却是那形状中写的三个小字。 “不错。”怀仁帝神情肃穆起来,手指在乞颜部的下方一划:“这边就是凉州府了。这几年雨水少,乞颜部多有进犯。原本老平凉王在那边时还能震慑一二,现在老平凉王告老,又说舍不得儿子,只好把当时的平凉王世子调回京来。那边的守将尚年轻,缺了些历练,倒是叫他们钻了空子。” 许半青听到熟悉的三个字,想起朱立升来,问道:“难道平凉王府就没有人能担当的吗?” 怀仁帝却笑了起来,说道:“你还年轻。” 许半青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和年轻有什么关系。就听怀仁帝又说道:“不过你年纪轻轻就已经能看懂舆图,已是难得。许有年把你教的不错。” 虽然这和许有年并无多大关联,不过许半青也知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得答道:“多谢皇上夸赞。” 怀仁帝却突然有了兴致:“怎样?不如陪朕手谈一局?” 许半青更不会了,摊摊手:“我不会。” “哈哈,你倒谦虚上了。你父亲的棋艺十分了得,当年在京中就罕逢对手,便是朕年轻时也曾败在他手下。”怀仁帝大笑出声,“虎父无犬子,你就不要推托了。” 许半青冷汗就下来了,暗暗腹诽道自家的便宜老爹该不会就是因为下棋赢了皇上,才在侍诏的位子上一呆就是十几年吧?想归想,嘴上看了不敢这样说,“您也说是年轻的时候了。如今您登基也有二十年了,眼界胸怀自然胜那时许多,想来家父现在也不是您的对手了。” 怀仁帝保养得宜的脸上显现出几分兴味之色来:“哦?照你这么说,这做皇帝还是件增长眼界胸怀的美事?” “那是自然!不然古往今来怎么那么多人想做皇帝?”许半青冲口答道。然话一出口就后了悔,这话可有些犯了忌讳。幸而怀仁帝并不在意,反倒向着一旁侧间走去,早有小太监将棋盘棋子摆放整齐。许半青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不过下了一会,怀仁帝便不耐烦了,笑道:“看来你还真是实话实说,你这棋下的!臭!” 许半青看着棋盘上溃不成军的白子,擦了擦冷汗,苦笑着挠着头道:“都说了不会了。” “得,”怀仁帝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朕只好越俎代庖,教你一教了。” 许半青对围棋原本就没什么兴趣,但见皇上兴致勃勃的,哪敢说不想学,只好凑趣笑道:“如此甚好,以后别人听说我的围棋是皇上教的,就都不敢跟我下棋了。” 怀仁帝闻言怔了一怔,这才恍然笑道:“那不是正和你意?” 原来皇上您早就看出来我不想下棋了?那您还非得拉着我,偏要教我棋艺?许半青心里暗暗嘀咕,嘴上却谢道:“那就多谢皇上了。” 似是对教许半青下棋这件事十分有兴趣,怀仁帝自此以后竟然每日都要教许半青下棋。每天一个时辰,甚至有些风吹雨打都不误的架势。逢到下棋时间,连大臣求见都不允,把许半青愁的叫苦连天。 这宫中朝中,哪有对皇上的动向不关心的?不过几日,皇上与一个姓许的侍卫每天躲在上书房的侧间不见外人的事就传遍了。皇上身边的太监嘴紧,也打探不出什么来,就有人编排出许多版本来。 许半青不知道怀仁帝知不知道这些传闻,反正对她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别人爱说什么就说去吧。就算她不爱听,难道还能堵得了悠悠众口? 朱立升一开始听到“断袖”之说的传闻也紧张了一阵子,许半青略作解释,他便笑开了:“皇上该不会是以为你棋艺和伯父一样好才把你调到上书房的吧?”拂了拂许半青肩头粘到的一片落叶,笑道:“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不但占了一个侍卫的缺,还得教你下棋,也亏得皇上有耐心。” 朱立升也曾经与许半青下过棋,他自觉不善此道,却也能杀她一个丢盔卸甲,因此很是沾沾自得。听闻怀仁帝教她下棋,唯恐被她超过了,倒也开始钻研棋艺。倒是让向来以为他是个莽夫的平凉王对他很有些另眼相看起来。这样一来,朱立升就更有劲头了,若是能趁着平凉王嘉奖的时候求他允了婚事,可不是了却他一桩心事? 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已是将近年关。许半青自上书房学完围棋出来,正遇到一顶小轿被人抬了过来。 许半青在宫中当差也有段时间了,自然认得出这是平凉王的轿子。也只有平凉王有这个特殊礼遇。平凉王因早年在西北时受了寒,一到冬天腿脚就不太好,因此怀仁帝特意准了他可以在宫中乘轿。 正想着,那轿帘微微一动,露出一张松弛的脸来。 许半青偷偷打量几眼,与朱立升倒是略有些神似。听说现任平凉王与当今皇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想来年纪也差不了许多,但平凉王却比皇上看起来老得多了。想到朱立升说自家兄弟十几人,想是这平凉王纵欲过度的原因。这样一想,她不由暗暗吐了吐舌头。 虽然朱立升当日说想娶她事被她以年纪太小为由推掉了,但她与朱立升挑明了关系之后以很有些谈恋爱的味道,因此也不再排斥这件事。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位平凉王很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公公,自己这样编排,可不太礼貌。 想到朱立升,许半青面上登时带起微笑来。今日朱立升不当差,已经约好下午到郊外一处村户家吃烤狍子,看看时辰,恐怕朱立升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脚步便微微加快起来,并未注意到身后打量的目光。 平凉王隔着轿帘直看到许半青消失在视线中,这才下了轿,问一旁抬轿的人:“方才过去的那位倒有些面生。”一手不动声色的塞了锭银子过去。 抬轿的原本也是侍卫来的,怎会不知许半青“麻雀变凤凰”的传闻?见是平凉王问起,又收了银子,哪有不知无不言的?忙说道“那许半青原本只是皇宫一个看大门的,又没什么家事,父亲不过是个翰林院的穷侍诏,不知怎的就得了万岁爷青眼。” 第二十八章 麻烦 见平凉王脸上犹有不足的样子,又压低声音道:“其实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万岁爷,嘿嘿,您也知道。上次丽嫔娘娘想是气不过,就罚了他几鞭子,当夜皇上就大发雷霆,罚了丽嫔娘娘禁足,至今还不准出丽景苑呢!” 那侍卫说完这番话,想想这些都是宫中人都知晓的,掂了掂手中银子,又补充道:“说起来,这许侍卫与您家九公子也是相交许久,您回去一问便知道了。” “哦?”朱兆松撇嘴笑了笑,“犬子竟然与万岁爷身边的人交好,回去我可要问问他。”顿了顿,又塞过一锭银子去:“这位小兄弟,听你说话有条有理,想是机灵的紧。” 这就是封口费了。那侍卫哪有不明白的?笑呵呵的接过银子,道了声谢,这才一伸手:“王爷请吧,许侍卫既然走了,皇上想必是得了闲的。” 朱兆松点点头,这才缓步进了上书房。 许半青按着朱立升早前的形容,来到一处庄户人家,果见院内袅袅青烟升起。进门一看,正是朱立升守在火炉边烤着两块狍子肉。 听到脚步声,朱立升抬起头,见是她,立即眉开眼笑:“来的正巧,已经熟了。快去洗手。” 许半青点点头:“辛苦你了。” 进得室内,见屋中一个脸盆架上木盆里已有些浅浅的冷水,一旁的炉子上一个铜把水壶正“滋滋”冒着热气。知道这是朱立升的细心,微微一笑,自水壶中倒了些热水至盆中,又将水壶续满了水重又放回炉子上,这才净了手,重又回到院子中。 朱立升正用铁钎子穿着狍子肉放到嘴边吹着。见她出来,又从一旁架子里抽出个铁盘来,将烤好的狍子肉往盘中一摆,变戏法一样的掏出一把小银刀来,飞快的将狍子肉削成了薄薄的小片。把盘子往许半青面前一推:“喏,尝尝本公子的手艺。” 许半青盯着那小银刀在他指间闪来闪去,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啊?” 听的意中人夸赞,朱立升登时得意起来:“在边关呆过的,谁还不会啊!当年咱也是风餐露宿过来的!”挤眉弄眼的卖弄着。 许半青被他那副怪相逗得咧嘴大笑起来:“得得得,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拿起一旁的筷子拈了一块肉来,登时一股香气混合着炭火的味道钻入鼻端,“闻着挺香,吃起来不知道怎么样?”斜睨着他笑眯眯的问道。 “那还用说?”朱立升一拍胸脯:“本公子出品,自然是有保障的。” 许半青抛了个白眼给他:“那可不一定。这世上名不副实的人不知凡几,何况一块小小的烤肉?” 朱立升也一瞪眼:“不吃拉倒。本公子乐得自己消受。”说着一探身,竟就着许半青的手将那一块肉整个含在口中。 没想到那肉刚在火上拿下来,就算他自己吹了一会,仍然还是很烫,又不舍得把肉吐了,只张着嘴含着肉吐着哈起气来。 “该!叫你抢我的肉!”许半青啐道,却拿起一旁早已冷掉的茶水来:“把肉吐了,快喝口冷水漱漱。” 朱立升兀自哈着气,摆摆手,并不接那茶水。过了好一会,总算是能入口,连忙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这才端起茶水来一饮而尽,说道:“舌头都麻了。” 许半青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我看你啊,就是活该。” 朱立升却一勾手拉住肩膀将她拉了过来,凑到近前:“来,帮本公子看看,可是烫伤了?” “去你的!”许半青手一推,想将他推开。然手下身子却稳若泰山般纹丝不动。眼见那张嘴越靠越近,她有些急了,想也不想一回手就用手肘去撞朱立升的肩头。 朱立升空着的手一抬一挥,便将她手肘架住:“怎么,你还要谋害亲夫不成?” “呸,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来的亲夫!”许半青边啐着,边侧身向后一扯肩膀,同时空着的右手向着朱立升颈项处砍去。 朱立升向后一仰躲过她的手刀,那原本抓着她右肩与右臂的双手便放了开了来,口中叫道:“好!”同时借着后仰之力一抬腿又去勾许半青的腰。 许半青也来了兴致,不躲不闪,反倒伸出左手去抓住朱立升足腕向自己的方向一拖,身子一转,右手肘又去撞朱立升的肋骨。 朱立升借着她一拖之力反撞回来,一扭身躲过撞来的手肘,双手却是顺势将许半青半搂入怀中,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拉我过来的。” 许半青侧头要瞪他,这才发觉二人竟离得如此的近。不知是否她太过敏感,总觉得脖子上的汗毛都被朱立升呼出的气给吹得倒了过来。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此刻的尴尬,耳朵却微微一动,大声喝道:“谁?” 朱立升被她吓了一跳,手上动作便松了,被许半青趁机挣脱开去。“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很有些悻悻然的嘟囔道,眼看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一亲芳泽了,难怪他要懊恼。 许半青却一推院门探了出去,然左右望望,望不到有什么异常,这才关了门,重又回到火炉旁,说道:“刚才外面好像有人。” 朱立升假作冷哼一声,板着脸道:“借口。” 许半青皱皱眉,依旧不住回头去打量院门院墙各处。朱立升这才认真起来:“你是说,刚才外面有人?” “算了,”许半青摆摆手,难得二人都有空闲躲到农庄来二人世界,“说不准是过路的人。” 朱立升并不就此放松下来,反而问道:“这个附近几户都是我买下的,今日因你要来,连看屋子的人都被我打发出去了,这处又不靠大路,哪里来的过路人?” 许半青来之前并不知此处竟是朱立升的房子,还以为是近似于农家乐那种呢。若说她原本不过是半真半假的想避开朱立升的搂抱,那此刻她也真正疑心起来。二人分做两路向外去寻,寻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寻到什么可疑人物。重又回到庄户院内,切好的狍子肉已凉透了,二人哪里还有心情? 许半青有些可惜那些狍子肉,便说道:“要不咱们把肉再热热吃吧。” “已经凉了。”朱立升暗暗咬了咬牙,“再说咱们原本是想着避开那些烦心事,好好逍遥自在一天,竟然还有人在这鬼鬼祟祟的偷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是尽早离了这里的好。” 许半青也明白,再在这呆下去,说不准那人什么时候又来偷听,这才是运气好被自己先发现了。若是运气不好,万一被那人听去看去什么,总是不大好。便点点头,按着朱立升说的,率先骑着流云回了城。 朱立升却将火浇灭,又略微整理了下,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走。临走前又望了一眼那盘子,回身将许半青方才用过的筷子揣入袖中,至于那盘肉,就便宜了那看房子的一家吧。 自那之后,许半青与朱立升每次外出,竟然都能察觉到有人尾随在后,别说许半青不自在,就是朱立升也觉得十分诡异。可一旦去寻那人踪迹,就寻不到了。无奈之下,二人只得重又窝回石榴胡同,轻易也不到外面去相会了。 不过新的麻烦也接踵而来。 许半青并未把朱立升发现自己性别的事告诉给杨氏。毕竟是在那种情况下,即使是对自己母亲,也难免有些不自在。因此对于朱立升频繁到访的事,杨氏只当是同僚之谊。每次朱立升一来,两人就躲在房中窃窃私语,许半青又向来不叫下人进自己的房,杨氏就觉得孤男寡女的有些不大合适。但许半青毕竟是男儿身份,她总不好叫朱立升离自己女儿远点。这日见朱立升又来了,便独自一人端了盘点心走了过去。 许半青的小院门口只有柳二丫一人,正裹着棉袄坐在院门口晒太阳。见了杨氏,柳二丫忙站起身来要请安,杨氏摆摆手,示意她噤声。 柳二丫自然也不会问,只眼巴巴看着杨氏端着点心凑近房门。 杨氏一靠近,就听到许半青说道:“我功夫自然是差的,不过上次咱们也没分出胜负吧?” “上次自然是我让着你的。不然你以为你能讨得了好去?”朱立升凉凉的说道。 许半青不服气,站直了身子问道:“你让着我?我怎么没看出来?” 朱立升见她不服,自然也不肯相让,说道:“不过是怕你受伤罢了。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 “谁弱不禁风了?”许半青承认自己是偏瘦型的,但万万没到他说的那般不堪。 朱立升轻笑出声,拿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才说道:“那我问你,若是我当时不放手,直接将你左臂一拧,你的手可还在自己身上?” 许半青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道:“你若不放手,那我的右手可就劈在你脖子上了,谁受伤还不一定。” 朱立升原本不过与她玩笑罢了,见她认真起来,也不由坐直了身子:“就算你手刀劈中我,你的胳膊也还是要被卸下来的。孰轻孰重你自己想想?” 许半青作势按着当日的力度一挥手,“你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不能算数。” “实战中哪管什么两败俱伤?若是我挨得你一下,能卸下你一条胳膊,那接下来我再攻你左肩伤处,你只有一只右手,如何拦我?除非……” 许半青听他只说一半,追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下了狠手,直接就将我打晕。”朱立升顿了顿,上下打量她几眼,这才又补充道:“不过看你的样子,恐怕很难做到。” 杨氏在门外听着二人乃是切磋招式,登时放下心来,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二人立时住了口,许半青将门一拉,见是杨氏,笑了起来:“娘,您怎么来了?” 第二十九章 朱三公子 杨氏堆起一脸笑意,将手中的点心抬高了些:“听说朱侍卫来了。”边说边走了进来,“眼看快过年了,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点心是我亲手做的,比不上平凉王府的精致,不过也还算干净,朱侍卫不如尝一尝?” 朱立升忙站起身来,“伯母真是太客气了。我哪日不来您府上报个道?我和小许也不是外人,原不必如此客气的。” 杨氏见他谦逊,心中也有些微赞赏。不过赞赏归赞赏,她还是不愿意许半青与这朱立升孤男寡女的关在房里。因此假作招待客人的样子,并不走开,反在一旁坐了下来。 朱立升总不便在长辈面前与许半青东扯西扯,便有些拘谨起来。 杨氏却好似没发现一般,一脸和蔼的问道:“说起来,已经快近年关了,你们王府肯定也挺忙的吧?” “还好。”朱立升正襟危坐的答道:“家里的事情都是母亲带着嫂子们在忙,我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就常到小许这走走。” 许半青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无法将他与方才嬉皮笑脸的样子联系起来,不由扑哧一笑。 杨氏立即瞪了她一眼。 许半青这才恍然,杨氏哪里是来送点心的,其实是来看看二人在做什么吧! 朱立升虽不如许半青一般,对女人家的心思顾虑想得如此清楚,在杨氏看似亲切实则打探的目光下也觉得有些不自在,随意吃了几口点心就走了。 许半青这才偎到杨氏身边,笑眯眯地道:“娘,您过来该不会只是送点心这么简单吧?” 杨氏点了点她额头:“你也知道?”顿了顿,收了笑意,正色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眼看过完年就要及笄了,有些事,还是要注意些才是。” “知道了。”许半青吐了吐舌头,原来自己这个身体已经快十五岁了。 杨氏由不得她敷衍,有些严肃的继续说道:“别人不知道你是女儿身,可能不会在意,你却不能真个把自己当成男人。这男女有别……” 许半青皱了皱眉,若是她将朱立升已经知道自己性别的事告诉杨氏,不知杨氏会作何反应?看杨氏这样子,恐怕到时便不许她和朱立升往来了吧?不过既然朱立升说过会请人来提亲,到时自然真相大白。至于杨氏和许有年会不会答应她嫁给朱立升,她却没想过。看样子,还是得先给他们打打预防针才是。 但毕竟是女儿家,叫她直接对杨氏说对朱立升有意,她是万万不肯的,只好期期艾艾说道:“朱大哥人不错,对我也很是照顾。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吧?” 杨氏摇摇头,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却说朱立升回了平凉王府,一进门就被自己的小厮拦住:“我的爷,您可回来了,王爷找您呢!” “父王找我?”朱立升急忙向平凉王的书房赶去,不知朱兆松找他有何事。 临近书房外,远远见到一人施施然自房内走了出来,忙上前两步唤道:“三哥。” 朱永生一身宽袍广袖的文士打扮,脸上略敷了些粉,一副倜傥公子的模样,听到朱立升招呼自己,“嗯”了一声,爱理不理的。 京中近两年贵族公子哥中很是流行敷粉,让脸色看起来更白一些,自以为很文雅。朱立升却是看不惯的,因此也不大待见自己这个三哥。一个大男人,敷什么粉,又不是女人。就算是女人,像许半青那样向来不施粉脂的,也很清爽,何必左一层右一层的,把脸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朱三公子也嫌这个九弟太过粗俗。平凉王府虽是军中出身,但现在大淮历已经三百多年,连怀仁帝都已经登基二十年整了,哪里还有什么仗可打。就算是在行武之中,也犯不着跟那些小兵厮混在一起,弄得一身汗臭。哪里还有什么贵族风范? 平凉王府原本就人口众多,两人虽是亲兄弟,却也难得碰头。朱立升想到许半青挨打一事,与朱三公子也脱不了干系,因此抿了抿嘴,忍住气问道:“三哥最近可还常去宫中?” “去不去的,与你何干。”朱三公子一甩脸,鼻子恨不得仰到天上去。 朱立升冷冷一笑,也不与他计较,低声问道:“上次丽嫔娘娘打了个侍卫的事,你可知道?” 朱三公子皱皱眉,“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朱立升不耐烦了,“谁和你打哑谜,不妨直说了吧,兄弟一场,我奉劝你不该做的事还是少做。趁现在还没人知道,趁早收了你那心思。不然闹将起来,整个平凉王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哟!”朱永升不爱听了,“有人做了三年还是个小侍卫,尚不嫌丢脸,我又有什么好丢脸的?”斜睨了他一眼,又道:“我倒还要劝你,少管外面的闲事,多关心关心家里。还有,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也少些来往。” 朱立升本就不爱与他交谈,不过是想着规劝他一下,世上女子这么多,何必非去和皇上抢女人?因此听他这样一说,脸色就变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平日往来的不过是和我一般的宫中侍卫。我倒不知何时宫中侍卫变成不三不四的人了。” 朱永生闻言嗤之以鼻:“还在自欺欺人呢。你以为父王找你来是为了什么?”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笑道:“我问你,你天天往石榴胡同跑,是做什么去?打量世人都不知道呢!说白了,你和我做的又有什么区别?我好歹也算是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你呢?” 见朱立升不语,朱永生自以为踩住对方痛脚,凑前一步低笑道:“从前倒不知你有这种癖好呢!不知滋味如何?不如改天引荐一下,也叫你三哥开开眼界?” 朱立升闻言登时手握成拳,铁青了脸色。 朱永生退后一步,抚着胸口道:“怎么?心虚了,就想动手不成?” “你们两个在吵些什么?”一个声音自书房处传来。 兄弟俩闻言望去,就见朱兆松正瞪着眼睛站在书房门口。朱立升忙垂下双手,低头弯腰行了个礼:“父王。” 朱永生却挥了挥手,打了个哈欠:“父王,儿子疲倦的很,先回去休息了。” 朱兆松点点头,看着朱永生走远,这才转过头,和颜悦色的对着朱立升说道:“禹林,等你半天了,快进来。” 朱立升不疑有他,随着平凉王进了书房。 “禹林,这几年你在宫中,为父也甚少关照你,你心里可有怨恨父王?”朱兆松有些松弛的脸上,一双眼闪着精光,却被他略显浮肿的眼睑遮住几分。 朱立升难得被平凉王如此关心,有些受宠若惊,忙答道:“儿子这几年在宫中也学到许多,何来怨恨之说。” 平凉王闻言略颔了颔首,微笑道:“你能这样想,可见是长进了……”一副老怀慰藉的样子。 朱立升有些不知所措,手都不知该放哪合适,却听平凉王话音一转:“听说你在同僚中很有些交好的人,眼看过年了,不如在家中宴请一下你的同僚?” 说着,朱兆松以拳掩口,干咳一声,掩饰般的说道:“过年的时候你们在宫中肯定更忙,府里也腾不出人手了。我看就趁现在还算是空闲,就定在三日后吧?叫你母亲准备一下。你也要学会在与同僚搞好关系!” 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朱立升出生时,朱兆松正在西北驻边,整日里忙于军中之事,就疏忽了对他的教育。及至回到京中,朱兆松承了爵,接手了平凉王府的庶务,就更忙了。加上朱立升在兄弟中又不出挑,父子俩总是淡淡的。因此朱立升很少得平凉王如此关怀,不由有些感动,连忙应了下来。 朱兆松见状满意的点点头,和蔼的道:“就这样说定了,后日请你的同僚们来,在后院那几棵梅树下摆两桌,也算是你的一番心意。” 平凉王府的后院有几株老梅,有些年头了,也请了有名的花匠来料理过,在京中可是有些名气。加上后院乃是内宅,若不是亲朋至交,向来不便入内。平凉王这样安排,可见是十分看重此次宴请。 朱立升又是激动又是兴奋,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父亲的承认与看重,一脸感激的回房去写帖子了。 朱立升才走,朱三公子又走了回来,“父王,你就这么宠着老九。” “你懂什么,我叫他做事,自然是有我的用意。”朱兆松立即收起脸上慈色,眼中精光闪烁。 朱永生不屑的撇撇嘴:“就他那德行,能做什么大事。恐怕他对您的计划一无所知吧?” “便是叫他一无所知,才不容易被人看出破绽。”朱兆松淡淡说道,话音一转,又问道:“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听得平凉王问起正事,朱永生面上神情立即严肃起来,“自上次丽嫔被关禁闭之后,儿子就再没机会见到她。说起来,皇上的脸变得也太快了,之前还对她宠爱到纵容的地步。不过打了一个小小侍卫而已,竟然一连一个多月都未召见丽嫔。” 平凉王冷哼一声:“若他不是这样,为父又怎会走上这条路。” “父王远见。”朱永生此时哪还有之前的倜傥模样? 平凉王朱兆松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差了一步……”略作沉吟,又说道:“趁这个机会试试能不能从那个姓许的小子身上着手。不过你那边也不可松懈,若是得她里应外合,无论如何也是个助力。” “是。”朱永生恭恭敬敬的应诺下来。 ===============================这几天很累,状态不太好,写了几天只写了几百个字,幸好还有点存稿。那个,弱弱的问一下,在看书的筒子能不能冒个泡?我真的很想知道有多少人真正在看。也希望和大家讨论一下情节的走向。。。 第三十章 邀请 次日朱立升也要到宫中当差,一大早便到石榴胡同外面守着。冬月的冷风吹的人身上如刀割一般,他心里却是一团火热。把怀里要给许半青的帖子摸了又摸,一会儿担心放在怀里会弄折弄皱,一会儿又要拿出来看看字迹写的是否清晰。他是没怎么练过字的,不过算得上工整罢了。不过冬天天亮得晚,此刻哪里有光亮给他看帖子?朱立升微微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起来。 又不是第一次见许半青,如何就紧张了起来? 不过这却是他第一次正式邀请许半青到自己家中去。上次只是随兴而至,而且当时他还不知许半青竟是女人,哪里会生出这许多心思?今次却不同,若是幸运的话,也许能让许半青在自家父王母妃面前留个好印象,以后再提亲事也便利许多。 正想着,就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马“踢踏踢踏”缓步行了过来。 “这么冷的天,你脸上怎么这么红?可是不舒服?”许半青凑到近前,发现朱立升黝黑的脸上略有些异色,不由问道。 朱立升抹了把脸,“想是风吹的吧。” “等得久了?”许半青释然一笑,“今日好像比往天更冷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 入冬以来,京城已经下过三场大雪了,至于零星雪花更是不知道飘了多少次。 朱立升正愁不知该如何将帖子递给她,闻言灵机一动,笑道:“若是下雪就更好了,后日到我家去赏梅时,岂不更是风雅?梅花可是愈寒愈香。” “赏梅?”许半青不明所以的问道。 朱立升点点头,一扬手中帖子:“我家后院里正好有几株梅树,这几日正开。眼看快过年了,趁现在还算得闲,大家伙儿聚聚也好。” 听到大家伙儿三字,许半青立即明白朱立升是请了队里的人,自然也包括那日在房中议论自己的那些人。登时面上就有些不虞。并非她想扫了朱立升的面子,只是想到要与那些人把酒言欢,实在是有些别扭。 朱立升见她面上神色变幻,立即便明白过来:“嗨,他们不过是闲来无事瞎编排,不必太当真。何况清者自清,随便他们说好了,以后他们自然会明白的。” 许半青知他说的以后是何意,略微红了脸,却也将帖子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朱立升看着她的动作,想到那帖子刚才一直呆在自己怀里,不由心头一热,吞了吞口水。嘴上掩饰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快进宫去吧。” 许半青闻言点点头,二人并排向着宫中飞驰而去。 许半青自得了流云以后,在马术上很是下了番功夫。一是因为实在不愿意委屈了这么好的马,虽然她不懂马,但皇上骑着的,总不会是一般的马匹。二来,也是因为她吃过了苦头,被马鞍把那种地方磨破,疼痛难忍不说,上药也不方便,而且还要被人暗地里说的那样不堪——若是不知道还罢了,既然听到别人那样说,她是万万不肯再被人那样议论的。 许半青是下午的班,因此上午只在值房休息。下午一进上书房,就见怀仁帝已摆好棋局在等着她了。 见她来了,怀仁帝也不说话,只轻轻敲了敲棋盘,示意许半青快快开局。 经过怀仁帝这段时间的调教,许半青的棋艺竟也进步许多。只是每次依旧被怀仁帝杀的溃不成军。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你就没想过,你为什么次次都输?”怀仁帝指着棋盘问道。 许半青忙弯下身,狗腿的答道:“自然是因为皇上棋艺精湛。” 怀仁帝似笑非笑的打量她一眼,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说道:“上次你也说,朕自从做了皇上,眼界胸怀与从前不同,自然就能赢得过你爹爹……” 她说过这话吗?许半青挠挠头,实在不记得了。 怀仁帝也不以为忤,以指点着棋局上所剩不多的白子,说道:“你总是怕丢子,这个也不敢弃,那个也不敢抛,自然束手束脚。” 许半青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她好像总觉得有白子被吃掉就代表自己输了一样,总是不肯放弃一兵一卒,难免在大局上就失了先机,难怪会被怀仁帝的黑子吃的死死的。 见她若有所悟的样子,怀仁帝也不着急,反而默不作声的在一旁观察着她的神色。等到她面上显出些了悟的神情,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你倒胜过晋容和晋阳许多。” 晋容和晋阳是当今太子和三皇子的名讳。许半青哪里敢和他们相提并论,忙低头说道:“不敢与太子和三皇子相比。” “你也该改改你这性子,有时谦虚太过,反而让人觉得假了。”怀仁帝似是闲聊一般说道,“可惜你是个女孩子,不然……”出起神来。 许半青原本就怀疑怀仁帝是自己亲爹,听到这不然,立即冒起冷汗来。如果她不是女孩,而是个男人,难道皇上还有些别的打算不成?先不说尤晋容被立为太子已经有几年了,就算是现在还没有立太子,她也不愿去挑那个担子。而且这话要是传到太子耳朵里,已太子的心胸,还有自己好果子吃吗?倒有些暗自庆幸自己是女孩了。 怀仁帝见她一副惶恐模样,反倒轻笑起来,问道:“我听说平凉王府设宴请你和其他侍卫过去赏梅?” “是。”许半青答道。这消息传的可真够快的。她早上才收到的帖子,竟然皇上下午就知道了。 怀仁帝点点头:“平凉王府的梅树还是先皇亲手栽下的,朕小的时候也常去他家游玩。一晃眼都几十年了。”一脸唏嘘。 许半青忙凑趣道:“不如皇上也趁这次过去瞧瞧?” 怀仁帝大笑起来:“你们年轻人的热闹,朕凑过去做什么?没得叫你们不自在。”顿了顿,站起身来,“朕就在这宫中走走就是了。” 许半青忙随侍一旁,陪着怀仁帝在宫中逛了逛。怀仁帝兴致高昂的样子,不住指点宫中景致与她瞧,时不时还介绍一些来历典故。一下午过去,许半青倒也对大淮的皇宫多了几分了解。但心底的疑惑却更甚了。 看怀仁帝的样子,她真的十分怀疑,自己应该就是怀仁帝所生。可是从长相上,自己除了一双眼以外和他又毫无相像之处。自朱立升答应托人到平阳杨家去打探杨氏未出嫁时的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却不曾有什么消息传来,也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许半青的怀疑中,赏梅的日子到了。 这天许半青本是上午当值,但想到朱立升,便有些心不在焉。怀仁帝似乎也看出来了,并未叫她下棋,反而吩咐白炎锡下午给许半青放半天假。许半青大喜,立即躬身谢过。 怀仁帝却略有深意一般说道:“到了平凉王府,好好瞧瞧府中景致,回来也好给朕讲讲。”半真半假的抱怨道:“自打做了这皇帝,整日里不得安宁,想去哪逛逛都难得成行。” 许半青想想也是,做皇帝的确是不自由。比起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怀仁帝还算是好的呢,起码大淮还算是太平,没有什么内忧外患。 朱立升与同队的人今日本就不当差,一大早就已经在平凉王府聚了头,听小厮说许半青来了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今日不是当差吗?” “皇上放了我半天假。”尾随着小厮走进平凉王府后花园的许半青笑着答道。 朱立升见了她,立即换了一副神情,很有些高兴的样子,“如此甚好。快来,大家都来了好半天了,就差你一个了。” 许半青听说要去见那些人,便有些踌躇。当日只是陪着皇上去郊外跑马,回来就被那几个侍卫那样议论,现在宫中早就遍传关于自己与皇上不伦的事,那几个大嘴巴难道反而会放过自己不成?心中嘀咕,面上就显了些犹豫出来。 “好了!”朱立升见状全解道:“几年的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不过嘴上说笑罢了,并无恶意。难道因此便将几年的情分一笔勾销不成?” 她才认识他们几个月时间,相处又不多,连名字还叫不全呢,哪来的情分!许半青暗暗腹诽道。但又不能跟朱立升说,难道直说因为我是穿越过来的,所以我并不认识那些人?加上见朱立升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不愿意做那扫兴之人,只得依言随着他往梅树的方向走去。 远远见到梅树下搭了两个大圆桌,众侍卫露天而坐,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好不热闹。但见到自己之后,便都噤了声,神情很是有些异样。 朱立升挥挥手:“都愣着干什么?小许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如今她品级可是胜过你们了。” “没错,”一人越众而出,对着许半青行了个礼,口中酸酸的说道:“还没恭喜许侍卫,一下就升了一级,倒叫我等望尘莫及。” 许半青皱皱眉,看了眼朱立升。 朱立升玩笑般的抬腿踢了那人一脚,笑道:“说些什么混话,今日来的都是自家兄弟,少给我来那一套。” --------------------------------- 这周裸奔,今天下了推荐之后马上开始掉收藏嘤嘤嘤 第三十一章 平凉王府 那人扫了一眼许半青,退回人群中不再说话。 说是赏梅,其实众侍卫都是习武出身,哪里耐烦做那些附庸风雅之事。酒过三巡,便划起拳来,一时间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许半青又不喝酒,与在坐众人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他们不来讽刺她她就烧高香了。虽是朱立升有心看顾,但他毕竟是主人,总不好一直围在她身边,因此便落了单。 怀仁帝曾说那几株梅树是先帝亲手栽下,朱立升也说这些梅树经过名家修整,在京中小有名气,因此许半青便打量起那几株梅树来。 此时梅花尚未全开,倒是修整的枝干蜿蜒,的确有几分韵味。许半青也不懂这些,不由有些百无聊赖起来。看着不远处朱立升正在桌旁被人灌酒,想是饮得也有些多了,一张黝黑的脸略略泛起红光来。 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朱立升一眼扫来,对着她微微一笑。正要走过来,却被一个匆忙赶来的小厮叫住,耳语了几句,朱立升面上神情便起了变化,对着周围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匆匆离去。 许半青不知他要做什么去,但见他面有异色,便有些担忧。正琢磨着,又是一个小厮匆匆赶来,到了她面前,行了一礼说道:“许侍卫,我们王爷有请。” 王爷?也就是朱立升的父亲平凉王?他找自己什么事?许半青一边疑惑,一边又带了些面见公婆的忐忑,随着那小厮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僻静的所在。 此处说是僻静,其实还是在平凉王府的后花园之中,只附近树木繁盛,一座八角凉亭隐于其中。那小厮见了亭子,便停在一旁,手向着亭子的方向一指:“许侍卫,我们王爷就在那边等您。” 许半青点点头,沿着小径绕过几株树木,便见到那凉亭的全貌。 虽是凉亭,此时却被帷幔围了起来。便是略有寒风吹过,也不见那帷幔如何晃动,想是十分厚重。想着,许半青登阶而上,就见那帷幔自里面一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又夹杂着些许不知名的香气,十分浓郁。 许半青揉揉鼻子,觉得那香气十分怪异。再看那掀开帷幔的人,却不是她以为的人,不由怔了一怔:“你是……” 那人着一身浅灰色广袖宽袍,袖角袍边却镶了墨绿色的边,一张面若白玉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又带了几分浅笑。见她问起,那人空着的手轻轻一抬:“进来说话。” 许半青不明所以,但想到此处乃是平凉王府,自己又是受邀前来,也不甚在意,一抬脚就跨入帷幔中。 那人放下帷幔,这才一拱手道:“在下姓朱名永生,久闻许侍卫风采昂然,早有结交之心。刚巧今日小九请了你,因此借了父王的名头请你过来。”面上略微有些赧然之色,“若不如此,恐怕许侍卫不肯来呢。”声音却带了丝轻佻。 许半青皱皱眉,迅速分析着刚才所得的信息。这个叫朱永生的称平凉王为父王,又唤朱立升为小九,想是朱立升的哪个哥哥。便略拱了拱手,道:“久仰。” “这却是假话了。”朱永生哂然一笑,“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久仰之说。说起来,倒是我久仰你的大名呢!” 许半青略红了脸,这人说话倒有些风趣,笑道:“不过是跟他们学的客套话罢了。” 那人弯身取来一物,许半青这才注意到,地上燃着一个红泥小炉,炉上正温着一个小酒壶。此时朱永生便是将那酒壶拿了起来,变戏法一样不知从何处取出两个小酒盅。她连忙摆手:“酒却不必了,我向来不喝酒。” “哦?”朱永生略带兴味的扬了扬眉,“这却奇了,我听说你们习武之人向来不拘小节,怎的许侍卫竟是滴酒不沾?”歪了歪头,似是想通什么一般,又笑道:“你既然与我九弟交好,我叫你一声半青可好?” 称呼而已,叫什么还不都一样?只要没人在大街上喊齐涵之,恐怕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因此许半青只是点点头,“你随意就好。” 朱永生对她的冷淡不以为忤,将两只酒盅倒满,酒壶随手放在一边,说道:“这寒冬腊月的,你我又是初次相识,不妨喝点酒,暖暖身子也好。”见许半青又要推拒,脸一沉道:“你再三不肯,可是嫌弃我了?” 许半青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暗暗腹诽起来。他也说是初次相识,还摆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好像在说你是我弟弟的朋友也就相当于我的弟弟一样。手上却依旧不肯接那酒。 朱永生暗暗皱了皱眉,几乎要去摸自己的脸,难道这张向来男女通吃的脸今日竟不起作用了不成?再看看许半青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由咬了咬牙。面上却分毫不显,将那两个酒盅放在一旁,叹道:“也罢。自古文武相轻,想来你们这些习武之人也不大看得起我们这些文士。” 平凉王府不是行伍出身吗?怎么还冒出个文士来?、 许半青对平凉王府也不甚了解,平日里朱立升甚少提到府中之事,因此便有些疑惑。 见她这副样子,朱永生这才重又开颜起来,“想是我九弟也不曾对你说过。朱家子弟虽向来都是在军中谋出身,不过我却因为自小身子骨不好,不适习武,因此随了庄太医学了医。”顿了顿,又道:“父王原本希望我从文,不过我对那些东西兴趣不大。倒是医道可以救人性命,也是功德一件,所以不顾父王的期盼,走了这条路。现今也在太医院挂了职。” 许半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心里戒心却未放松一丝。朱立升曾经说过,平凉王府人口众多。虽然他并未详细说府中如何,但看他那样子,这平凉王府恐怕也不似表面那样平静。便是许家人口那样简单,丫鬟们都是各有各的心思,何况平凉王府?许半青虽然被朱立升称为天真,却并不是真的傻到以为面前这位不知道是平凉王第几个儿子的朱公子真的是“久仰大名”。 等等,他说的是“久仰大名”?自己能有什么名声在外?许半青心里一冷,再看朱永生的神色就带了些异样。她可没忘了,外面都在传她和皇上是什么关系。虽说他自己知道,皇上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至少也和自己的生父有什么关系,但是别人不知道呀,面前的这位朱公子更不知道。那么对方假借着平凉王的名义找自己,恐怕就是因为那个什么“断袖”的传言了吧? 朱永生看着许半青脸上戒备的神色,轻轻一笑,状似不以为意的扫了眼地上火炉。踏前一步,口中却说道:“许侍卫,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讨教一下。” “什么事?”许半青见他靠近,略微退后半步,右手在背后就握起了拳,只待对方一有异动,便要挥拳出去。大淮贵族中南风盛行,她是知道的。甚至有些仗势欺人的,直接把看中的人抬入府中也是有的,不知道面前这一位有没有这种取向问题。 朱永生有些好笑的看着许半青的动作,摊了摊手:“你不必如此紧张,你是宫中侍卫,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若不愿意,我一个文弱书生,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这就算是把话挑明了吗? 许半青挑了挑眉,见对方直言,也不避讳了,说道:“你既然知道,为何又把我叫道这里来?” 朱永生望着她被炉火熏的有些酡红的脸,叹了口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是用些什么手段,也失了风雅,罢了,罢了。” 许半青听他这样一说,才略微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席上的兄弟不见了我,恐怕要寻呢。” 朱永生刚要说话,身后帷幔一掀,又一人走了进来。 一见那人,朱永生立即弯身行礼:“父王。” 许半青闻声望去,来人正是平凉王。忙行了个礼,唤道:“王爷。” “唔。”朱兆松点点头,一挥手,朱永生忙退了出去。 许半青却疑惑起来,这唱的是哪一出? 朱兆松却好像很放松,随意坐在地上蒲团上,一指另外一个蒲团,淡淡道:“坐吧。” 许半青虽是想立即就离开,也不敢驳了平凉王的面子,依言盘腿坐在蒲团上。 “不必过分拘谨。”平凉王略有些松弛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你与我儿相交多年,算起来也是小辈,就当是见了长辈一样就好。” 许半青应了声是,却依旧挺直着背脊,不敢有丝毫放松。 平凉王见状微微苦笑,只问道:“我这个人向来直言直语,听禹林说你也是个爽快的性子,怎的如此扭扭捏捏?” 许半青摸了摸鼻子,不知该如何作答。实在是想不出朱氏父子今日是作何打算。难道是朱立升已经对家里提过自己的事情了吗?但看着朱永生的样子,却又不像知道自己是女人的事儿。 正想着,就听平凉王缓缓说道:“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许半青问道。这回总该入正题了吧? ============================== 那个,过几天可能我那从未见过面的未来婆婆要来,所以这几天家里要大扫除,已经设定好自动发布了,不过人可能不一定有时间上来。。。要想我哦! 第三十二章 威胁 平凉王微微颔首:“其实方才我家老三也说了,你既然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又与我家老九交好。我想问问你,你和我家老九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半青才听了第一句,心里便一惊。方才那个朱永生,竟然是朱立升的三哥。就是他口中那个与丽嫔有染的三哥吗?丽嫔的厉害她已经领教过了,朱永生作为那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把自己找过来,难道仅仅是聊聊天那么简单吗?而平凉王呢?他在这件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直到丽嫔和朱三公子的事情吗? 心念一动,似是想到什么,嘴上自然不肯将实情说出来,只答道:“我自入宫做侍卫以来多得朱大哥照顾,我们是好兄弟。”心里暗暗有些后悔今日来这平凉王府了。在席上就被人冷言冷语, 现在又被平凉王父子连着问这问那。 “既然是兄弟,你便该知道避嫌二字。”平凉王面色一变,厉声道。 许半青有点懵,感觉事情的走向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疑惑的抬眼望向平凉王。 “你既然是皇上的……”朱兆松顿了顿,以眼示意许半青,并不点破她与皇上的关系,“你就该知道,若是你与我儿继续这样下去,皇上会有何反应。” 许半青顿时满头黑线。搞了半天,平凉王是因为她与皇上表面上的关系,而不愿她与朱立升来往? 朱兆松不理她反应,继续说道:“皇上如何,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该议论的。但是我却希望你看在我儿对你诸多照顾的份上,能多为他考虑一些。” “我听闻你与我儿常结伴出游。虽是你二人几年的情谊,但我儿毕竟迟早要娶妻生子……” 话说到这就够了。许半青站起身,冷笑道:“原来这段时间跟在我们后面的是王府的人。倒是我失敬了。”多说下去也没用,平凉王认定自己是皇上的人,想叫她离朱立升远一点。她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是女人吧? 正要拂袖离开,却听平凉王话音一转:“不过若是你对小儿真心实意,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半青身形一顿,不知道平凉王接下来又要说什么。 “皇上想做什么,原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该非议的。但毕竟子嗣太少,太子又是个不中用的。”平凉王笑着站起身,“我也不是那食古不化的,你也知道朱家儿孙众多,便是有个把个终身不娶的,也不耽误什么。” 这又是什么意思? 许半青脑子飞快转动。平凉王先说皇上子嗣少,又说自己儿孙多。难道……难道真的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震惊之下,转身盯住平凉王。 平凉王对她审视的目光不以为忤,摸了摸下巴,笑道:“我想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皇上唯一的亲弟弟也只得一个女儿……朝中虽对皇上的癖好多有传闻,但是并无证据,而你……”顿了顿,“若说到证据,谁又比你更清楚呢?” 许半青依旧紧盯着他,这种事,平凉王就这样说出来了?是想叫她去取关于皇上“断袖”的证据?然后借此抨击皇上失德?有些好笑:“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成事吗?”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平凉王胸有成竹的一笑。 “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平凉王摊摊手:“我既然跟你说了,就有完全的把握。我平凉王府想动一个从九品的侍诏,不见得没有办法。”顿了顿,轻笑道:“是家破人亡,还是与禹林从此双宿双飞,单看你怎么选。我想这世上也没有多少父母能开明到容许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咳,”干咳一声,“像你这样的人而终身不娶吧?” 许半青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皱了皱眉。平凉王既然把这种事都说了出来,她若不答应,恐怕今天很难走出这王府了。不如假意答应下来。至于许有年和杨氏会如何,她却不担心的。平凉王不知道,她却清楚的很,皇上既然能让许有年娶了杨氏,自然不会看着许家出事。 想着,便点点头,“我明白了。”不欲再与平凉王多谈下去,转身就要出去。 身后平凉王笑声又传来:“我也不担心你搞些什么小动作。你在这里呆了这半天,就没觉得这里特别香吗?” 许半青嚯地转身:“什么意思?”她的确一进来就闻到若隐若现的香气,但富贵人家向来喜好在火炉中放点香料,便是上书房里也常常点了龙涎香,因此并未在意。但此刻平凉王特意点明这里的香气,她可不会以为对方只是想给自己普及香料的知识。 “没什么意思。”平凉王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这里有十粒解药,每三日吃一粒,可保你一个月平安。至于一个月以后嘛,就要看你表现如何了。”随手一掷、 许半青双手接过药,手上却有些麻酥酥的,不由暗暗心惊。不说平凉王心计如何,也不说自己到底中了什么毒,单是对方在这药瓶上加上的内力,就强过自己不知多少倍。面上不显,只说道:“多谢王爷赏赐。” 一掀帷幔走了出去。 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许半青暗暗忖道,既然这个药是三天吃一次,应该是慢性毒药吧?也没有心思再回到席中,直接就回了石榴胡同。 许家,杨氏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问了一句:“今日在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氏并不知她今日得了半天假去平凉王府。 许半青怕她担心,杨氏向来有些一惊一乍的,并未将实情告知。只假说有些累了,晚饭也没吃,只躲在房中。一夜未眠。 她自然是愿意与朱立升在一起的,她也不在意谁做皇上,但是平凉王开出的条件,她却不能答应。她与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自己虽然没弄清楚,但却知道绝不是平凉王以为的那样。先不说她根本拿不出平凉王想要的证据,何况怀仁帝有可能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就做不出这种事。而且平凉王和怀仁帝从小一起长大,都能去算计怀仁帝,她又怎么会把平凉王一句口头的承诺当真? 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应该直接告诉给怀仁帝。毕竟自己与怀仁帝是什么关系,怀仁帝要比自己清楚的多。若是能趁机打探出自己的身世,那就最好不过。 因此她今日虽是下午当值,却也一大早就到上书房门外候着。 怀仁帝下了朝,就见许半青一脸心神不定的样子。“怎么,可是昨日棋艺又有长进?” 许半青瞥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低头不语。 “也好,朝上的事也不急于一时。”怀仁帝会意,挥挥手,进了侧间棋室。陆四海忙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许半青见周围无人,这才进了棋室,一进去就跪倒在地:“皇上,我昨天去平凉王府,见到了平凉王。”、 “哦?”怀仁帝早猜到她有话要说,也不惊讶,问道:“他说了些什么?” 许半青忙将昨日的事讲了一遍。又道:“皇上,我……” 怀仁帝却挥挥手打断她的话:“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候着吧。” 许半青欲言又止,见怀仁帝一脸严肃的样子,想想自己其实也没什么话要说了,不过是心中纠结罢了。只得回了值房。 不多时,陆四海却来了。“皇上唤你。”陆四海一脸严肃。 许半青忙随着他走了出去。这却不是去上书房的路。许半青心中疑惑,但想到陆四海是怀仁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便没有多问。 行至一条甬道中,陆四海却突然一拍手。 许半青只觉后颈一痛,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双手自身后接住她软软躺倒的身体。 “白侍卫,以后就托给你了。”陆四海堆起一脸菊花,笑道。 那接住许半青的人竟是白炎锡。 白炎锡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打横抱起许半青,转身走了。陆四海点点头,这才又回了上书房。 不一会儿,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驶离皇宫。出了皇宫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客栈,马车不停,直接进了客栈的后院,另一辆青顶马车正停在后院。 一个着一身白色锦服的人下了马车,进了客栈楼上一间房。便有两个伙计将原来那辆马车上的箱子抬到那青顶马车上。 不一会儿,那穿白色锦服的人换了一身灰蓝色粗布棉衣,裹了一顶破旧的毡帽,跳上青顶马车,驶离了客栈。 许半青是被颠醒的。 醒来立即发觉自己是被捆绑着的。双手双脚都被束缚起来,身子尚能动,但想蜷过身,却碰到四周木板。 许半青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装在一个木箱中。后颈依旧有些酸痛,这一切都在提醒她,她在宫中被人打晕了。而现在她又在哪? 许半青越是心惊越是冷静。 陆四海说皇上叫她,却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她就被人打晕了。那陆四海在哪? 木箱不大,她头微微一抬就能碰到箱盖,膝盖也只能略微弯曲,陆四海自然是不在这木箱中的。 自穿越以来,不,她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不免有些心慌。但慌也没用,许半青深吸一口气。对方既然将自己捆在这木箱中,自然会有所安排。就算要抛尸,也得等她死了再抛吧?难道对方把自己捆在这,是为了等她醒了再杀她吗? 为自己这种推测苦笑起来,侧耳听着外面动静。时不时的颠簸以及马蹄声,车轴转动声,都在提醒她,她现在在马车上。 随着马车的颠簸,许半青有些困了。一开始她还强撑着睁大眼。但毕竟身处黑暗中目不视物,又一直颠簸,到底撑不住睡着了。 第三十三章 离京 醒醒睡睡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半青觉得自己浑身都快散架了,终于有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了。身上捆绑的绳子已经不见了,看了看自己身上衣物完好,略松了口气。这才打量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 身下的床榻十分柔软,只是带了些很久没有用过的发霉的味道。床幔是淡粉色绣了几点草绿的蝴蝶,只床幔上略微积了些灰尘。再看室内摆设,也有些灰尘在上面。 许半青坐起身,不意外的看到撑着床铺的手上也沾了些许灰尘。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背着光看不清楚,只觉得一个高瘦的人影端着什么东西站在门口。 “你醒了?”对方淡然问道,声音冰冷不带一丝起伏。 许半青听到那冷冰冰的声音却如闻天籁一般,惊喜道:“白侍卫!” 那端着东西站在门口的人正是白炎锡。 白炎锡走进来,将手上东西放下。许半青隔着他的身影望到门外明晃晃的阳光下是一个陌生的小院。却是从未到过的地方。 不过既然白炎锡在,她也就不担心了。捏了捏依旧酸痛的脖子,问道:“这是哪?陆总管呢?” “在宫里。”白炎锡言简意赅的答道。指了指桌上:“先吃饭。” 在宫里?许半青愣了愣才明白白炎锡是指陆四海在宫里。那她又是怎么到了这里的?这里显然不是皇宫。方才一瞥之下已看到院子里铺的石砖小路,皇宫中可没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下人住的房间,正房还在收拾。”白炎锡见她不解,略加解释到。 这不是她想知道的!许半青有些气结。她更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白炎锡又为什么在这?“是你救得我吗?” “吃饭。”白炎锡避而不答,只依旧指着桌上。 许半青顺着她手指望去,见桌上一个木托盘里一荤一素两个菜,以及一碗米饭。倒是有些饿了。既然白炎锡在这,她也不担心了。白炎锡功夫如何她并未领教过,不过连朱立升都赞誉有加,肯定不是她这种小虾米等比的。而且白炎锡可以说是皇上最信任的侍卫,此刻皇上肯定知道她在这了。想是白炎锡有什么理由不能即刻带她回去。因此坐到桌边吃了起来。 吃了没几口,见白炎锡只站在一旁盯着自己吃,就有些食不下咽,问道:“怎么只有一碗饭。你不吃吗?” 白炎锡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不答话,反而转身走了出去。 “咔嗒”一声,却是白炎锡将门从外面锁上了。 许半青心里一紧:“喂,为什么要锁门?”冲到门前用力推门:“你把我锁在里面做什么?” “吃饱了放在门口就行。”白炎锡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许半青气结,这叫什么回答?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难道她想错了?白炎锡就是那把自己绑出来的人?他不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吗?为什么还会做这种事? 又想到陆四海还在宫中,那么就是陆四海知道白炎锡把自己绑走了?那皇上呢?皇上知道吗?一时间心中惶惶,不知道该相信谁。 显然陆四海和白炎锡是一伙的了,如果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利于皇上的打算,那皇上岂不是很危险? 还是说,这件事原本就是皇上授意的? 再想到自己早上对怀仁帝说的话,许半青这才恍然,就是皇上吩咐他们俩这样做的吧?不然陆四海来的时候怎么会说是皇上找自己?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解释比较合理。 想清楚了之后,许半青才定下心来,也不去推那门了,安心坐回桌边吃起饭来。 吃完饭将托盘往门边一摆,又坐回到桌边。 那床她是不想躺了,那上面灰尘的味道都呛鼻子。想着,许半青灵机一动,跑到床边,不顾那些带着灰尘气息的霉味,将床上掀乱,又将枕头塞到被子里,整了整床幔,又跑到门口看了看,在门口看起来像是有人躺在床上的样子。做完这些,她揉了揉鼻子,蹲在门后开始等。她就不信白炎锡会毫无动作。他总要来收碗筷吧?握了握拳,虽然不知对方功夫深浅,但她也要尝试一下,总不能就这样被人关着。 果然,不多时,门外动静响起,许半青连忙凝神戒备,“吱呀”一声门被人自外面推开。 白炎锡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室内,见床上微微隆起的被子,似是怔了征,这才弯身去拿地上托盘。 就是现在! 许半青心里叫道,扑身跃起,并指成刀砍向白炎锡颈项。 不想白炎锡竟是身子一晃,一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酸麻的感觉自腕间传来,许半青“哎哟”一声,被白炎锡将手拧在身后。 白炎锡皱了皱眉,放开了手。 “你怎么发现的?”许半青揉着依旧酸麻的手腕问道。 白炎锡低头不语,目光却望向地上人影。 许半青恨不得抽自己一顿。她怎么就望了,此刻阳光自门外射入,地上是有影子的!白炎锡恐怕一开门就看到自己蹲在门后的影子了吧?亏她还以为是个偷袭的好机会! 再看白炎锡,就觉得他变得可恶起来!他既然发现了,还装作上当的样子,难道就是想看她笑话吗?不知是不是她错觉,竟然觉得白炎锡的嘴角微微弯了一弯,眨眼间却又消失不见了。 “很好笑吗?”许半青咬着牙问道。 白炎锡拾起地上托盘,淡淡道:“正房已经收拾好了。”说完跨出门槛,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示意她跟上去的意思? 不管怎样,她已经受够这个房间的霉味和灰尘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许半青昂首挺胸的跟着白炎锡出了房门,出了房门绕过那间房屋,就到了正房。 “皇上吩咐,你最近就住在这里。”白炎锡并不进屋,一指房门,示意她自己进去。 许半青推开门,房子很宽敞,陈设与自己方才所在的房间不同,几个黄花梨的柜子,一张罗汉床。迎面一个多宝格,此刻上面都是空的。绕过多宝格,才是卧室,床上被褥床幔俱是新换的。 既是皇上吩咐的,许半青也无可奈何。这世道,圣令大过天。加上她也明白,皇上此举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她。毕竟她已经被平凉王盯上了。只不知怀仁帝打算如何应对,而她的父母又该怎么办呢?她可没忘了平凉王是以许有年和杨氏的安全来威胁自己的。这样一想,不由焦急起来。 皇上若是把许有年和杨氏也保护起来,为何不一样把人送到此处来?看着白炎锡一副冷漠的样子,估计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许半青只得一边盘算着一边悻悻然的梳洗一番,准备先养精蓄锐。 夜深人静时,许半青突然从床上跃起,听着外面毫无动静,暗暗欣喜。白天想偷袭白炎锡却被他发现了,现在她偷跑,总不会被白炎锡发现了吧? 想着,轻手轻脚的来开房门便要跳出去,却撞上了一堵肉墙。许半青揉着鼻子抬头一看,正是白炎锡,正一脸平静的堵在门口看着自己。不由打了个哈哈:“今晚月色真好,是吧?”抬头要装作赏月的样子,却发现天空上黑漆漆一片,别说月亮了,连颗星星都没有。 白炎锡眼皮一挑,许半青忙又揉揉眼睛,“看来我还是没睡醒。晚安。”退后半步,一甩门,有些气闷的躺回床上。倒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许半青自床上爬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推门一看,白炎锡仍旧在门外站在,顿时没了好气:“你都不用睡觉的吗?”重又甩上门。 这日的三餐依旧是白炎锡送进来的。 许半青算着时间,几次推门而出,都看到白炎锡守在门口,不由有些气馁。难道他真的不用睡觉吗?这不科学吧?人哪能不睡觉?就算不睡觉,难道也不吃饭吗?当晚,白炎锡再送饭进来,许半青就忍不住问道:“你不用睡觉也不用吃饭吗?” “还好。”白炎锡淡淡答道。 许半青却注意到他眼底的阴影,不由有些心软,“厨房总不会只准备一个人的饭吧?坐下一起吃吧。” 不过经过这两天,她倒对白炎锡的功夫了些了解。那次偷袭不算,她每次在房中时,都听不到外面动静,白炎锡竟连气息都隐藏的很好。 白炎锡扫了她一眼,又转身出去了。 就在她以为又是对着空气说话的时候,却有一个婆子又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摆在桌上,福了一福,退了出去。白炎锡这才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坐在桌边拿起筷子。 许半青也不多话,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过饭,白炎锡又一言不发的将桌上残余端走,前后一个字都没对她说过。许半青不由有些气闷。不过她留意到,白炎锡的那份饭菜是吃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没剩的,可见也是饿了。有些暗暗心喜,看来这家伙也是需要吃饭睡觉的。昨天没跑成,今天难道也不能跑? 夜深人静时,许半青又偷偷爬了起来。这回她没有从门走,而是瞧瞧推开了一扇窗。按着记忆中的样子,翻身跃出窗,纵身一提气,这回倒是灵了。许半青稳稳落在屋顶,放目望去,不由傻了眼。 这是哪里? 四周并不空旷,也有几户人家,但院内却是漆黑一片,似乎没有人住的样子。再往远看去,隐约见到一片灯火,却不知离得有多远。这绝对不是京城!这到底是哪?许半青都快抓狂了。 第三十四章 发作 现在的情况不亚于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除了自己是谁以外其余全不了解!不,比那时还差,那时她身边还有朱立升,而现在呢?她身边只有一个看管着她,而且几乎不说话的白炎锡! 想到朱立升,许半青眼神顿时黯淡下来。 他知道平凉王的打算吗? 朱立升是知道她和皇上没有那种关系的,而且二人算是恋人吧?朱立升会任由自己的父亲威胁她吗?而现在平凉王和怀仁帝算是对立的吧?怀仁帝会怎么对付平凉王?朱立升又会如何自处呢? 此时的平凉王府,朱立升正满面震惊的望着平凉王:“凉州府周将军的妹妹?” “没错。”平凉王朱兆松眼皮一抬:“你们从小就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 朱立升顿足,急道:“父王,此事万万不可!咱们王府这几年正是风口浪尖,儿子以为当务之急是韬光养晦……怎么能和驻边武将联姻,还是凉州那边,皇上……” “不用再说。”朱兆松敲了敲桌子:“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三日后行小定礼。” 朱立升还要再说,朱兆松却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步,沉声道:“尤建亭逼我太过,已由不得我。” 尤建亭是怀仁帝的名讳。 朱立升眼皮一跳,缓缓抬起头望向平凉王:“父王,你……” 朱兆松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一甩袖子道:“原本想联合朝中势力逼他让位,没想到他下手那么快,为今之计只有走另一条路了。” 朱立升好似看陌生人那样望着平凉王,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父亲的想法。心中一动,问道:“那丽嫔的事……” “自然是安排好的。”朱兆松面色肃穆:“禹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父已经布置了许多年。只要你娶了周将军的妹妹……” “父王!”朱立升跪倒在地:“万万不可,皇上在位已二十年,早已坐稳……” 朱兆松打断他的话:“便是因为他以为他已经坐稳了,才不断拿我们平凉王府开刀!”惨然一笑:“很多事你根本不懂,你只要听为父的安排就好。” 朱立升抿了抿嘴,磕了个头:“父王,儿子不知您为何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知从何劝起,但儿子已经有了意中人,绝不会娶旁人。” “荒谬!”朱兆松立时翻了脸:“你以为你和那姓许的就能双宿双飞吗?置世俗为何物?”又语重心长的道:“若是父王登上那个位子,以后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但是现在不行。你一定要娶周小姐。” 朱立升不语,只不住磕着头。 朱兆松皱了皱眉,一掌便拍向他头顶。 朱立升闭了闭眼,然那一掌却未落下。朱兆松一甩袖子:“你既然想不明白,就跪到明白为止吧。” 许半青在屋顶坐了大半夜,终于明白自己无处可去,只得又翻身跳下屋顶,甫一落地,就见到白炎锡正袖着手等在檐下。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推开房门。 许半青看了看他古井一般毫无波澜的脸,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回了房中。 第三日,许半青醒来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但却想不起自己忘了什么。挠了挠头,一时不想起床,起来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她现在被关在这不知名的地方,连怎么回京都不知道。就算她回到京中又能怎样呢?她保护不了父母家人,也帮不上皇上什么忙,她更不知怎样面对朱立升。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从心头袭来,渐渐的,头有些昏昏的,还是睡觉吧,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又回到现代的那个小窝。 白炎锡端了早饭推门而入,就见到许半青躺在床上睡着,也不以为意,将早饭放到桌上,又关门走了出去。 然而等到中午的时候,白炎锡端了午饭到房中,见许半青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睡着,而桌上早饭却是分好未动,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凑到床边一看,床上人紧闭着眼,原本白皙的脸上竟泛了些青灰色。忙自被中拽出她胳膊,搭在脉上一探,顿时变了脸色,推了推床上人,唤道:“许侍卫?许侍卫?” 床上人却纹丝不动。 白炎锡忙走了出去,唤人去找大夫。然心里却清楚,许半青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了。 许半青当日向怀仁帝转述平凉王府发生的事时并没有说自己中了毒,因此皇上也没有吩咐下来。只叫他带着许半青躲到李总管的老家去。李总管是瑞县人,瑞县离京城有八百多里,赶马车跑了一天一夜,便是快马飞奔回去报信,最少也要七八个时辰。而这瑞县里又哪有什么好大夫?想了想,唯有先看看这边大夫怎么说,另一边再叫人回京去报信。 这座宅子里俱是李总管的人,到了京城还要通过李总管才能联系到宫中,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再看床上的人,面上那层青灰色又重了些。 这时外面有个小厮唤道:“白侍卫,大夫来了。”这小厮却是龙卫那边的人。龙卫并不被外人所知,是皇上的私卫,除了保护皇上安全以外,也做些情报方面的工作。白炎锡听到那小厮的声音,心头一喜,若是通过龙卫那边传消息给皇上,却是要便利许多。忙将那小厮唤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那小厮点点头,“小的这就去办。”一闪身就跑了出去。 白炎锡虽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却对这龙卫也不甚了解,只期盼他们能尽快把消息送到宫中。 另有一个婆子将大夫请了进来。 那大夫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到了床边缓缓坐下,探了探许半青手腕,又扒开许半青的眼睑瞧了瞧,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贵府还是预备一下吧。” “你这大夫怎么说话呢?”那婆子立时斥道。 白炎锡早想到此节,只略有些失望的道:“送大夫回去吧。” 大夫刚走,床上许半青呻吟一声,白炎锡忙凑上前去。 许半青只觉得喉咙像被火烧过一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指了指桌上水壶。白炎锡见状忙倒了杯水递过来。 许半青抬手去接水杯,水却洒了满床。 今天是第三天了!许半青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自己在平凉王府中的毒,今天该吃药了!但那药她却放在石榴胡同自己的房间里了!这都怪怀仁帝!好端端的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她送到这种鬼地方来!眼中便有了些不满之色。 白炎锡重又倒了杯水来,扶着她的头灌了下去。许半青这才觉得喉咙间好了一些。 “你觉得怎样了?”白炎锡问道。 许半青摇摇头,除了喉咙痛以外,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提不起力气来。不过这才是第一次发作,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只不知道这毒如果不吃那药的话,是直接就发作死掉呢,还是先遭什么罪?看看桌上摆着两份饭菜,知道已经下午了。许半青忖道,看样子这药是慢性的,今天只是提不起力气,之后不知道又会怎样。 “我已经派人去京里了。”白炎锡看着她两眼不住乱转的样子,知她无甚不适,略有些放下心来。 许半青抿抿嘴,就算皇上知道了又能如何?解药在她家里,而且皇上也不知道她中了毒。就算解药拿来了,那一瓶也不过是三十天的药量。平凉王叫她拿皇上断袖的证据出来,她没办,反而把实情告诉给皇上,平凉王不杀她就不错了,怎么还会给她解药? 转而又想到自己真是糊涂,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呢?若是她当时就想到把中毒的事情也告诉皇上,当时也能想到办法。她不就是冲着皇上身边有那么多太医才大着胆子把实情告诉皇上的吗?现在倒好,不但人被丢到这种鬼地方来,解药也没带,连个好大夫都没有! 方才那大夫的话,她迷迷糊糊中已经听到了,那大夫连她是中的什么毒都没说,想来要么不会解,要么不知道。想着,许半青微微苦笑了下,总算这毒没让她遭什么罪,若是像电视剧或者小说里那样什么七窍流血腹痛如绞一类的,那她可真算是不得好死了。 然而她的乐观维持不了多久,腹中便绞痛起来。好似有一只手在肚子里拧来拧去一样。做了几十年的女人了,许半青并不怕肚子疼。反正在她作为齐涵之的那些年里,总是每月都要痛上一次的。 许半青有些恍惚的想到。那时她十三岁,也没人告诉她,那天早上突然就肚子疼,发现下身流血,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其实她那时很害怕,后来还是孤儿院的院长教她用卫生巾,告诉她她长大了,要学会保护自己。想着,她闭着眼微微笑了起来。 她那时不明白,只担心每个月又多了一项开销。后来她很努力,一边工作一边读书,再后来她靠着自己的积攒买了房子,再后来……她就来到这里。做了大内侍卫,还会功夫,她以为她做到了,她终于能够保护自己了。没想到……脸上的笑意就有些苦涩。没想到,竟然最后是这种死法。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腹中绞痛立即便加剧起来。许半青觉得自己的肚子变成了洗衣机,里面有个波轮在转。而且是一会儿朝着这个方向转,一会儿又朝着那个方向转。这是甩干模式吧?许半青苦中作乐的想着,想弯起身子缓解那痛,却发现自己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随着那一忽在这一忽又在那的绞痛,只得咬紧了唇,不一会儿嘴里便尝到淡淡的咸腥味。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冒着汗,又开始觉得自己像一叶扁舟漂浮在汪洋中,随着风浪的方向飘来荡去。 第三十五章 获救 白炎锡盯着她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样子,不知道她此刻是何种感受。微微叹了口气,见她咬破了唇,忙自桌上拿起一个调羹,大力捏开她的嘴将调羹塞了进去。这样至少不会咬破舌头和嘴唇。 嘴里被塞了调羹的许半青脸有些变形,加上腹中时轻时重的疼痛,让她的脸显得有些狰狞。白炎锡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不由叹了口气,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又是一阵绞痛袭来,许半青再忍不住,喉咙中发出一声似哽咽又似呻吟的声音。白炎锡忙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许多,手一搭许半青的脉门,内力便源源不断的输了过去。 许半青不知道自己是昏还是睡,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妈妈牵着她的手,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等等,妈妈?她哪来的妈妈?许半青微愣神间,又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唤道:“你要快快长大,不管娘在不在身边,你都要坚强。” 娘?不对吧?就算她有妈妈,她也不会管妈妈叫娘。难道这是这个身体的原主的记忆吗?不过听着这话,似乎她娘是要离开?不过杨氏不是从小看着许半青长大的吗?而且这也不是杨氏的声音。杨氏虽然对自己慈爱,却从没有那样温柔的声音。 许半青正疑惑着,又听那女声略带哭腔的叫道:“涵涵,你一定要坚强。” 涵涵?那是她的名字……许半青觉得自己糊涂了。她到底是齐涵之,还是许半青呢?现在这是齐涵之的梦,还是许半青的梦呢?罢了罢了,她都快死了,想那些做什么呢?不管是作为谁,能在临死前梦到自己的娘这样温柔的对自己说话,她都觉得很幸福。许半青渐渐模糊了意识,只记得那温热的手一直拉着自己不肯放开,那手一直那样热,那样热,连她的眼角也跟着热了起来。 白炎锡见到许半青流下眼泪,还以为她是痛的受不了,又将内力增加了些。见许半青放松了眉头,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看样子用内功还是能帮她稳定下来的。心下一定,这才开始尝试着用内力去逼毒。 但平凉王既然有把握用这毒来威胁许半青为自己做事,哪里是那么容易逼得出?不多时,白炎锡头上已冒了冷汗出来,而许半青面上的青灰之色却只退了一点点。 天色渐渐转黑了,室内一片昏暗,白炎锡依旧催动着内力,却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心中不由有些茫然。皇上只说叫他看住许半青,避免被平凉王府的人发现。却并未说要他护住许半青不死。 皇上对许半青很不一般,他是知道的。但对皇上来说,许半青只是一个玩物吧?就算是在平凉王这件事上他是有功的,这功劳又值不值得自己拼了内力去救呢?换而言之,许半青对皇上来说,只剩下陪皇上玩乐的作用了,而他自己尚年轻,还有大把的前程,许半青值不值得他拿了前程去赌呢? 犹豫间,那握着的手便放松了一些。不知为何,脑中却浮现出许半青皱着眉微笑的样子。等到他发现时,发觉自己重又抓紧了许半青的脉门,内力依旧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 白炎锡今年不过十九岁,虽是在同龄人中已是十分出色,毕竟年纪尚小,能有多少内力?好不容易捱到深夜,已是强弩之末。再这样下去,连自己的一身功力恐怕也要交待了。白炎锡咬咬牙,不明白自己为何还不放弃。 正犹豫时,门外动静响起,白日里那小厮推门而入:“白侍卫,侯太医来了!” 侯太医?那是每日给皇上请脉的太医,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白炎锡心里一惊,继而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小厮点了灯,侯太医这才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持着油灯看向床上人,皱了皱眉,对白炎锡说道:“白侍卫,请让一让。” 白炎锡这才放开手,略有些虚弱的站起身来,退到一旁。那小厮又点了几盏灯,屋内这才亮了起来。 侯太医看了看许半青的脸色,又扒开眼睑查看一番,再看看依旧塞在许半青口中的调羹,转头望了望白炎锡,略点了点头,这才自身上背着的药箱内取出一包银针来。灯光下,针尖闪着寒光。侯太医却望也不望一眼,施起针来。 不一会儿,许半青身上就插满了银针,只一张脸上还露在外面。白炎锡眼见着许半青面上青灰之色像是遇到什么一般收缩起来,不多时,便凝成一团黑色停在眉心,只依旧不断涌动,似是寻找机会一般。侯太医见状又是一针插到许半青眉心,那团黑色登时凝住不动了。 侯太医这才将那调羹自许半青口中拔了出来,倒颇费了一番功夫。只因许半青一直紧咬着牙关,倒把那调羹咬的死死的。最后还是白炎锡帮着捏开了她的嘴。调羹一拿出来,登时一口黑红色的血自许半青口中流了出来。 侯太医取了一个小瓶子将那黑血接了起来,这才擦了把汗,对白炎锡说道:“只是暂时稳定住,还得寻到解药才行。” “到底是什么毒?”白炎锡皱皱眉问道。这毒应该是他之前就中了的,不然这几日二人一直同吃同住,周围又没有可疑的人,自己却完全没事。 侯太医将许半青身上银针一一收起,说道:“暂时还不能确定。”转头望向白炎锡,“你脸色不太好,需不需要……” “不必了,我自己调息一下就好。”白炎锡摆摆手:“多谢侯太医。” 侯太医摇摇头:“不过是皇上吩咐罢了。”顿了顿,问道:“你可知她是何人?” 白炎锡挑了挑眉,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侯太医将银针放回药箱中,见他不解,微微一笑:“今日所见,我回去会禀告给皇上。”又自药箱中拿出一个瓶子:“这是皇上吩咐我带来的,我留了一粒做观察,其余九粒,叫病人觉得不适的时候再吃。” 白炎锡接过瓶子,又听侯太医说道:“白侍卫,虽是你今日并无不是之处,只是以后还得注意一些,皇上恐怕不喜旁人与病人太过亲近。” 不过是个玩物……白炎锡几乎脱口而出,撇了撇嘴,“我与他保持距离便是。” 侯太医以为他明白了,点点头:“那我就先回京了。皇上还等着我消息。”之前那小厮忙送侯太医出去。 白炎锡这才发现侯太医走路略有些撇着脚,想是一路快马飞奔过来的。这一路八百多里,对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医来说,自然有些不适。有些不以为然的望向床上眉间依旧钉着一根银针的许半青,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破例把他这样没什么功夫的人调到身边也就罢了,皇上也是人,也有喜好。但此刻平凉王府蠢蠢欲动,分出人手来保护许半青不说,连身边的太医都派了过来……这实在不像一个帝王会做的事。 想到这,冷哼一声,看着床上苍白的脸问道:“你不是红颜,就不知道你会不会祸国?” 天将亮时,许半青醒了,一醒来就看到白炎锡坐在床边的地上打坐调息。 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白炎锡睁开眼,与她目光一对,立即移了开去,自桌上拿起个药瓶递给她。 许半青看着那熟悉的药瓶,忙接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虽依旧虚弱,但已经能够支配自己的手脚了,而腹中的绞痛早已停了,只有些空荡荡的感觉。吃了一粒药,许半青才意识到自己眉间似是有些异样,抬手想去摸。 白炎锡连忙喝住:“别动。”见许半青疑惑的看过来,忙解释道:“昨晚侯太医来了,给你用过针,他说暂时把毒性控制住了,等到发作的时候再吃药。不过这针……”侯太医并未说。 许半青点点头,左右扭动着头,眼睛隐隐能看到眉间的银针。不由哭笑不得,她现在这样子,大概就和独角兽一样了吧?不过想归想,她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只得依言不再去碰眉间。将药瓶塞入怀中,这才注意到白炎锡脸色有些苍白,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侯太医已经说会把事情报给皇上,他也没必要在许半青面前卖好,只淡淡答道。不一会儿,天亮了,一个小厮送了两份早饭进来。 许半青那份是一碗熬得稀稀的粥,白炎锡的除了粥以外还多了几样点心。 那小厮见许半青打量白炎锡的早饭,忙堆起笑来解释道:“许侍卫,侯太医说了,您还是吃清淡点好。” 许半青点点头,昨晚肚子疼成那样,便是叫她吃大鱼大肉她也不想吃。想到吃,这才想起自己还是满口的血腥味。 那小厮倒识趣,立即便递了个茶碗过来:“您漱漱口。”许半青接过茶碗漱了口,那小厮又递上一条热毛巾。 许半青晃了晃头,眉心上一根银针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小厮见状知她自己不便擦脸,就有些为难的看向白炎锡。白炎锡皱了皱眉,只得接过毛巾,小心翼翼的帮许半青擦了把脸。口中说道:“夏杨,还是找个丫鬟来做这些事吧。” 原来那小厮叫夏杨。许半青默默想到,她自己现在不方便,叫这些大男人来做这些事,的确是不大合适。但是若是请了丫鬟来,便又有一件为难事了。如果那丫鬟要帮她换衣服怎么办?忙道:“我以前有个丫鬟叫柳二丫的,我用惯了的,能不能把她找来?”见白炎锡面无表情,忙补充道:“她才九岁,却十分听话,绝不会走漏了消息。” 第三十六章 劝说 他以为他是在出游吗?还把贴身丫鬟叫来?白炎锡腹诽道。但想到侯太医所言,明白此人对皇上来说不一般,也不置可否。夏杨却说道:“许侍卫,这事儿得请示了皇上才行……咱们龙卫向来隐蔽,主要为皇上打探消息,因此……” 这话一说,其余二人俱是一怔。 他竟连龙卫的事情也说出去,难道皇上对许半青竟信任如斯?白炎锡暗暗忖道。 而许半青则惊讶于皇上竟然有自己的私卫,听起来像是个情报系统。这样一来,自己自然不好支使对方了,只得说道:“那就随便找个小丫鬟来吧,要阅历简单的。” 夏杨不愧是龙卫的人,办事很快,不过那小丫鬟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眼神却十分犀利。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丫鬟。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说了皇上有情报系统,许半青看谁都觉得有点像特务。不过管她呢,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而且自己也不会做什么事。许半青苦笑着望了眼屋内三人,一个白炎锡,是皇上派来监视她的,一个夏杨,原本就是皇上的情报员,一个小丫鬟,不确定是不是皇上的情报员。按这个架势来看,恐怕即使自己不去告密,怀仁帝对平凉王府的事也早就知道了吧? 此刻她就不觉得自己是做了错误的决定了。假如她没去告密,那才是惨了呢!搞不好怀仁帝以为她和平凉王一伙的,那还有她好果子吃?就算她可能是怀仁帝的女儿也不行。 许半青就算是在这里住下了。整个宅子里除了她和白炎锡,就只有夏杨和一个小丫鬟,一个守夜的老苍头,一个粗使婆子,一个烧饭的嫂子。幸而那个小丫鬟还是个能言善道的。 不一会儿功夫,许半青已经知道那丫鬟叫凉秋,家里是附近世代务农的,因家中姊妹多,所以自愿出来找活计,也能贴补一下家中。许半青不置可否,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她也不会傻的去问人家是不是龙卫的情报员。自古以来的情报机构总是神神秘秘,人家总不会逢人就说自己是干什么的吧? 不过凉秋倒是告诉她,此处是瑞县,离京城有八百多里。“我有个姑姑就嫁到京城去了呢!”凉秋一脸向往的样子说道。 “你也想嫁到京城吗?”许半青见状问道。 凉秋红了脸:“才没有!我才不嫁人呢!” 许半青微微一笑,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而此时的平凉王府却热闹非凡,朱立升着一身靓蓝色锦服,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却觉得这些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那日他跪了一夜,先是平凉王妃来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叹口气走了。他不为所动。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二叔,三叔来看他,语重心长的说了些什么,他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最后朱永生来了,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意。 朱立升听到脚步声,呆愣愣的抬起头:“三哥。” 朱永生在他面前蹲下身,已经大冬天了,偏要持着一把折扇。此时用那扇柄拍了拍朱立升的脸颊:“难怪父王议事从不叫你。”啧啧有声的咂咂嘴,“果然没看错你。”一副夸赞的样子。 朱立升却明白,三哥向来与他不对付,又怎会在这种时候来夸自己?不过是痛打落水狗罢了。避过折扇,低头不语。 偏朱永生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坐在他身边,“其实你也该知足了,不管怎样,父王给你安排的还是黄花闺女。”话里有话的样子。 想到三哥与丽嫔那一段,朱立升立即明白他在说什么,嗫嚅道:“三哥,父王叫你去的时候,你就没犹豫过?” “有什么好犹豫的?”朱永生不知自何处掏出一壶酒:“父王想做大事,哪里会在乎几个儿子?” 朱立升不知是那酒壶中的酒味,还是三哥身上原本就带的酒味,依稀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朱永生对着壶嘴自顾自的喝了两口,用袖口抹了抹嘴:“何况丽嫔还真不错。开始的时候我也很紧张,被皇上发现了就是个死,死就算了,还得连累全家人……”嗤笑一声:“后来也习惯了。” “三哥……”朱立升锁紧了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朱三公子似是有些微醺,面上的敷的粉已遮不住两颊淡淡的红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还以为你当差这几年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天真。你不娶周小姐,自然有人娶,父亲多得是儿子。何况你以为你不娶周小姐,便能安安心心与你那许侍卫双宿双飞吗?” 朱立升闻言略带震惊的望向他。 朱永生却不理他,轻笑出声:“他已经中了毒了。父王叫他帮着拿皇上断袖的证据。这样他就可以联合手中的势力要求皇帝让位。”顿了顿,见朱立升脸上惊异之色更甚,又笑了起来:“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这种事,他就算拿得出证据,以后也是身败名裂,父王即使纵容你不娶,也不会允许他见光的。横竖他也是个死,你又何必为了他跟父王做对呢?” 然朱立升只觉得心乱如麻,父王想要的证据,她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的。不知她中的是什么毒?心里想到,嘴上就问了出来。 朱永生扭过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屑的撇了撇嘴,转过来时又换上醉意朦胧的样子,叹道:“父王怎么会告诉我这个。不过他倒是有说,这种毒其实没有解药的。父王给了他十粒解药,说是叫她三天吃一次,想来,也不过能拖到年后吧。” 一阵鞭炮声响起,把朱立升自回忆中拉了回来,捏了捏袖中的小瓶子,那是早上平凉王给他的。“只有这么多。”平凉王如是交代。 他打开看过了,里面只有十粒。这是给许半青的解药。但是实际上,也只能让她多撑一个月而已。这是对他乖乖听话的奖励。因着与周氏小定的事,他最近也没去找许半青,不知她这两日怎样了?他该如何向她解释,她会收下这解药吗?但是更让他担忧的是一个月以后,他又该怎么做才能帮她要到更多解药呢? 虽只是小定,平凉王府还是聚满了前来道贺的人,毕竟还是摆了几桌。朱立升望着满屋的武将,略带讽刺的笑了笑,这些,恐怕就是父王已经掌握的势力了吧?平凉王已蓄势待发,而许半青又该如何应对呢?她要怎么样才能拿出父王想要的证据? 然此刻却不容他多想,那些武将不过是围着平凉王打转,但平日里与他交好的侍卫却都围了过来。左一杯右一杯的敬下来,因心里有心事,朱立升很快就醉了。 第二日一早到宫中的时候还在头疼,巡逻时也心不在焉,众侍卫还以为他依旧沉浸在昨日的喜悦中,哪里晓得他的心思?好不容易捱到巡逻结束,朱立升连忙冲到许半青的值房,却见房中空无一人。随手抓过一个侍卫来问道:“人呢?” 那侍卫莫名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许侍卫和白侍卫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好几天没来?”朱立升嗫嚅着重复道,紧接着又想起那人说白炎锡也几天没来了。白炎锡经常会出宫公干,这个他是知道的,但是许半青怎么会几天没来呢?难道是病了?或者是那毒已经发作了?想到此,朱立升一刻也待不住,匆匆告了假就策马跑去石榴胡同。 然让他意外的是,许家的大门上却明晃晃的挂了一把黄铜大锁。不死心的敲了敲,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确实毫无动静。这是怎么回事?朱立升有些懵,正巧听到隔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忙上前问道:“请问,许家的人哪去了?” 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小妇人,见有陌生男子冲到自家门口,慌忙又退回去把门关上了。朱立升却不肯罢休,扬声问道:“大嫂,请问你可知道隔壁许家的人去哪了?” 连着问了几遍,门内才传来一声怯怯的女声:“许大人被官差捉走了。” 捉走了?怎么可能?朱立升满脸疑惑,许有年不是许延年的亲戚吗?一个小小的侍诏,就算有什么错处,也不至于就被官差捉走了。又想到就算许有年被捉走,那杨氏和许半青也应该在家,忙又问道:“那许家其他人呢?” “奴家不知。”那小妇人隔着门答道。 许有年被捉走了,杨氏和许半青也不见踪影,这是怎么一回事?先不说许有年是因为什么被捉走,那杨氏与许有年成亲十几年,总不至于自家男人一被捉走自己就跑了吧?这样一想,朱立升心中就更疑惑了。 难道是父王做的手脚? 朱立升有些不敢相信,但转念一想,父王既要许半青为自己做事,保不齐除了毒药以外也会用她父母做要挟。恐怕还真的是被父王挟持住了。那许半青人呢?她又去了哪?她总不会也被父王关起来吧? 正要敲门再问,就听到后面一个声音怯怯的道:“公子……” 朱立升回头一看,是一个梳着羊角辫子的小丫头,登时大喜,捉住那人问道:“你家少爷呢?” 第三十七章 风雨 正是柳二丫。 柳二丫被朱立升捉住肩膀,立时好像被铁钳夹住一般,疼的叫出声来。朱立升稍稍放松了些力气,却依旧抓着她肩膀不肯放手:“你家少爷呢?” “我也不知道……”柳二丫怯怯的答道,两只眼睛红红的,似有泪珠在里面打转。 朱立升知她向来有些痴傻,只得耐着性子哄道:“你家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柳二丫已带了些哭腔。“家里来了不认识的人,太太就叫收拾东西。那人一走,老爷就被抓走了。太太叫我回家去找我娘。然后就再也没见过太太。” 看样子许家是提前得了信的,不然杨氏怎么会叫收拾东西。却没有带上柳二丫,只不知道许半青是不是和杨氏在一起?忙又问道:“那你家少爷呢?和你家太太在一起吗?” 柳二丫摇摇头:“不知道。” 朱立升还要再问,比如柳二丫上次见到许半青是什么时候,许半青是不是和杨氏在一起,杨氏会去哪里,是什么人把许有年抓走了?柳二丫哪里知道这些,只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朱立升叹了口气,看来在她这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得颓然的放开手。 想了想,许有年既然是被官差抓走,杨氏又不在家,许有年此刻肯定还在某处牢中,又不知道许有年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他便是想去牢中找,也不知从何处找起,跺了跺脚,看来还是得到许延年家去一趟。两家虽不见有何来往,毕竟亲戚一场,也许许延年会知道什么消息也说不定。 只是许延年是兵部侍郎,他只是个小小侍卫,恐怕还是得打着平凉王府的招牌才能得其门而入。果然,到了许延年府上,那门房本是爱理不理的,听他说是平凉王府的人,这才转了笑脸,但嘴上却依旧不冷不热的道:“我们家大人没在家,要不您明儿再过来?” 朱立升哪里等得到明天,想了想,许延年说不定也是去为许有年的事奔波,只得打听道:“其实我是为了翰林院侍诏许有年大人的事来的……” 不想那门房不等他说完,立即眼一翻:“我们和翰林院可没什么来往。”竟是门一关,任朱立升如何敲也不肯再开了。 朱立升气结的望着眼前朱红色的大门,暗暗忖道不知许有年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惹得许延年家连门都不肯开。看样子许延年恐怕也是躲着事儿呢!无他法可想,只得回了平凉王府。 王府中,平凉王朱兆松正大发雷霆:“怎么会不见了!” 下面跪了两个人,头也不敢抬的答道:“许有年被官差抓走,杨氏就收拾东西走了,属下跟了几条街就被甩开了……” “废物!”朱兆松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碗“叮叮”直响。 那说话的人就一哆嗦,“谁问你这些了!我是问你那个许半青呢!” “属下不知……”地上人唯唯诺诺的答道。 朱兆松一听更是怒了,“我要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都是饭桶咳咳咳……”却是咳了起来。 立在身后的朱永生忙拍了拍他的背:“父王,父王息怒。” 朱兆松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有些颓然的摆了摆手,朱永生这才重又添了茶水给他,使着眼色让地上两人退下去,嘴上说道:“父王,事到如今,不若好好打算一番。那姓许的既然中了毒,想也不过还剩下这一个月罢了。倒是咱们的大事……” 朱兆松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却想的周到。” 朱永生知这是在夸赞他,眼底泛了些喜色,面上却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父王,那姓许的已然跑了,只不知道许家的事皇上知不知道。” 朱兆松微微颔首,也不避讳他,便请了幕僚到房中议事。朱永生暗暗松了口气,这样看来,他在父王心中的地位又稳固一些了。背过人,却暗暗咬了咬牙,他因不擅习武,便被平凉王推出去给那万氏丽嫔做面首,何尝顾过父子之情?而老九又比自己强了多少?偏平凉王逼着他去娶周将军的妹妹。他前几日还对朱立升说,许半青做过那种事,以后一辈子都没前程了,其实何尝不是在说自己?日后就算成了事,他有这个名声在外面,恐也得不到什么重用了。 不提平凉王又与幕僚商议下什么计策,此时此刻的上书房里却跪了一男一女。正是许有年和杨氏。 “这些年,苦了你们了。”怀仁帝一脸嘉许的望着地上二人。 许有年夫妇忙叩首道:“能为皇上办事,是小的们的荣幸。” “唔。”怀仁帝点了点头:“你们也算不付朕的所托,把她教的很好。”望了眼杨氏:“朕听说,你们也要有孩子了?” 杨氏略有些羞赧的低了低头。 怀仁帝微微一笑:“原是朕思虑不周,你们不必顾虑。你们先到先皇后在郊外的庄子避避风头,叫你媳妇也安安胎,过段时间朕还有事交代你做。” 两口子谢过皇上,许有年这才惴惴然的问道:“不知皇上有何事安排小的去做?” 怀仁帝却突然变了脸色,摆了摆手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叫李德祥安排你们去吧。” 李德祥就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总管。许有年夫妇谢恩自去寻李总管。 见二人出了上书房,怀仁帝这才抿起嘴,撑住头。一旁的陆四海有些担忧的凑上前来:“皇上,要不要宣侯太医?” 上书房内静默了好一阵,怀仁帝有些疲倦的声音才响了起来:“这种时候了,唤他来做什么。反正明天早朝之后他也要来请脉的,到时候再说吧。” 陆四海欲言又止,最终只得忧心忡忡的道了声是。 夜有些深了,瑞县在京城的南方,并不似京城那般寒冷。许半青整日闷在房中除了吃就是睡,委实无聊得很。加上又有心事,便有些睡不着。隔着窗棂见一个淡淡的人影映在上面,便唤道:“白侍卫。” 白炎锡推开门,一股冷风顺着门吹了进来,许半青打了个哆嗦,问道:“你困不困?” 白炎锡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她,问道:“什么事?” “我无聊。”许半青眼巴巴的看着他:“你会不会下棋?” 她在上书房随着怀仁帝连着下了两个月的棋,已养成习惯了,此时实在没事做,倒有点想下棋了。 不多时,凉秋就拿了棋枰棋子过来。 白炎锡其实并不好此道。不过他对朝中事知道的比许半青多得多,朱立升要娶周小姐的事,他已经听说了。甚至他怀疑整座宅子里只有许半青一人不知道。心里便带了些淡淡的悲哀,却是替她。她与朱立升眉来眼去的样子,他自然是知道的。有些哀其不幸,又有些怒其不争。既然入了皇上的眼,还肖想着第二个人,偏那人的父亲还是个野心勃勃的。 这样想着,白炎锡便让了她三子。 不曾想竟然被许半青杀了个措手不及。 许半青有些洋洋自得的看了他一眼:“怎样?我总算还有点长处了吧?”只是这长处却是害她不得自由的怀仁帝教给她的。 不知为何便有些冷了场。 瞥着白炎锡淡然的颜色,许半青只得干巴巴的道:“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如此这般,二人你来我往的,竟然下到天亮,却是各有胜负。 白炎锡不由对许半青有些另眼相看起来。会下棋的人都是胸有丘壑的。看许半青一副没心机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她竟然颇擅棋艺。至此,白炎锡才算对她缓和了些脸色,轻声道:“天都亮了。” 许半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耸了耸肩:“那又如何?反正不过是呆在这院子里无所事事罢了。” “那就找些事做。”白炎锡淡淡道,眼底却有了些笑意。 许半青挑起半边眉毛:“能找什么事情做?”总不成叫她绣花吧? 随着她的动作,眉间那根银针便晃了晃。白炎锡心念一动:“我看你似乎没怎么练过内功?” 许半青顿时来了兴趣:“以前练过点,后来都忘了。你要教我?” “不敢说教。”白炎锡将棋枰上棋子一一收起:“先好好休息吧,明儿咱们就开始。” 许半青自然欣然应允。 然这一觉却睡了一天一夜。原来许半青睡到午后便又发作起来。白炎锡也有些疲倦,只在外间打了个地铺。听到动静进来一瞧,就见许半青蜷着身子躺在床上直哼哼。眉心那处青灰色扩大了许多,几乎要覆住整张脸。且整个人不住扭动,似是想翻滚过来。 担心她眉间的银针,白炎锡只得将那根银针取了出来,针头已是全黑。白炎锡不由暗暗心惊起来,忙自枕头下取了药喂她。但许半青昏迷中只是下意识的呻吟,哪里意识到要吃药?最后没办法,白炎锡只得硬掰开她的嘴把药灌了进去。吃了药约莫过了一刻钟,许半青才安静下来。白炎锡抹了把头上冷汗,暗暗下定决心,等她醒了一定要叫她试试能不能用内功把毒逼出来。就算不能完全排出体外,像侯太医那样把毒逼在身体的某一处也好。 第三十八章 药浴 不然按这个速度,最多一个多月,解药就吃完了。侯太医那边又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万一没有研制出解药……白炎锡不敢想下去,心里对自己说,他可是皇上叫自己护住的人。然看着许半青青灰衰败的脸色,自己也没了信心。 许半青醒的时候毫不知情,还以为自己真的是睡了那么久。白炎锡也不提醒,只督促着她从打坐开始修习内功。 毕竟是有点底子的,许半青按着白炎锡说的,气运丹田,渐渐感觉小腹处热了起来。也能调动些许内力。但离白炎锡要求的还远着。如此练了两日,许半青的毒竟然提前发作了。 白炎锡看着她抱着肚子的样子,不由暗暗恼怒。平凉王用的到底是什么毒?怎的竟如此奇怪。寻常毒药对有功力在身的人来说,完全可以压制住晚一些发作的,怎的到了许半青这反倒提早了? 也不敢再提叫许半青修习内功的事了。 许半青自己好像也知道了些,每日只叫白炎锡陪着下棋。有时候白炎锡有事不在,便叫夏杨和凉秋陪自己下。时间久了,把个夏杨凉秋愁得叫苦连连。偏这俩人都是臭棋篓子,许半青一边报怨他们棋艺差,一边依旧抓壮丁一样扯着他们来下棋。惹得现在夏杨凉秋见了白炎锡就像见到救命恩人一样。 这日白炎锡一脸喜色的拿着个方子回来,夏杨便哭丧着脸迎了上去:“我的爷,您可算回来了。” 白炎锡闻言望向了许半青的房间,果见凉秋正愁眉苦脸的坐在棋枰边,许半青则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坐在她对面。忙快步上前,说道:“小许,我找到解药了。” “真的?”许半青闻言大喜:“哪里来的?” 夏杨闻言也一脸喜色:“可是侯太医送来的?” 白炎锡摇摇头:“是我一位江湖上的朋友。”顿了顿:“是个苗人。” “你是说,”夏杨惊异道:“难道许侍卫竟是中了蛊?” 白炎锡将手中方子递给他:“照着纸上写的去准备一下吧。” 夏杨接过方子一看,上面写着各种草药并毒虫若干,自去寻那方子上的东西不提。方子上的东西虽颇有些奇异,但哪里难得住龙卫的人,这也是白炎锡叫夏杨去准备东西的原因。不过三日,就在许半青再次发作时,夏杨已是将东西备齐。 在许半青脸上青灰之色刚刚泛起的时候,白炎锡就看着她吃了药,又吩咐凉秋将那些草药毒虫煮成一大桶,抬到了许半青房中,一指那桶:“进去吧。” 原来这些东西并不是用来吃的。 许半青抽了抽鼻子,一大股药味扑鼻而来,再瞥一眼漂浮在桶中的草药,以及隐隐可见的蜈蚣、蝎子等物,不由皱起了眉:“你该不会是让我和这些东西泡在一起吧?” 白炎锡扫了眼桶中,有些暗暗懊恼,偏就忘记吩咐凉秋将那些东西滤出去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你一个大男人该不会连这些都怕吧?” 可是我不是大男人啊!许半青张了张嘴,一咬牙,道:“我怕什么?你出去吧。” 白炎锡闻言也不多说,转身出了房门。许半青见他出去,忙关了门,脱了衣服,想了想,依旧穿着内衫。再看了眼桶中漂浮之物,只是和那些死物泡在一个桶里,总比叫她吃了那些东西强!一咬牙一闭眼,跨入桶中。 木桶里的水犹自冒着热气,许半青甫一跨入桶中,身上立时便泛起通红的颜色,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一般。头上就冒起汗来,许半青不由得暗暗呻吟一声,早知道就等那水凉一些再泡进来了!此刻想要从药水中出去,却有些迟了,虽然白炎锡并未说明,她也有点担心半途中断的话会不会影响药效。 不等她在多想,却觉得身上皮肤有些蠢蠢欲动的感觉,尤其是脸上,仿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一般。许半青略微抬起手,隔着淡棕色的水面打量着自己的胳膊,果见皮下有一条条淡青色的线条,仔细看去,还在皮下不住的蛹动,仿似一条条长长的虫子一般。 许半青立时头皮有些发麻。不,不但头皮,连脸上皮肤也有些发麻起来。虽是被热气熏的滚烫,依旧觉得脸上血液都要凝固一般,一阵冰凉。 如果说此时的许半青只是觉得有些作呕的话,等到她发现自己脸上有些微的异样,并用手去摸的时候,则真的几乎吐了出来。她竟然在脸上摸到了几条细线,而且随着手指的触摸还在不住扭动。 “啊!”许半青惊叫出声,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甩了甩手,这才注意到胳膊上的皮肤里也冒出几条细线。但一触及水面,立即便不动了。许半青定了定神,察觉到那些原本不住扭动的细线——也许该叫虫子,似乎很是怕那药汤,随着她的胳膊靠近水面,立即便蜷缩起来紧贴在皮肤上。 强忍着发麻的头皮,将胳膊浸入药汤中,随着胳膊上的皮肤再次红了起来,那些细长的虫子便渐渐不动了。许半青龇牙咧嘴的在水中用指甲将那些细长的虫子一一自身上揪了出来,也不敢到处乱扔,依旧丢在药汤里。 想到自己此刻和那些令人作呕的虫子呆在一个桶里,她不由暗暗庆幸自己并未将衣服脱光。然脑中却突然一个念头升起,胳膊和脸上已经这样了,身上又是什么样?忙解开衣服查看,果然身上皮肤上也爬满了那些细长虫子。 这回许半青真的吐了。 若不是她反应迅速,就吐到水里了。 吐过之后,她捂住嘴,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缩到了水中,将脸也埋在了药汤之中。等到实在憋不住气,才探出头来换气。 差不多在水中泡了半个时辰,水才有些凉了起来。许半青钻出水面,摸了摸脸,似乎已经光洁如初了,再看看身上,好像也没什么东西了。只是那衣服上却是沾满了那些细长虫子,轻轻一抖便脱落到水中。 她此时一刻也不想在这样的水里多呆了,忙跨出木桶,衣服也不要了,统统脱下了丢到木桶中,随便擦了擦身子,找了件干净衣服换上,这才松了口气。不敢再看那水,推开门去唤凉秋。 白炎锡原本就守在门外的,见她一脸红扑扑的样子,扭了扭头,道:“怎样了?” 许半青捂住嘴,差点又吐了出来,忙说道:“快叫人来打扫一下。” 凉秋和夏杨进来见到那水面上漂浮的一层细长虫子,也几乎吐了出来。最后还是那打扫的婆子和夏杨一起将木桶抬了出去。 白炎锡却道:“这药要泡上七天才行。” “还泡?”许半青干呕了一阵,这才直起身来,有气无力的道:“那我看我这七天就不用吃东西了。” 白炎锡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许半青觉得仿似自己刚才经历的那些在他眼中全都不值一提一般,难道他是在鄙视她吗? 白炎锡却好似明白她的想法一样,微微笑了笑。 这还是许半青第一次看到白炎锡笑,不由有些呆了,“你真应该多笑笑。” 然那笑容不过昙花一现,白炎锡立即又板起脸来:“该吃午饭了。” “呕——别跟我提吃!”许半青哀号一声,又弯腰吐了起来。 凉秋又将地上污物收拾干净,折腾了小半天,果然在另一个厅中摆起饭来。 许半青嘴上说着吃不下东西,其实吃的比谁都多。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笑道:“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饿,好像饿得要虚脱了一样。” “那些蛊虫吸你体内精髓,此刻驱除去一些,你自然会觉得疲倦。”白炎锡顿了顿手上动作,淡淡的道。 他是在安慰自己吗?许半青挑了挑眉,嘴上却依旧不停的塞着食物。 这顿直吃到肚子撑的圆滚滚的,她才放下筷子。虽腹中仍旧觉得饥饿难耐,但实在是吃不下了。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仰靠在椅子上直呻吟。 白炎锡弯了弯嘴角,似是想笑,最后却忍住了,依旧不动如山的吃着自己的饭。 如此泡了七日的药汤,果然每次从许半青体内冒出来的细虫越来越少,到了最后两日,已经完全没有了。而她自己也已经麻木了。 倒是白炎锡略微算了算:“你这几日一直没有再发作。” 这才提醒了许半青,她低头思忖了一阵,果然这七天里,除了第一天略发作了一下,马上就吃了药,之后再没发作过。不由面带喜色的道:“这么说我的毒就解开了?”不负她这几日遭的这个罪。 白炎锡略点了点头,脸上也有了些喜意:“恭喜你了,许侍卫。” “还是要多谢你!”许半青诚恳的望向他。虽然这几天实在是让她难捱的很,但此刻毒已经解了,也算是救了她的性命。 “不必客气。”白炎锡淡淡道,并不居功,“不过是皇上吩咐罢了。” 这些日子二人原本已相熟了许多,白炎锡这句话却又将她推远了。许半青不由有些疑惑,难道她无意中哪得罪他了吗? 正想着,那帮工的婆子却来告假:“明晚就是除夕了,若是主家没什么吩咐,小的想明日一早就回家去。” “除夕?”许半青低头算了算,可不就是除夕了么!想不到竟然过的这么快! 不等她开口,白炎锡已是允了。那婆子不过是临时请来帮忙的,自然不能拦着人回家团聚。 果然第二日一早,那婆子待二人吃了早饭,就收拾东西家去了。 许半青看着手脚麻利的收拾着碗筷的凉秋问道:“你不用回家过年吗?” 凉秋手上动作似是顿了一顿,扬起笑脸来道:“府里只剩你们几个男人,若是连我也走了,你们岂不是大过年的还要饿肚子?” 许半青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们也可以到酒楼去要几个菜回来。” “我的爷!”凉秋失笑出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瑞县一个小小县城,哪里有什么酒楼在大年夜还敞着门做生意的?人家掌柜的不要过年吗?” 许半青吐了吐舌头,一想确实如此,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那等过完年,你多放几天假。”她却把自己当成主人了,根本没想到她自己也是暂居他处,哪里做的了主? 第三十九章 除夕 二人正说着,白炎锡走了进来。许半青见了他忙打了个招呼:“白侍卫,过年了,你想不想家?” 白炎锡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没有家人。” 许半青噎了一下,讷讷道:“我不知道……”回想之下,从前在宫中时她从未关心过白炎锡住在哪里,与什么人来往。 白炎锡不以为意,道:“虽暂居于此,既是过年,少不得要热闹一番。” 凉秋在一旁忍着笑道:“今儿已是正日子,之前又没什么准备,怎样个热闹法?” 白炎锡脸上就有了些窘色。他一个人习惯了,往年这种时候他都是在宫中过的,哪晓得那许多。而在入宫之前呢?他又是怎么过年的?有些想不起来了,脸上就带了点惘然。 许半青耸耸肩:“有什么就弄什么呗。”她在作为齐涵之的岁月里,并没有家人。小时候在孤儿院里和院长以及其他孩子一起过,没觉得有什么,等到长大了,一个人也习惯了。 凉秋眼珠一转:“你们男人懂什么,就交给我吧!”转身出去找夏杨。二人如何商议不提。 许半青却摆了棋枰出来,“左右闲着无事,不如来一局。”这宅子里也就白炎锡能与她对上一对。许半青对此很有些洋洋自得。 白炎锡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三五下就被许半青杀的无还手之力。 许半青有些郁闷:“你干什么呢?一点都不专心。” “不过消磨时间罢了。那么认真干嘛。”白炎锡淡淡道。 许半青皱了皱眉:“话可不能这么说。”却是认真起来:“做一事就要专一事。既然想下棋,就要专心做好。” 白炎锡闻言怔了征,半晌,道:“你说的对。”他虽有些冷漠,对手下的人却向来严厉。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这是他常说的,想不到今日竟被许半青反了回来,弯了弯嘴角,也认真起来。 午饭是凉秋煮了面,二人随意吃了一口,凉秋就依旧去忙了。 等到天黑时,棋局上已有些胶着之像,许半青便有些不耐烦。白炎锡见她不停地变换坐姿,便打趣道:“怎么,不是说要专一事?” 许半青翻了个白眼,并不说话,定了定神,又落了一子。 却是被白炎锡趁势杀掉一大片黑子。 许半青有些心疼了,那一大片,得有好几十颗子,是她之前小心翼翼留下来的,竟然一步落错就被他拿了去。正有些暗暗着恼,就听凉秋在外面叫道:“吃饭了!” 许半青犹自琢磨着如何挽回劣势,白炎锡却将棋枰一拂,“走,吃饭去。”棋局登时就乱了。 “等等等等!我还没下完呢!”许半青立即大呼小叫起来。 白炎锡扫了凌乱的棋局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已经输了,还不认。” 许半青当然不服,叫道:“还没下完,怎么就知道输了!” 白炎锡却不理她,出了房门。许半青只得闷闷不乐的跟了出去。 凉秋已经将整座宅子装点一新,到处贴着大红的福字,门上对联却是夏杨写的,俱是一些辞旧迎新的吉祥话,只字有些歪歪扭扭。许半青指着那对联上字迹就笑了起来:“这是哪来的虫子?比我的还难看!” 夏杨讪讪一笑,“我从小没读过什么书,您二位又忙着……左不过取些好兆头罢了。” 许半青吐了吐舌头,毕竟人家辛苦写的,自己没出力还要笑人家,的确有些不厚道。凉秋却端了一盘饺子进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吃饭了呀!” 许白二人互相推让一番,这才在桌边坐下。见着桌上一盘又一盘白白净净的饺子,嗅着满屋的香气,许半青突然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 竟是饿了,拿起筷子就要吃。却被凉秋拦住了:“等等等等。” “不是叫吃饭了吗?”许半青眼睛舍不得从那饺子上氤氲的热气上移开,问道。 夏杨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将上面几盘菜挨个摆到桌上。 许半青望过去,一盘清蒸全鱼,一盘红烧鱼段,一盘烤鱼,一盘煎鱼,一大碗鱼头汤,以及一盘似是什么丸子,闻起来也是带了点鱼的腥鲜味。只有两盘炒肉一盘青菜看起来是和鱼没关系了。“这都是什么呀?全鱼宴?” 凉秋抿嘴笑了笑:“提前也没准备,这是夏杨出去弄的。” “可不是?”夏杨指着那鱼道:“我在河上开冰钓鱼钓了一天,统共也就得了这么几条。可冻死我了。” 凉秋又弯身自桌下取了一坛子酒,坛子不大,被她两只手捧着,分了几杯出来,就见了底。“这却是在院子里那棵老梅树底下挖出来的。” “挖出来的?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酒?”许半青奇道。 夏杨最快,答道:“李老爷每年回来小住一段时间,都会埋一坛子酒在那树下。” 这宅子是李总管的老家。许半青也听说过一些。只是凉秋却是怎么知道的?却更确认凉秋也是龙卫的人了。 许半青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她说是暂住,其实和被囚禁也没多大分别。心里又有些惘然,随意吃了两口菜,又吃了几个饺子,便放下筷子。 白炎锡因有看管许半青的职务在身,并不喝酒。夏杨劝他,他只说不喜。 齐涵之的酒量是不错的。没身份没背景的女孩子,没点酒量会比较吃亏。但成了许半青之后,因为朱立升说许半青向来是滴酒不沾的,因此她也乐得不喝。今天不知为何,却突然有了喝酒的想法。反正一人只有一杯,醉不了人的。 想着,许半青拿起酒杯来就一饮而尽。 一条热线就自喉咙口一直烧到了胃里。不多时,脸上便有些泛红。 大概是因为这个身体从未饮过酒的缘故,许半青便觉得头有些重了起来。举目四顾,那灯光也氤氲了起来。 白炎锡看了看许半青酡红的脸,皱了皱眉道:“不能喝便不要喝,大过年的,不过是图个高兴罢了。” “你也说是图个高兴了!”许半青斜睨着他,“我高兴喝便喝,有什么大不了的。”嘟囔着,便要站起身。却是脚下不稳,便晃了一晃。 白炎锡便要去扶她,却被她拍开了手。白炎锡嘴唇微瓮,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嘭”的一声,紧接着窗外就亮了起来。心下一惊,忙凑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个缝查看。又听到“嘭”、“嘭”几声,夜空更亮了。原来是外面在放焰火。 白炎锡心下稍定,扭头想安抚一下众人,却觉得劲边一热,许半青凑了过来,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脖子上。 “放烟花了!”许半青完全没注意到他,隔着他推开了窗。 凉秋和夏杨也凑了过来:“不知是哪家放的,可真好看!” 夜空里,朵朵烟火明亮的绽放在半空,又一点点萎靡下去。许半青盯着那光亮处,深吸一口空气,叹道:“过年了!” 白炎锡盯着她在焰火中时明时暗的脸,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也低叹一声:“是啊,过年了。” 夏杨原本也盯着焰火,正要说点什么,突然低喝一声:“什么人!”便纵身跃出窗外,向着墙头处跃去。 众人随着他望过去,就见那处墙头上影影绰绰一个人影一闪而逝。紧接着,夏杨也追了出去。 白炎锡一扶窗台,也追了上去。 许半青一惊,也要追出去,却被凉秋抱住胳膊:“我的爷,您可不能去!” “我去看看什么事!”许半青被她一拦,已不见了墙上人影,只得转过头来解释道。 凉秋厉声道:“不行!”便拖着她离开窗户,空着的手将窗户关好,推着她避到内间。“你在这呆着别动。”放开她的胳膊,却转身出去。 许半青听着她在外面锁门锁窗的声音,紧接着,室内就暗了下来。又有脚步声传来:“爷,不用怕,我在这陪着您。”凉秋柔声道。 许半青却是被她方才的身手惊住了。 凉秋刚才捉住她的时候,她条件反射般的想挣脱,却使不出半点力气。加上凉秋奔出去关门关窗的迅速,她已经明白了,这个小丫头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不由苦笑起来:“想不到你身手这么好。你也是龙卫的人吧?”虽然她早就怀疑过,却一直并未确定。 室内静默了一瞬,低低的声音响起:“是。” “你真的十二岁吗?”许半青又问道。“你家人呢?”顿了顿,苦笑出声:“我又问傻话了,你们龙卫的人,自然不会跟我说实话。” 凉秋并未答话,半晌,脚步声响起,却是凑到她近前来:“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凉秋低声说道。 许半青低头不语。 满室的黑暗,凉秋看不清许半青面上神色,只说道:“我家里姐妹众多,爹娘一直想要男孩。我三岁那年,终于生了弟弟。却是养不起这许多孩子了。所以把我卖给一个杂耍的戏班,他们把我关在一个笼子里,说是长不大,以后才好表演。” “我长到十三岁时才被人救了下来,救我那人是龙卫的。”顿了顿,凉秋笑了起来:“只是那之后我却长不了多少了,看起来还像十二三岁的样子。” 许半青骇然,想不到凉秋看起来小小的,竟然也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不由问道:“你,恨你爹娘吗?” ==================== 忙昏头了,差点忘记今儿是什么日子了,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四十章 归途 “恨过。”凉秋答道。窗外的焰火依旧此起彼伏,凉秋的脸在黑暗中时隐时现,明明看起来只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却不知为何写上了沧桑。 过了一会儿,她自己却笑了起来:“不过他们过的也不好,我有时候会偷偷留些钱给他们。” 却是不相见也不相认。许半青默然,不知是该开解她叫她回家的好,还是该安慰她这样的父母不见也罢。 “也许以后,我不在龙卫做事了,找个人嫁了,带着相公回去看他们。”凉秋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道。 明明室内很暗,看不大清楚,许半青却觉得好似看到了她脸上的微笑与期望。 白炎锡与夏杨直到天快亮时才回来。白炎锡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夏杨却一脸沮丧的摇了摇头。 许半青和凉秋便知道没追上了。 对此,许半青并不太在意,许是哪里来的小毛贼吧。过年了,贼也要用钱。 但另外三人却不这么想。 尤其是白炎锡。他向来自负,没想到这次却是疏忽了。竟然是夏杨追了出去,他才发现的。若是夏杨也没发现……他不敢想会发生些什么。 夏杨已是将事情通过龙卫的秘密渠道上报给京中。凉秋自然是晓得的。 但白炎锡却不想再住在这里了。“这里已经被人发现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来意,还是避一避的好。” 夏杨不同意:“京里还没来消息,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等到上面安排了再说。” 末了,还是凉秋说道:“白侍卫说的对,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不如避一避。” “说的轻巧,避到哪里去?万一上面来了信,咱们人却不在这,错过了怎么办?”夏杨反驳道。 凉秋瞥了他一眼,“你留下等消息,我和白侍卫护着他走。” 夏杨顿足:“我的姐姐,你们能走到哪去?” 凉秋怔了征,望向了白炎锡。这次的任务是白炎锡牵头,龙卫只接到配合的任务,自然还是要听白炎锡的。 “我们回京。”白炎锡脱口而出。若说到安全,还有哪里比皇上身边更安全吗? 其实甫一说出回京时,他自己也呆了一下。怎么会想到回京的?他的任务只是把许半青看管在这里不是吗?回京虽然安全,却与他的任务不符。而且他对于回京,首先想到的并不是任务如何,而是回到皇上身边,许半青就一定是安全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凉秋斩钉截铁的道:“夏杨,你留在这等消息,收到消息后沿着路去追我们,我会给你留下记号。” 夏杨闷闷不乐的看了二人半晌,只得应了下来。 许半青听说要回京,有些吃惊,却也乐得能够回去见爹娘,自然顺从的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一行三人就上了路。 平凉王府里,朱兆松捏着手中的信件,笑道:“竟然躲到那里去了。还真叫人好找。” 朱永生笑道:“还不是被父王您料到了?”又道:“怪不得最近没见到白炎锡,原来是被皇上派去那里了。” 信上写的正是白炎锡与许半青躲在瑞县的消息。 “父王,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看样子尤建亭还挺看重他,先捉活的吧。”朱兆松胸有成竹般的笑了笑。 平凉王府与凉州守将家联姻的事已传遍了京城,朱立升已是告了长假,第二日,王府驶出五十辆马车并护卫队若干。朱立升骑着马面无表情的走在最前。 “这也太突然了!”朱立升听到围观人的议论声。 另一人就说道:“那周小姐随着兄长在凉州,上次小定时周家只有几个远房的长辈出面,想来平凉王府这是要去凉州接亲呢!”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堂堂王府,未免太给那周家面子了。一般外地新娘不都是送到京城来待嫁吗?” “嗨,你知道什么呀,平凉王府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那人似是知道些朝中事,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顿时引得众人围了上去。 朱立升瞥了一眼人群,心里苦笑起来。旁人大概以为马车里都是一些聘礼和结婚用的事物吧?其实他自己清楚,车里坐的都是朱家的人。包括平凉王本人。 平凉王既然要起事,自然不能呆在王府里。朱家在京城联络的多是些文官,京西大营和禁军的高级将领中却没有平凉王的嫡系。平凉王这次提早发动,却是并未准备完善。他现在不过是打着到凉州去成亲的旗号把朱家人送过去罢了。恐怕很快,战火就要开始了。至于平凉王府,他回头望了一眼,已是有些模糊了。 府中剩下的只是些不被家族重视的人,怀仁帝即使围了王府,也不能被当做什么筹码。 出了城门,在城门外的驿站处,朱立升一抬手,车队停了下来。朱永生自车队后面快马奔了过来。“九弟,三哥就送你到这里了。”朱永生向来文弱,虽是大冬天,骑了这半日的马,也有些气喘吁吁。 朱立升咬了咬唇:“三哥,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 朱永生皱起眉,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又抬高声音笑道:“你去成亲,三哥自然想去喝一杯喜酒,不过家里总要有人服侍父王和母妃不是?”拍了拍朱立升的肩膀:“你都是要成家的人了,还净说傻话。” 朱立升勉强笑了笑,眼中却浮起一丝悲哀。 留下来意味着什么,三哥应该比他更清楚。然这是平凉王的决定,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又怎么能违抗呢?子不言父之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朱永生似是明白他在感叹些什么,也叹了口气,望了望身后的马车,张了张嘴,最后说道:“一路小心。”转身策马回城去了。 朱立升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一暗,吩咐了一声,车队又缓缓向着西北的方向开动了。 上书房内,怀仁帝双目有些呆滞的盯着桌上摊开的舆图,视线却没有聚焦在上面。 陆四海干咳一声,有些担忧的唤道:“皇上。” 怀仁帝回过神,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走了?” “是。”陆四海挥了挥手,便有小太监给怀仁帝端了碗药进来。“皇上,您该吃药了。” 怀仁帝微微苦笑,“吃了这小半年了,总也不见好,可见太医院都是些庸才。” 陆四海低下头:“这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要我说,皇上您还是忧思太过了。” 怀仁帝一口饮下药汁,揉了揉眉心,一脸苦涩:“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朕虽知道他的打算,也不愿明里指责他,还要在人前处处维护他,只盼他能幡然悔悟,可他呢?” 陆四海小心翼翼的取走药碗递给等在一旁的小太监,又摆了摆手,叫众人都退了出去,这才劝慰道:“皇上宽容,本是皇上重情义。他既然不领情,皇上也不必再念从前的情份了。说到底,他所图谋的,本就不是为人臣子该有的念头。” 怀仁帝颓然长叹一声,半晌,才道:“朕有些累了。” “要不然就歇息一会儿吧!”陆四海面带不忍的道。 怀仁帝却苦笑,指着桌上半人高的奏折道:“你看看,朕哪里歇得下?” “不如交给太子去做……” 怀仁帝视线扫过来,陆四海登时一震,知道自己失言了。 怀仁帝取了最上面一份奏折,却不打开,只在手中摆弄着,淡淡问道:“你觉得太子如何?” 陆四海忙笑道:“太子自幼得皇上教导,自然是极好的。” 怀仁帝盯了他一阵,却笑了起来:“太子什么都好,就是略有些些太过急躁了。” 陆四海哪敢再接这个话茬,只堆着笑说道:“这些大事,奴才却是不懂了。想来皇上总是对的。” 怀仁帝斜睨他一眼,嘿然笑道:“你倒是乖巧!” 陆四海抹了把额头上尚未冒出的冷汗,笑成一朵菊花:“奴才这不是在您身边耳濡目染么!”一主一仆也算是相谈甚欢。 而此时,许半青却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凉秋在一旁道:“许侍卫,要不要睡一会?” 许半青强打起精神来:“到哪了?” “还早呢!”凉秋略掀了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他们乘的是许半青来时的那辆马车。因是装扮成货车,所以车上只有当时装许半青的那个箱子,此刻正被她充做椅子来坐着。白炎锡正在外面驾车。 望着外面杳无人烟的荒野,凉秋皱了皱眉,转过身却笑眯眯地道:“我听白侍卫说你们来的时候就跑了两天半,回京时不用那么赶,自然还要再慢一些。” “那我睡一会儿。”许半青打了个哈欠,坐车就是这样,晃晃悠悠的就容易困。凉秋铺了床薄被在箱子上,自己则盘膝坐到了地上。许半青顺势躺了下来。 就在许半青迷迷糊糊刚要沉入梦乡的时候,车身却剧烈的晃动起来。 许半青忙坐起身来:“怎么了?”外面拉车的马嘶鸣起来。 凉秋刚要掀帘去看,就听到白炎锡喝道:“别出来,坐稳了。” 马车加速起来。车身晃动的更明显了。箱子上已经坐不住了,许半青学着凉秋的样子坐在了车板上。凉秋却站了起来,将东西卷了卷全都塞到包袱里。“这马车不能要了。等下车一停咱们就走。” 正说着,车帘一掀,白炎锡扭过头来说道:“不等车停了,咱们被人盯上了。现在就走。” “啊?”许半青顺着车帘的缝隙瞥到飞速回退的地面,傻了眼,这是要跳车的节奏吗? 白炎锡却不等她多说,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的树上。 凉秋先将包袱丢了过去,见白炎锡接住了,这才一拉许半青,纵身跃下马车。才一下车,就听到不住的箭鸣声。“笃笃”几声,已有箭矢钉在了马车的车壁上。 第四十一章 遇袭 凉秋不等许半青站定,抱着她就地一滚,就滚入了草丛中。树上的白炎锡也跳了过来。就听一阵马蹄声传来,眼见着一群黑衣蒙面的人骑着马边放箭边向着马车追了过去。 其中一人喝道:“主上吩咐,要活的。” 那些人才收了弓,依旧马速不减去追那马车。 等到那群人跑远了,白炎锡才低声道:“我刺了那马一剑,他们没那么快追上。不过恐怕很快就会发现马车是空的,咱们还是快走吧。” “好。”凉秋低声应道。那声音却有些虚弱。 许半青惊魂未定间并未留意,白炎锡却眉头一紧。也不多说,弯身沿着草丛向着路旁的树林里奔去。奔了没多远,身后就又有马蹄声响起。 “我留下来吧。”凉秋突然说道。 “不行。”白炎锡喝道。“你是龙卫的人。” 凉秋苦笑道:“正因为我是龙卫的人,他们在我嘴里问不出什么的。” 龙卫的人出来时都含了毒药在嘴里的。一旦被擒,不等泄露身份就要自行服毒自尽。白炎锡深深看了她一眼,“还没到那个地步。” 言下之意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推凉秋出去。 许半青不明所以的看了二人一眼,却惊呼出声。她这时才注意到,凉秋左肩上钉着一支箭,已是穿透身子,只余箭羽在外面。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中箭,不由有些惊慌失措。 方才凉秋还一直搀扶着自己,那得有多疼? 想着,眼睛就有些湿。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白炎锡喝止了她,背起凉秋,道了声:“走。”就率先向着前方丛林密布处飞奔而去。 许半青听着身后断断续续的马蹄声,急忙追了上去。跑了许久,才听不到身后的马蹄声。白炎锡这才停了下来,打量四周,不知是那处荒山,道:“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他们应该没那么快追过来。” 许半青回忆着方才听到的马蹄声,那群人应该是在沿着马车的路线找他们。有些惊魂未定的道:“我们看着又不像有钱人,怎么会被盯上的?” 敢情她还以为是遇到强盗吗?白炎锡有些好笑的瞥了她一眼,也不多言,就近寻了处山洞,将凉秋放倒在地上。“你帮她把箭取出来。”径自出去了。 许半青看了凉秋一眼,凉秋已是双目紧闭,一脸的苍白。再看肩头处,衣衫已被血浸透,想要拔箭,却觉得无从下手。 若是直接拔出来,肯定会勾住肉。何况伤在那种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心脏。 又没有药物止血……正纠结,白炎锡抱着一捧干柴自外面进来,见状皱了皱眉,也不说话。先升了一堆火,这才取了剑出来,将箭头隔断,自包袱中取出一瓶药来,“按住她别让她乱动。” 许半青怔了一下,才明白这是吩咐自己,连忙凑上前按住凉秋的肩膀。嘴上却道:“这样不行吧?都没消毒,会不会感染?” 白炎锡不知道消毒和感染是什么意思,也不理她,手下用力就将箭拔了出来。 血登时顺着伤口喷了出来,喷了许半青满脸。就是白炎锡的脸上也沾上了少许。 许半青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眼睛似是被血糊住了,也不敢睁眼睛,大叫道:“快给她止血。” “放手。”白炎锡喝道。 许半青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旧紧紧抓着凉秋的肩膀,慌忙放开手去抹脸,抹了一手粘乎乎的,但总算能睁开眼睛了。盯着自己满手的血,有些慌乱。 再看白炎锡却一脸冷静的撕开凉秋肩头的衣服,撒了些药粉上去。然那血流的太多太快,很快就将药粉冲开了。 “你这样不行的!”许半青凭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常识,讷讷道。 白炎锡看了她一眼,自怀中掏出一个手帕来,重又撒了些药粉在上面,又按到凉秋的伤口上。 血很快将手帕渗透,白白的手帕就被染成了鲜红。许半青定了定神,凑了过去,帮他按住了手帕。 白炎锡又自包袱中取了件中衣撕成布条,在许半青的帮助下缠绕在肩膀上。 “我出去找点东西。”白炎锡吩咐道。不等许半青点头就重又出了山洞。 等到白炎锡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泛黑了。火堆有些暗了,许半青一直想添柴进去,却不敢放手。 她一直按着凉秋前后两个伤口,已经不再有血渗出。白炎锡加了些柴,见着火烧旺了些,才将自怀中掏出几棵草来,“嚼碎,敷在她伤口上。”又取出另外一颗:“这个喂她吃下去。” 许半青依言先将那几棵草嚼碎,解开凉秋身上布条,想敷药,却发现那手帕已经粘连在凉秋的伤口上。稍一扯动,凉秋立即呻吟起来。许半青不敢再动,求助般的望向白炎锡。 白炎锡皱了皱眉,也有些不知如何处理。 “要不我们进城去找个大夫吧。”许半青建议道。 “不行……”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却是凉秋醒了过来。 许半青惊喜道:“你醒了?” 凉秋却不答话,只望着白炎锡:“不要管我,你们走。不能进城。” 许半青以为那些人是强盗,凉秋和白炎锡却是心知肚明,恐怕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那些人肯定是平凉王府派来的。 白炎锡抿了抿唇,似是下决定般的说道:“如此……” “不行!”许半青大声反驳,“凉秋受了伤,她需要大夫,我们怎么能不管她?” “许侍卫……”凉秋微弱的声音唤道,强撑着抓住了许半青的手:“半青,人都有一死……” 抓着她的手指冰凉。许半青微微一颤,但手心还是热的,凉秋还活着的,只要有大夫,就能救她,怎么能把她丢在这荒郊野外?更加坚持的道:“我们进城,我们去找大夫。” “胡闹!”白炎锡喝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平凉王府的人在找你,你一出去就会被人发现。” 许半青被他喝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你说那些是平凉王府的人?” 白炎锡眼一翻:“若是普通盗贼,为何要捉活的?” 许半青闻言咬住唇,“若是捉活的,我们就被他捉住又怎样?叫他们给凉秋找大夫……” “你以为他们捉住你要做什么?”白炎锡不怒反笑,“皇上若是不把你送出来,他们反倒不会多想。既然皇上如此看重你,少不得把你作为筹码与皇上交换些什么!我倒不明白,皇上到底看中你哪里!先是冒着被人诟病的风险把你收到身边,又派我和龙卫的人护住你……可你呢?只会处处拖人后腿!”白炎锡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话。 虽是白炎锡并未清楚说明,许半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自己不过是皇上的小受,竟然要叫大内侍卫和龙卫一起来保护自己。是说自己祸国殃民吗?然许半青却明白,她和皇上并不是那种关系。 但她和皇上到底什么关系,她自己却也说不清楚,嘴唇翁动半天,不知如何解释,加上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处处拖人后腿,只得默然无语,垂在一边的手暗暗握拳。 白炎锡见她不语,也自知失言,叹了口气,妥协道:“咱们先在这躲一躲,等天凉了就去寻大夫。” 闻言许半青眸中一喜,笑道:“多谢。” “留着你的命去谢皇上吧。”白炎锡淡漠的回道。 倒是凉秋深深的望了许半青一眼,轻声道:“谢谢你,半青。” 凉秋自小被卖到杂耍班子,吃尽了苦头。获救之后加入龙卫,周围都是竞争关系,哪里有人为了她的生死而不顾大局?因此心下很是感动。 然到了深夜,凉秋却发起烧来。一开始凉秋还算清醒,不过睁大着眼睛盯着火堆。最后说起胡话来,许半青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发现她头上滚烫。“她发烧了。得快点想个办法降温。”许半青低声道。 若是烧的久了,心肺都会受影响,便是烧成傻子也不是不可能。 白炎锡低头想了下,说道:“附近有条河,我去弄点水来,你给她擦擦身子。” “也好,只能试试看了。” 却是没有工具打水。最后白炎锡又取了件衣服拿到河里去浸湿,带了回来。 许半青也不及多想,就要脱凉秋的衣服。白炎锡却躲了出去。大概是因为男女之别吧。许半青心道,手上动作依旧不停,脱光了凉秋身上衣服,其实那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又用白炎锡带回来的湿衣服擦拭着。 火光中,凉秋的身体上隐隐可见各种伤痕,很有些触目惊心。许半青一边给她擦着身子一边辨认着,有刀伤,鞭伤,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她也不认识了。也不知道凉秋吃过多少苦头。心中就有些不忍。 一直忙到天有些微泛白,凉秋的烧略微退了一些。原本的衣服也被火腾干了,许半青帮她穿上衣服,这才走出山洞。 深吸了一口冷冰冰的空气,觉得自己心里也冷冰冰的。 白炎锡原本在地上打坐,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她。 “已经退了些了。”许半青解释道。 白炎锡却又闭了眼,淡淡道:“回到京里你娶她吗?” “娶她?”许半青哂笑起来,“我怎么能娶她?” 白炎锡冷笑一声,“皇上未必就不许你娶妻。” 许半青知他又误会了,也不解释,只望着天色道:“我们什么时候进城?” 白炎锡站起身:“这就走吧。”依旧背起凉秋,三人寻了个方向下了山。一直走到天光大亮才远远望到城墙。 第四十二章 熟人 三人满身血迹,白炎锡尚在河边洗过一把脸,许半青却是满脸的血,恐怕不等进城就会被人拦住。原本并没什么关系,白炎锡身份一亮,当地官员也不会拿他们怎样。但白炎锡却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平凉王府的人。” 许半青皱皱眉:“那怎么办?我们总要进城的。” “只能偷偷进城。”白炎锡放目四望,见一列马车远远驶来,指了指那些马车,对着许半青点点头。 许半青会意过来,随着白炎锡悄悄尾随在车队后面。等到城门口,马车停下的时候,二人便带着凉秋翻身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一个女子声音惊呼起来,白炎锡立即捂住她的嘴,“不说话就饶你不死。” 那女子打量了三人几眼,点点头。 许半青原本上了车之后就一直盯着外面动静,听到声音转过来,却是笑了:“诺县主!” 原来这车上竟是尤宝。也算是熟人了。白炎锡听说诺县主三个字,仔细打量一番,的确是皇上最喜爱的侄女,这才放开捂着她嘴的手。 见她疑惑,许半青醒悟到自己脸上仍粘满了血渍,忙抹了把脸,“是我,许半青。” 其实她脸上血已经干了,哪是一把就能抹干净的。倒是尤宝听到她的名字稍微安定了一些:“许侍卫,你怎么会在这?” “说来话长。”许半青叹了口气,“能带我们进城吗?” 尤宝点点头:“进城自然是没问题的。” 白炎锡皱了皱眉,也不多话,将凉秋自背上放了下来,马车上就有些拥挤。 尤宝这次是随着母亲去南方探亲,刚好经过此地。“母妃就在前面的马车上。你们小一点声。”尤宝解释道。 白炎锡眉头皱的更紧,听着外面动静。六王妃的车队自然没人阻拦,三人顺顺利利的进了城。白炎锡却又背起凉秋,拱了拱手:“告辞。” “你们不要找大夫吗?”尤宝不解的问道。 许半青也疑惑的道:“我们跟着诺县主,不是更方便吗?” 白炎锡暗暗瞥了她一眼,言简意赅的道:“不顺路。”乘着外面无人,又自车窗翻了出去。许半青跺了跺脚,只得对尤宝道了声谢,也下了马车。 白炎锡一落地,立即奔入一旁的小巷中。许半青原本就一夜未睡,有些疲倦,追了许久才气喘吁吁的追上他:“跑那么急做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跟着他们的马车走?不是更安全吗?” 白炎锡一边警惕的听着四周动静,一边压低声音道:“六王妃与平凉王妃是堂姐妹。” 许半青噎了一下,只得随着他又躲躲藏藏的顺着巷子往前走。 走了小半天,白炎锡才停了下来,“你在这看着,我去找衣服。”却是直接跳入一旁的院墙中。不一会儿,捧了几件衣服出来。 他自家已经换上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衫,只裤脚略有些短。许半青注意到他连鞋子都换了。白炎锡又将怀中衣服递给她。许半青接过来,却是几件女装。 白炎锡有些局促的转过身:“没别的了。”这里是后院,他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件男装。 许半青也不多说,先给凉秋换上,这才给自己换上女装。俱是和白炎锡身上同色的粗布衣衫。许半青穿着也有些短,而凉秋的衣服却是大了许多。 白炎锡见许半青穿女装的样子,忍不住掩住口干咳了一声,还真有些像那么回事。只是衣服不合身,不免有些不伦不类。重又背起凉秋,三人寻了处客栈,白炎锡这才去找大夫。 等到大夫来看过,又熬了药给凉秋灌下,已经下午了。许半青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看了眼白炎锡,他好像不知道饿也不知道困一样。想到在瑞县白炎锡一直在门口守着,不由摇了摇头,想来他的确是不饿不困的,快成仙了。 “我去叫点吃的吧。”白炎锡被她视线一扫,立即明白过来,转身出了房门。 这里地处交通要道,是从京城往南去的必经之路,很是繁华,三人在客栈也只要到一间房。不过他们已经到了这种田地,自然也没空去计较这些。 等到白炎锡回来的时候,许半青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白炎锡推了推她道。 许半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先睡觉吧,困死了。” “一会儿不知道又有什么事,还是先吃饭再睡,不然没力气怎么办?”看着许半青一脸的疲倦,白炎锡有些不忍,难得好声好气的劝慰道。 许半青强打起精神来,见他端了两碗面条来,嗅着香气,倒真是觉得饿了,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碗面吃完了。 白炎锡想是习惯了这种生活,吃饭也很快。等他送了碗回来,许半青已经又睡着了。 摇了摇头,白炎锡守在门口,盘膝打坐起来。 毕竟奔波了这许久,也有些累了,白炎锡上下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白炎锡警惕的站起身,握住剑柄,问道:“是谁?” “是我。”外面人低声答道。声音却是熟悉的,正是尤宝。 “诺县主?”白炎锡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顺手开了门,左右望望,只有穿着男装的尤宝一人。 尤宝面带得色的走了进来,许半青已经醒了,正揉着眼睛看向她。 “要找你们还不容易?这里一共也没多少大夫,只要打听谁出诊治过外伤就知道了。”尤宝笑嘻嘻的答道,眼睛扫向床上的人,有些关切的问道:“怎样了?” 凉秋吃了药,睡的很实,此时虽有些动静,依旧未醒,只听到绵长的呼吸声。 “已经好多了。”许半青诚心诚意的拱手道谢:“多谢诺县主帮忙了。” 尤宝摆摆手,大大方方的道:“客气什么,你是我表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听她提到朱立升,许半青眸中一暗,笑容就带了些苦涩。白炎锡却在一旁收拾起东西来。 尤宝睁大眼:“怎么?你们又要走了?” “这里不能呆了,你赶快回去吧。”白炎锡道:“你能找到这里来,别人也能找到。”顿了顿,对着尤宝行了一礼,道:“还请诺县主不要过度关切我等,以免泄露了行踪。” 叫醒了凉秋,匆匆退了房。许半青无奈,只得抱歉的对着尤宝笑了笑,也跟着走了。 尤宝在后面看着,噤了噤鼻子:“看起来很好玩嘛,偏不带我,讨厌!” 白炎锡等人却并未走远,出了客栈在路上绕了绕,就又回到客栈的后院,也不进去,就等在墙根下。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来打听之前住的三人哪去了。客栈伙计的大嗓门远远传来:“那三位已经退房走了。” 听到来人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伙计又大声道:“客人去了哪,我们怎么会知道?” 那人递了些什么过去,那伙计立即笑了起来:“并不是小的不说,实在是没注意。这里一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 话未说完,却是一声闷哼。 许半青几乎就要爬上墙头去看看了,却被白炎锡死死拉住。“没事。”白炎锡已口型告诉她。 果然那伙计哼哼着说道:“这位客官,小的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好像是朝南走了,要不您去看看?” 过得半晌,再无声音传来。白炎锡这才背着凉秋翻墙入内,躲在了假山后面。许半青跟着躲了过去。见那伙计捂着肚子依旧进进出出忙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夜三人就躲在客栈后院里,大气都不敢出。凉秋因活动了下,伤口又有些崩开,这次白炎锡直接带着他们去了医馆。 “怎的这么不小心!”那大夫有些恼了,“你们再这样我可不给她治了,这头才治好那头就又到处乱跑。” 许半青陪着笑说道:“实在是没注意。” 那大夫为凉秋换了药,挥挥手:“快走吧。上午就有两拨人来打听你们了。” 许半青与白炎锡相视一望,第一拨自然是诺县主的人,第二拨是谁就不言而喻了。这大夫倒算是个好人。谢过大夫,三人出了医馆,雇了辆马车出了城。 这回白炎锡却换了路线,开始往南走。 “不回京了吗?”许半青看看凉秋睡的很香,掀开车帘问道。 “绕路回去。”白炎锡言简意赅的答道。他与马车的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刀削一般的脸上也写满了倦意。 许半青微微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那些人肯定想不到他们会往南走。只是他们一天没到京城,就一天算不上安全。倒有些逃亡的意味。 但马车毕竟是雇的,白炎锡对马车和那赶车的车夫也不放心,行至下午,便叫那马车回去了。这里离他们第一次遇袭的地方并不远。许半青扶着凉秋下了车,望着满目荒凉,叹了口气:“又要露宿吗?” “这附近应该有个村子。”白炎锡望着方向,顺着大路往下走。 凉秋已经醒了,许半青依旧紧紧搀着她。果然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处村落。三人许了村民一些碎银子,借了三间房来住。 许半青有些不认同,“就算要分男女,也只要两间房就够了,何必多花钱?咱们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用钱的地方。” 白炎锡身上其实并没有多少银子,她是知道的。白炎锡看了她一眼,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许半青顿了顿足,只得把凉秋扶到床上,也回了自己的房。这回她已经明白了,三人此刻并不是完全安全,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逃走,能有的休息的时候就要抓紧时间休息。不然只会拖累其他人。 第四十三章 劫持 白炎锡是真的累的狠了,竟然一觉睡到大天光。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外面却毫无一丝动静,不由愣了愣,站起身就冲去许半青房中。果然房中空无一人。再去看凉秋,依然在床上睡着。他推醒了凉秋:“他不见了。” 凉秋立即惊醒过来,出了门,见许半青睡的房间大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再看看其他人家,村民竟然也都在睡着。冷汗就冒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是对方找过来了。”饶是白炎锡向来冷静,也有些不知所措。都怪他,竟然在眼皮底下把人弄丢了,回去该如何交代?定了定神,上次那人说要捉活的,许半青暂时性命无忧,但若他就这样回京,却是真的性命有碍。 凉秋皱了皱眉,沉声道:“这些村民睡的这么熟,想是昨夜就下了药的。应该是下在井水里。” 白炎锡望了望日头,不知许半青是何时被带走的,也顾不得那些村民。与凉秋一起顺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往村外走,果见村外有一些马车留下的印子。二人相视一望,白炎锡便要循着车辙印追过去。 凉秋忙拦住他:“他们想是早就走了,你靠两条腿哪追得上?”拉着白炎锡回到村中,找那些有马的人家,挑了两匹脚力看上去比较好的,留了些银子,这才骑着马去追。 许半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被捆住手脚,不由有些哀叹,她这是什么命?年前才被白炎锡捆过,现在又被不知道什么人捆住了。最可恨的是这次连嘴也被不知道哪来的布条塞住。 用手肘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打量四周,她大概又是在马车上了。却不知道白炎锡与凉秋在哪里?便有些暗暗心急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帘一掀,一个两眼一大一小的猥琐汉子探头进来,见她醒了,笑道:“嘿,你倒醒的挺快的。”又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那大小眼的汉子钻了进来,拿出她嘴里的布条,“许侍卫,咱们几个可是久闻大名了。” 许半青皱皱眉,“你们是谁?” “这个您就别问了。总之咱们是不会伤了您的性命。您可是个金贵人。”那汉子有些猥琐的视线在她身上上下一扫,顺手摸了摸她的脸:“难怪那位惦记着,果然滑的很。” 许半青避之不及,被他摸了正着,又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泛起一丝恶心。但经历这许多事,她已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冷着脸问道:“你们带我去哪?” “是什么人找您,恐怕您心里也清楚。”那汉子掏出匕首,似是想割开她手脚上的绳子,外面却有人叫道:“小眼儿,磨蹭什么呢?快点!” “来了!”那被唤作小眼儿的汉子一抬手将她拎了起来,出了马车,来到一匹空着的马前面,将她打横丢在马上。 许半青的胃狠狠的撞在马鞍上,闷哼一声,几乎吐了出来。那人却不管,又用绳子将她捆在马身上之后,跃身上另一匹马,另有两人随着他一起沿着大路跑了起来。 许半青人伏在马上,余光见到剩下的人三三两两顺着不同的方向跑开。心思立即转了起来,她就算睡的再熟,也不可能等到被人捆到马车上才醒。更何况白炎锡向来警觉,而她已经在马车上呆了很久了,白炎锡和凉秋却没有追来,他们应该是中了蒙汗药一类的东西。现在这群人故布迷阵,白炎锡与凉秋只有两个人,就算是分头寻找,也不见得找得到自己。 心一横,趁小眼儿等人没注意自己,将左手在腕上的绳子上蹭起来。蹭了几下觉得左手力气不足,又用右手蹭,没几下手腕就疼了起来。但没有她意料中的血流出来,想是只蹭破了皮。想了想,大叫道:“把绳子给我解开吧,我手疼。” 连着叫了几遍,马停了下来,小眼儿凑过来,抓起她的手一看,果然手腕处蹭破了几处,已有些红肿。“啧啧,还真是细皮嫩肉。”顺手又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许半青不闪不避,只紧盯着他的手。果然那小眼儿又掏出匕首来,割向她腕上的绳子。 就是现在。许半青咬了咬唇,假作手一抖的样子,手腕便蹭到刀口上,却是有些割的狠了,血瞬间就喷射出来,不单洒了一地,连马身上都沾上许多。 小眼儿皱了皱眉,“怎的这么不小心。” 许半青盯着地面上点点滴滴的血迹,嘴上却呼痛道:“还不帮我包一下?” 小眼儿有些不耐烦,但见她血流的多了,只得唤了另外个人来给她包扎。 “我都这样了,还能往哪跑,不如把脚上绳子也解了吧。我自己骑马。”许半青又说道。 小眼儿与给她包扎伤口那人对视一眼,又望了望她手上伤口,几可见骨。虽是上面只吩咐了要活的,但他们也知面前这人是怀仁帝看中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惹的上面不喜。小眼儿叹了口气,不敢再用匕首,解开她脚上的绳子,扶着她在马上做好,嘱咐道:“你手伤的这么重,别乱动,一个不好,以后右手都废了。” 许半青刚才只顾着尽可能多把血弄到地上,虽然手腕很痛也没太注意,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愣了,难道竟割的那么深? 小眼儿见她怔怔的样子,以为她晓得怕了,笑了笑:“若是贵人不喜,爷就收了你怎样?”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许半青觉得才好一些的胃又难受了起来。只好当没听见一样,任另个人帮自己把手包扎好。一只手抓住马鞍,说道:“我一只手不好抓缰绳。” 小眼儿将马缰绳扯过来,骑到自己的马上,一行人又快马加鞭向前奔去。 许半青窥着众人不注意,用左手手指把右手腕上的绷带扯开一些,重又将右手垂到身侧,心里暗暗祈祷:白炎锡,你可要在我血流干以前追上来。 心里正忐忑,小眼儿突然侧过头来,安慰道:“到了前面镇子就给你找大夫。”许半青还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心下一紧,听他这样说,微微点点头,道了声谢。 白炎锡与凉秋追到小眼儿等人弃马车的地方,看着空无一人的马车,说道:“他们应该是换马了。”凉秋盯着地上奔往各个方向的马蹄印,犯了难:“这么多方向,咱们就算是分头寻找,也很难找到。” 白炎锡四下张望,远远见一处地面似有些异样,策马过去一瞧,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凉秋追过来一看,就见地上马蹄印旁边点点血迹,倒吸了一口气,“不是说不伤性命吗?” “先追过去看看。”白炎锡指着前方道。 凉秋点点头,二人顺着点点滴滴的血迹一直往前,跑了许久,来到一处镇子。 进了镇子不远,那血迹就没了。白炎锡抬头一看,面前正是一家医馆,就看了凉秋一眼。凉秋点点头,下了马,作出一副天真的样子走进去,娇声问道:“大夫,有没有看见我哥哥?” “你哥哥?”一个十六七岁伙计打扮的少年问道。 凉秋点点头:“他们说我哥哥受了伤,流了好多血……” 那少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说刚才那人啊,你哥哥的朋友已经带他往那边走了。”随手一指,见凉秋一脸愁苦模样,安慰道:“放心吧,我师傅已经给你哥哥的手腕包扎过了。” 凉秋道了声谢,走了出来,与白炎锡顺着那人指的方向走了一段,见到客栈,二人相视一望,并不停下,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这才绕到客栈后面。 “应该就是这里。”白炎锡侧耳听了听客栈里的马嘶声。这镇子比较小,这客栈又偏,哪里来的这许多马? 凉秋点点头,二人下了马,自院墙上翻了进去。 许半青正坐在房中,手腕上已经上了药,但那大夫却说,这手以后恐怕是不好用了。恢复的好的话,尚能吃饭穿衣,只是不能拿重东西,也不能做写写算算一类的精细活。写字什么的她本来就不怎么会,只是担心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剑了。 小眼儿叫其中一个人守在门外,自己却不知去了哪里。想是吃饭去了吧。白炎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追过来,若是趁着这个时候进来,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白炎锡哪里知道许半青此刻的处境?为了稳妥起见,依旧是等到天黑以后,才与凉秋一起摸入了客栈房中。 幸而小眼儿与另外两人尚未回来,只有一人守在许半青门前,正是因为那人站在门外,因此在客栈中格外显眼。白炎锡对着凉秋比了个手势,凉秋点点头,侧身隐在黑暗中。白炎锡假作路过的样子走了过去。 那人瞥了白炎锡几眼,见他自身前走过,这才略微放松下来。白炎锡却突然回头问道:“这位先生,请问……” 他一开口,那人便又全神贯注的紧盯着他。凉秋就趁这个机会跃起,一记手刀劈中对方后颈,那人登时软软倒了下来。 ===================== 那个,昨天太忙忘记吃饭,天气又热,在路边晕倒了,幸好有好心人把我送回家。手摔伤了,我尽量不影响下周的更新。 推荐一本好友的新书 [bookid==《奈何美色撩人》] 史上最悲惨的穿越…… 虽然在某点是新人,但是其实已经有完结的书了喔,坑品保证,和伦家一样从不断更的说,请猛力戳她吧! 第四十四章 脱身 许半青在房中早听出白炎锡的声音,已是走到门前。白炎锡一推门,就见她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凉秋急忙问道:“你伤的怎样?” “你们怎么才来!”许半青同时问道。二人顿了顿,相视一笑,许半青扬扬右手:“以后不能写字了。”马上又急急说道:“咱们快走吧。他们离开大半天了,随时可能会回来。” 凉秋闻言转头去看白炎锡,却见白炎锡怔怔的望着许半青的右手,推了推他:“发什么愣,快走。” 白炎锡回过神,问道:“是不是也不能拿剑了?” 许半青乐观一笑:“反正是我自己弄的,怪不得别人。”又举起左手晃了晃:“再说我还有左手了。我看那些大侠什么的不是也有练左手剑的?我剑法一直不好,说不定是因为我其实是左手剑的奇才。” 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白炎锡原想说些什么,凉秋却跺了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些。”说着将地上的人拖到屋里一丢,关上门,“快走吧。” “对对,快走。”许半青被她一提醒,又急了起来。她自己是不能动手了,凉秋身上也有伤,要是小眼儿他们三人回来,白炎锡一个人未必敌得过。 三人刚要走,迎面小眼儿等三人走了过来。 许半青心想坏了…… 白炎锡见她神色有异,立即明白眼前三人正是劫持她的人,立即便抽出剑来指着对方。 小眼儿瞥了许半青一眼,笑道:“来的还挺快的。” 凉秋一扯许半青衣袖,拉着她退后了几步,面上却扬起天真的笑脸,“这位大叔,你挡住我们的路了。” 大叔一出口,小眼儿脸上立即没了笑容。他因长得老成,向来不喜人说他老,这回却被人叫做大叔。待要反驳,见对方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便不知如何反驳。 白炎锡横剑一挡。“你们先走。” 许半青知道自己帮不上忙,随着凉秋就从另一边走开,到得拐角处回头望去,白炎锡已是与小眼儿打了起来。小眼儿用的是一对匕首,与白炎锡一把长剑对上,却是攻守兼备,二人对了个旗鼓相当。再看小眼儿身后的两人,却只余一人在一旁掠阵。另一个人呢? 正疑惑间,听到凉秋一声低喝,回过头来,顿时有了答案。那人已经绕到自己二人身前,手持长鞭拦在面前。 那人嘻嘻一笑,一道刀疤跟着扭曲起来,看得许半青心里有些慎得慌,忙躲到凉秋身后,眼角却不住打量四周,想寻个什么东西来充作武器。 “我拦着他,你先走。”凉秋低声安抚她一句,便纵身冲上去。 许半青是吃过鞭子的苦头的,何况那长鞭怕不有一米半长,凉秋赤手空拳冲上去,恐是要吃亏。但此时此刻也别无他法可想,只得焦急的盯着凉秋的动作。 不等凉秋靠近,那刀疤脸将长鞭一甩,丢了出来。那长鞭在半空中犹自不住扭动,许半青不由惊呼出声。 那哪是普通的长鞭,竟是一条细长的蛇! 此刻在半空中吐着信子,一对黑漆漆的眼紧盯着凉秋。眼见信子将将要舔到凉秋身上。凉秋低头避过,却空手去抓那蛇身。 就见对面的刀疤脸不但不急,眼中反倒透出一股喜意。许半青忙叫道:“小心。” 凉秋闻到那蛇嘴中的腥臭味,皱了皱眉,听到许半青的叫声,立即改抓为拍,一掌拍在蛇身上。 那条细长的蛇吃痛落在地上,盘成一团,似是有些恼了,昂着的头对着凉秋晃来晃去,好像在寻找合适的出击角度。 凉秋瞥到刀疤脸面上得意之色,又看了看他手上戴着的手套,登时明白了,这蛇身有毒!再低头看了眼方才触到蛇身的手掌,已然带了些淡淡的青黑色。凉秋心里便有些凉了,再看看许半青提心吊胆的样子,叹了口气,今日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既然已经中了毒,她也不再理会地上那蛇,一双手左右开弓便迎向了刀疤脸。 刀疤脸似是并不擅掌上功夫,口中呼哨指挥着黑蛇窜向凉秋,自己却向后退了几步。凉秋已然豁出去了,哪里容得他躲避?不顾身后黑蛇,两步上前一掌拍在刀疤脸的胸口。刀疤脸倒退了两步,吐出一口血来。 凉秋这才空出时间来回头料理那黑蛇,却见到许半青正背对自己,挥着右手与那黑蛇斗在一处,忙惊叫道:“小心,有毒。” 想是没了刀疤脸的指挥,那黑蛇有些不知所措,许半青一挥手把黑蛇再次打落在地,扭过头,举起缠满绷带的右手一笑,“放心,我这隔着这么厚的绷带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的出来!凉秋觉得方才触过黑蛇的手掌已没了知觉,连带着整只胳膊都有些发麻,心里一酸,却带着嘉许的笑容对着许半青点点头。 就在二人互动时,刀疤脸回过神来,又指挥着黑蛇扑向二人。却有银光一闪而没,再看地上,那黑蛇已断成了两截。 黑蛇是刀疤脸大小养到大的,见此情景,立即有些红了眼。刚要冲上前,又是一道银光,定睛望去,一柄长剑拦在自己身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看向房门口,小眼儿二人已是躺倒在地没了声音,不知道是否还活着。刀疤脸见状立即就怯了,哪敢再恋战,又不甘心就这样走了,只得撂下狠话:“你们!走着瞧,你们跑不了的!”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掉了。 许半青见他逃走,这才觉得右手腕一阵钻心的疼,想是又挣破伤口了,龇牙咧嘴的看向持剑而立的白炎锡:“还是你厉害!” 白炎锡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绷带,方才见到她用伤手去斗黑蛇,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倒像没事人一样。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一样,问道:“手怎么样?” 许半青抱住缠满绷带的手,哭丧着脸道:“疼……我这手搞不好就废掉了!” “那你还用这只手!” 她看了看地上断成两截的黑蛇,吸着气道:“不然怎么办,也不知道这蛇有没有毒,我哪敢直接碰它,又没有武器……” 正说着,就听“咚”的一声,二人转身望去,凉秋已是双目紧闭倒在地上。整只右手乌黑一片,连脸上也泛起了青色。 “凉秋?”许半青讶然的惊呼出来,顾不得手疼了,便要去扶她。 白炎锡连忙揪住她:“别碰她。” 许半青回视他:“她中毒了!” “就是因为她中毒了!”白炎锡头上青筋冒出,急道:“你若是碰了她,连你也会中毒!” 许半青皱了皱眉,顿足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她吧?你身上有解毒的药吗?要不你快去找大夫?” 白炎锡揪着她的手并不放开,低头看了看地上断蛇,面上带了些不忍道:“来不及了……” 许半青两眼立即红了,斥道:“什么叫来不及了?她还没死呢?她是皇上的龙卫,难道你见死不救吗?” 白炎锡也不多说,直接将她丢到肩上,扛着她就飞身上了房顶。 “你干什么呀!”许半青眼见着不住倒退的屋檐,挣扎着叫道:“她中了毒,你不救她,抓我干什么!” 白炎锡无法,只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救不了她!” 许半青闻言静默了下,突然一拍他的肩:“刀疤脸,解药肯定在刀疤脸身上,我们去追他!” 白炎锡身形顿了一顿,却不再说话,只扛着许半青直奔医馆而去。 进了医馆,白炎锡立即叫大夫给许半青重新包扎,却闭口不说一个字。许半青一动不动的紧盯着他,半晌,突然大笑起来:“白炎锡,你好,你很好!” 白炎锡默不作声的望着她,并不说话。 许半青也不甘示弱的回视着,看着看着,眼前却模糊了,脸颊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摸到满脸冰凉的泪水。 不行,她还要瞪着白炎锡,瞪到他知道错,瞪到他愧疚,瞪到他去救凉秋……许半青用力眨掉眼泪,依旧恶狠狠的紧盯着白炎锡。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恨不得冲上去踢他几脚,咬他几口! 脑中浮现出初见时,凉秋红着脸说:“我才不嫁人呢!” 除夕夜里焰火中若隐若现的向往:“也许以后,我不在龙卫做事了,找个人嫁了,带着相公回去看他们。” 然而那个吃尽苦头的姑娘,明明已经二十三岁,看起来却只有十三岁的凉秋,却再也见不到了……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要救她! 如果她的手没有受0伤,如果她没有被捉住,不,如果她没有穿越过来,没有搅和在平凉王的这件事里,那凉秋根本就不会受伤,不会中毒! 而被凉秋一直护着的自己又做了些什么?连累她受伤,连累她中毒,现在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就算她死了,自己连给她收尸都不能! 许半青再忍不住,终是哽咽出声。 白炎锡见状,微微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话来,颓然的叹了口气。 那大夫替许半青包扎好以后,见二人一个默然无语,一个痛哭流涕,不知所以的道:“你这个姑娘,自己身上有伤还不当心,此刻哭又有什么用?若是手残废了,以后如何寻婆家?” 第四十五章 借住 许半青此时身上仍旧穿着偷来的粗布女装。白炎锡闻言干咳一声,也不解释。 这大夫似也是个仁心仁术的,见二人不说话,又说道:“我看你兄妹二人家境也不甚宽裕,诊费就免了吧。只是回去千万得当心,不能再用这只手了!” 白炎锡连忙道谢,见许半青仍旧哭的撕心裂肺,只得强拉起她离了医馆。那大夫犹自在身后叮嘱着:“千万不要再碰到伤口了!要及时换药!” 因担心再有人追来,白炎锡并不敢多留,又租了辆马车将仍在抽泣的许半青塞进去,随意寻了个方向出了城。 离城不过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村庄,白炎锡便叫马车停了下来。 回身掀开车帘一看,许半青想是哭的累了,已然倚在车里睡着了,脸上泪痕尚未全干,睡梦中仍不住抽泣着。 白炎锡想唤她下车的口就无论如何张不开了,想了想,掏出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来递给车夫:“这车……” 那车夫也是个乖觉的,见状道:“客人,我看您的妹妹也是累了,我二弟家就住在这村子里,不如带您妹妹到他家去休息一下?” 白炎锡想了想,点点头,重又在车辕上坐好。 车夫赶着马车就进了村子,口中介绍起来。 这车夫姓薛,原也是这村子里的村民,后来因娶了镇上猪肉齐家的女儿,便随着老丈人住到镇子上。“我家的老房子还留着,只是许久没人打理,有些陈旧了。” 白炎锡闻言心中一动,便与他攀谈起来。 等马车在一户村人家院子里停稳,白炎锡已是与那姓薛的车夫谈好,租住在他家的旧屋里。白炎锡想把那十两银子都给他,那车夫却不肯接:“因是祖屋,又是在穷乡僻壤的,不好发卖,您肯住,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我可不能收您这么多钱!”视线扫过白炎锡腰上的剑,又道:“您若是方便,就帮我照顾一下我二弟家好了,我二弟常年在外,弟妹拉扯着侄子侄女也不容易。” 顿了顿,似是想到将弟妹一家托付给一个陌生青年有些不妥,忙补充道:“也不用别的,就叫你妹子常到他家走走便是。” 白炎锡闻言回头看了眼车帘,这个妹子,其实也是个男人,怎么叫他去与人家内眷往来?但那车夫说的心诚,而且住在这里又能暂时避开那些追捕许半青的人,不再言语,大不了只暗暗留意薛老二家的动静便是。 车夫见他不语,知他是允了,憨憨一笑,挠着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不然我二弟老不在家,我虽也能照看一二,毕竟外面传起来不好听。” “你是个厚道人。”白炎锡赞道。 车夫憨憨的脸立即泛起一丝羞赧之色,“您不嫌弃我家房子太旧就好。” 许半青是饿醒的。 心里再难受,身体却不会忘记吃喝睡的本能。四周一片昏暗,她用左手摸索着,发现自己仍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发现自己在一处农家院中。不远处的民房里透出暗黄的灯光。 就着灯光下了车,白炎锡就从房中走了出来。“醒了?” 许半青睡了一觉,心里倒明白了一些。白炎锡的决定是对的。她即使回去,也救不了凉秋,反倒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但心里毕竟过不了这关,只闷闷的“嗯”了一声,随着白炎锡进了房门。 一进门就是一股热气,屋里点着火炕,带了点木柴混杂着木炭燃烧的味道。一个面相憨厚的大叔原本坐在炕上,见她进来,忙站起身:“姑娘醒了。” “这位是……”许半青怔了怔,才忆起这是送自己二人出城的车夫。难道他也是龙卫的人?但因为一离开瑞县凉秋就受了伤,并未如约给夏杨留下标记。而白炎锡又与龙卫没什么来往,这人是怎么寻来的? 想着,就面带疑惑的望向白炎锡。 白炎锡微微摇了摇头,嘴上却说道:“薛大叔好心,把自家的空屋子租住给咱们兄妹,还耽误了半天功夫,就等你睡醒呢,还不快谢谢人家?” 原来只是新房东。 许半青学着记忆中凉秋的样子略福了福身子:“多谢薛大叔。”想起凉秋,心中又是一酸。那一句谢便有了些情真意切的样子。 薛大叔见状连忙手足无措的避到一旁:“可使不得,您二位能看中我这破房子,原是我的荣幸。再说我弟妹一家还托您二位的照顾,倒是我要多谢您呢!”说着,便也对着许半青鞠了个躬。 许半青因喉中哽咽,不敢出声说话,怕自己再度哭出来,只得扭过头去不说话。白炎锡忙上前两步扶住薛大叔:“咱们也不必客气来客气去了,薛二叔家的事您就放心吧。” 薛大叔站直身子,出门唤了薛二的老婆孩子来见过新房客。 薛二婶是个身材娇小的妇人,虽看起来已三十出头,却是白白净净一张圆脸,和和气气的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奴家已听大伯说了,以后请二位多多照顾。”说罢,便又拉了许半青的手,笑眯眯道:“妹子,以后咱们两家一处做伴,有什么事就叫二婶来帮忙。” 白炎锡见薛二婶拉住许半青的手,连忙干咳一声,示意许半青快把手拿出来。 许半青哪想到那么多,只觉得这妇人好生亲切。虽心中仍为着凉秋的事哀恸,却也挤出个笑容来,唤了声:“薛二婶。” “好孩子。”薛二婶满脸笑容,摸到许半青手上薄薄的茧子,觉得这个姑娘也是吃过苦头的,心头就起了些怜爱之心。 白炎锡一脸尴尬的看着二人手拉着手寒暄起来,正不知如何解释这个“妹妹”其实是弟弟,薛大叔就起身告辞了:“趁着天还不算太晚,得赶回城里了。” 送过薛大叔,薛二婶便热情的邀请二人到自家去住:“这房子太久没主人了,须得打扫一下才能住,不如今晚到我那暂住一下,明天天亮了我过来帮你收拾。” 许白二人推辞不过,只得随着薛二婶锁了大门,去了隔壁的院子。 薛二家房子看起来也有些旧了,却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幸而薛家因孩子多,就多建了几个房子,才没出现薛二婶拉着许半青同住一室的情况。白炎锡不由松了口气。不过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许半青继续扮成女装比较安全。 毕竟平凉王的手下还在找她,而且许半青手上的伤委实有些重了,也不适宜东奔西走。若是二人以兄妹的身份躲在这村子里,一来对方很难将兄妹和两个男人联系到一起,二来他们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二人就躲在离那镇子不远的地方。 因此第二日薛二婶将自己的衣服改长了给许半青穿的时候,他就没有提出异议。 许半青当然不介意穿女装。她穿越过来也有四个月了,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穿女装。只是个子相比其他女子来说有些偏高了,薛二婶改过的衣服还是有些短。 不过她也没心思想那些,整日里只是呆呆的,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一会儿说“如果我手没受伤就好了”,一会儿又念叨“要是我没被人捉住,凉秋就不会出事了。”开始的时候白炎锡还不以为意,在他的认知里,为完成任务,便是有个把个人牺牲,也是值得的。 但半个来月过去后,许半青手上伤势已经愈合,只是因伤到了筋骨,尚不能正常使用。只是她仍旧整天呆愣愣的,人也越来越瘦,眼窝都凹下去了,下巴愈发尖了起来,整张脸上似乎只剩下两只眼睛了。整日里也不说话,到吃饭时间就吃饭,到睡觉时间就睡觉,只偶尔眼角眨一眨,让人觉得她不是个木偶。 这天天气晴好,白炎锡在院子里练了一回剑,顶着一身热气腾腾的汗意进了屋,见许半青仍旧一脸呆滞的不知在看哪里,便皱了皱眉,拉了张椅子坐在许半青对面。 许半青慢腾腾的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到不知哪处地方。 半晌,白炎锡先耐不住性子,说道:“凉秋的事不怪你。” 听到凉秋两个字,许半青才算是有了些反应,视线与他相对,似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她也不知道心里怎样想的,难道她期望白炎锡说凉秋的死并不是她的错吗?微微苦笑了下,不过是借口罢了。她自己心里清楚,如果她没有穿越过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最起码,不会亲眼看到凉秋倒在地上的样子。 “难道你就想继续这样下去吗?你觉得凉秋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白炎锡不知从何劝起,只好按着旁人常用的词句念台词一样的说道,却是越说越怒:“你看看你现在,你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早知这样,不若不救你,让你被平凉王捉去好了!”他却是说的气话了。就算没有怀仁帝的旨意,他也会护住她的安全。因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愿意怀仁帝会被平凉王要挟。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见许半青毫无反应,白炎锡“腾”的一声站起身来,揪住许半青的后领,大力将她拖到院子里。 ==================== 嗯那个,休息了两天没开电脑,还是晕乎乎的想吐,可能摔的太狠了,有点轻微脑震荡。目测存稿还能坚持两三天的样子。希望到时已经好了。 第四十六章 还有左手 “你干什么!”许半青吃痛,皱着眉瞪向他。 白炎锡一甩手将她放开,双臂交叉在胸前,问道:“我问你,你就想一辈子躲在屋里不出来吗?” 许半青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默然半晌,突然低低说道:“我没办法不去想,都是我没用……都是我的错……” 肯说话就好……白炎锡心底里松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既然觉得自己没用,就应该让自己变强,不然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凉秋为你而死。”这样也算是一种激励吧?他不太有把握的想到。 许半青隔着指缝看这他,不说话。 白炎锡急了,取了长剑来,掰开她的左手,将剑柄塞进去:“右手不能用,就用左手。难道你要一直自暴自弃吗?你之前的乐观哪去了?” 许半青松松的抓着剑柄,觉得那剑好似千金般沉重,坠坠的便要落到地上。但是手却像自有意识一般,略一用力,将剑柄抓牢。耳边白炎锡的声音一直在响:“右手不能用,就用左手!” “……自暴自弃?”许半青一手持剑,一手依旧放在头顶遮着阳光,低低的重复着白炎锡的话。突然剑一横,问道:“左手……要怎么用剑?” 白炎锡面上一喜,说道:“右手能做的,左手自然也能。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成。等回京我们就去寻左手剑的剑诀。” 许半青右手垂落下来,缠着绷带的手掌在剑上抚过,银白色的剑身上映着她的脸。阳光在剑身的反射下似乎更加刺目了。她闭了闭眼,最终张大双眼迎向那阳光,便是双目被晃的生疼也不肯闭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两颗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滑下。她却不去拭那泪珠,反而自行舞起剑来。白炎锡说的没错,右手能做的,左手也能做。 白炎锡先是在一旁看着,渐渐也有些认真起来,说道:“左手和右手角度不同,以后未必不会成为你的优势。只是破绽也多了一些……” 许半青其实还是用的从前右手剑的招式,此刻换成左手,自然有所不同。她也只能边回忆,边尝试着变幻角度。白炎锡时不时在一旁指点解说。 一来二去,许半青渐渐忘了之前的沮丧,沉浸在剑招中不能自拔,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欢呼着、雀跃着,预备着破土而出。 她手中有长剑,心中有招式,日后,若是再有人伤害她身边的人…… 若是再有人伤害她身边的人,就用这剑赶跑他! 似是想通了,许半青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左手剑说起来容易,因没有成型的招式,摸索起来就有些难。许半青与白炎锡研究了一上午,也只掰扯出两招完整的剑招而已。她有些食髓知味,正准备一鼓作气再多补充几招,一声招呼声隔着篱笆院墙传来:“吃饭了!” 二人转身望去,薛二婶正一脸惊讶的站在墙的那边,探着头往这边望。 这段时间由于许半青手上有伤,二人整日都在薛家吃饭,连许半青每日换药包扎都是薛二婶帮的忙。白炎锡提出要付钱给她,却都被她拒绝了。 饭桌上不过一盆土豆白菜汤并一个炒蛋而已,薛二婶有些羞赧的笑道:“粗茶淡饭,对不住了。” “哪里,已经很好了!”白炎锡不擅言辞,只得拿眼去觑许半青。 许半青右手有伤,只能用左手拿着勺子吃饭,见白炎锡看自己,忙说道:“薛二婶太客气了,你们也不宽裕,我们俩整日在这白吃白喝已经够不好意思了。”顿了顿,笨拙的用勺子舀了一勺白菜汤,不顾沥了满桌的菜汁,放入嘴中咽了下去,说道:“薛二婶的手艺很不错,这普通的白菜也有滋有味的……” 见二人说着客套话,薛二婶抿嘴笑了笑,招呼着二人吃饭。却不见薛家的孩子们。 薛二婶家有一个九岁的女孩,一个六岁的男孩,还有一个两岁的小女孩。薛二叔又不在家,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十分不易。如果说原本白炎锡以为薛大只是客气一下,见了薛家的三个孩子之后就明白了,单靠薛二婶一个人,的确有些照顾不过来。 这些日子里,白炎锡也尽量留意着薛家的动静,一些粗重活就主动过去帮忙。 二人吃过饭,转身回自己住的院子,途经厨房时,听到里面“悉悉索索”的动静,就顺便望了一下。 一望之下,二人不由有些惊讶,薛家的三个孩子正躲在厨房里,大丫头正拿着一个粗瓷的大碗一勺一勺的喂三丫头喝面糊,而二小子则自己捧着个碗大口喝着什么,看他嚼都不嚼一下的样子,想那碗中也是面糊稀饭一类的东西。三个孩子俱是面有菜色,身上衣衫都洗的有些发白了,二小子甚至穿的是褪了色的红袄子,有些肥大,想是大丫头小时候穿过的。 许半青与白炎锡飞快的对望一眼,默不作声的回了住的院子。 许半青沉默一阵,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银子了?” 白炎锡自怀中掏出银子数了数,原本还有十两银子,住了这半个月,因给许半青买药,以及添一些必用的家伙事儿,已用去了二两多,只余七两多银子了。 不等他开口报数,许半青就着他的手已是望见。暗暗叹了口气,说道:“薛家原本就没收咱们房钱,又整天叫咱们去吃饭……” 白炎锡也叹了口气,“原是薛家人良善……” 话说了一半,但没出口的话,许半青却是明白的。薛家原本就不宽裕,不单把房子借住给他们,还每天招呼他们过去吃饭。他们却不能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些。 只是二人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离了凉秋,又没办法联系龙卫的人。甚至于这点银子连回京的路费都不够。两人愁眉苦脸的对望着,有些无法可想。 从前许半青家中也算得上清贫,但这清贫也只是跟京中做官的人家相比,至少还是吃穿无忧。至于她作为齐涵之的那二十几年里,虽然苦一些,但是因为能自食其力,能赚钱支付自己的生活费,也不至于难到如此地步。而现在她却是两眼一抹黑。就算她想赚钱,也得有一技之长才是啊。她以前做的那些,显然现在都用不上了。 思忖半天,突然道:“要不我们去打猎吧?” 白炎锡怔了一下,突然失笑道:“这大冬天的,去哪里打猎?”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许半青却一脸认真的道:“这村子里就没人去打猎?问问不就知道了!” 白炎锡低头想了想,点点头:“也好,我明天就出去看看。” 许半青白了他一眼:“还等明天干什么?这大晌午的,你先去问问薛二婶呗!” 白炎锡闻言去寻薛二婶,许半青却又拿起剑来,在院中练习起上午琢磨出的剑招来。比划几下就停一停,琢磨着如何再创一招左手剑出来。 正想着,听到篱笆墙上有动静,扭头望去,几张小脸探头探脑的望向这边。是薛家的几个孩子。 “姐姐,你好厉害!”薛家二小子吸了吸鼻子,一脸艳羡的望着许半青,带着浓重的鼻音道。 大丫头却瞪了他一眼:“你在这偷看姐姐练功,看娘知道了不打你!” 薛二小子翻了个白眼:“你不说,娘怎么会知道,何况你不也偷看吗?自己看也就算了,还把妹妹带出来。要是把妹妹冻着了,你看看爹回来揍不揍你?” 那大丫头原本还要再说,听到“爹回来”三个字,立时住了嘴,蹙了蹙眉道:“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二小子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反而一脸崇拜的对着许半青喊道:“姐姐,你好厉害!” 许半青琢磨了半天,原就有些累了,见二小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啊眨的样子,不由失笑道:“过来。” 二小子洋洋自得的瞟了大丫头一眼,自篱笆墙上翻过来,又改为一脸向往的样子望向许半青手中的剑。嗫嚅半天,道:“姐姐,我能摸一摸吗?” “当然可以!”许半青将剑横过来递到二小子面前,叮嘱道:“可别摸剑锋,仔细伤着手。” 二小子用力点点头,带着虔诚的表情抚摸着剑身,摩挲了一会儿,收回手背在身后,扬起脸看看许半青:“可真亮,摸起来又滑。” 许半青失笑,“剑自然是光滑的。” 正说着,白炎锡回来了,淡淡扫了眼还不到许半青腰的二小子,说道:“林儿,你娘找你呢!” 二小子立即跑回自己院子去了。 白炎锡这才转过头看着许半青犹带笑意的脸,不满的道:“怎么能让小孩子摸这个,多危险。”暗地里却感叹起来,自凉秋出事以后,许半青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许半青吃他指责,原是有些闷闷不乐,转而一想,又突然笑了起来:“不如你教薛家的孩子学剑吧?” 白炎锡想了想,二人借住在薛家,得薛二婶诸多照顾,若是能教薛家的孩子学剑,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只是方才许半青提过去打猎的事,倒是要费他一些功夫。何况许半青练习左手剑,他也要在一旁指点。便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许半青便有些闷闷不乐。白炎锡见状只得直接道:“你先练好剑,再去教他们,不是更好?” 许半青这才转忧为喜,忙将自己刚才所悟的剑招又演示给白炎锡看,二人你来我往,又度过了一天。 第四十七章 事发 一转眼,小半年就过去了。许半青的手腕上结的痂也已经长好,只仍旧不能做些精细活,但吃饭穿衣都没什么问题了。而她的左手剑也创出了十几招来。白炎锡说这十几招虽然算不上高明,但胜在左手用来算得上有些出其不意,若是不碰到高手的话,也能够自保了。 这半年里白炎锡也有出去打猎,一开始时大概因为天太冷,无甚收获。后来还是许半青出主意,到河里去开冰捕鱼,加上薛大叔也时常带些丈人家卖剩下的骨头碎肉过来,薛家的伙食才算是改善了许多。天气暖和起来之后,白炎锡打猎渐渐收获颇丰,村子里的人见了,就托了薛二婶来说项,渐渐也组成了猎队。 而薛家二叔却是从未回来过。 许半青曾经问过薛二婶,这才知道薛家二叔竟然是从军的。具体在哪里,薛二婶却说不清楚了。 二人也不以为意,大淮这些年虽安定,但各地驻军也常有征兵。 这天白炎锡打猎归来,见许半青正顶着日头在院子里练剑,薛家的三个小萝卜头已经光明正大的坐在房檐下阴凉处观看,时不时还议论几声。微微一笑,和薛二婶打了个招呼,随着村里人一起到镇上去贩卖猎物。 不多时,却一脸严肃的赶了回来。一见许半青就叫道:“半青,收拾一下,咱们得走了。” “啊?”许半青闻言吃了一惊:“去哪?” 白炎锡一边进屋收拾东西,一边道:“回京城。” 许半青看着他进进出出,将院子里晾晒的皮毛及尚未卖出的猎物全都送至隔壁薛家,忙跟着走过去。 薛二婶听说他们要走,立即红了眼,却无论如何不肯收他们的东西:“这半年你们已经帮了我家许多了,如何能要你们的东西。” 白炎锡也不罗嗦,直接将东西都摆在他家厨房中,再一转头,薛家的三个萝卜头已经抱住许半青的腿:“姐姐,你们要去哪?” 许半青也一脸不舍的看着白炎锡。 白炎锡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朱家已经在凉州发动了,这附近的驻军将领原是朱兆松弟弟的连襟,怕是也要有所动作。你……”扫了眼薛家人,“你身份特殊,还是早日回京的好。”若是战乱中出了什么意外,他如何向怀仁帝交代? “凉州?”许半青顿了顿,才明白白炎锡说的是什么,朱家被封为平凉王,朱兆松也曾在凉州驻边多年,想是在当地颇有根基。只是平凉王府不是在京城吗?何时又跑到凉州去了? 心里想着,嘴上便问道:“平凉王不是在京城吗?” 白炎锡这才想到许半青尚不知朱立升已与周家订婚,有些不忍,却还是直言道:“朱立升半年前已经带着车队去凉州了,当时是说要与凉州守将的妹妹完婚。”不等许半青反应过来,又道:“凉州一有异动,皇上已经派人围了平凉王府,但府中只有些非嫡系的老弱妇孺……” 平凉王早有野心,这件事还是许半青亲口告诉怀仁帝的。只是没想到怀仁帝已经知道消息之后,还是被平凉王成事了……而朱立升他,他又怎么与凉州守将的妹妹成亲了?许半青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望着白炎锡带着些不忍的目光,明白他心中对自己与朱立升的关系已经了然,又“腾”的一下红了脸。嗫嚅了半天,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叹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现在要回京。”白炎锡并不点破她心事,只道:“皇上还是念着你的……你……”不知从何安慰起。 二人正相对无言,一旁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白先生,你是说,要打仗了吗?” 二人闻声回头,就见薛二婶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 白炎锡心中暗暗懊恼,方才只顾着与许半青说话,连薛二婶何时来的都不知道。只是二人这次进京,实在不方便带上薛家大小,何况就算带上薛家,还有这整村的人……若是消息传了出去,恐怕战事未起,这里就先乱了! 想着,白炎锡深吸一口气,缓缓靠近薛二婶,沉声道:“薛二婶,我不过是推测的……”背在身后的右手却缓缓握拳,只等离薛二婶再近一些。 薛二婶并不懂功夫,自然不会想到白炎锡背地里的小动作。许半青却是看的一清二楚,连忙冲过来挡在白炎锡身前,怒瞪着他,嘴上说道:“哥哥,咱们带着薛二婶一起走吧。” 白炎锡动作顿住,凝视了许半青半晌,许半青分毫不让的回视着。半晌,白炎锡先败下阵来,深吸口气道:“好。” 薛二婶原本在一边发愣,听到二人要带自己走,却突然道:“我不走。” 许半青有些讶然的看向她。 薛二婶对着二人一笑,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走。”见许半青又要说些什么,忙道:“好姑娘,我知道你是为了婶子好,但是我家那口子现下不知在何处,若是我走了,他回来岂不是连家走找不到?日后又到哪里去寻?” 许半青咬唇想了想,的确如此。便有些为难的看向白炎锡。 薛二婶又道:“好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若有心,就带着我那二小子走吧。若是……”若是怎样,却未明说,只顿了顿道:“也算为薛家留下个香火。” 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白炎锡果断的点点头,将许半青手中的剑背在背上,命许半青抱了包袱。薛二婶已是带着二小子走进院内:“他叫薛褚林,日后就拜托二位了。若是有幸……就叫他回来寻我们。若是不能,就叫他跟着二位吧!”薛二婶原本长得文弱,此刻却是一脸坚毅之色。 白炎锡不等许半青说话,就点了头,道:“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言毕,也不再??拢?12创?判戆肭嘤胙︸伊掷肟?舜遄印?p>  到了镇上,二人到原来雇马车的地方寻到了薛大叔,只说要买马。薛大叔立即热情的带着他们去马市。甚至还慈爱的摸了摸薛褚林的头:“我那弟妹把孩子托给你们了?” 许半青在白炎锡的示意下一忍再忍,及至买好马,将要分手之际,终于忍不住道:“薛大叔,这世道要乱了,你……” 薛大叔却并不如何惊讶,道:“最近镇上已经开始在征兵了。虽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今年征兵的人数却是往年的三倍。说不定我也要去呢,只不知道能不能碰上我那二弟。” 许半青闻言抿了嘴,与白炎锡相视一望。 因这附近的驻军与平凉王很有些瓜葛,白炎锡就留了神,细细的问了关于征兵的事,又问了些镇上动向,这才长出一口气,眼见到了镇外官道,对着薛大叔一拱手:“薛大叔,以后,还请保重。” 薛大叔点点头,挥着手道:“祝你们一路平安。” 白炎锡扶着许半青上了马,又把薛褚林抱到马上,翻身上马,三人两骑绝尘而去。 回头见望不见薛大叔了,许半青这才闷闷不乐的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带上他们?” 白炎锡也回头望了一眼,冷声问道:“你能救得多少人?” “总归救一个是一个……”许半青低声道。然心里也明白他说的对,凭她一人之力,若是没有白炎锡,连自保可能都有困难,又能救得了多少人?道理虽然明白,但心里总是一口去吐不出又咽不下,说不出的难过。 薛褚林坐在马上原本觉得很新奇,听了二人的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道:“等我做了将军,把坏人都打跑,就能救许多人了!”一把童声在马蹄声中清清脆脆。 许半青闻言苦笑了下,只怕那时已经晚了。却伸出手抚了抚薛褚林的头,六岁的男孩,一头长发束在身后,摸起来软软的,口中便道:“好,我们褚林以后做大将军,把坏人都打跑!” 因战事自西北而起,三人这一路算得上太平。只是途经那些地方,见着当地一派和平景象,许半青心中有些凄凄然。若是战火燃烧到这里,还不知会是怎一番景象。只好暗暗盼着怀仁帝能早日平定叛乱。 到了京中,京中却是依旧繁华,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般。只进城的时候盘查的卫兵多了些。因天色已晚,三人才进了城,城门就关上了。 京中熙熙攘攘的人很多,三人便下了马,牵马而行。许半青想先回自家去看看。虽是知道怀仁帝会护住自家父母,但到底不知详情,此刻进了京,自然又回去探视。 然而一把已经落满灰尘的黄铜大锁却让她心底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父母竟然不在家?而且看着门上灰尘,恐怕已是许久没人住了! 白炎锡见她面上惊色,便翻身入院,寻视了一番,又翻出来,对着许半青摇了摇头。 第四十八章 再度入宫 “没人?”许半青问道。 白炎锡点点头。 “那……”许半青想到其他可能性,声音都颤了起来:“尸体呢?” 白炎锡摇摇头,“你想到哪去了?许大人虽官位不显,毕竟也是朝廷命官……” 许半青闻言心中稍定,摸了摸那黄铜大锁,只摸了一手的灰尘。 “不早了,先找个地方休息吧。”白炎锡安抚道,寻了家客栈,安顿下许半青与薛褚林,自己也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白炎锡便唤醒了二人,嘱咐薛褚林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却带着许半青进了宫。宫里的侍卫见二人一身粗布衣衫,都有些惊异,但见了白炎锡的腰牌,便未多加盘问。 二人熟门熟路的到了上书房,只见几个小太监正在洒扫,看看时辰,怀仁帝想是尚在朝上。白炎锡寻了个相熟的小太监问了几句,对着许半青点点头:“皇上一会儿就能回来。” 正说着,却听到一阵环佩相交之声,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这宫中怎么会有些乡野村夫?你们这些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许半青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声音,闻言立即转过头去,果然是丽嫔。便皱了皱眉,她不是被怀仁帝关了禁闭?现在已经能自由出入了? 丽嫔依旧是原来的那副样子,一双眉修的极细极弯。见着许半青的眉眼,便愣了下,立即尖着声音娇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许侍卫。”眼光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的扫了一眼许半青身上女装,嗤笑道:“怎么穿着女人的衣服?倒叫本宫有些认不出了呢!” 一旁几个原本在洒扫的小太监围过来齐齐唤道:“丽嫔娘娘。” 丽嫔微微点点头,也不看那几个小太监,依旧紧盯着许半青道:“怎么,你以为扮成女人的样子就能再讨皇上欢心吗?” 丽嫔自能出丽景苑之后就没见过许半青,加上怀仁帝对她依旧恩宠有加,便渐渐将这个人给忘了。没想到此刻竟然在上书房外遇到,还穿着一身女装,立时便有些疑心起来。 扶着丽嫔的苏薇却是面上一喜,忙低头掩饰。 许半青正满心大叫晦气,才回宫,竟然就遇到这个女人,真是晦气。但她已经知道丽嫔为何总是找自己麻烦,也不担心,大不了将那件事说出去。 正想着,一阵整齐划一的步伐传来,抬眼望去,正是怀仁帝坐的步撵。一众人等忙弯身倒地口呼万岁。 怀仁帝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许半青,正想说些什么,丽嫔就迎了上去:“皇上,您看看您身边的侍卫,怎么穿成这副模样。真真是……”正说着,眼睛迎上怀仁帝冷冷的目光,便住了口,心中暗叫不好! 上次就是因为打了许半青而被皇上禁足!这样一想,丽嫔那曾经脱臼过的下巴便有些微痛了起来,忙福了福身,道:“臣妾不过是来请安的,见皇上安好,臣妾就放心了。”转身便回了丽景苑。 苏薇原本打算找个机会与许半青说上几句的。这半年中她左思右想,实在是没有办法在丽嫔不知道的情况下近了皇上的身,更别提把丽嫔的秘密揭发出来了。若是托付给别人,她又不放心。皇上会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曾经带了绿帽子吗?如果她能得了皇上的眼倒还好,若是她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冒头出去,恐怕丽嫔被罚,自己也没好果子吃。因此便把主意打到许半青身上。 她想着,许半青与皇上的关系非同一般,况且许半青又是吃过丽嫔的苦头的,由他来向皇上说最是合适不过。至于自己,若是能在许半青身边伺候,还怕入不了皇上的眼吗? 因此随着丽嫔而去之时,苏薇便以自家最为含情的视线暗暗注视许半青,直到望不到了,才安心扶着丽嫔。丽嫔因心中正乱着,也没注意到。 怀仁帝见丽嫔走了,这才一改方才阴霾之色,唤了许白二人随着自己进了上书房,屏退众人,问道:“出了什么事?怎的龙卫说寻不到你们的踪迹?” 白炎锡便将自己二人如何在路上遇袭,凉秋又是如何殉身的事说了一遍。因他不善言辞,说的干巴巴的。 怀仁帝沉吟半晌,挥了挥手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朕自有封赏。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却不提许半青该如何。 待白炎锡退了出去,怀仁帝这才仔细打量许半青一番,失笑道:“怎么穿成这副模样?” 许半青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粗布荆裙,衣服并没什么不妥,便有些疑惑的看向怀仁帝。 “朕是说……”怀仁帝刚想再说什么,却又挥挥手:“罢了罢了,待会儿叫人来给你做衣服。” 许半青谢了恩之后忙问道:“皇上,我走了之后,不知道我家人怎么样了?” “家人?”怀仁帝怔了征,这才道:“许有年和杨氏被安顿在郊外的庄子里。” 许半青听说之后,立即松了口气。便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去见他们?” “你很想见他们?”怀仁帝面色一顿。 许半青不疑有他,顺口答道:“那是自然,他们是我爹娘啊!”不说还不觉得,虽然她并不是这个身体的原主,许有年也并不是这个身体的亲爹,但有他们嘘寒问暖的日子,还是另她十分怀念。 “爹娘?”怀仁帝一拂袖,冷哼了一声。 许半青登时白了脸,她倒忘了,怀仁帝有可能是她这个身体的亲生父亲来的。不过怀仁帝从前并不介怀这些,反而对许有年赞誉有加,怎的突然好像不高兴起来了?不由暗暗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当皇上的,喜怒哀乐都与别人不同。 见她不说话,怀仁帝沉默了半晌,突然道:“等到战事平定了,自然有你们相见之日。” 提到战事,许半青这才想起来,忙问道:“我听炎锡说平凉王已经到凉州去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怀仁帝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舆图,招了招手:“你过来。” 许半青凑过去,看着桌上舆图,怀仁帝指着一处道:“凉州守将周子扬把妹妹嫁给了朱家的老九,河间府的守备是朱兆蓉的连襟……”许半青顺着怀仁帝手指划过之处看过去,河间府,应该就是她之前躲着的那个村子所在之地。 正听着,怀仁帝又道:“倒是朕疏忽了,朱兆松也是个人物,朱家平日里与河间刘家没什么来往,想不到竟是十几年前就布下的局。” 刘家是河间府大姓,又是世代习武,史上还出过几任皇后。怀仁帝的前任皇后就是出自刘家。想是为了照顾后族,怀仁帝便破例将河间府的都指挥使一职给了刘家的嫡系子弟。不想竟是被朱兆松钻了空子。 怀仁帝又将各处驻兵多少,守将是谁一一给许半青介绍了一番。 许半青一边疑惑怀仁帝跟自己讲这些干嘛,一边凝神默记,谁知道这些东西以后有没有用。怀仁帝却突然问道:“若你是朱兆松,你下一步该如何?” 许半青楞了一下,回忆着刚才怀仁帝讲的那些,又参照着舆图上的方位,说道:“河间离京城更近,若是刘家带人把京城围困起来……” “刘家只出力不拿好处吗?”怀仁帝面带嘉许的?阶畔掳蜕系囊话衙厉祝?Φ馈?p>  许半青一头冷汗,不明白怀仁帝问自己这个做什么,这些都是皇上和朝中大臣该操心的事不是吗?但见怀仁帝一脸等着她说下去的表情,只得硬着头皮道:“若是平凉王,啊不,是朱兆松,他若是派人说动刘家,表示愿意扶持刘家人登位,刘家自然会取捷径。” “什么捷径?”怀仁帝兴致勃勃的问道。 许半青撇了撇嘴,怀仁帝这是什么恶趣味?难道是叫她计算怎么造反吗? 见她面上犹豫,怀仁帝以指节敲了敲桌子:“但说无妨。” “刘家直取京城,自然事半功倍。”许半青盯着舆图,河间府离京城并不远。 怀仁帝又道:“那京西的驻军呢?” 许半青已渐渐有些放松下来,回忆着刚才怀仁帝介绍的各地驻军情况,说道:“京西驻军资质良莠不齐,多是京中贵族子弟历练之地,未必中用。您也说刘家世代习武,想是子弟众多……”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对,朱兆松并不在乎京西驻军会如何应对刘家,他只要刘家带人攻进京城就行了,这样他可以打着护驾的旗号与刘家混战,战乱中若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心下一惊,想到丽嫔与朱永生的事。 原本只是怀仁帝的家事,但若朱家真的打着这个算盘,那丽嫔一直留在宫中,有可能就是那个宫中的不稳定因素了。丽嫔不过是想要个孩子,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罢了。若是朱家能成事,丽嫔追随了朱兆松的儿子,不管朱永生以后如何,总不会亏待她。退一万步说,就算丽嫔并不知道朱家的打算,朱永生既是能与她私通,想是也有些门路混进宫中的。不然丽嫔人在深宫,二人如何成事? 想着,便一脸震惊的望向怀仁帝,口中却依旧说道:“只要皇上和太子、三皇子出了事,朱家却护驾有功,便是一时不能得登大宝,也是无人能与其争锋。”怀仁帝唯一的弟弟六王爷家只有一个独女,听说六王妃生尤宝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生育。六王爷却与王妃伉俪情深,再不肯纳侧妃,朱家无论是过继还是直接制造舆论让六王让位,都可说是理所当然。 第四十九章 你还是太年轻了 至于朱家在凉州的动作,可以说成是提前得知刘家有异动,护驾心急什么的。自古成王败寇,若是被朱兆松成了事,是黑是白还不是他说了算? 怀仁帝点点头,却不理会她的担忧,笑道:“朕果然没看错你……”出神了半晌,叹道:“你倒比太子强上许多。” 许半青挠了挠头,道:“太子得皇上教导多年,我不过是胡乱说说的,哪里能和太子比。” 怀仁帝却一脸怅然:“你很是不必妄自菲薄。朕的两个儿子通不如你,日后……”却是叹了口气:“单看他们造化吧。” 许半青却一脸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方才想到的丽嫔一节说与怀仁帝。但她只是听朱立升说过一次,并无证据。丽嫔一直以为自己曾经撞破过她的事,但自己却知道,撞破丽嫔好事的那个许半青早就不知道在哪了,说不定已经投胎重新做人了。 想到朱立升,许半青又头疼起来。怀仁帝说平凉王已经谋算了十几年了,朱立升知道吗?若是知道的话,那他与自己又算怎么回事?难道是在平凉王的示意下接近自己的吗? 摇了摇头,不对,她与朱立升来往的时候,皇上还不认识自己,平凉王不可能连这个都算计进去。而且朱立升也并未将自己是女人的事告诉给平凉王知道。不然她自己都推测自己会不会是怀仁帝的私生女,平凉王又怎么会想不到?如果平凉王想到这点的话,就不会给她下蛊,叫她拿出怀仁帝断袖的证据了。毕竟如果捉住她作为筹码的话,更有用处不是吗? 但若说朱立升并不知平凉王做的事,又如何解释他与周小姐的婚事?白炎锡已经说过,朱立升带着迎亲的车队到凉州去了,却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把朱家大小都拉到凉州去了! 怀仁帝望着她神色一会忧一会怒的变幻不定,不由失笑道:“你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吧。”却并不叫许半青离开,反而唤来陆四海:“在上书房附近给半青找个临时居所。” 陆四海进来见到身着女装的许半青先是愣了一下,这才躬身应道:“是。” 许半青听了不由大吃一惊:“皇上……”怀仁帝的意思是叫她住在宫里? “无妨,”怀仁帝摆摆手:“朕会吩咐那些闲杂人等不许去打扰你。”顿了顿,略微沉吟一下,道:“你和炎锡相熟,叫他陪着你可好?” 许半青满头大汗,这叫什么事?皇上知道她是女人,可是别人不知道啊?这倒好,不但叫她住在宫中,还叫白炎锡也住进来。传出去别人又要议论了。只得说道:“我还是想和我爹娘住在一处。” 怀仁帝闻言面色一凝:“朕已经说过了,许有年和杨氏尚在城外。”正说着,陆四海来报说离上书房最近的存玉堂已经收拾好了。怀仁帝微微颔首,挥挥手,叫许半青随着陆四海去存玉堂。 许半青还要再推拒,怀仁帝已是面带不虞,陆四海轻轻推了推她。许半青无奈,只得随着陆四海去了存玉堂。陆四海已在存玉堂为她准备了替换的侍卫服,随后又有人来为她量身不提。 白炎锡离了皇宫之后,刚到客栈接了薛褚林回自己住处,宫里就来了人,说是皇上唤他到宫中去陪伴许半青。 薛褚林第一次听到宫中人,见那人一身锦衣华服,便有些怯怯的躲在白炎锡身后。待宫中来的人走了之后,立即拉了白炎锡问道:“哥哥,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说些皇上皇宫……” 白炎锡也正为进宫的事发愁,怀仁帝竟然公然留许半青留宿宫中,已经够让他吃惊了,想不到竟然连他也要被唤进宫中陪伴。听到薛褚林发问,微微苦笑了下,说道:“我有些事要出去办,你……”想了想,总不能叫薛褚林一个人住在这里,偏他又没有别的亲戚朋友,思忖再三,只得将薛褚林暂时留在住处,自己跑到宫中去寻许半青。 许半青正百无聊赖,见他来了,有些欣喜的站起身来。 白炎锡急忙问道:“褚林一个人在宫外,怎么办?” “这……”许半青也没了辙,她在这个世界统共就认识那么几个人,又都不在身边,只得唤了侯在外面的小太监去寻陆四海。 陆四海匆匆赶来,一张脸堆成菊花样的笑容,问道:“许侍卫,有什么事要吩咐?” 她哪里敢吩咐他,只说道:“皇上叫我和白侍卫住在这存玉堂,原是皇上恩典,只是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小兄弟,年纪尚小……”将薛褚林的来历处境介绍了一番。 陆四海闻言又笑了起来,眉眼间的褶皱似是舒展了些,站直了身子道:“这事儿咱家就可以做得主,不如送到李总管那里,也是他的造化。” “李总管?”许半青自然知道李总管就是自己之前在河间府住的那个院子的主人,也是整个**的大总领太监,只是从未见过其人,不知他平日都忙些什么。 白炎锡却是知道的,低声道:“李总管平日里主要负责凉秋他们那一块的事务。” 凉秋是龙卫的人。 许半青就有些迟疑。龙卫的人个个都有功夫在身。薛褚林才六岁,若是学些什么,正是年纪。只是未免太辛苦了些。 白炎锡却不以为然。人若想做事,哪有不吃苦头的?便说道:“薛二婶叫褚林跟着咱们来,也是为了让他历练一番,学些本事。” 许半青想了半天,便点了头:“只是要问过他自己的意愿。”只是薛褚林还那么小,他真的懂的他的选择代表些什么吗? 白炎锡知她顾虑,便说道:“我亲自去问他。” 陆四海并不知凉秋是何人,但听二人话里意思,也猜到几分。在他心里,一个平民家的孩子,能进龙卫,也是他的造化。若真是个勤奋耐劳的,日后有几分造化也说不定。只是人毕竟是许半青带进京的,他也不好多劝。幸而二人很快就做下决定。便说道:“既然是这样,白侍卫还请快着些,咱家也好去和李总管打个招呼。” 白炎锡又出宫去找薛褚林。 薛褚林才六岁,哪里懂的龙卫是做些什么的,只听白炎锡说只要肯努力就有出头之日,自然是肯的。 “我不怕吃苦!”一副把白炎锡嫌弃他的样子。 白炎锡失笑,抚了抚他的头,将他交给了陆四海。 薛褚林日后果然有一番作为,这却是后话了。 不知是不是真被许半青蒙对了,京城附近果然有刘家的私卫出没。怀仁帝收到消息后兴致勃勃的赶到存玉堂,许半青正在练剑。 见他来了,忙收了剑,行了个礼。 “半青,果然被你料中了。”怀仁帝手里握着一个卷轴,满面笑容的道。“刘家的人已经靠近京城了。” 许半青有些无语。敌人都跑到京城来了,怀仁帝怎么竟然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再仔细打量怀仁帝的神色,并不是她多想。而是怀仁帝真的看起来很兴奋,连日来的那种疲倦都一扫而空。 不等许半青说话,怀仁帝进了屋,在书桌前摊开卷轴,却是一副舆图。与许半青从前所见的不大一样,是京城附近的地形兵力,全都标注的一清二楚。 怀仁帝指着城外一处道:“今早龙卫的人在这里发现了刘家的人,一队人,是刘汉阳的私卫。” 刘汉阳是刘家的家主。 私卫都到了,正主应该也不远了。 许半青看着怀仁帝手指在城外点来点去,想着。 “这里是一片山林,又有河流过,平日都是踏青的地方,现在数九寒天的,正是无人的时候。”怀仁帝介绍说。 许半青点点头,这样看来,刘家的人想是就藏身此处。只是怀仁帝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这些不应该是军事机密吗? 她一直以为怀仁帝叫她住在宫中是保护之意。平凉王虽然离京了,但京中必定有其耳目,河间那边又四处有人在捉拿自己。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 只是朝中有那么多文武大臣,怀仁帝为何要与她说这些?难道指望她给他做军师吗?自家知自家事,她可不是这块料,也没什么兴趣。 正想着,就听怀仁帝问道:“半青,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许半青闻言不由膛目结舌,难道真的如她所想,怀仁帝是来问她意见?她哪有什么意见,只得老老实实的说道:“既然知道他们在那,就派人去把他们捉住?” 怀仁帝闻言却开怀大笑起来:“把他们捉住?哈!哈哈!” 许半青睁大眼睛看着怀仁帝的样子,挠了挠头,也知道自己想的太天真了,却不知到底该如何,只得嗫嚅道:“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怀仁帝笑了半晌,这才正色道:“你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对,此刻也的确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但是若是现在就捉住刘家的人,他们除了未奉诏就入京以外又有什么过错呢?反而打草惊蛇。” 那你还问我! 许半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暗暗腹诽道。能当上皇帝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怀仁帝显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来问她啊?根本就是存心看她笑话! 果然,怀仁帝见她一副不满的样子,叹道:“你还是太年轻了。”顺手抚了抚她的头,就像白炎锡对薛褚林那样。 第五十章 局势 许半青虽不满怀仁帝把自己当稚儿一样看待,心里却也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许有年对她虽和蔼,却并无甚亲切之举,反倒是怀仁帝对她要慈爱许多。想到自己说不定是怀仁帝与杨氏的女儿,望着怀仁帝的视线中便带了些孺慕之情。 怀仁帝却话音一转,说道:“俗话说捉贼捉赃,要想扳倒刘家,肯定要先拿到切实的证据。刘家毕竟是后族,虽然刘皇后已经不在了,朕也要给他们留几分颜面。没有切实的证据,恐怕朝中人会不服。” 提到刘皇后,却并没有什么哀伤、惆怅一类的情绪。 许半青就觉得有些奇怪。刘皇后死后,怀仁帝一直没有立后,**里得宠的也不过丽嫔等少数几个嫔妃而已,她还以为是他与刘皇后伉俪情深之故。但看怀仁帝对刘皇后似是并没有什么深切怀念的意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该操心的,刘皇后又不是她亲娘。怀仁帝看顾着她和杨氏,才是真的。至于杨氏为什么没有入宫,这大概又是另一个不能说的谜题了。 许半青也算是随遇而安了,反正她连穿越都经历过了,就算怀仁帝有什么不得不看着杨氏带着孩子嫁给臣子的原因,她大概也能理解。 怀仁帝并不知许半青脑中转着什么念头,见她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她累了,便问道:“朕刚才看你练剑很有些奇怪,怎的练的是左手剑?” 许半青低头看了看右手的手腕。自从手腕上留了道丑陋的疤痕之后,她便总是穿一些袖子比较长的衣服,将那道疤痕遮住,所以怀仁帝并未注意到。她也不想多事,只说道:“我功夫又不怎么好,感觉左手练剑,日后和人对上的时候比较容易出其不意,会多一些胜算。”说着,倒来了些兴致:“不如我练剑给你看?” 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的陆四海闻言立即干咳了一声。 许半青愣了下,这才恍然大悟,她拎着把剑和怀仁帝说话,已经够不敬的了,还想在皇上面前舞剑,难怪陆四海要提醒她。 怀仁帝回头瞪了陆四海一眼,见陆四海低头不语,这才转过来看向许半青手中的剑:“朕年轻的时候也爱舞刀弄枪的,不过自从当了皇上之后,哪里有那些时间。就算有兴致,也没什么人敢认真和朕过招,逐渐就失了兴趣,这些年倒把功夫都丢下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剑法招数这些,对朕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会与不会,也无甚影响。” 许半青深以为然的在一旁连连点头。 陆四海见怀仁帝神色缓和一些,忙对着满脸的菊花凑趣道:“皇上这话说的太对了。您总得给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留口饭吃不是?何况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当今这些武术大家,还不是都为皇上您做事的?” 怀仁帝斜睨他一眼,笑道:“你又知道多少武术大家了?单说刘家,除了入仕的以外,也出过几个江湖侠客。你这话也就在朕面前说说罢了,到外面去,没得惹人笑话。” 陆四海人精一样的,哪里不知怀仁帝在取笑自己,却一脸喜意的道:“皇上说的是,幸好您留我在身边伺候了,不然可不是要丢了您的脸面?” 怀仁帝似是心情甚佳,一指他的鼻子,对着许半青说道:“你瞧瞧,说来说去,丢的还是朕自己的脸面了。” 连怀仁帝自己,在场三人俱都笑了起来,仿似那些什么刘家,朱家,宫外的风雨欲来之势,全都与他们毫无关系一般。然自那之后,怀仁帝却命人送了许多兵书过来。 许半青反正无聊,总不能整日里只是练剑吧?虽说怀仁帝偶尔也过来与她聊聊天,却是讨论朱刘两家的事为多。而白炎锡虽也是住在这存玉堂,却是躲在暗处的,二人并不常相见。 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怀仁帝总是给她讲外面的局势,然后问她该如何应对。一开始她都答不出来,便起了些好胜之心。怀仁帝送来的兵书正是瞌睡时送了个枕头,便认真翻看起来。遇到不懂的地方,还拿笔记下来,等到怀仁帝来了就问他。 怀仁帝对此大感欣慰的样子,不但认真给她讲书上的内容,还唤人做了沙盘来,时不时与她推演一番。 许半青不知道怀仁帝是不是把这些当做他思考应对朱刘两家叛乱之法了,只觉得自己的眼界倒是比从前开阔许多。 隔不多久,刘家果然将京城围了起来。 一时间人人自危,怀仁帝上朝的时间一日长似一日,桌上的奏折也一天比一天摞的高,便很少来存玉堂了。 许半青虽人在深宫,也感觉到了些紧张的气氛。然怀仁帝却看起来十分轻松,好像并不为局势担忧一样。 二月二这天,宫中还举行了宴会。 因着局势紧张,只是个小规模的家宴。但人也挺多的。许半青也在受邀之列,依旧是一身侍卫服,远远坐在下手,连怀仁帝的脸都看不清。白炎锡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后。 窥着左右无人,许半青压低声音问道:“你说,褚林现在在做什么?” 白炎锡愣了愣,这才弯下腰来答道:“想是在训练吧。龙卫……也很辛苦。” 许半青长叹一口气:“这世上的人为什么总是要追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若是朱家没有这样的心思,世道就不会乱了,褚林此刻说不定还在薛二婶怀里撒娇呢。” 白炎锡却默然无语。 许半青也知道,人的*是无穷无尽的,朱家坐了多年的异姓王了,想要再往上一步,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却是要建立在无数平民百姓的痛苦上,那便有些叫人无法谅解了。面前虽是歌舞升平,宫外却不知是怎生景象。 丽嫔远远望见许半青,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碍着怀仁帝就在旁边,却不敢表现出来,只用帕子掩了口,对着侯在一边的苏蔷苏薇道:“那个姓许的怎么也在这?” 苏蔷对着满脸笑意恭恭敬敬的给丽嫔斟了一杯酒,压低声音道:“听说是皇上吩咐的。” 苏薇原本并未注意到许半青,闻言却是一喜,视线就顺着席位扫过去,果见许半青一身侍卫服坐在远处。便琢磨着怎么找个借口凑上去搭上话。只是丽嫔一直紧盯着那边动静,她不敢妄动,只得低眉敛目的立在一旁。还是苏蔷发现了自己妹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叹了口气,背过人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苏薇回过神来,对着姐姐扬起笑脸:“怎么了姐姐。” “别总盯着那边看,看又惹娘娘不痛快。”苏蔷趁着丽嫔与怀仁帝说话的功夫,压低声音道。现下那许半青已经住到存玉堂去了,又有皇上吩咐,别说丽景苑的人,除了皇上亲信的几个太监和侍卫,其他人根本近不得身。丽嫔就是有心想寻许半青,也不得其门而入。现在虽是隔着远远的见着了,奈何大庭广众之下,若有什么异动,立即就会入了旁人的眼,到时反倒可能叫许半青将那件事张扬出来。 苏蔷自我安慰着,万幸现在皇上对丽嫔又宠爱起来,想是许半青并未将那件事告知于皇上。只是她忍不住要琢磨,许半青常有机会接近皇上,听说皇上也经常屏退众人与他密谈,而他却不说那件事,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难道是想拿这件事来要挟丽嫔? 想到这里,苏蔷心下稍定,任他是谁,只要尚有所求,便容易拿捏住。等到许半青开了这个口,自然有办法叫她闭嘴。 苏薇哪看不出她面上神情变幻?便有些不满的撇撇嘴。丽嫔待她们姐妹如何,难道姐姐心中不知?偏她要做出一副忠仆的相,不晓得为自己打算。 许半青对丽嫔席上的诡谲气氛毫无感觉,只边吃着东西边随意与白炎锡聊着天。 二更时分,怀仁帝就有些乏了,众人这才散去。 许半青还以为终于能回去休息了,怀仁帝却又带着陆四海来到存玉堂。 一张嘴就带了些酒气:“半青,时间尚早,不如手谈一局。” 许半青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皇上该不会是在耍酒疯吧?这都几点了,还时间尚早?却也不得不唤人摆了棋枰出来,二人你来我往,又是下棋到深夜。 怀仁帝捏着下巴上的胡子,面带嘉许的点点头:“半青的棋艺又精进了。” “是皇上教的好。”许半青随意应付着,打了个哈欠。皇上不困,她可困了。 怀仁帝这才带着陆四海离去。 自那之后,许半青就很久很久没有再见到他。陆四海时不时送些怀仁帝的赏赐过来,许半青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刘家的人已是撕破了脸,正与京西大营对峙。 八月,传来消息,凉州驻军只留下五千人,其余人都已向京城方向赶来。 十月,朱兆松带着凉州驻军将刘家和京西大营全都围困起来。一时形成胶着之势。 十一月初八,刘汉阳在军中毒发身亡。据说是腹痛难忍,足足痛了七日才咽了气,期间用过无数药石,甚至城内医馆的大夫也在守军有意无意的疏忽下被劫走了许多。但依旧是毫无效果。刘汉阳死时面色乌黑,七窍流出黑血,血中隐隐有细长的虫子蠕动。 许半青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初了。 第五十一章 擒获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许半青每天只在院子里练一回剑,便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偏又整日喊着无聊,叫白炎锡陪她下棋。听说刘汉阳死的蹊跷,许半青便想起自己那次药浴的经历。那些细长的虫子黏在自己身上、衣上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便不由打了个寒颤,问道:“炎锡,你说刘汉阳是不是和我那时情况差不多?” 言罢,想到若是没有白炎锡,自己恐怕也和刘汉阳一样的死法,便有些物伤其类,叹口气道:“当日多亏了有你,不然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不过皇上吩咐罢了。”白炎锡并不居功,落了一子,淡淡道。 许半青听他嘴上说的淡淡的,然那一子却落错了地方,微微一笑,顺势吞了他一片棋子,口中连连道谢:“多谢多谢。”却是一语双关。白炎锡对她可算是救命之恩,而且不止一次。若不是白炎锡,她就得跟刘汉阳一样。即使侥幸侯太医按时送来解药,恐怕也会被平凉王府的人抓走。 这些又怎是单单说个谢字就能报答的?心里暗暗盘算着若有机会也要为白炎锡做些什么才好。嘴上却转了话题:“平凉王不像是个没脑子的,怎的在这种时候算计起刘家来了?”难道不应该等到局势稳定了再讨论如何分饼的问题吗? 白炎锡低头沉思一阵,弯了弯嘴角,抬眼看向她:“你棋艺甚佳,怎的看事情却如此浅显?”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白炎锡那个眼神中似乎含了些笑意。许半青纳闷的想到,这有什么好笑的?突然若有所悟般一拍脑袋:“你是说,不是平凉王下的手?”不是平凉王,还能是谁呢?刘汉阳与她中的蛊是同一种,这是显而易见的。而此时刘汉阳出事,死因又是中了只有朱兆松才弄得到的蛊,刘朱两家联盟便会瓦解。这种时候,刘朱两家内讧,受益者就只有一个人——怀仁帝。 对了,那种蛊也并不只有朱兆松才有,还有另一个人也懂得施放之法。许半青便一脸震惊的望向白炎锡。 白炎锡接收到她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苗人朋友能够化解那种蛊,自然也晓得如何施放! 许半青双掌相击,叹道:“真是一步好棋!” 二人正说着,陆四海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许侍卫,白侍卫,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陆总管亲临,许白二人哪里还好意思坐着,忙站起身来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 陆四海还了一礼,这才掩不住笑意的道:“刚收到消息,朱兆松已被生擒。”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 许半青笑着大叹了口气:“阿弥陀佛,这回能过个好年了。” “可不是?”陆四海堆起一脸的菊花笑道:“皇上收到消息就命咱家来告诉你呢!” 许半青就有些尴尬,她又不是朝中大臣,更不是皇上的心腹谋士,这么急着告诉她做什么?反正大家总会知道的,到时候她不也知道了? 正纳闷着,就听到陆四海又说道:“皇上吩咐了,叫你陪着去一趟天牢,探望探望咱们大淮的平凉王。” 许半青闻言却怔了,怎的突然叫她陪着去?论功夫,她在宫中根本排不上号,论关系,她充其量有可能是皇上的私生女,而且皇上也知道她是女的,去天牢探望朱兆松,带上她做什么?就算她真的是怀仁帝的女儿,怀仁帝去天牢,也犯不着带着女儿去吧? 心底升起些不好的念头,口中唯唯诺诺的问道:“不知是这次是单捉到平凉王呢,还是还有其他人?” “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陆四海一扬拂尘,摇了摇头,“不过皇上并未下令放松城中戒备,想是还有叛军首领在外吧。” 许半青闻言定了定心,见白炎锡有些担忧的望着自己摇头,便点了点头,随着陆四海去见怀仁帝。 怀仁帝一副心情甚好的样子,见了她也不多说话,直接唤她共乘一车,去了天牢。 天牢里还算干净,也并不潮湿,只是不见天日,虽点了火把,也有些昏暗。所以许半青并未看清还有些别的什么人。朱兆松被单独关在最里面一处,附近的牢房听起来完全没有生息,想是空着的。 许半青正四下打量,就听到怀仁帝轻声道:“想不到你我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昏暗中传来朱兆松的声音:“成王败寇,我也无话可说,你直接杀了我便是,又何必再见。” 怀仁帝轻笑一声:“你祖上立下累累战功,朕看在他们的份上,又怎会轻易杀你。”说罢,不待朱兆松再开口,又叹了口气,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如何落得今日的田地?” 牢房内传来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一双手抓住半臂粗的栏杆,朱兆松凑到栏杆前,隔着栏杆瞪向怀仁帝:“你也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为何逼我至此?” “朕逼你?”怀仁帝登时变了脸色:“朕倒不知道,你老子想儿子,朕就准你回京,还许你提前承爵,不惜任凉州府无人坐镇,倒成了朕逼你了?” 朱兆松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我府中那些龙卫从何而来?你既疑我,我就坐实给你看。” 怀仁帝冷哼一声:“你不说朕倒忘了,你府中数十名龙卫一夕暴死,朕都没追究。你若不心虚,为何怕人监视?”顿了顿,见朱兆松不出声,只用愤怒的眼神望着自己,又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这些朕通不与你计较了……看在几十年的情分上,这回的事朕也会压下去,以后你就安心在这住着吧。至于你家里人,就贬为庶民,你看可好?” 朱兆松闷哼了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是你说了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朱家从未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怀仁帝并不计较他话中的不恭,一指许半青:“说起来,你可还识得她?” 许半青闻言略微踏前了一步。 朱兆松看过来,便一脸震惊的张大了嘴:“是你……你还活着?” “是我。我还活着!”许半青扬声答道,便有了些微报复的快感。 朱兆松却哈哈大笑起来。“好,很好。难怪刘汉阳死的蹊跷!我朱家果然并未出叛徒!”笑声里掩不住的得意。 昏暗中,那笑声带了些回响,有些让人毛骨悚然。许半青不由搓了搓胳膊,忍不住四下张望,原本只觉得有些暗的天牢就带了些阴森。 怀仁帝却一脸柔和的道:“你可知你一手推出来送死的棋子是谁?” 朱兆松原本依旧狂声大笑,听了这话,渐渐停下笑声,见怀仁帝依旧不动如山,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便有些迟疑的问道:“是谁?”又望了许半青一眼。 “你初次见她时,难道就没觉得有些眼熟吗?”怀仁帝背过双手,冷冷的望着朱兆松凝住笑容的脸。 朱兆松盯着许半青看了半晌,突然一指怀仁帝:“你……是她?” “没错!”怀仁帝点点头,声音却愈发柔和了。“她原本被收养在许家,我也是在宫中遇到她,见到她的样子才想起来的。” 朱兆松的眼神立即就变了:“你当年把她嫁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害得她惨死还不够,连她的孩子也不放过?何况以大淮的国力,根本不需要和亲!你明知我与她……” 怀仁帝却淡淡的打断他,“便是因为你对她生了爱意,我才要将她嫁给别人。”面上就带了点哀恸:“你若娶了长公主,平凉王这三个字就代表了更多的权力,叫我如何坐视不理?”