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糖》 第一章 《无糖》 文/yapapa 首发:123言情 2016年2月5日星期五 忘不掉的陈启,戒不掉的糖。 爱过了才知道有多疼。 伪婚恋。 俗世男女的荒唐(糖)人生。 主角:陶婧;陈启 第一章 001 十二月,正值隆冬。 晚上十一点钟,喧嚣热闹一天的城市归于平静。位于老城区某个街口的一家网吧还在营业着,灯光透过玻璃映照在对面马路上。 李瑞拉开玻璃门准备回家,彻骨的寒风蹿进衣领渗进皮肤每个毛孔。 “妈的,真冷!“他冻得哆嗦了一下,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李瑞把外衣链拉高到下巴,缩着肩膀,手插在衣兜里哼着自编的歌一路小跑起来,身后忽然一串汲汲皇皇的脚步声回响在寒夜的空气中,李瑞停下来,手仍插在兜里,眯着眼去看街对面。 只见一道暗灰色臃肿的身影穿过马路,转眼人就跑到了光下。 陶婧穿着又厚又大的羽绒外套,脖子上围着一块黑色编制围巾,头上戴着的是冬季夜市地摊上随处可见的那种线帽,两只手上也都戴着手套,全身上下露在外面的唯有一张脸,因一路疾跑涨的通红。 她还没看到李瑞,李瑞却看清了她。 李瑞把原本打算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陶婧!”李瑞插着兜立在暗处,率先向她打招呼。 陶婧听见有人叫,先是一愣,随即四处看看,没瞧见人影啊。 “这里。”李瑞从拐角阴影里走出来,手从兜里掏出,冲她挥了挥。 陶婧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呼着白气。 灯下,她终于看清李瑞的脸了,满脸惊喜,“你就是那天帮我抓贼的那个!李先生?” 李瑞笑说,“你还记得我啊。” “记得,那天真亏有你,不然我现在肯定露宿街头了,我本来想请你吃个饭表示感谢的,结果从警察局出来就不见你人影了,我问警察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手机欠费,我帮你充上了,但电话最后还是没人接。” 李瑞嘿嘿一笑,“我说哪个美女暗恋我给我充话费呢,原来是你啊。我那破手机啊权当摆设用的,电话出的去进不来,过两天等我炒股赚了钱就换一只玫瑰金。” 陶婧拿戴着手套的手去嘴边呼气取暖,李瑞以为她笑话他说大话,连忙说,“我说你别不信啊,最近我……” 说到这里,李瑞停下来,神秘兮兮看了周围一圈,保证附近没人,这才又继续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像炒股的,和你说也没关系,但你别和人说啊,我得到一个内部消息……” 陶婧着急回家,她住的那个小区为了省电费,一过十一点半就没路灯,整个小区都是阴森森黑漆漆的,夏天还好,有虫子风声作伴,冬天么,别说虫子了,连树叶都掉光只剩树杈在那里,黑夜里抓牙舞爪的,光想都吓人。 这里地段偏僻,附近也没有发达便捷的交通,唯一的公交站牌也要步行几百米才能走到,要不是经济拮据,陶婧肯定不会把房子租在这里。 想到这里,陶婧叹了口气,李瑞仍沾沾自喜地说着他的那个内部消息,像一个卖弄学问的老师。李瑞说的没错,陶婧对股票一无所知,更不懂他说的那些专业名词,却还是有一些词汇钻入她的耳朵里。 比如嘉恒集团。 再比如,陈启的表哥。 陶婧缓缓吐出一口白气,问,“你和……陈……启……的表哥很熟?” 她发现连自然地说出那个名字都觉得是件非常费力的事,幸好李瑞没有听出来异样。 李瑞故意把“熟”字拖的很长,近似炫耀般的,“不骗你的,他还常找我吃饭呢,不是我吹捧自己,我在万城呆了少说也五六年了,什么人我没见过,你认识我是你运气,以后肯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有啊,你初来乍到不了解,万城这地方,经济搞的不错,很多人跑来打工以为捞金子来的,谁知穷人依旧穷,富人还是富,所以这地方贼特多,坏人也多,你一个女孩子家没一点提防意识怎么在江湖上混?”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陶婧,“说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准备去哪儿?” 陶婧说,“我刚下班回家。” “哦?下班?”李瑞上下打量着陶婧,“你做什么工作的?” 陶婧感觉李瑞怪怪的,看她的眼神,包括说话的语气,很异样,好像突然之间产生了某种玩弄的趣味来。 陶婧没有往那方面想,坦承道,“我在一个教育培训机构上课。” 李瑞显然不信,“培训机构这么晚还上课?” “没有。”陶婧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李瑞好,想了一会儿补充道,“白天我在培训机构上班,没有时间做兼职,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赚点钱。” 李瑞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么缺钱?” 陶婧没出声,低着头看路,隔了会儿才“嗯”了声。 李瑞也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并肩走着。 他们拐进街角的巷道。窄窄的巷子里没有灯,李瑞的手机是老式的诺基亚,陶婧掏出手机开了夜间灯照路。 李瑞问,“你住这儿?” 陶婧说,“是的。” “这条巷子下面的小区?”李瑞重复确认道。 “嗯,我住那里。”陶婧点头。 李瑞手插着衣服兜里,两腿一弯,跳起来,活像只大青蛙,“巧了,我也住那里!正好有伴,黑灯瞎火的,一个人都不敢走。” 陶婧笑了,“你一个大男人也怕黑?” “谁不怕黑,男人女人都一样,你知道我们男人为什么看上去比你们女人胆子大,我告诉你,都是装的,其实心里都怕的要死,没脸说出来而已。” 陶婧和李瑞边走边聊,大多数时候都是李瑞在那有一句每一句的瞎扯,陶婧静静地听,如果说李瑞是个很好的演说家,那么陶婧是安静的倾听者,快走到小区门口,陶婧开口道,“李先生……” “停!”李瑞打断她,“你别那么客气嘛,别老李先生李先生的叫,我头大,爽气点,你就叫我李瑞,我叫你陶婧,这不干净?” 陶婧抿了抿唇,还是有点不太习惯直呼其名,小声叫了一声李瑞。 李瑞高兴地一扬眉,胳膊肘子顶了一下陶婧,“这就对了,名字就用来叫的,你看你一叫我名字我就觉得亲切。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陶婧犹豫一下,说道,“你刚才说你和陈......启……的表哥很熟,你知不知道陈……”陶婧打消了问下去的念头,忽地刹住车,垂下一颗脑袋,望着手上那一束光落下的一小片区域,暗自叹了口气。 李瑞拧了拧眉,“你怎么话说一半啊?你想说什么只管说。” 陶婧摇摇头,“没什么要紧的事。” 李瑞“哦哦”两声,话题移开到了别处。 李瑞问了陶婧住的楼层,先把她送到楼下,转身往回走。 “李瑞!”陶婧叫住他,继而小跑过去,“路上黑,你把这拿着。” 李瑞低头瞧了眼,是她的手机。 李瑞心想这人脑子坏了吧,干嘛把手机给他。 他摇头拒绝。 陶婧见他不收,想了想,说道,“你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然后再自己回来?”看着陶婧认真的模样,李瑞笑了,“陶婧,你没谈过恋爱吧。” 陶婧脸红红的低下去。 李瑞忍住去摸她头的冲动,站了会儿说道,“我一个大男人干嘛要一个小女人保护,进去吧,外面冷。” 说完转身走了。 陶婧在外面怔怔地站了会儿,一阵寒风吹醒了她。 她转身走回去,忽而想起李瑞刚才的话。 他大概也是怕黑的吧,只是不想麻烦她送他过去又折回来,真是个好人。她怀着这样的想法进了楼。 002 陶婧锁开门,在墙上熟练地摸索到电灯开关。 她住的这个地方本来是底层的地下室,潮湿阴暗,终年晒不到太阳,时不时还有老鼠蟑螂光临,面积很小,吃喝拉撒睡全在一处,加上平时水电用费,月均五六百。当初看房的时候,原本中介带她看的是楼上一个一室一厅的,要价一千一,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万城,一个月一千的房价几乎难找,可是陶婧还是觉得贵,问能不能找房东商量再便宜一些,中介打了房东的电话,那边接通,把电话交给陶婧,陶婧嘴笨,没说几句便被房东噎住了,碰巧中介是个热心的,帮她说了一通,房东最后也有点不耐烦了,撂下一句“最低一千,再便宜没有了,不租拉倒”。 和房东通完电话,陶婧咬着嘴唇半天没说上一句话,也不走也不说租,犹豫踌躇,眼看就要急的掉出眼泪来。 中介见她这副模样,想到底楼还有一个地下室空缺,便宜是便宜,但环境简陋,没有人会自虐到住那种地方。 中介打开门让陶婧自己走进去看,自己则站在门口等,陶婧转了一圈出来,问了价格,连思考都没有就租下了下来,着实让中介吃了不小惊,心想,这女孩大概是穷疯了,连这种地方都住。 陶婧第二天就搬了进来,把各个角落都打扫一遍,又把每幢楼栋下面的垃圾回收站全都转悠了个遍,捡回来一堆破铜烂铁,人家不要的破台灯,破席子被褥,掉了腿的弹簧床,热水瓶罐子等等,自己修修弄弄,变废为宝,这个原本脏兮兮的潮湿阴暗的老鼠洞开始有了家的味道。 陶婧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她二十岁高中毕业以后,和家乡无数的年轻人一样,从老家路远迢迢坐火车到万城打工,那时候只要能赚钱,她什么活儿都干,餐厅服务员、洗碗工、洗头妹、超市收银员甚至流水生产线等等,那时候住的地方也不比现在好多少,常常是四五个女孩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每天睁开眼睛就干活,闭上眼睛就睡觉,困了累了的时候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都能睡,总觉得无穷无尽的黑暗盖在她头顶,走也走不完似的。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每天能睡个饱觉。直到后来遇到了陈启,她以为光明终于降下。 陶婧深深叹出一口气,逼自己不要再去想往事。 她摘下帽子手套和围巾放在床上,走到桌子前坐下,从包里取出一只浅粉色信封,这是白天在培训中心楼下的文具店买的。 拆开包在信封最外层的塑纸,从信封里抽出几页信纸,铺平在桌面上,提笔写道:亲爱的小寒梅,妈妈很想念你…… 小寒梅,陶婧和陈启的女儿。 再过一个礼拜她的五岁生日就要到了。 陶婧写完,放下笔,手背擦了擦眼角,将信纸对角叠齐,平整塞进粉色信封中。信封正面书写:妈妈最亲爱的小寒梅收。 她站起来,从床底摸出一个鞋盒子,放在床上。 陶婧每年都会给小寒梅做一双鞋子,在她生日那天放进这个盒子里。她不知道女儿的脚多大了,只能按着她刚出生时候的尺码每年用手指多比出一截来。 陶婧手抚着一双双鞋子,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这五年来,她漂泊异乡,完成了最初的梦想,然而还是抵不住思念女儿回来了,回到这座让她魂牵梦萦的城市里。 半个月前,当她踏上这片土地的一瞬刻,曾经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那些记忆,美好的,灰暗的,全部一股脑儿并入进来。 她才知道,原来一直没有忘记,她和陈启过去的点点滴滴,像刀镌刻进石头里的印记,铭心刻骨。 而今,陈启和女儿离她那么近,可她却不敢踏前一步,甚至连远远观望都生畏惧。 盒子里的这些,鞋子、信,连着她对女儿深深的思念,陶婧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寄出去了吧。 2016年1月29日 周五 第二章 第二章 003 六年前,陶婧二十三岁,来万城打工的第三年,也就是在这一年她进了一家家政服务公司工作,经过专业的培训,达到合格要求,于三个月以后正式上岗,陈启是她的第一位雇主。 雇主信息表上职位一栏赫然写着:大学讲师。再看年龄,只比陶婧大三岁,她的内心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雇主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崇拜之感。 陶婧因为无缘大学,一直以来都怀藏着一个大学梦,万城大学她去过好几回了,每次看到走在校园里和她差不多大的大学生们,陶婧羡慕不已,如今让她“伺候”一个大学讲师,陶婧觉得这是一项无比殊荣,教她又开心又自豪,好似一下子满足了多年以来的夙愿,就连走路的时候腰杆子都笔直了。 陶婧读书的时候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考发挥了正常水平,没有意外的考上了理想的大学,陶父却不幸被查出肝癌,加上陶母整日游手好闲流连于赌场欠下一屁股赌债,家里的顶梁柱一夜之间崩塌,这对本身就贫困的家庭无异于雪上加霜。 任凭陶婧怎么哭怎么求,陶母铁了心不准她去念大学,说女人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把脑子都读坏了,还不如找个男人趁早嫁了算了,张罗着给她寻婆家。陶婧是只软柿子,但大凡读书人骨子里都有那么一番清风傲骨,俗称清高的东西作祟,才二十岁的她一眼就望到自己后半辈子要在数不清的柴米油盐家常里短中贫瘠碌碌中度过,心有不甘。 现实摆在眼前,上大学这条唯一的出路被堵死,一边是父亲的病情,一边是母亲逼压,家里债台高筑,母亲更是自作主张地收下了男方的彩礼钱,迫得陶婧骑虎难下,她一心想摆脱这种生活,牙一咬,陶婧做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决定——逃婚。这在闭塞落后的农村等同于败坏门第之举,陶母到处欠债不还已让乡里乡村吐唾沫星子了,陶婧的这一叛逆举动震动了全村上下,男方不肯放过陶家,到陶家索要人,那些过去的债主也纷纷趁着这一时机棒打落水狗,陶父气得一口老血哽过去,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而这些,陶婧是在父亲去世后的第四年才知晓的,也就是那年,她抛下出生不到一月的小寒梅,偷偷离开了陈启。 004 今年万城的冬天特别冷,感冒的人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没多久,陶婧也成了这浩荡队伍中的一员。 这次伤风和以往不同,不像普通流感那样打喷嚏流鼻涕,更没有鼻塞头痛等症状,唯一仅有的只是喉咙痒,胸闷气喘,咳嗽不止,咳起来那架势陶婧能听到肺在胸腔里一跳一跳的。 她不舍得去医院花钱,拿老家的土方子,煮沸的生姜水一口一口猛灌,出汗为止。按着原理,汗出了不少,身体内的毒也该排尽了,可陶婧的病丝毫没见好转,她还想挨一挨,去药店买了点药,吃了一周,咳嗽变本加厉,竟连嗓子也哑了,喝了几天盐水,依旧不见起色。 周六早上第一节下课,陶婧去打印试卷,路过隔壁班教室听到校长的说话声,“那个新来的陶老师,你说她真是的,感冒这么严重也不去看医生,传染给学生怎么办,我这培训班还办不办了?” 陶婧脸皮薄,听了这话,猴屁股似的,埋着头一语不发地走去打印教室。 陶婧工作的这家培训机构规模不小,位于万城市中心文化广场南大楼,从五层开始到七层,占足整整三层楼,想来每年的租金是一笔不小开支。办学的校长是个女的,王姓,四十岁开外的本地人。 陶婧偶有听老师们闲下碎嘴,王校长家有两套拆迁房,加上她办的这个培训班,一年来纯收入就上千万。 王校长虽有钱,但对手下的职工却抠的很,大抵应着她是老板,手中每一份资源都不能浪费,凡事都要考虑周全,尤其是教职工的薪资,培训机构的教师流动频率很高,陶婧新来这里不久,倒也听到几件八卦,说是一个跟了王校长很久的老师想提工资,王校长拿这事那事搪塞她,她一气之下辞职了,人都说那老师人好,教课经验丰富,学生也很喜欢上她的课,这么多年来给王校长带来的生源不计其数,王校长犯不着为几千块钱的事丢了这么个得力大将。 这些八卦陶婧没有放进心里去,她刚来这儿不久,眼下脚跟还没扎稳实,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保饭碗,老板的人品怎么样陶婧无暇考虑,还处于实习观察期的她,一举一动都在王校长的眼皮子底下,她每一天都过的小心谨慎勤勤恳恳,惶恐错落一个步子。 王校长的这些话使陶婧非常不安,她打印完试卷回到教室坐在讲台前发怔,左思右想觉得应该上趟医院,不能因这小事给王校长留下不好的印象。 陶婧打定主意,下午请半天假上医院看病。 刚这么想,门口听到有学生叫陶老师,王校长让你去一下她那里。 陶婧诚惶诚恐地走到隔壁间教室,王校长果然坐在那里,见陶婧走进来,朝她稍一点头,教室里的另外一名老师捧着课件站起来离开,擦过陶婧身侧,看了她一眼。 陶婧低着头,眼前那老师漆黑的尖头靴子一掠而过,这鞋子可真漂亮呢。她再看看自己脚上的,无声地叹了口气。 王校长示意陶婧坐。 陶婧没敢坐,隔着前面一排桌子恭敬地垂手站着。 王校长近视眼镜背后的那对目光带着审视,陶婧越发地低下头去。 “陶老师啊,”王校长终于开口说道,“感冒还没好吗?” 陶婧心里一惊,手也不知往哪搁了,战战兢兢道,“还……没……” 王校长“啧”了声,“陶老师,好几个学生家长向我反映我们这里有些老师带病上课的情况,你的精神我很佩服,但我这儿是培训机构,学生个个金贵着,这样吧,下午我放你假,你去医院把病看了,这个月不用来了,下月十号过来结工资。” 陶婧大脑给人狠狠敲了一记,立时呆在原地片刻,嘴唇抖着,半天说不出话。 王校长见她仍不走,依旧是那不温不火的声音,“没听懂?” 陶婧咬着嘴唇,她心里想求一求王校长通融一下,兴许就留下她了。陶婧鼓足勇气,小心翼翼问道,“王校长,我哪里做的不好,您指出来,我一定改。” 铃声响了,上课了。 陶婧踌躇,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无措地看向王校长。 对面的女人却是一脸不耐,“你赶紧去上课。” 陶婧怀着心事,这节课上的不好,中间时常走神或忘词。下了课她收拾完课件,准备再去求求王校长。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工作了。 不巧的很,王校长的奥迪车刚开出不久,追是追不上的,陶婧只好给她打电话,却一直提示占机,无奈之下,陶婧只好给王校长发去一条短信,然后请对门教室的吴老师替了下午的课先去医院看病。 005 周六的医院人满为患。 陶婧挂完号坐在椅子上等,周围和她一样病容憔悴脸色灰暗的人坐着低头玩手机,也有静静出神的,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灰灰暗暗的,连着空气里也是,像粉尘的小颗粒钻进鼻子进入嗓眼,陶婧捂着嘴巴咳嗽地快要背过气去。 坐在身边的人,有的拿不悦的目光看她,有的习以为常依旧干着自个儿的事。 眼泪都给咳出来了,陶婧拿手背擦了擦。从这一波咳嗽到下一波间隔的一两分钟时间里,陶婧终于平静下来得空去想想工作的事。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是暗的,摁亮,收件箱很安静,王校长没有回短信。 陶婧攥紧手机,看了眼报号的液晶屏,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小纸条,还有十个人在等候。 天渐渐暗下去了,陶婧向走廊尽头的窗口望去,又是一天过去了,她的黎明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永远不可能吧,像她这样的人。 终于报到号了,医生建议她挂水,陶婧问,“能不能不挂水,只配药?” 医生写着病历卡,头也不抬,“你的病很严重了,不挂水很难好。” 陶婧踌躇了一下,又问,“挂水需要多少钱?” 医生这才抬起头看她。犀利的目光下,陶婧立刻意识到说错话了,她马上站起来,轻声道,“好,我去挂水。” 挂完水,走出医院,外面的天全暗下了,街上的灯亮起来,陶婧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忘记戴帽子了,寒风吹在耳朵和脸上,像刀割一般,她觉得头晕晕的。 她心里一直琢磨着工作的事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时间,五点半,她担心打过去王校长在吃饭,忍了忍,决定过一会儿再打。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拿手捂了捂冻得麻木的脸颊,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了。 陶婧拿出来看来电显示,是母亲的,肯定又是管她来要钱的。 她认命地闭了闭眼睛,接起电话。 不出所料,陶母一上来就说我没钱了。 陶婧平静问道:“妈,你要多少钱?” “先弄个一万吧。” 陶婧一惊,“我哪里去弄那么多钱?” 陶母却说:“我管你怎么弄,就是去卖也得给我弄出来。” 陶婧心里委屈极了,今天被老板炒鱿鱼,这事还不知道怎么解决,母亲却连句问候都没有张口管她要钱,还说出这种话,好像她根本不是女儿,而是提款机。 陶婧想了想,说:“我这里最多只有一千。” 陶母说:“你不是有个相好,他家不是很有钱吗?” 陶婧心里一颤,第一个念头便是不可能,她怎么有脸管陈启去要钱? 她咬着嘴唇,眼泪要溢出来,轻声重复道,“一万块太多了。” 陶母不管不顾地说,“难道你想看着我去死吗!” 陶婧当然不会看着母亲去死。 挂了电话,她走在冰冷的夜风中,风把眼睛吹红了,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来,她真想大哭一场,她在外面受到的苦痛和挫折尚且不能教她灰心丧气,亲人之间的冷漠和疏离才是一刀致命。 陶婧望着繁华的都市夜景,路人车流,行色匆匆。 她去哪里弄那一万块钱呢? 2016年2月2日 周二 第三章 第三章 006 陶婧晚间兼职,趁去厕所空档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又给王校长打了电话。陶婧好话软话说了一箩筐,碍于在厕所里随时都有可能被进来上厕所的客人或同事听见,不得不压着声音,听在对方耳里颇有点低声下气之态。 恰逢寒假过年,培训班二期招到的学生不如预期,王校长究其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不可能陶婧可怜好心收留她,她早生了辞掉陶婧的打算,奈何这位新来的老师平时工作一丝不苟竟找不到开刀的破口,便借由感冒事件将她辞了去。 王校长不至于将这点如意算盘对陶婧盘托,为了让陶婧的辞退看上去合理合据,王校长紧紧捏住她的这点过错,乃至牵扯出培训班日后的长远发展以及全体教职工的生计问题,王校长不愧是干大事业的,口才出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列数据摆事实,面面俱到,陶婧被驳得哑口无言,到最后甚至让人觉得她能拿上那份工资也是王校长仁慈。 这份好不容易到手的工作彻底无望了。 挂完电话,她坐在马桶盖上发了一会儿呆。 得赶快再找份工作才行。 陶婧挂了三天盐水,病情仍不见好转,医生叫她挂满一周水再去复诊,她舍不得花那冤枉钱,第四天说什么都不去了,吃点医院配的药勉强度日。 她没了工作,主要经济来源全靠晚上兼职,生活还要继续,什么都得花钱,吃饭要花钱,看病要花钱,还有母亲要靠她养,一想到那一万块钱,陶婧便觉得眼前发黑,头疼不已。她亟需一份工作,能维持正常吃喝用度,不能拖了,一分钟都捱不下去,明天就去找工作! 半夜里忽然发起烧来,全身滚烫,彻夜难眠,第二日早上头重脚轻,喉咙口火辣辣疼,嗓子完全哑了,咳嗽起来整个肺都炸裂开来一般,不得不扶着床沿才缓过气来,身体一阵冷过一阵,根本下不了床,她打消了外出找工作的计划,吃了药又猛灌两杯热水,窝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即将昏睡过去时听到手机震动,陶婧头昏沉的厉害,脑袋晕晕闹闹,那手机发狠地一阵猛过一阵,她艰难地伸手出去摸,摸了一会儿才摸着。 她闭着眼睛,从嗓眼里发出的声音沙哑破碎,对方察觉异样,问,“陶婧,感冒还没好?” 说这话时,陶婧捂着手机咳嗽了一阵,咳完以后才哑声说道,“李瑞,是你啊。” 即使捂着手机,李瑞那边也听的一清二楚,他直接的说,“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看病没钱你管我要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本钱还怎么打仗?” 李瑞是个粗人,话糙理不糙,陶婧听在心里头,眼泪忍不住往外涌,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真的好很多了,谢谢你,李瑞。” “真的?”李瑞显然不信的,他说道,“你出来开门,我给你送钱来了。” 陶婧一愣,“你现在在外面?” 李瑞一阵跺脚,“快,我冻死了!” 陶婧打开门,李瑞见她脸上潮红,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手往她额头上一探,嗖的抽回去甩了甩,“妈的,这么烫你还说快好了,陶婧,你想死你就直说了。” 陶婧没说话,往床边走。 李瑞把一沓捆着纸带子的百元大钞甩在床上,“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你数数,够你看病的。” 陶婧看了眼床上的钱,又转回视线惊讶地看向李瑞,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瑞也不说话,兀自坐在床上数钱,数完了,塞进陶婧手里,“三千块。” 陶婧将钱往李瑞手里推,“我不能要。” 李瑞不耐了,“别拧着了,给你就拿着。” 陶婧捏着手里那沓簇新,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她亟需这笔钱,这是救命钱,是生活下去的希望,心里却又过意不去。 挣扎了一下,她说,“我会还你的。” 李瑞没真指望她能还上,他瞧了陶婧一眼,说道,“我认识一个老中医,医术很好,西医看不好,中医兴许有效,要不试试?” 陶婧现在一筹莫展,死马当活马医,只要能把病压下去就好,于是点头答应。 李瑞说,“行,我开车送你。” 走去提车的路上,一路上陶婧都在想钱的事情,她怕李瑞以为她会不还钱,以及对现在自己的处境的无比焦灼状态,复想了又想,思了又思,对李瑞说,“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工作,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工作筹集钱马上还给你。” 李瑞念陶婧身处异乡无依无靠,一个女孩子家不容易,他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万城的种种,骨子里的侠义心肠激发着他,使他时时处处都照顾担待着这个女孩,尤其是现在两人住在同个小区里,得知陶婧的困苦,李瑞更觉得自己有义务帮衬她,帮她渡过眼前的难关,他真心要打算帮她的,而陶婧一直坚持还钱,李瑞有些不耐,手一摆,“什么钱不钱的,现在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安心养病,工作你担心什么,不是还有我,回头等你病好我帮你找一份就是了。” 李瑞说的轻描淡写,陶婧安心不少,越发感激起他来。 李瑞的车停在小区门口,陶婧认得车牌,是宝马,她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李瑞虚荣心得到大满足,为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问道,“这车怎么样?” 陶婧点点头,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是你的?” “怎么?”李瑞问,“我不像开这种车的?” 陶婧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想起一句话,真人不露相。” 李瑞哈哈哈笑,发动车子,“没想到陶婧你还挺会说话的。”轻巧地把话题转开。 李瑞到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呢?陶婧第一次对李瑞产生了好奇。 007 有李瑞这个熟人在,老中医给陶婧开了绿色通道。 小房间里燃着熏香,幽幽袅袅,陶婧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看墙上,挂着不知哪位名人画的山水画,颇有点古韵古香。 陶婧坐下,掀起袖子把手放在脉枕上,老中医边摸着下巴底下的那一撮山羊胡边闭着眼睛,手轻按在陶婧的脉搏上,搭了一会儿又让她换另一只手,不时问道有没有胸闷气短?四肢无力?背脊发寒?还有哪些症状?等等。 老中医说到的这些陶婧都有,她不敢隐瞒,如实回答,中医摇了摇头,叹口气,“你这病棘手啊。” 陶婧问,“不是单纯的感冒吗?” 中医说,“内热外寒,气急攻心,邪火纵横,最要人命啊,去楼下拍个ct上来,我要看看你的肺部情况。” 陶婧由李瑞陪着下到二楼挂号缴费排队拍片,等ct片出来已是两个小时以后。 老中医对光瞅了会儿,摇头说道,“支气管发炎,再往后耽误可就是肺炎了。” 陶婧吓得六神无主,“那要怎么办?我这病还会好吗医生?” 老中医手掌朝下按了按,示意她稍安勿躁,说道,“忌冷忌生忌腥忌甜,按时吃药,一日三餐,早睡早起,方能药到病除。” 冷的生的腥的不能吃,陶婧还能做到,但是不能吃甜食,这不等于不让陶婧活路,她幼小爱好吃糖,那时候家里穷,没有零嘴,她便拿敲碎的冰糖一点点放进嘴里解馋,养成到长大的习惯,什么都可以没有唯有糖不可少,即便有时穷的叮当响,还是会省出钱来买点甜的慰劳舌头。 那时候还和陈启在一起的时候,陈启知道她爱甜如命,特地跑去学做甜品,什么蛋糕巧克力奶茶全都不在话下,甚至还为她盘下了市中心一家咖啡馆,为她和女儿的礼物,可是还未等咖啡馆开始装修,她便离开了他。 陶婧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这些往事来,回到万城,陈启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她的回忆里。 那么伤感,那么无奈。 陶婧不想,可总也忍不住。 走出医诊室,陶婧才想起忘记问一问老中医为什么连甜的都不能吃。 算了,她低着脑袋走在李瑞身后,不吃就不吃。 把糖戒掉了,或许会更好吧。 李瑞送陶婧回去的路上,车停在一家大药房门口。 他叫陶婧在车里等,不过会儿他捧着个熬药锅出来。 李瑞把锅塞进陶婧怀里,继续开车。 “这是什么?”陶婧疑惑道。 “上面有字。” 陶婧知道这是熬药的,但是不知道李瑞为什么要买它。 她说,“我有锅子的。” 李瑞说,“这是专业熬药的,你那锅子顶个屁。” 陶婧不作声了,她觉得太浪费钱了。隔了一会儿又问,“这个很贵吧。” 李瑞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发现你长的还不赖。” “诶?” “想找份哪样的工作?”李瑞扯开话题。 陶婧仔细想了想,认真道,“工资高,饭饱够,苦一点累一点没关系,我吃的了苦。” 李瑞又看了眼陶婧,带着丝惊讶,陶婧没看他,目光笔直,他在她目光中看到有种叫坚韧的东西。 李瑞收回目光,看着前面,似自语道,“现在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少了。” 陶婧没听清,也不好问,只“嗯”了声。 车子拐过一个弯,快到小区的时候,李瑞说,“你的工作我去问问,过两天给你答复。” 李瑞的热心,陶婧感激不尽,在她的感觉里,李瑞更像一个兄长,让她这个身外客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感觉得丝丝缕缕的温暖,她把他的好一点点拾掇起来小心盛放进心里,等以后有能力再回来报答他。 2016年2月3日 周三 第四章 第四章 008 陶婧以前从没看过中医,对老中医的医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两帖药吃下来,烧退了,咳嗽不咳了,喉咙不痛了,连精神都好了不少,中医拥有五千年文化底蕴不是虚的,的确比治标不治本的西医博大精深、着手成春。通过这次的亲身尝试,陶婧对中医佩服的五体投地。 吃完全部五帖药,按着老中医的嘱咐,陶婧又去了次复诊,这次她不想麻烦李瑞,也没有走绿色通道,和其他病人一样挂号排队。 陶婧以为病好全了,这次只是象征性的复查,不必再抓药去,中药的煎熬需时间和精力,是一项耐心活,而她白日里出门找工作,晚间要去兼职,每每披星戴月回来,累的够呛,根本无心顾及再多,一日三次不是次次都那么准确按时按点,这些她也不敢全与老中医讲的,唯恐老热责怪,只说自己按时吃药。 老中医搭了她的脉象,问她是否感到整日劳累。陶婧点头说有。老中医依旧抚着他的山羊胡,摇头道,“你别看这些表象看着是好了,气血不足,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积久成疾,实际上根已经扎的极深,你的病要想完全根除很难,支气管炎也没痊愈,还要再吃药,我这里再开五帖你回去吃,切记不宜过劳过累,多休息多喝水。”说完又叮嘱了一遍要忌口的食物。 陶婧对什么邪气精气一连串深奥的话似懂非懂,但是医生说她是积久成疾却是一点不假,陶婧以前身子骨可硬朗,虽然工作辛苦劳累,但只要睡过一觉第二天仍是精神抖擞,生病更是不常有的,有时候小感小冒的,喝杯热水灌点感冒冲剂下去睡一觉便全好了。五年前她生下小寒梅不足一月,离开陈启那天正是一年中最冷的那几天,本该坐月子养身体的人却受了风寒,再加上一路奔波劳顿,灼心焦虑,生理心理一齐饱经创伤,自那以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病根也是那时候落下的。 009 李瑞蹲在树下抽烟,车停在路边,他抽一会儿烟,低头看看表,又抬头看看街市上热闹的人流车流。 这是万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他的身后是一幢写字楼,万城最大的会计师事务所就在里面。 他在这儿等许峥青。 李瑞等的有点不耐烦,可是没办法,许峥青是他的老板,他是许峥青的司机,他必须等,这是他的工作。 不知等了多久,树上的叶子被一阵凛冽的寒风吹的歪歪扭扭晃下来,落在李瑞脚边,李瑞抬起头远远望见许峥青和两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边说边走过来,李瑞赶忙掐灭烟站起来,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 许峥青和那两个中年男人立在门口攀谈了几句,几人笑容可掬,满口客套打着官腔,许峥青不上车,李瑞也不能上车,扶着车门等几人说罢告辞,两人离开后,许峥青这才看了眼李瑞,问道,“久等了。” 许峥青最近这几天烦的很,眼看年末,上头派人来查账,那一摊的烂账,教人捉住尾巴他许峥青不用混了,连忙将公司上下打点了一通,跑完了会计师事务所又忙着跑财税局,唯恐夜长梦多,饭也顾不及吃,脚不沾地陀螺似到处跑,李瑞是许峥青的司机,许峥青忙,他也得陪着他忙。 李瑞跟了许峥青三四年,许是因为李瑞的司机身份,比一般人更贴近许峥青的生活,许峥青信任他,拿他当自家兄弟,加上李瑞是个话唠,比许峥青在外接触的人都实在,面上伪善久了,总有累的时候,和李瑞在一起让许峥青觉得快活,更像做自己,所以很多话更愿意和李瑞说。 许峥青一上车就电话不停,李瑞等了很久才听他那边安静下来。 “许哥。”李瑞叫了一声许峥青。 许峥青靠在车座的皮质靠垫上,手指揉着眉心,倦怠的样子,他闭着眼睛轻“嗯”了声,“什么事?” 李瑞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眼许峥青,心里琢磨着在这个时候叨扰他似乎不合适,但他心里是个藏不住事的,有事就一定要讲出来,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想请许哥帮我一个朋友找份工作。” 许峥青大概累极,眼睛仍闭着,话也不清,“我以为什么事……要求呢?” “工资高点就成。”李瑞这次答的快。 许峥青“哦”了声,“人挺实在的。” 李瑞嘿嘿笑道,“那可不。” 许峥青没搭理,顿了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事,忽问道,“以前做什么的?” “老师,教学生的。” 许峥青笑了下,“老师是个好职业。” “是啊,”李瑞应和道,“许哥,你们集团旗下不是有所学校吗,要不就让她上你们那儿教去,她人特不错,特吃的了苦。” 许峥青静了会儿,似在作考虑,过了几秒问道,“叫什么名?” “陶婧。”李瑞说道。 “陶婧?”许峥青忽地睁开眼睛,重复了一遍,“陶婧?哪个陶哪个婧?” 李瑞没想到许峥青这么大反应,愣了下,说道,“陶瓷的那个陶,婧是女字旁加上青草的青。” 李瑞说完,许峥青久久没开口,就在李瑞以为许峥青睡着的时候,许峥青忽然说,“去学校没问题,但我要先见过她本人。” 010 李瑞回去便给陶婧打电话说这事,许家打造的那所省内超一流顶尖级贵族学府招进去的老师和编制内的等同待遇,光月工资便是六七千了,更甭提福利、基础设施,单说教师公寓好了,尊享七星级酒店的豪华配置,教职工一律拎包入住即可,这是普通公立学校哪里比得上的,多少老师挤破脑门想进去。 李瑞怕陶婧有压力,没说是许峥青,只说是一个朋友。 半个月前,恰逢这所学校面向全社会扩招,陶婧在网上看过公告,工资福利是那么的诱人,她极想去,再看到要求下第一条,教师资格证,她有,第二条,研究生及以上,陶婧打退堂鼓,再往下,越看越不够格,直到最后一条,英语、韩语以及其他小语种的教授必须有相关语言国家的海外留学经历。陶婧彻底萎了。 她知道像她这样的学历和资历根本不够格进那样的地方,这次全因有了李瑞的面子。 这个社会很残酷,没人没本事铁定不行,有人介绍,人家还得看你能不能胜任工作独挑大梁,没本事也会迟早被人看扁,陶婧想她可不能给李瑞丢了脸去。 陶婧对这次面试看重,难免惶惶不安,提心吊胆起来,生怕到时见了面自己嘴笨说不好,李瑞安慰她,“没事儿,你胆儿大点,平时怎么说还怎么说,他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说不是还有我么,你慌什么。” 李瑞风轻云淡的几句,给陶婧壮了胆,她想李瑞说的对,反正都是人,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怪兽,隔着一张肚皮谁摸得着谁的底,把话说漂亮了,腰杆子挺直了,声音洪亮些,首先把底气鼓足了,信心提上来才是正理。这么一想,陶婧仿佛又看到美好的未来在朝她招手。 约在第二天中午,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前一天晚上陶婧下足了功夫,手机上网攻略了面试技巧和十多个经典面试问题,她边理解边记忆,拿出了读书时的那份劲,把问题和答案写在纸上,谙熟于心,一遍又一遍反复默记,直到熟练为止,又将一个问题推敲拓展,试着以不同情境态度去读解,最后又对着镜子训练了一个晚上,一颦一笑举止神态,不敢懈怠放松,她紧绷了一个晚上的神经,逢到夜间睡梦中都在面试,考场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全封闭式的昏暗的小房间,考官个个面无表情,目光严厉,问题刁钻尖刻,她吓出一身冷汗,事先的准备全忘的精光,半个字冒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立着。没多久,那几个考官凭空消失,陈启突然出现了,他没说话,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目光牢牢看住她,冰冷的、仇视的,陶婧头皮发木,转身要走,手腕被他紧紧扼住……突然天旋地转如坠冰窟……全身上下好像被人拿棒子狠一顿抽,酸泛不已。 陶婧吓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她艰难地爬到床上,外面的天还黑着,摸到手机看了一眼,五点还没到。 她躺进被窝,望着天花板出神,心想幸好只是一个梦,可是,为什么会梦到陈启呢? 这个梦让陶婧忐忑不安。 陶婧迷迷糊糊中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九点钟,她慌忙起来洗漱,取出了上回考教师资格证面试时的那套行头,化了一个淡妆,前前后后照了两遍方才满意。 李瑞本来说让有事不来接她了,让她自己坐车去见面的那家西餐厅,然而就在她准备出发前十分钟忽又打来电话说来接她。 陶婧等在小区门口,不一会儿一辆车停下来,李瑞从驾驶座下来。 他的目光在瞥到陶婧时闪过一道异彩,“哟呵!”他站在她面前,细细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赞赏道,“打扮起来还挺漂亮。” 听到异性的夸赞,陶婧心里是开心的,她内心却鄙夷自己这种肤浅幼稚的想法,但是微微扬起的唇角还是出卖了她,她觉得这喜悦和不自禁是她自己的,和别人无关,不至使人看透她的心思,她将头低下去一点,以掩饰心里的那点不坦然。李瑞猜不透她的心思,见她微低头含着笑,只当是羞怯的体现,故而也没多想,为她开了车门请上车。 自从离了陈启这许多年来,陶婧便再没从哪个男人得到过这般悉心,对于李瑞的贴心关怀便也有了微小的荡漾。而李瑞经过这些天和陶婧的相处,越来越发觉她身上的发光之处,,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探索者探查着一块未知领域的奥秘,这让李瑞觉得从未有过的新鲜和有趣,这种兴趣使他从对她的同情,逐渐演变为愈多的关注起来。 2016年2月5日 周五 第五章 第五章 011 陶婧跟在李瑞身后走进西餐厅,这个点,来吃饭的人已经很多,外面排起了队,侍应生走来走去,餐厅里很安静,没有大声喧哗,这样安静的气氛让人产生不自在的压抑感。陶婧很拘谨小心,不敢东张西望,生怕叫别人看着笑话去。 李瑞放慢脚步,远远朝座位那方努努嘴,小声交代道,“等过去我先介绍你,胆儿放大了,他说什么你答什么,我一会儿有其他事去就不送你回去了。” 陶婧点点头,把这些吩咐牢牢记进心里面,目光投向仪表堂堂的男人身上,发现对方正也看着她,两方视线相撞,陶婧猛的一个激灵。 不好! 许峥青! 陈启的表哥! 陶婧想起来,李瑞曾说过和他很熟。 许家,万城除了嘉恒集团的那个许家,还有哪个许家这么财大气粗办得起学校的? 她怎么能那么蠢! 如果知道是许峥青,打死陶婧都不会跨进这里半步。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许峥青已经看见她了,甚至从他的目光中,陶婧预感他也认出她来了。 她唯一能做的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李瑞自然不知道这茬,向许峥青打招呼,“许哥,人我带过来了,她就是陶婧,”转而对陶婧道,“许哥问什么就说什么,好好说,别拘着,我有事先走了。” 陶婧七上八下的,不敢看许峥青,只含糊地叫了声许哥。 许峥青看了眼陶婧,当着李瑞的面,并没有说什么,只淡淡道,“坐。” 李瑞和许峥青简单说了两句,又向陶婧暗里使了个鼓励的眼色,这才离开。 陶婧全身冒冷汗,如坐针毡,昨晚那些准备全派不上用场了。她低着头,手放在腿上不自觉地扭绞着,忽听到许峥青问,“想吃点什么?” 她一怔,抬起头去看,面前赫然放着点餐单,陶婧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摇摇头,“我不饿。” 许峥青也不说话,叫了侍应生过来报了几道菜名。侍应生走了,他才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陶婧仍是低着头,“半个月了……” 许峥青看了她一会儿,深长的叹出一口气,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你再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一走了之。” 陶婧一言不发,说到孩子,她心比谁都疼,当年若非情非得已,她也不想离开孩子和陈启。而现在,陈启一定恨透她了吧。 不知怎么的,忽而想到昨晚上那个梦,似冥冥中早有预兆般。 许峥青瞧她这副模样还和当年似的,捏她揉她都不吭声,真真一只软柿子。其实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她究竟靠什么吸引的陈启,长的漂亮吗,许峥青承认,陶婧打扮起来的确有那么几分姿色,但是陈启是什么人,论学历家境资质容貌,哪一条不是过硬的,当年万城大学最年轻的讲师,即便现在他已离开讲台多年,学校bbs风云榜上至今仍留着学生们hc陈启的帖子。这样的人身边会缺美女?看上谁不好,偏就看上了一个小保姆,真是“品味一流”。 许峥青这么想着,目光扫到门口,看见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朝这边过来。 他妈的,动作还真快! 十几分钟前,许峥青叫李瑞接陶婧过来,顺道给陈启打了个电话。 许峥青说,“陈启,你的小保姆回来了。” 短短十分钟时间,陈启就从公司赶过来了。这速度。许峥青微勾起唇角,朝陶婧身后努嘴道,“你不是想找工作么,喏,你的雇主来了。” 陶婧不明所以地转头去看,这一看可不得了,整个人当场就给怔住了,继而心跳如擂鼓。 她没想到许峥青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 陈启就这样出现在这里,在她面前,毫无先兆的。 岁月似乎特别优待他,除了比以前更成熟利落之外,再多的痕迹便没有了,他身姿挺括,卓尔不凡,像一道最耀眼的光,走近她,一如六年前的那个下午,他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打开门的那一刻,犹如午后最温暖舒服的日光充盈了陶婧的整颗心,从此以后,陈启这个人,连同他的名字深深地植入了那颗初初发芽的少女的心。 陶婧窘迫地撑开椅子站起来,她紧张,动作幅度大了些,差点撞翻了桌上的杯子,她想叫陈启,音在嗓眼哽住了,嘴唇张了张,一个字眼都没出来。 她颓然地站着,不敢注视他,低下头去,目光定在地上。 陈启的鞋子落在她的视线里,余光往上,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陶婧还想再看,忽听到头顶男人不咸不淡的声音,“看够了么?”迫人的压抑感降下,陶婧慌忙移开乱晃的眼睛,笔直胶在自己的鞋尖上,半寸都不敢乱移。 许峥青见陈启来了,看了看表,作势要起身,“行了啊,我下午还得忙,你们聊,我走了。” 陶婧见许峥青要走,心想工作的事她还没和许峥青开口呢就把她和陈启两个单独扔在这儿,她又急又慌,下意识迈开腿跟着许峥青要走,“……表哥……工作的事……” 陈启长腿向前一跨,逼近过来,待陶婧反应已来不及,一头撞在他胸口上,她身体往后一仰,一屁股扎在椅子上。 许峥青单手插兜,拍拍陈启的肩膀,姿态相当轻松,“陶婧工作的事拜托给你了,你……好好享用,我付过账了。”说完隔着陈启朝陶婧挥挥手,潇洒地甩手走人。 陶婧眼巴巴地望着许峥青越走越远的背影,欲哭无泪。 陈启一手撑在她座位的椅靠上,一手撑着桌子,俯身低头看着她,深黑的眸光冰冷,语气冷讽,“陶婧,你还知道回来?” 陶婧把目光斜向一边,不去看他,亦不答他的话。 他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拧过来,逼迫她看他。 陈启的脸贴的她那样近,呼吸近在咫尺,陶婧有些缺氧,面上一团红潮,下意识去抓他捏着她下巴的手。 “回答我!当初为什么走,现在又为什么回来?”手上的力道加重,陶婧吃痛的拧紧眉心,她摇着头,嫣红的唇如风中花瓣,轻颤着,男人眸色一黯,张口便咬了下去。 陶婧痛的嘤咛一声,趁这时,男人的舌钻了空子,熟练而又轻巧地深入她,她尚且留存一丝理智,奋力去推他,他却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手摸过去扣住她的后脑,紧接着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腰,稍一用力,挤进他的怀里,与此同时,更加深了这记吻。 他们坐的这个位置在最里面,斜对着门口,在这家高档的西餐厅内,女人和男人的接吻更像是吃饭闲暇的消遣,开放如万城这样,久居这个沿海城市被各种文化浸染影响的新旧万城人,对这样的情景早已见怪不怪,此刻各个埋头吃饭各干各事,也有索性大方欣赏的,全没有喧哗嚣闹大惊小怪的议论声,侍应生神态自若地穿梭在餐厅的各个角落,人们各归各位、各司其职,西餐厅还是一如初时那般安静。 012 附近一家娱乐杂志的几个记者恰巧在这里吃饭,有人认出了接吻的男人,“那位不是陈启吗?” 陈启面朝着他们,虽然低着头,但每天研究各种八卦新闻的娱记们各个都有着一双火眼金睛,且看那齐整修长的眉眼,深邃清隽的轮廓,能辨度极高,可不是冠顶万城富豪榜连续三年,淑女名媛趋之若鹜的万城四少之一的国民老公,许迈清的外甥陈启么。 实习生方嘉“哇哦”了一声,“前方捉到男神一只。” 另一位比方嘉早入行半年的娱记捂着心口感怀道,“一击粉碎外界的谣传,男神是直的,我终于放心了,估计又是一条爆炸性新闻。” 在座的都知道,陈启于四年前从一介教书匠接手家族企业,至此以后在商场叱咤风云,短短四年光景就把万城的历史改变了,最让人觉得神奇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他未婚生女,生母成谜,奈何陈启私下生活低调,从商之前的生活更是神秘,外界虽然各种猜测都有,但还是难以下定论,而陈家对小千金保护周全,真容从未曝光过,更让媒体八卦娱乐新闻业难找出破绽和蛛丝马迹。 正因上述种种,陈启在公众场合不顾形象地与陌生女人接吻,教人大跌眼镜,甚至有人还不信,比如几个人里面唯一个男士老刘揉了揉眼睛,“真是陈启啊,怪了。” 坐在他对面的资深女记者李黎,当怪不怪道,“不偷腥的男人才奇怪。”说着从容地喝了一口咖啡。 老刘说的奇怪倒不是指陈启“偷腥”的事,而是指陈启不顾场合随便乱来,有悖于他平时的作风,而他的女同事则误解了他的意思,老刘没有解释,坐那儿静静看着那方事态变化。 方嘉刚进社不久,新人嘛,跃跃欲试的,各方面都显得特别积极,眼前突然出现这么块大料,见前辈们迟迟没指示更没动作顾自在那儿看戏似的,方嘉急了,急于表现的她反应敏捷地摘下脖子上的相机,抓准角度,一顿狂拍。 白光一道一道闪过去,“咔擦”“咔擦”,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方嘉……”几位前辈准备拦住她,为时已晚。 男人已经朝这里过来了。 第六章 第六章 012 陈启将陶婧紧紧锢进怀里,不容许她有一点挣扎和逃叛的倾向,他的吻一点也不温柔,甚至可以用粗暴形容,借此狠狠地发泄着,惩罚着她。 接吻,本是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最亲密直接的表达爱的方式,可是现在,陶婧却觉得受刑般,她被他缚住手脚,被他如掠夺般的强吻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像被扒光衣服,一、丝、不、挂地展示在别人面前。 如果说陈启粗鲁的接吻方式是对她生理上的报复,那么现在当众被人像展示品一样观赏,无疑是对她心理上的摧残,是屈辱不堪的,陶婧眼眶泛着泪光,不顾被他绞的舌根发疼,哀哀乞求着,“……陈……启……别这样……求你……” 她的乞求没有得到男人怜惜,只更加重了力道,陶婧隐隐觉出口中的血腥气在蔓延。 陶婧疼的眼泪直落,拼了力气去推他,带着哭腔,“……我感冒了……会……传染……” 男人捏紧她的下巴,眸光冷沉,毫不带感情地冷笑,“感冒?传染?陶婧,你还会管我的死活?” “陈启……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请你……请你……”陶婧摇着头,嘴唇抖着,白皙的面孔上,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她说不出原谅两个字,因为她发现五年不见,陈启变了,再不是五年前陶婧的那颗小太阳,现在的陈启,陌生、冷硬,变得毫无感情。 他、凭什么会原谅她? 正这时,闪光灯一道接一道打在他们身上,紧接着,清脆的“咔擦、咔擦”,有人在拍照。 陈启皱了眉头,抬眼去看,不远处,年轻的小记者拿着照相机一顿猛拍。 小记者拍完了照片,兴奋地抱着相机坐回位上,向前辈们展示成果,“刘老师,你看这张,还有这张,清楚吧,女的脸超清楚的呢,主编过审能上的话,这期杂志一定能大卖的!” 方嘉全没有注意到几个前辈的目光完全不在她的相机上,纷纷看向不远走来的男人身上,方嘉没有意识到即将逼近的危险,还在兀自开心不已,老刘突然站起来,腆着脸笑,“陈先生……”话未说完,一道阴影降下,一只手横空出来抽走方嘉手里的相机,方嘉没料到,手上倏忽间空出,人愣在当场,待反应过来,扑上去,“还给我!” 陈启动作比方嘉更快,删掉全部照片,方嘉扑上来之际,他退开一步有余,利落地抽出存储卡,掰断,紧接着,手一摊,相机重重砸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餐厅里,方嘉傻眼。 此刻,方嘉已经看清楚,拿走相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她死命狂拍的陈启。方嘉蹲下身捡起相机检查了一遍,相机彻底没救,屏幕摔裂了,黑漆漆一片,按电源键也没反应,方嘉愤愤站起来,抱起相机仰着头,清澈的瞳仁里喷出火来般的怒意,“你赔我相机!” 老刘将方嘉往后一扯,挡在她面前,笑的一脸褶子怪似的,“陈先生,这丫头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 陈启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老刘,“……” 方嘉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要追上去,吓出一身冷汗的老刘和另几位前辈止住她,“算了,算了,方嘉。 方嘉抱着相机被拉回座位上,哭丧着一张脸,“凭什么啊,他摔坏了我的相机,还把存储卡掰断了,我不过拍他几张照片而已,他用得着这么狠吧。” “凭什么?”李黎冷笑一声,“就凭他是陈启。你傻不傻,他不追究算你运气,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硬往上冲。” 方嘉没听说过这理,嘟囔,“有钱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她站起来,“不行!我就要他赔我相机!” 李黎朝老刘使了个眼色,老刘赶紧地按下方嘉,“小方同志,你休要冲动,有道是吃亏是福,别等吃上了大亏哭都来不及。” 方嘉哪里肯依从,眼泪在眼眶打转,“我现在都想哭,这相机可是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他说弄坏就弄坏了……狗屁男神,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蛮不讲理,神经病!” 李黎啧了声,受不了小丫头片子唧唧歪歪哭哭啼啼,她继续慢悠悠喝咖啡,淡淡瞥了眼方嘉道,“你知道这几年来为什么从来没见报纸上爆料陈启的私生活,你以为他真的是像谣传的那样,绯闻绝缘体纤尘不染不近女色?”李黎冷哼了一声,“如果他真有那么好,女儿怎么来的?外界对他女儿的生身母亲的那些猜测从哪儿来,空穴来风吗?” 方嘉迷茫地看着李黎,李黎笑了笑,“小姑娘,你还太嫩,这个社会远比你想象还要复杂,这个世界也不只是非黑即白的。多学习,多观察,”她用手指指了指脑袋,“务必带上脑子勤思考,将来,做任何决定前想想我今天说的这些话,相信对你裨益良多。” 013 陈启前脚刚移开,陶婧后脚就开溜了,她也不知为何要跑,几乎立下作出的反应便是跑,她只想离得陈启远远的。 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比此刻更怕面对他。 而陈启,必定也是不想再见到她的。 陶婧跑出餐厅,本想打车回家,打车费那么贵,想想作罢,又怕陈启追出来,在前面路口拐弯,进了一个公园。 公园里,稀稀拉拉的人,大多是附近居住居民过来散步,树叶掉落一地,草地枯黄一片,阳光热烈,倒也并不显得萧条败落。 陶婧寻了一处偏静,坐在一张长椅上,仍觉得腿软心慌缓不过来。 她仰起脸,闭着眼睛,阳光照拂在脸上,安静的面容近似透明般,两行清泪缓缓滑下。 离这不远处,阳光投下一道颀长的身影,男人目光深邃,静静看着她。 冷静下来,陶婧意识到逃跑的举措过于鲁莽和幼稚,她想见女儿必须通过陈启,刚才她应该留下来求求陈启的。 陶婧暗自生恼,坐立不安,思前想后,算了,还是回家吧。 起身站起来,她拉了拉坐压的衣服后摆,转过身来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陡然僵滞了。 陶婧没做任何思想准备,直愣愣地怔在原地,惊得一句话也蹦不出来。 等大脑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掉头又要跑,手腕被人牢牢捏住,陶婧几乎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她疼的眉头纠成一个结,使劲甩开他,“你……放手啊……” 陈启低头看着她,手一收,整个儿被带进他怀里,他锢着她,轻轻啮咬她柔软的耳垂,语气危险压迫:“你再跑一个试试。” 陶婧不敢动了,僵在他怀里,双手防卫在胸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的说:“陈启……别这样……” “别这样?”他的眼睛看着她,冷笑着。 目光平视在他胸口,陶婧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怀抱还是她熟悉的怀抱,味道还是她熟悉的味道,只是陈启,再不是她熟悉的模样。她和陈启,曾经亲密无间的恋人,怎么会走到现在这步田地? 都是她的错。 陶婧不说话。 陈启不放手。 金色的阳光铺洒在他们身上。 身体是暖的,心却很冷。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陶婧轻轻说,“陈启,我想见寒梅。”说完这句话,她快速抬头看向他。 男人长身立在光中,耀眼无比。他低头望着她,黑深的眸子明亮。 那时,陶婧喜欢梅花,陈启便请人从别处移栽过来一株,种在院门口,恰好他们的女儿就出生在冬天,十二月里的大雪天,正是梅开时节。陶婧坐月子,整日躺在床上,向南的房间在二楼,看不到梅花,陈启剪了几条养在房间的花瓶里,放在窗口,暗香浮动,幽香充满整个房间,那几日特别冷,又下起雪来,过了一夜,窗台积了厚厚一层白皑,窗口花瓶中几枝梅花开的正艳,似寒梅傲雪。 陶婧忽而想到一首诗: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她窝在陈启的怀里,说道,“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陈启,我们的女儿叫她寒梅好不好?” 寒风腊月中迎风屹立的梅花。陈启说好。 寒梅。陶婧取的,希望女儿像梅花一样坚强。 往事如昨日篇章,过去了便再也翻不回来。 陈启看着她,“如果不是为了女儿,你就不打算再回来了是么?” 陶婧不说话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她如何给陈启答案。 她不说话,他便当她是默认。 那颗慢慢回暖的心瞬刻又变得坚硬无比。 陈启放开她,紧绷的下颌线条分明凌厉。 陶婧感觉出他的怒气,隐隐的,被他力压在胸腔内。 “陶婧,”隔了一会儿,陈启缓缓开口,并不看她,“你不是想赚钱吗?”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第七章 第七章 014 服侍陈启多年的保姆容阿姨老家媳妇生了个大胖孙儿,请了三个月的假回家照顾儿媳去了,陈启并非生活无法自理的人,有没有容阿姨对他来说只相当于少了一个一起吃饭的家人,而且容阿姨过了三个月就回来了,陈启没觉得不妥,陈母许亚平不是这么想的,她心疼独子在外生活辛苦,便去了家政公司雇了一个临时保姆给陈启,陈启无可无不可,陈母在电话里对他提了一嘴,他也没说什么。 陶婧第一天去陈启家,主管一则担心她不认得路耽误了约定的时间,二则怕她嘴笨反应慢给雇主留下不机灵的印象,便亲自开车送她去。 大概知道他们要来,院里大门没有上锁,陶婧推开那扇繁复花纹的大铁门复又关上,方随着主管进到院内。 正是夏季花木茂盛的时候,院内绿意盎然,芳草萋萋,景致宜人,陶婧目接不暇,在心里唏嘘感叹不已。 陈启亲自出来开门,高大英俊,一身简单的家居服,微微笑意,亲切大方地请她和主管进屋喝茶。 他的嗓音悦耳温和,如一股清冽的山涧清泉注入陶婧的干枯菏泽。 温润如玉。陶婧忽而想到这个词。 这是她第一次见陈启,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砰砰”剧烈跳动的声音。 是的,她对陈启是一见钟情。 她叫他陈老师,羞涩又胆怯。 陈启把泡好的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自己则转身坐去对面的沙发上,茶杯握在他手里,他的手可真好看,白皙修长,指骨分明,指甲修的平整,圆润饱满,陶婧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手,长年干粗活脏活,手足胼胝,粗鄙不堪,六月天里穿着短袖,无处藏遁,她只好半捏拳头放在膝上,不至于将那丑陋明目张胆袒露无形。 陈启低眉吹散浮起的一层盈绿的茶叶,抬起头,隔着热气腾腾的雾气,深邃的眸中带着浅笑,他说,“陈老师这个称呼生份了,叫我陈启就可以。” 他笑的疏离客套,陶婧却觉得这是她平生中见过的最好看的笑。 陈启。她垂下眼,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她真的可以直呼其名吗?他真的不介意吗?带着疑问的目光抬起头,不期然撞上那对黑深的眸,只觉他有一双很厉害的眼睛,彷如一瞬刻便能察觉她的所有心思,陶婧惶然仓促地别开眼,胡乱把注意放在手中的杯子,景德镇的青瓷,光滑莹润的釉层,泛着冷清剔透的光泽,犹如一块上好的玉器。 陈启好比眼前这副青瓷茶具,完美无瑕,而她,粗陋的手触碰一下都是一种亵渎,更何况对他想入非非。 陈启,本就是和她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便是她拼尽力气也无法到达的彼岸,是她穷极一生的追逐都无法实现的梦想。 是一个不可能的人。 然而,即便再不可能的事,当爱上那个人的时候,谁也无法阻挡追爱的决心。 …… 015 万城地属平原,紧临海边,风大是它的特点,即便是阳光热烈的日子里。 冬天的风,干燥而毫无温情,连同着陈启的声音一块落下,哗啦啦抽在脸上的巴掌,火辣辣地疼。 陶婧不知因冷还是因陈启的话,顿感后背凉津津的,不由打一个哆嗦。 不远处走来一对爷孙,小孙儿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肉粽,挥舞着小脚和小手蹒跚学步,咿呀咿呀,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瞅瞅那里,看什么都是新鲜和好奇,爷爷年纪不大,五十开外的大叔,牵着他的小肉蹄耐心地教导他,“这是大树,那是小草,哦,小鸟……” 小胖手指指着陈启和陶婧,爷爷笑道,“这是叔叔和阿姨……” 小东西拉着爷爷往两人过去,抱住陈启的腿不肯撒手,口里振振不停地叫“爸爸”。 大叔面露尴尬,去拉小孙儿,“你爸爸他在家里,这叫叔叔,”便和陈启解释,“他爹妈工作忙,工作日便把孩子带给我照顾,小年轻没经验,还和玩似的,小伢都十个月了,只会说爸爸,看见谁都叫爸爸。” 陈启弯身抱起小肉粽,小东西可开心,搂着陈启的脖子起劲叫“爸爸”,挥舞着小手一跃一跃的,大叔忙不迭说“给您添麻烦了”。 陈启并没觉得打扰,说道,“没关系,我挺喜欢小孩子。” 大叔从陈启手里接过小孙儿,又看看一旁站着的陶婧,说道,“你们两小夫妻也是刚结婚不久吧?” 陈启似有若无地朝陶婧看了一眼,笑笑,“我有一个女儿,五岁了。” “我”,而不是“我们”。 陶婧知道,他到底对女儿的事,对她存有芥蒂。 