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帝来仪》 楔子 往事 凤靡初一身肮脏的囚衣,披头散发的坐在囚车里,盯着不远处正烤着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官差。伪帝乱政,窃了国玺传了假诏,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拾那些与他做对忠于二皇子景奂的大臣。 而他父亲身为内阁的大学士,先皇还在生时曾是教导过景奂几年,与之往来甚密,便成了伪帝要除的第一号心头大患。如此,一夕之间从位高权重的大臣到被抄家连坐十族的朝廷重犯,倒也在意料之中了。 那喝酒的官差发现凤靡初正对着他冷笑,心中一阵厌恶,因凤家已是今时不同往日,自入狱到现在,遭受的待遇倒比牲畜也强不到哪了,毫无忌惮的被人打骂。 心情好时,言语奚落几句,心情不好时,把人拖出来揍上几拳,反正只要不把人打死,到了边关能交差就好。 而现在那喝酒的官差便是心情不悦了。那凤靡初生了一对好看的凤目,还没出事之前,走在大街上,只要是微微被他一瞥,总有姑娘为其神魂颠倒痴痴傻傻的。而现在那双凤眼正斜着睨着他们眼神里是极度的轻视鄙夷。 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装什么。 那喝酒的官差把酒瓶重重一放,拿了钥匙,把人从囚车里拽了出来,直接就是一脚。言语讥讽,“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凤家少爷么,连潘府小姐都跟你退了婚了,你现在可连猪狗都不如。” 连着几日被拳打脚踢,凤靡初晓得自己不止是鼻青脸肿的皮外伤,他腹部疼痛或许还有内伤,喉咙里涌起了腥味。他冷笑,故意朝那官差喷了一口,把血吐在他身上。 官差大怒,又是重重的往他肚子给了一拳,把他给打得再也爬不起身。凤靡初也不求饶,半句也没说。依旧是看着官差笑着,笑得人发毛。 他这举止无疑像是找死了吧,可对于如今生不如死,死又有什么好怕的。父亲已是被斩首,伪帝惧于近来杀戮太过,怕口诛笔伐千载之后史册上也有他残暴无道的骂名,故意没将他一同斩首而是流放。 反正到了边关,每日干不完的苦活,他这等娇生惯养的自出生后就未曾吃过苦头的少爷迟早也要死在那恶劣的环境。比起尸骨也只会是被扔到荒郊野外,那还不如死在这里,至少有山有水,清风明月,倒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葬身之所。 另外一个官差过来阻止道,“你别把人打死了,出了气就好,我们可是要交差的。” 那被他喷了一脸血的官差朝他身上吐了口水,把他拖回了囚车里关好后,就去找水要洗脸。 恨只恨他们凤家时运不济,才祸及满门,他今日若是能大难不死,他日,那狗皇帝加诸在他凤家身上的耻辱他总要讨回来的。” 押解他们的官差找了一棵大树,靠着树干闭眼休息了起来。四面都是荒山,夜里又是寂静,听得树丛里蟋蟀的叫声特别的清晰。 凤靡初抬头望月,想起繁华的皇都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羌管弄晴,菱歌泛夜。那一派歌舞升平似三千流水尽,当日与他父亲称兄道弟阿谀奉承者,听闻他家中聚变,落井下石者不计其数,他心中有本账本,已是将那些两面三刀之人的名字一一记下,只可叹虽是有恨,却不晓得是否还有雪恨的机会。 可恨自己或许要白骨埋异乡了。 他冷笑。 突然之间这山间中回荡的蟋蟀声却是消失了,他毫无睡意心中警觉,知必然是出了什么古怪。那两个官差睡得深沉,却是半点也没察觉。 凤靡初又笑了,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正他已是输得只剩这条残命,若是老天最后还是决定收走,倒也不觉得可惜。他反倒是希望真有什么危险逼来,最好拉得那两个官差也一同下黄泉才好。 他心里想着,借着月色就见几十个彪壮的大汉拿着大刀,由四面朝着他们包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站在最前边的似是领头的人物,面上划这几道伤疤十分狰狞,盯着那睡死如死猪的官差都大难临头了还不自知,嗓门极大的嚷道,“还真是两个废物,遇到我们也算他们运气不好。” 那大汉一把将其中一个,就是被他的血喷了一脸的那个官差拽了起来,官差睁开眼,一见这么多凶神恶煞的人手里还都有兵器,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抖着嗓子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可是官差。” 大汉破口骂道,“你爷爷的,你不说还好,一说老子就来气。我们就是被你们这群窝囊废给逼到山里来了,窝在这鬼地方,连想喝杯花酒都要走几十里路,你说老子该拿你怎么撒气才好。” 官差一听,便知道他们是遇到山贼了,“我……我们是负责押送犯人的,你们若是胆敢对我们动手,朝廷追究起来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汉不以为然,用刀面拍了拍官差那吓得面无血色的脸,“那你倒是说说朝廷能拿我们怎么样?就现在那皇帝,搞得到处是民不……民不……” 大汉的手下赶紧上前小声提醒,“民不聊生。” “对,就是民不聊生,到处都在造反。山高皇帝远,也要他管得到这里,我告诉你,今日就算把你们杀了,朝廷那帮废物也查不到你是死在哪的。” 官差一听顿时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有方才打人时的架势,跪地求饶道,“好汉,好汉求你放过我吧。” 大汉道,“身上的银子呢,都交出来。” 那两个官差立即把腰间的钱袋都解了上交,大汉将钱袋放在手里掂了掂,不满意道,“你们平日里鱼肉乡里,就这么一点银子?想打发谁,当我们是乞丐么,是不是要我在你们身上割几块肉,才肯老实。” 官差知是应付不过去,就把鞋子脱了,抖了抖,又是掉出几锭碎银子。 大汉的手下弯腰把碎银子捡了,因这两个官差不老实,大汉瞠目问道,“还有没有?” 两个官差异口同声,“没了。” 凤靡初笑道,“怎么会没呢,衣服的暗袋里不是还有么。刚才还听你们议论那些落草为寇的不过是会两下三脚猫功夫,不足为惧。只凭你们二人便可将其拿下。想不到现在这立功的机会便来了。” 大汉怒道,“你们两个本事不大口气还不小,说能把我们全绑了是么,信不信老子就把你们扔在这山头活活把你们饿死。” 官差胆战心惊道,“那小子胡说,我们没说过那种话。” 凤靡初似唾弃道,“既是敢说就要敢做,何必畏畏缩缩的。上山前你们不是还在药铺里买了迷药防身,他们虽是山贼,好歹也是真刀真枪。你们若是背地里使诈,实在有欠光明磊落。” 大汉骂道,“我就知道给朝廷卖命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凭你们两个番薯还敢想着暗算老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大汉重重朝其中一个官差肚子上踹了一脚,看得出是练武多年的,这一踢把人踢得飞出去老远。 凤靡初心中痛快,巴不得借刀杀人先把那两个官差了结了,他虽是不能亲自动手,动动嘴皮子倒也有人可以为他代劳。 大汉吼道,“就把这两个不知死的扒光衣服,吊到树上先抽他几鞭子。” 凤靡初正要再加油添醋,却是听得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唤,“干爹。”他扭头看去,见一个小女孩,看个子年纪该不大,许六七岁左右吧。月下样貌虽不是很清楚,朦胧中五官却是却是让人感觉精致漂亮,尤其一双大眼灵动而有神映衬着月色熠熠生辉。 大汉脸色一变,上一刻还是怒目圆瞪,吓死人不偿命的凶狠,下一刻眼睛就弯成了月牙状,虽说面上刀疤还是狰狞,那刻意放软放轻的语气却是使得他杀气大减。 “乖女儿。”大汉弯下身子,把女孩抱进怀里,“你那狗屁师父呢,不是把你哄睡了么,这么晚了怎么又偷跑下来了,明日早上又起不来吃早饭了,饿坏了不是又要心疼死干爹了。” 女孩生气的扯了扯大汉的胡须,“你说过会带我来看打劫的,你说话不算。” 大汉小心翼翼的哄着,打算随随便便搪塞过去,“这个对你来说还早了些,等再过几年。” 女孩在大汉怀里撒起了娇,闹起了别扭。那大汉不知所措,竟是放下了正事,把哄女儿放在了首位。他的手下也把兵器收起,你一句我一句的给头目说起好话。 凤靡初嘲讽的笑了笑,还以为哪来的一群十恶不赦的贼人可以为他所利用,却原来来的是一群傻子。这般闹下去,那人是要杀还是不杀了。他故意大声冲着那两个官差喊,“你们快跑,快找人来剿了这些匪类!到时便是大功一件,少不了赏赐。” “想跑!”大汉举起刀子要把那连个官差砍了。 女孩却是抱着大汉脖子,嘟着嘴道,“那两个人都快被干爹打死了,哪里还有力气跑,这是要借刀杀人呢。” 凤靡初愣了愣,他使的也不是什么高明的计策,但以为应付这些头脑简单的山贼也够用了,却是意外他的想法居然会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一语道破。 大汉的怒目瞪了过来,“好啊,原来是你要骗我。”他走过来,粗鲁的一脚踢在囚车上,囚车是用粗糙的木材做的,根本经不住大汉一脚,顿时四分五裂,凤靡初摔到了地上,伤处跌得更痛了,他却反而笑了出来。 女孩踢着脚要下去,大汉把她到地上,就见她从左晃到右,又从右晃到左。从四面角度居高临下的观察过凤靡初后,插着腰颇为自豪的道,“我干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你不求求他不要杀你么?” 凤靡初还是在笑,且是越笑越厉害,笑得不可遏止一般。大汉道,“老子今天是走了什么霉运,打劫还遇到一个疯子,真不吉利。” 女孩撑着下巴,抿着小嘴小脑袋瓜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出人意料的指着凤靡初道,“干爹说话不算,我要罚你,你把这人给我做下人吧。” 大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得,这人也不晓得是不是个疯子,伤了你怎么办。你要是想要人给你做牛做马,山里这么多人,你随便挑一个。要是都不喜欢,干爹明日下山给你抓几个上山来,你想要男的女的,比你大的比你小的都得。” 女孩跺脚,气呼呼道,“我就要他,你不答应我明天就不吃饭了。” 大汉愁眉苦脸,蹲下来和女孩一个高度,低了他山大王的姿态,谁让他对干女儿千依百顺,他这大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刀子砍过来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可就怕心肝宝贝不吃饭,跟他闹脾气。 他商量道,“乖女儿,你看这人长得歪瓜裂枣的,一点也不好看,干爹给你下山抓长得好看的,不行么?” 女孩扭头颇为仔细的又看了一次凤靡初的长相,他脸上淤青未退,青一块紫一块,嘴巴肿脸也肿,除了一对眼睛能看,样貌还确实怪吓人。 她闹起别扭道,“我不管,我不管,你要是不让他给我做下人,我不止明天不吃饭,我连后天也不吃饭了。” 大汉暗叹今日下山打劫之前为何没看黄历算算今日是否是黄道吉日。好在他底下有个算是机灵的手下赶紧来出谋献策,在大汉耳边小声嘀咕,“既是小姐喜欢,也不好忤了她的意,反正看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暂且先带回山。等小姐对这小子厌了,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解决了。” 大汉瞪了凤靡初一眼,要不是他宝贝女儿,他今日非把这小子也给扒光了吊在树上风成腊味不可。他一肚子的火气,虽是打劫到了银子,但山寨里又是多了一张嘴,多了一笔开销。 他是一肚子火,瞄到那两个被他踢一脚后还留有半条命的官差,好在还有两个能让他下下火,大汉叫手下把女孩和凤靡初带回山上。有的场面太过血腥暴力,他还是觉得不适合他尚且年幼天真而无邪的女儿。 凤靡初被人扛到了肩上,却是没有半点防抗。他心里暗有打算,只听到身后两声凄厉的喊叫,他笑,能活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 山上的生活比到边关要好多了,凤靡初不需要干什么重活累活,唯一得做的就是哄山大王干女儿开心,每日那小姑娘醒来之前,他就要守在房间外等她吩咐使唤,每一日那小姑娘睡后,他才能回房休息。 曾经府邸中有几十人奴仆供他差遣,如今到他沦落为下人,却是连端茶递水都不会。端壶茶都能把茶壶打破了,盛碗饭能把碗给打碎了。 山寨是个逞凶斗狠的地方,只以武力定强弱,他在其他人眼里自然是个不中用的,只是因为有山大王的女儿给他撑腰,所以即便看不惯他的文弱,倒也没人敢明着打他。 离开了囚车,凤靡初还是没有得到自由。他的手脚被铐了铁锁,而钥匙就被当作是山大王哄女儿一笑的礼物别在那小姑娘的腰间上。 他也是在山寨里待到了第三日才知道那小姑娘,名叫元帝仪。 这名字不像不识文墨之人起的,帝字有帝王之意,世人避忌怕冒犯了天威,他从没听过有人敢光明正大的用这个字来做名。只是这山寨立在深山极为隐蔽的地方,宛如与世隔绝,那山大王就等于是这里的土皇帝,那女孩要叫什么名字,自然也无人敢有异议。 他在山上养了将近三个月的伤,因为年轻力壮身子倒也复原得快。脸上的淤青都消了,又变回了面如傅粉的倜傥。山寨里也有些女眷,见到他时有些胆子大的也敢言语上挑逗几句。 更甚者还有夜里偷偷摸进他房里投怀送抱。 房里没有点灯,那女子欺上来也不说话,只是大胆的扯弄着他的衣服似只想一夜贪欢。在家中变故之前他便已是知道礼义廉耻那只是书中不切实际的描述,而家破人亡后他心中更是愤世嫉俗,只想着只要是能助他报仇的,就算出卖自己倒也未尝不可。 黑暗中他看不见那女子的面貌,却是能闻见她身上的草药香气。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若是真等他端茶递水,人早就渴死了。他只是元帝仪一时兴起想要,寨主便赠给她取乐的。 元帝仪身边除了他,而另外还有两个丫头是专门服侍元帝仪的,其中一个丫鬟样貌他记不住了,但只记得身上就有这样的药草味。 寨主对他不放心,暗中让人留意他,他根本没法下手,若是元帝仪身边的丫鬟帮他去偷,成功的机会反倒是大些。 他握住那女子的手,“只要你愿意帮我偷小姐身上的钥匙,别说做一夜夫妻。我尚未成亲,你我逃下山去,结为生生世世的夫妻岂不更好。” 他以为山寨中的女子虽是大胆,却是头脑简单,怂恿那女子必然有十分的把握,就算起初未必敢,但他好言软语哄说几句,她始终会禁不住诱惑上钩的。 谁晓得那女子却是突然从床上摔了下去,连滚带爬的逃出了他的房间,活像他说了什么见鬼的提议,连让他继续煽动哄骗的机会也不给,就这么逃了。 第二日,元帝仪趴在她屋前的草地上,逗弄着她干爹新给她逮住的一只兔子。一手拎着兔子的耳朵,一手从地上随意的拽了一把草喂着。 凤靡初笑了笑,怎么会不晓得那头脑不灵光的寨主打了什么主意,这阵子他一直给元帝仪送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就想元帝仪玩出了兴致把他忘了,等将他像是玩腻的玩具随手扔掉,不再理会后,他就会被山上的人给处置掉。 凤靡初身边的丫鬟见到他,不打自招的紧张的低下了头。元帝仪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兔子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小兔子小兔子,你的眼睛怎么是红色的?” 凤靡初不得不说,元帝仪生得十分貌美,即便她如今才不过七岁,却已是能看出她长大后出落必然是闭月羞花之姿,沉鱼落雁之貌。 凤靡初微笑,“小姐。” 元帝仪侧过头来瞧他,天真浪漫的冲他一笑,元帝仪每日唤他来也多是问他皇都的孩子都玩些什么游戏,吃些什么零嘴,就跟一般玩心重的孩童没两样。所以他到现在都分不清那一日,她跟她爹说他在借刀杀人的话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七岁,皇都大户人家的孩子七岁时,女孩该是在学女红,男孩也该是入学堂学人之初性本善,还没切身体会到这人性丑恶,就是他,也是过了十二,才从懵懂中辨识人性美丑。若真是一眼看出他的心机,该有多聪明。 元帝仪献宝的说道,“这是我干爹抓给我的,你看。” 凤靡初讨好道,“寨主知道小姐这般喜欢,定会很高兴吧。” “若是抓得两只就好了,一只孤零零的,我看它似乎不怎么欢喜的样子,你说它是不是不喜欢我?” 凤靡初笑道,“兔子就是兔子,哪里会有人的想法。” “没有人的想法么?”元帝仪似懂非懂的样子,把怀里的兔子一放,兔子蹦蹦跳跳的似乎要往草丛里钻,屋前的草生的十分茂密,生得有元帝仪腿肚子高。若兔子往里头钻了,要抓回来就不容易了。 元帝仪啊了一声,就有丫鬟想要上前为她把兔子抓回来。可惜兔子的动作太灵活,蹦进草丛里就不见了。元帝仪闷闷不乐的动了动手,就见那只兔子像被什么无形之力拉了出来。 凤靡初定睛看,这才发现兔子的小腿上被绑了很细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牢牢的抓在元帝仪手里。心生向往的自由,其实也不过是两尺长的范围,可笑。 元帝仪收着手里的绳子,又把那兔子抓了回来,抱在怀里,轻轻的抚着它长长耳朵,学着大人那般唉声叹气,“它要是有人的想法该多好。大哥哥,你想下山么?” 凤靡初目光从她腰间的钥匙掠过,却是装作不在意道,“寨主和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我爹娘已死,已没有家了,小姐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便把这里当家了,怎么会想离开呢。” 元帝仪眨了眨眼,抬头看了一下日头,“该去师父那了,否则迟了,要打手心的。” 元帝仪嘴里提到的师父住在离她房间不远的一间独立的小木屋里,却是十分神秘,不愿见外人,所以到现在她师父是男是女他都不知。每一日元帝仪总要抽出两个时辰去她师父那里听课,他却是不许跟进木屋里,只能在屋外等着。 元帝仪抱着兔子站起来,结果左脚的鞋子松了。 凤靡初斜眼瞥了一眼躲在暗处盯着他的人,走去捡起元帝仪的小鞋子,为她套回脚上。 “哥哥,我日日听你说皇都是如何的繁华,又是个很好玩很好玩的地方,可比山上有趣多了,你真的不想回去么?” 凤靡初笑道,“不想。” 元帝仪冲他甜甜一笑,转身走了几步后,她故意把腰间的钥匙绳子给弄松了,钥匙掉到了草丛里,她却像是浑然不觉,盯着手里毛茸茸白得像是一团雪球的兔子,喜爱的亲了一口,“真闷,闷得我只好自己找乐子了。” …… 凤靡初是在逃到半山腰时被抓回去的。当解开的锁链又再一次的拷上他的手脚,他却是泰然,情绪没有一丝一毫大喜之后大悲的波动。山中地形复杂,他不敢冒险,必然会走之前被押送时上山的小道下山。 竟是连这点都算计好了,他的确是输了,就算不想说是心服口服,但输赢已是分明由不得他掌控。元帝仪白日抱着的兔子跳到了他跟前,他现在才知道他才是那只想自由却是逃不出元帝仪掌心的兔子。 先前还能怨自己生不逢时,迟生了几年,这才未能入朝掌权任人鱼肉,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失败。而第一次让他生了挫败感的却是比他小了好几岁的一个孩子。 元帝仪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托着腮嘟着嘴道,“哥哥不是说不想下山么,可你却是偷跑了,我最讨厌人说话不算了。” 凤靡初笑道,“小姐果真是聪明,难怪这钥匙掉得这般‘心想事成’。”他昨夜才怂恿人去偷,结果今日钥匙就掉在他面前了,他不是没察觉太过“巧合”,只是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报仇,心太急太切才会想着有可能是陷阱,也要冒一冒险。“多谢小姐,给我上了一课。” 元帝仪的小脑袋像是拨浪鼓用力的摇着,两条用红绳绑着的小辫子也跟着甩得使劲,“我可不知道凤哥哥说什么。我最喜欢看哥哥笑了,寨子里都没一个人笑得像哥哥一样好看的。我当初就是因为喜欢哥哥的笑,才要干爹把你带回来的。” 凤靡初看着兔子道,“比起一只没有想法的畜生,耍弄起人来确实比较有意思。” 元帝仪爱怜的揉了揉兔子软绵绵的身子,“凤哥哥怎么这么说呢,小兔子是帝仪的好朋友,哥哥也是帝仪的好朋友。你不是说山下没有亲人了么,那一直留在这里陪着我玩不好么?” 凤靡初不再拿逗孩子的语气与她说话,他凝着元帝仪的眼睛,透过那闪闪发光的大眼,他看到的是与他一般内在掩饰得极深的灵魂的本质。“我不能留下,害我的人还好好的活着高床软枕大鱼大肉,我不甘心。” 元帝仪似不解实事的天真道,“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小兔子的娘是被狼给吃掉的,难道小兔子想要报仇就能把狼给咬死么。小兔子还是小兔子,它打不过大狼的。” 她抓着兔子的耳朵,把兔子提了起来,兔子的腿蹬了两下后,十分认命的不再反抗了。 “兔子是兔子,人是人,只要想,就算是把老虎的皮毛扒下来也是能做到的。”只要让我回去,不出十年,我一定要叫害过我的人也家破人亡。 “十年?十年以后帝仪也……”她掰着小手指数了起来,“十七了,师父说沧海桑田,小兔子也能做兔婆婆了,大哥哥你讨厌的人或许会比现在更厉害,师父说做人不打没把握的仗,你确定你会变得比他们要厉害?” 凤靡初轻蔑一笑。 元帝仪也跟着笑了,然后解下腰间的钥匙,这一次,是她亲手把凤靡初的拷锁打开了,不必他偷蒙拐骗抢,想尽各种办法去讨钥匙。设计擒下他的是她,转眼,一个时辰还没到呢,要把他放了的也是她。 元帝仪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袋子,笑眯眯的道,“这个就给大哥哥你吧,只是你现在不能看,得要下山以后才能看。你可得答应我,若是中途没做到偷偷看了,那可就要一辈子留在山上陪着我玩了。” “你要放我走?”凤靡初微微诧异,因为实在是猜不到事情为何突然这般顺利,莫非又是这小丫头一时兴起的戏弄或是试探? “我很喜欢凤哥哥呢,可是凤哥哥不喜欢这里,师父说强扭的瓜是不甜的,我把你留下来,只会惹人讨厌。帝仪不想你讨厌我。”她突然提高了音量,也让外头藏着的人听到,“凤哥哥可要平平安安的下山回乡才好,否则我就明天,后天都不吃饭了。” 凤靡初拿了小布袋,深深的看了一眼元帝仪,倒是可笑的想起了某部戏文里棋逢对手相见恨晚的几句台词。 凤靡初猜不透元帝仪是否真要还他自由,只是感觉到元帝仪不会要他的性命,大不了也就是再被耍弄一次,若真是又着了道,回来另想法子就是。 凤靡初转身离开。 元帝仪的丫鬟不解,“小姐为何要将他放了呢?” 元帝仪呵呵笑道,“怎么,你舍不得凤哥哥么?”丫鬟打了个寒颤,明明那一夜她偷偷溜进凤靡初房间的事谁也没说,为何偏偏看着元帝仪觉得她似拿着了若指掌的笑容在睨着她。 元帝仪鼓起腮帮子,与兔子红红的眼儿四目相对,可爱的又是自言自语了。这山里几乎没人听得懂她的话,她也就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做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都问为什么了才做,沧海也变桑田了。但凭喜欢就好,就像我喜欢,便叫干爹将他抓上了山,而现在我又想把他放了,那就让他下山了。”她瞟了眼那丫鬟,“你若是想跟着大哥哥走,我可以把你也放了。” 丫鬟闻言一脸胆怯,赶紧下跪,求道,“若是奴婢有错请小姐责罚。” 元帝仪抿了抿樱桃般红润的小嘴,看到丫鬟的胆怯只觉得无趣,还不如对着那只兔子说话。 元帝仪又继续她的牢骚,“山上的日子真的很沉闷,我是不想山下的人过得像我这样,才让凤哥哥回去的。到时腥风血雨,血流成河,一定比唱大戏还好看呢。百姓也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小兔子,我是不是很善良,师父说我就是心软,这可不好,我也觉得我该把我善良的毛病给治一治了,小兔子你说是不是?” 那丫鬟瑟瑟发抖,小姐那哪里是善意,根本就是要把老虎纵回山林,为祸一方,这该叫存心不良吧。 自己无聊,也要叫其他人遭殃。现在该明白,凤靡初叫她偷钥匙时她为何吓得夺门而去了吧,她是宁可得罪寨主被断手断脚也不敢谋算小姐的。 那凤公子再聪明,也只是个来山上不到半年的外人,自然不知,她家小姐才是幕后那位杀人不眨眼害人不手软山寨之中有至高无上话事权的大魔头…… 第一章 如此遇上(一) 要说这皇都城自入春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大事,那该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平乐公主凤台选婿,绣球砸中了当今的文状元。让这才金榜题名,天下皆知,这可是最年轻的一位状元爷,一跃龙门身价百倍后,又是锦上添花,大登科小登科,双喜临门。 这位状元爷年方十七,相貌斯文俊朗。皇上亲赐了状元头衔,手捧钦点圣诏,足跨金鞍朱鬃马。自皇都大街一路行至皇宫的崇文门,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何等意气风发。 而皇上那位年过十六尚未找到意中人的平乐公主便是因一时好奇,挤到崇文门上的鼓楼去瞧热闹而瞧出了情愫。哀求皇上下旨下嫁给那状元爷元牧笙,虽说是元牧笙高攀,却也不失为一门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 台上说书的人说的津津有味,仿若亲眼目睹的一般,台下,那八辈子和皇亲国戚也打不着关系的平民百姓也正听得津津有味。这辈子注定是要做布衣了,听听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的私事,皆是好奇让他们晓得那些人是怎么过的日子也好。 茶馆不大,角落的八仙桌旁坐着两名贵公子,再不识货,也看得出身上的衣料出自皇都最大的布庄新进的锦缎,布料上的朱条暗花是特有的,其他布庄要仿也仿不来。 其中一位公子拇指上戴着玉扳指,摇着纸扇,听着说书人添油加醋整理过后的故事,小声笑道,“你说平乐若是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这人正是当今的扶乐侯崔护,窝在这种小店面里饮茶,谁有能猜想到他身份如此尊贵,只当是不知哪一家的贵公子,走累了进来歇歇脚的而已。 另一位却是笑的不以为意,只拿着茶杯,品着掌柜的新购的春茶,嘴角似有似无的笑似在说别人的事与他有何关系。 崔护收起纸扇,叹气道,“好歹平乐最先喜欢的是你,若不是你迟迟不接受她心意,老跟她提夫子的辈分,什么君臣之礼不可乱。把她满腔热情给浇熄了,她怎么会芳心尽碎,移情别恋。” 凤靡初一派悠闲道,“我是她夫子,与她是师生的情分,你可别胡言乱语的坏了公主名声。” “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皇上三番四次暗示,你却是装着糊涂听不懂。”崔护按近了些,今日非要试探出好友的真心话不可,“老实说,你都这岁数的,别说妻连妾都没一个,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我在宫中认识一个御医,嘴可严了,包准不会……” 一壶热茶浇了下来,好在崔护闪躲得快,不然热茶非把他的手烫成猪手不可。 “这是告诉你要谨言慎行。” 崔护道,“若不是看在一场兄弟的份上,我何必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来惹人嫌,你是皇上身边红人,朝中人人巴结每在府中设宴总要给你帖子,而你也必到。那些歌姬只能是助兴,你逢场作戏也就罢了,成家立业,总归还是要娶房妻子为你持家。” 凤靡初还是那不以为意的笑,“你是想叫我学你一样娶上十几房妾侍?” 崔护呵呵笑了两声,“人不风流枉少年。”他看向一旁自认自己是掏心掏肺以待的兄弟,可惜对方只把他的心肝脾肺肾当驴肝肺。一副心不在焉半句也没听进的模样。“好了好了,就跟你实话吧,是皇上和太后近来关心起你的婚事,想叫我打听打听。” “臣子的婚事,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怎么劳烦皇上和太后记挂。” “你不是一般的臣子,虽说是没了一个平乐公主,还有安宁公主,康怡公主……”崔护数着数着,发现当今皇上果真是强人,不止治国有方,连子嗣繁茂,光是公主就已经是十根手指头数不过来,“皇上是怎么打算的,你也是明白人,尤其……”皇上毕竟是年迈,身子骨已经不如从前了,底下的皇子一个个都在蠢蠢欲动,像是凤靡初这般的重臣,自然也是他们争相拉拢的对象。他虽是不知皇上怎么想,但既然有把公主许配的打算,或许是要留住凤靡初为将来继承大统的儿子打算。“我不必多说,反正娶个公主对你也没坏处,何不就索性答应了。” 凤靡初话里有话,“我就算要跟自己找后路,也要看清楚了再说,你以为只要我娶了公主就能平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凤靡初在宫中有不少眼线,或许知道了什么小道消息是他不知道的。 凤靡初看着窗外。没过多久,就见一辆押解着钦犯的囚车经过。 囚车中的犯人已是在牢中被折磨得只剩下半条人命,长发扑面,半点也看不出曾是任职朝中四品的大官。那钦犯本是判了秋后斩首的,只是运气好,遇上公主大婚,才逃过一死,只是流放到边关。 钦犯本是气息奄奄的,却是在经过茶馆瞥见仇人故意选了最好的位置,就为了欣赏他今日如丧家之犬的落败样,嘴角弯起含着报复过后的快意。 那钦犯突然激动了起来,用尽力气大喊,“凤靡初,你不得好死!你害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凤靡初只是笑,嘴皮子动了动,在念那钦犯年幼的女儿的名字。他早就让人去牢里传话,他的妻女,他已经为她们找到很好的栖身之所了,他会好好照顾她们的。所以那钦犯才会这般激动,恨不得扑上来吃他的肉。 “凤靡初,我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叫喊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 崔护叹气。当年凤家的惨事他也有所耳闻,凤家上下凤靡初爹娘叔伯包括服侍的几十个下人,只要是男的无一幸免都被伪帝和他的亲信判了杀头。女眷也被充军做了官妓,却是因为不愿受辱,在半路就自尽了。 凤靡初因为年岁小,伪帝料准他成不了气候,又想堵满朝文武的嘴,就说算是开恩给凤家留下根苗,才没把凤靡初也判死。 凤靡初后来帮着景奂拿回了皇位,得势后便找那些对不起他的人秋后算账,刚才坐着囚车经过的就是其中一个。 崔护是真心希望他能放开,“既是报仇了,就不要再多想了,人生除了恨还有很多事是可以做的。” 凤靡初百无聊赖道,“支持我走到今日的就是报仇,除了报仇,我不晓得还能做什么。” 崔护摇了摇头,晓得自己是劝不了他了。他这兄弟若是愿意听,早就听进去了,这个人的固执不是常人有的,所以恨一个人时真是至死都未必能休。 “元牧笙这般年轻就中了状元,太后也不晓得哪里听来的,说那姓元的有今日成就与他娘的悉心教导分不开。”崔护再一次压低声量,“你也知道先皇大行后,那几年内乱,多得太后辛苦为皇上撑起半边天免去了后顾之忧,又是在背后运筹帷幄。同是孤儿寡母,多少也有些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所以太后办了个游园想要请那状元爷的娘入宫赏花。” 伪帝名不正言不顺,论起来只算是个犯上作乱的。死后,国号废除尸体也不许入皇室的陵寝。也就算不上是先皇,崔护说的先皇,指的是当今皇上的生父。 凤靡初道,“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他来只是要亲眼目睹仇人的凄惨,可不是跟这些吃饱了没事做的平民百姓一般来听人道是非长短的。 崔护不满意自己被打断,皱了皱眉道,“你先听我说完嘛,太后想见一见元状元的娘,顺道商讨婚事。但又不单单只请了元家母子,朝中的四品以上的官员家中还未娶妻的儿子,和待字闺中的女儿,都在名单之上,当然也包括那几位适婚的公主,还有你。” 第二章 如此遇上(二) 似乎连老天爷都觉得今日是当之无愧相亲赴宴适宜订盟纳采的好日子,于是天公作美,随手附赠了天朗气清的好天气。鸟声千种啭,杨花满路飞。崔护兴致勃勃的看着御花园中肥环燕瘦各色美人,衣香鬓影,大饱了一顿眼福。 崔护深呼吸了一口,满是脂粉香气袭来,美不胜收。 他家中已有了好几房妾侍,虽说世家子弟三妻四妾也理所当然,但也因他姬妾多,在外得了一个好色之徒名声,可谓声名狼藉。 今日来的都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千金,家世条件都是一等一的好,娇生惯养也就自视甚高,谁都不想委屈自己降低择偶的标准。所以再想嫁,估计也暂时没什么人是想不开,看上他的。 他只当是来看戏的。 他手肘撞了撞凤靡初,低声道,“你若是当真看不上皇室里的公主,在这些女子里挑一个,照顾你日常起居也好。” 崔护对面的坐席上一女子盈盈目光偷偷的看了过来,被凤靡初发现后,欲语还休娇羞的低头,颊边像是染上了红霞,楚楚动人。 崔护笑着,话语里带了撮合的意思,“那可是陆家的千金陆梦怜。陆家显赫,上几辈还曾娶过一位郡主。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 陆梦怜的美貌在皇都那是出了名的,凤靡初却只是淡淡扫一眼不怎么感兴趣,有时崔护真觉得自己认识凤靡初是不是还不够深,这么标致的美人都能目不斜视,他这兄弟是不是其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癖好。 比如龙阳癖。 凤靡初对崔护道,“你不做女人还真是可惜了。” “别以为我是听不出你在说我长舌。” 陆梦怜身边坐着的是她的兄长陆存熙,陆存熙惊才绝艳,少年时便因先皇有意出题考验,陆存熙才思敏捷对答如流而声名大噪。若非后来出了个凤靡初,只怕整个皇都,要论文采,陆存熙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陆家那小子也是仪表堂堂风流倜傥,与凤靡初伯仲难分,二人也就齐名,都颇得名门闺秀的青睐,是选作夫婿的热门。 陆存熙微微点头与凤靡初打过招呼,凤靡初微笑以对。 崔护拍了拍凤靡初的肩膀,表示自己力挺兄弟到底,“我还是比较看好你的,你如今得来的都是自己挣来的。陆家那小子,也不能说他没本事,只是十分里头七分靠了家世,不是你对手。我若是生做女人,一定选你。” 凤靡初笑道,“那我还真该庆幸,好在你不是女人了。” “我这不是给你打气么。今日来的这些名门闺秀里八九成是为你们两个来的,其他男的估计跟我一般没戏。正好趁着今日,龙虎斗。比一比谁赢得的芳心多,分出个高下。” 凤靡初对这提议嗤之以鼻。 崔护还想说,却是听到太监拉高着嗓门喊道,“太后驾到。” 众人赶紧下跪迎驾,崔护扭头张望了一会儿,这游园是打着准驸马和公主的名义办的,结果人都到齐了,两个主角却是迟迟未到。 凤靡初像早已预料到似的笑言,“平乐什么性情你不是没见过,皇上最疼爱的女儿,她现在是下嫁。端端架子也算是叫未来夫婿明白,日后就算是成亲,也要以她为尊。” 崔护同情道,“外头的人只看到状元也娶了公主是要平步青云,却不晓得这哪里是娶妻,分明是请了尊大佛回去。这平步青云是用一辈子的女尊男卑换来的。也不晓得是值还是不值。” 还没入门,当着这么多人就开始摆公主的架势,只怕这元状元是振不了夫冈了。 太后知平乐公主未到,唤了身边的宫娥去催,又是问了元状元何在,又听到点算人数的太监道元牧笙也没到,蹙了眉,略显不快。 太后请客,还从来没人敢迟到过。平乐也就算了,得宫中万千宠爱娇宠惯了,又是知她女儿家的心态,再让她任性一回也无妨。 可元牧笙不同,毕竟也只是个准孙女婿而已。 这位太后当初能辅佐皇上成就大业,雷厉风行的手段虽没亲眼见过,但也是有耳闻的,不是什么柔弱脾性温和的女子。这元牧笙还未将公主娶到手,就得罪了未来的皇奶奶,估计日后更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崔护心里想着,终于是听到有太监喊到状元到。 这春游赏花,有名花倾国,当然也要有美酒方能算个十全十美。今日赏花案上供应的美酒可都是从前只有南蛮皇室才喝得的玉白露。 少喝一口都叫可惜。 崔护倒了酒,饮了一口酒,正打算看一会儿太后要怎么刁难这位元状元爷来挽回颜面。 就见一女子踩踏着一丛香草徐徐而至,镂薄窄衫袖,穿珠帖领巾。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竟是世间罕见的绝色姿容。崔护眼睛看的都忘了眨,如梦似幻只疑惑是否是九天仙子下凡。 痴痴傻傻,连手中的酒杯掉了都不知道。 穿花蛱蝶也不敌姿容绝艳,翩翾粉翅开,弃了百花,翩翩停落在那女子云鬓上的黑木檀梨花簪子上。 那女子行礼道,“参见太后。”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行礼,腰上的羊脂玉佩晶莹透亮,玉佩下垂着红色的流苏,贴着她的腰身,纤细得如那扶风绿柳的婀娜。 太后也愣住,久久才回过神,“你是?” 姗姗来迟的主角元牧笙风头已完全被抢去,甚至比起那女子惊艳的出场,他的到来似乎已被抛到九霄去了。元牧笙介绍道,“太后,这位就是我娘。” 噗——崔护含在嘴巴里忘咽下的酒,他一直心心念念着有机会一定要尝一尝是个什么滋味,才衬得起一杯千金的价值的酒,就这么被他糟蹋的全喷了出来。 太后吃惊,横看竖看那女子都是豆蔻年华,反倒是元牧笙看着年长些,说是兄妹还有些信些,说是母子……“你娘……几岁?” 女子轻笑,连声音都婉转得叫人听了心猿意马,“回太后,民女今年十五。” 太后疑惑道,“这元状元今年十七,比你还长两岁,又如何做你儿子?” 女子大方得体微微笑道,“牧笙当初遭人遗弃,差点饿死街头,被民女发现,就将他带回了家中。此后供书教学,当他是亲儿一样悉心教养。他的名字还是民女取的。” 这太后得知皇帝要把平乐下嫁给元牧笙后,倒也找皇帝问过元牧笙的身世,元牧笙没有父亲是由母亲带大,这点她知道,可也只当是他命苦,父亲早死。皇帝又说只要人品和才学是一等一的好,也就好了,何况又是平乐自己钟意。 太后自己也觉得有道理,既然都是下嫁,嫁过去也不必受气,是嫁给父母健在的,还是嫁个无父无母的都一样。夫婿是百里挑一就得,结果也没有再仔细问,才闹出了今日的瞠目结舌。 太后又问,“你可否婚嫁?” “尚未婚嫁。有道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牧笙孝顺,会给民女养老送终,如今得皇上眷顾,又是将公主下嫁,我儿就要成家立业,想来很快,我也能做奶奶了。以后弄孙为乐,颐养天年,也算老天待我不薄。” 太后又是愣了,活了这么大岁数,有见过为了国泰民安,认大臣的女儿做公主嫁去番邦和亲的。皇上还未成就大业前,也有为了增强军力,认权贵做兄弟,以义兄义弟相称的。 却还未见过有黄花大闺女认养比她年纪还大的男孩做儿子的,她该说是不按常理的胡闹呢还是该说这姑娘的想法特别得与众不同。 还真是一百岁不死都有新鲜见闻。 太后摇头道,“你未婚嫁却是认元牧笙做孩儿,难道不觉得与世俗相背。怎能做这等有损名节的事。” “我只是认了一个孩儿,又不是什么伤风败德的事。鸦有哺乳之义,羊有跪乳之恩。牧笙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含辛茹苦的拉扯大的。有道是生娘不及养娘大,牧笙唤我一声娘,也无可厚非。左右邻里看了,都说我们是母慈子孝呢,牧笙,你说是不是?” 太后也无话了,认养义子确实不是什么有违礼法的事,在还未知道元牧笙养母是年方十五的黄花大闺女之前,她甚至想着要如何褒奖以此为妇德典范。 元牧笙笑里夹了些不自然,对上养母的端庄娴熟的笑,倒显得有些不自在,“牧笙若不是得娘亲相救,也不会有今时今日,曾在菩萨跟前立誓,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定会好好报答娘亲的养育之恩,好好孝敬。” “我这孩儿从小就笨嘴笨舌的,承蒙皇上不弃愿招为东床快婿,愿意与我这等蓬门荜户结为儿女亲家,民女也该代这笨儿子再谢太后皇上愿意成全。” 太后不晓得该怎么应答,随意找了个理由道,“哀家去换身衣裳,元……”都未成亲,该喊她夫人还是姑娘。 “民女叫元帝仪。” 太后听得她名字中带了一个帝字,虽是不晓得是哪一个字,但皇权至高无上,即便是同音不同字也是不许的。嘴张了张,最后却是出人意料什么也没说。 女子倾城一笑,看的崔护顿时腿软,好在是坐着,否则包准出丑摔个一嘴泥。 崔护摁着心跳加速的胸口,得了个结论,“这简直就是个妖姬。”崔护自认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老手都酥掉了骨头,只怕在场的能坐怀不乱的是没几个了。他看向凤靡初想得他认同,却是难得的见到凤靡初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女子。 凤靡初面上淡定自若,崔护自然是不知他内心是全然两样。 第三章 妻纲 太后摆驾,起身时又是刻意的看了一眼元帝仪身上的羊脂玉佩,侧头轻声对着侍奉多年的亲信苏锦道,“去关雎宫将那本册子拿来。” 太后在时,在场的多少懂得顾忌分寸,等太后一走,目光便变得放肆了。看起元帝仪吹弹可破瓷器一般白皙无暇的肌肤是肆无忌惮垂涎三尺。 本来还以为这会是凤靡初和陆存熙的战场,其他男人都是陪衬,男的羡慕,女的钦慕。现在反倒是这位元状元养母众人目光交集所在,是其他女人成了陪衬,女的嫉妒,男的全露出了一脸色相,活像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一般。 元帝仪笑道,“这花开得真好看。” 若不是这御花园的花摘不得,怕是在座的男人已经起身争先恐后的献花只为博美人一笑了。 崔护灵机一动,摸出怀里那条路上买来预备是送给翠红楼的花魁的手绢,折了折弄成了一朵花的形状,然后弹了弹衣袍,正了正冠帽。 凤靡初若有所思的笑道,“我劝你三思而行。” 崔护自信满满,“其他事我或许相形见拙,可讨姑娘欢心这方面你还得向我请教。”他抬头挺胸,以自认为最是俊朗的侧面对着元帝仪走了过去,伸手递上了花。 元帝仪欢喜,接过手绢做的假花,只听到四周似有人低声叹息,竟是没想到要随身携带手绢这么高明的招手。 元帝仪问,“不知这位大人是?” 崔护彬彬有礼道,“在下是扶乐侯崔护。” 元帝仪笑着规矩的行了一个礼,“侯爷有礼了。” 其他男子也过来大献殷勤,看得御花园里其他的官家千金大为不满,瞪着那被团团包围着的元帝仪,连皇帝的几位女儿走近了,都无人察觉。 平乐已是迟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要立威的目的也达到了。她人逢喜事,因婚事临近,太后给她备下丰厚的嫁妆,光是把玩的珍珠玉石,就赐了好几车。让其他几位公主是眼红得很。 平乐的贴身宫娥敬桃说道,“太后说了,一会儿人前,还请公主留几分颜面给元老夫人,若是礼数不够周全,日后公主进了元家,也不好做人。” 康怡公主掩嘴笑道,“小妹可是父皇的掌上明珠,除了太后和父皇,还未见她怕过谁,如今要嫁人了,成了人家的媳妇,这媳妇见了婆婆只有低头的份。” 平乐争的就是那面子,不以为意道,“我是公主,日后进了元家,也是以我为尊。才不必像民间那种小门小户要讨婆婆欢心,反倒是元牧笙要对我礼数周全才对。” 平乐踩着轻快的步子,扶了扶发上的牡丹金簪,却又不想等一会儿被元牧笙看出她用心装扮过,免得看出她的在乎,日后就不把她当一回事了。 “我胭脂摸匀了么?”平乐再次确认。 敬桃道,“这话公主都问了五遍了,摸匀了。公主今日最漂亮,想来御花园里的姑娘没一个能比得上公主好看的。” 康怡瞪了一眼敬桃。 平乐得意洋洋的笑道,“我这个贴身的宫女跟我太久,也学了我不会说假话的性子,要是哪里得罪了三姐,你大人有大量可别跟一个奴才置气。” 平乐下了石阶。 宫中本就没什么消遣,太后闷时也喜欢召大臣府里的女眷入宫游园,宫里也办过几次赏花宴,但每一回,有幸受邀的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不敢造次,可不会这么闹闹哄哄的争前恐后的挤在一块。 本该负责通传的太监此时也是魂不附体的看着那吵闹的方向,竟无人搭理平乐。宫中的那些狗奴才,平日趋炎附势机灵的很,隔着十丈远就卑躬屈膝的给她行礼了,可不会像今日,好像站到跟前,这些狗奴才的狗眼却是视而不见。 平乐奇怪道,“前面是在干什么?”她歪着头,想从那些官家子弟推挤缝隙中瞧出些端倪。 结果却是看到她未来夫婿跟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坐在一起。 康怡嘲笑道,“我还以为小妹的未来驸马是个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原来和其他男人也没什么不同。也不是,至少胆量大得很,就这么公然的跟其他的女子亲热,还真是一点也不把你放在眼里。” 平乐顿时火冒三丈,她记得元牧笙可没兄弟姐妹。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他们有了婚约,未成亲之前,她都不敢和元牧笙太过亲近,他现在却是带着个女人出双入对,还带进了宫里,是当她不存在么。 平乐平地一声吼,“元牧笙!”对元帝仪大献殷勤的男人瞬间散开,元帝仪微微斜着头,挑着眼角,看在平乐眼里一副狐媚姿态。“这女人是谁!” 元帝仪亲昵的挽过元牧笙的胳膊,笑道,“这位就是你日日挂在嘴边的平乐公主吧,果真是如你说的那般如花似玉。牧笙,你还真是有福气了。” 平乐瞪着他们二人的肢体接触,更是火上浇油,“元牧笙,你对得起我!我堂堂一国的公主,下嫁你一个平民百姓,你不感恩也就罢了,你今日带这女人登堂入室,是要羞辱我么。” 皇帝一心在国家政事上,就算是能抽出时间也是先关心皇子的教养,对女儿多采取放纵。公主虽和皇子一般也由凤靡初这个大学士教导过一阵子,但对这两者之间的要求,是不同的。 皇子要当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来培养,教圣贤之言,礼贤下士,也要修身养性。而公主学些诗词歌赋不至于叫人笑话胸无点墨就好。而那些大是大非的道理,也不必他这个臣子说,就算说了,那些刁蛮公主也不愿听。 所以当朝的公主里头,没几个是品行佳的。 而所有公主里头,又以平乐最急最躁最刁蛮任性。 凤靡初轻笑,看来平乐虽还未嫁,已是开始驯夫要振“妻纲”了。 元牧笙想要辩解,“公主,你误……”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元帝仪插了话,“平乐公主果真是如你说的这般性情直率,想来日后等公主过了门,我们相处起来,必然是十分愉快。” 平乐气愤的指着元牧笙的鼻子道,“你想纳妾!”元牧笙还没迎娶她呢,就想着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了。亏她以为他老实,必不会像那些见异思迁的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原来也跟崔护是一类人。 元牧笙急道,“我哪里说要纳妾了。” 元帝仪从容笑道,“是啊,公主,我们家牧笙最老实了。除了对我之外,对府里的丫鬟没说几句就脸红,他可没有那个胆量出外头寻花问柳。” 这话似句句都在为元牧笙的人品担保,可不识内情的,听着只感觉这一男一女之间似有什么道不明的苟且暧昧。“她连你怎么对府里的丫鬟都知道,敢情是已经住进你府里了?元牧笙!” 平乐左顾右盼,抓起桌上的酒杯开始撒野。 元帝仪花容失色,即便是在闪躲间也是柳眉微蹙秋水盈眸的我见犹怜,她直往元牧笙背后躲,平乐见了,只当是元牧笙舍不得,有心维护,更是把碟子和杯子都往元牧笙身上砸。 在场的男子正要冒着得罪平乐的风险,上前来英雄救美之际。元帝仪往左挪了几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凤靡初由后托住了她的腰肢。 凤靡初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小姐没事吧?” 元帝仪凝视着他一会儿,轻声细语道,“不知大人是哪一位?” 凤靡初微微眯起眸子,不过是那么一会儿的四目相对,已是心思百转。他将元帝仪扶正。 太后换了一件藕色的云锦宫装,见平乐竟是在大闹御花园,一手抓着一只杯子正要朝元帝仪掷,大声呵斥道,“住手!” 平乐但见最疼她的皇奶奶来了,偎了过去哭诉,“太后要给我做主,元牧笙竟是背着我,跟这狐狸精勾三搭四。我非要把这女的拉下去剥去她的一层皮不可。” 她想着太后给她撑腰,这狐狸精就算是不用死,也要拖出去狠狠的打,打到她发誓以后不许和元牧笙再有瓜葛为止。 可没想到向来对她慈爱的太后却是一脸严肃的斥道,“住嘴!我真是宠你宠得太过,瞧瞧你自己,当着这么多人在御花园里撒泼,哪里还有公主的仪态。这是你未来婆婆,你出言不逊不单止,还跟她动手,你是想外头的人说你不懂孝道么!” 平乐傻眼,盯着元帝仪,不敢置信,“她是元牧笙的娘?”再怎么驻颜有术,也不可能还如妙龄少女。“她看着跟我差不多,怎么可能是牧笙的娘。” 太后严肃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她就是。你若还想要嫁进元家,以后一个屋檐下,婆媳相处切记要以婆婆为尊。再让我知道你像今日这般没大没小,对婆婆动手,我可不会姑息。宁可我亲自动手教训你,也比让外头的人说皇室的女儿教养不好。” 按理平乐的蛮不讲理,是不会这么容易听话听教的。她默不作声,只是被太后反常的态度给吓到了,太后还从未对她用过这么重的语气。 第四章 婆媳 明明是太后跟她说,她身份尊贵,嫁给草民出身又还未建什么功业的元牧笙,那是他元府光耀门楣,她是金枝玉叶,只有她给人气受的份,不必她去受人的气。 今日唤元家母子入宫,一来太后是有意要见一见元牧笙的母亲,赞赏她教子有方,二来也想看看元母的秉性,是否是好相处的人,免得日后她进门了婆媳之间矛盾。 太后还许她,若是她见过了元母不喜欢,可以在宫外另建一座宅子,让婆婆自己住,既是保全了孝道,也不必她们二人同住的,看着叫她厌烦。 平乐呐呐道,“……太后。” 太后板起脸来,“还不快向你婆婆认错。” 平乐咬牙,她惯了不可一世,要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跟人道不是,这声认错她是说不出口的。 元帝仪大方道,“公主她性情直率也是件好事,就要成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也不必太过计较了。我也先请公主不要嫌弃我一女流,学问没公主的好,见识又是浅薄。” 御花园垂涎于她美色的男人简直要沉溺在元帝仪温柔似水的腔调里无法自拔。连崔护都是不由自主说道,“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女子,真是叫人相见恨晚。” 凤靡初却是笑的意味深长,元帝仪的温柔似水他看不到,他看到的只是当初那个抓着兔子的耳朵,一脸不解人事的说着她的话中话的小丫头。 他始终未忘记那个耻辱,在他辅佐现在这位皇上坐上龙椅后,他曾旧地重游,却是人去楼空,山寨只剩一目破败,再不见那些凶神恶煞曾对着他喊打喊杀的山贼。 该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太后道,“这丫头日后有做不好的地方,你尽管教训她。不必顾着她的身份,她的性子姑娘也见了,我对她是无能为力了,日后还请姑娘多多包涵,帮我把她教好,要打要骂都不必留有情面。” 平乐不敢置信,这是太后会说的客套话么。 太后拉过元帝仪的手,对于才第一回见面的姑娘,便这般的亲热,这是何等的礼遇和荣宠。“这婚事,由姑娘一手操办,辛苦了。” 元帝仪含笑的看向平乐,“怎么会辛苦呢,这也是元家的喜事,我包准办得体体面面,妥妥当当,绝不会丢了皇上和太后的颜面的。” …… 元帝仪回到房间,踢掉了脚上的鞋子,赤着脚丫子踩在羊绒毯子上。举手投足纯真中不经意带些风情万种的优雅温婉。她抱起她养子笼里的胖兔子在房里转了几个圈,哼着欢乐的调子,显示出她此刻的心情大好。 元牧笙却是欲哭无泪。 要让元帝仪心情好,不是什么容易办到的事,她快乐的来源比较特别,通常是由戏耍别人,把人玩得像是陀螺团团转却是毫不自知转换而来。这是她的一个癖好,任由元牧笙阅人无数,都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喜好的。 她在山上无聊时只能逗弄兔子,那些打家劫舍的山贼,她嫌头脑简单逗起来委实太没成就感,也就提不起什么兴趣使她那些满腹的阴谋诡计。 现在到了皇都了,这地方最多的就是狡黠滑头之人,元帝仪简直就是如鱼得水,玩的不亦乐乎。今日更是连太后都耍了,元牧笙抓狂的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自己不管是孤家寡人还是成亲,好似日子都看不到什么光亮,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元牧笙指着额头上的伤,一脸哭爹喊娘的沮丧失意,半点也没要双喜临门的的模样,“娘,算我求你了,放过你儿子我吧。” 元帝仪轻笑,“怎么了?你不会是觉得为娘给你丢脸了吧?你是眼睛不好使了?没见到那么多人羡慕你有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娘亲么。” “那不叫羡慕吧。根本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只看到那些被色字迷了眼的男人晕头转向的像是蜂啊蝶啊,就会绕着元帝仪打转,差点没有把同桌的他给逼到别张桌子去。 元帝仪走去,伸出手指搓在元牧笙额头的伤处,那是在宫里时被平乐随手扔的杯子砸到的,“不过是受了点伤,就叫成这样,被平乐看到,这婚事定要告吹。你叫得我一声娘,我又怎么会害你,喜堂你想怎么布置?在屋梁上挂满红布如何?” 老实说喜堂如何布置,元牧笙真是一点也不在意的,他得夹在两个女人中间里外不是人,若真成亲,说不准一辈子就这么抬不起头做人了,那这所谓的喜事,也算不得什么快活的事。 喜堂就算弄得再好,对他来说就跟灵堂的性质也是差不多的。 元帝仪把兔子放回笼子里,故意拿起叫人准备好的青草,把青草喂到兔子嘴边,却是在兔子即将要吃进去时,又把草给抽出来了,就这么反复的捉弄。“别这副死样子,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不喜欢平乐,是被皇室逼婚呢。” 元牧笙喃道,“其实跟逼婚也差不多了。”皇上一句要将公主下嫁,不管公主是长得比天仙好看,还是长得比无盐丑陋,他都得娶。 “你可以不娶的。”别人只说推不得这天家的婚事,可她,也不过是一句话,只要说句齐大非偶,景家也不敢如何。 元牧笙软了身子,歪着腰撑着下巴,盯着烛台一时感触道,“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想要什么的。我自小就被你捡回去,你从不短缺我衣食。虽说性情有些古怪……” 元帝仪轻轻的嗯了一声。 元牧笙忽的清醒,有些心里话对当事人可说不得,“我是说娘对我真的很好。也帮了我很多,我有今日可以说都是你给的。我知我想做的事,对你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但有的事,我必须自己动手,即便可能要花上数十年,也要是我自己争取得来的才有意义。” 元帝仪无法理解,是不是因为他喊她娘喊久了,他们之间真有辈分上的鸿沟了,“我还没见过有人报仇报得这么奇怪的。” 求她一句,能省去很多功夫,可他放着捷径不走偏绕远路。就拿他为官来说吧,他弱冠时,完全可以求她捐个官给他,再花心思打通关系,何愁不能在短短数年在朝中站稳脚步。 可他却是学人寒窗苦读,资质算不得高,也不懂得悬了多少次梁,刺了多少次股,死记硬背的读了这么些年的死书,才中了状元。 “你既是选了最笨的方法打算慢慢来,那还娶平乐做什么。”多少人想着他是利用这方法来高升,却不知道他的脑子没这么好使。 元牧笙道,“我没想过利用平乐,我也不晓得公主为何对我另眼相看。不过是见过一面就要托付终身,我本就没有成亲的打算,可皇上赐婚,哪能说推掉就推掉。” 元帝仪俏皮的笑,“你若是真不想娶,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为娘倒也能为你出头,就说你身有隐疾,不能行夫妻之事。公主嫁过来定要守活寡,你看如何?” 他喊她娘,喊了这么多年,从一开始的不习惯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丫头做养母,到后来,那声娘喊得顺口。不只是因为他这个孤儿没有她的救济就会饿死街头的缘故。 她以她的认知做着她认为娘亲该对儿子做的。她承认收养他就是她一时兴起。跳过要给孩子把屎把尿最麻烦的年纪,她想要速成,速成的有个生活可以自理的儿子。或许她这养母未必称职,但还算是负责。 他如果后悔了,她还是会帮他的。 元牧笙道,“我第一次入宫时,看到一个姑娘在爬树,心里想着哪来的姑娘这般大胆。却是看到她把一只雏鸟放回了鸟窝里。本想上前与那姑娘说几句,可因为来寻我的公公催促,我只得先走了。后来问过才知,那一日是平乐公主在附近赏花。” “所以就由怜生爱就喜欢上她了?”她去摸了摸元牧笙的头,“你捧着书就是一整日,除了我,与你说得上几句话的姑娘屈指能数,也就会念几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就以为自己知道情是何物了。可你就见过一次她爬树就喜欢她了?估计那****爬树之前是化了个倾国倾城的妆了。” 元牧笙道,“我只觉得这姑娘或许未必如人传的那么坏,我开口退婚,那对姑娘家是很大的羞辱,我希望想个法子能叫她自己退了婚事。” “小时候我救你的时候可不觉得你有这么天真的,怎么越大越傻气。不想娶就不想娶,还要顾着顾那,你小心顾着顾着把自己搭进去。反正这婚事是你的,你想如何就如何吧。” 元帝仪玩够了,将青草扔进了笼子里。然后走到柜子前拿出新裁的,打算要在儿子大婚那日穿的新衣,对着铜镜在身前比划,“今日坐我们对面的,生了一双凤目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元牧笙回想,凤目?“应该是大学士,凤靡初。” 元帝仪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又记不起来,既是记不起来也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就索性不再想了。她看着梳妆台上的发簪,开始玩起梳妆台上的首饰,不再搭理房中的元牧笙。 元牧笙摇了摇头。 她让他考虑对着一个刁蛮的老婆一辈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却不知,拜多年来跟个性情多变,表里不一,人前是仙子,人后是妖孽的养母共同生活的经历所赐,给了他无限的忍耐力,再难忍的女人,与他面前这位相比之下,他也都觉得不难忍了…… 第五章 喜服(一) 第二日宫中就来了人说要请元帝仪入宫一趟,她半点也不讶异,抹了一点点胭脂,又是慵慵懒懒悠悠闲闲的挑了老半天的衣裳,这才出了大厅。奉旨来接她的人其实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宫里头请人,哪一个是敢叫人等的,结果这元状元爷的娘却是磨蹭到一杯热茶变凉了才出来,好大的架子。 元帝仪一脸不好意思道,“既是要入宫,若是太过随便那是对皇上太后大不敬,姑娘家装扮时间长了些,还请公公不要见怪。” 那太监见她我见犹怜的娇弱,本来想板起脸来教训的话又是咽下肚子了,“姑娘快请吧,别叫皇上久等,否则怪责下来奴才是担待不起的。” 元帝仪问道,“不知这次太后要我入宫是为了何事,我也好有个准备。” 太监道,“绣女们要给公主缝制嫁衣,太后想请姑娘入宫给些意见。姑娘真是好福气,奴才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还未见过她老人家这般厚待过谁的。” 元帝仪掀起轿帘,“那是太后爱屋及乌吧。” 那小太监见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只能叫轿夫加快脚程,没多久轿子就进了宫。平乐的嫁衣其实大致已经缝好,领口部位全部用金丝线绣了牡丹花来做边,内裙又是绣了一对彩凤,只是按着平乐的意思,她出嫁是人生头等要事,喜服自然也不能随便,非要在袖子两侧再镶上珠子。 太后也就顺了平乐的意,叫人拿了今年进贡的东珠让她挑选。平乐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同时也在的皇帝景奂。 虽是到了五十而知天命的时候,两鬓也因操劳国事添了许多白发,但一国之君就是一国之君,可没因为神情略显得苍老憔悴就减退半分威严。 景奂平日忙碌朝政,虽是偶尔也会来看看她这个女儿,却从不会停留太久,可今日退了朝就过来了,居然是留到了现在好像也没有摆驾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的打算。 平乐偎到皇帝身边,撒娇道,“父皇平日忙着朝政,都好久没来看儿臣了,儿臣还以为要到出嫁那日才能见到父皇了。” 太后在一旁代答道,“就是因为你要出嫁了,才要过来看看你,否则等你嫁出宫了,日后要再进宫来请安也不怎么方便了。” 平乐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驸马府离宫又不远,只要父皇和太后想我了,叫我日日进宫来都得。” 太后道,“你若老是进宫,你婆婆未必会喜欢。” 平乐就奇怪了,为何太后老要跟她提那长得妖里妖气的女人,“她不喜欢就不喜欢,能奈我何。我是公主还要怕她么。” 皇帝把女儿拉到跟前,语重心长道,“朕和太后对你宠溺,使得你以前在宫中动不动就责罚那些奴婢出气,只要不捅出大篓子,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现在朕交代你的,你定要一字一句都放在心上,日后嫁过去千万不许惹你婆婆。” 平乐不解,“为什么?”她还是那一句,“我是公主,为什么还要看她脸色。” 太后道,“皇上怎么交代,你怎么听就好。别问这么多,女子三从四德,孝敬公婆也是妇德。” 平乐念叨道,“她看着比我还小,又不是腿脚不便,牙齿掉光了,干嘛要人伺候,再说元府又不是没有下人,她有个病痛不会找下人,我这个公主去怎么可能去伺候人。” 太后皱眉,刚要训斥平乐怎么这么不受教,就见太监进来通传说元帝仪来了,太后赶紧道了一句宣。 平乐不高兴了,为什么又把那女人叫到宫里来,她以后嫁进元家要跟那女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已经很不痛快了。 元帝仪进了殿,来的路上太监就大致的跟她说了面圣要如何行礼,无非三跪九叩,“参加皇上,参见太后。”元帝仪正要下跪,却是听到皇帝急忙道了一句,“免礼。”便叫一旁的太监搬了椅子来赐坐。 平乐愣了,就是功勋卓越的大将军,位极人臣如她夫子凤靡初面见父皇都得一直站在,她父皇居然给一个第一回见面没半点功劳,也没显赫家世的女子赐坐,这可是与当今皇上太后平起平坐。 太后和颜悦色,“请姑娘入宫,是想叫姑娘来看看平乐的这件喜服。” 平乐道,“我出嫁穿的喜服,为何要叫她进宫来说三道四。” 太后瞪去一眼,平乐就是有再多的牢骚都只能噤声。元帝仪道,“喜服是给公主大婚时用的,自然是公主喜欢就好,实在不必我来插嘴。”她看向平乐大婚时要用的嫁衣,称赞道,“宫中的绣娘真是手艺非凡,巧夺天工,瞧这花绣得真是好看。” 平乐抿着嘴得意洋洋,这还用她说,她是宫中最得宠的公主,婚嫁用的一切当然也要是最好的。 元帝仪视线移到了宫娥手里捧着的托盘上一颗颗浑圆硕大的东珠,“这个是,用来镶嵌在凤冠上的?” 太后道,“平乐想在衣袖两边也放两颗东珠。” 元帝仪柔柔笑道,“我虽是没见到凤冠,光是看了这嫁衣,却也觉得凤冠定是华贵无比,这一整套凤冠霞帔穿在公主身上,定是美艳绝伦。本来公主出嫁排场定是平民百姓所不能比的,这么大的东珠,若是寻常人家把它换了银子,应该够吃十年了吧。” 皇帝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元帝仪撇过头去,暗暗抹了抹眼角,再回过头来,双目通红,一副梨花带雨的娇美,“这样的喜庆时候,我真是失礼了,只是想到刚刚进宫前在街上看到行乞的乞儿,想到这东珠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或许已是改了他们的命运,便是有感而发,皇上恕罪。” “姑娘真是宅心仁厚。”皇帝摆了摆手,居然就听了元帝仪这么几句就叫宫女把那些东珠,哪来的送回哪去,“朕是一国之君,天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女,确实把这些用在改善民生上更有意义。” 平乐又一次傻眼了,“父皇,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她跑到太后身边摇晃太后的手臂,“太后,这喜服上怎么能没有东珠来点缀。” 太后安抚道,“你这喜服已是比你之前出嫁的几位皇姐都要华丽了,少了几颗珠子也没什么。平乐,你先出去。” 平乐嘟起嘴来,太后只叫她退下没叫元帝仪,那就是有话要跟元帝仪说,可什么话是她听不得的,她想问,可想到这几日太后因为元帝仪转变了态度,又不敢再多嘴惹太后不高兴。 只得瞪了元帝仪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是。” 皇帝摆了摆手,服侍他多年的老太监张年会意,把殿中的宫女也撤了。皇帝问道,“姑娘腰间的羊脂玉,不知是从何而得?” 元帝仪摸了摸那玉佩,放在手心里把玩道,“这是高祖之物,也不怕皇上笑话,叔伯家中生的都是儿子,我这一辈里就我这么一个是女孩,得家里人怜惜,就把玉佩给了我了。” 太后急急问道,“不知姑娘高祖的姓名是?” 元帝仪面有难色,“这个恕我不能相告了,我离家时,爹娘千叮万嘱,不许打着家中长辈的名姓招摇,以免日后若是不小心做了什么有损家门的事会给家中抹黑,不论谁人问起,都不能透露。” 皇帝略微失望,想了想又问,“姑娘祖籍何处?” 元帝仪看着皇帝笑道,“我是南蛮人,不过听闻高祖是皇都人。爹娘说我在皇都似乎也有亲戚,只是隔了那么几代不往来想必也疏远了,也就没说我那亲戚是叫什么名字,只稍稍提及似乎论辈分要称我一声。”她重了几分语气,不经意道,“堂姑姑。” 太后眼角抽了抽,赶紧抚了抚眼角,“日后你我两家就是亲家,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元帝仪笑道,“多谢太后关怀厚爱了。” 皇帝咳嗽了两声,太后紧张的歪过身子,赶紧给他顺了顺后背,又是急着像是要开口唤人去喊御医。 元帝仪道,“我看皇上面色很不好,常年忧虑国事心力交瘁,又是不好好调养,想必是小病拖成了顽症了吧。” 太后吃惊,这元帝仪连脉都没把,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就一语中的道出皇帝得的是陈年顽症了,她想起了湛王府,当初搜罗保存下来的大量医书,“姑娘医术高明,不知是否能为皇上医治。” 元帝仪谦虚道,“我对医术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哪里敢自称高明,反倒宫中的御医才叫妙手回春,定是能为皇上根治的。” 皇帝从怀里拿出黄色的手帕,擦了擦嘴,道,“朕看姑娘也是心眼通透的人,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朕的顽症,御医是束手无策,即便是用药怕也只有七八个月能活。朕如今不过是勉强支撑,连平乐他们都不知。” 元帝仪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既是皇上与我明说,我也与皇上明说吧。若是早半年遇到皇上,或许还有法子能给皇上医治,但现在,已是病入膏肓。我也无力回天。” 皇帝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如今听到元帝仪也说没办法倒是看得开,情绪没什么起伏变化,倒是太后,已经是落了泪。 元帝仪继续道,“我虽是没办法为皇上根治,但为皇上延寿,让皇上在七八月以后再多活上个一年半载,倒应该还是可以的。” 太后止了泪。她为了皇上的病症,想着宫中无本事的人,便是暗中叫人在民间找寻医术高超的奇人异士,若是能再拖个一年半载,或许能找到医治的办法也说不定。 第六章 喜服(二) 皇帝感激道,“如此朕倒也能再多观察一阵,看到底谁更适合接下这江山的重担。” 元帝仪微笑道,“太后与皇上与我不过只见了那么一两面,却是这般全心全意的信任,把照料皇上这样会影响到国祚的大事教给我来办,这还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太后也微笑,若是换做别人自然要三思而行,只是元帝仪是这羊脂玉的主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皇帝留她在宫中用了一顿御膳,这才叫人把她送出宫,宫中的亭台楼阁美轮美奂,她半点看的兴致也没有。只觉得那些假山怪石经过雕琢已经失了浑然原味了,没什么看头。 经过长廊时,凤靡初和崔护迎面走来。凤靡初手里提着几包用黄纸包好的药材,崔护见到元帝仪是眼前一亮,加快了脚步就上前,“元姑娘。” 元帝仪笑道,“侯爷。” 那一声唤得娇滴滴的,百转千回真是比树上唱歌的黄鹂鸟叫的还好听。崔护眨了眨眼,“这一声侯爷还不如连名带姓的喊亲切。” 元帝仪低头,轻声道,“我只是个布衣百姓,怎么敢直呼侯爷的姓名。” “等元状元也娶了公主,姑娘就是皇亲国戚了。实在不必看轻了自己。”元帝仪掩嘴轻笑,崔护见逗美人一笑,霎时真是连御花园的春光都要暗淡,不觉心驰神往,等缓了缓神后,又赶紧介绍,“这位是凤靡初凤大人。” 元帝仪看向凤靡初,那男人的一对凤目真是很特别,这是她见过的漂亮的一对眼睛,“在御花园时多亏了凤大人扶了我一把,这才没摔倒出丑于人前。” 凤靡初似笑非笑道,“姑娘真是好记性。” 崔护问道,“姑娘怎么入宫了?” 凤靡初道,“你怎么尽问些傻问题,自然是皇上或者太后召唤入宫的。想来公主婚事近了,还有些细节要商谈吧。” 元帝仪顺着他的话道,“正是商谈犬儿的婚事。”她视线扫过了凤靡初手中的药包,“大人身子不舒服?” 崔护不等凤靡初回答,就自作聪明的想着几句掩饰过去道,“凤大人这几日烧心泛酸,心烦易怒得了热症。他可是肱骨之臣,没生病的功夫。外面那些庸医实在是信不过,所以进宫找御医开了几副药。” “哦。”元帝仪轻轻应了一声,这么浓的人参味,不必把药包打开也知道里面放了什么药材。热证还开这样大补的人参,是想要流鼻血不成?她也不拆穿,索性如崔护所愿,装作空有美貌没什么见识的女子,柔声道,“那还请凤大人保重才好。我还要回去布置府邸,告辞。” 崔护望着佳人远去的背影,不禁道,“你说我也算是见过南北各色美人,却是还没见过这般能摄魂夺魄的。” “能叫人神魂颠倒死得不明不白也是一种本事。她和你府里的那些小妾不同,别说上前吃一口,远远看着都会中毒。” 凤靡初将药包抓在手里,嗅了嗅,他确实没病,只是收买了为皇上照料龙体的御医,互通消息而已。只怕就那么一眼,元帝仪就看出了他压根没病,所以也定是猜出药包里暗藏了玄机。 凤靡初给了一句忠告,“下次再见她,你若不想自曝其短,还是装哑巴的好。” 崔护挤眉弄眼,他觉得他方才在佳人面前表现得很好,十足的君子风度,哪有什么自曝其短,“你什么意思。” 凤靡初回头,默默看了一眼元帝仪消失的方向笑而不语…… 太后对她有所奖赏,也是她意料之中的。 她能给景奂续命,若是男的,封个一官半职,收入朝廷为己用也是一途径。可她是女的,既是赐不了官,送她一些珠宝首饰什么的来拉拢人心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宫中虽是不缺奇珍异宝,但最好的。定是也应了那一句物以稀为贵,数量不多,若是多也就不能称之为珍宝了。那些上等的珠宝玉石药材绸缎收藏在国库里,若不是备受荣宠,也未必会得见过甚至佩戴享用。 而太后倒也大方,叫人送过来的都是独一无二,难以成双的东西。属国进宫的珠宝锦缎她就不说了,还有一支手臂粗的人参。元帝仪想起在宫中凤靡初崔护他们说的那拙劣的谎话,她就忍俊不禁。 元牧笙回府看到一屋子的宝贝,虽是微微诧异,但很快也恢复正常了。 他们搬进元府后,元牧笙就调了两个丫鬟来伺候她,那两个丫鬟原本的名字她也记不得了,只是那一日见面时,正好无聊中看到书中一词,阳春白雪。就随意给她们取了名字,一个叫阳春,一个叫白雪。 元帝仪没一点舍不得,瞄了一眼后就把装人参的锦盒合上递给白雪,“拿到厨房去,做成人参炖鸡给你家大人补补吧。” 元牧笙怎不知那人参珍贵,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说不感动是假的。 元帝仪补了一句,“免得你骨瘦嶙峋弱不禁风的,别人还以为我这个慈母少你一口饭吃。” 元牧笙笑了笑,突然觉得进府前在心里酝酿的话有些难出口了。元帝仪瞟了他一眼,早朝一早就下了,她进宫陪着皇帝吃了一顿御宴回的府,他却是比她归得还晚,被谁留住了,可想而知。 她问,“以前街上有个孩子骂你无父无母专欺负你,你记得我怎么教你的么?” 元牧笙道,“你说若是不想被欺负,就要反抗。” “看来你没把我教你的都忘了。怎么还是说不出口?那你就尽管拖吧,拖着拖着就成亲了,再拖着洞房了连孩子也有了。到时你也不必再烦着怎么拒绝了,想来就是到了你进棺材了,你也摆脱不了。” 他每天都想着跟平乐开口悔婚的事,结果每天都说不出口,时间可不会等人,这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倒是等着看他怎么解决。 元牧笙叹气,“她今天让人来找我……” “说了我不少坏话吧。”元帝仪瞟了一眼,看到手臂淤青了一块。“有没有掐回她?” 当初欺负他的是个男孩,他还能理直气壮,挥拳头斗狠,把对方揍得不敢再把他当软柿子捏。可现在那位先不论她是公主,光是她是个女的,他也不能动手了。他再一次言明他的人格,“我不打女人的。” 元帝仪耸耸肩,两手一摊表示那没办法了,“既是不反抗,那就只能挨着了,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她也就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人家说儿子大了,要娶妻就会把娘忘了。你现在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吧,你若是向着人家,开始看我不顺眼了,要我搬出去。我倒也不会霸占你的府邸。” 元牧笙从没那样的想法,也晓得元帝仪说来是逗他的,但他还是正了态度道,“我的命是你救的,生病时也是你照顾我。别人看我们的关系奇怪,但我那声娘不是白叫的。” 元帝仪笑着提醒道,“我与她怎么相处,你还是少管。金枝玉叶的尊贵源自于皇上,皇上若是不在了,她就跟后宫里其他妃嫔生的那些没区别。” 元牧笙听出了她暗示,却想着她是否是杞人忧天,“皇上福寿康全,六十都没到。” “我教你那么多东西,结果你为了考功名,一头扎进那些之乎者也里,医术也是学得连半桶水的程度都不如。”他若是能学以致用,当初殿试抬头得见天颜时就该发现皇帝的面色不妥,结果他还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 有下人送进来一张帖子,元牧笙打开看过后,叹气道,“早朝时就有数不尽的文武大臣请我过府饮宴。” 元帝仪心不在焉道,“独木难支,你还没封官职,也没半分为官处事的经验。如今让你提前学学结党营私这门学问,今后也就能长袖善舞了,这不好么?” 元牧笙骂道,“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想让我带着你一块出席,一个个都是饿中色鬼。”他叹气,“那种酒宴不去也罢,只是不晓得该用什么理由把他们都打发了。”就他这身份也不好还没任职就把朝中文武大臣都开罪了。 拜帖居然送到府里来了。元帝仪还没露面时,也不见那些人这般热衷于培养同僚情谊。得知他府中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倒是个个争先恐后要讨元帝仪欢心。 元帝仪暗示道,“你不想得罪他们,不会找一个他们得罪不起的人去得罪他们么。” “……你是说?” 元帝仪走去轻轻拍了拍元牧笙的脸,“明天装的憔悴些再去见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她问起你怎么看着一脸病容的,你就把原因告诉她,剩下的她会给你处理的。你就不要把心思放在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上,多留意皇上底下几个儿子,看看谁才是枝繁叶茂的大树。” 她话都点这么明了,他还是听不懂的话,她只能说当初把他捡回来认儿子,果真还是欠缺了那么点深思熟虑,才会千挑万选的挑了一个笨的…… 第七章 紫玉箫(一) 元帝仪睡到了晌午,才叫人准备轿子出了府,去了城东一家老字号的售卖古琴洞箫的铺子。老板见到她,和气生财的把她迎进了店里,先是奉了热茶,然后踩着凳子从木柜最上层拿下一个长盒递给元帝仪。“姑娘看看,是否满意。” 元帝仪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紫玉萧,仔细的检查。这支玉箫因为年久虽已是小心翼翼的保管,不久前还是发现出现了一道很小的裂痕。 她那时就想着能不能在裂纹上包上一圈金片遮挡,又不会妨碍这萧的音色,让人几经打听才找到这里,而老板的手艺也确实是好的。 元帝仪用玉箫吹奏了一小段曲,发现音质果然美妙如初,高兴之余就摸出一锭银子打赏。 老板摇手道,“姑娘已结过账了。” 元帝仪抚着玉箫道,“这是我其中最喜欢的一件物件,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你把它修好了,这打赏是你理所应当得的,你就安心收下吧。” 老板也不好推辞,连连道谢,抬头又是看到有客临门,且还是熟客,便唤道,“陆大人。” 元帝仪对陆存熙没多少印象,那一****把大部分的注意力花在太后和平乐身上了。只记得似乎曾在宫里见过他那张脸,但听老板称呼,也就猜到了陆存熙的身份。皇都城里姓陆的达官贵人可不多,何况还是这般年少有为的。 陆存熙缓过神来,好似记起忘了介绍自己,作揖,“我是……” 眼前的男子很斯文,在皇都,好像只要识字的,家世也不至于差到为两顿糊口而奔波劳碌的读书人,好像都是这种文质彬彬的调调。 君王重文还是重武,果真对当地男子的审美也是有直接的影响的。 元帝仪免得他自报姓名,要将名字出身官阶什么的一一说个清楚,便是唤,“陆大人。” 