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疑我有心谋反!”朱兆松怒不可赦的吼道:“一开始我还祈祷着她能过的幸福,没想到不到一年就传来她惨死的消息!”视线移向许半青,便换了口吻,“想不到,她还有儿子留下来……”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许半青其实是女孩儿。 许半青在一旁听的莫名其妙,她的娘不是杨氏吗?怎么听着这话,貌似不但许有年不是她亲爹,连杨氏也不是她亲娘?那她娘到底是谁?听起来似乎是与朱兆松颇有关联的一个人,却被怀仁帝指去和亲…… 等等,和亲? 和亲一般是公主或者郡主,也就是说,她的亲娘是怀仁帝的姐姐或者妹妹?那么怀仁帝也不是她亲爹了? 朱兆松并未注意到许半青脸上的震惊,反而怔怔的呢喃道:“你是她的女儿,我差点害死了建云的女儿……”紧接着又一脸庆幸的道:“好孩子,幸好你吉人天相没有出什么事,不然叫我日后有何脸面再见她……当年我就没有能力保护她,等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回她的时候,她却已经死了,死的那么凄凉,连埋骨之地都没有……” 怀仁帝冷哼一声打断他絮絮的语句,“还不都是你的野心害的?你朱家若不是狼子野心,朕为何不允许她嫁给你?” =================== 身世出来了。终于快要进入妹纸门最关系的碎节操环节了。。。 第五十二章 身世 朱兆松并不相让,斥道:“别找借口,我朱家世代忠良,哪里来的狼子野心?不过鸟尽弓藏罢了。”顿了顿,又道:“你以为你不说就瞒得过世人吗?当年你对建云甚为体贴,我整日与你们朝夕相处,如何发现不了?你对她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吗?恐怕你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吧?建云私底下跟我哭诉过几次,说你对她总是有些不合礼数的举动,只怕你早就有了龌龊心思吧!” 不等怀仁帝说话,又道:“不过你也真是狠心,那种情况下,你也能做出把她嫁到大漠去的安排,”双目刀一样的剜向怀仁帝:“你这种人,违背伦常在先,狠心折磨妹妹在后,哪里配做大淮的皇帝?” 怀仁帝嗤笑一声,却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输了吗?” “我输在不如你冷血无情,不如你不顾人伦!”朱兆松厉声道,双目似是要从眼眶中突出来一样。 怀仁帝却冷笑起来:“你输就输在把那些没用的感情看的太重……” 朱兆松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视线转移过来,胶着在许半青的脸上,换了慈爱的口气道:“好孩子,我早该看出来了,你生的很像她……”渐渐的,视线似乎越过了许半青,“建云,建云,我对不起你……” 已是有些魔障了的样子。 怀仁帝见状淡淡一笑,转身离开天牢。 许半青连忙跟了上去,身后依旧传来朱兆松声声唤着“建云”的声音。 出了天牢,许半青暗暗松了口气,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然刚刚放松下来,一种来自于直觉一般的危机感却自心头浮了起来,似乎有人在紧盯着自己,一股如芒在背的感觉。许半青凭着直觉侧头一望,就见远远的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逝。但那人那种愤恨的眼光却留在了心头,仿似被毒蛇盯住一般,带了种粘滞的感觉。 那是朱立升! 许半青心中一惊,朱立升进京来了,他要做什么?担心怀仁帝发现朱立升,连忙收回了视线,然心中 回宫的路上,怀仁帝似是心事重重,一会儿面带一丝怀念的微笑,一会儿又紧锁着眉头一脸的怒意。许半青自己也是一会儿迷茫于刚才接收到的信息,一会儿又担忧朱立升在京中会不会被人发现。 朱立升隔着人群远远望着许半青随着怀仁帝上了马车,死死的咬住唇,忍不住捏了捏一直藏在袖中的小瓶。他一直没有寻到许半青,自然也没有机会把解药给她,还以为她已经死了。这一年多里,时时对着那解药缅怀斯人,又是哀恸,又是后悔,很有些心如死灰。没想到那斯人却已虽皇上入了宫! 想着,朱立升不由冷笑一声,她自称是怀仁帝的私生女,如何还会选择自己这种乱臣贼子?说不定与他相交也不过是怀仁帝的圈套!不然她中了父王的毒,为何不向自己求助,反而却进了皇宫呢?想着,心中充满了恨意,不但恨害他家破人亡的怀仁帝,更恨那虚情假意的女骗子!默念了两遍许半青的名字,更觉得那恨意似乎要化为有形一般破体而出! 马车进了皇宫,直接到了上书房,怀仁帝在陆四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转头看了眼许半青:“进来说话吧。”、 许半青就等他找自己说话呢,闻言连忙跟着进了上书房。 怀仁帝坐下之后,却并不说话,一脸怅然的出了一会儿神,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疲倦的道:“这么多年了,苦了你了。” 有什么可苦的,许半青暗暗心道,不过是穿越了一下而已。真正正主经历过的事她又没经历过。 怀仁帝并不知她想些什么,只道她仍旧不明白自己的身世,这才将一切娓娓道来。 原来许半青真的不是杨氏生的,更与许家八竿子打不着。许半青的生母是怀仁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尤建云。 建云公主自幼与哥哥同出同进,自然也与朱兆松朝夕相对。渐渐的二人就互相生了些情愫。后来怀仁帝登基之后,朱兆松就向他提出想求娶建云公主。 怀仁帝却拒绝了。 当时朱家还是老平凉王说了算。因担心朱家拥兵自重,怀仁帝就暗暗向朱家施压,打算寻个错处让朱家远离兵权。正逢当时还是世子的朱兆松来求娶,他就借口朱兆松资历尚浅,哄他到边关去历练一番。背地里却将建云公主嫁给了乞颜部的首领。 对此,怀仁帝解释说是不想给朱家增添更多的筹码。当时他尚未娶亲,六王爷也年纪尚幼,若是朱兆松娶了建云公主,而自己又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恐怕以朱家的势力,完全可以将建云与朱兆松的儿子过继到他名下,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 而若是将建云嫁给其他人,恐怕朱兆松也会有办法让那人悄悄消失。何况怀仁帝是因当时的太子身故才登上皇位的,刚刚登基四年多,朝中根基尚不稳定。想来想去,把建云嫁给谁都不合适,正巧乞颜部来议和,便将建云嫁给了乞颜部的首领。议和之后,乞颜部果然消停了,凉州府便不再需要朱家的人镇守,刚好可以腾出手来削弱朱家的势力。 许半青暗暗心惊,怀仁帝果然下的一手好棋,这样一来,等到朱兆松在凉州收到消息的时候,建云公主,也就是她的亲娘,恐怕已经嫁到乞颜部了。但联想到朱兆松方才在天牢里说的话,又有些疑心怀仁帝并不是因为这么单纯的原因才不准建云公主嫁给朱兆松的。但那推测委实太过骇人,建云公主可是怀仁帝的亲妹妹! 怀仁帝似是沉浸在往事中,并未留意到她面上异色,只继续往下说着:“没想到不到一年,建云就死了。乞颜部流行天葬……” 许半青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难怪朱兆松说建云公主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在传统观念看来,天葬的确是有些难以理解。自古以来都将就入土为安,以朱兆松对建云公主的爱意,听闻她被天葬,难怪那样气愤了。 怀仁帝话音一转:“不过朕听说建云留下个遗腹子,就叫龙卫去把那婴孩偷了回来,安排了龙卫里的一对人做了夫妇将你养大。”一脸欣慰的笑了起来:“他们做的很好,把你教导的很好,而且你越长越像她了。” 许半青这才明白,敢情自己以为的老爹老娘其实都是怀仁帝给安排的,都是龙卫的人! 难怪那次许有年和杨氏说什么上面的人一类的话了! 转眼间就到了年关。因这一年里京城附近一直不太平,这年也过的甚是萧条。宫中用度也缩减了许多。 怀仁帝并未在宫中宣布许半青的身份,宫中依旧不断的传着关于皇上的男宠公然住在宫中的传闻。许半青并不在意那些,只是借故并未出席新年的各种宴会。 一个年过完,大家就好似把之前的事全都忘记了,京城重又热闹了起来。许半青提出想回原来的住处去拿些用惯了的衣物用品,怀仁帝也都允了,还说只要她带上侍卫,以后就可用她原来的侍卫腰牌随意进出。 这天许半青与白炎锡一起出了宫,走到街上看着熙熙攘攘一脸喜气的人群,只觉得这一年多的事都好似没发生过一样。二人相视苦笑一眼,随着人群缓缓前行。 白炎锡已经知道怀仁帝是她的舅舅了,便不肯再像从前一样,只行在她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不过许半青每每回头,总能看到他一脸面无表情的跟在身后。 这还是她穿越成为许半青之后第一次逛街。从前要么是骑马赶着去宫里,要么就是被关在院子里,因此见什么都新鲜。大淮与她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古装剧也没多大不同,不过多了许多明清时才出现的西洋玩意儿。有一家叫珍宝阁的店门口竟然摆了一面哈哈镜,惹得无数人围在门口围观。 许半青听着周围的人议论,暗暗觉得有些好笑,这些都是她小时候就玩够了的,那时的孤儿院里也有两面哈哈镜。正好笑间,视线无意中扫过一物,便怔了怔。那是一块亮银的怀表,表面被摩挲的十分光亮,似是一件旧物。倒与当年朱立升带的那块十分相似。 想着,便不由自主的凑到那摊位前,拿起来细看。 其实这怀表在她看来也没什么稀奇,在她没穿越过来之前也见过许多。不过这块亮银怀表显然不是装电池的,她拿起来凑到耳边听了听,轻微的机械声十分亲切。 那摊主见她一身侍卫服,便热忱的道:“这位小哥儿,您眼光真不错,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这怀表是别人当到我丈人家的当铺的,我瞧着新鲜,就给要过来了。原本没打算卖的,就是摆在这显摆显摆。”说着话冲着珍宝阁的大门翻了个白眼:“想是我没那个出风头的命罢。” 许半青听到当铺两个字,心中一动,便问道:“不知您丈人家开的当铺在哪?” 第五十三章 旧屋 那摊主听她问起,还以为她是担心当铺的东西来路不正,便道:“您放心,是当了死当的。原主也是个和您年纪差不多的公子哥儿。我丈人说虽然瞧着面色不大好,但身上衣物也不是凡品,想是哪家大户人家落了魄了。” 许半青闻言立即回头看了一眼白炎锡,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见白炎锡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半步之外,这才问道:“这怀表你多少钱卖。” 因着来往人群都凑到珍宝阁去看哈哈镜了,这摊主想是生意不大好,闻言眼中一亮,脸上却表现出难以割舍的表情来:“小哥儿,能被您看上我这摊子上的东西,原是荣幸,只是我原本没打算卖的……” 这意思是想抬抬价格吗?许半青一挑眉,回头问白炎锡:“你带了多少钱?”她自己身上却是没钱的。 白炎锡上前一步,自怀中取出钱袋,状似无意的将腰牌露了出来,这才从钱袋里拿出五十两银票来:“既是死当,你丈人家撑死也就当给他二十两吧?” “这位客人,您这话说的,我丈人可不是这种人……”摊主一边说着,一边却接过银票,就这阳光看了看,看明是五十两,这才揣入怀中,嘴上又说道:“若不是看您二位与这怀表有缘,实是不愿意卖的,真的是不赚钱……” 白炎锡撇了撇嘴,重又退回到许半青身后。 许半青见那摊主犹要再说,忙挤出个笑容来:“确实是对这怀表一见心喜,多谢老板了!”一拱手,将怀表拿在手中就走了。 直到走的听不见那摊主的絮叨声,许半青这才停下脚步,将那怀表珍而重之的用手指拂了拂,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朱立升带的那块。然从那摊主的话音里也无法推测当表之人是不是朱立升。回头看看,白炎锡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只得怏怏的将怀表揣入怀中。那天在天牢外面她见到的应该就是朱立升,可见他现在是没事的。只要朱立升还未死,总有相见的那日。 想着,许半青深吸一口气,现在该做的,还是尽快回家去看看吧。这么久没见,不知道许有年和杨氏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了疑似朱立升曾经带的怀表,即使明知许有年和杨氏并非自己的亲生父母,眼见着离石榴胡同越来越近,许半青也有了些许的激动。总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家一样。 没错,虽然她穿来之后真正在石榴胡同的时间并不多,可是无论是许有年的大众脸还是杨氏一惊一乍的嘘寒问暖,都让她倍感亲切。这大概是因为她一醒来就见到听到二人对自己的关切吧!即使在听到他们私底下交谈,知道自己不是许有年的亲生女儿,她也从未怀疑过杨氏竟然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说起来,二人为了照顾她,竟是成亲十几年都没有要孩子。前年她刚穿越过来没多久的时候杨氏就有喜了,现在弟弟应该已经会说话了吧?不知道为什么,许半青在宫中虽然从未听说过关于杨氏的消息,却直觉的觉得杨氏应该是生了个男孩。 不过她现在身份已明,不知道杨氏和许有年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 这样一想,许半青的脚步就有些踌躇起来,竟是快到傍晚时分才到了石榴胡同。 许家门上的黄铜大锁果然已经撤下,只是门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许半青轻轻一推门,“吱呦”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她正要跨步进去,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主人没在家,你们找谁?” 许半青听着这耳熟的声音,心中一喜,笑眯眯的转过头去。 那人一见之下,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就欢天喜地的唤道:“少爷!你回来啦!”却是许久不见的柳二丫。 许半青点点头,摸了摸柳二丫的头,一年多不见,她长高了不少,头上也不再是两个羊角辫了,而是梳成了双丫髻,还带了半新不旧的绢花。倒是从前在柳嫂子头上常见的。 柳二丫先是十分激动的抓着她的袖子,紧接着却好似想起了什么,放开许半青的衣袖,拧着手指道:“少爷,您怎么回来啦?” 见了这从前在自己房中伺候的活宝,许半青的心情十分好,笑眯眯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这话说的,我还不能回来了?” 柳二丫听她这样一说,登时白了脸,重又抓住许半青的衣袖:“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看了眼许半青身后的白炎锡,“老爷和太太都不在家……” “嗨,”许半青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不过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许有年和杨氏不在家还能去哪?想是一会儿也要回来了,便跨步进门,“我等他们一会儿就是了。” 柳二丫的脸色更白了,抓着许半青的手并不放开,反而被许半青拖着走了几步,大声叫道:“老也和太太一直没回来,我、我只是来打扫的!” 许半青闻言停了下来,斜睨着门框一角处的蜘蛛网,问道:“你是来打扫的?” 柳二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原本刷白的脸泛起了红色,眼睛却看向了尚站在门外的白炎锡:“我、我真的真的是来打扫的。”柳二丫怕许半青不信一般,急急补充道:“我娘说了,老爷太太虽然没在家,也要时时过来打扫,免得老爷太太回来时措手不及。” 许半青自她手中拽出自己的衣袖,眉头一皱,许有年和杨氏一直没回来?而且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了。否则怎么会任家里积了这么多灰尘?许有年夫妇不在家,柳二嫂叫她来打扫,原本也无可厚非。左右家中无人,便是她偷点懒,也可以理解。便不再多想,径直回自己房中。 柳二丫连忙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边行还边回头去窥视白炎锡。 白炎锡环视四周,对着随处可见的灰尘,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白衫,便有些尴尬。许半青回头正见着他低头看自己衣衫的样子,笑了笑:“你就在门口等我吧。” 反正她只是拿些换洗衣服和随身用品而已。这是她自己的家,又不会有什么事。 白炎锡就点了点头。 许半青就听见柳二丫在身后悄悄松了口气。心中便有些疑惑了。 原本她以为柳二丫方才的表现只是因为偷懒被主人发现,但现在看来,似乎她忌讳白炎锡更多一些。这又是为什么呢? 等她进了自己的院子,嗅着淡淡的药香味,心中警铃大作,眼中就带了些严厉。 柳二丫在她的视线下偷偷退了半步:“少爷……我、我……公子他……” “你偷着带了些什么人回来!”许半青厉声质问道。 柳二丫又退了半步,嘴唇微微翁动,又抬起双手到脑后,似是想揪羊角辫子。揪了个空之后想到自己已经改梳双丫髻了,又转而用双手捏住耳垂。 许半青看着她的样子,有点想笑,但想到此刻正该严厉的时候,便又板起脸来。只是心中早已软了,从前在这宅子里短暂而又温馨的旧时光,此刻如清溪一般,在心中潺潺流过。却是再也流不回来了。 手便不由自主去摸怀中事物。刚买的怀表正好端端的在怀里“哒哒”作响,指针所代表的时间,却一圈一圈,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 怀表的主人又在哪里呢? 正惘然间,柳二丫眼中原本又惊又怕的眼神变成了欢喜,许半青心中一惊,忙转过身去,不由惊呼出来:“你……”甫一出口,想到白炎锡就在大门处,又压低声音问道:“朱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立升冷冷的看着她,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尖尖的下巴,狭长的眼。再看她身上熟悉的侍卫服,朱立升眸中神色便是一暗。原本他也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在宫中做着侍卫,整日除了当差就是与许半青腻在一处。而现在,脸上就带了些苦笑。 许半青则怔怔的盯着朱立升看。那日在天牢外隔得远了,看得不大清楚。他比以前更黑了,也瘦了。一身衣服不知是什么时候做的,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柳二丫趁着许半青发愣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朱立升身旁,低声道:“公子,我家少爷回来了。” 朱立升勉强对她笑了笑,“我这没什么事,你回家去吧。” “我来帮你换药的……”柳二丫讷讷的道。 许半青这才想到方才嗅到的药味,不由上前两步,又停了下来,“你,你受伤了?” 朱立升很有些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点点头。 许半青看了看柳二丫,又道:“我帮你换药吧。” 朱立升沉默半晌,应道:“也好。” 又是一阵沉默。 柳二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揪自己的辫子,又没辫子给她揪,一双手不知放在哪里好。 许半青见她这个样子,心里着急,就问她:“是哪里受伤?药放在哪里?” “背上中了一刀,药在房里。”说完,柳二丫又补充道:“那药要先用热水化开再敷上去,我先去烧水。”说着,一溜烟儿就跑了。 ========================== 这一章竟然写了4天……彻底没存稿了这回……捂脸 第五十四章 叙旧 小小的院子里只余朱立升和许半青二人。相视对望了一瞬,又各自移开了视线。许半青就有些局促的道:“外面冷,进屋说吧。” 朱立升不发一言,转身进了房。 这房间曾经是许半青在这世上最熟悉的地方。随着朱立升进到内室,见床边案几上用油纸包着什么,凑过去果然闻到方才那种药味,便知是朱立升要用的药了。打开来,里面是一个个用小块蜡纸包着的药丸。想到柳二丫去烧热水了,便取出一粒放在一边,重又把油纸包好。 转过身,就见朱立升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许半青犹豫了下,问道:“怎么会受伤的?”朱立升以前是皇宫侍卫,又是队长,功夫自然是不弱的,又有谁能伤到他呢?想必是在混乱中受的伤吧。 朱立升却侧过脸:“三哥死了。”刘家一把京城围住,朱永升就趁乱逃了出去,先是与刘汉阳汇合,等到朱家的军队从凉州赶过来,才回到朱兆松身边。 朱兆松被擒的时候,朱立升和朱永升都在身边。朱家除了朱立升,却没有一个逃出来,是凉州守将周大川动的手。 朱家的人万万没想到,周大川竟然会临阵反戈。可以说,周大川是朱兆松一手提拔出来的,又把妹妹嫁给了朱立升。朱永升没有功夫,是第一个遭的殃。朱立升怎么也忘不了那天,一群人正在议事,毕竟刘汉阳死的蹊跷,刘家已是在怀疑朱家这边动过手脚。偏朱兆松又有些百口莫辩,刘家军见到凉州来的人俱是一脸戒备,朱家总不能跑上前去跟人家说不是我们下的手。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周大川神情异样的走进来,朱兆松虽是为刘家的事烦心,还是问周大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想到周大川却一声呼喝,整个大帐就被人从外面掀开了。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人。 朱立升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三哥拦在父王面前,大声质问周大川。而周大川却从身后抽出刀来,干脆利落的就将朱永升当场斩杀,身子几乎断成两截。 朱立升甚至来不及感觉到悲痛,就被人从身后砍了一刀。朱家的其他几个兄弟为了护着他和朱兆松,也被砍得砍杀的杀。朱兆松当时牙呲欲裂,一边随手拿起手边的东西抵挡,一边问周大川到底怎么回事。 周大川停下动作,厉声道:“我问你,刘汉阳是怎么死的?” 并不是朱家人做的。 但当时情景,朱兆松又怎会这样答?一这样说的话,就泄了底气了,因此只长叹一声:“你我相交多年,你竟然不相信我?” 周大川就有些踌躇。 朱立升躺在地上看的分明,就在周大川犹豫之时,他身后有个人轻轻推了他一下。周大川就重又挺直了身子。 朱兆松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擒住,而朱立升则因为一开始就重伤倒地,反倒没有人注意他。那群人捆着朱兆松走的时候,周大川状似无意一般在朱立升身边停了一下,低声说道:“快逃。” 虽然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朱立升还是觉得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却是一动不敢动,只禁闭着双眼装死。想是因为他背上的伤较重,那些人又急着带着朱兆松去领赏,也没人注意他。隐约只远远听到周大川叫方才推他那人为李总管。 等到听不到周围动静,朱立升这才强撑着自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查看还有没有旁的幸存者,直接就往人烟稀少的地方逃走。之后他混进京城,找了个医馆包扎,想回平凉王府,但平凉王府早就被围起来了,他不知还能去哪,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石榴胡同,遇到了来打扫的柳二丫。 他想把事情讲给许半青听,想说他措手不及间就失去了至亲,想说他侥幸逃出来,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整日惶惶然东躲西藏。但却不知该怎样开口。末了只说了句:“三哥死了,几乎断成两段。” 许半青哑然的张了张嘴,想了想朱永升的样子,只见过一次,而且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甚至她这一年多来遇到的这些人这些事,都是从与朱永升的那次会面开始的。那安慰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嗫嚅了半晌,只得说道:“我看看你背上伤口。” 朱立升默然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脱下身上衣衫。 一条狰狞的伤口似怪兽一般横在他的背上,由左肩直抵后腰。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伤口上有些地方已经长出新肉,带着些粉红的颜色。许半青抬起手轻轻触了触那刀疤。 朱立升就打了个哆嗦。 还在正月里,天气原本就冷,许半青在外面走了许久,一双手冰凉冰凉,触到刀疤上,又是冰冷的刺激,又带了种隐隐的说不出的痒意。朱立升便忍不住伸手去挠。 “别挠,”许半青拍下他的手:“很痒吗?” 朱立升点点头,扭过头来指着背上:“帮我抓一抓,自己够不着。伤口快好了,痒的受不了。” 许半青凑近点认真看了看他背上伤疤:“不能挠,挠了会留疤。”这话却太过无力了。那么长的伤口,因发了新肉,已经从里面凸了出来,像一条奇丑无比的怪蛇伏在背上。就算是有什么灵丹妙药,恐怕也无法再恢复原状了,这疤免不了要陪他一辈子了。 “男人大丈夫,还怕身上有疤么!”朱立升故作轻松的道,又抖了抖肩膀,边伸手到背上去抓痒,边说道:“快帮我抓抓,背心那里够不着。” 许半青抬起手,手指触到凹凸不平的疤痕上,却不敢用指甲抓,只指腹用力在疤痕附近摩挲。一时间室内就安静起来,只听得到抓挠的声音。 望着那触目惊心的刀痕,许半青心里有些堵得慌,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楚。偏那刀伤归根结底是因为朱立升的父亲想做皇帝,就说不出什么安慰来,只得问道:“当时,一定很疼吧?” “当时哪想到那么多。”许是气氛有些缓和,朱立升随口嘟囔道:“当时一心只想着保住性命,父王还没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救他出来。” 救出来继续造反吗? 许半青在心底暗暗腹诽着,手上依旧动作轻柔的帮他揉搓着。 “最不济也要杀了那狗皇帝,给朱家十几口人报仇。”朱立升咬牙切齿的说道。 室内又寂静起来。半晌,许半青突然开口:“你口中的狗皇帝是我舅舅。” 朱立升原本在挠背的动作就顿住了,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许半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皇上是我舅舅。”有些黯然的笑了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朱立升就变了脸色。 许半青咬了咬唇,拉住他的手,“朱大哥,皇上说不会杀平凉王,朱家的其他人也只是贬为庶民,你……你不要再想那些了,过平淡日子不好吗?我们一起……” 朱立升挥手甩开打断她的话:“朱家已经没有什么其他人了。我怎么能不想?难道三哥他们就白死了吗?” 许半青措手不及间被他甩开,捏住被甩的有些痛的手指,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她实在是理解不了。这个世界和她原来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她能够理解朱立升想报仇的心理,但是朱家的事,归根结底是因为平凉王的野心。这能是谁的错呢?难道怀仁帝想保住皇位就有错吗? 朱立升看着她面上纠结的神色,却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许半青有些惊异的望向他,不明白他笑什么。 “你说,皇上是你舅舅?”朱立升轻笑着问道。 许半青看着他一脸和悦的笑容,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点了点头,“是他亲口说的。” 朱立升面上笑容就更深了,一反之前的强硬态度,抬手抚上她的脸:“那你也是皇亲国戚了,你舍得和我去过平淡日子吗?舍弃宫里的一切,你愿意吗?” “你想通了?”许半青惊喜的笑了出来。 朱立升却只是执着的问:“你愿意吗?” 愿意吗?宫里的一切其实原本就不属于她。怀仁帝对她的确很好,教她很多东西,也很照顾她,但是那是个她完全不懂也没有兴趣的世界。她想要的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平淡日子。许半青略低了低头:“我,我愿意的。” 有什么不愿意呢?有家,有爱的人,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意许有年夫妇,在意怀仁帝这个舅舅。这些原本她没有的东西,现在却都有了。而以后,她还会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有自己的家,过平淡幸福的日子。许半青强压下心底深处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肯定般的重复了一遍:“我愿意的。” 抬起头想看朱立升表情,却被一张温热的唇兜头吻住。许半青一声惊呼,朱立升就趁机而入,直入她口中不住翻搅。 第五十五章 放下 这章口味略重,慎入 =================== 许半青睁大眼盯着他因为凑得很近而放大的脸,茫然的任他予取予求。朱立升见她呆愣愣的样子,轻笑了一声,略微拉开距离,用手遮住她的眼:"闭上眼睛,笨蛋。" 许半青闻言乖乖的闭上眼。 长长的睫毛在他掌心扫过,软软的,带来一种莫名的骚动。朱立升抽出手,重又覆上她的唇。这一回他不再长驱直入,而是缓慢的,轻柔的,在她唇上摩挲着,不时轻轻的用舌尖挑弄。 朱立升在心底里长叹一口气,罢了,就这样吧,为这个他喜欢了多年的女孩,暂时的放下仇恨,放下他原本该背负的东西。 只是暂时的。 许半青在朱立升轻柔而又不失强势的攻势下,很快败下阵来,被他撬开了唇,嘴边溢出一声轻叹声,说不出是满足,还是些别的什么。 朱立升在她的叹息中心头一软,这是他们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如此接近了吧?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揽住她的腰贴向自己,想让她离自己近一点,更近一点…… 许半青在他强有力的臂膀下紧紧贴在他身上,心中就有些慌了,急忙用力要去推他,却被朱立升捉住手,换一手再推,又被捉住。 朱立升大手一握,将她两只手腕环住,这才放开她的唇,盯着她变得嫣红的双唇,嘿嘿笑了起来。 许半青又羞又恼,似嗔还喜的瞪了他一眼:"还不放开!"晃动着手腕挣扎起来。 "别动,"朱立升低声呢喃着,空着的手抚上她的鬓角,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碎发。许半青眼神朦胧感受着他带些怜惜的动作,心中一软,侧过脸在他掌心蹭了蹭,他手上的茧子有些厚了,蹭得她的脸有丝丝的疼,然就是这疼也写满了欢喜。这样宁静而温馨的一刻,她从他的动作表情中读出了很多很多。别离也好,叛乱也好,好似都是为了成全这一刻的温情相拥。随着朱立升的手指再度探上她的唇不断摩挲,她不再挣扎,反而微微闭了眼,嘴角轻轻翘了起来,下一秒却又惊呼出来。 朱立升的温热的唇贴在了她的颈间,使得她原本侧过脸贴在他掌心上的动作,就好似发出邀请一般。许半青的脸?地一下涨的通红,耸起肩膀想要避开他的动作。朱立升伸出舌尖在她洁白如玉的颈上轻舔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你都想些什么啊……”许半青喃喃地道,“别这样……” 朱立升只是不理她,反而专心致志的吮*吸着她的颈项。随着那温热的触感,许半青仿佛触电一般,自颈间泛起一层麻酥酥的感觉,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知该躲开去还是该迎向他,只得掩耳盗铃般的扭开脸。朱立升似得了默许,愈加放肆起来,边吮*吸边用舌尖轻轻的在她颈间光洁的皮肤上打着转,所到之处一片绯红。渐渐地,许半青颈项上的皮肤也随着他的唇热了起来,脚下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朱立升却一步一步的紧逼着,不许她退缩。 直到许半青感觉到自己身后抵上一物,伸手摸过去,原来她已经退到了桌边,再无路可退。 朱立升抬起头来,看着她狭长的眼微眯着,氤氲着薄薄一层水雾,茫然不知所措的脸上,原本略嫌苍白的唇泛着嫣红,这才满意的轻笑出声。 许半青见他终于停下动作,若有所失的松了口气。然就在她以为朱立升终于肯放过她的时候,他又抓着她的手抬高起来举过头顶。她的身体便在他的动作之下迎向他。许半青见状有些惊慌的略向后仰。 朱立升顺势将她按倒在桌上。 “别!”感觉着背脊紧贴在冰冷的桌上,而桌上的东西却硌了她一下:“药!药在下面!” 朱立升俯下身,顺着领口的缝隙轻舔着她细致的锁骨,含混不清的问道:“要吗?” 许半青哭笑不得,一边扭动身子避开他火热的唇,一边抬起腿来想踢开他,却被他一把捞住,挂在了自己腰间。 如果说之前许半青只是带着羞怯的欲拒还迎,此刻她则是真的慌了。她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她作为齐涵之的二十九年里,光是电视电影已经足够普及这些常识了。也顾不得背下是否会压坏那些药丸了,立即奋力挣扎起来,“朱立升,你要干什么?” 然许半青毕竟只是晓得些理论常识,等她意识到她挣扎的动作只让二人的身体贴的更近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一个硬物抵在了两腿之间。“不行不行!”许半青不敢再动,只大声道:“白炎锡在外面。” 朱立升立即变了脸色,眼睑微抬,“你怕他知道你与我在一处?” 此刻天色已晚,屋里有些暗了,许半青看不清他神色,只得嗫嚅道:“他是大内侍卫,你现在的身份……” “那你就小一点声,不要被他听到。”朱立升的声音冷了起来,再度贴近,用牙齿撕咬着剥开她的衣襟,青葱色的抹胸就露了出来。不等许半青有何动作,朱立升就低下头轻咬住抹胸上凸起之处,不一会儿,抹胸就濡湿了一片。随着朱立升的动作,许半青觉得胸前敏感处微微刺痛起来,又带了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酥麻之感。而两腿间与朱立升紧贴在一起的地方,一股热流不知从何而来,缓缓的,另她不安。 感觉到她的不安,朱立升略微用力的用牙齿啃咬了她一下。“呃!”许半青身子一紧,发出一声近似抽泣的低呼。朱立升这才将双唇离开她的身体。扶着她颈项的手转而抚上她的左胸,大拇指的指甲轻轻在上面拨弄几下,许半青的呼吸便带了些急促,略微扭动下身子,想将双腿合拢一些。 朱立升却不许她如此,抓着她右腿的手稍一用力,将她的腿分得更开一些,身下炽热处贴的更紧,拨弄着的手指加快了速度。感受着指尖触到的凸起处已有些硬了起来,低声说道:“你看,这里喜欢这样呢。”右手向上探去,扯开她颈后的带子,轻轻的掀开抹胸,大片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 许半青只觉得胸前一凉,鸡皮疙瘩迅速冒了出来。随着他的右手再度拨弄起一边樱红之处,她微微颤抖着,唤道:“朱立升,你不能这样!”朱立升的回答却是含住了另一边的樱桃。许半青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像要哭出来了。 她该推开他的。 甚至她脑海中闪过不下三种将他推开甚至将他摔出去的招式,然身体却软软的,平日里的功夫此刻不知都溜到哪里去了。甚至于她感觉自己的头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去,将身体迎向他的唇…… 随着她的迎合,朱立升眼中*之色更深,他已不满足于此刻的亲昵。原本抓着她右腿的手不知何时放了开来,长驱直入的探入她衣内,向下钻过丛林,只在花蕊处略作停留。许半青直觉的缩了缩身子,朱立升却不许她退缩,径直探向幽径之处,入手已是一片泥泞。 随着他的不住动作,许半青已是娇喘连连,衣衫已褪了大半。原本被按在桌上的双手已贴上他的胸口,不知是要推开,还是该做些别的什么。 朱立升抽开紧贴在许半青两腿间的身子。 “冷……”许半青泪眼朦胧的呢喃道。 朱立升迅速褪下下衫,两腿间已昂扬而立。 就在许半青怅然若失间,朱立升一挺腰,长驱直入,如一把尖刀刺入许半青体内。 “啊!”许半青登时倒吸一口冷气,两腿间犹如被撕裂一般,“疼!” 朱立升停下动作,轻吻着她的额头,“嘘——忍一忍,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然他自己也有些慌了。朱立升并不是初次为之。他是成过亲的,洞房花烛那晚,他借着酒劲在一众武将的起哄之下冲入房中。当时周氏一脸隐忍之色,不吭一声的任他为所欲为,而他也是匆匆交差了事。 但那不一样。 现在身下的是他所钟爱的女子,也是他无法相拥一生的人,更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人的外甥女。 想到怀仁帝,朱立升脑中便又浮现起三哥几乎断成两截的尸体,身下的动作便温柔不起来,只顺应着本能不住抽动。 许半青觉得自己要裂成两半了。一半剧烈的疼痛,痛至麻木,一半又隐隐带着种说不出的欢愉,口中随着朱立升的动作无意识的发出“嗯”、“呃”之声,唯一一丝清明的意识不住的提醒自己不能大叫出声——白炎锡还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她可不想被他听到看到这一切。然越是控制着自己,身体就愈发的敏感起来,他进,他退,他炙热,他癫狂……而她,只能如波浪中的一叶扁舟,随之摇晃,随之倾覆…… 第五十六章 镜中花 一番*过后,许半青有些不知今昔是何夕,朱立升刚刚替她将衣服理好,就听到柳二丫的脚步声,连忙穿好衣衫,将许半青扶了起来。 许半青这才意识到二人是在何种境地,红晕尚未褪去的脸上又添了一层绯色。他竟然在此时此地……然顾不得埋怨,柳二丫已拎了壶热水走进来。许半青心虚的上前几步,避开朱立升的搀扶,却是两腿不住打颤,只得强作镇静的问柳二丫:“这药要怎么化开?” 柳二丫自桌下抽屉里拿出一个碗来,倒了点热水进去,正要去拿药丸,就“咦”了一声。 许半青心里更发虚了,暗暗瞪了朱立升一眼,抢到桌旁拿起一颗药丸,剥开外面蜡纸,将药丸放入碗里。朱立升却没事人一样坐到床边,将刚穿好的外衫重又脱了下来。 柳二丫就着热水将药丸研磨开来,成了一碗黑漆漆的糊糊,看着天色有些暗,点了盏灯,这才走到床边,蘸了点药糊要往朱立升背上抹,手刚伸出去,又狐疑道:“公子,你身上怎么一道一道的红印子?” 许半青闻言大窘,忙上前两步接过药碗:“还是我来吧,你帮我掌着灯。” 柳二丫疑惑的将药碗递给她,自去提了灯照到朱立升背上。 许半青方才没注意,此刻灯光下靠的近了,才发现朱立升背上的确一道道的红痕。有些窘迫的看了柳二丫一眼,见她十分认真的掌着灯,不像是猜到方才发生何事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略微笑了笑,她真是草木皆兵了,柳二丫才多大?又是个性子有些痴痴傻傻的,怎么可能由朱立升身上的抓痕明白方才发生的事?一边往朱立升背上抹着药,一边抱怨道:“你都多大人了,也不忍着点,把伤口挠坏了怎么办?” 朱立升嗤笑一声:“你也说我都多大的人了,自然有分寸。” 二人打着机锋,心底就有了点默契的感觉。 朱立升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起来,那年在宫里,我也是这样给你上药,直到那时才知道。”顿了顿,略侧过头来看她的脸。影影绰绰的灯光下,许半青犹带着欢好后的倦意的脸靠得很近,狭长的眼微眯着,十分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背上,手指蘸着药糊一点点顺着自己背上的伤疤涂抹。朱立升突然有了种想仔细看看自己背上的想法,那刀疤到底是什么样子,能让她看得这样认真? 许半青却想到当时的窘状。那时她被丽嫔罚二十鞭,真真是求助无门,昏死过去后,醒来却只有朱立升在身边。而朱立升已经自作主张给她上过药,自然也知道了她性别的秘密。说不尴尬那是骗人的,但是她又能如何呢?那时朱立升对她而言的确有些特殊,可以说是她当时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以外最信任的人。或许现在该成许有年夫妇为养父母了。想到此节,许半青也叹了口气。如今依旧是他们两个,一人受伤,另一人给对方上药,只是关系和心境却与那时完全不同了。 听到许半青叹气,虽她未明说,朱立升也已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待到药糊覆满了朱立升背上刀疤,许半青站直了身子,将药碗递还给柳二丫。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朱立升见状微微一笑:“不必如此,你自有你该去的地方,我也有我该做的事。”而她口中两个人平淡幸福的日子,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许半青已明了他言下之意,嗫嚅半晌,问道。 朱立升侧过脸看她:“会有再见的时候的。”只是那时,他与她,还能像此刻这般相视微笑了吗?他也不能确定。 许半青喉咙便有些梗住。却也明白,他已经决定了某些事。只随意卷了几件从前的衣服,又看向朱立升。 朱立升扭过脸不看她:“不必告别。” 许半青鼻子一酸,又看向柳二丫:“二丫,你……” “我照顾公子。”柳二丫嘴快的答道,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便溜到朱立升身上,面上几许含羞带怯的味道。 许半青哪里还不明白?她与朱立升,原本就是一段孽缘,而柳二丫的心事,恐怕又是另一端孽缘吧!也不多说,对着柳二丫点了点头,便转身离了自己生活过的院子。 到了许家大门口,黑暗中一个着白衫的人影负手而立,她知道那是白炎锡了。快走两步到了他身前,回头望望影影幢幢的庭院,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身子:“走吧!”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白炎锡似是知道了些什么,也不问她为何去了那么久,转身随着她回了皇宫。 自那日后,许半青便整日懒殆起来,不想出门,也不想练剑,时不时的眼神就不知飘向何处。白炎锡只默默守护一旁,几次欲言又止,但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有些不忍心。 许半青并非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心中感伤,实在不愿意多言。 她的心事,难道能对白炎锡讲吗?虽然二人也算有过一番同生共死,相依为命的经历,但朱立升的事非同小可。即使是怀仁帝已经说过只将朱家的残余贬为庶民不再追究,但这里离上书房如此近,通过宫中人的议论声,她也知道朝中进行了一*洗牌。平凉王妃则带着朱家剩下的几个妇孺被软禁在京外某处。正是人人自危之时,她决计不肯冒风险,让朱立升的行踪被泄露的。 只是她不知道,那日她离开石榴胡同之后,便有一队黑衣人翻入许家的院墙。朱立升带着柳二丫匆匆逃走,不知逃向何处。龙卫的人正满京城的在找他,偏又遍寻不着,也很有些人疑心许半青将朱立升藏了起来。只是统统被怀仁帝挡下了。 转眼间到了三月初,风向有些偏南了,拂到脸上带了些微的暖意。许半青一早醒来,眼中望着窗外晴好,心里却有些恹恹的,早饭不过喝了两口粥,就没了胃口。 白炎锡有些担忧,劝她多吃一些:“便是有什么心事,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 许半青勾起嘴角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只是有些累,睡一觉就好了。” 白炎锡望了望天色,她昨晚天刚擦黑就睡了,今儿才起床没多久,这么快就累了?便有些不信,却也拿她没办法,只说道:“我陪你下棋吧。” 许半青并无兴致,却也看出白炎锡是变着法哄她,只得强打起精神来。但毕竟有些头昏脑胀,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溃不成军。 白炎锡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总是这样心不在焉的,就能把事情解决吗?” “解决?”许半青以肘撑住桌面,托着下巴反问道,声音依旧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一般:“我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的?” 白炎锡窥着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朱立升的下落?” 许半青立即坐直了身子,声音了带了诧然:“朱立升?”继而想到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掩饰般的摸了摸下巴,“又关他什么事?” “昨夜龙卫在城中诛杀一人。”白炎锡淡淡道。 许半青依旧摸着下巴,眼睑却垂落下去,盯着棋枰上的棋子,假作不感兴趣的说道:“龙卫怎么会在城中杀人,未免闹得太过了。” 白炎锡蹙了蹙眉,语气依旧淡淡的:“据说很像是朱立升。” 许半青的身子僵了僵,不再言语。心思却飞快转动起来,龙卫的人说像朱立升,那自然是不会错的。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龙卫怎么敢在京城里杀人?毕竟只是情报机构,手中又无实权,还要担负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不等她切实的想清楚,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一阵寒意自手心脚心蔓延而上。明明是大好的春光,她却冷得头皮直发麻。忍不住裹紧了披风,似乎这样便能将那寒意隔绝在体外。 白炎锡却在火上又添了把柴:“尸身已经不成样子,不太好辨认,不过想来龙卫的人总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许半青已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 白炎锡连忙站起来,绕过棋枰一看,许半青面上惨白,双目紧闭,已是晕死过去。他这才有些慌了,暗恨自己多嘴,一边喊人去找太医,一边将许半青打横抱起抱到室内。 不多时,有人匆匆来报,说是太医来了。来的却是个老熟人,正是当年连夜赶到瑞县的秦太医。 秦太医捏着许半青的脉门,面沉如水的思量了一阵,突然有些膛目结舌。 白炎锡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若是许半青出了什么事,先不说他无法向皇上交代,便是他自己心里,也是暗暗责怪自己。 偏秦太医一脸惊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如何了?”白炎锡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心急如焚过,连忙追问道。 第五十七章 有孕 秦太医正惊魂不定,听白炎锡问起,有些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定了定神,道:“这事我得亲自向皇上禀报。”说罢,连药箱也不及整理便匆匆赶去上书房。 白炎锡无意识的追了两步,见他跑的飞快,全不似往日的文弱,然想到许半青身边无人照料,脚下动作就顿了下来,重又转回室内。 许半青依旧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而又绵长,原本惨白的脸此刻也有了些血色,实在不像是生了什么不治之症的样子。白炎锡暗暗有些疑惑,但想到秦太医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不得不心焦起来。许半青虽看起来瘦弱,但平日里身体向来很好,只是有些怕冷。想到许半青整日裹得像个熊一样,他又暗暗觉得有些好笑。再看向床上的人,小巧的脸庞依偎在枕头上,实是想不出她能生什么病。就算是不小心着凉了,也不至于让秦太医如此惊慌失措。 不等他想出各所以然来,听到外面传来整齐而又急促的脚步声,连忙站起身来。 甫一站起,内室的帘子就被人从外面掀开,怀仁帝面沉如水的走了进来,秦太医略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跟着身后。 见白炎锡行礼,怀仁帝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走到床边站定,居高临下的看了看许半青的脸色,又转头望向秦太医:“你确定?” 秦太医躬身应道:“回皇上,脉象尚不明显,但*不离十。” “咣当”一声,床前秦太医原本坐过的椅子便被怀仁帝一脚踢倒。“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 白炎锡低头敛目的站在一边,感受着一道冰冷的视线紧盯着自己,小心回道:“皇上,臣不知……”他的确不知道。他连许半青生了什么病都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怎么能回答怀仁帝的问题呢? 怀仁帝冷笑一声:“你不知?”正欲发作,见睡梦中的许半青不安的皱了皱眉头,便压低了些声音:“回上书房。”视线却紧盯在白炎锡身上未离开过。 白炎锡晓得这是叫自己过去,有些担心许半青无人照顾,便朝着床上看了一眼。 “还看!”怀仁帝怒不可赦,只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许半青,那看字便不自觉的又放轻了声音。也不等白炎锡答话,快步走了出去。 白炎锡与秦太医相视一望,秦太医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想说些什么,只是看了看怀仁帝的背影,便又闭上了嘴。 一出了存玉堂,便有一群侍卫蜂拥而上,将三人围在当中。陆四海夹在侍卫之中,小跑着跟着怀仁帝的步伐:“皇上,您怎么能甩开侍卫自己走了?虽是在宫中,万一有什么意外叫奴才如何是好?” 白炎锡闻言惊讶的看了眼怀仁帝。皇上听说许半青有事,竟然自己就跑过来了,连侍卫都没带。存玉堂离上书房虽近,但向来没什么防卫,只有他带着几个侍卫并宫女,加起来不到十个人,那几个侍卫又是不准进存玉堂的院内的。就算是在宫里,也算不上安全。就算许半青是他的外甥,他也用不着如此,说句大不讳的,就算是太子生病,也没见怀仁帝惊慌至此。 到了上书房,怀仁帝屏退众人,指着秦太医:“你把事情给他说说。” 秦太医略躬了躬身,看着白炎锡的目光也有几分疑惑,缓声道:“回皇上,许侍卫的的确确是有了喜脉。只是时日尚短,想是不过月余。” 怀仁帝面上怒色又深了几分,瞪着白炎锡不发一言。 白炎锡向来冷静的脸上也有了几分骇然。 喜脉? 许半青竟然是女人? 而且还有了喜脉?难怪她最近总是没精打采…… 一时间心乱如麻,已经理不出头绪,不知道该先惊讶于哪一点才是,便忽略来了怀仁帝脸上的阴霾。 直到怀仁帝用力一拍桌子,白炎锡才回过神来。 “你倒是给朕说说,半青怎么会有了身孕?朕把人交给你,不是叫你监守自盗的!”怀仁帝满面怒容,因回了上书房,再不用担心会吵醒许半青,也不再压低声音,这句话几乎是吼着说出来。 白炎锡这才慢一拍的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危机所在——怀仁帝命他护卫着许半青,能进入存玉堂的男子只有怀仁帝和他两人。怀仁帝是许半青的舅舅,那许半青的身孕……只有他这个日日守在身边的人才最有可疑……想到此节,白炎锡立即跪倒在地:“回皇上,臣的确不知。” “你不知?”怀仁帝不怒反笑,“原本朕是信得过你的,才会把人交给你,她有了身孕,你怎么会不知?” 白炎锡头上就沁出点冷汗:“皇上,臣也是今日才知道许侍卫的性别。”脑子却飞快的转了起来。 许半青的孩子不可能是他的,这点他自己十分清楚。但是又会是谁的呢?如怀仁帝所说,他日日守在许半青身边,即使是许半青出宫的时候,也是他陪护左右。 等等,在石榴胡同的许家,他在门外等了许半青半个多时辰。当时他只觉得她进去的有些久,但想是她有些东西要收拾,又遇到了往日里的丫鬟,便是叙叙旧也可以理解。现在想来,那日许半青从许家出来之后,却是神情有几许异常。也是那天之后,许半青才又回到了在薛家时没精打采的样子,好似了无生趣一般。 难道是在离开她视线的半个多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事? 白炎锡额头点地,三言两语将自己推测说出来。 又道:“原本只是觉得她有些没精神,刚才和她闲聊的时候,我随口告诉她龙卫在城中斩杀了一个很像是朱家老九的人,她就晕过去了。” 朱立升与许半青交好,这在侍卫中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他相信皇上也早有耳闻。许半青在许家出来之后的异样,那个叫二丫的丫鬟见到她时的惊慌,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怀仁帝紧锁着眉头,一瞬不瞬的盯着白炎锡。室内登时针落可闻。 半晌,怀仁帝舒了口气,对着秦太医挥了挥手:“你去看看半青。” 秦太医知是皇上有话要与白炎锡说,而又不想自己听到,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怀仁帝这才缓和了语气,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半青在许家见到了朱家的老九?” 白炎锡觉得自己这样的推测带了些恶意,但事实却容不得他有别的想法,只得磕了个头,低声答道:“是。臣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怀仁帝右手拨弄着左臂上挂着的佛珠,面上阴沉不定。白炎锡听着佛珠相撞的声音,不敢抬头。 过了小半晌,怀仁帝突然说道:“这个孩子不能留。” 白炎锡心中并不惊讶。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许半青毕竟待字闺中。 他一时半会还没完全消化好许半青竟然是女人这个事实,但此刻由不得他多想。事情已然发生,尽快将事情平息下去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几乎是直觉般的想到,许半青既然是女人,那她迟早要嫁人的。现在还没嫁人,甚至还没几个人知道她是女人,她就有了身孕。若是别人家,说不定还可以尽早成婚将事情掩盖过去,甚或是将孩子过继给别人家养。如果怀的是女孩,哪怕是记到太子名下,甚至记到皇上名下,都没什么问题。但偏那孩子的父亲是朱家余孽。 因此,这个孩子留不得。 怀仁帝表面上说将朱家的残余人等贬为庶民,但那仅限于那些被软禁起来的老弱妇孺。像朱立升这样年纪已经大了,又是直接参与谋逆的,就留不得。不然的话龙卫也不会满京城的搜查,更不会当街斩杀朱立升。说到底,有些事不过是面子工夫罢了。 不等白炎锡再说话,怀仁帝就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朕有些累了。” 白炎锡依言回了存玉堂。 他一走,怀仁帝就萎靡了下来,紧紧抓着臂上的佛珠,浑身无力的倚靠在座位上。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唤道:“来人。” 陆四海便自一旁侧间走了进来。“皇上……”一脸的担忧,“叫秦太医再来看看吧?” “半青那里还得他照看着。”怀仁帝轻轻摇了摇头,“你来给我揉揉吧。” 陆四海依言上前,轻轻除去怀仁帝的头上冠帽,双手轻柔的替他按揉起来。一边按,一边低声道:“皇上,要不然就再用点那个药吧?” 怀仁帝闭着双目,微微叹了口气:“你道那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陆四海不再多言,只继续替他按揉,面上却是忧心忡忡。 白炎锡回到存玉堂,秦太医正背着药箱在外间打转。他就知道许半青还没醒了。 见了他,秦太医迎了两步上来,“怎样了?” 白炎锡摇摇头:“皇上尚未决定。” 二人相视一望,又一同看向内室的帘子,心知肚明,皇上绝不会允许这个孩子留下来的,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先开点调理的方子吧,毕竟……伤身子。”秦太医铺了纸笔,就着一旁的案几写了几行字交给白炎锡。 ================== 抱歉,昨天电脑坏了,这章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章。 第五十八章 不忍 白炎锡接过方子,心里并未平静。苦笑着问道:“秦太医,你觉得她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秦太医讶然的望了他一眼,二人并未熟到私下议论此事的地步。想了想,但还是直言道:“若是她知道,恐怕就不会被你我发现了。” 也对。 许半青既然敢与朱立升做下这种事,如果知道有了他的孩子,恐怕会想尽办法留了下来,哪里会让太医有机会近身? 然白炎锡心底却依旧不能释怀,她便是不顾名节,不顾怀仁帝的意愿,难道半分都不曾顾及到自己吗?不管怎么说,他与她相识也有一年多,甚至有过生死相依的经历。她出了这种事,置他于何地?她是皇亲国戚,皇上不会拿她怎样,保不齐就迁怒于自己。便有些寒了心。 秦太医知他心中思绪混乱,轻声宽慰道:“皇上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说到底,你只是个侍卫,皇上又素来倚重你。你,不必忧心。” 白炎锡勉力挤出个笑容来,却转了话题:“皇上并未有决断,又一直没有公开她的身份,不知有何打算。这方子上的药,还需秦太医亲自过问。” 秦太医点点头,皇上一日未发话,他们便一日不能将许半青的事泄露出去。“我省得的,药我会亲自煎好送来。” 秦太医刚走,许半青就醒了。有些恍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白炎锡听到室内动静,进来查看,却并不靠近,只问道:“你醒了?觉得怎么样了?” “也没什么,就是头有些痛。”许半青撑着床坐起来,揉着额角。 白炎锡移开视线,不欲与她目光相接:“想是撞到棋枰上了。”顿了顿,又道:“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你最近休息不好。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一会儿秦太医会送药过来。” 其实宫里的药并不需要太医亲自动手的,向来有专人煎药。只是许半青并不知道,也并未疑心。 不一会儿,秦太医亲自送了药过来。 许半青闻着那酸酸的味道,便皱起了眉,苦着脸望向二人:“能不能不吃啊?我只是休息不好,我好好休息几天就是了。” 白炎锡扭过头,不答话。 秦太医却一脸笑容的道:“你之前解了毒之后就不曾调理过,又过了段清苦日子,虚寒之气在体内淤积,这次才一起发了出来。须得好好用药调理一段时日才是。” 白炎锡听着秦太医睁着眼睛说瞎话,有些想笑,然想到自己几乎被许半青连累,便笑不出来了。 许半青听了秦太医的话,歪着头想了想,释然笑道:“难怪我今年冬天似乎特别怕冷。”接过药一饮而尽。 秦太医收了药碗,说道:“这药早晚各一次,我会按时送过来的。” 白炎锡就送了秦太医出去。 吃了几日的药,许半青并未觉得自己身体好了多少。不过秦太医也说,需要调理一段时间,也并未起疑,依旧整天浑浑噩噩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天许半青才吃过药,就有人来宣白炎锡,说是皇上叫他去上书房。 白炎锡心里“咯噔”一声。皇上这个时候找他,想是那件事情已有了决定。便看向了许半青。 许半青还以为他是放心不下自己,随意摆摆手:“既是皇上有事找你,你就去呗?”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没事的,药我已经吃过了。” 白炎锡暗暗叹了口气,去了上书房。 秦太医已经等在上书房外面了,见了他,微微点了点头。 陆四海见白炎锡也已经来了,掀了帘子:“二位一起进去吧,皇上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怀仁帝不等二人站起身,便说道:“秦太医,她的身子这几天怎样了?” “回皇上,”秦太医站起身,低着头答道:“这几天臣给她开了些调理的方子,伤身虽是免不了的,但好歹也是有点底子。用药之后再好好调理各一年半载,应该不会影响日后生育。” 怀仁帝面上阴晴不定,“朕不想听到应该,可能这样的词,朕想要确切的答案。” 秦太医重又跪倒:“皇上,任何事都有意外,实是没有万全的把握。何况又是那种药,伤身是难免的。” 白炎锡也跪倒在地:“求皇上再考虑一下,许侍卫,毕竟是您的外甥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理智上他也明白这么做是最好的办法。许半青不能生下朱家的孩子。但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不必再说。”怀仁帝一摆手,“秦太医,你亲自把药送过去。”顿了顿,又道:“白侍卫,既然是你的疏忽造成的,就由你亲手把药给她吧。” 白炎锡就有些左右为难。许半青现在虽不知自己有了身孕,但药一发作,她恐怕就全知道了。自然也会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药。 到时不等她感受到怀孕的喜悦,便要先接受小产的痛苦,真不知她能否接受的了。 怀仁帝面上也有些犹豫,捏着胡子的手有些微的发颤。半晌,决然道:“就这样吧。你们下去吧。” 白秦二人只得退了出去。 离了上书房,秦太医拍了拍白炎锡的肩头,“我去抓药。” 白炎锡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他做侍卫已经有几年了,得了皇上信任后,也替皇上办了不少事。他不是没杀过人,但现在他要杀的,却是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而孩子的母亲还是他朝夕相对的人。 许半青悄悄怀了朱立升的孩子,他的确是有些愤怒,但此刻,想到许半青即将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这个孩子,便是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然皇命难违。 回到存玉堂的白炎锡就有些坐立不安。 “你这是怎么了?”许半青有些疑惑的问道。 饶是她最近有些心事,也注意到了白炎锡的不对劲。 白炎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握了握拳,“没什么。”顿了顿,问道:“半青,咱们认识一年多了吧?” 许半青有些讶然。他向来叫自己许侍卫,即使是知道了自己与怀仁帝的真实关系,也只是在许侍卫三个字里加了些许恭敬。这还是他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面上就带了些笑意:“是啊,一年多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这人很不好相处,倒是想不到最后竟是咱们一起经历了这许多事。”很有些惘然的样子。 白炎锡觉得她面上那些怅然的笑意实在是有些不忍入目,微侧过头去:“我刚见你的时候,也以为你只是因为那些不堪的传闻才爬上来的。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我那时也不知道。”提到往事,许半青微笑起来:“那时候他们那样说我,我也很难过。不过现在想想,只觉得很好笑。” 希望你以后想起今天的事,也会这样觉得。白炎锡在心底默默补充道。不过他与她,大概再不会有这样谈心聊天的机会了吧。她会恨他的,他知道。 见白炎锡不说话,许半青还以为他也沉浸在往事中,又笑道:“不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没这么多话啊?” “见你在宫里闷得慌,想和你聊天解解闷,难道还成了我的不是了?”白炎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他真正想说的话,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出口。“照这么说,我依旧不说话了,你可满意?” 许半青嗤笑一声:“看你说的,我怕你闷才是真的。往常当差的时候还能有沐休,自从来了这存玉堂,里里外外就你一个人,连宫门都很少出了吧?”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不过皇宫里有什么不安全的,我的左手剑不是也练的不错了吗?你便是走开一天也没什么打紧。”说着,又来了兴致:“不然咱们练剑吧?” 好像很久没练剑了,冷不丁提起来,倒真的有些心痒。 白炎锡语噎,这个时候了,还练什么剑?真不知该说这个女人乐观还是蠢。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而且一会儿秦太医就会把药送过来了,他哪敢叫她练剑?只得板着脸道:“秦太医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功夫是日积月累的,你已经晒网晒了这许多时日了,也不差这几天。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到时你想学什么练什么,都依你。” 许半青便开颜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得真刀真枪的和我打一场。”她之前都是自己舞剑,并没什么对敌经验,到有事的时候,根本用不上。凉秋的脸在她脑中一闪而逝。她可不想再那样没用,只能做个等人保护等人救,又连累身边人的人了。 二人正聊着,秦太医便端着碗药走了进来。 许半青讶然的看着他手中的药:“怎么又吃药?早上不是才吃过吗?” “药方要随着身体的状况不断调整的。”秦太医答道。“你之前吃的药,似是收效甚微,因此今日换了药方。不过与早上吃的药并无冲突。” 白炎锡借着接药的动作避开了许半青的目光,口中附和道:“就是,早吃早好。”说着,看向秦太医。 ===================== 终于找到状态了。谢谢一直支持我的大家。 第五十九章 药 "外面已经预备下了。"秦太医压低了声音,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白炎锡接过药,递到许半青手边:"来,喝了药早点好起来,我们就去练剑。" 许半青不疑有他,接过药碗,嘴上还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决不反悔。"白炎锡郑重答道。 眼见着许半青将药汤一饮而尽,白炎锡神色复杂的捏了捏拳头,不知自己该是松口气,还是悬起心。“现在感觉怎样了?” “才吃了一碗药而已,哪有那么快?你当时大罗金丹啊?”许半青嗤笑道,“好了,药我吃过了,总在屋里憋着,闷都闷死了,咱们到外面坐会吧。” “不可!”秦太医与白炎锡异口同声的叫道。 见许半青不解的视线望来,白炎锡忙求助般的望向秦太医。 秦太医满头大汗,“那个……这副药药力有些猛,恐是吃了会有些头晕恶心的感觉,还是在床上静养的好,静养的好。” 白炎锡暗地里对着秦太医竖了竖大拇指。开玩笑,这种时候,怎么能放她到外面去走? 许半青对药理不甚了解,一般给体质较虚的人用药,不是都会用一些比较平缓的药吗?怎么会药力有些猛?不过既然太医这样说,她也无从反驳,只得点点头表示理解。 而在许半青不知道的时候,存玉堂的外面已汇聚了稳婆、宫女数人,小厨房已开始烧水,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 秦太医对着二人拱了拱手:“现在没什么事,我就先去给皇上请脉了。” 白炎锡知他是要去向怀仁帝报信,点了点头。 听说要给怀仁帝请脉,许半青忙笑道:“那你快去吧,我这没什么事。” 秦太医便匆匆离去。 才一出存玉堂,就吓了一跳。 怀仁帝正端坐在存玉堂外的椅子上,身边只有陆四海一人。看那椅子的样子,似乎是从上书房搬出来的。 秦太医定了定神,这才缓步走到怀仁帝身前,行了个礼。 “怎样了?”怀仁帝问道。 秦太医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觉得怀仁帝有些担忧的样子,还有一丝不忍。 这是怎么了?别说只是外甥女吃了那种药,便是当年皇后生下太子的时候,也不见皇上去看过一眼。皇后最后是难产而死,到死也没有见到皇上。而现在皇上竟然到存玉堂的大门外守着,看样子并未惊动其他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这个做太医的该想的,因此只是拭了拭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答道:“药已经吃下了。” “唔。”怀仁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身子坐的更直了,手指却不住摆弄着一串佛珠。 那是他还只是个普通皇子的时候,先皇赏的,有白马寺的住持开过光的……秦太医不敢再看,更不敢再想,忙低眉敛目的立在怀仁帝身后。 许半青初时只觉得有些腹痛,忙坐起身。 守在一旁的白炎锡立即紧张的站了起来:“怎么了?” “我要上厕所。”许半青皱了皱眉,捂住肚子。怎么这么疼?好像一股劲在小腹中窜来窜去,难道是吃坏了东西?想了想自己这几天吃的东西,都是存玉堂的小厨房做的,能吃坏什么?这是皇宫,又不是别的地方。算算日子,自己好像有段时间没来月事了,她月事向来不准,因此也没什么准备。这一时半刻去哪找那些草灰白布的?想着,又皱了皱眉,正想说些什么,腹中却一阵翻江倒海,好似有一只手在里面搅来搅去。忍不住“嗯”的呻吟了一声。 白炎锡哪经过这阵仗,立即便慌了,“你等等,你先躺下,我去叫秦太医。” “叫秦太医做什么?不过是肚子疼罢了!”许半青倒吸着冷气说道,发出的声音却是只有自己能听到。再看白炎锡,早不见了踪影。 白炎锡出了房门,见着鸦雀无声的侯在外面的稳婆宫女,这才定了定神,问道:“秦太医呢?回来了吗?” 那稳婆有些年纪了,想是来之前早得了叮嘱,闻言福了福身子,道:“这种女人家的事,还得咱们来做,叫秦太医来也帮不上什么忙。”顿了顿,见白炎锡依旧一脸焦急和惊慌,才道:“秦太医在皇上那。” 白炎锡不等她再多说,大步出了存玉堂。就见到怀仁帝定定的坐在椅子上。 他吓了一跳,想不到怀仁帝竟然亲临至此,忙上前行礼。 “别讲那些虚礼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怀仁帝见了他,也不见了方才的平静,急声问道。 白炎锡忙答道:“她说她肚子疼。” 怀仁帝扭头去看秦太医:“这可怎生是好?” “回皇上,”秦太医躬身答道:“想是药效发作了,是会肚子疼。只不知疼到什么程度了?” 怀仁帝闻言又去看白炎锡。 白炎锡哪里知道这些?想了想,答道:“她说想上厕所。” “应该是药效才刚刚发作,还得等一阵子。”秦太医沉声道。 怀仁帝却急道:“还等什么等,你进去盯着!” 秦太医有些为难。他虽是太医,平日里也往来宫闱之间,却从未进过产房,即使是有妃子小产,等他到的时候都已经结束了,他只要开些调理的药就好了。却是不曾亲身经历过这种事。 怀仁帝急得用手拉他:“朕命你现在就去!” 秦太医只得重又进了存玉堂。 院子里的稳婆见了他,面上就有些不喜。语气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室内已传出许半青的呻吟声。 直到此刻,许半青还以为自己是来了月事,弓着身子躺倒在床上,双手捂住肚子,紧咬着双唇,但还是时不时的溢出呻吟呼痛之声。只觉得活了三十年从未如此疼过。想是如秦太医所说,体内虚寒之气发了出来,又赶上月事,才会如此之疼。 却是不容她多想,又一波疼痛自身体深处袭来,忙抓住被角死死堵住唇。 下腹又有些坠坠的疼,好似有什么东西呼喊着,咆哮着,要从身体深处钻出来一般。腿间就有些湿热的东西流动。 惨了,这回该怎么跟人解释床上有血的事? 许半青一边疼的倒吸着气,一边想着些有的没的。 不等她多想,又一股热流自体内汹涌而出,腿间一热。她暗暗心道,糟了,这次流的这么多。 这时屋外突然呼啦啦涌进一群人来。 许半青强撑着抬头望去,就见一个婆子一脸肃穆的指挥着几个宫女打扮的人。 这存玉堂何时多了这么多人? 许半青却没有力气去疑惑了,腹中好似皮肉一层层剥落一般的痛,让她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 那几个宫女却靠了过来,三下两下将她下身衣衫脱了下来。腿间一凉,身下的被褥却热了起来。 那婆子凑过来低头瞧了瞧,摇了摇头,就有人将她抬起,在她身下铺了层干净被褥。 然不一会儿却也湿透了。 许半青已经没有力气去管那些了,只死死抓住身侧的被子,喘着粗气。依稀知道身下的褥子换了一条又一条,不住有人替她擦拭着下身的血迹。又有人用了热毛巾替她擦脸上的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婆子突然道:“好了。” 许半青不知为何便松了口气。并未注意到室内几个宫女脸上带了些哀凄之色。 又是一阵有序的忙碌,许半青身上被擦感觉,重又换了干净被褥,腿下垫了一些带着已经烘过的白布。又有人灌了一碗汤药给她。 室内众人这才散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宫女神情肃穆的立在一旁。秦太医见稳婆出来了,与她低语了几句,进了房中,探了探许半青脉象,叹了口气,这才又出了存玉堂。 恍惚中,许半青好似听到有人低声议论,但全身无力,听得不甚清楚,只隐约听到“孩子”、“下来”、“调理”几个词。不等她理个分明,眼皮却越来越沉,进入了梦乡。 “怎样了?”怀仁帝已经坐不住,围着椅子来来回回踱步。 秦太医点了点头,答道:“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再调理一下就好了。” 白炎锡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许半青的孩子没了。而在场的这几人都可以说是刽子手。 怀仁帝闻言怔了怔,面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半晌,叹了口气,扶了陆四海回了上书房。 此刻的宫中依旧波澜不惊,好似这一切从未发生过,那个孩子从未存在于世上一般。甚至从存玉堂出来的稳婆和宫女也很快消失了踪迹。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更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只有留在许半青房中的两个宫女面无表情的守在一边。 许半青醒来的时候,直觉般的伸手抚向自己的小腹。 她并不傻。 如果说她原本以为这次只是姨妈痛,那么听到外面人说的那些话,即使只是听到几个词,她也明白了。 她的孩子,她和朱立升的孩子……没了。 而当时那些在存玉堂来来往往的人,那碗用来调理的药,也都有了答案。这件事是人为的。 若是意外的话,存玉堂内不可能有那么周全的准备。当时的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可以想见她们早就准备好了。 第六十章 打算 白炎锡自外面走了进来,却并不靠近,只站在门口张望着床上。 许半青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一脸的苍白。那两个宫女依旧低眉敛目的守在一边,等待着她的吩咐。 “可是睡着呢?”白炎锡悄声问道。 站在床头的宫女便点了点头。 白炎锡见状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许半青听着动静,略侧了侧脸,面朝着床里面睁开了眼。 疲倦。 她说不清是身体的疲倦,还是心里的疲倦,只是觉得很累很累。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原本只是想顺其自然的过日子而已。她很珍惜自己拥有的家庭,但是许有年和杨氏却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也很珍惜和朱立升的这段感情,但在仇恨与她之间,朱立升的选择已经显而易见。而皇上呢?从前那些往事她不过是听了个一知半解,也不愿去想那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到底是怎么嫁到大漠去又是怎么死的,偏就是这个舅舅,害她没了孩子。 她不傻。 虽然她对这个孩子完全没有准备,但是也明白。在宫里,如果想让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悄无声息的消失,除了怀仁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 想着,微微叹了口气。 原本站在床头的宫女便微低了低身子:“主子,可要喝点水?” 许半青闻声望向她,就迎向一双暗含着哀凄的眸子。“你是……?” “回主子,奴婢名叫楚?。” 许半青微眯了眯眼:“楚?,我从前没见过你。” 宫女自一旁取了温着的水杯过来:“主子现在身子虚,不能喝冷水,更不能喝茶,还是喝点温开水的好。”却并不接许半青的话茬。 许半青眼神就扫向立在另一边的宫女。那宫女一副恭顺的样子,耳朵却微微侧向这边。 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许半青就对另一边的宫女说道:“我有些不舒服,去帮我请秦太医。” 那宫女头也不抬的迅速福了福身:“是。”眼神警告般的扫过楚?,迈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听着那名宫女走远,许半青撑着床坐起来,楚?连忙扶了她,垫了个靠枕在她背后。 许半青低了低眼睑,问道:“你有话要和我说?” 楚?脸上带了些喜色,又带了些哀凄,跪倒在地,“主子,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的姐姐已经被处死了,奴婢自己也……左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处死?”许半青有气无力的反问道。心里却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被处死。想来那天在这屋里来往的那些人,恐怕都已经是这样的下场吧?不然传了出去,怀仁帝等人岂不是既白做了功夫,又背了骂名? 想着,许半青无声的冷笑一下。室内一时静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见许半青不出声,楚?就偷偷抬眼看了看她,就见到许半青苍白着脸靠在枕头上,眼中却不住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忙又低下头。 “你替我把白侍卫找来吧。”许半青有气无力的道。 白炎锡这几天时不时站在门口看一眼,她都知道,只是不想和他说话而已。但这个叫楚?的宫女既然求到她面前来了,她总不能不管。 无论怎样,孩子已经没了,对于这个意外,她现在没有精力想那么多。但她已经不愿意看到再有人因自己而死了。若是她早些发现自己有孕,提早做些措施,也不至于措不及防之下,既丢了孩子,又害了那一屋子人。 楚?不敢再多言,匆匆到外面打了个转,不一会儿,白炎锡就随着她过来了。 见了许半青,白炎锡竟有些心虚,侧着脸不肯说话。 许半青却没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叫楚?到门外守着,问道:“那天那些人,都死了?楚?她们也都要死?” 白炎锡愣了一下,虽没听过楚?的名字,也猜到应该是方才那名宫女。喉咙动了动,应道:“是。”却不明白许半青说这些来做什么。 在他心里,总觉得许半青应该大哭一场,应该骂自己一顿,哪怕打他一顿甚至老死不相往来什么的。偏许半青在这一脸淡然的跟他讨论什么宫女,心中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又带了些许的不安。可是转而一想,这件事原本就是许半青自己做下的错,他能在这件事里保住性命已经是走运了,何来的歉疚之感? 这样想着,便挺了挺身子。 许半青却全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好似望向远方一般,没有聚焦在这里。 白炎锡心中的不安又放大了一些,略琢磨一下,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许半青眼珠微微动了动,似是看了他一眼,语气却淡然的仿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不能再死人了。” 白炎锡心中一动,知道许半青是想起凉秋,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许半青不理他反应,只自顾自的往下说:“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死了。”但是却不能不否认,凉秋也好,那些素不相识的宫女也好,若不是因为她,她们根本不会死。原本她以为只要她剑术够好,就能够保护身边的人。现在她的左手剑的确进步了很多,可是她身边的人也死的更多。她原本只是一个穿越者,可以说和这些人毫无关系。没有她的话,这些人也许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偏偏她穿越来了,这些人也死了。她依旧没有能力保护其他人。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漠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脸颊上一凉,有些痒痒的感觉。伸手触了一下,摸到一手湿意。这是……泪水? 许半青有些茫然的看向白炎锡,见他脸上带了些焦急,这才确认自己竟然哭了。 “你,你别哭……”白炎锡还是第一次见到许半青这个样子,很是有些手足无措,想上前几步,碍着二人身份,又停了下来。 许半青却自嘲的笑了笑:“你看,她们都是因为我而死了,我才哭,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顿了顿,抹了抹脸上泪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办法把这些当做和我无关的事,她们都曾经活生生的活过,现在呢?” 白炎锡默然。他从来不觉得有人死去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每天都有人在死,不要说因为他而死,便是他亲手杀死的人也不知凡几。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尤其在这宫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只能死。 许半青无法认同。她毕竟来自于讲究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为了他人的利益而牺牲性命,这是她不能理解的。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憋闷的,堵在胸口的感觉。随着秦太医匆匆的脚步声,白炎锡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秦太医看过,建议许半青还是应该放开心怀。“毕竟是这种情况,请您还是要多加注意,身体要紧。”因许半青身份未明,秦太医只称呼她为您。 许半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算是听到了。 秦太医叹了口气,又看看白炎锡,总觉得二人之间似乎有某种他不知道的默契。他也不能说得太多,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就退了出去。白炎锡去送他。 “依我看,许侍卫还是心里伤心太过,你要好好开解她一番。”秦太医边走边低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那个孩子,便是留下来,以后她带着孩子日子也不好过。不若趁着恩宠尚在,寻个好人家。有皇上在,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这话原本不是他该说的。只是毕竟是他亲手熬得药,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不过皇命难违,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白炎锡何尝不知?只是他却明白,许半青的抑郁并不只是因为孩子。甚至她对那个孩子曾经的存在并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毕竟直到孩子没了,她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身孕。最关键的,还是她对那些宫女的死无法释怀,将那些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哪里放松的起来?只是这话却无法对秦太医说,只得点着头应了下来。 自那日短暂的交流后,许半青突然好像没事人一样,仿佛那些事从未发生过。没有孩子,没有那些死去的宫女,她只是生了一场大病需要休养调理。偶尔也和楚?聊聊天开开玩笑。许半青的身体渐渐好转,却没有人叫这两个宫女离开存玉堂。楚?和另外一个叫凝露的宫女也渐渐开怀起来。宫里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是生是死,不过主子一句话的事。她们也早已习惯了。对许半青也有些感激,明里暗里替她打算起来。 只是白炎锡却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许半青。真正的许半青应该是像在瑞县时那样,有些自满,又有些天真,喜欢缠着人下棋,输了就哭丧着脸不肯服输,赢了就有些洋洋自得,却并不令人讨厌。而存玉堂的这个许半青,她也会说话,也会笑,甚至还和那些宫女一起玩闹,只是无人注意之时却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最近恐怕都不能按时在7点更新了。不过每天的更新还是能保证。 家里来客人了,工作也比较忙,没办法在公司偷偷码字了。可能更新的时间会稍晚一些。 第六十一章 御驾亲征 转眼间已到了四月中旬,东南吹来的微风里带着熏意,宫中百花绽放,空气里有着淡淡的甜香。许半青出了月子,偶尔也到外面来散散步。楚?和凝露一直留在她身边,因她待人亲切从不做过多要求,也渐渐大胆了起来。 “主子,您听说了吗,户部有个叫夏承元的,是大淮三百二十七年的状元,当时在户部做了个七品的给事中,今年竟然破格提升,任吏部正五品的郎中。”楚?一脸与有荣焉的笑道:“是我同乡呢!” 许半青面带微笑的应和道:“是嘛?真是青云直上。” 凝露不甘示弱的凑趣道:“还是个青年才俊呢!今年才二十三岁,听说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并不是人们所想的文弱书生。” 楚?就掩口笑道:“听说他一直忙于读书,尚未娶妻呢!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个福气。” 许半青淡笑着听着二人议论,好像要拼出谁对这个夏承元更为了解一般。 凝露见她面上淡淡的,暗暗推了楚?一把:“要说福气,谁能比得上咱们主子?” 楚?怔了怔,这才忆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但不服凝露抢在自己头里提起,嘟了嘟嘴道:“咱们主子哪里会轻易嫁人,我看呀,皇上必要给主子挑个好的。” 许半青哭笑不得,“你们自家要动春心,也由得你们,怎么说着说着扯到我头上来了?” 白炎锡远远听着她们的欢颜笑语,暗暗叹了口气。若说这宫中谁最明白许半青的想法,应该就是他了。她此刻虽然貌似听的认真,其实根本就心不在焉,不过是随口拿些话来应对罢了。 她志不在此。甚至完全不能适应皇宫的生活。偏偏皇上就是要将她困在宫中,困在她深痛恶绝的地方。 不过也难怪那两个宫女这样议论,许半青被皇上留住宫中的事,已经传遍朝中。外界传闻不知有多难听,偏知道她真实身份与性别的人又不多,便有人私下里建议皇上早早的将许半青嫁了。女人么,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子?白炎锡也曾留意过年纪相当的人,无论从舆论的角度,还是为她自身打算,都还是尽早嫁了比较合适。 只是皇上不知作何打算,不但没有将她嫁出去的意思,反而时常过来与她聊一些行军打仗的事情。 若是只是有感而发,与她谈论一些之前与朱家叛军对敌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是皇上却连一些古书、兵法都搬出来了,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他远远看着许半青,虽气色尚好,却是一日瘦过一日,胃口也不好,就有些干着急。 这天他背了人靠到许半青身后,干咳了一声。 许半青不知在发什么呆,听到声音慢吞吞的转过头来,见了是他,就叹了口气:“是你啊?好久不见你了。” 自那次的事之后,白炎锡躲她还来不及,就算是职责所在,也往往是隐在不远处的地方,哪里有机会见面?不过此刻白炎锡无意与她寒暄,直接问道:“你想不想出宫?” 他想清楚了,许半青在朝中名声不好,就算以后世人知道她是女人,又是皇上的外甥女,恐怕名声上也有妨碍。不然她贵为天家贵女,那些宫女怎么敢拿她和一个小小的吏部郎中来打趣? “出宫?”许半青失笑:“好端端的,出去做什么?我在外面又不认识什么人,也没什么事要做。” 白炎锡顿了顿,郑重道:“我是说,离开皇宫。”低声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 他已经托了相熟的侍卫,将许半青偷运出宫。等到宫里发现她不见了的时候,肯定会先在宫中寻找,等想到她已经离开的时候,她应该已经走远了。 许半青闻言坐直了身子,面上有些凝重。 半晌,突然道:“我不走。” 白炎锡讶然的张了张嘴。 “我不能走。”许半青心里明白的很。白炎锡的计划虽然没什么漏洞,但是他忘记说了,如果她走了,他怎么办? 皇宫里没有秘密,出了事一查,肯定会查到他头上。到时他即使不死也会被责罚。 白炎锡急急道:“难道你不想走?” 许半青摇了摇头,就看到白炎锡面上带了些失望。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不能走,并不是我不想走。”之前她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白炎锡将之抛了出来。 她承认,她很难拒绝离开皇宫这个诱惑。但她已经不愿意再过被人照顾的日子了。她能照顾自己,想做的事她会自己努力去做,不想再连累身边的人了。 听了她的解释,白炎锡有些黯然的移开视线。 许半青就笑了起来。 她确实是灰了心。原本她以为怀仁帝是自己的舅舅。就算许家不是自己的亲人,皇上总是亲人了。以为自己有了家,但是实际上,怀仁帝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皇位不计任何代价的人,什么事都能用来谋算。 甚至她也开始怀疑,朱兆松说的是对的。皇上就是因为朱家在军中声望太高而忌惮,所以才把妹妹嫁给乞颜部的。攘外而后安内。借着短暂的和平削弱朱家,但他又不放心朱家的人存活在世上,因此不断制造矛盾和机会让朱家造反。甚至断袖的谣言也是在他的默许之下才传到平凉王耳朵里,好让平凉王自以为有了机会。之后再把许半青藏起来,让平凉王认为事情暴露,仓促起事而准备不足。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这个舅舅太可怕了。这些事,从他刚刚登基时就开始谋算了,时隔十多年,这个局布的太久也太大了,只是为了除掉平凉王的势力。 她已经被算计过一次了,而这一次让她的生活和心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失去了朱立升,失去了孩子,失去了自由,变成一个木偶一样在宫里游荡。 而且她从未对人说起,最近皇上很不对劲。 原本怀仁帝也经常来看她,会与她聊天,与她下棋,教她兵法阵图,她承认这些都挺有意思,甚至这一个多月就是靠着这些有意思而撑了过来。 可是最近怀仁帝每次到存玉堂,表面上是与她聊天下棋,实际上却总是对着她发呆。一开始她以为是皇上太忙了,有些精神不济。直到前日,怀仁帝对着她喊“建云”。 尤建云,那是她亲生母亲的名字。 大概是因为之前听过朱兆松的推断,她越发觉得平凉王说的是对的。怀仁帝果然对妹妹有不伦的爱恋。 这样想来,她就更觉得皇上可怕了。 皇宫,她无论如何是要离开的。只是她却不能因为自己想要做什么而连累了白炎锡。 想着,她对着白炎锡摇了摇头:“我自己会想办法。你无须担心。” 白炎锡无奈,只得就此作罢,重又隐入角落中去。 许半青心中却不能平静了,她想走,想离开皇宫。并不是她对外面的世界有多好奇或者觉得外面有多好。若论生活,哪里比得上宫中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人生在世,并不是有锦衣玉食就足够的。她说不清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只十分确定她想要的并不是被困在深宫中,面对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舅舅。经过这一番短暂的交谈,她的心里就暗暗种下一颗种子。总有一天,她要光明正大的离开皇宫。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四月二十八这天,京中收到急报,乞颜部聚集了近百万人马已经打到凉州府。怀仁帝龙颜大怒,乞颜部游牧为生,要聚集近百万人,单是粮草的准备就要几年,凉州府却毫不知晓。连龙卫也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凉州府原来的守将周大川在朱家事败之后就在京中任了个闲缺,现下守在凉州府的是新派过去的一个叫沈茂群的年轻武将,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凉州守军只有三分之一是老兵,还是从西南一带调过去的。剩下三分之二都是新兵蛋子。周大川听闻这个消息连夜求见。 不知道朝上最后是怎样商议的,等许半青收到消息的时候,陆四海已经到存玉堂来叫人给她收拾行装了。 怀仁帝要御驾亲征! 许半青无奈,他御驾亲征,带着她做什么?不过事已至此,由不得她拒绝。 陆四海走了之后,白炎锡悄悄潜进内室,见她愁眉苦脸的坐在床上,便奇道:“你还不收拾东西?” 许半青苦笑:“有什么好收拾的?” 白炎锡听着两个宫女在外间来来去去的声音,低声道:“这次我也奉命随侍在皇上身边。这是个机会。” 许半青立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没错,这是最好的机会。甚至也有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只要出了皇宫的大门,她就可以找机会悄悄离开,而不用担心会有人被自己连累。到时连白炎锡都是随侍在怀仁帝身边,自己又是扮作侍卫,到时谁会注意到她? 第一章 出征 军情紧急,怀仁帝竟然只给众人三日的准备时间,五月初一这天,怀仁帝带着亲卫队开始向西北而去。其他各地的驻军也随着陆续在路上与之汇合。至于京中的事务,就交给了今年十九岁的太子尤清钧。 一大早天尚黑着,许半青就被白炎锡叫醒,很有些手忙脚乱的。幸而楚?早就将随身携带的物品替她准备好,两眼泪汪汪的将包袱交给许半青:“主子,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许半青有些局促的低了低头,白炎锡就看了她一眼。二人心知肚明,她是不会回来了,可以说此生基本不会有再与楚?凝露相见的机会。 白炎锡便替她解释道:“好了,收了你的眼泪。许侍卫是随在皇上身边,哪有什么不平安的?” 楚?暗暗腹诽,打仗是男人的事情,皇上非要带上自家主子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做什么?正想着,手指触到许半青指尖的茧子,噎了一下,好吧,自家主子的确算不上娇滴滴,但无论怎样也是个姑娘家…… 不等她再说话,许半青逃一般的接过包袱转身随着白炎锡离开了存玉堂。 跨出大门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个地方,她住了一年多。留下了欢笑,也留下了泪水,以及种种复杂的情绪。也罢,自出了这个大门,就将那些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留在这里吧。 甩了甩头,许半青望向天空,春日凌晨的天宁静而又清澈,与白炎锡相视一笑,就见到陆四海一路小跑的赶过来。 “许侍卫,白侍卫。”陆四海点点头,脸上很有些严肃,“这次咱家并不跟着随军出行,皇上就交给你们来照顾了。” 白炎锡点了点头:“放心,职责所在,我一定会保护好皇上。” 陆四海却并未因他的承诺就放下心来,反而担忧的望了许半青一眼。 许半青晓得他是有话要私底下和白炎锡说,摸了摸鼻子,转身装作去看一旁的一丛不知道叫什么的小白花。 陆四海见着她避开了,这才拉了白炎锡,压低声音道:“有些话原不是咱们做奴才的该说的,只是此去西北,许侍卫的身份……有些特殊,还请白侍卫多多照看一些。” 白炎锡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嘴上却郑重答道:“放心,我省得的。” 陆四海是担心许半青会与乞颜部里应外合。毕竟乞颜部的首领才是她的亲生父亲。一边是父亲,一边是舅舅,还真不知她该如何抉择。陆四海就差直接说让许半青离皇上远点了。 不过白炎锡并不以为意,许半青这次去西北,除了有皇上的要求之外,她最想做的是离皇上远远的。说不定还没到西北,她就要逃走了,哪里会有陆四海担忧的那些事发生? 别过陆四海,二人与怀仁帝的卫队汇合,不远不近的跟在怀仁帝的马车后面,一队人马缓缓出了皇宫。 怀仁帝这次御驾亲征并未在京中大张旗鼓,也因此趁着天还没亮就出了城。 一路上十分安静,只闻整齐的马蹄声,以及马车车轴“吱吱”的转动声。许半青就有些纳闷,这是要去西北,又不是去郊外踏青,怎么就带了这么点人?还有粮草呢?不是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吗? 便去问白炎锡。 白炎锡失笑,斜睨了她一眼:“你以为粮草平日里都在宫里存着啊?” 出了城门,远远看到驿站外密密麻麻的队伍,许半青这才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只有她们是从宫里出来的,大部队早就在这边候着了。 怀仁帝的车驾在大部队面前停了下来,白炎锡示意许半青不要引人注意,这才纵马上前,到怀仁帝的马车前掀了车帘。 怀仁帝就站到了车辕上。 对面为首两个一身铠甲的人跪倒在地三呼万岁。身后的队伍立即喧哗起来。不多时便跪满了一地的人。 许半青暗暗看了一眼,有些咂舌,坐在马上看去,跪倒一片的人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怀仁帝略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人群立即安静下来。“我们大淮建朝已经有三百三十年,三百多年来我们男耕女织,过着和平安乐的日子。我们知礼守法,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偏偏在西北,有一群虎狼之辈,他们好吃懒做,不事生产,抢夺我们大淮的粮食,践踏我们大淮的土地!”怀仁帝朝着西北方向一指,高声道:“我们能坐视西北的兄弟姐妹被人欺凌至此吗?” “不能!”面前的人立即炸开了锅,一群血气方刚的新兵们大声嘶吼起来。 许半青被人群感染,觉得血脉中也有着些什么在蠢蠢欲动。后面怀仁帝又说了些什么,她已经没再注意,只心中不断回响着怀仁帝方才说的话。等到队伍再次开始缓缓前行,她才回过神来。不由抚了抚心口,里面传来“嘭嘭”的声音,她这是怎么了? 想是被人群中的气氛传染了吧。许半青暗暗打量四周,环绕在四周的将士脸上依旧残留着方才的兴奋。她心里却暗暗冷笑起来。和平安乐的日子?怀仁帝自己可曾有过和平安乐的日子呢?他日日谋划,多少人因此而死。不要说自己那个被远嫁的亲娘,便是朱家叛乱那次,就死了多少人?而其实如果怀仁帝没有把野心的种子植在朱兆松心里,那些事哪会发生?更不会有那场叛乱。叛军也是人,难道他们就愿意为此而死?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随着大军前行。离京城几十里之后,队伍加快了速度。 许半青甩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对她来说,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机会脱身。但整个队伍一直整齐划一的前进,她又被围在正中,外人都以为她是皇上亲卫,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哪里脱得开身?只得按捺下来等到晚上再做打算。 然等到晚上,天黑透了,队伍才听了下来,扎营休息。许半青正寻思着怎样能既不引人注意,又能离开营地,白炎锡就一脸严肃的找了过来。 “皇上叫你歇在他旁边的帐子。”白炎锡面上神色有些捉摸不定。 许半青就苦了脸,“我刚准备去找点吃的。” “皇上已经叫人给你预备好了。”白炎锡答道,上前两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现下不是时机,日后再做打算吧。” 许半青凝神想了想,的确。若是她现在就走了,怀仁帝找起来,必定会惊动众将士。到时大军未动,就已失了军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影响大局。只得随着白炎锡去了怀仁帝所住的帐篷处。 骑了一天的马,许半青早就累了。只是白天一直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着逃跑,恐怕都坚持不到晚上。随意吃了口饭,扑倒榻上就睡了个昏天暗地。 第二天醒的时候,众人已经整装待发了,还是白炎锡来叫醒的她。 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色,许半青不由有些窘迫。这么多人都知道她在睡懒觉,还真是……够高调啊。 不过也不容她想那么多,见她出了帐子,守在外面的卫兵立即收了帐篷,装到一旁的马车上。等她上了马,就列队出发了。许半青连早餐都是在马背上就着冷水啃了几口干粮。 一连几日下来,许半青暗暗叫苦。难道怀仁帝是一早就猜到她想逃吗?日程安排的如此紧凑,又一直有人盯在她身边,让她不能轻举妄动。渐渐的,她也死了这个心。看样子还是白炎锡说的对,恐怕得到了凉州才能有机会了。到时候两军对阵,怀仁帝哪里还有时间看着她?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许半青两条腿都不像自己的了。骑在马上还不觉得,下了马觉得自己都不会走路了。总算是远远望到了凉州城。 大军驻扎在外,怀仁帝带着卫队进了凉州城。许半青自然也跟在一旁。一行人在凉州太守府安顿下来。怀仁帝急着与沈茂群等人议事,放了许半青与白炎锡自去。许半青急忙忙回到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对着白炎锡招了招手。 “你帮我守着,我想洗澡。”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 军中没有女子,十分不便,她一直没敢洗澡。洗衣服也不方便,她虽然也有换衣服,却是把脏衣服依旧装在了包袱里。带的衣服不多,饶是她省着换,到最后依旧没得换了,只觉得里衣都快黏到身上变成第二层皮肤了。因此到了凉州城,虽然此刻是她想逃走最好的机会了,她还是想先洗澡换干净衣服。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白炎锡似乎面上红了一红。等她再要看时,白炎锡已经转过身去帮她找热水和换洗的衣衫了。 她便耸了耸肩。真不明白白炎锡为什么能这么淡定?他也一直没有衣服换不是吗?说起来,他身上倒是比她清爽许多,一身白衣虽沾染了些尘埃,却没像她一样一身的汗臭味。想着,许半青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一直混在一群将士中间时不觉得,现在就剩自己一个人,闻起来简直有些想作呕。 第二章 争议 等了小半个时辰,白炎锡才不知从哪里叫了人抬了热水进来,还给了她一套侍卫服。 许半青接过侍卫服,看到上面熟悉的白色云纹,一抬头就见白炎锡有些局促的样子,不由起了坏心。一脸正色的问道:“该不会是你穿过的吧?” 白炎锡立即低了头:“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声音好像蚊子一样。 许半青大笑起来,原来白炎锡这么好捉弄。说起来也是,自从知道她是女人之后,除了必要的时候,他都离她远远的。不过那药却也是他亲手递给她的。她脑中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这件事来。脸色就有些难看。 白炎锡听她不笑了,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扫了她一眼,见她面上神色不大对劲,还以为她是介意穿他的衣服。忙解释道:“我马上去外面买!” 许半青勉强扯出个笑脸,扬了扬手中的衣服,“没事的,不怪你……”却是一语双关。 早在存玉堂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一切都是怀仁帝的谋划,白炎锡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甚至连她自己,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望着白炎锡匆匆赶去给她买衣服的背影,许半青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滋味。若说原谅,她扪心自问,自己没那么圣母。但若要怪,又能怪谁呢?怪白炎锡?他只是接受命令而已,皇权之下,他难道能够反抗?若是非要怪一个人能让自己好受点的话,她宁愿责怪怀仁帝,责怪自己这个亲舅舅。或者,她自己不够谨慎也是原因之一。 甩了甩头,许半青关了门,一件件脱去衣衫,将自己浸入水中,长出了一口气。以前从未觉得洗个热水澡是这样舒服的事情!而以后,恐怕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机会享受这些了。 想着,她撇了撇嘴,开始擦洗身上的污垢。 等找到机会离开,恐怕她还得一个人离开凉州。至于以后去哪,她甚至完全没想过。也许回到薛家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薛褚林现在在龙卫接受训练,她一个人回到薛家,若是薛二婶问起,该如何解释呢?但除了薛家,她也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她来到这世上也有几年了,统共也只认识那么几个人,大部分都是怀仁帝身边的亲信。 她离开之后,肯定不能再与这些人有什么瓜葛。不单是宫里那些人,就连许有年夫妇她也不能去找。 想到这心里一阵难过。 原本她以为那会是她的家,是她作为齐涵之的二十九年里梦寐以求的地方。这也是她为什么辛辛苦苦节衣缩食,即使是那么小的房子,也一定要买给自己的原因。即使没有家人,她也要有个家! 可是现在呢?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父母不是亲生父母,舅舅也只顾自己的野心。对了,她还有个亲生父亲。听说是乞颜部的首领,也就是正在和舅舅对战军前的那个人。但她从未见过那个人,也没有任何了解。不过推测下来,建云公主嫁到乞颜部不过一年就在生自己的时候难产而死,怀仁帝还有办法把自己从乞颜部带回来,可见这个应该是她父亲的人也不是多靠谱。 太扯了!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许半青屏住呼吸,把头埋在水里。深深的疲倦就好似这水一样四面八方的把她围在中间,让她透不过气来。 直到一口气耗尽,她才抬起头来,无力的靠在桶壁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若是有人看到她此刻的样子,一定会觉得她像一尾意外停留在岸上的鱼一样,迫切的需要呼吸。 不过这也的确是她此刻的真实写照了。许半青皱着眉头,任水温一点一点的凉下去,脑中却不断思索着如何逃离怀仁帝身边。 对鱼来说,最需要的就是回到水里。而对她来说,她当然想回到现代社会去,回到齐涵之的小屋去。这一点,并不现实。所以她最需要的就是自由,离开那些勾心斗角,离开那些阴谋算计。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叩响了。 “谁?”许半青扬声问道。不过她也是多此一问,除了白炎锡还能有谁? 果然,门外传来熟悉的男音:“是我。” 许半青自水中站起身来,随意擦干身子,穿上白炎锡方才送来的衣服,这才打开了房门。 门一开,白炎锡就问道一股清新的皂角味,略有些尴尬的撇开脸,将手上衣物递了过去。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的打量起许半青。她穿他的衣服,略嫌宽大一些,衬得她娇小了一些。他暗暗一笑,怎么会觉得她娇小的?即使以男子来说,她也不算太矮,何况她还是个女孩? “看够了吗?”许半青怎么会没发现他在偷看?任他打量了一阵,这才含笑问道。 白炎锡脸上立即带了些可疑的红晕。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腼腆的?许半青有些纳闷的想着。从前在瑞县的时候,他还在她房中打过地铺的,在薛家的时候也是同吃同住,那时也没见他不好意思。 白炎锡将脸又扭开些,看向其他方向,说道:“凉州不比京城,一早一晚天还有些凉的,你还是快点把头发擦干吧。” 许半青的头发湿答答的披在肩上,衣服都被水浸透了,肩背上的衣服湿湿的粘在身上,的确不好受。只得依言自去擦干头发不提。 皇上御驾亲征,原本是件大事,只是怀仁帝原本就走的匆忙,路上又赶得急,那些原定应该在路上与他汇合的兵马有些此刻还在路上。因此议事厅里就为着是否请皇上到阵前鼓舞军心一事争论开来。 沈茂群盼着援军已经盼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光滑的额头上已有了深深的皱纹,而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而已。因此他是主张请皇上立即去阵前的。 但怀仁帝的亲卫队却不这样想。 五军都督范泰吉就是带头反对的。“先不说皇上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你这凉州不过二十万兵马,便是加上我们带来的十八万人,也不过三十八万,这还没去掉杂役兵,而乞颜部号称近百万……” 沈茂群怒极反笑:“你也会说是号称了!我们之前就探过了,乞颜部守在凉州府外面的不过二十多万人,比咱们少了十几万。”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范泰吉:“范老想是年纪大了,又在安逸之地呆的久了,未免有些畏首畏尾。” 范泰吉今年已经年近五十,乃是两朝元老,便是怀仁帝对他说话也带着三分客气,哪里被人这样明着讥讽过?登时便吹起了胡子:“无知小儿!皇上乃万金之躯,千金之子尚不坐垂堂。你如何能保证皇上在阵前的安全?” 二人交锋起来,身后立即各有一群人帮腔,一时间议事厅内乱如闹市。 怀仁帝立即变了脸色,用力一敲桌子:“好了!都争些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议事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怀仁帝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朕一路赶来,有些累了,这件事明日再议吧。” 重将领只好退了出去。范泰吉犹自对着沈茂群鼓着眼睛,沈茂群也不甘示弱,一甩袖子就走了。范泰吉冷哼了一声,啐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充大。”身边立即有人卖好道:“范都督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沈将军想来也是太着急了……” 范泰吉就打断那人的话:“什么将军,不过是各守备罢了,也配在老夫面前说话。” 沈茂群在军中被成为将军,但只是虚名,实际上挂的还是守备的职位。但他因能与前线将士同甘共苦,深得凉州府上下爱戴。范泰吉这样说,凉州府的守将们就有些下不来台。若是被皇上听到,难免起了忌讳。 范泰吉虽不服老,但毕竟快五十了,一路从河北赶到凉州,他又犯倔不肯乘马车,很是有些疲倦了。此刻也不欲与人多言,只一路踱着方步自回城中暂住之处休息。 许半青才擦干头发,正准备换上白炎锡新买的衣服,怀仁帝就来了。她来不及与白炎锡商量如何离开的事,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怀仁帝坐在一旁,而白炎锡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怀仁帝一脸倦怠的坐在椅子上,却并不说话。许半青身上衣服还湿着,又不好丢下皇上自己去换衣服,只得在一旁坐立不安的扭来扭去。 半晌,怀仁帝好似突然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怎么?坐不住了?” “有点儿。”许半青忙挤出个笑容来,抹了一把后颈,之前头发上的水汽都留在脖子上了,现在摸起来还是湿答答的。 怀仁帝微微笑了笑,突然问道:“你想不想去见见你爹爹?” 许半青心中立即警铃大作,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奇道:“我爹爹?见他做什么?” “傻孩子,这话说的。”怀仁帝轻笑出声,一脸慈爱的看着她:“自然是叙叙离别之情。那到底是你父亲。” 第三章 生父 父亲? 许半青心中警觉更甚,好端端的,怀仁帝怎么会提起自己的父亲来?她的亲生父亲是乞颜部的首领没错,可是她从未见过他,甚至连自己的亲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离别之情好叙? 面上却淡然道:“我从未见过他,也没什么好叙的。” 怀仁帝意味不明的在她脸上探询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你很不必如此,那毕竟是你的父亲,血浓于水……说起来,他也是条汉子。”转而却说起往事来:“那时朱兆松才到凉州来,凉州这边战事不断,你娘很担心他,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就是朕,也有些于心不忍。” 那你还派他过来?许半青暗暗腹诽道,表面上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听着。 “半年后,朕立了皇后,皇后又有了身孕。太子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太后的寿辰,朕很欣慰,便大摆宴席。乞颜部就来求和了。其实朕当时并不想答应。”怀仁帝面上带着沉思的样子,回忆着往事,“还是你娘来求朕,说担心朱兆松,不想让他处于危险之中,若是不能把他调回京城,至少也要让凉州这边太平些。她那样哭,一直一直哭,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朕没办法拒绝她……” 许半青在怀仁帝的脸上读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便是她自己,不知是否血脉相连的关系,听到建云公主,也就是她的亲娘哭成那个样子求着自己的哥哥,想让心上人不要直接参与到战争中,心中也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好像一团棉花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透不过气来。 怀仁帝却淡然一笑:“朕就答应了。可是乞颜部的人要求和亲。朕没有女儿,便是有,年纪也不够,整个大淮唯一适龄的,就只有你母亲一人。” “朕本来还在考虑,若是收个义女,效仿王昭君那样,也不是不可。偏乞颜保不知在哪里见到你母亲的画像,一定要求娶你母亲。”怀仁帝的脸上随着叙述浮起一丝怒色:“朕怎会让他如意?他竟然拿凉州府来威胁朕!朕怎么会为他所迫?” 许半青有些费解的看着他,既然这样,建云公主最后又怎么会嫁到大漠去的?而且还生下了自己?“后来呢?” “后来?”怀仁帝又颓然了下来,喃喃的重复着她的话:“后来你母亲,建云她听说了这件事,自己跑到朕面前来求朕,说是愿意嫁到大漠去,只求能让朱兆松回到京里。还说朕不答应也得答应,因为她已经去见过乞颜保了。” 先斩后奏吗? 这可不大像许半青听说的建云公主会做的事情。宫中向来传闻建云公主是个温柔善良的人,简单的说,就是和善可欺,不然又怎么会看不出怀仁帝根本就是想折腾朱兆松呢?若她不是软弱可欺,也不至于朱兆松一走就整日哭哭啼啼,除了哀求自己的哥哥,什么也不会做。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人,自己跑到乞颜保的面前说愿意和亲。 许半青扪心自问,若是换成她,为了保住朱立升,她可愿意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随着那人到艰苦的大漠去? 这时怀仁帝又道:“朕没办法可想,只得应承了下来,不过她那时年纪并不大,”看了看许半青,“那年你娘也不过十三岁而已,比你现在还小了几岁。” 许半青有些震惊,十三岁的女孩!她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在同学中算得上早熟,也还是会茫然,会失措,会害怕。而建云公主锦衣玉食长到十三岁,竟然有勇气做这种事情。 怀仁帝见她震惊的样子,略点了点头:“那时她年纪是太小了些,朕以此为由,将她又在宫里留了两年,直到及笄才出嫁。而之前一直没将消息传出去。等到朱兆松在凉州府收到消息的时候,你娘已经怀了你了。” 这……不得不说,许半青曾经觉得朱兆松很可恶。因为他给自己下蛊,逼自己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又空有野心,连累了许多人。若是朱兆松没有谋反,此刻她还在京中与朱立升一起当差,说不定也有可能已经正常的成了亲,哪里会有后来这许多波折? 常言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许反过来,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吧?此刻许半青就觉得年轻时的朱兆松很可怜。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被自以为是知己好友,又有可能会成为未来大舅子的人支到西北苦寒之地,还要日日防范乞颜部的进攻。还自以为只要立下功劳,便能抱得美人归。偏偏他的心上人却被大舅子嫁到大漠去,嫁给了自己在阵前对敌的那个人。那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徒劳? 甚至连心上人嫁过去他都不知道,直到建云公主有了身孕,他才知道自己已经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这要是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恐怕当时就会疯了。 这样一想,许半青看着怀仁帝的目光就带了点悚然。 这个人的心机,实在太可怕了! 刚才一直沉浸在怀仁帝对往事的叙述中,差点忘记了,其实这一切的幕后推手都是面前的这个九五至尊! 为了拆散朱兆松和建云公主,先是安抚朱兆松,许诺等他历练一番就将建云公主嫁给他。又假借乞颜部求和之际将建云公主嫁给了乞颜保。说什么不知道从哪里看到建云公主的画像,当朝长公主的画像怎会随便外流?若说这事儿他没有暗地里做手脚,打死她都不信! 可怜朱兆松还在凉州府拼死拼活,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就落了怀仁帝的算计! 许半青低垂下眼帘,继续听着怀仁帝感慨自己有多么后悔,建云公主死了有多么自责,心里暗暗冷笑起来。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当故事在听,此刻她却通过这些往事更加明白了怀仁帝是个怎样的人!也更加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 怀仁帝绝不是无端端的说这些话的!凭她对他的了解,他若不是有某种打算,断不会对她讲这些事。而且又是经过加工的,她也不敢不全信。再留下来,迟早有一天她就是第二个尤建云!甚至也可能是第二个朱兆松! 第四章 有事和你说 许半青脑中不停转动,忽略了怀仁帝欲言又止的样子。 怀仁帝看着许半青,她长得很像建云。也一样跟朱家的人扯上关系。甚至许半青比建云更过分。建云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无论他怎样安排,她都只会眼泪汪汪的顺从,但许半青不一样,她竟然连脸面都不顾,与朱家的小子有了孩子…… 想着,怀仁帝眼中就带了些怒意,也不愿再与她交谈下去,微抿着唇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一路劳顿,你也好好休息吧。” 许半青忙站起来送怀仁帝出去。 送走了怀仁帝,许半青就开始盘算起来。 之前她已经想过了,离开大营的话她只能去薛家,但是薛褚林还在京中,她要先回京把薛褚林带走。只是若想从龙卫带走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先不说龙卫肯不肯放人,她现在压根不知道龙卫的人平时都在哪。她认识的龙卫里面最熟的就是凉秋,可是她已经死了。夏杨也还算熟,不过他还在瑞县,就算找到他,他在京城也说不上话,而且他愿不愿意帮她还是两说。 其他的人……许半青突然灵机一动,她怎么给忘了,自家的便宜爹娘都是龙卫的人! 怀仁帝之前说过,许有年和杨氏现在在京郊的某处庄子里,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许有年或许不在,但杨氏的孩子算算年纪,,杨氏断不会丢下孩子不管,想必还是留在庄子里。想来杨氏养育自己十几年,就算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十几年下来,也该有几分感情吧? 许半青回忆起杨氏的样子来,两年多未见,样貌已有些模糊了。只是那张国字脸上常有的那种慈爱却十分清晰,清晰的每次她想起娘亲一类的词眼时,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杨氏的话语。 不用杨氏帮她,只要问出薛褚林在哪里,应该不会连累他们吧? 许半青正犹豫不决,门外敲门声响起。 她推了门一看,正是白炎锡站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许半青没好气的问。方才皇上来的时候,他竟然躲出去了,留她一个人对着皇上。 不过她心里也知道,她现在不过是迁怒罢了,就算白炎锡留下,皇上想叫他避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加上忆起薛褚林是他送到龙卫去的,若是有他帮忙,想必更容易找到。脸上就缓和了一些,道:“快进来,我还有事找你。” 白炎锡也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闻言也不推拒,一闪身进了房,还转头看看左右无人,将房门重又关好。 “我有事和你说!” “我有话想问你!” 房门一关,二人便异口同声的道。 许半青失笑出声,气氛缓和了一些,指了指一边怀仁帝才坐过的椅子:“坐下说吧。” 白炎锡顺势坐了下来,问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许半青隔着案几坐定,这才道:“我想过了,如果我要走的话,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只能回薛家。我想把薛褚林送回去。他现在在哪?” “你决定要走了?”白炎锡先反问道,这才回答她的问题:“薛褚林还在京城。不过我不建议你去找他。” 许半青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说?” 白炎锡右手放在案几上,指节在案上轻敲两下,说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也是清楚的,只怕你这头在附近一现身,那头皇上就知道你在哪了。而且你曾经在薛家住过,你以为皇上不知道?这里离薛家千里之遥,你怎么过去?” 许半青就有些气馁的摔了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稍安勿躁,”白炎锡沉声道,帮着她谋划起来:“你要想想,你离开之后以何为生,你身上有银子吗?你以什么身份生活下去?现在凉州这么乱,你肯定不能以女装打扮出去吧?还有,凉州这里虽不大太平,但各族人混居,以前来往的外地商客很多,你倒可以考虑先留在这里。” 许半青睁大眼:“开什么玩笑,皇上现在就在这呢,我躲在这里?躲在他眼皮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白炎锡胸有成竹的一笑。“你先准备好,之前因为一直在路上,我也没提醒你,你要准备的东西不少,要有银子,要有换洗的衣服,要有身份路引,这些你都准备了吗?” 许半青有些傻了眼,需要银子她是知道的,只是路引和换洗的衣服……?想了想,她的确没有路引。以前她一直在京里,唯二出门的两次一次是被白炎锡绑走的,还有一次就是这次随着皇上出征了。至于衣服,她之前的衣服要么就是宫中侍卫的制服,要么就是杨氏当年给她做的,已经略有些小了,也能凑合着穿。至于在宫里穿的那些衣服,太打眼了,就算不被认出来,也容易因为料子太好而被人盯上。点了点头,承认白炎锡说的都是对的。 “那我去哪里弄银子?”银子她好像有一点,不多,就三两多,搁在穷人家也算一笔巨款吧?不过对她来说,离开之后两眼一抹黑,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想是不够的。若是有办法多弄一些……想着,就见到白炎锡眼中闪着一丝笑意。 有些迟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叫我管皇上要银子?” 白炎锡就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来想和你说的。皇上来了之后我去打听了一下,方才范都督和沈将军在御前为着是否要公开皇上来了的事起了争执。” 怀仁帝是悄悄来的,并未打出御驾的旗号,便是凉州守军也只知道有援军来了,并不知道皇上也随着来了。 许半青有些了然,这种时候,的确不适合离开。为了保护怀仁帝,这府里的肯定戒备森严,外面的人别想进来,里面的人也别想轻易出去。皇上一天不公开露面,众人就得把这个消息埋在心里。 “可是这和我问他要钱有什么关系?”她还是不明白。 白炎锡耐心的解释道:“皇上还没有决断,肯定常会来找你……” 这是叫她哄皇上开心。 许半青明白了。 “可是他刚才来找我,问我想不想见我亲生父亲。”她有些犹豫。“我亲生父亲是乞颜保,就是现在在对方大营里的那个。”白炎锡跟在怀仁帝身边不是一天两天,应该能明白她言下之意。 果然,白炎锡果断道:“不可。”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决绝,毕竟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在京中时还好说,现在离的这么近,连见一面都不许她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他并不知道许半青的躯壳内早就换了另一个人。若说是许有年,相处了几个月,她还有点感情。便是对着怀仁帝这个舅舅,相处久了,也有些复杂的情感在里面。而那个即使连这个身体的正主都不认识的乞颜保,许半青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白炎锡又开解起她来:“这种时候,谁和乞颜部的人联系谁就是死,除非有一天皇上决定再次议和。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当年乞颜部势弱,又主动求和,为了迎娶建云公主,送了不少贡品。现下乞颜部兵强马壮,若是议和,大淮就失了势,皇上断不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议和的。你这个时候去见乞颜保,外人会怎样想不说,皇上心中就先犯了疑。” “你当我不知道吗?”许半青斜睨了他一眼:“说到底,皇上不过是试探我罢了。” 面上就带了些苦涩。不知道是不是做皇上的,为了保住自己的龙椅,就都会这样多疑呢?怀仁帝可以说是她认识的唯一一个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人了,向来对她也算得上和蔼甚至纵容。但是到了两军对战的时候,军中还为是否打出御驾亲临的招牌争论不休,怀仁帝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要来试探她。 可是她虽然不喜怀仁帝为人,却从未想过要去找乞颜保,他这样做,由不得她不寒了心。 倦意就袭上了心头,说她一点都不在意,那肯定是假话。可是她实在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孩子就没了,再一个不小心,她又会失去什么?天晓得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穿越过来,她也认命,可是她依旧只是想过平凡的生活而已。偏偏她周围一个两个都牵扯着利益……想着,她看了眼白炎锡,他这样劳心劳力的帮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会不会也是怀仁帝派来试探自己的?毕竟当初就是他亲手把她绑到瑞县,也是他亲手递了那碗药给她…… 许半青垂下眼帘,盯着地面。 白炎锡见她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还以为她是为着不能去见自己的亲生父亲而难过,放柔了语气安慰道:“等战事结束,凉州府又会开放商埠,到那时自然有机会去见你父亲,你也不要急于一时。” 许半青点了点头,见他事事为自己打算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疑心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悄悄掐了大腿一把,两眼就有些湿,抬起头来泪汪汪的望着他:“炎锡,你对我真好。” 第五章 责任 话音未落,许半青就先被自己呕了一下。 孤男寡女,同处室内窃窃私语,女主角泪眼汪汪的望着男主角说,你对我真好。这可真够酸的,好像陈阿姨的电视剧啊! 许半青是强咬住唇才没笑场。 白炎锡全未发现她的异样,只脸上有些尴尬的道:“发生这么多事,我也有责任……只是希望能力范围内能弥补一下……” 许半青默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她并不想为过去的事情纠结,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着,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些了,像你说的,日后自有相见之日。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离开的好时机?”在那之前,她还得尽快多攒点钱,考虑好以后的事情。 白炎锡思量一番,道:“我看你还是等战事平定下来,乞颜部再派人来议和之后,皇上班师回朝之时,必定松懈许多。到那时你是想混在商户中,还是直接到乞颜部去,都由你。” 许半青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这样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两眼茫然的望向窗外:“只怕连皇上自己都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 “现在想那些也是无用,”白炎锡词不达意的安慰道,“该结束的时候自然就结束了。”然自己也知道这些话说的很空泛。 许半青微微耸了耸肩,俏皮的皱着鼻子一笑,说道:“看来我只能祈祷战争早点结束了。”说完歪着头想了想:“不过乞颜部自上次议和之后也不过休养了十几年,不知道他们攒了多少钱粮兵马。要是很多的话,恐怕皇上等不及就要回京了呢!” 见她乐观的样子,白炎锡也随之一笑:“太子也是能力很强的,皇上此番决心御驾亲征,未尝没有锻炼太子的意思。” 锻炼吗? 许半青对此抱持怀疑的态度。 皇上是什么人?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有其用意,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何况皇上今年才四十出头,要锻炼太子,也太早了吧?与其说是锻炼,不如说是……考验? 不过这话她却不会对白炎锡说,不管怎样,白炎锡毕竟是在皇权制度下长大的古人。她所想的事情对他来说委实太过惊世骇俗了。只装做乐观的样子对着白炎锡眯起眼笑了笑。 白炎锡就怔了一下,以前倒不觉得,现在想是知道了许半青的真实身份,倒觉得她这样笑起来的样子,与皇上有些微的神似。 此时的许半青与白炎锡都没想到,他们玩笑般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不过说归说,许半青仍旧对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情一筹莫展。不过她已经不想再让白炎锡帮自己了。他与自己走的越近,等到事发的时候就越危险。两个人总是凑在一块,突然有一天其中一个人失踪了。若说那留下的人完全不知情,许半青自己都不会信。 因此便对白炎锡说道:“你以后不要明目张胆的来找我了,在人前咱们得保持距离,免得到时皇上怀疑到你身上。” 听到许半青为自己打算的话,白炎锡心底流过一丝暖意。表面虽应了下来,暗地里却愈加的为她打算起来。 果然不出白炎锡所料,第二日一早,皇上就派人把许半青叫了过去。 许半青得了白炎锡的嘱咐,听到找自己,就知道是什么事了。表面却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一脸疑惑的问道:“皇上不与众将军议事,找我来做什么?” “有什么好议的,朕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怀仁帝?阶藕?有a诵Γ骸岸越?棵抢此担?蘧拖衲枪以谕范サ钠熳印k?侵灰??离拊谀蔷托辛耍?娴纳险笊钡校?抻职锊簧鲜裁疵Φ摹!笨?鹆送嫘Γ?桓毙那楹芎玫难?印?p>  许半青可不会因此就忘记昨日的事,但怀仁帝不提,她总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得凑趣笑道:“那得要多高的旗杆呀?” “哈哈!”怀仁帝开怀一笑,仿似什么烦恼都没有,此行不过是外出游猎一般。拉着许半青下起棋来。 二人表面虽轻松,但实际心中各有盘算,都有些心不在焉,下了许久也未分出个胜负来。就有人来报说沈将军求见。 怀仁帝心头正不爽利,见棋局胶着着,愈加烦闷起来,听闻范都督来了,顺势站起身来,笑道:“沈茂群来的正好,朕正不知怎么在这棋局里脱身呢!”整了整衣冠,随着那侍卫走了出去。 听着外面脚步声渐息,许半青立即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凑到门口,运起耳力细听外面的动静。 沈茂群果然还是为着昨日的事而来。 他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军中资历尚浅,若不是周大川犯了事,哪里有他出头的机会。偏乞颜部趁着这个机会来犯,他手下又都是些新兵蛋子,强撑到怀仁帝带着援军赶来,已经够他焦头烂额了。偏皇上虽来了,却不肯打出御驾的旗号来。而五军营的范都督却左一句危险右一句护驾的将他挡回去,援军虽来了,却只驻扎在城外按捺不动。由不得他不心焦。 因此一大早,听闻皇上已经起了,而范都督又不在跟前,他就直接到御前请旨。 见着怀仁帝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沈茂群心里就咯噔一声,暗道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不知皇上因什么而烦恼?便没再提自己的本意,只寒暄着问候皇上住的可还习惯,可有什么需要添减的东西等。退出去之后,就塞了锭银子给守门的侍卫。 那侍卫隔着衣袖掂了掂,露出满意的笑容来,低声道:“皇上和一个姓许的侍卫下了盘棋。” 下棋? 沈茂群一个粗人,向来不屑于附庸风雅,也不太懂的其中的门道,便问道:“皇上可是……”那个输字却没敢说出口。 那侍卫便讪笑起来:“这个属下怎么知道?不过那姓许的侍卫是从宫里跟着来的,应该是宫中的侍卫。” 其实许半青在京中大有名气,这侍卫怎不知她是何许人?不过有些话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能不能领会,便要看沈将军的悟性了。想着,那笑容就带了些暧昧。 第六章 祸水 沈茂群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侍卫见他一张方脸上写满茫然,重又掂了掂袖里的银子,冲着沈茂群招了招手。 沈茂群有些不明所以的将脸凑过去,那侍卫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沈茂群登时恍然大悟,又觉得荒谬不可思议:“你是说,皇上巴巴的把他从宫里带到凉州来?这不是胡闹么?”而且前方战事正吃紧,皇上不议朝事,却一大早的叫了那人去下棋…… 这,这这,古人说红颜祸水,这个姓许的,虽不是红颜,也没比那妲己强到哪去嘛! 侍卫立即变了脸色:“沈将军,还请慎言。” 沈茂群听着他立即变冷了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皇上的门前议论皇家是非,而且还说皇上胡闹。有些赧然,但更多的却是气愤。“不行,我得找皇上说去。” 那侍卫见他如此不知好歹,便觉得袖里的银子有些烫手,立时递还给他:“沈将军,您有高志,这银子小的可不敢收了。若是皇上问起来,小的可不好交代。” 沈茂群哪里敢接那银子,急得原地团团转,最后一甩袖子,“罢了,天亡我大淮,我,我也不管了,趁早回了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一掉头竟然走了。 把那侍卫尴尬的递出去的银子收回来也不是,递出去又无处可递,只得悻悻然的嘟囔了一句,重又将那银子揣了起来。 许半青哪里知道自己平白无故又担了祸国殃民的骂名,见怀仁帝与沈茂群寒暄了几句就转回来,忙回到棋枰边正襟危坐,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来。 怀仁帝哪还耐烦下棋,只推说累了,就把她赶走了。 许半青心里有些暗暗着急,怀仁帝迟迟不肯做出决定,到底是在犹豫什么?可是城外战事胶着,若是他能打出御驾亲征的旗号来,底下的将士有了士气,说不定一鼓作气就将乞颜部赶跑了。 可世上的事偏就是这样,越是着急,就越难有进展。 一连半个月,怀仁帝每天早上和许半青下一盘棋,然后便是关在房中不知在做些什么。众将军接连求见,他也不见。 终于这天早上,怀仁帝破天荒的没找她。 许半青不知发生了何事,又没处打听,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忐忑。上次她叫白炎锡没事别来找她,白炎锡也就不来了。此刻她一个人在房中坐立不安,暗暗后悔当日的决定。 正想着,就听门被轻声敲响。 打开门一看,正是她念叨了一早上的白炎锡! “你怎么来了?”话一出口,许半青就后悔了。明明她一大早一直想去找他的,怎的脱口而出竟然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让人寒了心? 幸而白炎锡毫不在意,回手关了门,有些激动的道:“援军来了!” “援军?”皇上不是早就带着援军来了吗?许半青纳闷的问道。 “不是,”白炎锡挥挥手:“是四川总兵带了三十万人马,现在正在城外与五军营的人汇合。皇上也过去了。” 许半青怔了一下才明白皇上也过去了意味着什么。之前只有几个高级将领并禁军的几万人知道皇上混在五军营中到了凉州。而此刻皇上公开出现在五军营和四川来的将士面前,那就代表着,现在几乎整个凉州府的兵马都知道皇上已经来了。 那是不是说,真正的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 当晚,怀仁帝在凉州城里设下宴席,慰劳一路急行军赶来的四川总兵,又叫人给城外驻扎的军营送去生猪一千头。虽是只够军中将领分一分,却也惹得军中像是过年一样。毕竟是皇上亲自赐下的,就算自己吃不着,能在边上看看也是荣耀。更别说早上他们也曾远远的望见皇上的身影。大淮统共几百万在役的兵士,真正能够亲眼见到皇上的能有几个?便是一路疾行的疲倦也卸去了几分! 许半青并未参加晚宴,心情却与那些兵士一样的激动。 援军已到,大淮现在兵强马壮,人数几乎是城下乞颜部兵马的三倍,又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想必出不了几日,就要正式开战了。想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天高任鸟飞的未来。一个人在房里坐了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不住盘算着自己该从哪条路线逃走,逃出去后又怎样扮作平民,怎样避过可能的追捕。甚至想到到了薛家村要买上几亩田地,也过几天地主婆的舒服日子。 又想到自己现在就三两多银子,不知道够不够走到薛家村的,而且她还不知道路线。便想着去翻地图来查一查。不过她屋子里并没有这种东西,想是还要到怀仁帝那去找找。此刻怀仁帝正在前面宴席上,她直接过去找地图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许半青只觉得自己激动的一刻也坐不住,推门看看左右无人,便一路挑着背人的地方向着怀仁帝的住处走去。 直到了怀仁帝住处附近,远远听着前面传来的阵阵喧嚣声,这才突然醒悟过来。 只是援军来了,真正战事还未开始,就算自己准备好了,也不可能马上就走掉的。皇上才刚露面,戒备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放松下来的。总要等战事有了眉目才好开始准备。按她和白炎锡的推测,到时乞颜部必定会派人来议和,等到一切妥当的时候,怀仁帝准备回京之时,凉州的守卫才会放松下来。她现在就急冲冲的看地图,万一漏了形迹,被人看出端倪来,岂不是一早就猜到她以后会去哪? 想着,深吸了口气,重又放缓了脚步,欣赏起夜色来。 不得不说,建这太守府的人还真有些想法,府中建筑俱是仿着江南的风格建造。又不知从哪里引了活水进来,白日里不觉得,夜色中就着前院的喧哗,依旧能隐隐若现的听到流水潺潺之声,好一副塞上江南的景象。 便是西北的月亮,好似也比京城里要大,要圆。 许半青原不是个有诗意的人,然此刻借着喧闹中的寂静,望着那一轮金黄中又带了点橘红色的圆月,也忍不住想说点类似举杯邀明月的话。然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来,只得拾人牙慧般的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身后的树林里就传来一声嗤笑声。 许半青大惊,喝道:“谁?” 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自林子里钻了出来。 沈茂群因心情不好,在席上多喝了几杯,就有些多了。援军虽然来了,皇上却只顾着饮酒作乐,绝口不提何时开战。而且送的那一千头生猪相对于援军人数来说,虽然不算多,却都是从凉州府的储备中调出来的。凉州守军自3月起就与乞颜部死磕着,怕粮草不足,从未敢浪费一分一毫。偏皇上一开口就是一千。若是两边均等,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皇上只赏了四川来的援军,却没他凉州守军什么事儿! 因此一边有些心疼那一千头猪,一边又担心手下人会有怨言,而且他还怕是皇上有些恼了他。毕竟他没能及早发现乞颜部的异动,才被对方直接杀到城下。而守军与对方对峙了几个月了,也没能折损对方一兵一卒。 这样一想,那席上觥筹交错的声音声声都化成了对他的讽刺和奚落。借着几分醉意,他就将周围与他推杯换盏的人一一推开,假说要解手,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逃一般的躲了出来。 原本只是想在树林里静一静的,没想到听到林子外一个清亮的嗓音在吟诗。 诗这个东西沈茂群不懂,叫他行个酒令还差不多。平日里也见不得那些文人骚客假惺惺酸溜溜的样子。 那人吟诗也就罢了,偏说什么海上升明月,他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被人喝破了形迹。 甫一钻出树林,借着月光便将那吟诗之人打量个正着,只见辉辉月光之下,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路边,一双狭长的眼眸此刻正紧盯着自己。 不知是否月光太过明亮,沈茂群觉得那双眸子似是隐隐闪着寒光,被风一吹,登时酒就醒了三分,笑道:“这里是西北,靠近大漠,哪里来的海?”顿了顿,不等对方说话,指着他身上的侍卫服道:“你是从京里来的吧?”宫里的侍卫身上的装备都是讲究好看多过实用,做工与面料一眼就看得出与别处不同。 许半青见对方认出自己的服饰,晓得也是军中有头脸的人了,这才松了口气,讪笑道:“不过是胡诌罢了。” 沈茂群却品出几分味道来:“不过这天涯共此时到是真的。”率性的席地盘膝而坐,望了望头顶明月:“也不知我老子娘现在能不能看到这样的月色。” “既是同一个月亮,自然是能看到的。”许半青微微一笑,不欲与他深谈,转身便要回房去了。 沈茂群却问道:“你从京里来,有没有听说过茂安胡同的沈府?” “沈府?”许半青重复了一句,她哪里知道什么茂安胡同?她在京城除了自己家和皇宫,也就去过平凉王府。 第七章 一坨屎 沈茂群见许半青一脸茫然,就有些感慨:“你年纪还轻,想必是不知道的。我小的时候,我们家也是个世家大族,后来突然就散了。”有些赧然的笑了笑:“家里人多,杂七杂八的事儿就多,各房有各房的心思,到底是分了家。”顿了顿,看了眼许半青,“你倒是比我有出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镇日里就知道和那帮纨绔吃喝玩耍,连京城都没出过……” 许半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面前这人听起来似乎是姓沈,只不知道与沈将军是何关系?更不知对方为何拉着她说自己的家事。毕竟这些大宅子里的事,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 沈茂群想是酒劲上来,拉着许半青说个不停,一会儿说小时候在京城如何如何淘气,一会儿又说在凉州嘴里都要淡出个鸟儿,一会儿又说自己年少时不懂事,家族没落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说着说着,突然冒出一句:“说起来我以为我以前就够荒唐的了,咱们这位万岁爷,年纪也不小了,比我小时候还要荒唐。” 这话却不是她该听的了。 许半青愣了一下,道:“你喝醉了。”就想走。转念一想,不知对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若是能探听一二,日后若真的与怀仁帝闹翻了脸,也多几分筹码。便又按捺下来,耐着性子道:“皇上的事,可不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该私下议论的。”说完,自己又有些唾弃自己,她这样说话的方式语气,和她讨厌的方式有什么不同? “臣子怎么了?”果然,沈茂群借着酒劲,斜睨着她,大声嘟囔道:“皇上有错,臣子就应该说,就应该告诉他,你这样做错了!” 许半青在一旁听着他的大嗓门,隐隐觉得左耳有些些微的刺痛,晓得是因为他声音太大了,忙压低声音道:“轻点声,你怕吵不到前头不成?” “我怕什么?”沈茂群依旧喋喋不休,却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我听人说,皇上这次来凉州,从宫里带了个侍卫出来。” 许半青登时满头黑线,还以为是有什么阴私可以听,搞了半天是带了侍卫。皇上出宫带侍卫有什么稀奇的?便有些气馁,道:“皇上不带侍卫怎么行,你这话说的。你喝醉了吧?” “我、我没醉!”沈茂群却是舌头都有些直了,“不是带侍卫,是带了一个侍卫。皇上连日不见各位将军,却整日叫那侍卫去下棋!” 许半青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说来说去,又是说她自己。就有些不耐烦了。为什么这些流言蜚语总是围着她打转?嘴唇微瓮,想解释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正纠结间,就听身后有人唤道:“许侍卫可是在这?” 许半青转过头去,见到皇上身边的一个侍卫正远远的走过来,扬声道:“我在。” 那个侍卫这才加快脚步走了过来:“许侍卫,皇上找你呢,叫你快到前边去。”说完视线扫到地上还坐了一个人,骇了一跳,仔细打量过去,见是沈茂群,这才松了口气,握着剑柄的手也放松下来:“沈将军,原来您也在这呢!倒叫人好找。前头那些将军嚷着继续跟您喝酒呢!” 沈茂群却是酒醒了一半,刚才他唤那人做什么?“许侍卫?”站起身来,望向许半青,“你姓许?是从宫里来的?” “正是。”许半青没好气的应道。没耐心再听他的醉话。就算他是沈将军又怎样?好好一个大男人,学什么不好,学人家长舌八卦,真真是看错了他。转过身沿着路往前院去了。 沈茂群却怔在原地,喃喃自语道:“是他?是他……”随手揪住身边侍卫的衣领:“他就是皇上的……”想到许半青清瘦的身影,那娈宠二字便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来找许半青的这个侍卫也是宫里出来的,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笑道:“沈将军既然知道,还不避避嫌?” “避嫌?”沈茂群嗤笑一声:“我正要与他多亲近亲近才是。”手指抓了抓下巴上乱成一团的胡须。 那侍卫见他神情怪异,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略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沈将军,属下还要回前头去,就不陪您多聊了。”不等沈茂群回话,一溜烟的跑回了前院。 沈茂群也不与他计较,只暗暗盘算着自己的念头。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既然皇上喜欢那个许侍卫,他就应该从许侍卫身上多下些功夫。到时候枕边风一吹……他又不是要做什么贪赃枉法的坏事,不过是想皇上早日发兵将乞颜部的人赶回大漠去而已。自己也好早点抽出身回京去看看老婆孩子。去年他回过家,后来听说老婆又怀孕了。有些沾沾自喜,看样子自己还是宝刀未老嘛。算算日子,也快生了,不知道这次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对,他都在想些什么啊! 沈茂群暗暗拍了自己一巴掌,这才回转过念头来。当务之急还是尽早结束这边的战事。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孩子百天。更何况沈家自分了家就没一个出人头地的,他这次若是能立下战功,日后沈家也不用再看人脸色! 想着,沈茂群的脸上渐渐凝重起来。他性子向来随意,但决心要做的事,却从未有一件没做成。单看他从一介纨绔成为镇守一方的守将——虽然是临时挂职的,便能看出来。 这回他铁了心要走许半青的路子,虽是不太光彩,但和自家的荣耀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一边琢磨着如何打探出许半青的喜好,一边魂不守舍的回了房,连前边的宴席都忘了回了。 许半青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到了席上侯在怀仁帝身边,听着他一一介绍诸位将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回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了脸,日后要乔装打扮可就难了许多。 偏那些将领凑着皇上的面子,都对她满口子的赞扬,眼中却用意味不明的视线不住打量。 许半青觉得自己像被苍蝇盯上了一样。 呸呸呸! 念头一出,自己就先在心里啐了几声。被苍蝇盯上,那她成了什么?一坨屎? 紧接着却又苦笑起来。原本她以为凉州离京城那么远,那些流言蜚语不会传到这里来,却忘了宫里的侍卫这次也来了不少。想必在这些人眼中,自己也就和一坨屎差不多吧?章节名是不是有点雷人?感觉形容我最近的心情特别贴切。公司有个同事离职,工作全都移交到我手里,忙的焦头烂额。又特别倒霉,不是灯坏了就是洗衣机坏了,再不就是吸尘器坏了。买了个灯尺寸又不对,明天还得回去换。洗衣粉没了一直忘记买,攒了一堆脏衣服,洗衣机都装不下了。这周又天天下雨,洗了也没地方晾。我讨厌下雨啊啊啊啊啊! 第八章 马屁 这天,许半青才一睡醒,便听到门外有喧哗之声。不由有些奇怪。她住的这个地方是专门隔出来的客房,怎么会有人跑到她门口来喧哗的?怀仁帝虽未公开她的性别,却也吩咐了等闲不许人到她住的地方来的。想着,穿好了衣服,将门推了个缝向外看。却是吓了一跳! 沈茂群正指挥着几个人在她门口支了口大锅在烧水,旁边还摆了半人高的大浴桶。 八月的天,凉州的早上热的很快,太阳一出来,就晒得人直冒火。偏沈茂群一身戎装还要站在锅边盯着水,嘴里还嘱咐道:“你们注意点火,不要烧的太热,也不要冷了。” 那几个守备府里的仆役早就撸胳膊挽袖子的,却也依旧浑身是汗。其中一人便扯了扯衣领,几乎将半个胸怀都露了出来。 沈茂群上去就踢了他一脚:“干什么呢?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哪由得你这样放肆?” 那人撇了撇嘴,道:“将军,这天在太阳下盯着锅,实在是太热了!为什么不能多打点冷水来?一边把热水舀到桶里,一边把冷水加到锅里?这样水温刚刚好,许侍卫一醒来就能洗个热水澡,岂不是更好?” 沈茂群盯着他看了两眼。 就在那仆役以为将军又要发火的时候,沈茂群却突然笑了:“我怎么早没想到?你叫什么名字?” 那仆役登时喜的眉开眼笑:“回将军,小的名叫周贵。” “好!”沈茂群双手一拍,唤道:“周贵,你这个办法很好,那你就去多打点冷水吧!” 周贵脸上的笑容尚未来得及收起,便凝固在脸上,化成一张哭脸,嘴上却应道:“是。” 许半青看不下去了,推开大门,唤道:“沈将军,您这是……?” 沈茂群正盯着周贵去打水,听到身后动静忙回过头来,一脸喜色的道:“许侍卫,您醒了?” 他早就打听过了,许半青到了凉州第一件事就是要水洗澡,还叫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给她买了干净衣服。想必是许半青生性好洁,想来想去,若是从这里入手,第一能哄的许半青高兴,再来,许半青收拾的干干净净,皇上也高兴不是?因此嘴上便道:“西北风沙大,许侍卫从京城来,想是不大习惯,吩咐了人给您准备洗澡水。” 许半青在门后早就听出来了,有些哭笑不得,虽然她是很愿意早上洗个热水澡没错。但是洗澡毕竟是件私事,他搞这么多人大张旗鼓的还跑到自己门口来烧水,岂不是闹的整个府里都知道她早上洗澡?而且看着火上架着的那口大锅,也不知道那锅平日是煮什么的,若是煮过油汤,那水岂不是要带一股刷锅水的味道? 但沈茂群毕竟是好心,虽然她半点也不愿意领这个情,只得说道:“我不大习惯早上洗澡。沈将军还是别麻烦了。”有这个闲工夫干点什么不好?他不是急着叫皇上出兵吗?跑到自己门口来烧洗澡水算怎么回事? 沈茂群有些讪讪然的笑了笑,听她这样说,忙指挥着几个仆役重将东西收拾了。又对着许半青道:“许侍卫,是我老沈思虑不周了,您不要见怪。”顿了顿,见许半青盯着门口那一堆东西直皱眉,又道:“这里且要收拾一阵子呢,呆在这也热,不如我带您到府外去逛逛?我知道有家店的早点做的不错,厨子是京里请来的,据说祖上还是御厨。” 许半青对他的来意也猜到了七八分,加上这里乱糟糟实在不适合再呆下去了,只得点头应道:“也好,倒是要尝尝御厨之后的手艺。” 沈茂群见她一双狭长的眼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便紧了一紧,恨不得再抽自己一下子。说什么不好,偏提什么御厨后人。许半青在宫里怕不是早把御厨的手艺尝遍了,现在跑到凉州来尝什么御厨之后的手艺? 不过既然许半青已经明着答应与他同去了,他也不再想那么多,转身便要带路。 许半青又是一阵哭笑不得:“等等,我正好就着这水洗把脸。”说完自屋内端出个木盆来。 一旁的周贵就机灵的给她舀了点水,还想帮她试试水温。 许半青忙拦住他:“我自己来就好。”那周贵方才烧了半天柴,手上不知摸过什么东西。而且她也不想在一个男人涮过手的水里洗脸。端了盆自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梳洗完毕,这才随着沈茂群出了府。 这还是许半青第一次正式在凉州城里走动。凉州地处西北,既是交通要道,又是通商之地,一向是个热闹非凡的所在。加上西北乞颜部多年来不断来犯,城中建筑都修的十分厚实。想是若是有外敌侵入凉州城,城中的居民躲在家中也算得上安全,即使是巷战也多了许多防守之地。 果然沈茂群见她打量街上建筑,便解释道:“凉州城是大淮292年重建的。那次乞颜部的人一路竟然攻进城里来,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把个凉州城闹的民不聊生。”语气就有些感慨:“现在好了,即便是乞颜部的人再来,想必居民也能自保一时。” 许半青就斜睨了他一眼:“沈将军未免太过悲观。”不过既然说到这,恐怕也快要入正题了吧? 沈茂群却又不说话了。 不是他不想说,他恨不得现在就抓住许半青的手,求他也好,贿赂他也好。只盼他能劝劝皇上,赶紧出兵才是正途。乞颜部向来没什么储备粮草的习惯,估计存粮也不是很多了。乞颜部的人是越饿越狠,又到了秋收时节,不知道再拖下去会怎样。就算是乞颜部自己退回去了,没能给他们致命一击,怕是明春还要卷土重来。 只是他耿直惯了,从未做过这种事,不然也不会闹出烧水的笑话来。此刻即便只剩下他与许半青二人了,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直到了沈茂群提起的那家铺子,他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许半青也不是话多的人,借机打量着这铺子。只见一块黑色木匾上写着“余韵”二字,整个门面十分古朴,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除了木匾以外,其他木材均是未上色的,只上了些桐油。 二人进了铺子,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招呼着二人:“沈将军,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嗨,我前段时间都没在城里。”沈茂群随口应道。 那年轻人引着二人穿过店铺,又穿过一个小院,却是在一处水阁边停下脚步:“沈将军,您二位就坐在这边可好?既清静又凉快。” 沈茂群点点头,抬手请许半青进水阁,自家吩咐那年轻人送上些事宜早上吃的饭菜。 待那年轻人转身走了,沈茂群这才到桌边坐下,见许半青正隔着窗打量外面的流水,便笑道:“这水和守备府是同一支,从守备府流出来就直接到这来了。” 许半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沈茂群搓了搓手,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许半青看着都替他着急,淡淡的开了口:“沈将军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啊?”沈茂群有些惊慌的抬起头,干笑了起来:“哈哈,许侍卫说的什么话,那晚咱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那个,也算是忘年之交……” 许半青听着他在那词不达意的咬文嚼字,自己都替他难受,也不难为他了,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既然沈将军觉得咱们也算有几分交情,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第九章 同盟 沈茂群见许半青说的慎重,加之他也的确没多大耐心,忙坐直了身子:“许侍卫,我老沈是个粗人,向来不惯那些弯弯绕绕的。”今日这一番作为,对他来说委实有些拉不下脸,只是想着自己所求之事,不得已而为之罢了。“您能敞开天窗说亮话,自然最好不过的!” 许半青就笑了笑:“沈将军也不必对我您来您去的,我才多大年纪?”恐怕两辈子加起来活的也没沈茂群多吧?她盯着沈茂群一把乱糟糟的胡子想着,口中却道:“实不相瞒,你我二人所求之事基本是属于一件事。” 沈茂群就愣了一下,愕然道:“许侍卫当真知道我所求何事?”说老实话,虽然许半青方才说实话实说,但他可没想到对方会直奔主题。何况他并未将目的表露出来,许半青又从何而知?想着,又笑了起来:“许侍卫倒是说说,老沈所求的是什么?” 许半青狭长的双眼微眯了眯,不知为何沈茂群就有一种面对经年的老狐狸的感觉。有些无措的挪了挪身子,这才想到对方不过十几岁而已,又深得皇上的宠爱和保护,哪里来的历练与心机? 许半青见到沈茂群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轻视,微微叹了口气,看样子沈茂群心中仍旧是那样想她的。不过她也不在意。不管沈茂群怎样看她,如她刚才所说,二人现在需要的是同样的东西,而且并不冲突。可以说,他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也是她刚刚才想到的。 沈茂群之前因为是否要立即与乞颜部正式开战的事儿和范都督在御前吵过,之后皇上一直按捺不动,他便一脸郁郁的样子。她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他突如其来的示好是为着什么。总不成是沈茂群突然看上她什么吧?许半青自问还不是什么国色天香。而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情,自然是逃出这里,离皇上远远的。这件事却有个先提条件,便是凉州城的守卫能放松。 如白炎锡分析的那样,只要战争胜利,乞颜部来议和,到时大家心情都好,自然会放松下来。那才是她要等的时机。 只是怀仁帝一直按兵不动,她也有些心急。若是有办法能推波助澜一番,何乐而不为呢?因此她才随着沈茂群离开了守备府。趁着周围无人,暂时结下这个同盟。 于是便道:“实不相瞒,沈将军,我自小在京城长大,乍然来了这凉州城,实在是不太习惯。吃的用的处处不比京中。水土气候也完全不同,这几日总是身子不大爽利。我想着,若是这战事早些结束,可不就能随着皇上回京去了?”说完垂下眼帘避开沈茂群的目光,这是个谎话,她自然不希望沈茂群在自己眼中看出些什么。 沈茂群闻言一拍大腿,连声附和道:“对对对,都是我老沈未能尽地主之谊,招呼不周。许侍卫放心,我也希望你能早日回京。”顿了顿,想想不太对劲,明明是他想求许半青劝服皇上的,怎的又变成了他向许半青许下诺言呢? 许半青却容不得他多想,趁热打铁道:“只是这前线的事,我却不懂了,毕竟我只是个小侍卫,只要护住皇上安危就好,哪里有那些大才?便是皇上拿战局之事来问我,我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还请沈将军不吝赐教,指点我几句才是。” 这才是说到了点子上,沈茂群一听立即明白了。许半青想早点回京城,自然也是希望战事早点结束的。若是他能将战局分析好,到时候通过许半青传到皇上耳中,想必皇上也会考虑的。想了想,便道:“其实之前皇上悄然前来,前线的将士并不知道皇上已经亲临凉州。此刻皇上既然已经露了面,援军也已经来了,正是士气大振之时。” “加上我军人数此刻几乎是乞颜部的两倍。而乞颜部向来没有多少粮草,耗了这半年,想必已经几近粮绝。此刻出兵,正是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再拖下去,恐乞颜部穷凶恶极,就更难收服了。” 许半青低敛了双目,脑中快速消化着沈茂群的话,面上却显得有些迟疑:“可是我听说其他各地的援军也很快就要到了,那时大淮人多势众,岂不是更好?” 沈茂群听着这话就有些急了:“便是因为援军还没到,才要尽早出兵。现下乞颜部恐怕已经打探到我军的兵力了。他们那边向来是按杀敌和俘虏的人数论功行赏的。乞颜保听说皇上亲临,肯定会放出悬赏。对方急功近利之时,若是我方援军能不动声色的自另一方包抄过去,到时来个瓮中捉鳖……”沈茂群双手一合,咧开嘴笑了起来,仿似已经亲自带人将乞颜保围在重围之中一般。 许半青沉吟半刻,“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二人正说着,方才那青年引着几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端着几个托盘走了过来。青年嘱托着几个少女将饭菜摆放到桌上,自己却对着沈茂群道:“沈将军,我们老板说感激您守城辛劳,今儿的饭算我们余韵斋孝敬您的。” 沈茂群忙站起身来:“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推拒了起来。 “沈将军保卫我们凉州城的百姓平安,不过区区一顿早点而已,连酒席都算不上。您再推拒可就是看不起我们了。”那青年一脸笑意的说道。 沈茂群犹要再推拒,许半青想着已经出来了这半晌,再不回去恐皇上不见了她会起疑,便伸手轻轻敲了两下桌子。 沈茂群按在桌面上的手感受到轻微的震动,低头看了许半青一眼,这才坐了下来:“那你就替我老沈多谢余老板的美意吧!” 待那青年行礼告退之后,许半青才有些好奇的问道:“他们老板姓余?”这个余韵斋的名字起的是真不错,既风雅,又点出了老板的身份,倒是有些雅俗共赏。 ============================家里的情况比我想象中严重,墙皮上的白灰化了,干了之后粘了满地都是,拿抹布抹了好久,腱鞘炎又犯了。窗帘也掉下来了,幸好床没在窗户边上。洗完之后又挂不上去,昨晚只能穿着衣服睡觉。 一直号称要在文里碎节操,没想到自己节操先碎了。嗯,不出意外的话周五周六周日的更新今天都会发出来。现在先抓紧码字了。 第十章 目标 沈茂群就“嗨”了一声:“其实余老板今年才十九岁,当年只带着一个老仆人风尘仆仆的跑到凉州城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哪家的落魄千金,没想到她竟然开起了馆子来!”四周环视了一圈,又道:“你瞧瞧,做的还真不错!” 许半青就听出些门道来,原来这个余韵斋的余老板竟然也是个女子。而且与自己不同的是,余老板直接就以女子身份示人。短短几年能在这凉州城将余韵斋打出名号来,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反观自己,不但性别是个秘密,整日里女扮男装,而且处处连累别人,不知害多少人因她而死。哪里能与这余老板相提并论?想着,心底对自己日后的生活也有了些打算。 既然别人能做的,她也能做。许半青不想承认自己心底的好胜之心略有些抬头,不过看样子凉州这里,倒是个适合女子做些营生的好地方。有余韵斋的老板在前,这里的人总不至于对女子出门露脸诸多顾忌。只可惜她已经在凉州很多将士面前露了面,到时恐怕会被人认出来。只能先到别的地方躲几年,等到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因此在吃饭时,许半青就有意将话题往余老板身上引。 沈茂群刚解决了心头一件难事,哪里会想到那许多。加之又向来对这位余老板钦佩有余,毕竟一个姑娘家,又是外来的,能在凉州这种民风彪悍的地方有一方立足之地,实属不易。 余韵斋的老板闺名叫余湘婷,听起来是似乎是个淑女,但是实际上却颇有一些泼辣。刚来凉州的时候,因着身上钱财露了白,又是有些姿色的,便被人盯上了。余湘婷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却雇了几个流氓将那人打了闷棍。一时在凉州城传为笑谈。 那被打的是个商户,原是个小气而又谨慎的人,以为余湘婷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便想欺生。想不到余湘婷手段竟至如此,粗暴而又简单。凉州城里的人笑过之后,却也觉得,对付这种人,便是用这种方法才有效。之后街头巷尾便流传出余湘婷如何彪悍的话来。没想到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余湘婷竟然顶着风头开了个酒楼,自然有那好事之人要去悄悄热闹。想不到竟是一处风雅的所在,更是传为奇谈。 一来二去的,这余韵斋便在凉州城里闯出了旗号。加上余湘婷确实有些商业头脑,渐渐也成了凉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商人。而她自己也因此误了佳期,至今还没说到婆家。 凉州城里的人提到余湘婷无一不竖起大拇指说声好样的,但若叫自家去提亲,那却是万万不可。 说到这里,沈茂群有些好笑的道:“这些人真是鼠目寸光,若我老沈还没娶妻,嘿嘿!”待要如何,有些不言而喻的味道。又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若是父母健在,怕不是如珠似宝的宠着,哪里会如此。” 许半青却不这样想,这个余老板还真是个好样的。因见沈茂群替她惋惜,便笑道:“焉知不是余老板本身太过出色,没有人配得上她?”心底也有些向往起来,不知以后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才入得了她的眼。 这样一比较,自己更是差的远了。心底里暗暗握紧拳头,她以后也要努力了! 用过早饭,二人约定了日后在守备府相约见面的暗号,这才作别而去。 许半青从未如此刻一般的畅快,有种拨开乌云见月明的感觉。一直到回到住处,脸上还带着笑意。 还没来得及将笑意收起,迎面就撞上了来请她的侍卫。怀仁帝找了她几次了。 却是正中她的下怀。许半青想了想,随着那侍卫去了怀仁帝的榻处。 见她心情甚好,怀仁帝原本的不悦也退了几分,只和蔼问道:“一大清早是去了哪里?我听说沈茂群在你门前闹了好大一出!” 许半青就讶然的道:“皇上都知道了?”却不是装出来的,她之前没想到怀仁帝会如此关注这些八卦,早编排好了一套外出散心,又见到凉州无论是民是兵都喜笑颜开的讨论御驾亲临的说辞。这样一来,那套谎话就全都用不上了。只得一边思索着如何让自己的出走变得合理,一边随口应付道:“别提了,那个沈将军,我不过是宴席那晚在后院撞到他醉酒,他就偏说是冲撞了我要给我赔罪。我烦不过,就躲了出去。正好到外面散散心。” 怀仁帝就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许半青听着这意味不明的回应,眼珠一转,想到说不定皇上早就知道她和沈茂群吃早饭的事,又道:“偏又被他跟了上来,一定要请我吃饭,我想着一顿早饭也吃不了多少钱,正好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就随着他去了。” 怀仁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很是不必担心破费了他的银子,朕一年拨给凉州府的军费不知道有多少,你这点胃口还吃不穷他。” 许半青暗暗心惊。 军费? 军费和沈茂群有多少家产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又笑道:“不过那家店的老板原是认得沈将军的,也没收我们钱。那个老板倒是会做好人,不过是些清粥素菜,倒让他赚了个人情。” 只字不提余湘婷的事。 怀仁帝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甚兴趣,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只着人奉上棋枰棋子,要与许半青下棋。 许半青今日一改往日温吞的作风,一上来就大杀四方,倒让怀仁帝有些措手不及,“怎的,沈茂群请你吃的什么早饭?倒吃的火气十足。” 许半青就故作沉吟道:“我都连着输了好几天了,昨晚特意琢磨了一下。我想着古人说一鼓作气,就试试换个棋路。”又望着怀仁帝笑了起来:“怎么样?皇上也拿我没办法了吧?”一副孺慕的样子。 怀仁帝就略带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放下手,又感慨了起来:“你俏皮起来才像你娘。” ================= 眼睛好疼,稍微休息下再码下一章。时间会很晚,大家不用等了。 第十一章 罚 提到建云公主,许半青心里也有些感慨。说白了,她一路遭受的这些,全部都是因为她是建云公主的女儿。 说起来倒是个显赫的身份,只可惜是个过不了明路的。倒不如就像最初穿越过来那样,做个普通的小侍卫,然后找个机会退出来,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不过若是那样的话,她还会和朱立升走到后来那一步吗? 她不敢再想下去,眼前还有正事要做,打起精神来,笑道:“皇上您总提我娘,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娘……”怀仁帝的眼神就有些远了:“你娘是个很柔弱的人,胆子很小,又爱哭,整天红着双眼睛。偏朱兆松总能逗得她乐,朕就想方设法求着父王让他留在宫中陪我……”话音一转:“后来,你娘嫁给乞颜保,朕原以为乞颜保看在朕的面子上,总会好好照顾你娘,没想到不过一年,就传出你娘难产而死的消息。” “那时候朝中军费不足,朱兆松又在凉州带兵,朕就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只命人将你带了回来。那时候太子尚年幼,皇后生产时落下了病根,宫里的其他人朕又不放心,只得瞒了人将你交给许有年和杨氏。” 许半青点了点头,说来说去,他总是无奈之举,他总是占了道理的一方。只不知朱兆松是何时得知了建云公主的死讯,又是作何想法的呢?不过联系到朱兆松的长子已经年纪老大,又生了那许多个嫡子庶子,想来也不是多专情的人。但若说他对建云公主只是虚情假意,偏他又一直对其念念不忘。不过有一点怀仁帝是说对了。朱兆松所谓的为了建云公主云云,不过是幌子罢了,若是没有野心,大可远离朝中之事。 想来世人皆是如此。 明明有着自己的野心,只是偏要为其安排个名目,让自己所做的一切变得名正言顺。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只是面前的这位万岁爷,想来也与朱兆松没什么分别。这也难怪,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不定朱兆松的这种性格就是受他传染的呢。 想着,许半青的心又冷了几分。面上勉强笑了笑,将已经跑了很远的话题又扯了回来。“皇上,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她也不想绕弯子了。以怀仁帝的心机,她这点本事根本不够卖弄,不如直接说清楚。 “什么事?”怀仁帝依旧沉浸在往事中,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许半青却十分郑重的道:“我不明白,既然援军已经来了,我们为什么不趁热打铁,把乞颜部的人赶回大漠去?” 怀仁帝回过神来,眼中精光就扫过许半青的面庞。 许半青忙收敛了心神,佯作不解的道:“您也说,一鼓作气能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我私下里觉得,这战场对阵也如这棋一般……” “咣当”一声,怀仁帝手边的茶碗就落了地:“军中大事,朕自由决断,你不必多嘴。” “皇上!”许半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我不明白您到底在拖延什么。我们现在占着优势不是吗?若是等到……”不等她说完,怀仁帝便一脸怒色的打断她:“你懂什么?”竟是拂袖而去。 这还是自许半青认识怀仁帝以来从未有过的! 许半青霎时白了脸,站起身来要追上去,怀仁帝却一甩手:“不许起来!给朕在这好好反省!”竟是一脚踢在许半青的腿弯处,重又将她踢得跪倒在地。 许半青不敢躲,也躲不开,只怔怔的跪在原地,不想起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提这事怀仁帝竟然发起怒来? 外间伺候的人听着屋内争吵之声,又见皇上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便在门口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这些许半青都听的清清楚楚,又好像没听到一样,不停地在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往常她也是这样和怀仁帝说话的,并没有什么不妥。为什么怀仁帝竟然如此生气? 不过不等她想明白,她因触怒龙颜而被罚跪的事已经传遍了府中。 沈茂群一听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有些心焦。一来许半青为着自己所求之事,竟然惹得皇上恼了,若是因此失了圣宠,他之前的算盘岂不是都落了空?二来连许半青这条路都走不通,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他了。因此便暗暗打点起来,打算等许半青出来之后见她一面。 同样心焦的还有白炎锡。 自上次许半青说了那番话之后,他便依言不再与她来往。听说她被皇上罚跪,不知是所为何事,难道是皇上发现了她的意图?左思右想之下,决定无论如何要找她问个清楚。 许半青并不知道有两个人在等着见自己,跪得久了,腿有些麻。上次她跪这么久,还是丽嫔将她叫去丽景苑的时候。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倒是很少听说丽嫔的消息了。不知她听闻朱永升的死可有几分难过?亦或者,是有几分高兴?毕竟正主儿已经死了,以后就算谁再拿那件事出来说,也是死无对证。 胡思乱想了一番,许半青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说起来却是老生常谈了,那就是伴君如伴虎。 一个丽嫔当时就让她吃尽了苦头,而她此刻面对的却是皇上,是这个世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人。她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就因为她是建云公主的女儿,是皇上的外甥女? 可是别忘了,怀仁帝怜惜的是她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是他的亲妹妹。但她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对怀仁帝来说,于公于私都算得上是仇人!她骨子里留着一半仇人的血。这样一想,怀仁帝之前对她已经够仁爱的了。 想着,许半青苦笑了下。她怎么也学会这一套了?为自己不想接受的事情编出一个能够让自己接受的理由?和朱兆松有什么区别? 一直跪到傍晚时,怀仁帝才命人叫她回房去反省。 许半青甫一站起身时咧斜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一旁的侍卫便想扶住她。她却推开了对方:“我自己走。”挺直了脊梁走回了房中。 白炎锡已在她房中不知等了多久。 第十二章 穿越与被穿越 “到底出了什么事?”白炎锡原本心中就充满担忧,见了许半青一脸说不出的沮丧的样子,仿似平日里的精气神全没了,又回到在宫里刚没了孩子时的样子,心口好像被谁一把揪了起来一样。 许半青摇了摇头,垂头丧气的道:“你说,我以后真的能逃出去吗?” “怎么这么说!”白炎锡明白了根源之所在,立即安慰起她来。“你不是都想好了吗,到时候肯定有机会逃出去。”顿了顿,心里补充道,我也会帮你的。 许半青望了他一眼:“逃出去之后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逃去哪里? 白炎锡就皱起了眉:“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这可不像你。” 许半青却不理他,只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若抬举我,我就是正经主子,他若不抬举我,我立即就能跌落泥里。这就是皇权!至高无上的皇权!我能有什么办法?” “啪”的一声脆响。 屋内二人俱是愣住。 许半青捂住生疼的脸颊,有些胀胀的,又立即泛起热意。 白炎锡却是手停在半空。他见许半青方才似是有些魔障了,手比脑子动的先快,竟然打了她一巴掌。等到醒悟过来,已是来不及。 许半青怔怔的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一边捂着脸,一边笑得像个疯子一样,笑着笑着,忍不住弯下腰去,蹲在地上抽泣。 白炎锡见着她这副样子,有些手足无措,只得随着蹲在地上,拍了拍她的背。 “我要疯了。”许半青扬起脸来,脸上已是泪痕交错。“他就是要看着我疯!” “他?”白炎锡重复着,她口中的他是指皇上吗?但怀仁帝对她向来和蔼,又考虑的十分周到,半点不似普通的舅舅对甥女那般。更何况皇上九五至尊,屈尊来为她考虑一些小事,换成另一个人,恐怕要觉得荣宠非常吧?但这话却不能在此刻对许半青说,他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背,由着她痛哭流涕。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许半青这才渐渐止住抽泣,抬起一双红肿的眼。 她本来眼睛偏长,就不是很大,此刻眼皮肿了起来,一双眼就像一条缝一样,说不出的狼狈。偏她还一脸正色的道:“老天爷就是想让我疯!我本来过的好好的,为什么偏要叫我到这里来?我不相亲不嫁人还不行吗?我本来已经快要得到我想要的生活了,偏又把我弄到这来。我以为我从此有家了,偏又说父母都是假的。没爹没娘也行,有个舅舅我也很懂的感恩,然后呢?这个舅舅偏要是皇上,偏偏就是一个为了所谓的大业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她说的又快又急,白炎锡已经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了。也许他听到了,却不明白。只听到什么父母,什么舅舅,前后联系,也猜到她是在感怀身世。 “不对。”就在白炎锡在心中组织语言,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许半青却突然叫了一声,站起身来。 白炎锡跟着站起身,“有什么不对?” 许半青不理他,嘟嘟囔囔的道:“他既然是为了皇位什么都能算计的人,为什么现在却偏偏不出兵?” 边说边在屋里兜起圈子来。 “他之前都很正常,听说乞颜部来犯,立即就调兵遣将。可是他为什么非要御驾亲征呢?”许半青说道这里,双目炯炯的盯住白炎锡。 即使是被臃肿的眼皮包围着,白炎锡依旧感受到那里面闪烁着些什么。口中不由自主的答道:“皇上对此战志在必得,同时又想锻炼太子。” 许半青嗤笑一声,“就算是志在必得,或者锻炼太子,大可以准备充分了再过来。为什么要仓促出行?而且皇上今年才多大?太子才多大?之前他对太子不闻不问,突然之间就给太子这么大的考验?未免太不合理了些。” 顿了顿,似是有什么想不通,蹙起了眉头,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如果他真的对此战志在必得,就更应该趁热打铁才对。五军营的人加上凉州原有的守将,就已经比乞颜部在凉州城下的人多了,何至于畏首畏尾?” 这个词用来形容皇上可是有些大逆不道的。白炎锡嘴唇微瓮,却并未打断她。 “就是从御驾亲征开始不对劲的。”许半青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左手捏住右手的指尖,看起来像是在掐算什么的样子。 虽是有些好笑,白炎锡却知道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只在一边看着,不去打扰。 “来凉州的路上只是一路疾行,也没注意过他。到了凉州之后,他却一反之前的焦急,不但不肯出兵,甚至不肯在将士面前露面。连御驾亲临的消息也不许传出去。”许半青喃喃自语着,左手拇指沿着右手食指的指尖往掌心方向挪了一挪,又道:“他还常躲在房里不见人,”又挪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离答案已经很近很近了。 “我问我娘的事,他应付了几句就转了话题。”又向掌心靠近了些。“我一提出兵的事,他立即就发怒,还罚我跪,这是他从未做过的事情。”从前怀仁帝就算生气,最多也就是不见她,却并不会罚她如何。就算是那次她坏了朱立升的孩子,怀仁帝也只是吩咐人给她用了药,并未当面斥责过她什么。即使是这样,在发作的时候也是十分紧张的守在存玉堂门口,甚至将那天在存玉堂的人都灭了口。若不是她通过白炎锡求情,连楚?和凝露也保不住。 是了,当时她只是随口和白炎锡说了次,怀仁帝立即就放过了她们两个。 那为何这次她不过是聊了几句军情,就惹他发怒至此? 不肯见人,性情大变,举止反复…… 难道是…… 许半青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在右手掌心上轻轻点了点,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除非是和她一样——穿越了。 或者说,是被人穿越了! 回忆着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怕人发现不对劲,处处小心翼翼,能避免在很多人面前露脸就进来不要露脸。还有,做了很多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这样一想,许半青就更觉得自己猜对了! 前几天起了那样一个章节名,今天报应就来了,本来心情不错状态也不错的,下班回家的路上构思了一些。结果咧,回到家打开门迎接我的就是——一坨屎!我这边在清理着,死狗在另一边又拉了! 第十三章 林公公 不过想归想,要说证据,却是没有的。 何况就算怀仁帝被穿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她能跑上前说:嗨,我表面身份是你的外甥女,其实和你一样是穿越来的。 先不说这种行为有多无聊,若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她猜错了。那结果她可承担不起。怀仁帝之所以对她一路关怀,俱是因为她是建云公主的女儿,若是他知道这躯壳里早换了人,会作何想法,她可不敢保证。不拿她当妖魔鬼怪已经算是个不错的下场。 纠结了半天,两只手的手指都要扭在一起,这才颓然的放开手,“算了,我还是按我原来的计划进行吧。管他到底怎么样呢!” 白炎锡见她纠结了半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由有些失笑,问道:“到底如何了?” 许半青甩甩头,“也没什么。还是说回我自己的事吧。我不想等了。你有什么建议没?”她本来想问白炎锡有没有什么计划。话到嘴边又改口了。一直以来白炎锡已经帮了她很多,不管是如他所说的愧疚,还是些别的什么,她都不想再亏欠他更多了。她并不能因为这些都是白炎锡自愿为她做的,就当做理所当然的享受这一切。 想了想,又说道:“要不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就去求求沈茂群。虽然答应他的事情办杂了,但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叫她去劝怀仁帝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但若是她自凉州城消失,怀仁帝肯定第一反应就是怀疑到乞颜部,那时沈茂群再请兵,想必就容易得许多。 白炎锡却低头沉思了一阵才回答她:“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怕你不肯。” “我有什么不肯的?”许半青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捶了捶腿,跪了一大天,刚才情绪激动还不觉得,此刻放松下来,确实是又酸又痛。尤其是两个膝盖,像被车轮碾过一样。 白炎锡低头看着她的样子,边思索边说道:“我有个旧相识,在四川做监军,这次也来了。”见许半青一脸讶然,下意识的解释道:“是我刚入宫时的上峰,当时是侍卫统领,后来被调到四川去了。不过他为人有个癖好。” “什么癖好?”难道也是个断袖的?许半青暗暗腹诽道。这个她倒不怕了,左不过是担个虚名罢了。白炎锡既然提出来了,必然不用担心对方会真的把自己怎样。 白炎锡就答道:“他为人孤僻,身边只有个小太监伺候着,是皇上当年赏下的。” 许半青就颦起了眉:“皇上的人?”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走不出怀仁帝的手掌心? “正因为是皇上的人,”白炎锡却正色的解释道:“由他出面将你交给那小太监发落,皇上必然不会想到。而对他来说,不过罚个把个人而已,皇上也不会过问。” 许半青迟疑了下:“这样……会不会连累你那朋友?” “只说你得罪了我好了。”白炎锡微微一笑,一脸的风光霁月。“甚至也不用通过他,那小太监素来知道我与他相识的。” 许半青想了又想,觉得似乎没什么破绽,便点了头:“能不通过你的朋友,还是不要叫他知道的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能从侍卫统领做到监军,必然是皇上十分信任的人。 白炎锡微微颔首,二人就此说定。 第二日一早,白炎锡不知从何处寻来一身青色的粗布衣服,自窗口丢入许半青房中。 许半青展开来一看,却是一件太监服。便穿了起来。因衣服有些宽大,显得格外的笨重。自己揽镜照了照,一副讨人嫌的样子,又把头发重又梳成小太监们常用的样式,这才自窗口翻了出去。 白炎锡上下打量她几眼,板起脸来不再说话,寻了个避人的方向向外走去。 许半青忙低着头跟了上去。 到了一处不显山不露水的小院,白炎锡轻轻敲了敲门,便有人嘟嘟囔囔的叫道:“谁啊这一大清早的!” “吱嘎”一声,门开了,门内露出一张不耐烦的脸来。也是一个着青衣的小太监。 见了白炎锡,那小太监立即变了脸:“我道是谁,原来是白侍卫,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白炎锡冷着脸瞪了眼正低头站在自己身后的许半青,道:“这个小太监不懂事,冲撞了我。你素来是个懂规矩的,就交给你吧。” “哟!”那小太监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咱家可不敢当。”紧接着却不客气的道:“那就交给咱家吧,必然不叫白侍卫您失望!” 白炎锡又瞪了眼许半青,冷声道:“还不快叫林公公!” 许半青忙行了个礼:“林公公。” 那姓林的小太监冷眼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的扫了她几遍,这才堆着笑问白炎锡:“白侍卫,我家监军还在休息,您看您要不稍微坐一会儿?我替您传个话?” “不必了。”白炎锡摆摆手,语气却与方才跟许半青说话时截然不同:“我那边还有差事,恐一会儿皇上叫人。”又看了眼许半青,换成冷冰冰的声音道:“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可千万不要客气才好!” 林公公行了个礼,笑眯眯地道:“您就瞧好吧!” 白炎锡又打了个哈哈,这才转身离去。 待白炎锡一走,林公公立即换了一副脸色,十分不耐烦的道:“走着吧,还瞧什么?” 许半青收回望着白炎锡的视线,随着林公公进了小院。 “咱们监军是个好洁之人,向来不喜身边有过多的人,若不是看着白侍卫面子,你连这个大门都进不来!”林公公斜着眼睛看着她,边走边说道。 许半青忙应道:“是。” “你也别觉得委屈,左不过几日的功夫,表现的好了,咱家自然会在白侍卫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喏,”林公公一指后边看起来像是柴房的木屋:“你就住这吧!咱们这人少,也没分到几个屋子。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许半青打量着后面露出的柴房一角,闻言忙答道:“回林公公话,小的姓齐……”后面的话尚未说完,那林公公就打了哈欠,漫不经心的道:“小齐子是吧,今儿你就先把你那屋子和旁边的厨房打扫一下。咱们监军白日里十分辛劳,指不住什么时候就要点心,你自己看着准备几样吧!”说罢,径自回房补眠去了。 人家都说打哈欠会传染。许半青昨儿睡的晚,今日又是一大早就爬起来,怕晚了府里走动的人多,会被人撞见。因此见那林公公走远了,这才掩着嘴也打了个哈欠。却是不敢与他一样就去休息,只得先进了那貌似柴房的地方。一推门,立即连打了几个喷嚏。 第十四章 搜寻 也不知这里多久没人进来了,一推门就见满室的蛛网和灰尘。许半青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寻了跟木棍先将蛛网卷走。至于那些随之掉落在地上的大小蜘蛛,她则在心中不住默念“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这一整天几乎就在打扫这一间柴房而已。到了傍晚,林公公站在虽谈不上焕然一新,却也整整齐齐的柴房门口点了点头,口中却道:“今儿你第一天来,前头没准备你的饭菜。明儿起有人把食材送来,你自己在厨房弄吃的吧。” 许半青几乎发出一声哀叹。白炎锡肯定是借故整自己的吧?把自己派到这么个地方……她倒是会做饭,可是她只会用电磁炉啊! 当晚许半青饿得前胸贴后背,捂着肚子缩在林公公分给她的一床旧被褥里。那被褥不知几百年没人用过,一股子霉味。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林公公拎了起来:“小齐子,昨儿你也歇了一天了,今儿该开始干活了。先把厨房打扫出来。” 许半青苦着脸进了厨房。不知道自己昨儿哪里歇了一天?不是一直在打扫柴房吗? 偏林公公见着她不满的表情,斥道:“你那是什么样子?咱家知道,你以为你昨天已经做过活儿了?你不想想那是你的房间,你自己不收拾,难道等着咱家给你收拾?” “不敢……”许半青忙低头应道。 然林公公却并不会因此就放过她,整日里不是指使她做这就是指使她干那,一天下来,直累的许半青腰酸背痛。今天倒是没有饿肚子了,只是那些饭菜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 林公公对此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是主子呀?自然是奴才吃什么你就吃什么!现在宫里的规矩都被那些小的们给带坏了,一个个生就的奴才骨子,偏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真是不像话!” 许半青一边在这小院里做牛做马,一边留心着外面动静。不知道怀仁帝发现她不见了会怎样。 然而出奇的是,今天外面格外的平静。 直到夜里,听着府里喧嚣声起,她这才醒悟到,原来今天是八月十五。前头自然又有宴会。不知沈茂群会不会去。 她被罚跪之后,还没有见过沈茂群,更没机会给他道个歉。便寻思着找个机会溜出去。 正想着,就听到林公公自外面回来的声音。 见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愣,林公公便没了好气:“大过节的,不去帮忙,在这里瞎混什么?” “帮忙?”许半青愕然,“帮什么忙?” 林公公不耐烦的道:“没听见前面动静么?皇上身边不见了个侍卫,正找着呢!”一边往正房去,一边嘴里嘟囔道:“监军说了,那人定是投敌叛国了!现在的人呀,一个个都没良心。听闻皇上待那人极好,偏是个不识抬举的!”、 许半青侧耳听去,果然听到外面不时传来巡逻的声音。往日里府里也有巡逻队伍,只是不似今日这般密集。想来前头的宴席上也不消停。 林公公自正房取出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来,见她还在院子里站着,瞪了她一眼:“还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许半青不由苦笑起来,不要说她就是那个被找的人。就算她真的是“小齐子”,又不知找的人姓谁名谁,更不知长什么样子,却去哪里找起?不过她此刻是乐得不引人注意,只得低头出了门。身后犹自传来林公公不阴不阳的讽刺声。 许半青不以为意,这样正中她的下怀!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躲出去,到时就算有人到这院子里问起,也不会怀疑到她就是要找的那个侍卫。 因此出了院门,她便避了人躲躲藏藏的往宴席处靠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些人在府里四处寻找,却绝不会相信她会混在宴席中的。至于席上的那些人,谁会注意一个打杂的小太监? 靠到宴席处附近,许半青就混到随侍在侧的小太监的队伍里。 就听着怀仁帝在席上大发雷霆:“给我仔仔细细的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连自称都忘记了。 一个略有些苍老却是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声道:“皇上,今日是中秋佳节,不要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卫扫了皇上的雅兴。只叫他们仔细去寻就是了,何必大动肝火。” 说话的人是范泰吉。 范泰吉是两朝元老,他的面子怀仁帝还是要给的,闻言只面沉如水的挥挥手,叫侯在下面的人下去。自家却依旧闷闷不乐。 如此,好好的一个中秋节,气氛却有些僵。连下面不知就里的军士都感受到了,整个守备府里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又触怒了皇上。 许半青对此还是有些微的愧疚的。 她只是想躲开皇上的控制,却并不想连累其他人。然不管怎么说,对这些离家在外甚至几年都没有回去过的军士们来说,和皇上一起过个中秋节,本来是又荣耀又只得庆祝的事,却因她闹得不欢而散。 不过此刻箭在弦上,她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依旧默不作声的躲在人群中。 因皇上心情不佳,宴席不过二更天就散了。 第二日,皇上却依旧提起这件事:“城中现在守备森严,没那么容易就逃出城去,肯定还藏在哪里。炎锡,你亲自带人满城的给朕搜!” 白炎锡立在一旁,正要应下,沈茂群开了口:“皇上,大敌当前……” 怀仁帝就颓然的叹了口气,一时室内鸦雀无声。众人皆以为沈茂群又要挂落,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望向沈茂群。偏沈茂群毫不自知的样子,只十分认真的低头望着地面,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怀仁帝突然开口:“沈茂群,你说说,现在可是对敌的好时机?” “皇上圣明!”沈茂群心中一喜,上前一步跪倒在地:“现今正是出兵的最好时机!中秋佳节刚过,乞颜部恐怕还以为咱们这边还在过节。必然未做准备。我军士气正昂,又是出其不意……” “罢了,”怀仁帝状似不经意的揉了揉太阳穴:“就照你说的做吧。叫老范和李顺飞配合你。” 李顺飞就是四川总兵,官职比沈茂群高了一级半。 沈茂群大喜,连忙三呼万岁拜倒在地。 怀仁帝有些不耐烦,挥手叫他们自去议事。 第十五章 一家子 别人犹可,许半青却是心中一喜,总算是没白折腾一趟!这样一来,她的机会也快要来了!因此夜里回到小院,见着那横眉竖眼的林公公也觉得顺眼了许多。不等林公公发话,便笑眯眯的凑上前去:“林公公,您老人家这么晚还没有休息?” 林公公有些怪异的瞥了她一眼,虽有些奇怪,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了个笑容:“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不好!许半青这才想到自己不是闲着无事出去闲晃的,而是林公公吩咐她去帮着找那叛国投敌的“侍卫”去了!不过她也不慌,略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回公公话,许多人都在找,后来皇上叫人传话说不用找了。我见其他人都各回各处,又怕您老人家找不着人使唤,就跟着回来了。” “唔。”听说皇上吩咐不找了,林公公也没什么话说,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便叫她自去休息了。 许半青也确实有些累了,回到柴房就躺了下来。柴房里没有床,不过是用旧铺盖铺在地上而已。许半青却不觉得难受,只满心喜悦的期待着,她要等的那个时机。想了又想,把随身带来的三两多银子藏在怀里,摸了又摸,这才睡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就被号角声吵醒了。 这是怀仁帝到凉州以来第一次正式出兵,想来又是要到阵前做些演说一类的。许半青想到在京郊的那次,不由暗暗点头。怀仁帝人虽多疑,又好谋算,但在鼓动人心这点上的确是旁人所不及。不过她对听这些可没什么兴趣,八成今天私下里的重点还是有个侍卫逃到敌军那去通风报信了。 这点她倒是猜错了。 昨晚在守备府中的将士都十分默契的约束手下人,不许谈论这件事。毕竟两军对敌之时,己方大营深处却有人叛变,偏又被他逃的不知所踪,可不是什么能让人心神振奋的事。 战时就是这样,一切为了战争。 只是许半青那时候并不懂。 乞颜部的人想必等着一战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见大淮的兵马出城,便立即整装待命。双方人马整整齐齐的列成两个方队,密密麻麻的看不出谁是谁。却是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不知在等些什么。 最后还是乞颜部那边为首一人指着凉州城的城头比比划划的说了些什么,乞颜部的部队这才呐喊起来。 许半青在城中听得也有些惊心动魄,不过林公公却一脸悠然自得,仿佛十分享受一般,口中不断说道:“别在这发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得,恐怕在分出个胜负之前,自己都得在这做苦力了。许半青苦着脸依着林公公的吩咐忙碌着。不过心底其实并不完全觉得自己在受苦,反正左不过这一段时间。这些不过是她逃出这里的一部分。而且累虽累,却不用时时刻刻担心怀仁帝又要算计自己什么,因此她还算是能够苦中作乐。 然后这样来来回回几天下来,大淮与乞颜部双方叫阵各有胜负,总得算下来却是不分伯仲。战事就又胶着下来。 许半青在府中全不知晓外面的情况,只听着每天打了又打,打了又打,不知道到底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转眼到了八月二十六。 京中来人了。 来的是三皇子府中的管事太监。 据说一路风尘仆仆,一见到皇上,那马就跌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而怀仁帝见到那管事太监却大惊失色。招了他到室内密谈。 之后那管事太监是被人抬着出去的。皇上又不停的召见军中各个将领,俱是在室内单独交谈,谈了些什么便无从知晓了。 直到怀仁帝带了禁军回了京,许半青才见到了留下来的白炎锡,从他口中听说了这些事。 “那皇上到底因为什么回去的?”许半青心底猜到几分,都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她才不信怀仁帝会毫无准备,说不定早就预见了这种事,所以特意在这边耽搁下来,布了局给太子跳呢! “东宫有变。”白炎锡只说了四个字。见许半青一脸了然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早就知道了?” 许半青摇摇头:“猜测而已。” 太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从一出生就立了太子,但怀仁帝却对他甚少过问。 毕竟皇上今年才四十出头,怎么也得再活个二十来年吧?到那时太子已经快四十岁了。他等的及才有鬼。不过太子那人没什么长材,想来不知是他身边什么人鼓动的。 至于三皇子,许半青也不相信他仅仅是报信那么简单。虽是来报信的管事太监累的个人仰马翻,好像事情很紧急一样。但三皇子人也住在宫中,东宫有什么动静,他会不留意? 总之这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许半青心里下着定论,却不觉得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不过她比较好奇的是,白炎锡为什么没跟皇上一起回去?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白炎锡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许半青就蹙起了眉:“当真?” 怀仁帝留白炎锡在这,叫他暗地里寻找建云公主的遗骨,送回京去。怀仁帝要把她下葬在皇陵。 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怀仁帝此举是不合规矩的。哪有嫁出去的女儿死后葬在娘家的墓地里的? 但以怀仁帝对建云公主的感情,许半青虽不是很确定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像是怀仁帝会做出来的决定。 只是为什么叫白炎锡来做这件事呢? 龙卫必然在这边安插了人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有办法把一个婴儿——也就是许半青自乞颜部带回京城去。这回寻找建云公主的遗骨,不叫龙卫去做,却单单将白炎锡留了下来。白炎锡能不能做成这件事,许半青并不是十分肯定。但白炎锡却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给自己知道。 她考虑的是,怀仁帝到底知不知道白炎锡与自己有联系?他是不是想通过白炎锡将事情传给自己呢? ============== 大家中秋快乐!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相信,我今天中午关门的时候手被门夹了,流血了。当时用创可贴贴上了,刚才因为打字的时候太不方便就把创可贴撕下去了,没想到一章写完居然发现手指还在流血。幸好不太多,用双氧水又洗了一遍算消毒了。 第十六章 愧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她之前想错了。怀仁帝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管是寻找建云公主的遗骨,还是通过白炎锡让自己知道这件事,都说明怀仁帝绝不可能是被人穿越了。 许半青说不出心中是庆幸还是可惜。 至于怀仁帝让自己知道这件事的目的,想来一是让自己认同他之前一直按兵不发的决定,二也是想暗示她自己乖乖回了京城去。 连她亲娘死了都要回京,她有什么理由不回去? 想到这,许半青却突然摇了摇头。 不,不对。怀仁帝如果已经确定自己的失踪跟白炎锡有关,大可以将白炎锡叫过去问话。可他偏偏没有,反而将这个重任嘱托白炎锡悄悄的去办。可见他并不知道自己与白炎锡的联系的。那么就很有可能,其实他是在试探白炎锡。 见她自己在那摇着头,沉思不语的样子,白炎锡问道:“怎么,可是你知道建云公主葬在哪里?” 乞颜部实行天葬,将故去之人的尸身幕天席地的摆在沙漠中,自然有秃鹫一类的食尸的鸟类来啄食。之后剩下的遗骨就会留在那处。寓意人死之后,将一切归还给天地。 这也是为什么提到建云公主死在乞颜部之后,朱兆松会恨起了怀仁帝。朱兆松造反一事虽实是野心作祟,却也不能说与建云公主的凄凉下场完全没有关系。 若她是朱兆松,恐怕也会对怀仁帝寒了心吧? 此刻她倒有些同情朱兆松了,他遇到的那些事,搁谁身上谁也不好过。 因着皇上已经走了,许半青行动就便利了许多。在他走后的第三天,就随着白炎锡出了守备府。 临别时,林公公两眼一翻,以眼白对着她,却是不肯开口的。他又不是傻子,此刻已然明白了“小齐子”的身份。只对白炎锡叹了口气:“白侍卫,您可欠了咱家一次了。” 白炎锡有些窘迫,不知如何开口。 许半青见他的样子了然过来,对着林公公行了个礼:“这些日子多得林公公照顾……” “别!”林公公一摆手打断她的话:“照顾咱家可不敢当,只盼公子出了这个门,就当从未见过咱家,咱家也从未见过您。”说罢手一甩,竟是把门当着二人的面关上了。 白炎锡摸了摸鼻子。 许半青不知说些什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白炎锡口中说与那监军相交,却连面也没见上一次。这回林公公知晓了真相,不知会不会对监军说,而那监军又会作何想法……说好听了是受人蒙蔽,说难听点,算是欺君也不为过。二人知道许半青的真正身份,也正是仗着这个身份,就算被怀仁帝发现了,也不会真的怎样。但旁人却是不知,这样一来,可说是结结实实的伤了林公公的心。 望着面前禁闭的大门,二人相视一叹,只盼日后再寻个机会将事实真相道出来,能够得到对方的原谅。 许半青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因为自己实际上已经连累了许多人,就觉得再连累其他人也没关系了!欠下的人命和人情,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还,却是知道若是有机会,她倾尽所有也要去偿还的! 不过感叹归感叹,事已至此,她已没有别的退路可走。扯了扯白炎锡衣袖,二人便离开了。 因着皇上走了,凉州城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对大淮来说,此刻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城中行人稀少,个个都一脸肃穆。许半青心中也有些凄然之感。 白炎锡带着许半青穿街走巷,替她备了些吃食清水,又买了几套换洗的粗布衣服:“出门在外,财不可露白,穿的朴素点比较安全。”叫怀仁帝的侄女穿粗布衣,他心底有些微的惭愧。 许半青却不以为意,衣服不过是保暖蔽体而已,穿什么又有什么差别?道了声谢便接了过去挂在马鞍上。白炎锡自身上掏出个荷包递给许半青,许半青打开一看,是一些散碎银子并一叠十两银子的小额银票。嘴唇微瓮,想到自己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地方要用钱。日后安顿下来,总要还给白炎锡的,虽不知欠他的到底多久能还清,却也老实不客气的接下了。 二人牵着马缓步向着凉州城的东门而去,大概是因为乞颜部围在相反的方向,因此城门处的戒备并不若她想象中森严。守门的将士看了看白炎锡的腰牌,就将二人放出城去。 此时天色已有些暗了,许半青回过头望着巍然在黄昏中的凉州城,一点也没有终于脱困出笼的自由感。反而第一次有一种宿命般的哀凉,也不知道她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等待她的前路却是更多的未知。 抿了抿唇,望向白炎锡。 白炎锡一直在看她,见她望过来,二人相视一笑,不知该说是如负重释还是些别的什么。 “若是有事,可到凉州如意客栈寻我。事情办完前我应该都住在那里。”白炎锡嘱咐道。 许半青点点头,“我省得的。” 又是一阵默然。 二人沿着城外官道又走了一段,许半青望了望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白炎锡沉默了一阵,点点头:“你不要走大路,四川援军的军营就驻扎在不远处。四川总兵在守备府见过你,还是避着些好。日后在哪里落脚,还托人送个消息给我才是。” 白炎锡又叮嘱了几句,看着天色实在是晚了,这才百感交集的调转马头,微微笑了下:“咱们……” “就此别过。”许半青接口道。 白炎锡一个人回了凉州城去。 许半青借着暮色望着一人一骑远去,心中默默道了声多谢,这才策马背着夕阳奔驰而去。从此孑然一人,她不知道她去哪里,也不知道她以后会怎样。但无论如何,她会为了那些帮过她,救过她,甚至因她而死的人一起,好好的活着。自由不仅仅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命运不再被人操控的一种感觉。 许半青几乎想冲着天空大喊——我自由了。 然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川军大营,只得隐忍了声音,调转马头,随意寻了个方向远远绕开。 第十七章 不是银子,是罪过 等许半青寻到最近一个村落时,天已经黑透了,许半青紧了紧身上披风,望着点点灯火,略微出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她错觉的,总觉得路边的草木上有一层莹莹的水光。不过八月底的凉州夜里的确有些凉了。 等到靠近村子,许半青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整个村子到处是残垣断壁,十分荒芜。有些房子连窗户都没有,灯光从原本应该是窗的黑洞里透出来,带着几分鬼气。一靠近闻到一些新鲜的泥土气息,借着灯光隐隐见到村东头一片坟包,想是新坟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村子刚刚经受了什么灾祸吗? 许半青不解的敲响了村头一户人家尚算完好的大门。 “谁呀?”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又显得略有些疲倦的声音。 “我是过路的,想借住一晚。”许半青答道。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头自里面冒了出来,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大概年纪很大了吧。许半青暗暗想着。 直到进了屋,许半青才发现,方才开门的是个老妪,屋内可说是家徒四壁,只一个约七八岁的孩子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坐在角落里,一脸呆滞的看着她。 “最近村子里不太平……”那老妪开口解释道。 许半青点点头,问道:“出了什么事?”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背上用布卷成长条状的长剑。这还是白炎锡临别前塞给她的。 那老妪见她背上背着的东西,似是没看出是什么,只一把苍老的声音平静的说道:“还不就是大漠那边的乞颜部。他们没粮了,就到我们这来抢。附近的几个村子没一个能躲得过。”声音像是被沙砾磨过一般,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仿似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许半青心下恻然,这些人难道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吗?可是凉州那边的驻军离这里并不远,她骑马过来也不到两个时辰,乞颜部的人怎么有胆子来?凉州的驻军呢?他们完全没发现?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妪却混不在意一样,淡然道:“家里还有些饭菜,客人要不要用一点?” 许半青还真是有些饿了,心想走的时候留点银子给这家,也算是点报酬,便不客气的点了点头。 那老妪自厨房端了两个碗出来,“咕噜”,一个可疑的声音在屋中响起。许半青摸了摸肚子,有些疑惑,她饿是有些饿,但是并没有觉得肚子在叫。视线就不由自主的扫向角落里的孩子。就见那孩子两眼亮了起来,却是紧盯着老妪手中的碗。 老妪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只客客气气的将碗摆在一旁的桌上,那桌子却是瘸了一只脚,用一块石砖垫起来的。“客人请慢用。” 许半青过去一看,一碗应该是粥的东西,只隐约见到些许米粒漂浮其中,而另一碗她则完全不认识了,似乎是某种叶子。心底一动,道了声谢,就坐在桌边。 老妪见她坐下来,这才走到角落里的孩子身边,轻轻的抚着他的头。 “奶奶,我饿。” 许半青听到那孩子低声说道。七八岁的孩子,还带着稚嫩的童音。 “好孩子,等客人吃过了,我们再吃,好不好?”老妪轻声安抚着孩子的声音。 祖孙俩虽是压低了声音,却哪里避得过许半青的耳朵?当下有些食不下咽起来。但主人家拿出东西来叫客人吃,客人怎么能说不吃?随意夹了两口菜叶,便推说吃饱了。 老妪带她到了另一个房间。 这户人家房子看起来还是挺大的,想必从前也是风光过的。只是不知为何现下只有祖孙二人在家,全不见一个青壮,许半青忍不住问了句:“家里的其他人呢?” “在村东头。”老妪的语气终于带了点波动,身子却挺直了一些。 许半青黯然,想到了进村时望到的那一片绵延的坟包。眼睛不知为何有些酸,低垂了眼帘,坐在炕沿上,假作要休息的样子。 老妪退了出去,许半青这才脱了鞋子,和衣躺在炕上,闭上眼睛听着外面动静。 不一会儿,果然传来狼吞虎咽的声音,夹杂着老妪“慢点,慢点”的话音。许半青的鼻子就有些酸。然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过是这个村子的过客。虽是有点武艺傍身,却无法与乞颜部的军队抗衡。胡思乱想中,最后不知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第二天天色有些微的发白时,许半青就醒了。睁着眼睛望着有些发灰的屋顶,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在哪。外面已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是那祖孙俩已经起身了。 许半青忙爬起来,整了整头发,便要向主人告别。 老妪盯着她手中的碎银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接。 许半青自然不会收回来,伸着手道:“如今就您祖孙二人在家,有些银子傍身也是好的。毕竟孩子还小。” 老妪紧盯着她的眼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笑。 这是许半青第一次见到她笑,却觉得那笑中说不出的惨然。 “村子里现在不太平。”老妪低声重复道:“客人拿的不是银子,而是罪过。” 许半青寻思了好半天,才明白老妪的意思。心底立即震惊起来。 的确,她说的没错。村子里不太平,别人家没钱,这户人家却有钱,即使只是几钱的碎银子。那钱在这种情况下不但买不到任何东西,相反,还会引来他人的觊觎,这便是怀璧之罪了。 想了又想,许半青还是依言将银子收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到了院子里,想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事情。可是她虽然以前也不是五谷不分之人,到了这里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啥也不会。她原本会做饭的,可是现在没有食材给她做,她也会洗衣服,这里却没有她用惯的肥皂。说她是个什么也不会的人也不为过。 不由得沮丧起来。她以为她自由了,独立了,然而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个闷棍。她借住在别人家,主人拿了仅有的东西招待她,她却连报答都做不到。 第十八章 征兵 许半青扶着门框站了许久,喉咙依旧梗梗的不舒服,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去看老妪:“老人家,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老妪似是面上一喜,望了眼瑟缩在一边的孩子,顿了顿,却还是摇头说道:“不必了,客人若是有心,日后自有再见之时。” 许半青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孩子,有些明白她没说的话。但对方没说,她也不能贸然开口说把孩子带走。而且她自己尚没有着落,带着个孩子总是不便。想了想,还是直言问道:“官府难道不管吗?” 老妪的目光又趋于平静:“咱们这处在边境上,又没有防护。官府曾经来人劝村里人搬到城里去。但是留在这还有几亩薄田,到了城里,又能做些什么营生?所以就留在这了。反正乞颜部的人一年也就春秋各来一次,大家恭顺点,把粮食献出去,便能保得一年平安。” 只是想不到今年乞颜部的人却变本加厉,春天时就来过两次,到秋时又来了三次,还在村子里征兵。村长自然是不肯的,这里毕竟是大淮的地界,去当了乞颜部的兵,算是怎么回事? 一言不合之下,竟被乞颜部领头的人当场斩杀。 以往乞颜部来人也只是收粮,大家也都习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杀人!顿时都慌了,有那反抗的也都被一一斩杀。偏那动手杀人的大胡子一脸笑意,脸上溅到的血渍也不擦一下,就笑眯眯的又把征兵的话重复了一边。这回就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了。 领头的大胡子满意的带着人走了,还回过头说祝大家明年丰收。没想到村里人刚放松下来,他身后的人就一拥而上,村子里剩下的青壮几乎都被斩杀。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了。 许半青听着老妪平静的声音,难以想象当时该是一副怎样的场景。那孩子却“呜呜”的哭了起来。 许半青心下恻然,说不出话来,只得学着那老妪无意识的摩挲着孩子的头顶,入手却是干枯缺少营养的头发。 别过老妪,许半青一人一骑无意识的继续着昨天的路程,途经的几个村落俱是像之前的村子一样。有的村子甚至村中的尸首还没来得及收殓,就那样堆放在村口,远远的闻到一股血腥气。高高挂起的太阳底下,几只蚊蝇在围着那些尸体打转。 许半青几乎没吐了出来,忙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直到来到一处镇子,许半青鼻子里仿似仍能闻到那股说不出是腥还是臭的味道,惨白着一张脸寻了处客栈。 这个镇子倒是没有受到多少波及,只是镇子里的人也都闭门不出。许半青在城门口被盘查了许久才被放进城来。到了客栈里,叫了热水好好洗了把脸,这才倒在床上呼出一口长气。然这一路所见所闻却依旧在心底挥之不去。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她不能对这些坐视不管,她得做点什么…… 可是她能做些什么呢? 突然,许半青“攸”的一声自床上坐了起来,她倒是忘了,乞颜部现今的首领是她亲爹! 因她不是身体的原主,又是生活在大淮,向来就没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儿,此刻想起来,若是她以乞颜保的女儿的身份到乞颜部去,不知能不能劝得乞颜保不要再残害边关的百姓? 却是说做就做,许半青连忙出了房门,向小儿打听起乞颜部的事来。 听到乞颜部三个字,那小二登时一脸惊惧:“客官,您打听这个做什么?现下不太平,可不敢往大漠里去。原本倒是有几个商队常到那边去,现在都留在城里了。”说着,小二拿嘴朝着一个方向努了一下:“喏,那个就是其中一个商队的大掌柜,他们都在这住了小半个月了。” 许半青闻言一喜,道了声谢,便向着小二指的那人走过去。 方才没细看倒不觉得,走近了一瞧,许半青倒有些疑惑起来。 坐在窗边的那人端的是唇红齿白,眸如秋水。这哪里像个商队的大掌柜?若说是哪家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倒是有人信。 许半青低头看看自己,又再看看那人,纤细的身影说是腰若拂柳也不为过。便有些怀疑对方也如自己一样,是个女扮男装的。再扫了眼四周,不单自己一个人盯着那个方向,便是其余的客人也盯着那人猛瞧。 许半青便慢慢挪了过去:“这位……先生,”瞧着那人是男装打扮,又是大掌柜,叫先生想必不会错。“不知您怎么称呼?” “你是……?”那人眼光扫向她的脸上,许半青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泓清泉拂过一般,忙行了个礼,笑道:“听说您常往来于大漠,有点事情想跟您打听一下。” 那人便笑了笑,一双杏眼微眯了起来。“倒是去过几次,不知道你想打听什么?坐下说话吧。”语气却带着商人特有的爽利。 许半青依言坐了下来,这才问道:“其实是这样,我有点私事想去一趟乞颜部,只是不知道路要怎么走……” 那人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不知这位客人到底想打探些什么?咱们是往大漠去过几次,却是与乞颜部向来没什么来往的。他们向来居无定所,便是寻也没处寻去。” 许半青听着他语气里的戒备,知道对方是误会了。忙道:“您误会了,我是真的有急事想过去一趟。”想了想,又道:“也不瞒您说,我老家原是在附近的一个村子,我向来在南边,也不常回来。谁知道今年回来却听说我哥哥被乞颜部带走了。家里老母亲带着孙子急得很,就想去打探一下情况,若是有机会,就将我那哥哥带回来。”却是将借住时听到的故事往自己身上套。 那人这才去了几分戒备,微微点了点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许半青会意过来,忙道:“我就住在这家客栈。”引着那人往自己住的客房而去。 第十九章 报答 回了房门一关,许半青却有些局促起来。原因无他,她与一个美貌如斯的男人独处一室,确实是有些不自在。偏客栈的房间又不似她以往住过的房子那样,客栈的房间进门就一览无遗,除了床铺以外,不过是些桌椅板凳罢了。 但她此刻是男装打扮,那掌柜一进门就大大方方的在桌边坐了下来,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是疑惑她为何一副不安的样子。 为了掩饰此刻的尴尬,许半青忙端起桌上的茶壶来倒了杯水给他,却倒出来一杯茶沫子。饶是她不懂茶,也知道这壶里是不知泡了多久的茶底子,登时更为尴尬起来。只得问道:“还不知先生怎样称呼?” “我姓刘。”那掌柜的一边打量她,一边伸手去接那杯子,凑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 许半青只觉得脸上有些*辣的烫,明明是自己有事求人,却拿了这种东西出来,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幸而那姓刘的掌柜只是轻轻将茶杯摆好,双手交握在桌边,笑了笑,说道:“客人之前说您是常年在南方?”余下的话却不说下去,只拿眼觑着许半青。 许半青明白对方在试探自己,忙开始编一套身世出来。“是的,我年幼的时候身体不好,我娘托人带我到南方去拜师习武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过。”略叹了口气,也不看刘掌柜,摆出一副感慨的样子来:“过完端午师傅说我实在不是这块料,用来强身健体也就罢了,就叫我回来了。我这一路紧赶慢赶的赶回来,结果家里只剩下我娘带着我侄子两个……”抬手揉了揉眼睛。 刘掌柜便移开了视线。 许半青心底暗笑起来,又趁热打铁的往下编:“我们村里的青壮都被乞颜部抓去了,有不肯走的就当场格杀勿论,村头的尸体还来不及收殓,我想着他们应该走的还不远,就想追上去试试。但这大漠……刘掌柜您也知道的。” 有人说谎话的奥义就是三分假七分真。许半青不知道自己这算是掺了几分真话,只是提到那些尸体的时候,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些惨然。 刘掌柜闻言也叹了口气,“乞颜部这次是下了大本钱,要与咱们大淮对着干呢!您也不必太担心,我听说乞颜部这才是打着征兵的旗号,既是征兵,总要人活着才算是兵,想来令兄长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只是现下大淮正与乞颜部交兵,等闲哪里有人敢出城去?” 许半青见他似是信了,这才吸了吸鼻子,一脸诚恳的望向他:“刘掌柜,我听人说您常带着商队往来于大漠,想必地头比我这少小离家的熟的多,还请您给我指条明路。”