她不会怨他,更不会怪他,她,的确不是一个好母亲,这几年来,全由他一个人照顾孩子,或许有保姆,或许有奶妈,那些辛苦可以分担,可是母亲和伴侣的角色,不是任何人可以代替的。 她缺席的五年,是一万句对不起,再深的愧疚之心都弥补不了的。 大叔牵着小孙儿渐渐走远了。 陶婧回过神来,感觉包里震动,取出手机一看,是李瑞。 她看了眼陈启,轻声道,“我去接个电话。”走到树下去,余光瞥到陈启还站在那里,才划开绿色。 李瑞被许峥青支走去机场接一个客户,事情办完以后迟迟没接到陶婧的电话,他耐着性子等啊等,直到许峥青回公司了,陶婧那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按捺不住,先问许峥青面试结果怎么样,许峥青却十分冷淡的说他也不清楚,他还没有脸大到安排陶婧的工作,李瑞一头雾水,连忙打电话来问情况。 李瑞的问题,陶婧不知道怎么回答,许峥青全权推给陈启,而陈启…… 他会放过她吗? 陶婧想起刚才他说的,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 是打算放过她了吗? 这事不能怪李瑞,毕竟他那么热情地帮助着她,况且对于她和许峥青以及和陈启的关系,李瑞也是毫不知情,现在,陶婧没有打算让李瑞获知更多,就像提及她和陈启的未来,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如果没有女儿,也许真如陈启所说的,她并不打算再回来了。 因为,她和陈启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当年陈启的母亲许亚平说的对,门不当户不对,即便再相爱又如何?陈启是做大事业的人,能站在他身边的,是应能与他才华家世外貌相匹及的名媛佳丽,绝不会是她,一个农村来的野丫头。 而现在,连那一点爱,经过五年蹉跎,时光荏苒,早已消耗殆尽了吧。 含糊地敷衍了李瑞两句,陶婧准备挂电话,李瑞说道,“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吧。” 陶婧撒了个谎,“不用了,我快到家了。” 李瑞对她的话毫不怀疑,提醒她别忘记吃药。 陶婧“嗯”了声,匆匆挂断电话。 走回去的路上,短短几秒钟,做了一番复杂的思想斗争,快到陈启面前,暗暗鼓足勇气,不待他发话,先说道,“我想见寒梅,我要弥补她。” 她仰头望着他,被风吹的微红的脸上,那颗黑珍珠一样的眼睛闪动着坚持和执着的光,长睫在风中微微颤动。 “弥补?怎么弥补?”陈启反问。 是啊,怎么弥补呢?这孩子什么都不缺呢,缺的只有一个母亲,要认吗?相认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陈启会同意吗?孩子会接受吗? 陶婧犹豫。 陈启沉默地注视着她。 咬嘴唇的习惯一直没变,咬的嘴唇发白也不自知。 雨馨很像她,黑长的睫毛,白皙的小脸,容易脸红,像一颗白里透红的小苹果,就连耍赖撒娇讨求的时候都一模一样,教他束手无措,从心底生出怜爱。 从来如此,只要是陶婧,无论哪个模样,都是他喜欢的。 而现在,从深远记忆中走出来的这个人,生动又形象,她活生生地,就站在他面前,不撒娇不依赖,沉默又执着,望着他的眼神,要将心都融化。 五年的煎熬足够磨砺他的心志和理智,他不计较她的过去,和谁结过婚,是不是清白,他都要留她在身边,不管用哪种手段。 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唇,微凉的触感。 “李瑞是谁?” 陶婧惊了一下,仰起脸,被他的举动和问话怔住。 陈启移开了手,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不管他是谁,你给我记住,陶婧,你永远都是我的女人。” “愿意回来吗?回到我身边?” 第八章 第八章 016 “愿意回来吗?回到我身边。” 大概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吧。 许亚平的声音冲进耳朵。 五年前,那个贵妇人指着陶婧的鼻子,厉声道,“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多少大户人家的千金想给我们陈启的,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山野穷丫头,怀了个孕就想麻雀变凤凰,先不说是个女儿,是不是我们许家的种还不一定,就你这身份,和我们家门不当户不对,陈启再喜欢你又怎么样,他是做大事业的人,你这样的他能带出去?” 这些话,像刀子,凌迟她的自尊。晚上她躲在被窝里默默落泪,不敢告诉陈启,怕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她也没想过要离开他。 陈启不会知道的,她当初迫不得已离开的真正原因。 前者因爱,而后者,由爱生畏。 她和陈启,当初维系的是那份爱,而后来,是女儿。 是他自己说,不再爱她,而现在,又来问她是否愿意回去。 擅自离开女儿是她的错,但是,她很清楚,她和陈启,再无可能。 曾经的爱,消磨耗尽,还剩下什么,徒增折磨和苦痛罢。就像今天在西餐厅里,他惩罚她的那个吻。 她是穷,穷怎么了,穷也有骨气。 那个家,她不会回去。死也不回去。 陶婧毫不迟疑,摇头。 不愿意。 这对陈启不啻为一个打击。 他意想不到,陶婧会断然拒绝。 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除开他,没有人能带她摆脱贫穷的困境。就像六年前一样。 无可置信地看着她。 陶婧面对陈启质问逼仄的目光眼神忽闪,手不自然地去扯旁边横生而出的枝蔓叶子,说道,“我好手好脚,可以靠自己养活。”说完,她也没抬头,耳朵竖着听陈启的反应,脚边的叶片乱七八糟。 陈启太过自信,总以为只有他才能给予她最好的和她想要的。 就像强者对弱者的施舍。 他忘了,施舍,陶婧从来都不需要。 以前她愿意接受是因为爱,而现在,没有理由。 令陶婧感到奇怪的是,这回陈启反常的平静。 她暗自舒出一口气,心想,也许他也只是一提。是她太紧张了。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陶婧尴尬地抱住肚子。 还是没能逃过陈启的耳朵。 他看了她一眼,“走,吃饭去。” 陶婧咬着唇,摇头,“不用,我不饿。” “你刚才没吃多少。” 陶婧微囧,心想他还好意思说,不知道是谁,一见面,她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就被当、众、强、吻…… 见她仍不移步,他俯下身,平视她,“难道和你吃个饭的愿望也不可以吗?” 愿望。被陈启称之为愿望的事……很少。 陶婧低着头走在陈启身后。 陈启的车停在西餐厅门口,他没有回去提车,而是和陶婧步行,左拐右弯进了一家炒菜馆。 陶婧吃不惯西餐,许峥青当然不知道,陈启却清楚的很。 菜单移到陶婧面前,琳琅满目的菜名,陶婧的心思全不在吃上,复又把菜单移回去。 陈启看了她一眼,扫过菜单,报了几个菜名,无一不是她平时喜欢的那几样,点完以后,把菜单递还给老板。 做这一切的时候,陈启自然又娴熟,那是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才会有的举手投足间的默契,无需语言交流,一个眼神便能传达一切。无论分离多久都不会淡忘。 陶婧喜欢腥气,今天很例外的,陈启没有点。 刚才她说感冒,他大概听进去了。 两人安静地吃饭,隔壁桌谈天说笑,衬得他们这里的气氛更加凝滞。 筷子碰触瓷碗,陶婧搅着饭粒,她只想赶快吃完这顿,脱离这尴尬沉默的包围,不自觉多吃了一点白饭。 “别光顾吃饭,吃点菜。”一筷子蔬菜夹进她碗里。 陶婧怔了怔。 拨了拨新添进来的蔬菜,放进嘴里,很新鲜。 吃完饭,陈启说送她回去。 陶婧报了地址,并不是精确位置,而是小区附近的一家大型批发商场。 开到中途发觉出不对,陶婧警惕道,“你带我去哪儿?” 陈启视线笔直看着前面,“你说呢?” 顿生出一种被人耍骗之感,陶婧咬着牙,“停车!” 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陈启将车停在路边。 陶婧解开安全带,陈启一手按住。 陶婧抬头,和陈启的目光相撞。 “放开。”她轻挣。 陈启声音低沉,“跟我回去。” “不。” “陶婧。” “我不会回去的。”陶婧态度坚决,扭身去开车门,发现陈启锁上了。 “开门。”她说。 “啪嗒”,锁开。 陶婧推门下车,陈启一把拉她回来,陶婧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 她仓皇挣扎,奈何他力气太大。 她皱眉,“陈启,你干嘛,放开我。”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这人,乌黑的眼珠葡萄一样灵动,他说,“除非回到我身边,否则,你休想见到女儿。” 霸道! 陶婧下足力气推开他,忍住眼泪,“她是我的女儿,凭什么我不能见她?” 陈启冷笑,“你在和我讨论女儿的抚养权问题吗?” “你……”陶婧咬住发抖的唇瓣,“如果我有能力……” “能力?你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和我谈能力?” 她尚存有的一点羞耻之心和自尊心,被他连根拔起。 陶婧红了脸,不管不顾,推门下车。 陈启恨的牙痒痒,脚下一个油门,拦挡在她面前。 陶婧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正欲绕开,陈启已经下车,撞上门,朝她这里走来。 她掉头往反方向走,他长手一捞,把她扭过来,看着她,“想和我在大街上纠缠不休吗?” 陶婧无话,却也没动。 陈启叹了声气,语气软和下来,“我送你回去。” 陶婧看着他,眼睛亮了亮,“真的?” 陈启无奈地看着她,“不骗你。” 陶婧跟着他上车。 陶婧住的地方属于偏郊,交通顺畅,两人一路无话。 把她送到批发市场门口,陈启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你住在这里?” 陶婧:“嗯。” 要下车,陈启突然说,“稍等。”解开安全带,拔下车钥匙。 陶婧看出他的意图,连忙说,“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不用再送。” 陈启撇眼看她,“你在躲我?” “没有。”陶婧仓促避开眼。 “你安全到家我才放心,”陈启语气很平淡。 陶婧知道,她推脱不掉的。 陶婧下了车,和陈启并肩走着。 十二月的天已经很冷了。 他们走在落满叶子的街上,鞋子踩在上面,沙沙沙。 太阳似乎落了一点,空气干燥阴冷。 陶婧穿的少,走了没会儿便冷的不行。 陈启的手伸过来,抓住她冰冷的手。 他的手宽厚又温暖,陶婧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他锢的紧,陶婧动弹不了,便随他去了。 他将她的手装进衣兜,陶婧被迫靠近他一点,越走越近,最后整个儿被他揽了去。 到了小区门口,陶婧说,“我家到了。” 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陈启说,“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陶婧说,“屋里太乱,改天吧。” 陈启看着她,“我不介意。” 陶婧心想真是无赖。 她问,“喝完茶你想干嘛?” 陈启毫不避讳,目光直白,“和你上床。” 陶婧摇头,“痴心妄想。”转身走。 陈启无声地弯了弯唇角,跟在她身后。 陶婧取出钥匙,打开门。 屋里又黑又潮。 陶婧摸到墙上去开灯,按了按,灯泡没亮。 陈启走进去,扭亮台灯。 “灯泡坏了。” 陶婧奇怪,“早上还好好的。” 陈启没说什么,目测了一下高度,从桌下抽出凳子垫在脚下。 陶婧紧张地仰头看着他,“小心点。” 陈启麻利地摘下灯泡,他看了眼灯泡的型号,是最普通的那种。 “钨丝烧断了,买个新的去。”举步往外面走。 陶婧怪不好意思的,杵在地上不挪脚,叫他,“没关系的,我可以用台灯。” 陈启转身看着她,日光透过窗户撒进来,落进他的眼里,就像一潭黑深的水泛着零星的微光,神秘摄人。 他说,“这么点小忙也不让我帮你?” 在他眼里,小忙而已。她怕欠他更多,纠缠更多,生了依赖,想戒掉何其困难。 好不容易戒掉了,再要上瘾,恐怕一辈子的事。 那次她醉酒,趴在桌上,说这些天真傻气的话,“陈启,三个月一到我就会离开,你对我那么好,我上瘾了,忘不掉,也离不开……原来我只想找个老实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现在,我沾染上了你,就像吃毒品,戒不掉,你给我的糖……有毒……” 那晚醒来以后,陈启告诉她,忘不掉,就刻骨铭心一辈子;戒不掉,他做她的毒品;离不开,安安心心呆在他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她说,陈启,别安慰我。 他说,“陶婧,我在向你表白。” 很久以前的事情,似乎昨日发生般,乃至每个细微都清晰可见。 她并不愿去纠结陈启是否真的曾有过爱她,而她确乎热切地对他充满爱意,那时的真心相待,现在,回不去了。 强扭的瓜不甜。陶婧深知此理,陈启若非让她回去,她也不是不可,只是这样未必幸福,对孩子也未必最好。 幸好陈启不再提及。 两人去买了灯泡,一路上无话,回来后,陈启安装好灯泡。 时间已经不早,太阳又西斜了一点,天肚苍凉冷色。 好在新装的灯泡比原先更亮了。 他帮她的忙,也不好马上赶他回去。 陈启在屋里四处转了一圈,陶婧泡了茶放在桌上。 桌脚边堆着一袋子中药和一个熬药锅,刚才黑灯瞎火没看清。 陈启蹲下身,翻了翻,翻出病历,夹着一张ct报告单。 陈启扫了一眼,复又将病历合上放回原处。 陶婧倒垃圾回来,看见他站在桌旁喝茶。 陶婧看了会儿他的背影。 这屋子她一个人住还不觉得拥挤,陈启进来,感觉空间立时被塞满了一样。 她刚想叫他,陈启看了看表,放下杯子转身过来,“时间不早了,”他似有若无地轻瞥了她一眼,“我要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陶婧自己都没有察觉地舒了一口气。 第九章 第九章 017 陶婧吹了一天冷风,陈启走后没多久便出去晚间兼职了,连着中午晚上的药一块给搁下了,第二天早起来,头痛脑热,咳嗽不止,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病情又复发了。 她心里暗叫不好,强撑起来,洗漱以后开始做早饭。 李瑞上次拿来的鸡蛋还有剩的,她拧开煤气,煤气灶是老旧的,要用引火棒才能燃着,过往都是一点就着,今天怎么也引不上。 陶婧握住煤气桶上面的手把,摇晃了一下,哦,煤气用完了。 怎么办呢? 她使劲摇晃煤气桶,然后将它卧倒,取了吹风机在桶底呜呜吹,吹得差不多了,才又拿引火棒去燃灶火。 这回倒是点着了。 陶婧拍拍手,如释重负般地呼出口浊气。 嗯,这方法真是百试不爽。 她熟练地在锅沿一敲,破开蛋,蛋清夹着蛋黄跳进“滋滋”滚沸的油里,不过一会儿,一个漂亮的荷包蛋出锅了。 陶婧在荷包蛋上倒了一点酱油,筷子平均撕开几块,一块块夹着吃,沾染了酱油的鸡蛋别提多美味。陶婧喜欢这种吃法,陈启喜欢另一种吃法,在生菜、香肠上撒上酱,夹在三明治里吃,陶婧吃不惯。 她想这大概就是她和陈启的差距和鸿沟吧——许亚平说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具体体现。 好在陈启一直迁就她包容她,这些差距和鸿沟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但是…… 他到底说了“不再爱她”,那么他心里对她还是存有偏见的,碍于面子或者是从小受到的良好教养,他不会像一般人那样表现出厌恶来。他的内心大概和他母亲想的并无二致。 陶婧有时候也会迷惑,陈启对她的那些好真的是因为爱她吗?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她知道情商高的人大多会控制情绪,外在表现相对温和。陈启属于这类范畴。 即便和他生了女儿,亲密至此,她仍觉得从来没有摸透过他,就像昨天,前一秒那样霸道冷硬,下一秒又变得和风细雨。 他真的在乎她吗?或者仅仅只是为了女儿。 陶婧摇摇头,昨天更像是做了一场梦。 陈启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不去想了,今天还要出门找工作呢。 陶婧简单收拾了一下,把昨晚上连夜熬好的药温了一下。 喝完药才出门。 一路上她计划着到了下月十号等培训班的工资结下来再加上兼职的工资,差不多可以把向李瑞借的钱凑齐了,这么一想,心里不由地欢悦起来一点。 陶婧先去了附近的网吧,制作了简历在当地招聘网上海投。 做完这一切,离开去坐公交车,到市中心转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岗位。 下了公交车,转进市里一条繁华的步行街,这里茶点店、蛋糕房、酒吧、咖啡馆居多,风格偏欧式,平时老外很多,会坐在遮阳伞下晒太阳,三四个人一桌,惬意悠闲的样子。 陶婧在一家服装店门口看到招聘收银员,走进去,店员正忙着,没几个搭理她。走出来一个店长模样的,将她带进后面一个小房间,问了一些问题,陶婧答的很好,店长很满意,问她的名字,她说叫陶婧。 店长眉心浅皱了一下,过去的很快,陶婧这些年学会了察言观色,别人最细微的表情也能叫她感到不安,心里咯噔一声,预感不好。 果然,店长食指轻叩了一下桌面,问,“陶瓷那个陶,女字旁那个婧,对吗?” 陶婧说是。心里奇怪,她怎么对她的名字这么熟悉。 纳罕之际,店长抱歉的笑了一下,同时站起来向她伸出手去,“以陶小姐的资历做收银员恐怕委屈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更适合的工作,非常抱歉,我们公司不能录用你。” 话锋转的快,陶婧一时无法反应,当场愣住,店长的手悬在半空,莹白修长的一双手,陶婧缓缓推开椅子,她有些扯不开嘴角,笑容僵硬,这感觉就像好不容易煮熟的鸭子飞跑了,失望、怅然。 陶婧伸出手去,象征性和店长的手碰了碰,她丑陋的布满老茧的手和这双保养到位的手强烈的反差,是她无法直视和忍受的。 仿佛自尊被人踩在地上狠狠□□了一顿,她的脸色不好看,陶婧知道自己失态了,不想在这多呆哪怕一秒,拿起包匆匆离开。 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走在街上,到处是春风得意、穿着光鲜的人,只有她,贫困、潦倒,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陈启说的对,她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谈何养活孩子。 像一个笑话一般地活了二十九年。 很快,陶婧收起这些负能量,她不禁在心里鄙夷自己,生活的失败者,一个loser,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瞎矫情。 她打起精神寻找下一家雇主。 现在虽不如年初找工作的旺季,但接连的圣诞节、元旦不仅为商家提供暴利机会,更是各位像陶婧这样的缺钱人士的黄金时段,几乎每走过一家都能在橱窗上看到张贴的招聘信息,陶婧连续进了三家店,先前都谈的好好的,一听到她叫陶婧,脾气好的开始摆谱,也有干脆就拒绝的。 陶婧心里纳闷,眼看着快到中午,饿得前胸贴后背,生不出再多心思探讨这烦人的问题。 太阳真灼人,照的头晕目眩,她颓丧地坐在一家咖啡馆门口的太阳伞下面,掏出口袋里的钱数了数,一张二十,一张五十,还有四个硬币。这是她的全部家当。 甜点的香味钻入鼻孔,陶婧循着香味看过去,她坐的这家咖啡馆旁边就是蛋糕房,陶婧咽了咽口水,忍住。 不能再吃甜食了。她对自己说。 最后留恋地看一眼橱窗里看上去非常美味的新出甜品,她站起来,绕过旁边几个一派休闲聊着天的老外,她要先去找点东西吃填饱肚子再说。 这条步行街贵出了名,随便一顿就能吃穷她,吃饭,肯定不能选这里。当然应该去经济又划算的……陶婧走出步行街,上了一辆公交车,车子过了几个站,进到一条小吃街,桂林米粉、兰州拉面、沙县、煲仔饭、汤包、生煎、牛杂、麻辣烫、关东煮、麻辣香锅……陶婧两眼发光、食指大动,赶忙在这站下车。 小吃街飘着香味,在隆冬寒冷的空气中,即使吃不到,光闻着也是一种享受。 陶婧倒是很想挨排吃过去,想想兜里的钱,太不现实了,最后在沙县吃了一碗六块钱的馄饨算是解决了一顿午饭。 饭后她打算再碰碰运气,只要能赚钱,给人装菜端盘子送外卖也好的。 小吃街生意火热,都是小本生意,不缺人手,陶婧碰了一鼻子灰,肚子又饿了,在路摊上买了个牛肉饼,正吃着,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位自称是xx日用化公司人事部的张小姐,看到了陶婧投递的简历,基本符合岗位要求,问她具体什么时间去公司面试一下。 陶婧大喜过望,索性她人在外面,择日不如撞日,约了下午三点去面试。 挂下电话,陶婧火速往家里赶,在镜子前拾掇了一下,简单打扮一番,准备赶在三点之前到那个日化公司,临走之前顺便把药吃了。 喝完药顺手把碗搁在桌上,去拿包,没留神,把碗碰到了,底下没喝完的药汁流出来,眼看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多小时,陶婧心里慌乱,连忙拿了抹布过来擦,越急越乱,这回又碰倒了台灯,扶起台灯,底下似乎压着什么,总也放不平,陶婧举起台灯一看,愣住了。 是一张名片。 陶婧捏在手里端详。 高级透明塑料材质,设计简洁干净大方。 抬头:嘉恒集团。 中间的位置,陈启两个字醒目庄重。 旁边是头衔和职位,大大小小三四个,无论是万城大学的名誉校长还是嘉恒集团首席执行官,亦或是某组织的董事主席,陶婧眼里,这些都不重要,陈启就是陈启。 名字下面是他的联系方式。 他把这个留在这里,什么意思? 让她联系他吗? 陶婧回想昨日,他走之前,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只那浅淡的一瞥,似风带起的湖心点点涟漪。 她心里的涟漪。 涟漪散了,心恢复平静。 陶婧把名片紧紧攥进手心里,硬质的塑料质地硌的手疼,一转身,扔进垃圾桶里。 即便挨饿致死,也不能靠他。 下了公交车,按着张小姐发来的地址一路找过去,没多久便找到了。 她先给张小姐打电话,大约五分钟左右张小姐出来,在传达室登记好,领她进大楼。 这家日用化公司是外企,人事部是七八个人的大办公间,很安静,大家各顾各的,暖气开的很足,陶婧呆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热了,头更晕了。 隔壁会议室里,玻璃后面正在开会,传来流利的英语对白,激烈又亢奋,像在紧张的争辩,陶婧望进去,一个老外站在首座前面,虽然听不懂他的语言,单看他的神情也能感觉出他的言辞犀利,和他争论的是一个中国女性,短头发,一看就知道那种非常干练的女强人,英语飚的和母语一样流畅。 陶婧羡慕不已。 真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像他们一样,自信飞扬。 她把张小姐给她的保证书和个人履历填好,坐着等主管的时候,听到站在窗户口打电话的女孩子巴拉巴拉,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像是韩语又像日语。 陶婧呆呆的想,是不是这里每一个人的外语都像母语一样好,但是她应聘的那个岗位没有语言要求。 也是,那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属于最底层的工作…… 正想着,女主管上来了,穿着黑色的工作装,走路带出一阵风,十分干脆利落的样子。 张小姐向主管介绍了陶婧,主管看了她一眼,抄起一个文件夹,往另一边楼梯走,“你跟我走。” 陶婧走之前,张小姐告诉她进去会议室以后填好的资料要交给主管过目,并让她带上纸笔,给她鼓劲加油。 陶婧应聘的岗位在车间里,从事的流水生产线,完全的劳动力,和那些白领从事的高级职业要求的个人技能比起来公司更看重的是应聘者就业稳定性和身体健康状况,问题也很简单,上一个工作辞职的原因诸如此类。 交谈的过程中主管觉得陶婧人挺老实,一板一眼,不像会耍滑头的,又和她多聊了几句,问及私人问题,婚否,有无孩子的时候,陶婧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没有。” 这一迟疑主管看在眼里,她稍一点头,撑开椅子站起来,“好,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今天就到这里。” 陶婧心里无底,忐忑问道,“那么答复……” 主管公式化的微笑,“请最久等一周时间。” 第十章 第十章 018 第二、三天,陶婧陆续接到几家公司的面试电话,面试又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期间接到了最初日用化公司的电话,通知她下周一去公司办入职手续,恰好又有其他公司过了面试的通知电话,开心之余,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人心往往如此,面对选择的机会多了,原先的一个要求衍生了两个三个四个甚至更多。就拿陶婧来说,从原先的只求能有份工作逐渐开始挑拣起来,从交通、工资薪酬、福利以及前景各方面比较,她放弃了日用化公司的简单劳动力输出,选择了另一家公司的销售客服。 公司也是大公司,世界五百强,投资理财出家,销售客服的门槛不高,要求高中毕业文化,普通话标准,无沟通障碍即可,实习期培训半个月,试用期三个月8,在职人员基本工资三千,有提成,五险一金,饭贴和车贴,还有高温补贴等等,工作满一年可爬升,可转部门,总之入职前相关负责人是这么和陶婧说的。 陶婧心动不已,当即就敲定下来。 挂了那处,陶母的电话就进来了。 自上次她来电话后陶婧先后两千两千,一共汇了四千过去,连着她自己看病的钱也卷进去,靠李瑞借她的三千块才勉强维持生计。 才一个星期,陶母钱又不够花了。 陶婧头疼的厉害,苦口婆心好言劝导,让母亲不要在沉溺于赌博中,那是一个无底洞,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血淋淋的教训比比皆是。 陶母钱眼里掉进去,根本听不得这些话,恶狠狠道,“你现在是怨我了?怨我把你们一家三口拆散?你怎么不想想你自个儿,你爸怎么死的,还不是被你气死的!” “妈……你别说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不怪任何人……我对不起爸,对不起您,对不起寒梅……”也对不起陈启。 陶母说道,“你能怪谁,都怨你自己,我要知道你早和陈启好上了,我能把你骗回家抵给姓周的……” “妈!” 陶母怔了怔,骂道,“你朝我吼什么?” 那些不堪的往事,陶婧不愿提及,陶母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硬要拿语言作为武器,戳开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 一阵窒息般的难受,陶婧气喘连连,又要咳嗽,手背抵住嘴唇,过几秒,终于忍过去。 陶母见女儿沉默无言,又问,“你和陈启见过面了没有?” 陶婧咬着嘴唇,冷静道,“妈,您要多少钱?” 陶母却不急,说道,“你还没见过他是吧?我就知道,你这人,”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跟他有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他还想赖掉?这可是交易的筹码啊筹码!别人有这条件早扑住不放了,谁像你似的还东躲西藏的。” 陶婧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多丢人,我不要靠他。” “你现在觉得丢人了,早怎么不觉得?现在全村里都知道你的丑事了,你这张脸还怕丢?”陶母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了,没啥文化,说出来的话难听的很,陶婧却是习惯了。 陶婧越是沉默不响,陶母越说的厉害,“你要觉得丢人不愿去找他,成,我明儿就去万城,我亲自找他去!” 陶婧忙急道,“妈,您别……” “嘟嘟——”电话挂了。 陶婧连忙拨回去,“嘟嘟”两声,很快被人切断。 又拨了两个过去,仍是如此。 陶婧知道母亲的性子,她已决定到万城来了,不会听她半句劝的,挂掉电话就是最明确的行动力。 放下手机没会儿,一条短信进来,是她母亲的:你别管我,只管给我账户汇两千过来,别打电话来了。 陶婧看着看着,眼眶就湿润了。 她身上每分钱都有用途,连看病的钱也是借的。 还有,她说要来万城找陈启。 母亲,这是要把她往死里逼呀。 和公司约好的上岗时间在下周一,还有三四天时间,陶婧当即做了一个胆大的决定,马上回业城,阻拦母亲! 019 张恒坐在车里,耳朵插着耳机,一手扶着方向盘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拍打着,他已经在这静守一上午了,和前两天的频繁出入不同,陶婧今天没有出过小区。张恒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心想人再不出来他可就去吃午饭了,正打算电话给陈启交差,忽而眼睛一亮,一高一矮两条人影从小区栅栏门后面过来,那矮的张恒认识,是陶婧,高的张恒更是认识的不得了,小李嘛,给许哥开车的司机。 可是,陶婧和李瑞怎么搞在一起的?张恒纳闷之间已然跳从他的小面包车上跳下,整了整衣服小跑过去,在李瑞肩膀上一拍,“你小子,这是去哪儿呢?” 李瑞没想到会在这碰上张恒,吃了不小惊,“哪阵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张恒笑了一下,“我刚来这附近办事,撞上了你,你说巧不巧?” 李瑞四下望望,“这儿一个废旧的老城区,又不是你们那儿繁华的金融街,上这儿能办什么事?” 张恒隔空指了指街对面的老旧建筑,“过不了半年这里都得拆。”他的眼睛向陶婧看去了,“女朋友?不介绍介绍?” “乱说什么呢你。”李瑞把他往边上轻轻一推,脸上却是笑着的,转而向张恒介绍道,“陶婧,这是……” “张恒。”张恒唯恐他乱说什么,自己先伸出手介绍道。 陶婧朝张恒点点头,却没有握手的意思,看上去很急迫的样子,对两人道,“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了。” 李瑞说,“行,路上注意安全,安全到家一定给我电话。” 张恒早就注意陶婧脚边的箱子,借机会问道,“这么大个箱子,是要出远门吧?” 陶婧笑了一下,礼貌道,“是啊,回老家一趟。” 张恒心下叫道糟糕,陈启叫他看人,他把人看跑了,回头不定被陈启怎么收拾呢,说道,“哦,原来是回家啊,现在火车上贼特多,你一个姑娘家可得小心。” 陶婧不知有诈,以为他只是好心提醒,道,“没关系,我去西站坐客车的,那儿人少点。” 张恒暗暗记下,陶婧走后,他更没心思逗留,顾不上和李瑞扯淡,随便借了个理由上车给陈启打了个电话。 020 买好票,陶婧在候车室里等。 她的票买在下午三点,还有四十分钟。 心里焦虑不安,频繁掏出手机看时间,总觉得时间过的好慢好慢。 候车室人多而杂,她带着一个箱子,打算睡酒店的,母亲那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陶婧正兀自坐着发呆,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似乎从天而降般。 陈启! 心里第一个念头是:真撞见鬼了,哪里都能碰到陈启,他在她身上安装了gps吗,随时定位追踪? 陈启是跑来的,喘着气,西装挽着,发丝微乱。 陶婧想起来,万城的客运西站刚建的,规模很大,停车场在三楼,候车室在一楼,从三楼跑到一楼,在这几近亩作单位的候车厅里寻找她,该有多累。 他的眼神,她现在越来越怕触碰了,窘迫地站立起来。 “又打算不辞而别了是么?”他牢牢盯着她。 陶婧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是……”仔细想想她没必要向他解释什么啊,他们既不是法定夫妻,也不是恋人,若说真有什么,唯一只有一个:她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她闭上了嘴。 “不是提着行李准备走吗?不是什么?”他逼近她。 周围的目光纷纷向他们过来。 陶婧受不了这样的难堪,鼓足底气,昂头直视他,“你到底是我的谁?我去哪里也要经过你的允许?” “我是你的谁?你敢不敢再说一遍?”他的语气听去平静,实则她已踩在了他的线上。 他将隔在两人间的黑色的皮箱往旁边一踢,轮子上了发条似的,滚去好远。 陶婧被他逼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俯身下来,气息越靠越近,几近相触,陶婧本能闭上眼睛,头顶一声冷哼,她睁开眼睛,他已经站起,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冲你今天的这句话,来日方长,别后悔。”转身便走。 陶婧怔怔坐了好久才缓过神。猛然听见广播里的检票通知,在周围人一片异样的目光中站起来。 陶婧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赶在母亲走之前到,房东告诉她,前一天下午她母亲说是去万城探望女儿去了,母女俩到底错过了。 她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人还没到万城,就先接到公司那边的电话,是人事部打来的,说是将她和另外一个叫唐静的弄混了,所以被录取的叫唐静而不是陶婧。 对于对方这种说法陶婧压根不信,个人信息及联系方式清清楚楚,怎么会搞混的?陶婧一股子等着发泄,言语激烈了些,对方的气焰被压制下去,面对她的质疑,只得说不如你有空来公司查询吧。 安静下来,方觉得自己的言辞激烈了一点,那么大一家公司,何必和她这个无名小卒过不去的,可能这其中真有误会呢。 第二日一回万城,陶婧便去了公司,一查之下,果然与那位说的一样,有个叫唐静的,号码前后差一位,确实容易混淆。 她从公司大门出来,心情沮丧,走着走着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她该怎么办? 电话响了。 接起,陶母的声音,“我见到陈启了,你过来,我和你商量件事。”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021 周凤蝶一出万城火车站,拖只行李箱直接打辆车往嘉恒总部赶,在门口和保安吵了半日,那保安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只得放行。 陈启正和许峥青谈事情,接到秘书电话,说是有个女的吵着非见他不可,闹得实在太凶,保安给放进来了,问陈启见是不见,陈启说不见,就要挂电话,秘书急道,“陈总,那女的说您女儿是她亲外甥,她手里有您把柄,我看……还是见一见吧?” 陈启说,“她说你就信,什么人都能进来,你当我这是动物园?叫那保安明天别来上班了。”转眼一想,“算了,长个心,以后注意点就是。” 秘书听陈启的语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无,正要多说两句,陈启却是不耐了,问她还有没有其他事,对方说没有,这才撂了电话。 许峥青见他眉目不展的样子,问,“接了个电话就愁成这样,怎么了?冤家上门了?” 陈启苦笑一下,身体往后一靠,“可不是。” 许峥青问,“谁?陶婧?” 陈启说:“是她妈。” “她妈?她哪个妈?” 陈启瞧了眼他哥,回:“她还有第二个妈?” 许峥青砸吧了下嘴,“赌博的?” 陈启点头。 这些年陈启没少去业城,借着工作的由头视察,和许峥青就去了三次,暗地去的次数更多,周凤蝶什么德行他们村里早传遍了,随便一打听都能道出个一二三出来,再加之陶婧逃婚一闹腾,等于母女俩合手把个陶老爷子气得一命呜呼过去,这一家三口子的名声自此臭了。陈启第一年是自己去的,一是为打听陶婧下落,二也是为证实跑来那家自称陶婧丈夫的男人所说是否属实,结果人没找着,事情真相也是□□不离十,拿许亚平的话说是让人平白无故替了顶绿帽。 陈启在县城的旅馆里睡了两天,第三天一早起来把小城逛了一遍,第四天打道回府。许亚平为儿子忿忿不平,以为陈启经历了这事总该长记性,至少也该发两句牢骚,谁知他还如常生活,他和陶婧的合照还放在床头,更要命的是对业城之行提都没提起,许亚平不知陈启打什么算盘,终于没忍住,问他以后的打算,是不是还念着那个女人,许亚平说她早派人去业城打听过了,知道那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劝陈启快刀斩断,偏他不听,弄出这么个孩子还不知是不是许家的种。 母子俩关系一直不好,由头是陈启的工作开始,许迈清统共三个女儿,许亚平是长女,儿子陈启虽然跟随父姓,但他父亲陈康健实和入赘没有区别,陈启从小被许迈清看重,以接班人的身份培养,谁知人长大了,心也跟着大,根本不听长辈安排,留学回来后私下接了万城大学的授课邀请,跑去做讲师了。许迈清毕竟比许亚平长在年纪和经历,看开很多,没有横加阻拦,许亚平一生平坦顺风顺雨,没想到在最得意的儿子身上跌了大跟头,好强惯了的女人欲干预爱子的生活,一个干预,一个不从,如风浪拍打岩石,激起更大的浪花。母子虽明里还如常相处,不至于到宣战的地步,其实相去不远。 自己的母亲什么样,没有人比陈启更了解,许亚平没给陶婧面子,他自然也不给母亲面子,他在业城小旅馆里做了两日的思想斗争,这时全想清楚了,那些以为可以借此打击他,破坏他原则的人,全是妄想。 他对许亚平说,“陶婧什么样我清楚,三人成虎,就他们村的那些不务正业整天传叨别家琐事的,几句能真,倒是您,什么时候也和那些人一个样了?” 许亚平被气的不行,“人给你戴顶绿帽,你倒好,不摘了,还死命往自个儿脑门扣,还把为你好的人全都打击报复一顿,这样很开心吧?陈启,我看你是中邪了!” 陈启反笑道,“我是中邪了,怎样?还有话说?” 许亚平没话说,正要走,陈启叫住她。 许亚平回头,“什么事?” 陈启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他妈,“小婧不是妈商场上的竞争对手,如果您把对付她的心思放到公司上去,我相信外公会更乐见。” “你说什么?” 陈启微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用不着我戳穿了吧?” 在儿子洞悉的目光,在坚硬的伪装也不堪一击,许亚平怔在当场,许久缓不过神来,心里惊疑,他怎么会知道?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之后,陈启像换了个人似的,辞去了万城大学的工作,从公司最底层开始,仅仅一年半时间,蹿升至管理层,前后两年逐渐从许迈清手里抽离股份,最终操控了实权。 陈启以黑马之姿,将嘉恒推向历史巅峰,业界人士惊讶之余,纷纷扒挖他的背景,知悉是许迈清的外甥,如今的成绩似乎理所当然,只是他曾经教书匠的身份公然于众,还是教人愕然不已,但真正和陈启接触过的同事朋友亲人,不会有这样的惊讶。他确有这天赋。 许亚平一边吃惊陈启的改变,一边又怀抱欣喜,以为儿子至少想通,曾经他鄙夷的铜臭味,现在他也身处其中。人,总有长大接受现实的时候。 上面这些,后头都是后话,总之,陈启对周凤蝶怎样一个人清清楚楚,心知她这次来为何事,他要陶婧,但也不可能白便宜了那老婆子。 许峥青说,“所以那天陶婧回业城不是要走,是去接她妈?” “不是,”陈启说,“她还在外地。” 许峥青沉吟一下,悟了,“所以两人不是一块回来。” 陈启“嗯”了一声,似乎在想其他事,心不在焉的。 这时有电话进来,陈启简单说了两句,挂了。 许峥青问,“吴长庆?” 陈启点头。 “你在他家投钱了?公司和安康有项目我怎么不知道?” 陈启说道,“没有,”顿了下,“陶婧被他家录用了。” 许峥青戏虐道,“他们家也招老师?” 陈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销售客服。” 许峥青“哦”了一声,“你让人炒了她?” 陈启没说话。 许峥青点点头,“你们两个,一个跑一个追,没完没了。早知安康录用她,你白去西站一趟,无故挨一顿气受。”见陈启没说话,继续说,“现在好了,她知道是你耍的这些手段,肯定又要恨。” 陈启说,“那就恨吧。”总比一走五年强。 许峥青连连摇头,“陈启啊,你没救了。” 两人继续谈正事,谈了差不多半小时,秘书又打来电话说周凤蝶在大门口不肯走,闹了半天,非要见到陈启本人不然她今天死也要死在这里,挂了电话,陈启对许峥青说,“哥,这事我不当出面,你得帮我。” 许峥青问怎么帮。 陈启说,“我要她给雨馨做家教,你现在下楼,和她妈说,我这儿有这么个工作,工资随她开,看她咬不咬这个饵。” 许峥青说,“用骗的?” 陈启:“只能用骗的。” 许峥青摇摇头,“就怕陶婧不咬。” 陈启:“从她妈身上下口。” 许峥青卖关子,“帮成了,什么好处给我?” 陈启早想到了,却也不明说,“你现在还有缺的?” 许峥青一笑,两人心知肚明。 许峥青到大门口,周凤蝶果真还在那儿,行李箱垫在屁股下面,堵住那扇侧边的小门,许峥青走过去,假装无意间撞上周凤蝶,大姐长大姐短攀谈起来,周凤蝶不知许峥青的身份,看他穿的人模狗样的,想必也在这儿上班。许峥青嘴巴抹蜜似的,周凤蝶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什么防备也没有,把陶婧和陈启那点事全抖给了这个陌生人听,许峥青为把戏演逼真了,陪周凤蝶一块说陈启不是人,糟蹋人家黄花闺女儿,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末了,许峥青见套下的差不多,开始收网。 许峥青把陈启要给女儿找家教的事一说,工资条件往高里抬,听的周凤蝶心动不已,许峥青一通煽风点火,周凤蝶觉得很有理,现在别说连陈启人都难见,更别提机会,要想往上爬总得先有爬杆吧,只是苦于无门道,这时许峥青又说他有个朋友和陈启熟,可以通过对方介绍。 周凤蝶乐的眉开眼笑,心想这个年轻人真是大好人,陈启有他一半她和女儿也不至落到这步田地。渠道有了,眼下就是怎么说动陶婧。 到了酒店,周凤蝶忙不迭地给陶婧打电话,打了好几个没人接,扔下手机冲了个澡出来继续打,这回倒是通了,周凤蝶这人满嘴谎话,对自己闺女更是如此,电话一接通便直接说她见过陈启了,让陶婧赶快到酒店来,她有要事商量。 陶婧赶到酒店,周凤蝶把陈启找家教的事一说,陶婧虽然想见女儿,却不想以这种方式,不乐意,问母亲,“陈启自己对你提的?” 周凤蝶腰板一挺,“当然。” 她越要证明,陶婧越觉得不可信。 陶婧说,“陈启不认得你,凭什么见你?” 这话把周凤蝶打回原形了,陶婧到底看出点什么,问,“他找家教的事到底谁和你说的?” 周凤蝶经不住她婆婆妈妈的,“说到底你就是不想去是不?” 陶婧说,“我想去,但不是这样。” 周凤蝶不禁嗤笑了一声,“不然你想怎样?就你这身份,你当你谁,就这苦命还想当公主,若不是你这死脾气,你爹当年会死?” 她被安康搞了这么大一个乌龙,一喜一吓,心情别提多郁闷,周凤蝶一句一个刺,扎着谁都要跳起来,陶婧再好的脾气,这一次次打击,到底受到波动,“嗖”地从床上站起来,看着母亲,声音不由提高,“你别提我爸好吗!” 周凤蝶怔了半晌,猛地跳起,扯住陶婧的耳朵,紧接着一巴掌抽下去,“你个死丫头,敢冲我吼!我为了你,遭多大罪,你翅膀硬了,要飞了是不?” 记忆中,那个男人很爱喝酒,一喝就醉,一醉就打她,扯她的头发,她的脖子、她的身体,将她往床上、桌角、墙壁撞,甚至拿酒瓶子抡……拳头像雨点落下,她躲着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抱头求饶…… 陈启从来没有那样对过她。 那两年,她每天活在噩梦中一般,是没有灵魂的驱壳…… 回首两年以前,像生活在天堂。 噩梦的影子徘徊不去,每到午夜便来寻她。 陶婧被打怕了的,周凤蝶打下来的那一刻,身体先做出了反应,猛地往回缩,周凤蝶没想到她躲,狠劲一扭耳朵,陶婧疼极了,被她强压在心里的阴影和恐惧喷薄一般,她浑身颤抖,恐惧不已。 周义,那张可怕的面容又浮现出来。 他说过,陶婧,你逃也没用,你妈已经把你抵给我了。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022 周凤蝶好说歹说,陶婧勉强答应下来,她母亲欣喜若狂,连忙给许峥青打电话敲下约定时间。直到第二日见到许峥青,陶婧才恍然大悟,问他是不是陈启的意思。许峥青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叫她自己问陈启。 陶婧给陈启打电话。 正是幼儿园下学,陈启刚接了女儿去提车,陶婧的电话到了,他起先并不知是她,接起电话,“喂?哪位?” “陈启。” 女儿看到看到爸爸的脸色滞了一下,仰着脑袋,疑惑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启。 “陶婧,是你啊。”陈启笑了一下。 这时走到车边,陈启开了车锁,钥匙揣进兜里,听到陶婧说,“你想给寒梅找家教。” 陈启打开后车座门,笑道,“你有兴趣?”看到女儿钻进车里,走去用手挡住车顶防止她撞到头。 陶婧说,“你兜那么大圈子,图什么?” 坐在儿童椅上的陈雨馨趴上来,好奇问,“爸爸,你和谁讲电话呀,笑的这么开心?” 陈启侧了身子,稍离开一点手机,揉揉女儿柔顺细软的头发,语气不自觉放温柔,“乖回去坐好,爸爸开车了。” 陈雨馨乖乖回去坐好。 陈启这才把手机贴近耳朵,说,“我不兜大圈,你会主动联系我?” 陶婧心下一恍,继而想这八成是他随口一句,生意场上的人真真假假实难料,随即才起的触动消散不见,平静道,“刚刚是寒梅?” 陈启说是。 “她好吗?” 陈启开着车,从后视镜看了眼女儿,小家伙正翘着小腿儿哼着儿歌自娱自乐。 “你觉得呢?” 陶婧不说话了。 “陶婧,”陈启叹了声气,“别闹了,回来吧,我——”咳嗽了一声,“孩子很想你。” 陶婧:“她……很想我?” 陈雨馨见陈启还在打电话,奶声奶气道,“爸爸,老师说开车不可以打电话。” 陶婧问,“你在开车?我不打扰你了,开车小心。” 刚要挂电话。 陈启叫住:“等等!你在哪儿?” “怎么了?” “见个面吧。” 陶婧犹豫了一下,“你让我见寒梅?……她愿意吗?” 陈启看了眼前面的红灯,“想和她通电话吗?” 陶婧惴惴不安,“我可以吗?” 陈启转身把手机递给陈雨馨,“宝贝儿,妈妈要和你讲话。” 陈雨馨一听是妈妈,忽闪的大眼睛变得亮晶晶起来,跳过去抱住话筒甜甜的叫,“妈妈!” 这一把软绵的嗓音,陶婧只觉得心都要融化,眼眶热热的,一股暖流哽在喉间,她轻轻嗯了一声,“寒梅,我是妈妈。” “妈妈,你去哪儿了呀?我好想你啊!” 泪意袭来,陶婧掩住嘴巴,她说不出话来。 “妈妈?”陈雨馨疑惑地看着陈启,“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说话?” 陈启取回手机,“小婧?” 陶婧“嗯”了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味。 “你现在在哪儿?”陈启再一次问道。 许峥青听说陈启要过来,便没有必要待下去,打电话让李瑞接他。 没过多久,李瑞到了。 他在车里等许峥青的时候,忽而一辆车插、进前面的车位,他觉得车牌很熟悉,正想着,看见陈启和他一个小女孩车上走下来,李瑞猜测那个小女孩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女儿。李瑞不禁觉得奇怪,心想许哥准备回公司了,陈启怎么反而过来了,还带着女儿,他准备见谁去?会是陶婧吗?李瑞知道陶婧也在这,刚才他送许峥青过来的时候和她见过面。不知怎么的,李瑞忽而想起他带陶婧去面试的那天,他办完事回家的路上看到的一幕场景。陈启和陶婧……那时他便觉的奇怪,几次想问陶婧都忍住了。 好奇心起,不禁坐直身体向咖啡馆望去,可惜隔的太远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不过一会儿,许峥青走出来。 李瑞为他打开车门。 “许哥,”李瑞启车,一边看了眼后座的许峥青,他看上去心情很好,“我刚才看到陈启了,那小姑娘是他女儿?” “嗯。”许峥青似乎并不愿多谈。 李瑞没话找话,试图打开许峥青的话匣子,“他女儿叫啥名?像陈启,美人坯子。” 许峥青这才不冷不热地觑了眼李瑞,“你好这口?” 李瑞:“……” 到底没有套出更多信息出来。 包厢门打开。 陈雨馨被陈启抱在怀里,陶婧站起来,紧张又激动。 印象中的小婴孩已经长成了一个粉雕玉琢会躲在爸爸怀里撒娇的小女孩。 陶婧忍住喉间跳起的蹿跃,不自禁朝前走一步。 陈启鼓励地轻轻拍了下陈雨馨的背,看向陶婧,“宝贝儿,那是妈妈。” 小姑娘抱着陈启的脖子,眨着她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陶婧,很快,她朝陶婧张开双臂,甜甜叫,“妈妈!” 柔软的裹着淡淡奶香的一团扑进陶婧怀里。 陶婧紧紧抱着女儿,眼泪肆意,嗫嚅,“……寒梅……我的宝贝……” 那柔软的小小的人儿更加牢牢地攀着陶婧的脖子,把脸紧贴上去,“……妈妈……妈妈,爸爸说你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们?我和爸爸都好想你……” 陈启…… 是吗?很想她? 她抬起头的瞬间,一只手伸过来,指腹掠过她的面颊,擦去她的眼泪,下一刻,母女俩被他拢进怀里。 陈雨馨一手搂着爸爸,一手搂着妈妈,觉得好幸福。 “妈妈,你以后都会和我和爸爸还有容奶奶住在一起了是不是?”陈雨馨坐在陶婧腿上撒娇道。 陈启看了眼陶婧。 陶婧没有说话。 她想了一下,准备解释,“寒梅,你听妈妈说……” “陶婧。”陈启打断她,朝她轻微地摇了摇头。 陶婧止住。 陈启把女儿从陶婧怀里抱过来放到一旁凳子,“乖,坐一会儿,我和妈妈说几句话。” 陈雨馨看一眼爸爸,又看一眼妈妈,然后小声地附在爸爸耳边说了句话,陈启笑了一下,朝女儿眨了眨眼睛,“一定!“ 雨馨开心极了,在爸爸脸上啵了一口,随即又抱住陶婧的脖子啵了一口。 陶婧尾随陈启步出包厢。 没有走远,就在门口。 陈启忽然转身,陶婧始料不及,扎进他怀里。 陈启手一收,陶婧有些无法呼吸,熟悉的清冽的香水味在鼻息间萦绕。 她伸手去推他。 陈启松手,低下头,眼睛牢牢看着她。 他往前逼一步,她往后退一步,被逼到墙角。 陈启一只手撑在墙面上,挡住她。 无路可走。 陶婧被逼得抬起头去看他,“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真的不愿意回来?” 陶婧低下脑袋,不说话。 “为了女儿,和我演出戏,也不可以?嗯?”男人贴近她,温热的气息呼在她脸上。 陶婧脸颊烫的像沸水中滚过一圈,大脑有些无法思考。 见她半天不回答,陈启似乎了无耐心,挑起她的下巴。 她被迫抬头看向陈启。 “可以吗?“陈启逼视她。 “为了女儿?“ “为了女儿。“ 陶婧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陈启暗自舒了口气,又怕她反悔。“就这么说定了?“ 陶婧轻“嗯“了声,想起一事,”刚才寒梅对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陈启弯了弯唇角,“她说不能让你再走了,叫我留住你。” 陶婧心里不是滋味,一时无话。 “走吧,别让孩子等太久了。”陈启揽过她的肩膀往包厢进去。 陶婧不自然地扭了下肩膀。 陈启揽的更紧,俯身在她耳边说,“难道你想让孩子看出来吗?” 陶婧不动了,僵硬着身体,被陈启带进房里。 三人没在咖啡馆多逗留,回了陈启家吃晚饭。 陈启提前给容阿姨打招呼,告知对方陶婧要回来吃饭。 容阿姨一听陶婧要回来,别提多高兴,做了一桌佳肴。 陈雨馨拉着妈妈的手,从楼下跑到楼上,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像一只快乐的小天使。 “妈妈,你看!”陈雨馨把陶婧带到自己的房间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宝贝似的打开本子,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陈启搂着陶婧,陶婧的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雨馨。 陶婧抚摸着照片。 照片是许峥青拍的,寒梅出生的第十天。 那时候的陈启,那时候的她。 那时候,幸福又满足。 “寒梅,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爸爸房间里拿的。” “爸爸?” “对啊,”陈雨馨点点笑脑袋,“爸爸每次看妈妈的照片就会变得很严肃,不爱说话。爸爸说妈妈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爸爸还说,寒梅是妈妈给我取的,只有爸爸妈妈可以叫的爱的称呼。” “妈妈,你怎么哭了?”雨馨柔软的手指擦妈妈的脸。 陶婧匆忙揩掉眼泪,强撑笑容,掩饰道,“没有,妈妈眼睛进沙子了。” 陈雨馨抱住陶婧的脖子,“妈妈,我帮你呼呼,呼一下就好了。” 嘴巴对着陶婧的眼睛,呼呼地吹着气。 陶婧擦了把眼睛,“妈妈好了,谢谢你。这是谁教你的?” “爸爸。爸爸说以前他眼睛进沙子,妈妈就是这样帮他呼呼的。妈妈是不是啊?” 陈启…… 陶婧陷入回忆。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023 陶婧第二次去陈启家,迷路了。 版型和格局都一模一样的别墅群,像绕进一个大型迷宫里,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更悲催的是,她连陈启家的门牌号也没记住,连问个人都困难。 怎么这么蠢! 眼看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陶婧急的满头大汗。 好在存下了陈启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通了,话筒里传来一个悦耳温醇的声音,“喂?您好?” 陶婧一时紧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启不知怎么知道是她的,问,“是陶婧吗?” 陶婧张了张嘴,捂着一颗狂跳的心,这才开口说道,“是我,陈老师……我迷路了,能不能告诉我你家的门牌号……” 陈启问,“你现在在哪儿?” 陶婧看了看周围,旁边那栋别墅前面的门牌号写着“19”。 陈启让她站在那儿别动。 几分钟以后,他从另一个路口走出来,抬眼便看见陶婧。她还和那天来时一样,简单干净的白色t恤,皮肤白皙,尤其后脖子到耳朵那一块,在光下几近透明般,牛仔裤包裹下的腿笔直匀称,此刻,低着一颗脑袋,脚尖擦着粗糙的水泥路面,百无聊赖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陶婧闻声看过来,目光触到他的瞬间,有一丝躲闪和恍神,很快又恢复如常,恭敬地站直身体,还是微微低头的模样,叫他“陈老师”。 陈启心想这称呼看来一时改不过来,她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只是三个月时间。 陶婧跟在陈启身后,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形打下一束。 陶婧盯着他笔直的背脊,想到了松树。 陈启爱干净,家里也很干净,陶婧一时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而陈启呢,一进屋就上了楼回自己房间,把屋子让给她打扫,丝毫不在意她是个外人。 等干完了所有活,已近中午,陈启还在房间里,陶婧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告辞一声。她把垃圾袋放在门口,给陈启打电话告告诉他屋子收拾干净了,饭也做好了,她准备走了。 陈启问,“你不留下一起吃吗?” 陶婧愣神的当儿,楼上房间门打开,陈启拖着拖鞋走下来,一边在电话里对她说,“吃了饭再走吧。” 忙碌一个上午,肚子的确是饿了,陶婧心里确实也希望留下来的,便走进厨房去端饭菜上桌。 没过会儿,陈启进来,洗净手,看见陶婧背对着他站着,两手搓着耳垂,显然被烫到了。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陶婧感觉有人走近,正要扭头去看,一只手伸过来,取过挂在墙上的一对防烫手套,陶婧刚准备去接,才发现陈启把手套戴在了自己手上,一边对她说,“这我来拿,你把饭盛好拿出去。” 陶婧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原地怔忪的片刻,陈启已经端起蒸锅里滚烫的盘子往门口走,她立时醒悟过来,连忙抽出碗柜取出碗来盛饭。 她只盛了陈启一个人的饭。 陈启看了眼桌上那只饭碗,问她,“你的呢?” 陶婧指了指厨房,“我去厨房吃。” 陈启坐下,捧起碗,下巴点点对面的座位,“一起吃。” 平淡的语气,却更似命令的口吻。 陶婧盛了饭,走到陈启对面坐下。听到陈启说,“以后在我这儿不用拘束。” 他没有抬头看她,顾自吃着饭。 陶婧低着头“嗯”了声,又觉得不够,继而补了一句,“谢谢你,陈老师。” 陈启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问,“为什么谢我?” “你让我和你一起吃饭。” 陈启笑,“就为这个你就要谢我?” “要的。”陶婧认真道。 陈启不置可否,心想这女孩真有趣。却是第一次认真地审视她。 话不多,老实,吃的了苦,一看便知是农村来的,有些笨拙、柔弱,让男人不自觉产生一种保护欲,长的呢,还过的去,耐看型。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类型,有趣、新鲜。 再有趣再新鲜的事物,陈启还不至于和一个小保姆动真格,那时他也不过生了好玩的心,想逗逗她而已,谁料后来会爱上,才知最初那份生起的玩心不过是他为自己找了个接近她的借口,亲手掘了个坑把自己给活埋了。 024 饭菜上桌,容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把手,“我去叫小婧她们吃饭。” 陈启说,“还是我去吧。” 容阿姨欢喜的很,连连点头,“好好好。” 陈启上楼,女儿的房门开着,软绵的童稚嗓音从里面传出来,他走几步,靠在门框上望着里面的母女俩。 陶婧坐在床上,手里端详着一张照片,眼眶微红,女儿坐在她旁边荡着小腿儿叽里咕噜的说着话。 “爸爸!”小姑娘看见爸爸站在门口,跳下小床,飞奔过去。 陈启弯身抱起女儿,陈雨馨就势在爸爸脸颊上亲了一口。 陶婧下意识把照片往袋里藏,慌乱地站起来,陈启已经走过来了,他一手抱着女儿,另一手伸过来拉她的,“吃饭了。” 陶婧点了一下头,不露痕迹地脱开他的手,走去前面。 陈启握紧空出来的手心,无声地望着她的背影,从心底涌上来的怅然。 他知道陶婧喜甜食,特意叫容阿姨多做了一些偏甜口味的。 然而,她如今不同往日,病还未好全,甜是万万碰不得的。一桌子菜,只有陈雨馨吃的欢畅,陈启也不爱吃甜食。 她还是如常习惯地吃着白饭,默声不响,陈启夹了一筷板栗鸡翅进她碗里,她拨着覆在上面的鸡翅和板栗,拨了好大一会儿,就是一口不吃。 容阿姨看看陈启,陈启脸色不虞。正要说几句解围,陈启取过来陶婧的碗,把菜全部拨到自己的碗里。 陶婧手里仍拿着筷子,半天没动,喉口哽咽,她咬着嘴唇,拼命忍住,低下头努力把饭往嘴里送。 陈雨馨天真烂漫,不知爸爸妈妈之间的矛盾,喋喋不休吵吵嚷嚷开心不已,容阿姨见状,在旁说着好话,不停地给陶婧夹菜,气氛总算没有太僵。 陈启一声不吭吃完饭,搁下碗走上楼去。 陶婧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接一颗砸进饭碗里。 吃完饭,陶婧帮容阿姨收拾残局,被容阿姨推回去,“碗我会洗,桌子我会擦,你快点上楼,好好哄哄先生。” 陶婧犹豫,容阿姨把她往楼上推去,“心平气和坐下来,有什么事不能交流的,该解决的事总得解决是不是,何况现在还有个孩子,这孩子啊,怪可怜的,没有娘的孩子总归不一样的,先生啊,也可怜,一个大男人,拖着个孩子,小婧,听我一句劝,就是为了孩子,天大的委屈你也要忍,不能再冲动了。” 容阿姨的话有道理,可是…… 她和陈启,真的能回去吗? 她知道不可能,不可能再回去了。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陶婧鼓足勇气,上楼。 陈启在书房。 陶婧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 他低着头书写,听见她进来也没抬头。 她把一杯茶放在他桌上,“我有话和你说。” 他这才抬头来看她。 “我不能和你演戏,即使为了女儿也不可以。”陶婧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看陈启,“我要回家了……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包括你对女儿的教育,全都谢谢你……”她说不出话来,扭头要走。 陈启撑开椅子,大步向前,一手撑在门上。 随着砰地一声关门声,陶婧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他将她堵在墙角,低头看着她,“你以为你走得了?” 一步步,越逼越紧,几近贴合。 陶婧用手去推他,“你理智点,陈启……” 他不听她的求饶,咬上她的耳垂,声音低哑迷离,“我的理智早就没有了……” 他的手垫在墙壁和她的后脑之间,手指抚上她的唇,沿着唇线细细描摹,眸光愈发暗沉,呼吸开始乱了,熟悉的感觉袭来…… 陶婧感觉不妙,想退开,身后抵着墙壁,他的手控着她,根本不给任何脱逃的机会,头一低,咬住她的唇,陶婧吃痛,头一撇,他吸住她雪白的脖子,陶婧皱起眉,五指紧紧揪住他的衣服,她能感觉得到男人身上明显发生的变化。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也被他撩的冒出火来,她只能闭着眼睛,拼命咬住牙齿,不许自己吭声,不敢动,不敢再挑拨他。 她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不反抗更不迎合,男人咬着牙隐忍,“睁眼!” 陶婧不从,这回索性把脸一块扭向一边,嫌弃的模样。 身下衣衫不整的女人满脸的抗拒和不从,陈启忽然失了兴致。他把东西塞进裤子,整理好衣服,摔门而出。 室内恢复安静,陶婧睁开眼睛,灯光陡然刺进来,眼泪流出来,她蹲下身掩面哭泣。 大铁门哐当一声,她知道他出门了。 整理好下楼,空无一人。容阿姨带着雨馨去逛超市了。 她想起来,晚上的药还没吃,最后一帖药了,明天是复诊的日子。 陶婧给容阿姨留了张字条,出了门。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说,务必看) 第十四章 025 这处地方很难打到车,陶婧习惯性地摸兜里的手机,打算用打车软件叫一部。 大衣口袋里空空如也。 陶婧心慌一下,顺手去摸另一只,触到一张相片,借着路灯的光,看清是她和陈启以及女儿的第一张合影。 心里细细密密的疼,如千万只蚂蚁啃噬。 女儿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爸爸说妈妈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黑暗的屋里,他站在凳子上利落地换下灯泡。 咖啡馆内,他怀里的香水味熟悉又好闻。 吃饭的时候,他把她平常爱吃的菜加进她的碗里,他生气地把菜全部拨回自己碗里的样子。 还有刚刚,他将她堵在墙角,在她身上肆意纵横…… 忽而她又想起,那日他在西餐厅里,众目睽睽之下强吻她,以及得不到她的回应,他愠怒地摔门而出…… 陶婧忘了手机的事,闭了闭眼睛,捏紧手里的相片,深吸一口气,脚步一转,折回去。 她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哪怕只是逢场作戏,有些事情也该对他坦白。 陶婧原路返回,大铁门紧紧关着,各扇窗户透着灯光,和走前一样。 陈启刚走不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这么早回来。 这样进去还有意思吗? 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手机来。 大概落在家里了。 铁门的密码陶婧还记得,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换。 她凭着记忆按了几个键,居然开了。 