陆存熙穿着一件竹绿色的印有联珠树纹的长衫,头发梳得整齐,绑着镶玉的发带,面上柔和。元帝仪在脑海里给他归了类,拨到凤靡初那类人当中去了。 “方才是元姑娘吹奏在吹奏么?”陆存熙问。 元帝仪笑道,“雕虫小技罢了,大人学富五车誉满皇都,听说对音律也颇为精通,我居然是在鲁班门前弄大斧,叫大人笑话了。” 陆存熙谦逊道,“虽只是一小段的乐声,却也是叫我自愧不如,只怕音律方面的造诣,我是望尘莫及。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她把玉萧放回盒子里,“平日在家中无事胡闹会的,小门小户,从前为柴米油盐的琐事烦忧,哪里还有拜师这样的空闲功夫。” 陆存熙看到那萧所用的材料是珍贵的紫玉,玉质通透,十分的罕见,“姑娘妄自菲薄了,这可不似小门小户能有的东西。” “这是祖传的。”元帝仪拿起盒子走出了铺子,只是没想到陆存熙抱着一把古琴就追出来了,十分惹人注目。那铺子的老板本来想说可以让伙计帮着把琴送到陆府去的,可陆存熙像没听到那般。 元帝仪停了步子,总不能在大街上施着轻功路数来把他摆脱了,皇都的女人走路都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慢的她觉得讶异,这样的速度居然能称之为走路。 可偏偏她正在演这样的女人,戏耍众人戏耍得乐此不疲,要演自然也要演得入木三分。也就只能是让陆存熙追上了,她笑道,“大人还有什么赐教么?” 陆存熙道,“有的人好酒,有的人好诗词歌赋,我却是好曲。喜欢将未听过的小曲收集起来,不晓得姑娘是否愿意把方才的曲子教给我?” 元帝仪不语。 陆存熙诚意道,“这样将姑娘拦下,又是贸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我唐突。我并非登徒浪子,也绝无冒犯姑娘之意。若是姑娘心中有顾虑,我可以改日叫仆人递上帖子,再约时间,亲自登门去元府拜访。” 元帝仪玩笑道,“我曾听说皇都里有个狂人为了学画,不惜卖身为仆,入了一位画师府邸足足做了三年他的仆役偷师。大人不会也有此意吧。” 陆存熙笑道,“若无功名,倒也能学一学此人的行事。” 陆存熙和凤靡初都以翩翩公子的俊俏模样,扰得满皇都待字闺中的姑娘春心大动,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如今这两个男人她都见过,倒也不觉得似她们夸得那般上天下地绝无仅有的好,确实是容貌俊朗,神采飞扬,但也就是站在一群纨绔子弟中算是个鹤立鸡群的出众吧,只能说皇都的女人多少有些少见多怪。 “真要大人为奴为仆,朝中少了一个人才,只怕皇上就治我罪了。”陆家么,她想了一会儿,笑道,“犬儿婚事临近,也就只有今日能忙里偷闲,大人要学,我是可以教的,只是要在大街上教么?” 陆存熙道,“我知道这附近有间茶馆,虽是小,但还算是清幽。”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为她领路。 陆存熙原本出门就只为了取这上个月就预定好的古琴,没打算要在外头逗留很长,就只带了一个小厮。他们去了茶馆,要了一间雅间,虽说是与其他座位间隔,也只是用屏风隔着,时间尚早,茶馆本来就没什么客人。 店小二本来半打着瞌睡,结果朦胧中见到元帝仪进来,睡意便全消,殷勤的上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 元帝仪道,“听说若是遇上高山流水的知音,即便不说也能听出乐声中的意境,我刚刚只吹奏了小段,不晓得陆大人又从那小半段曲子里听出了什么?” 陆存熙想了一会儿,千言万语归纳为,“一个情字。” 元帝仪道,“这是我高祖生前为她夫人所谱,他们夫妻鹣鲽情深,很是恩爱,所以曲子里也是浓情蜜意,一腔的欢喜爱慕。” 元帝仪再次把盒子上的象牙口打开,从头开始将曲子完整的吹奏了出来。陆存熙听得全神贯注,一曲终了,赶紧叫店小二拿了纸笔。 他用宫角商羽徽将旋律记下,写完后又给她过目,她夸赞道,“大人果真是好记性,只听了一次,就将曲子写下来了。不似牧笙,好似除了之乎者也,再无一技之长。我拿他跟大人比还真是辱没大人了。” “元大人是状元,才华横溢,是我不能与他相比才对。” 元帝仪低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贝齿,一双潋滟的眸子弯成天边新月状,陆存熙看着,元帝仪装作不知,“曲子留在我这也不过是缅怀先人的一首曲子,或许到了陆大人这,会比只留在我这里要好。” 她收拾了东西,店小二给她倒的铁观音都没动一口,就想走了,老实说若是教人机关算尽也就算了,教人礼乐这种,不是她专长,太过沉闷。 陆存熙挽留道,“我请姑娘教了一曲,若是不回赠什么,实在失礼,如若姑娘不嫌弃,吃完再回府吧。” “不必了。”她起身要越过屏风离开,假装没看到陆存熙似乎还有话要说,估计是想要开口送她。今日却也不晓得是不是时运不济,却是有来一个挡路的。 她抬头,而凤靡初则是低着头看她,“元姑娘。” 元帝仪堆起假笑,“怎么这么巧呢,一日里竟是遇到二位大人,若是被皇都城的姑娘知道了,怕是光口水星子就能把我淹死。” 凤靡初道,“我是被箫声吸引过来的。方才是陆大人在吹奏么?” 陆存熙道,“曲子是元姑娘吹的。” 凤靡初似诧异,“曾经司马相如弹了一曲凤求凰,就引得卓文君舍了原本的家中富贵与他私奔。可见乐,有时也能促成一桩大好姻缘。我是否是扰到二位了。” 凤靡初是话里有话的说陆存熙在用乐学司马相陆挑逗她么,可她不是卓文君。 元帝仪感慨道,“卓文君虽是只听了一曲就跟司马相如私奔,后人是津津乐谈认为不失为一桩风流美事。但这两人感情也并非是情比金坚,司马相如后来就生了纳妾的心思。只听了一曲,就评断一个人本就不理智,何况是托付终身的良人。” 凤靡初轻笑,“这卓文君若是得姑娘一二分的聪明,或许后边也不用闹到置酒舍卖酒维持生计,色衰而爱弛还遭丈夫嫌弃。”凤靡初说完,与陆存熙作揖,陆存熙也回礼。“这间茶馆虽没什么特别的,但胜在环境清幽,所以我也常来,不晓得二位是否介意我搭个桌?” 元帝仪笑道,“不介意。”反正她要走了。 凤靡初入了座,不经意聊起,“听说九皇子前不久到陆府做客,也是这样巧合,就见了陆大人的堂妹,回宫就请太后做主了。今年皇都的喜事还真是不少。” 元帝仪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又有了兴致回座位坐好了,“陆府也要办喜事了么?” 凤靡初笑道,“已是过了文定了吧,陆家这位小姐,也是秀外慧中,与九皇子是天作之合。等平乐公主大婚后,就到陆家筹办喜事了。” 陆存熙也笑,“凤大人消息真是灵通。”他伸手翻开了一个倒放在桌上的杯子,给凤靡初倒了一杯香茶。 凤靡初道,“九皇子就要与陆家联姻了,这等喜事知道的又何止是我一个。陆大人好似教过九皇子几日琴艺,与九皇子似乎也是志同道合,最难得的是,听闻陆家这位小姐也是弹得一手好琴。” “堂妹蕙质兰心,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陆家家学渊博,陆家小姐和表小姐自然是琴棋书画精通,多才多艺。听说当时也是陆大人邀九皇子过府游玩的吧,无意中撮合了一段姻缘,也算是月下老人。” 陆存熙抿了一口茶,笑道,“凤大人听闻的倒是不少。” “朝廷也是是非之地,不是光是市井闲杂之人无所事事才道人长短,何况陆家这桩是段假话,若不是遇到平乐公主凤台选婿,被盖了过去,如今也该是为人津津乐道吧。” “凤大人曾教导过皇子和公主的课业,与各位皇子感情身后,关心他们的婚事也是当然。”陆存熙微笑,唤了店小二进来点了几个小菜,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别看这里是茶馆,也有出售酒菜,只是以售茶水为主而已。 第八章 紫玉箫(二) 吃饱喝足后凤靡初和陆存熙便说要送元帝仪回府,她笑了笑没有推辞。陆存熙起身去结账,凤靡初倾过身子来,靠近道,“姑娘这么冰雪聪明,不会是看不出陆大人是刻意的‘偶遇’吧。” 她漫不经心小道,“一样是刻意与我偶遇的凤大人想听我怎么作答?” 凤靡初凝着她,“姑娘真是聪明得叫人又敬又畏。” 元帝仪想着皇帝以为他把自己的病情隐瞒得很好,但实情并非如此。不管那些成年的皇子中有多少是真不知情,又有多少是知道了装作不知的。有一点能肯定,已经是在各自招兵买马,培养势力了。 陆家上了九皇子的大船,而这凤靡初又是打算押注在谁身上?她虽还不知,却是有一点能肯定,等七个月以后皇帝还好好的坐在他龙椅上时,这些人或许会吃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吧。 她可是等着看那样的丑态毕露。 凤靡初和陆存熙将她送回元府,元府门外停着一顶华丽的轿子,她正猜测着不晓得是哪一位大人物驾临。就见阳春慌慌张张的开门跑了出来,看到元帝仪回来了,六神无主的急忙求助。“小姐,快救救白雪。” 元帝仪问道,“怎么了?” 阳春泣不成声,“是平乐公主,小姐知道白雪身子弱,禁不起往死里打,可是状元不在,小姐也不在,公主责罚,我拦不住。” 阳春已是不知道从和说起,元帝仪听得自己的人挨打,眉头一皱,一改弱不禁风的步子,长袖一甩大步流星进了府里。 白雪正被两个宫女压着掌嘴,打得樱桃小嘴肿成了香肠的样子。负责用刑的宫女面无表情的抬手,嘴里数着数,正要喊到三十时,却是被元帝仪从后头扣住了手腕。 “不晓得我这不懂事的女婢是哪里得罪了公主?” 平乐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敬桃则在给她垂着肩,见到元帝仪,她不但不怕,倒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你怎么教下人的,教得不懂尊卑,见到公主不会行礼不止,还敢对我指手画脚,敢阻拦我这不许去,那也不许去。” 她今日一时兴起想着过来看看元府布置得如何了,若有不够妥善的地方,她也好及时叫人改,不至于婚宴那日在满堂宾客前出丑。 还好她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元府的人这么没规矩。 她若是现在不立威,等嫁进来时还有人怕么。 凤靡初好话道,“我看那小丫鬟也是无心得罪了公主,公主向来是大人有大量,连蚂蚁也不忍心踩死的菩萨心肠,不如饶了她。” 平乐见到凤靡初是跟元帝仪一块回来有些意外,朝中那么多位大臣,她也就愿意给凤靡初面子。 元牧笙还没出现时,凤靡初是她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人选,仪表堂堂又是谦和有礼,可惜这夫子虽不是正经八百的老学股,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念得顺口,真实里却是对男女****迟钝,任她怎么明示暗示也听不懂。 闹到最后,她也就放弃了,只是,现在虽跟元牧笙有了婚约,对凤靡初依旧保留有一份敬慕之情,“凤大人。” 白雪被打得嘴巴痛得说不出话来,阳春代为答道,“公主要进小姐的书房,小姐吩咐过的,不许闲杂人进去,白雪才会去拦的。” 凤靡初侧目去观察元帝仪的表情。 阳春擦了擦眼泪,指了指草地里被乱棍打死,元帝仪养了好几年的兔子,告罪道,“奴婢没用,没能保住小姐的兔子。” 元帝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团血肉,轻声道,“这是公主下的令么?打了我的人,还弄死了我的兔子。” 平乐不以为然,是她叫人打死的,她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谁叫那只兔子这么不识好歹,本公主抱它一下,它居然敢咬我。以前听得兔子温顺,还没见过有这么凶狠的。” 兔子咬人,听着就怪,可偏偏她还真是被兔子咬了。 陆存熙惋惜道,“即便这只畜生不通人性咬了公主,也不至于要把它活活打死。” 平乐嘟起嘴道,“为什么不,我是公主,也是那只畜生能伤的。一只兔子,打死了也就死了。” 皇子公主那是金枝玉叶,在她观念里就算只是身体发肤受到一点损伤,追究问责,始作俑者也是要被千刀万剐的。 从前十四皇弟宫中的宫娥照顾不周,叫他贪玩好动爬到树上,结果从树上摔下来,跌伤了腿,太后大怒,罚了那近身侍婢四十板子,还调去了浣衣局做脏活。 那她现在把那只咬她的畜生活活打死又有什么不得的。 元帝仪笑着,语调平滑流畅,就如同一段丝绸,声调里无一丝起伏,“劳烦公主回宫后帮我给太后带几句话,就说我自小养大的兔子死了,我心中郁闷,伤心太过,身子实在是不舒服。实在再没那个精神进宫陪伴她老人家谈天。” 她走去把跪地的白雪拉起,一回头,笑得更是美丽。越好看的东西越是有毒,只是这个道理怕平乐是不知道的。元帝仪下逐客令道,“我要回房歇息一会儿,三位请回吧。” 平乐本是不愿的,她是公主,是元帝仪说赶就能赶的么,可是瞄见元帝仪的笑,莫名的毛骨悚然,好似后背刮过凉飕飕的阴风,她抬头看,明明太阳还好好的挂在天上。 这是起风了么…… 元牧笙将藏在身后的笼子拿了出来,想逗元帝仪开怀一笑,却是见她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见是一只全身洁白,双眼通红的兔子后,毫无惊喜的模样的说了一句,“拿走。” 元牧笙叹气道,“我知道公主这一次是做得过分了。” 平乐虽是生在勾心斗角的皇宫里头,却是命好,生来是受宠的公主,没有争夺皇位的资格,自然也少了很多暗箭难防。 加之有太后给她撑腰,一般人对她只有逢迎巴结,她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也不会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元帝仪冷冷的看着他,“你是怕我要跟她算账,所以买了一只一样的兔子想着要一笔勾销?我若是把你杀了,找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当是你,你觉得行么?还说什么救一只雏鸟,她下令打死我的兔子的时候倒是下得干脆。” 元牧笙哑口无言,他也知道那只死掉的兔子,元帝仪养了几年,多少有些感情。想找只替代品给元帝仪消消火,估计是行不通的,可行不通还是要试一试。 只因为他这个娘发起火来可不是玩笑的。 “你只当她不是……” 元帝仪打断道,“不是什么?不是故意的?你是跟她处得太久了,沾染上她的愚蠢,还是你觉得我变得蠢了?你真觉得她不是故意的,还是你连自己都骗不过,却还是要跟我说唯心话?” 元牧笙商量道,“你能不能轻饶了她这次?”他知以元帝仪的秉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不晓得会用什么激烈的手段。参照过往,以前得罪过她的,都被她整治得出了心理阴影了吧。 元帝仪语气轻飘飘的,“我像是这么残暴不仁的人么,动不动就要人性命,动不动就弄人残废。” 元牧笙违心道,“自然不是。” 元帝仪笑着反问,“她就要嫁给你,跟我要不要饶她有必要的关系么?还是哪一天她杀了我,你也能在我坟前说一句,看在她是我名义上,还不晓得能不能进门的儿媳妇的份上,放过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元牧笙想解释。 她抓起梳妆台上太后之前送她的其中一支镶嵌红宝石的金簪子,往桌上一拍,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当真是什么都不顺眼。 元帝仪笑道,“不是那个意思就不要再说了,免得说多错多。”她瞥了一眼那缩在笼子里的小兔子,“把它拿走。”看着就来气。 这时阳春在外道,“小姐,宫里又来人了。” 那支簪子被她刚才那么一拍,居然断成了两截,她拿起那红宝石放在手心里把玩,漫不经心的模样,光看着,元牧笙就觉得发毛。“来了又如何,来了我就要见么。她是当我有那么多闲工夫么,什么闲杂人等都见。” 自平乐那日回去后,一个时辰不到,太后贴身的侍婢就来了,无非是要来息事宁人的。她却是以身子不适,故意不见,叫那宫女在厅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爱坐多久就坐多久,就算把厅里所有的椅子都做烂了,也一样。 那宫女见她铁了心,又是挨到宫门快要关的时候才回宫复命。然后第二天那宫女又来了,还带了许多厚礼,元帝仪也还是一样不见,把礼也原封不动的退了。 元帝仪道,“还是那句,我身子不舒服,不见客。” 宫里那位要跟她比耐心,那就尽管比一比,反正她耗得起,耗不起的是另外一位。 太后巴望着她给皇帝医治,皇帝现在每日服用的药,是她给的,御医根本就制不出来。公主捅了这么大篓子,宫中那位就算是有心赔罪,也要看她愿不愿意接受。 公主和皇上,太后会选谁,不用想都知道答案…… 第九章 兔肉 果然,夜里还真是有贵客到访了。阳春来报时,她只叫阳春去回了一句,“让她先等等。”慢条斯理走到铜镜前,打开脂粉盒手指沾了一些粉白抹到脸上,遮了遮艳若桃李的好气血,显出了苍白脸色才出去见客。 她撩起大厅的帷帐,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听到平乐不悦的声音,“太后,那女人分明就是故意叫我们等的,你为何还让她蹬鼻子上脸。” 太后正在心平气和的饮茶。 这些年,虽说名义上后宫的话事权应该是转到皇后手里,但太后威仪还在,明面上是皇后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其实背地里人人都是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只要太后一天没早登极乐,皇后也别想能出头。 太后听到平乐的抱怨,呵斥道,“住嘴。” 元牧笙总不好什么都不说,叫元帝仪落下一个怠慢太后的罪名,即便他知道元帝仪压根不怕,还是说了几句谎话,“我娘这几日头总是有些晕眩,有时候严重起来床都下不了,太后恕罪。” “太后。”元帝仪声细若蚊,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 太后急忙在她行礼之前,将她扶住,免去了她的跪礼,又是怜惜道,“几日不见你怎么这般憔悴了,我听得你身体不好,特意来瞧一瞧你。”太后扶着她坐下。 元帝仪轻咳了两声,感激道,“多谢太后关心了,不过就是小病,还劳烦太后亲自走这一遭,真是折煞我了。” 太后安静了一会儿,说道,“我已听说了平乐做的荒唐事,是我教养不善,我念着她母妃早逝,把她带在身边教养,也因为她是我一手带大,对她也比较溺爱,才会宠成她那种脾性。犯了错还得理不饶人。平乐——”太后唤了一声,把面上不甘愿的平乐叫到跟前,“还不快跟元姑娘认错。” 元帝仪弱质纤纤的抬起眸子,平乐不甘心的翻了翻白眼,上前一步语速很快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显然是来的路上,太后已是晓以大义,或许甚至用严厉的口吻逼过这句道歉是非说不可的。 元帝仪道,“公主何错之有,那只兔子本来就只是一只畜生,公主不悦,别说只是把它打死,就算是要让它死后尸骨无存,煎皮拆骨的,那也是它的命了。” 平乐公主脾气也上来了,“我都已经跟你说对不起了,你还想如何。” 太后起身抬手当着满屋子的人掌了平乐的嘴,平乐错愕,若非脸上还停留着火辣的感觉,她实在很难相信,太后会下得了手打她,她呐呐道,“太后。” “我教过你能这般目无尊长么,对着你婆婆都能大呼小叫,日后传出去,外人只当是我从未教过你三从四德!” 太后重了语气,吓得平乐缩了缩脖子。 太后对元帝仪道,“哀家实在是教不好这个孩子,好在她本性不坏,日后还请姑娘好好纠正她,若是做不对的,做不好的,尽管打骂。” “我怎么敢打骂公主呢。那只兔子伴了我几年,它死后,我噩梦连连,都喝了好几副药了,却也不见有什么起色。” 太后道,“许是药材不够好,姑娘需要哪些药材,我叫人从宫里送来。” 元帝仪抚着胸口,一副难受的模样道,“我找相士来府里看过,说是那兔子死得冤枉,冤魂不散,才会扰得我寝食不安,用药没效,只有化解了怨气才得。” 太后关心道,“如何化解?” 她浪费了这么多口水,等的就是这句,“得叫害了它的人,将那只死了的兔子连皮带都生吃了才得。” 平乐闻言,终于是缓过神来了,元帝仪这是要叫她把那死了的兔子吃了?这听着就反胃,“哪有这样化解怨气的,给它烧值钱烧屋子,要不就给它做法让它下辈子不用再做兔子,怎么能把它生吃,这是人能做的么。恶心!” 元帝仪挑了挑眉,当然恶心,不恶心她还叫她吃来做什么,难道还要请她吃山珍海味么。一个人真有心刁难,还用顾什么逻辑,别说平复冤魂和吃生肉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她要真想,一会儿逼她吃完兔肉,过几日“病情”反复,再逼她吃把生牛肉,生狗肉吃了,帮她“消灾解难”都得。 元帝仪露出不想为难别人的体贴神情,说道,“我也晓得这要求常人实在难做到,只是那相士确实是这么说的。罢了,我还是继续卧床,或许哪一日那兔子的冤魂自想通了,也就不会再来了。太后也不需再来了,免得沾染了我的晦气。” 太后问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元帝仪道,“没有了。” 元帝仪朝阳春看了一眼,阳春离开大厅,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木盆,盆里不知放了什么,散出一股腐烂的恶臭。众人摁着鼻子,待阳春走近了,才发现木盆里放的正是那日被打死的兔子。 阳春屏住呼吸,这才勉强没被那臭味熏晕了。然后依照之前已是排练过好的说道,“小姐,这兔子怎么处理?” 元帝仪道,“还能怎么处置,我养了它这么多年,虽说只是只畜生,却也多的它陪伴才打发了那些烦恼日子。它死了,我也想它入土,只是相士说若是沾了土,戾气会更重,这才放在木盆里,你就连木盆一块烧了吧。” 阳春又问,“烧了?若烧了还是冤魂不散,小姐还是噩梦连连该怎么办?要不要再去请那相士,问过了再处置?” 元帝仪重重叹道,“何必再劳烦人家,这劫数若是过不去,也就是我的造化。” 那只兔子都死了这么多日了,元帝仪却是迟迟没将死兔子处理,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就留着等着平乐呢。 太后怎么会看不出来,要人活吃生肉本来就已经是强人所难了,何况已经腐烂有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太后道,“或许请名得道高僧来诵经念佛也能化解,哀家知姑娘受了委屈,也必然是会补偿姑娘这份委屈的。” 元牧笙知元帝仪现在就是在找人出气,“娘,非要如此么?” 元帝仪暗示道,“我这一身病痛,也只有公主能化解。” 太后略微的犹豫,但始终还是顾全了大局,“平乐,你把它吃了。” 平乐瞠目,“太后,她这分明就是在故意的为难我。这种化解冤魂的办法为夷所思,分明就是她自己胡说的。” 太后也知是为难她了,只是不得不狠下心肠,“哀家早就告诫过你,要你注意言行举止,如今你自己闯祸,连累了你婆婆,自然也要负责。” 平乐扫了一眼木盆里那一团血肉,“我不吃,打死我我也不吃的。”她又不是脑子坏掉了,闻到那腥臭的味道,她恨不得连早上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怎么可能把那种东西放进嘴巴里。 “这是哀家的旨意,你若是不吃,以后也不必认哀家了。”太后虽是不忍,但眼睛一闭,想起了江山社稷,分出了孰轻孰重,吩咐左右的婢女道,“公主不吃,你们就喂吧。” 两名婢女领了旨,只能一左一右摁住平乐,忍住作呕的冲动,从木盆里抓出一软烂泥往挣扎的平乐嘴里塞。 元牧笙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去拉开那两名宫女,平乐扭头就把嘴里的兔肉吐了出来,恶心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就吐,却是怎么吐还是闻到嘴巴里有血腥的腐烂味,委屈得涕泪连连。 元牧笙道,“娘,够了。她已经尝过了,什么怨也消了。” 元帝仪看着平乐的模样,只怕她十年之内看到兔肉都不敢再下咽了…… 第十章 围棋 元帝仪几日都没入宫,景奂就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太后怕影响他,先前是想着若是能大事化小,也就不必再给他添一重烦恼。可后来发现元帝仪可没这么好打发,不得已出了宫,这才没能瞒住景奂,如实相告了。 而今日元帝仪终于又愿意求见,皇帝不管是出于门面功夫也好,还是真的内心如此想的也好,总之又是自责的跟她说了一番,自己教女不善,请她日后多加包涵平乐的任性之类的话。 元帝仪笑了笑,包涵是心胸宽广的人才有的度量,可惜她小肚鸡肠。“皇上近日来觉得身子如何?” 皇帝精神不错,“平日总觉得有股气郁结在胸,怎么也化不去。吃过你给的药,觉得舒服了不少。” 其实御医的这份差事也不怎么好当,尤其用药时,分量轻了,若是没有成效,就怕怪罪,可用药重了,就怕龙体经受不住,适得其反,又要杀头。自然下手时有些畏首畏尾,也就顾此失彼了。 所以御医开的药自然效果没有她开的好。 她看了一眼桌前堆积的奏章,叮嘱道,“皇上为国为民,但也要记得,万事还是要以保重龙体为重,养精蓄锐,熬夜批改奏章这种事切记不要再做了。” 她想是个人都想活久些,而皇帝也是人。 “朕也想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只是谈何容易。” 元帝仪道,“皇上手下这么多能臣武将,他们的职责就是该辅佐皇上,分担皇上的担子,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俸银是白领了。” 皇帝不放心道,“话是这么说,只是难免其中有怀着私心,阳奉阴违的。朕不看着点不行。” “皇上若是还想养好身子,就要听我的。否则就是医仙若是遇到不听话的病人也是无能为力。”她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气,笑道,“外头阳光明媚,皇上不妨出去走走,老是坐着对你的病情有害无益。” 皇帝放下笔来,点头同意了。 太监宫娥成群跟在身后,却又不敢靠的太近,扰了皇帝跟元帝仪谈话,只能一直弯着腰,目光低着看着自己的鞋面,目不斜视的跟着。 “姑娘年纪这般轻,就一个人远游在外,爹娘不担心么?” “没什么好担心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比我年长的几位堂兄也是少小离家,每隔三年才回家聚一聚。”他们家的孩子在外总吃不了亏,爹娘放心得很,也就等到他们成年后放任他们想如何过自己的人生,就如何过。 皇帝好奇道,“不知姑娘家中有几位兄长?” “高祖膝下曾有四男一女,也算是儿孙满堂,到了我这一辈,顶上有八位堂兄,下边有三个堂弟。”她知皇帝希冀什么,同时又在隐忧什么。补充了几句道,“只是他们在南蛮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忙,不像我,生来是姑娘家倒是轻松不少,不必建功立业,也就随心所欲的跟着牧笙来了皇都。” 皇帝遗憾道,“若有机会,朕倒也想见一见姑娘几位兄长。” “我们都是升斗小民,本来得见天颜这样的事是连痴心妄想都不该有的,我是沾了平乐公主的福气。” 皇帝虽是精神了不少,但体力还是略微不济,估计也跟他平日总坐在早朝批改奏折有关,少走动,所以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累了,说要到亭子里坐一会儿。 亭子里凤靡初正在和人下棋,桌旁也围了四个衣饰华贵的皇族子弟在观棋,见到皇帝来了,纷纷行礼。 皇帝道了一句免礼,几位皇子一抬头看到元帝仪笑而不语,耳朵上挂着的珍珠耳环微微晃着,映衬得肌肤晶莹,皆是微微一怔。 皇帝看到桌子上的棋盘上黑白两色的棋子厮杀得激烈,半带玩笑的对元帝仪道,“你看他们一个个,下了朝后不思国事反躲在这里嬉戏,朕又如何能放心托他们办事,也只能劳碌自己了。” 五皇子面容白皙,就是少了些男子气概,一紧张起来有些唯唯诺诺,“儿臣见近日棋艺退步了,才想着跟大学士请教。” 皇帝见几个儿子低头,皆是一脸要认错的神情,不禁笑道,“朕跟你们说笑,倒是一个个都认真了。”皇帝扫了一眼棋局,见这盘棋还没下到一半,黑子就明显是落了下风,就要一败涂地的趋势,“大学士执的是白子吧,你的棋艺还真是退步了不少。” 五皇子腼腆笑道,“本还想着虽输也不至于输得太过难看,没想到下了三盘,皆是没到半柱香时间就认输了,儿臣不服,倒是屡败屡战,结果是屡战屡败。” 皇帝夸道,“那是大学士看情势看得分明,能纵观棋局,自然也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 凤靡初拱手作揖笑道,“皇上谬赞了,是五皇子尊师重道谦让罢了。” 皇帝问九皇子道,“若是你,这盘棋要如何继续?” 九皇子斟酌了一会儿,似在思量着黑子是否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可想了一会儿,觉得是败局已定了,便道,“再继续只是浪费更多的黑子,索性认输,与凤大人重新再战一局。” 皇帝又是转头再问六皇子,“若是你呢,也同你九弟一样,认输么?” 六皇子则道,“棋局千变万化,这一刻看着无生机却也不表示必输无疑,不到最后一兵一卒,儿臣也不言输。只是该会避其锋芒,不会如五哥的黑子再长驱直入。” 元帝仪闻言,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跟陆家结亲的九皇子,不由多看了几眼,然后又去观察其他几位皇子。 这几个人里其中有一个或许是九五之尊的命,她实在好奇会是谁,也想看看自己的眼光准不准。 “若是姑娘,会怎么下这局棋?”她心思在别处,没想到皇帝也会问她。她应了声,本想说自己不懂围棋,打发了也就了事了。哪知皇帝又道,“朕跟状元下过棋,他棋艺颇高,听闻是得了姑娘的教导。” 她暗骂了元牧笙一句,骂他多嘴多舌,既是跟皇帝下棋,就专心下他的棋好了,何必聊到其他。 她扫了一眼棋后,捻起一黑子落在棋盘上自投罗网的自寻死路。把挡路的,自己的一大片黑子都清了个干净。 凤靡初眼前一亮。 皇帝微微一怔,不晓得是因为没想到还有这一手,还是因为她为了置诸死地而后生而毫不犹豫的就把自己一大片黑子给弃了的果断。“朕倒想跟元姑娘下一局。” 元帝仪却是没那个雅兴,南蛮人不好这玩艺,而她自认自己体内南蛮的血统占的成分比较多,只觉得人生已经就是在下棋了,而她又何必再在自己的棋局里再下棋。 她当初学,只是因为当年高祖到南蛮隐居上山时把棋盘也带去了,她爹觉得学习棋艺也不失为一种缅怀前人,记得自己体内至少有八分之一流淌着的是皇都这边的血脉的方式,这才教了她。 而后来会教牧笙,也是因为觉得有朝一日,这门附庸风雅为皇孙贵胄所推崇的必学的围棋,有可能会派上用场,当作皆是大臣套关系的手段,这才教了牧笙。 她劝说道,“我的棋艺怎么比得过各位,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皇上忘了我的话么,您已是为了国事劳心,下棋要动心思难免伤神,还是少碰吧。 第十一章 探病 敬桃急匆匆的跑来,见了皇帝磕了头后,着急的禀报,“奴婢斗胆请皇上去看看公主吧,公主从昨夜到现在都未吃东西,这样下去会饿坏身子的。” 皇帝问道,“请过御医去看了么?” 敬桃回道,“请过了,只是御医还没进门,就被公主赶出去了。奴婢去求过太后,只是太后不见,这才大胆来求皇上。” 元帝仪笑了,既然是还有力气赶人,就说明不是什么大病,本来宫中的女人用的武器大多也离不开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平乐缺几分心眼,但闹脾气找人哄还是会的。 皇帝冷声道,“她若不吃,饿坏自己身子也是她的事。你回去告诉她,朕罚她禁足在寝宫里,出嫁之前好好的修身养性吧。” 除了元帝仪,其他人皆是心中疑惑,平乐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再胡闹也没打骂过半句,怎么突然就改了态度。尤其太后竟也不闻不问。 凤靡初若有所思的,联想起那日平乐在元府大闹的事。 元帝仪开口道,“公主就要是我的儿媳了,她不舒服,皇上能允我去看看她么?” 皇帝道,“趁着她现在还未出宫,朕想将她性子磨一磨,元姑娘现在去见她,只怕她会冲撞了你。”他现在这么做,无非是要元帝仪下了火气,太后是为了他,他却是为了平乐,嫁给一般人家也就算了,嫁入元家再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绝没有好果子吃。 元帝仪笑道,“公主天性率直,说话难免直来直往,这点我清楚。我去劝公主几句,都是姑娘家,说些贴己话,或许她心情就会舒畅了。” 皇帝吩咐敬桃道,“既是元姑娘想去,你就领着她去吧。” 敬桃低头,太后和皇上没请到,却是请了公主最不想见的,只怕公主心情舒畅不会有了,倒是会怒火攻心。只是皇帝的吩咐,她又不敢不听,只得呐呐道,“是。” 敬桃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偶尔还会神色略显戒备的看向元帝仪,元帝仪千娇百媚的笑道,“我像吃人的老虎么,否则你怎么这样看我?是不放心我,怕我对公主做些什么?” 敬桃看得出太后和皇帝对元帝仪很是不一样,也不敢得罪,小声道,“奴婢不敢。” “对我,不必自称奴婢。一会儿你就不用进去了,就算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公主见是你领我去的,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的。” 元帝仪真是一语道破了敬桃的担心,又见元帝仪笑起来如仙子一样的好看,她还没在宫里见过哪一位娘娘像她这么好看的,一时被迷惑得傻愣愣的,就知道点头了。 元帝仪进了平乐的寝宫,关了门。平乐听得动静,却又没听到太监禀报太后皇上来到的声音,以为只是敬桃回来了。从床上弹坐起来,拨开帐子,就问,“父皇呢……” 结果见到进来的是元帝仪,她生气道,“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元帝仪笑道,“皇上罚你禁足,如今除了我这婆婆,谁还会来看你。怎么样,那兔肉好吃么?” 元帝仪提起,平乐就想反胃,那血腥的味道好像还萦绕在她嘴里,任是漱了十几次口,都除不去那味道,“我叫你出去,你没听到么!”她抓起枕头就朝元帝仪砸。 元帝仪也不避,伸手轻而易举就把枕头接住了,哪像那日在花园里躲她扔的杯子碟子那般弱不禁风的可怜。平乐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是装模作样的。” 元帝仪盯着手里的枕头,说道,“这可是上好的白瓷,放在普通人家家里,换了银子可以吃上几年,这么好的东西砸了不可惜么。” 她视而不见平乐脸上的厌恶,就这么坐到她床上。平乐已是习惯了责罚奴才,至少在她看来,可从来没把元帝仪当婆婆,“谁许你这么没规矩的!”她扬手就要打。 元帝仪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捏,立马疼得平乐要挣扎,“你打惯了奴才,以为我也是能随便让你打的么。才用那么一点力气你就喊疼了?” 她要是再用点力,要把她手腕捏断了都得。元帝仪松了手,平乐立马警备的挪到床角抱着被子,张嘴要喊人。 “要让奴才进来看你的狼狈样么?还是要搬救兵来治我不敬的罪名?我这时候若是哭上一哭,你说进来的人会以为谁欺负谁?闹到太后和皇上那里,他们又会帮谁?” 平乐骂道,“你卑鄙。” 元帝仪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褒奖的词句,颇为开心道,“也要聪明人才能卑鄙得起来。像是公主这般装病,想得太后皇上关爱,结果只换来皇上禁足,就是想卑鄙也卑鄙不起来。” 平乐重重的捶了一下床铺,“都是你,父皇和太后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也不晓得你用了什么妖法。” 元帝仪突然挨近,捏住平乐的脸颊。与平乐四目相对,神色却是要吃人一样的阴鸷,哪里还像是不沾红尘的仙子,反倒像是会吃人的妖怪。她在平乐耳边轻声道,“从来没人敢碰我的东西,你如今还能四肢健全,该感激了。那日真该叫你把整盆兔肉吃下去的,现在倒是后悔了。” 平乐打了个寒颤,竟是发现自己怕到动弹不得了。 她自小到大还真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第一会是心里生了恐怖,冷汗沁湿了衣裳,嚣张气焰全不翼而飞了,只张着一对大眼眼珠子定定的看着元帝仪。 元帝仪举起修长的手指,看着粉色晶莹的指甲,似漫不经心道,“你我是婆媳,日后一个屋檐下还要好好相处呢,说不准一处就是几十年了,公主要是现在就怕了我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我……”平乐实在是想说,她才不要跟这样的人住一起,可话在肠子里转了几圈,就是说不出口。 “别说那些不想跟我住的话,这可不由得你。”她轻轻的拍了拍平乐的脸蛋,微笑道,“不吃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了呢,你也不想出嫁那日,喜服穿上不合身吧,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才好。” 她说完起身出去,敬桃守在门外不敢走开。元帝仪听得屋里传出平乐发泄恐怖的喊声,随后又是砸东西掀桌子的激烈声音,轻笑的吩咐道,“去喊御厨做些清淡的小菜,你若不想受皮肉之苦,就等过了半个时辰后再进去。” 她背过身去,脚步轻快,脸上露出邪笑。 第十二章 古怪(一) 她隔三差五的就进宫,陪着太后聊过天后,又去陪着皇帝用膳。皇帝甚至还下了旨意,她能随意出入宫廷,免了一切繁文缛节,她可以不用再行跪拜的礼数。这样莫名起得来的恩宠,已经是超过了原本众人揣度的爱屋及乌的范围了。 何况平乐还被禁足中,她这婆婆不但没受影响,反而成了大红大紫的人物。不少流言就这么捕风捉影的传了出来。 说她仗着美貌魅惑皇帝。 那些人自然不敢在皇帝面前嚼舌根,除非是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所以她虽是当事人,倒也没听过那些难听的话,还是牧笙回宫,为她的事生闷气。直言要把宫里散播是非的人抓起来狠狠的惩治不可,她也才知道这回事。 她一笑置之。 第二日进宫见太后时,就见太后殿前跪着几个女人。 元帝仪笑道,“这是在演哪一出啊?” 给她领路的太监道,“太后罚琼贵妃她们跪在殿外,没到三个时辰不许起来。” “为何?” 太监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她却是明白了,这难以启齿估计跟牧笙说的宫中传言她跟皇帝暧昧传得厉害有关系。 元帝仪故意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那几个妃子跟前。 那几个娇滴滴的女人,平日里最是宝贵一身白里透红的肌肤,如今被罚跪在大太阳底下,这一晒,不晓得要吃多少补品才能补得回。不敢用伞遮,便纷纷拿手遮挡着太阳,跪得也是东倒西歪的,她心里只觉得好笑。 最前头一个穿蓝缎妃子跪得笔直,神态倨傲而不可一世。她故意的停在那女人跟前居高临下的睨她。 只听到其中一个跪着的女人骂道,“大胆,你是那个宫的。” 元帝仪不语,只是面上温和的欣赏着那些女人矮人一截的低姿态。太后也算是给足她面子,算准了她进宫的时辰,叫了贴身的老宫女苏锦出来迎接。 那苏锦是打太后还没出阁就跟在身边的,很得宠信,连宫中的娘娘见了都要给三分面子的。出来就听到有人出言不逊,便低沉着声音说道,“皇上已经免了元姑娘的礼数,就算是见皇上和太后也不用行礼的。” 元帝仪十分有趣的看到那几个女人面色大变,盯着她上下打量起来。便听到有人不齿的轻骂了一句,“狐媚子。” 苏锦提醒道,“娘娘,慎言。娘娘因何被罚的应该清楚,若是这话又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怕太后会不悦。”说完又是转向元帝仪,卑微的躬着身子道,“太后一直等着姑娘来呢。” 元帝仪得体道,“要太后久等倒是我的不是了。” 有人想把这搬弄是非的一套给演到了太后那,想着叫太后出面给皇帝提个醒,提醒他那得来不易明君的头衔可不能因为一个名义上已经有了儿子还是要和皇家结亲的女人给玷污了。 太后大怒,罚了那几个妃子跪在烈日当头下。 元帝仪轻笑,进了太后的寝殿,就见一侧坐在一个女人仪态雍容,妆容不比外头年轻的妃子那般浓妆艳抹,却也是极衬得起端庄的气质。 太后见到元帝仪颇为欢喜,唤她坐到身边,闲话家常了几句。元帝仪看到女人衣服上的彩凤,娇滴滴的笑道,“第一回见到皇后娘娘,还没给皇后娘娘行礼。” 这皇后比她想的年轻,看着也就三十来岁,比皇帝小了许多。 当今皇上的发妻早逝,好像是因为当年伪帝乱政,跟着当今皇上逃亡,颠沛流离身子熬不住就走了。这一位好像是后边由太后从两位家世显赫的贵妃里头挑出来的,似是太后娘家的亲戚。 有时她觉得宫中的关系还真是乱七八糟,撇开了婆媳关系,用算盘算上一算,不必说到五百年前是一家,三代之间肯定是有些或亲或疏的表亲姑嫂什么的亲戚关系在。 那跪在外头的琼贵妃宋翎佩,哥哥是骠骑大将军,是当今皇上拜把子兄弟。除了称呼皇帝做夫君,四下无人时喊一声干哥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就是这样乱七八糟的关系是宫里不能少的,只为亲上加亲能巩固权势。 太后开口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说完又是扭头对皇后道,“该给她们个教训,好好管好自己的嘴,她们的本分可不是在宫里说三道四。” 皇后低头道,“是臣妾无用,才没管好她们。” 太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自己知道就好,哀家年纪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可想交托给你,你又有哪一件事是办好过的,如今连管束妃嫔都做不好,你还如何母仪天下。” 皇后无话反驳,只能一味重复认错,“臣妾无用。” 太后道,“哀家罚她们是以儆效尤,叫这宫里的人不敢再多嘴多舌,这一次是小惩大诫,再犯,定要重重罚的。” 元帝仪道,“太后何必生气呢,气坏身子就不值了。谣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过一段日子就不会再传了。我看这几位娘娘身子娇弱,再跪下去只怕伤身。” 太后想了想,吩咐道,“让她们进来。” 太监出去宣旨,没一会儿,那几个妃嫔便由着贴身的宫女搀着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显然是跪得腿麻木了。 太后一脸严肃,她晓得今日来她这说三道四的几个妃嫔无非都是以琼贵妃马首是瞻,也就告诫为首的琼贵妃道,“你入宫的资历不浅,不但不帮皇后打理后宫反倒是说三道四,皇上也是你们能说的,无法无天。” 琼贵妃回道,“臣妾知错。” “真心认错才好,别口是心非。若不是皇后和元姑娘给你们求情,哀家不会许你们起来。” 琼贵妃虽是心里不服,但也不敢开罪太后,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向皇后道谢。 太后罚道,“回去抄写佛经,静一静心吧。” 几个受罚的妃子异口同声道了是,便由宫女搀扶着走了。 皇后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太后,“扶戚的皇子来访,这是臣妾准备的,请母后过目,若有不足也好及时添置。” 那扶戚是几年前西北方生出的一个小国,人少兵力不足,为了自保,好几年就向朝廷称臣成了属国了。但虽是依附的属国,也不能怠慢了,好歹也能称作一国的王子,此次出使朝见,代表一国颜面。 泱泱大国也不能失礼。 太后拿过来过目后道,“哀家把事情教给你办了,就是信任你,你该自己有些决断,不必再事事过来请问,毫无主见。” 皇后应了声,把册子收回。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偏静温婉,太后一时也不晓得还能说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听不进也是白说。 于是摆摆手,也让皇后回去了。 太后闭目,只觉得头疼。“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就是不叫哀家省心。” 元帝仪道,“我与皇上说切勿忧思,要平心静气。如今这话也原封不动的说给太后听,忧虑伤脾。太后德高望重又是福寿双全,公主的婚事还要太后主持,太后若是愿意给公主上梳,公主日后定也会和太后这般儿孙满堂。” 太后略微感慨道,“上梳要找个六亲皆全的才叫好命,哀家没有那个福气。”宫女奉上滋补的炖品,太后没什么胃口,摆摆手,让把炖盅给撤了。 她提议道,“太后若是烦躁,心里有不痛快的时候,可以做些别的事情来转移心神。” “年轻的时候倒是还愿意看几本书来打发时日,只是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练字作画是做不了了,就是要去赏花,也总不能日日赏,总有厌的时候,还能做些什么呢。” 她好奇问道,“就没有曾经想做却是做不了,如今想得偿所愿的事?” “哀家年轻时为了先皇而活,先皇早走,又是为了皇上而活,一个女人最苦,应该就是早年丧夫,老年丧……”她停顿了一下,方才训斥妃嫔的精明干练都不见了,宛如坐在元帝仪面前的就只是个普通的老妇人。“所以哀家不会给平乐梳头的。” 元帝仪微笑,“太后要放宽心,太后是天底下最有福的女子。” 太后摇头,“老了,有时就想发发牢骚,可又不晓得能跟谁说,见了姑娘倒是不由得说出口了。” “是太后不嫌弃我愚笨。” 她很清楚对方这“牢骚”也不过是点到即止,这宫里头谁能没有怨呢?只是怨得再深,也不会因想发泄就掏心掏肺的对别人讲,能讲的就不是秘密了。 太后活到这岁数,估计秘密是不会少的。掘几个伤春悲秋不痛不痒算不上是把柄的内心独白与她说说,也算是拉近关系。 也或许还是要引出什么话吧…… 苏锦道,“从前公主日日来给太后请安,这殿里倒也是欢笑连连,如今公主被禁足,不来了,倒也显得冷清了,太后也少笑了。” 太后斥道,“多嘴。皇上罚得对,哀家就是对她管教少了,现在教虽是晚了些,也总好过不教。” 这是在试探她的想法,看她是否觉得罚够了么。元帝仪道,“百善孝为先,既然太后近来心情郁郁,公主是太后的开心果,若能哄得太后开颜,也算是尽享。我想皇上也会谅解。” 太后道,“不得,皇上下过令,叫她出嫁之前一步也不能出寝殿,叫她好好思过的。” “皇上的命令自然是不能违的。”她顿了顿,转折道,“不过太后若是想念,移步去看一看孙女,好像也无可厚非。我也想见一见公主,太后就成全了我的心思吧。” 她跟太后移步到了平乐的寝殿,宫娥见到太后来了,竟是惊慌失措,赶紧跪了下来迎接。太后叫人进去通传,却是只见奴才都跪着,半天也没人敢起来,便看出了古怪了。 第十三章 古怪(二) 太后疾步进了殿内,就见床铺上的锦被高高隆起,她走去直接把被子掀了,一个宫女全身发抖的从床上滚了下来。 太后厉声厉色的问道,“平乐呢?再不说,留你们这些奴才也没用了,都拉出去打死。” 那宫女磕头求饶,经不住吓也就老实都交代了,“方才陆姑娘进宫来了,公主便换了奴婢的衣服和陆姑娘出宫了。” 太后气得不轻,一来为平乐的不听话,二来是担心两个姑娘家出了宫,外头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出了事要如何是好,“陆家的姑娘不会这般肆意妄为,定是平乐自己出的主意。想着被禁足,不会有人来看她,也就不会有人发现,偷偷溜了出去。你这奴才是怎么看人的,拉出去打。” 宫女只得不停扣头,喊着太后赎罪。 苏锦上前要拉起那宫女下去责罚,元帝仪慢声道,“公主是主,她是仆,主子的话她若是不听,日后还能在这宫里头待下去么。想来她倒也挺无奈的。” 太后闻言,倒也改主意不追究了,只吩咐道,“还不快去让宫里的侍卫把公主找回来。” 元帝仪道,“若是动静大了,定会闹到皇上那的。” 太后思索片刻吩咐,“偷偷的找,先去陆家找。若找不到人,就跟陆大人说一声,让他派人悄悄的在大街小巷里找。” …… 平乐被带回来时,身上穿着的宫女的衣服已经是脏得厉害,像是在泥团里打滚过一般。找寻的侍卫不敢隐瞒,便把在哪里找到平乐的,找到时平乐正做什么,都给禀报了。 说平乐跟陆梦怜在街上晃荡,结果遇了登徒子,出言调戏了几句,平乐竟是当街给了对方一巴掌,对方锦衣华服身边跟着侍卫,似也是出身贵门。他身后跟着的侍卫见主子挨打,要绑了平乐教训。 好在侍卫及时赶到,这才平安的把两人带回了宫里。 太后重重的拍了椅子,骂道,“你瞧瞧你自己,哪里还像是公主,你竟敢偷偷的溜到宫外!还跟人动手。若不是哀家发现了,叫人去找,你说说你要如何是好?” 平乐不服气了,自己被欺负了自然要动手的,有什么不对。“那人对我口出狂言,难道我就白白被他欺负么。” 太后斥她的不顾后果,“所以你就动手了?也不看看场合,也不想一想若是对方计较起来,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要怎么应付你就直接给对方难堪。” 陆梦怜不安的绞着衣摆,轻声道,“是梦怜不好,没劝住公主,却是瞒着跟着公主一起出宫。” 平乐却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口吻道,“不关她的事,是我强拉着她出去的,她告诉过我这样不好,只是我日日困在这里,都要发疯了!” 她本来就是好动的人,从前除了休息,总是在宫中各处跑,去了太后那出请安,又去这儿蹭蹭,那儿蹭蹭的。这几日却总要对着四面墙,坐牢一样,哪里还是公主,根本就是囚犯。她哪里受得住。 梦怜进宫偷偷来看她,她正心情郁闷,听得她说起街上的繁华,也不晓得为何,突然就觉得活到这个岁数,还没逛过大街委实是有些失败。这才叫了一个不敢违抗的宫女进来顶替她留在宫里。 “才让你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几日,你就说要发疯了。让你留在这宫里还真是对不起你了。你不想待在这里,大可等你出嫁后,哀家也懒得管你。但你现在还没嫁,姓氏前面还没冠上夫姓,你还姓景,就要记得分寸!” 平乐指着一旁不发一语的元帝仪顶嘴道,“太后有她不就好了,何必还要管我,父皇狠心罚我,你也不理我了。我不过是出去玩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 她只知道如今她说什么做什么,好似都不对。只有元帝仪说的是对的,做的是对的。即是这样还管她做什么,让她自生自灭不就好了,也不会再惹他们生气。 元帝仪语重心长的规劝道,“公主怎么能这样跟太后说话呢,太后可是你的长辈,这是大不敬的。” “父皇和太后都不疼我了,都不疼我了!”平乐哭着跑进内室,随手发泄的把珠帘给扯了,就听得那玉珠断了线的落地声。 陆梦怜安慰,“公主不是有意说这样的话来伤太后的心的。” 太后看着陆梦怜也是蹭得一身的脏,说道,“好孩子,平乐若是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她自己胡闹还要拉着你,倒是让你受惊了。好在你没事,不然哀家都不晓得怎么跟陆大人交代。夜深了,哀家叫人送你回去。” 陆梦怜福了福身告退,临走又是不由自主的看了元帝仪一眼,平乐没少跟她说元帝仪的坏话,只是她怎么看,也觉得这元姑娘不像表里不一…… 元牧笙下朝回府后就心不在焉,阳春清扫了园子里的落叶,扫做了一堆,明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能视而不见的踩上去。把书房里他自己最喜欢的宝贝得不行的砚台给摔了也就不说了。连吃饭时。元帝仪故意夹了他最不喜欢吃的菜进他碗里,他也没发现的夹起来放进嘴巴里嚼。 她拿筷子头敲了他脑袋,把他敲醒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还是你已经把你挑食的毛病治好了?” 元牧笙呆呆看了看饭碗,意识到自己吃了什么,急忙把菜吐出来。 元帝仪问,“你在想什么,魂不守舍?” 元牧笙放下碗筷,心里装了事,还真是味同嚼蜡。“今日扶戚的王子上朝面生,一开口就是求皇上赐婚。” 元帝仪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从来联姻是最好的结盟方式,小国为了更保障和巩固这道联盟。皇帝把自己人嫁过去,不但能监视还能稳定扶戚,想来也是愿意的。 或许这求亲也是那扶戚的王子来此的其中一个目的也说不定。 她漫不经心道,“皇上打算让哪一个公主去和亲?”女儿多也是有好处的,每到和亲,倒是不愁没人选。 元牧笙道,“……他想娶平乐。” 她难得的愣了愣,“指名道姓?还是你道听途说猜的?” “他在殿上当着文武百官亲口说的。” 她分析道,“若是有心,喊得出平乐的名字,怎么会没调查过她已有婚配。打的什么主意,他和平乐认识,还是别有居心。你知道么?” 知道他就不用烦了,“只听他在朝上说什么不打不相识的。” 他那时候听得那王子要娶的人是平乐,许多大臣也都傻了,皇上还特意问了一遍那王子说的是否是平乐,只怕是自己听错。 “皇上很是看重扶戚,虽是小国,没有能抗衡的兵力,但地理位置卓越,隔着朝廷和西番的部族。若是有心造乱,只怕会成隐患。” “你怕皇上会牺牲你这小我?”她倒是没他这般杞人忧天,“扶戚荒凉,皇帝不会舍得平乐去吃苦,何况平乐与你有婚约,就要过门了,这时候悔婚,是背信弃义。 就算皇帝是觉得牺牲一个女儿换得一方安宁,很是划算,有心要背信弃义好了,也还会有其他的因素要考虑,比方她。 元牧笙道,“君心难测,谁晓得呢。” 元帝仪取笑道,“不过是当众求亲,又不是皇帝要把平乐另行婚配,还是你之前说不喜欢她,如今是日久生情,对她用情至深到一点小事就方寸大乱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还说回来找人报复,就你?” 元牧笙老实道,“我虽是不喜欢平乐,也不想与平乐成亲,但也不至于想着要她嫁到扶戚来摆脱她。” “你对平乐只是不讨厌?那我上一回逼她吃兔肉,你还跳出来拦着。” “我虽是你一手养大,但行事作风也不是能完全就跟了你。” 他拦,是因为觉得元帝仪做的确实过分了些,就算那人不是平乐,换做阳春白雪,他也会拦的。说他没被调教彻底也好,他算不上迂腐,只是有时元帝仪做得太过,他也还是会有些抵触。 比如叫一个人活吃生肉。 “扶戚王子如今住在宫里?”她记得那皇后为了彰显泱泱大国的待客之道,衣食住行无不准备得妥当。 元牧笙回答道,“如今人住在湛王府里。” 元帝仪微诧。 众所周知那湛王府已是空置了很多年,里头风光秀丽,亭台楼阁各成一景,是当年天祖皇帝赐给最疼爱的儿子湛王爷的府邸。 天祖皇帝死后传位给曾获罪流放千里的四皇子,可惜天妒英才,那四皇子只做了很短时间的皇帝就撒手人寰了,接着由他的独子接任皇位。 那位幼帝与曾抚养过他的湛王爷感情颇为深厚,即便是不久湛王爷就带着家眷离开了皇都不知所踪。他还是下了旨意,不许动湛王府一草一木,维持原貌等日后湛王的后代回来,有个歇脚的地方。 元牧笙道,“本来是安排住在宫里的,可今日演了这么一出,皇上就改主意了,许是担心把人留在宫里会惹来口舌。又不能怠慢了贵客,叫堂堂一国的王子住到驿馆,就让他与随从住进湛王府了。” 元帝仪把碗递给阳春,叫她给她去舀碗热汤,气定神闲道,“这事怎么解决,自有皇上去烦,你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知道么。” 第十四章 宝石 皇帝在书房里见着大臣,生怕她等得无聊,便唤人来传话请她先在宫里转一转。 她在宫里随意走,晃到了后宫。几个身段较为丰满的妃嫔拿着团扇在扑蝶,这些养尊处优的娘娘,多走几步路都得要轿子抬的,扑蝶对她们而言,也算是个运动量颇大的游戏。 她虽不知拿着扇子朝那些蝴蝶扇,那力道,就算真碰巧的打中了,那蝴蝶也是不痛不痒的依旧飞舞在天地间,这乐趣是从何而来。可那些妃嫔就是玩得不亦乐乎。 琼贵妃坐在亭子里,身边的宫女给她揉捏着右手,想来是被太后罚抄经文,抄得手酸。那宫女一时力道拿捏不好,下手重了些。琼贵妃吱了声,就惊得那宫女跪地先喊恕罪了。 琼贵妃眼角一挑,本来就从太后那里受了气,张口就骂,“没用的东西。” 元帝仪笑了笑,也走到亭子去坐。 琼贵妃的身份也就比皇后低,皇后不怎么喜欢出风头,甚至对着琼贵妃反倒要避讳三分,也就凸显出琼贵妃的盛气凌人了,宫中几乎没人敢惹她。 除了太后,只怕后宫也没一个女人是琼贵妃放眼里的。她要坐着的时候,只要眼色稍稍不悦,其他妃子为怕得罪总要站起来,哪像元帝仪这般大摇大摆就走过来坐她旁边的。 元帝仪捶了捶腿,“走得有些累了,就进来坐一坐,贵妃娘娘不介意吧。” 琼贵妃皮笑肉不笑道,“介不介意你都已经坐下了,何况姑娘如今是皇上太后跟前的红人,我哪里敢说姑娘半句。” 她讽道,“原来贵妃娘娘还是有些眼力的。” 琼贵妃虽是有些顾及,但也不至于挨人欺负到头了也忍气吞声。“你什么意思,狐假虎威么!” 元帝仪笑道,“我是在夸娘娘聪慧。妇德、妇言、妇容、妇功,都是这般出众。难怪圣宠不衰。” 琼贵妃气道,“你是在说我没有妇德、妇言,又是年老色衰以至失宠了是么!” 她平和道,“怎么我说的话到了娘娘这总是反过来的呢?太后要娘娘抄佛经,意在让娘娘平心静气,可似乎不见什么成效。” “你……” 琼贵妃被她逗得要翻脸。她心里正想着,一会儿对方是要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还是像平乐想对她动手。平乐自不会是一生下来就懂稍不顺心如意便打骂宫人,多少也是看多了,也就跟着学了。 而她也是好奇,若是琼贵妃对她谩骂甚至乎动手,太后还会不会像罚平乐那般去罚亲哥哥手里握着朝廷几十万兵马的琼贵妃。 或许总会不同,对平乐,是真心疼爱,而琼贵妃,端看那日太后训斥她的模样,似有压一压这女人气焰的打算。琼贵妃若有行差踏错,或许还能借着这事,整肃一下后宫纲纪。 她想着,正乐不可支的等着后续发展,这比起扑蝶,可当真是有趣得多。却是听到有人唤道,“贵妃娘娘。” 琼贵妃顿住,元帝仪心底骂了声那坏她乐子的人,就见凤靡初领着一个身穿异族服侍的年轻男子徐徐走来。 不远处扑蝶的妃嫔也被惊扰,本来琼贵妃要教训元帝仪时,她们就都停了动作在侧目,只是都不敢去惹事。 琼贵妃总不好当着凤靡初的面跟她计较,便是整了整衣裳,端出了贵妃架势瞥了眼凤靡初身边的陌生人。 那男子先是右手摆在胸前对着琼贵妃弯了腰行礼,眼睛看到元帝仪时,见她没梳髻,后宫的女人大致就三类,要不就是妃嫔,要不就是公主,要不就是宫女。而元帝仪穿得也算贵气,男子惊喜道,“贵国的公主还真是一位比一位好看。” 凤靡初介绍道,“这位元姑娘不是公主,是元状元的养母。” 元帝仪从容笑道,“我真是三生有幸,入宫见过这么多达官贵人,如今还能亲眼一睹扶戚王子的风采。” 琼贵妃听得对方身份,知扶戚虽是小国,皇上却是重视。也收起了难看的脸色,以贵宾的礼数待之。 宗政去疾讶异道,“我与姑娘应该是素未蒙面吧,我还未自报姓名,不知姑娘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问她从哪里看出来的端倪么,“王子的这一身衣裳还用我解释么?” 他穿着本就与此处百姓不同,又是与位高权重的凤靡初并肩自由的在宫中行走。 宗政去疾反应过来,“确实不用。”他笑道,“我虽是已上朝面见过皇上,可惜朝堂上人才济济,年轻有为的官员太多,即便是有心想认识元状元,却也分辨不出是哪一位。今日见了姑娘,倒是更勾起我好奇了。” “犬子不过是侥幸得了皇上钦点为状元。倒也没有什么其他过人的长处了,只怕王子见了会大失所望。” 琼贵妃见自己被晾在了一旁,插话道,“王子在湛王府住得还习惯么?” 宗政去疾竟是直白道,“习惯倒是习惯,就是离皇宫太远了,想见一见公主都不怎么方便。” 元帝仪微笑,“许多人听到我是牧笙娘亲时总面露吃惊,可方才王子虽是一开始误会了我的身份,听得凤大人解释后倒是很快就接受了。” 宗政去疾道,“姑娘又不是三头六臂,何况凤大人也说你是元大人的养母,既然只是养母,年纪轻有何不可?” 琼贵妃只觉得这偏远小国,估计是诗书礼仪都不识的,三纲五常的意识也就淡薄,元帝仪有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儿子这样有违伦常常规的事,他都可以视为正常。 琼贵妃虽不不屑扶戚小国,倒也勉强保持了东道主的礼数,“王子今日进宫是要面见皇上么?” 宗政去疾笑道,“不,是想见一见贵国太后。离开扶戚之时,父王曾赏赐了两块宝石,做成饰物佩戴在身上能活气养血。” 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正是放着打磨过的宝石。颜色如石榴子那般红艳,看得也是见过了珍宝的琼贵妃两眼发直。 显然很是喜欢。 宗政去疾道,“一块是赠给太后的,一块是赠给皇后娘娘的。” 琼贵妃闻言,黑了脸色。“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恕我招呼不周了。还有劳凤大人招呼王子,务必使得他宾至如归。”说完转身就走。 元帝仪赞道,“这宝石真是漂亮。”可惜这世上有两块。给太后的那块,琼贵妃目前是不敢肖想的。可给皇后那块……不晓得方才琼贵妃心里有没有痛骂这王子不懂宫中形势。 第十五章 二桃杀三士 宗政去疾笑道,“我若是早知道来皇都会遇到像姑娘这样的美人,定会亲自挑选一块衬得上姑娘花容月貌的宝石。只是此番偶遇,倒是什么都没准备。” “我不过就是无名小卒,承不起王子的重礼。我还想再走一走,就不耽误二位了。”她沿着花间小径走,一边赏着春光浪漫。 宗政去疾看着她背影,低声道,“崔护跟我说那元帝仪生得倾国倾城,我虽是知道她长得漂亮,但也没想到真是美到不可方物。若非定力好,此次也做了她裙下之臣了。” 凤靡初笑道,“崔护也就罢了,在他眼中,女人只分两种,美或丑。你可是在权谋里摸爬过的,不至于与他一般的眼力吧。” “我只能说这女人不简单。”说话虽是轻声细语,十足十皇都城里的大家闺秀,可她应对从容,方才那琼贵妃都要剑拔弩张了,她却是不改面色。这可不是待在闺阁里绣花的姑娘有的反应。“我听闻些传言,说这元帝仪与当今皇上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凤靡初道,“若是真的,太后不会坐视不理。太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断容不下后宫里出现妲己褒姒这般的女子。” 任他在宫里安排了眼线,也弄不清楚皇上和太后对元帝仪这不同寻常的态度是个什么缘故。“只能说皇上和太后对她十分倚重,所以你的念头也及早打消吧。” 宗政去疾装傻道,“我一个小国的王子能存什么念头。” “平乐若是许的是其他人,或许皇上会念着江山社稷,就算不舍还是改将平乐许配给你。可我看近来皇上对元帝仪的态度,对她十分顾忌。” 宗政去疾归纳了两点道,“一个男人会顾及一个女人,若不是心尖上的人,就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了。” 凤靡初劝道,“元牧笙是她儿子,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宗政去疾取笑道,“一个女子,即便再厉害,难道还能飞天遁地?你别告诉我你怕了她了,堂堂凤大人叱咤风云,居然怕个小姑娘?” 凤靡初可不觉得承认有什么好丢脸的,笑道,“若真斗起来,我还真有可能会输。” 宗政去疾只当他玩笑。 凤靡初又继续道,“我写信叫你来,是叫你暂避了风头,回去后坐收渔利,你却是突然求亲。” 宗政去疾耸耸肩,“只能说缘分来得突然,情之所致不能自拔,崔护不是常念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 “他这话已是不晓得跟多少女子说过了。平乐就算再好,我也不信你会对她一见倾心。你也不过是知道她是皇上和太后的掌上明珠,想求道护身符罢了。皇上膝下最不缺的就是公主,你又何必非要平乐不可?” 宗政去疾笑道,“我知你有你的事要筹谋,而我的事就不牢你费心了。你要我帮的,我已经做了。”他抛了抛手里的红宝石,“二桃杀三士,琼贵妃和皇后不合,也就是太后和骠骑大将军不合了。你也不用担心七个月以后他们会联手了。” “我从来没担心过他们会联手。”野心大的人,把他们关在一个地方,也不过是像养蛊,相互吞噬。“我只是在想办法让他们从暗斗变成明争罢了。” …… 太后命御厨送了枸杞甲鱼汤来,说是今日偶然尝到了新进宫的厨子熬的这汤水,觉得鲜甜可口,食欲大增,想让皇上也尝。正好元帝仪也在,皇帝总不好独食,便让人多添了一个碗。 太监用银针试过无毒,为皇帝舀了一碗,皇帝饮了一口感慨道,“治大国,若烹小鲜。” 元帝仪笑道,“我没念过什么书,但牧笙在一旁苦读时,听得多了,倒也能记住一些。突然就想起一个故事来了。” 皇帝兴味道,“哦?什么故事?” “说郑灵公得了一只鼋,叫厨子做成了汤,他把汤分给了许多大臣享用,唯独没有分给公子宋。那时候吃食都放在鼎里,公子宋就索性把手指伸进鼎里沾了一点,尝了味道后离开。只是回去后怒气难消,后来他就把郑灵公杀了。报了没有赐食鼋羹之恨。因而还有个词叫染指于鼎。”她拿着勺子舀着碗里的汤水玩,“不晓得这甲鱼和鼋是不是同一种?” 皇帝沉默了,把碗搁回了桌上。 “狗奴才还不让开!”平乐骂人的声音由远而近。守在殿外的太监见拦不住,进到殿内时只得跪地叩头。 皇帝大声呵斥,“朕罚你留守在自己的寝宫,如今没有朕的旨意,你竟然敢私自出来,你好大的胆子!” 平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才不要嫁那什么王子,我都跟牧笙有婚约了。父皇,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皇帝蹙眉,也不晓得这消息是怎么流到被禁足中的平乐那的,他就是知平乐暴躁冲动,才刻意吩咐瞒着,可现在是看来宫中是有人生了豹子胆对他阳奉阴违了。“谁跟你说的?” 平乐跺着脚,指着殿内刻着张牙舞爪的飞龙的柱子,“父皇,你若让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宁可一头撞死了算了。” 皇帝冷着声音道,“宫中还从来没人敢用死来要挟朕的,给朕回去。”皇帝知道平乐自然不会乖乖听话,就想吩咐左右把平乐强押回她的寝殿。谁知又进来一个太监禀报那扶戚国的王子求见。 元帝仪好笑,若是牧笙也来了,倒是关键人物就都到齐了。 皇帝道了一句宣。 太监不敢太过用力拉拉扯扯的,弄了半天都没有把平乐带下去。就见宗政去疾走了进来,平乐一见来人,先是吃惊然后怒目圆瞪,“原来是你这个下流痞子,那日在街上就该把你活活打死了。” 皇帝拍案,“住嘴,这是你女儿家该说的么,哪学来的这般无礼的话。” 宗政去疾却是不介意的笑,“公主性情率直,谁人娶得她那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平乐抽了抽鼻子,骂道,“你死心吧,我怎么都不会嫁给你的。你明知道我订亲了,你还打我主意,你不要脸,你不知廉耻!” 皇帝见平乐越说越发不像话,抓起桌上的碗,砸到了地上,摔得粉粹。而事实证明平乐这人就是吃硬不吃软的,性子上来了谁都拦不住,非要人跟她发火了,她会后怕。 第十六章 比武招亲 那碗就碎在她脚边,平乐一时愣住,终于安静了。 宗政去疾抱拳躬身道,“皇上息怒,公主也是无心。我确实是知公主已有夫家,只是对公主又是一见过后念念不忘,无法从心里割舍去。我也晓得皇上为难,在扶戚,若是两个男子同时钦慕一名女子,便会为那女子比试,胜出者自然抱的美人归。我听闻贵国倒也有女子比武招亲,不晓得皇上是否允诺我和元状元比武?” 元帝仪笑道,“我听王子这说法,倒是想起有些平民百姓闲暇无聊时也会设下赌金来比掰手腕。”那平乐相当多少赌金?一两还是十两? 皇帝婉转的拒绝了,“公主的婚事若也像百姓打擂台招亲,有失体统。” 宗政去疾道,“皇上若是怕事情传扬出去会影响公主名声,我与状元私下比试就好,谁输谁赢全凭本事天意。若我败了,那便是上天注定,我与公主无缘,我自然也会死心了。” “状元不懂武。”皇帝本想以此把这提议推了。 谁晓得元帝仪下一句却是接道,“我本不该插嘴,但是不说唯恐犯了欺君之罪,牧笙小时体弱,我就为他找了一个会武功的师父。虽说他武功不高,三脚猫的功夫还是会点的。” 皇帝沉默,显然是一时不晓得怎么作答。 宗政去疾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听闻元大人高中时,骑马游街很是气宇轩昂,他该是懂得骑术的,不比武功,比骑术也可。此次来皇都,除了要进献给陛下的珍宝,我还带了几匹扶戚的骏马,如今就养在湛王府里,状元爷可自行挑选马匹,若都看不上的,为求公平,到湛王府挑选我带来的马匹比试也可。我与状元比两场,只要是有一场输了,我都打消念头。” 宗政去疾看着是执意要比试了,皇帝看了看元帝仪手里拿着的那碗枸杞甲鱼汤,突然也不急着回绝了,“王子的提议,朕会好好想想的。”他看向平乐道,“你仗着宠爱,越来越不把朕的旨意放心里了。你殿里的宫女太监劝不住你,也是他们失职,罚半年的奉银,再杖打三十。” 平乐急了,张年急忙上前,横了手拦着低声劝了平乐,“公主,老奴先送公主回去吧。” 平乐抹了眼角挂着的泪珠子,哭着跑出去了。宗政去疾抬眼,见元帝仪捧着那碗半凉的汤,继续悠哉的喝着。 她离宫时经过长廊,拐弯时见到平乐和那负责送平乐回寝殿的张年在出口那等着。张年本应该是把人送回宫了,却是因为在皇帝跟前侍奉多年,看着平乐长大,经不住平乐哀求,心一软就答应了平乐见过元帝仪再回去。 张年弯下腰,对平乐道了一句,“奴才为公主把风,公主可要记得长话短说。”他终还是要把平乐送回去,再对服侍平乐的奴才行杖刑,只是送晚些,应该也不至于酿成什么大祸,这才答应了平乐。 张年退下,平乐上前开口就是责怪,“你为何不帮我说话!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牧笙是你儿子么,你就这般见不得他的婚事。” 明明她现在说一句,胜过别人说千句万句,只要她刚才为她说话,父皇或许就会回绝了扶戚王子。 元帝仪实在是觉得好笑,为何要帮她说话,这是她的责任还是义务?“牧笙成亲,我做娘的当然高兴。我把元府里里外外都布置好了,只是我高兴是因为我儿子要娶儿媳妇了,跟他娶的是谁,没关系。” 平乐气结,“你……” 她慢条斯理道,“我什么?你不是从来不把我当婆婆么,这时候倒是想起我是牧笙的娘了。你是来求我的,还是来找我吵架?” 平乐从没打算低声下气求她,“你不帮我,自然有其他人会帮我。” 元帝仪抱着手道,“教过你几年的大学士凤靡初,还是你好朋友陆梦怜的哥哥陆存熙?你就从来没自己先动动脑子想想办法么?还是你习惯了遇到麻烦就趾气高扬吩咐别人帮你解决?从前是叫皇上和太后帮你收拾烂摊子,现在皇上和太后不帮你了,你就开始去命令别人了?你连人家对你是真心假意都分不清楚。” “他们才不像你表里不一,他们是真心疼我为我好,你不帮,他们会帮。”平乐咬了咬嘴唇,鼻孔对着她重重的哼了一声就走了。 她对这种比小孩子闹脾气好不到哪的反抗方式置之一笑,这宫中最是容不下天真和幼稚了,太后的宠溺都不知是爱还是害。 …… 元牧笙跟她说起皇帝早朝时居然是同意了平乐的亲事,改由他和宗政去疾比试来定,元帝仪那时正拿着一本三十六计温故知新,笑了笑,知道那一****借着那碗汤借题发挥是有功效了。 “那不是好了,你一直头疼怎么推了平乐的婚事。现在方法有了,你输给宗政去疾,别输得这么显而易见,别人也无话可说。” 反正是皇帝老头下的旨,他输了,也只能说一句天意,才会快到手的媳妇被人抢了。到时嘲笑或许是有的,但也总比娶了一个不钟意的老婆对着一辈子苦的强。 元牧笙犹豫道,“我输了,平乐就要嫁去扶戚。” 元帝仪只觉得他管得宽,不懂得怎么退亲时他烦恼,现在有法子了他还在烦恼。她最是见不惯这样的了,凉凉说道,“这世上的事,要不就苦自己,要不就苦别人。你若可怜芸芸众生,倒是可以娶了平乐祸害自己来成全别人。” “我只是觉得宗政去疾娶平乐不单纯。” “只有平乐么?那皇帝老头底下哪一个儿子女儿的婚事是单纯的?受宠的嫁妆丰厚些,不受宠的,嫁妆少一些。” 在她看来那差别最多也就像平乐的嫁衣,在袖子那里多镶几颗东珠。只是平乐倒也为那几颗珠子欢天喜地,没想过盖了红布的烧猪和不盖红布的烧猪一样都是烧猪,用来奉神的贡品。 元牧笙道,“其实我想这些也没用,听闻那宗政王子武艺高强,师承扶戚第一勇士。” 元帝仪阴阳怪气道,“那你就是说我教得不好,不是名师,所以出不了高徒了是么?”她笑盈盈的看着元牧笙,把三十六计合上,往茶几一扔。元牧笙自知说错,借口还有公事处理,溜回书房了。 元帝仪喃了一句,“胆小鬼。”只是想起元牧笙最后那句第一勇士,嘴角扬起兴味。“扶戚第一么……” 第十七章 湛王府夜游(一) 夜深人静,湛王府的侍卫提着灯笼才刚巡视完后院正往下一处去,只觉得脖子一凉,好像身后有一阵阴风刮过,回头却是不见半个人影。胆子稍小的,打了个寒颤,就怕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离开了。 元帝仪如入无人之境,施着轻功落在屋檐的琉璃瓦上,她知宗政去疾虽是入住湛王府,但景家有代代相传的遗训,湛王府是留给湛王爷的后人的。皇帝还不至于背上不孝的罪名,让宗政去疾住进主人房中。 那定是以贵客的身份住在厢房。 她挑了一间亮着烛火的厢房,揭开琉璃瓦确认宗政去疾是否是住在这间。竟没想到,除了宗政去疾,崔护也在里头。 只是那人并不做富贵人家子弟的打扮,而是也穿了一件深色的,站在院里绝对能很好的融入夜色中的夜行衣。这般鬼祟,定是有古怪的。元帝仪倒没想过这一趟能有意外收获,低了低头,正要听个仔细偷听看着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更没想到的是那崔护虽是几次见面都是不太正经,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模样,却也算是深藏不露懂得武功。“谁!” 崔护抬头,正对上她的一双眼睛。她脸上围着面巾把口鼻遮得严实,倒也认不出来。这大半夜的上房揭瓦,宗政去疾只当是来者不善。“留刺客活口。” 崔护追了出来。她从屋顶跳下,过了两招。 崔护闻见她身上的香味,虽是大晚上的,借着月色倒也朦朦胧胧的从她身段看出了她是个女的。“卿本佳人,奈何做……” 元帝仪兴致倒是上来了。 迄今能打赢她的,就家中几位叔伯堂哥,来到皇都倒是毫无敌手了。 牧笙的武功是她教的,就是想要调教出一个高手,无聊时能随时随地找个与她势均力敌的人过招。结果每回两人对打比试,元牧笙总是不出十招被她打趴。 一来也的确是技不如人,二来是顾忌着她,老说做儿子的打娘,那是要天打雷劈的,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如今难得遇到真能较量的,她刻意拉尖了声音,既是宗政去疾把她当刺客,她便干脆混淆视听,“做刺客还分男女美丑么。” 崔护见她是女的,倒也有了些妇人之仁,下手速度慢了些,并不想伤她。 她右手抓住他袭过来的拳头,轻轻一扭,将他的手反剪在身后,左手将他脑袋压到了石桌上,这对一个男人来说还真是奇耻大辱了。元帝仪笑道,“你若认输,我就放你。” 本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崔护是从来不打女人的,可这般被女人摁着打,传扬出去,他日后也不必再追求姑娘,说着都丢人。“男子汉大丈夫,宁死不屈。” 崔护踢起右脚,元帝仪为了躲避松了手,崔护知她武功不容小觑,便动真格了。大丈夫什么都能输,面子可不能输,两人又是过了七八招,他才想着趁着对方不备,抓下面巾,看看谁这么大胆。 却又是被元帝仪用了同样的招数,抓住他的手反剪在后,同样的把他脑袋压在了石桌上。元帝仪也不伤他,只是反复的问,“认不认输,认不认输?” 宗政去疾抽出护身的匕首攻了上来,武功路数与崔护的相似,元帝仪察觉到这两人有可能是师承一派。元帝仪往左避过,先是夺下了宗政去疾的匕首,再踩住他的小腿,使得他单膝跪地。 宗政去疾从未见过这般鬼魅邪气的武学,知道自己既是打不过,也不与元帝仪硬碰,而是利诱道,“谁派你来的,许你什么好处?只要你愿意放了我们,金银财宝,雇你的人给你多少,我给双份。” “那可不得,行有行规,我是收了银子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眼珠子转了转,顽皮道,“这样吧,我看你两倒也长得俊朗,两个都杀了,委实可惜。就杀一个吧,你们轮流说说,谁觉得自己最该活?” 崔护脸还贴着石桌呢,一个姿势固定久了,委实累,只是他想换却是换不得。他讨价还价道,“干脆这样吧,别喊打喊杀。你不说我们两个俊朗杀了可惜么,姑娘若是还待字闺中,我娶你如何?” 元帝仪笑道,“这时候你还想占女人便宜,倒是风流成性。见过画纸上的母夜叉么?我就长那模样,你也想娶?” 崔护突然就哑巴了,他承认自己贪色,这是本性,到死都改不了了。他纵使能对许多事情妥协,也不想在这方面委屈了自己,“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她见宗政去疾不做声,作势要举刀刺向崔护。宗政去疾喊了一声,“住手!”眯起眼,气势逼人的威胁道,“我好歹是一国王子,你今日若伤了我或他,即便是扶戚倾尽一兵一卒也是要找到你,碎尸万段的。” 元帝仪呵呵笑道,“那也要能找得到我才得。” “我若死了,两国说不准便是要兵戎相见,只要你脚踩着这片地,终归是要受战火波及。” 元帝仪道,“我没见过打仗,若扶戚真会为了区区一个王子,挑起战火,我倒也想看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是什么惨况。” 她再起举起刀子,宗政去疾倒是不顾自身,伸过手来要救崔护。她又送了宗政去疾一脚,手一掷,将刀子插在了树干上。 这扶戚第一勇士教的徒弟也不怎样,她顿时心中平衡,若不是沽名钓誉,就是所有高明的师父都多收到不成材的徒弟,不关师父的事,那是徒弟资质不好,这牧笙也无话可说。 分了高低,又是把人戏弄了,她也玩够了,“下次再来刺杀你们,让你们多活两天。”她轻笑,跃上树再跳上屋顶跑了。 崔护直盯着元帝仪消失的方向,说出了方才宗政去疾心里的疑惑,“到底是什么人,武功身法这么诡异。还是根本是我酒池肉林糜烂的日子过多了,身手退步了?” “这人武功极高,也不晓得是什么目的。”就因为崔护要偷偷来,他才故意把守厢房的侍卫支开,没想到倒是方便了他人。宗政去疾脑子倒也清醒,“我看那人不像刺客,若是刺客,正占上风,怎么可能打了你我两下就走,倒像是在逗我们。” 崔护却不认同,“大半夜有觉不睡,不是刺客,不是做贼,冒着被抓的风险,进湛王府就为了逗人?除非那人是个疯子。” “你与她打斗,可有看到她身上背了什么包袱盗走了什么财物,要是贼,这般高强的武艺,拿了东西大可一走了之。何必还要逗留。” “谁知道,或许偷了什么珠宝藏在衣服里呢。”总之他就觉得不可能有这样的疯子,“今夜的事,你可不许对别人说,包括靡初。” 真是有辱师门,他自当是不敢认做天下第一的,但也从没想过有一日被人摁着毫无招架之力。 “那人行事诡异,但也不像是来取我性命。”他伸手道,“靡初不是要你带东西给我么?” 