想了想,自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来,也不数数,放到了桌上。反正是白炎锡给的,若是真能办成她所想的事情,就算是白炎锡给大淮立功了,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她却忘了,白炎锡给她的银票不过是十两面额的,是留着叫她应急时又不至于露了财的。偏她一时心急之下拿出来当礼送了。 刘掌柜扫了眼最上面的一张,就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许半青这才心道不好,大?逯?拢?e胖?凹?蛎?鹤龉?亩?鳎?炅舜晔郑?狡鹊牡溃骸拔遥?歉觯?砦蕹の铩??坏阈∫馑肌p>  “好了好了,”刘掌柜看起来心情很好一样,不但不计较,反而抓起了银票,安抚道:“这一叠银票怕不是也有一百多两,想必也是你的全部积蓄了吧?” 有了台阶,许半青立即顺势爬了下来,语带夸张的道:“可不是?我自己哪里攒下这许多,临行前我娘又将家里的积蓄全给我带出来了。说是穷家富路。”哂然一笑:“我原本还觉得哪里用的了这许多,真正出了门才知道想办点事情不容易。还请刘掌柜不要嫌弃,等救出我那兄长,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哦?”刘掌柜突然来了兴致,扬起眉角问道:“你要如何报答我?”视线却不住在许半青身上扫来扫去。 “这个……”许半青登时语结,她不过是客套话而已,平时大家听人这样说不是都会回答“不必,不需要”一类的话吗?怎的到了她这就不灵了?脑中却突然灵机一动,叫道:“我可以给您做护卫。” 说完自己还激动的拍了拍掌。若不是刘掌柜盯着她,她还真想为自己这个想法喝彩。若是真的成了,便是给他做护卫又如何?白炎锡也说她的左手剑已有些火候,并不是花架子。真的给商队掌柜做了护卫,不但以后自己衣食有了着落,还能随着商队走南闯北,增长见识之余,也方便躲避可能的追捕。何况便是真的遇到宵小,诺大个商队,总不会只她一个护卫吧? 她那一脸激动可做不得假,刘掌柜便轻轻点了点头:“不知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已从客人变成了兄弟。 “我姓齐,叫齐涵之。”许半青又是将自己的本名摆了出来,反正这大淮也没人知道她原本的名字,不必担心有人会将齐涵之与那失踪的侍卫许半青联系起来。 刘掌柜将银票卷成一卷,在掌心敲了敲,“齐兄弟,那就暂时委屈你留在我们商队了。”却将那一卷银票递还给许半青。 许半青忙要推拒,刘掌柜却丢下一句:“等到了乞颜部再给我也不迟。” 许半青听着这话里的意思是对方答应了,虽是有些茫然,不明白刘掌柜刚才还又是有危险又是要避嫌的,这会儿怎么这么痛快了起来。毕竟她可不认为堂堂商队的大掌柜会为了一百多两银子而甘愿冒险。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难道还能追上去问对方是不是哄自己的?只得收起了银票,随着刘掌柜走了出去。 刘掌柜一边走一边介绍了商队,并交代她去准备一些进大漠需要的东西。 比如干粮,这个白炎锡已经替她备下许多了,许半青也不担心。倒是刘掌柜说的什么皮毛大衣、厚底的毡靴、遮阳的帽子等等,她有些不知该去哪弄。但作为帮忙的人,刘掌柜已经为她解释的够详细的了,总不至于到哪里去买东西还要问人家。只得一路打听一路去准备。 ================ 昨天一辆车在路口调头开上人行道了,贴着我停下来的,那个司机还在车上骂骂咧咧的,气的我连害怕都忘了! 第二十章 出身名剑山庄的商人 若说要在一座城镇里打听什么事儿,就没有比客栈的店小二更好的人选了! 许半青盯着客栈小二两片上下翻飞的嘴,不由想到舌灿莲花这个词来。有点不明白自己一开始明明就是想问哪里能买到刘掌柜说的那些皮毛大衣,最不济买点棉衣也行,怎的对方却说起刘掌柜的身世来了? 不过却被她听出些门路来。 这刘掌柜本名叫刘依纯,却是出身武林世家名剑山庄。因是老来子,就被家里宠的没上没下,武艺没学成几分,倒是对些旁门左道十分有兴趣。待到十六岁上,突然自家中跑了出来,倒叫刘家好找,想不到最后发现他是在这边陲小镇上的一个商队里。刘老爷子亲自赶来劝他回家,也不知是怎生劝的,最后刘家竟将商队买下,由得刘依纯一个人在这折腾。 这商队在这?杨镇倒数得上号,在名剑山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刘家也不差这点银子。不过想不到刘依纯对经商倒有些奇才,几年下来将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听说连乞颜部的首领都要给他几分颜面。 许半青原本心不在焉的当做奇闻轶事来听,听到这最后一句,面上却凝重起来:“你是说,刘掌柜向来与乞颜部就有些来往的?”而且还入得了乞颜保的眼。 自古以来能得领袖之人看重的,要么出钱,要么出力。刘依纯表面身份是在?杨镇上经商,自然没法出什么力,至于钱么,恐怕乞颜部缺的不是钱,而是粮草吧? 难怪乞颜部十几年来与大淮一直相安无事,今年却聚集了几十万的兵马。想来便是刘依纯这几年的功劳吧? 想着,许半青垂下眼帘,这样一来,她这趟大漠之行可要小心再小心了。若是被刘依纯知晓了她的真实目的,会作何打算,可就难说了。甚至于她的身份,商人重利,难保刘依纯不利用她的身份做些什么。 原本她还觉得刘依纯是个古道热肠的人,毕竟只是一百多两银票,又没真正拿到手,他便答应带她走一趟乞颜部。现在想来,刘依纯一不差这点银子,二也不缺她这么个半吊子的护卫。为何应承下她的请求,便有些可疑了。难道一个战争贩子会可怜一个因为战争而家破人亡的人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要到乞颜部去一趟的。就算不去认回亲生父亲,也应该替白炎锡打听一下,建云公主的尸骨到底在哪里。不管是为了磅白炎锡,还是为了她自己。毕竟建云公主也是她这个身体的母亲。 想了想,许半青又头大了起来,看来这一趟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那店小二哪里知道她心中转着这许多念头?此刻正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赏钱呢!见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便有些不喜,道:“这位客人,我可是说的口干舌燥的!” 许半青回过神来,就听到他这么一说,忙自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散碎银子递了过去。 店小二原本不过是想讨得几十个铜钱,也就算是运气了,想不到对方出手竟如此大方,不由喜上眉梢,笑道:“小的先去忙了,您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哎,等等!”许半青见他要走,忙叫住他。 店小二一脸期翼的望向她,正迎上一双狭长的双眸,略走了走神,这才问道:“客人还有什么吩咐?” 许半青笑笑,原本就狭长的眼眯了起来:“你还没告诉我哪里可以买到棉衣。” 她原本确确实实打算像刘依纯说的那样,买几件皮毛大衣了。不过现在她身处如此复杂的环境中,却不得不留些银子傍身。不要说买衣服,便是想打听点事情,哪一样又不要用钱呢? 笑容就有些苦涩。 店小二日日在这客栈见过多少人,说是人精也不为过,见状立即明白她言下之意,笑了笑,十分耐心的指着西边道:“您往西走,有一家成衣铺子。您去碰碰运气?说不准就有适合您的。” 许半青点点头,道了声谢,这才顺着小二方才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却一路有些心不在焉。 她去乞颜部的目的,自然是找到乞颜保,劝说他退兵。现在想来,却是太过天真了。一个部族的首领,首先要考虑的是部族的生计,这样才能保住自己在族中的地位。怀仁帝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不是吗?她与怀仁帝相处了这么久,他对她不是不关爱的,但她若开口叫怀仁帝不要和乞颜部打了,把凉州城让给乞颜保,恐怕挨顿骂都是小的。 之前她还说商人重利,政客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商人所求为钱财,政客谋图的却是地位、利益,或者还有些其他她不懂的东西。 虽是想通了此节,然对她要做的事却没有任何帮助。她拿什么来和乞颜保交换呢?什么东西才能打动乞颜保,让他带着乞颜部回到大漠深处去,不再骚扰凉州百姓?许半青不自禁的假设对方是怀仁帝这样的人,却发现,她身上唯一能触动怀仁帝的,不过是她身上留着建云公主的血脉而已。然便是这一半的血脉,也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而是属于那个不知是生是死的真正的许半青的。 没等她理出个一二三来,迎面却撞上一人,定睛一看,不由堆起一脸笑意:“刘掌柜,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刘依纯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映着许半青略有些局促的笑脸,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她就有些笑不出来了,只得讪讪的道:“我正要去准备棉衣。” 刘依纯略点了点头,突然笑了起来:“你是问的那客栈的小二吧?” “你怎么知道?”许半青并不惊讶,却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来:“刘掌柜真是料事如神,难怪那店小二没口子的夸您!” 刘依纯就挑了挑眉:“哦?他都夸我什么了?”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第二十一章 棉袄与布娃娃 听到刘依纯问那店小二是如何夸赞他的,许半青就笑不出来了。她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哪有人追着问别人是怎么夸自己的?当下只得一边歪着头装作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打量着刘依纯,一边道:“他说您出身武林世家,却是个经商奇才呢!” 拿眼觑着刘依纯,然对方面上却一副等着她说下去的样子,只得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又道:“名剑山庄到底是武林望族,调教出的子弟个个不同凡响。” 却见到刘依纯面上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来,声音就小了下去,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气氛就凝了起来。 半晌,刘依纯突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他没告诉你,名剑山庄是三代单传吗?” 三代单传? 也就是说,刘依纯的爷爷没有兄弟,爸爸没有兄弟,而他自己——也没有兄弟! 许半青恨不得当街捂住脸仰天长叹,她刚才还说什么个个不同凡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刘依纯略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一脸尴尬的样子,背过身去,肩膀微微抖动。真让许半青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笑掉了大牙! 半晌,刘依纯依旧带着笑意的声音才闷闷的响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铺子上。”不等许半青回答,就径自迈开了脚步。 许半青连忙跟了上去。 走了好一阵,却发现二人根本不是往西走,而是拐到了不知是什么地方。便有些疑惑:“我们不是去成衣铺子吗?” “客栈里人来人往,多的是人要去大漠,客栈西边的那家成衣铺子生意十分好。”刘依纯淡淡答道。 许半青这才了悟,她还以为那店小二真的那么好心给她指了条明路,敢情人家早就和成衣铺子有联系的。不知道卖一件皮毛大衣给他多少分红?心底便有些郁闷。 到了成衣铺子,许半青挑了两件最便宜的,一件厚厚的棉袄,一双外面是碎皮子拼起来,里面又加了棉的靴子。那靴子摸起来软乎乎的,抱在怀里像抱了只小娃娃,不由傻笑了起来。 刘依纯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这么开心?” “你看我像不像抱了个小娃娃?”许半青笑眯眯的捧着靴子给他看。在她还是齐涵之的时候,她没有过布娃娃,看到别人有,当然也会羡慕。不过最终她有能力买属于自己的布娃娃的时候,她却一个也没买。因为要攒钱买房子,可以说她向来日子过的算得上清苦。后来房子倒是买了,可惜没住上几天就被老天爷发配到这鬼地方来! 许半青倒是有些感慨了。除了认命,她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可真是个逆来顺受的好姑娘啊!许半青又笑了笑,视线便被墙上挂的一件衣服吸引过去。 那是一件交衽的女装,白色的底色上用青色绘了些花纹上去,瞧起来像一件青花瓷器一般。 刘依纯却失笑出声,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带了几分明媚:“你很喜欢小孩吗?” “小孩?什么小孩?”许半青已在伸着脖子打量这铺子里挂起的成衣,随口反问道。 刘依纯见她视线在一件女装上凝了凝才移开,脸上笑意更深,趁着许半青四下张望时,指着那件衣服对老板点了点头。那店铺老板就手脚麻利的将女装取下来,用一块布包了起来。 许半青一晃眼间发现刘依纯手里也抱了东西,随意扫了一眼,问道:“刘掌柜也需要准备行装吗?”像他这样有身份的人不都是叫了裁缝去度体量衣吗?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唔,”刘依纯不置可否的应了声,顿了一顿,才低声道:“是送给一个朋友的。” 许半青笑了笑,就问道:“那咱们是不是该回客栈了?” 刘依纯点点头。 许半青就讶然了,她不过随口那么一问而已。之前在客栈遇到刘依纯时,她还以为商队的人不过是路过这里,应该也是住在客栈的。不过自从在店小二口中听说了刘依纯的故事之后,她便猜测刘依纯应该是自有住处在?杨镇。没想到刘依纯竟然顺着她的口风说要回客栈。 不过人家住在哪里,跟她也没有关系,她只要到时有人带着她去乞颜部就行了。 回了客栈,刘依纯竟然就抱着包袱跟她上了楼。许半青心里的惊讶更甚,但她总不能直接问人家“你为什么跟着我”吧?客栈这么多客房,说不定刘依纯就住在她隔壁呢! 不知是因为脱离了怀仁帝的控制,还是因为终于有了一个短期的明确目标,许半青的心情十分的轻松,也晓得跟自己开一些冷笑话了。 让她意外的是,刘依纯竟然抱着包袱停在她房间门口。这回真是不问也得问了,只得站住身形道:“刘掌柜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这个,”刘依纯举了举手里的包袱:“给你。” 许半青很吃惊,“你不是说这是送给你朋友的吗?我已经有衣服了。再说了,无功不受禄,我还欠你的银票没给你呢,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 刘依纯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粗布男装,略皱了皱眉,又将手中包袱往外送了送:“咱们现在不是朋友吗?而且你既要做我的护卫,我少不得要为你准备护卫穿的衣服吧?再说护卫也有酬劳的。这衣服钱嘛,自然是从你的酬劳里扣。” “酬劳?”许半青失笑,也有心情跟他玩笑起来:“我现在还不是你的护卫呢!我的事办成了我才做你的护卫。”噤了噤鼻子,带了点俏皮。 落在刘依纯眼中,那狭长的双眸中闪烁的笑意,就有点贼兮兮的感觉,偏他又觉得那点狡黠可爱至极。将手中包袱直接塞到许半青怀里,反正她双手抱着东西,也腾不出手来推拒。 放下东西,刘依纯就转身走了,连给许半青开口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哎!”许半青叫了一声,见他走的更快了,只得耸了耸肩,心里也有些好奇刘依纯到底买了些什么给她。说起来这人也奇怪,早说他要给她买衣服,她不就可以省下买棉袄的钱了? 抽着脸以肩膀撞开门,走进房间,将怀里的东西往床上一丢,揉了揉脖子,重又将房门关好,拿起方才买的棉袄换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送礼 反正她是挑着最便宜的买的,也无所谓合身不合身了,能买到就不错了。 不过似乎她在这种事上运气很好,那件粗布的棉袄竟然出奇的合身。想来大概是因为这棉袄偏瘦了。许半青自嘲的笑了笑,以她一米七的身高,以女人来说当然比较高挑,但丢在男人堆里实在不出奇。只是以男人的身材来看,她的确是纤细型的。估计是成衣铺用剩下的布料做的,就有些窄,倒叫她捡了个便宜。 想着,她又换上那双靴子。是一双短靴,比脚踝高一些而已,有些肥大,倒是刚好把裤脚都塞进去。不过因为是碎皮子拼起来的,脚底不是很舒服。她现在得省着钱用,也无所谓了,有一双穿着就行了。 许半青撇了撇嘴,想她两世为人,总是跟穷字沾着边,永远都要算计着省着钱用。也幸好她以前就养成节俭的习惯,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适应呢!想到这,她倒有些感谢怀仁帝一直没有公开她的真正身份了。即便是在宫里的时候,她也是穿着侍卫的衣服,只有那段时间因为那件事换回了女装。古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是没有道理的。 脱下棉袄和靴子,收了起来,眼角扫到床上丢着的包袱,不由起了好奇心。刘依纯到底买了什么衣服给她,还要神神秘秘的,在店里就让她看看不是更好? 许半青一边腹诽着,一边打开包袱,却是吃了一惊! 正是她在店里看到的那件像青花瓷一样的交衽女装! 抖开来披在身上试了试,刚刚好正合身。而且腰部的地方收的比较紧,刚好趁的她身长玉立,浑若不胜风。然对镜自照,许半青却皱起了眉。 衣服她的确很喜欢,很特别,也的确很合身。但刘依纯为什么送一件女装给她?即便是刘依纯发现她对这件衣服有兴趣,也不应该送一件女装给她吧?毕竟她现在是男人打扮来的。 他是知道她是女人了? 许半青忙又换回平时的衣服对着镜子摆弄一番,自觉没什么破绽,毕竟也扮了这么久了,周围来往相处的也都是男性。就算是真正的女孩子,混在一群男人中间这几年,也该有些英气了吧? 再仔细看镜中人略上挑的眉,狭长的眼,就算打扮成女人,也不是什么出奇的美貌。便是刘依纯自己,也比她貌美许多呢。 难道刘依纯就是有这种恶趣味,让自己的护卫穿女装的吗?想象着一群穿女装的大老爷们把貌美而又纤细的刘依纯围在中间的样子,许半青不由打了个冷颤。再见到刘依纯时,就有些不敢直视。 刘依纯却好似没发现她的不对劲一样,指着身后几个大汉抬着的箱子道:“那天看你东西也没准备齐全,这些是我吩咐人替你备下的,你看看合不合适。” 许半青哪里敢接,生怕打开里面是一堆女性服饰,忙摆手道:“怎么好意思叫你破费,你那天已经送我一件衣服了。”说完就开始后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偏刘依纯若无其事一般,好整以暇的问道:“那件衣服可还合身?若是不合身,尽管送回那铺子里叫人改。” 若不是许半青愕然之下扫了他一眼,几乎误以为那件衣服是铺子里装错了的,他原本要送的是一件“正常”的衣服呢! 他到底知不知道? 许半青有些苦恼的皱起了眉,但那几个大汉还抬着箱子站在外面,只得说道:“却是有些太花哨了,不似护卫穿的衣服。” “原不过是个玩意儿,你喜欢就好。”刘依纯微笑道,声音犹如流水一般潺潺而过。 许半青却像听到什么很可怕的声音一样,摆着手道:“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不能收。还有这些,”指了指外面的几个人:“也叫他们抬回去吧,我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本身就是请你帮我忙,我付的酬劳也不算多,我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 “从你以后的酬劳里扣。”刘依纯接口道,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指着屋内一角回头对那几个大汉说道:“就放在那边吧。” 几个大汉依言自二人身边将箱子抬进屋内,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 见那几人走远,许半青压低声音问道:“刘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声音里带了几许不悦。她觉得她一直是个比较隐忍的人。但是现在她实在受不了了,刘依纯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女人?偏这话她又不能直接问,心里总抱了点侥幸。对于女扮男装这件事,她是有些自负的。毕竟扮了这几年,若是被一个初相识没有过多接触的人看出来,岂不是成了笑话?况且白炎锡与她相处那么久,若不是秦太医说破她有孕的事,连白炎锡也不知道她的这个秘密。 偏刘依纯的这副做派好似暗示她些什么一样! “齐先生不必太过感激,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路上的人,还得互相照顾才是!”刘依纯一脸不用太感谢我的表情笑眯眯地道,一双杏眼几乎眯成一条缝。 许半青却恨不得在他白玉一般的脸上来上一拳。 要说像女人,他自己才像女人,长得就一副祸国殃民的桃花眼,还总是一副眉目含情的样子,怎么就做上大掌柜的? 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多谢”两个字,许半青一甩手贴着刘依纯的鼻尖关上门,门外犹自传来刘依纯愉快的笑声。 看来这衣服是退不回去了,不过收是收下,穿不穿却由得她自己。许半青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她多喜欢那件衣服,也绝对不会穿的,试都不会再试一次!想着,拎起那个包着女装的包袱,左右看了看,打开刘依纯刚送来的木箱想塞进去。然那木箱里塞得满满的衣物,只得一件件掏出来,将包袱放在最下,又把之前的衣物叠一叠塞回去。 手上动作却渐渐慢下来。 这是…… 许半青打量着手上拿着的一对护膝,也是碎牛皮拼起来又塞了棉花进去,不过这护膝却不若短靴那样厚。再看看地上,皮帽、皮衣、皮护手,俱是碎牛皮拼起来的,正好凑成一套。甚至还有一件加了棉的带帽兜的披风。 =============== 电脑电源线坏了,去买线了,所以更晚了。还有本书明天就要上架了,明天会双更。求订阅收藏和各种票。。。鞠躬感谢。 第二十三章 京乱 没几天,刘依纯派人来传消息,商队会在九月初十出发。 “刚好过完重阳。再迟恐夜里太冷了。”这是刘依纯的原话。 许半青不无不可,她当然是希望越早越好。只是眼看还有两天就到重阳,这时候托人给白炎锡带信却是来不及了,况且她也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人,能帮她送信。 然而此时的白炎锡却已回了京城。 京中局势有些微妙。照理说皇上回了京城,要么太子应该想个办法将皇上拦在半途。只是不知太子是不是因皇上提前回京而泄了底气,反而派人到京外将皇上大摇大摆的接回了皇宫。就好像之前三皇子提过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一般。饶是怀仁帝也有些摸不清太子的底细了。但秋后算账却是免不了的。 太子难免有些心惊胆颤。 但等白炎锡听说此事的时候,局势又发生了变化。不知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太子竟然直接带兵将皇宫给围了起来。 这时白炎锡也已到了京城。 见整个京城乱成一团,白炎锡也有些慌。太子竟然策动了丽嫔的娘家哥哥万学谦!万学谦原也是军伍出身,现下正担任河西总兵,范泰吉这次去凉州并未带上河西的人马。而眼下河西的守军就围在了皇宫外面。虽是只有三万人,然皇上的禁卫刚从凉州回来,长途奔波之下,哪里是太子的对手?只仗着皇宫围墙高大结实罢了,况且宫中饮食兵器都没多少贮存,到底能撑上几天,却不可知。 外面的消息送不进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白炎锡只听说太子带着几个向来亲太子一派的王公大臣跪在宫门口。但皇上到底如何了,却不知道。虽是并未听说皇上有什么意外。却也由不得他不着急。无奈之下,只得去寻了三皇子。 三皇子自十五岁起就出宫立府了,只是尚未有封号。 三皇子的府外也有河西的官兵在把手。不过人数不多,白炎锡避过官兵耳目跃入府中,倒把三皇子吓了一跳。 他在宫中几年,从普通侍卫升到皇上的贴身侍卫,对自己的功夫也是有些自傲的。也未深思,这种时候,三皇子府外的看守怎么如此松散。见到三皇子尤清录,白炎锡立即跪倒在地。 “这如何使得!”三皇子立即将他扶了起来。“白侍卫是父皇身边的人,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 白炎锡一路奔波下来,刀削般的脸庞愈发消瘦。又急又累之下,双目已熬得通红,只跪地不起,以头点地道:“请三皇子想个办法吧!皇上……” “我知你所为何事。”三皇子一身儒服,一脸为难的道:“只是我为了避嫌。向来不与军中人来往的。你也知道我的处境。” 太子甫一出世就被册封,他比太子小了两岁,从小就被教育不得与太子争抢什么。因此他方满十五就自请搬出皇宫,连三皇子府都只是比寻常府第多了些大内出来的侍卫而已。 白炎锡也知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却是再想不出别的办法。他虽有功夫在身,却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面对三万训练有素的军队?更何况那三万军队已将皇宫围个水泄不通!稍有不慎,被对方攻入宫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也无他法可想了。只得拿眼紧盯着三皇子,脑中快速的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皇上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另一个就是三皇子。太子做出这种事,若是成功。也不过是传为一段轶事。但若失败,从此就是万劫不复之地!白炎锡不知道太子哪里来的底气和勇气。只是他这个时机却是挑的十分巧妙。 这时三皇子却叹了口气:“皇兄他,也太过冲动了!难道他就不能等到父皇百年之后名正言顺的继位吗?” 只是这却是三皇子的好时机! 白炎锡与三皇子都心知肚明,只要这次太子事败,三皇子就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了! 因此白炎锡只默不作声的看着三皇子,他不知道自己眼中是期盼还是些别的什么。他只知道,只要将太子震慑住,三皇子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三皇子在他的视线下抿了抿唇,半晌,道:“我要想一想……” “三皇子,不要再犹豫了!”白炎锡大声道,“但凡有一点点可能性,也不应该放弃。” 放弃什么,他却没说。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是放弃皇位,还是放弃皇上的性命! 三皇子手握成拳,又一根一根的散开,沉声道:“既然如此,就麻烦白侍卫替我跑一趟吧。” 三皇子写了封信请白炎锡送去京东大营。 京东大营还有五万兵马留守,白炎锡是知道的。只是之前京东大营一直按兵不动,他以为对方也是太子一派的。想不到竟然是与三皇子有联系的。心中一冷,若是这次三皇子也失败了……不,不会,宫中还有禁卫军,三皇子带着这五万人,太子只有三万人,里应外合之下,结果一目了然。 想着,白炎锡有些魂不守舍的带着三皇子的信去了京东大营。 许半青自离了凉州城之后哪里还关心过京中局势,在她心目中,怀仁帝恐怕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不然又怎会将太子留在京中监国?她从不怀疑怀仁帝会有束手无策的一天,因此只是一边等着出发的日子,一边暗暗盘算着怎样见到乞颜保,又怎样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身份。 对此她也有些犯难。 她完全没有见过这个人,身上也没什么信物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甚至她自己在屋里打量自己的身体,连传说中的胎记、牙印一类的记号都没有。甚至臀上之前的鞭伤都已经完全好了。不由有些气馁。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重阳这天,甪杨镇上十分热闹。 大概是因为这场仗打的太久了,从年前一直到九月了,大家也都有些疲倦甚至麻木了。整个甪杨镇人声鼎沸,倒让许半青也彷如身置太平盛世一般。 有不少外地行商或是做事的人都回了镇上,也有不少在镇外村子里的男女老少赶到镇上与家人团聚。 许半青还是第一次过一个这样的节日。在她的年代,人们已经很少重视重阳这个节日了。于她来说,也不过是公司会放半天假而已。甚至她常常把这半天用来加班的。 ps: 晚点还有一章 第二十四章 重阳酒 刘依纯家里也来了人,送了些吃食并换季的衣物给他。 刘依纯就请了许半青到他房中去。 许半青还以为什么事,没想到对方竟是设下一桌酒席。想想方才在人声鼎沸的客栈大堂中见到的几个熟悉的面孔,知道刘依纯是包下客栈来设宴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先不说今日过节,便是冲着明日的行程,今天也该叫下面人庆祝一番放松一下。只是到了刘依纯房中,见只有他与她二人,她才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就咱们两个?其他人呢?”刘依纯手下不是还有别的掌柜吗?总不成只得他们二人吃这一桌子菜吧? 想到菜,鼻子就仿似有自我意识般的嗅到一股香气,再看看桌上,一眼扫过去约莫有十几个菜,这还到罢了,难得的竟是有一道清蒸的鲈鱼。这时也不是吃鲈鱼的季节! 在现代想吃鲈鱼的话,大概只要花点钱就能弄到。然在古代却不一样。她可没忘了那年在宫里,也是这个季节,丽嫔身边的宫女说整个丽景苑也只得了两条鲈鱼,却是赏给她吃了。想着不由撇了撇嘴,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只是这里却是西北干旱之地,又靠近边关,刘依纯哪里寻得这东西? 又是清蒸的。清蒸是吃鱼的鲜,这点常识许半青还是有的。鱼若是有一丁点不够新鲜,蒸出来便带着一股腥气,鱼肉也会松散而不适口。 这个身体的原主应是喜好吃鲈鱼的,这还是从丽嫔那里听来的。只是刘依纯又是如何知道的? 刘依纯哪里知道她瞬间脑子里就过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只兴致颇高的道:“今日过节,咱们也奢侈一把。来,尝尝这手艺,是从凉州城里请来的厨子。” 凉州城的厨子? 许半青心中一动。想起了余韵的老板余湘婷。只不过余湘婷的余韵开张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所谓的御厨后人,应该只是打个招牌而已。她做老板,又不必亲自下厨。口中随意应道:“我也曾听说凉州城有个御厨后人开的食肆,倒是很想有机会去尝试一番。只是家中不得安宁,实在也没有这个心思。”把话题转到去乞颜部的事上。 “嗨,”刘依纯状似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一双眼却一直紧盯着许半青脸上的表情:“大好的日子,提这些来做什么。你可是想家了?”拍了拍许半青的肩膀:“你放心,明日咱们就出发了。等到救出你哥哥,你们一家团聚,再补过就是了。” 许半青这才恍然。自己光顾着想自己的事,倒是忘了。她之前对刘依纯说的是到乞颜部去救自己兄长,而家乡就是离甪杨镇不远的镇子。过重阳节,自己却一点思乡的意思都没有,估计刘依纯是起了疑心。忙低垂了眼帘。道:“我在南方学艺这几年,倒是没有过什么年啊节的,周围的师兄弟也都忙于练功,那时倒不觉得。今日见到镇上都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倒是颇有些感慨。” 刘依纯淡淡一笑,率先坐在桌边:“你也别想那么多。等救了人出来,多少节过不得?只要一家团聚,天天都是重阳节。” “只是家中老母年迈了……”许半青倒是真的有些感慨了。她从未过过重阳节,也从来没有人在这样的日子里惦念过她。又扫了眼桌上菜肴,真心实意的道起谢来:“说起来真的要感谢刘掌柜了,不单帮我这么大的忙,还对我诸多照顾。” “不说那些。不说那些。”刘依纯连连摆手,“快坐下吧。再啰嗦一会儿菜都凉了。” 许半青只得依言坐了下来。 刘依纯却是倒了杯酒给她:“试试看,是我家里人送来的,我娘的自酿。” 真正的许半青是不喝酒的。不过刘依纯又不认识从前的许半青,她倒也不怕,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也确实有些动了馋虫。只口上依旧推托道:“我自小身子不好,向来不饮酒的。” “齐先生可是看不上这村野之物?”刘依纯脸上凝了一凝。 许半青便不再推托,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刘依纯脸上就浮起了笑意。又道了一杯给她:“这杯算我敬齐兄弟,”却是从先生升格为兄弟了,“咱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自己先端起酒来喝了下去。 许半青也不含糊,又喝了一杯。腹中就有些热热的。这身体大概向来少饮酒,有些不大习惯吧。许半青想着,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却不知落在刘依纯眼中,一双狭长的眼眸已浮起一层淡淡的水汽,白嫩的肤色上也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刘依纯的笑意就更深了,说道:“这杯再预祝齐兄弟马到成功,救出兄长,早日一家团聚。” 这话出口,许半青却是不能不喝的。何况这酒不知是用何材料酿造而成,落入口中一股凛冽之感,偏余味中又带了股淡淡的清寒之香。许半青舔了舔唇上沾染的酒水。 二人推杯换盏起来。 许半青越喝脸越红,刘依纯则越喝越是笑不出来了。 他原本是想灌醉许半青的。说不出是什么理由,大概就是想看她这样双目迷蒙的样子吧!偏许半青好似越喝越清醒一样,一杯接一杯下来,面上虽是红的,眼睛却越来越亮!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寻不出一丝丝醉酒的痕迹。 她的眼睛略嫌狭长,并不是传统中明眸善睐的美人,偏他觉得她的眸好似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刘依纯觉得自己是醉了。 只不知到底是酒醉人,还是人醉酒。 想着,揉了揉额角,自觉有些语无伦次了,口中仍不住唤着“齐兄弟”。 许半青晃了晃酒壶,听着里面似是见了底,笑了笑,看向刘依纯,这才发现对方已经伏在桌案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一张面若冠玉的脸此刻依旧朝着自己的方向,原本黑白分明的杏眼紧闭起来,全无平日眉目含情的样子,倒似一个孩童一般。心里柔软的地方略动了动。 然毕竟空腹喝了许多酒,胃有些不舒服,许半青忙夹了口菜吃下去,这才觉得腹中舒坦了些。夹了一块鱼对着刘依纯说道:“刘掌柜,你先睡了,这鱼只得我自己消受了。”嘿嘿笑了起来,若是有人看到,大概也会觉得她笑的贼兮兮像个狐狸样。 ps: 今天两章,这是第二章 第二十五章 宫变 到底是喝的有些多了,那一壶酒大半都进了许半青肚中,第二日骑在马上依旧有些昏昏沉沉。反倒是刘依纯,虽前一晚喝醉了,此刻却是神清气爽的坐在马背上,一袭褐色披风更是衬得他面色红润,仿似逢着什么喜事一般。 一行二十几个人围着两辆货车——据刘依纯说,总不能空跑一趟。至于车上货物为何物,许半青就无从得知了。货车后面又跟了一辆马车,却是空着的。而后才是一行人的行李。 她现在脑袋里就像有几百个锤子在敲打一般,嗡嗡做响! 西北的九月清晨也有些冷了,不时有风吹动路边的草木,风略大一些,就有树上滴落些水珠下来。落得许半青满头满脸,好不狼狈。刘依纯见状笑了出来,“你就不会躲着点?” “人在树下,到哪里去躲?”许半青嘟囔道,抹了把脸,被冰冷的露水一激,反倒舒爽了起来。 同一时刻的京城却充斥着肃杀的气息。 白炎锡赶去京东大营送信,留守的守将林启明见到他就有些如负重释的样子。不等白炎锡多想,对方就召集人马连夜赶赴京城。 三皇子动作也很迅速,早就换了朝服侯在城东门,与林启明见了面,就立即带着五万人将太子又围了起来。 白炎锡对战场厮杀并不擅长。只能在一边看着,护着三皇子周全。 太子军很快就溃不成军。 白炎锡就有些惊讶。万学谦带兵十几年了,就算只有三万人,又怎会如此轻易被五万人打败?不等他深思,三皇子便一马当先朝着太子军中几个王公大臣护着的地方冲去。白炎锡只得跟了上去。 只见三皇子弯弓射出一箭,那箭却指向太子的方向。 “不可!”白炎锡惊呼出声! 对面却好似并未注意到箭矢一般,那一箭直中太子胸口!就见到太子自马上栽倒下来。 白炎锡呆住,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三皇子射杀了太子! 脑中又浮现出三皇子手握成拳又一根根放开手指的样子。顿时有些了悟。但即便太子不死,得登大宝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三皇子又何必下此狠手?他们可是同父的亲兄弟! 就在白炎锡不敢置信之时,斜里窜出一人举着长刀对着三皇子狠狠砍下。 白炎锡连忙冲上去要挡住那一刀。太子生死未卜,不管三皇子到底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都不能让三皇子再有事了! 然到底是迟了一步,三皇子虽策马避过,左腿却中了刀。刀身嵌到了腿上,连三皇子胯下坐骑也在这一刀的冲击之下栽倒在地。而那人一刀得手之后连兵器都撒手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跑。 白炎锡下意识的将对方拦住。施展出擒拿的手段想将对方拿下。不成想刚一扭住对方的肩膀,对方却是身子一软,倒向自己。白炎锡低头一看。见到那人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抓着对方肩膀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那人竟是服毒自尽了。 这到底都是什么事?白炎锡轻轻将那人放倒在地上,凝视着那张脸。这个人,他是见过的。只是在哪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了。方才那人是自三皇子身侧窜出。应该是三皇子这边的人…… 放目四望,整个皇宫的外围一片狼藉,到处是躺倒的人,或者尸体。有失了主人的马匹在四处奔跑,很快就被人拦住牵走。三皇子早就疼的晕了过去,周围围了一群人。好像在商量是先拔刀还是先把太子从马下拉出来。太子那边也围了一群人,大声吵嚷着,却是不知太子到底是生是死。 白炎锡好似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拨开人群追上去,那人回头朝他笑了笑。 那是……朱家的老九? 白炎锡忍不住眨眨眼,却是再寻不到那人踪迹了。 朱立升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许半青……她知道吗? 白炎锡闭了闭眼,耳边传来“咚咚”的声音,他知道那是有人拍响皇宫的大门。太子和三皇子都需要急救。可那声音在他耳中却好似在西北听过的战鼓一样动人心魄。 这就是战争。 然这一场战争到底谁是赢家? 皇上。太子,三皇子。朱立升,众人的脸在他脑中一一闪过。 皇上回了京之后就一直在宫中,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太子已经中箭,三皇子左腿中刀,两人都是生死未卜。朱立升,他不确定刚才看到的是不是朱立升,但若朱立升还活着,他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呢?他知道许半青已经没了孩子吗?抑或是,他从未知晓过那个孩子的存在呢? 宫门很快开了,白炎锡不及多想,穿过人群,向着宫门口走去。 他要见皇上,他要把朱立升的事报告给皇上。还要把三皇子的图谋报上去。 他自己想不清楚的事情,只要告诉皇上,皇上就一定会明白的! 白炎锡十三岁入宫,一直在宫中做侍卫,可以说除了功夫以外,很多东西都是皇上潜移默化的教给他的。在他的心中,皇上不仅仅是皇上,还是老师,是长辈。即便是帮着许半青逃出凉州,也是因为那只是不会影响到皇上的本身根基的小事。 可是现在皇上的两个儿子都生命垂危,就在他眼皮底下,两人接连受伤。白炎锡脚步虽稳,身子却忍不住颤抖,他,有罪。 若是他没有去请三皇子,皇上未必没有办法对付太子,偏他轻举妄动导致了现在的局面。皇上仅有的两个儿子…… 可是他人虽进了宫,却没有见到皇上。 怀仁帝只命太医悉心救治太子和三皇子,本人却一直未露面。 白炎锡被安顿在存玉堂。 这时,不过刚过正午。 许半青与众人一起坐在树下阴凉处啃着干粮,听着周围人含糊不清的交谈声,觉得口中的干粮实在是难以下咽。 刘依纯递了个水壶给她:“喝点水。你好像不太习惯这样的生活。” 许半青盯着刘依纯一双含着笑意的杏眸,撇了撇嘴:“难道你就习惯了?” “我有什么不习惯。”刘依纯耸了耸肩,目光却放向了远方。“我在这边也有几年了,早就习惯这种生活了。” 许半青嘴唇动了动,正要再说些什么,耳中却听到一些异动。站起身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二十六章 拔剑 而周围护卫也好似听到什么声音,一群人凝神戒备起来。 西北的旷野几乎是一望无际,远远的就见到天边几个人几乎是滚着朝这个方向赶来。 “大概是其他路人吧。”刘依纯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许半青口中应道:“应该是吧。”眼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方向,手不由自主的抚到背上裹着的长剑上。 正说着,又见那几个人身后浓烟滚滚,翻起一阵尘沙,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情况? 许半青有些不明所以。 刘依纯却飞快下了指令:“全部护住货物。”众侍卫有条不紊的收拾了起来,将几辆马车围了起来,虽未掏出武器,气氛却是为之一紧。 许半青皱了皱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刘依纯不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紧盯着远处的烟尘,线条姣好的唇此刻抿成一条缝,眉头也锁了起来。 许半青见在他这得不到答案,只得依旧观望着远处的动静。 那几个人渐渐近了些,这才看得分明,是几个庄户打扮的男子,此刻却是衣衫褴褛,满面尘土,一副狼狈相。而他们身后的……那是…… 许半青瞪大眼,方才隔得远看不清楚,现在却看出来了,是几个异族打扮的壮汉正骑在马上追赶那几个人。不,不仅仅是追赶,那几个异族人似是以此为乐,一边好整以暇的驱马追赶,一边谈笑风生的说着什么。被马蹄声掩盖住,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也不怕那灰尘进了嘴! 许半青皱着眉腹诽着,就见到其中一个骑在马上的异族人似是“呸”了一下,大声说了句什么。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另一人就点了点头。 那说话的异族人似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眉开眼笑的。却是闭紧着嘴,似是也注意到沙尘会进入口中。紧接着,马鞭一扬,就结结实实的抽在落在后面的那个村民身上。 许半青几乎跳了起来。就看到那被马鞭抽到的人背上衣衫又破了一块。现下她已经明白那几个人身上衣衫为何破烂如斯。显然这一路被那几个异族人追赶着,抽过不知多少鞭。 中鞭那人踉跄了一下,依旧往商队所在的方向跑。马上的人似是又说了句什么,面上表情有些恼怒,手中马鞭又落了下来,这次却换了目标,而是抽向另一人的头顶。这一鞭下去。怕是要头破血流,便是直接把人给抽死也未可知。 许半青站不住了,身子微动。就要窜出去,臂上却是一紧。她转过头,顺着自己的手臂望向拉住自己的人:“放手。” 刘依纯似是不忍再看,脸扭向另外一边,手上却纹丝不动的紧紧抓着许半青的手臂。“不要去。去了就是与乞颜部敌对了。”声音依旧如潺潺流水一般清澈。 然这次他的声音却无法抚慰许半青狂跳的心。甚至她从未觉得他那听起来仿似含了万千柔情的声音是如此的可恶。“你叫我看着他们被活活打死吗?” 这时那边传来一声惨叫。许半青侧目望去,见到那一鞭似是并未抽到原本想打的那人的头上,而是落到了之前一人的手臂上。想是那人抬手挡住了马鞭。如此一来,马上的人表情更是愤怒了。 这就是乞颜部的人!这就是乞颜保的手下!这就是她流着一半血脉的民族! 许半青死咬着牙,见着那被打的人推了身前人一把,自己却摔倒在地。见着马上人抽出一把三尺多长的马刀。似是觉得用马鞭抽打人不够过瘾一样。手就像有自我意识一般一抬一扭,将拉着自己的刘依纯摔了出去,人已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快点。再快点。许半青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即使她从未真正与人对敌,即使她内力时灵时不灵。但是她不能眼看着有人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在许半青有意识之前,她已是身子一轻,跃出一丈多远。 近了,又近了。眼见就要靠到马匹的侧面。许半青右手扯住背上包裹的一角往前一摔,人在落地的瞬间就地一滚。左手已将长剑抽了出来。 “叮”的一声,刀剑相交,传来一声巨响。 许半青人还躺在地上,借力在地上又是一滚,顺势站起身来,挡在那几个村民面前。 马上的人大怒,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什么。 许半青不敢回头,紧盯着面前的刀,余光扫向身侧,见那几个被追赶的村民平安无事, 略微松了口气,这才凝神望向对方。 对方一共四人五骑,有一匹马不知为何是空着的。许半青眼睛微眯,回忆着方才见到的情景,那匹马上原本似乎是有人的,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去了哪里? 马上的人打量着她服饰,嗤笑一声,操着僵硬的汉话问道:“你是什么人?可是要投效我大齐?” 乞颜保已是自建国家,起国号为大齐。这些许半青却是不知道的。一边凝神戒备,一边答道:“我只听过大淮。” 那人更怒,叽里呱啦又说了一堆话。许半青虽然听不懂,看着他表情也知不是什么好话。也不欲与对方做这种无意义的争辩,横剑在身前,紧盯着对方的动作。 马上的人见许半青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与几个同伴大声吆喝了几句什么,在他身后一人端坐在马上不动声色的答了几句。几个人纵马围着许半青几人跑了起来。 许半青就有些慌。 这是她第一次临阵对敌。虽然白炎锡说她剑法尚算可以,但直接就这样以一敌四,她却没什么自信。然越是紧张,心越是怦怦乱跳,直跳得她已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四周马蹄落地的声音。 身后一个带着颤音的声音嗫嚅道:“少,少侠,要不你还是走吧,不要管我们了……” 许半青略略侧身,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原本摔倒在地上的人已被扶了起来。几个人视线追随着身周的马匹,只有那摔倒的人盯着自己,一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神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很久很久以后的许半青经常想起那天那个人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那是第一次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那大概就是对自己的信任,和对生的渴望吧? 第二十七章 稻草 回忆起来,许半青觉得自己似乎该有些类似豪情万丈的感觉。然而事实是彼时的她却紧张的手心都沁出了汗来。本能的想将剑交至右手,擦一擦左手的汗。 马上的几人似是看出她一瞬间的走神,其中一人低喝一声,马刀便径直向她劈下来。 许半青条件反射般的提剑迎了上去。“叮”的一声,手下一滑,长剑险些脱手而去。 许半青倒吸一口冷气,对方的力道比她大上许多。不能强攻,只能使巧。可偏偏无可避退。若是退了,身后的人怎么办?那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现实却容不得她犹豫。乞颜部的人向来狠厉,又是这种情景,哪里在乎什么道义,自然不会与她讲究什么单打独斗。身后劲风袭来,不用回头也知是另一把马刀。眼光扫去,身后几人避在一旁瑟瑟发抖。 这才第二个人加入战局。 若是四人齐上……她不敢想下去,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不能慌……不能慌!许半青略闭了闭双眼,深吸一口气,反倒冷静了下来。歪了歪身子避过身后的那把刀。 听得马上为首那人又吆喝了句什么,一个柔和却不失清亮的嗓音应了句什么——是刘依纯的声音。 方才让她暗恨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好似天籁一般。原来不知何时,刘依纯已带了护卫靠了过来。 得了助力,许半青心下稍定,手上招式逐渐有了章法。 马上人虽狠厉,到底人少,近身搏斗,骑在马上又有些捉襟见肘。不多时便被掀下马来,一一按倒在地。 “大掌柜……”一个护卫嗫嚅了一声。拿眼去请示刘依纯。 刘依纯不看众人,低垂了眼帘道:“杀。” 许半青面色一变,不等她说什么,鲜血自地上人颈上喷薄而出。手起刀落下,四颗人头落了地。她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却掩不住兜头扑来的血腥气,让她几欲作呕。 “这几个人留不得,若是被他们回去报了信,日后便不必再行走大漠了。”刘依纯淡淡解释道,面上笑容如沐春风。 许半青哪里不明白?只是到底存了心侥幸。只是如今人已经死了。刘依纯又是为了帮她才如此。她方才不顾刘依纯的阻拦做了出头鸟,此刻哪里好意思再与他起争执。只得低头将长剑入鞘,拾起地上裹步将剑包了起来。重又负在背上,却是默不作声,听着刘依纯嘱咐众侍卫将此处打斗痕迹掩盖起来,心中却想起一事。 刘依纯还以为她依旧为着杀人的事不快,也不出声安慰。 许半青只得先开口:“他们还有一个人!” 刘依纯大惊失色:“你可确定?” 许半青点点头。将方才自己所见说了一遍,道:“最初追过来的明明是五个人,等我和他们交上手,却变成四个了。”指了指一旁的马匹。 刘依纯低头看了看地上四具尸首,明白许半青所言非虚,面上就有些惊疑不定。半晌。叹了口气:“罢了,咱们还是快些离了这里吧。”转过头去看被救下的几个村民。 见恩人望向自己,几个村民互望一眼。之前同许半青说话那人便跪倒在地:“求恩人救命!” 一人跪了,其余几人也相继跪倒,口呼“救命”。 许半青穿越以来向来是她跪别人,哪里被人这样跪过,就手足无措的望向刘依纯。就见刘依纯轻轻摇了摇头。许半青只得抿住嘴不说话。 刘依纯见着她倔强的样子。知她心里不认同,也无他法可想。微微叹了口气,俯身将地上人扶了起来。“几位,我们也是出门在外,只是普通商人,对方……我们实在惹不起。”塞了点碎银子给跪在最前面一人:“一点心意,你们还是早些寻个太平地方去吧。” 那人哪里肯收银子,只口称“恩公”不住叩头。 刘依纯就冷了脸:“我既救了你们,你们也该为我们想一想。我们在外行商,原是不该惹事的。此刻你们已经平安无事……”余下的话也不再多说,转身带着护卫回到马车旁,略整理了下,就要上路。 许半青顿了顿足,有些不忍的看了眼地上几人,却知刘依纯说的半点不假。他们已经在乞颜部的人面前露了脸,余下那人不知去哪里搬救兵,恐怕须臾间就会回来了。若是她单身一人,也就勉强带上他们了,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可原就是她强出头连累了刘依纯,况且她又有事要去乞颜部。她心里还存了些侥幸,说不定那人匆忙之下未看清自己样貌,再乔装打扮一番,还能混进乞颜部去。毕竟她所图谋之事,是避免让更多的人落入面前这几人的境地。 便自心底叹了口气,有些颓然的追向刘依纯的方向。 即便救下这几人又能如何,凉州府恐怕还有不少村落的人都如他们一般。根结还是要落在乞颜保身上。况且这几人暂时也无性命之忧,再啰嗦下去,恐怕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成事? 翻身上了马,一行人伴着车轴转动声缓缓开动。 行了一段,许半青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那几人相互扶持着,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见她回头,立即跪倒在地。 许半青有些微恼怒。她和刘依纯已经救下他们了,刘依纯也把话说的很清楚,怎的那几人还跟在后面?而且做此行状,也带了些逼迫之意。好像在说,你不带上我,我就一直跟着你。岂不是无赖行径? 刘依纯听着她自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有些了然的回头看了看,微微笑了下,安抚一般的抓住她的马缰绳,低声道:“也罢了,他们也是逼不得已。” 许半青松了口气,也有些明白的。 落水之人,见到最后一根稻草,往往会拼命的抓住,却不知那稻草只是因为自身轻盈才能漂浮在水面,哪里承受得了人的重量?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往往会告诫人们,若不是水性十分好,受过专门的训练,不要擅自如水救人。否则被落水人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往往会导致救人的人无法行动自如,也跟着溺水。 ps: 纠结了很长时间这章该用什么手法去表现。想过侧面的轻描淡写一下就带过去。也想过采用什么虎躯微震大发神威什么的。后来还是写成这样。最后一段内容也许会惹人非议吧,但是因为这个原因产生的悲剧也太多了。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第二十八章 少侠 许半青明白自己此刻是做了那救命稻草了,然她自身也是难保。先不说接下来的路途能否护住那几人安全,眼见着日头已偏西,等天黑下来,那几个人住在哪里?晚饭吃什么,都是问题。当然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如果刘依纯肯现在转身,先将那几人送回城去,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法子,只是这话她却实在说不出口。本就是她求着人家带自己去乞颜部的,才一出门就给人家惹了麻烦,现在叫调转回去,感觉有些太厚脸皮了。 刘依纯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样子暗暗发笑。其实他早已打算好了,只要许半青开口,就派人将那几人送回甪杨镇,叫许半青再欠他个人情。偏许半青几次欲言又止,也不说话,他也只得默不作声。 一行人在沉默中行走着,路已经越来越荒芜。刚出镇子的时候还有些石板路,路旁也有一些树木植物,到后来只稀稀落落几棵白杨在风中招展,路也变成了砂石。而行至黄昏,昏暗中已不太辨认的出路来,脚下似乎无边无际都是同样的沙石。 刘依纯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下马休息。 许半青下了马,跟着众人一起将马赶到一边休息,转过身,就见刘依纯已升起了篝火。时明时暗的火光中,白玉般的面庞说不出是喜是忧。一行人分做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却是隐隐将刘依纯护在其中。 “趁着天没黑,做好记号,就休息吧。”刘依纯扬声道。有一个护卫点点头,应声而去。刘依纯的视线却望向了身后不远处。 许半青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强忍住抚额的冲动,叹了口气。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刘依纯道。 许半青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向着一直跟在身后的那几个人走去。 许半青一行人是骑马,尚觉得有些疲倦,何况那几人一直步行在身后?许半青也有想过,若是他们快马加鞭,恐怕很快就能将这几人甩得远远的,偏刘依纯不紧不慢的走,倒叫这几人跟出这么远来。然她也明白,这便是刘依纯体贴的地方。他不说帮忙,却也不想让这几人迷失在旷野中,若是再遇到乞颜部的人。之前那一番凶险岂不是都白遭了? 那几个人原本已经坐在地上了,甚至领头那人有些体力不支一般躺倒在地上,见了许半青过来。忙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 许半青刚要开口,几人便又要跪倒在地。 许半青忙上前扶住领头那人。“不要总是跪来跪去的!男儿膝下有黄金,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口气有些不善。 那几人便顿住动作,互相看了一眼,领头那人就有气无力的道:“恩公教导。我们会记住的。” “不要总是叫我恩公!”许半青不知道自己发些什么脾气,只是觉得很无力。对这几个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就这样跟下去,路上还得照应着他们。许半青不是不愿意救人。但是她已经逞能救过一次了,再下去,也非她力所能及。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姓齐。” “齐少侠!”领头的村民眼睛一亮。只要恩公肯和他们说话,就还有回旋的余地。自己一行人跟了这么久,无非是想获得一些照拂。 许半青也不想被称为少侠,在她心中,侠应该是金庸笔下的那种。为国为民,自己做了些什么?何德何能被称为侠?只是与这几人恐怕也是讲不清楚的。略带嘲讽的掀了掀唇:“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小的姓吴!”那几人就有些激动,抢着答道。 许半青揉了揉太阳穴:“你们一个一个说。” 领头的人似是在几人中还是有些威信的,瞪了瞪身边人。待几人安静下来,领头人才说道:“小的是吴家村的,叫吴大有,村中壮年都被乞颜部的人抓去了,小的和这几位村民侥幸逃了出来,却又被他们追上了。幸得齐少侠相救,感激不尽。” 说话间对着许半青又鞠了个躬。 许半青摆摆手:“那些事就不要提了,我只问你,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路跟着我们到底想怎样?” 吴大有远远看了看篝火的方向,他是见识过那些人的武艺的。虽然那个被称作掌柜的人给了自己钱,但拿着钱回家去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被抓到乞颜部去?这才撺掇着几个村人一直跟着商队。见齐少侠问起,忙答道:“小的几人已是没了家乡,即便回去,也不过是再被乞颜部捉去。乞颜部这次是打着征兵的口号,我们几个在他们看来就是逃兵了,回去还不是个死?我们想着不若跟着少侠。”扫了眼身边的几个人,“我们虽身无长物,也算是年轻力壮,帮少侠探探路也是绰绰有余。” 这意思是非要跟着自己了。许半青有些无奈。求助般的回头望向篝火的方向,不见那边有何动静,想是已经歇下了。想了想,便道:“实话说了吧,我们原本没打算淌这趟混水。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是个商队,向来是做乞颜部的生意的。这次也是要去那边,带着你们实在是不方便。便是白日里救下你们,也已经算是惹了麻烦。” 话音未落,就感觉到脚下大地有些微的震动。 许半青有些疑惑的放目四望,然天暗得太快了,看不清楚。这时觉得身后一暗,竟是篝火已经熄了。 不等她作何反应,身后已传来刘依纯的声音:“有人来了,咱们避一避。” 许半青回过头,刘依纯已是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有些迟疑的又看了眼面前几人。 刘依纯就无奈的叹了口气:“先上车吧。避过了这阵再说。” 吴大有几人如闻天籁,忙一脸喜色的跟着刘依纯上了马车。许半青落后几步,就见到刘依纯一脸忧色。 脚下震动更甚,许半青也已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静谧的夜色中,错落有致的马蹄声好似敲打在心头一般。由不得她多想,也翻身上了马,这才注意到其他护卫早就侯在马上。 刘依纯也上了马车,车队立即开动起来。避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往相反的方向跑开。 这样能行吗?许半青听着那马蹄声,默不作声的想着。肯定是乞颜部的人了。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 “大概二十人。”刘依纯掀了车帘,对她说道。 许半青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现在怎么办?” 马车没有马跑的快,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也不一定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刘依纯低声安慰她一句,便放下了车帘。 然这安慰在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中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咚”的一声,有箭矢钉在了马车上。 许半青咬住唇才没有惊叫出来。这是她第二次遇到这种事了。前一次还是和凉秋一起在马车上的时候。凉秋死时的样子浮上心头,心中便有些紧张。她很怕会历史重演,很怕又有人因她而死。上一次凉秋还是有保护自己的任务在身,而这一次,她一边策马一边看着身边众人,十几个护卫都默不作声,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才会落入险境的。 正想着,刘依纯却自车中发出一声呼哨。身边的护卫突然调转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马车却依旧朝前直行。许半青怔了一下,马缰绳就被一个护卫夺去,牵着她的马跑向一边。离得近了,许半青看得分明,拉住自己的马的,是一个叫关家磊的护卫。 “怎么回事?”许半青压低声音问。声音几乎淹没在马蹄声中。 关家磊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许半青只得按捺住心中疑惑,扭过头去看马车的方向。虽是看不清楚,“笃笃”声传来,也知是不断有箭矢落在马车上。听不到有人声传来,她只在心里安慰自己,应该是没有人受伤。 正想着,身下马被人拉停住,一行护卫已经下了马。她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也只得随着下了马。 “薛才留下看住马,其他人跟上。”关家磊低声道。转身往回跑,许半青忙跟上。数了数,除了那叫薛才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跟在关家磊身后。 回到大路上,就见到一群人骑在马上将马车团团围住,赶车的人已经被从马车上拖了下来。马上的人穿着打扮与白日里见到的一模一样,想也是乞颜部的人了。为首一人皮衣及膝,带着皮帽,帽上插了两根长翎,昏暗中看去仿似两根角一样。 “几位这是何意?”刘依纯温和的声音波澜不惊的自车内传来,隔着车板,有些闷闷的。 许半青却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他没事。 “我们少了几个兄弟,你们有没有看到过。”插着长翎那人沉声问道。 车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刘依纯掀了车帘钻了出来,身上却是衣衫不整的样子,揉着眼打了个哈欠,“我在车内睡了许久,倒是未曾注意,不知这位爷的兄弟长什么样子,若是看到了,我好告诉您的兄弟您在找他们?” 第二十九章 印章 就听马上那人冷哼一声。 许半青感觉关家磊手一动,围在马车边的几匹马突然长嘶一声,险些将马上人摔落地上。 “什么人!”有人大声喝问道。 关家磊早已窜了出去,手起刀落间,先将马腿一一斩断。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声。 许半青有些膛目结舌,这样也行?却是不及多想,自背上取下长剑,加入了战团中。然早就没有马腿剩下给她了,乞颜部的人到底是训练有素,已是翻身跃起,与众护卫斗在一起。 仗着出奇不意,倒也还算顺利,只有一个护卫受了点伤。关家磊数了数被斩落在地上的人,对着刘依纯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许半青错觉,刘依纯似是朝着自己的方向笑了笑。不过隔着夜幕,也看不分明。长吁一口气,随着关家磊等人将乞颜部那二十人就地掩埋,关家磊已派人去唤薛才。 待到掩埋完毕,薛才驱赶着马群在地面上踩踏了几遍。 许半青看在眼里,暗暗佩服。她可想不出这样的招数来。 同一时间的京城,白炎锡吃过晚饭,被陆四海请到了上书房。 陆四海向来和气,此刻脸上却有些严肃。白炎锡就有些心惊胆颤。太子当场不治身亡,三皇子尚未苏醒,一条腿是保不住了,命能不能保住,也是未知数,这些白炎锡是知道的。陆四海也没说什么,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还是宫变之后白炎锡第一次见到怀仁帝。 若不是那人稳坐在龙椅之上,恐怕白炎锡都不敢确认对方就是从前那个保养得宜的皇上! 怀仁帝仿似一下子老了很多,发际已带了些斑白,别说他从前保养得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就算以他实际年龄来看,现在的外表也明显偏老了。 白炎锡心下有些凄凄然的跪倒在地。以额点地,说不出话来。 “起来吧。”怀仁帝有些很疲倦的样子:“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原是他们自己糊涂,怪不得你。” 白炎锡就有些哽咽,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怀仁帝并没有说错,若是太子和三皇子没有动那些大不讳的念头,不管白炎锡找谁求助,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然世人多迁怒,似怀仁帝这样的。一下子仅有的两个儿子一死一残,换做旁人,难免会想。若是白炎锡没有去请三皇子……又会怎样。 可是三皇子以有心算无心,就算白炎锡不去求他,也会有别的人去求他的!便是太子的反复之举,查来查去与三皇子也不是没有关系的。可笑他机关算尽,反倒几乎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怀仁帝微微冷笑。他的两个好儿子啊!他只是疲倦,却并未糊涂! 想着,咳了两声,头又有些痛起来,揉了揉额角,一旁的陆四海便拿眼询问他。怀仁帝摆了摆手。不理他的暗示,又对白炎锡说道:“你在西北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白炎锡心下大惊,他在西北盘桓了没几天就听说京中有变。立即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又经了这么一遭,早把那件事忘到爪哇国去了!只是事已至此,皇上竟然还对那件事念念不忘……在他看来,建云公主已经死了。只是寻她的遗骨而已,她又是嫁了人的。此刻这种环境,那已经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了。偏皇上在这种时候提起。 只得忐忑道:“臣尚未有头绪,听闻皇上处于危难之中……” 怀仁帝也不恼,打断了他的辩解,道:“现在京中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再去查吧。” “皇上!”白炎锡想到自己原本想向皇上禀报的事情,急急抬起头来。“臣那日在宫外好像看到了朱立升!” 怀仁帝皱了皱眉,又咳了两声,面上倦色更浓了些:“你可看的清楚?” 白炎锡又气馁:“隔着人群望了一眼,不敢确认。” 怀仁帝似是还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揉了揉额角。 白炎锡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几次,心下有些起疑,然这种事皇上不说,他是不敢多问的。 “罢了,”怀仁帝突然想到什么,对着陆四海招了招手:“把李建瑞留下的盒子给炎锡。” 陆四海闻声行了个礼,退去侧间。不一会儿,捧了个黄杨木的盒子回来。 那盒子不见半点花哨,只是表面十分光洁,四角隐隐有些光泽,似是被人以手摩挲许久,十分旧了。 “给炎锡拿着吧。”怀仁帝淡淡道。 陆四海不动声色的将盒子放在白炎锡面前。 白炎锡听说这盒子与李大总管有关,心中已有些惊讶,待到打开盒子,见到里面一方小小的印章,不用看也知道那印章刻了些什么。面色一变,惊道:“皇上!”那是龙卫的印章,持此印可调动龙卫的全部人手!可以说拿着这个印章,就拥有了皇上私底下的大半势力! 怀仁帝面前淡淡的,声音里却带了些不忍:“老李已经去了。以后龙卫的事你来管吧。明儿一早皇宫起了门,你就去羊尾巴胡同走一趟,然后就回西北去吧。” 李总管已经去了?白炎锡心中震惊。他也只见过李建瑞几次而已,那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听闻自小就在皇上身边的,却不知在哪里学了一身武艺。甚至整个龙卫也是他一手建起。 怀仁帝却不管他心中作何想法,只说道:“朕也知道这担子对你来说有些重了,只是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又咳了两声,面上却带了嘉许的笑容:“朕对你很放心,这世上谁又不是从不会到会的?西北的事你要上心,琐碎的小事可以叫底下人去做。等你办好这件事,再回京里来替朕把龙卫好好梳理梳理。” 言下之意,对现在龙卫的人也不是很放心。 龙卫的总部是设在京中的羊尾巴胡同的。白炎锡从前为皇上办事,也去过几次。听着怀仁帝言下之意,龙卫或者说龙卫中的部分人,在宫变事件中也扮演了某种角色! 想来也是,若不是龙卫那边出了问题,怀仁帝又怎会任太子将自己困在宫中? 此刻回想起来,白炎锡也起了疑心。若不是龙卫插手,他远在西北,怎么会那么快就知道了宫中的事情?又怎会那么容易就混进三皇子府中? 更让他吃惊的是,皇上明知龙卫有问题,还叫他先去西北…… 便嗫嚅道:“皇上,臣以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找一个死人,即便那人是建云公主,难道比拔除龙卫的隐患还要重要吗? 然怀仁帝一句话,却将他为出口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半青还在凉州吧?” 白炎锡噎住。 “替朕照看她。”怀仁帝淡淡道。不等白炎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朕累啦,你先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 白炎锡只得退下。 没了旁人,怀仁帝立即抱住头,伏在桌案上。 “皇上!”陆四海试探的唤了一声。 “拿点药过来吧。”怀仁帝的声音自桌面传来,有些沉闷。 陆四海应声而去,去了一个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扁盒来,掀开盒盖,里面有珐琅质的黄发赤身女子,两侧还有肉翅。只是那肉翅已有些残缺不全。细看去,那两个肉翅竟是两块凹陷处,内里盛了些暗褐色的药膏。陆四海递给怀仁帝,怀仁帝挑了一点,深吸了口气将其嗅如鼻中,双目微闭,仰靠在龙椅之上,十分放松。 陆四海不敢出声,只捧着盒子立在一边,耳中却凝神听着外面动静。 许半青与刘依纯一行人掩盖好此处痕迹之后,立即驱车跑了起来。不知跑了多久,许半青在马上已是哈欠连连,才停了下来。 刘依纯一双杏目微眯,伸了手,就有护卫递了一个筒状物给他。那是个亮银面的圆形长筒,一头大一头小。刘依纯将小头的那边贴近右眼,四下转了一番,才放了下来。 许半青却有些惊异,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望远镜? 不过想想西洋之物在大淮也不算稀奇,朱立升也有一块亮银怀表,刘依纯有一个望远镜有什么稀奇?想着,左手摸了摸怀中某处,那是她在街上买来的,不知是不是朱立升那一块。上次见面,却是忘了问了。想到与朱立升的那次会面,许半青面上有些臊热,心里却一阵黯然。 “再往前就进大漠了,今晚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日起不知还有没有适合休息的地方。”刘依纯高声道。 前次停车的地方尚有避风处,又赶了这许久,眼看要入大漠,也没什么适合休息的地方了。幸而此处有半片山坡,一行人便将车马赶至坡下。薛才去喂马,关家磊在避风处升起了火堆。影影绰绰中,众人或是烧水,或是整理用具,也有绕过山坡去放水的,倒显得许半青有些茫然。 刘依纯并未下马车,唤道:“齐兄弟,你过来一下。” 许半青忙扶了扶背上长剑,走了过去,颠簸了许久,裹剑的布有些脱落。 PS: 这两天发生很多事。不想说,很累。两年的时间和付出,就当是打了水漂吧。有些人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安乐。 第三十章 一起走 上了马车,刘依纯指了指车内,唤她坐下,自己也靠着车门坐了下来。 许半青扫了眼车内,吴大有几个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挤在一起,便叹了口气。她知道刘依纯要说什么。带着这几个人,的确不太方便。 刘依纯也有些烦恼,他原本也要去乞颜部跑一趟的,带着“齐兄弟”入大漠,不过是顺水人情。若能讨得佳人欢喜,自然是一举两得。偏这佳人惹了这等麻烦回来。 许半青干咳一声,安抚般的问吴大有:“刚才,是不是吓坏了?” 吴大有原本一脸惶恐。当然是吓坏了!他在车内虽见不到外面发生何事,那箭矢之声也不是没听过。偏马车中箭之时商队的其他人都跑了。若不是那个掌柜还稳坐车上,他还以为自己一行就此被丢给乞颜部了。但被恩公如此问,只得应道:“没,没什么。” 许半青不过客气几句,刚才那情景,搁谁都要吓一跳。但此时既然已经平安无事,说别的也没什么用,又拿眼去示意刘依纯借一步说话。这几个人怎样安置,总要拿出个章程来才是。 偏刘依纯好似不懂她的暗示一般,直接问许半青:“齐兄弟,你原是跟着我们商队出城的。我以为你懂得咱们这行的规矩,也就没啰嗦。只是出门在外行商的,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咱们也帮你救下了,之后到底如何,还请你给个说法。” 许半青心就一沉。刘依纯这意思,似是想叫她带着这几个人滚蛋,不要再在这影响商队了。有点沮丧,却也明白刘依纯说的没错。是她给商队惹了麻烦,若不是关家磊等人有勇有谋,恐怕一行人都得交待在这了。 正盘算着是不是自己先把吴大有等人送回城去。再问明路线自己去乞颜部,就听刘依纯话音一转:“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还得听听齐兄弟的意思,人,毕竟是你带过来的。” 许半青就有些疑惑,还能有是主意,由她带着吴大有回城,难道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吗? “人可以留在咱们商队中,只是却不能白吃白喝,对吧?”刘依纯缓缓道:“不如就在商队中打打下手。工钱呢,就照着学徒的价钱给吧,毕竟也都是新手。” 吴大有一听。登时喜上眉梢,口中连连称谢:“工钱咱们是不敢收的,能得掌柜的收留,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哪里还敢要工钱!” 刘依纯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也别嫌少。说是打下手,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些琐碎杂事。” 听刘依纯这样说,吴大有等人不敢再言。 刘依纯点了点头,“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你们先好好休息吧。有事就找薛才。”这才下了马车。 许半青不明所以,也跟着下了车。待离马车稍远了些,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刘依纯回眸一笑。一双杏眼中含着几分兴味。 许半青眯了眯眼:“你明知道我问什么。怎么突然把他们留下了?” 刘依纯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学着她眯了眯眼睛。同样的动作,许半青做起来很有一点不怒自威,到了刘依纯这,却带了些媚态。 许半青心中大呼不公平。为什么刘依纯一个大男人,长得却比女人还美!尤其是。比自己美得多!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盯着刘依纯瞧。 刘依纯也不说话,依旧回眸看着她。 众人早知刘依纯对这个齐涵之有些不同,却也不知两人此刻在打些什么哑谜,也没人来打扰他们。 半晌,还是刘依纯先败下阵来,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不留下还能怎么办?难道叫你和他们一起走?” “一起走又怎么样?”许半青看着刘依纯眼中好似有千言万语一般的样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刘依纯歪着头笑了起来,“原就是送你去乞颜部,你走了,我们还折腾个什么劲?难不成也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下巴点了点关家磊等人的方向:“出来一趟不容易,若是能到乞颜部把货出了手,还能付上这些人的工钱,若是空手而归,岂不是白搭了工钱?” 许半青思量半晌,只得点了头。 其实刘依纯自有打算。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个“齐涵之”并非男儿,虽是长得不算出挑,行动间却带了些别家女孩儿没有的韵致。便带了些调笑的心思应了下来。既是铁了心要讨佳人欢喜,这几个人也已经救下了,哪能只做初一不做十五?虽是有些为难,他也是骑虎难下了。经过此事,倒是对齐涵之更上了心。 他是个商人,商人从不做无利可图之事。既然做了,总要收些本钱回来才好。 二人各有心思,却是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一亮,一行人就整装出发。吴大有几人依旧被安排在马车上。对此,吴大有颇有些不安。刘掌柜说了,留下他们几个是打杂的,哪有其他人骑马,却叫他们坐马车的道理?何况这马车内里装饰的颇有几分华美,想来是刘掌柜为自己准备的吧! 与他一道的吴辉不以为然,一边笑着自车内一个小藤柜中取了块点心塞到嘴里,一边含混不清的道:“大有哥,这是掌柜的决定的事,你反对能有什么用?照我说,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也趁机享用一把。” “你干什么呢!”吴大有瞪了他一眼:“那是掌柜的东西,由得你随便乱动?” 吴辉不以为意,涎着脸笑道:“掌柜的也不差这几块点心,你怕什么?” 吴大有口拙不知如何说,只是觉得自己一行人被商队救下,还有幸成为商队的一员,就应该好好为掌柜的做事,哪里能未经主人允许就乱动人家的东西?扫了眼吴辉手中的点心,那点心瞧着就十分精致,怕不是自己这种人买得起的。 吴辉毫不在意的将剩下的半块点心塞入口中:“你别说,这点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真是好吃。” 这吴辉在村中向来就是个赖子,偏又是村长的儿子,众人都拿他没办法。这次的事,几人心知肚明,村长恐怕已经……偏吴辉好像没事人一般,吴大有无奈,只得靠坐在柜子边,挡住吴辉,不让他再乱动柜子里的东西了。 吴辉见状耸了耸肩,推了推身边人,让对方让出位置来,自己却伸直了身子躺下了。不多时,已传来阵阵鼾声。 吴大有与车内几人无语相望,实在是拿这个赖子没办法。 半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道:“大有叔,咱们和掌柜的说,不带这个泼皮了吧。”带着嫌弃的目光扫过吴辉的身上。 “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吴大有却不喜道:“吴焕,他是你堂叔,你怎么能这样说长辈?”说罢,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过了,放缓了声音道:“整个村子就咱们几个逃出来,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咱们更是要聚成一团,先不说日后重建家园,便是在这路上,也要互相照应才是。” 吴焕撇了撇嘴,不屑的视线又在吴辉身上扫过,只得闭上嘴。 刘依纯昨晚早已想清楚了,因此今日一身轻松的样子,嘴角噙着几分笑意。 许半青与他并肩而行,不知他高兴些什么,只觉得他的表情有几分诡异。便不住拿眼去觑他,自己却有些看呆了。不得不说,刘依纯长得真的是十分的漂亮。不要说是男人,即使在女人中,也是出类拔萃的。真不知道他整日随着商队奔波,是如何保养的。许半青觉得不过才几日,自己的脸就痒痒的发干,风一吹又带了些微的刺痛。真怕这样走下去,没几天就开始长皱纹了。 “你看什么呢?” 就在许半青盯着刘依纯发怔的时候,刘依纯突然转过脸来,朝着她明媚一笑,问道。 许半青似是心事被窥破一般,有些心虚的别过脸:“没什么。”难道她能说自己是看刘依纯看呆了?就有些窘迫。 刘依纯却好似很高兴一样,凑近了些,问道:“我明明看到你盯着我的脸猛瞧。”顺手摸了摸脸:“我脸上可是沾了脏东西?” 许半青斜睨着他笑嘻嘻的样子,只觉得他笑的十分可恶。他明明就是故意的!然她哪里好与他争辩,只得道:“你眼角有些东西。” 刘依纯就顺着她的视线抹了把脸:“你不说我倒没注意,这里的确好像沾了些东西的感觉。”抹完脸,耸了耸眉毛:“总觉得好像还有,你帮我擦擦。”伸长脖子把脸凑了过来。 许半青马术不精,哪里敢在马上乱动,见他凑过来,又不好往后躲,只得假意用袖角在他眼角处抹了一把,连忙坐直了身子,“好了,没有了。” “没有了吗?”刘依纯依旧揉着许半青刚刚碰过的地方,嘟囔道:“总觉得好像还有东西,你别是唬我故意看我出丑的吧?” “风吹的吧。”许半青下定决心再也不看他了,目视着前方,面无表情的道。 二人正说着,又见到前方烟尘阵阵。许半青这几日也见过这场景了,知是又有人来了,皱了皱眉,停下马来,等着刘依纯示下。 PS: 突然发现我好久没有看大纲了。白天对了一下,发现最近这几万字在大纲里都只是一句话。。。汗颜,怪不得最近写的这么吃力。真要好好准备一下详纲了。 第三十一章 熟人 刘依纯也看到那滚滚尘沙,望了望天色,离晌午还早着,便皱起了眉。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那不过是豪放空话罢了。乞颜部人多,总不能来一波杀一波。这才出城几天,来来回回已经杀了几十个人了。长此下去,自己这倒不是商队,反倒成了大淮的先头兵了!思忖着昨晚并没有漏网之鱼,这批人来的这样快,未必见得就知道之前的事。 想着定了定神,吩咐众人靠在路边等候。 那一团弥漫的黄沙渐渐近了,许半青也瞧得分明,不过三个乞颜部打扮的人。手便不由自主的伸向背上。经过这几天她也有经验了,往常她都是把剑柄朝上背着,急得时候却是来不及抽出来,而且若是突袭的话,动作也太过明显了。今儿她却把剑柄朝左下背着的,表面看起来像是左手背在身后,其实若有不对马上就能拔剑出来。 手心略沁出点汗水,许半青就按啐自己没用,又不是头一次了,今次己方人多,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时腕上一紧,侧目看去,就见刘依纯对着自己摇了摇头。许半青朝着来人的方向努努嘴。刘依纯面露不豫,依旧摇着头。许半青无奈,只得将手放开,随着众护卫一起立在路边。 那三个乞颜部打扮的人原本正纵马狂奔,见到路边人,一勒马听了下来,为首一人双目炯炯打量了众人几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官话说的很流利,若不是穿着异族的服饰,恐怕大家都会以为他是大淮人。 “回这位官爷,”刘依纯拱了拱手,然一脸的风光霁月。实在看不出几许恭敬:“在下带着商队,眼看着快入冬了,再跑上一趟,也就回家等着过年了。” 那人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来,胯下坐骑踱了几步,“哦?你是刘掌柜?” “官爷识得在下?”刘依纯微笑起来,杏眼微弯。 许半青在旁看着,却觉得他的笑容说不出的假。他平时好像不是这样笑的。但要她说刘依纯应该怎样笑,却又说不分明。 那人视线在几辆货车上掠过,经过许半青背上的长条形包裹时略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大齐有几个人不知刘掌柜的大名?只怕大齐宫中所用布匹泰半都是出自刘掌柜之手吧?” 许半青这才明白,原来刘依纯做的就是乞颜保的生意。大齐宫中……冷笑一声。斜斜扫了一眼刘依纯。 刘依纯依旧不动声色的任那人打量,对许半青的目光也视而不见。 那乞颜部的人却突然拱了拱手,自报家门道:“在下名叫赫连时,刘掌柜到了荼城,可要在下家中坐坐。上次您带来的绮罗莎,内子十分喜欢。” 刘依纯突然肃然起敬的样子,惊喜道:“原来是赫连将军!久仰大名,却是初次见面。如此必要叨扰一番了!” 赫连时满意的点点头,视线又在许半青身上打了个转,道:“既然这样。在下就在家中恭候大驾了。此刻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多打扰了。”一夹马腹,带着那两人纵马而去。倒叫众人吃了一嘴尘土。 许半青“呸”了一声。将口中尘沙吐出,犹觉得不够,又用清水漱了漱口,这才盯住刘依纯看。 刘依纯在许半青的视线下慢条斯理的漱了口,似是这才注意到她一般。笑道:“你又盯着我看做什么?难道我脸上又脏了?”却是带了几分调笑。 许半青这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情与他玩笑,只正色道:“刘掌柜。我倒不知您与赫连将军这样熟悉。”她随着刘依纯唤那人为赫连将军。虽是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也知道在乞颜部是数得上号的人物了。而反观她自己,她连乞颜部的都城叫荼城都不知。 “熟悉谈不上,”刘依纯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带着商队缓缓而行,口中说道:“去过他府上几次,不过是给他夫人送布料。” 许半青停在原地,就落后了几步。 及至商队走了很远,刘依纯这才回过头,见她孑然立在旷野中,心头一软,高声唤道:“齐兄弟,等到了歇息的地方,我再给你介绍乞颜部的风土人情。” 许半青只是疑心他为何对乞颜部那样熟,听他这样说,忆起自己此番行事还得靠着刘依纯的商队,只得耐下性子,重又追了上来。掩饰般的好奇问道:“我听说乞颜部常年迁徙,却是何时有了都城?” 刘依纯杏眸微闪,笑眯眯的道:“这个我却不知了。不过既然乞颜保想做皇帝,总要有个都城吧,不然不是太不像样子。却也是近几年才建成的。” 许半青倒是真的起了好奇心。在她的概念里,一个城市的形成,首先要有交通和集市,常来常往的人多了,才有人定居在一个地方,形成一定规模的城市,却断不会短短几年就形成的。至于建都,也应该是先建一个政治中心和交通枢纽,不然都城也就失去了意义。单建这些还不够,还得有一定的人口,有了人口,又要有各种物资的供给。看大淮的京都就知道了,东市西市每日都好不热闹,城中人口也近两百多万。整个大淮的交通也以京都为中心似蛛网一般向四面八方扩散。至于供给,京都附近的宛平、大兴、昌平、开阳等地都是京都的粮仓。而乞颜部又有什么呢? 先不说他们每年的粮食尚不能自给自足,便说交通和人口,游牧民族向来是居无定所,哪里来的什么交通人口,更谈不上什么供给。所谓的市,也不过是拿些牛羊皮毛野味与凉州府的人交换。此时战事已起,连这条路都断了。说起来,现在乞颜部大概就是在坐吃山空吧? 自那日起,这一路倒太平了许多,虽也偶尔遇到小股的乞颜兵士,却也不对他们过多为难。一连行了七八日,整个商队已完全进入大漠腹地。然许半青问起到荼城的路途,刘依纯却只是拿再走几天就到了来敷衍。 天气渐渐变化了。已是九月底,照理来说北方快要入冬了,偏这大漠中白日里日照当空,热的人满头满脸的汗,汗水淌过,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黄褐色的印子。而入夜之后却是冻的人直发抖,偏又没有避风处,火堆虽能燃起,却过不了夜,许半青每次都在半夜里冻醒,后来就被刘依纯推到马车上去过夜。至于吴大有等人就更遭罪了。他们原本就是逃难出来,除了刘依纯赠与的几两银子,身上别无长物,更没有什么御寒保暖的衣物。关家磊等人拼拼凑凑腾出几套棉衣给他们,却也是不足够的。吴大有尚可,那吴辉却已是满腹埋怨,不过碍着吴大有脸色,不敢发作罢了。 昼热夜寒也还罢了,最可怕的却是缺水。 随着周围的黄色逐渐增多,已很少有地方给他们补水了。偶尔遇到几棵树聚集起来的地方,关家磊等人就割开树皮,接一些汁水到水囊中。 众人渐渐越来越沉默起来。 这天又是烈日当空,放眼望去俱是一片黄沙,似乎连远处的天际也被染成黄色。许半青抿了抿干裂的唇。下一处绿洲不知在何处,水囊中虽然还有一些她学着关家磊的样子接来的树汁,却是不想轻易耗费。除了水以外,她最担心的却是得了雪盲症。雪盲症顾名思义是指在雪地里眼睛视网膜受到强光刺激引起的暂时性失明。然世人多不知,其实在沙漠里也有可能会患上类似的症状。俱是因为视野里空无一物,人的视线总是会下意识的探索一个落点,若是一直找不到,就容易过度疲劳导致暂时失明。 然这时代并没有墨镜给她带,也只得忍耐着,尽量垂下眼帘盯着自己坐骑的鬃毛。不过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是杞人忧天了。毕竟刘依纯的商队经常来往在这条路上,看着关家磊取水时娴熟的样子,应该也有办法应对雪盲症吧。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刘依纯已侧目观察她许久,见她一直垂头丧气的样子,问道。 许半青狭长的双目扫过刘依纯的脸。经过这许多天,刘依纯也不复白皙,两片原本形状姣好的唇也干裂起来,甚至带了点血丝。便起了钦佩之心,因着刘依纯的外表,她一直以为他是不谙世事的大少爷,却原来这跑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抹了把汗,却抹了一手黄沙,答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热。” 刘依纯闻言抬头望了眼日头:“这天的确是热了。” 正说着,突然身后马车传来“咚”的一声,并几声惊呼声。二人相视一望,忙策马靠到马车边。 关家磊已掀了车帘,与车内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见刘依纯过来,皱着眉有些担忧的道:“有人晕倒了。” 许半青视线在车内扫过,晕倒的是吴辉,吴大有等人正围在一边。 “别看了,”傳籽姚自车上跳了下来。 经过这些时日,许半青已经知道,这个叫傳籽姚的名为护卫,其实也略懂些医术,询问的视线就望向了他。 PS: 额,一不小心又晚了。。。光顾着弄大纲了。昨天把文从头重新看了一遍。觉得后面的内容的确不如开头看起来感觉好。怪不得最近一直在掉收藏。额额,顺便再求一下各种票票。。。 第三十二章 桃花 “许是天气太热,有些脱水。”传籽姚对着刘依纯微微摇了摇头,面上却不动声色。 吴大有就有些惊慌,忙提了水壶来,晃了晃,却没有多少了。吴焕撇了撇嘴:“大有叔,咱们已经不剩多少水了,还理这泼皮作甚?”吴大有瞪了他一眼,吴辉挠挠头,只得帮着捏开吴辉的嘴,任吴大有将所剩不多的水倒入吴辉口中。 传籽姚下了马车,背转过身,这才显现了几分忧色。 “离下一处补给还有多远?”刘依纯扭头去问薛才。 薛才低眉沉思了半晌,摇了摇头。最快也要天黑才到下一处绿洲。然对吴辉的情况来说,却是远水不解近渴。 许半青在一旁看得分明,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水囊递到了马车上。 吴大有的神情就有几分激动:“齐少侠……” “别说了,先救人要紧。”许半青低声道,又回到马上。马车又缓缓开动起来。 虽是众人都未开口,却是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午饭就在马上啃了两口干粮,就算是吃过了。 等到太阳将将落山时,终于远远望到天际边出现一处绿色。一行人大喜,连传籽姚面上忧色都褪去几分。只有吴焕瞟了一眼犹在昏迷中的吴辉,不屑的撇了撇嘴。 说是绿洲,其实也不是很大,刚刚能容下商队众人歇息。关家磊带着人自树下挖起土来。许半青知道,有树的地方往下挖,就一定挖的出水源,默不作声的过去,寻不到趁手的工具,就用长剑帮着挖。 有了水源,自是不必再吝啬。几个护卫都将水囊抛到马车上。把个吴大有感动的双目微红,眼见又要哭出来。吴焕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大有叔,为了这么个人,值得吗?” “你不帮忙就算了,别说风凉话!”另一个叫吴含的人就嘟囔了起来。昏暗中,吴含一双眸子似水做的一般,闪着点点波光。 吴焕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吴辉一生就是个无赖,偏生了个水做的女儿。这次逃难,也随着父亲一起逃了出来。一路扮作男儿。众人忙着赶路。她又向来低着头不说话,因此也没人注意过她。刘依纯虽一眼就看出来,但他自有心事。也未曾点破。 却说吴焕在村里时就对吴含存了淑女之思,只是碍于她父亲是那样一个人,一直未开口表明。这一路虽是对吴辉不假辞色,对吴含却关爱有加。吴家村出来的几人哪里有不知晓?只是吴含一双美目却只是围着刘依纯打转。 她一生第一次踏出吴家村,就被那样俊美的一个人救了。他那样美。连她这个女子都忍不住自卑起来。这段时间吴含一有机会就到刘依纯面前打转,偏他整日都在那个姓齐的身边,倒叫她寻不到机会。看着齐涵之就有些不顺眼。 许半青哪里注意过这些,她连吴家村这几个人也只认得了吴大有。 吴含一路积攒了许多怨念,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也不敢教训其他人。只得对吴焕发起火来。 少年情窦初开时,只要对方肯正眼看自己,就说不出的欢喜。正琢磨做些什么能引起对方注意。被吴含这样一说,吴焕的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欣喜。难过是因为对方这样指责自己,欣喜却是吴含终于注意到他了。待要再说些什么扭转在佳人心中的印象,就看到吴含一双美目一换了方向。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顺着她视线看去,就见到刘依纯与齐涵之肩并着肩在一棵树下挖着泥土。二人脸上露出默契的笑容。再回头看吴含,却是有些痴了。 许半青才在树下用剑挖了几下,就被刘依纯唤到另一棵树下:“这里树这么多,你与我挖一棵树来。”许半青当然欣然应允。 挖不了几下,就见到树下翻出来的不再是散漫的黄沙,而是凝结成块的,带着暗褐色的泥土。许半青心下一喜,与刘依纯相视一望,眼中都带了些笑意。这时许半青却隐约觉得好像有视线胶着在自己背上,扭头去寻,却又寻不到了,耸了耸肩,与刘依纯一起继续挖起来。 大漠的夜空说不出的蓝,一弯新月斜斜的挂在当空,漫天的星辰散发着柔柔的光芒,那样近,又那样远。吴辉终于醒了。 吴含见到父亲醒了,立即红了眼,坐在吴辉身边,低声唤道:“爹爹,你总算是醒了……”声音一紧,眼见又要哭出来。 “哭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吴辉揉着略有些痛的头,边斥骂着,边坐起身来。 吴含那一句哽咽就堵在喉咙里,侧目望见刘依纯与齐涵之一前一后的走过来,心中委屈更甚,原本的激动与喜悦也褪去了几分。 听到动静,传籽姚也走了过来,捏住吴辉的脉门,点了点头:“醒了就没事了。” 吴大有也十分激动,毕竟是一个村子出来的,若是吴辉出了什么事,他回去也不好对村民交代。只有吴焕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凑过来道:“还能骂人,显见是没事了!我劝你还是勤快些,白日里这样热,你自己又不装水,坐享其成,还那么娇弱!” “老子死不死,还轮不到你个臭小子来说教!莫以为你父母没在身边,就没有长辈教训你!”吴辉双目一翻,一脸不善的盯住吴焕。“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个小兔崽子打着什么算盘?想碰老子的女儿,再修三辈子吧!” 吴焕脸就白了一白,望了吴含一眼,咬住了唇。 吴含却羞得满脸通红:“爹,你在说什么呢!”原本在村子里他就总是这样!原本她不怪的,她也想过,她生得这副模样,若不是有个惹人厌的爹爹,不知道门槛要被踏破多少。叫她嫁到村子里,她是不甘心的!然而此刻,瞥了眼与齐涵之并肩立在人群外的刘依纯,吴含却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 吴辉注意到女儿的视线,冷哼一声,指着刘依纯道:“女儿,你跟爹爹说,你是不是看中那个姓刘的小子了?” “爹爹!”吴含惊叫出声,他怎么能当着刘依纯的面这样说话?让刘掌柜听到还以为自己是那水性杨花之人。偏一双水汪汪的美眸忍不住向着刘依纯身上溜去。只见刘依纯面带微笑的与齐涵之说着什么,还拍了拍齐涵之的肩。 原本吴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对刘依纯也有些势在必得的。毕竟这商队中就她一个女孩子,等到刘掌柜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还不是手到擒来?偏刘掌柜日日与那齐涵之腻在一起,让她连讨好的机会都没有……说书的书文上不是都说,落难少女被恩人所救,从此以身相许双宿双飞吗?为何刘掌柜却连正眼都不看自己?想着,原本有些红的眼圈就更红了。 在吴含心目中,救了自己一行人的是刘掌柜,那齐涵之不过替刘掌柜打头阵的护卫罢了! 刘依纯与许半青商量着近日的行程:“……白天太热,恐怕要改为夜里赶路。” “这样也好。”许半青点点头:“夜里虽冷了一些,但总比热好。”白日里天太热,对水的需求就更多,不若在夜里赶路,也能省些水。 刘依纯见齐涵之点头,微微笑了笑:“那我们明日就在这修整一天,明晚再继续赶路吧。只是怕你赶得急。” “也不急在这一时。”许半青仰头望了望天:“半个月都过来了,多等这一天又怎样,若是路上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我就玩死莫辞了。”白日里吴辉晕倒的事给她留下些许阴影。万幸还赶得及,若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有水来救人,即使她能够成功劝说乞颜保,恐怕心里也难以安生。 二人商定之后,刘依纯才对着众人宣布了方才的决定。 众护卫自然没有说不好。 吴辉见没人理自己方才的话,就犯了浑,撑着身子站起来,踉跄到刘依纯面前,大声问道:“刘掌柜,方才我说的话你可是没听见?” 刘依纯见是吴辉,敛了笑意,问道:“不知吴兄弟说的是什么事?” 吴辉听他这意思果然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心下恼怒更甚,回转过头,自人群中扯出自己的女儿,一手打翻了吴含头上的帽子:“我女儿一路跟着你,你总要给个说法吧?难道在这大漠中,就能占了便宜不出声?” 吴含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爹!你别闹了!”水汪汪的眼却自刘依纯身上溜过。 许半青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仔细打量了满脸绯红色的人,这才认出这竟然是个女孩。便带了些好笑的用手肘撞了撞刘依纯:“刘掌柜,桃花债哟!你什么时候藏了个美娇娘在商队里?倒瞒得大家好苦。”视线扫过众护卫,只有传籽姚有些尴尬的以拳掩口,便有些平衡了。原来不是她一个人不知道,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呢! PS: 今天去逛街了,入了一串菩提子和一串绿檀。 第三十三章 使命 吴辉话一出口,别人犹可,吴焕第一个跳了起来:“辉大叔,你在说什么!”刘掌柜何时占了吴含的便宜?这些日子吴含一直与吴家村众人一起在马车上,根本未曾有机会避了人与刘掌柜相处!然眼角扫过吴含虽低着头,却是俏目含春的样子,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难道…… 吴大有在一旁看的分明,猛地推了一把吴焕,盯着吴辉道:“吴辉,你可不要胡说!”顿了顿,望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刘依纯:“刘掌柜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我信他断不会做出这等事。你若是有报恩的打算也还说的过去,往恩人身上泼脏水的手段可太下作了。” 言下之意若是吴辉将吴含许给刘依纯,他还是赞同的。戏文里不是都说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什么的。何况吴含长得又不差,以后就算回了吴家村,也不见得有什么前途。倒不若许给刘掌柜,哪怕是做个妾呢,也表示了几人的一片感恩之心。 许半青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不等她开口,吴焕又跳了起来:“大有叔,你也犯了糊涂不成?刘掌柜的确对咱们有救命之恩,但是也犯不着把含姐儿当货品一样送来送去!” 吴大有瞪了他一眼,厉声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吴辉也斜睨着他冷哼道:“小孩子家家,玩你自己的去,别在这碍着含姐儿的前程。” “别总拿我当小孩!什么前程?”吴焕挥手推开他,“含姐儿,你说话呀,难道你就愿意被人送来送去?” 吴含只低眉不语,一张脸绯红,写满了含羞带怯。 许半青在旁边搞不清楚状况。刚才还说刘依纯与吴含有私情,这会儿怎么又变成把吴含送给刘依纯了?若说刘依纯与吴含有些什么。她是万万不信的。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他想,也没机会呀。但现在话题已然换了,她既不能叫刘依纯不要收下吴含,又不能叫吴辉不要把吴含许给刘依纯,想了想似乎也没她说话的份儿,只得默然不语。 刘依纯的脸色依旧不变,只原本黑白分明的杏目越来越冷。心内一片恼怒。吴家村的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若不是齐涵之当时冲动,他根本不会管他们死活。后来留下他们也不过是顺水人情,做给齐涵之看的。想着。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许半青,却见她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恼怒之心更甚。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拳,低垂下眼帘敛去眸中怒色。 吴焕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他与吴含也算是青梅竹马,虽是愤恨她有个混账的爹爹,但她向来对自己是和颜悦色。此刻先是听到吴辉竟然往自己女儿身上泼污水,又是将女儿当货品一样送出去。偏吴含又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一双眼瞪的通红,死死盯着吴含,瞧了半晌,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好,很好!”转身跑开了。 “哼!”吴辉见刘依纯并未开口辩解,登时如得了金科玉律一般。冷哼道:“刘掌柜都默认了,你小子跟着急什么急?打量爷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告诉你,趁早儿收了你那点龌龊心思。我们含姐儿可是有大前程的,哪里会看上你个野小子?” 吴含听得刘依纯未拒绝,心下暗喜。然听着自家爹爹越说越不像了,忙扯了扯吴辉的衣袖:“爹爹,别说了。” 吴辉被女儿一推。倒好似突然明白过来一般,抹了抹脸。讪笑道:“是爹爹说错话了,含姐儿别生气。”顺手抽了自己一嘴巴,又望向刘依纯:“刘掌柜,原是吴焕那臭小子一直觊觎我们家姐儿,但有我坐镇,二人向来是清清白白的。”又看了眼吴大有,求证般的说道:“是不是,他大有叔?” 吴大有哪里敢说不是。自己一行人原就是给商队添了麻烦,若是含姐儿能得了刘掌柜青眼,且不说吴家村的几个人以后在商队里有了依仗,若是日后含姐儿能为刘家诞下一男半女,也算是还了刘掌柜的恩情。 而吴含一边欣喜于能嫁得俊美如斯的刘依纯,一边又羞愧于自家爹爹说话不像样子,只低着头红着脸,却是半点声音也不肯发的。 刘依纯皱了皱眉,又看向齐涵之。 然吴焕跑开时,许半青就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夜深露重的,周围又是一片荒芜的大漠,连个参照物都没有。吴焕若是跑丢了,可没处去寻人。这大漠似怪兽一般,一年不知吞噬多少尸骸,吴焕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于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来说,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此刻见着吴焕在一个沙丘后拐个弯看不到了,连忙纵身追了上去。 刘依纯紧咬着牙根才没被她这个举动气得吐血。 二人这一个月来一直同吃同行,自己花了好一番心思,难道齐涵之真的毫无所感?听到吴家人的打算,她反倒没事人一样的跑开了! 想着,自己又摇了摇头。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有点在意,所以才跑开了吗?念及于此,刘依纯略低了低头,掩去面上惊喜,大概她自己现在也羞于承认吧?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他们大可以慢慢来。 一时间,竟是冷了场。 许半青追至沙丘后面,不由放下心来。幸而吴焕虽是年少冲动,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只是一个人仰躺在沙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许半青放缓脚步走了过去,轻轻在吴焕身边坐了下来。 吴焕听到有人过来,不自然的别过头,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这才转过来,星光下,刚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灿若星辰。 “哭啦?”许半青柔声问道。 吴焕故意又揉了揉眼睛,粗着嗓子道:“谁哭了,沙子进眼睛了。” “那倒是,”许半青故意抬头望向夜空,不让吴焕更加尴尬:“这大漠里的沙子顶讨厌,一不小心就进眼睛里了。” 吴焕斜睨着他:“难道齐少侠也迷了眼睛吗?”不然为何看不清楚吴辉的打算? “迷了眼睛又怎样?”许半青喟叹一声:“有时候做人不必看得那么清楚的。” 吴焕嗤笑一声:“你和刘掌柜不是朋友吗?难道你就不劝劝他?辉大叔打的什么算盘,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许半青咧嘴笑了笑,狭长的双眼眯成一条缝:“看出来又怎么样?难道我能拦着刘掌柜?再说了,谁说我和刘掌柜是朋友的?” “你们一路上整日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不是朋友是什么?”吴焕睁大眼,“别人忘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天要不是你先冲上来,刘掌柜原本就打算袖手旁观的。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就算真的要报恩,我也只认你一个。偏大有叔他们都忘了,不过是看着刘掌柜比你有财势罢了。” 许半青看他一脸忿然碎碎念的样子,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只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小鬼,你想得太多了吧?” 吴焕有些恼的挥开她的手:“谁是小鬼?你又比我大几岁?” “我……”许半青刚想脱口而出自己二十九了,忽又想起自己这个身体今年也不过十六岁,不由哑然。 “齐少侠,”吴焕突然翻身而起,居高临下的正色望着她:“你教我武功吧!” 许半青微张大嘴,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武功?”她,她也不会呀! 吴焕“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齐少侠,你教我武功吧!我也想像你一样,能救人,能帮人,做一个有用的人!” “有用的人?”许半青喃喃的重复着他的话,她算是一个有用的人吗? 吴焕以额点地:“我想像你一样,能够保护村子里的人,让他们不被欺负,让他们过平安,不被打扰的幸福生活!” 许半青鼻子有些酸酸的,她哪有他说的那么厉害,便是她自己,也想过上不被欺负,不被打扰的幸福生活。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何谈保护其他人?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微闭了闭眼:“你想学剑法?” “想!”吴焕斩钉截铁的道。 许半青点点头:“那你可要听话。” “我听话!”吴焕重复着她的话,应承道。 许半青笑了起来,揉了揉他头顶:“那你现在先回到营地去,给大有叔道个歉,说你不该随便跑掉让人担心,好吗?” 吴焕顿了顿,点点头:“好。” 二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商队驻扎的营地,吴焕自去寻吴大有道歉不提。许半青却是找到了刘依纯。 “这么晚了,齐兄弟有什么事?”刘依纯一见许半青,方才的怒火又有些按捺不住,低着头闷声道。 许半青歪着头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笑道:“自然是来恭喜刘掌柜,能得此如花美眷,从此红袖添香……”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心里闷闷的。一定是因为刚才吴焕说的那些话,让她有一种别样的心思。保护边境上的那些村子,让他们不被欺负,让他们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许半青深吸一口气,这大概就是她的使命,就是她为什么要穿越过来的原因吧? 第三十四章 奴才 许半青原本胸臆中盈溢了满满的雄心壮志。然现实往往让人无可奈何。眼见着吴辉一脸不耐烦的将吴大有等人赶下马车,转过脸却谄笑着半倚在车外,时不时隔着车帘对车内的吴含嘘寒问暖。许半青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天她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 自昨夜刘依纯就一直没有对吴含的事发表任何意见,吴辉就想当然的把吴含捧做少奶奶一般。不单对吴大有等人颐指气使,便是对着关家磊等商队以前的护卫也是呼来唤去。时不时还对许半青指指点点,不知与那吴含说些什么。隔着车帘,也不知吴含做何表情。不过以许半青看来,她既然能放任自己父亲做这些事,自己却稳坐在马车上,想来也是十分享受这些“尊荣”吧? 听到许半青又叹了口气,刘依纯有些无奈的扭过头来:“齐兄弟,你今儿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许半青暗暗腹诽道。然这话却不是她该说的。刘依纯和谁好,与她并无半点关系。她的身份只是一个与商队搭伴的路人而已,就算是按着原本的约定,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队护卫。哪里能对商队的掌柜指手画脚?更遑论刘依纯还是名剑山庄的少主。想到此节,许半青倒有些好奇了,他就这样收下吴含,回去怎么跟家里交代? 正想拿此事打趣刘依纯一番,吴焕却一溜烟的窜到她马前:“齐少侠,我给你牵马可好?”两眼却一直盯着马车的方向,一脸的忿然。 许半青扫了眼马车周围,吴大有等人正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跟在马车后面,不由笑了起来:“正赶路呢,哪里需要人牵马。你不爱坐马车。就和我一起骑马吧。”伸手要拉吴焕上马。 吴焕一脸惊喜:“真的?我也可以骑马?”他还从未骑过马呢!在村里也不过和伙伴玩闹骑过驴子而已! 刘依纯不由沉下脸来。他原本对吴含的事不予置评,不过是想试探齐涵之罢了,想不到齐涵之还没什么表示,自己倒先吃了个瘪。让吴焕与齐涵之共乘一骑?他自己还没这待遇呢,哪里能让吴焕这小子捷足先登?想着,冷哼一声:“商队里没有别的马了吗?”又看了眼许半青,却是换了一副和颜悦色语重心长的样子:“齐兄弟,咱们速度本来就不快,两人一骑,可是会拖慢速度的。” “难道商队里还有别的马吗?”许半青暗暗偷笑。面上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角直勾勾的盯着马车——那倒是有两匹没人骑的马,刘依纯可舍得? 刘依纯顺着她的视线望了眼吴辉父女乘坐的马车。皱了皱眉,招了招手,喊了停。 整个商队都停下来等着他示下。 许半青憋着笑,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斜睨着他。 刘依纯骑虎难下,只得唤来关家磊。 没等关家磊过来。吴辉倒一路小跑过来了:“依纯啊,可是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他正在设法跟那赶车的打探刘掌柜的生平家底,马车停的突然,倒叫他不防之下差点摔下车。因此语气中就带了点不满:“不是我倚老卖老,这车队原本速度就慢,大家伙儿在这路上也没少吃苦头。还是抓紧赶路是正经。若是没什么事,就不要停在这里了。” 刘依纯望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怎么之前没发现这老货如此讨厌? 关家磊早赶到刘依纯身边。等到吴辉说完话,这才挤开他,对着刘依纯说道:“少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刘依纯冷笑一声,盯着许半青柔声道:“正是因为车队速度太慢了。所以决定拨出一匹马来给走路的人。”她想看热闹是吧?他就把热闹弄得大一点,想着。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吴焕:“关家磊,把马车上的马牵来一匹给吴焕骑。” 话音未落,吴辉却大声对着关家磊嚷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我和依纯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连尊卑都不分了吗?” 关家磊视线在他脸上扫过,也不说话,依着刘依纯吩咐将马车上的马卸下一匹。预先也不和车上人打招呼。他一过去,原本赶车的人就知机的下了车,车内的吴含对外面的事毫不知情,十分狼狈的掀了车帘,尖声道:“这是在做什么?我还在车上呢!你们就是这么服侍的吗?”身手矫健的下了车,却一步三扭腰的迈着小碎步款款行至刘依纯马前:“公子,这些下人好不识趣,不如回了城就将他们换掉吧!” 许半青差点笑出声来,什么时候刘依纯成了公子,又是什么时候关家磊成了下人了? 她却不知关家磊表面是受雇于商队的护卫,其实却是刘家的家将,被刘老爷子派来照顾刘依纯的。吴含这几句话可谓是打到了关家磊脸上。因此别人犹可,关家磊却是第一个冷了脸,只是碍于刘依纯的面子不好发作罢了。只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少主到底看中这姓吴的村妇哪点。论家世,她不过是一个村妇,论长相,也只能说是清秀有余,少主在名剑山庄时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暗忖着难道少主就好这乡野趣味?却也是不敢质疑,只得在一旁闷闷不乐,却是说不出话来。 吴大有这时走了过来,虽是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也看出气氛不对来。干咳了一声,对着吴含说道:“含姐儿,你原是在咱们吴家村长大的,平日里也随着其他人一起下地做活,怎的突然就娇弱起来了?你爹爹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不能与咱们坐同一辆马车,咱们也都依你,但是你可不能仗着身份得寸进尺。关先生是刘掌柜身边得用的人。你年纪还小,且不可持宠而娇。” 一席话只把吴含气得俏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只跺着脚扯了扯父亲的衣袖。 吴辉忙指着吴大有斥道:“这里轮得到你这老货说话吗?不过是依纯随手救下的一条狗罢了。若是不救你,你现在怕是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 许半青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拍了拍早就按捺不住的吴焕,肃然道:“吴……那个先生,您可别忘了,若是没有大有叔护着你,你早就被乞颜的马鞭抽下半边头颅了。”她原本存着看笑话的心思不想插手的,只是听着吴辉的话实在有些颠三倒四,自己也有些忍不住了。此刻她倒有些后悔自己当日的鲁莽了。就算救下人来,也没必要将他们带在身边…… 刘依纯只觉得现在一个头有两个大。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境地,看着许半青一脸不耐烦,又看看关家磊满眼的隐忍之色,又扫过商队其他人不满的表情,叹了口气,对着关家磊吩咐道:“先把马腾出来,其他事容后再说。” 一夜赶路,又是无话。只是原本商队众人虽是很少说话,却十分放松。而这一夜,却是每个人都带着肃穆的表情,让刘依纯浑身不自在。然他几次想找许半青说话,都看到许半青两眼盯着马车,只得闭口不语,暗暗盘算着等到了荼城就想办法把这吴家父女甩开。 然好不容易捱到天快亮,众人寻了一处背阴处支起帐篷准备休息的时候,矛盾却再一次爆发了。 这次是吴辉和一个叫庄立省的护卫。 与关家磊不同,庄立省虽也跟随刘依纯有几个年头,却是受雇而来的。庄立省就是甪杨镇上的人,因着刘依纯开出的薪酬比其他商队略高一成,每次跑商所得的收入又拿出一成来给护卫做分红。又只跑甪杨镇到荼城的路线,一年里倒有半年能在家中,所以才一直跟着刘依纯的商队的。因此当吴辉摆着老爷的款要求他将货车中全新的貂皮褥子拿出来用时,他便不冷不热的道:“这可是咱们商队这次带的货品,吴老爷若是想买,不如去问问东家肯不肯给您打个折。” 这话若是对其他“老爷”说起,原没什么大错。不过他那一脸不屑的表情,却是彻彻底底的惹毛了吴辉。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辉瞪大眼,一双眼几乎如牛一般凸出来,好不骇人。“老爷我不过是想用一下罢了,到了荼城照样能卖个好价钱。再说,难道老爷我会出不起钱吗?” 庄立省脾气很有些西北汉子的耿直,闻言只两眼一翻,以眼白对着吴辉道:“如此就谢谢吴老爷惠顾了,一共一千八百两。”手一伸,对着吴辉要起钱来。 吴辉手指着他的鼻子直发抖,却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道:“我不和你这奴才说,我自去寻我家姑爷。”转身向着刘依纯的帐篷走去。 “吴老爷最好拿了现银,现在世道不好,银票不好兑呢!”庄立省犹在身后大声叫道。 两人的冲突早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关家磊早就在刘依纯的帐篷内将事情来龙去脉与刘依纯说了一遍,一脸为难的道:“少主,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PS: 今天做饭差点把厨房烧了,吓死了。幸好我肺活量好,把火都吹灭了,哇哈哈哈,临危不乱什么的,都拿来形容我吧!!! 第三十五章 失策 “属下不是说吴含姑娘如何,只是老爷子那里尚不知情,吴老爷就如此做派,未免让大家伙寒了心……” 关家磊的话也算是厚道了。就算是名剑山庄的家主也敬着关家磊几分,但他自知自己一家都是名剑山庄的家奴,自己不过是因为一手剑法还算拿得出手,才能成为家将之一。刘老爷子叫他跟着刘依纯的时候,他也没有半句怨言。只是吴辉父女一口一个奴才,关家磊活了三十岁,还从未被人这样使唤过。然又觉得吴家人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是刘家的家奴,便是想反驳,也无从说起。 刘依纯闻言皱了皱眉,只觉得从认识了齐涵之之后皱眉的次数就比以往多了许多。半晌,却问道:“齐兄弟在哪里?” 关家磊闻言噎了一下,“齐少侠自然在他自己的帐篷里。”说起来这个叫齐涵之的也奇怪,少主敬他护他,不知看中他什么。若说功夫,毕竟年纪尚轻,齐涵之与自己比起来还差那么一截,若说阅历,齐涵之也吃了年轻的亏,不要说与薛才这样有长才的人比,就是和那个叫吴焕的小子比起来,也少了很多生活常识——她连生个火都搞不明白! 刘依纯苦笑了下,听着帐篷外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知道是吴辉找上门来了,只得安抚道:“这件事我自己处理,累了一宿,你也去休息吧。等到日头上来,不见得就睡的好了。” 关家磊犹要再说,但想了下,这事儿还得少主自己解决,他的身份也不能替他决定什么。加上少主说的没错,虽然有帐篷遮着,但大漠里的太阳毒的很。不趁现在睡一会儿,到时帐篷里又热又闷,睡也睡不好。只得转身出了帐篷。 吴辉冲到刘依纯帐篷外,正要高声将庄立省的恶行说给刘依纯,就见关家磊自帐篷内钻了出来,见到他,深色不善的皱了皱眉,却是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吴辉心头忿恨更甚,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按捺下来。先收拾了那个姓庄的,再来修理这个姓关的!想到路上无意中在货车上看到的貂皮褥子,露出梦幻般的微笑。他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的东西,更没享用过那么贵重的东西。想到这,忍不住朝着吴家村的方向拜了拜:“老婆子,你倒生了个好女儿,可惜你是无福消受啦!” 刘依纯甫一出帐篷。就见到吴辉嘟嘟囔囔的样子,又皱了皱眉:“吴先生,可是有什么事?”心底却是心知肚明。 见是刘依纯,吴辉立即喜笑颜开,谄笑着道:“依纯,你这么叫我可就见外了!你和我女儿的事虽是还没过礼。却也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叫我一声丈人也就罢了,先生什么的。听着多外道。” 刘依纯眉头就锁的更深了:“你还是说说你有什么事吧。” “是这样!”见刘依纯问起,吴辉面上谄笑又深了几分,“依纯啊,是这么回事,我呢。看中了一条皮褥子……”拖长着尾音等刘依纯接话。满心以为刘依纯会一口答应下来,偏刘依纯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面上就带了几分尴尬:“你看。我也一把年纪了,腿脚也一直不太好,这大漠的天啊,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刘依纯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吴先生,大漠夜里虽寒,白日里却是烈日当空,我看你用不着皮褥子。” 吴辉就噎了一下。半晌,见刘依纯脸上无异色,又道:“就算用不着,那姓庄的大可以和颜悦色跟我说,你看看他说的都是些什么?叫我拿钱出来买!这像话吗?我从我女婿的货里拿一件出来,难道还要给钱吗?” “的确是不用。”刘依纯面上浮起一丝笑意。罢了罢了,原不过是想激齐涵之的,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现下商队众人俱对吴氏父女有了怨艾,也改善跟这吴辉把话说清楚的时候了。 吴辉听刘依纯这样一说,登时大喜:“是吧是吧?我看啊,这姓庄的没上没下,很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身份。不过我也不是那没肚量的,也不与他多计较了,不若叫他自回家去算了!” 刘依纯闻言低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泛白的天色下,叫人看不清他神色,口中却道:“我看搞不清楚身份的是你。” 吴辉怔了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又笑道:“依纯,你刚才说什么?你丈人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他刚才不是还和颜悦色的说从女婿的货物里拿东西不用给钱吗?怎么眨眼间又换了一副脸色? “吴先生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原不打紧,我也不欲与您多做计较。只是这身份的事,关系着您女儿的声誉,还是谨慎些的好。” 这又关女儿声誉什么事?吴辉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糊涂了,刘依纯的话每个字他都明白,连在一起却又不明白了! 刘依纯见他还一脸懵懂,索性把话挑明了说:“那日当着众人,原不愿驳了你的话,我与令女连话都未说过一句,更未曾单独相处过。甚至在那之前,我连她是女儿身都还不知道,何来的私情之说?只是想着女儿家清誉要紧,您把话都说到那份上,总不好叫你们在众人面前难堪。原本想着等送你们回了乡,商队一走,别人也不知晓这件事,也就罢了。只是您嚷的人尽皆知,倒叫在下不好做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张嘴抖了又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意思就是,整件事原不过是您自编自演,与在下并无半点关系。”刘依纯客气有礼的道,略拱了拱手:“在下还有事要忙,祝您早日寻得佳婿。至于商队中的事务,在下自有分寸,不劳您老费心了。”说罢,也不理吴辉如何,满身轻松的走了。他还得赶紧去安抚人心。尤其是那个不解风情的齐涵之!想着,刘依纯咬了咬牙,这次是他失策了,倒要想个更好的办法来激她一激! 白炎锡此刻正策马奔驰在驿道上。 皇上命他接手龙卫的事,他到羊尾巴胡同与几个龙卫首领接洽了一番,但西北的事皇上又不许他放下来,加上许半青又一个人在那边。因此他有些着急,只与龙卫的几个首领打了个照面,熟悉了下龙卫在西北的人手及接头暗号,便踏上了去凉州的官道。 太子已经死了,三皇子又断了条腿。皇上不为这些着急,却只叫他去看顾好许半青。想到许半青暗地里的身份,倒叫白炎锡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然自己也觉得那样未免太好笑了。不过现下皇上明言说出许半青的事,倒叫他了却一桩心事。再也不用将许半青逃走的事瞒着皇上了。幸而皇上也并未问起许半青是如何逃出去的。在他心里,知情不报倒没什么,若叫他真的开口对皇上撒谎,他却是做不到的。 不过于情于理,先不说他对许半青的那些复杂心思,单是为了保住皇家存数不多的血脉,他也应该趁早赶到许半青身边去。至于寻找建云公主的骸骨一事,毕竟是许半青的生母,她应该也有兴趣吧? 边不住驱赶马匹再跑快一些,白炎锡边在心里暗暗寻磨见了许半青该如何说。她恐怕还不知道京中发生何事吧?若她知道了,会不会有一些难过呢?那毕竟是她的表兄弟!与许半青相识几年了,他对她的心思也有些了解,许半青是一个注重家庭的人,喜欢家中人多热闹。而皇室,应该也算是她的大家庭吧?毕竟她从未见过乞颜保,建云公主又是那样个死法…… 想着,又有些犯难了,他并不知道许半青离开凉州城之后去了哪里,只能顺着她当日的方向一路找下去。不知道龙卫的人能不能帮上忙。不过既然皇上早就知道许半青在凉州,应该也有吩咐龙卫留意她的动向吧?当日留她一人在西北,倒是他鲁莽了,只盼她千万平安才好。 皇宫中,怀仁帝下了朝回来就有些脸色苍白。陆四海见了大惊失色:“皇上,这是怎么了,可要宣太医来瞧瞧?”凑近一看,只见怀仁帝满头满脸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好不骇人。 “他们能瞧出什么来!”怀仁帝有气无力的嘟囔了一句,见陆四海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叹了口气,无力的靠坐在罗汉床一侧:“罢了罢了,叫秦太医来瞧瞧吧。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陆四海应诺,躬身退了出去。也等不及叫小太监去跑腿,一路小跑着去了太医院。 秦太医到了上书房,见到怀仁帝的面色也吓了一跳:“皇上!”他日日给皇上诊脉,虽是内里有些虚,却并不至于如此!匆匆行了个礼,顾不得许多,就捏到了怀仁帝的腕上。 半晌,又跪倒在地,沉声道:“回皇上,皇上的脉象虚微,可见革脉。” 第三十六章 帝心 “谁要听这些!”怀仁帝却是一脸怒容,手一抖,打翻了案上茶碗。 寂静的室内只听到茶碗碎裂的声音。 陆四海慌忙叫道:“皇上,手!”推了一把跪在地上的秦太医:“还愣着干什么?皇上的手流血了!” 秦太医这才站起身来,也不敢看怀仁帝脸色,自药箱中取出绷带,待陆四海打了清水来,为怀仁帝清洗了伤口,又用药酒洗过伤口,也不敢看怀仁帝脸色,将伤口包扎起来。 怀仁帝只觉得头痛欲裂,已感觉不到手上疼痛,由着秦太医包扎完毕。 秦太医不敢多言,只在一旁默默整理着。怀仁帝一眼扫过沾着血迹的绷带,不由发出一阵干呕声。秦太医大惊失色,这回不等陆四海再催,不顾怀仁帝的反对,又探了探他的脉搏,沉吟一下,又打量了几眼怀仁帝的脸色,却不再言语。 怀仁帝干呕了半天,只吐出几口酸水,倒是觉得略舒爽了一些,有气无力的仰靠在炕上,略摆了摆手叫秦太医退下。 秦太医就对着陆四海使了个眼色。陆四海会意过来,随着他一路走出上书房。 到了外间,秦太医才叹了口气,问道:“陆总管,可否借一步说话?” 上书房不过是几个伺候的小太监,此刻正屏气静声的伺候在一边。偏秦太医说出这样一番话,陆四海哪有不明白的,携了秦太医来到一旁的茶房。此间原是备着皇上夜里吃点心用的,有个小茶炉,现下正是上午,皇上又没有吩咐,并无人守在里面。 秦太医尚不及落座,陆四海就急不可待问道:“皇上到底是怎么了?”心里却暗暗焦急。怀仁帝头疼的毛病已经有快两年了。近来愈发严重了。只是皇上吩咐不得让他人知晓,陆四海虽心里焦急,也不敢不遵皇命。今日秦太医看过了,倒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太医就锁了眉头:“脉象上看,似是由于内伤七情,使脏腑功能失调,加之外邪侵入,寒热相搏,痰浊内停,长期聚于体内而成。此症在医术上也有记载。可用麻黄桂枝汤一试。只是不知皇上此症多久了?” “咱家留意到的,也有两年了。”虽是一旁无人,陆四海依旧压低了声音。他是大小看着皇上长大的。也伺候过先帝。别人许会说怀仁帝是讳疾忌医,然他却明白,生在帝王家,原本就与旁人不同。若只是伤风咳嗽的小病,自然是唤了太医来。就算不能药到病除,也是无大碍。可若是得了什么大病,那可就是机密要事。不要说请太医,等闲也不能说与旁人知晓的。 想着,陆四海有些暗暗心酸。怀仁帝原不是太子,“机缘巧合”之下得登大宝。却是一直立足不稳,只如履薄冰一般费尽心机的稳住朝堂。好不容易人到中年,朝政也理顺了。又出来平凉王叛乱。之后又是乞颜部的事,太子的事……陆四海眸中一暗。怀仁帝生性多疑,对太医院的这些人,他是信不过的。即便是头痛发作时,也不过叫自己取些西洋来的烟膏来用。现下太子已经殁了。三皇子又是那副模样,若是怀仁帝生病的事传出去。恐是朝中又将有大动荡。大淮已经折腾不起了…… 秦太医倒是没想到那么多,知道听到陆四海说怀仁帝这病已经发作两年了,面色猛地一变,随着陆四海压低声音,确认般的问道:“你可当真?” “皇上的龙体,可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陆四海也不恼,只垂头丧气的道。 秦太医登时便明白了,这病若是能及早根治,原无大碍,此时却可能有些迟了。这种话他哪里敢拿出来说,只道:“前日我去看了三皇子。” “如何了?”陆四海依旧沉浸在伤感中,未能领会秦太医言下之意,随口接道。 秦太医抿了抿嘴,边思索着,边尽可能委婉的说道:“性命是无大碍,只是左腿……” 陆四海这才醒悟过来。三皇子原就不是太子,之前闹的那一出,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了太子,现下又是残了的,即便皇上立下诏书,也难服众。对三皇子的事,怀仁帝并未发落,也从未提过自己仅存的这个儿子。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就算三皇子没有伤了腿,连亲兄长都能当众射杀的人,原本拥护他的朝中大臣只怕也寒了心。 连哥哥都能杀,皇家的脸面都不顾,又有什么做不出的?这种人若生在乱世,或许还能成为枭雄,只是现在大淮已经建朝三百多年,近几年又着实乱了一番,并不需要这种皇上……而且陆四海自有耳目,即便秦太医没提起,他也听说了,三皇子自醒来之后脾气十分暴躁,对身边人动辄打骂。却不知他每发作一次,就离皇位越远一步。三皇子此刻还住在宫中,怀仁帝即便没问过,恐怕也早就知道他的作为了。这种人,难堪大任。 陆四海两眼略有些迷茫,再挤不出那菊花一样的笑容。想怀仁帝一生雄心勃勃,两个儿子却都不像他…… 秦太医见陆四海一脸阴晴不定的样子,叹了口气:“陆总管一直在皇上身边,还是劝劝皇上,宫中已没有其他皇子了,早做打算为妙。” 陆四海就咬了咬唇,一双枯树皮一样的手捏住手中拂尘,又缓缓放开,复又捏紧。得了确切的答案,他反倒不似之前一般惊慌了。秦太医说的没错,无论是再有嫔妃诞下龙子,还是从宗室过继一个,都该开始运作了。皇上的身体不知能拖到什么时候,等着宫嫔有孕,希望未免有些渺茫,也该在宗室中物色合适的人选。只是这人选却有些微妙,既不能毫无根基,又不能太过喧宾夺主。这大淮,还是要姓尤的。 只是怀仁帝的亲兄弟也只剩下六王爷了。却是只有诺县主一个宝贝女儿。想着,陆四海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抉择。末了叹了口气,这种事,他一个内侍也实在做不了主,还是得皇上认可才行。想着,打定主意要劝怀仁帝早做打算,一边唤人在上书房给秦太医安排个塌处。 秦太医自然是明白的。皇上的病情严重,他和陆四海是仅有的知情人。陆四海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太医。事情未有决断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离了陆四海的掌控的。也不争论,随了一个小太监去休息了。 陆四海踮着脚回到内室,怀仁帝斜倚在炕上,已是睡着了。陆四海看着怀仁帝在睡梦中犹紧锁着的眉头,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忙背了身去拭眼角。再转过身,就看到怀仁帝已睁开了眼睛,面上依旧有些苍白,但双目已平和了许多。 “小陆子,朕刚才梦到建云了。”怀仁帝的声音有些虚弱。 小陆子是怀仁帝未登基时对陆四海的称呼。 陆四海鼻子又是一酸,眼泪将将就要落下来,却强颜笑道:“建云公主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她就是告诉朕大漠的夜里很冷。”怀仁帝一脸喟叹的道。转而又问道:“炎锡那边有消息传回来吗?” 陆四海忙又挤出一脸笑容来:“看您说的,白侍卫才走了两天,哪里就那么快有消息回来了?” “才过来两天吗?”怀仁帝侧了侧脸,望向窗外。半晌,才淡然道:“睡了一觉,倒有些饿了,传膳吧。” 陆四海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凑到近前,讨好般的道:“皇上,您回京之后还没去过后*宫,要不要到丽嫔那去用膳?” 怀仁帝眸光一转,盯住了陆四海。 陆四海头上就有冷汗冒了出来。 “可是丽嫔许了你什么好处?”怀仁帝突然嗤笑出声,心情很好的样子。 陆四海这才放松下来:“看皇上说的,奴才伺候在您身边,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好处了?” “你个老货,一把年纪了还说这种话,也不怕叫底下人笑话。” “笑话什么,旁人还羡慕不来呢!” 主仆二人玩笑起来,就把去后*宫的事岔了过去。 不出陆四海所料,白炎锡赶了两天路,早已人衰马疲,离目的地却还很遥远。白炎锡已是整整两日不眠不休,昔日被许半青称赞过的外表已是蒙了一层尘土,原本英气十足的剑眉星眸也写满了疲倦。 白炎锡也知道自己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得就近寻了地方休息,明日一早再出发。甫一下马,那匹马就哀鸣一声,躺倒在地上。白炎锡盯着那马儿湿漉漉的双目,也有些物伤其类:“是我对不住你,”弯下身子抚了抚马的鬃毛:“睡吧,好好休息。”在他深一下浅一下的抚摸下,那马终是闭上了眼睛。 白炎锡也微微闭了闭眼,半晌,站直身子,笔直的走进了城中。 自刘依纯发作过后,吴家父女已是消停了许多。吴辉邀吴家村众人回马车上,然吴大有等人却是不待见他,宁可步行赶路,也不愿与他父女同车。 PS: 好险,差点赶不及。。。早上上班淋了一身雨,冲了三杯姜茶喝也没什么用。下班到家就睡着了。希望明天不下雨了。话说我昨天终于第一次生效了一张更新票,难道就木有人鼓励我一下咩? 第三十七章 走失 吴大有此刻心中好不懊恼。原本他以为含姐儿真的与刘掌柜有了首尾,想着若能成事,也是美事一桩,因此当时才在旁边帮了腔。想不到却是吴辉自己自说自话,现下被刘掌柜斥为自编自演,可叫他这个帮腔的成了什么人?因此也不再做那个老好人,随着吴焕等人步行在马车后面。 吴辉虽是混账了些,可并不傻,哪里看不出吴大有的脸色?心底十分不忿,觉得刘依纯让他大失颜面。丢面是小,女儿的终身可如何是好?吴大有等人对自己父女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日后回了吴家村,含姐儿岂不是要被人戳脊梁?脑筋一转,就生出一条毒计来。 这日天刚有些泛鱼肚白,吴辉借着众人都在忙着搭帐篷的时候钻进马车,悄声问道:“含姐儿,你跟爹爹说句实话,你跟刘掌柜真的半点私情也无?”、 当日刘依纯不置可否的样子给了吴含无限的希望,只觉得从此终身有靠,哪里还在意爹爹的混账事。偏过后刘依纯又当着众人的面说与自己毫无瓜葛,把个吴含臊的整日不敢见人。然即便是躲在马车里,依然觉得外面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此刻听了吴辉问话,眼圈一红,冷声道:“爹爹说的是什么话?女儿可是那不守妇道之人?与刘掌柜向来是规规矩矩,爹爹也是亲眼所见……” 吴辉哪里耐烦听她那些大义凌然的辩解,只甩着手不耐烦的道:“爹爹还不是为了你好,此刻你倒说上爹爹的不是了。我问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还打算什么?”吴含的眼泪立即落了下来:“自然是等到回乡之后,随便找个人嫁了便是。” 吴辉只得吴含这一根独苗,又生得几分姿色,一早就打算着将女儿嫁到大户人家。自己也舒舒服服过几年老太爷的日子。这回叫雁儿啄了眼,他却并不想放弃。嫁不成刘掌柜,还能嫁到别人家,天底下只刘家一家富户不成?想着,便道:“原是爹爹糊涂了,你骂爹爹几句解解恨,爹爹也不怪你。只是你的终身却不能如此草率。” 吴含闻言哭的更甚:“便是不愿又能如何?女儿的名声已然坏了,以后一辈子都要被人戳着脊梁,哪里还有什么终身可言!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取出帕子掩住脸,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哭什么哭!”吴辉更加不耐烦了。自己聪明一世,怎么生了这么个糊涂女儿,遇点事就知道哭。哭的这么大声。把旁人招来,岂不是坏了他的大计。 吴含在他喝斥之下,哭声立即低了下去。 “咱们现在在外面,便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回到村里又有谁知道?你只顾着哭。才真是没了打算。”吴辉耐着性子安抚道。 吴含低声抽泣着,指着车外道:“大有叔和焕哥儿他们都在一边看着,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到村子里一说,女儿还能有什么打算?” 吴辉听她正提到自己心头顾虑,这才将自己的打算悄声说了一遍。 吴含只用帕子掩着脸,依旧抽泣着。问道:“这样能行?这可是害人性命的事!” “如何就害人性命了?不过是把他们引开,若是在大漠里迷了路,只能怪他们自己命不好。”吴辉一脸无可奈何的道:“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爹爹也豁出去做那恶人了!” 吴含一双美眸亮了起来,期期艾艾道:“真的不害人性命,只是把他们引开?” 吴辉微笑着点了点头。父女二人又窃窃私语一番,吴辉这才心满意足的扶着女儿下了马车,在商队搭好的帐篷中选了最靠侧边的两个。也不管是谁的,径自钻了进去。 也没人去理会他们。即便是被他们占了原本的帐篷的人。也只是叹了声晦气,寻了相好的护卫处挤一挤也就罢了。 许半青更不会注意他们,她此刻比较烦躁的是刘依纯这个人。那天刘依纯跟吴氏父女把话说开之后,一反之前的温文尔雅,无赖般的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叫她连独处的时间都没有。若不是她强烈要求,只怕连解手时他都要跟过来。 然到了快晌午时,却听到外面一声惊呼,紧接着有人大声唤着含姐儿的名字。帐篷被太阳晒过之后又闷又热,便是没事,许半青也有些呆不住了,何况是听到有人大声呼救?连忙钻了出来望向声音来处。却是营地角落处的吴辉正一脸懊恼的和吴大有说着什么。 许半青走的近些,这才听得分明,竟然是吴含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你自己的女儿,自己不看好吗?”刘依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许半青对此毫不意外,从她一出帐篷就感觉到他紧随在身后的气息,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已经跟刘依纯说过很多次了,不要一直跟着她,却没有什么用。此刻有人失踪,她也懒得跟刘依纯计较了,上前几步问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吴辉闻声扫了眼周围,见商队的人都围了过来,这才将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含姐儿的水囊早上就没水了。她生性腼腆,也不会向人求助。我就想来问问含姐儿要不要喝点水,没想到帐篷里却没了人,我以为她去方便,就在这等着,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这沙漠荒芜人际,我也不敢一个人走开,只得寻了他大有叔来帮忙。没想到吵到大家了,是我的不对。” 许半青就皱了皱眉,若说他没想吵到旁人,她却是不信的。想是他自己抹不开,故意借着与大有叔说话的机会将大伙儿都引来吧。不过想归想,一个人若在大漠里走失,又是个弱女子,那确实不是一件小事。 正想着,就听吴辉朝着自己的方向哀求道:“你可要救救我们含姐儿呀!刘掌柜!” 许半青原本正想应下,偏听到吴辉叫的是刘掌柜。只得回头去看刘依纯。 刘依纯听了吴辉的话,正沉吟间,就见许半青回头看向自己。想了想,点头应道:“吴小姐一个女子,若在沙漠里走失,可是十分凶险。大家两人一组分头去找找吧。”指挥着商队护卫分做两人一组顺着营地周围向各个方向去寻。“大家都带好水。无论找不找得到,天黑前都要回到营地。”说罢,见许半青一脸焦急的样子,只得叫了她:“齐兄弟,你和我一组吧,咱们也去寻寻。” 商队众人都散了开来。 吴辉眸光微闪,又看向吴大有:“他大有叔,刘掌柜虽对咱们有救命之恩,却毕竟不是咱们村子的人。前几日闹了个大乌龙,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次含姐儿走失,恐怕也是为着那日的事羞愧难当。还求你不计前嫌,也帮我找找含姐儿吧?” 吴大有此时哪里还记得之前的芥蒂,没口子的应了下来,还道:“咱们也别全都走开了,若是含姐儿回来不见了人,又该怕了。不如你就留在这等着。其他人回来,彼此也能有个交代。”拽了把身边的吴焕:“咱们也分成两人一组吧,焕哥儿你和我一道去寻。” 吴辉原本就是想支开吴家村的人,哪里又不应的,只一脸感激的点着头,“难怪村子里都说你是个厚道人,往日是我混账了,还盼大有哥你别跟我一般计较!”说着,就要抽自己的嘴巴。 吴大有忙拦了下来:“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早点找到含姐儿是正经。”带着吴焕等人散开来,边叫着含姐儿的名字边往外去寻。 眼见着众人都走远了,吴辉一人站在空荡荡的营地边上冷笑起来。身旁的帐篷一掀,却是吴含自帐篷内探出头来:“爹爹,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爹爹晓得轻重。你一个人不要乱跑,有人回来,就说你解手回来直接睡下了,并未注意到其他人的动静。可知道了?”吴辉叮嘱道。 吴含点点头,望着父亲自马车上卸下一根挡板扛在肩上,有些担忧的回了帐篷内。 许半青跟在刘依纯身后,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含姐儿”,然周围只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唤声,根本没有其他的动静。渐渐走的远了,连旁人的喊声都听不到了。放眼四望,周围只有一片片此起彼伏的沙海,阳光下闪着黄灿灿的光芒。倒叫她眼都有些花了。 刘依纯虽自顾自的往前走,却一直留意着身后动静。听到齐涵之不喊了,回过头来,正见着她在揉眼睛。忙自怀中掏出一条玄色帕子来:“可是眼花了?把这个蒙在眼睛上,免得伤了眼睛。” 许半青接过帕子往眼睛上一蒙,不由惊叹起来。隔着帕子,视野里立即暗了下来,却毫不影响视线。古人的技艺真是巧夺天工——不过此时也不是感叹的时候,便是她垂涎这手艺,怕是也学不会。只问道:“那你呢?” 刘依纯微微一笑,又自怀中掏出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依样蒙在脸上:“这叫有备无患,懂吗?” 第三十八章 毒手 许半青见着他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笑的是他弄个帕子蒙着脸,不细看倒像个土匪样。好气则是因为即使是土匪,也是个比她漂亮许多的土匪!隔着帕子,一双杏眼依旧灿若星辰,若隐若现间,又多了几分神秘!她自己向来男装示人,人皆道她样貌清秀。那一定是那些人没有见过刘依纯! 然那貌美之人此刻却隔着帕子对着她贼兮兮的笑,登时破坏了画面的美感。便有些没好气的道:“你笑什么!” 刘依纯立即换了副脸色,一本正经的道:“谁笑了!咱们可是出来做正事的!早些寻到人是正经,尽早收了你那玩笑的心思!” 一席话把个许半青鼻子几乎气歪了。明明是他自己先笑起来的,反倒指责起她来!欺负她变脸没他快吗?嘴上又争论不过,只得板了脸与刘依纯一道往前去寻吴含。 吴大有是与吴焕一道走的。吴焕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吴辉想了想,自己年纪毕竟有些大了,不如先去寻另一组人。摆平那两个之后再去寻吴大有,他年纪比自己大,走得久了毕竟也会累,到时下手也容易些。打定主意,先奔着那叫吴三力的方向追去。 追不了多久,果然被他追上了。 吴三力见到他十分吃惊:“他辉大叔,你不在营地守着,怎么也跑过来了?”十分诚恳的劝他回去:“你自己也说了,含姐儿若是自己回了营地,见到营地空无一人,可不是要吓死了?” 吴辉抹了把脸,掩住脸上煞气,一脸焦急地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们都在外面帮我找含姐儿,我却一个人躲在营地休息。实在是羞愧,思来想去,还是和你们一起找比较放心一些。” 吴三力又劝了两句,见他说的心诚,想着含姐儿毕竟是吴辉唯一的子女,在大漠里走失,他大概也的确是慌了神。与其叫他心神不定的等在营地里,不若与自己一道,路上也能开解一二,便不再劝说。转而一边喊着含姐儿的名字一边往前走。甫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一声惨叫。再回头,就见到自己的同伴已经倒在地上。后脑着地处已有血流出来,很快渗入黄沙中,将身下碎砂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而方才还惊慌失措的吴辉却是手持着一块厚重的木板,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 “吴辉!你干什么?”吴三力惊叫起来,望着地上的血:“你杀了他?” “杀他?”吴辉第一次杀人。原本还有些紧张,此刻已然发动起来,没了回头路,反而镇静下来,面带笑容的问道:“三力,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谁见到我杀人了?可有人证物证?” 吴三力虽是惶然,毕竟与吴辉是从小一个村子长大的,大声斥道:“我就是那认证!这里只有咱们三人。除了你还能是谁下的手?” 吴辉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一个村子出来的,谁不知道谁,他与你婆娘向来不清不楚,你早就对他怀恨在心,便是趁着无人下了黑手。也是常理。” 倒地那人原是吴三力妻子的表弟,与吴三力一家向来亲厚。来往多些,也不大避嫌。但吴三力对妻子和妻弟的为人十分清楚,哪里想过什么不清不楚的问题!听着吴辉血口喷人,直气得牙呲欲裂。 吴辉却浑不在意,手持着木板走向他,“不过你妻弟也不是个傻的,你能动手,他自然也能。到最后两败俱伤,倒是叫人可惜了。” 吴三力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见吴辉走向自己,也不甘示弱,弯身在地上抓起一把黄沙扬向吴辉。吴辉不防之下,倒真个被他扬个正着,即便及时闭了眼,依旧有些许黄沙迷人眼中。也不敢此时去揉,只紧闭着眼,一张木板舞得虎虎生风,叫吴三力靠近不得。 不知舞了多久,忽听的一声惨叫,强忍着双目疼痛眯着眼瞧过去,却是吴三力陷入一旁的黄沙中,碎砂已末过了膝盖。随着他的挣扎,人也不断沉落下去。 “吴辉!快拉我上去!”吴三力朝着吴辉大叫道:“我不说出去就是了!” 吴辉闻言,将木板扔到了地上。 吴三力面上就是一喜。 吴辉却啐了一口:“呸!天都要收你,可见是不曾冤枉了你!”揉了两下眼睛,似是没什么效果,弯身自地上人身上摸索出一个水囊来,倒了些水出来,好整以暇的洗起眼来。 沙漠里就是这样,常常有人毫无征兆的陷入流沙中,越是挣扎,陷落的越快。莫说吴辉原本就想要吴三力的性命,便是平时,他也不肯去救人的。这要是一个不小心,连自己都会搭上去。想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两个人,吴辉得意的哼起小调来。 吴三力的声音已带了哭腔:“吴辉!他辉大叔,咱们从小在一个村子长大,拜的是一个祖宗,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吴辉也不搭理他,洗过眼之后,眨了眨眼,虽仍有些不适,却也能睁眼视物了。又捡起地上木板,照着地上人的头颅恶狠狠的砸了几下,几乎砸得那人面目模糊,这才放下心来,朝着吴三力的方向粲然一笑,在他的呼救声中哼着小调顺着来路走了。 吴辉也算是胆大心细,直走到营地附近,这才转往吴大有的方向。 第一次杀人,吴辉一开始心底也有些发虚,然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含姐儿嫁入富户的场景。想到自己过着老太爷的日子,休了那年老色衰的婆娘,再纳两房貌美的小妾,心中又得意起来。又琢磨着自己此刻也迈出成为老太爷的第一步了,也该好好筹划一番才是。回忆着方才的事,又在心中推算了几遍,有了个自觉毫无破绽的计策出来。 待到见到吴大有的身影,吴辉揉了揉被太阳晒得有些发干的脸,挤出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大声喊道:“他大有叔,快回来吧,含姐儿找到了!” 吴大有与吴焕二人远远听到有人叫唤,转过身来看向这边。待听清了是吴辉的声音,吴大有尚可,吴焕已是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喜道:“辉大叔,你说含姐儿找到了?可是真的?在哪找到的?” “含姐儿可是我的女儿,辉大叔还能骗你不成?”吴辉喜笑颜开的道,“含姐儿自己在营地附近乱走迷了路,幸而离的不远,已是自己回来了。我想着别让你们白辛苦一趟,就赶着过来送信了。”见吴大有也步伐轻快的走了过来,对着他道:“快些回吧,我还赶着去别人那送信儿呢!” 吴大有也是一脸喜色:“阿弥陀佛,含姐儿平安无事那就太好了!你也别赶的太辛苦了,我和焕哥儿也会帮着你去送信儿的。” 吴辉满脸兴奋的道了谢,不住催着二人往回走,自己却悄悄放慢了脚步,落后了吴大有半步。 吴焕毕竟年轻体壮,又是心系于含姐儿,此刻急着回去确定心上人平安与否,也未留意身后动静,早就跑出老远了。及至察觉吴大有与吴辉并未追上来,笑着边回头边大叫道:“大有叔,辉大叔,你们走快——”声音戛然而止。 吴大有不知何时已是倒在地上,而吴辉正拄着一块木板立在一边。 吴辉来的时候就是带着木板的,吴焕听到含姐儿的消息太过兴奋,也并未起疑。此刻却已然明白,吴辉带着木板而来,原就是打算暗算自己二人的!吴焕也是个有急智的,不急着回去查看吴大有的伤势,反倒一溜烟的向着营地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大声喊道:“辉大叔杀人啦!大有叔被打死了!” 吴辉走了许久的路,又曾与吴三力搏力一番,早就有些累了。趁着吴大有不备将其打倒,也有些气喘吁吁。见状忙又扛起木板追了起来。 吴焕年纪小,跑的可是比吴辉快得多,总算被他先一步赶到营地,心中放松下来,大喊道:“有人吗?有没有人?辉大叔杀人啦!” 紧接着,背心一痛,回过头看去,自己心心念念的含姐儿正站在自己身后。“含姐儿,”他激动的唤了一声:“你快躲起来,你爹,你爹他疯了,他把大有叔杀了,你,你快躲起来!”背上又是一痛,紧接着贴在背上的衣衫一热,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背上流淌,湿湿热热的,又带来隐隐的瘙痒。吴焕顺手在背上挠了两下,口中犹道:“含姐儿,你爹他疯了,你快躲起来。”伸出手要推吴含,却见吴含盯着他的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叮”的一声,有一物掉落在地上。 吴焕顺着声音望去,那是含姐儿平日带在头上的簪子,此刻尖尖的一端已带了点红色。 正茫然间,后脑又是一痛。 吴焕已经呆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机械般的回过头,看到吴辉满面笑容的脸——然这却是他最后看到的场景了。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PS: 智齿发炎了,左下的智齿没长好,被牙肉包住了,每年春秋都要发炎。肿了老高,现在上下牙碰不着了,今天一天就喝了点牛奶。饿得头晕眼花。这回下定决心等炎症消了一定要去拔牙!一定一定要去拔牙!!! 弱弱的问一下拔牙到底疼不疼??? 第三十九章 流沙 “爹爹!”吴含这才惊慌失措的叫起来:“现在怎么办?” 吴辉搓了搓手:“还能怎么办,拖出去埋了。”双手自吴焕腋下穿过,架了起来,瞪了眼站着发愣的吴含:“还愣着干什么,抬着让的脚!” “哦,哦!”吴含这才回过神来,弯身抓住吴焕的双脚,父女俩合作将吴焕抬到营地外一处沙丘后面。吴辉又去营地拿出那块木板,用木板掘了个浅浅的坑,将吴焕往里面一推,又将沙子推了回去。“幸好是在沙漠里,若是在泥土地上,可没这么快。算这小子命好!”吴辉站直身子,又啐了一口,这才叫了吴含:“回吧,前头教你的可还记得?” 吴含这时心里才有些怕起来,颤声答道:“爹爹,我们,杀了人了?” “不杀了他们,你日后如何还能嫁人?”吴辉眼一瞪,冷冷斥道。也不理会女儿的失措,转身回了营地。 到了营地里,对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吴含吩咐道:“把地上收拾收拾,有血的地方就用沙子埋了。”哼着小调扛着木板回到马车边,想将木板再装回去,却见到木板上沾染了点点血迹,怎么擦也擦不掉,暗暗啐了声晦气。幸而马车向来只有他父女乘坐,其他人为了避嫌,向来不到车上来。而吴家村的人都已经死的一干二净了,更没人来车上瞧他父女,咬了咬牙,将木板调转个个儿,把有血的一面朝着车内装了回去。 吴含用脚将地上血迹掩埋过之后,也匆匆回到原来的帐篷中去,却未留意那刺过吴焕的簪子依旧留在地上,簪子一头沾染了淡淡的红色。 天将将快黑了,商队众人陆陆续续的回到营地。 吴辉便一脸歉意的又是道谢又是道歉,解释着吴含如何在营地外走失了。又是如何好运找了回来。因自己怕与众人走散,加之吴含刚刚回来,还有些后怕,就一直留在营地等众人回来。 商队的护卫原本就对他没好脸色,闻言更是不愿多搭理他。又是天快黑了,依着刘依纯的吩咐,各组人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只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休息,等待着刘依纯回来。 关家磊与薛才一路同行,只默然的听着薛才的报怨,安抚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都已经走到这了,难道丢下他们不成?你放心。少主说了,到了荼城就不再管他们了。”口中说着,视线却扫过地上一物,与薛才相视一望,弯腰拾了起来。 那是一根女子用的簪子。尖端的部分带了点红色。已经凝固在上面。关家磊将那红色的地方凑到鼻端嗅了嗅,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这……”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薛才哪里还不明白那红色代表着什么,就皱起了眉。 关家磊想了想,将那簪子袖入袖袋中,叮嘱他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等少主回来再做定夺。” 二人便去了刘依纯的帐篷外等候。然而左等不回,右等未归,直到天已黑透了。也不见刘依纯的身影。 许半青半截身子在流沙中,声音已不复惊慌:“你走吧,不用管我了。”她两辈子加起来虽然只有三十余年,但连穿越这么不科学的事都经历过了,皇上也见过了。皇宫也住过了。也算是够本了。便是此刻就死了……也没什么了。 许半青闭了闭眼,又对皱着眉一脸肃穆的刘依纯道:“你就当从未认识过我。我也没和你一起进了大漠,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依纯不理她,反倒开始脱起身上衣服来。 许半青与刘依纯一路走来,不单人乏了,身上带的水也喝尽了,看着天色差不多,正准备回转过去,没想到许半青竟是一脚踏入了流沙中。刚觉得脚下沙石有异样的时候,许半青第一反应就是往回跑,却是越想跑陷得越深。等到她想起可以用轻功的时候,沙石已经没过膝盖。 还是刘依纯大声呵斥让她清醒过来。这是流沙!流沙和沼泽一样,踏进去就是一脚进了鬼门关。而且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无奈之下,许半青只得停住所有动作,眼巴巴的望着刘依纯。 二人出来却并未带什么趁手的工具。许半青想将背上长剑丢给刘依纯,若是抓着剑鞘,好歹也能有一点助力。至于电影电视里常见的,将剑丢在流沙中再踩着剑飞出去,她是不敢尝试的。一是她对自己的轻功实在没什么自信。二是万一失败的话,不但人要再落入流沙中,连唯一可依仗的剑都要丢了!到时即便再想出什么法子来,也没有工具可用。 见到刘依纯脱衣服,许半青有些愕然,却很快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若是将衣服撕成条,结成长绳,配合着轻功,或许可以一试!眼中就带了些期翼,然而扫了眼衣料,又有些不安起来。作为商队的掌柜,又是名剑山庄的少主,身上这衣料可不便宜,不知道她赔不赔得起……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只得轻声道了声谢,等着刘依纯将长绳抛过来。 刘依纯将撕成条的衣服结在一起,又在每个绳结处用力抻了抻,这才点点头,又在一端拧了个两拳大小的绳结,这才抛向许半青的方向。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轻了,大漠入了黑之后风又大。只见着绳子在半空中被风吹的荡了一荡,落在了离许半青两臂远的地方。 若是平时,许半青只要伸长了手臂就能够到,偏此刻人在流沙中,哪里敢乱动。拿眼探测着距离,蓄势待发的预备着,一旦测定好,就伸手去抓,这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计划! “别动。”就在许半青欲要伸出手之时,刘依纯低低唤了一声,声音虽低,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许半青就停住了动作,不明所以的望向刘依纯。 就见刘依纯抽手将绳结收了回去,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道:“这一手我可很久没露过了,你可要瞧仔细了!” 许半青知他是故意逗自己,想让自己放松下来,也配合着笑了起来,“那我可要仔细看看,说不准就偷学回去了呢!” 话虽带着调侃,然两人却都不敢真正放松。 刘依纯大叫一声,使了个巧劲,长绳一头的绳结在空中兜了个圈子,又直直的朝着许半青的方向飞去。刘依纯立即转过身,也不看许半青到底接住了没有,使出全身力气往外跑。随着长绳越来越直,刘依纯的心也悬了起来。直到感觉到绳子一端传来的重量,这才松了口气,眼角有些湿润的感觉。 许半青借着他一拖之力,终是又找回了脚踏实地的感觉,随着吐出一口长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是手脚发软。这回真真是死里逃生。“多亏了你了!”许半青一脸感激的对着刘依纯道。 奇怪的是刘依纯并不转过身来,反而背朝着她站了一阵,这才转过身来,展颜笑道:“确实是多亏了我!回头你可得给我供上长生牌位,初一十五上点贡品。” “呸!”许半青就啐了一口:“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不若拿些实际的东西谢你。” 刘依纯一双杏眸闪着熠熠光辉,似乎在问,你拿什么谢我。 许半青被他看的脸上有些发热,掩饰般的低下头:“天色不早了,趁早回去是正经。也不知道其他人找到吴含没有。”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刘依纯恨不得拿她的这句话堵回去。正有点意境,想多给她点暗示的时候,偏她又提起不相关的人来。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又是那个给自己一行人添堵的人,若不是她乱跑,齐涵之又怎么会落到流沙里去?想着,刘依纯心底对吴含的不喜更甚。 天已经黑透了,关家磊等人在营地仍不见刘依纯回来,不由有些发慌。暗暗点了点人数,除了刘依纯与齐涵之以外,吴家村的另外几个人都没回来。关家磊掂了掂袖袋中的簪子,想到那簪头上一点血迹,心头不由一沉。少主虽是名剑山庄的传人,但自小就对些刀剑功夫不感兴趣,向来偏爱一些奇巧淫技,被家主多次批为玩物丧志。后来少主脾气上来,私自跑出家门,等名剑山庄寻到他的时候,已是做了边陲小镇上的商队掌柜。 对武林世家来说,其实最缺的并不是人,而是钱。行走江湖,哪一样离得了银子?名剑山庄也算几百年的声誉,做个寿,摆个酒,那银子便如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了。便是名剑山庄现任家主刘老爷子,也收了许多佃户。刘依纯虽不擅武艺,经商也算是件正事儿,总比他老是倒腾些木匠活的好——这是刘老爷子的原话。若是实在无法维持武林世家的声誉,做个闲散富户也就罢了,毕竟也能保得子孙后代衣食无忧。又担心刘家的一根独苗苗会出什么意外,这才派了关家磊过来保护。 第四十章 狼群 这些话死死的埋在关家磊的肚子里,他从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名剑山庄在江湖上屹立多年,未必就没有些仇家的。若是被人知道刘家的少主刀剑上有些拿不出手,又一个人在大漠里跑商,后果殊难预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是刘依纯行事低调,也难免被人撞破身份。一来二去的,大家知道他是名剑山庄的少主,也算给了几分薄面。自那以后,关家磊就更谨慎了,几乎寸步不离的守护在刘依纯身边。只是这次……捏着簪子的手紧了紧,这次却是失算了。吴氏父女本是少主在路上不得已救下的,看起来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伪装的呢?现在吴家村来的人也都一去不回,少主又不见踪影。 关家磊想了又想,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实在按捺不住,决定去探探吴氏父女的底细。若是少主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便是拼死,也要先为少主报了仇再说。 因此关家磊找到吴辉时,面色就有些不善。 吴辉一下子收割了几条人命,却全没被人识破,正沾沾自喜间,就见关家磊一脸严肃的走过来。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想了又想,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破绽,这才堆了满脸的笑意:“关护卫,可是刘掌柜有了消息了?”他想着关家磊是商队的人,最关心的就是掌柜的安危,拿这个话题来引他,应该能够成功转移他的注意力。 见吴辉强颜欢笑的样子,关家磊心中又是一紧。若是没事,他心虚些什么?更加印证了自家的推算。也不多废话,将袖中的簪子抛到吴辉面前:“你看看,这可是你女儿的东西?” “正是!”吴辉见一根女式发簪在面前一闪而过,心头一松。原来是这回事。倒唬了他一跳。“想是小女粗心,幸而被关护卫你拾到了。若是碰上那眼皮子浅的,恐怕就寻不回来了。”顺便拍了关家磊一记马屁。 寻到了发簪的主人,关家磊却丝毫不见喜色,反而确认般的问道:“你可看清楚了?的的确确是你女儿的发簪?” “这还能有假?咱们商队里就一个女孩儿,这发簪是女式的,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吴辉理所当然的道。 关家磊就冷哼一声,大声唤“庄立省”。 庄立省原本就在不远处歇着。关家磊来找吴辉,他是看得十分分明的。只是他看吴辉十分的不顺眼,连带的也不想和关家磊说话,就闭着眼睛装着假寐。然此时听到关家磊的唤声。不得不站起身慢吞吞的挪了过来,冷眼扫了下吴辉,这才问关家磊:“关护卫,什么事?” “将吴氏父女捆起来,没我的话。任何人不准放开。”关家磊横眉怒眼,厉声喝道。 庄立省愣了一愣,这才满脸愉快的去抓吴辉。 吴辉就不干了。“哎你们干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我?”挣扎了起来,却哪里是庄立省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庄立省自身后扭住双臂,解下腰上汗巾,将他双手捆在身后。 “姓庄的!你可不能趁刘掌柜不在就公报私仇!关家磊。你到底要干什么?”吴辉挣了两下见挣不脱,立即破口大骂起来,夹杂了许多污言秽语。 关家磊本也没打算只是捆起来就了事。 边示意庄立省去将吴含也控制起来,边拾起方才扔到吴辉面前的发簪:“我问你,你女儿的发簪上为何有血?” “什么血?”吴辉犹要争辩,眼角扫过发簪一端上的血迹。那血迹早已经干了,在火光下暗淡无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飘散在鼻端。坏了事了!吴辉这才忆起。这是含姐儿用来刺伤吴焕的发簪!却是如何到了关家磊手里?口中却嘴硬道:“我不知道什么血,这发簪我也没见过。” “哦?”关家磊冷哼一声:“咱们商队里就一个女孩儿。这发簪是女式的,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却是拿吴辉的话来堵他的口。 吴辉这才醒悟到自己方才失言,若不是双手被捆,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关家磊也不与他多说,见那边庄立省已经扭了吴含过来,这才叫了薛才来,“看住这两个人,看看从他们嘴里能问出什么。我要去寻少主。”然心里却十分悲凉。看那发簪上的血迹,少主肯定是受了伤了,又一直未归,恐是凶多吉少。不知该如何向刘老爷子交待。 刘依纯与许半青此刻却对营地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夜色中,刘依纯正瑟瑟发抖。 本来白日里出来寻吴含,又是约定了天黑前一定要回去。刘依纯就只穿了件略厚一些的外套,此刻已经变成绳子,也被丢在流沙附近了。他当时只想着做个记号,若是二人再走到流沙附近,也能警醒些。却忘了大漠的夜里向来会有大风。 许半青原本默不作声的走在一边,见他一直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别是刚才用力过猛闪了手? 又是一阵大风吹过,扬起的尘沙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见刘依纯抖得更甚,这才醒悟到他应该是冻得发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也不想的自身上脱下外衫:“你看你,冷了你就说呗!难道我还能看着你受冻不给你衣服穿?” “我我我不,不冷。”刘依纯打着哆嗦道。 许半青就皱起了眉:“听话,你若是冻病了,商队可怎么办?这大漠里又没有大夫。”说着,不顾刘依纯的反对,将外衫披到他身上。 带着体温的衣衫披在身上,刘依纯觉得略略好过一些。心头涌入一股暖流。然转瞬想到自家被冻得发抖,却是齐涵之一个女孩子将外衫脱给自己穿。虽然那是一件男装,依然让他觉得十分窘迫。原是想抖抖男子汉的威风的,不想却落了个笑话。想到此节,原本想揭穿齐涵之性别的话就咽了回去。罢了罢了,还是装作不知道吧。若是说了出来,自己明知对方是一个姑娘家,还穿了人家脱下的外衫,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便更沉默了一些。 许半青哪里知道刘依纯在想些什么,只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随意找着话题来说:“你说,吴含到底找到了没?” “不知道。”刘依纯兴趣缺缺的随口应道。心底暗暗想着到底在什么样的时机,才能跟齐涵之把话说清楚呢?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耐心了。整日里看着她为些不相关的人和事烦恼,偏偏就不肯多看他一眼! 许半青耸耸肩,见他不愿搭话的样子,只得也住了口。 二人正走着,突然黑暗里什么东西闪过。许半青眼力较为敏锐,立即就发现了异常。指着那处问道:“你看那里,可是有什么东西?” 刘依纯依言望过去:“哪里有什么?”鼻翼却耸了耸,似是嗅到了什么。 许半青学着他的样子嗅了嗅,有一股略带腥臭的味道随着风飘过来。而风来之处,正是她刚才觉得看起来不对劲的地方。 二人相视一望,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呜嗷——”一声。 许半青背上汗毛就竖了起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听到了。”刘依纯面上也严肃起来。 “难道……”许半青结结巴巴的道:“你觉得会是我想的那样吗?” 刘依纯不说话,将外衫系好,不再随意披着,身子也挺直了一些。 许半青已经不需要刘依纯的回答了,远处一对对的绿芒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是狼群。 沙漠里有狼群并不稀奇。许半青前世也是看过动物世界的人,搓了搓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这才问道:“有火吗?” 刘依纯摇了摇头道:“没用的。你看这数量。” 许半青远远望着,远处的绿芒已经密集了起来,默默数了数,数了几次也数不清楚,只得颓然放弃。手中却突的被塞入一物,摸了摸,是几个火折子。不由奇道:“你不是说没用吗?” “真到危急时,聊胜于无。”刘依纯淡淡道:“咱们一人身上留几个,以防万一。”顿了顿,又补充道:“商队里的人听到狼嚎会出来找咱们的,只要坚持住就行。” 然他却摸了摸手中唯一的一个火折子,知道自己二人这回是九死一生了。 行走在大漠上的商队,最怕的就是遇到狼群。沙漠的环境贫瘠而又恶劣,对生活在沙漠里的狼群来说,食物是十分稀少的。若是能遇到落单的行人,或是遇到防备不够紧密的商队,它们就可以饱餐一顿。一开始的时候行商的人准备不足,往往都送入狼口。后来行商时就有了条不成文的规矩。商队若是听到狼嚎声,就立即坐成一圈,多点几堆火,火中洒一些特制的药物。便能保得平安。也就是说,无论这些狼叫多少次,商队里的人也不会出来查看的。何况这里不知道离商队有多远,他们能不能听到都是两说。 而他与齐涵之两人,却是只身在此,除了许半青的长剑,连半点防御所需的东西也无! 第四十一章 险境 关家磊的确如刘依纯所想,听到了狼嚎声。立即召集所有人围成一圈。至于吴辉父女,此时谁又会在意他们到底怎么样呢?依旧被捆在一边,远离众人的圈子。然而关家磊却是心神不宁。少主此刻尚未回来,又不知身上伤的重不重。至于刘依纯已经死了的可能性,却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偏心底又一直怀疑着,若是少主未死,为何这么晚还不回来?若是伤的太重了,而又遭遇到狼群,岂不是很危险?甚至乎他还在怀疑会不会是因为刘依纯受伤流血才引来了狼群! 想到此节,他立即便坐不住了,“嚯”的站起身来。坐在他旁边的薛才就看向了他。 “少主还在外面!”关家磊沉声道。“我们坐在这里,虽然安全了,但是少主如果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庄立省却不认同他的想法:“先不说你的少主可能已经死了,就算咱们现在冲出去,也不见得护得住他。” 这一点关家磊早就想过了,只是不愿去承认这种可能性,闻言立即怒瞪向他:“你在说什么,难道你就巴不得少主死了?你别忘了,他不但是我的少主,也是你们的掌柜!” “甪杨镇每年不知要死多少掌柜。”庄立省冷哼道:“在哪个商队做护卫都一样。”虽然在刘依纯的商队待遇优厚一些,也不见得他要拿命去拼。如果是遇到悍匪,也许庄立省会拼死护住掌柜和货物。但是遇到狼群……即使说出去,大家也会认为是那个掌柜倒霉。何况掌柜虽不在,货物却还是在的。只要护住货物的安全,一样可以去荼城贩卖。就算是回了甪杨镇,将货物售出,他也可以分回一部分工钱。这是商队约定俗成的规矩。 关家磊瞪大眼。一甩袖子:“你不去就算了,犯不着说什么死不死的!”扭头看向其他人。 有的人就低下头不看他,也有的人将头扭向一边,耳朵却竖起来听着这边动静。 关家磊一看之下更怒:“好,你们都不去,我去!”取了弓箭和箭囊,翻身上了马,围着众人绕了几圈,便要策马而去。 “等等!”一向不爱说话的薛才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薛才向来胆小,但另一层面来说。这也让他十分的谨慎。因此刘依纯平日里也放心叫他做一些后勤的工作。关家磊却一直有些瞧他不起。此时见他站了出来,眼角微微闪动,点了点头。又冷眼扫过围坐在火堆边的众人,“你们很好。”冷冷丢了一句话,默然在一边等薛才。 庄立省又有些不乐意了,“薛才,你走了谁看着马?”马群遇到狼群时。会因天性而狂躁不安,因着薛才御马有术,才能让马匹安静下来。若是薛才走了,马群乱起来,才真的是商队的大损失。 关家磊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不过是些马而已,就算商队的货物全部丢失。名剑山庄也没放在眼里。哪里及的上少主的性命重要? 薛才干咳了一声,示意关家磊稍安勿躁,在拴马的地方倒腾了一阵。这才翻身上了马。 庄立省还要再说些什么,薛才已是一声呼哨,策马朝着刘依纯白天走开的方向冲了出去,而商队的全部马匹,包括拉车的马。全部尾随在他后面跟了出去。一时间扬起阵阵尘沙,薛才的声音自雷鼓般的马蹄声中远远传来:“这样你就不用担心马了。” 庄立省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薛才把马都带走了,其他人怎么办?就算度过危机,也只能在这里等死,难道徒步走去荼城? 饶是关家磊正是又急又气之时,也几乎笑了出来,暗道薛才好样的。也懒殆再与庄立省说什么,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薛才已放慢了速度,等关家磊追到身边与他并行时,扬起脸来微微一笑:“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刘依纯与许半青二人已被狼群围了起来。 发现狼群的时候,二人就已经一路向着营地的方向狂奔,但跑了没多久,就发现靠近营地的方向野狼更多。许半青就有些胆颤,又有些疑惑:“它们为什么都聚在这里?” 刘依纯停住脚步,一边凝神戒备着身边,一边摇摇头:“不知道。” “难道它们原本就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许半青抚了抚胸口,开始有些怀疑。 刘依纯耸了耸肩,望着眼前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的绿芒,“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狼群一般是冲着血腥气来的。自从来往的商队都携带了专门对付野狼的药物之后,沙漠里的狼群好似与商队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般,只要商队不去招惹狼群,狼群也不会到这条路附近来。除非是饿得很了,或者,商队里有特别吸引它们的东西。比如说,血肉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刘依纯的话给了许半青某种暗示,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许半青就觉得耳边隐隐听到些类似啃咬的“咯吱咯吱”声,还伴随着布料被撕扯破裂的声音。 “现在怎么办?”许半青定了定神,问道。 刘依纯答不出来。如果说狼群原本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他们刚才奔跑的举动就是犯了大忌了。回头看看,果然身后已有绿色光点在慢慢靠近。它们很谨慎,又似乎在等待某种指令。不由暗道:完了。 许半青也想明此节,有些沮丧。“我们是不是自己送上门了?” 虽然时间和气氛都不对,刘依纯听着她的声音,却有些想笑的感觉。而他也真的笑出声了。 “有什么好笑的!”许半青嗔道。 刘依纯干咳一声:“没什么,严肃点,咱们正在被野狼包围呢!”然他的声音却一点也不严肃。 大概是因为刘依纯的笑意,许半青的身子略放松了些,神情却更加严肃起来。身后的狼群已在逐渐靠近,而前面的那一群似乎还在争抢什么,并未注意到二人。不过大概也要不了多久了。 远处隐隐有亮光在靠近,许半青借着那光已然看清楚前面那群狼在干什么了。它们正在争抢撕咬着的,那是……许半青眯了眯眼,似乎是一个类似人形的物体。 由不得她多想,身后又传来一声狼嚎声,听着声音,离他们又近了一些了。而远处那一点亮光却不如身后狼群离的近。是转身迎敌,还是往前冲到那亮光处,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身后是一群饿狼,而身前的,隔着那些似乎已经饱餐一顿的狼的,是可能的救兵。不过看着前面绿光的数量,许半青实在怀疑她刚才看到的人形物体是否足够他们吃饱的。 “往前还是往后?”刘依纯却在一旁问道。 这正是我在考虑的问题啊!许半青几乎要哀嚎出来!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有选择困难症的? 正纠结间,右手背一热,似是被什么东西包住了。低头一看,刘依纯已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一起。”刘依纯坚定道。“往前也好,往后也好,我们一起冲出去。”无论生死。 许半青咬了咬唇,看着前方已有几点绿芒似是注意到己方,将长剑自剑鞘中抽了出来,一指前方:“前面!” “好。”刘依纯道。然拉着她的手却不放开。 许半青感觉着他手心的温度,同样也感觉到冰凉的手指,突然鬼使神差的道:“其实我是女人。”说不定两个人就要一起死了,再瞒着他好像有点不太好。 “我知道。”刘依纯轻笑起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许半青不敢看他,只紧盯着前方,握剑的手紧了紧:“你说。” “我送你的衣服,”刘依纯凑到她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廓上,“你能穿一次给我看看吗?” 许半青哑然,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想到这个!不过说不定两人真就要一起葬身狼腹了,与被狼群撕咬过的残骸相比,穿一件自己喜欢的女装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想着,点了点头:“好!” 话音一落,二人就不约而同的纵身向前。 近了,更近了! 很快到了最近的狼面前,许半青一跃而起,自上而下一挥,“噗”的一声,一股热流直直喷射到脸上、身上,与此同时,浓浓的血腥气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原本在周围徘徊的狼立即转向二人的方向,一只看起来略高一些的狼朝着二人仰起头来,发出“嗷——”的一声。 许半青几乎是立即就后悔了,血腥气能让狼的野性更甚,她怎么给忘了! 不过当是时也由不得她再考虑许多,狼群似乎十分有组织的分散出一些来,呈弧状向着他们靠过来,却不见如何动作,只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刘依纯伸手自她背上取下剑鞘,拿在手中,自嘲的笑道:“比没有强。” 许半青却笑不出来。领头的狼已纵身向她的方向扑过来。不及多想,右手按住剑背,拦在那只狼的前胸。但那狼的嘴已离她十分近了,近的她在黑暗中也已经能够看到那闪亮的獠牙,以及扑鼻而来的腥臭味。 第四十二章 突围 许半青被一只狼扑到,左手死死抓住剑柄,右手隔着剑背贴在野狼的胸口上。她的手指似乎都感受到手下野狼刺手的毛发,以及皮毛下瘦骨嶙峋的身体……许半青拼尽全力抬起腿一脚踢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求生的*让她爆发了潜力,这一脚竟将野狼踢飞了出去。然她自己也是冒出了一身冷汗,双手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贴着剑背的右手打着颤。腿上放松,落了地,这才觉得双腿也有些打颤。回头看了眼刘依纯,也是一脸骇然的望着自己。 不过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那野狼被一脚踢开,似是着了恼,后腿微微弓起,前腿原地刨了两下,又撑直了身子发出“嗷”的一声。原本在四散在周围的野狼似是得到某种指令,缓缓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连原本受了伤的那只狼也重又凑了过来,因是伤在肩膀处,前脚略有些跛,后腿却也弓了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领头那只狼长号一声后,又低下头双目死死的盯住许半青,一只前腿在地上刨了起来,直刨的尘土飞扬,好像这样就能减缓些怒火一般。 许半青与刘依纯也缓缓移动脚步,二人都是身体微侧,一边肩膀靠在一起。此时许半青倒有些庆幸自己是用的左手剑,这样她和刘依纯并肩而立,就完全不会影响对方出招,也更能弥补对方防护的缺失。 只可惜刘依纯拿的只是没有杀伤力的剑鞘。 念头刚过,对面狼群已然发动,刚被许半青踢出去的头狼率先一扑而上,抬起一只狼爪挥向许半青。 “叮”的一声,刘依纯动了,手中剑鞘将将撞在头狼的利爪上。 许半青不等心中反应过来,手中长剑已条件反射一般划了一条弧线。顺着剑鞘削向狼爪。 那野狼既然能在狼群中有一定的地位,自然也不是个傻的。立即翻身滚向一侧,身子在半空中扭成一团,同时后腿借力一蹬,却是正正瞪在刘依纯肩上。利爪抓过之处,登时将刘依纯肩头衣服抓破。它也的确彪悍,在此种境地之下,也不忘了搞个偷袭。幸而刘依纯的衣服还算厚实,又是半空中未使足全力,只是微微破了点皮。饶是如此。也让刘依纯肩膀麻了一麻,手上剑鞘险些把握不住。 见头狼受了挫,围在一旁的狼群就有些按捺不住。一个个停了刨地的动作,后腿弯曲,身子向后弓起,几乎伏在地上。许半青却知道,这种姿势只会让它们在跃起时能借住更多的力量。 然那头狼却是有些不甘。龇着牙“呜”了几声,在空旷的深夜里,听起来似是小儿夜啼一般。周围狼群好似得了谕令一样,弓着身子,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配合着发出“呜呜”声。许半青却听的有些毛骨悚然。刘依纯就抓了她的右手捏了捏。 虽然没说话。许半青却明白他是叫她冷静下来。越是害怕,越是容易慌乱,就更容易被野狼找到破绽。 此时的营地里。庄立省等人却坐不住了。外面狼嚎声越来越多,关家磊与薛才却是带着全部的马走了。他站起身来向着狼嚎声来处望了望,也看不清什么。重又坐了下来。 突然旁边一人说道:“掌柜的向来待咱们不薄。” 庄立省侧目望过去,说话的是和他同住一条街上的甘福。这甘福虽没什么本事,却是和他光屁股的交情。当年加入商队。也是因为他的引荐,便瞪了他一眼:“那你跟过去数数有多少狼?” 甘福便不出声了。只是脸上仍旧有些忿然。 突然又一人站了起来:“又不是一个人,怕个鸟!咱们这么多人,跟着关护卫去,也叫那些畜生尝尝爷这砍刀的厉害!” “没错,怕个鸟!薛才那个孬种都过去了,难道咱们连孬种都不如?” 顿时一群人都沸腾起来。 庄立省叫住这个又去唤那个,见实在压制不住,只得不语坐在一边,却是抽出了腰间缠着的长鞭。 甘福见状用手肘碰了碰他:“庄老三,我知道你也不是那胆小怕事的……”余下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喏喏的闭上嘴。 待众人都拿着武器站起身,庄立省也跟着站了起来。甘福这才后知后觉的站起身来,憨厚的咧开嘴,笑道:“庄老三,三哥,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 偏巧此时狼嚎声停了下来,静谧的夜色中甘福一把粗憨憨的嗓子分外明显。庄立省又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堵上他的嘴。难道非得开口承认自己错了不成? 幸而也没人在这个时候开口讥笑庄立省,众人拿了家伙一窝蜂一样往营地外走。 一直被捆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吴辉却嚎叫起来:“别走,别走,诸位大哥,好汉!先放了我啊!”顿了顿,想想自己被揭破了杀人之事,又改口道:“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 然此时哪有人理他们?只有甘福厚道些,对着他的方向叫道:“别喊了,仔细把狼招来。”吴辉却哪里肯听,他只知道这些人要走了,就剩下他和含姐儿,还是被捆住的,而营地周围还有狼!那是狼啊!狼要是来了,他和含姐儿岂不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想到含姐儿在一边,他登时又有了主意,叫道:“哪位好汉放了我,我就把含姐儿许给他!不,送给他做妾!”眼巴巴看着众人听而不闻的走出营地,又哀嚎道:“做丫鬟,通房也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含姐儿还是闺女,就算卖到窑子也能值个好价!” 吴含眼见耳闻自家爹爹涕泪齐下的不堪样子,闭了闭眼,扭过头去。 众护卫走出一段,仍旧听见吴辉在后面喊着“救命”的声音,隐隐还夹杂着女子低低的哭泣声,以及吴辉责骂女儿“赔钱货、没用的东西、哭不死的小娼货”的声音。 甘福又有些不忍:“就这么丢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事?” 庄立省这回是真真不耐烦了:“就算真有事,也不过是报应罢了。你没听关护卫说他们做了些什么好事?”想了想,知甘福向来是个厚道人,又安慰道:“放心吧,他们不是还有同伙?说不准就躲在营地附近,等咱们走了,自然会去放开他们。咱们现在走了,倒是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甘福想想的确不见了吴家村的其他人,便不再言语。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许半青也有些力竭了。她人虽无事,身上外衫却已被狼爪抓的一条条破损,里面棉絮随着动作微微飘动,时不时掉落一点在地上。刘依纯也没好到哪去,肩上又多了几条爪痕。 不过与他们对峙的那头野狼也没讨得便宜,一身皮毛已多处受伤破损,伤口处的皮毛沾了血水,凝成一块一块。 到此时其他野狼终于忍不住了,身子虽维持着弓起欲跃的姿势,口中却接连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再不走就更难走了。”刘依纯以背抵在许半青背上,不知是为了撑住自己的身体,还是为了撑住许半青,气喘吁吁的说道。 许半青环视一周:“能往哪走?” “营地的方向是不行了。”刘依纯也扫了眼周围:“咱们先找个突破口,突出重围,再作打算吧。” 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许半青咬了咬唇,眯着眼凝神观察四周,营地的方向虽有隐隐火光,却是一直不见靠近,也不知是商队护卫赶过来查看,还是营地那边也遭遇了狼群。就在此时,许半青眸光一闪,见到了先前被它刺了一剑的那头野狼。 那只并不是头狼,又受了伤,身上带着血的味道。而他两侧的狼虽也是面朝着自己的方向蓄势待发,却时不时扭过头朝着它嗅上一嗅。只是头狼不时发出的声音又将它们的注意力引回中间来。 许半青就用手肘悄悄撞了撞刘依纯,示意他看向那个方向,又朝着头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刘依纯会意,点了点头:“要活着。” “放心。” 二人仿似达成某种协议,刘依纯双手握紧手中的剑鞘,纵身跳起,将剑鞘高举过头,直直砸向头狼鼻尖。 那头狼虽受了伤,却哪里肯服,四脚蹬地向后一跃避开,甫一落地,就重又冲了上来。刘依纯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双手平举剑鞘,朝着头狼冲来的方向一伸,剑鞘直直插入头狼口中。被头狼用牙齿咬住,发出利器摩擦的“吱吱”声,听的人全身汗毛都要倒竖起来。那头狼却是不肯松口,死死咬住剑鞘猛力甩头,要将剑鞘自刘依纯手中夺过。 刘依纯自然不肯放手,身子一沉,双腿扎了个马步,双脚几乎嵌入到黄沙中,一人一狼僵持了起来。 就是此刻! 许半青一猫腰,脚一点地,朝着那早前被刺的野狼冲了过去,手起刀落,又是在那只狼身上划了一道口子。也是她运气好,正正划在大动脉上,鲜血喷射而出,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一些。 被刺的野狼发出一声呜鸣声,周围的狼群愈加躁动起了。没了头狼的指令,许半青附近的野狼俱都顺应着本能将头扭了过来,绿莹莹的双目闪着嗜血的光芒。 PS: 总算赶得及了!晚上和朋友吃饭,公事私事聊了大半天,回来就有点晚了,早上晒得被子也没收,幸好没下雨。 第四十三章 脱困 许半青虽早有心理准备,然看到如此多的狼在近距离下盯着自己,也是十分紧张。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手心流了太多汗水而让剑打滑。她很想在裤子上蹭蹭手。不过现在却不行。现在她必须握紧手中的剑,不仅仅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刘依纯,他们说好的,要活下去! 身后刘依纯那边的动静她已经注意不到了。能做的,只是握紧剑,出招,再出招! 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野狼受伤吃痛的呜鸣声、嗜血的嚎叫声,这些她通通都听不见。只有一个声音不停不停的在她耳边,在她脑海中不断不断的重复:活下去……活下去! 等她回复意识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血肉狼藉。满地的血迹与碎肉,已经有一些野狼不再攻击她,转而埋头撕咬着倒在地上的野狼。许半青心下有些恻然,同类相食,大概是这世上最惨烈的事情了。只是她没得选择。 看着时机似乎差不多了,许半青迅速退后几步,避开了战场。 狼群已然混乱,仅有少数野狼注意到她的离开,立即跟上几步。 许半青右手掏出火折子一捻,火光立即在指尖燃起。那几头野狼就停了一停,互相望了望,似乎是有些犹豫。 许半青咬咬牙,将火折子往野狼的方向一抛,不等它们避过,又掏出个火折子燃了起来。 这回就有一头野狼转头去看身后正在饱餐一顿的同类。又看了看指尖燃着火焰的许半青。 慢慢的,慢慢的,一头狼退了回去,又一头狼退了回去…… 许半青强忍着心中的喜悦,抛掉手中的火折子,又捻燃一个。 这一回,没有野狼再看她了。全部退了回去,加入那一场惨烈的盛宴中去。 她知道,他们赌对了。 许半青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却不及伸手擦拭,一扭身向着刘依纯的方向跑去,右手仍平伸着,拿着一个燃烧着的火折子。她不敢跑的太快,怕火会被风吹熄,也不敢跑得太慢,很怕会来不及。她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刘依纯的声音了。 眼见着跑到一人一狼僵持之处。她甚至没看清到底是什么状况就将手中几近燃尽的火折子抛了出去! “快走。”耳边一声低呼,一只温热的手抓住她的手,几乎是拖着她向远处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天边已有些微的泛白,许半青再坚持不住,甩开那只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刘依纯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她,伸手搂她入怀。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都平安无事了,乖。”然他自己的身体却也在微微打着颤。 许半青在那听惯了的温柔中。反而哭的更甚,顾不得许多,“叮”的一声。长剑落地,反手死死搂住刘依纯的背:“我以为我来不及了……”泣不成声。 启明星悄悄的升上了天际,悄然望着这一对劫后重生的人…… 关家磊和薛才出了营地没多远就停下来了,狼嚎声远远传来,马群有些略微的慌张。薛才安抚了几句。这才问关家磊:“关大哥,不知你有什么计策没有。” 关家磊不过愤然而出。哪有什么计策。况且他连少主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只得紧了紧背上箭囊,摇了摇头。 薛才想了想,道:“小弟倒是有一计,不知能不能行。” 关家磊一听大喜,道:“快说来听听。” “咱们带着这么多马,不若制造点动静出来。那些野狼谨慎惯了,见咱们声势大以为人多,说不定就退开了。”薛才正色道。 这算什么计策?关家磊无奈叹了口气,原也该知道不能指望薛才有什么大谋略。只是与旁人比起来,他倒是有情有义,况且他其实心底早就没了主心骨,只得点头道:“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成与不成,总要试过才知道。”就算失败了,大不了自己交代在这大漠里,反正少主生死不知,他也没什么脸面再回名剑山庄。 二人就就近寻一些干草树枝。 沙漠里哪有什么树木,不过在地上扯些沙棘出来,缠绕在一起,绑在马尾后面。 一开始的时候并不顺利。马匹本来听到狼嚎声就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又要在他们尾巴上弄东西。不过薛才可以说是从小在马堆里长大的,自然不惧,安抚了一阵,第一匹马肯了,其他马也就乖顺了许多。 如此就耽搁了一阵,倒叫庄立省与甘福等人自后头赶了上来。 见到关家磊,庄立省有些赧然的别过脸,还是甘福憨憨的与关家磊打了个招呼,众人之前的芥蒂就算是揭过了。 众人肯帮忙,关家磊自然没有不肯的,又将薛才的计谋讲了一遍,招呼众人一起帮忙。 这回人多,动作自然就更加迅速。只是收集沙棘的时候耽搁了点时间。 沙棘是沙漠中比较常见的一种植物了,其根深扎在沙漠深处,表面连接成网状。普通的风沙根本无法奈它们如何。只要地底深处还有水,沙棘就能成片成片的生长起来。但沙棘的根茎也十分牢固,众人剑砍刀劈之下,等到每匹马身后都搭了一定数量的沙棘时,已用掉了许多时间。 听着远处的狼嚎声此起彼伏,虽是还有几匹马身后的沙棘还不足够多,关家磊也不愿再等下去了。吩咐众人检查身上的武器,又彼此匀分了一些火折子——这是甘福的建议。若是薛才的办法不能吓走狼群,就将那些沙棘点燃,就算是折了这些马,人却可成功逃脱。 虽是甘福开的口,关家磊看着在甘福身边木着一张脸的庄立省,也知这其实是庄立省的主意。便朝着他点了点头。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等到众人准备好,手持着火把一鼓作气冲到狼嚎传来之处时,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这哪里还是荒芜的沙漠,简直是人间炼狱。 只见地上随处可见毛茸茸的断肢残骸,间或还夹杂了一布料和棉花。稀稀落落几只狼正在其中啃咬着什么,不时发出血肉被撕裂的声音。还有几只狼还在其中翻找着什么,偶尔两只相对时还压低了头,尾巴直直的挺在身后,龇起锋利的牙齿,发出“赫赫”声。 关家磊立即就白了脸,早就忘记了之前众人商讨下来的决定,翻身下了马,疯了一般在地上的残肢中翻找起来。 薛才无奈的看了眼庄立省。 庄立省也煞白着脸,强忍着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带来的不适,对着众人摆摆手。 看这个样子,不知道死了多少狼,可想而知这里曾发生过的惨烈的战斗。不过这里加起来也还有十来头野狼,却是不敢掉以轻心,招呼着众人将沙棘扯下来点燃,大家伙儿分头持着燃着的沙棘冲了进去。 其时刘依纯与许半青早已跑远了,狼群撕斗了一番后,也不知去了何方。剩下来的几头不过是在找些残渣进食罢了,见了这么多火光,哪有不怕的,一窝蜂一样的跑掉了。 庄立省这才走到关家磊身边,却不知说些什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关家磊抬头木然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不顾满地的血腥,只机械般的翻找着。 庄立省知道他在找刘依纯,只得悄声招呼众人:“都帮着找找刘掌柜……”至于找的是尸体还是别的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了。他只期望刘依纯死时不要太过痛苦,甚至隐隐有些期盼刘依纯是直接毙命又被野狼分食的一干二净,不要留下半点痕迹。不然若是留下一只手或者一只脚,甚或是残缺不全的头颅什么的……只是想到那场面,庄立省都有些作呕,却是不敢表现出来。他尚且如此,何况是一心为主的关家磊? 众人也明白庄立省的心思,都帮着关家磊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甘福惊叫了一声,众人便全都放下手中毛茸茸的残肢围了过去。 甘福身前的地上,是一根白骨。与别处看到的骨头不同,略粗壮了一些,骨头上还粘连着一丝皮肉。那皮上是没有毛的…… 庄立省就有些不忍的别过头。薛才却已是抽泣了起来。 关家磊也靠了过来,先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白骨看,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紧接着就跪倒在地,徒手在那白骨附近翻找起来。 众人都不敢再看,庄立省叹了口气,道:“关护卫,有道是生死有命……” “不可能!”关家磊斩钉截铁的道,然尾音却变了腔调,带了点鼻音。 关家磊头也不抬的在地上翻着,将抓到的碎肉,皮毛都直接抛了出去。突然身子微微一震,自底下抽出一块碎布来,凑到眼前仔细瞧着。 一旁的薛才会意,取了火把送到他面前。 关家磊借着火光仔仔细细的分辨着,突然大叫一声:“我就知道!”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少主!我知道你不会死!”末了,却是喜极而泣。 众人不明所以,也低下头来仔细查看,只见关家磊手中拿着的碎布,虽然已经被血染的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却能看出只是一块普通的粗布。而刘掌柜的衣饰,却向来是有专人做的,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寻常人家才用的粗布。 大伙儿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惊叫。原来关家磊接连大悲大喜之下,竟然昏死过去。 第四十四章 叫花子 太阳一点点自大漠边缘爬了上来,霎时间一片光芒万丈。 刘依纯与许半青相拥着,享受着这一刻劫后余生的喜悦。 半晌,刘依纯才道:“好了吧?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真是个煞风景的人! 闭着眼,感受着清晨的阳光毫无遮挡的照在自己脸上、身上,身子渐渐有了暖意,许半青的呼吸渐渐平顺了下来。就有些赧然,推了推刘依纯:“放开我。” “不放!”刘依纯理所当然的答道。“好不容易才抱到的,你就看在我也辛苦了一晚上的份上,多让我抱一会儿吧!” 因这话里带了些歧义,许半青红了脸,哪里肯依他,支起手用力去推他。 “哎哟!”刘依纯就痛呼一声,正巧被许半青推到了伤口处,手臂一痛,被她挣了开去。他伤口又痛,捂着肩膀垂下身子。 许半青还以为他在装腔作势,啐道:“活该,叫你胡乱抱人!”说完见他人虽映在金灿灿的阳光里,面色却一片青白,这才有些慌了:“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了?”俯下身去看他。是了,他昨晚一开始肩膀就受了伤,而她刚才似乎就恰好推在他肩头。况且也不知道他后来独自与头狼搏斗时有没有受了伤。 她自己冲入狼群时虽是凶险,但毕竟还有武器傍身。刘依纯却只有一根不顶什么用处的剑鞘而已。何况刘依纯当时不但要牵制住头狼,还要想办法不能让头狼发出声音去指挥狼群,艰难程度并不亚于许半青。而之后二人又是一路狂奔着逃出来的,并不曾查看过他身上伤口。 许半青正又羞又愧地暗骂自己的疏忽,刘依纯却突然使力一扑将她扑倒在地,死死的按在身下:“这回还不让抱?”整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双手也紧紧抓住她。另她动弹不得。 她登时恼了起来。枉她满心担忧,却原来刘依纯压根就没什么事!看他这个样子,只怕还好着呢!便死命挣扎起来,大叫道:“刘依纯,你混蛋!” 刘依纯只是抓着她,许半青又恼又羞,也不住的挣扎着。 纠缠间,刘依纯又是“哎哟”一声,却是不放手。 这回许半青可不上当了,也不理他。依旧挣扎推攘着。刘依纯毕竟有伤在身,受力不住,身子一歪。被推倒在一边。 许半青撑着地面坐起身,理了理乱成一团的头发,扭过头啐道:“我看你还是不累,昨晚没被狼折腾够是吧?” 刘依纯却咬着唇,鼻子不住喘着粗气。不发一言。 因之前背着光,许半青也看得不甚分明,此时阳光直直的照射在刘依纯身上,这才发觉刘依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下数十处。一身衣服几乎被撕成几片,只堪堪能够蔽体而已,裸露在外的肌肤洁白如玉。却是布满了一道道伤痕。尤其是肩头处,原本就被狼爪给抓破了,想是后来又被抓到过。皮肉几乎绽了开来,微微外翻着,又因为时间过的有些久了,有些暗褐色的血迹凝结在上面,好不狰狞。 “怎么伤的这样重。”许半青心中微微有些触动。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伤口,又有些不敢。心里暗暗胡思乱想到。伤的这样重,是不是应该打狂犬疫苗?就算不打狂犬疫苗,好像也应该打破伤风什么的吧?只是这时候哪里有那些东西?别说那些根本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就算是想用什么清洗一下伤口,在这大漠中也是不能够的。 二人的水囊里虽有些水,却是从树上引下来的汁液,喝是能喝,却不见得能够用来清洗伤口。 半晌,刘依纯缓过气来,见许半青在一旁咬着手指,面上阴晴不定的样子,便有些好笑的问道:“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其时许半青面上红晕未退,咬着手指,一脸凝重的样子,很有些小孩子扮作大人的稚气。一双狭长的眼落入刘依纯眼中,只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偏许半青丝毫不解风情,叹了口气,放下手,问道:“你不会得什么怪病死掉吧?”她也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古人来形容狂犬病破伤风甚或是伤口感染发炎一类的东西,更不知道如果发作了该如何处理,只得用怪病来形容。 “我能得什么怪病?我可是向来洁身自好,没沾染那些烟花柳巷的。”刘依纯便一脸正色的答道。 许半青正寻摸着用什么能给刘依纯处理一下伤口,闻言“唔”了一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谁和你说这个了!” 刘依纯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看你那样子,呆呆的,像个痴儿!” “我的样子怎么了!”许半青不服气道,她是担心他,他倒好,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斜睨着他上下扫了几眼:“你倒很是应该看看你自己的样子,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 刘依纯身上衣衫早已破的不成样子,除了一张脸还算干净,倒真的和叫花子又几分相像。不过许半青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一头长发几乎乱成个箩筐样,被她理了几下,也没理出什么花样来。身上棉袄也是多处破损,还有几处露出的棉絮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刘依纯杏眼微眯,嬉皮笑脸的道:“叫花子岂不是和你这个讨饭婆正凑成一对?咱们俩啊,谁也别嫌弃谁!” 许半青顺着他意有所指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再照了照地上人影,可不是一颗头几乎有两个大,再把持不住,也“哈哈”笑了起来。 笑够了,也歇够了,天也渐渐热了起来,二人四下张望,想寻处阴凉些的地方躲着日头。只是放眼望去,俱是一片片闪着金光的沙砾,哪里有什么阴凉处可躲? 刘依纯想了想,望着日头的方向,捡起许半青掉在地上的长剑,走到沙丘的另一边掘起沙土来。 许半青不明所以,跟过去看了半天,这才看出些味道来。 沙漠表面是热的,但沙地底下却还是凉的,若是挖个坑躲进去,好歹也能阴凉一阵。 许半青就拿了剑鞘来,跟着掘起沙土来。 挖了好半晌,总算是挖出一个能容下两人的深坑来,刘依纯就拉了许半青的手:“讨饭婆,随着叫花子躲一躲吧!” 许半青虽脸上有些绯红,却也没挣脱,随着他躲入了沙坑中。 只是气氛却有些尴尬起来。半晌,许半青干咳一声,低声问道:“嗳,你说商队的人怎么样了?”昨晚那么多狼,二人光顾着逃脱,也没过去看看。不知道商队的人有没有遇上狼群。 “他们听到狼嚎声,自然是在营地里燃起火堆,狼群看到比较多的火光,应该就不会过去。”刘依纯若无其事的答道。 许半青就“哦”了一声,却忽地想起刘依纯明明昨晚和她说过,商队的人应该会出来救他们的。正想再问,又想到刘依纯应该是怕她失了依仗,畏首畏尾起来,才编了谎话来骗她的。心中有些后怕,若是她以为商队的人会来救人,死撑着留在远处,那可真的是羊入虎口了!只是刘依纯原也是担心她,便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只得闭上嘴不说话了。 不知是日头实在太过火热,还是些别的什么原因,周围的空气也渐渐热了起来。 许半青突然觉得有些太过热了,扭过头去想问刘依纯热不热,这才注意到刘依纯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已是一片酡红。而那握着自己的手,则是滚烫滚烫。伸出空着的手摸了摸刘依纯的额头,不由惊道:“你发烧了!” 刘依纯却好似没事人一般,一双杏眼灿若星辰一般闪闪发亮,几乎要晃花了许半青的脸:“我没事。” 许半青看着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急道:“都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轻轻一挣就挣脱了刘依纯的手,站直了身子,在身上四处翻找起来。只是翻来找去,也找不到可用之物,不由急得直跺脚。 刘依纯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发烧了,不但身上似火一般滚烫,身子也是疲软无力。就是不想许半青担心,才装作没事人一样的。见状轻笑了起来:“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不过是发个烧,死不了人的。” 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许半青再看看他,原本红润的双唇已多处干裂,沾染了点血迹在上面,唇色却也是惨白惨白的。四下看看,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漠,跺了跺脚,弯下身来,撑起刘依纯的身子:“走,我们去找水源去!” 却说关家磊晕倒之后,薛才便做主抬了他回营地。灌了些水下去,人就清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营地里,关家磊就有些喜忧参半。喜的是狼群聚集处并未发现刘依纯,忧的却是刘依纯依旧不知踪迹,在这茫茫大漠中,若是走失了,也是生机渺然。 见他醒了,薛才便一脸凝重的指着营地一角对他道:“吴辉死了。” 第四十五章 老鼠洞 对于吴辉会死这件事,众人并不意外。 虽然营地里燃着掺了药物的火堆,却不足够完全烧足一整夜。只是薛才的表情似乎预示着这件事另有内情。 关家磊与众人一起随着薛才到了营地外。这里并不是当初捆绑吴氏父女的地方,地上一片凌乱。对于吴辉的死状,大家也早就猜到了。因此对着满地的碎骨肉虽是觉得有些作呕,也没有人像昨晚那样不敢直视了。 不过关家磊却发现,地上似乎只有吴辉的衣服。 吴含自那次那件事之后就换回了女装,而且是以她的身份来说较为华美的女装。大概是他们从吴家村就带出来的。对此众人曾嗤之以鼻,逃难的时候,长得略微齐整些的女孩都恨不得打扮得叫人多望一眼都不肯,哪有像吴含这样还带着女装的?所以之后刘依纯说与吴含并无私情之时,大家也都没什么想法。就算二人真个发生过什么,那也是吴含自己送上门。这个年代女人的名节就是一切,像这样逃难时也不忘带上漂亮衣服的女人,在关家磊等人看来,无疑就挂上了不洁的标签。 而刘依纯又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碰到个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就按捺不住的人。这也是众人为何下意识的就排斥吴氏父女的原因。之后关家磊指出吴辉伤人的事时,就更没有人为他们辩解了。吴辉自己又是默认了的。 不过众人虽讨厌他,却也没有讨厌到要让他死的地步。此时见到他死无全尸的样子,未免有些恻然。最后还是关家磊招呼着众人替他草草掩埋,竖了根木板算是留作记号。 “少主还没找到,等我们找到少主,再回来把你送回家去。”关家磊在木板上写上吴辉两个字,口中念念有词。 在吴辉坟头上浇了点烧酒。众人收拾了东西,就上了路。 至于往哪个方向走,关家磊心里也没头绪。取了地图出来看了看,此处离荼城只剩下几天的路程了。想着刘依纯熟悉这条路线,若是没回营地,说不定会先往那边走。便与众人约定分做三队,朝着三个方向前进,最后在荼城汇合。关家磊自然带一队,薛才由于这次得了众人信服,也带了一队。至于另一队。众人都推甘福,甘福却一脸为难的望着庄立省。 只是众人虽不再怪庄立省,却也不愿认他为首领。见状只是装作没看到一样不出声。庄立省抿了抿唇,拍了拍甘福的肩膀,道:“大家伙都认可你,你又怕什么?” 甘福只得低了头不语,心底却想着遇到事还是要多与庄三哥商量一下才是。 众人分了装备物品。货品都交付给了薛才这一队。关家磊交代他这一队主要是护住货物:“咱们出来这一趟,吃了这许多艰辛,可不能白跑一趟才是。”、 “放心吧,我省得的。”薛才个子虽小,嗓门却比以前亮了许多。 此刻的许半青却在大漠中迷失了方向,半扶半抱着刘依纯。此时刘依纯已然神志不清。身子软软的靠在许半青身上,机械的随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许半青凭着感觉往营地的方向走。可是走来走去,四周仍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漠。 忽然许半青眼角一跳。觉得远处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动。侧头望过去,似乎是什么动物。隔得远,许半青看的不甚分明,只知体型比野狼略小一些,也不知是什么。不过她想着有动物的地方。自然离水源也不会太远,便转换了方向奔着有动物出没的地方走去。 走得近了些。那动物立即警觉的竖起了耳朵,朝着二人的方向望过来。 许半青打量着那只动物,那是一只短腿尖耳的动物,一身浅褐色的皮毛在阳光下微微闪着红色,腹部则是浅黄色的。此刻一脸警觉的样子,黑豆一样的眼睛盯着许半青眨啊眨。许半青的心狂跳起了。 不管这是只什么动物,也不管它为什么落单在这里,至少它身上有血有肉。 折腾了一宿,许半青早就饿了。摸了摸袖中仅余的一个火折子,舔了舔嘴唇。刘依纯现在身上有伤,又是神志不清,在她能找到的东西里,这只动物的血大概是最适合刘依纯的东西了。而她自己则可以烤肉来吃。 想着,许半青将刘依纯轻轻放倒在地上,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死在这的。”说罢,捏了捏腰后的剑柄,蹑手蹑脚的向着那动物的方向靠过去。 谁知她刚一有动作,那只短腿尖耳的家伙竟然身子一矮,掉转头跑开了。四只脚看起来虽短,步子却迈得十分快。许半青只觉得有种看武侠片里面的特效镜头一样,一片重影一晃,再定睛看去,面前哪里还有什么活物? 不由得有些沮丧,赌气一般的取下长剑往那短腿的小动物方才所在的地方一丢。口中咒骂道:“真是倒霉!连你都欺负我!” 发完脾气,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了,又不能将身上唯一的武器丢弃不要,只得嘟着嘴一步一挪的走过去。 低头拾剑的瞬间,许半青又发现一些异常。 此处的沙丘与别处不同。 大漠里除了被植物覆盖的地方,都是些松散的碎砂,甚至一脚踩下去,还会带起一股灰来。而此处却不同。虽表面也有些碎砂,踩上去的感觉却不甚松软,似乎底下有些坚硬的东西。许半青想了想,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不由大喜。原来这沙丘表面的浮沙下,却是掩藏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 像这种洞口原是不容易被发现的,想是方才那只短腿的动物就是在这寻找什么,将这洞口刨大了一些。许半青又被引着过来捡剑,自然就察觉出来了。 地上一个拳头大的洞,在许半青的认知里,估计不是老鼠也是黄鼠狼或者狐狸一类的动物。这些动物都有贮藏食物的习惯的。 若是平日里,许半青自然是不肯做这种事的,只是在这个时候,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抽出长剑就插到洞口里捅了捅。想了想似乎不对,又以剑为器掘起土来,不多时就将洞口扩大了一倍。然那洞口却比她以为的深上许多,直到挖出来的土已经变成暗褐色了,依旧不见任何东西。 不过许半青却不会在这时候气馁的,土壤变了颜色,就证明这下面是有水份的。只要有水,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别说是叫她挖个老鼠洞了,就算是叫她吃老鼠,她也是肯的。 心里虽这样说,然她自己却也被这个想象给恶心了。不过也没办法,只得继续挖下去。 又挖了一阵子,许半青突然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直觉般的回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方才那只短腿的动物并未走远,此刻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黑豆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若是只有这一只也就罢了,偏那个短腿后面还带了三只与它几乎一模一样的动物,只身材略瘦小一些。想是它的子女吧。 许半青昨夜才与群狼血战一番,此时不过是四只搞不清是什么的动物,体型比狼还要小一些。她也并不如何害怕了,只有些担心的望了一眼刘依纯的方向,见他好端端的一个人躺在沙地里,身边并无什么动物出没,这才放下心来,凝起神来持剑望向那四只小短腿。 不过她虽摆出防御的架势,心中却并无什么杀意。想必任谁被四对黑豆一般的小眼睛这样盯住,也不容易产生什么恶意吧?动物也是生命,它们又没做什么害人的事。自己已经挖了半天的土了,它们只是在一边看着,并未如何动作,更没有去威胁毫无防备能力的刘依纯,想来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动物。 想着,许半青收了剑势,尽可能用温柔的声音道:“你们也是在这找吃的吗?” 略大些的小短腿眼神炯炯的望着它,慢悠悠的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看地上被她挖开了许多的洞口,又抬头看了看她,却是回过头去,舔了舔紧紧尾随在它身后的另一只小短腿。那被舔的小短腿脸上立即湿答答的一片,却是很享受的样子,口中发出稚嫩的“呦呦”声。 许半青的心就又软了一些,叹了口气,几乎有掩面的冲动。对着这几只小萌物,她还能怎么办呢?还是抓紧时间去看看别处还有什么吃的吧!想着,就要往刘依纯的方向退去。没想到脚下一紧,低头看去,那只略大些的小短腿正咬住她的裤脚,黑豆一般的眼睛微微闪烁着,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怎么了?”许半青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柔软,弯下腰想去摸一摸它,那一身绒绒的毛,看起来就手感很好的样子,不知道摸起来会怎么样。可惜手却落了个空。她一伸手,黑豆眼就十分警觉的退开了,歪着头看着她,一双黑豆眼眨啊眨的,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她在做些什么。 手帕之交 许半青看着黑豆眼那一副萌萌的样子,嘴角不由弯了起来,站直了身子道:“你又不让我走,你到底要做什么?” 黑豆眼头又朝着另一个方向歪了歪,突然转过身朝着后面三只小萌物“呦呦”叫了两声。三只小萌物立即撒欢一般跑到洞口,两只前脚不住的刨动起来。很快那洞口就越来越大。 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三个肥嘟嘟的小屁股露在外面,尾巴还一翘一翘的。 许半青不明所以的在一边看着,过不多久,三只小萌物又欢天喜地的跑到大萌物的身边来,发出“吱吱”的声音。许半青往洞口的方向看去,原本拳头大小的洞口已经变成半米宽了。不得不感叹,这三只小萌物的进度还是挺快的。 正想着,裤脚又紧了紧,许半青低头一看,那只大萌物又咬住了她的裤脚,正死命的往洞口的方向拖。许半青便随着它的力道来到洞口旁,往里面探了探,洞并不深,土壤看起来有些湿润,而在洞底,还有数个拳头大小的洞口。大萌物跳进深坑,站在其中一个小洞口旁,又抬起头来看她。 许半青想了想,抽出长剑对着那洞口倔了起来。那只大萌物立即手脚敏捷的跳到一边,避开被她掀翻的土壤,却是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的发出“呦呦”声。随着洞口越来越大,许半青也发现几分异样。越往下挖,挖出来的土壤颜色就越深。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求助般的望向刘依纯的方向。而刘依纯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地。她就有了种想叹气的冲动。 偏这时那大萌物发出尖锐的“吱吱”声,不满的在她垂在地上的长剑上拍了一爪。许半青哭笑不得,她怎么有种在监工的监视下做苦力的感觉?只得依旧往下挖去。 挖着挖着,突然那四只大小萌物发出欢天喜地的“吱吱呦呦”声,好似四重奏一般。连许半青自己也惊喜的叫出声来! 那洞口竟然有水流出来了!虽然只有一点点。比小拇指还要洗一些,好似轻风一般拂过地面就消失不见了。许半青揉了揉眼睛,眼见着那一小股流水清清澈澈的淌过洞口,又很快渗入地底不见了。然洞口深处流出的水却丝毫不见少。 难道这里竟有地下水? 许半青又惊又喜,也顾不得许多,顺着那洞口一直往下挖去。这回不但水流越来越大,甚至隐隐能够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随着水声越来越响,那四只大小萌物突然停了手舞足蹈的动作,不约而同的向后跑开去,直跳到了深坑外面。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盯着许半青的脚下。 不等许半青反应过来,“哗”的一声,一片泥土兜头兜脸的朝着她扑过来。还夹杂着冰凉的水珠。 许半青避之不及,被淋了个满头满脸。也不着恼,反而“嘿嘿”的大小起来。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水,那刘依纯岂不是有救了? 就在她惊喜之时,那流水在最初的喷发之后。变得缓慢下来,水面很快就没过了她的脚面。再看洞口外面,四只大小不一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正挤着一双双黑豆眼发出欢快的叫声。 兽鸣“呦呦”声,水流涓涓声,许半青两世为人。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声音!想也不想,低头捧起一汪水来凑到鼻端闻了闻,还带着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却没有什么奇特的味道。略微用舌尖蘸了一点,喝起来似乎也有些甜美。她这才放下心来,真真正正的为着自己的发现喜悦起来。而那四只大小萌物早就扑倒水边,屁股一厥,四条长短不一的尾巴左右摇摆。头却埋在水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来。 许半青跨到一处干燥的地面。盯着那水,虽是有四只大小萌物在不断的喝水,水面却依旧缓缓的自深坑中涨了上来。而那四只萌物光顾着喝水,连水淹了上来都没注意到。等到它们发现时,半截身子都已经没在水中。大萌物这才惊慌失措的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咬着小萌物的脖子将它们一个个拖离水面甩到一边,自己也跳了上来。 许半青在一旁看的捧腹大笑。 听到笑声,四只萌物呆了一呆,四对黑豆眼不约而同的转向她的方向,四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又不约而同的歪了一歪,整齐的好像有人在指挥一样。许半青正失笑,突然那四只萌物一下子乱了队形,一个四肢贴地伏在地上不住打滚,一个则用一只前爪不住敲击着地方,一只用两条前爪掩住了脸,还有一只更夸张,直接翻起了跟头。 许半青就着水面照了照自己,原来是自己头上脸上沾满了泥土,自己也好笑起来。叱道:“你们几个家伙,抢在我前面喝水不说,还敢嘲笑我!”说着,抓起一捧带着泥的水泼向那在地上打滚的萌物,将它也淋个正着。那被淋到的萌物呆了一呆,黑豆眼猛地眨巴了两下,及至听到同伴朝着自己发出“吱吱”的叫声,这才反应过来,不住的甩头摆尾要抖落身上的泥土。 许半青也不理它,自中间捧了一捧清水,清洗起自己的脸来。 等到脸上洗下来的不再是黑水了,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再看那水,已经自深坑中缓缓流出,在地面形成了一条微弱的溪流。虽是流不多远就渗入地面不见了,但可以想见,只要这水不停,这里早晚会形成一片新的绿洲。 许半青自己喝了几口清水后,这才跑到刘依纯身边去,见他双目紧闭,浓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淡金色的阴影。他若不站起来,谁会发觉他是男子呢?许半青微笑着,有些吃力的将他扶了起来,几乎是扛着将他拖到水边。先用帕子沾了水给他擦了擦脸,这才用水囊装了点清水过来,小心翼翼的灌入刘依纯的口中。 只是刘依纯依旧昏迷不醒,那水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连颈上的衣服都濡湿了一片。许半青想了想,把心一横,回头瞪了眼那几只萌物,恶声恶气的吩咐道:“把眼睛蒙上,不许偷看!”也不管它们听不听的懂,径自含了一口水在口中,捏住刘依纯的双颊,将双唇凑了上去。 刘依纯的唇干燥的已经起了些硬皮,却是十分滚热。许半青脸上就带了些臊热。不过现在不是顾虑那些男女之别的时候,许半青将水渡了过去,又死死抬住刘依纯的下巴,不让他把水吐出来。见这个方法的确有效,又连续灌了几口水给他,以手背试了试刘依纯的唇,已经湿润了许多。这才略微放下心,取了帕子打算给他清洗伤口。 回过头去,却见到两只小萌物正学着她方才的样子,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将嘴凑到对方嘴上。不过小萌物的嘴巴尖尖的,根本凑不到一起,只有两个鼻头贴在了一起而已。另外两只小萌物则站在一边用两只前爪挡在脸前,却是放在了鼻梁上,将将露出一双黑豆眼,眨巴眨巴的盯着那两个嘴对嘴的家伙猛瞧。 许半青不由又羞又恼,偏又不好对着几只小动物发作,只得赌气般的啐了一个,将手中的帕子打湿,给刘依纯擦拭起身上的伤口来。 擦过洗过,许半青也已一身疲惫。原本折腾了一宿,又扶着刘依纯走了这么久,就有些累了。挖那个坑更是挖得她两手发酸,此刻心系之事能够暂时放下,便再没有力气了。也懒得挪动,将湿帕子在刘依纯脸上一盖,想了想,又自刘依纯怀里掏出他原本那条帕子,照样打湿了盖在自己脸上,身子一仰,也躺在了旁边的地上。 然人虽躺下了,心却平静不起来。 她脸上蒙的帕子,正是原本刘依纯蒙的那块。