再是屋里大门的指纹锁,陶婧试着将右手食指按上屏幕,没过会儿听到开锁的提示音。 陶婧一怔,在门口呆立片刻,一时缓不过神。 有一种莫名难解的情绪包裹着她。 比感动更深、更复杂的情绪。 门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她一直期盼的,温馨和爱。 她忍不住要给他打电话。 步履跌撞慌乱地上了楼,打开书房门才那一刻才想起楼下茶几有座机。 书房里静悄悄的,灯大亮着,陈启的笔记本开着,屏幕已经暗了。 果然在门后面找到了手机,躺在厚厚的地毯上,呼吸灯一亮一亮的。 陶婧划开屏幕,有五个未接来电,全都是李瑞的。 她怕李瑞有急事,赶紧给回过去。 这回轮到李瑞不接电话,陶婧又打了个,还是没通,干脆发了条短信过去问。 做完这些,陶婧才给陈启打电话。 她深呼吸一口,按下一串号码,陈启半天没有接电话,她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不肯接电话,殊不知陈启为了接电话,没料人行道冲出来两个小孩,猛打方向盘,小孩虽然避过去了,撞上了旁边车道上的一辆保时捷。 保时捷不经撞,引擎盖翘起,损毁异常严重,陈启的车相对而言稍好些,车尾和侧门都有不同程度的凹损。 两辆车堵在要道,行人车辆渐渐围聚过来。 陈启打开车门走下去准备检查一下车子,听到人群里有人说保时捷的车主受伤了。 陈启脚步一顿,转了方向,扒开人群。 人已经被拖出来,路灯昏暗,看不清面容,但从穿着和打扮看来,年纪还很轻,伤集中在头部,地面上一滩深迹。 场面乱哄哄的,交警和救护车很快到了,手忙脚乱地把人抬上车,陈启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人被送进急救室,陈启从车主身上摸到他的手机,翻开通讯录第一页,给他家人打电话。 响了好久,对方才慢吞吞接起,那边很吵嚷,音响刺得耳膜爆炸,陈启不自觉蹙了蹙眉心,语气却平常,“你好,我把你弟撞了,现在在市医院,麻烦你过来一趟。” 那边一听,急了,“你说什么?我弟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嘟嘟的忙音。 方嘉骂了一句脏话,走回去收拾东西。 一帮姐们兴致正高,见她要走,不高兴了,“方大记者有新情报?” 方嘉顾不得和她们解释,拎起包,不忘一个个飞吻过去,甩手一沓钱拍在桌上,“你们玩的高兴点,这次算我的。” 她这个宝贝弟弟,方家就这么棵独苗,方父方母对他们姐弟俩一视同仁,只是上头四位老人宠的厉害,现如今二十有三,不务正业,挥钱如土,真正的纨绔子弟,没让人省心的时候,方嘉不知他又闯了什么祸,刚才那位打电话的也没说清楚什么事就赶着投胎似的把电话挂了,方嘉又急又慌,车开的又疯又野,冲到市医院楼下,停好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进电梯。 一问下才知道有一个开保时捷的车主受了重伤,十多分钟前被送进来,人现在还躺在急救室里。 方嘉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煎熬着每一分每一秒。 “请问你是病人的姐姐吗?”走过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问她。 方嘉被人刺了一下般的从座椅上弹跳起来,眼睛盯着医生的,诚恳又急切,“是的是的!” 医生戴着口罩的脸没有表情,连声音也是平板无波的,“你弟弟的医药费陈先生已经付清了,他让我向你转达,如果后续有什么事可以和他电话联系。” “陈先生?” 医生解释道,“就是撞了你弟弟车的那位先生,他说你有他的号码。” 医生说完就走了。 陈启给方嘉打完电话以后就离开,毕竟他是肇事者,他没有想要逃避责任,所以在电话里直言不讳说自己撞了方嘉的弟弟。 发生车祸,逃跑是最不理智的,那么多双群众的眼睛都看着呢,还有交警的笔录以及事故发生时探头已经拍下来一切。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企业家,一个公众人物。陈启心里明白的很,这种事大多能用钱摆平,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他出了医院,现在车子也没有了,只能打车回去。他想到酿成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那个电话,不知是谁打来的。 他站在路边,掏出手机,通话记录里最顶上的那个名字很显眼。 陶婧。 陈启无奈的笑了一下。 现在也只有这个人可以搅得他心神不宁。 唯此一人。 这次车祸便是证据。 他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边给陶婧打电话。 陶婧打不通陈启的电话,在书房里呆坐了片刻,正犹豫着要不要走,楼下铁门声响,很快女儿童稚软绵的嗓音从楼梯口跳跃着蹦上来。 她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今晚走不了。 书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探进来一颗小脑袋,一双乌黑大眼睛往屋里四下一转,陈雨馨走进来,蹦蹦跳跳的,“妈妈,爸爸去哪儿了呀?” 陶婧把女儿抱到腿上,“爸爸有事出去了。” 陈雨馨撅起的小嘴可以挂葫芦,“爸爸答应过我的,晚上要帮我做手工。” “寒梅,爸爸太忙了,你要体谅一下他,什么手工,妈妈也可以帮你做。” 陈雨馨摇头,“不行的,老师说这个一定要爸爸妈妈和宝宝一块做的。”说着从陶婧的腿上滑下去,拉着她走出书房,“以前没有妈妈,手工都是爸爸和容奶奶做的,从今天开始我有妈妈了,手工就要爸爸妈妈陪我完成。” 现在幼儿园奇奇怪怪的创意活动特别多,陶婧托着下巴坐在一堆材料面前手足无措,这方面陈启比她有想象力的多,可惜他今天不在。 左等右等陈启还不回来,陈雨馨就寝的时间到了,陶婧哄她睡,她偏要等陈启回来不可,她说爸爸不给讲故事听睡不着,陶婧说今天晚上换妈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陈雨馨一听,欢欣的拍手。 十点了,陶婧想再晚等陈启回来,她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决定先哄下女儿睡着再打车回去。 陈雨馨洗漱完毕,躺进自己的小被窝里。 “上次爸爸讲到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今天妈妈给我讲后面这个故事。” 陶婧坐在女儿身侧,翻到白雪公主那一页,往下再翻一个故事,“我们今天听一听美女和野兽的故事好不好?” 故事讲到一半,突然电话进来,陶婧赶紧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李瑞。 隐隐有些失落。 还未等陶婧说话,便听李瑞道,“陶婧,你现在在哪儿?怎么还没回家?” 陶婧愣了一下,他怎么…… 她总不能告诉李瑞自己在陈启家,不下意识想找个借口盖过去,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我在外面……” 话还没说完,李瑞截断,“我今天看见你和陈启在一起,还有他女儿。” 陶婧说不出话来,心剧烈跳动着,隔半会儿才说,“……你看错了吧…… 李瑞并不真的看见了她和陈启,只是拿这话去探口风,验证自己的猜测罢了。陶婧的回答让李瑞吃不了准,但是她的犹豫对他来说不啻为另一种默认。 “你和我说实话吧陶婧。”李瑞不喜欢拐弯抹角。 陶婧觉得事情发生突然,而她和陈启的事情是*,没必要对每个人和盘托出,李瑞逼得紧,她只好打马虎眼,“什么实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雨馨等着妈妈给她讲故事听,电话没完没了的,她有些不高兴了,皱起小眉头看着陶婧,“妈妈,你还给不给我讲故事呀?” 陈雨馨吐字清晰,发音准确,“妈妈”两个字准确无误落入李瑞的耳朵。 陶婧去捂话筒已经来不及了。 李瑞的声音还算平静,“陶婧,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见个面把话说说清楚。” 第十五章 (补全) 第十五章 026 陈启看到通话记录里陶婧的电话,他打家里的座机,容阿姨接的,陈启问陶婧在不在家里。容阿姨说小婧在孩子房里讲故事,我去叫她听电话。陈启听她没走,放下心来,止住容阿姨叫她不用去叫陶婧。 挂完电话,陈启看了眼时间,十点半差五分,他刚想给张恒打电话,叫他开车来接他,刚拨下一个数字便有电话进来了,号码有些熟,犹豫一下接起,还没开口就先听得一道女人的声音,“你是那个撞我弟的陈先生吧?” 陈启明白了为什么那串数字这么眼熟,他才给人打过电话,他说,“是的。” 对方语气不善,“你把人撞了就可以不管了吗?” 陈启紧了紧眉心,看了眼马路中央,真的很晚了,连车子都很少,好在出租车还是有的,他打消了让张恒过来接的打算,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我记得付清了医疗费,并把手机号留给你,我想医生应该把我的话转达清楚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方嘉就是不满意,凭什么把人撞了打个电话留个号码把手术医疗费缴清了就叫完事,但是对方语气很淡漠,她隐约觉得碰上了个不太好惹的主,俗话说人强则强,他不好惹,她比他更不好惹,“我弟现在还在急救室,你倒干净,交个钱自我感觉就超级良好对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要比有钱是不是,姐随手就能甩你一脸子,你那几张票子还是留着给你自个儿擦屁股用吧。” 这种人陈启见得多,表面看去不在意钱,不过是变相敲诈,他按了按眉心,无心纠缠,直接问,“你想要多少钱?” 方嘉心说这人听不懂人话吗,她说了那么多都是对牛弹琴,真无法用语言沟通,气愤道,“陈先生,我不过是让你给我弟弟道个歉,给他一点心理补偿和安慰,我的要求不过分吧,您能拿出点态度来么?” 陈启看了眼车窗外面,距离开出医院很大一段距离,他说,“我现在已经回家了,有事明天再说。” 又挂! 方嘉既气愤又无语。 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暴发户吧! 她倒要好好查查此人到底是谁,竟然敢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动用一切人脉资源也要人肉出这个暴、发、户! 到底是跑新闻的,方记者动动手指很快在朋友圈看到一条消息:【陈启摊上事了】今晚九时许,陈启驾驶的迈巴赫在衡中路地段撞上一辆保时捷,保时捷损毁严重,车主头部受伤,从现场看来陈启并无受伤,做完笔录随后与伤员一起坐上救护车离开,全程态度恳切,配合程度极高。 陈启?陈先生?保时捷车主?终于对上号了! 冤家路窄!方嘉在心里恨恨想到,这回好了,旧账新账一块算。 等等!配合程度极高是什么鬼?方嘉想到他掰断存储卡,摔坏她相机的那一瞬刻,她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别人拉着她一准扑上去抓他个大花脸了,还有电话里头用那种傲慢的语气说“你想要多少钱”,特别装,特别暴发户的感觉,这种人送给他八个字—— 人面兽心、慢走不送! 这条消息在朋友圈发出不多久,很快新闻就出来了。 方嘉没心思关注新闻,她弟弟方纪做完手术拉出来,她赶紧跑上去问一起出来的医生情况,听到医生回答没有大碍只需静养后才稍稍安下心来。 方纪被转到普通病房,麻药过去以后醒了,一会儿渴一会儿又要上厕所一会儿又喊痛,事儿特多,方嘉忍着火气,比平常千倍万倍的耐心照顾他,一夜未曾合眼。 陈启回到家,脱下大衣,交给容阿姨,似随意一问,“她走了吗?” 容阿姨把陈启的衣服挂起来,“还没有,我叫她下来?” 陈启抬脚就往楼上走,“容阿姨,你去休息好了。” 陶婧终于把女儿哄睡下,掖好被角,轻轻呼出一口气,锤着坐麻的腿,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伸展身体,转身过去看见陈启斜靠着门框看着她。陶婧很快缓过来,走去门口,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 “睡着了?”陈启在她身后关上门,低头瞥过她。 陶婧点了一下头,“嗯。”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又异口止住,互相对望一眼,陈启扯了扯唇角,“打我电话什么事?” 陶婧本打算孩子睡下后就走,没成想陈启回来了,陶婧觉得有点尴尬,加上二十多分钟前李瑞的电话,向他坦诚一切的那份勇气减弱了不少,她舔了舔嘴唇,想着说辞,最后还是岔开话题,“你怎么回来了?” “不然呢?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了?” “不是的,”陶婧摇摇头,“我以为你……”她没再往下说,陈启心知肚明,叹了口气,郑重道,“陶婧,刚才是我不好,向你道歉。” 陶婧抬眼看他,带着一丝惊讶。 陈启和她对视了一会儿,陶婧只觉得心砰砰跳的厉害,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陈启声音里透着些许疲倦,“寒梅还小,现在回来还来得及。” “陈启,我……”陶婧不知该怎么说,咬咬嘴唇还是羞于启齿。 “好了,”陈启似乎无心听她说下去,揽过她往房间带,“不早了,休息吧。” 陶婧有点明白不过来,呆楞看他,半推半就下进了主卧间。 曾经熟悉的环境,触景伤情,恍然隔世。 陈启先进去洗澡,陶婧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去客房解决一夜。 她站起来,走到窗口望下去,路灯下,楼下院里梅花开的正好,她呆呆站着不知看了多久,陈启走过来也没反应。 陶婧脱下的外套和围巾静静放在沙发扶手上,人却倚在窗口,白色羊绒衫包裹下的身材娇小匀称,像一颗剥了皮的笋。 小腹处一阵臌涨涌上,陈启收回目光走过去,从后面拢住她,细细密密的吻从后脖子开始到耳根发梢脸侧,最后将她扳过来,纵情地吻。 情动一旦上来,如荷尔蒙大爆发产生的化学反应,双方便再也顾不上曾经的纠葛矛盾羁绊鸿沟,这一切在他们紧密相贴的身体里,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无形,伴着他们的只有疯狂和欢愉。 他握着她浑圆挺翘的臀部,猛烈撞击着,那一处紧致美好,是他一个人的私密花园,陶婧跪在床上,紧紧揪着床单,咬着牙齿,这样的姿势让她羞耻,身后的男人每动一下让她整颗心尖儿发颤,那么深那么有力,直刺进子、宫,那最后的一下好像把头盖骨都穿透了,全身的血都在倒流,快感袭遍全身,恨不得把身体全交由他发落…… 直到瘫软在陈启怀里,陶婧仍忍不住全身轻颤着,他们太久没有这样亲密的姿态深入对方了,尽情恣意后,两人都没有说话的*,陈启的手掌贴着她滑腻的后背缓缓下移,摸到腰尾,顺着线条一路滑倒她的臀部,轻轻拍了一下,环住她翻一个身,巨大的倦意袭来,呼呼睡着过去。 陈启睡相很好,基本上保持一个姿势一晚上不会动坏,陶婧睡不着,窝在他怀里不敢动,怕动一动把他动醒了,好在他的怀抱灼热,陶婧畏冷,以前也是,当他是热水袋一整晚树袋熊一样抱着他,这样的结果就是有时候半夜里把陈启身体里的火勾上来了,便又是天雷勾地火闹的一整夜都安歇不了。 陶婧似睡非睡地过了一夜,到了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梦里又回到了周义家,阴森可怖的脸容,他又在打她,拳头落下来,她四处躲藏,他追着她又喊又骂,陶婧怕极了,在梦里哭喊起来,陈启眠浅,被她吵醒了,摸开床头灯,把她叫醒。 灯光晃眼,陈启焦急的脸在面前,她才从梦中抽离出来,从纷扰的不安和叫嚷声中抽离出来,回到宁静安心的现实。 “陈启……”她呆呆看他,忽然扑进他怀里,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我好害怕,好害怕……” 她全身因恐惧颤抖着,像风中瑟缩的叶子,牢牢依附着他这棵大树,她只有更紧更牢地依靠着才觉得安全,“……抱紧我……陈启……”她恳求道。 她的眼神教他心疼,陈启将她拥的更紧,轻声安慰,修长的手沿着最习惯熟悉的轨迹抚着她的后脑,慢慢探进去,那里有一道长而狰狞的疤痕,手指一顿,第一次摸到的时候就想问她,但是她满脸的抗拒将他一肚子的疑问按压回去。 陈启和她同床共枕那么久,她夜里睡觉的习惯如何不晓,何时见她做过噩梦,疑问像连着她的反常一块破土而生,再也压不下去,可是她现在这样害怕,他不打算问了。 如果知道真相会增倍她的痛苦,他宁愿选择不问,毕竟解题的方法那么多。 陶婧在陈启的宽慰下,渐渐恢复平静,两人重新躺回去,她仍旧不肯放手,陈启关上灯,黑暗里,他在身旁,连呼吸都教人安稳,这一刻,她忽然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意味着什么。 彼岸和家。多少次做梦都想回到他身边,多少次从梦中哭醒过来,面对冰冷冷的现实失望。 她不是不想回到他身边的,自尊和骨气,在面对他的温柔和缱绻,都是借口,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只是,被周义□□的千疮百孔的她还有资格再回来,获得他的爱和怜惜吗?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昨晚那一闹似乎并没有影响陈启,第二天他仍旧和平常一样早早起床,容阿姨刚做好早餐端出来,看到陈启挽着大衣精神抖擞地下楼,眉开眼笑问,“小婧还没起?” “嗯,让她多睡会儿。”陈启把衣服挂在衣挂上,进厨房洗手。 容阿姨望着他的背影,会意地笑了笑,过会儿陈启出来,容阿姨把筷子递给他,“小婧不走了吧?” 陈启低着头咬了口三明治,含混“嗯”了声,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让容阿姨上去叫陈雨馨起床。 容阿姨上去了一趟没叫醒,陈启吃完早饭自己上去喊,喊醒了容阿姨帮她穿好衣服扎好头发,洗漱好,陈雨馨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半闭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走楼梯差点要跌下来,容阿姨吓得赶紧上去搀住她,将她半抱半扶着送到餐桌前。 每天早上起床都要上演一场大戏,陈启起码得等她一个小时,容阿姨不止一次感叹小东西这迷糊样十足十的遗传了陶婧,每次这么说陈启便不作声,容阿姨怪自己多嘴,年纪大了容易忘事,下次遇到又免不了感慨,次数多了,反而也没什么。 今天小东西的动作特别慢,陈启似乎也不急,在沙发上办公,可把容阿姨急坏了,教训她道,“昨天你迟到,今天你再迟到,这周的小红花又没有了。” 陈雨馨丝毫不觉得没有小红花是件多么可怕羞耻的事,全然没把容阿姨的话听进去,细嚼慢咽地吃着早饭,看到陈启坐在那里,“只要爸爸送我去老师就不会批评我。” “爸爸!”陈雨馨叫陈启。 陈启专心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没应。 “爸爸!”陈雨馨扯高嗓音又叫一声。 陈启这才把目光移向她,“怎么了?” “昨天的手工你和妈妈有没有帮我做?” “什么手工?”陈启又低下头去处理邮箱里的信件。 “我们老师说就是把没用的废品集中起来做漂亮的花朵和花瓶,让爸爸妈妈和宝宝一起参与。昨天妈妈说会等你回来一起做的。” 昨天?陈启努力想了想,陶婧没和他提过。 他退出邮箱,把电脑收进包里,“昨天我回来太晚了,回来的时候你和妈妈都睡着了,原谅爸爸一次好不好?” 陈雨馨其实也是挺习惯陈启这种忙碌的,但以前陈启再忙也会抽空把她的作业做完,她还是隐隐有些失落,但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上了车子以后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陈启问她别的小朋友都有手工品她没有怎么办? 这些事在大人眼里都不算事,在孩子眼里却是整个生活,陈雨馨趴在窗户口,小手指在玻璃窗上涂涂画画,“我就和老师说爸爸没时间没帮我做。”画了一会儿,“爸爸,上次我们老师还问我妈妈在哪儿,我说我不知道。” 陈启开着车,想着其他事,女儿的话却还是听到了,心像被刺了一下。 陈雨馨很快又说道,“下次老师再问我,我就告诉她我妈妈回来了,不许她再打爸爸的主意。” 陈启弯了弯唇角,没说话。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陶婧从未觉得这么累过,全身的肌肉酸泛,她听到陈启起了,眼睛就是睁不开,他不叫她,她便想贪睡一小会儿,谁知这一小会儿一睡就是一个小时,醒过来的时候已过了八点,她撑着身体起床,洗漱的时候看见脖子上深深浅浅的痕迹,非常碍眼,时刻提醒着她昨夜的疯狂,陶婧羞得将脸埋进手掌中,不忍直视。 用围巾细细遮盖,穿上外套,收拾得体,这才下楼。 容阿姨不在,这个时间她平常都去买菜的。陶婧简单吃完早饭玩手机,看见陈启出车祸的新闻,一惊,昨晚他回来半点没有提及,丝毫不像一个出了车祸的人,她打算打个电话慰问一下。 陈启刚送完陈雨馨回公司的路上接到陶婧的电话,经过了昨夜,两人的关系似乎回温了一点,但仍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微妙在里面,就比如现在,两人同时“喂”,又同时止住,仿佛两个不期然相撞的人同一时间迅速弹回原地,和对方保持一段最安全的距离。 沉默了一下,陈启很快开口,“起来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冲刷她前一刻才鼓足的热情,想了想,还是问,“我在新闻里看到你昨晚出车祸了?” 陈启没否认,“嗯。” “没受什么伤吧?” 陈启听了,轻笑一下,语气暧昧道,“昨天晚上我没让你满意?” 陶婧“咦”了一声,马上明白过来,脸红了一片。 陈启听她不说话,说道,“在家等我,哪儿都别去。” 陶婧愣了一下,刚想说话,陈启低声说,“等我。” 正说着话,容阿姨进来了,她神色紧张步履匆匆,玄关口换上鞋子,放下菜篮子走到陶婧跟前,问,“小婧,你在和先生讲电话吗?” 陶婧点头,目光疑惑,“容阿姨,你有事吗?” 容阿姨向她伸手,“我有急事和先生说,让我说几句。” 陶婧把手机递过去。 容阿姨对着电话里的陈启说,“先生,家门口围了好多记者,说你撞了人不肯承担责任,人现在残废了躺医院里,他那些亲戚说要去告你,我说我只是个保姆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才放我进来,先生,你说这可怎么办好啊?” 陈启想到昨天那个女人,死缠烂打的,这下三滥的伎俩是她那种刁民的路数,那头两个女人,这种事完全没经验,慌了阵脚,陈启安抚了一下,叫她们别出门,等他回去。 陈启挂掉了陶婧那边的,给律师高甸麒去了个电话,叫他赶紧跑他家去一趟,随后他打电话到王所长那里,那边很快接起,两人先是寒暄了两句,随后陈启进入正题,“王所长,这两天遇上了点棘手事,还请你出面帮衬。” 王所长也是看新闻的,所谓棘手事不会不知道,当即答应下来,陈启亲自打去的电话,王所长自然知道事情轻重要害,比一般事来的上心多了,叫陈启放心,打完电话后很快出了几个得力的警、察过去陈启家。 那里高甸麒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以最快的速度搜集好资料马不停蹄赶往陈启家,高甸麒人还没到陈启家门口,便早已听到那方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陈词,为首的是一个女记者,高店麒定睛一看,怔了怔,方嘉! 那些聚集闹事的记者人群丝毫没有因警、察的介入消了斗志,相反更加群起愤慨,尤其是方嘉,带头鼓动,振臂挥斥,如果再有几条横幅活生生革命年代救国救难的激进学生。 人多口杂,记者站在舆论的制高点,如若真的惹恼了他们,群众的口水分分钟淹死你,又不能不管,警、察们带着任务来的,没干好,上面怪责下来饭碗不保,按照平常办案的习惯,折中处理,抓那几个顶风的回去交差。 方嘉和其他几个记者朋友被带上警车之时,高甸麒的车才缓缓开过来,他长按了一下喇叭,那边一片人看过来,看见一个高个儿的板寸头男人从一辆奥迪车里下来。 几个警、察都认得高甸麒,后者向他们挥了挥手打招呼,走过去,方嘉扭着脖子看着他,瞅了好半天,“高甸麒!” 高甸麒二十七八岁的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两颗虎牙特别可爱。 高甸麒也叫她,“方嘉。” 旁边的一个小个子警、察问高甸麒:“你俩认识啊?” 高甸麒点头微笑,“是啊,大学同学。”一双目光却在方嘉身上。 他看了会儿方嘉,对为首的那个警、察说,“我是陈先生的律师,大家都是熟人,林警官,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放了我同学。” 那位为首的警、察看了看方嘉,又看看高甸麒,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放了她也成,陈先生那里你可得好好说,还有,”警、察又一次目光幽幽瞥向方嘉,“你们俩,一个律师,一个记者,都是靠嘴皮子功夫吃饭的,人我放了,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如果陈先生那儿发起难来,我们几个一概不管。” 那警、察急的撇清责任,高甸麒哪里会不知道,一来他想到方嘉一个女孩子因这种事被拘留几天,说出去多少不好听,其二,他对这事不是十足把握也万不会随便接手,所以当着警、察的面担保下来。 警、察们走后,高甸麒没急着给陈启打电话,反正他这儿不打,自有人向他汇报情况。 人都四散了,只剩下他俩个。 方嘉说:“高甸麒,谢谢你啊。” “小事。” 方嘉看看周围,“要不我请你喝咖啡吧?”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方嘉建议道:“不如我请你喝咖啡吧?” 高甸麒问:“去哪儿喝?” 方嘉拨了拨吃到嘴里的几根头发,状似随意,“万城你要比我熟,哪个咖啡馆好一点?” 高甸麒沉吟了一下,道,“上车。” 上了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即便撇开心里那丝尴尬不讲,这种密闭的空间还是会让人心头产生隐隐不安的感觉。 聊了一会儿,方嘉似感慨地说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呢,转眼我们都老了。” 她转过头看高甸麒,“没想到你最后真的做了律师,我以为你准备在华尔街呆上一辈子了。” 高甸麒没有看方嘉,目光笔直前方,似乎不欲与她谈及往事,方嘉见他不说话,拉了脸,扭头去看窗外。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高甸麒开口,“方纪伤重吗?” “没什么大碍。”方嘉仍看着窗外,漫不经心的。 车子拐了个弯,往医院方向去,高甸麒飞速扫过她,恰好方嘉也转头过来,高甸麒移开目光,“我去看看他。” “不用了,他真没什么事,不用去看。” 高甸麒将车缓缓靠边停,手扶着方向盘看方嘉,“既然方纪没事,你去陈先生家门口闹就没道理了,陈先生承诺赔款,你见好就收,到此打住。” 方嘉终于明白过来,他说去看方纪并不是出自真心,不过套她的话而已,她讽笑地看着高甸麒,“对啊,我差点忘记,你现在是陈启的律师,你当然向着他说话,怎么样,高大律师,是不是打算连我这老同学的面子都不给了?”她故意咬重的“老同学”三个字,听在耳里格外讽刺。 高甸麒目光定在她脸上,缓缓笑了,“正因为这层关系,我才要劝你,刚才你也看到了,若不是我,你就被警、察带走了,你一个姑娘家,为这种小事名誉扫地,何必?” “小事?”方嘉冷声道,“撞的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觉得是小事,亏方纪还叫你一声哥哥,你这哥哥就是这么做的。”方嘉解开安全带,身体往后一倾,去开车门,跳下车之前不忘朝他挥挥手,“高大律师,拜拜。” 高甸麒紧忙下车,拦在她面前,“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非得钻牛角尖不可呢?” 方嘉仰头望他,半句废话都没有,只问,“你帮不帮我?” 高甸麒沉默了。 方嘉心冷了,眼神也冷了,“高甸麒,“她的声音毫无感情,“你的眼里事业永远比我重要,一直没变。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已经回来,而你回来从未想过来找我,可见在你心里根本已经没了我的位置,我们虽然分手了,当初说好的,还像朋友一样,你没有做到,我也做不到,既然这样,我们干脆一点,就像你说的,老同学而已,以后我的事你别管了,你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方嘉说完这番话,不等对方的回应,转身就走,不小心撞上一个女人,四目相对之际,方嘉直觉这人眼熟的很,一路上方嘉越想越觉得不对味,那女的她一定在哪里见过面才对,直到走出很长一段距离才想起她就是上次在西餐厅和陈启接吻的那个。 今天那女人身后跟着的另一个男人,以及刚才她们相撞后,那男的自然地扶住女人的腰肢,体贴和关心溢于言表,记者敏锐的嗅觉让她闻到了其中的猫腻,刺激着她作为记者的神经,方嘉兴奋起来,和高甸麒的那点不痛快被抛却九霄云外,她决心回去看看。 接到李瑞的电话时,陶婧的心扑通扑通的,容阿姨见她拿着手机干瞪着,奇怪道,“小婧,你怎么不接电话?” 陶婧心更乱了,昨晚李瑞说要和她见面,她找不到借口拒绝,现在这个电话肯定是来约的,李瑞那里似乎有所察觉她和陈启的关系,虽然他只是抱着怀疑,如果当真面对面坐着,单凭她的笨嘴,讲不到两句话肯定被戳穿了。 她对李瑞心存愧疚,他对她的帮助和关心使她不至于请困潦倒,她把对他的感激藏在心里,从来没有具体的行动表达出来,而现在甚至连他的电话都不敢接。 李瑞很有耐心,一波不通紧接着又是第二波,他好像知道陶婧故意不接似的,一副“老子有的是时间打到你接为止”的架势。陶婧最终还是接了,接完以后上楼拿包,路过厨房,脚步放缓了,对里面忙碌的容阿姨叫了一声,“容阿姨,中饭我不吃了,我要出去见个朋友。” 容阿姨扔下手里的活出来,陶婧已经跑出了院门。 陈启给陶婧打电话,正在通话中,他不耐地把手机扔到旁处,过了一会儿再打,还是正在通话,快到公司楼下,方向盘一转,折回去。 还是晚了一步,容阿姨说陶婧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没说上哪儿。陶婧接电话的时候,容阿姨虽然在厨房忙,到底还是留心了一点,听去一耳朵,知道对方叫李瑞。 和陈启一说,陈启也没什么反应,领带一扯,扔沙发上,转而又给陶婧打电话,这次索性没接了。 陈启冷静了一下,暂且不去管陶婧怎样,打算先回公司,抓起钥匙就往外走,脚刚跨出门口,手机响了,低头看了眼,是昨天晚上那个女人,陈启想也没想便按了挂断。 不过会儿,一条彩信跳出来,是一张照片,里面的女人是陶婧,对面坐着一个男人,只拍的一个背影。 照片下面有一句话: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从屋内的摆设看这,陈启断定是市中心那家他常去光临的咖啡馆,才不久他和陶婧还在那见面。 陈启原先对李瑞并不熟悉,自那次在陶婧手机里看到他的名字便上心了,后来听张恒说起才知道原是许峥青的司机,问了许峥青终于了解,原来这次这次得遇陶婧,亏得这个李瑞在中间牵线。 陈启开着车,脑里全是许峥青当时的话,“你放心,李瑞那小子不会对陶婧有意思的,他就那样,对谁都热情,他要对陶婧有意思,早来问我意见了,还会放到现在?” 听许峥青的口气,他和李瑞关系貌似不错,陈启很多话到嘴边不便问了,生生咽回肚子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的哪门子飞醋,一想到此刻陶婧正和另一个男人喝咖啡聊天甜言蜜语嘻嘻哈哈,陈启简直不能再往下想。 陈启的车停在咖啡馆门口,并没有进去,最后一次给陶婧打电话。 陶婧见是陈启的电话,慌乱起身,对李瑞说,“我去接个电话。”说完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她走到门口,这才点开绿色按钮。“喂?” “你在哪儿?”陈启坐在车里,挡风玻璃后面望着她。 陶婧并不知陈启就在附近,撒谎道,“我……在逛街……” “一个人逛街?”陈启语气里带着微微讽意,还有点不相信的味道。 他完全看透她,她却毫不自知,低着头,脚尖在地上打着圈圈,“……也不是,等下我要去趟医院。” “真的?” 陶婧心慌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陈启撒谎,她完全可以对陈启说她在外面,和李瑞在一起,她下意识去撒的谎,说明心里真的有鬼。她问自己,陶婧,是不是这样? 面对陈启的质疑,陶婧选择紧咬牙关,死不承认,正声道,“真的。” “好。”陈启不再多说,启动车子离开。 陶婧挂机抬头的瞬刻,那辆一直停在路边的黑色车子驶离了她的视线,她心里有些纳罕,却也没有深究,手机藏进兜里走回去。 陶婧和李瑞刚坐下,咖啡也才端上来不久,聊了没两句就被陈启的一通电话打断了,陶婧一颗心全到了陈启身上,半点没和李瑞聊下去的*,她在外面站了会儿,调整好心情这才走进去。 趁着陶婧打电话的空档,李瑞也没闲着,暗暗做心理建树。 李瑞今天约陶婧出来是想表白的。花他也准备好了,叫花店的人定时定点送过来,他紧张极了,频频看着门口和手表。 眼看花马上送过来了,陶婧的电话还没有打完,李瑞急出一身汗。 这里李瑞急,窝在角落里假装看杂志的方嘉也没闲着,等了老半天,陶婧打完电话进来,陈启却还没出现。 难道这爆炸性头条就这么眼睁睁放弃了?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陶婧走进来,坐回位上,对李瑞道:“抱歉,电话打的有点久。” 李瑞正准备说话,手机铃声响,他忙接起。对方问,“李先生吗?您订的花到了,请问现在要帮您送进来吗?” 由于李瑞特地嘱咐过花店老板,送花的时候万万听他安排,送花的人虽然到了咖啡馆门口,不敢盲目进去,一切听李瑞安排。 李瑞看了看手表,道,“你现在进来吧。” 没过几秒,送花的推门进来,走到李瑞他们这桌,在陶婧面前停下,礼貌问道,“请问您是陶婧女士吗?” “我是。”陶婧看到对方手里捧着的一束火红的玫瑰,隐隐有所预感。 果然,送花的把那捧花束交给她,“这是李先生送您的花,麻烦在这儿上面签个字。” 陶婧没接花,更不签字,一双目光不可思议弟看着对面的李瑞。 送花的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李瑞轻声咳嗽了两声,对送花道,“把花给我。” 李瑞签完字,送花的任务完成离开。 陶婧看着李瑞,目光藏着疑问,“李瑞……为什么送我花?” 这么问的同时,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答案,她不敢相信,李瑞的目光让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和陶婧比起来,李瑞平静的多,但也只是表面看上去的镇定,他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抖的厉害,他不是第一回谈恋爱了,按说不该像个毛头小子这样吃不住事,李瑞自己也不知道啥情况,他对陶婧了解不多,一开始也只是照顾妹妹的心态,可越发展到后来越觉得惹人怜爱,起初他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只觉得陶婧让他感到新奇,而他对她多抱着同情,全然没有往男女之情的方向去想,时间久了,无端端对她牵肠挂肚起来,有时梦里也有她,甚至是绯然□□,这让李瑞发自内心的可耻。 那几日,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去知乎上问,人家都说那时爱情的先兆,绝乎不是他先动了情的。他关上电脑,将这半月细细想来,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喜欢上陶婧了,不然如何时时记挂她? 昨晚和陶婧通完电话,,李瑞想了一夜才设计出这么一场表白送花的老套路,他没有完全的把握,他安慰自己,以陶婧现在的处境选择和他在一起无论哪个角度都不吃亏,况且她对他的态度来看,胜算很大。 李瑞一肚子的腹稿,一堆肺腑,现下全部忘干净了。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暗送一口气,慢慢说道,“陶婧,我没读过多少书,不会说甜言蜜语,我就直说了,我送你花就是想告诉你……” 陶婧不等他说完,忽然站起来,“李瑞,我……我约了医生,一坐下来就忘了时间,我先失陪了……” 她似乎已经知道李瑞接下去要讲的话,急切地打断他,不等他回应,慌张推开椅子,拿起包就往门口去。 陶婧在门口的收银台前止了步,朝李瑞的位置看了眼,他没有追上来,坐在位上,正也看着她这边,她连忙扭过头低下脑袋,朝收银台走两步,对后面的收银员道,“十三桌结一下账。” 收银员看了眼屏幕,客气道,“美女,十三桌已经结过了。” 陶婧惊讶,点完餐以后李瑞和她都没有付过钱,难道是他趁她打电话的空隙结了?她隔空指指李瑞,“是那位先生付的吗?” 收银员摇头否定,“不是的美女,陈先生是我们店的高级vip客户,你们的消费直接从他的卡上扣的?” “陈先生?”陶婧不敢相信,“哪个陈先生?” 收银员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陶婧,“还能哪位陈先生,就是您认识的那位啊,他是我们这儿的常客。” 这句话提醒了陶婧,她默,久久才说一句,“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陶婧走在大街上,脚步灌了铅似的,她一路上都在想那个收银员的话,就是您认识的那位啊……那天陈启、她还有寒梅从咖啡馆走出来,很多人看见了,收银员说陈启是她们店的常客,自然不会陌生。 她忽而又想起和陈启的那通电话,他的质疑,反复的问。似乎在给予她机会,但她却还是选择欺骗。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哪里瞒的过他呢? 陶婧没有去医院,她自己觉得病好的差不多了,手头资金紧缺的当下,没必要的耗费能省就省。 她回了自己的住处不久便接到她妈周凤蝶的电话。 周凤蝶以为女儿给陈启雇去做家教,有了经济来源,又来向她要钱,狮子大开口,一万,一分也不能少。 她的理由简单,现在她不同往日,住的是万城,不比住业城的时候,万城的物价水平比业城几倍不止,她要住酒店,吃喝拉撒穿都得和钱挂钩,她以为女儿榜上大款,老脸有光,尤其是这种大都市,标志身份和地位首先从衣着下手,周凤蝶决定从培养品味和穿衣风格开始,俗称“包装”,那些不入流的过时的衣服统统扔垃圾桶去,在商场里随便逛一下,看中的大把,一摸口袋连个子儿都没,没钱怎么混,连忙给她那棵摇钱树打电话。 她这妈总能编出各种各样的理由管要钱,陶婧现在一看见电话是周凤蝶的就心烦。 周凤蝶没有钱,陶婧也没有钱。陶婧知道和她妈直说也是白搭,她肯定叫她问陈启要。钻进赌博这个无底洞的人,为了钱不择手段,什么事都能干绝了,因周凤蝶这个妈对她打小的影响,陶婧这辈子对赌博恨死了。手头最拮据的时候,周凤蝶甚至怂恿陶婧回到万城来和陈启抢女儿的抚养权,当然不是这个外祖母多么想念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外甥,让陶婧啼笑皆非的原因仅仅只是——只有这样陈启就会给抚养费。 陶婧当然不会照做,她连养个这样的妈都吃力,别谈再去照顾一个孩子,这条心她早死了,她有自知之明,即使她有心去争,陈启也不会让给她的,凭她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争不过的。 陶婧实在也受不了周凤蝶,但必究是自己的母亲,其他都能选择,唯有父母命中注定,选择不了。选择周凤蝶做母亲,陶婧认栽。周凤蝶是条老泥鳅,脸皮厚起来可以当防弹衣,对别人也就算了,用在女儿身上,软硬兼施,甚至拿出陶父施压,哭哭啼啼可怜兮兮,陶婧本就对父亲的死心生愧疚她知道这是她欠父亲的债,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挂掉母亲那边的电话,陶婧呆呆站立良久。 她心里很乱。 李瑞、周凤蝶、陈启…… 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缠成一团子乱麻,扯不断、剪不得,理更乱。把她的心搅的乱七八糟。 李瑞的心意陶婧并不是完全不知,而她对他确乎存有好感的,她很清楚,这种好感只是好感而已,她珍惜和李瑞的情谊,不打算将它培养成男女之间的感情,毕竟友情可以天长地久,而爱情,脆弱敏感,稍不慎,支离破碎,再回不去最初的模样。 和陈启已经这样,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能再多一个李瑞了。 她清醒的意识到,她和李瑞之间,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 眼下最紧要的是尽快想办法还上李瑞的三千块,好像只有这么做,她对他的亏欠感才得以减小一点。陶婧等不及下个月十号培训班给她发工资了。她要现在、立刻、马上!迅速又迫切的重要的事。 以及周凤蝶要的一万块,去哪儿弄呢? 好在好有晚上的兼职可以勉强维持。 又或者可以利用陈启的关系寻找一份好工作? 陶婧开始认真考虑周凤蝶的“建议”,她虽然不齿向陈启伸手要钱的行为,甚至鄙夷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吗?她这么问自己。穷途末路的人,为了生存,为了活命,随便抓住一根绳子就想往上爬,往后付出一切代价只为现在这一刻,她顾不了那么多。尊严和骨气这两种东西,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她必须学会低头。 打定主意,陶婧片刻不会停留,简单收拾东西,很快整理好,最后扫视一眼屋子,确保没有遗漏才锁上门离开。 陈启家离陶婧租房很远,出租费不便宜,陶婧不舍得花钱,宁可辛苦点坐公交车。辗转换了两三趟公交车,坐了三十多站。到站以后,又步行了好久才到,容阿姨见她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累个半死,忙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倒了热水给她,“怎么不让先生去接你?” 陶婧愣了愣,继而憨笑了一下,“我忘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的,其实她心里明白,她并不是忘了的,她骗了他,哪还有脸央他这样那样的?小事便尽量自己做了,后面准备求他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方纪躺在床上翘着条二郎腿啃着苹果,一听到门把拧开的声音,甩了苹果,扯过被子盖过整颗脑袋。 方嘉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推推她弟,“得了,别装死,我知道你醒着,起来。” 方纪见瞒不过,拉下被子,打了个打呵欠,“姐,你回来了,见着人没有?” 方嘉指指果盘,“给我削个苹果。”她蹬掉鞋子,揉着酸疼的脚掌,“人没见到,不过收获颇丰。” 方纪削苹果,方嘉挑重省次,略去了和高甸麒见面的细节,简单叙述了下事情的始末,“......我在咖啡馆门口撞上那女的,你猜怎么着?” 趁这会儿,方纪削好了苹果,连成一串的苹果皮盘成一个苹果形状托在手心里,得瑟的看着他姐,“技术高超吧?佩服吧?” 方嘉举起一个大拇指按在他额上,“你行。” 方纪把苹果递给她,“那女的,不是周兰吧?” 说起周兰,方嘉眉心拧紧了,“是她我还能跟你提?” 方纪默了。 方嘉看了眼他,“你少给我成天想着那周兰,你以为人真的喜欢你,她觊觎的还不是咱家那点钱,别说咱爸妈不同意,你也不想想,咱们好好的家,进了这颗老鼠屎,还不搞得乌烟瘴气,还有她那哥哥,成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瞎混,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你跟个傻子似的瞎乐呵。” 方纪不高兴了,“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呢,你毕业到现在多少年了,自打和我姐夫分手起,谈男朋友有超过一个月的吗?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你弟我过的比你滋润,姐,你这是心理毛病,有病咱得看。” 方嘉砸过去一个枕头。 方纪见方嘉生气了,扔了枕头在旁边,马上换上一副讨好的面目凑上来又是捶肩膀又是捏大腿,方嘉不领情,推了把他,“得了,少献殷勤,我跟你说正事呢,上次我拍了陈启和人接吻的照片嘛,陈启摔坏了我的相机,我在咖啡馆门口撞上的那女的就是和他接吻的那个,那女的这次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于是你英明机智的姐姐跟踪到咖啡馆,你猜后来怎么了?” 方纪托着下巴,眼神问话,显然他也挺感兴趣的。 方嘉清了清嗓子,“中间我就不说了,那男的订了一束花给那女的,那女的起身就走,也难怪了,陈启那种货色的遇到过了,其他的谁还入的了眼,我以为她掉头就走啊,谁知是跑到收银台结账去了,我就偷偷里跟着过去,结果你造吗,惊天大料!” 说到这里,方嘉停下来,方纪正听到劲头上,有些急道,“别停啊,接下去说,什么大料?” 方嘉朝桌上一勾指,“水。” 方纪忙殷勤地拎起水壶注满谁,水杯递给她。 方嘉喝了两口,抹了一把嘴,这才开口道,“陈启和那女的绝对有一腿。” 方嘉把收银员和陶婧的对话大致意思说了一遍,“那女的离开后吧,我就假装加点,和收银员攀谈起来,她说上次啊亲眼看见那女的抱着陈启他女儿,三个人一块从包厢走出来,上了陈启的车以后离开。” 方纪睁大眼睛,“不是吧?可能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陈启再傻也不会合着替自己老婆和别的男人约会埋单吧?” 方嘉摇摇头,“这也是我想不透的地方,但听那收银员的意思,那天他们三人姿态亲热,不像一般朋友关系,还有一点,虽然陈启本人并没有出现,但埋单的行为足以见得他还是很在意的。管他到底有没有,八卦的精神:不在乎追求事实,苗头即真相。给我一支笔,死都能变成活的。” 方纪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姐,“你这么写,主编能过审?” 方嘉笑了,“不需要主编过审,我自有办法。他摔坏我相机,撞伤了你,以为赔几块钱就得了,那他是以前没遇到我这样的,也该让陈启尝尝吃苦头的滋味。” 方纪瞧了眼方嘉,“姐,你可别闹出什么事来,净给咱爸妈添麻烦。” 方嘉说:“你还怕麻烦,麻烦怕你吧。别做缩头乌龟,你得配合我。” 方纪感兴趣了,“怎么配合?” 方嘉眼珠子一转,“我要起诉陈启。” 方嘉研究陈启的私生活的同时,陈启那边也在调查她。 秘书把方嘉的信息发过来,陈启略微浏览了一下。 姓名:方嘉职位:mje记者 方氏企业老总方洲洋的长女 …… mje是方氏企业旗下,本城最大的八卦杂志社。 陈启靠向椅背,一双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微微眯起眼睛,指腹无意识地轻抚着嘴唇。 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阵震动。 他身体没动,长手一伸,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妈”这个字,眉心屈起。 他点下红色键,发过去一条短信:在忙,有什么事发短信。 许亚平很快发过来:晚上来家里吃个饭,你一个人过来,雨馨就不要一起过来了。 陈启看了眼,回:晚上有饭局。 许亚平似乎特意在等陈启的短信,发过去没几秒,回复信息过来了:今天这顿饭很重要,无论如何抽空过来一趟。 陈启看了一眼,随手把短信删除了。 类似这种假意吃饭实则变相相亲,以前陈启没兴趣,现在陶婧回来,他更没有理由去了。 陈启晚上的饭局安排在六点半,下午三点半幼儿园放学,他提前从公司出发,抽空回了趟家,楼上楼下找了一圈都没发现陶婧的影子,他们的房间里,大床上被子整整齐齐摊开着,落地窗大开着,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云,被风吹散,窗帘轻轻动着。 陈启静静看了几秒,心底掠过一丝惊慌,这个情景似曾相识。 “先生。”容阿姨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 陈启转过头,应了声。 “小婧把行李都带过来了,放在你们房间的衣柜里。” 陈启舒了口气,用平淡的语气问道,“现在呢,去哪儿了?” 容阿姨说:“她说她去工作了。” “工作?”陈启看着容阿姨,道,“哪个地方。” 容阿姨摇头,“我问过她了,她不肯说,说先生知道了会生气。” 陈启轻扯了一下唇角,下楼。 第二十章 (补两千字) 第二十章 容阿姨正从陈雨馨房间出来,手里拿着小东西换下的衣服准备到顶楼阳台去洗,看见陈启走下去又折上来,进了主卧间。心里难免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径直上楼。 陈启打开陶婧的衣柜,新增了不少衣服,都是她平常穿的,看的出穿了很多年了,多是便宜的地摊货,有两件是他当初买的,现在看来依旧时新的,拉开抽屉,内衣内裤整整齐齐码着,陶婧爱干净,凡事都有条不紊整整齐齐,这也是她当初吸引他的一个原因。 内衣内裤和衣服一样,几件颜色陈旧的,和那些质地上乘的名牌放在一处,更显埋汰。 他关上柜门,给助理去了一个电话,打完以后才出门接陈雨馨去。 今天有些晚了,教室里仅剩陈雨馨和幼儿园老师。 老师是女的,年轻又漂亮,她对陈启的别有用心连单纯的孩子都看出来了,对陈雨馨的特殊照顾乃至极度偏心,被人说成想借机收买陈雨馨,以此作为突破口拿下陈启。而她确乎没有要瞒的意思,用她自己的话说,这个学校的未婚教师中哪个不是做梦都想给陈启生小孩的,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理想生活的权利,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只要陈启未婚,那个位置谁都有可能,尤其在现今结了婚还能离的社会里。至于陈雨馨,她一点都不介意做一个五岁孩子的后妈。 陈启遇多了这种事,只要对方不出格,他权当多一个爱慕者。 女老师一抬头,见陈启进来,马上放软声音,用甜的发油的嗓音对陈雨馨温柔道,“雨馨,爸爸来接你了。”说话间冲陈启一个甜美灿烂的笑容。 陈启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女老师,轻微一个点头,目光停留在女儿小小的身体上,他没有走过去,陈雨馨向他奔过来了。 “爸爸,妈妈呢?”小东西抱着她爸爸的腿,仰着头问。就在刚刚她才跟老师炫耀呢:她妈妈回来了。老师半信半疑,现在正是证明的时候,怎么可以少了妈妈呢? 女老听闻陈雨馨说她妈妈回来了,有点急了,眼下见陈启一个人过来,放宽了很多。她决定和陈启聊几句,聊什么呢?她是陈雨馨的老师,最有发言权,那就来聊聊这孩子平时的表现和问题。女老师很快想到一个话题,就拿昨晚的手工说事。 昨天的手工,她要求每个小朋友在爸爸妈妈的帮助下完成“变废为宝”,她知道陈雨馨没有妈妈,以前的手工都是她和爸爸一块完成的,好几件作品都在学校比赛中得过奖,一直是她拿来说事的典例。虽然陈雨馨说妈妈回来了,她还是不信的,昨天她布置下去的手工作业没有按要求做好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但女孩关于妈妈回来的言论不会子虚乌有,更何况外界对其生母的猜测从未消停过,女老师心里到底没有底的。她趁陈雨馨对陈启撒娇的空档走上前去,说起陈雨馨手工作业没完成,实则向陈启套话。 陈启如何听不出来,说道,“昨晚我回家晚,她和她妈妈睡得早。” 简单普通的陈述,女老师脸色变了变。 陈启带着女儿离开。 方纪傍晚出院,方嘉开车送他回家。出了这等子事情,方洲洋早候着他了,方纪一点也不怕,老子上面有老子,他爷爷疼他,他爸每次教训他,他爷爷就教训他爹,打小起就这样,久而久之,方洲洋拿他没办法,方纪越发肆无忌惮。 方嘉把方纪送到,开车走了。方纪哼着小曲上楼,岂料方洲洋站在楼梯口,他给吓了跳,差点从楼梯上栽下去,“爸,你站这儿干嘛,吓死我了。” 方洲洋一脸阴霾,方纪当做没看见,从他边上擦过去。 “方纪!”方洲洋厉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方纪站住,转头过来,“我好累……”话没说完,一巴掌呼过来。方纪给打懵逼了,捂着脸颊,一脸怔然地看着他爸,眼神很受伤。 很快,他反应过来,跳起来叫,“爷爷,爸他打我!” “别喊了,你爷爷不在家里。”方纪营养好,人生的高大,方洲洋揪不住他,老子的威严却还在,尤其这话一出,方纪心凉了半截,看着他爸,识时务者为俊杰,马上讨饶道,“爸,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嘛,您消消气,生气多了容易长皱纹。” 方洲洋绷着脸,教训了方纪一顿,方纪不服,“爸,你说的不对,我没有飙车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我好好开着车,是他撞的我,你儿子才是受害者,你怎么净帮外人说话。” 方纪是放羊的孩子,闯祸次数多了,偶尔一次成为无辜受害者也没人相信,方洲洋当他狡辩,不信他,“我还不知道你,和你那群狐朋狗友,打架斗殴喝酒飙车,要不是我这张老脸,关进去一百次都不嫌多。” 方纪嘟囔了一句,方洲洋将他话的意思听成是不觉得丢人,火气更大了,“丢的都是我的脸,你当然不觉得丢脸。” 方纪知道他爸听错了,扯了扯嘴角,不打算解释,反正他也没说什么好听的话。 总之方洲洋就是认定方纪闯祸,给他丢脸,他这儿子一无是处没出息,不配做方家的继承人,方洲洋不止一次威胁儿子,如果再往下胡闹,等他老来,企业便交由别人接手。这样的威胁是激将法,偏方纪听进去了,对他爸的成见日益加深,虽从不在家人面前表露不满,但每和外人说事便以“老头”指代他老子,轻慢偏见在言谈中可见一斑。 方洲洋一气之下断了儿子的经济来源和代步工具甚至禁止他出门,方纪一下子失去了自由,等于失去整个世界,如遏制住他的咽喉般的窒息感。但这并没有难倒他,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方洲洋前脚刚走,方纪就给哥儿们打电话。 方纪躲过门卫,从铁栅栏上一跃而下,周义的车早等在那儿了。他跳下来,滚了半圈,纵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左看右看环顾四周,确保没人注意,这才跳上打开的副驾驶。 周义很快开车。 方纪上了车,往后排看去一眼,周兰坐在那里。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周兰问,“方纪哥,我们去哪儿玩?” 方纪想了想,“青瓷。” 周兰撅起嘴巴,“去那里?”尾音轻轻坠下,方纪感觉到她的不满,同时坐在旁边驾驶位的周义也侧过头来,“怎么去青瓷了?” 方纪是个好面子的人,眼下这种情况让他落脸不起,“老头子冻了我的户头,少爷我所有的固定资产流动资金全被没收,以后你们跟着我喝西北风。” 周兰“啊”了一声,“那怎么办?” 方纪笑道,“幸好我存有私房钱,不是还有你们这一干朋友嘛,真到穷途末路山穷水尽之时还望你们罩我。我那老头也说了,以后公司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啊,顶多披着富二代外衣的真穷鬼。” 方纪说完话,周家两兄妹都没接话,各怀心事。隔了会儿,周义说道,“虎毒不食子,你爸也就吓唬吓唬你,你自己有数,过了这段,气消了,该是你的照样是你,毕竟他就你这么个儿子,赚那么多钱带又带不走,不给你给谁。” 周义这人,在这种事情上头脑很清楚,周兰坐在后头,暗暗佩服她哥的口才,关键时刻真挺管事的。但这话没把方纪安慰过来,他摇摇头,靠在座位上,仰头看着车顶,长长叹出口气,“你们不了解我家老头。” 青瓷位于闹区,是万城最大的闹吧。由于规模大,渐而向多栖发展,提供各种服务,专为客人寻欢作乐。方纪他们这群人以前很少光临这里,娱乐场所也分档次,虽然青瓷规模很大,比其他正规的而言属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相当于正品里的残次品,要不是方洲洋掐住了他的经济命脉,周纪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里面一步,现在没钱的他只能省吃俭用,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随行的除了周家两兄妹外,还有另外三个人,两男一女。 他们订了一个大包,有独立舞池,几人一坐下,周义见进来倒酒水的是个男的,不满了,叫道,“叫你们经理进来!” 很快,经理走进来。 经理很灵光,后面跟着四五个穿着火辣的驻店舞娘。 方纪有个现成的周兰在身边,不挑,周义点了一根烟,走过去看一个吐一口烟雾,吐在舞娘们浓妆艳抹的脸上,几个女人被撩逗的柳腰轻扭,发嗲地黏上来。 周义皱了眉,回头对女经理说,“这是你们这里最漂亮的?” 女经理见周义不满意,忙说,“相貌不重要,关键是要会跳舞,会活跃气氛,我这里的几个姑娘包先生满意。” 周义不禁笑了,“我算是知道了,舞池里灯光昏暗原来大有讲究,这和丑女做、爱要关灯的道理一样,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人都是风月场里摸爬滚打的,听完周义的黄段子,现场又笑闹了一阵,坐在沙发里一个男人道,“你们的镇店之宝阿琳娜小姐呢?” 女经理犯难了,“阿琳娜小姐今天感冒请假了……” 话还没说完,包厢门突然打开,进来一个人,将女经理的话截断,见是添水的,都没有当回事,继续说着话。 那后面进来的人走到桌前给各位添酒水,低着头,并不看任何人。 周义忽而一转头,那女人正好起身,仍是低眉顺目的模样,光影打在脸上裁剪出清晰的轮廓,像极一个人。他眸光一闪,在女人转身之际,开口道,“你……过来。” —— 陶婧负责外场的酒桌区,酒桌区后面有一块角落是工作人员闲里歇脚的地方,只要不被经理抓到,有时几个人聊会儿天也可以。今天外场的人不多,她比平时闲,留心看到经理带着一群舞娘进里面包厢去了,陶婧跑到角落里去,正一只脚换另一只脚站着休息,那里很快有人叫服务员,陶婧只好又跑过去,一桌叫完,另一桌也要,忙了大半会儿,她看看差不多,经理还没出来,准备继续躲角落里去,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陶婧转头,她忙晕了,头也开始发昏,看人不清楚,怔了半晌才认出是负责内场酒水的一个男同事。她在这里上班,话不多,做事却是机敏,为人也热情,平常有同事调个班都会来找她,她一般不会推,比如今天这种时候,外场人不多比较空闲的情况,全场只瞧见她一个人跑来跑去忙着应付。 陶婧问,“有什么事吗?” 男同事把酒水递给她,“303要一个女服务生倒酒水,你过去一下。” 陶婧看了四周一圈,有些为难。 男同事说,“今晚我们轮换一下,外场由我来,你去内场。” 内场比之外场最大的好处就是内场给小费,那些金主高兴了,眼睛都不眨动辄就是上千上万,所以内场是个油水颇丰的差事。但照应内场有风险,变态的客人很多,专门以折磨人为乐子,这里的客人素质参差,手段众多,狠戾的甚至把人弄伤的也有。 陶婧想到李瑞的三千块,还有她妈要的一万块,搞得好,只要一个晚上就可以弄到手。陶婧迟疑了,她很动心,但相对而言代价也是异常沉重的,她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她运气好,碰上的客人不至于过分,给的小费多…… 诱惑当前,她没有理由拒绝,哪怕付出沉重的代价,她都会为了一个目标义无反顾。 她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经理也在里面,很热闹。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她全程低着头,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使她有些焦虑,她的心态是矛盾的,既想让他们注意到她给小费,又不至全部的兴趣都转移到她身上,引起的关注越多死的越惨。这道分寸把控不好。 她正想着,不及一个起身,周义正好也转过身来。 她习惯性低着头,没看清周义。 快走到门口,突然听见一道声音,“你……过来。” 慵懒的声线,这样熟悉。 陶婧全身战栗,不由自主的,情不自禁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想跑,想逃,这一刻,忽然想到了陈启。可是身体僵硬,动不了。仿佛周义对她下了咒语。 周义从背后慢慢走近,都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这一处。 有人嬉笑着说,“周义,你该不会看上这个了?” 周义。真的是他,如噩梦般缠扰着她的那个人。 方纪也来了兴趣,远远对陶婧说,“喂,转过来,让爷几个瞅瞅。” 陶婧怕都怕死了,哪肯转头去。 经理命令她转过来,她们这里不叫真名,都以代称互相叫唤。 周义还不知她是陶婧,直到走上来,握住她一只肩膀将她大力拧过去。 陶婧低着头,灯光昏暗,容貌依旧模糊不清。 周义不悦地皱眉,叫她,“陶婧。” 陶婧下意识抬头。 四目相对,她知道她犯了大忌。 周义的目光说明了一切,得意的笑,“没想到你躲到这里来了,怪不得我翻遍整个万城都找不到你。” 他遏紧她纤细的手腕,感受到脉搏的跳动,低身在她耳边说道,“看你怎么逃?” 陶婧下意识扭动手腕,试图脱开周义的控制,不料他却将她使劲朝沙发方向拖去,掼进去。周义拿出一沓钱,簇新的老人头对经理说,“我就要这个,其他的都退了,再给我弄个单独的包厢。” 经理拿了钱好说话的很,连忙叫人去准备。 剩下屋里一群人调侃周义吃独食,周兰脆生生叫栽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陶婧“嫂子”,陶婧没应。但不管她应声与否,周义女人的事实犹如铁板钉钉的事。大伙儿都说,原来是周义的老婆啊。一众人改了风向,纷纷说周义不厚道娶了媳妇儿都不吱一声,喜欢暗戳戳来。 周义这才解释说,“这娘儿们不识好歹,跟野男人跑了,老子早说过,别被老子逮着,逮着了非把你抽筋剥皮不可。”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和狠戾,似乎真要置她于死地。陶婧忍不住一个哆嗦起来。 包厢准备好了,经理亲自来请人,末了不忘暗里对陶婧一通交代,“周先生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聪明点儿,你要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机遇多,但也不是那么好抓的,抓住了一辈子不愁吃喝。”她拍拍陶婧的手,用从来都没有过的和颜悦耳的声音说,“好生伺候周先生。”继而又转向周义献媚一通,周义只有一个要求:除非他叫,没事不许进来。 经理应了声,出去了。 一下安静下来,只剩陶婧和周义,她觉得此刻就连呼吸一下都异常困难。 陶婧往门口走了两步,周义拦住,没有任何交流,扯住她的头发撞向墙壁,嘴里骂道,“臭娘们,我好吃好喝供你,想逃?你娘把你抵给我的时候亲口承诺,你很乖很听话,屁股大能养儿子,你特么让老子戴绿帽子,还跑,你以为老子一辈子找不到你了?我告你,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一样揪你出来,老子欠债子女还,天经地义……” 陶婧被撞的一股腥热冲上脑门,眼前一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脑袋晕的站不稳,周义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耳边刺着,耳膜炸裂开来,她抬手一摸,满手粘稠…… 陶婧努力撑住自己,“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周义狰狞的笑,“放过你?