崔护朝怀里掏了掏,抱怨道,“早知今夜会这么倒霉,我就不来了。”他把令牌扔了过去。宗政去疾接过,自然知道这是军营调兵的虎符,没想到真是让凤靡初这么快拿到手了。 宗政去疾将令牌扔到了元帝仪消失那方向的围墙下,“本还想着要编个什么理由,那人虽是来的莫名其妙,倒也算是帮了大忙。”他捡起地上的匕首,朝手上划了一刀,“快走吧,我要喊人了。” 崔护翻出了围墙,随后宗政去疾的声音飘了出来,“快来人,有刺客!” 第十八章 湛王府夜游(二) 元牧笙下朝回府第一件事就是问了下人元帝仪在哪。一听元帝仪在后院晒太阳呢,就急匆匆的去了后院,随便找了理由把服侍的阳春白雪打发了。 然后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元帝仪,跟她说道,“宗政去疾被刺客伤了左臂。” 元帝仪微微一怔,她这如花似玉的年纪,还不至于这般年轻就健忘,她只踢了宗政去疾几脚,什么时候伤了他左臂。她淡定的问,“是么?那刺客有抓到么?” “我昨晚本来想找你商量平乐的事,结果去了你房间,没见到你。反而见你衣裳乱扔,我就开了箱子,发现你压在箱子的那套夜行衣不见了。” 元帝仪皱眉,为他不经她同意就乱翻她的东西,“我昨晚积食,就出去散步了。” “穿着夜行衣去?”拜托她编理由也编个让人信服的好么。 她气定神闲,“那料子舒服,我就穿了。怎么,散步不能穿着夜行衣去么?哪一条律法规定的,你倒是找出来让我瞧一瞧。” 元牧笙也懒得兜圈子了,“宗政去疾是不是你伤的?” “不是。随你爱信不信。” 元牧笙叹气,却也知道她若是当真有心去当刺客伤人,那人绝对不会只受轻伤,还能跑能跳到皇帝面前去请求缉拿真凶。“我没有不信你。” 元帝仪伸出食指,摆出娘亲的架子戳了他额头一下,也不看看他是在对谁没大没小。“你这是信我的口气么?一回来就像是要兴师问罪,宗政去疾是你谁啊,勉强算得上是情敌,见面不分外眼红也就罢了,如今还为了他的事来跟你娘我讨公道,亲疏都不分了。” “我不是担心你么,怕你惹祸上身。”他低了音量道,“我知道你本事,也知道就是皇上也未必能奈何你,可你也不能一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肯定元帝仪昨晚是去过湛王府的,若不是,他把头割下来给她当凳子坐都行。他庆幸道,“这一次有人给你背了黑锅,做了替死鬼。涉及两国邦交,若是东窗事发,就是皇上有心偏袒,也挡不住悠悠众口。” 元帝仪倒是意外,“替死鬼?谁啊?” 元牧笙面色突然变得不好,“说是那刺客走后,在墙角发现了骠骑大将军的令牌。” 令牌?她走时可是连件垃圾都没扔,别说什么令牌了,“骠骑大将军,琼贵妃的兄长?”元牧笙点头,元帝仪大笑,古怪的看着元牧笙道,“你入朝不就为了他,还以为就你这速度,要报仇雪恨,还要等个三五七年。如今不用你费心神,有人帮你对付了,你不高兴?” 元牧笙冷着脸咬牙切齿道,“我很高兴,诚如你说的,有人帮我动手了,我怎么会不高兴。我恨不得他家破人亡。” 元帝仪只遗憾,当时不在朝中,没法子第一时间揣摩到众人丰富多变表情,“这可是能震惊朝野的大事,大臣们听到时都是什么反应?” “还能如何反应,当然是大吃一惊。” “你当是你啊,看到你脸就知道你在想什么。真正厉害的人就算是吃惊都不会叫你看出来。” 元牧笙嘀咕道,“那你还问我。” “怎么,训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其他的不见你长进,倒是脾气见长。”其实她明白,他是因为这事想到他那些个童年往事了。见血的童年,忘了比记起要幸福,可惜哪能说忘就忘。“你要自认还是我儿子,就不要露出这么没用的表情,要不就去落井下石,要不就去公报私仇。” “我娘临死时要我向祖宗的牌位发誓,有一日要凭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不可为了报仇,做些旁门左道有损家声的事。还说我若是一日未完成她的心愿,一日不可恢复旧姓。” “我也是你娘啊。”亲娘的话他铭记在心,难道养娘的话他就可以不听了。这不知是什么样的门风,教出的傻孩子,才会当初差点饿死还是不愿偷蒙拐骗。她如今把那么笨的孩子教育成才,他亲生爹娘泉下有知该感激涕零才对。 元牧笙淡笑,“你当然也是我娘。” 他自然还记得他也是元帝仪的儿子,算不上是好人。虽元帝仪总说自己教育失败,才没把他心眼教得像是墨汁那样的黑。但好与坏,有时候也是要通过比较才能凸显出来的,与元帝仪比,他确实还存着些妇人之仁,但若是与其他人比…… 他是宁可别人遭诬陷,总好过元帝仪摊上这祸事。这样自私自利的想法,至少不会是一个好人该有的,元帝仪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是宁可别人有事也不愿她有事的。 何况背黑锅的还是骠骑大将军,他只觉得活该,倒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没有一点的同情。 他终究还是辜负了亲娘的期望,当不成正直的人。 她略带兴奋的说道,“刺杀总有动机吧。总要有个利益冲突。为银子为权为女人,这宗政去疾才来皇都不久,不至于这么快就得罪人,他看上平乐,这骠骑大将军也不至于快五十多了还老牛吃嫩草。既是这样,这骠骑大将军为何刺杀宗政去疾,这满朝文武就没人质疑?” “皇上不是昏君,那又是掌管兵马的骠骑大将军,若是就凭一个令牌就武断的定罪,那也太儿戏了。皇上吩咐彻查了。说会给宗政去疾一个答复。”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查着查着会查到她身上。 元帝仪猜到他心里所想,自信满满的笑道,“我做事干净利落,哪一回做坏事是被抓到的。若真有人能查到我这,我还倒要写个服字。” 元牧笙低声下气的求道,“娘,算是我求你了,这阵子稍稍安分些,至少大晚上的,别再穿着夜行衣去‘散步’了。” 元帝仪也不正面答应,只幸灾乐祸道,“谁若是摊上这事怕是要一个头两个大了,要彻查总要提审两个当事人,偏偏皇上口头说彻查,态度却不明朗。到底要不要押人来过堂审问真是叫人为难,只怕这官小的不敢管,官大的则不想管。谁摊上这破事?” “我估计皇上自己也在头疼要谁来管这事。” 元帝仪托着腮帮子,思索了片刻,“宗政去疾受了伤,你们的比试怎么办?” “皇上体恤他手受伤,说这时候比武,就算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便提议这武不比试也罢,就单比赛马。” 元帝仪轻笑,“皇上这是看扁你呢,是怕宗政去疾就算伤了手,用一只手一样能把你捏死,才随便找了理由取消了比武。” 元牧笙道,“我只知道不论我赢了还是输了,都不会娶平乐的。” 既是无心,何必误人误己…… 第十九章 好自为之 崔护饮了一口茶,心里生着闷气发泄不出来,把茶杯往桌子一搁。只觉得真是不该跟凤靡初来茶馆,应该去酒馆,喝茶完全就平复不下来,该喝酒,醉个稀里糊涂的,也就不会气到想吐血。 凤靡初笑道,“这几****倒一直心烦气躁的,怎么了?” 崔护是为那日败在元帝仪手里的事耿怀,可惜这么丢脸的事没法子夸耀,“没什么。” 凤靡初也不追问。 凤靡初与崔护点了碧螺春,说书人说着近来皇都城最热门的话题,公主凤台选婿已是过时了,如今皇都城里百姓谈论最多的,就是元牧笙的养母,元帝仪的美貌绝艳。 崔护撑着脑袋,边听这说书人嘴里空泛的赞美之词,什么国色天香如花似玉。想起了元帝仪的容貌,倒也能暂时忘了烦恼,边听又边是摇头,只觉得这些词还不足以形容元帝仪美貌之万一。 那说书的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的就将话题引到了从他祖父一辈听来的,曾几何时也是艳绝皇都的湛王妃身上。只是听闻那湛王妃来自蛮夷,空有美貌,性情确是乖戾阴晴不定,倒是可惜了湛王爷,是谪仙一般温文尔雅诗书礼乐皆是精通的人物。 年代太过久远的事,口口相传是否失了真,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已没人能证实了。那湛王爷是位传说中的人物,样貌秉性才学十全十美,却也奇怪是皇室中墨笔文字记载最少的人物。 位高权重一人之下时隐退。 这市井无聊之人笔墨渲染,只道这王妃是女妖精变的,把这位王爷迷得神志不清后,拐到了深山野岭去了。 凤靡初笑道,“这南蛮的女子难道都一样特别?” 他晓得不可能就只有他一人在打听元帝仪的来历,可惜高价请了探子,却是一无所知,他也就比别人多知道一点,她除了有个比她大的儿子,还有个做山贼的干爹。 崔护被凤靡初的话给勾起,见凤靡初除了政事,还会谈起姑娘。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他曾经四处猎艳的风流债,“你别说,皇都的女子虽是温柔似水,可蛮族的姑娘倒也没这些人说的那般无知不堪。有些作风倒也大胆得可爱。” 有个穿着布衣的男人低着头进了茶馆,也未经同意就越过了屏风,朝凤靡初这边走来。崔护鼻子灵敏闻到了那人身上的油烟味。才要骂这桌子是他们包下了,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家伙。就见那人塞了张纸条进凤靡初手里。 凤靡初把纸条打开,看了一眼,轻声道,“你回去就回,皇上自有圣断,切记稍安勿躁。” 那人一直低着头生怕被认出面貌,还戴了帽子把帽檐遮得低低的。点了点头后,就由茶馆的后门出去了。 崔护小声道,“不会又是你新买通的眼线吧。” 凤靡初道,“皇上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平乐教训,殿里的宫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连个能跑腿传话的人都没有了。为了买通刚才那个人,想来是花了大价钱。估摸着是给平乐传膳的。” 崔护这才明白了,问道,“平乐公主求你帮忙?你打算帮么?我看宗政对她似乎是势在必得。” 凤靡初道,“势在必得不一定会得,说到底就算最后娶不到平乐,对他也没损失。我让平乐什么也不做就已经是在帮她了,就不晓得她这一次能不能听进去。” 崔护同情道,“她也挺可怜的,原来是众人捧在手里的宝贝。”突然之间被至亲冷待,这反差太大了,难怪她接受不了。 凤靡初淡然道,“虽是将她禁足,依旧是锦衣玉食,有什么好可怜。” 崔护晓得他是想到他曾经的遭遇了,那相比之下,平乐那点事也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就如芝麻绿豆大。 有时他也想,一个人要多坚韧才能挺得过家破人亡的伤痛,所以凤靡初短短几年就能爬得这样高,不得不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苦却不是人人能尝的。 “这元牧笙跟平乐还差两个月就要成亲了,没想到杀出宗政夺人所好。” 崔护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跟夺妻之恨一比,他败在女人手里这点小事,尤其还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宗政知的那点小事,倒也微不足道了。 凤靡初道,“你是认定元牧笙会输了?” “必输无疑,元牧笙是文人出身,抓笔在行,要他拿剑,只怕他能提得起来已算是本事了。”没听过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么,宗政是稳操胜券了,他跟凤靡初一般的狡猾,都不打没把握的战,连比试都挑对自己有利的。 武功,骑马都是宗政擅长的,何尝不是与他一样的想法,料定了那元牧笙手无缚鸡之力。 “你话倒也不必说得这么死,知道什么叫意想不到么?” 崔护笑道,“你不会是觉得元牧笙会赢吧。” “一日没比试,什么都有可能。” 崔护道,“你不懂武,练武靠的是多年稳扎稳打锻炼出来的底子。不是考科举那种,若是临阵磨枪,运气好蒙上一道两道试题,还能考上个秀才举人的。这武功没法子临阵磨枪,这元牧笙就是再厉害,也绝不可能在这几日就练出好身手。” 凤靡初只道,“没听过人不可貌相么。” “我也没真完全看轻他,只是觉得他再一鸣惊人,文武双全好了,也赢不了宗政。”崔护问道,“你说会不会有人借着这事来生事?”偶尔他的预感也会颇为敏锐的。 凤靡初笑道,“就算我不动,不表示别人也不动。这朝廷里聪明的大有人在,你知道么,原来陆存熙也喜欢来这茶馆。” 崔护不解他说到一半为何又提及陆存熙,“他喜欢来这里很奇怪么?我和你也喜欢来这。” 这茶馆干净,又是清幽,茶好,小菜也好。物美价廉,喜欢来这不奇怪吧? 凤靡初意味深长道,“聪明人往往懂得抓牢时机。有时要达到目的,也并非一定要自己动手不可。若是有人代劳,何乐不为。平乐若是听进了我的话,那是好自为之,听不进,也还是那句,好自为之吧。” 第二十章 巴豆 平乐将寝宫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然后趴在床上嚎嚎大哭,哭得妆容花了也懒得理了,如今都不用见人了,她也不必在意自己现在是不是丑得像是妖怪。 敬桃忍着皮肉痛楚为她收拾,又是走到床边安慰,“公主,既是凤大人这般说了,自有他的道理。你就留在殿里,什么也不用多想,就等着元大人来迎娶就好了。” “父皇对我已不似过去那样如珠如宝了,他若是反对,那日当着那什么宗政去疾的面早就拒绝了。父皇说要想,也就是犹豫了大有可能把我嫁去扶戚。” 敬桃摇头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那女人不想我嫁进元家,如今她说话比谁都有分量,她若在父皇面前说几句,我就是不想嫁也要嫁了。” 她以为凤靡初能给她想个法子,叫她什么也不做,那不就是认命了么,她死也不要。 敬桃小声嘀咕道,“奴婢看元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宫女。”她重重朝敬桃身上打了一下,正好也打到她后背的伤处,疼得敬桃缩了缩。平乐顿时生了不舍,两人虽是主仆的名分摆在那里,但也是一块玩大的。平乐道,“你去养伤吧。” 敬桃勉强笑道,“奴婢皮粗肉厚,只是三十板子还挨得住。奴婢看公主这样不放心,公主心里有苦闷,就跟奴婢说说吧。” “跟你说又有什么用呢。” 敬桃叹气,自己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奴婢,也不能给公主分忧。或许最大的本事就是逗公主开心,“昨日奴婢听到几个巡逻的侍卫闲聊,说是三皇子府上闹出了笑话。养马的小厮不小心在干草里混进了几颗巴豆,结果那马把干草连同巴豆都给吃了,拉的腿发软。三皇子不知,结果上了马,没跑多远呢,就被摔了下来,好在没事。” 平乐睁着泪眼朦胧,大声问,“你说什么?” 敬桃以为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奴婢,奴婢……” 平乐着急道,“我问你刚刚说什么!” 敬桃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奴婢说三皇子落马了。” 她又不是问这个,“马吃了巴豆会拉肚子么?” 敬桃点头,“奴婢听说就是人吃了,都会拉肚子。”她也是听来的,就不知道那巴豆是不是当真那么厉害。 平乐眼珠子转了转,想起那日元帝仪嘲讽她遇事不会自己想办法解决,就会找人帮忙。她嘟起嘴,心里不服。 “公主,你想做什么呀?凤大人不是说让公主什么也别做么?” 平乐心生一计,“宗政去疾要比赛马,索性我就答应了。等比赛那日给他的马喂巴豆,看他怎么跑赢牧笙。” 敬桃只觉得行不通,“公主,如今我们都被禁足了,先不说去哪要巴豆。就算真要来了,又叫谁去湛王府放巴豆?之前御膳房的小太监肯帮我,除了是因为公主给的赏银,还因为那不是攸关性命的事。可您现在是叫人混进湛王府给王子的马喂巴豆,被人抓住,或许就不是一顿打能了事的,就算给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的。” 平乐思考了一会儿,“我柜子里有几锭金子,今日那送膳食的小太监再来,你把那些金子给他。叫他去皇后宫中为我带个话,我想见见皇后。小时候太后将我待在身边抚养,我跟皇后也算亲近。我若是当年开口求皇后,皇后或许会帮我的。” 第二十一章 蠢人做蠢事(一) 元帝仪睡得正香,白雪却是突然来敲门,还敲得很急,咚咚咚咚,敲在门板上像是打鼓一样的响。元帝仪皱眉,转了个身瞪着门口,心里也清楚府中上下都知道她休息时不喜欢人来打扰,不是火烧眉毛的事,估计也不敢来惹她。 她披了外衣去开门,门外除了白雪,居然苏锦也在。她抬头看了看,都月上中天了,这时辰宫门早就关了。苏锦还能出宫,定是动用了太后的令牌。 苏锦道,“打扰姑娘了,只是事出突然,太后说皇都城里只怕就姑娘一个能帮得了这个忙了,不得已才来扰了姑娘清梦。” 她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皇后和公主出事了,时间紧迫,可否请姑娘随老奴入宫,边走边说。” “等等。”再怎么急也不可能叫她就穿着就寝的衣裳入宫吧,她回房换了衣服,简单的把头发挽起,就随着苏锦走了。出了大门要上马车时,元牧笙追了出来,说要一块去。 估计也是猜到是平乐有事。 苏锦长话短说,简单跟她解释了经过,其实具体的,苏锦也不怎么清楚。说是服侍太后要就寝时,就有人来报说湛王府死了几匹马,六皇子就领着宗政去疾连夜入宫求见。而未多久,皇帝又是传召了凤靡初,陆存熙入宫,同时下令让人将皇后和公主带到御书房。 苏锦道,“先皇在时,曾英明睿智看出了伪帝的反心。只因念着父子情分,留了伪帝一条性命,召了当年的大学士也就是凤大人的亡父代笔写了废除伪帝皇子身份的诏书,又是命礼部尚书依照祖宗礼法,将伪帝自保存在太庙中的族谱中除名。只可惜这一念之仁留了祸端。” 元牧笙面色一变,开朝至今,不是没出现过被贬做平民的皇子公主。太后的担心,是怕这相似的情景,平乐会步后尘么。 元帝仪撩起帘子,望着月色。 太后当机立断就让苏锦来找她。而她只觉得太后当真是老奸巨猾,估计是听到皇帝大怒,猜到皇后和平乐这一回搀和的不是一般的事,而这两人跟她关系密切。 若是平日平乐小打小闹哭哭啼啼的那种,有心偏袒些倒也可以。可一旦牵扯上大事,关系越亲越是不方便说话,免得落了包庇的嫌疑。虽只只言片语,多少也能联想是跟宗政去疾有关,而这牵扯了外交政事,后宫不得干政,已有明训。 虽那明训也只是个明面摆设,太后年轻时的铁腕,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也不得不顾及谏臣那能把人说死的舌头。 届时,也总要有个不是后宫的人出面说上几句。而那人,她是最适合不过。太后倒是会利用她。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元帝仪一眼就看到了面如死灰的皇后和平乐。皇帝见到她,只是朝苏锦瞄了一眼,“这么晚了,惊动姑娘了。” 太后坐在皇帝身边,扭头对皇帝道,“是哀家吩咐苏锦去请元姑娘的。” 元帝仪道,“牧笙和公主虽是还未拜堂,但名分已是在了。我也已是把公主当了自家人了,既然是自家人,总要有难同当的。太后体恤,是怕我担心,不晓得公主是犯了何事?” 皇帝黑着脸,平乐已是整个人都傻了,弄不明白自己明明给的只是一包会让马拉肚子的巴豆,怎么会变成毒药,还是要谋害王子的罪名。“父皇,你信我,我没有做过。” 太后瞪着跪在地上,在皇后宫中服侍的太监,那太监因口齿伶俐颇得提拔看重,平日跟着皇后跟进跟出的,许多人都晓得这是“皇后的人”,“你可知道诬陷皇后和公主是要诛九族的死罪。” 那宦官低头道,“主子叫奴才办事,奴才不敢不听。如今东窗事发,也晓得自己难逃一死,只是家中还有高堂兄妹,不得不出来指正,是想着坦白从宽,皇上仁爱能赐我一人死罪,饶恕我宫外的家人。” 皇后直直看着那宦官,心寒道,“我自认待你不薄,不指望你知恩图报,可也没想过你有一日会跳出来陷我于不义。” 那宦官身子转了个方向,朝着皇后重重的磕了响头道,“皇后对奴才的恩德奴才没齿难忘,皇后若是要奴才的命,奴才不会说一句。奴才本不想供出娘娘的,也曾想过一死保娘娘周全。可若是畏罪自裁,是要连累宫外的家人,欠娘娘的只能是来生再报了。” 平乐怒道,“你这狗奴才,我和皇后什么时候叫你去湛王府下毒了。也不晓得你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要来陷害我们。” “公主不想嫁给王子,便叫人去偷偷请了皇后动之以情,皇后娘娘这才派了奴才去收买湛王府的小厮,许以重金。在湛王府的井水里下毒,只要王子一死,公主才能心安。” 平乐听得那宦官继续的无中生有,说得像真的一样,恨不得拖出去叫人把这奴才的嘴巴给打烂了。“我只叫你去下巴豆,何时叫你去投毒!” 元帝仪嗤笑,她若送平乐一个笨字,那还算是对不起这个字了。若是不认,就该索性否认到底,连曾经想过要下巴豆的事都别说。 如今和自打嘴巴有什么不同,等于是变相的指示过这太监去做见不得光的事,是人只会当她是切词狡辩。 元牧笙道,“公主虽也有不对,但不至于干出有违律法的事。” 元帝仪朝那宦官问道,“不是说收买了湛王府的人么,那个人呢?你既说了你是奉命行事,又有求皇上,也该是坦白吧。” 六皇子开口道,“那人死了,在井中投毒后,毒死了几匹马,也好在是发现得早,顺藤摸瓜的才把人逮住了。本想着交给父皇处置,才关押在柴房。却是咬舌自尽了。” 宗正去疾道,“小王和公主虽认识不久,倒也觉得她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想来这中间是生了什么误会。” 皇帝威严的看向平乐,天威难犯让她意识到如今看她的不是敬爱的父皇,而是敬畏的皇上,“你坦白说,是否有私下约见皇后,又是否有收买过这个人?” 第二十二章 蠢人做蠢事(二) 平乐哑口无言,只能点头。 陆存熙说情道,“公主是少不更事,索性发现得早到也没酿成大祸闹出人命。” 凤靡初也道,“是微臣没有教导好公主,以至她对大是大非模糊,请皇上降罪。” “她打骂宫人可以说是少不更事,对长辈不敬可以说是夫子没把她交好。如今变本加厉连这样下作的伎俩也使了毒害人性命,难道二十岁三十岁后手段越发狠毒也还能把原因推卸到其他人身上?养不教父之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不会再姑息养奸。”皇帝吩咐道,“去把年伦域找来。” 宗正去疾本以为他是当事的苦主,既是他愿意让步,也算是给了皇帝一个理由至少拖延几日查证,却是没想到皇帝似要急着将事情做个了结一般。 这年伦域是专门为皇帝看诊的御医,太后听到皇帝要召年伦域似有些讶异,看着是人证物证俱在,实则都听的出大有可疑。那宦官呈上去的药粉?若真经御医检验验出是剧毒,听皇帝的语气,是否就要判了。 元牧笙只觉得这般就下定论的话,未免太过儿戏,也对皇后她们太不公平了,才想要上前陈情,至少他觉得这宦官的话不可尽信。 元帝仪却是不动声色,伸手拉住了他。 太后朝她着看了一眼,见她似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不得不道,“皇上,皇后温顺恭谨,多年来尽心打理后宫不敢倦怠事必躬亲,我身子不适,她守在身侧服侍汤药代繁忙国事的皇上尽孝,服侍皇上也是小心翼翼唯恐哪里不周全。她这等品行,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你如今就凭着宦官一面之词就将一国之母定罪的话,未免叫人寒心。” “朕并未说要将皇后入罪,召年伦域来,只想把事情弄个清楚。这就是在还皇后清白了。” “既是这样,也可让元姑娘……”太后噤声,她本想说要检测那是否毒药让元帝仪一看便知,何必又叫人特意跑一趟太医院。她虽是人老,倒也心眼没老,说到一半,就知皇帝见是苏锦领着人进宫,已是起疑,就怕元帝仪与她串通。 “臣妾没有做过,自问无愧于心,也不担心皇上查证。就算皇上要把臣妾交到刑部去审,臣妾也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元帝仪笑了笑,上一次在太后寝宫里见她毫无主见,太后说什么她做什么,还以为是没什么脾气的人,关键时倒也有些倔气。 平乐拉着皇帝的手臂哭诉道,“父皇,我真的没有做过,我给那奴才的真的只是巴豆,那东西不是我的,也不晓得是哪一个贱蹄子给他的。” 皇帝皱眉,把手抽了出来,从前被国事烦忧,又因为其他人对他说话总是战战兢兢,唯平乐对他直来直往的倒也觉得天真可爱才未管束她言行。 如今碰到了事情,却是这样的口无遮拦大吵大闹,再看看底下的元帝仪,年纪相仿,他养的女儿和人家的女儿还真是天渊之别。 他也没什么好抱怨,自己种的因纵成这样的。 “子女的婚姻本就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朕主意未定,就算真要收回你和元牧笙的婚事你也只得听从。可你却是大胆,动起了歪心。” 年伦域被传了进来,五十上下,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看就觉得迂腐不化。 他经过元帝仪身边时,元帝仪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给皇帝的药里,有一味药材采自南蛮,那药材在当地能用作香料,就因为气味是独一无二的。 她给的药是要入口,想来皇帝也不可能就如他嘴上说的那样就这样完全信任的把命交到她手里。 她笑了笑,看到年伦域行礼后,皇帝便把从宦官处得来的毒药给他,年伦域道,“这是胡蝎粉。” 陆存熙讶异道,“年御医没有看错?”朝堂宫中总有人是犯了律法或是宫规,却又不方便光明正大的治罪处死的,要秘密的处置,而下药留个全尸,便是秘密处决的其中一种方式。 胡蝎粉是毒药,收藏在太医院中,可不是谁都能拿得到的。年伦域一脸的不解,要从太医院中领取毒药,必然要先请示过他,否则稍有差池,没人能担这责任。 年伦域道,“下官终日与药为伍,又怎么会认错。只是下官记得登记药材进出的本子里似乎没写有人来领过这胡蝎粉。” 皇帝道,“皇后若是让人去领,又是下了吩咐不许人张扬,又有谁敢违抗她的意思。” 太后疲累的靠在椅子上,手摁着发疼的头。皇帝若是一口咬定了真相就是如此,那真相也就是如此了。即便是有一百张嘴巴也怕是百口莫辩的。 他既是说了药是皇后拿的,那也就是皇后拿的了。 殿内一片死寂,就连平乐都忘了哭了,她看着皇后仿佛已是认命,不想再辩些什么,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含冤莫白,也不敢想,一个跟皇后合谋毒害外来使节的公主会得什么处罚,只怕不会再只是禁足了。 凤靡初面上从容,天家骨肉亲情夫妻情缘本来就单薄,帝王之心是最不可期许用来依靠的。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确实突然听元帝仪问起,“这真的是胡蝎粉?我听说这种毒药厉害得很,混进酒水里喝下肚子,人是必死无疑的,是么?” 年伦域点头。 她淡笑,说出一番听着十分无知的,又似在质疑的话来,“这毒药长得怎么这么像是我家厨娘和面团的面粉啊?毒药不是颜色该千奇百怪,味道要不就香气扑鼻,要不就恶臭难忍的么?” 年伦域只觉得这姑娘说话浅薄,“毒药也分许多种,哪里像是姑娘形容的这般简单,有的毒甚至是无色无味,怎能就以颜色和气味来分辨。” 元帝仪又问,“也就是说年太医是确定这的确是毒药,能置人于死地是么?” 年伦域在食指上比出很小的部分,“即便只是沾了那么一点,吃进肚子,数到十,这人也是回天乏术了。皇上若是不信,可命人抓只猫或是狗,喂上那么一点……” 第二十三章 以身试毒 年伦域还未说完,只听得元帝仪道了一句,“要证明这是不是毒药,又何必要找猫狗来作证,要人身来试,不是更有说服力么。”说完就是一个箭步上前,拿了那包毒粉,竟是整包都倒进了嘴巴里。 无人没想过她会有此举,就连凤靡初和陆存熙皆是吃惊,皇帝急道,“年伦域,还不快给元姑娘诊治!” 这毒常人吃了一点都要肠穿肚烂的,何况元帝仪是整包吞了。太后也是紧张,再也是沉不住气了,“快,快去把太医院所以当值的御医都叫过来!” 元帝仪笑道,“皇上太后何必紧张,我如今觉得挺好的,就是这面粉有些放久了,味道好似有些酸了,也不晓得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太后道,“你怎么还有心思玩笑。”她吩咐年伦域道,“趁着刚吃下不久,看是否有什么法子能催吐,让她把毒药吐出来。” 年伦域抓起她的右手来诊脉,却是诊着诊着,面上的疑惑越来越重,过了一会儿,又是不敢置信,换了她的左手来诊脉。“……元姑娘脉象平和,没有中毒。” 元帝仪一口咬定,“这是面粉,面粉又怎么会中毒。年大人是太医院翘楚,我自然不敢怀疑你的医术,只是是人就会有出错的时候。” 她手背到身后,指尖弹了弹,把纸上剩下的粉末也弹掉。 年伦域苦恼起来了,他明明看得一清二楚,那的确就是胡蝎粉,他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连胡蝎粉和面粉都认不清楚。可若真是胡蝎粉,他明明看着元帝仪吃下去的,怎么可能是无事? 元帝仪把原本包毒药的黄纸还给年伦域,说道,“我看这奴才要不是蠢钝至极把面粉认错,就是不老实,有心的诬陷。该扔进牢里好好的审问。” 那宦官摇头,难以置信,一时情急就道,“那明明就是胡蝎粉,奴才从太医院里取来的。只是混了一些进了水里,马舔了几口就死了,怎么可能……” 元帝仪状似无意的把疑点挑破,“皇后叫你去收买人去投毒,你们得手了,倒是不急着逃,还留在湛王府等那马喝了水死掉?留着做什么,莫非还要等人去抓。” 宦官身子微微一抖,估计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道,“并非奴才不想逃,只是逃不了。” 元帝仪微笑,“不管是不想逃还是想逃逃不了都好,明察秋毫那是朝廷命官的事。只是我把一整包药都吞了,都还能活的好好的,也就足以证明那包药不是毒药,那皇后娘娘也就没有谋害王子。” 太后也趁机说情道,“皇后即便是有错,想来也是经不住平乐的哀求,情有可原。她不至于在大是大非上糊涂,下毒的事万万不会做。” 皇后也不想为自己辩什么,是她做的她会认,不是她做的,就是用重刑她也不会招。“臣妾的确是有错,明知不对,还帮着公主以致错上加错。皇上若要罚臣妾也无话可说,但若说臣妾下毒,臣妾可以对着神明发誓,若有做过,天打雷劈。” 这对着神明发誓算不得什么证据,只是如今这物证没了,人证供词又是错漏百出,要定皇后的罪也是定不了的。 宗政去疾索性做了人情,“皇后娘娘既是已向神明发誓,我也愿意相信她是无辜遭人陷害的。今夜的事因我而起,若是没查清就冤枉了无辜,此后我定是会寝食不安。” 六皇子开口道,“依儿臣看来,不如将这奴才交由刑部发落。他虽嘴硬,刑部却是有上百种刑法,总会能叫他老实的。” 皇帝点头,算是同意了六皇子的法子,挥了挥手让人将那宦官拖下,哪知人才拖到了门槛,就见那宦官两腿一垂,咬了舌头了。 太后眼中不带半点慈悲,只是麻木的看着那尸体,“还说是不想宫外的家人受他连累才自首,如今一听要进刑部就咬舌了,真是满嘴的假话。人虽死了,可见背后肯定是有人指使的,竟敢谋害一国之母,皇上,这事不能就此罢休了。这人的家人也要依照规矩获罪。” 元牧笙听出太后有追究连坐的打算,不忍道,“即便这人当真是诬陷有罪,可他家人却是无辜的……” 皇帝抬手制止他再继续,可见已有了决议,“他自己也知会有什么结果,却还是当着朕的面前耍了花样,朕不依照律法严惩,只怕此后会有更多人效而仿之,这不就是要乱了么。” 元牧笙不忍,知道皇帝为了防止类似情形再发生,是要追究那宦官的家人了。 皇帝对太后道,“这次的事,既是皇后也知自己有错,有错就不能不罚。就算是怜惜平乐,也不该是非不分,否则日后如何做嫔妃表率。后宫的事向来是母后为朕操劳,皇后该如何罚,就请母后来处置。至于平乐……”皇帝背过身去,沉声道,“她一错再错,罚也罚了,依旧是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干出下巴豆粉这样的糊涂事。宫中是断不容许这种行径的。朕今日下旨,将她平乐公主的身份收回,此后贬做庶民。” 太后诧异,“皇上,这罚未免太重。平乐就算再不懂事,你也要顾及她生母为了诞下皇嗣,丢了自己的性命。你这样,不是叫九泉之下的人不能安心么。” 众人纷纷为平乐说情,除了元帝仪。平乐会不会被废,对她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皇帝似也铁了心不会再包容,平乐听得自己就要沦为布衣,受不住这刺激,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太后心疼,赶紧叫人来先将平乐抬下去。只想着拖延道,“再如何也是皇上的亲骨肉,念着这些年的骨肉亲情,就算要赶,也等人醒来确定无事了再说。”说完就回了寝宫。 皇帝说要派人送元帝仪回府,元帝仪却是笑言这皇都治安良好,夜不闭户,实在没这必要。皇帝也不坚持,只让他们都散了。 第二十四章 多养个闲人 元牧笙心事重重,元帝仪瞟了一眼,轻声道,“宫里不许男人随便留宿,但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你若担心,可以去求太后,太后应该是愿意让你留到平乐醒来为止的。” “娘——” “免谈,这样不是很好么,你一直找不到理由跟她说解除婚事,现在你不用烦了。她不想嫁给宗政去疾也不用嫁了,各自得偿所愿呢。” 元牧笙低下音量道,“我只是觉得皇上这一次罚得真是太重了。” 元帝仪不以为然道,“你只看到他把平乐废了,难道就没看出其他?”平乐只是个引子,皇帝真正想拉下来的是皇后,只是被她搅了局。 元牧笙楞了楞,他只是觉得皇上一向英明神武,听闻从前朝中有大臣被人诬陷,皇上都是叫刑部彻查足足查了半年。 可这一次,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大有问题,此次的当事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公主,都是皇上亲近的人,应该更是小心取证还以清白,皇上却是急着定罪,不像皇上的做派。 元牧笙问,“什么其他?” “凤靡初和陆存熙都没说话,他们不说话是因为他们聪明。你想在朝廷立足,至少要学他们这样,不该说话时就少说话,别动不动就为这个求情,那个求情的。而我不说话——”她笑道,“是因为我觉得平乐被废了也挺好的。我这次站在太后这边,帮了皇后,算是很给太后面子了,她应该知道什么叫投桃报李。” …… 平乐被废了身份,这婚事自然也就结不成了,回到府里她就叫人将挂满元府的红布给拆了,贴满门窗的红纸也给撕了。否则一屋子的红,看久了还挺刺眼的。 她叫人搬了美人榻到院子里,侧身躺在美人榻上,撑着头晒着太阳,十分无聊。 白雪问道,“小姐不进宫了么?”以往元帝仪日日都要进宫的,可已经是连着两天都待在府里了。宫里派人来请,元帝仪又是恢复了之前的懒散,用身体抱病将人打发了。 她随意道,“不想进宫就不进宫。你们平日都怎么打发日子的?” 白雪自然不敢回她,打发日子那是富贵人家姑娘不需赚钱养家才要想的,她们都是睁开眼就干活,干完活天就黑。一天也就这么过了。白雪道,“小姐无聊可以上街走走。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胭脂水粉,喜欢的布料。” 元帝仪道,“我已经厌了胭脂水粉了。” 她起初是见那些女人都爱往脸上抹东西,三分容貌,七分妆扮。也果真见是能添多几分姿色,一时好奇,才买了那么多胭脂水粉来玩。如今玩腻了,觉得每日还要早起上妆,上了妆后每晚还是一样要洗掉,实在麻烦。 这几日也就懒得把那些东西往脸上抹了。 白雪无话了,也不敢说别人家的小姐无聊了还能做做刺绣,元帝仪却是连穿针引线都不懂的也更不会碰,她这提议毫无建树,她怕说出来会让阳春白眼。 阳春本是说去沏茶的,结果回来两手空空,倒是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和蓝缎做面的小册子,“小姐,陆府的小厮送过来的。” 元帝仪懒洋洋的支起身子,拿过木盒打开,见里头装了一对翡翠耳环。阳春眼睛放光,“好漂亮。” 白雪却是觉得没什么,“之前给小姐送东西来的皇孙贵胄,哪一个不是挑好的来送的。”只是后来不晓得哪一个嘴巴坏,说小姐和皇上暧昧,才杜绝了那些狂蜂浪蝶的行径。 阳春撇嘴道,“那怎么一样,陆大人长得好生俊俏,哪里是那些人可以比的。他让人送东西来,或许是对我家小姐有意。” “别胡说。”白雪低斥,就怕坏了元帝仪声誉,她们家小姐终归还没出嫁呢。 元帝仪把耳环放回盒子,只纳闷这里的男子送女子东西,是不是都只挑首饰和手帕,她把盒子递给阳春,又拿过她手里的小册子,“这又是什么?” 阳春只觉得可惜了这耳环了,陆存熙送的呢,若是换做别的姑娘,早就欢喜的拿起来对着铜镜试戴了,可惜她们家小姐,半点不动心。阳春回答道,“奴婢也不知是什么。” 一些简单的字她还是认得的,可书里就写了什么宫商角羽,看不懂。 元帝仪笑了,那陆存熙把她那日教的曲子写在了里头。 阳春道,“我第一次见小姐对别人送的礼笑呢,看来这陆大人是花了心思的。” 白雪轻焕了声小姐,朝着某方向努了努下巴,元帝仪顺着她视线望了过去,看到元牧笙领着平乐和敬桃走了过来。平乐面色苍白清瘦了不少,但得太后恩宠,贬做了庶民,这些年的积蓄和赏赐依旧是能带走。所以衣饰依旧是华贵非常。 敬桃肩上被了两个沉重的包袱,元牧笙好意要帮她提,她却是摇头只道这是奴婢的本分。 元牧笙走了过来,他是在回府的路上看到平乐她们主仆漫无目的的在街头走着。平乐习惯了宫中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平民,更不懂得怎么过平民的生活,她甚至该先找个地方落脚都不知道。 他一时动了恻隐,就把这主仆二人领回来了。 “娘,我想跟你商量……” “这元府是你的,你爱让谁住进来就住进来,只是——”她故意往平乐和敬桃身上各扫了一眼,如今平乐做了布衣,跟敬桃已没有尊卑区别,可她看平乐那高傲模样,倒没自觉今非昔比。“我到时好奇了,她以什么身份住进来?你的薪俸那么少,可没多余的来养个闲人。” 敬桃道,“奴婢会洗衣做饭,会连公主那份一块做了。” 平乐骂道,“不许求她!”要不是太后要她来元府偷……,她才不要回来对着元帝仪呢,“不收留就不收留,我就不信没了元府我就找不到容身之所了。” 她鼓起掌来,“公主还真是有骨气。”元帝仪故意纠正道,“不对,不该再喊公主了。”她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吧,我和你打个赌,你离宫后应该还没见过你宫外的兄姐,也没找过曾经交好的朋友吧,你现在去找他们,开口求他们收留,但凡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愿意收留你。你不但能住进这元府,日后还由你来做主,如何?” 第二十五章 拿人心赌 平乐摆明了不信,“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又想什么阴谋诡计了。” 元帝仪笑道,“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牧笙么,有牧笙作证呢,你还怕我耍花样。我只是好奇,你是公主和你不是公主,那些人对你态度是否一样。” 元牧笙不同意,“这算什么游戏,不玩也罢。”这是在测试人性,平乐天真也就罢了,但他却知道人性的真实被撕裂了,是何等的丑陋和失望。平乐这般落魄了已经够惨了,没必要再受一次打击。 元帝仪挑眉道,“你只是个证人,最后要不要玩是平乐决定,不过平乐若是怕了,我到也不勉强。” 平乐被激怒,嘴硬道,“谁怕了,我是在想一会儿你输了,是先叫你把府里所有的衣服都洗了,还要你先刷马桶。” 没错,新仇旧恨,要不是元帝仪她至于沦落到今日么,她想报仇,其他的未必有胜算,但要赌交情的话她稳操胜券,她干么不答应。 元帝仪拍手道,“你这般自信满满是再好不过了,我等着你回来赢我,到时你就算真叫我刷马桶,我也愿赌服输的。” 平乐只觉得元帝仪什么不好挑,偏挑这个跟她赌,是输定了。她虽跟同父异母的几个皇姐处得不怎么好,但比她年长又是成家在宫外有了宅子的皇兄却是对她颇为照顾的。 更别提那些常入宫与她作伴年龄相仿的官家千金,她们可是自小一块玩大的。平乐道,“你输定了。”她吩咐敬桃把包袱放下,这里很快就是她做主话事了,等她当家,她一定要天天奴役元帝仪不可。 元牧笙拦着平乐道,“这游戏一点都不有趣,别玩了。” 平乐把他的手拨开,她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要叫元帝仪输得一败涂地的,非玩不可。平乐带着敬桃急匆匆的走了。 元帝仪呵呵呵的笑了起来,赶紧穿了鞋子要跟上。元牧笙道,“娘,你明知从前与平乐交好的人巴结她不过是因为她得皇上宠爱,现在她一无所有,那些人再见她定不会再如从前好言好语。” “我知道啊。”不然她还干么和平乐赌。 元牧笙同情道,“她已经很可怜了。” “可怜?你有见过一个可怜人穿金戴银还带着宫女伺候的?” 太后倒是为她想得妥当,不做公主了依旧能衣食无忧。 就该把这梦狠狠的戳破了,有的人才能清醒自己已从高高的天上跌回了地上。她委实是好奇,平乐那趾高气扬的架势若是换成了落败的公鸡那般垂头丧气的会是什么模样。 元牧笙知道,不过是她死了兔子,如今是把平乐当了顶替。“她不是只兔子。” 她再一次回答道,“我知道啊,所以人比兔子更好玩。” …… 她拿了面巾遮住了容貌跟在平乐身后,平乐丝毫没有察觉,带着敬桃去了几位兄长的府邸一家一家的敲响大门。应门的小厮没将她领进去,因为站得太远,元帝仪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只是看到那小厮还算是和气,嘴巴念念有词说了几句,就像是打发麻烦一般的急忙把门关上了。平乐略微失望,又敲了两下门,见不再有人搭理,就往下一位兄长住处去了,但面上依旧布满天真。 元帝仪笑着问元牧笙道,“你说刚才那小厮是说他家主子不在,还是说他家主子不方便见客?” 元牧笙道,“这一点也不好笑。”他想上前把平乐带回去,元帝仪却是伸手把他拉住,“我记得我说过为什么街上这么多孤儿,偏看中了你把你带回去养。” 那时候他流落街头已是好多日都没吃东西了,他挨靠着小巷斑驳的墙,甚至以为自己就要这么饿死了,街上人来人往,却没一个人愿意挨近一个臭气熏天的孩子对他伸出援手的。 人要选择死,其实是很容易的事。 他只要把自己放弃了,不挣扎不出声不动弹,就这么一直靠着墙静静等死,以后也不用再为了活命卑躬屈膝的求人给口吃的。 可他不想死,所以他耗尽最后的力气爬了出去,抓住了穿着红色绣花鞋的小小的脚……她说她看到了一个人浑浊的双眼中清楚的透露着对贪生异常的执着和渴望,感觉到十分有趣,就把他领回去养了。 “因为你看清了现实,但依旧想活着,所以我让你活了。如今我只是让她看一看你曾经看过的东西,她若到最后都分不清楚状况,那我对笨的无可救药的人向来没什么兴趣,你不就希望我别把她当玩物么,那你就别出声。” 元牧笙松了手了,看着元帝仪兴致勃勃的跟了上去。 第一户,第二户,应门的小厮都说是主子出去了,这样苍白无力又如出一撤的理由,倒也能骗得过单纯的平乐。但到了第三户,第四户,理由还是千篇一律,就唯一九皇子的随从,往她怀里塞了银子。再傻的人也会生疑了。 敬桃小声道,“公主,会不会是皇子不想见我们?”宫里见高拜见低踩的事她见过,别说是一个公主获罪,就算是一个小宫女不小心犯错惹得主子不高兴了,挨了罚了,其他宫女都会有多远避多远,免得被牵连。 平乐盯着那把她拒之门外大红的门,心里在动摇了,嘴上却还是,“不会的,哥哥他们都很疼我的。” 敬桃想说,若是真的疼爱,皇上下旨要将公主贬做平民时,皇子们就该到皇上那去求情,请皇上收回成命。宫中的风声像是传得快,可她除了听到太后后来还有去求过皇上之外,再没听过其他人有到皇上那求情了。 只是她怕公主伤心,没多说而已。 “公主,我看我们回去吧。”再敲下去也是徒劳,回元府做丫鬟就做丫鬟,元状元心软,大不了她向元姑娘求情,公主的活她揽了。 第二十六章 唯恐避之不及 平乐摇了摇头,想起元帝仪打赌时说的话——我只是好奇,你是公主和你不是公主,那些人对你态度是否一样。 她想起往日,兄长朋友对她的句句充满关爱的嘘寒问暖,她不信那些都是虚情假意。 “我们去陆府。”她要找梦怜。 敬桃见劝不动,只能跟着平乐又往陆府走。 这一次倒是走运,才来到陆府门口,还没敲门。就见陆梦怜和她母亲走了出来,正打算去寺庙上香。 “梦怜!”平乐大声的喊着。 陆家夫人认得平乐,平乐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会被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那陆夫人将陆梦怜拉到身后,活像是她是纠缠不休的登徒子那般,她只是来找朋友而已。 却是亲眼看到自己被那种嫌弃的眼神盯着,连在内心为之前皇兄的避而不见找借口都做不到了。是不是皇兄与她若也是面对面的站着,也会拿这样的眼神瞅她? 陆梦怜唤道,“公主。” 平乐不看陆夫人,只看着自己一直真心当朋友的陆梦怜直接的问,“我已经从皇宫里出来了,如今身无分文也不知道能去哪,你能收留我么。” 陆夫人看到陆梦怜眼里的不忍,也知女儿心软肯定是会可怜平乐要流落市井的,趁着陆梦怜还没开口,就急忙道,“公主是皇上太后掌上明珠,又得众位公主和皇子的怜爱,如今要找地方栖身,可试着去找宫外的几位皇子,来找梦怜,那是爱莫能助。” 到底也算是顾了平乐的面子,没把话说的难听。她如今是扫把星,哪有人往家里招的道理。 平乐对陆夫人的话充耳不闻,只依旧问着陆梦怜,“你能收留我么?”她想亲口听梦怜说。 陆梦怜看了看身边的母亲,温温顺顺的性情,本来在家中就什么都听长辈的,知道自己根本是做不了主的。 陆梦怜轻声求道,“娘,你能不能帮帮公主。” 陆夫人瞟了平乐一眼,从腰间的钱袋里拿出所有的银子,“公主一人在外不容易,这些你收着,当是防个身以备不时之需也好。” 平乐顿时就觉得自己像是街边被人施舍的乞儿,她是来讨银子的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给她塞银子,却是连见她后先问候一句,你还好么,都说不出口。 平乐从敬桃怀里抢了九皇子给她的银子,生气的砸到了地上,“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从前父皇太后的赏赐,只要是成双的,我都不藏私,总要分你一份。原来只是我自己笨么,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当我是朋友!” 这话,她也好想当面问问她的哥哥,有没有真心把她当妹妹。 陆夫人对平乐的撒野皱眉,又看大街小巷的,实在不想跟平乐纠缠,有失身份,就想拉着陆梦怜上轿。 平乐却是张开手臂拦着,不许她们母女走,“你喜欢夫子,我费着心思来撮合你们。”明明她也曾喜欢凤靡初的,但后来看出了陆梦怜的心意,她甚至为她出谋划策制造机会,还让御花园的酒宴,安排陆梦怜坐凤靡初对面。“结果你怎么回报我的!” 平乐说得大声,经过的路人全都把这女儿家的心事都听得一清二楚,停了步子指指点点的。陆梦怜霎时羞的脸蛋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能钻下去。 陆夫人也知女儿心意,可知道是一回事,就算是想着和凤家门当户对,若是能结亲再好不过,却也没想到被人这么戳破。若是这亲事结不成,以后女儿还怎么嫁人。 陆夫人自认也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实在不想像泼妇骂街那般,可平乐这番大声嚷嚷,让她也动火了。 “难怪会被皇上废了身份,以前人人怕你,不过是你狐假虎威。如今你身份丢了也该收敛了,却还是打着以前的架势,你这架势给谁看,除了欺梦怜心善,你还能欺负谁?” 敬桃拉了拉平乐的衣袖,“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何必让自己难堪呢。 平乐充耳不闻,“你们好不要脸,骗了我,如今还口口声声说是我不对了。我做得最错的该是有眼无珠,没看清楚人。”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陆家无情无义的一般。你不妨挨家挨户去问问,这皇都里还有谁没听过平乐公主的事迹。平心而论吧,谁愿意与这样的人往来,可我家梦怜就是可怜你,可怜你没有朋友连想说句真心话都找不到人,才会常常入宫看你。” “可怜?”平乐看着陆梦怜激动道,“原来你是可怜我么?我有哪里值得你可怜!” 陆梦怜也低声道,“娘,别说了,我看我们改日再去上香吧。” 平乐不依不饶,“什么别说,我倒要你说得清清楚楚,我哪里值得你可怜了。你入宫陪我,原来只是可怜我?还真是可笑的交情,我是断手了还是断脚了,要你可怜我!” 陆夫人道,“你如今来我陆府撒泼,不过是因为陆府不收留你。可你曾是金枝玉叶,难道能找的就梦怜一人?你的至亲呢?” 平乐愣了,她的至亲?她的至亲在她大难临头时,一个都找不到。 陆夫人又道,“都到这地步了,难道不可怜么?可见公主平日做人有多不讨喜,才会落难了个个唯恐对你避之不及。你来责怪我们,难道只有我们是这样么?若只有我们是这样,你尚且可怪是我们无情无义,可连其他人都袖手旁边了,可见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帮。” 平乐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一直以为就宫中眼红她得宠的几位皇姐不喜欢她。 原来不只皇姐,总对她笑的人,未必心里也在对她笑,对她说好话的人,指不定心里是在骂她巴不得她早死,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其实心里是恨不得看她落魄。 平乐悲从中来,顿时觉得自己是爹不疼娘不爱,没人喜欢。居然也不顾其他了,蹲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而这一哭,惹来的侧目更多。 元帝仪只觉好笑,没想过这陆夫人也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数落起人来虽不带脏字,读过些书的人真骂起人来,比市井泼皮句句带脏的话更针针见血。 第二十七章 人为计算 陆府的小厮见事情闹得太大,不得已只能禀报了。而陆存熙听到此事,出了面,打开府门见到这么多人围在府外,又见平乐嚎嚎大哭,第一件事就是让小厮把围观的人都驱散了。 陆梦怜带着哭腔,“哥哥。” 陆存熙抬手,示意有什么话进府再说,他礼貌道,“公主,请进府中饮杯茶水吧。” 元帝仪对元牧笙道,“该你出场英雄救美了。” 元牧笙也非真傻到以为元帝仪是大发善心要他把人带回去好好照顾,“你是怕输吧。陆大人和陆夫人不同,陆夫人是打落水狗,可陆大人那晚在场看得真切,皇上还是念着那么点亲情的,平乐也未必一点翻身的本钱都没有。” 元帝仪从容不迫道,“我不会输的,现在不就在防范于未然么。”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输赢,只有人为的干预,“出去把人领走吧。” 元牧笙摇头叹气,小步跑了上前将平乐扶起,平乐见他,就像是茫然无措中见到的救星,起身众目睽睽就抱着元牧笙。 元牧笙也不好将她推开了,只跟陆存熙也礼貌的道了一句告辞,僵硬着身子带着平乐回了元府。 元牧笙把平乐安排在厢房,离元帝仪的卧房离得远远的,只觉得这两个女人还是分开的好。敬桃不算元府的丫鬟,也不必干其他的活,就专门伺候平乐就好。元帝仪倒也没什么异议。 那平乐受了打击,知道自己原来神憎鬼厌,活了这么大半个真心以待的人都没有。心里郁郁,连着两日都没吃饭。 元帝仪也如她自己说的,对平乐失了兴趣了,她享受的是对方会挣扎,会反抗的过程,既是一蹶不振了,打她一巴掌都不会躲的,这种玩弄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就跟她以前养的兔子一样。 敬桃知道自己没法子哄平乐开心,就跑来求元牧笙去陪陪平乐。元牧笙也是个对姑娘容易心软的。 元帝仪也不拦他,只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你若后面能由怜生爱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只是若是到后面都没法子喜欢上,可平乐越发对你依赖,我看你最后怎么把这狗皮膏药撕掉。” 这一日,就在她越发的觉得元府无聊时,宫里的人来了,那小太监倒也言简意赅,说是春狩到了,皇室的传统,每年这时候都会去郊外狩猎。皇上这一次想请她同去。 其实依照皇帝的身子骨,就算去了,也是骑不了马,狩不了猎了的。 元帝仪答应了,那太监前脚刚走,她就立马吩咐人给她收拾包袱。这并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官阶得高才能有幸伴驾,元牧笙是中了状元,可也得从芝麻绿豆大的官开始做起,往上攀爬,也就不在邀请的名单里了。 元牧笙担忧道,“你不是官也不是皇室亲眷,如今我和公主的婚事也解除了,在外人眼里你更是和皇室无亲无故了,就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养母。可偏皇上请你去春狩,还撇开了我。只怕那些流言会传得更难听。” “他既是邀我,那就一定是有邀我的理由。我不在的日子,好好看着平乐,你知道我不钟意别人乱动我东西。我若回来发现有东西移位,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手剁了。” 能用这仙子般美丽的脸孔说出这么叫人发毛的话的,也就元帝仪一个了,“她怎么会动你东西。如今平乐躲在房里都提不起什么劲,整个人蔫蔫的,无缘无故怎么会来翻你东西。” 元帝仪话里有话,“她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翻我东西,不过太后想。” 元牧笙不解,“太后?” 她打开阳春白雪给她收拾的包袱,看到里面整齐的叠了几件颜色艳丽的衣裳,还有贵重的首饰,估计是想着陆存熙也会去,脑子又不晓得乱想什么了。 她把首饰都拣了出来,嫌重,把衣服也都换了。还好她检查了,“总之我是有言在先了,你要是看不住人,到时我要把她手砍了,你可别再婆婆妈妈的来求我。” 太后因为年纪大了,不好再周居劳顿。皇后则是因为平乐的事情受罚,也就都留在宫里了。陪着皇帝出行的公主有两位,妃嫔有三人,皇后不在,以琼贵妃的身份最尊贵。 当张年走过来,说为她单独备了马车,她却是指着马匹道,“我懂些马术,想骑马。” 她若是想着维持大家闺秀的模样,本是该要老老实实的待在马车里,骑马那是男人的事,毕竟不是南蛮那种彪悍男女都能在马上驰骋的民族。在这里,姑娘家穿得秀秀气气的却是跨坐在马上,不成体统。 可她对那笑不露齿的矫情样也厌了,反正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旦尝试过,上了手,不新鲜了。也就觉得像是开始发烂的果子,该丢了。 这一次她装大家闺秀居然装了将近半年,已经算是够久了。 张年讶异她的要求,再仔细看她装束,见她一身紧腰翻领衣袍,脚上踩着红色的小皮靴,不是当地姑娘的打扮,穿的是南蛮的衣裳,方便活动。 张年不敢做主,皇上赐的马车,能不能不坐,那都不是他决定的。他去请示了皇帝,回来后道,“皇上说了,夫人若不想坐马车里,骑马也是可以的,只是要小心些。” 张年吩咐侍卫牵来一匹马,还特意私下吩咐过,去挑一匹性情比较温顺的来。“多谢公公了。”元帝仪翻身跃上马,接过马鞭一抽。 凤靡初、崔护和陆存熙骑着马一左一右的配合着皇帝马车的速度,不急不慢的。马车里宗政去疾和皇帝相谈甚欢,聊着两国兄弟之邦的交情必然是如日月不衰的长长久久下去。 凤靡初往后面一辆载着两位公主的马车看了一眼,崔护小声道,“皇上真是用心良苦。”也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只是要嫁,总要嫁给能带来最大好处的,在他看来其实也和卖女儿差不多。 第二十八章 终于忆起 “驾。”只听到一声朝气蓬勃的女声,就连车内的宗政去疾也不由撩起帘子,就见元帝仪骑着马,恣意快然像是完全沉浸在疾驰的畅快里,翩若一道惊鸿,完全不把他人的诧异放眼里。 凤靡初好笑,她是装到终于不想再装了么。 宗政去疾不由赞道,“元夫人的马术真是要让不少男儿惭愧了。” 皇帝笑道,“只是骑得太快了。”他朝窗外看去,先是看了看崔护一脸兴致勃勃恨不得自己朝马屁股抽上一鞭子追上去,却是碍于自己要护驾身不由己的样子。然后是看了看凤靡初,这个助他复国,自战场上学来一身好骑术的年轻臣子,吩咐道,“你跟上夫人,千万别叫她出事。” 崔护撇了撇嘴,满目哀怨的看向凤靡初,好像无声在说被你抢了好差事了。 凤靡初道了一句遵旨,两腿一夹,朝元帝仪追了过去。 凤靡初的马是日行千里的良驹,速度比元帝仪所骑的那匹快不少,很快的追上了元帝仪,“夫人难道没听过什么是马失前蹄么?” 凤靡初笑着,一双好看的凤目眯了起来。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眸子—— 不得不说记忆这东西也是叫人难以控制,她一直以来总觉得凤靡初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很熟悉,却是一直想不起来。但有时你不必费力去想,该记起来的时候都会记起来。 也是这样的春天,在她还跟着那占山为王的干爹做着打劫的勾当时,曾捉过一个男孩。她曾经很喜欢那哥哥,因为那是山寨里难得听得懂她的自言自语到底是在说的什么的,年龄也和她相差得最近的人。 那哥哥叫什么来着……好像也是姓凤吧。 元帝仪欢乐的笑着,快马加鞭,“你若追的上我,我自然会停。” 凤靡初也笑,又是抽了马一鞭子跑到了她前头,她拉住了缰绳,将马停下。她可不认为是她输了,只是马不如他的好而已。他们二人跑得太快,已是把皇帝的队伍远远抛在了后头,周围是绿水青山,就是荒得半个鬼影都没有。 凤靡初掉转马头道,“皇上担心夫人,才叫我来追赶,我们回去吧。” 元帝仪嘴角扬起,那男孩那时长的什么样,她还真没什么印象了,毕竟都是陈年旧事了,只记得好像是长得挺好看的,脸上长着一双通晓人情世故的眸子,惹得山寨的姑娘都疯了似的。 元帝仪娇笑的说道,“好啊,凤哥哥,我记得我小时候最听你话了,连干爹都忍不住都要吃味呢。” 凤靡初先是微微一怔,转头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我以为小姐已经把我忘得干净了。” “你可是我第一个结交的朋友,我怎么会忘了。”事实上她还真是差点就忘了这号人物了,若不是因为他那双独一无二的眼,漂亮得让人都要想挖下来,她或许都记不起来。“你第一次见我就认出我了吧,所以才叫我小姐,后边怎么又不相认了呢?” “我是想着若是小姐把我忘了,可见我在小姐心里无足轻重,又怎么还好意思问小姐是否还记得我,那不是太恬不知耻了么。” “我那时还那么小,记性自然不好。” 凤靡初笑,是啊,她那时还那么小,却是懂得把人当兔子来玩了。兔子就是兔子,打发时间的玩物,没必要认真去记那只兔子长了什么模样。“当初要不是小姐给了我那些银两,我也未必能有今日。” 她放他下山时给了他一个小布袋,袋里放着的银票,虽面额倒也不大,但她想着他若真有本事,那点钱也足够他作为报仇的资本,那大哥哥是聪明人,懂得怎么好好的运用。 元帝仪甩着马鞭道,“你不必谢我,那些银子都是我干爹的。只是我擅自拿了一点,助人为乐。” 干爹一直就看凤靡初不顺眼,就想着哪一日偷偷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扔回荒山野岭自生自灭算了,结果人跑了,还倒贴了银子。那时候捶胸顿足了整整五日,又不舍得对她发火,只好憋着气,还憋出了一场病来。 凤靡初道,“那我是该好好的谢谢寨主的,不晓得他如今在何处,改日我也好亲自去拜访。” “还是免了吧,如今凤哥哥你是官,我干爹可是贼,这官和贼势不两立。我可是怕你会带着人马,去把我干爹抓起来,我可不想他后半辈子在牢狱里过。” 凤靡初轻笑,“小姐这般神通广大,这世上还有你会怕的事。” “凤哥哥果然不负我期望,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初害你的人应该都被你收拾了吧。”她下了马,眼睛闪闪发亮,兴奋的问道,“给我说手,你如何报仇的,那些害你的人如今又是什么下场?” 凤靡初还是笑,她想听什么?听他是把那些人断手断脚了,还是使了什么其他手段叫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皇上是叫我来带小姐回去的。这人烟罕至的郊外保不准会出现什么凶兽,还是回去比较安全。” 元帝仪装作温顺的嗯了一声,脚尖却踢起地上的小石头打中自己的马,马受惊就跑了。她讶异的呀了一声,不知所措。 “这可怎么好,如今只剩你的一匹马,这男女有别总不能共骑一匹。走回去又太远,我看还是留在原处,皇上不见我们回去,自会再叫人来找的。”也不听他意见,料定了她不走,凤靡初也没法一个人回去复命。索性自己找了一棵参天大树,背靠着树干坐下乘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她现在想听故事。“等人来也不知要等多久,凤哥哥还是先跟我说一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吧。” 第二十九章 弓 凤靡初道,“小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只要自己欢喜就好,一点也不管是否是强人所难。 元帝仪托着腮帮子,让他记起她儿时天真烂漫的模样。像是这样被清晰的记在心里的面庞,除了已故的家人,只有她了。所以再见才会这般好不费吹灰之力的认得。 “没变?可我哥哥们却说我是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难道他们骗我的?我看着还像乳臭未干的孩子?” 凤靡初盯着她倾国倾城的脸半响,轻声道,“不,确实是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 皇帝见他们迟迟不归,又派了十几个人去找。元帝仪坐着侍卫的马回去时,已是接近黄昏,这时绮霞低映,炊烟袅袅,安营扎寨后,厨子已是开始准备膳食。 元帝仪坐在马上,踩着马镫晃着小蛮鞋,背着光眉宇一改不沾红尘的仙气,倒是有些风情万种的妖媚。 看的一众人目不转睛。 皇帝笑道,“还没开始狩猎呢,姑娘倒是跃跃欲试了。” 元帝仪下了马,抚了抚那马的鬃毛,笑道,“皇上也知我是南蛮人,自小就没规矩,就爱骑着马漫山遍野的到处跑。只是到了皇都,很少骑马了,好不容易等来了这机会,也就迫不及待了。” 宗政去疾道,“原来姑娘是南蛮人,南蛮人擅齐射,难怪马术这般好。当初我要跟元状元比试马术,倒是我自不量力了,还好没比,否则,是其取其辱。” 崔护倒是想起凤靡初那句人不可貌相,若不是亲眼见,还真想不到元帝仪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骑上马也是英气逼人。 凤靡初道,“元姑娘的马跑了,以致耽误了这样久,让皇上担心了,反倒要再派人来找元姑娘和微臣,是微臣无能。” “朕让你去是护着她周全,现在无事回来就好。这次出行是要君臣同乐,你也不必太拘谨守着朝堂那套君臣礼数动不动就告罪,扫了兴致。”他看了眼身旁器宇轩昂的陆存熙笑道,“朕是有福的天子,底下这样多文武双全的臣子,明日若谁狩猎的猎物最多,朕就将当年天祖皇帝用过的良弓赠给他。” 张年恭敬的双手捧着天祖皇帝曾经狩猎所用,传下来的弓。那弓以拓木为材,弓臂的内侧贴上动物角薄片,以牛筋为筋,唯独皇家才能使用的黄色丝线缠绕弓管用宝石装饰。 元帝仪笑道,“那皇上可不能下场,否则皇上箭不虚发,别人哪里还有取胜的机会。” 事实上他的身体在马背上颠着也撑不了多久。她不过是造了台阶,让他不下场变得合情合理。以往狩猎皇帝总是骑在马背冲在第一个猎兔子猎狐狸的,这一次人来了,却坐在一旁看着,容易让人猜疑。 元帝仪盯着那弓道,“我知我说出来是有些不自量力,但诚如皇上说的,难得来了总想着尽兴,我明天也能下场试试么?” 皇帝摇头,“这场内乱箭齐飞,太危险。若是不小心伤了你如何是好。” “几位大人都是箭术超群,不会伤到我的。”本来就是因为待在元府闷才出来的,若不能玩,那不是失了跟出来的意义了么。 康怡端了一盅参汤过来,药材是自宫里带过来的,特意让人熬了,用来讨好皇帝。“父皇,这荒郊野外的也找不到什么好东西,这是我特意带出来的,炖了好久,您尝过后明日一定是精神百倍。” 皇帝领了这份孝心,正想要接过,就听到元帝仪说,“还真是挺香的,闻着就像下足了食材,让人食指大动。” 皇帝让人将炖盅捧到了元帝仪面前,“姑娘若喜欢就喝了吧。” 元帝仪抬眸,就见康怡嘟着嘴不乐意,只是她比平乐聪明,不会当着皇帝的面耍她的脾气。估计也跟她长期被平乐这个妹妹压着,懂得收敛的缘故有关。“这天气燥,还是吃些清淡对身体有益。” 皇帝听她这般说,把汤转赐给了宗政去疾。宗政去疾道谢,虽是早听闻宫里的流言蜚语,却是没想过皇帝会对元帝仪千依百顺到连饮食好像都照足了元帝仪的意思。 这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投缘吧…… 帐篷四面不透风,实在是又热又闷的,张年临时调了个宫女来服侍她,为她扇扇子,可她还是觉得热,干脆就出外吹吹风。 那小宫女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要服侍,她嫌碍眼,随便找了个差事把人打发了。帐篷外虽是支着架子生着火,但毕竟是晚上,还是不怎么明亮。有个小厮迈着急步从她跟前走过。 那小厮走到了九皇子面前低声嘀咕了几句,她估摸着估计是什么能乱了心神的事,才会听到下一刻那九皇子也没顾得及看一眼周围是不是有人,就骂道,“叫你看顾个人,你却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小厮低声道,“奴才已是叫人去找了。” 元帝仪才想走近点听,结果身后却是响起一个扫兴的声音,“元姑娘。”这一声,温文有礼,却是让九皇子看着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回头,看到了陆存熙。九皇子朝那小厮使了眼色,那小厮便匆匆走了。 陆存熙笑道,“姑娘还没休息么?” 元帝仪只觉得这开头的寒暄真是废话,她若是休息了,还会站在他眼前么。“我看这月色不错,就出来走走,大人不也没休息么。” 九皇子朝元帝仪和陆存熙微微点头,就当打过了招呼,转身撩起帘子进了帐篷。 陆存熙朝她耳上的耳坠子看了一眼,失望道,“我头一回送女子礼物,也不晓得该挑什么好。见梦怜每每看到好看的首饰会高兴,才挑了那耳环。可是看来姑娘并不喜欢。或者姑娘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元帝仪一语双关道,“我喜欢什么一时半会突然要我说还真想不起来,但要问我不喜欢什么,我倒是立马能说,就是不喜欢有人在我正开心的时候来扫我的兴。耳坠子很漂亮,大人如果是想还之前那首曲子的人情,礼我已经收下,当真是两清了不必再送其他的。” 陆存熙凝着她,“如果我说我送姑娘耳坠并不是为还之前的人情呢。” 正常的姑娘遇到这般丰神如玉的男子说着这样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语该是要羞涩的低头吧,她是不是也该低头看一下鞋面的好。可她穿的小蛮靴既没绣花也没绣鸟,没什么好看的。 她也就懒得低头了,倒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陆存熙。反而陆存熙先移开了视线,抬头望着天轻声道,“今夜的月色确实很好。” 第三十章 护花使者 元帝仪醒来时想到一会儿就能骑马涉猎,心情不错,梳了辫子匆匆将宫女端来的早膳吃完便打算出去让皇帝给她找匹好马,千里马她是强求不来了,但至少不要又挑像昨日那匹那么温顺的,否则她一定赢不了。 才出了帐篷就见到康怡莲步姗姗朝她走来,“姑娘起得好早。” 元帝仪夸道,“公主是要去给皇上请安吧,当真是有孝心。” 康怡一早便起来装扮得花枝招展,那身华丽的罗裙,估计是不会下场狩猎,也就是端庄的坐在台上看一看便当参与了,她来也不是为狩猎,皇帝打了什么主意,心照不宣。 康怡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元帝仪晓得她那为难的样子是故意做来让她看的,也就配合道,“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康怡小声道,“我听说平乐如今是住在姑娘府上。” 元帝仪娇柔道,“是啊,平乐公主本来是打算去找几位皇子的,可惜他们那时都‘恰巧’不在府上,牧笙见她可怜,就先接到府里照顾。” 康怡叹了一口气,“平乐自小就刁蛮任性目中无人,得罪过的人或许连她自己都算不清楚,我早就劝过她不要太侍宠生娇了,可惜她听不进劝。如今被贬做了庶民,那是父皇下的旨,连太后都插不上话了,谁敢去帮她呢。” 元帝仪点头,“公主说的是。” 康怡为难道,“不是我不顾着姐妹情,只是父皇还在气头上,我们帮她说话就跟火上浇油差不多。我想着让她在外头待一阵子或许父皇气消了还有回旋的可能。元状元好不容易高中,是步步高升还是做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还不是父皇一句话。” 元帝仪道,“公主是想说我家牧笙将平乐接回府里,那是明摆着跟还在生气的皇上作对,实在是不明智会影响牧笙前程对吧。” 康怡夸道,“元姑娘真是聪慧。” 元帝仪笑得十分明媚开怀,康怡看着觉得她古怪,无缘无故的发笑。却是不知元帝仪是在惋惜此时此刻平乐不在,没看到亲姐姐还嫌妹妹落魄得不够,要再补上几脚。 “我会回去劝牧笙几句的。”至于听不听她就不保证了。 她走了几步,听到康怡低声骂了她一句狐媚子,以为距离远了,她应该听不到,却没想过她耳朵尖,不止听到还听得清楚。 她含笑回头看了康怡一眼,倒是把康怡吓了一跳。 皇帝叫人在箭羽上涂上不同的颜色,再分发给要下场的人,到时好区分是谁狩到的猎物分出高下。当见到她来时,把她召到跟前,送了她一把弓。那弓不似男子用的那样大,小巧较为合适女子抓握。 皇帝道,“你看看可顺手。” 元帝仪道,“谢皇上了。”她接过弓,一个旋身,将弦拉得饱满,对准康怡。 康怡腿一软就跌坐到地,可仔细一看才发现元帝仪根本没搭箭,伤不了人。 元帝仪抱歉道,“曾经听过惊弓之鸟的故事,本想着能不能不用箭就打下一只大雁,没想到吓到公主了。” 宫女赶紧扶起康怡,当着这么多王孙公子面前摔跤,真是失了公主风范。康怡觉得元帝仪是故意的,可又没有证据,只能哑忍。 皇帝对康怡道,“就要开始了,你坐到朕身边吧。” 康怡受宠若惊,“是的,父皇。” 小太监帮元帝仪将马牵了过来。她贪婪的看向凤靡初的马,凤靡初潇洒的骑上了马背,见到她丝毫不掩饰的眼神笑道,“我的马认主,若不是我,其他人就算是勉强骑上也会被摔下来。” 元帝仪道,“我又没试过,或许它正想换个主人呢。” 凤靡初笑而不语。 小太监拉着缰绳,等元帝仪上了马坐稳了才敢松手。她突然觉得若只是单纯的骑马打猎未免乏味了点,争强好胜的提议道,“不如我们比一比谁打得的猎物多吧。” 凤靡初不用问也知她想用什么来做赌注,摇头道,“我可不敢和小姐争长短较高下。” 元帝仪激道,“你怕输?” 凤靡初不上当,“怕输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正因为怕输,才会步步为营。” 侍卫重重的敲了一下锣,就见那些贵族子弟扬起马鞭,冲了出去。 崔护对那把天祖皇帝使过的弓箭并不怎么感兴趣,便骑马跟在悠闲自得驱着马儿慢慢跑的元帝仪身边,“我给姑娘打只狐狸吧,扒了皮做成衣服,正好趁姑娘的花容月貌。” 元帝仪笑道,“早就听闻侯爷的箭法是百步穿杨,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倒是有这个机会了。” 崔护听得她语若流莺声似燕,飘飘然的,就想在她面前一展身手,搭箭就把百步之外一棵树上的叶子给射了下来。 元帝仪鼓掌道,“侯爷当真是箭法了得,我跟皇上说也要下场狩猎,不过是听多了皇上手下的能臣武将个个马上本事如何了得了得,很是羡慕。才厚着脸皮也要打猎几只猎物回去,其实姑娘家哪懂什么箭法呢,不过就是胡乱的放箭而已。” 话音才落就见草丛中窜出一只兔子,元帝仪放出一箭,只是那箭射歪了,插在离那白兔不过两寸的地方。 白兔受惊,想往后逃窜,元帝仪又是从身后箭筒里摸出箭来射在它的逃生路上,又是差那么两寸就射中。 兔子四处逃窜,直到元帝仪将箭都跟射完了,才把它放走。她笑的高兴,崔护道,“元姑娘不但貌美,还心慈。没射到猎物还这般开心。” 不远处将这看在眼里的九皇子,扭头对陆存熙道,“我看她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就是仗着貌美侍宠生骄,跟宫中其他妃嫔没什么两样,你太多心了。” 第一章 猎物 曾经琼贵妃得宠时,父皇对她不也予取予求,只是如今来了个元帝仪,比她更年轻貌美,更讨人喜欢,才会不止皇上,连太后都对她另眼相看。 九皇子又是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元帝仪没什么可疑,才骑马离开。陆存熙看着元帝仪笑颜如花,喃道,“侍宠生骄么……” 崔护看着元帝仪道,“真是羡慕元状元呢,虽是身世可怜,无父无母,可得姑娘收留,又是亲子教导,如今他金榜题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我也羡慕凤大人,有侯爷这样一位两肋插刀的朋友,在官场上,要找一位真心的朋友不容易。对了,侯爷和凤大人怎么认识的?” 元帝仪笑的太甜了,甜到能让人松了防备,“他是宗……”好在还不至于完全叫美色冲昏,他及时打住,过了一会儿道,“当年皇上流亡在外,却是雄心壮志终有一日收复河山,所以就四处招兵买马求贤若渴。凤靡初当时不过十几岁却是向皇上毛遂自荐,我起初对他也无好感,后来共过患难,慢慢了解了这个人,也就成了莫逆之交了。” 元帝仪好奇道,“为何起初不喜欢凤大人呢?我觉得凤大人温文尔雅,倾盖如故。” 崔护想了想,“我觉得他笑的像是黄鼠狼。” 元帝仪没想到他感觉有时也挺准的,指着自己道,“那侯爷觉得我笑起来像是什么?” 崔护心猿意马道,“像下凡的仙子。” 元帝仪道,“我叔叔伯伯都说我笑起来像我高祖。” 他们家里虽是不论男女,个个生的漂亮,但相由心生,由里到外多少沾了点妖媚邪气。惟独她一个,不论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笑容上也不会显露出一丝妖邪,反倒显得真诚无比。 “想来姑娘的先祖一定也是位如仙人一般的人物。” 元帝仪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我看我是打不到猎物了,天祖皇帝的弓注定是与我无缘的。” 崔护拍拍胸口,“这又何难呢,我去猎几头老虎豹子,得拔下头筹后把弓转赠给姑娘不就好了。” 元帝仪一脸期盼,“若侯爷拿下第一,改日我一定请侯爷到府上喝杯水酒。” 崔护道,“那就一言为定了,我去给姑娘狩猎,越是往里头,也不晓得会跑出什么毒蛇猛兽,我看姑娘还是先回皇上那吧。” 元帝仪娇羞的点头,看着崔护离开了。她轻踢了马腹一下,马儿继续悠闲的走。前边树丫上停了一只鸟儿,歪过脑袋梳理它缤纷的羽毛后,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元帝仪。 元帝仪也抬头看它,无聊的就想知道她和这只鸟谁会先挪开视线,“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煮了。” 鸟儿仿佛挑衅一般,朝着她鸣叫。 她下马,拿了一块石头,正想着把那鸟打下来,干脆带回去就把它一辈子关在笼子里不得自由。却看到一条青绿色的蛇顺着树枝,借着树叶的掩护朝它的食物逼近。 元帝仪将手里石头弹了出去,把蛇从树上打了下来。 鸟飞了,蛇落地后张嘴露出毒牙想要咬她,似乎要报她害它飞了食物的仇。 元帝仪徒手就把蛇给抓了,只要她想,指甲直接能划破蛇身,把蛇胆取出来。不过她改主意了,掐着蛇的脑袋把那对毒牙拔了后把蛇扔了。那蛇分清了强弱,灰溜溜的逃进草丛里。 没了牙的蛇,看它以后还能对谁耍威风。她看着手里的毒牙,很高兴,比射中什么什么飞鸟兔子的要高兴,过了一会儿,玩腻了就把毒牙给扔了。 她骑上马又溜达了一会儿后才回到皇帝那,许多贵族子弟已经猎回了猎物。侍卫们在点算他们各自是猎了什么。 六皇子猎回两头鹿,四只狐狸,一只兔子,算是今日猎物最多,最出风头的一个。崔护无奈自己运气不好,都是遇到些野猫野狗拿不到第一。 朝官个个称赞六皇子箭法超群,谁人不知皇上当初流亡在外,也是带着一批忠臣义士征战沙场抢回的江山,箭术也是了得。 这么多皇子里,就六皇子曾得皇帝当众夸赞过他箭法骑术有他当年年轻时的影子。去年的春狩,就是六皇子拔得头筹,众人皆是觉得这次他也是实至名归了,都去道贺。 元帝仪微笑,静静的坐着。 崔护道,“亏我还对元姑娘夸下海口,要把那把弓拿到手。不过还好,看她的样子,得不到好像也不怎么失望。” 凤靡初笑道,“你还不明白么。”今日不论谁赢,那把弓都会是元帝仪的。所以何必你争我夺,没看到他也就是猎了两只鸟,当是松松筋骨。 崔护才要问明白什么,就见两个侍卫抬着一头死去的黑熊上来,那黑熊被一箭穿心,箭羽上涂的是绿色,正是元帝仪的箭。 朝官们个个面露吃惊,没想过元帝仪身形这般娇小,能猎杀一头熊。崔护讶异,“怎么可能,明明她的箭都用完了。”他是亲眼看着她胡乱射的,总不会是在他走后又把箭捡回去吧。 这胜负的事还不是皇上说了算么。凤靡初淡定的看向对面的九皇子,九皇子露出意外的神情与陆存熙心照不宣的对看了一眼。 皇帝拿过天祖皇帝的弓交给元帝仪,夸赞道,“姑娘的箭法真是让朕惊叹。” 元帝仪双手捧过弓来爱不释手,她算是如愿了。嘴上十分谦虚,煞有其事的说,“只是碰巧,我也没想过会跑出一头熊来,就撞在我的箭头上了。” 皇帝把五皇子叫上前。 对于这个五皇子她还是有印象的,喜欢下棋却又不擅长下棋,与凤靡初较量时缺乏果断和主见,若不是凤靡初当时有偷偷让子,怕是输得更难堪。 皇帝问道,“猎得什么?” 五皇子低头,羞愧道,“儿臣没有六弟的本领,只猎得几只麻雀。” “朕记得骠骑大将军回来述职时,还亲子指导过你的骑射。” —————————————————————— 我在调整章节,修改内容和错字,所以如果有看过的,可以暂时先放在不看 第二章 不鸣则已 一旁的琼贵妃不知这一出是皇帝背后安排,笑看着元帝仪指桑骂槐,“大哥说五皇子天资聪慧,什么都一教就会。估计是今日运气不佳,才没有使出本事的机会。不像元姑娘,这么碰巧的遇到一头黑熊,又是这么碰巧的将黑熊射死。” 元帝仪听而不闻,只是一个劲的把玩着手里的弓,她心情正好,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不到她。 皇帝道,“你兴趣太广,每一样都学一点,反而没一样是精通的。不似你哥哥弟弟,晓得钻研出一门兴趣后就精益求精。” “儿臣愚笨。” 皇帝扭头对元帝仪道,“朕看元状元年纪轻轻,却是文武双全,自然是离不开姑娘的悉心教导的。不晓得元姑娘是否愿意闲暇时入宫指导五皇子的课业。”