只不知刘依纯当时是从哪个角度蒙的,当时贴在他唇上的那块,现在是在哪个位置……许半青就有些臊热。转念一想,水都喂过了,一个帕子,又能怎样?偏又觉得脸上蒙着的帕子也变得热了起来,忍不住翻身坐起,将帕子在水中洗了洗,重又蒙在脸上,却是过不一会儿又热了起来。 许半青扑到水边,捧了冷水拍了拍脸,面上臊热依旧不解。侧头望了眼刘依纯,依旧静静躺在地上,虽是蒙了帕子,依旧可以看出他白皙的肤色。 “有什么了,不就是用了同一个帕子?这就是人们说的手帕之交!你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许半青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语的说道,然那渐渐清晰的倒影却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样子。许半青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再看了眼刘依纯无知无觉的样子,暗恼着伸手打乱了水中的影子,一翻身又倒在地上。毕竟是累得狠了,呼吸渐渐绵长起来。 因此她并未看到,刘依纯脸上蒙着的帕子微微动了动,似是有人在帕子下面微笑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流水 许半青是被一阵悉悉索索声吵醒的。睁开眼睛一看,日头已有些偏西了,刘依纯正蹲在水边不知在捣弄些什么。撑着身子坐起身来,理了理头上身上。 “你醒了?”刘依纯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笑吟吟的问道。 倒是许半青有些疑惑,他是什么时候醒的,不是昏迷过去了吗?怎么现下看起来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站起身来,一块帕子自身上飘落到地面,许半青弯身捡了起来,随手塞进袖口。 刘依纯走过来,脸上似是刚刚清洗过,鬓角略带了些湿气,温声问道:“饿不饿?” 好像要回应他的问题一样,许半青的肚子立即“咕噜噜”叫了两声。这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能不饿吗?不过饿也没办法,这荒野大大漠中,难道还能有吃的主动送上门来?她原本倒是有随身携带干粮,不过都挂在马上了。此时倒有些后悔,当时离开营地的时候为什么不骑马呢?想着,就叹道:“要是我们出来时骑了马就好了。” “那样更危险。马遇到狼的时候就先慌了,万一把你摔伤了,咱们说不定早就葬身狼腹了。再说马肉也不好吃。”刘依纯一脸看弱智的样子看着她。 许半青就有些恼:“谁说要吃马肉了?我是想到干粮都挂在马鞍上,咱们也不至于没吃的。”疑惑的视线扫向他:“不过你怎么知道马肉不好吃,难道你吃过?” 刘依纯点了点头:“当然吃过。常在大漠里走的,谁还没吃过马肉的。乞颜部那边的人也经常吃呢!” 像刘依纯这样带着商队的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吃马肉,许半青不得而知。可以想见的是,不到绝境时,应该没有人舍得吃掉自己的坐骑吧?终于那些专门用来食用的则另当别论。见刘依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又不知他到底经历过些什么,才能在短短几年成长为一个大掌柜,只得换了话题道:“还是别说那些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我?”刘依纯耸耸肩,“我没什么事。” 许半青看着他面色红润,确实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但是昨天他又确确实实晕倒过去了,便有些疑心,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热,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你早上都晕过去了。” 刘依纯哂然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我家又是三代单传,我爹就教我练了一门较为独特的内功心法。在我没有知觉的时候。这套心法就会自行运转,增加功力不说,一些小病小灾的也都能挨过去。” 世上竟有如此奇妙的事?许半青这个身体的原主也许有些内力,但她自己却是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些的,暗暗盘算着以后有机会也要学上一学。不过眼下当务之急却是尽快找些能够果腹的东西。两人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比常人耐饿一些,却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想着,便道:“你这门功夫可不管人肚子饿不饿吧?你要是没什么事了的话,我们就尽快出发去找吃的吧。”一边说着,一边取了随身的水囊要去装清水。 然到了水边却大吃一惊。这还是她昨天挖出来的那一小股水流吗?源头处的小洞已被扩大成能钻进一个人那么大的洞口。而那个深坑也被扩大了许多,形成一汪小池塘。一侧略低些的岸沿处又留出一个豁口,水正顺着那个豁口缓缓流出。顺着水流望过去。原本只流了几米远就被干涸的沙石吞噬的流水,已经流出了很远,目测下来可能有快五十米了。许半青眨了眨眼,她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而已吧?便扭头去看刘依纯。 刘依纯见她终于发现了,就有些兴奋的笑了起来:“这里竟然有水源。若是只任水自然的流出来,不知道要流多久才能蓄起水来。我将洞口又挖开了一些。相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能形成一片新的绿洲。”顿了顿,又一本正经的道:“日后咱们的后人经过这里,也可以自豪的说,看看,这片绿洲可是我的祖先开出来的。” 许半青就啐了一口,“谁和你咱们?”不过心底里也为那种场面感到些微的自豪。 若是真的能在这里形成有规模的绿洲,不单来往的商人多了一处休憩的地方,便是附近的小动物们也多了几分生机。想到这,许半青又想起头先那四只大小萌物,便问道:“你醒了之后没见到那几只小动物吗?毛茸茸的,超可爱,而且好像听得懂人话一样,还会嘲笑我!”说着,忆起那几只萌物嘲笑自己以口渡水给刘依纯喝,面上便略红了一红。幸而她躺在太阳下睡了一觉,原本用来遮阳的帕子也被她自己攥成了抹布一样,一张瓜子脸就被太阳晒得泛了红,因此此刻虽是有些窘态,若不仔细看也不容易看出来。 若是被刘依纯追问起来,可要如何回答?难道如实相告吗? 不过刘依纯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并未说些什么。许半青又有些疑心他是不是发觉了什么,便问道:“你就不问问它们为什么要嘲笑我?” 刘依纯在她喂水给他的时候还是昏睡着的,后来许半青在他身边躺下又坐起,又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他才醒。不过他一睁开眼就见到两只尖嘴短腿的动物摆着一副亲吻的姿势,机灵些的动物,向来善于模仿人类的动作。他又怎会不知许半青在他昏睡时做了些什么?只是想着许半青自言自语说的那些手帕一类的话,晓得她面薄,所以不想逼得她太甚罢了。 此时许半青这样一问,刘依纯反倒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女人啊,还真是麻烦。只得装模作样的反问道:“它们为什么要吵醒你?” 许半青怔了怔,突地一跺脚:“我不告诉你。”低头装了水,转身望向四周:“咱们往哪边走比较容易找到吃的?” PS: 今天状态不好。别人大姨妈都是肚子疼,奇葩的人却会头疼。实在疼的受不了了,先睡了,大家安。 第四十八章 名字 刘依纯举目辨别了方向,指着一边道:“咱们先随便找些能吃的东西,再往营地的方向走。” “还回去?那边不是有狼吗?”许半青不解的道。 刘依纯就有些好笑:“你以为狼群一直留在一个地方等着你去找啊?”沙漠里的狼向来是群居在大漠深处,具体在哪还没有人去找过。不过平日他们也不到商队行走的路线附近来。前日想是有什么味道吸引它们过来吧。想起见到狼群时,那些野狼正聚在一起啃咬着什么,刘依纯的眸色一暗,怕是商队里出了什么事,有了血腥气吧。无论如何,还是要回营地查探一番的。 许半青哪里知道他那么多心思,只是揉着肚子犯愁去哪里找吃的。 半晌,刘依纯才回过神来:“这里地下既然有水,附近应该也有些植物。”俯身在地上听了听,但水已然被挖了出来,也听不出流向了,也有些犯了难。当时光想着开出水源来,倒是忘了这一节。 二人正两眼一抹黑的互望,突然听到身后“呦呦”的叫声。 许半青低头一看,却是早上那几只小萌物回来了。“你们回来了啊?”许半青弯下腰将围着自己打转的小萌物抱在怀里。这只是小一些的三只中的一个,倒是不怎么怕生,任着她将其抱在怀中,口中却不住发出“呦呦”的声音。许半青顺着它看的方向望去,就见到那只大一些的萌物正捧着些什么望着自己的方向。她顺手摸了摸手中小萌物的毛发,果然如自己所想一般,光顺而又柔软,口中对刘依纯说道:“快去看看它拿的是什么。” 刘依纯依言过去,要接那大萌物手中的东西。却见地上的一双小短腿飞快的一跃,已是跳到一边。一脸戒备的望了望刘依纯,又往许半青的方向看了看。刘依纯就苦笑起来,对着许半青摊了摊手。 许半青此时已看清那只动物爪子里捧着的是一堆类似根茎的东西,不由惊喜万分:“你是来给我们送吃的吗?”话音未落,怀中的小萌物已跳了下去,对着她摇了摇尾巴,又跑到大萌物身边,坐在了地上。那大萌物却是上前几步,将捧着的东西往高举了举。 许半青弯身接了过来,那大萌物才又跳了回去。做了一副捧着东西吃的样子。许半青就笑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大萌物咧了咧嘴,这才带着小萌物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许半青就对着刘依纯举了举手上的东西:“喏。我有吃的了。你快去找你的吧。”说着,促狭的挤了挤眼。 刘依纯会意,苦笑起来:“它们只认你,不肯把吃的给我的呢,看来我就要饿肚子了。真是命苦啊……”说着,不再看向许半青,身子随意往后一仰,躺倒在地上。 许半青倒以为他认了真,叫道:“喂,我和你闹着玩呢。这个东西我还不知道怎么吃呢,快过来帮我看看。” 刘依纯只一动不动的不做声响。 许半青就起了疑心,难道他之前都是装的。身上的伤根本就没好?上前了几步,小心翼翼的问道:“刘掌柜,刘掌柜?” 刘依纯突地跃起,一把捉住她的肩膀:“怎的又叫的生分起来,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名字。” 之前从狼群包围中逃脱后。许半青被刘依纯死死抱住,大惊之下唤了他的名字。许半青就有些窘迫。“本是想叫你吃东西的,你不吃拉倒。”径自去了水边清洗那些状似根茎之物。 刘依纯也凑了过来,蹲在她旁边帮忙洗着:“喏,这个是要把外皮削掉,吃里面的肉的。”说着,手脚麻利的取了许半青的长剑在水中洗了洗,削掉那根茎上黑褐色的外皮,露出里面白嫩嫩的肉来,咬了一口:“是甜的。” “真的?”许半青倒觉得那东西看起来有点像萝卜。就有些不信,自家也削了一块来吃,果然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唔,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还挺好吃的。” 刘依纯边嚼着便含混不清的答道:“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大漠里的商队若是没了食水,也经常挖这个东西来吃。不过因为只长在靠近水源的地方,轻易也没人去挖它,怕以后来的人会找不到通往水源的路。” 这个道理许半青是明白的,就好像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若是前人把树刨掉了,后人也就无处去乘凉了。 吃完了东西,天色已略有些暗了,算来二人已经休息了一大天,此时倒也不觉得累。刘依纯辨别了方向,就带着许半青往营地的方向走了。 昨夜二人狂奔了许久才跑到这附近,回去的路自然也耗费了些许时间。直到深夜才到了营地。刘依纯看着营地外写着吴辉的木板,对营地中早已空无一人并不意外。对许半青说道:“关护卫想是带着众人先一步去荼城了,我们到那里和他们汇合就好。” 许半青就张大嘴,搞了半天他们辛辛苦苦赶回营地,就是为了看看空的营地?“那我们怎么办?还有你身上的衣服都这样了,也没法穿了啊。”夜里北风十分刺骨,刘依纯的衣服根本起不到避寒的作用。不过是仗着有内功护体,加上不断在走路,才没觉得冷。但若是这样去了荼城,恐怕路上就要冻死了。 刘依纯不以为意,“先别管什么衣服了,赶紧找找他们有没有遗留下什么吃的才是正经。总不成一路啃着草根去荼城吧?可是还有几天的路程呢。” 虽是刘依纯的话很是在理,然许半青脑中却浮现出二人趴在地上啃着草根赶路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在营地里翻翻找找起来。刘依纯却小心翼翼的捧了把燃尽的黑灰,想了又想,自身上翻出一块帕子来包了起来。 许半青在一旁看着,正是白日里给他蒙脸的那块。便撇了撇嘴:“你装那些东西做什么,脏兮兮的。” 偏刘依纯如得至宝一般,将那帕子打成个小包。递给她:“带在身上,这里面有驱虫兽的药。”顿了顿,件许半青一脸的不以为然,补充道:“对野狼也有作用的。” 许半青一听能驱赶野狼,也顾不得脏了,忙接过来揣到怀里,又问道:“那你呢?你不装一点?”翻了翻身上,只找到一方帕子,也是刘依纯的,递了过去。刘依纯瞥了一眼。笑道:“我日日和你在一处,你有就等于我有了,还怕什么。” 许半青想想说的倒也是。随手又将帕子揣了起来。见着刘依纯眼角的笑意,略有些窘迫,却装着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去营地里找食物。 别说还真被她找到了,正是她原本挂在马鞍上的那块。想是关家磊等人牵马的时候也没注意,竟然被她捡回来了。许半青登时大喜。这里面虽然都是不怎么好吃的干粮,但是总比饿着肚子强。拿给刘依纯瞧,刘依纯也如负重释的笑了起来。 二人分吃了一些干粮,刘依纯便道:“今天晚了,就在这歇一歇,早上咱们再走吧。” 许半青早就累了。哪里有不肯的,闻言喜笑颜开的寻了个避风处,才一躺下。就睡了过去。 刘依纯有些难以入眠,围着营地绕了几圈。时间隔得久了,也看不出商队众人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只是看这样子,走的也很匆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日一早。刘依纯就一脸疲惫的随着许半青一起往荼城的方向走。其实刘依纯心里也没把握,关家磊他们到底在不在荼城。只是这里去荼城比回大淮要近上很多,齐涵之又是有事要去办的,他不愿她跟着担忧罢了。 才离了营地没多远,二人就见到了地上的惨状。满地都是碎骨肉,已经风干了,被风一吹,在地上轻轻滚动。许半青扭过头不敢再看,刘依纯却眼尖的见到一根连着皮肉的白骨。上前两步拎了起来,也已经风干了,白骨上布满了啃咬过的齿痕。忆起二人初遇狼群时野狼正在啃咬的东西,心底一寒,重又将那白骨丢在地上,回过身拉住许半青:“走吧。” 许半青边走边偷眼回去看他丢下的东西:“那,那是人的骨头吗?” “不知道。也可能是那晚受伤的狼被吃剩下的吧。”刘依纯不愿对她说实话。 然这假话听起来也不如何悦耳,许半青只觉得毛骨悚然。得是什么样的本能,能驱使着一个物种去吃自己的同类?再想到历史上多有易子而烹之事,腹中就一阵翻江倒海。却不敢表现出来,难道要将那么可怕的事情分享出来,让两个人心里都不踏实吗? 而刘依纯也以为齐涵之是为了眼前的场景不适,也并未说什么,只拉着她快步走离了这里。 只是那拉着的手,就一直没再放开过。 初时许半青全副心神都沉浸在那些可怕的场景中,也并未注意。等到发现自己的手被刘依纯牵在掌心时,面上红了一红,却也并未如何表示。两个人手牵手背着阳光一路向前。 一路上并未出现什么意外,到了夜里,寻了处背风地,两个人找了好久才凑齐一些干草树枝。许半青就拿出最后一个火折子,问道:“你身上还有吧?” 刘依纯翻了翻:“有一个。” “怎么会只有一个?”许半青不解道,当晚他明明说是把火折子平分的。继而又沉默下来,刘依纯是在撒谎。他那时根本没有火折子,却只留了一个,将代表着生机的火种俱数给了她,偏还默不作声,叫她无知无觉中承了他的情。心底就柔软起来,却又沉甸甸的,便低了头不说话。 刘依纯就隔着她的手将那最后一个火折子握住:“还要走三四天才能到荼城,省着些用。我看今天也不如何冷,就不点了吧。” 许半青就道“好”。二人和衣而卧,盯着夜空默不作声。 半晌,刘依纯突然唤道:“涵之。” “嗳。”许半青应了一身,转过头来看他。夜色里看不清刘依纯的面目,只隐约看得到他望着天的脸。此刻他的眼睛一定也和大漠里的星子一样明亮吧?许半青如是想着。 刘依纯沉默了一阵,又叫道:“涵之。” “怎么了?”许半青一直盯着他的侧面,暗暗感叹命运真的很奇妙。若是时间倒回去,她还躲在整天上班工作下班相亲。那时哪里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美貌如斯的男人一起躺在大漠里看星星?即便是前几天对抗狼群的时候,她也没有过这种念头。想了想,就道:“其实我不叫齐涵之。” 属于齐涵之的,早已经留在另一个世界了。她现在能抓住的,仅仅是属于许半青的这个身体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切。就让那个名字随着那些上班工作下班相亲的日子一起留在那个世界吧。她也该认清楚自己了,她就是许半青。 刘依纯靠了过来,就见到她一脸惘然的神色:“不是有秘密要告诉我吗?怎么一脸伤感的样子?” 伤感?许半青抹了把脸:“谁说要告诉你秘密了?我哪有什么秘密?” “咦!”刘依纯讶然道:“你之前编了个假名字来骗我,现在要告诉我真名了,难道还不是秘密?” 许半青嗤笑一声:“之前不过是为了方便罢了。哪里算什么秘密,记好了哦,我叫许半青。一半的半,华青的青,就是一种颜色。” 至于伤感,也许真的有过一些,也许以后还是会有。但是她已然是许半青,已然背负着许半青的使命,即使用回齐涵之的名字,也逃避不了这个事实。就让齐涵之这名字被当做一个临时取来糊弄人的假名,被远远远远的抛诸脑后吧。无论是好的坏的,她都已经全盘接收了许半青的一切。而以后,她也将继续以这个名字活下去,身边,也会有这样美貌而又温柔的人陪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这些不都是曾经的齐涵之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PS: 本来还打算写一些迷路啊,遇到幻影一类的,后来想想这一路也太多波折了,暂时不折腾他们了,嗯嗯。另外感谢妖孽火狐的打赏,今天已经好多啦~谢谢大家! 第四十九章 无悔 刘依纯在嘴里念叨了两遍许半青的名字,一脸神秘莫测的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许半青奇怪的问。她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吧,最多听起来有点分不出男女,不太像女孩子的名字。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不认识几个女孩,不过像凉秋,楚馚,朝露什么的,一天就知道是女孩了。比较起来,她的名字好像的确是有点奇怪?但是也不值得刘依纯笑成那个样子吧? 偏刘依纯越小越得意,笑的许半青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总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之间落入了什么陷阱。 半晌,就在许半青将将要发作的时候,刘依纯突然正色道:“知道了名字,回头也知道是向哪家的姑娘提亲。”原以为如此半真半假的逗弄许半青一番,又能看到她似嗔还喜的样子,谁知许半青听到提亲二字,却是不知想起来什么,一脸怔怔然的样子。 许半青确实是被这两个字勾起了心事。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对她说提亲这两个字了。那年她被丽嫔打了个半死,人事不知之时被朱立升看了身子,那时他说“我既看了你的身子,便该负起责任来。”而后又发生那许多事,再见之时,不知是太过匆忙还是什么,二人再没有提过这件事了。 说不惘然,那一定是在撒谎。一个人决定不了自己在人生中遇到过什么事,什么人,更决定不了自己在面对那些人和事的时候是否能作出正确的决定。事实上直到今时今日,许半青仍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甚至可以说,每做一个决定,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还好还好。她遇到了刘依纯。 想着,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问道:“那你几时来我家提亲?” 这句话,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想要问过朱立升。不过那时并不是时机,她还以男装的身份在大内做侍卫,谈什么提亲的事,不过是难为对方罢了。然而此刻她却不愿再想那么多了,即使她也不知道刘依纯若要向她提亲的话,该去哪里。向谁提。也许以后他们也会争执,会成为利益的对立面,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分开。至少此刻,她,无悔。 这回轮到刘依纯怔住了,只是那么一瞬间,许半青却忍不住摒住了呼吸。直到刘依纯喜笑颜开的道:“等你办完事。见到你兄长,我就向他提亲。”说罢,刘依纯一脸憧憬的样子,似是说不出的快意。 许半青却默然。 当初去乞颜部找兄长的事,原本就是她编造的。此时却哪里好意思开口说出实情?难道说对不起我又骗你了,我不但名字是假的。连身世目的通通都是假的?虽是的确该找个机会来解释,直觉里却觉得并不应该是现在。此刻,此时此地。刘依纯正为着自己的心动而欣喜之时,并不是说那些太过复杂的东西的时候。 不过她并不担心,等到了荼城,她自然会把实情告诉给刘依纯。而刘依纯也一定能够理解她的决定。她有这个信心。 因着心思太多,许半青反倒略过了正常女孩该表现出的羞赧。倒叫刘依纯心底觉得,自己看中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两个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只相视一笑,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第二日天一亮,二人就踏上了去荼城的路。 大漠里的气候变化十分快,明明才过了没几天,却不似之前那样炎热了。虽是太阳仍有些灼人,吹过来的西北风却带了些微的寒意。地面上的碎砂在夜里凝了些露水,被清晨的阳光一照,亮晶晶的。二人走在路上,好像踏在水晶之上一般。然那水晶却是一触即碎,让许半青有种搞破坏的罪恶感。 二人的干粮不多,得省着些用。直到过午,因太阳有些晒了,才寻了沙丘背阴面躲了躲,就着冷水分食了一些。许半青就有些累:“什么时候才能到荼城?” “两三天吧。”刘依纯也沉默了许多。 大漠里赶路,与在别处不同,周围的风景都是一成不变的。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即使是有一些绵延起伏,也不过是一层又一层的重复罢了,稍不注意,就会迷失了方向。幸而刘依纯算得上老马识途,只是再好的心情,也很快就会在这种不断的重复中消失殆尽。 直走到许半青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知晓的机械般的跟在刘依纯后面迈步再迈步时,荼城终于到了。 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许半青揉了揉眼睛,抓着刘依纯的袖口问道:“我没看错吧?真的到了?快掐我一下!”不会是幻觉吧? 刘依纯只点着头,面上也浮起一层激动:“终于是到了!” 二人边走边说,转眼就到了城下,许半青仰着头望着那高不知几尺的城墙,十分感叹。想不到乞颜部竟然短短几年就在大漠深处建起一座这样的城来。正想说些什么感叹一番,就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驼铃声,间杂着一些听不懂的语言。回头望去,一列驼队正慢悠悠的走来。驼队前面正有几个装扮很熟悉的人手持着长枪驱赶着三三两两的行人。 “是乞颜部的官兵,只不知驼队里是什么人。”刘依纯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避过人群,低声说道。 就算刘依纯不说,她也猜到了。驼队里无论是骆驼还是官兵,俱是一溜的高矮胖瘦,每只骆驼身上都搭着色彩艳丽的毯子。而在驼队中间,却由几个衣着华丽的侍从抬着一个步撵。步撵上高高挂着白纱,好似一个帐篷的形状。只是那白纱太过轻薄,被风拂动,略掀起了一角。 许半青眼尖,一眼就看出步撵上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衣着不整的女人。随着白纱的飘动,一股糜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个女人是谁?乞颜部向来崇拜武力,谁强谁就是老大,并不曾听说有当权者中有哪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刘依纯也有些费解,二人眼见着驼队进了城,随着众人排了队,依旧在低声议论。 许半青原以为刘依纯对荼城比较了解,然他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女人,也就作罢了。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说不定是哪个贵族的新宠,与他二人此来的目的无关。 然二人至城中刚寻了处客栈,刘依纯正与那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的店小二说着什么,便有一衣衫华贵的女子款款而来。朝着刘依纯福了一福:“二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她的汉话略有些声音,声音却好似百灵鸟一般清脆,倒将那点生硬俱都掩盖下去。许半青看了看店小二目瞪口呆的表情,晓得不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呆听呆,看来她的审美观在这个时代还是属于正常范围的。 倒是刘依纯皱了皱眉:“不知贵主如何称呼?” “嘻嘻,您去见了不就知道了?”那女子一掩口,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脆笑。一双略有些泛蓝的眸子眼角带媚的扫过刘许二人。便是许半青身为女人,也忍不住为之身子一酥。不过她此时倒是注意到,这女子外表不似中原女子。不过这里是西北荼城,便是有些欧洲人或是混血也不足为奇。 二人相视一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总不成是素不相识就请他们过去吃白食吧?便随了那女子去了一处华府。 许半青望着那门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辨识了半天,承认自己终于成了文盲了,竟是一个字也不认识。刘依纯低声在她耳边道:“此间主人复姓乞颜。” 那可不是乞颜部的大姓?也许现在该叫大齐了,毕竟人在屋檐下。许半青自己就流着一半乞颜部的血,更没有什么大淮大齐的分别,闻言点了点头:“是大齐的国姓。” 如此一来,二人对此间主人的身份就更有兴趣了。 这间府邸是仿江南风格所造,府中亭台楼阁俱是小巧精致,曲桥流水也别具匠心,倒叫许半青看得有些出神。江南风格的建筑她前世就见过一些,穿越后在皇宫和凉州府也住过这种风格的建筑,若叫她说孰优孰劣,她是说不出的。只是要想在大漠深处建起这样一座府邸,却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 及至七拐八拐来到一处花厅,那女子才福了一福:“我家主人吩咐,二位舟车劳顿,还请在此处稍做休息。稍晚自然有人带二位去见家主。” 刘依纯便问道:“我二人与贵主素未谋面,却被如此招待,深感不安。却不知贵主到底是何人?” 那女子抿嘴一笑,柔声道:“二位公子不必惶然,家主说二位公子对她曾有救命之恩,说来也算是故人了。”说罢,竟不等刘依纯再发问,福了福身子,轻摆着柳腰离开了。 许半青膛目结舌的看着她风情万种的样子,对着刘依纯撇了撇嘴:“想是你从前救过的人?你快想想到底都救了些什么人。”看着周围陈设,此处显然是女子生活的地方。倒叫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 第五十章 故人 整间花厅也是布置的颇具江南风情,一色的红木桌椅摆在一侧,另一侧却是一张水墨山水的屏风。隔着掀开的窗棂可以看到窗外,掩映处竟有几丛竹子。许半青就有些讶然。 竹子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在这大西北,却是第一次瞧见。 再见虽只是个小小花厅,却是处处布置的别具匠心,便知此间主人也是个雅客。只是空气中隐隐浮动的脂粉香气让人有一种违和感,倒不知刘依纯曾结识过这般人物。 正思忖间,又有侍女过来请二人沐浴更衣。许半青就翻了个白眼,暗暗对着刘依纯说道:“倒是个娇客。” 刘依纯苦笑起来,哪里不知道许半青是为了什么不爽。只是他在荼城虽也有些熟人,却没有一个是如此神神秘秘的。他往常来荼城,因是多贩卖些南边的布料、药材,也有一些收来的皮毛,却多少供给富贵人家的主妇,而这个地方——他望着小巧玲珑的庭院,却不似正室所居住的地方呢。只得对着许半青悄声道:“稍安勿躁。” 许半青斜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只是这如何沐浴,却是个难题了。 外人并不知许半青性别,虽是给他们安排了不同的浴间,却是只有珠帘相隔。灯光在珠帘上映照出点点光辉,在满室氤氲着的水汽中,说不出的旖旎。刘依纯就暗笑了一声:“此间主人倒是识我心意。” 许半青斜睨了他一眼,虽在水声中听得不甚分明,也知他是何意。叫服侍的侍女退了下去,这才淡然道:“你先洗。” “那我岂不是吃了大亏?”刘依纯便不依要穿过珠帘来拉她。许半青哪里肯,一摔手,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声音里也带了一丝不明的娇嗔。偏又要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有什么好吃亏的,大不了我转过身去便是。”说着,一把将刘依纯推入水中,自家倒真个转过身去,盯着自己这边的水池猛瞧。 一瞧之下,又是一惊。怪不得一直觉得这里水声有点太大了,原来这池子里竟然是引的活水。许半青就来了兴致,她以前的年代,热水器一开,设定好温度。自然不担心这个问题。而现在却是个完全没有电没有煤气的时代。想这么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不知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 且那池子设计的十分巧妙。进水口在上,出水口在下。热水自上而下,冷水便自下面的出口流了出去。也不知是在哪里烧热的,又流到这里。另一边则有水渠将冷水引出去,上下水竟是设计的十分科学。虽是没有试过,想也知道这池子里的水大概一直保持着差不多的温度。 正出神间。身后水声变大,想是刘依纯已经洗完了。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声,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晓得刘依纯已经穿好衣服了,这才转过身来,“洗好了?” 一双略黑的手掀开珠帘。一个如玉般的人便映入许半青的眼帘。一双杏眼黑白分明,趁着一张脸洁白如玉——那是许半青初见刘依纯时的样子了。只是现在却是晒黑了许多。不过侍女给准备的衣服倒是正合身,且淡绿的颜色更衬得刘依纯人如青竹。一脸的风光霁月。 许半青甚至有些自惭形愧的感觉。和刘依纯比起来,不要说她是女人,他是男人,即便调了个个儿,她也依旧属于其貌不扬那一类的。视线自身边的水面扫过。影影绰绰的见着一双偏浓的眉,一对狭长的眼。只鼻梁较常人略挺翘一些,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偏那青竹一般的男人携了这其貌不扬的女人的手,檀口微张,柔声吐出几个字:“该你洗澡了。” 顿时整个画面消褪的一干二净,许半青只觉得牙根发痒,恨不得将那素口色心的家伙踢回水里去。 幸而刘依纯还算得上君子,回到珠帘的另一边,背转过身去。只是口里依旧不住说些有的没的,把个许半青臊的面红耳赤,囫囵了一下就穿了一边整齐摆放的衣衫,也没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与刘依纯相比,许半青的衣服就朴素了许多,不过一套白色儒服而已。不过许半青身高腰细,在刘依纯眼中,倒也有几分别样风情,心中便是一动。只是此处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随意调笑几句,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浴间。 室外等候许久的侍女们一双双眼不住盯着刘依纯猛瞧,眼里写满了春意,叫许半青又是暗恼又是好笑,口中不时揶揄刘依纯几句。这时刘依纯反倒正经起来,一脸正色的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跟着侍女们回到花厅。 到了花厅外面,侍女们俱都听了下来,之前那异族女子又自厅内迎了出来,早换了一身杏色薄纱的裙装,口里说着“二位贵客这边请。”一双眼却不住向刘依纯放着秋波。 待进了花厅,那女子并未停下脚步,反而带着他们绕过屏风,又穿过一条回廊,来到一处挂满银红色薄纱的房间。许半青就抽了抽鼻子,这满室的脂粉香气,倒是与花厅里的有些相像,只是要更浓郁一些。刘依纯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就捏了捏她的手,悄声道:“还是你身上的味道好闻一些。” 许半青条件反射般的低头闻了闻自己,不过是些皂角的味道罢了。二人之前相处时,恐怕身上还是汗臭味多一些吧?难道刘依纯喜欢汗臭味?那还真是有点恶趣味。 这时薄纱后面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刘掌柜不要见外。” 许半青就楞了一下,这个声音她肯定是听过的。只是在哪听过却有些想不起来了。正胡乱猜测着,就见一人自层层薄纱后穿了出来,对着刘依纯福了一福,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吴含!”许半青脱口而出。 难怪她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只是左思右想,连皇宫里认识的人都猜了个遍,却是没想过会是她。她不是在大漠里走丢了吗?想到她可能尚不知吴辉的死讯,便张了张嘴,却被刘依纯打断:“原来是吴小姐,这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人生何处不相逢?”吴含低喃着这一句,面上粲然一笑,较往常多了几许柔媚,倒叫许半青有些看呆了。 昔日只觉得吴含尚算是个清秀佳人,却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妩媚的一面。 又听吴含说道:“今早在城外匆匆一晤,也来不及说上几句话,叫刘掌柜久候了。” “不敢,大吃一惊倒是真的。”刘依纯温文尔雅的笑着,面上却带了几分商人的精明。许半青又觉得刘依纯也有些陌生了。她可从未见过他这样一面。想来似乎从初次见面之时,刘依纯就一直给她一副乐于助人的好人样。及至后来自狼群中逃脱,挑明了心事后,刘依纯又换成一副无赖样。这样想着,许半青抿嘴笑了笑,退后半步,站到了刘依纯身后。 吴含从前就一直想嫁给刘依纯的,甚至连做妾她也是肯的。此番不知吴含又经过怎样一番际遇,竟然能在荼城混的风生水起。不过许半青对刘依纯是有信心的,她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无论吴含此刻到底是想做什么,刘依纯总是会见招拆招的。 就听刘依纯道:“吴大叔的事,还请吴小姐节哀。” “节哀?”吴含闻言非但没有露出二人以为的戚容,反而冷笑了一声:“我的确是该节哀的,有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可不是哀至极处?”顿了顿,见二人一脸茫然的样子,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道:“想来你们也累了,坐下说话吧。”带着二人穿过层层薄纱,来到室内,率先坐在了主位上。 刘依纯与许半青相视一望,也依次坐在客座上。 刘依纯便道:“吴小姐与吴大叔父女间想是有些误会,不过眼下吴大叔已经葬身狼腹,吴小姐也不必太过计较了。我商队里的人已经暂时先将吴大叔的遗骨埋在了当时休息的营地里,等到与关护卫他们汇合,便叫他们带了吴小姐的人去寻吴大叔吧。若是拖得久了,大漠里风沙大,恐是不太好寻了。” 吴含面若寒霜一般啐道:“有什么好误会的,他倒是死了干净。”絮絮叨叨的诉起苦来。 许半青二人这才知道,原来吴家父女竟被关家磊等人捆了起来。而面对狼群时,吴辉竟然开口要将吴含送给众人,并且随意处置,便是卖到窑子的话都说出口了。许半青就干笑几声,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倒是吴含话音一转:“幸好我身上还有些首饰,磨着绳子把绳子磨开了,我父亲、那个人就开口叫我救他。我自然是不肯白白放了他的,非叫他认错道歉不可。谁知他嘴里不干不净的什么话都说出来了。我心头暗恨,便没再理睬他。自己逃了出来。” PS: 今天出门没带钥匙。11点才进门。。。还好今天状态比较好。 第五十一章 吴含 吴含嘴上说的淡然,面上却一副不忿的神色。 许半青与刘依纯也听得十分不忍。 就算是路人,也不会说那样的话吧。许半青倒是深有感触。她是向来孑然一身的,若是有那样的家人,还真就不如没有。不过许半青也有想过,若真是有个那样的家人,她又会不会像吴含一般呢?是否太过冷血无情了些…… 其实吴含也并未完全说实话。 她的确是自己用首饰磨开了绳子。那首饰却正是她头上的另一根簪子。却是吴辉用嘴自她头上摘下来,又伏下身子递到她手上的。当时吴含心中恨得发狠,吴辉只喊着叫她先替他解绳子。她只假作跌倒,趁势滚远了一些,口中说着无力,却是悄悄磨断了自己手上的绳子。 等到吴含抖落绳子站直了身子,吴辉却又变了一番脸色,口中不住笑道:“乖女儿,爹爹就知道你是个有办法的,快来将爹爹的绳子解开。” 吴含就啐了一口:“我哪里有什么爹爹,我不过是个哭不死的小娼货罢了。”欲哭无泪的转身向营地外走去。 吴辉在后面大急,告饶道:“好女儿,爹爹不过是心急之下口不择言……” 吴含头也不回,冷声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爹爹心急之下就求人将女儿卖到那种地方去,”她又羞又怒,断断不肯将那两个想起来都觉得污秽的字吐出口:“罢了,若是和爹爹一路同行,路上又不知遇到什么事,怕是爹爹口渴肚饿,连女儿都要生吞活剥了去!若是真到了骨肉相食的地步,倒不如爹爹您安安心心留在这,等着关护卫他们回来救你吧!”叹了口气。踉踉跄跄的走远了。 身后传来吴辉不住口的叫骂声,她已不想再听了,左不过又是些污言秽语。 那时狼嚎声已渐渐息了,吴含硬着一口气,竟真叫她走出很远很远,直到她遇见了…… 吴含正陷在回忆中,面上一阵阴晴不定,就听到有侍女在外面叫道:“老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粗犷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含儿,听说你有客人来了?” 随着话音。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自外面走进来。那大汉足足比许半青高了一个头,且身高体壮,一个人怕不是有许半青两个宽。然说着话一眼望到许半青。倒像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笑了起来,声音十分爽朗洪亮。 吴含立即换了一副神色,一脸媚笑着贴了上去:“保哥哥,你在城外竟然丢下人家一个人走了……” 许半青只觉得恶寒扑面。宝哥哥…… 并不是她想笑场,实在是这个称呼给人的印象,和面前这个人,完全不搭调。刘依纯却是面色一变,轻轻碰了碰许半青的肩膀。 许半青这才醒悟过来。住在荼城,大门上写着“乞颜”二字。难道此保非彼宝,竟然就被她遇到了乞颜保吗?也就是她的生父? 吴含哪里晓得刘许二人心思转动,依旧对着乞颜保撒娇:“人家可不依。你定要补偿我才是!” 乞颜保却有些心不在焉一般,一双眼状似不经意的扫过立在一边的许半青,笑道:“别闹,叫客人看了笑话你。” 吴含眼中就冷了一瞬,这才站直了身子。瞟了眼刘依纯,介绍道:“这位是从大淮来的刘掌柜。”却是略过许半青不提。在她心里许半青不过是刘依纯的护卫罢了。说起来和仆从差不多,根本不值得一提。 偏乞颜保只随意扫了眼刘依纯,眼中精光闪过,只盯着许半青问道:“这位又是……” “不过是刘掌柜的护卫罢了。”吴含娇笑着道:“你也知道,大漠里狼群那么多,他们行商的,个个都会雇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来傍身呢。”又对刘依纯笑道:“刘掌柜,刚才说我在大漠里和爹爹走散了,就是正巧遇到保哥哥,才保住了性命呢!”一脸感激的样子,眼神中却暗含警告之意。 刘依纯眼珠一转,便拱了拱手:“这位先生高义,实在是叫我等敬佩。” 乞颜保随意点了点头,不再盯着许半青瞧。 不过许半青却有些暗暗心惊,看他的样子,不知是否瞧出了些什么。据怀仁帝说,自己的样貌和建云公主还是很像的。不过自己个子偏高,想来是随了父亲吧。这样一想,心里暗暗笑了下。这世界上的事多么神奇,她也有了父亲呢,只是虽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乞颜保不开口,不知是尚未确定,还是有些别的什么打算。她自己却是不愿认下这个父亲的。 先不说许半青是个穿来的,对这初次见面的父亲原就没什么感情。乞颜保也从未对许半青尽过什么做父亲的义务。也许有人会说,那是因为许半青还是婴孩时就被怀仁帝派人偷走了。然而事实大家却心知肚明。若是乞颜保真的紧张许半青这个女儿的话,又怎么会有机会让大淮的人把自己的亲生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偷走呢?过后也没听说乞颜保找过那个孩子,就好像她从未存在于这个世间一样。 低敛了眼眸,许半青随着吴含的话,摆出一副忠仆的模样,低垂着双手立在刘依纯身后。 当晚,在乞颜保与吴含的热情邀约下,刘依纯与许半青就半推半就的住在了客院。客院与吴含宿的小院风格完全不同,整个院落大刀阔斧的,俱是大石垒成,多了几许天然的趣味。自有侍女为二人奉上晚饭。 许半青这一阵子以来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吃一顿饭,而不是就着冷水啃干粮。只是望着丰盛的饭菜却叹了口气,有些吃不下去。 刘依纯就放了筷子,拍了拍她的手:“怎么了?没胃口?” “能有胃口吗?”许半青漫不经心的反问。向外看了看,见外面没什么人,压低声音问道:“你说,到底是不是我猜的那样啊?” 刘依纯见她还有心思八卦,晓得她是没什么事了,重又拿起筷子吃起饭来,口中问道:“什么样?这个羊肉不错,你尝尝。”夹了一块肉在许半青碗里。 许半青哪有心思吃,一双手无意识的把玩着筷子:“那个就是乞颜保吧?吴含给乞颜保做了妃子?”她叫着自己父亲的名字倒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件事,她暂时还不打算让刘依纯知道。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了,又关系到两个国家的皇家密事。 “妃子倒谈不上,不过目前看起来还是很受宠的。”刘依纯随意答道。荼城是什么地方,是大西北,想建成一座江南风格的小院,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而吴含的生活之奢华,二人也算见识过了。可见乞颜保还是很宠爱吴含的。以前倒没看出吴含有这个手段,这才几天?就算吴含一离开营地就遇到了乞颜保,也不过四五天吧? 许半青却是被自己脑中的另一个信息给雷住了。 吴含跟了乞颜保,而乞颜保是她生父。也就是说吴含成了她小妈——天啊,吴含比她还小一岁吧? 刘依纯见许半青一脸沉思状咬着筷子,咬着咬着突然一脸震惊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掉她的筷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筷子落到桌上,许半青才惊醒过来,急匆匆的掩饰了几句:“没什么。”重又拿起筷子来扒了几口饭,便道饱了,要去休息。 刘依纯看着她面前一口未动的菜,皱了皱眉,觉得她自从来了这里就变得十分奇怪。若说她见到吴含觉得不自在,他也能理解,毕竟吴辉当时打闹一场,吴含也是明里暗里应允的。只是许半青见到乞颜保之后却更加不对劲了,不单整个人呆呆的,还有些一惊一乍的。想是为了她家兄长的事情烦恼?想着,也没了胃口。 他知道自吴辉闹那一场私情事件之后,许半青就不大待见吴含。他原本对吴含这种女子见得多了,于他不过是个路人而已。甚至方才见到吴含时,还有些为许半青的反应而沾沾自喜。但若是为了许半青兄长之事,而不得不开口去求吴含的话,别说许半青,就是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膈应。先不说从前那些琐事,单说吴含方才说的那些话,即便是吴辉那个样子,毕竟是自己爹爹,她都狠得下心来将他丢在狼群环绕的地方。嘴上还偏要为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不大看得上。 说起来那次的私情风波也是这样,吴含只字不提,也未曾辩解过什么。表面看上去似是羞于开口,实际上却也是默认了吴辉的话。若不是刘依纯在商队中有些威信,恐怕后面也难以轻易了结这件事。 想着,刘依纯也跟着叹了口气。 如果未曾遇到乞颜保,许半青要求的,在荼城的一些权贵看来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但此刻既与乞颜保在此不期而遇,入得他的眼,再想有动作,就不那么容易了。一个不慎,也有可能被当做大淮的探子吧? 而此时的乞颜府里,另一处院落里,正传出急促的呼吸与呻吟声。院中侍女皆是面红耳赤的低着头,却又忍不住竖着耳朵听着屋内动静。 第五十二章 企 半晌,吴含悄悄坐直了身子,看着床上已经酣然入睡的乞颜保,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披了衣服去洗澡。身上原本白皙的皮肤一片潮红,人浸在热水中,仍止不住的颤栗,然想到那早已入睡的男人,却冷了脸色。 乞颜保自见了她,就一直对她喜爱有加。教她骑马,带她住大宅子,还安排了许多人服侍她。虽然相处了不过短短几天,乞颜保却总爱腻在她身边,叫她含儿,总是不顾时间场合的与她亲近。 从小,父母家人就都说她生的好,以后该有大前程。至于大前程该是什么样的,却没有人直接告诉过她。只是她隐约猜着,应该有钱,有大宅子,有下人,这样应该就是好的生活了。吴辉指着她与刘依纯有私情时,她虽觉得有碍名声,但刘依纯可是大掌柜呀,又生的如此俊俏,反正她又没有承认,只是也没有否认罢了,刘依纯当时不是也没说话吗? 因此后来就算刘依纯开口否认了,她也觉得那只是因为她父亲做的太过分了。甩开父亲的时候,她心里说不出的快意。以后再没有一个那样的父亲叫她丢人现眼。她也果然过上了有大宅子,有下人服侍的生活。 可是她想象中的生活,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些下人,侍女,虽然嘴上不说,却总是背着她窃窃私语。昨天夜里乞颜保是带着她到城外过夜的。那样轻薄的白纱,好似透明的一般,她从未见过那么梦幻的场景,在乞颜保的攻势下,也不顾正在野外,就从了他。只是乞颜保却一大清早就走了,只吩咐侍从将她带回来。 她本来并不在意的。男人,尤其是有钱有势的男人,本就该忙着做正事。而侍从们又窃窃私语着,说主上不知在哪寻来个村妇,玩弄一番也就罢了,偏要带回城。偏偏此时叫她在城门口又见到了刘依纯。 两相比较,不由得想,乞颜保若是有刘依纯一半年轻,不,只要有刘依纯一半俊美该多好? 夜凉如水。吴含露在水面上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自己却毫无所觉,想着刘依纯青竹一般的身影。面上泛起层层的潮红。吴含心里就有了悔意。若是她还留在刘依纯身边,虽然可能没有这么大宅子住,也可能没有这么多人服侍,商队里的那些护卫却不会对自己指指点点。而刘依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断不会在欢好过后就将她丢在城外。 越是想着刘依纯的名字。吴含就越是心底止不住的躁动。最后擦干了身子,魂不守舍的回了房,听着房中震天的鼾声,鼻子一酸,一言不发的爬回了床上,却是一夜难眠。 许半青却是睡的很好。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睡一个好觉了。一早醒来。整个人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狭长的双目中神采飞扬,原本已有些憔悴的脸色也恢复了过来。 刘依纯自然也是如此。 说起来。许半青好像就没见过刘依纯狼狈的样子。即使是身处狼群中,即使是身着褴褛,他也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一般。想着,许半青就抿嘴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刘依纯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倒骇了许半青一跳。 抬头见他凑得有些近了,便逃一般的退后几步。应道:“在想你。” “这可奇了怪了,我人就在你面前,你不好好珍惜,却在心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刘依纯腆着脸又凑了过来,好像要数数许半青脸上有几根汗毛一样。 许半青知他故意寻她话里的歧义,也懒殆和他斗嘴。听着远远有人声走近,便推了推他:“还不走远些,有人过来了。” 来人却是吴含。 吴含一夜未眠,心里早有了计量。若叫她舍了这宅子,她是万万不肯的,但刘依纯,她也不想就如此放下。倒叫她想了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法子。因此一大早,不顾眼底黑眼圈未褪,就寻了过来。 见了刘依纯,吴含想到昨夜心中胡思乱想之事,便先红了脸,低着头讷讷道:“刘掌柜,昨夜睡的可好?” “多谢吴小姐招待,我们休息的很好。”刘依纯一脸客气的道。 吴含头压的更低了:“原不必如此客气的,也不是外人。” 倒把许半青气乐了,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吗? 吴含又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乞颜保洪亮的声音自院外传来:“含儿可是在这呢?” 他怎么起得这么早?吴含心底暗恨,及至见到亦步亦趋的跟随在乞颜保身后的侍女,心中酸意大起,一拧身贴到乞颜保身上,示威般的望了眼那个侍女。 乞颜保带过来的,正是昨日迎着许半青二人进府的那个异族女子。乞颜保就道:“我今日有事要办,你有事就吩咐黛琪去办。”又吩咐黛琪:“把早饭摆到客院来。”转头又热情的望向许半青:“我还是十多年前去过一次大淮,当时有事要办,也没来得及逛逛,倒要叨扰刘掌柜,给我讲讲大淮的风土人情,也算开开眼界。” 吴含就跺了跺脚,才说有事要办,又要和刘依纯一起说大淮的风土人情。他要问大淮的事,难道不能问她吗?她也是大淮人呀! 刘依纯连连道“不敢”,却是暗含深意的扫了眼许半青。他也注意到了,乞颜保一双眼不住打量许半青,难道他也看出她是个女子?乞颜保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可说是阅人无数,难保不看出什么端倪来。想着,便略挪了挪脚步,挡住了乞颜保的视线。 吴含在一旁看的分明,心中就更恨了。那个齐涵之有什么好,不过是个护卫罢了,偏刘依纯一直护着他,连乞颜保也总是盯着他!若是个貌美女子,她也输的心服口服,偏对方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总是眯着双小眼睛,给人感觉阴沉沉的,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只是乞颜保和刘依纯此刻正暗暗较劲,哪有时间注意到吴含的不悦? 对乞颜保来说,吴含不过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新鲜几天,也就算了。若是她懂事,接进宫中给个名分也未尝不可。只是几天相处下来他也发现,吴含样貌虽好,却空有一副皮囊,为人颇有些小家子气。 不过此时乞颜保也没功夫搭理她,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刘掌柜的那个护卫吸引了去。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这个护卫倒和建云有几分神似。 乞颜保一声戎马,阅人无数,哪里看不出那个护卫其实是女扮男装?更看出那个刘掌柜和这个护卫之间关系非同一般。只是他想得到的东西,向来没能逃过他的手掌心。当年他想求娶尤建云,大淮的皇帝拖了几年,不也是好端端的把人给送过来了?倒可惜尤建云那么早就死了。 想着,乞颜保舔了舔唇,觉得小腹略微有些灼热。对着黛琪使了个颜色,黛琪便会意的将吴含给半请半拉的拖走了。 乞颜保坐了下来,一双眼仍盯着许半青,问道:“不知刘掌柜的这位护卫如何称呼?” “他姓许,”刘依纯有意抬高许半青的身份,便答道:“他并不是我的护卫,乃是世交之子,跟着我出来散散心。倒叫这位爷误会了。”刘依纯并不打算挑明乞颜保的身份。对方若是有心,自然会亮明身份。他毕竟是大淮人,当面指出大齐的皇帝不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却躲在这外宅,未免有些容易叫人疑心。 乞颜保不以为意,直说道:“叫我阿保就行,我单字一个保字。” 许半青听他这样说,也不耐烦绕弯子,便插口道:“听说大齐的皇帝也叫这个名字,不需要避讳一下吗?” “哈哈!”乞颜保脱口笑了起来:“许护卫有心。你们既是含儿的朋友,也不瞒你们,在下正是乞颜保。只是含儿还不知道,还请二位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许半青才懒得去管吴含到底怎样,她向来不喜欢吴含这样的女子,何况她对自己与乞颜保的关系心知肚明。若是把话说开了,难道真的叫她管吴含叫小妈?闻言但笑不语。 乞颜保却不知她身世,一转口,打探起许半青的事来,一会儿问年龄,一会儿问家乡。许半青倒是答得滴水不漏,自言乃是京城人士,今年十六岁了。 “这可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你家里怎么舍得叫你这么小就跟着商队到处跑的?”乞颜保一脸心疼的道。只是他的络腮胡子太过浓密,倒是显不出表情。 许半青听着话有些不对,这才暗暗警觉起来。 建云公主当年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从前她只觉得尤建云会难产而死,是因为身子太弱受不了大漠的清苦。然现下看来,大漠虽气候恶劣,乞颜保却也有本事造一座都城出来,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尤建云。及至想到乞颜保先是把吴含纳入私宅,此刻又对自己大献殷勤,才略微猜测到尤建云当年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PS: 11点才到家,手速大爆发~ 第五十三章 诋毁 吃过早饭,刘依纯便借口在城中还有事要办,要辞了乞颜保。 乞颜保几次开口挽留无果,就有些暗恼。不过他也算是自重身份,并未多说什么,只叫他们有事就来寻黛琪。 离了府里,许半青这才长出一口气,却怎么也甩不掉心中的尴尬。 刘依纯见了,便问:“可是担心你兄长?” 许半青只有苦笑,到这种时候,将自己说过的假话和盘托出原也无碍。只是若要向刘依纯解释自己到底烦心些什么,可就太过尴尬了,只觉得现在面对的就好像一团乱麻,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 幸好刘依纯也不多问,沿街寻起关家磊留下的讯号来。 等到二人与关家磊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汇合的时候,关家磊已是泪流满面:“少主……”却是说不出话来。 刘依纯宽容的笑笑,一双杏眸弯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再说我不是好好的吗?” 关家磊抹了把脸,这才看向许半青,拱了拱手:“多谢齐兄弟一路跟随,让少主不至落了单。” 许半青就有些窘迫的看了眼刘依纯。她自家是知道的,关家磊这话说的也太重了,她哪有做过些什么。 刘依纯也摆摆手:“以后叫许公子吧。”上下打量几眼许半青身上的儒服,这还是黛琪为她准备的。不得不说,那个异族侍女还是有些眼光的。一身儒服将许半青衬得唇红齿白,一双眉目也柔和了几许。 关家磊闻言看了许半青两眼,却也并未多问。少主既然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因着薛才等人尚未追上来,众人便在荼城盘桓下来。关家磊依着往日的习惯,带着货物送到各大府第去。回来却说起一事。 “近日常有人在城里寻人,样貌听起来倒是与许公子有些相似。”关家磊面色凝重的道。“因寻人的人太多。有小媳妇,也有老头子,由不得人不生疑。属下等人便留意了一下。”说着看向许半青:“可是许公子家里人寻来了?” 许半青沉吟一阵,猜测应该是龙卫的人。不过龙卫竟然在荼城安插了这么多人手吗?已经多到引起了关家磊的注意,那么乞颜保又有没有注意到呢?是不是该想个法子提醒一下龙卫的人。 正想着,就听到门外一重两轻的敲门声。关家磊上去开了门,守在外面的护卫探进头来:“刘掌柜,有个年轻的公子在外面,说是要找许公子。” 许半青一听就有些疑惑,她在荼城可没有什么熟人。难道龙卫这么快就找来了?不过她与龙卫向来没有过多接触,所谓的年轻公子,会是谁呢? 及至在客栈后院见到那一身风尘仆仆的白衣。许半青才恍然,竟然是白炎锡。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多日未见,自然是有些激动的,急急上前两步:“白——炎锡,你怎么来了?可是舅舅发现了?”脱口想叫白侍卫。想想难保隔墙有耳,又是在荼城,便改了口。 别人听到也许会莫名其妙,白炎锡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她的舅舅,就是大淮的怀仁帝。然视线在许半青身上转了一圈。原本想说的话俱都忘了,只道:“你瘦了。”说完,白炎锡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下。他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他想说自己做错了事,导致三皇子和太子骨肉相残。他想说太子已经身死,三皇子也成了残疾,皇上却经常不问朝政。他还想说皇上已经知道许半青是怎么逃出凉州府的了,自己也接手了龙卫首领一职。许半青再不用躲躲藏藏,不管是想回宫还是想继续在外面游历。他都会帮她。 可是脱口而出却是毫不相干的话。甚至他还在继续说下去:“也黑了许多。吃了不少辛苦吗?” “还好啦!”许半青欣喜之下全没注意到白炎锡的不对劲,兴冲冲的道:“我在甪杨镇认识了刘掌柜,一路多得他照顾,虽然费了些波折,却也没什么大事。” 白炎锡视线越过她,扫过不远处刘依纯的身影,心下了然,眸中就暗了一暗。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一路奔波,连马都累死了几匹,不知是为了什么。面上却只是微微笑了笑,刀削般的面庞柔和了些,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在凉州城附近打听了许久,才推测着你可能是来这了。”指了指身上衣衫,“我也是混在商队里才过来的。一来就调动这里的人手四下寻你。这里可是乞颜部的国都,若是被人认出了,可如何是好?” 许半青这时才留意到白炎锡这回穿的并不是平日里常穿的劲装,而是袖口宽大的袄子,是那些商队掌柜常做的打扮。耳尖的捕捉到白炎锡透露的信息,笑道:“你现在已经能调动那些人了?” 白炎锡点了点头,原本要说的那些就都说不出口,半晌,叹了口气:“知道你安好,你舅舅也就可以放心了。”视线再次扫过不远处的身影,又看了看许半青身上的狐裘,他也可以放心了吧? 场面就有些冷了下来。 许半青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身后,笑了起来:“还没给你介绍,”扬声唤刘依纯:“刘依纯,介绍我朋友给你认识!” 刘依纯原本不远不近的站着,闻言走了过来,对着白炎锡点了点头。 “这位就是我说的刘掌柜了,”许半青对白炎锡介绍道,又对刘依纯说:“这是我一位至交好友,帮过我很多,姓白。”打量几眼面前两人,一个眉目如画,另人如沐春风,一个面若刀削,给人冷傲之感。赏心悦目之余,只觉得满心里都是欢喜。一个是她选定的伴侣,一个是她过命的朋友,她很希望二人也能成为好友,甚至带了点见家长的感觉,希望刘依纯能够得到白炎锡的认可。 然而想法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与人们预想的相反。 刘依纯与白炎锡视线相对,几乎有火花擦出。俱都低敛了眼眸,不欲与对方视线相接。却是有志一同的摆出一副和悦的样子来,好似他二人才是许久未见得老友,不单面上堆满了笑容,口中也不住说着“久仰久仰”“闻名不如见面”一类的话。 饶是许半青在这种事上向来有些慢半拍,也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却是并未往那方面想,还以为二人只是尚不熟悉罢了。暗暗下定决心多给二人制造接触的机会,让他们了解对方的优点,却不知自己早就捅了马蜂窝,还是一次两个。 “你舅舅可会欣赏他?”白炎锡背了人问她。 这个许半青倒没想过。甚至之前她也不甚在意的。对怀仁帝这个舅舅,她向来是戒备多过孺慕。况且她又是穿来的,即便是遇到了这个身体的舅舅,也没有什么真实感。可以见过乞颜保之后,她却不这样想了。与乞颜保相比,怀仁帝对她要仁厚许多,也慈爱许多。心里的天平早就歪了。甚至她都忘记了,怀仁帝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而乞颜保却从未想过她可能是他的女儿。 想到怀仁帝,她就有点忐忑了。刘依纯出身武林世家,原本家世也不算差,可是放到怀仁帝眼里,可就不够看了。怀仁帝如果反对,只要将她的身份诏告天下,可能她和刘依纯的事就泡汤了。江湖中人,谁愿意娶一个皇家女子呢?江湖上的价值观和朝堂上可是不一样,那可是会被耻笑为官府走狗的。 心下又有些不喜,淡然对白炎锡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炎锡便默然了,交待了最近会在荼城打探建云公主埋骨所在的消息,便匆匆告辞了。 过后,刘依纯也对许半青说:“你那个姓白的朋友,心机颇重。” 对这个评语,许半青自然是承认的。若是没点心机,怎么能在皇宫大内成为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呢?皇上也许会宠爱一个单纯没心机的人,像诺县主尤向顾那样的,却是不会把事情交给这样的人来做。尤其是关系到皇家机密性命的大事。只是这话自刘依纯口中说出,却让她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直接就恼了,冷声道:“说到心机,刘掌柜又比旁人差到哪里?” 自那次刘依纯让她唤他的名字之后,许半青虽不愿在人前直呼其名,背地里却也不会再叫他刘掌柜。窃窃密语时甚至也会开口唤他刘依纯,像这样郑重其事的咬着“掌柜”两个字,却是从未有过的。 刘依纯就皱了皱眉头,看来他低估了那姓白的在她心中的地位。只是此时却是不好火上浇油,只得讪笑道:“心机重有什么不好?做大事的人,怎能没半点心机?我是说,看你那位朋友的样子,恐怕非是池中之物。” 许半青这才神色稍霁。刘依纯自然又说了许多好话,哄的她喜笑颜开。这件事也就暂时揭过了。 PS: 明天去医院准备拔牙,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拔上,有时候还需要预约。今晚早点睡,大家晚安。 第五十四章 天真 刘依纯这边虽哄的许半青不再计较,暗地里却安排人去查那个叫白炎锡的底细。他可不知许半青从前都经历些什么事,在他看来,许半青心太软,那个吴含还不就是她招惹来的?因此虽然许半青嘴上说着白炎锡曾对她诸多照顾,但在他看来却并不那么简单。不知为何,见着许半青与白炎锡相处的情景,总让他如鲠在喉。 不过白炎锡动作却比他更快。 沉静的深夜里,白炎锡坐在房间一隅,如豆的灯光下,正摆着刘依纯与许半青相识的经过。自许半青在客栈打听如何去乞颜部,一直到二人曾宿在乞颜保的私宅,只二人在大漠中发生了何事,却怎么也查不到了。白炎锡就皱起眉来。 许半青与刘依纯在大漠中似是和同伴走散了,不过他已经看到许半青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眼前,自然并不如何担心。另他不解的是,许半青是怎么和乞颜保联系上的? 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认识了许半青以来,他的世界就复杂了许多。但若叫他丢手不理,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于公于私,他对她都是有责任的,他这样对自己说着。又低头看了看那张纸,许半青知不知道那是乞颜保的住处呢?他们已经碰过面了? 想了想,这件事还是报给皇上知晓吧。白炎锡写好一张字条,叠好之后,摆在了窗台外面。过了一会儿,再打开窗,已经不见了那字条。 不知道皇上看了之后会做何感想…… 然等了几天都不见京城的回信,白炎锡有些不解,难道皇上并不在意此事吗? 上书房内正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呕声,秦太医与陆四海一起站在一边,忧心的看着怀仁帝。 半晌。怀仁帝长舒一口气,仰靠在迎枕上,对着陆四海招了招手,却是说不出话来。 “皇上,”秦太医就忍不住道:“那些东西,毕竟对身体有碍。” 陆四海也忧心忡忡的劝说道:“万岁爷,还是听秦太医的吧。” 怀仁帝抚了抚胸口,又揉着额角,指着桌上厚厚一叠奏章,虚弱的道:“朕还有很多事要做……” 陆四海无奈。只得又取了那西洋膏子来,那西洋裸女两侧的肉翼已经见了底,透出冰冷的金属色。怀仁帝取了一点抹在鼻端。又取了一点,打了个喷嚏,深吸了几口气,闭目养神起来。 陆四海便携了秦太医避了出去。 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靠了过来,递了张字条给陆四海。 陆四海抬眼望了眼秦太医。见他知机的转过身去打量四周已有些枯败的花木,这才低头阅了起来。 再抬起头,却是眉头紧锁。 秦太医看过花木,也不问那字条都写些什么,只说道:“近来宫中很有些松散了,那些枯叶也没人整理。” 陆四海微微一笑:“多事之秋啊!”那笑容怎么看都透露出一点惨淡的意味。 皇上已经这样了。秦太医已经用尽了手段,现在已经停了药,每日就开点止痛安神的药。并施以银针刺穴。偏西北战事未了,朝上又一直上折子劝皇上纳妃。按着陆四海的想法,纳妃也未尝不可。只是上次他提过一次,皇上却又疑心起他来,便不好再提了。可是储君未定。皇上的身子又不妥当,难道尤家王朝竟要绝了后不成? 可是此刻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也没法子了,只盼着万岁爷能少操些心罢了。因此将那字条在手心一捻,就化作飞沫四散在深秋的寒风里。许半青与乞颜保见过面,又能怎么样呢。又范泰吉和沈茂群在凉州,谅乞颜保也攻不到京城来。即便是真的有那一天,万岁爷都命不久矣了,陆四海还在乎些什么呢? 白炎锡久久不见京中回音,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先将京中形势给许半青讲一讲。自宫变之后,他心里就一直堵着一口气,这也是他为什么急急从京中赶到西北的原因。然见了许半青,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许半青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就笑了起来:“今儿是怎么了?咱们之间向来没什么好避讳的。你有话就直说好了。” “也没什么,想问问你有没有建云公主的消息。”白炎锡就道。 他不提,许半青还真将这件事给忘了。便讪笑起来:“其实我到荼城是有别的事要做。”就将自己的打算讲了一遍:“你是没看到那些村子的惨状,我也不求别的,能放过那些平民就好。”末了叹了口气,“你大概会觉得我多事吧,不过我看着那些人那个样子,若是什么都不做,真的是心中不安。” 白炎锡想了想,直言道:“你这种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许半青想到乞颜保看着自己的眼神,也苦笑起来:“你说的对。我见到他了,他不但没想起我娘来,反而还……”反而如何,却说不出来了。那种事,即便乞颜保不知自己真实身份,也未免太过不堪了,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白炎锡也明白他言下之意,就有些唏嘘。看来是他多心了,许半青的身世也是够坎坷的了。亲娘早早就撒手去了,亲爹又是那个样子,也就是她,还有心思管别人的疾苦。想到许半青唯一认可的亲人就是怀仁帝,又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她体内流着尤家的血脉,因此才会在意这些呢?不过他却不放心许半青再在乞颜保的眼皮下了,这才讲起来自己的来意。 “其实我上次就想和你说,当时京中事变,我急匆匆的赶回去了,也没来得及通知你。你舅舅一到家,就被你大表哥给带人围住了。我赶到京城之后通知了你三表弟,又联系了救兵,和你大表哥的人打了一架。”他语带隐晦的道。 许半青整理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张大了嘴。“你是说……”逼宫,这种事。她虽然早有猜测,但是毕竟只是依着历史上常见的情况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白炎锡点了点头,忆起当日惨状,依然有些毛骨悚然:“你三表弟当场将你大表哥射杀,而你三表弟自己也伤了左腿,大夫说,恐是要终生残疾了。” 许半青脸色白了白,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问道:“那他……我是说我舅舅。他还好吗?” “我只匆匆见到他一面,脸色不大好。”白炎锡边回忆着边道。事实上他当时内心正惊恐交加,也并未如何注意怀仁帝脸色。只是听着声音很是无力的样子。想也知道,任何一个人面对那种情况,心情都好不到哪去。只是因为那人生在帝王家,是九五至尊,便不能为自己的亲儿子露出哀容。 许半青默然。咬了咬唇:“我直接去见乞颜保,把话说清楚吧。” “不可。”白炎锡厉声喝止:“你以为他会在乎吗?他当时提议联姻,只是为了让乞颜部能有时间休养。你看看凉州城外的大军,已经快入冬了,依旧巍然不动。” 许半青明白白炎锡的意思,建云公主当年就犹如一枚棋子。来交换边境的安宁。而乞颜保也趁机养精蓄锐,事情成了,建云公主就成了弃子。就算不死,处境也只会更加艰难。只是她呢?乞颜保和建云公主生下的女儿,她又算是什么?她连弃子都算不上! 然许半青心底还是有些倔强的,她还是想见到乞颜保去试一试。哪怕结果早就想到了,若是连尝试都没有过。她也再不敢面对那些饱受战争之苦的村民。便咬了咬牙,面上答应着白炎锡自己会小心一点。找个机会就回大淮去。暗地里却盘算着怎么才能见到乞颜保。 白炎锡不疑有他,又交代了几句,见许半青一一应下,这才回了住处,继续打探建云公主的埋骨地。 而他一走,许半青就回到房间。今早听说有一队听起来很像是薛才的人被拦在城外了,刘依纯带着关家磊去找人周旋了,客栈中只有两个护卫看着所剩不多的货物。自然也没有人理会她。 许半青在房内翻找了半天,只找出刘依纯当日送的那套青花云纹的女装来,换上女装,对着镜子看了看,却是不会梳女子的发式。只得随意挽了个男式的发髻,避了人出了客栈。又去了专卖女子饰品的地方,因买了一整套包银的头面,请店里的人帮着装扮起来,便去了乞颜府外。 当日能进乞颜府,乃是吴含唤了黛琪引她二人入内,今日不请自来,却是不得其门而入,在门口晃荡了两圈,就引起守门人的注意来。不一会儿,几个人过来将她围了起来。许半青定了定心神,笑道:“我是来寻我一位同乡,姓吴。” 那围着她的人却好似听不懂她说什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见她一脸茫然,对着身后一人使了个颜色。 过了一会儿,就见黛琪袅袅婷婷的自门内走了出来:“这位是……许姑娘?”她试探着唤着。 许半青急忙点了头:“正是,黛琪姑娘多日不见。” 黛琪就抿嘴笑了笑:“可不是,我一眼还真没认出你来。”瞪了周围人几眼:“还不快请许姑娘进去坐!”引着许半青进了府内。 不远处,一个人影晃了晃,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白炎锡接到眼线的回报,有些发怒。他明明交待她离乞颜保远一点,怎么就是不听话?想了想,又对着来报信的人说了几句,自己却直奔许半青歇息的客栈,去找那个刘掌柜去了。 PS: 今天牙没拔成,起来晚了医院挂号挂满了。。。明天换另外家医院试试。要早起了啊。。。大家晚安 第五十五章 相认 白炎锡自己是不方便出面的,思来想去,唯有去寻了刘掌柜。偏又听说刘掌柜一大早就出门了,尚未回来。打听得刘掌柜去办的事情,白炎锡登时冷了心。若是旁的事,他也许可以派了龙卫的人相助一二,可是跟官府打交道,并未不能做,而是不可做。 龙卫并非没有在齐国的官府里安插进人的,只是那些人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混了进去。如今刚刚有些起色,他是万万不敢让他们冒着暴露的风险去帮一个商贾做事的。即便那人是与许半青一道的,也不行。在刘依纯宿下的客栈盘桓了许久,直到天过午时,才见到一行人拉着马徐徐而来。 白炎锡就上前拱手:“刘掌柜!” 刘依纯原本与那些乞颜部的人周旋了大半天,已有些乏了。见到白炎锡,就有些奇怪。白炎锡来过几次,都是来找许半青的,与自己却没什么话说,怎的突然就寻了过来?而且看着样子,好像正正在等他一样? 白炎锡干咳了一声,望了望刘依纯身后众人。 “薛才,你们也乏了,去歇了吧。”刘依纯就对着身后道。 薛才等人不知在大漠又有怎样一番际遇,一行人风尘仆仆的,也确实是乏了,便由关家磊带着进了客栈。刘依纯却寻了处僻静处,淡淡的望着白炎锡。 白炎锡就将自己收到的消息讲了一遍,说到许半青身着女装进了乞颜府,便住了口,剑眉星目盯牢了刘依纯。 不知是不是刘依纯错觉,被他这样紧盯着,隐隐有种压迫感。从前倒是小瞧了他,刘依纯淡淡想着。挺直了背脊,心底却焦灼起来。乞颜保盯着许半青的目光,他不是没看见的。只是商人的本性又冒了出来,低敛了眉目,叹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行商,这里可是荼城!” 言下之意,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做的。 而那好处,他与白炎锡都心知肚明。 白炎锡本不擅勾心斗角之事,想了又想。又焦躁了几分,“万万不可负她!”心底就有些微微的刺痛,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又做出了怎样的承诺。就如那日在三皇子府上一般,他明知会是怎样的结果,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开了口。闭了闭眼,郑重其事的道:“她是个命苦之人。” 如若这刘依纯真能给许半青一个未来,那他。便放手吧。只要运用手中的力量远远的守护她就好。怀仁帝一日在位,便不会不管许半青。而他,既然已经接手了龙卫,日后就算有新帝登基,也不会小觑了他。 二人就算达成了协议。刘依纯自去布置不提,白炎锡不好出面。又不肯在此时离去,只得等在客栈里。 许半青在乞颜府一处小厅里与黛琪契阔了半晌,才道明来意:“我想见见你们老爷。” 黛琪深邃的眼眸中就一凛。她跟在乞颜保身边快十年了,乞颜保的喜好,她是一清二楚。这处府中住过的也不止吴含一人,每有新人,都是她帮着安顿的。只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如她一样在这府中留上这么久。只是她也二十多岁了…… 想着。面上却堆起笑容来:“老爷现下不在府中,许姑娘还要再等等。”顿了顿。又问道:“你一个人来,刘掌柜可知道?”这话不过是寒暄罢了,许半青既是一个人来的,自然刘依纯是不知道的。 她见过刘依纯护着许半青的样子。刘依纯的商队在荼城也算有些名气,不过他来往的那些富户,与乞颜府比起来,却都不值得一提。刘依纯却意愿为了许半青而放弃与乞颜保往来的机会。甚至于当时他开口要离开时,乞颜保很是不喜的。 想不到他护着的人却是自己送了回来。不知刘掌柜会做何想法。她自己呢?若是当初有人那样护住她,她可还愿意入了这座府?黛琪问自己,却也知道是没有答案的,身上有些发冷,就紧了紧衣衫。已经快十年了啊…… 又看向许半青,她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一双略浓的眉微蹙着,狭长的眼不时闪烁一下。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许半青并不是个美人。但黛琪知道,她就是会得了乞颜保的青眼。黛琪就想着,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年纪。她也是被别的商队带到荼城来的,宴席上一舞,就见了乞颜保惊艳的眼神。那时候她还小,只欣喜于那唾手可得的富贵,及至后来眷宠不再,她也哭过,也闹过,后来却是看开了。 现下她可算得上这府中的头号人物,曾经那些痴心妄想,不过过眼云烟罢了。 二人正你来我往的寒暄着一些有的没的,门外环佩声声,却是吴含听说消息之后赶了来。 “黛琪,听说有客人,怎的不带到我那边去?”吴含听说是名女客指名要见老爷,便妆扮了起来。到了厅内也不问来的是谁,直接对这黛琪发难。 黛琪微微皱了皱眉,旋即又敛了眸,罢了罢了,自己与一个蠢女人计较些什么呢?随意行了个礼,道:“原不是外人,就是吴小姐那同乡故旧,因是寻老爷,想是有正事,便没惊动了你。”却是一招祸水东引。 吴含狐疑的目光扫过她,又看向坐在一边的许半青,一张脸立即扭曲起来:“是你?” 许半青并未起身,坐在椅子上任其打量。其实许半青心里不是不忐忑,来的路上一直在寻磨,该怎么向乞颜保开这个口。是直接表明身份,还是怎样?她却是连个信物也没有的。现下见了吴含那副样子,索性把心一横,她只有一张底牌,就是自己的身份。此时不用,还等到什么时候?也不耐烦再应酬吴含了。她来是有正事的,没工夫应酬这些内宅的私事。再说吴含也不是什么正头娘子,许半青却是乞颜保的女儿,真把话挑明了,她有什么好怕?总不能没见到正主,自己倒先失了底气。 吴含自搬到府内,虽知众人私下里说的很有些不堪,但面子上却都是恭恭敬敬的,不过几日,她也俨然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见许半青如此无礼,就有些恼了,意有所指的问黛琪:“你若是有那心思,大可以自己到府外去。便是真个将人带到府里来,好声好气的招呼过,我也会在爷面前给你遮掩一下。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带进来,当咱们府里是什么地方?” 黛琪被她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反而笑了出来。从前倒是她小瞧了她。 许半青只低眉敛目的不出声。而吴含却只是盯着黛琪猛看。她觉得自己现在该自重身份了,不能和许半青这样的人计较。 室内一时僵持起来。直到乞颜保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吴含立即迎了过去,一双美目就含了点湿意:“保哥哥,府里的下人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黛琪却只是福了福身,恭恭敬敬立在一边。唯有许半青一动不动的坐着。 乞颜保的视线在室内一扫,就落在许半青身上,吩咐道:“黛琪,带含儿回去。” “是。”黛琪应声。 吴含却不干了,立即尖声道:“保哥哥!”面上神情又扭曲起来。 乞颜保看也不看她,只唤道:“黛琪!” 黛琪立即身手敏捷的抓住吴含,不顾她挣扎反对,架住她就走了出去。 待得外面吴含的哭喊声安静下来,乞颜保这才坐在主位上,看了眼许半青,笑问道:“许姑娘,要喝什么茶?” “茶就不用了,”许半青淡淡开了口:“我自小长在乡野,也不懂什么茶,就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乞颜老爷。” 乞颜保有些意外,他见了许半青在这里,还以为是刘依纯终于想通了。听她这样一说,才留意到今日并未听说刘依纯来过。问道:“什么话?”一双眼仍不住上下打量许半青。 许半青也在打量着他。再次碰面,依旧找不出这个人与自己有一点相似之处。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我想问问乞颜老爷还记不记得尤建云。” “咣当”一声,乞颜保站起身来,却是撞翻了身后的木椅:“你……”手指着许半青,一脸震惊。 “大淮的建云公主,怀仁帝的胞妹,乞颜老爷不记得了吗?”许半青目无波澜的看着他的样子。 乞颜保毕竟纵横大漠几十年,旋即冷静下来,上前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许半青:“你是……涵儿?” 含儿? 许半青愣了一愣,答道:“我是尤建云的女儿。”她从未知晓过自己在乞颜部的名字,也没想过去打听。想不到竟然这么巧。只是乞颜保整日对着吴含也叫含儿,难道不觉得怪异吗? 乞颜保突然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活着!”笑过之后,又喃喃自语道:“建云,建云,你百般不愿为我生下孩儿,想不到我们的孩子也长到这么大了!哈哈,终究是我赢了!” 许半青被她的笑声弄得毛骨悚然。 建云公主到底有什么魔力,引得平凉王,乞颜保,怀仁帝都为她这样不正常? PS: 今天去拔牙了!其实拔牙的过程也没想象那么疼。。。不过麻药劲过了之后就开始疼了。回家昏昏沉沉睡了一天,等醒了半边脸都是疼的发木。这周又要喝粥了……我还以为就拔的时候疼拔完就没事儿了呢! 第五十六章 茫然 深夜,许半青一个出了乞颜府,刘依纯正一脸焦急的侯在门外。见了她的样子,抿了抿唇,却是不敢问她什么,只说道:“回去吧。” “嗯。”许半青淡淡的应了一声。心思却依旧沉浸在与乞颜保的对话中。 乞颜保念叨了一会儿建云公主,复又和颜悦色的与她聊起来,问她这些年在哪,过的怎么样。许半青只说被一户普通人家收养了。对自己在大淮的经历,却是只字未提。 其实她也有很多问题想问问他。这些年,他有没有找过她?不过并未问出口,如果乞颜保想找,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至少他应该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活在世上,那就不至于见到她的时候还把她当做寻常女子。 许半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知道那些。毕竟那都是这个身体的前身的事,甚至这个身体的前身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是面前的这位。可是她就是,心里有一个结,怎样都打不开,绕不过。 等到开了口,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想问问你,能不能不要打仗了?” 听着自己平静的声音,许半青瞬间冷静下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问了这么一句,尽管这的的确确是她来的目的。她觉得自己此刻正飘然在身体之外,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屋内外表并不相似的两个人,他们竟然是父女呢!嘴里却只是重复着问了一声:“能不能不要打仗了?” 乞颜保怔了一怔,原本的喜悦就渐渐退去,声音沉厚而不失威严,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要打仗吗?” 许半青摇摇头,正是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才不希望因为这些想不出理由的战争,而让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那我问你。为什么大淮的百姓就可以安居乐业,有田种,有饭吃,我大漠的子民却只能每日风餐露宿?”乞颜保背转过身,双手负在身后。 许半青想了想,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大淮百姓以耕作为主,而乞颜部却是个游牧民族。大淮的人习惯丰年贮藏,乞颜部则不。所以乞颜部年年粮不够吃,大淮却年年有余粮。 乞颜保又问她:“你在大淮长大,直到打秋风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吗?” 许半青摇摇头。 “每年到秋天。本该是丰收的季节,我们大齐的人却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等到了冬天,大漠里到处是雪。不去抢,你叫我的子民吃什么?”乞颜保心平气和的道,眼中却满是不忿。 “那是因为乞颜部没有贮藏的习惯,若是乞颜部的人也能春种秋收,自然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许半青争辩道。 乞颜保声音立即变大起来:“你是说我大齐的子民活该吗?别忘了你也流着大齐的血!”说罢。转过身来盯住许半青,又道:“当年你娘嫁到大漠来,就整天闷闷不乐,我知道,她看不起我,她说我是蛮夷。就因为我是乞颜部的人!” 许半青就噎住一口气。她不知道乞颜保哪里来的这种想法,建云公主明明是因为朱兆松才不愿意嫁人的。只是建云公主已经死了,朱兆松现在又是那副模样。不好再说这些了。想了想,只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乞颜保冷哼一声,“他们不就是仗着大淮土地肥沃吗?只要我们大齐能有那样的土地,我们也可以种田,也可以自给自足。也可以过上富足的日子。到那时,自然是天下太平。要不然。就叫尤建亭年年送粮给我吧。” 许半青默认,以她对怀仁帝的了解,这种事他不会答应的。何况大淮有粮有兵,大齐有什么?恐怕这一战已经是倾尽全力了吧?便低声道:“我只是不愿意有人再流血牺牲家破人亡了。你是没看到,我从大淮过来,边境那里,太惨了。” “任何一个盛世,都是建立在流血牺牲上的!”乞颜保反驳道。 许半青语拙,不知该从何反驳。不过她心底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并不是这样。但若叫她举例来反驳,她却说不出。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乞颜保失望的目光中走出了乞颜府。 也因此并未注意到刘依纯试探的目光。 刘依纯通过商号兑了两千两黄金出来。雇了马车拉到乞颜府。因是大淮的银票,兑换时很是被荼城的商号敲了一笔。只是钱拉了进去,人却还没出来,由不得刘依纯不心急。 回了落脚的客栈,白炎锡正在客栈里绕圈子 ,听见脚步声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了?”就看到许半青魂不守舍的跟在刘依纯身后。 刘依纯就苦笑着摇摇头。一路上许半青都不说话,他也不知该从何问起。他有点担心许半青,见着白炎锡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的样子,知他是有话对许半青说,而且是自己不能听的。就叹了口气,若是许半青肯对白炎锡说,也许,还不是最坏的情况。便避了开去。 白炎锡也有些担心的看着许半青,想的却和刘依纯全不是一回事。 刘依纯不知道,白炎锡却是清楚的。乞颜保是许半青的生父,自然不会有刘依纯担心的那种情况出现。只是许半青的表情却是懵懵懂懂的,他也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冲突。 半晌,许半青长出一口气,似是才注意到白炎锡一样,奇道:“你怎么来了?” 白炎锡气结,原来她之前一直都没发现自己在这里吗?只得直奔主题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半青想了想,将自己的困惑讲了一遍。她没办法不承认乞颜保的话也有他的道理。乞颜部的人只是生在了贫瘠的地方,这并不是他们的错。难道有谁生下来就是该捱苦受饿的吗? “谬论!”白炎锡斥道,“大淮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乃是大淮多年的基业积攒下来的,更是皇上治国有方。乞颜部自己不思进取,只想着掠夺别人的成果,哪有这种土匪的道理?” 许半青就低头不语。 无论是谁,想改善自己的生活,都是没错的。乞颜保有他的立场。即便自己是他的女儿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在他做父亲之前,首先他还是个君主。就像怀仁帝一样,疆土和子民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事都要排在这些的后面。 白炎锡见她不说话,又道:“这些事原不是你一个女孩家该操心的,现在皇上已经不约束你了,好好找个好归宿才是真的。” 许半青抬眼望他,找个归宿? 他说的没错,她的确可以。可是那些人该怎么办?边境上的那些村子,就放任他们这样人人欺凌吗?午夜梦回时,难道不会做恶梦吗?想着,面上就有些不以为然。 白炎锡也拿她没办法,只是见她不再如方才那般浑浑噩噩,也稍微放下心来:“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白炎锡一走,刘依纯就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只一把抱住许半青:“答应我,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他并不知许半青去找乞颜保做什么,他也不想问了。自相识至今,许半青就一直有很多秘密。有些她说了,有些她又没说,刘依纯都不想再想了。他只是不希望再经历今天这样的事了,不想再担心许半青会出了什么事,不想再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 寒凉的深夜,许半青被温暖的怀抱拥住,却打起颤来。面对白炎锡时,她理智的一面占了上头,尚能冷静的分析与交谈,可是面对这样的拥抱,她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满满的疲倦。也知刘依纯今日担惊受怕了,便一动不动的任他拥住自己。 可是刘依纯却不安分起来,一双手先是在她背上上下抚摸,见她没推拒,便得寸进尺的轻吻上她的颈项,口中呢喃道:“我今天很害怕。” 许半青原本要挣扎,听到他的话,心就软了起来。 是什么样的情绪,能让刘依纯这样向来表现的成竹在胸的人直接说自己很害怕?唇上一热,鼻间充溢着属于刘依纯的气息。 刘依纯以舌尖轻柔的描绘着许半青的唇,不住低声道:“我很害怕,遇到狼群的时候都没这么怕过。” 许半青有点茫然,茫然中又带点期待,轻启檀口想要说些什么。唇齿相依处,却被刘依纯乘虚而入,在她口中搅弄起来。 刘依纯已经不想再问了,也不想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他心里,许半青那个样子回来,定然是吃了亏的。不然乞颜保如何会放了她回来?眸中一冷,动作却愈加轻柔起来,一只手环住许半青软软的身子,另一只手就探入她怀中。 许半青正茫然间,胸前一热,已是被刘依纯握在掌中。他的手和他的唇一样热。许半青一边应对着刘依纯的舌尖,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被刘依纯察觉,手下一紧,就重重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许半青吃痛,“唔”了一声,身子抖了一抖,刘依纯的手就贴的更紧了。不仅如此,还上下摩挲起来。 PS: 今天就停在这吧。嗯嗯。 第五十七章 得失 许半青不单唇上痛,好似胸前某处也有一种微微的刺痛。刘依纯的手隔着肚兜传来的热度,让她有点警觉,旋即却被刘依纯逐渐加深的吻夺去了心魂。而刘依纯却不住拥着她向室内靠去。 为什么她从乞颜府出来,刘依纯就变得这么激动? 念头在心中一闪而逝,下一秒,许半青却惊呼出来。刘依纯竟将她整个人倒转过来扛在肩头,缓步向着床上走去。 及至背后一暖,贴在了床褥上,许半青才惊觉过来,什么时候,她竟然已经和刘依纯进了内室?还到了床上? 不等她开口问,刘依纯原本只是隔着肚兜摩挲的手再度不规矩起来,以指节仿似弹琴一般在她胸前拨过。原本就挺翘起来的樱桃立即微微刺痛起来,还带了些酥麻的感觉。 许半青两辈子加起来,也就与朱立升有过那么一次,还是在那种情况下,距离现在也已经过了很久了。身子立即就颤栗起来,胸口的皮肤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刘依纯却好似寻到了乐趣一般,唇舌的动作放缓放轻,只以嘴唇与她的摩挲着,并不深入,也并不远离。许半青觉得自己的唇都要肿了,又痒痒的,便忍不住动了动身子。然刘依纯却好似没有接收到她的讯息一般,轻轻舔了舔她的嘴角,一双滚烫的唇就顺着下巴滑了下来,手上也好似在弹奏什么曲子一样,时缓时急的。 许半青觉得自己像一条落在岸上的鱼,随着刘依纯的动作,时而挺起上身迎上去,时而又因那刺痛感而退开来。然人被刘依纯牢牢束缚住,却是退无可退。 刘依纯半身已经压在许半青身上,一手在她衣襟里弹奏着。一手却拨弄起她一边耳珠来。许半青已经注意不到他的节奏了,耳边只余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胸前一凉,衣襟已经被刘依纯剥开了,露出葱绿色的抹胸。许半青有些不安的侧了侧身。她人偏瘦,往日里只觉得这样扮成男装也不用裹胸比较方便,今天不知为何又介意起来。吴含比她小一岁,却是已经发育的很好了。 刘依纯不满她神游太虚,两指在乳珠上捻了一捻。许半青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然胸口却挺了一挺,落在刘依纯眼中,似是发出了某种邀请。 可是刘依纯并不着急。他只希望让身下这个人。从此以后由内之外都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不去想其他人其他事,从前的,现在的,统统都忘掉。也因此他十分有耐心的放缓了动作。一双唇不住的在许半青颈上吮吸起来。手上动作轻一下重一下的,引得许半青娇喘连连,然唇上却是十分轻柔,像蝴蝶轻吻过花瓣一般。 许半青两腿之间已有些濡湿,一双膝盖不安的蹭了蹭。似是在催促刘依纯。 刘依纯不急不缓的吻,终于沿着她敏感的脖颈缓缓向下。转而吮吸起许半青的锁骨来。 许半青人虽高,骨架却还是偏纤细,被刘依纯含在口中。好似世间珍宝全部聚在此一处。许半青随之颤栗着,一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半晌,攥住刘依纯的衣袖。 刘依纯就拉住她的手,沿着自己的腰线向下移。 那是……许半青眯了眯眼。脸上顿时轰的一声爬满了红晕。轻呼道:“刘依纯!” “嗯。”刘依纯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一双杏眼炯炯发亮。白皙的皮肤也泛起一点点绯色,落入许半青眼中,心头又是一动。手就不由自主的抚了上去。 他的眉,他的眼,指尖传来他的温度。“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好看?”许半青低喃道。 “你盯着我发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刘依纯低笑起来,胸口发出轻微的震动。 许半青半边身子有些麻,就去推他:“快起来,压死我了。” 刘依纯凝视她半晌,就有些气馁:“不要总是说些煞风景的话好不好?”扶着床沿坐了起来,顺手理了理许半青的碎发,手指又停在她唇上,细细的摩挲着。半晌,苦笑了一下,替许半青裹上了被子。 许半青又有些怅然若失。 她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样了,在被子下掩了衣衫,就听到刘依纯道:“不早了,今儿也累了一天,早点歇了吧。” “你……能不能留下来?”许半青就听到自己细若蚊呐的声音。 刘依纯却猛地回过头,目光闪闪发亮。许半青觉得自己在那目光中无所遁形,只得低了头,又重复了一遍:“留下来吧。” “你可知自己说了什么?”刘依纯就有些好笑。方才她明明动了情,却又不肯,现下又叫他留下来。叹了口气,见许半青依旧低着头,露出两个快红透了的耳朵,“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径直站起身来,走到桌旁吹了灯。 就在许半青一脸失落的望向他的时候,刘依纯又回转过身来,脱了鞋子,挨着床沿躺了下来。 许半青扬起脸来看他,黑暗中见他一双眼紧闭了起来,也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失落间,刘依纯突地一把抱住她:“你可想好了?” 刘依纯心里说不出的矛盾,他之前原本是打算好了的,只是看她怯了,便又心软起来。她毕竟才经过那一场事,有所抗拒,也是在所难免。偏她又叫她留下来,真是个折磨人的小东西。 许半青暗地里咬了咬牙,刘依纯是喜欢她的,这点无可置疑。而她自己呢,她也早就明白自己的心事了,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有句话说,与喜欢人行快乐事。从前的她并不懂其中滋味,可是现在,谁知道以后又会怎么样呢?不若把握现在……想着,手就朝着刘依纯的方向伸了过去。 她的动作仿佛给了刘依纯答案,刘依纯身子一挺就翻了上来。再没有之前的温柔,一个又一个的吻暴风骤雨般的落在许半青脸上,身上,手上也丝毫不停的三下两下除了许半青的衣衫。再没有任何隔阂,手就抚上了她胸前早已挺立的地方。 “嗯……”许半青就低吟了一声。黑暗中也没了之前的羞怯,鼓起勇气学着刘依纯的样子,去解他身上衣衫。然那腰带却是怎么解也解不开。 许半青心底发急,暗中用劲,“撕拉”一声,竟将刘依纯的衣带扯断了。 二人也顾不得那许多,刘依纯一口含住许半青胸前乳肉吸吮起来,不时以舌尖轻轻掠过。空出的手就与许半青一起除了自己身上的衣衫。二人终是赤身相见。许半青随着刘依纯的吸吮的动作挺起身来,刘依纯却轻轻抬了抬头,改吮为舔,绕着那殷红的樱桃打起转来。 许半青发出哭泣一般的“嘤唔”声。刘依纯却伸手向下探去。许半青随着他的动作双腿紧了紧。 “别怕。”刘依纯低声道,又在她唇上吻了吻,手下却微微用力,打开了许半青的双腿。入手一片泥泞,刘依纯的手就顺着那一片湿腻滑向了深处。 许半青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一颤,然他却丝毫不肯放过她,两只手自下向上抱住她的腿轻轻一分,身子却向下一滑,低下了头去。 “别!”许半青立即惊呼出声,他他他,他怎么能如此……温热湿润的某物却触上了她的花蕊。 刘依纯感受着那花蕊微微的颤动,依旧不为所动,只不住以舌尖挑弄着那柔软的内核。 许半青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是要爆炸了!就在许半青怀疑自己已经发出烧焦的味道了的时候,两腿间又有异物侵了进来。刘依纯试探着以指尖探入那泥泞处,感受着她的紧致,却又不肯长驱直入,只在入口处徘徊又徘徊。许半青就弓起身子避了开去,然在刘依纯的攻势下,又往哪里退去?反倒随着她的动作,指下一滑,探入了花径之中。 许半青就觉得四肢有些发冷。 一定是因为血都流到脸上来了! 不,不止是脸上,还有两腿之间那处,不然刘依纯手指过处怎么会滚烫滚烫? 就在许半青以为自己已经达到顶点的时候,刘依纯却又抽出手来,一柔软之物代替手指探向了花径。 许半青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那里,那怎么能……口中发出抽泣般的声音:“刘依纯!”声音却软软的,带了些鼻音。 刘依纯不依不饶的以舌尖在入口处打了几个转,这才抬起头来看她。许半青已是满脸红晕,双目中隐隐闪着水光。知她是耐不住了,坐直了身子,同时双手一托,将许半青抱到自己身上来。 许半青早没了力气,随着刘依纯双手落处,身子直直的坠下,而刘依纯的灼热处也趁机滑入了花径之中。 许半青还来不及感受那被盈满的感觉,又被刘依纯轻轻托起,犹似云霄飞车一般,不住的上升下落,而一声声娇吟也随着刘依纯的动作自许半青口中溢出。 刘依纯并不意外她的紧致,也并不意外她生涩的表现。然却讶异于自己的激动。 他并不是初经人事,这些年在外,也有过偎红倚翠的时候,可是那些人,都不是她。都不是这样让他心心念念,既怕她会受不住,又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双手祭献! PS: 不知道章节名叫啥好,随便起了个。 第五十八章 不速之客 许半青在起起落落中,早失了神智,满心满眼都是刘依纯那双愈发明亮的眼。到了极致处,发出近似抽泣的声音。刘依纯这才停下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倒在床上,随即压了下来,却是一挺身,再次深入进去。 木床随着二人的动作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许半青却完全听不见了,耳边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自己那些羞人的呻吟声。待要闭了口不发出声音,却抵不过刘依纯一下又一下的冲击。最后只得随着刘依纯的动作不住晃动,心却好似浮在了半空中。迷蒙中见到那是一片蔚蓝蔚蓝的天空,和大漠里的夜一样美丽而寂静,周围虽是空旷,可她却并不觉得孤单,因为她知道,有刘依纯在她身边。 空气里弥漫着罂粟花的味道,二人身体想接处已经完全湿透了。刘依纯退了出来,抹了把额上汗水,翻身下了地,却又替她裹紧了被子。 许半青回过神来:“怎么了?”有些紧张的问。他该不会这个时候反而要离开吧? “我去帮你叫点热水。”刘依纯边披着衣服边道。 许半青撑起了身子,奈何全身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般。等到刘依纯自门外抬了个木桶,又拎了几桶热水进来,见许半青半倚在床上,露在被子外的皮肤仍是一片潮红,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某处就又热胀了起来。却是不动声色的道:“爷,让小的伺候您洗个热水澡吧,也好睡个安稳觉。” 许半青就斜睨了他一眼:“别闹了。”口中虽说的严肃,狭长的眸子却是将将要拧出水来。刘依纯只觉得胯下胀的有些发痛,忙弯了腰将许半青打横抱起,以免她看到自己的窘态。 只是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原本之前那次,只是希望能够替许半青抹去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偏激情过后,只是被许半青瞟了一眼,就又再动了心思。恍神间,就被许半青发现了他身上的变化。 估计这热水澡又洗不成了。 许半青心里就似真似假的抱怨着,然心底深处却隐隐散发着喜悦。 大概这就是别人说的,与喜欢人,行快乐事吧? 直到弄得满屋子都是水,两人才算是筋疲力尽,许半青喘着粗气:“再不跟你闹了,累死了。我要睡觉!” 二人悄悄换了干净衣服,去了刘依纯住的房间。 这间客栈是被刘依纯的商队包下来的,二人虽是住的较为僻静的小院。然商队里都是有些功夫的。之前的动静也许尚未有人注意,然刘依纯又是要热水,又是二人泼水玩闹的声音,可是避不过关家磊的。 关家磊自然明白发生了点什么事。只是知道归知道,却总不好听少主的墙根的。因此连夜就把众护卫约去客栈大堂喝酒。还把掌柜的和店小二都折腾过去。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还讲了许多奇闻轶事,偏是不许人踏入客栈后院半步。机灵些如庄立省的,就猜到了发生何事,他在大漠里得过众人冷眼,此刻自然乐得卖个人情给关家磊。也不吭声,反倒帮着捧哏,逗得客栈里众人连掌柜的都喜笑颜开。 关家磊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少主,日后您得了小少主,可千万要记得谢谢我老关啊! 酒过三巡,倒是把大伙儿的酒性和谈性勾了起来。到最后关家磊已有些乏了,然想着少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办完事。也只得打起精神了随着热闹。最后众人竟就是七样八横的在客栈大堂里宿了一夜。 因着有些心虚,许半青一大清早就醒了。推醒了刘依纯,将自己的担忧讲了一遍:“总不好叫人看到我从你房中出去!” 刘依纯想想那场面,也觉得有些尴尬。二人就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欲盖弥彰的在院子里过了几招,这才故作自然的去了大堂。 一跨进大堂,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客栈的门窗是自内里紧关着的,上了夹板,然室内众人却横七竖八的,桌上椅上甚至地上都躺了人。若不是不时有人发出鼾声,许半青还以为是遭了谁的毒手。 关家磊听得动静,揉揉眼抬起头来,见到刘依纯与许半青并肩而立,就笑眯了眼。许半青虽是换回了男装,然与刘依纯站在一起,一个柔情万千,一个玉树临风,男俏女俊,倒也是一对璧人。 刘依纯见到关家磊的笑容,已经了然了,干咳一声,对着关家磊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掩饰一番,就听到门外一阵叫门声。 原本睡着的众护卫立即惊醒过来。 庄立省其实早在二人踏入大堂时就已经醒了,只是恐刘依纯尴尬,便依旧一动不动的伏在桌上。此刻听到声音,立即站起身来,推了推周围人,见大家都站了起来,这才唤了店小二去开门。 店小二下了门板开了门,立即张大了嘴。 众人不知店小二为何如此,便起了疑心,俱都凑到门口来。 门外却是俏生生站了一人,挺翘的鼻梁上,一双泛着蓝的眼深凹下去,正是乞颜府的黛琪。 黛琪见着室内乱状,略怔了怔,旋即掩去面上惊讶,巧笑倩兮的道:“许——公子可在?”视线扫过许半青身上衣着,立即便改了口。 她倒是个乖觉的,难怪能在乞颜保身边立得住脚。许半青就暗暗忖道,迎了两步上去:“黛琪姑娘来的好早!” 刘依纯却皱了皱眉,她来干什么?担心会勾起许半青不愉快的记忆,忙上前几步,状似无意般将许半青挡在身后,拱了拱手:“黛琪姑娘,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黛琪视线移到他身上,福了福身:“劳刘掌柜记挂,我奉家主之命,有东西送给许公子。” 刘依纯眉头皱的更紧:“什么东西?” 黛琪讶然于刘依纯的紧张,便笑了起来,解释道:“跟刘掌柜说也是一样的,还请借一步说话。” 刘依纯以眼示意关家磊。关家磊会意过来,忙引着黛琪上了楼上雅间。 PS: 当当当当!今天第二更哦!惊喜咩?惊喜就给投点票票吧…… 第五十九章 芥蒂 等到三人进了雅间落座,关家磊唤了小二上了茶水,便立在门外守候。 许半青对黛琪的到来很有些迷茫,她来做什么?难道乞颜保还有什么话说吗? 刘依纯则是暗暗起了疑心。昨日将金子递进去,正是黛琪收下的,今日又过来,难道乞颜保竟反悔了? 果然黛琪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端端正正的摆在刘依纯眼前。 许半青是见过银票的,只是没有这么大的面额,便张大了嘴。 “这是何意?”刘依纯就冷了脸,手在桌下就握住了许半青的手,直握得她有些痛了。 黛琪掩口笑了笑:“家主说了,这件事原是我会错意,自作主张了,就吩咐我给刘掌柜送回来。” 刘依纯可不会因她的解释松懈下来。昨日送黄金过去,原是为了交换许半青的,而乞颜保把钱退回来,自然便是他以为的意思了。 黛琪见他误会,这才正色道:“家主交代,他与许公子原有一段过往,昨日不过是为了了结一些陈年旧事罢了。如今事情已了,自然也不能白收您的银子。”说着,将银票又往刘依纯面前推了推。 这回轮到许半青变了脸色。 刘依纯不知黛琪说的是什么,甚至黛琪也可能不清楚,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的。所谓的过往,所谓的陈年旧事,自然就是指她和乞颜保的父女关系。至于事情已了,自然是说二人从此恩断义绝。 便是苦笑起来。虽是原本也没打算如何,到底是有些伤感。这大概是她两世为人,见过的唯一的直系血亲了,想不到竟是如此收场。 想着,不待刘依纯开口,就将银票叠整齐了。放入刘依纯手中:“既然乞颜老爷说了,你就收起来吧。” 刘依纯一脸狐疑。他虽不知黛琪口中的陈年旧事是什么意思,却也明白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也就是说许半青并没有……那她昨夜又是那般,视线扫过许半青,更觉得面前这个强自微笑的女子身上有许多谜团,叫他无论如何也看不透了。 黛琪见事情办妥,也不多留,站起来福了福身,道:“家主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也就告辞了。多谢刘掌柜的款待。”袅袅婷婷的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刘依纯与咬着唇闷闷不乐的许半青。 半晌,许半青叹了口气,转而对着刘依纯微笑起来:“我倒不知你昨日送了银子过去的。”她之前扫了一眼银票。那上面的数字她做梦也不敢想,又打趣道:“原来你这样有钱的。” 刘依纯见着她不及眼底的笑意,想着她素日为人,忆及二人同穿大漠,又是一度欢宵。便如论如何也板不起脸来了。学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这可是皆大欢喜,只是你与乞颜保到底有些什么过节,偏要穿了那样过去他府中。”那件衣服可是他送给她的,便有了些嗔怨:“我都不曾见过你女装的样子。” 许半青原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见他转了话题。自然乐得附和:“你昨晚不是见得清楚了?”话语未落,自家倒先红了脸。 刘依纯也微笑起来。这件事就算暂时揭过。只是自那日后,刘依纯就有了心结。许半青总是瞒着他。一开始性别,后来是名字,现在更是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肯说,怎能叫他不恼? 许半青也明白他有心思,便不去打扰他。原想着乞颜保已经把话放下了。自己与乞颜部再无瓜葛,时间久了。刘依纯自然就会将这件事忘掉。然刘依纯却整日忙进忙出,见了她也不过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许半青这才心急起来。 她只是觉得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原就是无关紧要的事,不想他竟然如此介怀。思来想去,还是得寻个机会解开这个结才好。 眼见着刘依纯带了的货物俱以出了手,也是十一月中旬了。荼城已落过几场雪。许半青自店小二处打听了些事情,这天一清早就拦在了刘依纯门口。 刘依纯一开门就见到许半青笑眯眯的站在自己门前,怔了怔,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就想绕过她出门去。 许半青却不依,笑道:“来了这么久,也没到处逛逛,刘依纯,你腾出一天来陪我。” 语罢,自己却是懊恼起来。原是想着好好摆个柔情万千的款,好叫刘依纯依了自己出城去,不想出口却是这样霸道的话。看来她还真不是做小女人的料。 刘依纯微闭了闭眼,听到采买过的东西已经陆续送过来,关家磊等人正在盘点。想了想,左右今日无事,又是要回程了,他也想找个机会与许半青把话挑明了。两个人在一起,总不能事事都是瞒着,欺着,便点了头。 二人一前一后牵了马,出了城门。 西北的冬天较大淮要寒冷许多,尤其是甫一出城门的地方。因城墙厚实高大,吹来的寒风聚在城下,此处的寒风就较城内刺骨许多。 许半青裹了裹身上狐裘,这还是到了荼城后刘依纯吩咐人给她弄来的。心中益发感念起他的好来,眼中就带了几许柔情,看向刘依纯,却依旧是不冷不热的一张脸。便苦了脸,不过她也不气馁,她心中早就盘算好了,等到了目的地,还怕他不束手就擒?想着,眼底又噙了几分笑意。也不与刘依纯说话,纵马跑了起来。 不一会儿,白茫茫的雪地里就只余下隐约的身影。 刘依纯虽是有意冷落她,到底心底也有几分不忍,天寒地冻的,又是才下过雪。见她跑的远了,连忙策马追了上去。 直追到一处松林所在,才见许半青的马停在一边,却是不见了人影。 大漠里倒是难得见到这样密集的树林。刘依纯也下了马,四下打量着。 松枝上积满了雪,落马时不小心惊动了一些,便有片片雪花落了下来。耳中却听到潺潺的流水声。这里竟有活水? 刘依纯栓了马,沿着地上脚印向林内寻去。越是走,越是惊奇起来,松枝上的积雪渐渐变了样貌,一串串的冰凌幻化出各种各样的形状。鼻端微微感觉到一丝潮湿,这里竟然是暖的? 果然行至深处,松枝上已不见了积雪,甚至地上也露出了深黄色的土壤,一株嫩草无风自动,一边留了一只小巧的脚印。不用说也知道是许半青的了。 “怎样?这处地方不错吧?”许半青的声音自一处巨石上传来。 刘依纯闻声抬头,就见许半青散了发立在石上,一头青丝松散的披在肩上,狭长的双目中闪着些许促狭的味道。不等他开口说话,许半青却是纵身一跃,自大石另一方跳了下去。刘依纯慌忙伸出手,然离得有些远了,却是哪里来得及?只得眼睁睁看着许半青的身影消失在巨石上。 不等他自己意识到,已是脚下用力,跳到了巨石上,走到许半青方才站立的地方向下查看。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巨石下竟是一处清澈的潭水,想来方才听到的水声就源自这里了。而另他心悬一线的许半青,此刻正好端端的立在水中,巧笑倩兮的望着自己。 刘依纯就有些恼:“这也是拿来看玩笑的吗!” 许半青吐了吐舌头:“你先别生气嘛,快下来!” 刘依纯面色不改,斥道:“胡闹些什么,看一会儿着了凉,荒郊野外的,可没处寻大夫去。”口气虽厉,言语间却还是紧张许半青。 “那你不下来,可别后悔。”许半青斜眉一挑,一张瓜子脸上就有了些凛然的神色。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刘依纯依旧不假辞色。 许半青就促狭一笑,面对着刘依纯,不避不让,抬手解起腰间束带来。 “你这是做什么!”刘依纯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然眼角余光却依旧不自觉的盯着许半青的动作。 许半青笑而不答,手上动作依旧不停。面上却泛起些微的红意。这一幕她在心里演练了许多次了,事到临头却还是有些紧张和羞怯,还有一丝丝的期待——他,会喜欢吗? 不一会儿,许半青已褪尽了衣衫,只余一件小衣。然沾了水,也起不到蔽体的作用了,反而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到了这一步,刘依纯还是无甚反应,许半青到底面嫩,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咬了咬唇,转了身去拍水面出气。 却是背上一紧,已被拉入刘依纯的怀抱中。 “不是说不下来么!”许半青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回答她的却是刘依纯紧贴到她耳后的唇:“想不到这里竟然有温泉。”随着话音,一股温热的气息就喷到她耳朵上,许半青立即觉得耳朵烧了起来。 刘依纯一落入水中就发现了,此处的潭水竟然是温热的,怪不得此处生机盎然,与荼城全然不同。加之水中春色无边,佳人在抱,他要是再按捺得住,就是愧对家中老父了。刘依纯胡思乱想着,一双手就不规矩起来。 许半青却仍恼于他方才的无动于衷,虽然此刻她已知道那是假装的了,也不肯如此轻易就如了他的意,一扭身,似一尾鱼一般自他身边滑开。 PS: 总算赶上了。。。嗯嗯。晚安。章节名不知道哪里不对了。。。写作助手里是60章呀。。。明天再看吧太困了。 第六十章 温泉 许半青自刘依纯身边游开,正得意的回头对他做着鬼脸,突然“哎哟”一声,白了脸。 她作为齐涵之的时候,是会游泳的。但是许半青却是不会的……不然怎么会被人在宫中推落水中而给了齐涵之可乘之机?方才不过是仗着一时得意忘了形罢了,此刻想起自己不会游泳,登时泄了气,身子就开始有些发沉起来。这一慌,脚又抽起筋来。 刘依纯见了她的鬼脸后正自懊恼,见她这副样子还以为她又想出了什么新的幺蛾子,也不理她。及至许半青没入水中,只余满头青丝飘荡在水面,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头扎进水中,游到许半青身边,不等他有动作,就被许半青死死扯住胳膊,整个人贴了上来。刘依纯在水中见着许半青不自然的划动着的腿,知她是出了意外,又好气又好笑的将她自水下扯了上来。 一直到刘依纯将许半青托着靠到潭边一处浅滩上,许半青才缓过劲来。 “还疼吗?”刘依纯捞起她的脚,以指在她脚心轻轻揉按着。 许半青有些窘:“我忘了我不会游泳。” 刘依纯一脸不信的样子,口中却附和道:“都是我不好,明知你不会游泳还看着你下水。” “你是在讽刺我吗?”许半青斜睨着他问道。湿答答的头发披在身上,微卷的睫毛下闪着水莹莹的光。 刘依纯心头一阵恍惚,嘴上却依旧打趣道:“你还记得把狐裘脱下来,却忘记自己不会游泳,说出去谁会信?” 许半青望了眼自己方才丢在那块石头上的狐裘,心中一阵懊恼。换做是她,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哪有人会忘记自己不会游泳的?只得嘟了嘴闭口不言。 经过这一闹。刘依纯也忘了原还在和她生气的事。人浸在温热的水中,舒服的叹了口气,便替她按揉着抽筋的脚:“也亏得你找到这么个好地方,这阵子真是太累了。”眼角扫过许半青早已凌乱的衣襟,呼吸又乱了节奏。 许半青正窘迫着,早忘了自己的初衷,此刻只顾着大口大口享受着新鲜的空气,哪还注意到他的视线? 只见翠绿的抹胸下,一片白莹莹的肌肤上映着点点水光,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不定。 刘依纯捏着许半青的脚。手上动作就变了。从原本的按揉,不自觉的变成了抚摸一般的来回。 许半青靠在浅滩上,脚心有些发痒。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有多么不雅。四肢摊开仰躺在浅滩上,下身还浸在水里,而一只脚还被刘依纯捏在手中。忙要缩回腿:“好了好了,我脚已经没事了,快放开。” 刘依纯哪里肯放。一手捏着她的脚,另一手就顺着脚腕轻轻摩挲起来,并且手指逐渐在向上爬。 许半青不自在的撇开脸:“你要是不累的话,不如教我游水。”话一出口,又后悔起来。她前世是学过游泳的,初学者要怎么教。她清楚的很,此时说这样一番话,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不过此刻话已出口。可由不得她反悔了。刘依纯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我不累,一点也不累。”尾音里带了些笑意,不知是嘲笑还是得意。手上一用力,将许半青拖入水中。紧挨在自己身旁。 “初学者可不能穿着衣服。”刘依纯就坏心的道:“你看你这衣服,沾了水之后都粘在身上。很容易束缚住自己,多危险?”嘴上说着,就将许半青的小衣脱了下来。 原本在水中挣扎过后,那件小衣就已经松散了,略一用力就被剥开。 许半青也知他说的在理,又是自己主动要求学游泳,更是无法反驳。 只是毕竟沾了水,湿答答的黏在身上和头发上,在刘依纯的有意为之之下,竟是将抹胸的带子也扯了开去。被他随手一丢,顺着水流的方向缓缓漂了开去。漂不多远,就没入水中不见了。 许半青大急,不知该去抓衣服还是该掩住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只得抱了胸用手臂遮掩着,急道:“你把衣服扔了,我一会儿怎么回去?” “不是你自己丢的吗?”刘依纯大笑起来。是说许半青一开始的脱衣之举。就算他不扔掉那两件里衣,许半青自己也扔了好几件了。笑声回荡在这小小的水潭里,震得不远处树上的积雪点点飘落。有一些散碎雪花落在许半青*的肩头,很快化成了温热的水珠,顺着肌肤滑落入潭水中不见了。 刘依纯却盯着水面处,喉咙紧了一紧。虽是许半青抱住了胸,却仍能影影绰绰看到水下两粒娇艳的红樱,似是等着人来采撷。面上却不动声色,抓住许半青的胳膊,说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可不能白丢了那几件衣服。” 许半青被他一触,身子便一软,两腿间有热流涌过,不知是那温泉水,还是些别的什么。空气中就氤氲起别样的味道。许半青咬了咬牙,都这时候了,怎么反倒怕起来了,她原本带刘依纯来此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只是仍旧有些放不开。在刘依纯引导她在水面浮起的时候,不住用手遮着身体,不敢露出水面。 刘依纯就有些好笑,好似那水能遮住那片春光一般。这潭水虽有些深,却是清澈非常,一眼扫去,连许半青修长洁白的双腿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将她的不自在看进眼底。此时刘依纯若是还猜不出许半青带着自己来此的目的,那他就是个傻子了。却是乐在其中的逗弄着她,享受着她的羞赧。 他抬手搂住许半青的肩,另一手状似无意的拂过她胸前。手虽未碰触到她,带起的水波却在她胸怀中一阵荡漾,两粒红樱被水流轻柔的抚过,惹得许半青一阵颤栗,脸上泛起了红晕。 刘依纯手搭在她肩背处,自她另一边腋下穿过,架住了她,另一手则探入水中。 许半青立即惊叫起来:“你要干嘛!” “教你浮在水面上呀!”刘依纯强忍着笑意道。手自她股根处托起,微一用力,将许半青整个人都托在了水面上。却是微微没在水里,只两粒红樱在水面处时隐时现。 许半青整张脸都涨红了,就紧了紧双腿。 她的反应自然瞒不过刘依纯,此时刘依纯一双杏眸已染上了*的颜色,也不再与她周旋,一低头,便将让他垂涎已久的红樱含入口中。许半青“嘤唔”一声,浑身都颤栗起来。略仰了仰头,呼吸有些急促。刘依纯好整以暇的品尝着口中的美味,舌尖微探,自红樱内芯处拂过。 许半青缩了缩身子,想要避开去,只是整个人都在刘依纯的掌握中,又是水面处无处借力,她的动作也只能让她靠他更近而已。刘依纯不满她的退避,以齿在她细嫩处轻咬了一下作为惩罚。 许半青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微微弓了起来。随着二人动作,水波不住的荡漾在二人身间,让她两腿间的颤栗更甚。 刘依纯身下早已灼热肿胀,见许半青一张粉面红得好似熟透的蜜桃一般,水面下修长的腿也紧紧并在一起,知是时机已经成熟。借着水的浮力将她翻转过来,双腿环在自己腰间,一双手托在她两股处,身子一挺,就滑了进去。 许半青发出一声呻吟,手臂不由自主的环在刘依纯颈上。 刘依纯似得了鼓励,发出一声低吼,踩着水将许半青推至一块巨石旁。许半青刚觉得背上一凉,两腿间的充盈就退了出去,“嗯”了一声,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刘依纯就又冲了进来。 伴着潺潺的水流声,许半青一半身子感受着刘依纯的火热,另一半身子又紧贴着冰凉的石头。动作间水流荡漾在四周,似是无数只手搔弄着她,让她无所适从,终于在心底承认,自己这算是引火烧身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依纯长吁一口气,自许半青身内退了出来。许半青却浑身无力,瘫软的靠在石头上,此刻也不觉得那石头冷了。 “当心凉!”刘依纯将她拉入怀中,让她半倚在自己怀里。二人泡在温热的水中,享受着这一刻激情过后的温馨。 突然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以及隐隐的说话声。许半青一惊,立即抓紧了刘依纯。 刘依纯也反应过来,扶着许半青划入水中,左右看看,只有一块石头后面可以躲一躲,忙带着她游了过去。 二人刚一藏好,就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却是不敢探头去看。许半青心中暗暗气馁,都怪自己选的这破地方,这叫什么事儿呀!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没脸再见人了。 刘依纯却皱了皱眉,安抚般的在她肩上轻拍了拍。 不远处的水边又传来说话声,许半青听着声音耳熟,忙凝神细听起来。 “主上,凉州那边,不能再拖了。”这个声音却是陌生的。 接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马上要过年了。” 许半青这才听出来,竟然是乞颜保! 第六十一章 偷听 乞颜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那店小二不是说这地方是他无意中发现的,没什么人知道吗?许半青心中一凛,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若是让自己的亲爹发现自己和一个男人赤身在这里,那就太有黑喜剧的效果了。 之前那声音就问:“主上,难道就叫咱们的将士眼睁睁看着大淮的人欢欢喜喜的过年吗?” 乞颜保沉默了一会儿。 那声音又道:“等到他们过年的时候,咱们正好趁着他们松懈时给予致命一击,从此咱们大齐的百姓也能过个安乐年了!还请主上不要心软。” 乞颜保就叹了口气:“你说的在理。那就这么定了吧。我会叫荼城这边准备一下,不日出发。只是还得想个由头,万不能泄露出去。”顿了顿,又问道:“你上次查到大淮的人潜伏在荼城,可查出眉目了?” “回主上,最近只有两个大淮的商队进城,却是各自与当地不少官员有过往来。具体如何,还要挨个细细查去。属下以为,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那声音肯定的答道。 乞颜保“唔”了一声,半晌道:“先揪出一个,杀一儆百也就算了,其他的,等平定下来再收拾吧。” “遵命。”那人应道。“另外属下还注意到有两个人十分可疑,是随着大淮的商队进来的。一个不住打探与大淮的建云公主有关的事情,另一个则多次与您府上的黛琪姑娘往来。不知主上有何决断。” 许半青听着,晓得那与黛琪往来的应该是指自己了,至于另一人,大概就是白炎锡了。心中暗暗警惕起来。她倒是不怕的,反正她和乞颜保之间的父女关系也已经揭破了。不过白炎锡的行踪既然已经泄露,就不好再在这边停留了。就盘算着等会儿寻了机会去警示白炎锡。 乞颜保与那人又商议了些如果掩了行踪。先占了凉州附近的几个村镇,再绕路将凉州府团团围住的事,许半青只听了个大概,也一一记在心里。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没了动静,许半青就立即叫刘依纯:“咱们马上回城去找白炎锡,然后一起离开荼城。” 刘依纯也知事关重大,潜入水中捞出之前丢掉的衣服,幸而衣服被潭底的水草挂住,并未漂远。二人随意拧了拧衣服,穿上湿衣。又回到巨石上各自披了外面的大衣服。许半青盯着地上的脚印,暗暗庆幸起来,乞颜保他们是从另一个方向进来的。并未看到他们丢在这边的衣物和马匹。 回城的路上,刘依纯尚有内功护体,身上衣服很快就半干了。许半青却是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只强撑着不说话。到了客栈,就打起喷嚏来。刘依纯连忙吩咐人去煮姜茶给她。许半青就摆摆手:“这些事我自己来。你快叫人去找白炎锡,你这边的东西也要赶紧收拾了,咱们马上就启程。” 刘依纯皱了皱眉,虽是放心不下,也只得依言而去。 许半青回了房中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收拾了行囊。去了刘依纯房中。就见到她那件青花瓷云纹的女装早已被洗净,正搭在刘依纯房内的屏风上,也一并塞入包袱中。 刘依纯也走了进来。收拾起行装:“已经叫关家磊去找白炎锡了,咱们这边商队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等他们回来就出发。” 许半青却皱着眉想了想:“咱们不能从东门走。也不能走平时走的商道了。” 刘依纯点点头,沉吟道:“多带些食水,一路不停的往咱们发现水源的地方走。不眠不休两日应该能赶到。” 许半青就点了头:“咱们直接去凉州吧,这些事。总要跟凉州府的守军说一声才是。”原本她不该管这些的,只是乞颜保打的却是先占领村镇的主意,到时少不得又要有许多人遭了殃。 刘依纯原不欲与官府打交道,只是见她一脸坚持,只得应了下来。 说着话的功夫,白炎锡匆匆赶来。 “炎锡,你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吗?咱们得尽快离开荼城。”许半青就将自己在城外所闻讲了一遍,只略过自己为何会到那地方去。又问道:“荼城这边你可还有什么公务要交代。”暗示白炎锡吩咐龙卫在荼城的人,这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战事平定下来再说。 白炎锡想了下,与许半青约定在荼城南门见,便出去寻人交代后续事宜。 刘依纯与许半青轻装上阵,将货物全部低价转手给客栈掌柜,货车乃装满食水,便缓缓向着城南门出发。到了城门外,白炎锡已一人一骑候着,一行人也不多说,就上了路。 因是凭着刘依纯与许半青的记忆走,一路上并无任何参照之物,也颇费了一些周折,直到第五天才寻到那处水源所在。那几只大小萌物似是在水边做了窝,正撒欢一般在水中嬉闹。 见状,许半青连日来焦急的心情也舒展了一些,微微笑了笑,却是掩不去心中的惆怅。回头望望早就不见踪影的荼城,她大概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过去了吧?而她甚至都没有唤过一声父亲。 刘依纯与白炎锡并肩而来,对她说道:“大家都累了,在这歇一晚再走吧。” 许半青不无不可的点点头,其实心里却十分焦急。只是这些人只是雇来的商队护卫,这几日不眠不休已是十分辛苦,还是刘依纯加了价钱的份上。若是再不顾极限的赶路,不说人能不能受得住,恐怕商队中有人会有意见。此刻可不是闹内讧的时候。 等到了凉州城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初六,还有两天就是腊八节,凉州城内已是十分热闹,家家户户都在洒扫,备年货。甚至有宽裕些的人家,已经有孩童带了炮仗在路边玩耍。虽谈不上歌舞升平,却也是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进城就引起了守兵的注意。不等众人行至守备府,沈茂群就带着凉州守军的将领迎了出来。许半青一眼就见到范泰吉也一脸不情愿的跟在他身后,知道沈茂群已经掌握住军中大权,就松了一口气。 PS: 第二更。这个月结束了。简直有些身心俱疲。想想下个月要写的内容,是我完全不擅长也不是很有把握的。其实这个题材本身就是在挑战自我极限,这本书是我第一次写肉戏,也是第一次写那什么什么——差点忘了不能剧透,总之敬请期待吧。 第六十二章 忧虑 见到老熟人,许半青却有些紧张。她到底曾摆过沈茂群一道,此刻见了,难免要为之前的不告而别做些解释。 沈茂群原本是听说有一群形迹可疑的人进了城,又正好带着众将士在余韵斋吃饭,正是酒过三巡时,兴子一起,就带着人过来看个究竟。左右乞颜部的大军只是不远不近的驻扎在城外,人数又不如凉州府的人多。他们也有些闲得发慌。 然见到许半青,他却是面色一变,直至看到白炎锡行在她身侧,这才敛了脸色,也不理许半青,对着白炎锡拱手道:“白侍卫,别来无恙。” 白炎锡淡然的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他人冷漠惯了,除了在许半青面前,向来话少。沈茂群也不以为忤见大街上人来人往,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吩咐人回余韵斋去,请余老板用心整治一桌酒席,口口声声说要给白炎锡接风。 白炎锡就看向许半青。 回凉州是她的主意,探听到的情报的也是她。 沈茂群好似这时才看到许半青一样,上下打量几眼:“我道是谁,原来是许侍卫,多日不见,真是风采依旧啊。” 许半青皱了皱眉:“老沈,你从哪学来的这一套?想讽刺我就直接说,当日原是我不对,你就是恼了,我也没什么好说。拐着弯的损我,可不像你了啊?” 沈茂群摸了摸鼻子,干笑了几声:“还不就是和你学的?” 许半青私自出逃原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况且她的逃走也间接让怀仁帝放了权,又过了这许久了。沈茂群不过是心底有些气不过罢了。寒暄了几句,就算将这一节揭过了。 不过许半青却觉得,真要寻个机会向沈茂群好好解释一番。他是个难得的爽快人,也是她来往过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加之她又有事要与沈茂群商量。因此很是不愿让对方对自己有了心结。 不过几步路,就到了余韵斋。 月余不见,余韵斋依旧是老样子,一副塞上江南的景象。白炎锡也是头次来,刘依纯却是老客了。 许半青曾见过的那个青年穿着一身银灰色的棉袍,不卑不亢的侯在门外。见了沈茂群,微微行了个礼,又对着刘依纯点了点头。要不说余韵斋的老板余湘婷会做生意,手下的人也是与别处不同。虽只是个伙计,却是气度不同常人。既彬彬有礼。又不至于卑躬屈膝。又是个脑子活络的。 刘依纯虽是常客,但沈茂群却是地头蛇,加之沈茂群乃是今次的主家。他这样行事。叫众人都在心底暗暗点头。 进了雅间,那青年指挥了几个少女依次而入,一时间鬓香如云,却是安安静静,未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待少女又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那青年才热络的招呼了众人几句,也退了出去,并乖觉的掩上了门。 许半青满腹的话想说,但雅间里人众多,几乎有点头脸的将士都在,许半青不知如何开口。便低着头抿着茶水不吭一声。白炎锡更是个不说话的。最后还是沈茂群干咳一声,问道:“许侍卫,还没请教您这几位朋友……怎么称呼?”狐疑的视线就扫过刘依纯的脸。 原本他以为许半青在人堆里就算个样貌出众的。毕竟是皇上看重的人。但见了刘依纯,才知道原来男子还能美成这个样子。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偏又不叫人觉得女气。只是此人自见面就一言不发的随在许半青身边,此刻又是紧挨在许半青身边坐着,便暗暗忖道。难道这就是许半青当日私自逃走的原因吗? 皇上的心思,众人都暗暗明了。许半青又是说过不想做那惑乱朝堂之人。沈茂群自然怀疑许半青与刘依纯的关系。 许半青此时哪有心思注意那些,只随口介绍道:“这刘掌柜,是我的一个朋友。这位是关护卫。”薛才等人却并未随着进雅间,而是自去寻客栈安顿了。 沈茂群点了点头,只不住打量刘依纯,室内就又安静下来。 一顿酒席吃的是斯斯文文,竟无一人开口说话。 许半青心里有事,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沈茂群等人早就吃过的,见状也停了下来。 许半青想想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便直言道:“沈将军,我有要事想向你禀告,可否寻个安静的地方?” 言下之意想与沈茂群单独谈话。 她既唤他为将军,便不是私事了。沈茂群想了想,便挥了挥手。手下一众将士就呼啦啦的退了出去。范泰吉原本想留下来听听,被沈茂群眼一横,也出去了。 许半青就笑了两声:“沈将军现在军中如日中天,真是可喜可贺。” “嗨,”沈茂群就摇摇手:“不过是一时的罢了。等到战事一了,他们就各回各家了,谁还在乎我老沈。”说罢,也正色起来,问道:“许侍卫不是有话要说?”嘴上这样问,视线却又在刘依纯身上扫了一遍。 许半青会意过来,解释道:“不碍事的,这件事原是我和刘掌柜同时听到的,他在这,正好帮我补充遗漏。” 沈茂群点了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许半青就将自己听到乞颜保与另一人的对话讲了一遍,正色道:“老沈,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沈茂群听罢却沉吟不语。 许半青有些不解,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事?”不过不管怎么为难,也比不得边关的安危来得重要吧? “许侍卫,不是我老沈不信你。”沈茂群慢吞吞的说,似是在思考怎么措辞才会比较委婉。“你是在哪听到乞颜保与人说话?乞颜保又知不知道你在听着呢?” 许半青回忆起来,解释说:“应该不知道的。原是我和刘掌柜外出游玩,误打误撞下听到的。” “应该这种词可不能用在军情上。”沈茂群见她言语模糊,便耐心地道:“你就没想过,若是乞颜保故意将这番话说给你听呢?我带着大军去那些村镇上,乞颜保却趁机带人攻入凉州城,我老沈可就玩死莫辞了。” 许半青皱起眉来:“既然这样,就将附近的百姓都转移到凉州来,岂不是两相便宜?” 沈茂群嗤笑一声:“说的容易。若是其中混入了乞颜保的探子呢?远的不提,单凉州城方圆五十里的村镇上,怕不是就有近万户人家,哪里能挨个去查探的?若是出了事,恐怕皇上也不会看顾你我。”何况许半青之前的行为必定惹恼了皇上,到时候御史一上书,他可不认为皇上还会护着许半青。 “那沈将军又有什么妙计呢?”许半青听着左也不行右也不通,就有些急躁。“眼看还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乞颜部的大军虽是可能将凉州围起来,到时沈将军有什么办法能护得边关百姓周全?” 沈茂群就低了头,想了一阵,迟疑道:“这事不好办,我得和其他将士商量一下。” 许半青见说不通,只得作罢,只叮嘱道:“千万要尽快商量出个章程来。再拖下去,可能就来不及了。” 一顿饭虽算不上不欢而散,却也是各人有各人的心结。沈茂群客气的请许半青住入守备府,许半青就拒绝了。“沈将军军中规矩太大,我还是住在客栈自在一些。” 回了客栈,许半青就摔了杯子:“沈茂群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畏畏缩缩,不成气候!” 难得见她发怒,白炎锡就安抚道:“想是沈将军一个人也做不得主,范都督和顾总兵还在呢。” 许半青想想也是,五军营和四川的兵马,可不听沈茂群一家之言。思虑再三,对着白炎锡道:“炎锡,若是你快马赶去京城,需要多长时间?” 白炎锡顿时明白许半青言下之意,“若是我快马赶回京城,先不说能不能请到皇上的旨意,便是请到了,也赶不及在年前送回来。”这还是按他赶回来寻许半青的速度,那趟跑到凉州府累死了数匹快马,他却从未提过。“不过可以通过龙卫的人传递一下消息。”想了想,他建议道。 “可稳妥吗?”许半青对龙卫的系统不了解,便问道。 白炎锡点点头:“那是自然。”说罢也不等许半青再言,径自去联络龙卫的人了。 刘依纯在一旁见着许半青的一脸严肃的样子,就轻笑起来:“我倒不知你是个忧国忧民的。” 许半青怔了怔,忧国忧民吗?她?谈不上吧?说起来国不是她的国,家也不是她的家,她只是不愿见到有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忍见到那些被战争蹂躏过的村子的惨状而已。苦笑起来:“你是没见到那些村子,太惨了。怕是村头的坟包都比村子里的人多了。就这还不算那些来不及掩埋的。”一脸忧色的望向窗外,冬季的凉州,天空格外的高远,然若是战事真的全线发动,这片天空又将见证多少人的死亡? PS: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那个,想弱弱的求一下粉红票。我是不敢想怎么样的,只希望月初大家票数都少的时候能名次好点,这样看到这本书的人也能更多一些。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欢我的故事。 第六十三章 围困 黄昏时分,夕阳化作血一样的颜色。映在白炎锡刀削般的面孔上,化作莫测的神色。许半青就一阵心悸。 果然,白炎锡带回了坏消息。“守备府里的人传来的消息,沈将军把你带来的消息说了,五军营的范都督难得与他意见一致。四川总兵顾一群还没表态,不过毕竟这里是凉州地界,顾一群当时不过是奉皇命赶过来,向来对凉州的事也不怎么积极……” 白炎锡话还未说完,许半青与刘依纯相视一望,俱是一脸沉重。 半晌,刘依纯对白炎锡点了点头:“白侍卫,”他听沈将军这样称呼他,也猜出几分来,依着沈茂群的称呼叫了起来:“商队上还有些事情要安排,恕我先告辞了。”说罢,匆匆而去。 刘依纯是个掌柜,他有自己的商队和生意要处理。商队上的那些护卫,还有那些护卫的家人,他不可能弃之不理。恐怕是要安排他们远离凉州府了。 许半青默然,她没有立场指责刘依纯的离开,这种时候,能转移多少是多少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狭长的双目中写满了坚定:“炎锡,我也要走了。” 白炎锡动了动嘴,他知道她要去做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想是要不了多久,京城应该会有消息传来。”他也不知自己这样说是在安慰还是在劝阻她。“半青,以一人之力,是无法和乞颜部的大军对抗的。” “可是我没办法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就放任不管那些人的生死。”许半青盯着白炎锡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 话音刚落,客栈外一阵喧哗,刘依纯被手持长枪与弓箭的兵士步步紧逼着退了回来。 许半青不知何意,就疑惑的望向刘依纯,刘依纯则回以一脸苦笑。 白炎锡闭了闭眼,一脸沉痛:“已经出不去了。” 正说着,客栈门口的兵士让出一条路来,手中长枪却是丝毫不放松。 一个人满脸笑容的越众而出。 许半青眯了眯眼,来的也是个熟人。就是那时跟在沈茂群身边的那叫周贵的仆从。此刻他已是一身光鲜,朱红色锦缎衬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进门先对白炎锡拱了拱手,这才高声道:“沈将军有令,此刻起,这家客栈只准进不准出。” 许半青就撇了嘴:“传圣旨不是太监的活么?” 此话一出,在场人均是面色一变。 “许侍卫,”周贵袖了手看向她:“小的只是个传话的,您有什么异议,大可以等日后向沈将军说。为难我一个传话的,可不是君子所为。”自下而上的扫了眼许半青,眼中写满了轻蔑:“原本小的一个奴才,见了宫中侍卫也该行个礼的,不过听说许侍卫向来视规矩为无物,想您也是不稀罕这些的。”说罢,也不等许半青再言,转身走了出去。 随着周贵的步伐,客栈外的卫兵又围了起来。 “都客气着些吧,人家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周贵的声音远远自客栈外传来。 PS: 对不起,我有罪……周日一定补上…… 第六十四章 围困(补昨天的更新) “小人!”许半青咬牙切齿的道。 白炎锡拍了拍她的肩:“别跟他计较,你那样说,沈将军日后如何自处?” 许半青也知自己方才失言,顿了顿足,闷闷不乐的回了房。 幸而沈茂群虽将他们围困在客栈里,却是好吃好喝的送进来。不过众人却哪有胃口?好不容易捱到入了夜,三人这才聚在房中小声商议起来。 “我观察过了,外面一直没换过班,不过估计不出半个时辰也该换了。”白炎锡低声道。 许半青依旧情绪低落:“换不换班又怎么样,咱们也逃不出去。沈茂群这个混蛋。” “白侍卫如此说,可是有几分把握?”刘依纯却抱着希望问道。 白炎锡点点头:“咱们声东击西,总能瞒过人。” 许半青眼中亮了起来:“怎么个声东击西法?” “你是说,咱们先出去一个人,等他们追过去了,剩下的人再翻墙出去?”刘依纯急急问道。言罢自己先笑着自荐道:“在下虽没什么本事,轻身的功夫倒是还有一些。” 这却是谦虚了。名剑山庄乃是武林世家,刘依纯身为名剑山庄的少主,虽是对剑法无甚兴趣,轻功与暗器却是下了功夫的。 许半青却又气馁起来,她的轻功是所有人中最差的,又是时灵时不灵。 “我去引开他们,你们直接出城。”白炎锡面沉如水的道。 许半青嘟了嘴:“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白炎锡直视着她:“沈将军的做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他已经决定了,消息传出去也不过是引起无谓的慌乱罢了。往重了说就是扰乱民心……”许半青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他身为大内侍卫,又是龙卫的首领,却是不行的。 许半青也明白他言下之意,便不再多言。三人商定之后。就通知了商队的人,众人准备动身了。 想是因为如此多的官兵守在客栈外,虽是闹市街头,却也十分安静。围着客栈的卫兵早就有些不耐烦。 “不过是几个人而已,将军若是不想让他们走,直接抓到牢里就是了,何必劳师动众。”一个年轻的兵士一手持着长枪,一手揉着酸疼的脖子嘟囔道。 沈茂群并未说明为何要将这些人围住。 另一个年长些的兵士却机灵些:“趁早收了声吧。将军如此安排,就是因为里面的人不能关到牢里。” “你又知道了?”那年轻的兵士就斜了他一眼,语气虽淡。面上却写满了八卦。 年长的兵士“哼”了一声,“小展子,你也不用激我。你但凡留心些,也不会不知道里面有两个是皇上的亲卫。” 年轻的兵士面上好奇之色更浓:“大内侍卫?将军怎么敢?” 年长的兵士嘴唇微瓮,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客栈东墙一声示警,“你守在这别动。我过去看看。”匆匆忙忙的跑开了。 那叫小展子的年轻人就啐了一口:“呸,人都从东边跑了,我在这还有什么好守的?合着功劳都被你们拿去了,我还在这当傻子呢!”说着,枪往地上一扔,随意坐到了地上。嘟囔道:“这一天可累死了,还以为当兵能上阵杀敌,搞了半天就是给人当门神。还摸不着门边。” 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墙头上探出了一个人影。 “嗖”的一声,一物破风而来,不等小展子反应过来,已是后脑一痛,晕了过去。又是“叮”的一声。那击中小展子的东西落了地,却是一枚铜钱。 刘依纯等了一会儿。不见再有动静,对着墙内招了招手,一众侍卫鱼跃而出,只有许半青还站在墙下干瞪眼。 “上来。”刘依纯对着她伸了手。 许半青看着丈许高的围墙,感觉自己不是很有把握。退后几步,借力一冲,到底离城墙还有一尺多高的地方就开始下落,被刘依纯一把捞住,拽到了墙上。 跳下来的时候许半青就没那么紧张了,大不了就是摔一跤,也没什么。幸而落地时只是踉跄了一下,被身边的关家磊一扶,就站稳了。许半青对着他点点头,“多谢。”关家磊却好似烫手山芋一般赶紧放了手:“举手之劳,许侍卫不必多礼。” 自从知道许半青和刘依纯的关系之后,关家磊就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叫许公子显然不太合理,叫许姑娘又不大妥当。直到听人叫她许侍卫,这才算是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他们追着白炎锡跑远了,不过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咱们没跟着白炎锡在一道。”刘依纯站在墙头往远处望了望,说道:“抓紧时间,先出了城再说。” 甘福嗫嚅了下:“白侍卫,他不会有事吧?” “说什么傻话呢,”庄立省立即斥道:“你也知道他是侍卫了,就算被抓到又能怎么样!许侍卫都不担心,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甘福这才住了口。许半青却是多看了庄立省两眼,这个人,脑子转的满快的嘛。只是她不担心并不是因为白炎锡是大内侍卫,而是因为白炎锡自身功夫就不错,现在又接了龙卫首领一职,万不得已之下亮出身份来,便是沈茂群亲来也不能把他如何。 刘依纯落了地,就随着许半青带着众人往东城门跑。 此刻天已黑了,城门已经落了钥,不过一个门将带着几个卫兵在城头上来来回回巡视。众人隐在黑暗中,望着城头松而不散的人头,又犯了难。 正是两军对战之时,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从城门逃出去的? 白炎锡此刻已是好整以暇的站在了守备府门口,递出随身的腰牌给守门的人。身后则“呼啦啦”追来一群人,犹自气喘吁吁。 “和你们沈将军说,白炎锡登门拜访。”白炎锡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睥睨着门外众人,冷冷的道。 围追的官兵就有些面面相觑。人家官高一级,自己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样?也就放松了下来,不过是做做样子,以免上峰觉得自己不做事。 沈茂群在府内听到动静,带了几个将领走了出来:“白侍卫,许侍卫呢?” 一见只有白炎锡一个人,沈茂群立即面色大变,对着门外叱道:“都站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回客栈去看看?” 白炎锡冷眼扫过正欲转身的官兵,冷笑一声:“不必了。”转身对着沈茂群拱了拱手:“沈将军,在下来问你讨杯茶吃。” 毕竟是怀仁帝身边的人,沈茂群虽是派人将他们围在客栈,却是不敢当面与他冲突的,只得伸了手:“白侍卫这边请。”引着白炎锡去了外书房。 待得落了座,有沈茂群的随身侍从上了茶,白炎锡抿了一口,才淡然道:“沈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知道许侍卫是什么人?” 沈茂群就一怔,怎么提起这个来了?他自然知道许半青是皇上看重的人,只是这话却是不能明着说的,只得道:“自然是大内侍卫,只不知皇上有何要事,竟是也不知会地方,就将大内侍卫派到凉州来了。” 白炎锡见他装糊涂就冷了声:“沈将军倒是会装糊涂,皇家的血脉,也是你动得的吗?” 这回沈茂群是真糊涂了,皇家血脉?“白侍卫这是何意?” “原是因一些皇家密事,故而不曾公开的。”白炎锡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放缓了语调,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许侍卫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又不曾真的违了军法,你何苦与他为难。” 沈茂群就沁了些冷汗出来:“此话当真?”继而梗了脖子道:“凭他是谁,也不得散布谣言扰乱军心!凉州的地界儿现在还是我老沈说了算!” “沈将军隔得远,想是还未听说,”白炎锡又抿了口茶水,“太子已经殁了,三皇子也残了一条腿。皇上至今不肯纳妃,宫中妃嫔俱是多年无所出……” 话音未落,沈茂群就皱起了眉。 白炎锡就起身告了辞,临别前道:“沈将军何不卖个人情,派些人护送一下许侍卫?” 沈茂群送了白炎锡出府,立即连夜叫了人议事。 许半青等人隐在城墙下,暗暗等待着机会。只是白炎锡不在,余下些人空有功夫在身,对卫兵的巡逻规律却是不了解的,只能看一步走一步。等了许久,依旧只能大眼瞪小眼。 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响。 夜里敢在城中纵马,想来是军中的人。许半青暗忖道,众人便闪身隐入身边的暗巷中。拖到此时才有人来追他们,应该是白炎锡下了功夫周旋而来的。只是他们却白白浪费了时机,许半青不由有些扼腕。 正想着,就听马蹄声中一人高呼道:“沈将军有令,城上的人打开城门,下来说话。” 就见城头上人影有些错乱,不一会儿,几个人自城楼内走了出来,“吱呦呦”地拉开了城门,之后站到了一旁。 那说话的人就下了马,走了过去,与守城的门将低语了几句,就听那门将低呼出声,犹豫了一阵,竟是转身往守备府的方向去了。 第六十五章 好处 许半青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开了城门,还让守城的人走了?正待要往下看去,就见那说话的人重又上了马,口中说道:“留下两人守门,其余人到城外三里处等待许侍卫安排。”语毕,带着人马出了城。剩下的两个人则下了马,一左一右站到城门口。 许半青不明所以,怎么说是等待她的安排?想了又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按捺下来,继续观望。 不一会儿,又是数队人纵马出了城,身上俱是装备齐全。又过了一阵,却是一队马车“骨碌碌”的行了出去。看着样子,似乎是装的粮草。 “莫不是沈茂群的陷阱,故意引你出去?”刘依纯在她耳边悄声道。 许半青就摇了摇头,这番行事,不像是沈茂群的风格。想了下,道:“我先出去看看,你们等我消息,一有不对,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白天再说。” “那怎么行?”刘依纯反驳道:“要不我去吧。” 关家磊立即道:“少主,还是我去吧。” “都别吵,”许半青有些头疼,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正八品的宫廷侍卫,沈茂群就算抓到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刘依纯虽是早听其他人唤她许侍卫,然却是第一次听到她的解释,眸中微微闪动。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然许半青已是缓步向着城门走去,刘依纯心底的怀疑也就转瞬即逝。 许半青一步一挪的到了城门口,试探的看向那两个兵士的反应。没想到随着视线扫过处,那两人竟然悄无声息的瘫软在地!许半青心下大惊,靠前两步,探了探其中一人鼻息,温热而又绵长。显见是无事。正疑惑间,地上那人突然眨了眨眼,轻声道:“沈将军说,还请许侍卫记得他的好处。” 许半青这才明了过来,暗暗失笑,这个老沈! 去了疑虑,对着刘依纯的方向招了招手:“走吧,他们晕过去了。” 刘依纯等人这才自隐身处出来,随着许半青出了城。甘福就一路夸许半青好功夫,关家磊与庄立省心下分明。相视一望,都有些好笑。庄立省就干咳一声:“阿福,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现在饿不饿?” 甘福扭头看看他,揉了揉肚子,憨憨的笑了起来:“你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不过现在哪有东西可吃?” 众人轻装出城,只带了随身的物品,马车却是留在客栈里了。 许半青就笑眯眯的道:“到了前面。自然有你吃的。” 到了城外三里处,果见黑压压的一片人立在马边。 见到许半青等人的身影,为首一人就问道:“可是许侍卫?” 许半青迎上前几步,在随身的包裹中翻了又翻,这才找到自己在宫中时的腰牌,递了过去:“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点了火折子。就着火光验过腰牌无误,立即跪倒在地:“小将姓云名飞,率三千人马护送许侍卫。” 原来这黑压压的一片。其实不过是三千人。 许半青点了点头,明白云飞为何不提沈茂群的名字,又口口声声说是护送自己。虽然她也不知道叫这三千人做些什么好,若是真的战火一燃,凉州城守军闭城不出。区区三千人,恐怕附近的村民加起来人数都比这多吧? 其实她只是心里存了念头。不能这样放任那些村民自生自灭。到底该怎样行事,心底还没什么章法。不过眼看过了子时就是腊月初七了,乞颜保的兵马随时可能开到。她虽然也怕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被随意碾杀,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先去甪杨镇,沿途通知一下那些村子里的人吧。 许半青带着三千人离开了凉州城。而凉州城的守备府里,方才守门的人低着头站在书房门外。 “你说,皇上会立谁为储君?”沈茂群喝了口酒,仰头靠在太师椅上。 坐在一边的四川总兵顾一群就笑了起来:“管他谁做皇帝,还能饿死当兵的不成?你也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顾一群并不知沈茂群派了三千人给许半青的事,悠然自得的饮了一杯酒,啧啧两声,叹道:“你这酒倒是不错。” “前年我婆娘托了人给我送来的。”沈茂群随意答道。脑海里勾勒出自己在京城的家来。“也有些年头没回去了。”所以他不敢不谨慎,若是许半青有什么事,皇上必然要问罪的。太子已经殁了,三皇子也残了,六王爷家里只得一个独女,皇上亲近的人里,只有许半青一个健全的男子了。 从前他不知许半青身份,只觉得皇上待他太过亲密了些。此刻想来,便是从前对太子,皇上也从未如此亲近过。只是皇上却从未在人前公开许半青的真实身份,又不知是何用意。沈茂群就是在赌,赌皇上会对许半青委以重任。只是若是皇上只叫许半青做个闲散人,那他就是赌输了。 商议之下,只派了三千人,保护皇亲国戚嘛,又是战时的边关,三千人不算多。日后就算旁人追究起来,也不算什么大的过错。 “怎么了?有心事?”顾一群是到了凉州才与沈茂群相识的,因他无甚城府,才逐渐往来起来。二人无事时也常饮酒聊天,至于范泰吉,毕竟年纪大了,又总是仗着自己资历老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二人都不愿到他跟前去。此刻见沈茂群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随口问道。 沈茂群想了想,就问道:“顾大哥,太子殁了。” “哦?”顾一群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暗笑起来,太子若没事,谁又会好端端的议论谁做储君?这个老沈,真是糊涂了。顾一群自然是早就得了信的,不过邸报上没说,他也不能到处去说,岂不是暴露了他在京中的暗线。只是沈茂群向来不关心这些事的,今天却两次三番的提了起来,便知他的心事与宫中有关了。便故意引他说话:“不是还有三皇子嘛,你又不是太子党,怕什么。” 沈茂群嘴唇瓮了瓮,到底是说了出来:“听说三皇子一条腿受了伤,落了残疾。”瘸子当皇帝,可没有这个先例。别说是瘸子了,野史上还传某任皇后生下的大皇子,因脸上有一颗黑痣,被当时的皇上认为有碍观瞻,一直不喜,最后立了贵嫔生的六皇子为太子。最后皇后带着大皇子上吊死了。 顾一群就有些吃惊,三皇子的事他也有听说。却没想到连沈茂群都知道这件事了。思忖起来,难道皇上并未为三皇子遮掩此事?怀仁帝只得两个儿子,太子已经殁了,也就不提,只剩下三皇子一个,又是残了的。这消息若是被外面知晓,恐怕大淮又要乱起来了。放任两个皇子的事外传,委实不似是怀仁帝的风格。想着,顾一群又忧心起来,难道宫中还出了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便十分讶异的问道:“邸报上并未提到太子发丧的事,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沈茂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若是说了白炎锡告诉他的,又要牵扯出一堆事来,有些不知怎么说。 顾一群就自以为意会的笑了笑,笑容怎么看怎么暧昧:“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家里人也不给我递个消息。” 在外做武将,品级高些的,家人都留在京中的。这是朝堂上的规矩。只是顾一群此言却是暗指他留在京中的眼线。 沈茂群哪里晓得他那么多弯弯绕绕,只叹了口气:“估计开春要选秀了吧。咱们大淮也有三年未曾选秀了。” 顾一群心底就一动,他家里正有个女儿,叫顾艳秋,今年十四岁了,正能赶上明年选秀。只是还要谋划一番才是,面上也不显露,只道军中还有事,就退了出去。 沈茂群兀自叹了口气,又纠结了起来。他并未对顾一群说,皇上还不肯纳妃,开春选秀什么的,还是没影的事儿。他此刻烦恼的却是更大的事。他心底隐隐有个念头,却是不敢说,甚至连想也不敢想的。皇上快四十岁了,便是纳妃,又能怎么样呢?宫中除了太子和三皇子,也不过还有几个公主罢了,俱是不受宠的。丽嫔独占恩宠七八年,仍是无所出。 像万家,借着丽嫔的光,在京里几乎横着走。又能如何?一朝皇位换了人,丽嫔膝下无子,也不过是能得个体面。日后谁还记得他家的荣耀?而自家,从前也是体面的,不过怀仁帝登基后,就不大看重他家了,不过是因为沈家从前与当时的太子来往甚密。百年氏族,虽是未倒,也不过剩个空壳子了。 但若他想的那件事能成,则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只是许半青毕竟不姓尤…… 这些他早前就和几个亲信商议过了,大家都觉得值得一搏。只是不好做的太明显了。他又实在吃不准许半青自己是作何想法。不过往深了想,许半青非要插手凉州的事,未必心里没有过想头。 得民心者得天下…… 第六十六章 吴家村 许半青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被想的那么复杂,只是一路心情沉重的往前赶。总算到了沿途第一家村子。 如此多的官兵,不等靠近,村子里的人就都被吵醒了。黑暗中看不清楚,顿时慌乱了起来。许半青看着来来回回奔走的人群,只有老人和小孩,眼睛就忍不住一阵酸涩。清了清嗓子,叫道:“大家不要慌,我们是大淮的人。”说罢又感觉有点不对劲,怎么有种皇军不是坏人的感觉……看了眼一身盔甲的云飞,不知道该不该亮出凉州的旗号来。 云飞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来前是得过沈茂群吩咐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太招摇。便假装没看见一样,依旧正襟危坐在马上。 这时村子里的人似是有了些章法,不多时,一个年迈的长者拄着拐杖颤巍巍走了过来。“官爷,请问深夜来我们村子,可是有什么要事?” 不知是不是许半青错觉,感觉他的声音也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断掉一样。便放柔了语气道:“老人家,我们是大淮的兵马,有件事要与你们村长商量。” 那长者面色却变了一变,依旧用那颤巍巍的声音道:“我们村长被乞颜部的人掳走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举起衣袖来抹了抹眼角。“也是天要亡我吴家村,村子里的人都在这了,年轻力壮些的,甚至样貌周正些的,都被掳走了。” 许半青听到吴家村三个字,立即了然过来。竟然这么巧,就问道:“大有叔的家可是在此?” “大有就是我们村长!官爷您见过他?”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期翼,继而转过头,以与外表毫不相衬的洪亮嗓音叫道:“大有他家的。快过来!” 许半青顿时哭笑不得,敢情他之前那副马上就要倒地的模样竟是装出来的吗?不过生逢乱世,大家想方设法的保护自己,原也没什么不对。便装作没听到一样,待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妇人鬓发散乱一步一挪的挪到跟前,许半青就下了马:“原是熟人,我与大有叔也算有些缘分……”话音未落,想到那日之后就再没见过吴大有,却是忘记问关家磊了。那天大漠里狼群肆虐,想是凶多吉少了。有些黯然。 若是对方问起吴大有,她该如何回答? 果然吴大婶闻言立即哭嚎起来:“官爷,您见过我们家大有?是在哪见到的。他可还好?” 许半青见她一脸期翼,实在不忍说出实话,只得点了点头胡乱应付过去,马上转了话题:“吴大婶,既是有些渊源。我也不跟您虚客套。却是要请吴家村的家家户户都收拾好贵重物品,随我去别处避难。” 在场众人俱是傻了眼。 吴家村的人自然是不愿意离开家乡的。说白了,若是能走,他们早就走了。只是他们自出生就一直在村子里,有些人甚至连村子都没出过,突然就叫他们走。任谁也舍不得的。 而云飞也有些为难。沈茂群只说护送许侍卫,路上听许侍卫的安排,却没说连这些草民也要捎带上。 因承了沈茂群的人情。许半青也不愿叫他难做,只对吴家村的人说这里不安全,想接大家去个安全的地方过个好年。等过完年,依旧还各回各家:“你们也不希望大过年的还要心惊胆颤的吧?正好我们也顺路,还能护送你们一程。” 刘依纯在一边附和了起来:“正是。我们也是因为路上不太平,难得这些官爷肯相助。大过年的,谁又愿意到处乱跑,不过是图个平安罢了。”商队护卫听掌柜的发了话,立即也在一旁真真假假的道:“正是呢,我在凉州呆了几个月都不敢出城,幸好官爷们肯相送。” “可不是,凉州那边好多乞颜部的兵,随时都能打起来,我家离凉州城太近了,听说能捎带着我,赶紧收拾了东西就走了。”庄立省说着,还扬了扬身后包袱。其实里面装的不过是几件换洗衣物,他却好似真个背了什么细软怕人知晓一般,一句话还将尾音给吞了回去。贼眉鼠眼的四下打量,就像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生怕被人盯上一样。 吴大婶为难的望向身旁的老者。围观的村民也小声议论起来。 那老者沉吟了半晌,道:“官爷,不是咱们不愿意领您的好意,只是这家家拖家带口的,又是年关将近,若是都走了,村子里的东西可怎么办……” 云飞听的有些不耐烦,拿出官威来冷哼了一声:“这位是宫中的许侍卫,咱们大淮的天子近臣,难道还能害了你们不成?若不是许侍卫心善,念着你们老弱病残的不容易,你道咱们这些军爷都是日日烧香拜佛的呢!” 云飞一拿出官威来,人群立即就安静了下来。百姓对这些军爷是怕的狠了,平头百姓,谁敢去招惹他们? “给你们一个时辰。”云飞望了望天色:“收拾好东西就出发,到了时间不来的,就由得他自生自灭。”说着,还拍了拍马鞍上挂着的箭囊。 许半青无奈的看着他一脸煞气的样子,她苦口婆心的劝慰,竟然不如他这样凶神恶煞的威胁来的有效,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忙补充道:“大家快去收拾东西吧,有马车的大家分一分,值钱的东西尽量都带走。”见云飞不出言反对,又道:“吃的用的也多带些,毕竟要过年呢!” 云飞不置可否的扭过头高呼道:“众将士听令,原地休息一个时辰。” 整齐划一的“哗哗”声传来,三千骑兵动作整齐的好似一个人一样,自马上下了地,就枕着箭囊躺倒在自己的马旁边。又有勤杂兵自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挨着个儿去喂马。 关家磊等人原本常年跑商,在马背上的时间比睡在床上的时间都多,并不觉得累的。见状也装作疲劳的样子下了马,却是议论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该如何庆祝。 吴家村那老者就对着身后人群摆了摆手:“快去吧。” 说是一个时辰,其实还差一刻钟的时候,云飞就又上了马,吹了声呼哨。三千骑兵又好似早就排练好一般,整齐的站起身,利落的上了马。 等到吴家村的人陆陆续续赶着马车汇聚到村口时,就见到这样一副肃穆景象。 许半青安抚地笑了笑:“既然收拾好了,咱们就上路吧。”她刚才已经盘算好了,离这最近的镇子应该就是甪杨镇了。先将这一路上的村民安顿到甪杨镇,再由云飞的人分头去通知其他村子,大家都聚集到甪杨镇上。 虽然镇子不大,但城墙看起来也十分结实。又是刘依纯的老巢,想来行事也有几分便宜。就将想法跟刘依纯商量了下。刘依纯自然不无不可。别说心尖上的人只是要借用他在甪杨镇的势力,就算是想把这些人都拉到名剑世家去,大概他也不会说个不字。 不过看着吴家村稀稀落落出来的人,马车倒是有几辆,都塞得满满的,有些人连棉被都背在身上了。然人却都是些老弱妇孺,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对着关家磊耳语了几句。关家磊就背了人,也不骑马,借着夜色的掩护,纵身向甪杨镇的方向奔去——他要先去甪杨镇安排一下。 许半青肯定不会只带吴家村的人过去的,到时在镇上吃的用的住的,哪一样不要提前安排好?况且战事一起,以甪杨镇的防卫,未必能抵得住。既然许半青选择了甪杨镇,他也该替她把她遗漏的地方给补起来。 好不容易吴家村众人加入到队伍中,这才缓缓开动起来。 吴家村算是替许半青开了个好头,有吴家村这个例子在,附近的几个村子俱是十分配合。甚至还有人提出,自家也是有亲戚在附近的村子的,不若先赶过去提醒一下,早点把东西收拾好,也能节省些时间。 许半青自然应允。有熟人去提这事儿,比她一个陌生人带着兵去好的多。起码也不会让那些村民白白受些惊吓。 一路上还算顺利,天微微有些泛鱼肚白的时候,队伍里已经多了四五个村子的村民。只是队伍的行进速度却越来越慢了。 云飞就问许半青:“许侍卫,您还打算找几个村子?” 许半青就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每个村子都要带上。”难道还能厚此薄彼吗?她又不是为了搞面子工程。 云飞闻言神色不变,转过身却是苦了脸,跟身边一个小兵打扮的人低声抱怨道:“再带几个村子,就比咱们自己的人数还多了。”那小兵头盔半掩着脸,看不清面目,低低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爷,沈将军说听许侍卫吩咐。” 云飞声音立即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只是三千人护送如此多的村民,尚不知要送到哪里去,由不得他不忧心。若是依着许半青的说法,乞颜部的大军随时可能攻过来,到时凭着区区三千人,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第六十七章 入住 腊月初八这天,许半青终于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到了甪杨镇的城门外。 真的是浩浩荡荡,连兵带民,连人带车,从队头都快望不到队尾了。若不是关家磊早就跟甪杨镇的县尉郭福强打过招呼,估计郭福强要吩咐点燃烽火了!饶是如此,站到城墙上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仍旧有些手脚发软。 “关先生……这些人都要进城吗?”郭福强强自镇定的问道,声音里却掩不住的发颤。 关家磊也有些郁闷,他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人。就算乞颜部不来,这些人光吃也能把少主吃穷了吧?但他既得了吩咐,也只得依着刘依纯的意思道:“县太爷不必担心,我家掌柜的会负担起这些人的衣食住行,一概费用都由我们出。至于治安方面,您就更不用忧心了,不见那里面还有咱们大淮的骑兵吗?” 郭福强攀着城墙往外望了望,果然是有骑兵的,身上也是大淮的服饰。只是看起来几乎淹没在人群中,若不是精神头较常人有些不同,他还真有些认不出。只得无奈的点点头:“如此甚好。”反正不用他出钱。有骑兵在,若是真出了什么乱子,也赖不到自己头上。 不一会儿,城门大开,许半青却吩咐云飞带着众人侯在此处,自己一个人带着刘依纯进了城,要求见县尉。 甪杨镇名为镇子,其实早就设了县,只不过大家叫习惯了,也没人刻意去改口罢了。毕竟是边陲地方,谁会在乎一个地方叫镇还是叫县呢?郭福强也不过是今年才上任的。刘依纯觉得他为人和善软弱,是个好拿捏的,特意花了银子替他走动过,不然凭他那胆小怕事的性子。恐怕还得在京中侯缺呢!平日里刘依纯对他也是恭敬有加,到年节时的礼数从不短了他,郭福强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命里遇到贵人,想不到果然任何好处都不是白拿的! “阿弥陀佛,”见了刘依纯,郭福强虽心里仍苦哈哈的,却还是不得不摆出一副笑脸来,口中念着佛,说道:“刘掌柜,今年怎的这个时候进了大漠。倒叫我等好生担心,幸好你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刘依纯随意笑笑,客气的道:“劳县太爷挂念。我给您引荐一下,这位是我的一个至交,姓许,乃是宫中正八品的宫廷侍卫,天子近臣。正好路过此地。我就毛遂自荐,带他看看咱们甪杨县的风土。” 当着郭福强的面,大家都改口称甪杨县了。 郭福强听说是京里来的人,立即又矮了半截,恭恭敬敬的给许半青行了个礼:“不知许侍卫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那个……” 许半青点点头打断他:“郭县尉不必多礼,我也不是第一次来甪杨县了,又与刘掌柜相熟。也不算外人。”话虽这样说,语气却是毫不含糊。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刘依纯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替她掩饰罢了,为的也是在这个县尉面前争取到话语权,她自然也不能自打自脸。眼角余光扫过城内处处张灯结彩,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积雪都整齐的堆在一边,一副准备过年的景象。然却是家家户户门户紧闭,不见一人走动。 郭福强听着她说不必多礼,面上却一脸肃然,到底行了个完整的大礼,这才站直了身子,说道:“不知许侍卫此次有什么公干,我等要怎生配合才好?” 许半青就瞥了眼刘依纯。 刘依纯堆起笑意道:“许侍卫已经和在下说过了,托在下向您打个招呼。这些都是甪杨县外各个村落的村民,原是郭县尉治下的。因今年有些乱,凉州那边又僵持着,许侍卫便将这些村民请到咱们甪杨县来,怎么说也过个安稳年不是?” 他倒是真与许半青商量好了,这些人就暂时分批安置在县里各个客栈和大户人家中,若是还不够的话,家有空余房子的百姓也可选了合适的人领回家去。只是这些村民却要帮着主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至于其余的费用,都由刘依纯来承担。 郭福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得吩咐了人去城中各处贴告示,又挨家挨户去通知。 待到日上三竿时,城中已经喧哗起来。 最先入城的人自然是安置到客栈中。至于城中富户,原本就各与刘依纯有些生意往来的,也不愿得罪了他。城外的村民就去了大半。剩下的村民就有些焦躁不安。被云飞吼了几句,这才安静下来。 这样也不是办法,许半青忖道,对着刘依纯耳语了几句。刘依纯想了想,点点头,唤了庄立省和甘福上来。 “你们原就是甪杨县上的人吧?”刘依纯开门见山的问道。 甘福不明其意,求助的望向庄立省。 庄立省方才在城下也帮着云飞安排人进城,想了想,立即明白了刘依纯的意思。当着县太爷的面,又是自家掌柜问话,忙笑着道:“原是怕县太爷和掌柜的瞧不上我们小门小户,我家里倒是还有几个空屋子,虽有些年久失修,暂时安顿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如此甚好。”许半青点了头。 庄立省对着郭福强行了个礼:“那小的这就去家中招呼一声!”却并不马上就走,反而扯了扯甘福的衣袖。 甘福这才反应过来,憨憨的挠了挠头,结结巴巴道:“我,我家也有空屋子,我也回去和我老娘招呼一声!” 郭福强哪里有不肯的。而刘依纯想着庄立省向来机灵,必然能领会他的意思,也点了头。庄立省这才带着甘福下了城楼,直奔家中而去。 不一会儿,庄家与甘家便携手而至,没等到城门口,就稀稀落落的跪了下来:“县太爷,我等愿意请城外的村民到家中暂住。”声音虽不甚整齐,却也叫附近的住户都听得清清楚楚。 “很好,本官记下了。”郭福强扬声道。 等到庄家与甘家各自带了人回家,附近的街巷立即挤满了人群。刘依纯就对着许半青笑了笑,一双杏眸迎着日光,璀璨夺目。其实他二人早就发觉靠近城门的住户中有动静,似是有很多人的议论声。 许半青干咳了一声,对着郭福强小声赞道:“郭县尉果然出的好计策。” 郭福强连连干笑,摆着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他只是胆小怕事,却并不是个傻的。此时他已是骑虎难下,许侍卫说是他的计策,那就是他的计策。何况刘依纯确实出了个好主意,许侍卫要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难道他还推出去不成? 刘依纯也笑眯了眼。他自然知道许半青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等到后来的那些住户将城外的村民一一领回家,许半青就问道:“郭县尉,我已经吩咐云副招讨使派人去请其余村子的人了,到时还请郭县尉再帮着安排一下。” 郭福强面上笑意就又苦了几分,他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什么事啊?只是许半青是正八品宫廷侍卫,官位就高他一级,又是皇上身边当差的,连副招讨使都要听他吩咐,自己在对方眼中又算个什么?只得连连点头称是。 许半青连着走了两天路,有些乏了,便与刘依纯一起下了城楼。 客栈是不能去了,整个甪杨镇的客栈此刻都已经住满了。那些村民带来的马车都停在客栈后院,也有人就直接睡在车上的。刘依纯已吩咐关家磊安排人去采买木炭已经柴米等一些日常用具,甪杨镇上的货物是满足不了这些人的需求的,还得往其他城镇去寻。 “许侍卫,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下在这镇上还有一间陋室。”刘依纯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邀请道。 许半青斜了他一眼:“我还是去县衙住吧,想必县太爷也会欢迎的。” “县衙里还有郭县尉的女眷,恐是不大方便。”刘依纯不等郭福强说话,立即接口道。 郭福强正巴不得送走这尊大佛,即便是不能送出甪杨镇,也不要住在自家。闻言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言罢醒悟到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忙又解释道:“并不是有心怠慢,实在是在下家眷有点多,又都是些粗野人,若是冲撞了许侍卫就不美了。倒要劳烦刘掌柜替我好好招呼许侍卫了。” 许半青原不过是不甘心落了刘依纯的套。他并未提前知会她就在大庭广众下这样说,显然是由不得她拒绝,她只是想给他点排头吃罢了。真个叫她住到县衙去,她也不愿意的。 到了刘依纯的居所,许半青四下打量一番,“真看不出来,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还真是个陋室。” 刘依纯的住处是典型的北方建筑,整座房子宽敞明亮,三间正房全都打通了,东西厢俱是一把大锁锁着,窗户虽大,却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进了正房,一色的粗木家具,打磨的光洁如镜,只上了桐油。大概有些日子没打扫了,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你就没个近身服侍的丫鬟什么的,帮你红袖添香,叠被铺床?”许半青随手在桌上抹了一把,吹着指尖沾染的灰尘,斜睨着刘依纯调笑道。 第六十八章 低落 刘依纯听许半青调侃自己,知她是玩笑,也毫不在意。各自洗漱过后,相拥而眠。 许半青原是有些别扭的,不过是拗不过刘依纯坚持罢了,睡得就不是很踏实。到了下午,外面传来喧哗声,许半青一个挺身就自床上跳了下来,手忙脚乱的穿起衣服。 刘依纯睡眼朦胧的望向她:“怎么了?” “似是有人来了。”许半青一边整理着衣领衣袖,一边凑到窗边向外望去,见关家磊正引着人将大大小小的包裹货物往东西厢房里摆,忙唤刘依纯:“快起来,外面好多人。” 又不是被捉奸在床……刘依纯就不无哀怨的想到,也是起床穿了衣服,到净房洗了把脸,打开了房门。 关家磊听到声音,忙走了过来:“少主,那些村民不肯收咱们的东西,只好先暂时存放起来了。” “哦?”刘依纯就有些奇了怪了,白给的东西,还有人不要的? 许半青不知何事,也靠了过来:“什么事?” 关家磊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面上却带着笑意:“我也说不清楚,要不少主和许侍卫亲自去看看?” 许半青就点了头,与刘依纯一前一后的,越过忙着搬抬货物的众护卫,出了院子,先往最近的客栈寻去。 还未到客栈,就见到袅袅炊烟萦绕在半空,一股香气夹在在寒风中,沁着阵阵暖意。二人进了客栈,这才发现,那些借住在客栈的村民竟然在客栈院子里支起了一口大锅。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正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见二人进来,忙凑了过来。 “刘掌柜,”客栈掌柜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却是一脸为难:“他们不知道在哪弄得锅和木柴,竟然就在我这院子里烧起来了。您看看,我这院子里可都是树……”甪杨镇地靠大漠,弄这么一院子的树也不是很容易,想是那掌柜花了不少本钱的。 许半青抽着鼻子嗅了嗅,扬声问道:“好香,是腊八粥?” 站在锅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吴大有家的。 吴大婶听得有人问,扭过头来,一张脸被热气熏的通红。笑道:“许侍卫,您来的正好。这粥马上就要熟了!”手脚麻利的又添了些柴,熟练的用大勺子在锅中搅了搅。那香气就更甚了。 刘依纯闻到香气,也觉得有些饿了,对着客栈掌柜的道:“又不用你的锅,又不用你的柴,不过借你的院子用用。难道这点待客之道也不懂了吗?” 这话就有些重了,刘依纯在甪杨镇与荼城之间跑商,客栈掌柜却开自己的客栈,二人原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他说一个客栈不懂得待客之道,传出去以后还叫人家怎么做生意?那客栈掌柜几乎把鼻子给气歪了。 眼见着锅中不住翻滚,许半青上前两步往锅中看去。吴大婶说那粥快熟了。显然是相当保守的说法。锅内的各种杂粮干果都快煮的烂掉了。 吴大婶这才眼疾手快的盛了一碗,双手捧着递给许半青:“您尝尝,当心烫。”又如数家珍的介绍道:“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家地里种的。这玉米原是我当家的种的,花生却是我娘家堂弟家种的。”又指着锅内上下翻腾的红豆绿豆道:“这些却是我当家的姨表舅家的闺女自南方托人带回来的,她嫁到南方一个什么地方去了。”边说边又盛了几碗,一碗递给刘依纯,一碗给了客栈掌柜。这才端给吴家村同住在这家客栈的人。 正说着。客栈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呼啦啦的一群人围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少年涎着脸道:“大表姐。也给我们来一碗!” “就你跑的快,你不是住在两条街外么?”吴大婶嘴上嘟囔着,手上却丝毫不停的又盛了几碗一一递给众人,这才自己端了碗坐在锅边,时不时又站起身来搅拌一番。 那少年喝了一口粥,被烫的只吐舌头,含混不清的道:“有饭吃还不跑的快点?我隔着两条街都闻到了,米和柴都在你们车上,我一猜就是你在煮粥。” 许半青见他们说的热闹,微微笑了笑,低头吹了吹手上的粥,不知是不是被氤氲的热气熏了眼睛,两只眼有些发酸。 这就是他们不肯接受关家磊送来的东西的原因。想必城中各处都如这里一般热闹非凡吧?这些村民就是这样,生来就是自食其力,他们不肯舍家弃田,更不肯接受别人的施舍。 刘依纯也是大感意外。他从商几年,也是利字为重的,难得因着许半青做了散财童子,想不到却是看到了人性的另一面。 客栈里发生的事不知是借了谁的口,不多一会儿就传满了甪杨镇。镇民原本对这些乡巴佬挤进城里有些怨言的,就默不作声了。就算仍有抱怨,也立即被身边人反驳了过去。人家只是借住在此,又不吃你的穿你的,正是特殊时候,还要说些什么呢! 是夜,因周围的村子有更多的人涌进了甪杨镇,镇上十分热闹。华灯初上时分,街上却依旧人来人往。有不同村子的人认亲的,有镇上的人看热闹的。虽尚未到年节时,却胜似过年。 许半青因白日里睡过了,此刻仍了无睡意,便约了刘依纯踱步上了城门。想不到城楼上早就被人捷足先登,借着城头的火把看去,竟然是云飞。 今晚城中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喜笑颜开,然云飞却一脸严肃的站在此处,一双眼不知望向城外哪里。身后几个亲卫兵目不斜视的直立着,顿时让城中的喧闹被隔离了开来,仿似此处是另一个肃杀的世界。 “云副招讨使。”许半青就招呼了一声。 云飞转过身,点点头:“许侍卫。叫我云飞就好。” 许半青就绽开了个笑颜。 云飞却“嚯”地转身又望向城下,沉声问道:“许侍卫将那些村民聚集在城中,可是有了万全的打算?” 许半青怔了怔,不得不自城中的热闹抽身出来,老老实实答道:“不过是想着聚在城里,比较容易防守。却谈不上万全。”她只是见不得这么多人白白去送死而已。至于兵家的事,她是完全不懂的。“云副招讨使年轻有为,必然善于此道,还请指点一二。” 云飞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他原本觉得许半青并不是个懂事的。打仗时哪有不死人的,偏她天真的以为将村民都聚在城里就能无事。之前他未尝没有存了看笑话的心。然许半青此话一出,既捧了云飞,又将事后的责任担到了她自己的肩上。只是指点,做决定的却是她,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是她来承担。如此一来,倒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 沉思了半晌,云飞以掌拍着城墙上的黄褐色的方石,道:“乞颜部养精蓄锐这么多年,若是真的来了,必然有所准备。甪杨镇原只是个商家聚集之地,不曾经过战事。” 言下之意甪杨镇的防卫对乞颜部来说可能不堪一击。 “那应该怎么处理?要加固城墙吗?”许半青追问道。反正她不懂,明面上的身份她也只是个宫廷侍卫而已,到外面说着威风,其实也就跟保镖差不多。问这些基础的东西也不丢人。 云飞见她问的直接,也不藏私,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城墙自然是要加固的。城内也要预备了弓箭。我看了甪杨镇的城门,还不够厚重,最好是能预备些巨石巨木。还有城上也该准备些沙袋,油锅。” “不知道乞颜部有没有攻城器,他们自己没什么城墙,我看从前的战报,似乎没提过。不过也难保这些年他们没准备过。” 也就是说他也没有把握。 许半青也明白,毕竟只有三千人,又是骑兵。对乞颜部来说,也许不过是蜉蝣撼树。“这些都听您的安排吧。”转过头去看刘依纯。 “需要些什么东西,我也可以想办法弄了来。”刘依纯忙应道。毕竟是许半青要做的事,他出钱出力都是免不了的。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为了顺着许半青的意,喝了那一碗腊八粥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前的都是些活生生的人。若叫他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乞颜部的军队蹂躏,他也是不愿的。 能不能成事是一回事,明知道自己有能力,却仍是放任不管,不是大丈夫所为。虽谈不上豪情万千,却也觉得肩有重担了。 许半青就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她想要做的事,却是云飞与刘依纯出钱出力出人,自己只能在一边干看着,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对云飞来说,如果留在凉州城,输了不是他的责任,赢了他却是有功可领的。现下随着自己在甪杨镇打一场可能要以一敌千的仗,还是随着自己一个无甚功名的小小侍卫,日后还不知要如何向京中解释。而刘依纯也是一样,不管甪杨镇以后怎么样,那些村子怎么样,他依旧能做他的生意。就算有一天整个凉州府都成了乞颜部的,他也一样能混的风生水起。此刻为着这件事出钱出力,不过是看着她的面子罢了…… 想着,许半青又有些黯然起来。她自己却是什么都不会做,既没有钱,也没有人,更没有谋略…… 第六十九章 能力 夜深人静时,许半青与刘依纯相携往住处走。因着许半青半天不说话,刘依纯就有心逗她:“花钱的又不是你,怎么心疼成苦瓜脸了?” 就是因为花钱的不是她,所以她才郁闷好不好? 许半青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依旧不说话。 “好啦!”刘依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什么事愁成这样?说出来听听,也许我能替你分担一下?” 许半青垮了肩膀,有气无力的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发愁真的打起来了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呗!”刘依纯耸耸肩。人都聚在甪杨镇上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见许半青依旧愁眉苦脸,这才真正正视起这个问题来,扳过她的肩膀问道:“半青,你就算发愁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现在该做的是尽最大的能力,争取最多的有利条件。” “你不懂。”许半青挥开他的手:“就是因为改变不了什么,我才发愁。”顿了顿,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毕竟问题本身是在她自己,又不关刘依纯什么事,他已经做得很好也很努力了。遂放缓了语气,闷闷不乐道:“可是大家都有自己的能力和本事,你有钱,能弄到东西。云飞有经验,有兵权。就连那些村民,虽然是客居他乡,依旧有亲人,有自己的生计,有改变生存现状的能力。” 而她,什么都没有…… 她想救这些人,想没有人无辜受死,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在一边指手画脚。 刘依纯这才明白她在烦恼些什么,不由轻笑出声:“傻丫头,我的不就是你的?”想了想。似乎这话并不能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又补充道:“何况你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你想想,若不是你,沈将军怎么会派了兵过来?云飞又怎么会放弃大好的前途跟你跑到甪杨镇来?吴家村的村民更不会平白无故跟着一个陌生人举家搬迁。” 就连他自己,若不是许半青有这个想法,他又怎么会花了大血本来守护这些人? 不过这话刘依纯却不会对许半青说的。连她一个小女子尚有此等大志,他若在一旁报怨,未免有些不似磊落丈夫。 许半青听了刘依纯的话,怔了半晌,喃喃道:“可是那些并不是因为我是我。而是因为我的身份。我是宫中来的侍卫,跟皇上关系还不错,所以沈将军才愿意帮我……” “难道跟皇上关系不错不是你的能力吗?”刘依纯嗤笑起来。“皇上是谁啊,当今天子,九五之尊。寻常人想见一面都见不到。你却能和咱们大淮的皇上关系不错。你可别告诉我宫里的侍卫都和皇上关系不错?” 许半青听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几声。笑过之后,再度低头不语。 他说的的确没错。可是所谓的皇上与她关系不错。并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因为她是建云公主的女儿,皇上的外甥女。甚至她也并不是真正的许半青,她只是一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游魂。 她并不是有意想占用这个身体,可是既然阴错阳差之下,她代替了这个身体的原主。用着这个身体的身份生活,那就让她借着这个身份做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吧!想着,心底暗暗对着真正的许半青祷告起来:你若有灵。就保佑这满城的人都平安无事吧! 想到身份,她又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除了是大淮皇帝的外甥女以外,她还是乞颜保的亲生女儿。把心一横,大不了,她自己站到阵前去。难道乞颜保还能叫人杀自己的女儿不成? 见许半青面上神色变幻不定,刘依纯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许半青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这才长舒一口气,笑道:“想通了?” “嗯!想通了!”许半青抬起头的时候,面上以带了微笑。左不过是破釜沉舟,鱼死网破! 刘依纯揉了揉她的头,直到许半青抗议着他弄乱她的头发,这才揽过她的肩:“既然想通了,那就回家吧。” 心底却暗暗叹了一口气。直到此时,许半青还是隐藏着许多秘密不肯对他直言。每次不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的事,就是她说话时无意中透露出那么一点点,却是揭开一层面纱之后,只发现还有更多的面纱遮在脸上,叫他无论如何都看不透她。 许半青自己心结已解,只顾着如负重释,加上刘依纯又隐藏的好,并未被她发现他的心事。 此时白炎锡站在凉州城内的街头,望着灿灿灯火,听着手下人汇报甪杨镇的情况,点了点头,面上并不见如何欣喜,只吩咐道:“甪杨镇那边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想了法子给他们送去,只做的隐蔽些,别被人看出端倪。” 手下几人点了点头,暗地里却疑心,正逢战时,甪杨镇要的那些东西有些吃紧。不过找人扮作商贾,以高价出售过去,龙卫也是不亏的,也值得首领这样吩咐一句吗? 想归想,却是没有人问出来,只分散了隐入暗巷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白炎锡却是拿着一个册子,捏了又捏,面上一片铁青。 “白侍卫,您怎么在这?”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白炎锡立即换上一副面无表情的脸,转过身去,声音却是十分和悦:“顾总兵。” 正是四川总兵顾一群,此刻带了两个贴身的亲卫,一副平民打扮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顾一群迎上前两步:“白侍卫,相逢不如偶遇,夜也深了,不若寻个地方吃点宵夜?” 白炎锡挑了挑眉,知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他想说些什么,便点了点头。 坐到一处尚未上板的酒楼厢房中,喝了两口热茶,身子暖了起来,顾一群就对着身后的两名亲卫摆摆手:“也累了一天了,自去叫点东西吃吧。” 两个亲卫应了一声,便步伐整齐的出了厢房。 顾一群不开口,白炎锡也不说话,直到点的菜肴上齐了,白炎锡望着一桌子佳肴,暗暗叹了口气,终是先开口问道:“顾总兵可是有话要说。” 肯定的语气,让顾一群有些无所适从,半晌尴尬一笑:“我知道白侍卫平日里不大爱搭理咱们这些粗人,想不到也是个爽快的。”不大不小的拍了个马匹,这才若无其事的问道:“在下有点事情想和您打听一下。” “与京中有关的?”白炎锡就问道。 顾一群面上笑意僵了一僵:“白侍卫是聪明人。”这才说了自己的来意:“我们这些当兵在外的,家中妻小都留在京城,免不了要忧心京里的事。只是皇上不喜,我们也不好明面上去打探。却是今日巧遇到您,也就随口这么问上一问。” 话说的十分委婉。 白炎锡却明白,顾一群不可能没派人留意京中的动向。宫变之事皇上又不曾下令遮掩,顾一群必然有所耳闻。只是需要向他打探,想必是与太子有关的了。但皇上虽没吩咐过不许说,却也没表示过能说。之前透露给沈茂群,不过是换取他对许半青的照顾罢了。此时白炎锡却没有什么想与顾一群交换的。即便有,也不值得用这种消息去换。 顾一群见白炎锡面无表情的样子,恨得牙根直发痒,却是拿他毫无办法,最后只得直言道:“宫中几年没选秀了,明年是不是还是照旧?” 白炎锡视线在他面上扫过,顾一群就觉得脸上似是被冰棍滚过一圈一样,先是一冷,继而又发起热来。讪然道:“实不相瞒,小女眼看就满十五岁了,内子替她寻了几年,也不曾找到合适的人家。” 白炎锡闻言点了点头:“你想送顾小姐入宫?” 顾一群面上尴尬之色更甚:“我也知道不过是妄想罢了。你尚未娶亲,并不懂得,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哪一个不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能有个好前程?” “那是自然。”白炎锡生硬的接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顾一群暗恼白炎锡不懂事,嘴硬的向蚌壳一样,一顿饭最后不欢而散。 回了住处,白炎锡的面上却更加冷硬了几分,手指不住在那册子上敲击着,似是有什么为难事。 只是容不得他再多思虑,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白炎锡就推开窗子向外看,只见城北门的方向火光冲天,以及震耳欲聋的战鼓“咚咚”声。外面不住有重重的脚步声夹杂在其中,听着声音,是朝着城北的方向赶去。微微点了点头:沈茂群也算是治军有方,手下的将士慌乱之下仍能步伐如此整齐划一,也算是不错的了。 想着,将那册子随手一丢,出了门去了城北。 到得城门下,那“咚咚”的战鼓声愈加振聋发聩,脚下大地似乎都随着节奏开始颤抖。白炎锡上了城门,就见到沈茂群一身铠甲,却是一手抱着头盔,正满脸肃穆的望着城下。 “烧油的都快点!”沈茂群喊道。 身后,范泰吉也是一脸严肃,见了白炎锡,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 第七十章 攻城 天将泛白时,城下乞颜部的攻势才减缓了些。沈茂群长出了一口气,一团白雾在面前凝了起来,又渐渐消散开。 白炎锡有些疑惑,他在城上看得分明,乞颜部根本并未使尽全力,不过是派了小部分人在城下摇旗呐喊兼轮流撞城门罢了。雷声虽大,雨点却小。持续了几个时辰,竟然就偃旗息鼓了。望了眼范泰吉依旧肃穆的脸色,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沈茂群高声道:“乞颜部的人已经退了,咱们也该去休息一会儿了。”吩咐城上守兵轮流替换着休息,对着白炎锡比了个请的手势。 回到守备府,有亲卫过来伺候沈茂群和范泰吉脱铠甲。沈茂群就无力的摆了摆手:“还没完事儿呢,脱了一会儿还得穿。” 进了书房,不等白炎锡开口,范泰吉就沉声道:“沈将军也看出来了?” “唉。”沈茂群摊开四肢,将重量全部缩在太师椅上:“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白炎锡就明白自己不必说话了,沈茂群和范泰吉早就明白了,只是不愿当着底下人的面说罢了。 “他们在城下也呆了大半年了,总算有点动静了。总比像之前一样干耗着强。”范泰吉就苦笑道,也摘了头上头盔摆在桌上。 白炎锡不太清楚军中行事,不过面前这两位,一个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个是自基层成长起来的新秀,自然轮不到他一个大内侍卫说话。 沈茂群以指节敲了敲桌子,“顾总兵那里怎么没动静?” 白炎锡这才恍然过来,顾一群与他在酒楼分手不过一会儿工夫,乞颜部那边就开始攻城了。照理来说顾一群即使没得到消息,也该听到声音的,不可能全无动静。然却是直到现在也不见他的身影。更没有来自四川援军那边的消息。 范泰吉“嚯”地一声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恐怕是来不及了……”沈茂群颓然道。 四川援军的大营驻扎在城东门外十里处,按说如果真的打起来,听也能听到些动静。然众人被城北门的动静闹了一宿,也不曾注意过东边。现下想起来,只觉得四下里的寂静格外的令人心惊。 半晌,沈茂群又道:“总不至于全军覆没了吧?” “怎么可能!”范泰吉立即高声反驳道:“顾一群那边可是二十万人,顾一群又不是新兵蛋子!” 顾一群也是出身将门,十六岁就做了少尉,虽然是跟家族余荫有关。但他也做了十几年了,爬到一省总兵,又是四川那种重要的地方。今次皇上将他调过来。也未尝没有给他机会立功的意思在里面。 然范泰吉自己脸上也开始显现出忧色。 白炎锡在一旁默然不语。他也开始担心了。与沈茂群和范泰吉不同,他担心的却是许半青那边。她当时说不会坐视不管那些村民,此刻不知怎样了……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范泰吉突然道:“都歇了吧。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沈茂群就点点头,他虽然没有真正打过仗。也明白乞颜部不可能就随便攻攻城就消停了,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而且只会一波比一波更猛烈!“范都督果然是临危不乱。”他难得拍了范泰吉的马屁。 范泰吉横了他一眼,冷声道:“老夫出征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裹尿布呢!”语气虽差,面上神色却和悦了许多。 三人各自寻了房间休息,却是谁也没有真正睡着。 沈茂群躺在床上。耳朵却不住听着外面动静,思来想去,又吩咐侯在门外的亲卫道:“一旦有动静。立即叫醒我。” 听着亲卫应了是,这才放心躺下,也不脱铠甲,就直挺挺的僵卧在床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又想到自己反正睡不着。不若吃点东西补足力气。真要有事,可就没时间吃饭了。想着。又唤了亲卫去弄些饭菜来:“给范都督和白侍卫也送去些,若是睡了,就叫人在一旁温着,等他们醒了立即送过去。” 范泰吉虽睡不着,却不若沈茂群那般折腾,将铠甲分开依次立在床边,这样只要有动静,他就能立即钻进铠甲中。和衣卧在床上闭目养神。 而白炎锡则在心中不住盘算。许半青是往顾一群那个方向走的,不知她现在在哪里?凉州城这边有沈茂群和范泰吉坐镇,他虽也担心,却不若对许半青那般心焦。许半青就只带了三千人,还是骑兵,如果与乞颜部的人对上,根本毫无胜算,更别提她还想保护那些村民。如果她此刻离四川驻军的大营不远的话,倒是可向顾一群求助。但她早就到了甪杨镇……此刻战事吃紧,凉州城的守卫立即森严了起来,他也没办法派人出城去打听许半青的情况了。 翻来覆去之下,白炎锡只觉得脑中乱糟糟一团麻一样的。一会儿担心顾一群,一会儿担心许半青。忽而又记起自己给京里送的消息已经几天了,按理来说应该早就送到了才是,却不见有回音,不知京中出了什么事。 门外传来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白炎锡反正睡不着,就扬声问道:“是谁在外面?” “回白侍卫,沈将军派人问您要不要用点饭。”外面有人答道。 白炎锡坐起身来,理了理身上根本不乱的衣衫,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上次那出言不逊的周贵,此刻却是堆着一脸谄媚的笑意,手上端着托盘,几个小菜并米饭正冒着热气。 “拿进来吧。” 周贵立即将手上托盘端进房中,摆在了桌案上。却并不离开,只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 “有什么话就说。”白炎锡坐在桌边,拿起筷子,注意到周贵忐忑的样子,他可不想吃饭的时候还有人这样在旁边盯着,一副我有话要说的样子。 周贵面上尴尬之色更甚,半晌。低如蚊呐般的道:“白侍卫,上次在客栈里,那个,多有得罪,还盼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唔。”白炎锡应了一声,夹了口菜吃了起来。 周贵听着白炎锡这不置可否的回答,立即惊慌的跪倒在地,涕泪俱下道:“白侍卫,小的原是猪油蒙了心,会错了沈将军的意。您就把小的当个屁。风一吹就没影了……” 白炎锡皱了皱眉:“你家将军没有教过你礼仪吗?” 周贵听他提沈茂群,面上神色更加慌乱,叩了几个头。哭着道:“俱是小的自作主张,您要打要罚都行……” “出去。”白炎锡不耐烦再听他多说。他不过是不喜周贵在他用饭时出言不雅罢了。至于之前被困客栈那档子事,他不过是个跑腿的,就算说话难听了点,然许半青和他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有心思和他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计较。就算真要赔罪,那也得是沈茂群自己出来,哪里轮得到周贵一个奴才说话? 周贵见白炎锡面上不喜,又磕了个头,连忙退了出去。心中却大急,看白侍卫的样子。定是真个恼了他。不由垂头丧气起来。都怪他自己,沈将军只叫他去和许半青说一声,不放他从客栈出来就完了。他自己跑过去说那么多废话干嘛?现下白炎锡成了沈将军的座上宾,更不用说他原本身份就是在御前行走,碾死自己也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 白炎锡吃过饭,想了想,周贵此人虽是个小人。却也是能伸能屈。倒也是个能用的,若是叫他去探探甪杨镇的情况……想着。就去寻了沈茂群。 沈茂群一听,就打了个激灵。 他怎么把这个事儿忘了。当时他为着要避嫌,只派了三千人给许半青。现下已经打起来了,却不知许半青人在哪里?若是被乞颜部的大军撞上了,后果不堪设想。就急了起来:“你是说,许侍卫现下已经到了甪杨镇?” 白炎锡点了点头,“所以想跟你借个人去看看那边的情况。我看周贵就是个机灵的,又是你手底下的可靠人……” 沈茂群哪有不应的,忙吩咐人唤了周贵来。想了想,又是不放心,又派了两名探子分头行动:“先去看看四川驻军那边,再去甪杨镇。”吩咐周贵:“顾总兵那里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管,直接去甪杨镇。” 只盼许半青那边能平安无事,不然的话,就是他有几个脑袋恐怕也不够赔的。 白炎锡闻言点了点头,沈茂群做事,还算是周全。 周贵听说派自己出城,立即就心惊胆颤的跪倒在地:“将军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不敢什么?”沈茂群哪知道周贵与许半青之间那档子事儿,闻言不耐烦的挥挥手:“叫你去就快去。” 周贵又朝着白炎锡磕头。 白炎锡端了一旁早已冷掉的茶水,抿了一口,冷声道:“富贵险中求。” 周贵闻言,要磕头的动作就顿了一顿,半晌,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小的,明白了!” 言罢,对着沈茂群又磕了个头:“将军,若是小的有事,还盼将军看在小的还算勤勉的份上,对小的家中老母看顾一二……她是夫人院子里负责洒扫的……” 说完,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板出了门。 白炎锡就有些好笑:“承沈将军的情了。” 沈茂群就叹了口气:“哪里的话,你也说他还算机灵了。只盼他没起错名字,真个有这个富贵命吧!”只是他也知道,白炎锡说的机灵云云不过是借口罢了,虽不知白炎锡为何坚持叫周贵一个全无经验的人去做探子,但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与他纷争。 二人正说着,北门的方向又喧闹起来。两人相视一望,沈茂群又叹了口气:“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带上头盔,与白炎锡一起出了门。早有手下人牵了马过来,二人上马飞奔向北门。 然不等行至北门,就又马蹄声自身后追来:“报——”沈茂群回头望去。 马上那人行至身前,立即翻身下马,到沈茂群马前低语了几句。 “什么?”沈茂群就瞪大了眼,看了一眼白炎锡。 这时范泰吉自后面赶来:“可是有城东的消息?” 沈茂群点了点头,却是不动声色。暗含警告的看了眼手下来报信的人:“叫那探子到书房候着。”又朝着范泰吉拱了拱手:“范都督,您是一起回府里,还是先去北门看看?” 范泰吉望了望不远处的北门:“都到这了,我不去看看也不放心。”又对沈茂群诚心诚意的道:“若是有事,还请派个人来知会我一声。”这是认领了守门的任务,将指挥的大权交给了沈茂群。 沈茂群面上神色一变,肃然道:“范都督放心,我省得的。”又看向白炎锡:“白侍卫随是一起走一趟吧,北门上有范都督,必然无碍。”却是间接肯定着范泰吉的能力。 当此战况紧急之时。二人终于能够完全放下成见。 白炎锡暗地里就点了点头。范泰吉已元老之尊,能够主动放下身段,到底是个懂事的。而沈茂群也不在这种时候虚应谦让。二人都是能经大事的。 回了守备府的书房。沈茂群才放任自己脸上显现出焦虑的神色:“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回将军,”那探子立即跪倒在地,犹自不住喘着粗气,却是口齿分明:“属下出城到了十里的地方。那处却早就空无人烟。只有一些残余的火堆。” 沈茂群皱紧了眉:“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二十万人!就算是全军覆没,城里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会不会是顾总兵发现了敌军的踪迹,不及来报就追了出去?”白炎锡推测着问道。 沈茂群摇了摇头:“二十万大军全军开动,就是收拾也要收拾许久,难道派个人来报个信的功夫也没有?” 二人面面相觑,完全猜不到顾一群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此时许半青却一脸茫然的站在甪杨镇的城头上。城下已是火光冲天。 甪杨镇的城墙并不是很高。城下乞颜部的大军并未直接攻来。反而不住的朝着城头放着火箭。 “报!西北角也着火了!”一个云飞手下的兵士过来禀告。 云飞点了点头:“吩咐众人速去灭火。”又转头看向许半青:“许侍卫,此处不宜久留,您还是先回城内吧?若是有什么情况。我会立即派人通知您?”话音未落,身边有人惨呼一声,倒在了地上。胸口正中中了火箭,一股皮肉灼烧的味道窜入许半青的鼻端。 许半青面上神色一凛,好似突然又活了过来一般。大声呼叫道:“来人,救人!”便说便蹲下身去查看那到底的兵士。 那兵士身上轻甲已然被箭头穿过。围着箭头处一片烧焦的乌黑。骑兵属于轻兵,身上的铠甲以轻巧为主,防卫上却是差了一些。 听着那兵士的呻吟,许半青慌了手脚,看向云飞:“现在该怎么办?要把箭拔出来吗?” 云飞闭了闭眼,却对那倒地的兵士道:“瞿光,你放心吧。我会照顾你的妻小。” “这是什么意思?”许半青大惊,质问道。 然话音未落,云飞已是手起刀落,砍下了那叫瞿光的伤兵的头。 “你干什么!”许半青避之不及,被血喷了满头满脸:“他只是受伤,又没死!你怎么能亲手杀了他?他是你的手下!”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几乎要凸射出来,死死的盯着云飞。 云飞并不看她,收了刀,唤道:“来人,扶许侍卫下去休息。” “休息什么?等着你把你自己手下人都杀光吗?”许半青尖叫道。“乞颜部的人还没攻进城,你就开始自相残杀?你算什么将领?” 云飞低头看向城下:“这就是战争,许侍卫不知道吗?”那话音里说不出的轻蔑。 瞿光的伤在胸口,又是燃着的火箭,根本没法救治的…… 许半青完全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又一个人活生生的在她眼前咽了气,而且是被自己信赖的头儿给杀死的! 刘依纯自西北角灭了火回来,就见到许半青歇斯底里的对着云飞叫骂,几个云飞的亲卫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围着她的样子。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刘依纯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虽是有些不忍,也上前扶了许半青:“半青。咱们下去吧。别在这给云副招讨使添麻烦了。” 许半青不住挣扎,口中几乎要破口大骂。刘依纯无奈下只得掩了她的口,略带歉意的望了眼云飞。而云飞却是看也不看向二人,只紧捏着刀柄,盯着城下动静,身子却是挺的犹如标枪一般笔直笔直。 许半青被刘依纯拖着离了城头,这才成功在刘依纯手中挣脱出来:“刘依纯,你混蛋!你就看着他……这样?”看了眼周围来来回回的将士,终是掩去了事实真相,压低了声音。 “不然能怎么办?那个人没救了的。云副招讨使自然有他的考量。”刘依纯无奈道:“你留在那。又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给他添乱……” 许半青立即跳了起来:“我添乱?我怎么添乱了?”声音愈发尖了起来:“刘依纯你给我说清楚,你觉得我是在添乱吗?” 不等刘依纯解释。许半青立即冷了声,“既觉得我只会添乱,你大可以做你的自在掌柜,便是投靠到荼城去,也没人会说你半句不是!”说罢。转身就走。 刘依纯刚要追上去,突然又有人喊:“城南着火了!”刘依纯向南边望了望,黑烟已笼罩在城头上,只得顿了顿足,不再管许半青,纵起轻身功夫朝着城南的方向奔去——因为他轻功好。入夜时乞颜部的大军刚对着城北发起火攻的时候,他就领了这救火的差事。 许半青沿着大街狂奔了一段,渐渐慢下脚步。心头的怒火褪去了几分,也冷静了一些。 “爹爹,为什么城南有黑烟?”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 许半青闻声望去,一个三十左右岁的汉子领了个五六岁的孩子正站在路边,盯着城南的方向看。 “因为有敌人在放火。”那汉子轻声答道。 孩子又问:“敌人为什么要放火?”那汉子摇了摇头。轻声道:“因为咱们大淮的兵马拦着不让他们进城伤害我们。”说着,却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下。 许半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那汉子裤管处空荡荡的,随着不住吹来的寒风微微晃动。 “爹爹,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拦住他们,不让他们伤害你!”那孩子信誓旦旦的道。 汉子揉了揉孩子的头:“好,等你长大了,爹爹就送你去当兵。” “胡说些什么!”一个女声插了进来。许半青望去,一个颧骨略高的妇人走了过来,一把抱起孩子:“你又跟孩子瞎说些什么,你就忘了你是怎么瘸的?好不容易快三十了才得了虎子一个,我可不许你乱来。” 那汉子微微苦笑,也不答她的话,眼却放远了,盯着城南头的黑烟猛瞧。 那妇人抱了那叫虎子的孩子,见许半青看自己,对着她点了点头,抱了孩子走了。 那汉子扭过头来,见许半青还在盯着自家妻儿的背影,微微苦笑了下:“让您见笑了。” 许半青摇摇头:“您也是当过兵的吗?” “嗨,不过是陈芝麻烂谷子了。”那汉子指了指自己一条腿:“喏,都残了十来年了。” 许半青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的残疾处猛瞧,将视线移向别处,问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想向您请教一下。” “不敢当,您有什么话直接问就好了。”那汉子爽朗一笑,面容与此刻的场景完全相反。 许半青就将自己方才所见那人的伤势形容了一下:“像这样的伤,要怎么处理?” 那汉子就皱了皱眉:“像这样的,一般都没得救的。火入胸口,必然灼伤了心肺。即便是施救,也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言下之意,也有些不忍。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岔了?许半青暗忖。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在她那个年代,医学早就十分发达了,她从未想过有什么外伤是不能救的…… 第七十一章 暗算 许半青在街上不断行走,身边不时来来往往要救火的,帮着往城门处送东西的。 茫然四顾间,似乎每个人都有事情做,只有她一个人闲着。许半青就有些赧然,明明是她主动将那些村民带到甪杨镇的。可是现在不单甪杨镇的居民在帮忙,外来的那些村民也在帮忙。她又在做什么? 不自觉的,脚步又回到城门口,望着城头上来来回回的人影,定了定神,走了上去。 云飞正忙着,也没注意到她。倒是云飞身后一直守卫在旁的那个小兵见状对云飞耳语了几句。云飞一回头,见到许半青,微微点了点头,却无丝毫的表情变化,仿似许半青去而复返是理所当然一般。 他这样,反倒让许半青心里踏实了起来。 战争要比她想象中残酷许多。她既然决心参与,就不能理所当然的以为战争不会有人死去,不会有人受伤。正相反,正是为了降低死伤的人数,所以才有这些人一直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正想着,隐隐一声箭鸣夹杂在喧哗中响起,许半青条件反射一般抽出背上长剑,甚至不及出鞘,在城头垛口处一挥。“叮”的一声,许半青半边身子都麻了——射箭那人好大的臂力! 一管乌油油的箭矢落在城头,约莫有拇指那么粗!箭头出泛着青光,许半青不明所以,弯腰去拾那箭矢,被身后一股大力推开,差点摔倒在地上。等她站稳了身子再看过去,就见到刘依纯隔着袖子小心翼翼的将那箭矢拎了起来,凑到面前仔细查看。 “怎么了?”许半青不解的问,也知道如果没有什么缘故,刘依纯断不会这样来推自己。 刘依纯看过箭头后。又凑到鼻端嗅了嗅。“箭上有毒。”他低声道。 许半青就张大了嘴。那箭是朝着云飞的方向射过去的,却是从城内射出来的。若是许半青没有听到异响,或是出剑慢上半分,云飞正全神贯注盯着城下,岂不是要着了道?许半青朝着云飞看过去,正巧云飞扭过头来望向此处,与她视线相对,便点了点头,“多谢。”面上神色分毫不变,依旧指挥若定。 “是个人物。”刘依纯就低声对许半青说。 许半青点点头。 即便她不拦住那一箭。云飞恐怕也不会避让的,那箭来的凶猛,又是来自出人意料的方向。云飞是现下的总指挥。若然避让,必然令人生疑。到时城内有冷箭射向总指挥的事瞒不过去,必然要引起恐慌! 那射箭的人也够歹毒的。 这么冷不丁的来一箭,想是也预料到云飞不会退避,箭头上有淬了毒。到时甪杨镇众人群龙无首,岂不是要乱作一团? 许半青就咬了咬牙,无论这个人是谁,也无论这个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敢拿整个甪杨镇内几万人的性命开玩笑,她就要叫他不得好死。想罢自己又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自己也有这么恶狠狠的念头了?从前她虽不愿与人过多来往,却还算是个为人和善的。想不到际遇改变一个人。有时也就是霎那间的事情。 刘依纯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个人既然躲在城里,难保没有做过其他的事,还是要多多探访才是。” 没错。许半青点点头。这个人是外来的村民,还是原来镇上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以什么身份隐藏在镇上,这些都是要查的。 刘依纯就笑眯了眼。他早就看出许半青之前不过是因为帮不上忙所以烦躁了,这回她有事可做,就不会胡乱发脾气了。 果然许半青一脸沉思的样子,似乎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凉州城外五十里处,顾一群听着身边的探子回报,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 沈茂群和范泰吉两个都是死脑筋,就不曾想过前后夹击么?他虽早就想过,但毕竟不是自己地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现下可就不同了,顾艳秋若是参加选秀,自己自然要为女儿增添些筹码,后位不是还空着呢么?以四川总兵之职来说,想送女儿进宫也不算难。但现在既然京中出了那么多事,盯着选秀的事儿的恐怕也不止自己一家。 既然这样,眼前现成的功劳,他怎么会弃之不理?不但要理,还要漂漂亮亮的理一次!叫谁提起顾家来都竖起大拇指。到时候自己将皇上给的赏赐都推辞掉,等到选秀时将女儿往宫中一送,托几个熟人活动一番,制造点舆论…… 想着,顾一群眯起了眼。人一辈子图的是什么呢?不过功名富贵罢了。这一役下来,他有了功有了名,再图一场大富贵,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 挥了挥手,吩咐道:“先问问路,然后骑兵开道冲乱他们的队形。”顾一群说话有些喜欢卖弄,问问路,就是取得投石问路的意思。二十万大军从四川赶过来,又是一路急行军,投石机不过带了十台而已,路上又坏了两台,现如今只剩下八台了。虽不够什么大用处,扰乱乞颜部的大营,引起一些慌乱还是足够的。 一旁旗手依着他的吩咐打了旗语。 身后一个叫陈陆临的副将就“咦”了一声。“总兵,乞颜部向来是在马上讨生活的,咱们骑兵带的可不多……” 事实上说不多都是谦虚的,四川多山,骑兵无甚用武之地。这次来几乎全部带来了,也不过一万三千多人而已。相较于乞颜部二十多万大军,不过是杯水车薪。且乞颜部是游牧民族,各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大淮的骑兵却是从十几岁才开始训练的,四川的骑兵又没多少实战经验,恐怕会是羊入虎口。 顾一群就冷哼了声:“乞颜部虽是蛮夷,却也没你想的那么傻。难道他们会带着骑兵来攻城吗?怕是他们的骑兵也没那么多口水吧?” 周围就发起一阵哄笑。 骑兵在攻城的时候也只能站在后方帮着掠阵助威,根本起不到实际作用。只有在野外遭遇战的时候才能起到冲击的作用,还得是居高临下之时才占优势。 顾一群在笑声中瞟了一眼满脸涨的通红的陈陆林,这个家伙,惯常就爱说些丧气话。等这次事了,还是找个机会打发了他吧。也不再多言,全军开动,缓缓拖着投石机向着乞颜部大军的方向靠近。 沈茂群此刻几乎已经焦头烂额,顾一群不知去向,许半青那边动向不明。乞颜部的大军每隔一个时辰就在门外叫阵,若是不理,就直接拿了石块木头砸人。嘴里呜哩哇啦的说些什么虽然听不懂,然那哄笑的声音也让他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白炎锡虽然跟在他身后,却是个不管事儿的。想请了范泰吉商量,却听说他病了。 “怎么会病了?”沈茂群就纳闷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带了人去范泰吉住处,就闻到一股药味儿。“这是怎么了?”沈茂群原本还怀疑范泰吉是装病,毕竟这是凉州城的事儿,他五军营就算未尽全力,别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范泰吉躺在床上,原本红润的面色一片苍白,衬着夹杂些白点的胡子,让沈茂群只觉得今日的范泰吉格外苍老。 “老了,不中用了。”范泰吉的声音也是暮气沉沉的。 沈茂群忙堆起笑来:“这话说的,范都督如何妄自菲薄起来,廉颇八十还能连吃三碗饭呢,范都督正值壮年,正该精神健硕才是。” 范泰吉裹着被子,撑着身子微微半靠起来:“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咱们都是粗人,也犯不着学那些文绉绉的。我都五十多了,就算心里再好强,也是力不从心了。昨儿睡的晚了点儿,今儿就发起烧来了。” 正说着,服侍的亲卫端了药碗进来:“都督,药好了。” 范泰吉接过药来吹了吹,一饮而尽,重又躺了下来。 “不过发烧罢了,”沈茂群又笑:“谁还没个病痛的,跟年龄不相关的。您啊,好好睡一觉,发一身汗,明儿起来,又是生龙活虎了。”只是范泰吉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实在不好拿战事来烦他。沈茂群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出了范泰吉的房门,眉头立即紧锁起来。叹了口气,这回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北边又喧哗起来,在守备府中都能听到外面传来“哗哗”的脚步声,只是一次比一次错落,不复之前的整齐。 连范泰吉都病倒了,手下那些兵还能坚持多久?沈茂群又皱了皱眉,唤了手下副将:“去吩咐了,北门分成四个批次轮流休息,其他三个方向的城门分成两个批次轮流休息。”副将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就静了下来。只是城北的战鼓声却是愈演愈烈。 沈茂群又叹了口气,往城北方向赶去,旁人尚能换班,他却是不能的。只得企盼许半青那边无事,不然他恐怕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第七十二章 怀疑 入夜,关家磊好不容易得了闲,一身疲倦的赶到刘依纯身边,见少主安然无恙,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这才发现不见了许半青。 刘依纯见他不住四下打量的样子,抹了把脸,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庞早就蹭满了黑灰,抹这一下也不过是叫脸上多了几道印子罢了。“你看什么呢?”刘依纯笑问道。 “许侍卫呢?”关家磊就奇怪的问。 许半青与刘依纯大多时候都是形影不离,因此他觉得有些奇怪。照理说城头上这样危险,少主应该护着许半青才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刘依纯信步下了城墙,一脸的笑容,声音低低的,却十分的严肃。 关家磊知他是有话要说,忙上前两步跟了下来。 刘依纯就把城内有人向云飞的方向射箭,许半青去查探的事十分隐晦的讲了讲。毕竟是城内有奸细,若是被那些拼死守城的将士听到,指不定怎样伤心呢。到时候若是军心不稳,可不是不战而败了? 关家磊闻言想到一事,立即变了脸色。 “你可是知道些什么?”刘依纯见状,面上笑容渐渐凝住。 关家磊想到的是在大漠里,吴家村的人都失踪了,他却在地上发现了吴含的发簪,而且是带着血迹的。当时他们都怀疑是吴家村的人暗中搞鬼,不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只不过马上就发现刘依纯不见了,又遇到狼群,竟将这事儿给忘记了。后来吴含在乞颜保府中招呼众人,因她身份与从前不同了,关家磊想着少主反正平安无事,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半青问吴大有的时候,只说是走散了。 然此刻听说有人在城中放冷箭。不由疑心又起。不管吴辉和吴大有等人现在如何,当时那事儿确实是处处透着诡异,难保吴家村没有其他人与他们一伙儿。这样一想,反倒说的通了。不然平白无故的,吴辉他们干嘛要对商队下手? 刘依纯听他这样一说,每天皱了起来。 许半青此时正在城中沿着街道寻觅。她自那箭射过来的方向一直寻过去,主要留心那些看起来比较强壮的男人。那人臂力如此强劲,外表总不会与旁人无异。而且要放那么粗的箭,必然也是一把大弓,不管是那弓是原来就在城里的。还是被村民夹带进来的,总是有迹可循的。而且她从城上下来,离那箭射出的时间也不过差之须臾。想必不难找到可疑的地方。 就算那人藏起来了,城里来来往往人这么多,总会有人看到。 不过她总不能逢人就问:“你有没有看到有人朝着云副招讨使射箭”吧?所以只是打量那些东张西望心神不定的人。这些人就算并不可疑,一直站在街上到处看,总也该看到可疑的人。 “这位大叔。请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粗壮的大汉?”许半青对着一个坐在路边发呆的年长些的男人问道。 那男人摇摇头:“这城里哪来什么粗壮大汉?健壮些的不是都打仗去了吗?”一脸奇怪的问道。 倒是提醒了许半青,城上都在忙着防御外敌,手脚麻利些的也都去救火了,城里要是有能拉动那种重石巨弓的人,必然十分显眼。她只要找那样的人就行了,何必到处去问呢? 然在城里走了一大圈了。甚至她觉得子弹都不会射中那么远的距离了,这才停了下来,气馁的叹了口气。难道自己果真不是办事的人?连找个人这种事都做不好。回头往往城门处,上面早已点起了火把,远远看去,点点火光中不断有来来往往的人影。而刘依纯与云飞就在那其中,他们信任她。相信她不会让他们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许半青猛地搓了搓脸。寒冬腊月里,一张脸早被冷风吹的有些麻木。手也冻得干巴巴的,触在脸上,手和脸的知觉都不太清楚。 再找! 难道刘依纯和云飞能相信她,她却不能相信她自己吗?许半青心底有一种叫做不服输的东西猛然抬头,叫嚣着压住心底的一切惘然与不确定的情绪。打起精神来,又顺着来路往城头处走。这回她连粗壮一些的妇人也不放过,必要仔细打量一番才走过去。 因着她一身男装,有几个妇人就不乐意了。 “哪里来的野小子,总是盯着妇人家瞧,信不信我叫我当家的来?”一个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妇人粗着嗓子喝道。 一旁一个瘦弱些的妇人就推了她一把:“都什么时候了,你少犯浑,这是把咱们带进城来的许侍卫!” “那又怎么样?”那虎背熊腰的妇人依旧语气不改:“侍卫就能眼睛不规矩?” 又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经过,闻言就嗤笑起来:“若不是许侍卫,你们一家现下可就在城外等着那些蛮人敲门呢!莫说是看你两眼,便是到你屋里又如何?”上下打量那粗壮妇人几眼,视线在她水桶般的腰身上打了几个转:“你当家的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吧?” 乡野村妇,又是成了亲有了孩子的,说起话来就有些荤素不忌。 被嘲笑的妇人看似粗壮,面皮却十分的薄,闻言大怒:“你说谁呢?