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河山》 第一章 世子北上，云动四方 南溪第一灵山大焱山常年云雾缭绕，山脚下辽无边际的太平湖亦是烟波浩渺，推开层层薄雾，一处巨大的府邸若隐若现，府门上隐约可见“太平王府”字样。 太平王府，占地不下万亩，千门万户，雕梁画栋，极土木之盛，于灵山秀水间宛若天府仙境。 作为大周朝千年来唯一一个世代传承的异姓王世家，太平王府梅家是除皇室以外根基最稳固的家族。梅家自古经商、产业遍及四海，传言当年大周始皇帝正是因为有了梅家财力的鼎力相助才打下了天下！曾有一位梅家先辈酒后放出豪言：天下财有一石，皇室二斗，天下人共分三斗，梅家独占五斗。此语夸张且狂妄，在当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引来无数大儒文士声讨，不过由此梅家财富也可见一斑。 梅家这一代家主梅长海在太平王这个位置上坐了很久很久了，在南溪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南溪当之无愧的主宰。 今天王府外格外热闹，辉煌的仪仗从王府门外一字摆开，蔓延数十里，须发皆白的太平王梅长海亲自出门相迎，迎接一名来自京都的重要人物。 一艘长逾百米的朱红大船自太平湖上浩浩汤汤破水而来，好不气派。离岸数里远的地方大船稳稳停住，不多时九十九艘满载精美礼品的小船以“V”字型缓缓向岸边驶来。船头一位身着紫金麒麟服的官人负手而立，此人面白无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真实年纪。 那官人上岸后自免不了与梅长海一阵寒暄，然后二人有说有笑的并肩走向梅家府内，在他们身后几百箱奇珍异宝被下人们抬进府内。尽管王府中人见惯了珍宝仍忍不住暗暗乍舌。 “兰香，今天府里怎么会这么热闹？”在王府深处雅致的别院里，少年放下手里的书，推开房门问道。 闻言，正在院内晒太阳的小丫鬟慌忙把手中的糖果塞进袖子里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听说有个京城的大官人到府上来，带了几百箱好东西过来哩。” “哦？”灿烂的笑容在少年清秀的脸庞上舒展开来，“几百箱啊，出手如此阔绰，看样子是没安什么好心，我去看看。” 少年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捏了捏小丫鬟胖嘟嘟的小脸说道：“以后少吃点糖果，看你这小脸胖的。”说完笑着出了院门。 小丫鬟兰香慌慌忙忙地提着裙摆跑进屋里照着镜子，摸了摸自己青涩可爱的小脸看了又看，小嘴一嘟嘟囔着“好像真的有点胖呐”，从袖子里把之前没吃完的糖果拿出来作势扔掉，又有些舍不得，眉宇间尽是为难之色。 “算了，再吃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吃了。”这样想着小丫鬟兰香似乎是安心了不少，将果脯放入口中，小脸上立马溢满了幸福的笑容。 那面少年从院中走出，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下人们纷纷行礼，少年微笑着一一致意。 少年快到正厅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准备离开的那位官人，少年恭敬的行礼，暗暗打量着这位衣着光鲜的官人。 少年在打量他的同时，这位官人也在打量着少年，“听闻梅家出了一位百年不遇的天才，精通琴棋书画，十三岁通读百家典籍，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传闻中的天才吧。” “如玉不才，多读了几本书而已，大人谬赞。”少年并未否认，却也没将对方的话当成是一回事，如此无非是场面话而已，从小到大他极少踏出过王府，整个南溪对他都知之甚少，更何况是一位京都高官。 “世子过谦了，我还有事需要先行一步，今后世子进京了有事可到府上找我。”那官人说完微微一笑便负手而去。 梅如玉心说你凭什么确定我要去京城，再说了你连姓名都不留还让到了京城去找你，这话说得也太假，心下对这人有了自己的评价：不实在。 “岂有此理！” 梅如玉正望着那官人远去的背影出神，忽闻院内传来一声暴喝，他神色一滞向院内走去。 正厅内的地面上散落着茶碗的碎片，下人正在收拾，梅长海双拳紧握，双肩微微颤抖。见此情景梅如玉很是意外，从记事起他从未见过爷爷如此生气，不知方才那位官人究竟说了什么。 梅如玉对正在收拾的下人摆了摆手，示意其先退下。 “之前京都派来的武将被林子里的老虎吃了，难不成这次他们又要再派几个不怕死的文臣过来？” “如玉来了，”须发皆白的老人转过身来努力克制住了不悦的情绪，缓缓开口道：“如果真的是派几个不怕死的狗东西到南溪来倒没什么，南溪的林子里吃人的猛兽可不止老虎一种。就算是要钱也没问题，梅家也不差那点金银珠宝。” “可是，他们这次是要剜老夫的心头肉啊！” 梅如玉不解此语何意，目光转向桌子上的几幅文贴，便过去拿起其中一份，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传闻飞龙将军就是一个莽夫，而且又老又丑，他凭什么娶三姐，这门婚事我不同意，就算是陛下亲自赐婚我还是不同意！” 梅如玉将文贴摔在桌子上，面色微愠。 “这是小事，你三姐师从阴阳大家神机子，只要她不愿意嫁，没人逼得了她。我担心的不是这份婚约，而是来自宫里的那份邀请函。”梅长海摇了摇头，把桌子上的另外一份文贴打开。 文贴内寥寥数行字，梅如玉一眼扫过去便尽数看完，只是看完后他的眼神中却多了些茫然。 “东林学院……邀请我去做老师？” “文坛讲求资历，你虽然在文道上悟性不错，却没有在庙堂取得过半分功名，更没有惊世文章流传天下，武道的要求更为苛刻，你自小身子骨孱弱，十五岁尚且无法定道，甚至今后怕是都难有所成，既然如此那么被誉为皇室学院的东林学院又怎么会请你做老师呢？” 梅如玉仍旧有些茫然，这是梅长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作为梅家唯一的继承人一直留在南溪，宫里的那位怕是睡不香。” 梅如玉听完恍然大悟，之后这一老一少皆陷入了沉思之中。 十五年前妖族公主远嫁大周六皇子，被视为两族修好的重要标志，此后十数年两族间再未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帝国呈现出一幅空前繁荣的盛景。然而近年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是越传越响——盘踞南溪的太平王私募百万雄兵，试图谋逆造反！ 其实这种说法从帝国建国之初就一直未曾断绝过，为了方便统治广袤的土地梅家也确实招募了大量扈从，但远没有雄兵百万这么夸张，之所以这几年传的越来越邪乎并非是无风起浪，年迈的太平王梅长海的三个儿子过去十几年时间里接二连三死去，很多证据都指向京都皇宫里那位双手沾满鲜血的老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位连续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痛苦的南溪枭雄造反一说就有了合理解释。 这个节骨眼上东林书院邀请梅家仅余的独苗去京都也就大有深意了。 “我去京都。” “去了就是人质。” “有了人质他们才会安心。” “在京都做人质很危险。” “活着的才是人质……京都没有蠢人。” 对于梅如玉来说，无论是为了梅家还是为了他个人京都总是要去的，那里是天下英豪的聚集之地，他尚且年轻气盛，难免有和他们一争高下的想法，而且现在他也有了非去不可的理由。 当年在太平王府给梅如玉做过三年老师的刘先生临别前曾对他说过，“你的道在京都”，梅如玉不明白他的道是什么道，所以他想去京都看一看。 十天后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南溪出发，传言梅家继承人北上，四方云动。 再三天，梅如玉接过祖父递过来的小包裹，和一名缺了门牙的老仆骑着小毛驴踏上了去京都的道路。 第二章 南方的刀进京了 京都号称天下第一雄城，居民人数百万之众，梅如玉曾不止一次在书中见过相关描述，对其隐约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可是当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见到它时，仍是忍不住惊叹：这座城也太大了吧！ 京都东西南北四方各开四门，十六门齐开依然无法缓解沉重的交通压力，这也是梅如玉发出如此感慨的原因所在。 官道上排起长长的队伍，多是年纪轻轻的少年，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三年一度的安国试就要开始了，这些都是帝国各地远赴京都赶考的学生，怪不得道路会如此阻塞了。 安国试是进入京都各大院校的唯一途径，朝廷中的官员十之七八都出自京都各大书院。每次安国试都是一场盛宴，帝国各地优秀学子们共赴京都，参加他们人生中最神圣的一场考试。 其实安国试最初并不叫这个名儿，当初主导考试的还是宗教，在这片大陆的历史上皇权一直是屈从于教权之下的，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教权与皇权的较量从未断绝，直到数百年前当朝皇上发动了那场足足进行了四十年的流血运动，几乎杀尽了帝国境内所有的宗教余孽，才最终确立了皇权的至高无上地位。 梅如玉久居南溪，少有机会见过如此多的年轻人，听他们讨论考试的事情颇觉新鲜，就多听了几句，老仆孙缺明显没那么好的兴致，站着都快睡着了。 临近黄昏，终于轮到了梅如玉和老孙，军士心不在焉的接过文书，看到二人是从南溪来的，便把文书递给了身旁的长官。 “来京都赶考的？” “正是。” “既然是赶考，为什么带刀？”军士望着老仆孙缺斜挎胳肢窝的一柄缺了角的破刀随口喝道。 “我家少爷喜欢吃水果，带刀削果皮。”孙缺咧嘴笑笑，露出缺了豁的门牙。 闻言，长官顿感不悦，从南溪到京都路途遥远，带刀防身本无可厚非，可这缺牙的老仆一副混不吝的口气和欠扁的神态让他很不爽，不远处的几名军士朝这面移步，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外地人敢得罪他们脾气不好的长官。 “南人的刀可进不了京都的城门，来人缴了他的刀！” “带刀自然是为了杀人，没有刀走不到京都。”一直沉默的少年面色平静，语气随和的说道，只是说出来的话有些盛气凌人。 在帝国杀人是重罪，少年在说“杀人”的时候仿佛是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这让那名脾气不好的长官觉得很滑稽，甚至是好笑，这样想着他的嘴角露出了森然的笑意，他的手移向了腰间的刀柄。 “劝你最好把手挪开，之前有个不怕死的小丑在老夫面前试图拔过刀，你猜后来怎么着？”老仆孙缺一边似笑非笑的说着话，一边把插在胳肢窝里粗糙的老手抽了出来，只见他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对方的刀柄，那名长官便陡然后退五六步，撞倒了身后好几名军士才稳下身来。 “告诉你家主子，从今天开始，南人的刀进京了。”少年看了眼那名一脸茫然的长官语气平和的说道，说完便不再理会现场的骚乱，和老仆一起走进了京都的城门。 长官抽刀想要去追赶，却是见到他的刀刃是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顿时大惊失色。他身后的军士想要替长官出气，都被他生生拉住，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愈发难看。 “备马，我要进城！” 京都没有笨人，这些守城门的军士阅人无数，如果再看不出来那少年和老仆身份不一般那就不再是笨与不笨的问题了。 消息传出，京都哗然，各方势力都在关注，想要看看南人这把刀的成色究竟如何。 随着三年一度大考的临近，京都的街道很热闹也很喧哗，对于自小喜静的梅如玉来说有些不适应。 为了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此次梅如玉和孙缺属于秘密来京，所以即使梅家在京都的人也并不知道他们的少东家已经入京的事。夕阳渐落，老仆孙缺连问了几家客栈均已客满。又过了一条街道，二人看到了一家还算气派的客栈，外面聚集了不少的人，似乎还有人在争吵，二人径直走了过去。 “三楼的房子都还空着为什么不租给我们，肯定是想着过几天继续涨价。” “是啊，我们又不是不出钱，我要到官府去告你们！” “黑心奸商，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必法办尔等！” …… 门外聚集的大多是外地到京都来赶考的学生，其中不乏一些家世显赫之辈。 “你们是帝国未来，将来都是帝国的栋梁，我就是脖子再硬也不敢得罪你们呐，”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店主陪着笑脸解释着，“实不相瞒，三楼的房间早在一年前就被人花高价预定了，做生意要讲诚信，别人订了我就要留着，还是劳烦各位再到别家去看看吧。” “讲屁的诚信，分明就是狡辩，砸了这家黑店！”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人群中起哄。 “京都是讲王法的地方，砸了我的店大考资格会被取消，估计还会有官府的人请你们去喝茶，得不偿失啊。”店主看着群情激奋的年轻人脸上笑意不减，看起来并不担心有人会把事闹大。 “这样跟你们讲吧，订房间的那位不是普通人能得罪起的，别给自己找麻烦，也别给家里找麻烦。” “天凉杨家三子杨破云敢问，如果我执意要住这里，算不算给家里找麻烦？”人群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少年朗声问道。 五百年前天凉郡出了一名杨姓的武学奇才，十八岁从军，立下赫赫战功，先皇赐封神将称号。因他一人成就了一个家族，五百年来西北天凉杨家武将辈出，杨家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西北天凉最强大的世家。这名叫破云的杨姓少年说他来自天凉，那自然就是出自那个名将世家，众人惊呼，杨家时隔九年终于又有人到京都来参加大考了。 “还请杨公子另觅它处，抱歉。”店主敛起笑容毕恭毕敬的对说话的少年鞠了一躬，歉意道，不过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预订房间的人天凉杨家得罪不起。 杨破云微微攒眉，却并未多言，回礼之后转身离去。众人噤若寒蝉，都在暗自猜测预订房间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要两间房。”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风尘仆仆的儒雅少年和一名痞里痞气的老仆。 “估计客官是来晚了没听清刚才我说的话，请不要给家里惹麻烦……”对于忽然闯入视线中的这一老一少店主显得有些意外，也略微有些生气。 “我家不怕麻烦。”少年盯着店主胖嘟嘟的脸平静的说道。 “客官，本店仅三楼还没对外出租，只是三楼的房间一年前就被人预定了，还请客官另觅它处。”店主胖嘟嘟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在他看来这少年和老仆分明就是来捣乱的，不过在未确定少年的身份之前他还是很克制的选择了隐忍。 “一百两银子。”少年平静的开口。 “客官，您为难我了……” “一千两银子。” “客官……” “一万两。” “客……” “十万两！” 少年的语气依然平静，店主的脸色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眼神中有了动摇的迹象。 “少爷，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就在所有人都在倒吸凉气之时，老仆的一句话差点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觉得被愚弄了的店主，他原本眼神中的犹豫完全被恼怒所取代。 “你******耍我……” 只是他这句脏话尚未完全出口就被一个又黑又丑的拳头给打了回去，伴随这句话被打回去的还有几颗牙，从地上爬起来的店主已经处于近乎疯癫的状态，在京城居然有人敢真的打他，真是活见鬼了。 打人者孙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嘻嘻的劝道：“把你刚才的话和你的两颗门牙一并吞回肚子里吧，不然你很难见到明天的太阳，相信我。” 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嬉笑着威胁，胖子店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可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对方的眼神时，到嘴边的狠话还是被他一口给咽了回去，因为他能感觉到如果他胆敢再说一个字，他对面的老仆真的会杀了他，哪怕这里是讲法律讲道理的京都。 “《帝国法典》修订案第四版第一千四百二十一条规定，凡京都大考期间哄抬物价者，依律最高可判终生流放西北三千里，罚处个人所有财产，我相信你是帝国守法的好公民，”少年从背囊里取出一张纸边写边说，写完之后他把纸条递给鼻血横流的店主接着说道，“两间房，要干净不吵，我主仆二人长途跋涉，不方便携带银两，这是欠条。” 说完之后少年和老仆上了楼，留下楼下目瞪口呆的一众闹事者和欲哭无泪的店主，此时大家都在思索着一件事，《帝国法典》大大小小共不下六千多条规定，这个少年是如何记得那么清楚的，还是他根本就是信口胡诌？ “看什么看，都滚！”回过神来的店主把满腔怒火撒到在场闹事的学生和店里的伙计身上，“我养你们这些窝囊废有什么用，送客！” 待到店里的伙计把围观的众人赶出店门之后，吃了哑巴亏的店主仍旧放不下心头的愤懑，揪住一个伙计的领子吩咐道，“跟保商社的社长说有两个南蛮子闹事，让他挑十几个好手过来帮忙，我还就不信在京都还治不了两个南方的蛮子了！” 领了吩咐的小二撒腿出了门，店主看着手中欠条上落款处的文字眉头一挑，旋即又恢复了自然，心说天下间应该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吧。 第三章 相看两厌，不如退婚 “老孙，你说我这样算不算纨绔？” 三楼的客房内梅如玉望着窗外京都的夜景，若有所思的问道。 “恕老仆直言，您和纨绔还差得远，”老孙摇了摇头嬉笑道，“因为您还不够嚣张啊。” “哦。” 随后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老子的地盘打人，南蛮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打的你跪地叫爷爷老子就跟你姓！”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十几名壮实的汉子气势汹汹的上了楼。 外面的喧闹声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梅如玉微微皱起眉头。 “世子殿下且在房内休息，老仆自会处理。” 孙缺微笑着走了出去，关门，然后转身。 “你就是那惹事打人的老蛮子？”领头的光头大汉与店主吴衍一道上了楼，正巧见到一个瘦老头儿黑着脸立在过道上，出口喝道。 “聒噪！” 孙缺一巴掌打在光头大汉的脸上。 “你……” “滚！”又是一巴掌。 随着一个“滚”字从孙缺口中说出，光头大汉踉踉跄跄的从楼梯上滚落下去，站在楼梯上的十几个壮汉也都被撞翻，十几人滚成一团。 “打扰了少爷休息老夫割了你们的舌头，回去告诉苏万金那个小王八蛋，让他通知京都商行所有的管事明天一早到聚宝阁候着。”此时孙缺口中叼着一根牙签满脸厌恶的吩咐道，在痞气之下上位者的高傲也隐有所显。 楼梯下的一帮恶汉哀嚎着爬了起来，孙缺的话像春雷一样在他们的耳朵中炸开，他们并非混迹街头的普通小混混，作为保商社的成员他们在听到楼上老头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苏万金是京都商行的管事人，手底下更是拥有着无数产业，在京都连那些王孙贵胄见了都要给他面子，听楼上老头这话他是真没把这号人放在眼里。 “您是……”光头大汉不顾嘴角的血渍抬头试探着问道，接下来他的目光便接触到了楼上黑瘦老头眼神中的凌冽，同时也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慌忙行礼道，“恭迎三掌柜回京。” 黑瘦老头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随后一个人站在过道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已经阔别十多年了，再次听人提起，一时间百感交集。 深夜，孙缺走下楼梯，无视店主吴衍恭敬中满是惶恐的神情，要了一壶酒。坐在门槛外的石阶上，他望着淹没在黑夜中的街道，独自饮酒到天明。 这一夜同样无眠的还有楼上的梅如玉，对于到京都的这个决定梅如玉并不后悔，在刘先生的指导下他年纪轻轻就通读百家经典，甚至因为梅家无与伦比的深厚底蕴，天下武学秘籍他也几近了然胸怀，却奈何身子骨弱，至今无法定道修行，当年刘先生云游四海前曾让他到京都寻道。如今京都已然踏于脚下，可是道又在何处，他有些迷惘。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里，梅如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床洗漱，读了一个时辰的书，然后盘腿打坐吐纳。 传闻很久很久以前人族出了一位了不起的绝世天才，他在一个榕树下一坐就是百年，最终通过感悟天地奥义创造了如今流传人间的修炼功法，并行走天下讲学，收弟子无数，他的弟子再传承他的衣钵，把他的学问带到更远的地方去，后人把他和他弟子们思想言行记录成册，成百家之言，后人习练的道法武略皆由他们所授，他们也因此被人尊崇为圣人。 武道一途，吐纳是入门之法，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再说感悟天地奥义探究武道终途一类的话就成了笑话。 刘先生说修行之路始于定道，道定则神凝，神之所起一往无前入地万丈而取炎火淬骨净髓。行者当仰圣门之荫泽，觉醒洪荒之能。行不可固步自封，当如天马行空而步骤不凡。万里行路人力有尽时，贤者百尺竿头观尽天下山，出山再寻山外山，已然山野圣门人…… 简单点说修行的境界大致可以划分为：定道、凝神、净髓、洪泽、天行、观山、圣人等境界，至于后面还有没有更为高深的境界刘先生并没有说。 梅如玉吐纳了很久，但还是寻不到属于他的道。 一个时辰后，感受到气海内依旧空空如也，梅如玉无奈苦笑，轻轻叹了口气，出了房门。 “世子您的早点已经准备好了。”老仆孙缺站在楼道的下方，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梅如玉歉意的回礼，便与他一同进了间装修雅致的餐房。 “昨夜的街道太安静，有点不像京都的街道。”吃饭的时候梅如玉有些疑惑的提起。 听到梅如玉如此说，孙缺心里也颇觉安慰，这一路行来，他对眼前这位梅家的继承人非常满意，知书达理且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成熟和洞察力，他吃着刚出锅不久的油条含糊不清的说道：“昨夜来了几群扰人的蚊子，探了个头被老奴赶走了。” “谢谢。”梅如玉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想他入京第一夜便惹来如此风雨。 “这一路护送辛苦你了，你先忙自己的事情，我也有些事情要单独处理。”吃完饭后梅如玉开口道，他自然知道孙缺到京都不止是为了护送他，目前京都的形势对他很不利，他需要自己去寻找突破点。 孙缺不知道这位温文尔雅的少爷要干什么，但在他看来少年老成的世子应该懂得如何在京都立足，当然最后他还是细心的提醒道：“京都龙潭虎穴，殿下玩火的时候可千万记得别引火烧身。” 梅如玉笑着点了点头。 梅如玉不是傻子，百无一用是书生道理他是懂的，谋略在很多时候还需用拳头来开路，所以在出门前向孙缺借了几名手下。 三五恶仆在身后，梅如玉倒真有了几分京都纨绔子弟的架势，只是他长相太过秀气，气质又过于斯文，走在京都的大街上倒并未引起路人的反感。 “大叔您好，请问飞龙将军府怎么走啊？”梅如玉自然不是只为欣赏京都的街景，在一位卖冰糖葫芦的老汉面前他停下脚步，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后礼貌的开口询问道。 “沿着这条街直走，下个路口右拐然后在第三个路口左拐，就能看到将军府的府邸了，”卖糖葫芦的老汉很是热情，说完偷偷看了眼少年身后的几名仆人，附在少年耳畔小声道，“我听公子是南方口音，老汉没猜错你是进京赶考的吧，你要是求人办事这会儿找将军府的人可没多大用处，要找住在竹兰巷的那些大儒才有用……” 梅如玉对老汉的热心颇为感激，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说道：“是办事，不求人，谢谢您了老人家。” 梅如玉说完付了钱便和几个随从按着老汉说的路线走去。 “在京都办事哪能不求人，这孩子八成是第一次出门，不懂规矩哟。”卖糖葫芦的老汉望着少年书生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梅如玉让随从买了笔和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文字，然后吩咐随从将这段文字抄写千份分发到这座雄城的各个角落里，两名随从领命便去处理这事儿。 梅如玉和剩下的随从不多会儿已经来到了将军府的门外。 将军府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之后梅如玉让随从把一块玉简递了进去，很快府内的管家开门把梅如玉一行人迎了进去，他把梅如玉领到偏厅之后，让下人端来了上好的点心和茶水便退了下去，说是主人待会就到。 随从被留在后院，梅如玉没有看桌子上的茶水和点心，而是安静的吃着糖葫芦，作为一个南方人他很难理解为什么京都的豆腐脑是咸的，还有那油腻的油条，他统统都不喜欢，相比起来，北方的糖葫芦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在院中远远的看着客厅里吃着糖葫芦的南方少年，有人在叽叽咋咋的说着什么，也有人在笑，这样显得很没礼貌，但是在下人们看来，一个男人居然还吃糖葫芦确实是太可笑了，特别是在将军府这个处处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地方。 “这个少年是什么人？” “听说是南方来的大人物，说不定是从梅家来的偏房少爷。” “我听管家说了是梅家的人，那就是为了将军大人的婚事来的。” “你们看他肤白无须，身子骨瘦弱，斯斯文文，倒有几分书生的样子，可第一次到府上来就这么若无旁人的吃糖葫芦，未免太没把我们将军府当成一回事了。” “休得胡说，将来都是一家人。”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院中的下人们纷纷闭口。阳光洒在门槛上，尘埃在空气中游动，一阵风起，尘埃凌乱四落，接着一位着紫色紧身官府的少女坐在了梅如玉的对面。 少女的黑发紧束，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特别是腰间的佩戴着碧玉宝剑，让整个人看起来更显英武不凡，梅如玉嚼着糖葫芦神色不变，心中却有着不小的震惊，如果他没猜错，眼前这名少女飞龙将军谢飞龙的独妹谢雨婷，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是应龙卫。 应龙卫乃军中之王，整个编制只有八千余人，要知道帝国军人有百万之众，应龙卫正是从这百万人中择优挑选而出，守护着京都皇城的治安。眼前这少女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五六岁，既然入得了应龙卫，修为自然不会一般。 梅如玉在打量少女的同时，少女也在打量着他，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还吃糖葫芦，少年既然来自南方梅家，自不会是普通人，可眼前少年的形象实难与南方那个神秘的庞然大物联系到一起，少女有些疑惑，更有些不屑。 “你别这样看着我，很不礼貌，”被少女盯着看了很久梅如玉忽然开口说道，眼神中满是戏谑，“我自小吃的精细，粗粮可吃不惯。” “南溪的小男人果然有趣，”少女嘴角上扬，语气里听不出有丝毫气恼，只是一双俊美的眼眸中多了些许凶意，“你胆子很大，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像你胆子这么大的男孩子了。” “听闻北方民风彪悍，不想京都的男子竟都如此懦弱，真真是让人失望。”梅如玉装作没听懂谢雨婷的话外音，连连啧舌。 谢雨婷反唇相讥道：“京都的男子可不会娘里娘气的吃糖葫芦。” “差点忘了正事，”梅如玉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糖葫芦，从怀中取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文贴递了过去，“劳烦谢小姐转交给谢将军。”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当谢雨婷看到文贴上的文字时愣了片刻，然后满是惊疑的问道：“梅家要退婚？” “是啊，免得到时候相看两厌。” 第四章 纨绔，我是认真的 “我三姐怎么可能会想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呢，既然不想嫁，那就退婚咯，怎么了？” 梅如玉停下脚步，十分自然的回答道，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可是陛下赐婚！你这样是抗旨不尊！”谢雨婷难掩震惊，不得不提高声音提醒这位南方来的讨人厌的客人。 “陛下日理万机，心系国家大事，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我看这事儿八成是陛下随口一说。”梅如玉撇撇嘴，不以为意道。 梅如玉熟读律法，抗旨不尊等若公然与陛下叫板，这条罪名他当然不会认。 “陛下一言九鼎，这份文贴你拿回去，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谢雨婷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断然不能由着南方的这位任性的世子胡来。 “说了退婚就是退婚，哪来那么多废话！梅家不是你们这些小门小户能比的了的。”梅如玉并不领情，说着便向外走去。 “狗咬吕洞宾！”谢雨婷好心提醒却被梅如玉奚落，气恼的跺了跺脚。 不过换个角度想，梅如玉这话并非胡言，南溪梅家还真不是谢家能比的，谢家没了还有朱家、李家、赵家等等，但贵为帝国唯一异姓王的梅家只有一个！自然是他们这些家族无法比拟的。 与此同时一篇名为《南溪梅家纨绔子大闹飞龙将军府》的八卦小文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中流转，其后因为内容的爆炸性，使得整个京都士农工商各个阶层的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 在口口相传中，最终梅如玉到将军府退婚这事儿，生生演变成了梅家继承人贪图谢家小姐美色，求之不得而在将军府大打出手，摔杯子砸桌子还险些打伤了谢小姐…… “你们是不知道，南方来的那位世子昨天刚到京都就去了烟雨楼，和头牌柳锦儿畅饮一整夜，啧啧……” “我也听南方来的商人说梅家的世子在南溪就是个混世魔王，这几年没少祸害良家少女。” “梅家不幸啊……” 京都的民众向来喜欢谈论这些他们接触不到的是非，他们在聊到这些话题的时候既兴奋又咬牙切齿，一些心底善良的妇人出于对女性同胞的同情有时还会低声诅咒几句。 梅如玉领着几个随从路过茶馆、路过酒肆、路过慵懒阳光下闲聊的妇人，听着他们唾沫横飞的谈论着关于他多么卑鄙、无耻、下流的信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这件事还在持续发酵，在此后的几天内京都的民众几乎无人不知，甚至一些官员和贵族们也在小心翼翼的谈论着南方那个家族的教育问题。 宫内的老太监看似无意的把这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当成笑话说给了那位老人听，老人听后莞尔一笑，又继续忙别的事情了，这对他来说终究只是小事而已。 梅如玉在上次“调戏谢家小姐”事件之后便顺理成章的被冠以南溪第一纨绔的称号，梅如玉当然不能辱没了这一称呼，这几天他也没闲着，带着随从到街上欺负商贩、痛殴地痞流氓、京都能排得上号的烟柳之地关顾了个遍……总之，很快他就把南溪第一纨绔的位置坐实了。 京都的民众向来不缺谈资，在随后几天里梅如玉调戏谢家小姐的新闻就成了旧闻。 一则新的事件引起了京都民众的注意，而这次事件的主角依旧还是南溪第一纨绔——梅如玉。 眼下距离安国试只有不到十天时间，更多的学子如同洪流一般涌向京都，这让原本就热闹非凡的京都更显繁荣，只是也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爆发了不少的冲突，给守卫京都的士兵们带来了很多麻烦，而且这些有些学子的背景极为深厚，一旦处理的方式欠妥，恐怕处理此事的士兵将来的仕途就会蒙尘。 这天梅如玉和几名随从刚教训了一名平日里横惯了的皇室旁系的纨绔子回来，就看到客栈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上百士兵严阵以待。前两天刚被黄缺教训过的客栈老板吴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直说着抱歉的话，负责这一片区域治安的官员也颔着腰解释，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脸色十分为难。 在他们对面，一名衣着华丽，体貌端庄的少年一直背对着他们抬头看着客栈的牌匾沉默不语。 来者不善啊！ 梅如玉拨开人群，将手提袋里刚吃了几颗的炒栗子递给了身边的随从。 “吴衍你能不能起来说话，你这样很像一条狗啊。”梅如玉十分鄙视的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吴衍，语气里满是嫌弃。 听到这个声音吴衍如同得到大赦一般，抱着梅如玉的腿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世子殿下您好，我是负责管理这片区域治安的刘……”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那位左右为难的官员，比起掉脑袋他也恨不得放下形象抱着梅如玉的腿哭一会儿。 梅如玉哪有心情理他是谁，此时他的眼睛已经转向了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挑事者。 正巧那位体貌端正的少年也把目光转向了他，二人相互直视。 往日里梅如玉觉得一个男人的长相如果用到“丰神俊逸”、“玉树临风”、“顾盼神飞”这样的词，那多半这个男人真的长得很好看了，可在看了对面少年长相后梅如玉才发现原来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来说，再华丽的辞藻都会显得苍白。 梅如玉走到那俊美如同女子一般的少年对面盯着他细长的双目暗自纳闷，这家伙究竟是谁啊，看他眼神里的冷傲居然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打狗还需要看主人，你在我家闹事，总要给个说法吧。” 过了半响那俊美少年的目光才移到梅如玉的脸上，然后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平静的开口说道：“我没打人，要给什么说法。” “吴衍他打你了没有？”梅如玉看了眼还在抽泣的吴衍开口问道。 吴衍看了看一副纨绔样的梅如玉，又看了看一脸厌恶情绪的少年，心中苦恼到了极点，这两个人他谁都得罪不起，他好想这会儿能够来一场冰雹把自己砸晕，可是此刻艳阳高照，哪里有半分要变天的模样。 “世……世子啊……他没打我……” 最后他只能支支吾吾的说了实话，说完偷偷看了一脸无所谓的梅如玉一眼赶紧低下了头。 “真是狗都不如……”梅如玉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把头转向俊美少年问道：“就算你没打他，在我地盘搞出那么大动静，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楼上的房间是我一年前就订好的，你搬走我可以既往不咎。”俊美少年的目光越过梅如玉对吴衍接着说：“他搬走后把房间打扫干净，我有洁癖。” 梅如玉这才想起来他进店入住时吴衍曾说过楼上的房间已经被人预定了，而且预定房间的人似乎地位极奇了不得，当时他并未在意，看来这个少年就是预定房间的人了。 自打梅如玉到京都以来还从来没遇到过一个敢真正和他叫板的人，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忽然觉得好生有趣，便学着之前孙缺混不吝的的口吻问道：“如果我不搬呢？” 听到梅如玉如此问道那俊美少年明显是觉得有些意外，他这才真正看了梅如玉两眼，只是他的眼神分明让人觉得他是在看一个白痴。 “我不介意明日护城河里多一具尸体。”俊美少年声音冰冷的说道。 好嚣张的少年，梅如玉闻言努力憋住让自己没笑出声，这时一名下人在那俊美少年耳边说了两句，似乎是在跟他说梅如玉的身份。 吴衍也凑到梅如玉跟前介绍了少年的身份：帝国西部最大家族南家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之一南无商，大周年轻一代可以排进前十的人物，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天山剑宗这一代护道七子之一。 天下武道尽出天山，天山剑宗的护道者护的是天下武道。 南无商此次入京参安国朝试代表的是天山剑宗和朝廷之间的默契，不过也有小道消息说，他此次前来只为追随去年就已经入京读书的一名少女的脚步。 “你就是梅如玉？” “你是南无商？” 二人在知晓了彼此的身份之后颇觉意外，似乎对于对方都觉得不甚满意，语气里都是满满的嫌弃。 “之前我就听说梅家一代不如一代，百闻不如一见，只是我也没想到梅家到了你这一代就成了蠢货，我和你打个赌，五日后的安国试不会有任何一家修道院会录取你，到时候梅家的脸会被你丢尽，你会成为帝国的笑柄！”南无商无比厌恶的说道，说完便在众人的围观下离去。 “南公子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是太平王府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人，你一个世家子而已，有什么资格对老子指手画脚！”经过这几天的适应梅如玉已经逐渐掌握了如何嚣张的做一个纨绔子弟，只是他说这话时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觉得有些违和。 “一个废人而已……这辈子你都成不了真正的男人。”南无商眉头皱起，旋即又散开，他在经过梅如玉身边的时候压低嗓音轻语道，说完便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南无商明显知道梅如玉的软肋所在，他如此说无非是为了激怒梅如玉，也正如他所望，梅如玉真的被激怒了。几日前梅如玉刚和孙缺一起到东林书院委婉的谢绝了他们的聘请，但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你说我考不上五院，那老子就考一个给你看看！ “嘿！如果你这算是挑战的话那老子就接受了，到时候记得给本世子认错。”梅如玉脸色平静的说完这句话他便进了客栈。 围观的群众久久不散，直到过了很久孙缺才急匆匆的来到了梅如玉的房间。 “南无商是本届安国试里天赋最好的学生，五院中任何一院只要得到了他就等于保证了未来百年内不会没落，他已经放出话了，如果任何一家修道院录取你他就把这所修道院从他考虑进学的名单里划掉。” “世子殿下你不该这么任性的。” “我可以纨绔但不可以是废人啊。”梅如玉站在窗边看着皇宫的方向悠悠叹了口气。 第五章 我梦见的是星辰大海 两大世家子之间火药味十足的挑战和梅家纨绔子调戏谢家小姐这事比起来话题性明显强了很多。 “真没想到南无商会参加本届安国试，梅家那个纨绔世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南无商已经放出了话，这下南方世子怕是不好收场咯。” “南无商出身道学世家，又师从天山剑宗，更是护道七子之一，天赋精绝大周，梅家那个世子有什么，除了有钱之外我看他是一无是处，我还听说了，说他连定道的门槛都没踏过，是个废人。” “梅家少爷还好色啊，哈哈哈……” “梅家也是够背的，上一代出了三个人杰结果可惜了，到这一代就后继无人了，唉。” “这个话可不能说……万一被官府的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京都的民众从来都是刻薄的，富足的生活给了他们言论自由的资本，然而言论自由也是有范围的，如果越过这个范围触及到禁忌话题，帝国的鹰犬怕是不会让他再见到明天的太阳，十二年前的那次大清洗就是最好的例证。 越来越多难听的话从京都的四面八方向梅家三掌柜孙缺这里汇集而来，这些言论听起来对世子殿下十分不利，这种局面已经超出他的控制。梅如玉先前的纨绔行径在京都民众看来最多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可现在牵扯上了这一代的少年翘楚南无商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 孙缺抬头望向三层楼的那个房间，世子殿下已经三天没有下楼了，让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独自承受那么大的压力真是难为他了。 梅如玉这几日不再出门和小混混吵嘴，不再和各家楼子的花魁谈天说地喝花酒，甚至很少和人交流，他在房间内一遍又一遍的温习着他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修武入门心法。 梅家乃是大周为数不多的传世世家，家族底蕴极深，或者是因为梅家家底过于殷实，不知从哪一代起梅家在烟波浩渺的太平湖上建造了一座七层高的白塔，白塔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道法武学秘籍。梅如玉自小喜欢读书，这座塔他没少去，各门各家的功法他都烂熟于心。 刘先生说大道三千，总会有一条道是属于自己的，这会儿梅如玉却很迷惘，为什么他已经走了那么多条道还是找不到属于他自己的道？ 难道此生真的只能做一个坐拥无数珍宝却始终无法修行的废人？ 不甘心呢，真的好不甘心啊。 梅如玉紧紧的攥紧拳头，过了好久他才神色如常的下楼吃了点东西，在楼下的小院中和吴衍聊了会天，又问了孙缺几个修行上的问题，然后继续回到房间里开始新一轮的探索和尝试。 修行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是眼下距离安国试只剩两天的时间，梅如玉知道如果他现在不咬碎牙齿走出自己的道，那他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他可以接受被人们奚落是好色的纨绔，是不分好歹的坏小子，但他不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人，因为梅家的继承人不能是废人。 时光流逝，日月变换，转眼已经到了安国试的前一天夜里，梅如玉还在尝试。 因为连续几日没能休息好，他双眼泛红，精神有些恍惚。 月上西楼，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在梅如玉的窗口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然后挪动着它肥胖的身躯走向了月色里，谁也没注意过这只肥猫，事实上它从梅如玉到京都的第一个晚上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黑猫再次出现时它已经身处京都一处戒备森严的书院里，它慵懒的跳到少女看书的楠木桌上，讨好似的用脑袋蹭一蹭少女白皙的皓腕。 少女把目光投向夜色深处，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喜欢读书写字，性情温文儒雅，又如此有毅力去修行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是外界传说中的纨绔子弟？ 她不信，所以更加好奇。 梅如玉最终因体力不支而倒下，这一觉他睡得格外香甜。入睡梦来，似曾相识又有所不同。 梦里他看到了月光下浮动的尘埃在游走。 梦里他看到了楼下地板上的蚂蚁成群结队的在向高处爬行。 梦里他看到了在京都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两伙帮派为抢地盘在砍杀。 梦里他看到了护城河里的大鱼在觅食，身后是一群火柴头大小的小鱼苗。 梦里他看到了京都北面的那片树林里花草在舒展吸收月光的馈赠。 梦里他看到了辽阔的海面的一叶扁舟上垂钓的白胡子老人。 梦里他看到了黄沙漫天里一处巍峨的神庙外虔诚跪拜的信徒。 …… 小溪、河流、湖泊、大海、森林、草原、雪原、沙漠、大地、天空……浩瀚星辰，这一觉梅如玉梦见了很多很多，梦见了很远很远。 这一觉他也睡了很久很久，久到等他醒来时安国试已经足足过去了两天。 梅如玉起来的时候才注意到被褥已经湿透，而他的身上则是酸臭不堪。孙缺独自一人在门外守候三日寸步不离，保证无任何一人进屋打扰，他知道世子殿下努力了数十年终于等来了属于他自己的造化。 “恭喜殿下。”等到梅如玉打开房门的时候孙缺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梅如玉难得的开怀大笑，让吴衍准备洗澡水和餐点。 从今天起梅家继承人不再是废人。 他有了属于自己的道。 定道只是万里修行的第一步，后面还有诸多山山水水要过，现在骄傲不得，却也不得不骄傲。 等到情绪都平复下来的时候孙缺还是忍不住问梅如玉究竟如何破了那道门槛。 “一个梦。” 对于梅如玉的回答孙缺颇为意外，但他知道世子不会说谎，他说是一个梦那就真的只是因为一个梦。 “那世子殿下在梦中见到了什么？” 梅如玉犹豫片刻，如实相告。 “我梦见的是星辰大海……” “星辰大海？梅家的小孩子可真不像话，这么小就开始说大话可不好。”宫里那位老人听到密探上报的消息之后放下手里的事情笑了良久。 这一日京都很多势力被惊动，想要看看梅家少爷究竟是得到了哪番奇遇。 “这样的玩笑殿下还是少开为妙，号称帝国第一人的范一卿大人当年踏破修行第一道门槛也只是看见了东海上的一只飞鸟而已。”听完梅如玉的话孙缺在结束了最初的震惊之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带着教育的口吻和梅如玉说了这番话，说完他拍了拍梅如玉的肩膀。 梅如玉闭口，范一卿大人是几百年来帝国公认的最强者，有了这个对比他才知道他的回答是多么狂妄，然后以开玩笑的口吻来舒缓一下内心的震惊和外界暗中的关注。 “好在只是一个梦。” 第六章 邀人看戏，纨绔登台 几日不见天外日月春华的梅如玉再次出门享受阳光馈赠的同时也深刻感受到了京都民众的厌恶和鄙视。 大周尚武崇文，这是民风。 而今梅家世子先是夸下海口接下南无商少爷的挑战，待到考试当日却一直不见其踪迹。哪怕京都民众事先知其纨绔，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懦弱，一时间各种侮辱谩骂之声响彻京都，说白了他们是抱着看戏的心理期待这场两大家族年轻一代的较量，却不想梅家世子居然胆怯的连登台的勇气都没有。 大失所望，这是京都民众的心声，怕是一些暗中徘徊的大家族也生了同样的心思。 在大周懦弱是会遭人唾弃的，现在梅如玉作为弃考者，他深深感受到了京都民众对他的厌恶。 此刻他却在笑，笑的温婉如玉，笑的放浪不羁，因为他是真的很高兴。 失去的他会夺回来！ 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怕是只能等到岁末的屠龙盛典了，屠龙典是大周国盛会，每十年举办一次。传说当年大周立国之时曾有妖龙前来作恶，被始皇用屠龙刀斩杀，后将其龙骨深埋皇城之下。龙骨有灵，每十年会凝结出三滴龙血，始皇帝皇恩浩荡将三滴龙血赐予大周少年俊杰，为此设屠龙盛典，凡是在屠龙盛典上能够取得前五名成绩的少年都拥有进入龙墓获得三滴龙血、感悟龙族传承的机会。 如今十年之期又至，岁末屠龙盛典将会是梅如玉证明自己的绝佳机会，不过参加屠龙盛典的要求颇为苛刻，居时京都五院每所学校会精挑出三名年龄在十六岁以下的学子与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才俊一较高下，从而选出优胜者。 梅如玉先前已经拒绝了东林书院的聘请。 梅如玉并不气馁，他自小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百家经典更是如数家珍，如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坚实的踏出了修道一途的第一步，而且梅家毕竟是帝国南端最强大的世家，而且掌管着帝国的财路，五院的圣人们应该会给他一个机会吧。 这样想他便也这样做了，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了梅如玉和孙缺拜会了各家书院的负责人。 只是他没想到连着拜访了几家都是被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委婉拒绝了。从表面原因来看，五院的负责人是对梅如玉品质的不信任，特别是梅如玉到了京都之后确实只是很好的扮演了一滩烂泥的角色。 可梅如玉毕竟不是一滩烂泥，哪怕他真的只是一烂泥，凭着太平王府继承人的身份京都五院的负责人谁又敢将他拒之门外？ 此刻他比谁都了解这表面的平静下是多少暗流在涌动，只是他不曾想到问题已经严重到了这般地步，五院负责人的态度谁又能保证不是宫里那位老人的态度？ 京都各方势力向来对南溪梅家在南溪一手遮天之事口诛笔伐，特别是近年来帝国与妖族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有所缓和。这让镇守东地的那些武官军人们有些不适，或者说惶恐，因为抗战有功他们在帝国一直享有着极高的地位，在朝廷中向来趾高气昂，一旦与妖族关系缓和他们怕是会失势，因而这几年有关武力解决梅家促成帝国真正统一的呼声也愈来愈高。 虽然宫里那位老人用几颗人头暂时平息了舆论，但是在随后几年里类似的呼声再次响起时那位老人却选择了充耳不闻，这究竟是不是默许谁也说不清楚，特别现在让梅家少爷进京小住更是被很多人当成是一种信号，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梅家世子如果过于平庸，帝国是不会把南溪那么大的盘子交给一个蠢货去管理的，同时如果他是个人杰，那帝国更不会把南溪让出去。 梅如玉现在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明白他背负的是一个家族的责任和全部未来。 “哎呦，这不是世子殿下嘛，现在怎么舍得出门了，这两天我可是听说你在花钱找关系进五院读书啊，”屋漏偏逢连夜雨，梅如玉刚触了眉头在街上又遇到了正在巡逻的谢家大小姐，谢雨婷上次被梅如玉无耻的炒作了一番又气又怒，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进行报复，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你们家不是有钱吗，干脆自己建一所学校得了，省的麻烦。”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读书刺绣，天天跟着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我对你负责？”梅如玉心情不好也不想搭理她，随便敷衍了两句便和扈从准备走开。 “你现在可就百家讲堂没去了，别怪我没告诉你南无商最后可是入了百家讲堂的兵家分院，你去了也是丢人现眼。”谢雨婷嘴不饶人，又损了几句，见梅如玉不搭理她才皱了皱鼻子不再多说。 梅如玉这几日听了太多的谩骂和羞辱，再考虑到种种厉害关系，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他已经快到了爆发的极点。 梅如玉相信在暗中每时每刻都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觉得不会有什么结果会比目前还要槽糕了，所以他决定和京都的这些大佬们玩一把。 为了自己，也为了身后的梅家。 “现在本世子要回去睡觉了，谢小姐是要跟我回去吗？看在北方天气比较寒冷的份上，你若是打算帮我暖床想来我也是不会拒绝的。”既然做了决定，梅如玉阴郁的心情也随之舒缓了不少，便开口调戏了跟在身后的谢家大小姐。 “斯文败类！”谢家小姐再如何泼辣总归还是一个姑娘家，听到梅如玉如此粗俗不堪的言语顿时脸色绯红，恨不得撕烂他的嘴。 “不去就算了，烟雨楼的柳锦儿那身段可不知比你好了多少倍。”梅如玉撇撇嘴，双眼在谢雨婷的身上游走了一番叹息道。 “无耻！”谢雨婷终于是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谢小姐明日上午十时若是有暇不妨到百家讲堂来看戏，我登台。”梅如玉对着谢雨婷离去的方向喊道，说完便和下人一道离开了。 “替我送一封信到百家讲堂，”回到客栈之后没多久梅如玉喊来几名下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外面散布消息，就说明天上午十时梅大纨绔在百家讲堂设擂，挑战百家讲堂！” 第七章 诸位垃圾请让路 百家讲堂的院长林焕申在接到梅家世子的挑战信时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知道南方来的这纨绔子弟唱的又是哪一出。 “哗众取宠罢了，不妨明日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南无商笑着说道，他对梅如玉十分不喜，不在乎他再丢人一次。 林焕申却不能这样想，即使这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小事，但只要牵扯到了梅家，小事就不能是小事。 现在大街小巷里都在传梅如玉给百家讲堂下战书的事，舆论的浪潮在激荡，想要平息恐怕是难了。 京都一处幽静的小院里梅如玉与黄缺相对而坐，月色静谧，蛙声浅浅。 “现在朝中还有多少我们的人？” “根据近日来的试探和暗访朝中三品以上大员支持梅家的不足三成，其中尤以武将对梅家最为敌视，民众对梅家也并无好感，这大抵是武官们一直以来释放出的舆论造成的影响。” “另外竹兰巷的那帮老人们对此一直都持中庸之态，即使少爷您一直做出格的事他们还是没有发声，他们的态度让老仆感到惶恐。” 梅如玉紧锁双眉，梅家能够屹立千年不倒，除了掌管大周的经济命脉之外，在朝廷拥有大量拥趸也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十二年前那场流血事件几乎斩断了梅家在朝廷的所有力量，纵然后来梅长海做了新的布局，但十二年的时间毕竟太短。 正如孙缺所言竹兰巷的那帮大儒对梅家的态度太过平淡，这让梅如玉觉得奇怪，甚至恐惧。那些老人的观点才是大周正真的风向标，无论是百年前对国教的清洗、十二年前京都的那场屠杀、再到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宫里那位老人的决定始终与竹兰巷的那些书生的态度一致。梅家的探子在竹兰巷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梅家世子的评价，这多少显得有些不正常。 这帮书生太老了，他们懒得动了，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向来懒得去打听，对与自己无关的人也从来不会去做评价。 或许在他们的想来梅家的世子是永远也走不进他们的视线了，对于梅家的清洗是迟早的事情，既然如此哪有何须再浪费精力去评价。想到这里梅如玉只觉得血液都快冰冷了起来。 “明天我会全力以赴引起他们的注意，不过也劳烦三掌柜多费些心思，这么好一个杀我的机会军营里的那些蠢货怕是不会放过。” 梅如玉说完便上了楼，孙缺也匆匆退去做准备，那只黑色的肥猫打了个哈欠，晃动着圆滚滚的腰肢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天明，小雨淅淅沥沥。 梅如玉如往常一般起床洗漱，读了半个时辰的书，然后盘腿打坐吐纳，感悟窗外雨水中自然的规律。 一切妥当之后他下楼吃了早餐，和孙缺确定了几件简单的小事。 九时，鞭炮锣鼓响起，京都能叫得出的名的商人几乎全都歇业前来捧场，看热闹的群众更是多不胜数，梅如玉出门对到场的人微笑致谢，然后和孙缺一起上了马车。 在经过烟雨楼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不多时花魁柳锦儿和侍女被人接下来上了马车，纵然柳锦儿在风月场见惯了大场面，可看着马车后面的人海她还是打心眼里觉得有些慌乱。 “锦儿姑娘，冒昧请你出来实在抱歉，只是今天弟弟有个忙需要你帮，还请姐姐莫要推辞。”梅如玉笑着解释道。 “今天是世子殿下的大日子，难得殿下看得起锦儿，锦儿定当全力而为。”柳锦儿深吸了口气，郑重的点了点头。 柳锦儿是清倌人，极少见客。那日梅家少爷豪掷千金要与她共度良宵，她本已做好一死保全清白的打算，不曾想梅家世子却是极有涵养，那一夜只是与她谈论琴棋书画，并未有轻佻之举，此后数次前来也尽是如此，而且她发现这位传说中的纨绔世子在琴曲上简直就是天才，一来二去二人几乎成了知己，此次梅如玉开口请她相帮，她自然不会推却。 马车走在街上，小雨淅淅沥沥。 京都从来不缺看热闹的人，等到马车行到百家讲堂所在的玉兰大道时道路已经显得分外拥堵。 人群中几名不苟言笑的人向着马车靠近，但很快被其他一些看热闹的群众挤开，刀子还来得及出窍，就被身边的人推了回去。 玉兰大道旁边的小巷里不时会有血腥味溢出，有一些嗅觉灵敏的人闻见也多半以为是附近的屠宰场正在杀猪，并没人去细究。 马车来到百家讲堂外，百家讲堂年轻的学子们在门外一字排开，肃穆的表情下是满满的戏谑，他们不明白南方来的那个纨绔世子哪里来的勇气要挑战他们，但既然院长大人发了话就不妨来看看笑话。 百家讲堂分设儒家、道家、法家、阴阳家、名家、墨家、兵家、纵横家、杂家、农家等众多分院，乃是当今朝廷一手创办的院校，与其他几所院校比起来，它在学术氛围上或许稍差一筹，但重在实用，又因为其地位特殊，如今已稳稳居于五院次席，经次于皇室的东林书院。 能够考进百家讲堂的都是天之骄子，他们都将是帝国未来的脊梁，自然傲气，看着梅如玉牵着柳锦儿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他们丝毫不掩饰鄙夷之情。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朽也！”学子中有人痛心疾首喝骂。 梅如玉轻笑，对于这群学子他本无恶意，当然也并没善念，但对方既然骂过来他自然会反击。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诸位阻我去路与小人行径何异？” “《论语》我五岁就能倒背如流，别说什么朽木与粪土，在我看来啊，百家讲堂不过如此，我说这话并不是针对谁，我只想说列位都是垃圾。” 梅如玉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别人很难想象出这样一位看上去儒雅的少爷会说出这样狂妄与嚣张的话语。 守在百家讲堂门外的学子们面色潮红，街上的群众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呼喊着让他们让路。 “记住外面的微风和细雨，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将会是你们很不好的一段回忆。” “好狗不挡道，列位垃圾麻烦让个路，谢谢。” 说着梅如玉已经推开了愤怒而又慌乱的学子，进了百家讲堂的院门。 第八章 比你擅长的 梅如玉一行人进了院门，身后的人群如同洪流一般紧随其后。 数百名身着盔甲的兵家学子持长矛横于院门外，挡住了一众看热闹的民众。 “百家讲堂乃修学之地，凡进院者勿随意走动，勿大声喧哗，违者杖五十！” 其中一名领队模样的军士大声说道，然后对那些看热闹的民众进行一一安检放行。 在院内的大道上几名年长者负手而立，看到梅如玉牵着一名歌姬的手进来他们有的皱眉，有的面露不屑，也有的摇头轻笑。 “请！”几人并未有其它言语，一个字言简意赅。 来者是敌，却非大敌，一个“请”字代表着京都五院次席学府的涵养和格调，这是礼。 梅如玉微微点头，朝着更深处走去。柳锦儿虽然能够接触到不少高官贵人，但第一次踏进书香味浓厚的书院还是颇为紧张，以至于手心都微微有些湿热，梅如玉捏了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对她微微一笑，柳锦儿尴尬的点了点头，心却安宁了下来。 大道的两旁尽是围观的学子，他们远远的打量着狂妄自大的梅家世子，毫不掩饰的嘲笑着他的莽撞和愚蠢。 守卫们并未出言制止，这是一种默许，在他们看来梅如玉的确是个狂妄且愚蠢的家伙。 不多时梅如玉随着领路人来到了兵家的演武场，今日文武比试的地方都在这里，百家讲堂并没有因为这件小事而大费周章去准备。 “安国试设文武双科，不知世子殿下挑战我院是准备选文还是选武？”负责本次挑战的是百家讲堂一位资历极老的教习，他说这话时满面笑容，觉得眼前的少年人颇为有趣。 “安国试有文有武，本世子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都玩玩呗。”梅如玉笑了笑说道。 “好狂妄的年轻人，有趣有趣。”老教习抖了抖眉毛，面上笑意更浓。 “我院学子听闻世子精通琴、棋、书、画、诗，特在此摆擂，希望殿下给予指点。”老教习旁边一位面色沉郁的中年人开口说道。 “好！”梅如玉笑着登台。 擂台上五名少年一脸傲然的负手而立，他们是本届百家讲堂在四艺和诗词方面的天才，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你擅长什么？”梅如玉看着最边上的一名少年问道。 “棋……”少年有些得意的回答道。 “好，那你来和我下棋。”梅如玉说完便在擂台上的棋盘前坐了下去。 那少年微微一愣，随后便愤怒了起来，这是他受过的最大的屈辱，他发誓要让梅家这个狂妄自大的世子付出代价。 “我会让你输得很惨的！”少年十分生气的看着梅如玉，梅如玉只是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百家讲堂派出来接受挑战的定然不会是弱者，下棋的这少年当然也不是，正相反他是年轻一代赫赫有名的棋手之一，在京都有小棋圣的称号。 梅如玉并非狂妄自大，他明白今天出来应战的都不会是庸人，既然如此不如就好好战个痛快。 周人下棋行的乃是君子法，落子行棋讲求棋德棋品，师从刘先生的梅如玉对此很不认同，即是对战便以取胜为目的，何谈君子小人。 围棋考究的是下棋之人强大的心算能力、思维能力和创造能力，梅如玉即使胸有成竹，但还是不敢过于托大，全身心的投入到与对方的博弈之中。 外面的围观者不下千人，这些人多是书院的学生和普通百姓，梅如玉作为一个大纨绔他的名字在京都已经尽人皆知，大家都想来仔细瞧瞧，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世子下棋的路数怎么那么怪，跟咱们以前学的不一样呀。”人群中有人开口说道。 “果然无耻下流，没想到下棋的路数也那么下作。一点都没有大家之风，寸寸紧逼似要将人赶尽杀绝，不要脸。”挤在人前的一名英气十足的少女愤愤道。 她正是昨日得了梅如玉邀约前来看戏的谢雨婷，本来她以为梅大草包一登台就会一败涂地，没想到他还真有两把刷子，棋力居然隐隐比与他对战的少年还要高出一筹，行棋落子游刃有余。 只是梅如玉落子每每剑走偏锋，凌厉无比，让人觉得他丝毫没有读书人所谓的君子之风。 “我听南人说梅家世子行事向来如此，他说琴棋书画终是小道，平时玩玩就好，当不得真……其实他并没有赶尽杀绝，他应该并没有出全力。”在谢雨婷旁边一位形容俊俏的公子抱着一只黑猫开口点评道。 谢雨婷诧异不已，俊美的双目瞪得极大，能得到她身边这位“公子”如此点评乃是极大的褒奖，她现在也开始疑惑，擂台上那位无耻的少年真的不是草包？ 错觉错觉，他就是个狂妄的白痴！待会他就会输得哭鼻子了。 二人交谈声不大，周围就算有人听见也只会以为是两个不懂棋的年轻人在瞎评论，所以这番言论也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很多人都在讨论着棋盘上的风云变幻，让围观群众感到欣慰的是梅家世子居然真的有点本事能够和那少年平分秋色。 真正懂棋的人感觉则不同，尤其是百家讲堂的学子们，他们从昨晚得到消息到今日梅家少年前来登门挑战，他们只当这是一个纨绔官二代蛮横无理的恶作剧，到了此时他们才发现事情和自己想的有些出入。 百家讲堂的诸位师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些本来没打算过来观战的教习也放下了手里的书籍向擂台方向赶来。 “你棋艺比我高，可……你的路数未免太不合规矩，这样不是君子所为。”和梅如玉的对弈的少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位棋道高人，从一开始他就被对方压迫着，直到现在已然快成了死局。从他接触围棋开始，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原来围棋还可以这样下。 “我可一直都只是个纨绔。” 梅如玉见对方是真正醉心于棋道之人，遂决定和他论一论自己的道。 “围棋本就是‘有害诈争伪之道’，纵横家先圣创造围棋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推演战局，一粒棋子便是一座城池，棋盘代表地，棋子之间的线条代表官道，整个围棋就是两国争地战略棋局，我相信纵横家前人造围棋本就是为了分胜负。后来儒家大德，试图用以德报怨谋求天下太平，可是如此优柔寡断只会酿就更多的杀戮，死去的人也会更多，这一点上兵家的思想更应该被接纳，以杀止杀才是天下太平的大道！你的善，你的君子之道如果带来不了和平，那它便是伪善，便是是恶！” 听到梅如玉这样说，少年呆呆的看着棋盘沉默了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起身认输。 梅如玉起身望向后方的一名少年，开口问道：“你擅长什么？” 第九章 百家讲堂，不过尔尔 林焕申远远的看着擂台上的面色平静的少年，只得由衷感叹，梅家不愧为梅家，这一代终究又出了位了不起的天才。 只是，可惜了…… 梅如玉起身望向后方的一名少年，开口问道：“你擅长什么？” 