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朝廷虽有靠着家世背景入朝谋得一官半职的官宦子弟,但也有凭着真才实学通过科举为官的人才,即便不说凤靡初和陆存熙来这等年轻一辈饱学之士,就是叫元牧笙来教导也更合乎体制。 哪有叫个女人来教皇子课业的。 琼贵妃道,“皇上,让元姑娘来教五皇子的课业似乎不合规矩。” 皇帝皱眉,“朕说的是让她闲暇时进宫指点五皇子一二,什么时候说由她来教授皇子课业。” 琼贵妃见皇帝不悦,不敢再多言。 这是这把弓的代价么,元帝仪笑道,“我只怕我才疏学浅,是在没有为人师的资格,就怕误人子弟的。” 皇帝道,“姑娘过谦了。” 元帝仪想了想,看了眼那五皇子的怯弱,“既是皇上都开口了,我再推三阻四就是对皇上不敬了。”反正皇帝是让她闲暇时进宫指导课业,至于什么时候“闲”,这可是她说了算。 皇帝命人将熊皮剥下送给了元帝仪,又是赏了其他猎物,她也算是满载而归。 回到元府时,白雪出来迎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禀报了她不在这几日府里发生了什么,她知元帝仪没什么耐性,鸡毛蒜皮的小事略过,就挑了一件觉得元帝仪会感兴趣的。 “小姐,少爷昨日救了一位姑娘回府,安置在客房。” 元帝仪挑眉,“哦?” 白雪继续道,“那位姑娘来时昏迷不醒,少爷给她把过脉后,便叫下人去抓药,抓的是安胎药。” “那些野味让下人分了,就留熊皮和那把弓放到我房里。”元帝仪笑了笑,撂下一句,往客房的方向去。 一个丫鬟才服侍过元牧笙救回来的那姑娘用药,正想端着空碗去清洗,见到元帝仪行了礼。 元帝仪进了房,就见一名女子坐在床头魂不守舍的盯着盖在身上的被子,那女子微微垂着头,一脸病容的面色自然好不到哪,脂粉不施发上只插戴了一根样式简单的银簪,憔悴,也显得弱不禁风的清丽。 “你就是牧笙救回来的姑娘?”那女子听到元帝仪的声音,回过神来。连忙掀开被子,要下床行礼。元帝仪托着她,把她扶回床上,“身体不好,就不要乱动。”元帝仪仔细的注视她的模样,“果真是我见犹怜。” 那女子怕元帝仪误会,忙澄清道,“我昨夜晕倒在街上,多得元大人经过将我救回府,夫人不要误会。” 元帝仪笑道,“你以为我是他娘子?我和他哪里像夫妻,我是他娘亲。” 女子瞠目,不敢置信的样子。 元帝仪问,“你是外乡人?” 女子摇头,“我是皇都人。” “我还以为当今状元元牧笙有个比他小的娘,该是皇都城人尽皆知的事,原来不是。” 女子娇弱道,“是我孤陋寡闻。”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低头,恭顺纯良的模样道,“我叫叶晚清。” “晚清,人好看名字也好听。”元帝仪拉过叶晚清的手,叶晚清不知是想起什么,面上闪过恐惧,如惊弓之鸟极为抗拒的把她的手甩开。 元帝仪没想过她反应会这么大,只等过了好一会儿,等人平复了,才道,“我吓到姑娘了。” 叶晚清眼里泛起泪光,背过身抹干净后,强颜欢笑道,“不是的,是晚清不识礼数,请姑娘见谅。” “娘。”元牧笙一听说元帝仪回来,就知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下人必不敢隐瞒,猜到她会来这里了。 木晚清又想起来,元帝仪压住她的肩膀,“不必了。”她转头对着元牧笙笑道,“你这小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呀。” 元牧笙见那叶晚清一脸难为情,就怕那些风言风语令她无地自容,忙解释,“这位姑娘是我昨日救回来的,她身子没恢复,别打扰她休息了。”元牧笙把元帝仪拉出了门外,见元帝仪一脸兴味的睨着他,他道,“我与叶姑娘清清白白的,你当着人家的面那样说话,多不好意思。” “你不是常说什么清者自清么,真没什么的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白雪说她有身孕了。”她刚才本来想拉过那姑娘的手,把脉看看,谁知她那样大反应。 元牧笙急了,“她孩子可不是我的。” 元帝仪好笑,“谁说她孩子是你的了,你要是能学那些纨绔子弟在外抢民女金屋藏娇什么的,我或许还不会觉得这些年教你是白白教了。你把人家往家里领,有问过人家来历么?” “我是昨日赴几个同窗酒宴,回来时遇上她的。当时她差点撞到我轿子,晕倒在地,我想着救人要紧哪顾得上其他。” 元帝仪逗他,“不是觉得人家漂亮才往家里领的?” 元牧笙只觉得对着元帝仪真是百口莫辩,明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但元帝仪就是有本事把他说的心怀不轨心思龌龊一样,“都说不是了,我把她带回来后,一直等到她醒来,本来想问她家人住在哪里,派人去她家报个口信的,但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你就什么都不问,把她留下来了?要是她的难言之隐要难言一辈子,你打算留她到什么时候?留她一辈子?”元帝仪拍了拍他肩膀又取笑道,“以前你不近女色,整天读书读书,几乎没把自己读成傻子,我还有些担心,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和我开口的癖好,不过我现在放心了。没想到你要不就不领,一领就给我领回了两个,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第三章 吵闹不休 元帝仪轻笑,睨着他的眼神好像无声在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情种。 元牧笙没好气道,“我给她把脉的时候,发现她身体虚弱。我是怕追问起来,她一情急动了胎气。我已是叫人去打听了。” “哦,那打听出什么了?” 哪有这么快,他昨天才把人带回来。“我见那姑娘言谈举止不似一般穷苦人家,已经叫人去衙门问问有没有哪一户的小姐不见了的。” 元帝仪道,“该问的是哪一户的歌姬或者小妾偷跑吧。那姑娘都怀身孕了。这里的大户人家不是喜欢把自己的女儿妻妾当小猫小狗那样关着养么,虽说不是完全没可能未婚先孕,但机会应该比较小吧。” 把女儿当猫狗养?那是家教严,她这什么乱打比喻。元牧笙都不晓得自己把人救回来,引来了元帝仪的好奇,算不算是做了好事。“总之娘你别乱说话,要是刺激到那姑娘,一尸两命,就算打听到她亲人是谁,我也不晓得拿什么来赔人家。” 元帝仪意味深长的笑了,平乐的房间离这里也就几步路,近得很呀。“我要提醒你,女人要动起嫉妒心可是很恐怖的。” 元牧笙心想着宅子里还有哪一个女人能比她恐怖,她若是不作怪,就已经天下太平了。“娘,我医术有几斤几两你知道的,一会儿帮我看一下我写的那张方子吧。” 元帝仪只觉得老天待她不错,春狩回来又给她安排了节目,不至于叫她无聊,她心情好,自然也答应得爽快,“好啊,叫人拿过来吧。” 元牧笙带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姑娘回来,府里的丫鬟少不了私下议论。背地里都说这元牧笙在与平乐订下婚约时就已经在外头置了家了,连孩子都有了,只是碍于皇上赐婚不敢名正言顺的带回府。如今与平乐的婚事没了,也就再无顾忌。 这闲话传啊传的,就传到平乐耳朵里了。大清早带上敬桃去闹,元牧笙去上朝了,负责照顾叶晚清的丫鬟只得来找元帝仪。 元帝仪正捧着一卷孙子兵法看,听到平乐在叶晚清房里砸东西,笑道,“吵得厉害么?” “只有景姑娘在闹,叶姑娘半句也不敢吭声。景姑娘见了东西就砸,奴婢怕会伤到叶姑娘。” 元帝仪笑了笑,扔了手里的书,“她撒野的方式就是扔东西了,砸吧,把东西都砸了让牧笙回来看看,我倒想看看一个景姑娘,一个叶姑娘他帮谁。” 阳春白雪都不喜欢平乐,当初平乐进府闹,打白雪板子的事,她们都还记得。“那小姐不去看看么?” “去,怎么不去。”她像是有热闹都不去看的人么,元帝仪懒洋洋的起身去了客房。 叶晚清的房内,平乐正破口大骂,骂叶晚清勾引元牧笙。她的泼辣样元帝仪早就见识过了,当初在御花园,她也是这样指着自己骂她不要脸的。 叶晚清低头不语,也是个聪明人,估计也是看出即便说了这平乐怒火中烧已不存半点理智,她就算说破嘴皮子平乐也是听不进的。 平乐指着门口对着安静坐着的叶晚清大声道,“你这狐狸精给我滚出去,我若再在元府瞧见你,定不会叫你好过的。” 元帝仪瞧着一地的碎瓷,已是打算一会儿吩咐下人不许扫,就让元牧笙回来瞧瞧,他非要把平乐留下来的后果,这几只花瓶也要占去他四分之一的薪俸吧。元帝仪问道,“你打算怎么让叶姑娘不好过呢?” 平乐见到她进来,底气稍稍有些不足了,但想了想如今只剩下牧笙,她若不捍卫,就连牧笙都要失去了。她想着又是有了气势,“我要这女人滚出去!” 元帝仪掩着嘴儿轻笑,像是平乐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眯起眼来,“你到底知不知你踩的是谁的地方?” 敬桃闻言,跪了下来。为平乐说话道,“是我没能拦住公主,元姑娘若是生气,就责罚我吧。” 平乐把敬桃拉了起来,“你跪她做什么,丢我面子么。” 叶晚清忍着不适下了床,看着弱不禁风,倔起来倒也挺好强的,“我在府上叨扰了多日,是时候该走了。” 元帝仪道,“你自己身子有多虚弱,我想你自己清楚,如果不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的话,你要走我也不会强留。” 叶晚清抚上还算平坦的小腹,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回到了床上,乖乖的躺好,只当一切都是耳边风,一语不发。 “你!”平乐火冒三丈,想要走过去把叶晚清拉起来赶走。元帝仪大步上前一把捏住平乐的脸,“在元府是我做主,连牧笙都要听我的。你以为是牧笙留你么,是我见你可怜,才让你有瓦遮头有口饭吃。” 敬桃求道,“姑娘息怒。” 平乐跺脚,“不许求她!” 元帝仪鼓掌,诡笑道,“有骨气,你砸坏了我这么多东西,这账我记下算清了再告诉你一共要赔我多少银子。我府里是不养闲人的,以后大厅就由你负责打扫。” 平乐吼道,“你把我当奴婢么!牧笙说过不必我干活。” 元帝仪道,“我说过这地方是我做的主,别说要你打扫大厅,就算叫你把全府的衣服都洗了都得。” 平乐喊道,“我不做!”她是堂堂的一国公主,怎么能做低三下四下人的活。 “得,我从不勉强人的。”元帝仪扭头对阳春白雪吩咐道,“去跟厨房说,以后这景姑娘要干完活才许她吃饭,若干不完就不必给她留饭了。” 阳春幸灾乐祸,早看不惯平乐在府里趾高气扬了,若不是大人好心,她早就沦落街头了,还不知感恩,对所有人都呼来喝去。阳春请示道,“若是景姑娘再来叶姑娘这里吵闹,该怎么办呢?” 元帝仪道,“元府也有元府的规矩。这景姑娘如今什么也不是了,就是府上一个闲人,她若再闹,该打就打。” 平乐斥道,“你敢!” 元帝仪扬手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倒是让众人愣住。元帝仪道,“你现在知道我敢不敢了吧。” 第四章 二月初二 平乐捂着脸,哭着离开了。敬桃赶紧追了出去。 叶晚清道,“元姑娘何必为我的事如此呢。” 元帝仪并不解释,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非亲非故的叶晚清,而就只是想欺负平乐而已。 “阳春,吩咐下去,以后府里的脏活累活重活就让平乐去做。就像我说的,做不完就不给她饭吃。” 白雪比较冷静,低头道,“景姑娘离宫时,也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即便府里不给她留吃的,她也可以到街上去买,还有敬桃照顾,怕是小姐的要挟起不了什么作用。” 元帝仪完全不担心,“就她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估计连一个馒头多少钱都不懂,有银子也不晓得怎么花。而敬桃,以后调给你教吧。” 她倒要看看宫中那位为达目的,可以把平乐扔在这里忍受她非人的待遇不闻不问多久。 府里每个下人都受过平乐的公主脾气,有几个还甚至被她动手打过,得了元帝仪的默许,也算是逮着机会有仇报仇。使唤起来更是毫不客气。 敬桃被调走,这些活没人帮平乐干活,平乐也不想干。何况她何曾被人指手画脚的呼来喝去过。叫她挑水,她就干脆搬起砖头把水缸砸了,叫她扫地,她就把扫把折断。叫她洗衣服她就拿剪刀来把它们统统剪成碎布。 平乐认定了别人奈何不了她,哪知道这一次下人们公报私仇真是执行得这么彻底,暗地里欺负她不止还说不给吃的就不给吃的。 没几日,人就饿得面黄肌瘦。平乐想找元牧笙给她撑腰。元牧笙想起近日来下人有意无意在他耳边说起的平乐所作所为,他晓得那是元帝仪故意叫人在他耳边说的。 他也确实是有反思,他一直认为平乐本质不坏,只是被宫中那些负面纵出来的骄纵。他把平乐带回府,是想帮她。可她这样变本加厉,他不在府时动不动就打骂别人。 她去叶晚清房闹那日若不是被元帝仪阻止了,或许真会出事,他要是不矫正告诉她什么是对错,是不是反倒是在害她? 元牧笙吩咐下人道,“你出去跟她说,我今日公务忙,暂时没空闲见她。” 下人出去要把平乐打发了,平乐守在元牧笙房外,大喊大叫的,足足喊了两个时辰,喊累了才走的。平乐明白元牧笙是不会帮她了,半夜连衣物都不带,从后门溜了。 元帝仪就知道这皇帝女忍不了多久,跟白雪在后门那守株待兔。本来还期望平乐能有些骨气,如果是她猜错了,平乐能再多熬两天再走,也算生活中一点惊喜吧,结果还真是和她想的一样没用。 “去找两个家丁跟在她身后,偷偷跟,不要惊动她。只要没遇上危险,她爱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想去哪就让她去哪,不必干涉,我要让她自己明白,如果连元府都不收留她,那她也只能去做乞丐了,还是个讨不到饭只能饿死的乞丐。” 白雪点头道是,然后又是好奇问了一句,“可平乐会去哪呢?” 元帝仪想都不用想,就道,“还能去哪啊,肯定是进宫。” 白雪道,“可她被贬成平民百姓,已经是没有身份再进宫了才对。” 元帝仪淡笑,姿态撩人的伸了个懒腰,回房睡了。 …… 元帝仪优哉游哉的享受着早膳——蘑菇煨鸡、淡菜虾子汤、芙蓉蛋和鱼肚煨火腿……元牧笙下了早朝回来,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丫鬟,就是服侍叶晚清的那个。 除了服侍她的阳春白雪,她很少正眼去瞧其他的下人,注意他们长什么模样。但今日心血来潮睨了那丫鬟一眼。 见她虽是穿着简单,但两颊红润抹了淡淡的胭脂,头上戴了一根样式简单的玉兰花的簪子,发梳得十分讲究。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元牧笙对那丫鬟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回去伺候叶姑娘吧。” 那丫鬟微微低头羞涩的答道,“是。”说完才转身离开。 元牧笙看着一桌子的菜色,“一大清早怎么吃这么丰盛。” 元帝仪笑盈盈的,看得出心情十分愉悦,“我乐意。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丫鬟叫什么名字了?” “叫春绯,叶姑娘的药方是我开的。我让她留意叶姑娘用药后的反应,若有不适,就来告诉我,我也好调整方子。”春绯是来告诉他,这几日叶姑娘的饮食少,他有些烦恼该怎么用药帮叶姑娘开胃,毕竟她有了身孕,用药得小心。他请教元帝仪道,“娘,像叶姑娘那种情况,有什么吃了能改善食欲的?” 元帝仪笑着答非所问,“牧笙,你说你娶不上公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先给你挑几房妾侍怎么样?免得你这么大了,还没娶上媳妇,我怕你被其他人笑话。刚才那个丫鬟如何?长得虽不如平乐漂亮,但五官还算端正。” “你说到哪去了。” 元帝仪咬了一下筷子,玩笑道,“害什么臊,我儿子生得也是一表人才,不然平乐也不会吵着要嫁给你。是为娘疏忽了,该先挑个秀外慧中的女子照顾你衣食住行。” 元牧笙叹气,“我在说叶姑娘的药方。” 元帝仪道,“但我现在不想说药方。”她又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为何要关心那来历不明的叶姑娘吃不吃得下饭。 元牧笙再次叹气,对阳春道,“给我盛碗米饭吧。”他早上可是只吃了白粥就出门的,饿死了。元牧笙官服也没换,坐下来道,“不久就是你生辰了,我想请几个人回府唱戏给你庆祝,如何?” “我生辰?”近来过得开心,她连今夕何夕都忘了,别说是生辰。“不记得了。” 元牧笙道,“本来我也忘了,但今日凤大人突然走过来说过几日是二月初二,想请我去他府上饮酒听戏。我才突然记起,那日是你生辰。我和凤大人没什么交情,但也明白官场有些应酬免不了,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想拉拢我。” 第五章 戏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凤靡初?”他倒是还记得。也是,那时候凤靡初虽才十几岁,但已是十分聪明,晓得山寨里只有她是护身符能保住他,对她,他是完全将她的喜好厌恶都摸透了的,唯恐哪一****将他厌弃。 她是什么时候生的,估计他也是早早问过的。 元牧笙道,“那个戏班听闻许多达官贵人争着要请去府里唱戏,很难请的。还是凤大人听到我说那天是你生辰,才说让给我的。” 阳春听到有戏可看,比元帝仪这寿星公还高兴,“好啊好啊,奴婢还没看过人唱大戏呢。”她把碗筷都递上,元牧笙一手接过米饭,一手拿过筷子就去夹火腿。 元帝仪咬着筷子想道,“既然是人家一片好意,那就请来吧。可是在寿宴上唱的戏,无非就是那么几出,那什么寿星拜寿的,我没兴趣。戏我要自己点,你让他们唱一出,笑里藏刀吧。” “笑里藏刀?哪有这样的戏。” 戏班子排的戏多是对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口味,应时应景的,不是些风花雪月男女****风流韵事的,就是些吉祥如意好意头会讨喜的,哪有人排这种一听名字就满腹阴谋诡计的戏。 元帝仪念叨他还是真是不懂变通,“没有就编一出,让他们把笑里藏刀的出处编成戏曲。大不了给他们加银子,加紧排练就是了。那****再把凤靡初请来,他一番好意,我也总要礼尚往来。” 是礼尚往来,还是别有用心?“娘,那可是你生辰。”一年一次,他不想搞砸了。 元帝仪道,“就因为是我生辰,你若想我开心就跟应该按我想法办。”人只要开心,其实日日都是生辰。她看向门口,见到平乐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便故意当着平乐的面夹起一大块肉,慢慢放进嘴里。“怎么这么早啊?” 平乐咽了咽口水,从前没有尝过饿的滋味,现在知道了才晓得原来有多难受,她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 元牧笙见她不过几日已是面黄肌瘦,吩咐道,“再去拿双碗筷来。” 阳春看向元帝仪,元帝仪慢条斯理道,“我说过干完活的人才有饭吃,我元府可不养废人。” “娘——” 元帝仪夹起肉来塞进元牧笙嘴里,“府里的琐事是我这个‘老夫人’在管,你就管你的朝廷大事就可以了。我这个人一向很开明的,从来不勉强别人。每个人都能选择吃饭或是不吃饭,干活或是饿死。” 元牧笙还以为依照平乐的性格会进来掀桌子骂人,哪晓得平乐听了元帝仪一番话,只是默默的转身往厨房的方向去了。元牧笙瞠目结舌,差点要走出去看今日的太阳是否是打西边出来的。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元帝仪,“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没骂人也没砸东西,这还是平乐么? 元帝仪笑道,“你自己猜。” 她吃过早膳后就亲自写了请帖让人送去凤靡初的府上,去送帖的下人很快就回来回话了,说凤靡初答应准时赴宴。 元帝仪哼着小曲,打算去看平乐一个堂堂金枝玉叶如何做苦力。经过后院时看到叶晚清坐在院子里一边发呆一边晒太阳。 她走过去笑道,“叶姑娘像是满怀心事,怎么了?是不是府上照顾得不好?”叶晚清回过神来,规规矩矩的起来对她行了礼数,元帝仪道,“快坐回去吧,你还怀着身孕呢。” 服侍叶晚清的丫鬟赶紧将她扶回椅子上坐好。叶晚清道,“府上对我照顾很好,只是我成日躺着,觉得难受。” “稍微走动走动是可以的,但不要走动得太多,你自己的身子你应该清楚,你体弱又是终日郁郁寡欢的,你的孩子怀得很不稳妥。” 也算叶婉清运气,遇上的是牧笙,牧笙给她把脉后跑去她房间翻了医书,参考了几张安胎的方子自己写了药方及时让人去医馆抓了些药材煎药给她服用。方子也没出什么纰漏,才把孩子保住了。若遇上的是别人,未必能保住。 叶晚清强颜笑道,“我没有郁郁寡欢。” 元帝仪见她想掩饰,也不想跟她多辩什么,反正事实如何心里清楚就好。“你真不用我们去通知你家里人?” 叶晚清恳求道,“我已没有亲人了,我是孤儿。我晓得自己在府上叨扰了,只是我无处可去,能不能请姑娘暂时先收留我。我欠元状元的,日后会想办法慢慢还上的。” 元帝仪笑着拉过叶晚清的手安抚,她特意留意了叶晚清的手,她的手生的白嫩,不像干过粗重活的样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都说了你无处可去,那就留下吧。” 她记得叶晚清说过自己是皇都人,依她看牧笙观察的确是也不错,叶晚清举手投足是有大家小姐的风范,只是皇都有姓叶的大户么?还是连叶晚清这个名字都不是真的…… 她寿宴那日就摆了一桌,满朝文武也只请了凤靡初一个。没想到凤靡初来时,身边还跟着一个崔护。 元帝仪有意无意的看了凤靡初一眼,他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把她这当龙潭虎穴了么,一个人不敢来还要带保镖? 崔护解释道,“方才我去凤大人府上见他正要坐上轿子外出,手里又拿着元府的帖子,知道今日是姑娘的生辰,就厚着脸皮不请自来给你祝贺,不晓得姑娘欢不欢迎。” 元帝仪笑道,“自然欢迎,我是听牧笙说凤大人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后将他请回府里唱戏的戏班让给了我,觉得过意不去,就想着请凤大人过府一块看戏。是我想得不周到了,侯爷也曾帮过我许多,也该给侯爷送张帖子才对的。”元帝仪蹙眉,似乎在自责自己思虑不周。 崔护见了,只觉得当真是我见犹怜到心都要狠狠揪住,当下舍不得美人再皱眉,赶紧道,“哪里话,今日是姑娘的寿宴,若是我让姑娘不开心了,当真是罪过了。”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六章 菩萨心肠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元帝仪笑着吩咐道,“白雪,快去叫戏班准备吧。” 崔护见元帝仪见了他这般热情欢喜,得意的对凤靡初小声道,“我就说元姑娘见到我肯定比见到你高兴吧。”还好他看到帖子后死皮赖脸跟来了。 众人入了座,崔护递上礼物,讨好道,“临时也没什么准备,只能是拿了一样小玩意送给姑娘,请姑娘不要嫌弃。” 元牧笙自然清楚朝中对这位小侯爷的风评不怎么好,但此时看到他被元帝仪迷得七荤八素转向又觉得他可怜。这位小侯爷虽喜欢女色,但他喜欢女色是喜欢得光明正大,对方若是不愿意,也十分有君子风度绝不勉强。 比那些强抢民女,同样是三妻四妾的朝廷官员强多了。 崔护递上的是件昂贵的首饰,元牧笙当下就知道不合元帝仪的心意了,果真见她瞟了一眼后,笑着说了一句真漂亮就把首饰给了阳春,让她收好。估计下场也是扔到库房里束之高阁的。 元牧笙心里想着想出了神,元帝仪撞了他胳膊一下,“牧笙,呆着做什么,以后在朝廷里要多跟二位大人好好学学为官之道,还不敬二位一杯。” 元牧笙其实在朝里与凤靡初他们也就是点头之交,说不上什么交情,因为觉得自己和他们好似不是同道的,但元帝仪要给他铺路他倒也不抗拒,因为他知道官场中,即便不主动去讨好谁,也不要去得罪谁。 元牧笙敬酒道,“敬二位大人一杯。” 凤靡初笑着回敬道,“元大人客气了。” 崔护饮了一杯酒,听到响起锣声,戏班的花旦也开始拉嗓门唱了起来,便问,“这唱的哪一出?” 元帝仪兴味道,“笑里藏刀。” 崔护以为自己听错,“啊?” 元帝仪又重复道,“这一出叫笑里藏刀。侯爷不喜欢么?我生在南蛮,虽对皇都这种四个字四个字的用词也大概懂些意思,但总是很好奇它的出处,只想多学些。免得以后在凤大人和侯爷这样才高八斗的人面前用错了词贻笑大方。” 崔护眼角抽了抽,“唱得挺好的。”他只能说南蛮和皇都还真是两国风俗习性不同。 元帝仪故意问道,“凤大人呢,凤大人喜欢么?”她可是专门为他点的。 凤靡初道,“唱得不错,声音婉转悦耳绕梁三日,难怪这么多大门大户争着请他们过府唱戏。” 崔护看向戏台上的花旦,虽是浓妆艳抹,但还是能分辨得出妆容下应该是张不错的脸蛋,“身段也不错……姑娘别误会,我是说她唱功架势不错。” 元帝仪捂嘴笑道,“都说食色性也,侯爷这是真性情。总比我这不成气的儿子好,连门亲事都谈不成。” 元牧笙正喝酒,被呛到了,“娘,怎么又提这个,今日是你寿宴,还是聊你吧。” 崔护有意做媒,“元状元是一表人才,想娶妻还不容易么,是喜欢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想要找门当户对的也不难。朝里的一个个妻妾成群,什么不多,女儿最多了。我认识的几位,家中都是有女儿待字闺中的,元状元有意的话,我让他们绘几张美人图,可以让元状元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凤靡初笑道,“哪一家的女儿待字闺中,你都如数家珍,你还真不怕哪一日那些有女儿的同僚唯恐避你不及。” 有什么好怕,他也不强迫,反正敢跟他做亲家的,也知道他是什么样人品的人。即便如此,还是会有想从他这讨好处的官员,把女儿当成礼品一般主动往他府里送的。 “我爹是侯爷,我生来就是富贵命,那是前世积德今生来享福的。既是一生下来就有福可享,自然要好好享受,才不辜负老天厚爱。” 元帝仪点头,好似颇为认同,“侯爷说得很有道理,我来皇都的时候,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他说人的命一生下来就是注定的,那算命的先生给我占卜看了面相算了命,我这才知道原来命还能算出来,连你什么时候死都能知道。” 崔护只当她纯良受骗了,“街上摆摊的都是骗人的,看你衣着打扮靓丽光鲜就说你是富贵之人,胡诌两句就要银子说给你消灾解难。那本侯爷也会看面相,姑娘定是天上的仙女转世,才生的这样天生丽质。” 元帝仪徐徐道,“天下之大或许也是真有人是天赋异禀的。” 崔护心想估计也是模棱两可的话,反正那些招摇撞骗的说话都不会说绝了,他府里的姬妾也有受过骗,被请来的什么真人高僧做法骗过钱银的。 那点银子他倒也不怎么在乎,有时知是假的,倒也允那些骗子来做法,主要就是让他府里那些女人花些银子买个安心。 崔护问,“他定是说姑娘近日有血光之灾,或者说姑娘家中必有什么丧事。” 元帝仪想了想,“他说我生得是菩萨的面相,也定是菩萨心肠,是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善心人。” 凤靡初笑出了声,崔护已经见习惯了他平日对人的笑里藏刀,今日见他这副忍俊不禁的模样,还真是挺意外的。 崔护道,“姑娘的确是长着菩萨面相,慈眉善目。” 元帝仪道,“我也觉得他算得挺准的,所以第二日想再找他给我算一算家宅,谁晓得再去就见他摊子被人砸了。后来打听,听说他那晚被人打断了双腿,出了城。” 元牧笙想起来了,那算命的的确是招摇撞骗的,见了元帝仪的容貌起了歹心想轻薄。倒也是如崔护说的差不多,骗元帝仪说她家中会有白事,得要在夜里子时一个人到郊外的道观祈福才能化解。 他之前就是用同一招数骗了不少年轻姑娘人财两失。 结果这一回踢到铁板了,被元帝仪弄断了双腿,还恐吓说若是第二日还见他留在城里,就把他的手也断了。结果那人只能用爬的,爬出城了。 元帝仪问,“凤大人笑,是觉得那算命的说得不对么?”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七章 中毒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凤靡初道,“不,他说得很对,我也觉得姑娘有菩萨面相。”只是没有菩萨心肠而已。“只是可惜了,不晓得他是被谁打断了腿,不然我也会请他过府给我看看宅邸风水。” “你家宅子风水不好?”崔护问。 凤靡初看着元帝仪话中有话道,“我近来遇回了贵人,正是觉得风生水起如日中天,只是想请人来看看,能不能把风水改得更好。” 崔护道,“你还真是有够贪心的。”他如今仕途上都已经是一帆风顺了,还嫌老天不够厚待于他。 元帝仪倒了一杯水酒敬崔护,“我虽听过一些闲话,说侯爷好美色不务正业,但我觉得那也不过是世人误解。” 真如外人说的那么放荡不羁,靠着祖上积攒的功勋和财富做个浪荡子弟的人,不会有那样好的功夫,那功夫是刻苦练过的。 崔护当她会说话,八面玲珑,指着凤靡初道,“姑娘该不会是因为那算命先生学起观人面相吧,那你看看凤大人又如何?” 元帝仪轻声细语,“凤大人生的瑶林琼树,像是风尘之外的人不染污秽。以前我认识的一个大哥哥,和凤大人长得很像,可惜他命途坎坷,分开后也不晓得他如今如何,是否能像凤大人这般功成名就。凤大人,我看着你就会想起我认识的那个大哥哥,很是亲切,你要是不嫌弃,我喊你凤哥哥吧。” 这一次轮到崔护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这话题怎么说着说着说到称呼上了,哥哥,被元帝仪这般称呼当真叫人心猿意马,崔护指着自己,“那不如姑娘喊我崔哥哥吧。” 元帝仪低头为难说道,“侯爷始终是侯爷,尊卑有别,我怎么敢放肆。” 凤靡初微笑,“听姑娘这般称呼,不晓得为何,我也觉得十分亲切。” 下人把酒菜端了上来,这菜单是元帝仪自己过目决定的,元牧笙事先全然不知道,一看下人端上来的菜色,水煮鱼,糖醋鱼,红烧鱼,酸菜鱼,连汤水都是豆腐鱼头汤。 元牧笙道,“娘……”她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崔护干笑,“姑娘喜欢吃鱼么?” 元帝仪点头,“是啊,我最喜欢吃鱼了。小时候住的地方附近有条小溪,溪里有好多鱼,我干爹知道我喜欢吃鱼,天天都叫人去抓鱼给我做烤鱼吃。” 崔护道,“若是有一个像是元姑娘这样可爱的干女儿,换做是我,也是要疼到心坎里的,别说要吃鱼,天天要吃熊掌都得。只是太不凑巧,凤大人最讨厌吃鱼。” “我不知道原来大人不喜欢吃鱼,真是失礼。” 她嘴上是这么说,其实是知道凤靡初不喜欢吃鱼的,甚至多半就是因为小时候在山寨里天天为了迎合她的口味,强迫自己吃鱼的缘故。 一道菜她吃两天就腻了,但为了看凤靡初能强迫自己隐忍到什么程度,她天天让山寨的人去抓鱼,烤熟了以后上桌,常常是假装吃两口就找理由躲到一处去吐,然后再回去看凤靡初一边笑着一边把鱼吃得干净,干净到只剩下鱼骨头。 凤靡初微笑,徐徐道,“我并没有不喜欢吃鱼,只是有一回,身子不适,闻到鱼腥味不舒服,才让厨子不要做鱼,是崔大人误会了。” 崔护瞠目,他什么时候改了口味了。上一回朝中有官员设宴招待,也是上了鱼,但凤靡初筷子连动都没动,吓得那官员还以为是哪里招呼不周惹得凤靡初不高兴。 凤靡初拿起筷子要夹。 让他自己夹,他肯定就夹一小块。元帝仪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那水煮鱼的鱼腩肉,“大人是客,我为大人夹吧。我觉得鱼身上最好吃的就是鱼腩了,味道鲜甜骨头又少。” 她用来招待客人的杯碟碗筷,都是皇帝所赠,杯碟是今年上供的耀州的白瓷烧的,而手上拿的这双筷子,是银打造的,上面还刻着天家富贵。 崔护看清后面上惊讶,这些贡品就算是皇室宗亲都未必有这个资格能用,皇上却是赏赐了元帝仪。 元帝仪筷子刺进了鱼肉里,正要夹起,却是看到筷头黑了。她不动声色,把鱼肉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凤靡初本来是端起碗要接的,却是见她自己吃了,笑道,“不是说这块鱼肉是要夹给我的么。” 元帝仪面不改色的笑道,“我才刚想起来府里的厨子每回做清蒸鱼,总是做得很淡,我先尝一尝,总不能拿不好的酒菜来招待,做不好得罚。” 崔护嘴甜道,“若是得姑娘亲自夹的菜,就算是不放盐,那也会是道美味佳肴。” “大人真是会说话……诶哟……”元帝仪捂住了肚子,皱起了眉头,疼痛难忍的模样一把将桌布扯了下来。 桌上的酒菜都摔到了地上,杯碗碎裂。配乐的二胡声锣声都停下了。筷子滚到了地上,露出了发黑的一端。 崔护喊道,“鱼有毒。” 元牧笙一头雾水,站在一旁,没有惊慌也不见动作。凤靡初把元帝仪抱起,对元牧笙道,“元大人,快去请大夫。” 元牧笙反应过来,道,“我会点医术,不用请大夫了。” 凤靡初将元帝仪抱进了房,元牧笙见凤靡初目不转睛盯着元帝仪,心中生了疑惑。他推说要给元帝仪诊断,将凤靡初和崔护请了出去,对着在床上抱着肚子装模作样无病呻吟的元帝仪道,“你是百毒不侵,这又是玩哪样?” 元帝仪也不装了,坐了起来精神奕奕,将头上的发簪抽了,磕着脑袋疼死了,面上哪里有半点中毒迹象。她说道,“你不也看见了么,鱼肉里头有毒。” 元牧笙讶异道,“不是你下的么?” 她点那笑里藏刀的时候他就觉得她要拿自己的生辰酒宴玩乐,还以为这也是她安排的。本还想说她怎么玩得这么大,这可是投毒,要他拿什么理由去搪塞凤靡初他们,总不能说是一场误会就解释了吧。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八章 查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可看她神情,好像不知道下毒这回事。 “我都没玩够,干嘛要投毒断自己的乐子。”她是要跟凤靡初“叙旧”,也不晓得是哪个该千刀万剐的破坏了她的好事,她还准备了许多节目,都只能中断了。 元牧笙面色凝重,元帝仪靠着那张脸孔骗了不少人,不少人吃过她的亏,不会是那些人来寻仇吧。“那是谁干的,是要毒害你么。” 元帝仪分析道,“未必,那桌菜是我用来招待客人的。崔护是不请自来,临时起意,应该跟他无关。但你我凤靡初都有可能吃到。所以未必是毒害我的。”她指示道,“你先出去,说那毒太厉害,好在救得及时,暂时保住了命。把凤靡初和崔护打发了,然后让人把府里搜一遍。” “你觉得投毒的人还在府里?” 元帝仪笑道,“能自由出入厨房的肯定是府里的人,你去问问厨娘,今日什么人进过厨房,把名字都记下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跟我玩这个游戏。” …… 元牧笙下令在府里彻底的搜查,下人在平乐房里的枕头下边搜出一包药粉。 平乐拼命的摇头,她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否认道,“这不是我的。”她一直在干活,连知道今日凤靡初会来,她想溜到前院偷偷找凤靡初求助的机会都没有,她知道暗处有人监视着她干活,就是看她不顺眼,等着她一走,就去找总管说是非。“我是去过厨房一次,但也就是取了饭菜就走了。” 阳春道,“你那么狠毒,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说不准就是记恨着我家小姐刁难你,早就心怀不轨藏了毒药了,今日终于逮着机会了。” 平乐激动的扑上前想要撕烂阳春的嘴,“我没做过,为什么冤枉我!” 阳春见她发了狂一样,有些后怕,躲到元牧笙背后问道,“大人,肯定是她做的,被人拆穿就恼羞成怒了。” 白雪匆匆走了进来,在元牧笙耳边嘀咕了几句,元牧笙下令道,“先把人关在房间里吧。” 下人要把平乐拉下去,平乐本来不愿的,要跟元牧笙理论,他们曾经是未婚夫妻,他怎么能这样不信她。后来是下人用了点蛮力才把平乐拉走,平乐涕泪涟涟,哭着一直喊道,“元牧笙,我没做,你为什么不信我!” 白雪支开阳春,“阳春,你去跟下面的人说,不要太为难平乐。” 阳春不解,“为什么,她给小姐下毒,就应该狠狠教训她。” 白雪教训道,“好歹我们大人也是朝廷官员。如果平乐真的下毒了,触犯了律法那也是官府的事,不到府里的人私下处置刁难。何况小姐慈悲,方才醒过来一会儿,有交代要公事公办,不可坏了大人名声。” 阳春虽不愿意,但听到是元帝仪交代的,也只好去照办。 元牧笙拿着那包药进了元帝仪的房间。那时元帝仪正躺在床上吃点心,元牧笙面色不怎么好把药递给了她,元帝仪打开闻了一下,证实确实是那日下在鱼里的毒。 她笑道,“看来平乐还真是挺惹人厌的,这么多人巴不得她死。” “你似乎很肯定不是她做的。” 他方才见平乐哭的声嘶力竭,内心也在动摇,但东西又是众目睽睽下在她房里搜出来的。她和元帝仪有多少过节,他也是清楚的,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元帝仪沾了一点粉末在手里搓着玩,说道,“下在鱼肉里的毒叫声声慢,名字挺好听吧。吃下去以后要隔两三个时辰才会毒发。我现在能肯定我们三个里头,肯定是有一个是那下毒的人想要弄死的,若是下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又担心第一口尝到鱼肉的不是他想弄死的那个,那么见有人中毒就必然不会再吃了。所以才下了这种毒。”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她心血来潮,拿了皇帝赏赐的碗筷来招待,筷子也临时用了银的。 元帝仪继续道,“平乐以前还是公主时,身边多的是人争先恐后给她出谋划策办事,把她养的跟废的没两样。现在身边没人了,这么‘复杂’的方法,不是她能想得出来的。” 平乐要下毒,估计会到街上买五文钱一包老鼠药整包倒下去。 元牧笙不解,“那为何你要我把平乐关起来?” “既然是演戏当然要演得像了。” 元牧笙头疼,这出戏她这花旦在台上唱得欢,而他在台下应付,要怎么跟其他的看客交代前因后果,“皇上和太后问起,你让我怎么答。” “你以为就你这样还能瞒皇上,不必想要怎么答,你明天进宫老实说就行了,就说我要抓老鼠。”元帝仪高兴道,“上一次你成亲,府里挂满了红布,这一次你说我要不要叫人挂满白绫,再在大厅里放一副棺木。你说谁能像你运气这么好,一年里红白事都经历了。” 这能叫运气好么,寿宴拿来玩乐就算了,现在连自己的丧礼都想玩么,元牧笙不同意,“这太不吉利了。” 还要他订棺材,她不会是想躺棺材吧。她会长命百岁,哪有如花似玉的时候身体健健康康却要触霉头给自己置办灵堂的。 “我是南蛮人,没你们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风俗和避忌。” “不得就是不得。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元牧笙难得坚持,又怕元帝仪纠缠,最后说不过她又是只能认输让她胡闹,他只好找理由开溜。 元帝仪送了他背影两个字,“迂腐。”就不该让他日夜苦读把脑子读傻了,以前的机灵全没了。 白雪其实也觉得拿丧事来玩很不吉利,因为奴婢的身份她不好说什么,但心里也觉得元牧笙是对的。她赶紧递上一张单子想转移元帝仪的注意力,“小姐,我去问过厨娘了,她说当日这些人都进过厨房。” 元帝仪一目十行看了,有个名字倒是让她注意的,“叶晚清也进去过?” 白雪点头,“厨房里煎了安胎药,不过那天是叶姑娘自己去拿的。厨娘说当时没看到照顾她的丫头很奇怪,就随口问了一句,叶姑娘说是春绯闹肚子去茅房了。”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九章 请君入瓮 元帝仪眼睛转了转,把名单折好,吩咐道,“你找几个嘴巴严实的,多留意一下这几个人。” …… 年伦域来了,他是知道内情的。不过是领了皇命来元府过过场,为让这场戏更入木三分而已。所以一进房就搁了药箱,对着元帝仪作揖道了一句叨扰了,拿出医书像是入了定一样的目不转睛的看,打算坐足半柱香。 元帝仪也没跟他搭话,像是这种医痴,估计十句里头九句离不开医术。年伦域突然抬头纹,“不知道姑娘的医术是哪里学来的?” 元帝仪笑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医术?” 年伦域噤声了。 皇帝将元帝仪给的药拿去给年伦域看,年伦域是几日前才知道这药的来处。只是皇帝耳提面命不能泄露,他一时半会倒不懂得怎么说了。 年伦域坐够了半柱香时间赶紧走了,就怕元帝仪会追问。这种古板的人多半是不懂怎么说假话的,元帝仪笑了笑,也不难为他。 为装病,哪都去不了,实在是闷得慌。她只能一日好几次的拿下挂在墙上的天祖皇帝的弓来玩,因为喜欢她特意挂在房间里装饰。 窗户上映出了一个纤瘦的身影,手放在窗户上,似要把窗推开。 元帝仪装病要喝的药都是白雪亲子去端了拿回房里再倒到墙角的花瓶里,等到夜深人静时再拿到外头淋到窗前的那棵树下。白雪刚去厨房端了药过来,看清了窗前站了谁,便问,“叶姑娘,有事么?” 叶晚清娇柔道,“我进府后多亏了元姑娘的照顾,我想来看看她。” 白雪笑道,“叶姑娘有心了,只是大人吩咐了,我家小姐在养病,任何人不得打扰,你还是先回去吧。” 白雪等到叶晚清走远了才进房,一进来就是好话连连,“叶姑娘真是心善,听说昨日她院子里飞进一只受伤的小鸟,还是叶姑娘帮包扎的,留在房里小心照顾,说等养好了就放生。” 元帝仪好笑,“又是鸟,牧笙原来说看到平乐救鸟说她心底善良,难道救鸟就一定心底好?” “平乐和叶姑娘怎么能相提并论。” 元帝仪笑着反问,“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都要吃喝拉撒,踩同样的地头顶同样的天,哪里不一样?就因为你听到了叶晚清做了好事,却是没看到平乐行善?” 白雪无言以对,把药倒进花瓶里。她想起刚才所见,说道,“小姐,那个春绯当真是不像话。我刚才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举止有些不检点。”元牧笙坐在院子里看书,那春绯端着一碗东西,一个劲的往元牧笙身上靠。“她是伺候叶姑娘的,却是成天往大人那里跑。” 元帝仪心不在焉道,“牧笙都这么大的人了,他不喜欢自然会推开。如果看上眼的,我也不会反对,最多就是说他眼光差而已。”她走去衣柜前随意挑了一条帕子,“一会儿你到厨房找些鸡血鸭血什么的摸上去,然后到牧笙那跟他说我吐血了。如果我死让他恳请皇上下旨彻查,定要将害我的人包括那些知情不报的统统给我陪葬。” 白雪接过手帕,不明白她这样的吩咐有什么用意。元帝仪拿了布料往弓上呼了一口气后爱惜的擦拭。白雪也不敢再多问了。 夜里子时时,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蜡烛熄了以致伸手不见五指。那人放轻了脚步慢慢的摸到了床头,手伸进了隆起的那床被子里,摸到了元帝仪的手。正要搭上她的脉时,却是被元帝仪反手抓住。 元帝仪睁开眼睛,翻过身对着叶婉清笑道,“有事么叶姑娘?” “我来看看姑娘的。”叶晚清面上镇静。她这么突如其来的抓住她的手,一般的姑娘即便不是心里有鬼也会被吓到吧,但叶晚清却是处变不惊。 越是镇静,她却是觉得叶晚清刻意。“怎么会挑这个时候。” 叶晚清不疾不徐的解释道,“春绯回来跟我说姑娘吐血了,我心里担心,一直无法入眠,就过来看看姑娘了。” “叶姑娘会医术?” “不会。” “不会的人怎么懂得下声声慢呢?” 叶晚清丝毫不闪躲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帝仪笑道,“叶姑娘不知道我说什么,我清楚自己说什么就行了。叶姑娘心地善良,这样关心我的身子。我也总要有所回报,我请叶姑娘看戏吧。”她一语双关道,“我寿宴当日那出戏,还没唱完呢。” 叶晚清强颜笑道,“都这么晚了。” “不晚,一点都不晚。”元帝仪掀开了被子,套上鞋子去点蜡烛,叶晚清这才发现她穿戴整齐,根本就是请君入瓮。 元帝仪把她拉到了厅里,厅里阳春白雪、春绯以及本应该关在房间里的平乐都在,守夜的下人都被支开了。 平乐消瘦得厉害,贬做平民后吃的苦头让她感觉像是掉进地狱一样。平乐看见她就跟疯了一样喊,“我没有下毒!”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冤枉她,父皇也是,元帝仪也是。 阳春嫌她吵闹,抓起放在茶几上盘子里的果子塞进平乐嘴巴里堵实了。 元帝仪也不理会她,只是含着笑拉着叶晚清走到意识到了什么一直低着头惴惴不安的春绯旁边,“手上的镯子挺漂亮的,元府的工钱虽也算不错,但应该还不够你买这只镯子吧。” 春绯闻言更是不安,下意识用袖子遮挡住那玉镯,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叶晚清。 白雪抱出一个包袱扔在地上,包袱散开,里面都是值钱的首饰。元帝仪沉下了脸色,“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说,你是在府里偷了多少东西才换来了这些首饰的。” 春绯跪下,拼命摇头,“奴婢没有偷窃。” “还不说实话,牧笙可是朝廷命官。白雪,你去问问牧笙,盗窃是打多少板子?要不要坐牢?” 白雪与她一唱一和,“奴婢曾听大人说过一个案子,就正好是盗窃的。说要判那犯人的刑,就要看那犯人盗了什么,又盗了多少。若是严重的,又是个惯犯,判个十年可能都嫌轻的。” 第十章 逼迫 春绯低泣道,“奴婢真的没有偷盗东西,那些……那些都是叶姑娘送给奴婢的。” 阳春诧异,记得元牧笙救叶晚清回来那晚,是她为叶晚清更衣的。叶晚清肩上确实还挂着一个包袱。但她想着擅自打开人家的东西不怎么好,也就没看里面放了什么。原来叶晚清还身怀着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叶晚清低头道,“这些是我赏给她的,多谢春绯照顾我的。” 元帝仪捡起一条珍珠链子,手指摸过一颗颗圆润的珍珠,拨着玩道,“叶姑娘觉得她服侍得好,赏个镯子就已经是很大方了,怎么还送这么多。你跟我说无家可归,可我看这些东西变卖了应该也足够你在皇都生活一阵子了,怎么反倒要留在这寄人篱下呢。” 叶晚清道,“身上的钱银虽说足够我衣食无忧,但我一个单身的女子,又是有身孕。我不晓得如何生活。” 元帝仪挑挑眉,“叶姑娘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春绯,你呢?有没有话跟我说?” 她也就是问一问,料定春绯是不会跟她实话。 那日见到春绯发上的簪子不便宜,她就已经觉得奇怪了。春绯贴身照顾叶晚清,叶晚清做什么她不可能全然不知,不是共犯也是知情不报的。 所以白日她才让白雪故意到牧笙面前夸大她的病情,让春绯以为事情要闹大惊动皇上,若是元帝仪有不测,一旦彻查,查出她来她也要陪葬。 估计也是慌乱了,才会到叶晚清那闹。叶晚清迫不得已,只能来查个究竟,免得春绯自乱阵脚供她出来。 毒害朝廷命官可不是小罪,一切都是猜测,她手里没有证据,春绯若是不认,她也不能奈她如何,但若是认了,可能就是个死罪。 春绯不敢说话。 元帝仪把珍珠项链扔到春绯面前,“叶姑娘刚才来跟我说想换个丫鬟伺候,她没有明着说是为什么,但我听得出来她话里意思你举止不怎么检点。我本来以为她是暗指你偷盗,不过既然证明这些首饰都是叶姑娘送的,你手脚没有不干净那也就算了。” 春绯瞪向叶晚清,以为她是要过河拆桥,怕她揭穿她的秘密,就来阴的背后要害她。 叶晚清察觉到元帝仪要使离间计,赶紧摇头想澄清。“我……” 元帝仪截断了她的话,“叶姑娘放心。我对下人想来宽容,也知你心善,刚才才会欲言又止,我也不追问春绯到底是哪里不检点,免得她不好做人。” 春绯哭道,“小姐,奴婢从来没做过什么不检点的事。” 元帝仪看向叶晚清是一脸的信任,无中生有的说道,“叶姑娘这样心善的人难道还会诬赖你么,她说你不检点,那你就肯定有不检点的地方。叶姑娘说得对,牧笙才刚考中了状元,府里的人要是行为不端正,可是会影响到他的名声影响到皇上对他的看法和他的仕途的。你是买断了进来做丫鬟的,我还可以处置你的去处。就送到郊外的庵堂出家吧。” 春绯瞠目,听到自己下半辈子可能要常伴青灯古佛做尼姑,哪里肯呢。她朝着叶晚清吼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帮你这么多,你说会想办法让我嫁给大人,结果却是害我要让我去做尼姑么,你也不怕报应么!” 元帝仪云淡风轻道,“都要做出家人的人了,怎么还能口出恶言呢。佛祖听了可是会不高兴的。白雪,把她拉下去把她舌头割了吧,免得再出秽语。” 春绯不敢置信,她是不是听错了,她抬头看着元帝仪,元帝仪正微微笑着,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小……小姐。”春绯舌头打结了那般,老半天了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元帝仪有些不耐烦了,“白雪,我刚才说的清楚么,阳春没听明白,你听明白了么。” 白雪福了福身,“奴婢听清楚了,马上去办。” 平乐拿出嘴里的果子,骂道,“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元帝仪好笑,“你以前做公主的时候,在皇宫里不是一不顺心就拿那些宫女太监出气,断手断脚打人板子,你没做过?” 平乐哑口无言。 她还是公主作威作福的时候,只要有宫女服侍得不周到,甚至是那一日只是因为她心情不好,谁遇上就算谁倒霉,宫女太监被拖下去赏板子那是常有的事。 白雪把春绯拉了下去,没一会儿就满手血腥的回来了。拿着一个木盘,盘子上放着一条血淋淋的舌头,平乐歪过头去吐,她好像自从踏进元府,吐就是常有的事。 叶晚清克制不住颤抖,突然觉得肚子刺痛,低头看,裙上见血动胎气了。 平乐吓到了,“她流血了。” 叶晚清忍着疼,上前哀求元帝仪道,“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元帝仪手搁在扶手上,斜着身子坐着,冷淡的笑道,“叶姑娘不是也懂医术么,你可以自救,不必求我。” 叶晚清心里有数,她身子太虚弱她懂的那点皮毛根本救不了这孩子,只能求医术高明的元帝仪,“元姑娘,我求求你。你要我做牛做马都行。” 她在鱼里下毒的时候,倒是没顾及过其他人的命,现在倒是怜惜自己的孩子的命了。“我和你非亲非故的,我又不晓得你的底细,你的孩子若是江洋大盗或是什么杀人犯的孩子……” 平乐道,“就算是杀人犯的孩子也是一条命。” 元帝仪道,“才几天呢,你也变得太快了吧。你不是还口口声声骂她狐狸精,不管她是不是有身孕都嚷着要把她赶出去么。” 她那时在气头上,脑子里头是想着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要跟她抢牧笙,她一无所有了,不能再没有牧笙。哪里还想得起其他。但现在看到叶晚清这样,心里觉得她可怜。“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你不救,我去找牧笙,牧笙不会见死不救的。” 白雪将平乐拦住不许她出去。 叶晚清知道元帝仪这么说,不过是要逼她说出身份来历。“我……” 第十一章 割舌头 元帝仪抬起叶晚清的下巴,警告道,“我可是分得清假话和真话的,你不信可以和我赌一赌,不过……”她刻意往叶晚清的肚子瞧,“我怕你赌不起。” 叶晚清抱着肚子,只能坦言,“这是九皇子的孩子。” 平乐傻住,似鹦鹉学舌,“九哥的孩子……” 元帝仪满意了。 阳春白雪上前去将人扶进房。 元帝仪点了艾草,又给叶晚清施针。叶晚清呆呆的盯着帐顶的回纹宝相花团,浑身都没了力气,像是只能任人摆布的人偶。 元帝仪道,“你就是清楚自己下的是声声慢,才会奇怪为何我吃下鱼肉不久就出现中毒的迹象对吧?你也算小心翼翼,唯恐其中有诈,一直都是按兵不动,只是偷偷打听。我估计是春绯逼你逼得紧了吧。” 叶晚清道,“我本名叫计卿澄,我爹原是朝廷四品官员,不久前才被流放了。” “就是本应是死刑,遇上了平乐大婚才免了死的那个?”她不记得名字,但却记得好像是凤靡初的仇人,应该是被秋后算账,斗输了的那个。 叶晚清道,“本是一家安康和乐,却是因为凤靡初家散人亡,我父亲流放,甚至牵连到了家族中旁支的表兄弟,男的下狱,女的……我娘为了保护我死了,只有我逃了出来,我一夜之间顿失了爹娘。姑娘说凤靡初该不该死。” 她想听她怎么回答,是附和她凤靡初确实该死,不止该死,还应该凌迟么。她也有份怂恿凤靡初回来报仇雪恨的,不止言语上,还行动支持了。 元帝仪笑,“听说当年是你爹先害他的,凤家一门被诛连了十族,说不准连他家那条看门的狗都没被放过,这么一算,你还算赚了呢。” 叶晚清气愤元帝仪的语气,她一门的血海深仇,元帝仪说时却像是玩笑的轻浮,“我爹当年不过是公事公办,皇上降旨要诛杀凤家,他除了奉命行事还能如何。” 元帝仪还是笑,反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凤靡初不是公事公办呢?同样下旨诛杀你们家的是当今皇上,凤靡初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为何偏帮凤靡初。” 元帝仪低头轻声道,“你觉得你这个为了报仇,不理会救过你的命还好心收留你的牧笙和我,在菜里下毒,哪怕是我们三个一同归西,至少能解你心头之恨的可怜女子跟到目前为止还没害过我的凤靡初。你觉得我应该偏帮谁呢?” 叶晚清因为理亏而视线闪躲,“我是迫不得已的。” “所以别人杀人那是罪犯滔天,自己杀人那是情有可原的对么?”元帝仪忍俊不禁,“只怕人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害起人来都这么理所当然。但害人就是害人,光明正大说一句我就是想你死又如何,何必这么多理由。” 元帝仪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神情十分像是悲天悯人的菩萨的慈悲面貌。叶晚清本来以为她是要劝冤冤相报何时了,她逃跑的那晚,娘临死时劝说她,她一介女流斗不过凤靡初,让她把仇忘了,隐姓埋名的过完这辈子也就算了,但她不愿意。 元帝仪握起叶晚清冰凉的手,叶晚清想躲,却是挣脱不了她的力气,元帝仪帮她把手放进暖和的被窝里,帮她掖了掖被角。 叶晚清目不转睛看着美艳出尘的元府小姐,见她取来一根银针扎在她脑上的穴位,她怕得屏住呼吸。元帝仪道,“不必怕我,我才刚救了你们母子的命不是么,你和九皇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晚清不语。 元帝仪慢条斯理道,“看来这其中一定是段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等你精神好些了,我再来听。我和叶姑娘真的很投缘,你就安心住下吧。你也放心春绯,她这辈子都会‘三缄其口’,没人知道你们之间的秘密的。” 元帝仪笑着吩咐珠帘外的阳春再去挑一个丫鬟过来伺候,然后出了房门。 平乐倒也懂得去搬救兵,找了元牧笙来。元牧笙外衣才披了一半,另一半长袖迎风飞舞,他被平乐拽着跑,嘴里道,“平乐,你先让我把衣服穿好好么。” 平乐急道,“来不及了,要是人被弄死了怎么办,那可是我九哥的孩子。” 元帝仪抱着手,笑道,“你说谁的孩子被弄死了?” 平乐停下了脚步,想起她刚才叫人断了春绯舌头的狠毒,她承认她也下命断过人的手脚,宫里的人说会污了她的眼,从不会让她亲眼看那些血腥。今日见了她心里也是有感触的。但她不像元帝仪残害了人还笑吟吟的。 她躲到元牧笙身后,“你把我九哥的孩子怎么了!” 元帝仪笑道,“你来得刚好呢,听过妲己的故事么,听说她为了和纣王打赌孕妇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就叫人把孕妇的肚子剖开了。” “你把叶晚清的肚子剖开了,你怎么这么狠毒!”平乐在元牧笙耳边大叫,差点没把元牧笙的耳朵弄聋了。 元牧笙问,“娘,到底怎么回事?”平乐虽解释过了,却是说得不清不楚,闹了半天,他还是不知道他睡着的那几个时辰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平乐指着元帝仪要揭露她的罪行,“她让人切了春绯的舌头。”白雪端着药走过来,连血衣都没换,平乐又指着白雪沾血的袖子,“那就是证据。” 白雪端着药不方便对元牧笙行礼,便微微点头,然后对元帝仪道,“叶姑娘的药煎好了。” 元帝仪道,“那就送进去吧。” “是。”白雪应了一句,又想到元帝仪这个时辰还没休息,明日一定是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到时不好扰到元帝仪问她午膳想吃什么,还不如现在问了让厨娘准备好,醒来就能直接用午膳了。“夫人,明日想吃什么?” 元帝仪想了一会儿,“就让厨子把那条舌头切了用来炒吧。然后也送平乐一盘,当给她加菜。” 平乐瞠目道,“你居然吃人的舌头。” 第十二章 寻人 元帝仪逗道,“人的舌头很好吃啊,我不止吃过人的舌头,还吃过人的脑,人的眼,人的心,有机会一定与你分甘同味,你吃过山珍海味却一定没吃过人肉宴吧。” 平乐光是听,就又想吐了。 元牧笙知道今日府里运了一头猪,因为元帝仪想吃猪肉丸子,还要吃新鲜的。猪肉是已经剁好弄成丸子了,但切下来的猪蹄猪耳朵等还没料理,他也是猜到那舌头是什么舌头了。 元牧笙道,“用来炒韭菜吧。” 平乐没想到元牧笙会说这种话,他也吃人肉的么。元帝仪就是故意要平乐想歪,笑道,“进去见一见你那未出世的小侄子的最后一面吧,再不见就没机会了。”平乐冲进了房里,元帝仪看到元牧笙一脸的问题要问,她打了哈欠说道,“有事明天再说,我去睡了。” …… 厨娘按元牧笙的要求把猪舌头切片了来炒了韭菜。 元帝仪簌了口,觉得肚子也正好饿了,才要饱餐一顿。阳春进来了,“小姐,陆家的夫人来了。” 陆家的夫人?脑子里想起的是那日当街对着平乐责骂,骂得平乐无力还口的贵夫人。没交情的女人突然登门拜访,估计也不会是来与她套交情的。“我在吃饭,让牧笙去应付吧。” 阳春扑哧笑了,“奴婢瞧大人应付不来。” “就当是让他先提前学学了,若改不来一见女人就容易害羞不自在的毛病,以后也不用娶媳妇了。” 她细嚼慢咽吃顿饭吃了半个时辰,然后才梳头更衣走出去。她那次远远见过陆夫人一面,陆夫人却未曾见过她。元牧笙坐在主人的位置,老实说他宁可去应付凤靡初陆存熙他们,也不太想应付女人。 尤其还要一次应付两个女人。 陆夫人身边还坐了一个年轻的姑娘,不是陆梦怜,长形脸远心眼,不漂亮却还算得上清秀。 元帝仪小声对白雪道,“一会儿若是看到我打眼色,就到园子里随便拉一个丫鬟出来。” 元牧笙看到元帝仪出来松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解脱,“娘,我还有公文要写。” 元帝仪摆摆手,“我招呼这二位就可以了。” 她坐了下来,“陆夫人到访不知是为何事?”元帝仪端起热茶吹了一下,拿茶盖撇了撇,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明明谁都会做,但元帝仪就是有本事把这个姿态做得高雅叫人赏心悦目。 陆梦怜本已是皇都数一数二的美人,可姿容与元帝仪一比,却硬是被比下去了。陆夫人打量她的容貌,元帝仪大方得体的朝她微微一笑。 陆夫人道,“我听闻姑娘身体不适。” 她也有耳闻元帝仪与皇帝之间的暧昧,语气里多了几分客气。外头说她病得快要香消玉殒,专照料皇帝龙体的年伦域每日都要跑元府。现在见她精神奕奕,心里奇怪。 元帝仪道,“本来是的,但谁晓得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今日起来就完全好了,精神抖擞,或许是因为有陆夫人这样的贵人来,帮我赶走了霉运吧。” “姑娘说笑了。”这陆夫人没开门见山,先是介绍了她旁边的那姑娘,“这是我的侄女惋幽。” 元帝仪猜道,“莫非是和九皇子定亲的那位?” 陆夫人道,“正是。” 元帝仪张口就是叫人愉悦的称赞,“果真是秀外慧中,我见过九皇子,二位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陆惋幽面露欢喜,见元帝仪似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便说道,“今日来是有事求姑娘的,我府里一个婢女和家丁私通,被人发现后偷跑了出来。听闻前几日元府收留了一名女子,我想来看一看是不是同一人。” 元帝仪道,“这种小事,姑娘找个认得那婢女的下人来认人不就好了么,何必亲自来呢。” 陆惋幽一时词穷,陆夫人赶紧接口,“那婢女服侍过惋幽几年,惋幽念着这点情分,想着若是能帮就尽力帮帮她。” “原来如此,牧笙知你们来意么?”元帝仪问。 陆惋幽点头,“元大人说那日天黑,未仔细看那女子容貌,后来忙着处理公务,家中琐事都是姑娘打理的。救回来的那位起居饮食也是姑娘安排。说一会儿等姑娘出来以后要问姑娘才知道。” 元帝仪笑了,八成是牧笙察觉到这两个女人的来意可不是她们嘴上说的那样,东拉西扯后把事情推给她了。“去把前几日救回来的那位姑娘叫出来让陆夫人她们认一认吧。”她打了个眼色。 白雪按照她的吩咐进了内堂,随便拉了一个丫鬟来并交代一会儿问她什么只管点头不要答就行了。 元帝仪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牧笙救的就是这个女子,我见她可怜,说是无家可归了,就收留她在府里做了丫鬟。陆夫人看看,可是她?” 陆惋幽站起来认人,看到那丫鬟的样貌,说道,“不是这女子,元大人救回府的,真是她么?” 元帝仪察言观色,见那陆惋幽虽是问她,但口气却更像质问,像是肯定元帝仪不过是随便找人应付。她道,“陆姑娘就要是九皇妃了,我有什么理由为了一个和下人私通逃出来的丫鬟得罪姑娘呢。确实救回来的就是这名女子。” 陆夫人起身拉住陆惋幽,“既是这样,就不打扰姑娘了。我们先回去了。”元帝仪起身相送,亲自将她们两人送到门口,礼数做足。 白雪纳闷,“她们是来找陆姑娘的吧,怪了,她们怎么就知道陆姑娘在我们府上?大人虽是叫人去打听,但并不张扬。” 元帝仪斜眼,瞧见偷偷摸摸躲在花丛里的平乐,回道,“估计是哪个蠢货自作聪明吧。” 白雪也瞧见,这平乐连偷听人说话都做不好,她小声道,“小姐……”白雪是想问要不要找人看着平乐,免得她又做些傻事。 元帝仪抬手打断了她,不想叫平乐自己察觉已是被发现了,“我最喜欢就是养兔子了,但我养的兔子总是活不长,我还记得以前在山上住的时候曾养过一只,我常跟它说除了我喂的草其他的都不要吃,可惜它还是吃了有毒的草死了。兔子是听不懂人话才会把小命玩没了,你说人能听得懂人话会不会也这么笨?” 她突然就想做这个试验了,总要有些自作聪明的人出来捣乱,她的日子才会有层出不穷的乐趣,否则,不就太苦闷了么。 第十三章 人不见了 厨房的厨娘刻意刁难平乐,叫她一个姑娘家去买米,平乐却是一反常态没有任何抱怨咒骂,接过了银子就出去了。只没去市集,而是先跑去了大学士凤靡初的府邸。 凤府的下人把平乐迎了进去,领到了书房。凤靡初正在绘画,见到平乐进来,慢条斯理把笔搁好,取过一张纸盖在画上。 凤靡初的侍卫曹洛将门掩上,平乐性子急,忙道,“凤大人,我不是告诉你那个叶晚清有了我九哥的孩子么,我去找九哥,可他不愿见我,我只能托你帮我转告。你有跟他说么,元帝仪心狠手辣,他再不把叶晚清接走,他的孩子就要没了。” 凤靡初道,“今日九皇子没去么?” 平乐摇头,“来的是陆家的人,就那个就要跟九哥成亲的梦怜的堂姐。你是亲自转告九哥的么?” “早朝时没有机会,我就写了信让人送到九皇子的府上的。”他问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曹洛,“你有按吩咐把信送到么?” 曹洛答道,“小人送过去了,但当时九皇子不在府里,所以信是交给了小厮。” 平乐担忧道,“会不会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经过上次当众被陆夫人教训,她算是看透陆家人了,把姓陆的都归到了一类,“陆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我看陆惋幽也没存了好心。凤大人,我现在只能找你帮忙了,我怕牧笙孝顺,他未必肯帮我。” 凤靡初道,“若是真没看到我的信,我明日再找机会跟九皇子说。今日皇上赐了我些毛尖,我记得你以前在宫中也很喜欢喝,我叫人去沏,你先坐一会儿。” 平乐垂头丧气,“如今只怕也只有凤大人不会把我当瘟神了,以前人家说宫里人心变化莫测,我不信,现在是信了。毛尖我还是不喝了。”喝了想起以前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不是更显得现在凄凉么。“我得赶着去买米。” “买米?元大人让你做的?”凤靡初问。 平乐赶紧帮心上人辩护,“才不是呢,牧笙才不会让我做这个。都是元帝仪……算了,你们都被她的脸骗了,我说的你们也不信,只会觉得我在说她坏话。”她看了看天色,若再耽搁,买米回去晚了又会被厨娘告状被元帝仪变着法子整。“我要走了,元帝仪非要吃冀州的香米,得绕到城西的米铺才有卖,麻烦大人了。” 平乐急忙把话说完提起裙子,直接用跑的。以前在宫里公主的仪态举止都是要经过调教的,哪会像现在这样不成规矩。 凤靡初兴味的问曹洛,“若是换做一年前,平乐跟你说她要去买米,你会是什么反应?” 一年前?那时候元牧笙还没中状元,平乐还痴恋着他家大人,总想找机会亲近,想着近水楼台。 即便想也是想着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心事,怎么会去想买米,平乐公主五谷不分,别说还指定是要冀州的香米了。 “卑职没办法想象。” 平乐虽口口声声骂着元帝仪,其实早就潜移默化被元帝仪驯得服服帖帖。 曹洛问道,“大人,真的不用斩草除根么?若不是平乐公主相告,卑职也不会去查,更不会发现计家还有漏网之鱼。” 凤靡初绕回书桌前,把盖在画上的纸拿开继续作画,“不过就是一个计卿澄,能如何?九皇子窝藏朝廷钦犯,还有了孩子,这事若是揭开,龙颜大怒那是必然的。陆家肯定是坐不住的,我倒想看看陆赋要怎么处理这烫手的山芋。” “应该是会把人杀了灭口。” “灭口了更好。”计卿澄若是不认,根本没证据证明孩子是九皇子的,但若是灭口了,那就是做贼心虚了……笔尖沾了一点朱砂,抹在画中女子的双唇上。“只是若这么容易踩了陷阱的话,那就不是陆家了。” 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可惜只画出了真人的五六分风采,他想了一会儿,在那女子嘴角添了几笔,笑的不怀好意,笑的虚以委蛇,这才是他家小姐。 …… 元帝仪进宫之前还特意去看了叶晚清,这女子如今见她就跟惊弓之鸟差不多,那戒备的模样特别有意思。元帝仪为她诊过脉后笑道,“你在这宅子里都会是安全的,但若是出去了,我就不敢保证了。” 陆家已经是怀疑叶晚清藏在元府里,虽说上次是被她打发了,但她看陆夫人那精明样,估计多半是不信的,不会那么容易罢手。 她都这样千叮万嘱了,结果不过是入宫给皇帝看诊,也就这三四个时辰,回府下人就跟她说叶晚清不见了。 她去了叶晚清的房间,见房中摆设整齐,没有打斗过的迹象。何况照顾叶晚清的丫鬟也说不过是走开去了倒茶,回来人就没了,连叶晚清随身的包袱都不见了。 估计不会是被人掳去的。 她斜眼,见到来围观的平乐,站在外头伸长了脖子瞅,却是反常不吵不闹。元帝仪道,“我还以为她还算是个精明的,原来也是个蠢货。” 平乐还以为元帝仪是在骂她。 元牧笙赶来先观察了叶晚清的房间,也是察觉到叶晚清可能是自己走的。叹气道,“想不到把人救回来,也不过是让她晚死几日而已。” 平乐听得元牧笙的话说的严重,她却又听不太明白,什么落到谁的手里都没有好下场,什么意思?“牧笙,你是说叶晚清有危险么?” 元牧笙从平乐神情看出了些许端倪,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平乐摇头,一紧张口不择言,“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她跟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赶紧把嘴巴捂上。 元帝仪大笑,平乐察觉出那是对她的嘲笑,不服气道,“我已经让人把事情告诉我九哥了,估计是我九哥的人接她走的。皇室的血脉,怎么能留在这里让这个女魔头残害。” 元牧笙抚着头,这一阵子的公事也不多,为什么他会觉得头疼。“叶晚清是钦犯,若是被人知道当今的皇子和一个钦犯有了孩子,这会引来多大的非议。” 第十四章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元帝仪笑道,“你说的这样‘深奥’她怎么听得明白呢,意思是这有可能会影响到九皇子的前程,你说孩子和如花似锦的前程,他会选哪一个。” 平乐道,“你胡说什么,那是我九哥的孩子,他当然会保他妻儿。” 妻?九皇子名正言顺的妻该是陆惋幽,叶晚清连个妾的名分都算不上。元帝仪鼓掌,“我也想知道最后九皇子选的是什么。那我就拭目以待,从现在开始除非是找到叶晚清的尸首,否则她的事不要来跟我说。” 她已经告诉过叶晚清不要离开元府,既然她自己选择了,那就自杀自灭吧,元帝仪可惜道,“早知道就该昨晚一起逼她说她和九皇子的事,我还有半截故事没听呢。” 她说完就转身打算到后院散步,刚在宫里皇帝请她吃了点心,有些积食。元牧笙猜出她是不想理会叶晚清生死了。 平乐见元帝仪走了,抱住元牧笙胳膊问,“牧笙,我九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为了怕被非议,不要孩子的是不是?” 元牧笙只觉得胳膊上好像有蚂蚁在爬那样的不自在,礼貌的把平乐的手拨开,“其实你也是宫里出来的,太后和皇上把你保护得很好,但有的事,即便你没亲眼看见应该也是听过的,有的骨肉亲情在权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是听过,皇爷爷死后她的伯父抢了皇位杀死了好多兄弟,连父亲也是把伯父杀了才抢回了皇位的。可她觉得再父皇的教导下,这样的事是不会重蹈覆辙,“牧笙,你能不能派人帮我去打听,到九哥那……” 元牧笙委婉的拒绝道,“其实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叶姑娘的身份,或许我不会把她救回来。私藏钦犯是要治罪的,她这样一走了之也好。”言下之意也就是他不会管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不是怕那女魔头。” “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心肠好,我愿意帮人,但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平乐,其实褫夺了身份也未必是坏事,你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好好重新认识你周围的人。” “你是个好人,肯定是怕了元帝仪那女魔头才这样说的,我不要听那些违心话,不要听。”平乐捂住耳朵跑了,哥哥们都跟她以前知道的不一样了,如果连牧笙也不是她知道的牧笙,那她真的要不知所措了…… 过了三日了,元府对叶晚清的态度,真的就如没把这个人救回来过一样,压根就不关心她的下落。 牧笙照常上朝下朝,下朝回来就处理公事,然后“母慈子孝”的每日给元帝仪请安,陪着元帝仪吃午膳晚膳。元帝仪呢,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心情好就进宫,心情不好,就算派八人大轿来三催四请,她也推三阻四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出府门一步。 反倒是成了平乐是最心急的一个了,就算不理叶晚清,也要顾念她的孩子,那是她侄儿。她有点害怕,那日刻意让叶晚清跟着人离开不做声,是间接推她去死。 她想去找凤靡初商量,可元帝仪放了话,这几日不准下人随便出府,也不晓得是不是针对她的。她也去找过牧笙几次,但牧笙都一口回绝了,她也是才知道牧笙也有那么强硬的一面。 平乐心不在焉的拧了衣服,把衣服搭到竹竿上晒,一直不停的干活干活干活,动作倒是利索了不少。 厨娘把她叫进厨房,指着灶台上的一个炖盅,“你把这个送去,人参鸡汤是夫人的,银杏老鸭汤是少爷的。” 平乐闻到那味道,知道那是人参炖鸡,以前在宫里喝过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她咽了一下口水,觉得气味特别香。 厨娘走到一旁去跟府里的丫鬟闲聊偷懒,平乐背对着,见没人注意偷偷喝了一口,然后新仇旧恨,先吐了两口口水,又抓了一把花椒磨成的粉放进汤里,心想辣死那女魔头最好。 她拿了一块布先把炖盅包好,曾经第一次碰这东西的时候,没人教过她,她不晓得这炖盅烫手不小心打烂了,被罚饿了一顿肚子。 她现在知道怎么处理了,她把炖盅放到托盘上,再拿着托盘去后院。元牧笙在跟元帝仪下棋,元帝仪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在晒太阳,在等元牧笙落子。 树上停了飞来一只喜鹊,这时节还能看到喜鹊倒也挺少见的。那只喜鹊在树枝上唱了一会儿,元帝仪开眼抬头看。 宫里的女眷包括平乐自己都怕会晒黑,从不会像元帝仪这样长时间待在屋外还是对着太阳直接这么晒。 那只喜鹊也不晓得是不是被元帝仪的美貌蛊惑,从枝上飞了下来,停在元帝仪旁边用来搁茶杯的小茶几上,憨态可掬的晃着脑袋对着元帝仪唱歌。 元帝仪可能也觉得有意思,伸出手指逗了那只喜鹊一下,那只喜鹊倒是不怕生没有飞走。平乐见她皮肤白皙润泽巧笑倩兮自己也有些看傻,难怪宫里会有谣言父皇看上她了。 元帝仪像是后脑勺长了眼一样,晓得平乐站身后,“你傻站着干什么。” 平乐反应过来,走了过去,那喜鹊展翅飞了。平乐小声嘀咕道,“有眼无珠。”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你的汤。” 她把汤递上,打算看一会儿元帝仪被辣得到处找水喝的可笑样。元帝仪见平乐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人参鸡汤,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现在不想喝鸡汤了,鸭汤闻着比较香。” 元牧笙在思考着布局,头也不抬说道,“那娘你喝我那盅吧,反正我现在还不想喝。” 元帝仪道,“你最近燥热,这人参汤不适合你,倒了又实在浪费,平乐,你喝了吧。” 元牧笙听到浪费二字从元帝仪口中说出,只觉得新奇,不会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再看平乐是呆若木鸡,就反应过来估计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元帝仪道,“怎么不喝?” “……我最近也很燥热,我不想喝。” “燥热?你会医术么?我看该不会是汤有什么问题吧。”元帝仪激道。 第十五章 品画 平乐骑虎难下,“能有什么问题。”她苦着脸把整盅加了料的鸡汤喝了,喝完只觉得嘴巴像被火烧一样的辣,她实在是辣的难受,搁了汤盅,拿起元牧笙的茶猛灌。 灌完了茶水,嘴巴和舌头也麻了,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双唇,看到元牧笙瞠目结舌的样子,问道,“我的嘴巴怎么了?” 元牧笙已是尽量措辞委婉了,“没什么,稍稍……稍稍有点肿而已。” 元帝仪捧腹大笑,笑的眼角都渗出眼泪来了,还让阳春去拿镜子,刻意去照平乐的脸。这哪里是稍稍,简直和挂了两个腊肠一样难看。 平乐也爱美,还是在心上人面前,赶紧用袖子遮了嘴巴。元帝仪笑道,“这是不是叫害人终害己。” 元牧笙又给平乐倒了好几杯茶,平乐那舌头麻得越来越严重,后悔自己刚才撒那花椒粉撒得太多,连说话都大舌头了,“你……你……” 元帝仪学她大舌头,“我……我我什么。”平乐气的跺脚,她越是笑得开心,“你是不是告诉了凤靡初,叶晚清在我府上?” 平乐没想过要把凤靡初供出来,她也懂什么叫义气,“没有。” 元帝仪皮笑肉不笑,“就你这人缘,除了能去求凤靡初,还能求谁。” 平乐想反驳,但还真发现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她一个朋友也没有,亲人也不理会她了,就跟众叛亲离的处境差不多。她只好生气,但她也不晓得是生元帝仪的气多些,还是气自己为人处世失败多些,“我说没有就没有。” 元帝仪捧起那盅鸭汤,掀了盖故意吹了几口,把香气往平乐那吹,津津有味的把鸭汤喝光了。然后把空的炖盅扔给平乐,平乐接得胆战心惊,就怕接不到把炖盅打破了。 元帝仪看到元牧笙还在举棋不定的样子,说道,“我进宫了,你慢慢想吧。” 小太监把她领入殿内。 殿内倒是热闹,太后,九皇子、凤靡初、陆存熙、陆惋幽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老头和一个她不认识的贵妇,笑语连连离着好几丈远都能听到,在谈着皇室和陆家联姻即将来临的那场婚事。这场面倒也似曾相似,上一回平乐不也一脸喜气的在她面前试喜服么,一转眼,婚事就告吹了。 不过现在看来皇帝和太后对平乐那场没举办的婚事已经是淡忘释怀了,皇帝那么多子嗣,不论是宠爱的还是不受宠的,其实要被替代起来也是容易到让人咋舌。 这九皇子的母亲是跟着皇帝平天下的豹国公的女儿,是母以子贵还是子以母贵其实都是息息相关,反正是分割不开。 皇后和那嚣张至极的琼贵妃都还没子嗣,那些皇子里也就属九皇子母亲婉贵妃的出身算是最高贵了。 “元姑娘来了。”太后心情十分愉悦,等她走近,介绍道,“你还没见过吧,这是婉贵妃和陆家的丫头陆惋幽,那位是陆大人。” 那婉贵妃论气质,倒与她妃子的封号挺符合的,温柔婉约,春狩时皇帝没带她,估计年华老去也是摆脱不了宫里女人的共同命运色衰而爱迟了。陆惋幽有一面之缘了,太后不知而已。那老头应该是如今陆家真正的话事人陆赋。 “姑娘过来看看。”皇帝把她唤到御桌前,桌面放了两幅牡丹图,“九皇子来求朕赐字,朕想了想若只是赐个喜字,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元帝仪笑道,“皇上赐的字谁人敢说小家子气。” 皇帝也笑,“朕想绘幅牡丹,但怎么画都不钟意。就想找人代笔,朕索性就捡个现成的,你瞧这两幅画,都出自不同的人的画师,哪一幅更好?” “皇上说小家子气是假,自己懒得动手才是真的吧。”元帝仪玩笑,说话语气十分随意。 她最近也越来越懒了,人前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那种,装得越来越厌烦,都不晓得这里怎么会规矩这么多,居然还没人有意见,她不晓得哪一日就会完全露出本性了。 看在外人眼里,大有恃宠生娇的嫌疑,仗着皇帝和太后喜欢,越发嚣张嘚瑟。 元帝仪瞥了一眼那两幅画,观察入微,瞧见凤靡初和陆存熙袖子上都沾了颜料,“两幅画都画得不错。” 太后慈眉笑道,“是啊,都不错,我们都分不出高低实在是头疼。但总要有个第一第二,依姑娘看哪一幅更好呢。” 元帝仪挑眉,这两幅牡丹图用的色彩不同,一幅是喜气的红色是主色,一幅是紫色为主调,一看凤靡初和陆存熙袖子沾的是什么颜色,很容易就能知道哪一幅是谁画的。 她指着那幅紫色牡丹图说道,“这画里的牡丹枝叶相扶,紫萼扶千蕊,黄须照万花。却是唯独有一支开得特别绚烂从中而出一支独秀。先天就得天独厚,有绿叶花枝托着,又得其他牡丹衬托,不甘沦为庸俗与其他的牡丹并驾齐驱,要做其中佼佼者脱引而出,倒是挺有野心。” 