你爱把谁往屋里拉是你的事,莫以为天下女子都跟你一般不守妇道。” “呸!”提着篮子的妇人啐了一口:“你说谁往屋里拉人呢?说话可要有真凭实据!” 粗壮妇人立即冲口道:“真凭实据?你道你跟村头周瘸子的事儿没人知道呢?听说他去当兵之前你俩原是定过亲的,后来他瘸了你家就不肯了,毁了婚把你另嫁他人,想必是旧情难忘吧?你当家的可知道?” 许半青早就听不下这些市井之言,从二人一开始争吵时就走开了。不过走的并不很远,就听到瘸子云云,不由顿住脚步。 她怎么没想到?那些体魄强壮的人固然都去帮忙守城门和救火了,但是那些残疾的人可不会去。尤其是当过兵又残疾的人! 不过这也不太说得通。虽是没打听过那人究竟是在哪打仗受的伤,但十几年前大淮也只跟乞颜部不时冲突。那人必然也是在乞颜部的人手上受的伤。既然这样,又怎么会帮乞颜部的人做事呢? 疑问归疑问,许半青脚下步伐却不曾停下。她记得,她见到那个瘸了的退伍兵时,就是在这条街上,而且离城门也不是很远!现下再寻过去,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了! 果然寻到那处街角,早就不见了那周瘸子的人影。想着那高颧骨的妇人管那男孩叫虎子,便寻了人打听起来。 倒也算她机灵。那个年纪的孩子本就顽劣,爹爹又是个瘸子,果然被她一问就问到了。 周瘸子一家就借住在拐角处的王富贵家。 王富贵名副其实,在甪杨镇上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富户。难得的是他并不是靠行商起家,而是靠种地起家的。至于在这西北贫瘠之地是如何能靠种地发家致富就不得而知了。若是人人都知道,岂不是人人都成了富户? 到了王富贵家,望着黑漆漆的大门,许半青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就要敲门。 手刚抬起来,身后就有人叫她:“许侍卫!” 许半青回头一看,是关家磊。而在关家磊身旁,正是刘依纯。只是此时原本总是笑眯眯的刘依纯却一脸严肃的样子。 “你们不在城门处,怎么跑这来了?”许半青奇怪的问道,却收回了手,走到刘依纯面前,“看你的脸,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刘依纯不答话,只拉住她的手往僻静处走。 “哎?你干什么啊?”许半青忙挣扎起来,这可是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这么多人看到,多不好?而且她正要去王富贵家找那周瘸子呢! 行至暗巷深处,刘依纯这才放了手。 许半青回头看了看,巷子里空无一人,又是黑漆漆一片,只借着远处城墙上的火光能隐隐约约看到刘依纯的脸。而关家磊却没跟进来,想是守在外面了。“你这是怎么了?”许半青揉着手腕问道。刘依纯正抓到她右手腕,积年的伤处有些微的不适。 刘依纯侧耳听着,确定左右的院落无人,这才将关家磊的怀疑说了出来。 “关护卫觉得吴家村的人行事怪异,恐这次的事与他们有关。我怕你对吴大有他们还存着一些侥幸,着了他们的道。”刘依纯低低的道。声音在喧闹的夜里听起来却格外的清晰。 许半青心头暖了一暖,主动牵起他的手:“谢谢你。不过我也有怀疑的人,却不是吴家村的。” 因着此处离王富贵家太近了,也不多说。 刘依纯第一次被许半青主动牵住手,一颗心神立即飘到了九霄云外,哪里还记得什么奸细不奸细的。若不是此处不是地方,恨不得与她好好亲近一番。想着,却是下腹一热。刘依纯就暗骂起自己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个? PS: 第一更,补昨天的。待会还有一更。看到收藏掉了很多,大概让大家失望了吧……只能说句对不起了…… 第七十三章 弩箭 许半青哪里晓得刘依纯心底里转着些旖旎念头。满心里计量着周瘸子和吴家村的人哪个更可疑。“吴辉那人惯来是个没正事儿的,吴家村的人要做什么事儿,把他丢下倒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儿。”许半青嘟嘟囔囔道:“只是那吴焕却不会丢下含姐儿一个的。” 刘依纯听她这样说,忙收敛了心思,附和般的问道:“何出此言?” “你就没看出来?吴焕喜欢含姐儿。”许半青斜睨着刘依纯,一双狭长的眼上挑着,嘴角微微翘起。 惹得刘依纯全身血液再次向小腹处流去。就凑到她耳边问:“那你呢?” “什么那我呢?”许半青奇怪的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做事颠三倒四的。” “你喜欢谁?”刘依纯带着蛊惑般的语气在她耳边轻喃道。 许半青刚刚想起吴含来,皱着眉:“现在也不能叫她含姐儿了。”人家现在可是她爹的小老婆了,若是有天真的认祖归宗什么的,搞不好还得叫一声小娘……想着,许半青心底又别扭起来,浑没注意刘依纯的话,“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这回轮到刘依纯气馁了。他怎么就遇到这么个油盐酱醋都不入的主啊? 不过幸而这样一打岔,方才那一阵激动也略略退去了些。 来日方长。 刘依纯暗暗对自己说。与许半青商量着,她去王富贵家找周瘸子,自己却到吴家村的村民借住的客栈打探一下虚实。 目送着刘依纯走出暗巷,许半青重又回到王富贵家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 一个陌生的面孔自门内探了出来:“找谁?” “府上可是姓王?在下姓许,是来寻借住在此的周家的。”许半青拱了拱手。彬彬有礼的问。 一听说是找周家的,那人就十分爽快的敞开了大门:“请进吧,穿过正院再沿着回廊向右拐,周家就住在那边那个小院儿里。小的给您引路。”顺手重又掩了门挂了锁。见许半青面带怪异的盯着自己动作,笑了笑,解释道:“这年头不太平,能当心还是当心点的好!您这边请!”转身引着许半青向着内院走去。 许半青又回头看了眼门户禁闭的大门,手不自觉的抚了抚背上的长剑。 王富贵家的大门关的很严实,而周瘸子家又住在王家的内院儿里。借住在此,出趟门可不像住在客栈那样容易。那周瘸子是怎么带着虎子到街上去。周瘸子的老婆又是怎么过去寻儿子的呢?而且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周瘸子的老婆抱着虎子走了,周瘸子可是依旧不动如山的坐在路边的。他一个瘸子,是怎么回来的?她可不记得他有拄拐杖! 到了周瘸子家借住的小院儿。那引许半青进来的下人就抽了抽鼻子,嘟囔道:“这些乡下人,在家里乱烧些什么东西!”转过身又堆起一脸笑意,对着许半青道:“客人,到了。” 许半青点了点头。谢过那人,上前敲了小院儿的门。 门一开,正是那高颧骨的妇人,见了她就有些没好气:“你是谁?” “在下姓许,与周先生有一面之缘,有些事情想和周先生打听一下。不知他可在家?”许半青嘴里问着,脚下却直直往门内走去。 如果说她之前只是起了疑心的话,听到刚才那下人的话。心中疑虑就更甚了,甚至她敢说她有*成的把握。又不是吃饭时间,周家烧火做什么?而且又不似平时炊烟的味道。虽是城内四处起火,却也都是靠城墙较近的地方,王富贵家的院子里城门可还是有段距离的!之前城外乞颜部的士兵射的火箭。可没有射到这么远的。 那妇人见一个青年往自家借住的小院闯,碍着男女有别。也不好上前去拦,只弯身抱起了跟在她身后的虎子,扬声叫道:“他爹,有人找你!” 许半青心中就暗暗警惕起来。她既有了怀疑,便不会对周家等闲看待。这妇人说不定也是知情的。一边往院里走,一边凝神戒备,并不把后背对着那妇人。 到了院内,就见到一侧厢房内有火光闪烁,许半青想也不想,直接自敞着的房门跨了进去,手却按在了剑鞘上。 进了屋,周瘸子正扶着身旁的案台要站起身来。许半青就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周先生,我与你在街上一见如故,想到现在城里不太平,你又腿脚不方便,就过来看看你。”说着,上前两步往炉内看去。 炉子里的火虽旺,却好似刚刚燃起没多久,正好可以见到里面几根折成几截的木头,却是打磨的十分光滑。许半青想也不想抽出长剑将那几根木头挑了出来。身后就传来周瘸子老婆的尖叫声。 “这是做什么?”见她如此,周瘸子原本要站起来的动作就停了下来,镇定自若的坐在原处,盯着许半青问道。 许半青又自一旁的水缸里舀了点水泼到那几根木头上,做这些的时候,眼角余光就未曾自周瘸子身上移开过。“嗤嗤”声作响,一股青烟四散开来。隔着青烟,许半青清楚的看见一根乌油发亮的箭矢滚了出来,与射到城头那根一模一样!“周先生,请问你作何解释?”许半青高声质问道。 周瘸子见状,面上神色反倒更镇定了。“一支弩箭飞到我院子里,我怕吓到孩子,想把它烧掉也不行吗?” 弩箭? 许半青只听说过,弩是与弓差不多的一种东西,只是弓是竖着拉开的,弩却是横着的。而且弩是通过机括操纵,对使用之人的力气要求要比弓箭低很多。但对准头的要求却更高了。 “倒是要多谢周先生了。”许半青就冷笑道:“我原本还不明白你一个瘸子是怎么有那么大的臂力拉弓的,现下却有了更好的解释。”将剑指向周瘸子颈间,余光望向站在门口发抖的周瘸子的老婆和儿子,心底就有些暗暗着急起来。她只有一个人两只手,对方却是两个成人加一个孩子。她才不信周瘸子的老婆对他做下的事一无所知! 不过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想办法先将周瘸子控制住再说。只盼望刘依纯在吴家村的村民那问不出什么来,能赶紧过来找自己。不然在这深宅大院里,若是真的发生什么冲突,外面的人也不会知晓的。幸而周瘸子的老婆可能是投鼠忌器,只是紧紧抱着孩子,问道:“许先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要拿剑指着我当家的?” “不关你的事。”周瘸子闭了闭眼,冷声斥道:“你出去!” 周瘸子的老婆就大声叫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你若有三长两短,叫我们母子怎么办?”说着,声音里带了些哭腔:“我就说你平日里鬼鬼祟祟的,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拐杖烧掉?那不是你花了几个月的功夫做出来的吗?” 周瘸子闻言面上立即浮起一层怒色:“闭嘴!无知妇人!快带着孩子出去!” 许半青闻言面上神色却缓和了一些。看样子,周瘸子的老婆并不知他做了什么事。甚至还给她提了醒,一个拐杖哪里需要几个月的功夫去做?既是花了大功夫,不管做成的是什么,总要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吧?周瘸子早不烧晚不烧,偏偏云飞差点中箭之后,就把拐杖给烧了。虽然她还搞不清楚拐杖和那弩箭之间有什么关系,也知道周瘸子此人必然不简单。 想着,视线和手上长剑依旧盯住周瘸子,口中却放柔了声音,对着周瘸子的老婆道:“大嫂,你不知道,方才有一支带了毒的箭射到城头上,差点伤了云副招讨使呢!” 周瘸子的老婆视线就茫然了起来。 许半青耐心的解释道:“云副招讨使此刻正带着人守护咱们甪杨镇,若是他受伤中毒,还有谁能拦得住城外的敌人?谁又是其中的最大受益者?” 周瘸子的老婆似懂非懂的听着,半晌,倒吸一口冷气,对着周瘸子质问道:“当家的,可是你做的?” 周瘸子低头不语。 小院儿里就传来一阵冲天的嚎哭声,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叫骂声。 许半青望着周瘸子的老婆歇斯底里的样子,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这母子俩也是个可怜的。再看周瘸子,面上虽有些不忍,却依旧是端坐如山,仿似他不是席地坐在小厨房的灶膛旁,而是坐在高堂雅室的主位上。 “你就不为你儿子想想?他才多大?”许半青无力的问道。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敢放松。周瘸子既然如此大胆行事,总不会只有放个暗箭的本事! 幸而这时门外一阵喧哗声起,许半青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暗暗松了口气。 “吱嘎”一声,小院儿的门再次被推开,刘依纯含笑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半青,郭县尉说有事要和你商量,你倒是会躲清静!” PS: 第二更奉上,希望大家能原谅我…… 第七十四章 人才 听见刘依纯的声音,许半青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全神贯注的紧盯着周瘸子的动作。 直到关家磊将周瘸子束缚起来,这才算真正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冷汗:“你来的倒及时。” “我到客栈里去看了,吴家村的人无论男女都去帮忙了,就剩下几个年纪大行动不便的。就想到你这来看看。”刘依纯边说边弯腰去接周瘸子老婆怀里的孩子。周瘸子的老婆哪敢反抗,只泪眼汪汪依依不舍的看着虎子被刘依纯抱在怀里。 入手手中就一沉,刘依纯略用了力气,才将虎子稳稳当当的抱在怀中,对着周瘸子道:“你儿子长得可真结实。” 周瘸子这时才露出一丝沮丧来。任他再冷硬镇定,看着儿子被自己的敌人抱在怀里,也无他法可想了! 三个人将周家三口待到县衙,郭福强正愁没什么能帮上忙的,见状立即亲自审问——他本是个文官,又没什么经验,对打仗这种事,实在不敢凑到前头去。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机会,还不使尽全力? 加上刘依纯好整以暇的抱着虎子坐在一边,周瘸子很快就全招了。 他本是乞颜部的人。十几年前一队人一起落了单,却遇上了真正的周瘸子。一打照面他就动了心思,周瘸子长得和他实在太像了。因此等到己方与大淮的那几个游兵散将两败俱伤之后,他就趁机混进了大淮的伤兵中。真正的周瘸子反正已经死了,和他一起的乞颜兵也非死即残,就连他自己也断了一条腿。他是真心不想上战场了。 等到被救治之后又送回了家乡,他就装作受伤过重忘了事儿,倒也没人疑心。周瘸子的父母整日对他嘘寒问暖,他就真个以周瘸子的身份生活了下来。甚至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 不过他的心却没有一刻松懈下来。周家就在大淮与乞颜部接壤的地方,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认出来,也难以收场。思来想去,自己就打了把弩,却是做的十分精巧。平日里看起来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拐杖,旁人都笑他是怕摔倒,而实际上那拐杖只要稍作拼接就能成为一把弩箭,足足有五十石的巨力。 早有人去王富贵家中将那被火燎的有些变形的拐杖取了过来,许半青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那东西是怎么能组成拐杖的。 见她望着那些木头出神,郭福强就明白了几分,唤了县衙的官差将周瘸子团团围住。又将里面的箭收了起来,这才命令周瘸子将那弩拼出来看看。 周瘸子半歪着身子跪在地上,也不曾挪动,只三下两下就将那几块木头拼成了一把弩。 许半青不由大叹神奇。这个假的周瘸子,倒是个人才! 心中起了爱才之心。便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既已好端端的以周瘸子的身份生活了十几年,为何又在这个时候放冷箭?” “我……”假的周瘸子嗫嚅了半天,才直说道:“我虽娶了个好老婆,生活还算安逸,可是我的家乡还有很多人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呸!” 旁人不曾说话,周瘸子的老婆却突然回过劲儿来:“你一个蛮子。瞒天过海娶了我不够,还想祸害更多的人!” 虎子天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娘,什么叫蛮子?” 周瘸子的老婆望着被刘依纯抱在怀中的儿子。又是一阵哭天抢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嫁了你这么个蛮子,一家人都要被你害死了!你连亲生儿子都要害!老娘跟你拼了!”张牙舞爪的扑向假的周瘸子。 一旁官差立即拦住了她。 周瘸子的老婆反抗无力,只依旧不住嚎哭,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半青却沉思起来。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乞颜部的人生活的太苦了。古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未尝没有一些道理。若是乞颜部人人富足不缺衣少食,谁又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发动战争呢? 而此时的凉州城内。沈茂群正在城头上指挥坐镇,就见到远处乞颜部大军的身后一片尘烟滚滚。地面一阵微微的颤动,不知发生了何事。难道是乞颜部的援军来了? 及至透过千里眼望见乞颜部后方的人马调转了方向,朝着尘烟来处支起了盾牌,这才松了口气。眯起眼睛往远处望,口中笑道:“嘿,这个顾一群,还真有两下子!”将千里眼递给了一直站在一旁的白炎锡。 白炎锡看了看,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顾一群带着十万人绕到了乞颜部的后方,此刻正拿投石机开路呢。难怪乞颜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此刻乞颜部腹背受敌,不管他们有多勇武,只怕也无用武之地了。 战事很快就结束了。乞颜部近三十万人溃不成军,只是死伤并不甚大,大部分乞颜部的兵马都逃走了。只余下四万六千人被俘虏。 见这边战事已了,白炎锡就想起另一件事来,也等不及向顾一群道贺了,跟沈茂群道了个别就一人一骑快马赶去了甪杨镇。 甪杨镇外的乞颜部大军原本越战越勇,云飞有些抵挡不住,正预备与许半青商议一下下一步的打算,就见到乞颜部的人竟然停止了攻城。不但停了,还收拾起了东西,一副大军开拔的样子。 虽不知是福是祸,到底是能休息一下了。 云飞一下了城墙,脚下就是一软。他已经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守在城门处,还要兼顾城中其他状况。即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不过云飞也是个好强的,脚下虽软,却仍是一步一个脚印,缓步去了县衙。 许半青因着周瘸子的事,心中有些想法想与他商量,只是见他一脸疲倦的样子,也就不忍心过多打扰了。又放心不下周瘸子那边,郭福强一脸要拿他作筏子的样子,她担心郭福强会直接就把周瘸子给处置了。 毕竟也是个人才,要搁到现代,那可是稀有人才,还不得想办法挖过来?若是周瘸子是个生冷不忌的也就算了,但看他的样子,毕竟还是在意家中妻小的,还得和他谈谈再做打算, 刘依纯听了她的想法十分认同。不过这种事他就不好插手了。他毕竟是个商人,而许半青却是宫廷侍卫。制造武器这种事,能不插手还是不插手的好。因此就假说累了,避了嫌出去。 一路边走边看,城中虽是多处苍夷,却人人面上都是喜庆的。见了他都是十分有礼的打着招呼,时不时有人塞些东西过来,不过是些乡间土产,自制酒菜。刘依纯这时才有些明白许半青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惹这么大的麻烦上身。这些都是无辜的百姓,他们所求的也不过是生活安乐、衣食无忧罢了。谁对他们好一些,保住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就对谁感恩戴德。 渐渐走到城门处,便信步上了城头。见关家磊抱着满怀的东西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就笑道:“你也不嫌重,快送回去吧。我就在这等你。”他知关家磊是担心自己,也不说自己一个人走。反正他也就是散散步就回去休息了。这城墙上这么多卫兵守卫着,还能出什么事?他又不是弱不禁风的。 关家磊想想也是,便一个人抱了东西送回刘依纯的住处去了。 刘依纯扶着城墙向下望去,乞颜部大军走的匆忙,遗留下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隔得远了,看不大清楚。也不知他们为什么突然就走了。依着刘依纯的看法,再僵持个十天半个月,甪杨镇上的人必然坚持不住,旁的不说,就是城中米面恐怕也会不够用。明明乞颜部算是胜券在握,为何突然就走了? 正探着头往下看,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寒光闪过,忙侧身避开,定睛望去,竟然是白炎锡! “白侍卫,你这是为何?”刘依纯有些惊讶。他与白炎锡虽只是数面之缘,彼此印象也不大好,却并未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况且白炎锡不是应该留在凉州城的吗?为何突然跑到甪杨镇来,还拿剑指着自己? 心里虽疑惑,刘依纯身上动作却丝毫不顿,左挡右躲的避着白炎锡接踵而来的攻势。“白侍卫,你这样,被半青看到可不太好。”过了二十几招,刘依纯有些不耐烦,他可是累了好几天了,就暗含警告的道。 然不提许半青还好,一提许半青的名字,白炎锡面上神色更加冰冷,“你还有脸提她?” “我便提了又如何?”刘依纯也冷声道。今儿真他娘的邪了门了!“我与她如何,又关你什么事?你只是她的朋友,又不是她的父母!除非……” 白炎锡听着他的话,口中不发一言,只一招急似一招,斜砍竖劈间,剑势绵延不绝,杀气隐现。 关家磊回到城墙上,就见到这样一番景象,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围的卫兵原本见到白炎锡还戒备一下,待听到二人对话,晓得是刘依纯的私事,便也不再多管。关家磊见状跺了跺脚,忙去寻了许半青来。 PS: 哈哈哈,双11抢到的四件套收到了,很漂亮,洗了也不缩水不掉色。超值超值,赚到了~ 第七十五章 揭破 刘依纯自幼就不好剑道,哪里是白炎锡的对手,又不敢拼着两败俱伤,只得左支右拙。白炎锡是皇上近身的侍卫,又是许半青的朋友,关家磊眼见着白炎锡步步杀机的攻向刘依纯,却是毫无办法。 最后跺了跺脚,跑了开去。 也算他机灵了一次,直接去寻许半青了。 许半青正和周瘸子介绍了一下自己侍卫的身份,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许侍卫,麻烦您去看一看,白侍卫和我家少主恐怕有些不愉快。”因周瘸子在一旁,关家磊说的十分隐晦。 白炎锡不是在凉州吗?再说他们俩向来就不太愉快,有什么值得现在这个时候去看的?许半青有些不解,不过见关家磊一脸焦急,也就点了头,对着周瘸子道:“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你大可以放心你家中妻儿,我必会命人好好招待他们的。”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暗含了些威胁的意味,忙又补充道:“不会叫他们受了委屈。” 说罢随着关家磊往外走。 关家磊脚步匆匆的往城门处赶,边走边将白炎锡突然冒出来要杀刘依纯的事说了一遍。许半青就大惊失色。白炎锡的剑法她是知道的,刘依纯的实力她更是清楚。而且这二人对上,无论谁有事,她都难以安心。也等不及一步一步的走了,纵起轻身功夫就往城门处奔去。关家磊见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盼还来得及,少主还没出什么事。也使出轻功紧跟在许半青身后。 看着关家磊轻轻松松跟在自己后面的样子,许半青心中暗叹,看来这些人里,就自己的轻功最差了。不过此时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因此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到了城门下。就听到上面打斗之声大作,许半青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城头,就见到白炎锡寒着一张脸,刀削般的面庞愈显锋利。而刘依纯却已是发丝散乱,额角处已冒了冷汗。 “这是在干什么!”许半青大喝一声,带着怒意的声音割破寂静的夜,远远的传了出去。 打斗中的二人动作慢了一拍,却是依旧不停。刘依纯咬着牙避过白炎锡毫不留情的剑招,应道:“你问问他吧,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许半青见白炎锡一言不发的样子。抽出背上长剑加入战场,“叮”的一声,二人剑与剑相交处。飞迸出几点火花来。可见白炎锡用力之大。许半青险些长剑脱手,怒道:“白炎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炎锡怔了怔,收了剑势,一指刘依纯:“你问问他做的好事!” “他做什么了!”许半青莫名其妙。不知道白炎锡生的哪门子气。刘依纯日日与她一道,能做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回头望了眼刘依纯,就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白炎锡见状手中长剑微微颤动,又要攻向刘依纯,再次被许半青挡住。 这回许半青是真的非常生气了:“白炎锡,白侍卫。您有话就好好说,话也不说一句就动刀动枪的,是奉了谁的旨意?” 白炎锡咬住唇。一脸不忿的样子,却是依言住了手,看了看许半青带着薄怒的面色,空着的左手一指刘依纯:“他在家中早就订过亲的,欺瞒了你这么久。枉你如此护着他!” 他早在刚回到凉州的时候就派人去查刘依纯的底细了。他怎么能放心许半青与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一起?等接到手下人的回报时,就已经怒上心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偏又赶上凉州城战事再起!按捺到现在,心底的怒火不断发酵,此时只觉得心中似是澎湃着滔天的巨浪,只恨不得将刘依纯撕成碎片! 他一直隐忍着守护着的人,就这样一个不慎再次被人辜负,叫他怎么能不恨? 许半青闻言愣了愣神,狐疑的视线就扫向了刘依纯:“他说的可是真的?”声音好似蝶翼轻轻拂过,生怕吵醒些什么。然即使不问,她也是清楚的。白炎锡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断不会这样说。即便要说,也只会背了人私下里叫她留心。像这样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全不似他的风格,可见是气得急了。 刘依纯原本打斗过后有些红润的脸就在她的视线中一点点白了下去。 “他说的可是真的?”许半青又重复了一遍,却再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充满了肯定。 刘依纯双唇嗫嚅了一下,半晌,点了点头,又急急的道:“我并未见过她!是我爹爹自作主张给我定下的。我正打算等太平些了,就回去退亲……” 许半青却不容他把话说完,扭头下了城墙。 “半青!你听我解释!”刘依纯瞪了一眼白炎锡,急忙追了上去。 白炎锡站在原地不住喘息,幽深的视线却紧随着许半青。 等到不见了二人的身影,关家磊叹了口气,瞪了眼白炎锡,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白炎锡冷若寒冰的视线给挡了回来。再度叹了口气,也下了城墙。 一旁的守城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几个人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不过云飞御下甚言,他们也不敢在当值时交头接耳,只互相交换了眼光,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 白炎锡平缓了气息后,才缓步下了城墙。 刘依纯追到城下,街道上却是空无一人,不知许半青从哪条路走了。这回可是真的急了,被冷风一吹,身上的冷汗就唰唰的流了下来,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没想过许半青会知道这件事。二人相识以来一直处在紧张的环境中,不是赶着去做这事,就是急着要去做那事。原想着等寻了机会,捎了信给家里,叫老爷子把劳什子亲事退掉,许半青又不会知道,没必要平白无故惹她生气。 却不想这件事却是被他最最忌讳的白炎锡揭了出来,而且是当着许半青的面。此时刘依纯不由后悔起来,早知有今日,当初就应该跟许半青坦白这件事。然这世上哪里有后悔药呢? 想了又想,估摸着许半青这会儿肯定不会回他的住处了,她会去哪,又能去哪呢?刘依纯毫无头绪,只得沿着大街一路走一路往两旁的路巷里张望。 不一会儿,却听得马蹄笃笃声自远处传来,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惊心。刘依纯的心就提了起来。 不过眨眼间,果见许半青骑着马自远处奔来,经过他身边,却是丝毫不停,直直朝着城门冲去。 “什么人!”城墙上有人高声喝问。 许半青冷声道:“开门!” 城墙上众人才见过方才的厮杀,晓得许半青正心情不爽,也不敢多问,忙开了城门放她出去。 许半青一夹马腹,“得得”的出了城。刘依纯一路狂奔追了过来:“等一等!”一闪身自尚未关上的城门口钻了出去。关门的卫兵面面相觑,这两个都是不能惹的主儿,连自家副招讨使都要卖几分面子,哪里有人敢去拦。只得依着规矩重又将城门关好。 如刘依纯所想,许半青的确是无处可去。 她两次到甪杨镇,第一次是住在客栈,第二次就直接住到刘依纯的家中。此刻满腔怒火,又不想看到刘依纯。耳边听到有孩提嚎哭之声:“娘,二堂哥欺负我!” “好了好了,乖娃,娘给你煮了鸡蛋,咱们吃完就睡觉去,明儿不和二堂哥玩就是了。”一个妇人声音响起。 许半青鼻子就一酸。 旁人受了委屈,都能找娘亲诉苦,她呢?她连个倾诉的地方都找不到。从前她作为齐涵之时,就不知生身父母是谁,如今占了许半青的身子,这个身子的亲娘却早就死了。她突然有点理解怀仁帝对找到建云公主尸骨的执着。此时此刻,她特别想离建云公主,离自己的娘亲近一点。即便不知道她在哪,即便她不能对着自己说话,只要稍微近一点,心底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安慰。 因此她找了匹马,也不知是谁家的,骑着出了城。城外不远就是大漠了,而她的娘亲,就在大漠深处…… 刘依纯一双脚哪里及的上马匹的速度,许半青寻来的这匹马想是平日里不得自由,难得放马狂奔,撒着欢的拼尽全力朝着大漠的方向跑。没多久就把刘依纯甩开了。 直到跑到大漠边缘,那马才放缓了速度,打了个响鼻。许半青下了马,任那马儿在附近缓步行走,自己却坐在一截枯木上,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亏她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刘依纯向来体贴有加,哪想到却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这时候都是包办婚姻,她相信刘依纯说的,并未见过那未婚妻,只是父母之命而已。她真正气的,却是他从未对她坦诚此事。 以他的年纪,便是订了亲也属寻常。只是不该既在尚未退亲时就招惹她,又不对她说出实情。一个男人,已经有了未婚妻,偏隐瞒了实情与旁的女子牵扯不清,叫人怎么个想法?尤其这件事是被白炎锡当面揭破,叫她的脸往哪放? PS: 编编大人说下周这本书要上女生网首页的公告文字推啦~好激动,咱也要在首页首屏露次脸了,人生第一次啊~好激动的说。话说之前伦家还有上过女生网个人书屋的横幅,是个很漂酿的图片哟,不知道大家有木有注意到。 第七十六章 失踪 许半青坐得久了,两脚有些麻,看着天边有一条泛白的线,知道天快亮了。黎明前往往是最冷的时候。天空黑漆漆的,只天边那一线,似是她从前去钱塘江见过的浪潮一样远远的压在那里,好像越靠越近,又好像越离越远。 活动了下筋骨,许半青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大漠里的深远辽阔,总是让人觉得自己在庸人自扰。翻身上马回了城,直到这时才觉得有些累了。也许回去休息一下,和刘依纯好好沟通沟通。 他确实没有做什么,只是以为他能处理好,就并未对她说明而已。 相处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些事,她应该相信他能处理好吧……许半青在心里不断的问自己。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掀起漫天的黄沙,吃进一嘴的沙土。 许半青啐了几口,将沙土吐出来,嘴里依旧难受的紧。一股子土腥味儿不说,总觉得还有沙子没吐出来一样。又没带水,便是想漱漱口也不能,只得夹紧马腹加速往甪杨镇的方向赶回去。 到了甪杨镇门外,就见到白炎锡与关家磊一边一个像门神一样的站着。关家磊自是一脸焦急,而白炎锡向来不动如山的模样也有一丝丝的异样。 “你们都在这干嘛?我没事。”许半青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跳下马。 关家磊看了眼白炎锡,迎了上来:“许侍卫,少主没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啊!”许半青摇了摇头:“他没在镇上?” 正说话间,城头上探出一个头来,大叫道:“别啰嗦了快进城,沙暴要来了。” 许半青抬头一看,云飞正一脸紧张的盯着远处瞧。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天际边那道白线愈加明显,似乎比刚才粗重了很多。关家磊也是面色一变:“我要去找少主!” “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许半青急急的道。转头又看向白炎锡:“炎锡,多谢你把实情告诉我,我很高兴你能替我着想。不过我想象刘依纯会处理好的。” 白炎锡幽深的眼在她面上扫过,点了点头,开口却道:“我是想跟你说,我要走了,京里来信,我得回去一趟。” “这个时候回去?”许半青望了望天色:“要来沙暴了,你还是等天气好了再走吧?” 白炎锡看了看关家磊,并不说话。 许半青意会过来。对关家磊说:“你去找匹马,再带点水,然后咱们一起去找你家少主。” 关家磊应声而去。白炎锡这才走到许半青身旁。对着她耳语了几句。 许半青登时面色白了一白,不敢置信的道:“这怎么可能?这才几个月?之前还好好的呢!” 白炎锡的语气有些颓丧,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龙卫送来的消息很隐晦,想是怕走漏了消息。我也吃不准,既然叫我回京。我还是回去看看才放心。” 许半青就点了头:“那你一路当心,有确切消息,给我捎个信来。” 白炎锡回头看了看甪杨镇的城门,此刻城门正开着,幽深的门洞黑漆漆一片,似是一只怪兽等着吞噬门外的人。“你一个人在这。当心些,不要随便出城。暂时也不要和凉州那边联系,沈茂群知道你身份。万一京里真的有事,边关这里不得不防。”顿了顿,又道:“若是情况不好,你就一个人躲起来。不管谁做主,总不会将百姓赶尽杀绝的。” 言下之意。许半青的处境,要比镇上那些百姓来得危险的多。 许半青点着头。听着城门内马蹄声响,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活着来见我。”然心底也知此一别之后将面对的可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有一日再相见,会是怎生一番景象,现下也不好说。 关家磊骑着马来到许半青身边,许半青看了眼他马上挂的两个沉甸甸的水囊,并一个大号的皮裘,点了点头,翻身上马,问城门口的卫兵要了一根火把,与关家磊一道绝尘而去。 白炎锡站在城门口,直到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这才抿了抿嘴,似是想将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语和叹息掩了回去。缓步回了城内,就听到云飞吩咐人关城门,以及城门被推上的“吱吱呦呦”声。白炎锡是从另一个方向的城门离开的,事情来的匆忙,也没办法跟驻守在凉州城的龙卫的人手联系了,依旧是一路快马加鞭。 而许半青与关家磊沿着许半青之前跑走的方向,一路寻了过去。 许半青的一边四下张望,呼喊着刘依纯的名字,一边脑海中依旧在想着白炎锡刚才说过的话。 怀仁帝,病了。确切的说,是快要不行了。消息从京城传过来,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这么重要的消息,想必不会通过普通的渠道传过来吧?怀仁帝招白炎锡速速回京,想来应该还能撑到他回去吧? 许半青的喉咙有些发紧,甚至直直紧到心头处,仿似被谁用指甲掐了一下,隐隐的,说不出的胀痛。然心思却好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飞快的运转。怀仁帝如果真的熬不住了,那京中必然要生变。毕竟太子已经死了,三皇子又是那副样子。尤家的嫡系只剩下六王爷了,偏又是成亲十几年只得一个独生女。想着不由苦笑了一声。怀仁帝对六王爷向来是有些压制的,六王爷也是个懂事的,向来不与朝中大臣有什么私下往来。 今后的大淮,谁来做主,还是个未知数。而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今时今日,她能够有能力调动兵马,虽然只有沈茂群派给她的三千人,但是这一切完全都是看在怀仁帝的面子上。若她不再是皇上的亲戚,谁还在乎她一个小小侍卫?何况除了怀仁帝和他身边几个亲近的近侍,并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的。她的亲人除了怀仁帝,也只剩下乞颜保了。 关家磊完全不知许半青在想些什么,还以为她是因为寻不到刘依纯所以才心神不定。只是他心知许半青与刘依纯是因为什么愿意闹不快,也不好劝解,只默不作声的低头寻找着地上的脚印。然而风沙这样大,他连眼睛都要睁不开,只能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去观察地面。 许半青也确实在为刘依纯担心。 这种时候,眼看沙暴就要来了,刘依纯却一个人跑到大漠中,连马都没有,显然是十分凶险。内忧外患之下,一股火就顺着心底涌上来,眼前一黑,自马上摔了下来。 原本一直专心低头查看的关家磊被骇了一跳,忙下了马来看她。就见许半青面如金纸,气息紧闭,用力掐她人中,也只是无意识的呼痛和轻微的挣扎。 至少还有反应……关家磊抬头看看天色,头上的天空黑漆漆的压了下来,此刻风已经停了,空气里布满了意味不明的紧张气味,纠结了一阵,关家磊只得将许半青放到马上,带回了甪杨镇去找大夫。 云飞见了许半青的样子也十分紧张。“怎么会这样?”一边帮着关家磊将许半青抬到城楼内的长椅上,一边吩咐人去找大夫。 甪杨镇上哪有什么好大夫,一连来了几个,只是摇头。 又起风了,城楼位高,眼见是不能留在上面了。看这架势,若是真的来了沙暴,城楼能不能完好无损都是两说。云飞无奈,只得命人将大夫和许半青都带到县衙去。又吩咐人挨家挨户去通知收紧门户,家里能收的就收起来。 其实住在大漠边缘的人早就熟悉了这种天气,哪里还需要他吩咐,自是早就躲了起来。能收的也收起来了。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咣”地一声,不知是谁家的铜盆没收好,被风吹落到地上,滚动两声,就又恢复了寂静。整个镇上只听到“呼呼”地风声。再回头间,就不见了关家磊。 “报——”有守城门的卫兵跑了过来:“刘掌柜手下的那个姓关的护卫,一个人开了城门出去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来添乱!”云飞怒叱道。也心知关家磊不过是个护卫,出去寻刘依纯,却是他忠心护主。心底也升起了几分敬意。半晌,道:“关紧城门,由得他去吧。”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就算现在派人去寻他,能不能来得及还是两说,就算追上了,也不见得劝的回。搞不好连自己派出去的人也要搭进去。口中却道:“也算是成全他一片忠心。” 底下人有些恻然,也只得依言而去。 许半青一直昏迷不醒,口中偶尔胡乱呼喊些什么。开始云飞还在一边守着,后来听清她口中唤皇上,便命人堵住耳朵守在她房间四周,不许人靠近半步。许半青昏睡中到底说了什么,也就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等到许半青醒来,沙暴已经过去了。城中一片狼藉。个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也顾不上收拾,都在修理沙暴中被碎石砸坏的城门。城头上有一块城砖掉下来了,被风力催动砸在了城门上。守城门的卫兵有一个还被砸了头,此刻也在昏迷中。 第七十七章 搜寻 许半青醒来后自己也是头昏脑胀的,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到云飞,便问道:“刘掌柜呢?” 云飞摇了摇头。 许半青揉着后脑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不由悚然道:“刘依纯现在还没回来?那关家磊呢?” “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不过不知道乞颜部的动向,也不敢派出太多人。”云飞安安静静的答道,面上有些不忍。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外面人来人往的修理和打扫各种被毁坏的物品的声音。 许半青看着云飞的脸色,有些不敢置信,半晌,颓然叹道:“我再出去找找吧。”她也听出来了,沙暴已经过去了。而刘依纯和关家磊却还没回城。 但叫她相信刘依纯就这样死了,她却是不肯的。 然找了两天两夜,只找回了被砂子埋了一半的关家磊。一张脸多处被风沙割破,身上衣衫也是破烂不堪。幸而人还活着,也是只余一口气。 许半青心里一边着急,一边心底里有升起了一丝希望来。关家磊尚且活着,那刘依纯呢?他会不会也还活着,只是昏迷在某个还没搜寻过的地方?不顾云飞的劝阻,一人一骑出了城。 云飞见状也不拦她,只是在她出城之后,吩咐人将刚修好的城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许半青听着身后“吱吱呦呦”作响的城门,扭转过头,自下而上的望着紧闭起来的城门。她明白云飞的意思。沙暴已经过了,而敌人,随时还会在来。甪杨镇不会为了她一个人而敞开着大门给敌人可趁之机的。 想着,许半青勾起了嘴角,自刘依纯失踪以来一直焦灼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些,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此,甚好。 原本她一直觉得云飞是被自己拖累了。才守在甪杨镇上。而此刻云飞的动作向她证明,守护甪杨镇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事,也是云飞的事。这样她也能放心的去找刘依纯了。 城墙上看着一人一骑缓缓走远的身影,直到变成了黑点,消失在被沙石映成淡黄色的天际边,云飞才闭了闭眼。之前派出去搜寻刘依纯的人也都被召集了回来,这是他的态度。无论她在与不在,他都会守护好甪杨镇。即便是她,也无法影响他的决定。 许半青机械的在大漠里走着,这已经是她离开甪杨镇的第二天了。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表明刘依纯还活着。甚至连其他生命的迹象都找不到……许半青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四天。还是五天了?没有食水,刘依纯即便没有遇到意外,又能靠什么活着呢?附近的几个绿洲她都照过了。甚至只有一棵树的地方她也去看过。 以刘依纯的脚力,不可能比马跑的还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就在这里,在某处的沙石下面…… 眨了眨眼,一滴泪顺着许半青的脸颊滑过。到了下巴旁边,直接低落到干涸的地面,转瞬就消失无踪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而刘依纯呢,连这样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不行!她决不允许! 许半青咬了咬唇。即便是死了,她也要把他的尸体好好送回去!她就不信掘地三尺还找不到刘依纯! 决心一下。心里顿时轻松了很多。她现在有事迫切的要去做,那些悲哀伤痛的情绪,留在找到他以后再说吧!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她都要找到他! 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目标,有要去做的事,她就能把一切都抛在脑后。 许半青既想明白了,立即调转了马头往甪杨镇的方向赶回去。她要去找些工具。可以的话,再找些人来帮忙。云飞必然是不肯的。找找庄立省那些人,他们都是镇上的居民,肯定能帮她找到人来帮手的! 随着“得得”的马蹄声,许半青在心底将要做的事,需要的东西都罗列了出来。她至少需要十个,不二十个,不不不,她需要更多的人,越多越好。要力气大的,帮她把城外附近的砂地都挖开。还要细心一些,万一刘依纯正在某处的地底沉睡,吵醒了他,也不好。至少不能让他的身体有所损毁。 她还需要工具。铁锹一类的……若是有挖掘机就好了。 在大漠里风吹日晒了几个月,原本浓密乌黑的长发已变得又黄又软,甚至有些干枯分叉。随着许半青一路狂奔的动作,发丝在身后微微飘动,似是在催促她,快一些,再快一些。 然等到能够隐约看到甪杨镇的轮廓时,许半青的心立即冷了下来。 甪杨镇已经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或者说,城还是那座城,城内也还是那些人,只是城外多了许许多多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不用说,自然又是乞颜部的人。 一人一骑狂奔而来,早就引起了乞颜部哨兵的注意。营地里略微有一些骚乱,又很快平静下来。远远望去,就似一尾鱼在水面游过,划出一道波纹,紧接着又恢复光滑如镜的水面。 许半青勒住马,停了下来,一个人静静的与数十万人的大军对峙。 不一会儿,乞颜部的大营内有一人高声喝问:“来的可是许公子?” 许半青撇了撇嘴。能识得她,看来这里是乞颜保本人在坐镇了。若是其他人,必然无法这么快就认出她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匹浅灰色的马自营地内缓缓而出,马上人高举着双手,行至许半青身前,在马上略躬了躬身子:“许公子,我家主上有请。”不知是否得了吩咐,语气十分的恭敬。 许半青点点头。既是乞颜保在此,见见也是无妨的。何况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在这世上,也只剩下这么一个不似亲人的亲人了。 乞颜保一身铠甲,一脸胡茬衬得十分英武,正大刀阔斧的坐在一处营帐内。见了许半青,上下看了两眼,也不打招呼,颐指气使的道:“你去叫他们把云飞打开,我保证不伤人性命。” 许半青就笑了笑:“凭什么?”也不问乞颜保是怎么知道城上是云飞的。 “凭什么?”乞颜保一双眼瞪得铜铃大:“就凭我有二十多万兵马,而城里只有三千,还是骑兵,根本不会守城!” 许半青又笑了笑,径自寻了个蒲垫坐了下来,不再掩饰眼中的轻蔑:“不会守城?据我所知,你们已经是第二次来了吧?”言下之意,第一次来了十万人,就是无功而返,便是第二次又能怎样?若是守城的人根本不会守城,那攻城攻不下的又算什么? 乞颜保就有些暴躁的跺了跺脚:“你以为打仗是小孩子玩摔跤?前次不过是为了躲沙暴,今次他们却不会那么好运了!” 提到沙暴两个字,许半青的面色就变了变。若不是沙暴,刘依纯又怎么会失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此只是心神晃了晃,又镇定下来,不动如山地道:“你也说不是玩摔跤了。城内的粮草够支撑半年。你们呢?听说你们攒了十来年了,可够撑到半年后?”其实她压根不知道城中还有多少军备粮草,不过是信口胡诌拿来诈乞颜保的。 心底却泛起淡淡的悲哀。 这是她的父亲,他们见面却只能用这样的语气,谈论这样的话题。与其说见面,倒不如说更似是双方的谈判。 想到谈判两个字,许半青眼前一亮。是了,她之前怎么没想到。乞颜保所求的,也并不是甪杨镇的城门,甚至也不是凉州府,他想要的不过是乞颜部人人能有饭吃,有衣穿,似大淮百姓一样能够安居乐业,定居一方罢了。 而只要有所求,就必然能有些东西来交换。这不正是她前世所擅长的吗?拿对方想要的东西,来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进而达到共赢的局面。像这样的谈判,她大概也经历过大大小小不下百次了吧? “你去问问云飞。”乞颜保的声音打断许半青的沉思。 许半青敛了笑容,正色问道:“就算开了城门,又能怎样?城中粮草可不够你们二十多万人吃上半年。这附近的土地也不够你们二十多万人安家。就算够了,留在大漠深处的那些人又怎么办?”说完,换了副苦口婆心为对方打算的样子:“你既然想叫大齐变得像大淮一样,也要想想大齐的百姓是怎样谋生,大淮的百姓又是怎样谋生?” “什么意思?”乞颜保皱了皱眉,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大齐的百姓不过是看着天气吃饭罢了。” 许半青见他问起,忙游说了起来:“如果大齐的人有更多的谋生手段呢?可以不用看着天气吃饭。难道大齐的百姓就愿意远离故土,依着你的意思到凉州府来,甚至到更远的南方去安家?” “我听说你们乞颜部族的人,死了以后都要实行天葬,意思是指人死了要回归大漠,与天地同在。那离开大漠的人,可就是连祖宗都不要了,你可有问过,他们就真的肯吗?”见着乞颜保脸上有些松动的样子,许半青趁热打铁的说道。 第七十八章 谈判 嘴上虽说的快,其实许半青自己也不太有把握。不过人总是讲究个落叶归根。那些年轻的人也许愿意到外面闯荡一番,可是年纪大了,叫他们远离故土,他们未必肯的。若是如后世一般,大淮和大齐能够自由往来,彼此贸易,甚至允许大齐的人到大淮去学一些手艺。就像后世年轻男女都到发达城市打拼,给留在老家的父母养老一样,那么大淮和大齐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虽然说起来也许有些天真,但是未必就不能实现。 她真正没把握的,是不知道大淮这边会不会答应。若是怀仁帝还在,她尚有几分把握说服他。只是怀仁帝眼看要不行了,以后大淮是谁当家作主尚未可知,她的份量也就一落千丈了。只是这些话她却不会对乞颜保说。 要是叫乞颜保知道尤建亭要死了,哪里还有心思跟她啰嗦,怕不是要长驱直入,将整个中原都占为己有? 谁做皇帝,原本与许半青是不想干的。但是这世上朝代更迭,哪里有兵不刃血的时候呢?若是能不伤一兵一卒,就叫大淮与乞颜部能够和平共处……并不是她天真,而是那样的场景实在太诱惑人了。就像后世里那些国家一样,彼此之间的居民自由往来,能做生意,能打工,甚至能做官,哪里还需要战争呢? 乞颜保确实有些心动。 若是大齐也能够像大淮一样自给自足,那还去抢别人的干嘛呢? 不过他并不似许半青一样乐观。吩咐了人带许半青下去休息,自己却叫了人来议事。 和他想的一样,对许半青的提议,却是毁誉参半的。有的人说不可能,也有的人说只要打一场胜仗,自然有大淮的人把钱粮送上来。为什么要劳心劳力去做那些事?而且乞颜部与大淮打了多少年了,难道之前吃的亏就算了? 不过持乐观态度的也不是没有。想听一听许半青到底有什么建议的也有很多。 一个有些面生的人干咳了一声:“主上,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营帐内略微安静了一些,众人都望向说话那人。有眼光精一些的就认出了他:“这不是新上任的礼部侍郎?”大齐的官职是照着大淮抄来的,只是乞颜部原本就是不同的分支组成的,大家都是凭拳头说话。乞颜保年轻的时候虽将这些分支统一了起来,却是各自自治,直到建朝之后,各分支的首领自然就接任了各个官职。 不过却没有人耐烦去做那些文职的。手底下没兵,说话也没底气。 因此这些文职都是从下面选上来的。礼部侍郎文亨路就是新选上来的。照理说出来打仗原不必带这些文职的,出了事还得分人去保护他们。不过乞颜保现在成了国主。也有心摆摆排场,这才带了文亨路。不过整个礼部却是只有文亨路一人的。 “你说吧。”乞颜保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营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文亨路却觉得冷汗都快下来了,心底怦怦直跳。 他本是龙卫安插在乞颜部的人。因年头多了,他又是个机灵的。趁着乞颜保大肆封官的机会成了礼部侍郎。原也没指望能做些什么的,不过是传递些消息,制造些舆论,也就罢了。毕竟是深入敌人内部,走漏了身份,等着他的就是一死。 可是他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若是促成乞颜部与大淮议和。那他在两国都成了功臣。功名利禄他是不想了,只盼着能够功成身退。这些年在乞颜部的日子心惊胆颤的,着实不好过。 想着。手心里微微沁出些冷汗来,面上却十分的镇定:“臣以为,主上方才说的那些,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我们大齐的人会织布,会种田。我们自己就能有吃有穿。若是有多的,还能卖给大淮的人。这些年大淮的人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顿了顿。又道:“若是两国交好,我们也可以把孩子送到大淮去读书,去学手艺。等到咱们自己真正富强了,谁还在乎大淮怎么样?” 话音未落,营帐内又是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哪有那么好的事,大淮的人会教咱们读书学手艺?难道学了手艺就给大淮的人做活计吗?那咱们大齐岂不是成了下人?” “就算学会了大淮的耕种之法,咱们大齐在大漠上,哪有土地去种?荼城附近的水源都不够人喝的,难道还拿去浇地?” 乞颜保眯了眯眼,干咳了一下。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他却只是眯着眼不说话,视线在文亨路身上扫了又扫。 文亨路紧低着头不敢再吭声,生怕众人对自己起了疑心。这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若是怀疑了他,可怎生是好?心底暗暗有些后悔刚才的多话。 半晌,乞颜保端了茶,“再等等看吧,你们也回去和自己的人商量商量。”指了指文亨路,示意他留下。 文亨路望着其余人涌出大帐,脚底都有些发软。乞颜保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你是大淮的人吧?”果然,乞颜保问道。 文亨路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用否认了。”私下里,乞颜保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压迫。“我早叫人查过你,之前在荼城打听建云的事的,就是你吧?尤建亭到底想做什么?” 文亨路心口咚咚乱跳,嘴上却答道:“回主上,臣不知主上在说些什么。” “都说不用否认了。”乞颜保的声音飘忽不定,文亨路不敢抬头,不知他面上神情如何。 乞颜保仰靠在软塌上,漫不经心的道:“你以为平白无故的,这次为什么要带你出来?不过是想寻到些证据罢了。”说着,声音又放缓和了一些:“坐下吧,给我说说,大淮的百姓到底是怎样生活的?” 文亨路十几岁就搬到乞颜部跟那些牧民一起生活,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哪里还记得儿时的事,只边回忆边吞吞吐吐的道:“自然是男耕女织。平日里有剩余的,就存起来,等到闹饥荒的时候再拿出来……” 乞颜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文亨路聊着,竟然睡着了。 文亨路悄悄退了出去,被冷风一吹,这才觉得背上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赶紧回了自己的营帐,叫伺候的人取了干净衣服换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尚且如此,那单枪匹马进了乞颜保大帐的人,该是什么样的勇气?心里就有些想会他一会。 文亨路在龙卫里是直接与龙卫首领联系的,其他人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份,他对龙卫的事却是了解不少的。毕竟孤身一人深入乞颜部,他也会担心大淮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把他当做弃子。只是却从未听过这姓许的少年的名号。难道是近来新上任的首领白炎锡带来的人吗? 想着,文亨路自己摇了摇头。想归想,此刻恐怕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与那姓许的少年身上,若是二人碰面,恐怕就得如油入热锅一般了。 许半青压根就不知道文亨路的事,此刻正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态在营帐里休息。一会儿嫌茶太浓了,一会儿又嫌营帐内用的织物都太过粗糙。“俱是因为你们不懂的这里面的门道。” 其实许半青自己也不懂,不过是外行人糊弄外行人罢了。 不过她也确实见识了乞颜部大营内纪律之严,服侍的都是清一色的卫兵,年纪虽看起来都很小,却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言——若是这样的人能为她所用…… 许半青自己就嗤笑出声,她在想些什么啊。她现在也不过是纸老虎罢了。就算乞颜保答应了下来,回头怎么叫大淮的人同意,还是个难题。想着,面色又又凝重了下来,只盼怀仁帝能够再熬过这段时间才好。 说起来也不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怎的这样突然?难道是上次太子逼宫时受了伤?不过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事,太子不是一直被挡在宫门外不得其门而入的吗? 许半青就这样被留在了乞颜部的大营中。有乞颜保的吩咐,倒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她,不过乞颜保却是再也没召见过她。一连半个月过去了,许半青的心就越来越焦灼起来。所有事都悬而未决,她却只能在这里做一只笼中鸟,这种感觉,有种回到当初在皇宫里的味道。只是那时她哪里想过以后的自己会为了这些么多事操心呢!那时的她不过是担心朱立升罢了。 虽然只过了几个月,于她却好像已经有一辈子那么久了。而现在,她有点连朱立升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白炎锡才刚刚进了京城。 一进城门,就有龙卫的眼线拦住了他:“我的爷,您可回来了!老爷在家等您好多天了。”说着还挤了挤眼。 白炎锡低头一看,虽是心中焦虑,也忍不住柔了视线:“薛家二小子!你已经开始出来跑腿了?”拦住他的竟然是薛褚林。一年不见,薛褚林长高了不少,眉眼也开了些,只是依旧是一团孩子气。 “听说爷您回来,小的特意跟哥哥们讨了这个差事呢!”薛褚林张着嘴大笑,嘴里少了一颗门牙,漏了风,自己醒悟过来,忙闭上了嘴。 白炎锡视线扫过处,也不问他。人总是要经过这一步,他要是过问了,就是拔苗助长。而薛褚林并未向他求助,想来自己也是明白的。 PS: 好像应该上一章叫这个章节名的。总之我是起名无能了。然后今天晚上应该还有一章。嗯嗯。 第七十九章 遗诏 白炎锡原是想直接回宫复命的,转念想到自己出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宫中情况到底如何,还是寻个知晓的人问问为好。便随着薛褚林去了羊尾巴胡同。 不成想陆四海正在羊尾巴胡同候着。白炎锡就露了诧异的神色:“陆总管,您怎么来了?” “有秦太医在,咱家也帮不上什么忙,想着你也该回来了,过来瞧瞧你。”陆四海堆起一脸笑意道。 旁人看不出来,白炎锡却注意到,陆四海的笑意未及眼底。 “褚林,你先忙你的去吧。”白炎锡对着薛褚林吩咐了一声,转身与陆四海一起进了屋,取了往常留在这的换洗衣物,也不及梳洗,换了外衫。隔着屏风问道:“宫里最近可还好?” 陆四海心知肚明他想问的是什么。若是好,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便是因为不好,所以才不能说。闻言打了个哈哈,道:“还不就是老样子。小的们都渐渐懂事了,我也逐渐能撒开手去。”话说的一副老怀慰藉的样子。 白炎锡却听出他话尾的颤音,心里一沉。急忙换好了衣服,与陆四海一起进了宫。 上书房的大门紧紧关着,陆四海轻轻扣了扣门,门内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被开了一条缝。一股浓重的药味夹杂着某种说不出的味道,并着些烟火气息一起自那门缝出飘了出来。白炎锡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见陆四海嗅而不觉的样子,知道这段日子上书房都是这样的味道了。 秦太医的脸自门缝中探了出来。 不过几个月没见,白炎锡差点认不出他来。只见他一张脸瘦的险些脱了相,一双眼深深的凹下去,黑眼圈十分的重,配上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是在别处遇到。白炎锡肯定认不出他来。 “进来吧。”秦太医一张嘴也都干裂开了,带着些血丝,说话声音也是哑哑的。 白炎锡先一步进了上书房的大门,陆四海跟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又将大门关上。 京城今年冬天不知落过几场雪了,虽不似西北的风那样严寒,却也是干燥而又凛冽。然上书房内却是热气腾腾的,秦太医身上甚至只穿着单衣。不过此时三人哪里有心思顾到这些。 陆四海引着白炎锡穿过厚重的帷幕,进了侧间,是皇上平日里休息的地方:“这几个月皇上一直住在上书房。”陆四海轻声道。 进了内室。原本罗汉床的地方搭上了床帐,陆四海上前几步,停在床帐外。弯着腰低声道:“皇上,白侍卫回来了。” 一只枯枝一般的手自床帐内伸了出来,抖了几下,却是无力再继。 陆四海忙将床帐掀起一角,秦太医见状又点了两盏灯过来。 白炎锡上前几步跪倒在床边:“皇上。”自己也是鼻子一酸。 他自幼无父无母。几乎可以说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的。怀仁帝对他来说,有些亦师亦父的味道。加上怀仁帝一声虽谈不上笑傲戎马,却也是运筹帷幄,此刻本应正值壮年,却落成这副情景——连坐起来见自己都不能了…… “炎锡。”怀仁帝又低声唤了一声:“她,可好?” 白炎锡怔了一怔。才明白怀仁帝问的是许半青:“回皇上,许侍卫现下在甪杨镇带着云副招讨使和甪杨镇附近数个村子的村民抵御外地,深得民心。” “是吗?”怀仁帝有些意外:“她的脾气可不大像她娘。”话音未落。床帐内又传来一阵干呕声。 陆四海忙端了温水来:“皇上,漱漱口吧。” “不,不用了。”怀仁帝枯枝一般的手摆了摆:“把帐子撩开吧。躺了这么些日子……” 陆四海依言将床帐撩了起来,白炎锡这才看清了怀仁帝的样貌。那是怎样一张脸啊!怀仁帝平日里养尊处优,保养得还算不错。虽是快到不惑之年。一张脸却是白皙且不见半点皱纹。 而此刻床上那人,却是枯黄着一张脸。眼袋高高的肿起,额角处还有一块青。 白炎锡就骇然的望了眼陆四海。 接收到他疑问的视线,陆四海轻轻摇了摇头。 怀仁帝却毫无顾虑,咧开嘴笑了笑,一口白牙衬得唇色发紫:“也没什么,那日头疼犯了,撞了几下。” 白炎锡到现在还不知道怀仁帝得的是什么病。听说是头疼,便问道:“太医是怎么说的?” 秦太医又将从前的诊断对白炎锡讲了一遍。 白炎锡就皱了眉。这些东西,听了他也不懂。 “左不过就这几天了。”怀仁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自床上传来。 陆四海忙笑道:“万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奴才还等着您带着奴才去西北把那些蛮子赶走呢!” 怀仁帝笑了起来,才笑了没几声,就又变成了干呕。陆四海急急上前帮着顺气,又倒了水给他喝。 怀仁帝喝了一口就不喝了:“不喝了,水喝多了,一会儿又要不舒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今日你们俩都在,听旨吧。” 三人知他是要交待皇位的事了,都有些面面相觑。 一般来说,皇帝立诏应该宣内阁大臣来听的,然此刻在场也只有一个太医,一个太监总管,并一个龙卫首领兼近身侍卫。 怀仁帝见着他三人的样子,无力的笑笑:“朕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见那么多人。况且还有事吩咐你们去做,只要你们三人做个见证就好。”说罢,见陆四海备好了纸笔,这才道:“朕要将皇位传给许半青。” 在场三人都知许半青是女子,闻言皆是变色一变。 “皇上!”陆四海惊声道,却是不知说什么好。秦太医虽然诧异,但他一个太医,这种事是轮不到他说话的份的。白炎锡虽然也曾经拿许半青的身份去要挟沈茂群,却是不曾想过竟然真的将皇位传给了她。 怀仁帝又摆摆手:“不用说了,朕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太子原就是个不中用的。又做了糊涂事,早早的去了。三皇子有勇无谋,上次的事原叫人高看他一眼,他却忘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自己跑到阵前去送死,侥幸留了一条命,也不是个做大事的。半青,很好。” 想了想,对一边奋笔疾书的陆四海道:“升许延年为兵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梁文宣为礼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沈茂群为五军营统领……白炎锡为建极殿大学士大学士,顾一群为凉州府都统。辅佐新帝……”话未说完,再无力多说。干咳了几声,仰躺在床上,发不出声来。 秦太医连忙上前查看,半晌,对着陆四海和白炎锡摇了摇头。 陆四海手下一抖。滴了点墨汁在纸上,室内一时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将写坏了的纸团了团,重新写了一份。 白炎锡也是心内久久不能平静,装着看陆四海写的诏书。站到陆四海身后,低声道:“可是她现在还在西北……” “白侍卫!”陆四海略扬高了声,原本有些发颤的声音几乎尖的破了音:“等咱家替皇上办完了事再和您说可好?” 白炎锡不过是寻些话来掩饰自己的情绪罢了。闻言不再出声。 陆四海原就伺候过先帝,又从怀仁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随侍在侧,一手骈文写的四平八稳,不一会儿写好了,自己又看了看。晾在一边,对白炎锡点点头。出了侧间。 “新帝什么时候能回来?”陆四海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前所未有的严肃,沉声问道。 白炎锡就摇了头:“我一人一骑疾驰回来,也用了半个月。”以许半青此刻身份,断不可能一个人急匆匆赶回来。何况甪杨镇战事未明,她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走开。还有刘依纯那时又在城外走失,也不知现在怎样了。等到许半青顺利继位,以后刘依纯该如何自处? 陆四海就叹了气,随着那口气叹出来,整个人好似也失了精神头:“只能等她回来再说了。” 白炎锡这才醒悟,许半青不能回来继位,怀仁帝的病就不能叫外头知晓。但怀仁帝的情况,也不知还拖得几日,若是等不到那时候……心下就有些恻然。九五至尊,到了生死大事,却不能按时发丧…… 陆四海萎靡着低声道:“还有劳白侍卫把新帝请回来。只盼天佑我大淮吧……” 皇位交替,新帝又是个不曾在众人面前露面的。皇上交代的不清不楚,日后必然掀起轩然大波。而凉州那边,乞颜部又一直不退……想着,陆四海的神色就更为凝重:“宫里的事就暂时交给咱家,还请白侍卫辛苦一趟了。” 白炎锡自然应允。这件事,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更合适去做了。 说白了,许半青除了白炎锡和陆四海,跟其他人根本都不熟。先不说朝中是否有人反对,许半青自己愿不愿意,他都还吃不准。 也不等怀仁帝醒来了,白炎锡回到羊尾巴胡同,将薛褚林交给了陆四海:“这孩子是个信得过的,年纪又小,还请陆总管照料一番。日后不求能有什么大作为,只希望能是个得用的助力。”将薛褚林的来历讲了一遍。 陆四海一听,知道是许半青带回京里来的,便动了心思。他年纪也大了,又已经伺候了前后两位皇帝,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早已有些累了。能有个新人接他的手,虽然还要带上一段时间,他也能稍稍松口气。 白炎锡一见,就明白他误会了,忙道:“这孩子以后还留在龙卫的,只是现在年纪还小,暂时留在宫里。”他可真怕等他回来时发现薛褚林已经变成了薛公公。许半青必然不肯让薛二婶唯一的儿子进宫的。 别过陆四海,白炎锡也没时间休息了,又是一人一骑,快马加鞭赶向了凉州。他得先去见沈茂群,然后再去找许半青。 许半青哪里知道自己的未来就被人这样轻易决定了,此时正满心焦急的在乞颜部的大营里干坐着。 这些天乞颜保倒是经常见她,只是话题绕来绕去,都是一些琐事。比如她在京中的生活,有没有许人家,以后有什么打算一类的。 这些事对许半青来说都太过私密了,就算对方是自己的亲爹,也仍是个只见过几次的人,就不大愿意讲。乞颜保就有些讪讪然,这天便请了文亨路在一旁陪坐:“你们俩倒是有些共通处,一个是在大齐长大的大淮人,一个却是在大淮长大的大齐人。”乞颜保自以为幽默的打趣道。 许半青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文亨路却是如坐针毡。 PS: 嘿嘿,今天很努力吧?手酸死了。那些官职啊宫中用度啊什么的,伦家是历史白痴,而且码字顺的时候实在不愿意打断思路去查资料,所以大家就是知道是那么回事就行了,不要太深究哈~咱是架空,架空! 第八十章 爹爹 文亨路原以为许半青是白炎锡接手龙卫之后带进来的亲信,想不到竟然是个大齐人……他真的可靠吗? 望着许半青单薄的身形,略尖的下巴,以及一双狭长的眼,黝黑的脸上还带着点晒伤的痕迹,文亨路心中不无怀疑的想到。 许半青此刻脑中却飞快的运转。在大齐长大的大淮人,难道是龙卫安插在乞颜部的人?看文亨路一身官服,不知是几品官职,想来能随乞颜保出征的,也不是个小角色。只是听着乞颜保的意思,面前这个人,大概是已经暴露了。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乞颜保若是想把她怎样,也不会容她在营中盘桓半个多月之久。而对她身上的秘密,乞颜保知道的要比文亨路清楚的多。即便文亨路反叛,她也没什么好害怕的。至于龙卫安插在乞颜部的其他眼线,倒是有些麻烦。心底里暗暗打定主意,若是文亨路说了些什么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些人护住。 乞颜保哪知道许半青面对自己如临大敌的想法。他一生戎马,只对建云公主有些自己也道不明的执着,其他的,在不影响大齐百姓生计的前提下,他都不大计较。 除了文亨路有些刻意迎合之外,三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第二日,乞颜保就单独找了许半青来,开门见山的道:“你之前说的那些,到底是怎么个章程,你拿得定主意吗?” 许半青就一愣,她自然是拿不定主意的。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每年允许一千人进入大淮境内,在凉州府办理文书,熟悉一下大淮百姓的生活,半年后派往各地学习他们想学的东西。学好之后或去或留都随他们自己的意思。大淮官府会负责管理这些人的食宿用度,只一点,大齐人不能在大淮做官。特殊情况,咱们再议。” 乞颜保低头想了想:“五千人。” 这是在谈条件了。 五千人,原也没什么。入了大淮国家,不过是水入江河,激不起半点浪花。许半青却拿了个乔:“这么多,我要跟人商量一下。”和谁商量,她并未说明。乞颜保想当然的以为她是要和尤建亭商量,面上就有些不虞。 自己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她却口口声声为大淮打算。“你想清楚,你可是乞颜家的血脉。”乞颜保沉声道。语气暗含威胁。 许半青就眯了眯眼,并不答话。只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到底是自己女儿,乞颜保就有些败下阵来,放低了声音:“你要记得,你的名字叫乞颜涵。”顿了顿,乞颜保的面上也柔和了起来:“那时还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你就不见了。当时我以为你被野狼叼走了,这名字是你周岁的时候取的。” 打温情牌吗? 许半青低垂下眼帘。 就听到乞颜保说道:“现在想来,尤建亭把你教的很好。若是留在大齐,日后也只是嫁个王公贵族,虽能保你一世富贵,却只是个深宅妇人。少了些见识……”这是乞颜保第一次好声好气的提起怀仁帝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夸赞许半青。 猝不及防之下,许半青泪睫于盈。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样的情绪。只觉得胸臆中漫漫的酸楚。大概是这具身体自身的记忆吧?无论怎样,一个女孩儿家,自小被当做男儿教养,也是苦的。 “看你,”乞颜保声音十分柔和。人却显了几分老态:“这么大个人了,一个人进了敌人大营都不怕。这时候怎么还哭起来了?”微微探了探身子,抬了抬手,却又缩了回去:“涵儿,这事若成了,大齐百姓会记得你。若是不成,爹爹保你十年时间。” 十年! 意即无论许半青能不能促成这件事,大齐在十年之内都不会再侵犯大淮的边境。许半青隔着泪眼望着乞颜保,眼前的人影十分模糊,那声音却清晰的仿似直达她的心底:“我老了,十年之后,若我还在,必然无事。若我不在了,你的几个兄弟,都是野心勃勃的。”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只盼你别辜负了爹爹的信任才好。” “爹爹……”许半青茫然的重复着。 乞颜保抬袖掩了面,半晌,声音有些粗嘎的道:“莫哭了,虽是到此时才相认,也是咱们父女的缘分。” 许半青默然点了点头。 “我那女婿呢?”待情绪平静了些,乞颜保笑着与许半青拉起家常来。 然不提还好,这一提,许半青心里又有些堵得慌。低了头道:“他在大漠里走失了,我原本正在找他,想着无论如何,活要见人……”后面几个字再说不出来。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乞颜保就皱了眉:“怎的不早说,这都多少天了,上哪去找人去。我看他待你倒是真心,这件事原是你不对,就算不能接受,也不该就此跑掉。你若是气得狠了,大不了打他一顿出出气,这样跑掉,幸好你自己没什么事。” “别说了。”许半青不爱听。 乞颜保只得住了口。半晌叹道:“我也不虚留你了,回去吧,把事情办好。这边我派人帮你找人。” 不等许半青拒绝,唤了人将她送回甪杨镇去。 回到城门下,许半青望着城头上云飞喜忧莫测的脸,一时间百感交集。把她送到城下,乞颜部的人就都撤回营地了。云飞依旧不肯开城门,放了绳子将许半青拉了上来:“你这些日子都在那边?” 许半青点点头,没有心情向他解释,径自回了刘依纯的住处,找到在侧院里练剑的关家磊:“刘依纯回来没?” 关家磊见是她,便冷了脸色,摇了摇头。 许半青心知刘依纯走失与自己有直接关系,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叹了口气,魂不守舍的去了县衙。 云飞早就在那等着她了:“乞颜保可有话托你带来?” 许半青见人都在。便将自己的计划讲了一遍,问道:“白炎锡最近可有消息传回来?” 云飞却是大吃一惊。 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败了的便要奉胜者为主,年年送上岁贡。像许半青说的这种,却是闻所未闻的。“这样一来,乞颜部岂不是有机会到我们大淮内部来?” 许半青耐着性子解释道:“若是乞颜部的人都筑城定居,男耕女织安居乐业,谁还想着打仗的事?难道云副招讨使你愿意整天打打杀杀吗?” 云飞依旧觉得她想得太过天真。却不再言语。 见他面上依旧有些怀疑,许半青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一个人足够强,旁人没有生死攸关的理由。没有深仇大恨,凭什么要去找他麻烦?” 云飞只低头不语,许半青有心晾他几天,叫他自己讲清楚。正色瞥了眼屋内几人:“今天的事先不要对外说出去。”颇有些不怒自威。 白炎锡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凉州城。就见到一副严阵以待的景象。听说他要见沈将军,守城门的士兵又识得他的,连忙殷勤的引入城中。 沈茂群见了他,倒有些纳闷:“你不在甪杨镇,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甪杨镇被乞颜保围住了,你是怎么出来的?”他并不知白炎锡已经跑了一趟京城了。只觉得十分纳闷。 白炎锡哪想到乞颜保去而复返,竟是汇聚了原本围攻凉州城的人马,再次去了甪杨镇。闻言就面色一变,拿眼扫着书房内伺候的人。 听着屋外错落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白炎锡才走到沈茂群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沈茂群就瞪大眼:“皇上,他……” 白炎锡点了点头:“我离京的时候。看着就不大好,现下也不知怎样了。恐怕得等新皇回京才能知道。” 沈茂群面上神色一时十分复杂。他原本是想过这种可能性的。只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甚至他想过许多办法来促成此事,却是一件也没来得及做,便已经得偿所愿。哪里还坐得住。沈家就是因为被先帝所不喜,在怀仁帝登基之后也一直没有出头之日。可是现下却不同了,许半青此刻就在他眼皮底下,二人也算有些私交…… 白炎锡又将怀仁帝下诏认命沈茂群为五军营都统的事讲了出来。 沈茂群脸上登时有了几分喜色,旋即又换上一副哀戚之色:“皇上正当壮年,怎的这个时候……”余下的话就不再说了,二人交换了下视线,沈茂群就深吸一口气。 皇上如何,本就不是该他议论的。 当即沈茂群吩咐下去,全军次日一早就去甪杨镇。未来的皇上可是被乞颜部困在甪杨镇上,稍微有点眼色的都知道现在该干嘛! 范泰吉却不太理解,怒气冲冲的跑过来:“沈茂群,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茂群有了底气,也不怕他:“难道就看着甪杨镇被乞颜部这样围着?日后皇上问起来也不好交代。” 顾一群却无可无不可,他早前解了凉州城之困,已经算了一功,这种锦上添花的事儿,他自然乐得凑热闹。这些天他已经托人回京中开始活动了,只是尚未有消息传回来,他也不着急。凉州这边的事不平息,京中恐怕也不会大张旗鼓的选秀。想来还是得先把甪杨镇从乞颜部的包围中解脱出来才是。 以二对一,范泰吉拂袖而去。 沈茂群耸耸肩,由得他去了。“范都督留在凉州坐镇也好,免得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第八十一章 阵前 沈茂群和顾一群带着三十万人马杀气腾腾的到了甪杨镇,却是傻了眼。 甪杨镇外虽驻扎了乞颜部的大营,却是营门四开,马匹都悠闲的吃着草。再看甪杨镇的城门上,只余下两人站岗,云飞等有些官职在身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若不是甪杨镇的城门还是紧紧关着的,沈茂群几乎要以为甪杨镇已经沦陷了。 顾一群在一旁看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中间的大营里吹起了号角,眨眼的功夫,营内就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齐刷刷的朝着凉州兵马所在的方向举起了弓箭。 “原来是外松内紧,却不知是唱的哪一出。”顾一群故作轻松的笑道。 正说着话,城头上的人望见凉州来的大军,立即就下了城墙。而乞颜部的兵马也快到跟前了。沈茂群忙命手下人戒备。 眼见着又是一场恶战一触即发,“吱吱呦呦”声中,甪杨镇的大门开了。一人一骑自门内缓步而出,马上众人的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 来人正是许半青。 “吱吱”声作响,大门又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场内一时安静下来,就听着“得得”的马蹄声。不多时,许半青已经来到中间。 乞颜部内有一人越众而出,与许半青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许半青摇摇头。那人退了回去,不一会儿,号角声再起。 沈茂群与乞颜部打交道有些年头 ,听得出这是叫撤回的号角。就有些纳了闷,难道这些人,只凭许半青一句话就退回去了?甪杨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炎锡被沈茂群的亲卫簇拥其中,隔着人群望着许半青,微笑着点点头。 许半青迎了过来,拱了拱手:“沈将军。多谢你了。”目光真挚而不带半点敷衍。 沈茂群虽是一头雾水,也只得拱手道:“客气了,都是应该做的。”其实他现在很激动。 许半青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他却是一清二楚的,这可是未来的皇帝!想到二人在凉州城的守备府对着月亮聊天的情景,只觉得恍如隔世。眨眼间,面前的人就要做皇帝了!未免有些不真实。 可是心底里怦怦的声音却再再的提醒他,许半青真的被怀仁帝立为新帝,只等许半青回京。就要登基了! 许半青看出沈茂群眼中的激动,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是一个多月没见。他用得着激动成那副样子吗?不过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安抚了沈茂群几句,许半青就被白炎锡拉到一旁去了。 远远的离了队伍,白炎锡这才将宫中发生的事对许半青说了一遍。 许半青就张大了嘴,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说的什么啊?你再说一遍?是我听错了吧?” “你没听错。”白炎锡郑重道:“诏书是皇上口述。陆总管亲笔所写,我和秦太医都在一旁,断不会有错。” 许半青合上嘴,就皱起了眉,只觉得自己最近皱眉的次数太多了,恐怕还没到二十岁就要长皱纹了:“皇上是不是病糊涂了?我可是……”余下的话并未出口。白炎锡却是心知肚明。 许半青是女人。 大淮从未有过女子登基称帝的先例。 可是现在的情况,也确实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太子殁了,三皇子又残了。六王爷家里只有一个独女,你……” 话未说完,就被许半青打断:“可是你别忘了,我也和她一样!诺县主好歹还是姓尤的!”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怎么就轮到她头上了?想想都觉得压力好大。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子。期望的不过是和旁人一下,平平顺顺的嫁人生子。过一世柴米油盐的平静生活罢了! “若是你不做,难道就看着大淮乱下去,从此国破家亡吗?”白炎锡指着凉州兵马的方向:“你就知道这里面没有人有异心,随便谁做皇帝都无所谓吗?” 许半青望着面前黑压压一片的肃穆人群,略低了低头,声音又沉了下去:“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皇上不是还在宫里呢么。”并不是她想做鸵鸟,只是这事儿也太不可思议了。她?做皇上? 说起来都觉得可笑。 她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跑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朝代做什么侍卫就已经够离奇了。还顶了一个大狗血的身世,现在又叫她做皇帝?怎么跟人说她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难道一辈子扮作男人? 就算她肯,那后/宫的事怎么办?她可没办法娶老婆传宗接代的。难道到时候找人替?替了之后她再替别人养儿子? 先不说这些事的可行性有多大,就算她真的替人养了儿子,人家愿不愿意让她养?到最后不是还要乱起来?她可没怀仁帝的本事,放任朱兆松十几年直到养虎为患——甚至她还怀疑怀仁帝是有意为之! 再看看大淮现在,三皇子人虽然残了,他心里就真的甘心吗?平凉王作乱的事也才刚刚平息,残余的同伙儿都抓到了吗?就拿眼前的来说,大淮跟乞颜部这还打着仗呢,怀仁帝留了个什么样的烂摊子给她?他倒好,眼一闭就什么也不用管了,叫她以后几十年怎么过? 倒不是许半青不尊敬怀仁帝。事实上她对这个与自己相处的最久的亲人还是很尊重的,怀仁帝的确对她很好,也教会了她许多,但是这跟那完全是两码事。难道因为一个人对你好,你就得一辈子都卖给他家吗? 白炎锡看着许半青面上神色变幻,不发一言。她肯定要有一番心理斗争的。他都明白。 可是同时他更明白,除了许半青以外,的的确确没有其他的人选了。大淮现在是内忧外患,只有她能解决。 在内,她是怀仁帝的亲外甥,背后又有自己的支持。朱立升还在京里,虽然不知他到底意欲为何,但总不至于过多为难许半青。乞颜保又是许半青的亲爹,许半青登基之后,乞颜保也不会对大淮太过苛刻。大淮乱了这几年,太需要休养生息了。有谁能比许半青更能给大淮带来这样的平静呢?况且许半青虽嘴上不说,其实也是个肯为民着想的人。 这点,白炎锡对许半青十分有信心。 至于登基之后到底怎么做,朝中不是还有那么多大臣吗?最不济,还有龙卫的支持,相信到时也不会难到哪去。 许半青心中却是天人交战。 若是做了皇帝,大淮的事儿就是自己说了算,与乞颜保商定下来的那些条件,自然也就能成事了。不单边关的大淮百姓能免于战争之苦,大齐的百姓也能逐步过上安乐日子……若是她实在不肯,白炎锡也强迫不了她。只有一点,不管是谁做皇帝,对她跟乞颜保商定的那些条件,恐怕就很难认同了。她明面上一个小小侍卫的身份,可左右不了皇上的想法。 可是…… 她在心中可是了半天,最终咬了牙。 她的那些顾虑,不能恢复女装,不能嫁人,与边关的安定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但许半青还是下不了决心,只含混道:“这件事容后再说吧。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沈茂群带这么多人过来是要干嘛?” “自然是恭请新帝。”白炎锡望了她一眼,含笑道。 许半青摆摆手:“叫他们先回去吧,我这边没什么事儿。”将她和乞颜保谈判的事大略讲了几句。 白炎锡一听,面色就一变。半晌,长出一口气,轻声道:“这种主意,也就只有你想得出来!”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老娘可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思想超过你们这种老古董上千年好不好?许半青不无自得的想道。 白炎锡抿嘴一笑:“自然是皇上教导有方。” 许半青顿时吃了个瘪,想了想,自己在二十一世纪也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小女子,成为现在的自己,中间确实少不了怀仁帝潜移默化的影响。便有些默然。也不知此刻怀仁帝怎样了,上次就说病得不轻了……想着,低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白炎锡就摇了摇头,目光十分悲凉:“现在京中封锁了一切消息,我也不十分清楚,总要等到你回京。” 并未提怀仁帝到底如何了。 许半青却明白他言下之意。若是怀仁帝撑得住,就还好,若是挺不住,就只能先停在宫中,等自己回去了,才能传出消息来。“容我考虑考虑吧……”许半青迟疑道。视线越过人群,洒在茫茫大漠上:“刘依纯,他不见了,到现在都没找到。我想找到他再回去……”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知这理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感觉自己好像是在随便找一个牵强的理由来搪塞。 白炎锡知她心中矛盾甚多,也不再追问,只叹了口气,道:“那我先叫沈将军他们方向。”顿了顿又道:“对了,皇上升沈茂群为五军营都统,职位还在范泰吉之上,他已经知道了。” 许半青就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搞了半天,这么大的事,她这个直接当事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是不是太扯了点儿? 第八十二章 回京 其实许半青也知道,这个时候,她拿不出什么能让人信服的理由的。 她要是丢下这个烂摊子不管,大淮肯定是要乱的。而她答应乞颜保的事必然是不成了,到那时边关又不太平,甪杨镇上的那些人怎么办呢?在私,怀仁帝是她舅舅,若是怀仁帝真的就此撒手去了,她一日不回京,怀仁帝就一日不能入土为安。她留在这边,也不过是寻找刘依纯的下落,可是跟怀仁帝的事比起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但她的心里就是拧不过这个弯儿来,总觉得自己落入了某种圈套而不自知。 白炎锡和沈茂群却是早就怀疑过怀仁帝会如此决定。毕竟太子已经殁了。而且怀仁帝向来对太子的事儿就不上心,却是将许半青带在身边每日教导。父子俩相处的时间甚至没有许半青与怀仁帝下棋的时间多。现在想来,好像怀仁帝只是给自己的长子册封了太子之后就撒手不管了。 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白炎锡就随着许半青进了甪杨镇。 沈茂群此刻必然不肯放心回凉州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难保这甪杨镇上的人不会知道许半青的身份。虽然有云飞坐镇在此,但云飞手下只有三千人,更遑论其中还有一些伤兵。而乞颜部的大部队却是驻扎在甪杨镇外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但他所求之事成了竹篮打水,连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是难保。 因此只是不动声色的请顾一群回凉州去给范泰吉报平安,自己却带着大部队,挨着乞颜部的军营驻扎了下来。 许半青无暇他顾,乞颜保却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沈茂群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他乞颜保一生戎马,说出去的话就像这大漠里的沙海一样亘古不变,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更何况许半青是自己的女儿。女儿有出息,他高兴还来不及,又不触及大齐的利益,他犯不着自己没事儿找事儿。 甪杨镇内,白炎锡好生安抚了许半青几句,许半青面色就缓和了些,这才隐隐觉得有些压力:“那可是皇上,我,我没做过啊!”话一出口,许半青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说什么不好。偏扯个没做过,谁在当皇帝之前又是做过的啊? 果然白炎锡失笑道:“即便是当今圣上,也是登基之后才开始逐渐解除政事。你又怕什么?” 何况不是还有他吗? 然这话白炎锡只敢在心里想想,却是不敢说出口的。 从今以后,他与她之间,只怕是越走越远了吧?而且是被他自己一手推远的。他疏忽之下,她有了朱立升的孩子。又被他亲手打掉。之后他又亲自送她离开凉州城,就此认识了刘依纯。偏刘依纯又是因为他说出的那些事而走失…… 白炎锡将自己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自古以来都是鸟尽弓藏,拥立之功的人,往往不得善终。可是他不愿意去想那些那么久远以后的事。许半青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了解的。她心软,见不得人受苦。这样的人不见得能成为霸主,却一定能做个仁君。因为她心里是爱惜着那些与她毫不相关的人的性命的。不然的话。战之前那样危机的时刻,她为什么还要顾虑那些村民的死活?那些都是她不认识的人而已。 许半青并不知白炎锡的想法,纠结了许久。还是点了头。 只是却不能说走,这边的事还是要交代一下的。她一生不吭就走了,乞颜保以为她反悔,岂不是要甪杨镇上的人来承受他的怒火?说是要和他说一声的,也要叫沈茂群继续驻扎在此。防患于未然。 把打算和白炎锡一说,白炎锡就有些踌躇:“你一个人去?” 许半青斜了他一眼:“他要怎么样我。早就动手了。你们来之前我都在他们那住了半个多月了。” 想想她说的也在理。白炎锡叮嘱她万不可把怀仁帝的事对乞颜保说。“恐有变。”白炎锡是这样说的。 许半青起初没当回事儿,可进了乞颜部的大营,看着外松内紧的守卫,第一次觉得有点紧张。 如果乞颜保有什么动作,只要一声令下,把自己困住,那大淮……就是乞颜保的盘中餐了。依着白炎锡的建议,说自己要回京里和怀仁帝商量一下。 乞颜保似笑非笑的看她:“反正有沈茂群在,你放心回去吧。” 许半青有些汗颜。自己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沈茂群来了,她就要走了。确实有点他说的那个意思。面上堆了笑意,道:“可要帮你带些土特产回来?” 乞颜保大笑起来,连声道好。“你是个好孩子。”眼神放柔了些。“半青,你这次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为什么?”许半青满脸掩不住的讶异。 乞颜保看了看她,语重心长道:“旁人不知,尤建亭对你我的关系必然是一清二楚的。这次你想的这个办法很好,但尤建亭向来好猜忌,听为父的话,等他给你寻个好人家,托人给为父捎个信,也就是了。” “爹爹……”许半青湿了眼眶,却是欲言又止。乞颜保确实把她当女儿看待,可是这也是在她对大齐有好处的基础上。若是她触犯了大齐的利益,等待她的,恐怕不见得就是这副语气了吧?心底百感交集。 乞颜保却唤了人送客,转过身去:“为父就不送你了,你一个人,路上小心。” 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见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许半青从前只觉得乞颜保是个十分粗悍的人,第一次在背后仔细打量他,这才发现他头上已是夹杂着多处白发。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就有卫兵来请她出去了。许半青只得住了口,离了大齐的军营。 白炎锡那里早与沈茂群交代好了。驾了马车在城门口等她。许半青刚要上车,就见到一个萎靡的身影一步一挪的走了过来,仔细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来的人是关家磊。 关家磊不过三十多岁,原本也是一代剑客,不过数日未见,竟然也是一副老态。 见了许半青,关家磊神色十分复杂:“许侍卫。”拱了拱手,动作十分勉强。“少主他……” 提到刘依纯,许半青眼眶又是一酸。此番回京,不知何时能再离开,恐怕也没办法亲自去寻刘依纯的下落了……迎上去几步,抿了抿嘴,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只道:“你放心,我会叫人继续找他的。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他的人……” “劳许侍卫费心了。”关家磊有气无力的道。整个人好似被抽去了精神头。 许半青不知说些什么好,人家好好一个大活人,被自己给弄丢了,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名剑山庄向老爷子请罪。”关家磊的眼神有些茫然。 许半青点点头:“也好。若是有机会,我也要上门去赔罪。”然自己也知道这承诺说的太虚了,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恐怕京城就是她的牢笼了吧? 别过众人,许半青与白炎锡,并云飞及其手下的三千人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望着越离越远的甪杨镇,许半青放下车帘。 来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赶路很辛苦,现在回去的时候,却只恨马车太慢了。 之前心里一直在纠结,加上还有很多事急着要办,倒不觉得。现在空下心思来,就想到了京城中的那些人和事。 怀仁帝……她的舅舅,此刻不知道怎样了? 宫里必然是封锁了消息的,不然仅仅是怀仁帝病重的消息就能让整个国家都不安起来。说不定现在怀仁帝已经死了……想到那张保养得宜的脸,许半青怎么也无法将死亡与那个人联系起来。总觉得说不定这又是怀仁帝的某种策略。他就是太爱猜疑与算计了。当政二十多年,都折腾出来些什么事,朱兆松驻守边关,建云公主嫁给乞颜保。 偏建云公主又死了,生下自己又被怀仁帝叫人偷出来。朱兆松也被调回京里做了个闲散王爷。可以说导致朱兆松造反谋逆的那些理由,都是怀仁帝一手造成的。甚至可以说是怀仁帝给他制造了造反的理由和机会,然后又一手将他的梦境打破。 紧接着乞颜部犯边,怀仁帝不顾朝中反对而御驾亲征,到了之后又不作为,似乎就在等着京里的太子有所动作一般。 现在又如何呢?众叛亲离之下,仅有的两个儿子一死一残。最后江山还给了自己这个外姓人。 想着,许半青愣了神,既然这一切早就在怀仁帝的算计中,那他原本意属的接班人会是谁呢?难道是三皇子? 不,不对。许半青自己就摇头否认了。如果怀仁帝真的看重三皇子的话,大可以早早的将三皇子立为储君。还是怀仁帝原本打算再生几个儿子?毕竟他年纪也不算大……可是她在宫中时日不短,也早就有所耳闻,怀仁帝对妃嫔之间的事,并不热衷。 归根到底,机关算尽,反倒成了孤家寡人。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道,那可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而她想要的人生又是什么呢?坐在马车里,许半青只觉得未来一片茫然…… PS: 要换地图了 第一章 商议(一) 许半青是悄悄的回了京城,但带了那么多兵马,哪里能瞒得住人。偏皇上又多日不早朝,京城里一时人心惶惶。 许半青带回来的兵马驻扎在城外五军营附近,便与白炎锡一起,轻骑简车进了京。 自三皇子醒后,因怀仁帝病了,便命他搬回自己的府第,却是一直命人暗中注意着。三皇子毫不在意,太子都死了,就算自己残了一条腿能怎样?难道还能天下易主不成? 偏又接到眼线回报说京城外面来了一队兵马,领头的却是皇上身边的白侍卫。 三皇子在京中布局多年,又新得了一股助力,自然知道白炎锡私底下的身份。忙招了幕僚到书房:“父皇多日未露面,白炎锡却这个时候带了兵马回来,别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可是宫中的事,三皇子府有些不大伸得进去手,底下幕僚自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有个机灵些的,就道:“要不请九先生来商议看看?” 九先生便是三皇子新近得的最大的助力,也是他手底下的一张王牌。但三皇子却有自己的顾虑。九先生自搬到三皇子府之后,便一直深居简出。但他与三皇子的关系,可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九先生自有他所求之事。三皇子府不过是他暂时落脚之地罢了。 三皇子并不是个傻的,这个九先生,不过是暂时为他所用罢了。日后大业有成,恐怕这九先生是敌是友,还难以预料。平日里便不愿与他过多来往。旁人只知九先生是个低调的,三皇子又对他尊敬有加,便当他是三皇子心腹之人。 不过这次的事,委实没有一点先兆。 直到眼线来报说白炎锡带着一个少年进了宫,竟是陆四海亲自出来迎接的。三皇子这才坐不住了,连连道:“快请九先生过来。”顿了顿,又唤道:“来人,把去年宫里赐的铁观音拿出来。”自有人得了吩咐,一一去办事。 热茶刚刚送上,九先生就缓步而来。 三皇子低敛了眼睫,他也是自小习武,算得上文武双全,自然看得出九先生身上是有些功夫的。便是因为如此,他向来不爱九先生近自己的身。表面的尊敬是一回事。信任则是另外一回事。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从前他不明白这句话,如今还没吃够教训吗?三皇子低头看看自己只剩半截的左腿。微微苦笑起来。 “三皇子。”九先生是带着面具来的。进屋只对三皇子拱了拱手,也不等吩咐,便坐在一边,微闭起双眼。 就有幕僚看不惯他的做派,撇了撇嘴。一样是给人做幕僚。为何这个九先生就嚣张如斯?他日三皇子得登大宝,在坐哪一位不是国之栋梁?他一个无名无姓,连真面目都不敢见人的人,凭什么这么拽? “九先生,”还是三皇子干咳一声,率先开了口:“听底下人说。白炎锡带了个人进宫,是陆四海亲自去接的。九先生博闻广记,可有什么头绪?” 九先生喝茶的动作就顿了顿。戴着面具的脸略低了下去。 三皇子面露亲切的笑了笑:“这茶是宫里赏下的,九先生可还用得惯?”不等九先生答话,便扬声道:“来人,把去年宫里赏的铁观音都送到九先生的院子去。” 礼贤下士,三皇子向来以为自己做的很好。 九先生露在面具外的嘴角就弯了弯。一个略有些粗的嗓音响起:“在下一介乡野村夫,哪里识得什么好茶。三皇子不必如此。” 话音一落,三皇子眼角就跳了跳。这个九先生,实在有些不识抬举。 紧接着,就听九先生又道:“能得白炎锡送入宫中,陆总管亲自迎接的,想来这世上不过寥寥数人。在下却知白炎锡是去了西北,想来与那边有些关联吧。” “西北?”三皇子喃喃道。 底下幕僚忙道:“莫不是乞颜部派来求和的人?” 三皇子深以为然,神色就有些复杂。 九先生面具下的脸却有些微的颤动。其实白炎锡带回来的是谁,他早就得了消息。只是,他为什么要把消息透露给三皇子知道呢?视线扫过书桌下沿,一个瘸子,也妄想得天下?他不过是想叫尤家过的更惨一些罢了。 此时此刻,上书房却一片寂静。 许半青一张脸上再也挂不住平静,一脚迈进上书房内,嘴角微颤着。上书房内一片冷清,并未燃着暖炉,反而还有些凉气自侧间渗了出来。原本常日焚燃着的龙涎香更加浓郁,却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许侍卫,还请入内详谈。”陆四海一脸的平静,声音再不复从前的尖锐,反而低沉了许多。 许半青眼皮一跳,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陆四海的声音,也是隐隐的,有些发紧。 入了内室,龙涎香的味道的更重了,却再遮不住其他的味道。许半青只觉得全身发软,若不是白炎锡眼疾手快的后来扶了一把,险些被自己绊倒。“皇上……” 那味道,那味道分明是…… 陆四海回头掩了门,这才露出哀容:“皇上他……白侍卫走了没多久,皇上就……”再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臣已经尽了力了,但时间也委实有些太久了……”一个不忍的声音自一侧传来。 许半青这才注意到还有旁人在场,扭过头去,是数月不见的秦太医。许半青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顿时平静下来:“他到底是什么病?也太突然了。”突然的让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怀仁帝一生谋算,难道就死在这床上,连丧期都不能被人知晓? 视线有些模糊,一滴泪被她用力眨掉,却又抬手接住。 事到如今,她才懂得哭泣吗?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怀仁帝的脸。 “你倒和我一位故人很像。”初见时,她尚不知怀仁帝身份,他一身紫色儒衫坐在肩舆上,一脸的和悦。 后来……后来,怎么就到了她迫不及待的想逃离他身边呢?那可是她两世为人,见过的第一位血亲!更不要提怀仁帝平日里对她如何了。 此时此刻,许半青早忘了那些关于谋算,关于控制的事。满心满眼才涌现出怀仁帝对自己的好来。 哭了半晌,许半青的情绪在平静下来,转头看陆四海:“后面的事,皇上是怎么安排的?” 陆四海就有些踌躇的看了眼白炎锡,见白炎锡微微颔首,才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还是叫皇上好好安睡吧。”只肯说安睡,就好像床幔后的那个人真的只是睡着了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吵醒,又会一脸和悦的笑着,发出一些足够引起轩然大波的旨意。 三人自侧间出来,入了上书房内一间密事,这才商议起来。 许半青毫无根基,就这样登基,肯定是不行的。而在她能够服众之前,又不能叫人知道怀仁帝的死讯——这也是为什么一直瞒着外面的原因。 听了陆四海的分析,许半青沉吟半晌,叹道:“把六王爷请来吧。” “不可!”白炎锡立即反驳道。“六王妃的娘家堂妹……” 许半青就有些不耐烦:“那不然怎么样?舅舅留给我的几个人,两个在大西北,一个是你,许延年和梁文宣我都不认识。”六王爷好歹还与她有些血缘关系。也直到此时,她才直呼怀仁帝为舅舅。 “即便是不认识,也是与你在同一阵线上的。”白炎锡淡淡的道。并不在意许半青的态度。 陆四海见二人剑拔弩张,忙按了按白炎锡:“怎么对新皇说话呢?”见白炎锡会意,这才道:“新皇说的也不无道理,依咱家看,不若请白侍卫派人去打探一下,看看六王爷的口风。” 六王爷与怀仁帝并不是一母同胞。 当年怀仁帝继位时,皇家很是发生了一些阴私事,六王爷是怀仁帝仅存的亲兄弟。以皇家开枝散叶的程度来看,明眼人就都明白怎么回事。怀仁帝登基之后才开始在意那些舆论,加上六王爷又向来是个不爱理事的,兄弟俩这才亲近起来。 只不知六王爷是为了避祸而如此示弱于怀仁帝,还是真的天性如此。到了此时此刻,想知道答案也简单的很。只要叫人在六王爷面前透透口风便是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六王爷递了帖子求见怀仁帝。 许半青就有些紧张。毕竟是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偏又难辨敌友。 六王爷并不傻,皇家的人又有哪个是傻子呢?见了上书房外严防紧守的阵势,偏进了上书房后又是被请入密事,面色就沉了下来。看向陆四海:“皇兄多日未曾上朝了。” 都是聪明人,陆四海就点了头。 六王爷面上就显现些哀色,却是一闪而逝,视线在室内三人面上扫过,白炎锡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有一个人紧盯着自己。一双浓眉下双目狭长,目光却微微闪动,是个面生的少年。“这位,不知如何称呼?” PS: 第三卷开始啦!这几章写的很纠结。大家都知道我不在写的时候查资料了。又因为我尽量想让文不太拖沓,所以有些不是很紧要的场面和细节就带过了。总之大家知道小许要以男人的身份登基了…… 第二章 商议(二) 六王爷尤建衡不过比怀仁帝小两岁。虽是一直做个闲散王爷,但在怀仁帝的众多兄弟中,却是唯一一个存活至今且能够得到怀仁帝的信任的。不懂的人说他是个没出息的,懂得的人却明白他胸中自有丘壑。 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小觑了他。 这种事既然要与他商量,瞒着他也没有用。 陆四海就将怀仁帝的遗诏给六王爷说了一遍。 六王爷便扫了一眼静坐在一旁的许半青,见他面上丝毫不见喜色,暗暗点了点头,沉吟半晌,道:“依我看,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别说是朝中那些文武大臣,就是他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许半青这号人物。突然间有这么个人跳出来,说是奉了怀仁帝的遗诏登基称帝,恐怕任是谁,一时半会的也是接受不了的。还是得先叫外面的人熟悉许半青,信服他,这才是迈出了第一步。不然的话,未免太过危险。 许半青闻言就皱了眉:“不行。” 白炎锡和陆四海正在点头,就听到许半青说不行,都是一脸异色的望向许半青。 “他恐怕等不到那么久。”许半青视线望向密室的门,那门此刻紧闭着,然几个人都知道门外有些什么。闭了闭眼,许半青又继续道:“皇上都已经驾崩了,难道还叫他不能入土为安吗?他一辈子谋算,可不是为了有一天不能入土为安。” 陆四海登时红了眼圈:“难怪皇上一直疼你,你是个好孩子。”不是以臣子奴才的口吻,而是像长辈一样夸赞她。连怀仁帝都是陆四海看着长大的,他当得起这样说话。 许半青眼中又是一酸,却明白此刻不是哀戚的时候。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去想,去做。只得将满心酸楚咽了回去。看向六王爷:“论理我也该叫您一声舅舅,但是这件事我却不能依您的意思办。”下巴点了点外面的方向:“已经停了这么久。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怀仁帝的尸身虽经过秦太医的处理,却仍是有些腐烂了。 否则的话,上书房里也不会燃那么重的香。 六王爷与怀仁帝毕竟也是有些兄弟情义的,闻言也露出不忍之色。密室之内一时沉寂,只余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许半青再抬起头来时,已是一脸毅然:“就照我说的办吧,先去通知五军营的人接管京城守卫。京中的舆论就交给白炎锡,宫里的事,就麻烦陆总管了。六舅舅帮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顿了顿。又侧过头去看白炎锡:“炎锡,你给西北去个信,叫沈茂群无论如何要稳住。无论京中局势如何,都不要轻举妄动,看住乞颜部的人。实在不行,就叫顾一群先回来。” 六王爷原本欲言又止,但见她已考虑的十分周详。只得道:“如此也好。只是别忘了皇上还给你留了个文官。” 文官? 许半青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叫梁文宣的,不知是何许人也。礼部尚书,好像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活儿,那个人又是个怎样的人?还有许延年,原本是自己名义上的大伯,却是从未见过的。想了想。就道:“陆总管,还得请您帮我把梁文宣和许延年请进宫来。”眼角挑了挑:“不,白炎锡先帮我把我爹娘接到宫里来吧。皇上说他们暂住在京外的庄子上。想必你是知道的。” 白炎锡点了头,六王爷毛遂自荐去稳住三皇子。四个人想想似乎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便分头去行事了。 白炎锡去了京郊的庄子接许有年夫妇,六王爷带了亲卫去了三皇子府,陆四海则去请了梁文宣。 六王爷是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的。尚未靠近三皇子府。就听到院内传来丝竹之声。六王爷在马车内整了整衣衫,落了车。笑道:“三皇子好雅兴。”门房原是个机灵的,怔了一怔,便一边叫人去报信,一边堆了笑脸迎了上来:“六王爷,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三皇子正在看新买来的小倌儿练曲子,要不您也去瞧瞧?” 六王爷就摆摆手:“就你嘴乖,你们三皇子必不肯我去的。若是瞧中了哪个,难道你们三皇子还能割爱不成?” “瞧您说的!”若是不够机灵不够会来事儿,也就不能做门房了。那门房立即满脸笑意的道:“旁的事儿小的不敢担保,我们三皇子对您可是十分孝顺的,别说是孝敬几个小倌儿,便是这府第,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说着话间,三皇子已是一身便服,坐在轮椅上,前呼后拥的被人推着迎了出来:“六王叔,哪阵风把您给吹了了?” “瞧瞧,”六王爷便一脸慈爱的点了点在身边点头哈腰的门房的额头:“你和你主子说话一个腔调儿。” 门房忙道:“要不然怎么小的就敢担保呢?小的的孝心可都是在三皇子的耳濡目染之下学来的。” 六王爷朝着身后的亲卫点点头,便有人赏了个封头给那门房。门房喜不自禁的退下去,就见六王爷上前两步拉住三皇子的手:“天还冷着,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在他手心捏了捏:“幸好还没着凉,不是王叔说你,你现在毕竟不比从前了。”声音十分的大,视线有意在三皇子一条空荡荡挽着的裤管处停留了一阵。 三皇子就皱了皱眉,口中却笑道:“我这不是听说您来了,心里着急么。可是怠慢了您?快里边请。”转头对身后人吩咐道:“跟九先生说一声,今儿先不排练了,明儿得闲再说。” “嗨,”六王爷就连连摆手:“我不过是闲了串门子,别耽误了你的正事儿。再说你门口的人把你那几个小倌儿说的那样传神,我倒是要瞧一瞧才算是不枉此行呢!”不等三皇子再说,眼神示意身后的亲卫,便率先进了府。 一个亲卫雄赳赳的上前两步,接了三皇子的轮椅推了进去。遇到台阶也不闪避,双手举重若轻的一抬,竟是将三皇子连人带轮椅的平举了起来,直到上了台阶才轻轻放下。 三皇子府的人俱是脸色一变。 自三皇子受伤之后,三皇子府门口就多铺了一道斜坡,方便他日常出入。可那斜坡就在台阶旁边,那人却不去走,偏偏要将三皇子抬上来,显见是有心显摆一番。 三皇子又皱了皱眉,却是笑道:“六王叔从哪得来的这高手,好强的臂力。” “昨儿入宫时你父皇赏的。”六王爷随口应道。“你不知道,你父皇小气的很,明明得了十个,我磨了半天也只肯给我一个。你若喜欢,改天自己问你父皇讨去。” 说这话,一行人便前呼后拥的进了府。六王爷非要看三皇子新买的小倌儿,看了一下午,换了几出戏仍觉得不够味儿,便追问那九先生在何处:“既是你府上管着这些小倌儿的,想必是个极出彩的,不若请出来瞧瞧。” 三皇子顿时觉得六王爷今日似乎是来找茬儿的。就有些生硬的道:“王叔不知,这九先生原是戏班子里的,因家中着火嗓子坏了,又伤了脸,不愿见人,正好又与我有些渊源,便暂住在我府上,却不是普通管事。除了训练这些小倌儿,平日里都不见人的。” 六王爷挑了挑眉,不以为忤道:“既如此,也就算了。”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原就是这样,总是不容那些太过惊才绝艳的人。”又去看三皇子的腿:“就拿你来说吧,好端端的祸从天降,真是可惜。” 三皇子一张脸几乎要结成了冰块,却是不好给六王爷脸子看,只得不耐烦的对身后人道:“你们是怎么训的人,瞧瞧台上那几个,词都唱错了。” 身后人忙应是,去台上训斥那几个小倌儿。 其实台上唱些什么,三皇子根本就没心思听,他只巴不得快将这尊大佛请走,好继续跟手下人商议最近发生的事。别的不说,原本他怀疑宫中出了事,可六王爷却偏偏说昨儿入宫时见过怀仁帝,怀仁帝还把新得的十个高手赏了一个给六王爷。这意味着些什么呢? 三皇子眼下最忌讳的人,就是六王爷了。太子没了,皇上就剩下自己这么一个儿子,偏又残了一条腿。说起来,将皇位传给兄弟的,在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也就是说,三皇子若想继位,六王爷就是他唯一强劲的竞争对手了。原本他也没把六王爷当回事儿的,六王爷若是有这个心思,怕不是早就蠢蠢欲动了。三皇子了解自己的父皇,六王爷只要有一丝的念想,怀仁帝就不会放任他逍遥到现在。 只是他自己毕竟是残疾了。 怀仁帝又偏偏在这个时候赏了个高手在六王爷身边,由不得他不多想。 偏偏六王爷好似完全不识趣一般,兴致颇高的拉着三皇子要喝酒,“我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走路不行,总不会喝酒也不行吧?叫厨子弄几个好菜,咱爷俩喝几盅。” 三皇子恨得牙根直发痒,却是拿他毫无办法,只得依言吩咐人去整治酒席。 PS: 朋友过生日,吃完饭回来都十点半了。 第三章 梁文宣 就在六王爷与三皇子“把酒言欢”的时候,白炎锡已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许有年夫妇所在的庄子。 白炎锡并未直接入内,而是伏在墙头观察了一番。这庄子的守卫是外松内紧。表面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庄子,甚至并不比其他周围的庄子起眼,来来回回也都是正在忙着的庄户人家,只有一栋房子紧闭着门户。隔着窗棂能见到里面人影闪动。白炎锡悄悄的靠了过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孩童稚语之声。 “二宝,到娘这里来。”一个妇人的慈祥的声音传来:“哎呀呀,这个可不能吃的,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你姐姐哟?”又有铃铛一类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孩童“咯咯”的笑了起来。 白炎锡并未见过杨氏,不过推算着,杨氏和许有年的儿子也差不多该这么大了。只是屋内并未有许有年的踪迹,院子里晾的也只是一些尿布并妇人衣物。四下打量见无人注意到此处,白炎锡才翻身入内。 甫一落地,这才警觉地发现室内安静了下来,只有那个孩子的呼吸声和笑声,却完全听不到妇人的声音了。白炎锡一抬脚正准备往里走,就听到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 白炎锡扭过头去,就见到一个大脸的妇人正面若寒冰的紧盯着自己,手上一把菜刀险些贴到自己颈上。 “可当心着些,咱们家穷得很,不过就这几把菜刀才值几个钱。”那大脸妇人笑的花枝乱颤,持着菜刀的手却纹丝不动。 杨氏出身汉阳杨家,世代习武。看来自己是没找错人,白炎锡冒了一头冷汗,想不到杨氏连菜刀使起来都这么顺手。想着。微微笑了笑:“许夫人,请稍安勿躁,是半青叫我来的。” “半青?”杨氏挑挑眉:“她人在哪里?” 白炎锡却突然想到,杨氏和许有年,好像也是龙卫的人吧?说起来也算是自己的手下。自己不由有些好笑:“许夫人,不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是半青的朋友,是从羊尾巴胡同来的。” 杨氏听到羊尾巴胡同几个字才稍微放松了一些,收回了菜刀,一双眼却依旧警惕的打量这他。 白炎锡无奈。只得掏出印章来给杨氏瞧。 杨氏这才转忧为喜。“属下参见首领。”躬身就要下拜。 白炎锡忙拦住了她:“叫我白侍卫就好。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入内详谈?”指了指室内。 杨氏犹豫了一下,才点了头。 到得室内。就见室内也不过和普通庄户人家一样,迎面一张八仙桌,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左手边的房间大门敞开,清晰可见屋内一张大炕上铺着半新不旧的褥子,一个肥嘟嘟的男孩正在炕上爬来爬去。不时凑到一个做成老虎形状的虎头枕头上舔两口。 男孩的头生的十分的大,倒是与杨氏十分相像。 “半青如知道有个这么大的弟弟,想必十分高兴。”白炎锡就寒暄道。 杨氏却苦笑了一下:“这话白侍卫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却是不可到外面去说呢。半青她,终究不是我亲生的。日后皇上给她安排好前程,若是扯出从前之事。恐是于她有碍。” 白炎锡便正色道:“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将皇上已经驾崩,临终却将皇位传给许半青一时简单说了几句。 杨氏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有点点头:“太子的事我们在庄子里也听说了。我还纳闷皇上怎么会允许这些话传出来,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并不是十分意外的样子。 白炎锡便道:“我这次来,就是想接你们夫妇进宫的。这也是她的意思。”既然已经将许半青的身份说清楚了,他也就不好再直呼其名了。 杨氏面上神色有些呆滞,略低了低头。却道:“劳他惦记,只是我们却是不好进宫的。日后说起来。总是不好听。”许半青虽是女子,但因怀仁帝的吩咐,一直以男儿身份行走,如今又即将登基,她也该功成身退了。 “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白炎锡苦笑道,完全没想到杨氏会拒绝入宫:“不知许大人现在在何处?皇上——先皇认命许延年为兵部尚书呢,只是他自己还不知晓。新皇的意思,先请许大人帮着引荐一下,再探探许尚书的口风。” 杨氏依旧摇头:“若是旁的事,白侍卫吩咐,属下不敢不从。只是外子现在并不在京中。先皇早就派他去西北了,现下应该还在凉州。” 许有年是龙卫的人,被派到西北去,自己竟然不知。白炎锡想破了脑袋,也不知怀仁帝下的是哪步棋。就有些无奈。 杨氏突然转身窜入侧间,自炕沿处一把将孩子抱住:“我的儿,看摔破了头。”也不再放下孩子,抱在怀里走到白炎锡面前:“我家和大伯家虽然为了避嫌而不大往来,但我却是知道大伯的为人的,白侍卫尽管直接去找他就好。” 白炎锡就有些纠结。许半青叫他带许有年夫妇进宫的意图,并不只是因为许延年的事那么简单。私心里,她也是想见许有年夫妇的吧,毕竟抚养了她十几年。但杨氏这样直接的回绝,倒叫他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只得直说道:“其实新皇也是想见见你们。” 杨氏侧眸一笑:“你也说她现在是新皇了,把我们接到宫里去,叫我们如何自处?还是不见的好,还请白侍卫代为转达一下,日后也不必再提起我们夫妇了。”话虽如此说,语气也是有些低落的。 白炎锡忆起之前听到杨氏说儿子不像姐姐,也有些黯然。 但是杨氏的话也不无道理。许半青毕竟管他们夫妇叫了十几年的爹娘,然而以后许有年夫妇再见到她,却是要行三跪九叩之礼。况且许半青毕竟身份不同了,恐怕会被外人所诟病。 无奈之下,只得别过杨氏,直接进城去找许延年。 而此时梁文宣已经进了宫。陆四海带着梁文宣直接进了上书房。 梁文宣今年四十九岁,除却二十六岁那年高中之时进过一次宫,就再没入过皇宫内苑。听说皇上召见他,心里已经有些惶然。待到见了上书房外森严的守卫,心里就更加紧张。好端端的,皇上召见他干嘛? 进了上书房,梁文宣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掩住鼻子的冲动,有些尴尬的看了眼陆四海。见陆四海一脸肃然,只得低眉敛首的随着他七拐八拐的,最后陆四海在一个书架上摆弄了几下,书架便扭到一边去了。 不等梁文宣表示震惊,陆四海便一伸手:“梁大人,请吧。” 梁文宣探头向内看去,黑漆漆的洞口中只见到一道台阶向下延伸,却是不知通向哪里。有冷风自洞口吹出,想来里面并不是封闭的。定了定神,缓步下了台阶,陆四海也跟了下来,书架在他身后缓缓回了原位。 走了没多久,眼前一亮,梁文宣就见到一个双目狭长的少年正一脸莫测的神情端坐在太师椅上。陆四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奉先皇遗诏,升梁文宣为礼部尚书,辅佐新帝。梁大人,见到新帝,还不下跪磕头?”最后一句几乎是厉声而出。 梁文宣先是疑惑了一番,他没听错吧?他不过是二十三年前见过怀仁帝一面,怀仁帝竟然还记得他?而陆四海又说的什么先皇、新帝……皇上驾崩了? 紧接着心底的喜悦就夹杂着惊讶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一下子从正五品升到正二品,又是辅佐新帝,拥立之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而他才四十九岁啊! 许半青看着梁文宣一张脸上神色变来变去,也知他心情复杂,微微笑了笑:“免了吧,等登基以后再说这些不迟。我只问梁大人,可愿意遵循先帝的旨意?” 梁文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跪倒在地。要是再犹豫,他就是个傻子!怀仁帝怎样,关他何事?只要坐在龙椅上的人信任他,提拔他,那就是真的!口中连连道:“臣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起来吧。”许半青看得分明,皱了皱眉。这个梁文宣,有些太过了,心底便不大看得上他。不过怀仁帝临终之前给她选的人,总不会是个只懂的趋炎附势的,想必也是能够做事的人。不然怀仁帝难道特意找个人给她添堵吗?面上和悦起来:“梁大人,因我身份特殊,所以先帝立下遗诏之后一直担心不能服众。你肯帮我就最好了。” 梁文宣又磕了个头,这才答道:“请新皇放心,臣必然不负皇恩。”却是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句。 这样不行。这些空话谁人都会说。许半青要的可不是这个。她要的是面前的人展示出自己的实力来,无论是头脑,还是手中的权力,甚至家世背景,只要能给她增添筹码的都行。此人是个足够油滑的人。 油滑的人,又能为自己做些什么事呢?许半青不由陷入了沉思中。 PS: 看到书评区的关心,感觉好感动。我倒还好,我挺怕冷的,所以天一凉就马上穿上厚衣服了嘿嘿。就是有一天忘记关窗户了所以头疼了好几天。现在已经好啦~ 第四章 心思 白炎锡回到宫中,就见到许半青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与梁文宣寒暄着。 当着梁文宣的面,白炎锡也不好提许半青的养父母如何,只拿眼示意许半青。 许半青立即就回过神来,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其实她叫白炎锡去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种可能性了。她如今身份不同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把养父母请到宫中来,在外人看来,许有年夫妇都扮演了种不怎么光彩的角色。 也许会有人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类的话,也许会有人说许有年是早有预谋,甚至会有人怀疑,被翰林院侍诏养大的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君王。这些都是有可能的,甚至更坏的情况,有人拿养父母来要挟自己的话,她也是毫无办法可想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身份和地位决定着一切。许有年夫妇都是睿智的人,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 道理总归是想得清楚的,只是许半青的心里难免有点黯然。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见许半青有点晃神,白炎锡便故意问陆四海:“陆总管,六王爷可回来了?”话虽对着陆四海说,眼睛却一直盯着梁文宣。 陆四海摇摇头,也觑了梁文宣一眼:“不曾。想是在三皇子府上比较顺利吧。” 六王爷也站在新皇这边,还稳住了三皇子! 梁文宣心里就更安定了一些。依他多年的谨慎来看,新皇安排下来的事看似毫无章法,却是面面俱到。把京中所有不稳定因素都考虑到了。只是有一点,舆论上,朝堂里会不会支持新皇呢?其实如果新皇手中有兵权的话,大可以武力镇压下去。不要说他手上有先皇的遗诏,便是没有。强压之下,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至于舆论……梁文宣心中一凛,自己即将上任礼部尚书,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吗?把这些事都交给自己,将一应礼节理法都做的滴水不漏。梁文宣手心就沁出些冷汗来。他能做到吗? 旁的事可以不去管,但是身份上,就有点说不清楚。 想着,梁文宣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不做也得做了。难道他还有退路吗?他人在深宫密室中。就在陆四海和白炎锡的眼皮底下,这两个可都是高手。外面又有那么多的侍卫。不做就是个死,而做了。却是大好的前程等着他,任是谁,也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要怎样选择吧? “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日后若是有人问起。皇上是以何种身份登基呢?” 此话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了那么一瞬。 许半青是有些高兴的。梁文宣既然这样问,就代表着他会帮自己了。 而陆四海与白炎锡却是不约而同的嗤笑一声:“坐在上面的可是先皇的亲外甥,先皇钦点的储君,你有什么疑问吗?”陆四海笑得一脸慈爱的道,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客气。 白炎锡不善言辞。也只是点了点头。 梁文宣有些忐忑:“可是这毕竟不是直系血亲,本朝可没有先例。” “没有先例的多了,先皇登基以前。也不是太子。”陆四海敛了笑容,冷冷的道:“你若觉得不妥,大可以回去做你的五品京官儿,风朝那边吹,也吹不到你门槛上。”陆四海活了五十多岁了。比怀仁帝还大十多岁,打小就在怀仁帝的父亲身边伺候。后来被赏了怀仁帝,也是跟着怀仁帝一步步从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到成为九五至尊。他什么人没见过? 怀仁帝放心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便是对他的能力的肯定了。 说着话的时候,外面一阵喧哗声。陆四海就皱了皱眉,恭恭敬敬的对着许半青行了个礼:“皇上还请稍安勿躁,奴才去去就回。” 许半青点了头,他才出了密室。不一会儿回报:“是丽嫔来了。奴才已经命人打发她回去了。” 四人又商议起如何圆了许半青的身份之说。梁文宣的意思,以外甥的身份恐怕有些不能让人信服。 这话其实大家也都明白。许半青再怎么受宠,也只是怀仁帝身边的几个人才认识她。到外面一说,不知道是哪冒出来的外甥就要继位,委实难以让人信服。陆四海其实心里有个想法的,只是他却不能说出来。这件事,还得当事人自己来提才好。 一直商谈到深夜,依旧没有个结果。 六王爷却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三皇子自受伤之后就闭门不出,却在家里调教去戏子来了。真是……”见密室内几人一脸肃然的样子,借着酒劲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你们说到哪了?” 梁文宣自然是识得六王爷的,忙行了个礼:“回王爷话,说到皇上毕竟是异姓……”嘴上说的迟疑,眼光却一直盯着六王爷的神色。 六王爷原本要去端茶的手就顿了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端起早已冷了的茶,喝了一口,若无其事的道:“这个简单,本王家里还有个独女,今年已是快要及笄。就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 梁文宣登时一脸大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亲上加亲,令媛必然是个有福气的。”陆四海也是一脸的喜意。 白炎锡觉得脖子有些僵硬,慢慢的扭过头去看许半青,却见许半青脸色十分沉重。 “舅舅。”半晌,许半青开了口:“这样,不妥。” 六王爷斜了眼去看她:“想来皇兄也是有这样的心思,才把这事托付给我吧?” 怀仁帝压根没提过六王爷,是许半青主动要把六王爷请来的。有些话并不需要说的那么直接。 她心里,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吗?六王爷或许不知道,但陆四海和白炎锡都是知道的。陆四海一脸笑容又拧成一朵菊花,白炎锡却是不发一言,他们也觉得自己是因为这个,才把六王爷请来的吗? “就这样定了。”六王爷把早就冷了的茶放回桌上:“茶都冷了,再商量下去也商量不出什么来。三皇子喝了挺多酒。我走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了。依我看,明儿就把事儿都挑明了吧。谁反对,叫他到我府上去找我。我做了一辈子闲散王爷,如今皇兄去了,我想给女儿谋个好前程还不行么?”也不待旁人再说什么,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梁文宣也起身告了辞。 天晚了,早就到了宵禁时间,梁文宣和六王爷都是要宿在宫中的。陆四海也忙跟着去安排二人的住处。 白炎锡见着许半青脸上怔怔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半晌叹了口气:“只不知子嗣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许半青是女人。即便是娶了诺县主,也没法圆房,更不会有孩子。到时候朝堂上又会掀起新的波浪。 许半青却好似没听到一样。只直勾勾的看他:“你也认为我是故意要叫六王爷将独生女嫁给我的吗?娶了她,就能给我增加更多筹码。” 白炎锡撇过头去,不管她有没有这样想过,现在这样都是最好的办法。纠缠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半晌,许半青惨然一笑。深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不早了,去歇了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率先出了密室。 一夜已经过去一半了,宫中十分寂静,只隐隐听到更鼓之声。许半青推开上书房的大门,看着白炎锡走远。又是深吸了一口气,见陆四海回转过来,笑了笑:“我想陪陪舅舅。” 陆四海带着一众侍卫、太监退了下去。将上书房留给了许半青。 许半青却不急着进去。站在门口放目四望,这个时间,宫里的人大概都睡了。各宫的方向都是一片漆黑,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又一个的怪兽。蛰伏在四面八方,等着吞噬那些鲜活的生命。而她。也已经成为这其中的一个了——不过是在这宫里呆了大半天,整个人却好似被抽光了力气一般。 关了上书房的门,许半青去了怀仁帝停尸的侧间,秦太医正坐在门口,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听到脚步声,忙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张了张嘴,好似不知如何称呼她才合适。 秦太医是知道她性别的。 许半青摆摆手,推门进了侧间,龙诞香混杂着尸臭的味道,令人作呕。她却好似全没闻到一样,扭过头去问秦太医:“这样会不会被人看出来?” “想是无妨的吧。”秦太医答道。 许半青点点头:“就算看出来,也没有人会说吧。谁坐在那个位子上,谁就说了算。”却是自嘲的笑了笑。“以后那个位子轮到我来坐了呢!” 秦太医随着她的步伐走到床幔边。许半青回头看他:“秦太医这段日子辛苦了吧,似是老了很多。” 秦太医闻言立即跪倒在地:“求皇上,许臣告老还乡吧!” 许半青忙搀他:“这是干什么,我不习惯人跪来跪去的。起来说话。” 秦太医以膝点地挪了挪身子避开她的搀扶:“皇上,臣会闭嘴,不会在外面乱说,臣家中还有父老妻小,臣不想死!” 许半青搀扶的动作就顿住了,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到床幔处。若是怀仁帝还在,他是不会容许秦太医这样的知情者活下去的。不单是他,连白炎锡和陆四海,日后也会被怀仁帝想办法除掉吧? 当时的情景,怀仁帝却是离不了这些人的。把这些人留给她,是想叫她处置吗? 想着,许半青摇了摇头:“不。” 秦太医闻言大惊失色,连连叩头,额头碰到厚重的地毯上,发出一声声闷响,可见他是使足了力气的。 许半青却好似浑没听见也没看见一样,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不是你,我不能枉顾这些人的性命,他们都想要活下去的,即使是没了官职,没了荣耀,也都想好好的活着的。我并不是你。” 秦太医听着她自言自语,晓得她并不是在与自己说话,磕头的动作就缓了下来。 半晌,就听许半青轻轻一笑:“起来吧,谁又说过要杀你了?” 秦太医抬起头,昏暗的灯光中,就见两道浓重的眉下,一双狭长的眼,此刻却是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彩,好似想通了什么事情一样。 “不过现在就放你回去却是不能的。”许半青见他看过来,一双眼眯了眯:“你也是个知情者,旁的人我都信不过,有些事,还是交给你比较放心。太医院不是也需要人吗?既然现在是我坐那个位子,我总会给身边的人一个交代的。” 秦太医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许半青缓缓地坐在床边的地面上,冷清而又平静的声音传来:“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PS: 今天下雨,心情比较烦躁。后来腌了一大盆辣白菜,才算是静下心来码字。明天就有好吃的辣白菜吃了呢! 第五章 丧钟 第二日一清早,宫中敲响了丧钟。 这段日子京中一直人心惶惶,机灵些的早就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待到听到丧钟声浑厚的回荡在雾霭未散的京城上空,反倒叫很多人都松了口气。皇上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就像听到人脱掉一只鞋子的声音,总等着另一只鞋子落下。直到此刻,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但这所谓的平静,不过是表面上的。暗地里的波涛暗涌,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对许半青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一声声钟声,不过是拉开了序曲罢了。 钟声过后,陆四海在前引路,许半青第一次到了朝堂之上。陆四海尖细而又洪亮的声音宣读了怀仁帝的遗诏,依着六王爷的吩咐,把六王爷的独女诺县主将要被立为后的事也加了进去。 这个时候,三皇子才被人推着,刚刚进了前朝。 望着面无表情站在阶梯最顶端的人,三皇子坐在轮椅上,心中又急又恨。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却被父皇立为新帝,而这个人甚至不姓尤。那他呢?他这个亲生儿子又算什么? 想着,三皇子就目光灼灼的打量起许半青来。 怀仁帝的外甥,自己的表兄弟,自己却从未听说过。若是以此为由,不知能否改变局面。然身边大臣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却浇熄了他心中的侥幸:新皇将要迎娶六王叔的独女。 这算什么?他与诺县主是堂兄妹,而许半青却与诺县主是表兄妹,自然是可以亲上加亲。这一点也表明了六王叔的立场,那他昨日到自己府中,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好你个尤建衡! 然事情已然成了定局,三皇子双手死死的抓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先帝留给许半青的心腹虽不多,看起来也不太起眼。三皇子却是清楚的。文有梁文宣、许延年,武有沈茂群、顾一群。在京自不必说,在边关还有数十万兵马。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出了局。 在新任礼部尚书梁文宣的提议下,怀仁帝停灵七天,许半青的登基大典,也定在了七日后。 京城里姹紫嫣红的年味儿尚未褪去,便换上了各种各样的白。因着早前并没有征兆,大淮的白布的价钱顿时翻了几番。这些都是后话。 许半青站在高堂之上,俯视着朝堂上百态各异的官员。心中有些发冷。然而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许半青状似和悦的开了口:“先皇驾崩,诸位心中哀伤,都是可以理解的。若无要事,便都退了吧,这几日先把正事儿忙完,没事儿就在家歇歇。”暗暗告诫众人,没什么事儿的就不要出门了。 这种时候。便是她不说,又有哪家会出门寻事儿呢?那些观望的,也不过是看着三皇子的脸色罢了。 见众人多数目光都看向三皇子,许半青就道:“三皇子想必哀伤过度,这几日不必进宫哭丧。在家里为先帝守丧也是一样的。” 话音一落,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先帝是三皇子生父。新皇却不准他进宫哭丧,这样一来,就差没明面上说将三皇子逐出皇家了。难道大淮就此换了姓? 三皇子不怒反笑。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个“好”字来,“新皇若是没有旁的事要吩咐,臣有些累了,想先回府中为父皇守丧。”言罢,也不要人推。自己扳动着轮椅上的机簧,僵直着身子离开了。 众大臣见许半青没什么事吩咐。也做鸟兽散。却是人人自危,不肯多言。 直到转过数道珠帘,许半青才觉得手心里冒了些冷汗出来。这才只是个开始。 后/宫里得了消息,早就乱作一团。有些份位的嫔妃便一同去了上书房。 太后早早就去了,皇后难产而死之后,怀仁帝又未曾立后,宫中一直无凤头。近几年因丽嫔圣眷颇深,隐隐有些以她马首是瞻。然此时丽嫔的脸色却十分苍白。旁人不知新皇是何许人也,她却是清楚的。 许半青! 想不到还能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许半青带着陆四海和白炎锡回到上书房,便见到丽嫔一身素衣站在当前,身后莺莺燕燕站了一群人。 许半青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一个丽嫔就够她呛了,又来那么多人!陆四海却在这时低了头退后半步。这些妃嫔的事情,他虽是宫中总管,也是不好多管的。 “原来真是你。”丽嫔紧盯着许半青,一字一顿的道。 丽嫔的脸色十分苍白,隐隐还带了许多惶恐。 许半青就想到自己是怎么穿越过来的。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身体的原主落水的事儿,就是丽嫔吩咐人下的手,只不知是她身边的哪个宫女,还是那个刘公公。许半青无奈,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她并没有那么多深仇大恨要与丽嫔清算。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和丽嫔叙旧。但看丽嫔面上神情,却好似完全不是这样想的。 丽嫔也是将门之后,平日里对着怀仁帝自是千娇百媚,然到了此刻,却也显现出几分风骨来。就见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身子微微颤抖,却是站得笔直。半晌,也不打招呼,也不要人扶,竟是径直转身回了丽景苑。 她一走,身后那些妃嫔暴露在许半青的视线中,在她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也一一散开了。 不多时,许半青刚进了上书房坐定,陆四海正叫人安排怀仁帝停灵的事,就有消息传来,丽嫔投湖自尽了。 许半青原本手上的动作就顿了一顿,“叫秦太医去看看吧。”陆四海应声而去。 这时又有梁文宣带了人来给许半青量体裁衣。她今日穿的是原来的素色衣服,却是不能再穿了。况且七日后登基大典,要穿戴的也都还没准备。织造局恐怕得连夜开工了。 正如许半青所想,所谓的平静,都是表面的。暗地里,恐怕很多人都要忙得不可开交了。 秦太医匆匆赶回来,对着许半青摇了摇头:“臣到的时候,丽嫔娘娘已经救不回了。”许半青点点头,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见一见丽嫔。曾经那个一句话就能要她命的人,如今却直接投湖自尽了。不得不说人生的际遇真的很叫人唏嘘。 量好了衣服,许半青就要去丽景苑。陆四海一听连忙要拦。“皇上,丽嫔毕竟是淹水而死,有些不大好看。” 许半青就摆摆手:“无妨的。也算是一场相识。” 见了丽嫔,许半青心底唏嘘更甚。初见时丽嫔虽对她不假辞色,却不能不否认是个十分美艳的女子。而如今,却是耳边和鼻端都渗着血丝,想是有人帮着换了干净衣服,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着,却是湿漉漉的。发上的水渍很快又将衣服打湿了。 说不出的狼狈。 许半青看着丽嫔的眉眼,此刻她双目安安静静的紧闭着,一双眉毛似是很久没有打理了。许半青这才发现丽嫔的眉毛也是十分浓重的,和自己很像。自己又是和建云公主长得九分相似。 怀仁帝宠爱丽嫔多年,即使她的性子实在有些不讨喜,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呢? 许半青却不敢再深想下去,当事人都已经死了,再想那些还有什么用呢? 想了想,道:“将丽嫔好好收殓,日后和先帝葬在一起吧。”尽管丽嫔曾经做过那些事,以怀仁帝的性子,不见得就毫不知晓。他活着的时候就不在意这些,想必死后也愿意与她在一处吧? 葬在一起,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一直跟随而来的梁文宣立即道:“皇上,这于礼不合!” “什么礼?”许半青扫了他一眼。 如炬的目光让梁文宣不由自主的低了头,只得低声道:“按大淮律例,只有皇后才能与皇上葬在一起。” “那就封她为太后吧。”丽嫔想要的也不过是这样。人死如灯灭,就遂了她的愿又能如何? 陆四海却不同意了:“皇上,若是丽嫔为太后,万家就成了后族外戚……” “那又如何?”许半青看向他。 “若是万家势力坐大,总是不太好。” 原来做皇上要考虑这么多事,看来做皇上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倒是她思虑不周了。不过陆四海的提醒倒让她想到另外一件事。若是以此为条件,倒是能与万家交涉一番。总有些什么是能用来交换的,这边是许半青前世的心得。 万家是有兵权的,而且离京城不远。只是不知道万家愿不愿意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儿来做这些呢?如果不能为她所用,那万家的存在就是个威胁。但若是不能,也只得想个法子把万家的兵权夺了。 许半青正想说话,便有一人哭着伏倒在地上:“皇上,奴婢给皇上请安。” 许半青低头看去,也是个熟人,正是丽嫔身边的苏薇。此刻已是鬓发散乱,满脸的泪痕,一张脸却依旧看着十分精巧。许半青就皱了皱眉:“什么事?” PS: 下班回来想休息下再码字,结果就睡着了……幸好来得及。 第六章 谋算 苏薇便是早前被丽嫔派去给许半青送“药”的人。虽然被朱立升给拦住了,没有真的害到许半青,不过许半青对这个人也没什么好感。见她又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来,便皱了眉头。 不等苏薇答话,另一个红着眼圈的宫女却拉住了她,厉声道:“新皇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退下!”说罢,又勉强挤出几分笑意来,对着许半青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这个宫女不懂事,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许半青定睛瞧去,也不是旁人,正是丽嫔身边最为宠信的那个苏蔷。 说起来,她和这两个宫女也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她们不过是丽嫔的手下罢了。便摆摆手:“既然没事,就退下吧。” 苏蔷得了指令,忙低了头,死死扯住苏薇的手,硬是将她拉走了。 待到走远了,苏薇这才挣脱姐姐的手,揉着手腕,白皙的腕管处已是留下两个青紫色的指痕。“姐姐,你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你要干什么?娘娘和新皇之间的事你难道不清楚?如今娘娘去了,留下你我二人,你还好死不死的凑上前,出了事,哪里还有第二个娘娘护着我们?”苏蔷厉声道。 苏薇便不屑的撇撇嘴:“姐姐,平日里那样精明能干,怎的到这个时候却糊涂起来了?你道娘娘真的护着我们吗?你我做的那些事,随便揪出一件都能去了我们半条命,不趁着这个时候跟皇上指证丽嫔,难道等着旁人追究起来?” “谁会追究那些陈年旧事!”苏薇语气虽硬,面上却现了几分迟疑。“你没听皇上说吗,要追立娘娘为后呢!咱们姐妹伺候了娘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有谁回去打太后的脸?”说着,眼圈又红了:“可怜娘娘盼了一辈子,竟是到死后才能得遂所愿。” 苏薇啐了一口:“她得遂所愿,那咱们呢?你可别忘了,新皇跟娘娘可没什么情谊,能被追立,那是她祖坟上冒青烟!” 苏蔷吓了一跳,忙捂住妹妹的嘴:“快别说了,作死呢这是!” 苏薇挣扎了几下,到底挣脱了开来。也急了起来:“姐姐,你就不想想,新皇难道一点不记得丽嫔是怎么对他的吗?他就真的甘心叫她做了太后?你别忘了。新皇可是要年年祭祀的!咱们现在出头,正是时候,咱们又不图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求体体面面平平安安的离了宫,像寻常百姓一样生活罢了!”说到最后。眼神却闪烁起来。 她想的可没那么简单。姐姐要出宫像寻常百姓一样,那是姐姐的事,她却不这么想。她在宫里这么多年,难道就这样出去找个寻常人家嫁了?新皇年纪轻,模样又生得好,今日才只立了一位皇后而已。日后难免要充实后宫,岂不正是她出头的机会?她也是正经人家出身,模样也比旁人强些。年纪比新皇大个一两岁又不算什么。即便是从前在丽嫔的威压下,做了些错事,不过想抹掉从前那些,还不就是新皇一句话的事? 苏蔷看着苏薇一脸的激动,慢慢沉默下来:“你真是这么想的?” “不然我还能想什么?”苏薇见姐姐表情松动。忙趁热打铁道:“你想想,即便是新皇不追究。姐姐也不过是能随着那些老人一起放出宫去,何来的体面?丽嫔死都死了,不若借着机会向新皇示好,新皇随便夸赞姐姐几句,姐姐又何愁未来生计?”她句句为苏蔷打算,却是绝口不提自己。 苏蔷却信以为真,踌躇了起来:“可是,要怎么做才好?方才那种场景,皇上刚刚说了追立娘娘为后,也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 苏薇点点头:“没错,是妹妹方才莽撞了,幸好有姐姐拦着妹妹,到底要怎样行事,咱们姐妹还得细细商量一番才是。”才说了几句话,丽景苑中就有小太监来寻二人。丽嫔才刚刚去世,又被追立为后,丽景苑还有很多事要忙。丽嫔,啊不,现在该称太后了,活着的时候向来不许旁人近身服侍,一应器具都在苏氏姐妹手中。 先皇七日后就要下葬了,也来不及准备,只能从丽嫔原有的东西中挑选一些接近正宫用的东西来充上。姐妹俩只得暂时放下计划,匆匆忙忙的回了丽景苑。 许半青看了看丽嫔,也就回上书房去了。怀仁帝的尸身自然不能停在上书房,宫内有专门用来给九五至尊停灵的地方,只是急匆匆要迁过去,又不能叫人发现怀仁帝尸身的异状,还需要细心安排。 她是放心陆四海的,可是保不齐就有些陆四海管不了的人来捣乱。况且许半青的身份,也要在一旁充充样子。今日还是有很多事要忙的。 至于苏氏姐妹要干什么,许半青一点兴趣都没有。反正宫里每年都要放出去一些老人的,现在又是新旧交替之时,那些从前与自己有过来往的人,还是放出去的好。彼此都落个消停。 六王爷府中,却是喧闹声不比宫中差。 “我不管,皇上明明许我婚嫁自主,凭什么现在又叫我做皇后?我才不要!”尤宝一脸不甘的尖叫道:“父王,你去和许半青说,我才不要嫁他,和他一起在宫里坐牢!” “放肆!”六王爷怒叱一声:“新皇的名讳可是你叫得的?先皇宠你,倒把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圣旨已下,由不得你胡闹。你看看你说的那些都叫什么话?成为皇后统领六宫有什么不好?”话虽如此说,六王爷心中却是一痛,他自小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的女儿,到底是逃脱不了皇家女子的命运吗? 从前他就不爱这些虚名,也不爱受这些规矩束缚,只爱做个闲散王爷,也因此得了怀仁帝的信赖。借着机会给女儿请了旨,叫她以后能随意嫁个自己看中的人,自自在在的过一生。想不到最后却是由他自己亲手把女儿送入宫中,他心里有何尝好过?只是新皇根基不稳,大淮的江山却不能乱! 皇兄,你可真是给我留了个大难题啊!望着尤宝满脸泪痕的样子,六王爷在心底暗叹了一声。 尤宝才不管六王爷说了些什么,那些什么统领六宫,关她屁事!做了皇后,处处都受人肘制,还要忍受许半青坐拥后宫三千,还得装出贤惠的样子给他选妃子,她活了十五年,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再说先皇明明答应了的,怎么能临死的时候反悔? 看着六王爷一脸怒色,尤宝完全不怕,这事儿说破了天她也是有理的!皇上金口玉牙,难道还能说了不算?不过尤宝向来机灵,晓得父王现在正在气头上,也不与他争辩。心底却暗暗盘算起来,这皇后,谁爱做谁做好了,她却是不肯的。到时候她来个一走了之,叫许半青爱娶谁娶谁去! 想着,尤宝的眼珠转了转,父王不允,她就去求母妃好了。到时候父王还不是要偃旗息鼓,麻烦什么的,叫父王自己去解决。也不说话,依旧摆着一脸气愤的样子。 见她的表情,六王爷早想到她又要出幺蛾子,斥道:“别想着去求你母亲,你给我回屋反省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去就去,谁怕谁!”尤宝嘟囔着转了身,却悄悄的吐了吐舌头,她才不怕,明日有品级的都要进宫去哭丧,她身为县主也是要去的,还怕没有机会吗! 许半青并不知六王爷府上的动静,忙了一天,坐下来也觉得腰酸背疼,正打算歇一歇,外面又有人来报:“皇上,丽景苑的宫女求见,说是有些与太后有关的东西想送给您过目。” 太后? 许半青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丽嫔。丽嫔的东西有什么好过目的?她那些破事,怀仁帝都不介意,又关她什么事。就算她和丽嫔有些过节,人都死了,难道她还学人家鞭尸不成?就算她真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做了这种事,丽嫔也不知道。 “不见。”许半青随口应道,想了想,又吩咐:“你们也都退下去吧。”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那些侍卫太监的在一旁守着,却是不方便的。 那来报的小太监却并不出去,反而上前了几步,低着头道:“可是那宫女说发现了一些东西,可能与朱家谋反一事有关。” 许半青对朱家的事更没什么兴趣了,正想说不见,门外喧哗声传来,一个宫装女子冲了进来:“皇上!” 许半青看了看,又是苏薇。她实在是太累了,不想过多纠缠,人都进来了,再赶出去,又要聒噪,便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屋内的侍卫和伺候的太监见状,交换了个视线,退了出去。 苏薇立即扬起一个笑脸,恭恭敬敬的跪地叩首:“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吧,什么事。”快点说完就赶紧走吧。许半青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颈子,说道。 PS: 这章名字好像用过了……实在想不出叫什么好了。 另外腱鞘炎犯了,现在只能用左手打字。额额额,第二更晚点放上来。 第七章 乌龙 苏薇若不是个七巧玲珑心,也不会被丽嫔带在身边多年。不过是因为心思太过活络,模样又比苏蔷娇俏些,所以在丽嫔面前不如苏蔷罢了。因此见许半青有些不适的样子,虽未得了吩咐不敢起身,也是匍匐了几步上前:“皇上,奴婢也懂得些推拿的手法,不如让奴婢帮您捏一捏?” 许半青忙道:“不用了。”虽然苏薇此时必然也不敢起意再害自己,她也不愿意叫她近了身:“你要是真有这个心,就赶紧说你要说的事吧。”言下之意叫她赶紧说完赶紧走。 苏薇就有些委屈的低了头。她见过丽嫔与怀仁帝相处,怀仁帝向来喜欢丽嫔做这副小女儿娇娇怯怯的姿态,她也曾对着镜子练习过几次,自觉做得比丽嫔好看,此时便不由自主的摆出这副姿态来。 可惜她却是找错人了。 许半青自己就是个女子,哪里来的那些怜香惜玉的心。即便她知道苏薇这个样子是学丽嫔的,现下她也已经知道丽嫔为何受宠多年,想来有丽嫔在,怀仁帝也是没有心思去瞧她身边的宫女的。 便不耐烦的道:“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 苏薇见此计不行,新皇又催得急,情急之下,只得将自己早前和苏蔷商量好的说辞拿出来:“回皇上话,奴婢整理丽嫔遗物,很是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丽嫔,丽嫔她竟然私藏了许多朱逆的东西。有一方帕子,上面正绣的朱逆一族中为首一人的名字!”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来,高举过头递了上来,身子却低低的伏了下去,略有些低的衣襟就露出几许春光。 苏薇的腰很细,上身却较为丰满。她向来以此为傲,只是从未有人欣赏罢了。今日既然有机会近新皇的身,自然早就有所准备。便是她所呈之物,也是精心准备好的。若是大件东西,只能捧在手上,她特意挑了这个帕子,却是塞在她亲手绣的荷包里贴身藏在胸口。此刻自怀中掏出来,尚带着余温,任是谁,也该为此旖旎之举动了心吧? 许半青却哪有心思注意到这些。只奇道:“你不是说找到的是帕子么,怎么拿了个荷包出来。”随手接了过来,指尖擦过苏薇的手。 苏薇只觉得手上似有热流灼过。身子一颤,有些酥麻之感,颤声道:“回皇上话,这荷包是当日丽嫔拿了花样子命奴婢绣的,绣好之后却总是贴身藏匿。奴婢今日整理时才发现里面塞了一条帕子。担心此间有什么关联,所以一同呈上给皇上过目。” “唔。”许半青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打开荷包,果见里面有一条帕子。其实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丽嫔与朱永升有染,便是贴身有一些与他有关的东西又有什么稀奇。她不过是觉得苏薇说着帕子却拿出个荷包。起了些兴趣罢了。抽出帕子来,不由有些啧啧称奇,怪不得丽嫔将帕子藏在荷包里。那帕子薄如蝉翼,折叠起来刚好塞在荷包里。 丽嫔随身带的荷包,旁人只当是个装饰品,或者随身带了香包,哪里会想到里面另有乾坤? 将帕子展开一看。果见上面端端正正绣着永升二字。苦笑了一下,当事的两个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干嘛。何况毕竟是怀仁帝自己的事,她才懒得管。微微点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不要说出去。”便端了茶。 苏薇见状几乎没把一口银牙咬断,自己不顾廉耻使尽了手段。又是拿出媚惑的招数卖弄风骚,又是拿出丽嫔与人私通的证据,许半青竟然无动于衷!然许半青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没有别的招数可想了,只得咬了咬牙,又向前挪了挪,媚声道:“皇上,更寒露重,不如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许半青惊讶的看向她,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苏薇到底想要干嘛。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必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会叫人去找你的。”声音泄露出几分笑意来。 苏薇自以为闻弦知雅意,一抬手就抱住了许半青的腿,柔软的胸部也贴了上去,“皇上……” 许半青吓了一大跳,险些没从椅子上摔下来,慌忙站起身来:“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十分的尴尬:“出去出去出去。” 苏薇见着许半青一脸尴尬的样子,并不惊慌,暗暗偷笑起来。想不到新皇如此面嫩,想来在这方面也没什么经验,心底止不住的暗喜。若是叫她得了手……苏氏姐妹是万家精心调教过后送进来给丽嫔的,又是有几分姿色,为的就是帮丽嫔固宠。只是丽嫔向来自视甚高,又得了皇宠,只是在子嗣上有些艰难,却偏巧搭上了朱永升。因此这对姐妹花一直没派上真正的用处。 苏蔷对此不以为意,她也是有些傲气的,若不是身不由己,被万家选中送进宫来,压根就不想趟这趟浑水。她只求能体体面面的出宫去,能嫁人最好,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做个供奉的嬷嬷也是一生的尊荣。可苏薇不这样想。 丽嫔除了家世,又有什么比她强的?丽嫔会的那些手段,她也都学过,何况又是处子之身,只被丽嫔派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她早就不甘心了。此刻自以为得了机会,怎能不使出浑身解数?因此抱着许半青的腿就不撒手,直起身子来就要将嘴凑到许半青两腿之间。 许半青又惊又怒,不得不下死手推开她:“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你服侍,出去。” 言罢,见苏薇伏在地上茫茫然的样子,厉声重复了一遍:“出去!”见她依旧盯着自己瞧,只觉得说不出的狼狈,刚才若不是躲得快,就要发生些什么事啊?不是说古代女子都是矜持自重的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若是在片刻之前,许半青打死也不会相信会有女子要对自己做那种事,因此也没防着这一手。想着,又高声叫道:“来人!” 门外立即有脚步声自远而近的传来。门一开,却是白炎锡似笑非笑的脸。 原来是他在外面! 许半青先是放下心来,紧接着又生起气来。以他的耳力,怕是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吧?还不早些进来,非等着她开口唤人!就瞪了白炎锡一眼。 白炎锡在她要杀人的视线中摸了摸鼻子,却觉得她脸上红扑扑的样子十分妩媚。表面却一本正经的行了个礼:“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她有什么吩咐,难道他还不清楚吗?许半青心头怒火更甚,指着苏薇道:“把她给我拉下去。”却是不知该如何处置,求助的视线看向白炎锡,却又想起白炎锡方才隔岸观火存心看自己笑话。只得自己说道:“送回丽景苑,没我的吩咐不准她出来。” “是。”白炎锡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抓小鸡一样的把苏薇自地上提了起来。出了房门。也不亲自去送,随手丢给了侯在远处的侍卫:“皇上吩咐,送回丽景苑不准出来。” 那侍卫看着苏薇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的样子,自以为明白了新皇的意思。但看白炎锡不苟言笑的样子,对这娇娇怯怯的宫女也没有几分恭敬。想来新皇是不愿抬举这宫女了。不过这侍卫也不敢真就把苏薇如何,只恭恭敬敬的请她回丽景苑。 苏薇心有不甘的回头看了眼敞开着的房门,里面明亮的灯光就好似在嘲讽她一般,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才羞愤交加。羞的是自己做的事被人看破,愤的却是新皇竟然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不过事到如今她也没了退路。只强撑着维持着一丝体面,轻摆着柳腰自行走回了丽景苑。 白炎锡进了许半青休息的房间,见她正一脸气闷的坐在椅子上喝茶。脸上仍旧是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便一扫方才对苏薇的冷漠,有了几分笑意:“皇上果然是艳福无边啊!” “你还说?”许半青看了眼敞开着的大门,压低了声音斥道:“别告诉我你在外面听不见!你是存心看我笑话是吧?” 白炎锡就故作一脸讶然的样子,拱着手道:“皇上。冤枉,臣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把门关上!”许半青又看了眼敞开的门。影影绰绰见到些人影,虽是隔得有些远,可保不齐就有人能听到二人的对话。 白炎锡依言回手关了门,这才笑了起来。 “你还笑?”许半青瞪他。 白炎锡的笑声却愈发大了。 外面守着的侍卫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听出是白侍卫的笑声。 白侍卫是谁,在宫里可是出了名的冰块脸,除了先皇谁的脸色也不看。此刻却与新皇一起关了门在内室笑得如此开怀,又是先皇的丧期……有年纪大一些的侍卫就想到许半青从前的名声,一时间几个侍卫也交头接耳起来。 从前大家伙都以为许半青与怀仁帝有些不堪,如今晓得许半青是先皇的亲外甥,自然不会发生那些事。不过白侍卫从前却也是近身服侍皇上的,二人朝夕相处,是不是也有些……几个人自以为了然的相视而笑。 见着白炎锡开怀的样子,许半青有些迷惑。说起来,她好像是第一次见到白炎锡有这么夸张的表情。心底的郁闷也散了一些,又与白炎锡聊了些关于明日宫中哭丧的事,内廷的事自然是陆四海安排,他是个有经验的,也没什么好操心。只是前朝那边该如何做,许半青却是不清楚的,就问白炎锡。 白炎锡也是一问三不知,只道:“先皇停灵七天,按律是不需要早朝的,不过今日才宣读先皇遗诏,想必明日会有几个领头儿的上折子探探动静吧?” 许半青点点头:“那是自然的。不过明天出头的必然都是些小虾米,你等着看吧,大头儿的还在后面呢。”见白炎锡不是很理解的样子,便道:“你今儿怎么变得糊涂起来了。若是真有什么心思,难道还能拿出来在明面儿上?你也说只是探探动静了,若是风向不对,那些大鱼自然就懂得见风使舵。要叫他们自己出手,岂不是直接暴露出来了?” 白炎锡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半晌,苦笑道:“我不如你。” 自回了京,白炎锡就一直对许半青恭恭敬敬的称新皇,却是第一次这样近密的与她交谈了。许半青就有几分感慨:“你只是与人接触的少,不了解人心向背罢了。” 白炎锡有些纳闷,许半青好像也不比他多接触什么人吧?二人的经历差不多,都是年纪轻轻就进了宫做侍卫,又随着怀仁帝去了西北。许半青不过比他多了养父母和怀仁帝的教导罢了。白炎锡经历的事却比她多上许多。哪里去了解人心向背? 想到二人自去了西北,际遇就大不相同,又有些黯然。她懂得的这些,大概是那个刘依纯教给她的吧? 许半青两世为人,前世又是摸爬滚打多年,对于人心,以及那些策略,自然比白炎锡懂得多。哪里想到白炎锡会想到刘依纯那边去。只是有些喟叹,人一生中的经历,真的难以断定到底是福是祸。 前世她一个孤儿,处处受人欺凌,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过来,又买了自己的房子,还以为从此能过上安乐生活,却是刚装修好新房,还没住热,就穿越到这里来了。来了之后正庆幸自己有了梦寐以求的家,又发现父母都不是亲生的,自己还是犯了欺君之罪的宫廷侍卫,还要被丽嫔欺负。后来与朱立升在一起,以为终生有靠,又赶上平凉王造反,朱立升也死了。人生真的是在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中周始循环,现下自己竟然阴差阳错下女扮男装成了九五至尊,又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许半青就真的有些困了,也懒得梳洗,打发了白炎锡,自己就扑倒在床上睡觉了。直睡到天方光时,却被喧哗声吵醒,朦胧中听到白炎锡的声音:“诺县主不见了!” PS: 第二更奉上。份量还是很足的,希望大家能够原谅我。 第八章 皇帝难当 听着白炎锡说诺县主不见了,许半青登时就完全清醒了过来,慌忙穿好了衣服,走到门边唤道:“白侍卫!” 白炎锡开门走了进来,见许半青头发乱蓬蓬的团做一团,身上衣衫也不甚整齐,忙转过身去,口中却丝毫不见异样的答道:“六王爷府上都闹开了,命人传了话进来,昨晚诺县主就不太高兴,被六王爷罚了禁足。今早丫鬟叫她换衣服准备进宫的时候还在,等上马车的时候就不见人了。” “上马车?”许半青这才醒悟到今日众人都要到宫中来为怀仁帝哭丧的,自己竟然睡到现在,忙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怎的不叫醒我?”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亮了。从六王爷府上发现尤宝不见了,到现在,应该还不到半个时辰。不等白炎锡答话,就问道:“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她昨晚情绪就不太好,白炎锡想叫她多休息一会儿,就没急着叫她。反正哭丧的人也要在外面等着时辰的,许半青今日又是着丧服,也不需要多长时间准备。沉吟着答道:“六王爷府上也没声张,只是进宫后递了纸条给陆四海手下的一个小太监。皇上,您还是先把衣服整理一下吧?” “陆四海呢?”许半青闻言低头打量自己,果见身上外衫系错了扣子,领口处一边耷拉了下来。转过身去重新扣好了扣子,这才道:“叫陆四海带了传话的人过来,刚才外面在吵什么呢?” 白炎锡听着声音晓得她整理好了,这才转过身来:“陆总管在前面走不开,是那个小太监来送信的,被我手下的人拦住了。” 许半青点点头:“这么说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多?”六王爷并未将事情声张开来,大概是和她一个想法吧? 无论如何,这时候要控制事态。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尤宝竟然不见了。因着白炎锡说尤宝昨夜不太高兴,想必也是不愿意入宫为后的,想来这回就是逃婚了。“三皇子府有什么动静?西郊大营又有什么动静?万家的人进宫了吗?”许半青一连串的问道。除开逃婚的理由之外,也许要担心尤宝是不是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中。 宫里认识尤宝的人不少……京城中尚有力一搏的顶数三皇子和万家,还需防着这两家才是。 白炎锡正想答话,外面有人高声报道:“太皇太后驾到!” 太皇太后便是怀仁帝在位时的太后了。她并不是怀仁帝的生母,却是六王爷的生母。因此这几天许半青得了六王爷的支持,便没到她那边去。其实许半青也有些尴尬,这个人,说起来自己该叫外婆。但是实际上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实在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 听说太皇太后来了,许半青忙又整了整衣衫。一推门迎了出去。 “天色还早,太皇太后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迎面见一个满头白发却是精神瞿铄的老妇人在众人搀扶下走了过来,许半青忙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问道。 太皇太后扶着身边宫女的手,仔细打量了一阵许半青。半晌,正色道:“听说新皇尚未起身,哀家过来看看,虽是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到底经过的事比你们多一些。哀家是怕你们忙中出乱。” 许半青笑着点点头,虚扶了她一把。太皇太后便顺势将手虚扶在许半青的手臂上,顺势在她手心捏了一把:“到底是年纪大了,有些不中用。急匆匆的过来,竟有些累了。” “我扶您坐下歇一会儿吧,前面的事有陆总管在呢,太皇太后尽可以放心。”许半青会议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太皇太后往屋内走。 进了屋,许半青扶着太皇太后坐好。自己也在一边坐下。 外面的侍卫早得过白炎锡吩咐,新皇不唤人,任何人不准入内。因此也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打扰。太皇太后瞥了眼白炎锡,问道:“可是先皇身边的白侍卫?” 白炎锡行了个礼:“给太皇太后请安,回太皇太后话,正是小的。” “唔,”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哀家走过来有点渴了,就劳烦白侍卫去给我倒杯水吧。” 白炎锡了悟过来,看了许半青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在外面掩上了门。 许半青也明白了,她肯定也是知道了尤宝失踪的消息才过来的。怀仁帝的尸身在上书房停了一个多月,都不曾被人发现,许半青可不相信太皇太后就一点都不怀疑。但既然没被发现,证明太皇太后也没过来瞧过。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便是太皇太后了。这样暗忖着,许半青可一点都不敢小瞧了这个太皇太后——六王爷不过是志不在此罢了,否则哪里轮到自己来坐龙椅? 六王爷的生母必然也不是个简单的。 果然,听到门外白炎锡可以放重的脚步声走远,太皇太后便问道:“方才哀家听说六王爷府上出了点事,不知皇上可听说了。” “听说了。”许半青点点头,一点也不意外太皇太后问的是这件事,不过不知对方有何打算,她也不敢多说。 太皇太后闻言也点点头。室内一时沉寂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太皇太后站起身来:“哀家原本还担心新皇年轻,遇事不够沉稳,看来是哀家多心了。一把老骨头,也经不起折腾了,新皇容哀家先回去歇了吧。” 许半青闻言忙站起来,将太皇太后扶了出去。见着太皇太后走远,这才回头去找白炎锡。就见白炎锡一脸忧色的站在不远处,目光交错处,二人都点了点头,各自去忙各自的了。 太皇太后的意思,许半青明白了。甚至她也看出许半青的打算了,先将这件事瞒住,找到人再说。她不管许半青怎样处置这件事,但是有一点,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就绝不允许许半青忽视。如果许半青打算不顾尤宝的死活的话,太皇太后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想着,许半青不由一手扶额,看来这皇帝真是不好当啊,无论宫外还是宫内,人人说话都像打机锋一样。说是一回事,想又是另外一回事,总得猜一猜对方的意图才行。 不一会儿,陆四海便过来请她,说是外面已经准备好了。许半青只得随着他去了前朝。 下跪。叩首,哭,站起。再跪,再哭,样样都有礼部的人安排好的,许半青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因还有六日才会将怀仁帝的灵柩送去皇陵,那些类似感言什么的到时候再讲就行。现在她也就是跟着礼部官员的叫声动作罢了。身子机械的跪下站起,再跪下再站起,脑中却不停地转动着。 她就见过尤宝一次,还是在平凉王府的花厅里。那时候大家都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便是许半青自己,也不过是担心自己女扮男装的事被发现。那时候以为那些便是天大的事了。一不小心就会死全家,现在回想起来,却都是小儿科罢了。 快晌午时。随着礼部官员的叫声,上午的礼便算是停了。下午该挨个儿轮着给怀仁帝行礼了。就有小太监请着各位大臣去偏殿休息,偏殿里早摆了各样点心给人充饥,俱是素的。 许半青原本是可以回去休息的,只是想着许延年应该在偏殿。便也跟着过去了。 陆四海见状跟了过来:“皇上。” 许半青悄声问他:“哪个是许延年?” 陆四海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许尚书并不在这里。” 许半青就有些尴尬,许延年原是她名义上的大伯。照理她该认识的。可是她真的没有见过啊!想了想,道:“劳烦陆总管,替我把许尚书请到上书房吧。” 陆四海躬身应诺,直起身来,又道:“皇上原不必对老奴如此客气的。” 许半青有些囧,可是陆四海在她看来年纪很老了,不是应该尊老爱幼吗?何况陆四海跟怀仁帝可算是风里雨里过来的,如今不过是依着怀仁帝的吩咐行事罢了。她自身又没有对陆四海有什么恩情,凭什么叫人忠心耿耿的为自己办事? 往大了说,这偏殿内外的这些王公大臣与她也没有什么利益纠葛。怎样收服这些人,也是个难题。许半青一边想着如何恩威并施,一边回了上书房。 不一会儿,一个四方脸面带红光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进来,迎面跪倒在地:“臣参加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说话吧。”虽然陆四海刚提醒过她,许半青还是不太自在。不管怎么说,也是叫过大伯的人,现下竟然要朝自己下跪了。虽然准确的说,跪的只是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依然让许半青不太适应,感觉有些压力山大,她真的能坐好这张龙椅吗? 许延年谢了恩,便站起身来垂首而立:“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左右也无人,许半青便有些随意的指了指一边不知什么时候放着的椅子:“坐下说话吧。” 许延年又谢了一次恩,应声坐了下来。 许半青有些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便直接道:“许尚书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毕竟我也是姓许的,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楚了,跟许尚书来往也不多。”顿了顿,又道:“前日我派人去看望许侍诏一家了,许太太说你是个信得过的。我是信她的,所以事先只找了梁文宣。” 许延年一听立即面露惶恐:“皇上,臣与许侍诏说起来是有些亲戚关系,只是大家都在朝为官,一文一武,倒不好过多来往。臣也曾听说过一些当年的事,只是先皇不喜人议论,便渐渐与他家疏远了。” 许半青摆摆手,“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多心,以为我只信梁文宣而不信你。”说着又将尤宝失踪一事简略讲了一遍:“我想问问许尚书的意思。” 想与一个人交心,第一步便是交换。许半青给了许延年官职,此刻拿出这种本不欲为外人知的秘密来说,即是表现对许延年的信任。 许延年闻言面上更是惶恐:“皇上,这可不是小事,可要吏部派人帮着找一找?” 许半青就皱起了眉:“许尚书的意思是要打太极了?”他倒是一推干净,你找我,我就派人去做事,你不找我,我就装作不知道,落得个一身轻松?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许延年坐在椅子上,只见一道精光扫射在自己身上,再看许半青面上一脸肃然的紧锁着眉头,这才意识到二人身份不同。即便对方曾经是自己的小辈,如今却也是九五至尊了。吏部尚书又如何,新皇比自己儿子还年轻,自己还能护住家族多少年?何况许延年被怀仁帝临终前提了官职,意即是划归为许半青的心腹大臣了。许半青若是出了什么事,许延年即便有办法脱身,也再不会被重用了。 PS: 想冲4000字的,实在太困了,撑不住了。先睡了。晚安大家。 第九章 仪式 想明白了之后,许延年重新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给许半青磕了个头:“但凭皇上吩咐。” 许半青满意的点点头:“说起来我与许家也有些渊源,我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这件事主要是白侍卫在做,你这边帮着辅助一下就好。需要配合什么,白侍卫会知会你。”想了想,其实她要见许延年,也没什么事。说白了,还是她自己心里没底。 下午的时候,六王爷已经自白炎锡处得了消息,因要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也就没到许半青这边来,反倒是太皇太后将他召过去,不知聊了些什么。六王爷回了府,王府便大门紧闭,无论谁去打探,都是一问三不知。 白炎锡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许半青却了无睡意。自在朝上宣读了怀仁帝的遗诏之后,许半青便暂住在存玉堂了。是她自己选的地方,至少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住在存玉堂,许半青能觉得自己底气稍微足一些。 “找到了吗?”见到人影在窗外一晃,许半青便知是白炎锡回来了,忙开了门。 白炎锡面色沉重的摇摇头。 许半青就叹了口气:“偏是这个时候,若是时局稳定些,万事也都好商量。现在这种时候,却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她。” 白炎锡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喝了一口,是许半青之前喝过的。 许半青盯着茶杯看了半晌,还是没说什么。 白炎锡长出一口气,才道:“查来查去,只知道她是早上趁乱换了丫鬟的衣服,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的府,也没人注意。” “就没问问她平时常来往的人?”许半青有些颓然。其实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六王爷。三人心中已有了默契。若是找不到尤宝,暂时就先寻个样貌相似的人代替,却是万万不能任这个消息传出去的。其他的,都等找到人再说。 这件事也只能暂时这样放下了。 到了次日,六王爷一家又是衣冠整齐的进了宫。只是诺县主一反平日里的姿态,一进宫便说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继而便被太皇太后留在慈宁宫未曾出来。太皇太后向来宠爱这个唯一的亲生孙女,也没有人起什么疑心。想来是老人家心疼孙女,不愿意让孙女天寒地冻的还在外面跪着吧。 其他的倒是都和前一日一样。哭丧只进行了三天,许半青还有四天时间来准备,就要到登基大典了。 这天陆四海带了礼服来给她试。梁文宣却是未曾进宫。礼部已经忙作一团了。白炎锡更是日夜在宫外忙着找诺县主。若不是马上就要到登基大典,他都准备离开京城去外地找找了。六王爷的产业多数都在江南,六王妃也经常带着诺县主到江南去避寒。想是诺县主逃婚也会去熟悉的地方。 礼服倒还算合身,就是有些宽大。 直到今天,许半青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悄悄发育了起来。胸部再不似从前一样可以不用裹起来了。宽袍广袖之下,衬得她人更加亭亭玉立。身材也有了曲线。 许半青就有些黑线,之前一直穿常服,整天忙的昏天暗地,也没在意,这副样子,不知这几日落到多少人眼里。想了又想。叫人寻了白布来,准备遮掩一下。裹了一次试试,感觉胸口有些紧。喘气有些不适。再度苦笑起来,若是搁在从前,不用再做洗衣板,也许她还会庆幸一下,现在却只觉得累赘了。 难道她扮男装扮的久了。性格也越来越像男人了吗? 无论如何,这裹胸还是要裹着的。总不能在登基大典上叫人瞧出破绽来。 直到登基大典的前一天,还是没有找到诺县主。可是登基大典的时候,诺县主作为未来的皇后,却是必然要出现的——登基大典上也会给她们订婚,之后尤宝就要在家中接受礼仪训练了。宫里也会派教养嬷嬷过去,给她讲为皇后的礼仪。 六王爷又进了宫,面色有些沉重。 许半青也知他心焦,一边要担心登基大典上的事,一边又要担心女儿会不会出什么危险。“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至少咱们知道诺县主没出什么事儿。”却是自己也知道这些不过是空话,一天没找到人,就一天没法确定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六王爷苦笑了一下,拿出一张小像来:“这是我派人在京郊找到的,只是长于村户人家,教养上有些缺失……” “诺县主性子活泼,应该没什么大碍。”许半青瞧了眼画像,眉眼中确实与尤宝有几分肖似。她也有几年没见过尤宝了,便是眉眼张开了些,模样有些变化,也是有的。到时候叫陆四海把从前见过尤宝的那些宫中服侍的都调到旁处去,等到礼成之后,尤宝就要躲在家中不见外人了。便是六王爷想见,也得经过教养嬷嬷的许可,在教养嬷嬷的监视之下才成。 这便是宫中的规矩,也难怪六王爷原本不愿让尤宝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送走了六王爷,许半青便开始着手准备了。先是有礼部的官员帮着她熟悉了几遍登基大典的流程,又有翰林院的人帮着撰写了大典上要宣读的诏书。许半青熟读了几遍,确定没有什么不认识的字了,也能大概说出里面的内容了,这才点了点头。 白炎锡回来了,左右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把存玉堂还给了许半青一个人。 见白炎锡面色不虞,许半青就知道又没找到人。心里沉了一沉,也算不上失望或是什么。若是真的叫尤宝在登基大典上与自己订婚,说不定尤宝就会大闹特闹。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有个能乖乖听话的替身来完成这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曾经有人看到她往南边的方向走,她肯定不是一个人走的,估计是有人帮忙才走的成。”白炎锡肯定的道。 许半青点点头,既然知道大概的方向,以后再慢慢去寻吧。她当然不会为了这个去责罚尤宝,更不会因为这个而对六王爷不满。甚至有时候她还会想,若是真的由替身进了宫,尤宝便可以继续自主婚假,除了需要埋名隐姓之外,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为自己牺牲了一生的幸福。 只是这样的话她却不能对旁人讲的,即便是白炎锡,她也不想说。 而六王爷,他未必就没存了这样的想法。不然的话,怎么就那么巧,不过几天就找到了尤宝的替身?也许早在怀仁帝还在世的时候就有所准备也说不定! 这些话更不能对白炎锡说。许半青宁愿不去想那些所谓的真相,真相到底为何,都改变不了即将发生的事实。登基大典上,她会登基称帝,也会与六王爷的独生女儿订婚,并将消息传遍大淮的每一寸土地,这就是事实。 第二日一早,天还不亮,许半青便被陆四海叫醒,亲自服侍她换了礼服。上了肩舆,被抬着出了存玉堂。白炎锡早带着一队禁军侯在外面,见许半青的肩舆出来,率先跪了下来三呼万岁。 许半青换了步撵,前呼后拥的出了皇宫。宫门外,六王爷已带着宗室众人侯在一侧,许延年则带着象征京西大营,京东大营和五军营的三队不同服饰的人马等在外围。三批人汇合,浩浩荡荡的沿着大路走,途经六部,六部官员也早已衣冠整齐的等候多时,按着早前排好的队列加入到大队人马中,在城中巡游一圈,算是叫天下子民得见天颜。 之后又围着京城的护城河走了一圈,意思是新皇巡视领地。 若是在平日,许半青必然是要笑的。这些仪式的象征意义也太大了,难道百姓就只有京城中的这些,领地就只有京城这一块吗?叫城主还差不多。不过说起来做了皇上,轻易出不得京城,还要管着那些可能终生也没有机会踏足的地方,也没比城主强到哪去。只是现在的许半青却是没有机会胡思乱想的,她很紧张。 按程序,她会在正午之前回到宫中,礼部尚书梁文宣便会奏请继位,正午时她就正式成为大淮的一国之君了。紧接着便要送怀仁帝的灵柩去皇陵了。祭祀过怀仁帝之后,她与未来的皇后要在皇陵跪拜,将订婚的黄表烧掉,便算是礼成。之后又要回宫中大宴百官。这一天的行程排的很紧,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乱子。 许半青掀了掀步撵外悬挂的珠帘,觉得手指有些僵硬。路两边跪倒的人群一直大声呼喊些什么,她都听不清楚,只是觉得很整齐,大概也是提前排练过的。就像是在拍电影一样。 她的人生又何尝不像电影一样?或者说从前是像电影一样,太过戏剧化。而以后的人生,则是一场真人秀了。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淮的人都会观看,还是个收视率相当高的真人秀! 许半青苦中作乐的想着。 PS: 今天周五啦~明天不上班终于能睡个好觉了,这周真的好累。然后其实我本来想第三卷就直接写登基的,没想到一翻大纲发现之前因为写的太顺手了,竟然把一些情节给漏掉了。嗯,原本怎么安排的大家就不要知道了,总之好基友油爆香菇客串的尤宝宝是不会那么杯具的,话说有人猜到这个角色是客串的吗。。。 第十章 登上祭台 天近午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宫中,皇宫此刻已是正门大开。回到朝堂之上,许半青站在龙椅旁,俯视着分做文武站成四列的百官,以及远远的望不到头的禁卫军。至于京西京东和五军营的兵马,则是没有资格进入宫中的。 梁文宣神色肃穆的再一次宣读了怀仁帝的遗诏,并讲了些早就写好的话,意思说许半青继任为帝乃是顺应天时地利人和一类的。许半青听了半天也没听懂几句,也没有心思去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如果还有人对皇位有什么想法,此刻就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了。 之前许半青有自己揣摩过,自古以来,想做皇帝的人,要么以武,要么从文。也就是说,等梁文宣说完这堆话,会有人站出来反对,或者是直接冲上来以武力制服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梁文宣已经说完了。大殿上已安静下来,静悄悄的,甚至有些针落可闻的意味。 许半青眨了眨眼。 “臣恭请新皇登基。”梁文宣又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话,并顺势跪倒在地,伏在许半青脚下。 朝堂上众臣也随之跪倒,“恭请新皇登基!”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许半青抬起头,平视在大殿上空,整个大殿的高处空荡荡的,这个角度也许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就这样,结束了吗?许半青有些不敢置信,就这样,就成了?她扭过头去,觉得脖子十分僵硬,时间仿似静止了一般,身下是一个个额头紧贴在地上的头颅,头上带着各式冠帽宣告着他们不同的官职。这些人,竟然没有发出不同的声音? 许半青去看侯在一旁的陆四海,陆四海早在侧边的珠帘外手捧龙袍侯着,此刻两边小太监一掀珠帘,陆四海眼圈微红,一步一顿的走了出来。“恭请新皇登基。”陆四海尖锐的声音划破空寂,刺得许半青的耳朵有些发酸。 黄袍加身,从此便是睥睨天下!她成为了全大淮最有权力的人。她可以调动大淮的所有人马,可以叫大淮的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自然也包括甪杨镇的那些人。 可是这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明明身上多了一件厚重的衣袍。许半青却觉得从骨子里发寒,以及,从手心里散发出来的。一点点的,也许是激动吧。 低垂了眼帘,许半青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登基称帝的人都有这样的感受? 皇陵离京城要走上半日,到了目的地,已经是天近黄昏。早有各色服饰的僧人侯在皇陵处。吹奏着哀乐。因为夜里会宿在皇陵,陆四海便先带着人去收拾房舍。白炎锡则带着一部分禁卫军留在了宫中。 这也是一个较为危险的时候。 新帝去皇陵为怀仁帝下葬,皇宫却被人占了,就算能抢回来,也会在史上留下极不光彩的一笔。 看着怀仁帝的灵柩被人抬着缓缓入了地底,许半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以前那些子承父业的皇帝。刚刚登基就要看着自己的父亲沉眠地底,不知他们心中是喜还是悲。许半青第一次感觉到皇家亲缘的薄凉。要她自己来说,她心里已经没有什么空间留给悲伤。因为接下来她就要与尤宝订婚。之后在这边宿一夜,明日一早还要到祭台去行祭祀大典,求祖宗保佑。 再回到宫中,还有很多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西北的战事还没结束,怀仁帝这段日子没有处理朝政。也积压了许多政务。 接下来的事情依旧是梁文宣主导,先是对着皇陵讲了一遍长篇大论。紧接着就烧起了黄表。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烧焦味道,烟雾缭绕着,与渐渐升起的暮霭缠绕在一起,火舌一跳一跳的吞噬着那些烟雾,却只吐出更多。 诺县主一身大礼服,被珠翠环绕着走到许半青身边。 随着礼官的声音,二人面朝皇陵跪倒,一拜,二拜,再拜。 站起身来,许半青侧过头去打量诺县主隐藏在珠帘后的脸。不得不说,这个替身打扮起来,确实与尤宝很像。六王爷恐是费了心神来找的。许半青强忍着去揉眉心的念头,尤宝到底是自己逃走,还是在六王爷的授意下逃走,这件事,恐怕也要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了。不过许半青是没有立场去追究的。 当晚歇在皇陵,不知是不是许半青的错觉,皇陵的天气似乎比城内寒冷许多。即便是陆四海细心的为她多点了几个炭炉,淡淡的龙涎香暗暗浮起,依旧让她心内难安。 辗转一夜,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许半青只觉得才挨到枕头,就被陆四海隔着窗棂叫醒了。许半青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藏在枕下想剑,“苍琅”一声,剑出了鞘,许半青这才看到窗外的天色,窗棂纸已有些发白了。天亮了。 这一夜竟又是平安无事? 许半青心头却挥之不去的不安。 换上了龙袍,踩了靴子出门,陆四海也是一身礼服侯在门外,见了她,面上堆起笑容:“皇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许半青摆摆手:“走吧。” 陆四海站起身,略弯着腰扶住许半青的手,出了夜宿的院子,文武百官也侯在外面,待许半青上了步撵,又是浩浩荡荡开去了祭台。 祭台就在皇陵的东边,此刻朝阳已自天边放出些光彩。 到了祭台之下,禁卫军停下脚步,分做两边围着祭台环绕起来。再往前走几步,百官也散成两队分立两侧。再走几步,到了汉白玉的石阶之下,陆四海停了下来,躬下身子:“皇上,老奴就送您到这了。” 许半青微微颔首,抬起头向上望去。 整个祭台都是汉白玉雕做,共分三层,每层俱是九级石阶。石阶建得十分宽,并不能一步一个台阶。许半青早前已经被陆四海告知过,祭台的台阶是不能一步一阶的。而是应上到一层台阶后。两只脚站稳了,再上另一层。 定了定神,许半青抬起右脚踩上第一层阶梯,脚下汉白玉的石阶有些滑。稳了稳重心,许半青又将左脚也踩了上去。这祭台在这已经不知多少年了,许半青还有心思走神,风吹雨打的,本身又是平滑的材质。低头看看,已经能映出人的影子了。 又上了一层台阶,许半青并未回头。却听到身后不远处陆四海低低的叹息声。以及稍远一些的杂乱的呼吸声。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睁开眼睛。便是杨氏方方正正的大脸,以及急促却轻柔的动作。许半青微微笑了笑,又迈上一层台阶。 刚来的时候她哪想过以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她只纳闷着自己怎么会变成男人,却也暗暗庆幸自己的有了梦寐以求的家。有了爹和娘。紧接着耳边又好似听到许有年的声音:“虽不是我亲生的……” 爹爹不是亲生的,娘也不是亲生的,那她到底是谁呢?她的家又在哪呢? 一晃神间,九层台阶已走完了。朱立升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人的一生中总是会有些人来了又去,有些会回来,有些却会朝着相反的方向急驰而去。许半青低头看看地面。又抬头望望上面的阶梯。 每九层阶梯旁都有一排汉白玉的栏杆,此刻栏杆边缘处,似是半透明一般。隐隐透着金黄色的华彩,那是太阳要升起来了。虽然看不到东边的天空,但想来,也是朝云漫天吧! 许半青稳稳的向上走着,一步。又一步。朱立升走了,她的生活中却多了许许多多的人。想到刘依纯的时候。许半青的脚步顿了一顿,只是最终,她也失去了他。心底攸地一紧,脚步却依旧稳稳地又向上,再向上。 只有登到最高位,她才能有足够的能力去做她想做的事,即使随之而来的,是她并不想要的沉重。 累吗? 许半青问自己,初绽的霞光晃得她眼有些看不清了,但脚下的阶梯却是不需要去看也知道该怎样走。她知道她的路在哪里。也许很久很久以后她会觉得累,会觉得烦,可是现在,她想守护她要守护的一切。 最后一步,许半青登上了祭台的顶端。 迎面万丈霞光映入眼帘,连她自己身上都镀上了一层金色。许半青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适应了一阵,才眯着眼看看祭台上。祭台顶端什么都没有,不过一丈见方,四周围着汉白玉的围栏,有一处想是因为年代太久,已有了些微的裂痕。 文武百官在台下看着许半青一步一步登到最高处,身形在霞光中也变得金灿灿的,不知是谁先跪倒在地,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参差的呼声回荡在祭台下方,渐渐的,整齐了起来。 许半青抬起头,微眯着眼望向东方,太阳自天际边一跃而上,翻到了地平线之上。好像一个咸鸭蛋的蛋黄一般。许半青不知道自己这个念头算是黑色幽默,还是算是苦中作乐。 转过身去,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人,虽然并没有像蚂蚁那么小,却也让她觉得,这些人的身家性命是掌握在她手中的。而她也该为这些人,负起责任来。 不,不止是这些人,还有那千千万万此刻尚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的人。而那些人的平安喜乐,才催动着她走到今天。 许半青甚至想起了乞颜保,也许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乞颜保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是喜欢建云公主的吧,不然也不会在荼城造了一座那样的府邸。可是他心里有很多很多更重要的东西,乞颜部的子民,想要的也不过是能和大淮的子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房住,有衣穿,有饭吃。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喜欢战争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甪杨镇外,乞颜保赤膊在营地里练了一回武,随手拿起一旁的衣服抹了抹身上的汗,望向东方。太阳才刚刚升起,地上的寒霜被太阳一晒,化作了点点露珠。然而那露珠也只有短暂的生命,要不了多久,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就是今天了吧?”乞颜保随口问道。 一直站在一边的文亨路点着头答道:“回主上,应该是昨天。” “是吗?”乞颜保有些讶异:“我还以为大淮是祭祖之后才算正是登基。” 文亨路也不知如何解释,其实他也不太了解。他在大淮也不过长到十三四岁,压根没想过谁做皇帝会与他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不同了。那个眉目狭长的少年,竟然就做了皇帝! 说起来,他与大淮的现任皇帝是有一面之缘的? 第十一章 家常 文亨路心中有些与有荣焉的想着。他并不知乞颜保的消息是从何而来,想来大淮有龙卫安插在大齐,大齐也未必就没有耳目在大淮的京都。 他又想起乞颜保那天收到一封信之后,整个人好似容光焕发,口中不住念着“建云”。不但在大齐的军营中大肆庆祝,甚至,还派了人去给对面大淮的军营送信:“告诉沈茂群,他也算有功,等到议和之后,我大齐也会对他以礼相待。” 这是乞颜保的原话。好似得了什么大好的消息。文亨路揣摩了几天,也不知道乞颜保到底是为什么而高兴。难道是大淮那边决定与大齐议和了? 直到五天前,沈茂群派人送来了一份抄写过的邸报,上面墨迹尚未干透,却是字字力透纸背。乞颜保这才十分高兴的把文亨路叫到身边,屏退了左右:“你见过的那个姓许的少年,要做大淮的皇帝了呢!”十分喜悦的样子。 知道现在,文亨路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谁做大淮的皇帝,与乞颜保又有什么关系?及至想透许半青是主张议和,还给大齐行许多便利,也些微明白了一些。不过这样,值得乞颜保高兴成这个样子吗?那天庆祝时可是花了大价钱从甪杨镇上买的酒肉。 甪杨镇上存货本来也不多的。自然要价十分的高,乞颜保却连还价都不曾,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可不像平日里的乞颜保。 文亨路在他身边久了,也了解了乞颜保这个人,他虽谈不上喜怒不形于色,却也是个有心计的人。在大漠上虽然是武力说话,但空有蛮力,也无法将原本一盘散沙的各个部落收拾的服服帖帖。 因着战事已经停了一个多月,两军之间虽然没到友好相处的地步。却也是松懈了许多。好像那些战争从未发生过,大家都只是暂时驻扎在同一个地方的旅伴一般。 沈茂群虽然在许半青走的时候就猜到几分,但也知她此行凶险,加上京中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早就有些不耐烦。偏是乞颜保先送了消息给他,就觉得有些被打脸的感觉。偏又无处可发泄。 正巧云飞派了人来问他关于乞颜保要买吃食酒肉的消息,立即拍了案子:“不趁这个时候敲他一笔,还等到什么时候去?去去去,把他的钱都榨光,看他还拿什么买粮草!” 云飞听到沈茂群的命令。有些忍俊不禁。乞颜保既然敢来买,自然早就做好被敲竹杠的准备了,不过就算再怎么敲。不过一些酒肉牲畜,难道就能让大齐买不起粮草了?不过他也不会在沈茂群的兴头上去扫兴,果然按市价提高了三倍,乞颜保十分爽快的一口应允。 不过云飞即便再抬高一些,乞颜保也是肯的。日后许半青的想法落实下来。大齐的人要经过凉州府进入大淮境内,少不得要看凉州府官兵的脸色,他只当先投一块敲门砖了。 京中许半青又乘着步撵回了宫。 这会儿宫中四处悬挂的白色已经摘了下来,虽未大张旗鼓的张灯结彩,却也是焕然一新。 今日依旧是不早朝的,但许半青却也要开始处理从前挤压下来的奏章了。随手翻了翻,都是些辞藻华丽的骈文,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就有些头疼。便命人去请陆四海。 陆四海回宫之后就直接去给太皇太后回话了。 听说陆四海的去向,许半青想了想,合上奏折,对侯在一旁的小太监道:“走,咱们也去慈宁宫瞧瞧。” 这小太监是陆四海的徒弟。叫做林菜的。许半青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叫这么个名字的?问他:“你进宫的时候就没人给你改个名字?” “回皇上话。小的进宫就直接被送到陆总管身边,陆总管问小的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林菜躬下身来回话。 许半青随意点点头:“那你是怎么答的?”倒也有些好奇了起来。这个名字未免也太奇怪了些,他是怎么说服陆四海的呢? “小的就说,小时候家里穷,如果挖到的野菜不够,就只能吃点萝卜干。所以小的爹娘就给起了这么个名字,希望我每天能挖到足够的野菜给弟弟妹妹吃。”林菜一脸笑容的答道,似乎完全不觉得那样的生活很苦。 许半青就“嘶”了一声。 “小的还求陆总管不要给小的改名字。虽然说进了宫,就是来为皇上办事的,可是小的爹娘毕竟生养小的一场,小的也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再为了每天能挖到多少野菜担心。”林菜是个口舌伶俐的,满脸的笑意丝毫不改,话却说的十分清楚。 许半青这才第一次正视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却十分老道。陆四海把他派到自己身边来,他也不惶恐,每日只是按着自己的吩咐做事,她不叫他,他也不凑到身边来。暗暗点了点头:“你的名字一直没改,你的愿望也一定能够实现的。” “谢皇上!”林菜立即跪倒在地。 许半青皱了皱眉:“起来吧,我不喜欢身边人总是跪来跪去的。” “是。”林菜恭恭敬敬的道,站起身来,却小声提醒道:“皇上,您以后可不能再自称为我了。” 许半青挑挑眉,等着他说下去。 林菜却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自古以来,皇上都没有自称为我的。小的不是很懂,不过小的想,既然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总是有其道理……” 许半青忍不住嗤笑一声,她也知道当了皇帝,都是自称为朕的,只是她总有些不习惯罢了。也不耐烦听林菜啰嗦,笑道:“好了好了,我,朕知道了。”不过改个口而已,有什么难的。 见了陆四海,却忍不住报怨起来:“陆总管,你给我安排的人,倒是挺有意思的。”身后便传来一声干咳。 陆四海视线扫过弯着身立在她身后,整个人好似隐形一般的人,知道许半青是在说林菜,便笑道:“这孩子是个有趣的,老奴想着皇上心中所愿若是成了,也叫这孩子沾沾福气,倒是老奴的私心了。” 许半青也听到林菜的干咳声,有心逗逗他,便沉声道:“林菜,朕与陆总管说话,你在一边咳嗽什么?若是喉咙不舒服,就回去歇了吧。” 林菜立即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皇上,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您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千万别赶小的走!” 陆四海见着许半青面上毫无怒色,也知她不过是玩笑,便踢了他一脚,也没真使力气,笑道:“还不快起来,皇上叫你回去休息,你还不赶紧谢恩,在这穷啰嗦个什么劲。” 林菜瞧瞧抬起头来窥了眼陆四海的脸色,这才又磕了个头,喜道:“多谢皇上,小的这就回去休息了。”说罢,一溜烟的就跑了。 许半青看着林菜跑远的背影,对着陆四海笑了笑,“陆总管说的没错,这孩子的确是个有趣的。” 陆四海心里却沉了一沉。许半青叫林菜是孩子,其实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却是要身负秘密,背起天下大任。也不知先皇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决定。现在这样,对许半青来说到底是福是祸。日后子嗣的问题,恐怕也是颇费周折了吧。 见了太皇太后,许半青立即严肃了起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快起来,皇上这两日累了吧?”太皇太后一脸慈爱的看着许半青:“来,到哀家旁边来坐。”亲手剥了个柑橘递给许半青:“皇上快给哀家说说,这两日有什么趣事儿没有?” 却是问许半青有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能有什么趣事儿。”许半青笑笑,接过柑橘放入口中,一股甘甜的汁水流入口中。“那些事想必太皇太后早就见识过了,朕做小辈的,哪里及太皇太后见多识广。不过倒是感觉挺紧张的。” 听许半青这样一说,太皇太后顿时表现的好像终于遇到知音一样:“可不是!当年哀家第一次到皇陵去的时候,也是紧张的不得了。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错,一会儿担心衣服有没有穿整齐,一会儿又担心自己头上的珠冠是不是带歪了。”顿了顿,又十分关切的问道:“向顾没给您丢脸吧?” 许半青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扮演诺县主的那个替身,像个木偶人一样,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却是不曾出什么差错。刚要答话,突然心中一动,太皇太后其实根本不关心那个替身怎样吧?她这样问,不过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尽快找到尤宝。毕竟是金枝玉叶,又是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孙女,流落在外,总是要揪心的。 此刻许半青已登上皇位,暂时不再需要尤宝露面。太皇太后是怕她过了河就拆桥。 想通此节,太皇太后状似慈爱的笑脸在许半青眼中就显得不那么亲切了。低垂了眼帘答道:“教养嬷嬷早就到六王爷府中,想来是早就把规矩教给了诺县主。白侍卫也带了人守护在六王爷府上,想来日后再见到诺县主,倒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PS: 第二更奉上。求一下下个月的粉红票票。其实本来应该早点更新的,但是看书看得忘记时间了。顺便推荐一下好基友路归尘的书《末世超级农场主》,就是看这本书看得太入神了。是已经完本的,有兴趣的亲可以看看哦~ 第十二章 算盘 从太皇太后那出来,许半青吐了口浊气,感觉有些无所适从。白炎锡表面上带着人守在六王爷府保护未来的皇后,实际上却是下了江南。不出意外的话,尤宝应该就在那里。 许半青与尤宝的婚期定在一年后,也算是为怀仁帝守了孝。 一年,尤宝应该已经被找到了吧。不过许半青其实私心里又希望是找不到的,她并不能娶尤宝,到时候就安排替身进了宫,也没什么不好。朝中一时平静下来,暗地里有谁在做着些什么小动作,却是不得而知。 顾一群直到此时才得知许半青竟继承了皇位,不由吃了一惊,想想还好自己并未曾得罪过许半青。原本想送顾艳秋进宫的打算,倒也不算是落空。反正新皇继位,依旧是要充实后/宫的,虽然后位已定,以顾艳秋的才貌,在京中也算是数得上的。加上自己又新晋为凉州府的都统,凉州可是平凉王发际之地,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到时顾艳秋做个妃子也是手到擒来。便继续命人在宫中活动。 只是见到沈茂群没事人的样子,难免就幸灾乐祸起来。他可没忘了当日就是沈茂群下令将新皇一行人困在客栈中,手底下人也颇有些出言不逊。即便是沈茂群后来为了补救派了云飞给许半青打下手,也不过区区三千人。先皇升他为五军营都统,可是新皇会不记前仇吗? 便笑道:“这不是信任五军营都统吗?不知沈都统何时回京呢?” 沈茂群心底之事有了着落处,便不耐烦看顾一群阴阳怪气的脸色:“这些事都是等皇上吩咐的,急什么。倒是顾都统,你手下的兵什么时候还给四川?咱们还要交接一番才是。”以后顾一群管着的就是沈茂群的手下了,而顾一群带来的四川兵马则要还给四川。调将不调兵,这也是大淮没有明文记载的传统。为的是防止边关守将拥兵自重。 若是搁在从前,沈茂群也是对这规矩嗤之以鼻的。守将上任。只能带自己亲信的几个副将并亲卫军,区区数千人,哪里管制得住原来那些老油条!若是新将才到敌军就发起战事,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不过现下他已知新皇对乞颜部有了良策,根本不担心凉州的战事了。反倒是看到顾一群吃瘪,有些暗暗的痛快,死道友不死贫道。 顾一群就变了脸色,他的职位不过才上升了那么一点,手下的兵马却不若从前强壮。因着朱逆谋反一事,凉州府的守军才进行过大换血。多是些新兵蛋子,还有得梳理呢,他算是接手了沈茂群的烂摊子。 不过二人在这唇枪舌战也没有用。不管是四川兵。还是凉州兵,甚至是五军营的兵,名义上虽各有驻地,实际上要呆在哪,还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反倒是范泰吉自得了消息以后。便深居简出起来。他戎马一生,如今年纪大了,怀仁帝临终前并未给他一个去处,表面上是不升不降,可是原本资历官职都不如他的沈茂群却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这叫范泰吉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说起来。新皇毕竟是在西北呆过一段时日,新皇登基,咱们也要送些庆贺之礼才是。”沈茂群一转话题。提起这茬。这回可是真心实意与顾一群讨教了,他为这事儿已经想了好几天了。 顾一群才不担心这个,他早就安排好了,开了春宫里就会有消息,到时候宫中必然要放出一批老人。然后就要选秀了,妃嫔。宫女,都是需要的。顾艳秋正当龄,他又打点过,只要能见到新皇,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何况有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外表才情,并不是最主要的,即便是顾艳秋面目可憎,作为凉州府都统的女儿,世人便不敢小觑了她。 凉州既是平凉王发际之地,又是与乞颜部接壤之地,另外还是新皇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了脸的地方。新皇必然要给自己一些荣宠的。这便是君臣之道。自己管着一个军事要地,又是手握兵权,新皇初登皇位,为了稳定局势,必然要抬举自己这样的戍边武将。他又不要钱,又不要官位,求的只是女儿能一生尊贵而已。 想了想,顾一群笑眯眯的对沈茂群说:“在下倒是早有准备,只不知沈都统匆忙中,心里可有了谱了?”沈茂群家中只有两个儿子,老二是去年秋天才出生的。即便是想在族中选一个,也来不及调教了。 沈茂群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反正他就认准一个死理儿,他觉得自己应该算是新皇的心腹,到时候找件礼物送过去,叫新皇知道自己费过心思就行了!见顾一群不肯多说,也不追问,别了顾一群回自己的营帐中与心腹商量去了。 许半青哪想到自己才登基就有人算计起自己的后/宫来了,此刻正为了那一摞摞的奏章焦头烂额。想来想去,没办法,只得请了陆四海来,挨个给她解释每个奏折的意思,并把每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介绍一遍。怀仁帝病中的时候精神头不好,也多少这样处理政务的。陆四海做起来很熟稔。只是到底年纪有些大了,给许半青解释这些又比给怀仁帝读奏折费许多心神,不过一个多时辰就疲倦了。 最后还是许半青先提议:“你那个徒弟,叫林菜的,可识字?”这话不过是多问一句而已,陆四海把林菜派到自己身边来,想来自然是精心调教过的。 林菜一张团团脸白白净净的,十分讨喜。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因早早就入了宫,也未曾变声,说话只比童音略尖一些。只可惜是个小太监,许半青有时候难免有些唏嘘,那样机灵讨喜的一个人,若是生在好人家,想必会有另一番际遇吧? 不过林菜好似从来没想过这些,整日都是喜滋滋的。 有人说世上最悲伤的事,就是你明明见到一个人的命运很悲苦,可是他自己却不知道。 许半青对太监这一身份感觉总有些别扭,她自然是觉得这种事残害一个人的身心健康,是不对的。可是她又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世俗的观念。便想着日后宫里少进些太监,循序渐进的废除这已制度。 听到许半青提起林菜,陆四海立即明白了许半青的意思。犹豫了一阵,才道:“林菜自然是识字的。只是……”他自己是大小跟在怀仁帝的父皇身边,得过礼部精心教养过学问的,免得主子有了雅兴时,身边的奴才听不懂话。后来又随着怀仁帝一起进学。而林菜却只是得陆四海闲暇时指点一二。宫中的副总管,实质上的理事人,哪里有那么多闲暇时间?而且太监参政,本就于理不合。 只是见到许半青一脸兴冲冲的样子,那拒绝的话就咽了回去。罢了,她一个女孩子,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就要背起这副重担。陆四海有时候看着她,心里就有些不落忍。甚至他还会想,若是当年自己没有入宫,现在孙女大概也就是许半青这么大吧。旁人家的闺女十六七岁都是在家里绣嫁妆,她却要穿上龙袍做皇帝了,而且之前连个准备都没有。 就算是太子登基,早前也有皇上带在身边学习一段时间的。怀仁帝虽不甚喜欢原来的太子,也会放手叫他熟悉政务。若不是太子被猪油蒙了心,现在大概早就稳稳当当的登上龙椅了吧? 陆四海甩甩头,将脑中的胡思乱想压了下去,唤了林菜进来。 许半青想了又想,决定由陆四海在一边盯着,林菜给自己读奏折,陆四海来解释,再由林菜把自己的批注加上去。 林菜一来,就在许半青的示意下给陆四海搬了椅子。陆四海惶恐了一番,才顺势坐下。 熟悉了几日,陆四海就渐渐撒开手去。倒是许半青有些别扭。整日整日这样坐着,实在是有些累。看来做皇帝也是个辛苦活。 转眼到了三月初,京里下了一场大雪。却是太阳一冒头就被晒得化开了,到处都是泥泞。太皇太后却突然派人来请许半青。许半青正为着怎么开始与大齐那边履行约定的事有些烦恼。若是直接提出来,难免有心人拿这些事来做文章。毕竟很多人觉得,战争过后,率先提出议和的那一方就算是示了弱。她才一提,许延年就一顿反驳。 因此听到太皇太后请,便推了许延年:“许尚书今日先回去休息吧,好好想想朕的提议。”对大淮来说,既免了战争,又增加了许多劳动力。她想与许延年商量的是怎么能更好的将这件事落实下去,而不是听他的反驳的。 到了慈宁宫,就听到太皇太后难得的大笑声。许半青就有些纳闷,太皇太后自重身份,平日里虽不是一直正襟危坐,却也是时时刻刻端端正正的,甚少笑得这样大声,难道是有什么喜事不成?不过怀仁帝刚下葬没多久,能有什么喜事? 第十三章 熙攘 有宫娥扬声叫道:“皇上!”一边掀了珠帘。 室内便静了下来。 太皇太后一见许半青,略探了探身子,她是不必向许半青行礼的。满屋子的人却都跪了下来。许半青一眼扫过去,一个都不认识,却是环翠缭绕,满屋子的脂粉芬芳。就愣了一愣。 “皇上来了。”太皇太后面上仍是止不住的笑意。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女子道:“皇上还不曾见过吧,这是萧嫔,”立即掩了口:“哎呀,哀家到底是年纪大了些,都有些糊涂了,现在该叫一声萧太嫔了。” 许半青连忙叫众人起身,扫了萧太嫔一眼,看年纪也看不大出,不过至少也有二十五六了。 旁边又一个一身海棠色襦裙的女子便道:“太皇太后只要知道是自己的儿媳妇便是了!” 许半青看了说话那女子一眼,那女子面上粉敷了淡淡的一层,却是目如秋水,看起年轻一些。太皇太后见许半青看她,便指着她道:“这个想必皇上也不太熟悉,是福媛长公主的生母,邹婕妤。” 许半青倒是听说过,福媛长公主是怀仁帝的长女,比太子大了半岁。不过说起来,邹婕妤应该和杨氏差不多年纪,却看起来比两年前的杨氏年轻得多。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喧哗声,似是两个少女在争吵。 “都怪你,弄脏了我的裙子,你快赔我!” “皇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一个声音听起来大一些,另一个则有些唯唯诺诺,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许半青就瞥见太皇太后的脸上笑意淡了一些。 帘子一掀,一个着一身石榴红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的少女一脸怒色的走进来。身上衣衫大半浸了水,脸颊上还有些许擦痕。身后则跟了个略矮一些的少女,低着头只能看到头上双丫髻,却是看不清面目。 许半青就有些茫然,今儿唱的这是哪一出?这两个少女她一个都不认识,却也猜到高一些的应该就是福媛长公主。后面一个大概就是福理公主了。都是怀仁帝的女儿,与她也算是表姐妹。一瞥之下,福媛长公主样貌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便知道她必然也是受尽怀仁帝宠爱的。这宫中女子的弯弯绕绕她实在有些搞不清楚,便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却一改之前的淡薄之色。拉住福媛长公主的手笑道:“是谁惹我们福媛生气啦?”紧接着又望向许半青的方向:“你们可给皇上请安了?” 福媛长公主瞥了眼许半青的方向,匆匆行了个礼,这才对着太皇太后道:“皇祖母。福理她推我,害我摔在水坑里了!您看看我新作的衣裳,都毁了,她就是嫉妒我新衣裳比她的漂亮!” 许半青闻言忍不住有些想抚额的冲动。 怀仁帝并非太皇太后亲生,与福媛长公主压根就没有血缘关系。哪里有那么亲热!若是怀仁帝还在,恐怕没有人会怠慢到让她的宫殿到慈宁宫的路上会有水坑吧?偏她自己还搞不清楚状况。至于福理公主,连衣裳都不如福媛,想必更是被人忽视了。 心中不由一动,难道太皇太后今天叫自己来,就是与这些事有关?两个公主年纪都差不多了。又不得太皇太后喜欢,何必还要留在宫中?只是这些事照理来说应该由皇后物色人选的,自己却是还没有皇后……再加上这满屋子的熙熙攘攘的鬓影鬟香。由不得她不往那方面想。要么太皇太后是叫自己看看后/宫无主有多乱,提醒自己该重视诺县主的事,要么就是嫌宫里人太多了。 六王妃前几日才进宫请安,依着许半青对六王爷心思的揣摩,想必该有些悄悄话与太皇太后说。既然太皇太后当时没有直接找自己。应该是六王爷不想让真正的尤宝进宫的事知会给她了。 不过这后*宫,委实也有些人多了。 许半青想了想。便看向太皇太后。 迎着许半青的视线,太皇太后笑了笑,随意哄了福媛长公主几句,并对福理公主说:“越发没有规矩了,怎么能推你皇姐?还不下去反省!”又许了福媛长公主几匹新布料,便露出疲态。 宫中女子,哪个不是人精,太皇太后将众人招过来没说几句,新皇就来了,还不合规矩的与先皇的妃嫔共处一室。一个妃嫔先开了口,其余人就都散了开去。太皇太后便若有深意的对许半青道:“皇上,哀家想着,毕竟是新旧交替了,这些人,毕竟跟过先皇一场,也该叫她们有个去处。总是这样住在宫里,日后皇上有了自己的妃嫔,倒叫她们住到哪里去?” 许半青点点头:“这件事倒是要问问您的意思,主要是怕您在宫中无聊,连个说话凑趣的人都没有!” “哀家面前,还少了凑趣的人吗?皇上这话说的,哀家只怕不够清静呢!”太皇太后叹了一声:“说起来福媛和福理两个,年纪也大了,也该物色人家了。皇上是不知道,她们两个整日在宫里,吵得哀家头疼。” 许半青随意应了几句,最后太皇太后还是交了底,“按着规矩,这些先皇的妃嫔,有子女的倒是可以接到府中去供奉,没子女的,可是要搬到护国寺去的。三皇子的母妃年纪有些大了,许她住在宫中,也能和哀家做个伴。福媛和福理的母妃,随她们出去也就是了。”还有宫中那些年纪大些的宫娥,该放出去的也就放出去吧。 许半青只有点头的份儿,这些东西,她压根就不在意,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太皇太后愿意去安排,还省了她的力气。要她说,宫中的人越少越好。 不曾想太皇太后话音一转,又说起旁的事来:“说起来,咱们大淮也有三四年没有选秀了,皇上也该打算一下。不若开春就选秀,也不大张旗鼓,就京城附近的女孩叫进宫来瞧瞧,皇上若是有看中的,就留下。来年向顾进了宫,也有个伴。” 许半青一听这话便汗颜了起来。 PS: 第一更奉上。晚上还有。 第十四章 头绪 许半青根本就对选秀什么的没什么兴趣,难道多选几个女人回来守活寡啊?那也太缺德了! 见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太皇太后眯了眯眼:“又不会影响到向顾,只要皇上心里惦念着她,给她皇后应有的体面,哀家也就放心了。” 这话说的有些直接,然许半青却明白太皇太后根本就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想说的是,反正尤宝不会回来真的做皇后的,叫她选几个家世背景差不多的,日后诞下皇子。只要许半青不找尤宝的麻烦,太皇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那个替身,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村户人家的女儿,却是不能诞下皇子的。 若是许半青不同意,那便是还在惦记着太皇太后最疼爱的亲孙女,到时候太皇太后闹起来,鱼死网破,谁也别想捞到好! 许半青却是有口难言。她不同意选秀,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她不想娶老婆。连尤宝她都不想娶,更遑论是别的女子?娶谁就是害谁!但这话更不能对太皇太后说,不然可就是把刀柄递到人家手中,紧贴在自己的心窝子上呢! 半晌,只得使出个拖字诀:“先皇尸骨未寒,并不是提这个事的时候。” 太皇太后却不依不饶的道:“你有这个孝心,原是好的。”沉吟一阵,笑道:“哀家倒是有个好主意,不若就先选选看,若是有些还不错的,就先留了牌子,等到明年再进宫。”顿了顿,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哀家原不该干政的,只是这几年战争不断,国库也不充裕,皇上也要安抚一下那些于朝廷有功的功臣才是。” 看起来像是给许半青出主意的样子。 不得不说。太皇太后能得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一句话,也正中许半青的弱点。 大淮的国库没什么钱了,她又是急需收买人心的时候。给钱吧,给不起,升官吧,又要注意朝中局势的均衡,并不是一来就能大刀阔斧的。从另一个角度说,在后/宫许给那些功臣的女儿一席之地,不但能当做嘉奖。还能把这些人的前途与她自己的命运牢牢攥在一起。 以大淮此时此刻的形势来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许半青刹那间有些心动。 见着她的样子,太皇太后面上笑意更深了:“这件事皇上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还有福媛和福理两个。年纪也不小了。”意味深长的一笑,便端了茶。 许半青回到上书房,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于公,太皇太后虽然有她自己的心思,提出的却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可是于私。她实在不忍心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牺牲旁的女子的幸福……然却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从前若是有事,她尚且可以跟刘依纯商量,跟白炎锡商量。而此刻白炎锡正在江南找尤宝,刘依纯,却早就因她的一时之气而不知所踪,甚至只有渺茫的生机。 叹了口气。许半青望向束手立在一旁的林菜,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自己又先摇了头。林菜虽是陆四海的徒弟。却并非自己的亲信。而陆四海呢?他又在想些什么? 无利不起早,难道陆四海真的就不在乎权势,仅仅是为了怀仁帝的心愿而劳心劳力吗?最后只是问道:“陆总管呢?” “回皇上话,陆总管有些乏了,在一边歇息。小的这就去唤他。”林菜忙恭恭敬敬的道。 许半青摆了摆手:“不必了。”自己在书桌上拾起一本奏折。十分吃力的看了起来。却是一直都心不在焉。太皇太后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好似蜜糖一般散发出丝丝的诱惑。只要那样。就能免了很多麻烦,牢牢掌握住手中的权力,她才有能力做更多的事! 她之前与乞颜保商议的事情,在那些冥顽不灵的大臣口中却是完全行不通,叫她怎么能不急?再拖下去,难道又要和乞颜部打上几年仗?等到那时候,虽说大淮不见得就败了,却也是劳民伤财。而甪杨镇的上万人,第一个就要成为牺牲者!她从前的努力就都付诸一炬了! 这叫她怎么甘心? 想着,许半青目光如炬,抬起笔来将自己计划要做的事一一列了出来,并在后边标上了一二三的等级。第一级为迫切要做的,第二级为不急于一时的,第三级则是可以徐徐图之的。 然而事情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就理得清楚,她又怎么会烦恼了这么久?不选秀就得不到百官的支持,没有百官的支持就无法施行与乞颜部议和的条款。不履行对乞颜保的承诺,必然又要发生战争。而且尤宝那里,无论如何还是得保证她安全回来的,又得替她掩饰事实真相。而她自己的真实性别也不能被人发现。还有宫中那些老人也该放出去了,又要给两位公主选驸马。 不一会儿,纸上就好似蜘蛛网一般被她画了许多的线条。 林菜在一边偷偷瞧了一眼,只觉得新皇写的字自己大多都不认识。许半青写的是简体字,若是他认识才是有鬼了! 许半青只觉得自己绕进了一个迷宫中,无论是左右还是东西,似乎全都写着此路不通。 耳边又响起太皇太后蛊惑一般的话语,“选秀……”许半青喃喃自语着。最后把笔一扔,溅起一桌的墨点,罢了罢了!这个恶人,就让她来做吧!几个女子的幸福,跟边关数十万百姓和将士的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何况那些被家族送进宫中的女子,即便皇帝不是她,也一样会被送进来,一样会成为悲剧的人生。只要她们的家族得到权势与荣宠,这些又有什么分别? 许半青说不出是在自我安慰还是什么,当机立断,趁着自己还有勇气,急急的站起身来,却是很轻很轻的声音对着林菜说:“叫梁文宣来一趟。” 