少年一声冷哼，高扬起骄傲的头颅登上另外一处古琴已经摆好的擂台，修长的十指轻抚弦上，双目微合，拨弦声扬。 他弹奏的是一首百年前的古曲，不得不说他琴艺极佳。 琴音绕梁，曲调悠扬。 美妙灵动的琴声从少年修长的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淌过人的心间，舒适安逸。 弹到尽兴处少年弹冠而歌，自有一番文人雅士的神韵，若是寻常女子见了，多半会为其倾倒。 围观民众不时传来叫好声。 因为台上少年弹的是真好，唱的也是真好。 少年一曲唱罢，台下掌声雷动。 “好曲！” 梅如玉鼓掌，此曲百年前就已经失传，只留下一份残本，这少年能将其修复并出色的演奏出来的确不错。 “多谢夸奖，不知世子打算演奏何曲？”少年眼中满是傲然之色，在他看来梅如玉在听他演奏之后应该已经有了认输之心。 百家讲堂的学子们皆面露得意之色。 “我只说曲好，不谢。”梅如玉洒然。 “咿咿呀呀唱的什么玩意儿，跟个娘们儿似的。”孙缺撇了撇嘴十分不屑，他声音极大，引来百家讲堂无数学子敌视的目光。 梅如玉只是笑笑，差人拿来笔墨纸砚。 “奴家为世子研墨。”柳锦儿识趣的上前。 梅如玉微笑点头，而后闭幕沉思。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不明白梅家这纨绔世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和林焕申并肩而立的南无商兴趣缺缺的看着擂台，有些难以理解的自语道：“这个白痴到底想做什么？” 林焕申闻言轻笑，抚摸着花白的胡子道：“他若是白痴那天下人怕是多半连白痴都不如了。” 南无商不肯苟同，满脸厌恶道：“就算不是白痴也是个只懂舞文弄墨的废人而已，梅家完了。” 林焕申想起几日前的传闻，便开口提醒南无商，“他已经不是废人了。” 梅如玉已经不是废人了，因为他已经定道成功了。 南无商很诧异，不过旋即便笑了起来。 “他太慢了。” 是啊，南无商七岁定道、十岁凝神、十四岁净髓，如今他才十六岁便已经隐隐触摸到了下一个境界的门槛，他有骄傲的资本，与他相比梅如玉的确是太慢了，想要追上他的脚步要很久很久，也很难很难。 这面柳锦儿已经研好了墨，梅如玉微笑道谢。 松软的笔尖轻沾浓墨，梅如玉微微定了定神，而后下笔如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转眼词成。 再转眼曲成。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需要锦儿姑娘帮忙，这是琴曲和唱词，你先看一看，待会我抚琴你来唱。”梅如玉把词曲递过去说道。 柳锦儿是何等聪明的女子，此曲唱完无论胜败她都将成为焦点，从此她的命运将会截然不同。 一时间她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哪里还会推辞。 “不要脸的浪荡子！”看着台上含情脉脉的少年少女，谢雨婷咬牙切齿的骂道。 “斯文败类”、“不要脸”等词语也从百家讲堂的学子们的窃窃私语中传了出来。 抱着黑猫的俊俏公子并不言语，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台上的少年。 柳锦儿接过琴曲，脸上留露出迷茫和震惊交织的表情！ “此曲可是前朝蔡大家所做的《胡笳十八拍》？” 梅如玉没想到柳锦儿竟会知道这首只存在史书记载中的曲子，不免对她又高看了两眼，回道：“几年前在家里翻杂书看到了个残本就给补全了借来用用，至于原本是谁做的我也不清楚。” 柳锦儿不由失笑，她自小在烟雨楼长大，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之人，十三岁后她被当成是头牌来培养，达官贵人更是没少见，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算准确。可是对于这个比她还要小两岁的安国王世子，却是越发觉得看不透了。 时而一本正经，时而放浪形骸，时而温婉如玉，时而……算了，还是不想了，柳锦儿轻抚鬓角的青丝想到彼此间的身份差异心中升起微微自嘲之意，还是看他写的唱词吧。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读完之后柳锦儿双目微微泛红，此词文内容讲诉的是前朝末年人族被妖族打的喘不过气，昏庸的前朝皇帝为保一时平安，竟答应了妖族的无理要求将大量未出阁的女子当成贡品献给了妖族皇室，这其中就包括一代才女蔡琰…… 柳锦儿颇具慧心，只看了两遍便大致记住了这篇诗歌的旋律，到了此时她再看梅如玉的眼光已经彻底有了变化。烟雨楼虽是风月场，但她是清倌人，研习过的琴曲无数，其中不乏感人肺腑的佳作，可看了这篇琴曲之后她才蓦然发现，原来之前见过的、听过的那些曲子是那样不值一提，再看词曲内容，眼圈不由微红。 “女孩子泪点怎么这么低，”梅如玉嘀咕了一句递过一张手帕给柳锦儿，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轻语道，“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半响，柳锦儿楚楚可怜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对梅如玉点了点头。 “故弄玄虚！”先前演奏的少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也是很多人的想法。 “死娘炮闭嘴！” 孙缺凶神恶煞的拿起啃了一半的水果朝正在嘀嘀咕咕的人群丢了过去。 众人果然不敢再多说话，因为多嘴的人已经被隐藏在人群里梅的家鹰犬用垃圾堵住了嘴巴。 四下皆静，只有琴声起，只有歌声扬。 梅如玉从弹琴开始便收敛了情绪，稳定下心神，开始沉入乐曲悠扬氛围之中。 柳锦儿闭目吟唱，声音揄扬顿挫，二人完全沉浸在了蔡琰的世界里，莫说是他们，听者同样肃然，起初还有人对梅家纨绔冷嘲热讽，可随着琴声与歌声的响起那些声音也逐渐小了…… 第一小段完结之后周围鸦雀无声，梅如玉和柳锦儿将皇室衰微，军阀混战，妖族入侵，烽火遍地，民生凋敝，天下大乱的景象再次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闻着色变，无不被其感染，心情也都随之沉重。 “我以为会是什么了不起的曲调，还不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一名外表粗犷的兵家学子对乐曲一窍不通，这会儿开口嗤笑。 他旁边的同学赶忙想要捂住他的嘴，与此同时，几名师长也都来了责备的目光，那名学子悻悻地挠了挠脑袋不敢再继续给百家讲堂丢脸。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在听完第一段之后真正懂乐曲的人就知道这一局梅家纨绔世子已经赢了。 梅如玉和柳锦儿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琴声继续，歌声继续，蔡琰被迫嫁于妖王为妻，背井离乡，精神与身体双重折磨让她备受煎熬，听者皆满心愤懑，在同情蔡琰遭遇的同时，对那些东北之地蛮妖恨之入骨。 人群中的谢家小姐和那俊俏公子也悄然动容，黑猫邀功似得在那俊俏公子的胸口蹭了蹭，似乎在说：“还是我厉害吧，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不是一般人。” 梅如玉手指齐动，将故事的画面推向一个新的高度，柳锦儿也情随意动，边唱便落泪，一泪一诉，歌声婉转，如泣如诉。 特别是唱到蔡琰归汉，母子离别……一时间人群中多少女子大恸，抽泣声此起彼伏。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苦我怨气兮浩宇天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柳锦儿唱到这里早已哭成了泪人，终于唱完，不再有所顾忌，泪水肆虐。 梅如玉拨完最后一弦，也是兀自叹了一口气，他望了一眼还沉浸在琴曲的悲伤中的众人，他知道这一局自己赢了，赢得很彻底，没有丁点儿的悬念。 “梅如玉这唱词真是你写的？”此刻谢雨婷已经跋扈的拨开人群不顾阻拦跨上了擂台。 “当然……不是，实话告诉你，这词啊是我家一位扫地的老妪写的。”梅如玉笑了笑说道。 “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俗人做不来……”谢雨婷吸了吸鼻子，半信半疑的说道。 梅如玉贵为太平王府世子，在外人看来这个身份或许风光无限，事实上自小他便开始承受着远超同龄人的压力，记事起他的身边便围绕了一个又一个不弱于德高望重的先生，教他写诗、教他作画、教他弹琴、教他……直到后来刘先生到了府上。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天才，所谓盛名，无他，勤勉尔。 此时柳锦儿手中的唱词已被传至另外几位准备和梅如玉比试的学子的手中，他们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词美，字秀，无可挑剔。 前两场的比试高判立下，擅长书法与诗词的学子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认输，五艺四胜，梅如玉也给百家讲堂留了一份薄面——放弃了绘画方面的比试，算是认输。 但是总体而言，文试，梅大纨绔，完胜。 第十章 名剑见名剑 “词写得不错，棋下得不赖，琴弹得不凡，不得不说先前我对你的看法有失偏颇。”不知何时南无商已经下了阁楼来到了擂台下方。 “雕虫小技，多谢夸奖。” 梅如玉不认为南无商会是真的夸奖。 “其实你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嗯，至少算个才子嘛……说真的，我不太会夸人，只是想到堂堂太平王府世子是个只会写写画画的废人，我觉得还是应该安慰安慰你。”南无商颇为认真的说道，英俊的脸庞上写满怜悯。 “听闻南公子年幼时得过脑疾，不能分心做太多事情，故而一心向道，我也是佩服得紧，只是我这样的俗人还做不到像南公子这样心无旁骛，你知道的，将来我还要继承太平王的王位、还要照看梅家乱七八糟的生意，很多人需要靠我才能吃的了饭，这些都是麻烦事，需要耗费很多心力的，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也不是太喜欢的，你知道的，我也挺羡慕你们修道的，所以只能抽空练练……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南公子是得过脑疾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么多的事情呢，抱歉。” 梅如玉不以为意，絮絮叨叨的反击，不疼不痒却让南无商暴跳如雷。 “你废话太多了……百家讲堂，南无商，请赐教。” 文试已经比拼完了，那再赐教自然便是武试。没想到百家讲堂会是南无商亲自出马。 孙缺暴跳，观众惊呼，梅如玉攒眉。 “世子殿下该不会是怕了吧。”南无商嘴角噙笑，他的境界高出梅如玉太多，他有自信的资本。 “嗯，是有些怕，说句不害臊的话，我刚定道没几天，打是肯定打不过你。”梅如玉倒也坦白。 “那你到底打不打？”南无商面露厌恶。 “害怕就认输好了，丢人显眼。” 这样的话自然是从百家讲堂学子一方的队伍中传出来的，而且敢于当面说这话的人多半是和梅家不对付的高官子弟。 “这家伙就嘴上功夫厉害，动真格的他哪里是南无商的对手。”已经退到人群中的谢雨婷小声嘀咕着，听似嘲笑却又透着几分担忧。 她边上抱着黑猫的俊俏“公子”笑着摇了摇头轻语道：“这个世子可不是软柿子，看看再说。” “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打不打？”百家讲堂的学子开始起哄。 梅如玉摊了摊手，无赖的说道：“这样吧，为了让你不受倚强凌弱的骂名所累，你我双方各出一名境界实力相当之人，他们比剑，我俩出招，你看可好？” 如此不要脸的话就这样被梅如玉理所应当的说了出来，众人倒也不觉得太过意外，毕竟他是梅家继承人、太平王府世子、南溪第一大纨绔。 “好。”南无商点头。 阁楼上的林焕申哑然失笑，梅家太平湖上的那座七窍玲珑宝塔号称坐拥帝国半数功法秘籍，南无商出自天下道统发源地天山，这二人以这样的方式对决或许还会留有一线悬念。 “萧额图，你来替我玩这一局。”梅如玉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扈从，点出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愿为世子代劳。”萧额图只是梅家在京都的一名普通扈从，这几日随着梅如玉横行霸道才有机会接触了世子，被点到名的萧额图出了列，咧嘴露出森然笑意。 孙缺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打，大不了输了提头来见…… “用我的剑。”梅如玉把腰间的佩剑甩过去。 萧额图稳稳接住，忍不住拔剑出鞘，寒光冷艳，锋芒毕露。 “落星剑！”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把剑发出惊呼，宝剑锋自磨砺出，传说此剑乃是天外陨铁所铸，又由陨石打磨而成，剑锋可鉴星辰，在兵器谱上赫赫有名。 “好好耍，打赢了本世子把它送给你。”梅如玉咧嘴一笑。 正从阁楼上准备下来的林焕申闻言险些摔倒，这可是名动天下的神兵，无数剑道宗师垂涎而不得，居然这般儿戏的就要转手送于一名普通家仆，梅家纨绔果真是败家至极。 南无商的嘴角极其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然后他把剑交给了自己的书童，很简单的吩咐道：“打残他。” “是，少爷。”年少的书童领命。 剑出鞘，暗淡无光，甚至有些锈迹斑斑，但是无人嘲笑，谁都知道南无商的随身佩剑不会寻常。 “藏锋。” 孙缺一语道破众人心中疑惑，藏锋剑乃是天山七剑之一，上一代藏锋剑的主人触犯过天山剑宗门规，被禁足百年，故而人间罕有人识得此刃。 梅家财倾天下，有再多珍宝人们都不会意外，倒是南无商年纪轻轻便得到了藏锋剑传承，不得不令人震惊。 “和他过过招，看能不能把那把烂剑给劈断咯。”梅如玉授意，围观者哑然。 萧额图是野路子出身，剑道天赋却是不错，最近一段时间梅如玉练剑的时候常找他来喂剑，跟他讲了不少招式，他倒也都能依葫芦画瓢打出来，这让梅如玉不由高看了他两眼。 此刻跃上擂台的他并不胆怯，迎着对方的藏锋便是一阵凌冽的狂攻，霸气十足却惹得人群中的行家们一阵心疼——你手里拿着的可是落星剑啊，怎么能够像柴刀一样劈砍呢，简直暴殄天物。 “好！”梅如玉带头鼓掌。 “蠢货……”南无商嗤笑。 气势上萧额图虽然凛冽霸气，但是他的每一招都被南无商那个小书童以鬼魅的脚步险险避过，几十招下来老是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落云谷的《诡步》结合长青山的《小竹剑》，在打斗时宛如毒蛇，等待机会寻求致命一击，南无商你这小书童城府不错嘛。”看了几眼梅如玉便看出了门道，笑着说道。 那书童名叫南阿三，本是南家一个偏支子弟，因从小展现出过人天赋方才拥有了给南无商做书童的资格。 此刻听着梅家纨绔在边上品头论足的南阿三十分不爽，特别是心思被看穿之后他便只得被迫出击，凌冽剑势骤然而起，萧额图连退数步。 “《小竹剑》共八式二十四小招，多以袭杀直刺为主，萧额图小心他插你肚脐眼啊。”梅如玉开口提醒。 《小竹剑》八式二十四小招，看似变化繁多，其实都是虚势，唯有那一刺才是真正的杀人招，梅如玉一针见血的点破，萧额图自然多了警惕，南阿三再想进身就难了。 “暴雨梨花剑同舟！” 眼见南阿三讨不到好处，南无商果断出口指点他变换剑招。 南阿三心领神会，迅速换招，一时间剑光飞舞，水珠迸裂，场上形势骤然突变。 “虹销雨霁漫金山！” 南阿三闻言剑动，一时间漫天剑雨如瀑，萧额图只能连连后退，甚是狼狈。 “虹销雨霁香四溢，剑如秋霜阵阵寒，南家人可真是荤素不忌啊，连女人的剑法都用上了，萧额图你用倾太平。”梅如玉摇头轻笑，毫不在乎场中局势的变化。 “南家书童刚才用的是《落雨秋霜剑》的招式，这套功法本是几百年前峨眉山一名女道人所创，后世也多为女子习练。”看到身边谢雨婷一脸茫然，抱猫的“公子”耐心解释道。 “没想到臭不要脸的居然还有些见识……”谢雨婷暗自嘀咕道。 倾太平一式分两招，分别是童子迎宾现乾坤和霸王举旗龙吐信，但这是刀法而非剑法，萧额图闻言横劈竖砍而来，一时间刀气纵横，擂台周围的人都纷纷避让。 梅如玉在剑道和刀法上的见识远远超过了众人对他的印象，林焕申忍不住咂舌，原本他想过梅如玉自小就阅览过诸多功法秘籍，但读过和用起来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毕竟功法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想到他在临场电光火石的瞬间就能想到破解之法，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这位纨绔世子。 就连南无商都很诧异，心中暗暗思量，如果此人有他八成天赋，将来怕都会是一个难缠的人物。 “平沙秋雁萧萧木。” 南阿三忽然听到自家少爷这么一句，有些不解，这一招是真真的杀人招，是南家剑法里面非常隐晦的一个剑招，但少爷既然说了那自然有他的道理。 梅如玉注视着场中的局势，喝道：“开青山……退！” 萧额图闻言悍然出刀，立马横刀猛劈而下，只是他并没有后退，而是随着刀势顺势欺身，南阿三剑随意动，直奔萧额图的面门。 令南阿三没想到的是萧额图并未躲闪，反而他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森然笑意愈发明显，甚至连双眸都隐隐成了可怖的墨色，不觉微感异常。 “萧额图，你要死啊，快退！”梅如玉霍然起身，喝道。 然而萧额图并不理会，下一瞬藏锋剑在离他额头仅剩毫厘之时陡然停住，再也无法再进寸毫，南阿三再看萧额图时心神已然彻底慌乱，似有似无的黑色烟雾从萧额图的眼中冒出，转眼便将他二人包裹成了一团。 第十一章 忽生变故 百家讲坛的学子们一脸茫然，孙缺、林焕申等人却已经嗅到了危险的端倪，警觉的来到擂台前，将梅如玉、南无商等后辈护在身后，凄厉的惨叫声从黑雾中传出，紧接着一具漆黑的干尸握着藏锋剑直挺挺的站在擂台上，分外骇人。 “阿三？”南无商面露惊骇，继而是发狂的愤怒。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慌乱和异动，原本隐匿在人群中的异族疯狂的斩杀身边的普通群众，梅家安插在人群中的扈从和百家讲堂的护院们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迅速展开镇压。 孙缺和林焕申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震惊。正欲携手向那团黑雾发难，却见那团黑雾鬼魅的向梅如玉所在的方向快速移来。 孙缺连忙抽刀毫无保留的向着那团黑雾劈下，这一刀势大力沉，刀身上萦绕着神圣的气息，刀身欺下，擂台轰然倒塌，擂台后方的一处小楼也生生被从中间切开，那团黑雾随即散去，刀身下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妖身。 这一刀引起京都各方的注意，无数高手向这里聚集。 不一会儿数千应龙卫骑兵便将百家讲堂层层包围，方才人群中的那些异族或被诛杀、或自杀，周围群众的情绪被慢慢安抚了下来。 梅如玉惊魂未定，一切来得快去的快，可他心头的震撼和疑惑一时半会儿却是去不掉的，纵然如此他还是出言安慰了几乎被吓傻了的柳锦儿几句。 “属下办事不利，让世子受惊了。”孙缺收起昔日的无赖形象，单膝跪地自责道。 梅如玉摆摆手，正欲说话，却被一员刚赶到现场的武将抢了先。 “梅家暗通妖族，意图制造混乱，来人呢，把所有梅家相关人员全给我拿下！” 此人上来就扣了这么大一定帽子，梅如玉脸色一变，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动我一下试试看？” “好大的脾气，看清楚了这里可不是你们南溪，这里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京都！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年轻的武将一声令下，数百名应龙王骑兵齐齐下马，步伐一致的执矛向前，将梅家扈从围在中间。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意，之前吵吵嚷嚷的人群噤若寒蝉。 “孙缺你听着，若有不长眼的再进一步，给我劈喽！”梅如玉盯着那年轻武将的双眼下令道。 孙缺将刀插进身前的石板中轻蔑的正色道：“一切听殿下的。” 此话一出应龙位的骑兵们果然不敢再进，那名年轻的武将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梅家恶仆孙缺实力神秘莫测，单从刚才那一刀之威便能断定他的实力定然是不弱于观山镜的……死磕明显是不智之举。 “慕容羽，在这件事未定性之前还是不要先下结论为好，刚才我亲眼所见那妖族对梅如玉也起了杀意，梅家和他们应该没有关系才是。”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女声。 众人举目望去，原来是梅如玉昨日邀约前来观战的谢雨婷，她也参与了刚才镇压妖族的打斗，故而剑上还沾染着黑红的血液，她拿着剑走到那年轻将领的身前，神情中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放肆，龙武军办事什么时候轮到神武营的人来指手画脚了！”年轻将领目不斜视的盯着梅如玉，隐约间竟有几分敌意，梅如玉十分不解。 大周的禁军应龙卫分为龙武军和神武军两部，神武军的大将军谢飞龙近些年带兵戍守边关，只留了一部分军队在京都守卫皇城，而大将军慕容胜雄则带领着龙武军全部接管京都，刚才那名年轻的武将正是龙武军的少将军慕容羽，传言他一直对谢雨婷有意，如果知道了这层关系或许梅如玉就了解了那份敌意的根源。 “你……”谢雨婷气恼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更恼。 “方才我也在现场，能证明谢姑娘说的是实情。”抱着猫的“公子”走到谢雨婷的身旁说道。 “你又是谁，滚开！” 慕容羽本只是为了过来处理突发事件的，因为见了前段时间和谢雨婷传“绯闻”的梅如玉才怒火攻心的给梅家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不曾想谢雨婷竟出来替他说情，更让他料想不到的是和谢雨婷一起的居然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公子，最让他气愤的是那娘里娘气的公子哥居然还拍了拍谢雨婷的肩膀，这让他险些发狂。 俊俏公子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意外，但想到自己的这身打扮随即就明白了原因。 “慕容羽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他是谁……”谢雨婷气急，话说一半就被那俊俏公子给拦住了。 南无商望着那俊俏公子愣愣的出神，他还没能从方才那巨大震撼中缓过神来。看到那俊俏公子他的神情明显有些局促，偷偷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慕容羽忌惮于孙缺的实力和梅家的地位不敢用强，梅家的人也没有真正的抵抗，双方就这么僵持起来。 很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便已经来到了现场。直到这时慕容羽提到嗓子口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百家讲堂是国之重地，今天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恶性事件，将会对帝国的形象造成极为严重的影响，本官也不想世子殿下枉受冤屈，眼下只有殿下跟我们走一趟，等到事情查清楚了自然会还殿下一个清白，给大家一个解释，林院长你说对不对。”很快一名刑部官员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开口说道。 林焕申沉着脸并未搭理他，本来他并没把今天的比试当成是一回事，可现在百家讲堂被搞得鸡犬不宁，他本就火大，现在刑部的官员居然还想把这烫手的山芋交到自己的手中，这让他十分恼火。 那刑部官员似乎也注意到了林焕申脸色的变化，见他不搭理便把目光转向了人群中的梅如玉。 “那妖族之人是要杀世子的，你要搞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孙缺大怒，提着刀就要上前去和他理论，却是被梅如玉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梅如玉微笑着走到那刑部官员的身前，就在别人疑惑他究竟要干什么时，只见他一脚踹在了那名官员的小腹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脸上。 那名刑部官员一脸茫然的倒在地上，梅如玉冷冷一笑骂道：“好一个还我清白，我堂堂太平王世子要你还清白，勾结妖族！你怎么不说我是要密谋造反啊，还让我跟你们走一趟，你什么品级，给我提鞋你都不配！” “你……你……你……” 那刑部官员作势要从地上起来，梅如玉冷冷的盯着他道：“你什么你，你污蔑梅家的话传到宫里信不信足以诛你九族！” 那官员闻言颓然倒地，竟真的不敢再多说一句，一旁的慕容羽见了嘴角也忍不住抽搐，灭九族啊…… 周围一众大人物看的心惊肉跳，这纨绔也太彪悍了点吧，那可是朝廷命官，那可是刑部的官员。 “打得好，让他朝咱们太平王府泼脏水！”这会儿孙缺唯恐天下不乱的跳出来给梅如玉叫好。 第十二章 小师弟，我来接你上山 “大理寺的人呢，你们出来评评理，这王八蛋这么污蔑我们你们就不管管？”梅如玉不依不饶的盯着大理寺的官员质问。 “这……这……”大理寺来的只是一名普通官员，大理寺卿已经进宫去请旨查办此事，这会儿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够了！” 这时，几名衣着普通的老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你们一方是朝廷命官，一方是将来的太平王，对外你们是帝国的面子，对内你们是帝国的里子，妖族制造的混乱还没消除，你们倒是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起了内讧，这成何体统！” 其中一名粗布麻衣的老者上来就是一顿痛斥，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慌忙行弟子之礼，慕容羽低下了头，甚至就连心情很差的林焕申也对他们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是谁？ 除了被誉为皇上智囊团的竹兰巷的那帮老家伙还能有谁！ 梅如玉微微皱起了眉头，孙缺攥紧了握刀的手，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惭愧的垂下脑袋，慕容羽乖乖的向后退了两步，林焕申终于松了口气……这个烂摊子总算是有人收拾了。 这些老人不仅学识渊博，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是帝国的底蕴所在，他们的话同样代表着皇宫中那位老人的意志。 梅如玉的心情颇为复杂，他一直想要走进这帮老人的视线里，却是不曾想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引起他们的关注。 “诸位老先生好，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他们要抓我，这事你们可要帮我评评理。”心情复杂归复杂，眼下的问题却不能有半点的马虎，梅如玉清了清嗓子喊冤道。 为首的那位老人把目光投向梅如玉，他的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过了好久方才看了眼孙缺道：“居然能够让异族这么轻轻松松的就混进你们梅家扈从的队伍中，看来三掌柜还没有从十二年前的过错中反省过来啊。” 老人这句话既给梅家开了脱，又适时的进行了一番很重的敲打，不可谓不高明。 闻言孙缺的攥刀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却并没有其他动作，算是给足了那位老人的名字。 山嗣宗，竹兰巷德高望重的一位老人，传闻十二年前京都的那场屠杀就是他主持的。 但是总有一些自作聪明又不开眼的蠢货会在事情已经被老人定性的情况下再起波澜，比如慕容羽。 他在几位老人来了之后就退到了后面，心中暗自琢磨着这件事的始末，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在老人话音刚落之际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猫腻一般冲到前面大声说道：“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更不是妖族混进梅家的队伍，而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恶性事件，我怀疑幕后黑手就是梅家！” 慕容羽越说越起劲，毫不在意几位大人物脸色的变化，继续滔滔不绝的推断道：“梅家想通过这么一出苦情戏把妖族推到所有人的眼前，增加民众对妖族的厌恶感，妖族和人族的关系势必会紧张起来，说不定免不了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闭嘴！”竹兰巷的一位出声喝止。 慕容羽丝毫不为所动，整张脸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扭曲：“一定是这样的，这样帝国的军队就将被继续拖在北方，到时候梅家叛乱就……” “我说闭嘴！”竹兰巷的老人再度呵斥，这一次他的声音明显抬高了不少。 慕容羽直觉耳膜一震，里面“嗡嗡”作响，神情很是茫然。 龙武军中几名高级将领急忙从行伍中跑出来将慕容羽朝后拉，其中一人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少……少将军得了……失心疯……失心疯……诸位大人勿怪……” 山嗣宗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再看他，梅家反与不反、该不该灭从来都是暗地里的话，慕容羽的话等于是把这件关乎帝国稳定的大事彻底拿到了明面上。 梅如玉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他在等着这位老人表态，虽然慕容羽刚才的话说的是有些不分场合，但他所推测的内容也确实有存在的可能。 梅如玉已经在心中做好了盘算，如果这老家伙拿这样的由头做文章的话他大可以“这事可能是军方故意为之，冤枉梅家”，又或者是“妖族从中挑拨，破坏帝国稳定”等理由去搪塞。 “老夫刚才看世子棋艺了得，一时技痒，世子可否赏脸到寒舍与老夫对弈两局？”就在梅如玉脑中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应对之时，山嗣宗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梅如玉面露不解，不过很快他便明白了此语何意——这件事竹兰巷过问了，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他的自由被限制了。 沉默，梅如玉垂下眼帘。 去，等于是梅家低了头；不去，于理于法都不合。 这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梅如玉，这会儿后辈们说不上话，老一辈人出于种种考虑也不会说话。 周围安静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老人家，我们等一等吧。” 最终梅如玉抬起了头，他的脸色带着温婉的笑容平静的说道。 山嗣宗也在笑，只是不知道他那些挤在皱纹里的笑意究竟代表着什么。 等，等的是陛下的旨意。 梅如玉的态度很明确，能管到太平王府的只有宫里的那位老人。 至于竹兰巷，既然已经见了那就够了，从山嗣宗对孙缺的态度就已经能够看得出丁点儿他对梅家的态度了。 竹兰巷，终究还是一帮腐朽的老顽固。 众人无语，静默而立，小雨淅沥，微风瑟瑟。 周围的民众已经被劝离，百家讲堂的学子教习们也回到了课堂和宿舍，梅如玉吩咐下人把惊魂未定的柳锦儿送回了烟雨楼，俊俏公子和谢雨婷跟着人群向外走，南无商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 林焕申在心中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和尴尬，就在这时书院的大道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大理寺卿拿着刚从宫里请来的手谕急冲冲的下了马，和众人点了点头便准备宣读陛下的手谕，这也是梅如玉进京以来第一次间接的和宫里那位老人的接触，故而听得十分认真。 然而就在大家都聚精会神等待着大理寺卿宣读时，一个醉醺醺的老头骑着头驴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众人只见那头驴子直直的走到大理寺卿跟前，然后一伸舌头就把他手里的手谕舔进嘴里，慢悠悠的嚼了几口，似乎感觉口感不佳，很快它就吐了出来…… 这个画面诡异至极，谁都没注意这头驴子是怎么进入百家讲堂的，谁都没注意它是怎么就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大理寺卿的跟前……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它把陛下的手谕吃了，然后又吐了出来。 梅如玉以为大理寺卿会发飙，以为林焕申会差人活剥了这头驴，山嗣宗会用拐杖敲醒那醉醺醺的老头…… 结果却无一人有动作，他们的表情极不自然，有疑惑，有茫然，还有无限敬畏。 孙缺见梅如玉一脸茫然就准备跟他解释，可还没等他说话那醉醺醺的老头就先开了口。 “小师弟……我来接你上山。” 第十三章 常青书院 小师弟？众人茫然，疑惑的望了望周围的人，最终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了梅如玉的身上。 梅如玉不解，因此格外茫然。 “小师弟，我来接你上山。” 直到醉醺醺的邋遢老头打量着梅如玉又说了一遍，众人才确定他口中的“小师弟”确实指的就是梅如玉，因而更加茫然，继而便是震惊。 梅如玉从众人的神色中便能看出这老酒鬼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一般，可他并不认识他，更不知道他为何称自己为“小师弟”。 “老伯你是喝多了，认错人了吧？” 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梅如玉提醒道。 老头儿踉踉跄跄的下了驴子笑嘻嘻的走到梅如玉的身边，用油腻的手掌拍了拍梅如玉的肩膀笑道：“太平湖畔，梅家儿郎，没错。” 梅如玉更加不解，他何时拜了京都的师父，而且还有了一个这么老的酒鬼当师兄？ 他看向众人——林焕申深色凝重，山嗣宗眉头紧锁，大理寺卿还沉浸在陛下手谕被一头驴子吃了的震惊中，孙缺则激动的语无伦次…… “他……他是……常青……常青书院的大师兄洛先生……” 常青书院！ 西天SD常青！ 天下第一院！ 在听完孙缺的话后梅如玉被震惊的目瞪口呆，常青书院地位超然，号称天下第一院，与天山剑宗并成为大周两大圣地…… 过了良久梅如玉才平复了内心的波澜，试探着询问道：“既然您这么说，那刘先生……” “正是家师，所以你是小师弟。”老酒鬼难得认真的说了句话。 梅如玉依然无法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刘先生当年云游至南溪，自荐到太平王府做了梅如玉的先生，谁能想到他竟然就是天下名动天下的绝世高人。 “前段时间忙着秋收就来的晚了些，今天你就跟我上山吧。”老酒鬼爽朗的笑了两声说道。 梅如玉深吸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嗯。” 他从口中吐出这个字的时候深深的看了眼山嗣宗等竹兰巷的那些老人，他们一个个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孙缺把缺了口的长刀收回腰间，跟着梅如玉和那老酒鬼牵着驴子朝外走。 “梅如玉，阿三的命我会算在你头上，我希望下一次跟我对决的会是你本人。”这时南无商沉着脸上前一步说道。 “好。”梅如玉点了点头，继续前行。 “陛下的手谕，陛下的手谕啊……”大理寺卿还在捧着已经被嚼烂的废纸满脸愁容的碎碎念，这样的事情怕是他为官以来第一次遇到。 “告诉老二，人我带走了。”老酒鬼挥了挥手里的酒壶头也不会的说道。 他是大师兄，老二必然就是二师兄。 只是“老二”这两个字普天之下怕是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这么喊了。 因为谁都知道常青书院当年的二师兄便是宫里的那位老人，当今的陛下。 …… 宫里那位老人和山嗣宗下了一下午的棋，晚上坐在皇宫的屋檐上喝着街巷的酒肆里随处都能买到的浊酒一个人独饮到深夜，他的目光越过脚下的雄城、越过层峦叠嶂的山脉、越过荒无人烟的沙漠、越过广阔无边的湖泊…… 他静静的看着，看着这个属于他的天下，笑了。 邋遢酒鬼把梅如玉从百家讲堂接出去的画面很多民众都看见了，于是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再后来书院里之前发生的细节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于是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你们知道那骑驴的酒鬼是谁吗？他可是常青书院的洛先生！” “他怎么把那纨绔世子带走了？” “你这不是废话嘛，妖族都来京都作乱了，这么大的事常青书院肯定是要管的，这下梅家恐怕是要倒大霉了……” “你们知道个屁，我听说是洛先生要收梅家世子做徒弟……早就看出来他神武不凡……” “我的天……” 众人在见到梅如玉最后真的跟着洛先生上了山，这才相信先前有人说的话：原来洛先生真的要收他做徒弟。 京都舆论哗然。 但真相是藏也藏不住的，后来竟真有两名八卦心极强而又无所事事的闲人跑去常青山下的卧牛村打听，结果被朴实的村民一顿痛打。 “错了错了全错了……” 二人狼狈的跑回城中，众人长吁了一口气。其中一名读书人拍着胸口道：“我就说洛先生怎么会收一个纨绔当徒弟。” 众人随声附和，沉痛回顾梅如玉种种纨绔行径，其中免不了添油加醋再创造。 “错的不是这个，”二人摆了摆手，指着身上的伤痕急忙解释道，“梅如玉不是洛先生收的徒弟，而是他的师弟！” “什么？” 京都舆论再次哗然，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这些跟梅如玉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已经随洛先生一起出了城，半路上孙缺也被赶了回去。 梅家的扈从里居然有妖族的狂热分子这确实是孙缺的失职，现在梅家在京都的势力肯定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孙缺需要回去好好梳理。 至于梅如玉，如果太平王世子这个身份还不够的话，那么常青书院小师弟的名头应该是能保他周全了，至少明面上再也没人敢对他动手了。 今天对梅如玉来说真可谓是悲喜两重天，挑战百家讲堂一举名动京都，让他走进老一辈人的眼中，半途却发生那么多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眼看只能向竹兰巷屈服的时候常青书院的洛先生忽然来了，还给了他一个能够震慑住所有人的名头…… 这会儿他已经彻底放下了所有的警惕，真正回归到了一个少年人应有的样子。 “大师兄，常青书院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洛先生睡眼蓬松的回道：“自然是书院的样子。” “大师兄，其他师兄都是什么样啊？” 洛先生打了个酒嗝：“自然是师兄们该有的样子。” 梅如玉忽然觉得这个师兄好生没趣。 “大师兄，那师父呢？” 洛先生忽然像是醒了酒，朝四周看了看小声道：“他哪里有半分师父的样子……” 第十四章 常青和常青的师兄们 常青书院在常青山上，常青山在里京都雄城二十里远的地方。 等梅如玉和老酒鬼牵着驴子到常青山下卧牛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老酒鬼一路上和梅如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常青山上的事情，等到村口的时候看到两条黄狗正在为一根光秃秃的骨头争得龇牙咧嘴，这才想起了问梅如玉饿不饿的问题。 “瞎折腾了一上午应该是饿了，那师兄请你吃顿好的吧。”这是洛先生听到梅如玉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后痛下决心做出的回答。 梅如玉早上喝了一碗豆浆，吃了半根油条，这会儿真的饿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师兄说他一上午都在折腾，所谓折腾便是浪费时间。 或许在他看来，这些梅如玉精心准备了好久的事情恐怕真的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浪费时间吧。 卧牛村朴实无华，看起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山村，但是它又注定不会普通，因为它在常青山下，因为常青山上有个天下第一书院。 沿着古朴的石板路一直走，在尽头处的一户门口挂着“酒”的人家二人走了进去。 “老酒鬼这是你今天的酒。”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吃力的抱着一个葫芦迎了上来奶声奶气的说道。 洛先生伸出手去想把小姑娘抱起来，结果小姑娘一脸嫌弃的避开了，跑到桌子后面偷偷看了几眼梅如玉。 “今天不喝酒，告诉你娘让她做最拿手的菜，招待……”洛先生挠了挠头。 “你都欠了半年的酒钱了……还要招待人？又记账啊？”还没等洛先生的话说完，后面一名颇为泼辣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十分不高兴的说道。 “山上刚收了麦子，等晒干了就给你们送过来……”洛先生似乎丝毫也不觉得尴尬，陪着笑脸说道，“你看我们都饿了一天了……这位是新上山的小师弟。” 那泼辣妇人一改之前的态度，恭敬的对梅如玉行了个礼便进了后面的厨房。 “娘说让你们等一等。”小姑娘从厨房的布帘后面探出可爱的小脑袋奶声奶气的说道。 “好说。”洛先生咧嘴一笑，对小姑娘做了个鬼脸。 梅如玉看的目瞪口呆，这可是天下第一书院的大师兄啊，这可是当今圣上的师兄啊。 “我辈修者当心怀天下，岂能为这些俗事牵绊。”面对梅如玉的不解洛先生老神在在的念叨。 “话虽如此……大师兄啊，咱们常青书院是不是真的很穷啊？”梅如玉憋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胡扯八道，咱们可是天下第一院！”洛先生一口干了半葫芦的酒，双目圆瞪，看的梅如玉心里一阵发毛，“山上就我穷一点。” “因为我视金钱如粪土啊，我辈修者就该……” “就该什么？下个月再不把还酒钱我就去山上找其他几位师父要去，到时候看你这个大师兄的脸面朝哪搁！”妇人端了两碗青菜鸡蛋面朝桌子上一放呛了老酒鬼两句便拉着小姑娘进了里屋。 “大师兄，要不回头我让家里人送点钱过来吧。”梅如玉狼吞虎咽的把碗里的面吃了个干干净净后，提议道。 “我辈修者怎能满身铜臭！”洛先生喝干碗里最后一点汤毫不客气的说道，“回头我去找孙缺拿，可不能让那些俗物影响了你们修行……” “小师弟等上了山这件事不许和师兄师姐提。”上山前洛先生提醒道。 天色近晚，二人赶着毛驴一起上了山。 一路走来，和山下的卧牛村一样，山上的房屋建造的十分朴素，斑驳的墙壁和石板路上的青苔似乎都在述说着这座青山的底蕴。 常青山不高，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山顶，这会儿方才见到一座颇为宏伟的宫殿。 宫殿内两男一女已经早早的在此等候。 洛先生把毛驴交给一个小书童，领着梅如玉进了殿门。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你三师姐萧离，这是你四师兄唐铭，这是你五师兄闻人一行。”洛先生指着在场的几位给梅如玉挨个介绍。 萧离师姐看起来年纪很小，只是脸色冷冰冰的，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唐铭师兄四五十岁的人，儒雅有礼应该比较好相处。 至于闻人一行师兄，他应该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只是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木讷…… 殿内三人也在认真的打量着梅如玉。 “师弟梅如玉见过诸位师姐师兄。”梅如玉恭敬的行礼。 “师父说你不聪明我以为他是玩笑话，原来是真的不聪明，以后到藏书阁找我抄书。”萧离说完便率先离开了。 梅如玉有些茫然，心说这位师姐似乎真的不大好相处。 “小师弟你别朝心里去，她说话就这样。”唐铭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才比较笨，几十年只学会了画符，小师弟如果有兴趣我可以来跟我学。” 说完就跟着出去了。 梅如玉这才想起书上记载的一桩旧闻，三十年前的屠龙典天山剑宗出尽风头，多名五院的学生都被打成了重伤，整个京都都颜面无存，当时眼看一名京都的天子骄子将被打残，一名在人群中的少年随手甩出一张符纸挡住了天山剑宗弟子的攻击，将人救了下来。 这让之前以雷霆之威碾压京都学子的天山剑宗的弟子们十分不悦，故群起而攻之，结果少年又是仅以几张符文便挡了下来…… 此少年，便是唐铭。 “我跟师父学过剑，以后我教你刀法。”闻人一行双手抱剑酷酷的说完这句话便也下了山。 梅如玉看着下山的三位师兄和师姐默默无语，从目前来看除了四师兄剩下的人似乎都很难相处。 再回头看看那位像是一直都没清醒过的大师兄，梅如玉第一次对天下第一书院这个名头产生了质疑。这究竟是一帮什么人啊。 “怎么样，你的几位师兄师姐是不是都很与众不同？”洛先生笑嘻嘻的问道。 对于他的这个问题梅如玉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与众不同……是不是太过与众不同了？ 第十五章 不按常理出牌的常青人 因为梅如玉刚上山还没有自己的住所，所以他只能暂时住在大殿后面的客房里。 客房的旁白是一排老屋，老屋里现在只住着两个扫地的老仆和一个烧饭的中年伙夫。 两位扫地的老仆梅如玉在上山的时候匆匆见过一面，都是穿着粗布长衫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梅如玉的晚饭是和两位扫地的老仆还有烧饭的中年人一起吃的，山上的生活或者真的比较清贫，接待梅如玉的晚宴是红豆粥和青菜豆腐…… 相比几位性格古怪的师兄师姐，两位扫地的老仆和烧饭的伙夫都颇为和蔼可亲，只是两位老仆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大的缘故都不太喜欢说话，烧饭的伙夫又是哑巴，所以这顿饭吃的很是沉默。 夜色空明，星斗漫天。 时间尚早，闲着没事的梅如玉决定出去转一转，熟悉一下山里的情况。 山间的石板路上还有没干的水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草丛里的蛐蛐儿低声吟唱……山坡上远远的能看到几处灯火，那应该是师兄师姐们居住的地方。 梅如玉默默的走在石板路上，脸上是淡淡的笑容。从踏入京都的那一刻起他就戴着面具生活，今天终于卸下那重重的壳。 刘先生说他的道在京都，原来他说的道便是脚下的这石板道。 隐隐约约一股香味从空气中蔓延过来，这香味不似花香，不似药香，更像是烤肉的香味！梅如玉循着香味走过去。 浓密的树丛后面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正聚精会神的烤着一只鸡。 “别偷看了，想吃就出来吧。” 白胖少年率先开了口，藏身树干后面的梅如玉只得现身走了过去。 “生面孔啊，”白胖少年看了眼梅如玉便贼兮兮的笑了起来，“新来的！我分你一个鸡腿，你要保证别把这事告诉师父师伯他们。” 梅如玉觉得好生有趣，不过在山中总算是遇到了一个同龄人，便点了点头。 “新来的你坐下说话，别叫大师伯逮着了。”白胖少年见梅如玉杵在那儿开口斥道。 梅如玉看了眼潮湿的地面，有些犹豫，他堂堂太平王世子怎么能大喇喇的坐地上呢！ 结果还没等他想清楚就被那白胖少年给拉着坐了下来：“我叫许小楼，以后你跟我混，以后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跟你混？”梅如玉反问道。 “当然，谁让你是新来的！”许小楼把手搭在梅如玉的肩膀上笑道，“以后我罩着你，给！” 说着他很仗义的分了个大鸡腿给梅如玉，然后自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许老大，你师父是哪位？”吃完了鸡腿梅如玉和许小楼闲聊起来。 “唐先生，就那个画符的。”许小楼笑着回答道。 闻言梅如玉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要知道当今天下符师慧根的人极少，真可以称得上是万中无一，而且能够把慧根兑换天赋的人又是极少，没想到眼前找个说话做事都不靠谱的少年居然还有做符师的潜力。 梅如玉自然对他进行了一番恭维。 “我才不想画那鬼东西，先生门下就我一名弟子，天天我都无聊的想哭，还有先生烧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我心里苦啊。”许小楼说着说着几乎要哭了出来。 梅如玉安慰他：“唐先生是名动天下的符师，你跟他好好学，将来也会是这天下了不起的人物。” “我又没大志向大出息，我只想在家吃好的，等几年娶个漂亮娘子……”许小楼打开了话匣子根本收不住。 “你可以在京都找个漂亮媳妇嘛。”这会儿梅如玉见状赶忙转移话题。 “也是……” 二人相谈甚欢，梅如玉也借此了解到了山上的一些情况——大师兄没有亲传徒弟，三师姐曾经有两个弟子，四师兄有一个亲传弟子，五师兄有一个弟子，今年才八岁…… 山上还有一些前来学习的几名弟子，几位师兄没事的时候会去讲讲课。 “你师父是谁啊？”最后许小楼才想起来问道。 “那个……许老大啊，天已经很晚了，我先回去了，我刚上山，现在住在山上客房，你下次再无聊了可以过去找我。”梅如玉说完便和他分开了。 山上的床有些硬，房间有点小，东西有点旧，这些东西和客栈里没法比，和南溪太平王府更是天差地别，但梅如玉却睡得格外香甜。 他知道这一夜京都注定会很热闹，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第二天一早梅如玉便早早的起了床，山下的卧牛村飘起缕缕炊烟，鸡鸣狗吠声远远传来…… 他像往常一样在房间内打坐吐纳了半个时辰，然后自己到院子里打了水洗漱，等他做完这一切，两位扫地的老仆刚把上山的石阶扫完，哑巴伙夫也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白馒头、白米粥、两个农家小炒和一小碟咸菜，几人沉默而又彬彬有礼的吃完了早饭。 他去了趟大师兄住的地方，想要问问他自己要接下来要学什么。 大师兄的房子是几间普通的石头堆砌的房屋，房间里的陈设都很简单，门外的小院里栽种几片药草，其余的地方晒着新收的谷子。 大师兄还在睡觉，梅如玉喊了几遍也没能把他从梦中拽出来，只得出门。 既然大师兄不管他，那只能到另外几个师兄师姐哪里去看看了。四师兄最和蔼可亲，不过他现在去的话如果遇到了“许老大”岂不是尴尬，五师兄说要教他练刀，一时半会儿并不着急，思来想去只能想去三师姐那儿。 三师姐住的地方文雅了很多，只是三师姐并不在住处，扫地的老人说她去了在藏书洞，梅如玉只能根据他指的方向找过去。 藏书洞在常青山的半山腰处，梅如玉进去的时候着实被惊到了，藏书洞一眼望不到头，入目全是书。和这里比起来梅家太平湖上的七窍玲珑塔里的书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萧离拿着本书从书架层层书架后面走了过来，然后递给梅如玉一本封面泛黄的古书：“把这本书抄写一遍，然后记住。” “好的师姐。”梅如玉点头。 入手一看，《妖灵录》——妖族修道入门心法。 没给梅如玉提出疑问的机会，萧离接着道：“修道需要潜心静修，山顶太吵了，你尽早搬出去。” 梅如玉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便应了下来。 “书里有一封你五师兄留给你的信。”萧离走前提醒道。 梅如玉暗道奇怪，心说五师兄做事还真是与众不同，真不愧是天下第一书院的老五。 打开一看不由呆了。 “一月为期，杀尽名单上五人，事情办完我教你练刀。” 第十六章 屠夫和送行的少年 空旷的藏书洞里寂静非常，三师姐萧离在书海中整理书籍，梅如玉在案台上潜心抄书。 《妖灵录》语句晦涩，里面运用了大量妖族的传说和谚语，梅如玉不得不在抄写的同时仔细在脑海中搜索对应的解释，有些实在难以理解的只能暂时先记在脑海里慢慢想。 中午的时候梅如玉回山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早早返回藏书洞继续誊抄，夜色降临也浑然不觉。 此后一连数日他皆如此，第三日晌午他便已经抄完，并把一些想不明白的问题记录下来集中请教了三师姐。 萧离平日里不苟言笑，从来不会主动和新来的小师弟打招呼，只有在他请教问题的时候，她才会说几句，但也总是言简意赅。 几日下来梅如玉便对这位冷冰冰的师姐有了大致的了解。 “师妹觉得新来的小师弟如何？”中间大师兄来过一次，并且和萧离进行了一番简短的谈话。 “勤能补拙。”萧离想起梅如玉认真抄书的样子做出她认为最公允的评价。 大师兄笑了笑，语重心长的说道：“当年老四耍了点小聪明避开了江湖纷争，老五一心只想着斩尽满山的梨花，师父说小师弟命不好，我们都要多关心他一点。” 萧离点了点头，然后抱着一摞书走向了梅如玉。 …… 梅如玉在抄完一本《妖灵录》后，三师姐又给他拿来了数十本妖族功法的书籍，但这次她给梅如玉限定了时间，一个月内抄完，权限是可以带回去抄写。 想到之前闻人师兄留给他的信，梅如玉没来由心中一阵烦躁，相比抄书，杀人这档子事明显他很不擅长。 为此梅如玉找到了大师兄，和他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闲扯淡，并十分隐晦的表达了他的不喜。 结果招来大师兄一顿嘲笑——所谓修行可不就是踩着尸山血海才能爬到高处的，如果修行者的刀杀不了人，那境界再高又能有什么用呢？ 常青书院的宗旨就是学以致用。 梅如玉回到房间里想了很久，从他到达京都的那一天起，很多人就想要看看南方这把刀的成色。 闻人师兄怕是也想要看看他这把刀的成色吧。 一夜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于是第二天清晨梅如玉便离开了常青山。 回到城中梅如玉随便找了间普通客栈住了下来，孙缺很快就来到了客栈。 “把名单上五个人的底细查清楚。”梅如玉将写有名单的字条交到他手里吩咐道。 孙缺领了命就差人去查，他则把近几天来皇城里的种种信息反馈给了梅如玉。 “家里的事情你看着处理就行，我毕竟什么都不懂。”在听完孙缺的汇报后梅如玉说道。 孙缺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从山上下来的世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当天下午密探便把探查来的信息报告给了梅如玉——名单上的五人中有四人是普通人，另外一人是官身。 这五人并无任何关联，真要说相同点的话便是十二年前这五人都是官身，但随后几年其中四人陆续被拿去官职、贬为平民，另外一人也官降三级，如今只是一名小吏。 梅如玉拿着五人的档案，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还是明白了闻人师兄的意图。 十二年前……这个数字可不是巧合！ 第二天梅如玉乔装打扮一番之后便去了XC区在京都XC区又被称为XC区XC区在京都就是犯罪和贫困的代名词，这里生活着无数穷苦民众，他们或许是因为祖辈潦倒、或许是因为犯了事情又或许是他们就喜欢这样的生活。 狭窄的巷子里地面坑洼不平，房屋低矮破旧，乞丐聚在一堆讲着粗鄙的荤段子逗乐……梅如玉好不容易才在一个昏暗幽深而又肮脏的巷子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屠夫。 屠夫家中脏乱不堪，院子里弥漫着常年不散的血腥味，屠夫躺着破旧的躺椅上鼾声如雷，梅如玉喊了他几声，不见回应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看了看便离开了。 出去之后梅如玉又在周边转了几圈，中午他在XC区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吃了些东西，又去南城区的铁匠铺卖了一把顺手的砍刀。 傍晚的时候他又去了一趟屠夫生活的小巷，这会儿他已经醒了酒，在离他家不远的赌坊里挥霍着铜钱，梅如玉远远的看了几眼便又离开了。 巷子口的道路上站在几名搔首弄姿的年轻**热情的招揽生意，孩子们在不远处踢毽子，泼辣的妇人站在巷口和巷尾对骂……夕阳把低矮的房子染成红色，像是一滩粘稠的血。 夜色渐深，家家户户都已经关了门，已经输得一个铜板都不剩的屠夫被赌场的打手赶出了门，屠夫边走边骂，只是他的声音极小，想来也是怕被听到遭来一阵痛打。 屠夫一脚踢开院子里的躺椅，从地上抄起酒瓶猛灌了几口，压着声音咒骂几句老天爷不开眼之类的混账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的进了杂乱的屋里。 “刘宏，字明正，文德二十六年生人，自幼好学，十五岁中秀才，十九岁中举人，再五年进士及第，翌年进入刑部……你出身不错啊，说说看你怎么做起了屠夫这个营口？” 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脖子上，起初屠夫并不在意，这在SC区是常有的事，多是为了几个铜钱填饱肚子，知道拿刀的人说出了这段话，屠夫这才豁然醒了酒。 “你是谁？” 自从八年前来到这里屠夫就当刘宏已经死了，听到有人再次提起这个名字他早已经死了的心终于起了波澜。 “你问我是谁？哼，十二年前文渊阁大学士林正阳一家老少九十七口、礼部侍郎李韦雍一家老少八十四口、宣威将军孙烈一家三十七口……” 听到再次有人提及当年那场震惊京都的惨案，早已被酒精掏空身体的屠夫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浑浊的双眼中流出了两行热泪，激动的说道：“别说了别说了……” 屠夫说着抱紧了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人在做天在看，你在杀他们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的感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黑暗中的人暗自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过了良久，屠夫平静的抬起头，坦然的看着黑暗中的索命人。 “那我送你上路。” 黑暗中的人举起了手里的砍刀。 夜色深邃，梅如玉把已经很干净的手洗了再洗，然后回到房间里把名单上的名字用笔划掉了一个。 第十七章 春风十里最杀人 夜色沉静，凉风习习，吹开桌子上的一份档案。 梅如玉起床关了32窗，然后看了眼档案上的名字，便把它撕碎丢进了火盆里。 褚世勋，西城望春湖一带赫赫有名的恶霸，一身蛮力了得，道上人称他为储霸王。平日里是个狠角儿，在阴暗处没少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平日里行事小心谨慎，极少独自一个人外出，但是听说他极好女色，是风月场的常客，在不少场子里都有相好的，但他从来不在外面过夜。 怕死是好事，好色同样是好事。 狡兔三窟，好一个狡猾胆小的储霸王。 梅如玉攥着探子新传来的情报，思索良久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和探子们去了望春湖，远远的看了几眼储霸王那几个姘头，皆是一水儿年方二八的小丫头片子。 梅如玉吩咐探子盯紧了他的那几个情妇，另外留心一下望春湖一带风月场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本是无心插柳，没想到竟真的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西城鼎鼎大名的牡丹亭新来了位雏儿，听说父亲是个犯了事的官员，刚被杀了头，家中女眷被卖进了各个风月场，明儿晚上抢头彩。 储霸王既然如此喜好萝莉，那在他的地界儿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这消息有用，该赏。”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梅如玉长吁了口气。 …… 春风十里，巷里花开巷外香。 走到巷口，看着尚未开工凭栏嬉闹的伊人，一个个媚眼流波、掩嘴笑的花枝乱颤，梅如玉没来由心中一阵发慌，西城的民风果真比东面要开放的多。 巷子里红袖轻摇，劣质的胭脂水粉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银铃般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不时会有几个莹莹袅袅的女子衣着清凉的摇晃着曼妙的身姿从他身边经过，并且习惯性的朝他抛出一个极为诱惑的媚眼。 好不容易穿越这条羞人的小巷，抬头便看到了牡丹亭。 门口的小厮热情的将他引了进去，极力推荐本店的服务套餐……梅如玉将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才挡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巴。 “带我去见云大家。” 小厮从没见过这么大方的客人，忙把他引到了二楼的雅间，差人送了一壶小酒方才进去禀报。 云大家是牡丹亭管事，她年轻时也是名动京都的花魁，一手精妙的水袖舞成为众多达官贵人追捧的对象，后来虽着年岁增长不得不推到幕后，把舞台留给年轻人。 因为精于打扮，半老徐娘的云大家并没有梅如玉想的那么老，丰腴的身姿和保养极好的皮肤比起楼里的很多姑娘都要更为动人。 “云大家对不住，今天可能要借你的地方办点事。”梅如玉见着她时微微愣了愣神，半响才艰难的把目光从她胸前的那一抹雪白面前收回。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递到了她的面前。 云大家双手接过，平静恬淡的面容忽然有了变化，作势就要行礼，梅如玉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接着道：“现在带我去见一个人。” …… 夜色降临后的牡丹亭灯火通明，越来越多的客人涌了进来让这座西城的销金窟热闹非凡，鼎沸的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一些不对路子的道上人横眉冷对，看热闹的穷酸们吟诵着晦涩低俗的诗句，小厮们忙得像旋转的陀螺。 “感谢诸位客官百忙之中能够抽空光临牡丹亭，为感谢广大新老顾客对牡丹亭生意的照顾，今夜我们将在这里隆重拍卖莲儿姑娘的初夜！”****站在一楼中间的台上扯着嗓子喊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他大声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下面立马传来一阵阵尖叫、呐喊、拍桌子的声音。 “莲儿姑娘的身份想必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今天就不再做介绍了，至于咱们莲儿姑娘，那可真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啊……今夜就看谁有福气也享受这口清淡井水了！” ****的话再次引发了一轮尖叫声。 “别废话，人呢？赶紧把人带出来！”躁动的人群中有人开始骂骂咧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夜老夫来教玉人吹箫……”一名色眯眯的老穷酸嘿嘿一笑，猥琐不已，讨来身边众人一阵笑骂。 “有你们他妈什么事，这苞储爷我今夜开定了！”一个粗彪大汉将刀朝桌子上一拍大骂道。 梅如玉看了眼楼下骂脏话那人一眼：体格雄壮、络腮胡、刀疤脸！可不就是道上大哥储霸王嘛。 现场被他这么一搅合，众人明显收敛了一些，今夜大家更多是抱着饱一饱眼福的目的来的，谁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杀人不眨眼的恶霸…… 千呼万唤中一名身着轻纱的少女被两名****牵着登上了舞台，少女粉嫩白皙，娥眉秀目，泪漪涟涟，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轻纱若隐若现的包裹着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肉体，彻底激发了台下众人的兽性。 一轮又一轮的叫价声此起彼伏，最终在储霸王淫威的震慑下终于没人再敢继续加价，他也顺利抱得美人归，看着他将少女扛着肩头迫不及待的进入深院里一处房间的时候，梅如玉攥紧了拳头。 他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但他敲到第一百八十下的时候，起身抚了抚衣袖平静的下了楼。 然后他去了院子深处。 他远远的看了云大家一眼，云大家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院子里空无一人，他默默地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屋里没有任何回应，他便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里面没有芙蓉帐暖度春宵的旖旎，只有可怜的少女和令人厌恶的恶徒。 房间内少女裹着被子捂着嘴巴蹲在地上低声呜咽，床上斜趴着衣服脱了一半的刀疤脸络腮胡的恶汉。 梅如玉脱下外搭的长衫披在少女裸露的身体上，然后来到了恶汉的身边。 “你是谁？”恶汉努力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并试图从床上翻身下来去拿他的刀。 