她停了停,又是指着那幅红色的牡丹图继续,“而这一副,牡丹簇拥,千片赤英霞烂烂,倒是一朵朵开得差不多大小,连颜色也没有哪一朵是特别艳丽的,表面上看不分轩轾一团和气。实则再看那枝叶纠缠折腰争舞,怕也就是表面和气而已。若不注意,其他的牡丹怕就要被藏匿其中的花吸光养分,一样也是野心不小啊。” 殿内鸦雀无声,甚至有种面面相觑的尴尬氛围。 陆惋幽道,“花是死物,怎么会和野心扯上关系。” 陆惋幽自然不知她指桑骂槐,借着花把这两个人的城府剖析讽刺了一遍。只是看向陆存熙怕他介怀自己的画作被人如此乱说一通评头论足。 元帝仪笑道,“我肚子里没什么文墨,不似陆家是书香门第,听说陆梦怜陆惋幽两位陆家姑娘都是自小饱读诗书的,皇都有名的才女,我若是说错了什么,还请陆姑娘别把这笑话传出去。” 陆赋笑道,“听说元状元是姑娘一手调教的,难怪,名师出高徒。连品画都如此目光独特。” “陆大人过奖了,牧笙的课业都是我请来的夫子教的,我哪有什么学问。”她装作不知,问起道,“对了皇上,这两幅画谁画的呀?” 第十六章 香包 皇帝轻笑道,“这满朝文武里,靡初和存熙都是学富五车,精通诗词歌赋书画双绝的。朕还想今日让他们两分出高下,才出了这么个游戏,只是这画分不出高低,才瞒着姑娘,还想看看姑娘会觉得哪一幅更好,做个评判。” 元帝仪装作吃惊,很是为自己的失言歉然的样子。“我哪里会品画,胡说八道的,二位大人不要介意。” 凤靡初玩笑道,“姑娘不过是说了自己看法,如果我等介怀,不就像是被说中了么,倒还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 在场的都笑了,元帝仪也就配合的也笑了几声。 陆存熙提议道,“其实朝中人才济济,会作画的又何止我和凤大人两人,听得元状元也是画得一手好画的。九皇子成婚在即,不如过几日也请元状元绘一幅,凑成牡丹争艳。” 九皇子道,“陆大人这提议不错,若得当朝三位才子的佳作,上头又有父皇御笔亲题,挂在厅堂之内定是让我府邸生辉。” 婉贵妃走到殿中行了礼,说道,“皇上,皇儿大婚那日,臣妾想……” “朕知道你想什么,他大婚那日,朕与你出宫到他府里给他主持婚事,朕允你出宫。” 婉贵妃本来只想求皇帝允她那日出宫,到儿子宫外的府邸参加喜宴,没想到皇帝日理万机,那日愿意放下政事与她同去,受宠若惊,赶紧谢恩。 九皇子邀道,“那日也请元姑娘和元状元赏脸来喝杯水酒。” 她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杯水酒定是不能省的。元帝仪笑道,“九皇子不嫌弃我母子身份低微,愿意让我们到府沾沾喜气,那一定是要去的,不知九皇子和陆姑娘共谐连理的佳期定在什么时候?” 九皇子道,“下月十五。” 元帝仪道,“十五,是个花好月圆的好日子。” 太后很高兴,让婉贵妃和陆惋幽到她那说要赏赐珠宝首饰,又叫上凤靡初和陆存熙说想让他们二人绘幅丹青,反正各种理由把人都支走,只留下元帝仪一个。 独独留下这孤男寡女,连那婉贵妃看元帝仪的神色都有些古怪了,只是皇帝要宠幸谁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何况她以为太后也有份推波助澜,也没敢多说什么。 元帝仪给皇帝把脉,根据皇帝的情况改了药方。 “看到姑娘没事,朕就放心了。” 她知道皇帝是指她之前装中毒的事,她笑道,“我这样乱来胡闹,还要多谢皇上容忍我的胡闹任性了。” “朕也年轻过,知道年轻难免是好玩好动静不下来。只是有时候玩乐也不能玩得太过头了。姑娘之前不也劝过朕,凡事总有个度。” 皇帝没有挑明说,但他知道他想她听懂的,她都听懂了。不知道是她府里有人去告密呢,还是插进了眼线,总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不止平乐一个吃里扒外。 元帝仪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 皇帝叹气,“姑娘也知道朕时日无多了,只希望剩下来的日子能平平顺顺,多一件喜事,少两件憾事也就知足了,朕是天子,但其实和寻常百姓里的家翁也差不多。” 元帝仪笑了笑,提笔继续写方子…… 说也巧,她离宫时正好遇上凤靡初和陆家人也要离宫。 “陆姑娘。”元帝仪唤道。陆惋幽本来是打算进轿子了,听到她声音停下了动作,元帝仪问,“你之前说不见了了丫鬟,找到了么?” 陆惋幽下意识的看了看陆赋和陆存熙那方向,结果看到前头的轿子前陆存熙也在朝她们这里看,她略显紧张,小声道,“多谢姑娘关心,找到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陆姑娘府里丢丫鬟,我府里也丢丫鬟了。” “……是,是么。” “不过我和陆姑娘不同,一个丫鬟丢了就丢了。花点银子,想要再买十个八个回来伺候都得,又何必费力气去找呢。” 她毫不在意的样子,让陆惋幽放心了不少,她还怕是元帝仪怀疑了什么,来与她追究。她也不想元帝仪兴师动众,在她要成亲的关头闹出什么事,能小事化无那是最好。 鼻尖瞟来一股沁人心脾香味,很是特别,陆惋幽道,“好香啊。”越闻越觉得香,越想闻。陆惋幽仔细的打量元帝仪,想找寻香味的来源。 元帝仪笑着解下腰间的香包,“陆姑娘说的定是这个了,这里头的香料是我自己调的,独一无二,你要喜欢这个味道,我送给你。” 陆惋幽实在是很喜欢这个香味,她听说有的香味是能魅惑人的,这元帝仪生的倾国倾城还天生的流露着媚态,不晓得她调的香料是不是…… 陆惋幽伸手想接,陆存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帮她拒绝了,“表妹素来喜欢淡雅的香味,这香味不怎么适合你,你的婚事还有很多要准备。” 陆惋幽向元帝仪点点头进了轿子。 陆存熙笑,“今日府里还有事,改日空闲了再跟元姑娘请教画技,到时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说完也回了轿子,出宫了,这算什么防她防得如洪水猛兽么。她知道凤靡初就在她身后不远看着,听着。她回头道,“凤哥哥不会也以为这香包有什么问题吧。” 凤靡初走近,盯着那绣着兰花的香包在研究,“怎么会呢,若有问题,姑娘也不会戴在身上了。我只是觉得这香包绣工精美。” 她踮起脚尖在凤靡初耳边小声道,“刚才就算陆存熙不过来,你也会过来阻止的吧。陆存熙是怕我会做些什么,影响到陆惋幽和九皇子的婚事。你则是怕我打乱你的事,是么?” 凤靡初一脸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微微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元帝仪把香袋塞给他,巧笑倩兮,“这个就给凤哥哥吧,你可以拿回去把它剪开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放毒药,还我一个清白也好。凤哥哥不是说我生的如观音面貌么,所以这种下毒害人蛇蝎心肠的事,我是一定不会做的。” 第十七章 黑锅 她说完也上轿出宫了,回府的路上经过城里最大的一家药材铺,她喊了一声停轿,掀了轿窗上的帘子盯着药铺里进进出出的人。 轿夫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小姐是想买什么药么?” 她掏出银子给那轿夫,“把城里所有药铺的艾草都买了。” 轿夫心里奇怪元帝仪买这么多艾草做什么,但主子吩咐,也不到他一个下人多嘴问,听差遣就是了,他接过银子道,“我这就去。” …… 元帝仪买的艾草数量太多,放药材的仓库没法子全部装完,只好把一些搬到了厅里。元牧笙问,“买这么多艾草做什么?”熏得一屋子都是那个味道,元牧笙去开窗通风透气。 元帝仪特意使唤了平乐来给她垂肩,她抬了抬左肩,示意平乐多用点力道,阳春还故意在一旁指手画脚的,“你是没吃饭么,是挠痒痒还是捶肩。”气得平乐对着她的后脑瓜子龇牙咧嘴,心里早就把她骂了个遍。 元帝仪道,“辟邪呀,艾草烧了能辟邪,你不知道?” “又不是中元节。”平乐小声嘀咕,她最近是染上这个毛病了,以前要骂人哪用这样畏首畏尾的,都是指着宫女鼻子骂的,哪像现在,就怕被这女魔头听到。 “我乐意我高兴,我就是银子多得没地方花。”元帝仪拉过元牧笙抬起他的下巴,用力拍了拍他的额头,拍得都红了,看的平乐心疼,元帝仪接着道,“你瞧你,印堂发黑,也不晓得走了什么霉运,这‘女鬼’一个两个往家里召,还是赶不走的那种,我要多烧点艾草帮你避避邪,免得你怨鬼缠身。” 平乐是怕元帝仪的,但一旦涉及元牧笙的事,爱情还真是叫人勇气可嘉,她的胆子又膨胀了,她把元牧笙拉到身侧,“你干么打他。” 元帝仪听到,又把元牧笙拉了回来,故意往元牧笙的额头多拍了几下,“他是我儿子,别说打他额头了,打他屁股都得。” 平乐把元牧笙抢了回来,对着他的额头又吹又揉,元牧笙有些尴尬,不习惯这肢体接触,男女授受不亲,手背挡在额头上,表示他自己揉就可以了。 平乐道,“他又不是你亲儿子。” “他喊我娘,你是谁啊,真要论起来,也不过是他曾经差一点娶进门的妻子。”她加重了语气,“是差一点,连妾侍都不是。” 平乐越是火冒三丈,元帝仪越是笑得开心,元牧笙则像是扯线的人偶让她们拉来扯去的愁眉苦脸却不敢回嘴。元帝仪在把平乐当消遣,他要是卷进这女人的斗争里,会死得惨烈。 桌上放着帖子,说是九皇子差人送来的,是他喜宴那日的喜帖。 平乐偷偷瞅了一眼,“怎么没有我的名字。”她又确认了两次,发现帖子上只写了元帝仪和元牧笙的名字,是不是漏了。 元帝仪笑道,“不请你当然没有你的名字了,你当这种场合是什么闲杂人等都去得的么。”她现在就是个平民,到时去的都是达官贵人,要是请她,让她坐哪?家属那一桌?公主里早就没有她平乐的名字了。 “我是他妹妹,是不是九哥忘了我住在这里了。” 皇都城里现在谁人不知她寄人篱下,“其实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反正我也要带个服侍的丫鬟。” “我才不要。”在元府被元帝仪使唤也就算了,到时皇兄皇姐都会去,她要是当着他们的面被元帝仪使唤来使唤去,那她宁可死了算了。 “那你就别去。” 有个小厮走了进来禀报,说是府尹派了衙役来请元牧笙去一趟。 阳春奇怪道,“这府尹管的是皇都的治安,什么偷蒙拐骗,打架斗殴,哪里杀人了放火了都归他管,我们府里又没报过官吧。不晓得让大人过去是做什么。”还是派的衙役来请。 元牧笙也想不出府尹让他去衙门的原因,但还是回房换了衣服,走了一趟。平乐本来想等元牧笙回来的,但中途又被打发去洗衣服了。 到了申时却只有陪元牧笙去衙门的小厮一个人回来了。 那小厮面上十万火急,“小姐,那叶姑娘去衙门自首了,说她是什么一个罪臣的女儿。还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大人的,府尹现在把大人扣下来了。” 阳春急道,“那女人怎么能胡说八道,她的孩子关我们大人什么事!” 元帝仪轻笑,凤靡初自己不动手,把叶晚清扔给陆家处置,陆家把人杀了,那是犯了杀人罪名,若是把人放了,那是罔顾法纪私放钦犯,怎么做都会落下把柄。 陆家干脆让叶晚清去自首,反正又没证据确凿她跟九皇子有什么关系,只要叶晚清嘴巴严实,九皇子就撇得干干净净了。 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生父定是会被问起,她潜逃在外,还跟人有私情有了孩子,这男人就算能免罪,名声也一定是要臭了的。无法自圆其说,干脆让收留过她的牧笙背着黑锅。 反正她在元府待过,府里的下人都是人证,之前府里就有流言蜚语说孩子是牧笙的,她若是硬说牧笙金屋藏娇,听着倒也合情合理。 元帝仪道,“去拿床棉被给牧笙吧,牢里阴寒,给府尹塞点银子,这点人情他想来还是愿意做的。” 阳春道,“小姐不想办法救大人么。大人是冤枉的。”亏得大人还好心收留叶晚清,居然恩将仇报,太没良心了。 元帝仪慵懒道,“让他在牢里多待几日反省一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乱作好人,什么女人都往家里带。”该给他个深刻教训,免得总把她这做娘的话当耳边风。“我睡一下,半个时辰后叫我。” “小姐。”阳春还有话的,想说牢里那种又脏又臭的地方,他们家大人身娇肉贵的怎么能待。 白雪拉住阳春道,“你我跟在小姐身边不是一日两日了,还不清楚小姐最讨厌什么么。”就是要睡觉或是要吃饭时一直有人在她耳边啰嗦,这么一说行阳春果然闭嘴了,白雪道,“放心吧,看小姐这个样子,大人应该没事的。” 阳春心想,她也只能去求神拜佛,保佑她家大人快点把黑锅摘掉。 第十八章 老蚌生珠 平乐听到元牧笙出事后,活也不干了,碗不洗衣服不洗,宁可晚上饿肚子,也要来找元帝仪问情况,只是白雪和阳春拦着不让她进元帝仪的卧房,她就在门外等,这时候日头大得很呢,她也这么晒着,什么都不理了。 除了去上茅房之外,几乎是寸步不离,后来干脆连水都没喝几口了,阳春倒是对她有了一点点改观了。 元帝仪睡饱了要出门,打开房门,平乐就顶着一张被晒伤,红得像烧猪皮的脸赶紧堵上去,“你是不是要去救牧笙啊。” 元帝仪瞟她一眼,“关你什么事,去干活吧。” 怎么不关她事,牧笙是她心上人。太后和父皇那样喜欢元帝仪,只要她进宫在他们面前说几句,牧笙也就能放出来了。可她看元帝仪这态度……“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元帝仪“和颜悦色”道,“我再说一次,给我回去干活。” 一句话重复两遍,阳春白雪晓得她快要发火了,阳春赶紧上去捂住平乐的嘴,平乐皮肤晒伤,一碰是疼得不得了。阳春把她的嘴捂严实了,平乐要是再多说一句,她们说不准要殃及池鱼。 白雪道,“小姐,我会督促平乐干活的。”赶紧聪明的把元帝仪送出门口送上轿子。 经过御花园时,琼贵妃正在那赏花。人家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是对的。元帝仪假笑点头,态度随意当是打过招呼了,琼贵妃恨得牙痒痒的,这元帝仪目中无人根本不把她放眼里,她指桑骂槐道,“该找高僧来看看,这宫里是不是来了什么狐狸精终日迷惑圣上。” 那领路的小太监不敢得罪琼贵妃,只好歪过头去,假装没听见。 元帝仪提醒道,“宫里可是禁止那些鬼力乱神的话的,贵妃娘娘你要注意,不然又被太后罚抄经文可就不好了。” 不说还好,说了就来气,上一会儿被罚抄经文,不也是因为这元帝仪所致,“本宫还以为元牧笙入狱,这会儿你是没功夫进宫呢,你倒是风雨无阻。说到底,你们这对不伦不类的母子也没你嘴上说的那样母子情深,元牧笙比你大,这毫无血缘关系的一男一女一个屋檐下关上门还不晓得会干什么肮脏事。” 元帝仪做西子捧心的模样,蹙着眉,楚楚可怜道,“贵妃娘娘无法体会我内心的焦急我也不怪你,毕竟膝下无一儿半女,怎么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呢。” “你是在嘲讽本宫没有子嗣么。” 元帝仪笑道,“娘娘怎么会没有子嗣呢,这里不是有个词叫老蚌生珠么,只要娘娘锲而不舍,五十岁时有可能还是能怀上子嗣的。” 无子是琼贵妃的痛处,被元帝仪这样冷嘲热讽,平日就嚣张跋扈,现在更克制不住脾气了。 曾经就有宫女管不住舌头,背后说她生不出孩子,就是被她下令打成了残废。惊得后宫中再无人敢乱嚼是非。 “你以为你得太后和皇上喜欢,本宫就制不了你了么。”她扭头吩咐宫女对元帝仪掌掴。 元帝仪觉得无聊,这些贵妃教训人不是应该有很多见不得人的用刑方式么,她还以为能大开眼界呢,怎么总是掌掴呢。 她眼角瞅见不远枝叶扶苏中露出一截棕色的锦缎,妃嫔们为争宠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不会穿这样暗沉的颜色。 琼贵妃的侍女抬手刚要掌嘴,手掌还没碰到元帝仪的脸呢,她就“诶哟。”一声自己摔倒到地上,一抬头,方才还明亮一点水汽也没有的眼眸子已是像会冒泉水的泉眼,哭的一枝梨花春带雨。 元帝仪委屈道,“帝仪惹怒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要责罚,帝仪不敢有怨言。只是皇上还在御书房里等着,能不能让帝仪先去面圣,回来再领责罚。” 琼贵妃看着她那张脸就觉得讨厌,“你以为本宫还会让你见皇上告本宫一状么,都还没有教训你,装什么可怜,今日非让人把你这张嘴撕裂了不可。”见到那用刑的宫女愣住,骂道,“还不打。” 这琼贵妃为了排场,带的宫女也是成群。排在最末的那个宫女瞧见了太后凤颜,吓得下了跪,“太后。” 琼贵妃回头,赶紧行礼,“太后。” 太后绷着脸更添严厉,琼贵妃气焰全被打压了下去,不敢对视。太后走去扶起元帝仪,“姑娘受委屈了。” 元帝仪泪珠子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颗接着一颗,“没什么委屈的,是我不识大体,琼贵妃是在教我宫中的礼节,太后您不要误会,她绝没有吩咐宫女……”稍稍拉高了些许声调,“打我。” 琼贵妃急忙辩解,“太后,这女子出言侮辱,臣妾气不过才想教训一下她,可还没打……” 太后打断道,“你是想说哀家年老眼睛不好使,所以看错了是吧。” 琼贵妃低头,“臣妾不敢。” 太后不疾不徐说道,“贵妃,你还记得那日哀家罚你罚跪对你说了什么么。哀家让你帮着皇后打理后宫,不要仗着自己分位高就兴风作浪,后宫还有哀家呢,哀家没死,就算是死了,在你上头也永远有个皇后管着,轮不到你横行霸道。” 琼贵妃辩道,“太后,臣妾的人根本没碰到她,她自己摔的,分明就是装的来陷害臣妾,您不信,可以问这些宫女。” 太后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你以为哀家真不知道么,你也不是第一回了。从前新进宫的嫔妃,凡得皇帝临幸赏赐过的,哪一个不被你教训过。她们不敢告你状只能忍气吞声,哀家也见你年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倒真不知收敛了。” 太后只是扫过一眼,琼贵妃那个贴身宫女便发抖起来。 琼贵妃自觉分位被皇后压着低一等,便要架势排场与皇后能平起平坐。教训起比她分位低的妃子可是丝毫不手软的,都是叫这宫女动的手。 “这些都是你宫中的人,你要她们说什么做什么,她们不也只能照着说照着做么。” 第十九章 上街 琼贵妃见太后动怒,自然是不敢挑战这个后宫中真正主事的女人的权威,何况近来皇帝也是许久没有召见她,皇帝仁孝,是断然不许后宫中有妃嫔顶撞忤逆太后的,她若惹怒太后,那是绝没有好处。 也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了,琼贵妃低头认错,“臣妾知错了,请太后责罚。” 太后道,“你宫里的人也该教一教了,主子有错应该规劝,而不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宫女太监都罚半年俸禄。而你,想来是上一次抄的佛经还不够让你修身养性,那就再抄吧。” 琼贵妃敢怒不敢言,上一次让她禁足在寝宫里抄写佛经,抄得她胳膊都抬不起来写了好几日才完成。这一次更甚,太后甚至连让她抄几遍都没说。 那是要抄几遍? 琼贵妃也不敢问。 太后对元帝仪道,“姑娘这身衣服脏了,到哀家寝宫先换件干净的吧。” “谢太后。”元帝仪转身时特意朝琼贵妃那瞟了一眼,举动并不明显,那些宫女还都不敢抬头,只有琼贵妃一人看到了她的淡笑,只觉得那是耀武扬威的挑衅。 其实那也是误会了,并非是挑衅,不过是嘲笑加上心情愉悦而已,反正她嗜好就是特别,喜欢看人斗输后对她咬牙切齿的样子。 太后关心的问道,“哀家也听闻了元状元的事,需要哀家帮忙么?” 只要派人到府尹那传句凤谕,许多要“依法办理”的事都能简化简单简便不少。说是后宫不干政,但要说太后在前朝没有个把人脉亲信,那说出去也是没人信的。 “既是没有做过,早晚会还他公道的,牧笙的事,就不牢太后费心神了。”反正也就是再做几天牢,太后之前欠她不少人情,她可不会许这么容易让她把这人情还上,总要到该用的时候才用。 太后叹气,“元姑娘倒是懂得开解自己,不似哀家,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哀家操心皇上,也操心平乐。虽然知道她在元府有姑娘照料着定是一切安好,但还是挂心她。毕竟是哀家从小拉扯大的,跟哀家最亲了。” 元帝仪柔声道,“太后若是想念平乐,可以召她入宫或是出宫看她。太后想见自己的外孙女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太后停在盛放的茶花前,托起一朵粉色的花,娇艳得像是美人脸上的胭脂,“这些花想要它开得好,还没养出花苞之前就要精心的修剪了,把多余的枝叶给剪掉或许会疼,但也是为了把这花种好。但哀家舍不得平乐吃苦,才会把她养坏了,把她教成这样不顾大局,哀家也是责无旁贷。家哀是担心皇上还在生平乐的气。” 元帝仪提议,“九皇子大婚那日,我可以带着平乐出席,让太后你们祖孙见上一面,就算皇上知道了,我也说是我自作主张,相信皇上不会怪责我的。” 太后闻言,面上现出喜悦,“如此真是要谢谢姑娘了。” …… 平乐委实不知道元帝仪要搞什么鬼,今日一早刚起床要打水,元帝仪就让人来告诉她不用干活了梳洗好后到大门去。结果她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元帝仪才打着哈欠出来,连阳春白雪都没带,就带了她和两个家丁逛大街。 又不是不晓得自己招摇,出门面纱不带也不坐轿子,满大街的人都在盯着元帝仪,连做买卖的都盯得忘了收银子了。元帝仪倒是视若无睹,她却是对这种赤裸裸好色的目光不舒服,虽然不是瞅她的。 平乐本是跟在元帝仪身后的,但想想她又不是她的丫鬟干么跟在她屁股后头,于是加快了脚步与元帝仪并肩走,“你到底什么时候把牧笙救出来啊,白雪说你是有法子的。” 元帝仪笑着睨她,“你以前不是最瞧不起那些身份低贱的下人了么,怎么,最近倒是和阳春白雪打成一片了?” 做公主的时候眼高于顶,别说是阳春白雪这种下人了,就是那些一般的五品六品的官夫人千金,就连元帝仪,这个没家世没背景连个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都算不上的名义上的婆婆,她都觉得她们没资格跟她说话的。 不过最近府里的下人好像开始没那么排斥她,愿意跟她接触,她发现她们其实好像也没她想象的那么粗鄙粗俗俗不可耐。 平乐追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救牧笙嘛。” “你还真是三句不离牧笙。牧笙是我带大的,他性格如何我最清楚了,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会做什么窝心的举动,到底他是做了什么,让你痴迷到这种地步。” 元帝仪实在是好奇,牧笙长得,还看的过眼,至少没长得歪瓜裂枣。但比他长得好看的满朝才俊里也不是没有的,单她见过的,凤靡初和陆存熙就比他长得好看,才智也胜过他。 平乐却是对牧笙情有独钟。 平乐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我就非他不嫁了。”她以前虽然喜欢过凤夫子,但也从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元帝仪心想,可惜对牧笙不是非卿不娶。她走到一间丝巾铺挑丝巾,眼角一挑,那几个鬼鬼祟祟从元府大门就一直跟着她们的人举动尽收眼底。 元帝仪失笑,牧笙在坐牢,是防着她怕她会做什么么。 “你到底什么时候救牧笙。”平乐又问了一遍。 元帝仪怀疑她要是不给答案,保准会被这只苍蝇烦死,“你就只会说这句话么,开口闭口就牧笙牧笙,难怪牧笙烦你烦到都怕了你了。” 也不晓得平乐是太没自觉,还是太自信,回道,“牧笙怎么可能烦我,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只是他比较害羞不好意思,不然为什么我从宫里出来,他立马来找我还带我回府。” “因为他年少的遭遇,就算是路边看到一只流浪的小猫小狗他都会给它们一口饭吃,何况你还是个大活人。”不过是投射了一点同情到她身上而已,不忍心她流落街头。 第二十章 古玩铺 “我不信,如果真是这样,那街上这么多行乞的,牧笙岂不是都要把他们带回去救助。可牧笙没那么做啊,所以我是特别的。” 是特别烦人吧。“牧笙孝顺,你们这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吧,也就是说将来牧笙不论是娶妻还是纳妾,总要我准许了才准进门。你知道我讨厌什么样的姑娘么?”元帝仪选了三条颜色不同的丝巾,示意跟在身后的家丁付银子,她漫不经心的睐了平乐一眼,“我最讨厌一直在我耳边话不停的姑娘了。” “我……我要嫁的是牧笙,干嘛要讨你喜欢。”话是这么顶的,但语调还是没用的弱下去了。 元帝仪笑了笑,又带她去了布庄,说道,“挑你喜欢的吧。” 平乐已是好久没碰过那些绫罗绸缎了,以前宫中每个月太后都让人送好看的绸缎过来,春夏秋冬每月都有新衣服可穿。而现在日日都穿同一件,她从宫里带出来的衣服袖子宽大,衣摆又长根本不适合干活,就只能穿府里下人穿的衣服,那衣服是一点品味都没有的,难看得很。 平乐看着那不同花样不同颜色的布料,看的都出神了,突然想到,“你干么对我这么好啊?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府里的丫鬟总是讨论发工钱了要去哪里买首饰,哪里做衣裳,所以她对皇都里的商铺也有点点了解了。 知道这霓裳居是皇都里卖布料最出名的,东西是比不得宫中,毕竟宫里的东西多是贡品民间是不能售卖的,但也不算差了,很多官宦商贾爱来这里买布料。元府的丫鬟就算干了一整年的活不吃不喝把工钱存下来,都还不够买这里一丈布。 铺子里的伙计殷勤的奉上了茶。 元帝仪道,“要带你去喝九皇子的喜酒,总不能叫你穿着旧衣服让我让牧笙丢脸吧。” “真的会带我去么。”平乐惊喜,她本来就想去亲自跟九哥说声恭喜,但转念一想,“我可不要以丫鬟的身份去。”她就怕元帝仪真把她带去要当众戏弄她。 “就算让你做你也不会做。”元帝仪扫了一眼架子上摆出来的绸缎,“只有这些么?” 伙计见元帝仪似乎看不上眼,铺里当然有更贵更好的锦缎,只能没摆出来而已,他赶紧进内堂去取。 平乐从前衣食住行接触的都是最好的,自然也懂得分辨好坏,那伙计抱出几块缎子,她摸了那些缎子,一挑就挑了一块粉的是里头最贵的。 伙计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平乐好眼光,黄婆卖瓜的把那匹布夸了一遍,元帝仪则又选了一块深色的布料。 伙计拨了算盘,报了价钱。 平乐也是干活以后才慢慢有了钱这个概念,她小声道,“牧笙的俸禄够么?”她现在才想起来,虽是父皇封了牧笙官职,将他留在皇都,但官位也不高。 元帝仪好笑,她现在才注意么,“不够就把你抵押在这,你还算有些姿色,老板应该不会嫌弃让你做他小妾的。”元帝仪付了账,把那两匹布给平乐拿。 “干什么给我呀。”她带两个家丁出来不是专门负责拿东西的么。 元帝仪笑道,“一块是你的,一块是你心上人的,你一文钱都没给,当然是你拿了。” 伙计把她们送出门口,边笑边道慢走。平乐捧着那两匹布料,那布料太滑手,她只好用下巴压着,“你还要去哪啊?” “你买了布不用裁么,还是你想拿回去自己做,你就算敢动剪刀针线,我还担心你把布料剪坏呢。”元帝仪两手空空,轻松得很,“还要去胭脂铺和首饰铺,把你打扮一番改头换面,否则太后还以为我虐待你。” 平乐嘀咕道,“本来就在虐待我。”还是天天虐待。 元帝仪故意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平乐不说话了,元帝仪接着道,“去完胭脂铺首饰铺,还要再去古玩铺,你九哥大婚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 元帝仪带她去买了胭脂水粉首饰,把所有东西扔给她拿,她怀疑元帝仪是故意戏弄她的,布匹盒子堆得高高把她视线都给遮住了,完全看不到前头的路,结果进古玩店时踢中了门槛,摔了个狗吃屎,东西掉了一地。 “元帝仪……”平乐本来想发火的,一抬头,看到古玩店里的人都在瞧她,最难堪的是陆赋和陆梦怜也在,就坐在摆放了贵重的古玩的桌前,老板本是拿着一副观音图卖力的介绍这图的来历,却是因为平乐忘了自己说到哪了,张着嘴巴十分滑稽。 元帝仪使了眼色,家丁们把掉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元帝仪笑着打招呼道,“陆大人。” 陆赋道,“元姑娘。” 陆梦怜想要扶起平乐,平乐却是对她视而不见,同时心里也气恼被谁看去了不好,偏被陆家人看到她丢脸,她自己站起来了,陆梦怜顿时觉得尴尬却也知道平乐还在生她的气。 元帝仪笑道,“我是来买贺礼的,陆大人也是么?” 平乐道,“表里不一,就算买一百幅观音相回去挂,菩萨也不会保佑他的。” 还倒是有进步了,骂人懂得拐着弯骂了。 陆梦怜是大家闺秀,举止得体端庄,与人口舌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的,元帝仪也实在好奇她和平乐当初怎么会成朋友的。陆赋看了一眼孙女,对古玩铺子的老板道,“刚才看的都送到府里吧,其余的改日再挑了。” “如果陆大人是为了平乐这不懂事的小孩子脾气要走,大可不必。平乐,陆姑娘刚才好心要扶你,你总该有所表示才是礼仪吧。”元帝仪笑盈盈的,却没人知道她伸手在平乐后背拧了一下。 平乐后背刺疼,怕不听元帝仪的话回去又没饭吃,只能不甘不愿的说,“谢谢。” 陆梦怜惊讶意外极了,平乐天生就是公主的脾气,一向只有别人听她话的份,还没见她听谁的话到这种地步的。 第二十一章 割爱 元帝仪道,“平乐和牧笙的婚事虽是没办成,但到底是差一点要喊我娘的人。她现在又是住在元府,做长辈的,若是晚辈哪里做得不对不好的,指出来让她改正也是应当的。平乐刚刚的不礼貌,还请陆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平乐撇嘴,什么长辈,这里年纪最小的就是元帝仪了,却要在辈分上占便宜。 元帝仪也没问过就擅自坐到陆赋对面的椅子上,平乐瞧她觉得她还真以为自己与她们不是一辈的,要与陆赋同辈而交了,怪人。 陆赋瞧见她腰间的玉佩,说道,“元姑娘的玉佩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玉,能否让我开开眼界。” 元帝仪含笑把玉佩放在手心里,那玉佩毫无一点杂质竟能显透出她的掌纹。即便是那经营古玩铺的老板见过大江南北多少宝贝,也不由赞道,“我也见过不少好玉了,但当真是白如羊脂半点瑕疵都没有的还是头一回见。听闻天祖皇上时属国曾经进贡过一块羊脂玉举世无双,后天祖皇帝赏赐给湛王爷,湛王爷是送给他夫人了,但之后就再无那块羊脂玉的下落,听说那玉十分晶莹水润,那形容与姑娘腰间这块倒挺相似的。” 元帝仪笑道,“皇家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我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上,人有相似物自然也是有相似的。” 古玩铺的老板搓着手问,“不知姑娘有没有变卖的打算?这价钱好说。” 元帝仪道,“这是祖传的东西,家中的长辈发过话是要代代相传的即便日后子孙再落魄都不能把这东西典当变卖。老板你说得它像是无价宝,对我而言它确实也是无价的,即是无价你打算用多少银子来买呢?” 古玩铺老板本是打那玉佩的主意,听到元帝仪的话就打消念头了,这玉无法估价,这姑娘也无出售的念头,就算他愿意倾家荡产,估计她也不愿割爱。 元帝仪又道,“抱歉了,陆大人,我爹娘交代过不得随便让玉佩离身。” 陆赋也不勉强,“看来姑娘家世不俗。” “家中略有恒产吧,比不得像陆家这样诗书传家的官宦世家,也就是小门小户。前人栽树总是后人乘凉的,我是女子年纪又最小,家里叔伯都宠着也就由着我任性妄为任意挥霍了。”她看向那观音图,画里的观音坐在莲座上,神态安逸慈悲,“这画不错。” 陆赋道,“年纪大了看东西总不大清楚所以才让梦怜来帮着挑,她方才也说这画好,不过姑娘眼光独到,若是连姑娘也说这画好的那想来是真的好了。” 元帝仪笑道,“我哪有什么眼光,只是看这画里的观音跟佛堂里的像不像,栩栩如生的那就觉得是好的,不像的那就是不好。哪里似陆姑娘,家学渊博自小受诗书礼乐画的熏陶,她说好那才真的是好的。” 平乐听到那恭维的话觉得反胃,她刚才说陆家表里不一,其实最表里不一的是元帝仪才对。 “平乐。” 元帝仪突然开口喊她,吓了她一跳,最近她越发怀疑这女魔头会读心术,总是似笑非笑好像你不开口她也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包括你在骂她。 元帝仪道,“你去挑一下贺礼吧,陆姑娘眼光好,若是拿不定主意的,可以问问她的意见。” 平乐道,“我给我哥挑贺礼,干嘛要问她。” 说完在古玩铺里头逛了起来,陆梦怜是想跟平乐和好的,苦无机会,看了陆赋一眼,见陆赋点头了,才跟了上去。那古玩铺的老板听到元帝仪让平乐挑贺礼,自然也跟上去想用三寸不烂之舌做他们这单生意。 元帝仪瞧着桌上的古玩,陆家有头有脸,自然也不会做什么鸡鸣狗盗的事,那古玩铺的老板倒也放心把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摆着。 元帝仪赏着那些古玩,安静了一会儿,问道,“不知我们家牧笙,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陆家?” 陆赋道,“姑娘怎么会这么说呢?” 她羡慕道,“牧笙呆头呆脑的,又不会看形势,做了官为官之道却是没有学好,有时被殃及池鱼都不知道。陆大人真是有福气,儿子孙子都是出类拔萃,不像我怎么教导牧笙都是牛皮灯笼点不着。” “元状元学富五车,也是个机警聪慧的人。” 元牧笙陆赋是见过的,学问见识都好,没元帝仪说得那样蠢笨,否则当初皇帝也不会把公主下嫁。只是相形见拙,把好的放在更好的旁边,这好的也就降了档次了,初入官场为人处世手段稚嫩,处理起事情不够全面周详。 而在官场里这不够全面周详有时就是致命的。 元帝仪道,“若是机警聪慧的就不会坐牢了,我就怕他太笨,有时得罪了人被人嫁祸坐牢都不知道谁害的他。不过陆大人胸襟广阔,陆家一门都是为朝廷鞠躬尽瘁的良臣,就算是牧笙无意中得罪了,陆大人也不会害他的。” 陆赋笑道,“姑娘真爱说笑。” 元帝仪俏皮的笑,“是啊,我很爱说笑的,所以皇上和太后才会喜欢召见我,说我能为他们解忧开颜。” 元帝仪瞄了一下店里的古玩,东西好像不太入得了她的眼,“我离家多年,不得在曾祖父膝下尽孝,我想送件礼物给他表表孝心讨老人家欢心。只是这里的东西我看着不是很满意。我听说陆家祖辈跟湛王夫妇也是交好,贵府收藏了湛王的秋山夜雨和胜日寻芳这两幅图,不知道陆大人能不能割爱?我愿意以千金易之。” 陆赋问,“姑娘怎么知道陆府有这两幅图?” 陆赋曾经想把图献入宫中,但皇帝道这既然是湛王所赠便不可夺人所爱,只让陆府好好收藏。 元帝仪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稍稍打听就知道了,曾祖父喜欢字画,但皇都这么多名师大作我曾祖父看得上的唯湛王的墨宝而已。” 陆赋笑,“这可惜这图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跟姑娘的玉佩一样,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 第二十二章 安胎药 平乐捧了一对玉如意过来,她现在身无分文,买东西只能是元帝仪结账,得经她同意,“我想送这个给九哥。”如意如意吉祥如意,好兆头。 古玩铺的老板也在一旁夸这对如意好,说是哪里哪里运来的美玉,又找了哪一位大师傅精心打磨雕刻。说是前几日有高官的夫人才订走了一对,铺子里也就仅仅剩下这对了。 元帝仪道,“送如意太普通了吧,了无新意。” 平乐道,“那你干么让我挑。”这不是耍她么,让她挑挑了又百般嫌弃。 “过寿能送如意,逢年过节有事没事串个门的带点礼物的也能送如意。那你说有什么新意,现在你九哥要成亲,当然要送些匠心独运的东西才显得出你的心意。”她看向一用红宝石雕刻成的石榴,“我看这个吧。” 平乐道,“你才没见识吧。”以前宫里有个妃嫔有孕,太后就是叫苏锦送过一个宝石雕刻的石榴,所以她知道寓意,“石榴多子,那是送给人祝贺添丁之喜的。我九哥是成亲,又不是添……”她想起了叶晚清。 元帝仪笑,“成了亲就该有孩子了,说不准十个月以后孩子就呱呱落地了。陆大人说对不对?” 陆家的仆人走了进来与陆赋小声说了几句,陆赋起身喊了陆梦怜,然后对元帝仪笑道,“贺礼已是挑好了,府里还有事就不做逗留了,先告辞了。” 元帝仪道,“我自小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过的,陆大人现在不肯割爱,也总有一日是会肯的。” 陆赋笑了笑,自然不把她一个小姑娘的话看得太重要。古玩铺的老板赶紧吩咐伙计把陆赋刚挑的东西都包好送出去。 平乐揉了揉鼻子,“那人身上好浓的药味。”走得这么匆忙,说不准是陆家哪个生病了。“巴不得他们陆家人都病了呢,尤其是那个坏嘴巴的陆夫人。” 元帝仪逗道,“以前人家说诅咒的话说多了也会成一种诅咒,你既然这么恨陆家的人,可以天天咒,就咒那陆梦怜,陆惋幽,姓陆的你都咒,说不准咒着咒着就被你咒死了。” 平乐也就是嘴上说一说,就跟厨房的厨娘生气时会骂你怎么不去死一样,但心里并不是真存了害人的心的,她气陆梦怜却没气到想她死。平乐嘴硬道,“我干嘛要咒陆惋幽,她都快是我嫂子了。” 就连元帝仪天天虐待她,她也没想过要诅咒她死,也就是咒她走路摔了鼻子而已。 元帝仪笑了,平乐还是觉得这女人看人的眼神讨厌,这是瞧轻她没这个胆么,元帝仪道,“去过药铺,自然就沾上药味了。你留在这里,不到两个时辰不许回府。” 这里的古玩是多,但还不至于要挑这么久。平乐听她这话怎么好像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你要去哪?” 元帝仪没答她,古玩店的老板把陆赋送走,搓着手进来问元帝仪是否有看上的,元帝仪指着那石榴,“把那个包起来吧。”她抽出银票扔在柜台上,老板瞟了一眼面额,顿时眉开眼笑的。 “我让这位姑娘在这里帮我挑,若是不够稍后再去元府要,后门开着么?” 老板奇怪元帝仪如何知道他这铺子有后门,但也没多问,只是答,“开着呢。” 元帝仪又对平乐叮嘱了一遍,说是叮嘱听在平乐耳朵里警告更贴切,“记得,精挑细选,挑到了最好的才准回去,否则若是我不满意,你知道的了。” 元帝仪从后门走了,出了小巷,有辆马车在等着。女扮男装的白雪撩开了车帘子让元帝仪上车,同时禀报,“小姐,已经照你吩咐安排好了。” 马车到了牢房外,元帝仪用布遮住了脸。 这时辰本来门口应该是有两个人看守的,但实际上门口却只站了一个狱卒,另一个吃了有泻药的饭菜拉肚子去茅房了。 白雪上去给了那狱卒一袋银子。狱卒掂了掂,话说在前头,“可要长话短说,若是被发现了,玩忽职守罪名不轻,我可一概都推说不知的,只说你们是擅闯。”言下之意也就是后果自负。 白雪道,“不会叫你为难的,事成之后还会再给一笔赏钱答谢。” 元帝仪让白雪回马车等她,自己进了牢房。她走到了关押叶晚清的那间,她既是能请府尹法外开恩,让府尹卖这个人情关照元牧笙提高一下他在牢里的吃住条件。其他人也能这么做。 叶晚清的那间牢房收拾得干净,吃食没撤走呢两菜一汤,还有个肉,比起发霉的馒头,这伙食已经是不错了。叶晚清坐得很规矩,端着碗却是食不下咽,在出神。 元帝仪讥讽道,“叶姑娘的喜好还真是特别,元府虽不是金碧辉煌,也算是高床暖枕了,结果叶姑娘却是喜欢住牢房。” 叶晚清诧异,“你怎么进来的?” “我连皇宫都去得,进来这里有多难,本来我可以光明正大进来的,你又不是杀人放火,就你我的交情,来探个监还是可以的。不过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来过,所以花了点银子,这点银子稍后可要向叶姑娘讨了。” 她说得锱铢必较,叶晚清却是好笑,“又不是我要你来见我的,元姑娘是要来杀我么。”叶晚清面无惧色,她害了元牧笙,也猜到元帝仪是不会放过她的。 元帝仪柔声笑道,“我杀你干么,我爹娘如何教导我的,我就如何教导牧笙,可惜他天资有限,被一个女人害得坐牢是他没用,他该好好反省了。不过我听说你们这里的教导与南蛮有很大的不同,叶姑娘不但没有知恩图报,还把恩将仇报发挥到极致呀。” 叶晚清羞愧,心里明白元牧笙跟元帝仪不同,是个好人。她低头道,“就当我亏欠元大人的。” 如果是欠了不打算还的,那这种话还不如不说,一点实际的好处都没有,“你身子虚,牢房这种地方常年不见天日湿气重。你得要常常服用我开给你的安胎药吧。” 第二十三章 泼脏水 叶晚清听到她提起孩子,神情戒备,即便是隔着木栅栏,还是下意识的用手护住了肚子。 元帝仪接着道,“做娘还真是伟大,当初你怎么都不愿说你的来历,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冒着被抓的风险把身份告诉了我。现在你不想心上人有事,又想保住孩子,把孩子嫁祸给牧笙确实是个法子的。至少府尹不会对你用刑逼问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你若不是想来杀我,那进来是干什么的。”叶晚清只想她快离开,见识过这女人的手段,待在一处她心里衍生恐惧。 元帝仪就想看叶晚清恐惧她来意的模样,不过想到刚才那衙役提醒时间不多,虽是不尽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你把我给你的方子记得滚瓜烂熟了吧,里头的药材缺一味都不得。”元帝仪笑道,“皇都城里大小药铺的艾草都被我买了。” 叶晚清的面色苍白如纸,元帝仪说得对,牢里确实不适合孕妇待,尤其她身子虚弱,这几****还想着要加重用药的分量了。 “如果你不信,等送药的人来了,你可以问他。甚至你也可以叫人到皇城外去找,艾草这种药材比较普通不难找,只是我怕你等不了这一来一回。” 她是算好了时辰才来见她的,现在就算是陆家人发现艾草缺了,到城外找也迟了。想来叶晚清愿意合作,除了对那九皇子有情义之外,帮她保住她的孩子也是开出的条件之一吧。 这孩子对叶晚清来说跟命一样重要。 叶晚清情急的走到栅栏前拉住元帝仪的袖子,“元姑娘,我求你……” 元帝仪慢条斯理道,“你我相处过,你觉得求有用么?” 叶晚清松了手,是啊,根本就没用。当初春绯跪地求她,她一样把人割了舌头送到庵堂去。她设计害过她,她又怎么回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叶晚清坐到了冰凉的地上。 元帝仪伸手抚了抚袖子,高高在上的睨着她,然后慢慢蹲了下来,轻声怂恿,“你瞧你怀着孩子为他坐牢,可人家呢,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办他的婚事,你跟你的孩子都是他跟陆家的一根刺啊。只是碍着别的原因才没有杀你的,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真是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吧。” 叶晚清咬住下唇,默默的哭起来。 元帝仪手伸进了栅栏里,曲起食指要给她擦泪,叶晚清撇过头,元帝仪却是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摆正了,晶莹修长的指甲从叶晚清的鹅蛋脸滑过,把泪珠子抹了。 “他是不是承诺你说什么日后给计家翻案,会帮你对付凤靡初给你们家报仇之类的?”反正叶晚清在乎的来来去去就那几样,这种傻姑娘拿她在乎的去哄她,即便是一次不信,第二次第三次的也就乖乖就范了。“他若在乎你在乎孩子,就不会让你坐牢。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你还指望他信守承诺么。” “你到底想我要干什么?” 反正她未来已是暗淡根本瞧不清出路了。 陆家对她说当今圣上仁善治国,就如当初平乐和元牧笙大婚大赦,许多犯人减轻刑法一样,九皇子和陆家联姻,她不会被判死的。 她自到衙门认罪到今日,被关押着也有不少天了,对她的判决却是迟迟没下,终日提心吊胆,不是为自己,是为孩子。 元帝仪道,“这事你开的头,由你结尾也是合情合理的。我的要求很简单,谁让你泼的脏水,你就把脏水泼回他身上。反正你把孩子赖给牧笙时,估计名节什么的你也已经不在乎了不是么。” 叶晚清道,“你要我害陆家。” 元帝仪笑了,怎么能说是害呢,无辜才叫害啊。她本来是想看凤靡初和陆存熙两虎相争的好戏,没想过要插手的,陆家把叶晚清带走,她不也是想随她自生自灭了么。 她可从来没想过害谁呢。 元帝仪“语重心长”道,“你把孩子赖给牧笙又有什么用呢,凭太后和皇上对我的看重,最后牧笙什么事都不会有。男人风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些百姓说一阵子也就过了。反倒是你的孩子,九皇子是不会认的,只能让他流落在外,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我要是不想让他长大那实在太容易了。” 叶晚清紧张道,“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对付我孩子。” 元帝仪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不要太激动,免得又像上次动了胎气,“我是在教你呢,你把孩子赖给陆家,九皇子和陆家就要同气连枝了,看在九皇子的份上,陆家即便生气也不会对你的孩子做什么的,这不是更聪明的办法么。” 叶晚清聪明道,“陆家也不是善男信女。”即便她此刻顺从了元帝仪,又回过头去捅陆家的刀子,陆家又怎么可能会当没事一样。 “路我已经指给你了,怎么走要看你怎么选了。其实我心里也好奇,对你而言是这个孩子分量重呢还是九皇子分量重。” 叶晚清凝着她道,“你真是残忍。”做这些就是要看她怎么割舍么,割舍谁她都要心如刀割。 元帝仪想,难怪他们都说南蛮人不可理喻,她现在也觉得这里的人想法有些奇怪,“又不是我把你弄得如斯田地的,始作俑者你无怨无悔,倒是怪我。随你吧,反正我让你考虑,但不要考虑太久,还是那一句,你的孩子等不起。” …… 黄昏时元牧笙回来了,平乐是最高兴的,高兴得元帝仪今日戏弄她叫她足足在古玩店里做了两个时辰坐得屁股都疼了,这笔账也可以不计较了。 元牧笙才跨进大厅,离元帝仪还有一丈远,元帝就已经发话了,“别过来,臭死了。”她可是在用膳,那味道会影响她的食欲。 “有么。”元牧笙问。 阳春要给他这主子留点颜面,没有直说,只是干笑。元牧笙闻了闻自己,人家说久居鲍肆不闻其臭,可能在牢里住了几日,习惯那味道了,还真不觉得自己臭。 白雪拿了火盆出来让元牧笙跨火盆,说这是皇都的习俗,进了牢也算是惹了官非,要跨火盆去霉气,“已经是备好热水了,大人还是先回房沐浴更衣吧。” 第二十四章 顶替位置 平乐对元帝仪的未卜先知好奇得很,“原来你真的知道牧笙什么时候会放出来。”不止是热水,连碗筷也是提前让下人多摆放一副,人家说南蛮的人懂妖术,平乐想元帝仪是不是也懂。 元帝仪道,“你以为我是你么,脑袋就跟宫里的花瓶差不多。” 连阳春都听出了元帝仪这是在说平乐脑袋只是个摆设,笑出了声,平乐却是听不懂,不懂就算了,还要问,“你话是什么意思?”阳春戏弄她道,“小姐在说你长得像花瓶一样好看。” 平乐对自己的样貌也是很自信,她一直觉得父皇这么多女儿里就属她是最标致的,自信满满道。“我本来就好看。” 元牧笙看向元帝仪,“叶晚清澄清了,孩子不是我的。”他知道叶晚清突然改口肯定跟元帝仪脱不了关系,他想知道元帝仪用了什么法子。 平乐替元牧笙愤愤不平,“本来就跟你没关系,这女人终于说实话了,我看她是得了疯症胡言乱语,现在终于正常了。”之前还说孩子是九哥的,害得她四处为她奔走,她真是上当受骗了。 元帝仪夹起一颗虾仁,送到嘴巴里,“我这个人,只要对方识时务我向来是言出必行的。”她吩咐白雪,“一会儿你给她送去吧。”元帝仪指的是那安胎药,也已是煎好了的,“今天买回来的那个石榴,让人送去陆家。” 叶晚清喝过了药正要休息,听到安静的牢里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做衙役的打扮,帽檐却是压得很低瞧不清脸。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可送食的时辰早就是过了的。 衙役打开牢门,叶晚清问,“怎么这么晚还送吃的过来?”衙役没有说话,却从食盒里快速的拿出一条白绫,勒住叶晚清的脖子。 牢里的犯人若犯的是死罪,是要在秋后处决不能留到来年的,本来杀了一批,平乐大婚又是赦了一批,罪轻的已是移到了他处,该放的也都是放了的,牢里关押的囚犯不多。 尤其陆家还私下交代过,把她关在通风又是“安静”的牢房,也就是左右对面都不要有人,也不晓得是为了让她安心养胎,还是怕她最后反悔,跟别人说了不该说的。 所以这人行凶起来就是肆无忌惮了,叶晚清拔下头上的簪子刺了那人手臂一下,趁机逃出了牢房想要呼救的。可看门的衙役不在,只好逃出了街上,经过街口一个拐角时被人拉了进去捂住了嘴。 她瞧见那杀她的衙役往前追了。 …… 凤靡初在房中自斟自饮,曹洛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已是安置好了。” 凤靡初漫不经心一边斟酒,一边说道,“皇上虽在病中,但行事作风倒是不减当年。那个人回去后应该懂得怎么禀报吧。” “他的家眷在大人手上,他知道怎么做的。即便是日后东窗事发,也不会牵连大人。”该警告的他已经警告了,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曹洛办事从来干净,凤靡初倒也放心,“把人藏好,等过几个月我可是要送九皇子这份大礼的。”他虽是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变得精神,但御医多年来素手无策的绝症不会那么容易能治好的。 曹洛点头,临走时看了一眼桌上空了的酒瓶,有的话即便是说他僭越了,他还是要劝的,“大人,这酒不能多喝。” 凤靡初微笑,“下去休息吧。”他每夜都要饮酒,若是不饮夜深人静就会想起当初往事。只是这酒喝着喝着酒量倒是练出来了,越喝越难醉,也不知晓是要再喝多少,才能安稳睡一觉了。 …… 元牧笙告诉元帝仪,牢房昨夜失火叶晚清被烧死了。元帝仪就应了一个字哦,着火啊,这么多死法里就烧死最干净利落了,连尸骨都不会留下。她懒洋洋摊在美人榻上然后无下文了。 元牧笙奇怪,“你不好奇么?哪有这么巧合的。”今日早朝皇上才提如何处置叶晚清,府尹就颤颤巍巍的出来说是昨夜牢房失火,牢里囚犯无一能幸免,皇上顿时龙颜大怒,治了府尹的罪,把他连降几级到个偏远地方做县令了。 “这么多人想她死,昨天不死今天也是要死的,今天没死也未必能活到明天,如今好了,她一死就能让很多人高枕无忧,也算是舍己为人。”她让叶晚清不要出元府,既然她出了,后果就要自己承担了。 “你也觉得那不是意外是不是?”元牧笙问。 “是不是意外,都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去纠结这个人是死于火灾还是意外。只能说是红颜薄命啊,既然相识一场,让人烧些纸钱衣服给她吧。” 元帝仪轻叹,若不是她不以为意的神情,只听她语气,还以为是在悲天悯人。 元牧笙诧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元帝仪,他可不信一觉起来她就变得这么彻底,“人家拼命遮掩的你不是最喜欢挖出来么,连我都觉得事有蹊跷,怎么你反倒这个反应。” 元帝仪道,“皇上他老人家说了,让我凡事有个度,也就是该让人活的时候至少留条缝让人钻。” “你可不是这么听话的人。”她若是怕皇上和太后,之前就不会对平乐咄咄逼人,一点情面都不给皇上和太后留了。 元帝仪对他勾勾手指头,元牧笙才靠近,就被揪住了耳朵,“不是跟你说过女人比天象还要多变么。这么大岁数了,做个牢还要为娘救你,丢不丢脸。不是让你写悔过书么,写好了是么。” 元牧笙记得以前上街元帝仪就是瞧见一个做娘的扯着儿子的耳朵教训,觉得特有意思,回府后有段时间不管他做对做错她都能找到理由揪他耳朵。 不过后来腻了,也就没再揪了,没想到今日又记起来了。 “我马上去写,娘,我耳朵要掉了。”元牧笙求饶,元帝仪这才松了手。还有一件事是要告诉她的,“今日上朝时,皇上让我顶替府尹的位置了。” 第二十五章 装扮 之前那府尹再无能至少也是做了七八年的小官才熬到府尹的位置,这中间也是做了不少事,虽都不是为百姓谋事,但也是拉关系做巴结,资历年限是有的。 而他才入朝不久,什么建树都没有。有臣子站出来反对,皇上却是坚持破格用他。 元帝仪道,“那不是很好么,年纪轻轻就出人头地了。至少你俸禄是涨了。”他每个月的俸禄都上缴给她这个娘来保管,扣了开支和下人的工钱,都所剩无几了,害她想给他存老婆本都存不了。 元牧笙道,“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这个府尹。” 下朝时有些老臣背后议论说是皇上是因为元帝仪才升他的官,他自己也知道没办法跟凤靡初和陆存熙他们比,虽然年纪跟他差不多,本事却是朝野有目共睹的。 而说起他。 要不就说是元帝仪的儿子,要不就说是平乐无缘的夫婿。 他什么经验都没有,而府尹管的是皇都的治安,责任重大。 元帝仪又拧他耳朵,教训道,“你都没做,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好。我元帝仪养的儿子是不能比别人差的。你要记得你是为什么要做官的,既然我给了你一个得天独厚的环境,你就要好好的利用往上爬,你若是没斗心没自信,那你就别做官了,也别说你姓元是我儿子。” 元牧笙喊道,“我知错了,真知错了,娘你手下留情,耳朵真要断了。” 元帝仪松手,挑眉道,“去写悔过书吧,可别敷衍我,要是看了不满意我就让你重写。” 元牧笙揉着耳朵,赶紧躲回房了。 …… 九皇子大婚那日,平乐早早就起来换上了绣花百蝶裙,就是元帝仪特地带她去订做的那件,剪裁虽比不得宫中人的巧手,但出入那些隆重的场合勉强也能过得去吧,穿出去不算太失礼。 平乐往脸上涂了些胭脂,她闻了闻自己,不晓得是不是整日出入厨房,老是闻到油烟味。于是又往身上拍了香粉,就怕一会儿被其他人闻见,知道她在元府干着下人的活。 她现在天天都给自己梳头,手也是越来越巧了。 亏得敬桃知道她今日要出席婚宴,还特地偷偷的抽空过来要帮她装扮,在宫里时她打扮都有十几个宫女伺候,敬桃怕她应付不来,结果偷偷过来看时却是发现平乐已把自己装扮好了。 平乐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敬桃了,敬桃调去给了白雪帮忙后,搬离了原来的房间,两主仆虽都住在元府但想见面却老碰不上。平乐关心道,“你最近过得好么,府里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敬桃受宠若惊,没想过平乐见了她先是关心她过得如何,“奴婢过得很好。奴婢本来就是下人,三生有幸得伺候公主又得公主眷顾,才会在宫里过得悠闲,现在也不过是做回本分而已。”她适应得很快,反倒是一直担心平乐,怕她忘不了以前的养尊处优,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平乐道,“你以前伺候我都不用干粗活的,现在手也变粗了。”平乐拉起敬桃的手,见到她手上有道伤口,问道,“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府里的人见她被元帝仪这样虐待,开始时也有人暗地使坏欺负她,后来慢慢的才减少的。她怕敬桃是她的人,也被殃及池鱼。 敬桃道,“这是奴婢自己弄伤的。”平乐不信,要拉着敬桃说要给她去讨公道,敬桃解释,“真是奴婢自己弄伤的,开始的时候确实有被人欺负。有一次奴婢打扫院子时明明是扫干净了,但不过转身去喝了口水,回来那些扫好的落叶又被弄得一地都是。结果元姑娘正好到院子里来散步瞧见了……” 敬桃本来还以为元帝仪不喜欢她和公主,会罚她的。不过没有,元帝仪只是朝她笑了笑,映照着春日明媚的阳光,好看得敬桃都看痴了。她在元帝仪走后久久才回过神,赶紧又把院子打扫了一遍。 回到房里休息时就有两个丫鬟来跟她道歉,她也没追究,反倒这两个原本暗地里欺负她的丫鬟跟她成了朋友。 她一直觉得那一次是元帝仪帮她的。 平乐听到敬桃的推测说她天真,真是太天真了,“元帝仪就是个女魔头,哪里会做好事的。” 敬桃笑道,“公主你好像变了。”变得会体恤人,会顾忌别人的感受了。 平乐以为敬桃是在说她的外表,叹气道,“能不变么,以前养尊处优天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现在天天吃的都是冷饭残羹。人都瘦了,还要一直干活,皮肤粗了,人也晒黑了。” 说完又去补了一层粉,白为美,一会儿可不能叫人发现她变黑变丑了。平乐期望道,“今天太后和父皇都会去的,我要好好的表现,说不准父皇不生我的气了,能让我回宫了。等我回宫我就把你一块带回去,以后那些活让元帝仪自己干吧。” 平乐装扮完后又是对着铜镜照了好久,确定不缺什么少什么了,妆容衣饰都是完美无缺了才去找元牧笙和元帝仪。平乐卯时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装扮完也过了好几个时辰了。 平乐见到元牧笙就问,“牧笙,好看么?”她好久没打扮得这样漂亮了,久到真怕牧笙都把她以前高贵漂亮的样子忘了,只记得她现在干活的邋遢样子。 元牧笙也晓得府里的女人是统统不能得罪的,“好看。” 元帝仪道,“你这样问他,他也只能说好看了,否则你又要重新再换衣服打扮,喜酒也不用去喝了。” 元帝仪慵懒的侧过脸来睨她,还打了个哈欠都快等得睡着了。她云鬓上左右对称的插着银制的月牙形如篦梳那样的发饰,篦梳下垂着银丝缀合的坠饰。额前也贴着银花的垂饰。 衣服是暗红色的缎面,花纹是深蓝和浅白的横条。衣服是内外两层的,外层有些像皇都的小褂,但皇都的富贵女子褂子多是做成冬衣,会在领口和袖口缝上狐裘等皮毛保暖,平乐还没见过有人春衣做成小褂的。 第二十六章 喜宴 至于里头的那件也是暗红色的,但边缘附近用白线绣成了翎羽的形状。最特别的就是她的腰带,是赤金色如意蝴蝶的图案,是用了金线的。 平乐道,“你怎么能用金线。”这是皇室的人才许用的。 元帝仪随心所欲,“这是南蛮的衣服,是我带过来的,可不知道绣金线的东西这里不许用,不过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他这样仁慈也会不知者不罪的。” 平乐气她老是仗着太后和父皇的宠信,做些逾越祖制的事却不用受罚,她呢不过下了点巴豆,就连公主的身份都没了,真不公平。 平乐撇嘴,嘀咕道,“奇装异服。” 奇怪花纹的衣服和奇怪形状的首饰,但做工精致细腻巧夺天工的,尤其篦梳上用浮雕刻画莲花的花瓣,蕊心凸出,纹路清楚。平乐以前听过人说起南蛮的荒蛮落后,还以为那里的人要不穿兽皮要不穿麻衣呢,原来也不是。 本来姑娘家就对这种能让自己美丽锦上添花的饰物存在一种追逐的天性。平乐嘴上说奇怪,却还是忍不住偷看元帝仪的衣服和银饰。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你这里的衣裳没有我南蛮的好看。”元帝仪笑道,“要不要送几套给你?” 平乐嘟囔道,“谁要啊,荒蛮之地的东西。” 元牧笙道,“你真要这样穿去?”他们是去喝喜酒的,她这样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 元帝仪理所当然道,“我本来就是南蛮人,穿南蛮人的衣服有什么奇怪,我已是挑了里头最素的一件了,你们若觉得不适合,我再换其他好了。” 她是开始有些厌恶皇都这里的女人的衣服了,后摆弄得长长的,像是拖地的扫把,走起路来一点也不方便,只能规行矩步的走,她已经腻了。如今只是穿回让自己舒服的衣服。 “还是这样吧。”元牧笙怕惹烦了元帝仪,她索性跟人对着干,真换件更艳丽扎眼的出来。 她的容貌本来就有够惹人注目,已是到移开目光都很艰难的地步,现在又是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元牧笙头疼,又叫总管去仓库多拿了一副古画包好,就当为了他这我素我素的娘,事先跟那九皇子赔罪,别人送一份贺礼,他就送两份吧。 …… 花轿迎门,到王府祝贺的大臣都随着九皇子出外接花轿看热闹。 宗正去疾也来了,走到凤靡初和崔护身边,人前装作交情不深,只做礼貌性的招呼,他笑道,“这场面真是热闹。” 朝中举足轻重,但凡有分量的大臣都收到了喜帖来了,那是给陆家和豹国公两家面子。 这九皇子想拉拢的人还真不少。 九皇子踢了轿门,喜娘将新娘子背起。结果迎面又来了三顶轿子,平乐打扮太久,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元帝仪又是添乱,非要先绕到城西那家铺子说要买什么东西,结果来到时,已是有些晚了。 元牧笙做人一向很守时,偏元帝仪什么都顺自己性子来,说守时那是君子所为,但她不是君子,所以她高兴守时就守时,不高兴,那就迟到。上一回太后在御花园设宴,也是元帝仪突发奇想要绕去城北买新鲜出炉的包子才迟的。 元牧笙下轿后便是朝着九皇子那作揖。 元帝仪玉手撩开帘子,一下轿,赤金腰带勾勒出的小蛮腰,细得像是像随风摆动的柳枝。眼儿带着秋波,嘴角含笑。 喜娘低声唤了九皇子三次,九皇子才回过神来。 那些大臣有的是带了女眷来的,见了元帝仪一个个明目张胆的瞧着,目定魂摄,不能遽语。 宗正去疾看了看婉贵妃的,又是看了陆家的女眷,虽是保持了端庄的仪态,但脸色黑得像是涂了墨汁,他轻声道,“每每见到这元姑娘总要惊艳,只是未免有些过头了。” 还好这新娘盖着盖头,没看到自己的相公盯着别的女人目不转睛,否则也要七窍生烟了吧。 崔护道,“有什么不好,多赏心悦目。” 凤靡初道,“愿意如此就说明还有让她取乐的价值。” 宗正去疾笑道,“我和凤大人说的是同一件事么?”他怎么觉得凤靡初对元帝仪的看法似乎与他不同。 凤靡初笑,“是吧。” 平乐见到九皇子进府了,跺脚道,“都怪你,贺礼不能亲手交给九哥了,这是我亲自挑的,我想亲手给他的。” 元帝仪嘲讽的笑道,“你以为你九哥稀罕这份礼么。”他压根连平乐会来都不知道。 进了厅,媒婆才放新娘子下地,把绑着红花的红缎一端交给新娘,按着辈分身份,太后先入座,接受二人跪拜。 元牧笙实在是想低调,迟了已是不好,就该默默的钻进观礼的大臣里,别妨碍到别人才对。但就元帝仪招摇的容貌,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元帝仪走到陆赋旁边,笑道,“恭喜陆大人,今日外孙女出嫁了,大人有看到我送到贵府上的石榴么?这可是我诚心诚意送的一份贺礼。” 陆赋道,“多谢姑娘了。” 新娘送入了洞房,平乐忍不住上前,她好久没给太后请安,也好久没见皇帝了,十分挂念他们,平乐唤道,“太后,父……皇上。” 皇帝看着平乐没说话,平乐紧张了。元帝仪道,“皇上,是我擅作主张带平乐来的,她想亲自给九皇子道喜,一直求我,我实在是硬不下心肠,就带她来了。” 平乐撇嘴,她才没有一直求呢,不过想来是真的。太后道,“皇帝,今日是大喜日子,你就破例这一日吧。” 婉贵妃也帮着求情,皇帝扭头对元帝仪道,“姑娘这身衣裳很特别。”他既是没有赶人,那就是默许平乐留下来喝这顿喜酒了。平乐没反应过来,倒是太后念了平乐一句傻气,让她赶紧谢恩,平乐才明白。 元帝仪笑道,“在南蛮,就要穿成这样喝喜酒才显得郑重其事。今日真是热闹,这婚事果真是办得气派。让我大开眼界。” 第二十七章 理直气壮 平乐想坐主席位,这样才像一家人,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太多了,平乐想跟太后和皇帝说说家常话,可惜坐的位置离他们好远。府里的人加了一个位置让她跟元牧笙坐在一起。 元牧笙安慰道,“慢慢来吧。” 元牧笙一句话就让平乐又打起精神了,尽管其他人看待她这个已经不是公主的平民百姓混在席位里有些格格不入,但平乐有元牧笙陪着说话,她心里高兴倒也没注意其他了。 “她劳姑娘费心照顾了。”皇帝轻声道。 元帝仪一语双关,“皇上,人是会变的。” 太后饮了几杯酒,揉着额头说是有些不晕眩不胜酒力。皇帝是个孝子,本是打算提前回宫好让太后休息。太后却道,“这不是扫兴么,婉贵妃难得出宫,这大喜的日子,她也想多留一会儿吧。” 婉贵妃道,“臣妾没有关系的,一切以太后凤体为重。” 太后摇头,“不过是有些酒醉,哀家想小睡一会儿。” “既是这样。”婉贵妃唤来正招呼宾客的儿子说了几句,九皇子便让府里丫鬟搀着太后去客房休息,太后临走瞧了平乐那一眼,可惜平乐正和元牧笙有说有笑,压根没注意。 元帝仪想笑,太后让平乐住进元府,估计是以为东西在她这,特意让平乐进来找的,谁晓得平乐天天都在干苦活,好不容易干完了也累的回房呼呼大睡了,哪还记得其他。 太后下去休息后,元帝仪留意着平乐,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人靠近在平乐耳边嘀咕了几句。 皇帝正与婉贵妃在感慨岁月匆匆,仿佛昨日还在牙牙学语,一转眼十多年就这么过去都要娶妻了。崔护盯着元帝仪瞧,府里的丫鬟上菜,不过是弯身挡了一会儿他的视线,移开时美人的身影已不见了。 凤靡初含笑起身,崔护只当他是要上茅房。 他跟着元帝仪,府里的丫鬟都是调教过,也知道今日来的都是达官贵人,见到凤靡初会欠身行礼,他温文尔雅一笑,丫鬟们红了脸,低着头走了。前头已经不见了元帝仪的影子。 他知道元帝仪懂武,看着是弱不禁风,但他记得在山寨时有见过那头脑简单但四肢发达的寨主教过元帝仪扎马步。元帝仪也曾故意当着他的面,弹小石头打伤过一个山贼的腿。 他知道当时她是想看他露出害怕的表情,可惜那时他已是学会了怎么掩藏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害怕,愤怒,仇恨都不会在脸上露出半分,只是笑。而他也清楚要维持元帝仪对他的新鲜,就一定不能叫她看出他任何的心思。 凤靡初走到僻静之处,一只手从假山后伸了出来拉住他衣袖将他扯了进去,另一只手则扣住他的喉咙。凤靡初闻到了淡淡的香气,淡笑。 元帝仪故意让他听到她的叹气声,面上十分失望,“凤哥哥在朝里为官多年,应该做过不少亏心事吧,不是应该时时草木皆兵担心仇家来寻仇么,你怎么不喊呢?”她实在是想看他惊慌失措。 凤靡初笑道,“小姐的心性还是如过去一般。” 元帝仪松了手,“凤哥哥这样跟着我,不会是记恨过去的事,想抓我把柄吧。”她记得这男人记仇,而当初也是因为看中他记仇这个“优点”,才把他放下山的。 “小姐过去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哪有恨这一说。” 如果让他过得战战兢兢,终日琢磨着她的心思,想着怎么讨好她不至于叫她厌弃被她那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干爹扔回山里去,那她对他确实算好了,至少没叫他忍饥挨饿。 “凤哥哥是最明白我的了,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不过是在心里想着想吃梨,没说出口呢,下午凤哥哥就特意为我去摘了好几个梨过来。” 元帝仪看向不远处—— 丫鬟领着平乐本是要去见太后的,谁晓得康怡却也是特意出了厅来堵平乐来了,她们两姐妹本就彼此看不顺眼,平乐都不是公主了,如今也再无人撑腰,康怡也不必再避忌,只觉得有冤抱冤有仇报仇。 以前受过的平乐的闲气正好一次性都讨回来。 康怡拦着平乐不让过,平乐没好气道,“做什么,好狗不挡道。” 康怡听到平乐骂人本来是很生气的,但想到平乐如今的落魄,气又顺了,讥讽道,“我还以为瞧见谁呢,这样趾高气昂的,这不是被贬做了平民的平乐么。九哥成亲,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可不是你这样的平民能进来的。” 平乐理直气壮道,“我也是他妹妹,为什么不能来。” 康怡讽刺的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当初在宫里横行霸道的平乐么。”她故意问身边随侍跟出来的宫女,“你瞧瞧如今她还像个公主么。” 那宫女晓得康怡想让平乐出丑,配合道,“公主若不说,奴婢当真是认不出来了,看这衣服和首饰毫无贵气。” 康怡道,“当然没有贵气了,她如今不再是公主,宫中的布料首饰再好她这辈子也是再看不到摸不着的,也只能学那些布衣平民,买那些俗不可耐的布料。你瞧她选的这布的颜色,暗沉沉的,像不像乌鸦。” 平乐反击道,“那也好过你,一身黄橙橙的,像是倒夜香的倒的夜香。” 夜香?康怡听不明白她说什么,还以为是诗里“朔吹飘夜香,繁霜滋晓白。”的夜香,指夜晚的花香的意思。平乐知康怡听不懂,因为起初她刚做平民时也不明白这夜香是什么意思。 在宫里这种肮脏的秽物,哪个排出来后还会关心它是否还有什么别称,要关心也是关心那马桶是不是坐得舒服,是否比其他公主的要精致华丽,来显出谁更受父皇的宠。 直到去了元府,有一晚府里人整她,让她半夜起来给倒夜香的开门,她才知道夜香是什么。 平乐嘲笑道,“我是说你穿得像是恭桶里拉出来的那些东西。” 第二十八章 打架 元帝仪好笑,隔着距离有些远,平乐她们也没发现,她们两姐妹唇枪舌战的一幕被人瞧去了。元帝仪道,“我还记得凤哥哥以前跟我说过兔子就是兔子,不会有人的想法,果然人比兔子有趣多了。” “我有说过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记得他从堂堂的凤家大少爷掉入这人间地狱认清了现实后,如何隐忍等待时机,察言观色,许多都是在与元帝仪相处那时无师自通的。 “凤哥哥这样可不行,这样年轻记性就不好了么。你说过的话我可都还记得呢。” 元帝仪又是叹气,好似童年那“两小无猜”的相处对她而言多么弥足珍贵,他忘了哪怕一小段,忘记两人说过的一句话,都是一种罪过。 可这小丫头,根本第一次见他时连他是谁都想不起来。 凤靡初是真笑了,不是笑里藏刀,是真忍不住笑意。 元帝仪挑眉,“凤哥哥不信我的话么?”她踮起脚在他耳边问道,“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么?” 太后那老谋深算的,让她带平乐来,无非是要问平乐有没有在府里搜到她想要的东西吧。 她带平乐来,可不表示会让太后问到她想知道的。 元帝仪捡起一块石头,“以前我有什么要求,你总会答应我。人在吵架的时候理智会丧失,凤哥哥,你玩斗蟋蟀么?” “你喜欢,我可以明日让人去给你抓。” “不用了,兔子没人好玩,蟋蟀也一样。” 那一头,平乐是嘴上占了上风,骂久了嘴巴也干,懒得再骂了,平乐道,“我是要去见太后,太后让人来传话说许久不见我很挂念我,是要传我去说话的,你要是再拦,耽误了你就自己去跟太后解释。” 平乐用太后压康怡,康怡咬牙切齿,平乐晓得康怡再气也不会敢拦她,得意道,“皇姐是没有话了吧,没话我可就走了。” 平乐转身要去找太后,康怡心中气愤更盛,想着从前她受过平乐不知多少闲气,如今平乐已是贱民,她若是再忍气吞声,她这公主当来也没意思了。 康怡让左右侍女拿下平乐。“你如今不过是个贱民,居然还敢以下犯上!”侍女捂住平乐的嘴拉到一旁隐蔽处,康怡聪明之处就是受了平乐的教训,懂得做事不可太过张扬,尤其是打人。 她不往平乐脸上打,那张脸一会儿是要见人的,宫中有许多的下三滥施刑的手段,能叫人即便是被打了,也看不出来。 康怡慢条斯理拿了手绢塞在平乐嘴里,平乐知她不怀好意,无奈无法叫嚷,只能一直瞠目瞪她。 康怡拔下发上的金簪,坏笑道,“如今父皇看你就生厌,你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的。不,应该说没人会信你了,你在宫中本就招人恨,不过是因为父皇疼你,那群势利眼才跟风罢了,现在恨不得个个落井下石,要找你报仇呢。” 康怡拉起平乐的袖子,在她手臂上刺了一下,她有分寸,伤口不深,但也够平乐疼了,疼得平乐眼泪都冒出来了。而平乐越疼,越是狼狈,康怡就越高兴。 元帝仪把手里的石头瞄准,若这样单单一人占了上风,可没意思了。她要看的是狗咬狗。 凤靡初“善意的”提醒道,“小姐,今日可是九皇子大喜日子。”只是言语上提醒,并没有行动上的实质阻止。 堂都拜了,米已成炊,就算再生什么事,也不过是多了谈资,而这谈资里面的主角还是皇家,丢些脸面而已,却是改变不了九皇子和陆家联手的大势。凤靡初也是心知肚明。 “你这个大学士都是这样教这些公主的?难怪了……”元帝仪笑道。 在违礼法时稍稍说教一下,当然,这说教也不指望是多激烈以死相劝这种是更不可能的。 若是皇帝包容宠溺的,如平乐之前这般,不论她言行举止有什么失礼的,都不过觉得是芝麻绿豆小事。而若是皇帝心情有个不痛快,容不下公主刁蛮任性。凤靡初也能跳出来,说是自己教导无方,再言语上稍稍暗示,虽是自己苦口婆心的规劝了,无奈这些龙子龙女不听他的。 他也实属无奈,责任也就撇掉了,算是尽了他大学士的责了。 凤靡初慢条斯理道,“即便是一样的雨水,落在同一片土地上,开出的花也是不一样的。” 元帝仪扔出石头,伤了摁住平乐右手的侍女。平乐在元府累死累活做的那些活可不是白做的,她的力气比过去大了好几倍。 平乐挣开另一个侍女的手,气愤的跳到康怡的身上,抱成一团滚到地上开打。她拔下发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去扎康怡的胳膊,“我让你欺负我!” 康怡的侍女想把平乐拉开,平乐发狠干脆直接扯住康怡的头发,把她梳得高高的发髻直接抓得散乱。康怡吃疼,再顾不得许多了,只想让平乐放手,索性也去扯平乐的头发。 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身华服沾满了泥巴,远远看去就像两个泥人在打滚,元帝仪笑不可遏,又想着如此场面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掐住了鼻子故意拉高了声调不想他人认出她的声音,她大喊,“来人啊,公主打架了!” 这么一喊,先是把府里的侍卫惊动了,只是侍卫来了是来了,却也不知如何处理的好,总不能把两位公主直接当刺客办了,若使用武力手劲拿捏不好,伤了谁都是他们担待不起的。 康怡其实已是想停手了,无奈骑虎难下,平乐掐她踢她,她不还手就要白白挨打,于是只能回手反抗。平乐掐她左臂,她就掐平乐右臂,平乐咬她左肩,她就咬平乐右肩。 皇帝和婉贵妃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帮大臣,而太后也被惊动了,由人搀扶着走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还不把人拉开!”皇帝发话道。 元牧笙和新郎官赶紧去拉开这两人,无奈平乐二人打得眼红,难解难分,手指甲简直跟匕首这等伤人利器差不多,直接就把新郎官胸前的大红花给撕了。元牧笙更是被那两人抓破了脸,左脸三道血痕,右脸三道血痕,像极了猫脸。 第二十九章 鹤立鸡群 原来只要是女人,不管是公主还是平民,打起架来一样是六亲不认。 皇帝见他们皆是不敢对姑娘用蛮力,亲自上前把两人分开,平乐张牙舞爪,差点打中了皇帝,还好及时住手了,平乐楞了楞,“父皇。” 她看到皇帝面色极为难看,简直跟墨汁一样黑,低了头不敢直视,皇帝气道,“当着朕的面你们都敢如此放肆,也不知从前在宫里背后做了多少过激的事。朕一直告诫要兄友弟恭,都是朕的血脉要更加和睦亲近,你们就是这样亲近的。” 康怡装得委屈,告状道,“父皇,我不过是想问平乐近日过得可好,她便以为我有心嘲讽她,她先动手打我的。” 平乐也委屈哭诉,“你胡说,你先动手的。父皇你别信她的话,她用她的发簪刺我,我才打回她的。” “我哪有刺你,是刚才你扑上来死命打我时,自己手臂碰到我簪子自己伤到的,你倒会本末倒置。” “你才是恶人先告状呢。” 平乐和康怡相互对骂,太后动怒,“闭嘴!”平乐和康怡噤声,太后转头对皇帝小声劝道,“皇上,即便是要教训她们,也要带回宫中再教训,不过就是家事,不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还要什么颜面,她们若是顾着天家的颜面就不会明知今日是她们哥哥成亲的日子还动手。朕已是不想管了,没心力管。若一个两个都是不懂事,索性都赶出宫外,让她们做平民尝一下苦头吧。” 天子一怒,在场的除了太后,皆是下跪请皇帝息怒,康怡实在怕君无戏言,有了平乐这个先例,皇帝也会收回她公主的身份,瞥一眼平乐,倒见她神情有丝得意了。 平乐是想她反正已经是平民百姓了,即便再贬她,她也还是平民百姓。但若是把康怡拉下来与她作陪,那才好呢,让她也尝尝由天上云变脚底泥的滋味。 平乐心里想着,看到皇帝身子晃了一下突然就往一旁倒,好在张年将他扶住,婉贵妃赶紧让宣太医,太后果断道,“去请元夫人来。” “不必了。朕没事,自不会让人称心如意。朕知道朕这个位置有不少人惦记,若是倒下了正好让你们得偿所愿了吧。”皇帝的视线凌厉的扫过跪地叩首的众人,只连声道臣不敢,好好的喜宴,喜酒没喝却是人人自危了起来。皇帝喊道,“老五,你过来扶朕。” 五皇子景伦叙起身,唯唯诺诺的走上前。 今日来的皇子公主可不止一人,皇帝谁都没喊,唯独点名喊了景伦叙一人。这景伦叙是出了名的没主见,文武都不出众,与他其他兄弟姐妹相比较也只能归到平庸之辈。 而他母亲是县官家中庶女这样卑贱的出身,入宫由宫女慢慢的熬到了美人,但这地位也就是到此而已了,并不算得宠,没有家世背景没有靠山。母子两行事低调,也从不会去抢什么风头。 元帝仪略感奇怪,虽说皇子们虎视眈眈皇位是明摆的事,皇帝老是老了可不糊涂,他也清楚朝中不少人巴不得他早登极乐,但他与满朝文武都是默契的装作糊涂的,只一味营造父慈子孝的和睦。 在他还没下定决心真正的决定了继承人之前,不会撕破脸的,倒不是忌惮他那几个羽翼未满的儿子,而是担心他们身后各自支持的势力罢了。所以今日这番话算是重的了。 他又再盘算什么? 元帝仪心里琢磨着皇帝的用意,一抬头便见凤靡初在看她,很是全神贯注,被她抓住他的目光,他也却没丝毫慌乱躲闪。 她知道自己如何笑才最好看,今日又是盛装打扮一番锦上添花,这宅子里没一个比她更漂亮的了,语气里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分开这些年,凤哥哥有想过帝仪么?” 凤靡初笑道,“时常挂念。” “我也很挂念哥哥呢。哥哥走了以后,山寨里便再没有人像哥哥一样会哄着我逗我开心了。” 凤靡初走了以后,她又恢复了一成不变无聊的日子,想找个人耍弄吧,平日好狠斗勇的山贼除了她干爹之外,不论二当家还是三当家,都是远远瞧见了她就躲开的。 她一时兴起把他放回来报仇,其实事后是有过后悔的。但过了一年后,她回了南蛮,又找到了新乐子也就把他忘了。 “让我仔细看看哥哥,似乎也不是分开了很久,你却是比我高了这么多了。”她抬起手来比了一下,一如当初几岁孩童时候天真浪漫的模样。然后手不安分的从他的衣领往上摸,要抚上他的脸。 凤靡初抓住她的手腕,温和道,“我与小姐虽是旧识,但如今你我都长大了,有些礼数不得不学的。” 是要她受礼数,还是怕她下毒,别人不知也就当他是正人君子了,可他们彼此的底细算是彼此多少了解的,她要是毒妇,他便时绵里针的,是跟正义凛然,正直不阿的正字沾不上关系的。 她换上兴致缺缺的表情,“既是凤哥哥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你跟我叙旧,回去吧,该开席了。