林菜讶异了一下,立即应声而去。 他如今身份与从前不同了。许半青的身边等闲不许人靠近,只有他和师傅能在一边伺候。自有小太监替他跑腿,到上书房外吩咐一声就是了。过了小半个时辰,梁文宣一身官服穿的整整齐齐,也没披遮风的大衣服,匆匆赶来。林菜在门外候着,见他满头的汗,善意的笑了笑。 “可是有什么事?”梁文宣赶得急了,冒了一头的热汗,却是在眼睫和眉毛处凝成白霜。一说话吐出一口白雾。 林菜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好笑,却是不敢笑出来。他以后想像师傅那样做大内的总管,日常与这些百官来往。可得注意身份,忙上前扶了梁文宣一把:“梁大人当心些,这雪才化,地上还有些滑。”嘴上说着,却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何事。 梁文宣便塞了个荷包给他。 林菜掂了掂,分量并不重,这才收了下来——这原是不成文的规矩。梁文宣从前官位不显,并未有多少积蓄,出手也不甚阔绰。不过若是他真的拿了厚礼,林菜反倒不敢收了。 收点零碎打赏是一回事。收大臣的重礼则是另外一回事。小钱不过是寓意着与人为善,大礼则是必有所图。林菜虽近日得了新皇的青眼,对自己的身份却认识的很清楚。 进了上书房。又是一番跪倒磕头赐坐的程序,许半青都有些不耐烦了。但梁文宣说话文绉绉的,动不动就拿礼和理来压人,她也懒得和他说了。不然他非但不接受她的好意,还要啰嗦上一阵子。即便是如此。赐坐时,梁文宣依旧诚惶诚恐了一阵子。许半青就挥挥手叫林菜下去了。凳子就放在一边。梁文宣爱坐不坐吧。 “今天太皇太后提起了,朕才想到,如今朕初登皇位,也不好叫先皇的妃嫔依旧住在宫中 。太皇太后的意思,叫她们有子女的就跟着去府里,没子女的就搬去护国寺。”许半青开门见山的道。 梁文宣听的连连点头:“太皇太后圣明,论理原是该如此的,只是见皇上近日事务繁忙,臣便不好主动提起。”倒是把自己给摘出去了。 许半青横了他一眼,也不跟他计较。这个梁文宣,恐怕还没认清楚现实。既然根据律例原该如此,他一个礼部尚书不提起,难道还指望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懂这些事儿?恐怕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吧? 说起来朝中那些文武百官,又有几个不是如此? 想着,许半青又道:“至于宫中这些老人,很有些年纪大了的,愿意跟着原来的主子的,就一起去吧。不愿意的,就放出去吧。只是这话却要斟酌一下,你懂得的吧?” 梁文宣就点了头,倒是有些纳闷的道:“这些原是内务府负责的事……” 内务府管理着皇家的家务,从前是由大内总管兼着的。 许半青就不耐烦的摆摆手:“陆总管年纪大了,精力难免有所不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拟个章程出来。”点了点门外:“带着林菜。” 梁文宣面上就有些挂不住。内务府向来是由太监管着的,如今丢到他手里来。说好听了,是皇上信任他,说不好听了,可不就是叫他与那些太监为伍?白皙斯文的面上就微微有些胀红。 许半青是个女人,哪里想到男人那些脆弱而又微妙的自尊心,见状皱了皱眉:“可是有什么问题?” “不,不。”梁文宣这才醒悟过来,跪倒在地:“臣不敢。” PS: 第二更奉上。希望大家能喜欢,顺便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求一下粉红票票。三张粉红加一更。鞠躬感谢先。大家都说卖萌能有效果,不过我实在学不会。。。 第十五章 交换 这个时代的人总是跪来跪去的,许半青还是不能习惯。不过总算梁文宣服了软,也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起来吧,先把事情办好再说。”至于选秀,她现在真的完全没想法,不过恐怕也是不得不行了…… 甚至可以说,选秀就是太皇太后提出的交换条件。 想着,许半青苦笑了一下,除了自己,好像也没有谁是白干活的。六王爷当初支持自己,当时她没有想明白,后来才知道,六王爷是为了把诺县主从中间摘出去。太皇太后也是为了保护诺县主和六王爷才不反对自己。至于其他人,不过是权势二字罢了。而她,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得为这些条件而妥协,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交易呢? 想到交易两个字,许半青总算提了点底气出来。这不正是她最擅长的吗?说起来,从初穿越过来的惶然,到走到今天,她已经很幸运了。又有几个穿越者能这样不费什么力气就当上皇上的?再唉声叹气,也未免太不知足了一些。 送走了梁文宣,许半青又翻看起桌上奏折来。虽是有林菜在一边把那些辞藻华丽的骈文翻译成白话,也依旧够吃力的。看得累了,她就翻看些律法史书之类的书籍,她真的得尽快习惯这个世界和这个身份了。 许半青并不知道的是,关于选秀的事,还有顾一群在背后的煽动。若是知道了,恐怕她对顾一群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一个月之后,白炎锡就回来了。 白侍卫是新皇身边的第一人,林菜自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自觉的退了出去,还细心的掩上了门。白炎锡就长出一口气,一脸的风尘仆仆。直到此时才露出些疲态来。 “人找到了?”许半青看着白炎锡的神色,若不是事情已经办好,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 果然白炎锡点点头:“找是找到了,不过她不愿意回来,我将她关在羊尾巴胡同了。” 羊尾巴胡同是龙卫总部所在,自然是不为外人所知。 许半青也叹了口气,该拿这个诺县主怎么办,其实她也没什么头绪。送回六王爷府,自然是不可能了。京中的人此刻怕是全都紧盯着六王爷府呢。想了半天,咬咬牙:“避了人。把她给我弄进宫来。” 虽然许半青是个与人为善的性格,但是经过这一个月,她也想通了。总是这一步一步的后退。妥协,是没有尽头的。她也该掌握一些筹码,不然的话,自己岂不是成了傀儡? 而尤宝,就是她看中的第一个筹码。只是到底有些不忍心。低声道:“好生招待着,暂时安顿在避了人的地方。等宫里那些老人都走了再说。” 白炎锡自然应是,想了想,问道:“上次有个宫女来闹事,皇上还记不记得?” 许半青当然记得,提到苏薇。她还有些后怕。那天差一点就暴露了,一个不慎,被苏薇拿住了把柄。可就不是小事了。旁的人要闹,总还顾忌着大局,苏薇一个宫女却是不在乎那些的。真的疯起来,直接把自己的性别嚷出去,那可就什么都别想做了。 白炎锡提议道:“不如把诺县主送到丽景苑去。丽景苑现在周围守卫森严。只准进不准出。倒是比放在皇上身边稳妥些。而且丽嫔受宠多年,丽景苑是宫中最为舒适的地方了。” 许半青讶然:“你的意思是……” 把尤宝送到丽景苑去。苏薇和苏蔷必然会发觉些什么。这岂不是授人以柄?不过转瞬间许半青就明白了白炎锡的意思,笑道:“你看中她了?” “皇上在宫中并无亲信。听说太皇太后提议要选秀,还说四月初八的日子就不错。”白炎锡不动声色的道。 许半青却大吃一惊!四月初八,岂不是还有三天了?她竟然全不知晓!果然如白炎锡所说,她在宫中并无亲信。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人知会她一声! 白炎锡见她明了过来,便道:“臣想着,苏蔷是个嘴严的,苏薇又是个不怕事的,又有把柄在皇上手上。这样的人,才是真的能替皇上办事的人。” 许半青默然。她也明白白炎锡说的有道理。苏薇并不足够聪明,又有野心,是个好拿捏的。而苏蔷为人也比较可靠。只要许了她们既往不咎,想必便能为自己所用。 “还是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思吧。”许半青还是有些犹豫。没办法,苏薇做的事太让她膈应了。 下午,白侍卫陪着新皇去了丽景苑。 一时间宫中人人侧目,然丽景苑围的铁桶一般,又打探不出什么消息来。只知新皇面带笑容的出了丽景苑,十分高兴的样子。而丽景苑的防卫也松懈了一些。各宫急忙派人去打探。 苏薇却是一脸欣喜的样子,一张俏脸更是眉目含春,有人问起,便红着脸低了头。倒是苏蔷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又过了一日,选秀就开始了。 也不是真的开始,就是京中附近各家把适龄女子的名字和小像递了进来。自然是送到太皇太后那去的。这件事许半青可由不得太皇太后折腾,亲自跑到太皇太后那,假作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挨个看了起来。不过看来看去,总共也就那么几家。只有一个,许半青特意指了出来,是万家的谪女,丽嫔的亲侄女,万思瑶。 “万家如今已经是后族了,不若替这个姑娘指个好人家。”许半青道。 太皇太后点点头。丽嫔当年风头无二,万家就已经嚣张了很久了,如今丽嫔以身殉了怀仁帝,终于登上了后位,万家也不必再出一个妃子了。吩咐陆四海将万思瑶的名字划了下去。 许半青在一旁微笑起来。 第一层筛选,点了几个秀女进宫,剩下的就许了自行婚配了。当然之后还会进宫进行第二层第三层的筛选,那是后话了。 顾艳秋的名字就在选中的人里面。这是太皇太后特指的:“顾一群在外面也有多年了,皇上很该照顾一下他的亲眷。” 其实太皇太后不说,许半青也考虑过这一点的。顾一群与自己并不算多熟悉。又是手握重兵,最重要的凉州府就在他治下。许半青想与乞颜保议和,自然要打点好顾一群那边。至于是否立为妃嫔,不是还有一年呢么,许半青也不是很担心。隔了几天,怀仁帝的妃嫔便搬出宫去了。 这件事是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旨,虽然多有嫔妃不愿意走,但是怀仁帝都死了,她们留在这难道还能伺候新皇吗? 太皇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想走的也得走。身边伺候过的宫女太监,愿意跟着走的,都走了,余下的,年纪大些的就要放出去了。第二日,宫里要放人的名单定了下来,苏蔷赫然排在第一位。细心人便发现其中并没有苏薇的名字,联系前日发生之事,便起了许多猜测。这些早在许半青意料之中。 倒是沈茂群直到此时才听说宫中开始选秀,立即回了凉州城,约了几个心腹在余韵斋商量。要想固宠,成为皇家亲眷无异于是最佳的捷径。只是沈家却没有适龄的女孩,沈茂群也不想走这条路子。若是沈家有女入宫,他日后的仕途便也受了约束。毕竟是手握兵权的武将,不比那些文臣。 不过在座都是些武将粗人,行军打仗还在行,这种事能商讨出什么好主意来。酒过三巡后,就都散了。沈茂群愁眉苦脸的出了余韵斋,却见周贵正在一处避人的角落与人交谈着什么,仔细打量,正是余韵斋的一个掌柜。 沈茂群就有些没好气的唤过周贵:“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个闲心。”对着那掌柜拱了拱手,带着周贵离了余韵斋。 一路上周贵却一直对他挤眉弄眼,还不住回头去瞧余韵斋的牌子。 “到底是什么事?你魂被人勾走了?”沈茂群怒叱一声。 周贵这才福了福身,凑到沈茂群旁边耳语了几句。 沈茂群登时一改怒容,笑了起来,连道了三声“好”,“你小子,倒是有些鬼主意。” “小的也是想为都统分忧,方才小的已经打听过了,余姑娘并未许人家。”周贵嬉皮笑脸的道。 周贵提议沈茂群将余韵斋的老板余湘婷收为义女。至于之后,就看沈茂群要怎么用这颗棋子了。 沈茂群对这提议十分满意。他可没忘了许半青当日听说余湘婷的事之后十分有兴趣。许半青如今是皇上了,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但像余湘婷这样厨艺好,性子又彪悍的,恐怕却是天底下独一份吧?只不知余湘婷肯不肯入宫呢? “这件事你先不要对人提,找个机会我要亲自会会余老板。”沈茂群叮嘱周贵。 周贵便道:“自打余老板到了这凉州城,有多少人动过心思?却是一个都入不得她的眼。小的心想,余老板必然是个眼光高的。可是说起来,这天底下,又有哪户人家能高贵得过皇家呢?我看余老板必然是肯的。” 沈茂群满意的点点头,吩咐他去约了余湘婷明日上午在余韵斋会面。 PS: 为啥加更了,反而还掉收藏了呢。。。好桑心。。。嘤嘤嘤 第十六章 干爹 沈茂群既然想把余湘婷送进宫,就不好直接与她会面了。他虽是个粗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不过他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就是他自己站在窗子外面,隔着窗子与余湘婷说话。手下人都不远不近的守着,既能看到他的动作,又听不到他说话——这点还是周贵给出的主意。 果然余湘婷既不羞怯也不含糊,一口就应了下来。 倒叫沈茂群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怎的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了?这可是入宫,并不是小事呢! 似是看出他的犹豫,窗棂内传来余湘婷带着笑意的声音:“承蒙沈将军看得起,小女子虽谈不上命比纸薄,却也愿求一生富贵。”声音却是柔柔的。 沈茂群是个粗人,想不出什么好的比喻来,倒觉得有点像太守府里的流水一般,潺潺而过。回过神来发现余湘婷说话太委婉了,他有点听不懂,便直接问道:“余掌柜的意思是……” “干爹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窗棂内又传来柔柔的声音,又夹杂着环佩声。 沈茂群也是习武之人,听得出屋内人有所动作,联系余湘婷的话,猜想她是对自己行礼了,忙还了个半礼:“我老沈是个粗人,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余掌柜既然叫我一声干爹,我也就把话挑明了。我只能把你送到皇上面前,至于成不成的,可要看你自己。” “多谢干爹提携。”余湘婷又是轻笑一声:“不过都这个时候了,干爹还叫我余掌柜吗?”又是衣料摩擦的声音,“干爹想是嫌弃我了,否则,也该唤我一声女儿才是。” 沈茂群挠了挠头,到底想到对方是想进宫的,那声女儿就没唤出口。只是“嘿嘿”一笑。 周贵是个机灵的,在远处见到沈茂群的笑容,便知道事情成了,忙唤人去整治一桌酒席。却是他自己掏腰包,美其名曰庆祝沈茂群喜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干女儿。沈茂群哪有不肯的,自然又是一场酣然大醉。 余湘婷自然不会出现在酒席上,却也命人送了好酒好菜,又吩咐这桌从自己的账上走——这点早在周贵的意料之中了,他不过是去年八月十五之后才在沈茂群面前得了脸,哪有那么多私房钱。若不是料着余湘婷会请客。他才不会真的那么大方。 却说余湘婷回了自家休息的雅间,听着不远处沈茂群一桌的笑声,提笔写了封书信。略吹了吹。待到墨迹稍干,封入一个信封中,加了火印,信封上赫然一行小字:九先生亲启。命人送了出去,又透过半开的窗棂扫了眼沈茂群所在的雅间。冷笑了一声:“九先生果然深谋远略,深得王爷精髓。” “小姐,请慎言。”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语气却是冰冷冷的。 余湘婷蹙了蹙眉,斜了一眼立在身后一身丫鬟装扮,神色做派却毫无卑躬屈膝状的女子。掩口笑道:“又没有旁人在,你若是怕了,大可以回到九先生身边去。” 宫中嫔妃全都搬出去了。顿时冷清了许多。只剩下一些年纪尚轻的,以及一些即将要放出去的老人。 许半青原以为辞了旧才能迎新,没想到一番行事下来才发现,那些嫔妃就带走了一批人,剩下的原就不多了。而且既然有新人要进来。总要等新人熟悉了规矩,才能放那些老人走。 不过苏蔷却并不在其中。 她是第一个出宫的。梁文宣得了许半青吩咐。亲自叫万家派人来接的。 既然姐妹俩一同入宫伺候丽嫔。如今丽嫔死后又追加为后,只出来一个近身服侍的,万家必然不敢轻殆了。 再加上万家也晓得苏氏姐妹很是知晓一些丽嫔的阴私事,更加不敢怠慢,见苏蔷抱着包袱一出禁宫的门,便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扶着她上了青骡油车,一路“吱吱呦呦”往万家赶,竟是不许她与外人接触的做派。 许半青听了白炎锡的回报,微微一笑。想来苏蔷如若嫁人,必然也是嫁给万家嫡系的子弟了。不然外面传出些不利于丽嫔的谣言,可就不大中听了。只是苏蔷从此以后,可只能听自己的指令了,毕竟她的孪生妹妹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呢。而苏薇既留在宫中,少不得要遂了她的愿。 苏蔷出宫的当天,便有白炎锡亲自护着新皇的御撵送了四个宫女进了丽景苑。 太皇太后自然立即就得了消息,听说是内务府送来的,暗暗点了头,对着身边亲信的嬷嬷道:“到底是个年轻的,也不知丽嫔身边那个宫女怎么得了他的眼。” “太皇太后,依奴婢看,您也不必忧心。皇上是个知礼的,既亲口说了要为先皇守一年,便不会真的如何。”那嬷嬷也是从小服侍太皇太后的,说话也很直接:“若是真的不懂事,大可以直接把那个宫女叫到上书房去,谁还能在里边盯着不成?奴婢揣摩着,应该是要等诺县主进宫之后才有下文呢!” 太皇太后虽是信任她,但是也并未将诺县主的真正动向对她说过,闻言只微微一笑:“但愿如此吧。” 却说白炎锡将四个宫女送入丽景苑之后,先是派人请苏薇出来,又屏退了众人,这才一掀车帘:“姑娘,请下车吧。” 三个宫女鱼次落地,却有一个宫女仍旧坐在车内。白炎锡也不纠缠,视线冷冷扫过苏薇:“这四位是皇上派来协助你的。”依次指过车旁三个宫女:“现庄,现宁,现芳,至于车上这位,叫做县主。” 苏薇一听便愣住了,怎么会有宫女名字叫县主的? “县主,请下车。”白炎锡再度对着车内请到。 直至车内人不情不愿的下了车,苏薇这才恍然大悟。竟然真的是县主!急急忙忙便要行礼,这可是未来的皇后,不管她日后到底有什么打算,这位都是她名正言顺的主子,伸伸小指就能碾死的自己的! 却是白炎锡拦住了她:“苏姑娘不必多礼。皇上吩咐,这四位是派来协助你打理丽景苑的,至于该怎么做,想必姑娘比我清楚。” 最后下车的那人却瞪了白炎锡一眼:“你到底想怎么样?若是被我父王知道了,哼!” “县主请放心,六王爷知道您在这,只有放心的话。”白炎锡也不看她,不咸不淡的顶了一句:“若论安全,还是宫里最为安全。”言罢,又扫了眼苏薇:“皇上常称赞苏姑娘是个聪明人,在下也就不多说了。皇上还等着在下回话,不多叨扰了。”拱了拱手,又驾着御撵走了。 苏薇神色复杂的望着渐行渐远的御撵,面上喜忧难辨。 怪不得送几个宫女过来竟然还出动御撵,她还以为是皇上来看她,却原来是掩人耳目送了个烫手山芋给她。暗地里却有些欣喜,自她入宫以来,便明白一个道理,主子们不欲为外人知晓的事情,必然会交给自己最为心腹的人去做。是不是可以说,她已经得到了新皇的信任?想到姐姐也已经出了宫,从此再不必束手束脚,心底才放宽了一些,彬彬有礼的对着诺县主的方向福了福身:“既然是皇上派来的,便是自家人,大家就当自己家一样,不必过多拘礼。” 又介绍起丽景苑来:“这里是前皇后住的地方,伺候的人也原本也挺多,不过皇上下旨叫放出一些老人去,因此才有了空缺。不过没有主子,活计却是轻松的……”不敢怠慢,将诺县主的住所安排在丽嫔原来起居的房间,自己却带着另外三个新来的宫女宿在后面的暖阁。 许半青晓得白炎锡已经将人送到,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如今将尤宝牢牢掌握在手里,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不过想必要不了多久,六王爷和太皇太后就会得了信儿,到时候如何应对,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听白炎锡说已经在丽景苑外围又加强了守卫,便点了点头:“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再过两天就该正式选秀了,也该想想哪些人适合入宫,哪些人不适合入宫了。 那些性子张扬跋扈的,自然是不要的。毕竟皇宫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若是被那些人发现了什么,就不好收场了。至于余下那些性子好的,就要权衡其家世背景了。野心太大的,要收进来控制住。为了一场富贵不择手段的,也可以收为己用,另外还有一些有功之臣,也得好生安抚,算来算去,竟然要收进来三十人之多。 许半青又在里面晒晒选选,依旧还有二十八人,半晌,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先这样吧。若是人还不错,以后有机会再报假死好了。” 白炎锡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应了是。心中却是百感交集的。他对许半青,早就分不出是兄弟,君臣,战友,还是些别的什么了。从前许半青身边有朱立升,有刘依纯,总算等到那些人都不在了,她却登基称帝,甚至还要纳妃了。叹了口气,看来他除了默默守护在她身边,也没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PS: 多谢妖孽火狐的评价票和打赏,还有行and走时代的打赏。 第十七章 选秀 既然名单已经定得差不多了,许半青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些,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人的一生中,难免要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付出一些代价。她想着,如果辜负这些女子的一生,背上骂名和内心的愧疚就是她的代价的话,虽然她不敢说自己就真的问心无愧,但是至少有那么一些人因为自己付出的代价,能过上安乐的日子,不再受到战争的摧残。 她在前世的时候曾经听过一道心理题。如果杀四十九个人,能救活五十一个人,那么杀还是不杀。那时候她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无论被救的人是谁,都不应该随意辜负和剥夺他人的生命。可是现在,她身处的并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了。也没有上升到就要谁去死的地步。那些女子,或者那些女子背后的家族想要权势,她给。只求换边关的平定,百姓的安乐和富足。她觉得,值得。 第二天一清早,许半青借着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机会,把名单递了过去。 往日里此时正是各宫嫔妃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间,如今人都走了,倒是难得的安静下来。 太皇太后着了棕色万字纹的袄子,正隔着窗子逗廊下的八哥,颇有兴致的样子。 见了许半青,太皇太后和悦的一笑,仿似从前那些明里暗里的交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十分慈爱的扶着许半青的手到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接过许半青递过的名单,借着窗外的晨曦看了看,半晌,十分满意的笑了笑:“皇上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深谋远虑,哀家也可以放心了。” 许半青面上有些赧然的样子,心里却暗暗想道。这话表面上是夸她,实际上,这名单却是太皇太后敲打过她之后才定下来的。也不知太皇太后到底是在夸谁? 两人相视而笑,表面一副相携言欢的样子,却是各有各的打算。 秀女进宫这天,顾艳秋十分紧张。一会儿担心衣服穿的不得体,一会儿又担心头上首饰太过招摇。倒是顾夫人较为平静:“我的儿,你向来就是个出挑的,平日里四平八稳,怎的到这个时候却乱了方寸?”末了又安慰顾艳秋道:“放心吧。皇上比你大不了几岁,又是初登基的。太皇太后你也是见过的。这次宫中没了那些先帝的嫔妃,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只是话虽这样说。手中的帕子却是绞做一团。 顾艳秋扫了眼母亲手中的帕子,心里不知为何却松了一松,“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娘,您看您的帕子。” 顾夫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帕子不但皱巴巴的。还带了些汗湿。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紧张的气氛却是为之一缓,心里头就有些发酸,理了理女儿头上整整齐齐的发髻,正色道:“好孩子。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进宫见见皇上和太皇太后罢了。你就当是寻常进宫请安。” 顾艳秋点点头,一双明睐的眼却是闪闪发亮:“娘,您放心吧。女儿学不得花木兰,却未必学不得班昭仪。” 班昭仪是前朝有名的贤妃,即便是大淮建朝以后,也将其供奉在宫中。 “也不害臊!”顾夫人刮了下她的鼻子,心底酸意更甚。总觉得女儿还在襁褓之中。竟然眨眼间便要入宫选秀了……却也明白顾艳秋话里有话。顾一群奉了先帝的遗诏,接手了凉州府的军务。但在新皇面前却是根基不稳的。顾家需要出一个妃嫔来固宠,这早在顾家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甚至即便先皇还在,顾一群本也是打算送顾艳秋进宫的。 顾夫人只觉得心情十分的矛盾,一会儿心酸自家女儿从此可能要骨肉分离,一会儿又庆幸幸好自己有个女儿。沈茂群因着家里没女孩儿的事,很是急了一把的事,顾一群已经在家书中隐晦的嘲笑了他一把。还说沈茂群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还以为在外面收了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女子为干女儿,便能讨得新皇的欢心。也不想想,那余湘婷在凉州府彪悍之名谁人不知,哪里及的上自己女儿,打小就是请了宫里的嬷嬷教导的,又常到宫中给太皇太后请安。加上顾一群刚刚解了凉州城的困境,于情于理,顾艳秋进宫的事都是板上钉钉的。 不过顾夫人可没那么自信,新皇从前不曾在外人面前露过脸,谁知道她的喜好如何呢? 顾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等回过神来,宫中派来的青骡油车已经在顾府门外等候了。顾艳秋捏了捏母亲的手,缓缓拜了一拜:“娘,女儿必不辱命!”一举一动无不合乎宫中规矩,丢下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顾夫人眼角微湿,这孩子,规矩虽然学的不差,却是跟她爹一样,学了些军中的话语。 不等母女二人再说什么,随车而来的内侍干咳了一声,顾艳秋忙低了头,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纱帽,遮在了头上。 今日的京中,似顾家这样的,还有三十多户人家。因俱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也没有什么人在旁围观,一队队青骡油车停在了宫门口,由内侍挨个唤着姓氏,排着次序驶进了宫廷的大门。 一入侯门深似海,进了宫廷,却是重如山。 顾艳秋明白自己此行的意义,坐在油车上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平缓了下来。无论结果怎样,她都要背起家族沉重如山的责任。这也是她从小立下的志向。她虽不是男儿,却也要为家族出一份力。 及至到了一处檐角飞扬的宫殿,听着随车内侍唤自己下车的声音,顾艳秋稳了稳情绪,起身下了车。就见大殿门口如她这边打扮的莺莺燕燕已经有十多个,还陆陆续续又油车缓缓而来。及至听到有内侍低声交谈说“人到齐了”的声音,顾艳秋才抬起头,隔着纱帽飞快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大概有三十多个和她一般年纪的少女,虽然都带着纱帽看不清样貌,也看得出燕瘦环肥各有风采。 远处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众少女有的急急望了过去,有的却是假装没听到一样,不动如山的束手站在原地。顾艳秋便是那站着不动的人之一,眼角余光却不住打量周围人的动作。 那脚步声走得近了,才见到身边的内侍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苏姑娘,您怎么来了?” “唔,皇上叫我今日过来。” 一个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顾艳秋饶是女子,也觉得身子酥了一酥。来的人是谁?怎的声音如此好听?顾艳秋心中却是一凛。听着那内侍的话,对方应该是宫中得脸的女官,能得皇上亲自召唤,想必必有过人之处。心中想着,却是不敢抬头去看的。她在家中曾受过专门的教导,类似茶水泼在脚下不能惊慌,茶碗突然摔碎不能尖叫,诸如此类。 教养的嬷嬷虽然没明说,顾艳秋也猜到,宫中女子是应该沉稳一些,喜怒不可形于色。 那女官正是多日未出丽景苑的苏薇,此刻她与皇上达成某种协议,正是扬眉吐气之时,也不太把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内侍放在眼中。随意寒暄了几句,便目光一闪:“皇上待会儿就过来了,你们仔细着些吧。”缓步进了宫殿,新来的现庄现宁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顾艳秋目光微闪。一个女官,在皇上面前得了脸,便能如此忽略这些人了。日后她自己得了宠,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然记起嬷嬷慎言慎行的嘱咐,忙又低眉敛目,做出一副乖觉的样子。心中却暗暗想着,若是她得了宠,必不会如此目中无人。 许半青此时已扶着太皇太后,自另一处殿门进了大殿。见殿中空荡荡的,便回头吩咐林菜:“叫人多放几个火盆过来。” 虽已是四月中旬,京城的风却依旧带着寒意。尤其是大殿中不见阳光,很是有些冷风嗖嗖的吹过。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虽然与许半青各有算盘,表面的恭敬却是要的,权当是尊老爱幼了。 太皇太后果然很配合的笑道:“还是皇上细心。”凤眸一扫身后:“你们几个,能得皇上一半的细心体贴,哀家也就少操些心了。” 身后的宫女自然福身称是。 见人都到齐了,许半青就对着林菜点点头。 林菜高声唤着秀女的名字,由门外的内侍挨个请进来予太皇太后和皇上相看。 因为宫中放出了一批人,又是缝国丧,选秀的过程已经简略了很多了。殿中的气氛并不如何严肃。顾艳秋在殿外见着一个又一个秀女走进去,又走出来,殿内只传来一些轻微的谈话声,具体说了些什么,却是听不分明的。到了此时此刻,她原有的紧张倒是褪得一干二净了。 她像父亲。顾艳秋暗地里想着,想必父亲也是这样,越是到了紧要关头,就越是能舒缓心情吧? 其实顾艳秋自小就与顾一群聚少离多,难免在心中将父亲的形象伟岸化。 正想着,就听到殿内高声唤“顾氏”,忙整了整衣裙,低着头随着内侍进了宫殿。 第十八章 顾艳秋 开弓没有回头箭,许半青既然已经决定了,也就不再纠结。倒是放松了心情,对这些秀女也起了些好奇心。还别说,想是这时候没有污染,或者是这些大户人家结亲的时候都选的相貌出色的,一代代基因下来,这些秀女各个都是貌美如花。即便有个别少许逊色,打扮的清清爽爽的,也别有一番风味。看的久了,倒也有些看花了眼。 待到身后林菜提到个“顾”字,许半青扫了眼面前的小像上顾艳秋三个字,以及旁边对其家世的简单介绍,不由坐直了身子。这是顾一群的女儿。 顾一群在凉州才立了功,又是先帝临终托付边关大事的人,容不得许半青小觑。正如太皇太后所说,既没有钱赏人家,官职也不过升了一点,偏还是个手握重兵的,必然要给些甜头给对方。 顾一群肯送女儿进宫,自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然的话,许半青还真没什么办法。 正想着,就见到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自殿门处缓步而入,每一步都好像尺子量过一样整齐,不多不少。行至大殿正中,轻轻的跪倒在地,头上步摇连晃都不曾晃过。 “秀女顾艳秋拜见皇上,太皇太后。”直到顾艳秋以额点地时,头上步摇才随之倾了一倾。 太皇太后看了许半青一眼,视线相交处,略颔了颔首。口中十分和蔼的道:“起来说话。” 顾艳秋动作轻缓的站起身来,却是十分的稳重。两眼也不四处乱看,低着头双手垂立在侧,修长的颈项在领子外露出优美的曲线,露在外面的肌肤洁白如玉,泛着一丝柔嫩的光泽。整个人既不失典雅,又不缺了少女的气息。无论哪一处都是恰到好处。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对着许半青道:“皇上,都说顾家是武将,却把个闺女调教的这样文雅知礼,从前倒是世人小瞧了顾家。” “太皇太后有所不知,”许半青忙跟着捧哏,“顾都统自身就是个严于律己的,即便是乞颜部大军围城,顾都统也是衣衫发髻一丝不苟。想必是家学渊源了。”反正顾艳秋进宫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随便说些好话表示自己很满意。顺势留了牌子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面上笑意更深了:“既然是这样知礼的,便留下来吧。也叫世人看看咱们皇家内苑堪为收礼知法之表率。” 这话却夸得有些过了。 皇家之表率,原是说皇后的。 顾艳秋忙把头垂得更低:“太皇太后谬赞了。艳秋当不起。” 许半青眸光一闪,望向太皇太后,就见对方意味深长的望着自己。如今皇后定了诺县主尤向顾,太皇太后却是不愿意叫她真的入宫为后的。所以连这样有损尤向顾的威严的话也肯说出口了吗?还是说对方已经得知尤向顾在自己手上,故意这样说来抬举顾艳秋呢? 不过许半青反正也没打算真的叫尤向顾在宫中终老。也点了头:“既然太皇太后都这样说了,就留下来吧。” 身后林菜忙应了是,在手中名册上划了一笔,又对顾艳秋道:“恭喜顾家小姐。” 顾艳秋忙道不敢,又跪倒在地:“谢皇上,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得意。看了眼许半青,见她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微笑,这才若无其事的扭过头。对顾艳秋道:“先去储秀宫歇一歇吧,晚些你家里人会来接你。” 很是和悦。 顾艳秋在殿外时也听到些只言片语,晓得太皇太后从未对其他秀女说这样的话,忙又谢了恩。尾音里却带了一丝颤意。不过太皇太后与皇上却好似完全没听出来一样,另有内侍请顾艳秋从另一道门离开。 直到出了大殿。顾艳秋才觉得自己身子有些发颤。就是这样,成了?她被留了牌子。而且听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语气,对她也很是看重。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发觉空气中不知什么时候已氤氲了淡淡的香气。并不是她自己身上的脂粉味,也不是那些隔得很远的秀女身上的味道,而是东南风里夹带着的,暖暖的花香。 那是——桃花吧?是为她而开的吗? 顾艳秋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很想像幼时一样蹭在母亲怀里,把这样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给顾夫人知道。只是此刻人在深宫,只得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到了储秀宫,打赏了带路那内侍一个荷包。自有宫女引她去房间休息。 到这时,已经看过大半数的秀女了,许半青也有些视觉疲劳了。不过是按着定好的名单,人进来就随意夸几句。不在名单上的人,就装深沉不说话。许半青不由感叹起来,平日里处理政务时要是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好不容易三十多个秀女都看过了,按着之前的名单留了二十八人,余下的便许她们自行婚配去了。许半青顿时觉得一身轻松起来,接下来派嬷嬷随着秀女回府的事,自然有太皇太后去安排,她只要做她自己的事就行了。当晚,无论是撩了牌子的,还是留了牌子的,都被邀请参加皇家的宴会。许半青却是不出席的。按理原没有这一道程序的,只是太皇太后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许半青也懒得去理会她,只当她兴致好罢了。自家却在上书房内与许延年、梁文宣、白炎锡、陆四海一起商议起乞颜部的事来。 没想到许半青才开了个头,许延年便立即跪倒在地:“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许半青就沉了脸:“怎么不可?每次你们都说不可,倒是拿出个能说服朕的理由来?” “乞颜部与我大淮交战多年,一直是狼子野心,若是允许他们自由出入,不知会引发什么乱子。此其一。”许延年头也不抬,立即头头是道的说了起来:“边关百姓与将士多年饱受战乱之苦,又怎么会允许仇人出入自己的家园。此其二。再者乞颜部那些蛮人若是学会了我大淮百姓的手艺,日后难免与我大淮百姓争抢。影响大淮百姓的生计。还请皇上三思!” 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若不是句句都在反驳自己,许半青几乎要拍案叫好了! 此时沈茂群却在写密章。自然是写给许半青的。 许半青与乞颜保商定的事,他是有所耳闻的。只是许半青登基这么些日子了,依旧没有消息,他也有些心急起来。毕竟乞颜部的大军就在甪杨镇外,随时都可能攻过去。却是只字不提余湘婷的事。 沈茂群早就打算好了,等到与乞颜部议和的事定下来,他必然要班师回朝,到时候将余湘婷送入宫中。也能抬举她一下。正写着,就听到外面范泰吉大呼小叫的斥责手下人的声音。 沈茂群皱了皱眉。这几日范泰吉想是闲的发慌了,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打骂下人。听在沈茂群耳中,未免有些指桑骂槐的味道。一开始他想着范泰吉突然成为自己的下属,心里难免不平衡,忍忍也就算了。没想到范泰吉越发变本加厉。将奏章封好火漆交给手下人,便出了书房。叫道:“哪个在外面大吵大闹的?” 外面顿时安静下来。 一墙之隔外,范泰吉却是气得七佛升天,这个姓沈的小子,不知祖坟上冒的什么青烟,竟然爬到自己头上去。说话又这么不客气,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吗?便应道:“是我老范。又如何?” “哟,我道是谁这么不懂规矩,原来是范都督。”沈茂群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既然这样。大家就都散了吧,别影响范都督吊嗓子。” 范泰吉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差点背过气去!这个沈茂群,说话竟然如此难听!等到回了五军营,看他怎么收拾他!他以为坐上五军营都统就一人独大了吗?五军营可是他范泰吉的地盘。他休想讨得了好去!叫他做个光杆都统才好!想着,也不再说话。一转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沈茂群冷笑一声,又道:“范都督吊完嗓子了,还不上好茶伺候着?都在这愣着干什么?”耳边就听到脚步声走的更快了。 不光沈茂群着急,顾一群此刻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内转来转去。今天可是选秀的正日子了,不知自家女儿在宫中情况如何。又盘算自己之前打点可曾有什么遗漏。又想到如今顾艳秋进宫选秀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自己还得稳重些才是,这样无论中选还是落选,总不至于叫人小瞧了顾艳秋。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落选之后,顾艳秋还是要婚配的,他可不能落了下乘。 乞颜保今日却心情十分好。他一生所求不过是希望乞颜部的百姓也能过上安乐的日子。如今他的亲生女儿要做大淮的皇帝了,以后大齐百姓不用四处流离,更不用再打仗,他此生还有什么不知足? 开春以后风向渐渐转为东风,风势也小了很多,天气渐渐带了些暖意。乞颜保便光着膀子在营帐外练功。 文亨路自许半青离开后就一直被乞颜保带在身边,此时自然也在一边伺候着。见着乞颜保心情甚好,便道:“主公的功夫如今愈发精益了。” 马屁哪有人不爱听,乞颜保大笑出声:“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老啦!” “主公正值壮年,哪里沾得上这个老字!”文亨路自然又吹捧起来。 PS: 嗯,星期日下午2点这本书会上推荐哦,是vip精品推荐,应该是在女生网vip频道的第一屏到第二屏的样子吧~有兴趣的到时候可以看看。顺便感谢好基友凌达给我做的封面。每次上封推都觉得这个封面好拉风啊~哈哈哈 第十九章 发火 乞颜保听了文亨路的吹嘘之言,顺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力气不大,也没让文弱的文亨路摔一跤。嘴里大笑道:“好了,少在这吹捧了!就你会说话。” 文亨路见乞颜保面上毫无怒色,晓得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上书房里,许半青的心情可没有这么轻松了。 就在许延年说完一二三条之后,还一副“我有很多话还没说完”的样子,许半青的面色就渐渐铁青了起来。许延年入仕快四十年了,自然不是个没眼色的。见着许半青的脸色,便住了口,只跪在地上不言不语。 “怎么不说了?”许半青深吸了几口气,觉得心口嘭嘭乱跳。许延年可以沉默不说话,她却不行。事情总要解决的,不说话可不是个办法。许半青虽然气,却也只能缓和了语气。 许延年就以额点地:“臣该死。” 该死你妹啊!!! 许半青顿时内心几乎化为咆哮姐,手也不受控制的拍了桌子:“叫你来就是想听你说该死的吗?只会说这一句的话就真的是该死了!”原本她还秉持着尊老爱幼的想法的,许延年有五十了,太皇太后也就差不多这个年纪。可是她手里就这么几个得用的人,不找他找谁? “臣惶恐。”许延年依旧油盐不进的样子,头也不抬的说。语气里可一点也不见惶恐。 许半青几乎气乐了,敢情他除了该死还会说这么一句? 倒是在一边的梁文宣真的惶恐了起来,紧挨着许延年跪在一边,衣袖遮着的地方暗暗碰了碰许延年。心里暗道,这个许延年,也太不识抬举了。面前的人可是皇上,虽然年轻。可依旧还是主子。虽然他心里也明白许延年说的都对,但皇上好歹还问问他们的意思不是吗?就算皇上直接下旨叫自己二人去办,不是也只能受着? 许半青看着梁文宣的小动作,心底怒火更甚,合着他们俩是一条战线的,联合起来反对她吗?这样一想,性子也上来了。“叫你们来不是想听不行,更不是想听什么该死什么惶恐的。你说不行,那就给个方案出来,让事情变得可行。我不是叫你评估这件事行不行。而是叫你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我的字典里没有不行这两个字!”气得连称呼都忘了。 梁文宣想着不知道字典和方案是什么东西,却也明白许半青的大概意思,忙道:“皇上。依臣之见,许大人所说的的情况确实有可能会出现,不如等明日早朝时大家商议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什么解决的办法?”许半青高声道:“你们那一套一会儿该死一会儿惶恐的话我都听够了!你们那么爱跪,今天就跪在这继续想,直到想出来为止!”说罢一甩袖子出了上书房。 林菜面带同情的看了眼地上两位大人。紧随着许半青而去。白炎锡也没料到许半青会发脾气,见状也想跟着走了,临走前想了想,低头对地上的两位大人说道:“皇上平日多和悦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二位大人也该好好想想。” 不过他也明白。许半青原本就不想当皇帝的,回京之后做了这么多她不愿意做的事,为的不过就是甪杨镇那一万多人。甚至还有更多的人。如果与乞颜部议和的事不成,谁知道最后会出什么事。所以难得多嘴了几句,做了一回和事佬:“皇上很看重这件事,许大人向来行事稳妥,想是能够想出个好主意来的。等皇上消了气。您再把办法一说,想必皇上是能够理解的。” 又想了想。他毕竟不擅言辞,也不知道这几句有没有劝到点子上。不过他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说,只好匆匆离开去追许半青。 梁文宣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什么事儿?合着他什么也没说,就得陪着许延年在这跪着。瞥着左右无人,低声埋怨许延年:“许大人,不是我说你,你比我年长几岁,入仕的年头也久,和皇上也比我亲近一些,怎就惹得皇上发起火来了?” 许延年蠕动一下嘴唇,他怎么知道新皇这么大的脾气?从前怀仁帝在的时候,行事可是稳妥许多。即便是不高兴,也不会在面上显露出来。苦笑起来:“我与新皇从前也没有过什么往来,却是不知新皇脾气。”便不再多言,低头苦思起来。别看上书房里现在没有人,他今日被罚跪在上书房,明日就会传遍朝野。若是再不拿出个法子来,恐怕几十年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他却不知许半青原本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只是最近被逼得急了。一回到京城就这么多事,许半青压力很大。为了与乞颜部议和的事,又是要准备登基的事,又要被逼着娶尤宝和那些秀女,还要处理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每一样都让她头疼。原本她以为她妥协了,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到头来许延年却说不行,叫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及至回到存玉堂,许半青才纾缓过一些心情,问紧跟在身后的林菜:“白侍卫呢?” “皇上。”不远处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一袭白衣的身影,正是白炎锡。白炎锡刚追过来,就听到许半青在找自己,忙加紧两步走上前来。 见到白炎锡,许半青松了口气,愁眉苦脸的道:“我刚才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了,两位大人都一大把年纪了……” 这种事,白炎锡怎么好说,只委婉的道:“从前先帝都是自己谋划好了,才说与大人们知晓,想是他们不太习惯皇上跟他们商量事情。” 这是在说怀仁帝刚愎自用,还是在说自己没有主见呢?许半青暗暗忖道,嘴上却没好气的道:“先帝是个多谋略的。又是威积多年,我怎么能比……”说话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她的确是不能比的。她一没有根基,二没有怀仁帝那样的远见。如今虽是表面做了皇帝,其实个中苦乐只有自己知晓罢了。她最近读史书,有时候也和陆四海聊聊天。因从前怀仁帝待许半青就很亲近。陆四海又是怀仁帝身边的第一人,有些话也就不避讳她。 怀仁帝从前并不是储君,却是个有野心的,不甘居于人下。自问比太子做的好,却因为立长不立贤而无法问鼎皇位。经过一番争斗,这才登上皇位。当时朝中以有许多大臣是怀仁帝的心腹了,即便是那些不服气的,也在武力镇压之下闭了口。从此以后怀仁帝的一生便顺风顺水。直到太子发动政变时,才一下子好像老了很多。 许半青自觉是比不上怀仁帝的,不说那些先天的智谋和心计。就是武力,她手中能调动的也都还留在西北。想到五军营以后是沈茂群管着,而沈茂群与五军营大部分兵力都还在凉州。心里就更急了。乞颜部的事不定,沈茂群就不能回来。 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头都大了,总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怪圈中,一环接着一环。一件事牵扯到另一件事,一件不完。另一件也没法做。另一件不做完,这一件也无从入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把沈茂群调回来才是真的! 此刻三皇子府中,带着面具的九先生接过随身侍女递来的字条,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将纸条点燃。丢在一边的笔洗里。 那侍女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眼笔洗,不解的道:“公子,那个不是用来洗毛笔的吗?您怎么能丢东西在里面?” 九先生弯了弯嘴角。失笑道:“二丫,你说它是笔洗,它就是笔洗。你说它是用来丢东西的,它就是用来丢东西的。一件东西用来做什么,全看主人自己的想法。” 那被唤作二丫的女子不解的挠挠头。头上发髻登时有些散乱了。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只皱着眉道:“要是用来装东西。就不该叫做笔洗了。” 见她认真的样子,九先生咧嘴笑了笑,顺手在她早就乱了的发上揉了揉:“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 侍女闻言登时睁大眼:“公子,二丫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已经长大了!少爷像二丫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进宫当差了呢!”那侍女正是从前许半青身边的柳二丫。 虽然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九公子眸中却是一暗。“说你多少次了,以后不要再提到她了。” 见柳二丫缩了缩脖子,晓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柳二丫性子有些痴傻,他从刚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了。“看看你,头发乱成什么样子!”九公子拿出一把梳子来,唤柳二丫到身前来,替她散了发梳起来。 柳二丫人虽然痴痴傻傻的,一头乌发却是又黑有密。握在手中,好似缎子一样。九公子一边给她梳着头发,一边想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给女子梳头发了呢?那时候,他逃回京中躲躲藏藏,鬼使神差的跑到石榴胡同,许家却已人去楼空。只有柳二丫一个小丫头每天会来打扫。 一开始他躲在暗处偷偷看着,这个小丫头可真够傻的,主人都不在家,还每天那么卖力的把所有屋子都打扫一遍。两个羊角辫都快乱成筐了也不知道。后来,他无意中显露了身影,柳二丫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那时候,他又觉得这么个傻子还真是有趣。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他见过许半青之后,很快就离开了许家。 柳二丫却是难得的坚持,要与他一起走。后来他想办法进了太子府,成了太子府上的门客。再后来,在他的鼓动之下,太子发动了宫变。他却是故意留了破绽给三皇子的。而三皇子也承他的情,将他接入府中好吃好喝的供起来。只是除了柳二丫,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他就是从前平凉王的第九个儿子,朱立升。或者,按现在人的说法,该叫做朱逆了。想着,朱立升眸光一冷,手中略微用力。 “嘶!”面前背对着自己的人发出了一声痛呼。身子却是纹丝不动,只略有些僵硬的肩膀透露出她的不悦。“可是扯痛你了?”朱立升问道。 “没有。”柳二丫摇摇头,却是忘记自己的头发还在朱立升手上,顿时又是扯得头皮一阵疼痛。 “别乱动。”朱立升扶正了她的头,继续一下一下的梳着,心却又不知飘向了何处。 PS: 手腕扭了,贴了块膏药,满屋子都是膏药味,狗狗一直乱转着抽着鼻子闻,笑死了。 第二十章 争辩 柳二丫难得的安静下来,面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她自己不会梳头,公子就学着给她梳,那时候只有她和公子两个人,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娘亲口中说的相依为命呢?到如今公子在这个府里有了体面,却是戴上了面具,其实公子长得很好看的呢! 然而朱立升的心思却完全没在这上头,只是机械的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头发。脑中却浮现出许半青的样子。 许半青登基那天,他去看了。她黑了,也瘦了,原本还算是黑的头发,微微有些泛黄,还很干枯,跟柳二丫的头发完全不能比。不知道是不是人用的心眼儿多了,头发就会长得不好?随手将柳二丫的头发挽起来,点点头:“好了。”心知自己在走神了。 不过听说怀仁帝将皇位传给了许半青,他也很吃惊。眸中神色又是一变,那个纤弱的女子,竟然登上了九五至尊的宝座,也许,也该到了他再去会会她的时候了! 许半青正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哪想到会有故人惦记上自己。问白炎锡:“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商量出办法来吗?” 白炎锡沉默了好一阵,才选了个较为委婉的说法:“这样的事情,在大淮还没有先例。” 无例可循,的确是有点为难二位老大人。 许半青放低了声音:“可是难道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狭长的双目黑白分明:“谁都不愿意打仗吧,谁也不愿意在战争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顿了顿,声音又严肃起来:“不破不立。就从这件事开始吧。”从前是她太好说话,或者说是太过懦弱了。可是如今她肩上有了担子。责任,往往是叫一个人快速成长起来的最好办法。 白炎锡自然是无从反驳,他明白许半青的想法,她说的也都对。只是这件事难免要触及到许多人的利益。许延年说的那些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不打仗,很多人就无功可立,升迁也就无望,他们怎么会肯?想到这不得不佩服怀仁帝的远见。即便是病入膏肓之时,依旧不忘了替许半青把事情都安排好。凉州那边的兵马几乎都被他一笔划为许半青的嫡系。他是知道许半青会采取这种办法来解决大淮和乞颜部的纷争吗?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强硬的态度还是有些作用的。到了华灯初上之时,林菜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皇上,上书房那边有消息过来。两位尚书想求见皇上。” 许半青眼睛一亮,站起身来:“走,瞧瞧去!” 到了上书房。许半青一脸的意气风发,望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笑道:“林菜。快给两位大人赐坐,再倒点好茶来。”笑眯眯的在二人面上扫了一眼。 梁文宣干咳一声,率先开了口:“皇上,臣与许大人商议了一阵,皇上的话说的没错。只是臣等二人突然脑子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不等林菜回来,就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许半青似笑非笑的望了许延年一眼,就见许延年一张老脸有些泛红。主意是个好主意,只是却不像是梁文宣的见识想得出来的。“好,很好。就这么办吧!” 次日一早,许延年率先在朝堂上提出要与乞颜部议和。果然不出所料。立即便有大臣跳出来反对,而反对的理由与许延年之前说的一般无二。许半青就看了那人一眼,林菜在一边小声提点道:“皇上。这位是吏部尚书骆海。” 许半青点点头。看来骆海应该是提前与许延年通过气的。怀仁帝果然有识人之明。许延年是个聪明人。他自己提议出来,叫骆海来反对。许半青自己听过许延年说这番话,听到骆海说的一字不差,自然明白他是哪一面的人。但在外人看来,骆海却是在针对许延年。至于之后附和骆海的话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表面上都会以骆海马首是瞻。到时候骆海再被许延年说服,这事儿,就成了一半了。 而那些有私心的人,也难免在这次的朝堂上的争论中露出马脚。到时候谁能用,谁不能用,自然一目了然。果然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至于骆海,许半青满意的点了点头,能将别人的话一字不差的说出来,又是神情激动抑扬顿挫,也是个人物了!等这件事过了,还得好好会一会他才是。 正想着,下面又有人高声道“臣附议!”“臣也附议!”林菜又在身后一一指出都是哪几个人。 许半青微微颔首,回去还得细细访访这几个人,看看到底是哪一路人马。 似乎是见许半青在上边不说话,赞同骆海的话的人越来越多,许半青看着不成样子,就扫了眼梁文宣。 就见梁文宣战战兢兢的站出来:“各位大人,请听在下一言!” 许半青就皱了皱眉。梁文宣见状,身子又抖了抖,强撑着道:“乞颜部世代与我大淮为敌,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因为他们太穷了?也正是因为穷,所以才导致他们这样彪悍。这些年咱们大淮边关的百姓也是吃尽了战争之苦。” 声音一顿,又看了眼许半青。见她面带嘉奖的样子,又清了清嗓子。“依在下之见,许大人的计谋十分的好!不但能让边关安定下来,也能让乞颜部的那些蛮人过上安乐日子。这俗话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等他们在温柔乡里消磨了性子,谁还愿意再起什么念头?就算有,难道咱们大淮还怕了不成?” 其实大淮的俗话里根本就没什么生于忧患这一说。这句话还是许半青说的。只是梁文宣听到后觉得十分有道理,回家又暗暗琢磨了几回,越想越觉得字字珠玑,再不敢小瞧了这年轻而又生长于宫外的新皇了! 朝堂上一时安静下来,有人就纳闷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句俗语,也有人窥着新皇帝的笑容,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谁的授意。梁文宣是从四品直接破格升到正二品的。若不是怀仁帝遗诏,最起码还要十年才能熬够资历,原本朝堂上很有些资历老的大臣看不上他,没想他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心人就暗暗琢磨,莫不是有谁在后面授意的? 至于后面的那个谁,瞧着上头新皇满意的笑容,只要不是个傻的,都看得出来了。看样子,朝堂上的风向要变一变了!在朝堂上,资历算什么,皇上觉得谁行,谁就行。实在不行,背后不是还有皇上呢吗? 登时又有几个前面不说话的人站出来:“梁尚书果然不愧为先帝托付的肱股之臣,分析的条条在理。” 一时间,赞成与反对的各占了一半。许半青见争论有些白热化,却是一时难分胜负,便不耐烦的以指节敲了敲桌子。 这时殿外有人报道:“三皇子到。” 一个侍卫推着轮椅缓缓而入。许半青登基后,照理来说应该给三皇子封王的,不过三皇子整日闭门不出,加上他受伤的事儿又不怎么光彩。她又为着选秀和议和的事焦头烂额,倒把这事儿给忘了。此刻朝堂上乌鸦鸦的站了一群人,这一声三皇子就像打在三皇子的脸上一样。 许半青眯着眼睛望向轮椅上的人。那侍卫将三皇子推到殿内,便弯着身子退了出去。自然有林菜手下的小太监去将他推到许半青左下手的位置去。 三皇子却好似完全没感觉到众人的视线似的,一脸平静的仰起头来看许半青。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他一生中最没有注意过,却是将他最想要的东西抢走的人。 许半青也是第一次见到三皇子,虽知二人是敌非友,却也是怔了一怔,无他,三皇子的面容与怀仁帝实在是太像了。 就听三皇子笑道:“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请恕下臣腿脚不便,不能行大礼。” 虽然不知旁人会怎么做,不过许半青自然不会去为难一个瘸子,摆了摆手:“无妨,你腿脚不方便,怎的不在府中好好休息?”视线却在人群中去找六王爷。三皇子府应该是在六王爷的监视下的,怎的三皇子突然跑出来,自己却完全不知情? 及至见到六王爷目露精光的隐在人群后面,许半青心中才了悟过来。看来六王爷已经知道尤宝在自己手里了。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以为凭一个瘸子,就能撼动自己的地位吗?无论怎样,叫一个瘸子来恶心自己,也够下作的。 让人意外的是,三皇子却笑得十分高兴的样子:“多谢皇上替微臣着想,只是整日在府中,实在有些闷得慌。”顿了顿,又道:“臣在外面也听到诸位大臣的争论了,臣以为,许大人之计十分巧妙!” 朝堂上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以为三皇子必然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就算皇位无望,能恶心一下新皇也是好的。 三皇子看着众人神色,略低了低头掩去了得意的笑容。 PS: 昨晚我表哥给我发短信问我借钱,数目不小,还跟我说不过是多少多少“而已”。我再往前一翻短信记录,上一条还是去年夏天发来的,也是借钱。心都寒了。 第二十一章 条件 昨天夜里,他府上的九公子突然找到他,他都已经睡下了。虽然被吵醒有些不悦,却也知道九先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深夜找到自己,必然是有急事的。果然九公子带来一个叫他大吃一惊的消息! 新皇要与乞颜部议和,还允许乞颜部的人自由出入大淮的国境,大淮还要安排他们去做学徒学手艺! 这这这,还真是一大壮举啊! 而更让三皇子吃惊的是,听着九先生的意思,这件事才定下来,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等他问出口,九先生就道:“三皇子,此事非同小可。在下倒是想问问三皇子,如今您的腿已经这样了,以后您想做什么打算?是学六王爷做个富贵闲人,还是想继续闯下一番天地来?” 三皇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如今他的小衣都是针线房特制的,断腿处的地方被棉布柔软的包裹起来,避免与其他布料摩擦造成损伤。但是腿虽然瘸了,路却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从他射杀了太子,不,从他对那个位子有了野心的那天开始,他就再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了! 九先生看着他的神色,便笑道:“在下倒是有一计,明日许延年必然先将这事儿提出来,朝堂上肯定要乱的,三皇子不若去助他一臂之力。” “助他?”三皇子不解,他不是应该去反对新皇的吗?为何要去帮许延年? 看着三皇子疑惑的神情,九先生在心底暗暗冷笑起来,真是愚不可及!怀仁帝倒是个明智的,不把皇位给许半青的话,就凭三皇子的这个脑子,他有把握不出十年就搞垮尤家王朝!至于太子,更是不值得一提! 心底虽不屑。但面具下的脸却并未显露出一丝一毫,反倒是十分诚恳的道:“三皇子,咱们如今手上能调动的势力不多了,不若先取得新皇的信任,然后再慢慢徐徐图之。想必新皇为了登基之后想做的第一件大事,会十分感激三皇子的支持的。”至于许半青会不会真的感激,九先生比谁都清楚。 她也许会感激,但是却更会疑心三皇子的想法吧? 不过这些并不在九先生的考虑范围内,他要的只是三皇子乖乖听话,通过这件事换取到一些条件。而他自己。也该是时候把之前布的局一点点拿出来了!到时候许半青脸上的表情必然十分精彩。 有了三皇子的支持,朝堂上顿时成了一片倒的趋势。就连最先开口反对的骆海都点了头,旁的人自然也跳不出什么花样儿来。这件事。总算是成了! 许半青背上有些潮热,心里却是隐隐有些激动。下了朝之后,她甚至想写一封信给乞颜保。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 几日后,梁文宣拟出了一些章程。拿来给许半青过目。 许半青一行行扫过去,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的递给林菜。 林菜会意过来,弯着腰凑到许半青身边,这才小声将上面的内容解释给她听。 一共分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自然是要派人去与乞颜部议和。怎样议和,却是要做得仔细一些。毕竟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大淮败了。才主动提出议和。 许半青听到这就眼皮一跳:“不过是些虚名罢了!” “回皇上,世人若是都不爱虚名,想必这世上也少了许多纷争了!”林菜笑道。 许半青想了半天。不得不无奈的承认林菜的话很有道理,斜了他一眼:“你倒是很有见地嘛。” “奴才不敢,是陆总管教导的好。” 提到陆总管,许半青神色一黯。自怀仁帝去后,陆四海的脸上就没了笑意。也不是说他就不笑了,只是再看不到从前那种整张脸都堆成菊花样的笑容了。背脊也不如从前挺直,仿似一下子就老了很多。而林菜到了她身边伺候着之后,陆四海更是等闲不出面了,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毕竟他与怀仁帝主仆几十年,想必心里是十分难过的吧?等议和的事完了,还是要与陆四海好好谈谈才是。毕竟这宫里的事儿,恐怕太皇太后都没有陆四海门儿清。许半青即便感情上明白陆四海的感受,理智上也知道,这时候,她还是有诸多事情要依仗陆四海的帮忙的。 回过神来,看了眼林菜,笑道:“这件事托白侍卫去办吧。” 林菜忙取了纸笔来,伺候着许半青写信。 许半青提起笔来写道:“朝上都觉得主动议和有损大淮的威名,你们那边派个人来求和吧。其他的条件不变。”落款写了半青两个字,也不写收信人的称呼,提起来吹了吹,折了起来:“叫白侍卫想个法子送过去。” 林菜忙躬身应诺。心里却想道,先不说新皇的字写的怎么样,这信写的,也真够直白的。恐怕古往今来都没有哪个皇上在给另一国的首领写信时候这样写的吧?想归想,这话却不是他该说的。 许半青心里也有些囧,像梁文宣那样字字华彩,句句排比,她实在是写不出啊!连忙转移话题道:“梁文宣还说什么了?” 林菜将许半青写的书信小心翼翼的收好,这才又拿起梁文宣的奏章看起来。 第二部分便是议和之后的条件了,如许半青之前的打算,大淮每年提供固定的名额给乞颜部的平民。乞颜部把名单报过来,大淮这边先办个类似基础班一类的,教他们一些大淮这边的风土人情,然后再根据各人的意向于长处分配到各个不同的地方去做学徒。有木匠,有瓦匠,还有花匠,织造,甚至连农耕都有。学成之后,由那些学徒和雇主自行决定去留。 至于提供这些岗位的,最开始都是官方的,如果有大淮的富户愿意雇佣这些乞颜部的人,可以自行到所在地的主事衙门去报名。 这部分许半青基本没什么异议。和她最初想的都差不多。甚至还更详细了一些。毕竟她当时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至于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学的,她自己也不懂。总之是关于民生的东西了。 第三部分则是之后的事儿了。梁文宣提出,自古武治不如文治,也叫乞颜部那些未开化的蛮人学学大淮的礼仪学问。若是能感化那些蛮人,也算是功德一件。这样即便是那些蛮人回到大漠去,也晓得些礼法,感念咱们大淮皇恩浩荡。 许半青听得不由笑了起来。这就和历史上的留发不留头差不多了,不过手段要温和许多。她虽然不懂,也知道要学一番手艺出来,想出师,怎么也得几年的功夫。要是按照梁文宣提议的那样,定期给他们上一些文化课,几年下来,受大淮文化的影响,还有多少人愿意回到大漠去过茹毛饮血的日子呢? “这个梁文宣,看不出还真有点手段。” 林菜凑趣笑了起来:“梁大人毕竟是先帝钦点给皇上的人。” 许半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她可不是夸梁文宣能想到这种好主意。事实上她也不大相信这一条是梁文宣想出来的。如果所料不错,大概又是许延年的法子吧?她夸梁文宣,是因为梁文宣有办法能叫许延年将自己的主意托付给他。两大肱股之臣一开始就拧成一团,对此时的局势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许半青想了想,又加上几条:“第一年一千人,第二年三千人,第三年五千人。至于第四年,到时候看情况再商量。学徒的人只发三分之一的工钱,其余的按市价换成粮食送到荼城去。”至于派谁送,她想交给关家磊来做。 刘依纯原本就是在那条线上跑商的,关家磊是他的贴身护卫。许半青也听说了,关家磊一直不曾放弃的在大漠寻找刘依纯的踪迹,也一直都没有刘依纯的消息。这样他又能在那条线上找刘依纯,又不至于断了生计。何况庄立省那些人也是要吃饭的,庄立省是个聪明人,必然不会叫关家磊犯了轴, 后来许半青的信被从不知什么渠道摆到了文亨路的营帐里。文亨路就有些心神不宁。 他自然是不敢拆开看的,只是他早就在乞颜保面前露了身份,偏龙卫又明目张胆的送信过来。也不知是有心人陷害他呢,还是乞颜保故意试探他?他毕竟在乞颜保的营帐中见过新皇,而且新皇只身一人在敌营内住了那么久,又与乞颜保甚是亲厚的样子,说出去可不大好听。 倒是乞颜保先发现文亨路的不对劲的。这天练完功,擦着满头的大汗,问道:“你小子最近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来了! 文亨路登时头上冷汗就下来了。不管这信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送到自己手上,都瞒不过乞颜保的。想必乞颜保就是等着自己主动交出来呢!也不敢再深想下去,忙将信交给了乞颜保。 没想到乞颜保打开信一看,却是面色有些凝重。 “主上,可是这信有什么问题?”文亨路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一不小心就遭了殃。 第二十二章 议和 乞颜保听到文亨路的问话,却是充耳不闻,盯着信看了许久,面上神色变了又变,最终释然笑笑:“可惜了。” “可惜什么?”文亨路只觉得自己头皮有些发麻。 乞颜保又笑了笑,摇摇头不说话,也不练功了,回到营帐内,将信丢在一旁的案几上,盘腿坐在一边,眼神却不住去打量那封信,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文亨路心知是与信上内容有关系了,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议和的事泡汤了?若是那样的话……他的性命可就堪忧了。 乞颜保明知文亨路是大淮派来的,不但不追究,还好吃好喝的把他带在身边,为的不就是表示自己对议和的诚意吗?乞颜保才不在乎他一个龙卫卧底是生是死,而大淮,也许,更不会在乎吧? 文亨路自进了乞颜保,就一直担心这一天,甚至说,是就在等着这一天。他并不怕死,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是明明两国都要议和了,他心底真的有过关于未来的期望,偏偏在这时,告诉他他就要死了。这种希望破灭的感觉,任谁也不会觉得好受。 就在文亨路心灰意冷的时候,乞颜保却突然叹了口气:“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去大淮,告诉她,我很遗憾她没有长在大漠。” 文亨路在乞颜保视线的示意下,双手颤巍巍的拿起那封书信。上面写的很简单,一扫而过之后,不由得睁大眼:“主上……这……”他有些不敢置信,他就要回大淮去了? 信上的意思,议和的事只要乞颜保派人先去求和就准成了!那乞颜保还可惜些什么? 两个月后,文亨路骑在马上,跟着沈茂群大摇大摆的进了大淮的京都。 竟然真的回来了! 文亨路直到此刻心里都不敢置信。虽然是在大淮长到十几岁。其实文亨路也是第一次来京都。只见京中好一片繁华景象,一双眼简直都不够用了! 沈茂群并不知道文亨路有着双重身份,此刻坐在马上斜睨着文亨路,心里暗暗道了一声土包子。不过他自己也有段日子没回京了,走的时候虽然算不上灰溜溜,却也是心情黯然。如今却不同了,他成了五军营都统。这次回京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护送乞颜部的求和使者,也算是他衣锦还乡。想到家中去年才出生的小儿子,如今也快一岁了,不由得归心似箭。 偏文亨路这土包子一路东看西看。好不容易把他送到番坊,都快到晚饭时了。自有梁文宣安排人招待文亨路休息,沈茂群巴不得一声就回了自家。却是忘了自己的队伍里还带了个干女儿。等到想起来时。干女儿已经在自家大门外施施然下了马车。把久候在门口的沈太太看了个目瞪口呆。 沈茂群正热情的跟几个孩子打招呼,一扭头见到妻子笑意不及眼底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介绍道:“这是我在凉州收的干女儿!孩子们快叫姐姐。”靠近妻子低声说了些什么,沈太太这才意会过来,略带嗔怒的瞪了他一眼:“都是些什么馊主意!”眼底这才有了笑意。 沈氏夫妇当晚回了房又聊了些什么。外人便不得而知了。次日一早,沈太太一脸笑容的将沈茂群唤醒,伺候他换了官服,又将他送到二门处。回头又去余湘婷处寒暄了几句,这才十分满意的回了房。 沈茂群直接去了朝堂上。皇上还没来,众大臣还在偏殿里候着。见了沈茂群都是没口子的称赞和恭贺。把个沈茂群一张脸笑得直发酸。不过多少年了,从前太宗皇帝当政时,沈家就几乎被一撸到底。怀仁帝时也不曾重用过沈家。偏巧着平凉王就起了反心,连带着原凉州府主事的周大川也不老实,就叫沈茂群升了上来,又借着这个机会得了怀仁帝的青眼,如今虽然谈不上临危受命。但也是先帝留给新皇的肱股之臣。 只要不出大错,沈家一世富贵便跑不了了! 若是平凉王当时不谋反。此刻可轮不到他沈茂群! 沈茂群直到回到朝堂上,在众人的恭贺和吹嘘声中,才有了真实感。从此以后,他就是五军营都统了!掌握着京都附近最大的武力,而新皇也是他熟悉的人。心理的感觉不能更舒爽了!沈茂群简直不知该感谢平凉王朱兆松还是该感谢怀仁帝! 不一会儿功夫,又小太监尖声叫道:“众位大人,时辰差不多了,请吧!” 一群人鱼次而出,去了正殿。刚刚站好,新皇就来了。 许半青今日也是神清气爽。虽然早就接到消息,但直到文亨路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她才觉得心里终于踏实了。这便是她登基之后的第一步了。这一步走的也许并不如何稳当,功过也只能任后人去评说,但至少这几年,凉州附近的百姓不会再受到战争的影响了! 因着心情甚好,许半青甚至第一次在朝堂上与大臣调笑了几句——仅仅是与沈茂群。 许半青与沈茂群从前有过私交,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着人的。沈茂群又是怀仁帝选定的人,更是手握京都附近最大武装的人。如今又是护送乞颜部的求和使者进京,此时不抬举他,还等到什么时候? 寒暄了一阵子,文亨路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踏进了大殿。却是眼也不敢四处乱看,直接跪倒在地。他可不敢像沈茂群一样表现的和新皇很熟的样子,虽然二人确实在乞颜部的军营中相处了一个来月。但文亨路是个心里有计较的,万一新皇不喜外人知道这件事,他岂不是自己去撞刀口? 许半青见到文亨路,也是笑吟吟的,听着文亨路四平八稳的背了一通求和的言辞,笑眯眯的吩咐梁文宣与文亨路一起商议后续事宜——只觉得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 三皇子自上次在朝堂上力挺许延年之后,便每日都十分勤快的来报道了。见状却恨得牙根直痒痒,只是得了九先生指点,加上毕竟当日是他力主赞成议和的,如今自然不敢多言。待到下朝之后,回到府中,一个人喝了点闷酒,便命人去请九先生。 PS: 今天这章有点瘦,明天会补偿大家的…… 第二十三章 醉酒 借着酒劲,三皇子一见九先生就怒气冲冲的道:“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现在姓许的越坐越稳了,连乞颜部都来议和了!”亏他还以为九先生叫他力挺议和,是因为九先生有把握能阻挠这件事。却是忘记了他自己也觉得乞颜保是不会答应主动来求和的! 九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嫌恶,避开了三皇子满嘴的酒气,视线自他空荡荡的裤管处扫过,心底暗暗冷哼一声:丧家之犬,若不是自己布的局中还用得到他,真是不想再看到这种无能的人了。空有野心,却是一点相应的心计也没有。当日不过是稍稍留了些破绽给他,他便自己送上门来,还亲手射杀了太子。也不用脑子想想,旁边那么多人,不管太子死于谁的手里,都比死于他三皇子的手里强!即便他不命人砍断三皇子的腿,他也没什么机会登上皇位的! 三皇子醉眼朦胧中并未看到九先生眼中的不屑,抬手就想揪住九先生的衣领,却是发现自己根本够不着!不由沮丧的低下头:“现在怎么办?那姓许的也不是那么好对付啊!” 并不是她不好对付,而是你太好对付了吧? 九先生面具下的嘴角撇了撇,好言相劝道:“这件事实在是出乎我们的预料,不过您别忘了,当初我们的打算也是徐徐图之。何况您现在的身体不比从前,要想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也需要下一番功夫。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我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争取朝中那些官员。”末了安慰般的拍了拍三皇子的肩头:“三皇子不必心急,您生来就是该做大事的人,那姓许的不过是鸠占鹊巢,您何必急于一时?”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三皇子并未为九先生提到自己腿的事发怒,反而颓然的垂下肩:“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得到什么支持!” 九先生几乎有些不耐烦了,斥道:“三皇子平日里的果断坚毅都去哪里了?当日在下钦佩的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射杀太子的那个人!如今的三皇子……”故意拖长着音不再向下说。 如果怀仁帝没有死,朱立升也不至于这样重视三皇子的存在。他早就安排好棋子,要送余湘婷入宫的。如今却是许半青登上皇位,准备好的美人自然没了用处。还得靠另一颗棋子才行!想到那枚偶然得到的棋子,朱立升冷笑了一声,问三皇子:“三皇子可是甘心从此放弃雄心壮志,安心做一个残废了?” “不!”三皇子立即激动的握住轮椅上的把手,甚至尝试着要站起来:“我怎会甘心!九先生,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教我,你帮我,日后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九先生面具下的嘴角这才满意的勾了起来:“我就知道没有看错您!”手上却是稍稍用力,将三皇子按回到轮椅上:“您的腿还没完全养好,不要过于激动。” 三皇子几乎涕泪俱下,感激的望着九先生:“九先生……” 不提这边状似一主一仆生死相许的感人场景,却说今日宫中却是大摆宴席。为的自然是款待远道而来的求和使者,顺道也为沈茂群接风。 文亨路原本生怕行错踏错,不敢多喝。沈茂群却没那么多顾虑,在一旁的几个稍微熟悉些的武将劝酒之下,没一会儿就有些醉了。仗着和新皇相熟,醉醺醺的拎着酒壶走到许半青的席前。“皇上,臣,臣敬您一杯!”一仰头就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旁边自然有武将凑趣叫好。 能在宫中参加御宴的。谁又是那没眼色的?新皇待沈茂群怎样,众人一眼就看得分明。听说新皇在凉州时就与沈将军私交甚笃。现下自然在新皇面前哄抬沈茂群。 许半青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沈茂群,还是老样子。当着众人的面,取了一杯酒来喝了下去。一股热流自嗓子眼润到腹中。面上就泛起淡淡的绯红。“朕不胜酒力,只喝这一杯。沈都统替朕好好招呼文特使。”自己只坐在一边看起戏来。 沈茂群是个直肠子,听皇上这样说,果真就是招呼文亨路喝酒了。有皇上发话,文亨路自然不敢不喝。不过文亨路是谁,在大漠潜伏了这几十年,不说为人如何,单是这酒量,早就练出来了!宫中入口绵绵的酒在他口中只是寻常。左一杯右一杯的,面色丝毫不变。 没多一会儿,沈茂群便有些晕乎乎的。假作要解手的样子,想避到外面去吹吹风清醒一阵。 许半青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就被其他文武大臣接二连三的敬了几杯酒。她很久没喝酒了,上次喝酒还是和刘依纯过重阳节。想到刘依纯,心里又有些黯然,也确实有些不胜酒力,带了白炎锡和林菜离了席上。正碰见沈茂群。 沈茂群正有些头晕脑胀,见到许半青,好似还回到凉州守备府中那会儿,十分熟捻的凑过来:“我跟你说,我这回回来,被余湘婷给你弄回来了!余湘婷你记得不?就是余韵斋那个余老板!” “大胆!”林菜立即闪身挡在沈茂群面前,斥道。 许半青摆摆手:“罢了,沈都统喝多了,跟他计较什么!” 林菜也只是表现自己忠于职守罢了。哪敢跟皇上面前的红人真个计较起来,见许半青面无怒色,反而是觉得有些好笑的样子,便立即住了口,又站回许半青身后。 “你把余老板请到京里来了?是要开分店吗?”许半青好笑的问道。心里倒真个有些期待起来。当时她听说余湘婷的丰功伟业,就对这个女子起了结交之心,只是后来一直忙着,倒把这事儿给忘了。此刻心中压着的最大一块石头已经不存在了,若是能有机会见一见余湘婷,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皇帝来说,这时的许半青实在是太天真了!她就没想过。好端端的,下属给她送个黄花大闺女来,难道只是送来给她做朋友的吗?白炎锡在许半青身后听得分明,若不是维持自己平日里稳重的形象,几乎就要笑出来了。 果然沈茂群神神秘秘的道:“开什么店,我老沈直接把她给你送到宫里来。你想吃的时候就叫她做,想叫她陪着的时候就叫她陪着!” 许半青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敢情沈茂群是给她送女人来了!不由哭笑不得。“老沈,你这是干什么?现在可是国孝!” “呃!”沈茂群打了个酒嗝,“国孝就不能送厨子到宫里吗?你先叫她做饭。等出了国孝,还不是任你安排?” 许半青几乎要抓头了,怎么跟沈茂群就说不通呢! 林菜却在一边适时的拍起马屁来:“皇上。沈都统考虑的十分周到呢!” 白炎锡再也忍不住,干咳了一声,也插了一脚进来:“皇上,沈都统一番心意,皇上可不要辜负了才好。” 许半青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白炎锡一眼。孰不知落在白炎锡眼中。一张绯红的小脸上,一双狭长的眼努力要睁得很大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心底不由长叹一声:若她不是皇上,该有多好?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许半青只觉得白炎锡的视线十分的大胆。不过此时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还是要先解决了眼前的这个难题才行:“沈都统,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 “皇上!”吹了会儿风。沈茂群稍微清醒了些,虽然有些明白自己方才说话似乎有些不敬,却也不曾体会到许半青哀怨的眼神,依旧执着的道:“皇上请放下,臣一路护送余姑娘。已将她收为义女。”末了又小声道:“臣听说顾家的小姐参加了选秀,臣家里并无女儿……” 许半青渐渐有些明白沈茂群的意思了。 沈茂群是觉得。同样是怀仁帝临终提拔上来的人,又同样是在西北立了军功,偏沈茂群的功劳没有顾一群的大。而顾一群的女儿又即将入宫为妃,沈茂群,这是在毛遂自荐啊! 顾一群原本已是手握一方重兵,若是女儿再入宫为妃,可就成了国丈了。权势滔天下,若是起些什么歪心思,可就不好办了。沈茂群是要替她与顾一群抗衡! 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她与沈茂群也不过是数面之缘,当初她也只是想利用他而已。如今沈茂群能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即便是其中也不乏权势的功劳。但是与顾一群相比,沈茂群是个好拿捏的…… 罢了罢了,依旧是要充实后/宫,也不差这一个了。只是又要委屈一个大好的女子了!只盼能从别的方面给余湘婷一些补偿,日后又机会,再放她出宫去吧! 想着,许半青这才微微点了头。 沈茂群见状大喜,忙跪倒在地:“臣谢主隆恩!” “不必了,”许半青摆摆手,再度觉得说不出的疲倦。原本她以为与乞颜部议和之后,自己就能稍稍放松下来,如今看来,一切才不过是刚刚开始啊!想到以后还有许多许多类似的事要她在妥协中决定,顿时没了兴致:“回存玉堂吧。” 林菜在许半青的交代下,将沈茂群送回了大殿中。许半青却在白炎锡的陪伴下回了存玉堂。 “你说这皇上做的,可真够累的。”许半青满脸疲倦的道。“想做的事很难做成,不愿做的事却是一桩接着一桩,想停都停不下来。” 白炎锡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若不是喝了酒,恐怕她连这番话也不会说。只得安慰道:“想必新旧交替之时,都是这样的吧。” 许半青就转过头来看他。 目光灼灼下,白炎锡渐渐有些红了脸。她好像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半晌,许半青却突然道:“白炎锡,你是不是也喝醉了?” 白炎锡并不曾喝酒。 苦笑了下,他怎么能指望她突然明白过来呢?何况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如今她可是一国之君,而且是以男儿的身份登上的皇位!他除了护卫以外,什么都不是。 叹了口气,无奈道:“皇上,臣并不曾喝酒,您喝醉了。” 此时已进了存玉堂。许半青看着熟悉的桌椅,随意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白炎锡,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叫我的。什么皇上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是实在没人干了,烂摊子都丢给我!” 斜睨了他一眼:“你的脸怎么了?” 白炎锡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怎么啊?” 许半青却不依不饶的站起来,脚步轻浮的走到他面前:“你比以前好看了。” 白炎锡的心几乎从胸口蹦了出来,忙低下了头:“不及刘掌柜万分之一。”说完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好端端,提起他来做什么? 果然许半青神色一黯:“提他做什么,他就是个混蛋!他既然有了未婚妻,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枉我待他真心真意,他却拿婚事瞒着我!难道还想脚踏两条船吗?”一口气说完,觉得头有些晕,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皇上,地上凉!”白炎锡忙要搀扶她。 许半青一把挥开他的手:“我算是想明白了,我碰到的几个男人,都TMD是混蛋!朱立升也是,好好的,造什么反,跟着他爹一起胡闹!我叫他和我一起隐姓埋名,他又不肯。最后怎么样?还不是一生不吭就死了?刘依纯更是混蛋,就算是他做错了,难道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解释?有沙暴我还不回城,我是傻子吗?偏要这时候追出来,献什么殷勤!真有心的话,当初就不该瞒着我!” 许半青觉得自己是真醉了。这些话她平时根本不会说,也从来没想过——不,也许她想过吧,不然这些话又是从哪来的呢?心里清楚,嘴上却依旧停不下来:“你也是个混蛋,你明知道我是女人,还逼着我回来做什么狗屁皇帝,现在好了,一屋子女人陪我一起守活寡,你高兴了?” 白炎锡嘴里说不出的苦涩。他心里不是没想过,却明白许半青的为人,她不会看着大淮乱下去而不管的。也有些侥幸,觉得许半青自己是愿意的,却没想过不过是喝了点酒,这些话就都从她嘴里说了出来。而且十分直接的说到他的心底,连一点儿掩饰的余地都不给他。 第二十四章 所愿 许半青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了。她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白炎锡一样,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的脸。唔,他的鼻子很高,平时显得他的脸很冷酷。不过那是对别人,他对自己可不是这样的! 甩了甩头,那他对自己是什么样的? 白炎锡其实也会笑,会无奈,会发怒,却都是对着她。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等许半青反应过来,她已经站起身来,睁大眼睛,心里的疑问冲口而出:“白炎锡,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白炎锡大吃一惊,正想脱口说不是,又想也许该说没有。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说实话。正犹豫间,面前一道人影晃过,唇间一热,那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的话已被堵在齿间。 许半青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不管白炎锡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他都是她身边最亲密的朋友,最信任的战友。是不可亵渎的神圣关系。可是看看她现在在做什么?她的舌头在做什么?许半青十分清楚,她现在正在饥不择食,不,是不择手段,不不,应该是恶狗扑食,不不不,也不是,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可是舌尖触到柔软的东西,怎么那样热? 许半青不由自主在上面咬了一口。 “嘶”,白炎锡轻声呼痛。 许半青却觉得自己此刻全身的热量都集中到脑子上了,她发烧了,她一定是发烧了,脑子不清醒!不然她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等等,手? 她的手在做什么?她的手是什么时候探到白炎锡的衣襟里去的?许半青心中警铃大作,她明白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却偏偏控制不了自己。 白炎锡先是被许半青以舌尖堵住口唇,紧接着颈间一凉。她的手已灵巧的顺着衣领滑了进去。喝过酒,又吹了冷风,许半青 /- 的指尖冰凉冰凉。可是白炎锡却觉得被那冰凉的指尖触到的地方似被火燎过一般,立即滚烫起来。一双手原是要去推开她,不知为何却轻轻落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就是这样的肩膀,背负了本不该背负的沉重。 白炎锡心底一软,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么,他应该要如她所愿吧?心底却有一个声音不屑的道:明明是如你自己所愿吧?难道这不是你一直渴求的吗?如今她喝醉了,你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吧? 这是趁人之危!白炎锡心底一个声音说着。可是入耳处,许半青略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心底那个声音却是那样的微弱。微弱到他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许半青似是不满白炎锡的走神,狠狠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嘴里立即泛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而她却趁着这个机会更加深入的探入他口中。 白炎锡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不知是不是白炎锡的生涩取悦了许半青,另她动作愈加激烈起来,原本探入他衣襟的手已经不满足于只能在领口那一小块活动了。双手揪住白炎锡的领口一扯。 “嘶啦——” 裂帛声传来,白炎锡立即觉得胸口一凉。紧接着,许半青的舌自他唇上移开。 不等白炎锡搞清楚心中淡淡的失落是因何而来之时,锁骨处一烫,许半青已经埋头在他颈上吸吮起来。一双手也不甘示弱的抚上他胸前凸起处。 怪异的感觉自胸前传来,说不出的痒。白炎锡几乎要笑出来。声音并未溢出,胸口却微微的震动起来。许半青仰起头,一双狭长的眸子在昏暗中漾着水光。一双手则顺着白炎锡光滑的皮肤一直向下滑去。滑过胸口,划过腹部,直至小腹深处。 白炎锡的心几乎从嘴里跳出来。 而许半青的手却调皮一样的顺着他的腰侧滑到他的后腰上。她环住他的腰,仰着头问道:“白炎锡,你是不是喜欢我?” 白炎锡原本搭在她肩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改成了握的姿势。剑眉星眸郑重的望住她的眼:“是的,我喜欢你。” “咯咯!”许半青笑了起来。空旷的房间中,笑声传出很远。 白炎锡有些庆幸,许半青平日里不喜那些侍卫宫女和太监离她太近,林菜又是回到席间,整个存玉堂就只有他们两个……然这样一响,身体的某处开关却好似被打开了一下,渐渐坚硬了起来。 许半青与白炎锡贴的十分近,哪里感觉不到他身体的变化?又笑了一声,抽出手来去解他的腰带。 白炎锡又惊又窘,怕她发现自己竟然起了那种心思,弯下腰去躲她的动作。二人争抢间,许半青一个咧斜,栽坐在地上,手上却毫不放松,一只手抓着白炎锡的腰带,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扯得白炎锡随她一起摔倒在地上。 “唔。”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白炎锡的鼻梁正撞在许半青的胸口上。 自宣布了怀仁帝的死讯后,许半青为了掩人耳目,就开始束胸了。原本缠的紧紧的胸部就有些不适,此时被白炎锡一撞,登时有些疼痛难忍。白炎锡却是正正撞到了鼻子,也顾不上去揉,便去查看许半青:“可是摔疼了?” 许半青嘟着嘴摇摇头:“摔得不疼,可是别的地方疼。” 白炎锡的脸色就焦急起来。 “你要帮我看看是不是摔坏了吗?”许半青仰着脸去看白炎锡。 白炎锡迟疑了下,点了点头。总觉得哪里有些诡异。 许半青手上用力,一翻身将白炎锡推倒在地,顺势跨坐在他腰腹上,“嘻嘻”笑着,去解自己的腰带。 白炎锡舔了舔唇,有些口干舌燥的盯着她的动作。 腰带。 外衣。 里衣。 许半青一件件的解开,最后剩下厚厚的裹胸布。 见着白炎锡目瞪口呆的样子,许半青又笑了起来,解着裹胸道:“你可是撞的我有些疼呢!”边说着,胸前的束胸层层脱落,一双形状姣好的椒乳完整的暴露在白炎锡眼前。 尖端处,两点朱红微微挺立,随着许半青的动作微微颤动着。 想是白日里束胸有些紧了,此刻丰盈处有两道泛红的印子。 随着身下某物抬起头来,白炎锡登时醒悟到自己在盯着什么看,白皙的脸上立即滚烫滚烫,忙闭上眼扭开头去。可是方才所见之物却好似仍在眼前微微颤动。另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身下那某处却更是胀得有些发痛。 许半青拿起白炎锡撑在一边的手,贴在自己胸前丰盈处,其间朱红滑过白炎锡的掌心。白炎锡常年练剑,掌上的茧子触到她的柔嫩处,略有些刺痛。却叫许半青自深处颤栗起来,忍不住闭了闭眼。手上却毫不放松,紧抓着白炎锡的手贴近自己。 然想象中的抚摸并未到来,许半青睁开眼,感受到白炎锡僵硬的手,又是“咯咯”笑了起来。臀上被某些坚硬的东西顶着,她也不着急,反而俯下身贴近白炎锡赤果的上身,一低头,含住了一点凸起处。 白炎锡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完全无所适从。许半青却熟稔的以舌尖轻轻挑弄着那突起之处,不时围着那处画着圈圈。渐渐的,舌尖处感觉到一丝硬挺。双眼朦胧中看向白炎锡,已经像煮熟了的虾子一般,露在外面的身体布满了红晕。 许半青轻轻向后挪了挪身子。白炎锡立即发出“嘶”的一声,似是有些疼痛,又似乎是有些别的什么。随着向后挪动的动作,许半青的舌尖自白炎锡的胸口滑下,停留在小腹处。 白炎锡的腰带早在撕扯间不知丢到何处,许半青用小指一勾,便将他腰上裤带扯落。舌尖却紧随着裤带向下滑去,留下一片濡湿。 白炎锡昂扬处随着裤子的褪去,再度抬起了头来。正不知所措间,就见许半青弓起背来,早就散乱的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落在他炙热的皮肤上,有些冰凉。正想说什么,又是倒吸一口气。许半青竟然将他那处含入口中! “皇,皇上!”白炎锡的呼吸登时乱了,挺起脖子去看她,却见她好似品尝某种美味一般,舌尖轻轻抵过他的尖端处。一股深入心髓的快感随之而来,白炎锡那一声惊呼便化为喘息。 “嘘!”许半青轻轻吐出一个字,随着话音呼出的热气喷在白炎锡的顶端处,仿似被火灼烧过一般。那昂扬之物又动了一动。许半青张开嘴,再度将其含入口中。这次不单单只是含住,却是随着她的动作吞吐起来,舌尖更是不时划过顶端敏感处。 白炎锡觉得许半青的舌尖似是带着火一样,随着许半青的动作,滚烫的感觉自小腹下升起,直蔓延到全身上下。又伴随着一种说不出的,从未有过的感觉,让白炎锡紧紧闭上嘴,腰腹处的肌肉也随之紧绷起来。然身体却好似不受控制一样,渐渐的随着许半青的上下动作,微微挺了起来。 许半青抓着白炎锡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紧贴在自己的丰盈上。也因此只能弓起背来。直到白炎锡的手不再僵硬,而是主动握住了她,她才停下动作,抬起头来看着白炎锡。另一只手却解起自己的腰带来。 白炎锡空着的手不由自主的抬起来,迎向她另一边的丰盈处。有些迟疑的学着她的动作,以指尖掠过那点朱红。 PS: 其实原本没打算这么快那啥啥的。。。不过既然大家都好像很期待的样子。。。话说最后是刹住闸呢还是直接成事呢?好纠结啊~ 第二十五章 天份 白炎锡的手滚烫滚烫。手一抚上来,许半青身子立即随之一颤,口中之物再含不住,发出一声轻吟。白炎锡却好似得到了鼓励一般,坐起了身子,学着许半青的样子环住她的腰,低头含住她胸前那一点茱萸。一股淡淡的馨香润入口中,白炎锡迟疑着,轻轻用舌尖在上面触了一下,却好似如临大敌一般立即避开。 许半青跨坐在白炎锡腿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仰起身子,却是久久不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不由有些急,又是略挺了挺身子。 不得不说,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比女人多一些天份。白炎锡立即明白了许半青的意思,不再迟疑,揽着纤腰的手略一用力,将那点甜美的樱桃含入口中细细品尝。另一只手则不需许半青指导,无师自通的在另一边的丰盈让轻轻揉捏起来。 “嗯——”许半青自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吟。 白炎锡初通男女之事,身下昂扬处早就急不可耐。听到这一声,便好似如闻天籁一般,再顾不得其他,双手一抬将许半青略抛起一些,一抓一拽,便将许半青身上衣衫褪了下去。不等许半青反应过来,便扶住她的双腿,直直的挺入进去。 许半青原本被抛起来,正无处可借力之时,便正正好好的被他长驱直入。借着落地之势,被白炎锡直达核心,早就濡湿成一片的泥泞的花径立即紧缩起来。 白炎锡额头上就冒出了些汗。原来——是这样的。 白炎锡自小就严于自律,宫中那些侍卫也有相约下了差事之后去花街柳巷找乐子的,他却从来不曾去过。反而对那些嗤之以鼻,侍卫是以武艺守卫皇家的,有时间做那些无聊的事情,不如专心练功。而直到此时,当他第一次品尝到情事之滋味时。才明白个中美妙。 不。 白炎锡摇摇头,他怎么能把许半青与那些欢场女子做比?她是他心中发誓要守护一生的人,是他的女皇!想着,白炎锡以一种虔诚的心情,扶着许半青的臀将其再度抬高。 许半青在白炎锡的掌心中上上下下,一连串的吟哦声自口中溢出。 白炎锡抬起头望住她布满红晕的脸,视线顺着纤长的颈项向下移动,纤细精致的锁骨在窗外透进来的灯光中带着微微的瓷光。再向下,则是他方才品尝过的地方,此时那朱红的颜色更深了一些。而周围原本白皙的肤色也布满了绯红。那一对乳鸽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不住起伏跳跃,白炎锡眸色一暗,扶着她的手越发快了起来。 随着节奏的加快。许半青不住娇喘连连,身下花径不住紧缩,再无力支撑身体,软软的伏在了白炎锡的身上。 白炎锡立即小心翼翼的停住了动作,轻轻抽出身体。将她抱到一边。激情中,许半青早已全身发热,此刻冰凉的地面贴在许半青光洁的背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颤栗起来。白炎锡却好似觉得还不够一般,搂住腰将她翻转过来。许半青胸前两粒红樱触到冰冷的地面。一种说不出的刺激感袭来,身上颤栗更甚,不由再次发出一声轻吟。 白炎锡双手自她腰腹处向上。紧紧握住两只乳鸽,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些什么,身子轻轻一送,再度进入了许半青的紧窒中。 “额。”随着他的抽动,许半青发出阵阵嘤唔声。白炎锡在那从未听过的美妙声音中。脑海中一片空白,只顺应着本能不断进出。直到许半青的声音已经有些破碎。白炎锡才腰腹一紧,一股热流缓缓流入花径深处。 此刻的许半青已是浑身无力,只能软软的瘫在白炎锡怀中,任由白炎锡将依旧不住颤栗的她打横抱了起来。直到身子落入柔软的床铺上,许半青才有些清醒过来,自己竟然就在存玉堂的大厅把白炎锡给推倒了吗? 呜,一世英名都毁了……顿时有些羞赧的扯过被子,整个人都埋在锦缎的被褥中。心口却一阵怦怦的狂跳。花径中依旧有些抽搐,许半青不得不紧闭着双腿,蜷缩起来,连白炎锡什么时候走开的都不知道。 毕竟是累了,不一会儿,许半青的呼吸就绵长起来。不知何时,却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忽的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白炎锡。明明对方此刻已经穿得整整齐齐,她的一双眼却不知该往哪看了。只得假装依旧在睡着的样子,却眯起一条缝打量白炎锡的神色。 昏暗中,白炎锡面色如常一般严肃,只嘴角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许半青见他低头打量自己,连忙闭紧了眼睛,生怕他发现自己已经醒了。心里却在疑惑,他既然已经收拾好了,又要做什么?难道不是该直接离开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突然间,却感觉唇上一热,许半青立即条件反射般的睁开眼,白炎锡一张脸就紧贴在眼前。二人的睫毛都几乎交接在一起。许半青心里一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嗨!” 心里却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这是什么反应?难道是很久不见打个招呼吗?明明刚才两个人还在滚床单好吧?不过考虑到对方衣衫整齐,而自己则一丝不挂,那些正义凛然的类似于自己只是一时冲动,酒精上头一类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兼之身上没什么力气,只得软软的靠在白炎锡胸前。唔,白炎锡看起来瘦归瘦,身上的肌肉还是很结实的。 脑海中闪过方才入目中精壮的身体,顿时觉得鼻子有些发热。不会流鼻血吧?还能再丢人一点吗? 等等等等,许半青突然晃过神来,方才,白炎锡是吻了她吗? 明明那样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忆起白炎锡第一次主动的亲吻,许半青依旧有些红了脸。然白炎锡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许半青心里又纠结了起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样的事,发生了就发生了吗?他怎么好像什么感想都没有一样? 正纠结间,身子一暖,已被白炎锡放入水中——他是什么时候弄得热水?自己怎么完全不知道?存玉堂并非宫中主殿,原本也没什么人住,自然没有什么传说中的常年温热的池子一类的。要用热水,都要去一边的小厨房烧的。许半青那时也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白炎锡将许半青放入水中后,自一旁取了软布,替她擦拭起来。先是擦拭她的颈项,那里已经被汗水完全浸透,若是不擦,许半青还不曾发觉自己脖子上已经发粘了,头发都津贴在脖子上。紧接着又擦拭她的上身。然许半青却觉得被白炎锡注视着的地方,又悄悄的泛起一丝热意。被他擦拭的地方,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定是水温太热了! 直到白炎锡擦拭到她两腿之间处。那里方才沾染了许多汁液,她向来好洁,想必不太舒服。白炎锡想着,仔细的替她擦拭着。 然许半青心中却不住叫嚣着,明明是亲密而又带有*味道的事情,他摆着一脸认真的样子是正常的吗?刚刚平静下来的身体却起了真实的反应,许半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顺着白炎锡的手向水中看去。轻轻晃动的水面下,白炎锡白皙如玉的手指正捏着软布在她两腿间的根部擦拭着。 白炎锡的耳根却有些发热。他觉得其他地方也需要擦一下,可是他却不敢。那里,那样的紧,那样的热……忆起方才的欢愉,白炎锡觉得自己身体某处又悄悄抬起了头。连忙借着擦拭的动作弯下腰来掩饰,只是他自己却没注意到,原本捏在手里的软布不知何时已经飘落到水中,正随着水波的荡漾不住浮动。 许半青此时已没办法去留意白炎锡的动作神态了,随着白炎锡以手指轻轻摩挲,她身体深处再度热了起来。一种空荡荡的热意自小腹处扩散开来,坐在水中的身体顿时有些发软。 “白炎锡——”她拖着鼻音唤了一声,手却不由自主的捉住他的,顺着自己的腿向上滑过。 白炎锡大窘,撑着残存的理智要挣脱她的手。方才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一错再错了!她是当今圣上,他怎能如此……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许半青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做的,已是使出擒拿的手法,将毫无防备的白炎锡拖入水中。白炎锡原本穿得十分密实的衣服被水一浸,立即紧贴在身上。 许半青连连唾弃自己,辛辛苦苦学了那么久的武艺,真的是为了在这个时候用上的吗?然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不过一瞬功夫,已将白炎锡身上衣衫剥净,双腿一分,跨坐在他身上。存玉堂深处又传来了阵阵喘息声。 直到第二天一早醒来,许半青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做了那些事。只知道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原本厚实的锦被也不那么温暖了。用她前世听过的一个词来形容,她好像真的觉得有些空虚寂寞冷。 PS: 捂脸。。。好像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因为我最近在看一本萌系书。。。请忽略那些不和谐的用句吧! 第二十六章 不和 提到冷什么的,许半青才忆起自己身上不着寸缕,忙翻了衣服穿上。幸而已经是七月了,夜里也不凉。想到昨夜在大厅中的放纵,许半青暗暗红了脸,穿好衣服,便连忙去收拾。到了厅中,地上是干干净净,哪里还有昨夜留下的痕迹。若不是两腿间依旧有些酸软,许半青几乎要以为昨夜的事不过是一场春梦罢了。 不过她倒宁愿只是一场梦呢!梦再荒唐,也不必去面对之后的后果。然而事实是,再过一会儿就要早朝了,无论如何也会碰到白炎锡。想着她就有想捂脸的冲动,到底该怎么面对白炎锡啊? 推开门,朝霞立即映在许半青的脸上,叫她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就见到白炎锡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面上毫无表情的样子。许半青眯着眼看过去,不知是霞光的倒影还是什么,白炎锡的耳根好像有些发红。 原来他这样面嫩的……许半青暗忖道。继而又唾弃起自己来,难道真的一夜之间化身为饿狼色女了吗?昨夜的酒还没醒吗?浑浑噩噩中,就听到白炎锡向自己请安问好,不一会儿,林菜也带着一众大小太监过来服侍。许半青再无机会与白炎锡交谈,也不知道该谈些什么。 说昨晚只是喝多了?又不是,她虽然有些醉意,心底里却是十分清楚。说那件事只是一时冲动?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就在她的魂不守舍中,一上午过去了。 白炎锡表面像没事人一样,却是一上午都故意寻着事避开许半青的视线。他也不知该怎样去面对许半青。昨夜是他越矩了。许半青毕竟是皇上,会如何处置他的冒犯呢?而他以后又该以什么身份面对许半青?幸而一上午许半青都不曾找过他,心底一边庆幸,一边又有些失落。她果然是喝醉了,想是不记得了吧?又想着也许自己该趁着这个机会辞官求去。 朝堂上的事。许半青自己也能处理,即便是有些不懂的地方,也有许延年和梁文宣两位大人在,如今沈茂群也回了京里。许半青手中的势力已涵盖了文武两方面。大概也没什么用得到他的地方了吧?若是不走,他实在担心自己食髓知味,再度做下什么冒犯她的事情。 二人就这样互相给自己找着借口,竟然一连半个月都没说过话。这宫里和朝上的人都是人精,皇上与白侍卫不合一说便悄然传了起来,连林菜都有所耳闻。在许半青面前委婉的提了提,许半青就有些尴尬。 林菜虽不是个多嘴爱八卦的。但他心底觉得白侍卫是先皇留下的可靠的人,新皇登基不久,正是用人之际。即便有些什么不愉快。也不应在这时候与白侍卫发生冲突。那些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事,他不是没听说过,但现在这兔子还没死,鸟也没打完,可不是拿着宫中侍卫统领开刀的时候。这些话轮不到他跟皇上说。可是他还有师傅呀! 师傅一生经历了多少事,又是先帝身边的第一人,他的话,新皇应该多少能听进去一些吧? 等林菜寻了机会将事情悄悄说给陆四海听。陆四海一张布满褶皱的脸就堆起了一脸的笑意。正如他的徒弟所想,他一生中什么没见过?又对许半青的性别心知肚明,立即就明白二人之间是因为什么不对劲。 按理来说。这种事是伦常所不允许的。可是许半青今年才多大?陆四海在许半青调到上书房当差之前虽没见过她,却也时常接触到与她有关的消息。说是许半青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也不为过。 明明只是个花季少女,却因着怀仁帝的想法。打小就当男孩来教养习武,进了宫又是三灾八难的。他对许半青也有些怜惜之情。何况以新皇与白侍卫的年纪,一起经历了那么些的事,便是生了些情愫,也实属正常。这种事。只要遮掩过去便好了。只是这二人并不是不明事理的,怎的做的如此明显?叫外人猜出些端倪来。那就不是小事了。 想着,陆四海果然如林菜所愿,去了上书房求见。 自林菜提了上来之后,陆四海等闲便不到上书房来了,不过是挂了个大总管的虚职。听到他来了,许半青就有些讶然,连忙迎了几步,也不等陆四海行礼便虚扶了他一把:“陆总管今日怎么过来了?”以眼神询问林菜。 其实许半青也不大愿意叫陆四海总在身边。一个是他年纪大了,再一个他知道的太多了。而且陆四海忠于怀仁帝,却未必忠于自己。除非有事,她也不大去打扰他。 林菜哪里敢实话实说,只轻轻摇摇头,却是带着旁边的人退了出去。 许半青便明白陆四海是有话要说,而且他说的事,是林菜知道的。能有什么事儿呢?最近议和的事进展的挺顺利的,朝堂上也没什么旁的事儿,宫里也很平静——宫中的老人几乎都放出去了,主子也就剩下太皇太后一个,旁的人要等明年才入宫呢! 没想到陆四海却笑眯眯地道:“老奴最近听到一些传闻,说皇上与白侍卫不合。老奴想着,虽然皇上并不在意一些谣言,也要提防白侍卫有所误会而寒了心……” 许半青就皱了皱眉,她和白炎锡不和的传闻?他们哪有什么不和?要传也该是传绯闻才正常吧?就像当年怀仁帝与自己一样。转念又一想,自己最近都忙着处理议和的一些琐事,倒是的确许久没有见过白炎锡了。心下就有些了然,笑道:“这事儿可是误会了。朕与白侍卫并没有什么不和,不过他最近比较忙罢了。”至于忙些什么,如果她说她完全不知道,会不会显得不太科学? 陆四海见她这样说,便又皮笑肉不笑起来:“既然如此,老奴就放心了。老奴年纪大了,也不想再为一些琐事操心了。”到底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许半青却是一头雾水,说起来白炎锡最近都忙什么呢?怎么都没到上书房来?就问林菜:“白侍卫最近去哪了?” 林菜自然早就关注过这个问题,忙答道:“回皇上,白侍卫每日带着宫中侍卫四处巡逻,说是加强守卫。”顿了顿,小心翼翼窥着许半青脸色问道:“皇上可要奴才请他过来?” 许半青沉吟了一阵,到底不知见了白炎锡该摆出何种表情,不如就暂时这样不见面。时间久了,那件事也就揭过去了,省得彼此都尴尬,便道:“不必了,闲了你把乞颜部这次送来的皮裘给他送去一件。”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拿那件白狐狸皮的吧。” “是。”林菜躬身应诺。心想果然师傅出马一个顶俩,也没见师傅说什么话,皇上就赏了白侍卫东西。若是白侍卫还不能体谅皇上的苦心,那可就是不识抬举了。心底虽这样想,表面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将那狐裘亲自送到白炎锡处,说是皇上赏的。 白炎锡朝着上书房的方向磕了个头算是谢恩,这才面无表情的接过东西。 林菜眼皮就跳了跳。要想从白侍卫脸上看出他有没有什么感恩戴德什么的,实在是太难了,真的有人能完成这个任务吗?这事儿少不得还得自己出力周旋。回到上书房便加油添醋的说了一番白侍卫如何感动如何谢恩的话。 许半青就似笑非笑:“他真是这么说的?你看到他脸上都是感动的表情?” 林菜就噎了一下,白侍卫真的知道什么叫表情吗?却还是恭恭敬敬的道:“回皇上,便是借奴才十万八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对您说谎。” “是吗?那你先去歇着吧,有事儿朕会叫你。”许半青自然明白林菜的那点小滑头。不过白炎锡到底是什么表情接了东西,她原也不在意的。何况没表情就是白炎锡的常态了。 早在文亨路开始往京城赶的时候,乞颜保就带着大军回了荼城。听说要与大淮议和,大齐的朝上顿时一片哗然。不过乞颜保威积多年,不过是眼一横,便不再有旁的言语传出来了。等到文亨路将议和的条款八百里传书送到乞颜保的书案上,大齐的人就更不会说什么了。即便是为了面子嘟囔几句有损国威,心底里也开始暗暗盘算该怎么走门路,才能让自家不那么有出息的子弟第一批去大淮学手艺。 唯有一人是例外。他也不反对议和,但对第一批去大淮的名单却是颇有异议。 “主上,臣以为万万不可中了大淮的奸计!我等应该将计就计,派了人乔装成平民混入大淮去。” 如果许半青在场,她一定能认得这个声音,说话的人就是当日与乞颜保一起到城外温泉边的那个人。 “你说的奸计是指什么?”乞颜保有些不悦的问道。不喜那人怀疑许半青力主议和的用心。他自己的女儿他是了解的,许半青的本性还是随了她娘亲建云公主多一些。不愿意见到有伤亡,才提出这个法子的。当初建云公主也是这样,心肠很软,见不得人受苦受难。 只是乞颜保对旁人都能施以强压,唯独对这人却是多番忍让。原因无他,只因这人是乞颜保当年未发际之时的谋士。乞颜保能有今天,也多亏了这人的计策。 PS: 今天白天把前面的翻了翻,发现很多人物都很久没出场了。嗯嗯,要挨个拎出来溜达一下了。 第二十七章 中秋 “大淮与咱们大齐相争数百年,怎么可能就突然转了态度,那么好心教咱们大齐的百姓生计之法?他们就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如果单单只是有谋略,乞颜保也许还不会忌讳他。但现在大齐三分之一的将领都是这人一手培养起来的,一时半会的,乞颜保还真动不了他。更兼之乞颜保冷静下来想想,他说的也未尝没有些道理。只是这件事毕竟是女儿亲口提出来的,又是她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若是在风口浪尖上给她丢了脸面,出了什么差错,他可以追悔莫及了。想了想,只得道:“这件事容后再议吧。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第一次派人,总要看看对方的诚意才是。如果不成,咱们也算是师出有名。”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那人听了点点头,道:“主公英明,是在下心急了。” 别了那人,乞颜保心情甚好的去了在荼城的私宅,一进门就见一只花蝴蝶远远的扑过来:“老爷,您可回来了。”乞颜保由着那只花蝴蝶依在自己怀中,低头捏起她的下巴:“含儿可是挂念我了?” “我才没有!”吴含身着一身粉红色罗衣,衬得面色愈加红润,一双大眼几乎要拧出水来,一瞬不瞬的凝望着乞颜保。 乞颜保心里就一动。当初看中吴含,一是因她主动求助,再来也是因为她这张脸,那种含羞带怯的神情与建云有几分神似。只是这次回来,不知为何却觉得这张脸看起来有些乏味了,原本那几分神似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无踪了。心底便有些不耐。 其实这私宅养这些女子,也不是白养的,不然为了总是有人来了又去?乞颜部向来不大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也没大淮那么多规矩。有时候乞颜保手下的人看中了谁。便可以领回去了。被他自己主动赏给人的,也不记得有多少了。 想着,乞颜保便忆起方才的事。毕竟是驳了那人面子,还得好生安抚才是。而还有什么赏赐比得上眼前的人更合适呢?也不对吴含多言,叫她自去歇了,便唤人去请黛琪。 见乞颜保轻描淡写的打发了自己,吴含便皱起了眉,美目中闪过一丝怨气。这个老不死的,自己不顾他的年纪跟了他,他倒拿起乔来了。若不是她落难于此。何至于将就他?这时她倒忘了当日自己如何贪慕他人权势了。 不知乞颜保与黛琪商议了些什么,当晚,黛琪就带了一众侍女到了吴含房中。 吴含自进了府。虽也算是众星拱月,但是实在没见过这么多训练有素的侍女,又是不经传召就直接闯入她房中,便皱起了眉:“你们这是做什么?谁教的你们?这样没规矩!”嘴上问着,眼神却凌厉的扫过黛琪的脸。 黛琪心底里嘘了一口气。这个吴含,姿色虽有几分,但脑子实在有些不够使。她一个人在这,平日里对身边人又是颐指气使,谁会真心向着她?不要说透露口风,不在背后踩两脚就不错了。不过这些也不是她该操心的。黛琪只要替乞颜保把事情办好就成了。想着,笑眯眯的道:“老爷吩咐了,叫这些姐妹帮含姑娘沐浴。” 吴含立即转怒为喜。“他叫你们来的?”顺从的随着一众人等去了浴间,由着众侍女在水中加了多种香料。在水中浸了没一会儿,便舒服的有些昏昏欲睡。黛琪隔着珠帘听着侍女回报,点点头:“收拾起来,送到卓大人府上。”不再多看。转身离开了。 不说吴含醒后发现自己被送到别处会作何感想,不过几日之后。大齐便将第一批进入大淮的名单备好,由赫连时送到凉州的顾一群手中,再由顾一群送到京里。至于大淮这边,自然有龙卫的人挨个去探访这些人的来历。白炎锡一时忙了起来。 许半青也不闲着,名单来了,还得先把那些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好。 一晃眼,就到了中秋节了。因在怀仁帝丧期,也不搞什么大摆宴席了,只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月饼还是要赏过去的。等到了中秋当天,早早的下了朝,许半青照旧回上书房去学习。忙的时候倒不觉得,等到忙完了,眼看快到晚饭的时候了,想了想,吩咐林菜去请白炎锡,又把苏薇也叫了过来。 苏薇心里清楚,皇上哪是要和自己过中秋节,请诺县主才是真的。将上次送来的四个人都带上,坐着青油车到了存玉堂。 白炎锡还没来,苏薇在存玉堂外下了车,留了三名侍女候着,在外面侍卫明晃晃的眼光中进了存玉堂。只怕明日宫中又要传遍了吧?苏薇心里微微有些得意的想着。皇上既然留了她在宫里,必然是有用处的。甭管是做什么用,起码在外人看来,自己是得了宠的。 心底虽得意,对着诺县主却依旧是恭恭敬敬的。一进了存玉堂,便躬身立在尤宝身后:“县主,请。” 尤宝冷哼了一声,率先走了进去。进了屋,许半青早坐在一边。算起来这是二人第三次见面了。尤宝白了许半青一眼,嘟囔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县主请慎言。”苏薇立即在她身后提醒着。 许半青苦笑一下,尤宝说的也没什么错,自己的的确确是利用了她。可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也解释不清楚,只得点点头:“坐吧。都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是什么?你可别忘了,你是姓许的,我才是姓尤的!”尤宝哪里肯由着许半青息事宁人,这几个月来攒了一肚子的怒气。“若不是本朝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哪里轮得到你?” 许半青颇有兴趣的笑了起来:“哦?这么说,你想做皇上?” 苏薇闻言立即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诺县主不是这个意思。”边说边以手去推尤宝。 许半青根本就不在意,也知道尤宝不过是说气话罢了。她要是肯做皇帝,她爹六王爷还会那样支持自己吗?连皇后都不想做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做皇帝。不过有一句话尤宝说错了,现在可不是没有先例了。摆了摆手:“没有外人在,随意开开玩笑罢了。” 尤宝也知自己说话大不敬了,虽然许半青不计较,她可不认为那是因为许半青大度。径自坐在了主位上,板着小脸道:“我要见皇奶奶。” 许半青顿时头疼起来。旁的事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虽然太皇太后可能已经知道尤宝在自己手里,但是不代表她能明晃晃的把尤宝送到太皇太后面前去。不就是个中秋节嘛,自己从前不是也过了三十多个没有家人在一旁的中秋节了?正暗暗有些后悔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就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 许半青连忙向看救星一样望向门口。果然是白炎锡来了。 白炎锡原本也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来。末了自己也有些自嘲了,皇命莫敢不从。怎么到这种时候反倒忘了许半青的身份了?虽然觉得有些尴尬,还是来了。一进屋,发现诺县主也在,就稍微放下些心来。有旁人在,就没有机会提前上次那件事了。话虽这样说,耳根还是热了一热,不敢直视许半青。 一顿饭吃的是十分尴尬。许半青穿越以来第一次做到了真正的食不言,不由气馁起来。还不如只叫白炎锡来,哪怕只是谈公事,起码也能聊上几句。有尤宝在,却是说什么都不方便。好不容易吃完饭,许半青决定好好和尤宝谈一谈。不管尤宝是不是自愿,总是也是帮了她的大忙。 苏薇是个有眼色的,吃过饭便说要去赏月。白炎锡也说是要犒赏一下夜里巡逻的侍卫,毕竟是中秋。一眨眼室内就剩下尤宝与许半青二人。 在许半青心里,尤宝还是当年那个狡黠的小丫头,便直接问道:“诺县主,你原本去了江南,是要做什么去?” “自然是逃婚!谁要嫁给你?就算是做皇后也不行!”尤宝直言不讳道。还朝着许半青翻了个白眼。若不是白炎锡捉住了她,此刻她还在江南逍遥呢。 许半青摸了摸鼻子:“你可知道如今还有一位诺县主已经住在六王爷府上了?” 尤宝慧黠的眼睛眨了眨,“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许半青叹了口气:“六王爷这次可是犯了欺君之罪了。你以为你跑得了?” 尤宝便不说话了。半晌,幽幽的道:“你想娶我,不过因为我是父王的女儿罢了。娶谁不是娶,只要是以我父王的女儿的身份进了宫,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的。” 她自己心里明白的很。难怪敢大着胆子逃婚。 许半青又摸了摸鼻子,半晌,问道:“那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自然是像父王那样宠着我,知道我要什么的人。”尤宝不假思索的答道。紧接着有些防备的看了许半青一眼:“你问这些来做什么?” 第二十八章 福气 许半青听尤宝说想嫁一个真心实意的人,眼神就暗了一暗,谁又不想呢?只是这世上的事,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大概在尤宝看来,国家如何,他人如何,都是不相干的事。有时候,这样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而她自己,显然就是没有这种福气的。即便她抱着和尤宝一样的想法,又有哪个人会愿意成全她的想法而冒天下之大不讳呢? 想着,微微笑了一笑,望着尤宝略嫌天真的面庞,其实她也只比自己小一岁而已。可是许半青看着她,却有种看女儿的感觉——大概心境老了吧? 尤宝只觉得许半青盯着自己笑得一脸诡异,头皮就有些发麻:“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许半青的笑容就凝在脸上。是了,尤宝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她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会罩着她的爹。而自己呢?她也是有爹的,只是同人不同命罢了。这都是命。 半晌,低声道:“你先在宫里安心住着,等这些事儿过了,就放你出去好不好?你若有了想嫁的人,我绝不拦你。” 尤宝睁大眼,惊疑不定的望住她:“你说真的?不是骗人?” “绝不骗人。”许半青摊摊手:“就像你说的,只要是你父王的女儿,无论是谁进宫都是一样的。何况以后局势稳定下来,也不是非要尤家的女儿入宫为后不可。”说白了,暂时先用那个替身顶着。如果到时候一定要诺县主为后,就由替身进宫。如果朝中局势已定,那谁为后都无所谓了。许半青这样说,就等于给了尤宝双层保险,也给了自己更多的压力。 很久以后,许半青常常想。她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对尤宝说呢?大概是因为自己不能说的话,都被尤宝说了出来。所以自己不能做的事,也希望尤宝能够做到吧?这希望那样沉重,又那样轻薄。沉重到她自己都确定不了自己是否能够有守护尤宝这份福气的能力,轻薄到尤宝的梦想在她掌心中,只要轻轻一握便会幻成碎片。 这就是为君主的命运。把旁人的性命和希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无论自己情愿,还是不情愿,都只有一条路走下去。 许半青的面色渐渐坚毅起来:“我绝不骗你。再等半年,等先帝的孝期一过。我就放你走。”如果那时我还有能力,就还你县主的身份。她在心里默默起誓道。 尤宝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又惊又喜的看着许半青,半晌,喃喃道:“怪不得我父王那样信你。” “哦?”许半青挑了挑眉,她倒不知道六王爷怎么信任自己了。 “当天我听说入宫的事就想走的。我父王不准,他说那只是权宜之计。还说你一定有办法解决的。”末了,确认般的问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许半青点点头:“事情一了就送你出宫。到时你想嫁什么人,都由得你。” 尤宝嘟起嘴:“你是皇帝,可要说话算话!” “决不食言。” 自中秋节之后,许半青有时也会去丽景苑看望尤宝。而尤宝也不再吵着要见太皇太后了。只是有时有些惦念六王爷,但看着许半青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也不忍提出来。只将心思按捺在心底——反正总有一天会见面的。一来二去的,二人的关系竟好转了起来。尤宝实在无聊的时候,也会到上书房去看许半青。 倒不是说多么亲密无间的朋友。却也能闲聊上几句。 对此,许半青觉得很满足。 她两世为人,很少有什么同龄的朋友。即便是前世那些为自己介绍相亲对象的,也是公司里年长一些的女性。反倒是白炎锡,因为忙着乞颜部的人要来的事。竟然许久未与许半青碰面了。 秋末冬初时,第一批从乞颜部来的平民就已经安顿好了。白炎锡也没什么好忙的了。一闲下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许半青了。不想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开了这个头,心里便静不下来了。即便二人没有更亲密一步的时候,白炎锡也从来没有与许半青分别这么久。想不到同处宫中,竟然这么久都不曾碰面。 她是胖了,还是瘦了?一日三餐可还用得惯? 这时他倒忘了原是他自己找接口要躲着许半青了。 很多事往往都是这样,忙着的时候想不起来倒不觉得,等真正去想的时候,便是一刻都停不下来。隔了这么久,她,也许已经忘记那件事了吧?白炎锡自欺欺人的想着,借着禀告议和一事的进展之事,到了上书房。 尚未靠近,便听到上书房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这个声音白炎锡并不陌生,正是尤宝的声音。行至门口,才发现林菜并未在近前伺候,只有苏薇一人侯在门外。 苏薇原本也是面含微笑,猛然台头间见到白炎锡冷着一张脸,笑意立即凝住,福了福身,高声叫道:“白侍卫。”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许半青淡然的声音传来:“请白侍卫进来吧。” 白炎锡原本心里暗暗期望许半青能够忘记那件事的,但不知为何,听到她毫无起伏的声音,心里却冷了一冷,就有了些倦意。原来那些午夜梦回时的相思,只是他自己的错觉而已。手上却不自觉的整了整衣衫,这才迈步进了内室。 进了屋,就看到许半青喜怒不形于色的正襟坐在罗汉床上,而尤宝正隔着矮桌坐在另一边。白炎锡就行了个礼:“给皇上请安。” “免了吧。”许半青的声音不冷不热的。许久不见白炎锡,原本心里没怎么想过的,骤然相见,心里却猛然有几分慌乱。眼神便不自觉的飘到了尤宝脸上。 尤宝原本正笑吟吟的望着白炎锡,见到许半青视线扫过,眼珠一转,笑道:“皇上,奴婢就先回去了,您有事再叫苏薇去唤我。”说着,站起身来福了一福,带着苏薇走了。 苏薇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头望了望帘布里边。 尤宝似笑非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别看了。他若有心,岂能任你在丽景苑闲置到现在?” 苏薇知她说的不错,便咬了咬牙,紧走两步扶了尤宝:“看您说的,奴婢不过是好奇罢了。” “宫里的事儿,是能随便好奇的吗?”尤宝凉凉的道,视线凌厉的扫了她一眼。甭以为她不知道她打得什么算盘。不过看皇上的样子,虽是将她留在宫里,却不曾多看她一眼,便知道苏薇所想的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尤宝虽然性子直率,可是并不傻。宫里这些弯弯绕绕,她只是没兴趣罢了,并不代表她就不懂。 不过皇上到底是怎样看待苏薇,她心里也没什么谱。若说是想将苏薇收入后/宫,可也该给她个份位。即便是碍着国孝,该有的体面也该有的。可是许半青待苏薇却好似防备多过宠爱。这样看来,苏薇大概没什么指望了。 苏薇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只是皇上一日不叫她离开,她心里总存了点妄想罢了。听了尤宝的话,只是抿嘴一笑:“您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真的受教才好。”尤宝心知自己不出半年就会离开了,如今她与新皇关系良好,自然也不愿意苏薇留在宫里给新皇添堵。心底暗暗盘算着大不了到时候跟许半青讨了苏薇,到时候到了自家王府,怎么处置她,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此刻的上书房内却安静下来。许半青喝着茶,听着白炎锡干巴巴的汇报着乞颜部的事儿。过了半天,才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登基半年多了,虽然许半青自己不曾留意过,到底是有了上位者的气势。白炎锡心中一苦,罢了,自己不是早就想好了吗?为何因为那一次她醉酒导致的意外,就存了妄想呢? 说话的语气渐渐加了些恭敬。 许半青心里却不是滋味了。这个白炎锡,就算那日是自己做错了,他总不至于就真的把她当做君主一样吧?难道他们不是朋友吗?心底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面上却不显露,只道:“白侍卫这些日子辛苦了。” “皇上谬赞了,臣不敢居功。”白炎锡忙恭恭敬敬的道,便要跪倒谢恩。 许半青再忍不住了,茶碗往桌上一搁,沉声道:“你我之间,不必跪来跪去的。”她原本就不喜欢人卑躬屈膝的样子,白炎锡从前也不是这样的。怎的今日就这样见外了?难不成还在为那次的事生气? 想着,深吸一口气,直接问道:“白炎锡,你到底什么意思?” 白炎锡原本要跪的姿势就顿了下来,不明所以的看向许半青。 许半青见着他一副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不由气从心头上,“不就是我喝醉了,冒犯了你吗?你又不吃什么亏,犯得着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给我看吗?我又不是故意的!” “臣不敢!”白炎锡连忙跪倒,不敢抬头看她神色:“当日原是臣做错了,皇上不曾责罚,臣已经心怀感恩。若是皇上心中实在有气,臣,”舌头在口中打了个转,气馁道:“臣愿意辞官求去。” ps: 这章写的好纠结。。。而且 还在纠结下一章该怎么写。。。 第二十九章 揭破 “咚!”听到白炎锡要辞官,许半青一拍桌案:“你还想走?谁叫你走了?”站起身来两步窜到白炎锡面前,俯下身来盯住他,嘴唇动了动,到底不知该说些什么,颓然的叹了口气:“我们就不能回到从前那样吗?” 心底泛起一种无力感。她也不知道和白炎锡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也许人的一辈子真的不能行差踏错,一旦错了,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原本还有白炎锡陪着她,如今呢?连他也要走。放软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走?” “臣,”白炎锡犹豫了下:“臣以下犯上,做了不该做的事。” 许半青斜眉一挑:“什么叫不该做的事?我都说了那天是我做错了。你现在这样是逼着我赔礼道歉吗?” “臣不敢!”白炎锡立即低了头:“并不是为了那天的事,而是臣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天的事他并非没有想过,即便许半青是喝醉了,可是他可没喝酒。他是十分清醒的,便是因为他足够清醒,所以才不能原谅自己。下一次许半青喝醉了,他又要做出什么事来?他想走,想离开,并非因为他做错什么,而是因为他心底想错了。他妄求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便是罪。 “不该有的心思?”许半青怔了一怔,突然恍然大悟。原来…… “臣有罪,请皇上恕罪。”白炎锡也不多说,只不住的磕着头。 “白炎锡,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半青忆起那夜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当时没有直接回答,可是却给了她呼之欲出的答案。 白炎锡停住不动,半晌,低低的说了一句:“臣罪该万死。” 许半青却突然笑了起来:“你有什么罪?该什么死?”喜欢一个人难道算是罪?俯下身扶起白炎锡的脸。此刻白炎锡的耳根已经红透了,面上虽不动声色,然微抿着的唇却透露出些许紧张。 许半青的视线自他唇上扫过,忆起那夜发生的事,两腿间便是一热。咬了咬嘴唇,带着诱惑的声音问道:“白炎锡,你的确有罪。” 白炎锡的眼中便闪过愧色。正想说些什么,又听许半青柔声道:“临阵脱逃,就是罪。朕该怎么罚你呢?”一边说着,一边抚上了白炎锡的唇。 白炎锡耳根更红了。嘴角微微张开,不等说话,便被许半青以唇堵住。 “这样罚你。可好?”一声低喃消失在二人唇齿相接处。 若有罪,便大家一起去下地狱吧。 许半青用力撬开白炎锡的唇,心里恶狠狠的想着。一个人在这世上,太苦太累,她已经孤独得够久了。有人愿意与她一起。何乐而不为呢? 白炎锡被动的任她在他唇间放肆着,心底却猛地一动。她这样,她这样,可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也愿意给他同样的回应吗?单只是这样一个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在心头一晃而过,白炎锡便激动的浑身发抖。 许半青顺势也跪坐在他面前,双手环住他的颈项。舌尖自他齿上滑过。白炎锡犹豫了一阵,终是学着她的样子,缓缓的伸出手。环住她的身子。 得到回应,许半青动作愈加激烈,双唇自他下巴上吮吸而过,舌尖轻舔过他通红的耳根处。唔,好热。他的耳根好像比她的舌头还热。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带起胸腔一阵震动。人却食髓知味一般。以双唇捻过他的耳垂,十分柔软。想不到白炎锡平日看起来冷硬的一个人,竟然耳垂这样的软。 随着许半青的笑声,一股热气扑到白炎锡的耳根上,带来一种陌生的酥麻。白炎锡早忘了今夕是何夕,随着许半青的动作略歪过头,埋首在她颈间。鸳鸯交颈,白炎锡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词,突如其来的喜悦好似慢了大半拍才袭上心头,“皇上。”白炎锡不知所措的唤了一声。 “唔。”许半青专心致志的品尝着白炎锡的耳肉,甚至以舌尖轻探入他耳内。 白炎锡便自心底颤栗起来。就听到许半青含糊不清的在他耳边问道:“白炎锡,你一直陪着我吧。” “……臣,遵旨。” 许半青又笑了起来,环着他的颈项不放开,人却仰起头:“白炎锡,你叫我的名字。” 白炎锡深深的凝望她一眼,狭长的双眸望不到深处,口中却鬼使神差的叫了一声:“半青。” “咯咯咯!”许半青笑得浑身乱颤,眼角不知为何却有些湿:“白炎锡,如今,也只有你能唤我的名字了……”搂着他的脖子,身子轻轻向后仰,管他什么君上臣下,管他什么道德礼法?就这一刻,这一刻有一个人就在她触手可及之处,而且会一直一直的留在这里,这样,就够了。 双手用力,将白炎锡拉向自己,许半青再度含住白炎锡的唇,不许他多说什么。 白炎锡有了上次的经验,也不要许半青再如何动作,指尖微颤着,自许半青衣襟处探了进去。触手处一曾厚厚的裹胸布,白炎锡的手就抖了抖。 许半青又笑了起来,胸口的起伏顺着指尖传入白炎锡心底,叫他心底深处再度软了软。轻轻的褪去许半青的外衫,纤细的锁骨下,一层又一层的白布缠缠绕绕。许半青软在地上,任白炎锡一层一层解去胸前裹步。随着最后一层白布掀开,一双白鸽跳了出来,跃入白炎锡的眼帘。 白炎锡略低了头,轻柔的含住其中一边。许半青便倒吸一口气,双腿不安的动了动。手上也不闲着,摸索着要去解白炎锡的腰带,却触及一处硬物, 白炎锡身子随之一颤,唇上动作却更加轻柔起来。 许半青就有些性急,双腿抬高环住白炎锡的腰,发出了无声的邀请。两腿间摩挲处,白炎锡只觉得身体有些胀胀的疼痛,顿了一顿,才伸手去覆住许半青另一边胸脯。 许半青却等不及他的软磨硬泡了,略挺起身来,双手一抓将他下身衣物褪去,便握住了身下坚硬处。 白炎锡的气息立即乱了,学着许半青的样子,褪去她下身裤子,环住她膝弯处略抬高一些,腰间一挺,便长驱直入。 许半青双腿间花径处早就濡湿一片,顿时发出一声嘤唔声,身心都充溢着被填满的快感。双手上移抓住白炎锡的肩背,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阵连绵起伏的呼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时间地点都不对,许半青竟觉得前所未有的欢悦,很快便在白炎锡的身下绽放。一股颤栗自身体深处汹涌而来,许半青不由蜷缩起脚趾,咬住了下唇,似乎这样便能抑制住口中的娇呼。这里可是上书房啊! 然心里越是这样想着,那种颤栗便越是挥之不去,耳边甚至听到粘液被挤压发出的声音。 白炎锡却是越战越勇,在花径的紧缩中逐渐加快节奏。令人面红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大,许半青甚至担心那些离上书房很远的侍卫能听到那种写满了緋糜的声音。之后她就再没有心思去顾忌其他的事情,随着一股热流流入身体深处,许半青的眼前只余一片白茫。 一晌欢愉过后,许半青满足的呼出一口气,侧过头望了眼正不住喘息的白炎锡,翻过身将下巴垫在他肩上:“白炎锡,这里是上书房呢!”望着白炎锡顿时有些惊慌的脸,许半青又笑了起来,不等白炎锡动作,站起身穿好衣服,这才将地上衣物递给白炎锡。见着他也恢复到衣衫整齐的样子,这才正色道:“该办公事了。” 提到公事,白炎锡立即还复到一脸肃然的样子,只依旧不住起伏的胸口透露出他心底尚未退去的激情。 说是要办公事,其实二人此时哪里还有那种心思,不过各自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打扫战场罢了。地上一滩液体的痕迹,许半青简直不敢直视,只得假模假样的吩咐道:“白炎锡,你把这擦一擦。” “臣遵旨。”白炎锡也一本正经的应道。仿似二人真的在谈论什么家国大事一般。相视一笑,二人算是揭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自那以后,白日里也依旧如常一般君臣相称,入了夜,却往往都是白炎锡在存玉堂守夜。至于到底如何守夜,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一转眼间,小半年过去了。表面上,白炎锡依旧谨守本分,兢兢业业的做着为人臣子该做的事。但宫中都知道,皇上向来不喜人近身伺候,唯有白侍卫是例外,便是留宿在存玉堂,也是常有的事。甚至有传闻皇上忙不过来的时候,会由白侍卫代为处理朝政。 渐渐的,白炎锡的门前便热闹了起来。 白炎锡知道这些人为何而来,也不用说破,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性子冷淡,平日里只要板着脸就够了。时间久了,那些来求门路的人便不来了。“皇上御下深严。”不知是谁传出了这个口风,一时间朝中风气竟然也好了许多。 转眼冬天过去了,天气一天天暖了起来,也该到了除服的时候。 才除服的那天,沈府便一抬小轿,将余湘婷送入宫中。 第三十章 余湘婷 许半青早在几天前就听说余湘婷要进宫了,也跟白炎锡聊了几句余湘婷的生平,白炎锡没说什么,却是皱了皱眉。 许半青就有些纳闷,一个女人被送进宫,又不是男人,他不高兴个什么劲?难道是因为不喜她又耽误更多女人的幸福?这话旁人也许可以说,甚至连她自己心底也会这样唾弃自己,却唯独白炎锡不能这样想她。想着,许半青也有些不高兴:“你皱眉是什么意思?” “这个余姑娘,单身一人闯凉州,是个人物,恐怕……”白炎锡微微皱着眉,边思索着边答道。 许半青面色就凝了凝,“听余姑娘生平,是个爽利人。”说得很委婉,却也将她对余湘婷的欣赏表露无遗。 白炎锡便默然不语,只是面上依旧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许半青心里就有气,他总是这样,想什么又不直说,说也就说一半。二人便有些不欢而散。 因此许半青便偏要故意证明给他看,余湘婷既然是个人物,便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她偏要大张旗鼓的将余湘婷迎进宫。加上许半青原本就对余湘婷有三分尊敬七分欣赏,到了这日,便着着大红洒金的蟒袍带着林菜侯在宫门口。 白炎锡心知许半青在和自己怄气,有心安抚她几句,又碍着有旁人在场,只得自去忙自己的事——他可不能放任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进了宫。 林菜见着主子今日对旁人最为信任的白侍卫不假辞色,心里就犯了嘀咕。都说伴君如伴虎,难道白侍卫不知不觉间得罪了皇上?忆起二人是自余湘婷进攻的日子定下来之后就有些疏远,暗道这件事恐怕跟这位余姑娘脱不了干系。 但是这余姑娘是沈都统送进宫来的,又是沈都统的义女,皇上这样,也是为了抬举沈将军。白侍卫即便是眼红。也没办法不是?白家又没有适龄的女儿,以白侍卫的年纪,又不能学沈都统收个义女。 就在林菜心里东想西想的时候,一抬小轿轻声落地,一个内侍上前掀了轿帘:“余姑娘,请吧。皇上等着您呐!” 轿内便伸出一只纤白玉手,轻轻搭在内侍候着的胳膊上。五根葱白的手指,染着淡粉色的凤仙花汁,隐隐有花香自轿帘内若有若无的传入鼻端。林菜就抽了抽鼻子,眼都有些直了。 许半青干咳一声。有些好笑的瞪了林菜一眼。 再看向轿帘处,一个戴着珠冠的头自轿内探了出来,身着银红色大礼服的女子姿态文雅的自轿内下来。先对着搀扶她的内侍点了点头。这才袅袅婷婷的上前几步,跪身拜倒在许半青身前五步处:“民女余湘婷,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好似快融化的蜜糖一般,绵绵的。带着丝丝甜意。 “起来说话吧,不必多礼。”许半青便过去搀她。 “谢皇上。”余湘婷抬头望向许半青,四目相接处,便怔了一怔。新皇,好生年轻!紧接着便又状似羞怯的低了头,掩去面上得意之色。 许半青也晃了神。早听闻余湘婷美貌,还一直以为传闻多有夸张。如今看来,确实是半点不假。那双眼好似一泓春水一般。含着盈盈的笑意,白皙的面颊上带着几丝红晕,却是一种属于少女的气息扑面而来。再看她一双红润的唇,涂了桃红色的胭脂,似翘非翘。又多了几许桃色的风情。怪不得当初她到凉州城时惹了那许多人的窥伺。 微微点了点头,许半青手上用力。将余湘婷搀扶起来:“进了宫门,就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你从西北过来,在京城可还习惯?” “谢皇上关心,民女在义父府上过得很好,并无任何不惯。”余湘婷一双水汪汪的眼不住在许半青身上缠绕,随着许半青的动作站起身来。 许半青干咳一声,又横了林菜一眼,这才道:“你就暂且住在绿萝阁吧。”绿萝阁离许半青住的存玉堂十分近,是许半青早就安排好的。也正是为着这个,白炎锡才真正与她争执了几句。 林菜这才醒悟过来,引在二人身前,为余湘婷介绍起绿萝阁的方位来。 听到绿萝阁与存玉堂离的很近,余湘婷瞧瞧睨了许半青一眼,含羞带怯的低了头,讷讷道:“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宫里便是皇上的自家后院儿,皇上喜欢谁住哪,谁就住哪!”林菜方才早将皇上与余姑娘的眼神互动看在眼里,自以为了解了皇上的心思,十分殷勤的答道。 说着话,又扶着许半青上了步撵,这才要扶余湘婷上侯在一边的肩舆。 余湘婷抿嘴一笑,道了声谢,大大方方的坐上肩舆。林菜忙回到许半青身边伺候着。 一行人走走停停,林菜不住为余湘婷介绍着宫中景致规矩。这处是什么宫,从前住了什么人,那边又是通往哪座宫殿,住在那里的又是什么人。 余湘婷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对许半青说道:“皇上,民间常说宫中处处如画,从前民女还想着,不过是一些房屋树木罢了,能美到哪里去?今日一见,才知是民女见识短浅了,这宫中果然如天上人间一般,美不胜收。” 许半青在前边步撵上坐着,闻言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天上人间?脑中自动脑补出一群宫装女子分列两排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余湘婷听到步撵上有异响传来,还以为自己不知那句话犯了皇上的忌讳,立即闭了口不再多嘴。等到许半青回了上书房,留下林菜为她介绍绿萝阁里伺候的太监宫女时,便有些犹豫的问道:“林公公,民女初来乍到,不懂的规矩,不知皇上平日里有何忌讳?”边说着,边塞了个荷包到林菜手中。 林菜只觉得指尖一片滑腻,手中便沉了一沉,脑子立即转过弯来:“余姑娘,这您就见外了。皇上平日里十分好相处,除了不喜人近身服侍外,并无任何忌讳。” 余湘婷闻言就咬了咬下唇。 林菜掂了掂手中荷包,只觉得十分的沉重,便有些烫手的感觉,连忙摆在一边的桌案上,行了个礼:“余姑娘,时候还早,不如您早些安歇,奴才还要回上书房去复命,就不耽搁您了。”好似有鬼在追他一般转身就走。 余湘婷瞥着左右无人,便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识抬举。”自去唤了绿萝阁伺候的人来对名录不提。 林菜回了上书房,见众侍卫依旧如常一般在远远的地方执勤,这才缓了口气,放轻脚步进了上书房。 许半青正坐在书案边看着一本什么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笑道:“都安顿好了?” “回皇上话,余姑娘已经住进了绿萝阁,名录也已经交道她手上。”林菜福了福身,应道。 “嗯。”许半青点点头,合上书摆在一边:“林菜,你说余姑娘在宫里可还习惯?” 林菜不知皇上这话从何说起,只小心翼翼应道:“奴才看着,余姑娘应对得体,想是在沈都统府上已经得了教导,应该没什么不习惯。” 许半青又点了点头,面上虽噙着笑意,望着林菜的视线却透出几分犀利:“朕看着,余姑娘身边似乎还缺一个像林公公这样,对宫中情况如此了解的人。” “奴才不敢!奴才知错!”林菜头上立即冒出汗来,跪倒在地:“皇上,奴才再也不敢多嘴了。”眼角余光去看许半青,不知皇上为何听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他也是看着皇上看重那个余姑娘,才会逾越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起来吧。”许半青笑眯了眼。其实她原本也不在意林菜说了些什么,宫中真正不能说出去的事儿,连林菜也不知道。即便他想多嘴,也多不到哪去。她这样不过是提点一下林菜,毕竟他今日所言,的确有些逾越了。 林菜这才抹了抹额头,站直了身子:“皇上,那您没别的吩咐,奴才就先下去了。” “去吧。”许半青摆摆手。 再过十天,就是大典了。到时候尤宝的替身会以皇后的身份入宫,而上次选过的那些秀女,也该入宫了。想到这些,许半青就有些头疼。这小半年来她已经尽量在疏远六王爷一家,许延年得了她的暗示,也在朝堂上对六王爷多有谴责。无外乎是说六王爷擅置私产一类的。 其实六王爷也明白许半青是什么意思,却是老神在在的只是将江南那边的收成捐了一些给朝廷。却是对诺县主入宫的事儿只字不提。许半青也没什么办法了,暗道难道六王爷毫不担心尤宝在自己手上吗?若是把自己逼急了,等到大典当日押着尤宝过去将那假替身换下来,难道六王爷还有他法可想吗? 可惜想归想,真要把她逼到那份儿上,她也做不出那种事来。先不说尤宝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便是为着守护宫中仅有的那一点率直和天真,她就下不了这个手。说不得,也只好叫那个替身做皇后了。 ps: 总算赶上了。大家晚安。 第三十一章 暴毙 白炎锡自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便不知在忙些什么。许半青觉得自己没错,也懒殆去找他。加上为了准备大典的事儿,也确实有些忙了。 到了大典前一天,整个皇宫都充斥着一种紧张的气氛。才摘了没几天的白绫,都开始挂上去,不过这回都换成红的了。入目都是鲜红的颜色,唯有许半青的大礼服,依旧是一身明黄色,金银二丝绣着双龙戏珠。 要说这做皇上可够单调的,穿来穿去,不过那一种颜色,几种花样。平日里还能换换,到了正式场合,无非就是那几件衣服。甚至许半青都有点不理解,为什么还要逢年过节都做新衣服,新衣服和旧衣服从款式到花色都是相差无几,织造局的人也不嫌累吗? 入了夜,许半青已是一身的疲倦。只是类归类,却是难以入睡。白炎锡不在,存玉堂空荡荡的。其实她回来之后也曾找过楚馚二人,不过白炎锡说过,这两个人知道的太多了,虽在许半青的建言下保得住性命,也不适合再出现在宫中了。至于二人去向,许半青也没多问,问了又能如何?即便是成了皇上,这世上也总有些事是她无能为力的,事到如今,难道她还没能认清事实吗? 实在睡不着,许半青无奈之下,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东西来。 说起来,两世为人,明日却是她第一次成婚。可惜的是,竟是以女人的身份娶另外几个女人。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正感慨间,随手自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裹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女装。正是当日刘依纯送她那件,也只穿过那一次而已。那夜已然弄脏了,竟是不知刘依纯什么时候替她洗净收好了。 心里便是一酸。 虽然喝醉酒那次骂刘依纯是混蛋。然心里也清楚,很多事并不是刘依纯的错。甚至说那时候,一直是刘依纯在迁就与爱护她。叹了口气,如今斯人已逝,再想那些还有什么用呢?大概她一生都免不了背负那些歉疚吧? 又是叹了口气。往昔已矣,眼前却是还有人等着的。将衣服叠起收好。便想叫人去请了白炎锡过来。 刚一站起身,便听到外面一片喧哗。“吱嘎”一声推开门望向外面。 远处正乱作一团,听到开门声,几个侍卫并一个小太监望向存玉堂的大门,俱都跪倒在地:“皇上……” 许半青方才听到有人提六王爷诺县主一类的,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便不耐烦他们那些繁文缛节了:“都起来吧,出了什么事?” “回皇上,”那提着灯笼的小太监连忙再度跪倒在地:“六王爷府上递了信来,诺县主她……” 都这个时候了。六王爷出什么幺蛾子?许半青就皱了皱眉:“诺县主如何了?” 那小太监不敢抬头,声音却带了哭腔:“诺县主她殁了。” “啊?”许半青膛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六王爷会来这么一出。自定下这事儿到现在,都已经快一年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甚至之前六王爷对自己的明示暗示都无动于衷,哪里想到会选在今日。不知那个替身是真死还是假死……想到此节。许半青心中一寒:“出宫,去六王爷府。” 顿了顿,转向一边正目瞪口呆的侍卫:“叫白侍卫一起过去。” 白炎锡听到皇上传唤,问清缘由,也是吃了一惊。与许半青一样,他从未想过六王爷竟然会出这一招。按理若是不愿,也该早做准备,如今眼看天一亮就要成礼了,“诺县主”竟然暴毙…… 匆匆赶至存玉堂,许半青已是换好了衣服。二人视线相对,俱是一脸惊色。只是旁边一直有人在,也不方便说话。直到出了皇宫,白炎锡随着许半青一起上了马车,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六王爷倒是下得一步好棋。” 许半青皱了皱眉:“我只担心那个替身。” 白炎锡便默然不语。 半晌。许半青叹了口气。她原本的想法,是找个借口说六王爷失德,取消了婚约,也就罢了。六王爷应该也会为那个替身寻个出路。只是六王爷一直毫无动作,她还以为他是想着假戏真做。原本也无妨的,进了宫,她反倒能有办法护得那个替身周全。只是六王爷这一招,虽是难免叫人觉得蹊跷,却是寻不出错处来。只是那个替身,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到了六王爷府上,只见门内门外众人俱是一脸戚容。六王爷迎出门外,见了许半青,有气无力的行了个礼:“皇上。” “六王爷不必多礼。”许半青定了定神:“诺县主人呢?朕想看看她。” 六王爷面上神色就是一顿。半晌,长出了一口气,引着二人去了尤宝的院子。 许半青一路走过去,只见府上原本张挂的大红色尚未摘去,却是人人匆忙。到了诺县主平日住的小院外,便听到隐隐有哭声传来。六王爷面上就显露出几分迟疑:“皇上,内子多有哀凄,有些失礼……” 许半青越是深入六王爷府,就越是心惊胆颤,看这个样子,六王爷只怕是早有准备,那个替身……凶多吉少了吧? 感受到许半青的不安,白炎锡默默的握紧了腰间剑柄。警惕的环顾四周。许半青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留意到,这处院子,表面上虽风平浪静,处处看起来都十分符合有主人暴毙的景象,但实际上却是有数名高手隐伏在四处。白炎锡就起了警惕之心。六王爷此举,到底是要做什么? 许半青无力多说,摆了摆手,率先跨进小院。白炎锡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六王爷,略退了半步,紧跟在六王爷身后。 六王爷便皱了皱眉:“白侍卫这是做什么?” “皇上有些太过伤心,属下觉得还是给皇上留些空间的好。”白炎锡随口答道。 六王爷便停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站在小院里,任白炎锡一瞬不瞬的紧盯着自己。 许半青进了房门,见到大红的礼服正挂在室内,便觉得有些刺眼。内室里哭声依旧不断,咬了咬唇,迈步走了进去。迎面便见到一个女子伏在床上不住抽泣,再看床上,一个瘦弱的身形平躺其上,已是没了气息。 正要上前,那哭着的女子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倒吸了一口气。脸上泪痕交错,随意拿帕子抹了抹,颤声道:“臣妇不知皇上驾到,多有失礼。” “六王妃不必多礼。”许半青沉声答道。有些不忍的移开视线。床上躺着的那个,已经不必多看,她已感觉到床上人早就没了气息。只不知到底是因何而死。 安慰了六王妃几句,许半青便转身离开了。六王爷依旧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只送二人出大门的时候面上才又显露出哀容。这个六王爷,从此大概也是敌友不明了吧? 回宫的路上,许半青一直默然无语。白炎锡心知许半青因何低沉,却不知从何安慰,只将手轻轻搭在许半青的手背上。 感受到白炎锡无声的安慰,许半青叹了口气,惨然一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免有些兔死狐悲。 诺县主暴毙,明日的大典自然是不能按原计划进行了。连夜请了许延年和梁文宣。许延年便提议请六王爷进宫来商议。许半青望了望慈宁宫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宫里这么大动静,慈宁宫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太皇太后是怎么想的呢? 正想着,就听到许延年道:“如今诺县主殁了,皇后的人选也该早做打算。” 梁文宣便急忙点了头:“正是如此。皇上,皇后的人选一日不定,宫中一日不宁。” 虽是心思烦乱,许半青也被梁文宣的话逗得几乎乐了出来。等到选了皇后,这句话又该变成太子的人选一日不定,宫中一日不宁了吧?这些人怎么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想着,就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来:“这件事容后再议。” 白炎锡自然明白许半青的心思,忙道:“皇上远见。皇后一位,对宫内宫外影响深远,需要谨慎对待。何况诺县主刚刚出事,现在就做这种打算,未免让六王爷心寒。” 梁文宣便不出声,只拿眼去看许延年。 许延年横了一眼梁文宣。他是收了顾一群的打点的,虽说为官应清廉,但是去了诺县主,也的确没有是比顾艳秋更合适的人选。再则皇上亲自到宫门去接沈茂群送进来的那个女子,宫里宫外都已经传遍了。一个得名,一个得实,也算是势均力敌。再加上顾一群毕竟人不在京中,沈茂群可是就在京城边上领兵。 为君之道,不过权衡二字。顾艳秋为后,再抬举了余湘婷,再合适没有。甚至许延年相信,皇上前几日亲自去接余湘婷,未必就没存了这个心思。因此顾一群的礼物,他是收的心安理得。只是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皇上竟然会犯迷糊。心底便有些不满。 这件事还真是许延年多想了。许半青去迎接余湘婷,一是为着和白炎锡赌气,二来,也确实是对余湘婷的为人十分倾慕。 对这点,许半青也无可奈何,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和余湘婷的关系,与实际上可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的。 ps: 替身死了,不过不会让香菇同学做皇后的,某人可以放心了  这几天写的有点赶了。。。年底公司事儿多,感觉精力有点不够用。我会尽快调整状态的,大家么么哒。 第三十二章 夜议 不过许延年可不傻,他收顾一群的礼,因为做的不过是些顺水推舟的事情罢了。顾一群也没要求非要顾氏女儿做皇后,只是想求一个好一些的份位罢了。梁文宣又跟着凑什么热闹? 如今诺县主刚暴毙,顾一群就算有什么打算,也来不及进京打点的。梁文宣暗示自己,是有什么打算呢?许延年低眉做沉思状,梁文宣必然也被顾一群打点过的。顾一群给自己的是一对前朝御用的花瓶,给梁文宣的又是什么呢? 其实不过是一对前朝的花瓶,只是因为许延年有这个收藏的癖好,才算是看在眼里,不然的话,也不值多少钱,他又不是买不起。至于梁文宣,顾一群许了他什么,能让他这样劳心劳力呢?只是梁文宣既然不肯自己开口来说,想必那礼还不足以迷花了他的眼。 从这点来看,顾一群倒是个识趣的。投其所好不说,又不会做得很张扬,便是日后被人知道了,也不过是一件礼物罢了,算不得什么。这样一想,心里反倒转过弯来。于私于公,有个这样知情识趣的人做国丈,总比不知根底的人强一些。 想通了,便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一副严肃的样子,磕了个头,道:“皇上,臣以为,凉州都统顾一群的女儿,才貌兼备,顾家在京中十分低调,是个合适的人选。” 许半青闻言怔了怔,不等她反驳,梁文宣便随声附和道:“是啊皇上,顾都统镇守一方。正是皇上所需之助力。又是先帝指定的边关守将……” 话说的有些直白,道理却没说错。 许半青倒有些不知从何反驳了。顾一群此人,她来往不多,但也知梁文宣所说句句在理。只揉着眉心说不出话来。 白炎锡灵机一动:“沈都统与顾都统在凉州多有往来。不若听听他的意见。” 许半青就侧过头去看他。沈茂群家中没有适龄的女孩,虽是送了余湘婷进宫,但他表态在先,即便是来了,恐怕也是赞同的。白炎锡的意思,也是认同顾一群的女儿为后吗? 只是时间却由不得她再犹豫了。大典的事已然公布出去,无论如何,天亮之前都得有个说法。揉着眉心叹了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劳烦白侍卫去请沈都统吧。” 沈茂群早回了五军营驻地,这一来一回,恐怕天也快亮了。白炎锡意味不明的凝望了许半青一眼,领命而去。 “等沈都统来了再说吧。”许半青摆摆手:“你们先下去歇了吧,时候也不早了。” 许延年与梁文宣相视一望,躬身退了出去。 梁文宣就有些着急:“许大人,你说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上怎么想。岂是我等能够揣摩的?”许延年横了他一眼。皇上面前,他不欲与梁文宣过多计较,可不代表他就把那件事给忘了。顾家的事若成了,他自然于顾家有恩,若是不成,梁文宣也甭想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来。这样一想。也不多说,一甩袖子,去了平日里为来不及出宫的大臣准备的住处。 沈茂群早就睡了,听得喧哗声,还以为京中出了什么事情,连忙捧了头盔跑出来,却件一袭白衣迎风而立。便有些惊讶:“白侍卫,您怎么来了?” 白炎锡苦笑一声:“沈都统,皇上有请。” 沈茂群心里就犯了嘀咕,皇上连夜找他。能是什么事儿?别是余湘婷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吧?见周围俱是亲卫,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心怀忐忑的脱了铠甲,随着白炎锡上了路。 路上沈茂群便几次三番想打探一下消息,只是见白炎锡面沉如水的样子。终究不好开口。好不容易熬到了城门外,沈茂群勒住马,悄声问道:“白侍卫,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白炎锡望着城门,头也不回的答道:“诺县主殁了。” 沈茂群登时膛目结舌。“这……这怎么可能?” 回答他的只有白炎锡的沉默。沈茂群也知自己是问了废话。能出动白炎锡,自然是皇上的命令。皇上总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脑子却飞快的转起来。诺县主殁了,明日的大典自然有了变故。皇上连夜召自己进宫,会是什么事呢?要叫余湘婷登后位,那是不可能的,他自认还没那么大的脸面。何况余湘婷是他送入宫中的一枚棋子,一来用来钳制顾家,二来也是表一下忠心。 现在未来的皇后没了,难道皇上是有意叫顾家成为后族? 这事儿原不必和他商议,皇上怎样决断,他都只有听着的份,他也没对后位动过什么心思。不过若是顾家成了后族,那他用来牵制顾家的那枚棋子,分量就有点不太够了!难道皇上叫他再送个人进宫?沈茂群不由苦笑起来,先不说沈家再没有适龄的女孩了,即便是有,在宫中,可不是人多就能胜过人少的。一旦顾家成了后族,沈家就算出再多个妃嫔,也是不足够的。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再看白炎锡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摊开了去。反正有皇上和白侍卫在前边,他跟着操哪门子的心?他不过是个臣子,又是个武将,不必在智谋上取胜,只要足够忠心就够了。 不得不说,沈茂群其实也算是个聪明人。想事情虽想的不够深远,可是他胜在摸得清自己的位置。 这一想通了,也就抛到脑后去了,不再与白炎锡多言,两人两骑进了城,只听到马蹄“哒哒”踏破黎明前的寂静。 等到了宫外,天际也有些泛白了。上书房里,许半青并未入睡,反而捧着本书在看。只是半天也没翻过一页去,林菜在一边就看得有些着急。许尚书和梁尚书的提议,在他看来并无不可,只是皇上却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林菜从小就听到大了,也不敢出声提醒,只大气也不敢出的立在一边,等着许半青的吩咐。 直到外面有人报沈都统和白侍卫来了,林菜才长出一口气,悄声走到许半青身前:“皇上,白侍卫带着沈都统回来了。” 许半青怔了怔,这才抬起头来,眼里已是布满了血丝。“去请许尚书和梁尚书吧。”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 林菜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今日的上书房,恐怕是难以太平了。至于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自问在宫中也有十来年,也见过不少王公大臣,却是半分也猜不透这位万岁爷的想法。只觉得新皇比先帝难伺候的多。先帝虽喜怒难辨,但对陆总管的话,还是听得进几句的。而他自己,别说帮着出主意了,连皇上的心思都摸不透,心急只余,又有些气馁。 许半青并未留意林菜的那点小心思,反而心事重重的站起身来,望向门口处。 直到门口的珠帘一卷,白炎锡与沈茂群闪身走了进来,许半青才抿了抿唇。该来的,总要来的。 沈茂群一路上早已打好腹稿,见了皇上,一问三不知就好。反正皇上肯定有自己的主意的。皇上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他的性子怕是了如指掌。他也犯不着出那个头。 因此见了许半青,立即跪倒在地:“臣沈茂群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明是许半青平日里最讨厌的繁文缛节,今日听到沈茂群这样说,原本飘在半空的心思反倒落了下来,淡笑道:“起来吧。” 沈茂群立即依言站起身,眼角余光就扫了眼白炎锡。见白炎锡巍然不动的样子,知道许半青依旧和从前一样,不爱搞那些虚套的。便嘘出一口长气,也不避讳,直言道:“皇上,听说诺县主……如今眼看就到了大典举行的时候,还请皇上早做打算。” “所以叫你来,问问你的意思。”许半青随意应道,放松了身子靠坐在椅子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随意在桌案上敲着。 沈茂群就苦了脸:“皇上您是知道我老沈的,这种事儿,我能有什么想法,一切但凭皇上吩咐便是了。只要皇上需要,赴汤蹈火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得了得了。”许半青被他逗得哭笑不得:“谁又叫你赴汤蹈火了?你给朕好好守住五军营才是真的。真有一天叫五军营的都统去赴汤蹈火,那咱们大淮得落成什么样儿了?” 沈茂群就挠着头“嘿嘿”傻笑了起来。 被他这么一闹,许半青心情好了很多,只是扫了眼不动声色的白炎锡,就又抿起了唇:“许尚书和梁尚书都推荐顾一群的女儿,你觉得呢?” “臣觉得,这样也挺好。众望所归嘛。”沈茂群听说已经有人做了出头鸟了,乐得顺水推舟。反正再怎么,也轮不到他沈家人来做皇后,他有什么好怕的:“顾都统为人方正又有谋略,臣在他身上也学到了许多。想必虎父无犬子,顾家小姐也堪为后宫之表率。” ps: 买了瓶新面膜,到家也没仔细看说明就涂上了,结果这个面膜要两个小时才好。不能戴眼镜严重影响码字的效率啊! 第三十三章 幸好有你 许半青四仰八叉的靠在椅子上,听了沈茂群说顾艳秋是众望所归,眼帘微垂,掩去一丝倦意。这时外面林菜叫道:“许尚书和梁尚书来了。”许半青略抬了抬眼皮,看了眼默不作声立在沈茂群身后的白炎锡:“我累了,你去安排吧。”声音有气无力的。 沈茂群讶然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入目却只见到许半青微闭着眼,似乎昏昏欲睡的样子,心中便是一凛。自许半青登基之后,他就甚少见到她了,原以为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的人。想不到,不过短短一年,她已经变得……沈茂群说不出她哪里变化,就是和从前不一样了。非要形容,大概是越来越像先帝了吧? 听到白炎锡退出去的声音,沈茂群嘴唇微瓮,到底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叹了口气,也退了出去,顺手替她掩上了门。才转过身,就听到白炎锡在和梁文宣说明日大典上的事。毕竟皇后换了人,册封需要的东西都要重新准备。 梁文宣这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太好了。 沈茂群在心里偷笑了几声,凑过去:“梁大人似乎面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待会儿天亮就该启程去祭坛了,梁大人可要当心着些。” 梁文宣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方才只想着顾一群托付的事儿,倒把自己的事儿给忘了!马上就到时辰了,他还什么都没准备,礼服可以凑合,那册封用的金册却来不及了!心底不由暗暗叫苦。偏沈茂群却跑来冷嘲热讽。 许延年在一边看着。心底冷笑一声。册封皇后和皇妃的大典,可没他兵部什么事儿。叫梁文宣自己头疼去吧!想着,对着白炎锡微微颔首,眼见已到了开宫门的时辰。自去回家梳洗换衣了。 梁文宣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也顾不得再跟沈茂群斗嘴,对着白炎锡拱了拱手,自去忙了。 沈茂群这才一脸忧色的看了看白炎锡,又扫了眼上书房紧闭着的大门。白炎锡意会过来,也是叹了口气。 上书房内的人。还需要去安抚一番。虽然他也知道许半青不过是在闹小脾气,真的到了那个份儿上,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其实白炎锡心底里很欣赏许半青这点。无论心底有什么情绪,正事儿上却从不含糊。她好像把自己的感情和自己的理智分得很清楚。感情上想什么,和理智上该做什么,她都一清二楚,也从来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左右自己的行为。 就是因为这点,白炎锡才认定许半青会是个明君。 只是每次许半青的情绪上来,都得他去救火,未免就有些苦恼了。不过似乎这事儿除了他也没旁的人去做了。许半青即使有情绪。也只会对着他发出来,却不会被旁的人知晓。 想到这点,白炎锡的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便是那苦恼,也带了些窃喜的味道。别过沈茂群,白炎锡推门进了上书房。 上书房内的灯不知什么时候息了。想是因为许半青不喜旁人在侧,所以也没有人在旁边伺候吧。念头闪过。白炎锡回手关上门,室内顿时昏暗起来。不过他却是不需要灯光的,即便是看不清楚,日日在这上书房内盘桓,他也对内中构造一清二楚了。 略微上前几步走近书案,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书案后面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不由失笑起来,他刚才算是白担心了,许半青竟然坐在那就睡着了。紧接着,又苦笑了一下。她方才对沈茂群说累了。他还以为是指为着宫中这些琐事而累,想不到是真的累了。 许半青自那年小产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到了冬天尤为怕冷。人也容易疲倦,想是因为一直都没有好好调理和保养吧!想到许半青这几年的经历。白炎锡悄悄解下身上外袍。如今才是初春,黎明前的这一刻也正是寒气最为逼人的时候。将外袍轻轻搭在许半青身上。 若是有旁人在此,恐怕会讶异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白侍卫,竟然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可惜,除了许半青,大概没有什么人有机会看到了。 外袍才落在许半青身上,就听坐着的人猛然一抬头,黑暗中一双狭长的眼闪着炯炯寒光。及至看清是白炎锡,许半青才长出一口气:“是你。” “嗯。”白炎锡轻轻应了一声:“可是累了?到隔间里躺一会儿吧?” 许半青搓着脸:“不去了,待会就要出发了吧。”声音依旧是掩不去的倦意。 “也不拘在这一时。”白炎锡心底突然柔软了起来,眼前浮过激情之时见到的,许半青细弱的肩膀。“要你担着这么多,苦了你了。” 许半青似乎真觉得有点冷,裹了裹身上披着的外袍:“还不都是我自找的。”这会儿她倒不推给白炎锡了。 往常她一烦躁,就说是白炎锡逼着她接这个烂摊子。白炎锡微微一笑:“是你心中有天下。” “得了吧,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许半青话音未落,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谁叫我心太软呢。”当年若是狠下心来不管那些不相干的人死活,未知如今是何番情景?想必此刻依旧与刘依纯在大漠跑商吧?不,若不是她当初多管闲事,连刘依纯都不会认识。 白炎锡却没注意听她后面的话,双臂一伸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你受凉了,快去躺一会儿,待会儿出发之前喝点姜汤。” 听着他的关心,许半青微微撇了撇嘴角,事到如今,还想那些做什么呢!双手主动环住白炎锡的颈项:“炎锡,幸好还有你在身边。”不然,也许她也撑不住了吧? 随着话音呼出的热气喷在白炎锡的耳边,白炎锡就觉得耳根又发烫起来,万幸黑暗中,想必她也看不到。大跨步来到侧间起居处,将许半青放倒在炕上,拖了一边的锦被裹住她:“你先休息一阵,我去给你要姜汤。” 才一起身,却觉得袖口一紧。 “白炎锡,陪我说会儿话吧。”许半青微弱的声音传来。 难得的任性。 白炎锡无奈,只得拖了鞋子,侧躺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不要压到她。许半青却拱了拱身子,侧身倚在他身边,将头靠在他肩窝上,声音就有些闷闷的:“你说,以后要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白炎锡心底闪过疑问。不等问出口,又听许半青道:“那些女子,就这样进了宫,以后的一生该怎么办呢?我的一生又该怎么办呢?”她以男儿身登基称帝,后/宫自然不能空虚,她都明白。可是就这样放任那些女子在宫中干耗青春,她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 就算能过得心里这个槛,以后呢?纳妃不过是为了子嗣,她怎么让宫中女子有所出?她不但不能履行为人夫的义务,还得防着那些女子,不能叫她们近了自己的身。 白炎锡默然。这的确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即便是从宗室家里抱养一个婴儿,又怎样才能瞒过众人耳目呢?即便有个皇子,宫里也要查是哪个女子所出……想到孩子,手指便无意识的在许半青平坦的小腹上抚过。她,也许有一天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吧?到那时,怀胎十月,又如何遮掩呢? 许半青却突然撑起身子,低头凝视着他道:“你还是觉得余湘婷信不过吗?” 白炎锡的手指就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正派人去查她从前的事。”余湘婷这个女子,表面上是沈茂群的义女,但白炎锡可不觉得她就那么简单。许半青曾说,余湘婷在凉州府很是遇到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却是被她轻描淡写的摆平了。表面上似乎这个女子有些手段,但往深了想,若是背后没有人指点,她一个弱女子,哪里去寻那些帮派上的人来帮忙?更有甚者,若是没有人出面做保,单凭她一个弱女子,即便是有些银子,那些帮派都油精一样的,会为了她那点银子去得罪人吗? 听白炎锡没否认,许半青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揉了揉眉心,又道:“要不然,就让苏薇去做吧。”许半青的意思是说,叫苏薇生下一个皇子,倒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只是苏蔷现今还在万家的手里,若是叫苏薇得了势,难保万家就没什么想头。当初丽嫔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虽然先帝没有深究,但许半青和白炎锡都曾怀疑过,丽嫔在当年平凉王谋反一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白炎锡侧头想了想:“是个好人选。只是须得给苏蔷寻个婆家了。” 许半青的眼睛就亮了亮,她是听朱立升提起过朱永升与丽嫔有首尾,才会怀疑到这上面去的。白炎锡又是从何知晓的呢? 当年平凉王谋逆一事,因还在京外就被周大川反了水,想来朱兆松所谋应该还不曾完全浮出水面。许半青也只是猜测,朱永升与丽嫔的关系会不会就是朱兆松留在京里的一步棋。然毕竟没有证据,当年知道此事的人,除了苏氏姐妹,也都已经死了。丽嫔又死的突然,许半青便不忍再追究。但真的要用人的时候,却不能不把这些事考虑在里面。 第三十四章 三皇子的打算 此时苏蔷尚掌握在万家手中,苏薇便仍是一步不能走的棋。只有将苏蔷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苏薇才能够成为自己人。这还只是第一步,真正要叫苏薇去做那件事,还得多多考察才行。 所以白炎锡说,该给苏蔷寻个婆家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苏蔷作为伺候过先皇后的人,自己给他指个婚,也说得过去。到时候嫁到一个为许半青所用的人家里,也就成了自己人。只是这满朝文武,除了先帝留给她的几个老头子之外,便是三皇子或六王爷的耳目。天下之大,自己作为皇上,竟然无人可用了! 想到此节,许半青又气馁了起来。“看来我这个皇上还真是不够称职。” 白炎锡抚了抚她的发丝:“也不急在一时,慢慢物色起来,总会有合适的人选。” 许半青咧开嘴笑了笑,搂着白炎锡的腰挺起上身:“你倒是个慢性子。” 不然中间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白炎锡暗暗想着,轻声道:“该起来准备换礼服了。” 许半青立即苦了脸:“是啊,我该去娶老婆了。”语气里说不出的酸涩。坐起身来,理了理头发,就去推白炎锡:“还不快伺候朕更衣?”心里却暗暗想着,她也只能这样假装没心没肺的苦中作乐了。 白炎锡弯了弯嘴角:“臣遵旨。” 不过是换大礼服,时间又赶得及,并未如往日一般留有时间温存。一身明黄色的礼服上了身。许半青微微低了低头,由着白炎锡将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冠帽戴在她头上,扭过身去看镜子。 原本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摆了个不苟言笑的表情。却始终觉得不太像,就拿眼去觑白炎锡:“我倒觉得,你看起来比我像皇上多一些。” “莫胡说。”白炎锡板了脸瞪了她一眼。 许半青对着镜子再次正了正冠帽,一扬袖子:“走吧。” 推开上书房的大门,金灿灿的朝阳正从东方笼过来,许半青就眯了眯眼。每一天都是这样。在一片金黄中开始,又在一片黑暗中结束。 林菜早就带着人侯在一侧,只是一直不敢来打扰罢了。见皇上出来了,忙凑了过来:“皇上,今儿天气这样好,必然是吉兆。” “行了,”许半青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不用你拍马屁,日子是钦天监选的,还能有错?” 林菜便低了头。心里暗暗揣摩着,皇上今日似乎心情不佳啊!偷偷看了眼白侍卫,也是一脸严肃的样子,不过他又哪天不是这副表情呢?想着,林菜便不敢再多言,扶着许半青上了步撵。 册封的大典要从朝上开始。先是要宣读立后和立妃的诏书,宣告天下。接着,在到祭台去告知祖先,记入宗庙。之后再由百官和宫中妃嫔依次拜见皇后。许半青尚无妃嫔,所谓的拜见,也不过是一起要进宫的那些人互相认识一下罢了。 步撵刚刚起步,就听许半青的声音自撵车内传来:“停一下。” 众侍卫不知所以的停了下来,许半青掀了步撵的帘子,看了眼立在原地的白炎锡:“去把余湘婷和苏薇都叫到凤仪殿吧。”凤仪殿是众妃接受册封的地方。皇后的册封是由皇上下旨,妃嫔的册封则是出自于皇后之手。 白炎锡就皱了皱眉。顾家的小姐刚刚为后。许半青便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只是当着众人面,也不好反驳,只得躬身应是。 步撵重又开动起来,许半青坐在其中。丝毫感觉不到晃动,然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是觉得不踏实。 三皇子府上,朱立升净脸之后,将面具戴好,便听到外面气喘吁吁的声音,推开门一看,正是柳二丫。想是赶得匆忙,头发尚不曾梳理好,只随便编了个乱糟糟的麻花辫。 “怎么这样急,看你,头发还乱着。”朱立升失笑,自怀中取出梳子,便招手叫柳二丫过来。 “公、公子!”柳二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时间了,你快去看看,我刚才洗脸的时候听她们说,三皇子在调集人手,想到祭台那边去呢!” 祭台? 朱立升面色一变,今日是立后之日,皇上和皇后必然要登上祭台去拜祭祖先。三皇子倒是打的好算盘! 只是这样的话,他原本的计划就全要被打乱了。若是三皇子能成事还好,若是不成,整个三皇子府都会被连根拔起,便是自己,也难以保全。何况他又怎么能便宜了尤家的人?便皱了皱眉,“这个三皇子,总是这样鲁莽。”顿了顿,柔声吩咐柳二丫:“你去绿柳胡同,就说九先生吩咐,叫他们带你去西郊的庄子住几天。”边说边解下从不离身的玉佩递给柳二丫。 柳二丫接了过来,却不解的问道:“公子,三皇子去祭台,我们为什么要去庄子上?” 自然是为了避祸。只是这话朱立升却不会对柳二丫说,只笑眯眯的道:“我有急事要他们去办,只是交给他们我又不放心,还得劳烦你过去帮我盯着。” 柳二丫一听有任务给自己,立即打起精神来,“公子,什么事您吩咐,二丫一定给您办好!”一脸郑重的样子。 朱立升便正色道:“我那个庄子,前几年收成都十分好,去年年景并不差,不知道为何交上来的银子却少了一半。这么大的事儿,我自然要过问的。你去帮我盯着他们,挨个账本的查。”面具后的眼却闭了闭,最好在事情了解之前都不要查完。 柳二丫听说是银子的事儿,愈加郑重起来。这世上还能有比银子的事儿更重要的吗?没钱就没吃的,没吃的就要饿肚子!想着,就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没得吃没得喝的样子,连忙捂了肚子:“公子,那我这就去了。” “嗯,一定要快。”朱立升看着柳二丫又是一阵风一样的跑远了,这才整了整衣衫,步履匆忙的赶去了三皇子的书房。 到了书房,却见三皇子好整以暇的坐在轮椅上,面上还带着一抹得色。朱立升便干咳一声,假作没事的样子,敲了门走了进去。 “九先生?”见到他,三皇子十分惊讶,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这才笑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再不过来,恐怕自己都被他的蠢给拖累死!朱立升心里暗暗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听闻三皇子这边有事要吩咐,便急忙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三皇子这才重又得意起来:“九先生,你还不知道吧,我前几天突发奇想,有了个主意,今次定叫那小皇帝吃不了兜着走!” “哦?”朱立升挑了挑眉。“愿听三皇子高见。” 三皇子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今日小皇帝要去祭台祭祖,咱们就提前埋伏在那边,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叫他在最得意的时候落马,看他还能怎么样!” “三皇子,万万不可!”朱立升立即反驳道,脑子却飞快转起来。若要劝服三皇子,还得拿出个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件事不成才行。“皇上去祭台祭祖,恐怕文武百官都会跟着过去,三皇子的人手若是露了形迹,即便是成了事,于您的名声也有妨碍。何况昨日诺县主暴毙,今日是否立后还尚未可知,万一皇上不去祭台,岂不是打了个空算盘?那祭台正在皇宫东边,周围又没有人家,这么多人过去,到时候反而容易叫人捉住马脚!” 三皇子脸上愈加得意起来:“放心吧,他今日一定会去的。我已经收到风了,皇后另立了旁人,他今日一定会去祭台的。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也根本不会发生,只有三个人会靠近过去,也是用来扰乱视线的。其他的都是扮作平民在远处护着的。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至于是什么人,却不再说下去。 朱立升右手在身后握紧了拳:“看来三皇子已经考虑周全了。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只盼三皇子能够马到成功才好。”心里却暗暗计量起来。三皇子能如此说,必然是有人潜伏在许半青身侧,而且是能够靠近她身的人。不得不说,三皇子这次虽是兵行险招,却也是进退有道。到时候场面混乱,许半青必然要被身边人护住,谁又能想到护着她的那些人里竟然有三皇子安排好的人手呢? 心里猛地一凉,这样看来,许半青这次竟然是凶多吉少。他又该怎么办呢?要想个办法通知她吗?朱家在宫中留下的暗线已经所剩不多了,如果再有动作,必然也会暴露出来,他该不该冒这个险呢? 朱立升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写满决然。还是自己亲自走一趟,到时候见机行事吧!想着,骑了马,离开了三皇子府,朝着祭台的方向而去。 三皇子听人回报九先生的去向,便有些不耐烦:“这个九先生,处处要显摆自己的技高一筹,既然这样,又不肯全心全意为我所用,这次若是他在旁捣乱,就顺手除了他吧。再好的马,不肯给人骑,也依旧是个废物。” ps: 今天冬至啦,大家吃饺子了吗? 第三十五章 有惊无险 许半青端坐在龙椅上,听着旁边林菜宣读着梁文宣赶出来的册封诏书,面上毫无表情。白炎锡却看得出,她又神游太虚了。暗暗叹了口气,若说她能做好,她心思又总是不在这上头。若说她不行,偏她又处理起各种事务都头头是道。 好不容易一篇四平八稳的诏书宣读完,许半青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这个梁文宣,不过走个仪式罢了,他自己也是赶时间的,怎的写的这么长?那些辞藻华丽的骈文什么的,她根本就有听没有懂好不好?略低了低头掩去了哈欠,伴着林菜高呼“摆驾祭台”的声音,许半青站起身来,在满朝文武的簇拥下再次上了步撵。 这回因是将皇后记入皇家族谱,并不需要去皇陵那边的祭台,只是在皇宫正东不远的那个小一些的祭台便可。早有华盖马车侯在殿外,顾艳秋就在车上。 听着纷乱的脚步声,顾艳秋忍不住用手指卷起了袖角。卷了半天,突然想到一会儿自己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时候,衣衫不整可就难看了,忙又挨个抚平衣衫上的褶皱。只是袖口处已被汗意浸透,哪是那么容易抚平的?正焦急间,车身微微晃动,有人上了马车。 顾艳秋立即凝住动作,抬头挺胸的坐直了身子。眼角却忍不住隔了头顶凤冠上垂下的珠串去窥视身旁的人。 许半青一上马车,就见到一个明艳女子正襟危坐在马车上。十分和悦的笑了笑,也不多言,径自在她身侧坐稳。马车便开动了。 顾艳秋忍不住眯了眯眼,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十分刺目。再定睛望去,便只见一个眉目狭长的少年端坐在身侧。斜挑的眼眸不怒自威,仿似方才那笑意不过是她臆想罢了。立即扭过头不敢再看。心底却悄悄窃喜起来。上次在宫中,因离得远,她又紧张,并不敢细看。今日细细瞧去,虽谈不上人中龙凤,却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一颗心若说是踏踏实实的落了地,又好似飘荡在半空。 从今以后,那人便是她的夫君了呢!而她,也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 顾艳秋原本心底的忐忑便褪去了一些。原本有尤向顾压在头里,她最多也只能封个贵妃,如今尤向顾死了,虽是有些物伤其类,顾艳秋依旧忍不住的暗喜。若是尤向顾不死,这样俊俏的皇上,她虽有几分姿色。恐怕也没什么依仗能够留住皇上的心呢。 就在顾艳秋胡思乱想之际,马车一顿,已是停了下来。许半青一弯身下了车,回过头来搀扶了她一把。顾艳秋珠串后的脸便有些发烫。这大庭广众之下,皇上要来搀扶她呢,这是顾家的脸面。也是她顾艳秋的荣耀。恍惚中,强撑着身子下了马车,皇上立即便收回手去。顾艳秋隐隐有些失落,却是端庄一笑,视线四顾中,望见周围跪了一地的人,下巴就抬得更高了一些。 她是皇后了,要摆出皇后的姿态来!这可是娘亲今天临出门之前教给她的! 许半青哪里晓得她的心思,在百官三呼万岁声中,面色郑重的按着梁文宣说过的顺序。一步一顿的上了祭台。这里的祭台与皇陵处的相差无几,只稍微小了一些。地面却依旧是汉白玉雕做,十分的平滑。许半青便轻声叮嘱紧跟在她身后的顾艳秋:“脚下滑,当心着些。” 顾艳秋呼吸几乎为之一顿,面带羞怯的点了点头。头顶上的珠串便发出一阵轻微的“叮当”声。 顾艳秋立即停住动作,屏住呼吸四下张望了一眼,唯恐被人听了去,责备她失了礼仪。 反倒是许半青十分放松的道:“没关系,离得远,他们听不见的。” 顾艳秋以粲然一笑回应他,末了,才记起自己面上隔着珠串,皇上并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忙低低应道:“谢皇上。” 许半青不再多说,依旧一步一停的向上攀爬,直到了祭台最顶端,这才面朝着皇陵的方向跪倒,嗑了三个头。顾艳秋连忙随着她的动作跪倒叩首。二人甫一站起身,祭台下林菜便尖着嗓子诵了一通歌功颂德的词句。祭台下四个方向同时燃起了火把,袅袅的烟火味四散开来。及至丢入到堆放的祭品中,台下众臣的呼声愈加洪亮。 许半青站直了身子环顾四周,这种众人皆跪我独站的感觉,也许就是很多人都想做皇帝的原因吧?回过神来,见顾艳秋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身侧,便对着她挤了挤眼:“是不是不太习惯?” “回皇上,臣妾不敢。”顾艳秋忙福了福身,轻声答道。 见她拘礼,许半青便不再多说,扭开头去,待几个火堆略平熄了些,才重又携着顾艳秋下了祭台。四顾间,却不见了白炎锡,便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这人,难道是见她娶老婆心里不舒服躲开去了?待到回了宫中,可要好好调笑他几句。 顾艳秋听她出声,便好奇的随着她的视线环顾了一圈,并未见有何异样,也不敢多问,忙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直了身子。等到有内侍来请她,才摆出仪态来重新上了华盖。 朱立升远远的望着祭台方向冒起的青烟,心底说不出是喟叹还是些别的什么。到底……是平安无事了。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白炎锡。抹了把尚待着血迹的长剑,望着满地横七竖八的黑衣尸体,依旧有些喘息。总算是将这些人拦在了祭坛之外。说起来还真是险,若不是他发现的及时,即便是不会影响到许半青,在这样的日子里出事,坊间总会有些不吉的传言。想到此,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京城,依旧是不太平啊! 看来他还得吩咐龙卫的人加紧查探,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可不相信对方是想仅凭着这些人就能行刺,必然还留有后招。想着,眸色一黯,翻身上了马,他得赶紧去通知许半青,叫她多加防范。 另一个方向,朱立升见着许半青的马车缓缓回了宫,也调转了马头,回了三皇子府。他还得叫柳二丫那边尽快从京郊回来呢!想到柳二丫,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这世道上,大概也只有柳二丫一人是全无心机,全心全意的为着他打算了吧?那个傻丫头,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京郊是他自己的庄子,用得都是自己的心腹,怎么可能账目有问题? 即便是真的有点问题,都是多年的心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只有柳二丫会为了那点银子急匆匆跑到京郊去。 不等朱立升回到三皇子府,三皇子却已经在书房内大发雷霆:“都是一群饭桶!” “主子请息怒。”跪在一边一身黑衣的人战战兢兢的小声劝慰道。 “息怒?你息怒一个给我看看?”三皇子抬起尚能动作的腿一脚踹在了黑衣人的心口处。虽是因为坐着不好发力,依旧踹得那人一个咧斜。“几十个人被白炎锡一个人灭了,你还有脸回来?” 黑衣人不敢直起身子,只顺势伏在地上:“小的专门负责在后方查看他们的情况,见情况不妙就尽快回来禀报了。” 三皇子这才面色稍霁:“可有留下活口?” “回主子,不曾。”黑衣人听着他语气有些松动,也不敢抬头去看,只沉声应道。 三皇子摆摆手:“罢了,你先下去吧。” “是。”黑衣人就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挪出门外,才站起身来。才站直了,就见到旁边立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不知在一旁听去了多少,只得略带尴尬的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九先生”,便匆匆而去。 朱立升望着那人走远的身影,干咳了一声,这才跨进门内。 见了是他,三皇子立即敛了怒色,笑道:“九先生,听说您有事要忙,就没叫人去打扰你,可是忙完了?” 朱立升略点了点头:“不过是一点薄产,叫三皇子费心了。” 不提这边朱立升与三皇子虚与委蛇些什么,却说白炎锡急匆匆追着许半青的马车进了宫,却是一直隔了百官,没法靠到近前去。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小太监立在一边,忙唤他去请了林菜过来。 “这……林公公今日可有些忙呐!”那小太监一脸为难的道。 白炎锡星眸一闪,怒道:“我还不知道他今儿忙?若不是急事,我也不叫他。你就说是白炎锡找他。” 宫里的人也许没见过白炎锡,但对这个名字可都不陌生,这可是皇上身边的第一红人!连林公公都要让着几分。那小太监立即变了脸色,讪笑道:“白侍卫,咱家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您,请您勿怪。” 白炎锡锁了眉头:“你没听到我说有急事吗?” “是!是!”那小太监忙一溜烟的跑了。 不多时,林菜急匆匆的赶过来,却是不停地回头朝着来处张望:“哎哟我的白侍卫啊,您怎么在这?皇上刚才还找您呐!” 白炎锡便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此话当真?”林菜立即面色一变。 第三十六章 林中刺客 “皇上现在在哪?”白炎锡也不与他争辩,正色问道。 林菜又回头朝着来处望了望:“皇上与皇后正在去宗庙的路上。” 宗庙就在宫里,却是处在人迹罕至之处。因算是皇上的家事,那些大臣并未跟去,只有礼部的人在一边伺候着。白炎锡拍了拍林菜的肩:“那件事你好好去查一下,我先去宗庙那边看着。” 林菜面色凝重的望着白炎锡走远,连忙安排起人手来。白炎锡也不闲着,一边走一边叫了禁卫军的人往宗庙赶。 顾艳秋满心欢喜的望着许半青的侧面,随着她的动作跪倒,叩首,再跪倒再叩首。 许半青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冷清,好像什么都没想一样。顾艳秋的心也渐渐落了地,好像踏踏实实的,有处可着落一样。他可是当今天子呢,有他在,自己还怕什么? 一套礼行下来,许半青也有些累。好像自从登基之后就没有再练功了,这样似乎不太好啊!万一遇到什么刺客什么的,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自己又不方便叫人贴身护卫。即便是白炎锡常随在身侧,他毕竟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做。难道叫白炎锡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她?那也未免太屈才了。想着,许半青暗暗在心里握拳,这回立后的事儿也算告一段落了,得了闲一定要把功夫捡起来。 从前在前世的时候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像武侠片里面的大侠一样高来高去?如今既然有了这个本事,可不能荒废了才是。 如果许半青知道外面此刻在发生些什么,她一定会恨自己的乌鸦嘴的。 就在距离宗庙不远的树林里。白炎锡一人横剑拦住了三个黑衣蒙面人。冰冷的目光自如雪的剑华上扫过,却是不看对方。 那几个黑衣人就有点急,其中一个高瘦一些的便道:“白炎锡,你一个人拦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你不是派人去叫禁卫军了吗?他们怎么没来?” “有我一个就够了。”白炎锡面无表情的道。依旧不屑于正视对方,好似那样会脏了他的眼一样。暗地里却皱了皱眉。自他派人去请禁卫军,已经过了有一阵子了,怎的却是毫无动静?难道对方已经控制住禁卫军了吗?到底是些什么人,在祭台骚扰还不够,竟然胆大包天到跑到宫里来行刺。是三皇子?还是六王爷声东击西来救诺县主出宫的?亦或者是别的势力派来的? 那高瘦的黑衣人便冷笑起来:“白炎锡。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拦得住我们三个吗?” 白炎锡的视线自三人身上一扫而过,目光中的寒意一闪而逝,那三个黑衣人便好似被剑芒划过身体一般,刺骨的严寒。 “老三,别和他硬碰。”后面一个略胖一些的蒙面人便低声对着最前面的瘦高个说道。 瘦高个儿在面纱后抿了抿嘴,恨不得回头劈他一掌。真是蠢材!这种时候,怎么能说这种露了怯的话?岂不是叫对方猜透己方并无援手? 最后面一个手持判官笔的蒙面人便接口道:“正是,禁卫军还不知道在哪里,只要将他拖延在这里。咱们就能完成任务了。” 白炎锡闻言眯了眯眼,盯住了那手持判官笔的人。只见一双半尺来长的判官笔,尖端处闪着淡蓝色的寒光——显见是淬了毒的。心思便飞快的转动起来,若真的如对方所言,禁卫军被他们控制住了,自己又被拖延在这里。那许半青岂不是很危险?她身边不过是礼部的几个文官并一些小太监,即便也侍卫,也不见得就足够的。 加之不晓得对方埋伏了多少人手……不,对方既然能控制禁卫军,自然也有可能在许半青身边潜伏了探子,甚至是杀手!白炎锡当机立断将长剑一横,也不多言,立即杀入对方的圈子中。 速战速决! 一定要速战速决!不然等着他的,等着许半青的,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她若有事。她若是有事!白炎锡心底攸地一紧,手上杀招绵延不断的攻向对方三人。 判官笔既然是淬了毒的,另外两人的武器恐怕也是如此了。若是平日,区区三人,即便是持了淬毒的武器。白炎锡也未必放在眼里。但今日不同,今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既要避免被对方的武器割伤中毒,又要尽快将对方消灭。因心焦许半青那边的情况,白炎锡甚至连留活口的念头都不敢有。只盼能尽快解决这三个人,尽早去宗庙里保护许半青的安危。 心意已定,白炎锡握紧了手中的剑,虽是处处杀机,手心里却忍不住沁出了汗来。许半青不能有事,绝对不能让她有事。 甚至此时此刻,白炎锡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许半青若是死了,大淮会如何。单是想想她会出事,会受伤,甚至有可能会死,他就恨不得立即将对方三人碎尸万段。 此时,那三个黑衣人却暗暗叫起苦来。素闻白炎锡得高人指点,剑法十分高明。但想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再高明又能高明到哪去?眼见白炎锡出手便是毫不留情,招招致命,处处杀机,己方虽是有三人,却是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其实这三人平日里并不常在一块合作,不过是临时调配过来的。本来么,谁能想到祭台那边会失了手,派去的人连皇上的影子都没摸到,就被人一锅给端了!此时仓促合作,对上斗志高昂的白炎锡,顿时觉得自己人有些碍手碍脚。 那使判官笔的原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独来独往惯了,此时使出杀招来,竟是不顾是否会伤到自己人。 那略胖一些的便第一个险些被他的判官笔点中,啐了一口,骂到:“我艹,孙老六,你点我干什么!想趁机独占功劳吗?” 被唤作孙老六的人闻言眸光一闪,不但不收手,反而招式愈加险峻。这个卢老三,难道是个傻的吗?在白炎锡面前叫破自己的名字,若是此次成功将他杀死还好,若是留了活口,岂不是泄露了他的形迹?这样一想,手下更不留情,不但攻向白炎锡,也顺手想将卢老三收拾掉。 卢老三心头怒火更甚,一边险险的挡住两边的杀招,一边在心底暗暗的开起了国骂。不是他不想骂出声,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精力开口说话了。 那竹竿似是对卢老三也很不满,不但不拦着孙老六,反而替他制造机会。甚至原本能挡住的白炎锡的剑招,也假作不小心遗漏,由着白炎锡的剑刺向卢老三的身上。 白炎锡见状抿了抿唇。他也看出来了,对手三人并不团结,也不懂的配合。虽是对手太蠢,但这对他来说倒是个好消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不慌不忙的施展起剑势,却是招招都想要卢老三的命。 三人有意无意的配合下,不多时,卢老三便被白炎锡一招刺破肩胛骨,顿时血流如注。白炎锡不由暗叹可惜了,若是他的剑上也有毒,这回可就去掉一个大敌,压力也能少了很多。 正走神间,便觉脑后生风,头也不回的拿剑一挡,“叮”的一声,剑身微颤,发出一阵长鸣。侧目看去,正是孙老六的一支判官笔。 见杀招被对方挡住,孙老六表面不慌不忙,暗地里却是吃了一惊。对方以剑背顶住自己的判官笔,竟然只是剑身颤了一颤,握剑的手却是纹丝不动,可见其并非剑法华丽,手上也是有些真功夫的。不过孙老六毕竟也算是个人物,面上毫不显露,借着一跃之势,手中判官笔顺着剑背往下滑,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另一支笔却直点向白炎锡眉心。 白炎锡的长剑在孙老六一点一滑之力下,竟也有些弯曲。心底也暗暗称奇。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这个孙老六使得是判官笔,多是走巧劲的路子,想不到对方竟有如此大的力气。不过白炎锡也不是吃素的,左手在剑尖上用力一弹,长剑借力反弹向孙老六面门。只见雪白的剑光好似银蛇吞吐,闪烁而至。 孙老六见势不对,原本要去点白炎锡眉心的笔转而点在剑身上,顺着那一弹之力反跃回去。 一切不过霎那之间,白炎锡借着孙老六的力气向后仰去,手上长剑却回手下压,正正自尚躺倒在地的卢老三胸口穿过。白炎锡肘尖在卢老三身上一按,顺势拔出长剑,翻滚开去,避开竹竿刺过来的一招。 卢老三身上却是顿时喷出一道血箭,直喷了迎面而来的竹竿一脸。 竹竿啐了一口:“死也不得消停!”也不去查看卢老三的伤势。伤成那样,即便是救回去,也是个残废了。何况原就不是多熟,谁又会为了救一个重伤的人将自己置于险地呢? 不过三人来之前都是含了毒药在齿间的,卢老三伤成这样,没人去救他,必然要服毒自尽的。 ps: 竟然没赶上12点之前。。。 第三十七章 刺客 白炎锡依旧面色沉静,不带一丝波澜的盯住面前剩余二人,手上长剑却是丝毫不乱,直指二人要害处再度攻去。对方去了一人,白炎锡却觉得压力更大了。 无他,原本三名黑衣蒙面人因配合的问题,攻击间破绽百出。如今卢老三已死,少了个碍手碍脚的人,加之竹竿与孙老六也配合了一阵子,默契渐升。单单是以一敌二,白炎锡并不怕的,他怕的是对方穷凶恶极之下,使出什么手段来。比如一人逃跑,或者放出什么信号,给不知在何处的其他敌人。 孙老六却也想到此节,嘿然一笑,手中判官笔上下飞舞,口中说道:“白炎锡,你不去救你的小皇帝吗?” 白炎锡并不答话,视线却是不自觉的自枝叶掩映处望向了宗庙的方向。 竹竿立即会意过来,状似无意的拦在了白炎锡的眼前,将宗庙的方向遮了个严严实实。 白炎锡眼中一寒:“找死。”手上一招快过一招的攻出去,银光闪耀处,将竹竿团团围住。却是到底有些心慌的,宗庙那边毫无动静,到底情况如何了?她,是不是真的如孙老六所言遇到危险?想到许半青手筋受过伤,右手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再像旁人一样用力了,心中的担忧沉甸甸的,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晃神间,便觉得背上一痛,紧接着一种麻痒的感觉自刺痛处传来。登时心里入坠冰中,他受伤了!中了孙老六判官笔上的毒!不等他心底反应过来,手上已是先一步将长剑脱手掷向身后。只听一声闷哼伴着重物落地之声。白炎锡咧了咧嘴,迎向面前刺来的长剑,在剑尖刺破身体之时使劲全身的力气,不退反进。撞向了竹竿怀中,手上死命搂住了竹竿的腰,借着冲进将竹竿撞在了对面的树干上。 一撞之下,整棵大树都摇晃了起来,大片大片的树叶“哗哗”落下,飘落在树下人的身上。却是没有人去注意那些树叶。一声闷哼传来,白炎锡一边抓住竹竿的腰,一边用头用力去装竹竿的头。 “放手!你疯了!”竹竿痛呼道。前额被白炎锡撞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生疼,后脑却又撞在树干上,连牙根都有些酸了。 树叶更加猛烈的落下来,白炎锡牙呲欲裂,双目通红,只一言不发的一下又一下的撞着竹竿的头,直撞得视线都被血渍模糊了,依然不停。竹竿痛呼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白炎锡的动作也越来越轻起来,似乎只是勉力随着惯性动作,一双手却依旧死死的抓住竹竿的腰部。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身体。 树林里逐渐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余几片树叶打着转缓缓飘落。其中一片落在树下的两人肩上,却没有人去拂落树叶。 许半青与顾艳秋一前一后的出了宗庙,身后紧跟了几个内侍并礼部的人。许半青视线无意中在身后扫过,不由微怔:“林菜呢?” “回皇上。林公公并未过来。”身后一个内侍低着头答道。 许半青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像这样的场合,白炎锡不来还可以说他是有些吃味闹别扭,林菜却没来,可有些奇怪。心底念头微闪,突觉身后风声传来,下意识的一闪身,耳边便响起顾艳秋的尖叫声。 许半青有些狼狈的避过身后刺来的短刃,心底有些懊恼。她早该想到,这个时候。白炎锡不在,林菜也不在,身边不过是礼部的文官与几个内侍。即便是她自己,如果想杀一个人的话,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可是便是因为这没想到。便叫她失了先机。此刻身无长物,如何抵挡对方的刺杀呢? 视线有些焦急的自身后几人身上扫过,眼前的几张面孔或慌张或惊讶,而顾艳秋还在一旁自顾自的尖叫。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许半青却有些想苦笑。就凭她带来的这几个人,能有办法全身而退吗?眼神却是一瞬不瞬的紧盯着面前手持短刃的人,一身青色的太监服罩在一个瘦小的身影上,是她熟悉的面孔,却想不出叫什么了。只隐约知道这人似乎是林菜新收的徒弟。林菜的名字在心底划过,他是被人支开,还是有意避开的呢? 心底虽渗起一丝寒意,然此刻却不容她想那么多了。目光微闪,侧身靠向已经不再尖叫的顾艳秋。顾艳秋此刻已强自镇定下来,只不住起伏的胸口泄露了她的惊慌。 见许半青靠近,顾艳秋身子一颤,几乎抽泣出来,却觉得头上一轻,头顶的珠冠已被许半青一手摘下。“叮当”作响声中,顾艳秋呆愣愣的看着许半青左手抓住她珠冠的一脚,四平八稳的拦在了那刺客身前,心底也随之一轻。 许半青此刻却是丝毫不敢放松。她只用过剑,如今视线所及范围内,唯有顾艳秋头上珠冠看起来比较结实的样子。只盼能拦住那刺客一时,一边对顾艳秋道:“快跑,去找白炎锡。”一边双手抓住珠冠两侧,朝着那刺客砸了过去。 那刺客见了许半青的“武器”,大笑道:“堂堂大淮的皇帝,便是用女人的珠冠来做武器吗?” 许半青勾起嘴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应该庆幸你此生还有这样的机会。”边说,不屑的视线自刺客下体扫过。 顾艳秋的珠冠上,用金丝掐了牡丹花的花冠。 那刺客面色一变,厉声道:“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手上短刃飞射而出。 许半青手持珠冠挡了一挡,万幸短刃乃是轻巧的兵器,又是被对方使了巧劲飞射而出,并没有太大的冲力。被珠冠一挡,立即飞旋回去。 这里面,有些门道。许半青眯了眼去看那短刃,果然见护手处有一条细若发丝的线,隐没在对方袖口处。这才松了口气。原本她还以为真的是有些奇门机巧在里面,原来只是用线拴着的。这样一来,只要将那细线割断,对方便如折翼之鸟,翻不出什么大花样来了。只要能拖到救兵赶到之时,便再无危险。 眼角余光见着顾艳秋脚步蹒跚的朝着远处狂奔而去,许半青凝起神来。想法虽有了,真正实施起来,却还是有些难度的。第一对方不见得让自己有可趁之机,再者,她手上也没有趁手的利器。顾艳秋的珠冠虽算得上牢固,却是打磨得十分圆润,完全没有锋利之处可用。而自己身上更是没有一件平日能被列为危险品的东西。 再看原本呆站着的几个礼部文官并内侍,此刻已是呼喝着“救驾”将那行刺的小太监团团围住,却是并无一人真的敢凑上前来。许半青不由有些灰心。这些人,不添乱就不错了,哪能指望他们帮上什么忙?反倒是她还得当心别叫对方捉住自己人做人质。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现在能够确定,对方只有这一个刺客,其他人却都还是自己这边的。在这种时候,他们仍不跑,便算是忠心了。不然难道指望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做到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的地步吗? 不过想到利器的事,许半青倒是有了个主意。对方的线她不见得有办法弄断,她手上珠冠上,却是由丝线串着许多珠子的。虽明晃晃看不出什么材质,但能用来给皇后挂在头上,想来也不是凡物。 银子不是从自己兜里掏出去的,许半青也不心疼,手上用力将一根丝线掐断,向弹弹珠一样朝着此刻弹了出去。只可惜到底是头一回,准头不够,离对方远远的便滚落地面不见了。 许半青也不气馁,反正这珠冠上还有好多珠子,只要能将对方拦住,捱到有救兵来了,就足够了。 那小太监原本被她气得面色通红,这会儿反倒冷静下来,笑眯眯地道:“你以为你的皇后就跑得了吗?这边这么大的动静,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还没有禁卫军过来?你那从不离身的侍卫呢?”面上虽带着笑,声音却是咬牙切齿的。 许半青被他问的心底一寒,面上却不动声色,也随着笑道:“朕也很久没与人过招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要他们来打扰做什么?”心里却也疑惑起来,顾艳秋那一声尖叫,在她看来几乎有冲破天际之势,却是过了这许久也不见人过来查看。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白炎锡又在哪里?顾艳秋真的能找到白炎锡吗? 不管说什么,想什么,许半青手上都一刻不停的弹着弹珠,只是准头一次差过一次,不过说话的功夫,那此刻周围已经铺了满地的珠子,日光下,莹莹的闪烁着,仿似一地的凝露一般。 那刺客见状便大笑起来,直呼其名道:“许半青,你这么个废物,也能做皇帝?” 许半青瞥了眼满地的珠子,却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来的?是林菜的徒弟?不得不说,林菜虽然机灵,收的徒弟可不怎么样。” ps: 突然发现平安夜写的情节一点都不平安。。。另外这章的章节名实在不知道叫什么好了。 第三十八章 救人 那小太监见许半青原是做困兽斗,却笑得这样愉快,不由觉得有些诡异,四下看了看并未觉得有何异样。吞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短刃道:“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一纵身便朝着许半青刺过来。 许半青略退了半步,手中仍毫不放松的握紧珠冠,眯着眼看着那小太监的动作。 “扑通”一声,那小太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短刃再握不住,掉在了一边。 许半青嗤笑出声:“我就说吧,林菜的徒弟实在不怎么样,蠢的可以。” 一旁众人连忙手忙脚乱的扑上来,将那小太监死死按倒在地。也不乏有人脚下踩了珠子,直接摔倒在那小太监身上的。许半青丢了珠冠,弯身拾起地上短刃,以指甲在上面轻轻弹了下。心底却丝毫未感觉到轻松。 显露在外面的事情,往往都只是冰山一角。宫里难保没有其他的刺客。就拿禁卫军来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人来看看……想到此节,攸地眉头一紧,心口像被人用指甲掐住了一样。 白炎锡呢?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即便他有些避开自己,也不会放任这种事不管的吧?顾艳秋披头散发的跑出去,他会不知道? 若说白炎锡会放任许半青在危险中而不管不问的话,许半青是绝对不会相信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对方既有人埋藏在宫中,又怎会不提防白炎锡? 想着,交代众人将那小太监抓好送到陆总管处。便倒提着短刃往回跑。途经一片树林时,不知为何心底隐隐不安起来。明知道自己应该快点赶回去,却偏偏鬼使神差的一脚跨进了树林。 那一刻,许半青从未如此的感激过自己女人的直觉! 只见树林中仰躺着两人。满地的狼藉。许半青的视线却被树旁紧贴着的两个身影牢牢抓住,“不——”不等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许半青已经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的短刃“叮”的一声落了地。眼前一片模糊,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她决计不会认错。那一身白衣,定是白炎锡无疑! 踉跄着冲到大树旁,扶住那白色的身影,只摸了一手的鲜血。那身影却是纹丝不动。许半青抹了把已是模糊的泪眼,用力眨着眼去看白炎锡,只见他额头上满是血迹,血流顺着额角糊住了眼,一双星目死死的紧闭着,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许半青颤抖着去抓白炎锡的手臂,看到他的手依旧死死的抓在面前那人的腰上。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去。“来人啊!快来人!”许半青尖叫着,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顾艳秋方才的反应,对女人来说,实在是正常现象。 外面正提着那刺客的人听到林中的尖叫。跑了进来,就见到许半青满脸泪水,表情几乎扭曲了起来。再看许半青手上抓着的人,几个内侍也顿时惊呼出来。忙上来七手八脚的帮着把白炎锡的手掰了下来。其中一个内侍颤着手去探白炎锡的鼻息,却是感觉不到什么,不由胆战心惊的望向了许半青。 “去叫秦太医。”许半青哑着嗓子道。几乎不敢相信耳内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话一出口,又嫌他们跑得慢,不顾众人阻拦将白炎锡背在背上,纵身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余下几人只见眼前人影一晃,便不见了皇上的踪迹。只得面面相觑。半晌,方才去探白炎锡鼻息的内侍大着胆子道:“从前只知道皇上曾习武,却不知皇上的轻功这样的好。” 两边的景物飞快的朝后退去,许半青完全无暇观看,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脚下轻功也使到了极致。她从没跑得这样快过,然心底却只觉得自己跑得太慢了。若不是觉得背上白炎锡的身体还带着余温,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崩溃了。 初见时,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帅气,却是个冷面帅哥,心底还很少不屑了一番。哪里能想到兜兜转转过了这几年,陪在自己身边的,也只有这个人而已。他包容时无奈的样子,他劝慰时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激动时耳根发红的样子,俱在脑中一闪而逝。许半青的眼再度模糊了起来,却是腾不出手来抹眼泪。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白炎锡于她,不仅仅只是一个陪伴而已。 好不容易到了太医院,许半青已觉得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脚踢开太医院的大门,叫道:“秦太医!”太医院内的太医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听到动静,都望了过来。见到她的样子,便都惊慌失措的围了过来。许半青轻轻的将白炎锡放倒在地上,不住喘息着道:“给朕救活他!”言罢,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 眼前一道光晃来晃去,刺得许半青眼睛很疼,更痛的却是后脑勺。她一边揉着后脑,一边奇怪,自己这是在哪里?正想问有没有人,便见到面前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影正朝着光线来的方向走去。 “白炎锡!”顾不得头痛,许半青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扯住那人衣袖:“你去哪?你别死!” 一个“死”字一出口,许半青才恍然过来,是了,白炎锡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伤,连鼻息都没有了。自己明明将白炎锡送到了太医院,他怎么在这里?他已经好了吗? 心里一急,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皇上!”身边立即有人惊喜的叫出声来。 鼻端飘过淡淡的药香,许半青抹了把脸,看向说话那人,正是秦太医。便皱了眉:“白炎锡呢?你怎么在这里?” “回皇上,臣能做的已经做了,还得看白侍卫自己了。”秦太医低了头,无奈的道。 许半青眉头锁得更紧,不太满意这样的回答。“朕去看看他。” “皇上,您体力透支,才会晕了过去,这会儿才醒,还应该好好休息才是。”秦太医立即反驳道。 许半青便瞪了眼:“秦太医,记得你的身份。” 秦太医便噤了声。许半青平日里十分和悦,从二人相识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样拿出身份来说话。他也知许半青与白炎锡的感情较旁人更为亲厚,便不再多言。 许半青扶着床沿站起身,脚底依旧有些软。她平日里没这么弱不禁风的,想来也是因为刚才太着急了。深吸了口气,勉力提步向屋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去看秦太医:“他在哪?” 秦太医忙上前两步,虚扶了她,朝着一边的侧间走去。 进了屋,许半青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视线扫过背朝上俯卧在床上的身影,喉咙便好似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在秦太医手臂上撑了一把,借力走到床边,直接坐在了地上。 “皇上……”秦太医见状立即要出言劝阻。 “出去。”许半青道。语气虽历,声音却十分轻,好像怕惊醒了床上的人一般。 秦太医心知肚明白炎锡并不会此刻便醒,也依旧随着她放低了声音:“皇上还请保重龙体。不要过度哀伤。”言罢,便弯身退了出去,并悄无声息的掩上了门。 白炎锡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丝被,露出精壮的肩膀。许半青轻轻掀开被角看了看,他的背上已是缠满了绷带。被褥应该是新换过的,丝毫不见血迹,反而透着一股浓厚的药味。绷带上还有些泛着黄,似乎是敷的药有些渗出来了。 许半青咬了咬下唇,重又将丝被替他盖好。这才专注的,好像第一次见他那样,去看他侧着的脸。 相识几年,这还是许半青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打量他的五官。从前虽然也看过,却都是他清醒时候的样子。额头上也裹着厚厚的纱布,倒叫他褪去了几分平日里的严肃。只是眉头依旧是紧锁着,大概是因为很疼吧? 许半青双手微颤着,轻轻触碰白炎锡的脸颊,是温热的,与在林子里的时候截然不同。眼泪便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好像这时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一样。许半青放任自己流了一会儿泪,这才抹了抹脸,轻轻探向他额头上的绷带。想到当时林子里的惨状,不知道白炎锡都经历了些什么。闭了闭眼,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来,虽然只是扫了一眼,却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身上有个血洞,另一个身上却插着白炎锡的长剑。可见当时情况是十分危急了,不然白炎锡是绝不会将长剑丢掷出去的。而那最后一人,因当时离的近些,看得也更清楚些。那人除了额头和后脑并无明显的伤痕,显见是白炎锡活活将他撞死的。对方都死了,可见白炎锡自己的头上伤得该有多重……想着,手下便抖了一抖。 想是弄疼了他,便见白炎锡的睫毛颤了一颤。许半青忙抬起手屏住呼吸,半晌,不见白炎锡再动了,一声喟叹便融化在嘴边。她又怕弄疼了他,又希望他快点醒过来。这种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纠结啊…… 第三十九章 清洗 静默的看了白炎锡好一会儿,许半青这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嘴,那三个人虽然死了,自己手上却还是有个活口的。还有禁卫军,许半青的眼神就放出寒光来,她从登基后,除了去皇陵和今日去祭台,就没出过宫。竟然没发现宫中也是这样危机四伏。看来今后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首先就得把禁卫军和宫中的内侍梳理干净了! 否则的话,再出一次这样的事,可难保再有今日这样的好运了。若不是自己想到利用顾艳秋的珠冠上的珠子,她自己首先就得交待在那刺客手里!若不是她路过树林时突如其来的心悸,白炎锡便很可能陈尸于林中。想到这些,许半青怎能不恨? 又看了眼双目紧闭的白炎锡,一张脸依旧有些泛着青白色,便低声道:“白炎锡,你要快点好过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是的,是我们。这天下,这皇位,有她的,也有他的。若要天下太平,首先自己就得强大起来。握紧了拳,许半青扶着床沿站起身,不顾腿上的麻木感,木然的走到门口,推开大门,迎着阳光直视着天空。 我要这天下,再没有人因为战乱,刺杀,争权夺势而死亡! 秦太医并未走远,听到动静望向门口,正见着许半青眼中闪烁着寒光。心中不由一紧,这宫中,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许半青说做就做,白炎锡尚未清醒,不过七天。便在禁卫军中清洗了一批人。当日当值的禁卫军中领头的几乎都撸下去了,至于人选,就在平日里守在存玉堂外面的侍卫里面选。朝中一时众说纷纭。 只是现在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陆总管依着许半青吩咐。下了死命令,遇刺的事并未走漏消息。可是许半青仍旧觉得心慌,总觉得好像无处使力。说白了,禁卫军的事儿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这事儿的幕后主谋,还不知道是谁。许半青怀疑过是六王爷。她也找苏薇来问过,当日苏薇人在凤仪殿候着。自然不能带上尤宝,丽景苑里的情况她就更不知晓了。 只是过了这么些天,尤宝仍好端端的在丽景苑住着,六王爷便免除了嫌疑。毕竟六王爷即便要行刺,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围魏救赵。剩下的人里面,最可疑的就是三皇子了。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论理三皇子原是许半青的表兄,只是二人从来未曾真正见过面,不过朝堂上听他说过几句话而已。加上皇家哪有什么血脉情深可言?许半青暗忖着,还得想个法子叫三皇子真正消停了才是。林菜也是这样劝她的。 斩草除根四个字便在心底浮了起来。话未出口。