梅如玉帮忙把刀送到了他的手里。 “褚世勋你仇家太多，都不知道该把命赔给谁了，”梅如玉摇了摇头，接着道，“当年孙将军在前线打过你侄子三十个板子，至于要他们一家三十七口性命来偿还吗？” “你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褚世勋躺着地上有气无力的挥舞着长刀念叨道：“他该死，他一家都该死！” 梅如玉看了眼莲儿，示意她转过头去，莲儿赶忙用被子遮住了脑袋。 手起刀落，血腥味弥散开来…… 梅如玉扶起少女，刻意用身体挡住了身后血腥的场面。 “没事了。” 少女抱紧梅如玉的肩膀呜咽了起来。 梅如玉利用梅家的关系把少女送完了安全地带，从此她便是普通人。世上不会再有“莲儿”这个名字，这是下午梅如玉找到她时许下的承诺。 院子里的尸体自有云大家去处理，梅如玉洗干净了手从后门出了牡丹亭。 “兄弟，你在我的地面上已经杀了两个人了，是不是要解释一下？” 黑暗中一个人影挡住了梅如玉的去路。 第十八章 羊肉泡馍，西城的王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梅如玉后悔没带几个扈从在身边，便耍?32??了无赖，等候救援。 “笑话，整个西城都是我的眼线你还狡辩，这是耍无赖。”那个人影笑着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牡丹亭的后巷远不如正门热闹，相反，这里阴暗潮湿，这种地方就算杀了人也不会有人看到。 在简单粗暴的杀了刘屠夫之后梅如玉的心理多少有些膨胀，所以在杀储霸王的时候他自信心明显是过了头，这种场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得手。 西城鱼龙混杂，看样子眼前这人应该不是一条小杂鱼。 梅如玉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那道人影已经晃悠到了他的眼前。 让他诧异的是对方居然是个比他矮了半个脑袋的少年，宽松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十分不搭，感觉像是偷穿了父亲衣服假扮成熟的少年。 梅如玉立马打消了先前的想法，松了口气。 原来并不是地头蛇，而是一条小鱼而已， “小侠客，你还是早点回家吧，这么晚出门父母要是找不到你的话会着急的。” 梅如玉的话让少年十分不悦，认真的纠正道：“别因为我年纪小就叫我小侠客，还有我并不是侠客，我是常玉斋的老大，也是西城的老大！” 看到梅如玉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解释道：“至少将来我会是西城的老大。” 少年目光坚毅，语气坚定，生怕别人以为他在吹牛。 梅如玉不想再搭理这个拥有崇高理想的倒霉孩子，想到三师姐给的书他才抄完两本就准备离开。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好歹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杀屠夫和储霸王，这是对西城未来老大的尊重。”少年用一根木棍挡住了梅如玉的去路振振有词的说道。 梅如玉看了眼少年青涩而又坚毅的眼神探了探手说：“我可不认为这里是说话的好地方。” 巷子里刮过一阵冷风，少年紧了紧宽松的领口，收回了手里的棍子。 “走，找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 出了阴冷的巷子，拐个弯就到了一条商业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的原因，街上冷清的可怜，只有一家店里还有着微弱的灯光。 少年在前面领着路，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了葱花和羊肉的香味。 “老板来两大碗羊肉泡馍，半斤羊排，一壶满堂春！”少年进门后大声说道。 中年老板懒洋洋的从椅子上起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年笑道：“我道是谁，怎么着今天难不成是捡钱了？” 少年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这般调侃，毫不在乎的指指身后的人说：“今天捡了个钱袋。” 梅如玉觉得这个少年很有意思，对他颇为好奇，便从套袖里取了一块碎银丢给老板：“这顿我请，羊肉要五斤，剩钱不用找了。” 老板笑哈哈的去准备吃的，少年一脸的肉疼。 “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是我做的？”二人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后梅如玉开口问道。 “嘿，京都不敢说，至少在西城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你那天……不对呀，是你要跟我解释才对。”少年话说到一半才感觉到了不对头。 “咱们公平点，这样可以说了吧。”梅如玉拿出一块碎银放在了桌子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常玉斋的老大，将来还要做西城的老大，你这是在侮辱一个要成为王的男人！”少年的青涩的脸庞上露出了怒气，看得出他是真的不高兴了。 “狗屁，不就是常玉斋那帮小乞丐的头头嘛，非要说是老大，你以为自己是黑社会啊。”这时老板端着做好的面和羊肉走了过来，又调侃了少年几句。 少年闷着头吃完了羊肉泡馍，又抓起一根羊排气鼓鼓的啃了起来。 还是个富贵不能淫的有志男儿，梅如玉给他倒了一碗满堂春，算是赔礼。 少年端起来一干而净。 梅如玉又倒。 少年再干。 梅如玉再倒。 少年又干。 “小侠客好酒量，刚才是我不对，我道歉。”梅如玉也皱着眉头喝了一碗。 心中暗道，怪不得能干三大碗，原来这酒并不烈。 “原谅你的无理，我跟你讲我们道上人最讲义气，下次再拿臭钱瞎显摆，我打断……算了，说说看你为什么杀那两人。”少年似乎并不胜酒力，说话的时候脸已经红了。 “他们不该死吗？”梅如玉反问。 少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该死。” “那不就成了，我已经说了，现在轮到你了。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人是我杀的。”梅如玉又给少年倒了一碗酒。 “嘿嘿嘿，你太笨了。一个生面孔进了西城的是非巷就该低调点，况且你还是去杀人，踩点就踩点呗，看到讨饭的小乞丐你烂发什么善心，还好他们是我的人，要是金沙帮的人你还想活着出去……”少年肆无忌惮的嘲笑梅如玉诸多愚蠢的行径。 梅如玉听着愈发觉得有理，也愈发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下次再想为民除害大可以找我幕锦年帮忙，我将来可是要做西城王的男人，这点忙还是能够……” 少年似乎真的已经喝多了，喋喋不休的说着醉话。 幕锦年，倒是个秀气的名字。 梅如玉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幕，一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静静喝完了碗里的酒，等到这种感觉彻底消失了方才踏入夜色中。 “幕锦年，过几天再见。” “再见……小二，上酒！”少年醉眼迷离的摆了摆手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窗台上一只肥胖的黑猫瞟了眼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少年，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可能是力道太大，一咕噜从窗台上摔了下来。 …… “小姐，我错了。”少年低头站在门外脸上满是愧疚，再也没了之前“西城王”的气势。 少女帮黑猫顺了顺脑袋上的毛，平静问道：“说说看，你错哪了？” 少年挠了挠头，似乎还没彻底清醒，“错在……没看住人，让别人先下了手。” “可能是巧合呢。”少女想到那个故作纨绔的世子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 “已经是第二个了，天下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少年小声嘟囔了一句。 少女转身看了少年一眼，少年赶忙把脑袋又朝下低了一些，脸上的愧疚之色更甚。 “先看看再说。” 第十九章 常玉斋的苦恼少年 夜深人静，梅如玉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久久无法入眠，每次闭?32??眼就会想起死去的刘宏和褚世勋。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自小生活在蜜罐里的世子殿下还是没有办法很快适应这个新的角色。 血腥的场面让他险些呕吐，可他是谁？ 他是梅家的世子，将来南溪的王！他是常青书院的小师弟，将来很有前途的修道者！未来的每一步都要踏在血与肉铺就的道路上，怎么能够那么没出息呢。 可大道理说出来简单，真正理解却是需要花费很大一番功夫。 好在杀的都是手上染了几百条人命的该死之人，这或许算的上是唯一的安慰。 对于前两次杀人，其实需要总结的有很多，在干净利落的杀了刘宏和褚世勋之后他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甚至为此沾沾自喜。但是少年幕锦年的出现像是一盆冷水彻底从他的脑袋上浇了下来，原来他做的非但不是完美无缺，反而漏洞百出。 幕锦年既然知道人是他杀的，那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既然睡不着，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就是浪费时间，梅如玉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脸，打开桌子上的书抄了起来。 妖族的入门心法虽然晦涩难懂，但功法和人族的倒是有不少共通之初，这让梅如玉抄写记忆起来简单了不少。 蜡光下少年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托腮思索，时而起身比划比划……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由于睡得实在太晚，第二天等梅如玉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这还是他入京以来的头一回。 “恭喜殿下。”孙缺见着世子第一句便是恭维话。 梅如玉笑骂道：“三掌柜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最近可是见涨啊，家里就你一位长辈在这说实话就行，别光捡没用的说。” 三掌柜孙缺笑了笑，拉个椅子坐在了对面玩味的看着梅如玉。 “殿下下手干净利落，准备周全，真的很不错了，当然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殿下您还不够缜密。不过作为一个第一次杀人的新手来说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孙缺这话还真不是恭维，他说的是实情，说起来世子殿下只能算是读书人，他定道才几天时间。所以最初梅如玉说要亲自动手杀人时，他是坚决反对的，刀剑无眼，万一世子有个好歹，他还有何颜面回南溪面对老王爷。 可当他亲眼见到梅如玉干净利落的杀了屠夫之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当真是验证了那句古话：龙生龙凤生凤，世子并没有辱没太平王的威名，那一刀下去时眼中的沉静已经说明了一切。 “幕锦年的身份查的怎么样了？”梅如玉也不客气，对于孙缺的夸奖照单全收。 孙缺听梅如玉问起昨夜的那个醉酒少年，笑了笑说道：“这个小家伙很有意思，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十岁时就整合了西城数千名小乞丐，组成了一个叫常玉斋的小帮派，近年来还敢从西城两大帮派口中抢食吃，很有个性的一个小家伙。” 梅如玉听完不由的点了点头，的确是个很有个性的家伙，想起他昨晚说的话不免拿出来打趣道：“不仅有有意思还很有志气，他可是要做西城王的男人。” “要不要帮他一把？”孙缺问道，这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力而已。 梅如玉坚定的摇了摇头，他相信那么有志气有个性的幕锦年应该也不会乐意的。 “能不能查出来他背后的人是谁？” “至少目前还没查到他背后有人在帮他。” 对于世子忽然提出的问题，孙缺很意外，也很欣慰，世子真的越来越像世子了，这才是世子该有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么这么有意思的少年倒是可以做朋友，想到这里梅如玉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 幕锦年很苦恼，他感觉小姐应该是生气了。 小姐说过那些人在她动手前不能死，所以以前哪怕他再希望刘屠夫死掉，在他生病的时候还是会让小弟去给他送药。 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还是死了，不是病死的也不是喝酒喝死的，而是被人杀死的。 他很生气，于是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力量，终于找到了杀人的凶手。 然而就在他准备和凶手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那个变态又杀人了，而且杀的还是小姐说的她动手之前不能死的人。 他非常生气，所以那天晚上他堵住了牡丹阁的后门，决定给凶手一个教训。 不过让他料想不到的是那个凶手在杀了储霸王之后，居然放过了那名可怜的女孩。 于是那夜他没有动手，而是和凶手喝了一壶满堂春，吃了五斤羊肉还有一碗面。 “再看看吧。” 小姐是这么说的，看什么呢？小姐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她以后该不会再也不理我了吧？幕锦年苦着一张臭脸盯着大太阳心中说不出的抑郁。 他身后的小乞丐们远远的看着老大的背影，对于老大能够盯着刺眼的太阳看那么久这项能力敬佩不已。 “你是在模仿孤独还是假装忧伤，这样对眼睛不好。”就在此时一个黑影遮住了幕锦年的视线。 可能是盯着太阳太久，幕锦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声音倒是觉得在哪里听过，他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努力聚焦，这才看清他面前的人居然就是那个害他陷入苦恼的凶手。 “是你！” “是我，”梅如玉回答道，“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对于他的到来少年很是意外。 “常玉斋老大，西城未来的王，这么响当当的名头西城谁不知道，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梅如玉打趣道。 “那倒是……”少年有些得意，但旋即又苦恼的挠了挠脑袋，说道，“现在我不想见你。” “但是已经见了啊。”梅如玉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还有很多正事要做。”少年更加无奈。 梅如玉从套袖中拿出一个人的画像递过去，“幕老大你的眼线遍布西城，能不能找到这个家伙在哪里？” 少年接过来一看，失声大叫道：“又来！你有没有搞错！” 第二十章 羊肉馆打架事件 梅如玉从幕老大的脸色中看到了极大的震怒，所以他决定换个话题。 33　　只是这类事情世子殿下并不太擅长，从天气说到环境再到七窍玲珑塔里几个脾气古怪的看门人，幕老大都不为所动，臭脸拉的老长。 “走，咱们换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梅如玉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幕锦年这下终于是有了反应。 “老板来十斤羊排！”二人再次来到那个生意极为惨淡的商业街，一头扎进了生意同样惨淡的羊肉馆，幕老大狠声道，大有痛宰土豪的快感。 “你那小身板吃不下那么多。”老板齐三儿是个实在人，好意提醒道。 “嘿，我说你是怕银子扎手还是怎么的，吃不完小爷带回家慢慢吃！”幕锦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齐三儿也不搭理他，只笑呵呵的看着他一旁的梅如玉。 梅如玉努了努下巴说道：“幕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给我来一份面片汤就行，多撒点葱末。” “好嘞。”见有钱的正主儿都点头了，齐三儿脚下生了风，马骝的进厨房准备吃的去了。 “堂堂幕老大，将来要成为西城王的男人连个人都找不到，啧啧啧。”又试探着问了几次，幕锦年只顾着大快朵颐，根本没闲工夫搭理他，梅如玉不得拿出激将法。 这招对一个立志要在西城混出一片天的男人来说还真起到了效果，他把啃的干干净净的羊骨头朝桌子上一拍纠正道：“小爷的眼线遍布……反正这个人你不能杀！” “为什么不能杀？”梅如玉反问。 “你可真够笨蛋的，没说不能杀，是你不能杀。”幕老大看了眼在店门外晒太阳的老板压低声音解释道。 “那留给谁杀？” “当然是我家小……关你屁事！” 少年意识到说漏了嘴，再次苦恼了起来，最后干脆不说话，只吃东西。 “要不咱们喝点酒。”梅如玉提议道。 幕老大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上次喝多小姐已经不高兴了，这家伙分明是想害自己。 于是接下来二人都没了话，一个吃低头奋力啃羊排，一个低头彬彬有礼的吃着面片汤。 “说说看你一个这么有钱的主，干点什么不好，天天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是不是神经病。”最终幕老大还是没能耐得住性子好奇的问道，这也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 “唉，如果我说是被逼无奈你信不信？” “信你个球！” 梅如玉无奈道：“真不骗你，我进了一所书院，现在属于考核期，这是考试内容之一。” 少年拉下脸不悦道：“你该不会真的认为我是笨蛋吧，我可是常玉斋的老大，将来西城的王！” 见梅如玉一脸的真诚，他迷糊了起来：“京都还有这么变态的书院？除了不按常理出牌的常青书院哪里还有……” 不经意提到常青少年立马来了精神，接着道：“我听说常青的闻人先生是个怪人，当年刚入上山的时候经常装扮成黑衣人到京都惩奸除恶，那几年害的衙门都没事做，你该不会是他徒弟吧？” 梅如玉第一次听说闻人师兄当年居然还有这样英勇的事迹，也来了精神，但对于少年的怀疑马上矢口否认。 闻人一行是师兄，不是师父，梅如玉并没有说谎。 “那是哪家书院？” “保密。” “你师父是谁啊？” “保密。” “你还要杀几个人？” “保密。” “你……滚！” 两个少年并没有将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进行下去，因为梅如玉闹了肚子，他去了茅房。 门外传了一阵喧哗声，好像是羊肉馆的老板和人起了争执，立志要成为西城王的幕老大虽然不大喜欢管这些鸡毛蒜皮，但他还是啃着羊排出了门。 “齐三儿你小子有种啊，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再不从这里搬走，小心打断你的狗爪子，看你以后还怎么做生意。”一群流里流气的混混用棍棒点着齐三儿的脑袋恶狠狠的威胁道。 “各位爷，不是我不想搬，我家三代都在这里卖羊肉汤，我真不知道朝哪儿搬呀。”齐三儿急的就差没下跪了。 “别给你脸不要脸，这地儿已经划给了大仓米厂，实话跟你讲今天你就是搬也得搬不搬也的搬，兄弟们，进去砸了他的店！”为首的混混明显就不是善茬，一脚把齐三儿踹出两三米远。 一帮混混得了令屁颠屁颠就要进去砸东西，正在吃东西的幕锦年伸手挡住了他们：“慢着，没见着有客人在吃饭吗？” “吃你大爷！”离他最近的小混混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上来就要打。 幕锦年也不是好脾气，半根羊骨劈头盖脸的甩在小混混的脸上。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了整条空旷的街道——常玉斋老大的名号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拿来用的。 “哎呦，怎么着幕老大，打扰您吃饭了？”为首的大混混表现的十分淡定，看到下手的是幕锦年他赔着笑脸接着道，“这么着把，下次，下次到金沙帮去，我给你端酒陪个不是。” “对不住啊，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念旧，最近就爱吃齐三儿家的羊肉，谢谢你的好意了，狗牙儿，回去帮我向两位老大问声好，最近天气转凉，年纪大了要多注意身体。”幕锦年似笑非笑的盯着那大混混不阴不阳的说道。 他这话说的挺损的，为首的大混混在没进金沙帮之前小名叫狗牙儿，穷人家为了孩子好养活都喜欢取个贱名，后来他进入金沙帮之后就再也没人敢这么喊他了；另外他还指桑骂槐的说金沙帮的两位老大老了。一句话等于是彻底把金沙帮给得罪了。 “别以为有几个屁大点儿娃娃供着就以为自己牛X了，，你最好撒泡尿照照镜子，毛都没长齐还敢跟老子搅拌，兄弟们，让幕老大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黑社会！”狗牙儿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在西城还有人敢和他们硬杠简直是找死。 “来啊，试试！”幕锦年一点不为所怵。大喝一声。 只听街道的两端立马传来了轰轰的脚步声，转眼便有数不清的小乞丐拿着棍棒围了过来。 “好，你有种！”狗牙儿立马就认了怂，撂下狠话，带着几个手下灰溜溜的离开了。 这会儿梅如玉刚好如厕归来，见到外面的阵仗下了一大跳，忙问怎么回事。 “金沙帮的几个孬种闹事而已。”幕锦年得瑟道。 梅如玉眉头一挑，旋即笑了出来。 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幕老大心中一阵烦躁——之前梅如玉拿给他的两张画像正是当今金沙帮的两位老大。 第二十一章 不讲道理真常青 “再看看吧。” 这是小姐的原话，看那家伙究竟还要杀几个人？还是看自己能不能阻挡他别再破坏小姐的计划？ 幕老大很忧伤，也很迷惘。 女人心海底针，这句从先辈那里流传下来的谚语果然是至理名言，哪怕小姐现在还没成为女人。 梅如玉自然无法了解到幕老大的苦楚，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除了在客栈里抄书，还抽空去了两次牡丹亭。 牡丹亭是销金窟，也是西城各色人物聚集的场所，从这里姑娘们的口中总能得到一些你想要的信息。 “金不焕和廖沙二人是金沙帮的话事人，两人十年前携手创立金沙帮，在混乱复杂的西城硬生生杀出了赫赫凶名，再加上背后有官府的人给他们撑腰，没几年时间他们就成了西城很有影响力的大帮派，特别是随着这几年的发展，已经逐渐有了西城第一大帮的威势，名下不仅有赌场、青楼，还拥有米厂等产业。” “他们二人在吞并其他帮派的时候心狠手辣，对于那些肯归顺的人他们施行了严格的监督制度，一旦发现有异心轻则割鼻挖眼，重的就全家遭殃，如果不愿意归顺就打过去，很多人直接被乱棍打死了。因为在官府有背景，即使有人报官了这种事也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就没了音讯。” “公子最好还是让家里人出面解决，西城鱼龙混杂，很多事情并不是太好掌控。” 梅如玉从云大家的口中得知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同时云大家给了他善意的忠告。 猛龙过江，遇到地头蛇同样不可鲁莽行事。 云大家只知道她面前沉着冷静的少年是家里来的人，具体身份她并不知道，不过从他杀褚世勋的手法来看明显是一个生手，她有些难以理解家里人让他这么做的目的。 “这二人平日可有什么弱点或者是亲近的人？”梅如玉笑了笑算是谢过了她的好意。 话已经点到，既然家里人杀意已定她便不再妇人之仁。 “公子稍等，我去去就来。”云大家给梅如玉倒了杯茶便出了门。 还没等茶水冷凉她就回来了，在路过隔壁房间的时候她还进去打了声招呼。 她说笑着回到房间，关上门窗之后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小鞠儿”。 梅如玉本想问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云大家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然后又指了指隔壁房间。 梅如玉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一个生面孔忽然闯入牡丹阁，而且还做了云大家的座上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才是怪事。 出了牡丹亭梅如玉去了趟常玉斋，并把那个写有名字的字条递给了正在假装忧伤的少年幕锦年，没等他答应便转身离开了。 此后几天他都在客栈里抄书，每每闭目脑海中尽是一人一妖过招的画面，晚上入睡的时候梦里同样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出招、解招，出招再解招，从平原打到森林，从森林打到草原，从草原打到雪原，再从雪原打到大海……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一人一妖战的天昏地暗，出招的速度超乎想象，招式也渐渐超出了梅如玉的认知，最终他拍碎了客栈的床，吐了一口血才从梦中清醒过来…… 梦中的那一人一妖是谁，为何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们用的招式自己并没不了解为什么会出现在梦中？一个个疑惑堆在梅如玉的心头无处解答。 孙缺检查了梅如玉的身体，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最近精神过于紧张。 但是梅如玉并不这么认为，于是当天他便回了常青山。可大师兄却不在山上，他只能去找藏书洞找三师姐。 萧离在听了梅如玉讲了他的情况之后也颇为纳闷，又问了他一些具体细节，过了好久她才慢慢想出些眉目，但又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人如果对各种功法融会贯通之后，在看到一种新的功法秘籍的时候便会想破解的招式，很多了不起的秘籍功法便是通过这种形式创造出来，只是这种事情需要极其强大的神识才有可能办到，这样的人便可以称为宗师了。 她神情古怪的看着一脸迷糊的小师弟，她记得大师兄说过小师弟才刚刚定道而已，可他的神识却如此之强，这让她很不解，但想到他是自己的小师弟，似乎一切又都可以解释通了。 萧离并没有向梅如玉细说他出现这种状况的缘由，而是提问了书里面几个极容易忽略的细节问题。 梅如玉对答如流，萧离很欣慰，又从书架里帮他整理了几本书籍让他继续抄写。 抄书看书，对梅如玉来说从来就不是难事，相反这更像是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闻着书上的油墨味他觉得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从城里回来自然不能忘了四师兄的胖徒弟许小楼，梅如玉单独从京都最好的酒楼带了一份大闸蟹和一只天下闻名的烤鸭来慰劳这个吃货。 果真，当许小胖知道梅如玉的来意后激动的热泪盈眶，吃着美味的佳肴硬是要拉着梅如玉和他结拜。 结拜，结拜个球，老子可是你小师叔！梅如玉对这个贪吃的师侄哭笑不得。 本来他打算找好说话的四师兄讨两张符用用，以备不时之需，可惜四师兄也不在，他和许小胖扯了会儿闲篇之后便去了山顶的住所。 “唐铭你觉得小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藏书洞里萧离忽然开口问道。 正在帮她搬书的唐铭儒雅的笑了笑说道：“听说小师弟家境优渥，从目前来看他知书达理，品德优良，难能可贵。” 萧离瞪了他一眼，“谁问你这些了，师父收徒什么时候看过品德了？” 唐铭认真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但不知她到底要问什么。 “我说的是天赋。” “既然是咱们的小师弟，那天赋自然了得。”唐铭觉得萧离问的很没道理。 萧离摇了摇头：“他可是刚定道。” 唐铭觉得这依然没有道理，反问道：“那大师兄呢？” 萧离认真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小师弟或许和大师兄一样是不讲道理的人吧——至少在天赋上。 第二十二章 演员和女孩 两位扫地的老仆认真扫着好像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见到梅如玉他们恭敬的行礼，干瘦慈祥的脸庞上保持着一贯的谦卑。哑巴伙夫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推着沉重的磨盘磨豆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似乎每天都在重复着这些枯燥而又索然无味的事情。 梅如玉回屋抄了会儿书，又盘腿打坐数个时辰，下午又去了趟藏书洞请教了萧离几个修行上的问题。恰巧唐铭师兄也在，他便顺道从这位好脾气的师兄那里讨了几张符。 天色将晚时他就回了城里，倒不是住不惯山上的小屋，只是如今一月之期已经过了十天，闻人师兄交代的任务他还没完成一半，而且另外三人都是扎手的点子，容不得他有半点的马虎和懈怠。 “杜玄成为人乐善好施，每年冬天都会拿出大部分俸禄购买被褥粮食帮助西城那些贫苦人家渡过难关，一身长袍穿了几年几经缝补，宅子也是破旧的老宅，在京都是有口皆碑的好官。” 孙缺拿出一张纸条，上面详细的记录着杜玄成做过的大大小小的善事。 十二年前京都的那场流血运动梅如玉之前就有所耳闻，最近翻看了一些卷宗，但因为特殊原因，描述的内容都是边边角角，很难真正还原事件的本身。 “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当年那件事。”梅如玉向孙缺请教，毕竟当年他也是那场事件的亲历者。 “其实说白了就是派系斗争的结果，当年是由几名朝廷大员牵头，吏部、刑部、大理寺等多个部门多人联名举报了文渊阁大学士林正阳、礼部侍郎李韦雍、宣武将军孙烈等人通敌叛国。当时陛下正在北巡，此事又影响重大，便由竹兰巷代行圣令，连夜抄斩了叛国者全家老少几百条人命……”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又杀了数百人抓了数千人才慢慢平息了风波，陛下回京之后为了安抚百姓的情绪对参与此事的多数官员进行了查处，很多人因此被撤职，即使保留原官职的也很难得到重用。” 孙缺说起当年的事情只是浅尝辄止，个中难言之隐实难跟梅如玉和盘托出。 梅如玉理解孙缺的苦衷，当年正是因为此事堂堂梅家三掌柜被从京都调回，沉积了数十年才随他一同进京，说起来他同样是受害者之一。 他细细咀嚼着“通敌叛国”这四个字，总觉得事情不会像孙缺讲的那么简单，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些小细节的好时候。 “你觉得杜玄成这样一个小角色在这件事里面会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梅如玉皱着眉头，闻人师兄给的五人名单中唯独杜玄成身份最清白，也很难和十二年前的惨案挂钩，但他觉得既然是闻人师兄点名要杀的人，那他必然是有该死的理由。 “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算是林正阳的学生，林正阳死后和他关系亲密的一概没得到重用，特别是他的那些学生，杜玄成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在短短数十年间连升数级，说他没参与当年的事反正我是不相信。”孙缺这个人看似吊儿郎当，其实做事极为缜密，否则也不能做到梅家三掌柜这个职位。 孙缺的话等于是表明了他的立场，梅如玉十分赞同他的说法，同时也觉得这件事变得分外棘手，藏得最深的一般都是真正的老狐狸，想要斩断狐狸尾巴往往最难。 “这件事暂且不提，你最近辛苦了，上次的事情有没有眉目了。”梅如玉最近一直在忙书院的事情，家里的事情过问的少，但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没理由不问。 提到上次的事情孙缺的内心就满是自责，如果妖族的目的是刺杀世子，事情恐怕现在就已经彻底失控了。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并没有发现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似乎上次那场闹得极大的刺杀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这让他十分不解，因此压力也格外沉重。 感受到了孙缺的沉重，梅如玉便不再给他继续增加负担。 下午梅如玉乔装打扮了一番之后到杜玄成居住的府宅外看了看，这处府邸真的有些破旧，和他正议大夫的官职十分不搭，进出的下人们衣着也十分朴素。 就在梅如玉准备离开的时候遇到散步归来的杜玄成，洗的发白的长衫下摆处有很明显缝补过的痕迹，一路上邻居街坊和他打招呼，他也会放慢脚步停下来聊两句……典型的亲民的好官员。 如果真如孙缺推测的那样，那此人不但城府极深，演技同样令人叹服。 又过了会儿杜玄成进了府，梅如玉才和幕锦年一起从旁边的一家酒肆出来。 “这家伙欠你钱啊？”幕锦年吃着北方特有的肉夹馍满嘴流油的问道。 梅如玉提着一壶酒朝前走，嘟囔道：“他有可能欠我一条命……” 幕锦年手一抖，掉了一颗橙黄的肥肉，他快步追上梅如玉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欠你一条命！大家可都说这家伙是好官。” 梅如玉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幕锦年气的连肉夹馍也不吃了，气呼呼的跟着梅如玉。 “前面的巷子朝里第三户人家。” 二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幕锦年指着手边的巷子说道。 梅如玉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和他一起进了那户人家。 这是京都一户十分普通的百姓家，狭窄的院子里晒着刚洗好的衣服，在晾衣绳的旁边是个小小的花园，老汉在浇花，屋里的妇人似乎在骂他浪费水…… “老伯，我们是金大哥的朋友，他最近比较忙，让我们代他来看看小鞠儿。”梅如玉把酒递了过去。 老汉闻言忙进屋去搬椅子，他只是个极为普通的老人家。 梅如玉和幕锦年在院子里坐了会儿，最后进屋里看了眼卧病在床的小鞠儿，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因为自小生病的原因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更显小。 二人谢绝了老汉要留他们在家吃饭的邀请便出了门。 “看样子金不焕还没有坏到骨子里。”梅如玉看着身后的小院感慨道。 “狗屁，他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良心上好受点而已。”幕锦年啐了唾沫，冷哼一声。 第二十三章 注定没有结果的谈判 幕老大曾无数次站在牡丹亭外，畅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凑齐银两，到楼子里和身上永远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姑娘们聊聊他的理想和人生抱负，但每一次的畅想最终都成了幻想。 而今天他新交的这个叫梅如玉的朋友把他的幻想变成了现实，平日里口舌灵活的常玉斋老大成了被姑娘们逗弄调戏的小孩子，看着她们大开的衣领，年轻的少年几乎要忍不住流鼻血。 梅如玉在顶楼远远的看着一脸窘迫的幕老大暗自发笑，云大家给他端来一杯茶，提醒道：“廖沙现在就在这里，前几天褚世勋离奇失踪，这一带的小混混群龙无首，他就把触手伸到了这里。” 褚世勋离奇失踪？这个说法倒是不错，对于云大家的处理方法梅如玉很欣赏。 金沙帮的话事人之一廖沙到了牡丹亭同样也是好事，至少以后可以慢慢摸清楚他的行踪。 “金沙帮已经放了话要活剥常玉斋那个孩子，你把他带到这里其实很危险，至少今天会很危险。”云大家看着楼下的动静，叹了口气。 梅如玉闻言霍然起身。 …… “姐姐嘴里的樱桃真好看，就不知道味道如何，我来尝尝。”幕老大被姑娘们作弄后终于开始大发神威，把他从巷子里听来的荤俗话尽数拿了出来。 “小家伙嘴巴倒是甜，等过几天姐姐身体舒坦了，姐姐给你报个大红包。”被他调戏的姑娘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极具魅惑的调侃道。 幕老大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看到别的姑娘都笑得花枝乱颤，才品出了她话里话外的味道，羞了个大红脸极力解释道：“我可不是小处男，我已经……” “毛都没长齐……就别学人家处处逞英雄。”幕锦年还没说完，就被隔壁房间的人打断了。 周围静了下来，姑娘们起身向后远远退开，因为隔壁房间的人已经踹开了他们的门，直奔少年而来。 幕锦年倒是够汉子，坐在椅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对方冲到他的跟前他才不屑的瞟了对方一眼，他的眼神中有着远超这个年纪该有的凌冽和冰冷。 对方一下子就被他吓住了，几个大老爷们竟没有一人刚上前拿他。 “幕贤侄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其实道理很简单，这座城市要发展，发展就会淘汰陈旧的东西，你看京都之所以能够一直保持着生机和活力，可不就是因为拆和盖嘛，齐三儿不走，我的米厂就盖不了，西城就永远只能是破旧杂乱，这样不对。”这会儿对面的主事儿也来了。 是个看上去精瘦的中年人，他走到幕锦年的对面坐了下来，微笑着说道。 “齐三儿说他不想走，那里有他的根。”幕锦年同样微笑着看着精瘦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洒然一笑，把桌上的绿植从盆里拔了出来丢到地上放声笑道：“这他拔了不就成了，很简单的事。” “如果我不同意呢？”少年从地上把绿植捡起来重新插进了花盆里。 中年男子仍在笑：“年轻人要懂规矩，你该尊重我一点。” 幕锦年也在笑，心中却已经炸开了锅，你一个混黑社会的还这么文绉绉的说话真是太造作了。 “不尊重我可以，但你好歹应该要尊重一下朝廷的法律，我可听说常玉斋的有些小朋友们手脚不是太干净。”中年人从桌上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到了口中边吃边说。 “我手下小弟没有手脚不干净的……”幕锦年虽然知道解释没用，但他还是决定辩解一下。 “和我说这些没用，大周是个讲法律的地方。”中年人摇了摇头。 幕锦年从没见过如此嚣张的黑社会，早前就听说过金沙帮有官府做背景，没想到作为金沙帮话事人之一的廖沙，会亲口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 “好啊，廖老二你太小看我的眼睛了，你们贿赂刑部官员的名单我可都有，大不了鱼死网破，当然了，江湖上的事最好还是在江湖上解决好，牵扯到朝堂上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威胁这回儿从来就吓不倒幕锦年，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朝外走。 他的这句话总算是惹恼了笑面虎廖沙，他放下了手里的桂花糕，眼神中有了杀气。他的手下将幕锦年围了起来。 幕老大从来就不怕打架，从小到大他打过无数场家，小时候为了抢一小块发霉的馒头他和人打过架，冬天的时候为了抢一块破被子他和人打过架，后来为了保护年纪小的乞丐不被别人欺负他和人打过架…… 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他一直在和人打架，每一架他都会拼尽生命，他想过很有可能某一天他就会死在和人打架街头，这对他来说或许会是解脱。 直到四年前他收到来自远方的一封信，见到了那只送信的黑猫，他的生活才重新有了色彩，重新有了希望。 他从宽松的衣服里抽出从不离身的铁棍，冷笑着看着身边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壮汉，毫不畏惧。 “牡丹阁不是打架的地方，二位有仇有怨尽可以到外面去施展，这里是寻欢的地方，见不得血。”这时云大家进了屋，看着剑拔弩张的两方人不卑不亢的说道。 廖沙是金沙帮的话事人，故而比一般小混混能够了解到更多利害关系，虽然一直不知道牡丹阁的主人是谁，但他知道以他这样的身份肯定是得罪不起的。 于是一场非死即伤的战斗还没开始便宣告结束，幕锦年把铁棒扛在肩头，大摇大摆的出了牡丹亭的正门。 此刻梅如玉已经在门外等他多时，他在里面害廖沙丢了面子，金沙帮不可能不在外面把面子找回来。 这个时候若是还不跑，那就只能等死了，幕锦年想着还没拿到姑娘为他准备好的大红包，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死。 二人撒开腿在狭窄的巷子里一路狂奔，小雨拍打在面上有微微凉意。 巷子里有越来越多脚步上传来，二人知道接下来他们不用再跑了。 第二十四章 雨夜里，少年的蜕变 梅如玉一直没能适应京都阴晴不定的天气，冰冷的秋雨拍打在身上，很快就湿透了衣衫，贴在皮肤上透着刺骨的寒意，如果被雨淋了而又没能及时喝驱寒的姜茶，是很容易感冒的。 不过此时梅如玉看不了那么远，因为他的视线被黑压压的人群挡住了视线。 他的背靠着幕锦年的背，感受着冰冷之外的温热。 “有点饿了。”幕锦年后悔没有多吃两块牡丹阁的桂花糕。 梅如玉深以为意的赞同道：“待会我们去吃齐记的羊肉面片汤。” “齐三儿这个抠货每次下面都舍不得放香菜，待会要去批评他。”幕锦年咧嘴一笑。 巷子里的雨越下越大，稀里哗啦的击打着坑洼不平的地面，溅起夸张的水花，巷子里再也没有多余的人。 “你杀过人吗？”梅如玉忽然觉得有些紧张，握刀的手有些湿滑，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出了汗。 “你就当他们是牲口，其实我也蛮紧张的。”幕锦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红色的布条将铁棒牢牢的绑在了手里。 “你可是要做西城王的男人。”梅如玉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提醒道。 幕锦年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道：“每次杀人之前我都会紧张，习惯就好。” …… …… “他们怎么还不动手？”雨下的更大了，巷子里的少年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从来没打过群架的梅如玉换了个姿势，向西城新一代的混世魔王打听道。 幕老大想要编个理由让自己看起来专业一点，可说实话他也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他对着雨幕中的人群骂了几句粗鄙不堪的脏话。 对方依然没有接招，仿佛是一群死物，忽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打了声喷嚏，两个少年夸张的大笑了起来。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撑着黑伞的中年男子，男子穿着一身儒雅的青衫，如果走在街上人们一定会认为他是位读书人。 “淋了那么久的雨，幕老大应该已经冷静了，以后大家多走动走动，我们老了，西城将来会是你的天下。”因为天色暗的缘故，二人只听到了说话人，却看不清中年人的表情。 金沙帮，西城第一大帮，将来很有可能也会是京都第一大帮，作为金沙帮的话事人，廖沙和金不焕本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低下头来招揽一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 但凡事必有因，作为西城第一大帮的话事人，这二位虽然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不过是朝廷的手脚罢了，他们在阴暗的角落里做着朝廷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甚至就连帮里的兄弟很多都是从京都军队里退伍下来的。 这样复杂的关系在给他们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同样带来了麻烦，帮派里不少骨干直接听命朝廷，金不焕和廖沙则成了傀儡。 他们想要极力摆脱这种局面就势必要发展自己的力量，而恰巧此时常玉斋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常玉斋的成员普遍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从长远角度考虑，完全可以收为己用，慢慢培养，成为自己的力量。 特别是后来查了常玉斋老大幕锦年的背景，他们更是欣喜，如此有才干的少年如果不收为己用实在可惜，如果不肯归顺那更应该早早杀掉，以免将来后患无穷。 于是就有了上面金不焕雨夜的劝说。 不过对此一无所知的幕锦年并不知道，更不领情，他听完对方诚意满满的劝降词之后仍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都到这个份上了说这些屁话有个毛用，小爷等了那么久，就为了等你他妈这句废话，浪费时间！” “年轻不是本钱，要活得好就要只争朝夕。”梅如玉同样觉得他说的狗屁不通。 “我喜欢这句话，谁说的？”幕锦年问道。 “以前是先生说的，现在是我说的。” 说完这句话两名少年一人抡着铁棒一人挥着长刀向撑伞的中年男子冲去。 黑暗中的男子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他挥了挥手，早已等待多时的手下们瞬间将冲过来的少年淹没在了人海中。 虽然金不焕和廖沙已经很高看幕锦年，但他们还是走了眼，因为他真的很强，至少比他们以为的要强的多。 最先感受到这一点的是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凶悍的硬汉，他甚至连梅如玉的衣袖都没碰到，就被他一棒子轮飞了起来，凄厉的哀嚎响起，然后随着他的脑袋狠狠的撞在了几丈外的墙上声音才戛然而止。 同样，金沙帮的话事人也忽略了横插一脚的梅如玉的实力。 长刀破空，雨滴顺着刀身精美的花纹滑落，又因为长刀猛然高速移动而四散迸裂，他的刀既平又直，一往无前，斩开了身前的一切障碍。 秋雷乍起，电光照亮了血染的小巷。 …… …… 巷子口来了几名身着劲装的士兵，他们是来自维护京都治安的应龙卫，不过此刻他们似乎并没有要出手制止的意思。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手？”一名新入伍的小兵看不明白时下情况，好奇的问道。 “一群渣渣打架，自然要等到打成渣的时候再说，他们这种人死不足惜。”骑在马背上的武官明显是见多了这种情况，声音平静的说道。 “大人英明。”那名新入伍的小兵倒是上道，顺道拍了个马屁。 这样的话对那名武官来说明显很受用。 …… 孙缺站在最合适的距离，看着梅如玉挥舞着长刀，从一个少年蜕变成为一个男人，慢慢露出了笑容。 他的旁白一位卖糖葫芦的老者撑着破旧的雨伞，兴趣缺缺的看着巷子不入流的打斗。 “常青书院那帮家伙是真的闲着没事干吧，这算哪门子考核。”老者无奈的嘀咕道。 “这才像天下第一书院的风格嘛。”孙缺笑了笑。 …… 更远处，一名醉酒的邋遢老汉听着二人无聊的交谈，觉得好生没趣，至少比牡丹亭里姑娘的小曲儿要显得无趣的多。 …… …… 不知过了多久，梅如玉和幕锦年相互搀扶着来到了那条生意惨淡的商业街，然后二人敲开了齐三儿面馆的店面。 看到满身血污的二人，齐三儿险些被吓得晕了过去。 “两碗羊肉面片汤，多加些葱末和香菜。” “再来两壶满堂春……” 第二十五章 寡妇、账单和生意 “你有没有想过今晚我们很有可能吃不了这碗面片汤？”梅如玉把碗搁在湿漉漉的石板上，背靠着墙壁吃力的问道。 “怎么可能！”少年靠在一旁反驳道。 “金沙帮那两个老东西太没把小爷放在眼里了，带了百十号人就以为吃点小爷了，小爷将来可是要成为西城王的男人，一群纸老虎，真正见血了你看还有多少人敢舍了命的硬上！”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眼还没缓过神来的梅如玉，嘀咕道：“有你在，我死不了。” 梅如玉笑了笑，然后扶着伤痕累累的幕锦年向夜色中走去。 幕锦年为梅如玉挡下了数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十多处，医馆的大夫忙了半宿才把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好。 看着熟睡中的青涩少年，梅如玉心中有无限感慨，同时也满是自责。作为一个初涉江湖的菜鸟，无论从杀人技巧还是谋略上他都有太多欠缺，昨夜的那场袭杀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他没想到金沙帮的动作会那么快，更没想到他们敢如此嚣张的当街围杀。说起来还是他对西城的地下秩序不够了解。 帝国法律十分健全，但它的光辉却无法照亮大周的每一寸土地。 南溪有句谚语叫：有仇不报非君子。 太平王府的世子注定无法成为受世人敬仰的君子，但这个仇他肯定不会轻易算了。 幕锦年是他在京都的第一个朋友，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的上是他人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他身上的刀子不能白挨。 金不焕和廖沙并不知道，昨夜那场在他们看来微不足道的袭杀，提前为他们敲响了丧钟。 梅如玉回到客栈，他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他找来孙缺安排了一些事情，又去常玉斋看了幕锦年。 他恢复的速度完全超乎了梅如玉的想象，如果不是脸上的淤青没有消退几乎看不出他昨夜受过伤。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有神明庇佑，阎王爷不敢收他。 梅如玉才不信他满嘴的胡话，但也只能暗叹他体质变态。 此后几天梅如玉一直在客栈看书抄书，但每天都会有梅家的探子到他的房间里来。幕锦年也没闲着，他这几天穿大街过小巷，纠集了一帮之前被金沙帮打压过的小帮派。作为西城未来的王，被人围在巷子里险些砍死，如果不砍回去以后还怎么在西城混。 他受伤的那个夜里黑猫给他叼来了一封信，信上小姐让他尽量配合梅如玉，看看到底要做什么？ 梅如玉要做什么？那自然是要杀金不焕和廖沙啊，这两个人都是该死之人，幕锦年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割下他们的脑袋告慰那些逝去的亡灵，现在机会来了，他有些激动更有些亢奋。 这个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有，那就凿通这扇墙。 同理大周就没有不讨人厌的官员，如果有，那多半是装出来的，杜玄成就是其中一位。 他太完美了，慈善、清廉、有礼……身上似乎聚齐了所有优良的品德，是朝廷官员学习的楷模，是读书人心中敬仰的榜样，但正是因为他的完美让人觉得会太过梦幻，太过不真实。 一个纯粹的人他可以很好，好到极致，但依旧会有人讨厌他。 可杜玄成没有，整个京都都没人说他坏话，梅如玉差人从吏部调出了他的档案，又差人扒出了数十年来每一个和他有过不愉快或者有交集的人，最后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几乎每一个说过他坏话的同僚或者其他人最终都不会落下好下场，而且每个人都会死于常见的意外…… 与此同时，梅家安插在金沙帮的眼线给梅如玉传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正议大夫杜玄成居然金不焕、廖沙私下有联系。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个人居然会有联系，傻子都能看得出有猫腻。沿着这条线继续深挖，果不其然，杜玄成和金沙帮可不只是有联系那么简单了。 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原本棘手的问题变得简单了起来。 这天晚上，梅如玉看着静谧的月色，心中一片平静，或许这两天一切就会有结果了。 一只很胖的黑猫跳上他的窗台，软绵绵的叫了两声。 “嗯？” 梅如玉的目光被它吸引了过去，看着它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走过去试着摸了摸它的脑袋，黑猫并没有躲闪，甚至还用脑袋摩擦了他温热的手掌。 如果是幕锦年看见了必然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小到大他每次想要摸摸它的时候，都会被嫌弃的躲开，据他所知，除了小姐好像这只猫还没给第二个人碰过，更别说还是个男人。 梅如玉打开食盒取出两块点心放在手心里，黑猫只是看了眼，斜斜的瞟了他一眼。 他无奈的笑了笑，他从没养过猫狗这类宠物，更不懂得它们喜欢吃什么。 “小胖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梅如玉像个大傻子一样好奇的问道，说完之后他也被自己逗笑了。 对于这个称号黑猫似乎很不喜欢，闭着眼睛把脑袋转向了一旁。 它艰难的从地上跳到窗台，身上的肥肉随之抖了三抖，险些滑了下来，似乎觉得有些丢脸，它头也不回的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梅如玉追过去，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窗台上只留下了一封信笺。 “听说你很聪明，给你出道题——杜家的寡妇刑部的账单二公主的生意，想好了再回答，打错了会死人。” 字迹很清秀，内容很直白，理解很…难。 信是黑猫留下的，难不成它成了精？可他并没有感觉到妖气，那这封信就是它的主人写的！ 它的主人……算了，还是回归的信的内容吧。 你很聪明——这句很好理解，因为它是废话。 杜家的寡妇——杜家，杜玄成！只要他死了，他家夫人自然就成了寡妇，这句理解不难。 刑部的账单——他和刑部的关系不好，金沙帮和刑部的来往倒是密切，这所谓的账单应该是法律上的黑账。 老子果然很聪明！ 至于二公主的账单……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梅如玉的脑袋有些懵。 这封信的主人到底是谁？他辛辛苦苦才查出了金沙帮和杜玄成的关系，没想到对方居然也知道，看样子似乎知道的比他还要多得多。 信里面提到的这个二公主又是谁，难不成和金沙帮还有杜玄成这些人也有关系？ 梅如玉原本平静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第二十六章 热血少年 一场雨夜过后，金沙帮意外的没能够留下年轻的常玉斋帮主的脑袋，一时间沦为了京都地下世界的笑柄。 这似乎也彻底激怒了金沙帮的两位话事人，在西城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直到刑部的官员请金不焕和廖沙在一间不起眼的茶肆里喝了两壶上好的龙井，这事才告一段落。 幕锦年是在西城市井里生生打出的凶名，装孙子躲起来对他来说从来不会觉得难堪。敢于硬杠的那肯定是英雄，他不想当英雄，西城的老大只能是枭雄，因为他会怕死，有命才有可能在仇人头上拉屎撒尿。 能屈能伸的幕老大这会儿正在一所很普通的老房子里睡大觉，这是他一个小弟家里的住宅。 他的这个小弟也是个可怜孩子，七岁那年，他读书的老爹再次落榜，本想一醉解千愁，结果喝太醉掉进离家不远的臭水沟里淹死了，第二年他娘回老家奔丧之后就没再回来，听人说是改嫁了，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就剩他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没想到还没半年时间，老人家也杀手人寰，这下他真的成了孤儿了。 几个平日里混吃等死的闲散人踹开了他的家门，不由分说的就翻个了底朝天，他只敢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当时正到处收小弟的幕锦年路过，宛如天神下凡把几个小混混赶了出去，从那一天起他就决定以后跟幕老大混了。 宅子倒是不错，就是长时间没人居住，屋里有股子霉味，但对于曾流落街头的幕锦年来说，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环境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带我一个。”幕老大不三不四的坐在椅子上啃着梨子说道。 在靠门的位子梅如玉低着头认真削梨皮，并没有搭理他。 幕锦年从椅子上翻身而起，扯起衣服嚷嚷道：“那点伤对我来说是小事，早就好了，我跟你讲我已经联络了好几个帮派的头目，这帮家伙都吃过金沙帮的亏，等动手的时候他们多少能够提供些帮助。” 梅如玉削了皮的梨子递给幕锦年，笑道：“你安心养伤就行了，不用这么费事的。” 其实梅如玉根本就没看得起幕锦年找来的那帮乌合之众，他们常年被金沙帮欺压，早就已经成了习惯，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表了态，恨不能将金沙帮的两位老大千刀万剐了，但只要事到临头保不齐就会出个叛徒跑去通风报信。就算不出现这种情况，在没有绝对把握一定能杀死金不焕和廖沙的保证下，他们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这样的话他不会和幕锦年说，毕竟他是想出一份力，想找回场子。 “我可是堂堂常玉斋的老大，你这样分明是看不起我。”幕锦年啃了两口梨子十分不高兴的说道。 梅如玉想了想，和他解释道：“金沙帮在西城发展多年，爪牙遍布各行各业，和刑部的关系更是千丝万缕，和他们硬碰硬先不说有没有赢得可能，刑部的人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说得再明了一点他们就是官方在西城的代言人，动他们就等于是动了刑部的利益，你现在还认为可以和他们硬拼吗？” 幕锦年只是一名热血少年，心中带着复仇的美好理想，帮着小姐守住这帮王八蛋，但梅如玉的一番话说完，他心中的热血瞬间被浇灭了大半，他哪里想得到这中间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 “那怎么办，不报仇了？”因为气馁他的情绪低落下来。 “不是不报仇，而是要用用这里。”梅如玉说着指了指脑袋，“记不记得上次我们一起看过的那个大官，就是你说的全京城的人都说他是好官的那个大官？” “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和金沙帮也有关系？”幕锦年马上又来了兴致，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个人小姐没说过？ 梅如玉点了点头，接着道：“他们不仅有关系，而且还很密切，如果等你将来做了西城的老大，也是避免不了要和朝廷的官员打交道的。” “总之呢，仇是肯定要报的，但不能硬来，要智取。”梅如玉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小两岁的少年笑了笑，随即他想到了昨夜的那份信，就随口说道：“你要是真想帮忙，就帮我查查二公主在西城有什么生意。” 少年抬起头，像看白痴一样盯着梅如玉。 “京都谁不知道二公主是做饮食和娱乐生意的，西城和南城的到处多是她的商铺和店面。” 梅如玉哑然，原来梅家近些年在京都的生意缩水的原因在这里。 二公主做生意那该得到多少政策的支持，又该得到多少的便利？只要不是脑子太笨，恐怕都不会做的太失败，但像她做的这么成功的，那肯定不笨，相反，她应该极为聪明。 “她为什么把商铺开在这两个地方？”西城和南城都不算十分富有，梅如玉有些不解。 “驸马爷隆鑫泰就是在西城出生，公主应该是尊重了他的意见……”幕锦年终于找到了自己比梅如玉厉害的一面，故而十分高兴的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 “帮我查清楚隆鑫泰这个人，主要找一找他和金沙帮还有杜玄成的关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梅如玉说着就出了门。 话还没说过瘾的幕锦年一阵无语。 刑部并不喜欢金沙帮的两位话事人，但却一直没有换掉，这是梅如玉想不通的地方，现在看来，金不焕和廖沙背后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二公主。 昨晚的那封信的主人应该是善意的，她之所以提二公主恐怕也有提醒之意——怕世子殿下愣头青动用梅家的力量杀金不焕和廖沙，而得罪二公主。 原来那句“你很聪明”并不是真的夸奖，这让梅如玉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是真的聪明。 看了看头顶太阳的方位，梅如玉出了城。 那两位应该都已经到了吧，接下来真正的好戏也该开始了。 第二十七章 旧案 杜玄成家有悍妻，其妻猛如虎狼，动辄对彬彬有礼的杜大人恶语相向，甚至打骂，这是远亲近邻都知道的事情。 杜大人倒是百万维护，每每有同僚为他鸣不平之时，他都会说其妻贤良淑德搪塞，或者斥之，久而久之，这位完美无缺的清官就被京都广大妇女同志当成道德楷模教育自家丈夫。 据知情人士说是杜大人年轻时对杜夫人有亏欠，在外面和别人有了骨肉。虽然此事已经过去多年，但杜夫人一直心有芥蒂，偶尔发发脾气，杜大人只能忍气吞声，以弥补他对夫人的亏欠。 然而实情却并非如此，据府上的佣人们反映，最近杜大人和杜夫人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还会有口角发声，听说他们的矛盾点也都围绕在“孩子”这个话题上。 众所周知，杜大人和其夫人结婚多年来一直未曾有孩子，那他们争吵的这个话题点似乎就显得很微妙了。 看来清正廉明的杜玄成大人，生活作风方面还是不够小心啊。 …… 梅如玉的马车前脚出了城门，幕锦年就骑着快马追了过来。 “查清楚了，驸马爷隆鑫泰居然是杜玄成的大舅子，而且让还是金不焕的远房表哥……”幕锦年明显因为这些信息而显得分外激动。 “辛苦你了，先回城等我好消息。”梅如玉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幕锦年垂头丧气的回了城，此次为了完成梅如玉的委托他还是冒了极大风险的。如果被金沙帮的人发现了他的踪迹，这会儿他怕是要逃命了。 通过之前收集到的零碎情报，梅如玉已经大致猜测出了金不焕和杜玄成之间必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然而通过对杜玄成财务方面深入探查，并未发现这位一贫如洗的官员与黑帮大鳄金不焕有任何瓜葛，这险些让梅如玉陷入死角。 他们一定有关系！ 梅如玉设定了多条假设，然后又被他一一推翻，最终却在那个生病的女孩“小鞠儿”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他从收养小鞠儿的那位老大爷的口中得知，平时除了金不焕会来看小鞠儿之外，还有一个大官人会来和他聊聊天，而这位大官人就是正议大夫杜玄成。 原来“小鞠儿”就是他们的纽带。 结合杜府的传言，“小鞠儿”有没有可能就是杜大人当年可别人生下的那个孩子呢？梅如玉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 沿着这个思路他查找了很多资料，而他的假设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一步步证实。 于是有了他接下来的计划。 此刻幕锦年给到的消息更是佐证了他之前的猜想，只是令他没想到的真正将这两个人串联起来的会是二驸马隆鑫泰。 虽然说在大周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但只要涉及了皇亲国戚，问题就会变得棘手起来。 这些问题现在考虑已经晚了，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还是一支一箭双雕的箭。 在京都以西数十里的地方，一处杂草丛生的破败庙宇里，杜玄成一脸焦虑的四处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不多时金不焕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的庙宇的外面，他不急不缓的下了马，朝周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拂了拂衣袖走了进去。 “你想在春风巷对面开赌场，这种事情很难行得通，谁都知道春风巷是二公主的产业，你想在二公主的眼皮底下从事非法生意，这事太过异想天开了。”二人一见面，杜大人便厉声训斥道。 “杜玄成你还真以为我是在求你办事吗？别忘你的那个野种可还在我手里，要是二姐还知道她还活着，你猜会怎么着？你再猜猜如果刑部的人知道了，又会怎么样，你要知道她十二年前就该死了，别说你的官职，恐怕连你的命都保不住！” 金不焕冷笑连连，他的手里攥着杜玄成天大的把柄，他才不怕这位沽名钓誉的二姐夫不替他办事。 十二年前杜玄成将那个孩子从林家的火场中抱着离开，杜夫人便命人将这个孩子处死，而处理此事的金不焕则偷偷的将这个孩子寄养在了一户普通人家。 这十二年来杜玄成对金不焕既有感激，又恨得牙根痒痒。因为他的夫人不能生养的缘故，小鞠儿已经成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后代，他感激金不焕保住了她一条性命，但又痛恨着他的贪得无厌，这些年来他已经为他做了很多违背良心的事情。 “犯包庇罪的是你，可不是我！”