除非把你妈欠我的钱全部还上。” 周凤蝶借的是高利贷,利滚利的生意,加上利息几百万,叫她不吃不喝做上几十年都未必赚够。 陶婧迟疑,她在想法子。周义把她的迟疑当成另一种暗示,扯过她来,手很快地去开她衣服的扣子,“还有一种办法,你伺候我,伺候高兴了,一晚上给你五千块,什么时候挣够这笔钱,什么时候还你自由。” 第二十一章 陶婧眉蹙着,躲开周义的手,“别碰我!” 周义生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手又过来扯,力气很大,陶婧挣不开,脚一软,贴着墙壁慢慢滑下去,周义一怔,陶婧趁机扒住他的手臂张口奋力一咬。 周义大叫一声,扯住陶婧的头发,扯的越狠,她咬的越使劲,不要命似的,满口的血,生生要将他手臂上那口肉抽离出来。 “你这个疯女人!”周义一拳下去,陶婧痛的快晕过去,只嘴里仍不松口。 她恨透这个人了,大不了不要命,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反正她也只烂命一条。 女人红了眼,脸上、头上、手上全都是血。 周义到底怕了,想叫人,又一想,不成,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丢人。忍着痛,他说,“你松口。” 陶婧不动。 手臂上那一片血肉模糊,稍动一动痛的不行,更何况尖利的牙齿顶着,周义额头直冒汗,思绪也乱了,“你这么恨我?” 陶婧眼睛动了动,突然嘴巴一张,狠狠将周义推出去,自己也跟着连连倒退至墙壁,身后就是门,一口血啐在地上,“我恨不得杀了你!”说着跌撞地打开门冲出去。 陶婧披头散发、满身是血地冲出周义的包厢,这样的事在内场并不少见,但到底还是引人注目的。 陶婧低着头,慌不择路,不小心撞上另一个包厢出来的同事橘红。只轻轻一撞,人便倒在地上。 橘红丢开酒瓶过去拉她,一惊,“桃子” 桃子是陶婧在这里的代称。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橘红朝四周望望。 陶婧没有力气,整个人支在橘红身上。 橘红扶起了她,累的靠在墙上喘大气。 “我听说303的客人点名要你......他们欺负你了?” 陶婧摇摇头,抓着橘红的手,“橘红,我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你帮我......” 橘红看陶婧这副模样,“我能帮你什么呢?你得罪了客人,不能把我也拖下水吧。” 陶婧垂下眼睫,默了一会儿,正要说话,橘红说,“我先带你去卫生间清洗一下。” 橘红带陶婧清洗完毕,交给她一把钥匙,吩咐说,“你今天先去我那里睡一晚,我房子在这里过去十字路口下面的肇源小区,正对大门靠右手进去,第二栋......”正说着话,橘红的手机响了,是经理,问她有没有看见桃子。 橘红看了眼陶婧,说没有。 经理嘱咐几句。 橘红挂了电话,幽幽说道,“桃子,你闯大祸了,对方是方氏太子爷的朋友,那种人你也敢惹?”说话间,她从头到尾将陶婧打量个遍。 陶婧把钥匙还给她,“橘红,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橘红说,“谢什么,碰上你算我倒霉,好了,我得想办法把你完美地弄出去......” 陶婧打断她,“手机能借我吗” 橘红望了望她,“你的呢?” “忘在换衣间了。” 家里的座机她还记得。 是容阿姨接的电话,陈启不在家。 陶婧急出一身汗,问到了陈启的号码,复又打过去。 橘红怕他们寻上来,拉她进里面,关上门。 响了一会儿,陈启的声音,“喂?” 那里有些吵闹,陶婧顾不得那么多了,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叫了一声陈启,喉咙口哽住了,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启听出她的声音,走到一处偏静,重新说话,“小婧?” 这一声惹的她眼泪更多地往外,她捏着手机,满含哭味,“陈启,我碰上□□烦了。” “你在哪里?”他一边说,一边疾步走回去拿外套。 “青瓷。”陶婧闭了闭眼睛。 陈启脚步一顿,“好,你等我。” 饭局到一半,陈启半途离席,在座的几个难免表露不快,虽言语委婉,个中暗指的意思却也明白,陈启逐个握手赔不是,吩咐一起陪来的两个公司高管招待好几位,又把路远的几个接送的安排妥当,这才作罢,和众人告辞,起身走。 张恒跟在他后面,问,“陈总,咱们接下去哪儿?” 陈启废话不多,步履匆匆,“青瓷。” 张恒心下生奇,陈启向来对那种莺歌燕舞的地方避而远之,今天怎么起这番兴致,特地放了这一桌子的鸽子,跑去那种地方寻乐子? 坐进车里,陈启才觉得放松了些许,强颜欢笑了一天的嘴角肌肉泛酸,修长的手指揉压着眉心,靠着后车座闭目养神,张恒自车内后视镜看看他,沉默地开着车,车子又稳又快。 车子直接停在青瓷门口,张恒刚要说到了,陈启似有所预料地睁开眼睛,推门下车。 陈启没让他一块儿,张恒也不好跟,坐在车里等。 青瓷的老板郭福天接到陈启的电话亲自赶来。 经理见大老板驾到,不敢怠慢。 郭福天问经理,“我们是不是有个叫陶婧的员工?” 这里都是叫代称,经理不清楚,叫人拿员工名单过来,一个一个地找,数到第三页果然有这个人,往后一点,“桃子?” 郭福天看了眼经理,“怎么?” 经理笑说,“巧了,这人今天晚上得罪客人跑了,刚被找到捉到客人那里去了,老板您也找她......”话还没说完,郭福天看了眼陈启,后者脸色阴沉,郭福天心下一个“咯噔”,骂道,“胡闹!人在哪儿?” 经理是个有眼色的,忙说道,“303......”陈启抬脚就走进去。郭福天狠瞪了经理一眼,紧跟在后面。 经理意识到事情不妙,想到一事,慌忙跟着上去,在郭福天耳边低声说,“老板,303那位是方氏的......” “方氏?”陈启脚步一顿。 刚才在下面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脸容,楼梯口,灯光明亮,这一回真切无比。 女经理被陈启的目光闪到,愣在当场,她忽然明白老板为什么突然这么狗腿起来。只是,唯一不清楚的是桃子和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女经理忙点头,“方先生的独子。” 陈启没搭腔,他人高,步子大,走的急,郭福天和女经理跟的气喘吁吁。 303房间门被人推开,里头的人被打扰,目光聚拢到门口。 室外明亮的光线射进昏暗的房间,陈启站在门口,不悦地眯起眼睛。 六七个人,男男女女,其中一个手臂上缠满绷带,陶婧被他压在身下,衣服被扒光,连内、衣内、裤也未能幸免,随处扔在地上到处都是。 好比有人照陈启脸上打了一个巴掌,火辣辣,赤、裸、裸。他二话不说,扯起周义一拳头招呼过去。周义一时反应不过来,懵了,方纪认出是陈启,索性大仇小仇一起报,扑过去,陈启一躲,人直接扑在后头郭福天身上,郭福天一个踉跄,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陈启脱下大衣,包住陶婧,将她一个打横抱起。 周义不肯放过,方纪脑子转的快,拉住他,“哥,好汉不吃眼前亏,算了。” 周兰见周义吃亏,方纪见风使舵倒向陈启那边,不悦了。 方纪解释:“你看那经理、老板明显都是陈启的人,毕竟人家地盘里,今天我是偷跑出来的,闹大了传到老头子耳朵里下次还能这么顺利溜出来这回就先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且......” 他嬉笑着拍了拍周义的肩膀,“和陈启抢女人,哥,你带种!我果然没看走眼。” 周义本和陈启无冤无仇,他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的女人带走,周义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恶气,但方纪分析的有道理,好汉不吃眼前亏,万城怎么说也是陈启的地盘,方纪出事还有他老子在上头顶着,周义上没靠山下没垫背,要真惹火了陈启,剩下一副人肉垫子抵着。 于是周义说,“方纪,你可得帮我。” 方纪打了一个响指,勾住周义的肩膀,“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和哥结梁子就是和我们方家结梁子,这事算我一份!” 方纪应承的快,周义心里舒坦,就这么说妥了。 几人又玩了会儿,方纪手指一动,把趁着刚才凌乱的场面拍下的照片发给他姐:具体情况回去说。 方嘉正愁没有更有利的证据证明陶婧是陈启“背后的女人”,这张照片不啻雪中送炭,她大喜过望,有点坐不住了,干脆给方纪打电话。 可是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原来就在她看照片的短短几分钟里面,一群警察冲进去青瓷。 方纪又出事了。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张恒坐在车里捧着手机忙着抢红包,抬眼看见陈启抱着一个人黑着脸走来,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对男女,分别是郭福天和女经理两人,张恒赶忙扔了手机,手刚握上车把,郭福天快他一步打开了车后门,张恒跳下车,挡了一下郭福天,说道,“我来。” 郭福天往旁边让了让,搓了一下手,笑容僵硬,一副想和陈启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好的表情,张恒站在旁边都有点尴尬了。 陈启安顿好陶婧,理了理衣服直起身,转头看到郭福天还在。 “陈总……”郭福天走近半步。 陈启懂他的意思,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 “老郭,”陈启的嗓音轻淡,“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车内那人,“这事发生在你的地盘,你知道我的规矩。” 郭福天脸色变的很难看,“陈总,我这做的小本生意,您别难为我。” 郭福天当年创办青瓷的时候幸得许迈清的资助,说来青瓷那时最大的投资商还是许氏,青瓷的“青”字本是以许迈清的名字最后一个字命名的,由于忌讳,故去掉三点水,取名为“青”。当年许迈清见郭福天上进厚道实诚,便有抬举他的意思,将股份半卖半送于他,青瓷才从许家抽离出去。郭福天当年承过许迈清的情,便是一辈子被人压住脊梁骨伸不直腰来。 陈启凉笑了一下,“既然你不愿自己整治,行,我替你操心。” 说完,再不看郭福天一眼,转身走去车边,张恒已经打开车门等着他了。 “陈总!” 郭福天凄厉一声,小跑上前,两手打开,拦在车前,“你不能这样!” 陈启低头看他,半句废话也无,“让开!” 张恒跟了陈启这么多年,第一回见他这样,忙把郭福天扯到一边,小声说,“有事儿改天说,陈总还有事忙。” 上了车,陈启叫张恒报警。 车里充满酒气,陈启把车窗打开。 陶婧被灌了不少酒,张恒开的虽稳,仍掩不住胃里排山倒海的难受。 她掩着嘴巴干呕了两下,陈启连忙叫张恒把车停在路边。 陶婧扒着车窗把晚上吃的全吐了,胃里绞缠的难受,没东西吐了,连着酸水一起呕出来,车门吐的一塌糊涂,吐干净了才觉得舒服点。 这过程中,陈启也不得闲,抚她的后背,又叫张恒拿矿泉水过来,让陶婧漱口。 待陶婧清理完,车子才又缓缓开启。 陶婧虚泛,有了困意,陈启手伸过去,摸到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耳朵,坐低一点,让她的头正好可以靠在自己肩膀上。陶婧累的很,随他弄,没动。 开出一段,陈启对张恒说,“先去你家,车我自己开回去。” 到了张恒家,张恒和陈启告辞,陈启要换到驾驶位去。 陶婧坐在后面,陈启实在放心不下。他摸摸陶婧有些浮肿的脸,额头碰了碰她的,低声问,“要不要换到前面去?” 陶婧渴睡,脸往他怀里蹭了蹭,小猫似的,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拨了拨贴在她脸颊上的几缕乱发,一狠心,将她抱到副驾驶。 裤脚擦到她留在车门上的污秽,他也没管,为她把大衣的扣子一颗颗细致地扣好,寄上安全带,这才绕过去坐进驾驶位。 车里的味道不好闻,窗户开着,暖空调也开着,车子开的不快,却仍抵挡不住冷风灌进来,到半途,陶婧醒过来。 手伸到眼前,她眯着眼睛看窗外斑驳的光影飞速在手掌上流动,一道接一道,一会儿消逝一会儿又出现,捉迷藏似的。她轻轻地笑了。 陈启侧头看她一眼。 陶婧收回手,头扭向他,黑暗中,捕捉到他的目光。 脑袋不清爽,她仍眯着眼,陈启转回头去,目光笔直地看着路前方,陶婧盯着他的侧脸一阵发愣。 完美的线条弧度,一把低醇的嗓音,轻轻一瞥,便教她迷了心窍。 意识回到过去初见他的那一刻,陶婧哑声叫他,“陈老师。” 陈启一怔,扶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松了一松,没有言语,目光笔直。 车子依旧平稳地行驶着。 隔了会儿,“再睡一下,到家叫你。”他的声音透着些许疲累。 陶婧难受的很,睡不着,她摇摇头,沉默地望着挡风玻璃外的冬夜。 陈启打开车载音乐,柔和舒缓的轻音乐低声萦绕在安静的车厢里,在两人之间。 彼时不需任何过多的言语。 风吹进来,陶婧瑟缩了一下,下巴触碰到硬质的衣领,伴着冷风,好像一把利刃扎进肉里,人陡然间清醒转来。 她穿着陈启的外套,摸了摸身侧,探身又往座位下摸,陈启问,“找什么?” “包和手机,还有我的衣服。” 估计落在青瓷了,陈启说,“有没有重要的东西?” 陶婧答,“平安符。” 陈启心里一动。 他和陶婧都不善表达情绪和感情的人,能称得上定情信物的东西几乎没有,他听说安徽九华山的菩萨灵验,本不是个十分信奉神灵的人,第一次和她一起去了一趟,势必是带了十分的真心诚意去的,求得两道平安符。 那天她去求了签,中签,长段的签词生涩难懂,只依稀记得解词“心中不定,枉看经文,恰似画饼,食也难吞”。解签的老和尚说的更简单,莫听他人言,行善方已矣。 陶婧没太明白,将那签词和平安符一道包进香袋里,贴身藏着。 陈启说,“我会拿回来。” 陶婧放下心。 陈启又说,“那种地方以后别去了。” 陶婧不吱声,隔了会儿,怯懦道,“你不生气吗?” 刹车缓缓踩下,车子停到路旁,陈启侧身过来看她,目光认真温柔,“我当然生气,可是生气有什么用?” 音乐停了,风吹动树叶,哗啦哗啦,此外的一切寂静无比。明亮的路灯铺洒,透过窗户打进来,温暖的橘红色泽汩汩涌动。 陶婧掩下眉睫,撩起垂到地上的衣摆,“我缺钱。”复又抬眼看向陈启,光落进去,眼里一条小小银河,她很快又说道,“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卑,在这个更新的时代里,我是个淘汰的人,我不觉得高级到可以配上你,我们这样的关系让我很惶恐,我永远处于被动的位置,就像依附于大树的藤蔓,我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你身上,哪一天你不要我了,女儿也不需要我了,我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陈启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做错了。或许不该折断她的翅膀绑在身边。他太害怕了,他送一对翅膀给她,她会乘风而去。 害怕她飞,便将翅膀斩断。 这是占有,绝非爱。 当初最爱是她逆风生长的姿态,一味将她锁在身边,在不适宜的土地生长。还是他爱的陶婧的模样吗? 大手轻按在她的头顶,顺着披散的长发慢慢往下,将小小的人收进怀里,脸颊轻柔摩挲她的发丝,陈启的声音在耳边说,“我这几年身边有了孩子,生活比往常清淡很多,但你要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我不去找,送进来的不少。陶婧,我不是非你不可,但是有些人就是谁都替代不了。没有我你过的好,我无话可说,你过成这样,叫我怎么做得到袖手旁观?” 陈启叹了声气,“养好伤去公司面个试吧。人事部那里我会安排。” 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在他怀里尽情挥洒,她揪着他的衣角,哭着喘不上气来,好像把所有的委屈宣泄,陈启由着她哭,衣服被当成纸巾。 好大一会儿,他问,“哭完了?” 陶婧打了一个哭嗝,抽涕一下,“嗯”了声,觉得不够,又连忙点了一下头。 陈启看了她一眼,发动车子。 快到家的时候,陈启突然说,“明天早上去民政局,记得把身份证带上。” 陶婧愣住,大脑陡然一片空白。好久才记得说,“身份证……落在包里了……” 她的担忧并不是身份证。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陈雨馨哭闹个不停,容阿姨怎么哄都不肯睡,吵着要爸爸妈妈,正愁急着,听到楼下大门响,从陈雨馨房间走出来,看见陈启抱着陶婧进来。 容阿姨走下楼梯,问,“发生什么事了?小婧她怎么了?” 陶婧很尴尬,她这张脸实在难见人,更紧地勾住陈启的脖子,索性整张脸彻底埋进他怀里去了。 陈启往楼上走,淡道,“没事,雨馨睡了没?” 说起他们的宝贝女儿,容阿姨露出无奈的表情,刚要说话,听到响动的小家伙早呆不住了,穿着薄薄的睡衣睡裤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爸爸抱着妈妈,妈妈的头发披散下来,长而黑,凌乱地铺散在爸爸的手臂上,她穿着爸爸的衣服,又长又大的,盖在光裸的小腿上,陈雨馨有些懵,泪珠子还挂在脸上,疑惑地看着陈启,歪着小脑袋儿,“爸爸,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妈妈怎么了?为什么你抱着她呀?生病了吗?” 陈启见是女儿,停了脚步,又见她穿着这么少跑出来,不觉皱眉,“妈妈没事,快回去睡。” 陈雨馨听爸爸语气不好,嘟起嘴,低着头玩着扶手,一脸不高兴样,容阿姨过来催她回去,她扭着小身体,十分不愿意。 容阿姨没法子,拿她爹吓唬她,谁知这小东西是个胆肥的,不怕吓,甩了她的容奶奶,咚咚咚跑到她爹妈房间去,岂料门锁了,敲门没人开,小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哭又叫,喉咙哭哑了,晚上吃的吐了一地,吐完了继续哭,任容阿姨怎么劝都不停。 陈启给陶婧放好热水,走出浴室见她正背对着脱衣服,后背细腻的肌肤一道道青紫,触目惊心,他的脑海中忽又闪现出男人趴在她身上的情形,像烙印一样挥之不去。 静了一下,陈启在她身后开声,“水放好了。” 陶婧没料陈启在后面,她光、裸着身体在他面前,低头检查伤痕,一听声音,慌乱抓起衣服往身上套,人被板过去,手被抓住,衣服掉在地上,她惶恐地看着他。 他手在她身上流连,粗粝的指腹带来一股电流,她全身轻颤,眼神中带着求饶。 扣住她的后脑,拨开发丝,摸进去,按压在那条凸起的狰狞的疤痕上,“痛吗?”他低头看她,眸子清亮平静。 手绕到后面,覆在他的手上,贴住,那条疤痕已经没有知觉,被他这样温柔的抚摸,好像有了痛觉般。 “不痛了。”同时她把他的手拉下。 很累,有些站不住,手圈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胸口,倚靠。 陈启没动,也没说话。 她听着他胸腔有力的心跳声,轻轻说,“你为什么不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手指顿了一下,缓缓,他说,“你有事情准备告诉我?” 陶婧犹豫,摇摇头,“没有。我好冷,想洗澡了。” 她松开他,走去浴室。 走了几步,回头,陈启仍站在那儿,灯光降下一片,长身玉立。 陶婧没再看下去,转身进浴室。 没两秒钟,浴室传来一声叫,陈启快步进去,陶婧坐在地上,手抚在脚踝上,歪着脑袋,脸皱成一团,头发荡在地上,见他进来,仰起脸,无辜的表情。 陈启蹲下来,撩起她的头发到后面,手指捏住她的脚踝,“怎么了?” “摔了一跤,崴到脚了。” 陈启低头检查了一下,脚踝处有些红肿,他按了按,陶婧倒抽一口气,陈启抬头看她一眼,起身去房间取医药箱进来,喷完喷雾,抱她进浴缸。 她洗澡不方便,陈启咬咬牙,索性一块洗鸳鸯浴。 洗到半段,听到外面小孩子的哭闹声,陶婧推推陈启,“你去看看是不是寒梅?” 陈启穿好衣服出去,打开门,陈雨馨站在门口,眼泪鼻涕当酱油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一阵哭一阵,容阿姨在旁边哄也不顶事。 陈启问:“怎么还不去睡觉?” 容阿姨说:“这孩子哭闹一个晚上了,脾气太大了,我没办法管。” “陈雨馨。”陈启的语气依旧很淡,却是严肃地看着女儿。 小姑娘哼了哼鼻子,慢慢止了哭,抬起头来看爸爸,因她知道,爸爸这么叫她是对她的一种警告。 平常陈启是和蔼的,但严厉的时候依旧严厉,半点开不得玩笑。 陈启低头看着她,“哭什么?” 小姑娘嗫嚅,“我想看妈妈,我很担心她。” 陈启看着女儿,一时有些不忍,半晌才说,“妈妈有我照顾,没事的,乖,跟爸爸回房间。” 他伸出手来。 陈雨馨没有犹豫,抓住爸爸的手。大手牵小手。 小手有点凉,陈启看她单薄的衣服,责怪的话到嘴边终于没有说出口,索性抱起她来。 小东西环着陈启的脖子,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爸爸,你洗澡了。” 陈启将她屁股往上托了托,笑道,“你比你妈妈都重了。” 陈雨馨小脑袋搁在爸爸肩膀上,一脸凝重的小声的说,“爸爸,我和你讲个事。” 陈启随口问,“什么事?” “我想和你们睡觉。你和妈妈两个人很好玩,我一个人就特别无聊。” 陈启想了想,说,“好,我问问你妈妈的意见。” 陶婧在水里泡的快睡着了,陈启才回来。 把她抱进床上,身上大伤小伤处理完才躺下。 脑袋一沾到枕头,困意来袭。但一想到明日要去结婚登记,陶婧紧张不安起来。 她身上涂了药膏,陈启不好动作,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陈启翻来覆去两下,陶婧问:“睡不着吗?”紧接着她又说道,“我也睡不着,有心事。”隔了会儿,又是一句,“陈启,我问你,夫妻之间是不是不能有所隐瞒,要坦承相对?” 陈启一怔,心猛地一缩。 黑暗里,他去摸她的手,一番搜寻,终于触碰到,握住她的手,身体挨近过去,贴住她,“可是我现在不想听了……” 她的脊梁骨僵直着,半刻没有说话。 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来,语气低不可闻,“我都已经准备好向你坦承一切了,你知道我做这样的决心有多难?” 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后脖子……陶婧瞳孔倏忽间张大…… ……目光锁着她,有喷簿的怒气,“你的事我一点都没兴趣知道!” 陈启突如其来的怒意让陶婧不知所措,在她身上驰骋没多会儿,陶婧禁不住撩拨,深陷进去。 后来不知怎么睡着的,中途醒过来上厕所,找来找去找不到衣服,一探手,摸到陈启的睡衣,没多管,套在身上就起去。 响动声吵醒了陈启,浴室的光浅浅打在墙上,她穿着他的睡衣,衣长到膝盖,一双笔直纤细的腿,忽而想到那日她迷路,站在日光下面的那个女孩子,天真纯洁的模样,牛仔裤勾勒下那双腿笔直匀称,挺、翘、丰、满的臀部,他虽只是一瞥,毕竟是个男人,不会不往那方面去想。 他支头看她,笑,“这么喜欢穿我的衣服?” 陶婧被冻的哆嗦,顾不得他的揶揄,赶紧爬进温暖的被窝。 冷气伴着她的身体卷进来,他把人抱在怀里,脸埋进她的发里深深呼吸,“陶婧,你是我的。”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声如蚊呐,“陈启,”她按住他的胸口,把自己往外推,“我……对不起你……我可能……”她不知该怎么说,偏陈启不说话,一时间沉默如墨汁渗透宣纸,压迫的难以呼吸。 她感觉到他料到了,肩膀被越来越紧的握住,似乎要捏碎一般。 陶婧暗运一口气,“……我流、过、产……” —— 方纪和周义两兄妹等一行六个人被带进警、察局。方纪怕传到他老子方洲洋那去,不敢给家里打电话,叫她姐姐来保他。 但既然要保他,周家两兄妹不能不管,方纪在电话里没说周家两位也在保释范围中,只管问他姐要钱。 方嘉不是好糊弄的,揭穿了他的把戏,方纪磨了半天嘴皮子,见方嘉仍旧一副没商量的语气,说起照片的事,把拍照的功劳全按在周兰周义身上,自己半点没捞,还说姐,你瞧,没有他们你哪来这么好的材料,这可是独家啊独家!你得了人家的好处,也得帮帮别人是吧,人要知恩图报,拍拍屁股走人,以后谁还替你效命? 方嘉听着有道理,语气没了先前坚硬,方纪一听他姐态度放软,又是一顿好磨,这才叫方嘉亲口应承下来。 保释要好大一笔钱,方嘉没有那么多钱,跟几个要好的左拼右凑,取了钱赶紧往警察局去。 方嘉不知他们在青瓷具体发生什么事,警察局里走了一遭,大约打听清楚,得知周义做这样污秽的事,说什么都不肯做保了,只把方纪一个人弄了出来。方纪见她姐出尔反尔,赖着不肯走了,威胁她不把另外几人一块弄出去他也不出去了。 方嘉被他搞的火气上来,甩手走人,“你爱走不走,别等爸过来领人。” 方洲洋抬出来,方纪到底怕了,进去向周兰起誓:等他出去,一定会想办法把他们一块弄出去。 周兰又哭又叫,说什么都不依,事已至此,方纪自身难保,别无他法,只得听他姐的话上车走了。 方嘉开车,方纪撑着头坐在副驾驶。 方嘉侧头看他一眼,“还生气哪?” 方纪哼了一声。 方嘉笑:“我知道你要说那个女的是陈启相好,是我们共同的仇人。但是姐作为一个女权主义者,从女人的角度,周义那种行为必须抨击的,要不是他是你朋友,我特么刚才非揍他一顿不可。” 方纪无所谓的表情,“你就收起你的同情心吧,那女的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做掉了哥的孩子,跟别人跑路了,这个别人,我看八成是陈启。”方纪“啧啧”两声。 方嘉猛的一个刹车,“什么?!” 方纪给她突如其来的刹车吓了一大跳,身体直直向前倾去,幸得安全带牵引着,他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生气地瞪着方嘉:“姐!你干嘛刹车,出人命知不知道,你不要命,我的命可宝贵着呢!” 方嘉不管他的埋怨,手指向前一指,“看见没,红灯!” 方纪往前探了探,“超出那么多,还红灯呢,早拍进去了,还不如直接闯呢。” 方嘉白眼他,扯回正题,“你说那女的怎么了?不对,和周义怎么了?有过小孩?” 方纪点点头。 方嘉眼睛里跳跃着兴奋的火光,一拍方向盘,“这绝对是个大爆料!” 方纪对爆料啥的真心没兴趣,和这个比起来,他更关心怎么想办法把周兰和周义弄出来,他说道,“姐,我最近缺钱,要不你借……” 话没说完,方嘉一个油门轰出去,车子如脱缰的野马。 “姐,”方纪说,“你开车怎么像个男人一样,没有一点安全感,我以后再也不要坐你的车了。” 方纪怎么也料不到就在他进警局没多久,陈启便叫人通知了方洲洋一声。 方洲洋的意思是不打算去警局保人的,让这逆子在里面思过一番,再第二天把人接出来,没想到两姐弟有的是手段,进去没多久便出来了。 既然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再把他弄进去,只好教训一通,让他回去面壁思过,并且下了禁足令,连着方嘉一块挨训。 周义那里,方洲洋不肯放过的,一来他带坏儿子,实在让方洲洋痛恨,二来,他对周家兄妹无好印象。为了让儿子与周兰断干净了,方洲洋决定给方纪寻一门好人家的亲事,人他已经有了,只是双方见面实属难事,起因在于方洲洋自己的儿子。 方纪这人滑头的很,对周兰却是一心一意,但凡相亲一类的节目,他一贯秉持能躲则躲,有时候躲不过怎么办,他便只得上,言语上攻击,或故意做些不礼貌的行径,为此气走了不少好姑娘家,方纪品行也一度被人质疑,这让方洲洋脸上无光,偏他爹娘疼着这个宝贝孙子,半根汗毛也动不得他,实在让做父母的怒其不争,又气又恨,却又无能为力。 方纪心里挂着周家兄妹,哪里在家呆得住,四处联系靠的住的朋友,但是陈启和方洲洋两座大山压在那里,即便方纪本事再大,毫无转圜之地。何况现在,方纪爷爷奶奶和他妈三个人外出旅游去了,家里没有了靠山,他就像茫茫大海中的游萍,风往哪吹只能往哪漂,半分由不得自己。 方纪在家睡了两日,第三天被方洲洋逼着去见了一个姑娘。 方纪百般不愿意,过后忽然又悟通,通过这件事,他越发觉得在这个家实在待不下去了,幸而手头还有一点存款,近几年来广交朋友,虽多数是狐朋狗友,但总归困哪紧要之际还是靠得住一些。他被方洲洋锢住自由,不如趁这次相亲逃之夭夭,去开展自己的一片天地也未尝不可,总比蜷缩在他老子的光辉下像狗一样摇尾乞怜要好,反正将来他老子的财产半分得不到,不如早死早超生,早离开早投胎做人。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陶婧说完,陈启久久未言语。 他松开她,翻了个身,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横扯过去。 陶婧蜷起身子抱住自己。 夜静的只能听到墙上滴答滴答的走针和窗户呼呼的风响,往事一幕幕回归。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顺着颊边,打湿枕衾。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她以为他睡过去了,陈启很重很重地叹出一声气,声音从嗓眼里挤出来,沉重的,无奈的,问,“他是谁?” 陶婧不敢想,不敢回忆,更不敢闭上眼睛,那个人的脸随时都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她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哭泣,紧咬嘴唇,一句话也不肯说。 谁也没有再说话。 墙上的钟不知疲倦地走着。 滴答、滴答、滴答…… 陶婧睡不着,每一秒都饱含煎熬。 手被压的酸疼,不敢动。 她想了很多,想到以前两人的快乐时光,想到偶尔吵架冷战,继而又想到许亚平对她的冷嘲热讽白眼冷漠。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五年前的那次争吵。起因是老家来了人,当初她逃婚的那家子,说她是破鞋,说她有婚约在身,说她是个骗子、婊、子,说她玩弄陈启的感情,陈启第一次用那种不可思议的陌生的目光看她,他虽然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情绪,当天晚上他们吵了一架,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曾经的浓情蜜语不复,他说不再爱她。小寒梅躺在小床上嚎啕大哭,窗外雨雪交加。他不顾她的哀求啜泣和委屈,执意搬到客房。她睁着眼睛看了一夜的天花板,在绝望中度过了一夜。 连续几天陈启对她不闻不问,等那几个人走了,忽而接到母亲的电话,那几年她和家里人彻底断了联系,那些人怎么找到她的,她从来没有细致想过,至于母亲会联系到她,她想可能是那些人带去的消息,母亲在电话里告诉她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所有被压抑的委屈和感情,连同着父亲去世的消息,她被击的溃不成军,哭了整整一宿,第二天简单打包好行李,离开了。 或许真的不该回来的。 在这样压抑畸形中过完一生,也好过叫他看见她所有的不堪和丑陋。 她一直期望的生活,阳光、温暖、充实,谁也给不了,谁也拯救不了。 陈启翻过身面朝她,手伸过去,放在她的小腹上,轻柔的抚摸。 陶婧心颤了一下。没动。连呼吸都止了。 他以为她睡着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轻声说,“我没料到会这样,但是……即使知道这样,我还是没办法放手……小婧,我们重头来过好不好……” 一滴泪砸在他的手臂上。怔了一下,手摸上去,枕头上一片湿,她的颊边凉凉的水渍。心疼涌上来,陈启紧紧圈住她,脸埋进她的发间。 第二天陶婧醒来,陈启圈着她躺着,维持着昨晚的姿势。她翻了个身面朝他。 陈启睁开眼睛看她,没说什么话,眼皮下面淡淡的青,昨晚大概也没睡好。 两人对眼望了会儿,陈启掀开被子爬起来,套上裤子走到衣柜拿衣服,顺带把陶婧的衣服找出来替她放在床上手拿的到的地方。 陶婧拥着被子坐起来,问,“今天不要上班吗?” 没有回应。 她翻了翻放在床上的衣服,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过了会儿陈启从浴室里洗漱完走出来,“今天周六。” “衣服是新买的?”她望向开始穿衣打扮的男人。 “嗯。” 陶婧开始穿衣服。身上穿着陈启的睡衣,昨晚忘记脱了。 动手脱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陈启忽然转头看过来,她紧张地连忙放下衣服,遮住胸前。 陈启笑了笑,转回头去继续拾掇。 过了会儿,陶婧穿好衣服下床,在镜子前的男人转过来,“脚好一点没有?” 陶婧木了一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光着腿站着,略微有些尴尬,窘迫地点点头,“嗯。”其实昨晚夜间上厕所的时候就已经好多了。 陈启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过去。 陶婧洗漱完走出浴室,陈启不在。 她想到什么,走去开了衣柜门,发现内里添了很多新的,又去开下面抽屉,内衣也被换下。陶婧站了一会儿,关上门走出去,看到陈启从女儿房里出来,正往楼下走。 门轻轻地在身后合上,陈启似有感召地转头过来,目光在空中交汇。 陈启没动,站在台阶第一级等她。 陶婧收回目光,低头向他走去。 等她走近了,陈启迈开脚步走下一级,步子放的慢,似乎在等她跟上。 容阿姨做好早饭端出来,举头过去,陈启一手抄兜里,身体微微侧向里边,而走在里边的陶婧则低着头,两人沉默着并肩从楼梯上走下来,快走到一楼,陶婧漏踩一级,陈启眼疾手快抽出兜里的手,往她腰上轻轻一扶,陶婧抬眼看他,他的手已经插回兜里,正也低头看着她,两人没有说话,话都藏在眼神里。 这一幕在容阿姨眼里温馨又体贴,忍不住心里一暖,欣慰地笑了笑,继续把早餐端上桌。 陈启吃的快,吃完以后出去了,陶婧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 陶婧吃完饭,不知道干什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会儿,容阿姨走过来,“小婧,先生好像在外面等你。” 她跑出去,果然看见他的车在门口停着,陈启坐在车里,望着她。 陶婧快步走过去,刚要说话,陈启一扬下巴,“上车。” 陶婧疑惑,“去哪儿?” 陈启微讶地挑了一下眉,“忘了?” 陶婧看着他,从他眼神中找到答案,“民政局?” 陈启点了点头。 陶婧关上车门,“我没有身份证。” 陈启没说话,踩下油门。 车子到公司,张恒早等在门卫处,看到陈启的车子过来,屁颠颠地小跑过去交给他一个女式用包。 陶婧眼睛一亮,那是她昨天落在青瓷的包。 陈启身体往后稍稍一仰,包扔给她。陶婧连忙打开来检查,挖出钱包,平安符在,又往包里内侧一摸,一张硬质的卡,抽出来果然是身份证。 几样重要的东西都在,其他的也没少。陶婧松了一口气。 陈启从后视镜看她,问,“东西都在吗?” “都在。”她手里紧紧攥着平安符,说,“这平安符挺灵的,我想把我的给寒梅。” 陈启没有马上说话,隔了一会儿才说,“她的我会另外去求。” 下了车陶婧想起一事,拉住陈启,“你出门看黄历没有?” 陈启奇怪地看她,“怎么?登记还要选日子?” 陈启知道她是有些迷信的,但是既然已经出来便没有打算白跑一趟。 陶婧低头望了望脚尖,反正她和陈启之间已经够糟的了,难道还抱着好的希望吗? 这么想着,不再执拗了,叹了口气,说道,“就今天吧。” 刚走两步,手被陈启拉住,陶婧转头看他,一颗心缓缓下沉,眼神在问他:还是反悔了是吗?没事,一切都来的及。 “陶婧,”陈启开口,目光清明坚定透澈,望着她,定定的,“我们结婚,不因为任何人,更不因为你是我女儿的母亲,全部都不是,只是因为你是陶婧,我陈启想娶的女人。” 陶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怔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她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泪珠从睫毛上滚落下来,陈启下意识伸出手去接,她掂起脚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啜泣,“……别这么安慰我,我会把你的好都当真的,我是这样的贪心的女人,求你……陈启,以后千万别再这么哄骗我了……你的甜言蜜语像□□,让我深陷在里面不可自拔无法清醒……”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天阴沉的好像要下雨。民政局门口,男人抱着女人,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贴着耳朵说着情话,身边来去匆匆行人的身影,有目光在他们身上短暂的逗留,很快又赶起了自己的路。 周六民政局里前来扯证的人略多,轮到他们的时候接近半中午。中间过程很顺利,陶婧竟紧张地出了一身汗,尤其是拍照的时候怎么坐都觉得扭捏,她甚至忘了要怎么笑,陈启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往他那边靠过去,在她耳边说,“别紧张。”她这才稍稍安心一点。摄影师直夸他们有夫妻相,陶婧本不信的,照片拿到手才发现摄影师不是吹捧的,照片里,两人统一身着白色衬衣,身体微微靠向对方,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密,配上身后红色的背景,有一种年代感和仪式感,让人觉得很有趣。 小红本本拿到手,陶婧有种踩在云端上难以置信的感觉。 走出门果然下雨了,牛毛雨,冰凉尖细,落在皮肤上好像细针刺着。 陈启的电话响了,接起来听了会儿,眉头皱起来,对电话那边说道:“你先拖着他们,等我回去再说。” 挂了电话,他脱下外套盖在陶婧头顶,自己则拢了她大喇喇走在雨中。 陶婧把衣服掀开,抬头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陈启说:“公司那边出了点岔子,”他把她的手一折,藏进外套下面,领子往上一拉,完全包住她的头,“别乱动,小心感冒。”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车快到公司,陈启给张恒打完电话,一手控着方向盘,另一手去怀里掏钱包,翻开,拇指一划,两指夹住一张卡,递过去给陶婧,“想去哪里尽管告诉张恒,叫他带你逛逛,买东西刷这张卡。” 卡上残留着温度,陶婧攥紧在手心里,打开包放进钱夹里,说不出什么心情,只觉得钱夹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车开进大门,在大楼前的停车坪停下,陈启把车钥匙交给张恒,交代了几句,最后侧转身看了眼坐在车里的女人,脚步匆匆离开。 秘书早等在那儿了,见到陈启,像见着救世主一样,松了口大气,赶忙迎上去把手里的资料文件交给他,“陈总,您再不来我们可真招架不住了,总公司这里的账一直由许副总负责的,这节骨眼里许副总陪着董事长去国外视察,谁知道他们偏偏选周六别人都放假的日子登门造访,存心找茬嘛!” 陈启低头翻着手里的资料,一边往财务室走去,直接问,“来了哪几个人?” 秘书紧步跟在陈启身后,“会计事务所和财税局都来了两个,审计局这回派了三个人过来,会计师事务所和财税局的倒也还好,许副总走之前都打过招呼了,只是审计局新上任的张局长不是善角,上次吃饭许副总按往年的规矩只请了林局长,没请这位张局长,好巧不巧我们这爿今年归了张局,听说那两位私下关系不好,陈总,我瞧着这事……” 陈启没心情听他抱怨,一摆手,止住他的话。 陈启一步跨进,打破了财务室的沉闷的僵局,里面六七个人一齐举头望过来,“陈总来了。” 陈启不露痕迹地扫一圈,桌上堆着一摞账本,两三个人正在翻阅检查,审计局的张局长背对着陈启站在电脑桌前,财务总监站在一旁,面露难色,会计正在电脑前抽取往年报表和账簿备份。 “陈总,”财务总监往旁边让了让。 陈启朝他微一点头,脸上无半点表情,张局长转过头来,见是陈启,垂眼打量他,同时紧绷的脸色松弛了一点,脸上倒是笑着的,却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架势,凉声道,“陈总。” 张局长的为人,陈启有所耳闻,为人清正不阿,和林局长完全相反的做派,官场上一切行的通的手段在他这儿全都行不通,在他任职的短短两年时间里在他手里被查处的大的上市企业就有四家,所以一到年末查账,上市公司都会各处打听张局长今年负责的辖区。许峥青本来打听到的嘉恒今年由林局长下面的人负责,料理好了一切这才放心地陪着他姨妈许亚平出国,谁晓得临时突然变了天。 这事稍想想便知其中蹊跷,莫不是张局长下个目标是嘉恒或者有人从中做梗。 事已至此,追究可放置事后,最重要的是如何脱离险境。 陈启与张局长寒暄几句,张局长话锋陡然一转,说到账上的问题,陈启打断,“时间不早了,张局长你们查了一上午,肯定也累了,不如这样,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聊怎么样?”说完叫秘书去订酒店。 陈启盛情,张局长不好推却。一行十个人到达市中心一家高档酒店就餐。 进了预订的包间,陈启和张局长没有落座之前,其他人不好意思先坐,两人推搡了一番,这才坐下,各人按序坐定。 照例一堆的客套话场面话过后才正式切入主题。 说到嘉恒账上的漏洞,虽然财税局和会计事务所那几位的有意帮衬,张局长自己也是专家,靠这门活计吃饭,他既然要有意针对,当然不是单凭几个人的巧言令色就能糊弄过去的。好在做会计出身的人多谨慎,说话办事疏而不漏顾全大局留有余地,便也叫陈启能充分发挥。 他心想反正躲是躲不过去了,死鸭子嘴硬反而更坏事,不如直接承认或许还能寻觅一条活路出来。再说如今社会找不出不做假账的企业,从法律上来说那叫合理避税,还没听说国内哪个公司因为这个倒闭的,毕竟中国的行情和国外大相径庭,只要公关做的好,最多也就罚点钱,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类似能源大亨安然的悲剧绝无可能在中国重演。资本主义市场固然好,但其风险更大,对信用的要求更高,这是国内所不具备的。 张局长不料陈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眉毛都没皱一下就把事情给承担下来,连个借口都懒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同时心底对陈启另眼相看起来。 陈启站起来,慢条斯理为几位斟满酒,又逐个挨次轮敬几番。 在座都是有头脸的人,他把场面做足,殷勤尽献,既让人觉得受到尊重,又同时教张局长觉出嘉恒的诚意,弄的人都舒服了,做起事情来自然也不会太难看。 和气生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酒喝下去,话匣子打开,气氛升温,喝到一半,张局长有些多了,话多起来,开始和陈启掏心窝子。 位高权重,尤其清廉如张局长这样的,诸多无奈和苦处憋在心里无处伸张,大多只能默默往肚里咽,有人能理解愿意听,有首诗说的好“人生难得一知己”,便是精神上的慰藉。 张局长说,“陈总是个爽快人,这点我和你一样,我也不瞒,我不是有意为难,实在是上头的指令下来,半分耽搁不得。大厂小厂都一样,做假账伪造数据这种欺骗性行为屡见不鲜,这在业内是公开的秘密,但上市企业不同,承接的是对社会的责任和义务,捏造数据获得投资就是对投资者对社会大众的欺骗,陈总啊,企业家该有的良心,您自个儿摸摸,还在不?” 陈启沉吟一会儿,笑道,“张局长说的是,如今像你这般心系大众的人实属少,我陈启得识你是我的荣幸,来,我再敬你一杯!”便又是一通的猛灌。 张局长喝的高兴,彻底呕饱了,耐不住陈启的一磨两磨,松口答应帮这个忙,两方各退一步,这事才得以解决。 几人酒足饭饱各个红光满面的从酒店出来,张局长更是和陈启勾肩搭背,夸他酒量好,陈启依次和人握完手,这才都送上事先准备好的一辆商务车上,扶着车门与司机交代几句,最后与车上的挥手告别才算完事。 把人都送走了,他这里仿似卸了一身的力,踉跄两步往车走去,司机忙下来扶他,他手一挥,挣开司机,顺手扯松领口,司机赶紧打开车门,陈启坐进去,外套一扔,闭着眼睛仰靠在座椅上,半天没有声响。 司机不敢惊扰他,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行,快到公司,陈启睁开眼睛问了句,“到哪儿了?” 司机如实说。 陈启手伸到兜里去摸手机,半段里忽然又停下,他本想直接回家,这一身酒气回去难免叫人看了担心,索性回公司睡一觉散散酒气再说。 他到底喝多了,神志却是清爽,说话也很稳,只脚步打晃,也不叫人扶,下了车拎着外套进电梯上楼。 他在办公室隔间的床上小睡了会儿,没多久就清醒过来爬起,把财财务总监和会计叫进来。 待两人进来,陈启把事情与两人大致讲了一下,“张局长那里松了口,咱这儿就有了喘气的时间,年报十二月三十一日出来,接下去就看你们了。” 那两人听了,原本紧张的心情舒缓些,但按张局长的要求,报表的数据要往回做,主会计为难了,“陈总,这对我们不利啊!三月份和六月份的季报在那里,税已经申报了,等于板板钉钉,如果现在调整,就是张局长不说,势必也会引起社会关注了。” 陈启目光投向财务总监,“你在这行干的比我都久,经验攒的多,你看怎么办?” 财务总监思考了几秒钟,说道,“不如这样,今年先就按我们报上去的数据,内部再做一份留底,明年第一季再把数据往下压,但又不能压的过低,这的确考验人。”他停下,看了眼陈启,虽然有信心,做之前话不能说的太满,留白才有更好的发挥。 “等过了明年再看形势,张局长那里有陈总和许副总你们照应,公司账务我们一定尽心竭力做到完美。”主会计说道。 陈启点点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也是不得不可的办法,只能照他们说的来。 财务总监和主会计走没多久,秘书进来,陈启处理了几个文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撩了一眼,是张恒。 陈启放下笔,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按下绿色键,还没开口便听到那边张恒焦急道,“陈总,陈夫人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陈启挂了张恒的电话,给陶婧打电话,打过去几个都关机,刚挂下,转头容阿姨的又进来,陈雨馨奶声奶气的声音,“爸爸,你在哪儿?你答应今天带我去海洋馆的。” 陈启扶住额头,他给忘了。小姑娘一直想去海洋馆,一拖两拖到这周,本来说好周六带她去,他忙起来这些事情全甩到脑后了。 陶婧人丢了,陈启心急如焚,没心思在公司逗留,抓起外套往外走,一边握着手机语含抱歉地和女儿解释。 小姑娘明显不高兴了,嘟着小嘴说爸爸是骗人精说话不算话以后再也不要和他好了,陈启头疼,胃疼起来,挽着大衣的手按住胃部,眉头微微皱着,轻声细语连哄带骗了一通,答应明天带她去海洋馆,顺便问了声她妈妈是否在家,那里说没有,方才作罢。末了,叫小东西把电话转交给容阿姨,嘱咐几句,挂了电话。 秘书跟出来,不免担心,“陈总,您胃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白,不要紧吧?” 陈启极微地摇了一下头。 秘书不放心,跟了一路,直到下了电梯到大楼门口,走到陈启的车旁,张恒下车为陈启开门,陈启上了车,张恒看了眼,问秘书道,“陈总中午喝酒了?” 秘书瞒不过,“许副总和董事长都不在,公司里这些烂摊子全堆在陈总身上,审计局那些人你知道的,一个赛一个能喝,我们不顶力,只得陈总亲自出马。” 陈启身边虽说秘书有三个,但平常直接接触的只有刘特助一个,其他两个等于是刘特助的协助助手,挂着总裁办秘书的头衔而已。这次刘特助随许峥青等人一同出国,便将大任直接交给下面的一个代理,这位秘书才进公司没满一年,陈启的性格未琢磨透,如果这些都情有可原,但总归来说从这件事上看出的确不够机灵的。 “刘特助走前多次强调,陈总胃不好,千万不让他喝酒,你看喝成这样子,你也不拦着。”张恒带着几分责怪。 秘书解释,“我们要跟着,陈总不让,我想陈总自己会注意,没有多想其他的。谁知道会这样。” “陈总这人就这样,他是为你们着想,不要你们跟着就真不跟了,刘特助回来有你挨训的。” 几句话的功夫,陈启等不耐了,降下窗户,皱眉道,“还不走?” 张恒见陈启脸色不愉,没敢废话,赶紧上车。 张恒望见后视镜里陈启低头摆弄手机,大概是打电话给陶婧,半天没有动静,不觉出声道,“陈总,您刚喝了酒啊?” 陈启没理他,低头看着手机,隔一会儿,问,“附近都找过了?” 张恒愣愣,忙说,“能找的地方都去了,就差警、察、局没去了。” 陈启没应声,似在想什么,张恒又说,“陈总,您身体不舒服不如回去休息,我再叫几个人找找去,人是我丢的,我一定找回来!” 陈启抬眼看他,冷静道,“这么大个人,又不是小孩子。”换言之除非她自己想走,不然谁能带走她? 谁能带走她? 陈启思绪一个拐弯。 心一动,指快如飞,在数字键上拨出一串号码。 那里很快接起,是王所长的声音。 王所长一股脑儿倒豆子般,“陈总,昨晚上人一抓进来我就派人盘问过了,本来今早上给你电话的,一大早接到市民的举报忙到现在连口饭也没顾上吃,所以一直没和你联系。” 陈启没功夫听他说废话,单刀直入道,“人怎么说?” 王所长扯回正题,“说来也怪,那一伙人张口咬住他们是解决家庭内部矛盾——那个被□□的服务员是其中一个叫周义的老婆,两年前从家里逃出去,那个男人一直在找她,没想到逃到我们万城来了……” “周义?”陈启咀嚼着这两个字,问道,“他是哪里人?” “据说是业城人士。” 陈启眯了眯眼睛,光从声音听不出多大波折,“那几个人还在你们局里吗?” 王所长谄笑道,“陈总没说放,我们哪敢放人呢。” 既然周义还在警、察、局里,陶婧的危险解除了,她又会去哪里呢? 陈启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降下车窗,让冷风吹进来。 车开到人丢的地方,张恒将事情的详细情况重新叙述了一遍,“陈夫人说想去金器店,我就带她来这儿,她说她很快就出来叫我不用陪进去了,我没多想就在车上等,左等右等不见她出来我就进去找她,里面的服务员说她老早出去了,我赶紧出去找,整条街跑烂了也没见着半个影子。陈总,对不起,都怪我大意,您要骂我就骂我吧!” 天色阴沉沉,空气裹着一层厚重的水汽,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水泥地上湿哒哒一片一片,来往的行人好似也被这天气影响了,脸上灰灰暗暗,面相融在里头,模糊不清。。 陈启淡声道,“这些话留着人找着以后再说,”打量四周一圈,“我们分头找找。” 陈启边拿着手机继续给陶婧打电话边沿路找人,问了一圈都没有人注意,陶婧的手机仍旧提示关机,陈启不由火大,想摔手机,想想又算了,攥紧在手心里,捏碎一般的力道。 他坐在一个店面前的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给家里打电话,容阿姨接的,听到声音,陈启心里凉了一截,心想这人肯定没回家,果不出所料,一问之下果然没回去。 容阿姨问,“小婧出什么事了?” 陈启轻描淡写盖过。 挂了电话,陈启继续起来找人。 张恒那里电话进来,陈启低头,瞥眼看到通知栏内一条未读新闻,才近几秒前进来的,目光快速扫过:陈启,密婚。 陈启来不及多想,按下接通键,听到张恒说,“陈总,有人说看见陈夫人跟着一个年轻女人上了一辆车。”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有次陶婧逛街的时候路过金器店看见橱窗宣传上一对大阿福,做工精巧栩栩如生,非常可爱,附赠的真丝囊袋,上面绣着一朵粉色的荷花,精湛细致,陶婧非常喜欢,一直记挂着,准备买来送给女儿。进去一问,开价叫人忍不住咂舌。她也想过女儿生在那样富有的家庭,这些东西万不会缺的,只是母亲买的和别人买的意义大不相同,况且陈启是个男人,即便再疼惜女儿,在某些方面心思毕竟没有女人细微。 下定决心要买的东西,即便借了钱也要买下它。陶婧本是这样想的,回去估量自己的实际情况,理智占了上风,咬咬牙,只得将这念头暂时压下。 她今天特地叫张恒开车到这家金器店就是准备买下这对大阿福,送给陈雨馨作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礼物的。她想好了,陈启忙没时间挑选礼物,她就代他挑好了,况且这里是一对儿,正好作为爸爸妈妈合送给宝宝的礼物。 导购员在耳边热情地说着这款新品如何畅销如何受欢迎如何货真价实如何划算等等,陶婧听的脑袋晕晕的,看着对方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对可爱的娃娃拿上来放在柜台玻璃上,陶婧看着光下闪闪发亮的金娃娃不禁感叹,“真漂亮!” 她是真心要买的,但仍觉得不放心,反复看着那对娃娃,唯恐疏漏了某个瑕疵,终于到结账的时候,她手里捏着陈启给她的卡有些紧张。 导购员见生意成了,显得更热情了,将她领到收银处。 收银员低头看了眼大阿福身上的标签,最后确认了一遍。 陶婧点点头,把卡递上去。 收银员熟练地将卡往机子上一刷,“麻烦输一下密码。” 密码? 陶婧懵了。 陈启这张卡的密码她以前是知道的,但是这么久过去了,早就忘记了。陈启可能以为她记得,没提,她呢,更没想到这茬。 怎么办?现在打过去问吗?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算了。 收银员见她呆呆站那儿,以为她没听见,重提了一声。 陶婧看了看那收银员,有些窘迫,“我忘记密码了。” 收银员很不可思议,“那你带现金没有?” 陶婧摇摇头。 那位收银员脸上露出隐晦的笑来,旁边几个人窃窃私语的。 人人都有窘境的时候,陶婧没作他想,心一横,刚要说话,忽然伸过来一张卡,一道清脆的女声,“我来替她付!” 陶婧循声转过头去,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年轻女孩子,高挑白皙,阳光一样的笑容。 毕竟不是小数目,陶婧感到很不好意思,慌忙摆手说,“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这个实在太贵了。” 那女孩看着她,“为什么不用,你不喜欢吗?” 陶婧说,“我很喜欢。” 女孩执意把卡塞进收银员手里,“喜欢就买嘛,有什么别扭的。” 收银员把金娃娃装进包装精美的袋子里,交到陶婧手里。 娃娃是实心的,拎在手里也能感觉到重量。 离开柜台,女孩和陶婧聊起天来,“娃娃很漂亮,送给小朋友的吧?” 陶婧笑笑,“嗯,送给我女儿的。” 女孩表现出不可思议的样子,“你看上去很年轻呢,居然已经做妈妈了,一点也看不出哦。” 陶婧面露赧颜,微微低着头,走了几步,轻声说,“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好吗,方便我还钱。”说着把手机掏出来,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陶婧朝女孩抱歉笑笑,从包里掏出笔和纸,“你写给我吧。” 女孩接过纸笔,用手掌托住纸张,黑色签字笔熟练地写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陶婧看了眼纸上的字,轻声念出,“方嘉……” 方嘉笑道,“对,方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陶婧没作隐瞒,在纸上写下名字给方嘉看。 方嘉念道,“陶婧?和你人一样淑女文气。” 已经走到店门口,方嘉说,“你吃过饭没有?” 陶婧如实说没有。 “正好我也没有,”方嘉四处望了望,“不如我们找个饭馆吃个饭吧?” 陶婧为难起来,张恒还在外面等她呢。 方嘉说,“说实话吧陶婧,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投缘,想交你这个朋友。” 大凡做什么事都带有一定的目的性,这便就是人了。陶婧想怪不得方嘉愿意为她付昂贵的货款,她被她这种坦承和诚意感动了,遂不再去考虑外面还等着的张恒。 坐上方嘉的车子,两人随便聊起话来。 方嘉说:“那对儿大阿福不便宜,一般人过来买都会思酌再三,我瞧你眼睛没眨一下就打算买了,想必你家底殷实的。” 陶婧问:“你看了我很久?” 方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下,很快说道,“是啊,我注意你好久了,我对我一眼起就喜欢的人或物总喜欢过多的观察。不好意思,职业习惯。” 陶婧好奇了,问,“你做什么工作的?”说完她很快意识到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问这种敏感问题实属不礼貌的行为,忙补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想法。” 方嘉眼睛看着路前面,“没事,”顿了顿,“我家是开公司的。” 陶婧“哦”了一声,半晌无话,气氛有些淡下去。 车子拐过一个弯,陶婧忽而说道,“父母总想给孩子最好的东西,全天下的父母都一样,我也一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声音很轻很淡,有些无言的悲伤。 方嘉好奇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没说。 隔了会儿,方嘉问道,“你知道‘九门巷’吗?” 陶婧眨眨眼睛,“有点耳熟。” “我今天带你去那里吃饭。”方嘉说道。 车子很快抵达一条弄堂口,前面有两个大石墩拦着,开不进去。 方嘉熄火,“下车。” 陶婧觉得这地方眼熟。 下了车,方嘉问,“以前来过吗?” 陶婧说,“有点眼熟。” 方嘉笑,“这地方你肯定来过,”她边往里走边介绍道,“这里的老板是北京人,烧的一手地道的京帮菜,在万城这一带有点名气。” 听她这么介绍,陶婧有点印象,陈启以前带她来吃过几回。原来这地方叫九门巷,多好听的名字啊! 弄堂里的石板走道整洁干净,走进去的那户人家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正对是一块匾额,年年岁岁,风吹雨淋,牌匾上的字迹不似初时光鲜,上面的漆也剥落的差不多了,陶婧仰头望着那牌匾,忽而想起那日站在门口,也如现在这般的,仰着头望着这块匾额,挽着陈启的手,歪着脑袋,手指隔空指着,问他,“上面写着什么字呢?” “箪食瓢饮。”她慢慢念出,和记忆中陈启的声音重叠。 方嘉惊讶看她,“你眼神真好!” 陶婧笑笑,没说什么。 典型的江南院落,在江浙一带被称为老台门。院子宽敞,放置了三四张圆桌,每张围坐七八个人便将一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方嘉常光顾这里,熟门熟路地进屋里点菜,很快和伙计两人抬出一张四人桌来,四下一望,见门后面还有一个空位,将桌子搁过去。 两人坐下,方嘉把顺手从里面拿来餐单递给陶婧,“刚我点了几道,都是这里的名菜,你看看还喜欢什么。” 陶婧看了眼菜目,不由唏嘘,这里的菜一点也不便宜。 方嘉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毫不在意道,“你尽管点,今天我请客。” 方嘉说她请客,陶婧更不肯点了,扭捏了半天,方嘉最后无奈道,“行行行,咱aa制总成了吧?” 陶婧望望那餐单,千回百转,最终点点头。 菜一个个上来,方嘉一边解说,一边拆筷子大快朵颐,不忘招呼陶婧快点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方嘉从小生长在北方的姥姥家,到高中的时候才被方洲洋夫妇接回到身边照顾,虽然生就一副江南淑女的模样,骨子里却如北方汉子般爽结,她和陶婧有说有聊的,不会儿便把陶婧的身份左拐右带地套出来了。 证据在手,她自然不敢光明正大把东西发给自家杂志,而是把录音作为内部资料发给一个媒体朋友。 不到半个小时,关于陈启密婚以及女儿生母的新闻淹没了其他众多新闻,蹿到热搜榜第一位。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新闻一出,轩然大波,早有记者第一时间打探陶婧的底细,陶婧自然毫不知情,方嘉很忙,吃饭途中,不时有电话进来,她出去几次,最后一次是陈启的,接到的时候还一脸嬉笑,回来时脸色拉的老长,显然是没讨上口头便宜。过会儿她又起了,给几个报社朋友打电话,让来“九门巷”,有干货。 张恒开车,见陈启挂断电话,不由担心问道,“陈总,咱还去吗?” “回公司。”陈启的声音淡淡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压着眉心。 张恒怔住,“陈夫人……” “她没有危险。”陈启打断说道,“回公司。” 张恒不敢有言,方向盘一转,车子拐弯。 九门巷有什么等待着他,他清楚。 他不是畏缩不前,毕竟和陶婧的事也没想过要隐瞒谁,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顺其自然,公开也无妨,只是现在知道了她没有危险,便不必要浪费那个时间走一遭。 陈启紧绷的心弦得以放松,往后一仰,靠进座椅。 九门巷去了很多记者,扑了个大空。 一个女记者说,“方嘉,你不会想出名想疯了吧,陈启也敢娱乐,真的倒好,现在,我瞧这新闻都是假的,这事闹大了,不是我说,你不好收场。” 其他记者随即应和,责怪质疑方嘉误导,甚至对她的录音资料产生怀疑。 方嘉尴尬又窘迫,为了证明,她翻出昨晚她弟方纪在青瓷拍的陈启抱着陶婧离开包厢的照片给他们看,可那照片里光线暗,看不真切,要说证据力,在客观事实下显然苍白。 另一个记者说,“陈启给人的感觉一直很正面,连□□都鲜少有,更别说光顾青瓷这种地方,说出去能有几个人信。” 一大群记者,引人注目,影响生意。老板走出来,问他们干嘛。方嘉反应迅疾,说道,“钟叔叔,我们杂志社要做一档‘美食’栏目,我向主编推荐你们店,让更多人知道我们九门巷。我觉得把拍摄地点放这儿最合适不过了。” 钟老板一听,喜笑颜开,“原来是这样,好好好,你们随便拍,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不用不用,你们平时怎么干还怎么干,我们要的是大家最自然的状态。” 钟老板招呼大家继续吃吃喝喝。客人们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伙计老板照常进进出出忙碌着,院子里恢复如常。 记者朋友们不乐意。方嘉把他们拉到一旁,好说歹说才勉强答应帮她把戏做全。 一伙人装模作样地拍了几组相片。 照片拍好,饭也吃的差不多,方嘉去把账结了,陶婧过意不去,一位记者半开玩笑对陶婧道,“她都把你给卖了,付个钱该的。” 陶婧稀里糊涂的。 临出门,为了使人不生疑,方嘉哄了钟老板一通,话说的圆滑不露破绽,更是满口答应下次杂志做出来第一时间寄一本样刊过来。 上了车,方嘉问,“你住哪儿?” 陶婧想回自己的出租房一趟,报了地址。 方嘉把陶婧送到,不相信,“你住这里?” 陶婧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模棱两可地点点头,“嗯。” 她回到住处给手机充上电,开机。走去床边,翻开一个纸箱子,里面放着几本书,许久没有翻开看了,书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陶婧用手掌轻轻拂开,放在膝口上,几本小说和一本诗集。其中一本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宁娜》陶婧最喜欢,安娜最后的结局叫她几度落泪,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她想,安娜虚伪又冷漠的丈夫卡列宁教她感受不到爱情的甜蜜和家庭的温暖,情人沃伦斯基热情活力,就像一注清泉灌入她枯槁的生命,叫她重新焕发,她甘愿以儿子和名誉为代价获得幸福。然而好景不长,沃伦斯基的自私和冷漠最终教安娜灰心丧志,她在火车站的铁轨前,让呼啸而过的火车结束了自己无望的爱情和生命。陶婧仿佛看见那个一袭黑色天鹅绒长裙的美丽的贵族女人,绝望地站在火车铁轨前,张开双臂,投向飞驰着的火车…… 那样迷人又高贵的安娜,最终也不过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普通的毫无魅力如她,又该经历怎么样一番波折? 