自己却是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她也变成这样的人了?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因为一点怀疑,便想要人家的性命吗? 许半青便斜着眼去看林菜。 那日刺客正是林菜新收的徒弟,许半青并未追问过,但林菜自己心里却一直在打着鼓。见许半青看过来,就冒了一头的冷汗:“皇上……” 许半青摆摆手。若说她从未怀疑过林菜,那是假的,刚出事的时候,她也有意冷淡了林菜两天。不然的话,陆四海都这么大年纪了,又是有意退隐,许半青也不愿意叫他再跟着操劳。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相信陆四海的为人,也该相信林菜的忠心。只是林菜最近有些太急功近利了。许半青想了想:“白侍卫今日可醒了?” “回皇上。太医院不曾送来消息。”林菜不明白许半青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每日下了朝之后许半青都会亲自去看过白炎锡,然后才会回上书房的。 “上次秦太医说他也该醒了,昏了好几天,每天就灌点药汤,好人都给饿坏了。你到那边用药炉温着粥。等他醒了,叫人给朕送个信,问过秦太医之后,伺候他喝点米汤。”许半青随意道,顺手翻起桌上奏折来。 林菜自然明白许半青言下之意,自己这次给搞砸了,皇上不追究,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此刻不过罚他去伺候一个病人,林菜立即跪地谢恩,便去了太医院。 许半青就长舒一口气,眼睛盯着奏折,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白炎锡的伤势,比她以为的还要严重。当时她只见到他腰肋处被剑刺了个对穿,以为那就是最严重的伤了。没想到原来最严重的,是他中了毒。秦太医说,幸好那一剑没有伤到肺腑,而中的毒,却还得看他自己的运气。许半青又腾不出手来,只得每日过去看看他,握着他的手说会儿诸如今天吃了什么,朝上又有谁说了些什么的话。 至于那些安慰的,伤感的,担忧的心事,却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一下,却是说不出口的。 揉了揉眉心,白炎锡一日不醒,许半青的心就总是悬着。幸而昨日秦太医说恢复的情况比较好,也差不多应该快醒了。若是不醒,那恐怕也就不会醒了。 许半青自动把最后一句忽略掉了,心底嗤之以鼻。白炎锡怎么可能不醒?却强压着心底的不安,若是他不醒,她又该怎么办?面上只表现的高兴的样子,已经开始讲起白炎锡醒了之后的事。 当时秦太医就在一旁直叹气,她这个样子,若是白炎锡真个不醒,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 自心事中抬起头来,许半青又揉了揉脖子。左右看不进去,不如去看看白炎锡。她总觉得,白炎锡不会丢下她自己去睡着的。睡了七天七夜,再不醒,她可要生气了。 才站起身,便听到外面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传来:“皇上,白侍卫醒了!” “咣当!” 许半青手一抖,便打翻了一旁的茶盏。 虽说她不知哪来的信心,从不相信白炎锡会就此一睡不醒,却也一直心怀忐忑。这个时候的医疗条件,别说是中毒,单是那一剑的伤口便能要人的命,若是感染发烧,那就等于一脚进了鬼门关。 此刻听说白炎锡醒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一脚跨出大门:“谁来回话的?” 一旁一个小太监跪在几个侍卫身边,见她出来,立即磕了个头:“回皇上,林公公吩咐奴才来给您回话,白侍卫已经醒了。” 许半青心中狂喜几乎要将她淹没,立即吩咐道:“去太医院。”想了想又觉得等他们准备肩舆太慢了,不若自己快点跑过去。才走了两步,又想着路上可以听听那个小太监说些什么,也好早点知道白炎锡的状况。又回过身来,左手抓着那小太监肩头,朝着太医院方向狂奔起来。 几个侍卫只见一阵风一样围着自己绕了一圈,再一眨眼,哪里还有皇上的踪影?不由摸了摸鼻子,对着一旁几个护卫道:“怪不得皇上平日里不叫咱们近身护卫,若是真个有人行刺,恐怕皇上也用不着咱们上去显摆。” 另一个护卫便嗤了一声:“做好你的事得了,要真是那样,你还不趁早滚回家吃自己去!” 旁边又有人道:“皇上的功夫自然是好的,这次白侍卫都受了伤,皇上不但没事儿,反倒活捉了一个刺客。”末了又加了一句:“皇上也是担心白侍卫才跑的这么快的。” “嗯哼!”一旁传来一声干咳。 几个交头接耳的侍卫闻声立即站直了身子,朝着声音来处望去,便见到一张满脸褶皱的脸,忙行了个半礼:“陆总管。” “你们几个,都没事可做吗?”陆四海似乎又老了些,原本挺直的背脊也有些弯了,只是威严依旧如往昔,浑不似传闻中被新皇所冷淡的样子。 可不就是没事可做吗?几个侍卫内心暗暗腹诽着。皇上用不着他们,他们除了在这当摆设,哪还有别的事可做?不过想着这回有几个侍卫直接被升到禁卫军去做统领了,心底才有点盼头。 “再叫咱家听到谁在背后非议皇上的事,小心你们的脑袋。”陆四海厉声道。言罢,望了望许半青方才离开的方向,心底嘟囔道,先帝将新皇从大漠接回来之后,就一直养在许有年家,又派了人去教她武艺,又叫她到宫中做侍卫,大概从未想过许半青的功夫,只有用在这上头的时候才发挥到极致吧?陆四海是个老人精了,许半青与白炎锡的关系,自然瞒不过他的眼去。 只是一边胆战心惊的怕旁人发现,一边又怜惜这对小鸳鸯。他们也只能私下里保持着这种关系罢了。对外,即便是作为君臣,也不能表现的太过近密的。这边是皇家了。从前怀仁帝甚至是太上皇,若是喜欢哪个妃子哪个大臣,也不能表现的太过直接的,总要注意些均衡之道。今儿宿在这个妃嫔那,明儿就要去看看那个妃嫔,初一十五还要给皇后留着。赏了这个,便得赏那个,哪里像新皇这样简单的喜恶。 想着,转了脚步,也不去太医院打扰那一对儿了。如今白炎锡救驾有功,又是才醒过来,皇上想必有许多话要和他说吧?叹了口气,陆四海的背就更佝偻了一些,对着几个侍卫道:“皇上回来了,就说咱家来过了。”这才缓步离了上书房。 ps: 第一更请亲收下。第二更晚点上。 第四十章 求去 许半青一路狂奔着,一边问那小太监:“白侍卫是什么时候醒的,醒了之后都说了些什么?秦太医是怎么说的?身上的毒可清了?” 那小太监一张嘴就灌了一肚子的风,只见到两侧树木飞快向后退去,再一看地面就觉得腿肚子发软,哪还有余力回答她的问题?只在许半青手中不住打着颤。 许半青见他不回话,急了:“你是在谁手下做事的?怎么说话这么不清不楚?” 听得皇上斥责,那小太监顿时急了,半晌,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来:“回皇上,奴才不知,是林公公……”一错眼儿又望向地面,顿时眼晕得不敢再看,紧闭了眼,说不出话来。 许半青等了半天听不到下文,抽空低头瞅了他一眼,见他那副怂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放慢了速度,将他放在一边,顺手替他正了正衣领,这才重又朝着太医院跑过去。 那小太监也没敢抬头看,定了定神,这才福身回话道:“回皇上,是林公公在白侍卫身边伺候着,小的并未亲眼所见……”一抬头,哪里还有皇上的身影? 许半青一路狂奔而来,到了太医院,已是气喘吁吁。直到来到白炎锡门外,才有些近乡情怯之感,略平定了一下呼吸,这才轻轻叩了叩门。又想到自己是皇上,皇上哪需要进屋还敲门的?便直接推门而入。 白炎锡正半倚在床头,由林菜扶着喝药。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泛白的嘴唇咧了咧:“皇上……” 林菜闻言回过头来。也不及放下药碗,便跪倒在地:“皇上吉祥。” 许半青抓了抓门框,眼眶有些发热。觉得手心都是汗,忍不住想在衣服上蹭蹭。又记起林菜还在一边看着。便往前挪了几步,吩咐道:“出去吧。” 林菜得了吩咐,忙放下药碗,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许半青便走到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白炎锡的额头,温润的。不冷也不热。心底好像突然放下一颗大石一样,浑身都轻松起来,泪珠子却止不住掉了下来:“你总算是醒了。” “叫你担心了。”白炎锡微笑起来。 “谁担心了,我才不担心呢。我可是皇上,皇命难违知道吗?我叫你醒你就得醒。”许半青无理的道。 白炎锡眼中笑意更深,鬼门关里走了这一遭,若不是惦记着她,他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口上却只是沉稳道:“臣已经奉旨醒了。” 许半青破涕为笑,端了药碗:“现在你奉旨喝药吧!”便要去喂他。只是到底没干过这活儿。粗手粗脚的,药汁顺着白炎锡口角处流下来一些。“哎呀!”许半青就有些气馁,掏了手帕要给白炎锡抹嘴。 “我自己能喝。”白炎锡见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失笑出来,接过药碗,冰凉的手指在她指尖擦过。许半青心里便是一慌。见他乖乖喝了药。就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不是都醒了么,手怎么还这样冷。”小声抱怨道:“他们是不是没好好照顾你?” 这话说的,自己才刚刚醒,哪知道昏睡时别人是怎样照顾的。再说有皇上坐镇,谁又敢怠慢了他?白炎锡便想抽出手,奈何许半青抓得紧,只得由着她握着。 “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吓死了。你要是不醒,我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许半青嘟囔着,将他手心贴在自己面上。 白炎锡感受着掌心触到的脸。许是跑得急了,还沁着汗意。心底为她难得的小女儿姿态软得几乎要化了,只微笑着不出声,唯恐打破这一刻的温馨。若是得她日日这样温柔相待,便是叫他多受几次伤。想来他也是肯的。 可惜这样的温情没多久,许半青便不解风情的说起正事儿来了。“我那天活捉了一个刺客,竟然就是一直在我身边伺候的人。还是林菜的徒弟,隐藏的可真够深的。想不到吧?这宫里可真是不太平。你没醒的时候,我把禁卫军和那些伺候的人都梳理了一遍,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幸好有陆总管帮忙。” 提到陆总管,想到他最近越发显得老态,心里又有些堵得慌。“说起来陆总管年纪也大了,我想着,等这次的事儿了了,就放他出宫养老。你觉得呢?” 白炎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手掌却在她面上摩挲起来。 许半青仿似毫无知觉一般,继续说道:“倒不是说因为他是先帝身边的老人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他年纪大了,也该叫那些年轻的人看看,做的好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对了,”想起什么一般,坐直了身子,便将白炎锡的手摆到床边:“捉到的那个刺客还没审呢,这几天光顾着忙别的事儿了。其实我有心审审他,又怕审出来,叫人心寒。” 白炎锡若有所失的看了眼自己空了的手掌,却接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不会是六王爷。”她就是心肠太软了,若是他没受伤,必然要对那刺客严加审问。不管审出来是谁主谋,也好有些防范。 “你怎么知道?”许半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尤宝还好端端的在丽景苑,不过我总是有点担心。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太皇太后也不闻不问的。” 白炎锡又是微微一笑,柔声道:“若是尤宝不见了,岂不是落实了是六王爷做的?我看他现在未必会直接撕破脸。”议和的事儿进行的很顺利,虽不知以后会如何,起码今年西北那边是太平了。许半青又是亲自在西北那边守过城,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于公于私,六王爷即便再想念女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许半青抿着嘴笑起来,十分欢快的样子。白炎锡醒了。对她来说是这段时间最好的一个消息了,怎么能不高兴?“你可要快点好起来。”说罢,见白炎锡面色依旧苍白,虽是在和自己说着话。一双眼却总是无力支撑的样子,忙轻手轻脚的扶着他躺了下来:“你好好休息,等能挪动了,就把你接回存玉堂去。”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乖。” 白炎锡耳根立即热了起来。这还是在太医院呢!即便是房中没有旁人,也难保屋外没有人…… 许半青此刻心喜之中,却不愿顾虑那么多。几乎是蹦蹦跳跳的出了房,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稳重。扫了一眼,见林菜捧着托盘站在一边,点了点头:“好好照顾白侍卫,朕自然会赏你。” 从伺候变成了照顾。 林菜心里一喜,若不是手中还端着给白炎锡的粥,几乎立时要跪倒谢恩。 许半青就摆摆手:“不必闹那些虚的,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刺客还是从你手底下出来的,总要做给外人看看。等白侍卫好一些了。你就回上书房。”难得耐心的替林菜解释起情况来。 林菜自小得陆四海精心调教,哪里能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心中又惊又喜,却是为了皇上肯向自己解释这些。 许半青心中愉悦,哼着小调回了上书房,就听说陆四海来过了,忙叫人去请他。自己又回到书案旁翻起奏章来。 不一会儿。陆四海就来了。见到许半青面带笑容的样子,便知白炎锡恢复的不错。只是面上却十分严肃的进言道:“皇上,皇上不该独自出行,才经了这么大的事儿,宫中也不太平,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叫老奴何来脸面去见先帝?”一边说着,一边就跪倒在地上,说话也带了鼻音,眼见就要哭出来似的。 许半青就有些不耐烦。但陆四海说的也对,何况他也算是劳苦功高,也不能直接反驳他,便道:“快起来,你也一把年纪了。朕许你不用跪。” “皇上万万不可!”陆四海闻言更惊:“对皇上下跪,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若是老奴开了先例,旁人还以为也能对皇上不敬呢!” “好了!”许半青皱了皱眉,更不耐烦,斥了一声,又觉得自己态度太差了,绕过书案,亲自扶起陆四海:“现在给朕说这些,先帝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带了点埋怨的样子:“人都有老的那一天,你年纪大了,又是伺候过先帝的,朕准你不用跪,谁还能说出什么不成?谁敢说,叫他到朕面前来说来!”又亲自扶着陆四海到一边的圆凳上坐下。 陆四海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皱纹反倒舒展起来:“皇上既然这样说,其实老奴心里早就想过了。老奴虽然还能理事,但是到底年纪大了,想着趁着还有精神头,想到皇陵去守先帝几年,也算是全了奴才伺候一场先帝的情义,还望皇上成全。” 许半青原本就想过放陆四海去养老的,闻言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只是皇陵未免有些太苦了。”她虽然只去过一次皇陵,也知道那一片荒无人烟,住的地方也是皇陵外头的石屋,不过是些石屋罢了,还住了些守军在那。可说是条件十分艰苦。她自己也在军中呆过,军中那些将士,向来不大看得起内侍,她便担心陆四海去了会受委屈。她是想叫陆四海养老享福的,可不是要叫他一把年纪还去吃那个苦头。 --------------------- 白炎锡人虽躺在床上,却是长臂一伸,将许半青揽在床沿上,另一手顺着她耳后摩挲着,便滑到了锁骨处。 “你身上还有伤呢,莫要乱动。”许半青心立即狂跳起来,强自镇定的说道。 “听说二十九号到七号粉红票有双倍,若是有票,臣的伤想必也会好的更快的,请皇上成全。”白炎锡深情款款的凝望着许半青的眼,手指却依旧往下滑去…… 许半青被他手指拂过的地方仿似被火苗燃过,略低了低头:“有没有粉红票,还得读者大大说了算,朕管不了那许多的。” ps: 捂脸,小剧场不要钱。过了12点粉红票就开始双倍了,求给力,求雄起! ps:最近真心研究了大神处理大荤的手法,信心莫名增长,求亲们给个机会嘛~ 第四十一章 提议 陆四海心底未尝没存了试探的心思。他毕竟年纪大了,又是熟知许半青的秘密,现下许半青身边有了得用的人,便不愿再留在宫中,怕临了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听许半青这样一说,心底便是一哆嗦。“皇上,奴才为先帝尽忠了一辈子,只盼老了也能与先帝为伴……” 许半青这才明白他言下之意,不由失笑出来,直言道:“你是怕朕杀了你?” “奴才不敢。”陆四海额上立即冒出冷汗,想要跪倒在地,却被许半青拦住。 许半青紧盯着他的头顶,那一头发,从她认识他的时候,他的头发就有几分花白,如今愈加白了:“朕是真心想给你找个好去处。皇陵,太苦了。你一辈子都过的辛苦,难道老了就不想享享清福吗?” 既然把话说开了,许半青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朕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朕一登基,你就把林菜送过来,自己却整天躲着不见人。朕心里都明白。朕也想过,以后在京里给你安置处宅子,得了闲,朕也有个去处。” 说着,自己心底也有些黯然。她没什么亲戚,也没什么朋友。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即便是陆四海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她也真心拿他当长辈,当一个得力助手一样来尊敬和信任。只是到底隔了一层,近来他又有意无意的疏远自己……叹了口气,许半青便不再说话。 陆四海一张老脸又皱了起来:“皇上能这样想,奴才已经很荣幸了。只是奴才确实是年纪大了……” “别说了,”许半青有些累:“等忙完这阵子,朕自然不会亏待你。”摆摆手,转而提起正事儿:“你之前过来是要说什么?”转身回了书案后坐下。 陆四海又要跪倒,被许半青眼一瞪拦住了:“皇上,老奴是想着,再过半年,就到您生辰了……” “还有半年呢,不是还早呢吗?”许半青还真不知道自己生辰是什么时候。只知道大概是秋天。何况这离着半年,也太早了些,照这么说,岂不是可以每年都说还有不到一年就要过生日了? “今次不同!”陆四海正色道:“皇上初登基,去年因还在先帝的孝期,便没有庆祝,算起来,今年还是第一次。自然要热闹些,也去去这两年宫里的晦气。” 这几年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平凉王谋反,凉州战事,再来太子身死,怀仁帝去世,最近又出了刺客的事。许半青想了想,还真就像陆四海所说,这宫里也该有点好事了。算起来,自己两世为人,还真没有真正的过过一回生日,也来了兴致:“你有什么打算?” “奴才不过是先问问皇上的意思,万寿节要怎么过,礼部都有定例。不过礼部那帮人恐怕还不知道皇上的寿辰呢!”换了话题,陆四海看起来轻松了很多,也开起了玩笑来。 这倒是真的。自己能登基,于世人来说几乎等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从前自己不过是个小小侍卫,谁能注意过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ps: 本来想足量的,后来发现12点之前来不及了~~~大家么么哒,晚安。 第四十二章 提醒 其实许半青对陆四海的这个提议还是有点心动的。毕竟她从未过过生辰。只是按着陆四海的这个说法,只怕是要大肆庆祝一番。到时候劳民伤财什么的,而且自己的生日,本来就是应该和家人一起庆祝的,到时候那么一折腾,一天下来光见别人了,累都累的要死,哪有时间和心情过生日了! 想着,便抿了嘴,道:“不是朕想驳你的建议,就是觉得太折腾了,花不少钱不说,大家都挺累的。你想图个喜庆,不如给太皇太后做寿。” 陆四海想了想,太皇太后的寿辰就在三个月后,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便点了头。 “这件事你去安排就好。”许半青大手一挥,就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陆四海。 其实礼部对于宫中几个贵人的生日,都有定例,原不需要额外加人手去办的。不过陆四海的提议也有道理,大淮这几年太乱了,委实要找点好事来庆祝一下,就当改个时运了。 送走了陆四海,许半青就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做了这个劳什子皇帝之后,确实是挺累的。以前想起来觉得做皇帝多好啊,全天下就我最大,等真正当了,才知道这七乘二十四小时的全年无休,还没有个换班的,实在是劳心劳力。 不知是林菜照顾的好,还是许半青日日来探望的原因,白炎锡竟然没几天就能下地了。 这日许半青到太医院看他,正见到他扶着床边的柜角站在地上,缓缓挪动着要往前走。把许半青吓的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你干什么呢!” 白炎锡没听到人说皇上驾到,反倒被她吓了一跳。回头见她煞白着一张脸,便笑了笑:“闲着没事,起来走走。”但到底是勉强,额头上已有冷汗渗了出来。 “快回去躺着去。”许半青忙上前两步扶了他躺回床上去:“你自己受的伤多重你自己不清楚吗?才醒了没几天,就想着乱走乱动。” 因着许半青关切的语气,白炎锡心里暖洋洋的。顺从的躺回床上去,凝望着她焦急的脸,柔声道:“我想着,我早一天起来,就能早一天给你打个下手。” 许半青啐了他一口:“宫里这么多人呢,哪里就缺你这么个壮劳力。再说,你也不是很壮实嘛!”有意以视线在白炎锡身上扫过,还在他手臂上捏了捏:“瘦巴巴的,能干什么力气活?”其实她也就嘴上这样说说。白炎锡看起来虽瘦,衣衫下的身体却十分精壮。许半青是再清楚不过的。只是一捏之下,自己却愣了一愣。不过几天的功夫,白炎锡就瘦了一大圈。 只是他脸上本来就是轮廓比较突出的那种,倒不大显。可手臂却不复往日结实了。 许半青的鼻子就是一酸。若不是因为她……白炎锡现在原是应该在羊尾巴胡同那边忙着的,又何来这无妄之灾?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只借机低了头,两手握住白炎锡的一只手,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想到太皇太后做寿的事。突然道:“你知不知道太皇太后寿辰是哪天?以前宫里都是怎么过的?”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白炎锡有点讶然,许半青和太皇太后实在没什么祖孙之情,平日只是照着规矩去请安,没事从来不提她。“太皇太后的寿辰是六月二十二。这些礼部都有定例的,想来到时候不过是宫里宫外的人挨个去磕头请安。” 许半青就把陆四海提议今年要给太皇太后做寿的事儿说了,“本来说要给我过寿,我今年才多大,有什么好过的。再说我嫌累,还麻烦,不如推给太皇太后忙去,她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儿。省的她整日无事找事。” 虽然背后议论太皇太后好像不大好。不过白炎锡听到无事找事几个字,还是差点乐了出来。太皇太后在宫里不过逗逗鸟,原本还有那些太妃太嫔陪着在一边凑趣。这一年,那些人都走了,就剩下太皇太后一个。除了拿尤宝的事儿找碴,好像的确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了。 二人正说笑着,外面林菜叫道:“皇上,沈都统求见。” 沈茂群? 他不好好在五军营呆着,怎么跑宫里来了?许半青有些纳闷,又安抚了白炎锡几句,叫他好好休息,别老急着下地,这才回了上书房。 沈茂群在上书房侧面一个小厅里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一直转着圈圈,好不容易听说皇上召见,忙随着小太监穿过回廊进了上书房。 “什么事?来的这样急,可是五军营出了什么事儿?”许半青奇怪的问道,看他步履匆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沈茂群一张脸就红了一红。其实他哪有什么正事儿,不过是余湘婷托人给他家里递了消息,说是大典那天,只封赏了皇后,却并未立妃,余湘婷担心是自己不知哪里惹恼了贵人,就问问沈茂群是怎么回事。 余湘婷是沈茂群的义女,又是被他亲手送到宫里的,他自然也有些担心。一个女子,嫁到旁人家,受了什么委屈,还能说是她自己的事。可是入了皇家,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家族,皇上对她的态度,也就是对沈家的态度。沈茂群自然着急,恐怕余湘婷问的问题是假,担心沈家得罪了皇上才是真。何况余湘婷毕竟是个孤女,沈茂群心里未尝没有一丝怜惜。想想当年沈家散的时候,若是他也去了,留下他一双儿女,日后可怎么过?他们未必能有余湘婷的手段。 许半青见他这副样子,心里疑心更甚:“不是五军营的事儿?”那还能有什么事儿值得他急巴巴的跑回来?倒不是许半青脑子转不过弯来,只是当天出了那样大的事儿,宫里又封锁消息。虽然见过苏薇,可苏薇也没提起过。她将白炎锡送到太医院之后就忙着查刺客的事儿,倒把封赏妃嫔的事儿给忘了! 沈茂群就吱吱唔唔的道:“我那个义女,进宫也有段日子了……” 许半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件事儿,你不提我真给忘了。过些日子吧,还得叫礼部再选个好日子。”这倒也算是个正事儿吧。 沈茂群就抹了一把汗,这种事,也能忘吗? 许半青见状,在心底暗暗吐了吐舌头,这么大的事儿,她说忘就忘了,却是有些令人汗颜。略微解释了几句关于刺客的事儿:“你今儿得空,也去看看白侍卫吧,他整日不好好休息,就想着乱动。” 沈茂群又问了几句白炎锡的伤势。 直到现在,白炎锡已经好了很多,许半青才开始觉得后怕。当时虽然也怕,但是好像从来没想过白炎锡会死会残一类的问题。“当日真的是好险,白侍卫背上中了毒,腹部又中了剑,头顶也撞破了。平日里看他斯斯文文的,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股子狠劲儿,活活把那个刺客给撞死了。” 把沈茂群听的只咂舌。 余湘婷的绿萝阁离存玉堂近,离上书房也近。沈茂群来了这么久,她自然也听到点动静,嘴角便勾了起来。一边伺候的宫女不知她因何这样高兴,便好奇问道:“余姑娘,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原本大典那天虎头蛇尾的无声而终,余湘婷也有一阵子郁闷的,今日不知为何却这样开心? 余湘婷转眸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如今皇上登基之后,国泰民安,自然是喜事一桩。” 那宫女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再多言,依旧低眉敛目伺候在一边。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年纪较大一些的宫女走了进来,朝着余湘婷福了福身,便立在一边不说话了。余湘婷身后的宫女扫了那年长的宫女一眼,有些眼熟,似乎是来过的。 余湘婷看也没看她一眼,只道:“百灵,帮我去取了琴来,我想抚琴。”那唤作百灵的宫女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余湘婷这才转向那年长的宫女:“兰姑姑,叫你辛苦一趟了。” “主上吩咐,唯余姑娘命侍从。”兰姑姑说着,走到余湘婷身边,给余湘婷揉捏起肩膀来。 余湘婷就笑了起来:“你这一手功夫,不知是和谁学的?”抬起手来在兰姑姑搭在自己肩膀的手上拍了拍,一个纸团却飞快的塞入兰姑姑手中。 兰姑姑神色不变,双手交握在腹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手指却迅速在袖口绕了一圈,再看掌间已没了那纸团。“承蒙余姑娘看得起,奴婢也就这一手推拿的手法还算见得了人了。” 余湘婷点了点头,觑着左右无人,低声道:“今日义父进宫,多亏了兰姑姑从中周旋。等得了准信,还要请兰姑姑吃一杯水酒,算是沾沾喜气。” 兰姑姑不置可否,只道:“喜气什么的,原也就算了,只余姑娘莫要忘了主子的吩咐便可。”便退了出去。 待听得外面没了动静,余湘婷才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传话的,有什么了不起!” 一边珠帘响动,余湘婷知是百灵抱了琴来,便不再出声。摆好琴案,弹奏起来。弹得却是个忧伤的调子。 第四十三章 身份 许半青远远听着悠扬的琴声,心思也止不住跟着起了缠绵眷恋之思,不由迈出门来问道:“是谁在弹琴?” 不远处便有侍卫望了望方向,答道:“回皇上,听着,似乎是绿萝阁那边传来的。” 许半青失笑,这个余湘婷,可真不够矜持。不过是晚了几天封妃罢了,又是叫沈茂群来问,又是弹琴示意的。不过她就是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倒是很合许半青的脾性。想到这些,许半青倒是记起顾艳秋来了,自那日大典之后,顾艳秋受了惊吓,连夜就发起烧来了。因着事务繁忙,再加上她跟顾艳秋不过见过两次,谈不上熟悉,倒是把她给忘了。 唤来侍卫:“去凤仪殿看看。” 侍卫应了一声,自有人去取了肩舆过来,也有人先去凤仪殿报信。待许半青一行施施然到了凤仪殿,顾艳秋已是一身大红色的礼服侯在凤仪殿的大门外。剪了许半青,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皇上。” “起来吧。”许半青把她给忘了这好些天,心底也有些不落忍,上前扶了她,心底便是一惊。原本顾艳秋虽然也是身段苗条,但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瘦的。一身礼服原是按着她之前的身段裁度的,如今进宫不过短短几日,竟然有些浑不胜衣之感。便叹了口气:“皇后怎的这样清减了。若是被顾都统知道,还当朕欺负了你。” 顾艳秋偷偷扫了一眼许半青的面色,见她面带笑意,便不无哀怨的说:“臣妾自那日受了惊吓,便总是寝食难安,更加担心皇上龙体。想来是因为臣妾见识短浅。不能为皇上分忧,倒叫皇上替臣妾操心了。” 许半青就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天那样乱,之后又一直忙,就没顾得上来看你。这些日子在宫中可还习惯?”信步进了凤仪殿,也不进正殿,只在一边偏厅里坐了下来。放目四望,殿内虽然谈不上空荡荡的,却是处处中规中矩,总觉得有些冷清。 顾艳秋见她打量殿内摆设。便担心的问道:“皇上,可是臣妾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许半青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太过中规中矩,少了些人情烟火的气息。好像没有人活动在这里一样。 顾艳秋掩口一笑:“臣妾最近身体不适,也没心思打理。倒叫皇上见笑了。” “说这些做什么。”许半青就摆摆手,凤仪殿是皇后生活起居的地方,顾艳秋愿意怎么摆设就怎么摆设,只要不被人揪住违制的小辫子。什么都随便她的。再说她也不耐烦听这些,只问道:“那天之后也没来看你,可大好了些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人去找林菜,他最近几天闲得很。”顿了顿,想到自己的来意,又道:“朕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和你说说。” “什么事?”顾艳秋睁大眼看向许半青,一双美眸闪着湿漉漉的光。她对着镜子试过许多次。她这样的表情,最为惹人怜爱。 只是她这样的表情,倒叫许半青有些不忍直视。“也没什么,就是那天被刺客打断了的,封妃的事。” 将她自己打好腹稿的几个人选和份位都说了一遍,其中自然少不了余湘婷和苏薇。 那几个宫妃,顾艳秋原本就知道的。也没什么感觉,倒是苏薇这个名字,有些陌生。蹙了蹙眉,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心底却盘算着要叫人打听一下苏薇是何许人也。朝中分量重一些的大臣,并未听说谁家的姑娘姓苏的。这个苏薇,却是被皇上直接封了个婕妤,看来是个不可小觑之人。说不定是原本就与皇上有私,不过借着这个机会抬个名分罢了。 许半青见她面上表情不豫,也猜到她的算盘。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苏薇,原是太后身边的人。从前也对朕诸多照顾。如今太后随着先皇去了,她身边的人,朕总要照拂一二。” 话一说开,顾艳秋面上便真的阴晴不定起来。 若是她方才只是怀疑的话,现在皇上的话就落实了她的猜测。太后身边留下的宫女。又是在未登基时便有了来往。自来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皇上尚未登基之时,不过是个小小侍卫,苏薇尚对他有旧。如今皇上亲口直接封了她婕妤,日后这个苏薇岂不是要爬到自己头上来?偏碍着先太后和皇上,她又不能拿苏薇怎么样。 心里想着,嘴上却嗔道:“皇上果然是念旧之人,堪为世人表率。倒叫臣妾有些无地自容呢!”心底却盘算着,皇上封了苏薇,她也不能孤身奋战才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从小服侍自己的人接几个进宫来。“皇上不提,臣妾原本也不敢说。臣妾自幼得府中宋嬷嬷教导,如今进了宫,却叫宋嬷嬷孤身一个人,也没个做伴的。臣妾想着,宋嬷嬷也是宫中放出去的老人,对宫中规矩也是十分的熟悉。不若将宋嬷嬷接入宫中。一来,也让臣妾显摆一下,二来,臣妾身边儿也有个指点规矩的人。”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皇上不忘旧人,皇后也不是那得了富贵就不顾身边人的。将从小教养自己的嬷嬷接近宫来,正是名正言顺,又展现皇后的恭顺孝悌,唯皇上的心意是从。说白了,就是我是跟你学的,你要说一句不行,就是先打了你自己的脸。 许半青自然不无不可。宫里之前放出去那么多人,正显得冷清。她自己习惯了孤身一人倒不觉得,此刻到了这凤仪殿,未免觉得冷清。叫那个宋嬷嬷来陪着皇后,也省的她闲着无事可做。何况许半青原本就对顾艳秋心中有愧,不过接个把个人进宫,又不是什么大事。 顾艳秋满意的笑了笑,便与许半青闲聊了起来。已经接进宫的那些秀女,从前自己听说过的一些传闻趣事。皆拿来当做笑谈,一副对与众妃和睦相处十分期待的样子。 却说三皇子府上,朱立升正在桌前挥毫练字,便听到窗棂处有轻微响动。侧目望去,一只信鸽正在窗台上踱着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来,那信鸽也不闪不避,直接跳到了他手上。朱立升自信鸽脚爪上系着的一个银制小圆筒内取出一个字条来,望了一眼,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起来。视线却越过那跳跃的小火苗。望向了深宫的方向。 自己的棋子已经到位了,许半青该如何接自己的招呢?又想到自己还为她准备了许多后招,想必到时候许半青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吧?想了想,重又将那信鸽放了出去,自己却去了三皇子处。 三皇子上次折了几个好手不说,安插在宫内最深的一个人也暴露了,便有些郁郁寡欢。见了朱立升。微抬了抬眼皮,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喝着酒。 朱立升眼中不屑之意更重,在面具后皱了皱眉。每次见三皇子的时候,他就庆幸自己是带着面具的。不然还真难掩饰对他的不屑呢!若不是还有用的到他的地方,这种没脑子的人,真是活在世上都嫌多余。 其实三皇子也没有朱立升想的那样不堪,只是欠了一点谋略中了朱立升的算计。有些人,就是一步踏错。步步皆输。三皇子若是当初不冲动的去亲手杀太子,从而给了朱立升机会砍伤他的腿,今时今日朝中是何种情形,还未可知! 可惜有些人输就输在把毒药当蜜糖,还甘之如饴。做事之时全凭着一股冲动,过后再后悔,这世上又哪有后悔药可卖呢?别说是后悔药。即便是三皇子腿上的残疾,也是药石罔顾了!世上若是真的有一种灵丹妙药来选,真不知三皇子会选后悔药,还是会选治好自己的腿的药呢? 想到自己方才收到的消息,朱立升便堆起笑脸来。这次的事过了,恐怕他也不必再屈居于三皇子府中了吧? “给三皇子请安。”朱立升拱了拱手,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 三皇子就觉得有些不耐烦,“九先生来了,快坐。”自己却是一动不动,很没诚意的样子。 朱立升也不以为意。随意在一旁坐了下来,嗅了嗅鼻子,道:“三皇子倒是好雅兴,这是前些年宫里御赐的金华酒?” “可不是?”三皇子随手将酒壶递给朱立升,“你尝尝?喝完这壶,恐怕以后也没有了。” 朱立升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三皇子这话就不对了。皇上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您是先皇亲子的事实,总归是皇亲国戚,这过几日就要封妃,再过几个月又是太皇太后做寿,哪里少得了您的酒喝?” 三皇子无奈的摇摇头,缩回手:“你不喝就算了,少说些风凉话。”心里却暗暗咬牙。这个九先生,忒也不知趣。他这个身份,说的好听是皇亲国戚,说的不好听,不过是犹在火上煎烤一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新皇拿来开刀,还提什么先皇亲子!若他不是先皇亲生,恐怕还少了这许多烦恼呢! ps: 第一更奉上。现在在写第二更,不过不确定什么时间能发。筒子们先睡不要等了。另外俺明天下午6点的飞机,明天的更新大概会在下午4点之前发出来。今天加更,明天就不加了哈~落地再吃接风宴再坐车什么的,估计明晚没时间上线了,在这里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大家都有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俺5号才从老家回上海,元旦这几天只能承诺不断更。这几天粉红有双倍,预定一下大家的保底月票。另外三张粉红票加一更的承诺不变哦,再加上双倍,也就是投2张加一更,投3张加2更哦!只是要等俺从老家回来才开始写粉红票的加更。 第四十四章 计划 不过看着朱立升似乎话里有话的样子,三皇子也不好就将他赶出去,只沉了脸问道:“九先生此来到底所为何事?” 朱立升见他耐心有限,心底啐了一口,却是详细的将自己的计划讲了一遍。新皇纳妃,紧接着又要给太皇太后做寿。宫里必然接二连三的有热闹,而既然热闹,便免不了要有人操持一番。 朱立升的意思,叫三皇子自告奋勇接下第一桩事的操办,给宫里留下些好印象,再到太皇太后那使把力。到时候太皇太后寿宴的主事者,自然非三皇子莫属。皇上与太皇太后,那毕竟不是一个姓的,哪及的上三皇子是嫡亲的皇孙?三皇子主动彩衣娱亲,太皇太后怎有不欢喜的? 而到了寿宴当日,朱立升便如此这般的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却是一石二鸟之计,将皇上当场刺杀,再将六王爷控制住。 三皇子闻言便有些心动,沉吟起来:“这……到时候追查起来,岂不是第一个就怀疑到我头上?” “看您说的,”朱立升立即反驳道:“一来,到时候能够名正言顺的继位的人,也只剩下您一个而已。朝上这些人,谁又是没个眼色的?还不赶紧含混过去,难道敢真个把您牵扯出来?再来,即便有人疑心,您又不是傻的,难道非要挑在自己操办的酒席上动手?若是真的那样,在第一次操办宴席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何必非要等到太皇太后做寿的时候,冒着大不讳给太皇太后添堵?这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自然不会有人疑心到您头上来了。” 三皇子想了想。九先生所言似乎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便释然而笑:“九先生,在下得您相助,果然是如虎添翼!只是我手中现下并无那么多人……才折了一批,连宫里的内应都损了。” 朱立升既得了三皇子应允,自然不会允许他有所退避,忙道:“三皇子若是放心,大可以将此事交给在下。若是不慎走漏了风声,也可将责任全部推到在下身上来。” 三皇子闻言神色顿了一顿。郑重望向朱立升。 一双审视的眼神,反倒叫朱立升心里有些发毛起来。不得不说,三皇子与怀仁帝,还是有几分肖似的。平日里三皇子总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倒不觉得,如今谈起正事儿,这一双眉眼。叫朱立升直接想起了怀仁帝的眼神。 半晌,三皇子才喃喃道:“九先生,在下何德何能,能得您这样倾力相助,实在是三生有幸。” “看您说的!”朱立升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掌心已是一下子汗。“在下不过是图个功劳罢了,没有好处的事,这世上可没几个人肯去做呢!” 三皇子听他言下之意,“哈哈”大笑起来:“九先生大可放心。有我尤老三一口饭吃,便不会叫你喝粥!”十分激动的隔着桌子拍了拍朱立升搭在桌沿上的手臂。 虽是用力不大,却叫朱立升手指忍不住抖了一抖,几乎就要跳将起来。忙逃也似的假说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匆匆离了三皇子的书房。留下三皇子一个人在书房内犹自感动,就连那寡淡无味的金华酒,喝起来也甘美酣畅了。 礼部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不过第二日,便送了几个最近的日子给许半青选。许半青看着单子上写着五月初六,五月二十九,六月初三,七月二十一。指尖在五月初六上点了点,问梁文宣:“离五月初六不过三天了,恐怕来不及吧?” 上次礼部的官员在遇事时还得皇上自己动手去拦刺客,给梁文宣丢了好大的面子,此刻正想找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忙不迭的摇头道:“回皇上。虽然只有三日之隔,但礼部之前就已经预备好了的,这回不过重新提起,费不了什么功夫。” 许半青点了点头:“那就定在五月初六吧。” 梁文宣得了准日子,自去吩咐准备不提。许半青昨日去看了顾艳秋,今日便想着。也该去见见余湘婷了,不然厚此薄彼,可不大好。但想到余湘婷昨日弹奏的曲子,太过哀怨委婉,又觉得有些尴尬。想了半天,又去了白炎锡处。 白炎锡依旧在太医院休养,见她来了,忙要起身行礼。 许半青就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林菜,上前几步按住白炎锡的动作:“平日里也不见你这样多礼,受了伤还不好好歇着,乱动什么。” 林菜被皇上视线扫过,便觉得自己立在这有些多余,皇上待白侍卫一向亲厚,连那些君臣之礼都不放在眼里。幸好白侍卫是个谦逊的,并不曾持宠而骄。想着,林菜忙借着上茶的功夫避了开去。心底却暗暗有些羡慕,不知何时自己也能如白侍卫一般,得到皇上如此的信赖。又想到白侍卫与皇上相识多年,乃是贫贱之交,如今皇上登基一年有余,白侍卫也是为了皇上鞠躬尽瘁,倒是自己所不及。 这样一想,林菜心里反倒升起了那争强好胜的心思。原本他作为内侍,便是该近身服侍皇上的,只是皇上不肯,叫白侍卫担了那些伺候的活儿,也倒罢了。反倒是自己,宫中那刺客竟然是自己的徒弟,此刻想来,未免觉得两颊通红。林菜这才明白皇上叫自己来伺候白侍卫养伤的深意。 这是叫自己跟对方比一比,白炎锡做了多少,而他林菜又是做了多少! 心里一明白过来,林菜立即觉得敞亮起来。看来以后他得多向白侍卫学习,这才是为人臣子,为人奴才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学那些妇人争风吃醋! 许半青哪知道自己不过是随意给林菜个台阶下,就叫他想到那许多,不过是嫌他在一边说话不方便罢了。见着白炎锡在床上躺好,这才放缓了语气,闲话家常一般说道:“昨日沈茂群来了,问那些个妃子的事儿。”有些烦恼的样子。又道:“我又去看了顾艳秋。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在凤仪殿住着。唉……” 叹了口气,然自己也知道这些事都是个死结。即便心中对这些女子再有歉疚怜惜,她此时此刻也没有办法放她们自由,反倒还得欺哄着她们,叫她们安安心心的住在宫里给自己打掩护。 只是这些事儿许半青早就纠结过了,若是有他法可想,也不会走这最后一步。自己叹息了一会儿,也就揭过去了。这世上的事总分可为和不可为,也总分大我和小我。牺牲这些女子几年的幸福,换来大淮的安定,她觉得还是值得的。 只是她这点喟叹之思,哪里瞒得过白炎锡。见状,白炎锡安抚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皇上也不必过于劳心。古往今来,宫中妃嫔未曾见过皇上的,也不知凡几。倒是苏薇此人,皇上有何打算?” “封了她婕妤。”许半青随口道:“既然想用她,总得给她个身份。碍着丽嫔的面子,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自打许半青追封丽嫔为太后,坊间便传言丽嫔是以身殉先帝,万家最近也是风头正盛。真不知该不该替他们悲哀。 “如此一来,苏蔷的终身,倒是不好着落了。”白炎锡思忖着,说道。 许半青抚额:“你不说,我倒把这件事给忘了。”顿了顿,玩笑道:“要不然你娶了苏蔷吧!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白炎锡面色立即一变,双眼眯了起来,眼神似乎有些危险。 许半青不敢再开玩笑,立即反口道:“我开玩笑的。”真是的,她干嘛要怕他啊? 白炎锡闻言表情缓和了下来,却是不忿的道:“若是皇上有命,臣不敢不从。” “好了,那么认真干嘛。”许半青收了玩笑的心思,苦恼道:“不过把苏蔷指给谁,还真是个难题。”那些高门大户,以苏蔷的身份,只能做个妾。这做妾,可不是个好活计。她是想叫苏薇真心为自己所用,可不是想拿苏蔷来要挟她。若是真的想要挟,何必还要把苏蔷送出宫去?留在宫里,岂不是正正拿捏在手里? 但若是找个门第低一些的人家,许半青却是不认识的。白炎锡就更不认识了。他来往的那些人,不是宫中侍卫,就是朝中大臣,最不济也是龙卫里面的人。把苏蔷嫁给龙卫的人,现在看起来,可不那么靠谱。若是她知道的太多,难保以后不出什么乱子。 不过提到龙卫,许半青却是想起一人来,用手去推白炎锡:“喂,你记不记得薛褚林?他在龙卫怎么样了?” 白炎锡顺势握住她的手,却是自己耳根先热了一热,面上一本正经的答道:“去年回京的时候见过一次,长高了,也壮实了,懂事多了。”手却在许半青温热的手掌上不住摩挲。好久不曾亲近了,腹下便是一紧,只是自己也知自己的身上有伤,并不敢轻举妄动,只眷恋的握着许半青的手。 半晌,突然道:“你该不会是想把苏蔷……” 许半青立即愣住了:“你想到哪去了?他们俩年龄差距也太大了吧!”不过她倒是另外有个人选了,“你记不记得云飞?” ps: 第二更奉上!感觉现在打字真是健步如飞啊!上次qq拼音里面的统计说我一分钟最快速度是406个字,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第四十五章 讨情 “你说那个副招讨使?”白炎锡有些惊讶,许半青怎么想到这个人了?“把苏蔷配给他,虽然年纪似乎差不多,不过身份地位还是差了许多。而且云飞年纪也不算小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娶妻或是订亲。” 许半青嘟了嘴:“所以你要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这些事儿,还要你去安排才好。旁的人我不放心。”心底却浮起淡淡的哀伤。白炎锡伤的这样重,却依旧不能清静,这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若是手里还有其他得用的人,也不必这样难为他了。想着,又道:“不过这件事也不是很急,苏薇既然人在宫中,有没有这个名分,本也没什么差别。一切等你好了再说,务必要养到完好如初才行。” 怕他着急,紧接着又提起旁的事来:“陆四海说要给太皇太后做寿,算起来宫里也好久没这样热闹了。到时候你也好的差不多了,也跟着凑凑热闹,图了喜气。” 白炎锡饶有兴致的听着,却也明白,自己一日不好,许半青就一日跟着揪心。听许半青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突然道:“要不然我搬回存玉堂去吧。” 许半青怔了一怔,心底却为那个回字欢喜起来。存玉堂原是她的住处,白炎锡用了这样一个回字,其中深意可想而知。只是他的伤…… 见许半青面上犹豫,白炎锡忙道:“可以先问问秦太医的意思,若是他觉得我可以挪动,还是回那边去养伤自在些。” 许半青沉吟片刻,便点了头:“这样也行。大不了叫秦太医日日过去照顾你好了,反正存玉堂。他从前也是常去的。”心底里暗暗为自己当初对秦太医的挽留庆幸起来。若是真的由着他求去,现下去哪里找合适的大夫能自由进出存玉堂,而又不用担心对方发现自己的秘密呢? 说做就做,许半青真个唤来秦太医,当着白炎锡的面问道:“朕想把白炎锡挪到存玉堂去养伤,你这边整日是药味,好人都给熏坏了。” 秦太医闻言心里就有些了然,老老实实道:“要是小心着些,也未尝不可。” “如此甚好。存玉堂平日里也没个人气儿。你也勤走动着些,朕也能放心一些。”许半青含笑点点头。想到秦太医最近整日照料一个重伤号,也委实有些辛苦,索性道:“你也有些日子没回家了,等白炎锡情况稳定一些,放你家去歇几天。只一点,看过老婆孩子之后。还得回宫里来。” 秦太医面上一喜,立即行了个礼:“臣谢皇上恩典。” “得了得了,说那些虚的做什么。”许半青摆摆手:“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不必拘那些虚礼。朕当年也多得你照料,只有盼着你好的。”瞥了眼躺在床上听着二人交谈的白炎锡,招了招手:“朕就先回去了,秦太医送送朕。” 出了白炎锡的房间,隔得远了些,许半青才第一次认真问起白炎锡的伤势来。“他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秦太医便擦了把汗。白炎锡受伤有些日子了,皇上还是第一次问起来,想了想,便道:“白侍卫中的毒十分严重,臣看着似乎是几种剧毒炼制而成。能恢复得如此之快,不得不说是白侍卫性子坚毅。救治得也十分及时。”想到当日许半青状似疯魔的样子,秦太医也忍不住觉得有些惊险。若是再慢一些。实在是没法保证能不能救治了。 许半青心里暗暗点头,旁的她不敢说,白炎锡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死的人。倒是这毒……许半青的眼神就寒了一寒,那些刺客连这些剧毒都用上了,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出手这样很毒,若说是直接找上她,即便是她自己中了毒,她也就认了,反正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也不过眼一闭的事儿。但是这些人竟然连白炎锡都不放过…… 心里想着事情,脚步就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停在了太医院的大门口,低头不住思索着。 秦太医见她的样子,也不敢打扰,只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一边。他只是个太医。有些事,不是他可以想可以说的。 其实这个事情,许半青想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越想,就越觉得三皇子可疑。可是自从出事之后,三皇子从未露头,也没听说三皇子府有什么动静,没有真凭实据,一时半刻的,还真动不了他。 顿了顿足,许半青这才发现秦太医还侯在一边,笑道:“就送朕到这吧,白侍卫没什么事儿,朕也就放心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朕心里都记着呢。”边说,边扫了眼太医院的牌匾。太医院的院正,她还没搞清楚是谁。不过太医院可是皇宫中相当重要的地方,这宫里的人吃的药,都是出自太医院之手。现下的这位院正,也不到自己面前露面,那她把院正换上自己觉得可靠的人,想来也是名正言顺的了。 秦太医眼尖,瞧见许半青的眼神,立即便明白了过来。说不高兴,那是假的。现任太医院院正庄太医,原来深得丽嫔也就是先太后的欢喜。宫里那些嫔妃,若是有什么头疼脑热,不找庄太医的话,丽嫔就会不高兴,而那生病的妃嫔,必然也讨不到好去。甚至宫里暗暗有人揣摩过,先帝子嗣单薄,会不会就是丽嫔和庄太医搞的鬼! 不过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哪个又敢说出来呢! 许半青也不管秦太医在想些什么,便回了上书房。才回到上书房,就听人报说三皇子求见。 他来干什么?许半青就纳闷了。她和三皇子名义上是表亲,但是一来又没相处过,而来,三皇子野心又太大,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今儿突然过来,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也不能不见,只得宣他进来。 让许半青大出意料的是,三皇子竟然十分恭敬的跪倒在地,足足磕了三个响头,才伏在地上,高呼:“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可把许半青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三皇子从前见了自己,虽然也还算是恭敬,但是骨子里却总是透出一股不驯。今次却是完全不同。像这样的三跪九叩之礼,别说是已经残废了的三皇子,便是旁的大臣,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也只是磕个头就算了。而三皇子却是三个响头嗑的是落地有声。 许半青就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怎么感觉好像很疼的样子?别是磕头把脑子撞坏了把? 正疑心着,便听到三皇子说道:“听说皇上五月初六便要纳妃了,臣先恭喜皇上了!” 就是为这事儿? 不知为何。虽然三皇子语言神态完全挑不出一丝错处来,许半青却总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三皇子早得了九先生的嘱咐,无论皇上态度如何,只要自己摆出恭谨的态度来,一定能将庆典的事拿下。因此虽不闻许半青答话,三皇子也不抬头看她脸色,便自顾自的说道:“臣从前总是有些糊涂,在家守了这一年的孝,心里委实颇多感慨。原是从前年纪小。先皇又去的突然,臣自己也是个残废的,心里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给皇上添了不少的麻烦。” 说完,这次悄悄抬起眼皮来看许半青的脸色。便见到她一双狭长的眼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忙不迭的重又低下头,照着九先生给打好的稿子演了起来。“如今先皇去了也有一年多了。皇上都立了后,又要纳妃了,臣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臣就想着,这宫里既然有了喜事,不若叫臣也粘粘喜气。旁的不敢说,吃喝玩乐这些杂碎琐事,臣从前在京中也算是数得上号得,正好能给皇上出出力气。若是有哪家闺秀能看上臣,那臣也不在乎对方家世北京如何……” 不得不说。三皇子果真有些演戏的天分,说到后来,竟然脸都红了,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他来干什么?许半青就纳闷了。她和三皇子名义上是表亲,但是一来又没相处过,而来。三皇子野心又太大,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今儿突然过来,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也不能不见,只得宣他进来。 让许半青大出意料的是,三皇子竟然十分恭敬的跪倒在地,足足磕了三个响头,才伏在地上,高呼:“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可把许半青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三皇子从前见了自己,虽然也还算是恭敬,但是骨子里却总是透出一股不驯。今次却是完全不同,像这样的三跪九叩之礼,别说是已经残废了的三皇子,便是旁的大臣,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也只是磕个头就算了。而三皇子却是三个响头嗑的是落地有声。 许半青就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怎么感觉好像很疼的样子?别是磕头把脑子撞坏了把? 正疑心着,便听到三皇子说道:“听说皇上五月初六便要纳妃了,臣先恭喜皇上了!” 就是为这事儿? 不知为何,虽然三皇子语言神态完全挑不出一丝错处来,许半青却总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三皇子早得了九先生的嘱咐,无论皇上态度如何,只要自己摆出恭谨的态度来,一定能将庆典的事拿下。因此虽不闻许半青答话,三皇子也不抬头看她脸色,便自顾自的说道:“臣从前总是有些糊涂,在家守了这一年的孝,心里委实颇多感慨。原是从前年纪小,先皇又去的突然,臣自己也是个残废的,心里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给皇上添了不少的麻烦。” 说完,这次悄悄抬起眼皮来看许半青的脸色。便见到她一双狭长的眼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忙不迭的重又低下头,照着九先生给打好的稿子演了起来。“如今先皇去了也有一年多了,皇上都立了后,又要纳妃了,臣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ps: 对不起。。。抱着电脑上飞机电脑竟然坏了。。。差的那部分明天一定补,今天12月的最后一天。。。 第四十六章 封号 许半青听了这样一番话,不由满头黑线。原来还要给三皇子封号的吗?她完全不知道,也没人提醒过她。才想说些什么,又见着外面有内侍进来搀扶三皇子,便住了口。 许半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今次三皇子姿态放得这样低,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等到三皇子重新在轮椅上坐好,服侍的内侍也重又退了出去,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封号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倒是你刚才说的那件事,宫里也好久没有过热闹了,月底先小规模的热闹一下,就交给你吧。选定了日子,会叫礼部的人给你送个信儿去。” 不过是小规模的家宴,即便三皇子想搞什么花样,也搞不出来。至于封号的事儿,对许半青来说则确实是需要从长计议的。一来她搞不懂这封号都有什么说法,二来,三皇子有了封号之后又会产生什么连锁反应,也是她要考虑到的。可不能凭着一时兴起就随便赏一个。 三皇子听到从长计议四个字,立时便灰了心,暗地里咬牙道,好你个许半青!都拖了一年多了,还要从长计议,想拖到什么时候去?发了狠心他日必然要叫她好看。 二人各怀心思,随意寒暄了几句,便不知再说些什么了。 三皇子笑道:“平日里皇上总是事务繁忙,臣有心与您亲近,也不方便打扰。”他这样一说,反倒提醒了许半青:“确实是挺忙的。”边说边在桌上拿起一本奏章来。 这样一来。就等于下了逐客令,三皇子重又讲了几句,这才摇着轮椅退了出去——自有侯在外面的人帮着将他从上书房高大的门槛出抬出去。 三皇子一走,许半青就丢了奏章。叫人去找梁文宣。想了想,又拦住了,“算了,明儿早朝之后再叫他吧。”梁文宣住的离宫里挺远的。为点小事跑一趟,来回又要折腾掉一二个时辰。 这些事儿不问梁文宣,自然就要问陆四海。许半青唤来一个小太监:“去看看你家陆总管在忙什么,叫他来一趟。” 不一会儿,陆总管佝偻着腰来了。 许半青就问关于给三皇子封号的事。陆四海想了想,道:“从前先帝是因为三皇子尚年幼,年纪又和太子差不多。所以有心将他留在身边儿。平日里也常能见到。” 这话许半青却不信了。怀仁帝若是想着平日里多见见三皇子。为何她在宫中的日子却从未见过三皇子呢? 至于封号的事,陆四海又建议道:“有了封号,边该有相应的封地。封地里的产出和子民俱都受藩王制辖,同样,藩王也有自己的私军。” “那六王爷的封地在哪里?”许半青起了好奇心,问道。这样说来,六王爷应该也有自己的封地和私军。前段时间许延年攻讦六王爷擅置私产,许半青明白里面的缘由是为了尤宝为后的事,便没过多去注意里面的道道。这会儿提起这些事来,倒想起来了。 “回皇上话,六王爷的封地在江南,就六王妃娘家所在的许江一带。”陆四海笑吟吟的道:“当年六王爷外出游玩。看中了六王妃,便死活要先帝把他的封地设在那边。直到与六王妃成了好事,世人才明白为什么闹了那一出。”想到六王爷当年几乎躺在地上打滚耍赖的样子,陆四海依旧忍俊不禁。江南乃富庶之地,原本是不会分给藩王做封地的。先帝挨不住六王爷的恳求,到底封了许江下游的一小块给他,比从前那些藩王少了很多。 六王爷也不埋怨,高高兴兴去了封地。过了半年,就上书来求皇上给他赐婚。求的就是许江那边的世家诸葛家的小姐,也就是现今的六王妃。 这一转眼间,六王爷与六王妃的女儿都长到这么大了。若不是新皇纵容,那诺县主原是该做皇后的。不过陆四海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性子欢脱的诺县主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那三皇子来讨封号,应该封他个什么合适呢?先皇从前有没有提过考虑的方向?”许半青一连问了几声,却见陆四海一脸微笑正兀自出着神,便皱了皱眉。 怀仁帝刚去的那会儿,陆四海虽心情很差,却是处事井井有条。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不爱在人前露脸,整个人也越来越显得老态。最近还时常说着说着话就走了神。 暗暗叹了口气,许半青知陆四海又走神了,见着他面带微笑的样子,想必想到的是什么有趣而又开心的事吧。许半青也不忍心打扰他。他与怀仁帝主仆多年,经历了多少事情。他想到一些好笑的事,便叫他在其中沉浸一会儿吧。 想着,许半青放松了脊背,靠在椅背上,并不出言提醒陆四海。只是心里却替他有些悲凉。若是陆四海随着先帝一起去了,或者真个叫他去给怀仁帝守灵,也未尝不是一段主仆情深的佳话。只是她却舍不得放陆四海走,她还有很多要依仗陆四海的地方。心里也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强大起来。一个老者不过是想安享晚年罢了,她却都满足不了,又做个什么皇帝呢? 直到过了好半晌,陆四海才回过神来,转过头见皇上正低着头看着书,连忙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请皇上恕罪。” “无妨。”许半青摆摆手:“陆总管可是想到了什么?先皇从前提过考虑给三皇子什么封号和封地吗?” 陆四海摇了摇头:“回皇上,先帝不曾提过。” 许半青听说怀仁帝不曾有过这方面的打算,登时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到底给三皇子封个什么封号,实在是让人头疼。 不等许半青想清楚封三皇子做个什么王,封妃的典礼就开始了。 其实这种场合,许半青是可到可不到的。不过若是她真的不出现,那就失去了余湘婷进宫的意义。沈茂群送余湘婷进宫,便是想叫她制衡顾艳秋,避免皇后在宫中一人独大。因此一大早,许半青就爬了起来,却依旧是迟了一步,顾艳秋一身正红色的大礼服,正在凤仪殿,随着内侍高声唤着妃嫔的姓氏,一个女子越众而出。 许半青气喘吁吁的扫了一眼,站出去的是一个管姓的女子,封了嫔的。而余湘婷和苏薇,都还跪在人堆儿里。 顾艳秋脸色依旧不是很好,即便是扑了厚厚的粉,依然能看的出黑眼圈。 见了许半青急匆匆的样子,顾艳秋心底就是咯噔一声。她总不会以为许半青赶得这样急,是为了赶来看自己的。若是看来看她,何必早不来晚不来,非要封妃的时候来呢?那么皇上是来看谁的呢? 低垂了眼帘,顾艳秋不动声色,中规中矩的带着众女给许半青行了大礼,待得许半青道了声免,才重又站直了身子。旁的人依旧低眉敛目立在一边,不敢抬头去看许半青。顾艳秋却是将纤细的颈项挺得笔直,叫许半青好担心她会得颈椎病。 见着顾艳秋抬头挺胸的朝着自己走来,许半青便笑眯眯的在她肩上拍了拍:“皇后今日辛苦了。朕就是过来瞧瞧。”嘴上说着,眼珠子却是在余湘婷和苏薇的身上打了个转,这才坐到了主位上。 顾艳秋一口银牙几乎咬碎,重又落座下来,端庄笑着抬了抬手:“众位妹妹起来吧。” 因着有许半青在一旁,顾艳秋身子坐的更直了,每宣读完一个名字,便说一些鼓励勤勉,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话。许半青听得有些汗颜,开枝散叶什么的,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只得在顾艳秋话音才落下的时候,打岔道:“皇后今日实是有些辛苦,不若叫朕来读吧。”不待顾艳秋开口,便自她身旁的小几上取过丹书金册。这一看,就差点乐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余湘婷。 听到皇上唤自己的名字,余湘婷袅袅婷婷的越众而出,跪地朝着皇上皇后扣了头,双手举过头顶,也不起身,就这样维持这跪地的姿势向前行了几步,口中称到谢皇后嘉勉。头却微微侧了一侧,巧笑嫣然的瞥了许半青一眼。 顾艳秋见着她的动作,那将金册摆放在她高举的双手上的动作便顿了一顿,手上一松,由着那册子自上而下落去。 许半青条件反射一般顺手将其一捞,重新递给顾艳秋:“皇后,虽是累了,也要拿稳一些。” 顾艳秋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第一反应是皇上看出自己故意给这个不老实的余湘婷难堪。紧接着想到自己这样失礼,若不是许半青,恐怕今日大典就要出了大丑,脸色又腾地一声胀红了起来。幸而为着脸色不好,粉擦的较厚,到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再去看许半青,依旧似笑非笑的样子,一双眼只望着跪在地上的余湘婷,顾艳秋心里便寒了一半。自她入宫为后,皇上还没有宿在凤仪殿,难得过来一次,偏又不住去瞧余湘婷…… ps: 昨天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因为实在太疼了,到底没能写完。所以今天才传上来的。第二章稍后奉上。 第四十七章 戏台 再记起余湘婷是封的贵妃,仅次于自己这个皇后,心底寒意更甚。甚至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后面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好不容易将整个册封的仪式糊弄过去,众妃嫔领了封赏之后,重又齐齐谢过皇上与皇后的恩典,这才退了出去。 顾艳秋便一脸倦色。却是柔情万千的一笑,略歪了身子倚向许半青。不防许半青冷不丁站起身来,好悬没把顾艳秋摔了一个咧斜。 见顾艳秋诧异的望过来,许半青就吱吱唔唔的道:“朕想起来了,还有事要忙,今日辛苦皇后了,朕就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顾艳秋挽留,竟然自顾自的就走了! 把顾艳秋气得直跺脚,眼看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顾艳秋虽是养在深闺中,但家里有嬷嬷曾经调教过的,并不会天真的以为进了宫,登了后位就算万事大吉。最少得先生下一个皇子,而且是要资质优秀的。不然的话,她未来一生都要在诚惶诚恐中度过。而皇子从哪里来,顾艳秋可不是三岁孩童,还以为孩子是真的从脚底塞进去的。偏皇上不到她凤仪殿来,即便她学了些手段,也是全无用武之地! 因此许半青一走,顾艳秋就回了卧房,伏在床上哭了起来。 直到听到心腹来报,说许半青并未去任何一个新封的妃嫔那,才收了抽泣声。直起腰来,抹了抹泪。问宫女:“哀家的脸是不是花了?” 那宫女忍俊不禁,却还是认真道:“奴婢去打水服侍皇后净脸。” 许半青对凤仪殿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就是觉得终于了了一桩心事,浑身都很轻松。就连太医院的路,走起来也觉得没那么远了。没直接去找白炎锡。反而先去寻了秦太医。 听闻皇上亲临,秦太医就有些受宠若惊。皇上虽然日日都来,也日日都见,却都是在白炎锡卧病休息的房间外见驾。皇上亲自到这边来找他,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匆匆迎出几步,就见到许半青身边也没带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皇上,您这是……怎么孤身一人就出来了?”秦太医不敢认同的皱了皱眉。 许半青摆摆手:“宫里能出什么事儿,刺客不是都已经抓到了吗?” “谁又敢保证宫里就再没有别的刺客呢?”秦太医厉声反驳道。等到说完,室内顿时静悄悄的。仿似落了一根针都能听到。秦太医头上就冒出些冷汗来。方才情急之下。竟然对着皇上大吼大叫……这个太医院。恐怕是呆不长了。 想不到过了半晌,许半青竟然低着头,小声道:“所以朕才来了这。朕要把白炎锡接到存玉堂去住。让他近身保护朕。”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他现在可事宜挪动?” 秦太医低头翻了翻白炎锡的医案,沉思了一阵,道:“挪动倒是可以的,只是他自己日日还要受人照理,恐扰了皇上的清静。” “有什么清静不清静的。”许半青摆摆手:“你也跟过去,等他好了,你就直接回家去歇几天。” 这却是旧话重提了。上次许半青就说过了,叫秦太医等白炎锡好了,就回家去看看家人,之后。便要提拔他了。说起来,许半青确实欠秦太医良多。身边的人,白炎锡自不必提,许延年与梁文宣得的好处,许半青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他们也都是有分寸的。只有秦太医,一直在宫里劳心劳力,不但没有升迁,连出宫去看看自己的家人都不能。 有时候许半青想,信任大概是分等级的。一个没有答道足够信任等级的人,知道了一个等级较高的秘密,就难保不叫人猜忌。也许有的人会认为,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应该将他牢牢地控制住。 可是许半青不这么想。有时候想叫一个人对自己忠心,就越是不能给对方施加压力。反而要给与对方足够的信任。付出和得到,总是呈正比的。 就这样,白炎锡便被抬到了存玉堂。而秦太医也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就在白炎锡歇息的地方,隔着屏风搭了个小榻,宿在了存玉堂。 十几日转瞬即逝,三皇子主动请缨布置的庆典便到了。 这还是许半青第一次做甩手掌柜,一切事宜都是三皇子在操办,她只是在陆总管的陪同下听听三皇子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其实即便又疏漏,许半青也不大听得出来,主要都是陆总管在查缺补露。 不得不说,三皇子声称自己擅长于吃喝玩乐,那是半点都没谦虚。宫中家宴,席上,自然还是御膳房的手笔。可是那食材,三皇子不知在哪里找了些狍子肉,野兔肉,还有野生的甲鱼,看得出用了十二分的心思。至于花的银子,三皇子没提,许半青也没问。 在许半青心里,三皇子是给宫里办事,自然用的是宫里的银子。她可没想过,她又不曾开口示意,哪个敢将宫里的银子支给三皇子?还是三皇子暗示说花了近八千两银子了,许半青才在陆总管的提醒下想了起来。“陆总管,按三皇子说的,照着价支了银子给他。” 陆总管自然点头称是。 三皇子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是没有钱,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就为了给许半青庆祝他娶了多少位后妃,委实是叫人有些心疼! 到了正日子这天,后/宫中御花园里,碧波亭内围了一色的紫檀木长条矮案,案几后面却是铺了蒲团。对着碧波亭,一水之隔的地方,原是一块巨石伸出到水面上。三皇子这些日子可谓是绞尽了脑汁,那块巨石用来做戏台自然是不够的。却是可以在其上再延长一个戏台出来。 其实戏台也是九先生替他盘算好的。当时三皇子就深以为巧妙。等到戏台真的搭好了,别说是宫里的人,便是那些请来的工匠,也都啧啧称奇。 才用过早膳。许半青就被三皇子请了过来。其实许半青原本没什么兴趣的,实是因三皇子说的活灵活现的,无奈之下,这才过来瞧瞧。即便是这样,也是将陆四海带在了身边。 三皇子知许半青依旧防他,也不说破,笑吟吟的任身后的小太监推着轮椅,介绍道:“待会儿皇上和皇后就带着妃嫔坐在这边用膳,等用到一半,那边会先吹奏一些欢悦的曲子。等到饭菜用过。戏曲班子才会上来呢!臣这回请的可是京城最近十分出彩的金满堂。并不是从前唱滥了的那些。听说他们最近来了个花旦……” 三皇子原说的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也只有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才能稍微忘掉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和耻辱。偏一侧头望见了许半青木然的脸,好似完全没听到他的话。或者听到了,就是完全没有兴趣。三皇子的声音就越来越低。 过了好一会儿,许半青才字寂静中回过神来,望着三皇子宽容的笑了起来,仿似他才是做错事的那个人一样:“方才说到哪了?新来的花旦如何?” 三皇子便一阵气闷,他以为她不在听,却没想到其实她听的一清二楚。忙又打起精神来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这回再不敢有半点敷衍和应付,甚至即便是发现许半青其实是在发呆,也不敢有一丝的含糊。 一上午的时间说快也快。好不容易三皇子介绍完了,许半青随意夸了几句“用心”、“受累”一类的词,便任三皇子继续忙活去了,自己也回了上书房。 到了午时,听得林菜来报——这家伙直到白炎锡回了存玉堂,才用重新回到许半青来伺候。不知是不是受了白炎锡的刺激,做事也更用心起来,再不是从前皇上问了,他才答话,反而事事想到许半青前面,见许半青有要问的意思,才会提出来。 这会儿林菜便来报,说皇后带着众妃嫔已在碧波亭候着了。许半青这才放下奏折,捏了捏眉心,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林菜知今日宫中有家宴,早就唤了步撵在外边候着,只待许半青一出门,就可以出发了。 才一上步撵,许半青不知想到什么,便低声对林菜耳语了几句。林菜面上就现了些沮丧之色。许半青却在他肩上拍了一拍:“听话,你师父是个老道人,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可不得抓紧这个机会?日后便是你想,也不见得他就能在旁边指点你呢!” 林菜这才堆起一脸的笑意,道了声是,匆匆朝着宫中深处跑去。许半青见他跑远了,这才坐正了身子:“走吧,去碧波亭。” 到了碧波亭,果见皇后顾艳秋与贵妃余湘婷一前一后相差半步而立,身后跪满了一地的女子。花枝招展中,直看得许半青眼花缭乱,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只得在“皇上万岁”的呼声中,扶了顾艳秋的手,一行人终于坐入席间。 宫中人吃饭都斯文,要不了多久功夫,饭菜便已经去了七七八八——有许半青在,众妃嫔也不愿多吃,只一个盘子夹两口,就算是吃过了。等林菜带着陆四海过来时,已经有小太监在收案几上的碗筷了。一水之隔的地方,丝竹悠扬响起,却是有几个小戏子开始了吹拉弹唱。 不一会儿,一个柳眉斜挑入鬓地花旦自帘内而出,一开口便是惊云裂石一般。许半青却是完全无心欣赏,目瞪口呆的紧盯着台上瞧。 ps: 第二更奉上。看到书评区有人问本书是不是np文,觉得女主被虐的蛮惨。其实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人生总是有付出和收获,但是最后回头看看,总是得到的比失去的多。么么大家。 第四十八章 恍似故人来 那个人……那个人?怎的如此眼熟? 许半青微眯了眯眼睛。整个人都顿在了原处,手还维持着推开林菜的姿势——他挡住她的视线了。甚至她根本没听清旁人说了什么,只视线随着台上那人转来转去,偏又连那人唱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林菜轻轻推了推许半青的胳膊:“皇上,您的衣袖弄脏了。” 许半青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因伸着胳膊,袖角沾到了桌上的酒杯。她却无暇去顾及,茫茫然的看了林菜一眼,重又望向台上。这一看,立即站起身来,人呢?方才戏台上那个人呢?怎的自己只是低了一下头,便不见了那人? 闭了闭眼,许半青怅然若失的坐了下来,却再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不一会儿,便对着顾艳秋点点头:“朕有些乏了,你们先看着,朕回去歇一会儿。回头把那戏文讲给朕听。”最后一句却是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顾艳秋看着许半青的确脸色苍白,不疑有他,担忧的道:“皇上可需要臣妾服侍着躺一会儿。” 许半青急匆匆的站起身回存玉堂,连头都不曾回过。 顾艳秋担心的望了一阵子,也没了看戏的心情。余湘婷却面带微笑,看的津津有味,不时还朝着戏台鼓鼓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因这余湘婷的这份镇定,顾艳秋便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皇上身体不适。怎么余贵妃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似得?再侧头去看皇上钦点的苏婕妤,也是好整以暇的剥着葡萄。她们都是皇上亲近的人,都不担心皇上的情况,难道皇上是有什么经常发作的老毛病?不行。她得想办法与父亲商议一下。毕竟父亲从前是见过皇上的,也了解皇上的状况。 而此时许半青却捂住胸口,直接跑回了存玉堂的大门,便不要林菜等人再跟着。将门在身后掩住,气喘吁吁的蹲下身来。 方才,不知是她看错,还是太过相似,恍然间竟然以为台上那个人是刘依纯。 自嘲的笑了笑,那人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又如何会出现在宫里?即便他还活着。也断不会扮作戏子混入宫中的。 心里发着狠的想断绝自己的念想。眼角却是有些模糊了。 抹了把脸。许半青游魂一般的进了房。 她一进入存玉堂的范围,白炎锡便听到她的脚步声。只是听着她呼吸紊乱,似乎情绪很激动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扶着床沿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她的方向挪着。 才挪出房门,正撞见许半青满脸泪痕的走进来,双眼茫然的不知望向何处。 “这是怎么了?”见她好似没见到自己一样,还要往里面走,白炎锡忙出声问道。 许半青好似这才见到白炎锡一样,却是一言不发的走过来,直接搂住他的腰,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身子不住的抖动着,一句话也不说。 白炎锡与许半青相识这几年。从未见她这样。且二人如今关系虽然十分亲密,却也从未有过这样姿势的拥抱。想了想,白炎锡不顾腰腹间被她搂住的地方那些疼痛的提醒,缓缓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发生什么事了?” 许半青下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感受着他搂住自己的手传来的热度,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心情激荡那一刻,她的确想和白炎锡说说,说说她对刘依纯的怀念,说说她想起刘依纯之后心情的复杂,甚至只是说说她见到一个和刘依纯很像的人。但是不知为何,靠在他的肩头,那关于她与旁人的感情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叫他为刘依纯的事来安慰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难为他了?白炎锡对她的情深,她并非毫无所感。而她自己,对白炎锡,也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只是在这件事上,她却突然不想说了。 想着,许半青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太累了。做皇帝太累了。” 白炎锡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方才那个样子,真的是吓到他了。 这一缓过气来,腰腹间伤口的疼痛又隐隐发作起来。 注意到白炎锡身子的僵直,许半青才抬头来看他,见着他苍白的面色,这才恍然大悟,忙放开环着他的手,退了一步:“你怎样了?要不要叫太医?” 在她退开的一瞬间,白炎锡有些怅然若失,仿似许半青只是这一步,便将他推出心门,只是这一步,便自他的世界退了出去。等到许半青再开口来关心他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入潮水退潮一般缩了回去。 等到许半青扶着他回到床上,白炎锡才拉了她的手:“我现在有伤在身,只能帮着出出主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你再忍一忍,和我说说也就算了。等我伤好了,咱们再想办法去解决。”一副怕许半青受了欺负的样子。 许半青心底攸地一暖,吐了吐舌头:“看你说的,谁又能欺负了我去?我现在可是皇上!” 这样一玩笑,方才的事便揭了过去。许半青望了望床上,脱了鞋越过白炎锡的身子,在床内侧躺了下来,默默的将头倚在白炎锡的肩膀上。 白炎锡的心里却不平静了。 在他还没受伤的时候,二人夜里多少这样相拥而眠,却是免不了要温存一番。自受伤之后,就住到了太医院去,两人连说几句私房话的机会都不曾有。如今搬回了存玉堂,又是暖香温玉在怀,恁不心动?心底里蛰伏多日的*便悄悄冒了头。抬了只手去抚许半青的发。心底也柔软了起来。许半青去了一趟大漠之后,原本墨染一般的青丝便晒成了黄色,直到现在也没养回来。 嘴唇微瓮,正想说些什么,便见到许半青猛地抬起头,凶巴巴的道:“朕命令你好好休息,不准乱动!”边说,便在白炎锡下身处瞥了一眼。 白炎锡哪里不明白许半青视线中的意味,登时涨红了脸,半晌,在许半青的视线下败下阵来,嘟囔了一句:“臣遵旨。” “这还差不多!”许半青微笑起来,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心神好似突然之间归了位,再不复方才恍惚的样子。想了想,又道:“我还是叫秦太医来瞧瞧你吧,方才那样子,总是不放心。”说着,便真个坐起身来,边理着头发,边低头找鞋子。 白炎锡却再也按捺不住,许半青本就是跨过他的身子上的床,如今一只脚伸到床下,另一只脚还留在床内侧。白炎锡双手扶住许半青的腰,略一用力,便将她拥在怀中,双腿却依旧维持着跨坐的姿势。 “干什么!”许半青的脸微微有些红,却是双眉紧锁:“你自己的伤,自己不知道当心些吗?” “我会小心的。”白炎锡连忙保证道。自许半青腋下穿过的双手向上一提,许半青的脸便凑到他近前来。 见许半青还要再说,白炎锡慌忙凑上前,堵住她的唇,不许她在说一些煞风景的话。至于身上的伤,早就被他丢到爪哇国去了! 许半青原本还要挣扎,然一伸手便触到他身上的绷带,便不敢乱动,只得由着他粗鲁的在她口中胡乱搅弄。毕竟相隔许久,只一会儿功夫,二人的呼吸便都急促起来。 好不容易许半青伸手按住了白炎锡的肩膀,抬起头来,就看到白炎锡的两只耳朵已经红透了一般。二人唇齿相近处,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 二人已经亲热过许多次,白炎锡的吻却依旧还是很生涩的样子。许半青有些气馁的想到,看来还得再多教教他才是。不等白炎锡再有动作,捧住他的头,低下头认真的描绘起他的唇线来。 虽不复方才的炽烈,却是温情脉脉的一吻,白炎锡登时觉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一般。情动之处,又有些赧然,他对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抵抗的能力。想着,一双手悄悄环住许半青的肩膀。 许半青顺势将亲吻移到了白炎锡的下巴上。 然明明是缓慢的动作,二人的呼吸却俱都急促起来。许半青甚至感觉到身下跨坐处有一物缓缓抬起了头,还点了几下,几乎紧紧的杵在了她的大腿根部。不用查看,自然也知道那是何物。 好像,真的很久没有这样亲近了…… 许半青模模糊糊的想着,双手有意识一般的揭开了白炎锡早就乱作一团的衣衫,里面立即露出一层又一层的绷带,缠在毫无赘肉的腰腹之间。看起来就有点像她从前看的日本漫画里面忍者的裹腰一样。 白炎锡也不甘示弱,顺着她的动作,将她身上衣物也解了开来。胸前的裹胸也是一层又一层的白布。 许半青微微伏下身,将胸前裹布与白炎锡身上的绷带对比一番,有些恶趣味的道:“他们该不会拿我的裹胸布给你做的绷带吧?” 裹胸布是裹在她胸前的……想到那白布下一对颤巍巍的乳鸽,白炎锡登时觉得口干舌燥。及至顺着许半青的话联想到那捉着乳鸽的胸布,若是紧贴在自己的皮肤上。白炎锡忙深吸了一口气,险些直泻而下。 ps: 我真不是故意的。刚好写到这叻 第四十九章 胡闹 白炎锡的这点反应,自然瞒不过许半青。然心中却是只有欢喜。 也幸而这个时候,许半青没有再说些什么煞风景的话,只三下五除二除掉了二人下身衣物。见白炎锡根处早已昂然挺立。也知自己花径处早已打湿,双腿一分,便十分顺利的滑坐上去。 随之而来的紧窒,叫白炎锡几乎发出一声呻吟。而许半青的额角也微微渗出了一丝汗意,满足的脚趾蜷缩起来,只是想着白炎锡毕竟身上还有伤,动作并不敢过分激烈。扶着白炎锡的肩膀上下动作,偏是那样温柔的厮磨,最是叫人消受不得。 从前二人虽也采用过女上位,但通常只是一会儿功夫,再者许半青总觉得有几分羞赧。因为她在上的话,整个人都暴露在白炎锡的视线下,随着身体的起伏,总觉得白炎锡的视线太过灼人。 此刻白炎锡正盯着眼前一对展翅欲飞的乳鸽,上面两颗樱桃仿似在发出无声的邀请。不,那邀请应该是有声的,岂不闻许半青紧咬着唇发出的阵阵喘息声,以及无意间泄露出来的清浅吟哦,在在叫他心摇神荡。然想要抬头以唇去采撷那殷虹欲滴的樱桃,腹间却传来些微的痛意,只得颓然的靠在枕上,一双眼仍不住的随着那樱桃忽上忽下,喉间有些干涩。 许半青察觉他灼人的视线,身子便是一紧,虽是白炎锡并未有何动作,偏那眼神好像将自己吞入腹中一般。抬手就掩了他的眼:“你不准看。” 随着她身子的紧缩,白炎锡的意识已集中到身下男根之处,闻言哪有不肯。微微闭上眼,睫毛在许半青的掌心扫过,柔柔的,仿似蝴蝶的轻吻。 许半青心里更加柔软起来,情动处,俯下身再度吻上他的唇。白炎锡自然抓住机会。用力采撷她口中蜜汁。许半青沉醉于他的唇舌间,身下动作便停了一停。 白炎锡耐不住,挺了挺身。 许半青受力,身子微微晃动起来,逸出一声轻吟。忙安抚一般的拍了下他赤着的肩头:“别。别急。当心你的伤。”重又坐直了身子,这回不再上下挪动,反而前后蹭擦起来。 白炎锡只觉得自己似乎躺在涨潮的沙滩上。一袭又一袭波浪朝着自己涌来,浮动的潮热将他紧紧包围。因闭着眼睛看不到,身体就仿佛更加直接的体会到她的紧窒,心底的火热愈演愈烈,总盼着再多些,再多一些。抬起双手,顺着记忆的方向在许半青乳上捏了一把。便听到许半青“嗯”的一声,似是吃痛,又似是还有些别的什么。 白炎锡虽未如何动作。却愈加喘息起来。并不用力,只朝着许半青的方向虚竖起手掌。 随着许半青的前后滑动,一*鸽便如送入他掌中一般,轻轻在他掌心一撞,再轻轻退避开去。 许半青微喘了几声,捉住白炎锡捣乱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前。白炎锡会意过来,一双手无师自通的揉捏起来,指尖薄茧不时扫过*,叫许半青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不住颤栗。只一会儿功夫,身子就软了下来。却依旧想要更多。 许半青微微向后仰着身子,将*迎向他掌中。只是因着这个动作,许半青原本跪坐的双腿便有些不适发力,偏白炎锡又胀在花径深处。最后心一横,反正白炎锡闭着眼看不到,索性张开双腿,蹲坐在白炎锡身上。随着动作变换,二人身体相接处似是有汁水溢出,顺着她臀上缓缓流过,十分的痒。不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已经滴落到白炎锡身上。 白炎锡顺手在她臀上摸了一下,指尖捻了捻:“怎的流了这么多汗,明儿叫御膳房多做点补品可好?” 许半青汗颜的面上一红,幸而白炎锡闭着眼并看不到,忙迅速动作了几下,喘息道:“你还有功夫说闲话!”声音已有些破碎。 这回白炎锡真的说不出话来了,随着许半青起伏的动作,身体肿胀处一下又一下撞击在花核深处,忙咬紧牙关止住即将四散而出的呻吟。只是后腰处肌肉不自觉的绷紧,无意识的顺着许半青的动作挺了几下。腹间便又疼痛起来。只是这种时候,白炎锡怎肯呼痛坏了许半青的性致,却是双手握住许半青的两股根处,发力将她抬了起来,又撤去手劲由着她落下。 “嗯……”许半青发出一声似嗔似喜的呼声。 那声音却实打实的鼓励了白炎锡,顿时握着许半青的手连连发力,花径深处的撞击一下重似一下。重到许半青甚至觉得自己被撕碎了,不,应该是被融化了,好像也不对……不等她迷迷糊糊间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花径处一阵紧缩,整个人颤栗起来,口中的呻吟再止不住,一声高过一声的飘荡在房内。 “白炎锡……”许半青惊呼着,然听入白炎锡耳中却仿似呢喃一般。 白炎锡更加不肯在此时放开她,握住她的双手更紧了,手背上青筋几乎崩了出来,不管不顾的重复着上推的动作。到后来,甚至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许半青自己落到他的身上,还是他用力将她按到他的身上。只觉得花径中越来越紧,越来越窄,夹杂着抽搐般的颤栗。 淡淡的罂粟花的味道飘散在房中。白炎锡长长呼出一口气,任许半青瘫软在自己怀中,满足的拥住她的肩,剧烈的喘息仍未平息,带的伏在他胸前的人儿也不断轻颤。 过了一会儿,呼吸平复了一些,许半青才缓过些力气来,只脑中依旧有些空白,便依赖的去环他的腰。入手处却是厚实的绷带。“呀!”许半青好似这才记起他的伤一样,跳了起来:“你的伤怎么样了?不会崩开了吧?” 白炎锡抹了把几乎被汗水糊住的眼,也不知那汗是他的,还是她的。“我没事。”口上虽这样说,但腰腹间隐隐的疼痛却在提醒他,这次受的伤确实不轻。尚未痊愈,便这样行房中之欢,的确是有些勉强。 许半青就想去叫秦太医。被白炎锡拉住手:“秦太医是大夫,这种事,如何向他遮掩?” 许半青咬住唇,话虽这样说,但白炎锡伤势未愈,自己又这样鲁莽,怎不叫人担心? 白炎锡也知事非小可,不过浑身的舒坦及心底的喜意,却在诉说着,这是值得的。便道:“我没事,你帮我换点药好了。” 药都是在房中备着的。许半青取了药,又扶了白炎锡坐起来,这才一层层揭开白炎锡身上绷带。揭到最后,果见一丝丝血渍已经渗了出来,染红了两层。 白炎锡低头看看,再看看许半青紧缩的眉头,安慰道:“不过是出了点血,上了药就好了。” 只是许半青却不这样想。 她此刻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初一都过了,就差这十五就忍不了了吗?她又不是*上脑的人,为何便是这几天的功夫都忍不得? 见她一脸懊恼,白炎锡不顾自己身上渗着的血丝,轻轻搂了她的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汗津津的肩上:“皇上请放心,臣一定不误了您给的差事。” “去你的!”虽是心底仍有担忧,许半青依旧破涕而笑:“朕给你的差事就是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 白炎锡摊摊手:“臣现在神清气爽,感觉好的很。” 许半青抬起头,衣袖在他额上抹了抹:“一头的臭汗,哪里神清气爽了?” 白炎锡作势低头闻闻自己身上。原本就躺了这许多天,身上有伤,自然不能洗澡。方才又“运动”了一番,可不是一身汗臭?便“嘿嘿”的笑了起来。 许半青叫了热水来,亲自拿毛巾替他擦了擦身子,期间自然又免不了调笑几句,只是二人却俱都不敢再有什么玩火的举动了。 到了晚间,秦太医来给白炎锡换药的时候,许半青在一边瞅着,果然伤口不再出血,秦太医也没说什么额外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却不知秦太医第二日趁她早朝时找到了白炎锡:“皇上年轻不晓事,怎的你也跟着胡闹起来?你又不是头一次受伤。” 白炎锡挠了挠头,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秦太医见状,暗叹了一口气:“论理这些事原不该我多嘴的,只是现在的情形你也知晓,宫里宫外多少事等着皇上去做,你便是不为了自己的身体,也该为皇上打算。你若有事,皇上的安危该托付给谁?” 这些白炎锡早就知晓,只是有时候难免情难自禁。 “你们年轻,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秦太医又劝道。然自己也知这话太过空泛,许半青一日为皇上,便一日不能以女子身份示人,白炎锡又该如何自处? 白炎锡闻言也有些低落。他心里未尝没想过这些。可是眼下的情况,许半青是他看着一步步走上那个位子的,难道叫他自私的置大淮的平稳于不顾,只一人独占着许半青吗?何况她也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女子。 他的皇,便该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ps: 第一更,补昨天的。 第五十章 讨赏 因着这一打岔,许半青便把那日在戏台上见到一个很像刘依纯的人的事给忘了。这几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白炎锡的情况,直到月余之后,白炎锡的伤口结痂处周围以泛起了新肉的粉色,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天下了早朝后,循例回存玉堂去看白炎锡。 这两天白炎锡已经能下床走动。许半青原本不许,问过秦太医,知白炎锡的伤口已经快好了,这才允了他自由行动。而秦太医也趁机提出,既然白炎锡的伤势已经不需要人日日照料,他想搬回太医院去了。 许半青想了想:“原是许了你回家探亲去的,朕可不能食言。东西叫林菜找人给你送回去,你就直接出宫去吧。” 秦太医在宫中已有许久未曾回家了。闻言自然满脸欣喜,连忙跪倒谢恩。 “行了,你知道朕不喜欢这一套。”许半青摆摆手,说起来,秦太医可谓是看着她从人生最低谷处走到如今的,她却没什么能够奖赏于他。国库正是空虚的时候,平白无故给一个太医钱,也不大说得过去。也唯有放他个假,叫他跟父母家人团聚一番,也算是个心意吧。 白炎锡因躺了这许久,身上早就快生锈了,才一能下床是在存玉堂的回廊下练起武来。 许半青见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心里也欢喜。并不去打扰他,站在廊外看了一晌,便悄然回了上书房。 不等坐热,又有小太监来报:“三皇子求见。” 他怎么又来了? 上次见三皇子,还是宫中家宴当天。因三皇子要操办一应事宜,所以只是请了个安,便远远走开了。 他自荐安排宴席的事儿,哪瞒得了人,因此平日里那些躲着他的人,以为他得了圣心。很有一些凑上前去。说起来三皇子自己也多年未曾如当日那般玩乐。后来许半青中途离席,三皇子也并未太在意。回了府中,便被九先生问起皇上当日的表现。 三皇子愣了愣神,才道:“皇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中途不适先行回了存玉堂休息。” 三皇子一边扶着轮椅的把手要跪地给许半青行礼。边回忆着当时九先生听说皇上身体不适时的表情。虽然隔着面具。却总觉得九先生似笑非笑的眼,让人看得遍体生寒。 九先生从前,是认识皇上的吧?不然为何听说皇上不适。他好像看起来不太开心,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许半青原本和三皇子就没什么深仇大恨,只要他不打什么鬼主意,自然还拿他当表亲来往,加之他又是个残疾人,便忙拦住他:“你腿脚不便,不必行礼了。” 三皇子顺势便停了动作,重又在轮椅上做好,拱了拱手:“皇上。今日臣可是来讨赏来了,上次的事儿,您可还满意?” 上次的事儿……许半青顿了一顿,才想到家宴的事。那日菜品十分丰盛,最主要是其中几道野味,算是难得。便点了头:“上次辛苦你了。不知你要讨些什么赏?” 三皇子摊了摊手。苦笑道:“皇上,看您说的,臣是做臣子的,还不是皇上赏什么,就接什么?当然了。皇上若是要赏臣金山银山,臣哪有把到手的钱往外推的道理?” “哈哈!”许半青听到三皇子难得的幽默,十分给面子的大笑了起来。“你啊……从前倒没发现你长着一张利嘴。”心里却汗颜起来了,人家毕竟辛苦一番,跑上门来讨赏,她却实在不知赏他什么好。其实她也心知肚明,三皇子是来要封号来了。只是那封号的事儿,她虽然问过梁文宣,但梁文宣也只说按例是要给三皇子封番号。至于封他个什么,给哪块封地,梁文宣可不敢多说。 这给的多了,怕皇上疑心,给的少了,又得罪了三皇子。梁文宣想着,三皇子和皇上毕竟是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谁知日后三皇子造化如何?便不肯直言。 因此许半青依旧为这事儿犯着难。加上乞颜部那边又要送第二批的人进大淮了,白炎锡伤着,有些事只能她自己来做,便将这件事给抛诸脑后了。 皇上笑了,三皇子自然也跟着笑:“皇上,从前只是臣糊涂,不常到皇上面前走动,皇上才不知臣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拍马凑趣的功夫,他从前在怀仁帝和前太子面前都是做惯了的。 “大丈夫行走天地之间,当能伸能屈。”九先生也是这样劝诫他的。 若说从前三皇子对九先生还有几分忌惮,自从三皇子自己派人行刺失败,而九先生徐徐图之的计策则奏了效之后,三皇子对九先生可谓是言听计从了。 许半青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见三皇子服软,自然待他也亲近了一些,便直言道:“太皇太后对上次的家宴十分满意。封号的事儿,暂且缓一缓,等到乞颜部的事儿过了,朕再好好给你找个封地。这回,算朕单赏你的,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朕信你是有分寸之人。” 言下之意,若是三皇子讨要什么不合理的东西,便是他不懂分寸。 闻言把个三皇子恨得牙根直发痒。这个许半青,给了三分颜色,便开起染坊来,处处拿话来辖制于他!只是想到九先生教的“忍”字诀,只得深吸一口气,按捺下来,躬身道:“其实臣想要的很简单,经过上次,臣也找到了自己所长之事,又不被臣的腿给拖累。臣想着,太皇太后的寿宴,能不能……” 许半青闻言皱了皱眉,太皇太后的寿宴,陆四海早就领了去。别说陆四海在宫中多年,熟悉宫中的规矩和太皇太后的喜好,便是没有陆四海,眼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到了太皇太后寿辰,定然也是安排了旁人去做的。哪里还等到三皇子姗姗来迟的主动请缨? 三皇子察言观色,见着许半青面上为难,忙道:“可是这差事已经有人领了?无妨的,臣只要能参与其中便很满足了。上次的事儿毕竟只是家宴,这回太皇太后的寿宴规模自然大了许多,臣也想从中学习一二。” 许半青想想也不无不可,左不过是些她不感兴趣的筵席罢了。便唤人去请陆四海。“这事儿,一早就交给陆总管了,只怕他现下都已经安排好了。”有些为难的道。 “皇上真是用人不疑。”三皇子连忙趁势而上,拍起了马屁。 听到许半青耳里,却有些赧然。论理来说,即便是陆四海主事,她作为皇上,也应该问问这事儿的进度。只是这些东西,一来她没什么兴趣,二来,她也不懂,便是丢开手去,任陆四海安排了。 不多时,陆四海匆匆赶来,先给皇上行了礼,又对着三皇子拱了拱手。 许半青便将三皇子的来意讲了一遍。 陆四海沉吟半晌,其实并不是整生日,不过是宫里宫外的人给太皇太后磕个头,然后赏了宴便是了。并不需要过多安排,自有各王公贵族家里奉上寿礼去讨太皇太后的欢喜。只是三皇子开了口,看皇上的样子,又已经允了,想了想,道:“旁的倒还罢了,只上次宫里家宴时那戏班子,太皇太后赞誉有加。” 三皇子闻言一喜,这可真是瞌睡里送了个枕头,正合他心意!九先生的计划之关键,可不就在这戏班子里?虽是九先生并未明说戏班子入宫之后会如何行事,但三皇子就是信他不会叫自己失望。 如此,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不过傍晚功夫,绿萝阁便听说了这件事。 上次余湘婷见了那戏班,眼皮就是一跳,这会儿听说那戏班又要进宫,便有些心神不宁。“少主到底做何安排?既然已经将我送入宫中,为何还要派其他人进来?”心底攸的一慌,难道是少主认为自己在宫中无用? 想到自己入宫这许久,尚未承皇恩,余湘婷便知自己的确叫少主失望了。只是皇上不来,她能有什么办法?莫说是她,整个宫中,还没有听说哪个女子得了皇宠。只是她也曾向宫外送出相关消息,少主叫她稍安勿躁的…… 难道少主是已经放弃了她吗? 没用的棋子,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余湘婷心中清楚的很。她才到凉州府便被人盯上,若不是及时向当时的平凉王府求助,焉有后来的风光?而平凉王府安排她埋伏多年,便是等得她有一天能派上用场的。如今她虽凭着巴结了沈茂群,又打点了沈茂群身边的人,进了宫里,偏又一事无成,怎么能不叫少主失望? 余湘婷可没忘了当日自己怎样被平凉王府救于危难之中。那个暴发户,妄图对她用强,猥琐的连妾的名分都不给,便想白占便宜,她怎么肯?后来见了平凉王,她以为平凉王会收了她。毕竟她一个小女子,除了几分姿色,还有什么能入得了堂堂平凉王的眼? 偏平凉王打量她几眼,便将她丢给了自己的儿子。而少主……想到少主,余湘婷心里怦然,少主的心思并不在女色上头,这几年,王府出了事,少主也越发难以捉摸了…… ps: 第二更奉上。 第五十一章 白色 三皇子府里,三皇子一回了府,便十分高兴的请来朱立升:“九先生,您嘱托的事,我已经办成了。这回您该告诉我您到底有什么打算了吧?” 朱立升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他的真实想法,又怎么会对旁人说?尤其是尤家的人,想到父王依旧在天牢里,想到三哥死时的惨状,他便恨不得将尤家的人挫骨扬灰!如今不过是屈于形式,利用于三皇子罢了! 三皇子便有些沮丧。气馁道:“这也不可说,那也不能说,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便是。”到时候,自然有你的好去处。朱立升暗暗想着,心底也压抑不住的激动。眼看离成功又近了一大步。等到许半青发现了那人,推断出那人是从三皇子府上送进宫的,还有的了三皇子的好?即便是许半青狠不下这个心,他也自然会想办法收拾了三皇子的。眸中神色一闪,笑道:“三皇子还请稍安勿躁,既然请动了戏班,少不得要演上一出好戏!” 凤仪殿中,顾艳秋在后面小佛堂跪了一上午,甫一站起身来,脚步便有些踉跄。 “娘娘!”一直随侍在旁的宋嬷嬷忙上前扶住她:“您这又是何苦。” 顾艳秋摆了摆手:“不妨事。皇上要为太皇太后做寿,哀家亲手抄了着佛经,要在佛前诵上七七四十九天,方显诚意。” 宋嬷嬷眼露哀色:“娘娘,皇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您这……” “收声!”原本一脸倦意的顾艳秋立即哑着嗓子喝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能揣摩的?”话音未落,便干咳了起来。 宋嬷嬷忙扶了她到佛堂外的椅子上坐下,倒了茶来:“娘娘,诵经诵了一上午,喝点水润润嗓子。” 顾艳秋依言喝了一大口,干涸的嗓子才觉得舒服了一些。这才缓和了语气道:“嬷嬷,您说的,哀家都知道。只是皇上并不到这凤仪殿来。哀家又能如何。只盼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喜……” “皇上与太皇太后并无血缘关系,六王爷才是太皇太后亲生。况且六王爷的独女,太皇太后最宠爱的亲孙女过世,您才能登上后位,如何能讨得太皇太后欢喜?”宋嬷嬷苦口婆心劝到:“与其花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上头,不若想个法子哄了皇上。” 顾艳秋闻言只低了头不做声,面上神情却更加凄苦。 “皇上下了朝就去上书房,再不就回存玉堂。那上书房,乃是祖宗传下的规矩。宫中嫔妃不得入内,也就罢了。依奴婢看,娘娘不若是存玉堂瞧瞧。”宋嬷嬷眼珠一转。又出了个主意。 顾艳秋眼中露出一些心动。却迟疑道:“可是皇上并不喜人踏入存玉堂,听闻连伺候的人都是侯在外面等候传召。” “娘娘母仪天下,便是为了照料皇上的日常起居,也该去看看。”宋嬷嬷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替她着急。 顾艳秋闻言,神色微闪。半晌。点了点头:“去存玉堂。” 由宋嬷嬷并几个宫女太监陪着,顾艳秋一行来到存玉堂。 正是午膳的时间,存玉堂外静悄悄的,只闻夏日里的蝉鸣,并微风拂过树叶的刷刷声。 “此间倒是一处雅致所在。”顾艳秋望着四周繁茂的树木。叹道。“宫里难得这样僻静处,听闻皇上未登基前曾在此小住。想必是先皇照拂。” 宋嬷嬷回头看了看服侍的人离得几步远,便低声道:“娘娘,您又说错了,这宫里头,皇上不去的地方,才是僻静处。” 顾艳秋心里暗暗警醒。没错,没了皇上,她一个皇后,又能有什么体面?左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想着,暗暗咬了咬牙,扶着宋嬷嬷上前几步,对着守在外面的两个侍卫道:“皇上可在?” 那两个侍卫连忙跪倒在地:“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顾艳秋点了点头,问左边一个看起来老实些的侍卫:“皇上回来了吗?” 那侍卫愣了愣,答道:“回娘娘话,皇上还在上书房。不过看这时间,也该回来用膳了。” “皇上平日在存玉堂用膳?”顾艳秋与宋嬷嬷相视一望,俱是一脸喜意。“那哀家进去等皇上。”说罢,不等那侍卫回话,便踩着小碎步进了存玉堂。 左边的侍卫顿时呆住了。待要去拦,却记起那是当今皇后,难道皇后要进皇上寝宫,他一个小小侍卫还能说不行吗? 右边那机灵些的侍卫便顿足:“你看看你,只说不在就得了,说什么快回来了。这回好了,等皇上回来,看你怎么交差!” 老实些的侍卫便有些惊慌:“那如何是好?” 机灵些的侍卫便道:“你在这等着,我先去跟林公公禀告一声吧。”说完,一溜烟的跑掉了。 那老实些的侍卫更是慌了,这会儿他可不犯浑了,皇上回来,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受责罚的岂不是也只得他一个人!但毕竟自己犯错在先,也无他法可想,只得唉声叹气的侯在原地。 却说顾艳秋进了存玉堂,便听到廊下有呼呼风声,似是有人在那边。放目瞧过去,也在树木掩映中,依稀见到一个人影穿梭其中。那人是谁?疑惑的望向宋嬷嬷。 宋嬷嬷摇了摇头,半晌,悄声道:“听闻宫里只有白侍卫能近身保护皇上,想必便是他了。” 白侍卫? 顾艳秋脑海中晃过一个一身白衣的身影,“看他平日里话不多,斯斯文文的,想不到功夫这样好。”说着,好奇的望向声音来处:“哀家去瞧瞧去!”不等宋嬷嬷阻拦,便提了裙摆悄然上前。 宋嬷嬷待要阻拦,却哪里来得及。只听“嗖”的一声,一个人影自远处化作一道白影,再定睛望去,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已指在了顾艳秋的颈项上。宋嬷嬷登时惊叫出声:“住手!” 再看顾艳秋,却好似完全不知害怕一样,一双美目只好奇的盯着眼前的人瞧。宋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立即大惊失色。这个白侍卫,怎的在宫中打着赤膊? 顾艳秋眨了眨眼,也不管面前的剑,反正白侍卫又不会真的伤了她这个皇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平日里只觉得他身材修长,却不知他身上如此精壮。此刻一道道汗水正顺着结实的肌肉往下滑落。顾艳秋的视线顺着那汗水的印子往下看,直看到对方如松一般笔直的腰,腰腹处一个狰狞的伤疤,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那是上次救驾受的伤吗?”顾艳秋鬼使神差般的问道,便要伸手去抚那伤疤。 “娘娘!”宋嬷嬷这才上前几步,拦在了顾艳秋身前,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赤身露体,还以利器威胁娘娘,该当何罪?” 白炎锡冷然的扫了她一眼,直到宋嬷嬷忍不住浑身打起颤来,才收回了长剑,冷声道:“皇上有令,外人不得出入存玉堂。” “外人?谁是外人?难道皇后娘娘是外人?娘娘与皇上本是夫妻一体,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小侍卫胡言乱语?”宋嬷嬷气得是浑身乱颤,也顾不得怕了,一只手差点指到白炎锡高挺的鼻梁上。 白炎锡也不理她,只对顾艳秋行了个礼:“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免礼。”顾艳秋依旧直勾勾的盯着他,她从不知道,原来男人的身体这样好看。从前在家里,爹爹常年在外,她常居后宅,哪有男子出入?再看白炎锡剑眉星目,说不出的精神利落,一双眼便无法移开一般。不知道皇上的身子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想到皇上,神色便暗了一暗。她虽贵为皇后,却只有独守空房的命,哪里见过皇上的身子? 宋嬷嬷回过头来,瞧见顾艳秋的神色,心底便是一惊。顾艳秋还是黄花大闺女,若是尚未入宫,见了赤膊的男子,名节都要坏掉了。此刻在皇上的寝宫里,不但不回避,反而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瞧……想着,向左移了一步,挡住了顾艳秋的视线,沉声道:“白侍卫,方才可说是误会一场,如今误会已经解开了,你为何还不回避?” 白炎锡闻言点点头,也不多话,对着顾艳秋拱了拱手,便飞身回了房中。再出来时,已是着了一身白色锦服。 白炎锡惯常着白色,顾艳秋也有所听闻。虽是见过他几次,但那时都有皇上在旁,并不曾细瞧。而今看来,原来这白侍卫整个人如松竹一般挺立,虽着着白色,却断不会叫人忽略。因神色冷淡,又带着一种犀利之气。就好像……眼神扫过白炎锡不离手的长剑,顿时恍然,就好像他手中的剑一样,好像虽是都能脱鞘而出! 这边是当日护驾有功的那个人!听说他单凭一人之力,将几个刺客拦在了远离宗庙的树林里。若是没有他,顾艳秋不敢想像,单凭皇上,可还抵挡得住那些刺客?想着,便福了福身:“说起来,上次还要感谢白侍卫护驾有功。若不是白侍卫勇武,艳秋与皇上不知现今会如何了……” ps: 总算赶上了!昨天吃了鹿胎膏,今早就流鼻血了,晚上又给朋友接风,吃的海鲜,现在人像火烧一样……囧,都是贪吃惹的祸啊! 第五十二章 荷包 顾艳秋一席话说的是情真意切,然白炎锡却十分冷淡的道了声“不敢”,耳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便丢下顾艳秋迎了出去。 顾艳秋跺了跺脚,边跟在他后面边说道:“白侍卫,你去哪?” 宋嬷嬷一见顾艳秋完全失了体统,忙不迭的追了上去:“娘娘,您慢着点儿!” 许半青一踏入存玉堂,便见到白炎锡大跨步朝着自己走过来,正扬起笑脸望过去,脸上的笑容便凝住了。只见白炎锡身后还跟了个顾艳秋,而顾艳秋身后则跟了个宋嬷嬷。 “这是在做什么?”许半青不解的道。因她并未在存玉堂,加上白炎锡守在这里,断不会让顾艳秋去翻内室的东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袖手而立,视线便在顾艳秋身上扫过。 顾艳秋闻言一惊,她只道白炎锡好端端怎么跑掉了,原来是皇上回来了。忙稳了下呼吸,福了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免了。”许半青点点头:“皇后今日怎的过来了?” 顾艳秋方才急着追白炎锡,早忘了当初的来意,闻言眼神闪了闪,求助般的望了一眼宋嬷嬷,这才低了头道:“臣妾来看看皇上的日常起居,那些伺候的人可还用心。” “不劳皇后费心。”许半青干巴巴的笑了笑,实在不知跟自己的皇后说些什么。说的多了,便有了情谊,若是有了情谊,又如何能冷下心来冷淡她?如若被她发现自己的性别,那还不是要闹得天翻地覆?想了想,看着到了午膳时间,便道:“朕要用膳了,皇后先回了吧。” 顾艳秋面上神色一拧,无他法可想,只得讪讪然的回了凤仪殿。 她前脚才踏出去。许半青便问白炎锡:“她来做什么?你今日可好一些了?” 白炎锡耸耸肩。换了副表情:“好多了。能活动活动,比在床上躺着可舒爽得多。”并未答关于顾艳秋的那个问题。 许半青也无所谓,她本也不在意这个,再说若是白炎锡知道,必然不会瞒了她不说。他不说,便是也不知道了。二人进了花厅,传了午膳不提。 却说顾艳秋回到凤仪殿,望着殿外门可罗雀的冷清,想到存玉堂外生机盎然,便叹了口气。然明明凤仪殿外的树木花草。与存玉堂相比,并无什么特殊之处。脑中不自觉的飘过那个赤着精壮的上身的男子。若是也有个那样的人在这里练功舞剑,会不会好上许多? 脸上却有些发热,那人那样无礼,自己怎的还盼他到凤仪殿来?真真是失了体统! 然这下半日里,却总是心神不安。不是端了空杯子往嘴边送,便是坐在那吃吃的笑。 宋嬷嬷活了大半辈子,如何不知顾艳秋这样神色的含义?心中寒意大起。隐讳劝道:“娘娘,白侍卫虽是皇上身边的人,看起来,礼数上,却有些缺失。这样的人,得用之时自然无妨,长久下去,却不是可用之人。” 表面上是说白炎锡不可信任,不值得招揽。暗暗却是在点醒顾艳秋。她是皇后,是皇上的女人,对皇上身边的人起了心思,可是死罪。 顾艳秋正自傻笑,听了宋嬷嬷的话,便觉得好像三伏天里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白了宋嬷嬷一眼:“嬷嬷,看您说的,哀家已经是皇后了,自然晓得分寸。”心底却有些不屑,她不过是喜欢看那人练功罢了,被宋嬷嬷一说,好像她怎么样了一样。面上又热了一热,若是她没进宫,会不会也已经嫁了一个那样的男子?被那样结实的手臂揽住,定然无比安全吧? 宋嬷嬷虽是乳娘,到底有些话不好直说,见状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心底也有些恻然,皇后娘娘如今才十六岁,入宫这许久,却是不曾承皇恩。连皇上的面都甚少瞧见,今次动了少女情思,这事儿,还不知怎生了结。只盼着别出什么乱子才好,最好是再不叫她见到那姓白的侍卫…… 顾艳秋不知宋嬷嬷打的什么念头,心底不自觉的描绘着那人的轮廓,又是吃吃的笑了起来。半晌,又嗔道,他见了哀家,却不冷不热的,也不晓得个礼数分寸,他日必叫他吃个苦头才是。皇上信赖他,是皇上的事,可不代表他能持宠而娇,不把自己这个皇后看在眼里。 又想到他日日伴驾,必然知晓皇上对自己殊无情义,可是因此而瞧不起自己? 这样一想,手中的帕子便团成了团。他若真的如此想,她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心里一忽喜,一忽嗔,竟是深入其中而不自拔。直到暮霭沉沉,才回过味儿来,唤人掌了灯,随意用了几口晚膳,到底觉得味如嚼蜡,胡乱梳洗了,捧了本书在床上看。 不成想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依稀见着白炎锡眉眼带笑的望着自己,不知怎的,竟然仍是赤着上身。不等顾艳秋反应过来,便将她拥入怀中。顾艳秋突然惊醒,望了望外面:“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话,还不到二更。娘娘怎的这么早便睡下了?”宋嬷嬷听着她含混不清的声音,知她是从睡梦中醒来,便回道。 顾艳秋坐在床帐内,却是悄悄的掩住胸口,一颗心犹自怦怦乱跳,仿似不用手按住,便会被外面的宋嬷嬷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般。脸上更有些热了,另一手摸了摸脸,双颊热的烧手。心思却不自觉的描绘起梦中的场景来,口中随意应道:“反正也没人会来,早睡些又何妨。” 话音一落,自己心里却猛地一跳。是了,皇上又不会来凤仪殿,她想什么做什么,皇上又怎会知道?便是梦中所见成了真…… 一想到这里,顾艳秋的心跳的更乱了,只得双手捂住脸,怕被人知道自己竟然有了那样的心思。 宋嬷嬷听得她这样说,又隔着床帐见她双手掩面,还以为她是为皇上的冷落而感伤,便不敢再多言。暗暗叹了口气,将灯调暗了一些。“娘娘若是乏了,早些安歇也好。” 顾艳秋翻过身,拿了被子蒙住头,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自那日后,顾艳秋有事没事就往存玉堂跑。因上次她去的时候,皇上也没责罚门外的侍卫,便也没人拦着她。至于宋嬷嬷,见到自家娘娘想通了,心里正乐不得,自然也由着她。 虽是白炎锡不甚在意,却也被顾艳秋缠着交谈过几次。不外乎是问一些“你家中还有何人”“皇上待你如何”“皇上每日都做些什么”。虽都是些例行公事的问答,但在顾艳秋心里,白炎锡每和她说上一句话,她心底的欢喜便多了一分。 直到有一次,顾艳秋听下面人议论说白侍卫曾经与皇上在西北同生共死并肩作战云云,便去问白炎锡:“你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在西北,可发生了什么趣事儿?” 白炎锡自然她心中的打算,捡了能说的,随意讲了个大概。然顾艳秋哪里肯罢休,将他所做之事问了个仔仔细细。 听说他来往于京城与凉州之间,跑死了多匹骏马,心中大为惊叹:“马都累死了,那人,可想而知该有多辛苦了。白侍卫不愧为国之栋梁,艳秋代皇上谢你。”竟是福了福身,行起礼来。 白炎锡皱了皱眉,侧身避开来去,冷声道:“为国效命,乃臣之本份,皇后娘娘不必如此。” 顾艳秋便不依,嗔笑道:“艳秋知道,白侍卫什么世面没见过,原看不上艳秋的谢意。不若这样,”自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此乃艳秋亲手所绣,白侍卫若不嫌弃,便收了下来,也算是艳秋谢过白侍卫的救命之恩。” 白炎锡眼角余光扫过那荷包,素白的荷包上,绣得乃是并蒂的莲花,登时面色一沉:“娘娘如此,叫臣惶恐了。”说罢,径自转身走开了。 顾艳秋便咬住唇,不知如何是好。 随侍在侧的宋嬷嬷则大惊失色。原本她以为,娘娘常到存玉堂,是存了讨好皇上的心思。现今看来,她所担心之事竟然真的发生了。她竟不知皇后娘娘何时绣了这样一个荷包,还打算送给白炎锡! 幸而白炎锡是个懂事的,并未收下,不然皇后可是坐实了的死罪!然即便对方不收,也不代表着就不会将这事儿禀告给皇上,到时皇后如何自处?而自己也难逃一死! 惨白着脸,死死抓住顾艳秋的手:“娘娘,您听老奴一句,咱们回凤仪殿吧!” “为何?”顾艳秋一挑眉,反正存玉堂此刻也没旁人在场,宋嬷嬷是自己乳娘,必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而白炎锡,他是个君子,更不会那样不堪。 “娘娘,您就看在老奴奶了您几年的份上,给老奴一条生路吧?”宋嬷嬷的声音已带了哭腔。 顾艳秋闻言心中一软,却暗暗叹道,宋嬷嬷是个胆小怕事的。自己左不过是不入皇上的眼了,便是寻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又能如何?看来以后行事,还要避开宋嬷嬷才是。不然难保她忐忑之下,走漏了风声。 第五十三章 寿宴 这事儿于白炎锡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不过自那以后,他有心避着顾艳秋。顾艳秋再来存玉堂,便碰不到他了,不由有些黯然。宋嬷嬷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着急,只是又不好深劝。毕竟这种事,是万万不可说出口的,一旦隔墙有耳,整个顾家都会被皇后娘娘所连累! 一转眼,便到了太皇太后的寿辰。 一清早,许半青便早早的起来,换上一身明黄色的大礼服。也没特意另做,还是之前立后那天穿的那套。才踏出房门,便见到顾艳秋带着宋嬷嬷侯在门外。有些意外:“皇后怎么过来了?” 顾艳秋今日也是一身大礼服,绣着七彩的鸾凤,颈上挂着指甲大的红宝石穿成的一百零八颗的珠串,衬得是愈加的明艳动人,较往日多了许多庄重。只眉宇间依旧带了些少女的稚气,闻言福了福身:“臣妾等着和皇上一道,去给太皇太后磕头。”抿嘴笑了笑,“不单是臣妾,其余姐妹也都来了,只是未得皇上传召,不敢入内,都在外面候着。” 许半青闻言点点头,回头对尾随而出的白炎锡道:“炎锡,你的伤怎么样了?若是怕累,就在存玉堂看着屋子。”原本存玉堂确实该留个人,从前白炎锡不在,整个存玉堂就都是空的。只是许半青前后话搭起来,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怕白炎锡累着。 顾艳秋闻言就有些愕然。皇上不急着去给太皇太后贺寿,也不急着去见宫中妃嫔,反而叮嘱白炎锡好生休息……转而又想到白炎锡上次受了那样重的伤,便觉得自己太过粗心。往日只见到白炎锡生龙活虎的样子,竟忘了他身上还有伤。也不知他恢复的怎样了? 想着,一双美目便滴溜溜的在白炎锡身上打了个转。 感受到顾艳秋的视线。白炎锡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对着许半青拱了拱手:“既然皇上有命,臣就留在存玉堂。由其他侍卫保护皇上的安全。” 许半青又点点头,这才大步出了存玉堂。顾艳秋回头看了白炎锡一眼,也跟了出去。 出了存玉堂,果见莺莺燕燕站了一地。存玉堂的侍卫正小心翼翼的躲在一边。一脸的无可奈何。见了许半青出来,忙小跑过来:“参见皇上!宫中妃嫔执意要在此等候皇上……” “无妨。”许半青暗暗苦笑,她都拿这些女人没办法,何况是几个侍卫?视线自人群中扫过,见苏薇也笑吟吟的站在后面,便招了招手:“苏昭仪怎么也来了?” 苏薇自知皇上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不然的话,当年也不会被禁足在丽景苑。如果她依旧和诺县主一块儿住着,又不必亲手伺候,反而多了许多月钱。姐姐又已经出了宫,苏薇又不是没事闲着偏要和皇上对着干。何必要惹是生非?闻言轻摆着柳腰走上前福了福身:“皇上,嫔妾见众位姐妹都来了,自然不甘落于人后。”直起腰来,却是望着许半青掩口一笑,一副存心要看笑话的样子。 一句话道出了在场所有女子的心思。众妃嫔便都有些尴尬。就没见过这种人,怎的能说话如此直白,叫旁人怎么下得来台? 余湘婷却眼珠一转,想到此时正是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时候。她再不有所动作,只怕少主那里更加不好交代。即便不能引起皇上注意,得了苏昭仪的好感也是好的。她虽贵为贵妃。但苏薇能以宫女之身成功晋级,比之她只与皇上有数面之缘强得多。因此也嫣然一笑,附和道:“可不是?皇后这样勤快,臣妾也万万不能偷懒。” 既解了众人的围,又将矛头指到了皇后身上。 顾艳秋正自依依不舍的望着存玉堂的大门,恨不得将那门剜出个洞来,好瞧瞧白炎锡在里面做些什么。听到有人提到自己,扭过头来,瞟了一眼余湘婷。心底里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偏远地区来的野丫头罢了。仗着沈都统将她收为义女,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明面上沈茂群与顾一群都是都统,但亲生的谪女和外头收的义女,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就看得清清楚楚。与这种人计较,只会失了自己的身份。 这个时候,她倒记起身份来了。 许半青微微颔首:“既然都是有心给太皇太后贺寿,也别在这耽搁了。”率先上了步撵,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赶去。 众妃嫔自然也各自上了步撵肩舆,倒是苏薇,临上肩舆之前扫了眼余湘婷。这个人,明着是帮自己说话,但话里话外,却是借着自己的话讽刺皇后。皇上对皇后虽无情义,但顾艳秋毕竟是皇后,身后的顾家,正守着大淮西北的门户,连西南都是顾都统的嫡系。皇上若是不顾着这层,为何会舍了诺县主立顾艳秋为后?自己自然是皇上这边的,她又是哪边的呢? 不过反正自己身后还有诺县主和皇上,又怕她什么? 想着,冷冷一笑,尾随在众人身后,也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今日是喜气洋洋。连往日衣着素净的太皇太后也穿了一套绛朱色万字纹的礼服。见了皇上,太皇太后面上显得十分热情:“皇上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快坐着。” “朕来给太皇太后贺寿,自然要来的早一些。”许半青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给太皇太后行了个礼。“祝太皇太后寿比南山。” “快起来。托皇上的福,哀家自然要活得长久些。只是这人活的久了,难免就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先皇都早早的去了,留哀家这一把老骨头。”太皇太后嘴上笑呵呵的说道,似是在开玩笑,却并不去搀扶。 许半青眼皮就一跳,依言站起身坐了下来。太皇太后明里说怀仁帝,其实这是还记着尤宝的事儿呢?又有些哭笑不得,尤宝好端端的住在丽景苑,太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今日这样一番话,想必是想孙女儿了。 众妃嫔给太皇太后磕头贺寿之后,看着时候还早,便坐下来闲话起家常。许半青却不得这个空闲了,也不耐烦听她们说些今年时兴什么样式的衣服首饰,借口前朝还有事,便脱了身。 其实今日朝中大臣并内外命妇皆要入宫给太皇太后贺寿,哪有什么事要忙?只是被一屋子莺莺燕燕围着,那媚眼就总往她身上飞,总叫她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许半青前脚才走,三皇子后脚就到了,先是兴冲冲的给太皇太后请了安,便一脸神秘的道:“今儿您就瞧好吧,孙子可是帮着陆总管安排了寿宴的事,到时候,准叫您大吃一惊!” 太皇太后这才真正欢喜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不复方才,虽也是语带亲切,却总让人觉得淡淡的,有些隔阂。 三皇子又与太皇太后闲聊了几句,才问道:“皇上呢?” 太皇太后的笑容便淡了一些:“说是前朝有事要忙。” 说着话间,又不断有人来请安,三皇子便告了声罪,出去忙了。 时近午时,许半青离了上书房,到了太皇太后的寿筵上。这回的筵席可比上次家宴丰厚了许多,人也多了许多。又用屏风帷幔分做内外,一时间杯筹交错,虽是不闻碗筷之声,却也是热闹非凡。宫里的酒偏甜,入口绵绵的。然许半青被大臣们连着敬了几杯,身子有些发热,虽是并未喝醉,但空着肚子,也有些不适。正寻思找个什么借口歇一会儿,让众人别老盯着自己,便听到远远的有丝竹之声传来。 顺着声音望去,一水之隔之处,早就搭好的戏台上,几个小戏子摆起了架势。忙道:“这戏都要开场了,你们不看,朕可要看了!莫辜负了这好戏文。”其实今儿唱的什么戏,她压根不知道。而且那戏台隔得远,自己附近的这个戏台尚未有动静,应该是另一边太皇太后点的。 皇上开了口,哪有人不附和?便都细听起那戏文来。 许半青原本不过是找个借口不想喝酒罢了,然细听了几句,却来了兴致。伸手取过戏折子来瞧。这出戏讲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原是郎有情妾有意,不想那女子却是踏青时不慎跌落山谷。众人遍寻不着,皆以为她已经死了。哪知那女子醒后尽将前事全忘了。这会儿唱的这一出,正是二人重逢,男子认出女子,却发现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唱的是一出重逢后女子懵懂不知,男子却以为女子假作不识自己,乃是情变的缘故。 怎么点了这么一出苦情戏?想来这宫里,苦情的女子居多吧?许半青正暗自想着,便听到一声清脆婉转的嗓子破开乐声。心头猛地一跳,抬眼望去,又是上次那个花旦! 上次只见了那么一次,许半青虽觉得与刘依纯有些相似,却也没往深了去想。可如今,那人端正立在台上,一旁男子“咿咿呀呀”的诉着离别之苦。不等许半青反应过来,眼角已是一酸。 第五十四章 重逢 茫然间,许半青第一反应便是回头去找白炎锡。遍寻不见,这才记起自己留他在存玉堂休息。再扭过头去看台上,随时隔得有些远,那人又掐了兰花指,以水袖遮住脸。但那身形,那双杏一样的眸子,无不与刘依纯毫无二致。 想了又想,许半青还是忍不住,想要看个分明。最后决定过去太皇太后那边,也许离的近一点,能够看个分明。即便不是,也落得个死心。 往太皇太后那边的席上走的时候,许半青的心不住怦怦乱跳。越走,她的脚步就越慢,越靠近,她的心就跳的越快。手心已沁了些汗意,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她甚至想在龙袍上蹭蹭手上的汗。偏偏指尖又有些发冷,冷得她忍不住握成拳。 大概这就叫近乡情怯吧? 她又希望那是刘依纯,又希望那不是刘依纯。 若不是,她免不了失望一场。可若是,那刘依纯失踪这一年多都去了哪里,又怎会成为一个花旦,跑到宫里来给太皇太后的寿宴上唱戏?耳边戏文依旧凄凄切切,诉得是别情之苦。许半青十指握紧又张开,张开又握紧,最终在那缠绵的唱腔中,扬起一个笑脸。 “太皇太后,您觉得这戏唱得怎么样?”许半青听着自己与平日一般的声音问道。 太皇太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点了点头:“听说这戏班子是老三安排的,倒是不错。哀家瞧着,倒比从前那些老套的强。”顿了顿,又对许半青招招手:“皇上听听这戏里唱的。原本哀家还纳闷,哀家的好日子,怎的挑了这么一出来唱。哪里想到这戏文竟是前所未闻。倒不知何时出了这样一折新戏。”顺势抹了抹眼角。 原来这戏也是新排的。许半青便道:“朕也是听着有些耳生,想必是三皇子特意在坊间寻了来,叫您看个新鲜。” “就是的。原本伺候的人还说这戏太过哀切,恐哀家听了多心。哀家就说,这里是皇宫,有皇上坐镇。龙气旺盛,哪有那些稀奇古怪的说法。”太皇太后话音刚落,台上已是一曲终了。台上众人谢过幕,便退了出去,另有武生上演闹天宫一类热热闹闹的戏来。 许半青不知是松口气还是什么,正怅然若失间。又听太皇太后道:“把方才那唱公子和小姐的请过来,哀家要好好瞧瞧。”又对许半青笑:“皇上别见笑,哀家年纪大了,碰上喜欢的角儿,也想仔细看看。”大魔能时代 许半青自然不无不可。连连点头道:“能得太皇太后的欢喜,原是他们的荣幸。只是倒要好好打赏一下。”一旁自有人去备了赏钱。 等到那两人奉旨走了过来,许半青便不由自主的摒住了呼吸。 到了近前,两人跪倒在地,高呼:“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还不给皇上请安。”太皇太后似是十分欢喜这两人一般,生怕二人失了礼数,忙指点道。 那小生尚未作何动作,那花旦便抬起头来望向了许半青。 四目相对之下,许半青顿时好似被雷劈中一般,石化当场。 虽是涂了浓墨重彩。但她绝不会认错,地上跪着的人,确是刘依纯无疑。即便是她早有心里准备,心中依旧打起鼓来。然依旧是欢喜的,不管怎样,他依旧活着。不管他现在是什么人,到宫里来做什么,他好好的活着,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没有缺胳膊少腿。这便是最大的好消息!这便比一切都来的更为重要! 太皇太后连唤了几声“皇上”,许半青才回过神来,勉强对着太皇太后一笑:“朕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瞧着这些角儿,未免对他们的装扮有些好奇,倒看呆了,叫太皇太后见笑了。”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再低头看去,就见到刘依纯软软地倒在地上,涂着油墨,看不出面色如何。一边的小生立即惊慌起来:“我师弟他身子骨不大好,请太皇太后恕罪!” “别说那些了,先抬去看看太医!”许半青灵机一动,若是将人留在宫中,自然便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及细想,便吩咐人将刘依纯抬到一边,另唤了人来去请太医。 见刘依纯被人抬走,太医也匆匆赶来,这才又回到席间:“太皇太后,那个戏子想是没见过世面,竟然吓晕过去了!哈哈,估计他是没想到太皇太后请他来,是要赏他的。”心底却暗暗佩服起自己的镇定来。原本她以为,见了刘依纯,她会哭,会慌乱,然而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打了个哈哈,安抚了众人,将这事儿给揭了过去。浮光掠影[重生] 回过头,却避了人吩咐林菜:“太医看过之后,把人送到存玉堂去,白侍卫会安排。” 林菜不明所以,却也知道主子的吩咐,做奴才的不该多问,便蹑手蹑脚的避了开去。等到众人回到席上再度各自就座,林菜才回来,目不转睛的站到了许半青身后。旁人都以为林菜是去办些什么私事,毕竟人有三急,正主都没说什么,谁又会在乎一个太监去了哪里? 偏偏隔了帷幔处,三皇子坐在轮椅上,看着席上重又恢复了热闹,再扫了眼许半青如常的面色,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又带了几分焦急。九先生的安排,他已经都完成了,接下来会如何,他却无从得知了。心底里暗恨起九先生来了,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还是不肯与自己交底,人送进宫里,到底之后如何安排,自己全不知晓,心里怎么能有底? 神神秘秘的,难道送了个戏子进宫,就能搞垮许半青不成?总不会那戏子便是刺客吧? 然想到此节,自己心里却是一惊。若那戏子果真是刺客,却是完全不会有人能想到了。可是那戏子若是一击即中尚可,若是不成,他自己岂不是就成了最大的嫌犯?三皇子便坐不住了,假作身体不适,就要出宫去。 许半青听人来报说三皇子要回府,冷笑了一声。这个戏班是他举荐进来的,唱的第一出戏也是他安排的,许半青绝不会相信他与这事儿毫无关系。恐怕他早就知道刘依纯与自己有旧,甚至还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性别。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他平安无事的出宫去?想着,冷冷道:“今儿是太皇太后的大好日子,三皇子做晚辈的,怎好缺席?若是身体不适,便寻个僻静处休息休息。朕瞧着,太医院就挺不错的。” 正好前日秦太医才刚回来,把人交给秦太医看着,许半青也放心。又对林菜耳语了几句,林菜的神色就郑重起来:“皇上放心,奴才一定会安排好。” 那边厢三皇子被半送半押的推去了太医院,许半青却有些坐不住了。她想去看看刘依纯。他并不是体弱多病的人,更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过去了?找了个借口,便也离席而去。二婚女配(婚宠) 回了存玉堂,便见到白炎锡冷着脸坐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他呢?”许半青心里咯噔一声。她倒忘了,白炎锡见了刘依纯,恐怕心里不大会舒坦。从前白炎锡便不大喜欢刘依纯这个人,那时以为刘依纯死了,也就罢了。也正是因为大家都以为刘依纯已经葬身大漠,许半青和白炎锡才最终走到了一起。如今刘依纯死而复生,还被人送到了宫里,这件事要怎生收场,还有的头疼。 许半青的神色就有些讪讪的。 白炎锡却面色如常——一样的冷漠,“在里面躺着,还没醒过来。太医看了,没什么大碍,想是太过劳累了。” 许半青点点头,顿时觉得场面有些尴尬了起来。虽然白炎锡并没有说什么,但她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这事儿要是换做谁,想必谁也不会高兴吧?许半青满心的纠结,不知从何说起,匆匆说了句:“我去看看他。”竟似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白炎锡愈加冷了几分的声音:“臣以为,他如何死而复生,又是如何进的宫,皇上还该好好查探一番才是。” 许半青心里何尝不知?只是那重逢的喜悦总是比心底里的怀疑来的更为重要。闻言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大步进了房门。 刘依纯被安放在罗汉床上,床上的小几已经挪走,一边的窗户敞开着,隐隐能传来远处的乐声。夏日里的风暖暖的,拂过脸颊,许半青却止不住的发抖。双睫颤了颤,才鼓起勇气向床上人看去。 此刻刘依纯面上油彩已经被卸去,露出白皙的一张脸。一双杏眸紧闭着,黑而长的睫毛压在眼下,投下一层阴影。 虽然白炎锡说刘依纯没什么事,许半青还是忍不住去探了探他鼻息。是温热的。 一颗心好像此时才落回了原位。手指在他面颊上抚了抚,是真实的触感,不是假的。他好端端活生生的回到自己面前来了!许半青心中的狂喜好似滔天巨浪一般翻涌而过。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那些怀疑,那些诡计,统统都见鬼去,他平安,便是最好的消息! 第五十五章 混乱 虽然确定了眼前人是真实存在的,许半青依旧一瞬不瞬的紧盯着,生怕一眨眼间,床上的人就又消失无踪了。哪还管寿宴的情况如何?这一刻,她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激自己的身份。皇上想留在自己的寝宫不去太皇太后的寿宴,即便会有些闲言碎语,难道还有人管到她面前来吗? 正想着,就见到床上人睫毛轻颤,缓缓地睁开眼。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许半青却觉得好似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她就一直坐在一边看着他,直到头发都变白,脸上都长满皱纹,他睁开眼来看她,杏眸中清澈的瞳仁映照出她的影子。 低下头去看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许半青才好像突然学会了呼吸一样。是了,并没有过了一辈子那么久,而只是那么一会儿而已。堆起一脸的笑意:“你醒了?” 就见床上人眨了眨眼,清可见底的某种似乎写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是不发一言。 “这是怎么了?”许半青就皱起眉,探过身去看他:“可是伤到了哪里?” 床上人视线扫过许半青,便有些慌乱,忙坐起身要下地:“草民参加皇上!” “你说什么呢?”许半青忙按住他的动作,嗔道:“你我之间,还讲究那些虚礼做什么,快躺好。你觉得怎么样了?太医说你是劳累过度,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再来悄悄?”又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沙暴之后我和关家磊一直在大漠里找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到底将那个不祥的字眼咽了回去:“你这一年多都去了哪里?怎么也不找我?” 连珠炮一样的说了一堆话,心底里狂喜的浪潮略平静了一些,便又起了些哀怨的波澜:“你不知道,我担心死了。关家磊到现在还一直留在大漠。我们都不相信你会出事。” 床上的人被她按着躺了下去,却是又眨了眨眼,半晌。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皇上,您在说什么,草民听不懂。”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好像有些不敢说的样子。 许半青脸上的笑意便渐渐凝住,视线深深探入床上人的眼中。没有她熟悉的温和,更没有她渴望的重逢之喜,有的。只是困惑和一丝丝掩饰不去的慌张。一个激灵。一阵寒意自心底席卷而至,瞬间笼罩住全身。 许半青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哈哈,干笑道:“刘依纯,别闹了。一点儿都不好笑。”重生之苏锦洛 然那双杏眸中的困惑却更深了一层:“皇上,您是在叫草民吗?草民名叫凡筝。” 许半青的指甲不自觉的深陷入掌心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凑到他面前,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我叫凡筝。”清脆欲裂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话音未落,眼前寒光一闪。 不等许半青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已是条件反射般的一挥手。“叮”的一声。有铁器落地的声音。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一道白色人影挟着风声而至,不等那惊呼声落地,便一掌落到了那自称凡筝的人胸口。登时一口鲜血自凡筝口中喷出,一张白皙的脸染了点点血迹。甚是触目惊心。然那脸上却写满了倔强,一双唇紧紧抿着,眼虽依旧的清澈,然那目光落在许半青身上,却彷如实质一般,冰冷刺骨。 “不可!”许半青紧紧抓住正欲拔剑的白炎锡。 白炎锡紧锁着眉扭头看她:“他要杀你。”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一语道破了许半青不肯承认的事实,比床上人的视线更叫她感到彻骨的冷。然抓着白炎锡衣袖的手却依旧死死的握住不肯放开。 轻轻摇了摇头,许半青的眼中写满了恳求:“他是刘依纯。” “他是刺客!不杀,留着只会养虎为患!”白炎锡空着的手便要去拉开她。 许半青挣扎着不肯放手:“我不会看错,他是刘依纯。” 白炎锡无奈,放软了语气:“那你让我先把他绑起来,免得他在出什么幺蛾子。”对许半青,他总是没办法。 许半青确认的问道:“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白炎锡再度皱起了眉。 许半青这才放开手。的确,即便是当年把她绑到瑞县,也是直接打昏了了事。他从不曾对她虚与委蛇。 见她乖乖放开手,白炎锡才神色凝重的撕了床单,将床上人捆了个严严实实。一手提了起来,正想问话,却发现那人歪着头,早已昏了过去。重生之我是大校的女儿 许半青又紧张起来:“要不要叫太医?” “叫太医处理刺客吗?”白炎锡不悦道,视线扫过她身上,这才叹了口气:“罢了,叫太医来处理一下你手上的伤口也好。” 许半青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右手的手腕不知何时被划破了一个口子。伤口不大,血却一直顺着伤口往外流,此刻已沿着手指低落到地毯上。抬起手来看看伤口,殷红殷红的一条刀痕,这才觉得有些痛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张脸皱了起来。 白炎锡见状,将手中人丢到一边,还顺势踢了一脚,心里这才舒坦了些。不等许半青指责,就拉过许半青的手,将伤口含入口中吮吸起来。 感受着白炎锡唇上的热气,许半青不由脸上有些发热。讷讷的道:“我没事,叫太医看看便好。”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二人应声回头望去,就见到顾艳秋惨白着一张脸,裙角湿了一块。面前地上一个摔碎的汝窑瓷碗,只有碗盖尚算完好,上面蜿蜒着缠枝莲的蔓藤。 顾艳秋原本想趁着席上热闹,端了燕窝来讨好白炎锡。因最近常来,今日外面又热闹,外面的侍卫难免有些松懈。竟叫她一声不响的走了进来。才一进屋,就见到白炎锡捧着皇上的手腕,将唇贴在其上,皇上不但不加以阻拦,反而红了脸。再看白炎锡,那原本显得冷峻的眉目中写满了柔情万千。顾艳秋发誓,她若是再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她就白活了这十几年! “从前听闻先帝好南风,哀家还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如今看来,原来这一套下作东西也是家学渊源!”脑中一时发热,顾艳秋便口不择言起来。 许半青愣了愣,就听到白炎锡冷声道:“还请皇后娘娘慎言,先帝如何,并不是娘娘所能非议。” “慎言?”顾艳秋嗤笑出声,身子在笑声里不住颤抖:“哈哈哈哈,哀家倒不知道,做出这种下流事的腌脏东西,也懂得什么叫慎言?”转而看向许半青,妒愤交加的双眼几乎冒出火来:“皇上,哀家进宫这许久,皇上都不在凤仪殿过夜,原本哀家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而今看来——哈哈!”宝贝囧事 又看看白炎锡依旧如捧珍宝一般将许半青的手奉在唇边,心底便好像有火在烧一般。想到这多日来自己不顾生死廉耻、不顾家族荣辱猛献殷勤的样子,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自己的行径落入此等人的眼中,想必白炎锡暗地里不知笑过多少回!又想到白炎锡与皇上竟是这种关系,怒斥了一声:“叫人作呕!”心里又是恨,又是羞,更有些些绝望,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软倒在地上。 许半青有些惶恐的看了眼白炎锡,四目相对,不由面面相觑。 半晌,许半青苦笑道:“这回不请太医也不行了。你去叫秦太医过来吧。” 白炎锡略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请秦太医来帮忙处理了。 秦太医那边正“照料”着三皇子,听说匆匆赶来的白炎锡一脸沉重的说皇上有请,想了想,回到三皇子休息的房中,点了一支安息香。 “点这个做什么。我没事。”三皇子早就不耐烦了,心底又正焦急,巴不得长了翅膀飞出宫去找九先生问个究竟。即便是真如他所想一般,也该给自己安排好后路。见到秦太医不紧不慢的动作,不由急了起来。 “三皇子还请稍安勿躁。”秦太医和气的笑了笑,走近三皇子身边,取出银针道:“臣最近回乡,与家中长辈交流了一番。臣的这个长辈,于这伤残之症上别有独到之处,三皇子若是不介意,臣想试上一试。” 若是往日,三皇子必然毫不犹豫的应允。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他也不愿意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偏是赶在这种时候,先不说心里有了警惕,即便秦太医所言属实,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头。再不走,恐怕就真的走不成了! 然不等他反对,秦太医已自一旁的药箱中取出银针,一针刺在了三皇子头顶一处。 三皇子只觉得浑身一松,便失去了知觉。 秦太医站直了身子,这才抹了把汗,唤了人将三皇子抬到床上,又将轮椅锁到了旁边的房间,这才随了白炎锡,赶往存玉堂。 ps: 不知道章节名起什么,看了几遍,感觉用这俩字最贴切不过。哦呵呵呵! 第五十六章 到了存玉堂,见到倒在地上的皇后娘娘,一脸无可奈何立在当中的皇上,以及一个被布条捆着丢在一边的不知名的人士,秦太医不由有种想抚额的冲动:“这是怎么了?” “先看看皇上手上的伤吧。”白炎锡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顾艳秋一眼,径直走到许半青身边。 秦太医忙拎了药箱过来,请许半青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替她清理包扎了伤口。伤口不算深,只是血流的有点多。秦太医观了许半青面色,也没问那伤口是如何来的,视线扫过地上跌落的匕首,看着那匕首上的血迹,应该就是那匕首伤的了。不等二人再说话,又十分自觉的去看了倒在地上的顾艳秋。 许半青见到顾艳秋还倒在地上,便白了白炎锡一眼:“炎锡,你先把皇后扶到床上去。秦太医先看看刘依纯吧。” 白炎锡无奈,走过去将顾艳秋抱起来,抱到里面的房间去。 许半青又帮着秦太医将捆得严严实实的刘依纯扶回罗汉床,瞧了瞧他面如纸色的脸,“他怎么样?似乎是受了内伤。” 秦太医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刘依纯,“捆成这样,臣实在无法诊断。” 许半青随意挥着手:“朕看他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先解开好了。” 秦太医依言去解那捆绑,却是半天解不开——白炎锡捆得太紧了,又是打了死结。最后还是许半青灵机一动,拎起地上匕首,将绳索割断,这才将刘依纯自捆绑中解救出来。秦太医取了刘依纯手腕,沉吟了一阵。开了个方子出来。“内伤有点重,幸好没伤了肺腑,先将体内淤血催化出来,再慢慢调理一段时间,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他原本就受过伤,以后想必愈加不能动武了。” 许半青听说没伤了肺腑,略松了口气。等听到原本就受过伤,心底的疑心更甚。刘依纯手上功夫并不精益。但内功却是十分深厚,在一呼一吸之间皆能增长内力,如何就受了伤?以后不能动武……白炎锡是有分寸的,即便是将他击晕,也不会下如此重的手,想必是刘依纯前次受的伤便十分的重了。 将秦太医送入寝室去看顾艳秋。视线扫过自己手腕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许半青有些迷惑。如果是刘依纯,断然不会对自己兵戈相向。可手上的伤却再再的提醒她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这个人。也许不是刘依纯,也可能是经历了什么,将前事全都忘了。校园绝品狂徒 许半青又凑到近前去瞧他,怎么看,怎么都是刘依纯的样貌,她是不会看错的。失忆两个字就从脑中跳了出来。 因着白炎锡的坚持,凡筝虽然留在了存玉堂,却是被关在远离许半青卧房的小屋中。而顾艳秋不等醒来,便被送回了凤仪殿。 此时的三皇子府,九先生正在收拾行囊。 “公子。我们要走了吗?”柳二丫今日又梳了两个羊角辫,正揪着辫子百无聊赖的跟着朱立升身后打转。 朱立升望了望皇宫的方向。从三皇子府看去,皇宫永远都是那一副样子。也不知宫中情况如何了,那人,应该不会一击得手吧?而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吧? 虽是觉得自己计算无遗,朱立升依旧有些矛盾。他是不想她就那样死掉的。但是那人只是得了刺杀的命令。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会不会她措手不及之下真的被刺客得手?三皇子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了,自己也应该立即离开这里。然视线却总是忍不住围着皇宫的方向打转。虽是已经决定这样做了,一颗心依旧还是忍不住悬着。 到底整理好行装,携着柳二丫匆匆离开了三皇子府。 许半青一下子经历了这许多事,脑中有些混乱,却依旧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亲自守在了顾艳秋身边,到了凤仪殿,屏退了伺候的人,独自一人守在了股眼球的身边。顾艳秋应该是从看到的那一幕中猜到了什么。可是到底如何向她解释,许半青心里也没底。 说不是她看到的那样,显然是撒谎。可要是承认,恐怕朝中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正纠结间,顾艳秋悠悠转醒,见了她,立即坐起身来,眼见四周熟悉的摆设,知道是回了凤仪殿。立即冷了脸:“皇上还来做什么!” “朕来看看你怎么样了。”许半青有些心虚的陪了笑道。重生之净化空间 “臣妾还能如何?既然皇上心不系此,大可以不必如此。”顾艳秋语气虽冷,面上却是显露几分狰狞。“只是臣妾倒是要请父亲和朝中的百官评评理,皇上有断袖之好,如何延续皇室血脉,又如何为大淮做表率?” 许半青皱了皱眉:“那皇后的意思该如何?” “臣妾并不想如何。”顾艳秋眼泪就落了下来,歇斯底里的哭倒在床上:“臣妾不过是一个命苦之人,想寻个公道罢了。皇上若是要臣妾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是这宫里,臣妾却再也呆不下去了。每呆一刻,都觉得脏。” 许半青深吸一口气,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端了一旁的药碗递了过去:“太医说你怒急攻心,还是先喝了药睡一觉吧。至于出宫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艳秋一挥手打翻药碗:“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皇上乃天之骄子,自然不在乎世人如何说。艳秋却还是个正常人,想过正常人的生活。皇上若是单单与艳秋没有夫妻情分,艳秋也就认了。偏偏与那个白炎锡……”顿了顿,突然大叫道:“来人,把那个妖媚惑主的白炎锡拖出去乱棍打死。” 许半青登时火了,“皇后还请慎言。今日你为何会出现在存玉堂,朕可以不问。而朕在存玉堂做些什么,也不是皇后该问的。” 一句话冲口而出,却是火上浇油一般,顾艳秋立即跳了起来,赤足站在地上,以指点着许半青,斥道:“我慎言?皇上可有慎行?自己做下的下流之事,难道还不准人说?” 每说一句,就上前一步,脚踩在方才摔碎的药碗上,也毫不在意。甚至到后来,一些市井骂人之话也出了口,句句指责许半青是个变态。 许半青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匆匆离了凤仪殿。幸而狼狈之下还记得有所掩饰,只准宋嬷嬷进去帮着顾艳秋料理伤口,却是不准旁人进入凤仪殿半步。 回了存玉堂,果然凡筝醒后,虽是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凡筝,却是对自己的过往来处都说不清楚。又请了秦太医来看,秦太医也直摇头。“这病症不知从何而来,臣也只能开一些疏通血脉的方子。至于到底能不能想起从前的事,还得看病患自己的情况。” 换句话说,就是听天由命了。送走了秦太医,白炎锡便对许半青道:“皇上,凤仪殿情况如何?”大清盛世之重生 许半青苦笑着摇摇头:“怕是不大好。人虽然醒了,却是一直吵着要找朝中百官评理……”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喧闹之声,并妇人的哭喊声。二人相视一望,到外面去看个究竟。就见宋嬷嬷满头的凌乱,哭倒在存玉堂外,一边的侍卫却是手足无措的阻拦她。 见了许半青出来,几个侍卫跪倒在地,却是说不出话来。吵到皇上,确实是自己的失职。可是这可是皇后身边近身服侍的,如何能下重手阻拦? 许半青也明白几人处境,摆了摆手。白炎锡就问宋嬷嬷:“不在凤仪殿伺候皇后,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皇上!”宋嬷嬷匍匐着上前几步,不住磕着头:“皇上,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娘娘她……她一直哭着闹着要寻死,奴婢实在是没办法了啊!若是皇后娘娘做了什么惹恼了皇上,奴婢在这替娘娘给您赔罪,求求您去看看娘娘吧!”边哭边看了眼白炎锡。宋嬷嬷并不在顾艳秋是为了何事,还以为是与白炎锡的事东窗事发惹得皇上不喜,因此急忙跑到这里来求情。 听说顾艳秋要寻死,许半青立即一个头变得两个大。这个时候,难道就不能消停一些吗?太皇太后的寿宴还摆在不远的地方……虽然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心里也有些不落忍。但这种时候,若是被顾艳秋将实情嚷了出去,实在于大局无益。想了想,只得狠下心来:“你去告诉皇后,凤仪殿里随她闹。但有一点风声传出去,别怪朕不客气。” 转身不顾宋嬷嬷的哭嚷,与白炎锡回了存玉堂内。 窗外依旧传来宋嬷嬷的哭喊声,许半青就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说,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不等白炎锡回话,又道:“我想放她出宫去了。” 白炎锡怔了怔,道:“可是现在朝中的形式……”下巴朝着关着刘依纯的屋子点了点:“上次的刺客,背后主使为谁尚未有定论,今次又出了这件事,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许半青唯有回以一声长叹。 第五十七章 遭遇 皇后娘娘疯了! 没几日,朝野间就传遍了这个消息。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许半青完全不知这个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还是有大臣上书要求废后,她才知道的。 疯了? 许半青苦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疯了。有时候她觉得应该是自己疯了。可是看看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白炎锡,想想曾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那些事,也唯有继续忍耐下去。 废后的呼声越来越大,连远在凉州的顾一群也听说了消息,思虑再三,写了一份声文并茂的奏折送到京中。许半青这才开始正视这件事,也许她该再去看看顾艳秋了。 到了凤仪殿,昔日喧闹的凤仪殿一片寂静。只三两侍卫并宫女太监侯在外面。里面不时传来哭喊声,以及宋嬷嬷哀求劝告的声音。进了凤仪殿,立即传来一股腐朽的味道。 许半青的脚步就顿了顿,再往内走,又听到瓷器碎裂之声。 “娘娘,娘娘,您听嬷嬷一句话,放过自己吧!您是皇后啊!”宋嬷嬷苦苦哀求的声音再度传来。回答她的,却只有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许半青自行掀了帘子,就看到顾艳秋披头散发的捧着一个碗,连筷子都不用,只用手抓着饭往嘴里塞。再看那饭,离得这样远,都闻到了馊味。许半青立即面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她虽然没来看顾艳秋,但顾艳秋毕竟身份在那,怎么有人敢如此怠慢? 宋嬷嬷听了皇上的声音,面上一喜,“皇后娘娘。您看看谁来了?皇上来看您了!”转过头来看许半青,眼中却闪着泪花。 许半青面上更是不忍:“难道下面的人就送这些来凤仪殿吗?” “并不是……”宋嬷嬷欲言又止:“送过来的时候是好的,只是娘娘一直不肯吃,就放坏了……可是娘娘却……”声音一哽,再说不下去。 许半青锁死了眉头,大步上前挥手打翻了顾艳秋手上的饭:“顾艳秋!看着朕,你是在干什么?你还记得你是皇后吗?”自怀中掏出顾一群的奏折丢到她面前:“你看看,你爹写的奏折。他离得那么远都还担心你。你这样,可还对得起你父亲?”末世帝王系统 “父亲?”顾艳秋又是尖笑了几声,叫许半青听着,却好似有蛇信顺着脊梁骨爬上来一样,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父亲只想着功名利禄,把我送到这种鬼地方。伺候你这个断袖的变态!哈哈,哈哈哈!”顾艳秋大声尖叫起来:“枉他白费了心机!你!”手指直直的,几乎戳到了许半青的鼻子上:“就是你这个变态。就是你害的我!哈哈哈哈!” 许半青几乎是落荒而逃,叫了太医去看顾艳秋。几个太医都被顾艳秋砸伤了,再也没有人敢去。众人不得不承认,顾艳秋,的确是疯了…… 要求废后的折子一日比一日多,连许延年都说:“皇上,顾皇后如今这种情形,实在是无法担起六宫表率之大任。幸而顾氏还不曾诞下龙子,现在废后,还来得及。” 许半青无法。加上顾艳秋越闹越过分,差点把凤仪殿一把火烧掉。只得同意了废后。却是不肯将其送入冷宫,只在一处偏僻的院子里将其囚禁起来。只留了宋嬷嬷并两个宫女作陪。 宫里宫外到处在议论此事,许半青无处可躲,只得跑到关着凡筝的地方。 与外面的纷争相反,凡筝正安安静静的对着镜子梳头发。一头乌鸦鸦的长发,在斜入窗棂的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听到门声,凡筝并不回头,自镜子里望见是许半青,笑眯了眼,柔声唤道:“草民凡筝,参见皇上。” 许半青一颗心悠悠的落了地,叹了口气,顺着他的口气唤了声:“凡筝。” 凡筝站起身来,走到她近前,行了个礼:“皇上怎的今日才来。”说着,便抚上她的肩膀,轻柔道:“皇上面色很是憔悴,想是近日太过忙碌,让凡筝来服侍皇上。”推着许半青坐在一边的罗汉床上,自己也踢了鞋子,跪坐在她身后,替她揉捏起肩膀来。 虽然他依旧自称凡筝,并未想起从前的事,另许半青有些遗憾,但不得不承认,在他的揉捏之下,肩膀的酸痛的确缓解了许多。人总是这样,不休息的时候,都不曾注意到自己有多累。 揉捏了一会儿,许半青一双眼就渐渐闭了起来,呼吸也绵长起来。无限强武 突的,许半青身子一颤,感觉一个温热之物拂过自己的耳珠。侧过头去,正想开口说话,便被一张温热柔软的唇将未出口的疑问堵在口中。而原本在她肩上按揉的手,却不知何时探入她的领口中,那指尖有些冷,便叫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随着她的一时的放松,唇齿间便挤入湿热的一物。那是他的舌。舌尖仿似灵蛇一般撬开她的唇齿,不住在其中翻弄,像是在找寻什么。许半青渐渐有些模糊起来,身子也渐渐放软,倚在了身后人的怀中。 凡筝轻轻闭起眼,专心致志的吻过她的面颊,吻过她的下颌,在她颈间读写着什么,唇齿间喃喃的唤道:“皇上……”一双手便顺着许半青的锁骨向下探去。 然因着那一声呼唤,许半青却清醒过来。他是凡筝! 他现在还不记得刘依纯的往事,如何会主动对自己投怀送抱?身子一紧,心里起了警惕,便站了起来。回视凡筝,就见他已是衣衫半退,里面并未着半缕,白皙的胸膛裸露在外,精瘦的身子在阳光下闪着如玉的光泽。 想到自己方才就靠在那里,许半青的喉咙略紧了紧,干咳一声,试探着唤道:“凡筝?” “皇上,不喜欢凡筝吗?”凡筝跪坐在原地,低着头,洁白的颈项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乌青的睫毛投在眼下,看不清眼中神色,语气却带着些许柔弱。 许半青心中一软,刘依纯当日何曾露过这种样貌?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并不是。只是你为何要如此?” “皇上不是喜欢凡筝,所以才留凡筝在宫中的吗?”凡筝抬起头,杏样的眸子清澈见底,眼中写满了疑惑不解。 这……许半青语结。她的确是喜欢刘依纯,才将他留在宫中。即便是他自称是凡筝,即便是他第一次重逢时,想要刺杀自己。可是她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她想要的,并不是一个披着刘依纯的外壳,却对二人之间的往事和感情记不起分毫的人。即便是这个人有着刘依纯的外貌,又对自己那样…… 摇了摇头,许半青干巴巴的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灵无邪 “那皇上为何对凡筝如此好?”凡筝并不拉拢衣衫,反而下了罗汉床,也不穿鞋子,就这样赤着脚走到许半青身边,低下头来凝望着她的眼:“白侍卫要杀凡筝,皇上不但没有怪凡筝,反而把他拦了下来,还给凡筝找太医治伤,凡筝都听说了。”重又拦住许半青的腰:“皇上,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我的确是喜欢你,可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被他搂在怀里,许半青语无伦次的道,却是词不达意,完全不知该如何向对方解释。想不起从前的事,并不是他的错。可是又是谁的错呢?心里一酸,便抬手环住他裸着的背:“我……”指尖的触感却叫她吃了一惊,不等凡筝惊叫出声,已是用力将他翻转过来,只见背上白皙的皮肤上,交错的鞭痕触目惊心。有些看起来已有些日子了,还有一些则似是近日的新伤。 “这是怎么回事?”许半青膛目结舌:“谁干的?”指尖不自觉的收紧,在凡筝洁白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个紫红色的指印。 凡筝也不呼痛,侧过头来看着许半青笑:“皇上,很多人喜欢凡筝呢!” 许半青攸地明白发生过了些什么,心底一痛,自后将他拥入怀中,脸紧贴在他裸着的背上:“刘依纯,刘依纯,为什么会这样?” 凡筝闻言眨了眨眼,似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却是不发一言的任她拥着自己。感受到背上落下的滚烫的泪滴,凡筝身子微微一震,自己却也不明白为什么心底有些堵得慌。只一动不动的任她靠在自己背上哭泣。 “为什么要哭呢?他们,见到凡筝,都很高兴的。”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在说给许半青听。 然而许半青却哭的更厉害了。不过是一年多不见而已,为什么他会失了记忆,失了内功,遇到这么多不堪的事? 想到当日戏台上那一抬足一甩袖时,众人惊艳的呼声。许半青从前也想过,若刘依纯是个女子,想必也是个颠倒众生的主儿。可是她从未想过,若是去了身份,去了功夫,刘依纯的样貌,会给他惹来这样的祸端。 心底又是难过,又是愤恨。替他难过,又恨自己,当日为什么不再仔细的找一找?若是她没有急着回京,没有离开大漠,总会找到他,那他即便是失忆了,即便是失去了功夫,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吧?然此刻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第五十八章 安排 哭了半晌,许半青抹了抹眼泪,眼睛虽已然红肿,却露出几分决心。这件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不管对方是谁,对刘依纯使这种手段,下这种毒手,她都不会放过他! 安抚了凡筝几句,匆匆出门去寻白炎锡。 自凡筝来了之后,白炎锡虽然表面如常,但待许半青却少了几分亲近。许半青心里有数,但毕竟刘依纯尚未记起从前事,身上又有伤,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也就由得他去。只是此时,却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了。 白炎锡正在房中打坐,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睁开了眼。就见到许半青推门而入。 原本想按着规矩行礼,怎知却望入她红肿的眼中,不由讶然:“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除了那次在凉州,他还没见过她哭成这样。心里也有几分慌乱,她登基也有一年多了,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惹她如此? 许半青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呼吸,才将凡筝身上有鞭痕的事讲了一遍。 饶是白炎锡如此老练,闻言也不由膛目结舌:“竟有这种事!到底是什么人?” 许半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着,总是在大漠那边出的事,从那边查起,看看到底是谁救得他,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还有京城这边,他既然是跟着戏班子进的宫,戏班子是从哪来,他如何进的戏班,如何学了一身技艺,也都是线索。这件事。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办?” 交给旁人,一来她不放心,虽然并不是什么机密要事,但若是旁人不仔细,敷衍了事,她人在深宫,也看不出端倪。再来这是她的私事,她不想动用明面上的势力。也就是说。这件事,只有着龙卫中熟悉了解的人去办,才最为稳妥。 其实许半青的本意,是希望白炎锡去一趟西北的。 不想白炎锡沉吟片刻,却是举荐了一个人:“你可还记得薛家的二小子?” “你说褚林?他今年才多大?”许半青吃了一惊,拿眼去看白炎锡,他虽然对刘依纯有些醋意。却不至于拿这种大事来玩耍。只是薛褚林今年尚不满十岁,如何能当此重任?即便是薛褚林经过这几年有了些长进,此去西北何止千里之遥,路途舟车劳顿,也太苦了些。总裁赖上俏妈咪 白炎锡不躲不闪迎着她的视线:“他年纪虽小,在龙卫也算有几年资历,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这几年学的怎么样,也算是考验他一番。”知许半青心中不忍,又道:“我第一次出任务,也不过比他小上半岁。” 许半青眨了眨眼,白炎锡,那么小就开始为怀仁帝做事了吗? 又听白炎锡继续说道:“至于京城这边,臣也有一个人选推荐。” “别卖关子了,快说。”许半青用手去推他。白炎锡既然这样说,必然是她熟悉了解的人,不然说了名字她也不知道。何来推荐之说。一边问着,一边猜测起会是什么人来。 果然白炎锡给了一个她十分熟悉的名字:“许杨氏。” “我娘?”许半青脱口而出。又想到如今不能再认杨氏为母亲了,未免有些黯然,讪讪道:“她不是在庄子上吗?” “杨家乃是平阳大族,杨氏……许伯母又在京中居住十几年,很有些人脉。至于她的可靠性,自是不必多说。”白炎锡将自己的理由娓娓道来,“只是若由臣直接下达命令。未免对伯母有些不敬。” 这是叫她亲自去找杨氏? 许半青心里一跳,又是有些跃跃欲试。她的确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杨氏了。忆起初醒来时,杨氏对自己的关怀备至,那种终于有了依靠的心情。眼睛又有些酸。半晌,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下来。 找薛褚林容易,只要白炎锡出趟宫就行了。甚至以他的年纪,扮作小太监混进宫中也不是不可能。至于杨氏那边,还得慢慢筹划,许半青想出宫,可不像从前一样,换了腰牌就能出去。更不能将杨氏请进宫来。许半青想着,毕竟养了自己这个身体十几年的人,不知身世之前,自己也的确以为对方就是自己的生母。而且杨氏也未必肯入宫来。但要是大摇大摆的出宫去,身边难免跟随了一群碍眼的人。 二人正商议着,林菜来了。 “哎哟我的皇上啊,您怎么还在这?上书房外都快闹翻天了。”林菜一得了通报,立即苦着脸跑了进来。无限之角色扮演 上书房?“怎么了?”许半青不解的问。 “皇上快去看看吧,顾氏正在上书房外边发疯呢!嘴里说的一些有的没的。”林菜几乎没哀求着。顾氏虽被废,却依旧是宫中的主子,那些侍卫太监即便是拦着,也不敢像寻常人那样直接叉出去了事。偏顾氏嘴里又不干不净的一直在骂街,说的些话很是不堪入耳,也不知她从前一个大家闺秀,从何学来那些市井秽言。 许半青苦恼的摆了摆手:“你想办法堵了她的嘴,别叫她乱说话,人送回凤仪殿,着宋嬷嬷好生看守。”言罢见林菜依旧苦着脸站在一边,一双眼却贼溜溜的不住往白炎锡身上窥视,便瞪了眼:“还不快去,看什么看!” 林菜立即应是,一溜烟的跑了。 许半青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朝堂上又有人上书要求立后,烦都烦死了。干脆我直接说我是女人好了。” “不可!”白炎锡斩钉截铁道。待见了许半青讶然的脸色,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语气太重了。 许半青原本也就是随口抱怨几句,倒没真的想过那么多。但白炎锡这样直截了当的反驳自己,语气又是那样,倒叫她起了些疑惑。白炎锡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却没叫自己知道? 想到自己暗示白炎锡去西北,却被他寻了理由避开去,心底疑惑更甚。狐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炎锡语噎,半晌,才道:“依臣看,不若将顾氏送到京郊的庄子上避避暑,静养几天。” 虽然这是个好主意,许半青若是执意要护送顾氏,旁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又能趁机去找杨氏。只是许半青还是觉得白炎锡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便试探着问道:“白炎锡,虽然刚才我只是一时突发奇想,但细细想来,若是真的公开我是女人的事,岂不是少了这许多麻烦?诺县主还在咱们手里,三皇子也被囚在太医院,乞颜部那边的事也平息了,此时不做,还等到什么时候去?” 白炎锡无奈,这才道明了事实。并不是他不愿意替许半青去西北办事,只是宫里现在的情况,并不像许半青想的那样乐观。大的像立后那天,和太皇太后寿辰那天,就不必再说了。单只是午膳有毒,宫女携了利器等事,都被白炎锡发现过许多次了。因此他才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她身边。阎罗狂妃,狼王滚下我的床 “那你又叫我出宫去?”许半青从前倒是没注意过那许多。如今想来,果然白炎锡总是突然在她身边走开,过一会儿又回来。她当时也没太注意,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如他所说,去处理那些事情去了。“你怎么不和我说?”许半青嗔怨了一句。若是她知晓了,心底也有些防范。 “你原本就不喜人近身侍候,想来他们也没太多机会下手,何苦叫你跟着夜不能寐。”白炎锡的声音低低的,并无多少起伏。 然落入许半青耳中,却觉得世上再没有更动听的情话了。有一个人,并不会为你说一些甜言蜜语,也不会为你摘星采月,只是默默的守在你身边,为了你的安全和安心,操了多少心。不身处其中的人,恐怕很难能够体会得到吧! “炎锡……”许半青不由放柔了语气,难得依赖的倚在白炎锡肩上:“我何其有幸,能得你相伴。” 白炎锡得佳人在怀,却是有些局促,只浑身僵硬的坐在原处。直到许半青也觉得有些尴尬,“哈哈”大笑起来,才跟着微笑起来,胸口的震动传至许半青耳中,心底盈溢着满足与难得的放松。拉了白炎锡的手臂环住自己,低声笑道:“笨蛋,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白炎锡手臂先是僵了一僵,这才依言环住了许半青,下颚抵住她的发心,微微闭起了眼。 到了第三日,下了早朝,许半青便命宋嬷嬷替顾艳秋收拾了东西:“想是宫里人少阴气重,顾氏才着了失心疯。”干巴巴的背着早想好的台词,许半青心中实在是有些愧疚。若不是她,顾艳秋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也许会在合适的年龄嫁人,生子,即便生活不见得就如意,却也不至于成了如今这样。想着,甚至不敢去看依旧疯癫狂笑,笑到声音都有些嘶哑的顾艳秋。 然眼角余光依然扫到坐在一边大笑的人。心底不由一惊,这哪里还是初见时明艳动人的那个少女?端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若不是身上衣衫华丽,恐怕说是叫花子都会有人信。 一旁的宋嬷嬷不住抽泣着,却也是毫不反驳的替顾艳秋收拾了东西。 第五十九章 请人 一行人驾了车朝着京外去,顾艳秋被捆个严严实实,又用帕子堵了嘴,却依旧在马车里动来动去。许半青在另一辆马车里听着宋嬷嬷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里就觉得有些烦躁。 白炎锡若有所觉一把拍了拍她的手背。 许半青就闭了闭眼:“炎锡,我对不起她。” “事到如今,想那些做什么。你若心里不舒服,就想想这大淮,想想因为你而免于战乱的那些百姓。”白炎锡低声安慰了几句。 许半青依旧闭着眼,一脸的疲倦,却是默然无语。白炎锡说的那些,她何尝不清楚?只是道理虽明白,心底总是过不去这个坎。半晌,叹道:“若我是男人,就免了这许多烦恼。”后车再度传来顾艳秋的“唔唔”之声,以及宋嬷嬷哀求劝慰的声音。 顾艳秋的一生都毁了,而她呢?只盼此生能有一天,能名正言顺的还顾艳秋以自由,让她能够真正的找一个男子嫁过去,过寻常女子一般的生活吧。至于她自己,反正也是这样了。 正自心酸,耳边一热,却是白炎锡凑到耳边来:“你若是男子,倒叫我如何自处?” 白炎锡难得的幽默,立即叫许半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白了他一眼:“你自然是继续做你的大内侍卫,好不威风!”然笑到最后,依旧变成了苦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从前只道做皇帝好,等到真的做了。才知这世上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烦恼的。 好不容易到了许有年夫妇居住的庄子上,一溜马车停在了许家门外,白炎锡便亲自去叫门。 隔着院墙,依旧能听到孩童“咯咯”的笑声。许半青面上也带了几分微笑。若是没发生这些事,那个孩子,该是自己的弟弟吧?想着,便拢了拢耳边碎发,问白炎锡:“如何?我头发乱不乱?” 白炎锡正欲答话,“吱嘎”一声,门开了。 杨氏依旧如从前一般,没什么变化。只身上衣衫看起来更朴素了一些。 许半青的眼立即就红了:“娘……” “我、您。您怎么来了?”杨氏脱口要唤“我的儿”,却是视线在许半青身后扫了一圈,立即改了口。有些慌张的让开门口:“快进来坐。”霜暖 白炎锡待许半青进了门,吩咐人卸了门槛,将马车拉进院子,看着几辆马车挤满了许家的小院儿,这才关了门。将打探的视线隔在门外。 进了屋,许半青与杨氏已分坐两边。却都是红着眼圈。杨氏声音依旧有些涩涩的:“好端端的,您不在京里忙着,怎的到这么个..脏地儿,没得堕了您的身份!”略有些责备的视线看向白炎锡。她不肯说是许半青的错,却是责怪白炎锡没有尽好职责。 白炎锡无奈,只得低眉敛目的站到了许半青身后。 许半青忙替他解围:“是我要来看看您。也有点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您若是抬举民妇,只管唤民妇一声杨氏便是。那些敬语,却是休要再提了。”杨氏闻言正色道:“皇上有命,民妇不敢不从。却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能用得到民妇一家的?” “父亲……”许半青张了张嘴,在杨氏灼灼的视线中,不得已又改了口:“许侍诏如今何在?” 杨氏低了头,站起来福了福身:“回皇上话,外子如今尚领命在凉州。说起来还是先帝的旨意,着外子去打探建云公主的消息。” 许半青皱了皱眉。询问的视线看向白炎锡。怀仁帝派许有年去打探建云公主的埋骨之地,为何自己从不知晓?何况这件事当初不是白炎锡去办吗? 见许半青望过来,白炎锡微微摇了摇头。这件事,他也不知道。想来是先皇早就想到他会徒劳而返?算算时间,那时先皇恐是已经发病了。若是先皇早知自己命不久矣,那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包括许半青的出逃,太子与三皇子的反目,岂不是都在先皇的算计之中?……却是不敢再深想下去,人都不在了,即便是大家都中了他的算计,以怀仁帝的性格,也只是为了大淮的社稷。 若是太子和三皇子没有起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如何今日会一死一残?太子想必已经稳坐金銮,而三皇子也早该到了封地了。说白了,不过贪心作祟罢了。 如今想来,事事都是落入怀仁帝的盘算里,才明白怀仁帝心机之深。而怀仁帝当初将许半青交给许家抚养,是否也早就预料到会有后日之事呢?兄弟久了,难免意外 白炎锡能够想到的,许半青如何想不到?此刻却是心底百感交集。若怪,又能怪何人呢?皆是时事逼人罢了。 杨氏见二人不出声,就有几分忐忑。问道:“可是外子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我来,并不是为这件事。”许半青忙出言宽慰。她连许有年人在凉州都不知道,何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只是关于查探刘依纯身上发生的事,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就又看了一眼白炎锡。 白炎锡会意过来,忙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却是隐去了刘依纯与许半青曾有过的一段情事。 听说是许半青的私事,杨氏的语气立即放轻松了许多。“既是有这样的事,确实是要仔细查探。保不齐便是有心人故意找到皇上的故人,存心来乱皇上的心思。” 许半青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先不说他遇到的那些事……但是背后之人的用心,便不可不防。我是想着,若是能弄清楚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日后也好提防。” 杨氏立即跪倒在地:“皇上有命,民妇自然不敢不从,只是家中孩子尚年幼……” “你可以先将他送到宫里。”许半青脱口而出。及至见到杨氏刷的一下白了脸,这才意识到什么,心底一凉,悲然道:“长青也是我的弟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没有后顾之忧。无论事情成不成,总不会亏待了他。你若想接他回来,也不必有什么过多的顾虑。” 心底却是说不出的堵得慌。 原本面前的人也是自己的母亲的。如今却是连近密些的称呼也不能有。 杨氏听了她的话,心里也有些难受。她得怀仁帝的密旨收养了许半青之后,一直当做自家女儿精心教养,却不曾想过有一日要君臣相称,心里如何不难过?这也是当日她为何不肯进宫的原因之一。 见二人面上都有些难过,白炎锡忙站出来打岔:“说起来,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事相托。”见杨氏询问的视线望过来,白炎锡就指了指窗外的马车:“车上乃是前皇后顾氏,她病的很重,虽然不过人,但整日在宫里胡言乱语,也不是办法。皇上是想着,叫她在这边静养一段时日。这里比较僻静,来往的人也单纯一些,想来对她的病情有益。”魔尊的女奴 听到胡言乱语几个字,杨氏便立即明白了过来。这个顾氏,恐怕是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别管是真疯还是假疯,总不能叫她到处去乱说。便点了头:“民妇有职责在身,倒是不能留在此处照顾顾娘娘,不过如这位侍卫所说,这庄子上环境较为单纯,最是隐秘不过。”心底却暗暗叹了口气。末了,低声道:“皇上,长大了。” 既能保住顾氏的性命,又能叫顾氏的胡言乱语不被人听去,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心底里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心疼的是许半青明明也才十几岁的年纪,却有如此心机,想必这几年在外不知经历了多少事。骄傲的却是她教养出来的女儿,即便是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依旧不失纯善——否则的话,只要一碗毒酒,哪里还有这许多麻烦? 顾氏身边有宋嬷嬷照料着,日常起居自然不必担心。再派些侍卫守着,也没什么好操心的。许半青自然点头称好。 安顿了顾氏,一行人便带着杨氏母女又回了京中。快到城门的时候,杨氏执意要下马车:“当时匆匆搬走,这时突然回来,自然会引人瞩目。还是谨慎些为好……我想搬回石榴胡同去住。” 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倚在一边已经沉沉睡去的小儿子:“长青,就托付给您了。他若是淘气,还请看在从前的份上,多多看顾。” 许半青点点头:“放心。” 目送着杨氏下了马车,许半青摸了摸许长青的额发,问白炎锡:“石榴胡同的房子,要不要派人过去打扫一下?” 白炎锡摇摇头:“不可。” 杨氏不愿引人注意,连马车都不肯搭,非要步行回去,自然也不愿意许半青派人去打扫石榴胡同的房子。“这件事既然托给了许太太,还是要相信她能处理好。当初先皇托孤,许太太与许大人不也做的十分好?” 许半青不过平白问一句罢了,说到底,还是心里堵得难受。闻言自然不无不可。原本满载的马车空荡荡的回了宫,对外只说送了顾艳秋去别院静养。 朝中原本要求将顾艳秋打入冷宫的呼声就很高,如今顾艳秋不在宫中,自然也就渐渐平息下去。倒是提起重新立后的说法来,许半青就摆出一副哀伤的样子来:“顾氏染病,朕实在不忍在此时雪上加霜。” 第六十章 头疼 许半青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自己才是顾艳秋疯掉的罪魁祸首,却还要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来。只是自己也知道,除此之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朝堂上对她的这种行为多有不满,毕竟登基一年了,宫中也有一些妃嫔,还没有喜讯传来。但外面却觉得当今圣上是个情深意重的,传闻中的皇上成了有血有肉的人,一时舆论也是纷争不休。 觉得累了,烦了的时候,许半青就会去看凡筝。 自上次之后,凡筝便不大说话了。许半青其实也不愿意听他说什么。他既想不起从前的事,能说的,也不过是一些后来的遭遇,真的说出来,未免太凄苦了些。即便是猜到一些事实,许半青也不愿意逼着他去回想了。甚至有时候她会想,若是他一直想不起来从前的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从天之骄子沦落到任人玩弄的戏子,一般人想必都受不了这种落差。 有时候,人得学会认命。许半青自己就认命了。凡筝,应该也是的。可是一旦他想起来,变回了刘依纯,他会不会坦然接受那些曾发生过的事实,许半青自己也吃不准。 幸而凡筝剔透的杏眼不再总是一副无神的样子,有时候许半青无意中提到几句从前的事,凡筝的眼中也会有一些困惑一类的情绪闪过。 直到有一天,凡筝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称皇上,也不用您这样的敬语,而是单纯的,像对一个普通人那样说话。这一发现叫许半青欣喜了半天,他肯这样说话,总算是二人之间的隔阂少了许多。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凡筝能不能想起曾经为刘依纯时的事。她总要护得他一声安稳才好。 甚至凡筝以后若是想离开皇宫,她想必也是肯的吧? 然欣喜归欣喜。对他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她却又不知如何回答。说她喜欢他吗?可她喜欢的,明明是从前的如玉君子。何况以凡筝的经历,他所理解的“喜欢”,会是什么样子。她连想都不敢想。沉默了半晌,就在凡筝几乎屏住呼吸的时候,许半青才闷闷答道:“因为你和我从前一个朋友很像。” “很像?他也是一个戏子吗?”凡筝琉璃样的杏眼闪着几分兴味。良田美商 许半青苦笑着摇摇头,即便是问了一些她难以回答的问题,总算凡筝有了一些真实的表情。而不像从前那样,即便是在笑着,也好像总是带了一层假面具。好像依旧还在台上唱着戏文一样。边思索着,边回答了起来:“他是名剑山庄的少主,他父亲是有名的大侠。不过他却不喜欢练武,而是喜欢经商。在西北经营一个商队。” 听到西北两个字。凡筝的杏眸中又是闪了一闪:“西北,我去过的呢。” “啊,你也去过吗?实在是太巧了。”许半青觉得自己几乎有些敷衍的答道。西北。他自然是去过的。作为刘依纯,他生活在大漠边缘。而作为凡筝,他的生活也是自大漠开始的吧?不太想提及这个话题,忙转而说道:“你长得和他很像。” 说道这一句,许半青突然明白当年初见怀仁帝时,他坐在肩舆上说的那句:“你倒和我一个故人很像。” 事到如今,怀仁帝对建云公主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和执念。许半青已经不想再去想了。甚至有时候她会忘记建云公主是怀仁帝的亲妹妹。去除这一层,怀仁帝对建云公主也可谓是情根深种吧?当时怀仁帝是不是也如自己此刻一般,满心的唏嘘与喟叹,才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呢? 人总是这样。等到物是人非的时候,回忆起当初,才会觉得其中深意。从前怀仁帝还在的时候,许半青只觉得他很变态,对自己的亲妹妹有不伦之情,却又不顾建云公主的幸福执意将她嫁去大漠。爱一个人,怎么会忍心亲手毁去对方的幸福?及至许半青发现怀仁帝常对着自己的脸出神的时候,她害怕了,甚至有些毛骨悚然。满心里只想着如何逃离这世上自己唯一认识的血亲。 而凡筝呢,在凡筝的眼中,刘依纯也不过是另一个人罢了。他是否也会觉得,许半青看着他的视线,是在看另一个人呢? 突如其来的情绪充溢在许半青胸间,原本看似安全的话题就变得晦涩起来。最终还是落荒而逃,忽略了凡筝若有所思的视线。 薛褚林被白炎锡派去了大漠,不多日,便有消息传了回来。与刘依纯毫无关系,却也在许半青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薛褚林送回来的消息,是与余湘婷有关的。HP之赎罪 余湘婷当年在凉州,是得了平凉王府的支持,才能与当地势力抗衡,建起了余韵斋。 对这个消息,许半青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好像原本便理应如此,只是她从不愿意去想起一样。朱家……她很久没有听过这几个字了。 回过神来,看了眼等在一边的白炎锡:“你怎么看?” 白炎锡不知如何回答。朱家,朱立升是他和许半青之间不能替的禁忌。即便是他们会因为刘依纯争执,却是从来不曾提及过朱立升。当年,若不是他的疏忽,她便不会有孕。甚至于二人这一年多也欢好多次,虽未刻意为之,却也不曾让许半青受孕。白炎锡心底也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当年的事,伤了她的身子。只是秦太医不曾主动提及这方面的事,他也不好多问。 幸而许半青也并不是想知道白炎锡的看法。当年的事,她从未仔细想过。如今细细想来,余湘婷背后既然是朱家的势力,那朱家必然有人还活着。不然的话余湘婷不好好的在凉州做她的老板娘,跑到宫里来做什么?许半青可不认为对方会因为沈茂群的几句游说就应了终身的大事。而朱家活着的人——朱立升的名字,很久没有在她心里浮起过了。 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事情越加复杂起来。 若是朱立升在背后主使的话,他是最清楚自己的秘密的。派一个女子入宫为妃,是想做什么呢?她即便再欣赏余湘婷,也是不会宠幸她的。 又问白炎锡:“炎锡,你跟我说句实话,当年朱立升到底死了没有?”心底却做好了打算,若是白炎锡说朱立升已经死了,那她就当做他已经死了。至于余湘婷,随意想个办法打发了便是。反正除了白炎锡,旁人等闲也近不了她的身。 二人正说着,林菜便来报:“皇上,苏昭仪求见。” 她来做什么?许白二人相视一望,许半青便道:“传。” 不一会儿,苏薇的身影便进入了上书房。望见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一个俏丽人影,许半青才恍然大悟,笑道:“你怎么来了?”视线却是注目着苏薇身后的宫女。 “人家在丽景苑闷得慌,还不许人出来走走?”诺县主有些娇俏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说这段时间宫里出了不少事,我都没打扰你,这会儿估摸着你也该忙完了,来看看你。”腹黑总裁:前妻乖乖就范 见了尤宝,许半青烦闷的心头略拂过一丝轻风,真诚的笑了起来:“你在丽景苑闲着还嫌闷,我都快焦头烂额了。”指了指一边的太师椅:“快坐。”又唤苏薇:“苏昭仪,去叫人送壶好茶来,可不能怠慢了朕的贵客。” 苏薇便抿嘴笑了起来,依言而去。 尤宝趁机笑道:“你还说呢,哪都不能去,我都快生锈了。倒宁愿像你一样有点事可做。” 许半青就有些默然:“可是想你爹娘了?” 尤宝面上也闪过一丝黯然:“想总归是想的。可是外头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如今世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要是突然跳出来,可不是吓死人了?我想着,还是再忍耐一些吧。起码我在宫里,也知道父王和母妃一切安好。” 许半青有些歉疚的道:“对不住了,都是因为我。” “嗨,我们是朋友,说那些做什么。不过你答应我的事,可要记得,不准反悔!”尤宝哪里不想自己的爹娘,只是想到自己的来意,便转了话头。 许半青自然记得,自己答应过尤宝,日后她想嫁什么人,就嫁什么人,她绝不阻拦。闻言打趣道:“怎么,可是看中了哪家的公子,等不及要嫁人了?” 尤宝斜睨了她一眼,却是红着脸不说话。 许半青心里恍然,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按着尤宝的性格,不过是反驳回来便是了。偏她这种万年不脸红的人居然露出羞态,搞不好,还真被她猜中了!心底就盘算起来。尤宝这一年来一直住在丽景苑,也不与外界接触。能见到的,除了宫女和太监,就只有丽景苑的侍卫了。 说到宫中的侍卫,许半青心里是清楚的。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在京中有些根基的人家。似白炎锡这样没有家世背景的,极为罕见。即便是白炎锡,也是有一个老侍卫收养了的。 而既然有了家世背景,那对方是哪一派的人物,便需要考虑衡量了。 第六十一章 探望 听到尤宝最近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许半青有些赧然。她是不是忽略她太久了?一个人孤零零在宫里,虽然有亲人,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不能见面。甚至连传递消息都不能。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尤宝释然的笑了笑:“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耸了耸肩:“这么个苦差事,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争着做。” 许半青听到这句话,几乎想热泪盈眶的握住尤宝的手,深情的唤一声“同志”! 面上却只能苦笑一下:“说什么傻话!” “你别当我是小孩子哄我了,”尤宝则认真起来:“我虽年纪小,知道的可不少。三皇子不是还在太医院住着?听说他的病也病了很久了。” 连尤宝都知道了,自己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些? 尤宝也知道许半青不可能随随便便应下自己的婚事,自然还要去查一下那人的底细。经过在宫里这一年,尤宝也不似从前的任性了。那人若是好,自然没什么问题。可那人若是怀有心机的接近自己,不要说许半青,就算是自己的父王也不会同意的。只能暗暗祈祷自己没有看错人。 随意闲聊了几句,尤宝便告辞而去。苏薇却留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用她开口,许半青也猜到她想问什么了:“苏蔷人还在万家。朕想给她安排一门婚事,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苏薇闻言立即喜笑颜开:“皇上真真是体贴人。奴婢正想着,不知道姐姐在宫外如何了。皇上就都替奴婢打算好了。至于人选,奴婢相信皇上的眼光。” 许半青最近也查了云飞的身世背景,过不了多久,他就该回京述职了。“过些日子,凉州那边的副招讨使会进宫请安,到时候你见见。这件事,你和他来提。” 苏薇闻言惊喜万分:“那奴婢就替姐姐谢过皇上的恩典了!”即便是丽嫔不出事。以苏蔷的身份,最多也只能给贵人做妾,却万不能嫁入有实权的人家的。皇上既然要安排,必然不会叫苏蔷做妾。苏薇几乎要喜极而泣,不知道姐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如何做想。恐怕也会十分开心吧? 等到苏薇也离开之后,上书房内又恢复了平静。 许半青凝望着白炎锡。二人不约而同的又想到了之前的那个话题。末世之萝莉养成记 朱立升三个字,一直是二人之间的禁忌。从来没有人去提及过那个名字,也从来没有人试图去谈论那一段往事。许半青会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她是个喜欢向前看的人。过去的事已然过去,谁对谁错,即便争论出一个结果。又能如何呢?除了让现在身边的人伤感以外,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然而现在朱立升已然成了绕不过去的一个坎,他既然活着。便不可能毫无动作——虽然白炎锡并未回答,许半青已经猜到了几分。 沉寂了半晌,白炎锡终于叹了口气,将自己在宫变当日亲眼看见朱立升一事讲了出来。 许半青推测过朱立升有可能还在京城。不然也不会安排余湘婷进了宫。但却不曾想过,宫变一事竟然也有他参与其中。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明了了。当日太子连出昏招,许半青甚至许延年都猜测背后有人指点。如今看来,想必就是朱立升无疑了。 许半青还清楚记得朱立升提及朱家被周大川反目时的表情,那样刻骨的怨毒,仅仅是造成尤家父子的不和。恐怕是不够的。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的后招又是什么?却是无法推测出来了。 想了又想,许半青长叹一口气:“你派人将余湘婷监视起来吧。如果有必要,就请到存玉堂去。” 白炎锡应声而去。 许半青却留在上书房里,陷入了沉思。 事情不会如表面那样简单。从前她没有想过,现在既然知道朱立升没死,那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呢?是要救朱兆松吗?可是朱兆松一直被关在天牢里,并未有任何动静传来。还是,朱立升想做皇帝? 如果朱立升想做皇帝,他会做什么? 许半青回忆着朱立升的样子,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了。揣测着自己如果是他,又会做些什么。半晌,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她所了解的朱立升,并不是有这样多的心机的人。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又经历了一些什么? 如果朱立升是想做皇帝,那他已经有了许多可以下手的机会。他成功除掉了太子,却只将三皇子弄残。他也有机会去救朱兆松,却一直没去。甚至他也有很多机会除掉自己——许半青甚至不敢确定朱立升是不是真的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做…… 正想着,脚步声传来,是白炎锡回来了。和野兽同居的日子 许半青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炎锡,我们去一趟天牢吧?看看朱兆松现在怎么样了?” 到了天牢,朱兆松所在的牢房还算是洁净。他人看起来老了一些,衣衫从未有过的朴素。但精神却很好,见了许半青,还行了个礼:“草民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凉王别来无恙。”许半青寒暄着。 朱兆松捊了捊胡子:“说这些来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凑近来瞧了眼许半青:“你和建云倒是越来越像了。不过仅仅是形似。” 很久没有听人聊起过自己的母亲,许半青倒来了些兴致:“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兆松眯了眯眼:“你的脸型和眼睛和她最像。不过她很爱哭,一点点小事就感伤个不停。我最不耐烦听人哭,只得变着法子去哄她。她天真又善良,随便拿个什么小玩物就能哄的她开颜。”顿了顿,又道:“也不知道后来去大漠的时候她会哭成什么样。”说着这话,眼神又起了些变化,半晌,退了半步:“尤建亭如今也死了,当年的三人,也就剩下我这把老骨头喽!” “朱立升找过你吗?”许半青突然不想再听了。有句话他说的没错,建云公主如何,怀仁帝如何,都是已死之人了。 朱兆松挑了挑眉:“小九?他还活着?”满意的笑了起来:“当年我几个儿子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他。遇事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偏只有他活到最后。”抬了抬眼皮:“皇上从前与小九关系最好,若是见了他,也唤他来瞧瞧我这个老匹夫。”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朱立升的消息了。 见从他这问不出什么来,许半青只得离了天牢。 回去的路上,许半青一直在出神。她一直在想恢复女儿身的事。登基一年多了,总是无后,难免被人诟病。何况三皇子已经在自己控制中,至于朱立升,他如果有心利用这一点,只怕早就出手了。即便是他尚未开始利用这一点,这样无止境的等下去,也只是陷入被动罢了。 可是白炎锡却是不同意的。 胡思乱想着,脑中又浮起凡筝的样子来。 回了存玉堂,许半青就去看凡筝。[黑子的篮球]实妹 凡筝正装扮了,在吊嗓子,看起来,似乎是准备唱上一段的样子。许半青就笑:“今日怎么这样好的兴致?” “总是闲着,都荒废了。” 不知是否面上涂了油彩的关系,凡筝的笑容带了几分真诚。 许半青眨了眨眼,总觉得似乎是自己的错觉。凡筝平日就算是和颜悦色,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笑容。正想着,凡筝取了油彩过来:“你要不要试试?” “我?”许半青讶然。不等反应过来,面上一凉,已经被画上了一道。 见着许半青没有反应,凡筝渐渐大起胆子来,取了各色油墨,迅速的将许半青涂成了一张花脸。掐着身段行了个礼:“皇上——”拖着长音,甩着水袖,浅粉色的袖口在许半青眼中晃来晃去,一片眼花缭乱。 许半青取了镜子照照自己,不由嗤笑出声:“这个样子,倒有些奇怪。” 心下也觉得有些有趣。学着凡筝的样子捏起了兰花指:“是这样吗?” “不对,你是皇上,应该威武一些。”凡筝停了动作,掰着许半青的手指。 许半青从善如流的学着。若说这皇上的架势,恐怕戏台上的那些人都比她像一些。 二人捣弄了半晌,不知何时,衣衫便沾上了油彩,凡筝忙取了帕子帮她擦拭。不知何时,便靠的有些近了。 许半青嗅着凡筝脸上的脂粉味道,香香的,甚是好闻,便抽了抽鼻子。凡筝猛地抬起头,便看到许半青的眼就在近前。一双杏眸中的神色暗了一暗,心口却不受控制的跳了一跳。低垂了眼帘,故作不知一般擦着许半青的衣衫。 许半青动了动手指,她与刘依纯曾朝夕相处。凡筝虽失了刘依纯的记忆,有些潜意识的小动作却逃不过她的眼睛。屏了呼吸问道:“凡筝,你是想吻我吗?” 凡筝的头垂的更低了,握着帕子的手指顿了下来,无意识的攥紧。 ps: 昨晚到家想歇一歇再码字,竟然就睡着了,一直睡到今天下午。。。抱歉抱歉。这一章是补昨天的。待会上第二章。 第六十二章 交换 许半青心口怦怦只跳,握了凡筝的手。心里一个声音警醒着:他并不是刘依纯,他没有刘依纯的记忆。然那熟悉的样貌,那梦中多次相望的眼眸,却叫她再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俯首含住他殷虹的唇。 仿似一个火苗跳跃而入,二人之间的温度立即上升起来。 许半青将舌探入他口中的时候,脑中几乎晕乎乎的,完全失去了思想。随着这个带着浓厚的油彩味儿的吻,许半青的额头冒起一曾薄汗来,身体不受控制的软了起来。 她想念这个吻,太久太久了。想到眼睛几乎有些酸了,捏在凡筝下巴上的手便按在了凡筝的肩上。 满室只闻又轻又急的喘息声。 许半青凝着凡筝几乎漾出水来的杏眼,问道:“可以吗?” 回答她的,是凡筝闭起的眼。然那纤长的睫毛却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着。 许半青觉得自己此生从未得到过这样动人的回应。取了凡筝握着的帕子,抹去二人脸上的妆扮。也不管有没有擦干净,将帕子随手一丢,一翻身便压在了他身上。 他比从前瘦了很多。 脑中浮起一丝柔情,许半青轻柔的含住凡筝微微敞开的领口中露出的锁骨,种下一个又一个蝶影。 双腿间有热流涌过,许半青鼻息略重了几分,也顾不得许多,隔着衣衫握住了凡筝下体,轻轻揉捏了几下,立即挺实了起来。 “呃……”凡筝微启双唇。溢出一声轻吟。 许半青仿似得到他的许可,跨坐到他身上,双手几乎颤抖着,除去了他的衣衫。然就在凡筝已几近赤身,双手握住许半青腰间的衣物时,她却突然直起身来:“凡筝。”她唤道。“今天不行,这样不行。” 凡筝还不知道她是女人…… 回答她的。却是凡筝迎上来的唇。 罢了罢了,管他呢!船到桥头自然直…… 许半青沉溺在*中,无法自拔的随着凡筝的动作,褪去了衣衫,肌肤在空气中迅速泛起一层小疙瘩。却是许久不见凡筝的下一步动作。 许半青微微睁开眼。就见凡筝错愕的眼神紧盯在自己胸口的裹布上。咬了咬唇,许半青迅速捉起凡筝的手,捏着他的手,掀开了胸前裹布。 随着她的动作,凡筝略带几分警惕的表情几乎要碎裂开来。紧盯着她,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许半青向后仰了仰。揽住他的颈项,将他环至身前,另一只手握住他身下男根。略一抬腿,坐了上去。原本空落的花径立即被填满。许半青几乎呻吟出声,身子立即紧缩起来。头顶仿似有一万只蚂蚁在爬,酥麻的感觉漾遍全身。 凡筝却是在错愕中任其上下动作。原本清明的杏眼渐渐迷茫起来。二人拥卧在满地的衣衫中,夹杂着油彩与脂粉的味道,混合着汗水的呻吟声传遍室内。 几乎是一瞬间,凡筝立即变得熟稔起来。不再躺倒着任许半青予取予求,反而将其推倒在地,握住许半青的两股,双臂用力。将她按至深处。灼热滚烫的昂扬直抵核心,许半青立即发出一声似喜似泣的呻吟。 好似得了嘉许一般,凡筝跪倒在许半青两腿之间,握着她的手不住用力,狠狠的撞击起来。一声又一声的娇吟蔓延开来,许半青无意识的抓住凡筝的手臂,指甲深深的陷入其中。凡筝俯下身,含住她胸前樱红,一股电流自胸口传开。许半青略挺了挺胸口迎了上去,却被凡筝已齿尖磨了一下,立即退了开去。 此时的凡筝却毫不见平日里的怯懦,不但不许她退避,反而含住那颗樱桃吮吸起来。一只手探入二人想接的身体,隔着丛林逗弄起林中的花蕊。 许半青原本就紧窒的身体一阵紧缩。凡筝忙停了动作,几乎泄了出来。隔了好一会儿,许半青有些茫然的眼询问一般的望向凡筝。 “皇上……”凡筝的声音有些紧。 “嘘!”许半青点了点他尤带着重彩的唇:“叫我半青。” “半青……你……”凡筝疑惑的,不知从何问起。 许半青却不容他再说,抬起头堵住他的唇,将他所有的疑问和不解都堵在口中。下身退了出来,一股热流就自两股之间流了出来。许半青却一手握住他仍灼热坚挺的下身,上下套弄起来。 凡筝猛吸一口气,还要再说什么,背上却一热,被许半青温热的指尖覆住。 许半青感受着指下凹凸之处,心底一酸,抬眼去看他的眸。只见凡筝微闭着眼,睫毛一下急似一下的颤抖着,好似展翅欲飞的蝴蝶。许半青便以唇去吻他的眼,好似这样,就能将那调皮的蝴蝶捉住,再无法逃开去。 凡筝就叹了口气。 许半青放开环住他下身的手,再度坐了上去。 凡筝只觉得自己被困在温柔乡,再无法逃开,只有不住的进出,才能得到疏解。室内再度响起急促的喘息。 直到一股罂粟花的味道弥漫在空中,遮盖了油彩的味道,许半青才满足的瘫软在凡筝怀中,下巴放在凡筝汗湿的肩上,胸口仍不足互起伏着,脑海中一时有些空白。 凡筝却是最先反应过来,震惊的眼神再度扫向许半青全身。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那样亲密,许半青却突然有了几丝赧然,扯了衣衫来覆在身上:“你看什么!” 凡筝立即低下眼帘:“草民不敢。” 许半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方才怎么不说不敢?” “皇上想做的事,又有谁能拦住。”凡筝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皇上竟然是女人!这几个字放佛直到此刻才真正在他脑海中被理清楚。一个女人是怎么做了皇帝的?其他人又清楚吗? 许半青手指又顺着他背上的疤痕划了几下:“之前我无意中窥到你的秘密,如今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我们算是扯平了。” 凡筝被她抚过的地方似被火焰灼烧过一般,又有些痛,便瑟缩了一下。 许半青抿了抿唇:“凡筝,你想说的话,我就听着。你若不想说,也就算了。我只是……想保护你。”不知为何,眼睛又有些酸了。 凡筝只觉得今日一个惊雷连着另一个惊雷。皇上说要保护他呢!他,可以相信她吗? 地上乱成一团的衣衫再再的提醒他方才发生了什么,她说,他知道了她的秘密。所以,他可以相信她吗? 闭了闭眼,凡筝还是低了头不说话。 许半青不由有些气馁。方才她明明觉得凡筝自我保护的外壳有些松动,为何片刻之间又坚硬了起来?将头贴在他赤着的胸口,听着仍有些散乱的心跳声,喃喃自语般的道:“凡筝,相信一个人,真的有那样难吗?我相信你,你也能一样的相信我吗?” “草民……不敢……”凡筝的声音很低很低。若不是许半青靠的那样近,恐怕也是听不到的。 深深凝望他半晌,许半青直起身来,重新穿好了衣衫,不再与他多言,开了门走了出去。 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斜阳透过敞开的门照在他*的背上,将那些可怖的伤痕照得格外清晰:“即便你不说,我也会查得出来的。那些人,总会付出代价的。” 白炎锡坐在房檐上,远远的看着许半青衣衫不整的自凡筝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苦笑了下。存玉堂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如何会不知?然她与刘依纯的那段情,尚在他之前,他又能说些什么?半晌,叹了口气,卧倒在房檐上,任阳光灼伤了眼。 存玉堂一直被一股诡异的气氛笼罩着。 许半青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几日之后。 凡筝又恢复了不说话的样子,若不是眼神总是探视一般的望着自己,她都几乎要以为那一日的亲热都是自己的错觉。而白炎锡,这几天也总是在躲着她一样,全不见人。 这天许半青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捉着白炎锡的衣袖,问道:“炎锡,你这几天是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白炎锡几乎要跳起来。到底在她茫然不解的视线里败下阵来,闷闷的道:“臣这几日有些忙?” “哦?”审视一般的望入他眼底:“你在忙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白炎锡作为皇上的近身侍卫,忙些皇上不知道的事情,的确很说不通。 白炎锡的声音就更低了些:“臣在忙着整理自己的心情。” 许半青这才恍然:“你吃醋了?” “才没有!”白炎锡脱口反驳道:“刘掌柜与皇上情深意重,臣不敢与之比肩。” 许半青几乎笑了出来,白炎锡,你这样傲娇真的好吗?但自己也头疼起来。凡筝那边还没解决,又惹得白炎锡不高兴。可若叫她说凡筝与白炎锡她喜欢哪一个,那实在是没法给出答案的。 半晌,自己也黯然起来:“你去吧。”颓然的放开手。 她这样,白炎锡反倒有些不忍:“他,对你好吗?” 第六十三章 过往 论理,白炎锡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然许半青却心知肚明,他问的并不是凡筝,而是当年的刘依纯。 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不知从何说起,说好或者不好,都显得太过宽泛了。刘依纯对她近似纵容的情怀,如何单单用一个好字来描述?沉默了好一阵,第一次将自己与刘依纯相处的细节向白炎锡讲了一些。 白炎锡听的心头一跳。刘依纯甚至不知许半青到底想做什么,便盲目的依着她的想法去帮她。扪心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可能做到如此?白炎锡心里便有些淡了,如果换做是他,他必然会先确定,许半青想做的事于大淮社稷无碍。比如她想和乞颜部议和,如果不是她想出这么个法子,他必然不会赞同。他代替不了刘依纯,也做不了刘依纯…… 许半青自回忆中抬起头来,瞟了眼白炎锡,见他有些气馁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你在想些什么呢,他是他你是你。我不曾将你们做比较。” 也不曾想叫你代替谁。 只是这话若说出口,未免有些矫情了。 没几日,白炎锡便将余湘婷的生平递到了许半青面前。 许半青匆匆扫了几眼。如今再看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求个究竟罢了。即便是不看,也猜得到她背后是何许人也。只是朱立升,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许半青虽然穿越以来相识最久的人便是朱立升,却也猜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了。 不单是朱立升,每个人都不是最初的样子了。就连她自己,也许样貌未变,心态却已变了。所谓沧海桑田,有时候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尤宝这几日跑上书房跑的勤了一些,连带的,苏薇也总是笑眯眯的跟在后面。偏两个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聊几句也都是心不在焉。许半青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一个两个的。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但到底不曾将二人所求之事应允下来。 自得了薛褚林递回来的消息,许半青就着白炎锡留意着余湘婷的动静。她既然入了宫,总不会是就在宫里白吃白喝的。必然有所图谋,许半青倒不怕她有什么小动作,相反,就怕她不动。一动,必然要露出马脚来,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 果然,就发现余湘婷饲养了一只信鸽。每次她一弹琴。只要弹到固定的曲目。那信鸽便会飞到绿萝阁去。 这天白炎锡听得绿萝阁又响起了熟悉的乐声。便悄悄通知了许半青。二人急匆匆赶到绿萝阁,正将余湘婷捉在当场。白炎锡取了信鸽上的字条给许半青看,上面一行蝇头小字写着:一动不如一静。 许半青就倒吸一口冷气。若不是余湘婷耐不住,主动有所动作。对方在此时蛰伏起来,如何能捉赃当场? 以前许半青还是齐涵之的时候,学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当时她嗤之以鼻,如今想来,深宫内院乃是她的家宅,她尚且理不清楚,这宫里岂不是叫旁人来去自如?如何能够安睡?闭了闭眼,不去看余湘婷惨白的脸色,低声道:“既然到了这种时候。也别藏着掖着了,叫你的主子自己来见我。都是故人,有什么话当面说。别总搞些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余湘婷脚底发软,哀声道:“皇上,这都是误会。实在是嫔妾放不下西北的生意……也是想着为皇上多积攒些……” 不等她说完,许半青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若是旁人说这话,也许朕还信上几分。叫朱九公子定个时间地点吧,也不是旁人,还要含羞带怯一番。”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传到朱立升耳朵里,便立即铁青了脸。 “好你个许半青,我不去找你麻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便定了三日后在皇宫西边的一个茶楼见面。 那个地方,许半青并不陌生。从前朱立升也带她去过,并不是朱家的产业。朱立升这是明晃晃的告诉她,“我不怕你,也没必要暗算你。” 心底到底有几分唏嘘,到了约定的日子,只带了白炎锡一人去了茶楼。 到了楼上雅间,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坐在桌边。虽是看不见面容,然那身姿也是十分熟悉的,熟悉到化成灰她也认得出。 “朱九公子,好久不见。”许半青强撑着含笑入座。心里却怦怦直跳。太久太久没见了。她很少想起这个名字。如今再见,心底一番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 朱立升也是神色复杂,抬了抬手,又落回桌边拿起茶碗抿了一口:“确实是很久了。果然是世事变迁,总是在人意料之外。” 许半青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张了张嘴,最后化成一声苦笑:“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有的人没死,也和死了差不多。”朱立升也有些唏嘘。“竟然过了这许多年了,你好像又长高了。” 二人竟然寒暄起来。然到底不止是隔了一张面具,还有那些血与泪的过往。即便是眼前都还是熟悉的面容,谁又能说对方就还是曾经的那个人呢?即便是曾有过的爱恋,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承载了那许多权势之争。 听着白炎锡在身后的一声干咳,许半青突然觉得,自己是来错了。 她问自己,她想见朱立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想找回当年的那个人吗?那未免太过可笑了些。人一生中的际遇也许不能够去选择,然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做怎样的事,却是全在自己的本心。最后,许半青几乎是仓皇而逃。不知是逃避朱立升的视线,还是逃避那曾经天真的自己。 中秋临近,云飞回京述职了。 也算是同生共死的经历,许半青自然乐得面见故人。倒是云飞有些局促。当日不过是依着沈茂群的命令帮了她一把,自己都没想到她会有今日的造化。倒是有些担心自己是否有过失礼之处。 许半青哪想到那许多,见了云飞,便堆了满面的笑意:“云副招讨使,真是好久不见了,在凉州一向可好?” “劳皇上惦记,自议和之后,便不曾有过战乱。甪杨镇上聚集的那些村民也都各自回乡了。”想到那些民风淳朴的村民,云飞也会心一笑。许半青不知道,自她登基之后,那些村民听说她成了皇上,都是与有荣焉一般。逢人便说自己见过当今圣上,皇上还喝过自家的水,吃过自家的饭。甚至还有人捧出自己的儿子来,说是皇上抱过的。 争来争去,那些村子都是和许半青打过交道的,到最后谁也不服谁,到底是偃旗息鼓。只是很有几个村子在村里给许半青建了生祠,隔三差五的,也去供奉一番。 云飞捡了几件趣事说给许半青听,自然也不乏夸夸之词。也确实把许半青给逗乐了:“这些村民,倒是十分可爱。” 云飞知道自己拍对了马匹,也不似方才那样紧张了。便正色道:“那些村民最是纯朴,谁对他们好,他们都记得一清二楚。也是皇上爱民如子,才能得了他们的尊敬。” 许半青当日倒不曾想过这些,她只是觉得,实在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再有人无辜受死了。又聊了几句乞颜人进大淮学徒的事,许半青就推说累了,“苏昭仪素闻云副招讨使威名,对西北之事十分关心,你不妨去问个安。” 云飞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去了丽景苑。 苏薇听说他今日进宫,早就准备停当,见了云飞仪表堂堂,便有些合不拢嘴。觉得天气从未有一天像这样好过。随意聊了几句,心里已是定了几分。等云飞糊里糊涂的出了宫,便匆忙赶去上书房。 许半青见她笑眯眯的样子,便知道她心里认同了云飞。“你如今也是一宫之主,怎的这样沉不住气了?” 苏薇就跺脚,娇嗔道:“皇上,奴婢也是心里没底,云副招讨使英雄出少年,不知道看不看得上家姐呢。” “苏昭仪亲自开口,难道还有人敢不允吗?”许半青是铁了心要把苏蔷和云飞送做堆。甚至若是双方都愿意,日后将苏薇也送入云家,也不是不可。 苏薇就低了头:“还不知道云副招讨使的意思。” 许半青就怔了一怔。是了,她怎么忘了问云飞的意思?抿了抿嘴,还真是当皇帝当久了,还真以为天下人都会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了。这样可不好。迁怒的瞪了眼白炎锡,都是他,她想做什么,都能和他商量,倒惯出这样个性子来。 白炎锡被许半青瞪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她。 等到苏薇走了,看许半青还闷闷不乐的,就问道:“你可是舍不得云飞了?” 许半青“扑哧”一声笑起来:“这都哪跟哪啊?你想到哪去了?”见白炎锡虽是勉力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才知是玩笑话。又低了声音道:“我总觉得,这几年自己的性格也变了很多。” 第六十四章 做媒 原本她还不觉得,只是自从见了朱立升之后,心底难免有些恻然。人心是世上最难揣测的东西,也是最善变的东西。他变了,她也变了。 白炎锡其实心里也明白,只是习惯了不提朱立升这个名字,眼见她魂不守舍的黯然,也不知从何劝慰。 苏薇见了云飞之后,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云飞竟然主动跑到许半青这来求娶苏蔷。 “你可想好了?”虽然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的,许半青依旧有些讶然:“你从未见过苏蔷,苏蔷也对你的仕途起不到什么实质上的帮助。” 云飞却很坦然:“苏昭仪为人和善,又能言善道,想必苏昭仪的姐姐也不会差。何况苏昭仪也说,皇上对苏蔷姑娘甚为欣赏,又是贴身伺候过先太后的,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早在许半青登基之初,她的生平就几乎被查遍了。许半青与丽嫔的那点过节,云飞在凉州也有所耳闻。如今皇上不但立了万氏身边伺候过的苏薇为昭仪,依旧住在丽景苑,还积极要为苏蔷做媒。云飞心里就不能不思量了。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不是没有目的。那么皇上的目的是什么?苏蔷与苏薇贴身伺候万太后,必然知晓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皇上抬举苏氏姐妹,想必也是有所安排。不管是向封口,还是想为己所用,为苏蔷安排一门亲事,都是一步好棋。云飞自问与许半青算是有点交情,却不及沈茂群一般亲厚。如今沈茂群已调到五军营,然他自己却还是留在顾一群手下。 若想出头,少不得做一些非常之举。而皇上能想到他,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给苏蔷找夫家,以皇上的身份,不管找谁都行。可是许半青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自己。云飞虽是少年老成,也不免怦然心动。这样的机会,皇上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心腹之人…… 果然听了他一袭剖白。许半青面上浮现几丝感动,半晌,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觉得了,就请了媒人去万家吧——苏蔷如今还住在万家,朕看着,万家似乎不想她嫁人的样子。” 云飞对这点可不担心。有皇上在背后,难道还怕了区区万家?从前万氏在的时候还好。如今万家虽是后族,却是只能捧着个死人的牌位,哪里还有什么实权。果然如他所想,到了万家。万家并未过多刁难,听说云飞自上书房出来之后就请了礼部尚书梁文宣来提亲。便开始准备了起来。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六。 这事儿一敲定,苏薇整个人便是容光焕发。过去这一年,许半青只叫她看顾着尤宝,并未叫她做任何事。如今苏蔷的事已然定了下来,许半青也不担心她再有什么异心。这日请了她来,问起了苏蔷的婚事准备的如何。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姐姐的绣活向来拿得出手,云副招讨使家里又没什么长辈,到时候请了亲戚朋友便是。万家若是有心,我们就接着,若是没有,奴婢这些年在宫里也不是白呆的,好东西还是攒了一些的。”苏薇早去了最初的顾虑,竟然朝着许半青抛了个媚眼:“再不济不是还有皇上在后面呢吗?奴婢倒要替姐姐问皇上讨个赏呢!” 许半青被她逗得笑了出来。 要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是说不准。从前她与苏薇虽谈不上势同水火。却也是话不投机,如今却也能谈笑风生了。 有句话说的好。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人与人之间一旦能建立起共同的目标,相处起来,便自然了许多。 苏薇虽是心情好,但到底是唯一的亲人要嫁人了,还是有很多要准备的。随意取笑了几句,又匆匆告退。临走时,许半青嘱托道:“有空去看看余贵妃,听说她最近很是闲得慌。” 苏薇最初不以为意的应了下来,等到回了丽景苑,却是越想越不对。 她与余湘婷并无往来,怎的好端端的,皇上叫她去看余湘婷,还特意指出余湘婷最近很闲。手上绣着荷包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原是准备给苏蔷的。 突地站起身来,这事儿,有蹊跷。 想来想去,还是尽早去看一看为好。换了衣服,正巧尤宝也闲得发慌,二人便携手去了绿萝阁。 见了苏薇,余湘婷并不显得如何惊讶,反倒笑盈盈的迎了二人:“妹妹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左右闲来无事,就四处走走。姐姐这绿萝阁倒真是风雅别致。”苏薇作势四下张望,随着余湘婷进了侧厅入座。 随意聊了几句,余湘婷就问道:“听闻妹妹当年便与皇上交好,姐姐倒是想请教一下,妹妹是如何得了皇上青眼的?” 交好? 苏薇楞了一下,才想起当年自己随意扯的谎话——那还是给许半青送药的时候说的。可是当时她是对朱立升说的,余湘婷是如何知晓?心底一紧,便明白了皇上叫自己来绿萝阁的深意。皇上这是疑心余湘婷,叫她来打探的。 难道余湘婷就不曾想过吗?她这样直接道来,难道是想通过她给皇上传话? 当年的事情,苏薇也知道一些的。只是她听说朱立升早就死了,如今看来,却不似表面那样简单了。那么朱立升作为朱家余孽,又想闹什么花样?而余湘婷又是因何进的宫?与朱家有什么关系? 安逸了许久的神经立即调动起来。苏薇突然明白皇上为何抬举自己做了昭仪,又为何主动要为苏蔷做媒了。这是要叫她看顾这宫中的动静,做皇上在深宫中的耳目! 离开绿萝阁,苏薇先是回丽景苑又坐了坐,好不容易捱到入了夜,才避了人去见许半青。尤宝自然也紧随其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苏薇,又看了看许半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皇上,余贵妃说你从前就与苏昭仪有旧呢!”待到发觉存玉堂里一片寂静,才住了口,干笑了几声:“怎么你们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许半青宽容的看了眼好不知情的尤宝,笑道:“你也大了,原不该瞒着你。这件事除了我和苏薇之外,就只有朱立升知道。” 尤宝的笑容立即凝在脸上:“朱家九表哥?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不对,挠了挠头,看了看在场三人的面色,不再出声。 “皇上,依您看,朱家……”苏薇就有些忐忑。 许半青既然想用苏薇,自然也不瞒她,笑道:“我已经见过她了。”私底下许半青对尤宝和白炎锡才会以我自称,却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苏薇说话。 苏薇立即有些受宠若惊,媚然一笑,正想说些什么,又想到此时场合并不合适,肃然道:“皇上怎可私下与朱家余孽相会,这太危险了!” 许半青面上就露了些苦涩:“当年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总想着,毕竟是故人。” 忆起许半青从前与朱立升虽谈不上形影不离,但众人皆知二人亲厚。因着许半青与皇上的断袖之说,朱立升也很是为人非议了一番。那时哪里能想到有今日一番际遇?苏薇也有点感慨了。 尤宝从提到朱家之后,就不做声了。以她的身份,议及朱家,未免有些尴尬。当年的平凉王妃,毕竟是她姨母。即便是在六王爷府上,也甚少提到姨母一家了。 尤宝的心里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身为皇家人的无奈。 苏薇再三保证了会注意绿萝阁的动静,才带着尤宝回了丽景苑。见尤宝神情低落,少不得又安抚了几句。 尤宝就堆起了笑意:“苏姐姐,你说的我都明白。