杜玄成终于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气爆发了出来。 “这话说的倒是硬气，可你别忘了小鞠儿可是你和林正阳女儿所生的野种，当初把她从火场报出来的也是你！”金不焕的脸上仍然带着不屑的表情，旋即又嘲笑道：“老实说，我可真没看出来像你这么怂的人，年轻时居然敢强上了你老师的女儿，还留了种。” “当初也就是林正阳好脾气，为了家丑不可外扬才饶了你一条狗命，你倒好，非但不知恩图报，还举报他通敌叛国。要说狠我可比你差远了！” “我和莹莹是真心相爱的，是林正阳阻止我们在一起，如果不是他，莹莹也不会生完孩子之后就选择自杀，他该死！”被人揭了伤疤的杜玄成极力反驳道。 “叫的这么甜蜜，要是二姐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割了你的舌头……我不想跟你那么多废话，你就说什么时候我的赌场才能开业。”金不焕踢开脚步的石头，显得十分不耐烦。 其实这段时间他是真的很不耐烦，本想收编了常玉斋那帮小孩子，万万没想到他亲自带了帮里数百名好手围堵，仍是让他诡异的逃掉了，准备新建的米厂也因为一个钉子户的存在而没能快速开展，更让他气恼的是刑部那帮拿起不干事的人居然还敢找他的麻烦…… “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你离近点说话……”杜玄成最终还是服了软，然而当金不焕得意洋洋走到他旁边的时候，他露出了藏在套袖里的匕首。 寒芒乍现，尖刀刺破了血肉。 第二十八章 神庙里的那一抹阳光 金不焕难以置信的捂着腹部的伤口，一脚将杜玄成踹倒在地，喝骂道：“我是你的恩人，这么多年为你暗中解决掉了那么多异己，你居然想杀我？” 杜玄成被他一脚踹的不轻，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沉着脸的说道：“小鞠儿现在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不该拿她威胁我的。” 十二年来金不焕早就习惯了杜玄成的胆小怕事，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曾不止一次威胁过他。像这样的争吵曾发生过无数次，为了头上一顶乌纱杜玄成最后都会认怂，他想不明白今天杜玄成为何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敢冒着生命的危险偷袭他。 “百无一用是书生，在杀我之前该想想，你到底有没有杀死我的能力，”金不焕将匕首从腹部拔出，不屑的丢到一旁，冷冷笑道，“你既然找死那我就送你一程，这一刀就当成是我送你的聘礼，反正小鞠儿迟早都是我的女人。” 杜玄成只是一名不择不扣的读书人，听到他如此粗鄙不堪的言语，气的全身发抖，骂道：“你个畜生，她还只是个孩子！” 这一刀力道不大，并没有刺到要害部位，金不焕抚着小腹阴笑着向杜玄成靠近，嘿嘿笑道：“已经十二岁了，春风巷里这个年纪的姑娘已经在接客了，要怪就怪她有了个不知道好歹的爹！” 金不焕一步一步向前靠近，脸色阴沉的可怕，但是杜玄成丝毫不惧。 二人之间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金不焕越走却越觉得脚步沉重，呼吸也变得气促起来，他是武把式出身，当年在职的时候守过城门，他知道那一刀绝对不会要了他的命，但现在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生命力似乎正在逐渐消失…… “你……你……匕首有毒。”金不焕的脚步终于迈不开，看着被他丢在地上的匕首和冷冷的盯着他的杜玄成，他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位西城的枭雄一时间很难相信发生的这一切，他要死了！即将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手里，如果江湖上人知道了，肯定会将他当成是一个笑话。 原来杜玄成已经早有预谋，这个怂货居然敢杀他，金不焕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腹部指缝间黑色的血液已经说明了一切。 “粗鄙莽夫，如果不是老夫念在你的大恩，你早就死过一百次，可是你这回太过分，你太过分了，小鞠儿是我的底线，为了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不该拿她威胁我的。”杜玄成脸色苍白的向杜玄成解释着，但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似乎此刻他正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为自己的行为找合适的理由。 “你该死，你不该拿她威胁我，你该死！”杜玄成这次拔高了声调，他的眼神中闪现着愤怒的光芒。 直到这一刻，金不焕才流露出惶恐的一面，他毫不怀疑，杜玄成是真的要杀他。其实先前的话他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小鞠儿从小体弱多病，因为常年服用中药，她的身上一直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味。杜玄成是从没想过要和她关系更近一步，但此刻他说再多都已经没用了。 “二姐夫，我错了还不成嘛，我刚才说的话你就当我是放屁，西城的赌场我不要了，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绕我一命，就当看在我救过小鞠儿的份上，看在二姐的份上，我求求你了，绕我一命……”金不焕不愧为西城的枭雄，在生死面前所谓的尊严一点都不在乎，他艰难的趴在地上，使出全身力气磕头认错，试图从怒火中烧的杜玄成的手中捡回一条小命。 “不要跟我提那个贱人！她就是个贱货！”杜玄成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本就身材瘦小的他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又跪在了地上。 “她是贱货，她该死，她该死，你给我解药，我这就去杀了她，我去杀了她。”此刻的金不焕哪里还有本分金沙帮话事人的样子，只像是一条奋力求生的狗。 “你把小鞠儿藏哪里了！你到底把我女儿藏哪里了！告诉我，我就给你解药！”杜玄成捡起匕首架在金不焕的脖子上声嘶力竭的嘶吼道。 金不焕满脸的疑惑，他已经很久没去看小鞠儿了，根本不知道杜玄成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似乎彻底激怒了沉浸在痛苦之中的杜玄成大人。 两天前，有人在大街上给他塞了一张纸条，告知他小鞠儿被人绑架了，并让他早点解决金沙帮在春风巷对面开赌场的事。他慌慌张张的去了趟小鞠儿寄养在安居巷的那户人家，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回家之后彪悍的杜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说杜玄成在安居巷养了狐狸精，扬言要杀了她，为此脾气一直很好的杜大人和她动了手，结果自然是文文弱弱的杜玄成被抓伤了脖子和脸面。 昨天傍晚，当他在药店抓药的时候，再次有人给他递了一张纸条，约他今天到城西神庙旧址见面，落款正是金不焕。 当时恰巧有两名镖局的人，到药店里购买可以涂在刀上的毒药。 于是道德楷模杜玄成大人动了杀人的心思…… …… …… “小鞠儿到底在哪里！” 杜玄成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再也没了他平日里儒雅大方的样子。 “莹莹我对不起你，女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 这会儿对生命已经不抱希望的西城枭雄金不焕，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了身后的石板上，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哭天喊地的杜玄成，平静的问道：“所以说，你今天约我……过来，就是为了……杀我？” 杜玄成闻言，哭声戛然而止，疑惑的反问道：“不是你约我来谈事情的吗？” 二人从彼此的双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解，到了此时，他们都已经没有说谎的必要了，正是因为如此，二人而显得格外不安。 阳光透过屋顶的漏洞照进了早已破败不堪的神殿里，缺了半个脑袋的神像散发着神圣而又诡异的光芒。 难不成是当年的那些亡魂找回来了？ 神像中传来“沙沙”的声音，就在杜玄成和金不焕被吓到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一个少年从神像的后面走了出来，然后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是你！”金不焕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第二十九章 替天行道的世子 金不焕幼年是在一个偏远山村度过的，后来老家闹饥荒，为了不被饿死，才跑到京都投奔远方亲戚，因为勤快懂眼色，小小年纪的金不焕很受那位远方亲戚的赏识，甚至还动用关系让他有幸进入五院做旁听。 金不焕虽然很努力，但跟人才云集的五院弟子比起来，明显差了一大截，他深知自己在这方面的缺陷，于是不再苦读，而是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了结交权贵上面。 几年之后，昔日的同窗或入朝为官，或潜心学问，或仗剑四方。唯独他，因为天赋有限，再加上底子太过薄弱，最终落得一个无处可去的地步。好在当年他不遗余力的结交权贵，这会儿终于发挥了点作用，一个他昔日巴结过的同窗，凭借父辈的关系替他谋了一个镇守城门的职位。 虽然和其他同窗比起来，这个工作是寒酸了点，但比起老家祖祖辈辈的村民们，他已经算是非常有出息了。 就这样，在城门守卫这个职位上他一做就是八年，如果他一直安分守己的做着这份安逸的工作，完全足够他在京都站住脚。 但是看着昔日的同窗们一个个越爬越高，在天下间的名气越来越响亮，光荣的做着小公务员工作的金不焕愈发觉得不满。 他时常问自己：这是我想要的吗？ 不，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很多，他想去西城春风巷睡身姿最妖娆的姑娘，想喝只为皇家制酒的古坛坊最香的美酒……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他想，真正梦想成真的故事只存在话本小说里。 金不焕偶尔也会和同事们聊一聊他那些不着边际的梦想，或者拿他当初在书院里的那些飞黄腾达的同窗说事，当然最终只会得来身边人的一阵不加掩饰的嘲笑。 然而，就在他将要放弃自己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时候，上天给了他一个重新选择生活的机会。 有人找到他，让他证明翰林大学士林正阳等人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出了城门，并承诺事成之后会给他不一样的人生。 当时的他像是一个在河水中淹了很久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当即答应下来。 后来他才知道，还有人证明了妖族的卧底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的下一个时辰，在城外秘密会见了林正阳等人。 接下来的事情，京都很多人就都知道了，以林正阳为首的多人犯叛国罪，满门抄斩。 金不焕不敢相信，他的证明直接要了几个朝廷重臣一家老少的性命，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从那一天起，他开始重视起自己，并无比期待着能够官升几级，成为别人巴结的对象。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几个月后他被撤职查办，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牢里，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很多和他被关在一起的人甚至被折磨致死。他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死，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喝最烈的酒，活着才能睡最骚的女人，活着才能将折磨他的这些人踩死在脚下。 几个月后，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他被无罪释放，刑部的大官单独会见了他，对他“贪生怕死”的精神给予了极高的赞赏，并告知他这是刑部对他的一个考验，现在考验结束，他将成为刑部在西城的一把利刃。 然后那名大官给了他一份名单，要他不择手段，在半年之内杀死名单上所有的人……半年后，金不焕带着那名官员进了他的出租小屋，房间内一个不少的堆着名单上所有人的人头。 从那一天起，金不焕和他的新搭档廖沙成了西城地下新的王者，一路走来所向披靡，直到他踢到了一块铁板。 …… …… “你到底是谁？”听梅如玉随意的道出他的生平往事，金不焕的脸色惨白如纸。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要死了，对于这个世界可有什么要说的？”梅如玉看着嘴角不断有黑色血液溢出的一方枭雄，语气平静的问道。 金不焕咳出一大滩粘稠的血液，冷冷笑道：“老子这一生活的够本了，少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要杀要剐尽管来。” 梅如玉不再看他，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 “杜大人，你要不要送你的老同学一程？”梅如玉把厌恶的目光转向惶惶不安的杜玄成。 “老同学”三个字出口，杜玄成就知道眼前这个可怕的少年，必然对他也做了极为细致的调查。 杜玄成朝外面看了一眼，神庙周围杂草丛生，人迹罕至，哪怕他叫破喉咙怕是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他绝望的看着阳光下心思缜密到极点的可怕少年，强迫自己从紧张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他确定这名少年不是谋财，那只能是害命，害命自然是为了报仇。为官多年他一直廉洁公正，虽然暗地里“老同学”金不焕为他排除了不少异己，但事情处理的都极为利落，不至于落下仇家，如果正要算起来，那这个仇家只能是当年…… “我女儿在哪里，祸不及妻儿，所有的恩怨冲我一个人来就行。”怂了一辈子的杜玄成终于硬气了一回。 梅如玉一眼都不想再多看这个虚伪的男人，他朝前迈了一步不屑道：“据我所知，林大学士当年视你为己出，本打算将女儿许配给你，而你却妄为读书人，偷食禁果致使林大学士的女儿林茵茵未婚先孕。事情败露之后你非但不敢勇敢面对，反而称病不见林家人，林茵茵待女儿出生以后，自觉羞愧难当，最终选择了一死解脱。” “而你这个懦夫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林正阳的头上，并数典忘祖的以一派胡言致使林大人一家老少人头落地……祸不及妻儿这句话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能说，唯独你，不配说。” “我和你有仇吗？”已经恢复冷静的林正阳对梅如玉所言置若罔闻。 梅如玉想起话本小说上，一般大侠在行侠仗义之时都会说的话，回答道：“你我无冤无仇，我纯粹是看你不爽，取你狗命而已。” 杜玄成语塞，对于如此不安套路出牌的少年，他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他的命，我来取吧。”一道温婉的女声从破败的石像一侧传了过来。 梅如玉诧异的抬起眼帘，一只身材肥胖的黑猫从石像的阴影后面走了出来，走在它身后的是一名少女。 第三十章 不讲道理的少女 “他的命，让给我。”少女身材高挑，仿佛如同天女下凡，在离梅如玉不足十米的地方她再次开口强调了一遍。 她很漂亮，虽然背着阳光很不清她的面容，但只是一个轮廓就足以证明她真的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肥胖的黑猫晃动着曼妙的身姿来到梅如玉的脚边，讨好似得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脚。 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子，梅如玉的心情却并不美丽，他之前完全没有感觉到少女的存在，这说明少女的境界起码要比他高很多，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你很聪明”——之前的那封信在这个时候看来的确是一种赤裸裸的讽刺了。 少女静静的看着少年恼怒的面孔，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他如此生气。 “凭什么你要我就给，他的命是我的。”少年看着少女平静的面孔倔强的反驳道。 这是梅如玉的道理，老子辛辛苦苦布局逮来的猎物，凭什么你一声令下老子就要拱手相让，天下间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哪怕你是个美女，哪怕你是个境界比老子高很多的美女，那有如何？ 世子殿下从来就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你应该知道的，你不会是我的对手，就算是我从你手里抢来的，可以吗？”少女十分不讲道理的说道。 这已经是少女第二次见到梅如玉，这一次她才觉得这个南方来的世子有些唠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哪有什么道理可讲，真是幼稚。 此刻少女的心情很差，因为她准备杀人了。 “当然不可以，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精心策划好了这场戏，怎么可能让你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轻轻松松夺走成果，我可不是什么见到美女走不动的男人。”梅如玉恼怒的反驳道，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反驳可能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总要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情绪。 “你花了好久的时间吗？有多久，有十二年那么久吗？没有的话就请让让，我要杀人了。”少女平静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忧郁，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梅如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的确谋划了很长时间，但那也只是半个月而已，少女问他有多久，有十二年那么久吗？这不是神经病嘛，十二年只想着杀一个人，那这个人该活的有多累啊…… 十二年……十二年！ “你是谁？”梅如玉疑惑而又谨慎的问道。 “复仇的人……”少女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似乎在回想一段十分久远的回忆。 确定了他的猜想，梅如玉心中满是震惊，同时又满是同情，这样一个女孩子，活的应该很累吧。 …… …… 杜玄成看着那名少女本以为她是眼前少年的同谋，但听了二人的话他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只是听了他们交谈的内容，这位廉政清明的官员表现出了出离的愤怒。 他们将他比作是一件可以易手的货物，士可杀不可辱……十二年！又是十二年前！他明明记得林家老少九十七口，出了他抱走的女婴之外，剩下的人可都是尽数葬身火海，那这个少女又是谁？ 这时，黑猫的一声软绵绵的叫声将他的视线来回到了现实之中，这只黑猫似乎在哪里见过…… 忽然杜玄成像是见了鬼一样，大叫着就要朝外跑。 这是林家大小姐林茵茵的喂养过的猫，就算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依然忘不掉那只猫的眼神。 她们还是回来复仇了！饱受内心谴责十二年的杜大人这一刻惊恐万分。 …… …… 少女不给梅如玉思考的时间，一片树叶从她的手中飞了出去，奔跑中的杜玄成应声倒地，而后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拖着流血的左腿继续跑， 又一片树叶从少女手中飞出，这一次杜玄成飙血的是左肩。 又一片树叶从少女手中飞出，这一次杜玄成飙血的是右肩。 再一次，左臂，再一次，右臂，再一次…… 一片又一片树叶从少女的手中不断飞出，向外夺路而逃的杜玄成已经成了血人。 少女静静的站在原地，并不打算追出去。 “我的仇报了，他的命还给你。”少女长舒了一口气。 梅如玉也没有追出去，他知道杜玄成是活不成了。 他全程目睹了少女出手的过程，如果不是恨之入骨，一个正常人绝对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法去杀人。 “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少女忽然开口问道。 梅如玉想点头，但少女的境界比他高出很多，谁知道她会不会真的发了疯，把袖子里的树叶全招呼在他的身上，于是讲道理的世子殿下很违心的摇了摇头。 “如果你亲眼见过所有亲人都因为这个人而被活活烧死，相信你会比我更加恶毒。” 梅如玉想要善意的提醒她，这样的类比并不合适，但忌惮于袖子里剩余的叶子，世子殿下仍旧很没出息的表示了赞同。 …… …… “大哥？”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廖沙错过了所有的好戏，他只看到了门外满身是血的杜玄成和神庙内七窍流血的金不焕。 这本来都是梅如玉计划中的一环，他事先写了四个纸条，一个给了金不焕，一个给了杜玄成，一个给了廖沙，按照约定的时间，金不焕和杜玄成率先到了这个地方，并诱导杜玄成购买有毒的匕首了结金不焕，而他将在此时出场了结这两个笨蛋的性命，并在此等候廖沙的到来，并用杜玄成的匕首捅进廖沙的身体…… 此时他的第四份纸条所送往的刑部，此刻人马应该就已经要来了…… 眼下却因为少女的出现，计划和现实出现了一丝偏差。 同时，廖沙在来这里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事情耽搁，想必刑部的人马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 “该走了。”少女神识极为敏锐，她感觉到刑部的人马已经离他们很近了，如果再不走很容易被发现，此刻她展现出了极为冷静的一面。 “等我去杀了那个该死的人。”梅如玉摇了摇头。 他从地上捡起之前杜玄成使用过的匕首，向廖沙扑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两壶酒，诉衷肠 一场酣战，激起无数尘埃，梅如玉不曾想，从未修行过的廖沙竟是如此难缠，一来二去并没有讨到太多好处，想要身后的少少女随便丢几片树叶子就把杜玄成斩成了血人，不免觉得有些难堪。 人比人气死人啊，更何况还是个女人，简直丢人。 世子殿下不回头，挥动着匕首继续欺身上前。 廖沙心中却是越打越惊，他早年在北方随军打过仗，是真正见过血的男人。回到京都后，与金不焕一同打天下，更是经过无数次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战斗，才成就了现在西城霸主的位置。 今天他稀里糊涂的来到破旧的神庙，看到奄奄一息的杜玄成和已经彻底没了呼吸的金不焕，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特别是看到那对少年少女之后，他从那名少女的眼神中看到了危险的气息。 但他没想到这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居然也如此生猛彪悍，一招一式间根本无套路可循，可偏偏又招招精湛，压得他只得被迫防守，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少年又是诡异的斜刺里将匕首刺向他的喉咙，他踉跄到地。 少年的脸色越来越差，似乎是埋怨刚才出手时机并没把握好。 …… 神庙外，急促而又杂乱的马蹄声响起，继而是官兵们惊呼的声音。 “走了！”少女再次催促，她之前一直觉得南方的世子是个很有城府的年轻人，这会儿她才觉得是自己看走眼了，也是因此她显得有些不悦。 梅如玉不为所动，再次凌冽出手，这一次他的匕首终于划破了廖沙的脖子，与此同时，一根银针顺着少女的手指刺进了廖沙的头发里。 “走！” 梅如玉说着掏出两张隐身符，催动了符文，他和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 下一刻，官兵们冲进了破旧的神庙。 …… 隐身符是梅如玉从三师兄那里讨来的，本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正好用上了，只是这两张隐身符只是三师兄随手炼制的，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不多时二人出现在了距离神庙数十里之外的树林里，隐身符彻底失效。 梅如玉并没有因为脱离危险而显得多么高兴，反而是一脸的幽怨。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你真的很过分。”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女，梅如玉越想越觉得生气，于是气恼的说道。 “抱歉。”少女似乎心情不太好，并不想说话。 对于少女过于敷衍的态度，梅如玉自然更为不爽，但毕竟技不如人，世子殿下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说道：“你不帮忙我也能杀得了廖沙。” “嗯。”少女点了点，把目光投向远方。 聊到这个程度，如果再说埋怨的话就会显得太小家子气，梅如玉也只能郁闷的顺着她的目光看着远方。 因为先前太过仓促，梅如玉一直没能仔细看清少女的样子，他微微侧目，斑驳的阳光洒在她的干净精致的脸颊上，他不觉看的呆了。 “陪我喝点酒吧。”似乎是注意到了梅如玉的目光，两团红霞涌上了少女的脸蛋，少女轻咳了一声。 梅如玉像是做了错事被家长发现了一般，慌忙收回视线，窘迫的“嗯啊”了一声算是答应。 二人进城之后，选了一家很普通的小酒馆。 一开始，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 “十二年——四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今天我的家人如果泉下有知，应该会欣慰，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少女忽然笑了笑开了说道。 “十二年前的旧案牵扯的人太多，放下这些恩怨，你才能走的更轻松一点。”梅如玉从没做过安慰人这项艰巨的工作，他很想跟少女解释，杀这些人是闻人师兄对他的考核，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少女仍在微笑，只是不说话。 过了很久，微醺的少女用内力把酒精从指间逼了出来。 “谢谢你的酒，再见。” “再见。”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梅如玉默默的喝完了碗里的酒。 喝完之后他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没问对方要联系方式也就算了，居然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问。 真是太丢人了。 …… 当天全城戒严，在京都这种法制严明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死了一名朝廷大员，这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正议大夫杜玄成的死，举朝震怒。 大太监在御书房外跪了半个时辰，刑部尚书汗湿了衣衫，应龙卫的所有军官都被罚写了检讨书。 “杜大人这么好的官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行凶的歹人怎么就下得去手。” “青天大老爷啊，杜大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好人呢，不是杜大人我去年冬天就冻死了。” 杜玄成生前极力将自己打造成了官员的楷模，百姓心中的青天，他的死自然是引起了极大的震动，最主要的还是民间的舆论和行动。 当天晚上无数百姓和读书人手捧着蜡烛在杜玄成的府宅外，为他们心目中的楷模送行，因为人数众多，官府不得不分配人手前来维持秩序。 到了第二日，平日里跋扈惯了的杜夫人在百姓的拥簇下到刑部大闹了一场，刑部上下官员这两日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背负着极为严重的压力，对于杜夫人又打骂不得，先不说她诰命夫人的名头，单就二驸马隆鑫泰亲妹妹这个身份就够他们受的了。 …… …… 在离常青山不远的后山上，一处人迹罕至山道旁的凉亭里，两位老人正在饮酒手谈。 两位老人一位衣着华丽，锦绣端庄，胡子头发都打理的一丝不挂，与他相比，另外则显得寒酸了很多，破旧的衣衫上满是油污，头发和胡子乱糟糟的明显是很久没洗了。 “老五越来越胡来了，师兄你该管管他的。”衣着华丽的老人率先开了口，他平日里严肃庄正，今日难得洒脱，说出的话也少了很多弯弯绕。 “先生都管不了，我又哪里管得了，再说了我可打不过他。”邋遢老人摊了摊手，显得很无奈。 “那你也该管一管新来的小家伙，老五脾气那么臭，别被他带岔了道……他还在生我的气吧。” “我不知道。”邋遢老人喝了口酒。 “师兄你也觉得我当年太过残忍了吧。”锦衣老人看了看对方。 “先生说你有苦衷，所以罚老五在山上悟剑十五年。” “老五的剑气现在越来越锐了。” …… 第三十二章 耿直的小师侄 杜玄成的死在京都引起了轩然大波，金沙帮两位话事人的死同样打乱了西城地下世界原有的秩序，一些之前被金沙帮压制的小帮派蠢蠢欲动，金沙帮内部也是四分五裂，平时帮里的阿猫阿狗们都跳了出来，试图接过帮主的大旗。 西城这么一块大蛋糕没了主人，于是新一轮的洗牌开始了。 吊儿郎当的幕锦年最近也变得格外正经起来，这样一个好机会如果都抓不住，他的常玉斋想要崛起，恐怕只能等到下一次的聚变了，下一次又在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年轻不是本钱，要活得好就要只争朝夕。 他喜欢梅如玉雨夜里的这句话，他觉得十分有道理，所以这一次他决定带着常玉斋数千名兄弟努力搏一把。 京都府的刑侦人员在重重压力下很快就还原里杜玄成遇害事件的始末，并从中寻到了因果。 正当他们志得意满的准备对外宣布结果的时候，被刑部的上级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他们在结果中说了杜玄成与金沙帮暗自有勾结这样的内情，这起杀人案件也因此被归结为分账不均引发的恶性事件。 “大人，从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杜玄成确实有为金沙帮以权谋私的过往，在案发之前有人见过金不焕与杜玄成曾爆发过言语上的冲突，而且从案发现场我们也不难发现他们……” 京都府的办案人员试图向刑部的长官证明他们并没有错。 “够了！杜大人为国为民，一生清白，岂能容你诬蔑，此事休得再提。”刑部的官员打断他们的解释，这种事情已经早就超过了事件的本事，这几人的身份在刑部和吏部都是机密，他们几人的死也定然不会如同表现所呈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但这些话他不打算向京都府办案人员细说，只是不耐烦的说道：“金沙帮金不焕、廖沙因杜大人在西城帮助下层人民，而损害了他们的利益，遂有了报复之下，他们二人于城西神庙旧址谋害朝廷命官……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二人现已伏法。” “大人，这……”京都府的办案人员十分不解。 “有什么不妥吗？”刑部的官员严厉的看着那名京都府的人员。 “没……没有……” 于是很快这份案件说明的告示就被贴了出来，朝廷逮捕了大量金沙帮的帮众，很快在西城活跃了数十年的金沙帮成为了一段过去，淹没在了西城漫长的地下历史之中。 听说告示出来之后，杜玄成的亡妻杜夫人又到官府去闹了两次，但并没有讨到更多的说法。听说最后还是二驸马隆鑫泰亲自出面，才把他这位泼辣的妹子带回了家中。 …… 这些事情的后续发展梅如玉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并未再做跟进，这两****安安分分的在客栈抄完了三师姐帮他挑选的书，并吩咐孙缺去打听一位抱猫少女的信息…… 第三天他独自一人去了趟西城，给正在为夺地盘而不懈努力的幕锦年送了些钱财，打仗怎么能不花钱，这个笨蛋从来没存过去，这个时候应该正需要这些。 其实这次去也算是告别，他马上就要回书院了，这次回去才更像是真正成为书院的一份子，以后大部分时间应该都会用在修行上，他起步本身就很晚，现在必须抓紧每分每秒。 幕锦年单独抽出半天时间和梅如玉去春风巷边上的商业街吃了顿羊肉锅贴，并喝了半壶满堂春…… 第二天，梅如玉开始全城采购，大大小小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差人送到山上去。 他还遇见了老熟人——飞龙将军的妹妹谢雨婷，小妮子似乎和进入常青书院的梅如玉有些疏离，但随着梅如玉几句调戏，谢大小姐便暴露出了真性情，对梅家世子冷嘲热讽一番才算罢休。 书院的石板路上两位老仆正在认真扫着地，见到梅如玉他们和蔼的点头问好。 回到山上之后，梅如玉先去了趟藏书洞。他把自己抄录的问题向三师姐请教了一番，然后又问了几个修行上的问题，三师姐都一一耐心回答，除此之外并没有过问其他生活上的任何问题。 在藏书洞梅如玉还以外的见到了四师兄的徒弟许小楼，这家伙一脸怨气的在帮萧离整理书籍，见到梅如玉先是一喜，然后便愤怒了起来。 “你居然比我高了一倍，气死我了。” 对于他愤怒的原因，梅如玉并没有办法解决，只得安慰他：“听说闻人师兄的徒弟还很小，你至少比他年纪大。” “那对师徒我可惹不起，一个比一个脾气怪。”许小楼苦着脸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想到闻人师兄给他的见面礼就是一份杀人的名单，梅如玉对空有一颗做老大的心的许小楼表示万分同情。 “我给你带了一些零食，等你有时间了到我那里去拿。”梅如玉的安慰这一次总算是说到了许小楼的心坎上。 …… 梅如玉接下来去了趟闻人师兄住所所在的后崖，狭窄的石道甚是湿滑，如果不小心很容易滑落到下下方的溪水中，如此出入不便的住所估计也就闻人师兄受得了。 “你是新来的小师叔？”石道的尽头，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一身合体的长衫，帽子都戴的不偏不倚，显得极为正经，他看着梅如玉开口问道。 “想必你就是陈圆圆小朋友吧，我是你小师叔梅，你师父在不在？”梅如玉笑着走了过去摸了摸小男孩帽子上可爱的带子。 小男孩连忙重新整理了一番，提醒道：“师父在悟剑……请小师叔自重。” 梅如玉尴尬的收回了准备捏他小脸的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得了闻人师兄一样冷酷的病，看样子许小楼说的没错，这对师徒果然都是怪人。 不多时闻人师兄从山崖上走了过来。 陈圆圆小朋友乖巧的准备好了洗漱的水。待到闻人师兄洁了面、漱了口之后，梅如玉从身上拿出了那份写有名单的纸条。 “五师兄，他们……” “边走边说，大师兄找我们开会。”闻人一行打断了他，沿着山道向外走去。 第三十三章 书院扩招 山上的大殿里大师兄神情肃穆的坐在首位，其他几位师兄师姐疑惑的看着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的大师兄，不知道他今天喊大家过来所为何事。 许小楼鬼头鬼脑的站在唐铭的身后，眼睛不安分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停留在了桌上的糖果上。 对他来说，看到吃不到大抵就是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了吧，他悲愤的咽了口口水，奈何声音极大，引来诸位师叔伯的一顿白眼，作为他师父的唐铭也是极为尴尬的回头给了他一个白眼。 “小胖子饿了就先来吃点吧。”洛先生指着糖果说道。 许小楼感激的热泪盈眶，正要上前，闻人一行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未言语……许小楼伸出的手便不甘心的收了回来，委屈的看了眼大师伯。 “今天喊各位师弟、师妹过来主要讲两件事，首先是欢迎小师弟通过考核，正式成为常青书院的一份子。” 洛先生说完，唐铭很捧场的拍了拍梅如玉的肩膀以示欢迎，闻人一行微微点了点头，萧离侧了下眼睛。 “第二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前些天师父寄信回来，说书院该扩招了。”洛先生说完眼睛扫了扫在场的众人。 说实话，常青书院虽然有着天下第一书院的名头，但它的确不太像一家真正的书院，简单点来说就是书院真的太小了。 所以听到书院要扩招的消息梅如玉一点都没有意外的情绪，但是三位师兄、师姐似乎并不太高兴，甚至有些反感。 “扩招多少人，人太多山上恐怕没有适合的教室给他们上课。”唐铭提出了他的担忧。 “一百人……教室的问题是很简单的小问题，常青书院招生，哪家不是挤破脑袋变卖家产也要送孩子进来，到时候这应该是笔不小的收入，别说新的校舍，就是我们的破房子也够修补的了。”洛先生十分自然的说道，丝毫不以此时为耻。 “眼下紧迫的问题是需要从你们四人中，挑选出一位出来做书院的副院长，负责这些新生以后生活、教学等各方面的事情。”洛先生说完这句话再次看了眼几位师弟师妹，神情严肃而认真。 “为什么选的不是院长？”许小楼疑惑的嘀咕了一句。 唐铭转身就给了一个大白眼，常青书院的院长自然是师父，虽然他老人家不是太靠谱…… “我只负责藏书洞书籍的管理，这件事我弃权。” “师父罚我悟剑十五年不得下山，我也弃权。” “我自幼愚钝，天赋更是只有下人之资，我当副院长怕是难以服众。” 梅如玉看着平日里话几位话不多的师兄师姐在第一时间撇清了关系，瞬间就蒙圈了。 “小师弟，你有什么异议吗？”八双眼睛齐刷刷的扫向梅如玉。 梅如玉甚是窘迫，急忙推辞道：“我才入院一个多月，而且年纪最小，实在没有资格做副院长。” “大师伯，你为什么不当副院长？”迷糊的许小楼再次好奇的问道。 唐铭再次转过身，不过这次他给了自己的傻徒弟一个赞许的眼神。 “咳……咳……我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洛先生解释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不能够说服在场的师弟师妹们。 果然，反应过来的几位师弟师妹一致推举“德高望重”的洛先生担任副院长，洛先生自然不愿，于是大殿里吵成了一锅粥，扫地的两位老人和哑巴伙夫赶忙关上自己的房门，以免看到不该看的画面，许小楼趁机从桌上拿了几块糖果塞进了嘴里…… “为了公平公正，我们来抽签决定吧。”最终洛先生提议道。 对此，无一人有异议。 堂堂天下第一书院的副院长居然要通过抽签，这么儿戏的方式来决定，梅如玉觉得常青书院果然与众不同，他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 许小楼只顾着吃东西，反正谁当副院长都跟他无关，反倒是以后书院新招进来一批学弟学妹……令他比较感兴趣。 书院的几位师兄师姐都是行动派，很快洛先生便准备好了抓阄用的纸条，几位师兄弟先后抽取了自己的纸条。 按照由小到大的顺序逐个读取纸条上的内容，梅如玉最小，自然是他先来。 梅如玉心说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把，但还是十分紧张的展开了纸条，接下来他不由的愣在了当场。 “恭喜小师弟成为常青书院首任副院长。”大师兄抢过梅如玉的纸条哈哈笑道，其余两位师兄和师姐也热情的上来道贺。 最后洛先生为了让梅如玉感觉到组织的温暖，大师兄宣布萧离、唐铭、闻人一行三人都将担任书院的荣誉院长，而他则担了一个听都没听过的“顾问”的名头…… 如果日后世人知道了梅如玉副院长的头衔是通过如此草率的抽签方式得来的，恐怕会大跌眼镜，但这就是常青书院，简单粗暴的套路或许外人永远都理解不了。 梅如玉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特别是想到抽签之后几位师兄师姐的表情……他豁然起身，他们几人的纸条直到最后都没有打开，而是直接丢进了火坑里。 唉……又被这帮老家伙阴了一把。 …… 第二天常青书院于两月后招生的信息便在京都传开了，同时信鸽也把这条信息传遍了帝国的各个角落。 于是京都人民因为青天大老爷杜玄成的死，而造成的悲伤情绪瞬间被冲淡了。和常青招生相比那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常青书院公开招生，这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它在京都乃至帝国各地百姓的心中就是圣地，常青书院走出来的任何一个人都拥有者能够改变一个时代能力。 现在常青书院居然要招生了，而且一招就是一百人。 京都的百姓疯狂了，帝国各地的百姓疯狂了，天下间所有年轻修士们都疯狂了。 因为时间紧迫，无数年轻英豪们闻风而动，一些古老的世家纷纷派出家中最有天赋的年轻子弟进京，边关军部推最勇猛的士兵前来参加考试…… 这注定是一场轰动天下的狂欢。 …… “姑父姑父，我能不能也去啊，我想姐姐了。”在极西之地的一片雪山中，穿个像个小雪球一样的小男孩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祈求道。 第三十四章 且劈高山一剑 书院扩招是帝国目前首要的大事，朝廷表示了极大的诚意，派遣了大量工部的能工巧匠前来实地考察，梅家贵为天下最有钱的世家，又因为世子在书院就学的缘故而承担了所有的建设费用，这是太平王从南溪亲自发出的声音。 经过数天的考察，最终书院的新址选在了与常青山毗邻的后山上，因为书院将于两个月后举行招生考试，时间太过紧迫，一场浩大的工程正在日夜不停的赶工之中。 一切有孙缺打理，梅如玉这个副院长几乎没操一点心，这也让他可以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修炼上。 前阵子他已经顺利通过了五师兄闻人一行对他的考验，所以这几天他开始跟着闻人师兄学习刀法。 闻人一行自幼练剑，从未学过刀，但梅如玉对他的实力毫不怀疑。 前几天闻人一行只交代给梅如玉一件事，五十斤的重刀每天挥刀五百次，这对几乎没有武功基础的梅如玉来说绝对是一项艰难的挑战。 第一天他知道半夜才挥完五百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里倒头就睡，第二天清晨他便再次来到了崖畔继续练刀。 和他一起练刀的还有闻人一行的徒弟陈圆圆，小家伙虽然今年刚满八岁，剑法却是极为高明。 梅如玉提出和他切磋一番，结果三招之内便被教做人，只得咬着牙继续练。 闻人一行依然每天清晨到山崖一侧的绝壁上悟剑，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跟陈圆圆和梅如玉讲解一些剑道上的姿势，陈圆圆小朋友显得极为认真严谨，每次都会拿出小本子记下来，梅如玉则仔细倾听。 “你看过太多的剑招，对于一名毫无实战经验的新手来说这绝对没有任何好处，忘记那些招式，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剑是如此，刀亦如此，你实力太差，如果短时间内做不到很大的提升，只会成为书院的耻辱。”闻人一行说话就如同他的为人，简单直接又毒舌。 梅如玉很想反驳他，他现在可不是没有实战经验的小菜鸟，而是真正见过血的男人，可一想到连陈圆圆小朋友都打不过，只得垂头丧气的接受批评。 “我不会给书院丢人的。”梅如玉坚定的说道。 “丢不丢人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以你现在的情况来看多半是要丢人的，”闻人一行又发挥了他毒舌的本能，不给梅如玉解释的机会他接着道：“从明天开始你去登云台练刀，那里有我二十年前初入常青时留下的剑意，对你应该有帮助。” 登云台在半山腰的一块巨石上，说来也怪，这里海拔明明不高，但这里常年有雾，仿佛在云端一般。 第二天一早梅如玉便依言来到了登云台，山风微凉，云从风飞，倒是真有几分仙意。 巨石两面环石，下面便是陡峭的山崖，势必上密密麻麻布满刮痕，梅如玉好奇的用手一碰，幽静的山谷中像是忽然一道剑鸣在耳畔响起，他慌忙躲闪，手指上仍是留下一道明显的剑痕。 “那是师父当年留下的剑意，好在小师叔境界低，不然你的手可能就废了。”这时陈圆圆吃着包子极为认真的解释道。 果然是什么样的师父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什么叫境界低，这对师徒说话的方式真让人生气。 “你来干什么？今天不用练剑啊！”梅如玉没好气的训斥道。 “师父怕小师叔被他留下的剑意撕碎，让我过来提醒一下。”陈圆圆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扬长而去。 如果不是打不过，梅如玉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个脾气很臭的小朋友，现在不教好，将来出了山门怕是要得罪半个天下的修行者。 因为有了之前的教训，接下来梅如玉谨慎了很多，他小心翼翼的挥舞着重刀，眼睛时不时的瞟一眼石壁，一上午下来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中午的时候梅如玉一条一条看了石壁上的那些剑痕，或深或浅，或或长或短。 从这些纵横交错的剑痕之中，不难看出当年练剑之人必是十分刻苦，而剑法极为高深，每一道剑痕之中都蕴含着练剑之人对剑法的执念。 二十年前闻人师兄才多大，十五岁还是十六岁？一个十几岁的剑道宗师果然是够妖孽的，怪不得说话如此不够圆滑，试想有几个天才不存在点小缺陷，特别像闻人一行这样整日沉浸在剑道之中的剑痴。 看着那些剑痕，仿佛看到一名其意风发的少年手持宝剑在登云台上辗转腾挪，尽情施展着他的才华，四季流转，夏日冬雪都不能阻挡他练剑的脚步…… “你练剑是为了什么？”有一天一位老先生站在登云台的边上看着少年自信满满的耍了一套剑法之后笑着问道。 “练剑自然是为杀人。”少年理所应当的答道。 “杀何人？” “杀该死之人。” “何为该死之人？” “贪赃枉法之人、坑蒙拐骗之人、滥杀无辜之人……该杀的人很多，所以我要把剑磨的很利。”少年回答道。 老先生从石板路便的草丛里折了一根茅草，来到擂台上笑着道：“现在用你的剑打败我。” 少年诧异不已，但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激动的潮红，他举起了自己的剑。 结果自然是少年惨败。 “为什么？”少年知道老先生很强，但他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等你想明白你究竟为何练剑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老先生说完拍了拍手，然后沿着石板路下了山。 少年在原地枯坐数月，他想起小时候爷爷问过的一个问题——假如你面前出现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该怎么办？ 当时他想了很多种方法，都一一被爷爷否定了，现在他的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从此他的剑里有了剑意。 假如你面前出现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该怎么办？很简单，劈开它！ …… 当这句话在脑海中响起时，梅如玉只觉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在满是剑痕的石块上。 第三十五章 拔苗助长 等梅如玉新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小屋里，陈圆圆小朋友坐在床边打瞌睡，听说是哑巴砍柴的时候看到了把他背回来的。 他只记得最后看到闻人一行手持长剑，在漫天风雪中试图去劈开一座山，下面的事情便都不记得了。 “你师父当年一剑劈了一座山？”他跳下车惊讶的问道。 陈圆圆被吓了一跳，揉了把迷迷糊糊的眼睛同样惊讶的看着梅如玉，愣了几秒钟方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小师叔你能不能有点常识，劈开一座山这种事难道不是只会出现在志怪小说里吗，正常人怎么能问出这么不正常的问题。” 梅如玉想了想，觉得小师侄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作为一个长辈被小孩子像批评白痴一样教育，这让他的十分难堪，便强词夺理道：“闻人师兄有不是什么正常的人，当然也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考虑，而且……他是不是真的去劈过一座山？” 这时哑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肯定的点了点头，用手比划着梅如玉和陈圆圆都看不到的语言。 “别胡说，当年师父去劈天山是有原因的，”陈圆圆小朋友立马激动了起来，“天山那些伪君子就该被劈了。” 他说完愤然离屋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梅如玉。 当天晚上问了大师兄才知道原因，原来当年闻人一行练剑几乎入魔，是天下闻名的剑痴，为了追求剑道的大自在，他曾出过一次山门，并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很多歪门邪道的门派皆成了他剑下亡魂。 在行走江湖之中他还结识了一对同样行侠仗义的兄妹，和他们结下了很深的感情，并和那对兄妹中的妹妹成了恋人，奈何被他们的师门知道了，强行将那对兄妹带回了山门之中，并禁足不准外出。 闻人一行大为恼火，一路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对兄妹居然是天山剑宗的弟子。 西有天山剑宗，东有常青书院，两者并成为人族的两大圣地，但在源远流长的人族历史之中这两大圣地似乎从来没有出太过亲近或太过疏远的关系。 说白了，主要还是双方都各不服气。 但是谁都知道常青书院并不擅长剑道，天山剑宗才是天下最强大的剑门，年轻气盛的闻人一行决定用剑为了给师门正名，更为了在追求自己心爱的女子。 于是他独自一人西行，一剑劈开了天山剑宗山门的一角，并豪言要挑战剑圣大人，因而引来了天山弟子的围追堵截。 闻人一行剑道天赋极其了得，单人独剑一往无前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重创了天山剑宗无数弟子，等他到山上之时，剑圣大人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对他极为欣赏，并叹息如此天赋放在常青简直暴殄天物。 闻言脾气火爆的闻人一行自然十分不满，但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剑无法拔出鞘。 剑圣大人将他招入房中一番长谈，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总之最终闻人一行神色黯淡的下了山。 并豪言总有一天他会把天山劈成两半…… 因为他的鲁莽，先生罚他在剑崖悟剑面壁，从此他再也没有下过山。 “没想到闻人师兄当年这么生猛，那位天山剑宗的女弟子为什么没有跟他一起回来啊。”梅如玉被闻人师兄的事迹震惊的五体投地，一个人就敢硬闯号称天下第一天山剑宗，实在厉害，更厉害的原因居然只是为了一个女子，梅如玉不免八卦的问道。 大师兄喝了一大口酒气愤道：“老五把天山剑宗打成了那副惨样，以梁半山那个小气鬼的肚量哪里会轻易放下，要不是忌惮师父他恨不得杀了老五泄气……都这样了他肯定舍不得把宝贝女儿再嫁到常青来了。” 梅如玉只觉得脑袋有些混乱，梁半山就是天下闻名的剑圣大人，可在大师兄看来他就是一个小气吝啬又虚伪的形象……原来五师兄看上的还是他的女儿，那就怪不得了。 现在他有点同情闻人师兄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唉。 对于梅如玉吐血这个现象，整个山上的人似乎都认为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情，喝点药汤就行，反正死不了。 他做不到闻人一行那种嗜剑如命的态度，但他真的十分努力，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经常能看到他吐血，然后被哑巴背上山的画面。 闻人一行甚少管他练习的情况，他每天都一个人坐在剑崖的，面对着漫天云雾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人生哲理，偶尔他会让梅如玉和陈圆圆比试两招给他看一看。 每次看完自然免不了一顿完全不顾颜面的怒斥。 其实他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放在外界他怕是会被人夸为百年一遇的剑道奇才。刚开始他和陈圆圆小朋友交手，两三招便被打的没有了还手的余力，现在他已经能够接下陈圆圆很多招了。 有时候梅如玉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笨，明明已经非常努力了为什么进步还是那么小……为了两个月后不辱没了常青书院副院长的名头他只能更努力。 作为常青书院的副院长不仅要有很强的战斗力，还要拥有丰富的知识，为了将梅如玉在短时间打造成合格的副院长，经过几位师兄师姐一致表决决定，以后他每天上午随闻人一行练剑，下午去藏书洞跟萧离学理论知识，晚饭后与唐铭学符文……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梅如玉每天都在充实的度过，上午练剑练到吐血，下午读书读到吐血，晚上画符画到吐血……堂堂梅家世子几乎每天都在吐血中度过，如果让梅长海知道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两个月的时间梅如玉得到了飞速的提升，虽然这种方式看起来有些拔苗助长，但效果十分显著，可以看得出来，常青书院的这些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懒懒散散，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但一旦涉及到书院的门面，该出力的他们还是不会懈怠的。 转眼，常青入学招生考试临近了。 第三十六章 考试 后山的常青书院主体已经彻底完工，依山而建的书院新址甚是宏伟壮观。 气势恢宏的正门外立着三根极为名贵的白玉石柱，拾阶而上，路边随处可见精致小巧的凉亭。 进入书院大门，池馆水榭之中倒映着亭台楼阁，青松翠柏亦交相辉映，假山怪石，花坛盆栽点缀其间，甚至还有不少北方极其少见的千年古树，听孙缺说这是梅家从南溪的深山里挖了通过海船运送过来的…… 穿过书院的大道，迎面便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大殿高逾五十米，比起常青山上原有的大殿不知气派了多少倍，古色古香的教学楼，小巧的学生宿舍，别具一格的图书馆…… 可以说书院的建设极其奢华，甚至可以说铺张浪费，但所有人都觉得这很正常，就连平日里最喜欢挑别人不是的京都百姓都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笑话，这里可是常青书院，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常青书院。 此时距离常青书院招生的公告发布已经过去一个半月的时间，大周百姓为此激动了一个半月，相比起之前的安国试，这才算的上是真正的轰动。 朝廷在各地安排的筛选开始已经接近尾声，越来越多的青年才俊聚首京都，无论是质量还是帝国上下的重视程度都远超之前的安国试。 书院已经下发了新的通知，招生考试将在下个月初的三号举行，距离眼下只有五天时间。 应龙卫投入了更多人马加入到京都秩序的维护上，京都的商业发展再次达到了新的记录，街上大小书局每天都门庭若市，不知从哪里流传过来的真题试卷引发了万人疯抢…… 常青书院的山下如今已派了重兵把守，以防一些胆大妄为之辈偷偷混到山上窃取考试的试题。 相比起外人的疯狂，常青书院上上下下所有人几乎和往日都没有任何不同，哑巴依旧砍柴做饭、扫地老仆依旧清扫落叶、洛先生依旧饮酒睡觉、萧离依旧看书写文、唐铭依旧去藏书洞帮忙、闻人一行依旧守山问剑、许小楼…… 梅如玉依旧每天练刀、读书、画符……吐血。 …… “听说新来的小家伙天赋不错，最近取得了不小的进步。”在守卫森严的京都一家小酒肆里两位老人相对而坐，身着锦绣华府的老者开口说道。 他对面的老人只顾着喝酒，好半响才笑道：“比起你他还差得远。” 华服老人也笑了笑，接下来才说了他想表达的内容：“他做副院长怕是难服众，今后的路不好走啊。” “谁说不是呢，这么大一顶帽子就怕压垮了他。”老人附和了一句继续喝酒。 过了会儿他才接着说道：“先生这么安排自然有先生的道理，小师弟命不好啊。” 这已经是老人第二次这么说了，只是他今天说的时候没人附和他。 “先生说过你的心很大，但毕竟大家师兄弟一场……我不希望看到你和小师弟刀剑相向的那一天。”老人最后说出了他的担忧。 华服老者洒然一笑，似乎在嘲笑对方的妇人之仁，但终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我要为天下苍生考虑啊……”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这一日常青书院的所有人都穿上了特制的新衣，就连洛先生也是难得的洗了头发刮了胡子。 京都，凌晨四时，小吃摊点已经早早开了门，很多人都已经起床。 常青书院招生考试，这对天下来说都是极有意义的一天，喜欢热闹的京都民众自然不会错过如此隆重而又意义非凡的一天。 礼部接送考试的马车已经在黑漆漆的街道上穿梭起来，平日里宽敞的道路此刻已经明显感到了拥堵，前来考试的学生们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缓缓而行的人群，不免会生出几分紧张的情绪，有的考生则在车厢里再次拿出重金抢来的真题再多看两眼。 “小师叔，你是不是紧张了？”常青书院所有人已经移步到了新院址，看着书院内忙碌的各部门的人，忽然陈圆圆小朋友开口问道。 “笑话，我可是堂堂太平王世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么会紧张。”梅如玉自然极力否认。 “哦，”陈圆圆小朋友乖乖的点了点头，然后提醒道：“小师叔你的帽子戴反了。” “哈哈哈……”许小楼不加掩饰的嘲笑起来，自然讨来唐铭的一顿训斥。 今天对书院来说可是个大日子，就算是装他们也要装的极为正式……或者说正常。 其实今天的考试并不用他们出面主持，考虑到书院的几位先生都没有任何的教学经验，陛下已经从五院调来了不少知名的教习，甚至还有一些退隐山林的大学问者也主动要求加入了常青的教学团队。 在书院的山下很多待考的考生，在教习和礼部官员的指引下他们有序的上了山，并集中在了山上书院里空阔的操场上。 这些考生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他们有的是通过各州考试选拔上来的，还有的是各部衙推荐而来的，当然其中不乏一些世家动用了极大的关系送过来的，甚至还有几名妖族子弟。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几名妖族才俊并非是真正的妖，而是妖族和人族通婚的产物，这一特殊种群的生活条件极为苛刻，既不受妖族待见，又令人族反感，是真正在夹缝中存活的。但正是因为血脉的原因，他们中经常会出现天赋极其了得的天才，而出现在这里的这几名半人半妖的少男少女便是他们传说中的天才，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能够进入到这一环节的一共有五百人，而最终录取的仅为一百人，录取比例也是极为恐怖的，此刻他们都是潜在的对手。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空旷的操场上五百人的列队里居然安静的可怕，他们都是大周真正的天才。 学子们神色肃穆的望着他们前方的高台，就在这时，礼乐声想起，梅如玉和几位师兄师姐一起登上了石台。 第三十七章 副院长大人的考前讲话 清风徐来，绿云自动，树间鸟鹊相闻，人们踮起脚尖远远的看着高台。 洛先生笑了笑，然后和众位师兄弟一起登上了高台，至于许小楼和陈圆圆两个后辈，自然是分列两边。 他们只是朝台上一站，下面便有民众忍不住要跪拜下去。 两百年前妖族大军打的人族喘不过气来，一路南下势不可挡，北方数城被杀成了白地，横尸遍野，宛如人间地狱。奈何当时大周军力匮乏，根本组织不了有力的抵抗，被妖族大军一路碾压，一直杀到离京都只有百里的长安城。帝国南方和西方的援军还需些时日才能到达，而敌军就在眼前，帝国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关键时刻，常青书院全体师生赶赴长安，组织起了最后一道防线。 敌方是妖族最勇猛的尖锐之师，号称十万之众，而人族这面唯有一百零八名身着青衫的常青师生，但谁也没料到，就是这数百名文弱书生，硬生生将这数十万妖族逼在了长安城中整整三天，正是因为有了这宝贵的三天时间，援军最终到达…… 常青书院108人最终只有一人活着从长安城回来，据传，他们共击退了敌军大大小小三十多次进攻，杀敌四万多，直接从心理防线上击溃了妖族的敌军。 更有传言，真正迫使妖族退军的是因为书院院长大人和妖皇在大战数日，最终妖皇遭到重创，方才答应退军。 无论传言如何，总之当年是因为常青书院的牺牲才有了帝国的厚积薄发，才有人族的繁荣鼎盛。 哪怕常青书院凋敝百年，哪怕常青书院师生加起来就几个人，它依旧是天下第一书院，原因就在这里。 常青的众位师兄弟对这种盲目崇拜最为反感，这一点京都民众也都是知道的，所以他们虽然激动万分，但并没有失礼。 台下待考的考生们看着台上的众人心情更是难以平静，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榜样，这是他们梦想成为的样子。 看着台下这些狂热分子的表情，洛先生微微笑着，手偷偷的从后面掐了下梅如玉的腰，他可不想再像猴子一样被那么多人观摩。 梅如玉腰杆一挺，这才想起来，作为副院长他是要发言的，于是他朝前一步，清了清嗓子。 “你们好，我是常青书院的小师弟，我是常青书院的副院长，我是梅如玉。” 只此一句，书院哗然。 台上考生们交头接耳，京都民众满脸茫然，新招进书院的教习们气急败坏，负责安排此次考试全部事宜的礼部官员急的满头大汗。 很多外地的考生根本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京都本地的考试对他更没有什么好印象，那些教习们更是看不上这纨绔子弟的所作所为。 如果说之前他被常青书院录取已经超出了人们对他的预估，那么他的这次发言更是让人们对常青书院产生了怀疑。 常青书院真的还是那个常青书院吗？ 从不按常理出牌的角度来看似乎常青并没有变，但对于梅如玉出任书院院长这一职位，很明显所有人都不买账。 “洛先生，今日大考天下人都在关注，可别再开玩笑了。”礼部的官员拿出手卷擦着脑袋上的汗珠哭笑不得的提醒道。 洛先生还没来得及说话，闻人一行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书院做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指手画脚了！” 那名官员脑袋上的汗珠越擦越多，硬着头皮说道：“这于礼不合啊。” “小师弟是我们一致推选出来的副院长，人品与天赋俱佳，将来必将带领常青书院走上一个更高的高度，这就是书院的礼，谁要是不服气大可不必到书院来，无论是教习还是学生。”闻人一行有条不紊的说出这句话，表情认真而严肃。 “这……这……这……”礼部的那名官员顿时觉得汗如雨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台下的考试默不作声，那些教习们也引而不发，都在试图消化掉他刚才话里的内容。 洛先生、萧离等人纷纷侧目，不相信这是心高气傲的闻人一行说出的话。 “师父生气了，小师叔你的烂摊子赶紧收拾好。”陈圆圆小朋友赶忙提醒道。 梅如玉歉意的对大家颔了颔首，重新转过头面对台下的几百名考试。 “你们中有很多人不认识我，认识的人对我或许存在一些误解，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大家，我被院长大人看中凭的是我的本事，麻烦那些说我是因为家世背景才能进入书院的人动动脑子，你们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常青书院！拥有者深厚历史底蕴的常青，可不是花点钱动用点关系就能进去的下三滥书院。”梅如玉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几眼五院的代表。 “无论你们出身富贵或卑贱，在常青我们都将一视同仁，常青是真正学习知识的地方，我知道既然你们能够来到这里那就说明都是天赋异禀的天才，但到了常青你们就要放下往日的骄傲，我知道你们很多人看不起我，没关系，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来挑战我，但在此之前你们要做的就是需要通过今天的考试。” “天才们，祝你们度过愉快的一天，如果想要打败我，那先你们祈祷今天能够成功！” 梅如玉说完，青衫一甩，微笑着走下了高台，将不屑、嘲弄等复杂的情绪演绎的淋漓尽致，洛先生等人紧随其后先后下了擂台。 