书中的第一句话,陶婧至今记忆尤深,列夫托尔斯泰那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她和陈启组建的这个家庭,大概属于这种不幸。 她想着心事,东西整理的缓慢,手机在桌上震了半天才抽神过来,拿起一看,是陈启。 “在哪儿?”那边问。 陶婧说,“我在家里整理东西,”想了想补充解释说,“不是我们的家,我自己的出租房里。” 陈启顿了几秒,道,“过几天找搬家公司把东西搬出来。” 陶婧朝四周看了一圈,缓缓说,“好——” 陶婧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快,一个人慢慢整理打扫等陈启来接她。 弄得差不多,陈启正好到了,望了眼搁在她脚边的一摞书,二话不说,单手拎起就走。陶婧留在身后锁上门。 阴天,铅灰色的空气,落不下雨。 陈启停下脚步等她,微微侧头,硬质的大衣竖领,露出完美的下颔弧。 陶婧快走几步追上,风吹起头发。 陈启低头看着她,伸出手,陶婧下意识地缩起脖子,陈启目光一动,大手按住她的头顶,拨了拨额前被风吹飞乱糟糟的头发。 陶婧小心翼翼地从包里取出一个精美的袋子,“我给寒梅买了礼物。” 陈启放缓脚步侧头看她将袋子打开,拿出一个做工考究的刺绣囊袋来,她把袋子挽在手臂上,空出手的手去抓陈启的手,把囊袋放进她摊开的手心里,“猜猜里面是什么。” 陈启掂了掂,沉甸甸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金器店门口的宣传橱窗上那么大的图案,可是他偏摇着头骗她说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陶婧笑问,眼睛里闪过一丝难得的光亮。 陈启弯了弯唇角,摇头,“猜不出来。” 陈启手上拎着书,腾不出手,她把他的手心轻轻握了握,“回车里再打开看。”说完,又在包里翻来翻去,从钱夹里抽出他的卡来,“密码忘记了,想打电话问,手机没电了,所以……买礼物的钱问别人借的。”音量越来越低下去。 他猜到了借钱给她的是谁。 真是一对冤家。 陈启无奈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紧了紧手心里的东西,叹了口气道,“好。” 既然陈启说好,言外之意便是,一切都有他,他会解决。这是和他在一起之后养成的默契。 陶婧放下心来。 车停在小区路边,路两旁是绿化带,冬天没有绿意,只杂乱的野草东边一撮西边一撮,灰头土脸的,零星散布在道路两旁的几棵树露出他们狰狞蛩劲的树杈像向天际伸张着的五指。他们走在路上,低着头,看各自的路,像来往行人,身上罩着一层灰白。 陶婧是在临睡前看到那条被传的火热的新闻的,她对事物的后知后觉性,陈启没有刻意告诉她,她自己发现的。 她对这些毫不在意,趁陈启洗澡的时间看结婚登记照上,摄影师说他们有夫妻相,忍不住偷笑,笑了一会儿,开始研究出生年月日,陈启比她大三岁,确切说……陶婧算了算,两年多四个月…… 她把红本本放进床头柜里,想了想,不妥,拉开重新取出来,房间里转了一圈,转到保险箱前,要不放这里?思酌犹豫徘徊的当儿,浴室门打开,陈启走出来。 房间里开着暖气,他只在下面围了一块浴巾。 陶婧拿着结婚证杵在地上,有些窘迫。 陈启拿眼睛问她。陶婧索性扬了扬手里的红本本,说,“我不知道把这放哪里好,你的放哪里的?” “撕了。”陈启说。 陶婧瞪大眼睛,不相信。 “结了就没准备离。”他往床边走去。 她看看手里的结婚证,脑子里一个转弯,脱口而出,“我的也要撕吗?” 陶婧掀开被子躺进去,陈启从后面圈住她,热热的呼吸喷在肩窝处,“喜欢什么款式的戒指?” 她愣了愣,随即止不住唇角的弧度慢慢扩大,“什么样都好。”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陈启隐婚的消息热了几天,各方娱乐杂志探不出更多的密报,陈启那边也没做出回应,便渐渐有人质疑其的真实性,就在网上那些女网友一片欢呼雀跃声中时,忽然蹿出一位“知情者”,其自称系事件女主角的母亲。再次满城风雨。 这个人就是周凤蝶。她是从新交的赌友口中得知陈启和陶婧扯证的事情,大喜,去陶婧那儿证实,陶婧扭扭捏捏不肯说,更加证实这个传言。她吹牛说陈启娶的是她女儿,被人一笑了之,私下里传开,引来几个记者的关注,为首的就是方嘉。 方嘉近来对陈启的私事感兴趣的不得了,有这样的好料自然不肯放过,再之,陈启那里确也没有行动措施,各家杂志社都嗅到其中的腥气,如饿猫般虎视眈眈,方嘉所在杂志社mje难免感兴趣起来,方嘉紧抓住这次机会,毛遂自荐,和另外两位同事负责这块。 好资源靠抢的,方嘉打听到周凤蝶住的酒店的房间,一大早就猫在门口,瞅准她出门的时间顺利逮着人。 周凤蝶一听是询问陈启的事来,她也不傻,更不急,拖了他们两天,倒也不拖狠,等几家记者齐了,挑拣半天,价格开的不低,方嘉暗里和两位同事骂了一通,骂归骂,到底无法,牙一咬,下了血本。 可周凤蝶非但不见好就收,又卖起关子吊人胃口,想必要往人口袋里继续讹钱,几个记者私底下早不耐了,私下都说瞧她那穷酸样能和陈启攀亲家,肯定是唬人的。信的继续留着,不信的四散开去,到最后只剩下方嘉他们杂志社和另外两家报社坚守着,周凤蝶见好就收,最终以mje十万买她一个□□。 同行知晓,无不咂舌,纷纷说mje疯了吧。那老太婆一看便像江湖骗子,能信? 主编看完方嘉的报道,完全不相信,“方嘉,你确定不是写小说吗?” 陈启……怎么可能和一个保姆……产生关系…… 太难以置信了! 其实方嘉也是不太相信的。 她腆着脸,呵呵干笑两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主编摇摇头:“说出去会被人当笑柄传的,你还是别发了。” “江湖骗子”——陈启的丈母娘——周凤蝶对方嘉说,“小姑娘,我不是一个贪图小利小惠的人,我要让我的新闻有价值,必须经过精挑细选,钱只是考验你们是否有诚意的一个门槛而已,你的钱绝不会冤花的。” 方嘉心里鄙夷:说的有多高大上跟做公益似的,有本事别和我谈钱啊!她算得上心口不一最典型的范例,脸上笑的一朵花似的,小嘴甜的砸吧出蜜似的,一口一个“阿姨”,只盼周凤蝶把所谓内、情丝毫不差地透露给她。 周凤蝶到底是有职业操守的,一五一十向她叙述了陈启和陶婧相识过程,其中用到了各种夸张、虚实结合的手法,并把自己加入进去,说女婿对她种种的好,买lv香奈儿,住高档酒店,去香港、澳门就像回家探亲那么随意平常,等等极大满足了她那颗虚荣心。 方嘉在一旁听的将信将疑,先不论她这话里的真实度是几分,光看周凤蝶目前住的这家酒店绝不可能和星级这东西沾边,以及她身上这种乡土气息和陈启那种人……好像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人不可貌相这话虽然不假,但还有句话,你可以长的丑,但绝不能没有气质和风度,这两样东西是比容颜更甚,遮都遮档不住的强大存在。 方嘉最终还是发了。她心里明白,无论发或不发,十万元买一个假新闻,已然成为了业界的一个笑话。 不管是不是笑话,写了肯定有人看。方嘉心态一贯好。 陈启和陶婧的故事就像现实版的灰姑娘的故事,一经刊出,关注度持高不下,引来盛赞声一片,令方嘉意想不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主编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这期杂志大卖,并当众褒奖方嘉。 不知怎么的,方嘉心情并不见得好。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也就是在消息发布的第三日,陈启通过第三方网络平台承认了隐婚的事实,并坦承会为女方补办婚礼,至于网友一直关心的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是不是属实,只字未提。 一时间哀嚎痛哭的,送祝福的,络绎不绝。 陶婧平时不怎么关注这些,她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她把网络的世界和自己的生活分的很开,有如生活在一个密闭的容器里,外界吵嚷纷杂,她的生活依然平静单纯。 那些弹跳出来的新闻,她瞥一眼,然后关掉。 这几天她在学烘焙,她自己已经不吃甜的了,但陈雨馨喜欢吃。 做的时候是很开心的,容阿姨会在旁边帮她,两人有说有聊的,聊雨馨,聊陈启,聊这个家,下午的阳光很好,洒进来,暖暖的,陶婧的心里也暖暖的。 陈启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接陈雨馨下学,她正拿着洒水壶在院子里给花草浇水,她放下水壶,直起腰,抬眼看夕阳,冬日的阳光白惨惨的,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致,轻轻说,“好啊。” 大铁门缓缓打开,车子开进来,陈启停好车,钥匙往手里一揣,往屋里走。 一进屋便闻到一阵扑鼻的奶香味,陶婧围着围裙,戴着大手套从烤箱里取出蛋糕,转眼看见陈启靠在门框上,她朝他笑一笑,“来了?等一等,”她转身,把盘子放好,抓起一个调羹扬了扬,“要不要尝一尝?做了一下午呢。” 她切了一小块吹凉一点,踮起脚,喂到陈启嘴巴边,一手托在调羹下防止蛋糕不慎掉落,“小心,有点烫。” 陈启下意识弯身下来,张嘴咬了一口,眉心皱了皱,很快舒展开。 陶婧认真又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陈启眸光弯弯,“甜。” “太甜了吗?”她知道陈启不爱太甜的。 还是做的不好。 目光黯淡下去。 她很白,这么多年来依然没变,年轻的脸上还残留着少女的气息,尤其是日光一照,脸上细白几近透明的绒毛也显得可爱,陈启忍不住,一手握住她抓着调羹的手反手到背后,另一手捏起她的下巴,一低头,气息交融,调羹哐当一声落在地板上,清脆又悦耳。 他带笑的声音在耳边,“这里,比蛋糕更甜。” 陶婧红到脖子根,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好像又回到初始,属于两人的小甜蜜,很小很小的事,甜的渗透进生活的每一个最细微的缝隙。 陶婧感到很快活。 车子开出没多久,陈启问,“你妈现在住在哪里?” 陶婧愣了愣,这是陈启第一次开口提及她的家人。 她说,“现在住酒店里。” “听说她没有工作?” 陶婧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没搭腔。 陈启侧头看她一眼,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说道,“这几年她都靠你养活?” 陶婧看着路前面,眼眶有泪意,忍住了,摇摇头,她不想提及那段过往。 陈启没再说话,隔了会儿,才又开口,“除了周义之外,还有外债吗?” 陶婧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启,他的目光平静。 她的嘴唇动了动,到嘴口的话咽回去。 陈启等她说话,不开口。 陶婧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妈爱赌博,到处欠钱,在我们村里都是出名的,没人肯借钱给我们,从小我爸没少为这事和她吵架。周义是她的一门远亲,家境与我们相比好很多,借的是高利贷,还不清了,周义催的狠,她便生了拿我作抵的念头。我是逃婚出来的,在这之前我刚高考完,考上了大学,我妈不让我再读下去,寻了一门亲把我许了,我从家里偷跑出来,来万城打工。我不知道那户人家是怎么找上我的,他们走了以后,我妈就联系上了我,告诉我爸爸去世的事情,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很乱,想找你把话说清楚,可是我发现你是那么憎恨讨厌我,我想我给你丢了脸,你一定不想再见到我……” 陈启心里也乱,开不好车了,索性把车停在路边。 这些事她不想回忆,她知道必须和陈启说清楚了。 眼泪越聚越多,眼眶挨不住它们的重量,泉涌而出。 她并不是感到委屈,只是觉得,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地解脱,不必再牢牢地怀抱着过往挨过一个又一个失眠的黑夜。 陈启倾身过去,将她拥进怀里,此刻再多的心疼和抱歉也挽回不了她的伤痛,抵减不了他的愧疚。 他说,“小婧,从今往后,我和你一起扛。” 她抬起头,“你不生气吗?” “傻瓜,事情已经发生,我生气有什么用?男人的角度,我的确很生气,生气的不得了,恨不得撕烂了他,但是,我更爱的人是你,小婧,我是真的爱你,发自内心的爱,我要解救你,更要保护你。” 她紧紧环住他,“谢谢你,陈老师。” 有你这句话,便是下一秒让我去死,也值得了。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陶婧在家闲出虫,生出外工作的心思,陈启不反对,替她安排了一下,隔天去公司面试。 去嘉恒工作陶婧有点膈应,虽然也是工作,还是有种让他养着的感觉,但陈启已经松口让她工作了,她也不好将心思写在脸上。 约定的时间是周一下午两点半,陈启有个会议,她自己去的。唯恐迟到,提前一个多小时出门。 在路边等车,来往飞驰的车辆刷刷从眼前掠过,在冬日萧瑟的街头,陶婧生出一丝迷茫。公交车一辆接一辆绝尘而去,等的有点累,靠在扶手上休憩。 仰起头看天际,天色昏沉,阳光穿透不了迷雾,坠在西头一角,亮着白惨的光,有点可怜。周围沉闷等待的人群,脸色土灰,兀自低头玩着手机,有个小孩在玩弹力球,球一跳跳,男孩追着球跑,在大人的腿下绕来绕去,欢笑着,给人群造成不小骚动。陶婧随着笑声望去,弯起唇角,仿佛在一片苍茫中看到一丝绿意。 球跳到陶婧脚边,她弯身去捡,球跳进男孩摊开的手掌心,男孩冲陶婧笑,露出还未长齐的牙齿,漏着风,“谢谢阿姨!” 陶婧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头,手伸到一半,忽闻有人叫,“陶婧!” 她转头看去。 李瑞的头从车窗里探出,随即打开门下来,几步走近。 男孩已经走远了。陶婧收回目光,听李瑞问,“准备上哪儿?” 陶婧无聊地甩了甩手,往前面随便指了个方向,“有点事去。”随即补道,“你呢?”她并没有兴趣知道李瑞到底要做什么事,只是象征性的一问,这已是习惯,别人问你干嘛以后,你也必得原话送还,以同样的方式询问一遍,似乎只有这么做了才能彰显出你的礼貌和诚意来。那么到底诚意几许,看她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便知晓了。 李瑞笑道,“我没啥事,老板出国去了,我就闲云野鹤一只,瞎转悠,你上哪儿,我捎你一程。” 李瑞似乎忘记了那天的尴尬和不愉快,他那么随和又善良,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和他相比,陶婧觉得自己是如此不堪,欺骗隐瞒肮脏,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李瑞的友谊。 她踢了踢脚边的尘土,“我再等等,公车一会儿就来。” 李瑞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搔了搔头皮,“陶婧,我回去想过了,这种事强扭不来,那天是我太心急,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我……我可以……”李瑞突然结巴起来了,他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我……一……一……一紧、紧张就……结巴……” “李瑞,”陶婧提了一口气,刚要说话,李瑞道,“陶婧,你先别说,听我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但、但……直接说吧,我就是想知道你和陈启真的已经、已经……”看着陶婧的眼神,李瑞如一块梗在喉,断了气般。 陶婧看着他眼中的无望和受伤,苦涩地笑了一下,“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她慢慢垂下头,看着脚边的一片,低声说,“那段时间多亏你的照顾,李瑞我真心感激你,真的。你是个好人,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李瑞很久没开口,公车到了,她朝他挥手,人流缓慢移动,她上了车落座,车窗里望出去看见李瑞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一尊雕塑。陶婧紧了紧放在膝口的手,喉口一阵酸涩。 有一个路段在修路,公车行进的更慢了,路况也非常不好,在颠簸中昏昏欲睡之际,握在手里的手机震起来,陶婧惊了一下,神志陡清,一看,是陈启的短信,问她到哪儿了。 陶婧朝车窗外望了眼,还有十站,看看时间离约定最多还有半个小时,以每站五分钟计也得花上五十分钟,再加下车步行的时间,妥妥迟到。 陶婧知道陈启不喜欢迟到,他是个很公私分明的人,她去公司上班的事虽然是他安排的,但到底没和外人道破,一来怕舆论指指点点影响不好,二来也不必负担由此带来的压力和负面。陶婧完全认同他的做法,既然打算去公司工作,她是希望靠自己实际能力得到认可,而不是因为陈启的光环带来的特殊照顾。 但陶婧想的太简单,下面大有揣摩意思的人,更况且这女人还有姿色,虽不至于惊艳,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清新,主管之所以爬到这个位置,有他的能力,反应更是一流,不必陈启把话说全便悟了,面试的问题简单的很,象征性地走了一遍流程,当场就填表格签合同,然后带她去参观了一圈,顺便带她认识了新同事。 参观完办公间,主管带她上楼转转,电梯“叮——”一声,停在十二楼,主管边介绍边往外走,窗外铅灰色的天,太阳完全被黑云罩住,阴沉沉的,身侧擦过几个人,陶婧听到他们其中一个说,天气预报明天要下雪…… 要下雪了吗?陶婧有些茫然地想着。 走廊明亮宽敞温暖,陶婧却觉得背后爬上来一丝冷意,心蓦地抖了一下,怎么回事,竟会感到这么冷? 新生活就在眼前,事情一件又一件,沉甸甸压在心头,新的老的,感觉不到希望。 她慢慢走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主管的话钻进耳朵,七绕八拐,又转出去。 会议室走出来一大群人,交头接耳,脸孔清晰又模糊,挨个儿像主管打招呼,见到新面孔不觉生奇,主管顺道将人推出去介绍。都是光鲜亮丽笑颜济济的人,陶婧莫名生出自卑感,这种自卑不是衣服穿的多好可以掩盖的,而是来自心底的那股不确切感——她不属于这里。 和他们比起来,她彷如坚硬粗糙的切割面,一眼辨识的生硬切合。 介绍完了,客套过了,零零散散地离开,剩下的一些在看见后面走出来的几个人立马变得恭敬起来,自动自发让开一条道。陶婧还没反应起来,横在路中央,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拉了她一把,人被拽到一边。 脑袋空白一片,抬头看去,陈启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站在一群人当中,高大英俊,夺人眼球,西装领带似乎为他量身定做一般,一个念头迸进脑海:这个人生来就属于这里。是她不小心闯入他的世界,她才是入侵者。 心猛的一缩,被这个想法惊吓,身体没来由的又是一抖。 尤其是他的目光瞥过来的那刻,她觉得心都停止跳动了。第一次在她的生活以外接触到的陈启,她带着新鲜好奇地视角看他。 陈启没有多逗留,轻描淡写地瞥了眼陶婧,算是打了招呼,脚步一转,三四个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后面那台电梯里。 下午他接到许峥青的电话,许亚平回来了! 他的时间紧迫。 他边走边听秘书汇报会议小结,听了一半,打断,“常州那边的案子进行的怎么样了?” 秘书一愣,他本想说不知道,思维一拐,“这是应全珞负责的,所以我不太清楚。” 陈启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你不清楚?” 秘书意识到说错话,急了,要分辩,陈启手一止,示意他不必说,“过会儿叫应全珞过来一趟。”顿了一下,语气颇淡道,“刘特助也快回来了,跟着他多学学。” 陈启的目光点落在年轻的秘书脸上,蜻蜓点水般。 秘书低下头去,脸涨成柿子色。 两个星期视察期未满,许亚平提前回国,许峥青走不开,给陈启打预防针,让这里有所准备,个中原因不必许峥青说透,陈启自然清楚不过。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主管莫成因总以为陶婧和陈启有着非一般的关系,但那天看到陈启见到陶婧的时候神色淡漠,不像是他揣测的那种关系,但到底不敢马虎,只给陶婧交代一些轻松简单的活儿。隔了一天,那个年轻秘书下楼,莫成因趁机逮着人家攀谈。 “哦,你说那个陶婧啊,”年轻秘书目光投向抱着一摞a4打印纸走进文印室的陶婧,“她是许副总临时招聘进来的,顶替张洽的岗位,和陈总没关系。” 莫成因瞪大眼睛,原来是这样,上次他收到刘特助邮箱过来的陶婧的个人简历时,只以为是陈启的意思,没想到是他自己揣摩过了头,“张洽的位置按理说我以为公司会公开招聘,原来已经内定了。” 秘书笑了笑,“公司公开招聘每年年初才有,年底大费周章的,还有尾牙会要办,肯定不会搞,张洽那位置一时半会儿也少不了这么个人,许副总为避免内定出国之前亲自把关甄选出来的,所以你说内定,其实不是,不过陶婧确实不是靠陈总的关系进来的。 莫成因咯噔一下,心想刘特助当时也没说清楚,又一想,可能是工作繁忙,忘记在邮箱里提点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刘特助,平白无故往他们部门安插人手,定是替代张洽的意思,只怪他把心思都用在揣摩总裁意图上去,才出了这样的差错,幸好秘书的话提醒了他。主管万不敢将心里这些话说与出来,只藏在肚子里,又闲聊几句,秘书见时间差不多,想到陈启临时派下的任务还没完成,匆匆走了。 今天真冷呢,真的要下雪了吗? 中午休息的时间,陶婧抱着玻璃水杯站在窗前,窗户启了一条细缝,冷风夹着水汽飘进来,扑在脸上,陶婧忍不住抖了一下,伸手去关窗户。 “听说了吗,董事长今天下午回来了。”茶水间的门打开,说话的是坐在陶婧对面的李可,和身后推门进来的另一个同事说道。 “为什么我一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心情就好不起来?” 李可拍拍对方的肩膀,“全公司的心情都好不起来。” “都说她提前回来是因为陈总的事。” “你说咱陈总像是有家室的人吗?” “谁知道呢,总之我看着不像。” 陶婧微微侧了侧头。 “陶婧!”两人看见了她,“你怎么站在那里,快到这里来聊天。” 李可走过去装速溶咖啡,包装纸随手扔进垃圾桶,走过来到桌前坐下,问陶婧,“听你口音不像是万城本地人,老家在哪里呀?” “业城。”陶婧如实说。 “哦,离这儿还挺远的。”另一个说道。 几个人东拉西扯地闲聊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男同事,看了眼陶婧,朝她点了点头,打招呼道:“陶婧。” 这个男同事先前是见过的,倒没有刻意介绍,再加上陶婧脸盲的厉害,尤其是见过几次面没有深交的人,如果那人长得没有特征一点,压根不会记得,总觉得他和其他人一样长着一张路人甲的脸,但她反应尚且快,迅速瞄了眼男同事胸前的工作牌,上面名字一栏写着“韦越齐”。 打完招呼,韦越齐和两个女孩子嬉皮笑脸调侃着,陶婧插不上话,时而低头喝水,时而微笑倾听,时而又侧头望着窗外发呆。 “陶婧,”李可突然说道,“晚上部门有聚餐,你也一块儿去吧。” 陶婧愣了愣,继而笑问道,“我也要去吗?” “你刚进来肯定要去啊,也好和大家培养培养感情嘛,你们说对吧?”韦越齐说道。 两个女同事表示认可。 没过会儿又进来一个同事,对他们聊天的话题很感兴趣,“聚餐大家都去吧?陈总也会去吗?” 李可一怔,捧着咖啡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方,“陈总也去?谁说的?” “刚才主管说的啊,晚上陈总也会过来,你们不知道?” “那太好了,陈总去,我就有动力了,等会儿你们谁都别和我抢陈总旁边的位置。”李可开着玩笑。 几个人鄙夷她,“陈总旁边的位置哪轮的到你,怎么说也该主管先挑吧。” 李可不服气的说,“他一个人要占两个嘛,反正谁抢着归谁呗。”她转头看向一旁,“陶婧,你怎么这么安静都不说话的?” 陶婧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随便聊聊嘛。” “哦。”陶婧低下头喝了口水,水有点冷了,她站起来走到直饮机边加温水。 下午,主管安排陶婧接手张洽的工作,资料都存放在张洽的电脑里,索性叫她把办公桌挪过去。 接手的第一个活儿便把陶婧难住了。莫成因让助理梅子发来一份电子表格,叫她把上面的数据统计一下,本来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奈何陶婧只有高中文化,大学文凭虽然有是有,毕竟不是正规的全日制,唬人还行,实际操作便难了,办公软件高中学是学过的,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忘的精光,只好硬着头皮百度搜索现学现用。好在那里也不急着用,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东西做出来,结果发过去又被退了回来,要求有折线图,于是又是一顿好磨,边看边学边记,半点不敢怠慢,全部完成,反复查看一遍,唯恐有其他疏漏,这才保存发送。 在电脑前坐了几个小时,难免腰酸腿麻,终于得歇,陶婧靠向椅背,小小地舒展一下身体,“陶婧!”梅子站在办公室门口朝她挥挥手,“你过来一下。” 陶婧连忙站起来快步过去,“梅子,你找我有事?” 梅子把人往里带,从桌上抽过一份文件翻了几下,对陶婧说,“等会儿我要出去一下,你帮我拿上去让陈总签个名。” 陶婧提不起精神,但初来乍到,由不得她推三阻四找借口,只好应承下来,问了路,寻上去。到了门口,本想由秘书传递,左右找了一圈,秘书不在,一问之下才知道,陈启在楼下会议室接待客户,刚下去不久,一时半会没那么快上来,陶婧心想那就晚点再上来找他签字,正要转身打道回府,忽听身后一阵旋急的高跟鞋打这儿过来,抬眼一瞧,整个人怔住了。 她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称呼好,索性什么也不说,垂手站到一旁。 许亚平离陶婧三四步远处停下,眯眼看着她,随即眸色一冷,几步跨过去,手高高扬起,“啪”一声,伴着清脆的声音落下五个血红的手指印。 四周安静异常,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看着许亚平和这位新同事。 陶婧没躲没闪,直直站着,目光定定地看着许亚平。右脸颊高高肿起一块,场面是这样的尴尬和寂静,董事长发怒,竟不敢有人上前劝拉,看了会儿,又低头忙着各自的事,耳朵却竖起听这里的动静。 这样的丢脸,这样的难堪,她恨不得掩面抛开,可是...... 手指用力地捏着手里的文件夹,她知道她不能怯场,更不能逃。 陶婧这样安静,就像一只柔顺的绵羊,目光里连一丝丝愤怒都没有,平静的像湖水一样,教许亚平无处发泄。 “你真不要脸。”许亚平的目光,不屑、贬低,像看一个下贱的女人。 陶婧不说话,文件夹硬质的边角磕在手心,勒出深深的痕迹,她感觉不到疼。 “你到底要害他成什么样子?害我们家到什么时候?”许亚平质问她,目光咄咄逼人。 陶婧依然不说话。 “成哑巴了?不会说话了?我问你,你到底想要多少钱?给你多少钱你才肯离开?” 陶婧慢慢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圈,声音却是安静,“……董事长,您该顾着陈启的脸面,这些事在大庭广众下谈论不好。” “哼,”许亚平抱着手臂睨她,“你也知道要脸,勾引我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隔着玻璃门,里面的人未必全能听清这里的对话,但光看两人对峙便也知道好戏开场。陶婧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右脸颊,烧疼起来,她想可能让指甲盖划伤了,现在却也顾不了这么多。 走廊那边隐约传来人声,下一秒,几个人从拐角出来。 陶婧面朝着他们的方向站着,低垂着头,一片光从她头顶洒下来,落在略微浮肿的脸上,逆光而站的妇人——正是他的母亲。 陈启蹙起眉心,再无与人交谈的心情,止了脚步,几句话匆匆结束交谈,疾步往陶婧走去。 皮鞋落在走廊厚厚地毯上悄无声息,陶婧低着脑袋,没注意到人过来,直到一个阴影压过来挡在面前——他将她护在身后的一瞬间,她猛然抬起头,望着男人宽厚的背脊,隐忍良久的泪意裹挟着喜悦冲袭眼眶。 他似乎从天而降,像一个正义的勇士,是这样可靠和安全。好像突然找到屏障和港湾,可以永远妥帖安稳,再不被世俗惊扰。 第三十二章 (补完) 第三十二章 陈启手拉住了陶婧的手,文件夹自手上滑落,拇指轻抚她手掌处的深痕,温柔地握紧进掌心。 “有什么事到办公室说。”陈启声音淡淡的,揽过陶婧转身往办公室去,垂眼瞧见她红肿的脸颊,眉心轻微蹙起。 秘书忙把掉落在地上的文件夹捡起来交给陈启。陈启低头看了眼,转而吩咐秘书买消肿药来。秘书见状,半秒不敢耽搁地去了。 许亚平自知大庭广众之下对陶婧大打出手有失涵养,被陈启撞见更是懊恼万分,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一进门,许亚平径直往老板桌后面走去,坐在陈启的位上。 “你动作快啊,趁我在国外的这些时日就把事办了。”许亚平语气微讽,母亲就是母亲,在儿子面前到底不舍得将脸拉的太长。 陈启将陶婧安顿在沙发上,仔细查看了她右脸红肿处,站起身来,看着母亲,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语气,目光却坚定如炬,“妈,我已经娶了小婧,这是事实,以后请你别再为难她。她是你的儿媳。” “儿媳?”许亚平冷哼一声,“她配吗?还有你,她进公司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就这么把她弄进来,底下的人都怎么想,你这总经理的位置还做不做了?你看看你,为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陈启,妈妈对你寄予厚望,你却让我这样失望。” “那么,怎么样才算不失望呢?娶让你称心如意的妻子?你该知道,回公司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我的要求很简单,我遵守了我的诺言,你呢?” 陶婧心慌极了,她不想陈启因为自己的原因和母亲闹这么大。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落进她心里,异常沉重、不安。 很久以前她问过他一个问题:为什么放着那么大的家业不回去,宁愿站在三尺讲台上诲人不倦? 他答,商人重利轻别离,那并非我志。 她将他的志向话小心收进心里,直至后来当成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只是从未想过,说出这句话的这个人,终于还是违背了意愿成为了他曾经最不齿的人。 她永远都记得她在电视里看见他接手家族企业的新闻的心情,想拼尽全力,从那牢笼中逃出去,哪怕前途绝望黑暗,带着必死的决心试一试。现在,她忽然明白过来,那时陈启的心情大概也和她一样。 人生活在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尽善尽美的事,我们为了生存,为了生活,甚至为了一个梦想,改变和突破,做我们曾经最不愿意做的事和人,谁说这不是一种成长。这样的成长谁都不喜欢,无奈和艰辛,却是谁都无法避免和躲藏。 许亚平脸色白了一白,一眨眼的功夫马上恢复常色,“我是答应过你——还你自由,不再逼迫你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是——”对面的妇人脸色一变,涂着血红指甲油的手指不客气地笔直指向陶婧,“这个女人不可能!” “如果我非她不可呢?”陈启语气坚决。 许亚平定定直视儿子,试用目光使他动摇。虽她知那只能是徒劳。 的确,她竟没有可以逼他的手段,相反的,他却完全有办法教她妥协。当初她求着他回公司,好不容易他感情受挫,自己想清楚回来经手,这些年她也只敢对他用软不用硬,全知他的性格里有一种破釜沉舟之势,再者经过这么些年,他的基底已经厚实,无法撼动分毫。 和儿子的这场“斗争”中,她奈他不可,势必输的。许亚平意识到这点,忽然涌上来一股无力感,这种无力颓丧感越来越凶猛,像下雨天下水管翻涌上来的臭味扑鼻,压的她胸闷窒息。她望着陈启,凌厉的目光黯淡下去,扶着桌子撑开椅子站起来。 沉寂的片刻,门打开了,秘书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递给陈启。 陈启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对秘书点点头,示意他出去。秘书到底不傻,进来感觉到紧绷的气氛,不敢多言,赶紧走人,没走两步,许亚平开口,“常州那边的项目近两天开工,有一个开工仪式,峥青不在,我也走不开,不如你去一趟。” 秘书脚步一滞,听完这话,还没缓过来,刚要说话便听陈启低沉的“嗯”了声,才知这话原来不是对他说的,松了口气,快步走出去。 许亚平顿了下,又问,“审计局那边解决了没?” 陈启简单说了一下,许亚平也没说什么,陈启办事她终究放心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这才狠狠剜了眼陶婧,招呼也没打一个抬脚走人。 门“彭”的一声,发泄着关门人的怒气。 房里恢复平静。 陈启蹲下身来为陶婧上药。 指腹温暖轻柔地擦着她的脸颊。两人都沉默不语,只目光不时相撞。 陶婧忽然说道,“那个文件叫你签字的,我还得拿下去。” 陈启抽过来翻了两下,又扔回桌上,“一会儿我叫人来拿,今天就在这里,别下去了。” 陶婧想了想,说道,“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陈启转眸看她。 陶婧别开眼不再说了,隔了会儿,小声说道,“今天晚上的部门聚餐我不想去了。”她望望陈启。 “不去就不去,正好吃羊肉去。” 陶婧愣了愣,“吃羊肉?你也不去吗?可是……” 陈启瞥了眼她,笑,“你都不去,我还去什么?” 陶婧想到李可在茶水间说的话“陈总去,我才有动力了”,忍不住弯了弯唇。说真,当时听到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又不能表露出来,那感觉真不好受,毕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记挂在嘴边。 这会儿她心里隐隐觉得舒服了点。 这种感觉是不是说明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渴望和陈启永远在一起的,得到他的爱和关注,甚至认为这段婚姻也是理所当然的? 陶婧不敢往下想,想的越多,恐惧越深,越可怕。 幼儿园放的早,还没等到下班,两人便翘班去接陈雨馨。 不久之前才上演的那场闹剧已经够让人想入非非,陈启和陶婧一前一后从办公室出来,难免不叫人浮想联翩,只一个下午时间他和陶婧各种版本的故事在公司里流传。 接了陈雨馨回来,去往吃羊肉的地点,半途中收到许亚平的短信,她大概听闻了风言风语,十分担心,在短信上说现在网上到处都是对他不利的信息,叫他收敛点,注意形象。陈启看了眼,将手机扔到旁边。 陈雨馨从上车开始小嘴巴就没停过,一路上就听到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说白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某某小朋友和某某小朋友怎么了,老师教她学会了一首新的儿歌,一会儿爸爸,一会儿妈妈,可欢乐的模样。陶婧虽然坐在后车座照顾女儿,一双目光却时刻注意着陈启,他开着车,视线笔直,侧脸线条冷硬,话很少,似乎怀着心事,只被女儿叫到才漫不经心的应和两句。 陈启似乎不太开心。陶婧想着。 “妈妈!”连叫了好几声不见陶婧回应,小姑娘索性两条小腿一跨坐到妈妈膝上,小手捧住她的脸,睁大双眼把自己的小额头顶住陶婧的,然后整张脸贴上去,“妈妈,你都不看我,老是看爸爸,你不爱我了吗?” 陶婧恨不得马上捂上小东西的小嘴。慌乱之间,陈启的目光看过来,隔着后视镜,轻轻浅浅的一瞥,却似在心中烙下一个印子,陶婧好似被人忽然蛰了一下,满脸通红起来。 小东西捧着陶婧的脸,把小嘴对着她的右脸,“妈妈,我帮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暖暖的气流喷在脸上,陶婧的心里湿漉漉的。 她忍不住把孩子拥进怀里,眼眶里带着泪花,很轻很轻的说,“不痛了,谢谢你,我的好孩子。” 在前面开车的男人微微侧脸斜了这里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开着车。 在这最冷的季节里,陶婧却觉得这是她这五年来最温暖的一刻。 吃羊肉的地点是在一座山庄里,环境和景致宜人,菜肴可口羊肉鲜美,山庄主人亲自过来招待,好客无比,吃完饭,女主人端了茶水和果点过来,留他们坐一会儿,小孩子坐不住,和这家主人的一对儿女在屋外玩。 男人谈论男人的话题,女人聊着家庭和孩子,正聊着,两个女孩子跑进来扑进各自妈妈的怀抱里,指着后面追进来的男孩子,一个说,“妈妈,哥哥老是欺负我和馨馨。”另一个说,“妈妈,他老爱追我们两个。” 男孩子爱捣蛋,爱追跑,女孩子受不了他们爱玩的天性,便躲进妈妈怀里哭诉,寻求保、护、伞。这些在大人眼里不过寻常间的游戏。小孩子忘性大,随随便便几句便劝解开了,很快又玩到了一起去。 陈雨馨玩累了,跑回来张开手臂让陈启抱,陈启弯身将她抱在膝口。不过会儿,那两对小兄妹也进来了,小的让妈妈抱,男孩子酷酷的,谁都不让抱,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圈圈,一个圈圈又一个圈圈,圈圈串着圈圈,好像永远画不完似的。 陈雨馨趴在桌沿上看着,看着看着,不由好奇起来了,“哥哥,你在画什么呀?” 小男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点手上空无一物的地板,没说话。 陈雨馨扭了扭小身子,仰起头看陈启,“爸爸,我要下去。” 陈启手一松,她跳下去,蹲在男孩子身边,歪着脑袋学着他的样子在地上描圈圈。 “不对!应该这么画。”男孩子捏着从屋外捡回来的一小截树枝低着头认真地教着陈雨馨。两个孩子头对着头,一片光晕打在头顶,温馨美好。 小妹妹按捺不住,也要从妈妈怀里挣脱而出,加入到他们当中。 三个小鬼又闹成一团。 陶婧从未觉得这样平和安定。 “他们现在这么好,不知道以后长大会怎么样呢?”女主人将目光从孩子们身上移回,感慨道。 其余三人并未接话,沉寂了会儿,女主人开玩笑道,“你们瞧馨馨长的多俊啊,不如给我们煦光做媳妇得了。” 主人接道,“那也要看馨馨愿不愿意?要真给我们家了,还真便宜了我家这小子了。” 陶婧看了眼陈启,他正低头品茶,看不出情绪。 她知只是看玩笑而已,不必当真的,但女儿方才小,在这样天真烂漫的年纪便讨论这样沉重严肃的问题,陶婧总觉得不合适,只微微笑了笑,没有发表言论的*。 “馨馨,”女主人似乎欢喜陈雨馨不得了,将她抱进怀里,贴着她的脸问,“等你长大以后给这个小哥哥做老婆好不好?” 陈雨馨扭着身体从她的怀里挣脱开去,像躲怪物一样躲进陶婧怀里。 小男孩就没有女孩子这么含蓄了,听闻这话,站起来扔了树枝在地上,看着他妈妈,冷酷的说,“我不要!” 不知是被男孩这么果断地拒绝还是因为被大人的言辞吓到了,真的以为爸爸妈妈不要她了,要把她送给别人家当老婆,陈雨馨“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那两夫妻慌了手脚,又是安慰又是哄劝,小姑娘虽平日里乖巧伶俐,到底是富足人家出来的千金,被陈启宠的又有些过分,难免娇气,谁哄都不听,看看时间不早,于是便与主人两个告辞离开。 山里夜间寒湿,陈启脱了外套盖在陈雨馨身上,小东西哭的累了,抱着陈启的脖子瞌睡过去。把人抱进车里,开了暖气,陶婧把孩子的头枕在腿上,半抱着她,又拿车里的小毯子仔细地掖好被角。 山里的雾气把玻璃蒙上一层,陶婧用手指划开露出黑黝黝的夜,冷风在车外呼啸,她看了会儿,把脸撇回,问陈启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个朋友?” 车前大灯笔直的一束,破开黑洞的山体,细密缤纷的雨丝在光中散乱飘落,陈启沉吟一会儿,道,“要说朋友也不算,两年前这座山开发的时候他看上了这个位置,但他没有资格投标,于是便找上了我,让我帮忙。”他的声音低低的,没有起伏,显得异常平静。 陶婧望着前方一片光亮之处,拢了拢怀里的女儿。 黑暗和安静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心里盘桓又盘桓的问题,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陈启,”她轻声叫他。 “嗯?”他下意识望向后视镜。 “不是说永远不会选择这条路吗?” 脚上的油门松了松,他听懂了她的意思,默了会儿,很淡很淡的说道,“这世界上没有非常绝对的事情。” “所以五年前你说你不爱我了,现在又这样,也不是绝对的事?” “陶婧,”他叫她,车速不减,匀速平稳,“家庭和事业,总得有一样称心如意。” “你指家庭还是事业?” 他一手控着方向盘,看着前面,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你看窗外,能看清吗?” 陶婧将目光投向窗外,山体朦胧的轮廓逐渐浮现,“能。”她答。 “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久了再黑也能看清了。有些事情,改变不了就只能去接受,把精力放到真正想改变,并愿意全身心为之努力的事情上。你真正想改变的是什么?” “我希望我能独立能自强,而不是攀附着你,借你的光享受我不该享受的生活。” “那么什么是你不该享受的生活?你觉得你不配拥有现在的这一切?我,还是寒梅?” “不是,”陶婧摇头,“以前的我懦弱胆怯,现在或许依旧如此,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你,我甚至感谢老天让我在一无所有一无所知却是最青春的时候遇见你,这也许就是他们所说的‘最好的时光’。”她抚摸着怀里沉睡中的女儿粉嫩的小脸蛋,“我很感谢你,陈启,感谢你为我带来了寒梅,感谢你赋予她的善良可爱,感谢你对她的教育,感谢你使她保持的天真和活泼,使她不计前嫌地包容我这个失职的母亲。” 那头没有声音,陷入沉寂。 车窗外,水面映着不远处的灯光,波动,褶皱。 陶婧望着望着,有些犯困,忽闻陈启的声音在黑暗中说,“我没有想那么多,一切顺其自然,至于结婚这两个字也是在遇到你以后才开始考虑的,遇到你之前没有哪个女人让我这么动心过,以后我想也不会有。你需要我的保护,我一直觉得。男人总有些骄傲和自尊,尤其是对自己的女人,想宠着她,竭尽全力对她好,恨不得把整个都世界捧到她面前来,可是她却说,不该享受这样的生活。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爱错了方式?” 顿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克制情绪,缓缓,“如果你想,甚至脱离我,我不勉强你,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 陶婧摇了一下头,“这是你心里的话?” 那里没有答话。 她知道这不是。 “陈启,自从和你在一起以后我会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想学习,我想工作,我不能只围绕着你和寒梅转,我想要我自己的生活,我想要成长。我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是你提携着我,你就像是我的师长,我的哥哥,永远都是你在照顾我。久了,你累,我也累,我不希望你只把我看成一个需要怜悯的孩子,我希望的是,我是你的妻子,更是你的朋友你的战友你的后盾,这个家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不要你一个人死命的抗,我想和你一起承担,你知道吗?” “好。”沉吟半刻,陈启轻轻说道。 第三十三章 (修bug,可不看) 第三十三章 陶婧现在回想起来,和陈启自相识以来没有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所有的感情都于平淡的生活中日积月累而来。 那时候的生活枯燥而又乏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命便在这样的繁忙单调中蹉跎。陈启很忙,工作日几乎不着家,却放心将开锁的密码告诉她。她去往他家,每回路上是开心的,打开门,他不在家,冷清孤独的房子,彷如一个空洞寂寥的大城堡,失望感盖下来。 后来去的次数多了,碰上陈启的机会依旧少,她反而觉得自由,逐渐没有了拘束感,将他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打理,她喜欢花花草草,有时候路过花店看到鲜花总也忍不住买回来一捧,找一个空的花瓶插起来,摆在客厅里被擦的锃亮的红木桌上,红的是花,绿的是叶,显得格外爽心悦目,偶尔陈启回来看到也不说什么,她更放大了胆,养成了习惯,每隔一段时日便将花瓶中旧的扔掉换上新的。 有次也是陈启不在,她打扫完了一楼,擦着楼梯扶手不知不觉上了二楼,她索性将二楼地板擦了一遍,全部擦完热出一身汗,时间也不早了,午饭还没来得及烧呢,她想反正陈启不会那么早回来,干脆洗个澡再做饭。可是没有衣服怎么办呢,她低头看着身上湿漉漉的t恤嫌弃不已,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熟练的很,脑筋也动的飞快,忽而想到楼下沙发扶手陈启搭着的一件衬衣,临时穿一下应该没事吧,登登登跑下楼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澡。 陈启这里的设备比她住的地方高级很多,洗起来也特别舒服,陶婧慢吞吞地洗了大半个小时,套了陈启的衬衫神清气爽地走出浴室。 她把t恤洗出,烘干机烘干,挂在阳台上没过一会儿就能干了。她走下楼,刚准备走去厨房做午饭,门开了,陈启走进来,看着她明显一愣。 她没想到他那么早回来,脸涨的通红,声音低低的,“陈老师。”低头抓着衣角,“我……我……对不起!”头低的很低,快埋到地下去了。 陈启将钥匙随手往桌上一扔,看着她,眼里透着些玩味来,“对不起我什么呀?” “我、我没经过你的允许随便拿你的衣服。” 陈启不露痕迹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就在刚才进来的那一瞬刻,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划过一丝微妙,像被极小的电流触到,那感觉转瞬即逝,不是偶然,最近一段时间,在这个屋子里,在这个女孩面前,频频发生。闲闲靠在沙发上,舒展开两条长腿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微微笑,“好了,我饿了,别傻愣着,去做饭。” 陶婧做起事情来一心一意,他们说叫他伺候陈启,她便一心一意伺候他,陈启说你去做饭,她就一心一意去做饭,但是今天做饭的时候她满脑子都在想陈启的话,他说话的语气,他说“别傻愣着,去做饭”,说话的时候嘴角浮起一丝丝微笑,那么是不是代表他并不生气,不会赶走她? 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今天特别不平静,锅碗瓢盆砰砰啪啪的,打仗似的。陈启走进去,她吓了跳,拿在手里的盘子掉在地上,啪,碎了。 陶婧愣在地上,抬眼看看陈启,再低头看看地上,再抬眼看看陈启,一脸无辜,最后慢慢蹲身下去捡。 面前有阴影下来,陈启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乌黑的长发垂落,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他看了会儿,然后淡声说,“拿扫把来扫吧。” 话音才刚落下,她“嘶”了一声,手指含在嘴里,另一只手还捏着碎片。他蹲下身去,“别捡了!”丢开她手里的碎片,抓住她受伤的手,拉着她走去客厅沙发。 伤口不小,上药的时候她痛的拧紧了眉。 陶婧觉得这样麻烦陈启不好,而且今天的表现太糟糕了,陈老师肯定要赶她走了。这点痛倒没什么,伤口迟早会愈合,这么好的雇主去哪里找。而且她对陈启怀着少女难以启齿的隐秘心事,才是真正叫她难以剥离的源头。“没关系的,陈老师,”她试图脱开他的手,“小伤,会好的,我已经习惯了。” 陈启攥紧她的手,眉眼轻微一抬,很快落回在动作的手上,“有伤就要处理,自己都不爱护自己,难道还等着谁来爱护你吗?”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她的手在手里轻轻瑟缩了一下,像被击中了什么,他意识到话过严厉,叹了口气,“这两天手不要下水了。” 陶婧太担心陈启解雇她,以为他说这句话是委婉的炒她鱿鱼的意思,坐立不安起来,“陈老师,”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陈启已经站起身,打断她,“别陈老师了,今天不用做饭,出去吃。” 夏日的光照充足炽烈,衣服很容易干,陶婧换好衣服下楼,跟着陈启出门。 那是她第一次和陈启出去吃饭,她坐在他的车上异想天开,这感觉……像不像约会呢?紧接着她又脑洞大开地想到:等吃完这顿饭,陈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然后告诉她一件悲伤的事情:从今以后,他们的雇主关系就此结束——因为今天她做错了太多事,叫人无法原谅。那么这一顿饭不就成为了她和陈启的“最后的午餐”了吗? 这么一想,陶婧慌了,目光飘忽飘忽地往陈启身上转。 陈启开着车,目不斜视,问,“什么事?” 糟糕,被发现了,她吐了吐舌头。“陈老师,”小心翼翼开口,眼睛扑闪扑闪谨慎地关注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下午没有课吗?” “没有。”方向灯一打,车子转弯,陈启侧头看她,“就问这个?” 看她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是。 陶婧犹豫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两手放在膝盖下面,腿不自觉地抬了抬,眼睛看着正前方,“陈老师……不会赶我走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陈启瞥过来,带着一丝惊讶。 陶婧低头看绷着的脚尖,“我用你家的浴室,穿你的衣服……还打碎了盘子……” 她已经做好了接受挨骂的准备,等待而来的是陈启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一句,“人都会犯错,不用老记挂着这些。”她不由怔住,天哪,一个人怎么可以笑的这么好看?她有些看的呆了,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大概感受到了从她目光中投射而来的热切,陈启侧转头来,两方视线猛地相撞,她的目光太过火热和赤、裸,将少女的心事展露无遗,陶婧满脸涨红,窘迫地避开眼,别转头去假装看窗外。 车在行进,景物倒退,陶婧心里千百只虫子抓咬,硬是不肯将脸转回去。不知何时,陈启开了车载音乐,安静的旋律流水般倾泻,洒在稍显沉闷的车厢里,陶婧心思更重了。 自从回来以后,脑子里越来越多地浮现以前和陈启在一起的往事,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是一个小细节,有时候是一大段,熟悉的情绪和感觉纷至沓来,甜蜜的、快乐的、忧虑的、小心的、患得患失的……那么多那么多,一起涌进来,酸酸的夹杂着一丝丝甜味。 就像现在,手上的活儿干到一半,思维又开起小差来,想到过去的一些事情,再想想现在,坐在这里工作,感觉像做梦。两年前的她一定想不到终有一天她还会回到他身边。 陶婧撇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回忆,站起来捧着杯子绕过去进茶水间倒水,杯子里是装着陈启送的碧螺春,翠翠绿绿的,鲜艳欲滴,教人看的好生喜爱。她的一些喜好和习惯都是跟着陈启养出来的,比如喝茶,也是因为陈启喜欢,她便也逐渐随着他的喜好去热爱,最终变成自己的喜好,甚至离不开。 “……你看她穿的那身……价格都不小……她昨天穿的那件大衣……啧啧啧……” “……不是吧……看不出来……不怎么爱讲话……手段挺高……” “……怎么勾搭的……才来几天……” 陶婧打开门,传来细碎的交谈声,隐秘又兴奋,她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轻轻拉上门退了出去。 公司里关于她的不好的言论越来越多,有时候走在路上也能感觉到身旁的目光,梅子时常会拿一些文件资料叫她上去请陈启签字,她不喜欢这样,感觉像变着法儿试探,她都是能推的推,不能推便只好跑一趟腿交给外面的秘书代劳。说真的,陶婧已经够小心的了,她尽量在公司减少和陈启像这种直接接触的机会,幸好像她这样的小职员在平常要见到大领导的机会不是那么多的,她细细想,除了那次许亚平大闹以外,实在难叫人抓住把柄,然而事情只要出一件就够了,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搭了——公司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都是那件事而起的。在这儿她和谁都不热络,别人找她做什么事也很少拒绝,话也不多说,做事倒也勤快的很,给人感觉软软的,但也因和谁都不熟,产生的距离感又让人觉得此人城府深,再加上这件事,在公司口碑逐渐下滑,人戴起有色眼镜看她,目光里暧昧又鄙夷,虽不至像许亚平看她那般,但也差不离了。 她一个人慢慢回到座位上,呆呆坐了片刻,出了一会儿神,叹了口气,慢慢开始工作。突然电话进来,陶婧放下手里的活,空出一只手撩起话筒,“喂?你好,这里是……” 话未说完,陈启秘书的声音,“陶婧,你现在有空上来一趟吗?陈总找你有事。”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思维滞了一下,陶婧极迟缓地“哦”了一声,那里交代完挂下电话,她仍没缓过神来捏着话筒发了阵呆,静坐几秒这才搁下电话走去电梯。 陶婧敲了两下门,秘书从里面为她把门打开,听到传出来的说话声,朝里迈进去的脚步顿了顿,同时望进去,沙发上坐着两个人,陈启坐在对面,见她进来,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等一会儿。”继续交谈起来。 几个男人讲的话题她听不懂,等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忍不住想打呵欠,秘书倒水来给她,下午喝了不少,肚子胀鼓鼓都是水,她朝秘书笑了下,说了声谢,捧起来捂手。 那里谈话终于结束,两人站起来依次和陈启握完手,陈启让秘书把人送下去,转首看到陶婧闭着眼睛手肘支着脑袋靠在扶手上,听到脚步近慢慢睁开眼睛,“人走了?” “走了。”陈启倾身过去亲亲她的额头,“久等。” 她扶着他的手站起来,“你有事找我?” 他把大衣穿上,从桌上抓过钥匙,“我要去一趟常州,你和我一起去。” 陶婧一时无法消化,“这……”被他拉着往门外走,“有什么问题边走边说。” “现在就走?”陶婧瞪大眼睛。 “现在就走。” “行李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最多住两个晚上就回了,需要什么当地买就是了。” 开了两部车去,一车坐陈启和陶婧两人,张恒开车,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那辆坐着莫成因和陈启的秘书,开车的是公司的随行司机。 车子开出公司,没会儿开上高架,不是高峰时段,笔直向前,一路顺畅。 陶婧还是觉得不怎么踏实,但是既然陈启让她陪同,便也只能依他的。但是她还是闹不明白为什么她也要一起跟着去,她什么都不懂,工作上的忙一点也帮不了他,本来想问的,想了想还是闭了口,他这么安排总有道理吧,最让她不放心的还是女儿,他们是临时决定出门的,事先没和宝贝商量,小东西一定又要不高兴了。 陈启听陶婧说到女儿,默了一下,说,“我和容阿姨说过了。”顿了下,“过段时间空了带她去趟野生动物园。” “你上次说带她去海洋馆还不是没去,她难受了好几天,我看你这野生动物园八成是空头支票,叫她白高兴一场。” 陈启没说话。恰好这时车停在红灯前。两人都没再说话,看着一跳一跳的红灯,各怀着心事。隔了会儿,陶婧轻轻叹了口气。 万城与常州距离不远,下午出发,晚上□□点便到了,正好吃晚饭。那边公司的几个负责人早订好了酒店包厢,就等人到了好接风洗尘。 陈启被拥着上了座,接下去的顺序可大有讲究了,剩下几个轻易不敢落座。陶婧垂着手跟在莫成因后面,陈启抬眼望了她一下,目光落在自己右手边的座位,示意她坐过来,陶婧哪敢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莫成因是个会瞧眼色的主,见状,忙把陶婧往陈启旁边拉,笑呵呵的,“来来来女士优先,陶婧你坐这。” 陶婧被拉过去,仍不肯落座,嘴上客气道,“主管,还是您坐吧。” 拉扯间,陈启看过来,淡道,“没那么多规矩,坐吧。” 陈启都这么说了,莫成因连忙热情地替拉开椅子,陶婧道了声谢,这才落座。 小小细节到底落入那几个负责人的眼里,本来人就奇怪,这一溜儿圈的男人,平白带着这么个女的,可谓万绿丛中一点红,莫成因这点殷勤劲到底让人看透,本来几个还想逗逗这唯一的女性,既然这样,便也放尊重了些,喝酒什么的也不敢随便揽上那位了。 酒从陈启这边开始轮,坐在侧边的张恒挺担心,因他要开车,决不能喝酒,更不能替陈启挡酒,只得低声询问陈启,“陈总,您胃不好,我看……”陈启瞥了眼陶婧,张恒马上警觉地闭上嘴巴。 陈启回给张恒一个眼神,“我有数。” 陶婧其实不喜欢男人喝酒的气氛,喝酒嘛,图个高兴,非得把人个个灌醉了来彰显自己的酒量高?那莫成因也是个爱喝的,加上他们公司那个李总,又是碰杯又是倒酒的,高声吆喝,把酒桌气氛彻底点燃了,再看那两人喝高兴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几个人都笑作一团。男人喝起酒来没轻没重,什么矜持拘束都可以甩到脑后去,可怜陶婧虽有陈启罩着,到底没躲过连番轰炸。幸得她本身也是个会喝的,再者她有她的聪明,在外尤其是人多热闹的场合里绝口不提自己会喝酒,别人喝酒的时候她便在旁边默默看着微笑着绝不出声,直到别人注意到她,她躲不过才象征性喝一点,绝不喝多,小小抿一口是一口。但是今天显然没法了,当大家把目光注意到她身上,主动向她邀酒的时候,便是什么推挡都不管用的。 那李总举着酒瓶歪歪扭扭走过来,到陈启边上,打着酒嗝,舌头都大了,“陈陈陈、陈总,您来来来我这、这儿、难得……我、我代表、代表……”竖着食指,眼睛朝上挑,停顿大半天,“……我们……公司……敬您一杯!”说着要给陈启满酒。 陈启站起来,指指李总,笑道,“这杯啊,留着明天再敬。”他取过李总手里的酒杯搁在桌上,转而对那位李总的秘书道,“带你们李总回去休息,明天开工仪式可少不了他。” 醉酒的人哪里肯承认自己喝多了,非拉着陈启干完这杯,陈启被他逗乐,朗声笑起来拍拍李总的肩膀,“你啊你啊!”说什么都不肯再喝。 那几位见自家领导酒后醉相,纷纷来拉人,醉酒的人力气也大,六七个人左边拉一个右边拽一个才把人弄上车去。 莫成因也喝多了,几个人合力把两个醉汉弄上车,这才作别。 陈启等陶婧上车才坐进去,一上车整个人像瞬刻换了个人似的,身体微微躬着,手压在胃部,车窗外的流光不断划过,他躬在着身体,半刻没有动。 陶婧从没见过这样的陈启,印象中他永远是那个利落、英俊、光彩熠熠的陈启,几时见过他这般,疲倦和乏力从四肢百骸渗透出来,陶婧第一次觉得他这样的真实,陈启不是神,他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会辛苦,会疲劳,会伤心,为什么平时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是他掩饰的太好,还是她将他看的太高,抑或是她对他那些关注只留存于表面? 忽然涌上来一阵心疼,她凑过去,手绕过去,抱紧他,另一只手伸到他脸上,轻轻抚摸,将他的头慢慢靠向她的胸口,那么高大一个男人,像一个婴孩一样,让她抱着,脸颊贴着她柔软的胸口,蹭了蹭,似乎舒服了点。他们说男人的心里住着一个孩子,这话看来一点都不假,别看他平日里威风的不行,眼下可是脆弱的一点都不像话。 她把手搭在他的胃部,轻柔的按摩,按摩了一会儿,手有些酸了,她小心地把身体调整了一下,低声问,“舒服点没有?” “嗯。”男人有气无力的。 她把手搭在他的额头,烫的很,又摸到胸口,隔着衣服感觉不出,开了两粒准备摸进去,手被人抓住,黑暗里,那双同样黑黝的眸光灼灼地看着她,“干什么?” 陶婧吞了口唾液,“……摸摸你身体烫不烫……” “……烫。”他的声音低哑。 陶婧被他的眼神勾的汗毛直竖,心跳加速,偏那人不知收敛,唇贴上来在她耳边吹气,酒味混着他身上的香水味,全是荷尔蒙的气味,“怎么?要帮我灭火?”陶婧脚尖都绷直了,瞪着眼睛看他,手上使劲一拳,“下去!” 张恒咳嗽了一声,陶婧连忙捂住嘴巴,回头看见陈启被她一拳打的捂着肚子,模样痛苦不堪,陶婧连忙抱住他,手按在他的肚子上来回揉,“我说你啊,这种时候还乱来,不亏我打疼你了,我帮你揉揉,还疼吗?” 陈启反手握住她的手,握的有些紧,似乎在转移注意力,陶婧忽然明白过来,刚才他那样不过也是转移注意力,减少疼痛感而已,她怎么这么小心眼呢,好端端地打他干嘛,害的人又多受一层罪,都怪她。 正胡思乱想间,陈启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手背,“没事,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 “老毛病?”陶婧惊讶,“以前没见你有胃病啊。” 陈启苦笑了一下,“你离开我多少年了?” 陶婧沉默了,火热激进冰水里般,在他手里挣了挣,他没攥着她,任她脱开,但就当手指分开的一瞬,她反过来捏牢他的一根手指,没有再动。 对望一会儿,陶婧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对不起……陈启,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因为,接下去的每一天都想和你一起走过。”我会看着你、照顾你,不会再让你碰那些毒酒穿肠的东西。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下榻的酒店离吃饭点不远,路上没见药店,陈启虽嘴上说不要紧,但瞧他拧眉痛苦的模样,陶婧担忧极了,“胃病不是小事,去医院看看吧。” 陈启摇摇头,靠在靠背上,连话也懒的说,陶婧手伸过去,摸了一把,额头全是汗,她急坏了,管不了那么多,边帮他擦汗边吩咐张恒去医院。 路不熟,问了几个人才到附近一家医院。 晚上医院人不多,时间耽搁不多,查出来是胃炎,有些年头了,去根难,挂了两瓶水配了点药缓解一下。 陶婧问医生,“如果要去根,要怎么做?” 医生说,“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要从日常生活中注意,酒呢要戒烟呢也不要抽了,一日三餐按时吃,少吃油腻辛辣,早睡早起,按时吃药,十年如一日,这病就能去根。” 陶婧看了眼陈启,说道,“烟他倒是从来不抽的,但是其他几点恐怕很难做到,他的工作性质由不得他。” 张恒在旁应和,“医生你开玩笑呢吧,现在社会上能有几个做到这些,要是全部做到了那还不成圣人了?” 医生挑眼看着张恒,“做不到也得做,身体是自己的,为了赚钱健康都不要了,这种人最蠢。” 张恒偷偷里瞧眼陈启,暗暗啧舌。看吧,医生就是医生,这种话给他一百个胆都不敢当着陈启说,虽然他也确实觉得有道理,但这么赤果果说出来实在太有点伤人了。 