若只有你我二人不见,许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我倒是没什么,我就怕哥哥为难。” 元帝仪回了厅里,见皇帝和文武大臣都黑着脸,装作什么都不知,笑道,“皇上这面色怎么这么不好看,不会是龙体不适吧,我帮皇上把把脉吧。” 皇帝正色,“夫人方才去哪了?” 元帝仪道,“去解手了,茅房外还碰到了凤大人,聊了几句,九皇子的府邸金碧辉煌,真是连茅房砌得比其他人府邸的要好。我怕去了九皇子府邸的茅房,回到元府倒是嫌弃自家的了。” 婉贵妃看着满桌的酒菜瞬间就没了食欲。 “夫人真是会说笑。”太后朝凤靡初那看了一眼,见他端正着坐姿,比起同桌其他几位老态龙钟的大臣,风度翩翩,鹤立鸡群十分的出众,“夫人和凤大人认识?” 第三十章 刑部尚书 元帝仪笑道,“皇上英明神武,底下人才济济文臣武将哪一位不是肱股之臣。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想与朝中学富五车的青年才俊都结识也让他们关照关照牧笙,教他一些为官之道。顺便陶冶一下我的情操,免得别人说我南蛮来的不识礼数。” 婉贵妃道,“谁又敢说元姑娘不识礼数。” “嘴上不说心里在说的大有人在。”元帝仪朝平乐招招手,轻声道,“过来。”平乐不动,元帝仪叫她准是没好事的,元帝仪声音更是轻柔,“平乐,过来。” 这回是连名带姓的喊,男的听了倒酥了骨头,平乐则是毛骨悚然打了个寒颤,连元牧笙都让她快过去,再不听话,回府了绝对就没有好果子吃了。平乐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元帝仪拉住平乐的手,好像她们的感情真有多好似的,元帝仪笑道,“我要好好的多谢太后和皇上,要不是太后和皇上的教导,怎么能把公主教得这般的温良谦逊。平乐刚到我府上时就对我说过去是她不懂事骄傲蛮横肆意妄为,如今已反省己身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她主要要求挑水劈柴洗衣煮饭,下人该干的活她都跟下人抢着干,有一次我让她别做了,她还跟我着急,说要效仿古人筚路蓝缕卧薪尝胆,吃苦是她痛改前非的第一步。” 平乐见宫中几位姐妹听到她在干粗活掩嘴偷笑,脸涨得通红,怒火中烧。她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亏她还硬着头皮的求元帝仪不要说,现在什么脸面都丢尽了。 元帝仪道,“平乐,给皇上和太后倒酒,感谢二位一直以来对你的宠爱和包容。”元帝仪面上笑着,手却是在掐平乐的手心,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平乐去给皇帝和太后倒了酒,动作熟练,太后还是不敢置信,“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皇上和太后可以看看她的手,平乐之前说要给皇上做件衣裳,扎得十根手指头都伤了血淋淋的。我看的很是心疼让她不要做了,她却说自小锦衣玉食都是皇上给的,她却从来没为皇上做过什么,非要坚持着做。” 平乐想着她十根手指头全被扎了,明明就是之前元帝仪让她绣凤凰,她却怎么绣都不像,不是绣成鸭子就是绣成鸡,元帝仪便一直罚她。根本就不是为父皇绣衣服弄的,这不是睁着眼欺君么。 元帝仪把腰上的荷包拿下来,给皇帝和太后看,“这就是平乐绣的。” 太后眼神不怎么好,拿过荷包来眯着眼看,“这鸭跖草绣得倒有几分神似的。” 平乐红着脸道,“太后,那是兰花。” 皇帝拿过来看,和宫里的绣女绣的活灵活现的不能比,但至少说明没有作假,皇帝抚过荷包上的针线,“真是平乐绣的?” 元帝仪笑道,“我再大胆子都不敢欺君,皇上不信,可以当场验证,让她绣朵海棠出来,这针织技艺是骗不了人的。她给皇上和太后都做了衣裳,只是这孩子自卑说自己的手艺还上不了大场面,怕皇上太后见了嫌弃,才没敢带过来。” 太后抚着平乐手上的伤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坐到哀家身边来。” 丫鬟赶紧搬了一张椅子放到太后身边,平乐受宠若惊,一时呆住了,再看方才偷偷取笑她的那些姐妹,再无人笑得出来。 元帝仪道,“我都跟她说皇上和太后在意的是她那份心意,对她绣得好不好一点也不在意,她却不信。只敢日以继夜的练习针黹,说等绣的再好看些再送皇上和太后,这荷包只是她拿来练手的,皇上若是喜欢,不如我借花献佛送给皇上。” 皇帝把荷包给了张年,张年将荷包妥善收好。 平乐乐呵呵的,面上掩都掩不住,席上太后给她夹了一块鸡肉,平乐饭碗捧得高高的就像得了一块龙肉那样稀罕,还要看了很久才舍得吃。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真是说出来都没人信的。平乐把鸡骨头上的肉啃得干干净净。 太后诧异,“哀家这可不是老眼昏花吧,从前她吃东西最挑剔,吃鸡肉只挑最嫩的地方吃,还不吃皮,说皮有怪味,真是变得判若两人了。不是亲眼见,哀家都不信。”太后好奇道,“姑娘用的是什么方法,竟然让她一一把坏毛病都改正过来了。” 元帝仪道,“哪里有什么方法,自然是给她足够的爱心和真心去感化她,人心都是肉做的,真心的为她她自然能感受得到。平乐,你说对是不对。” 平乐瞟了元帝仪一眼,任谁去元府被她虐待一个月都会判若两人的,总是有理由故意饿她,人饿的时候哪里还能挑剔。以前她听说肚子饿吃残羹冷饭都是香的,她那时也不信的,现在信了。 她真的很想掀桌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声声控诉元帝仪虐待她把她当牛使唤,但,平乐咬着筷子,想到若是皇帝不信,她回到元府说不准会被元帝仪用针扎用刀割来报复,她就不敢说了。 喜宴到了戌时才散,出到了门口太后说天凉竟直接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元帝仪披上,叮嘱元帝仪明日要入宫才上了马车。元帝仪只是笑,她可没答应,明日想不想进宫要看她明日心情。 元帝仪见有个老头在和凤靡初说话,元牧笙扶她上了马车,她问,“跟凤靡初说话的那人是谁?” 元牧笙挑起帘子看了一眼,“是刑部尚书沮诵沮大人。” 元帝仪笑道,“这姓氏倒是少见。” 元牧笙道,“他是婉贵妃的远亲,对凤大人有知遇之恩,是沮大人将凤大人举荐给当初在外逃亡的圣上。所以即便是凤大人如今位高权重,官位早就比沮大人要高,但对沮大人依旧十分礼让。” “那是自然,凤大人最是念旧了。”平乐元帝仪一直盯着凤靡初那看,紧张道,“你不会看上凤大人了吧,我告诉你你们一点也不相称。”她要阻止一朵鲜花插牛粪上的悲剧上演,“凤大人喜欢的是温柔似水的姑娘,他可不像其他男人那么肤浅被你的脸迷惑。” 第一章 衣冠禽兽 元帝仪道,“谁告诉你我看上他了。” 平乐张大了嘴,难道她看上的是沮大人,这个人的癖好好怪异。“那老头都有妻妾了,他儿子比你年纪还大。” 一对老夫妻拄着拐杖彼此搀扶着从一旁的小巷突然冒出冲到了皇帝的马车前面,惊得侍卫以为是刺客,纷纷拔了刀。“草民有冤。”那对老夫妻的喊冤声此起彼落的,张年见惊驾,想让侍卫把他们拖走。 元帝仪眼眸子闪闪发亮,原来这喜宴还未算散场,还有一场大戏没上,她大半个身子探出马车外看,很是兴致勃勃。 皇帝挑起帘子,见跪在马车前的两人已是垂暮之年,穿着破旧的衣服,哭得声嘶力竭,他吩咐道,“让他们上来说话。” 老夫妇上前颤着手递上状纸,先由张年接过,检查过没问题才双手奉上,皇帝看了内容面色大变,叫了沮诵上前,把状纸直接当着文武百官面前砸他脸上,“你熟知刑法,该如何自己看着办。”说完摆驾回宫了。 元帝仪让元牧笙打听是怎么回事,元牧笙第二日下朝回来说问了刑部的同僚,说沮诵因三十多才得了一个儿子格外宠溺结果宠出个祸害,成日在外惹是生非,上个月他在街上看中了一名女子,硬是把那姑娘强抢回府玷污了清白。 那姑娘的爹娘告到衙门,之前那位府尹因惧怕沮诵,颠倒黑白的反说是诬陷,又说了一番羞辱的话,害得那姑娘回到家中投井自尽,好在是被发现得早才没搞出人命。 阳春听了同情道,“真是太可怜了,那沮大人的儿子真不是人,姑娘家清白最重要了,这么一闹估计就算讨回公道以后也要被人指指点点了。” 平乐听了则是愤愤不平,“我就知道那姓沮的儿子是个衣冠禽兽,长得面目可憎也就罢了,还有眼无珠,有一回进宫竟敢调戏敬桃,被我一脚踹他屁股上让他摔成狗吃屎,早知那时该多踹几脚的。” 阳春可惜道,“你当时怎么没多揍他几下,把他打得不成人形,以后就没脸光天化日上街见人了。或者干脆把他阉了,送进宫里做了太监,也少个混账祸害人间也好。” 两人叽叽喳喳说起好色之徒人人得而诛之,该用什么酷刑折磨才好。元牧笙想着她们两个何时成了朋友。 元帝仪对白雪道,“准备一下,我要上街。就你跟我去得了,她们两就不必了,既是对这律法这般感兴趣,就留下来继续讨论吧,也可多跟牧笙请教请教。” 阳春赶紧打住了,跑到元帝仪身侧哀求撒娇,“小姐,我也想去,你就带上我吧。” …… 凤靡初和崔护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店小二给他们上了茶水,这两位爷常来,出手阔绰,茶馆里的小二常争先恐后的想上前招呼。崔护打赏了一锭碎银。 等那店小二退出去下单后,崔护愤愤不平道,“那老头仗着有恩与你,动不动就把那些陈年老事搬出来,总暗示你有今日全靠他当初提携,你说你来来回回帮过他多少次,给他那败家儿子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了。依你今时今日根本就不必怕他,我真想不明白你怎么还对他客客气气的。” 凤靡初一脸平静的拿起茶杯用热水又烫了一次,“我当初确实是靠着他提携,他说得也没错。” 崔护把凳子拉远了,故意装作要重新打量认识他,“我说你不会是鬼上身了吧,我认识的凤靡初好像没这般心胸开阔的,有仇必报才是你做派吧。你都忍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要忍到沮诵告老还乡。” 凤靡初道,“我和沮大人并没什么仇怨。” 还叫没什么仇怨么,总打着凤靡初的名号狐假虎威招摇过市的,逢人就提当初凤靡初落魄时自己如何慧眼识英雄为他搭桥铺路,几次听得他当真想把那老东西拉出去狠揍一顿。 “你要是怕沮诵出事,刑部的位置空缺出来被陆家捞着好处,大可在你底下挑个人,挑个真正对你忠心耿耿的,没这么麻烦的,这么面目可憎的去顶沮诵的位置不是更好么。” 店小二端了茶水点心上来,崔护收了声,等人走了又继续道,“这一次是那老东西的儿子自己活该。我生的这般玉树临风,可我对姑娘都是温文有礼真心实意的,那老东西的儿子生得不堪入目,奇形怪状的也就罢了,他居然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就是该这般让事情闹大,才能让他知道死字这么写。” 凤靡初笑道,“你也不必这么恼火,我已经告诫沮大人了,这事在风口浪尖上,让他看好儿子这阵子收敛些。事后或许会知道怕吧。” 崔护倒了茶,“你想多了,那种人我见多了,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就算怕了一阵子过后肯定继续不知死活变本加厉,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好奇问,“你早朝不是让沮诵负荆请罪并当众请辞退位让贤么,你说皇上能罢休么。” 凤靡初慢条斯理道,“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经过这次会有多少别有用心之人在朝堂上把他以前做的旧事也翻出来说,总要顾忌着群情汹涌。其实那姑娘只是小户人家,也是一时想不开才寻短,清白没了只剩下嫁人一条途径可走。只要沮家抬着丰厚的聘礼,姿态低些,道个歉认个错,愿意把那姑娘迎进门,没了原告,事也就了了。” 所以他才让沮家顾全大局去提亲,沮忠那臭小子玷污了人家姑娘还嫌那姑娘门楣低不愿大红花轿抬进府,最后还是凤靡初劝说了沮大人,这一家之主发了话,那臭小子才会带了三书六礼去提亲。崔护骂道,“便宜那臭小子了,我敢断言他就算是娶了人家,肯定还是狗改不了****在外花天酒地胡搞瞎搞。” 凤靡初道,“至少她可以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那姑娘家中还有几个年幼的弟弟,她也是为了养家才会抛头露面。人生来就是有些责任要担当,即便她曾经寻死觅活,到最后还是会顾忌她的爹娘弟弟委曲求全的。” 第二章 双倍 崔护背着手,面对窗户叹息道,“自古红颜多薄命……诶呀,那不是元姑娘么。” …… 出门前,牧笙偷偷塞了银子给平乐。 这荷包要是重了通常都不好管束,尤其女人更不好管束。平乐和阳春挤进围满了姑娘的专挑着胭脂水粉每日定时定点叫卖的小摊位里,这女人抢胭脂抢布料真是能发挥体内所有的潜能比打架还恐怖,十八般武艺全无师自通,一个劲的往身上试颜色,然后抱进怀里。 “这盒是我的!”平乐声音尖锐得像刀子,在宫中大骂宫女的经验倒都用到更能发挥的地方了,她之前一直觉得只有宫里的胭脂水粉能用,其他的涂到脸上会烂脸。后来没银子了,倒偷偷试过路边小贩的胭脂的,没想到便宜也是有好货。 白雪帮元帝仪撑着伞。 元帝仪摇着扇道,“难怪非要死皮赖脸的跟着我出来了,这东西是不用钱么,一个个像发疯了一样。”那气势简直像彼此之间有不共戴天杀父杀母的仇。 白雪笑道,“小姐最近不喜欢往脸上抹东西了,自然不关心这些。这小贩卖的脂粉又香质地又细腻,不仅如此还很便宜。卖的货里头还有很多外来的胭脂是本地没有的,很多官家富贾的夫人千金也来光顾的。” 元帝仪看着平乐跟那小贩讨价还价。 “我经常来跟你买胭脂,你至少要便宜我十文钱。” 小贩摇手,“小的不过经营小本买卖,少这么多就要折本了。” 平乐手里抱着的死活是不打算放下了的,下了决心要磨到那小贩给他便宜为止,“那至少少八文,少八文,我就把四盒都买了。” 元帝仪看到胭脂摊位对面正对着一个买菜的摊位,有个老婆婆拿着一把葱让老板卖便宜些。她道,“还真是一模一样。” 白雪问,“什么一模一样?” 元帝仪拿了伞,见前边好像有家酒楼,“我肚子有点饿,先去吃点东西,你留下来看着她们,免得她们发了疯,什么时候能清醒都不知道。买好了再去找我。”白雪回了句是,等目送元帝仪走远了,也挤进了那堆姑娘堆里。 那酒楼开在闹市,却出奇的冷清门可罗雀,元帝仪看了一眼招牌,“春江水暖。”她进去随意拣了个位置坐,店小二本来要上前招待,没想到掌柜的一把将他推开,自己上前了。怔怔的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了才能说话,“姑娘想吃什么?” 元帝仪道,“既然是春江水暖鸭先知,那应该是有鸭子吧。” 掌柜夸赞,“姑娘聪明,我们这里的招牌菜就是八宝鸭。把鸭子开背,塞进火腿、冬笋、香菇干贝等。” 元帝仪道,“那就来一只吧。”她看了眼墙上挂的菜名,又继续点道,“再加花菇鸭掌,麻辣鹌鹑,生烤狍肉,莲香叶卷,最后加一道汤,汤你给我选好了,但我现在不想吃猪肉鱼肉,所以你帮我挑一道没这两种肉的汤,但一定要是肉汤。” 掌柜见她不食人间的模样,提醒道,“这分量可能有些大,姑娘是一个人吃?” “我吃不完会有别人帮我吃的,就先点这些吧。” 菜很快就上齐了,掌柜却还不走,还想和她搭话,“姑娘今日运气好,可挑了个好位置,我收到风声,沮府沮公子的小厮是我这常客,他说今日沮忠沮公子会由这里经过去提亲。” 元帝仪撕下一只鸭腿,“掌柜倒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 “做生意的要是消息不灵通可赚不了银子。” 元帝仪笑了笑,把半只鸭子给解决了。 平乐阳春每人抱着五六披布料进来,把布往凳子上一搁,露出了披头散发花容粉退的惨况,差点没把其他客人吓得夺门而逃,元帝仪忍俊不禁,“你们是被打劫了还是被非礼了。” 白雪道,“那碧罗庄的老板要结业回乡下了,所以绫罗绸缎都卖得很便宜。” 阳春高兴道,“省了不少的银子呢,若是平时买可贵了。现在买至少省下了六七两。小姐要是一块去就好了,有块粉色缎子我看着很是趁小姐的花容月貌,却是被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抢了去,想着就来气。” 元帝仪好笑,姑娘家的省钱方法果真是和男的不同,“不买不是更省银子么。” 平乐道,“话怎么能这么说,女人什么都能少,有三样是不能少的,胭脂首饰还有漂亮的衣服。”所谓女微悦己者容,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牧笙看着才会赏心悦目。 元帝仪拿起一个鸭脚啃,“离发工钱还有半个月,你们买了多少,还剩多少?” 只是一句话,方才还神采飞扬的,霎那就垂头丧气了,阳春只觉得元帝仪真是残忍,也不让她多享受一刻喜悦,就把她打沉了。 元帝仪道,“刚才你们不是义愤填膺为那被沮家公子玷污的姑娘不值么,说得他该凌迟处死五马分尸,如果他被你们遇上了,你们觉得怎么对付他比较好” 平乐拿起筷子试探的撕下一块鸭肉,她咽了口水,既然元帝仪没有阻止就是说她吃得了。“当然揍他一顿。” 阳春应和道,“对,揍他,揍得他哭爹喊娘的。” 元帝仪眼珠子转了转,引诱道,“这样吧,帮我做一件事,只要做好了,我开心了。今日你们花了多少银子,我双倍给你们,不只如此我还让你们休上五日,什么活都不用干。” 平乐道,“你哪有可能这么大方。” 元帝仪笑道,“我很小气么,元府的工钱也不算少吧,听说是皇都里大户人家给的工钱最高的,所以之前还有人打破头想进来。阳春白雪也说句公道话,难道我有苛刻过你们的钱银?没有吧,还时常的给你们打赏。”她看着平乐道,“牧笙塞你银子了吧,他虽说是当家,但府里的开销花的都是我的积蓄,也就是说他塞给你的银子等于是我给你的,还有你现在塞在嘴里吃的,也是我的。” 第三章 泼潲水 平乐很想傲骨的把嘴里的鸭肉吐出来,但真的太好吃了,身体违背了意愿把鸭肉吞下去了。她知元帝仪说的不假,元府给的工钱的确是很高的,虽然没她的份,“你又想整我。” 元帝仪扔了鱼饵,“我整你做什么,这事是自愿的,我不会强迫你。牧笙最近一直说想买一块象牙砚,这时候若是有人体贴的买了送他,他不知道要有多感动。” 平乐很心动却也还是很担心元帝仪搞鬼,“……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元帝仪笑道,“自然是想让你心想事成。”她在白雪耳边嘀咕了几句,白雪点头起身出去,过了不久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两桶东西。 平乐捏住鼻子,“这什么味,怎么这么臭。” 阳春道,“这叫潲水,喂猪用的。” 平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不会要我吃这个吧,我告诉你你打死我也不吃。” 元帝仪笑道,“喂你吃还嫌浪费了,一会儿那沮大人的儿子会从此处经过,你们用这潲水泼他,只要泼中了我重重有赏。” 平乐想着她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只是这等小事,她道,“这有什么,那姓沮的那么可恶,泼他四桶我都觉得少呢,我以前在宫里哪个宫女太监做事不机灵我也直接拿茶水泼他的。”这样惩恶扬善的事该义不容辞当仁不让,她卷起袖子,“我就用这潲水泼他一身的臭,你答应我的可不能食言。” 元帝仪托着下巴,嘴儿弯眼儿媚,“我食言做什么,我的银子多得怎么花都花不完还在乎这丁点的九牛一毛么。” 平乐已是能轻易的提起那桶潲水了,再不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阳春,我们走。” 阳春胆怯,让她说可以,骂死那杀千刀的,或者去西城的城隍庙的榕树下打那姓沮的小人可以,可是让她当众泼人猪潲水,她不敢。阳春摇头。 平乐道,“你怎么这么胆小,平日里嗓门比我大只是虚张声势么。” 元帝仪笑道,“阳春不去,她自然没有奖赏。而只要平乐你泼了那位沮公子的潲水,阳春的奖赏就是你的,银子我给你四倍,休息也增加到十日,十日内什么端茶递水洗衣扫地你统统不用做,可以专心的就缠着我们家牧笙。” 白雪心想就这么就把他们家大人给卖出去了,好么?只能是心中祷念希望他自求多福了。 平乐拍胸脯道,“好,一言为定。”她想着泼潲水能有多难,她从前就算是泼人滚油都没人敢说什么的,她扭头对阳春道,“我以后要叫你胆小鬼。”哼了一声,便以英雄般的姿态提着潲水走了。 元帝仪叫来掌柜,把位置换到了二楼。元帝仪趴在窗口上兴致勃勃的等着,白雪担心道,“小姐,会不会出什么事。” 元帝仪回了句,“能出什么事。”她让掌柜又去加了一道酒酿丸子来,光是打赏就扔了一锭银元宝,掌柜的乐呵呵恨不得被银子砸死,今日遇上个有钱的主了。 掌柜端菜上来,也往窗外瞄了一眼,指着迎面过来的一辆马车,“那就是沮府的马车。”沮府的队伍浩浩荡荡招摇过市,抬着的求亲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让不少看热闹的人闲言闲语。 元帝仪也不知瞧见了什么,眯起了眼。 掌柜道,“这沮公子常常逛完了花街柳巷,左拥右抱带着歌姬到前面的楼外楼去用膳,每次都经过这里,都是坐这辆马车。” 阳春道,“太不是人了,他真有心悔过就应该三跪九叩从街头跪拜到那姑娘家门口才是。” 掌柜道,“这沮大人膝下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当然溺爱,所以说脚踏实地不如会投胎,有个有权有势当官的爹,就算闯了滔天大罪,也有爹娘在后头帮擦屁股。” 元帝仪朝白雪使了眼色,白雪下楼跟平乐说了几句。平乐走到路中间把马车拦下,大声问车里是不是姓沮的。那驾车的小厮吼了一句你不要命了,让平乐让开平乐却不理。直到沮忠掀起帘子,平乐见是他没错,拿起潲水就朝他泼。 这两人之前就有积怨,沮忠在宫中挨平乐踢过屁股的,之前碍于她的身份,现在她却没了靠山,新仇旧恨沮忠气得让手下把平乐这泼辣货抓起来。 平乐气势汹汹,之前做公主的威仪还在,“你敢。”瞪得沮忠的手下倒一时不敢上前。 沮忠道,“她都不是公主了,比你们还不如,有什么不敢。拿下。” 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夹击把平乐抬了起来,还真是下手了,给了她两个耳光,平乐踢着腿求救,却见元帝仪摇着香扇气定神闲的托着腮帮子笑盈盈的看着,可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她吼道,“你见死不救,你没有义气。” 沮忠抬头,见了元帝仪只觉心猿意马,都要溺死在那美色中。沮忠中邪了那般连要去提亲的正事都抛在脑后了,只想让手下把元帝仪抓回府。 凤靡初和崔护挤进围观的人群。 “怎么回事。”崔护呵斥。 沮忠对着他二人行礼,平乐赶紧躲到凤靡初身后告状道,“凤大人,他们打我。” 崔护大声道,“好大的胆子,平乐是皇上的骨血,就算现在只是一介布衣,也容不得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卑贱之人动手。”他方才和凤靡初喝茶看到元帝仪本来想过来打声招呼,没想到看到这几个狗仗人势的在欺负人。他抬头朝元帝仪喊道,“姑娘不怕,有我在,没人能动姑娘府上任何一个人。” 元帝仪捧着心,娇声道,“侯爷是皇都的大英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好侯爷来了,小女子胆小,方才被这么一吓,现在心里还七上八下的。” 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把整条路给堵得水泄不通,要经过的马车也排成了长龙。凤靡初作揖道,“沮公子,平乐多有得罪我代她向你道歉,不如看在我面子上,大事化小。” 第四章 吐血 元帝仪面上着急,下了楼捏住平乐被打肿的脸颊,年年太后生辰宫中都找来戏班唱戏,但估计就连最红的花旦都不如元帝仪演起来真,要不是捏得她脸疼,她都怀疑元帝仪真关心她了。 元帝仪目中含泪,哭得却很是好看的,不是那种眼泪鼻涕流成一堆,而是眼里水汽蒸腾,看着就可怜,“平乐,让我看看你的脸。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了,都是我没用,见你挨欺负我却束手无策。我愧对你曾经喊我那声婆婆,你怎么吐血了。” 吐什么血?平乐莫名其妙,却见元帝仪硬是拿着一条手帕捂住她的嘴擦。再看清楚,这条不是她刚买的上等源州绣帕么,只剩这么一条了的。帕子被染红了,平乐自己都傻了,她只是被打了耳光,除了脸疼之外倒也没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了,怎么弄得她像重病垂死一样。 沮勇见事情闹大自己也慌了,就把那两个下人推出来顶罪,“我只是让你们吓唬吓唬,谁让你们下这么重的手的。” 凤靡初道,“这附近就有医馆,或者先带平乐去看下大夫。” 元帝仪自责道,“都怪我,她方才听到有人议论沮公子的事一时愤愤不平做了过激的事,我也没拦住。外面的大夫我是不敢信的,平乐,你别怕,我们先回府,我让牧笙去给你请去御医。” 凤靡初道,“我马车就在附近,我送你们回元府。” 平乐咿咿呀呀,她根本就没吐血,她不想连凤靡初都骗了,可元帝仪又拿那条手帕捂紧她的嘴,她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元牧笙还真是兴师动众的去宫中请了御医,御医来看过说平乐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给了她一瓶伤药让她日日擦过几日也就消肿了。 元帝仪想亲自送凤靡初和崔护送出府。崔护心疼佳人,道她今日受了太多惊吓,就不用那么多礼了,他们两上次来过元府还认得路。 崔护出了府还恋恋不舍,要不是见元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没心思招待,还真想在元府继续坐坐,秀色可餐。 崔护道,“元姑娘今日受了惊吓,吓得花容失色,我那有支千年人参一会儿让人送过来正好给她补补心血。”他见凤靡初神情淡漠,心想难怪没姑娘喜欢他,“你见了元姑娘那般楚楚可怜,就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么,也不明白当初平乐怎么看上你的,真是不解风情。” 凤靡初上了马车,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流放时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崔护想着今日遇见了沮勇那件事委实扫兴,吩咐小厮去酒馆,反正他成日不是在酒馆就是青楼厮混,找个美艳的酒娘陪酒也好,“有个比你小的丫头把你像兔子一样耍,所以你最讨厌兔子。” 他一直以为凤靡初是说笑的,他家学渊源,自小受诗书礼乐熏陶,家中没有变故之时虽说没现在这么老奸巨猾,愤世嫉俗的。但他的聪明也是名震皇都,无人不知的,怎么可能真有个比他还小的丫头把他玩得团团转。 凤靡初吩咐去沮府,驾车的小厮是凤靡初的仆人拿的是凤家给的工钱自然听自家主子人,鞭子一抽绕道去沮府,崔护不高兴了,想让在前面街口把他放下,他可不想见沮家人,却听到凤靡初道,“那个小姑娘就是元帝仪。” 崔护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了,“你说什么,你不是无聊随口编的故事逗我和宗政去疾的么,是我听错了?我现在可没喝酒这么快就醉了?” 凤靡初笑道,“那丫头的兴趣就是把人当兔子取乐,她今日定是早早就看到你我,去挑了个显眼的位置让你看到。然后怂恿平乐去惹祸,有你这被美色迷得晕头转向的傻小子在,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我不懂武,可你是习武之人,不会也真以为平乐只是被打了两个耳光就能吐那么多血来吧。” “那有什么奇怪,沮勇的手下都是练家子的,平乐是公主娇生惯养金贵得很,身子弱,吐口血也是有可能的。”他甚至听过有练功夫的人一掌把人打死的,是他这文弱书生太少见多怪了。 凤靡初道,“你上次在九皇子婚宴上见她,你还觉得她体弱么。脸上虽然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可脖子和手都是黑的,她在元府一直被元帝仪使唤做粗话,她现在扛起两包大米都能身轻如燕健步如飞。这能叫体弱么。” 崔护不敢置信,“你说真的?元姑娘对平乐不是百般呵护么,是说给她干活,但也是干些端茶倒水的轻活不是么。” 凤靡初提醒道,“你没发现平乐变了很多么,她从前对谁不是颐指气使,现在在元帝仪面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喘的,你要不想成为下一个她,以后就清楚点做人。” 崔护还是不信,“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怎么看元姑娘都不像你说的那样。” 凤靡初挑起帘子笑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人不可貌相。这一点还是她教给我的,也算吃一堑长一智,我会记住一辈子。” 元帝仪一回到厅里就听到平乐在趁机跟元牧笙告状,说她见死不救,元帝仪笑道,“怎么,你现在死了么?你要是死了主仆一场,我倒也不会吝啬给你置口棺材埋了的。” 平乐很想顶她一句你才死了,可曾经的意气风发已经不在,她把现在的处境判定为凤靡初曾经跟她说过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那样的苦境,她现在是能屈能伸,迟早有一日到她把元帝仪踩脚底的。 元牧笙道,“娘,平乐受伤了。”言下之意能不能让让她。 元帝仪扣着指甲玩,嫌弃道,“我也受内伤了,闷得我要吐血。那姓沮的只是个草包蠢货,我之前看你不咋滴,一比较也觉得你算一表人才了。”她像慈母那般帮元牧笙整了整衣襟,她吩咐白雪道,“我也是言而有信的,让账房给平乐支银子,她五日不用劈柴挑水了,让她跟在牧笙身边伺候笔墨吧。” 元牧笙傻了眼,“娘……” 第五章 宝石 平乐欢天喜地,想着凤靡初说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果然诚不欺她也,元帝仪无视元牧笙如天塌地陷的脸,她刚吃多了好像有些积食,她慢悠悠道,“让厨房煮碗酸汤来让我解腻。” …… 太监弓着身子恭敬的在前领路,元帝仪想着难怪平乐总是爱踹宫女太监屁股,一直这样弯着腰自然是踢最凸出的地方,也难为他们了,不到三十腰背定是要出毛病的。 前面是沮勇和五皇子,昨日才泼了沮勇一身潲水,平乐再怎么也是龙子凤孙。他有勇无谋,不过他爹为官多年朝廷那点人情薄面之类的还是做的面面俱到的,尤其沮勇打的还是皇室的颜面,估计进宫走了婉贵妃的关系跟太后说情。 只是没想到碰个正着。 元帝仪见那五皇子垂着头,面色不怎么好,他想扭头走,却被沮勇伸手拦下,沮勇面上猖狂放肆,嘴巴不怎么干净一直奚落五皇子的出身,也知他因身份低人一等而自卑,都是受了气也不敢声张的。 她又听了一会,那五皇子还真是从头到尾一声都不敢吭,越看越像只鹌鹑。跟平乐行事轰轰烈烈的大不一样,难怪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如果就一个儿子也就罢了,但皇帝最不缺儿子女儿,都能扎堆买一赠一去和番了,怎么看也不像皇帝会对他另眼相看的样子。 她又看了一会儿才走。 妃嫔们都在跟太后请安,她是特地挑这时辰来话家常的,想看那些妃嫔对她咬牙切齿又拿她无可奈何,还要在太后面前装贤良对她恭恭敬敬,想着就有趣。 太后笑道,“姑娘来得正好,之前扶戚王子送了哀家这个。这东西好看是好看只是用在哀家这种老太婆身上是暴殄天物,姑娘看看可喜欢?我让人镶嵌成了项链,想送给姑娘。” 元帝仪觉得大红大绿很是俗气,跟城里给人说亲的媒婆一个品味,但这一年偏偏宫中女子盛行穿红戴绿,连着民间的女子也喜欢跟着这么穿。这宝石之前琼贵妃看得是两眼发直的。元帝仪故意拿起来当着琼贵妃的面慢慢欣赏,“这真是巧夺天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宝石。太后娘娘真要送给我么,这不是教您割爱了么。帝仪也受之有愧。” 太后道,“本来就想送给姑娘,姑娘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 元帝仪迫不及待道,“我现在能不能戴上?我见各位娘娘佩戴的首饰也是珍贵漂亮,一直想跟她们讨教些穿衣打扮的诀窍。正好,今日娘娘们都在,正好让我对她们品头论足一番。哦,我是南蛮人,有些词还不太懂一知半解,说错了,各位娘娘请包涵。” 妃子们一脸不悦。 太后和蔼道,“戴上吧。” 元帝仪把头发绾起,把项链戴上,高兴道,“琼贵妃觉得我戴的好看么。” 琼贵妃妒忌得很,本来想借口身体不适先回宫,没想到太监来报,说余美人来请安。 这余美人就是五皇子的生母,身体一直不好,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太后念她身子弱是允许她不必日日来请安的,所以这余美人更是深居简出。这也是元帝仪第一次见她,见了后想到第一句就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身体羸弱瘦小,也是一副小心翼翼忧心忡忡的模样,入座后一句话都没说,就偶尔咳两声证明她的存在,她隔壁的妃子皆是掩鼻,怕她的病会传染。太后道,“哀家知你孝顺,但你若身体还是不大好,就多多休息,不要四处走动了,免得病情加重。” 余美人小声道,“是。” 太后拉过元帝仪的手道,“哀家听说你昨日受了惊吓,没什么事吧?” 元帝仪道,“谢太后关心,没有什么事。太后知道的,平乐近来勤学苦练她的针黹,说想绣一幅万寿无疆给太后。她针线用完了,所以才上街去买,没想到遇见了沮大人的公子。我也没用没能拦住平乐,让她和人发生争执。” 婉贵妃道,“是沮勇那孩子不懂事,但他父亲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他方才不也跟太后低头认错保证,绝不会再有那样荒唐的事了么。” 太后发话道,“该管教就要管教,沮大人一世清名,不要临老晚节不保断送在孩子手上。”太后精神奄奄,“哀家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吧。姑娘,皇帝应该下朝了。” 太监把她们送出凤殿。 元帝仪解下项链把玩,娇声道,“真是好看,这么大颗的宝石,颜色又这般纯粹,估计也很难再找到了。琼贵妃觉得这颗宝石如何?” 琼贵妃皮笑肉不笑,“很漂亮,不过戴在一些妖里妖气的女人身上,连宝石也都变得妖里妖气的。” 元帝仪笑道,“好像也是,这项链雍容华贵,我都还没到十八,衬托不出这条项链的深沉,给年老珠黄的戴比较合适。诶哟,我好像又说错话了,琼贵妃可不要介意,我没说你老。”元帝仪背过手去,“失陪了,我得去找皇上了。皇上近来很是喜欢找我聊天,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人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没人说话才这么喜欢叫我入宫。” 琼贵妃瞪着元帝仪的后背恨不得瞪出窟窿来,平日巴结她的几个妃子围了上来,不屑道,“看她那得瑟样,定是狐狸精托生的,也亏的娘娘有容忍大量,忍得下这口气了。” 琼贵妃迁怒道,“你是在奚落本宫斗不过她么。”那几个妃子噤声,生怕说错一句又踩了琼贵妃尾巴。余美人体弱走得慢,落在后头最后一个才出来,琼贵妃笑道,“本宫是暂且治不了那狐媚子,但还能治得了别人。”她对贴身宫女嘀咕了几句,把手腕上的玛瑙镯子摘了下来塞给了她的贴身侍女。 元帝仪回头正好见了这一幕,眼珠子转了转笑了。 …… 元帝仪给皇帝扎过了针,道他今日气色不错。皇帝道,“沮勇的事朕听说了,姑娘以后上街要多带几个家丁护院。否则出了事,你让朕如何跟你父母交待。” 第六章 檀香 元帝仪笑到,“皇上是天子,我爹娘不过是一届平民百姓,哪里有皇上跟平民百姓交待什么的。何况皇上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民风淳朴,沮大人的公子不过是个例外,虽有几个富家子弟作威作福欺善怕恶,但也还是正人君子多的,昨日崔侯爷和凤大人就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了。” 皇帝道,“崔护这人名声不好,家中妻妾成群,姑娘毕竟是待字闺中。若是可以还是少与他往来。” 张年捧了一个香炉进来,皇帝皱眉,“这是什么味道,朕不是让你燃檀香么?” 张年看出皇帝不喜,赶紧让小太监把香炉撤出去,又开了窗户透气,张年跪下回道,“皇上,宫中的檀香都是从宣州进贡,但今年天灾,烧毁了一大片檀木林。宫中已经没檀香了,听闻民间把价钱抬到了六金一两都供不应求。所以奴才才擅作主张改烧了梅香,皇上赎罪。” 元帝仪笑道,“皇上,这香闻多了对身体不好,檀香没了,皇上何不趁机改了这习惯?若空闲了,可以在宫中多走动走动,所谓十静不如一动。外头鸟语花香的,见了人也开阔些。” 皇帝朝窗外望了一眼,倒也觉得今日天气不错,张年叫准备步辇,长生心想他们到底知不知什么是走,坐步辇上由小太监抬这叫走么。 元帝仪道,“皇上,宫里的碧波亭,牡丹园,望云台我都去过了,来来去去总是这几个地方逛着也烦的,有没有哪里是我没去过的?” 这皇帝做的也真是不够会享福,每日花费时间最多的,不是前朝上朝,就是留御书房改奏折的多。宫中的地方,还没有宫女太监熟,张年道,“皇上,余美人宫苑里有个千鲤池。” 元帝仪一脸感兴趣的模样,皇帝道,“就去那吧。”张年本来要先派人去余美人那通传让她准备好接驾的,但皇帝道,“只是去走走,并不在她那用膳久留,不用麻烦了。” 两人边走边闲聊,皇帝问,“姑娘觉得五皇子六皇子他们如何?” 不如何,“皇子们个个出类拔萃,文武双全,是社稷之福。” “都说观棋可观人,姑娘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他们斤两。朕对他们期许甚大,只可惜不是急功近利就是缺乏主见,皆望之不似人君。” “皇上雄才伟略无人能比,对几位皇子要求太高了些。”她心想还好他这个爹知道自己儿子的斤两。 皇帝道,“朕找了天底下最有学问的人来教他们,谈起治国之道倒是头头是道倒背如流,只是治国不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真要给他们其中一个治国,不出十年怕就要像魏帝王曹髦一样被夺权了。” 元帝仪想到,他这是话中有话么?曹髦是被权倾朝野的司马家司马炎夺了帝位,他是担心凤靡初还是担心陆家。元帝仪笑道,“皇上多虑了,曹髦那亡国之君怎么能跟皇上比,当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路人皆知的事却还不懂防患于未然,亡国也是迟早的,但现在满朝文武对皇上都是忠心耿耿的,绝不会有人做那样大逆不道之事的。” 皇帝也笑了,“朕那次见了平乐很是惊讶,凤靡初教了她那么多年,循循善诱都没能把她教好,可到了姑娘那短短时间已经是判若两人了,姑娘得空也多进宫教教五皇子,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优柔寡断,又唯唯诺诺的,不像朕的儿子。” 元帝仪道,“皇上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若是我把皇子教坏了,皇上可不能怪我。” 走到余美人宫苑就听到吵闹声,张年想找个太监通传让宫苑里的人出来接驾没找着人。皇帝皱眉直接走进去了,余美人宫苑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五皇子扶着他娘,正听着琼贵人尖酸刻薄的羞辱。 元帝仪还以为他是软柿子,结果见他手上的青筋都出来了,原来还是有些脾气的。 琼贵妃道,“你不过是下贱的身份,怀了龙种以为就能乌鸦变凤凰么,皇上从没拿正眼瞧你。这么多年你这跟冷宫有什么两样,得了美人的封号已经是你八辈子积福了,你若知足一步也不迈出留在此等死也就算了,居然还贪心,怎么,妄想讨好太后就能讨好皇上了。” 跟着来闹事的妃子都捂嘴偷笑,都不知皇帝就在后边。 张年咳了声提醒,妃子们转身见了皇帝,一个个瞠目结舌白日见鬼了一样。 皇帝冷着声道,“太后说你飞扬跋扈,朕以为你也是有分寸的还护过你几句,倒没想到是朕糊涂,今日也算看清楚你了,怎么不接着说了。” 琼贵妃下了跪,哭诉道,“臣妾不见了一只玛瑙镯子,想起今日给太后请安时,余美人曾碰了臣妾一下,臣妾过来是想问问她有没有看到那只镯子没想到人赃并获,在她房里搜了出来。这一时气愤才口不择言的,臣妾无心的。” “余美人是什么样的人朕清楚,但你是什么样的人朕今日真是不清楚了。她不会拿你的镯子,你要朕深究么。一干人等拖下去只要用刑就什么都招了。”琼贵人面上惊恐,皇帝道,“朕虽然不管后宫的事,但也不想听到妃嫔之间勾心斗角,看来真是要让皇后整顿了。” 被这么一闹皇帝也没兴致了,不痛不痒的罚了琼贵妃宫中宫女太监,就要回书房。元帝仪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琼贵妃指着她的鼻子,“你!”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过去了。太监赶紧抬她回去找御医。 元帝仪想着散场了,没戏了。便要出宫回元府的,五皇子追了上来,朝她作揖,“多谢姑娘。” 元帝仪道,“谢我什么?” “谢姑娘把我父皇找来。” 原来也不是很傻,“你娘是不是得的肺疾,咳起来痰中带血,尤其春秋时候咳得最厉害。御医开了滋阴养肺的汤药,却怎么也不见好转?” 五皇子吃惊,因为元帝仪说得分毫不差,“姑娘懂医术?” 第七章 煽动 “我当然懂医术,不然你以为我是胡说八道胡说得这么准么,皇上的龙体是我在调理,是不是因为我是女子,又觉得我年纪轻,不像?” “不是。”他有些半信半疑,但想到父皇近来常常召她入宫,却并未纳入后宫临幸,若说是进宫给父皇诊治倒也能说得过去了,“姑娘能不能医治我娘。” 元帝仪很果断的拒绝了,“不能。” “姑娘菩萨心肠……” 怎么又是这一句,长得像菩萨就真是菩萨了么,“菩萨心肠就有求必应了,你还用浪费那么多唇舌么。”她绕过五皇子继续走,那五皇子也不屈不饶的,又跑回她前面挡了她路。 “姑娘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东西,我都能给姑娘,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元帝仪扯起脖子上的项链给他看,“看到了么?这是太后今日送我的,只要我想要,皇上和太后会吝啬这点东西么。你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就算你能给,又能给得多好的东西。” 琼贵人方才也羞辱他出身了,子凭母贵,母亲出身不好,连带着儿子也自觉比其他兄弟不如,五皇子忍道,“只要姑娘愿意给我娘医治,姑娘要我做什么都得。” 元帝仪笑道,“你是皇子我是布衣,你倒是至孝为了你娘纡尊降贵求我。” 五皇子道,“我这个皇子有名无实,甚至比阉人还不如,宫中谁人都能作贱,我只是求母子平平安安而已。” 真是胸无大志,元帝仪想了想,说到,“我可以考虑帮你娘医治,但有条件。”她食指卷起长发玩道,“那沮勇欺负我的事估计也是传的沸沸扬扬五皇子也有耳闻了吧,这仇结下了,可他却什么事都没有难消我这口气,我要看他得报应摔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连他爹娘都认不出。他不是成日坐他府上的马车招摇么,你帮我把他马车的轮轴给割断,你办成了,我就考虑给你娘医治。”元帝仪见他因她开的条件愣了一下,“怎么,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吧。” 五皇子平静道,“宫中表里不一的人多不胜数,姑娘也不是第一个了。” 元帝仪笑道,“那五皇子就好好想想吧。” …… 平乐得了皇帝和太后的赏赐,高兴得一整日都在哼小曲,她摸着宫中张公公送来的绫罗绸缎,大方的送了几匹给阳春白雪,这才是好东西呢,贡品,民间有银子都买不到的。 阳春后悔道,“早知道挨两巴掌有这么多好处,那时我就该跟着你冲出去。” 平乐道,“谁让你这么胆小,就泼桶潲水都不敢,外强中干。”亏得她嗓门那么大,原来就像黔驴技穷里头的那驴子,真的就是喊喊而已的。 白雪见她都来这么久了,对这人情世故还是不长进,教道,“你得谢谢小姐才是,不能只送我们东西,至少也该挑些给小姐送去,不管小姐要不要,你这人情是要做的,所谓礼多人不怪。” 平乐指着自己脸道,“我做什么要给她送东西,她害我挨了两巴掌我都没跟她算账呢。” 白雪道,“你只是挨了两巴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损失么,可你得了那么多银子,还能休息十日,因你当众打了沮忠。现在外头的百姓对你从前刁蛮任性的印象多少也有了改观,觉得你是古道热肠,而皇上太后还赏赐了你,你说你是得的好处多,还是得的坏处多?” 平乐道,“那是我福气深厚因祸得福,跟那女魔头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眼尖了,学会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元帝仪走进来便住嘴了。心里想到那元帝仪日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也不见她变成猪。 白雪吩咐上早点,阳春舀了一碗白粥递上,平乐撇嘴,觉得元帝仪这个平民百姓比她过去做公主吃喝还要刁钻,这粥要用明火熬得软绵滑,不然她还不吃的。也不知她是真挑剔还是故意在她面前显摆。 元牧笙急匆匆的进来,平乐迎了上去,想给元牧笙一个惊喜把她买的象牙砚台送他,元牧笙却直接越过她,站到元帝仪面前道,“昨夜五皇子潜入沮府要割沮勇马车的轮轴,当场就被抓住,今早被沮府的人押到了衙门让我审案。” 元帝仪大笑,“随便从他腰带扣下一颗宝石收买沮府的人都得了,他还真亲自动手,他是不用脑子还是根本没脑子。这么一看,倒果真是平乐的亲哥哥。” 元牧笙道,“那你就是承认是你煽动他做的了。” 元帝仪反问,“他有说是我让他做的么?”那五皇子指望着她妙手回春,完全只能听她摆布的,吃了亏也不敢把她供出来。 “没说,只说是他一人所为,跟其他人无关。”说是沮勇看不起他,曾多番羞辱,他便想报复漏夜潜入沮府。“按五皇子的身份,我是没资格审理的。我把他送进宫,皇上说他不长进,随手抓了一只杯子就砸,砸得他头破血流。” 平乐关心道,“我五哥没事吧。” 元牧笙气道,“只是皮外伤,但没人敢传御医,皇上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让我用国法惩治他以儆效尤,娘,你说你现在让我怎么做!” 皇上是太气愤了,也没注意里面的疑点,可他知道五皇子的话虽不至于错漏百出,仔细推敲还是会察觉出问题的。他要往下审,肯定要把元帝仪牵扯出来,若直接让五皇子背这黑锅,这按律法公事公办,那就要打板子。 五十板子是逃不掉的,他一皇子身骄肉贵,要是扛不住,还是要把元帝仪给供出来,到时他是连这个娘一起办呢,还是不办。 元帝仪道,“皇上让你如何你就如何,你只是个小官难道还能奉旨不遵么。” 平乐听元牧笙的语气,这事似乎跟元帝仪脱不了关系,她气道,“亏我爹还把五哥托付给你教导,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怎么能害我五哥,你心也太歹毒了。” 第八章 第二次 元帝仪喝了一口粥,瞬间拉下脸来,阴鸷道,“我在吃东西,不喜欢一只两只苍蝇在我耳边影响我的食欲,我会忍不住把它们拍死,” 平乐噤声。 元帝仪耳根清静食欲极佳的喝了三碗粥。 …… 元牧笙最终还是判了五皇子仗刑。元帝仪进宫例行公事那般先去给太后请安,再去给皇帝把脉,然后去了余美人那,正好皇后也在。 皇后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五皇子年轻底子好,只是挨了几下板子,我让御医看过了,只是皮外伤。躺一阵子就得了。” 余美人见元帝仪进来让宫女上茶,元帝仪笑道,“我虽然常常进宫,但多是皇上和太后那走动,上回还是第一次见余美人,早就想来拜访的。皇上让我闲暇教导五皇子课业,理所应当也该来跟他母亲说一声。没想到皇后娘娘也在。” 她上次帮过皇后,皇后脸色虽不热络,但对她也算客气的,“听宫人说了五皇子的事,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而已。” 元帝仪笑道,“余美人不用担心,哪一个年轻气盛时不做些傻事,皇上对他寄予厚望才会严厉了些,这么看,这是好事啊。过两日等皇上气消了,我再给五皇子说些好话,事情也就过了。其实这事也怪牧笙,皇上让他罚,他还真罚了,也不知道让衙役就做做样子。” 余美人起身盈盈一拜,感激道,“元大人也只是奉旨办事怪不得他,我身份低贱,没想到还有两位贵人记得愿意雪中送炭。” 元帝仪饮了口茶道,“你不必这么多礼,以后说不准会常常往来,你这样不是吓得我不敢来了么。这茶叶不是很好,皇上赏赐了我些春茶,等明日我入宫再给你拿些来。” 余美人咳了两声,羸弱道,“拿了粗茶来招待夫人实在不好意思,也多谢夫人好意,只是不必了。吃穿用度上并无什么要求,只求五皇子平平安安懂事些就得了。” 元帝仪道,“余美人除了咳嗽,是不是还有脘腹疼痛,呕吐食少的症状?我认识的一位朋友跟夫人一样成日的咳嗽,后来千金寻了一位名医来调理,得了一张古方,她服用了以后过了半年便恢复健康了。” 皇后问,“什么样的方子,姑娘可还记得?这御医一直说余美人的病不碍事,但治了也有一年了还是不见好转,姑娘若还记得方子,笔墨写下,拿给御医看看。许对余美人的病也有帮助。” 元帝仪想了想,“不怎么记得了,我回去找找,实在找不到可以写信给我那朋友让她再寄张方子来。不过依稀好像记得她说燃檀香对她的病有益处,所以我每次去她那都是香气扑鼻的。” 余美人的宫女插嘴道,“御医也说过燃檀香对美人的病情有帮助,只是这檀香本来就珍贵,即便是有也是先给皇上太后送去,到其他妃嫔那已经是所剩无几了,更别说分些来给美人。” 余美人起身行礼告罪道,“我这宫女入宫多年还是不懂礼数,皇后在她竟是不分尊卑的乱说话,皇后请赎罪。” 皇后将她扶起,“她也不过是护主心切罢了。你需要檀香怎么不早些说,今年天灾宫里已经没有檀香了。就算我想帮你也不知怎么帮起,或者可以托五皇子在宫外找些来。” “我这是陈年旧疾不碍事的,这些年没有檀香,不也还活着么。”余美人虽深居简出,也听宫女太监们说过元帝仪是现今皇上最宠信的人,不敢怠慢了,又让宫女上些点心来。 元帝仪好似和余美人一见如故的样子,还在她那用过午膳才走。 平乐听见她居然连着五天都去看了余美人,觉得元帝仪肯定又是有什么阴谋诡计。那余美人她见过就是一个不受宠病怏怏的妃子,长得柔弱不像工于心计。人家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元帝仪这种人,没理由会去亲近余美人,又不是一路的。 五皇子来过几次,前三次都被拒之门外了。他察觉到元帝仪有意不见他,到了第四次干脆硬闯。元帝仪正喝着汤,见了他笑道,“果真是年轻力壮,这么快就好了。只是五皇子这样硬闯不合礼数,被人知道了免不了闲话。” 五皇子开门见山道,“姑娘什么时候医治我娘。”宫人告诉他,元帝仪虽这阵子常去看他母亲,只是闲聊些琐事,只字未提医治的事, 元帝仪掏出手帕擦了嘴,气定神闲道,“五皇子记错了吧,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医治余美人?” “你不是说只我去做,你就会帮我……” 元帝仪提醒道,“我是说你只要去做,我就考虑,并没有说一定要帮。” 五皇子气愤道,“夫人在戏弄我。” 元帝仪让白雪再给她舀一碗汤来,白雪很怕五皇子太过激动会干出什么过激的事,正想着要不要找护院来。 元帝仪道,“多添一个碗吧,来者是客。”白雪把其他服侍的丫鬟一并带出去,关上了门,元帝仪笑道,“我没有戏弄过你,你可以自己回想看看,我是不是这么说的,是你一厢情愿的曲解了我的意思。” 五皇子自嘲的笑道,“是我笨,这背信弃义的事我也不是头一次遇到了。”他很清楚这女子能这般得皇上太后宠信,自然有她不一般的手段能耐。当初平乐那样得父皇宠爱都不能拿她怎么样,何况他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是我冒昧了,请姑娘见谅,告辞。” “你娘的病只有我能治,这并非我大言不惭,而是事实如此。若连我都治不好的,那你更不用指望别人了。” 五皇子停住脚步,“夫人是觉得戏耍我一次还不尽兴,要再戏耍我第二次么。” 平乐蹑手蹑脚的偷偷趴到窗户上偷听,元帝仪抓起桌上的炒豆子,弹了一颗出去,正正打在平乐的额头,疼得她捂住嘴怕喊出声。 第九章 轮轴和轮子 元帝仪道,“为人子女看着父母忍受病痛折磨不知是不是也会心如刀割,你可以当我是戏弄你,也可以不再信我的话。反正她那病不治应该也还是能熬个五六年的,慢慢的油尽灯枯。” “姑娘到底想我做什么!”他很是不明白,宫中那么多人为何她偏挑了他来戏弄,就因为他不像其他的皇子有出身高贵的母亲庇护么。 元帝仪道,“看来凤靡初把你教得也不怎么样,我还以为他只是对公主们应付,原来对皇子也差不多。”她摸着下巴,挑眉道,“我可以帮你医治你娘,这一次你听清楚了,没有可能或者也许这些模棱两可的词,而是只要你做了,我一定帮你娘医治,但你要给我再去一次沮府,一样的是割沮勇的马车轮轴。” 平乐冲了进来,说道,“五哥,你别被她骗了,她是个女魔头只会害人,她都害你挨了打,上当第一次是不小心,上当第二次就是蠢了。” 元帝仪耸耸肩,“你可以慢慢考虑,反正于我,你做与不做我都没损失。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就看你舍不舍得赌了。” 平乐抚着自己的脸道,“五哥,你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了,靠近她的人都没好下场的,你看看我,被她害的我的花容月貌都受损了,还好没有破相。”她之前和五哥虽并不是很亲近,但好歹是兄弟姐妹,血浓于水,她不想他上当受骗。 元帝仪笑道,“你这也叫花容月貌,那叫府里干粗活的大婶情何以堪。”白雪端着汤水进来,元帝仪吩咐,“给五皇子也端一碗吧,他挨了仗刑,该多喝点汤把身子养养。不然清瘦了,让余美人看到该有多心疼。” 五皇子握紧了拳头,忍耐道,“我就不耽误姑娘喝汤了。”他还叫下人抬了礼来的,气得连礼都不要了,平乐追了出去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兄长千万不可上当。 元帝仪自言自语道,“不吃我还省下了。白雪,库房里不是有一件裘衣么,你把它找出来,我要送人的。”昨夜起风了,天一凉,那余美人会咳得更厉害,到时就看那五皇子舍不舍得母亲那样子吃苦了。 沮诵设酒宴款待凤靡初,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凤靡初称不胜酒力要回府休息。沮诵便要亲自送他出去,听到人声嘈杂,便喊来家丁询问,家丁如实禀报,道是五皇子入府割沮忠的马车,又一次当场抓住。 沮诵拿不定主意,“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真是多事之秋。凤大人看此事如何了?” 凤靡初道,“已是有平乐先例在前,沮大人也该知皇上的骨血,不管是贬做了平民,还是素来不得宠,始终是龙子凤女,切不能私下处置用刑。一切要有法可依有理可据,送官就得了。” 沮诵赶紧吩咐,“你去告诉少爷定不能冲动动手,把五皇子送到衙门去。” 凤靡初道,“夜深了,沮大人也喝了不少,还是不用送了吧。” “要的,要的,凤大人是我的贵客,哪能礼数不周全。” 沮诵坚持要送,到了停放轿子的后院,沮府的小厮举起灯笼给凤靡初照明,凤靡初瞥了一眼旁边的马车,“我记得那日沮公子是坐着这辆马车去下聘的吧。”五皇子为人他清楚,优柔寡断不喜生事,可居然两次潜入沮府做这种事,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沮诵道,“是,忠儿的朋友送他的。都是些酒肉朋友,送他东西还不是托门路有事相求他这个做官的爹,之前没出事倒也由着他胡闹,可现在这情况,我已经让他跟那些狐朋狗友断了往来。” 凤靡初提醒道,“沮大人做得对,既然沮大人方才也说是多事之秋,该要叫沮公子有所收敛了,也不要驾着马车在市集中招摇过市。年轻气盛,免不了口角争执,我想五皇子也只是想吓唬吓唬沮公子,并没什么恶意。” 沮诵道,“忠儿什么德行我也清楚,他行事确实霸道了些欠缺圆滑,与五皇子之间早有积怨。但再如何也不该在马车上动手脚,这要出了什么事也是攸关性命的。” 凤靡初微笑,“只是孩子之间的矛盾打闹,不幸之中的大幸并未酿成什么恶果。沮大人把五皇子送去官府,最后如何处置其实不还是要看皇上来决断么。这是父教子,就算儿子有错,任谁家父亲也都是不愿别人对自己儿子动手。沮大人可将心比心,免得错一步在皇上心里留下什么疙瘩。” 沮诵作揖,“多谢凤大人赐教。”他将凤靡初送到府门。 曹洛见凤靡初酒醉脚步有些不稳,小心翼翼的扶着凤靡初上了轿子,并吩咐轿夫回凤府。凤靡初挑起轿窗的帘子吹风醒酒,看着天上那轮弯月笑了。 …… 衙门的衙差来找元牧笙,说沮府的人击鼓了简单说了一下事情始末。元牧笙看了看天色,二更天,今晚又不用睡了。他换上官服,元帝仪正坐在厅里擦弓,元牧笙让那衙差先到门外等。 元帝仪道,“你将沮忠马车上的轮轴和轮子锯下来明日抬到朝堂上,参那沮诵一本,什么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欺上瞒下贪污受贿的,罪名由你说。你可是个读书人,那样的词应该一肚子都是才对。” 元牧笙不解,“轮轴?” 元帝仪爱惜的把弓放下,上前揪住他的耳朵,“你上次不会就把五皇子打一顿就了事了吧,我怎么教你的,察言观色观察入微,明察秋毫做不到也就算了,那轮子那么大你都看不到么。” 阳春捂嘴偷笑,元牧笙求饶道,“娘,你先松手好不好。” 元帝仪放手,“你知道现在皇都的檀木有多贵么?” 当然知道,“商人们奇货可居已把檀木价格抬到十金一两。”就因为现在檀木的价格高,很多人都在炒卖,也有不少人上当受骗高价买了假的檀木,每日去衙门击鼓的受害者都有三四个。 第十章 探监 元帝仪道,“沮忠的马车车身虽是普通的榆树所做,但轮轴和轮子都是用檀木制成,轮子暂且不说,你自己想想光是轮轴都有多重了。”她帮元牧笙把官帽戴正,“甘罗十二岁拜相,你都这年纪了,怕是赶马也追不上前人功绩了。新官上任要在最短世间内打响名堂,就不能只是抓一只两只的小老鼠,要抓大老虎才得。就拿那刑部尚书做你的垫脚石往上爬吧。” 元牧笙道,“我明白娘的意思了。” 第二日朝堂上元牧笙参了沮诵一本,洋洋洒洒总共二十二条罪状震惊朝野,雷厉风行的把沮府账房管事抓拿写了供词,又有沮忠马车的轮轴轮子为物证,人证物证俱全。沮诵百口莫辩当场就被发落摘了乌纱了。 五皇子跪在殿前,领路的太监想讨好元帝仪,便趁机搭话,“五皇子已是跪了两个时辰了。” 元帝仪笑道,“是么。” 进了殿就听到太后的声音,“皇后跟我说了,余美人的病需要檀木,但皇宫之内的檀木都没了,她还曾托人在宫外找。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五皇子才会去沮府做那些傻事。他不说也是不想牵连他娘。他做事虽然鲁莽了些,但也全是因为一个孝字,所谓百善以孝为先,皇帝也不要对他太过苛责了。” 皇帝道,“母后放心,朕知道的。”皇帝吩咐张年挑了些养身的药材和锦缎给余美人送去。不过半日这件事便在后宫传开了。五皇子虽是在殿外罚跪,但其实是明罚暗赏的。 元帝仪陪着皇帝用了银耳莲子羹才回去,那五皇子跪得腿都麻了,走得一瘸一拐的。他看到了元帝仪,停住作揖,“元姑娘。” 元帝仪摸出一张方子,本来也想拿去给余美人的,见到他倒是省事,不用去了,她道,“两次都做同样的事情,但结果却不一样,你知道为什么么?” 五皇子弯身尊敬的双手接过方子,想了想,回道,“因为姑娘帮我。” 元帝仪挑眉,一脸很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是想问他是否明白了不管朝廷里还是在皇宫里,想遗世独立是不可能,不想被欺负就只能把欺负他的人拉下去踩在脚底。“这么浅显易懂的还用你说来做什么,你在宫里活到这个岁数还能活成这样我也是大开眼界了。” …… 曹洛进了书房禀报,“沮诵买通了狱卒来传口信,说想见大人一面。” 凤靡初笑了,沮诵已经无计可施了,自然把希冀都寄望在他身上,病急就会乱投医。“这衙门牢房现在都是元牧笙的地方,他倒是会卖人情。” 曹洛道,“属下看那位元状元倒像位谦谦君子,听闻他刚上任便把之前府尹留下的陋习统统纠正了过来很是雷厉风行,他这次铁面无私不畏强权办了沮诵,百姓都称颂他为青天,说此后有冤也算还有地方可以申诉。” “水至清则无鱼,真是铁面无私就不会卖我人情了,他虽不想与我或是陆家任何一方拉帮结派,却也不是自命清高的人。元帝仪教出来的,就算难得的有些傲骨,却也还是很识时务。” 曹洛知凤靡初看人向来精准,便问,“那大人还要去么,这若是故意下的圈套要抓大人的把柄。” 凤靡初笑道,“去准备吧。” …… 沮诵见了凤靡初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他的披风喊着让他救命,凤靡初眉头拧了一下,他脸上除了笑之外其他的表情都很轻微,轻微得几乎不露痕迹了。 人有旦夕祸福,昨日位高权重今日成阶下之囚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一如当初的凤家。凤靡初把沮诵扶起来,“大人不要着急,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是明白这次的事急也急不得的。元牧笙参了你那么多条罪名,条条可都不是小罪。这次的事棘手了,你有找九皇子商量么。” “他派人来了,只让我咬紧牙关什么也别说,自会有办法保全我的性命。但我不信他。我这些年贪污所得,一半也是给他用来笼络大臣的,他怕是想要弃车保帅,只是又怕我把他一并拖下水。”沮诵道,“我要是真一力承担了,等罪名下来,他一定再不管我死活。” 凤靡初道,“我可以上书给皇上为你求情,只是估计起不了什么作用。” 沮诵不想死,眼里赤裸裸都是求生的意图,“只要保住性命,哪怕是流放三千里也好。凤大人,求你念在当初我为皇上举荐你的份上,你再帮帮我。为我想想办法。” 这些年来但凡沮家出了什么事,他统统都是求凤靡初给他想办法,倒也次次都能转危为安的。 凤靡初道,“我若不想帮你就不会冒着风险走这么一趟了,只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满朝文武的生死哪一个不是拿捏在皇上的手里的,他暂且将你关押,是要让元牧笙彻查清楚,名正言顺的办你。若证明你真的每条都是罪有应得,别说三千里,抄家灭族也是最轻的刑罚了。” 沮诵惊恐得打颤,“这些年我收了多少东西又送了谁什么都详细的记了下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凤大人能不能跟他们说一声,若是不全力救我,我就算死也要拉人来垫背的。” 凤靡初轻笑,“沮大人原来这般信不过我们,你不会也把我的名字写进去了吧。” 沮诵有求于他,此时还不敢和他翻脸,“我只是求个心安,并没有要要挟大人的意思,我对大人一片赤诚,下官也是投桃报李的人。不管这次能不能逃出生天,都绝不会牵连大人。” 沮诵留意凤靡初的表情,见他并没有恼怒。他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了,因为发现一点都看不出凤靡初在想什么,别人听到自己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多少也会害怕,他们是一条船的,他若有事一定会把船凿个大洞弄沉了。 凤靡初道,“即便我真是让收过大人好处的大小官员都上书为沮大人你求情,怕也没有一个人说话有分量。” 沮诵道,“凤大人说的难道是九皇子?” 第十一章 鲁班锁 凤靡初摇头,“之前有刺客行刺扶戚王子,刺客留下了骠骑大将军的令牌,皇上虽说彻查要给扶戚交代,可你有见他真的动骠骑大将军了么。元牧笙几次毛遂自荐查办此案都被皇上搪塞过去了。沮大人难道不知个中原因么。” 怎会不知,“因为忌惮骠骑大将军手里的兵权。” 凤靡初诱导道,“如果是骠骑大将军上书求情,那肯定跟我上书求情效果大大不一样。” 沮诵先是高兴,高兴终于有个不用死的办法,但随即又是为难,“可我和骠骑大将军素无交情。” 凤靡初道,“我倒是认识骠骑大将军麾下的骑卫上将军,这人贪财好利,只要是给他足够的好处,他自然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是沮大人犯的事不小,要劳动他,这钱银怕是也不能太少。” “只能能救我,倾家荡产都得。” “大人入狱,你的家产也被查封,你还何来银两。沮大人虽也赠送过我几件古玩,但即便是我退回给沮大人也是杯水车薪。这钱银方面我怕是爱莫能助了。” 沮诵一脸犹豫,他并不完全信任凤靡初,可还能托帮忙的人他一时又想不到其他人了。 凤靡初故意道,“元牧笙现在已经是在加紧追查,怕是很快就能收集完证据,即便是现在快马加鞭给边关送信,一来一回估计也要耗去不少时日。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或者我再回去给大人想想别的办法。” 沮诵知自己已经耗不起时间了,越是贪生怕死命悬一线时越沉不住气,“我被查封的不过是明面上的家财,还有一部分我放在了钱庄,需要我的印章和一句密语才能领出银两。” “是哪个钱庄?” 沮诵不语。 凤靡初慢条斯理的道,“看来沮大人对我始终有保留,没关系,你可以找个信得过的人帮你处理银两的事。” 但凡与沮诵沾亲带故的,不是被抓了,就是人人自危怕受牵连,还能找谁帮忙,沮诵只能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凤靡初身上,“下官怎么会信不过凤大人。”他把钱庄的所在告诉了凤靡初。 凤靡初微笑,“沮大人等我的好消息吧。” 出了牢房,凤靡初便让曹洛去查那钱庄,曹洛道,“沮诵也算狡猾了,若不是一早收买了他的账房先生,也不会知道他把多年贪污所得分成好几份分别放在四间钱庄里。其他三间都已查出来了,就唯独最后这间也是他藏得最秘银两放得最多的,这次他自己告诉了大人,也算是天意。” 凤靡初道,“我从来不信什么天意。”他只信自己。 …… “小姐。”阳春捧着个锦盒横冲直撞,白雪斥了她几句,她才慢下速度规规矩矩用走的,“小姐,陆大人又送礼物来了。”陆存熙近来隔三差五就送礼物来,虽说崔护也是成日送礼献殷勤,但崔护送的没什么新意,不是镯子就是珠钗,陆存熙就不同了,每次送来的东西猜不到。 所以阳春好奇得不得了,每回礼物一来,她比元帝仪还兴奋,就是想知道盒子里的是什么。 平乐撇嘴,不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阳春道,“吃不到的,总觉得格外酸。” 平乐在被元帝仪奴役,给她扇风,一听阳春这么笑话她,她就停下来了,“我用得着么,我还是公主的时候,想娶我的王孙公子能从东城门排到宫门口,哪一个不是日日费尽心机的讨好我的,只是他们送的都入不了我的眼而已。” 元帝仪在后院弄了一个靶子,每日早晨都要射上几箭,“我有说过你能停下来么。”平乐在心里把她骂了八遍然后继续扇,她站太阳底下射箭当然热,难为还要她站一边帮她扇扇,谁来给她扇扇,她比元帝仪更热。元帝仪瞥了一眼那盒子,对阳春道,“你这么想看就打开看吧。” 阳春就等她这一句呢,想着这么漂亮的盒子,装的什么宝贝,结果打开一看,奇怪道,“这是什么东西?” 白雪端来茶水糕点,说道,“这是鲁班锁,传闻是鲁班发明的,那些木条里面都是有槽,相互咬合易拆难装。虽说是给小孩子玩的,可是连大人都未必拆得开。” 阳春不信,有什么难的,她想把木条都抽出来,结果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拆不开,平乐嘲笑她,“这是给聪明的人玩的。”平乐把扇子塞给阳春,自己抢过鲁班锁,左拧一下右拧一下,弄了半天和阳春一样打不开。 阳春笑话她道,“我还以为某人比我聪明呢,还不是一样,只有脸皮比我厚。” 平乐嚷道,“什么,是这东西坏了。父皇那么多公主里头只有我是最聪明的,凤大人那会儿教弟子规,我是背得最快的一个,到现在还倒背如流。” 元帝仪拿过鲁班锁,三下五除二的,都没数到十就把鲁班锁解了然后又拼回去,没什么好玩的,元帝仪道,“确实是坏了,不过不是东西坏了,是你脑子坏了。多吃点猪脑吧,能以形补形。” 平乐没好气的拿回扇子,开始在心里骂她第九遍第十遍。 白雪道,“陆公子倒是有心。”也观察入微,估计看出小姐不喜欢金银首饰,所以才送了些有意思的小玩意来。 阳春好话连连,“何止用心,陆公子长得玉树临风又才华横溢。” 平乐道,“陆家的人个个贼目鼠眼,尖嘴猴腮,陆存熙哪里长得好了,你真是没有眼光,凤大人比他长得好看多了。好看十倍,不,至少好看百倍。” 两人开始争论起谁长得好看。 元帝仪道,“我看以后皇上想降服哪就让你们去和亲得了,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人家弄得国破家亡,妻离子散。” 白雪问,“小姐,陆大人送了很多礼物来,要不要回礼?”她想着上回崔护让人送了支人参来,小姐还专门挑了一支太后送她的金步摇送去侯爷府,只说是要送崔护的夫人,却未指明送谁。结果听闻那日崔护的妻妾们为了争首饰打破了头。 第十二章 借题发挥 元帝仪漫不经心的道,“回什么礼,又不是我让他送的。” 平乐看到元牧笙回来,像条摇尾巴的小狗迎了上去,“牧笙。” 元帝仪道,“厨房不是做了莲子羹么,装一碗来给他吧。” 平乐抢着去了,她也就只有遇到跟元牧笙有关的事才这么积极。阳春白雪退下,元帝仪坐下饮了口茶水,“今日早朝说了什么?” 元牧笙道,“也没说什么,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最近的大事也就是沮诵贪污的事,几乎日日有人弹劾,皇上让我顺藤摸瓜的查,倒也牵扯出另外几个官员。皇上已经发话,贪官污吏是朝廷的蠹虫,要严惩。沮家抄了家,要被诛九族。” 元帝仪笑道,“朝廷里哪个没贪污过的,只是大有大贪小有小贪而已。皇帝说那话时,文武百官的脸色一定很好看。”可惜她不在场。 “沮诵听到自己被诛九族时大吵大闹非要见凤靡初,还说凤靡初言而无信。他说他书房的暗格里有凤靡初的罪证,死也要拉着他下地狱。” 元帝仪大笑,这是她今日听的最有趣的笑话,死的这样稀里糊涂的,亏沮诵也在官场里摸爬滚打过,“沮诵一家子什么时候行刑?” 元牧笙道,“三日后,由刑部新上任的沙大人监斩。今年来朝中贪污成风,皇上分明是杀鸡儆猴,让朝中大臣有所收敛。并不是真的要抓贪官污吏,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就把沮诵处决了。” 与沮诵往来密切的何止那几个,沮诵常在府中宴请同僚,朝堂上至少一半的大臣都赴宴过,结党营私。地方官员估计更多了。 元帝仪道,“要是把所有的贪官都抓了,那不是跟改朝换代差不多了么,不切实际。贪肯定是贪,不要贪得太过就得了。你见过猪圈里的猪吧,都是肥了就被宰了。皇帝就跟养猪的差不多,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是皇帝的,只是放在不同的地方而已。等他有需要自然伸手拿,多方便。” 元牧笙叹道,“光是抄了一个沮府,已经不愁三年的赋税了,都是民脂民膏。这是什么?”元牧笙拿起鲁班锁看。 “陆存熙送来的,白雪说这是给小孩子玩的。你要不要试试多久能把它拆开再拼上。”元帝仪直接把鲁班锁送他了,她对这种两三下就解开的东西没兴趣。 元牧笙道,“陆存熙倒是仪表堂堂,也没听过他有什么不良嗜好,皇都里不少大家闺秀倾慕他,却没听过他对哪一个姑娘这么上心的。” 想夺得元帝仪芳心的男子前仆后继从来没有断绝过,什么花招都用了。可惜,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不是被她玩死了,就是玩剩半条命,虽说也是那些色中恶鬼自食其果。 元帝仪瞄准靶心,一箭就把靶心刺穿了,“没对姑娘上心,说不准他有分桃断袖的癖好。没听过欲盖弥彰么,送这么多东西来元府说不定只是为了掩饰,其实这些东西是送给你的,他看上的是你。” 元牧笙好笑,怎么可能。结果见元帝仪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元牧笙咳了两声,拉了拉衣襟,“不是吧。” 元帝仪哈哈大笑,还真是她说什么他信什么。 她睡了个午觉才进宫去,皇帝精神很好,让太监取了一幅画来,元帝仪笑道,“皇上不会又让我评鉴谁人的画吧,这不是又要让我得罪人么。” 张年小心翼翼的把画打开,画保存得很好,只是年份久了有些发黄,皇帝道,“这是文成皇帝九岁时的画作,没想到一直藏在玉钩宫里,今日宫人去打扫才发现的。” 那画画的是个秋千架子,倒有几分童趣,落款名字确实是文成皇帝的名字,不过一旁空白处还留了几行小字,写的是劝学上进的画,字迹却不是文成皇帝的,一笔一划一丝不苟的端正。 皇帝笑道,“这应该是湛王府的那个秋千架,文成皇帝小时由湛王照顾,湛王对他也是呵护关爱,严格也悉心栽培,若不是,也不会有后来的繁荣盛世。所以朕一直希望找到天底下学问最好的夫子能教朕的儿子为人处事治国之道培养成帝王之才,可惜……” 元帝仪笑道,“皇上不是已经找到了么,凤大人不就是么。” “他的学问确实很好,他父亲的学问也好与朕亦师亦友,不过也是因此被朕连累了,有了凤家灭门的惨事。” 元帝仪道,“已经过去了,皇上就不要太感伤了,对身体不好。” 门外的小太监进来禀报说琼贵妃求见,皇帝道,“让她进来吧。” 皇帝之前虽是斥责了琼贵妃冷落了她一阵,但这几日又在琼贵妃处留夜重得了恩宠。琼贵妃看了元帝仪一眼,朝皇帝行了礼,笑道,“皇上,臣妾命人做了皇上最喜欢的五果汤。” 琼贵妃的宫女打开食盒,张年用银针验过,确定无毒才端了一碗到皇帝面前,皇帝道,“贵妃有心了,只是朕现在还不饿,一会儿再吃吧。” 琼贵妃喜上眉梢,看到文成皇帝的画说道,“臣妾小时就听过文成皇帝文治武功礼贤下士的故事很是敬仰钦佩,还曾特意让人找过文成皇帝的传记来读。” 皇帝道,“是么,那可有什么心得。” 琼贵妃歌功颂德道,“文成皇帝不但励精图治开创盛世,还是位勤俭又念旧的君王,只因为受过湛王的照顾,便下令后世子孙永远保留湛王府待湛王的后人回来居住。” 皇帝笑道,“还有么。” 琼贵妃知皇帝向来以文成皇帝做榜样,便想着借题发挥,“书中说文成皇帝和湛王感情深厚,虽是叔侄其实更胜父子之情,那位湛王也是位谪仙般不染纤尘的人物,不过臣妾有些奇怪,听闻天祖这么多皇子中唯独湛王最得圣心,连婚事也是天祖所赐,可为何湛王会娶一位来历不明的蛮女,终归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皇帝皱眉。 第十三章 君子坦荡 “书中说那位湛王妃的手段无比的狠毒,视人命如草芥,王府中被她折磨死的下人成千上百。文成皇帝当初居住在湛王府时就不喜她的凶残,只是碍于湛王的颜面才没发落了她,所以文成皇帝一直不喜欢蛮女,即便后来属国进献……” 皇帝斥责道,“你在胡说什么!看传记,你看的到底是文成皇帝的传记还是那些胡说八道的野史!” 元帝仪安抚道,“皇上息怒,读书学学问也是好事,我想也只是琼贵妃不得要领不懂读书是要循循渐进的,她也是分不清真假才把假的当真,我看还是先不要读什么传记了,不如先从三字经读起吧。” 琼贵妃怨怼的看着她,皇帝道,“你听清元姑娘的话了么。” 琼贵妃小声道,“臣妾听清了。” “那就回你宫里吧,把这五果汤也拿回去,朕没胃口了。”皇帝背过身。 元帝仪等琼贵妃转身踩上那拖得长长的裙摆,琼贵妃失态的在大殿上摔了个恶狗抢屎,髻都松了,琼贵妃知是元帝仪做的,积怨更深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因元帝仪有皇帝撑腰。 皇帝没看到,张年却是看在眼里了,元帝仪也根本不怕,对张年镇定自若的笑了笑,张年低头,元帝仪想难怪能成皇帝心腹了,皇帝身边总不会放个笨人来差遣的。 那琼贵妃前脚刚走,刚才进来禀报的小太监又进来了,张年见皇帝不悦,怕小太监触怒龙颜招祸,便大声斥责,小太监委屈道,“九皇子求见。” 进宫求见的不是王孙就是高官他也是得罪不起的,何况见还是不见总要请示过皇上才能出去回报,他也不能随便做主那不是以下犯上了么。 皇帝道,“让他进来吧。” 元帝仪道,“皇上,九皇子来说不定是为政事,我一无官位,二无功名的,皇上要议论政事,我理应回避。” 皇帝道,“这也不是前朝,不必了,坐着吧。” 九皇子进来行了跪拜,皇帝让他起身,询问道,“有何事?” 九皇子见元帝仪不回避,皇帝也没开口让她走,除了太后,皇帝可没留第二个女人在书房听过朝政的。九皇子道,“父皇面前儿臣也不敢有所隐瞒,父皇知我母妃与沮诵始终是表亲,他这次犯下滔天大罪,儿臣也没面目求父皇饶恕他的罪责。” “既不为求情,那来做什么?” “母妃念着终归是亲戚,沮家被判斩首,于法虽不合,但于情我应该去牢狱中见沮诵一面,所以儿臣今日去了牢里。” 皇帝拍案,“大胆!沮诵是朝廷重犯,朕已经是判了死的。没朕的同意你居然敢去牢里见他,你有没有听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九皇子下跪道,“儿臣知罪,儿臣也愿意受罚,但沮诵告诉儿臣一件事,儿臣若不禀报就是欺君。” 皇帝怒,“他还能跟你说什么,无非是些推卸责任的说辞。把罪名推给底下的让人给他顶罪,不过是贪生怕死而已。” 九皇子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父皇,沮诵这些年收受的贿赂,他家中抄出的那些金银田地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他贪污所得分成了好几份存在钱庄里,但据他所说,凤大人曾在几日前进牢里见过他,谎称是能救他性命,把所有存在钱庄的污银都骗走了。这是沮府的账册,父皇可找户部来清点,看数目是否一致。” 张年把账册拿来,翻了几页,暂时不知真假,但鱼肉百姓这条是真真切切的坐实了,连赈灾的银两都顺且一道浑水摸鱼了。皇帝黑着脸道,“让凤大学士户部尚书还有元大人入宫。” 元帝仪心想,有戏可看了。皇帝召唤人,怕是一路从宫中骑马穿街过巷的去通传,元帝仪眯了一下眼睛,打了个小盹这三人就来了的。 皇帝问凤靡初道,“你是不是曾经去牢中看过沮诵?” 凤靡初双手插在袖中作揖,弯着腰回道,“臣没去过牢中,当年多得沮大人引荐,微臣才有幸为皇上分忧效命,沮大人对微臣有知遇之恩。微臣不敢知法犯法,也只是让家丁送过一顿酒菜到牢中,只当是能为沮大人尽的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皇帝又问元牧笙,“他是不是去过牢里,朕问话,你们若有半句虚言那就是欺君。” 元牧笙也弯身道,“皇上,微臣和凤大人素来没有半点交情,承蒙皇上提拔任我为府尹,臣不愿辜负皇恩,励志要整顿旧时的歪风,以正衙门断黑白判善恶的正气。已是言明衙门上下只能按律法规章办事,任何进出衙门的人都要报清楚姓名来意才能放进去。