他此语可谓极为狂妄自大，要知道今天的考生中有很多天赋极佳，甚至是一些世家未来的继承人，这些人自小就接触到了很多指导，再加上个人努力，境界根本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他们真的选择挑战梅如玉，常青的副院长恐怕会被揍的满地找牙。 “从今以后我就是常青的副院长，就算我不说，要挑战我的人估计也会排成几条长队……打败我可就出名了，这样的诱惑年轻的修行者谁会放弃，大师兄别说当时你安排我当副院长的时候没考虑过这点。”梅如玉解释了方才的发言。 洛先生大眼瞪小眼并不说话，没有压力哪里来的动力嘛。 “小师叔，你今天还是紧张了。”陈圆圆走到梅如玉身前认真的说道。 “怎么可能……今天的演讲稿我可是已经背了几十遍……”梅如玉颇为恼火。 “你的后背汗湿了。”陈圆圆小朋友嘴角上扬。 常青书院的副院长抚了抚额头，老羞成怒吼道：“滚蛋！” 第三十八章 考题很二，考生很伤神 今天不仅是常青书院大考的日子，更是书院新址正是揭面的日子，朝廷各部门的官员纷纷前来道贺，礼品和银子自然是少不了的，进书院参观的民众们同样也是花了昂贵的门票费，令人意外的是陛下并没有亲自前来，只差宫里的大太监送了些礼品过来。 陛下是书院的学生，今天是书院的大日子，他没有理由不来的，但他确实没有来。 对此，常青书院的人都没觉得意外，毕竟他是书院的学生，书院的人做事有几个是按常理来的。 就像梅如玉副院长职务的由来，若是说给天下人听，他们谁又能理解的了这其中的深意。 此刻书院的考试已经如火如荼的进行，陛下却远在皇城的御书房里心静如水的练着书法，保养极佳的皇后娘娘微笑着站研磨，偶尔做出自己的点评，丝毫没有收到书院大考的影响。 “宁静致远，陛下的字愈发有韵味了。”皇后娘娘开口恭维道。 陛下与皇后娘娘携手走过几十年，听到皇后娘娘这么说，陛下就知道她有话想说，笑着问道：“你倒是说说看，好在哪里？” “书院那里这么热闹，陛下还能如此心如止水的练字，这就是这幅字的韵味。”皇后娘娘笑着说道。 陛下知道皇后娘娘是在埋怨他没有去参加书院的考试，书院的学子将来才是帝国真正的脊梁，陛下又是常青书院的二师兄，于情于理他都该亲临现场的，别说天下人不理解，就连一向深明大义的皇后娘娘也觉得他做的不对。 “这幅字不好，因为我的心并不静，”陛下敛起了笑容，刚毅的面容上满是忧虑，“书院在这个时候忽然宣布招生，原因只有一个——老师和他的那位老朋友这次应该没谈拢，帝国安稳的日子怕是没有多少年了。” 皇后娘娘手一抖，目光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 书院的考试科目和安国试的内容有很大出入，分别为：书科、术科、礼科、乐科、兵科、体育科。因为之前并没有丝毫风声透漏书院的考试内容，所以当考生们当场看到考试科目的时候，很多人是茫然的，如果说前五科还能够理解的话，那最后一科是什么鬼？体育科，这是要考谁跳个高，跑的快？ “怎么会有术科啊？”有的考生愣在当场木若呆鸡。 “我五音不全，乐科怎么考？”有的考生苦着脸抱怨。 之前一直沉默的考生们终于忍不住，激烈的讨论起来，似乎要从对方的不幸中寻求一丝安慰。 “很与众不同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挺好玩的。”一名六七岁的小男孩从人群里探出脑袋，咧嘴一笑，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 考生们这才注意到人群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小不点，于是都好奇的围了过去打趣道：“小朋友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可不好玩哟。” “什么小朋友，我去喝花酒的时候你们还被关在家里罚写三字经。”小男孩十分不满别人对他的称呼，只是说出的话太过好笑，又引起了考生们一阵大笑，仿佛刚才因为书院古怪的试题带来的苦恼也消散了不少。 这样的喧哗并为持续太久，考生们抽取了号码牌，然后把打乱分散在各个考点，开始了紧张的开始。 书院是个讲求自由的地方，哪怕考试中途也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抱怨声不时响起。于是各种抱怨之声响彻了整个书院。 “啊，我要疯了！”一名身材魁梧的考生冲出考场，抱着门口的石柱就用脑袋朝上撞。 “这位考生请你爱护公物！”维持秩序的士兵赶忙上前制止了他的鲁莽行为，笑话，这根石柱可是极为名贵的石料制成的，要是开学第一天就给损坏了那可不好交差。 魁梧的考生抱着前来“安慰”他的士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道：“兵科里面怎么会有缝衣服的针法这么变态的试题，我不会，我不会啊。” 两位士兵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道题，果然是够变态的。 “哼，你这算什么变态，刚才我听术科第一批考完的人说他们遇到了一道考题，说一辆马车行驶在路上，一段路程后上了三个人，走了一段，下去四个人，又走了一段上来九个人，最后一段下了六个人，问马车上最开始至少有几个人，出题的人简直没有常识，一辆马车上哪能装得下那么多人，就算能够装得下，拉车的马还跑得动吗？”这时一名路过的考生更为愤慨的说道。 两名士兵连连摇头，书院果然厉害，出的考题他们一点都听不懂。 先前那名哭哭啼啼的魁梧考生掰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待周围的人都走远了他才了呵呵的说道：“是二。” 确实挺二的，走远的士兵把头摇得更加厉害。 那名魁梧考生纳闷的又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遍，小声嘀咕道：“没错呀，是二啊。” …… 书院里的考场上怨声载道，可从始至终却没有任何一人弃考，紧张的考试正在有序的进行之中。这些跟书院的几位师兄弟都没有太大关系，他们此时已经回到了常青山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生活。 梅如玉和陈圆圆一起去练刀练剑，许小楼跟着唐铭学习画符，萧离回到藏书洞整理因为前些天连续阴雨而发霉的书籍，令人意外的是洛先生没有去喝酒睡觉，而是来到了藏书洞。 “老师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萧离将一摞受潮的古书搬到门口的太阳下，向一旁的大师兄开口问道。 “老师还没有放弃游说，接下来他可能会去和其他的老朋友再谈一谈，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回来的。”洛先生难得清醒了一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其实老师完全可以不必这么卑微的。”萧离沉默了片刻，颇为生气的说道。 这不是卑微不卑微的事情，而是关乎天下苍生生命的大问题，他知道这么说萧离肯定很难理解，便岔开话题说道：“老师就是这么一个闲不住的人，就是不会老朋友，他也肯定不想回山上待着，对了，让你整理要搬到新图书馆的书籍都已经整理好了吗？” 萧离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北方，她脚边的小石块剧烈抖动起来，转眼便碎成了石末。 “北方的事已经不是你的事了，记住你现在只是常青书院的一名学生。”洛先生敛起了笑容，说完便下了山。 萧离再次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藏书洞中继续搬那些受潮的书籍。 …… …… 上午的文试，很多考生都考得极为糟糕，关于修道方面的问题所有人回答的倒都能够沾点边，其他几科的答案就显得五花八门了，可好歹他们都会填完，相信就算答案不正确，阅卷老师也会酌情给一些辛苦分。但术科就不一样了，这是一门讲求演算的学科，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反正答案只有一个，一些脑袋不够灵光的考试直接交了白卷，还有一些更奇葩的直接在试卷上沉痛质疑的试题的合理性…… 如果梅如玉在这里肯定和他们对骂起来，因为术科有几题的题目都是他出的，比如那道被骂的最多的关于上马车下马车的问题就出自他之手，当时题目出来之时他也曾考虑过合理性的问题，但归根结底这个问题还是好问题，甚至几位师兄都拍手叫好。 这群渣渣，明显是自己水平不够，还敢辱骂师长，真是欠拍。 在离考场不远处，一个普通的小楼外守卫格外森严，只有运送考卷的教习们在经过严格的检查之后才能够进出，这里就是阅卷室，上午考完的书科、术科、礼科、乐科、兵科的试卷都已经密封好送到了这里，等待批阅。 这是一个决定考生们命运的地方，能够进入这里阅卷的教习都是通过层层筛选出来，最后由洛先生亲自选定的，他们都有着极为丰富的教学阅历，或者是天马行空的想法，把考生们的命运交到他们的手上，书院的人都信得过。 “听说这次考试的试题主要是三先生出的题，另外几位先生也都有参与，从这些试题里真的看得出常青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第一书院，绝非是浪得虚名，试题涉猎范围之广见所未见，考生的缺点和优点都将直观的暴露在他们的答案上，书院招生真乃天下的福音。”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习抱着无比虔诚的态度看完了五科试卷的所有试题之后，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试题是好试题，考生们可不一定能够接受，你们是没看到今天有多少考生泪洒考场。”另外一位教习摇头叹息道。 “这些考生在此之前一直顶着天才的光环，这次被打击了一番并不是坏事，不然将来是要吃大亏的。”一名教习摊开试卷笑着说道。 能够进入常青书院担任教习的人，自然都不是普通人，他们的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书院几位先生的良苦用心。 “洛先生大智若愚，在院长大人身边照顾多年，是院长大人衣钵的真正继承者；传闻三先生曾将藏经倒背如流，是真正的大智慧者；四先生随手一张符就能搬山填海，只因他性格温雅，让外人大大低估了他的实力；五先生性格暴烈，嫉恶如仇，是天下一等一的剑道大师；至于六先生，似乎书院所有人都对他抱有极高的期望，希望他能够早日兑现天赋……只是让他做副院长，感觉还是无法接受……”一名年轻的教习自幼崇拜院长大人，对常青的所有人都了如指掌，谈到他们的时候更是能够一针见血的说出他们所有的好与坏，只是在谈到书院新任院长的时候，他的神情显得不是那么自然。 说笑的教习们停了下来，他们心中有着同样的疑惑……纨绔世子何德何能做的了书院的副院长，这些被招进疏远的额教习们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第三十九章 放榜 书院的食堂的厨师是梅家花了重金从各地请来的顶级厨师，所用食材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天南地北各系菜品一应俱全，考生们中午大饱了一回口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很多考生吃多了而大大影响了下午体育科考试的发挥。 一个小胖子揉着圆鼓鼓的肚皮嚎啕大哭：“我走不动了，走不动了，下午的考试怎么办啊。” 这其中还有一些考生因为误食了过敏食物而造成了些轻微的不适，好在书院考虑的比较周到，已经事先安排好了医护人员，对他们进行了简单处理，尽量减轻对下午考试的影响。 体育科，说来新奇，其实主要考核的还是学生的身体素质。 话本小说里面精彩会有诸如“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之类的描述，但正常人都知道这是扯淡，骨骼外面还有血肉皮囊，除非畸形，不然如何能够看得出异于常人的惊奇。想要看一个人的天赋究竟如何只通过双眼来看是远远不够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各项测试获取相应数据，再对数据进行分析，通过这样的方法才能大致确定一个人的身体天赋究竟如何。 体测的方式也是各式各样，考验的主要是学生的耐力、速度、力量、抗击打能力等等，考生们虽然对这种考试的方式方法存在一些疑问，但还是能够理解这些测试的目的所在，所以一个个表现的都极为卖力认真。 负责监考的教习们对每一个学生的各项数据进行了详细记录，在这一过程中书院也诞生了种种惊人的数据：一个女生原地垂直弹跳近六尺、一个体重不足百斤的少年单手举起了重达千斤的石块、一个小男生一拳打碎了八块墙砖…… 书院办事效率极高，上午的试题此时都已经改完，考生的成绩也被按照甲上、甲、甲下、乙上、乙、乙下……等做了详细的划分。 梅如玉和几位师兄师姐们自然要亲自过来再看一眼，说看一眼真的只是看一眼而已，他们对这些教习极为信任。 于是在下午体育科刚考完的时候五科比试的成绩都已经出来了，负责体育科的教习们紧张有序的将统计好的数据按照仔细核对了一遍，按照萧离计算出的打分标准给这些考生认真负责的分了级。 考生们考完试都没有散去，而是留在书院里等待结果，一些在考试中发挥优异的考生已经开始沾沾自喜，那些偏科严重的考生虽然心情受到了些许影响，但并不气馁。不到答案揭晓的那一刻谁都不能保证一定能够留下来。 这是帝国年轻一辈英豪难得的一次聚会，一些别有心思的考生们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大家聊着考题聊着熟人的熟人，不一会儿书院就热闹了起来。 书院的几位师兄弟站在图书馆顶楼的窗前向下眺望，看着充满生机和活力的考生们脸上都浮现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修行之路是孤单的，好在有年轻人相伴，各住师弟师妹，书院既然踏出了这一步，还请大家以后对这些学生们多一些耐心……百姓对我们如此尊重，我们总要为他们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洛先生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慨道。 萧离、唐铭、闻人一行都认真的点头，梅如玉虽然顶着副院长的头衔，但毕竟也是书院的新人，对大师兄讲的话自然不会有异议。 楼下，几名教习在士兵的护送下来到了考生聚集最多的展示栏前，考生们沉默了下来，屏气凝神的看着几位教习将写有考试成绩的表格张贴了出来。 待到教习们离开之后，人群再次沸腾了起来，大家都在朝前挤，想要看一看到底有没有被录取。一些在大周享有盛名的年轻一辈考生故作淡然的站在原地，继续进行着之前的话题，但心思已经被勾了过去。 “考得好自然就录取了，考得不好自然就没有被录取，考都已经考完了，现在挤有什么意思。”一名久负盛名的公子无奈的笑道。 “可不是嘛，这个时候挤的再厉害又不能改变结果，真的……刘兄，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另外一名之前和他闲聊的公子附和道。 “好啊，请。” 他们话锋转的太快，以至于站在边上准备赞叹他们性情淡薄的考生都没反应过来，二人已经挤进了人堆里。 五百名考生考试，只录取一百人，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有人欢喜有人愁，而且欢喜的只会是极少数一部分人。 前排的考生中有喜极而涕的，同样也有黯然神伤的，欢喜与失落的情绪在年轻的考生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前一秒还自信满满的考生下一秒可能就会抱头痛哭，一些对自己没抱太大希望的反而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考生们的成绩公布之后也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很多之前被看好的考生考得却是极差，更多一些从前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的考生反而考得极好，一鸣惊人。 其中一个叫做“牧东西”的名字最为引人注目，除了他稍显随意的名字之外，他的成绩同样让人诧异。五门笔试科目，除了术科是乙上，剩下四科均为乙下，这样的成绩只能说很一般，真正让其他人觉得诧异的是他在体育科上得到了令人咂舌的甲上评级。 五百名考生仅有他一人体育科得了甲上的成绩，很多人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体育科的成绩代表着天赋，代表着潜力，这样的评级代表着书院几位先生对他的认可，很多人都明白，此子将来必将前途无量。 然而此刻前途无量的牧东西却在人群后面使出吃奶的力气朝人堆里挤，但可能因为他的个太矮，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年纪太小，挤了几次都没能挤进去。 “小东西，你也是来参加考试的？”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红色棉外套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端着一杯果汁站在旁边好奇的问道。 “我去喝花酒的时候你还……”牧东西本就气不打一处来，听到别人这么说他正准备反驳，转过头来看到可爱的小姐姐顿时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连忙纠正对方道：“你好，我不叫小东西，我叫牧东西。” 第四十章 压力山大的副院长 “牧东西……哈哈哈，居然还有人取这么有意思的名字，真好玩。”小女孩掩着樱桃小嘴笑的小脸通红。 小男孩也挠着头跟着傻笑道：“我这个东西不是普通的东西，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东西，这样听起来是不是就觉得有文化了。” 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朝前边走边想，觉得他这么一说果然是有些不一样了，便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说道：“看来小东西果然不是普通的东西，既然这么厉害，那你以后跟我混吧，以后有姐姐罩着你，保管没人敢欺负你。” “好啊好啊，小姐姐叫什么名字啊？”牧东西小朋友似乎已经忘记了要去看录取结果的事情，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小女孩的身后。 “小东西记住了，姐姐叫菲菲，以后有人欺负你抱姐姐的名字就行……反正以后我罩你估计也没人敢欺负你。”名叫“菲菲”的小女孩霸气侧漏的说道。 牧东西小朋友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跟着小女孩的后面好奇的追问道：“‘菲菲’这个名字好好听，是淫雨霏霏的‘霏霏’还是想入非非的‘非非’啊？” 小女孩闻言停下了脚步，虽然这两个词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笑着的小脸就沉了下来，嗔怪道：“你个小东西真不是个好东西。” 牧东西苦恼的挠着头，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菲菲啊，你也是考生吗？” “叫姐姐！”对于这个跟屁虫小女孩并不是真的讨厌，她也知道他之前说的话应该并没有恶意。 “我不是考生，我是来拜师的。” “拜师？这样讲你以后也要在书院上课了，那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面啦。”牧东西小朋友笑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那你被录取了吗？”菲菲回过头来又捏了捏他的小脸。 “哎呀……我待会再来找你……”他说完就跑得没了踪影。 …… 书院考试结果已经公布，将于三日后正式开学，很多失意的考生却并不打算离去，而是留下来好好感受一下天下第一书院非凡的气质，书院有梅家和朝廷这两座金山供着，当然不会着急赶他们走。 书院褪去了白日的热闹，夜间已经慢慢恢复了书院该有的宁静，灯火通明的书院里不时就能看到不曾离去的考生身影，他们或在湖边或在树下或在灯火通明的图书馆。 这一夜京都不少青楼、酒肆里都有着失意考生们的身影，对于他们的这种行为京都民众并不会多说什么，毕竟此刻的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安慰和发泄。 …… 梅如玉与洛先生走在宁静的书院小道上，对一些失意的考生进行了简单的安抚。 繁星满天，月色浅浅，草丛里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在花草间翩翩起飞。 “大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二人走了好一会儿，来到空旷无人的湖边梅如玉才疑惑的问道。 “陪师兄喝酒去。”洛先生笑着说道。 然后带着他偷偷溜进了书院食堂的后厨，盛了两份小菜，点上油灯，他给梅如玉倒了一碗酒，自己则拿着酒壶喝了起来。 “在书院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洛先生放下酒壶问道。 “挺好的啊，只是我基础太差，最近一段时间辛苦了几位师兄师姐。”梅如玉由衷的说道。 洛先生哈哈一笑，摇头道：“作为师兄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做的，他们为了不耽误自己的修行，让你来担任了副院长的职位，他们更应该补偿你，以后跟他们学东西不要有心里负担，不懂就问，这是他们欠你的。” 梅如玉自然知道师兄师姐们不想做副院长的原因，但当洛先生亲口把原因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意外，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够了，说出来反而会有些怪怪的。 他准备打个哈哈将这个话题跳过去，笑道：“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不存在谁欠谁的，再说了本来就是我运气不好抽签抽到的结果……” 洛先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毕竟他才是联合几位师兄师姐忽悠梅如玉的首脑。 “我知道你最近非常努力，但你真的还要加油，既然你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就有义务做好书院的副院长，暂且不说你要通过什么方法让书院的学生服你、尊重你，这是书院几百年来首次招生，今后和其他五院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交流，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与你同龄的强者接着切磋的名义来挑战你，如果没有绝对实力作为保障，你会成为笑柄，书院同样会成为笑柄……小师弟你现在的压力很大。” 中午还拥挤热闹的食堂里仅剩下梅如玉和洛先生二人点着油灯在就餐，洛先生也非常直接的指明了梅如玉目前的不足。 书院此次录取的考生里实力最强的是两名净髓镜的少年，与他们比起来梅如玉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一重境界一重山，要是真和他们过招，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就更不用说其他五院的学生了。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没有美酒和烧鸡，而是你和别人的境界一个天一个地，你现在就是名不副实的全体年轻有为少年人的公敌，谁都想和你干一架显示自己厉害，小师弟，你要好自为之啊，师兄们能忙的肯定不会有人推辞，关键还要看你自己。” 洛先生半语重心长的给梅如玉敲警钟，听得梅如玉心惊胆战的。 他两个月前刚刚定道成功，经过这段时间的勤加苦练境界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只是气海中依旧没有储存足够多的元气，来滋润道子从而达到凝神境，这是他最苦恼的地方。 修行者有一种说法，道子是生长在气海中的生命本源种子，它需要大量元气滋养才能发芽，当它吐出新芽时就表明你已经踏入凝神镜了，从此便有了神识。 苦恼归苦恼，但既然选择了修行这条路就要一往无前的走下去，于是他斗志昂扬的对洛先生保证：“压力是进步的动力，我动力那么大，一定会进步很快的，大师兄你放心好啦，我保证绝不给书院丢脸。” “来，喝酒！” 三天后梅如玉便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份巨大的压力。 第四十一章 南唐才子的挑战 三日后，书院正是开学。 东方鱼肚稍有泛白，被录取的考生们便早早来到了书院，数百名年轻人让清晨的校园里充满了朝气。 教习们已经收拾妥当，做好了学生的接待工作，一百名学生再加上常青山下卧牛村的十多名长期在书院走读的孩子被打乱划分为五个班级，每个班级都配备了一名教习负责统管他们的学习和生活。 来自各地氏族的考生们自然看不上山下村里的那些同龄人，只不过作为受过良好教育的他们并未在表面显露出丝毫嫌弃的情绪，这一点基本的涵养他们还是有的，就算没有也要装做是有的。 考试的时候很多学生都已经打了照面，只是还远远谈不上熟稔，在还未正式开课前书院给了学生们相互交流的机会。 这些学生大多来自大族大氏，三言两语便熟悉了起来。今天刚开学，书院并没有安排学习的课程，主要是为了让学生对书院能够有个熟悉的过程。 轻轻松松的一上午过去，书院的氛围还算不错，但再轻松的氛围总会有人不喜欢。 中午的时候刚练完刀的梅如玉和小师侄陈圆圆一起到食堂吃饭，说的好听点是亲近亲近学生，拉近和他们的距离，实际上主要还是食堂的饭菜太好吃。 对于能够和副院长大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很多学生都十分激动，虽然京都传着无数关于梅如玉这样或那样不好的言乱，但他可是被院长大人最看重的学生，而且还是书院的副院长，将来必然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学生们如何能够不崇拜。 “我在修行上有几个问题想要请副院长大人指点。”就在这时，一名十三、四岁的学生站起来行完礼说道。 四周寂静，学生们都把目光投向这名大胆的考生，很多人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李璟嘉今年不过十四岁，是南唐前代遗王李氏一族的二公子，李府是南唐的百世大族，唐王之位传承数朝，直到本朝才被削去了王位，李氏以诗书传天下，自古出诗画文豪，李璟嘉自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有因自身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盛名远播，天下闻名。 李璟嘉自幼顶着神童之名生活在别人的夸赞声中，之前五院几次相邀他均没有前来就学，此次书院扩招，他来就是为了扬名立万的，可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书院的考试他的名次只能排在中等稍上的位置，算不得差，但绝非最佳，他成为了书院普通的一名学生，自然失去了往日里众星捧月的地位，这种落差让他无法接受。 他想要重新获得同学们的重视，于是他把挑战名声和实力都不是太好的梅如玉视为了实现目标的跳板。 梅如玉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总是会来，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学生是南唐李璟嘉，还请副院长大人指点……”见梅如玉依旧在低头吃饭，李璟嘉提高嗓音又说了一遍。 梅如玉抬起头，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看似彬彬有礼的少年，心中腾的升起一股无名火，决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南唐才子一个深刻教训，同时也给其他学生一个敲山震虎的威慑。 “南唐以诗书传世，以礼乐闻名天下，怎么会教出如此不懂礼数的后辈，副院长正在吃饭，你若诚心请教我可以替小师叔代劳。”梅如玉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他对面的陈圆圆用手绢擦干净了嘴巴，十分生气盯着那名没有礼貌的学生训斥他。 陈圆圆和李璟嘉同为书院的学生，但还是有很大区分的，教习们将老一批的常青人称为后院弟子，新入院的学生称为前院弟子，虽然同为常青弟子，却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别看陈圆圆年纪小，他是闻人一行的亲传弟子，而且入院较早，是前院所有学生的学长，因而有着独特的地位。 梅如玉知道陈圆圆是在帮他开脱，其他的学生同样知道，李璟嘉本为了吸引眼球，结果被一个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小男孩当面训斥了一顿，而且还有理有据，让他很难反驳，一时间脸如菜色，十分难看。 “陈师兄误解我了，我只是想请副院长大人指点，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当然如果副院长大人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这话。”李璟嘉避重就轻的把矛盾重新抛回了梅如玉的手中。 陈圆圆还要训斥这个嘴硬的学生，却被梅如玉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食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新任副院长梅如玉的身上，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推掉这场挑战，毕竟他的境界太低，如果输了将来在书院的地位恐怕会受到影响。 很多人都觉得李璟嘉太心急了，但又佩服他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在入学之时不少人心中都对梅如玉的实力存在着极大的疑惑，他们想不明白书院为何会选一个实力差到如此地步的纨绔世子做副院长，李璟嘉这种愣头青简单直接的方式或许是弄清这个原因的最好方法。 学生们放下碗筷，一双双锐利的眼睛都落在了年轻的副院长的身上，他们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能力来做领导，梅如玉则是不急不缓的拿出手绢擦干净嘴角的油渍，然后才缓缓起了身。 “我八岁之后就跟着院长大人读书，自认天资还可以，指教你问题应该不大，至于修道方面，很多人想必都知道我起步较晚，几个月前才完成定道，不过有幸这两个月来一直得到几位师兄师姐教导，自觉受益良多，也有不少感悟，如果这位同学请教的是修行上的问题，我应该也可以指点一二。” 梅如玉看着李璟嘉平静的说道，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微笑，直到此刻学生们才知道原来平静才是最放肆的嚣张。 学生们诧异不已，谁都没想到梅如玉居然真的会接下李璟嘉的挑战，就连李璟嘉本人都显得极为意外，继而才是引而不发的愤怒。 “李璟嘉这么心急无非是太年轻，沉不住气，没想到副院长大人也这么沉不住气。”一名男生开口叹息道。 “怎么能叫沉不住气呢，说不定副院长大人真是天赋异禀，踏入修行界后一日千里，境界突飞猛进呢，要知道他可是得到了院长大人的亲自指点啊。”一名来自京都贵族的女生反驳道。 “进步再快又能怎么样，修行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每个境界都需要足够的积累，一重境界一重天，李璟嘉去年就踏入了凝神镜，副院长大人想要赢他怕是很难。”男生摇了摇头。 “他这么有自信，肯定有自己的依仗，我还是挺副院长大人。”女生一脸花痴的盯着微笑着的梅如玉。 …… “请……”李璟嘉礼貌的摆出手势，然后微微抬起下颚，随意的向身后的同学们拱了拱手，仿佛他已经赢了一般。 就在这时，一根如果火蛇般的长鞭从外面飞了进来，朝李璟嘉的身上招呼过去，李璟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把鞭子像绑粽子一样给缠了起来。 “请什么请，你算哪根葱还想要和我家先生切磋！你们都记住了，从今天起无论是谁想找我家先生打架都要先通过我这一关，如果连我都打不过就该哪哪去！” 话音落下，一名身着火红披风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可爱女孩踏进了食堂大门，然后笑嘻嘻的跑到梅如玉的身边认真而庄重的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先生，学生来迟了。” 第四十二章 拜师的女孩和男孩 小女孩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红红的嘴唇，挺挺的鼻子，白白的皮肤，看起来煞是可爱。 特别是她说话的时候头上的两个羊角辫一晃一晃的，烂漫无比。 梅如玉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和她打招呼，只是干巴巴的说了句：“你好。” “你好。”小姑娘彬彬有礼的回道。 梅如玉向后退了一步，认真的问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没收过徒弟。” 小女孩吐了吐香舌，尴尬的挠了挠头决然的向外走去。 梅如玉轻轻松了口气，食堂里的学生们也长长松了口气。 一些来自京都贵族家庭的学生神情恭敬而又诧异的议论道：“她怎么来了？” “这个有暴力倾向的小姑娘是谁？”来自偏远地区的学生们赶忙问道。 “嘘，”京都的学生提醒道：“她呀……我们都得罪不起……” …… 小女孩去得快，回来的也快，还没等食堂里的人反应过来，她又回来了。 她还带了几名下人一起过来，下人们搬了大大小小几个箱子进来，依次摆放在梅如玉的面前。 她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字画，下人们将字画一一打开，画是名家的画，字是名家的字，而且在历史上都是著名的名家。 其中一幅最惊艳的莫过于传说中成了前朝某位皇帝随葬品的《洛神图》。 洛神图由前代著名画师顾长康所做，传闻他少时家贫，又酷爱书画，故而常在离家不远的洛河边以水为画布，以树枝为画笔，四季不辍的练习画画，因为被他的精神感动，美丽的洛河女神常常会来看他作画，后来成为了他的知音。 传说掺杂了太多神话色彩，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但顾长康画的《洛神图》却真实的流传了下来。 这幅画无论是从艺术结构、人物造型还是笔墨表现形式上都开创了绘画历史上的先河，被后世画师奉为瑰宝，可惜，后来几经转折就失传了。 …… 少女又打开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些剑谱秘籍之类的书。 “这是西晋大河剑的心法和总诀，很多人都已经前朝亡国之时西晋皇室一把火把所有的东西都烧了，其实大河剑的心法和总诀还是保存了下来。”小姑娘一边说一边偷偷注意着梅如玉脸色的变化。 梅如玉意外的看着眼前眨巴着大眼睛的小女孩，只觉得思考能力都有所下降。 “先生来自太平王府，天下人都说梅家不缺钱财，我想先生应该也不会喜欢那些俗物，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的拜师礼。”小姑娘长长的睫毛一煽一煽的，分外可爱。 这小女孩是什么人，又是洛神赋又是大河剑总诀，她到底是谁？ …… 食堂里其他的学生们早已震惊的合不住口，对于他们而言这些东西远比金晃晃的珠宝更能吸引眼球，一个个望向小姑娘的眼神都充满了示好的意味，如果不是太过在意自己的身份，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拉起她的小手一脸谄媚道：“姑娘，我们做朋友吧。” 梅如玉久久不语，神情平静甚至木讷。 小女孩显得有些紧张，可怜兮兮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先生喜欢什么，就让家里人看着准备了一些，先生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再让家里人重新准备。” 梅如玉险些被她这话惊的闪了一下腰，之前他挥金如土被人骂败家子，今天才知道原来真正的败家是这么败的。 “那个……你还是先把李璟嘉放了再说吧。”梅如玉终于清醒了过来，认真的说道。 小女孩闻言，手朝前一伸，捆住李璟嘉的红色长鞭便像是有了灵性一般自动解开，缠在了小孩女的手臂上。 李璟嘉是南唐李家的二公子，他知道小姑娘的身份，心中虽有怨气，但哪里敢说废话，被解绑后灰溜溜回到了学生堆里。 “这地方不适合说话，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再聊。”在没搞清楚之前梅如玉并没有贸然收下这名来路不明的徒弟。 小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跟着梅如玉出了门。 梅如玉让陈圆圆去请大师兄赶紧过来，因为他并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门外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和一名女官模样的老嬷嬷正在焦急的等待，见到小女孩跟在梅如玉身后出来，赶紧跟了上去。 “殿下，你要听话，家里人的意思是让你跟洛先生学东西，而不是他。” “是啊，他太年轻了，实力又差劲的可怜，你跟着他什么都学不到。” 中年人和老嬷嬷跟在身后你一言我一句的低声劝说，试图让小姑娘改变主意。 小姑娘偷偷看了眼走在前面好一截的梅如玉并没有回头，这才任性的说道：“洛先生满身酒味臭臭的，我才不要拜他为师，梅先生长的好看，为人又亲切，我就要跟着梅先生读书，你们谁也不要拦我，你们也拦不住我，如果不满意我的决定你们可以跟家里人说。” 她说完就一路小跑着赶上了梅如玉的脚步，留下脸色煞白的中年人和老嬷嬷。 从小姑娘的话里明显能感觉出来一丝极为不好的信号，她执意要拜梅如玉为师，竟然只是因为他长得比较好看……殿下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可她毕竟才十一岁，这个时候谈喜欢不喜欢是不是有些太早了，从小照顾殿下的老嬷嬷觉得天要塌了，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 …… 吃完午饭，在校园里东瞅西瞅的牧东西忽然看到眼前有一道火红的背影飘过，他微微愣了愣神，嘴角立马咧到了耳根，傻笑着跑了过去。 “菲菲，我总算找着你了，我都找了你几天了。” “咦，叫姐姐！小东西，你这么笨也考上了？”小姑娘仔细一看追到自己身后的小男孩，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 牧东西只顾着傻笑，也不说话，看起来真的有些傻傻的。 梅如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小姑娘和小男孩认真的问道：“说说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是来拜师的。”小女孩抬起头楚楚可怜的扯着梅如玉的袖口央求道，“先生，你就收了我吧。” 牧东西犹豫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认真的说道：“那……我也拜师吧。” 第四十三章 被迫收徒（上） “梅先生，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像外人说的那么烂，我是真心来拜师的，先生你就收下我吧。”小姑娘晃着梅如玉宽大的袖口撒娇道，说的时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梅如玉的。 跪在地上的牧东西把脑袋磕的“咚咚”响，念念有词道：“先生您就收下她吧，顺便也把我收了吧。” 梅如玉何时遇见过这样的场景，又紧张又头疼的看着他们，无可奈何的说道：“你放手，趴地上的小朋友你也起来说话，地上凉，别冻坏了身子。” 牧东西抬头看了眼小姑娘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继续趴在地上“咚咚”的磕头。 梅如玉心说书院怎么会录取了这么笨的熊孩子，万一把脑袋撞傻了可如何是好，赶紧俯下身去把他扶了起来。 小男孩看起来小小的，可他居然扶不起来，再用力还是纹丝不动，嘿，还较上劲了。 “你们既然想要把我为师，好歹要让我先认识一下你们吧。”最终发现毫无办法的梅如玉只得举手投降。 “我叫菲菲，今年十一岁，住在京都北城长安街，家里一共六口人，爹妈和三个哥哥。”小姑娘笑的大眼睛成了月牙儿，伶牙俐齿的介绍道。 住在长安街可都是达官贵人啊，听小女孩这么说梅如玉微微点了点头，看样子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女。 “我叫牧东西，今年七岁，住在……很西很西的西面，家里一共……两口人，姐姐和我。”牧东西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按着菲菲说的话依葫芦画瓢似得说道。 他的话让梅如玉和菲菲都很意外，奇怪的问道：“你父母呢？” “没见过，听姐姐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牧东西神情不变的说道，并不在乎这些悲伤的过往，“先生，您就收下她吧，顺便也收下我吧。” 人们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同情那些遭遇过不幸的人，更何况还是个可爱的孩子，梅如玉摸了摸他的小光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叫什么？”梅如玉再次问了一遍。 “牧东西。” 梅如玉朝后退了一步，原来这家伙就是牧东西，体侧数据出来之后被大师兄夸到天上去的天才儿童。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牧东西和拉着他袖子不放的菲菲，梅如玉唯有苦笑，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变态，前者被大师兄誉为修炼天赋百年一遇的天才，后者只出了一招就把南唐李家二公子制服了，这两个家伙居然还非要死乞白赖的非要拜他为师。 梅如玉看着天空中飘过的白云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菲菲看到他在犹豫，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起来，牧东西抬起头看着菲菲好看的侧脸，偷偷的傻笑。 两个孩子的眼神都格外真诚，但梅如玉觉得他不可能因为他们真诚就要收他们为徒，于是认真的问道：“我的名声很烂，实力又很差劲，而且人也算不得聪明，努力了十几年才勉强定道成功，你们的实力境界都比我高，为什么还要拜我为师？” “梅先生说笑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不堪，那院长大人怎么会收你为徒，天下人都知道院长大人的眼光从来没看错过人，所以啊，先生你肯定不是一般人。”小女孩笑嘻嘻的就要把脑袋朝梅如玉的胳膊上蹭。 这个问题梅如玉一直没想明白，谁都知道院长大人睿智过人，看人极准，可他偏偏收了梅如玉这样一位资质差到了极点的学生，而且亲自指导了整整三年，要知道书院里其他几位师兄师姐院长都没如此认真的指导过，院长大人究竟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吧。 能送出《洛神图》和大河剑总诀的小姑娘，笨脑袋想都知道她不会是普通人，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最麻烦，梅如玉赶忙躲闪到了一旁。久久不见大师兄过来，他暗忖八成是陈圆圆没有找到他，这会儿最好的方法只能是开溜，等晚些时候让几位师兄帮忙出出主意。 “你们俩别跟着，我现在要回山上有事。”梅如玉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先生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小姑娘和小男孩紧随其后。 梅如玉无奈的制止道：“不许跟着，我回去……上茅房。” “呃……” 闻言小姑娘和小男孩方才停下了脚步，望着梅如玉越跑越快的背影，小男孩嘟囔道：“梅先生为什么不在书院上茅房啊，他看起来很急的样子。” “像梅先生这样不一般的人一般都会有些小怪癖，有可能他认坑吧。”小女孩想了想，极为认真的说道。 “哦。”小男孩像是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梅如玉远远听到他们的议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先生您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 听到身后热情的声音，梅如玉连忙摆了摆手，逃也似的下了山。 “先生，那我把字画还有古籍都送你房间了啊……”小姑娘再次喊了一声，可惜梅如玉已经走远了。 …… 下午梅如玉急匆匆的将几位师兄弟召集了起来，大家齐聚常青山大殿内，就收徒这事展开了并不激烈的讨论。 “各位师兄师姐，你们一定要帮我拿个主意。”梅如玉苦着脸向几位有着不算丰富收徒经验的师兄师姐们讨教。 “收徒这种事情要看缘分的，如果这是你的缘分，那就收了，如果不是的话那就不收，很简单的事情。”萧离作为唯一的师姐给出的答案并不算中肯。 “这种事情我缘分是一方面，另外还要看学生的天赋如何，小楼那孩子太过好吃懒做，按理说我是看不上的，只是符师对天赋要求极为苛刻，我也不能看着璞玉变朽木，就带回山上慢慢调教了，近些年来看，他身上的恶习的确是改了不少。”唐铭附和道。 “学生天赋高过老师，境界高过老师，收下也无妨，这样倒是可以督促你快些进步。”闻人一行保持了他一贯的毒舌。 洛先生没收过徒弟，只是同情的看着梅如玉说道：“一个天赋异禀，一个家底殷实，这种徒弟送上门再不收，你不怕天打五雷轰？” 萧离、唐铭和闻人一行都诧异的看着洛先生，不明白一直不提倡收徒的大师兄为什么忽然间说这样的话。 “老二说今年的屠龙典不同往届，传闻天山剑宗会安排护道七子之中几名弟子出战，同样，这一次妖族将会派出实力最为强劲的年轻一辈出战，这些后辈都挺有趣……本来这不关常青书院的事情，但是京都五院前两届的表现实在太差劲，恰逢今年书院刚完成扩招，我希望到时候小师弟带队有个好的表现，名次倒不是很重要，反正往届凡是有常青弟子参加的都是第一名。” 洛先生平静的说完这段话，看起来醉意似乎是散了几分。 上届屠龙典五院精锐尽出，奈何水平有限，纷纷落败，最后决赛竟是由天山剑宗的弟子与妖族一名年轻人比拼，人族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天山剑宗弟子的身上，没想到最终他竟然以极大的劣势败北，屠龙典的历史上第一次将榜首的位置拱手让给了妖族，这让人族颜面尽失，传闻陛下当时十分生气。 那一次对天山剑宗来说是个极大的耻辱，没想到这一次他们竟要派护道七子前来比试。 梅如玉细细品味着洛先生的话，只觉得压力更大，凡是常青弟子参赛的榜首从未旁落，如果今年他没取得榜首的位置那今后要如何在几位师兄面前抬头。 “可是，这跟我收不收那两徒弟有什么关系啊？”梅如玉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苦恼的问道。 第四十四章 被迫收徒（下） 洛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教育道：“你又不像你几位师兄师姐那么天赋异禀，没两个实力强劲的帮手替你保驾护航如何保证撑到屠龙典，我可听说了，在屠龙典正式开始之前京都各院校将会先组织内部对抗，胜出的团队才有资格代表京都出战。” 看来传闻上届屠龙典过后陛下十分生气果然是真的，居然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给京都各院校施加压力。 梅如玉更没想到洛先生劝他收徒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一时间觉得自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他们虽然实力不错，但毕竟年纪还这么小，万一受伤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他们家人交代，”梅如玉完全无法接受大师兄以这样的原因劝他收徒，疑惑的接着道：“而且我根本就不明白他们究竟非要拜我为师。”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比较好看吧。”洛先生认真的说道，他总不能告诉梅如玉是因为菲菲嫌弃他满身酒气才转拜他为师的吧。 对于洛先生的这个解释梅如玉根本无法反驳，后来心中想了很久，想来应该真的是自己生的比较好看吧。 几位师兄师姐的意见最终和大师兄保持了一致，得不得榜首不重要，万一常青书院的小师弟在京都各院校组织的内部对抗中被淘汰出局那就真是奇耻大辱了。 回去的路上梅如玉脸上愁云不散，难道真要因为这个原因而被迫收下两名实力比自己还要高一筹的学生吗？ 带着这个疑问他回到了他自己住的小楼里。 所有的一切无外乎一个原因，还是因为他实力太差。 师兄们表面上对屠龙典都蛮不在乎，但梅如玉知道他们都很想赢，常青弟子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输”这个字，他决定要利用接下来的每分每秒抓紧修行，争取在屠龙典正式开始前把自己的实力再次拔高到一个新的档次，屠龙典没有别的目标，拿不到榜首便是失败。 “先生您总算回来了，请喝茶。”梅如玉正在认真想着屠龙典的事情，眨巴着大眼睛的菲菲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笑眯眯的说道。 梅如玉之前只顾着想事情，哪里想得到家里居然有人，吓得向后退了一大步长吁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问道：“你是怎么到我房间里来的？” “门又没锁，我一推就进来了。”小姑娘捧着茶杯理所应当的说道。 梅如玉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想要将情绪稳定下来。 “先生，从今天起我就住你这里了，你要是不收我为徒我就不走了。”小姑娘眯着月牙一样的眼睛笑眯眯的说道。 一口茶没下肚，梅如玉险些没被呛死，这小姑娘虽说年纪小小的，但毕竟他也不大，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成何体统！万一传出去，他这纨绔的骂名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去练刀，你爱走不走。”梅如玉留下一句话狼狈的离开了。 小姑娘看着梅如玉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苦恼和悲伤，对着梅如玉离开的方向，已经几年没有哭过的小姑娘默默的留下了眼泪，“先生，你为什么就不愿意收了我呢。” 如果被老嬷嬷看到她如此伤心，恐怕早已经出手教育了胆大妄为的梅如玉，管你太平王世子还是常青书院小师弟，刚让她伤心的就是该死！ 此时已经是傍晚，天色逐渐暗淡，练完剑准备回去的陈圆圆路过登云台的时候看到梅如玉正在练刀。 “小师叔，这么晚你还练刀？” “练刀自然是为了进步，陈圆圆我要向你挑战，一个月后我要打败你！”梅如玉一遍又一遍的练着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刀法，看到陈圆圆在旁边的石道上停下脚步，很认真的说道。 “小师叔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陈圆圆小朋友一脸茫然的关心道。 梅如玉气极，再次问道：“你接不接受？” 陈圆圆不再搭理他，晃了晃手里的长剑继续走路。 …… “大师兄你为什么不敢收下那个女孩？”下午的时候很多话不方便说，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萧离找到了洛先生。 洛先生正在菜园子里摆弄即将收获的萝卜白菜，闻言微微一笑：“她修的是顺心意，我修的也是顺心意，看似同道中人，实则不然，我和她的道还是有很大的不一样，我所追求的心意并不是她向往的心意，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教不了她。再说了是她看不上我，她选择的是小师弟。” “这样二师兄怕是会不高兴的。”萧离平静的看着洛先生。 “老二肚量不会这么小的，这或许会是个转折，说不定修的是一场善缘，无为顺道，正如你所说，这是小师弟的缘分，他避不掉的。”洛先生望向远方。 萧离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里是北方，想到小姑娘的身世，萧离生出了无限同情。 …… 小姑娘仍旧坐在门外倔强的在等待，梅如玉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油纸递过去，然后自然的坐在了小姑娘的身旁。 “这是食堂的师父新做的桂花糕，你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我不是不想收你做徒弟，只是怕你会后悔，我真的只是一个运气还不错的普通人而已……当然，如果你真的决定非要做我的徒弟，那你要做好准备，我从来没带过学生，不能保证一定教的好。” 小姑娘先是一愣，然后嘻嘻笑了起来，只是这中间的间隔有些大，显得她有些反应迟钝：“先生你这是……” “桂花糕味道怎么样？” “甜，很甜！” “你先通知一下家里人接你回家休息，明天找到牧东西一起到我这里来报道。”梅如玉这会儿也终于能够松口气。 “先生，您……知道我家里人是？”小姑娘好奇的问道。 梅如玉站起来，微微笑道：“能够把那么贵重的礼物作为拜师礼的，除了我那位一直未能见面的二师兄家，怕是天下间也不会有其他家了。” …… “先生，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拜你为师吗？” “因为大师兄比较臭，因为我长得比较好看。” “你怎么知道？” “你中午和老嬷嬷说话的声音那么大，我想听不到也难啊。” 小姑娘连连摇头，解释道：“先生，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之所以……” “天色不早了，回家吧，明天再说。” 第四十五章 结怨东林 山上的风很凉，树叶纷纷落地，漆黑的山上一处小楼里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梅如玉打着哈欠在做笔记，他看了很多关于凝练神识方面的书籍，可依然找不到头绪。 最后实在困急，他才回到床上休息，第二天山下鸡鸣声响起时他便起了床。 他去了书院，在食堂随便吃了些早饭就把自己关在了副院长的办公楼里，今天对他来说是个大日子。 只是他最先等来的却不是他要等的人。 两名男子敲响了他的房门，他们穿着东林书院专属的服饰，表情十分不满甚至是愤怒。 梅如玉想了想，他除了辞掉了东林书院聘请之外和他们并无瓜葛，更不用说矛盾了，所以他不明白这二人究竟为何会如此愤怒。 “你好。”远来是客，梅如玉作为书院的院长礼貌的向二人打了招呼。 “胡闹！” 一名年纪稍长的男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根本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殿下年幼无知，我们岂能容她胡闹，一个刚刚踏入修行门槛的纨绔公子有何能耐担当的起殿下的教育！” 另外一人打趣道：“人家毕竟是院长的大人的学生，说不定隐藏了我们普通人看不到的能耐。” “好的老师不一定每个学生都优秀，一个废物而已……殿下的教育岂能如此儿戏，殿下办理退学的申请必须驳回。”年长的男子再次开口。 他们站在门外说着刻薄的话，梅如玉站在门里听着他们没头没尾的谈话，脸色沉着的可怕，他沉默着看着门口的二位，总算从他们无礼的言语里汲取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曾经听一位长辈说过，贤人的眼眼睛总能看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废物的眼中只能看到废物，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不知何时梅如玉已经彻底打开了方面，眼神不善的说道。 笑话，堂堂梅家大纨绔怎么会容人这般糟践。 帝国重教化，教书先生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受到极大的尊重，门口的两位年轻时便因能力出众被东林书院聘为教习，很多年过去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见到他们都会礼貌的问好，这也让他们对世俗的权利并不太在意，否则也不会当着太平王世子的面不加掩饰的表达他们的不屑和蔑视。 “一条狗就算给他穿上人的衣服他还是一条只会吠的狗，我怎么说来着，院长大人老了，他也会看走眼……这样一个只会逞口舌之快的废物怎么能教的好殿下，哼！” 年长的男子明显是被梅如玉突如其来的辱骂气糊涂了，这么多年来他教过的皇亲国戚无数，还从来没有一个敢这么和他说话。 “想要别人尊重你首先你要学会如何尊重别人，看来之前我没去东林书院任教是正确的，如果和你这样满嘴喷粪还自视盛高的人共事，我怕自己会被恶心死……今天我心情不错，你们从哪里来滚哪里去，否则别怪我得理不饶人。” 梅如玉并没有因为东林书院教习的一番无理取闹的辱骂而真正动怒，只是想到菲菲之前竟是跟着这样的老师学习，不免生出无限同情。 这两位一位是东林书院的教务处主任，一名是书院的教习，二人其实并不菲菲的直接老师，而是负责筹备即将到来的屠龙典。上一届屠龙典京都五院全军覆没，东林书院同样颜面无存，他们卯足了劲打算在这一届的屠龙典上将失去的尊严重新拿回来。 谁曾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为东林书院备战屠龙典最重要的一员的菲菲忽然提出退学，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她是拜了常青书院的副院长梅如玉为师，东林书院的院领导们气的险些吐血，倍感压力的他们二人这才气急败坏的跑到常青书院来羞辱梅如玉一番，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可以转机。 “你的境界天赋实在太一般，你这样只会耽误了殿下最佳的学习时机，别怪我们之前说话不客气，殿下是众多皇家子弟中天赋最好的天之骄子，她年纪小不懂事才会拜你为师，我们希望你能够识时务。”一直很少说话的另外一人似乎也觉得需要换一种方式进行沟通，这才刻意压制了情绪说道。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梅如玉笑了笑，摆手说道：“这事儿还真不是我能管的了，你们应该多做你们家殿下的工作……我还有事要做，二位如果没有其它事情还请离开。” 先兵后礼皆不奏效，东林书院的两位教习终于抑制不住再次痛骂：“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一个废物而已，尽想着走歪门邪道歪门邪道，别以为有了殿下就能保证你能进屠龙典……” 梅如玉本来打算不再搭理他们，见他们如此不识好歹也不免有了怒气。 “来人，把这两个没教养的家伙赶出去……以后让门房的守卫注意点，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梅如玉招呼了一声，听到动静早就来到楼下候着的书院护卫们得到命令便要上前赶人。 “你个纨绔！凭什么赶我们，你这么嚣张有你哭的时候！”那两人气急败坏的呵斥道。 从始至终这二人都以一副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在教训他，梅如玉笑骂道：“我什么身份？在外我是太平王府的世子，在这里我是常青书院的副院长，随便哪一个身份都是你们望尘莫及的……把他们赶走，要是敢反抗，朝死里打，死了算我的！” “是！”书院的护卫们开始动手赶人。 直到此时梅如玉才真正显现出他凶悍的一面，他“抢”了东林书院的杰出弟子，和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再给他们留脸面了。 “好好好，东林书院记住你了，你等着！”二人说完狠狠的一甩衣袖，被护院们“送”出了常青的院门。 梅如玉来到窗台前，看着坐在楼下湖畔绿茵茵的草地上的红衣少女，他露出了笑容。 少女吐了吐舌头，灿烂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洋溢开来，阳光洒在她的可爱的小脸上，宛如一幅好看的画。 第四十六章 先生，我不是人 梅如玉走下楼梯，来到洒满阳光的湖畔，像少女一样坐在了绿茵茵的草地上。 少女蜷缩着小腿，把下巴搁在膝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抱歉道：“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她指的自然是东林书院两位没有教养的教习过来胡闹这事，她之前没想到只是简单办理退学会这么麻烦，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哥哥姐姐们都对她的鲁莽的行为予以责备。 她想起早上离开东林书院时院领导们责备的眼神，担心问道：“先生，会不会很麻烦啊。” 她两句话之间的间隔极短，甚至没给梅如玉留下回答的时间，她显得十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久久没听过梅如玉说话，她的心里一沉，先生该不会改变主意了吧，慌忙抬头，看到他忍俊不禁的表情才知道先生是故意的。 梅如玉笑了笑，说道：“我收徒弟管他们屁事，一个个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今天不打他们是给你面子，下次再敢在我面前嚷嚷，保准打的他们哭爹喊娘。” 先生还是挺在乎我的嘛，听到梅如玉说的“给你面子”这句话，少女也跟着笑了起来。 “先生打不过他们的话，我可以帮忙。” 梅如玉故意露出诧异的表情调侃道：“他们可是你之前的老师，你这样可不好。” 少女为难的说道：“他们是老师，你是师父，不一样的，他们要是敢惹师父生气，大不了我偷袭，不让他们看到是我打的就行。” “这倒是个好办法，”梅如玉发现自己的新徒弟是个很有趣的小姑娘，也高兴了起来，“你还没说，为什么非要拜我为师呢。” 她愣了愣神，笑容一下子全没了，难过的说道：“我娘不是普通人，我也不是普通人。” 少女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梅如玉并没有听明白，他自然知道少女和她的母亲都不是普通人，她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儿子，她的母亲便是圣上的儿媳妇，而她自然就圣上的亲孙女，皇亲国戚怎么会是普通人。显然少女要说的不是这句废话，梅如玉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我这样说先生可能没听明白，我说的不是普通人的意思，是我和我娘都不是人。”少女紧跟着解释了一句，她这样说不知道先生听懂了没有。 梅如玉当然听懂了，同时也正式确定了菲菲的身份，十五年前妖族公主远嫁大周六皇子，在当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菲菲既然说她和她娘都不是人，那她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作为两族最强血脉的结晶，她从一出生就展现出了极为罕见的修炼天赋，此后随着刻苦修行实力突飞猛进，十岁时便达到了惊人的净髓境，将其他皇子皇孙远远甩在身后，深得圣上的疼爱，然而正是从十岁开始，她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我得了一种病，娘说只有常青书院的先生才能治得好。”菲菲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难过。 她得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病，如果不继续修行就一点事都没有，但只要运功疗伤，体内的血液就会汹涌澎湃的激荡，好几次她吐血昏倒，御医们皆束手无策。 最终圣上亲自查看了一番，才发现病因竟是由于血脉的问题。 在修行初期，凭借惊人的天赋，她连着突破了定道、凝神、净髓三大境界，但接下来的洪泽境主要依靠的是祖辈血脉之力的惠泽，祖上先人越强悍，后辈便能得到极大的好处，在这个境界上就越能展现出惊人的力量。 谁能想到菲菲身上所拥有的强大血脉竟成了她修行路上最大的阻碍，两种不同的血脉之力在她体内互博，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撕裂。 后来听她娘说，如果她修炼了妖族的功夫或许能够将两种力量调和，为此她找到了一直疼爱他的皇爷爷，并从他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只是人妖殊途，人类和妖类的身体构造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即便是大周皇室也有几本像样的妖族功法，就算能找得到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就算合适了也没人教…… 天下唯一对妖族功法最有研究的除了常青书院怕是没有第二家了吧，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小到大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菲菲公主，在梅如玉面前低下了头。 梅如玉年少时曾因为一直无法修行而研究过人体构造学，甚至还在院长大人的指导下解剖过人的尸体，他将菲菲的软弱无骨的小手捏在了手里，并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菲菲很是诧异，奇怪问道：“先生您还懂医学。” 