在挂号处结完账,准备去输液大厅,陈启让陶婧和张恒回去休息,陶婧不放心陈启,张恒说,“要不这样,我送嫂子回去休息,回头再来陪陈总。” 陶婧说:“你们俩明早都得早起,我没什么事可以晚一点。” 张恒看看陈启,等陈启定夺。 陈启点了点头,眼睛看向张恒,“你开车也累了,先回去。” 陈启这么说,张恒还真感觉有一丝疲累感,再说两夫妻你侬我侬的,他夹在中间做电灯泡吗?想到这里,他不客气地站起来说道,“行,嫂子你好好照顾陈总,我先走了——”腿刚迈开去,想起一件事,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来,扬了扬,往回走几步,“哈,差点忘了一件事,陈总,车留给你,我打出租。” 陈启摇头道,“今天开不了车了,你开走吧。” 张恒想了想也是,于是把钥匙往兜里一揣,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了。 走出医院已过了午夜十二时,马路上车流稀少,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沿着格子路慢慢地走。空气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道路两边一排整齐的行道树隐在温柔的路灯下,降下一片灰暗的影子,青灰色的天空有流云静静浮动,目极处,透着微微的淡红的光。 冰冷的空气中似乎飘浮着淡淡的草木香,这是白天走在嘈杂的路上享受不到的。 陶婧忍不住感叹道:“夜晚可真美,真想一辈子都这么走下去。” 陈启侧低头看了她一眼,灯光下,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手摸过去,抓住她的手,指腹间一片冰凉,陶婧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抬头看他,“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着,停下脚步,两手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呵气。 陈启没说话,低头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弯身下去亲她的额头。 温热湿漉的触感落下,贴着细腻滋润的肌肤,他从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绕到女人的脑后,扣住,额头轻轻贴着她的,沿着眉心、眼睛、鼻尖,最后停留在唇上反复摩挲流连,陈启微微弯身,紧搂着陶婧大衣包裹下的纤细腰身,陶婧踮起脚,双手攀住男人的脖子,南方的冬天透着一些人文的关怀,树叶不至全部脱落零败,有些竟还夹杂着一丝绿意,它们在寒冷的空气中依偎瑟缩,就像此刻,光影下依偎在一起的他们。 许是在酒店睡的原因,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夜里几次模模糊糊醒来,总以为天亮了,去摸手机,显示的时间竟才凌晨三点,看看身旁的人舒服地呼呼大睡,不免心想她在这里睡不着,他倒好,睡的香喷喷的,俨然已经把酒店当成自己家了。吐槽归吐槽,睡下去的时候动作尽量小一点,免得将他吵醒休息不好,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刚躺下去,身旁的人一个翻身,紧紧抱住她,将她压在胸口,陶婧推了推,没推动,试着叫他的名字,没应,不会儿绵沉的呼吸起伏。陶婧无奈地想,看来某个人已经将她当做类似于小狗小猫这种宠物,和她女儿晚上抱着洋娃娃睡觉一个道理,非抱着才踏实。陶婧没办法,只好就着他,伸手抱住他的腰,靠着昏昏沉沉地睡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有蒙蒙的光亮从窗帘后面映出来。 陶婧伸了个懒腰,瞧见陈启也醒了,问,“几点了?” 陈启探出手,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六点,时间还早,可以再睡会儿。” 陶婧“嗯”了声,意识有些昏沉过去,即将睡过去的当口,朦胧间忽想起一事,挣扎地从梦境中攀爬出来,头抵着陈启的胸口,哑声问道,“酒店早餐几点钟结束?” 陈启没听清,手环过去绕在她的腰间,一面身子往下移,一面微微将她抬高一点,耳朵贴近她的脸侧,“嗯?” “我说,”陶婧扶住他的小臂,略微吃力地开口,“酒店的早饭时间不能错过,不然等会儿要饿肚子的。” “等下让人送上来。”男人扶在腰间的手慢慢往上,从下面敞开的衣服里钻进去,陶婧被他弄得身体有些软下来,但脑子还是昏昏的想睡觉,只好去抓他的手,手指却软绵无力,握也握不实,抓也抓不牢,只松松垮垮扶着他,身体几近贴着,陈启有些按捺不住,低下头来亲她嘴唇,她也没了力气反抗,随他折腾。 将近七点半,陈启进浴室洗澡,陶婧累的全身散了架,卷着被子躺在黏潮的被窝里,黑长的发铺洒在洁白的床褥上,热热的潮气从头皮发根蔓延开来,陶婧觉得全身不舒服,想洗澡,身体却不听使唤,懒得动一动,就这么赖着赖着,竟睡了过去。 起来的时候陈启已经不在,她一看时间,九点半,距离开工仪式开始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她爬起来洗澡刷牙,刷拉一下拉开窗帘,顿时满室光华。 一切收拾完毕快十一点了,陶婧想给陈启打电话,又怕他忙,手机举起放下了半天,正犹豫不决,铃声大作,她惊的差点扔下手机,拿起一看,可不是陈启吗! 她深呼吸了一口,接起电话:“喂?” 还好还好,语气尚平静。 “起床没有?”那里问,周围有些吵嚷,语气听上去心情不错。 “刚起。你走之前怎么没叫我?” 陈启带着笑味的声音:“你睡的那么香,我哪里舍得把你叫起来。” “开工仪式结束了吗?” “结束了,张恒一会儿到酒店,你下去到一楼大厅等他。” 吃饭除了昨晚那群人之外,又多了几个干部领导。陶婧实在喜欢不起来这种场合,坐在那儿浑身别扭,吃又吃不了太多,好在领导当中有一个不会喝酒,陈启今天也不喝酒,场上喝酒的气氛比起昨晚来淡下去不少。 吃完以后,一个个上了车,他们安排接待员招待,陈启让人回去了,他喜欢自由一点。 车上,张恒问:“陈总,下午我们回去吧?” 陈启转头看陶婧:“想不想在这多玩两天?” “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那边张恒接口道:“好像有一个恐龙园。” 陈启问:“想去吗?” 陶婧提不起兴趣来,懒懒地摇头。 张恒其实蛮想去玩,见陶婧不愿去,八成陈启也不会去,他还想揩点陈启的油,免费去一次恐龙园的,眼看要泡汤,忙说道:“常州的恐龙园全国有名的,那个4d过山车全亚洲最高,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去玩太可惜了。” 陶婧说:“我有恐高症。” 张恒仍不肯放弃,继续游说:“那个穿越侏罗纪也特别好玩,类似于上海的鬼屋,乌漆嘛黑的,会突然蹿出来一些恐龙飞流而下,非常有趣。” 陶婧光听都觉得可怕,看着陈启,“你知道的,这种刺激的我玩不来,胆儿小。” 陈启笑了笑,宠溺地揉揉她的头,“你就适合太阳底下放一把躺椅,躺着看看书。” 陶婧把头靠过去,“还得有一杯花茶。” 张恒叹了口气,不玩刺激的那就太没意思了,什么也不想说了,默默开他的车。 陶婧并不是真的怕那些,如果陈启非喜欢去不可,她也无所谓的,这些恐惧和害怕她可以为了他去克服,最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那些快乐的时刻。但是她心里知道,家和公司都需要陈启,即便外出的这两天也不见他心神安宁,那些往来的电话、短信、邮件,就像现在,短短十分钟的车程,手机几乎没有离手过,他虽人在这里,一颗心仍扑在工作上,半分不得闲,即便出去玩也不会尽心,不如安分回家得了。 回去又投入日常的工作当中,一切往复,了无新意,公司的风言风语,陶婧几次想和陈启坦承,细想又憋回去,有次晚间休息,陈启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直问她什么事。 陶婧忍了很久,这回真有点忍不住了,却也并不说是公司里的环境让她感到压迫,只说案头的工作琐碎又枯燥,想尝试不同的工作锻炼能力。 陈启问:“你想学什么?” “销售。” 陈启看了她一眼,略带惊讶和赞赏。“怎么会想到要学销售的?” 陶婧想了想,直言不讳道:“这一块有前景,而且公司缺这样的人才,而且现如今能混到公司管理层的哪个没做过销售?” “我能不能把你这话当成另一种解读?” “你觉得我有那个企图?” 陈启笑了一下:“说不好。” 陶婧不知道他这话什么用意,没接茬,默了一下,又说,“我想去小公司先做几年。” 陈启垂下眼睫,两手枕在脑后,灯光落在他脸上,眼睑处落下一小片影子,声音是淡的:“你想好去处了?” 又是一句疑问,看似选择权全在她,实则……陶婧心里隐隐不安,不知当不当说,犹豫间房门打开,陈雨馨抱着个小枕头光着两只小脚颠吧颠吧挤进来:“妈妈妈妈,我要和你们睡!”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陶婧索性借着女儿进来打断了对话,陈启没有继续追问,其后几天陶婧便也没有再提及,倒不是她不想,实在是一想到那天的对话,陈启虽然并没有直接表达他的不满,但是陶婧还是能够敏感地感觉出来。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在那儿,陶婧堵的慌,却束手无措,只能放着它去任由发霉腐烂。 那天快下班,陶婧正准备关电脑,抬头看到梅子朝自己这边走来,目光对视间,梅子说道:“陶婧,主管找。” 陶婧心里纳闷,都快下班了,莫成因找她什么事,再看梅子已经走远了,也不便问,只得匆匆关掉电脑,径直向莫成因办公室去。 办公室门开着,莫成因在特地等她,见她进来,说,“把门关上。” 陶婧见莫成因神情严肃,关上了门,“主管,你找我?” “我找你呢是有点事情,”见陶婧拘站着,指指对面的椅子,“你先坐。”他习惯性地拇指揉揉两条粗黑的眉毛中央的凹陷处,坐到陶婧对面。 “陶婧,”莫成因沉吟一下开口,“事情呢是这样的……”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又低头去揉眉中心,陶婧等着下文,见他断在这里不说,迫切地想听下面的话,不免焦急,面上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静静坐着等他说话。 “许副总那里缺少一个秘书,上面让我给找一个,我推荐了你。” 陶婧脑袋晕晕的,搞不清楚状况,同时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许副总他……他自己没有秘书吗?” “那倒不是,吴秘书刚刚这两天里怀孕请假,眼看着许副总回来了,不能没有秘书吧,临时去外面聘请肯定来不及了,我瞧你不错,就给推荐上去了。” 陶婧瞪大眼睛,“我?……主管你觉得我哪里适合了?” 莫成因呵呵笑,半真半假说道:“对自己自信点嘛,多好的机会,别人抢都来不及,”随即他把话一收,不打算和陶婧扯下去的意思,“事情这么定下了,周四开始你直接去楼上报到。” 陶婧郁闷地走出主管办公室。 李可在陶婧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陶婧吓了一跳,转头看她。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陶婧沉重地摇了摇头,走去办公桌,李可跟在她后面,扶着桌沿,问,“主管骂你了?” “没有。”陶婧开始收拾东西,她累的很,一点都不想说话。 李可本想关心她,见她爱理不理,自讨没趣,悻悻走了。 同事都走光了,办公室空下来,一切都显得安静起来。 莫成因从办公室出来,看见陶婧呆坐在桌前。 “陶婧?”他试着叫了她一声。 那里没应声。 莫成因走过去,敲了敲桌面,再次叫,“陶婧?” 陶婧惊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涣散的瞳孔慢慢凝聚缩小,盯着莫成因片刻,意识收拢,“主管。” 莫成因没想到她反射弧这么长,不觉好笑道,“在干什么?神游太虚?” 陶婧听他开玩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站起来拎起放在桌上的包,抓起手机往外走,莫成因也跟着走出,“我正好上去找陈总有点事,不如一块去?” 陶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触及莫成因了然的目光,她很快意识到什么,闭了口,倒是莫成因爽朗地笑出声来,“走吧!” 上了楼,莫成因进去找陈启,陶婧没有跟着进去,在外面等着。 她站在窗户口看外面的雪景,一只温热的玻璃杯触到她冰凉的手背。 陶婧哆嗦了一下,侧转头看见陈启的秘书。 接过杯子,陶婧冲他友好地笑了笑,“谢谢。”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地问了一句,“还没下班呐?” “陈总还没下班,我哪敢先走。” 秘书也冲着陶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真像外面的白雪,他这么笑起来显得特别明亮阳光干净,和着手里捧着的暖融融的玻璃杯,好像一时之间有阳光温暖照进来的感觉,独处时的那点忧郁和不快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陶婧忍不住暗自仔细打量起他来,才发现他真的挺年轻的,那张稍显奶油的脸上带着稚嫩和天真,尚未被浮尘浸染。 这样一张年轻的面庞,她怎么完全没有注意到过呢?回想到上次常州之行,他似乎同行,她全没有心思注意过他呢。这么年轻便有了这么一份好工作,若非没有特殊后门,想必自身能力不赖,陶婧总不愿意这么想的,但是好像遇到一个人总喜欢从他的穿着打扮、工作地位、言谈举止等等各方面去评判去猜测,而不是纯净毫无杂质的只简单关注这个人,或者说他最纯粹的那部分。这似乎已是多年来的习惯。 她喜欢年轻这个字眼,倒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多老,非要和年轻人呆在一块儿才显得自己小来,全然不是这样,她喜欢年轻,没有老于世故的圆滑,聊起天来不至一句话左右掂量再三思酌,更不用防备算计这些,而她确乎不喜在这方面上花过多心思。 两人站在窗口随便聊着天。 雾气郁结的玻璃窗户,陶婧拿手去涂抹,露出一块清晰。 窗外,天色暗沉,路灯亮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陶婧问。 “宣甫明,大家里都叫我小宣。” 陶婧点了一下头,眼睛仍望着窗户外面,也不去问他是哪几个字,只说,“名字挺好听的。” “陶婧姐,你周四要换到许副总那里做他的秘书了。” 在窗玻璃上随意涂抹的动作停下,陶婧转头看向他,“你听谁说的?” 宣甫明显得有点自豪地拍了拍胸,“我啊!是我推荐你的!” 陶婧几乎脱口而出,“你?!” “对啊!”宣甫明解释道,“下午我进去拿资料,莫主管也在里面,我在等陈总拿资料给我听了一耳朵,大概是莫主管推荐了几个人陈总都不满意,然后我就插嘴说,陶婧姐就很不错,既会喝酒,做事又很勤快,话也不多,而且还是许副总自己挑进来的,我想不到还有谁比你更合适的。陈总问莫主管觉得如何,莫主管说没意见,陈总就让我去办了,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陶婧听完,久久不能平静,胸口像塞了一块棉花,又向压了一块巨石,喘不上气,沉的厉害,连脚步都迈不开了。 宣甫明的声音还在耳边,“陶婧姐,我还有点事不陪你了,哎呀,莫主管出来了,我先回去了,再见,陶婧姐!” 指间的触感慢慢变凉,陶婧把杯子搁在窗台上,转身看见莫成因拐进走道,她脚步沉重地往陈启的办公室走。 她觉得很难受,他不顾她的意志私自替她做的这个决定。 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陈启明知道,明知道她的意愿,为什么偏偏还要如此,是不是只有这样的掌控才会让他满意,让他觉得开心? 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改变的事情,为什么就是不肯帮她呢? 从脚掌升腾起来的凉意蔓延全身。 她明知道不能这么想,越这么想,越容易进入死胡同,永远走不出来。可是她忍不住,如果是别人,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她不会这么伤心,这么悲哀。 走到一面墙前,再跨两步就是大门,陶婧停下来,她背对着墙壁,将冰冷的身体靠在同样冰冷的瓷砖上,深深呼吸,她对自己说,“陶婧,不能进去,你得冷静。” 冷静。 她和陈启都需要冷静。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陶婧始终无法平静,胸口一股气压制不住地蹭蹭蹭往上蹿,在心里默默数一二三,深呼吸一口,勉强平静下来,提步离开。 走到电梯前,陶婧盯着一层接一层往上跳的红色数字发呆。 身后有脚步声近,很快锃亮的电梯门上映出一条颀长的影子。 陶婧没回头,更没说话,垂头看脚下那片明晃晃的地板。 那道影子停在身边,叮——电梯门开。 那人长腿一迈,先一步跨进去,转身立在电梯口,面朝陶婧,一手扶在电梯门上,防止它突然闭合,陶婧恍神的一瞬,手被人拉起,来不及去挣,被一股猛力猝不及防拉进电梯,脚下趔趄,堪堪扑进他怀里,来不及多想,本能地伸手抱住他,男人故意膝盖一屈,顺势倒退几步,进到电梯内侧,借力靠在电梯壁上,门在面前慢慢闭合。 陈启一指挑开她的头发,黑发如瀑布倾泻,陶婧下意识去摸,触到陈启的手,她一手去拢头发,另一手在陈启手里转了一圈,没有头绳。 陈启在她耳边低笑道:“力气这么大?” 陶婧握着头发,歪头瞪他,“绳子呢?” 陈启视线一垂,落在地面。 陶婧低身去捡,目光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男人在头顶轻笑出声,变戏法似的手一摊,绳子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 此刻陶婧心里有气,又被他这么捉弄,气不仅没消,又活生生造出来,没好气地斜瞪陈启一眼,二话不说快速抽过绳子,在脑后随手打了一个马尾,轻轻一撩,发尾垂落至腰际。 她不想和陈启讲话,把脸扭过去。他走前一步,手伸过来,握住她盈盈腰肢,将她拖向他,陶婧不从,挣扎间,恼怒道:“这里有摄像头!” “有摄像头怎么了,难道你不是我老婆?”他低头看着她,眸子里泛着笑。 “你也该注意形象!”手抵着他,保持距离。 电梯门开了,四五个人在门口,说说笑笑的。 陶婧想挣开,已经来不及了。 她背对着门,虽看不清脸容,却也知道此刻正发生着什么。几个人看到眼前的情景,有些尴尬,不知该进不该进,刚想叫“陈总”,陈总手一伸,电梯门关了,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门关上,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他们。 陈启的手抚过陶婧柔软的发丝,低笑,“形象,没了。” 陶婧懊恼,头向他胸口砸去,一下、两下、三下,再要砸,陈启干脆按住她的脑袋,不给她撞。 陶婧不满地直视他。 陈启叹了声气,弯身下去,目光凑近,气息也近了,陶婧下意识往后退,他按着她,不让动。额头抵着她的,平视,目光柔软又温贴,“生气了?” 陶婧被他看着,那点委屈劲泉水一样涌出来,眼泪不争气地掉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就是很想哭。 不想让陈启看见尴尬又难看的模样,不管不顾地埋进他怀里,“形象已毁,我不想呆在这里了,你把我开除吧。”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却是心里最直接的表达。 “表哥马上回来了,你临时上来帮个忙,等到吴秘书回来,我再帮你安排。而且我已经邮件通知表哥了,你说你现在要走,我要怎么和他交代?嗯?” 陶婧静下心来想,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公司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陈启笑了,挑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擦掉脸上的泪,“肥水不流外人田。” 陶婧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不懂。 此时,电梯到一楼,他边往外走边向她解释道,“你做秘书,薪酬上比现在高很多,我与其让别人赚这钱,还不如给你。” 陶婧算是听懂了,她不语,脚下的步子走的快。 “陶婧。” 陶婧不理,顾自飞快往前走,陈启追上,捏住她的右臂,拖住,皱眉道,“你又怎么了?”语气中有些不耐。 陶婧火的很,甩又甩不开,索性不动,盯着他,“松开。” 陈启怕她又跑,松的很慢,一点一点的,确定她仍站在那儿不动才收回手抄进大衣袋里,“你有话就直说,为什么老喜欢闷在心里不说平白无故跟我怄气?” “我说了,你会听吗?工作工作!你的眼里除了工作和钱,还装得了其他东西吗?”她压了半天的怒气,终于克制不住地爆发出来。 陈启看着她,静了一会儿,“先回车上去。”要去揽她,陶婧一扭身,不让他碰,赌气道,“我不要坐你的车,你自己回去。” “别闹了,先到车上去。”陈启坚持。 陶婧依旧不肯。她固执起来简直可怕。 天已经完全黑了,陶婧一个人慢慢沿着马路走,抬起头,路灯下,纷纷扬扬的雪花扑面盖来,从黝黑的天际而来,银色的亮晶晶的漫天飞舞,像一群快乐的小天使。美极了。 心情好了一点,她继续走着,没有打伞,雪落在肩膀上、缠在头发里、落进敞开的衣领里……她想发泄,想在这雪中呐喊、奔跑,最后倒在地上,张开四肢,扑进大地母亲的怀抱中,让这飞扬的大雪裹盖,成为白色雪景中的一部分。 她到底没有这么做,在雪中走一路,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梗在胸口郁结的那一股子气此时也因这凉风和大雪冷却、冻结。 一把大伞盖在头顶,灯光和飞雪被阻隔在了外面,头顶上的阴影随着她前进的脚步移动,她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强大的存在感,彷如一块遮风挡雨的屏障。陶婧停下脚步抬头去看,他的头顶沾了雪花,肩膀上也是——伞完全斜向她这一边,他把自己暴露在天幕之下。 忽想到以前的很多次,鼻子一酸,手握住伞柄,向他方一斜,震落了雪花融化而成的水滴,砸在手背上,凉的很。陶婧没管,踮起脚拍落陈启肩膀上的雪花,被陈启一把抱住,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将她整个儿团进身体里般的力道。 他身上的热度煨着她,连着心一起暖融融的。 谁都没开口,互相拥抱,伞举在手里,是屏障。 “走走吧。”松开以后,陈启说。 在雪夜中散步,何其美妙的事情,那是一种享受。 陶婧点头应允。 走着,没有再多的肢体接触,亦没有言语,真的只是“走走”。 走着走着,大手伸过来,握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揽去,不忘解释一句,“挨近容易打伞。” 陶婧仰头看了他一眼,这回没有挣开。 “我记得你说过……要一直陪我走下去……”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不止感动……这个想法,我早就有了——和你一直走下去,就像现在这样。” 在下雪的夜晚,世间一切简单的话都变成了最浪漫的情话。 陈启的这句话也像是情话。是她听过的最美妙的情话。 陶婧决定原谅他了,不再生他的气了。 她想是不是太过执着,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哪怕为此拼了命也在所不惜。曾经不止一次的怀疑,恐怕就连陈启都是因这份过于强大的执念所生,毕竟这样优秀完美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让她遇着,最后偏偏只选中了她? 这是她生命中唯一遇见的好事,也是最好的好事。 她是一个悲观的人,做人亦或做事,没做之前便打定最坏的结果,这段感情也是,从来没有想过能顺遂地走下去,因为毕竟一开始太过于顺遂,就像轻而易举到手的成果不会得到重视一样,太过于顺遂的感情,夭折的多。 她走在雪里,又忍不住想到安娜一身天鹅绒长裙,张开双臂迎向呼啸而来的火车。 苦苦挣扎得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那么到底怎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又或者人生本就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她想到那天陈启的话:“这世界没有非常绝对的事情。” 就像钱老在《围城》里提到的,爱情多半是不成功的,要么苦于终成眷属的厌倦,要么苦于未能终成眷属的悲哀。 也许陈启说的对。那的确不是一件能轻而易举称之为绝对的事情。 仔细想想,可真是一种不幸呢!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许峥青回来,陶婧正式接任吴秘书的工作。许峥青对她多有照拂,加上她自己刻苦以及多年来工作经验的积累,不过一个星期便上手了。 过完圣诞节就是十二月份最后几天。 在许峥青手下工作其实挺好的。但是许峥青这人……怎么说呢…… 陶婧不止一次进去见他一个人抽闷烟,后来她发现一个规律,只要办公室没其他人,只有许峥青一个人的时候他都爱抽烟,属于抽的特狠的那种,满屋子臭烟味薰的人难受。后来实在受不了,和许峥青建议少抽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唯恐许峥青不高兴,没成想许峥青特别爽直的人,把正含在口里的烟摁熄,一边笑呵呵道:“陈启办公室就没烟味?” 陶婧诚实道,“他没有。” 许峥青去把窗户打开,风吹进来,烟味吹散了一点,“他的怎么就没有,偏我这边重,难道他那边还是香的不成?” 陶婧看着许峥青一会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又不抽烟。” 许峥青举起右手食指隔空点点她,会意笑起来,“我算是知道了。”一边走过来拿起桌上的文件,似不经意间一问,“李瑞联系过你没有?” “李瑞?”陶婧怔了怔,当即想到那天在公交车站牌下见过他一面,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是不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她也记不全了,记忆功能在衰退的迹象。许峥青为什么向她问起李瑞来,她知道她和李瑞的关系?陶婧不敢再作他想,随即摇摇头,“没有,他怎么了?” 许峥青一页一页地翻看手里的纸页,回答漫不经心的,“他辞职了,说要离开万城去别的地方发展……” 陶婧脑袋“嗡”的一声,许峥青讲的什么她也没听清楚了,脑海里不断徘徊“李瑞要离开万城”,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她竭力想起那天最后一次见面李瑞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神情,强颜欢笑又无可奈何,他站在车窗外目送她…… 他那样不计前嫌帮助她,她拿什么回报,只是一句“谢谢”吗? 现在,他辞职离开万城,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陶婧愧疚又难安。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许峥青办公室的,脑子里一直在想李瑞的事情,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像飘走在云端。 一回去便掏出手机翻李瑞的号码打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停机。 陶婧想到第一次给李瑞打电话,那次为了道谢,手机停机,她为他充上,充上了依旧没接。这一次…… 揿下支付宝充值按钮:五十块。 再拨过去,绵长焦急的等待后,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电话通了,陶婧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正组织话语开声,听得一道女声,陶婧愣了愣,问:“您好,请问李瑞在吗?” “你找谁?” “李瑞。” “你打错了,这个号码是我刚买的。”对方不由分说挂断。 陶婧捏着手机坐了半晌。 李瑞……真的离开万城了吗? 她极力去回忆她和李瑞过去的点滴,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才发现她对他了解那样少,甚至不知道他的老家在哪里,有哪些朋友,爱好是什么……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竟也与他朋友相称,真是可笑又可悲。 可是即便知道又怎么样呢?许峥青都联系不到李瑞,难道她陶婧的人脉比许峥青强?可是,陶婧欠下的三千块钱还没还上呢,他却这么一走了之了? 她要去哪里找李瑞呢? 陶婧这半天工作心不在焉的,吃完午饭,瞧见许峥青没出去,再次走进办公室。 一开门便把有一股冷风伴着热气呼呼扫过来,桌上摊开的纸页吹一地。 陶婧忙关上门,风止了。 她走过去弯身拾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张,几张叠在一起捏在手里,走去桌子跟前,放在一摞纸上,刚要缩手回去,看见许峥青叼着烟伏案书写,四处望望,取过旁边一个文件夹压在上面,继而走去关上窗户。 中央空调呼呼的吹,窗户却开的老大,显然是刚才开了忘记关了,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怕浪费电,陶婧有些无语,四处走了一圈,一屋子的烟味,散都散不干净。 许峥青放下笔,烟取下,一手合拢文件夹,翘个二郎腿,夹烟的手指随意点了点桌上,“这拿给你男人去。” 陶婧走前几步,许峥青忽然抬头,认真看着她,眉心蹙了蹙,“你是不是有其他事?” 陶婧摸摸脸,真有这么明显? 对许峥青她不打算隐瞒什么,直言道:“许副总,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李瑞?” 许峥青皱眉的样子和陈启有五分相似,都很严肃,陶婧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咕噜”,许峥青挑眼看她,“饿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饿了?我只是咽了一下口水而已!陶婧腹诽,到底不敢说出来,使劲摇头,“不是!” 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摸着下巴,饶有趣味地打量面前的女人,“你找李瑞做什么?” 表哥的目光让陶婧捉摸不透,只好实话实说。“我欠他钱。” “呵呵。”许峥青低笑两声,“有趣。” 陶婧垂下头,手不自在地揪着衣角。 许峥青敛了笑,“没告诉陈启?” “不能告诉他。” 许峥青看了她一眼,半垂下眼帘,考虑几秒钟,说道:“不怕我说?” “怕。” 许峥青微露讶异,仰靠在座椅上打量陶婧,他的脸上露出促狭一笑,精明又流气,了然又不道破。 陶婧被他笑的慌了神。 许峥青倾身按熄烟头,手指节律地扣击着大班桌,意味不明地笑,“不是我喜欢多管闲事,你和李瑞到底什么关系……”眼睛直视陶婧,似要看进她的心底去—— 许峥青的仰身往后一靠,“我很好奇。” 陶婧扯了扯唇角,感到肌肉僵硬,怪异尴尬,索性抿紧唇瓣,正视许峥青,改口叫“表哥”。许峥青挑了挑眉,“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 陶婧心里一动,心想她和李瑞清清白白的,不怕人知道,与其让许峥青误会不如索性一鼓作气将她与李瑞相识的经过和盘托出。 陶婧一五一十陈述完,无所适从地呆站着,等许峥青发话。 许峥青沉吟。 陶婧见他不说话,走过去取桌上的文件,“我先拿去签字……” 许峥青一掌按住。 陶婧一怔,许峥青抬睫,眸光沉沉。 陶婧被他看的脚步一顿,手缩回去,深呼吸一口,低声:“许副……” “要我帮你?”许峥青截断,要笑不笑看着她。 陶婧点了一下头。事已至此,她不知道找谁帮忙,这个选择是对是错。 “好!”许峥青站起来,绕过桌子到她面前。 他不说话了低头睨她。 和陈启差不多高大的身形罩盖下来,却是不一样的气质,浑身上下散发着压迫感,陶婧心生敏感,意识到危险,还有惧惮。 经由周义以后,她从骨子里对安全范围以外的男人抵触,哪怕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熟悉的许峥青,当他用带着侵略性质的目光看着她时,警钟大响,忍不住保持距离。 她竭力仰头,右脚脚跟缓缓垫起,退开半步。 许峥青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像在欣赏一幅很有趣的画作,“就这么点胆?怕我卖了你?” 一瞬间的、甚至是下意识产生的想法,被他说中。 陶婧垂下脸,看着地上许峥青锃亮的皮鞋心想,这么干净的鞋面如果染上一层灰该是个什么样子? 想法一出,越来越强烈,就像突发的强迫症。忍不住伸脚踩上去,脚抬到一半顿住,抬头,许峥青盯着她,满目写着“你有病”三个字。 陶婧自己先乐了,收回脚。 惧惮收了一点。 “我必须找到他,你要帮我,好不好?”陶婧眼神坚定。 “再帮你瞒着陈启,对不对?” 陶婧看着他,还只重复着那句,“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许峥青似乎很有耐心,走回桌边,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桌上,看着她。 陶婧想反正该说的也都说了,许峥青打算告诉陈启那也没办法,但是如果可能,她还是希望他能帮她。 但是他要她解释,陶婧却不想解释,磨了那么久的嘴皮子,许峥青还是这么一副死样子,她觉得怪麻烦的,这世上有两种感觉是最不好的,一者寄人檐下,其二有求于人。陶婧想明白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转身举脚就走。 许峥青没拦,看着她走出去。 没过一会儿她又进来,第一句开口就是:“许副总,你帮我找到李瑞就成。” 许峥青看着她:“你的志气哪儿去了?” “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非得找到李瑞不可?” “找不到他我心里有愧。” “你对陈启就没有愧了?” 这句话把陶婧噎住,过了半晌,还没等开口,许峥青从桌沿上跳下,几分潇洒恣意,“我帮你可以……但是——” 他认真地看了眼陶婧,“我这忙可不是白帮的。”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元旦过后便是许迈清的九十大寿。 老爷子的寿宴是大事,许家上下忙成一团,许亚平更是亲力亲为,公司家里两头跑,一处都不落下。许迈清膝下两个女儿,原本中间还有一个儿子,死在1979年的中越战争战场上了,这事对许迈清打击颇大,悲痛绝望好几年走不出来。好在还有两个女儿,尤其是长女许亚平能力强,老爷子便将希望寄存于女儿们身上,一心栽培,将她们当儿子养,期望女儿继承他的家业。 许亚平与她妹妹许亚迪素来不和盘,这两人从小到大但凡一个人看上什么,另一个也看上什么,一个有的,另一个必须也得有。年幼的时候抢洋娃娃,长大后抢男人,一碰面就吵,吵起来就要动手,动起手来堪称动作大片,后来基本就养成了习惯,用许亚平的话是“有我没她”,许亚平出现的场合绝看不到许亚迪,而但凡有许亚迪的场合,许亚平从来不参与。 奇怪的是,别看这两姐妹感情不好,她们两个的儿子,许峥青和陈启丝毫没有因双方母亲的间隙疏离,相反的,感情还很好。许峥青虽说是陈启的哥哥,算来也只比陈启大两岁,既是兄弟又是朋友。铁的很。 当初陈启回来,并接手公司让徐亚迪吃味很久,原本总经理这位是许峥青的,但许迈清看好的一直是陈启,许峥青身在其位,自然知道老爷子的态度,既然陈启回来了,便转手将位置还给他,安稳做他的副总。许亚迪可不是这么想的,她认为陈启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强盗,联合许亚平从他们母子俩手里争夺产业,现在连许峥青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础和风光也被他不费吹灰之力一并抢了去。许亚迪丈夫早死,全部寄托都在许峥青身上,她不能任由人这样欺负儿子。许亚迪不止一次地在许峥青面前大吐苦水,说老爷子现在还能罩着,等哪天他老人家一命呜呼,这公司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岂不是全听凭许亚平母子俩,这个家哪还容得下她和许峥青。 许峥青听这些话,不动声色地笑一笑,宽慰母亲几句。 眼看寿宴快要到了,两姐妹为了礼物这事可谓费尽心思绞尽脑汁,这还不算,不仅她们自个儿比,还不放过各自儿子。 一周内,许亚迪不止一次向许峥青打探陈启送什么,成日忙于工作的许峥青哪有徐亚迪闲,成天想着礼物的事,更不会跑去特地询问,恰好陶婧进来,问她吧,结果这个更是一问三不知,甚至还反过来问许峥青,寿宴她也要去吗? 许峥青无语,“你和陈启难道不是合法夫妻?” 陶婧想了想,说:“合法是合法,但是……”欲言又止。 许峥青看出她心思,直接说:“怕我家里人为难你?” 陶婧摇头:“我怕丢陈启的脸。” 许峥青心里吐槽,这女人怎么这么……矫情……想了想,算了,不毒舌了,心里虽这么想,嘴上仍忍不住,“他真要觉得丢脸还会娶你?这是家庭聚会,你不去才丢他的脸。” “陈启没说让我去。”陶婧为难道。 许峥青已经懒得吐槽了,托着下巴望着她,“你回家问问陈启去。”回头又想陶婧不会真的去问吧,那他罪孽可就大了。这女人,陈启到底看中她什么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别看陈启这么优秀,原来眼光有问题。果然人不是完美的。 不愧两姐妹一条心,那里徐亚迪没探听出什么,这里许亚平也三番两次旁敲侧击从陈启那里问许峥青送什么礼物。陈启怎么会不知母亲的那点小心眼,但男人们对这些大抵不会太放在心上,几句话便打发了去。许亚平老觉得陈启没心眼,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做生意不是做学问,光用心就够的,你得防着人,特别像我们这种家族企业,里外都是自己人,你不能因为是自己人就不计前嫌地信任,你必须有所保留”。 许亚平什么意思,陈启清楚不过,但他总不喜听许亚平的苦口婆心,对于“许峥青是他以及公司最大的威胁”的言辞更是不屑,他在公司这么多年,早有自己的一套模式和理念,他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寿宴时间定在周六。 一大早,陈雨馨登登登跑过来敲门。 吵的不行,拆房子似的。 陶婧窝在陈启臂弯里,睡的正香呢,被吵醒,脑子里乱糟糟的,忍不住皱眉边伸懒腰翻了个身,“谁啊?”去拉被角准备爬起来开门去。 陈启先她一步坐起来,按她进暖融融的被窝里,“我去。”披上外套去开门。 “爸爸!大懒虫!我来叫你们起床!”门打开,陈雨馨张开双臂,陈启弯身,小家伙跳进爸爸怀里。 陈启单手抱着女儿走到床边放下她,小东西泥鳅一样麻溜钻进被窝里,抱住陶婧的脖子蹭啊蹭,“妈妈、妈妈,我早就醒了,你们怎么还在睡啊?快点起床。” 陶婧环住女儿,勉强撑起打架的眼皮,亲亲怀里小人儿的额头,轻拍她背哄睡。 陈雨馨好动,在陶婧怀里没多久,转个身,树袋熊似的黏在陈启身上,玩累了,刺溜一下滚出被窝在床上自嗨,陶婧想安静睡个早觉的愿望泡汤了,痛苦地想挠墙。 陈启起了,把陈雨馨抱到隔壁房间去。 门关上,世界安静了,陶婧舒服地倒在床上,脚趾头都懒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温热的身体贴上来,大手环上她的腰腹,牙齿细细密密地啮咬着她的耳垂,沿着脖颈线条一路攀咬,陶婧一阵战栗,往回缩起脖子,陈启托起她,脸更深地埋进去,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想要你。” 陶婧痒的受不了,边躲边钻进被窝里,拿枕头盖住脑袋,“我想睡觉。” 陈启没打算放过她,扯开枕头扔到床脚,进到被窝里把她捞出来,抱住,翻身将娇小的身体压制在身下,引诱,“就来一次。” 陶婧摇头,表示再也不相信这个人的鬼话了,“昨晚你也说一次。”结果闹腾一个晚上,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又被他们的小捣蛋鬼吵醒,现在好不容易把小东西弄出去,她可得抓紧时间睡个回笼觉,放过大好时光干这种耗体力的事情简直丧心病狂。 陈启在她耳旁吹气,“这次说话算话,快点,抓紧时间。”说完隔着薄薄的裤料磨她。 陶婧倒抽一口冷气,唇被咬住,他熟练地拨开女人两条腿,一手托着她的臀部,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挺,整根被吞进去,身下像连了一根隐形电线,陶婧被电流激中一般,浑身一震,细腰狠狠耸高、无意识夹紧他的腰,陈启眸色一沉,强忍着,攀住她的腿根,手掌缓缓上移,贴住浑圆、挺翘的臀部,缓慢动起来、循序渐进,最后如豆大雨点疾砸在水泥地面上般…… …… 陈雨馨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容阿姨特意为她盘了发,真像从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 陶婧从楼上下来,小东西早就等不及了,跑上楼梯牵陶婧的手,催促,“妈妈,你快点!我和爸爸都吃完饭了!” 陶婧弯腰提陈雨馨的裙裾,“慢点走,小心绊倒。”目光转到楼下容阿姨身上,“容阿姨,没有短一点的裙子吗?”陈雨馨整天蹦蹦跳跳像个男孩子,穿这么漂亮的长裙子实在太难为这条裙子了,陶婧想说不定还没整一天这裙子得拖脏。 容阿姨回答:“这条裙子是她自己挑的,说要穿的漂漂亮亮去看太公,难为她小小年纪有这份心。” 陶婧没说什么,上楼取了一条丝绸带,将裙子稍稍修改了一下,在后面打上一个蝴蝶结,既作为腰带起到美观收腰的效果又略略往上提拉减短了裙子的长度。但陶婧还是搞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多美衣,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条绊着脚的,实在无法理解小孩子的脑回路。后来在车上忍不住问她,结果回答说因为这是她叔叔生日的时候给她买的。 她叔叔,当然是许峥青。 哦,原来是许峥青送的,陶婧好像有点明白了。怪不得裙子这么成、熟! 陶婧不由好奇:女儿生日,作为叔叔的许峥青送了一条裙子,陈启送了什么呢? 谁知问话刚一出口,陈雨馨竟“哇”地大哭起来。弄得陶婧措手不及,将她抱到膝盖上心疼道:“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陈启一手扶着方向盘,捞起右手边的纸巾盒递到后面去,陶婧迅速抽了两张揩陈雨馨小脸上的泪珠子,轻声细语地安慰起来,小东西紧紧抱着她的脖子,整个身体缩进妈妈的怀里,一双黑白分明的水汪大眼楚楚可怜,黏黏糯糯的声音说道,“妈妈,我想要你永远陪在我和爸爸身边,我不要爸爸给我找新妈妈。” 陶婧愣了一下,大脑似短路一般。 缓缓向驾驶位方向望去。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童言无忌。 有一瞬的震惊。 难以置信地望向陈启。 和他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相撞。 陶婧很快避开去,几乎与此同时,“陶婧。” 陶婧没应,也没看他,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谁说爸爸要找新妈妈的,妈妈回来了,永远永远不会走了,妈妈要看着寒梅一点一点长大,长大了和喜欢的男孩子结婚,做最漂亮的新娘,小傻瓜,你是爸爸和妈妈最大的幸福和希望,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她的声音低低的,有如耳语般,带着对简单小幸福的渴望与未来的向往,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脊。 这些话,像是说给女儿听,更像是安慰她自己。 车厢里安静如斯,她的轻语声分毫不差地钻进陈启的耳朵里。 小姑娘扭头看看陈启,对陶婧勾勾手指,“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着贴到陶婧耳朵边,“我不喜欢奶奶。” 陶婧愣了一下,“为什么不喜欢奶奶?奶奶对你不好吗?” 陈雨馨低头玩陶婧的手指,一脸不高兴:“我不喜欢她把不认识的阿姨带到家里来!叔叔说奶奶是想让爸爸给我找新妈妈,今年我生日,我向爸爸要礼物,奶奶说爸爸送给我的礼物是一个新妈妈。我只要我自己的妈妈,不要新妈妈!” 陶婧心里舒服了些,心想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娃,暖心娃。突然体会到了做妈妈的幸福感,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幸福感。她的宝贝,真想用尽全部的生命去爱她、疼她! 说起这次去许家参加许老爷子的寿宴,要面对那么多陈启家里的亲友,陶婧内心很不安很没有底气。 许家,这幢位于海滨的气派别墅,陶婧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来过一次。 那一次,印象深刻的,到现在都没法忘怀。 那个有着漂亮的大花园、游泳池的精致的欧式别墅……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还如曾经当年一般。陶婧还记得那年她和陈启双双跪在许迈清面前的情景,那个威严的老人,至今难忘。 车子开进花园里,马上有人上前恭敬地打开车门。 下了车,陈启揽过陶婧,陈雨馨蹦蹦跳跳走在前面。 下人见他们进来,将他们领到楼上。 坐在轮椅上的这位老人,清瘦,精神抖擞,红光满面,气色特别好。 陈雨馨见到太公,别提多高兴,一张小嘴甜甜的,黏起了许迈清。孙子辈里许迈清就陈雨馨这么个宝贝,疼的不得了,任由她像猴子一样在身上上蹿下跳。 “外公,这是小婧。”陈启向许迈清介绍道。 陶婧叫了许迈清一声外公,带着一丝怯意。 “小婧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也不来看看外公?” 陶婧为难地看向陈启。 “回来了就好,过去的事情都让它们过去吧,”许迈清朝她伸出手来,“来,小婧,你过来。” 陶婧朝陈启看了一眼,陈启回以一记鼓励的目光,低声道,“去吧。” 陶婧走过去,“外公。”两手握住老人的手,那手粗糙,手背上布满皱纹,却温暖。老人让人拿两张椅子过来。 椅子拿过来,陶婧坐在许迈清跟前,手还牢牢握着。 许迈清又伸手,半空中向陈启招了招,陈启走前两步,握住许迈清的手。 别看许迈清年纪大,力气却大的很,捉着陶婧的手和陈启的手,左手右手一上一下放在一起,陈启和陶婧的手也叠放在一起,两人互看了一眼,陶婧有些尴尬,别开眼去的一瞬间,覆在她上面的大手抓住她的手,温暖安全,陶婧心里一惊,抬头看向他,目光撞进他的眸光里,带着微微的缱绻笑意,宠溺的看着她。 许峥青拍了拍他们的手,“小婧啊,从今天开始,外公郑重地把陈启交给你了。” 两人皆是一怔,对视一笑,齐齐跪下,对许迈清一个深叩,“谢谢外公。” 许迈清一手一个,让他们起来,旁边站着的下人见状忙上前扶起两人。 因是家庭聚会,只请了一些交往密切的宾友,这会儿时间尚早,宾客未到齐,陶婧留在书房陪老爷子聊天,陈启去楼下接待客人。 回想当初许亚平竭力反对陶婧和陈启的结合,陈启带着陶婧回家,跪在许老爷子面前,恳请他首肯。许峥青对陶婧最初的印象全通过许亚平的口述,许亚平不喜欢陶婧,把这人描述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这其中最让许迈清介意的是她的家世,和陈启结婚的对象,不论条件怎么样,首先门当户对,这是最基本要求。所以一开始他的反应也同大女儿一样,他对陶婧没有好感。 但是,当陈启拉着陶婧跪在他面前的时候,真心诚意地期望外公谅解他们、祝福他们的时候,许迈清深受感动,从孙儿望着这个女孩的眼神中,他相信那就是爱情。老人逐渐熄灭的感情的火焰开始复苏,他想到了老伴,陈启的外婆,仿似触及到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那层厚实的世俗的硬壳软化、脱落——原来他也曾年轻过,遇到过美好的爱情,这些,都在风吹雨淋匆忙奔波的日子里被他丢弃了。 这感动,让一颗惨淡寂寥的心重新着上了五彩色,让他找回来那些年轻时候的绚烂,许迈清有一瞬间的震动,亲口应允了他俩的婚事。 书房桌上的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陶婧以前从来没见过,把它拿过来放在掌心仔细地看。 “外公,她就是外婆吧?”陶婧指着坐在许峥青身旁的女人问。 许迈清从桌上取过老花眼镜戴上,小心地用手抚着相片里那个女人,认真又留恋。 陶婧想外公一定很爱外婆吧,不然怎么会流露出这样深沉浓厚的感情?让旁人看了不舍又心酸。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陈启还很小,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神气十足,唇角微微翘起带点倨傲的神情,他的旁边站着许峥青,一手插兜,一手搂着陈启的肩膀,衣服和陈启穿的一样,两个人差不多高,活像一对双胞胎,但是陶婧一眼就认出谁是谁,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大概出于一种感觉吧,又或者是对另一半的灵敏性? “爸。”许亚平走进来,看见陶婧,脸色陡然一变,立在门口,怒视着她,厉声道:“谁准你来的!” 陶婧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拿着相框的手缩到身后去,“许董……” 许迈清说道:“我让她来的,怎么了,你有意见?” 许亚平完全忽视陶婧,走过去推许迈清的轮椅往外面去,“爸,客人都到齐了,我推您下去。” 许迈清:“让小婧推,你忙你的去,对了——你二妹来了没?” “还是我推您吧,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您说二妹啊,我听峥青说她晚上到,不知道搞什么,连爸爸的寿宴都迟到,我看啊……” 许迈清头疼,打断道:“峥青到了?” 许亚平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许迈清说:“我先不下去了,你叫他上来一趟。” 许亚平敏感道:“爸,你找峥青有事?” 许迈清极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我有什么事还得向董事长批过。” 许亚平听出许迈清这话里头的意思,连忙改口道:“哪里,我这董事长还不是担着爸您的名分嘛,我是觉得耽搁了客人们不太好。” 许迈清不愿再同她废话,手撑着额头,微微露出一丝疲倦的神情,右手朝外挥挥,示意许亚平叫人去。 陶婧想既然把许峥青叫上来,肯定有正事谈,心想自己不如出去避一避,刚准备说,许迈清开口道:“小婧,你去楼下倒两杯水上来。” 陶婧知道许迈清的意思。 反正他们的谈话她不感兴趣,于是下楼。只是一想到许亚平,头皮发麻,亚历山大。 她轻轻吁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办法,面对咯。 楼梯口碰上正好上楼的许峥青,两人没说话,对望了一眼各自走路。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楼下很热闹,陶婧经过客厅时往里看了一眼,四五人围坐在一起聊天,陈启侧对她坐着,他脱了外衣,着银灰色衬衫,穿着一双拖鞋,长腿交叠,慵懒放松的坐姿,一派男主人的架势,大多时候都是倾听状态,时不时侧头和人交流几句。 陶婧拿着放茶杯的托盘竟有些看呆,挪不动脚去。 那边有人朝陶婧看过来,陶婧愣了愣神,对方朝她挥了挥手,“陈夫人!” 这一声叫把一圈人的注意都带到她身上。 陈启略微倾了倾身,侧头看过去,只轻淡一瞥,无声的目光中似含了万千情愫般,与此同时放下交叠的两腿,迈步向她走来。 只她怔愣的几秒钟,人就到了面前。 陶婧举高了一点手里的托盘,隔在两人之间,“我要送茶给外公。” 陈启低头看了一眼,白瓷杯子里茶叶碧透,浮起在晃荡的水面上。他单手捏住托盘,“叫他们送上去吧,你陪我过去坐坐。” 来不及反应,手里腾空,托盘被陈启转到一个下人手里。 他勾着她的腰走过来,在座的几个起哄道:“陈总,不介绍一下吗?” 陈启笑道:“我老婆。” 妥帖自然,简洁明了,那是不需要解释的事实。 陶婧觉得这三个字有魔力,尤其是陈启说出来的时候,特别有味道,特别的安定,也特别的温暖。 陈启拉着陶婧坐下,旁边两位识趣地坐到对面的空位上去。 几个人笑呵呵:“陈夫人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百闻不如一见啊。 有人问最早叫陶婧“陈夫人”的那位朋友怎么知道她就是陈夫人的,莫非他一早就在私底下见过面了。 高甸麒低头抿一口茶,微微笑意:“我哪里见过陈夫人,只凭律师的判断力而已。” 一众人哈哈笑起来,赞道:“不愧是高律师啊,判断一向都是最准的。” 陶婧不由多看了对面那位青年男子几眼,觉得眼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年纪似乎在二十六七岁之间,一张娃娃脸,两边嘴角自然翘起,一双桃花眼,便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你时都觉得暗送秋波,生就这样一张脸,女人缘大概不会差到哪里去。但那双眼眸带着似笑非笑的隔膜,冷静疏离,此刻他坐在这里,仿佛又不在这里,让人抓不住,不知怎么的,陶婧想到了许峥青。他也有这样的笑容,淡漠冷静。 这是陶婧对高甸麒最初的印象。 陶婧的担忧没有成行,许亚平忙着,根本没有时间搭理她。 这里的聊天话题有点无聊,陈启半靠在扶手上,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和上课的学生似的做做小动作,一会儿玩她的手指,一会儿手从后面横过来摸她的腰,陶婧瞪他也不理,那里有人谈到今年市场行情惨淡,意思是想从陈启这里弄点生意,几个人绘声绘色的,陈启只笑笑:“今天不谈生意。” 几个人悻悻闭了口,连忙切换到其他话题。 聊天的间隙,陈启回头低声问陶婧:“外公在楼上招待谁?” 陶婧回答:“表哥。”她看见陈启轻拧了一下眉。 似乎不太高兴? 许迈清和许峥青谈话进行了很久,下人上去叫他们才下来。 一桌人都在等许迈清,他不到不敢开饭。 吃完饭已半下午,许迈清让陶婧和陈启陪着在花园里散步。 陶婧推着许迈清的轮椅,陈启走在旁边。 走到一对石桌椅前,许迈清说:“在这里歇一歇,你们俩陪我聊会儿天。” 许迈清关心了一下陈启生意上的情况,对于现阶段的情况给出了一些建设性的经验和建议,陈启深受启发。继而又将触角延伸到他们的生活,对于孩子的教育和培养,许迈清有他自己的一套,但是他对陈启并不强制干涉非让他听自己的不可,只是建议性,就像对他的工作一样,老人的包容和开放,以及他的行事风格,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陈启,是陈启最敬重的人。 提到孩子,许迈清问有没有计划再要一个。 陈启和陶婧相互对望一眼,陈启答,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许迈清笑说:“和你外婆结婚那时候,我跟她说啊,以后我们要生一支足球队,代表国家踢足球去,呵呵,后来看她生孩子那么苦,又舍不得。你们现在的条件比我们那时候好,趁年轻,多生两个,男孩女孩都没关系,我也没有几年了,阿青那孩子老大不小了还没处对象,我也不指盼他了,你们呢,只有雨馨一个小家伙,可以再考虑考虑。” 陈启说:“好的,我们会考虑的。” 陶婧怔了怔,看向陈启,不知他这话是安慰老人家还是真有此打算了。 许迈清说道:“许家人丁单薄,陈启,外公想你们第二个孩子出世,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跟我许姓。” 这次陈启犹疑了。 “怎么?”许迈清笑道,“不肯了?” 陈启看着许迈清:“孩子和谁姓不都是我陈启的根,如果外公想让他姓许,我没意见,但是我不太能理解外公的意思。” 许迈清点了点头,看向陶婧,“小婧,你也不理解外公的做法吧?” 陶婧没点头也没摇头,不知怎么的,她想到在书房里看到外公抚摸着照片里的外婆时透露出来的浓厚的思念和感情,她觉得能理解。 她说:“外公,我理解。” 有风吹来,许迈清闭了闭眼睛,一丝笑漾在嘴角。苦涩亦或无奈。 他最疼爱的孙儿,他无计可施,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他。 晚上,许亚迪姗姗来迟,许亚平下午吃完饭就走了,两姐妹完美“错过”。 许迈清早已习惯,倒也没说什么。 陶婧算是第一次见徐亚迪,比起许亚平,徐亚迪是另一个极端,对陶婧那是一百个称赞都不够的,夸她漂亮、皮肤好、懂事、温柔……总之能用到女儿身上好的形容词统统放上来,这样的过头弄得陶婧很不习惯,她自己没有那么好她知道的,甚至骨子里还藏着自卑,被人夸到天上去,实在不习惯,对于这种人第一反应便是不真诚不喜欢,所以无论是许亚平还是徐亚迪,没有一个让人舒服的,她想,下次若再来看外公,非避着她们两姐妹不可的。 吃完饭,陶婧走到外面透气。 花园有人工的特殊护理,花草树木没有枯萎,草坪仍然绿意盎然,她走在鹅卵石铺就而成的小路上,鼻息间浓郁的草木芬芳,月光洒下来,惨淡阴冷,冷冽的空气里,她觉得心情非常好,像一只获得自由的鸟。 前面有脚步声,有人也同她一样在散步。 她慢慢走着,并不打算上去攀谈,却不想那人停下了脚步,转身过来,嘴角淡淡的笑:“陈夫人。”温润如玉色的音色,凉薄疏离。 月光下,陶婧看清了那张脸——白天她在客厅里见到过的。 陶婧对他礼貌点点头,并没有打算走上前去与他同走,“你好” 她以为他会走掉。 没想到高甸麒没有打算走的意思,他可能觉得无聊,站在那里和她攀谈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陶婧自己都没有意识,脚步竟随着他一起移动起来。她喜欢和高甸麒聊天的感觉,除了陈启之外,她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这样聊过天,他的绅士和教养让陶婧很有好感,刚开始的那点戒备淡了。 两人走完一圈,陶婧意识到出来有点久了,看了看时间的确不早了,打算回去。 高甸麒同意了。两人往回走。 半路上,手机响了,陶婧看了一眼,是陈启。 她对高甸麒说,“不如你先回去,我接个电话。” 高甸麒说好的。他先走了。 陶婧边走边接电话。 陈启问:“在哪?” “在花园里散步。” 她听到高甸麒的声音在话筒里,“陈总。”在安静的夜里很清晰。 陶婧一怔,转眼,看见陈启迎着月华,向她遥遥走来。 恍惚间,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把手机放下来,挂断,静静站着等人走近。 “寒梅呢?”陶婧问。 “睡下了,让奶妈抱到楼上去了。” 两人慢慢走着,很久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儿,陈启冷不丁问:“刚刚和高甸麒在散步?” “嗯,路上碰到他也在散步,一块走了会儿。” 陈启没接话,似乎有些吃味,但又不说,胶着,过了会儿似乎忍不住,语气却平静:“大晚上和一个男人走路,你不觉得危险?” 陶婧觉得这逻辑讲不通:“他是你律师。” “律师就一定是好人了?” “这倒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我相信你的眼光。” 陈启这才露出一点点笑,“这话我爱听。”他摸过去,抓起她的手往大门口走。 “去哪儿?” “海边。”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从许家别墅到海边百余米,陈启没有开车,拉着陶婧的手,乘着月色,慢慢走。 冬日夜晚的海滩远没有夏日热闹,湿冷的风,远处倒映在海水中星星点点摇曳的光,潮水一阵一阵,似从神秘古老的旷古幽壑中来。 周围没有人,凄清安静。两人手牵着手,留下一串脚印,大的是陈启的,小的是陶婧的。 夜晚漫漫,一路无语。陶婧喜欢这种感觉,什么话都不说,只这么静静走着,彼此的心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贴的这样的近。陶婧心情好,走着走着,陡升起玩心,拿自己的脚按在陈启的鞋印子上,陈启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沿着她鞋后跟在沙子上划一道。 “好了。”他直起身。 陶婧蹲下身,拇指和食指张开,比出一段距离,手臂伸直,在微光下,在陈启眼前,“你说男人的脚怎么会这么大?” 她又去抓陈启的手,也要比,十指相印,“诶,不公平,手都这么大。” 陈启笑了笑,把她的手收拢进手心,“不是有句话叫‘大丈夫顶天立地’,顶天立地,你想想看,小手小脚怎么顶的起来?” 陶婧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想到刚才散步的时候和高甸麒探讨男人和女人在这个社会里所扮演的角色谁更重要这个话题挺有意思的,提出来问陈启,“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你说说看你怎么认为的?” 陈启单手抄在兜里,牵着她的那只手在她的虎口处摩挲了两下,认真考虑了几秒,说道:“从社会发展的角度着眼,女人比男人重要。” 陶婧有些意外,眨了眨眼睛,“刚才我问高甸麒,他说男人比较重要。” 陈启无所谓的笑笑,“各人理解不同。” “你是怎么理解的呢?” 陈启停下脚步,侧头看她,“你怎么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你说说看嘛,怎么理解的?” 陈启沉吟一会儿,淡声开口道:“可以从很多方面理解,在社会发展过程中人的作用不能只以男女性别来衡量贡献大小,社会的分工只能说明有些事情男人或者女人比较擅长,就像体力方面男性优于女性,这是天生差异产生的分歧,其实从智商上来说男女没有差别。”他看了一眼陶婧,她听的格外认真,不时地“嗯嗯”表示赞同。 勾了勾唇继续说,“女人除了担当社会职业角色外,还有承担繁衍的任务,这是男人永远无法替代的。此一点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马克思曾经说过,没有女性就不可能有伟大的社会变革,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的社会来精确衡量。如果我们反观整个人类发展史,母系氏族经历了二三十万年,包括现在有些地方仍然沿用至今,这在动物世界里也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而父系氏族只有数千年时间,女性掌权历史悠久。此一点。孟母三迁、岳母刺字这些故事听的多了,都说明女人在教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教育对一个社会乃至国家起着多大的作用,女人对这个社会就有多大作用。此一点。” 陈启低头看她:“还想再听吗?” 陶婧掩着嘴轻笑:“真可惜,刚才散步的时候你没来,你应该和高甸麒开个正反方辩论赛,一定会精彩绝伦。” 陈启不由笑了,揉揉她的头:“傻瓜,这些话我也就跟你私下聊聊,和他有什么可交流的。” “可是他和你的观点不一样啊,你没想过要说服他吗?” “没必要。”