那些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我是皇家的人,只要我老老实实的,皇上自然会看顾我。” 尤宝虽与苏薇相处已久,却是第一次这样亲切的唤她。苏薇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今日忆起当年的事来,也有些感慨。若她还是丽嫔手下的一个小小宫女,不用说成为一宫之主,堂堂诺县主又哪里会正眼看自己?人生的际遇,真的难以言说。 余湘婷见过苏薇之后,心里也有些不宁。当日被皇上捉到现行,只说要见九公子,却并不曾提及要如何发落她。一边担心九公子会不会弃了自己这枚棋子,一边又担心不知皇上会如何发落,近几日都不曾安眠。今日苏薇又来了。 那番话,虽是说给苏薇听,却也知道她必然会转告给许半青。 余湘婷不知道九公子授意自己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自然不免忐忑。 夜深人静时分,余湘婷突然嗅到熟悉的香气,立即摒住了呼吸。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咚咚”两声,有宫女倒地的声音,这才掀了床幔下了地。就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立在地上。 余湘婷连忙跪倒在地:“九公子。” 那人却不发一言的向着外面走去。余湘婷不敢多言,紧随其后出了屋子,来到通风之处,不等那人站定,又端端正正的跪好:“宫中戒备森严,九公子怎能以身犯险?” ps: 最近觉得越写越纠结了。。。 第六十五章 得失 黑衣人转过身,面上面具在月光下熠熠发光。“你今年有二十岁了吧?” 余湘婷愕然了一下,才应道:“回九公子,还有二十天就满二十一岁了。” 朱立升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来找余湘婷做什么。他只是心里乱得很,实在睡不着,想进宫里来看看,想离那个人近一些……然到底没有什么理由过去,只好来寻了余湘婷。 想了又想,对余湘婷道:“我要见她。” 余湘婷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何人,虽是心中讶异,然九公子布局多年,想与皇上当面谈判,也是有足够的筹码的。压下心头不解,低低应了声“是。” “我回转告皇上。” 朱立升随手取下面具递给余湘婷:“这个给你做生辰礼物。” 余湘婷还是第一次见到朱立升的面容。月光下,一张略黑的脸,比手上和颈上稍微白一些,想必是长久不见日光的缘故……心念一动,余湘婷立即低下头,瞬间明白了朱立升的意思。双手略有些抖,接过面具,“属下明白公子的意思了。” “嗯。”朱立升不再多言,转身踱着步走远了,闲庭信步一般。这里原是他常来的,如今也有几年未曾进过宫了。 绿萝阁这里一有动静,许半青几乎就立刻知晓了。含笑望了眼白炎锡:“有人等不及了。” 白炎锡微微颔首:“你怎么打算?可要将他拦住?” 许半青斜眸一笑:“不必了。他自然会找我。”派人去将朱立升拦住,甚至截杀,也许是最快的捷径。可是她并不愿如此。她不是个好皇帝。总是会任性,总是会太过感性,太过念旧情。可是她总觉得,她和朱立升之间。不应该以那样的场景收场。 上次会面太过匆忙,她甚至没来得及问朱立升到底有什么打算。这次再见的话,她想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如果可以,她不希望他死在自己手上。如果说希望他放弃自己的野心,那未免太过天真。可是她心里就总是存了那么些期翼,没办法忽视。没办法置之不理。 “我不是个好皇帝。”许半青嘟了嘴。 白炎锡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你已经很努力了。”并不是敷衍的安慰,而是他真的觉得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她心中没有权力,没有*,如果说她真的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那一定是想叫大淮的百姓,不,并不止是这样,她是希望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安乐生活,没有战争,没有人无辜死亡。 因为她胆小。她怕有人会死。这样就很好。 果然第二日余湘婷一早就侯在了上书房。 不知是不是许半青错觉,总觉得几日不见,余湘婷似乎有些倦态。原本明艳的眼有些淡淡的,好像什么都看透了,放下了。没有了从前那种透着机灵的劲头。 余湘婷的声音听着也倦倦的:“皇上,嫔妾想自请求去。” 这回许半青是真的意外了:“怎么如此说?宫中不好吗?” 余湘婷摸了摸袖底的面具。触手凉冰冰的,心底也有些冷。 许半青摸了摸鼻子:“你可知道,原本你是皇后的最佳人选。”顾一群的女儿离了宫,就剩下沈家堪当后族。如果没有朱立升在后面的话。 余湘婷淡淡一笑,不等许半青吩咐,便站起身来,挺直了腰肢:“皇上说笑了,那些不过是表面罢了。事实到底如何,皇上最为清楚。”指尖顺着面具的边缘摩挲了一阵,又道:“顾皇后离宫的时候。是皇上亲自送的,嫔妾也想有此殊荣。” 许半青沉默了半晌。就在余湘婷忍不住以拇指和食指拈住面具上给眼睛留出的洞口时,许半青开了口:“你倒是个爽快人。” 余湘婷好像终于如负重释一般,咧开嘴笑了笑:“皇上不就喜欢我这点?”头仰得更高一些,直视着许半青:“大概就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想过一些更爽快的生活。” 许半青的眸中终于变了一变。她似乎也曾经像余湘婷一样,想要抛下一切,远离这一切,过些自在生活。长长出了一口气:“我答应你。” 余湘婷就“咯咯”笑了起来:“皇上,我要回凉州,去开我的余韵斋。路上不太平,您派人护送我。” “我送你到京外二十里。”许半青若有深意的道。 这事儿就这样定了。许半青替她选了九月初七,前一日正好是苏蔷与云飞大喜的日子。 九月初六这天,丽景苑喜气洋洋。苏薇一大早就耐不住兴奋,跑到上书房来。等许半青下了朝,就笑盈盈的道:“皇上!” 了了一桩心事,许半青心情也很好,见她如此,笑眯眯的应道:“你来了。” 聊了几句关于苏蔷与云飞婚礼的事,沈茂群就急匆匆的赶过来:“皇上,听说余贵妃要离宫?” 还是许半青写信告诉他的。 “来的这样快?”许半青心情甚好,笑着调侃沈茂群几句:“可是担心朕欺负你那义女了?” 沈茂群就有些赧然:“实在是有些担心,不知贵妃娘娘可是做错了什么惹恼了皇上?” 许半青面色一变,厉声道:“你还有脸问?还不跪下?” 沈茂群不知发生了何事,应声跪倒在地,有些忐忑的低下头不敢乱看。“臣知罪。” “哦?朕倒要问问你何罪之有?”许半青声色俱厉的喝道。苏薇在一旁也有些无措,方才明明见着皇上心情很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暗恼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臣不知……”沈茂群粗着嗓子道。一张脸涨得通红。在苏昭仪面前,这样折辱他,若他真的做错什么,自然认罚,可偏偏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一边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最近他都老老实实呆在五军营,并没有什么动作。何况皇上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难道问题是出在余贵妃身上? 想着,就听许半青问道:“你可知余氏背后是什么人?” 沈茂群一听果然是余湘婷那里出了岔子,但又不知实情如何,不敢多言,只垂首跪在地上。 “枉你在西北多年,余湘婷孤身一人到了凉州,先是教训了当地的顽劣之徒,又白手起家开起了余韵斋,你就不曾想过,她一个孤身弱女子,如何能做得这许多事?”许半青一句声音高过一句。并非有意为难沈茂群,实在是这件事原就是沈茂群失职在先。若她真个是个男儿身,与余湘婷朝夕相处,还不知会发生何事。 沈茂群头上就冒出冷汗来,却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这些都还是当日你在凉州亲口告诉我的,你就没想过细细去打探一番背后实情?你太叫朕失望了。”许半青原本虽只是想敲打一下沈茂群,他这个人哪都好,就是细节上总是很粗心。说着说着,却真的有些火大起来。沈茂群可以说是她最大的手牌,若是他这里出了差错,那任何一个对她心怀不满的人都能很容易的对付了她。 没有了兵权,任何事都只是一句空话。 偏沈茂群却在这种事上疏漏。如果这件事不是被许半青发现,而是被旁的势力先发现,用来攻击沈茂群,那时即便是她也保不住沈茂群。 瞥了眼苏薇,她也是要叫苏薇看看,一来是表示对苏薇的信任,二来也叫她警醒一下,引为前车之鉴。 见沈茂群还是不解,一直默然立在一边的白炎锡淡淡开了口:“余湘婷,乃是朱家一手栽培。” 沈茂群登时冷汗就顺着额角淌了下来。朱家,就是当年的逆臣!一想通此节,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皇上说的没错,他在西北多年,如何想不到,余湘婷在凉州风生水起,怎么可能不入朱家的眼?朱家可就是在凉州起家的!甚至现在,朱家当年的势力也在凉州盘根错节。当时他也颇费一番周折才将其收服,怎么就忘了余湘婷呢? 又想到凉州还有那许多商户,说不定其中还有朱家的势力,心里更乱了。原本他以为自己在凉州也算做下一番事业,如今回头看去,不过是一句空谈。丢给顾一群的,竟然是一个烂摊子。幸而西北战事早已停歇。否则的话,战乱之中,朱家余孽要是搞什么小动作,根本防不胜防! 他从前还以为自己将余湘婷送入宫中,既能与顾家抗衡,又一举成为许半青的心腹,乃是一步妙棋。此刻想来,却是步步昏招。额头点地,沉声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屋里沉默了起来,只听到沈茂群略有些粗的喘息。 半晌,觉得似乎敲打的够了,许半青才缓和了语气:“起来吧。这事儿还没有旁人知道,你日后好自为之就是。苏昭仪向来行事缜密,叫她替你想想该如何善后。”顿了顿,又道:“今日是苏昭仪的胞姐新婚第一日,你去瞧瞧,也给苏昭仪娘家撑撑场面。也不是旁人,想必你也听说了,她嫁的乃是凉州的副招讨使云飞。” 沈茂群闻言惊喜万分。惊的是皇上竟然叫他去给苏昭仪的姐姐撑场面,而不是云飞。苏昭仪的身份来历,他也是清楚的,苏氏姐妹从前不过是丽嫔的两个宫女。如今一个成了昭仪,一个又被指给了云飞。喜的是他以苏氏这边的亲友的身份出席,也就算是苏蔷的娘家人,自然与苏昭仪关系也亲厚一些了。这可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第六十六章 争论 第二日一早,便要送余湘婷离开京城了。 这件事并未大张旗鼓的公开,依旧是一抬小轿,只是轿子里的人早不复当日的心境。许半青坐的马车紧随其后,白炎锡则骑着马陪在马车一侧。隔着车帘,许半青低声问:“你觉得他会出现吗?” 白炎锡略低了低头:“这是最好的机会。” 是什么机会,二人并未言明。然心里都有些忐忑。朱立升费尽周折将余湘婷送入宫中,又叫她自请出宫,把许半青引到城外,总不会是叙旧那么简单。许半青与白炎锡也推演过一番,总不外乎是文斗或者武斗。 武斗很简单,大家武力相拼,成王败寇。许半青对这一点并不是很担心,她虽然并未带多少侍卫,却都是宫中的顶尖好手,又有白炎锡在身侧,她自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至于文斗,才是真正要伤神的。 一个人做一件事,总不会是毫无目的。而这目的,往往便是想要得到些什么。 朱立升做了这么多事,想得到什么?许半青想了又想,最多不过是想要皇位罢了。这一点,他不会一次就提出来。如果朱立升想用这样的手段,大可以先将许半青控制住,再以她女儿身的性别为要挟。他这次所谋求的,应该只是登上皇位的第一步。那会是什么?权?还是钱?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能够一举将其拿下,避免后顾之忧。但万事总有意外,若是不能将朱立升留住,也万万不可叫他讨到实质性的好处。 深吸了口气,许半青尽力叫自己平静下来。上一次她离开的很匆忙也很惊慌,这次要强势一些,不能因为从前的那些事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力。 然令人奇怪的是,一直到了城外二十里处的驿馆。依然毫无任何动静。就好像一行人真的只是送余湘婷到此处而已。 车队停下,许半青下了马车,上了余湘婷的轿子。 余湘婷见了她,点了点头,略挪了挪身,让出个座位。 许半青便坐了下来,微闭起双目,不说话。也无任何动作。 倒是余湘婷有了几分忐忑。可能是对自己即将有的生活怀着些许的不安。余湘婷的手一直隔着袖口紧紧攥着朱立升的面具,轻声道:“皇上,此去西北,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了。” 许半青有些奇怪的张开眼,瞥了她一眼。此时此刻,提起这个话题,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不管许半青再欣赏余湘婷也好,于公,余湘婷是朱立升的人。二人是对立的立场。于私,许半青与余湘婷也并无什么特殊的交情。 余湘婷却好似并未注意到许半青的视线一般,低头取出面具,带在脸上:“皇上,湘婷以后就要做个面具人,忘掉自己的身份和样貌……” 许半青一眼就认出那是朱立升的面具。 朱立升此人心机越来越深重。那夜朱立升与余湘婷的对话,许半青自然是知晓的。他只是递给她一个面具,说是生辰礼物,却不曾说些别的。余湘婷却立即就能有所领悟,难怪能得到朱家的扶持与器重。 面具用来传达这样的信息。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许半青心底感慨着。却是自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玉如意环来:“你生辰快到了,这个送给你做贺礼,盼你日后如意顺心。”在她心里,能过的如意顺心,便是世上最好的礼物。至于旁人能不能理解,却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了。 余湘婷不知是否真的像许半青所以为的那样聪明,却是面露惊喜的收了下来。 见她将如意环郑而重之的收藏在怀中。许半青才又合拢了双眼,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日头西斜,依旧不见任何人影。许半青有些疑惑,但时间到底晚了,再不回城,就赶不及在宵禁前入宫了。她是悄悄避了人出来的,大张旗鼓的在宵禁时走在大街上,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白炎锡也有些焦急。行至轿外,扬声道:“主上。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还请主上尽早回城。” 一番话说的许半青差点笑出来。看不出来白炎锡还有这种演戏的天份。说的她好像真的是依依不舍的来送人一样。也许惋惜是有一些,却是惋惜这样的人不能为自己所用。也惋惜朱立升从前那般的人,如今却…… 心底一声叹息尚未落地,外面陡然生变,一个人影远远踱着步走了过来。 白炎锡立即握紧了剑柄,站直了身子。 感受到他的紧张,众侍卫也变换成紧凑的队形,围在了轿子外面。 许半青在轿中若有所感,睁开了双眼。就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道:“故人相聚,何必摆出这种姿态?” 是朱立升! 许半青看了余湘婷一眼。余湘婷立即站起身,掀了轿帘,下了轿。许半青紧随其后,与白炎锡并肩而立。 余湘婷看了看许半青,又看了眼依旧在靠近中的朱立升,默然低下头,再抬起头,面上已是带了朱立升赠予的面具。然朱立升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无视余湘婷的怅然若失,甚至连那些侍卫手中的刀剑也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许半青身前,这才站定,低了头凝着她的脸:“半青,这些日子不见,你可好?” 许半青立即如临大敌一般,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最担心的,便是朱立升摆出这副样子。那种眼神,那种表情,那种语气,就好像中间没有隔了那些年,那些人和那些事一样,他和她依旧是宫里两个默默无闻的小侍卫。 闭了闭眼,心底提醒自己,那些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每个人都在自己生命中的路口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再张开眼时,已经退去了茫然与伤感,沉声道:“朱九公子看起来气色不错,想必这些日子过的是风生水起了?” 朱立升看着这面前狭长的双眼,以女子来说略嫌浓重的眉,心底便有些怅然。他很少会想起她,然每次再见时,又总觉得她的眉目依旧和当年一模一样。 白炎锡在一旁看着二人相视而望的样子,就有些心焦,干咳一声道:“朱九公子,不知今日所为何事?” 许半青斜睨了他一眼,心底哑然失笑。他是在担心她还会念着旧情吗?脚步顺势往白炎锡身后一避:“今日乃是替余掌柜送行,倒不大方便与朱九公子叙旧,不若请九公子到在下寒舍一叙。” 她虽是念旧心软之人,却不是那不识大体的人。朱立升此人,心机颇重,所谋不善,又不是她可以轻易拿捏的性格。还是将其控制在手中为好。这也是她与白炎锡早前就商量过的。 白炎锡见状,心底略松了一松,朝着朱立升拱了拱手:“朱九公子,请吧。” “不必了,我想与你家主子单独聊聊,此处就甚好。”朱立升毫不理会白炎锡,只紧盯着许半青。 许半青无奈,只得对白炎锡点了点头。白炎锡的脸色就冷了几分,将余湘婷“请”到了许半青来时的马车上。再回过头,就见一众侍卫紧紧围着轿子,不见了二人踪影,想必是在轿子上。 毕竟还是在自己人的包围之中。白炎锡皱了皱眉。只盼许半青不要临阵动摇才好。 与朱立升并肩而坐,许半青心底有那么一瞬间,掠过几许感慨。从前她也曾想过,与朱立升这样坐在轿子上,像一家人一样。如今却已经是水中月镜中花一般。目不斜视的问道:“朱公子想说什么?” 朱立升视线在她姣好的颈项上扫了一圈,才低声道:“我想过了,我们这样争来斗去,太累了。不若把话摊开来说。你不是个好皇帝。” “我的确不是个好皇帝。那朱公子以为谁会是个好皇帝?”许半青侧过头来,却发觉朱立升几乎紧贴在她旁边,略偏了偏头避过他喷过来的热气。 朱立升眸中暗了一暗,道:“至少我不会如你一般优柔寡断。就拿今日之事来说,换做是我,余湘婷早就暴兵而猝。跟不会与对方孤身在城外荒凉之处相见。” “你们家造反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想的吗?”许半青声音中就带了些讥讽。“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皇帝,因为我总是太念旧情,太在意别人的生死。但是你别忘了,有民才有国,民生安乐,才是国富民强之根本。”顿了顿,声音略尖了一些:“你越来越像先帝了,总是喜欢把什么事都谋算进去,每句话都有深意,每件事都是陷阱,你觉得只有这样就是一个好皇帝吗?” 不等朱立升开口,又道:“先帝在位二十年,从前的事,就不拿来评说,单只说后来那几年。先是朱家谋反,又是西北战乱,再来又是太子宫变,百姓有几日安生日子可过?你只见过一个皇帝,就以为皇帝就应该是那样?未免太过鼠目寸光。” 朱立升默然,的确,这些事他也曾经想过,那几年里发生的那些事,没有一件不是怀仁帝一手造成的。他若不是步步紧逼,朱家就不会造反,太子也不会宫变,即便是西北有些战事,以大淮的国力,未必会动摇国家根本。 第六十七章 劝阻 至于怀仁帝的病逝,朱立升也叫人打听过,却是打听不出什么来。想来也是突发事件,不然如何会留了个烂摊子给许半青。不过许半青说的也没错,这几年他步步为营,的确很像从前怀仁帝的样子。 见朱立升不说话,许半青叹了口气:“在我心里,先帝并不算个好皇帝。”这种事其实她心里从未想过,不知为何今日却说了出来。也许潜意识里她就是这样认为的吧? “朱立升,你问问你自己,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复仇吗?”许半青开始觉得自己有唐僧向了。“你的仇是从哪来的?为你家人惨死?可是你别忘了,是你父亲先想要夺皇位。当年的事我了解的不多,可是我也见过平凉王几次,在天牢里,他一直对建云公主念念不忘。觉得是先帝棒打鸳鸯——也许他的确是那样做了,但这并不能成为他的野心的借口。” “即便是为了建云公主,她早就死了。你母亲又算什么?你母亲生下的你们这些儿子又算什么?你不觉得这些理由很可笑吗?你真的想要这个皇位?”许半青转过脸来,第一次正视朱立升,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那样:“朱立升,为了你父亲和先帝的那些恩怨,把你自己变成这副样子,你觉得值得吗?或者你觉得像先帝一样终日寝食难安,不是算计这个就是谋划那个,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我自己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没见得哪里快活。” 站起身来,掀了轿帘,扭过头又问他:“你也会提当年你我之间。我也请你看在当年的份上,认真想一想,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大步下了轿,不再回头,迎向一脸戒备的白炎锡:“我们回去吧。” “是。”白炎锡将许半青扶上马,扭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轿子。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追上先一步而行的许半青。“怎么样了?” 许半青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心底不是不感慨,也不是没有不舍,却是不曾回头看过一眼。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能不能想通,就是朱立升的事。她和他之间。大概也就是这样的结局吧。曾经有过爱,也有过怨,如今也都丢在脑后吧。 回了宫里,许半青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看起来好似和平日没什么区别。然白炎锡却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就好像人在这。会说话,也会笑,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想到那顶停放在郊外的小轿。白炎锡皱了皱眉,难道还在惦记着那边吗? 进了存玉堂,许半青却一反常态,回首关了门,便不管不顾的扑到白炎锡怀里。 白炎锡伸手接住她,在她背上拍了拍,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半晌,许半青的声音闷闷的自怀里传来:“炎锡,我是不是太过心软了。”明明今天是大好的机会,她却还是不忍心下手,总想着能劝说他回转。朱立升做的事,即便是没有真正发动,也完全可以按谋逆处置,何况他之前的案底可还留着呢。 白炎锡不知说些什么好。他也知道许半青心里的想法,她的确是太过心软,可这也正是她的优点。甚至他心底还有些微的窃喜。一直以来,他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到朱立升的名字,可是心底却总是梗着根刺一样。朱立升不似刘依纯,也不似如今的凡筝。刘依纯什么都依着许半青,而凡筝也是没有威胁性的。可是朱立升不同,他有野心,有手段,已经明晃晃的威胁到了许半青。 依旧惦念着这样一个人,就好像在枕边养一条毒蛇一样,完全没有办法确定这条毒蛇什么时候会反咬一口。即便是不让其靠近,也是虎有伤人意。 然许半青若是真的对朱立升下了杀手,那朱立升这个名字就会永远留在她心里,时不时的惦念一下。如今许半青没杀朱立升,反而用话敲打了他一番,可见是真的放下了。 这一丝丝的窃喜来的这样隐秘,隐秘到白炎锡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就好像心底埋藏了一个最污秽的秘密一样。他是皇上的近身侍卫,是龙卫的秘密首领,却对皇上纵容一个反贼而窃喜,这是最为严重的渎职。 幸而许半青好像也不似想听他说什么的样子。在他怀中蹭了蹭,就说累了。 “今日也奔波了一天,休息一会儿吧。”白炎锡替许半青换了外衫,看着她躺倒在床上,又扯过丝被替她掩好。才要离开,就觉得袖角紧了一紧。 “白炎锡,你留在这吧。”许半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软软的,带了些鼻音。 难道是哭了吗?白炎锡自然不敢也不愿离开,脱了鞋子和衣侧躺在外沿。许半青就拱了拱身子,将头枕在他的肩窝上。二人这一年多倒有一大半时间都是这样相拥而眠,按理白炎锡早就应该习惯了,今日却觉得有些窝心之感。 许半青嗅着熟悉的气味,闭上眼:“以前人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总觉得这话太空洞了。可是如果真的人人都能这样想,这世上便少了许多纠纷了。” “世上的事哪能尽如人意?你都是皇上了,还这许多不知足。”白炎锡故意拿话来逗她,听她说话还算平顺,应该是没哭,只是情绪难免低落些吧。 果然许半青嗤笑起来,支起手臂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人哪有知足的?知足的就不是人,要成仙了!” 望着许半青的笑颜,白炎锡一颗心才真正落了地。这件事,应该就算是过去了吧?朱立升也真正成为过去了? 念头才从脑中闪过,就听许半青说道:“朱立升这回要是能消停了,才算是真的能安枕无忧。” “这种时候,提旁人的名字,是不是太煞风景了?”白炎锡听到朱立升的名字,立即浮起一丝不悦,故意板起脸来。 许半青大笑起来,心底却是长出一口气,将这些日子纠缠在心中的那些情绪一口吐出,前所未有的轻松,“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低下头,尾音已消失在唇齿相接处。 唇齿纠缠间,直到二人呼吸都有些微的急促,许半青才重又躺倒,枕在白炎锡胸前,把玩着他的发:“炎锡,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也谢谢你一直包容我的种种缺点。 白炎锡揉了揉她的发,有些无奈的道:“谁让你是君我是臣呢?” “那我要不是皇上呢?”许半青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悬着,到底是有些累了。如今如负重释,眼皮就有些沉重。 白炎锡想起了初见许半青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侍卫愣愣的,很有些痴气,哪里想到会有后来这些事?心底就有些好笑,轻声道:“你若不是皇上,就还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小侍卫,此刻我必然叫你去操练一番,哪里容得你睡在我身上?” 回答他的,只有绵延的呼吸声。 侧过头看了眼一脸轻松的酣睡着的许半青,白炎锡微微笑了起来。幸好当年她到了他的手下,也幸好发生那么多事的时候,有他陪在她身边。不然的话,哪里还轮到他与她同塌而眠呢? 许半青这一睡,就睡到快天亮,摸着空荡荡的肚子,觉得有些饿了。正蹑手蹑脚的想要爬起来,就听到身边原本绵长的呼吸声一滞。讪笑着悄声问道:“吵醒你了?” “你说呢?”白炎锡还带着睡意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 许半青这才发觉自己手下按着的地方似乎有些异样,摸索了几下,就听到白炎锡倒吸一口冷气。许半青不由吐了吐舌头:“你还真是有精神,难道不饿吗?” 白炎锡男根处被许半青按在手下,还抓了一抓,顿时抬起头来。呼吸就带了几分急促:“的确是饿了。”抬手揽过许半青的腰,略一用力,将其揽至怀中,便吻上许半青的唇。 睡下的时候天还没黑,室内也没点灯。漆黑一片中,只嗅到许半青身上芬芳的女儿气息,兼之口中品尝着甘美的蜜汁,白炎锡有些飘飘然,一双手也不规矩起来。 “别闹!”拍开白炎锡自腰间向上窜来的手,许半青的声音也带了点恍惚。 然白炎锡正是情动之时,白日里又第一次真正了却了一桩心事,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双手一翻,避开许半青动作,顺势已掀开她原本就松松系着的衣衫。许半青之觉得身上一凉,上身已只余裹胸的裹布。平日里她都是解了裹布才睡的,这回想是太过疲乏,竟是忘了。感受着白炎锡的手隔着厚厚的裹布覆在胸前,听到他发出一声近似暗叹的声音,许半青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等白炎锡再有动作,许半青已是双手一抬,抓住白炎锡不规矩的手,拇指正正按在白炎锡的脉门上。 白炎锡脉门被捏住,便有些难以发力,却是毫不气馁,腰腹略一用力,翻身而上,将许半青压在身下。 ps: 昨天断网了,弄到很晚也没弄好。今天刚开电脑发现能上了,正激动着又断了,弄到现在,打电信电话说网络没问题,检查了好久才发现是路由器坏了,就折腾到现在。我真是蠢,就没想到把猫上的网线直接插到电脑上。。。不说废话了待会还有一章。大家小年快乐! 第六十八章 为难 许半青被白炎锡压住,也不惊慌,正想着反正他双手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就感觉到胸前有些热热的。竟是白炎锡隔着裹布贴在了她胸口,惊诧之下手上动作有些松动,不防之下就被白炎锡挣脱开去。 白炎锡双手甫一重获自由,立即便扭转了局势,反过来单手缚住许半青的双腕,另一只手便麻利的去解那裹胸。 许半青哪里甘心就这样被他俘获,手肘用力支在身侧,便要翻身避开。此时裹胸布也只剩下薄薄一层,白炎锡一歪头,便隔着裹布含住她胸前乳肉。许半青立即发出一声惊喘。却是不甘示弱抬起膝盖想要顶开他。不想被白炎锡乘虚而入,一条腿直接撑入她两腿之间,齿间惩罚一般在她胸前娇嫩处咬了一口。 许半青就发出一声惊叫声,然声音却微弱好似嗔吟。 白炎锡仿似得了鼓励,滚热的舌尖绕着那娇嫩的乳肉打起了圈圈。空着的一只手就去解许半青的裤带。许半青登基这一年多都不曾练功,又原本就差上白炎锡许多,哪里是他的对手,只三下五除二就被剥得只剩下一丝裹布还缠在胸前。白炎锡扶住她的腰一抬,便顶入许半青的花径之中。 许半青到底不曾动情,倒吸一口冷气,下体有些微的涩痛。 白炎锡也不曾想到竟然会这样,然身下感受到的紧窒与温热却叫他欲罢不能,只得停住动作,呼吸紊乱的问道:“可是弄疼你了?”却是不曾退了出来。 “你说呢?”许半青扭着腰想要避开他。 白炎锡的呼吸却更加急促:“别动。” 许半青又不是初晓人事,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停住动作,趁机自白炎锡手中挣脱开来,去推他的胸口:“你混蛋。”一推之下,白炎锡纹丝不动。手底也触到湿湿的汗意,知白炎锡也是在强子忍耐,虽嘴上依旧逞强的骂他混蛋。到底是不敢乱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白炎锡一只手却覆上她另一边乳肉,轻轻的揉捏着,口中也毫不放松的吮吸起来。另一只手却探入二人身体交接之处,深入林中,捻逗起林中花蕊。 许半青这几年虽也算是经验丰富。却不曾经过这种双重夹击,只消一会儿功夫。呼吸便愈加凌乱起来。面上有些发热,额头渗出几许汗意:“白炎锡,别这样。”偏吐出的字语也仿似呻吟一般,倒叫她自己也红了脸。 白炎锡感受着身下的人儿软了几分,哪里肯在这时停手,依旧潜伏在花径中的坚挺又灼热了几分。手上动作也愈加急了起来。 许半青很快抽搐起来,电流自白炎锡的双手和唇舌间流向身体,又穿过体内。流向脚心,再度反覆回来,直冲上头顶。脑海中一片白光一样的茫然,而后就瘫软下来。 白炎锡逗弄着花蕊的手依旧不肯停,却抬起头来含住了许半青的耳珠。 许半青此时哪里还记得肚子饿不饿,顺着白炎锡的动作微微偏过头,耳边一片湿热,却好似听到最缠绵的情话一般,心底也是软软的,几乎漾出水来。无意识的抬了抬腰。 白炎锡立即咬紧了牙关,险些败下阵来。埋在林中的手感受着许半青无意识的抽动,花径却有规律的一缩再缩,白炎锡知道火候已到,再耐不住,一挺身,更加深入的刺入许半青体内。 许半青立即捏紧了双手,发出一声闷哼。双手死死的抓住床单,腰腹却顺着白炎锡的动作抬了起来。好像在催促他,再多一些,再多一些。 黑暗中,白炎锡双唇翘了翘,毫不放松的一下猛过一下的撞击起来。深入浅出中,许半青的呻吟也一声高过一声。 许半青觉得自己好像一片浪花一样,一次次的高高抛起,又一次次的重重落下,室内只余二人的喘息与呻吟声。室外,天际却悄悄白了起来。 一道白影在存玉堂内缓步而行。 凡筝今日起得早,现在许半青又不限制他的行动,就想着在存玉堂逛逛。只要不出了存玉堂的大门,想必没什么大碍。然昏暗中却听到某处有异响传来。存玉堂只有许半青一个人住,凡筝是知道的。想着也有几日不曾见过她,就顺着声音而去。 到了声音来处,却隐隐听到许半青的呻吟之声,似乎有些痛苦,又似乎带着无限的欢欣。凡筝浸淫在欢场许久,又曾与许半青一夕欢好,对这种声音自然不陌生,脚步便凝在了门外。想要立即转身离去,却又不知为何双脚变得那样的沉重。 凡筝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站了多久,直到发觉外衫已被寒露浸透,捏了捏有些僵冷的手指,才发觉室内不知何时已经传来说话的声音。他应该立即转身避开的,凡筝心里想着,至少躲到旁边,不叫室内的人瞧见自己。然等到室内燃起了灯火,他才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门外,双手维持着握拳的姿势。 “吱嘎”一声,门开了,背着光看不清开门的人,然凭着那有些单薄的身影,凡筝也认出是许半青。闭了闭眼,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将她的身形那样深刻的印入脑海中吗?深刻到只凭一个剪影就能一眼辨认。 许半青发觉门外有人,立即警觉的顿住脚步,随在她身后的白炎锡也立即停了步伐,诧异的望向门外。 “凡筝?”侧了侧头,许半青看出门外的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是又有刺客。然等到看清凡筝的面色时,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就见灯光与天光交映的地方,一袭白衣的凡筝,面色却比身上的衣衫还要白。迎着灯光,泛着一层惨青。嘴唇微微嗡动,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咚”的一声,面前的人倒地不起。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许半青忙俯下身去查看,就见一缕血丝自凡筝的嘴角渗出,晕染在惨白的脸上,透着几分触目惊心。 白炎锡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心底又泛起几丝无奈。才去了朱立升,却忘了还有一个刘依纯。 秦太医一大早就被白炎锡叫醒,就见白炎锡寒着一张脸,心里就一个突突:“可是皇上……”他一直有些担心。白炎锡与许半青的关系,旁人也许不知,他却是有几分明了的。但二人都不曾向他求助,他也有些担心,许半青会不会有身孕。因此每次见到白炎锡,总有一种心惊胆颤的感觉。 “不是。”白炎锡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也不管秦太医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便转身向存玉堂的方向大步走去。 秦太医望着白炎锡的背影,白侍卫可知道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全不似平日里的严谨?无奈的摇了摇头,总算皇上没什么事,想来又是那个住在存玉堂的戏子的事了。 到了存玉堂,果然见凡筝面色惨白的卧在罗汉床上。 秦太医抽了抽鼻翼,虽然有些淡了,依旧嗅到几许欢糜的气息。眼角带着几分无奈的扫过白炎锡的衣衫,又扫过许半青尚带着几分红晕的脸。谨慎的低下头,去取凡筝的手腕来看脉象。 许半青抿了抿唇,看了眼白炎锡。方才二人都不曾留意凡筝竟然到了门外,也不知他听了多久。看着他身上衣衫被露水打湿的样子,想必是站了许久……面上就有几分尴尬。 秦太医思索了一会儿,便道:“似乎是怒急攻心。他原本就不曾恢复,气血淤结,又是受了大刺激,才会如此。臣先开了药给他,等醒了之后再过三天,还按之前的方子细细调养便是。” 许半青急忙点了头:“辛苦你了。” “臣不敢当辛苦。”白侍卫才是真的辛苦吧?又扫了眼白炎锡,秦太医很不厚道的笑了笑。这一对儿也是个苦命的,明明两情相悦,却是只能这样偷偷摸摸,连孩子也不能有,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得天日。至于凡筝……又看了眼许半青焦急的面色,秦太医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听说凡筝没什么大事,许半青才长出一口气。与白炎锡相视一望,却是犯起难来。 自从凡筝进了宫,她也曾想过,关于将他放在什么位置。可是到底是舍不得放他走。而白炎锡,又是陪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二人一起共渡不知多少难关。即便是一开始的时候,也有一些冲动在里头,这一年多来,却也明白白炎锡对自己的情意。至于她自己,她到底是想要刘依纯,还是想要白炎锡,却是她一想就头痛的问题。 那时又是凡筝身子不好,记忆全失,宫里宫外又总是这事那事,许半青也不知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这件事给略过去了。及至想到那日她自凡筝房中出来之后,白炎锡浑身不对劲的样子,再看一眼白炎锡此刻冷冰冰的表情,许半青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做人可真难啊! ps: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在纠结,乃们觉得谁好一点呢? 第六十九章 难堪 对着满室的尴尬气氛,许半青挠了挠头,然她自己也没想出个章法来,哪里能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只得干咳一声,看着时间差不多,去上早朝了。 白炎锡自然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却是直到下了早朝依旧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虽是秋老虎正盛,许半青依旧觉得身上有些发冷。瞥了眼白炎锡,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回了上书房,才一坐稳,就听到林菜低声道:“白侍卫,有人找您。” 能当着许半青的面把白炎锡叫走的,只有龙卫那边的消息。许半青心里就是一动。龙卫作为她的私卫,虽然平日里不大见到,大体的动向却是一直在她掌握之中的。这个时候,除了西北那边的消息,也没什么大的动向值得急匆匆到上书房来找白炎锡。 白炎锡点了点头,朝着许半青行了个礼,便出了上书房。 许半青手中虽拿着奏折,哪里有心情看下去,不过装个样子罢了,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外面动静,只隐隐约约听到“薛褚林”“朱立升”等名字。心里就有些奇怪,薛褚林去西北,是去查刘依纯的事。上次打探到余湘婷是朱立升的人,就纯属意外了,怎的这次又和朱立升扯上了关系?随着疑惑而来的不安便悄悄蔓延开来,总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应该发觉,却没有发觉。 好不容易等到白炎锡回来,许半青立即去看白炎锡的脸色。然白炎锡只是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来。就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了?可是褚林那边有消息传来?” 这还是早上之后二人第一次对话。 白炎锡的眼中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微闭了闭眼,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词句,最后吸了口气,带着一种哀悯的语气。说道:“褚林递来消息,刘依纯当年,应该是被朱家的人所救。” 被朱家的人所救。 被朱家的人所救…… 被朱家的人所救! 这句话一直在许半青心里过了三遍,才好似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朱立升! 许半青脑中好似有一个大锤在不住的敲打,眼前一阵发黑。 白炎锡站在原地,并未有任何动作,只安安静静的看着她面上闪过的悲恸,哀伤,悔恨。等等复杂的情绪。 许半青死死的撑住桌角,指甲几乎嵌到桌案里面,才勉力站在原地没有摔倒,等到眼前重现了光明,求证一般的望向白炎锡:“是朱立升吗?”声音里带着一些哀求,好似在求一个她明知道不可能的答案。 朱家的人,即便不是朱立升,也是为他所授意。 许半青好似分裂成了两个人,一边觉得那不可能,一边又不得不承认。刘依纯的事,凡筝那些不堪的经历,只要跟朱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便免不了朱立升的影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直以来,难道他做的还不够多吗? 谋逆也好,挑拨太子也好,重伤三皇子也好,许半青都可以认为他是为了朱兆松,为了他的家族。可是刘依纯与朱家有什么仇怨?她自己又有什么对不起朱家?他自己也身为男子。也曾是天之骄子。为何就能下得了这种手?将刘依纯一个如玉的公子丢到那种境地去,由得他受那种凌辱? 想到凡筝背上交错的鞭痕。许半青闭了闭眼。即便是二人欢好之时,她也不敢真的认真去看那些伤痕。她也曾受过鞭伤,知道那种伤有多痛。凡筝背上的上,多过她当日的几倍,如何能受得下去?更别提凡筝的样貌,在南风盛行的大淮,又是个身份低贱的戏子…… 虽是闭着眼,滚烫的泪水依旧顺着睫毛落了出来。 白炎锡看着许半青一副哀痛欲绝的样子,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是许半青与朱立升之间的事,也可以说是许半青与凡筝之间的事,却不是他可以插手的。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他也可以趁着现在贬低一番朱立升,或者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甚至可以趁机安慰许半青,叫她对自己更为亲近一些。可是他做不出来。甚至他还想着,这回的事查出来,许半青想必要为难一番了。凡筝与朱立升,只能留其一。朱立升必然是不能留的,可是凡筝呢? 至少,也少了一个人。 白炎锡心里想着。上前两步,默默递了块帕子给许半青。 许半青接过帕子擦了擦泪水,吸了吸鼻子,问道:“我们去看看凡筝吧?” 想到凡筝所经历过的事情,白炎锡默然的点点头。 回了存玉堂,凡筝吃了药正睡着。白皙的面庞上浮着一层薄汗,双手死死捏着被角,顺着手指看去,紧握在掌心中的被子也已经被汗打透。剔透的杏眸也紧闭着,睫毛不住颤抖,似乎梦到了什么。 “可是魇住了?”许半青见状忙上前推醒凡筝。 凡筝迅速的睁开眼,眼神中闪过一些夹杂着慌乱的茫然,这才聚焦在许半青脸上:“皇上……”轻唤声中,带着急促的喘息。 “没事了。”许半青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忙扭过头去,不想叫凡筝看见。那些事,如果他不说,她也不能问。问了,不过是在疮疤上再戳上一刀罢了。 这种心情许半青是有过的。 当年失了孩子,又得知朱立升的死讯,那段时间她完全不能提到朱立升的名字,也不敢去想那些事情。只能把那些爱恨纠葛死死的压在心底,不去提也不去想,才能假作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自己还是好端端的,和当初一样。否则的话,每提及一次,每想起一次,都好像在心上重重的再戳一刀一般。 有些伤疤只是表面好了,却不能去细细查看。如若解开疮疤,却必然会看到模糊的血肉,必然会再一次的流血再一次的刺痛。 白炎锡轻轻拍了拍许半青的肩膀,第一次真诚的看向凡筝:“看你,不过是做了噩梦,没得叫皇上忧心。醒了就没事了。”竟然朝着凡筝笑了一笑:“这里可是皇宫,有皇上坐镇,又有什么妖魔鬼怪能伤到你?” 许半青有些错愕的望向白炎锡,以他今早的表现,实在看不出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更何况向来板着脸的他,竟然对凡筝笑了,实在是难得。 隔着泪水与白炎锡相望,却清楚的看见白炎锡眼中未曾说出口的叹息。 是了,任何一个男子,想必也无法接受像凡筝一样的折辱。何况白炎锡也是亲眼见过刘依纯当日的意气风发。 那些未语的情绪,是叫做同情吗? 凡筝粗粗的喘了几口气,扶着床沿坐起身来,对着白炎锡拱了拱手:“多谢白侍卫挂记。凡筝没事,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你梦到了什么?”白炎锡问道。 许半青忙对着他眨了眨眼。 “你梦到了什么?”白炎锡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完全没有接受到许半青的暗示。 许半青皱起了眉,眼泪不知何时停住了,涩着嗓子道:“白侍卫,你不是还有事要去石榴胡同?”当日薛褚林与杨氏双管齐下去查凡筝的事,如今薛褚林远在西北都有了消息传回来,杨氏那里想必也是有所收获。只是不见杨氏回报,许半青倒有些担心。当然,主要也是为了支开白炎锡,免得他在这里毫无眼色的追问凡筝这种问题。 不曾想凡筝却拍了拍许半青搭在床边的手:“不妨事的。皇上不必为凡筝忧心。凡筝只是梦到从前的一些往事,有些感慨罢了。” 只是有些感慨吗? 望着凡筝毫无血色的面颊,一张脸上除了嘴唇还是红的,完全看不出活人的气息。 正想着,就听到凡筝说道:“那时候我才醒过来,有一个公子照顾着我。我发现我完全想不起从前的事了,姓谁名谁,家住哪里,统统都不知道。那个公子便将我送到一个戏班,说是班主救了我,他只是收了班主的银子照料我。” 顿了顿,凡筝咬了咬唇,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不顾许半青欲言又止的表情,继续往下说道:“我见了班主,很是感激。在大漠里,遇到沙暴,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能得班主相救,还请了人悉心照料我……我反正无处可去,便自愿留在戏班里帮手,也算是报答班主的救命之恩。戏班的生存很艰难,有一次,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能到一个大户人家家里贺寿,班主很高兴。大家也很高兴,因为我们已经没多少银子了。没想到那个富户却是看中了我……我不依,他就捉了班主来要挟……” 余下的话,许半青已经不忍再听下去。想来后面也不过是类似事情的重复罢了。转过头去,发现白炎锡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不知是给许半青和凡筝留下说话的空间,还是真的有什么事要去办了。 整个下午,许半青就在房中,听着凡筝讲这一年多来发生过的事情。 ps: 差点赶不及,背疼的要死。公司搬新家,新装修的办公室,上了几天班脸上就开始发痒。。。不过请大家放心,快放假了,嗯嗯。 第七十章 面对 等到许半青出了房门,已是暮霭时分。如果不是在皇宫内,想必也看得到各家各户升起的炊烟吧? 许半青将视线自远处收回,就看到一个白色身影正斜倚在墙边,一双眼也望向远处。似乎发觉到她的视线,白炎锡转过头来。四目相望处,隐含了多少唏嘘,恐怕只有二人自己才知晓了。 白炎锡默不作声的站直了身子,等到许半青走到自己身边,才尾随在她身后。 许半青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平日里该是用膳的时间了,可是今天她一点也不饿,更不想吃任何东西。方才听到的那些事,已经足够另她作呕。甚至只要想到吃,想到食物的气味,胃里就忍不住一阵翻滚。 看白炎锡的样子,似乎是一直守在外面的,也不知他听了多少去。无论听的多还是少,恐怕也是完全明白凡筝这一年多来所经历的那些事了。 想着,许半青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她这个听众觉得很难过,但对于倾诉的人来说,也许能够说出来,反而是一件好事。即使现在还未能够完全放下,至少能够说出来,就能避免那些肮脏的过往不会一直发酵在心底。 才叹了口气,便听到身后也传来一声长叹。饶是许半青心事正重,也忍不住回眸一笑:“怎么,什么事叫我们的白大侍卫这样烦恼?” 昏暗中,白炎锡向来冷漠的脸更加看不出喜怒来,听到许半青问话。张了张嘴,末了,再度长叹一声,却是并未回答。 白炎锡虽然躲到房外去。但仅仅隔着一扇门,以他的耳力,又如何能挡住门内的谈话声?虽然早前许半青就对凡筝的经历有过一些推测,白炎锡依旧是有些不信的。白炎锡是个骄傲的人,十几岁入宫做侍卫,短短几年就成为怀仁帝最信任的侍卫之一,之后又得怀仁帝遗诏统领宫内的守卫。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没有一件事不是值得他骄傲的。在他的世界里,对凡筝所经历的那些事,对凡筝挣扎在泥泞中的那些故事。根本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甚至方才他也有扪心自问。若是易地而处。换成他自己处在凡筝的境地,怕不是早就自寻死路了吧? 然而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死并不难,难的,是在屈辱中活下来。更遑论原本的刘依纯也算是天之骄子,从云端狠狠摔落到尘埃,这样的落差,任是谁也受不了吧? 这个时候,虽然依旧有些介意对方牢牢占据了许半青心中的一席之地,白炎锡依旧对凡筝升起了复杂的心绪。也许怜悯是有的,敬佩也是有的。即便是凡筝自己不记得了,白炎锡也依旧能想起当日在凉州府那个温文尔雅的掌柜。 二人信步慢行。直走到天都黑透了,许半青才扭转过头来:“饭都凉了吧?” “叫人换了热的来便是。”白炎锡应了一声。两人又是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许半青这才换了笑脸:“凡筝恐怕也没吃呢,不若我们三人一块吃吧。自打进了宫,还从来没有几个人一起吃饭呢。” 上次他们三人同桌而餐,还是在凉州。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一年大多。算下来,三人的人生都发生了极大的转折。许半青算了算,自己今年还没到二十岁,竟然人生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有喜也有悲,有苦也有乐。即便此刻回到了最初开始的地方,身边的人却早就换了一批。谁又能想到呢? 白炎锡去吩咐人备饭,许半青就独自回到房中。凡筝正拥被而坐,面上有些怔怔的。 “怎么了?”许半青轻柔的问道,好似面对着易碎的琉璃娃娃一样,凑到近前,替他理了理略有些乱的头发。 凡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抬眼望向许半青:“我刚才好像想起了些什么,我是以前就认识你的吗?” 许半青心头怦然一跳,说不清是喜是忧。她当然希望他想起来,想起他们从前不单单是认识,而且还相偎相恋。然而在这个关口上,凡筝才刚刚能放下那些惨痛的经历,一旦想起自己是名剑山庄的少主,江湖世家的独子,再对比今日他所说的那些事,他能接受的了这样大的落差吗?即便是她一个旁观者尚且觉得凄凄然,何况是他这个当事人? 摇了摇头,算作是回答,许半青便起身去点起油灯来,照亮了一室的黑暗。再转过身,面色已恢复如常,笑道:“今天有点累,都忘记吃饭了。你也饿了吧?我叫炎锡将饭菜端到这边来,咱们三个人一起吃好不好?” 凡筝试探的打量了她几眼,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微微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应了一声“好”。 明明他只是坐在床上,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许半青却有些心惊肉跳之感。总担心他是真的想起来什么,闻言忙笑着道:“那你可要先洗手呢!”竟然真的像照顾小宝宝一样,端了水过来,替凡筝洗了手,又细心的抹干手上的水珠,这才收拾好水盆,在一边坐了下来。 正想找些什么话来把方才的话题茬过去,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香气,肚子也跟着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急忙笑道:“饭来了。”逃一般的起身去开了门,果然白炎锡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外。 也不单他一个人,林菜也端端正正的端着几样菜肴跟在后面。 听到门声,林菜忙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站好,万不敢朝着屋内乱瞧。然而即便是不瞧,他也知道屋内都有些什么人,更知道那人的样貌,实在是叫宫中为数不多的佳丽都有些黯然失色。 难怪皇上不喜欢顾皇后,连余贵妃也放出去了。即便是相识多年的苏昭仪,皇上也甚少到她那边去。若是世间男子都似那人一般似美玉雕琢出来一样,可叫那些女子如何容身呢? 心里胡思乱想着,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先不说皇上到底和那人是什么关系,外人无从得知。即便是有些什么,林菜做奴才的,又是皇上的贴身近侍,万不敢多想多说的。哪怕是有一天他亲眼所见,也绝对不能说出去。吐露一个字,他就是一个死。即便不死,皇上被外人诟病,他作为皇上的近侍,又能捞到什么好处呢? 想着,林菜大大方方的将饭菜摆到桌上,又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屋内三人各含心事,哪里有闲暇注意到林菜,待他退了出去,许半青率先举了箸,“存玉堂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难得咱们三人能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也不要分什么主次,大家坐在一起,咱们也热闹热闹吧。” 然这话毕竟说得有些空泛,至多也就是三个人,存玉堂却有几十间屋子,即便是摆放了许多摆设物件,也依旧是空荡荡的。 这屋子建筑都讲究个人气,没有人住的地方,即便是摆了再多东西,即便是每天打扫,也依旧会带着一些腐朽的气息。即使三人此刻都聚在同一个房间内,说话依然有一种带着回声的感觉。 话一说完,听着尾音处的回响,许半青自己就先笑了出来:“好吧,也算不上什么热闹,不过总算大家能聚在一起,炎锡你坐,凡筝也不要假斯文。”说着,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等到许半青将每个菜都夹了一口,白炎锡这才取了筷子。 倒不是白炎锡要等许半青将每个菜都尝一遍,这试毒的事,方才早有小太监做过了。白炎锡如此,不过是表示对许半青的尊敬。 凡筝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却也是等白炎锡拿了筷子夹菜之后,才小口小口的吃起了米饭来。 一顿饭用过,气氛越加尴尬起来。许半青先吃饱了,挠了挠头,干笑道:“那个,我吃饱了。” 话音未落,白炎锡的筷子就整整齐齐的落了桌。凡筝原本就没什么胃口,又是在病中,整日躺在床上,又不消耗体力,能吃多少,见状也停了筷。 许半青见状有些急了起来:“我饭量小,又是先吃的,自然比你们吃的快,你们都跟着停下干嘛?快吃,多吃点,多吃点。”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又不是他们到她家做客,至于这么热切招待吗?心里腹诽着,手上却重又拿起筷子来,自己吃了一口菜:“嗯,这个鱼煎的不错,脆脆酥酥的又不油腻,还不腥。”说着,不偏不倚的给白炎锡和凡筝各夹了一条拇指大的小鱼。 白炎锡默默接过放入口中,并没有告诉她那其实是用鱼汤和的面做成小鱼的样子再煎出来的。 他不说,许半青就更想不到了。那鱼看起来几乎透明一般,连鱼骨的形状都几乎看得到,谁能想到会是面做的呢? 凡筝其实也看出来了,不出声的吃了“鱼”,看了眼白炎锡。二人相望处,有志一同的都缄默其言,为许半青保留了几分颜面。 许半青压根没想到此节,依旧不住咋呼着,一边往嘴里塞着菜,一边替二人夹菜,间歇着还要将每个菜都夸上几句。 第七十一章 怀疑 一顿饭下来,许半青的肚子撑的圆滚滚的,几乎要涨了出来。站直了身子,也不敢弯腰,更不敢说话,一双眼就直打架。吃的太饱了,血液都去帮助肠胃进行消化了,难免就犯困。 白炎锡难得用带着笑意的视线扫了眼凡筝,扶了许半青出了房门,又唤了林菜来收拾残局,这才回了房中。就见到许半青正坐在梳妆台前,身子坐的笔直,头却一点一点的,直往下坠。 直到许半青的身子弓成了虾米状,头也险些撞在桌案上,白炎锡才出声唤她:“可是困了?” 许半青听到声音,忙又坐直了身子,声音却带了哈欠:“我没事,就是吃的太饱了。今天的菜太好吃了,尤其是那个鱼……” 白炎锡忙低了头,险些笑出声来。再抬起头来,就听到许半青说:“……以后咱们三个还是要常在一处吃饭才是。”白炎锡忙不迭的点着头,“是是是,皇上圣明。”便走过来要扶她上床歇息。 许半青困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迷迷糊糊的道:“不行,吃了饭不能马上睡觉,会胖的。” 白炎锡隔着薄薄的衣衫感受着手下握住的胳膊,总有一种略一用力就会将其捏断的感觉。再次好笑起来。“皇上不胖。” “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许半青嘟嘟囔囔的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说出口,自己却几乎要拍起手来。想她刚来的时候,总觉得别人说话自己都很难听懂,想不到也有出口成章的时候了! 却不知她这副样子,落在白炎锡眼中。只觉得好笑的可爱。 不知不觉间,隔着衣衫传来的温度,便有些高了起来。白炎锡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许半青尤不知发生了何事,迷迷糊糊抬起脸来去看白炎锡:“你渴了吗?” 睡意朦胧的眼氤氲着水汽,落入白炎锡眼中,愈发动人起来。 及至被一双温热的唇吻在眼眸上,许半青才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不行,你别,我吃的太撑了。一动就想吐……呕!”话音未落。已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白炎锡一手抓着她。另一手忙去拍她的背。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大好的气氛,就这样被她破坏的一干二净而不自知。然到底心疼她多一些。拍着她的背的手便轻柔了起来:“吃那么多做什么,吃饭只吃七分饱就成了。你是皇上,难道还有人敢饿着你不成?” 许半青却是吐的话都说不出来,连连摆手。不但晚上吃的那些美味都吐了出来,甚至嘴里还带了些苦意,她也不敢低头去看自己吐的东西,总觉得如果真的去看,应该是绿色的了——都苦成那样,说不是把胆汁吐出来了,她自己都不信。 心底大囧。正如白炎锡所说。她现如今可是皇上了,想吃什么没有,一顿饭就吃撑了,可真是够丢人的。 正想着,腹内又是一阵翻腾。之前所吐之物散发出馊腐的味道,叫她更加难受,额头上直冒冷汗,胸口也好似被人勒住一般,透不过气来。 见许半青苍白着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又在吸气时忍不住的干呕,白炎锡明白过来,忙扶着她出了房门,到了通风处,又替她松了松领口:“可好一些了?” 许半青犹自喘息,依旧说不出话来,无力的摆了摆手,待顶到嗓子眼的那股酸意褪去了一些,这才重又将口中又酸又苦的液体吐出。“这屋子是不能住了。” 吃到吐,这也太丢人了。她才不会和他讨论这件事。想着,又道:“换间屋子住吧,这间我明天自己来收拾。” 若是叫旁人收拾,免不得叫人知道她吃撑了撑到胆汁都吐了出来。世界上还能有更丢人的事情吗?她是皇上啊!何况又是穿来的,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白炎锡眼中暗含笑意,却是忙不迭的点着头:“好好好,都依你,反正空屋子多的是。” “这件事你也不许说出去!我以皇上的身份命令你!”许半青依旧不肯罢休。 白炎锡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行了个大礼:“臣遵旨。” 这么一闹腾,白炎锡心底原本升起的那点遐思自然都消失无踪了,只剩下一些些宠溺的好笑。 第二日,许半青下了朝之后果然如昨日所言,亲自找了扫把要去打扫房间,等到了昨日那间房间一瞧,一尘不染的地面几乎映出她傻愣愣的眼来。哪里还有一丝脏乱? 及至到了凡筝处,发现白炎锡正眉眼带笑的与凡筝相谈甚欢,不由抚了抚额头,今儿这是什么日子,怎么都和她认知中的不一样了?狐疑的看了眼白炎锡:“你们在说什么?” 白炎锡与凡筝不知聊到何处,俱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欢悦表情。听了她的问话,白炎锡就掩住口干咳了一声:“皇上万福。”而凡筝也扭过脸去,不住抖动的肩膀却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许半青心中狐疑更甚,难道是白炎锡将昨天晚上她吐了的事当笑话讲给凡筝了?心怀忐忑的在一边坐了下来,假作听着二人聊天,一双眼却不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看出他们方才到底在聊些什么。却见二人都是神色自若的在聊一些各地的风土人情。许半青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是些风俗,值得笑成这样吗?怎么想都觉得是在取笑自己。 这可真不是许半青冤枉了二人。 他们虽然嘴上未曾提起,却是都在暗地里笑许半青昨天晚饭时的囧事。只是许半青并不知自己闹了笑话罢了。至于呕吐之事,白炎锡却并没有那么无聊。甚至于连“鱼”的事情二人也没拿到明面上来说,只是视线相接之处,难免就有了点默契。 许半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待到凡筝面露倦意,白炎锡站起身来,许半青才急忙走了几步,出了门,就揪住白炎锡的衣领:“你们俩都在说什么?可是说了昨晚的事?” 白炎锡原本带着笑意的脸,自出了门的那一刻便又恢复了神态自若的样子。闻言一本正经的道:“昨晚发生了何事?臣并不知晓,还请皇上说与臣知。” 许半青悻悻然的收了口,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不过又观察了几日,这才确定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自那日起,白炎锡与凡筝就好像突然认识了彼此一样。不但每日都会聚在一起聊天,还会有人主动提出要三个人一起吃饭。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也都是不约而同的带着笑意。 并不是说他们原本就不认识,而是从前白炎锡待凡筝总是淡淡的,凡筝也对白炎锡好似路人甲一样。见面会点头打招呼,多的话却是一句也不肯说的。 就在许半青的狐疑中,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许半青自那次之后也有控制自己的食欲,学着白炎锡的样子,每顿只吃七分饱。不想每次吃完饭没多久就又饿了,而且每次吃完饭就更困了。甚至她觉得自己没吃多少,吃完了还是有些犯恶心。 直到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来天,许半青才突然惊觉起来,自己的大姨妈好像有段日子没来了! 上次来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来的?却也不太记得清楚了。想来想去,这事儿恐怕白炎锡也比自己清楚一些,无他法可想,只得悄悄问白炎锡:“你可记得我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 听了许半青的话,白炎锡原本平静的脸色好似龟裂一般,顿时起了变化。 这段日子忙着与凡筝一起取笑许半青,竟然没注意到这点!许半青的月事的确迟了有几天了!也怪他,怎么竟然忽略了这一点,还以为许半青真的是每天都吃的太多才会这样! 这一想清楚,白炎锡登时慌了:“叫太医来瞧瞧吧?” 许半青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上次有孕的时候,她自己都浑浑噩噩的,压根没注意到。还是秦太医先看出来的。这回虽然算下来不过月余,却也开始有了反应。可是又能找谁去?要找也只能找秦太医。但是以现在的医学手段,月份尚浅的时候,都很难断定。何况她从前月事就不大准,这一年调养下来,虽然好了一些,但迟个三五天也是常有的事。 虽是这样想,到底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半晌,道:“先不要声张,未必就是那样。这么长时间以来不是一直也没有?后天就是秦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日子,到时避了人好好问一问他便知道了。”其实这话也不过是拿来安慰白炎锡罢了,自己心底也觉得**不离十。月事迟了算不得什么,月事迟了,偏又能吃能睡的,还犯恶心,该有的症状都有了,若说不是,她自己反倒才会不敢相信了。 两天的时间,原本算不上多长,平日里退了朝,到上书房和许延年等人商议点事情,再看看奏折,也就过去了。然这两天许半青和白炎锡却都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好不容易等到秦太医来了上书房,许半青忙如临大敌一般,低声道:“炎锡,外面的蝉鸣吵的人烦得慌,你去叫林菜想想办法。” 白炎锡会意过来,虽是外面听着鸦雀无声,依旧应声而去。 ps: 稍微整理了一下剩下的大纲。有点晚了。总之第二更奉上,希望大家喜欢。聪明的童鞋想必也猜到下面的内容了。不知道算不算是个重磅炸弹呢? 第七十二章 震惊 白炎锡一离开房间,许半青就将手腕放到桌上的脉枕上,对着秦太医点了点头。 秦太医有些不明所以。许半青与白炎锡之间的紧张气氛,他并非毫无所觉。依着许半青的吩咐探了探她的脉搏。过了一会儿,秦太医皱了皱眉头,低眉沉思一晌,又取了许半青另一只手上的脉象。直到好一会儿之后,秦太医面色一凝,暗含深意的看了眼许半青。 “这里也没旁的人,秦太医有话不妨直说。”许半青沉声道。心口却怦怦的打着鼓。 之前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直到两日之前,她甚至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她也会有孩子,这要如何是好? 也许现在想这些有些晚,毕竟她登基已经一年多了。早在登基之前,甚至在与白炎锡确定关系之前,她就应该想到。她是一个女人,受孕是浑然天成之事,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直到此时此刻,许半青才真正有了些真实感。她可能有孕了。 看着秦太医的面色,即便他尚未开口,许半青也看出了他的为难之处。自己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为难? 听到许半青的叹息声,即便知道白炎锡已经被许半青支开,秦太医依旧扭过头去打量了一下门口,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窗口:“皇上,可是要早做打算?” “唔。”许半青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心神便有些恍惚。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有孕,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成为了一个母亲。然而自己也心知。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可知道大概是什么时候有的?”许半青自己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理,问出了这么一句。 秦太医愣了一愣,摇了摇头:“只知是有一个月左右。还不能完全确定。要等脉象稳了之后才能肯定。” 许半青闻言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也摇了摇头。这样说来,她甚至不能确定孩子的父亲是谁。是凡筝,还是白炎锡? 正纠结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白炎锡把时间卡的刚刚好。 对着满室凝重的气氛,白炎锡的心思也有些复杂。从秦太医脸上,他读出了他想象中的结果。然而这结果,却来的如此沉重,沉重到他即便历练多年,也依旧变了变面色。 秦太医看了看许半青。又看了看白炎锡。低头写了两个药方。“皇上。这件事还需早做打算。臣……”余下的话有些不忍说出口。匆匆写了一张安胎的方子,和一张让白炎锡有些眼熟的方子,轻轻摊平在一边。行了个礼,退出房门,也不离开,就站在门外候着。白炎锡的呼吸就一窒,紧盯着那眼熟的药方,抿起了嘴角,脸色有些苍白。 许半青低下头去看那两张药方,随手拈起一张来,正是白炎锡紧紧盯着的那张。:“这个,可是我当年用过的那个?” 半晌。白炎锡无声的点了点头。当年的事,虽然许半青未曾提起过,却和朱立升此人的存在一样,成为一根刺,始终梗在白炎锡的喉咙中。即便是和许半青在一起之后,白炎锡仍旧觉得自己当年做下的错事,就好像一把剑悬在头顶一般,随时可能会落下。而且那是一把以他的能力能够躲得过去,却无力去闪避的剑。 许半青微微一笑,“依旧用这个方子吧。” 白炎锡的呼吸立即急促起来:“皇上,您的身子……”若是去了皇上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个虚岁十九岁的少女而已。如何又要受这种折磨?即便是她不在意那些痛苦,可是她的身子,日后可还能顺利受孕?而他与她之间,只怕也会越走越远了吧? 此时此刻,白炎锡甚至顾不得去考虑那孩子是谁的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请三思。” 许半青的笑容就带了几分悲切。“炎锡,你早该知道有今日。” 白炎锡的面容也酿成了苦涩,以膝点地匍匐到许半青身边,带着虔诚的怯意,轻轻的环住她的腿,将脸贴在了上面。 秦太医原本背过身站在门外,突然听到门内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即便是压抑着,被什么东西堵着,依旧清清楚楚的听得出其中的酸涩。紧接着,似是那压在上面的巨石被人挪走一般,喷薄而出的哭声响彻耳际。长叹了一口气,秦太医知道屋内的二人已经有了决断。 有些事,作为太医,作为一个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的太医,他是不能说,也不敢说的。 抬起手来正欲敲门,门被人从内拉开,秦太医有些尴尬的扫了一眼微红着眼圈的白炎锡,以及正背过身,以袖掩面的许半青。却意外的听到:“秦太医,今日辛苦你了,还请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请平安脉。” 许半青的声音涩涩的,带着些鼻音。 秦太医脸上的讶然来不及收敛,被白炎锡看了个正着。 正是心情复杂之时,白炎锡也顾不得许多,对着秦太医点点头,便率先走了开去。秦太医摸了摸鼻子,也紧随其后,将房间留给了许半青。 在这件事上,出乎秦太医的意料,许半青与白炎锡发生了争执。 许半青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先不说以她的年纪是否适合生孩子,以她现在的身份,她是不能有孩子的。她是皇上,一国之君,外人皆以为她是男子,即便是怀孕时能以身材发福遮掩过去,等到生产的时候,如何应对?找谁接生?坐月子的时候怎么办? 白炎锡却并不认同。她毕竟是曾经流掉过一个孩子。身子骨又一直不是很好,这些年一直奔波劳累,不曾好好休养。再有一次,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损伤,若是伤了身子,日后再难有孕,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幸而顾着秦太医在门外,并未如何争吵。他们也过了能够争吵的阶段。毕竟二人之间太过了解对方,只要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的心思与坚决,争吵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事情依旧不能得到解决。唯有想办法将事情真正的了解,真正找到解决之道,这件事才算是真的过去。 出了房门,白炎锡顾不得秦太医,便直奔凡筝养病的房间而去。 凡筝上次晕倒之后,便一直住在许半青原来的卧房。反倒是许半青搬到了偏殿去。凡筝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正靠在迎枕上看着书。听到白炎锡带着浮躁的脚步声,凡筝将书放在一边,抬起头来,正迎向白炎锡的视线。 见到凡筝,白炎锡反倒冷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凡筝。 凡筝便扬起脸来迎着他审视的视线。虽是躺靠在床上,却是丝毫不见慌乱。仿似二人只是平等的在对视一般。半晌,白炎锡有些挫败的扭过头:“她有了身孕。” 这回轮到凡筝大吃一惊,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干咳了几声,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白炎锡闷闷的点点头。他想来想去,这件事,说不定只能在凡筝身上寻找转机。孩子也有可能是凡筝的。他一直在旁边看着,凡筝对许半青也不是无情,只是他自己尚未整理清楚罢了。且凡筝性子温和,许半青对他又带着几许怜爱,也许由凡筝去劝许半青,她能听进去一些。至于这样一来,凡筝在许半青心中是否又多占据了一席之地,已经不在他此刻的考虑之中了。 就算是没有这次的事,他也避不过凡筝的存在,何必妄作小人。就算退一万步,他白炎锡依旧是宫中第一侍卫,依旧能够守护在许半青身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凡筝干咳了一阵,见白炎锡不说话,心思微转,笑道:“这是好事呀,白侍卫为何苦着一张脸?” 听到“好事”两个字,白炎锡身子一震,又惊又喜的望向凡筝。“你也这样觉得?” 凡筝还是第一次在白炎锡面上看到如此多的表情,有些玩味的点了点头:“皇上有后,外人也不会再胡乱塞人到宫中了,岂不是正了了皇上的烦恼?”朝中大臣多上书要求再开选秀,凡筝人在宫外事,就一直有所耳闻。 白炎锡定了定心,知道凡筝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未免也说的太过轻描淡写了。“皇上需要避开外人生产。” “皇上带着宠幸的人外出巡游,不想发现那人有了身孕。皇上不忍那人舟车劳顿,又担心自己的第一个龙子,于是留在外面直到生产之后才回宫。”凡筝淡淡的说道。 白炎锡不等他说完便摇了头:“朝中人心不稳,皇上不可离宫太久。而且皇上何来宠幸的妃子?” “那就在宫里生。”凡筝迅速的回应道。“而在下,便是皇上宠幸的妃子。只差一个封号而已,有了身孕,皇上不会吝啬一个妃位的。” 白炎锡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凡筝的意思是……他要扮作女人入宫为妃? ps: 今天回来的太晚了,来不及写了。只有一更了。亲们不要等了。 第七十三章 失望 凡筝竟然要扮作女子入宫为妃! 相较于白炎锡的震惊,凡筝显得无比的镇定。镇定到白炎锡几乎有一种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受尽折磨的戏子,而是又回到了当日凉州府刀枪环绕之中的刘依纯。 也许这便是凡筝高于自己的地方。 他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他不在乎什么名声名分。若是能长伴心中之人的左右,便是扮作女子又有何妨?这样一想,白炎锡心中也升起了豪情万丈。虽是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却也认同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既然凡筝能做,他也能。 有了这样的计较,白炎锡突然有了面对许半青的勇气。过去的事已然过去,若是不能将过往放下,又如何能走到今日。何况正是因为有了那些曾经,才让今日的他和她,能够走的更加坚定。 想着,郑重对凡筝行了个礼,也不管凡筝如何想,沉声道:“刘掌柜,白炎锡敬你。” 因他低头行礼,并不曾看到,听到“刘掌柜”三个字,凡筝面上平静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破裂。然而仅仅是那么一瞬间,等到白炎锡再度抬起头来,凡筝已是面色如常,甚至有些忐忑的道:“白侍卫位高权重,不必对凡筝行如此大礼。” 白炎锡可不是那种虚与委蛇的人。他肯如此,自然是真心敬重凡筝。虽是见到凡筝有些别扭的神色,却完全以为凡筝是对他的举动太过吃惊。也许他和凡筝算是情敌。但是白炎锡却是个磊落的人。凡筝肯为许半青如此,又是能想出这种妙招,的确是值得他敬重的。 只是他也不是没有私心的。现下他与凡筝还算是旗鼓相当,可若是叫凡筝去扮作女人。许半青恐怕心中对他歉疚更深,这以后的日子,谁胜谁负,可就不好说了。 想着,便道:“不过若叫你扮作女子,也未免太过委屈了你。” 凡筝淡然一笑:“凡筝不过一个戏子,能得皇上青睐,已是三生有幸,又何来委屈不委屈的说法。”说着,竟起身下地。就要去找许半青。 白炎锡如何肯让他抢先一步。忙与他一道去了许半青的房间。 进了门。却见许半青一手捏着一张药方,显见是正举棋不定。凡筝便大步上前,扫了一眼许半青手中的方子。夺过一张劈手撕成碎片。 许半青措手不及间,正被他夺个正着,不由错愕道:“你这是干什么?” “皇上,留下这个孩子,凡筝愿入宫为妃。”凡筝跪倒在地,伏在地上诚恳道。向来不起波澜的声音带了点起伏,也不知是他情绪激动,还是因为他的头埋在地上。 许半青看不清楚凡筝的表情,不知他到底作何想法,狐疑的看了眼白炎锡。 这一眼扫过去。白炎锡心头便仿似被针刺了一下。他以为他和许半青之间已经不需要过多言语。然而那狐疑的一眼望过来,白炎锡心头却明白,许半青这是在疑心,是他提议叫凡筝扮作女人的。这样一来,许半青不必担心身份泄露,白炎锡也不用前瞻后顾,独独只是牺牲凡筝一个,而已。 动作似乎比思想快得多,等到白炎锡反应过来,已经听到自己有些木木的声音说道:“皇上,凡筝乃是男儿,外界多有知晓,不若由臣入宫为妃。”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陌生,连白炎锡自己都未曾想到自己会这样说。 没错,他原本的确打算抢在凡筝前头,扮作女子。他了解许半青,因为她而做出牺牲的人,她永远会记在心里,永远会怀着愧疚之心,也永远会为那个人打算。他与凡筝之间,总要分出个先后来,为了那个先字,他愿意做一些自己也看不起的事。这大概也是这些话会冲口而出的原因。 果然话一出口,凡筝的面色就白了一白。许半青也闭了闭眼。 那几句话,无一不戳在凡筝的痛处上。 然而凡筝只是抿起下唇,不发一言,直起身来凝视着许半青。一双杏眸深不见底,偏又带着点剔透的光,仿似在对许半青说:选我吧,选我吧。 许半青有些难过的撇过头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不满的瞪了一眼白炎锡的发顶,半晌,冷声道:“都起来吧。我不需要你们如此。”声音听起来淡淡的,然白炎锡却清楚明了的知道,她是生气了。 许半青的确是生气了。她怎么能不气?一气凡筝不自重,连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她的确很感动他愿意为她付出牺牲,可是这牺牲却不是她想要的。她想他能够顶天立地的活在这天地间,能恢复到从前的如玉君子,却万万不愿他日后整日只能办成个娇滴滴的女子,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 二,却是气白炎锡。她很失望。白炎锡心里的算盘,她怎么能不清楚?他举出的理由的确很有效,不管许半青愿意还是不愿意,凡筝的法子都是行不通的。但是并不代表白炎锡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将凡筝那些往事大声的在他面前说出来。她好不容易让凡筝走出过去的那些阴影,险些被白炎锡一举毁个干净。 若说白炎锡不是有意,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夹杂着失望与愤怒,许半青捏紧了手中的药方,沉声道:“不用争了,我自己来。不就是女人生孩子吗?难道你们还能替我生?我就是个女人能怎么样?我就是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女人,用不着你们来扮女人。阴阳颠倒,本末倒置,成何体统!我是个女人,不也做了一年多的皇帝?这天下难道就垮了不成?” 一开始,她只是说气话。然而说到最后,眼前却是一亮。没错,原本是因为本朝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可如今,她不是也已经做了一年多的皇帝了吗?又有什么好怕的? 白炎锡闻言立即急了,抬起头来:“皇上,万万不可。如今朝政尚未完全稳定,朝中大臣各有心思,时机还不成熟!” 凡筝却是笑了起来,击掌道:“这倒是个好主意,皇上果然聪慧。”顺手拍了许半青一个马屁。 许半青也看出他在奉承自己,但她自己也在为自己难得的豪情洋洋自得,大话放出去了,如何肯收回。面上带了几许笑意道:“凡筝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凡筝连连点头,一双杏眸顾盼生辉:“若是真能如此,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实在是一举多得。” 白炎锡听着凡筝与许半青俱是一脸兴奋的对话,焦急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许半青对自己说道:“炎锡,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叫林菜去把梁文宣和许延年叫来。” ps: 第一更奉上。第三卷完。 第一卷 决定 许半青这是要直接诏告天下! 她并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也并不是要与许梁两位尚书商议,而是想直接下旨昭告天下,她以女人的身份,欺瞒了大淮上下一年多,做了大淮的皇帝! 白炎锡闻言立即傻了眼,看了眼凡筝,却见他一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自己一眼。现世报来得这样快,叫白炎锡有些措手不及。 想着,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对凡筝有戏不怕台高的怒意,柔声劝慰着许半青:“皇上,这件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那就趁月份还小,找秦太医讨一张方子吧。”许半青难得的任性,脸一甩,扭头而去。 凡筝默默看了白炎锡一眼,也随之而去。 独留白炎锡一人跪在地上,起也不是,跪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听着身后传来许半青对凡筝低低的不知说了句什么,凡筝会以轻笑之声,许半青则爽朗的大笑出声,仿佛刚才发脾气的人不是她,下了死命令的也不是她。而自己,则是与他们充斥着欢笑的世界隔绝开来一般。 白炎锡的心底从来没有这样过,空落落的,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追上去说这件事不可行,不过是火上浇油。别看许半青现在笑得一脸欢悦,他要是一出现,保证立马就变脸。这就是许半青的为人。她即便对谁有些怒意,也不会发泄到旁人身上。反而该说说。该笑笑。往常白炎锡只觉得她豁达,等到真正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觉得这种被无视的感觉,那样的冷。 跪了半晌。直到再听不到声音,白炎锡在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膝盖,扭了扭酸硬的脖子,也走了出去。 许半青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凡筝说着玩笑话,时不时哈哈大笑出来,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方才的事情。原本也不过是冲口而出的话,可是话说出来,才觉得真正放下了。这一年多兢兢战战,为的是什么?做什么事都要避着人。存玉堂因人太少。墙角都长了蘑菇了。这要是再穿越人士空降过来。恐怕都不会相信这里是皇宫。 更何况她还有了孩子…… 虽然几日前就有了猜测,今日又在秦太医处得了确切答案,但她的心思却只在决定生还是不生的上面。甚至最初的时候,她是不想保留这个孩子的。然而此刻手还是忍不住覆上小腹之处,依旧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平坦,可是却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甚至许半青还觉得手掌按着的地方,深处有些什么在微微跳动一般。自己也开始笑自己傻气,不过才月余,连秦太医都不敢完全确定,哪可能就感觉得到?笑过之后,心却猛地一跳,是了。这腹中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吃了药就会消失掉的麻烦,而是一个生命。即便是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到底是白炎锡的,还是凡筝的,但却实打实的是她自己的骨肉。 好像她总是会对有些事实后知后觉一样。 如今,她也是有了孩子的人,即将要成为一个母亲。这种感觉,许半青形容不上来,就好像是觉得自己突然有了力量。不单单只是方才借着一股怒火喷发出的勇气,而是明知前路不可为而为之的力量。不是不怕,而是退无可退。若是退了,就有一个生命要消散于这大千世界之间。 凡筝嘴上附和着许半青讲的并不好笑的笑话,眼神却扫过她抚着小腹的手,眸中微闪,心底里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猜测这个孩子会是他的还是白炎锡的。存玉堂一共就这三个人,什么事都瞒不了第三个人。他不会天真到以为白炎锡真的只是为了保护许半青才住在存玉堂的。不然为何白炎锡对自己总是淡淡的呢? 可他之前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却是为了激许半青。不管她决定留下孩子也好,流掉孩子也好,他都尊重她的决定。可是他不愿再看到她瞒着世人,无法肆意的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了。女扮男装,原不是件什么大事,可偏偏她却是皇上。女子并不是不如男子,为何女子就不能做皇上? 许半青这一年多做的怎么样,凡筝也说不出,不过他就是觉得,许半青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是最自由的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何登上万人之上的宝座,却偏偏连自己的性别都要藏着掖着,时时刻刻小心不被人发现? 这件事,凡筝也是临时起意。连他自己也讶异于自己的决定,竟然许半青与白炎锡的反应都落入他意料之中。事已至此,凡筝也不知事情下一步会朝着哪个方向走了。不过他清楚,那颗种子他已经种在了二人的心里。即便是这回许半青下不了决心,迟早也会做出决定的。 至于孩子……凡筝的眼神又变了一变。私心里有点希望那不是自己的孩子。至少那样,自己就不用面对失去孩子的可能性了。 可是埋藏在内心深处微弱的声音又在说着,那应该是他的孩子。在那些不知道日出何时会来的深夜里,在那些觉得自己不配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光中,凡筝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有一个女人,会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凡筝发觉以前,已是覆住了许半青的手:“会有办法的。你是皇上,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几句话,凡筝觉得自己说的很无力。他除了说这样的话,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然回应他的却是许半青明媚的笑脸,直笑的狭长的眼眯成了一条缝:“我也是这样想,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必然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正如白炎锡所想,许半青并不是个任性的人。 晚膳后,许半青找到了白炎锡。 白炎锡今晚一个人用的饭。虽然这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凡筝入宫以后。但不知为何,今晚的晚饭却吃的索然无味。见到许半青,白炎锡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依旧味同嚼蜡的大口大口的将饭菜咽下去。 许半青却不管那许多,随意在桌旁空着的椅子上坐下,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上敲击了几下。“白天说的那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回皇上,臣还是那句话,时机尚不成熟。”白炎锡有些困难的将口中饭菜咽下,冷冷的道。就好像刚刚认识许半青那会儿一样。 许半青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在和你商量。” “皇上已经决定的事,何来的商量。”白炎锡反口道。 许半青摆在桌上的手就握成了拳,最后,有些强硬的道:“我在和你商量怎么行事。” “时机不成熟。”白炎锡依旧是那句话。 三皇子人虽在宫中,三皇子府可还没倒。朝中文武不知道哪些是三皇子的势力,若是许半青公开了身份,必然会引起朝中反弹。而朱立升又在一边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整个大淮都要倒了。倾巢之下,何来完卵?许半青又不是不知道,原本扮男装也扮了这么多年,怎的就突然这样强硬起来? “那你就让时机变得成熟!”许半青生硬的声音响在室内。声音有些大,带了点回响。 不过白炎锡也不担心被人听到,只缓缓陈述着事实:“五军营的沈都统自然不必担心,凉州那边,四川那边,还有朝中三皇子,六王爷,甚至可能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势力。”并未提到朱立升的名字。 这时候还提朱立升,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即便知道朱立升才是最大的威胁,白炎锡依旧将其一语带过。 许半青咬住了唇。“我是皇上。你不是。”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她是有些急,可是这话委实有些过火了。相识的时候她还是白炎锡手下的小侍卫,后来又成了皇上的外甥女,再到后来登基称帝,无一不是白炎锡在一旁照顾扶持。她也从来不曾拿过皇帝的架子来,更别提二人还有另一层亲密的关系。许半青甚至从不对白炎锡以“朕”自称。 偏这回气急之下口不择言。然覆水难收,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卖去? 果然白炎锡端端正正将碗筷摆好,恭恭敬敬跪倒在地,无波无澜的叩首,说道:“臣惶恐。” 语调虽平淡不起风波,听在许半青耳中,却觉字字都是嘲讽。 “你这是干什么?我是想叫你惶恐吗?我不过是想堂堂正正走在太阳底下,大大方方的带着我的孩子给世人看,难道是我的错吗?我是做了什么错事?生下来就没有爹娘是我的错?女扮男装是我的错?成了皇帝也是我的错?”许半青一字一句的说着,却是自己也悲从中来。 她说的不错,千错万错,都是怀仁帝的决定,她也是身不由己。甚至有今日的许半青,白炎锡也没少在后面推波助澜。他完全可以不管的,可以不去战乱中找到许半青,可以不劝说许半青登基,甚至可以将自己的爱意深埋起来,不与许半青有那些情事纠葛。许半青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偏偏这苦果却叫她一个人独饮。 白炎锡咬紧了牙根,终于伏倒在地上:“臣遵旨。” ps: 第二更。太冷了,冻的手都不好使了。昨晚洗的被套晾在外面,结果被天气预报给骗了,一会儿还得重洗。大家早点休息吧,晚安。 第二章 妥协 听到白炎锡的妥协之声,虽然显得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许半青还是满意的笑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胃里又是一阵泛酸,一连串的干呕声回响在房中。 白炎锡听到头上的动静,急忙站起身来替她拍拍后背:“你现在是双身子了……” 许半青斜睨了他一眼,目露笑意,待这阵不适过去,才含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双身子了?” 白炎锡就有些尴尬的别过眼,不与她对视。嘴上小声嘟囔着:“我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孩子还不是你的……许半青差点脱口而出,幸而临时想到这话不对,忙住了口,假作依偎的样子将头枕在白炎锡肩头,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事儿恐怕还得跟许延年商量。他我倒不担心,梁文宣那里,他是个惯见风使舵的,不过有许延年在,他也不会对着干。你说的三皇子,他人都在宫里,还能翻出花去?他府上那些人,往日也就算了,非常时期,叫沈茂群带人把三皇子府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要飞进去。” 白炎锡这才知道许半青并不是说说而已,恐怕是早就有打算。不然这短短一日之内,怎的就能想得到这么远。不过现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暖香温玉在怀,白炎锡再不晓风情,也不会煞风景的去质问她。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六王爷那里,还得请诺县主出面。西郊和东郊两处,将将领调个个儿。他们自己乱了,想必也腾不出手来作怪。” “这倒是的。”许半青把玩着白炎锡垂在胸前的乌发:“你说这事儿要不要和陆总管商量一下?太皇太后那里,虽然碍着六王爷,也未必会不吭声。” 白炎锡点点头:“太皇太后那里。请陆总管去协商一下也是可行的。只是朝中的其他人……” 许半青对其他人反倒不担心了:“你以为龙卫是干嘛的?”在她心里,龙卫就和前世听说的锦衣卫差不多。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好听,可是谁家没有点阴私不欲叫人知晓?“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我又不伤人害命,这些人平日里领着俸禄,这一年多也不见有什么特殊政绩,也该拿出点诚意出来。派点明面上的人去讨,讨不到,就叫人去查。那些大家族都是世代通婚的。虽说扯出萝卜带着泥。可也不会有人愿意做出头鸟的。谁要是真的傻的往枪口上撞。就叫他撞去。” 不知道是不是要做母亲了,许半青一反从前的优柔寡断,反而有了雷霆之举。一番话说下来。虽算不上面面俱到,态度却显得十分强硬。 白炎锡这才意识到许半青之前的生硬并不是针对自己。听闻有些女子有了孩子便会性情大变,一切都以孩子为重,对于会威胁到孩子的人和事,都是宁枉不纵。倒不知许半青也会这样。想着,白炎锡的嘴角勾了勾。 从前也没想过许半青会隐藏着这样的一面,想做的事,不顾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即使是做一些自己也不喜欢的事,也不惜一切要做成。难道是有信心自己不会放任不管吗? 正出神间。就听到许半青问道:“就是西北那边有点麻烦。” “有什么麻烦?”白炎锡话听了一半,随口反问一句,随即立马反应过来。西北是顾一群在镇守,而顾一群的女儿顾艳秋,却是个废后。顾一群原就是个好打小算盘的,许半青人在西北时犹可,如今他镇守一方一年多,所谓人走茶凉,他的态度如何,还真拿不准。“顾皇后……” 白炎锡才开了个头,又听许半青道:“我去看看顾艳秋吧。” “不可。”白炎锡立即反驳起来:“你现在可不比往日,她又是个疯的。” “能疯到哪去?”许半青的声音晦涩起来:“她不过是有苦没处诉去罢了。我自觉已经过的够憋闷,却还有你在身边。她却是什么都没有,不疯,又能如何。”坐直了身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就这样定了,过几天天气好的时候,我去看看她。” 却见白炎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许半青的动作顿了顿,双手依旧停在脑后的发髻上。 “……没怎么。”白炎锡吞了口气,依旧不肯直说。 他是不愿意提朱立升的名字。可是朱立升此人野心勃勃,又是敌友难辨,方才许半青计划的那些事,一旦开始,便是一环扣住一环,再难停下来。白炎锡作为龙卫的首领,又是宫中侍卫,可不见得腾得出手来护送许半青。连顾艳秋都是个不安定因素,何况还有个朱立升在一旁虎视眈眈? 见白炎锡不说,许半青也懒得问了。她此刻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心头正舒畅着,看着白炎锡那副脸色,也知道他所想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反正他会替自己解决的,何必说那些事来惹不痛快? 二人又是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先去找顾艳秋,如若顾艳秋不肯,就先将其控制起来。再找许延年和梁文宣进宫商议。 末了,白炎锡问许半青:“你可有想过,若是顾艳秋不肯,该怎么办?” “没想过。”许半青老老实实的道:“其实她要是肯了,我才觉得奇怪。不过总归要去试一试。试都没试过就放弃,可不是我的风格。”也正是因为顾艳秋大半的可能会不应允这件事,又是最容易控制住的,她才要第一个去找顾艳秋。 一旦顾艳秋那边有所反弹,最起码能将事态先稳住,不至于走漏了风声。 虽是有点对不起顾艳秋,不过反正许半青也不是第一次辜负她了,为了孩子,为了以后自己和孩子都能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便是再负她一次,便叫她来日再去偿还吧。只是无论如何,许半青也断然不会允许顾艳秋影响了整个计划。 当晚,二人又宿在一起。入了秋,夜里已带了几许寒意。许半青难得安安静静,似寻常女子一般依偎在白炎锡怀中。大事当前,心情却难得的平静,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孩子是谁的?” 其实她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安全的话题。 孩子是谁的,从发觉自己可能有孕的时候,许半青就在算这个问题,可是却只能十分无力的承认,她自己也不知道。 话问出口,心思难得的有些忐忑起来。白炎锡必然也想过这个问题。至于他心底的答案或者说期翼是如何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耳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半晌,低低的声音自身下的胸腔中传来:“长大后看看像谁不就知道了。反正是你的孩子。” 许半青“咯咯”的笑了出来。并未留意到白炎锡有些苦涩的表情。 他又何尝不希望孩子是自己的。奈何存玉堂的事,里面的三个人都清清楚楚。若说一定是自己的,那显然是自欺欺人了。他也明白许半青自己也不见得知道孩子是谁的,这样一问,就更是证实了他的想法。偏偏他自己想确实清楚的问个明白,却又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过了半晌,白炎锡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觉得是谁的?” 然等了好一会儿,回答他的,只有许半青略显粗重的呼吸,已然沉沉入睡了。白炎锡苦笑了一下,挪了挪身子,尽量叫许半青睡的舒服些,又扯过被角替她掖好,这才合上了双眼。 第二日一早,许半青就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了。呆愣了好一阵,才回忆起昨天自己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决定。有些贼兮兮的笑了笑,有种小孩子做了坏事等着大人发现的感觉。 梳洗过后,白炎锡替许半青撑着伞,送她上了早朝,转头就去找凡筝。 再见面,二人都有些尴尬。 昨日在许半青面前表明了态度后,二人并未有过交谈。不过却是心知肚明,原本蒙在二人之间那层和平的窗户纸已经被揭破了。不管孩子是谁的,二人的关系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即便是许半青此刻待二人都还是差不多的样子,却是早晚要分出个胜负的。 因此见到白炎锡主动来找自己,凡筝先是有些错愕,紧接着又胸有成竹的一笑,一双杏眸几乎眯了起来,落入白炎锡眼中,却觉得带了几分许半青的样子。 白炎锡的眸色就变了一变,面色却如平常一般,淡然道:“皇上最后还是决定昭告天下,多亏了你的好主意。” “不敢当,在下不过是替皇上出出鬼主意罢了。比不上白侍卫光明磊落敢于直言。”凡筝的笑容在白炎锡看来,怎么看怎么刺眼。偏他自己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许半青的决定和白炎锡的妥协都在他意料之中一般。二人视线相接之处,险险迸出火花来。 却是两个人都相视一笑,战书就算是立下了。 说起来这三个人俱是一般,有些话即便是说出来,也都是心知肚明了。只可惜这样的默契只存在于两两之间,一旦同时面对凡筝和白炎锡,许半青就又要犯了糊涂了。 ps: 才发现,原来昨天那章章节名写错了,第一章写成了第一卷。vip章节不能改标题,大家凑合着看吧,么么哒。 第三章 拉钩 下了朝,许半青在林菜的服侍下回了存玉堂,见到白炎锡与凡筝正凑在一处用早饭,立即笑眯了眼。看看这个面如刀削,看看那个,貌如冠玉,顿时觉得这个皇上做的还是很超值的。虽然人被困在宫中不得自由,却是难得能有此二人相伴。 这时候许半青才稍微有点理解,为什么以前的皇帝都是三千佳丽燕瘦环肥的。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实在是太过于难以取舍。啥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话一定不是说给皇上听的,哈哈! 也不说话,笑眯眯的做到桌边,自行取了碗筷,看一眼凡筝,划拉两口饭,再看一眼白炎锡,又划拉两口饭。一家三口一起吃饭,这感觉是多么的美好啊——如果忽略掉白炎锡与凡筝不同于往日的沉默的话。 许半青愣了愣神,好像这时才注意到白炎锡与凡筝之间的诡异气氛。嘴里的饭顿时不香了。幸而也吃的差不多了,唤了林菜叫人来收拾残余,便率先起身去了侧间的休憩处。 这边原本是一张罗汉床的,自凡筝在这里养病,就将罗汉床上的炕几挪开了。原就是许半青的地头,她也不跟人客气,自己爬了上去,拍了拍身子两侧:“都来坐。” 白炎锡与凡筝对视一眼,立即不约而同的上前坐在了许半青身侧。仿佛要比一比谁离许半青更近一样,险些都贴在她身上。 许半青立即觉得有些别扭:“都靠这么近做什么,我喘不过气来了。” 见二人又往后挪了挪。许半青这才舒服的靠在了身后的迎枕上:“过一会儿秦太医应该就会来了。” 凡筝立即面露喜色:“恭喜皇上了。” 白炎锡闻言不甘示弱,虽是不擅言辞,也顺着凡筝的话说道:“贺喜皇上。” “得了得了,”许半青不耐烦了。一挥手:“那些客套话就甭提了,今儿正好大家都在,也没旁的人,我有件事,想咱们三个坐在一处说个分明。”嘴上说的好像自己盘算已久了,其实她也是临时起意。 凡筝和白炎锡之间,她并非没有想过。可是白炎锡是她穿越过来之后最熟悉的,陪伴她最久的人。而凡筝,或者说是刘依纯,也是与她同甘共苦。一起经历了不少风雨的人。更何况刘依纯之所以会失去记忆。成为了凡筝。她也是有脱不了的责任的。许半青也曾经想,若是凡筝恢复了记忆,未必还会愿意留在她身边。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她也问过秦太医,以她前世西医的医学手段,尚不能保证失去记忆的人会想起从前,何况是现在的医学? 这种事,总是要有些机缘巧合的。 一开始她也有过希望,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那份心也就淡了。再加上知道凡筝经历过的那些事,尤其是他现在已经逐渐放下那些不堪的往事之后,她越发不愿意凡筝想起作为刘依纯时的事了。即便是连她与刘依纯的那份情也一并忘记,也没有什么。反正他现在人还安好的在她身边不是吗? 可要叫她割舍掉白炎锡。她也实在没法决断。 白炎锡就好像她的左右手一样。当初和白炎锡在一起,原是一时冲动,那段时间过的太过压抑,急需发泄,才有了冲动之举。可是并不代表她对白炎锡就是没有感情的。 从她右手的手筋断了,不,从她到甪杨镇上起,白炎锡就好像她身体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一样。她可以失去很多,可以放任很多人的离开,唯独白炎锡不行。他陪在她身边,就好像太阳会从东边升起,再从西边落下一样自然。 斟酌了一下语句,许半青想尽量委婉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是思来想去,到底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索性直接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话一出口,两只眼立即滴溜溜乱转,打量着身边两人的神色。 凡筝只是如常一般,面带着和煦的微笑,仿佛许半青说的是和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一样,又好像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十分正常的。许半青咽了咽口水,又去看白炎锡。白炎锡也是和平时一样,面上丝毫不现端倪。也不知这两个人是真的全不在意,还是养气功夫太好了? 相反,许半青觉得自己十分的紧张,十分的忐忑,连前世去面试第一份工作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紧张过。闭了闭眼,带着一股破罐破摔的勇气,说道:“我希望,孩子生下来,不管像谁,你们都能当亲生一样待他。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友好相处,就像朋友那样。” 不知是不是话说出口,轻松了许多。许半青竟然一手拉起一个,将白炎锡和凡筝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还给他们摆了个握手的姿势。而两个人也就任她摆弄。只是手虽握在了一起,身子却以好不自然的姿态维持着原本与许半青并肩而坐的角度,两个人简直要扭曲成抽象画一样了。 许半青叹了口气,也不管他们心里到底作何想法,抱持着我是孕妇我最大的态度,拍板道:“事情就这么定了,谁都不能反悔,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连这种无赖话都扯出来了,许半青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越活越回陷了。听人说生个孩子傻三年,难道自己这还没生呢,就开始傻了?也不对啊,她好歹前前后后也活了三十多年了,就算傻三年,实际年纪也比面前这两人还大呢! 再看看面前二人别扭的像小孩子一样的姿势,又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遇到的最大的难题。 许半青一放开手,白炎锡和凡筝又立即恢复了端端正正的坐姿,却是谁也不看谁一样。好像方才许半青什么都没说过,什么都没做过一样。许半青眨了眨眼,正想再火上浇油,啊不,是板上钉钉一番,就听到白炎锡十分严肃的说道:“今日下雨,不能去看望顾氏了。” ps: 第二更送上。家里的女狗狗发情了,男狗狗很急躁。偏偏俩家伙不是一个品种的,只能隔离开,避免喜当奶奶的惨剧发生在我身上。早上出门的时候碰到对门老太太,她说我家狗狗白天在家里哭。。。虽然知道是某只不喜欢被关笼子所以出怪相,还是觉得它好可怜,明天就情人节了,小家伙还木有老婆呢。。。过段时间给它找个老婆吧。。。可怜的家伙。 第四章 雨天 许半青听到白炎锡词不对题的话,不由哭笑不得。看来想叫这两个人友好相处,还是个漫长的路程,没办法一蹴而就的。只得顺着白炎锡的话接过去:“是啊是啊,今天下雨,不能去看顾氏了。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凡筝倒是好不介怀一般,反而随声附和道:“秋雨绵延,总是一连下个好几天,叫人什么事都做不成。” 许半青连连点头:“凡筝说的很对。” 得,有这两个人在,她好像什么意见都不用发表了。他们俩虽然不对头,说起话来却是滴水不漏,把事情想的面面俱到。根本不用她插话,只能在旁边做应声虫。这会儿她又不觉得自己是皇上了。 屋外的雨声突然大了,原本一丝丝绵延不断的雨丝,这会儿看起来几乎成了门口挂的珠帘。“叮叮”的敲在房檐上,窗棂上,檐下挂的装饰也发出“咚咚”的声响。有人说大自然是个音乐家,这话还真不假。不过原本开着的窗户可就遭了殃。 白炎锡侧过身去将窗户关好,屋内稍稍安静了些。不过到底打湿了罗汉床,连三人身上衣衫都沾染了些水汽,不免有些潮乎乎粘哒哒的。 许半青扭了扭肩背,“阿嚏!”一个响破天的喷嚏打了出来,顿时觉得鼻子发痒,“阿嚏阿嚏阿嚏!”接二连三打了几个喷嚏。 原本面无表情的白炎锡立即变了脸:“可是方才着了凉?” “要不要去请太医?”凡筝一双好看的眉也蹙了起来。险些叫正揉着鼻子的许半青看呆了。 直到白炎锡不满的干咳了一声,许半青才回过神来。掏出怀表来看了看时辰:“不用那么麻烦了,再过一会儿秦太医也该过来了。昨日不是叫他今儿还来?”话音未落,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好不狼狈。 瞪了眼欲言又止的白炎锡:“好了。就这样吧,还差在这一时三刻去?” 果然没过多一会,秦太医来了。 见到秦太医,许半青反倒有点窘迫。无他,她有孕的事,还有她的决定,俱都瞒不了秦太医。和白炎锡,和凡筝,都没什么不好开口的。可是要跟秦太医说,我不吃堕胎药了。我要留下这个孩子。好像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秦太医在宫中多年。若是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单凭医术,可不能在这宫中得到怀仁帝的信任。一进屋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白炎锡。面带微笑的凡筝,以及一脸忐忑的许半青,秦太医就立即明白了过来。也不多说,依旧替许半青把了脉。 “皇上方才打了几个喷嚏。”白炎锡不情不愿的挪到秦太医身边,冷声说道。 若不是亲耳听到,任谁也想不到,白炎锡即便是关心紧张人的话,也能用这种语调说出来。白炎锡自己也有点尴尬,他是十分在意许半青的,她又有了身孕。更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要谨慎。可他又不知道怎么把这关心说出口来,这又不像平时分析局势,他一个大男人来说,未免有些显得婆婆妈妈的。说完,白炎锡握拳掩口,干咳了一声,避过秦太医的视线。 “不过是方才雨下大了,没关窗户,受了点凉。”许半青嘿嘿的干笑着,对秦太医解释道。 “白侍卫说的没错,如今的情况,即便是简单的受凉也不能轻忽。臣开一些稳妥的方子,皇上先吃了,吃完睡一觉,应该就能好一些。若是不当心,发起热来就不好办了。”秦太医丝毫不以为杵的微笑道。仿佛他面前看到的只是最寻常的事。 许半青耸耸肩,“你看着办吧。”反正她是免不了要吃药的了。 因为要吃驱寒的药,安胎药就暂时没吃。真个要吃安胎的方子,也是个问题。宫中用药不比寻常人家。这边熬了药,那边搞不好全京城都知道了。倒不是不能让人知道,只是还不到时候。 想着,许半青点点头,对秦太医道:“以后就要劳烦你两头跑了,三皇子的病可好些了?” “回皇上,三皇子的腿疾非一日之寒,臣新得的这个方子,若是在受伤当日就进行医治,尚且只有五分把握。如今拖了这许久,却是只有两三成的把握。”秦太医头头是道的说道。若不是屋内三人都明白三皇子的病是怎么回事,只怕还真以为秦太医真个得了什么灵丹妙药。 “不过三皇子到底是皇亲国戚,又得皇上关照,即便是只有一成的把握,臣也会尽力为之。只是这病去如抽丝,即便真的有效果,也要很长时间才看得出来。” 许半青瞧着秦太医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忍俊不禁:“好,只要秦太医肯用心便是。” 其实秦太医也不傻,说话纹丝不乱,完全把整件事说的跟真的一样,日后即便是如何,也不会落人口实。屋内三人都对其沉稳暗暗点头。 药是秦太医亲自熬的,许半青喝了药,就对白炎锡道:“叫人去把许梁两位尚书请来。” 白炎锡立即皱起了眉:“皇上,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养身为重。” 这回凡筝也不在一边干看着了,两个人突然结成了同一阵营,不约而同的劝许半青歇着。许半青无奈,只得一边一个被两人架入内室,躺了下来。药劲渐渐上来,眼皮就沉重了起来。 白炎锡蹑手蹑脚的替她掖了掖被角,见她毫无反应,回头看了眼凡筝,两个人轻轻退了出去。 许半青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醒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肚子空荡荡的。条件反射一般的坐起身来去摸肚子,末了自己也失笑起来。才刚刚有孕,哪里摸的出来,更不会有空荡荡的感觉。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却是饿了。 想什么来什么。许半青才想到肚子饿了,门就开了,白炎锡与凡筝一人一个托盘,正端着粥菜。还不许她起身,两个人像要比赛一样,一口清粥一口小菜的喂着她用了饭。 这米虫的日子真是好啊,只要动动嘴就行了,旁的全不用管。望着白炎锡和凡筝,许半青餍足的几乎眯起眼来。 一连过了几日,药换成了安胎药。是白炎锡专门叫人去买的,又是秦太医亲自熬的。 这回许半青总算被允许下床了,却是一连几日不曾早朝了。到了朝堂上,纷纷扰扰的一堆杂事。许半青在朝上就有点坐不住了,两只眼皮直打架,也不知道没干什么为什么就那么累。 下了朝,依旧勤勉的去上书房看各地送来的奏折,才看了一会儿,实在困得受不了,却是强撑着。 白炎锡在一旁看的分明,伸手夺过奏折:“累了就别看了。”指了指堆成山的奏折:“这也不是一天就看得完的,就算今天看完了,明日还有新的送过来。即便是从前先帝在时,也是李总管和陆总管帮着看的。” “是吗?”许半青眼睛都快粘在一起了,含含糊糊的问道。 白炎锡见状,不由分说的扶了她到侧间去休息,果然才一沾到床,许半青就沉沉睡去。白炎锡回头看了眼堆了满桌的奏折,又看了眼轻轻发出鼾声的许半青,无奈的摇摇头,自去取了一摞奏折,拿到许半青所在的房间,靠在一边的太师椅上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拿了纸笔记下要点。 奏折从哪来的,是谁写的,说了些什么事,想得到什么样的回复,并且依着其紧急的程度分了一二三四等。这些事白炎锡虽然未曾亲自做过,但龙卫每日也有许多机密要闻上报,这一套她也是熟悉的。 等到许半青醒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就见到如豆的灯光下,白炎锡一手捧着奏折,另一手在纸上奋笔疾书着什么。灯光有些暗,白炎锡凑到灯前,手上的奏折也几乎要贴到脸上了。 “这是做什么?仔细坏了眼睛。”这个年代可没有近视镜,更没有什么激光手术。白炎锡一身武艺,若是眼睛坏了,可就几乎废了。 听到动静,白炎锡扭头看向她,却不答话,反而取了写满字的纸,对着她说道:“河南那边上个月河水决堤,不过当地的父母官已经提前叫周围的百姓转移了。虽然有点损失,尚算可以,不过大堤却是要补休一番。江南今年收成不错,可以发一些粮食给河南赈灾。” 许半青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明白白炎锡是在干什么。若是换了她,也会这样处理。眨了眨眼,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长处。”接过白炎锡手上的纸。白炎锡立即将满室的灯火依次点燃,屋内才算是亮了起来。 许半青就嘟囔道:“又不差这点灯油,你方才用那么暗的灯做什么。” 白炎锡抿了抿嘴,不说话。他是怕太亮了,会叫许半青睡的不踏实。不过这话他可没法说出口,总觉得太过矫情。 幸而许半青好像完全没想到一般,不过嘟囔了几句,就借着灯光看起纸上的内容来。只是嘴角却悄悄的弯了起来。 ps: 今天只有一更,抱抱大家,晚安。 第五章 佛堂 秋雨一连下了五天,这雨时急时缓,却是不曾真正停过。整个存玉堂,不,是整个皇宫都像浸在水中一样。许半青觉得浑身都粘糊糊的,却又手脚发寒。每天晚上睡前洗个热水澡不说,连下了朝回来都要在热水里泡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白炎锡觉得自己也像被浸在水里拧了几下一样,心里总是有些心疼。也问过秦太医,却是虚寒之证,以她现下的身子,又不能乱用药的。 许半青自己倒不以为意,只是经常会饿,吃饭又不敢吃的太饱。吃的太饱或是太急了,便又要犯恶心。 这天总算雨停了,灿烂的艳阳照射在大地上,阳光下暖洋洋的,只是晒不到的地方依旧带着些阴寒。许半青坐不住了,“这才几天,就娇贵成这样了?等到肚子真的大起来,难道还成了瓷娃娃了?”执意要趁着天气好去看顾艳秋。 白炎锡也劝阻过,雨才停,地上还是湿的,万一滑了摔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许半青一来确实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了,今日不去明日也要去,明日不去后日也要去,夜长梦多,谁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早去心里早利索。即便是有什么变故,也好早做打算。 白炎锡无奈,只得张罗了马车护卫。偏他安插到京中各个府第的人都选的差不多,今日就要各自进府了,他还要去叮嘱一番。原本这些事也用不着他亲自去做,但这回不同,这回可说是许半青登基以后要经历的最大一次危机。底下人所行皆是机密之事,白炎锡到底有些不放心交给别人。无他,这些人一旦进了府,便不能露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反而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主家的信任,获取到对方的私密事。 原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如今时间却十分紧迫。 按许半青的想法。现在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最多到五个月就遮掩不住,也就是说,他这边还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时间很紧,由不得他不挂心。 无他法可想之下。白炎锡只得安排了凡筝随车。 凡筝虽是失忆。到底曾有一身内功,又是个心细的。有他在许半青身边,白炎锡也能放下一半的心。 凡筝入宫以后。便不曾离开过。又是许半青的事,自然欣然应允,还兴高采烈的,一副要外出游玩的样子。白炎锡原本稍稍放下些的心又悬了起来,总觉得凡筝看起来有些不靠谱。 最后三个人搭乘同一个马车出了宫,快到羊尾巴胡同时,白炎锡叮嘱了再三,这才依依不舍的下了车。 等车帘重又遮好,许半青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自由了。炎锡最近婆婆妈妈的。” 这话哪里避得了白炎锡,面上便带了几分苦笑。想来许半青压根也没想避讳他,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车轮“吱吱呦呦”的再度转动起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角。白炎锡收回了视线,望了望左右无人。才进了羊尾巴胡同。 凡筝微笑着,自车中暗格里取出温水,并三两样点心零食,摆到许半青面前:“人都走远了,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到了。不若吃点东西把。” 许半青看了一眼,点心都是偏甜的,不怎么想吃,只对山楂糕有点兴趣。吃起来酸酸的,好不爽口,就多吃了几块。 凡筝就到:“虽是好吃,到底不能多吃,待会儿又该饿了。” 许半青长叹一口气:“得,才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说着,就看到凡筝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往外面看:“你看什么呢?” “前面街角有家卖干果蜜饯的,很好吃,待会儿叫车子停一下。”凡筝笑眯眯的道。路过街角时,果然下车买了点酸梅李子干,还买了些花生瓜子,两个在车上“呱唧呱唧”的吃起来,倒真有点春游踏青的味道了。 因一路又吃又聊,时间倒也过的挺快,便到了杨氏在庄子上的小院。杨氏自然是不在的,下了车,只见到大门关的紧紧的,听不到一丝动静。却有两个婆子坐在三米多远的大石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拿眼打量一行人。 “杨家嫂子这几日去城里走亲戚了,你们要找谁?”一个婆子扬声问道。打量着许半青和凡筝身上的衣衫都不是凡品,后面跟的几个侍卫虽也乔装打扮过,却也是品貌端正。 “这位大娘,”凡筝笑眯眯的上前几步:“我到姑母家探望,不想她竟不在家。真是来的不巧了。” 许半青却蹙了蹙眉。才下过雨,这地上还是湿的,哪来那么多闲心坐在这嗑瓜子,看这地上的瓜子壳,怕是天才亮就坐在这了。这两个人,搞不好是杨氏安排守在这的。便道:“我们就是从京里石榴胡同来的。” 听到石榴胡同两个字,两个婆子相视一望,笑道:“客人既然从远地方来,不如到院子里去等杨嫂子吧,天黑之前必会回来的。” 话虽说的像拉家常一样,却是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替许半青推开了门。 原来这门并不曾上锁。 许半青心里就更确信这两个婆子是安排好守门的。朝着二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跨步进了院子。 两个婆子忙道不敢,并不跟进来,反而从外面重又关好了门。 小院依旧还和往日一般,整理的干干净净。只是想来杨氏近来并不常在这里,前院处处可见被雨水冲刷的鲜嫩翠绿的青苔。许半青侧耳听去,隐隐听到后院有些动静,吩咐几个侍卫在前院等着,带着凡筝穿过堂屋。 到了后面,就闻到一丝丝隐隐的香气,有人在焚香。顾艳秋应该就是在这里了。 许半青四下打量,果然见墙角一处小门正敞开着,里面传来些微的交谈声。一低头进了小门,却是别有洞天。虽然不大,却是一处精致的小院,一个妇人正弯身在井边打水,嘴里还说着:“小姐,今日天气好,您不妨也到外头透透气。整日拜佛,又不曾圆了心愿,又是何苦。” 听声音,正是宋嬷嬷。 许半青干咳了一声。 宋嬷嬷转过身来,瞧见许半青,立即大惊失色,拜倒在地:“皇上。”房内传来“咚”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落了地。 “起来吧,”许半青也不掺她:“顾妃可在?” 想到自己方才唤顾艳秋为“小姐”,显然是违了制的,宋嬷嬷的脸上就带了几分慌乱。顾艳秋只是被废了后位,又不曾打入冷宫,依旧还是宫里的人,却是不能似在娘家时那样称呼了。 门帘掀开,一个素衣女子自门内走了出来,端端正正福了一福:“民女顾氏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许半青皱了皱眉。顾艳秋眉眼间虽依旧似当日初见时那般,却完全失去了少女的欢脱,一张脸十分木然,说的话也好似在背书一般。身上衣衫更是灰扑扑的粗布,便和寻常人家的女子全无二致。不,寻常女子,至少脸上还带着些表情,就算是稳重些的,一双眼也不会像顾艳秋这样死气沉沉的。整个人看上去不似十几岁的少女,反倒是像——许半青也说不出来,抽了抽鼻子,扫到顾艳秋手上紧紧捏着的一串佛珠。这才了然过来。 心底的不忍再度浮了上来。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想着,和颜悦色的对顾艳秋道:“才下过雨,外头凉,进屋坐吧。”越过顾艳秋,一掀门帘进了屋。 房子不大,摆设也不多,看起来空荡荡的,迎面拱着观音像,满屋子都是香火的味道。地上的蒲团有些旧了,起了些毛边,想必顾艳秋平日里就常常在此礼佛。 顾艳秋对许半青打量的视线不以为意,淡然道:“皇上请到侧间坐吧。” 侧间陈设也是一色灰扑扑的粗布,几张粗木板凳,都有些旧了。 “我倒不知这里这样清苦。”许半青讶然道。顾艳秋即便是未进宫时,也是顾家的掌上明珠,娇滴滴的大小姐,怎的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以杨氏的为人,并不像会这样亏待她的。何况一应费用,也都是从羊尾巴胡同拨过来的,并不应该如此。 顾艳秋面上不见丝毫凄苦之色,只端坐一旁,仿似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一般,只要衣食无忧,便已是天大的福分,那些虚的,要来又有何用。” 许半青瞥了眼门口,凡筝并不曾跟进来,而是留在门外守候。思量再三,不知如何开口向顾艳秋说明来意。最后站起身来,缓缓跪倒在地。 顾艳秋立即站起身来避到一旁:“皇上这是为何?艳秋受不起。”却并不见慌张,更不曾去搀扶许半青,仿佛她是瘟疫一般,想离的远远的。 许半青把心一横,直言道:“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皇上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来下旨便是。何必降尊纡贵跑到这乡下地方来。”顾艳秋又退了两步,面上带了几分不解。 ps: 第一更。 第六章 疯癫 许半青心里早就想过该如何开口的,事到临头,却依旧不知怎么说:“我今日来,是想向你赔罪的。” “这话荒谬了,皇上乃是九五至尊,一言九鼎,何来的罪?若有罪,也是艳秋痴心妄想的罪。”顾艳秋喃喃的道,眼神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手上佛珠却攥得紧紧的。 “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对你说。”许半青也不管顾艳秋说什么,她今日来,就是要将事情说清楚,再求顾艳秋给顾一群写一封信。虽然自己也不抱多大希望,但是没试过就放弃,总不是她的性格。何况许半青心里对顾艳秋的愧疚压的有些久了,如今她也是要做娘的人,有些事实,总是不吐不快。 即便今日不说,迟早顾艳秋也会知道。到那时,恐怕心底的怨恨,就更难解开了吧。 想着,许半青站起身上前两步,握了顾艳秋的手:“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女子。” 顾艳秋原本要挣脱她的动作立即顿住了,不敢置信的问道:“皇上?可是艳秋听错了?” “你没听错。”话说出口,许半青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底的大石仿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万事总是开头难,只要开了这个头,后面的话要说出口,也就容易了许多。 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世,经历简单说了一些。 “当时也是不得已,大淮不能再乱了,先帝留下遗诏叫我继位,我也是赶着鸭子上架。”许半青捡着能说的说了一些,那些细枝末节自然都略过了。 顾艳秋的神色就有些怔怔的,死死盯着许半青,半晌不发一眼。 许半青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退了半步,右手忍不住抚住了小腹。 顾艳秋顺着她的手扫了一眼,突然眉头一跳:“你有孩子了?” 许半青有些赧然。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顾艳秋突然发出一阵大笑:“你有了孩子了,才想起来我?和我说这些,以为道个歉就能替自己开罪?许半青,你未免太天真了。” 许半青在她的笑声中又退了几步。有些毛骨悚然。 “你想巩固皇位。就叫我入宫做个虚名的皇后,你想落个清静,就将我送出宫。如今你有孩子了,想给孩子积点德吗?你除了你还会想到什么?你是皇上,可旁人也不是草木。”顾艳秋死死盯着许半青:“你作为皇上,尚且能有孕,可我呢?一入深宫,便是在守活寡。你却是房中不寂寞吧?我说呢,怪不得你和白炎锡整日里鬼鬼祟祟的,孩子就是他的吧?” “哈,好一对狗男女。奸夫淫妇!”顾艳秋的声音在老旧的房间中越发尖锐,声声都好似银针入耳一般,刺得许半青浑身生疼。勉力站直了身子,双手护在身前,看向顾艳秋。 只见顾艳秋一双眼几乎瞪得凸了出来,再不见往日瑰艳的眉目。反倒是满脸的狰狞。两侧脸颊几乎扭曲了起来,形容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好像虽是要上来生吞活剥了许半青一样。 许半青说不出自己在怕什么。顾艳秋再凶,也不过是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而她自己。则是有武艺在身的。只是瞧着顾艳秋的样子,任谁也无法将她与“娇弱”两个字联系到一起了。到仿佛是恶鬼重回人间一般。 二人正僵持间,“啪”的一声,顾艳秋手上佛珠断裂。而顾艳秋也随之扑了上来,死死的扼住许半青的脖子。 许半青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不曾想到顾艳秋一个闺阁女子能有这样大的力气,登时被掐得透不过气来。 “你去死,去死吧,你这样的人,每多活一天,我心里的恨就多一分。若不是你,若不是你……”顾艳秋的声音越来越低,手上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大。 许半青被顾艳秋按到墙上,掐住脖子,手脚都失了力气。哪还想得到自己还会功夫,手脚胡乱挣扎,想将顾艳秋推开一些。 这时,突然顾艳秋两眼一翻,软软的倒在地上。 许半青护住脖子,弯下腰干咳了起来。咳得太猛,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又是干呕了起来。 一双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凡筝担忧的声音传来:“没事吧?” “咳,咳咳……”许半青说不出话来,摆了摆手。半晌,胃里好过了些,才站直身子,“没事。”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顾艳秋,双目虽然紧闭着,牙齿却死死的咬着下唇,脸上依旧带着狰狞的神色,仿佛虽是都可能跳起来再掐住自己一样。 到底是有些后怕,抓住凡筝的衣服:“先回去吧。” 回去的马车上,许半青依旧有些惊魂未定。临走前,凡筝威逼利诱宋嬷嬷,叫她不许将今日的事说出去。宋嬷嬷嘴上虽然应允了,但是许半青也看出她不过是急着去看顾艳秋而敷衍的罢了。 凡筝皱着眉,拉开许半青的衣领,上面青紫的指痕清晰可见。 许半青歪头避开他的动作,手指张开在脖子上蹭了蹭,却依旧好像还带着那时的触感。顾艳秋的手冷冰冰的,好似毒蛇爬过一般。即便是已经远离了那个庄子,依旧叫许半青不寒而栗。 凡筝忙倒了些尚温着的水给她:“先喝点水,回去叫太医瞧瞧吧。” 许半青喝了口水,身子依旧觉得冷,总算胃里稍微服贴了一些。闭了闭眼:“想不到顾氏这样恨我。” “这件事恐怕是不成了。”凡筝淡淡的陈述道,眉头又锁紧了几分。 许半青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仰靠在车板壁上:“回去再想吧。” “我倒是有个主意。”凡筝理了理她耳后的发,柔声说道。 许半青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懒洋洋的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顾一群人在凉州,凉州,可是平凉王府的发迹之地。”凡筝平静的陈述事实一般,语气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许半青却是眼皮一跳,坐直了身子平视向他。 凉州的确是平凉王府的发际之地,甚至平凉王的封号就是从凉州这来的。但朱家因谋逆入了罪,死的死关的关,如今尚在外的,就只有朱立升了。而朱立升……许半青不信凡筝不明白。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件件都少不了朱立升的影子。甚至可以说都是朱立升安排好的,先折磨折辱于他,再将他送到自己面前来。本就是有所图谋。 就算不去想朱立升的那些暗地里的算盘,单从凡筝这说。他难道就不恨吗? 从朱立升依旧能控制余湘婷来看,朱家在西北的势力想必大半都落入了他的手中。如若要用到朱家的势力,就必然要与朱立升联手。朱立升必然是要再度入朝的,不单如此,还要将朱兆松从天牢里放出来。作为他人生中最大的仇人,凡筝真的就愿意看着朱立升如此得遂心意吗? 而从许半青自己的角度来说,抛开从前的事不谈,她只当从前那个朱大哥已经死了,如今面前只是另一个陌生人。但朱立升此人狼子野心,留在身边,必然是养虎为患。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反咬一口。如今她又是双身子,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难道还要指望朱立升突然大发慈悲,看在从前的情分上,等到她安然生下孩子,甚至坐好月子再动手吗? 许半青自己心里就先将这个提议给否决掉了,看看凡筝一脸平静的仿佛在说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和事,心底也有些感动,握了凡筝的手:“这件事我记下了,也承你的情。”言下之意就是暂不考虑。 凡筝抿了抿唇,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看着我的份上。但事有缓急轻重,人的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又会遇到什么事呢?今日用他之时,便是他得意之日。他日兔走狗烹之事,史上也不少见。你是皇上,遇事当以大局为重。” “我就是一直太过以大局为重。”许半青嘟了嘟嘴。心思却有些飘远了。若不是以大局为重,当日在大漠中坚持去找刘依纯,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许多事了。不不,她和刘依纯离开乞颜部就直接天高任鸟飞了,何必被那些心里的不忍和责任束缚。 转头再一想,若是那样的话,她到了甪杨镇就不会去打听去乞颜部的事了,又何来与刘依纯的相识相知? 可见这世上的人和事,总是环环相扣,逃不脱因果二字。 想着,许半青自己又摇了摇头,微微笑了起来。 “笑什么?”凡筝在一旁平静的淡笑着,虽是刚刚经历了许半青死里逃生的事,却依旧觉得此刻的生活充满着安逸与温馨。 许半青也将从前的旧事抛下,歪了歪身子,靠在他怀中:“我笑人的命真的是天注定。若是没有朱立升,只怕我们也不会再度重逢。”的确,即便是经历了那许多,也忘记了从前作为刘依纯时,与自己共同对敌的情景,但凡筝依旧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愿委屈了凡筝,去对那个给他带来无数苦难的人低头。 ps: 第二更。大家早点睡吧,晚安。 第七章 大局 相依相偎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或者说,是相对短暂的。没多久就回到了宫中。 见许半青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凡筝便劝她:“大局为重,至于其他的,都可以往后靠一靠。” 这些话许半青也会说,却依旧还是决定不了。她大概就是这副样子了,遇到事情,理智上明白怎样选择是最优的,能够得到最大的好处的,可是感情上却总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决定。 马车一直开到宫中,才换了步撵。许半青原就受了些惊吓,又吹了风,头就有些痛,面上也觉得烫烫的。回到存玉堂,白炎锡还没回来。凡筝瞧着许半青面色,就有些担心:“可是吓到了?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没病没灾的,老看什么医生。”许半青确实是有些不适,却没觉得严重到要请太医。这种时候,就算请了太医,也不过是安抚几句,开点不愠不火的方子。许半青总想着,是药三分毒。即便是现在有些方子认为不会影响到孕妇,但现在哪有什么优生优育的概念,总是对胎儿有影响的。畸形啊,聋哑啊,甚至智障啊什么的,谁知道呢! 凡筝便轻手轻脚的替她褪了外衣,扶她到床上去休息。 许半青躺了下来,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突然若有所感的睁开眼,就见到凡筝正坐在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不由失笑道:“你不去休息,盯着我做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依旧有些烫手,但额头却并未发热:“我只是吹了风,脸上才有些热,不至于就伤风着凉的,你不用担心。” 凡筝面带着微笑,笑意却未及眼底,“我想多看你一会儿。” 许半青突然觉得脸上更烫了:“又不是头一回见。有什么好看的。”伸了伸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摸了摸肚子:“你说以后孩子管你叫什么呢?” 提到孩子,凡筝一双杏眸弯了弯:“那要看像不像我了。”语气却十分严肃的。 把许半青愣了个半晌,才明白凡筝是在开玩笑。自己先笑了起来:“像又怎样,不像又怎样?” “不像我的话。自然是像白侍卫。那就不是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事了。”凡筝反倒真个认真起来。他和白炎锡之间,总要分出个先后轻重的。他相信在许半青心中,二人并不存在谁重要谁不重要一说。但这世上又有谁能够时时刻刻做到一碗水端平呢? 若是许半青刻意为之,反而叫人心里不舒服了。她就像现在这样,想做什么就去谋划,就去做,其实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有一点点任性,她自己也能认识到自己的任性。加之她又是个心软的人,即使任性的时候,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瞧着凡筝又出起神来,许半青暗暗叹了口气。 她自己心里也在衡量。朱立升的事,西北的事,凡筝的事。当务之急,便是将顾一群稳住,可想稳住顾一群,又难免需要借住朱立升的势力。可借住朱立升的势力。必然要给朱立升一定的东西作为交换。能叫朱立升不要江山来换,便已经算是看着从前的情分做出让步了。而她现在连这一点的把握都没有。即便真的与朱立**成协议,又怎么能做到不叫凡筝心寒呢? 凡筝自己主动提出来,那是凡筝为人识大体。可是一个人,并不能因为另一个的懂事忍让。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觉得对方真的不在意。 凡筝会不恨朱立升吗? 许半青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的话,恐怕连生食其肉的心都有。凡筝隐忍不发,可能只是因为没有这个实力,或是念着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一类的东西。可若是叫凡筝将朱立升想要的东西拱手送上,那可能吗?不管是刘依纯还是凡筝,都不是圣人,被人打了左脸,难道还能送去右脸? 正神游天外中,突然感觉到手上一热,已被凡筝握在掌中。 “你若是还想做皇上,就听我一次吧。” 许半青听到凡筝的声音淡淡的,毫无起伏的,仿佛不是在开解一个人,而更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 “人活一世,哪可能无牵无挂,一辈子随着心意走?人都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有自己要背负的责任。为了这个责任,总有些东西要放弃和牺牲的。当然,有些放弃和牺牲只是暂时的。忍一时之气,便是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凡筝也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种在听别人讲话的感觉。但他自己知道,这些话,不单单是说给许半青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许半青想做的事,即便不是他真正想做的,他也愿意为她去达成。许半青明白过这一层意思,不由想到当年去乞颜部的事。原本自己只是跟着商队去乞颜部的,即便在荼城出了点事,累的刘依纯匆匆忙忙回了凉州。但在那之后的事,将周围百姓都聚集在甪杨镇,筹备物资对抗乞颜部的攻势,却都是看在自己的份上,因为她想做,所以他去做。 心底泛起一层柔软的酸意,梗在喉咙,不上不下的,无处可着落。半晌,只得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凡筝也点了点头。这个话题,就算揭过去了。应该怎样做,许半青心里想必是清楚的。他只是推波助澜一把,率先替她做了这个决定。有时候凡筝自己也会想,若是他没有说那些话,没有替她下定决心,许半青最后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呢? 却是不敢深想下去。 人活一世,总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外面风渐渐大起来,在屋内也能听到“呼呼”作响的风声。 “大概又要下雨了。”凡筝站起身,将外间的窗户一一关好,再走进来,许半青已经睡着了。 摸了摸她额边的碎发,凡筝再度坐会在床边,一双眼舍不得眨的盯着她,在心底里描绘着她的五官。这一年多,有时候他也会想,他心底里,应该是有那么一个人的。他要找到这个人。 倘若不是这个念头,也许他早就自尽了。 可有时候忍不住也会问,为什么那个人不来找自己呢?为什么一定要他去找她呢? 现在他有了答案了。 ps: 今天只有这些了。天气暖和些了,应该不会下雨了吧。。。 第八章 为难 大概是因为,在许半青心里,总有一些东西更为重要吧。 天刚擦黑的时候,白炎锡回来了。听到动静,许半青醒了。正见到凡筝正端坐在床边凝视着自己,面上就红了一红。正想说些什么,白炎锡略带些兴奋的走了过来:“半青,有一半多的人已经安排下去了。三日之内就能到齐。” “啊,”许半青坐起身来,就见到凡筝暗暗退了两步。注意力却不得不放在白炎锡说的事上:“这么快?龙卫办事很有效率嘛。那其他的人呢?” “其他人恐怕还要再等几天。太过匆忙了,难免惹人起疑。”白炎锡的表情依旧有些平日里没有的兴奋。 许半青点点头:“你说的对,若是被人怀疑了,就不如不要进去了。”再看一眼凡筝的方向,已经走开去点灯了。心底里不知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也许该找个时间,和凡筝好好谈谈。这几日他总是有些神神秘秘的,好像有话要说,偏又一个字都不说。 等到白炎锡将这几天的安排略为详细的讲了一遍,凡筝已经离开了内室,不知去做什么了。 许半青听完白炎锡的回报,嘉许道:“果然不愧是你安排下去的人手,很能干。”龙卫的人,各种年纪各种职业的都有,那些扫地的婆子,浇花的丫头,又是与各府的管事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打点些银子混个差事,并不惹人起疑。 这些不起眼的职业。就是因为太不起眼了,所以往往主人有什么事,也不会记得避讳这些人。 二人又聊了几句,许半青这才提起自己的话题来:“今日去见顾艳秋。有些不妙。” 事实上岂止是有些不妙,早在凡筝刚点亮灯火的时候,白炎锡就瞧见了许半青脖子上的青紫印痕。只是她不提,他也不好多问罢了。原本他就说过,顾艳秋那里行不通。许半青却偏要去试,如今碰了钉子,她自己犹可,若是被他先提出来,恐她面子上过不去。 许半青倒没想到这一节,她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凡筝的提议上:“凡筝建议。可以借一借朱家的势。” “朱家?朱立升?”白炎锡语气不自觉的拔高了一些。 说完想到自己表现的太过紧张。沉吟了一阵。不由得点点头:“某些方面来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可是……”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相视看了一眼,许半青扬了扬下巴:“你先说。” 白炎锡也不推托。皱着眉边思索边道:“朱立升此人是敌非友,他做了这么多事,到底想要什么,如今咱们都还不明了。恐怕会引狼入室。”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知道他要什么,就无从拿捏,更无从防备。况且又有凡筝在这……”许半青也有些为难。 不过凡筝会提出这样的提议来,白炎锡是真真感到吃惊的。即便是他自己,与朱立升并没有什么表面上的过节,依旧未必能够做到客观的对待这个人的。而凡筝。朱立升可是造成他那些经历的罪魁祸首。 “那你的意思呢?”过了一会儿,白炎锡低声道。虽然听得出凡筝并不在外面,却依旧担心被他听了去一般。 许半青也不自觉的压低声音:“我正烦着呢。我怕凡筝心里不舒服。” “他既然提出来了,想必心中早有应对。”白炎锡只得宽慰道,替她理了理头上的碎发。“他从前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即便他现在不记得前事,也非池中之物。该怎样选择,他在清楚不过。你与其为他担心,不若想想如何能从中获利。”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怎样应对朱立升这个人,许半青心里还是没有谱。 白炎锡心里也没底。 许半青是个念旧情的人。她到底和朱立升有过那么一段,又是才一进宫就在朱立升手底下做事,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如今站在对立面,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又要虚以委蛇的合作。若是假戏真做,又该当如何?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朱立升打着明面的旗号为难于她,她会如何呢?白炎锡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倒不是说他吃醋嫉妒,虽然他心里的确有一些些的不舒服。但留朱立升在身边,实在是有些危险的。 “容我再想想吧。”见白炎锡不说话,许半青叹了口气,又仰躺了下去:“今儿有些累了,你也去歇了吧。我没什么胃口,晚膳叫他们不要送来了。” 听说许半青不想吃饭,白炎锡急了:“这怎么行。你不吃,孩子也要吃的。”劝阻再三,哄着许半青答应喝点燕窝粥,才算罢了。 第二日下了朝,许半青又琢磨起这事儿来。心里一有事儿,人就精神多了。最起码不老想躺着睡觉了,不但不困,反而在上书房里兜兜转转的走。直到走的连白炎锡都觉得烦了,才听到许半青郑重说道:“我要见一见朱立升。” 话说出口,就听到白炎锡松了口气一样的。 许半青不由失笑:“怎么了?”心底也明白白炎锡是觉得自己终于做下决定了。 这个决定做的有些艰难。太纠结了。左右为难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种情况的。 白炎锡出了一会儿神,笑道:“只是觉得你犹豫的时间有点长了。”从前她也是会有这种犹豫不决的情况,却是不曾像今次这般焦躁不安。难道是有了身孕,对性格也有些影响吗? 当晚晚饭的时候,许半青当着凡筝的面,又一次宣布了这个决定。 白炎锡停了筷子听她说话,凡筝却好似没听到一样,依旧泰然自若的吃着自己的饭。许半青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凡筝这才停了筷子:“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至少也该有点表示吧? 许半青无语的想。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凡筝能有什么表示。难道凡筝会表现的很失望很难过吗?这个提议,还是他自己最早提出来的。可是表现的像没事人一样,却显得有些诡异。 连白炎锡也拿眼去觑凡筝的面色。 凡筝就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许半青忙凑趣道:“可不是?你脸上沾了米粒呢!” 白炎锡却若有所思的看着凡筝,见着许半青与他说说闹闹,又喝了两口汤,想到今日还要去找沈茂群,便匆匆离开了。 ps: 早上在地铁里玩游戏结果坐过站迟到了,所以晚上加了会班。我准备把工作辞掉了。这个月只上了十几天班,我就迟到了3次。从读小学开始从来没有迟到过。还是公司离的太远了。我也不想每天把时间都浪费在坐车上。这周末总算放晴了,抱抱大家。 第九章 温情 两日后,许半青到底是见到了朱立升。也不知是白炎锡从何处寻到他的。问白炎锡,他只是摇头不语。 与朱立升依旧是约在了上次的茶楼。许半青着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服,浑身再无半点装饰。却是眉目生辉,肤色莹莹,一双斜挑上去的眉眼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朱立升凝视了她半晌,才拉开椅子:“坐吧。” 许半青四下打量几眼,她也不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是不是这个雅间了,不过陈设看起来都差不多。嘴上寒暄道:“郊外一别,你这些日子过的如何?” “自然是不如你过得舒服。”朱立升径自坐下,仰靠在椅背上,悠然自得的喝了口热茶。从前那点情分,早在这几年的背道而驰中耗尽了,他却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些蠢蠢欲动。不过他也明白,许半青如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既然派了白炎锡来寻他,想必又是有事问他。 许半青闻言就嗤笑一声:“我问心无愧,自然是过的舒服的。”这话听上去就带了点刺。 朱立升掀了掀嘴角,正欲说些什么,门外“咚咚咚”冒冒失失的敲门声响起,朱立升就住了口。“哗啦”一声,门开了。 来的是一个华服少妇,身上桃红色的丝裙上绣着萱草,头上却梳着两个羊角辫。熟悉的眉眼叫许半青愣了下,才唤了出来:“柳二丫?”视线便在她微凸的腹部凝住:“你可是……”柳二丫从小就长得瘦弱,如今也丰盈了一些。却不应有那样明显的肚子。显是有了身孕,看起来,最起码也有四五个月了。 许半青有些狼狈的别开眼,再扫一眼朱立升。视线就有些凌厉。 柳二丫脸上却带了些红晕:“少,少爷。”空着的双手却抚上了肚子,一双眼忍不住抛向朱立升。 许半青紧盯着朱立升,眼神几乎要烧出火来。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柳二丫。柳二丫是个傻丫头,什么都不懂。可以想见是朱立升欺她不懂。二人又不曾明媒正娶,柳二丫便有了身孕,柳嫂子可知道了?若是柳嫂子知道,杨氏不可能不知道。朱立升将人家丫头从家里拐出来也就算了,还弄得人家怀了身孕。这要是心智正常些的姑娘。必然是不肯的! 头脑一时发热。许半青隔着桌子就揪住了朱立升的衣领。 朱立升懒洋洋的看了她一样:“这是做什么?可别失了身份。” 一听这话。许半青更加火冒三丈。揪着他衣领的手就紧了紧。 朱立升扫了一眼揪住自己的手,咧开嘴露出白牙笑了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你的右手不是废了吗?” 许半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她的确用了右手。 这时柳二丫冲了过来:“少爷……” 再看看柳二丫红润的面色,便知她心底喜乐平静。那冲口而出的责问就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人家自己愿意,她还能说什么呢? 暗暗叹了口气,悻悻然的放开手,有些颓然的坐回了座位上。 朱立升整了整衣领,面带嘉许的朝着柳二丫笑了笑,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又没梳头。” “梳过了。”柳二丫讪讪的笑了笑。朱立升就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来,散开她的羊角辫,一下一下的梳了起来。 许半青略平静了些,看着朱立升面上带着宠溺的样子。总算稍微放了点心。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梳头,那总不会是没半点情分。即便朱立升会假装,柳二丫的样子总不会是装的。 暗暗叹了口气,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等到柳二丫头上油光水滑的一个三丫髻梳好,许半青已经喝了半壶茶了。 末了朱立升收起梳子,还掏出镜子来给柳二丫照一照。许半青就有些黑线了。有男人会随身携带梳子和镜子吗? 柳二丫却一脸喜色的接过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又将镜子塞回朱立升手里,高高兴兴的走了。 朱立升这才一改方才带了些柔和的脸色,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说吧,这回又有什么事。” 许半青觉得自己好像来打秋风一样。不过说白了,也确实没有太大区别。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事。”顿了顿,也坐直了身子,好像这样就能有底气一些:“余掌柜现在可好?”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朱立升耸了耸肩,“她是你的妃子,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许半青嗤笑一声,没好气的道:“她是谁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还没问你,好端端塞了个妃子给我,是要做什么?” 朱立升却一脸无辜的道:“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余掌柜可是五军营沈都统的义女,与我何干。” “你!”许半青深吸了口气,把自己汹涌而上的脾气压了回去,今日是来办正事的,万不可感情用事。嘴上依旧讥讽道:“你何时也学的这么无赖了?” 朱立升眨了眨眼:“我向来就是这样无赖。只是你不了解我罢了。” 许半青几乎笑了出来,她的确是不了解他。若是她足够了解,当年也不会那样收场。最后只得直言道:“我需要人,凉州那边,叫顾一群别乱动。我知道你有办法。” 朱立升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那些陈年旧事,还提来做什么。朱家早就不是当年的平凉王府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许半青也不客气,更不耐烦绕什么弯子了:“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没必要跟我谦虚,开出你的条件来。” 朱立升挑了挑眉,似乎这才意识到许半青是认真的:“你要人来做什么?顾一群又不曾谋反。” “现在不曾,不代表以后不会。”许半青坦然道。却不提自己为何要稳住顾一群。恢复女儿身的事,等到确定朱立升这次会站到自己的阵营中,自然不妨让他知晓。但是怀孕的事,却是万万不可在此刻就叫他发觉的。想着,许半青不自觉的收了收小腹,坐的更直了一些。“我前几天去看了顾艳秋,她有些不大好。她是顾一群的女儿……” 朱立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是并不曾接过话头,只说道:“先帝从前大概也是这样想我们朱家的。” 第十章 谈判 听到朱立升提起先帝,许半青回过头想了想,不由哑然失笑,貌似的确是这样的呢。从前她觉得怀仁帝总是太过用心险恶,等到自己真的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做的又有什么差别呢? 只能说很多事,不在那个位子上,就不会想到。 人和人的关系,很难用单纯的感情来定义。能真正连结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甚至许多人的,要么是共同的利益或理念,要么就是互相有能震慑到对方的命门。 一个人想或者不想做一件事,未免太过玄妙了。她也不知道顾一群到底想或者不想借这个机会谋求一些别的东西。然用能或者不能来定义,就简单了许多。人心太过复杂,权益才是真正能够掌握在手中的。 想到这里,许半青有些不寒而栗。 是什么时候,她变成这样一个人了? 这时就听到朱立升说道:“这个主意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许半青脱口而出。末了自己楞了一下,朱立升的确是了解她的。他们从小就相识……可是却止步于人生中的一些重大事件之前。有些人之间就是这样了,从前关系很好,但是少了一些共同的,关键性的,影响一生的经历,就渐渐淡了。 如今的许半青,也许她还会抱着一些从前的天真,可若是她真的那样天真,她就不会想到关于顾一群的事。更不会在凡筝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犹豫了,而是该一口否决的。 见着许半青面上神色不定,朱立升到底有些失落。这件事,虽是旁人提出来的,可许半青必然自己也肯的。不然就不会有今日一会了。 渐渐的,许半青脸上又恢复如常。朱立升提这个话,不过是想叫她自乱阵脚罢了。她若是自己心虚了,没了底气,就会在接下来的谈判中站不住阵脚。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朱立升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先是用柳二丫的肚子乱了自己心神,又拿话来敲打自己。让自己失了底气。真真是好计谋。想着。淡笑了一声道:“果然是朱九公子,难怪当年平凉王那样器重你。” 朱兆松还在许半青手里。 虽然她从来不去关心朱兆松在天牢里怎么样,都做了些什么。看吧,这就是她了,在她心里,还是有些东西更为重要的。否则的话,为什么她登基之初,不借着大赦把朱兆松放出去呢?虽说到底是朱兆松谋逆在先的,但和她又没关系,不但能拉拢朱立升。还能卖个好名声。可是不放,她也没什么损失。又免了时刻提心吊胆担心朱兆松会重蹈覆辙。 “难得还有人提到这个封号。”朱立升面上现了些苦色。若是还有平凉王府,何来这么多事。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即便被剥夺封号,终身囚禁,那也是因为自己的选择。 许半青心里突然浮起这样一句话来。不过她却不会拿这话来刺激朱立升了。有些话,多说无益。谁是谁非,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眼前的事。才是与她息息相关的事。 桌下的手悄悄环在小腹前。有人说,孩子会让女人变得柔软。可是同样的,孩子也会让女人变得刚强。 许半青想着,自己大概就是这样吧。为了孩子,为了光明正大的诞下属于自己的孩子,她必须强硬,必须将这件事做到底。“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可惜未及出世就没了。”侧过脸不去看朱立升:“连他父亲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曾经存在过,也不知算是喜还是悲。” 余光扫过朱立升写满愕然的脸。淡然的像在讲旁人的故事:“有时候我想,若是他父亲知道了,也不过是跟着伤心难过罢了,又能做些什么呢?可是想到一个孩子,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他存在过,也未免太过可悲一些。柳二丫如今在你身边很好,还盼你能善待她。”环着小腹的手却不自然的紧了紧。 这件事,原本她从未想过要叫朱立升知道。如她自己所说,有些事,多说无益。即便说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难过,却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何况有白炎锡,有凡筝,她已经很少去想那些事了。甚至连当年她也很少去想的,因为有太多的事要去想,去做。 可笑当年她自以为逃脱了牢笼,最后却还是要主动自觉的回归到原位,甚至为了在这个牢笼里待得更久更稳,而在做一些自己曾经不齿的事情。 因着这些复杂念头,也因着第一次认真的去回忆那个还不被自己母亲所知就已经离开了的孩子。大概说来说去,只能用一句不懂事来收尾吧。可惜为了懂这个事,付出的代价却有点大了。 眼角眉梢就带了几分难过出来,许半青的神色看上,有些复杂。 朱立升一张脸上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黑,末了长出了一口气。许半青身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有意无意的关注下,他也是知道的。白炎锡一直在她身边,若是她有了身孕,他不可能不知道。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是他的孩子。 “我竟不知……”错愕之下,朱立升冲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他的确不知,更不曾陪在她身边。白炎锡那是肯定是在她身边的吧?想到此节,朱立升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这就难怪如今白炎锡依旧留在她身边了。 “知道又有何用。”许半青低垂了眼帘,喃喃的道。 然虽然说的句句是实话,最终的目的,却不仅仅只是要他知道那么简单。她要利用他那一霎那的惊讶与愧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达成目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为了腹中的孩子,拿曾经的孩子来说,她果然是变了。 站起身来,许半青也不去看朱立升,一字一顿的道:“我想告诉所有人我是一个女人,女人也能做皇帝。请你帮我,我不想西北那边出什么岔子。” 因为孩子的事,听闻许半青想恢复女儿身,朱立升反倒不那么惊讶了。只是他为何要帮她,却是不言而喻了,只是因为他在那时一走了之,只是因为他这几年的不闻不问,只是因为,他欠她的。 也许他的确是欠她的。 如果不曾相识,不曾相恋,她只要安安心心的做她的侍卫,即便怀仁帝认回了她,也不过封个郡主。就算生命的轨迹依旧,叫她成了皇帝,她也不用这样为难的面对自己。想着,朱立升心里微微有些刺痛。过去几年了,她和她身边的人都只字不提那时的事,他作为外人更无从知晓。可不提不代表没有发生过,他今日用柳二丫的身孕来刺激她,是落了下乘了。 否则的话,她如何会提当年的事? 想必她是早就下定决心不告诉自己那件事的。 她说的没错,即便是说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愧疚和难过罢了,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你若不是建云公主的女儿该多好?”朱立升喃喃道。 “我若不是她的女儿,又怎会入宫做侍卫?朱九公子更不会识得一个小小侍诏的女儿。”许半青话里却带了些讥讽。心底却带了些快意。快了,就差那么半步了。朱立升已然败了,剩下的事,不过是叫他松口答应来帮她罢了。 唾弃自己吗?也许有一点吧。可是总有些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叫她必须坚定不移的往下走。利用那些事,也许是有些卑鄙,可是如果卑鄙能让腹中的孩子安然出世,她愿意。 话已至此,许半青觉得不用再多说了:“你帮我也好,不帮我也好,到石榴胡同递个话,我自然会知晓。” “三天。”朱立升应了个时限。 许半青点点头:“好。”转身离了茶楼,上了一直侯在外面的马车,朝着宫中而去。 朱立升却久久坐在原地,石化了一般。直到柳二丫再回到雅间,依旧见他保持着呆滞的神色僵坐在椅子上。 “公子?”柳二丫的语气就有些忐忑。九公子与自家少爷原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为何今日相会之后,却不见九公子有何喜色?反而看起来,有些悲伤的样子? 连唤了两声,朱立升才缓缓地扭过头。 看了看柳二丫面上的担忧,又看了看柳二丫凸起的腹部,突然有些恨自己。柳二丫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最初留下她,只是因为她是许半青身边伺候的人。虽然柳二丫完全不像她,但总觉得还是个念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便觉得她留在他身边是理所当然的。怜爱的抚了抚柳二丫的头发,低声道:“傻丫头,我没事。” 柳二丫顺从的依偎在他身边,问道:“你是和少爷吵架了吗?” “以后不要叫她少爷了,要叫皇上。” “哦。” 柳二丫只应了一声,也不问少爷是怎么变成皇上了。 大概他就是因为她什么都不问,只会乖乖的接受,所以才愿意她留在身边吧?他实在是太累了,有这么一个没心机的傻丫头在身边,才觉得自己像真实的活着一样。 第十一章 条件 几番权衡下来,朱立升到底去了石榴胡同。 无他,他现在的身份还是朝廷的要犯,他的父亲此刻尚且在天牢里。可他和柳二丫的孩子却没几个月就要出世了。当年柳二丫可以说是随着他私逃的,一直没名没分,亦仆亦友的跟着他。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虽然柳二丫从来都不提,甚至他也怀疑柳二丫是否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估计那个傻丫头还傻傻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呢吧? 想到柳二丫一副天真纯朴的样子,连自己的头发都梳不好,朱立升就微笑起来。抬手敲了石榴胡同许家的大门。 这里……还是他与许半青一度相会的地方。想不到再次踏入,却是物是人非。感慨的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却连捕捉的**都提不起。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人和事想要守护,从前那些爱恨怨仇,想来仿似一场大梦一般。 门开了,门内是一张陌生婆子的面孔。 “在下来寻许太太。”朱立升颔首示意,有礼的道。“你说是朱家老九来了,她自然知晓。” 那婆子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身上衣衫还算华贵,也不似奸恶之人,兼之他又说许太太知道他会来,便重又关好门,进去回报。 不多时,大门再次打开,“我家太太有请。” 一个样子还算整齐的丫头福了福身,恭恭敬敬的道。 石榴胡同和从前一般安静,待到朱立升进了门,前面的婆子重新关好门,石榴胡同就又恢复了空荡荡的寂静。 见了朱立升,杨氏早不复从前的微小谨慎,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朱九公子请坐。”再没有上次见面时的热情。 说起来,从前杨氏也没想过朱立升是平凉王府的公子一类的事。不过是许半青当时的身份是在他手下做事罢了。许半青的生活轨迹要如何走,杨氏毕竟做不得主。 想着,微微舒了一口气。幸好朱家及早事败。自家女儿又被皇上送到外地去避祸。不然的话。后面还不知道怎生收场。 朱立升掀了衣摆坐了下来,双手覆在膝上,斟酌着词句道:“有件事还请伯母转告贵人,就说茶楼里约定的事,在下应下了。” 茶楼里约定了何事,早有白炎锡派人过来知会杨氏。故而杨氏只是点点头:“你的条件是?” “我想重回平凉王府。”朱立升毫不犹豫的道。 关于这件事,他也想了许久。许半青能给他的,不过是功名利禄罢了。于他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可若是平白帮她,手下的人也必然看不过的。想来想去,不若讨回朱家从前的封号。 没想到杨氏不假思索的道:“不可能。” 朱立升就挑了挑眉:“许太太无需问过你家主子吗?”从伯母变成了许太太。 “没有必要。”杨氏一口回绝。“昔日平凉王乃是在凉州与乞颜部抗衡。有功于大淮,无论朝野。俱是心服口服。如今情况却与从前不同,朱家谋逆在先,如今不过是帮皇上一个小忙,便要拿回平凉王的封号,未免太过贻笑大方。” 话说的有些重,却是句句在理。 朱立升不由有些诧异,倒是他小瞧了杨氏一届妇人。“难怪先帝要将半青送到你们家来。许太太果然是好见识。” “朱九公子谬赞了。区区妇人,何来的见识,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杨氏摆了摆手:“九公子还是提一些正常的要求吧。” 朱立升原也没指望能把这件事做成,自然也不着急。不过是一些谈判的手段罢了。先提一些对方难以置信,完全不可能的要求,再逐渐缩小自己的要求,最后才会提出自己真正想要的。 最后,朱立升提了三条,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把朱兆松从天牢里放出来。第二件事。他要皇上给他和柳二丫赐婚。第三件事,他要成为凉州主事官。“朱家起于凉州,如今回了凉州去,也算是各得其所。我自己也想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去。”朱立升很诚恳的说了一番话,便告辞离去。 杨氏自然通过羊尾巴胡同将朱立升的话递进了宫。 当天傍晚,许半青就收到了杨氏的字条。 因天有些寒了,许半青正缩在暖阁里,捧着手炉听林菜读奏折,就见到白炎锡一身风尘的走进来。却不作声,只站在她身后,两眼不住去看林菜。 许半青会意过来,朝林菜点了点头。 林菜正巴不得的,忙行了个礼就出去了。原本他只觉得皇上与白侍卫私交甚好,可是如今白侍卫整日只要人在宫中,就必然跟在皇上身边嘘寒问暖,倒叫他看的好不自在。幸而每次皇上都会将他支出去。 想着,林菜打了个哆嗦。先帝在世时,宫中就常有先帝断袖的说法,看来他得向陆总管请教一下,若是真的旧事重演,他该要如何应对? 不提林菜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却说白炎锡将杨氏的字条递给了许半青,许半青就着灯光扫了一眼,便有些讶异。“他竟然要我给他和柳二丫指婚?” 并不是她不愿意,只是实在有些太意外了。她没想到朱立升如此看重柳二丫。不过这也算是一桩好事,最起码,柳二丫日后也有了保障。虽然也替柳二丫高兴,不过许半青依旧对着第三条皱起眉头来:“凉州?” 白炎锡早知字条上的内容,自她手中将字条取走碾碎,说道:“皇上,若是放他回凉州,无异于放虎归山。” 许半青摸了摸鼻子:“我原本以为他会要求入朝封侯,倒是不防他来了这么一手。” “听杨氏说,原本他要恢复平凉王的封号的。”白炎锡淡然道。 许半青微微哂了哂,“那不过是迂回之法罢了。” 听到许半青的话,白炎锡白皙的面庞微微有些泛红。 许半青扫了他一眼,安抚道:“我认识他多年,这点了解还是有的。”算是解释了几句,叫白炎锡不必多心。这些事,换做杨氏也会想得明白,不过她依旧要如实上报罢了。而白炎锡,恐怕是关心则乱吧。 不过朱立升要去凉州,估计也阻不住他。许半青想了想,淡淡道:“凉州守备不是还空着?” 这意思是允了? 白炎锡暗暗有些忧心。 见状,许半青解释道:“凉州不是还有顾一群?” 因凉州地理位置特殊,虽设了守备一职,却是一直被凉州府都统压了一头。凉州一应事宜,皆是以顾一群那边为首。朱立升去了,自然不肯甘休。到时候朱立升与顾一群相互辖制,也算是能暂时形成平衡。 白炎锡这才微笑起来,摸了摸许半青的头:“就你鬼主意多。” ps: 本来想再写点的,加了一天班实在太累了,上下眼皮直打架,肚子又饿一直没吃饭。抱抱大家。 第十二章 不告而别 许半青侧过头,顺从的微微歪了歪头,眼角有些眯了起来。 白炎锡见状,知道她又有些困了,打了横将她抱起来。 自从有了身孕,许半青就特别容易乏,有时候说着就睡着了。果然许半青的头蹭了蹭,便不出声窝在他肩上。等到白炎锡将她轻放在床上,已然发出微微的鼾声。白炎锡不由忍俊不禁。 向来只觉得许半青秀丽,哪能想到她也能发出这种声音。心神微闪,便不曾留意到外面一个身影一闪而逝。 晚饭时,便不见了凡筝。 许半青心中纳闷,到凡筝房中去寻,却见屋中整整齐齐,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唯有枕头上留了一封书信。 许半青怔怔的站着,白炎锡自她身后越过,拆开书信来看。信是凡筝留的。虽然不曾见过凡筝的笔迹,但这里是宫中,又是存玉堂之中,想来也不会有人冒着天大的风险潜入存玉堂中,就只为了掳走凡筝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凡筝在皇上心中地位如何,只有存玉堂和经常进出存玉堂的秦太医知晓,旁的人即便有机会进了存玉堂,也不会明白其中的玄机的。 看了凡筝留下的信,白炎锡就更加确信这封信是凡筝亲笔所书了。原因无他,除了凡筝自己,又有谁还知道刘依纯的事呢? 原来凡筝原本就朦朦胧胧想起了一些,上次受了重创之后,脑中愈发清醒了。只是想来想去。心中难以自处,总觉得还是不想起的好。然朱立升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许半青如何决定,原不是他应该干涉的,毕竟许半青有自己的责任。可是他作为名剑山庄的少主,也有自己的责任要尽。因此留书一封,回名剑山庄去了。 许半青有些茫然的看着白炎锡和他手里拿着的信,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到白炎锡的面色变了又变。到底有些惶惶然。掩了胸口问道:“信上说了些什么?” “他说……”白炎锡嗫嚅了几个字,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将信递给许半青:“你自己看看吧。” 许半青皱着眉一目十行的看完信,抬头看了眼白炎锡,重又低下头去一字一字的阅了一遍,再难掩住面上惊愕:“原来他早就想起来了?” 白炎锡点点头。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于凡筝的事。他在许半青面前还是少说为妙。 “想起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许半青喃喃的道,好像在问面前的白炎锡,又好像在问已经杳无踪迹的凡筝,然斯人已经一脚踏出皇宫,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要不要派人去追。”白炎锡问道。 许半青看了眼白炎锡,摇了摇头:“还追什么追,他要走。谁还留得下他不成?”算是默认了凡筝的离开。 许半青很想像个被甩的姑娘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缩在家里看韩剧,最好再就着炸鸡和啤酒什么的。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她连一些类似哀恸类似不忿的情绪都来不及酝酿出来,林菜急匆匆送了一张折子进来。 “皇上,乞颜部使者乔装打扮之后进了大淮,如今已经快到京城了,才送了信进宫,要求见皇上。”林菜的面色有些沉重。乞颜部与大淮议和才没几年,就这样不事先经过批准就潜入大淮,若是不送信进宫。岂不是就此被他们混了进来? 白炎锡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暗暗拍了拍他的肩膀,暗示他不用担心。说起来,这件事他的确有点失职。最近都在忙许半青定下来的事,倒是疏忽了对边境的监视。 不过这也不怪白炎锡,他实在是太忙了。不过短短数日,京城周边的守卫势力都被他安排好,而京中有些权势的人家俱都暗查下了眼线。一时未免有些顾不及。而且龙卫并非未曾将这个消息递上来。只是白炎锡这些日子一直没去看罢了。 许半青忍住想抚额的冲动,还真是越忙越有添乱的,“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回皇上,”林菜弯腰将折子递到许半青手中。口中回答道:“是素有铁诸葛之称的秦宣抚使秦效仪及其家眷。” “家眷?”许半青挑了挑眉,这出使还带家眷的事儿,古代时候不是不流行吗?出使国怕使者投靠对方国家,都把家眷扣在手里的,而使者也会担心家眷被对方国家拿来要挟自己,自然还是留在自己祖国手里比较安全。 林菜抹了抹额上的汗:“回皇上,听说是乞颜保赏给秦宣抚使的一个妾侍。” “原来是妾,这个秦宣抚使可真是伉俪情深啊。”许半青点点头,不无讽刺的说道。这出使明目张胆的带着妾侍,还算做家眷报上来的,更是头一次听说了。 转念又一想,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这个秦宣抚使,既然有铁诸葛之称,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想必是个足智多谋的人了。这种人向来有一个特点,就是不会做对自己的目的没有帮助的事情。那他带这个妾侍,还要充做家眷,必然有其用意,说不定是用来转移视线的。 不过想了想,自己又笑了一回。自己这是风声鹤唳了,就算大淮的京城可能有人想对她不利,乞颜部那边却是不至于的。林菜不是也说,那个妾侍是自己的爹爹赏给这个秦宣抚使的?这样算下来,这个秦效仪即便不是自己人,也会有自己人在一边监视着的。 这却是许半青想岔了。 乞颜保豪爽有余,心细不足,又是个向来视女人为无物的。他当日纯是随手将人赏给秦效仪的,却不曾有过什么别的想法。如今秦效仪出使大淮,带着他赏的人去,他也只想着,这是秦效仪懂事抬举自己赏的女人。 秦效仪带来的家眷是谁呢?也不是生人,就是当日留在荼城的吴含小姐了。如今已经不能称其为小姐,该称呼为秦吴氏了。 当许半青得知秦效仪带来的是吴含的时候,原本正在喝的花茶一口喷了出来,险些喷了白炎锡一脸,一张嘴几乎长得能放入鸭蛋,哭笑不得的道:“怎么是她?” ps: 休息了几天,看了些书也看了些英剧美剧,受了一些启发。抱抱大家,让大家久等了。后面会尽量处理的干脆利落些。 第十三章 商议 白炎锡并不知许半青与吴含之间的旧事,闻言讶然了一下,但想到一个妾侍,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看许半青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什么过节,只是纯粹的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而已,便略过这一节不再提了。 真正要谈的,却是招待使节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许半青果然摆摆手:“这种事,叫梁文宣安排就好。到时候我只要装装样子见见那个秦效仪就可以了。”本来这种事也就是礼节上的,所谓礼尚往来,就是这么回事。 在许半青看来,此刻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见个什么使者,走个过场就行了。父亲要是有什么事找自己,想来也不会大摇大摆的派个使者过来,毕竟文亨路还在他身边呢,有什么要紧话,找人递个话,不出几日就能传到自己这里。犯不着叫秦效仪大老远的跑过来,而且跑的还慢。 “叫梁文宣进宫一趟吧,把许延年也叫来。也该到摊牌的时候了。”许半青有些烦躁的对白炎锡说道。 凡筝走了,可自己决定的事却还是要做下去。 如他信上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有自己要做的事。他选择了,她只能祝福。正如她也会希望他祝福自己的选择一样。 等到许梁两位大人连夜进了宫,许半青已经又吃了点宵夜。没办法,肚子里有了孩子,饭量就与日俱增了。但是吃归吃,总是吃不了多少就吃不下了,偏肚子又饿。见了许延年与梁文宣,许半青将手中的燕窝粥一推,朝着林菜摆了摆手。林菜忙上前端了碗,走了出去。 上书房里就剩下梁文宣,许延年,白炎锡,还有许半青自己。 梁文宣也听说秦效仪来了的事。还以为是为了这个。正欲进言,却见许半青面带严肃的坐着,侧过眼去瞧许延年,也是不动声色。便按捺住了,不去做这个出头鸟。 许延年其实并不知许半青叫自己来何事。秦效仪的事他也听说了,不过这一年多来,大淮与乞颜部两相交好,也不曾有什么事。如今又是乞颜部主动派使者进京,想来凉州那边也没什么变故。只是对梁文宣的猥琐形态有些不喜,便暗暗哼了一声。 这时就听到许半青说道:“叫你们来。是有件事想叫你们帮着安排一下。” 是安排,而不是商量。更不是叫他们给建议。可见是已经订好了的事。 能是什么事?这都快到宵禁时间了,今晚想必出不了宫了。 许延年心里也好奇,只是多年历练叫他不动如山。 许半青却不是那卖关子的人:“今儿呢,是先给你们二位道个歉,有件事,也瞒了你们许久了。朕想着,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不光是你们。全大淮都应该知道这件事。” 顿了顿,见许梁两位大人面上都如平时一般,眼神中却透着些许惊疑。许半青暗暗笑了笑,带了点恶作剧的得意。这件事说出来,恐怕真的要吓这两个人一跳! 又回头看了眼白炎锡,见他眼带鼓励的微微颔首,心中更定,正声道:“其实我是个女子,不过是从小当男孩来养。这件事。先帝也是知道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梁文宣“啊”了一声,再看许延年,也是淡定不起来了。两双混合着惊讶、惊恐等种种情绪的眼紧盯着许半青,甚至有一些想把视线往下移的趋势。 许半青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往后靠在椅背上,强自镇定的干咳了一声。 听到许半青干咳,许延年第一个回过神来:“皇上是说,这件事先帝在下诏之前就知道了?” 梁文宣也吞了吞口水:“皇上,那您如今是打算……” 许半青点点头,算是同时回答的二人的问题,眼神却不住在二人之间巡视。 从这就看出许延年与梁文宣的不同来。许延年是个严肃的人,认死理儿。梁文宣则活络一些,不说是见风使舵吧,也就幸亏他是个胆子有些小的人。 许延年比较关心这件事说不说的通,而梁文宣则更关心这件事接下来要怎么办。 许半青平日里对梁文宣是觉得他难堪大用的,不过现下这种时候,却是更欣赏梁文宣的表现了。毕竟她叫这两个人来,关注的是之后的事,而不是纠结于之前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 许延年与梁文宣面面相觑了一阵,许延年就看了眼白炎锡。 今日白炎锡却是腰胯长剑站在许半青身后的,见许延年望过来,手就握在了剑柄上。 许半青不知白炎锡在身后的小动作,只见到许延年低头避开自己的视线,沉思了起来。 梁文宣看了看许延年,又看了看许半青。“皇上,想必您已经有所决断,臣等必然遵命而行。” 许半青点点头,梁文宣这样算是表忠心了。其实他不说,也没什么关系。梁文宣家里也是有龙卫的人的。而至于许延年,毕竟从前有一层亲戚关系在,许半青不大愿意动用到龙卫。若能得到他的认可,总比动一些卑鄙手段要好一些。何况许延年这样的人,若是用强的,他表面依从了,心底总会有疙瘩,难保日后不留下隐患。 “其实这件事,原不必这么仓促的。”许半青不动声色的盯着许延年,丢下第二枚重磅炸弹:“我已经有了身孕。” 许延年眼皮一跳,猛地抬起头来看许半青。 许半青巍然不动与他对视着,口中说道:“其实已经部署了一段时间了。请你们二位来,因为你们都是先帝信得过的人。”是先帝信得过,而不是她信得过。 这就是说话的技巧了。其实许半青对他们也没什么信不过。不过这个语气上却是有所保留的。 许延年紧盯着许半青,半晌,低下头去:“请皇上吩咐。” 许半青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事儿,算是成了一半了。许延年想必原本不大能接受女人做皇帝的。可是想得到她的信任,就必然要有所妥协和付出。是否相信许半青能够安然度过这关,才是关键。成了,许延年和梁文宣也就功成名就。不成,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许半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他们有这个觉悟就行了。至于怎么做,如何去做,还真不用他们来做。 “就是要怎么公开出去,还要你们拿个主意。尤其是礼部这边,不废不立,梁大人也要活动活动脑子了。”许半青长舒一口气,面带微笑道。 然梁文宣却觉得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写满了狡诈,只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上了贼船。偏又忍不住去想,这事儿办完了,自己就诊的是天子近臣了! ps:第一更。貌似有很多章节名都重复了的说。。。 第十四章 使者 梁文宣想什么,许延年心里自然清楚的很,环视四周,四个人,三比一,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上这贼船了。暗暗叹了口气,先帝可真是留了个大难题! 许梁二人各自的算盘落入许半青眼中,笑了笑:“今儿晚了,二位大人就在宫中歇息吧。梁大人,乞颜部使者的事就交由你来主理。其他的,等候通知即可。” 等到两位尚书都退了出去,许半青才扶着腰站起来:“坐这么久,斗智斗勇的,又饿了。” 白炎锡表示无语望天,就说了几句话,而且哪里来的斗智斗勇?饿了就说饿了,找什么借口啊?无奈却又不得不去给她准备吃食。夜已经深了,幸而自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宫里就一直备有点心和燕窝粥。 许半青接过温过的燕窝粥,喝了两口,又放在一边:“这个味儿,说甜吧,又不够甜,实在是淡而无味,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这是给你补身体的。”白炎锡耐着性子哄到:“再喝两口,要不一会儿半夜又饿了。” 许半青皱着脸将燕窝粥推的更远一些:“你还不如拿小米粥给我拌点白糖呢。这个东西又没什么补的。” “胡说,”白炎锡端起碗来,恨不得灌到她嘴里去:“燕窝粥最是滋补。” 许半青眼白一翻:“你这个理论不科学!” “什么是科学?”白炎锡顺口问道。 什么是科学? 许半青倒是被他问愣了,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也对,什么是科学?嘿嘿。”却是再不肯吃那燕窝粥:“我要吃枣泥糕。” 最近她倒是喜欢吃些酸酸的。 “秦太医没说可以吃。”白炎锡梗着脖子与她对视:“你向来是个懂事的。” 许半青就嘟了嘴,依旧不肯吃。 白炎锡耐着性子好说好劝的说了半天,又哄着她苦着脸喝了两口,末了替她抹了抹嘴角:“别总苦着脸,以后孩子生下来不漂亮了。” “孩子生下来本来就不漂亮。”许半青依旧老大不乐意。她又不是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孩,以前有同事生孩子。她也代表公司去慰问过。刚出生的小孩红红的。皱巴巴的,跟小猴子似的,哪来的什么漂不漂亮一说。 白炎锡哭笑不得道:“以后孩子肯定会像你。” 许半青就噎了一下。她刚在心里想小孩都像小猴子,白炎锡就说孩子肯定像她,这可真是…… 然屋内气氛却渐渐暖了起来,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正面谈到孩子的事。不是如何名正言顺的生下孩子,不是讨论孩子到底是谁的,而是真正的那种,把孩子当做未来的语气和措辞。 半晌,白炎锡蹲下身。将头轻轻靠在许半青小腹上:“我希望这个孩子长得像你。”心中些微苦涩闪过,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孩子长得像凡筝了。 梁文宣虽然心思有些不够正。办起自己的事来却是个麻利的。第二天早朝上,就将如何迎接使者进京,进了京城又怎样安顿,派谁去招待,什么时候觐见皇上都安排的一清二楚条理分明。 许半青自然不无不可。反正也就是走过场,走的好看就行了。 等到秦效仪进了京城,到驿馆安顿梳洗之后。却提出要马上面见皇上。这可真真叫许半青意外了。秦效仪这是出公差,难道出公差的人不是应该趁机先玩一玩放松放松的吗?怎么他一来就急着要进宫? 不过今日她也没什么事,索性就招他进来,看看他到底是有什么话要说。 没想到,秦效仪竟然不是一个人进宫的,还带了一个人,就是吴含。 一见到许半青,吴含原本就大的美目立即张得更大了,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紧接着就连忙低下头去,紧跟在秦效仪的身后。 许半青见状,暗暗点了点头。这个吴含,几年不见,还是有点长进的。这要搁从前,搞不好又不管不顾的说些什么话出来。心里却暗生警惕。吴含是知晓她身份的,虽然她自己想公开了,却并不打算从吴含的口中说出去。原本她也没打算见吴含,谁晓得秦效仪竟然大摇大摆的就把人给带进宫来了。 想着,暗含嗔怒的瞥了一眼白炎锡。他怎么也不早提醒她? 秦效仪却只是说了些礼节上的客套话,说乞颜首领问大淮皇帝好,着他送来皮裘明珠一类的东西。他倒是个乖觉的,乞颜部虽自立为大齐,在大淮却是不承认的。因此他只称乞颜部而不称大齐。 皮裘也就罢了,大淮的皮草,原也多是从乞颜部流进来的。明珠在乞颜部原就是个稀罕物。也不知道乞颜保是从何处寻来的。不过这些东西,大淮原本也多,许半青就笑道:“劳你们首领惦记,这明珠想必十分难得。” 秦效仪就自谦了一番,告辞而去。吴含自然也该随之而去的。 然吴含走虽走了,却不住回过头朝着许半青猛眨眼睛,一张嘴开开合合的,只不发出声音。 秦效仪突然回过头,吴含忙低眉敛目随在身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半青眨了眨眼,是她会错意了吗?吴含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而且不能让秦效仪知道的?她和自己能有什么话说,还要瞒着她的夫君的?疑惑之下,扭头去看白炎锡。 方才一幕自然也落入白炎锡眼中,白炎锡朝着许半青点点头,便也退了出去。 这一去,便直到快五更天时才回来。 入了秋,夜晚便寒凉了。白炎锡带了一身霜露气息进了屋,原本已经熟睡的许半青立即醒了过来。见白炎锡蹑手蹑脚的在一边换下一身夜行黑衣,揉着眼睛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还这副打扮。” “我带了个人回来。”白炎锡手脚麻利的换回了白衫,点亮了灯。 灯光刺眼,许半青立即遮住眼睛,不耐的道:“有什么人不能明日再见。” “说完话,就得派人把她送回去。”白炎锡说着,取了衣衫来,扶起许半青替她套上:“就是那个秦吴氏,我悄悄去了趟驿馆,她见是我,就哭着要求见你。好不容易等到入了夜,秦效仪睡了,我才把她带过来。还得赶紧送回去,免得久了被秦效仪发现。” 听说是吴含,许半青原本紧张的心情立即放松了下来:“行吧,让我洗把脸再去见她。” ps:第二更。抱抱大家。都早点睡吧。今天皮肤过敏脸上起了一堆疹子。痒死了,明天又要上班曙樱樱,要是能带面具上班就好了。 第十五章 威胁 许半青眯着眼,却望不透浓重的夜幕,正如她望不到未知的明天。可看不见的地方,沙沙传来的脚步声,她却知道那属于谁。 一个人影渐渐靠近,黑色的帽兜掀了开来,露出一张白净的脸,“给皇上请安。”吴含若有所指的盯着许半青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福了福身,一双美目巧笑倩兮。 然这回离得近了,许半青却瞧得出,吴含眼角细微的纹路。眼下也略有些浮肿。不同于以往的少女气息,如今的吴含,周身都透着一股衰败的内宅妇人的味道。她甚至还敷了粉,不是寻常女子用以妆点的那种,而是完全遮盖了原本的脸色。所幸似乎用的也是高档货,不至于给人厚重的感觉。 看到归看到,许半青却不愿理那些闲事,只虚扶了一下,便直接问道:“这一别也是经年,一向可好?”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好。叫秦吴氏,太奇怪了,叫吴含,也太奇怪了。至于秦夫人秦太太什么的,又轮不到她。心底也暗叹,吴含为人怎样先不提,都是从前年少时的事了,只是从前吴含也是水嫩嫩的少女,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即便是嫁了人,也不该似她这般显露出老态。 吴含取了帕子拭了拭眼角,却是未语泪先凝:“皇上,您也说已是经年,又何来好与不好。左不过是物是人非罢了。”语气虽显得十分感慨,一双眼却不住左右乱转。 许半青晓得这是有旁的话要说了,就点点头,“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她可不耐烦与吴含在这虚与委蛇。感慨归感慨,可是路都是自己选的,便是后面过的不如自己从前设想的那边,也怨不得旁人。 吴含这才收了姿态,声音却依旧娇柔婉转:“皇上,此次出使。并非是乞颜老爷亲派。而是秦效仪自作主张。为的却是结交朝中大臣。” 这回许半青是真真吃惊了。以乞颜保的脾气,竟然有人能瞒了他出使大淮?难怪她一直觉得秦效仪来的突兀。只是这结交朝中大臣之说,却又从何而来呢? 见许半青不解,吴含就急了,抬手扯住许半青的衣袖,摇了摇,说道:“皇上,您有所不知,乞颜老爷已然病重,怕是命不久矣。秦效仪此人野心颇大。从前不过是蛰伏在乞颜部罢了。若是乞颜老爷撒手而去,这大齐。恐怕就要落入姓秦的手里。而奴家……奴家知道的太多了,必然也会被悄悄处置。” 许半青闻言,心只怦怦乱跳,一时难以消化:“你慢慢说,乞颜保得的是什么病?怎会就病重了?”从私人角度说,虽然与乞颜保并无多少父女情分,到底是这个身体的亲生父亲。从国事上讲。当初是乞颜保力主议和,乞颜部之中未必没有反对的声音。不过是碍着乞颜保的积威罢了。若是乞颜保不在了,大淮与乞颜部的议和之事,恐怕又要成为空谈。 吴含抓着许半青的手又紧了紧,左右张望几眼,才道:“奴家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荼城已经被秦效仪控制了,乞颜保的那些儿子都在其他地方,消息并未外传。只怕等到人没了,才会叫乞颜保的儿子们知道。奴家若不是无意中发现了此事,恐怕也没有机会随着秦效仪来大淮。奴家就是担心,若是不冒死通报,唯恐家乡再次沦入乞颜部的屠刀之中。” 不得不说,吴含这几年还是有些长进的。一番话明面上是说乞颜部的困境和秦效仪的野心,实际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自己的功劳以及自己处境之危险。 可是这种时候,许半青却没心思跟她计较那么多。在听到乞颜保病重,荼城落入秦孝仪之手的时候,许半青就觉得心口一麻,紧接着,小腹就有些坠坠的。心里暗暗心惊,却不欲在吴含面前表现出来。无论吴含此来的目的为何,许半青都不打算与她多做纠缠。想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事,朕已经知道了。多谢你相告。”转过头去看白炎锡:“派人送吴小姐回驿馆吧,切莫惊动了来使。” 白炎锡躬身应诺。 吴含闻言面色一变,抓着许半青衣袖的手更紧了:“皇上,求您莫要忘了当日荼城的事!” 许半青心中一动,凝起双目探向吴含双眼。吴含只觉得一道寒光自面上掠过,登时有些怯怯的放了手。 白炎锡便一个箭步上前,拧起吴含的双手将她被转过身去。 吴含急了,大叫道:“皇上,你就不怕我把那件事说出去?” 哪件事,吴含与许半青都心知肚明。许半青是不怕的,反正她也打算将事情公布了。只是吴含这个人,却不能叫她留在大淮乱说。等她回了乞颜部,再说什么,就已经不会有什么影响了。与白炎锡相视一望,许半青点了点头,白炎锡会意过来,也点了点头。 吴含自觉手中握着最后一张底牌,原是不肯轻易交付的,可是此情此景,她却顾不得许多了,叫道:“皇上,你就不怕全天下人知道你欺瞒天下?当日之事,可不是就只我一个人知道,整个府里的人都看着呢!即便是杀了我,也依旧有我的心腹替我将事情散播出去……” 话音未落,后颈中了白炎锡一记手刀,身子立即瘫软了下去。 许半青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从前只觉得她令人生厌,倒是不曾想过她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来。”言下之意觉得吴含有点麻烦。不过白炎锡显然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许半青也不再多说,扶着门进了屋,衣服也不脱就直接躺了下来,这才发觉额头上已被冷汗浸透:“炎锡,先叫秦太医到我这来。” 回到灯光下,白炎锡才发现许半青面色不对,大惊之下,也顾不上吴含,随便撕了件衣服将其捆住,又用碎布塞住她的口。急急忙忙就去了太医院。 秦太医已经不是第一次连夜被白炎锡“请”出来了。自打知道许半青有了身孕,白炎锡就有些草木皆兵,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将秦太医提到存玉堂去。因此秦太医也并不很着急。 及至来到存玉堂,见了许半青,才面色一变。急忙取了脉来探,半晌,就在白炎锡再也忍不住想要问出声的时候,才听到秦太医长出一口气:“无妨,皇上只是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略有些动了胎气,休养几天就会无事了。”略有些责备的望向白炎锡:“你也该小心着些,一些太过刺激人的消息,大可以先瞒着皇上。” 心里却暗暗苦笑,教侍卫欺君的太医,想必从古至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吧?可是许半青胎虽算得上稳,自己身子的底子却有些差。自打那年中了蛊毒就始于调养,小产之后,才出了月子,又来往奔波于大漠。这一年多虽是做了皇帝,却是处处需要操心留意,哪得一天安生日子?再想想自家的孙女,也才比许半青小两岁半,整日里却只要担心哪个花绣的不够好看,心底也对许半青有一些恻隐。 听说没什么大事,许半青便不肯吃药了,“歇一歇就好了,没必要总是吃那些药。” 对此,秦太医也赞同:“有些时候吃安胎药,不过是求孕妇心里安稳罢了。皇上既然想得开,那就不吃也罢。只一条,一定要好生休养了,这世上的事,哪有一时半刻就全做完的。今日当做今日事,明日才做明日事。” 许半青点了点头,便闭目养神起来。 白炎锡这才请了秦太医去了侧间。 见到侧间里捆着的人,秦太医忍不住又苦笑了起来,这个场景还真是眼熟啊。只是上次捆着的那个凡筝,不知何时竟消失在宫中,也不知皇上是如何处置他的。 等看清楚捆着的是个眉目俏丽的女子,秦太医就怔了一下,询问的看了眼白炎锡。 白炎锡只说道:“这个女子,皇上想叫她的病回到荼城再渐渐还复。” 秦太医会意过来。与荼城有关系的,自然是乞颜部的人。有这样一个皇帝,想来他这个太医,再遇到什么事,也不会大惊小怪了。想着,自随身的药箱中取出银针,在那个女子的头上施起针来。 白炎锡立在一边,也不出声打扰。等到秦太医施针完毕,便提起吴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转了回来:“夜已深了,秦太医先歇在存玉堂吧。” 嘴上说的好似关心秦太医,其实他真正在意的,只有许半青而已。 秦太医哪里有不明白的,只谨记着不多说也不多问,自去歇了。 至于吴含,自然是送回到秦效仪身边。次日清早,驿馆的人就会发现吴含神色平静的睡着,无论如何也唤不醒。有秦太医的医术,叫她睡回荼城,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然白炎锡却并不能就此休息,吴含说,乞颜保病重。许半青虽未提起,白炎锡也知她挂心此事,连忙又出了宫去了羊尾巴胡同。 ps: 送上今天的更新。抱抱大家。 第十六章 治病 虽是深夜,许半青哪里睡得着,直等到天将将亮了,才等到白炎锡回来。 乞颜部的消息,又是秦效仪有意封锁,哪里那么快就传到京城。只是白炎锡的表情依旧有些不大乐观。 “如何?”许半青撑着一脸的疲惫,问道,声音有些微的哑。 白炎锡摇摇头:“乞颜保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出现在宫外。” 许半青就闭了闭眼。“先去早朝吧。”这种事,吴含没必要撒谎。想是乞颜保真的出了什么事了。“再派人去打探,联系一下文亨路。” “已经安排下去了。”白炎锡哪需要许半青的提醒?也知她不过是想尽快得知确切消息。 早朝上,秦效仪又被请了上来,也不过是再次读一些礼单。 许半青坐在上面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秦效仪长得又黑又瘦,又是一把山羊胡子。落在许半青眼中,怎么看怎么尖嘴猴腮,不像个好人。心里就更加认定了几分。但实际上秦效仪却是进退有度,完全不露一丝破绽。 乞颜保消失在世人眼中有两个多月了,秦效仪最少也准备一个月了,哪里就叫她看出端倪来? 想了又想,此番只得放秦效仪安然回去。 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了。秦效仪竟然借口吴含病重,要在京城寻访名医:“乞颜部是个偏远荒凉之地,哪有什么好大夫,怕只是会耽误病情。何况这一回去,万里之遥,路上舟车劳顿,于她的病情也不好。” 秦效仪竟然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 许半青心中暗暗冷笑。怪不得秦效仪有铁诸葛之称,吴含“病重”不过半宿的功夫,竟叫他想出这个主意来。心底又暗恨,早知如此,便叫吴含得个别的病。偏其他病情却无法堵住吴含的嘴,难免坏了事。竟是没了应对之法。 不过若是坐看秦效仪在京城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她却是忍不得的。沉吟道:“如此也好,秦太医医术高明,不若先叫他去驿馆瞧瞧。即便是不成,秦太医与那些名医也多有往来,叫他替你引见也是使得的。” 秦效仪连忙端端正正的跪倒谢恩:“皇上大恩,臣没齿难忘。” 许半青暗地里嗤笑出声。说的跟真的似的。若不是吴含提醒,还真瞧不出他的鬼心思。这样一想,心又软了起来。吴含也是个可怜的女子,所求不过是一世安稳罢了。自己若是想叫她不乱说话,也多的是办法。没必要非要将她送回乞颜部去。 下了朝回到宫中,便问秦太医:“吴含的病。最快什么时候能好?” 秦太医早听说朝堂上皇上叫自己去给吴含看病的事了,闻言立即回到:“回皇上,不过是以针封住脑中一点血脉,若是能提早解了,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迟早也会自己解开的。” “就是说随时都可以了?”许半青挑了挑眉,见着秦太医颇有些自傲的点点头。便笑道:“你找个借口,把人接到宫里来,我有话要对她说。”先问问吴含到底想要什么也好。若是能帮,就帮她一把,总是相识一场。 到了下午,秦太医果然借口驿馆不够僻静,“在下用惯的家伙事儿都在宫里,贵使若是不介意,在下想在宫中替贵亲眷医治。” 秦效仪哪在乎吴含好不好。他只要有借口在京里多活动一段日子便好。将人接去宫里,避免了秦太医一个外人在驿馆进进出出,他正乐不得的,忙不迭的就答应了。 人一接近宫中,不过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吴含悠悠转醒间,就见到许半青端坐在一边,目露关切的看着自己。略回忆了一下,却想到自己为何而晕,一双眼中便烧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许半青。 “你也别瞪我,你昏迷的时候,发生了点事。”许半青将白天的事讲了一遍:“我也知你是不愿再回乞颜部去了,但是日后有何打算,你却要拿出个章程来。” 吴含一听,面色转霁,沉吟了一阵,却道:“我要入宫为妃。” 许半青不由膛目结舌,回头看了一眼秦太医。秦太医会意过来,忙退出去,正反手要关门,却见白炎锡走了过来。秦太医关门的手就顿了顿。白炎锡脚步不停的进了屋去,秦太医这才摇摇头,关上了门。自己却并不走远,离了房门半丈远,守在门外。 许半青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眼白炎锡,就见白炎锡轻轻摇了摇头。 许半青就皱了皱眉。这才问吴含:“你要入宫为妃,是什么意思?”她应该知道自己是女人的啊!怎么还想入宫为妃? 吴含活动活动胳膊,见动作无碍,撑着床坐了起来,还自己扶了扶枕头,靠坐在床上,直视着许半青:“我想明白了,女人一生不过求嫁个好人家,一生富贵。这世上还有比皇上更富贵的人吗?我要做皇妃。”冷眼看了眼许半青,读出她脸上的愕然,“我知道你是女人,我不管,我这个样子,左右是再难嫁人了,同样是孤苦伶仃,留在宫里,总还有一生富贵。” “荒谬。”许半青嗤笑出声。她都打算诏告天下自己是女人的事实了,又怎么可能再纳妃。不要说纳妃,就是宫里现在的这些人,也都要一一放出去。这场闹剧已经到了该停止的时候了。 吴含轻蔑的看了许半青一眼:“你别忘了,我不单知道你是女人,我还知道你的身世。当今皇上是乞颜部首领的骨血,这大淮还能有个安稳?只怕你的皇位也要不保。反正你宫里也不乏妃嫔,多我一个不多。”吴含已经有点破罐破摔的味道了。不过她自己心里却清楚的很。秦效仪对她动辄打骂,原来乞颜保没事的时候,秦效仪在乞颜保那碰了壁,回头就要发在吴含身上。 如今乞颜保眼看不行了,等到秦效仪掌了权,哪还需要自己在旁边碍眼?青灯古佛的度过一生,便已经是仁慈了。而按着秦效仪的性格,只怕她连青灯古佛都挨不着。不若就留在大淮,她有许半青的这个把柄在手,还怕不会衣食无忧吗? 许半青有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感觉。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想帮吴含了,也不是第一次被她反咬一口。怎的过了这几年,就不长记性了呢!心中暗暗扼腕,早知如此,就由得吴含被秦效仪折腾去! 然到底还是好言相劝道:“我送你回凉州,给你找一户殷实人家,有我在,旁人不会说什么。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已经没了娘家了,就算嫁了人,也被人瞧不起。”吴含却不领情。当年她父亲也可说是间接死于她手,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即便你把我送走,过几年乞颜部再和大淮闹起来的时候,我依旧会把真相说出来。” 她倒是打的好算盘。若是乞颜部与大淮再度开战,许半青是乞颜保亲生女儿的事爆出来,内外交困之下,的确是危机重重。许半青背心就有些发凉,半晌,冷笑道:“你这几年,心计倒是长了很多。” 摔手出了房门,身后吴含尤在叫道:“皇上可要考虑清楚,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子,所求不过安身之所罢了,皇上难道连这个也舍不得?” 许半青冷着脸对秦太医说:“留她在宫里医治。我倒要看看秦效仪到底想怎么兴风作浪!”秦效仪不是要给吴含治病吗?吴含一天不治好,秦效仪一天就走不成! 又叫白炎锡:“乞颜部那边盯紧一点,荼城到底怎么回事,都打探清楚了,也安插些我们的人进去。”末了,跟白炎锡抱怨道:“真是毛毛虫不咬人恶心人。” 白炎锡啼笑皆非,许半青对吴含的评价,俗归俗了点,可细细想来,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你也累了,回去补一觉吧。昨晚没睡好,今儿黑眼圈都出来了。” 女子皆爱美,许半青虽自觉相貌平常,听到白炎锡说有黑眼圈,第一反应依旧还是找个镜子来照。照了半晌,盯着镜子里的人说道:“还真是,果然经不得熬夜了,老啦!”回到房中补眠去了。 白炎锡盯着许半青的背影,想到黑眼圈一说不过是自己瞎诌的,就失笑了起来。 许半青心里又是担心乞颜保,又是恶心吴含,只觉得乱糟糟的。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难免叫人头疼。然到底是昨夜没怎么睡,胡思乱想间,呼吸便渐渐绵长起来。 等到一觉醒了,这才觉得身上舒爽了点。打起精神来,又唤来许延年与梁文宣,“原本想等秦效仪走了再开始进行那件事的,但他赖着不走,也等不了那么许久了。过几日,就先放出风声去。你们也要准备一下了。”至于吴含,她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这是这几天商议下来的结果。 现在京里放出一些风声,看看众人反应,把那些反应比较特殊的人家控制起来,然后再大张旗鼓的公布出去。许梁二人相视一望,跪倒在地,“臣遵旨。” ps: 送上今天的更新。抱抱大家。 第十七章 局 没几天,朝堂上就开始议论了起来。这天一上早朝,梁文宣就率先站了出来,七骈八拐的说了一通,不外乎是讲外面的谣言。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 与其叫别人先提,抢了先机,不若自己先下手,堵住可能出现的误差。 许半青巍然不动的坐在上面,扫了眼神态各异的文武百官。有那低着头不说话的,也有左右张望的,还有交头接耳的。许半青一一在心里过了一遍,暗暗点了点头。 许延年就站了出来,一副忠言逆耳的样子进言道:“皇上,既然百姓已经知道了,依老臣看,也没必要再瞒着。皇上原本就是深得民心,又是先帝下诏立下的,即便是女儿身,也再再证明了我大淮人杰地灵,能出了千古以来的第一个女帝。” 一番话说完,朝堂上登时掀起轩然大波。 原本低头不语的,却抬起头来,一脸愕然的左顾右盼。四下张望的,反倒窃窃私语起来。而那些交头接耳的,却转而低头不语了。 许半青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梁文宣。 梁文宣背脊上有些发凉,吞了口唾液,也沉声道:“不错,皇上,臣的想法与许尚书不谋而合。大淮得皇上这样的明君,乃是大淮之幸事。这一年多来,江南收成颇丰,边关战乱也烟消云散,内外百姓无不拍手称赞。就连向来桀骜的乞颜部,也俯首称臣派来使者。这都是皇上圣明之故。” 一番话说下来,便又有人附和起来。“自古以来,皇位便是能者居之。先帝慧眼识人,危难之中将江山托付给皇上,不可谓不英杰。” “可是从古至今。从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满朝文武的目光立即集中在此人身上。 说话的,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郭仲隗。这个人,平日里颇有风骨,翰林院也因此成为朝堂上的中立势力。此刻郭仲隗开了头,立即有人附和起来:“没错,常人欺君。乃是死罪,皇上欺瞒天下,却是该按何罪?” “皇上乃当今天子,天子若有罪,自有天道惩罚,天道可曾对你说了什么?”许延年扫了一眼后面说话那人。是自己兵部里面的左侍郎。冷哼了一声,早就知道他和三皇子眉来眼去的,不过是懒得收拾他,想不到他自己到送上门。 那个左侍郎正要说些什么,背上不知被谁推了一把。面色一变,便不再言语。 梁文宣见也乱够了,清了清嗓子:“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却是因为从没有过像皇上这样的女子出现。正是因为大淮数百年江山稳固,福泽天下,才能诞生像皇上这样的女子。”说着,冷眼环视四周。 百官俱是低下头不再多言。 其实这一切早在掌握之中,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朱立升当日从石榴胡同离开之后,没多久得了许半青允了的消息,就先去了凉州府。虽然路途遥远。不至于这么快就到了,但消息传到顾一群耳中,想必也没有那么快。 更何况朱立升也不是吃素的,怕不是人还没到,局就已经布好了。 自打知道朱立升尚在人世,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许半青就不无心惊。然此刻二人成了战友,却不得不承认,对朱立升的能力还是肯定的。 许半青一晃神间,就听到梁文宣“噗咚”一声跪倒在地:“臣恭请皇上诏告天下。称女帝。” 许延年也紧跟着跪下:“恭请皇上称女帝!” 二人跪倒之后,朝堂上也陆陆续续跪倒了一片,便是有尚在犹豫的,被周围人连拉带推,也一一跪倒。 许半青见状,欣然应允。等到回了上书房,不免长叹一口气:“竟是如此顺利。” 林菜端了茶进来:“皇上兵不血刃做成如此大事,必然成为千古奇谈。” “就你会拍马屁。”许半青笑着睨了他一眼,敲了敲桌角。 林菜就讪笑着不说话。 却不得不说,原本许半青虽然筹划了许久,等到真的事成的这天,却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及至被林菜这样一打诨插科,才真正回过神来。 这时,白炎锡也是一身轻松的自外面走了进来:“臣恭喜皇上。” 许半青摆摆手:“坐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林菜两颗眼珠在二人之间看来看去,突然暧昧一笑,行了个礼,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却是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原本他还以为皇上和白侍卫断那个啥,傻乎乎的去问陆总管,陆总管只是但笑不语。如今想来,却还真是自己杞人忧天。皇上是什么人,皇上能做错事吗?皇上即便是做错事,也是有必然的原因的。皇上即便是做错事,也必然有办法将事情给圆了。 却说白炎锡坐在许半青身侧,忍不住伸手揽了她的肩:“怎样?今日可是累了?” “还好,”许半青歪过头倚在他身上。“你那边怎样?”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白炎锡难得臭屁了一下。惹得许半青开怀大笑。“我自然是放心的,再说看他们今日的表现也知道了。” 白炎锡这几天就是在忙这件事。给那些不安分的人,都递个话。鱼死网破,谁也捞不着好。谁做皇帝,皇帝是男是女,说白了,和那些大臣又有什么关系?至于偶有不服女子在上的顽固派,自然有他家里人给他敲边鼓。 “今儿才算是真的一身轻松。”许半青笑道。 白炎锡也跟着笑了起来。惹得许半青着迷的看了他几眼:“倒是很久不曾见你这样开怀大笑了。” “你不也是一样?”白炎锡捏了捏许半青的鼻子,上书房内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却偏是就有人要来坏风景。 秦太医的干咳声在门外响起,白炎锡忙站了起来,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许半青身后。 “进来吧。”许半青淡淡的声音响起。 秦太医这才推门进来,恭恭敬敬道:“皇上,那位秦吴氏又闹了起来,非要见您……” “不见。”许半青心情正好,哪里耐烦去应酬吴含。她又不欠她的,对她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了。吴含不想回火坑的心理,她是理解的,也帮她想了解决之道。奈何明月总是照沟渠,吴小姐却是死活不领情,非要入宫为妃。 如今许半青是女子的事已经传遍了,梁文宣也当场就拟了诏书昭告天下,难道吴含还想入宫为妃不成? 秦太医就有些为难:“秦吴氏说,您要是不见她,她就撞死在宫中……臣想着,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没得叫她扫了下性。” 这倒是的。若是这种时候出了人命,难免有些不吉利。 许是快要做母亲了,许半青竟然也变得迷信起来。她这样执迷不悟,若是用强硬手段,出了什么漏子,总是不美。想了想,只得站起身来:“也罢,就去看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宫里都是她的人,吴含便是说出什么来,也不用担心。何况吴含自觉手握最后一张底牌,必然不肯当着众人的面揭开。若是真的那样,她也就没了活路了。 想着,许半青唤来了林菜,叫上书房当值的侍卫太监宫女都跟着,去太医院探望一下乞颜部使者的亲眷。 到了太医院,也不避讳,侍卫自然是在屋外守着,太监宫女却呼啦啦的跟着进了屋,差点就站不下了。许半青这才施施然的走到床边,看了看吴含脸色,关切的道:“今日可好些了?咱们原就是旧日的交情,你养病要紧,不必客气。”说着,手就按在了吴含的肩井上。 暗暗使了个巧劲,便叫吴含动弹不得。 吴含躺在床上干着急,一双眼死死瞪着许半青。 许半青这才放开手,身后自有林菜递过太师椅。许半青就坐了下来,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你也要注意身子,秦大人可是在宫外四处为你寻访民间秘方。就等你大好了,才回乞颜部去呢。” 吴含深吸了口气,待肩上不适褪去了些,才皮笑肉不笑的道:“皇上真是德馨仁厚,小女子不过区区小病,却得皇上如此相待。” “你我同为女子,朕自然能够体谅你一些。”许半青接过林菜递过来的茶,在嘴边吹了一口,却并不喝下去。只盯着吴含瞧。 吴含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她不知道许半青到底要做什么。更没想到许半青带了这么多人过来。这叫她怎么开口说正事儿?若是说了,那自己对许半青就不存在保守秘密的意义了。可若是不说,她入宫为妃的算盘是落空了,但总得换点什么吧?难道费了这么大的事,就这样无功而返? 想到秦效仪阴阴的盯着自己的样子,吴含就打了个冷颤,眼角就氤氲了起来。 不过她这副样子,对旁人或许有用,许半青却是见过不止一次两次了。心底暗暗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等到吴含眼露哀求,才叫林菜:“你们先出去吧。” ps: 咱不是历史文,不是历史文。 第十八章 女子 等到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吴含依旧一边抽泣着,一边是不是的扫许半青一眼。 半晌,许半青叹了口气。她怎么会拿一个女人没办法的?而且还是一个她讨厌的女人? 要说吴含这人,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出过什么馊主意去害人,可是就是,说的话,做的事,叫人浑身都不舒坦。用讨厌这个词来形容,大概再恰当不过。 可是被人讨厌,也不是什么大罪过。难道就这样把她送回乞颜部去? 乞颜保若是有事,西北那边又要不太平。即便没事,乞颜保也不在乎吴含这么个女子的。帮她一把,于许半青不过是举手之劳。 想了又想,许半青板着脸,冷声道:“我还是上次的条件,你闭上嘴,乖乖回吴家村去。自会有人为你备好嫁妆,过两年大家都把事情忘了,你就嫁人。留在宫里的话,再不要提了。” “不留在宫里,留在京城也行。”吴含面露凄苦:“我爹爹去了,村子里的人又都不喜欢我爹,我又是嫁过人的,好人家都会觉得晦气。”两眼哀求的望向许半青:“皇上,我留在京城,随便给哪户人家做妾都行。” 许半青鼻子好悬没气歪了。“想都不要想,我在京里一天,都不会留你在京城。劝你不要得寸进尺。”转身拂袖而去。 边往上书房走,边生起自己的气来。怎么就那么容易心软!吩咐林菜:“叫白侍卫来一趟。” “哎!”林菜应着,心想,皇上如今无论公事私事,都要与白侍卫商量。如今恢复女儿身了,不知日后要如何安排白侍卫。 许半青却没想那么多的,见到白炎锡,就吩咐他想个办法把吴含送回凉州府去。 “那秦效仪那边怎么交代?”白炎锡楞了一下。没想到许半青连这么小的事也要操心。 许半青烦恼的甩甩头:“就说她死了。拖一段时间,叫秦效仪进宫来看看,病得不像样子。” 白炎锡揉了揉她的眉心,“好了,别皱眉了。这种小事交给旁人就好。你是做大事的人。” 手指间的粗砾微微刺痛了许半青的肌肤,心底却莫名温暖了起来,嗔笑道:“我做什么大事?” 白炎锡就捧了她的脸。在眉间印下一个吻:“生个小胖子。” 许半青嗤笑出声:“这算什么大事?” 白炎锡却一本正经道:“天地人伦。这还不算大事?那什么算大事?”见许半青面上换了笑脸,也笑了起来:“好了,别总想些有的没的。哪有皇上天天没事帮着一个小女子算计她以后该嫁什么人的?何况又不是什么亲朋好友。” “嗯。”许半青点点头,就将这事儿抛开了去。至于吴含日后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不过许半青琢磨着,一个人的际遇,其实往往都是自己选的。你遇到什么样的人,碰到什么样的事,都是由自身的性格所决定的。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盼吴含以后能吃了个教训,不要总攀附一些虚的东西。实实在在对你好的人,才是真正的好。 她若不是先看中刘依纯,又攀附上乞颜保。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总算她还是知道好歹的。 不过许半青若是真的就此消停下来。她也不是许半青了。这件事不去想,自然还有旁的事要操心。便是没事,也要寻些事出来的。 朝堂上能承认她的女子身份,表面看起来是一副太平景象,实际上却是在白炎锡的手段下才住了口收了声。除了一些原本的死忠。又有几个真正服气?许半青想着,总得做些事来,叫那些人真正服了自己。 不单是服了她,还要承认,女子并不比男人差。 大淮于女子教养上,并不似她所了解的一些朝代那样严格。整体上还是很开放的。只是女子到底是差了男子一层,只是行动多一些自由罢了。可是她想着,她能做皇帝,那其他女子为什么不能做官? 就拿苏蔷和苏薇来说,苏薇还有些小女子习性,苏蔷却是许半青十分欣赏的。 当年丽嫔能在怀仁帝眼皮子底下搞那么多事,依旧圣宠不断,与苏氏姐妹就不无关系。再说余湘婷,虽然不能为自己所用,却也不得不承认是个不输男子的人才。 这件事,许半青却未曾与白炎锡商量。而是直接寻来了许延年和梁文宣。 “女子入朝为官?”许延年当即叫了出来。一把胡子几乎翘了起来。“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梁文宣却是一反常态:“皇上,微臣以为,此计甚妙。如今朝野都还在议论您的身份,正是推出新政的时候。本朝也不乏不让须眉之巾帼。既能引来有真才实学的人,又能将朝野的注意力转移到新政上。” 许延年瞪了梁文宣一眼:“你懂什么。” “你又懂了?”梁文宣梗了脖子朝着许延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两个加起来一百来岁的人,竟然就这样在上书房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许半青揉揉额角:“看看你们俩,像什么样子,和菜市场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许延年又瞪了眼梁文宣,这才躬身道:“皇上,日后女子做了官,朝堂上天天都像菜市场,才是真的怕人笑话!” 梁文宣这才知道自己方才竟是中了许延年的算计,他是有意为之,自己却是落了算计,忙说道:“皇上,话不能这样说……” 许半青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朕知道你要说什么。”问许延年:“许尚书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了?” 许延年低着头盯着地面不说话。 “这样好了,马上也入冬了,这件事,先缓一缓,开春却叫女子与男子一起科考,公平较量。”她就不信。没有女子能考的中的。 梁文宣一听,立即面露喜色,洋洋自得的看了眼许延年,喜滋滋的道:“皇上,不是臣自夸,小女就是个有真才实学的。旁的不敢说,若论文章。说不定不比许尚书差呢。” 许延年虽是以武将身份入朝的。从前却也是榜上有名的。听他这样一说,一甩袖子道:“大言不惭!” 许半青这才知道梁文宣为何一反常态的主动支持自己,不由哭笑不得。不过若是梁文宣的女儿真有实料,那自己日后也多一个助力。从这次的事就能看出来。自己在朝上还是威信不足的。不然也不必动用到龙卫去使一些下作的招数。这回这样一来,龙卫在京中的部分安排已然暴露了,还得安排训练更多的人手。 至于白炎锡,她想叫他从龙卫抽身出来了。专门负责宫里的事。龙卫的事多而杂,不是白炎锡做的不好,而是她希望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宫里。而龙卫,她想交给杨氏去做。 想到杨氏,这才忆起许有年尚在西北,不知在忙些什么。 又商议了一番如何开放女子科考的事。还有官办女子学院的事。这才放了许梁二人出去。 白炎锡也回来了。 “适才碰到许尚书,他说你想叫女子入朝为官?”白炎锡稀奇的问道:“怎的我不曾听闻此事?” 许半青却问道:“凉州可有消息过来?” 白炎锡的面色就沉了一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听闻是乞颜保不太好。好像是中风了。行动不大方便,说话也吃力。” 中风…… 这个年代得了中风。能保住性命,已经算是万幸。许半青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心底到底有些恻然。以乞颜保的性子,不能动,也不能说,想必十分难堪。怪不得外间不见他出面。只不知他身边是谁在伺候着。 半晌,却提起方才的话头来:“我的确想叫女子入朝为官。反正女子都能当皇帝了,入朝为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总不能我这一辈子就指着你手下的人帮我挟持着那些官员。不叫他们发声说话。” 可是也不能叫他们随便说话。总得要自己手里有足够的实力,叫那些人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影响自己,才算是真正坐稳了皇位。 就这样,许半青一边怀着身子,一边叫梁文宣筹办女子官学的事。偶尔空下来,也会想想乞颜保。没几天,就下旨叫秦效仪进宫来看吴含。 吴含早得了秦太医吩咐,已经空饿了两天,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见了秦效仪,不顾秦太医在场,声情并茂的拉住他的手,哀声道:“只可惜了,不能在大人身边伺候着。这几日躺在病床,总听着外面寒风呼啸,也不知大人身边可有知冷知热的人。” 秦效仪就扶了她的手:“你安心养着,不要总想着这些。自然有下人照顾着。”其实秦效仪今日说不上红光满面,却也差不了几分。如今大淮皇帝突然变成了女人,朝中百官正多有不满。正是他行事的大好时机。秦效仪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只是此刻正在宫里,也不能表现出来。 出了房门,才问秦太医:“她到底是什么病?” “有些中风,幸而发现的早。只是有些严重,怕不是那么快能好的。”秦太医想到许半青言谈间提及乞颜保的病,想必秦效仪对中风的严重性也是有所了解的,便不动声色的说道。 “吓。”秦效仪就叹了口气。与秦太医聊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秦太医再进了吴含的房间,就见吴含正从床头柜子里取出点心,就着冷茶往嘴里塞:“可饿死我了这几天。” 虽然听说过一些吴含以往的事迹,秦太医依旧觉得面前是个可怜的女子。忙吩咐道:“慢着点,已经叫厨房备了粥了。你几日未曾进食,还是吃清淡点好。何况秦大人过几日还要再来的。” ps:第一更。待会要出门看电影。第二更大家等晚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