梅如玉闭着眼睛老神在在的思索着，并未回答，菲菲忽然觉得先生好生厉害。 “不懂，我只是试试，好像比普通人跳动的频率要快两三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梅如玉只是进行了简单的检查，惊讶的发现了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菲菲无奈的说道：“从去年开始就这样了，御医说我这叫心血来潮，如果运转体内元气，脉搏跳动的频率会更快，极有可能会猝死，就算什么都不做，寿命怕也只会有寻常人的五分之一。” 菲菲说这话的时候很难过，梅如玉也很难过，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治她的病。 他想了想，开口打破了沉默：“三师姐对妖族功法有非常深的研究，等晚些时候我们一起找她帮你检查一下，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这么年轻就死掉的，我保证！” 他的语气很坚定，声音很有力，表情很温柔……看着他好看的侧脸，菲菲忽然觉得不再那么难过，笑容不自觉的在脸颊上荡漾开来。 “牧东西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梅如玉开口问道。 “哎呀，我都忘了，他在跟人打架，我去帮忙！”菲菲这才想起来与人约了架的笨东西。 梅如玉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 “不能说……” “说！” “书院里有人骂先生是不敢应战的胆小鬼，笨东西跟他们吵架，吵不过就动手了……”菲菲不情愿的说出了打架的缘由。 南唐李家二公子李璟嘉昨日挑战梅如玉不成，反被菲菲五花大绑，觉得丢了很大的面子，于是在书院里添油加醋的把自己的不幸编成令人同情的悲情故事，他不敢把矛头指向公主殿下，所有的不是全都落在了梅如玉的头上，一时间众多对副院长大人没有好感的同学纷纷声援，谴责梅如玉的胆小，甚至有学生签联名信要求废除他副院长的职位。 牧东西是要拜梅如玉为师的人，听到别人诋毁他，当然不愿意，所以就去和他们讲道理。 可惜他不仅脑袋有点笨，嘴也有点笨，没吵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只能跟他们动手。 “胆子不小，敢欺负我徒弟，走！抄家伙揍哭这帮无法无天的新生！”梅如玉气急败坏的起身就跑。 留下目瞪口呆的菲菲。 “快点啊，再慢你小师弟被打成熊猫了！” “好嘞，来啦！”菲菲精神抖擞的撑地而起，像个灵活的小兔子一样跑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 应战 “梅如玉连学生的挑战都不敢接！他不配做副院长！” 书院崇尚言论自由和天****此口号一出，不安分的新生们纷纷响应，恨不能上房揭瓦，摇旗呐喊。 就在书院舆论呈一片倒的趋势，要罢了梅如玉副院长职位之时，书院新生中年纪最小的牧东西跳出来和大家唱起了反调。 如果是街上混混肯定早就把他围起来痛打了，可书院毕竟是读书的地方，能考进书院的都是有学问有素质的有识之士，他们还做不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 于是一大群人冲上去和牧东西小朋友讲道理，牧东西本来嘴巴就笨，哪里讲的过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酸儒，文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武的。 毕竟对方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群殴太无耻，所以只能选择只能单挑。 可牧东西天生神力，天赋异禀，扬言要打哭他的几名同学都把他修理了一番，好在他出手有所保留，不然躺床上十天半个月估计是没的跑了。 比牧东西高的自然有，只是如果他们动手就太欺负人，他们在未进书院之前可都是名动天下的少年英豪，跟一个小弟弟动手算什么本事，赢了不光彩，输了更难看。 一会儿时间，摆在牧东西手下的已有四名少年，笨笨的牧东西非但不觉得累，反而越战越勇，精神劲头十足。 梅如玉和菲菲一路小跑来到他们打架的地方，发现牧东西非但没有吃亏，还痛扁了嘴最欠的几名挑事着，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好好好！说我喜欢打嘴炮的你们也就这样嘛，叫嚣的一个比一个厉害，现在怎么怂了，连个七岁的孩子都打不过你们还知不知道害羞？” 看到那些学生们一个个像是被秋霜打过的样子，梅如玉开口就是一顿不加掩饰的嘲笑，似乎忘记了他一直打不过同样只有七岁的陈圆圆这件事。 吵的最凶的新生们看到正主儿来了，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再不堪他也是院长大人的亲传弟子，再不堪他也是常青书院的副院长，这些新人里很多和他都是同龄人，甚至是比他年长，但谁也不敢看轻他。 “副院长大人，你好。”李家二公子李璟嘉拱手行礼，端端正正。 梅如玉点了点头，并未回礼，他是副院长，身份极高，一个点头并不算无礼。 南唐李家公子已经凭借着两日的表现重新赢的了大家的目光，再次成为了大家的焦点，当他走向梅如玉的时候，在场的同学表情都精彩了起来。 这小子肯定没按好心，梅如玉当然知道李璟嘉才是罪魁祸首，打蛇打七寸，既然这条笨蛇把脑袋凑上来了，不好好敲打一番今后他书院副院长的地位怕是很难坐得稳。 他的目光并未在梅如玉身上停留太久，很快就转到菲菲的身上。 “殿下，好久不见。” 这是一句藏在他心里很久的话，三年前有幸随家中长辈到京都朝见，他曾与鬼马精灵的菲菲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记住了这个可爱而又天赋了得的可爱公主。 抛开公主殿下的无与伦比的天赋和可爱惊艳的长相，听说当今圣上对她还极为宠爱，若是能得到她的青睐，那南唐李家继承人的位置说不定和大哥还有的一争…… “昨天刚绑了你怎么成了好久不见了。”牧东西小声嘀咕了一句，觉得眼前这家伙真的很讨厌，竟然敢盯着菲菲的脸看那么久。 他的声音不小不大，刚好被周围的人听到，很多人只能尴尬的假装没听见。 菲菲露出疑惑的表情，抱歉道：“不好意思昨天绑了你，如果受了伤我让下人给你送些药。” 菲菲说着抱歉的话，目光没怎么落在他的身上，这是一种极为不屑甚至敷衍的表情。 显然她并没有认出李璟嘉，其实这不怪她，她见过很多世家的公子王孙，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就算她再聪明也无法保证能够记得住所有人，况且她根本不想记，因为这完全是没必要的事情。 李璟嘉从她敷衍的道歉里感受到了莫名的侮辱，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有了，心中满是愤怒。 老子是南唐李家二公子，你凭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你不是很在乎梅如玉嘛，那好，既然惹不起你，那就我就羞辱他。 “副院长大人，您还欠我一场挑战。” 他故意把音调抬高，可能是因为还处在变声期，又或者是因为愤怒，他发出的声音极其难听，像是公鸭的嗓子。 这很好笑，但是没人笑，很多学生都在等着看笑话，看副院长大人的笑话。 牧东西很生气，因为他看到菲菲生气了，梅如玉却没有生气。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起初只是微笑，接下来便是真正的大笑。 一切来得毫无征兆，没人跟着他笑，也没人笑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何会发笑。 “你们猜他会不会出手。”人群中有学生窃窃私语。 “他应该不会那么蠢吧。”他所说的“蠢”指的自然是梅如玉接受李璟嘉的挑战。 另外一人摇了摇头，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梅如玉那面已经说话了。 “我一直都不太擅长打架，因为从来都没人敢和我打，既然你想打，那我便来指点指点你。”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很多人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干脆利落的就答应了下来，都在怀疑他是不是要耍诈。 “没想到他真的这么蠢……”人群里有失望的叹息声，同样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好声。 李璟嘉同样错愕，他不明白梅如玉为何会这么快就接下他的挑战。 是强撑？有可能。 可他怎么能够如此简单直接的就接了下来，而且他还说了“指点”这两个字。 李璟嘉觉得这是莫大的侮辱，比菲菲公主那个假装不认识他的侮辱还要伤人，所以他决定把这些侮辱双倍返还给梅如玉。 “先生，这种打架的小事就交给我和笨东西吧。”菲菲笑着说道，其实她是担心，生怕先生是热血上头，一时冲动。 “不用，我会打的他输的心服口服，看好了，这是我要给你们上的第一堂课。” 第四十八章 第一堂课 梅如玉真的敢接下南唐李家二公子李璟嘉的挑战，这大大出乎了所有围观者的意料，一时间各种讨论声四起，很多听闻此事的教习也赶到了这里，想要看看名不副实的副院长大人打的是什么盘算。 其实梅如玉想的很简单，如果学生对他不满，那他很难在副院长的位置上继续待下去，常青书院将会长期处于一种不和谐的氛围之中，而且这对他来说也确实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堂堂常青书院内院的小师弟，常青书院的副院长被一帮子新入学的学生嘲笑，这算哪门子事情。 不打的几名刺头服气，新生的杂念压不下去，他同样没办法继续潜心修行，无论从那个角度考虑这一战都是无法避免的。 梅副院长的人品虽然饱受新生质疑，但他在文科方面的造诣还是无人能够否认的，独战百家讲堂那一场因为突遭变故而顺利转移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但他在琴棋书画诗书方面的才艺还是十分令人震惊，联想到院长大人曾亲自指导过他，便也了然了。 李璟嘉说要请梅如玉指点，指的当然不是文科，他不会仗着自己出生在诗文传天下的南唐李家就敢托大，既然是羞辱他，自然要在他最不擅长的领域才最有可能。 梅如玉不擅长什么？当然是武科，修行十几载，几个月前才刚刚定道成功，这已经算不上不擅长，简直就是天资愚钝。这一条，便足以证明他真的不配做常青的副院长！ 李璟嘉除了最初有些疑惑之外，全程都是面带微笑，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下一秒高高在上的副院长大人就会被他揍成猪头，而他也将重新赢的公主殿下的青睐…… 寒风不瑟，青衫自动。 梅如玉站在广场中间，仗刀四顾，神采俊逸。菲菲在一旁看着满脸崇拜，新生中不少女生已经忘记了要罢免副院长的事情，纷纷流露出花痴的表情，牧东西远远看着，觉得先生果然厉害，但就这一手装逼撩妹的技巧就够他学很久。 李璟嘉很生气，他不明白一个修行如此废物的人怎么做了他的师长，又怎么赢得了那么多女生的目光，他的剑离了鞘。 南唐出才子，才子多风流。 风流才子仗剑行天下，携美女笑傲江湖，这是南唐众多优秀话本小说里最常见的表达方式，备受南唐青少年男女的喜爱。李璟嘉同样喜爱，因此自小勤读书，苦练剑，畅想有一天能够成为话本小说里主角一样的人物。 这些他在南唐都做到了，出身显贵，少年得知，诗画双全，文武偕同，是很多少女爱慕的对象，如果不是李家门槛太高，不知道会有多少媒婆要跑断腿。 剑离鞘，周围迅速安静下来，一股强大的气息由内而外的散发了出来。 “如果是陈圆圆见到了肯定要嘲笑你，出剑不止要姿势够帅，还有实用，你出剑的方式既不帅又不实用，以后要改。”梅如玉看着对面意气风发的少年，认真的点评道。 一个定道境的初修者对一名高出他整整一个大境界的人如此刻薄的提意见，在外人看来实在有些装腔作势。 李璟嘉作为当事人，当然更生气，他决定给副院长大人一些颜色看看。 剑随意动，下一秒他的剑来到了梅如玉的面前。 几名教习神色微动，菲菲和牧东西也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救师父于危难之间。 梅如玉身上依然很放松，他面色平静的看着对方出剑，然后向左微微移动了一小步，剑尖扫空，李璟嘉有些意外。继续进攻，下一个动作依然被梅如玉以同样的方式轻松避开，接下来几个回合同样如此…… 似乎在李璟嘉每次出剑之前，梅如玉便会知道他的下一个动作一样，故而他躲避的十分轻松。 这……怎么可能？李璟嘉觉得有些假，他自幼练习南唐李家传承百世的剑法，最已经将剑法剑招融入到了骨子里，出招尽量不拘泥与套路，讲求随机应变，他不明白一个比他境界还低的人是如何看穿他心思的。 “力道轻了”“太慢了”“偏了两寸”“这一剑太敷衍”……伴随着他的躲闪，各种挑刺的声音不断从口中传出，大有师父指点徒弟过错的感觉。 很多学生都觉得很荒谬，甚至难以理解，李璟嘉同样难以理解，心烦意乱，剑便也乱了。 梅家曾经为了广罗天下武学，曾经出动大量人马强取豪夺，有用武力强势掠夺的，更多的则是用金山银山砸出来的，太平湖上的七巧玲珑塔里堆放着天下很多世家的不传武学，梅如玉从小便喜欢看书，而且记忆力超群，几乎可做到过目不忘，因而能够记得住很多世家的武学。 南唐李家的飞云剑也不例外。 李璟嘉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盯着梅如玉看了很久，心中生出无限愤怒。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梅如玉真的很强，这种强大不体现在武力值上，但往往比直观的修为上更加可怕。 但是他还是很想赢。 他抬头看了眼梅如玉平静的脸，心情慢慢也平静了下来。 “梅先生，请指教。” 这一次他的态度明显恭敬了很多，也郑重了很多。 梅如玉点了点头，说道：“请。” …… “副院长似乎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弱，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其中一名中年教习意外的发现梅如玉居然真的很厉害，由衷感慨道。 “他很聪明，这种聪明在最初的战斗中能够给他带来极大的帮助，但是只要攻击者保持一贯的攻击方式继续打下去，他就很难坚持下去，毕竟差了一个境界，他的神识不足以维持长久的战斗。”另外一名老教习极为认真的分析道。 他旁边几人纷纷点头。 “不是说他才定道吗……他是什么时候达到凝神境的！”不知道是谁率先想到了这个问题，豁然起身，周围的几名教习同样露出的惊骇的表情。 …… 梅如玉的刀终于出了鞘，他平静的握刀而立，竟然给人一种宗师的错觉。 第四十九章 刀剑相逢勇者胜 “他不过是仗着熟悉各家武学，提前做出了预判而已，在绝对实力面前，他撑不了多久的。”一位兵部推举上来的学生横竖看梅如玉都不顺眼，不屑的说道。 “说的有理，很明显他就在假装轻松。”旁边人附和道。 “梅先生动作太帅了，看他的拿到的姿势，看他冷峻的模样……太帅了！”另外几名女学生则花痴似得在边上拍手尖叫。 “世风日下，有辱斯文！”男学生们义愤填膺的怒斥，脸上却写满了嫉妒。 “不要脸……”菲菲瞥了眼那些花痴的女生和嫉妒的男生，撅起小嘴不满的嘀咕道。 牧东西挠了挠脑袋，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 梅如玉手持长刀，静静的看着对面神色肃穆的李璟嘉，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李家飞云剑讲求行云流水，不能有半分拖泥带水，你的的根基很牢固，只是有些招式还不够灵动，这应该和你缺乏实战经验有关。”根据李璟嘉之前的出手选择，梅如玉认真的点评道。 “所以，想要打败我，你恐怕还要费点心思。” 李璟嘉沉默了片刻，说道：“刚才只是练练手，现在才刚刚开始。” 梅如玉笑笑，叫你嘴硬，等会打到你哭！ 常青仓库里一把普通的刀，对上南唐最锋利的剑，怎么看都是梅如玉吃亏了，本来实力就低，实力还不如人，失败似乎已经在所难免。 二人站在场中央对峙着，忽然广场上飘起了浓重的酒味，书院里唯一嗜酒如命的只有洛先生一人，闻到酒香就说明他也来到了现场。 他揉了揉鼻子，睡眼蓬松的看着场间少年，似乎很有兴趣。 如果在街上见到这么一位邋遢的酒鬼，很多人肯定都会选择绕行，但书院里的学生和教习们不会，他们赶忙行礼，因为他是常青书院的大师兄，他是洛先生。 …… 转眼场内那把普通的刀便对上了南唐最锋利的剑。 他们的战斗大大出乎了旁观者的意料。 南唐李家飞云剑行云流水，梅如玉手中的长刀更是大开大合。 二人皆是全力施为，刀光剑影不停闪烁，石块被掀起被劈碎，分外惊人。 洛先生随手丢出一张符出去，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空间将二人笼罩其间，避免了伤害到围观的学生。 一道裂缝沿着地上的石板向外蔓延，一直延伸到外围观战者的脚下，众人大惊，这哪里是一名定道境修行者和一名凝神境修行者所能呈现的战斗，他们战斗的精彩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 围观者不明白为什么这场比斗会打的如此难解难分。 李璟嘉不明白他已经拿出了最好的竞技状态，对方为什么还没败。 梅如玉自己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一直在寻求突破凝神境的门道，一直在失败，他发现他的气海之中很难沉的住元气，没有元气就没法滋养道子，如果道子没法发芽，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他的修行之路也将在这里戛然止步。 他思考了很久，常识了很多方面，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途径，然而就在昨天夜里他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想明白了道便成了。 没有天差地别的转变，他想起定道时的那个梦，心情更加舒畅。 没有惊天的跨越，他有了神识，这种感觉说起来很怪，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踏入凝神境，但他又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周围的变化，哪怕是一只蚊子飞过，一只蚂蚁爬过……他都能够很清晰的感知他们的存在。 青衫飞扬，衣角烈烈。 刀剑相接分离，再相接再分离，如此往复，场间清脆的刀剑齐鸣长响不衰。 两道身影骤然相接，旋即便远远分开。 李璟嘉看了眼满脸亢奋的副院长，他有些后悔，直到此刻他才确定，原来京都百姓口中的纨绔世子真的很厉害。 “抱歉，之前我对你有误解，你很强。” 读书人清高，也不清高。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想强者低头并不丢人，这是南唐李家信奉了百世的至理名言，否则李家也不会将唐王之位拱手相让。 “和我打成这样，就算认输也不丢人。”梅如玉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对手，极好的检验了他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努力成果，心中十分高兴，言语上不自觉的表现了出来。 “你修行时间太短，想赢我会很难。” 李璟嘉留下一句话，二人再次战成了一团。 …… “先生为什么打了那么久？”牧东西看着场间的战斗却是毫无好感，觉得他们的战斗一点都不激烈，要是他姐姐出手，早就已经有了结果。 “笨东西闭嘴！你知道什么，先生几个月前才刚刚定道成功，他将来肯定会很厉害的。”菲菲不满的敲了敲他的小光头，教育道。 “很厉害是有多厉害？”牧东西好奇的问道。 “很厉害当然就是非常厉害，像皇爷爷那样厉害，像洛先生那样厉害！”菲菲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好难回答。 牧东西不知道洛先生和菲菲的皇爷爷不到底厉害不厉害，但既然菲菲都说了他们很厉害，那恐怕他们真的很厉害，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姑父厉害。 梅如玉向前踏出一步，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他要结束这场战斗，要让书院里对他存在质疑的学生们心服口服。 于是他用了最强大的招式。 他调动起全身的元气，将这些元气集中于双手之上，刀气撕裂空气，隐约有火光乍现。 真元在他的双臂上燃烧，狂暴的力量攀上刀身，长刀微微有些颤抖。 陡然之间他的境界似乎都攀升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 围观的学子中爆发出一声声惊呼。 李璟嘉下意识的想要躲闪，但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躲闪不及，只能仓促硬接。 最后时刻梅如玉即使调整了刀劈下去的方位，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地上的石板生生被劈成两半，裂缝蔓延至结界边缘。 梅如玉随闻人一行学刀多时，至此终于学会了第一招。 春风十里柔情，怎奈何，一刀劈不开漫漫雪山。 此战，梅如玉大胜。 第五十章 副院长之威 梅如玉的大胜，并不代表李璟嘉惨败。 烟消云散之后广场人寂静无声，李璟嘉半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他身侧石板路上那到清晰可怖的刀痕，梅如玉立身在他的前方，嘴角微微上扬。 二人一跪一立，远远看上去像是虔诚的徒弟在跪拜认真的师父，又像负责的师父在责备调皮的徒弟。 尘埃落地，结界散去，二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的呈现在围观者的面前。 之前叫嚣者沉默了，有人沉默自然就有人欢呼，书院新来的女弟子中一些胆子大的大声赞叹“梅先生好帅”之类的话。 男学生们想不明白二人明明差了一个境界，为何梅如玉能够游刃有余的击败李璟嘉。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境界的差别代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很难接受这场战斗的结果。 “居然赢了……”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极大的震惊之中时，洛先生用手指掏出一坨耳屎，在身上蹭了蹭，轻声道。 在他身旁的几名学生低着头，琢磨洛先生这句话到底有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 不待他们想明白，洛先生已经出了人群，喝着酒下了山。 “赢了。” 梅如玉同样轻声嘀咕了一句，说完他的嘴角越咧越大，最后竟然“嘿嘿”笑出了声。 他随闻人师兄练剑，师兄只教了他五个极其枯燥的动作：直刺、横砍、斜撩、竖劈、回掠，每日刺五千、砍六千、撩四千、劈四千、掠五千，简单而无聊。 梅如玉自觉资质愚钝，且起步较晚，很难在短时间内学会这五大招式，只能有所侧重。他在登云台观闻人一行年轻时留下的剑意数月，终于在学会了其中一招。 竖劈。这一招里蕴含着闻人师兄的满腔怒火，暴烈十足，而且特别霸气。 他揣摩了数月，今日使出，虽然觉得威力比预想的要查一下，但已经达到了震慑全场的效果。 “先生好棒！”菲菲作为梅如玉现在的头号粉丝，哇哇大叫着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梅如玉也是心情大好，任由她胡闹。 远处一位正惬意喝茶的老嬷嬷险些被呛死，满脸愁容的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 牧东西跟着叫好，哪怕他觉得先生并没有太厉害。 “为什么？” 就在这时，李璟嘉用剑撑地站了起来，他这么问不是输不起，只是他实在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会败。 境界高，实力强，为什么会输？ “这个问题是个好问题，看清楚大门口的牌匾。”梅如玉拍了拍菲菲的后背，示意她先松手。 菲菲腼腆的和小师弟站在一旁，聆听先生的教诲。 “这里是常青，在常青你永远不要用常理来思考问题，世人都知道洛先生的境界很一般，但这片天下又有几人敢拍着胸口说一定能打得赢他？” 梅如玉的声音很大，因为他很高兴，同时也很自信。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怀疑我的天赋，质疑我的能力，我不喜欢自吹自擂，更不喜欢妄自菲薄，事实比说再多的话都管用，不要以为今天我打赢你是因为运气，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下一次你只会输得更惨。” “内院的诸位先生不是生来就天赋异禀，聪明过人的，他们能有现在的成就只有一个原因，努力！这两个字很简单，很多人都能尽力做到，但你们还没有使用全力，尽力和全力是完全两个概念……我不管你们曾经在某个地方究竟是何等天才，但在这里，你们真的很菜，作为外院的菜鸟，你们真的需要忘掉你身上所有的光环，你们继续努力，这样才有资本来质疑我！” “我接受你们任何人的挑战，但我不接受你们的批评，因为你们太弱了。” 梅如玉这些话说得掷地有声，不失威严又不矫揉造作，学生们又气又怒又觉得有道理。 “先生，你很有演讲的天赋。” 在回去的路上菲菲扯着梅如玉的袖子一脸真诚的赞美道。 “比我老家那些长辈还会讲！” 牧东西扯着梅如玉另外一边的袖子附和道。 梅如玉看着两个小不点，忍不住摇了摇头，笑道：“你们两个年纪不大，拍马屁的本事倒是不小。” …… 悬崖边山风呼啸，云卷云舒。 “老六今天打赢了一名学生。”邋遢老人靠着悬崖边八卦的说道。 “老师打败学生不是很正常？要是输了才是真丢人。”盘腿坐在地上的年轻剑客闭着眼睛平静的回答道。 邋遢老人想了想，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还是不甘心的提醒道：“那名学生的境界比他要高出一个境界。” 年轻剑客更加奇怪，反问道：“天下间比你境界高的人有很多，谁能保证赢的了你？” “那是因为他们没和我打……”邋遢老人喝着酒笑道。 “老六赢他只用了一刀，这一刀很像你的燃剑。” 年轻剑客沉默了片刻，似乎觉得有些意外，想了想才再度开口道：“他比我想的学的要快。” 山风吹起年轻剑客的青衫，他低头看了眼手边的剑。 燃剑，他用了三年才悟出来的剑，老六用了三十天就学会了，这天赋果然之前是看走眼了。 …… 这一战很快就在京都几大书院内传开了，眼下屠龙典在即，京都各大院校的内部竞争一触即发。常青书院今年忽然宣布招生，居时肯定会派出最强阵容参加比试，所以常春书院里面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引起他们的关注。 梅如玉跨境胖揍南唐李家二少李璟嘉，如此劲爆的消息他们怎么会不关注。只是他们在听到这样的传闻时第一时间便流露出了不屑：常青书院为了给各家书院营造紧张氛围，居然连这样弱智的假新闻都出来，莫不是真的当其它五院的师生都是傻子不成？ 岂有此理！ 相比外界的质疑，常青书院的新生们作为这场战斗的见证者，对梅如玉的态度确实改观了不少。 踏入修行界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打败了凝神境的世家公子，这天赋，简直凶残到毫无人性。 第五十一章 变强的理由 今年京都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要早了一些，雪花纷纷扬扬，一夜白了山头，覆了青葱。 常青书院的两位扫地老仆早早便来到了山道上扫雪。 台阶上深深浅浅的留了几串脚印，显然，有人比他们起的更早。 在更早的时候，洛先生和一位老人从这里走过，二人聊了些家常。 “家里孩子最近怎么样，不调皮吧？”穿着黑色貂皮大衣的老人笑着问道。 洛先生摊了摊手，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么大年纪了早该享清福了，小师弟比我更加知道怎么去管理好一个书院，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该多给年轻人一些信任。” 貂皮老人笑了笑，沉默的走了一段，无奈道：“他们啊，还有段路需要走。” “师兄你太不厚道了，我把最宠爱的孙女交到你手里，你居然转手送他人了。” “老师一直提倡因材施教，她太聪明了，我怕教不了她，聪明的孩子就应该让聪明的人教，”洛先生紧了紧衣衫，接着说道：“我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了，实在不合适再给人做老师了。” 他的话貂皮老人自然是不相信的，笑话，这天下还有洛先生教不了的学生？ 他有如何不明白洛先生的良苦用心，洛先生只是想修复他和小师弟的关系而已，可如果他说自己真的没有动过要杀小师弟的想法，又有谁会相信？ 他无奈的笑了笑，试图解释道：“大师兄，作为多年师兄弟，你该知道我志不在此的。” “正是因为知道你志向远大，我才担心，谁让你做了这天下的皇帝呢。”洛先生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攘外必先安内，我懂你。” “只有那个守财奴安分守己点，我不会动他的，南溪这片土地让给他又如何！”貂皮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着遥远的北方，丝毫没将南方那个庞然大物放在眼中。 洛先生终于等到了他说出这句话，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了很多，第一场雪也来的格外的早，这不是好事。 要变天了啊。 这样来看，似乎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事。 洛先生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短板所在，听老二这么一说，才理解院长当年为何说他只能够当老师，而老二可以做帝王。 …… 初冬的头场雪把书院装扮成了美丽的童话世界，童心未泯的梅如玉带着两个小徒弟在广场上肆无忌惮的打雪仗，很多学生也纷纷加入，本来一些一本正经装成熟扮稳重的学生都被同学拉进了战场。 这场欢乐的雪仗正如书院近来的氛围，自从他上次以绝对优势阻击了李璟嘉的挑战之后，那些嚷着要他下台的声音瞬间就少了很多，此后又有两名不服气的学生前来挑战，结果仍旧被梅如玉力挫。 很多学生立马对梅如玉黑转粉，从最初的质疑转为最坚实的拥趸。 因为他们的存在，古老而沉闷的书院再次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时间再朝前一些，梅如玉把身体有问题的菲菲带到了三师姐萧离的身边，请她帮忙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妖族功法可供她修行。 不曾想三师姐不仅熟悉妖族的功法，对妖族的身体构造，经络分布更是了如指掌，经过一番检查，她发现菲菲的问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但必要的妖族功法还是需要修行的，只有等她修习的妖族功法大成，使其体内妖气与元气达到一个均衡值，便能够顺利突破洪泽境大关。 菲菲在萧离的帮助寻找到了合适的功法，但据萧离讲，菲菲之前修炼的人族功法太过高深，一般的妖族功法怕是很在短时间内使其修炼的妖气和元气达到同一水平，出发她能够修炼到妖族最顶级的功法。 菲菲的病情短时间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总有一天，我回去妖域替你找来最合适的功法的！” 当梅如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菲菲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老师是否是在吹牛。 梅如玉新收了两个学生，一个是菲菲，另外一个则是身体条件逆天的笨东西。 小家伙天生神力，身体各方面条件都是人中龙凤，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如何替他找到最合适的修炼方法成了梅如玉最头疼的事情。 在菲菲的问题上梅如玉没能提供切实的帮助，让他颇为自责，自觉愧为人师。所以在牧东西的问题上他格外上心。 在翻阅了大量资料，参考无数天才人物崛起的途径之后，梅如玉写了很长的总结，结合牧东西小朋友自身的特点，他制定了一套最合适他的修行方法。 他足足在笔记本上记载了十多页内容，从饮食到作息，从功法到武器，事无巨细的安排到了所有事情。 当牧东西拿到梅先生为他制定的修行时间表时，差点没哭出来。 …… 在解决了两位小徒弟的修行问题之后，梅如玉才把重心重新放在自己的修行上，自从上次和李璟嘉一战之后，他发现在尚未踏入凝神境之前，他居然真的能够感知到周围世界里元气的波动。 这可不就是神识嘛！ 为此梅如玉去请教了几位师兄，几位师兄都没有类似经验，并不知道原因何在。但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随着屠龙典的临近，梅如玉的努力程度也在与日俱增，吐纳、练刀、画符、看书……周而复始，他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的，他刻苦的程度远超几位师兄的想象，他们根本不理解作为太平王世子的小师弟为何会如此努力。 如果只是为了替书院增光，这理由淡薄的几乎没人相信。 梅如玉只是笑笑，他从来都不会觉得世子、陛下的小师弟、公主的师父、常青的副院长这些复杂的身份能够为他带来生命的保障。 他想要活着，想要保护家人，这一切都需要实力做保障。 如果陛下真的下令要踏平南溪，又或者爷爷真的打算叛变，他又该如何抉择？ 除了变强，变得更强之外他目前想不到任何办法。 转眼，屠龙典又近了。 第五十二章 二公主府的茶话宴 冬日的阳光洒满了小楼的窗台，在窗台一侧放着一套南溪特有的楠木镂成的桌椅，梅如玉坐在桌前认真的看书，桌上摆放着乌木案板，案板上放着一杯龙虎山上独有的大红袍茶叶，悠悠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菲菲在隔壁房间练习妖族的内功心法，偶尔会调皮的探个脑袋过来看一看，或者借着给老师添水的档儿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在小楼下方的院子里牧东西“哼哈”大叫着做力量练习，他油光锃亮的脑袋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随着屠龙典的临近，梅如玉去书院新址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大多时候他都和两名小徒弟在常青山上的小楼里看书、修行。 牧东西有时会问一些很二的问题，常常引起菲菲一顿大笑，小东西非但不生气，反而跟着傻笑，梅如玉偶尔会训斥菲菲几句，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微微笑一笑。 每天都在温馨而惬意的氛围中度过，师徒三人的努力也取得了回报，每天他们都在进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半个多月，直到许小楼敲响了小院的门。 “小东西，你家先生呢？”许小楼捏了捏牧东西的肉嘟嘟的小脸问道。 这段时间许小楼没事就会偷偷溜过来，带着牧东西下河摸鱼捉虾、进山打猎、上树抓鸟。二人常常把安静的常青山搞的鸡飞狗跳，俨然成了常青内院的耻辱，为此许小楼被唐铭禁足在家抄写神符师语录，牧东西也被梅如玉罚在雪地里站了半个时辰…… 再次见到久违的玩伴，牧东西双眼放光，偷偷瞟了楼上的那个窗口。 “我先上去，待会再来找你。”许小楼说着就上了楼。 牧东西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心说以前不都是拉着他偷偷溜的吗，今天怎么还要请先生同意？ “哼，你又打算带笨东西跟你出去捣乱是不是！”许小楼刚到楼梯口就被菲菲拧住了耳朵，“我带你去见先生，看他不收拾你！” “哎呦哎呦，我说师妹你误会我了，真的误会我了，我带小师弟出去那是锻炼身体，怎么能说是胡闹呢……哎呦，疼疼疼……”许小楼哀嚎着辩解道。 梅如玉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放下了手里的书。 不待梅如玉开口说话，许小楼一把抱住他求饶道：“我这次可是有正事，赶紧管管你家学生……疼疼疼……” 梅如玉笑了笑，示意菲菲松手，小姑娘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手，许小楼才贱兮兮的笑着说道：“二公主府上差人送来了茶话宴的请帖，小师叔，你看咱们关系那么好，甚至还差点拜了把子，明天带我一起呗。” “明天！”梅如玉接过他手里的请帖有些意外的惊呼道。 二公主府的茶话宴，便是屠龙典的预演，京都各大院校之间内部的比试，胜出者才有资格代表京都的书院参加屠龙圣典。 可为何这么重要的事情请帖今天才送过来？ “对啊，是明天，请帖是十天前送过来的，大师伯说为了不打扰你们修行，让我茶话宴开始前一天才把帖子送过来……小师叔你就带我去吧，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刚进书院的时候我还请你吃过鸡。” 许小楼可怜巴巴的看着梅如玉说道。 梅如玉拿着那份请帖觉得时间真的有些赶，笑道：“你问我有什么用，书院管事的是大师兄啊，你去求他。” “大师兄说明天书院由你带队，参加宴会的人也由你来选择。”许小楼提醒道。 书院几百年来首度大范围招生，恰逢屠龙典，常青定然要拿下出赛名额的，这样说起来，明日的宴会其它五院就都成了陪衬，这种事情大抵是没人能够接受的了的，特别是年轻气盛的学生，明日怕是难免会有一番恶战。 这样重要的场合不仅大师兄不参加，居然连其他几位师兄也都不参加，这样所有的重任都交由年轻的小师弟一肩承担。 胡闹，太胡闹了！梅如玉去找几位师兄，他们都认为这很正常，常青书院由副院长亲自带队，这多威风！ 梅如玉想了很久，才理清楚师兄们这么做的深意。 常青必须出线，而且还要以绝对的优势以碾压之姿赢得出赛的名额，这将是一个成名天下的大好机会，到时候梅如玉这个名字将会随之传遍天下，令他跻身到年轻一代标杆人物的行列。 能不能让我做一个低调的美男子了……梅如玉心中这样想着不由笑了起来。 常青人呢，有几个是低调的。 大师兄名动天下，二师兄执掌乾坤，三师姐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四师兄力挫天山一符震天下，五师兄一柄长剑斩尽天下不平事，杀出赫赫威名……在常青想要低调似乎真的有些困难。 “那你准备准备，明天一道去看看吧。”搞清楚了几位师兄的想法之后梅如玉对许小楼说道。 他是四师兄唐铭的弟子，将来是要成为神符师的男人，去见识些世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日一辆马车驶入了常青山下的卧牛村，傍晚十分，梅如玉带着菲菲、牧东西、许小楼和陈圆圆一起下了山，上了马车之后他们一起来到了位于西城的二公主府。 牧东西和许小楼一路都掀着马车的窗帘，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看到的一切，有时还会发出几声夸张的感慨，他们一直在山下修行，根本没见过这般人头攒动的画面。 梅如玉偶尔会尴尬的咳嗽两声提醒他们注意形象，后来发现实在没有什么作用，就任由他们去了。 之前梅如玉在西城待了数月有余，对这里的很多地方和东西都颇为熟悉，马车在经过常玉斋的时候，他想起了数月未见的朋友，不知道现在他现在离西城王的位置还差多远的距离。 “嘿，凭什么不让小爷进去啊，不说是初选吗，小爷满腔热血要为国效力，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公主府外，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梅如玉的思绪，下了马车，果然看到了一副痞子样的少年正在和公主府外的几名守卫吵闹。 “幕老大！” 第五十三章 不友善的宴会 二公主府外和人吵架的正是痞里痞气的幕锦年，他穿着黑色的宽松外套，嘴里叼着牙签，歪着脑袋质问门卫凭什么不让进。 看到他，梅如玉笑了起来。 “嘿，我就知道你小子今天会来！”幕锦年听到有人喊他，回头看到了正从马车上下来的梅如玉，朝他肩膀上就是一拳嘿嘿笑道。 “啧啧啧，一段时间不见，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还真有几分像教书的穷酸先生了。” 梅如玉微笑着看着他，笑道：“注意点影响，我现在可是常青书院的副院长，幕老大怎么着，打算参加咱们这些腐儒穷酸的聚会？” “上一届屠龙典，五院的那些蠢书生把脸都丢到妖族去了，像我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热血男儿，自然当为国效力……”幕锦年仰着脖子朗声道，生怕别人看不明白他一颗为国争光的拳拳之心，发现没几个人看他，这才拉着梅如玉细声问道：“官府发榜文，说凡在屠龙典取得前十的人都将得到重金恩赏，这重金到底是多少两银子？实话跟你讲，常玉斋收了不少新人，里里外外都要花钱，我穷啊。” 梅如玉一阵无语，为了恩赏而选择参加屠龙典的这个理由确实比较符合幕老大的风格。 “你个白痴，没钱我给你不就行了，何必参加这等无聊的比赛，还是好好发展你的黑帮事业比较有前途。”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幕锦年肯定一巴掌扇过去了，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随意安排别人的路？ 但幕锦年知道梅如玉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他真的很有钱。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小爷这么一个有骨气的有志青年怎么可能要你一个富二代的臭钱。” 幕锦年这话说的义愤填膺，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根本就没有生气。 这会儿菲菲、牧东西几人也已经下了马车，看到自家先生正在和一个街头小混混煞有介事的聊着白痴的话题，几人都觉得很无语。 “既然你那么有骨气，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梅如玉说完笑了笑，就准备带着常青的一帮人进府。 “嘿，怎么说走就走，等一下……那个……话说你们常青书院还缺不缺帮手，我可以一个打十个，你付我工资。” 刚才还嚷嚷着“富贵不能淫”的清高老大幕锦年，看梅如玉准备离开，赶忙开口“恬不知耻”的问道。 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参加屠龙典的人员有条件限制，他要想参加必须有个合适的身份。 “那你还那么多废话，跟上来！” 梅如玉笑道，幕老大这回总算没再继续假装清高，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请出示您的请柬！” 梅如玉等人被守卫们拦在了门外。 “你们是眼瞎还是脑子不好，这位可是常青书院新任副院长！”梅如玉花钱雇来的幕锦年第一个冲上前去破口大骂道。 四名守卫不为所动，眼神玩味的盯着梅如玉。 他们这样显得很不礼貌，梅如玉有些不理解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二公主在北方做生意，仗着人脉和政策扶植，这几年发展的十分惊人，对梅家的商业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并发生过几次不愉快的冲突，这样来看，二公主府的守卫们针对的就不是常青书院，而是梅家世子。 想明白了这些，梅如玉拿出请柬交到守卫的手里笑了笑，觉着传说中皇族中的经商天才二公主也不过如此。 菲菲沉着小脸不客气的说道：“二姑究竟养了怎样一群废物，见到常青书院的副院长大人，你们该行礼，这是基本的礼貌。” 守卫们纵然没见过菲菲公主本人，听过小姑娘这么说自然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惶恐赔礼道歉。 门外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到大家的情绪，今晚的茶话宴不出意外就是五院联手给常青出难题，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常青书院虽然地位超然，但毕竟已经几百年不曾大规模招生，以往的屠龙典常青书院虽然偶有参与，但在漫长的历史上也仅仅极少数几次，而且参加的通常只有一人，像今年这样组队来参赛的更是从未有过。 他们来参赛，代表着其他书院的机会将会变得极其渺茫，五院的领导们不高兴，学生们更是不高兴，所以他们决定在今天的茶话宴上给常青制造一些麻烦。 梅如玉和常青的学子们走过长长的走廊，在公主府家丁的指引下一路向前，走了会儿才来到府院中心的湖边。 湖中心的小岛上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能看到不少攒动的人头，那里便是今晚茶话宴宴请的地方。 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梅如玉和常青的弟子们上了船之后，小船径直划向湖心的小岛。 小岛上响起议论的声音，他们意外的发现正驶向他们的小船上并没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反而是一群分外年轻的少男少女。 今年常青招生，招来了不少早已成名天下的世家子弟，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常青会派他们前来参加比试，没想到常青却只来了一帮孩子。 他们很诧异，也很好奇，不明白常青派这一帮孩子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屑，是羞辱，还是根本就毫不在乎？ 无论常青是出于何种原因，派出一支如此年轻的队伍前来，对在场的人来都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们感受到了天下第一书院深深的恶意。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愤怒起来。 他们的目光盯着船上的少年少女，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 登上小岛梅如玉就感受到了其他人不友好的眼神，他深吸了口气，踏上了小岛。 “先生，这些人的眼睛怎么都朝上翻，他们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笨东西被岛上众人的白眼吓了一跳，奇怪的问道。 梅如玉忍俊不禁，笑道：“嗯，他们是病了，今天我们来为他们治病的。” 经过他这么一打岔，沉重的氛围瞬间轻松了不少。 常青的小朋友们露出了自信而灿烂的笑容，看到他们的笑容，岛上的其他人只觉更加火大，白眼翻的更加频繁…… “皇妹，好久不见！” 声音传来，语气不善。 第五十四章 李啸天 参加宴会的朝廷官员和各院的教习们都把目光转向那几名安静的少年少女。让他们失望的是，这群年轻人很安静，安静的听着台上二公主说着风趣的话，安静的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安静的准备着即将开始的比试…… 直到此刻评委席上的几名老人才觉得今晚的宴会或许会有点意思。 山嗣宗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常青书院落座的地方，梅如玉敏锐的望向他，双方的眼神都很平静，梅如玉点头示意，然后收回了目光。 山嗣宗略感诧异，他不相信梅家少年的神识会如此强大，应该只是巧合。 二公主话音落下，百家讲堂院长林焕申清了清嗓子，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便开始宣读今晚比试的规则和方式。 “今晚的比试将会分为文试和武试两个部分，比赛采取抽签制，抽到‘一号’签的书院将要和‘二号’签获得者对垒，双方只能在本院学生之中挑选出两名参加比试，如平局，加赛一轮武试，胜出者将接受‘三号’签获得者的挑战……以此类推，最终胜出者将会与‘五号’签获得者参加比试，最终胜出的书院可以直接选派代表十人以内的代表队伍参加即将举行的屠龙典，失败的五院只能拥有两个名额……” 坐在台下的学生们认真听着，类似此类茶话宴大周并无先例，所有规则都是新的，而且这个规则既有可能就是今年屠龙典的比试规则，自然要用心听讲，以免有所遗漏。 当林焕申介绍完规则时，下方响起了极大的议论声。 很多学生认为这完全背离了公平公正的原则，抽到“五号”签书院自然高兴，若是运气差到爆抽到了“一号”签，想要赢简直难以上青天。 议论声渐大，反对声愈烈。 “这对抽到一号签的书院太不公平了，这个规则本身就存在问题。”有学生举手起来反映道，在座的学生一片附和之声。 “就算一号签获得者实力强劲，几轮比试下来到最后就没了体力，还怎么比，谁制定的这赛制，愚不可及。”激进者已经大声讨伐这变态的赛制。 …… “都说完了吧，”等到台下讨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林焕申在微笑着再次开口说道：“修行的世界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不想参加比试的可以主动退出，没人强迫，有哪家要退出的吗？” 他说完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每一家书院的师生，纵然很多人不满意，但此刻却没有一人愿意发声。 “怪不得上一届屠龙典京都五院会输的那么难看，看看你们一个个怂样，刚才一个个叫的多欢，继续叫啊，怎么不敢了？一帮胆小怕事的蠢货还想参加屠龙典，还想雪耻，我都替你们感到害臊！” “别翻眼瞪我，信不信老子抠了你们的狗眼！有种咱们台上见真章，到时候捏断你们的小细胳膊小细腿还请多担待……没办法，在战场上久了，只会杀人的招。”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魁梧，长相凶悍的少年森然开口道。 他看起来最大不过十四五岁，恐怕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张狂到了极点。 他坐在黑铁书院的队伍之中，眼神低垂，似乎根本不屑去看在场众多学子的眼睛。 很多人都不认识这名桀骜不驯的少年，梅如玉也饶有兴致的把目光投向他。 “他怎么回来了……”菲菲发出一声疑惑的感叹。 梅如玉扭头问道：“你认识他？” 菲菲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他叫李啸天，是武痴李小屏的弟弟，六岁就进入了黑铁书院学习，八岁随李小屏一起去了北方战场，猎杀试图妖族右翼分子，五年来他一直没有回京，京都却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死在他手上妖族右翼分子怕是不低于三位数，是真正的杀戮机器，他也很可能是黑铁书院最强大的王牌。” 梅如玉没有听说过他，但武痴赵小屏的名字却是早有耳闻。 剑痴闻人一行、武痴赵小屏、道痴莫问天，三人并称为天下三痴，能够和闻人师兄相提并论的人定然不是一般人，而作为赵小屏的弟弟，这个叫做李啸天的少年，应该是真的有些本事。 不多时，很多人都认出这名长相凶悍、眼神冷漠的少年。 “不过是仗着武痴的名头在北地浪费了几年时间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今天我倒要看看杀妖无数的天才究竟有多少水分！”他的高傲引起了其它五院弟子的强烈不满，一名百家讲堂的弟子挑衅道。 李啸天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说话的少年，忽然发出了极为古怪的笑声，可能是因为处在变声期，也可能是因为嗓子有些沙哑，笑声听起来分外刺耳。 “和万里冰原历经磨难的妖族比起来，你们简直就是一群不堪入目的蠢货，如果你们想死，我不介意成全你们。” 少年裂开嘴，露出森然的牙齿。 “够了！” 黑铁书院带队的教授怒斥一声，眼神中满是骄傲和呵护，黑铁书院因为李啸天的归来，在今年的屠龙典中将会拥有极大的竞争里。 他在妖域混迹几年时间，对他们极其熟悉，说不定在与妖族强者的对决中，他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 “哼！” 李啸天冷冷的盯着之前说话那名少年的眼睛，直到那名少年躲闪的把目光移开，他才再次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京都这些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果然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经过这个波折，各家纷纷派代表上台抽签。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有人欣喜有人忧，最终抽签顺序依次为：一号翠云女院、二号黑铁书院、三号百家讲堂、四号白鹿书院、五号常青书院、六号东林书院。 翠云女院是京都五院中唯一一家纯粹的女子书院，院内学生老师清一色均为女性。 今日参与茶话宴的翠云弟子均身着白衣，她们拿到这个结果之时微微周围，似乎觉得有些倒霉。 李啸天不满的低声诅咒，倒不是埋怨抽到的号太靠前，而是第一个对手居然是一帮女流之辈，这让他很生气。 “我不打女人！” 第五十五章 暴走少女 黑铁书院主要是以专业的军事教育为主，在文化教育的投入上偏弱，所以不出意外的在文试上他们以极大的劣势败北。 虽说失败，但是黑铁书院参赛的学生们却没有一人因此而沮丧，他们最大的依仗是强大无比的武力。 不出意外，代表他们出战的是在北地杀出赫赫凶名的李啸天。 “老子不打女人！”李啸天一脸厌恶的看着他对面的娇弱女子。 “我不管这到底是谁制定的规矩，必须声明一下我的立场，在北方的雪原上女人永远都只是强者的胯下玩物，让我和女人打，这是对我的羞辱！” 他的声音很大，很刺耳，惹得不少大人物纷纷皱眉。 翠云女院的教授当场发飙，觉得李啸天的言语已经严重冒犯了她们的尊严。 “原本我敬佩你在北方的英勇作为，今天见到本人，我表示真的很失望。”翠云女院出战的女弟子看着满脸戾气的李啸天愤愤说道。 李啸天的目光越过对面的少女落在翠云女院师生落座的地方，讥笑道：“你们这些蠢女人就是废话多，平日里装纯洁，到了床上一个个都是荡妇。” 他的目光残忍，表情冷漠，说出的话粗鄙难听，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京都五院学生能够说出口的话。 “我不会打死你的……输了你就是我的战利品，等我弄你的时候，希望你还能装的这么清纯。” “无耻！”翠云女院的弟子羞怒不已，持剑向他刺去。 李啸天险险避开，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认真的说道：“你这样无情，我会打死你的。” 对面的女弟子哪遭受过这等调戏，出剑便更加凌厉。 这名女弟子是翠云女院三年级的师姐，首战便面对这么棘手的对方，她不敢让师妹们一身返现，便主动请缨出战。 她的实力颇为强劲，剑法一流。 李啸在边关的军队中留下过一个又一个惊人的杀敌记录，如果不是因为性格原因，以他的能力绝对可以当成是帝国未来军队核心将领来培养。 他虽然说话狂妄自大，但毕竟久经沙场，一身强悍的本事是谁都无法否认的。 他静静的观察着对手的招式，像毒蛇一般躲避着对方的攻击，安静的寻找这对方出手的破绽。 忽然他的双眼一亮，一拳轰了过去。 狂风以他的拳头为中心扩散开来，隐隐有雷鸣之声响起。 翠云女院的教授脸色苍白的看着场间变化，迅速来到石台边缘，随时准备出手救援，另外几名大人物也都全神贯注的盯着场间，避免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场面的发生。 全场寂静，谁都能感受到那一拳里澎湃的威力，他们扪心自问，都觉得很难正面接下这一拳。 武痴李小屏的亲弟弟，黑铁书院最强的秘密武器，军部最年轻的杀手，死在他手里的妖族骸骨可以垒成一座小山……无论哪一个身份，哪一种传言，都让这名极少出现在京都民众视线里的少年充满传奇的意味。 谁都知道他很强，但没想到才十四岁的他居然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 与他对战的少女深深感觉到了这一拳的压力，她陡然转换剑招，不敢再有丝毫留手。 剑身周围，红光隐现，全力刺向那携带风雷的拳头。 轰然一声巨响，雷鸣声响彻湖心小岛，石台周围的结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 少女单手持剑半跪在地上，口中有鲜血溢出，明显是受了内伤。 而她对面的李啸天看着自己的拳头，一脸不屑的讥讽道：“女人就该干女人该干的事，今晚小爷帮你***怎么样？” 在场众人听到他如此赤裸裸的言乱，不免有些怀疑他在北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才让他这么小年纪就如此恶毒无耻。 “你去死！” 对面少女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愤怒的再次出剑。 或许是因为疏忽，少女的这一剑贴着李啸天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刺眼的血痕，这一剑似乎彻底激怒了他。 他露出残忍的笑容，认真的说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废了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拳头再次握紧，猛然轰下，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女子而手软，少女被轰飞，溅起尘土飞扬。 台下发出一声声惊呼。 “你出手太重了！”林焕申掠上石台，挡在了他和少女的面前。 李啸天不以为然，他在北地见过太多血腥的场面，对少女的伤势并不关心，他只是想让在场的人看清楚他的实力。 “人渣！”菲菲坐在座位上非常生气，她从没见过这么没有素质、不讲道理的年轻人。 梅如玉也很生气，他不明白五院怎么会培养出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小怪物。 “如果他能撑到这里，我争取废了他！” 梅如玉说完，书院的学生都震惊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自信是哪里来的，难不成他最近又有进步？ “呃……我只是说我想……” …… 场间一片沉默。 根据规则，黑铁书院与翠云女院各胜一局，接下来双方还需要再派出一名弟子加赛一轮武试。 黑铁书院出战的自然还是刚才大发神威的冷血少年李啸天，至于翠云女院……带队的女教授陷入了两难境地，无论派谁上都是把弟子朝火坑里推。 翠云女院那里一片死寂。 “我上吧。”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名脸上带着面纱的少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翠云女院的弟子们激动而诧异，女教授来不及阻拦，少女已经不急不缓的走向石台。 不知为何，梅如玉看到少女觉得很是眼熟，思绪飞到了几个月前。 “啧啧啧，还带个面纱，是不是长得太丑见不得人？”李啸天舔了舔嘴唇，眼睛不老实的在少女微微隆起的胸部和修长的玉腿间徘徊，无耻道：“待会我不仅要摘了你的面纱，还有扒光你的衣服，让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少女已经率先出手。 “这一掌是替范静师姐打的。” 她的手很好看，她的手掌携带飓风，混着闪电猛然攻向对方的面门。 第五十六章 圣女沐山山 小男孩很可爱。 那名武官的眼中，他却很可恶。 他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愤怒的指着牧东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找死！” “威胁常青书院学生，顶撞常青书院副院长，于礼不合，你要道歉！”陈圆圆霍然起身，神情冷峻的说道。 他的声音尚有稚气，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那名年轻的武官冷哼一身，想要上前。 “噌”的一声，这是剑出鞘的声音。 陈圆圆平静的握着剑柄，仿佛是在警告对方，你若再敢朝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他目光如炬，那名武官被他盯着竟没来由心中一阵发毛。 梅如玉看了眼陈圆圆，这家伙果然不愧是闻人一行的徒弟，一言一行都有师兄的影子，他十分笃定，如果军部那名武官不识趣，沉陈圆圆铁定会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石台上转向这里，他们都在好奇那名武官接下来的动作。 那名年轻武官感觉如芒在背，朝前走也不是，向后退也不是，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进地。 “我还以为多有种，原来就是个胆小鼠辈。”幕锦年唯恐天下不乱的嘲笑道。 那名武官偷偷瞥了眼人群中的几位军部高官，发现他们都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面，当下心一横，一拍桌子骂道：“李公子在北地为我们的安危出生入死，岂能容你们这群狗屁不懂的家伙侮辱！” “既然你找死，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圆圆话音未落，剑已经彻底出鞘。 他剑法精妙，出手诡异，好在那名年轻武将有所防备，险险接下几招之后，迅速后退，踉踉跄跄的差点倒地。 “大胆！” 军部几名高官起身怒喝，他们也未曾料到如此年幼的陈圆圆居然如此厉害，齐齐来到台前。 林焕申和二公主远远看向这面，似乎并没有打算帮常青书院解围。 竹兰巷的几名老人和五院的几位评委都选择了冷眼旁观。 梅如玉歪着脑袋看看这个，再看看哪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场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玩味的看着常青的代表队，梅如玉的笑声很突兀，大家都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你刚才说谁大胆？你们知不知道今晚的主角是谁？军部很了不起吗？和妖族打了那么多年你们胜过吗？搞清楚状况，你们今年只是看客而已，作为看客就要有看客的觉悟！”梅如玉一连串的反问，让那几名军部的高官不知该如何作答。 茶话宴的主角自然是五院和常青的学生，他的话让人无力反驳。 …… 台上白衣少女平静的站在石台上，地上有几块血迹，她平静的看着石台周边把她团团围住的军部高手。 军部众人本是来捧场的，他们从未想到李啸天会败，而且会败得那么惨，他们的眼中满是愤怒和茫然。 夜风吹起少女的裙摆，她看了眼众人，只说了一句话。 “翠云女院，沐山山。” 台下一片安静，众人诧异的看着她，他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更不知道翠云女院何时招了这样一名恐怖的少女，他们觉得这一切好似梦幻。 翠云女院闻名于世的是它历代相传的占卜术和医术，从不以战力享誉天下，这一切如同梦幻。 李啸天实力强悍，天赋惊人，更经历过血的考验，是个不择不扣的小怪物，之前他两拳重伤翠云女院的范晶就是最好的佐证。 当白衣少女上台时，很多人还在为她担心，然而结果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 狂傲的李啸天惨负，娇弱的白衣少女毫发未伤，这完全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 这个没人认识的小姑娘，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震撼。 “沐山山……沐山山……沐……她是……她是山宗！”一名来自极西之地的少年轻声念叨了几句这个名字之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的战栗起来。 他虔诚的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的。 他用的是西方的方言，语言晦涩，旁边的人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山宗”这两个字却听得无比清晰。 “山宗”是天山附近民众对山神的尊称，但这个人并不是真的神仙，而是被上天选择的人。 上天的旨意有天山之灵九幽传达，传闻只要九幽认主，那这个人就是山宗。 当今世界的山宗就叫沐山山，是一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她又被称天山圣女，是整座天山脚下无数百姓心中的神。 白衣少女是天山圣女，这则消息迅速传遍全场。 比起之前的震撼，这个消息更加难以令人接受。 天山圣女是什么人，那是西部世界人们的精神寄托，那是他们膜拜的神。 林焕申等强者望向翠云女院的领队女教授，在得到肯定的示意之后，都难掩震惊。 没人知道知道天山圣女何时到了京都，也没人知道她是何时进入了翠云女院。 今天她算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向京都宣告，我来了。 鸦雀无声，人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带着面纱的少女，一种朦胧的神秘感油然而生。 少女站在那里，一股难以言说的威势蔓延开来。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打算报复的军部高官的哪里还敢再有想法，赶紧将李啸天带离现场进行疗伤。 …… “小东西，你从西面来，台上的姑娘真是你们哪儿的圣女？”梅如玉好奇的问道。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梅如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台上这姑娘正是几个月前，他在城西神庙中巧遇的女孩，还和她喝了酒，没想到她居然是西方的圣女。 “去，帮为师要一个签名。”梅如玉摸了摸他的小光头无耻的说道。 “先生，这样不好吧……”牧东西挠了挠头，有些退缩。 “胆小鬼，我去！”菲菲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像台上的少女走去。 常青的一群人不知她为何如此积极，都看着她的背影。 菲菲来到石台边，仔细看了看白衣少女好看的侧脸，忽然大声说道：“姐姐，我家先生说你好漂亮。” 第五十七章 无法阻挡的黑马 沐山山不想居然被认出了真实身份，索性便摘掉了面纱。 她五官精致，鼻梁高挺，生的极为好看。台下响起一片惊呼，无数少年心跳加速，面皮潮红，这哪里是天山圣女，纯粹就是仙女下凡嘛。 菲菲看着她无可挑剔的面容，心说怪不得先生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于是便脱口而出说出了上面那番话。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少年人愤怒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梅如玉——圣女圣洁端庄，岂容梅大纨绔这等登徒浪子亵渎！ 无耻，卑鄙，下流！ 更不要脸的是他居然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捷足先登了，还是胁迫菲菲公主代为表白。 太无耻！太卑鄙！太下流！ 梅如玉愣在当场，虽然他觉得沐山山真的很好看，但菲菲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让他确实感到有些难为情。 这会儿他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对台上的沐山山歉意一笑。 沐山山略感诧异，但还是对着常青书院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二人已是旧相识，今天算是重新认识，并无太多拘泥。可在外人看来就变了意味，一个多金风流的少年，一个美丽端庄的少女，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安分的气息弥漫着空气之中。 心猿意马的诸院学子们恨不得将梅如玉千刀万剐。 “姐姐等今天比试结束了，以后可以常到常青书院做客。”菲菲眯着可爱的月牙眼笑嘻嘻的邀请道。 诸院学子们一片冷哼，心说卑鄙无耻的梅如玉太下流了，刚认识就想邀请圣洁的圣女做客常青，也不撒泡尿照照…… “好啊，久仰常青大名，至今尚未得见庐山真容，以后我一定经常叨扰。”圣女沐山山的话打断了现场少年们所有的意淫。 居然……答应了。 诸院学子们的脸上写满了诧异、惊愕和不解，他们多想向圣女科普一番梅家世子的纨绔行径。 梅如玉哭笑不得，这些话都是菲菲说的，但所有人都把愤怒的矛头指向了他，但对方既然已经表现出了对常青的善意，他自然要以礼相待。 “随时恭候圣女光临。”他微笑着环视了一圈，客气的说道。 “咳……咳……”二公主轻咳了一声，高声打破了现场的混乱：“菲菲你别捣乱，今天的比试天下人都在关注，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二公主说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梅如玉和沐山山，最终落在了一脸天真烂漫的菲菲身上。 菲菲吐了吐舌头，对沐山山礼貌的笑了笑，转身跳下了石台。 忌惮于沐山山敏感的身份，黑铁书院以及兵部的将军们并不敢当场报复，随着李啸天重伤退场，他们纷纷离开，以此给林焕申和二公主一些压力。 大周兵部所有高管几乎都是武穆李九道的门生，眼下武穆大人的孙子被人废了手臂，且不论将来能不能恢复如初，凶手都必须要予以严惩，哪怕她是西方天山的圣女。 以山嗣宗为首的竹兰巷的老人们在评委席上微微合眼，对此事并没有表露出太多喜恶。 林焕申再次登台，朗声道：“此局文试翠云女院胜，武试一轮黑铁书院胜，二轮翠云女院胜，最终晋级者为翠云女院。接下来翠云女院将作为守擂方接受百家讲堂的挑战，请参赛双方做调整。” 老牌强校百家讲堂因为南无商的退出而倍显冷清，上一届的老生们多以年龄超限，失去了参加屠龙典的资格，新人里除了南无商并无几人可堪大任。 百家讲堂的学生并没有因为前一轮沐山山出手过重而退缩，沐山山倒也没有赶尽杀绝，双方客气的试探了一番之后，她故意放了水，让比试不至于那么难看。最终的结局自然还是翠云女院取得了胜利。 生的漂亮大方、修为高深莫测、出事善解人意、出身高贵……沐山山很快便俘获了众多男生的心，就连那些爱嫉妒的女生也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对她难以生出排斥的心思。 翠云女院的师生们因为圣女沐山山的存在，成为了本次比试的意外，她们一路高歌猛进，甚至连白鹿书院的大师兄聂鹏举亲自出手，都没能阻挡圣女暴走的步伐。 聂鹏举作为白鹿书院的大师兄，早已名满京都，在五院学生们心中拥有着很高的名望。三年前他以榜首之位考入白鹿书院，两年后他的名字便登上了龙虎山最新公布的黄金榜上，而且高居第五。 梅如玉记得在南溪时，每隔几年就会收到龙虎山送来的黄金榜和白玉榜，每次梅长海都会把送榜单的小道士骂的狗血淋头，嘲笑他们把求大道的时间浪费在了这等无聊的小事上，但最后还是会拿出不少的钱财帮他们制作榜单。 所谓的黄金榜和白玉榜说白点就是天下英雄排行榜，刚开始的时候还没太多人注意这样一份无聊的榜单，最多拿过来当成是谈话的笑料，但是近几十年来随着榜单上一个个少年成长为了一方强者，人们再回过头来查看榜单时，才发现上面对每一个入榜者的境界、特长以及未来可能达到的成就的批语，在未来多年后竟大多都成为了事实。 于是，黄金榜和白玉榜成为了每一个修行者都必看的榜单，这两份榜单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除此之外，龙虎山还先后出了各种各样的榜单，其中一院二匠三痴四杰五美六怪七剑等等人物详解的单行本一出，引起了极大反响。 这些年龙虎山因为这些榜单的持续输出而吸纳了无数香客，原本破败的小庙不仅得以保存，同时还愈发鼎盛起来。 聂鹏举是在黄金榜上高居第五位，由此可见他的天赋实力必然不一般，没想到竟然连他都败在了沐山山的手里。 两者对比，众人才发现圣女居然如此强大，想到记录着洪泽境以下二十岁以下修行者姓名排行榜的黄金榜上并没有“沐山山”这个名字。众人才惊觉，看样子她怕是已经突破了洪泽境的门槛。 十四岁便突破洪泽境，这在大周的历史上都是极为罕见的天赋。 同年龄段的修行中她怕是能排进前三位。 如此看来，天山圣女的名头倒不像是浪得虚名了。 在大周实力才是一切的源泉，众人再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许莫名的敬重。 山嗣宗睁开了眼睛，只不过他的眼神太过深邃，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随着聂鹏举的落败，所有人都在预测，恐怕今夜最终胜出的将会是翠云女院这匹不折不扣的黑马。 然而随着常青书院学生登台，众人发现，他们又错了。 第五十八章 我弃权 沐山山以碾压的姿态一路高歌猛进，她的实力明显高出在场所有学生一个档次。 梅如玉从第二轮就开始犯嘀咕，若是遇上她想要，常青书院想要取胜将会很难，必须要想出对策才行，然而还没等他琢磨出法子来，这姑娘居然又连着胜了两局。 而她的下一个对手，便是常青。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小聪明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小把戏。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常青书院的笑话，就连台上的几位评委都面带笑意的看着常青书院的方向。 常青书院早不扩招，晚不扩招，偏偏在屠龙典之前扩招，并且对外放出风声要夺屠龙典榜首，这分明就是没把京都五院放在眼里嘛。 如果常青真的派出一支具有震慑力的队伍参赛也就算了，可看看他们派出的都是什么人——纨绔世子梅如玉、街头混混幕锦年、一个从进场开始就知道吃的胖子许小楼、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菲菲公主一人，就他们这样一支乱七八糟的队伍还想在今晚的茶话宴上横着走？真不知道常青山上的洛先生是真天真，还是老糊涂了。 “你们猜待会常青会有几层胜算？”看了一晚上好戏的山嗣宗，或许是觉得氛围太过沉闷，忽然开口问道。 山嗣宗在一众评委中地位最高，他抛出的话题大家自然都抢着接，其他几位评委都发表了各自的看法。 “从常青派出的人员构成来看，我猜他们应该志不在输赢。”白鹿书院的评委不假思索，率先说道。 他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很明显，连我们白鹿书院的天才聂鹏举都败给了圣女，你常青随便派出几个熊孩子凭什么能赢！ 与他相比，另外几人说话就直白的多。 百家讲堂的评委代表冷笑一声，嗤道：“一个傲慢自大的纨绔领队，常青要能赢了圣女我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吃掉。” 东林书院的评委附和着笑道：“素闻常青人性格怪癖，咱们今晚的这场比试，人家只当是过家家罢了。” 几个月前梅大纨绔挑战百家讲堂闹得满城风雨，曾狠狠拂了他们的面子，前段时间又因为菲菲公主转学的事彻底得罪了东林书院，故而这二位的口中哪里还会说常青的好，一个个酸不溜秋的进行着无情的讽刺。 “常青人骄傲自大，这圣女也不是什么良善人，我倒希望常青这帮人能有些真本事，好好打压一番她的威风！”黑铁书院的评委代表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家都从他的言语里感受到了冰冷的恨意，想到向前李啸天被废，不免有些同情他。 山嗣宗笑笑，说道：“大家说的都有理，圣女虽强，但总归是从西边来的人，常青山的几位先生当惯了不理俗事的活神仙，不在乎名利，让一个饱受质疑的少年人带队，老夫认为他们是欠妥的，这一局啊……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山嗣宗代表着竹兰巷的意志，显然他们不喜欢南方来的纨绔世子，他们更不喜欢这名来自西边的少女，几位评委都在细细咀嚼着他的这句话，揣测他话外的真实意图。 他们在看，学生们也在看。 梅如玉知道他们想看什么，但他不想让他们得逞，于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先生，这一局文试你上，武试我来吧。”看出自家先生的为难，菲菲沉着的说道。 谁都知道梅如玉琴棋书画、作诗谱曲样样精通，文试由他出战等于是先保证了常青必胜一局，至于武试……沐山山太强大了，常青书院最厉害的人当然是同样天赋异禀的菲菲，由她出战至少还有赢得希望，换成其他人肯定必败无疑。 “这怎么行？你身体不好……” 梅如玉还在犹豫，这时从未下过石台的沐山山笑着看向他，平静而认真的说道：“这一局，我弃权。” 沐山山的话让现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场下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沐山山和梅如玉两人的身上来回流转。 梅如玉的表情微显木讷，半响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不解的问道：“沐小姐这是为何？” 他问的极为真诚，外人看来他的举动却是极为虚伪。 圣女明显是帮他扫除障碍，保证了常青能够顺利晋级决赛。 这个白痴居然还问为什么，之前你就主动示好，圣女这番举动明显是投桃报李嘛，无数青年才俊觉得心碎了一地。 他们不明白梅如玉到底哪点好，能够享受到圣女如此厚爱！ 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比试了几轮，体力有些不支，不得已才选择放弃，梅院长切莫多想。”沐山山眨了眨眼睛，很自然的说道。 众人一阵无语，原来高高在上的圣女说起谎话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啊，果然是厉害。 梅如玉挠了挠头，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拱了拱手谢道：“感谢沐小姐美意……既然身体不适，那还是多休息为好。” 很多人以为他要故作清高的拒绝对方的美意，没想到他居然厚脸皮的应承了下来，一时间各种嘲讽声想起。 “我就知道小姐会这么做……”看着圣女回到了翠云女院的座位席上，幕锦年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梅如玉没听清，回过头问了一句。 “我说，圣女该不会看上你了吧？”幕锦年自知失语，胡乱搪塞道。 梅如玉想了想，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怪不得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倒不是没有你说的这种可能性。” 看着他一副臭不要脸的样子，常青其他人都觉得看不过眼。 笨东西哈哈大笑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牧东西。 “你对她很了解？”陈圆圆问道。 笨东西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 “岂有此理，公平比试岂能如此儿戏，简直就是胡闹！” 这时，评委席上传来一阵躁动，东林书院的代表评委拍烂了桌上的砚台，以示不满。 第五十九章 混乱 “陆主任，有什么问题你反映，别和砚台过不去啊。”林焕申打了个圆场。 “比赛就是比赛，翠云女院作为优胜者岂有不战而降之理，这对前面落败的学生和书院都不公平。” 名叫陆有琪的东林代表义正言辞的怒斥道。 梅如玉抬眼看过去，此人算是旧相识，他是东林书院教务处的主任，之前菲菲从东林书院转学的时候，他曾耍无赖一样到常青大闹过一场，被梅如玉差人赶出了院门。 嘿，原来还是仇人。 陆有琪动怒的真正原因当然不像他说的那么光明伟大，他本指望着常青能够好好耗费沐山山的体力，最好是两败俱伤，那样无论他们谁胜出，对于最后一轮出战的东林书院来说都会是利好消息……谁曾想翠玉女院的沐山山居然选择了弃赛。 林焕申沉默了片刻，本次百家讲堂总体实力偏弱，本就没有取胜的希望，他今晚纯粹是以看热闹的心态来的，他看了看评委席上的山嗣宗，想要某明白这是否是竹兰巷的意思。 “山老，您看……” 山嗣宗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平静的开口道：“此举确实有些不妥……” 林焕申明白了他的意思，对着二公主点了点头。 “有何不妥，我因身体原因选择弃赛，难不成还要死战？”没等二公主和林焕申开口，落座席位的沐山山盯着山嗣宗不耐烦的反问道。 二人离的极远，山嗣宗方才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她听得到只能证明她的神识极为强大，只是她的语气中并无对于长辈的敬畏，反而透着股不耐烦。 山嗣宗微微皱起眉头，教育道：“屠龙典上妖族不会因为你体力不支，就会仁慈。” 沐山山争锋相对：“可今晚的茶话宴毕竟不是屠龙典。” 她的话显得十分没有礼貌，翠云女院的教授频频给她使眼色，可她还是不为所动。 山嗣宗眉头皱的更紧，他深邃的目光饶有深意的盯着这名满怀恨意的少女，最终似乎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便不再说话。 在场所有人都格外困惑，不明白圣女为何如此不给山嗣宗的面子，更不明白山嗣宗为何忽然沉默了。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梅如玉便是知情人之一——沐山山千里迢迢到京都，一心只为报十二年的仇，而当年主导那场屠杀的正式评委席上的山嗣宗。 仇人相见，她又怎么会给他好脸色。 从山嗣宗的表现来看，说不定这老狐狸已经嗅出了些猫腻。 “小姑娘，且不论你之前的身份，入了翠云女院你就是京都五院的学生，注意你和山老说话的语气。”东林书院的陆有琪不识趣的训斥道，希望借此拍一拍山嗣宗的马屁。 “关你什么事？”沐山山抬了抬眉，质问道。 陆有琪被一个后辈指责多管闲事，顿觉大为恼火，向同列评委席的翠云的女评委抱怨道：“看看你们的学生，太无礼……” “女院的学生自有我们亲自教育，就不劳陆主任费心了。”翠云女院的评委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便不再搭理他。 “哈哈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家怎么样关你屁事！”梅如玉生怕沐山山忽然爆发，忙接过话头，对陆有琪进行了一番冷嘲热讽。 “岂有此理！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陆有琪再拍桌子，明显是被气的不轻。 没等他说完，梅如玉抄起果盘和桌上的水果就丢了过去，怒骂道：“岂有此理！老子是常青书院副院长，你一个东林书院小小的教务处主任胆敢辱骂我，打死你个不睁眼的狗东西……” 反应过来的陆有琪一边嚷嚷着“岂有此理”一边拿起桌上的水果反扔回去。 看到他居然敢反击，常青书院的学生们立马来了精神，全部拿水果朝评委席上扔…… 怒骂声在空气中回荡，水果在头顶穿梭，再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震惊的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无法想象在这样一个庄严而正式的场合中，梅如玉会如此不安常理出牌，就连常青书院的几名小朋友都没见过梅如玉的这一面。 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与平时风趣儒雅的形象相去甚远，别说不像被天下人颂为神话的常青书院的小师弟，甚至连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都不如。 泼辣？胡闹？还是纨绔？ 一时间所有人都想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梅如玉的纨绔之名在京都流传甚广，但真正见识过他纨绔一面的人却着实不多，今夜之后他的纨绔之名怕是又要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这……简直就是无赖啊。”有学生在台下小声议论。 “何止是无赖，如此目无礼法，常青书院培养的都是流氓吗？” “嘘……陛下也是常青人，话不能乱说。” …… “够了！”二公主和林焕申看着场中突然间爆发出来的混乱，纷纷皱起了眉头。 太胡闹了！ 他们看着常青书院的方向，却无法用太过严厉的词语去斥责他们粗鲁的行为，不仅因为梅如玉是常青书院的副院长，更因为他是陛下的小师弟。 梅如玉见好就收，一脸无所谓的笑道：“你们都看到了，这事儿可不怪我。” 不怪你怪谁？这样的话再说便没意思了。 下人们纷纷过来擦拭了桌椅，将现场的卫生打扫干净，一切都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有琪你就知足吧，和我们常青打你们或许还有赢得希望，要是碰上圣女，你看看你们书院谁是对手？真不明白你瞎闹个什么劲，一脑子狗屎……”梅如玉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便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在场的学生们对常青这一帮不按常理出牌的“凶匪”敬而言之，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但好在他们都已经忘了沐山山刚才的莽撞。 翠云女院方向，沐山山微微对梅如玉点了点头，算是感谢。 梅如玉照单谢纳，刚才他如此不顾形象的转移视线，总算有了点回报。 …… “东林书院，荣成圣海，请梅院长指教。” 第六十章 登台 现场一片寂静，台上身着锦服的少年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风度。 荣成圣海，太子府长子，东林书院大师兄，他在京都民众心中完美无缺，天赋与智慧并存，且知书达理，是京都众多少女爱慕的对象。 他一出场，现场立马响起了刻意压制的惊呼声。 少女们羞红了脸，少年们神色肃穆。 …… 荣成圣海的大名梅如玉早有耳闻，他可不是绣花枕头，而是位列黄金榜位三甲的年轻一代绝顶高手，没想到一上来东林书院就祭出了王牌。 这帮家伙可真够记仇的！ “待会文试完了自然有人指点你。”梅如玉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素问梅院长诗文无双，文试就不必再比了，我们认输……”荣成圣海倒也干脆，直接选择了放弃文试，而后再次拱手道：“东林书院，荣成圣海，请梅院长赐教。” 他的腰弯的极低，行了一个后辈像长辈的标准礼，现场一片哗然。 这明显是要逼梅如玉登台啊，大家都把目光再次转向梅如玉，不知他敢不敢接招。 是逞一时之勇还是做缩头乌龟？ 场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常青书院的方向。 “圣海哥哥，我家先生一般不和人打架，要不这样，我俩来切磋切磋，你看可好？”菲菲知道赶紧站起来说道，她眯着眼睛，笑的很可爱。 荣成圣海微微一笑，反驳道：“早就听说梅院长心中有世界万千，对各门各派功法了如指掌，我只是诚心请教，皇妹别胡闹。” “小师叔是常青领队，岂有亲自动手的道理，我来。”陈圆圆也心有担忧，开口说道。 荣成圣海再笑，平静道：“剑痴闻人先生的弟子指教当然是我的荣幸，下次有机会一定领教……梅先生，您该不是身体不舒服吧？” 梅如玉看着一脸真诚的荣成圣海，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家伙想通过挑战他来挽回一些东林书院的颜面，并且把姿态摆的极低，无外乎就是对之前常青书院众人粗鲁行为的报复而已。 既然如此，又何必装出一副磊落的样子？皇家果然都是一群虚伪的家伙……当然，菲菲除外！ “如果陛下百年之后你父亲登基，到时候你一定会成为合格的太子。”梅如玉笑着说道。 荣成圣海的目的明显是报私仇，但他所选择的途径都在明处，且堂堂正正，让常青书院都说不出半个“不”字，他的做法不可谓不高明，小小年纪便深谙帝王之术。 “谢谢。”荣成圣海自然知道梅如玉此话何意，平静的说道。 从梅如玉个人角度来说，这一战肯定是要打的，可现在他不是自己，他代表着常青书院。 常青不能输！ 常青书院时隔两百年再次招生，轰动了整个世界。 今晚是这头沉睡的百年的雄狮，迈向世界的第一步。 当然必须要一鸣惊人！ 几位师兄那么放心的让他带队征战，那他肯定就不能当缩头乌龟了。 他望向身后的菲菲、陈圆圆、牧东西、许小楼和幕锦年，看到他们满脸的担忧和不忿，好奇的问道：“打还是不打？” 吃了一晚上东西的许小楼气急败坏的说道：“再不打都成孙子了，干他娘的！” 众人一脸惊愕，对方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这家伙胆子可真够大的。 梅如玉沉默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干！” 评委席上的山嗣宗微微摇头，叹息道：“还是太年轻，冲动了。” 这也是很多人的看法，梅如玉纵然拥有多重身份庇护，但毕竟修行天赋太一般，前不久才定道，以他目前的实力与荣成圣海过招，无异于以卵击石。 如果是菲菲参加比试，或许还有赢的可能，她这两年进步速度神速，如果不是身体原因，她与荣成圣海之间谁强谁弱还真的很难说。 “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梅院长，还请多多包涵。”荣成圣海拱手，平静的说道。 “彼此彼此。”梅如玉呵呵一笑。 东林书院此前遭到常青多番羞辱，此战，必要让他们双倍奉还。 荣成圣海双眼眯成两条线，微微抿了抿嘴唇。 一个南方没见过世面的酒色世子而已，他何等何能得院长大人青睐？ 常青书院是圣地，圣地为何要这一个废物？ 荣成圣海很恼怒，因为在此之前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能够拜在常青山任何一位先生的门下，并和父亲一同前往常青山数次，然而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来。 当梅如玉被院长大人收为弟子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他第一反应是荒谬，那是他第一次对常青书院产生质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越来越看不透，梅如玉这个废人不仅被院长收为弟子，还被钦点成了书院的副院长，甚至有把他培养成书院未来继承人的意味…… 他对常青的质疑再次加深。 随着菲菲从东林退学，并拜在梅如玉门下，也名正言顺成为了一名常青弟子之后，荣成圣海对常青的质疑，终于彻底转换成了满满的恨意。 他想不通常青为何要收一个废物，更想不通他们为何连带有妖族血脉的菲菲都肯收，却偏偏不愿意收下他！ 他想不明白，因此格外愤怒。 他要彻底打败梅如玉，要让常青山上的先生们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天才。 他更要让东林书院的领导们看清楚，谁才是东林书院真正的英雄。 这一战，他不仅要赢，而且还要赢的彻底。 …… 梅如玉自然不知道此刻荣成圣海在想什么，但巧的是他和荣成圣海想的一样。 这一战，不仅要赢，还要赢的彻底！ 很多人不看好梅如玉，甚至说再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看好他，包括常青书院的几名小朋友。 黄金榜前三甲的天才对阵一名定道境的初修者，结果显而易见。 梅如玉起身走向擂台，他回头看了眼一脸紧张的诸位师侄、徒弟和幕锦年，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我又不是去送死。你们都是什么表情？” 他说的轻松，其实内心深处同样颇为紧张。 “梅大纨绔你要是打不过，别死撑着，认输不丢人，”幕锦年开口劝道：“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工资找谁领去？” “小师叔你尽管放手打，他要是敢下狠手，我们一起收拾他，管他娘的什么规则！”许小楼给他打气道，另外几人纷纷响应，觉得他说的很对。 “先生这块玉简你拿着，如果有躲不开的招式，捏碎它可护你安全。”菲菲从手腕上解下玉简塞到了梅如玉的手里。 看着玉简上的图案，梅如玉发出惊呼：“金钟翠？” 这东西梅如玉只在书籍上看过想过记载，是防御神器，极其名贵。 梅如玉无奈道：“你们阳光一点好不好，我可是要赢的！” 第六十一章 一战天下惊（上） 话说的轻松，想要赢却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梅如玉登上石台，看了眼满是戏谑神色诸位评委，然后又看了眼台下亢奋的学生们，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梅副院长，今夜只是大周内部小试，完全犯不着因此伤筋动骨，撑不住了认输就好，我们东林书院大度，不会锱铢必较。”陆有琪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好心”劝道。 “老怂货闭嘴，小师叔必胜！”吃饱喝足的许小楼破口大骂，手中颠着水果作势就要扔过去。 或许是因为已经见识到了常青弟子的野蛮，陆有琪别过头去，大有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实际上已经认了怂。 “好，梅如玉必胜！”幕锦年跟着起哄。 菲菲、牧东西和陈圆圆虽然觉得这种表达方式欠妥，但还是跟着一起起哄加油。 …… 荣成圣海微笑着看着梅如玉，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梅先生，请指教。” 他收起纸扇，拿出了一柄古朴的宝剑。 此剑名为南桑，是几百年前一位南方绝世高人的佩剑，在兵器谱上高居前一百名。 梅如玉平静的看着他，笑道：“好。” 众人都在好奇他会拿出何种神兵，毕竟在几个月前挑战百家讲堂时，他随手拿出的便是落星剑这种神兵。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他，他拿出的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柴刀。 柴刀之上锈迹斑斑，既没有神秘的纹路，又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众人皱眉，沉着气息不敢多言，生怕是因为见识浅薄没认出这把刀。 梅如玉笑道：“常青山上伙夫砍柴的柴刀，请。” 前一句是对众人疑惑的解答，后一句明显是对荣成圣海说的。 荣成圣海脸上笑意全无，梅如玉拿着一把普通柴刀与他对战分明是傲慢自大的表现，更是对他赤裸裸的侮辱。 他的眼神中有了戾气。 转眼南桑便和那把柴刀纠缠在了一起。 火花四溅，剑气凌云，刀气冲天。 刚猛而激烈。 …… “这个小家伙成长的速度有点超出很多人的预想，定道境便能与圣海对垒，前途无量啊。”二公主眯着细长的眼睛看着台上的两位少年，平静的点评道。 “国富则民强，少年强乃我大周之幸。”林焕申笑道。 二公主微微皱眉，平静道：“忠于大周的少年强，才是大周之幸，如果少年强则不忠，则是大周大大的不幸。” 林焕申听出了话外音，目光从台上转向二公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梅家最近在重金属生意上投入的资金比起往年来要大的太多，”二公主整晚的心思都不在这场比试上，这会儿她终于吐露了她的担心，“他们在炼制兵器，大量的兵器，传了这么多年的谣言很有可能成真了。” 林焕申诧异道：“你是说梅家要反？” 二人都不再说话，目光重新回到了赛场上，神色分外凝重。 …… 梅如玉的刀与闻人一行一脉相承，果敢而无谓，同时他的招式中又因为杂糅了太多精妙的刀法而倍显诡异莫测。 荣成圣海虽然有所保留，但他剑法无双，双方一番试探竟然都没探出个对方的虚实。 “我小看你了。” 梅如玉笑笑，回道：“小看我的人最终都会输得很惨。” “你高看自己了。” 荣成圣海留露出厌恶的表情。 哐啷一声，他再次持剑欺身而上，这一次他的气息陡然提升， 他的身后扬起飓风，石台上的砂石随风而起，砂石砸在结界上发出骇人的响声。 他的剑无声无息的、无情无识，隐匿于飓风与砂石中，向着梅如玉的面门方向游走。 梅如玉双目紧闭，他的神识在空气中游走，捕捉着那份凌冽的剑意。 忽然，他动了。 柴刀大开大合，一往无前，无人可挡。 极短的时间内，柴刀与南桑剑在尘埃中不知道对轰了多少次。 这一次的对轰来的快，去的也快。 转眼便归于死寂。 尘埃散尽。 荣成圣海洁白的锦府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粉尘，这对他的风度毫无影响。 他目光纯洁，里面满是意外。 离他三丈之外的梅如玉静默而立，他的身上青衫上有几道剑痕，显得有些狼狈。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面对荣成圣海的凌冽猛攻，他竟以那把普通柴刀护住了身前六尺之地，一步未退。 众人觉得难以置信，于是看台上满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 “咦！” 评委席上的几位评委似乎都觉得很意外。 “比起几个月前他好像强了一些。” 山嗣宗眉头微微一挑。 …… “这不可能！” 荣成圣海愤怒的撂下一句话，再次发动攻击。 梅如玉面白如纸，但气势上绝不能认输。 柴刀开道，人随刀动。 他神色冷漠而决然，大有拼命的劲头。 众人眼睛不眨，想要看清楚接下来的每一招一式。 刀剑再次相接，人们终于看到了刀剑运行的轨迹，不由对两位少年天才发出由衷赞叹。 电闪雷鸣，风云迸裂。 如此近距离的对战，荣成圣海无论是在剑道还是战斗经验上都要远胜梅如玉。 终于在强撑了数十个回合之后，梅如玉左侧的防守出现了漏洞，这种场合的战斗任何小的疏忽都是致命的。 荣成圣海抓住机会，南桑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梅如玉的肩膀，肩膀被刺穿，青衫染血，剑气直下，整条手臂便飞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现场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山嗣宗与林焕申的眉头皱起。 现场发出一片惊呼。 “不要！” “先生……” 常青书院方向乱成一团，大家红了眼眶，愤怒的要上台拼命。 “别着急，等一等。”然而他们之中却又一人表现的十分淡定，甚至还露出了戏谑的笑容，此人正是许小楼。 众人不解，更加愤怒，甚至连他也想一并揍了。 许小楼双手抱头，苦笑不得的说道：“那是假的……” …… “居然还是符师！” 沐山山诧异的发出惊叹。 …… 台上荣成圣海嘴角微微上扬，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场上再次发生了变化——被斩断左臂的“梅如玉”慢慢变成了透明的…… 第六十二章 一战天下惊（中） 山嗣宗拍案而起，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疑惑。 符师！ 他居然是符师！ “无非就是从唐先生那里讨了几张符而已，故弄玄虚！”陆有琪一脸讥讽的嘲笑道。 山嗣宗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斥责道：“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东林书院教导主任的，符文只能起的辅助作用，结合天时地利，谋求与五行八卦契合，他刚才使用的分明是只有符师才能使用的幻影之法。” “怎么可能……”笑容在陆有琪的脸上僵住。 这也是很多人的想法。 石台上的梅如玉忽然消失了。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都难掩震惊。 “他是怎么做到的？”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台下的学生们的思维变得缓慢。 …… 台上的荣成圣海作为亲历者更觉诡异，但他毕竟是黄金榜前三的高手，在经历了瞬间的慌乱之后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然而比试的现场瞬息万变，一个瞬间的迟疑他便落后了数步，纵然他努力回防，后背上还是挨了一记重拳。 二人一触即散，立马退回到石台的两端。 荣成圣海背后的衣服被拳风震裂，脸色沉着的可怕。 梅如玉一击得手，远远退开，心中自然大好，想到之前荣成圣海以为斩了他手臂时露出的欣喜表情，不免调侃道：“好一个先礼后兵。” 见对方不说话，他再次开口道：“知不知道刚才你那一刀如果真的砍下来，很有可能会造成帝国的混乱。” “你是符师？”荣成圣海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意味的问道。 梅如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我说过那些看低我的人最终都会被自己打脸。” “我承认我看低了你，不过你还是高看自己了。”荣成圣海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 他的信心并不会因为刚才的吃瘪而受到影响，梅如玉就算是符师那又如何，符师每次使用灵力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神识，他只是一个初修者而已，就算凝练出了神识也不足以支撑他发动太多次攻击。 符师不像修道，有太过繁琐的境界划分，符师只有三重境界：符师、灵符师和神符师，但天下间适合修符道的人实在太少，大周符师人数怕是都不足百人，灵符师更是只有区区数人，至于神符师那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他想的没错，梅如玉的确只是一名初修武道，又恰巧有些符师天赋而已，这完全无法成为他战胜一名净髓境少年天才的筹码。 但是他又想错了…… …… “先生什么时候成为符师的？我怎么不知道？”菲菲诧异的问道。 许小楼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在进院不久吧，刚开始还是我教他的……后来我家先生又教了他一阵，虽然天赋比我差了很多，但好在他还算努力，勉勉强强踏进了符师的大门。” “先生好厉害。”闻言，菲菲满脸崇拜。 “厉害个屁，比我差远了，怎么没见你这么崇拜我？”许小楼十分不满。 菲菲撇撇嘴，说道：“你是千年一遇的修符奇才，今后有成为神符师的潜质，可看看你现在，整天就知道吃喝睡，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天赋……先生虽然天赋不如你，但他足够努力，既然如此，我凭什么要崇拜你？” “他笨鸟先飞罢了。”许小楼揉了揉鼻子，小声嘀咕道。 “笨鸟先飞也是飞，总有一天先生会翱翔九天的。”菲菲笑眯眯的看着台上梅如玉的背影，眼神中满是崇拜。 大家虽然觉得梅如玉确实努力，但还是无法理解她的迷之崇拜从何而来。 “飞不飞的上天我不知道，看起来台上那个小白脸想要砍断他的手臂倒是真的。”幕锦年看着台上，有些担忧的说道。 “刚才小师叔完全有机会出刀占到优势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只打了一拳……如此陷入缠斗，对他来说是劣势。”陈圆圆同样吐露了他的担心。 正如梅如玉先前所说，如果他真的被荣成圣海砍断手臂，极有可能使得南北方的关系变得更为恶劣。同理，如果他出刀砍了荣成圣海，这样的局面同样会发生。 “先生说过他会给我做个好榜样，所以他肯定会赢的。”牧东西攥紧拳头，认真的说道。 …… 台上的战斗还在继续，又是一番乱战。 梅如玉的衣服上多了几道剑痕，有些地方渗出了鲜红的血液，形象更加狼狈。 荣成圣海展现出了净髓境的优势，一番战斗下来，除了衣服上落得灰尘多了一些之外，并没有其它影响，依旧风度翩翩。 二人都战意盎然，甚至越战越兴奋。 当然最令人意外的还是梅如玉，他以定道境的水准挑战荣成圣海，与其对战数百回合，虽然渐入颓势，但这足以成为他骄傲的资本，至少从这一战可以看出他的确有巨大潜力。 “你为什么还没有败？”荣成圣海问道。 这句话咋一听会觉得问的极蠢，但这句话由荣成圣海问出就显得很有道理——你一个定道境的初修者为什么能撑那么久？如果是正常人，打到这个程度体力肯定早就已经透支了，可梅如玉却丝毫没有给人这样的感觉。 梅如玉听懂了荣成圣海的疑惑，摊摊手说道：“你这样真的很无礼，我说过要打败你的。” 荣成圣海想了想，问道：“我承认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战斗终究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如果你只是定道境，肯定无法坚持那么久，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踏入凝神境了？” 几个月前刚定道成功，现在踏入凝神境，这样的假设很白痴，现场全无一人质疑荣成圣海，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显得太不合理。 梅如玉看着台下学生们好奇的目光，抬头看了眼万里星空，感受着弥散在空气中果蔬的香味，真诚的回答道：“应该还不算凝神境，快了。” 荣成圣海努力压制住心中的震惊，不客气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要输了。” 说完，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再次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梅如玉叹了口气，咂咂嘴道：“我都说快了……” 第六十三章 一战天下惊（下） “快了……”梅如玉说这话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涌现出一丝怪异的潮红。 荣成圣海总觉得梅如玉肯定留着后手，见他说话异样，荣成圣海神色微动，南桑剑凌风而动，他才不在乎君子不君子，总之不能给梅如玉施展杀手锏的机会。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一口温热的鲜血从梅如玉口中喷出，他非但毫不在乎，还神色肃穆的以血为墨、以手为笔、以周身方圆六尺的天空为画布，认真而郑重的在作一副极为复杂繁琐的画。 南桑剑周身紫气盎然，剑势一往无前，向着梅如玉直刺而来。 “先生小心！” “啊……” “好……” 台下众人面色各异，叫好声与惊呼杂糅在一起，凌乱而吵杂、可是台上的梅如玉似乎完全沉浸在作画的幻境当中，对近在咫尺的南桑剑恍若未见。 荣成圣海这一剑欲置对方于死地，凌冽而狂暴。 台下的小女生们因为不想见到下一幕血腥的画面，纷纷用双手挡住了眼睛，但又因为好奇，偷偷留出了一条指缝。 “梅如玉这个傻逼不要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装深沉文雅！”幕锦年急的焦头烂额，狠不得上去给他两巴掌打醒他。 许小楼微微皱眉，抚摸着吃撑的大肚子嘀咕道：“你们懂个屁，小师叔是在画乾坤金钟符。”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并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画这玩意有什么用。 牧东西是个不懂就要问的好学生，仰头问道：“东林书院的那个不要脸的家伙都打过来了，先生还画乾坤金啥符有什么用？” “笨蛋……金钟罩铁布衫听说过吗？乾坤金钟符是可以隔绝外界一切攻击的！”许小楼无语道，其实还有一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许小楼有些担心，他不知道小师叔究竟在打什么盘算。 牧东西听得懵懵懂懂，不过听许胖子这意思，先生画的符应该很离开的样子，心中担忧便消了三分。 …… 南桑剑在离梅如玉六尺之外的虚空中停了下来，倒不是荣成圣海良心发现，决定放梅如玉一条生路，而是无论他如何催动元气，依然无法使南桑剑再进分毫。 梅如玉身边宛若罩了一顶金色大钟，金钟上金色符文蠕动，如一条条游动的小蛇，这些小蛇坚硬无比，南桑剑想要斩断它们根本没可能。 尝试几次，徒劳无功之后，荣成圣海眉头紧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现场学生们也满脸诧异，大呼荣成圣海“宅心仁厚”。 “我曾在《符世文经》中看过相关记载，如果没看错梅副院长作的是乾坤金钟符，乾坤金钟符需要符师以自身精血书写，而且耗费元气极大，写完之后符师将会陷入极为虚弱的状态之中，一般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使用这种变态的符文……这张图作出来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失败只是早晚的问题，堂堂常青书院的副院长还不如光明正大的认输，耽误大家的时间……” 评委席上黑铁书院的代表一脸嘲讽的说道，军队之中常常要根据地形地况设立不同的阵法，因而军中常年设有军师之位，一般军师皆有大符师担任，黑铁书院现在还供着两名灵符师，既然黑铁书院的代表说出这样的话，那八成是真的。 众人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纷纷对对梅如玉这种故意拖延的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 对于外界非议，梅如玉似乎并不在乎，甚至都没抬眼看他们。 在画完乾坤金钟符之后，他气海几乎被消耗一空，体力严重下降，脸色苍白如纸，他弯下腰盘腿坐于金钟的中心……这一再简单不过的普通动作，对于虚弱无比的他来说却显得极为艰难，他的动作非常慢，如同一位垂垂老矣的老翁。 梅如玉端坐在金钟里，眼不观钟外，耳不听四方，完全沉下心安静打坐。 见他如此，场下的讨论再次爆炸。 “他这分明是耍赖皮，堂堂常青书院副院长输不起啊！” “就是啊，这算什么，他要是在里面不出来大家伙儿还一直等着他啊。” “强烈建议评委宣布荣成师兄胜！” …… “胜你大爷，你说输就输啊，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么有种，过来和我比试比试，老子捏爆你的卵！”幕锦年用他随身携带的大铁棒将桌面敲得咚咚响，一脸凶神恶煞的骂道。 “怕你不成，来啊来啊。”一名东林书院学生跟他针锋相对。 “来就来……”闲了一晚上没事干的幕锦年起身就要过去。 “打他！” 台下很多学生跟着起哄，转眼就乱成了一团。 许小楼、牧东西等人跟着挽袖子，大有要拿他们泄愤的架势。 好在这时众多公主府的护卫来到场间，及时制止了这场尚未爆发的冲突。 …… 梅如玉坐在金钟内，表情痛苦而凝重，他的体内仿佛有一股洪流在经脉血液中奔流，此刻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他的身体正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洗礼。 有那么一瞬间梅如玉有种古怪的错觉，他觉得灵魂似乎飞离了身体，站在金钟外。 看到了荣成圣海眼中的戾气。 看到了正拖着铁棒要跟东林书院学生干架的幕锦年。 看到了沐山山眉宇间的疑惑。 看到了台上那些腐朽老人的冷漠。 看到了湖中的小岛的灯火通明。 看到了京都的雄伟壮观。 看到了南方丛林中巨大的飞禽。 看到了西方荒漠上奔腾的兽群和巨大的神庙。 看到了东方大海中喷起巨大水柱的海兽。 看到了北方暴雪中一路南行人马。 忽然，雪原上南行的人马中有一人抬起了头，梅如玉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只漆黑如墨，一只苍白如雪。 梅如玉下意识的想要逃避，下一秒他浮在云端的身体如遭电击，一只以雪塑形的巨大苍鹰从那人眼眸中飞出，向着他冲了过去。 …… 石台上金钟内的梅如玉忽然飙出一口鲜血，他周身的金色符文似乎受到了惊吓，纷纷收紧，紧紧地护在他的身边飞速流转起来。 场间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天空中忽然飘来一块乌云，乌云大到无边无际，星河瞬间没了踪迹。 下一刻，天空开始飘雪，巨大的雪花遮天蔽日，如一张巨大的幕布从天而降。 金色符文在梅如玉周身游走，一缕缕元气在空中飘荡，夹杂在漫天飞雪中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向金钟聚拢。 雪越下越大，元气运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狂风携带暴雪疯狂旋转起来。 场间一片大乱，学生们一脸懵逼，老一辈人则把眉头拧断，有的人甚至忍不住，低声祈祷。 …… 京都很多人都看到了天空中的那块乌云，很多人看到了下在西城的那场暴雪，于是有些人来到了西城，来到了二公主府，来到了湖畔，来到了岛上。 看着湖心岛上那柱高耸云端的龙卷风，很多人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他们如临大敌。 洛先生面无表情的立在湖心岛一处大殿的屋顶，他的身后站着闻人一行、萧离和唐铭，几人同样神色肃穆。 不远处湖中的小船上站着的是竹兰巷那些老人。 再远些的灯火阑珊处，陛下和皇后娘娘站在岸边。 各大书院的宿老纷纷站在他们的身后。 …… 这一夜注定将会载入史册，而引起这一切的梅如玉却仍沉浸在冥想之中，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第六十四章 幽冥弱水 梅如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在常青书院的自己的小楼里。 “大师伯，先生没死！他醒了，他醒了……”牧东西大呼小叫着朝外面跑，惊起窗台上无数的飞鸟。 梅如玉迷迷糊糊地的揉了揉眼睛，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个软软的身体就扑到了他的胸前，淡淡的清香萦绕鼻间，糯糯的抽泣声在耳畔回荡…… 梅如玉深吸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床边站着的一排人都哭丧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努力支起身子，轻拍了拍怀里菲菲的后背，尴尬的轻咳了两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这么大的姑娘了，这样不好。” 被他这么一说，原本就伤心不已的菲菲哭地更凶了。 “你睡得倒是舒坦，害的老子在床边蹲了两天，你再不醒老子以为你死了呢！”幕锦年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就恶狠狠的骂道。 梅如玉被骂的好生冤枉，不晓得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你……吃错……药了？” 话一出口，声音沙哑无比，陈圆圆赶紧倒了一杯白开水送到床边。 “都跟你说了别逞强，打不过大不了认输不就得了，你他妈装什么英雄，吓死老子了！”幕锦年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梅如玉觉得更加糊涂，喝了一大杯白开水，嗓子里的灼热感减轻了一些，努力回想他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隐约记得最后他似乎一拳打飞了荣成圣海，现场一片大乱，天空中有几道飞舞的人影，再接下来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那天后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他的疑问，许小楼连说带比划着冲到了床边。 “话说那夜月黑风高，暴雪如瀑，狂风如龙，小师叔犹如天神下凡一般，黑发狂舞，立于飓风中心……” “说人话，说重点！” 梅如玉颇觉无语，恨不得一口水喷他脸上去。 “你一拳打飞了荣成圣海，然后你就昏倒了！”许小楼耸耸肩，简单明了的说道。 梅如玉如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到底赢了没有？” “赢不赢不重要，恭喜小师弟修为更进一步，凝聚神格。”这时洛先生走进了房间。 菲菲也不好意思继续趴在梅如玉的胸口哭，揉着哭红的鼻子出了门，继续蹲在门口抱着膝盖哭。 “大师兄来了……”梅如玉起身。 “什么感觉？”洛先生示意他躺好，开口询问道。 梅如玉闭目感受了一下体内气海，的确感觉元气比之前要充盈很多，气海中的道子已经吐出了三片嫩芽，只不过不知为何三片嫩芽都是金色的…… “有些饿了。”梅如玉刚想要询问，肚子“咕咕”响起，他只得尴尬的笑笑说道。 洛先生哑然失笑，说道：“饿了是好事，你们几个小崽子去食堂端两碗面过来！” “大师伯，为什么要两碗啊？”牧东西挠头问道。 “我也饿了！” 洛先生摸了摸肚子，平静的说道。 闻言，围绕在床边的几个后辈一溜烟全出了门，洛先生踱步到门前，顺手关上了房门。 洛先生转过身，表情严肃而认真的问道：“你那天看到底招惹了谁？” 梅如玉很少看到洛先生露出这样的神情，便也严肃了起来。 “在很远的北方有一支长长的迁徙队伍，那个队伍中有人看了我一眼。”梅如玉不敢有所隐瞒，如实相告。 洛先生追问道：“那个看你的人有何特征？” 梅如玉想了想，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双怪异的双眼，赶紧从冥想中抽身而出，惊魂未定的回答道：“他穿着漆黑的长袍，双眸……很吓人？” “可是左目如墨色长夜，右目如惨白雪原？”洛先生微微动容。 梅如玉意外的看着洛先生，问道：“大师兄也见过此人？” 洛先生干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当年我随先生游历大陆，途径极北之地的幽冥弱水时听先生提过一嘴，先生说在河的对岸住着一个古老的种族，那里有一个怪人，先生叫他鬼仆，他们曾隔着弱水打过一架，最终二人战成了平手……” 梅如玉闻言诧异不已，先生被誉为天下第一人，就连天山剑宗的剑圣大人在先生面前都不敢放肆，居然能够和先生打成平手，那这鬼仆该有多强？ “大师兄所说的鬼仆莫非就是那天……”梅如玉想到了某种可能，说话的声音不由有些颤抖。 “正是你看到的那个人。”洛先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梅如玉曾在书籍中看过对于北境的记载，传闻雪原的北方有一条横跨大陆东西的河流，名幽冥弱水，弱水常年不冻，船只入水即没，被称为生命禁区，书中记载那里便是大陆的尽头，对面怎么可能还会有一片陆地，而且还生活着一个神秘的种族？ 他把想法转换成问题，抛给了洛先生。 洛先生轻笑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未知的地方人类的脚步未曾到达过，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写地理志的人没见过弱水北方冰原，但是我见过。” 梅如玉还是觉得此事太过荒诞，他知道洛先生不会跟他开玩笑，但人的神识有限，观一城一州者便可以称之为天才，而他的却是神识跨过高山、跨过湖畔，甚至跨过了传说中的幽冥弱水，来到了未曾有人类足迹的未知土地，并见到了传说中的神秘种族，而且还遭到了与先生实力相当的鬼仆的攻击，这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他一厢情愿的异想天开。 “大师兄，我胆小，你可别吓我。”他只得用这样的玩笑话来安慰自己。 洛先生没有笑，并不只是因为这个笑话不好笑，而是认真的看着他的小师弟。 “唐铭凝聚神格时，他的神魂是在大陆南方一座小岛上和一个秃子下了一天的棋，你比他还稍差一些，不用太过紧张。”似乎是为了安慰梅如玉，洛先生宽慰道。 “可这……还是太玄乎了吧。”梅如玉挠了挠头，仍然有些难以接受。 “那天晚上竹兰巷可是有两个老家伙为此身负重伤，你该不会以为这也是假的吧？”洛先生彻底无语。 “究竟是怎么一会儿？”梅如玉不解的问道。 第六十五章 来自地狱的蛊虫 “没事。”洛先生笑着说道。 梅如玉当然不相信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说荣成圣海手臂被他打骨折，事情还算是控制在合理范围内，那么竹兰巷死了两位老人，事情就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了。 “你安心养伤，准备好接下来的屠龙典，剩下的事情自有师兄处理。”洛先生踱步到窗台前，看着楼下小院里鬼头鬼脑的小子们，笑道。 “那些坏人再敢来胡闹，让他们有命过来，没命回去！”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牧东西和陈圆圆一人端着一大碗香气扑鼻的杂酱面站在门外，故作凶狠的说道。 洛先生接过面条，放在窗边的桌子上，用手指敲了牧东西一个脑袋瓜子，教育道：“小小年纪就满口戾气，这样不好，罚你抄写《道德经》十遍。” 牧东西不服气的反驳道：“闻人师伯说得，为什么我就说不得？” “闻人师弟是疯子，难不成你们这些小孩子都要跟他疯！再抄十遍！”洛先生再次教育道。 牧东西苦着脸向师父求助，梅如玉笑了笑，说道：“大师兄说的很对，罚抄三十遍《道德经》！” 牧东西还想说点什么，陈圆圆拉着他的袖子赶紧告退。 梅如玉起床洗漱，和洛先生一起吃完了面，然后吐纳运气，发现确实有不一样的感受。 经不住梅如玉的软磨硬泡，洛先生最终还是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让梅如玉未曾料到的是，鬼仆竟然分出一丝残魂不远万里架雪云前来追杀他。 京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恐怖的人造访过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强者看着头顶上的那片雪云，无力感油然而生。 常青山众位先生傲立屋顶，结出锁天大阵，护住湖心岛上众位师生的安危。 雪云中的拿到身影只远远的窥探了几眼，便转身离去。 竹兰巷的几位老人全力出手，试图给这位远方来客一些教训。 雪云中的拿到残影忽然停住，飞速掠向出手的老人。 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甚至没有正式的交手，只是一个照面，竹兰巷一方两死三伤，那道残魂飘然而去。 人们愤怒、抓狂，甚至指天咒骂，但在绝对实力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成了仅局限于嘴炮的谩骂。 没人敢追上去，也没人能够追的上那对雪云的脚步。 …… “一道残魂就这么厉害，那他本人有恐怖到了什么地步？”梅如玉听完忍不住咋舌。 “能和师父打成平手的人，你说他有多厉害？”洛先生忍不住反问道。 梅如玉更加震惊，他从未想过师父究竟有多强，有了鬼仆做比较，他这才对师父的实力有了间接的认识。 …… “修行讲究循序渐进，你在短短几个月内连破两重境界，这并非好事……”洛先生说完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我这里还有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在你受伤这几天，我帮你梳理筋脉的时候发现你的体内有暗疾……”洛先生表情严肃的说道。 “暗疾……很严重？”梅如玉自小就体弱多病，常年饮食中药，听到洛先生这么说他并没有太过意外。 洛先生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走了片刻，拿出酒壶喝了两口，方才开口道：“非常严重。” 洛先生又喝了几口酒，才接着说道：“你的血液之中含有很多肉眼极难见到的虫子，这些虫子被称为‘地域蛊虫’，它们寄宿在修行者的身体之中，靠吸食人的元气维持生命，而饲养虫子的原主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吸纳被寄宿者的修为，这是一种极其阴邪的功法，早在几百年前就被销毁……” 洛先生说完，梅如玉错愕万分，想到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无法定道，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震惊之余不免后怕。 “那这种虫子到底是怎么进入我的体内的？” “据医书记载，地狱蛊虫一般生长在具有充沛元气的天材地宝上，很有可能是你幼年时误食了造成的。”洛先生精通医术，否则也很难发现梅如玉体内的这些东西。 “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的？”身为太平王世子的梅如玉要远比洛先生更了解世界的险恶，从他到京都以来，大大小小的暗杀经历了无数次，他更愿意把这件事看成是人为的暗杀。 洛先生坦荡一生，常与诗书草药为伴，在常青山更是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日子，听到梅如玉这么说他首先想到的是否认，但想到小师弟的身世，他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你凝聚神格导致体内元气暴涨，引起贪婪的‘地狱蛊虫’抢掠，我也很难发现这些虫子……即日我将启程去一趟南溪，说不定可以找到破解此蛊虫的方法。” 洛先生说完再次叹了口气，看得出他是发自肺腑的自责。 有句话他还故意没说，凡是此虫缠身者，每次破镜都可能面临死亡的考验。 而且即使越过这层考验，随着蛊虫在寄宿者体内繁衍的越来越多，最终被寄宿者很难活太久，以这些蛊虫在梅如玉体内寄宿的时间来看，梅如玉很有可能活不过十六岁…… 作为常青的大师兄，他肩负的照顾众位师弟师妹的责任，师父之所以能够孑然一身云游四海，就是对他足够放心，可现在新入门的小师弟蛊虫缠身，他觉得这是他的失职。 “大师兄……我会死吧？”梅如玉犹豫了片刻还是最终问出了这句话。 洛先生坚定的摇头，说道：“胡扯！你是先生的弟子，是常青书院的副院长，将来是要成为肩负常青前行，护卫人族不为外族侵害的卫道者……有我在，你死不了！” 看着洛先生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梅如玉心中升起无限感动，此刻他才明白菲菲为何会哭的那么伤心，幕锦年为何会那么生气…… 第二天，洛先生便启程离开了京都。 梅如玉并没有把太多的时间用在感慨生命无常上，大师兄在不遗余力的在为他能够活命奔波，他自己也开始着手探查此事的缘由。 第六十六章 风声 因为鬼仆的闯入，公主府夜宴的具体情况被官方全方位掩盖，参加宴会的师生们都收到了来自朝廷的封口令。 一场轰动京都的比试，最终只对外释放了简单的结果——常青和东林书院战成平局，关注此战的民众自然不会买账。 蒙在鼓里的民众们越发觉得有猫腻，关于那夜比试的猜测五花八门，青~楼、茶馆、酒楼里各种讨论不断，恨不能掀翻了屋顶。 “朝廷现在越来越把咱们老百姓当白痴了，常青书院可是天下第一书院，东林书院凭什么能和常青打成平局！赛事组织者简直无耻至极！”有大胆的民众把公主府骂的狗血淋头。 有人反驳道：“这还真不会好说，听说常青对虚名并不在意，带队的居然是前段时间刚刚完成定道的梅大纨绔，别说战成平局了，就算是输了都不奇怪。” “你们都是瞎猜，我邻居家姑姑的叔叔的外甥女在公主府当丫鬟，那夜的事情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答。”一名醉醺醺中年书生把酒碗朝桌上用力一放，中气十足的说道。 “怎么说怎么说？”众人都围拢过来，对他的话颇感兴趣。 中年书生嘿嘿一笑，指着空酒碗对店小二吆喝道：“倒酒！” 小二嬉笑着给他满上，他慢悠悠小啄一口才开口道：“那天晚上西城公主府那一片下暴雪，大家伙儿都听说了吧，你们想象看，京都那么大，为什么雪不下在东城，也不下在北城，偏偏就下在了西城，而且还只下了公主府那一小块地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人见着那片诡异雪云的人点头附和。 “雪下哪儿跟那天晚上比赛的结果有什么关系？你到底知不知道？别喝了几口黄汤在这瞎咧咧！”有人急不可耐的斥道。 “怎么没关系！我跟你们讲，那是……那是天兆！”中年中喝完碗中酒，从旁别桌上捏了几粒油炸花生米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 若是平时，他断然是不敢这么做的，但今天在这个场合下他就是焦点，店内的老板伙计不会把他赶出去，隔壁桌等着听故事的恶汉同样也不会折断他的手指。 天兆！ 听到这两个字，众人都面露惊骇，但想一想那团雪云诡异出现又诡异消失，朝廷又一直试图掩盖，却又欲盖弥彰的架势。 说不定真如这酒鬼所言，那是天兆！可“它”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还是还比赛没关系嘛！”有人嬉笑着拆台，同时有人佯装着听不下去了，准备离开。 这下中年书生才继续说道：“就说你们没见识，实话告诉你们……话说那夜明月高悬，京都五院及常青等众多师生来到湖心岛……一切还要从武穆大人之孙李啸天说起……” 中年书生明显不胜酒力，说话已经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众人还是听到了诸如“李啸天”、圣女“沐山山”等惊才绝艳的名字，因此也对那晚的比试更加好奇。 “最后的比试在常青和东林之间展开，梅大……梅副院长以一把柴刀力扛圣海殿下，二人打的天昏地暗，难解难分……”中年书生面红耳赤的接着说。 “胡扯八道，梅大纨绔什么境界，他还和圣海殿下打的难解难分，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旁边有不少人反驳。 “爱信不信，梅如玉虽然好色、顽劣、惹是生非，但他的天赋确实太厉害，听说他不仅精通刀法，还会画符……院长大人看上的学生，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中年书生明显是院长大人的狂热崇拜者。 “梅副院长毕竟修行时日尚短，最终面临元气枯竭的情况……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败了的时候，他破镜了……” “话说当时天色大变，风雪漫天……倒酒……” 说着说着中年书生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众人破口大骂，本来都期待他说点不一样的东西，没想到不过是信口胡扯哗众取宠的话罢了。 然而还没等到众人散尽，刑部的捕快进了酒楼，并以散布谣言的罪名将醉酒不醒的中年书生五花大绑着带回了刑部大牢。 众人大惊，于是这一版本的传言迅速传遍京都，甚至一些花边小报还爆出了梅副院长和圣女沐山山不为人知的“地下情”。 …… 翠云女院，图书馆外的小树林里，树枝上两只不畏严寒的小鸟跳来跳去。 树林外不少少女偷偷朝里面张望，一个个小脸红彤彤的。 树林深处的水潭边，一对美如画中走出来的少年少女正在交谈，看上去少年似乎有些生气。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帮他？他就是个风流浪荡的纨绔子弟，你……”少年满脸愤懑的说道。 少女迟疑了片刻，放下手里的书，微微抬起头，问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少年脸色一变，局促道：“我……我……我怕你不了解他的为人……他真的不是好人。” “听说常青都是圣人，一群圣人中混杂着一个不是好人的俗人，有趣，”少女看着湖面，笑着道：“南师兄该不会是听到外面的传言，也以为我和梅如玉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这……怎么可能呢，师妹是西疆圣女，他那等腌臜俗人哪里入得了师妹法眼。”南无商说这话的时候偷偷看了眼圣女好看的侧脸，年少躁动的心不由跳的快了几分。 “那就是了……屠龙典将至，南师兄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修行上。”沐山山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 南无商从天山追她至京都，其心意她哪里会不明白，但作为西疆圣女，儿女情长这等小事对她来说终究还是太幼稚了。 看着沐山山远去的背影，南无商微微失神。 …… “恭喜殿下再进一步，如果王爷见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京都梅家一处小楼内，孙缺负手站在一侧笑着说道。 梅如玉放下手中的账单本，笑了笑。 第六十七章 神秘水潭 “我最近一直忙书院的事情，家里最近一切可好？”