陈启淡淡的,“不同的思想才能擦出不同的火化,如果全世界都是一样的思想观点,一样的思考角度和高度,这还有什么意思呢?何必要把自己的爱好品味强加到别人身上,让别人也和你一样,就是胜利了?全然不是,这个社会从来不缺乏跟风借鉴者,而真正稀缺的是——那些创新的思想和独到的见解。” “我说的都是我的观点和想法,可能你觉得有道理,因为你站在自身女性角度上看,如果哪一个男人听到高甸麒的话一定也会觉得他有道理,况且他还是一个律师,逻辑和条理肯定比我更清晰。我们没有必要说服对方,这个问题没有唯一标准答案,也不是学校的填空项,这是一道主观题,全凭个人经验和理解。你可以说我对也可以说他对,因人而异。所以,没有必要去说服,更不必要争的面红耳赤,只图心里一个痛快。” 陈启的解释让她深感意外。男人和女人的这场角逐中,没有输赢。但是通过这场谈话让她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陈启,说不上为什么,只隐隐觉得,从心里蹦出一个念头:他是可以依靠的。 潮水声在耳边,风在暗夜里浮动,远处灯光迷蒙,与暗色的海域连结在一起。陶婧偎着陈启,心暖融融的,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和孤独。 大衣敞开,陈启将女人娇小的身体揽进,低头在她额发间亲了亲,“我这里还有一个解释,想听吗?” “什么?”话一出口,对上男人灼灼眸光。 通透清湛的眸光让她一时怔忪,平静的声音彷如潮水,在耳边轻语:“前面所有的举证都可以推翻,但是唯有一点——男人没有女人,创造出来的财富一无是处。女人是推动这个社会向前的最关键因素,亚当和夏娃的故事我相信是真的……”他没有再往下说,眸子里跳动的光芒足以说明一切,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肋骨。 《圣经》中说,上帝第六天造人,取名亚当。 神说:“那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来帮助他。 神使他沉睡,他就睡了;于是取下他的一条肋骨,又把肉合起来。 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 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 女人,因为他是从男人身上取下来的……肋骨。 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联合,二人成为一体。 乌睫剧烈颤动,陶婧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气裹着浓烈的海腥气灌进口鼻,在肺腑里打滚。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许迈清下午的谈话,说真的她还没做好准备,但是听陈启的意思是打算要的。许迈清虽然没有强迫的意思,陶婧觉得这不是原则性问题,只要陈启点头,她都是可以的。 晚了回去的路上,陈启果然提起这事。 陶婧把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他。 “外公年纪大了,姓不姓许也无所谓的,你不是说你爸爸本来是要入赘的吗,但是你妈妈觉得对他们家不公平就竭力说服了外公依然让你跟着姓陈,依这么一层看来,我们的孩子将来姓许也好陈也罢,没有非常严重的影响。” 陈启在意的倒不是这件事本身,现在年轻,两个三个没问题,生孩子还在陶婧,只要她不愿意,他不会勉强,但是既然两人达成共识决心要了,那就得付诸实施。他想不明白的是许迈清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这背后有何用意? 陶婧想的很简单,大抵是外公年纪大,孙儿绕膝多热闹啊,每个老人家都会期望吧。 陈启没在说什么。 陶婧见他沉默了,不再言语了,挽着他慢慢走回家。 那天晚上没有回家,两人睡在陈启过去的房间里,第二天才带着女儿回到家里。 一个月以后陶婧发现怀孕了。 那段时间工作一下子忙起来,许峥青时不时会拿些外文资料让她翻译,资料虽然并不多,现在也有外文翻译软件协助,但是这许多年来一些简单的语法倒是忘掉不少,可谓病急乱投医,晚上抱着陈启的大腿让他教,那人更可恶,总要向她讨点其他说明作为回赠,一来二去,她也恼了,对他说,“陈启,我是有自尊的!”那人没脸没皮的,“哦?行啊,那些资料你就自己琢磨研究吧。” 自己琢磨就自己琢磨,谁怕谁!陶婧这人最受不了别人激她,一鼓作气去报了一个英语学习班。 英语学习班分为两个班,一班在白天,另一个班放在晚上八点到九点半,一个半小时。陶婧选择了晚上那个班,每天晚上披着星星回来,这还不算,钻被窝之前还得再学习一个小时加深巩固,末了还让陈启帮着听写新学的单词和语法句子。 陈启欲哭无泪,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惨痛代价,陶婧学习起来整个拼命三郎,陈启首先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其次担心和老婆亲热的时间骤减。 他的担心是有原因的,好几次裤子都脱了,陶婧却倒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她不动,他只好自己动手,结果人家不领情,碰都不让碰一下,怎么哄都不行,问为什么,因为,累。 陶婧是真累,白天上班,晚上学习,还得负责老公的生理需求,哪个铁人受得了,陶婧当然不干了。 那几天陈启心情很不好,到处咬人,逮谁咬谁,尤其是许峥青。 许峥青见陈启这不爽样,嘲笑他:“瞧你,一看就是欲求不满。” 陈启狠狠白了他一眼。 许峥青凑上来,贴在他耳边低声道:“要不……晚上找几个小姐……” 陈启没好气:“没空。” 许峥青啧啧:“好了,不逗你了,你前几天和我提的,把陶婧转到万宝去做销售的事,我没意见。” 陈启这才从繁杂的文件中抬眸正眼看向许峥青。 “不过——我有要求的。”许峥青慢条斯理道。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自从流过产之后,陶婧的月事就不怎么准了,有时候提前有时候推迟,所以她很少算日子,加上那几天忙,没有太多心思放到身体上,陶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渴睡,胃口也不好,有时候饭吃到一半就想吐,陈启说带她去医院看,她说她哪有时间上医院,肯定是累着了,休息一下就能好。容阿姨是过来人,见她这种情况,提醒会不会是怀孕了。结果买了验孕棒回家一测:容阿姨的猜测果然没错。 陶婧没顾得上琢磨自己的心情,连忙给在外头的陈启打电话。陈启一听说陶婧怀孕了,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那里事情一办完急忙开车回家带陶婧上医院做检查。 检查结果并不理想,陶婧的身体底子薄弱外加劳累过度,孩子随时可能会流掉。医生建议最好住院保胎。 陶婧二十三岁跟了陈启,二十四岁生下陈雨馨,她那时候身子骨硬,别说毛病,连感冒都少有,才分开五年的时间里,身体就成了这样,连个孩子都留不住。陈启想,到底这五年里经历了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从医院里走出来,陈启心事沉重,忍不住又想到了陶婧和周义的那件事,如果当初他但凡对她稍微好点,稍微关心她一点,如果他再坚持一点,和她一起面对解决,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她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陈启,你真是一个懦夫!他心里烦闷,扯松领口。 听说要住院保胎,陶婧打死也不肯,总觉得医生在危言耸听,她身体不好这是真的,但也不至于差到保不住孩子,更何况班要上吧,钱要挣吧,英语补习班还没上完,女儿还得照顾,那么多事情加在一起,她哪里抽的出身。陈启和她想的不一样,事情要分轻重缓急,其他事情都可以推后,现阶段最重要的是把她的身体养好,孩子留住。 但是陶婧这人性子倔,陈启哄了半天没听进去,反正她不愿意,干脆包一拿,出门去了。陈启走前两步把她拽回来,这人说什么也不听,像个孩子似的,他也有点火了,但到底顾念到她,压着声音,“明天我就让人去人事部办辞职,你就乖乖在医院给我安心养身体,家里一切事情都有我,明白了吗?” 陶婧见陈启似乎有些生气了,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陈启轻轻将她往怀里一带,跳华尔兹似的转了一个身,从后面环住她,下巴搁在陶婧的肩上,手轻抚在她的小腹处,贴着她的颈窝,轻声说:“乖,听话,钱,我会赚,寒梅,我会照顾,英语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你想学,我随时教你,你呢,什么都不需要做,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陶婧静心想想,她是拗不过陈启的,“陈启,”她把手贴在他的手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难产,医生说只能保一个,你会要我还是要孩子?” “瞎话!不许你有这种想法。” 抚在小腹上的手不动了,陶婧仰头看陈启,眉心肃凝,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陶婧闭了嘴,去抓他的手,“别生气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嘛。” 陈启脸色才逐渐好看一点。 陈启本来和万宝那边的销售部都打好招呼了,过了这个月把陶婧调到那里学习销售去,没成想陶婧怀孕了,别说现在是保胎期,稳定后让他老婆大着个肚子去做销售他也不同意,所以这事便暂且搁置了。 陶婧辞职,许峥青这里秘书的位置就空出来了,许峥青也不急着找,反正公司里那么多人,尤其陈启底下还有三个呢,随便拉一个过去临时填缺。 陶婧住院期间她母亲来过两回。 周凤蝶觉得陶婧能和陈启重新在一起,还多亏了她这做母亲的诸葛神通。她提到了当初若不是她逼她去做那个什么家庭教师,他们两个能好上,陈启能知道陶婧人在万城?所以说来说去她母亲就是一个大助攻!周凤蝶这次过来邀功没错,陶婧也不是不知道,但毕竟是自己妈妈,更何况若不是她的原因她爹也不会死,她心里对周凤蝶以及这个家诸多亏欠和抱歉,她再觉得周凤蝶烦人也不可能甩开她的。 “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周凤蝶炫耀道,“陈启为什么承认你俩结婚的事啊,那可都是你妈我的计策!要不是我你还能有这个少奶奶做?” 陶婧抬眼看看周凤蝶,没说话。 眼神里了无兴趣。 周凤蝶可不管,她要说,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周凤蝶生了个出息的女儿,榜上了陈启,陈启是什么人啊,在万城街头随便拉上一个路人,哪个不知道陈启?这么难搞的人被她女儿搞到手,这不值得炫耀嘛,这应该放鞭炮庆祝啊! “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有一个报道,闹得很轰动的,专讲你和陈启的故事,我听人说网上很多人都感动的一塌糊涂,要不是那则报道陈启还不肯承认和你的关系呢,你知道那写报道的那个记者采访了谁吗?” 陶婧看看周凤蝶,她和陈启的事情以前和周凤蝶讲过,那时候她去医院流了产,从周义那里逃出来,身上没有钱,走投无路,请母亲保护她。周凤蝶起先不愿意,要把她推回周义那个火坑,陶婧那时候甚至想到死,周凤蝶威胁她,死了也要把她的尸骨送到周义家去,她跪在周凤蝶面前,求周凤蝶不要那么做,她不能和周义,她在万城有一个女儿,她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这个女儿了。周凤蝶震惊万分,这些从来没听陶婧提起过,她能憋到现在讲说明已是无法再忍下去。经过周凤蝶的询问,陶婧才把她和陈启的故事告诉母亲,周凤蝶一听是陈启,眼睛都亮了,那时候陈启已经小有名气,再三确认女儿不是谎话,马上打点好行李让她去万城找陈启。陶婧没有听从周凤蝶的话,她怕周义找上门来,拿着周凤蝶给的钱逃离业城,两年间辗转于两三个城市,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弄了一张函授证书,期间又考出了教师资格证,有证书在手,相对而言找工作就容易一点,最终因抵不住思念,还是回来了万城,以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陶婧不想把具体的细节都告诉了陈启,她已经让陈启知道了大致情况,陈启理解并包容她,这是她从未敢想的。这个结果是最好也没有了,而过去的事情对她来说是不能触及的伤疤,哪怕到现在都无法愈合,永远都无法愈合。对于那个流掉的孩子,她满含抱歉,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和周义生下的孩子,虽然说孩子是无辜的,可是……如果以后每次让她看到孩子便忍不住想到周义恶心的嘴脸,她宁可失去这个孩子,当初她即抱着这样的想法去医院流掉孩子的。躺在手术病床上,她流下眼泪,在心里说:“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她甚至想,如果当初那个孩子是陈启的,那该有多好啊! 该有多好呢。 听了周凤蝶是话,陶婧没有惊讶,只淡淡笑笑,对于这个母亲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初为了还钱将亲生女儿拿去抵债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恶心的事是她做不了的呢?陶婧没有想法,被子一合,钻进被窝,下逐客令:“妈,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周凤蝶见女儿神情淡漠,心里越发不爽了,心说好啊你,现在做少奶奶了,看不起你老娘我了,这样就要把我给打发了啊,没门!便又是一通的发牢骚,陶婧心情本就不佳,周凤蝶这么闹,胸口闷的很,一股恶心发上来,没忍住,冲到厕所大吐特吐,把个周凤蝶气的跳脚,伸手出去要打,陶婧见那势头,要躲,她哪有周凤蝶力气大,但躲的还算敏捷,周凤蝶抓了个空,手向一转,揪住陶婧的头发,正这时,门开了,周凤蝶扭头一看,门口站着陈启,满脸阴霾地盯着这里,那气场、那眼神,把周凤蝶吓晕了,来不及伸手,人大跨两步走至面前,狠甩开周凤蝶的手,“我警告你,陶婧是我陈启的女人,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滚!” 周凤蝶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路了。 陶婧在陈启身侧,能感觉出他的震怒,她不敢惹他,乖乖躺进床去。 隔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说话,探出脑袋望过去,看见人坐在对面沙发上,看着她,陶婧硬着头皮爬起来,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不回来难道看着你被她打?” “唉,”陶婧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妈,我不能任由不管你说是吧,而且我爸……” “行了,”陈启似是不耐,手抄兜里站起来,“我看你这妈什么时候能出息,你就别跟着瞎折腾了,到最后倒霉的是你自己。” 陶婧不高兴了,一个飞枕过去,“怎么说话啊你,再不济也是她生的我,十月怀胎你知道多辛苦。” 陈启接住枕头,走过去搁在床上,坐到她旁边的床沿上,不打算再和她这个话题下去,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陶婧摇摇头,“没胃口。” 陈启揉揉她的头,“没胃口也多少吃一点。”刚要起身,陶婧忽地拉住他的手,“陈启,我好怕啊,我妈知道我在这儿,周义肯定不难知道,我好怕他来,他要是找过来了,我该怎么办啊?”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027 对于陶婧的担忧,陈启安慰她完全没有必要,自打周义上回青瓷闹事进警察局被放出来之后,陈启便让人盯着他了,也就是他的一举一动全都在陈启眼皮子底下,如果她还怕的话,他就派两保镖日日夜夜守在门口。 陶婧觉得太引人注目了,她不习惯那样,没同意。 即便这样,陈启第二天还真叫了两个人高马壮的保镖立在门口,陶婧觉得太夸张了,打电话叫陈启撤走,他说你妈要再来怎么办? 陶婧不确定道:“她应该不敢再来了吧。” “以防万一。” 陶婧听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了。 那日把陶婧送到租处后,方嘉以方便联系为借口留下了陶婧的联系方式,陶婧对方嘉印象很好,觉得这个姑娘友善热情,再加之方嘉年龄比陶婧小,陶婧当她是小妹妹,没有提防,自己的近况都告诉方嘉,而方嘉常说体恤安慰的话语,一来二去之间,两人便熟络起来了。 这次陶婧住院,方嘉来看她,当然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门口那两个保镖是好同志,特恪尽职守,方嘉在门口磨了好阵子,非给陶婧打电话确认完才放行。 两人聊东聊西了一阵,话题扯到陶婧的工作上,方嘉知道陶婧在嘉恒工作,担任副总的秘书,遂现在辞职养胎,表示关切道:婧姐,你说你们公司会马上招人吗?” 陶婧表示她也不清楚。 方嘉马上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容,“婧姐,我当您是我亲姐,我就和您讲实话了吧,”显出几分为难窘迫的模样,“我家的家庭情况您是知道的,我爸妈就我和我弟两个孩子,我那个不懂事的弟弟和我爸几句不和,他、他就离家出走了!”说到这里,方嘉竟嘤嘤嘤哭出声来,陶婧见状,不由急了,慌忙扯几张纸巾递给她,“你先别哭,有什么事咱慢慢说,你弟弟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现在找到了吗?” 方嘉装模作样地抹着泪,摇摇头,“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找不到人,”她掰着手指算时间,“走了快一个月了。”她口齿不清的叫婧姐,“您瞧我弟这样,我、我又丢了工作,我妈、我妈她,她说她不活了!”再一次哇的一声哭出来,一把抱住陶婧的手臂,“姐、姐您就帮帮我,您人脉广,帮我找个工作不是什么难事吧?”陶婧最受不得见别人哭了,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两腮挂着泪,鼻头被纸巾揩的通红,怀孕的女人,母爱和同情心一同泛滥,理智什么的全都靠边站,问方嘉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方嘉渐渐止了哭声,边抽鼻涕擦眼泪边哼哼唧唧地说:“最好像嘉恒这种大公司,薪水高、福利好、工作呢不要太多,最好呢能挨在大老板边上,油水多嘛,哎,婧姐,您原来那个副总的秘书就挺不错的,适合我,你看我,”方嘉起身,往陶婧面前一站,凹个造型,完美的s型曲线,“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能说会道,不做小秘实在太对不起我爸妈给我的这一身条件了。” 陶婧被她逗乐了,说:“好,我帮你问问看副总那里还有没有缺小秘的。” 方嘉高兴地扑上去,抱住陶婧在她脸上使劲啵了一口,“婧姐,你人真好!我爱死你了!” 许峥青进来的时候,方嘉正和陶婧侃大山,许峥青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关门的动作滞了滞,随即关上,笑着说:“哟,有客人?”说话间目光扫到方嘉,方嘉正也扭头看过来,两方目光相撞,方嘉可不认怂,迎着许峥青探究的目光,打着探究的目光将人从头至尾扫了一遍,站起身来,向对方伸出手,“你好,方嘉。” 许峥青漫不经心地掠过眼前修长白皙的手,坐到旁边沙发上去了,丝毫没有和她握手认识的意思。 方嘉收回手,挑眼看向许峥青,心想这人什么来头,架子不小嘛。 夹在中间的陶婧尴尬了,连忙给两人做介绍:“方嘉,这位是许先生,许……”看向许峥青,“这是我朋友,方嘉。” 许先生?眼前这位仪表堂堂,不说也知道是哪位许先生了。方嘉两眼珠子一转,乖乖,何不趁此机会勾搭一番? 许峥青不是特地来看陶婧的,办事路过医院想起陶婧在这儿,反正来都来了不上来看看也说不过去,于是便顺道上来坐一会儿,本来见她这儿有客打算不久留,但这姑娘家的太没礼貌了,那两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肚子坏水,陶婧这人白痴的很,许峥青还真就不放心了。 方嘉的那点小伎俩瞒不过许峥青的眼睛,陪她玩玩又何妨? 陶婧趁着许峥青在,见机问他公司还招不招人,方嘉连忙朝她挤挤眼,口型提示:秘书、秘书! 许峥青翘着个二郎腿看陶婧,戏虐道:“怎么?你这样子还想去公司上班啊?” 陶婧慌忙解释:“不是我,呐,”她推了推方嘉,“这孩子刚丢了工作,我原来那位置不才空出来嘛,我就想……” “你就想把她顶替上来?”许峥青替她说道。 陶婧赶紧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许峥青不禁要笑,“你当公司什么地方,慈善收容所?”陶婧为难地看看方嘉。 许峥青朝方嘉努一下嘴,“方嘉是吧?有什么技能没有?” 方嘉接口:“长的漂亮算吧?” 许峥青轻哼了声,“漂亮?那你找错人了,花瓶这工作更适合你。” “你!”方嘉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 许峥青笑笑,“我不会说话,你会说你别求我啊。” 陶婧忙打圆场:“表哥,她就一妹子,你何必和一个妹子较真,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她给你做个秘书得了,我这朋友特能干,总之比我能干,你看你那工作我都能做,她一定没问题。” 许峥青两手一摊,撑在沙发靠上,坐姿随意,“我不是没给她机会啊,你也听到了她自己怎么说的,漂亮?我要那么漂亮干什么?脸能当饭吃?而且就你这长相,放心,绝对和漂亮这两个字沾不到边。” 方嘉脸色不好看了。 陶婧还想帮衬着说两句,许峥青知道她要说什么,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你就少打包票了,管好你自己再说。”他看了眼方嘉,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嘉脸上挂不住,心想来日方长,随便说了两句告辞一声离开了。 方嘉走后,陶婧过意不去,脸色也变得不讨好看了。 许峥青一派闲适怡然,问:“不舒服了?没帮她把事情办好?” “表哥,方嘉她人真的挺好的,你不能这样。” “好什么好?”许峥青指指陶婧,“你和李瑞一个德性,但是,他有一点比你强,眼光比你强。” 陶婧疑惑地看着许峥青。 “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许峥青摆摆手说道,“我就提醒你一句,你那朋友少接触为妙。” “为什么?”陶婧不明白许峥青为什么出此言论。 “看人先看眼睛,心术不正的人,贼眉鼠眼,两只眼睛跟个老鼠似的滴溜溜转,你以后多注意点。”许峥青抬脚往外走。 陶婧坐在床上,一堵墙挡住门口,她探了探身体,“表哥,你走了?” 便听许峥青的声音从那传来:“走了!”紧接着门碰一声响,陶婧已然习惯他这种雷厉风行,但还是捉摸不透他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许峥青说方嘉心术不正、贼眉鼠眼,陶婧想他许峥青才古里古怪的呢,有这么说一个妹子的嘛,一点都没有风度。 028 年关就要到了,孩子们都放寒假了。 陈启把陶婧从医院接回来。 陈雨馨特别开心,即将要做小姐姐了,满满当当的自豪感,每天晚上都要跑到爸爸妈妈房间里和小妹妹说晚安才肯回去睡觉。陈雨馨一直觉得妈妈肚子里的是小妹妹,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小妹妹,容阿姨问她为什么喜欢小妹妹而不是小弟弟呢?小家伙摇头晃脑头头是道,小妹妹多好啊,她可以把她的玩具都给妹妹玩,可以像大人打扮她一样把妹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而且她还可以陪妹妹一起做游戏,可以保护妹妹,总之她就是喜欢妹妹,没有理由的喜欢!容阿姨哭笑不得,你爸妈巴不得要一个弟弟,你倒好非和他们唱反调不可,是听你爸妈的还是听你的啊?小东西撅着嘴,反正她不管,她就是喜欢小妹妹嘛。容阿姨继续问,那如果你妈妈生出来的是小弟弟,你要怎么办?小东西歪着脑袋想了几秒钟,不是小妹妹吗?怎么变成小弟弟了。容阿姨再次哭笑不得,这小家伙到底听没听懂她的话啊。陶婧经过刚好听到这里的对话,笑着走过去,把女儿抱起放在膝上,寒梅说是小妹妹就是小妹妹,爸爸妈妈都听你的。 容阿姨站起来,叹了口气去厨房,自言自语说,孩子不能这么宠的吧。 容阿姨回老家过年去了,家里少了一个帮忙的人,陶婧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虽然现在孩子不上学,却比上学的时候更忙了,陈启的早餐倒不用陶婧做,他一向能把自己的生活料理的很好,奈何陈雨馨小朋友的生物钟特别准时,七点钟准时来敲门,让陶婧给穿衣打扮,那时陶婧想睡都睡不着了。 家里最大的麻烦就是陈雨馨,小孩子的精力特别旺盛,一天到晚蹦蹦跳跳吵吵闹闹,一会儿问东一会儿问西,去逛个街吧还能追着隔壁家出来散步的萨摩耶跑一路,陶婧也是蛮服她的。以前她给陈启做保姆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累的,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以前就陈启和她两个人,哪有这小屁孩什么事,现在好了,多一个小孩,家里屋顶都给掀翻了。 容阿姨真的不容易啊!陶婧决定回去给陈启商量着明年给容阿姨加薪水的事宜。 这都是吐槽部分,总体而言,陶婧还是很喜欢和女儿在一起的,她平时忙,很难有现在这么多的时间去了解陈雨馨的世界,有时候陪她一起画个画啊都能有很多灵感,小孩子的世界、小孩子的思维很奇妙,他们的想象天马行空,那些作品充满灵性和创造力,这是思维定势的成人世界永远无法理解的。这半个月时间里,她给女儿读很多故事,教她认字,陈雨馨最喜欢《小王子》,用自己学到的拼音和汉字一个一个念,一点一点理解,不懂的地方问陶婧,虽然过程生涩艰难,但是陶婧觉得那对于她和女儿来说都是一段奇妙的旅程,非常棒。 陈启也被母女俩感染了,有时候早早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一餐温馨的晚餐,饭后一家人围着桌子看书,这个时候是陈雨馨最开心的时刻,有爸爸妈妈一起陪伴,对于孩子来说是一件最幸福的事。但这种情况毕竟少数,年末越来越忙起来,陈启□□无暇,更多的时候是一身酒气回来,洗完澡钻进书房一呆便是几个小时,陈启没回来睡,陶婧自然更睡不着,起来热牛奶端去书房给他,嘱他早点休息。 陈启瞥了眼桌上的牛奶,抬眼看陶婧,嗓音里淡淡的倦意和沙哑:“怎么还不睡?” “你不睡,我睡不着。” 陈启哄她:“你先去睡,我看完这些马上去睡。” 陶婧不放心地望两眼他,“你早点回来睡啊,别弄的太累了。” 回去辗转反侧睡不着,越想脑袋越清楚,她不希望陈启那么忙的。说真的她有点不太习惯陈启现在的生活节奏,好像清心寡欲的男人一下子沾染上了烟火气息,她有些害怕,黑暗中那恐惧更加张狂,吞噬一般。 她忽然明白了,陈启为什么不肯让她出去工作,或许是同一个道理。 占有欲。 又或者是爱吧。 可是这就是生活,谁都无法逃避的不是吗?就像谁都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不受世俗干扰的童话中一样,泡沫太脆弱,现实的刀刃,一戳就破。 陈启抛下了教师身份,抛下了他的自由,选择接手家族企业,变成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他最终选择的是,现实。 那刀刃,将他的锋芒一层一层打磨、圆润。 陶婧忽然有点明白,那天夜里在车上,他说“事业和家庭,总得有一样称心如意”,就像鹰必须被砍断翅膀,左边和右边,必须留下一只,这是他的坚持,他选择了她。 是怎样的无奈与沉重。那时候为什么不理解,为什么到现在才忽然明白过来? 痛、无边无际的痛蔓延,她想冲出的这个牢笼,像一层黏稠发胀的泡膜,紧紧裹着她,让人无力可施。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是不是无论多么努力多么拼命,这生命的常态永远不可能被改变?是不是拼尽全力都不可能再改变? 陈启在拼命,她也在拼命,可是看样子,他们所有的努力和挣扎更像是一场笑话。 029 过年,照例是走亲访友。 陈启家亲戚不多,去许家吃顿饭就算完事了。许亚平和许亚迪这双姐妹见了面,文化人骂人就是不一样,不带脏字,什么暗语比喻排比拟人歇后语谚语俗语全部用上,一顿饭没吃安稳,一桌子人都不快,吃罢,陈启便带着老婆女儿折返回家。 偏巧下雪,路遇大湖公园,小家伙吵着要去下去玩。反正下午闲着也是闲着,欣赏一下雪中精致也无妨。 大湖公园最有名的当属梅花了。 正是二三月时节,皑皑白雪中一点红。 前来赏梅的人稀稀落落。 陶婧喜欢极了,走走停停,举着手机拍照。 陈雨馨也格外开心,尤其听妈妈说她的小名就是取自梅花时,对这迎风屹立的花更加珍爱了。嚷着让爸爸给拍照。 陶婧和女儿在花下拍了几张,笑的像花儿一样甜。 陈启的拍照技术不错,花美人更美。 再走几步是湖心,下雪,湖上的娱乐设施都关闭了,陈雨馨想在湖上荡起双桨的美梦沉底泡汤了。他们索性穿过湖上的铁索桥到另一边去,那边的有个儿童乐园,大多数都要大人偕同孩子一块儿玩的,陶婧不便玩,只好让陈启陪过去,这一大一小两个玩的不亦乐乎,时间都忘了,最后还是在陶婧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去以后,陈启冲了一个澡,他今天难得在家,不用出去应付饭局,陶婧心里踏实。 陈启给她按摩两条腿,然后耳朵贴着她的肚皮听胎响。 “今天很累但是很开心。晚上吃什么?”陶婧问。 “我下厨,想吃什么?”陈启说。 陶婧略微有些惊讶。 心里特别激动,看着他,“我近来嘴挑的厉害。” “按你的口味做。” “好,让我想想看。”陶婧托着下巴思考,没过几分钟报出好几样菜名。 陈启的厨艺那是没得说,平时想吃都吃不到的。厨房里,男人穿着围裙,微垂的目光,表情认真专注,动作熟练条理,堪称大师级的刀功,卷起到手臂的袖管,小臂上流畅的肌理线条。 陶婧喜欢看他做菜的样子,像是一场视觉盛宴。她喜欢他这样平淡简单的模样,就像她喜欢他洗完澡身上留下的淡淡水气的味道一样,残留在他发梢上的洗发膏的味道一样,就像她喜欢他像一个父亲更像一个朋友一样与女儿一起奔跑一起游戏,她喜欢这样普普通通的他,而不是那个被别人一贯了解的那个陈启。 因为只有这个陈启才是真正的属于她的陈启,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 她倚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有些贪恋地看着他,是不是她要的太多了?现在的生活……她伸手抓了抓,抓不到,但是它确确实实在眼前,幸福很简单,简单才会被忽视。 陶婧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陈启。 男人的背脊一僵,动作的手一滞,握住她贴在他胸口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脸贴着他的背轻轻摩挲,“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慢慢摸索、苦苦挣扎,直到遇到你,你让我看到了希望,找到了生活的真谛,不仅是不断往上爬,不仅是出人头地,我从来未曾注意过生活中那些最细微的变化,包括你,我以为我爱你,很爱很爱你,现在我才发现,其实自始至终我爱的只有我自己。” “陈启,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陈启背对着她,说不尽的情绪在蔓延,喉结动了动,想说的话哽在喉口。 他关掉灶火,缓缓转过身来,将她拥进怀里,再也忍不住了,蜂拥的感情像洪水破堤,低下头便是一记深吻。 ————————我是陈雨馨小朋友的遮羞分割线后面内容自行想象么么哒—————— 四十四章完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030 雪已经停了。 二月的最后一天,春天还在路上。 元宵刚过,城市苏醒过来。 陶婧走在路上。 她忧心忡忡,步子又小又疾,穿过鼎沸的人群,拐进一条旧巷,将街市的热闹抛在身后。 巷口立着一只垃圾桶,已经溢满,不少垃圾堆叠在外面,发出阵阵恶臭,好在冬天没有苍蝇,墙根黑黄,伴随着尿腥味,头顶上方凌乱交错的电线,衣服裤子在风里飘摇,像悬挂在半空中的小旗帜,阳光穿透不了的压抑和阴暗,陶婧感到窒息,忍不住屏住呼吸,更加快脚下的步伐。 有人在门口坐着,拿好奇的目光看她,她尽量忽略那奇怪的带着探究的眼神,从那人眼前走过,进入第三道门。 楼道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借着零星微弱的日光,走在凌乱肮脏的楼梯上,旁边没有粉刷的水泥墙面粗糙不堪,上面杂乱的分布着喷码的各种广告电话,扶手上的油漆剥落,摸上去厚厚一层灰,周围没有一个人,冷寂渗进身体每一个细胞,陶婧抱了抱胳膊,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脑子里随时蹦出的胡乱联想。事实上这毫无效果,那些可怕念头就像弹簧,你越压制的厉害,它们更加猖狂,此刻它们就像决堤的洪水蜂拥而至,刺激着她身上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她不由地加快脚步,到最后竟小跑着冲上楼。 她是来找李瑞的。昨天晚上许峥青电话告诉她:李瑞找到了!陶婧欣喜若狂。她有太多事情想问许峥青了,全都一股脑儿塞在嘴边,争先恐后的出来,到最后竟不知先问哪个,索性不再问了,待见到李瑞以后再一一解开谜团。许峥青把李瑞的联系方式以及住址告诉陶婧,让她自己联系李瑞。高兴过后冷静下来,不免担忧起来,李瑞不辞而别的理由是她吗?李瑞会想见她吗?这几个月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又回来了?他现在好不好,在哪里工作?等等等等,这些问题徘徊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像密密麻麻的蛛丝包裹着她,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踏实。 她是瞒着陈启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想让陈启知道她找李瑞的事情,也希望许峥青不要告诉陈启。 幸好许峥青昨晚已经答应她了。 陶婧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希望今天一切顺利。 但是显然,情况和她想象的恰好相反——她按了好多次门铃,里面都没有反应,李瑞好像不在家。 这里是五楼,这栋楼的顶楼。 走廊相对狭长,墙角躺着一张残破陈旧的沙发,里面的弹簧和黄色填充物外露出来,沙发周围杂乱无章地堆着一些废弃物,对面有一个公共池子,水龙头坏了,池子上面也满是乱七八糟的垃圾。 陶婧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那扇铁锈的防盗门,犹豫着要不要再试一次。 无论按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她责怪自己太冲动,应该先给李瑞打个电话约好时间,兴冲冲出来一趟扑了个空,下次有没有这个好运气出来还不一定呢,这让人泄气。陶婧垂着头,绕开凌乱的垃圾和物品,走下楼去。 脚刚迈出楼道口,迎面撞上来一个人,陶婧连忙慌乱地向对方道歉。 “陶婧?”熟悉的声音。 李瑞! 陶婧惊喜地抬起头,心跳加速,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颤抖:“李瑞!” 031 报刊亭旁边,一个穿着灰色皮夹克的青年男子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摊开的万城日报,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眼睛时刻注意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很明显,他在等什么人,注意力并没有全然投入在报纸上。 这个人就是方纪。 他离家出走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 这位公子哥利用这两个月时间带着女朋友周兰游了一趟欧洲回来,耗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没有钱了,这让他很难受,但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他决定主动联系方嘉,希望姐姐能帮助他渡过危机。 周兰强烈反对他这么做。 “你这是在冒险!”她说。 “万一你姐姐不愿意帮我们呢?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你再回去联系你姐姐,她告诉你爸妈怎么办?”如果真的像周兰担忧的这样,那么摆在方纪面前的问题就不仅仅是资金紧缺这么简单了。 “我相信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定会帮助我们的!”方纪信誓旦旦道。 “假如她要你回去呢?”周兰紧追不舍。 “不会的!” “我说,假如!”周兰坚持。 “周兰,”方纪有些苦恼,他想不明白他都已经为了她做出这样的牺牲,难道她还不明白吗? “我不会的,”他说道,“我已经离开了那个家,为了你,不,为了我们的将来,相信我。” “那就不要回去了,永远都不要回去了。我讨厌他们让你相亲,逼着你和其他女人结婚,我讨厌你们家的每一个人!我恨他们夺走了你的自由。我们不要求他们,我们靠我们自己,我听我哥说最近他盘到了一个好生意,钱来的特别快,我求他让你跟着他一起干,他同意了。你看,我们不用靠别人也可以赚钱不是吗?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靠你家人呢?” 虽然周兰说的很有道理,方纪听了很动心,但是眼前没有钱的生活实在太艰难,他最后还是瞒着周家兄妹偷偷联系上了方嘉。 打电话的时候方纪惴惴不安的,唯恐方嘉不帮他,或者把他臭骂一顿,但是如果被骂一顿以后方嘉还肯帮他的,那一顿骂也没白挨,最糟糕的是臭骂以后还不肯帮他,甚至把他的事反馈给他们的老爸方洲洋,沿街乞讨都比这强一百倍。 但是以方嘉疼方纪的程度来看,方纪对姐姐有信心,他相信她不会见死不救。 方纪抽出神来,看了眼手表,眉心不由蹙起,方嘉电话里说已经在路上了,五分钟都过去了,连个人影子都不见,又不是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动作这么慢实在说不过去。方纪着实等的焦心,正打算再给方嘉催电话,眼前一亮,一辆红色宾利缓缓停在过道上。 方嘉探出头来朝方纪一努嘴:“上车!” 方纪扔了报纸,三两步到车边,扳住车门纵身一跃跳进车,边寄安全带边说:“姐,你动作怎么这么慢,你再不来我都准备走人了。” 方嘉觑了他一眼,“你倒是走啊。” 方纪嘿嘿干笑两声,“你这不是来了嘛,我还走什么走。”他朝方嘉伸出两只手指头,做了个钱的手势。 方嘉一只手扶着方向盘,身体往后一仰,手一伸,从后车座勾起一只女式斜挎包,单手掏出钱包,取出一张卡扔给方纪。 “谢了!”方纪乐滋滋地接过卡,左瞧右看,又摸又亲,爱不释手。 “瞧你这没出息样。”方嘉鄙视道。 “姐,”方纪把卡揣兜里,大发感慨,“我现在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你知道我这两个星期过的多惨,你要是不帮我,我真准备去把我的衣服、球鞋卖了换钱。” 方嘉才不信他的鬼话,“我不是周兰,少哄我,我问你,你去欧洲的钱哪儿来的?” “什么钱啊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欧洲?我哪儿还有钱去欧洲啊。” “少在我面前装傻。你以为咱爸真的找不到你?他是懒得找你,他冻结了你的账户,你老实说你哪儿来的钱去欧洲?” 方纪身体往后一靠,望着车前方:“我就知道他不关心我,在老头子眼里公司都比我这个做儿子的命重要一百倍。” “喂,”方嘉拍了一下她弟弟,“你千万别有这种思想,你也不想想,如果他不关心你,我能出来给你送钱?” 方纪愣了一下,不相信道:“你是说……是老头子让你送钱过来的?” “我的账户连着他的,里面有多少钱他还不清清楚楚,再说我又不傻。我问你呢,你游欧洲的钱哪儿来的?” 方纪声音低下去:“还不是陈启给的嘛。”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032 在方嘉的盘问下,方纪才极不情愿的承认车祸的事他已经和陈启私下解决了,尤其听说陈启赔了二十万,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车撞成那样,他就只赔了你那么一丢丢?!光修理费都不够,方纪,你脑子让驴给踢了啊!” “咱不还有保险嘛,加起来够我买半辆车,二十万少是少了点,但我缺钱啊,陈启什么人,我嘴皮子再利索,能从他身上捞到什么油水,有二十万都不错了,他愿意赔,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有你那么多七七八八绕肠子。”方纪替自己辩解道。 方嘉脸都气白了:“我看你脑子真有坑,麻烦你搞搞清楚方纪同学,是他撞的你,占理的是我们,不是他!你就该听我的,直接跟他打官司。现在被你这么一搅局,得,别想占便宜了。” 方纪见方嘉说上瘾了,跟着开始翻旧账:“你还有脸说我呢,陈启把你相机摔坏了你不照样认怂嘛,你起诉陈启都叫了好几个月了,要真心想起诉他你早这么干了,我还不知道你,听说他的律师是姐夫。”方纪盯着方嘉的脸一阵瞧,方嘉没好脸色给他,“谁你姐夫啊?” 方纪翘个二郎腿,“还有谁,姓高的呗。” 方嘉切了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方纪摇摇方嘉,小心翼翼问:“姐,你生气了?” 方嘉不理他,盯着车前方。 “你瞧,被我说中了吧,你还是没忘掉高姐夫。”方纪突然一个激灵,“姐,你说你这处处针对陈启会不会是高姐夫的原因……” 方纪的这句话点醒了她,仿似被人戳中心脏,方嘉愣住半秒,继而恶狠狠地瞪眼过来,方纪连忙抿紧嘴巴,无辜的小眼神朝他姐卖萌,“我什么都没说。” 方嘉剜了他一眼。 方纪不敢惹方嘉了,一路上紧紧闭着嘴。 方嘉带方纪吃完饭,把方纪送回报刊亭。 两人挥手告别。 “姐,”方纪叫住转身的方嘉。 方嘉转头,扯了个笑容给他,“什么事?” 方纪深深看着他姐,嘴唇动了动,半晌摇了摇头。 方嘉朝他点了下头,“玩够了就回家,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转身上车。 方纪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直等到红色车身消失在车流里,他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离开。 方嘉开着车,车厢内的音乐震耳欲聋,她的思绪跟着音乐飘走。 高甸麒。 又想到这个人。 方嘉降下窗户,让风吹进来,她一手搁在窗框上,捋起迎风乱舞的头发。 她和高甸麒是怎么认识的? 方嘉眯起眼睛,努力回想,大脑一片空白。 卧槽!她低声骂了一句,心想真见鬼,心心念念高甸麒这么多年,连怎么认识的都能忘记,方嘉啊,真有你的。 但这也不能怪方嘉,她极少回忆,从不做后悔的事情,少女伤春悲秋的情感与她更是无关,玩过的男人比高甸麒优秀的、俊朗的,比比皆是,为什么只有他让她印象深刻,甚至无法忘怀呢? 是高甸麒甩了她。 她短短二十五年人生里从来不曾有过挫败,高甸麒是她的例外。 她心有不甘。 033 李瑞没成想陶婧会特地跑来看他,紧张又欣喜,手也不知道往哪放了,又是骚头发又是摸鼻头的,想了半天想起来应该请她上楼坐坐的,但又一想自己那小破房子只怕让陶婧看着笑话了,脑袋一转,说:“你吃过饭了吗?” 陶婧一大早就往这旮旯子里跑,光坐车坐了几个钟头,寻这条旧巷子更是不容易,忙了一个上午了,被李瑞这么一提,肚子还真饿了。 陶婧跟着李瑞走出巷子,两条街上全是吃的,大人小孩都出来了,赶集似的,人手四五串大号羊肉串,好像串子不要钱似的。 他们挤在人群车流里,李瑞走在外侧,护着陶婧,街道两侧的过道上随时会有车辆横穿出来,非常危险。 李瑞问她:“要吃烤串吗?” 陶婧摇头:“不吃。” 李瑞低头看了她的小腹一眼,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挣扎道:我听说你怀孕了,看来是真的。” 陶婧笑了笑:“你消息很灵通啊。” 李瑞苦笑了一下,没说话。又走了几步,李瑞抬眼望向不远处一块快餐店的大招牌,道:“到了。” 快餐厅挺大而整洁。 选好了菜,李瑞要掏钱,陶婧动作更快,迅速从钱包里抽出一张老人头来,抢先递给收银员。李瑞到底慢了半拍,几张纸钞举在半空,陶婧朝他挤挤眼,颇有点得意到:“这你就别和我抢了。” 李瑞无奈地笑笑,笑容里有丝丝宠溺。 收银员看着那张整百,皱眉了一下,问:“又零钱嘛?” “有。”还不等陶婧翻钱包,李瑞已经把捏在手里的零钱递上去换下陶婧的整钞。 温热的纸币塞进陶婧的手心,李瑞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手上的皮肤。 陶婧手缩了一下,抬眼撞到李瑞灼热滚烫的目光,撇开眼去。 吃饭的人不少,他们随便选了一个空位坐下。 “要请你吃一顿饭可真难啊!”陶婧感叹道。 “别这么说,请你来这种地方吃我挺不好意思的。本来想请你去个高级一点的地方,刚辞职,手头有点紧,等过段时间赚钱了再像模像样请你一顿。” “好呀。”陶婧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里的米饭,“你放弃那么好的工作,很可惜啊。” 李瑞低头看着菜盘子,若有所思道:“我早就想出来单干了。” 陶婧心里疑惑,见李瑞气压很低,似乎不愿谈及这个问题,于是挪开话题道:“前段时间听表……许峥青说你离开万城了,怎么又回来了?” 李瑞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却不怎么吃,“老家有个哥儿们到万城,哄我回去给他做投资,我就跟着他回去,他给我说是一个大工程大项目,结果跑回去一看,你猜怎么着?一家面馆和一个养猪场,而且那养猪场还一个毛壳,”说到这里,李瑞笑笑,手到兜里去摸烟,摸了一圈又收回来,“我这人你也知道,既然打定注意要帮他的,那就帮他呗,我把这几年的积蓄都给了他,但我也不能在那儿呆下去,回家里探完亲就回来了。” 李瑞的语气淡的很,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陶婧听着却不是滋味,满口的苦涩,她从包里挖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推到李瑞面前。 李瑞抬眼看着她,“陶婧,你这什么意思?” 陶婧给李瑞的表情弄的莫名其妙,“你忘了啊,你借我的三千块钱啊。” 李瑞“哦”了一声,垂头吃饭,并不收那钱。 “李瑞,”陶婧急了,“你收不收?” 李瑞:“那钱你别惦记着了,那是给你治病用的,我不会收的。” 陶婧把筷子一丢,站起来,李瑞给她唬了跳,“你干嘛?” “你要不收,这饭我也不吃了。”陶婧板着脸道。 李瑞叹了口气,撑开凳子站起来,走到陶婧身边,两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凳子上,陶婧咬着牙就是不肯坐,李瑞顾及她怀着孕,没敢硬来,终是败下阵来,朝她摊开手,“钱拿来。” 陶婧笑了,把装着钱的信封放进李瑞的手里。 两人这才回归各自位上,边吃边聊,气氛融洽,好像刚才那一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过。通过聊天,陶婧得知李瑞想和朋友在市中心开一家火锅店,李瑞在万城朋友多、人脉广,店面已经盘下,就等着开春装修。陶婧很为李瑞感到高兴,告诉他有困难就给她打电话,只要能帮得上的忙她一定帮。 饭后,两人沿街漫无目的的散步。 李瑞说:“关顾着说我的事,你呢,过的怎么样?”陈启对你好吗?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问出口。 “挺好的。”陶婧说。 李瑞低头瞅了她一会儿,“如果那个……陈启对你不好的话,你随时告诉我,我、我……” “你就怎么样?”陶婧好笑地看着李瑞。 李瑞一口气说道,“我、我就带你走!” 陶婧把脸扭向一边,不去看李瑞。 “陶婧,你别生气啊,我,我就……”李瑞脸涨的通红。 “李瑞,”陶婧打断他,“谢谢你关心我。陈启对我挺好的,真的。你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那就好……”李瑞吁了一口气,喃喃道。 李瑞把陶婧送上出租车,仍是不放心,把着车门对司机千叮咛万嘱咐万要把陶婧安全送达,这还不算,偷偷拍下了车牌号。 司机侧头看看陶婧:“你男朋友真贴心。” 陶婧笑了笑,没答。 司机开车着实无聊,旁边来了个漂亮姑娘,逮着机会聊天。左一句右一句,陶婧想着心事,心不在焉地回应。 包里手机在震,陶婧忙说了句:“不好意思。”捞出接起,是陈启。陶婧心里一惊,犹豫地划开,“喂”还没出口,便听那里问:“你人在哪儿?” 陶婧寻思怎么回答,陈启等不及开口:“外公过世了。” 第四十七章 (补一千五) 第四十七章 陶婧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缓缓接道:“怎么这么突然?” “嗯。”陈启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显然不愿作过多解释,“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接你。” “我……”陶婧看了看车窗外面,“我在出租车上准备回家,你在家里还是公司里?” “我在家。”陈启简短道。 “好,我现在就回家。”陶婧说。 陶婧到家,陈启果然在家等着她,两人匆匆赶往医院。 路上,陶婧才从陈启口里得知外公的事。 原来一个月前外公开始胃口不好,三天两头肚子不舒服、呕吐,家里保姆带他上医院看说是肝癌,老人家让瞒着谁也不说,听从医院建议食疗,没想到熬不到一个月就撒手西去。 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让许家上下难以接受,尤其是许亚迪和许亚平两姐妹悲痛万分,即刻就赶去医院。 陈启和陶婧到医院,还没走进房间便听到许亚平义正严辞的声音:“为什么当时不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家属?你们的失职才会导致我父亲去世,无论如何,你们院方必须负起全责来!” 陶婧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看了眼陈启。 陈启手伸过来牵她的手。陶婧侧头冲他笑了一下。 两人走进病房。 陶婧第一眼看到的是病床上清瘦的老人,身上盖着白布,白布隆起,罩出老人瘦弱的身形,像一截枯槁的树干。 房间里人很多,医院的负责人都在,许亚平和许亚迪一边一个,脸色都不好看,负责人面露窘色。 陈启没说什么,更没打招呼,牵着陶婧的手径直走至许迈清床边放开陶婧的手,弯腰凝神注视着他,手背细致又耐心地抚着老人瘦骨嶙峋的脸上。 陶婧在旁静静看着,看见陈启这个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伸过手去贴住他的掌心。 陈启没有看她,却握紧了她的手,很紧很紧。 “你来了啊陈启。”许亚平走过来,看也不看一眼陶婧,当她这个人不存在似的从她面前走过。 “嗯。”陈启神情淡淡的,瞥了眼那几个医院负责人,移回到许亚平脸上,“殡仪馆那里联系过了没?” 许亚迪走过来,看见陶婧,笑道:“哟,陶婧,你也来了呀?”她四处张望,“阿青呢,陈启,你哥没和你一块儿?” 陈启看了下手表,“他马上到。”他继续把目光投向他母亲:“你和姨妈通知亲友参加追悼会,其他事项有我和表哥。” 没多久许峥青也到了。 老人的遗体运回家中,着手准备追悼会事宜。 家里开始忙碌起来,陶婧也帮着做一些轻便简单的活儿。许是太累的缘故,竟然发起烧来,陈启忙着,她不好意思去劳烦他,又不敢乱吃药,一个人偷偷跑了趟妇科,医生让她住院观察,陶婧不愿意,只挂了两瓶点滴,临走前医生再三强调,如果不住院的话一定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否则胎儿流产率很高。 陶婧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她不知道该不该和陈启商量,左思右想还是不告诉他了。 吃完饭陶婧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容阿姨带陈雨馨去超市了,家里没人接听。陶婧拨通容阿姨的手机,听到容阿姨对陈雨馨说你妈妈打电话来了,陈雨馨在旁边一个劲地叫我要和妈妈讲话,容阿姨把手机交给她,小家伙捧着手机,亲热的叫:“妈妈!” “宝贝儿,有没有听容奶奶的话?” “妈妈,我今天很听话,容奶奶做咖喱牛肉给我吃,我们一起搭积木,妈妈,我搭了一个大城堡,容奶奶拍了照片,等你和爸爸回来我们一起看……”小家伙一说起来就喋喋不休的,陶婧听她的语气没有闹情绪,听上去还挺开心的,放下心来,哄了她会儿,让她把电话交给容阿姨。 容阿姨担心陶婧的身体,在电话里对她千叮万嘱,千万照顾好身体,另外叫她放心孩子有她照看着。陶婧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这才把电话撂了。 按理说当天晚上需要守灵,陶婧身体吃不消,提前上楼睡觉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朦朦胧胧中感觉一只手摸她的额头,沁凉的温度她觉得很舒服,头埋过去顶住他宽厚的手掌。 陈启拨开女人遮在脸前的被汗水黏连的乱发,身体靠过去,手臂绕过她的脖子,额头贴上她的脸颊,探了探温度,轻柔道:“怎么这么烫?” 陶婧睡的不熟,全身滚烫着,一整个晚上都在这犹如岩浆炙烤中,陈启的身体凑过来,仿佛适时浇下的一捧冷水,陶婧睡意迷蒙中含糊地“嗯”了一声,翻身,细长的胳膊攀住他的脖子,整个身体紧紧篏进他怀里。 陈启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将人吻醒了,陶婧睁着一双葡萄样的黑汪眼睛,迷茫地望着落地灯微弱光里的男人,好半天没有反应,隔了会儿又往他身上蹭了蹭,“……热。” 陈启起身去拿温度计,走回床上半抱起她,温度计往她耳朵里探进去,陶婧脖子一缩,不肯配合他,陈启一面按住她一面哄道:“听话,测下温度。” 陶婧迷迷登登地瞧着他,耳朵里温度计滴一声,陈启拿出一看,眉皱成一团。 陶婧仰头看着他,手伸过去搓他的眉心,陈启握住,勾住他的脖子,抱起她。 陶婧一惊,问,“你干什么?” “上医院。” “不要。”陶婧头晕的厉害,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想去医院,“你抱着我躺一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陈启低头看着她,额头和鼻子上因高温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又黑又湿,陈启喉头发沉,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陈启润了润嘴唇,“我打盆水来。” 陶婧点点头。 陈启用酒精和湿毛巾替她降温,擦过她的小腹时,他把手掌轻轻按在上面,小心轻柔的,侧头看她,眼里裹挟着星星点点的光,“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 陶婧躺在床上望着他,摇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陈启又给陶婧量了一次温度,体温降下去一点,他合衣躺在陶婧身侧,半搂着她,陶婧舒服地靠在他胸口,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眼睛半闭着,捏着他的手指玩了一会儿,问,“楼下怎么样了?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不要紧。”陈启没动。 “外公的遗体什么时候送去火化?” “明天下午律师会来念遗嘱,遗嘱公布后就去火化入葬。” 陶婧“嗯”了声,意识又堕入昏沉中。 陈启见她睡着,抱她小心躺下,掖好被角准备离开,陶婧忽然睁开眼睛,手慢慢移过去摸住他的手,陈启蹲身下来,目光平视看她,“把你吵醒了?” 他清亮的眸光中倒映出她小小的影子,陶婧笑了笑,摇摇头。 “你去忙吧。”她说。 陈启亲了亲她的眼皮,“没事,等你睡着了我再下去。” “嗯,去火化场叫我一声。”陶婧说完便没再说话了,握着他的手安心地闭上眼睛,不多时便睡熟了。 第二天,陶婧醒来,家里静悄悄的,她下楼,只剩下几个下人,桌上摆放着早餐。 陶婧吃完早饭给陈启打电话。 陈启似乎忙着,没接电话。 陶婧不了解万城这里的风俗,傻乎乎等着也不是个事,没接到陈启的安排不敢擅自出门,又给陈启打电话还是没接,左等右等等了半来个小时陈启的电话才姗姗来迟。 “火化结束啦?”陶婧问。 “嗯。” “什么时候回?” “回了。” “好,我在家等你们。” 青石板铺就而成的石阶横亘在歪歪扭扭的山路上,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往山腰上的公墓群行进。 许峥青和陈启走在大部队的最前面,两人各自拿着骨灰盒和遗像,手臂上缠着黑纱,头顶上一把大黑伞,撑着伞的下人亦步亦趋随行,整个场面凝重肃然。 陶婧走在后面,踩空了一个台阶,许亚迪将她胳膊一搀。 陶婧稳住,道了声谢。 许亚迪摸了一把陶婧的肚子,意味深长的一笑,陶婧潜意识觉得这笑里生着古怪,叫人不舒服极了:“你这肚子里的宝贝要护好,哪天流产了,一个字儿都捞不到了。哟,姐,你瞪我干嘛,难道我这话有错?” 陶婧侧头看见许亚平走在她身旁边,她连忙低头道:“许董事长。” 许亚平带着轻蔑的眼神自高而下睨了眼陶婧,随即目光瞥向她妹妹,冷笑道:“我至少还有这棵摇钱树,你呢,有什么?” 许亚迪哼了声,并没有因许亚平的这通羞辱失了志气或者表现出一丝一毫恼羞出来,相反,她沉着自信,眼尾露出微微哂意,拍拍陶婧的肩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许亚平朝亲妹妹的背影冷冷扯了下唇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觑了眼陶婧的肚子,目光移到她脸上,“你肚子最好给我争气点,生个儿子给她看看!” 陶婧有点惊讶许亚平同她说这样的话,难以置信中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安葬完许迈清,踏上回家的路。 陶婧一直琢磨许亚迪和许亚平那番话的意思,想不通,上了车和陈启说了这件事。 “你说你妈妈和姨妈是什么意思呢?”陶婧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她本以为陈启会说不知道,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想知道外公的遗嘱吗?” 陶婧从没把外公的遗嘱和自己肚子里即将诞生的小生命挂钩起来,这会儿经过陈启一提醒,大吃一惊。 她将手抵在唇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以表现出自己的吃惊程度,“外公的遗嘱说了什么?难道……?” 陈启看出她的心思,点头承认:“是的,有一条和我们的孩子有关。”陈启看着陶婧惊讶的表情,淡笑了一下。 “外公给他多少遗产?”陶婧问。 “公司三分之一的股权,股票债券保险基金以及三处房产,还有这么多年来老爷子的收藏品,”陈启顿了一下,“比我这做爹的值钱。” “表哥没说什么吗?姨妈呢?” 陈启摇头,“遗嘱是受法律保护的,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陶婧说:“孩子还没出世,遗产权交由监护人……我明白了!外公这么做的目的是,他想把公司交给你!为什么不直接在遗嘱上写明,非要这么绕一大圈?” “许家家族企业只能交由同样姓许的同姓人,我姓陈,对公司最多只能占个管理权,想要继承,没有资格。”陈启回答道。 陶婧不由咂舌,“谁定的这么变态的规矩?” 陈启笑了笑,没接话。对他来说,规矩是谁定的不再重要,许迈清的遗产最终归属权归谁好像也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怪不得……”陶婧若有所思。 陈启瞅了她一眼:“怎么?” “我忽然明白了外公为什么让孩子和他姓了。”她仔细瞧了眼陈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外公会这么做的原因?” “我和你一样。”陈启冲陶婧笑笑。 陶婧歪着脑袋瞧他。 冷不防陈启手探过来摸她的额头,“今天感觉怎么样?” 陶婧往后面靠了靠,“还好。” “还好?” 陶婧砸磨着他话里的语调,补充说明,“没什么不好的。” 陈启瞥了她一眼:“去医院做检查去。” 陶婧笑:“你这是心疼我肚子里的还是心疼你的钱?” 陈启抬手撩起她额前几根头发,“钱在我眼里不过一堆虚设的数字,你呢,实实在在的在我眼前,你说对我来说哪个更重要?” 这话让陶婧很受用,她托着下巴盯着陈启看了半天,心想,便是拿这世上最值钱的宝物来换这个男人,她也不换的。 第四十八章 (补全) 第四十八章 033 嘉恒集团春季招聘会面试名单中,方嘉赫然在列。接下去的一个月里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冲进最后一轮面试中。 最后一轮面试本应由许峥青亲自把关,开年初公司事务繁忙,便让下面的主管代劳。 方嘉毫无悬念地胜出了那场面试,同组的还有另外五个幸运儿。紧接着便是体检和办入职手续,一切都无比顺利。 办完手续当天方嘉给陶婧发去信息,告诉她自己顺利通过面试,成为嘉恒集团的一份子。陶婧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相比较而言,陶婧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陈启出差,这周都是陶婧接送陈雨馨上下学,张恒开车送她。 这天,陶婧如常牵着女儿的手从校园大门出来,走向百余米开外的停车点,母女两个有说有笑,直到突然出现一个人,陶婧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来干什么?”陶婧下意识抓紧女儿的手,一脸警觉地盯着她的母亲。 周凤蝶目光移到陈雨馨的身上,强笑道:“我来看看我的小外甥。”说着弯下腰来对陈雨馨打开两条手臂,“囡囡,来,过来,叫外婆。” 陶婧把女儿拢进怀里,像母鸡护小鸡一样瞪着周凤蝶,小家伙感受到妈妈的紧张,紧紧抱住陶婧,死也不过去。 周凤蝶走近一步,陶婧护着女儿往后退一步,不让她接触陈雨馨。 周凤蝶生气极了,冲过去抢夺陈雨馨,死拽活拉地把陈雨馨从陶婧身边拉开,陶婧哪里肯依,紧紧抱住女儿,陈雨馨大哭起来,抱着陶婧尖声叫妈妈,场面混乱。