凤大人没有来过衙门。” 九皇子道,“元大人刚正不阿,不表示底下的人不见钱眼看。” 元牧笙道,“微臣相信衙门的人不会目无法纪。” 皇帝把那账本扔到凤靡初脚边,“你自己看看,写了什么。” 凤靡初把账本捡起翻了几页,上面写了何年何月何日送了什么东西给他,凤靡初道,“皇上,沮大人确实让府里的人送过这些东西来,但臣深受皇恩不敢收这些又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了。” 皇帝问,“你如何证明。” 凤靡初道,“无法证明,只能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皇上可以下令让人彻查,倒也能借次机会让微臣洗脱罪名。” “沮诵说你将他贪污所得的银两全数骗去了,你知道朕最恨什么么。” 凤靡初一副君子坦荡的模样,“皇上,微臣也是在沮大人东窗事发才知他贪污了那么多银两,微臣并不知他为何颠倒黑白。皇上可让人到我府中搜查。” 九皇子道,“若凤大人真是偷龙转凤,又怎么可能将那么大一笔银子放在府中。” “皇上即便是要叫臣以死明志臣也绝无怨言。” 九皇子提议,“父皇,沮诵贪污的可不是区区几两银子,若真是被人趁火打劫了去,那一定要彻查,儿臣提议不如交给刑部来发落。” 第十四章 壮士断臂 元帝仪笑了。 皇帝看着她道,“姑娘笑什么?” “我笑这么容易的事为何弄得这么复杂,沮大人既然说贪污的银两都存在钱庄了,找钱庄的人来问,什么时候存的银子存了多久什么人取走的,不就一清二楚了么,这么大一笔银子,被人取了总是印象深刻的。” 凤靡初和她不同,不会兴致来了想做就做,他做事都是有预谋有谋划的,当初想偷她钥匙时她就看出来了。一个人为了报仇可以忍辱负重那么多年的,他若盯上一样东西,花上好几年筹谋取得信任也是有可能的。 估计方方面面做足了功夫,一点痕迹都不留的,抓不到把柄,绝对到了最后是人证物证一样都没有的。 九皇子道,“那些钱庄并不在皇都,一来一回恐要耽搁不少时日的。” 元牧笙道,“即便是要耽搁,也不能冤枉了忠良。事情没有查清楚,九皇子就要把凤大人交刑部发落,若是屈打成招那不是要六月飞霜了么。” 皇帝想了想,吩咐那户部尚书道,“你带人去凤府搜查,清点凤府府上的财物有没有沮诵账本上说的那几件。” 户部尚书蒲谦拿了账本来看,奇怪道,“皇上,这账本有些问题。皇上当日命我去抄沮府,他家中的财物我是一一清点封箱的。账本上说的送给凤大人的那几件古玩我在沮诵小妾房中搜到已经是封入国库了的。” 九皇子道,“这么多古玩字画难道你能一一记得么。” 元牧笙提议,“皇上,可以让人去取来便知尚书大人是否记错了。” 皇帝点头,让人拿着令牌去国库查看,果真是把沮府账本里写的几件古玩一一对应的找到搬了过来。 九皇子不解,哑口无言了。元帝仪想这种真的就是叫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八成以为十拿九稳没跟陆家商量过就来的,这么明显的陷阱还是傻乎乎的往里跳了,陆家上了这么一艘船,简直就跟千挑万选想要最好结果捡了个最烂的橘子一样。 她很是幸灾乐祸,憋着笑憋得辛苦。 皇帝对凤靡初道,“你先回去吧,朕不会冤枉任何一个贤臣。你如若真是清白,朕会还你一个公道。” 皇帝说还有奏折要批阅,让元帝仪今日也先回去。九皇子疾步下了石阶追上凤靡初作揖赔罪,“凤大人,我方才也是情急一时没有细想,其实凤大人的为人我何尝不明白,我也是为那些被鱼肉的百姓痛心疾首言辞才失了妥当。” 凤靡初微笑,小声道,“九皇子不必解释,我明白的。其实,沮大人没入狱之前有一回他邀我过府饮宴曾经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说了些酒话,说满朝文武里至少一半的官员的前程都抓在他手里,还说凭着和婉贵妃的关系,即便有一日遇了不顺也会化难呈祥。毕竟,他和婉贵妃始终是表亲,婉贵妃永远不会置他于不顾。所以我能理解,我想皇上他应该也会理解。” 元帝仪经过他们两身边,娇媚的欠了欠身,凤靡初这也算暗示了,九皇子和沮诵算是捆在一起的,沮诵出事了,他要想自保只能是壮士断臂。不然皇上只要想起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就会不舒服。 她终于不用忍着,可以放声笑了。 …… 白雪从柜子里拿了几件衣裳来给元帝仪挑选,元帝仪现在日日都穿南蛮的衣裙,把皇帝太后赏赐的锦缎也做成了南蛮的窄袖短襦的样式。 平乐想皇都的名门女子一般都是穿宽袖盘领的长裙,只有穷苦人家要干活为了方便才会把宽袖做成窄袖。她本来等着看元帝仪笑话的,尤其元帝仪又喜欢上街溜达,又不是不知自己在人堆里有多眨眼,却还是我行我素,多少人看到了她的奇装异服,迟早有人跳出来嘲笑她穿的不合体统。 没想到过了六七日,街上居然有富贵女子开始穿窄袖短襦。平乐吃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皇都的女子审美何时变得这么差。 丫鬟正在给元帝仪梳头,阳春拿来一支珍珠碧玉簪,“小姐今日搭配这支簪子如何?” 平乐心想她从前一直嫌弃敬桃的眼光,现在才觉得她的眼光也不算差了,比阳春好十倍。这珍珠碧玉簪搭湖蓝色的织锦流彩暗花衣服,说多有多不搭就有多不搭。 铜镜把平乐面上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元帝仪笑了,平乐知她是在冲着她笑,而且不是嘲笑就是讽笑,元帝仪道,“平乐,你帮我挑支簪子来。” 平乐赌气道,“挑就挑。” 她打开元帝仪的首饰柜子,这算是她第一次碰元帝仪房里的东西,那黑漆红纹的柜子分了好几层,全都是放首饰的,步摇、梳篦、钿花两层,耳环项链一层,还有手镯香扇,除了皇上太后赏赐元帝仪的金银首饰,还有元帝仪自己带过来的。 平乐奇怪,怎么元帝仪自己用的比宫中赐的还要好,柜里的珍珠,连太后那都没有这么大又圆润的。柜里的首饰件件做工都十分精细,要问诗词歌赋她未必对答如流。但论穿衣打扮每个女子都爱,尤其她从来还是穿戴最好的。要是问起首饰衣服,她就说得头头是道了。 元帝仪道,“挑好了么,磨磨蹭蹭。” 平乐拿了一支紫云簪还有一串蓝绿松石手串给元帝仪。 元帝仪拿过簪子插到发鬓上,戴上手串,说道,“我要出门,午饭在外头吃。”阳春白雪想跟,她又道,“我今日只带平乐一个。” 平乐想着肯定没什么好事,“我能不能不去。”她宁可在厨房帮厨娘的忙杀鸡杀鸭的她也不想和元帝仪出去。 元帝仪反问,“你以为你能选么。” 平乐满腹牢骚,却还是只能跟上,一出门就见了五皇子,他身后的下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 平乐道,“五哥怎么来了?” 五皇子朝元帝仪作揖,元帝仪视而不见绕过他走了,五皇子小步追上,“我是来多谢姑娘的,也想请姑娘做我的夫子,我虽才疏学浅,但定会用心的学。” 第十五章 刑场 元帝仪道,“五皇子不是有像凤大人这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夫子了么,像我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哪里有资格教你,五皇子拜错师了。” 平乐诧异,想着是不是听错了,她小声道,“五哥,你有没有搞错,你居然请她教你。这人离经叛道,你忘了上次她让你做什么了么。凤大人这样的正人君子你不向他学习,却来请教一个女魔头。” 元帝仪背过手,她才没那么多闲工夫呢,“是啊,凤大人是正人君子,你要学为人处事要跟他学,我只是个南蛮女子,使的都是歪魔邪道可不想把你教坏了。” 五皇子下决心道,“我已下了决定,姑娘若是不答应。我会学那刘备三顾茅庐表示诚意,我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即便姑娘现在不答应教我,总有一日是会答应的。” 元帝仪回头,见他说的一本正经,这该不会是块狗皮膏药吧,粘上她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好啊,那你跟我去个地方。” 元帝仪带他们去了刑场,平乐没来过,自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又见人多嘈杂觉得像菜市,可又不怎么像菜市,没小贩叫卖,只有一堆人围着,还有一名她不认识的官员坐在案前,案上放了很多牌子。 元帝仪问五皇子,“你有想过你的将来么?每个人都幻想过自己的将来,或是想着做状元,或是想着做将军。可你生下来就是皇子天家富贵,这辈子就算打断了双手双脚也能安度晚年,那你有想过你将来么?” 平乐觉得她问的是废话,她都会说了他们生下来就是龙子龙女,天生就比平民百姓高贵,铺在眼前的是康庄大道,何必还要想将来这种飘渺的事,“五哥将来肯定是个王爷,有什么好想的。” 元帝仪笑道,“那可难说,你原来还不是个公主,皇上的掌上明珠。现在也只是平民百姓。” 平乐辩道,“那是一时的,总有一日等父皇原谅我了,我始终是他女儿,我还是会做回我的公主的。”她说这话时可没什么底气,不过还是抬高下巴怕被元帝仪看出来。 五皇子喃道,“这是……” 元帝仪道,“今日沮家行刑,一家三十多口了?不太记得了,总之就是一家子都在今日上路。沮诵可是大贪官呢,沮勇又是无恶不作,早就民怨沸腾了。你看,听得这一家子祸害今日要死了,无不是拍手称快,都是来亲眼看他们的下场的。五皇子和那沮勇不也算是有交情么,来送送也算聊表心意了。” 沮诵和沮勇被押了上来,边走嘴里便喊着要见皇上,有冤情要申诉。沮家男女跪成了三行,哭喊声此起彼伏的。那刽子手的手臂比树干还粗,一声令下手起刀落,就人头落地了。 平乐看着血从脖子喷出来,推开围观的人去吐了。 五皇子的反应比平乐好不了多少,霎时就面无血色。 平乐吓得大哭,也不管街上人多是不是丢脸了,边哭边骂,“你冷血!”还要特意带她来刑场,太可怕了。她有听过父皇赐死官员,可前朝离她很遥远,她一直觉得死了就是死了,父皇赐死一个人那肯定是他该死的。她不知道人被砍头这么可怕,脖子被砍断伤口有碗口那么大。 元帝仪奇怪道,“这是你们爹下的命令,是他要沮家的人死,又不是我。你是说你爹冷血么。” 平乐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元帝仪笑道,“别跟我假惺惺的,你爹难道没杀过人么。他要不是把他亲兄弟给杀了,能坐上那个位置。而你们奶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初一十五敲经念佛还不是一样把人命当蝼蚁,想捏死就捏死。” 平乐嚷道,“才不是!” 元帝仪挑眉,慢悠悠的说道,“什么不是,你要不是耳濡目染,能张口闭口就是把谁谁谁拖出去打死。动不动就是要人胳膊要人腿的,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现在却跟我装起菩萨心肠了。” 平乐想起那血流一地哭得更是厉害。 元帝仪看着五皇子见他手都在抖,面无表情道,“不过是看到几个人人头落地你就成这样了,真是没用。我已经养了一个没用的儿子了,没打算再收一个没用的学生。你如果只是想和你娘安安稳稳普普通通过完这辈子也就算了,那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凤靡初就念那些之乎者也就得了。” 五皇子站在原地,元帝仪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平乐喊,“走了。” 平乐心想元帝仪果真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女魔头的,如果有一****把她给杀了,估计都是面不改色。 他们刚刚可是看到有人被砍了脑袋,那画面多血腥,平乐想起就想吐,即便吐到已经没有东西吐了却还是想吐。元帝仪却像没事那般吃臭豆腐吃豆腐脑吃冰糖葫芦,真是没人性。 元帝仪故意拿冰糖葫芦在平乐眼前晃,“你看这红红的,圆圆的一颗像什么?要不要请你吃一串。” 像血淋淋的人头,平乐把她的手推开,哭着把元帝仪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她要回去找牧笙,不管元帝仪是不许她吃饭还是让她清茅房,她都不要再受这女魔头的威胁欺负了。 “平乐。”陆梦怜让停轿,丫鬟掀起帘子,陆梦怜小步来到平乐面前,温柔道,“你怎么哭了。”她拿出手帕要帮平乐擦眼泪。 平乐却不领情的,抢过手帕扔到地上踩,“不用你假好心。” 陆梦怜跟元帝仪行了礼,元帝仪嚼着糖葫芦道,“平乐的脾气陆姑娘又不是不知,像个小孩子稍稍不顺她心意她就闹,请你多包涵了。”她见陆府的丫鬟拿着香烛,“去上香么?” 陆梦怜点点头。 元帝仪笑了,果真是陆府千金,跟来的家丁丫鬟足足十二个人,哪里是去烧香,简直像一大群人要去踏青一般。 陆梦怜的丫鬟觉得这个平乐公主太不识好歹了,都今非昔比了,她家小姐示好一番心意还要白白被糟蹋。丫鬟道,“小姐,夫人不是说快去快回么,今日九皇妃要来。”扶着陆梦怜上了轿,白了平乐一眼,吩咐起轿。 第十六章 发誓 平乐七窍生烟,现在居然连个小小的丫鬟都敢给眼色她看。 元帝仪好笑,看着轿子走远,小巷里窜出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元帝仪吩咐平乐把东西捡起来不然就不用跟她回去了。她往前走,经过那小巷时看到墙上被人画了几个图案,元帝仪停下只看了一会儿,然后不动声色的回府了。 平乐觉得今日委屈极了,想和元牧笙告状,左等右等等到亥时,她都打瞌睡了他才回来。 “牧笙。”平乐张嘴就是浓浓的哭腔,就因为元帝仪白日让她见了那么恐怖的画面,她现在闭上眼就看到沮家父子死时的样子,她怕做恶梦梦到他们提着自己脑袋。 元牧笙摘下官帽,先截了她的话,“平乐,你今天是不是见过陆姑娘。” 平乐不高兴道,“牧笙我有话跟你说,你先听我说,不要提别的女人。”她现在只是想找个人哄哄,找个人发泄一下,就不能先听她说完么。 元牧笙小声道,“陆梦怜不见了。” 平乐愣住,“……什么?” “陆姑娘今日去拜神,回来的时候想去方便,她丫鬟就扶着她去了,家丁等了很久不见她二人回来就去找,才发现那丫鬟被人打晕了,而陆姑娘不知所踪。陆家人托我暗查。” 平乐道,“为什么要暗查,人不见了,不是要发散所有人去找么,你该让所有衙役沿着梦怜去拜神走的路去查才对。” 有些事不方便跟她说,陆梦怜明显就是被贼子掳去的,只是暂且还不知目的,如果事情闹大恐怕反而危及她的性命。他已经逐一问过今日随行的陆家下人的口供了,可惜没有什么有利的线索,也派了衙役跟街上小贩打听看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平乐道,“我今日是在街上见过她,元帝仪也在。” “娘?”元牧笙若有所思,去了元帝仪的院落,见她房中的蜡烛已经熄了,犹豫了一会儿拍打她房门,“娘,我有点事。” 又拍了几下,就听到元帝仪被人扰了清梦不耐烦的声音,“有事明天再说。” “娘。” 一只玉枕破窗而出,还好元牧笙拉着平乐躲得快,那枕头才没砸中平乐的脑袋。他把平乐搂在怀里,闻见她身上的脂粉味,想起男女授受不亲,尴尬的把她放开,脸红了。 可惜平乐没看见,她想踢门进去,被元牧笙拉住,“明天再问吧。”她要真是敢这么进去,小命就不用要了。 平乐一夜没睡,手里拽着陆梦怜的手帕,她踩了以后就捡回来把它洗干净了。 她是生梦怜的气,气得说要和她绝交,可她不是真的那么没心没肺的,她一直都把梦怜当最好的朋友,有什么心事都跟她说,有什么东西也都跟她分,一直比亲姐妹还要亲。 就算最生气最难过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诅咒梦怜出事。 她和阳春去厨房端早点,阳春道,“你精神好差,你没事吧。” 平乐摇头,阳春见她无精打采的,道,“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你帮不了我的。”说了也没用。 阳春喋喋不休,“那我可以跟小姐说,请小姐帮忙,大不了不说是你的忙就是了。我们家小姐神通广大,我虽说服侍得她晚但还没见过有什么事是她办不到的。她要让少爷做官,少爷果真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官。” 平乐面有难色,元帝仪? 元牧笙已经去上朝了,他临走还特意去元帝仪房前看了一眼,见她没起来不敢打扰,说只能下朝回来再说。 平乐放下馒头,然后不停瞄着元帝仪,元帝仪道,“我好像是说我早点要吃炒面和白粥,而不是馒头和白粥。” 阳春道,“我再去厨房吩咐厨娘做。” 平乐像一根木头那般站着,元帝仪斜眼道,“你是没活干了么。” 平乐有些开不了口,她一直没有求过元帝仪,哪怕她折磨她一直不停干重活,她都没有低声下气过。她也是有她的傲骨的,凤大人说过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就算不是公主了,她也要顾着皇家的体面。 平乐一咬牙,低声道,“你能不能帮我救梦怜,她不见了,陆家的人几乎把皇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她。” 元帝仪笑道,“你不是很讨厌她么,讨厌所有陆家的人,她出事了,你该高兴得拍手才对啊。” “我才没那么坏心肠呢。” 元帝仪道,“这天底下没有谁比我的心肠更坏了,我这么坏,你还求我做什么,还不如去找牧笙,他这个人对姑娘没辙。或者找你的凤大人,他是正人君子,一定不会见人有困难而不帮的。” 平乐很想调头就走,回赠元帝仪一个后脑勺,吸了一口气强忍,“凤大人我一定会去求的,但我也求你,多一个人找就越快能找到梦怜,阳春说没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你帮帮我。” 元帝仪抓过一个馒头,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我帮人,要看那个人值不值得我帮,我有没有什么好处,你现在一没有钱财,二没有权势。我帮你等于是白帮,这种无利可图的事我从来不做的。” 平乐吼道,“我现在确实是无权无势,可只是现在不是以后,你想要什么,大不了我给你写个欠条,等我做回公主加倍奉还。” 元帝仪翘起二郎腿,平乐自小学习仪态礼仪,刁蛮并不表示她走路吃相不端庄,相反她的言行举止都很规矩,太后也从不许她跷二郎腿的。她第一次看到姑娘做这样的动作。 元帝仪披着一头长发,黑亮得就像宫里用来雕麒麟的曜石,她眼角一挑,并非有意,而是自然的就有一种诱人的美丽,真是罪孽得连女子也不放过。 “等你做回公主,我怎么知我是不是要等到八十岁。”元帝仪倒想到一个有趣的条件,“你要我帮你也得,可是你要答应我以后要躲着牧笙,再不能痴心妄想的要嫁给他。你若是能发誓办到,我就帮你。” 第十七章 胡大李二 她看着平乐脸上挣扎的表情,平乐学不来掩饰,想什么都一五一十反应在脸上,这种人性的拉锯最好玩了。 平乐强迫自己,“我答应得了吧!” 元帝仪道,“那你要发誓,不发誓我不相信。” 发誓就发誓,“你是要我发誓违誓就不得好死是吧。” 元帝仪摇头,“我要你发誓,如果你有违誓言,那么就会变得又胖又老又丑,你的脸会胖得眼耳口鼻都挤在一块分不开,比七十岁的老妇还要老,比钟无艳还要丑。” 平乐想到元帝仪要求的誓言简直比不得好死还毒,但想到梦怜,平乐还是举起三根手指向天发誓,不过她也不笨,有前提条件的,在誓言最后补了一句但是,得元帝仪把人找回来才算数。如果是牧笙或者凤大人找回来就不算。 元帝仪笑道,“一言为定。” 平乐下去干活了,元帝仪慢悠悠的享用完早膳,让白雪准备了一顶纱帽,又在白雪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吩咐,“日落后再来接我。” 白雪点头,她便戴着纱帽从后门走了。 衙门的衙役穿着便服正跟昨日陆梦怜经过的这条大街上,左右摆摊的商贩打听消息,元帝仪扫了一眼,加快了步子。她进了一条小巷,走到最深处有一户人家,瞥了一眼,见墙角画了一个圆。 元帝仪昨日就想来了,只是“有人”跟在她屁股后面,这些笨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用力拍门,听到里面传来几道刻意压低的男人的声音窃窃私语后,其中一个男的走了过来警惕的问,“谁?” 元帝仪改成用脚踢,门里的人眯着一只眼从门缝看出来,元帝仪拿下帽子,门很快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剽悍的男人,壮实得身上的麻衣被他浑身的肌肉撑的紧绷就好像随时要撕裂一样,他看着她吃惊道,“小姐。” 元帝仪推开他进去,男人赶紧把门关上跟在她屁股后头,屋里还有两个男人,一个三十多岁面上有伤疤,另一个二十来岁少年华美。两个男人听到动静本都是拔了刀,结果见到元帝仪那面上有疤的那个先是愣住,然后开始手抖。 这屋子不大,也就两间房一眼可以看清楚,房间用布帘隔着,元帝仪撩起布帘果然见陆梦怜在里面,元帝仪以防万一便对她用了一点迷药。 元帝仪笑道,“胡大,李二你们两还真是了不得,干爹定过规矩,不伤女人,结果一散伙就都把这些规矩丢了。好,真是英雄本色。” 那叫胡大的男子听到元帝仪点名道姓,牙齿开始打颤,“不是的小姐,我们可没伤里头的姑娘一根头发,只是绑回来留几日就会送回去了。” 李二扯了袖子赶紧擦干净凳子,请元帝仪坐下。 元帝仪笑道,“我还以为是看上人家小姑娘想抢回来做个压寨夫人呢。” 李二猛摇头,解释道,“不是不是,小姐别误会。是我和胡大山穷水尽,实在没银子了,听到有件买卖,只是抓陆府的姑娘回来关几日,就有白花花的银子能拿,所以就鬼迷心窍的接了买卖。不是伤天害理的,寨主的规矩我们还记得,一不伤老弱妇孺,二不杀清廉好官,三不抢穷苦人家……” 元帝仪道,“好了。”这样一条条的数数到天黑么,“你们现在很缺银子么,散伙的时候干爹不是给你们每个都分了一条金子么,足够你们回乡做个小买卖了。” 胡大咽了口水,低头道,“金子没了,都留在赌场里了。” 李二道,“我们两是前两日才到皇都的,不知小姐也在皇都。” 元帝仪斜眼看那少年,这可不是山寨的人,胡大介绍,“这位是路上认识的小兄弟,少年侠士……”那少年对元帝仪抱拳。 元帝仪托着腮,轻蔑一笑,这念头的少年侠士也都沦落到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了么,那少年不悦,想开口。李二赶紧安抚,就怕他开口得罪了元帝仪。 元帝仪道,“倒是还有点聪明,懂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找了一处挨近陆府的屋子,倒也没人能想得到。”连牧笙都以为陆梦怜是在从寺庙回府的荒郊上被掳走的,人应该还在城外,没想到胡大他们却偷偷把人又弄回城里。 胡大憨笑,“那是小姐教得好。” 元帝仪阴阳怪气道,“我教了你们那么多怎么又不见你们都活学活用,掳人有那样子掳法的么,稍稍伪装都不懂就这么用本来面目去了,官府现在到处在问人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你们生的牛高马大惹人注目,昨日又有那么多路人见了你们,迟早会查到这的。还有,我说过多少回了,做山贼不表示就可以大字不识,不思进取一成不变,那些图案从干爹在的时候就用到现在了,还好看到的是我。” 就因为跟着干爹做山贼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目不识丁的,为了方便才用那些图案做记号方便互通消息。 李二嘀咕道,“那以前老大就是带我们明刀明枪的抢的,从不遮掩。” 元帝仪道,“那时候是乱世,干爹占山为王,随你们想如何就如何,现在是太平盛世,一样么。何况你们现在还在天子脚下掳人,掳的又是官家小姐,一定是想去牢里过完下半辈子吧。” 胡大和李二低头只能听教训不敢回嘴,少年讥讽的笑了,再看不下去,夺门而出。胡大想追,碍于元帝仪没许他们动,他们便不敢动。 元帝仪继续道,“你们散伙时可是答应过干爹金盆洗手,不会再干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即便不是君子,也是男子汉大丈夫,说的话怎么能出尔反尔。” 胡大道,“老大从前也常说金盆洗手,也是抢完了一次又一次。” 元帝仪和她师父就是被抢上山的,结果却像抬了尊菩萨回去好吃好喝的供着,堂堂闻风丧胆的山寨寨主成了傀儡,任由干女儿搓圆捏扁叫他往东不敢往西,简直就跟元帝仪成了幕后山大王一样。 第十八章 改变 元帝仪抬起眸子,胡大僵住,他可不是故意顶嘴的。元帝仪问,“我暂且先不问是谁让你们这么做,为了什么。除了刚才那个小子,在皇都还有没有跟别人深交?陆梦怜有没有见过你们的脸?” 李二道,“没有,刚来不久,连左邻右舍都不认得,也没说过话。那陆姑娘从头到尾蒙住她的眼睛,所以应该不认得我们。” 元帝仪解下荷包,扔给他们,“去做几件新衣,喝两日花酒,然后到元府找我,我会安排你们活儿。”见他们两个不说话,元帝仪挑眉,“怎么,在我底下干活还委屈你们了么,是怕我不给你们工钱,还是怕我不给你们饱饭吃。” 胡大和李二异口同声道,“不是不是。”是没想到小姐愿意收留他们。 胡大呵呵笑道,“我早想见识见识皇都的青楼了。”天子脚下就是不同,青楼的姑娘都比其他地方的漂亮,就是喝杯花酒太贵,一掷千金他们没那本钱。 元帝仪道,“我可不是就让你们去找姑娘陪酒做大爷的,要张扬些,说你们来皇都是来投亲的,元府元小姐是你们远房亲戚。要装得像刚从乡下来的,没什么见识。” 胡大不知她用意,只知元帝仪叫他们做什么照着做就没错的,胡大笑道,“这哪用装,本来就是乡下来的。” 李二踢了胡大一脚,“那里面那位陆姑娘怎么办?” 元帝仪扣着指甲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是我给你们两个收拾烂摊子了,要不是看在干爹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们死活。” …… 平乐挑完水,始终放心不下陆梦怜的事,趁着厨房正在烧饭的大娘没注意,偷偷溜到元帝仪院落想问陆梦怜的事她有什么打算。结果听阳春道元帝仪和白雪都不在,平乐生气的把身上的围裙扯下来,心想元帝仪定是带着白雪上街玩了,她果真不能完全信任,说不准早上说的也都是戏弄她的。 平乐对阳春道,“我要出去一下。” “喂!”阳春越喊平乐跑得越快,阳春捡起围裙,只能对着她后背大声提醒,“你要早点回来,不然小姐发现了我可保不住你。” 平乐跑到凤府说要见凤靡初,凤府的小厮进去通传过了一会儿请她进去。凤靡初手里拿着一个鲁班锁,好像在研究,见平乐进来,吩咐道,“去上些茶点来。” 平乐道,“不用了。”她也不会久留,说完就走的。 凤靡初挥手让那小厮出去,让平乐有事坐下再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么?” 平乐抓着他的手臂,求道,“凤大人,凤夫子,你能不能帮我救救梦怜。” 民间管教人学问的叫夫子,凤靡初虽也是教他们,却是有官职在身的,在宫中要称呼他的官职才合适。但她之前爱慕凤靡初时,觉得这叫法太过冷冰冰了,所有皇子公主都这么喊,凸显不出她更特别,所以她私下也喊过凤靡初夫子。 不过自打她喜欢上牧笙后,就没再这么喊过凤靡初了。 凤靡初淡定的道,“陆姑娘怎么了?” 平乐急道,“她不见了,被掳走了。陆家不敢声张只是叫牧笙在私底下查,可都一天一夜了还是音讯全无。我怕再迟些,她会被……” 劫财劫色。 阳春之前就说过皇都里有些无良的牙婆,专跟人贩子勾结,就是掳些妙龄女子去卖的,还有些地痞流氓,拐骗女人,被抓了通常都是凶多吉少了,长得好看的更危险,被蹂躏了还要卖进火坑。 凤靡初若有所思道,“早朝时看到陆大人倒见他一如往常。你也别急,你不是说元大人插手了么,他明察秋毫断案入神,很快会找到陆姑娘的。” “他把衙门的衙役都派出去打探消息了,可没有一点线索。” 凤靡初喊来曹洛,让他安排府里的家丁换上便服到衙门去听后元牧笙差遣调派,又对平乐道,“曹洛认识些江湖人,你不用担心,我让他去打听。” 平乐热泪盈眶,她就知道有困难找凤靡初,他一定会帮她,“我就知道只有凤夫子是真心待人的,不像那女魔头不是戏弄我就是欺负我虐待我。” “女魔头?”凤靡初意味深长的念着这三个字,“你是说元姑娘么?” 平乐终于有地方发泄能吐苦水了,边哭边骂元帝仪真不是人,“她只有脸长得像仙女。”不对,她这么说不就是承认元帝仪长得好看么,“她从里到外从头到尾都是黑心肠的母夜叉,她说会帮我救梦怜,还让我发毒誓。我还吃亏了,白白把自己咒了。” 凤靡初轻声问,“她让你发什么毒誓?” “她说只要她能找回梦怜,就让我不许再想嫁给牧笙了,如果我违誓就又老又丑。”心肠歹毒的人果真连想的誓都比其他人的歹毒,明知对女人而言样貌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却还是硬逼她发这种誓了。 凤靡初笑了。 平乐面上闪过奇怪,甚至那抹奇怪就定格在她表情上了。 她一直觉得凤靡初是她见过的那么多男子里头最丰神如玉的,尤其笑起来更好看,所以那时才会那么喜欢他,一心巴望着想嫁给他。 她知道宫里的姐妹很多也如她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她一直示好从他却从没有表示,凤靡初对谁好像都差不多,不管高贵如她还是低贱的宫女都彬彬有礼,连笑好像都差不多。 可这一刻,她却觉得他以前的笑说不出是哪,总之就是有哪怪怪的。 凤靡初温柔道,“怎么了?” 平乐抓起袖子胡乱的擦了脸,“我觉得夫子的笑好像不太一样。” 凤靡初问,“哪里不一样?” 她说不出来,但就是觉得不一样。 凤靡初微笑,又是平乐认识的那位举手投足儒雅斯文的凤学士,凤靡初道,“是平乐你不一样了,你变得会为人着想了。一个人如果改变了,那她对人对事对物的想法也都会改变,所以你才觉得我变了。” 第十九章 新月 平乐心想是这样么?她真心的认错,“夫子,我以前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不懂事,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手,你有没有觉得我刁蛮任性?” 凤靡初柔声道,“认识到缺点,只要愿意改正,什么时候都不晚。平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元姑娘真的把陆姑娘带回来,那你真的就不能和元大人在一起了。” 平乐撅着嘴道,“元帝仪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都带着白雪出门玩了。也是,她说得对,我现在就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她让不让我嫁牧笙还不是她一句话随她高兴,根本没必要帮我。” “如果她要戏弄你,那一定不是因为你是公主或是平民,而只是因为戏弄你好玩。有很多事都是意想不到的,如果你回去后发现陆姑娘回了陆府,那真让你割舍元大人,你舍得么?”凤靡初问。 平乐想着凤靡初怎么言语中似乎对元帝仪了解很深,是她多想了么,她舍不得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我和牧笙真的没有缘分了。”就算她真的不怕变胖变老变丑,对别人食言而肥也就罢了,可对方是元帝仪,她要食言,估计比天谴还要可怕元帝仪说不准会把她投井沉河,上百种死法。 凤靡初道,“我有个办法,即便元姑娘真的找回陆姑娘,你也可以继续和元大人在一起。你想听么?” 平乐点头,凤靡初把鲁班锁给她让她拿这个回去送给元帝仪,平乐纳闷,“难道最近皇都流行这个么,这么多人拿它送礼,陆存熙也送了一个给元帝仪,不过她玩了一下就不玩了。” 凤靡初听得平乐说起陆存熙近来总是给元帝仪送礼,垂了凤眸,轻声细语道,“一会儿我教你几句,你回去后就按我教的说,这鲁班锁只能是元姑娘亲自打开,你才能心想事成。平乐,以后你在元府在遇到什么困难,大可来凤府找我。” “谢谢夫子。”所以说她这辈子能做凤大人的学生肯定是她上辈子积下福报的。平乐在心里由衷的这么想到。 平乐拿着鲁班锁回元府,元牧笙见她起身道,“平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很高兴,陆姑娘平安无事的回去了。” 平乐一展愁眉,“真的!” 元帝仪哼了声,话里有话道,“牧笙,你有没有见过比七十岁老太婆还老,比钟无艳还丑的女人?” 平乐小声问,“人是她找回来的?”凤大人的话不会真那么准吧。 元牧笙也小声回,“是,不过我跟陆家的人说陆姑娘是在衙门后门发现的,可能是贼人察觉陆家人报官了,不想把事闹大才把人送回来。你也不要声张出去,毕竟事关姑娘家的名节。” 元帝仪对元牧笙道,“衙门那么多事,你这时辰回来做什么。” “……”他是想把这件事跟平乐说免得她担心,就趁着中午用膳的时间回来了。其实可以留到晚上回来再说的,但他也不知为何今日这样等不及。 元帝仪道,“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人原来这般把发誓不当一回事的。” 平乐看了看牧笙,想起凤靡初教她的方法,鼓起勇气对元帝仪下战书,“我跟你赌一场,你敢不敢。” 元帝仪笑不可遏,“我有没有听错,居然有人要跟我赌。” “我若是赢了,早上说的那些不算数,输了,就算日后我能做回公主了,那公主我也不做了,就一辈子留在元府给你做丫鬟,如何?你敢是不敢!” 元帝仪道,“你不必对我用激将法,激将法对我没用。” 平乐想凤靡初真是料事如神,猜到激将法果然是没用的,不过这也不是她本来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挑起元帝仪的兴趣,“那你赌不赌。” 元帝仪想了想,今日也没什么乐子了,她加重了赌注,“好啊,不过你输的话,我可不会只让你做从前的那些活,我会用比过去更厉害百倍的手段折磨你,务求使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敢么。” 平乐咽下口水,她是豁出去了的,所谓勇者无敌,“我平乐有何不敢。” 元牧笙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什么誓言?” 元帝仪挑眉,“女人说话的时候有男人插嘴的份么。”元牧笙噤声。 平乐把鲁班锁递上,“我赌你把这个东西拆开后一定会笑。” 元帝仪懒洋洋的瞥一眼,她还以为她有多高明的计谋呢,都亲眼见陆存熙送过这种哄孩子的玩意来了,还用旧招。 元帝仪拿过来把鲁班锁拆开,见原来内有乾坤,里面藏有东西,是用黄金做成的很小的一轮新月。 她记起有一次她故意闹别扭不吃饭,凤靡初为了怕干爹责罚他照顾她不周,便哄着她说只要她肯吃饭什么都肯答应她,那时她提的要求就是要他摘天上那轮新月下来。 元帝仪笑了,因为想起当时凤靡初为难的样子,估计恨不得掐死她,却还要笑着的装得惟命是从。 平乐纳闷鲁班锁里面怎么还有东西,抓住元帝仪嘴角勾起的一霎那,得意道,“你笑了,我赢了。” “这是他教你的吧。”元帝仪道。 “你说什么,没人教我。” “你倒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一定是让你常常过去喝茶吧。”无形中倒插了一根眼线在元府了。“你下次告诉他,要哄我至少拿出点诚意,要不就学纣王哄妲己把人绑在炮烙上用刑,要么学周幽王逗褒姒那般烽火戏诸侯,我才会开心。” 平乐嘀咕,还真当自己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凤大人才不其他那些男人呢。” 元帝仪道,“我有说他是凤靡初么,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手里放着那轮黄金新月,想着这么小打个喷嚏都不知飞哪了。 …… 两日后。 陆存熙突然的登门造访,总管说还带了些贺礼,元帝仪本来不想见的,但又怕他的目的是为了陆梦怜的事,如果不见反倒显得有鬼,还是让把人请进来了。丫鬟们发了狂的争着要到大厅端茶倒水,能近距离的一睹陆存熙的风姿。 第二十章 陪伴 元帝仪换了身衣裳往厅里走,她对平乐道,“不去关心关心么,听说陆梦怜得了一场大病人都瘦了一圈了,想来是因为惊魂未定。你为了这金兰姐妹可是连毒誓都发了,这般可歌可泣的友情,连我都感动得几乎要落泪。” 陆梦怜失踪的事并未声张,陆家的态度倒有些奇怪的,如果当初是因为碍于陆梦怜的性命安危而不想闹大,那现在人平安回来了,也该可以大肆搜捕歹人了。但牧笙对她说,陆府希望此事到此为止,陆府的说法就是陆梦怜既然安然无恙,顾着姑娘的名节也就是不希望官府再插手的。 平乐翻白眼,这女人说话就不能不带刺么,她想起那日陆夫人伤人的话,嘴硬道,“还问来做什么,他们也未必稀罕。” 元帝仪掀开水晶帘子,堆起笑脸,让平乐坐到一旁的位置,有外人在,她总是做戏演得对她好的不能再好无微不至。元帝仪道,“陆大人,你是来找牧笙的么?也巧,他刚回衙门处理公事了。”陆存熙起身作揖,让小厮把礼物送上,元帝仪道,“怎么这样客气。” 陆存熙道,“令妹的事多亏了元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牧笙是府尹,陆姑娘的事本来就是他职责所在也是分内之事。所谓无功不受禄,陆大人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估计不会明着送些金银珠宝来,牧笙也不好这个,只能是些补身的药材。 陆存熙道,“只是一份薄礼,还请姑娘代为收下。” “既然陆大人坚持,那只能是却之不恭。”她让白雪去取灵芝来,要回礼,陆存熙不愿收,元帝仪道,“牧笙自上任后,清廉为官,他胆子小,小到一颗鸡蛋他都不敢收的。这次是我擅自做主把东西收下了,他回来也不晓得会不会跟我发脾气,我回赠陆大人,礼尚往来既符合礼数,就算被别人知道了也不会留下什么话柄,伤了牧笙和陆大人的清誉。” 陆存熙道,“姑娘果真想得周到。”他让小厮去接。“其实这次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大人和牧笙都是同朝为官,牧笙这么愚笨,日后指不准是有事需要陆大人帮忙的,何必这么客气,有话尽管直说就可以了。” 平乐听着,只觉得假得她连早膳都要吐了。平乐坐的端直,反正也没她什么事,干脆拿起桌上的点心不停吃,这么好吃的点心好久没吃过了。没吃一口都要珍惜的嚼好几下尝光了味道才咽下。 陆存熙道,“梦怜受惊过度,吃不下东西人也昏昏沉沉的,我想请平乐姑娘到陆府陪伴她几日。” 平乐想了想,把手里的点心放会盘里,突然没滋味了,“她的朋友那么多,你大可去请其他名门闺秀陪她。何况我又不是大夫不会治病,她不舒服你还是给她找大夫吧。” 陆存熙歉然道,“我知家母之前言语是有些失礼了,这次来也有登门谢罪的意思。愿不愿意去自然还是要看姑娘的意思,但平乐姑娘若是愿前事不计,陆家上下此后必定把平乐姑娘奉为上宾。” 元帝仪笑道,“平乐,做人胸襟要大心胸要开阔,凤大人应该也教过你以德报怨吧,陆大人位高权重都跟你一小女子低头了,你就不要一再推辞了。” 平乐撇了撇嘴,这话谁说都得,偏元帝仪说她真是要打冷颤,这女人根本就是小肚鸡肠,还要来教她什么是胸襟开阔么。平乐想了会儿,道,“好吧。” 陆存熙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说要告辞了,元帝仪让人去喊敬桃来跟着平乐一起去陆府,平乐惊喜道,“你真的肯让敬桃跟着我去么。” 元帝仪帮她扶了扶簪子,“敬桃本来就是你的丫鬟,自然你去哪她去哪。” 元帝仪送他们出府,陆存熙道,“听元大人说是在衙门后门看到梦怜的,不知道他有没有跟姑娘提起?” “是有提到一点,不过我一见识短浅的女子说再多我也未必能听明白,所以牧笙也没详细的说。陆大人可是怕我嘴巴不严实?我也明白名节的重要,不会多嘴的。” 看门的小厮领着胡大和李二进来,正巧遇上。 胡大和李二见了她这次是想起在山寨时寨主订的规矩,见了小姐就如同见寨主,要十二万分恭敬的打招呼,便声大如雷喊道,“小姐好。” 平乐和敬桃被他们两的凶悍长相吓到了,躲到元帝仪身后。 元帝仪可没想到胡大李二来得这么早,还以为会醉生梦死待到她找人去揪他们两。这两人只有四肢发达,若陆存熙若问上几句,立马就露马脚了。她捂住鼻子道,“你们两刚去哪了,身上都是怪味,也不怕失礼我的客人,还不去换衣服。” 小厮领着他二人下去,陆存熙回头看着他两的虎背熊腰,“这两位是姑娘的?” 元帝仪摇着香扇道,“远房的亲戚,来皇都想谋份差事,人是不能忘记根本的,既然能帮那也就帮了。” 陆存熙若有所思,“他们不像南蛮人。” “我高祖是皇都人,所以在这也是有亲戚的,只是久不联系了而已。”元帝仪送他们出了大门,又目送陆存熙和平乐上了马车,这才折回屋里。 她让丫鬟去准备酒菜,胡大李二换了衣服到厅里坐下就是一条腿抬起踩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元帝仪问,“是谁让你们去抓陆梦怜的?” 李二道,“跟我们交易的有两个,一个是老头,只到我胸口那么高,有点驼背,额头有颗痣,还有一个瘦得像猴子,四十多。先给了订金二百两银子,说事成之后再给五百两。” 胡大恭敬的给元帝仪斟酒,杯子不要了,用碗装,元帝仪又问,“让你们抓人来做什么?” 胡大道,“这个没有问,人家出银子,我们办事。让我们千万不要伤害那位姑娘……啊,有一次他们走时我有听到他们嘀咕,好像要换叶什么的,听不太清楚。” 第二十二章 帖子 若是陆家的仇人应该不会那么特意去交代不要伤害陆梦怜,叶? 李二问,“小姐,寨主这几年过得好么?” 元帝仪道,“我也有好几年没见干爹了,不过他每隔一两个月就给我写信,过得应该是挺逍遥自在的。”当然信里很多错别字就是了,不管怎么纠正他也不改,后面她就懒得说了,直接猜意思。 李二点点头,“那就好,本来我们也都是被逼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寨主说得对打家劫舍不能干一辈子,他现在过得好就好了。” 胡大羞愧道,“我答应过寨主不赌的,脚踏实地回老家做点买卖。只是当年我去做了山贼,乡里的人都知道。我受不住他们指指点点的,没住几日就又走了,想投靠李二,结果他也和我一样遭遇,我们两到了异乡人生地不熟,没活干手又痒……” 元帝仪盯着他们两轻声道,“进了元府给我戒赌,我要是发现你们再去赌场,我就把你们两个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切下来,然后粘上一点酱料让你们自己吃下去,明白了么。”元帝仪笑。 胡大李二打了个寒颤,不约而同的点头。两人狼吞虎咽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还不用担心没有银子结账,可以任意添饭。 元牧笙一回来就见杯盘狼藉,元帝仪托着下巴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跟胡大李二介绍,“这是我儿子。” 胡大吃惊得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但随后想想元帝仪的作风又觉得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了,“小少爷。” 元牧笙想他这年纪这称呼用在他身上似乎不太恰当。 元帝仪安排道,“他们两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胡大李二,明日就开始跟你回衙门,以后跟在你身边做个衙差吧。”她手指顶着碗底转着碗玩,这安排也是刚刚决定的,事先没对任何一方说过。 “衙差!我们怎么能做衙差呢。”李二拒绝,他们在青楼也听到有人议论元帝仪的,知道了她现在的身份,以为来元府也就是做个护院之类的,“我这辈子最恨那些衙差了,就像狗一样见了官就摇尾巴,见了老百姓就吠。” 元牧笙也道,“他们可能不太适合。” 元帝仪道,“怎么会不适合,官贼一家亲,做官是抢做贼也是抢。衙门不是正好缺人么,你要是让他们入职包准不到一个月就驾轻就熟。” 胡大摇头,“小姐,我们能不能干别的活,让我们干苦力也得。”以前最痛恨就是朝廷走狗,都是见一个杀一个的,现在却让他们去做,被其他绿林好汉知道了,会丢寨主的脸的。 元帝仪道,“你们这脑子怎么就是转不过弯,做山贼就算劫富济贫做了衙差不也一样能劫富济贫么,你以后看着哪个富户不顺眼就去收人家税银,人家不想给还不得,这不比干苦力好么。” 元帝仪一番话,让胡大李二茅塞顿开。元牧笙道,“娘,收税银的是户部,衙门不能乱收人银子的,触犯律法。” “巧立名目的事还少么,不能收税银就收别的银子,反正皇都别的不多,为富不仁的最多。一出门至少遇上四五个,总比守在穷山恶水等得一年半载才有只肥羊经过要好。” 元牧笙叹气,看来他是没拒绝的权利了。 胡大推了推李二,李二硬着头皮道,“小姐,我们能不能先借点银子。”之前给他们的那些加上绑陆梦怜的订金全给老鸨了,难怪都叫青楼做销金窝了。 元帝仪问,“要银子做什么?” 胡大道,“就那****见过的那位小兄弟,他帮了我们不少,之前也借过点银子给我们,那有借有还。何况以前寨主也常说得人恩果千年记,怎么也该请人家吃一顿。” 元帝仪交代道,“一会儿我会让账房给你们送过去。如果再见那个指使你们的人,不要轻举妄动第一件事就是要来告诉我。”指使他们的一定不是一般人,牧笙是官经常跟那些非富则贵的打交道,带着他们两认人方便许多。 李二担心道,“我们闯了这么大的祸会不会给小姐惹麻烦,那人要是见了我们两不就等于把小姐拖下水了么。” 元帝仪反问,“你若做了亏心事会那么老实去衙门自首么,就算见了你也只当不认识你的,最多回去想着怎么把你灭口而已。” 元牧笙不见平乐向往时那样算这元牧笙回来的时辰,总是来迎接他,他问,“平乐呢?” “去陆府陪那陆梦怜了。”她笑道,“怎么了,见了烦见不到就想么,某人的话还言犹在耳,什么我不喜欢她只是在找时机跟她说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自打嘴巴。” 元牧笙尴尬的咳了咳,“我去书房了。” 胡大问,“小姐,你刚才在说谁?什么不喜欢?” 元帝仪阴恻恻的道,“你想知道?可是知道别人秘密的人通常都是活不长久的,你真的想知道么?” 胡大摇摇头,他还是和李二喝酒吧。 …… 平乐和敬桃第二日就回来了,元帝仪在修剪花瓶里的花,“怎么不多住几日也让我耳根清静清静,不会闯了什么祸被人家提前赶出来了吧。” 敬桃道,“是九皇妃来了,公主就说回来了。”敬桃还是改不了口,没法跟其他人一直直接喊平乐的名字。 平乐想其实是她自己不习惯,陆府上下待她确实客客气气的,可她还是坐立难安浑身不舒服,也不知跟梦怜说些什么,梦怜看到她来很高兴却为了怕她还生气一个劲的讨好她。 她也想和梦怜和好如初的,可总觉得都变了,她想要的不是那样的讨好。 平乐没好气的把一张帖子塞给元帝仪,元帝仪道,“这是什么?” “陆惋幽说要给你的。”也塞了她一张,不过她知道她是附带的,陆惋幽想请的应该是元帝仪。 元帝仪放下剪刀打开帖子看,原来是陆惋幽说请了皇都的戏班来唱新戏,请她去看。她是知道帝都的那些官夫人为了帮丈夫交际,也会聚一块开什么诗会花会的聊人闲话,元帝仪随手把帖子扔到了地上,“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第二十二章 虚情假意 平乐心想你自己不也是。 敬桃道,“元姑娘,那我回去干活了。” 元帝仪道,“你不用回去了,以后跟回平乐吧,一会儿我会交代下去的。” 平乐高兴坏了,“真的么。” 元帝仪看着平乐,事先提醒,“她只是跟回你一块干活,不表示她是回来帮你干活,若是我发现你把活都推给她,我就加重你的活。”她把花瓶给敬桃,让她放到厅里。敬桃笑着把花瓶抱了下去。 平乐嘀咕道,“我才不会。”平乐想了想,问,“你真的不去么?” “你想去可以自己去,我可没绑着你的脚。” 平乐想她怎么知道她也有帖子,见元帝仪一直瞄着她的胸口,她下意识两手遮挡,结果摸到被她塞到衣服里的帖子一角,原来是没塞好。平乐嘟嘴道,“她又不是诚心请我的,只是借着我邀你。” 元帝仪道,“去了一趟陆府,脑子倒是通了点。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请我么。” 平乐撇嘴,是她一直说她笨,其实她很聪明的好么,“你如今是最得父皇宠信的人,谁不想和你打好关系。”总之就是一句,趋炎附势世态炎凉。 元帝仪道,“你也会说我如今是皇上跟前最得宠的人,你不是应该讨好我么,说不准我一高兴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也就能做回你的公主了。” 平乐想要是让她跟元帝仪卑躬屈膝的才能做回公主,那公主的位置不要也罢了。 元帝仪伸手扇了扇,皇都的天气开始热了,她一日总要洗几次才觉得舒服,该让人买些冰回来了。她直接从那张帖子上踩过,印了个大大的脚印在上头,走了两步,又回头特意再补两脚,用脚跟去践踏陆直到把帖子踩得又皱又残的。 元帝仪微笑道,“扔了吧。” 平乐瞪着大眼看,想着这女人真是太不正常了,这世上恐再找不出第二个的。 …… 元帝仪最近特别喜欢吃八宝鸭,天天都要吃上一只恨不得要把人家的厨子都高价请过来,只是那厨子是老板的儿子,人家一心守祖业给多少银子都不为所动,元帝仪又把主意打到八宝鸭的方子上,但人家老板也不愿卖说是祖传的,得子子孙孙传下去。 平乐原先还担心这老板拒绝了元帝仪会招致杀身之祸,说不准还是要贝灭门的,毕竟这女魔头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她还去提醒牧笙多派些衙差在那附近巡逻,以防出什么命案,但后面却不见元帝仪有什么动作了,就天天出府去春江水暖吃鸭子而已。 都成人家老主顾了,老板还特意吩咐掌柜给她专门留张桌子。本来这春江水暖已经是快要倒了的,结果因元帝仪的光顾,居然起死回生了,变得门庭若市。 元帝仪天天出门,她也得天天跟出门,其实她很喜欢上街,热闹又有趣,比以前在宫中逛花园有趣多了。 平乐看到有人在卖银丝糖赶紧挤了过去,阳春拉肚子不能跟出来便让她帮买银丝糖回去。平乐现在也懂得讨价还价精打细算了的,非要阳春请了她那份,她才帮跑腿。 她买了三根,打算拿回去一根给阳春,一根就给敬桃,民间很多小吃宫中都没有的,因为御厨觉得上不了台面,她也是出宫了才知道有这么多好吃的零嘴。 白雪看到崔护从胭脂铺里走出来,“小姐,崔侯爷。” 崔护的妻妾为了元帝仪送去的首饰大打出手,崔护为了劝架,挨小妾揍了一拳就正好打在他左眼上,他眼到现在还是紫的。 元帝仪袅袅娜娜,妖妖娆娆的走了过去,“侯爷。” 崔护下意识的遮了遮眼,略显尴尬,“元姑娘,怎么这么巧。” 崔护买了好几盒胭脂,想来是要拿回去哄姑娘的。青楼赌场他常进进出出,胭脂首饰铺这种姑娘家才去的地方他也一样进进出出,所以外头的人才会说他不务正业终日厮混,真真是靠祖上庇荫的纨绔子弟。 平乐一直不明白这样放浪形骸的人怎么会跟凤靡初这么要好。 元帝仪道,“侯爷上回帮了我大忙,我都没报答,相请不如偶遇,我要去春江水暖,不如今日我做东,就不知侯爷是否赏脸。” 崔护想起上回凤靡初跟他说的话,目不转睛的看着元帝仪。 元帝仪抚着脸问,“侯爷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崔护怎么看元帝仪都不像凤靡初说的那样,他摇头,“不是,姑娘还如往常明艳照人。” 元帝仪笑,“侯爷真是会说话,侯爷是不是另有要事今日不方便?” 崔护道,“像我这样的人终日只流连花丛中哪里会有什么要事,陪伴美人就是要事,姑娘都开口邀我了,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我若不去就太不赏脸了。” 平乐心想色字头上一把刀,真是死了都怨不得人的。 春江水暖的店小二给见元帝仪来了,热情的上前招呼,给他们沏了龙井,问了一句是否照旧,见元帝仪点头他就去下单了,崔护道,“姑娘常来这么?” 元帝仪道,“是啊。”都熟到店小二都了解她的口味了。 旁边几桌也都是坐了人的,崔护扫了一眼,认出有几个一直朝他们这桌张望的黄毛小子,都是官宦子弟。很多富家公子就为了一睹她的容颜一早就来占位置守株待兔的。 崔护道,“我若是姑娘的父亲或是兄长一定不放心让姑娘独身离家这么远,以姑娘的花容月貌得放在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元帝仪笑道,“好色之徒多,正人君子也多,就如侯爷这般的。” 平乐撇了撇嘴,还好她早上没吃多少,不然看着元帝仪那虚情假意虚以委蛇她都要吐了。崔护看着平乐道,“公……景姑娘的气色也特别好。” 平乐瞪他,她都坐下来多久了,他现在才看到她,敢情她都成了陪衬了,亏她刚才还念着他上次帮过他眨眼暗示他不要跟来,结果崔护这色胚子压根没看她。 第二十三章 中毒 平乐没好气的道,“那还真是多谢你的夸奖了。” 店小二上齐了菜,平乐和白雪大快朵颐,崔护抓起碗筷,欲言又止,过了半响又把碗筷放下了,道,“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姑娘,可又怕唐突了姑娘。” 元帝仪道,“侯爷有什么话尽管问吧。”反正要不要答在于她。 崔护问,“姑娘有婚配了么?” 平乐和白雪停住,他该不会有了十几个小妾还想再要一个吧。 “南蛮的风俗和这里不同,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两情相野就能互许终身了。只是我缘分未到还未遇到良缘,也不怕侯爷笑话,我还曾偷偷想过日后找什么样的人托付终身,我也不求对方高官厚禄,只要懂得体贴会照顾人就得了,就跟侯爷这样的。” 平乐塞了满口鸭肉还没嚼就吃惊得咽下去了,噎到了,白雪舀了一碗汤给她,平乐咕噜咕噜一口喝下才将鸭肉吞下的,差点噎死。 她可不觉得元帝仪会看上崔护,那也太没眼光了。 元帝仪垂眸,很是相见恨晚的神情,继续道,“可惜侯爷已经是有了妻妾,我不求别的,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崔护叹气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元帝仪托着腮,微微往崔护那挨,双瞳剪水秋波泛滥,隔壁桌的看的心猿意马坐着都能连人带椅的跌倒。元帝仪道,“侯爷妻妾成群,可有哪一个是最钟爱的?” 崔护咽了口水,定力差一点都要把持不住的,“我对她们都是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 元帝仪道,“都喜欢就等于都不喜欢了,那万一有一日侯爷遇见此生最钟爱的女子,她像我这般不愿跟人分享丈夫,那侯爷如何是好?” 崔护想了想,“我娶她们的时候从没有隐瞒过我的情况,她们愿意入我府里,那我就有责任照顾她们,情有独钟可能做不到,但也会照顾她们一生一世衣食不缺。如果有一****真的遇上此生最爱的女子,她若是接受不了,那我也能叹一句造化弄人了。” 平乐嘀咕道,“花心薄幸,厚颜无耻。”其实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而已,嫁给他的肯定也是贪图他的身份而已。 崔护知平乐向来心直口快,何况骂他风流成性的多了去了,他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的。 元帝仪看着崔护的眼睛,见他目光坦荡,这人倒是风流得挺坦白的,她坐直身吃鸭,再不吃平乐就要吃没了。她是可以再叫店小二上一道的,不过有人抢才格外的香。 崔护问,“夫人以前是不是认识凤大人?” 元帝仪心不在焉道,“我对凤大人倒是一见如故,或许以前真是认识吧。” 崔护想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平乐吃得肚子都鼓了,一直不停摸肚皮想着午饭也不用吃了。崔护当自己是护花使者,殷勤的送他们回元府,不过元帝仪的态度发生变化了,比起在春江水暖时变得有些爱理不理的。崔护还以为自己哪做错了惹得佳人不悦。 平乐想他也算福大命大自己逃过一劫了都不知,这女魔头对他没兴趣了。 …… 亥时,凤靡初突然来访。 元帝仪换了衣服刚要睡,听到小厮来报很是心烦,皇都的人都喜欢大晚上来找人的么,阳春白雪在一旁服侍,就怕她生气,但见她还是披了件外衣出了厅。 元帝仪黑着脸,他最好长话短说。 元牧笙道,“娘,凤大人他是为了……” 休息的时间被人打扰她现在心情很是不好,“凤大人能言善道,用得了笨嘴笨舌的你帮他说么。” 凤靡初开门见山,“崔护得了怪病,已经请了宫中御医却也断不出病症,他现在命在旦夕,我想请夫人妙手回春。” 早上吃鸭子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他这命悬一线也来的太快了吧,“凤大人,我想你来错地方了,我不懂治病救人。何况天底下医术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他们没有办法我又怎么能有办法呢,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凤靡初道,“如果不懂治病救人,如何能吃下胡蝎粉都安然无事。小姐,帮帮我。” 元牧笙一直就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怪怪的,听到凤靡初的称呼更是好奇,竖起耳朵偷听,元帝仪摆摆手让他出去,他假装没看到。元帝仪笑,“牧笙,你是不是想明日起来变成一个聋子?为娘是可以成全的。” 元牧笙咳了两声,他还不想这么早身有残缺,元牧笙出到外头。 元帝仪翘起二郎腿,“如果我说让凤哥哥把从沮诵那骗来的银子全数给我我才救他,你肯么?” 凤靡初想都不想就道,“可以。” 元帝仪斜眼睨着他,“凤哥哥,你在我心目中可是个笑里藏刀的大奸臣,怎么能做这种宅心仁厚拖泥带水的事,这跟你一点都不相衬。筹谋已久才得的东西居然这么轻易的给别人。你该不会有龙阳癖吧?我是南蛮人,没有那些世俗规矩,你若真喜欢分桃断袖就大方承认,我不会看轻你的。” 凤靡初道,“崔护于我就像牧笙在小姐心中的分量,哪怕我再丧尽天良也不会让家人置于险地的人,这一点小姐和我很像不是么。” 元帝仪摇头,“凤哥哥说的不对,我们不能相提并论。”她生下来就喜欢血腥喜欢看人打的头破血流,喜欢谋算人心,这是她的乐趣她也很是享受这样的乐趣。但凤靡初恋栈权虽也擅于谋划却是家逢巨变后天所迫,从根本上他们就不同。元帝仪把凤靡初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到自己身上,“走吧。” 胡大喝得醉醺醺,想去茅房绕到了前厅,结果见了凤靡初,眼珠子几乎掉下来。凤靡初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曹洛等在元府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元帝仪,她刚才都打算睡了头发已经放了,也懒得再梳头了,发上没一根簪子点缀脸上也是脂粉不施但就是见了能让人连呼吸的本能都遗忘。 第二十四章 香味 曹洛扶着凤靡初上了马车,凤靡初伸手想拉她,元帝仪身轻如燕的跳到了马车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打了个哈欠,曹洛有些讶异他听闻这元姑娘弱质纤纤跟眼前所见好像不太一样,曹洛绕回辕座驾车。 为了赶时间,曹洛一直抽鞭子,马车摇摇晃晃的,元帝仪只觉得晃得她更想睡,因为真是太无聊了,便问道,“人家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怎么看崔护和凤哥哥都不是一类人,你们怎么会成兄弟的?” 凤靡初反问,“那小姐呢?元状元和小姐不也不是一类人么。” 元帝仪道,“他不同,他是我养的一只兔子,就跟当初我非要干爹把你送给我做仆人一样,不过养久了多少会有点感情的。凤哥哥要不是当初执意要下山,你要是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对你一定比对牧笙还要好。” 她当初就是因为喜欢凤靡初的眼睛,对这世间充满了敌意和愤恨才硬是要留下他的,他的眼睛现在还是很漂亮,漂亮得她恨不得挖下来放进木盒子里珍藏。 凤靡初道,“小姐不是很清楚么,我要报仇,我是不可能一直陪着小姐的。” 那些山贼虽一直等着元帝仪厌倦他的时候把他处理了,可比起朝廷那些人的尔虞我诈,他们充其量也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已。 他那时就已经很清楚他们也就是凶神恶煞,但只要元帝仪一日不对他厌倦,他也就能跟着这位小姐在山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为他们并不懂得玩阴谋诡计,也就对他无可奈何。 他若一直待在山上隐姓埋名,或许人生会比现在容易和简单,但他选了另外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凤哥哥不是已经报完仇了么,当年有份害你家破人亡的,不是被你送去流放就是被你弄死了。都已经十倍奉还了么,你如今在朝堂上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了有权有势还想要什么?”元帝仪笑道,“我对沮诵那笔银子压根没有什么兴趣,不如这样,如果我救活崔护,凤哥哥辞官吧,然后像小时候那样日日陪着我玩。” 他慢条斯理道,“小姐知道么,其实我还有一个弟弟,和崔护一样的年纪也是贪玩好动,当年凤家一夕天降横祸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是在狱中在我眼皮底下活活被折磨死的,被拖了出去扔到了乱葬岗,连尸首都找不到。” 元帝仪卷着头发玩,“所以呢,你把崔护当你弟弟了?小时候救不了,现在就弥补到别人身上?凤哥哥,你不会这么多愁善感吧,那是女人才做的事。” 曹洛皱眉,觉得元帝仪说的话实在冷血。 凤靡初道,“那时我就明白了只有权势才不会让被别人鱼肉。”这是他家破人亡后懂得的血淋淋的一个教训,“我是不可能辞官的。” “你这样拒绝我不怕我一气之下不医治崔护了么。” “哪怕我骗尽天下人,我都不会骗小姐。除了让我辞官和要我的命,我都能答应小姐。” 元帝仪挑眉,先听着吧。 崔护的妻妾挤在床边哭成一片,虽知他妻房多,但真正见了还是要感叹他的艳福不浅的,一个个年轻貌美差点连房间都塞不下了,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出殡当日估计场面也会非常壮观。 元帝仪道,“我给人诊治时不喜欢有其他人在旁边,我想凤哥哥一定会想到一个很好的理由把这些女人统统赶出去的对吧。” 凤靡初走去和崔护的夫人说了几句,崔护的妻子方颖寿是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门当户对是首要,性情也温婉娴熟,不然也容不下自己丈夫娶这么多小妾。 那门亲事是凤靡初亲自做媒的,两家又是时常往来,方颖寿对凤靡初很是信任,看了元帝仪一眼,才带着崔护的妾侍走了。 元帝仪抱着手,“明知崔护是什么人品,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凤哥哥却还是给这门婚事牵线,你跟推人家入虎口有什么区别,作孽啊。” 凤靡初道,“娶妻求淑女,崔护虽纳了那么多房妾侍对她也不曾冷落。” 元帝仪玩笑道,“你还说你不是有断袖之癖,对人家夫妻的事都那么关心,连他有没有冷落妻子都一清二楚,你难道躲在人家床底下么,敢情这么多年不娶也是因为一往情深,可歌可泣。”她命令道,“在这等吧。” 她正要把门关上。 听到凤靡初说了一句,“我有没有断袖小姐最清楚不是么。” 凤靡初凝着她,她干笑了两声就当回应了,不但是门,把窗也关了。她坐到床边闻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很淡的香味,低头嗅了嗅。 拉起崔护的手先是看他的指甲,又用力捏住他的脸让他张嘴看他舌苔。最后才给他诊脉,崔护的脉象很平和,既没有呕吐流血,身上也没伤口,难怪御医看不出问题。 因为御医学的是治病,不是下毒。她摸出一颗药丸塞进崔护嘴里。 进去连炷香的时间都没到就出来了。 凤靡初问,“怎么样?” 元帝仪拨了一下头发,“他是被人下毒了,像他这样的人整日勾三搭四,也不知是不是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怕巴不得他死的人也不少吧。” 凤靡初问了重点,“需要什么来解?” 果真是在官场里混的,说话不拖泥带水,元帝仪耸耸肩,“不知道。我没见过这种毒,我连是用什么成分制成的都不知怎么知如何解。”她要是胡乱的解,不保证崔护熬不熬得住,她拍拍凤靡初的肩,“我答应你救他我就会救他,一时半会他死不了的,麻烦凤哥哥你让你这护卫先送我回去,有什么等我睡醒再说吧。” 曹洛很是怀疑元帝仪是否真的懂医术,哪怕真的懂这样的态度也委实不负责任,是否该建议凤靡初入宫去请年伦域,年伦域虽只为皇上看诊,但只要凤靡初开口他想皇上一定会准许的。 元帝仪笑了,好像能看穿他想什么,“如果不相信我,你们可以另请高明的,说到底我也不算是大夫,把人治死了也不能怪我。” 第二十五章 聂照闱 曹洛见凤靡初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吩咐道,“曹洛,送元姑娘回去。” …… 曹洛黑着脸把元帝仪送到门口一言不发的就走了,胡大跑了出来,他见了凤靡初后,简直比喝了一缸醒酒汤还厉害,立马清醒睡意也没了,一直等着元帝仪回来想问个清楚。 胡大结巴道,“小,小姐,那那个不是寨主以前抓回山给小姐玩乐的……”名字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和李二都看那小白脸不顺眼,背着元帝仪踢过他两脚。 元帝仪道,“人家现在可是大学士,位高权重,你最好是谨言慎行。” 胡大怕道,“不是吧。”还做大官了,刚才见面就应该遮住脸的,被他瞧见了,会不会新仇旧恨回来找他和李二麻烦。 元帝仪笑道,“怎么不是,人的际遇都是此起彼伏千变万化的,今日贱明日贵可说不准,你们之前不是从我这借银子说请人吃饭么,去了么?” 胡大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担心他踢过凤靡初的事,你说他这脚官差富商踢得多了,没想到会踢中一个大学士的,他该去学学面相的,学了再踢也不会埋下祸害了,“没有。” “那你明日把他请到府里吧,在府里设宴请他。”胡大愣了愣,没听清楚。 元帝仪道,“我让厨娘做桌好菜,你把你那朋友请到府里来吧,怎么?怕厨娘的手艺没有外头的厨子好?” “不是,我是想小姐怎么突然让我请他回来吃饭。” “我怕你和李二乱花银子,还是在府里由我盯着你们好些。”胡大还想说,元帝仪打了个哈欠,“就这么决定了。” …… 平乐本来挺害怕胡大和李二的,不过她去打水时,胡大见她力气小好心帮了她,和他聊了两句后,平乐就觉得人与人的印象有时真的挺片面,总是先入为主,可相处后又会发生变化。 她突然觉得这两人也就长得凶悍高大,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可怕的。人不可貌相,她算是见识过了,元帝仪就是再标准不过的例子。有的人皮囊生的好,不过里面装的是蛇蝎心肠,有的只是长得丑,却是爽快又好说话。 平乐提着水回厨房,见到白雪来端菜,这种事一般不需要白雪做的,通常都是负责厨房的丫鬟来端菜,或者由倒霉的她来做,白雪见到她,叮嘱道,“今天不要到前厅去。” 平乐问,“为什么?”她知道会有客人来,毕竟元帝仪一早就吩咐厨娘又让杀鸡又让杀鸭的,可难道来的是什么贵客么?还不许她到前面。 白雪道,“让你不要去就不要去。”这是为她好。 白雪端着红烧鱼块进了厅里,菜已经是上齐的,她帮元帝仪倒了一杯水酒,元帝仪举杯敬酒道,“上次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胡大李二请来的客人姓聂名照闱。 据李二说,是他和胡大在赌场输光了金条,夜里想抹黑进赌场偷回来,谁晓得被赌场的人发现了,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半死的时候,正巧聂照闱经过就救了他们了。 胡大三碗白干下肚,酒气上涌满面赤红,“聂兄弟是少年英雄,别看他瘦弱,能以一敌十,他要是早生几年,投靠到我们山寨,副寨主的位置肯定非他莫属的。” 聂照闱笑道,“是胡兄过奖了。” 元帝仪晃着杯中的酒道,“这般少年英雄,怎么会跟你们两去掳人家姑娘,不会是你们骗了人家吧。” 李二解释,“小姐误会了,掳人是我们两个做的,聂兄弟事先全然不知的,其实我们那标记是做给他看的,约好在皇都相聚。他也就是比小姐稍稍来早一些,知道我们做了那样的糊涂事,他那时也是在劝我们把人送回去的。劝着劝着,小姐就来了。” 聂照闱见元帝仪跟他赔罪,想了想,也举杯回敬道,“我那日也有欠缺礼数的地方,请小姐见谅。” 元帝仪一脸好奇的道,“我听那些说书的说,少年侠士通常都是四海为家到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聂大侠来皇都是跟胡大他们约好了?还是有其他什么事情要办?” 胡大张嘴就是满嘴的酒气,“白兄弟是来皇都找仇家报仇的。” 聂照闱略微紧张的看了元帝仪一眼,“胡大哥喝多了。” 元帝仪意味深长的笑道,“酒后吐真言,这年头,谁在外头没一两个仇家的。别说聂少侠了,你看连我,这般善良柔弱的女子在外也有十几二十个仇家。有时不是你主动招惹,是善妒的人多就是不喜欢你也没办法。” 李二咳了两声,昧着良心附和,“小姐说得是,他们都是妒忌小姐生的比她们好看,才会背后说三道四。” 胡大用力怕了聂照闱后背,“你不是跟我们说你仇人在皇都么,这次来就是寻仇的,你帮过我们兄弟那么多,这一次也该我们兄弟帮你了,你告诉我们是哪个杀千刀的得罪了你,我们帮你把他碎尸万段。” 胡大给他看他腰上的刀,小姐果然不骗他的,做衙役也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腰上挂刀就很威风凛凛,街上的人见了都喊他们一声胡爷李爷。 胡大吼道,“我们现在也算官府的人,我们帮你出头。” 元帝仪抓起一只鸡腿塞进胡大嘴里,胡大的酒量很差,喝醉了就会大吼大叫,她对聂照闱道,“我第一次见聂少侠时就闻到你身上有股特别的香味。” 聂照闱放下了酒杯,“怕是小姐记错了,我是男的,身上怎么可能有香味。” 胡大两三下就把鸡腿给啃光,呵呵笑道,“聂兄弟说的是,没汗臭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像娘们身上香喷喷的。说起那香味,李二,你还记得么,那日我们去的那家青楼,那里的姑娘身上就特别香,要不也带聂……” 李二也塞了一只鸡腿进他嘴巴。 元帝仪笑道,“他们两就是失礼,刚才说到哪了?对了,说到仇家了,聂少侠义薄云天,我想你的仇家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地方恶霸,不如你跟我说说,我们家牧笙好歹也是个官,虽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但他也和聂少侠一样喜欢管那些不平事。” 第二十六章 私放 “是胡大哥记错了。” 元帝仪笑,“其实最近皇都不怎么太平,我一直认为出外靠的就是朋友,多结交几位朋友尤其是像聂少侠这样的人物绝对是有益无害的。” 白雪见窗外有人打手势,便弯腰在元帝仪耳边说。 元帝仪叹气。 胡大不停的给聂照闱倒酒,自己又喝了一碗后不胜酒力,醉死在饭桌上,脸压在自己跟前的那碗饭里,聂照闱把他的头抬起,让他压在椅背上,聂照闱问,“姑娘怎么了?” “没有,只是遇见了一件为难的事。我本来想温和的处理的,没想到行不通。不如我说出来,聂公子也给我出出主意。” 聂照闱道,“姑娘请说。” 元帝仪慢声道,“我认识的一个人中毒了,那毒是我未曾见过的。而我答应了另外一个人去救这个中毒的人,我虽暂时不知怎么解,不过我知道是谁下的毒。我便想着若不伤和气的处理了好像也挺好的,就调虎离山让人去那个下毒的人的住处找解药。不过一无所获。”元帝仪目不转睛的看着聂照闱,“聂少侠听懂了么,需要我重复么?” 李二听着听着都绕晕了,什么下毒的人,又中毒的人,“小姐,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元帝仪拿起一根筷子挑着菜玩,“你听不懂没关系,重要的是聂少侠听不听的懂,你觉得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聂照闱冷笑,“我听闻元牧笙元大人在外有青天之名做事也是光明磊落,以为他的家人也会如此,原来不外如是,难怪胡大哥突然请我到元府用膳。” 元帝仪道,“他们是真心请你来的,感谢你对他们的照顾。其实老实说吧,那下毒的和那中毒的有什么恩怨根本不管我事,我一直觉得弱肉强食,总是被害死的那个人无用。” “既然姑娘问我的意见了,那我也不妨直说,既然姑娘也说不想理那又何必多管闲事。” 元帝仪夹了块牛肉放嘴里,趁着现在还好好的摆在桌上就多吃两口,厨娘做出这么一桌丰盛的菜肴也不容易,“我不是说么,我答应了人。如果他愿意把毒药或是解药给我,那是最好了,不必大动干戈。” 聂照闱是江湖人,说话不喜藏头露尾,是他做的敢作敢为,“那如果他不愿意呢。” 元帝仪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忤逆过我的,如果我好说歹说那个人还是不识好歹,那也怪不得我用别的手段对付他了,聂少侠你说是不是?” 李二越听越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刚想问,就见聂照闱一脚把桌子踢翻,他弄不明白什么状况,刚不是还吃得好好的,“聂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元帝仪扔出一只筷子打中了聂照闱的腿,他便突然双腿无力倒地不起了,“我有上百种方法能叫一个人生不如死。” 聂照闱并非贪生怕死的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二怕元帝仪对他下毒手,跑到他二人之间阻止道,“小姐,聂兄弟救过我和胡大的命,不管他怎么得罪了你,你绕了他一次吧。” 元帝仪道,“他没得罪我,我也知道练武有多不容易,也不想这么狠心把他的手筋脚筋挑了让他做个废人。你们既然是兄弟就跟他好好说说,让他把东西给我,我保证他毫发无伤。” 元帝仪让人把聂照闱押到柴房去,李二一时不知怎么办,见胡大居然还呼呼大睡,就去打了一盆冷水把他泼醒了,柴房外有人看守非要等到了日落才放他们两进去。 聂照闱嘴巴又紧,什么都不肯说。 胡大自责,觉得是他请了聂照闱来元府还害了他,思前想后,或许再到元帝仪那求求请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胡大和李二走到元帝仪窗前,元牧笙已经回来了,就正在房中跟元帝仪商量聂照闱怎么处置的事。李二让胡大噤声,两人躲在房外偷听。 元牧笙问,“真的要杀了他?” 元帝仪在照镜子在梳头发,“我给了他机会了,是他不珍惜而已。反正已经知道他把毒药放在哪,只要有毒药我就能制出解药。我做事向来很干净利索的,自然是把人杀了一了百了。” 元牧笙提醒,“那尸体要处理好,否则被人知道他怎么死的,我们两会有麻烦。” 元帝仪笑,“你放心,我会让人在他脚上绑上石头去沉江,到时被河里的鱼啃个精光,就算被捞上来也认不出是谁了。” 李二吓得赶紧拉着胡大走,胡大不解,“我们不是来求小姐的么,你拉我走做什么。” 李二委实想砸开他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石头,“还求什么,你没听到小姐说要让他沉江么。小姐决定的事,你觉得我们能让她改主意么。”他们虽然是山贼,却是最讲义气的,为兄弟能两肋插刀,李二想了想小声跟胡大商量。 胡大听到他的办法,冒了一头冷汗,“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么?” 李二道,“你若是怕,我一个人去,怪罪起来我一个人担。” 胡大用力的拍胸口,“我是这样的人么,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怎么说我怎么做,真怪罪的,我们两一起担。” 他们绕到柴房把看守的小厮打晕,胡大背起受伤的聂照闱从后门走。 聂照闱道,“你们放了我,只怕你们小姐不会饶过你们。” 胡大道,“那也没办法,不放你你小命就没了,小姐找到了毒药,说没有留下你的价值了要把你弄死了。” 聂照闱揪住他衣服,诧异道,“怎么可能。” 胡大想他是没真正见识过他家小姐的厉害,“怎么不可能,我们家小姐什么人,以前我偷吃了一颗鹌鹑蛋,寨里那么多兄弟,她只是扫一眼就知道是我偷吃的。其他的你就先别管了,小命要紧,俗话不是说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聂照闱道,“胡兄李兄陪我一起走吧。” 李二摇头,“那不得,我们在寨主面前发过誓,对小姐要像对他一样的尊敬,偷偷放你是因为你救过我们的命,男子汉大丈夫有恩必还,但始终是违背了小姐的意思,回去就算被她卸了一条胳膊我们也认了的。” 第二十七章 秘术 李二让聂照闱有熟人先去投靠熟人,别回客栈了,怕元帝仪已经发现他不见,他们两回府请罪也能拖延得一时。过了两条街才把人放下让他天亮就出城,可惜他们两个大男人也没积蓄,不然倒是能赠些银子给聂照闱逃命。 李二抱拳,“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再见。”说完就跟胡大回元府。 聂照闱想了想,拖着那条伤腿回客栈,他小心谨慎就是怕有什么意外,毒药是托客栈的掌柜保管的。客栈的掌柜是个老实人不知道他交托的是什么,见他平安归来,告诉他有人来翻了他的东西,好在钱银好像没有丢失,掌柜把东西物归原主。 聂照闱检查,发现毒药是没丢的,可如果没有丢,为什么胡大会说元帝仪找到了毒药?聂照闱正奇怪。 见元帝仪背着手,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走了进来,她扔给那掌柜一锭银子,“借地方一用,老人家还是不要太过晚睡的好,快出休息吧。” 掌柜的拿了银子看了聂照闱一眼,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上楼去了。 聂照闱道,“你好卑鄙,利用胡大哥他们引我来找毒药。” 元帝仪笑道,“这倒是对我最好的夸赞,你也算有点聪明,虽说后知后觉。”她伸出手来,“你是要走过来给我呢,还是要我走过去拿?”聂照闱想走,她踢了一张椅子打中他的伤腿,元帝仪走过去踩住他的脚,然后拿走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受伤了要躺在床上养伤,不该乱跑。不然这腿一直好不了说不定就要残了。” 掌柜听到响声从二楼的楼梯探出脑袋来看,元帝仪抬头微笑道,“我不是说么,年纪大了要早睡身体才会好。”老掌柜怕得缩回脑袋,元府的小厮进来把聂照闱带走。 聂照闱一直回头瞪着她,元帝仪扫了一眼,见弄坏了一张椅子,又摸出一锭银子扔在柜台上。 …… 元帝仪调好解药拿去崔府。之前是凤靡初和她来,这次则是她独自来,看门的人没去通报就直接领她进去了。