梅如玉平静的问道。 孙缺自然知道梅如玉问的“好”是什么意思，前段时间自家少爷就问了南溪军备方面的一些事情。 “王爷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殿下安心就学。”孙缺不易察觉的观察着世子的神色说道。 梅如玉“哦”了一声，把玩着桌面上的算盘，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问道：“老孙你认为家里最近好不好？” 王爷说的“好”并不一定是真的好，孙缺说的很巧妙，闻言，他苦笑着回道：“王爷说‘好’，那老仆自然就觉得是真的好。” 梅如玉盯着他的眼睛，平静道：“老孙你不像是这么没有主见的人啊。” 没等孙缺说话，梅如玉又接着道：“我听说太平湖上最近新增了不少战船，家里大量收购重金属应该也不会是制造成大铁球玩儿……为什么一定要打呢？到时候该会死很多人吧。” 孙缺语塞，这些情况都属实，但这些事情又都进行的很隐秘，他想不明白世子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信息。 “殿下，你别听信谣言，南方临水，老船破旧，更型换代是正常事，收购重金属的量也在合理范围内……” “三掌柜！”梅如玉打断他，不悦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不说这些了，等屠龙典之后我亲自回一趟南溪，和爷爷聊一聊……”梅如玉发了一通无名火，便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深知这些事情孙缺是无法左右的，过了会儿他才接着说道：“派人到南溪帮我查一种生物，要隐秘。” “什么东西？” “地域蛊虫！” …… 梅如玉疲惫的回到山上，此后几天时间他都在潜心修行，但地域蛊虫之毒却在接下来的数十天之内接二连三爆发，大有失控的势头。 洛先生不在，常青山上的诸位师生心急如焚。几位师兄师姐想起小师弟刚进山门那会儿就经常吐血，并未太过在意，现在想起来更是自责。 菲菲跑去宫里撒娇卖萌求回来据说具有神奇疗效的灵丹妙药，但梅如玉服下之后并没有明显好转。 牧东西打断了门前十几棵大树还是想不到可以救师父的方法，只能和菲菲坐在门外抱头哭泣。 “不行就赶紧把大师兄找回来吧。”唐铭焦急的提议道。 “大师兄若是找到破解之法肯定早就回来了。”闻人一行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也不是办法，看来只有赌一把了。”萧离作为山上辈分最高者，在思量再三之后艰难的做出了决定。 “你是说神泉？先生不是规定过不许我们进去的吗？”唐铭和闻人一行都知道萧离所说的赌一把是怎么回事，但都表示担忧。 “先生把通往神泉的大门交给我看管，出了事情由我负责，小师弟现在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萧离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师弟，坚定的说道。 “好吧。” …… 梅如玉只觉得几天一直头昏脑涨，时而清醒时而迷糊，隐约间他好像看见三师姐背着他进了藏书洞，然后就一直朝山洞深处走，越走他觉得越热，最后好像进了一个门，又走了好远好远。 “小师弟，接下来就看你造化了。” 听到这句话，梅如玉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朦朦胧胧间只看到了萧离离开的背影，他略一挣扎，身体迅速下沉，宛如坠入了万丈深渊。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确身处深潭之中，勉力用神识探查了潭水深度，神识却根本无法到底深渊的底部，根本无法探知它到底有多深。 微微调动体内元气，让身体缓缓上升，待到浮上水面，他才看清周围的大致情况。 空旷无比的山洞，漆黑的岩石，岩石周围生长着各种各样巨大而又艳丽的植物，而他身处的是正是被这些花草包围的一个水潭，或者可以说温泉。 因为身体极为虚弱，他浮在水潭中央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慢慢向岸边靠。 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梅如玉把目光转过去，只见几只数米长，而体形又怪异的飞鸟在丛林上方飞舞，仔细看去，竟然像是平日常见的蚊子。 这还不算完，丛林下面的灌木中忽然伸出一根长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几只蚊虫裹入腹中。 紧接着灌木丛中一只足有足有数丈高的巨型青蛙露出了真容。 梅如玉被吓了一个踉跄，险些再次沉入水底，虽然勉强把身体稳定了下来，但还是引起了那只巨型青蛙的注意，它慢慢把脑袋转向了水潭。 梅如玉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跳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那只大青蛙向前跳了一步，一步数十米远，转眼间离水潭就只有四五十米的距离了。 梅如玉赶紧用手拨着水面，好让身体浮到水潭的对面去，然而等他快要靠岸之时，一只数如同水桶那么粗的水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子不善的盯着水潭。 梅如玉转头看到时，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划着水向潭水中心浮去。 他以前在南溪时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听说过不少奇闻异事，记得几年前还有一个骑着一头体型硕大的白猫到南溪做客的道士。 那只白猫身长五米，体型肥胖，但并不凶狠，而且是有主之物，梅如玉当时还有幸随着老道士骑着它在山上飞奔…… 而眼前这些家伙明显不是好东西。 梅如玉欲哭无泪，不知道三师姐为何把他丢在了这么一个凶险万分的地方。 他默默探查着体内伤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拼死一搏！ 巨型青蛙和青蛇在水潭双方对峙，彼此发出古怪的吼声，但双方都没有退让，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梅如玉在潭水中央备受煎熬。 忽然，那只巨型青蛙猛的伸出长舌向梅如玉袭来。 它的动作引起了青蛇的注意，愤怒的青蛇似乎觉得权威受到了挑衅，甩着身子飞将而来。 梅如玉攥紧拳头，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神秘的力量从潭水底部油然而生！ 第六十八章 大鳖 巨大的冲击力从水潭下方升起，梅如玉直觉身体一轻，瞬间被抛入高空，潭水拍打在身上，像是一记记重拳。 水在空中转化成雾气，山洞中立马一片朦胧，隐约间只见巨大的青蛇被横空斩断，断成几截，巨型青蛙四肢分离，眼珠上翻，已经彻底没有嚣张的气焰，看样子是活不过来了。 水潭边的草木中无数之前隐匿身形的猛兽巨禽四散奔逃，乱成一团，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 梅如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重重的摔在了水潭边的岩石上，好在经过最近几个月的艰苦修行他的身体愈发强壮，若是普通人不摔个粉身碎骨，怕也会落下个终身残疾。 梅如玉瘫在水潭边的岩石上大气都不敢出，暗暗观察着周边的变化，水潭下方一股巨大的压力四散开来，压的人几乎难以呼吸。 不多时，周围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小鬼，擅闯老夫栖息之地，你可知这是死罪？” 一道古怪的声音从水潭中响起，他的声音异常沧桑，仿佛是穿越了万千载岁月，透着冰冷的寒意。 梅如玉知道再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艰难的从岩石上支起身子，扫视了一圈周围却并未发现说话之人的身影。 “你是谁？”梅如玉强作镇定，回问道。 “我是谁？”对方闻言明显一愣，半响才发出几声干瘪难听的笑声，似乎是在追忆道：“很久以前……老夫是神。 梅如玉沉下心来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和状况，见到水面有微微水纹波动，试探着问道：“老神仙，可否出来说话？” 对方并未接话，山洞中安静的出奇，空气中也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意。 过了良久水潭下方才传来一阵自嘲的笑声：“你以为老夫不想出去看一看，小鬼你为何到了此地？” 梅如玉听对方这么说，方才明白这恐怖的老家伙是被困在水底了，既然如此，危机便减去了大半，紧张情绪随之一松，脸色立马暗淡了下去。 他静静的盘腿坐在岩石上调息打坐，这里灵气浓郁，对于他恢复伤势有极大的好处。 久久不见回应，水底老怪再次咆哮：“老夫和你说话，你居然敢不搭理，找死！” 梅如玉眼见它要发狂，赶忙开口应付道：“老神仙明鉴，不是我不想搭理你，而是我蛊毒缠身，出气多进气少，没办法和你做过多交流，还请老神仙见谅。” 刚才可是亲眼见到这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了长蛇和巨型青蛙，得罪它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哄一哄骗一骗早点脱身方才是可取之法。 “管你中没中毒，怠慢了老夫你只会死的更快，想当年能够和老夫说句话都是无上的荣耀，老夫说话你居然敢不搭理，找死找死！”水底的老鬼一顿咆哮，却并未有其它动作，看样子并没有打算真的动手。 “小子知错了。”梅如玉趁着吐纳间隙敷衍道。 “小鬼，你若是知道了当年老夫纵横四海时，世人见我的眼神是何等崇敬，你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大胆了。” “老神仙当年定时一方人杰、” “当年老夫所到之处，世人无比磕头跪拜……你个小混蛋到底有没有在听？”老鬼絮絮叨叨。 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识从水潭中扩散开来，梅如玉赶紧停止打坐，佯装出万分崇拜的模样聆听，他算是明白了，这老鬼不知被困水潭下方多少年，难得见着一个活人，这才打开了话匣子。相比起他那些假大空的话，他当然更倾心于此地无比充沛的灵气。 “老神仙，既然你如此厉害，怎么会被困在这里？”梅如玉话刚出口，就知道闯祸了，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水潭下方的老鬼果然大怒，像是想起了让他特别生气的事情，咆哮道：“啊啊啊！都是院长那个无耻混蛋，当年骗我和他立下赌局，谁输了谁来守候神潭两百年。” 梅如玉本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竟然听到了如此有趣的旧闻，不由来了兴趣。 “你认识院长大人？” “别和我提那个小人！现在他个王八蛋倒是逍遥自在，让老子没日没夜的浸泡在这无底的水潭中。”老鬼愤怒不已。 水潭中捡起数十丈的水花，撞碎无数石壁。 “既然你们之前立下赌局，肯定是你输了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我看老神仙也是光明磊落之类，为何还要破口大骂？”涉及到自己的师父，就算知道对方是喜怒无常的老鬼，梅如玉还是争辩道。 “若真是真刀实枪的和老子干一架，老子输了也就算了，偏偏在和老夫比试前一天，送了老子十车美酒，世人尽知老子嗜酒如命，他这是耍诈！他这是无耻！是卑鄙！是下流！”老鬼越发愤怒，山洞中地动山摇。 梅如玉赶紧躲在了石壁后面，生怕这老家伙一怒之下轰倒山洞。 待到周边慢慢安静下来之后，梅如玉才试探着说道：“愿赌服输，老神仙你是好样的。” “哼，”老鬼冷哼一声，接着道：“天下人敬老夫为神，自然不能在哪个无耻小人面前失了信用，等到两百年期限一到，老子一定要把常青搅的天翻地覆，让他也在世人面前好好丢一次脸，老夫信众那么多，太丢人了！” “不对，进入这里的入口只有一个，就在常青山，小鬼你既然入得了这里，你是不是常青的人？你是那个无耻小人的徒孙？”老鬼稀里糊涂的脑袋似乎忽然灵光了，兴奋的大叫道。 水潭里的水像喷泉一样倒灌进山洞中，温热的潭水冲向四面八方，水面急剧上升，很快就漫过了梅如玉的额头。 清澈的潭水中一只十几米的大鳖身上拖着一块二十余米高的石碑，向着梅如玉缓缓游来。 看着它的奇异造型，梅如玉被震惊的目瞪口呆。 这……这不就是传闻消失了快三百年的教廷圣兽嘛。 第六十九章 圣人的馈赠 传闻数千年前，教廷世上最杰出的教宗独步四海宣传教义，百年不曾现身，世人都以为他老死他乡，教廷也重新拥立了新的教宗，没想到他脚踏驮碑玄龟自东海披五彩朝霞而归，世人纷纷跪拜相迎。 他在教堂讲学授道数月后，踏着一根芦苇渡海而去，从此再未回来，只留下驮碑老龟镇守教廷。 大鳖在东海吸收日月之精华不知岁月几许，实力超然，早已成为精怪，从此它留守教廷，成为了教廷的圣兽，备受世人尊敬。 三百年前，大鳖突然消失，在当时帝国高层引起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后来教廷为了掩盖事实，对外释放消失解释老龟正在闭关。 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是被师父坑蒙拐骗到了这个地方，梅如玉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鳖，感慨不已。 “你是教廷的镇山圣兽？”梅如玉惊讶的问道。 “既然认得老夫，那还不快快从实招来，你和那无耻小人和你有何关系？”大鳖嗡嗡发声，震得潭水都跟着颤抖。 梅如玉被它的气息震得飞速倒退，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梅如玉脑筋急转，这老家伙虽然脑袋糊涂，时间的概念都混淆了，看起来恐怕还不知道教廷已经在帝国消失了快一百年，可强悍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万一惹恼了他，那真是找死了。 看着紧逼而来的大鳖，梅如玉赶紧浮出水面，爬上一块大石，恭维道：“您是教廷的圣兽，帝国的各处的庙宇里都有您的雕像供世人参拜，天下间谁不认识你啊？” 闻言，那大鳖果真顿了顿身形，开怀大笑道：“我就说世人敬我为神……别转移话题，你和常青山有何关系？” 梅如玉眼见躲不过去，心一横，说道：“实不相瞒，您所说的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正是家师，晚辈常青书院梅如玉。” 大鳖听完，微微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山洞中回荡，不少石块纷纷坠落。 “你笑什么？”梅如玉不解的问道。 大鳖逼近到梅如玉的身前凝视着他，忽然开口说道：“来，打我！” 梅如玉摇头：“晚辈不敢。” 大鳖道：“你不打我，我就打死你！” 梅如玉无奈，佯装打了几拳。 “老子金甲护体，放开了打，拿出看家本领打，别跟挠痒痒一样！”大鳖咆哮。 梅如玉调整了呼吸，发动猛烈的攻击，结果在大鳖的身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色痕迹，潭水一冲洗，与先前无异。 反倒是梅如玉瘫坐在岩石上，脸色苍白，嘴角还有鲜血溢出。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笑了吗？”大鳖轻蔑的问道。 梅如玉摇头。 大鳖再次发笑，道：“别装傻充愣，那个小人虽然卑鄙无耻下流，但看人的眼光一直不差，你看看你哪点像是他的学生。” “说实话，你还不够格。” 大鳖并无嘲笑的意思，说的都是事实，梅如玉自嘲的笑了笑。 “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世人更是不信，我猜师父他老人家收我之时应该也没想过这么多，是无心之举吧。” 大鳖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明知我与那小人有大仇，还敢自曝是他学生，就不怕我一巴掌拍死你吗？” 梅如玉无奈的笑道：“前辈您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杀我如杀鸡……只是，我的命就不劳前辈动手了，我蛊毒缠身，时日不多了。” 梅如玉说完，连声咳嗽，口吐鲜血，血液染红了岩石。 “刘老鬼怎么不救你？”大鳖问道。 他所说的刘老鬼指的自然就是备受世人尊崇的院长大人。 梅如玉抹净嘴角的血渍，抬头回道：“先生心忧天下，纵横四海，为世人百代昌盛谋福利，我这只是小事，不值先生挂念。” 梅如玉说的委婉，大鳖却是心神通透，拍地而起，怒骂道：“老不要脸的家伙就知道四海逍遥，连自己徒弟的死活都不管不顾了，真是枉为圣人。” “不对不对，按理说你是他亲手收的徒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是要回来看看的……”大鳖说完又自我否定，絮絮叨叨的接着说道：“那家伙死要面子，肯定是他也救不了你，所以才不回来的，肯定是这样，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梅如玉伤势加重，此刻脑子已经有些迷迷糊糊，根本跟不上大鳖思维转换的速度。 “他救不了你，我来救你，如果我能救好你，就说明我比刘老鬼的本领高，到时候让他个臭不要脸的也来守这潭口两百年！哈哈哈……” 迷迷糊糊间，梅如玉只觉得身体一轻，大鳖驮着他向着水潭一侧一个巨大的山洞中潜去。 山洞中灯火通明，大鳖的周身有红色光芒荣绕，此刻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在她前方石台上全身赤裸的少年，他暗自咂舌，怪不得刘老鬼不回来医治，这少年蛊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而去看起来毒发的时间相当短。 由此可以相信，应该有巫师远程操控着他体内的蛊虫。 现在，那个操控着他体内蛊虫的巫师似乎已经彻底下了杀人之心。 很棘手啊！ 大鳖幻化成了体格健硕的中年人模样，在山洞中来回踱步。 “怎么也不能输给刘老鬼！” 大鳖像是下定了决心，盘腿在这梅如玉的身后，手掐妙法，口中朗诵的口诀。他身体周围的红光大盛，如同粘稠的血液一般。 红光托着他的身体慢慢飞起，将他的身体置于梅如玉的上方，他的右手猛然在了梅如玉的天灵盖上。 黑色的血液顺着梅如玉的口中不断流出，他的表情痛苦到了极点，仿佛千万只蚂蚁在撕咬着他的骨肉。 血色红光顺着大鳖的手掌不断涌进梅如玉的身体里，大鳖的头发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 梅如玉的身影疯狂颤抖，骨骼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大鳖周身最后一丝光芒涌进梅如玉的身体里之时，大鳖这才翻身落地，此刻他的头发已经彻底白了。 “用我两百年修为，换你十年健康！小鬼，你说你要怎么感谢我？” “刘老鬼，我知道你在看，你怎么和我比！” 第七十章 帝玄机 血肉似要与骨骼分离，骨髓中仿佛有亿万只蚂蚁撕咬，五脏六腑被一遍又一遍的刷洗。 梅如玉在山洞中哀嚎翻滚，身上汗如雨下。 潭水周围的凶兽们远远看着不断闪烁着红光的山洞，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七天七夜，到后来梅如玉的嗓子哑了，便变成了嘶吼。 凶兽们只觉度日如年，备受摧残。 “叫的这么大声，生命力越来越充沛了，死不了就好，等彻底吸收了我给你的东西，小鬼，你这些年踩了多少狗屎才能这么走运啊。” 起初老鳖还时不时到山洞中查看一下，后来实在受不了梅如玉杀猪般的嚎叫声，就潜到了深不见底的潭水里。 当梅如玉醒来时，觉得全身像是虚脱了一般，口干舌燥的厉害，他急冲冲披着衣服跑出山洞，趴在潭水边大口大口的喝了个痛快。 喝完之后他闭着眼睛舒服的躺在岩石上，长长舒了口气。 忽然，梅如玉感觉到了几股不善的气息正在靠近，豁然睁开双眼。 围在他周围的凶兽们四散奔逃。 “原来这些家伙这么怂……”本来准备逃跑的梅如玉见到这种情况，无奈自语道。 “能在这里存活下来的东西都是有灵之物，它们跑不是因为怂，而是出于对危险的预知。”须发皆白的老鳖从水潭中浮出，而后化成人形，款款踱步到了梅如玉的身边。 梅如玉知道，他之所以能够大难不死，正是仰仗了这位传说中大人物的帮助。于是赶忙起身行礼。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何况前辈救了我一命，倘若前辈有何不违背原则的吩咐，小子定当竭力完成。” “别自作多情，老夫是不想看到你死在这里，污了潭水的水质，你体内的蛊毒我已经帮你压制住了，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当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彻底清除你体内的蛊毒，还是需要找到施毒之人。”老头根本不领情，说话的时候也不拿正眼瞧梅如玉。 “不过老夫好歹是救了你个小王八蛋一命，这么着吧，你叛出师门，拜我为师，反正你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 梅如玉嘴角抽搐，这老家伙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方式还是让他不太适应。 “啊什么啊，老夫一生行事磊落，人品比那不要脸的老王八蛋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想做老夫徒弟的人无数，老夫收你为徒是看得起你，做了老夫弟子将来就算教宗见了你都要行晚辈之礼，这可是天大的福分。” 老头兀自得瑟，梅如玉特别想告诉他国教目前的具体情况，但又怕激怒了这个喜怒无常的老家伙，只得苦笑。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师父待我恩重如山，诸位师兄师姐也待我不薄，叛出师门这种事情晚辈万万办不到，但前辈对恩同再造，将来等你年迈之时，晚辈必将侍奉左右，且不会辜负了前辈的大恩。” 梅如玉婉言谢绝，似乎这一切都在老鳖的意料之中，不过他还是乱发了一通无名火，把院长大人和常青山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到师父把老家伙骗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几百年，确实不太厚道，再说了，对方毕竟刚刚救了他一命，梅如玉只有一脸苦笑着听他的骂。 “前辈，您要不要喝点水？”可能应该一个人太久了，老家伙骂起来根本停不下来，梅如玉被喷了满脸口水之后提议道。 “算了算了，像根木头，骂你一点意思都没有，你滚吧。”老家伙又喋喋不休的骂了几句，似乎觉得索然无味，便摆摆手说道。 梅如玉没料到老家伙那么干脆，可以想象外面关心他的人肯定把心都揪成了一团，他早日回去他们就能早日宽心，只是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前辈，可有什么吩咐？”梅如玉起身，恭敬的再次行礼。 “做老夫弟子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叫你滚就滚，如果你有良心以后就经常给老夫送点酒过来，刘老鬼那小人已经很久没下来和老夫吵架了，他不来老夫无聊的酒，喝酒打发时间也好。”老鳖想了想，说道。 “好说好说，酒管够，如果前辈不嫌晚辈打扰，以后晚辈一定常来看您。”梅如玉以为他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不由微微失神。 梅如玉朝巨大的石门处走了几步，老家伙故作高深的背手而立，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 “前辈，请恕晚辈无礼，只是晚辈真的不能拜您为师，还请原谅。”梅如玉快到门前时，又停下脚步歉意道。 “大老爷们做事婆婆妈妈，老夫说一不二，再说了这种事情岂是你能决定的！滚！”老家伙剑眉陡立，喝骂道。 梅如玉被他吼的耳膜都疼，只是不明白他这句话说得是什么意思，拜师自己还决定不了了？梅如玉并不知道他的身体里已经有了老家伙两百年的修为。 “前辈，其实你可以到上面走动走动的，我想师父他老人家应该不会说什么的。” 梅如玉纠结了半天，还是好心提议道。 他与师父的赌约是两百年，可如今已经过去了差不多350年，师父这么不厚道，当然不会说什么。 “你懂个屁，滚滚滚！”老家伙狗咬吕洞宾，一巴掌把梅如玉扇到了石门外。 “小鬼，你叫什么？”就在梅如玉无奈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老家伙的声音。 “梅如玉。” “什么狗屁名字，记住了，老夫叫帝玄机！” 说完拿到石门便轰然关闭，只留下梅如玉一个人默默站立在石门外。 帝玄机？这个名字果然霸气，可是管我什么事？ 这样想着，梅如玉沿着山洞向外走去。 帝玄机默默的看着石门，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之前的高傲和不耐烦，而是无法掩饰的喜悦。 “刘老鬼，我一辈子都输给你，不过这件事老子赢定你了，这个孩子今后就是我国教的传人！”帝玄机仰天长啸。 一道虚影在他一侧浮现。 “这孩子命格我一直看不穿。” “老子也看不穿，不然为什么要和你抢？” 虚影哈哈大笑，帝玄机同样大笑。 …… 梅如玉已经走到了山洞的尽头，隐隐约约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 第七十一章 归来 “让开，我要进去救小师弟！”闻人一行面色凝重的站在藏书阁尽头的石门处。 “不行！你不能进去。” 萧离站在书架旁整理着典籍，不置可否的回道。 “帝玄机那个老王八虽然和先生有旧，可他毕竟还是性格古怪的大妖，小师弟进去已经几天了，我必须带他出来。” 闻人一行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大师兄不在，常青山我说的算，有什么问题我负责。”萧离仍然没有抬头。 “人命关天，你负不了责，我敬你是师姐，别逼我动手。”闻人一行说着，手已经放在了剑鞘上。 “老五，你这是做什么，大家都是为了小师弟的安危考虑，切莫乱了阵脚。”唐铭赶紧上前按在了闻人一行的手上。 “你挡我？”闻人一行眉头高高扬起。 唐铭下意识的退后两步，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挡在了石门前。 “四师兄，你当真不让？” 闻人一行回身看了眼不远处仍然在整理典籍的萧离，又看了眼满头大汗的唐铭，嘴角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老五，小师弟会没事的……” “好！” 闻人一行笑容尽没，宝剑倏然出鞘。 唐铭双手飞快结印，大阵以他为中心蔓延开来。 …… 牧东西站在藏书洞门外梗着脖子朝里面张望，陈圆圆稚嫩的脸庞上写满凝重，许小楼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菲菲双手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明亮好看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藏书洞。 “怎么吵起来了？我的天呐，五师叔什么情况，打算动手？他脑子坏了吗？”许小楼忽然跳脚。 众人都望向藏书洞。 “你说谁脑子坏了？”陈圆圆单手握住剑柄。 许小楼想硬气的刚回去，可看到他的姿势，刚到嘴里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先生不会回不来了吧？”牧东西带着哭腔问道。 许小楼和陈圆圆停止了剑拔弩张的姿势，垂头丧气的不在说话。 “不会的，先生一定会回来的，他说过会去妖域帮我找到最合适的功法，他不会骗我的。” 菲菲笃定的说道，只是她好看的双眸中升起了一层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水雾。 这时，幕锦年提着两壶满堂春从石道上一路小跑着过来。 “你们都在这里啊，怎么样，梅如玉好了没有？”幕锦年问完才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脸色一沉，问道：“你们哭什么？他怎么了？死了？” 对于他的问题没人能够回答。 “梅如玉，你他妈说过要和我喝酒的，老子把酒买来了，你人呢？”幕锦年才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仰着脖子破口大骂。 …… 梅如玉站在石门后，听着几位师兄师姐的争执，听着幕锦年满是悲伤的骂声，忽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这种被人关心，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他用力的拍打着石门。 “咚”！ “咚”！ “咚”！ 一声，两声，三声，石门纹丝不动。 石门外闻人一行剑已出鞘，唐铭最了解他这名师弟的恐怖，表情严肃的严阵以待。 忽然，唐铭的脸上瞬间被欣喜填满，他慢慢转过头去，身前的大阵慢慢消散。 闻人一行的剑已起势，见面前阵法消退，闻人强行收剑，剑在唐铭的头顶瞬间停住，唐铭鬓角的发丝被剑气斩落数根。 萧离放下手里的典籍，几乎是在瞬间边出现在了唐铭的身侧。 “有声音……”唐铭激动的说道。 此刻闻人一行也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紧缩的眉宇舒展了不少。 萧离把手放在石门上，微微闭目用神识探查了过去。 “是小师弟。” 一句简单的话，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萧离拿出钥匙打开石门。 梅如玉看着门外三人，嘴唇微微抖动，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回来就好。”萧离难得露出了笑容。 “嗯。”梅如玉忍住泪水点了点头，这是一种死后余生的感觉，这种感情外人很难理解。 闻人一行上前拍了拍梅如玉的肩膀，转身离去。 唐铭张了张嘴，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上前拍了拍梅如玉的肩膀。 “回来就好。” 此时，门外的几人也一股脑儿的冲了进来。 藏书洞内一片欢畅的场景，笑声，哭声混成一团…… 这一天，谁也没有问起梅如玉在石门后的经历，在确定他暂时蛊毒无碍之后，众人都识趣的散去，把时间留给了梅如玉自己一个人。 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消化。 事实上，梅如玉什么都没有想，而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 醒来之后梅如玉去了趟京都城中。 对于梅如玉忽然来到，孙缺很意外。 “三掌柜，家里近来怎么样？”梅如玉翻看着账本随意的问道。 孙缺微微躬身，“家里的人自有家里人打理，咱们在外面，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梅如玉笑了笑，用手敲打着桌面。 “无论老头子有什么计划，让他先停手，宫里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暴君可不是眼瞎的蠢货，”梅如玉的眼神越发严肃，接着道：“我是南溪的唯一继承人，我活着他做的这一切才会有意义，他赌没人敢杀我，他赌皇上不敢让我死。可事实上呢，很多人不喜欢现在这些，安逸啊，富贵啊，秩序啊，他们都不喜欢，他们只想乱起来，如果他再不停手，宫里那位保不住我的命。” 孙缺沉默的负手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越发觉得有些琢磨不透这个还不满十六岁的殿下，南溪太平王府的唯一继承人。 “殿下说笑了，王爷怎么会拿您的命赌……”孙缺恭敬的说道。 “呵呵，”梅如玉苦涩一笑，“你照实和老头子说就行，按我原话说。” “好。”孙缺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梅如玉起身，快出门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轻声道：“地狱蛊毒的事不用查了，我已经痊愈了。” 孙缺再次点头，恭敬地把梅如玉送到门外。 看着梅如玉离开的背影，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梅如玉并没有直接回常青，而是出人意料的去了趟翠云女院。 第七十二章 我和圣女有个约会 梅如玉出入京都民众视线时，大家只当他是一个南方来的纨绔子弟。 待他踏进百家讲堂与满堂师生文斗、武斗时，有心人才发觉他似乎并非平日里所看到的那么草包。 特别是后来他又出人意料的被洛先生领上了常青山，更在所有人尚未完全消化掉这一令人震撼信息时，被常青推举为常青书院副院长。 举世皆惊！ 再此之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分外引人关注，此前他在公主府的茶话宴上的表现绝对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最近他与圣女沐山山之间的绯闻又引起了不少八卦少男少女们的兴趣。 当有人看到梅如玉大摇大摆的进了翠云女院校门时，整个京都立马炸开了锅。 “号外号外，梅如玉公然约会圣女！” 好事之人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 “我不信，圣女殿下冰清玉洁怎么会搭理梅如玉那等登徒子，定是他死皮赖脸纠缠圣女。”少男们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圣女很了不起啊，我们家世子现在可是常青书院的副院长？”一些仰慕梅如玉的女孩子们反驳道。 “梅如玉就是垃圾！” “垃圾也比你们强百倍！” …… 各种争吵在继续，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梅如玉与圣女的“约会”。 翠云女院师生只有百余人，刚刚结束晨课的少女们看到梅如玉负手走在鹅卵石堆砌的小道上，一个个都远远的打量着这位与圣女传出绯闻的少年。 梅如玉生的极为好看，一些少女远远看着小脸已经滚烫。 当然，少女中也有不少倒梅派，她们认为这家伙太过轻浮，而且风评实在太差，如果任由他与圣女接触，不仅有损圣女名誉，对翠云女院也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阁下可是常青书院梅副院长？”一名面容稚嫩却满脸怒气的少女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挡住了梅如玉的去路。 梅如玉看了眼对方，不知何时得罪过她，点了点头，就准备走过去。 “正是。” “梅副院长来我们翠云女院作甚？”少女寸步不让的挡在他的身前。 “小妹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梅如玉退后两步，轻笑着看着面前的少女。 “梅副院长请自重，你我辈分有差，切莫轻浮。” “应圣女之邀，前来赴约，这样行了吧，你让路吧。”梅如玉无奈的笑道。 “请不要要诋毁我家圣女，她怎么可能会邀请你来做客！”少女更加不信，仍然挡在身前。 梅如玉朝她身后看去，十多名比面前少女要年长一些的女学生皆一脸愤懑的看着他。 梅如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既然知道我是长辈，你阻我去路已是无礼之举，后又质疑我，更是无礼，念在你尚且年幼我不与你计较，让路。” 少女面色一滞，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那么一些道理，慌乱中的她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十余名学姐，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回过头来仰着脖子说道：“蛮荒之地的纨绔子弟凭什么和我说礼教，前些日子的茶话宴要不是我家圣女帮忙，你们有什么本事与东林书院争夺第一，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常青书院的副院长……” “你父亲是谁？”梅如玉忽然没来由的问道。 少女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回答道：“礼部尚书恭凌靖。” “好，我记下来了，回头我就到府上提亲，让恭凌靖把你许给我做小妾，等我把你娶回家再慢慢调教！”梅如玉一本正经的说道。 名叫恭小婉的少女朝后缩了缩，倔强的回道：“我爹那么疼我，肯定不会答应的！” “哦，是吗？”梅如玉皮笑肉不笑，“能做到你爹这个位置的人，说底子干干净净的谁相信，如果他不答应，明天我就能让从高位上跌下来。” 少女脸色煞白，木讷的站在原地。 梅如玉想要走过去，没想到她仍旧木讷的咬着嘴唇倔强的挡在他的身前。 “让！” 梅如玉猛然发力，澎湃的元气从他的毛孔中散出出来，恭小婉直觉一阵强风迎面扑来，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身后的草坪上。 梅如玉信步从她旁边走了过去，看着梅如玉的背影，恭小婉只觉悲愤交加，竟嘤嘤哭了起来。 “你就是个纨绔，比南无商公子差了一百倍，还想追圣女，简直是痴心妄想！” 闻言，梅如玉放缓脚步脚步，转过身来，笑道：“我说你我无冤无仇，怎会如此仇视我，原来是南无商那个小白脸的迷妹……” 说完便一路笑着离去。 恭小婉只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被梅如玉这样大声的点明了心中的小秘密，一时间方寸大乱，羞愤不已，抱着膝盖大哭起来。 “常青书院的梅副院长跑到我们翠云女院欺负小姑娘，如果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应该不好吧。”之前一直躲在后面的几位学姐终于沉不住气，站了出来。 梅如玉笑笑，无赖道：“债多不压身，我在京都反正也没指望留下什么美名，说出去倒也无妨，你们随意。” “你……” “无赖！” “无耻！” “你不在乎，我们在乎，还请梅副院长离开，我们翠云女院不欢迎这样的人！”翠云女院的弟子们瞬间摆出剑阵，挡住梅如玉的去路。 梅如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无奈道：“素问翠云女院桃花剑阵了得，今日我便来领教一番！” 醒来之后梅如玉便发觉到了身体内的异样，原本体内稀薄的元气如今格外充盈，甚至有种要破体而出的感觉，他隐隐觉得应该和圣兽帝玄机有关，之前体内不少闭塞的玄关全都被打通，境界虽然还维持在凝神境，但实际上已经发生了质的飞跃，相信如果再与荣成圣海对垒，绝对不会再那么狼狈。 “请！” 梅如玉单手持剑，另一手负于身后，看起来竟是怡然不惧。 “不知死活！” 翠云弟子们剑阵一变，将梅如玉围拢起来。 “诸位师姐请住手，梅副院长，圣女有请。” 此时，碎石小路的另一端跑来一名，翠云女院的弟子们闻言，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第七十三章 巷子里的杀意 桃林在书院的西北一隅，周围一片皑皑白雪，唯独这片区域花香四溢，草长莺飞，数只羽毛艳丽的小鸟在枝头嬉戏，桃花纷纷坠落。 桃林深处的小亭子里，圣女沐山山一身素衣端庄的坐桌旁泡茶。 见到石道上踏步而来的梅如玉，她浅浅一笑，容貌倾城。 “你来了。” 梅如玉不由看的痴了，微微愣神间忘记了回答。 一旁的侍女清了清嗓子提醒，梅如玉这才尴尬一笑。 “圣女，你好。” “梅副院长，你好。” 二人相互看着，而后会心一笑。 “我去准备些点心。”侍女识趣的笑着离开。 充满春色的桃林里只剩下沐山山和梅如玉两人。 “没想到你是西疆圣女。”梅如玉坐下后感慨道。 沐山山给梅如玉倒上一杯茶。 “你都能当上常青的副院长，我怎么就不能是西疆的圣女？” 这话说的很调皮，有点不像高高在上的圣女说出的话，更像是一个小女生淘气的反驳。 梅如玉摇头轻笑。 “要是让那些崇拜者们知道他们仰慕的圣女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还不该捶胸而哭。” “说的像你比我好多少一样。” 二人像是相熟的老友一样，见面之后的三两句拌嘴彼此便再次熟悉了起来。 “林正阳是我姑丈，十二年前姑姑诞下小表弟，刚满三岁的我缠着母亲不远万里带我一起来道贺，我们到达京都的第二个晚上姑丈一家被满门屠戮，官兵们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像是冷血的机器一样挥动着屠刀，无数手无寸铁的人倒在血泊中，尖叫声、求饶声和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混乱，我被门房和他不满两岁的儿子一起藏在了干涸的水井中，才躲过了一劫……如果你有我这样的经历，你应该就不会觉得我是魔头了。” 梅如玉看着沐山山平静的讲述那段尘封的过往，心中掀起滔天骇浪。 “抱歉，我……” “你不需要道歉，该说抱歉的是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你身边有我的人。”沐山山脸上仍旧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谁？” 梅如玉倏然一惊。 沐山山的目光越过梅如玉，落在一株粗壮的桃树上。 梅如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幕锦年躺在树干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桃花枝，贱兮兮的和梅如玉打招呼。 “幕老大？” “他就是和我一起躲过那场屠杀的门房的儿子。” 经她这么一说，梅如玉心中的谜团倒是解开了不少。 “身体怎么样了？”沐山山问道。 梅如玉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有幕锦年这个“内奸”在，他的事情沐山山肯定都知道了。 “谢谢你的天山雪莲，一时半会儿我应该是无碍了，”梅如玉道谢，后又调笑道：“你是圣女，到常青去看我就不怕别人误会啊。” “清者自清。” “那倒是……” 这时侍女送来了点心，二人吃着点心，喝着茶水聊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小事。 桃花林里不时传出笑声，桃林外的翠云女弟子们的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听闻此事的教习们也表达了她们的不悦。 考虑到外界影响，梅如玉最终起身告辞。 “谢谢你的茶和点心。” “屠龙典……小心天山的师兄们……特别是南无商。” 沐山山把梅如玉送到桃林外，善意的提醒道。 梅如玉笑着道谢。 走了几步远之后，梅如玉又折了回来。 “洛河路188号缘来客栈三楼梅字号房，你是不是住过？” 沐山山露出浅浅的微笑，微分拂过桃枝，桃花纷纷坠落。 梅如玉笑着离去，像是吃了糖果的小孩子。 …… 望着梅如玉的背影渐渐远去，幕锦年这才从桃树上翻身跳下。 “小姐，你怎么什么都和他说啊，这下我不就暴露了嘛，以后还怎么潜伏。” 幕锦年不满的嘀咕道。 “他把你当朋友呢，现在不说，等以后他发现了，估计你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幕锦年想不明白，沐山山接着解释。 “他是我们在京都的朋友。” 幕锦年还是想不明白，不过我还从来还没见过自家小姐和谁聊得那么开心过。 “小姐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这个想法从脑海中一旦冒出来，就像是被春雨滋润过的野草一样疯长，怎么也不能把它从脑海中甩出去。 “小姐，你是不是……” “不是！” 幕锦年心说我还没问出口呢，你就这么着急否认，肯定有鬼。 他看了眼自家小姐冷峻的面孔，赶紧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 在京都从来就没有不透明的消息。 梅如玉收到圣女热情接见，二人闲谈甚欢——这样一则消息在梅如玉刚离开翠云女院之后就像长了翅磅一样，在京都火速传开。 无数少男少女气急败坏，斥责散布谣言之人。 但很多人都看到了梅如玉进了翠云女院，数个时辰之后又看到了笑容满面的离开。 如果说他去翠云女院和圣女没有半点关系，说出来谁也不信。 年轻人看到这则消息时更多的是愤怒又或者伤心。 京都里的老人们看到这样的信息时却不得不多想——一个是南溪世子，一个是西疆圣女，纵然南溪河西疆都在帝国版图之内，但这两处却一直都是帝国管理者心中的心头病。 如果南溪与西疆扯上瓜葛，那么…… ……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梅如玉却并没有想那么多，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过异性朋友，小时候几个姐姐在家时他还有玩伴，能和姐姐们聊聊心事，随着后来姐姐们出嫁的出嫁，游学的游学，他就再也没有一个能够聊心事的朋友。 沐山山开门见山的和他聊了自己的小秘密，他真的很开心。 走在这座庞大城市的小巷子里，梅如玉只觉得身边那些枯黄的老树都生动了起来。 然而当梅如玉走到第四条巷子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灵敏的神识让他察觉到了人群中几抹强烈的杀意。 他快步离开试图摆脱，但对方似乎早有预谋，每当他甩开那些人，新的敌意又会出现在他必经的道路上。 “跟了那么久了，出来吧。” 在一个没人的巷口，梅如玉停下了脚步沉声道。 数十名黑衣人手持刀剑从巷子的两端围堵而来。 第七十四章 再见柴刀 数十名黑衣人脚步沉稳，呼吸有致，眼神凌冽，杀气悬而不发，一看就是杀人如屠狗的凶残之辈。 这样的刺杀梅如玉经历过无数次，不过单独面对还是第一次。 “你们是要杀我？” 十余人脚步不停，继续从梅如玉四周围拢过来。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们这么做未免太嚣张了。”梅如玉解下背在身后的木盒子，从容不迫的从里面取出他常用的柴刀。 梅如玉说着无关紧要闲话的同时，也在暗中估算着最佳逃离路线。 自他入京修道以来，进步神速，短短几个月时间便跨过定道，将境界稳定在了凝神境，而且还因祸得福，得到了帝玄机百年功力传承，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认为他能够从十多名定道境和一名净髓境的杀手手下逃脱。 “你的话太多了，放心吧，今天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戴着铁皮面具的净髓境的强者嘴角上扬，露出讥讽的表情。 梅如玉的神识朝四周扩散，隐隐约约又察觉到了十余道凌冽的杀意隐藏周围。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神色愈发肃穆。 “别让我死的稀里糊涂，你们是谁派来的？” “人生在世，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人都要死了，又何必给自己徒增不必要的烦恼，世子走好……上！”戴着铁皮面具男子不愿多说，一声领下，众人蜂拥而上。 梅如玉面沉如水，从口袋中迅速掏出几张“幻”字符，电光火石间甩向身后扑来的三名杀手。 那几个杀手只觉得梅如玉宛如生出三头六臂，又像神佛一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幻境，小心！” 旁边人赶忙提醒，几名被迷惑的杀手立马清醒过来。 然而，他们还是慢了一步，梅如玉手中那把平淡无奇的柴刀一往无前的横扫而来。 温热的鲜血澎涌而出。 “啊！” “妈的！” “草啊！” 两颗人头飞起，半截手掌落地，几声简短的咒骂与另外一个人的呜咽混在在一起。 只是一个照面，己方便损失了两人，还有一个被斩断了手掌。 铁面男子咬牙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他没料到一个刚刚完成凝神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战力。 “杀了他！” 另外几人也迅速反应过来，谨慎的向飞奔逃离的梅如玉追去。 跑出百米之后，梅如玉便被巷口守候的杀手逼了回来。 面对十多把长刀，他再次施展出几道符文，并凭借着凌冽的刀法再次砍伤两人。 双方几次试探，那些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杀手们竟生出了惧意。 梅如玉紧咬嘴唇，施符对元气消耗极大，如果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寻找到突破口，很难坚持太久。 对方同样不希望久战，这里毕竟是京都，时间拖久了对谁都没好处。 “杀了他个混蛋！” “杀！” 众人再次围拢，退无可退的梅如玉咬破手指，快速在周身画出锁天符文。 “乾坤金钟符！” 众多刀剑砍过去，火光四射，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撕裂人的耳膜。 这并非真正的乾坤金钟符，只是极为简化版的，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梅如玉趁着他们一通乱砍的时候开启死神收割模式。 柴刀无情的砍向那些黑衣杀手们。 不多时，巷子里便多了数十道尸体，猩红的血液将巷子里的石板路染成红色，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梅如玉的背后上被砍出醒目的疤痕，鲜血染红月白长衫。 铁面人看着大口喘着粗气的梅如玉，生出无限疑惑。 “你之前一直在隐藏实力？” 一个刚修行了几个月的初修者怎么可能拥有那么深厚的元气，一个初修者怎么可能能够那么娴熟的杀人，一个初修者怎么可能杀了十几名在沙场打磨多年的老兵。 他肯定是隐藏了实力，肯定是这样！ 铁面人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的天赋该是何等逆天……简直不可想象！ 他盯着梅如玉，想要得到肯定的回答，然后梅如玉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铁面人攥了攥拳头，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不过很快他又放开。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更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精神和身体都极度疲惫的梅如玉咬了咬牙，做出防御姿势。 “你们兵部的人就那么希望我死，就那么希望天下大乱？”忽然，梅如玉没来由的开口问道。 对方明显一愣。 沉默半响之后，他开口道：“想你死的人很多，下辈子投个好胎。” 话音未落，几支飞镖暗器划破空气，直奔梅如玉而来。 几近力竭的梅如玉依靠强大的神识险险避过，铁面人丝毫未做停留，几乎在飞镖飞向梅如玉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如同箭矢一般刺向梅如玉。 电光火石只见二人短兵相接无数回合，梅如玉背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铁面人靠在他对面的墙上，胸前是一道骇人的血痕。 铁面人并不关心自己的伤，而是近乎魔怔一般的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你只是凝神境，凭什么破了我的防护，你凭什么伤的了我！” 梅如玉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常青书院有句话，说的是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况且我的刀法是跟着闻人师兄练的，他是天下第一剑客，你输给我，不丢人。” 梅如玉话音刚落，箱子外面传来零零落落的打斗声。 梅如玉常常舒了口气。 “你可以走了……” “我们来就没想过活着离开，拿命来！” 铁面男子发出一声暴喝，陡然间将战力提升到了巅峰。 梅如玉把柴刀横在身前，调动身体里每一丝可用元气，元气在他的双臂上燃烧，狂暴的力量从双臂传递到刀身，柴刀疯狂颤抖起来。 “这一招是闻人师兄悟出来的招式——‘燃剑’，大师兄说太过戾气，所以我的刀法里大师兄给起了个名字，叫‘挂青山’。” 梅如玉说完，狂暴的刀气劈向了铁面人的脸。 轰然一声，巷子两旁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纷纷倒塌。 柴刀布满裂纹，刀口微微缩倦，看来是废了。 巷子口，幕锦年拖着染血的铁棒，看到烟尘中身影逐渐清晰的梅如玉，他原本凶戾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白牙。 “不该骗你的，我是跟来道歉的。” 梅如玉咳嗽两声。 “这歉道的不真诚，请我喝酒！” 第七十五章 先生们的怒火 满身血渍的梅如玉在幕锦年的搀扶下大摇大摆的走出一片狼藉的姑娘巷。 直到此刻，朝廷的暴力机关才后知后觉的前来封锁现场。 一队士兵将幕锦年和梅如玉围住，又分出一部分人去检查那些尸体。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名士兵把长矛挡在二人身前，大声问道。 梅如玉看了他一眼，让幕锦年扶着他在路边卖豆腐脑的小摊前坐下。 “老板，来两碗豆腐脑，多放些葱花和香菜。” 手足无措的小摊老板闻言，赶紧手忙脚乱的准备。 “赶紧回答，你们是什么人！”那名士兵大声呵斥。 幕锦年笑嘻嘻的剥开桌上的蒜瓣丢进嘴里，幸灾乐祸的瞟了眼问话的士兵。 小摊老板双手颤抖着把两碗豆腐脑送到桌上，梅如玉礼貌道谢之后拿起勺子吃了几口。 那名士兵被晾在一旁，觉得有几分尴尬，作为帝国光荣的应龙卫，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他，这让他格外愤怒。 他把长矛对准梅如玉，一字一顿的说道：“站起来回道我的问题！” 梅如玉细细咀嚼着豆腐脑里放的小咸菜，眉脚微微上抬。 “啪！” 梅如玉一拍桌子，顺手抄起还没吃完的大半碗豆腐脑猛然砸向那名士兵的脑袋，另一只手抓住已经刺向他面门的长矛，一拳锤在对方小腹上，趁着他吃痛弯腰的档儿，手肘一抬，那名士兵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简单粗暴。 反应过来的其他士兵纷纷上前，梅如玉夺过倒下那名士兵手里长矛，把矛头对准了他的脖子。 “不想他死，你们就上！” 他凌冽的眼神扫过众士兵的眼睛，所有人都被他的气场震慑，不敢上前一步。 梅如玉啐了口唾沫，不屑的咒骂道：“一群废物！”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现在又殴打帝国军人，无论你是谁，有多么雄厚的背景，帝国的法律都饶不了你！” 领队的军官觉得梅如玉有些眼熟，猜想他应该是某位朝廷大员家的子嗣，但这会儿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别说我打了他，就算我杀了他又怎么样？”梅如玉把长矛扔在一旁，指着那名军官的脑袋怒骂道：“你们兵部的人脑袋里装的是不是都是狗屎？如果我死了，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我陪葬，一群愚蠢的废物！” “口出狂言！” 领队军官被对方三番五次侮辱，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话出口，便要亲自动手将梅如玉拿下。 “我还以为应龙卫多了不得，原来就是一群喜欢把脑袋揣进裤裆里的傻逼，还好当年我没去参军。”幕锦年不怀好意的笑骂。 “你！” “你大爷的！没看到我们才是受害者吗？”幕锦年指着梅如玉身上的刀疤一顿狂喷。 “这位可是南溪太平王府的世子、常青书院的副院长、菲菲公主的老师——梅如玉，他被人当街暗杀身受重伤，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们作为维护皇城治安的应龙卫非但不感到自责，还阻挡受害人就医，说你们把脑袋塞裤裆里都是轻的，你们这群人什么时候有过脑子！滚开，万一梅先生有个好歹，别说你们这群傻逼的贱命不够陪葬，加上你们家人的脑袋都不够！不想全家死光的就赶紧让路！” 幕锦年一口气骂了个够，领队军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身后的士兵们也都被吓得不轻。 二人身份已经言明，领队军官胆子再大也不敢继续扣留，便差人送他们离开。 梅如玉受的伤并不严重，在街角的医馆里简单处理了伤口，再上些跌打药就没什么大碍了。 梅如玉当街遇袭，如果不是他在圣泉处得了帝玄机的百年传承，今年能不能活着离开还真说不定。 在短时间内，京都众多部门纷纷做出反应。 宫里那位老人龙颜大怒，下令要彻查此事，刑部和大理寺官员第一时间接手案件，应龙卫当天执勤人员全都受到惩罚。 梅家在京都办事处的人员表示会随时跟进案件进度，并由孙缺向外界转达了远在南溪的梅家老爷子对于此事的愤怒。 闻人一行更放出狠话，如果朝廷无法给出一个让常青满意的结果，他的剑会和这个世界好好谈谈。 大理寺和刑部压力很大，同时也生出了无限动力，在经过几日探查之后，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 刺杀梅如玉的那伙人竟然都是来自北方遥远的纳塔烈山，据当地官员反应，这帮山匪常年打着劫富济贫的口号在深山里为害一方，但是因为山路难行，几次剿匪都已失败告终，近年来因为当地商道路线变迁，这些山匪没了收入，日子过得很潦倒，这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进京袭击梅如玉的原因所在。 “荒谬！”闻人一行一拍桌子，冷笑道：“来到戒备森严的京都暗杀小师弟，只为一口吃的，这就是你们这些废物查出来的结果？” 前来常青汇报案情发展的刑部官员冷汗直冒，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有可能是他们觉得梅家太有钱了，值得冒这个险……绑个长期肉票……” “据我所知，纳塔烈山一带的山匪清一色都是在军队中犯过大错退伍下来的军人，剿匪那么多次都失败了很正常，毕竟手足相残下手有点难嘛。”梅如玉满脸堆笑的看着刑部的官员。 “涉及军队你们不敢继续查下去，这一点我表示很理解，但请你务必转告军方那些白痴，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后悔的。” 梅如玉说完就下了逐客令，闻人一行笔直的走向门外，刑部官员没来得及避让，被撞到在地。 闻人一行瞥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小师弟的意志就是常青书院的意志，如果有人还想继续挑战常青的底线，我不在乎他是谁，他只会成为一具死尸。” 那名刑部官员看着扬长而去的闻人一行，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梅如玉，深深吸了口气，爬起来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梅如玉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件事情上，更没抱希望朝廷真能给出一个像样的交代，他现在必须全身心的投入到即将到了屠龙典上。 第七十六章 天山来客 ??因为梅家和常青书院施压，朝廷不得不进一步退让，最终纳塔烈山一带的马匪被重兵围剿，兵部也因管理不当、兵匪勾结等原因被查办了一批人。 ????武穆府对此没有表达任何不满，等于认栽了。 ????这种事情本就不好做的太过分，这么做已经算打了兵部一个大嘴巴。 ????梅家的目的达到了，常青书院的面子给了，此事便就此揭过。 ????常青书院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梅如玉有了更多时间进行修行和思考，目前他的首要目的就是提升能力。 ????闻人一行像苦行僧一样在后崖面壁悟剑，极少出山门。 ????萧离在藏书洞整理书籍，太阳好的时候把受霉的书籍搬出来晒晒太阳。 ????唐铭时常去藏书洞帮忙，给萧离打下手。 ????大师兄已经从南溪回来，听说最近几天就能够回到京都。 牧东西最近在跟陈圆圆学剑，二人经常切磋，每次牧东西都被揍的哇哇大叫。 许小楼在唐铭安排的符文考试上没及格，被罚在家中抄书，整日以泪洗面。 菲菲常常泡在藏书洞研习妖族功法，身体逐渐好转。 常青书院的新生们最近讨伐梅如玉的声音渐渐没了，偶尔见到这位曾让他们感到羞耻的副院长时多了不少恭敬。 这样的日子并没过多久，常青书院迎来了一批客人意料之外的客人。 天山剑宗使团。 天山剑宗地位超然，远非道教其它三十六处洞天所能比拟，天山脚下常年可见虔诚的道门弟子，他们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前去，只为聆听道宗梁半山讲一堂道法自然的课程。 常青书院地位同样超然。 东西两大圣地自古就少有交流，伴随着前些年闻人一行单剑闯天山之后，两大圣地便彻底断了联络，天山剑宗使团前来拜会，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此次前来拜访的均是天山剑宗年轻一代的翘楚，除了莫邪剑继承人宁志卿和逐月剑继承人梁晓欢在闭关之外，其余五剑继承人悉数到场。 他们的领队是来自西北大族年家的二少爷年舍云，传闻他五岁就通读道藏，七岁便能倒背如流，八岁便被成了斩星剑的主人，剑道天赋百年难得一见，在天山年轻一代之中仅次于宁志卿。 其余四人分别为苍龙剑继承人逆天行、太康剑继承人舒玉洛、昆仑剑继承人欧帝子和藏锋剑继承人南无商。 五名少年均青衫玉面，他们出现在常青书院的门外立马引起了全院师生的关注。 年舍云拱手行礼，道：“劳烦帮忙通报诸位先生，天山剑宗弟子年舍云代表师门前来拜会。” 门房闻言赶忙请他们落座，自己到后山去通报，不少常青弟子朝这面张望，议论纷纷。 “一帮读书人这么不懂礼貌也好意思号称天下第一书院，怕是浪得虚名罢了。”脾气最为跋扈的欧帝子很讨厌那些好奇的目光，嘀咕道。 初次带队出远门的年舍云安皱了皱眉头，他深知这个小师弟脾性，生怕他做出过激的行为，训斥道：“别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莫要乱生事端。” 年舍云在天山弟子之中威望极高，听到他这么说，欧帝子纵然有万般不悦，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然而总有人不识时务，和梅如玉素来有怨的南无商冷哼道：“常青书院就是臭架子大，让我们等了那么久，分明是不给咱们天下剑宗面子……” 正襟危坐的年舍云目光扫过去，南无商便不敢再继续多言。 梅如玉正在和菲菲商讨一份妖族功法的修改方案，门房在门外通报之后他微微一愣。 其他几位师兄听到这个消息都不以为然，唯有闻人一行一剑斩落崖畔的一块巨石，吓得门房冷汗直冒。 不多时，梅如玉带着几名后辈接见了来访的天山使团。 会客厅里异常安静，天山来的少年坐在对面，一个个像是出鞘的宝剑。 这是梅如玉第一次以书院负责人的名义会见这么重要的客人，所以内心深处颇有些紧张。 半响无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梅如玉抬手，端起茶杯，向年舍云示意，说道：“这是大师兄亲自采的茶，味道挺好的，请喝茶。” 年舍云端起茶杯笑着恭维道：“能喝到洛先生亲自采的茶，是我们的荣幸。” 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闻人一行当年独闯天山，将天山剑宗众多弟子打的屁滚尿流，让天山剑宗很长一段时间在天下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从那时候开始本就不对付的两大圣地就从来没有和好过。这次天山剑宗使来访常青，主动修好关系，必是有所图谋。 梅如玉不问，年舍云不说，双方就这么耗着，都在等待对方先沉不住气。 牧东西学着许小楼的模样把下班抬得高高的，心里面却满是不理解，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不说话。 对方倒是都挺能沉得住气，二师兄不说话，他们就正襟危坐，连眼皮都不怎么眨。 “听说本届屠龙典妖族将会派遣他们年轻一代最强的几人来参赛，看样子是打算给人族一个下马威，不知常青书院诸位先生可有良策对付？” 最终在经过数个时辰的喝茶泡茶再喝茶的无聊循回之后，年舍云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率先开口说道。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许小楼擦了把嘴角的口水，立马来了精神。 梅如玉只知道屠龙典将在半个月后开始，其他任何信息一概没有过多打听，所以这则消息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自然就没有商讨过对付的方式方法。 “没有，看来天山剑宗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梅如玉倒也坦白，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实情。 “妖族尽喜欢吹牛逼，到时候他们来一个咱们打一个，来两个咱们打一双，谁还怕他们不成！”打架不在行的许小楼说起狠话来倒是毫不含糊。 梅如玉瞪了他一眼，向年舍云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年舍云笑了笑，说道：“话虽如此，但真打起来还是多些防备为好，听说妖族皇室最为妖孽的三皇子云中月也极有可能出战，此人是妖族年轻一代最为耀眼的明星，除了他以外，其余参赛者在妖族年轻一辈中都也有不弱的名头，来者不善啊。” 云中月的名字梅如玉还是听说过的，最近两年在妖族飞速崛起，确实比较棘手，如果妖族其他参赛者都是这个水平，那妖族此次前来的队伍只能用空前强大来形容。 梅如玉听出年舍云话中有话，便问道：“年兄既然如此说，看来心中已有妙计。” 年舍云微笑道：“确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合作，我们天山剑宗助常青书院一臂之力，打败妖族！到时候所得龙血归你们所有。”年舍云无比真诚的看着梅如玉的双眼。 “你们又不傻，这么做为什么啊？”许小楼不解道。 “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