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对他们指指点点,却始终没有人上来帮忙。 陶婧哪里是老婆子的对手,没几下孩子就给拽过去了,听到女儿的嘶喊哭声,心都揪紧了,女儿!她的女儿!陶婧疯了一般冲过去,抱住周凤蝶的腿拖住她,周凤蝶绊了一跤,抬脚往陶婧肚子上狠狠踩了一脚。 张恒等了半日,久久不见陶婧,打了电话过去没接,索性下车去找。 刚跳下车,看到很多人匆匆往前面赶,听说出事了,有人在抢小孩。张恒拔掉嘴里的香烟,大步向前疾走而去。 陶婧只觉得小腹一阵绞痛,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下面涌出来,她疼的蜷成一团紧紧抱住肚子,她爬不起来,贴着地面挪过去,手向周凤蝶的方向高高举起,一边爬一边嘶哑着嗓音:“寒梅,我的孩子,你把我孩子还给我……妈……我求求你……你把孩子还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陈雨馨哭的更厉害了。 周凤蝶心里烦,一脚踹开她:“你能给我什么?滚开!”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她眼前一黑,她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逝去,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力死死抱住周凤蝶的脚…… …… 陶婧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 房间里,黯淡的光拂在她惨白的脸上。 她动了动身体,一丝酸麻伴随着入骨的疼痛感蔓延四肢百骸,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一样最宝贵的东西。 寒梅! 她忽然想起母亲抱走女儿的情景,身体陡然生出力量,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响动惊动了外面的人。 陈启开门冲进来,一把搂住跌坐床边的陶婧,嘴唇贴着她的额头,颤抖着声音:“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张恒!”他朝尾随而至呆愣在床尾的张恒看去,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地叫道:“快去叫医生!” 陶婧紧紧抓着陈启的小臂,目光里满是焦急不安:“寒梅呢?寒梅好不好?她被我妈带走了,她……” 陈启不断亲吻着她的额头、面颊、嘴唇,试图安抚她,同时也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克制下来。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没事,小婧,你没事,寒梅也没事,你们都没事……”更像是安慰说这些话的他自己。 “陈启,你为什么发抖?” “因为你在发抖,所以感觉我发抖。” 发抖? 为什么她会发抖? 一丝寒意从后背渗开。 陶婧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她慢慢地将手摸向小腹,平坦,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孩子,她的孩子! 她的胸脯剧烈的上下伏动,目光移到陈启脸上,定定地注视着他,喃喃道:“孩子呢?我的孩子,我感觉不到它,它上哪儿去了?……” 回答她的,只有陈启紧紧的拥抱。 她眼中最后一丝神采黯下去,手缓缓地松开陈启的背脊。 陶婧的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悲伤。 陈启不说她也知道。 他们的孩子,没了。 034 白天发生的那一幕张恒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忘怀了。 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掖下夹着陈雨馨,小孩子又哭又叫,又捶又踢,几个看清情况的围观群众拦住了她,她的身后不远处陶婧倒在地上,两手牢牢掰住周凤蝶的脚踝,不肯让她走。 当张恒走过来的时候,陈雨馨已经让人给救下来了,擒住周凤蝶,有人拿起电话报警。 有个姑娘安抚陈雨馨,张恒走过去,姑娘一脸警惕,直到陈雨馨把手张开叫张叔叔抱才解除了人家的警觉性。 张恒抱过陈雨馨,一边拨开乱哄哄的人群寻陶婧。 突然听见有人说:“流血了流血了,快叫救护车!” 有经验的妇人叹息道:“这孩子八成保不住了……” 张恒脑袋嗡的一声,挤进去,扑通一声跪在陶婧身前,手绕过她的膝盖将人抱起来,有人制止他,问他干嘛,他朝人吼道:“人命关天,等救护车来了大的小的都保不住!” 陈雨馨吓傻了,怔在原地几秒,哗的大哭起来,边追着张恒边哭,她以为她妈妈要死了。 “慢点慢点,注意安全。”有两个沉稳的中年男人说道,同时把陈雨馨抱起,跟在张恒身后,把人送进车里。 张恒管不了那么多,在热心群众的帮助下,把陶婧安全送到医院,直到手术室的灯一闪一闪亮起来,他那颗心仍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望着沾满血的手,无心擦拭,他在想要如何和陈总交代。 周凤蝶在陶婧送医院的途中被前来的警察带走了,由于近年来拐卖儿童的类似事件太多,甚至一度被媒体评为时下最火热和最引起社会关注的问题,民众的人贩子深恶痛绝,周凤蝶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出的行为老少痛恨,在一众的人证压力下,警察例外地没有通过当事人而采信了民众的意见,将人带去局里进一步调查情况。 张恒还算冷静,第一时间通知了许峥青,让他把陈雨馨带走,那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几乎都是在父亲的庇佑下长大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惊恐、害怕、委屈,见到许峥青的时候就像见到保、护、伞,扑进他怀里哇哇大哭。 许峥青载着她回家,她哭累了,这一回却不像以前那样呼呼大睡了,小家伙安静地蜷缩在儿童安全椅中,望着许峥青的座椅,轻轻问:“叔叔,妈妈会死吗?” 一个五岁的孩子说出“死”这个字,许峥青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异样的感觉,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或许现在谁也安慰不了她,这件事在她年幼的心中生成的阴影有多大他知道。许久,许峥青叹了口气:“别想多,你妈妈不会有事的。” 张恒望着手上干涸的血渍,努力回忆着陶婧躺在地上的情景,他将手绕到她的膝盖下面,黑色打底裤上黏稠湿漉,热乎乎的,两指一捻,血。张恒的身体都僵硬了,他没结过婚,没吃过猪肉但也知道猪跑,张恒的常识里,怀孕的女人流血,一般不是什么好事,当然,流血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张恒想到前两个月陶婧还应胎气不稳住过一段时间的院……他有点慌。 不是有点,是很、非常、非常非常、慌! 他决定还是通知一下陈启比较好,毕竟这种事情还是陈启比较有发言权。 手指抖的拿不住手机,拨出去的号码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 陈启赶着当天最快的飞机飞回来。 张恒不是特别信佛的人,但是这种时候不信一信谁知道呢。 他暗暗乞求菩萨,乞求各路神仙,乞求玉皇大帝,行行好,发发慈悲,老陈家就企盼陶婧给生出个儿子来,不然那么大一份家产岂不是浪费透彻了,如果真的丢了孩子,他张恒罪孽可就深重了。 就在张恒嘴里碎碎念着的时候,不经意一个抬眼,许亚平远远朝这里走来,后面跟着许峥青。 张恒看了眼许董事长,头大、头发麻。他站起来,朝许亚平走前几步,恭敬垂首:“许董事长。” “张恒!让你看着人,你看到哪里去了!”劈头盖脸便是一通骂。 张恒低着头,任其骂。 许亚平皱着一张脸,看看手术室不停闪动的灯,心也乱成一团,她不关心陶婧的生死,她关心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能保住。 手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医生和护士。 三人围上去。 医生问:“谁是孕妇的家属?” 其余两人把目光投向徐亚平。 “我是她的婆婆,请问孩子怎么样?” 医生看了眼许亚平,“她的丈夫呢?” “他出差去了。”张恒语速很快道。 许亚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张恒马上闭嘴。 “医生,我只想知道我的孙子怎么样?”许亚平语气冷漠道,一点都不像是做人婆婆的样子。 医生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孩子……没保住……” “什么?!”许亚平差点瘫软在地,她挣开许峥青和张恒的扶持,揪住医生的衣服,“你说什么?孩子没保住!” “对,”医生一脸平静道,“另外,我还有一个坏消息准备通知你们,希望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他顿了顿,目光环顾三人一圈,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有足够的勇气说出那件事,“孕妇可能以后都不会生育了。” 这一次,许亚平没撑住,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第四十九章 (修bug) 第四十九章 北宁市市政府大楼,三楼一个可容纳七百人的会议厅里,坐着数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名企代表。 这里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招标拍卖会。 标的物是明年年初北宁市政府计划规划的一处大型基建,这项工程因有政府的支持,噱头可谓做足,很多大企业眼红不已,纷纷盯着这块肥肉。 竞拍自然是火药味十足。 刘特助眼看着那些躁动不安的企业代表们出示标码牌,而陈启却纹丝不动,不禁有些急了,低声问道:“陈总,我们要不要……” 陈启抬手止住他的话,“不急。”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往前倾了点,微微眯了眯眼,额头上几条浅淡的纹路,静看会儿,转头对刘特助道:“最多到三位数不能再上去了,再上去就虚了。” “这么点儿?”刘特助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启,现在已经逼近一百了,刘特助有些忍不了,看看陈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内心平静了一点,按捺着没动,静观局势。 “一百亿!” “一百二十!” “一百三十!” 现场只剩下三家公司在角逐,一家是北宁市的本地上市公司,另外两家是外地的,其中一家挂着方氏的牌子,陈启一上来就注意到了,代表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有些骄纵嚣张气焰。 望了一圈,没有方洲洋影子。 显然方洲洋没有亲自来。 陈启静静观望。 “一百五十!”姑娘明快响亮的声音。 干净透彻的一汪水。 引起了陈启的注意。 从他的方向只能看见对方的后脑勺,头发梳成利落的马尾,挑染了几根紫色的红色的,轻晃着,陈启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女孩子染这种乱七八糟的颜色,像什么? 杀马特。 好像是这么叫的。 很快北宁市本地的那家上市公司底牌亮完了,最后只剩下方氏和另一家,眼看着价码要往两百上走,刘特助火急火燎的,但没有陈启的批示不敢有所行动。 陈启看出刘特助的心思,他却一点也不急,“我们今天不是非拿到这个项目不可。” 刘特助愣了一下,不懂陈启的意思。 陈启没有多做解释。 他随性地和刘特助聊着天,一边关注着那里的报价,冷不防突然举牌,“两百四十亿!”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这里,刘特助也给他唬了一跳,实在太突然了。 方嘉的目光也往这里看过来,和陈启撞在一起,但是看眼神,陈启似乎没有认出她来,或者更确切说……不屑。他的眼神给她这种感觉。 和陈启一样,从一开始进场方嘉就注意到那边了,当然陈启关注的是方氏集团,而方嘉关注的除了嘉恒给出的价位,还有陈启。 但是令方嘉很失望的是,陈启从坐下以后便没有任何反应了,更不见报价,好像这次不是来竞标的纯粹来观摩一场激烈的赛事。方嘉想可能因为低段价位陈启看不入眼,便急吼吼地报价,把价格一个劲抬上去,好奇陈启会出什么价格,结果两百四十万一出,方嘉有些支撑不住,要不要把价格往上报呢,她爸给的预算在两百五十左右,如果…… “两百四十亿有没有人?” “好。” “两百四十亿一次……” “两百四十亿两次……” “两百四十亿三……”拍卖师举起竞拍槌…… 哎呀!不管了,管他什么预算不预算的,先把这个项目拿到再说。 方嘉提起一口气,大叫一声: “三百亿!” 场内骚动起来。 与她相隔五六排的位置,陈启轻扯起嘴唇,一丝冷笑挂在唇角。 . 从会议室出来,刘特助很是感慨惋惜,虽然陈启说这次主要目的不为项目而来,如果在预算之内能拿到最好,拿不到也没什么可惜的,刘特助觉得非常可惜,他不明白陈启为什么这么随遇而安,这不像他,难道因为陈夫人流产一事打击太大,至此改了性? 那可是和市政府联手合作啊,有政府做后盾啊靠山啊啊啊啊,你说多好一机会啊,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啊? 刘特助纳闷啊,脸上的表情就像三百六十瓦夜间照明大灯在陈启眼前晃啊晃的,让人想当做没看见也难啊,于是好心的陈总清了清嗓子,决定向他解释一番。 陈启刚准备说话,刘特助有话憋不住了,率先叫了声“陈总”。 陈启看了眼他,“你在可惜这块肥肉最终落入他人口了?” “方氏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刘特助如实说道。 陈启笑了一下:“所以呢?处处都要和他比个高低?” “那倒不是这个意思,”刘特助搔了搔没几根毛的头皮,“但这回有政府担保,不一样,没拿到太可惜了,董事长肯定要不高兴。” 陈启毫不在意,和刘特助分析道:“你觉得这个项目出众是为什么?政府担保?还是它的投入成本低利润高?或者前景看好?你只惦记着它有政府担保,除去这条,它和其他那些项目比较哪个方面突出?前景?”陈启笑了下,“前景这东西太虚了,我们只能判断在五年或者十年间的确有发展的空间,但是发展到哪个层次,这些都是预计,一串串数据,那些都是虚的,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回报,是账户上的钱,我只认准捏在手里的资金。” “这个项目投入一百个亿,三年内能翻本,投入两百要等五年,五年只是一个基数,回本的基数,十年内回本最高三百亿,有形资产的折旧计算过没有,加上修理费在内,那是一笔大花销,在成本之内,我最多投入三百个亿,这是最优的方案,超出这个数,这个项目再吸引人,咱们都不能考虑。” 陈启早在旧年得到内部消息,亲临北宁实地勘查多次,做了市场评估和风险评估以及前景预测,这个项目到底值得他投入多少,价值几何,他比谁都清楚。 “虽然一般来说和政府合作不太容易折本,尤其是这种基础设施,各大企业钻破脑袋想挤进去,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政府的一种融资手段,盲目上船可能导致不必要的输出,没有经过精密的计算,随便一个简单的估价或者决策性错误极有可能将公司推入万劫不复,做生意的,该冒险激进时不能瞻前顾后,但是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必须留有一定后路。” 刘特助明白了陈启的意思。 “另外,我想看看方氏给予这个项目的评判是否与我们一样。不过看样子他们和我的判断差不离。” 刘特助如梦初醒。 身后响起单调清脆的掌声。 陈启和刘特助一同扭头去看—— 方嘉站在离他们几步远处,后脑勺高高的马尾一晃一晃的,那张漂亮的脸上挂着笑容,眼睛看着陈启。 “不愧是陈总,谨思慎行,好!非常好!我为你鼓掌。”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方嘉有一种预感,深深的、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她极有可能被陈启耍了! 方嘉本以为这是个美差,磨了方洲洋一个星期才如愿以偿地代表方氏集团远征,打算好好表现一番去她家老头那儿邀功的。现在好了,被人给骗了。 借用一下阮经天的表情包,那两笔小新式粗眉毛打成一个结:真的好生气哦,但是要保持微笑。 方嘉可是有素养的好公民,不和小人一般见识。 于是方嘉微笑着,迎头看向陈启。 “不愧是陈总,谨思慎行,深谋远虑,好!非常好!我为你鼓掌。” 陈启顺了方嘉一眼,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和刘特助走了。 方嘉惊呆了。 这就完事了? 和她料想的不一样。 哎,不是,我说没搞错吧,剧情不该这么发展吧。 方嘉心里想。 还有,从他眼神中,好像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方嘉疾走几步,拦在人前。 陈启不悦地低头看她。 语气颇淡,但还算有礼貌:“请问什么事?” 方嘉挑了挑眉毛,“有点事想请教陈总。” 陈启侧头看了眼刘特助,刘特助一脸懵逼。 陈启耐着性子:“你哪位?” 轮到方嘉一脸懵逼。 她眨巴着眼睛牢牢盯住陈启的脸,不肯放过最细微的表情,心想,这家伙,装也不用这么像吧,这演技,啧啧啧,能甩专业演员两条街。 陈启脸色不好看,刘特助见状,忙把方嘉推到旁边,“我们陈总很忙的,有事请教改天再来预约。” 陈启看也没看她一眼。 擦肩而过。 卧槽!了不起啊! 方嘉气得猛跺脚,高跟鞋噼里啪啦一阵响。 方嘉文件夹往腋下一夹,丢下一干人,气也不带喘一口。 “陈启!” 走廊上四五人一群,人还不少,目光都往这里过来。 陈启停下脚步。 方嘉几步走上去。 “谢谢陈总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我。” 陈启低头看了眼眼皮底下的那只莹白玉手,没动。 方嘉把手收回,皮笑肉不笑道:“听说陈夫人小产,陈总心情不佳我能理解。没事,我这人呢大度,改天备份厚礼登门探望陈夫人,陈总不会不欢迎吧。” 陈启左手抄进裤兜里,平静地注视着方嘉。 他看第一眼觉得这个女孩有点眼熟,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现在正眼打量她,她的眉啊眼啊鼻啊有几分方洲洋的味道。 陈启扯出一丝极淡的……不能称之为笑,只是抿了抿唇,“欢迎。” “这……”方嘉语塞。 他没被打击到? “方小姐,”陈启望着一动不动的方嘉,“我可以走了吗?” “……”方嘉往旁边让了让。 . 老城区一溜排待拆迁出租平房中,其中有一间内,周义焦急的来回踱步。 周兰坐在钢丝床上,看着她哥走来走去,六神无主道:“哥,我看咱还是逃吧。” “逃哪去,警察真要抓起来,全城通缉,咱俩谁都别想逃。” 周兰急的要哭:“逃不了,咱们躲起来总成吧,好赖比现在干等着死强多了。” 周义眉头紧拧:“方纪那里联系上没?” “电话还是打不通。” 周义一屁股坐在钢丝床上,骂了句,钢丝床随着他坐下去的动作陷下去一块,周兰吃不住力,顺溜滑过去,“哥,你说那老太婆会出卖咱吗?” 周兰口里的老太婆就是周凤蝶。 周义点燃一支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思绪随着烟圈散去,半天没有出声。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会儿方纪还和周义兄妹俩一道,他从周嘉那里拿的那点钱很快挥霍干净。方纪少爷性子,没钱的日子难挨,三天两头与周兰吵架,往日的甜蜜消失无踪,周义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这人野心大,本事却没有,早年间和朋友做生意赚了点小钱,立马就放高利贷发横财,后来打架斗殴把人给桶伤了,去局子里蹲了两年,出来还是好汉一条。 没钱怎么办呢?周义动起了歪心思,怂恿方纪去陈启那里讨,理由给的很充分:“陈启捡了我穿烂的臭鞋,那破鞋我不要了,送给他,但是钱我不能不要,那婆娘欠我好几百万,你帮我讨回来。” 方纪又不傻,反诘:“凭什么你的钱让我去讨,再说陈启好惹嘛,”头一扭,坐凳子上,“不去!” “真不去?” “不去!” “真的不去?”周义威胁语气加重。 方纪也不是好惹,“我说不去就不去!”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烂表情。气得周义伸手要打,好在周兰拦住。 周兰朝方纪使个眼色,方纪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死都不肯嘴软。 这两人就这么干耗了好几天。 周义真想讨回那笔钱,自己去肯定不行,他也想过闹,大不了不要脸皮泼妇似的赖在人家门口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或者利用媒体舆论压力去搞他,周义知道方嘉是方纪的姐姐,是娱乐杂志的记者,但人家不待见他,这是其一,其二是,周义心里很清楚,至少在万城,想搞陈启那样的人,这是很难很难的事。就像陶婧选择了陈启作为保、护、伞,周义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没有办法,但是方纪可以,阴沟里翻船,周义输不起,方纪却可以,同在一个圈子里混,陈启至少也该给方洲洋一点面子的。 方纪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对周兰还残剩下什么了。 这几个月的相处经历,让他比以往更透彻的了解周兰。 那些细小的摩擦,或者一句不经意的言语刺伤,此时却被无数倍放大。 方纪深深觉得自己和周兰的差距和隔阂,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父母总说要门当户对,原来真的有道理。 很多事情只有通过自己经历,亲身尝试痛苦和挫败,才会深刻的反省和理解。 才知曾经所有的美好皆因热情冲昏头脑,是玻璃上蒙生的一层雾气。 尤其是当周义提出让方纪替他向陈启讨钱,彻彻底底激怒了方纪。 他慢慢从感情中抽离,静下心来重新评判周兰以及周义,评判他们的种种行为。 想到方嘉说的话。 “你千万别有这种思想,你也不想想,如果爸不关心你,我能出来给你送钱?” “我的账户连着爸的,里面有多少钱他还不清清楚楚,再说我又不傻。” “……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玩够了就回家……” 方纪的眼眶润湿了。 亲人。 被他疏忽已久的亲人。 当天下午他连行李也没有收拾,借口出门买烟,离开了。 转角处,拿出手机给方嘉发去一条信息:姐,我回家了,来五号线鑫源站四号口接我。 从此以后,方纪和周兰的这段关系,彻底画上句号。 方纪走了,少了资金来源。 周兰整日哭哭啼啼,周义跟着烦躁不宁,想了一个主意:“不如你跟我一起干。” “干什么?”周兰问。 周兰知道周义前段时间谋了份行当,整天早出晚归神秘兮兮,可见他这么忙,也没往家里倒腾几块钱回来,那时周义还和周兰吹牛说这个工作好,生钱特别快,周兰这人天真,她哥说什么都信,求着周义让帮忙把方纪也弄进去,周义起初答应着,后来又反悔,说方纪一个大少爷哪能吃得了那苦,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这回周义自己提出来了,周兰自然同意,只好奇那是什么活儿,累不累,薪酬高不高。 周义说一点也不累,就让你和人演演戏就成。 周兰一听演戏,乐了,“演戏好啊,做演员,我从小就想做演员,工资高,还能上电视,多好啊,就算跑龙套我也乐意。” 第二天一早,周义便带着周兰去了,人挺多的,十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还有小孩子,穿成什么样的都有,其中有个圆脸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周兰一遍,“就她啊?能成吗?” 周义别提多恭维,腰快弯成九十度,堆笑道:“成,肯定成,头儿,你让她先干一单再决定要不要。” 那个被叫作头儿的圆脸看了眼周义,“行,那就干一单瞅瞅,可别给我搞砸了啊。” 周义把周兰拉过一边,“这一块油水最足,你可别给你哥我丢脸了。” 周兰是新来的,有一个简单的培训。她被带到一个角落,一条长台阶,上面或坐或躺着小孩子,那些孩子有断了腿的有断了胳膊的,各个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菜叶色脸孔严重营养不良,周兰想到了电视里的僵尸,就是他们这个样子的。 周兰很不喜欢这种氛围和环境。 带她过来的是一个矮个子男人,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说话也是慢条斯理。他把流程简单告诉周兰,包括走位和台词,神态和动作。 周兰大致听懂了,对那矮个子眼镜男瞪着眼睛道:“你这是拐卖儿童,是犯法的!” “犯法?”矮个子眼镜男冷笑道,“犯法你就别来啊,”他扭头朝那头喊,“这谁带过来的?” 周义连忙小跑过来解释道歉,周兰死也不肯干,周义气愤之极甩了她一个巴掌。 周兰愣愣地瞪着她哥看了半晌,捂着被甩红的脸跑走了。 这一天周义无心工作,早早收工回家。 周兰果然在家,叫她也不理,梗着头气鼓鼓的模样。 周义哄女人有办法,哄妹妹也能对症下药,把自己说的大无畏精神,全是为了她,不然谁干这种坐牢的事情,周兰感动坏了,二话不说原谅了周义,第二天被他哥带着上工去了。 干这种活儿,上面一层往下一层剥,到底下没有多少,长期以往不是办法。有一天周义来周兰工作的这块找她,眉眼里兴奋异常,连说话都不一样了,“兰儿,你猜怎么?真是天助我也!那老婆子原来在万城!” 周兰一头雾水,“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周义懒得跟她多做解释,抓了她的手,“跟我走。” “去哪里,我还工作呢!” “等我们有钱了,还工作个屁!快点,跟哥走!”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陈启下飞机就匆匆赶去医院。路上给王所长去了个电话,王所长一听是陈启的事,重视起来,说等具体查清楚再给回话。 张恒一见陈启,二话不说,扑通跪在他面前,陈启拧了眉,“你这是干什么。” 张恒一个大男人眼泪汪汪的:“陈总,我对不起你!” 陈启看了眼他,不再说什么,大步到手术门口,许亚平跟在陈启身后。 陈启转身,眉心微蹙,“什么事?” 许亚平观察着陈启的脸色,斟酌着如何与他道出实情,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残忍点,“孩子已经流掉了。” 陈启点点头,还算平静,“张恒告诉我了。其他都不重要,只要她能平安出来。”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许亚平突然低沉下去的声音,陈启心头一沉。 “她……不能再生育了。”许亚平一口气吐出,密切地关注着陈启的神情变化。 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唇抿成一线。身体晃了晃,许亚平伸手去扶,被陈启拨开,撑住墙壁,站了两秒,转身向长椅走去,他一步一步走着,每走一步似使足气力,走到椅子前坐下。 许亚平担心不已,原本准备好的说辞滚到喉口又硬生生咽回去,她想再等等,等他稍微缓过来再对他提。 陈启一手扶着额头,遮在眼睛前,手肘支着大腿,这样坐了好久,兜里手机响了,他将脸扭向一边,手在眼睛上一抹,站起来,掏出手机。 张恒抬头看了眼陈启,见他两眼眶微红。 电话那头传出王所长的声音:“陈总,那老婆子盘问过了,她硬说是你丈母娘,这是起家庭内部矛盾引起的误会。” “家庭内部矛盾?”陈启音量陡然拔高,“谁他妈家庭内部矛盾把亲生女儿搞流产了?她简直禽兽不如!” 王所长噤声了,他从来没见过陈启发这么大的火,忙说,“陈总,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王所长,这事辛苦你,务必帮我查到底,她一个老婆子敢这么明着找我陈启麻烦,背后肯定有人撑腰,不论花多大代价,你都给我查出这个人来。” 陈启挂了电话,看了眼呆愣的许亚平和张恒,他们都被陈启言辞中的震怒和狠绝惊怔了。 张恒忙说:“陈总,我能帮什么忙吗?” 陈启看着张恒满脸抱歉,叹口气,,拍他的肩膀,“这事不怪你。你忙了一天,回去休息。妈,”他看向许亚平,“你也回去。” . 第二天警局那边来了人,说是过来了解情况,要单独和受害者谈谈。 陶婧自从掉了孩子,神思恍惚,人也木木的,陈启怕又勾起她不好的回忆,说什么都不肯。 周凤蝶死死咬住家庭内部矛盾这一点,警察多方调查发现周凤蝶多处欠债,有些甚至还是高利贷,累计数以百万,而其经济能力有限,无力支付巨额债款。因此完全可以推测其假借陶婧母亲的身份使用卑劣手段达到获得钱财以偿还资金的目的。 随后警察又了解到陶婧与周凤蝶的关系并不如人想象般那么亲密,关于这一点是由陶婧亲口证实的。 陈启虽然不同意,但警察还是弄到了陶婧的电话,那两天陶婧的精神状况明显好多了,听说是她母亲的事情,犹豫了,一方面她对周凤蝶还存有母女感情,另一方面想到那个未出世的可怜的孩子,对周凤蝶又充满了可悲的恨意,这两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像两股对冲的激流,折磨着她。 她说:“实在非常抱歉,我并不十分想提我妈妈。” “陈夫人,我只提几个问题,你回答就可以,若有哪个问题侵犯到你,你可以选择不回答,这样可以吗?” 陶婧想了会儿,“可以。” “好,那我们开始了,第一个问题:周凤蝶一开始的态度友好吗?” 陶婧竭力想,脑子里都是混乱的记忆,“对不起,”她说,“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她一来就让我感到很不安……她想抢我的孩子,她想抢我的孩子,她想抢我的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孩子在哪里,孩子……”陶婧的情绪有些奔溃。 “陈夫人、陈夫人,请您冷静点,您的孩子很安全,她没事……”警察宽慰道。 陶婧慢慢放松下来,警察继续问:“也就是说可能周凤蝶本意并不是抢你孩子,你潜意识里的认知使你产生这种危机感,这极有可能是一场误会,陈夫人我觉得。” “不,不是的,你不知道,”警察的不认同让陶婧感到焦虑不安,“我知道她做的出来,她一定做的出来,她就是这样的人。” 警察一边安抚陶婧的情绪,心想她丈夫也许是对的,询问对她的健康没有好处。但为了深入调查,使其顺利发展,他只能当一次坏人了。 对话仍在继续。 “是不是她曾经也做过类似事情,使你有所警觉?” 警察的话勾起了那段残酷的回忆,攥紧被角的指骨泛白,陶婧咬着牙,巨大的荒芜占领她的心。 “陈夫人,我们怀疑你母亲周凤蝶这次作案动机与她欠下的巨额赌资有关,希望你能配合协助警方调查。” 陶婧深吸一口气,“如果……那样的话,我妈妈会坐牢吗?” “现在事情还在调查中。” 警察给的答案很委婉,陶婧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关于上面我提的问题:她以前是否也有过类似行为,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内跳动的声音,再一次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也和你的孩子有关?” “不是。” “那和谁有关?” “……我……” 那里沉默了一会儿:“因为赌博欠钱?” “是。” “她让你去还债?” “……是。” “刚才你停顿了两秒,不是正当途径?” “是。” “正当途径还是非正当途径?”警察换了个方式又问了一遍。 “不是……不是正当。”这次陶婧说的很慢。 “过程让你很痛苦?” “是。” “好,谢谢陈夫人,我大概知道了。” 陶婧不知道警察具体知道了什么,但她知道这起事件对周凤蝶的影响,“警察同志,”陶婧谨慎地开口,“我能问一件事吗?” 得到对方的应允,陶婧开口:“我不追究,我妈妈是不是就不用坐牢了?” “陈夫人……”警察同志感到不可思议,“你不恨她吗?”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妈妈了。” . 方嘉拿下的三百亿大项目,方洲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夸她有魄力,不愧是他方洲洋的女儿。 方嘉把陈启的话说给她爹听,说:“爸,你觉得这会是个陷阱吗?” 方洲洋没放在心上,他说陈启评判的没有错,但他这人太谨慎,步步为营太没意思,再说如果亏了也没关系,全当作培训费。 方嘉把头靠在方洲洋的肩膀上,撒娇道:“还是爸最疼我。哎,我听说陈启老婆流产的事,你猜谁搞的?” 方洲洋略有耳闻,将身体往前倾了一下,表现出兴趣来,“哦?你说说看。” “你肯定猜不到,”方嘉咯咯笑道,“听说是他丈母娘,他保密工作做得好,没几人知道,爸,你也不知道吧。” 方洲洋唏嘘一声,“他丈母娘?怕是不小心弄的吧。” 方嘉眉眼一勾,笑里隐含深意,“可说不准哦。你还记得这两天破获的一个省内最大的贩卖儿童的组织吗?” 方洲洋面露不可思议:“这两者存在联系?” “那位丈母娘听说欠下巨额赌款,其中一个就是该组织成员。” “所以,”方洲洋看着女儿的眼睛,推测道:“他们让她拐卖陈启的女儿,”他以手盖面,笑出眼泪来,“这像电视剧里才会有的剧情。” “不,人家是叫她绑架,你说那女人也真蠢,怎么会连个计划都没有直接上了,太逗了。”方嘉语气里藏着完全不关自己的高高挂起的讽刺。 方洲洋笑着摇头,“陈启会遇到这种事情,怪不得他会往下压不让消息走漏,太丢面子了。” 方嘉说道:“很扯对吧,我也认为非常难以置信,但那是事实。” “话说回来,你听谁说的,消息来源准吗?” “这都发生好久之前的事了,老爸你out了!而且,媒体那边我有好多朋友,你可别忘了八卦娱记是我的老本行。” “加上最近常州项目发生事故,陈启那边一定忙坏了,爸,不如我们趁虚而入吧。”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窗帘刺啦一声,室内瞬间亮堂。 陶婧光着脚站在厚实的地毯上,前面是落地窗。 四月。 春天到了。 雨下了一周,没有大到需要撑伞的地步,却也悄无声息地沾湿头发和衣服,陶婧能够想象出来那种黏连在皮肤上的湿答答的,弄的全身上下极不舒服的感觉。 窒息般的沉闷,如同她心里的阴霾,挥之不去。 两个星期前,陈启开始和她分房睡了。也不是非常突然的,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回来的很晚,每次她睡着他还没回来或者在书房,她知道他因常州那个项目出现的重大事故忙的焦头烂额,后来有次她夜里醒来,旁边空荡荡的,一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她一个激灵醒了瞌睡,抓起手机给陈启打电话才得知他加班到很晚索性在公司里睡下了,之后两天他都没回家,在公司里睡觉,第三天回家,也没有进房间,在书房解决了一夜。 她终于忍不住,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他给的理由很充足,他说这段时间太忙了,回去晚怕吵着她,影响她的睡眠质量。 陶婧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头。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直到两天前,她无意中在书房门口听到许亚平和陈启的对话。 说起这件事不得不先提到另一件——之前陶婧听到的一个有关陈启和某位“神秘女郎”幽会的传闻,被拍到好几次,私底下陶婧问陈启,他只说是工作关系,让她不要多想。 她就像一件毫无价值的残次品,如今她娘家那边的亲戚都与她家断绝往来,唯一剩下她母亲现正蹲在大牢里,连孩子也没了,她不知还能通过什么方式在这段婚姻中站稳脚跟。 “陈启,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寒梅一个人太孤单。”她试着和陈启提过。 陈启只是叹气,抚着她的脸颊,低头看着她,搂紧进怀里,“好。” 好。 简短的一个字,她乐的像个孩子。却不知陈启只是安慰她的敷衍。 敷衍。 她后来才知道那是敷衍。 陶婧站在书房门口,门半开着。 她刚醒,路过书房,听到传出许亚平的声音: “你还打算守着这只不会生蛋的母鸡到什么时候?” 陶婧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有一种难言的震惊,她不知许亚平指的是谁,内心却分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答案。 她停在门口,听到陈启很淡很淡的说道:“小婧是无辜的,她不是生孩子的机器,况且我对她有责任,我们已经有一个孩子,足够了。” 陶婧掩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 原来、原来那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是她,她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丧失了成为一个母亲的资格! 多么痛苦、致命的打击! 责任,他对他仅仅只是责任? 那么多天的若即若离终于找到了缘由,去他鬼的怕影响她的睡眠,她忽然联想到那个可怕的传闻,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虚假消息吧。 她多想冲进去质问他,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惺惺作态,表现出他还爱着她的模样。 责任,她真的不需要陈启负任何责任。 心里藏着一包火,她竟连质问他的勇气都失去了,多怕见他厌烦的眼神,好像被敌人破了最坚固的铠甲,丧失掉的安全感将她燃升的最后一簇火苗熄了。她沿着走廊慢慢走,近乎失魂落魄般走下楼梯,出了门,在小区里到处乱走,她想把自己藏起来,永远地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往事一件件浮出脑海,她想到了死。 . 陶婧失踪两三天了,陈启到处找人,快把万城翻转,毫无结果。公司又出了新状况,常州那边的事情还未完全解决,内部机密文件遭泄露,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请来计算机方面专家调查发现是有人将文件拷贝到笔记本电脑将源代码发送给对方。 紧接着展开一系列调查,很快排查出事件牵连的几个相关人员,不过两天便锁定目标,原来是研发部的六名研发人员和四名技术人员,共十人,经不住高额的经济利益的诱惑将公司的信息安全抛置脑后,这几名涉事人员相继离职,并在他们的档案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抹除的污点。 这十人供认指出对方是方氏集团的某位高管,还有另一位在嘉恒上班的方嘉,而他们能与方氏的那位高管正是方嘉从中牵的线,至于哪位高管,那几位说不出一个甲乙丙丁来,说这一切都是方在从中交涉。至于为什么这么信任方嘉,一是她在公司人缘很好,二在于她给钱给的很爽快,定金便付了一半。方嘉被迫停职接受调查,很快查出她是方洲洋的千金,这件事的源头似乎不言而喻。 事情一查清楚,嘉恒对方氏提出起诉。 事情似乎解决了,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泄密造成公司经济名誉等诸多方面损失,耗费人力物力调查和填补漏洞,拖滞转型升级步伐,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就这起事件而言,犯罪嫌疑人窃取技术价值总计五千多万元,造成公司研发项目延迟,损失高达上亿,陈启有推卸不开的责任,很大一部分是当初员工选拔之初,没有好好把关,让鱼龙混杂进来。 这是他的疏忽。 生活对于陈启来说却只开了个头。 董事会很快召开紧急会议,就陈启能否再继续担任ceo进行讨论投票表决。 虽然许亚平极力维护儿子,但结果并不如人意。而董事会的意见分为两派,反对的呼声高于赞同,他们罗列了近段时间发生的几起大事件,尤以常州事件和最近发生的泄密案突出,再加上回北宁的项目没有采取积极主动的态度以致拱手让人,这件事股东里振振有词的人不少,但陈启态度坚决,到底没有表露出来,借由此次事件一并表示出对陈启决策的不满。还有人翻出陈年旧账,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也被扒拉出来,他们都认为陶婧的事情对他打击极大导致工作上的疏忽遗漏,建议他休整暂离,由许峥青顶替他的位置。 许亚平和那些老古董们争的面红耳赤,陈启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未曾为自己分辨,一直沉静坐在一旁听着这些公司里的老人讨伐自己,他们都是和许迈清一起打下江山的元老级人物,陈启尊重他们,也尊重他们对自己提出的异议,大家都为了公司的前程,只要对公司的发展有利,谁做这个不都一样,陈启站起来,淡淡开口:“一切都按董事会的决议来,现在开始投票吧。” 这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陈启侧头看去。 陈启认得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是他外公许迈清的律师,胳膊下面夹着一个档案袋,他的后面跟着两个人。 陈启眯了眯眼睛,有些意外。 他表哥许峥青和姨妈许亚迪。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陈启话音刚落,会议室门打开,进来一名男子,四十开外,中等身材,身穿一件深格西装,寄一条同色系领带,手持厚厚的文件夹,走路像一阵风,却丝毫不影响他沉稳有力的步伐。 他面无表情地巡视会议桌周围一圈,目光定格在陈启身上。 在座的都认得这位,他是已故董事许老的律师,童律师。 陈启的视线落在后面进来的许亚迪和许峥青这对母子身上,轻拧了拧眉。 “许董事长,”童律师很快将目光移到许亚平脸上,朝她欠了欠身。 “童律师,您好。”因是父亲的律师,许亚平难得没有流露出倨傲的神情来,还走前几步与他握了握手。 童律师将手抽回来,看着许亚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许亚平友好地笑道:“童律师有什么事尽管说。”她比了个请姿。 许亚迪走前两步,到桌边站在童律师身旁,在她姐姐面前。和近一米七的许亚平比起来,许亚迪显得瘦小很多,也更有几分小女人的娇俏憨态。 “童律师,”徐亚迪脸上挂着笑,“快说呀。”说着,她朝许亚平眨眼勾唇,惹得许亚平缩脖,恶心不已。 “童律师,但说无妨。”许亚平一副职业女性的腔调。 童律师拿起桌上准备好的文件,又望了四下一圈,十几双眼睛看着他,他朝大伙儿微微点头,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清晰道:“许迈清先生去世也快两三个月,他人是走了,但身前却有一事未了,”这时童律师抬起头来,目光缓缓投射向许亚平。 许亚平接受到那记目光,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童律师,”她打住,“如果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就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她把脸转向各位董事,“我们继续开会。” 变脸就像翻书。 一直站在后面几步远的许峥青这时走上来,仍是一副千面不倒的笑脸样:“姨妈,童律师是外公的律师,说不定外公还有什么未公布的大秘密,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许亚平转脸看向许峥青,“你什么意思?” 许峥青却不看她了,两手撑在桌上,低下身看着陈启:“表弟,难道你也不好奇?”说完,他直起身,目光扫向董事们:“看来在座的各位和我一样……” 话没说完,陈启打断:“说什么?该说的那天追悼会不都说完了,”陈启轻叩桌面,声线低沉,“让他说,看他还能掰出些什么来。” 许峥青轻哂了一下,“童律师——”他望向童律师,“你就满足一下咱们陈总的好奇心,和他讲讲你知道的一些事情。” 童律师看了眼许峥青,在他鼓励的目光下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头:“许迈清先生的遗嘱分为两份,鉴于陈夫人流产此事实,不得不开启第二份遗产……” 在座的哗然一片。 许亚平不可置信地望着童律师:“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还有第二份……” 许亚迪凉飕飕的笑:“大姐,你别紧张嘛,听听爸第二份遗嘱都写了啥。”脑袋凑上去,只见童律师抽出一份牛皮密封袋来,刷拉一下刀片划开,抽出一张雪白的纸来。 童律师正声念道:“因陈姓非本族姓氏,我名下的庄园酒店以及公司股权三分之一归的许峥青,养女许亚平撤下董事会主席一职,其所攥有的公司股权系其个人行为,不予干涉,另赠予两栋海滨别墅作为补偿给亚平……” 股东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时拿眼睛看看许亚平和陈启母子。 陈启全身的血液往上涌,沉默地坐着,下颌紧绷。 许亚平先沉不住,“童律师,”她正色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徐亚迪说话了:“大姐,你可别不信啊,爸的签名还在这儿,白底黑字真着呢,你不会连他老人家亲笔字都不认得吧。” 许亚平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翻了翻白眼,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爸才去了多久,怎么,小妹,你这是想干嘛呢?造反?” “陈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连童律师也改了口,他小心地从塑封袋里翻出一张单子,伸到许亚平眼底,“这是早前老先生托我查的,您和您父亲的dna比对。” 许亚平盯着单子上面有六个以上位点不同,排除亲子关系,胸口剧烈起伏。很快,她冷笑一声,睨着许亚迪:“许亚迪,这种下流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你就不怕爸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许亚迪抱着胳膊望着她姐,“许亚平,你以为你怎么会横到现在,全都是因为爸疼你!从小只要是你喜欢的爸就二话不说买给你,甚至还让我做出让步,小时候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你才是姐姐蛮横的人是你,为什么最后受委屈做牺牲的人是我,后来我们同时看上袁明,爸让我不要和你抢,说你是姐姐,让我让着你一点,但是幸好袁明最后还是选择了我,我知道你嫉妒我,我喜欢你嫉妒我,我就是让你嫉妒我,不止这样,我还要给他生小孩,” 徐亚迪的眼神忽然淬了毒汁般阴狠起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袁明的死状,我知道他是被你毒死的,你勾引他不成就把他毒死了,是爸给你收的烂摊子,他拿了一大笔钱安抚我,当时我已经怀了阿青,我能拿你们怎么办,我的心也是从那一刻彻底冷死的,我从小就教育阿青,他的杀父仇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亲的骨血,是爸,是你,也是陈启!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许亚平的肩膀不可遏制的抖动着,一双眼睛通红,看着许亚迪,声音像是从油锅里翻转了一圈滚出来,“你……不要乱说……陈启……” 她转过头去看儿子。 陈启的眼神不可置信,他极力克制着,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从母亲的黯淡的眸里寻找答案。 然而……这个答案已经不需要寻找了。 他的眼睛中毫无波动。 “陈启,”他亲爱的姨妈把目光转向坐在桌角的男人身上,“你那时还未出生,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女人话锋一转,“在座的,凡是和我爸共事过的叔叔伯伯们,大概不会忘记沈萍这个女人吧?” 沈萍,一个遥远的好像发黄的纸页里跳出来的名字,像一场上个世纪的春梦。 那个美丽绰约的女人,曾让多少男人为之着迷,许迈清自然不例外。 看在座各位的眼神,许亚迪笑了,“你们大概谁也不会猜到吧,我大姐……” “她就是沈萍的女儿,被我那个痴情可怜的爹养在身边这么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真是可悲……” 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许亚平率先笑出声,随即鼓起掌来:“你这场戏台下排练一定费了很多功夫,我都差点要信了,编,你继续编。”她索性一屁股坐在转椅上,好整以暇地望着那对母子。继而又对童律师抬了抬手,“遗嘱还说了什么,都念出来。” 童律师看了眼许亚迪,继续念起来: “……既亚平非我所生,陈启自不是我之骨血,但鉴于这些年他对公司的贡献,我不能狠心,又迫于规矩不能打破,左右为难,为此食宿不安,为能想出一个两全之策,若其与陶婧诞下婴孩,不论男女,孩子归我所姓,这孩子将继承我名下剩余所有资产,此处交由童律师清列,其父陈启监管…… 若陈启与陶婧并无此打算,上条失效,我名下的继承权不该陈启所有,便转由许峥青继承,包括将来公司的继承如是。公司中经理人一位仍由陈启所任,薪资照旧,感念他的孝善,特将我的旧宅送于他,包括我这几年的收藏的所有稀世珍品……” “念完了?”许亚平站起来,看了眼童律师,“没其他的了?” 童律师看看许峥青。 许峥青走过来,低头看许亚平,“姨妈,失敬,股权转让事项按照遗嘱一个月之内……” 许亚平不等他话说完,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对各位董事说道:“至少我现在还是董事会主席,继续开会。” 许峥青愣在那儿,一时被许亚平身上流出来的强大气场震住。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许峥青头一歪:“你看,都闹成这样了,会还开的下去?” 许迈清的遗嘱摆在那里,许亚平的风头不在,下面迎合声一片。 起头的是董事会德高望重的丁老,他比许迈清小十多岁,两人的友谊经历大半个世纪屹立不倒。 丁老是个硬朗严肃的老头,是个顽固派,碰上同样顽固的许亚平,两人时常针锋相对。但今天的局势显然不利于许亚平和陈启。 丁老笔挺端坐着,声音洪亮:“董事会决议已经很明显了,我带头建议陈总休整暂离,我相信在场的各位没有人会表示异议,事实摆在这里,董事会主席,”他故意念重这五个字,看着许亚平,“免得你和陈总都尴尬,散会!” 许亚平脸上挂不住,一阵青一阵白,她咬着牙盯看着丁半天,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会议室人都散光了,只剩下许亚平、许亚迪、许峥青和陈启。 陈启仍坐在位上,手上的笔帽拨开又盖上,眉目间散不开的阴云。 全程他都屏着气。 许亚平虽打心眼不服气,但对于不是许迈清亲生女儿的事逐渐有了认知,她想到小时候母亲疼爱妹妹,而父亲疼爱她,母亲对她似乎从来带着敌意,那种情绪浓烈的似乎毫无道理。 以前她总也不懂,现在好像懂了。 那些回忆那些情感像一盆冷水,彻头彻尾浇灌下来,光鲜靓丽的衣着下面赤、裸、裸的真相,让人寒战哆嗦。 “丁伯,”许亚平深深呼吸,掩饰自己的有些纷乱的心,仍是沉着地说,“沈萍跟我爸有什么渊源?” 丁老看了会儿许亚平,终是叹了口气,“你爸想方设法保你,担心总有一天你亲母会成为你的软肋,受制于人,你脖子上那条金项链的坠子是不是两个圈儿?” 许亚平愣了一下,手摸到胸口,“你怎么知道?” “拿过来我瞅瞅。” 许亚平摘下金链子,交到丁老手里。丁老惦着手里那黄澄澄的金圈儿,浑浊的眼珠子一瞬间发出光亮,边抚摸着边喃喃道:“是它,是它……” 他抬头看许亚平,“这是大哥送给沈萍,也就是你亲妈的定情信物,是一对儿金凤钗,这两个圈儿是那对金凤钗子底下的坠子,战乱年代,大哥和沈萍被迫分开,后来大哥虽然结了婚,但还是托我到处打听沈萍的下落,等我找到人的时候只剩下襁褓里的小娃娃和这对儿金圈子。” 丁老梗咽住了,老泪纵横。 许迈清和沈萍到底发生了怎样一段凄美苍凉的爱情随着老人的离开无人得知,许亚平毫不关心这个,强烈的震撼冲击着她,她无法相信,叫了五六十年的父亲,她的妹妹,她的母亲,还有这个家,现在突然告诉她,她不属于这里,好像做了一场梦,好像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她无论如何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她知道这是事实。 许亚平的嘴唇剧烈抖动着,眼前突然一黑,她曾信以为真的世界轰然倒塌一样,直直倒退两步,陈启忙起身,扶住她。 许亚平目光迟缓地划到陈启脸上,勉力朝他一笑。 许亚平推开陈启,一步一步地朝会议室大门走去,背影让人莫名的心疼。 陈启第一次发现母亲原是这样脆弱瘦小,她所有强大外表包裹勉力维持支撑的女强人形象,不过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女人,不管哪个年龄阶段,都是需要疼护的,更何况她还是他的母亲。 恼恨,这么晚才意识到这一点。 …… 此刻会议室里只剩下兄弟两个。 不,确切来说,是没有血缘的“兄弟”。 许峥青坐在他对面,两腿交叠笔直架在桌上,身体靠着椅背,慵懒闲适地看着陈启。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食指一敲烟盒,乖乖跳出来两支,扔一支给陈启:“别老绷着眉,抽支烟疏通疏通。” 许峥青见陈启不接,自个儿点燃,深吸一口,开始吞云吐雾,“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位置,我拿这种手段逼你妈的确不厚道,陈启,你要怨哥你就怨,但你要想帮你妈出头你就免了,我父亲的事情我不同你们计较,这两件事算是扯平了。” 陈启抬起头看许峥青,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继承不继承,亦或是与许迈清的亲缘关系,陈启看的很透,只是从来没想到许峥青会通过这种方式来争取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实在好笑。 可是陈启笑不出来。 他站起来,拿起外套往外走,走到许峥青身旁突然停下,“这些本来就是你的,你又何必这么急着来讨呢。” 说完,从门里走出去,毫不犹豫的。 …… 陈启和高甸麒在电梯里碰上。 陈启:“事情办完了?” 高甸麒点头:“办完了。” 陈启:“辛苦了。” 高甸麒笑:“我也不是白干的。” 陈启轻轻笑了一声。 快到的时候高甸麒问:“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一点都不想做努力,从法律的途径上……” “高甸麒,”陈启摇头,“谢谢你,我累了,真的累。” 高甸麒望着他,这个从不轻易在人前示弱的男人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深深的疲倦,有一丝说不出的心疼和难受,他舔了舔嘴唇,心里挣扎了一下,说道,“……有一件事,关于陈夫人的……陈先生您……” 话还没说完,男人黑深的眼睛亮起来,这个信息告诉高甸麒:陈启很有兴趣知道。 可是,这似乎不是一个好消息。 两人在泊车处分开之前,高甸麒突然叫住陈启。 “陈先生,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陈启眸光一闪,笑了笑: “或许回去继续教我的书,或许转行做其他的,谁知道呢,总不至于饿死。” 高甸麒也笑了。 对啊,总不至于饿死。 真好。 …… 第55章 终章 终章:尘埃落定 半个月以后,一切尘埃落定。 这段时间他空的很,全当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散散心,于是带上女儿去业城。 小姑娘一听是去妈妈的故乡,开心的不得了。 容阿姨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态了,别说人这么小个经不住一路上车马劳顿的,再者听说业城那地儿治乱不安,经历过上次周凤蝶那事一搞,容阿姨到现在都后怕的不得了,怎么说这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自个儿孙子都没这么疼。 但陈启既然打定主意要去,容阿姨自然没什么好说的,给小的把行李一打包,鼓鼓囊囊四五个箱子,陈启忍俊不禁。 但小家伙到底没有去,前一天太兴奋,乐极生悲,晚上着凉感冒了,陈启只好延缓行程,陪她去医院。 工作日的医院人不多,陈启排队挂号,老远听见有人喊“陈先生”,陈启以为不是喊他,没在意,直到那人手伸出来往他背上一拍,他才意识到刚才人嘴里的“陈先生“切切实实是在叫他。 他转身低头打量眼前比他矮大半个头的男人,眯了眯眼,正要问,对方自报家名:“我叫李瑞。” “李瑞?”陈启知道名字,倒是没和人脸对上号。 “找我什么事?”陈启不咸不淡地问道。 “听说你一直在找陶婧?” 陈启不悦地皱起眉心,没说话,看着他。 李瑞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朝四周瞅瞅,目光又回到陈启身上:“我以前是你表哥……就是许哥,那个,我是他的专职司机……” 陈启根本没兴趣知道他以前做过谁的司机看着他,“你见过她?” 李瑞知道他在问陶婧,在陈启的视线注视之下,对话是一种折磨,他硬着头皮点头。 “我见过她。”李瑞舔着干燥的嘴唇。 “所以,是你把她送回业城的?你喜欢她?你带走了她,把她送回业城。” 李瑞怔然地抬起头。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你都知道了?” “李瑞。”陈启念着这个名字,“我早就知道这个名字。” 他说“这个名字”,而不是“你”。 陈启看着他,“但我从来不屑认识你。” 李瑞怔了怔,从没遇见过这么冷傲的人。 他记得陶婧神志不清抱着他叫“陈启”的时候,她说“我的陈启”。 我的。 像太阳一样温暖的男人。 她是这么形容他的。 李瑞承认很嫉妒,但是他保有理智。 他带走陶婧是因为不想眼睁睁看着她痛苦、失落。 既然她选择的是陈启,他尊重她的选择。 他考虑了很久,思想斗争了很久。最终决定替陶婧亲自过来问问,问问他还爱不爱她,如果不爱了,就把她让给他。 …… 第二天,陈启去了业城。 业城不大,却也不小,毕竟是个县城。 路上偶遇的机会几乎为零。 当然他也不可能真的跑到街头去偶遇……这么傻吧。 高甸麒告诉他发现陶婧人出现在业城二院的时候,陈启脑子里“轰”的一声炸裂开了,他觉得那不可能,一定是高甸麒搞错了。陶婧的确因为流产一事受到刺激,但是程度不至于去二院。 不管真假,他一定要亲自去业城探虚实。 恨不得马上坐上飞机飞过去,但是事情那么多等着他处理,他丢不开。 而真正的原因,或许并不只是这些,潜意识里,他排斥、拖延,他希望那不是真的,希望通过回避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直到那天医院里李瑞说陶婧知道了不能生育的事,她失踪也是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事情。 陈启突然明白了。 他们之间有太多问题堆积,她的敏感、他的疏忽,她的往事、他的使命,她的自卑、他的优秀……所有都是压力,都是无法逃避的沉甸甸的负担。 坐在飞机上,他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他们还能回的去吗? 那么,如果不回去,如果不能再回去,如果不能再找回她,他所做的这些努力,他甚至情愿将这些年所有努力的成果拱手让人心甘情愿回去的理由——不正是为了抖开所有的包袱和光环,和她重新开始,过普通简单的生活吗? 他抱定主意。 不管怎么样,不管陶婧变成了什么样子,就像他和李瑞说的——她是我的老婆。 我的。 我一个人的。 所以,无论贫穷亦或是疾病,我照单全收。 他的手扶上病房的门把,轻轻推开,一缕阳光透过门缝斜射而出。 金色阳光里,靠窗的白色病床上坐着一个娇小的人儿,低着头,长发散下,发尾微蜷,垂在腿上,膝上放着一本书,正专心阅读,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 陈启缓步走过去。 细碎的脚步声惊动了床上看书的人。 抬起头。 四目相对。 ——————————————全文完—————————————————— 感谢 第56章 番外 无糖番外 怀孕是陶婧没想到的,不只她,对陈启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有谁能猜到几乎被医生判下死刑无法再生育的女人竟然怀孕了,这是多大的奇迹。 自从陶婧回来以后,精神恢复了一些,便开始寻访名医,药吃了不少,医院去了无数趟,她甚至生出去做体外受精的念头,做过的朋友都知道,那是非常辛苦的,不仅女人受苦,男人也一样,对两方都是折磨,况且几率还是个未知数,不到万不得已断不会走这条路。 陈启没同意,意思是如果真的生不出,那就大不了不要便是。 陶婧思想古板传统,对这种事没有陈启看的开,感觉自己身体残缺一般,就像一根刺插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这心里更加闷的慌。 其实从始至终,她介意的不是生孩子这事,而是她无法生育这事,如果能生育而不生,这就是另一种*,而如今,真正应了许亚平的那句“不会下蛋的母鸡”。 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有什么用,就像一个人失去利用价值,给人炖了吃的的下场。 鉴于反正是不会生了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行、房的时候那些安全措施便也没有那么看重,没想到竟然怀、孕、了! 那时候陶婧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随着陈雨馨一天天长大,陶婧几乎把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宝贝女儿身上,前两年的雄心壮志也早就熄灭了,世事就是这样难料,想它的时候不来,岂料它反而劲儿劲儿往上赶。 既然来了,当然是开心的,也不管它是男孩还是女孩,总归是条小生命,加之第一次的惨痛教训,夫妻两个更加小心又小心地伺候着,生怕出一点闪失。 陈启上心的很,不论多忙,产检每次都亲自陪着去,医生说孕妇□□低,这让人紧张起来,除了每天必要的注射和服用以及定期检查外,他还请来专门低营养师为陶婧制定一日三餐,三个月危险期总算挨过,宝宝也显示正常,一家子舒了口大气。 这章番外送给所有买正版的旁友们,后面还有部分内容明天晚七点准时贴上,买过的旁友到时记得刷新一下就好了。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