方颖寿坐在床边给崔护擦拭手脚,见到元帝仪,起身欠了欠身,然后仔细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元帝仪好笑,她不会以为她是她丈夫在外头的情人吧,“我想单独和侯爷待一会儿,可以么?” 没想到方颖寿二话没说,也没问她一单身女子为何要和她丈夫独处,就和丫鬟们出去,走到门口时还问一句要不要给她准备点吃食? 元帝仪道,“我想吃山药糕。” 丫鬟把门关上,元帝仪捏开崔护的嘴,把整瓶药粉倒了进去,见他不吞,便捂住他嘴,抡起拳头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她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水,无聊的坐了半个时辰,才去给崔护把脉。 毒应该是解了的,不过还要留一晚,怕出现反复。 方颖寿端了热腾腾的山药糕进来,她是千金小姐,就跟之前的平乐差不多,端茶倒水都有人代劳,自然什么活都不会,不摔破碗摔破碟已经是阿弥陀佛,怕这也是方颖寿第一次做,动作有些笨拙。 方颖寿看了看还在昏睡的崔护,问,“姑娘,我家侯爷是不是好了?” 元帝仪笑,“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他有没有好。” “可是凤大人上一回说,如果姑娘再来就表示侯爷得救了。” 难怪这么顺利把她请进来,原来有人交代过了,“我有件事挺好奇的,侯爷夫人不要怪我说话难听,其实侯爷这么风流,小妾一个接着一个迎进门,夫人不觉得他这样也挺好么,至少你可以完完全全的霸占他了,不用再怕他拈花惹草。” 方颖寿惊讶于与元帝仪这样的想法,“这是哪里话,皇都中哪一个官宦子弟不是三妻四妾,侯爷是有些风流,但一直对我很好,不像其他人有了新欢就冷落妻房。再说侯爷是我的丈夫,哪有做妻子的希望丈夫不好的。” 元帝仪道,“难怪凤大人说娶妻求淑女了。”果真是天生一对,崔护的风流多多少少也是她放纵的吧,一个不会阻止丈夫在外偷吃的妻子果真是梦寐以求的。“我好像有点知道为何凤大人要给侯爷做媒促成这段大好姻缘了,夫人果真是最适合侯爷不过的了。” 方颖寿腼腆道,“我可以叫你帝仪么?我知道侯爷之前有让人送了很多东西到元府去。其实侯爷娶进门的妾侍和我就像姐妹一样,多一个人帮我照顾侯爷没什么不好的。” 这可不叫多一个人照顾了吧,应该是多了很多人照顾,都要人满为患了,“夫人是以为侯爷也想娶我进门,所以现在想先和我打好关系?”元帝仪拉过方颖寿,阴鸷的道,“可是我和夫人不同,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东西,我的东西只能是我的。如果侯爷真的想娶我,那我一定要让他把之前娶的女人都休了才肯嫁给他。夫人说,侯爷肯是不肯呢?” 方颖寿看着元帝仪的年轻貌美,眼里布满恐惧。 元帝仪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和夫人说笑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侯爷。” “可是侯爷他……” “侯爷他只要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对他投怀送抱的他都会喜欢,不过,看来夫人对侯爷的风流也不是真的那么大度,你只是在委屈自己哑忍而已。”元帝仪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夫人既然叫我名字,我也称呼夫人名字,这样比较亲切。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我是从南蛮来的,南蛮有一种秘术,只要我施咒,三日之内侯府的小妾一定走的一个都不剩。” 方颖寿摇头。 元帝仪食指压住她的唇,“我们都是女人,你如何骗得了我。你放心,这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 白雪送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元帝仪交代,“我还要在侯爷府留两日,有什么事就到这里来找我。” 白雪请示道,“这几日收了租,库房人手不够,平乐和敬桃识字,我想这两日让她们两先去库房帮忙。” “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你看着办就得了,大事就让牧笙做主。”崔护的两个小妾装扮得如花似锦的走了过来,元帝仪使了个眼色。 第二十八章 清醒 白雪提高了音量,“小姐,侯爷他如何?” 元帝仪一字一句说的清楚,且语速缓慢,“如果连御医都医治不好,我看也是凶多吉少了,崔侯爷如此喜爱女色,却是连我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唤他他都没反应,我看也是时候准备棺材了。只是他一个人下黄泉未免寂寞,我记得他没出事之前跟我说过,好在妻妾众多,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挑一两个侍奉左右,黄泉之下倒也不会寂寞。 白雪忍住笑,“那会找谁去陪葬?” 元帝仪道,“侯爷夫人出身高贵,断然不会是她了。剩下的那些妾侍就看谁的命数不好了,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已经是很可怜了,还要红颜薄命。” 白雪配合着,换上忧心忡忡的神色,“既然侯爷命不久矣,那小姐还留在这会不会沾染侯爷的霉气?” 元帝仪无奈,“有什么办法,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那凤大人说请教了什么算命师傅的,说要找个命好福气深厚的留在侯府帮侯爷转运,堂堂凤大人找上我帮忙,为了牧笙前程我总不好拒绝。不过我看那侯爷也是回光返照了,也就这两日了。” “那小姐也真是好福气的,侯爷那时那般死皮赖脸来讨好小姐,好在小姐无动于衷,否则今日也要跟着陪葬了。”两个小妾落荒而逃,白雪笑了眼角却瞄见两个人影,看清楚才发现是凤靡初和宗政去疾,刚才的一唱一和怕是都被他们看去了,白雪低头。 元帝仪挑起她下巴,“你怕什么,你是元府的丫鬟,要怕也该是怕我这个主子,有些人你只当没看见就好,人家可是比你这小丫头会做人。”早就听到脚步声了,只是有时也会心血来潮做戏给别人看,“回去吧。” 白雪就等她这句话了,朝着凤靡初他们欠了欠身,赶紧走了。 元帝仪回头笑道,“凤哥哥,怎么这么早,还是和王子一块来的,真是兄弟情深让人动容。” 宗政去疾有些讶异她的称呼,“我和凤大人是在外头遇上的,听说崔侯爷身体不适,特来问候。” “王子真是平易近人,又何必这么见外呢,我也明白,师兄弟之间感情总是特别好的。”她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哎呀,话说快了就说错了,应该是说朋友之间感情特别好。向来王子对侯爷跟我对凤哥哥一样,是一见如故吧。” 凤靡初道,“元姑娘喜欢说笑。” 元帝仪点点头,“是啊,我很说笑,所以王子千万不要介意。以后像这样的笑话还会陆续有的,一定能把王子逗得笑破肚皮。” 凤靡初问,“崔护他的毒?” 元帝仪道,“给他服了解药了,不过还要再观察两日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毒给解了,如果是没解得完全,你也不用担心,最多就是眼瞎耳聋,死不了的。” 宗政去疾终于知道为何凤靡初之前说那样的话了,无拘无束无所畏惧这种是最危险的,尤其这些特质还在一个聪明且样貌好的姑娘身上。他之前竟没察觉元帝仪藏得这么深,可见赏心悦目总是会降低防心的。 宗政去疾对她行了一个扶戚的礼,然后对凤靡初道,“我去看看崔护。” 元帝仪走到凤靡初跟前,笑道,“我现在是不是该开始想让凤哥哥给我做牛还是做马好呢?” “小姐能不能把下毒之人交给我。” 人给了他,他会选择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可这乐趣她还没享受完呢,“凤哥哥不会在我府里除了平乐还安插了别的眼线吧,怎么我做了什么你都知道呢。我们的交易是我治好崔护,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可不包括让我把下毒的人交给你。” 凤靡初笑道,“我明白了。” 元帝仪捶了捶肩,“我从来没熬过夜的,可是为了凤哥哥却要一直守着崔护,眼睛都不能闭一下。人休息不好精神就不好,精神不好了就变得憔悴难看了,我要是难看了,凤哥哥可要负责。” 凤靡初郑重的作揖。 “多谢小姐,小姐的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一句谢可不够,你要记得你欠了我很多的人情,如果有一****需要凤哥哥帮忙,你可要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她怕他贵人是忙,再提醒他一次。 凤靡初从她发上拿下一朵白色的小花,这是她方才戏弄崔护的小妾,就站在那棵树下阳光熹微之中飘落下来的,他那时以为自己看到了人间最美的景致,可惜心里太清楚,树下的并非是九天仙人。 元帝仪拿过来凑近鼻子闻了闻,“挺香的。”然后把它扔回地上。 凤靡初去看崔护,方颖寿让厨房做了枣糕来给元帝仪吃。元帝仪把那些枣糕都夹成好几块来玩,玩够了再用筷子插着来吃,已不见她之前刻意伪装的规矩的用筷子夹着小口小口尝的模样。 宗政去疾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元帝仪漫不经心的道,“我怎么知道,他爱什么时候醒便什么时候醒,这个人风流成性,我看也是外强中干里面早就被掏空的。多睡几日也好,养精蓄锐。”她眼珠子转了转,“不过如果王子想他早点醒其实也不是没办法的,王子想知道么?” 宗政去疾发现猜不透她下一步举动,不敢随便乱答。 元帝仪让凤靡初帮她拿着筷子,见他不动便硬是塞进他手里,然后给了崔护两个巴掌。 凤靡初抓住她的手腕,“这是做什么。” 元帝仪笑道,“我让他早点醒啊。你看,这不就醒了么。” 崔护睁开眼,见床头围了人,一时还有些认不出来,看了许久才沙哑着嗓子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元帝仪脸上满是心急如焚和关切,各种楚楚动人的表情,她都是能切换自如游刃有余的,“侯爷你不记得了么,你身体不舒服,都昏迷好几日了,我们是来看你的,谢天谢地你终于是醒了。你觉得怎样?” 宗政去疾有些瞠目,这女子真是叫他大开眼界了。 崔护本来神智就还不太清楚,一见元帝仪又感觉被迷得昏昏沉沉的,若置身梦中,笑道,“就是肚子和脸有些不舒服,脸火辣辣的,多谢夫人关心了。” 第二十九章 一去不返 宗政去疾有些讶异她的称呼,“我和凤大人是在外头遇上的,听说崔侯爷身体不适,特来问候。” “王子真是平易近人,又何必这么见外呢,我也明白,师兄弟之间感情总是特别好的。”她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哎呀,话说快了就说错了,应该是说朋友之间感情特别好。向来王子对侯爷跟我对凤哥哥一样,是一见如故吧。” 凤靡初道,“元姑娘喜欢说笑。” 元帝仪点点头,“是啊,我很说笑,所以王子千万不要介意。以后像这样的笑话还会陆续有的,一定能把王子逗得笑破肚皮。” 凤靡初问,“崔护他的毒?” 元帝仪道,“给他服了解药了,不过还要再观察两日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毒给解了,如果是没解得完全,你也不用担心,最多就是眼瞎耳聋,死不了的。” 宗政去疾终于知道为何凤靡初之前说那样的话了,无拘无束无所畏惧这种是最危险的,尤其这些特质还在一个聪明且样貌好的姑娘身上。他之前竟没察觉元帝仪藏得这么深,可见赏心悦目总是会降低防心的。 宗政去疾对她行了一个扶戚的礼,然后对凤靡初道,“我去看看崔护。” 元帝仪走到凤靡初跟前,笑道,“我现在是不是该开始想让凤哥哥给我做牛还是做马好呢?” “小姐能不能把下毒之人交给我。” 人给了他,他会选择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可这乐趣她还没享受完呢,“凤哥哥不会在我府里除了平乐还安插了别的眼线吧,怎么我做了什么你都知道呢。我们的交易是我治好崔护,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可不包括让我把下毒的人交给你。” 凤靡初笑道,“我明白了。” 元帝仪捶了捶肩,“我从来没熬过夜的,可是为了凤哥哥却要一直守着崔护,眼睛都不能闭一下。人休息不好精神就不好,精神不好了就变得憔悴难看了,我要是难看了,凤哥哥可要负责。” 凤靡初郑重的作揖。 “多谢小姐,小姐的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一句谢可不够,你要记得你欠了我很多的人情,如果有一****需要凤哥哥帮忙,你可要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她怕他贵人是忙,再提醒他一次。 凤靡初从她发上拿下一朵白色的小花,这是她方才戏弄崔护的小妾,就站在那棵树下阳光熹微之中飘落下来的,他那时以为自己看到了人间最美的景致,可惜心里太清楚,树下的并非是九天仙人。 元帝仪拿过来凑近鼻子闻了闻,“挺香的。”然后随手把它扔回地上。 凤靡初去看崔护,方颖寿让厨房做了枣糕来给元帝仪吃。元帝仪把那些枣糕都夹成好几块来玩,玩够了再用筷子插着来吃,已不见她之前刻意伪装的规矩的用筷子夹着小口小口尝的模样。 宗政去疾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元帝仪漫不经心的道,“我怎么知道,他爱什么时候醒便什么时候醒,这个人风流成性,我看也是外强中干里面早就被掏空的。多睡几日也好,养精蓄锐。”她眼珠子转了转,“不过如果王子想他早点醒其实也不是没办法的,王子想知道么?” 宗政去疾发现猜不透她下一步举动,不敢随便乱答。 元帝仪让凤靡初帮她拿着筷子,见他不动便硬是塞进他手里,然后给了崔护两个巴掌。 凤靡初抓住她的手腕,“这是做什么。” 元帝仪笑道,“我让他早点醒啊。你看,这不就醒了么。” 崔护睁开眼,见床头围了人,一时还有些认不出来,看了许久才沙哑着嗓子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元帝仪脸上满是心急如焚和关切,各种楚楚动人的表情,她都是能切换自如游刃有余的,“侯爷你不记得了么,你身体不舒服,都昏迷好几日了,我们是来看你的,谢天谢地你终于是醒了。你觉得怎样?” 宗政去疾有些瞠目,这女子真是叫他大开眼界了。 崔护本来神智就还不太清楚,一见元帝仪又感觉被迷得昏昏沉沉的,若置身梦中,笑道,“就是肚子和脸有些不舒服,脸火辣辣的,多谢姑娘关心了。” 凤靡初出外吩咐小厮请方颖寿来。 元帝仪坐回桌前吃点心,方颖寿见崔护醒来激动得又哭又笑的。 宗政去疾让人去请了太医来,他方才见了元帝仪的行径,只觉得不能信任,太医来诊脉后告知崔护身体好转,开了一张补身的方子,叮嘱几条要注意的事项,就走了。 崔护又睡过去了。 方颖寿想着定是元帝仪的功劳对她很是感激,这时侯府的总管进来禀报,说崔护的小妾纷纷说要去庙里上香祈福,带了些细软和几个丫鬟把府里所有的马车都用了。 元帝仪大笑,“刚才应该留在前院的,这样的盛况我竟无缘得见,侯爷的小妾们对侯爷至死不渝,定是争先恐后的去给侯爷祈福。” 宗政去疾皱眉,虽不认同但也并未阻止,崔护好美色什么女人都迎进门,侯府是有些乌烟瘴气,清理一下也是好的。 …… 崔侯府的小妾总共十三人皆是一去不返。方颖寿派人去找却一直没有消息,她坐立难安,一夜都没睡好,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来找元帝仪,“帝仪,你不会真的施咒了吧。” 元帝仪道,“是啊,我不是和你说了么,你也是知道的。”她正在享用早点,衣食住行,食可是排在第二位的,侯府的饭菜虽比不得元府的,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不会容易腻。“你吃早膳了么,没吃就一块用膳吧。” 方颖寿着急道,“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那怎么办,她们会不会出事,我不想害人。她们都是侯爷的妾侍,我看着侯爷陪着她们心里有时是难过,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人。能不能把咒撤了。” 元帝仪咬了一下筷子,“你可想清楚了么?这咒术可不能随随便便的收回来,如果撤了会反弹到你身上的,” 第三十章 底细 “会如何?”方颖寿问。 景帝仪道,“这可说不准,可能会毁容,或者缩短寿命,或者要跟心上人分开。反正她们都是你的情敌,跟你争相公的,没了不是更好么,以后侯爷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方颖寿想了想,摇头,“我不想害人,你还是把咒术撤回来吧。” 元帝仪笑道,“你还真是有意思,我骗你的,我没施什么咒。”方颖寿有些弄不清楚她说真还是说假的,元帝仪道,“我只是个普通人,真要是那么神通广大,牧笙到现在也不会只是个九品芝麻官,我就等着他娶了公主能平步青云的,结果连婚事都告吹了,我要是那么厉害还不心想事成么。” 方颖寿道,“可我听说南蛮的人真的会咒术。” “外头的人不也说南蛮人茹毛饮血还未开化么,可你觉得我像么。一边谩骂着异族人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一边还不是一掷千金的买南蛮的丝绸喝南蛮的酒。这里的人就是爱夸大其词,你要是问我会不会咒骂,那我会,要问我咒术,我就真不懂了。” 元帝仪说得一脸真诚,她很清楚,什么样的表情会让自己显得真挚而无辜,她笑起来比凤靡初还能骗人,这样的本事,天生的。只让人觉得如果连她的话都不信还能信谁。 方颖寿不解,“那她们怎么会?” 元帝仪道,“这就不知道了,或者她们厌倦了做金丝雀想冲出侯府这个金笼向往自由,颖寿难道没有听过么,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可能她们都开悟了吧。” 她去给崔护把脉,如果没又出什么状况她就能回去了,剩下的调养身子的容易活连普通的江湖郎中都会做,如果御医连这都做不好,也可以辞官回去养老了。 方颖寿对崔护的事决定事必躬亲,连端菜都端不太好的大家闺秀,给崔护喂药喂汤的喂得他满脸都是。崔护没有生气,但元帝仪以为他会聪明的唤个人来干这种活,连方颖寿都红着脸觉得自己是在添乱了。 但崔护还是笑着让她喂。 元帝仪叮嘱了方颖寿崔护饮食上的禁忌,方颖寿说要去找笔墨记下来,就出去了,身边还跟着丫鬟,也不知道使唤。 崔护道,“我没想到姑娘会医术。” 元帝仪道,“世上总有很多事是想不到的,就如我也想不到侯爷的小妾同时都不见了一样,不过侯爷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回去了也不会乱说。”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听说侯爷把在外面找人的人全都撤回来了,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么?” 崔护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她们都是自己走的,并没有人胁迫。人各有志,既然不想留了,又何必再找回来。” 崔护的小妾们逃走时带了很多崔护赏赐的金银珠宝,还顺手牵羊的偷了东西,她是不知损失多少的,还好这侯府妻妾的分位很明确,府里的事是归方颖寿管包括账房,不然直接被掏空了都有可能。 她看崔护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侯爷这样,看着像是多情实则是无情了。若是很喜欢怎么会轻易的放手,她们于侯爷而言也只是可有可无罢了。”她问,“若是有一日侯爷夫人也是这般突然就不见了,侯爷也会说一句一夜夫妻百日恩就了事了么?” 崔护道,“她不同。” 元帝仪反问,“哪里不同?难道不一样是女人么?还是侯爷心里很明白,颖寿对崔侯爷你,和其他小妾对侯爷是不同的?”方颖寿拿了纸笔进来,想让元帝仪再说一次,元帝仪笑道,“不用了,我想侯爷知道我说什么。” 崔护哑口无言,他怎么觉得元姑娘的口才不是一般好,之前好像还不是这样的,难道他睡了几日,世上人事几番新了? …… 胡大和李二一听到元帝仪回来了就跑去跪在她跟前求她不要杀聂照闱,元帝仪道,“干爹是这么教你们的,不是跟我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么,动不动就跪,还不起来。”元帝仪抱着手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他了。” 胡大道,“就那晚,你说要把他沉江。” 李二踢了他一脚,这人怎么这么笨,记不得他还帮提醒了。元帝仪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女人心海底针,那****说杀他,不表示今日还想杀他。”胡大松了一口气,听到元帝仪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今日不想杀他,也不表示明日不杀。” 那到底是杀还是不杀,胡大道,“小姐,除了山寨上那帮兄弟,我很久没遇到像聂兄弟这么讲义气的人了,要不你断我一只手或者断我一只脚绕他一命。” 元帝仪干笑,“我断你们手脚以后难为的还不是我自己么,还要我照顾你们后半辈子,你们倒什么活不用干了,可真会打如意算盘。至于聂照闱,我现在是不想杀的,不过你们再啰啰嗦嗦,可难保我不会心烦一刀了结了他。” 李二捂住嘴,顺便把胡大的嘴也捂了。 元帝仪走进厅里,平乐和元牧笙正在下棋,一见元帝仪回来立马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还站得直挺挺的,哀叹自己的好日子怎么这么短暂。 元牧笙有些瞠目,想着是不是该跟元帝仪讨教一下这般的训练方法拿到衙门对付那些偷懒的衙役,简直就跟练兵一样,训练有素。元帝仪坐到平乐的位置上,捏了捏肩膀,平乐一脸不情愿帮她按摩起来。 元帝仪道,“阳春和白雪呢?” 平乐回答,“上街去了。” “敢情我不在,府里上下还真过的有滋有味的。连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元大人都这么早回府,看来是天下太平了,可喜可贺。”元牧笙尴尬的咳了声,元帝仪吩咐,“我有点渴,去给我倒杯茶吧。” 平乐有气无力的道,“是。”她在元帝仪背后做鬼脸,元帝仪回头抓个正着,平乐定住,过了一会儿抓了抓头,装作无事的往后走。 元帝仪对元牧笙道,“我不是让你去查查聂照闱的底细么。” 第三十一章 骠骑大将军 元牧笙道,“去查了,还好胡大李二记得聂照闱说过是哪里人士,我就让人去了他家乡查问,费了些时日。他本来是有个青梅竹马,自小订娃娃亲要等女方十六岁就迎娶的,没想到出门远游,回来,那姑娘却死了。乡里的人说是之前有个皇亲国戚经过,县太爷就拉了几个年轻的姑娘去陪酒。” 元帝仪道,“那皇亲国戚不会正好是崔护吧。” 元牧笙点头,“不过,我觉得个中是有什么误会,崔护是声名狼藉,但我从来没有听过他强抢民女的。”他试探的问,“娘,你打算怎么处置聂照闱?” 她真是没想这么多的,抓他回来是不想让他逃得这么容易,不过一直关柴房也是浪费口粮的。 元牧笙道,“其实我觉得他是个人才,他不畏强权,又愿意锄强扶弱,可见是重情重义的人。幸好他没铸成大错,若是他愿意为朝廷办事……” 她一听就知道胡大和李二定是在他耳边说了聂照闱不少好话,“直接跟我说你想如何。”别铺垫太长,以至说来说去说不到点上。 “那我也不是听了一面之词就武断下结论的人,他确实是个人才。” 元牧笙想把人弄到衙门里,之前的府尹把衙门弄得乌烟瘴气,他有心要正歪风也是需要人手的,反正胡大李二这种背景不算干净的都弄进来了,再多一个聂照闱也没什么。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元帝仪道,“我是无所谓的,不过他是匹烈马,我怕他把你这个伯乐摔死。” 元牧笙笑道,“你不是教我做人要迎难而上么,若是容易办的,就算办好了也没什么意思。” 元帝仪指了指自己双目,“那我就拭目以待吧,不过那些后面的麻烦你要自己处理,包括崔护甚至凤靡初。” 平乐端了茶进来,这是她用刚烧好的热水沏的,热得烫手,巴不得元帝仪喝得满嘴生泡。“茶。” 元帝仪伸了个懒腰,“我突然不渴了,要不你给牧笙喝吧。” 元牧笙道,“那刚好,我正想喝茶。”平乐还来不及提醒,元牧笙已经伸手去取了,烫得他直接把茶杯打翻了,热茶撒了出来吓得平乐不停跳脚,就怕热茶撒到她身上。 元帝仪叹气,“所以说,这就叫自食恶果了。”她看向元牧笙,“你呀,可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得笨的人多了,连自己都会变笨的。” …… 春江水暖门前是大排长龙,店小二送走了一桌客人,出来数着人数放了四个人进去,他见了元帝仪急忙过来。 元帝仪道,“生意还挺红火的。” 店小二笑的合不拢嘴,“都是托了姑娘的福,本来我都以为要另外找活干了,没想到姑娘来了,把财神爷也一并招来了。现在比前面那间楼外楼生意还好,不过老位置还是空着,老板说了,人再多那张桌子都要给姑娘留着的。” 身后传来骚动,元帝仪回头,见有人开锣明道,一群身穿盔甲的将士骑着马浩浩荡荡的从大街上走过。街上的人不得不往左右两旁挤推推攘攘的,白雪伸手护着元帝仪,阳春踮起脚张望,“什么人啊,这么大排场。” 店小二道,“那是骠骑大将军和两位少将军,打了胜仗班师回朝,自然是威风。” 平乐很是不以为然,“什么威风,扰民才对。经过就经过,这大街难道是他们的么,非要所有人让着。我告诉你们骠骑大将军的两个儿子都是我手下败将,小时还被我摁着打过的,就只会流两把眼泪哭爹喊娘。” 阳春不信,“你就吹吧,也不怕吹破牛皮。” 平乐容不得有人质疑她以前的威风,“我说真的。”琼贵妃的侄儿以前也常进宫的,后面被她打怕了,都是见了她就绕道走。 元帝仪道,“你那时的身份谁敢打你,又不是不要命了。你要是胆大现在冲出去看看,看是你打他们,还是他们打你。” 身后的人不停的推着,前面的人又挤过来,平乐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平乐回头吼道,“能不能别推了!”等她进了春江水暖,他们爱怎么推挤怎么推挤。 刚吼完,这人头攒动简直是有千军万马之势,人人皆是身不由己的,后头的人用力一推,前面的人就遭殃被顶出去了,倒霉的那个就是平乐和一位老婆婆。直接冲到那骠骑大将军的马蹄下。 马惊了,平乐看着高高抬起的马蹄自己也傻了。元帝仪摘下耳环弹了出去打在马身上,那匹马突然就倒地不起。 阳春挤了出去,扶起平乐见她好像没受伤,便想着再扶起那位老婆婆,三个人不知不觉的混进人堆里只当没事发生。 谁知有个大汉下马揪住了阳春和平乐的头发,“你们两个刁民,已是让你们回避了,却还敢冲出来冒犯我们将军。” 平乐喊道,“是后面的人推我们的,你要追究你找后面的人去。你一孔武有力的男人欺负我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你算什么英雄好汉。”她这几日和胡大李二混一块,也学了不少绿林好汉的台词和架势的。“你聪明的就快放了我们,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那大汉抡拳要打她,平乐闭了眼,不过拳头迟迟没有落下来。她睁开一只眼,见元帝仪捏住那大汉的手腕,元帝仪笑道,“军爷,我家两个小丫头不懂事,出口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 阳春赶紧拉着平乐躲到元帝仪身后,元帝仪摁着那大汉的虎口,疼得他跪了地才松了手,她欠了欠身,对骠骑将军道,“将军凯旋是件喜事,征战沙场多年建功无数,什么样的大场面你没见过,只是两个小丫头罢了,你大人大量想来应该也不会跟她们计较。” 那骠骑将军身后还有一将,不知什么职位,但仅是排在将军身后,官衔估计不低,“不知她们是不是刺客,将军需不需要抓起来拷打审问。” 元帝仪笑道,“军爷说笑了,你看她们两个笨手笨脚的,你见过这样的刺客么。”她走了过去,那人警惕的拔了刀,结果见她只是走到那倒地不起的马儿前面,蹲下抚了抚它的鬃毛,那匹马就精神抖擞的站起来了。 第三十二章 伯乐与千里马 围观的人皆是惊叹,以为那马是起死回生。 元帝仪道,“骠骑大将军打了胜仗,皇上或许已经在宫中设了酒宴犒赏,还是不要让皇上久等了吧。” 骠骑将军问,“敢问姑娘姓名?” 元帝仪抚摸着马的鼻子,平乐惊讶,连宋大将军的手下也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位骠骑大将军宋潮的坐骑是认人的,那一年,宋潮也是回来述职,把马也带进宫了。 宫里有个太监不懂得这匹马的烈性,只是想靠近放点草料喂食,就被它扬起马蹄踩成重伤。可现在像只小猫一样的乖顺,任由元帝仪抚摸。 元帝仪道,“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罢了。” 宋潮的大儿子走到父亲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宋潮看了一眼躲在元帝仪身后阳春和平乐,上了马。 店小二见她们冲撞了骠骑将军居然能安然无恙,道她们真是福大命大了。行军打仗的人戾气重,换了他们小老百姓是不敢惹的。 平乐道,“有什么,不就仗着自己妹妹在宫里做贵妃得宠么。我刚才看了就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他两个儿子也不好,名字都取得比人差的。一个叫云扬,飞扬跋扈,一个叫守方,因循守旧。” 店小二小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都没走远呢。” 元帝仪好笑,“我都不知道凤靡初当初是怎么教你的,用大风歌取的名被你批评成了这样。你这般厉害,刚才站在宋潮跟前怎么一声不吭像只鹌鹑一样,该指着他们鼻子骂才对。” 平乐心想谁让宋潮长得有些可怕,他一直在外东征西讨的,杀过的人都堆积如山了吧,平乐自言自语道,“大风歌?是歌颂大风的么?” 元帝仪感叹道,“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凤靡初居然没有吐血。”那队伍一走,人就散了,刚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店小二问她还要不要先回府压压惊,改日再来用膳。元帝仪道,“不用,我现在胃口正好。” 阳春好奇的问,“那马不是死了么?小姐用了什么方法让它活了?” 平乐也想问,还想知道她怎么让那匹马变乖的,可又怕问了元帝仪拐着弯骂她笨,阳春帮她问了正好,她便竖起耳朵听。 元帝仪神秘道,“秘密。”只是用了一些道具和一些药粉,所以方才她一直让那匹马嗅她的手。 白雪问,“宋将军回去稍稍打听就会知道小姐是谁,要不要备上厚礼给宋将军送去?就怕他记恨,日后为难元府。” 元帝仪道,“怕什么,祸是她们两闯的,宋将军真是追究的,我就把她们两个送过去给他两个儿子为奴为婢。堂堂少将军,真是如此,她们两也算是赚到了。” 阳春抱着元帝仪的手撒娇,“小姐要是把我送走了,就没人能再逗小姐开心了。” 平乐一脸认真,“我心里可是只有牧笙的。” 元帝仪笑道,“真是不害臊。” 平乐怕宋潮回头报复,时不时就探出脑袋望望窗外,不过元帝仪却吃得很开胃,整整吃掉了半只鸭子。临走还要带走两只,平乐吃惊道,“不是吧,你都吃了这么多了,还吃不够啊。”她就纳闷了,这女人从不忌口还一日五顿可就是不见胖。 阳春讨好道,“这是给少爷和胡大他们的,小姐是我见过的慈母中的慈母。” 平乐想到她都差点忘了元府的人增多了,带一只回去是不够吃。不用说了,鸭子肯定又是她拿,她陪元帝仪上街主要的任务就是拿拿拿。到哪都是干苦力,她已经是发了一个心愿的,等她做回公主要把现在的局面调转过来,让元帝仪也试试什么滋味。 元帝仪又去逛了书铺和兵器铺才回元府,没想到他们出门时,厅里还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只是出去几个时辰,却变得又脏又乱,像打过了仗一样。 阳春喊道,“不会遭贼了吧,得去报官。” 白雪道,“报什么官,我们家大人不就是官么。”她只听过做贼的偷东西,没听过做贼的到人家府里砸东西的。她问胡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胡大手舞足蹈的,脸上很是兴奋,“你们刚才错过一场好戏了,小少爷把聂兄弟放了出来,两人大战了八百个回合,从后院一直打到前厅。别看小少爷这样瘦弱,原来也是个厉害的高手,挨了聂兄弟两掌居然还能站着不倒。” 他像个说书的,开始绘声绘色的说起元牧笙和聂照闱惊天动地的那场架,平乐着急道,“牧笙呢?他有没有受伤?他在哪?” 胡大大声道,“去上药了,男人身上受点伤有什么关系,说出去多威风。之前我还觉得小少爷一身书卷味,怕街上一个老太婆都能把他打趴下,原来真人不露相,我今日算是服了。” 元帝仪捡起地上的碎片,胡大是留下来收拾残局的那个,刚要把地上的破杯子破碗拿去丢,她们要是回晚一步,连厅里为何换了摆设可能都不知道了。 元牧笙换了身衣服眉开眼笑的走进来,聂照闱跟在后,两人脸上都带伤的,元牧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赢了你,明日你就跟胡大他们到衙门来。” 李二高兴道,“这下好了,彼此都有个照料。聂兄弟,报仇的事你就别再想了,你把那什么侯爷害的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也算报仇了,毕竟真论起来你媳妇也该是那个拍马屁的狗官……诶,小姐,你回来了。你们刚才可是错过一场好戏了。” 李二也是兴奋,连开场白都跟胡大的一模一样,估摸着热血的男子看到打架的场面也总是容易热血沸腾的。 平乐着急的围着元牧笙转,检查他的伤势,她刚才知道原来牧笙会武功,元牧笙道,“我没事。”事实上得了一名猛将,他心情正好。 元帝仪手里捏着那片碎片,“我昨日才和你讨论伯乐和千里马的关系,你今日就把千里马降服了,真是了不得。牧笙,你知道这是什么么?”她举起碎片给他看,笑得很好看。 元牧笙警觉起来,“……碎片。”怎么看都是碎片吧。 第三十三章 釉里红莲花纹玉壶春瓶 阳春提醒道,“这是釉里红莲花纹玉壶春瓶。”她记得小姐很喜欢这只瓶子,花了大价钱才让这只瓶子易了主,结果放着没到两日就粉身碎骨了。 元牧笙道,“你们还给这瓶子起了名字了?” 平乐自小就接触古玩玉石,至少认得出这是什么——“这瓶子是一对的,伪帝战乱时有一只流落到宫外,还有一只前几年南蛮使节来皇都,父皇把那只瓶子做礼物送给使节了。” 元牧笙感觉到气氛不对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放厅里。” 元帝仪笑得更是灿烂,“我要是知道你们会把大厅变成练武场,我就不会放厅里,是谁把瓶子打碎的?” 胡大和李二想都不想,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们还是明白的,不约而同的指向元牧笙。元牧笙瞠目,“你们刚刚还跟我说男人大丈夫义字当先,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结果这么快就把他出卖了。 元帝仪拧住元牧笙的耳朵,“我们母子两很久没有单独说说心事了,今日就来个促膝长谈吧。” 元牧笙求救的眼神扫过厅里众人,胡大和李二嚷着好忙,拿了扫帚抹布找活干,背过身的同时拉住聂照闱,过去只是徒增伤亡而已。阳春白雪则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平乐倒想冲出去的,阳春小声道,“你要这么出去了,就没天长地久了。” 平乐想了想,她要保住小命才能和牧笙有美好的将来,为了这个美好的将来,“牧笙,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我出宫的时候有带好几瓶伤药。” 元帝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牧笙,看来是没有人会打扰我们母子谈心了。”她把元牧笙拉了出去,众人只听的外头惨叫声直冲云霄,想来场面定是惨不忍睹的,都不敢出去瞧。 元帝仪已经算手下留情了,至少没揍他还要见人的脸。元牧笙肚子挨揍了两拳躺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望着碧天如洗,没力了。他的武功元帝仪教的,谋略元帝仪教的,还有医术棋艺……学到至今最多学到她三成的本事。 元帝仪弯腰,这样的打法其实是很不尽兴的,元牧笙无力还手,也不敢还手,所以她也很久没跟他打了,“你这个样还怎么报仇,我今日见到宋潮了,他回皇都了。” 元牧笙坐了起来。 “你还要报仇么?”她问,他做了这么多,走到今日这部都是为了这位骠骑大将军,仇恨有时真是一种动力,能让人短短时间爬到高高在上的位置,就像凤靡初。 不过牧笙比凤靡初差得远的,心不够狠。她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怎么会教得牧笙这样的?归根结底,估计还是苗子不好的,跟她的教育方式无关。 “要。”元牧笙坚定的答。 “我以为你劝聂照闱放下过去,是你自己也开看了。” “他和我的情况不同。”他让人去崔护府上问清了来龙去脉,崔护只是背了黑锅而已,他好女色,就有人溜须拍马想投其所好。却没想到挑的姑娘性子烈,为保贞洁就自尽了。甚至这事崔护根本就不知情,只是在那住了三日就走了。“我要进宫。” 元帝仪拍了他的脑袋,“进什么宫,他刚打了胜仗,是有功之臣。你难道要这么不识相的提宗政去疾那档子事么。就一块虎符,算得了什么铁证如山。” 元牧笙不解,“可是当初你不是让我毛遂自荐去审理这件案子么?我一再的上书,这事却像是不了了之了一样。” “我是让你在皇上面前摆清楚态度,人人都对这件案子避之不及时,只有你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跟宋潮的梁子算已经结下了,皇上已经清楚你们是对立的。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千古不变的,宋潮现在已经是打完了仗了,如果再不起战事,将军留着也就没有用处了。虽还不确定皇帝的态度,但如果有一****真要下手,他一定会选你做那把利刃。” 元牧笙抱着肚子站起来往回跑。 元帝仪问,“你去哪?” 元牧笙咬牙道,“我要去上药,养好了身体才有那个本钱和他斗。” 元帝仪扇了扇,这种天气,如果下一次还要动手,还是挑块凉快的地吧。 …… 崔护和方颖寿来了,专程来多谢元帝仪的救命之恩的。送了元帝仪一副玛瑙围棋子,这是方颖寿特意挑的,因为听说元帝仪的棋艺好,也就以为她喜欢下棋。 元帝仪收下,她留意崔护的气色,“侯爷恢复得真是快,宫中的御医真是本事了得的。”崔护有武功底子,年轻体壮,就算是中毒,解毒以后好的也肯定是比常人恢复得快。 崔护道,“不,颖寿跟我说了,是姑娘妙手回春才对。那时御医都让她准备棺材了,还是凤大人及时把姑娘找来才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不过凤大人怎么知道姑娘你懂医术?” 难道是真的以前认识?这几日宗政去疾也有来看他,虽说都是在半夜,宗政的身份特殊,不好表现得跟皇都官员关系太密切,他也让他小心元帝仪。 他问为什么,宗政却是一脸说了你也不信的表情。 元帝仪笑道,“我也不知凤大人怎么懂得我会医术的,不过医者父母心,尤其我一听是侯爷出了事,当然不能见死不救。” 方颖寿拉过元帝仪的手道,“难怪现在皇都的人都称你是活菩萨,来的路上,还听到一个说书的说你那日救活了宋将军的马。” 丫鬟上了茶,元帝仪抿了一小口,“碰巧而已,我只是摸了一下那马的鬃毛,它就自己站起来了,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就说得我真能起死回生一样。” 崔护想起道,“对了,前几日元大人差人来问了我一件陈年旧事,不知是为何事?” “应该是为公事吧,不过我很少过问他的事,不如等他回来侯爷再亲自问他。”聂照闱经过门口,他是回来帮元牧笙取公文的,见了崔护,便站住瞪着他。元帝仪道,“请见谅,牧笙刚请的护卫,还没来得及教他礼数。” 第三十四章 倾盖如故 聂照闱走了,崔护虽觉得自己被瞪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怎么计较。 元帝仪邀道,“若今日没什么事,不如留下来用了膳再走?颖寿上回请我吃了侯府的糕点,元府的厨娘厨艺也不错的,我让人去蒸些糕点来,当是礼尚往来。” 崔护道,“我一会儿还约了人。” 元帝仪亲昵的拉着方颖寿,不肯放,“侯爷如果有事可以先去处理,把颖寿留在这跟我说说话,你办完了你的事,见完了要见的人再回来接她也得。” 崔护见方颖寿似也想留下,他要去的地方她也不方便跟,也是出了元府先把她送回侯府去的。但送回去她也是无所事事,侯府的小妾全走了,别说说话了,想找个人吵架都找不着。这几日侯府静得连他自己都有些不适应。崔护对方颖寿道,“要不,你就留下来跟元姑娘做个伴,我一会儿再回来接你。” 方颖寿高兴的点头。 崔护喝完了一杯茶才走,元帝仪拉着方颖寿到后院赏花。院里的芍药和合欢花都开了,方颖寿是个爱花的人,赞美道,“这芍药色艳妩媚,开得真好。” 元帝仪道,“都是皇上和太后送的,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几盆,反正赏赐太多了,院里也放不下,我正愁着怎么处理。皇上送的又不能扔了。” 方颖寿捧着一朵芍药,能开得这样艳丽,定是费了不少心力照料的,“扔了多可惜,皇上和太后对帝仪果真是宠爱,这是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元帝仪笑道,“可能是投缘吧,有些人白头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就跟凤大人和崔侯爷一样。崔侯爷出事时,听说凤大人先去宫里找了御医,又是马不停蹄的跑来找我,为了朋友四处奔走,这样的情谊很是难能可贵。颖寿和侯爷的婚事不也是凤大人从中撮合的么,我真是好奇,他们怎么认识的?” “这个我也问过侯爷,不过侯爷只回了我一句不打不相识。”怎么认识的,她还真是不知道,只知道认识凤大人时,他和侯爷就已经是生死之交了。 元帝仪本来还想着,不知方颖寿对凤靡初、崔护、宗政去疾之间的关系知道多少,看来是一无所知的。 “你不怕么?”元帝仪故作神秘,还左右看了看,无人了才小声说,“我听说凤大人这岁数了都不娶,是有龙阳癖。你这般放心的让侯爷和他往来,你就不担心送走了狼后门又来了虎?” 元帝仪有意误导,反正在皇都,像凤靡初这样样貌俊朗,位高权重却到了这岁数还不娶的在其他人看来本来就有问题,说不定还觉得他是有什么隐疾。 就算她不误导也有别人在身后添油加醋的议论,那就索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吧。 方颖寿柔声道,“你要是说侯爷花心那是真的,可要是说凤大人有龙阳癖可是误会了。其实凤大人的身世,朝野内外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凤家满门抄斩,换做谁也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所以我很佩服凤大人没有屈服于困境而是发奋向上。我爹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让凤大人来做媒的,对方的人品那一定也是不坏的,即便我嫁过去日后也绝不会吃亏。” 元帝仪想,她来了皇都后只觉得南蛮和这对对男人好坏的分歧定义真是天差地别,皇都的女人能忍,都快赶得上卧薪尝胆了,她甚至觉得比勾践尝粪还厉害。 勾践尝粪毕竟是一时的,但这里的女人能忍一世。崔护这种,也算是好男人么。 元帝仪道,“侯爷娶了这么多小妾还能叫不吃亏么。算了,这话题又绕回我们之前说过的了,你又要跟我说皇都富贵人家都是三妻四妾,你家侯爷只是遵循了这样的惯例吧。” 方颖寿笑道,“我虽不知为何凤大人至今不娶,但我猜想他心里是有人了的。有一回侯爷送了我一盒胭脂我高兴得不得了。那日凤大人也在,莫名其妙就突然发笑了,说正常的姑娘见了胭脂就该是这样的反应。” 丫鬟端了厨房蒸的枣糕出来。 元帝仪笑道,“尝一块吧,包准你吃了对这味道念念不忘。” “帝仪真是与众不同,一般的姑娘听到我说凤大人可能有心上人定都是好奇的继续问的。”但元帝仪似乎对一块糕点比对凤靡初的隐私要感兴趣。 “因为真的很好吃。”她不会做饭烧菜,家里也不需要她去学这些,她在南蛮家中也是翻过几本食谱的,那时就想这里的菜式点心真的有那么多种,滋味那么好么。来了这就发现这里的人都喜欢夸大其词,但唯独“食”是没有夸大的。 方颖寿用筷子夹起一块枣糕咬了小口,“很甜可是一点也不觉得腻。”她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听说平乐公主在元府。” “你有事找她?” “侯爷说皇上把康怡公主许配给宗政王子了。” 元帝仪有些意外,却也不是太意外,女儿生得多,到了该和亲该拉拢大臣的时候,总是不愁没有人选。他们这位皇上有汉武帝的雄才伟略和野心,可惜没有卫青霍去病这样骁勇善战的武将。 他想把手伸到人家扶戚,若不靠武力,也就靠联姻了。 元帝仪道,“牧笙的俸禄也就丁点,看来都要用在送贺礼上了。” 方颖寿叹息,“若是没有那件事,平乐公主现在应该是嫁给元大人做你的儿媳妇了。会比康怡公主还要早出嫁。人的际遇果真是大起大落,永远料想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元帝仪意味深长道,“怎么忽然就多愁善感了,难道不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凡事总是有好有坏的,要看你怎么想。” 阳春捧着一个盒子走来,阳春原来还期待着,以为是陆存熙叫人送来的,结果不是,“小姐,将军府的大公子让人送来给小姐的。”她刚才偷偷看了的,昨日才在大街上当众的结下梁子,就怕将军府的人报复,送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来,结果也只是跟之前那些小姐的裙下之臣送来的东西没两样,阳春补充道,“是支步摇。” 元帝仪道,“这坏习惯以后要改。” 第三十五章 闻风丧胆 阳春吐吐舌头,她知元帝仪说的正是她喜欢偷看别人送来元府的东西是什么,“知道了。” 方颖寿笑道,“帝仪生得国色天下,又是还没有许婆家,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元帝仪让阳春把东西退回去,“只可惜我不是什么淑女。” 方颖寿担忧道,“骠骑大将军才打了胜仗,听闻两位少将军在战场上也是屡建战功,想来日后皇上对宋家更是倚重。你昨日和骠骑大将军顶撞的事已经传得是满城风雨了,只怕宋家不好开罪。” “只有宋家不好得罪么,我也不好得罪,将军再大也总大不过皇上太后。即便是皇上太后不帮我,我也有我的办法。你就不用担心我了,还是多担心担心你的侯爷吧,就怕他安分不了几日又去拈花惹草。” 方颖寿低头,绞着手帕道,“府里的妹妹都走了,若侯爷还想挑几个贴心的妹妹进府照顾他起居饮食,我也没有意见。” 元帝仪坏笑,“我看你的多愁善感归根结底还是侯爷让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不要我这个大夫给你开一副良药,保证药到病除?” 明明就不喜欢崔护三妻四妾,其实这有什么呢?只要是正常的女人再大度跟别人分享相公有哪一个是心甘情愿的。 可坦白倒成了不该有的罪过了,认为是善妒。最奇怪的就是连方颖寿自己都觉得这般是不应该的,与她自小学的三从四德相背离了,就一直规矩着自己。 方颖寿婉拒,“只要侯爷开心就得了,我知道你想帮我,人家说南蛮有一种法术能使丈夫只对你一心一意。天祖皇帝时候的湛王,他的夫人就是南蛮来的也是对那位王爷施了这样的法术,这位王爷终生只娶了一位妻子,可我不想对侯爷施法。” 元帝仪道,“我不是说么我不会什么法术,你还真把我当神仙了呀。我只是知道一些男女相处的诀窍,只要你想,我可以教你怎么牢牢抓住侯爷的心再不让他斜眼看别的姑娘一眼。既然湛王爷只有一位夫人,那就是说让男人不要三妻四妾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 元帝仪问,“你要端着知书识礼的好名声一辈子和夫婿相敬如宾,还是想他对你千依百顺,此后只对你一心一意?” 方颖寿犹豫,谁人不想夫婿只对自己一个好的,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侯爷不再纳妾,只怕是很难。“可是……” 她帮方颖寿下了决定,“这样吧,以后你隔三四日就来我这里,我一样一样的教你,包准不出半年,你会脱胎换骨。” …… 平乐听到康怡要出嫁了只觉得没有天理,老天爷是不是打瞌睡了,她生的比康怡漂亮,身段又比康怡好,还比康怡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却是康怡比她先嫁,“我不会给她送贺礼的,我也不要去。” 丫鬟要给元帝仪梳头,元帝仪摆了摆手,随手拿了一只蝴蝶钗,把长发盘起用钗固定就了事,“好像人家也没说要请你吧。” “她一定会请我。”平乐在房中踱步,她太了解康怡了,这么多姐妹里就康怡最小肚鸡肠小心眼,肯定会请她,故意要她看她怎么风光的嫁出去。“反正我不会去。”她才不会那么傻,送上门让人羞辱。 元帝仪道,“所以你觉得她能嫁出去是好事,你没嫁出去就是坏事了是么。” 平乐想她这话说的真是奇怪,嫁不出去当然是坏事,还是嫁衣嫁妆都准备好了,煮熟的鸭子就这么从碗里飞走的,她都成笑话了,她知道之前皇都有多少人都把这当茶余饭后的话题,后面才淡下来了。 平乐见她往外走,吃惊道,“你是要进宫的吧,你就这样进宫?”元帝仪的打扮还真是越来越省事方便,也越来越不当一回事了。就算不是盛装打扮,是不是也该得体些,她这簪子要掉不掉的,算什么。 元帝仪笑道,“有问题么?这是随云髻的一种随意髻,不好看?” 平乐是很想说不好看的,但没胆说,一为自己小命,二是元帝仪这般的偷工省事搭上简单又素雅的衣裙倒也有些不拘一格的韵味,“随云髻?以前宫里的宫女也给我梳过,随云髻哪里是这样的。” 她也没听过随云髻里还有一种叫随意髻的。 元帝仪笑道,“我想的不就有了么。”元帝仪走了几步,回头问,“你想不想进宫?” 平乐沮丧道,“我哪还有资格进宫。”她是在拿她开心么。 元帝仪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你能不能进宫不是皇上太后说了算的,是我说了算。” 平乐想这女人也太猖狂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不过也是,还有什么是这女魔头不敢做的,“我真的能进宫么?”她想见见太后她老人家。 “去换身衣服吧。”元帝仪道。 平乐笑着赶紧回房去装扮。 再看到宫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平乐感叹真是人事全非。她还是公主的时候,日日见这些见得都烦了,常常想着有没有可能溜出宫外,看看宫外的房子和宫里的有什么不同。 现在从某个方面来说,也算是实现愿望了,不过代价却是没法再住宫里了。这么一久别重逢,连宫门那几个看门口的她不认得的侍卫都觉得倍感亲切。 许多的宫女太监从她们身边经过,都对着元帝仪行礼,却好像没一个认得平乐了,平乐以为是宫中落井下石见高拜见低踩的风气所致,嘟囔了一句,“狗眼看人低。” 元帝仪道,“宫中这么多宫女太监,难道人人都认得你么,你从前比起现在的康怡更霸道百倍,怕是远远听到有人喊你来了,都要闻风丧胆赶紧躲的,认不出有什么奇怪。” 这算什么理由,她不服,什么叫她比康怡霸道,“那宫中的人也不可能人人都见过你,怎么好像都认得你。” 元帝仪一脸她会问这种问题真是愚蠢至极的表情,“只要是眼睛没有坏的,看到我的脸自然就认得了吧。难道还有比我长得更好看的么?”她反问。 平乐哑口无言,比元帝仪更自大的女人她也没见过。 平乐怀念的张望,这宫里但凡景致好的她都去过,甚至闭着眼都能认得路的,像是前面的那条小径,每到了春天……平乐停下脚步,“等一下,那是琼贵妃和余美人吧。” 第三十六章 一团和气 元帝仪也停下看,骠骑大将军打了胜仗得了赏赐,宋家一门富贵,这次又得了提拔,在军中都占了要职,琼贵妃自然也跟着气焰更嚣张。 平乐见余美人身边只有一个宫女,宫里的女人都想得到父皇的宠爱,明争暗斗她是见过的。琼贵妃为人霸道,还只是妃子时就常常欺负那些比她年轻貌美的妃嫔,做了贵妃更是连皇后都不怎么放眼里。 平乐跑上前,大喊,“你们做什么!” 琼贵妃的宫女本来是要教训人的,平乐突然冒出来都是愣住了。平乐见余美人和她贴身宫女抱着一块,两个人畏畏缩缩的就觉得可怜,好歹也是她五哥的娘。 琼贵妃道,“平乐。”琼贵妃抚了抚鬓角,见元帝仪正慢悠悠的走过来,不悦道,“你如今已经不是公主了,怎么还敢进宫。” 平乐也知自己现在这身份没有传唤就跑进宫里是有些不合规矩,不过她可是吵架好手,输人不输阵,吵架别的不说气势要足,于是叉着腰道,“我干么不能进宫,父皇虽然贬我做了平民没说不认我这个女儿,女儿回来来看爹爹看奶奶怎么不得了。” 琼贵妃的恃强凌弱她听过,不但她,太后都心里清楚的,太后也不喜欢琼贵妃,但却交代她不要理会父皇后宫的事,这不是她这个女儿合适管的。 所以以前也碰到过几次,就在花园里,琼贵妃当众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教训人,甚至有被她打破相的。 琼贵妃道,“有人犯了宫规,我只是在教她,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她们以前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霸道各自的,琼贵妃在妃嫔之中耍威风,她则在公主之中耍威风,不过她现在都不是公主了,爱如何就如何,“什么宫规,你说给我听听,连第一条是什么都背不出来,还好意思说教人家宫规。” 平乐开口顶撞,那琼贵妃身旁还站了一个一语不发的女的,平乐认得,那是进宫算不得久的杨昭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琼贵妃对每个被皇帝临幸过的妃嫔都会下狠手打骂教训,唯独这位杨昭容幸免。 她被皇帝召见后第二日,琼贵妃还赏赐了金银。 余美人小声道,“公主,确实是我不识大体,贵妃娘娘是在教我,你若是入宫给太后请安的,还是快去凤殿吧。”琼贵妃是在对上次的事记仇,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琼贵妃讽刺道,“什么公主,你在病来久了,还是躲在你那角落里太久了,皇上都褫夺了她的身份,你还这么称呼她,我说你不懂宫规难道还有错么。” 平乐强忍,换做以前,她老早发火了,琼贵妃该庆幸她在元帝仪那女魔头的手下都被折磨出顽强的忍耐了,“我不和你说,余美人,你快回去吧。” 琼贵妃呵道,“慢着,谁许你们走的!平乐,你之前刁蛮本宫没跟你计较,以后你变成平民百姓会好好反省,没想到倒是比之前还要变本加厉目中无人了。” “你还真是会颠倒来说。”明明就是她比她还目中无人好么。 “本宫知道,生下来就没有娘教是这样的了。皇上和太后可怜你,你却是不知好歹。”琼贵妃身边的宫女都在笑。 平乐气得口不择言了,“你说我就说完,为什么扯到我娘。你这样不积口德,难怪其他妃嫔都生孩子了就你生不出。” 琼贵妃怒目瞪视,她身边的宫女因宋家凯旋沾光,也跟着琼贵妃人前得意,她开口道,“大胆,你竟敢诅咒娘娘无子。”那宫女要教训平乐,琼贵妃一言不发等于默许了。 余美人护着平乐,求情道,“娘娘,平乐年纪轻才会说话不知分寸。” 元帝仪慢悠悠的走过来,脸上是悠然自得的笑,“余美人说的对,琼贵妃你几岁了,平乐几岁了,何必一般见识呢。” 那宫女横眉竖目,“你竟敢说贵妃娘娘老。” 元帝仪目不转睛的看着琼贵妃,抬手给了那宫女一巴掌,众人错愕,因为没一个想得到今时今日在这宫中还有人敢打琼贵妃的人,还是当着面打。“狗也是主人的颜面,不要以为在宫里人模人样久了,就见谁都能吠了。我跟贵妃娘娘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么。” 琼贵妃脸色都发紫了,“元帝仪,你仗着皇上宠爱三番四次的羞辱我,我已经是看在皇上和太后的份上放过你了,你却是得寸进尺。”她是看着她打的人,这一巴掌分明就是打她脸上的。 元帝仪微笑,“娘娘怎么能这么说,我是在教你身边的人怎么做人做事。这般不知分寸,所谓物似主人型,要是别人见了还以为娘娘也是这样的人,这不就是在往娘娘身上泼脏水了么。” 琼贵妃让去叫几个太监来,她今日要把元帝仪她们三个一并的教训了, 杨昭容开口劝了几句,“娘娘,若是动手,皇上追究……” “那又如何,摁着打,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元帝仪道,“做亏心事的时候不是应该左前后看一看,会不会被其他人看到么?”她指了指琼贵妃身后。 余美人出来散步时是带了两个宫女的,其中一个比较机灵的见琼贵妃来势汹汹,苗头不太对就去找皇后了。 皇后就急忙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平乐想请皇后给余美人做主,没想到元帝仪却开口,“琼贵妃见今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在教我们宫中规矩,我才听了一会儿已经觉得是醍醐灌顶受益匪浅了。” 平乐道,“才不……” 余美人拉住她道,“正如元姑娘说的,琼贵妃只是见我进宫多年却还没有把宫规记牢好心赐教而已。没想到我这宫女大惊小怪,还去惊动了皇后,请皇后赎罪。” 皇后道,“没事就好,都是入宫服侍皇上的彼此都是姐妹,要一团和气。”余美人点头道是,皇后继续道,“今早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还说好几日没见姑娘很是挂念,姑娘得皇上和太后眷顾,皇上更是言明宫中上下不得对姑娘不敬,姑娘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记得要告诉我,我会给姑娘主持公道的。” 第三十七章 警觉 元帝仪笑道,“皇后娘娘放心,既然皇上和太后都这么吩咐了,我想宫里不会有人明知故犯的。我要去皇上那了,麻烦皇后派人送余美人回去吧,她病还未痊愈,受寒就不好了。” 皇后道,“余美人这有我,你去皇上那吧。” 元帝仪拉着平乐走了,平乐瞪了琼贵妃,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让她说琼贵妃欺负余美人的事。 元帝仪回头,见那杨昭容在琼贵妃耳边说着什么,她问平乐,“你知道为什么你父皇和皇奶奶对我这样好么,哪怕就算我现在把皇宫都给烧了,估计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平乐喃道,“鬼迷心窍了吧。” 元帝仪挑眉,“这就是太后让你住进元府的目的,她让你找东西了吧。” 平乐的眼神开始闪躲,“我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元帝仪捏住她下巴,有些事迟早要选择的,她现在把两条路摆在她面前,只看她怎么决定,“你在我府里住的日子也不短了,你应该知道,我可以允许身边的人笨,但不能允许身边的人背叛我。我是怎么对付不听话的人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如果你还想和牧笙有‘将来’,那凡事记得都要谨言慎行。”她松了手,“去太后那吧,祖孙两许久没见,应该有很多悄悄话说了,一个时辰后我再去找你。” 平乐咽了口水,呆在原地看着元帝仪背影,发现腿动不了了。 …… 张年站在殿外,见元帝仪来了,请她在殿外先稍等。元帝仪听到里头传出皇帝的骂声,居然大到站门口都能听见,很是好奇,“皇上是怎么了?”她有交代过皇帝的病要保持心平气和,切记是不能大动肝火的。 张年小声回道,“教骑射的于大人今早才来禀报说五皇子这几日总是称病不来,刚刚皇上抽查皇子们的课业,问起一道题目,五皇子又心不在焉一时没能答上,皇上便龙颜大怒。” 元帝仪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五皇子无精打采的走了出来,自从那****带他去刑场看了沮诵被砍头,他果然没再来烦着她。五皇子对她作揖,然后走了。 元帝仪进了殿内,皇帝震怒未消,骂道,“这个逆子实在是不长进,朕还有心栽培他,让姑娘教导他,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 “五皇子年纪轻,心性自然不定,再长几岁就好了,到时候人沉稳了。也就明白皇上的用心良苦会发奋了。不是说虎父无犬子么,皇上是真龙天子,皇上的皇子更不可能会是犬子了。”元帝仪端起案上的热茶,让他消消火,“我不是说过么,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怕不听话的病人,皇上下次不要再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皇帝饮了一口茶,捂着胃,胃似乎不舒服,宫女端上来的糕点一口也没动,就摆在桌上,他不想叫任何人看出端倪,日常也要装的与过去无异。即便不吃,也要让御厨一日三餐糕点水果照常往书房里送,事后在让小太监偷偷拿去扔了。 “朕没多少时日了,朕是恨铁不成钢。这江山社稷不管是交到谁手上,都需要他们兄弟齐心协力,像他方才这般何以担当重任。” 元帝仪笑,“我爹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皇上实在不用这样忧心忡忡。” 皇帝道,“朕怕是没有你爹那样好的福气。”皇帝看着她道,“朕听闻你和大将军在街上发生了些争执。” 元帝仪给他揉了揉手上的穴位,缓解了疼痛,“这也传得有些夸张了。其实是那****和平乐上街,正好遇到大将军班师回朝,街上一多,平乐便被人挤了出去惊了大将军的马。不过也是误会一场,当时就解释清楚了,并不像皇上说的有发生争执。” “平乐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 元帝仪低头,做告罪的模样,“前几日进宫时我见太后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太后宫中的宫女说平乐还没出宫时每日都会去给太后请安,说些笑话逗太后开心。我想太后可能是想孙女了,就擅自做主把平乐带进宫里来了,没先征得皇上同意,请皇上赎罪。” “你也是一番好意罢了。”皇帝问,“你应该是见过宋云扬了,你觉得他如何?” 元帝仪警觉了起来,她在想皇帝突然问她这个是什么目的,“不如何。” 皇帝把茶杯推远了些,手放到桌上,“帮朕把脉吧。” 元帝仪给皇帝把了脉,调整了药方,然后以要去探望太后为由告退了。一国之君得了不治之症,这消息若传出去足以动摇根本了,也就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都是张年亲自把药方送去御医那配药的。 张年和她一同出去。 元帝仪问,“张公公,皇上今日见了什么人。” 张年为人谨慎,皇帝之所以器重他,除了他事情办得好,嘴巴也严实,张年道,“皇上见了什么人,哪是我们这些奴才能多嘴的,请元姑娘不要为难老奴。” “我也不是要探听皇上什么隐私,只是皇上突然问起我宋少将军,我觉得很奇怪,姑娘家心思总是敏感些的,只怕我若是不弄清楚就会一直想,夜里就不用睡了。若张公公愿意提点,我会感激不尽。” 张年想了想,元帝仪的为人他见了,也并不想得罪。见四下无人,小声道,“皇上今日还见过宋将军他们,就在于大人走之前。骠骑大将军和两位少将军立了战功,皇上想封赏,宋云扬将军便求皇上赐婚。不过姑娘不必担心,皇上并没有当场答应,想来姑娘如果不愿,皇上也不会勉强姑娘的。” 元帝仪笑道,“张公公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日后如果你遇到了困难你可以来找我。” 张年道谢,往御医院走了。 宫中的芍药开得娇艳,元帝仪摘下一朵,总觉得花艳丽了香味就淡了,她把花捏在手里,霎那,就花残粉褪了。 …… 第二日,元帝仪用了早膳就进宫了,走到九曲桥,见琼贵妃正在喂鱼。宫里的嫔妃大都是睡到日上三竿,难得有早起的,那挨了元帝仪巴掌的宫女正在主子扇扇子,见了元帝仪便弯腰提醒。 第三十八章 落水 琼贵妃把装了鱼食的玉碗递给那宫女,拦了元帝仪的去路。“一大早就进宫来魅惑皇上,天生一张狐媚子脸,倒是很会勾引男人。我知道云扬看上你了,可宋家是不会许那种来历不明低贱的异族女人进门的。” 元帝仪笑了,露出一口好看的贝齿,“我今天心情很不好,贵妃娘娘你确定要在今日跟我聊么?” 琼贵妃不屑道,“我昨日是给皇后娘娘几分颜面,才没有处置你。因为你宫里歪风邪气四起,南蛮女人不知检点,再让你留在皇上身边迟早是要祸国殃民。”元帝仪身后出现了几个太监堵了她退路,琼贵妃有些得意,“我就看你一会儿怎么求我。” 她早就安排好了的,一会儿先把她嘴巴堵上,这一次可不会再有人半路杀出来救她。 元帝仪笑道,“我只怕是贵妃娘娘一会儿要求我吧,你忘了昨日皇后对你的提点了么?皇上说宫中上下不能对我不敬。” 琼贵妃轻蔑道,“我兄长和侄儿为皇上出生入死打下这半壁江山,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九品芝麻小官的养母,若没了你那张狐媚的脸,你以为皇上还会偏袒你么。” 元帝仪不耐烦了,“若是平时我可能会多逗你几句。”拿些她在意的去刺激她,她还是挺喜欢看这女人气的七窍生烟的样子的,“可是因为你们宋家,我没了心情。”她见两个小宫女经过,却因为怕事要匆匆逃开,元帝仪大喊,“娘娘,我和皇上并无苟且,求你相信我,别推我下水。” 她揪住琼贵妃的衣襟把她拉下了池子,一下子激起巨大的水花,惊得水里的鲤鱼摇尾躲开。 九曲桥上的太监都不通水性,宫女们只能大喊救命。这混乱的场面,元帝仪见到昨日跟在杨昭容身边的宫女提着裙子鬼鬼祟祟的从假山后面出来,自以为没人看见往某个方向跑了。 池子虽然看着浅,但实则即便是一个昂长七尺的男子站直,脚也是踩不到池底的,琼贵妃挣扎,元帝仪潜入水拉住她的衣服,摁住她的头往下压,总是在琼贵妃快觉得自己断气的时候才稍微松手让她游出水面,让她吸两口气又继续把她拉到池子下让她体会溺水的的难受。琼贵妃的发髻已经散开,贵重的首饰全沉池底了。 长发漂在水面上,几乎要遮住视线,涂满蔻丹的十指惊恐的乱抓,脚乱蹬,元帝仪轻而易举的就把她手脚摁住,她看到元帝仪脸上兴致高昂的笑,就好像在看她这般浮浮沉沉,要几次才会断气。 宫女的喊声惊动了侍卫,有三个侍卫下水救人。 元帝仪把琼贵妃拉了起来,扯住她头发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先玩到这,我们下次再玩,不过下次如果你玩不死我,就该是我玩死你了。”琼贵妃受惊不小,分不清是因为池子的水太冷,使得她发抖,还是因为元帝仪。 侍卫游了过来,元帝仪收了笑,换了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让人把她拉上去了。元帝仪和琼贵妃落水,两个都是皇帝身边极为受宠的人,无人敢隐瞒,很快有人去禀报了皇帝。 不但太后和皇后来了,连在下朝后留在宫中议事的凤靡初和宋潮也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威仪的道。 凤靡初褪了外衣披在元帝仪身上,宋潮也脱下衣服盖着琼贵妃,皇后让人去请御医,道,“皇上,有什么话不如等她们两人换了衣裳再问吧。” 元帝仪泣下如雨,皇后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却怎么止也止不住,满腹委屈的道,“皇上和太后对我厚爱,是我三生休来的福气,可是帝仪福薄,虽知宫中本就有很多妃嫔因此而妒恨,却是万万没想到会严重到招致杀身之祸。还请皇上太后此后不要再对帝仪这般好了。” 太后莫名其妙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给你招来杀身之祸,难道宫里还有人敢害你不成么。” 琼贵妃的宫女去扶自家主子,那琼贵妃两腿发软还惊魂未定,但听到元帝仪这般说,一把将宫女推开,踉踉跄跄的到了皇帝跟前,“太后,你别听这贱人的,她颠倒是非黑白,是她把臣妾推下去的,想溺死臣妾。” 元帝仪哭道,“琼贵妃向来不喜欢我,已不是第一次害我了。我昨日不过是帮余美人说了几句,没想到她今日便要让宫女太监画花我的脸,我拼命的反抗,她见不能得逞就把我推下池子,我一时慌张才把琼贵妃也拉下去。” 琼贵妃脸上的脂粉全没了,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她的眉修得细长,拉着皇帝的龙袍道,“皇上,这贱人表一不一,你不要被她魅惑了,她蛇蝎心肠臣妾几乎命丧于她手上,她是怕皇上追究她谋害贵妃的罪,才砌词狡辩。” 宋潮道,“皇上,我妹妹虽是刁蛮,还不至于狠毒到夺人性命。” 皇后道,“之前皇上为了余美人责罚了琼贵妃,此后琼贵妃便常常去找余美人的麻烦。昨日余美人身边的宫女来我宫中,说琼贵妃寻了一个错处要余美人罚跪。多亏了元姑娘和平乐,不然臣妾赶过去怕也晚了。” 琼贵妃摇头,“皇上,皇后和元帝仪她们沆瀣一气,皇后是落井下石。” 皇帝被她们吵得心烦,让琼贵妃身边的宫女上前回话,那宫女头抵在地上不敢抬起。 太后严肃道,“皇上问你话你也敢不回答么,琼贵妃昨日是不是为难余美人了,今日又是不是让你们画花元姑娘的脸!” 那宫女还是一声不吭。 太后发话道,“好个忠心护主,拉下去打到她说为止。打到皮开肉绽若还是嘴硬就割了她舌头。” 那宫女一听要受刑,就一五一十的招了。 皇帝皱眉,把琼贵妃的手拨开。见不远有两个小宫女躲在一旁张望,便让张年传唤到跟前,一问,皆说亲耳听到元帝仪大喊让琼贵妃不要将她推下池子。 琼贵妃欲辩解,“皇上,您听我说。” 第三十九章 惊弓之鸟 元帝仪楚楚可怜,泪珠子断了线般一颗颗的落,“所谓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帝仪也知自己出身低贱,原不配进出宫中得皇上太后的关爱。琼贵妃方才已明说,她兄长和两位侄儿替皇上打下江山,就算我今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皇上也不会忍心斥责。也是帝仪命苦,谁让我没有宋将军这般的兄长可以依靠。” 这天是皇帝的天,地也是皇帝的地,从古至今最忌惮的就是武将功高盖主。也就琼贵妃张嘴闭嘴把她兄长的功在社稷挂嘴边,生怕被人不知道自己是骠骑大将军的妹妹。 元帝仪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欣赏着琼贵妃此时的狼狈,上一刻还张牙舞爪的,下一刻就像败家犬了,若有执纸笔当场临摹一幅,留作纪念也好。 宋潮朝着胞妹呵斥道,“你怎么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将士为皇上浴血沙场本来就是天职,是理所应当的事。你把这样的理所应当当作什么了,你是在亵渎在沙场之中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 琼贵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皇上为何就不信臣妾,这女人分明就是商纣王时的妲己,她是狐狸精托世来迷惑皇上的。” 凤靡初提醒,“琼贵妃请慎言,商纣王是亡国之君。” 琼贵妃意识到自己失言,刚才那话等于是把皇帝比作纣王那残暴好色的君王了。元帝仪忍着笑。 宋潮锐利的眼睛扫了元帝仪一眼,对琼贵妃义正言辞道,“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坦白的向皇上认错。你若是身在军营,我早就把你拖出去军法处置了。”宋潮跪下请罪,“皇上,是臣没有管教好妹妹,以至她在宫中做了诸多错事。但微臣只有一个妹妹,庆幸的是没有酿成大错,元夫人毫发无伤,皇上是否能从轻发落。” “元夫人有哪里不适么?”皇帝关心道。 宋潮刚打赢了仗,皇上肯定是想大事化小的,否则怕惹得宋家和宋潮底下的将士不满,何况她也没想过这一次就把琼贵妃如何,正如她说的,来日方长,日后她不开心了,还要找琼贵妃来“开解”的。 刚才这么一耍弄,她的心情果然舒坦多了。只要想到琼贵妃刚才在水中怕死奋力挣扎的模样,够她回味好几日了。 元帝仪道,“没有,只是受了点惊吓。” 宋潮道,“听说珍珠可以压惊安神,舍妹闯下的祸以至夫人遇到了这场无妄之灾,我让人把珍珠送到夫人府上,只当是对夫人小小的补偿。” 琼贵妃在瞪她,可当把眼神与元帝仪对上,又如惊弓之鸟把眼睛挪开了。她嘴上叫嚣,心里却是记得的,刚才在池下,元帝仪摁住她的手脚,水灌进她的鼻子和嘴巴里,而元帝仪一直在笑。 元帝仪感动道,“看到宋将军这般,我就想起远在南蛮的几位兄长,对我也是这样关怀爱护,琼贵妃真是好福气。罢了,皇上,这事我不追究了。” 太后道,“就算元夫人大度不追究,毕竟是做了错事,若什么都不罚恐难服众,以后还如何管束后宫其他人” 皇帝问,“那母后觉得应当如何?” 太后想了想,说道,“主子行差踏错,奴才不规劝反而帮着行凶,我上次已经是轻罚过他们了,却还不知悔改。琼贵妃身边这两个宫女拖下去仗毙,其他的每人罚七十板子。至于琼贵妃禁足在寝宫百日。” 对琼贵妃而言,这般却是算轻罚了,全然是看在了宋潮面上,只是可怜了琼贵妃身边的奴才,做了杀鸡儆猴的旗子。 皇后带元帝仪回她寝宫换衣服,前脚刚到,后脚皇帝就让人送了一碗姜汤来,喝了可以祛寒。皇后道,“本宫进宫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对那个嫔妃这般好的。” 元帝仪笑道,“皇上对我不是皇后想的男女之情。”殿内酸枝木罗汉床上放着一本佛经和一串佛珠,“原来皇后娘娘是信佛之人,难怪身上有一股恬淡的祥和之气。” 皇后道,“太后喜欢佛理,本宫是跟着太后娘娘学的。每日念上一段,倒是觉得心中的杂念消除了。” “佛经是大智慧,能够读懂的人也一定是有大智慧的人。”心中佛和嘴上佛是不一样的,她也是第一回见一个信佛理的人这么斩钉截铁就要了他人的性命。 皇后问,“夫人不信佛么?” “南蛮人有自己的风俗信仰,不信佛。” 皇后道,“念佛经有许多好处,能教人心平气和,使人不躁不贪不争,也能消除孽障。” “皇后有孽障要消么?”她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却见到皇后不甚自在,把桌上的茶都打翻了。 皇后拿出手帕擦拭,“本宫真是笨手笨脚的,夫人请自便。”说完由宫女搀扶着去更衣了。 元帝仪心想宫里还真是有有趣的地方,感觉什么人都有秘密,这么看来反倒好像琼贵妃是最坦白的一个了。 太后为了补偿她的“委屈”,让苏锦亲自送了一对萤光琉璃盏来皇后这给她,这是豹国公在太后五十大寿时送来的贺礼,听闻能在夜里散出萤光,很是罕见,又配上工匠巧夺天工的手艺,打磨雕琢,算得上是件稀世珍宝了。 但元帝仪不怎么喜欢,总觉得这东西没有之前被元牧笙打破的花瓶顺眼。凤靡初的马车停在宫门外,见她出来了,凤府小厮提醒,凤靡初挑起帘子彬彬有礼道,“夫人方才受了惊吓,若是不嫌弃,我送夫人回去吧。” 人人都觉得凤靡初是温润君子,所谓君子就是行为端正足以为楷模绝不会干玷污孔孟之道的人。 元帝仪摆摆手让元府的轿夫回去,从小太监手里拿了装杯子的盒子,正人君子要送一位刚受惊过度的柔弱女子回府,也算是扶助弱者。 元帝仪把那盒子扔到马车上,凤靡初吩咐小厮先去元府,然后语重心长道,“宋潮不是好惹的,小姐这阵子要留意。他在沙场上取人首级斩杀的敌将不知有多少,小姐今日这般欺负到琼贵妃头上,就怕他未必善罢甘休。” 第四十章 糖葫芦 元帝仪笑道,“凤哥哥是说他杀人不眨眼么。”她兴奋道,“我不喜欢一成不变,推人下水玩过了,我下一次该玩什么呢。我让平乐吃过腐肉,那是死了的,要不下一回,我让琼贵妃生吞活的癞蛤蟆好了。” 凤靡初知道她不是说笑,宋潮杀人不眨眼,她何尝不是。“看来我是白替小姐担心了。”就算他劝,元帝仪也不会听,她看上的东西除非玩腻了,否则就算残破不堪了,她也不会丢弃。 元帝仪坐到他身侧,抱着他的手臂道,“皇都这地方对我而言人生地不熟,除了牧笙,就只有凤哥哥和我交情深厚了,我知道凤哥哥会像小时候那样疼我。” 凤靡初想把她的手拿开,她却抱的更紧了,他一时忘了,元帝仪其实喜欢和人唱反调。也就是你越不喜欢如何,她便越要如何,“可我看小姐在皇都也过的如鱼得水,皇上和太后对小姐,比对当初的平乐还要千依百顺。如今朝野之中,要风得风的,怕不是陆赋,更不是我和宋潮,而是小姐。” “你想从我这打探到什么还不如从平乐那下手来的容易。”元帝仪笑道,“不过,她比较笨。” “我的确好奇皇上和太后对小姐为何这般特别。想来也不止我,满朝文武包括陆家宋家,谁人不好奇,但若小姐不想我知道的,我日后不追问就是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皇上太后只之所以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她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因为我长得好看,世人都喜欢好看的东西,我又是长得特别的好看,自然皇上他们对我也就特别的好。” 凤靡初笑了,他原也不指望元帝仪这么顺遂的就把原因告诉他,她的身份是个谜,“宋云扬虽请皇上赐婚,但小姐这般一闹,宋潮是绝不会同意了。” 元帝仪突然就拉长了脸,可不管那盒子里装的是不是价值连城的琉璃盏,她踢了一脚不悦道,“你非要跟我提宋云扬么。”她心情好不容易变好,她现在听到这名字就不高兴。 凤靡初轻声道,“是我说错话了。” 好长的一段路,元帝仪都没讲话,直到马车经过市集,她听到外头有小贩在喊冰糖葫芦,她撩起帘子看了一眼,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凤哥哥跟我说起皇都的繁华,提过这冰糖葫芦有多好吃,那时候我吵着要吃,你就到山上摘了山楂果,厨房只有白糖,就把白糖融了浇在山楂上。我来了皇都后虽然也吃了这里的冰糖葫芦,但却觉得没有凤哥哥给我做的那么好吃。如果你再给我做,我就原谅你说错话。” 凤靡初也往外看了一眼,答应了,“只要小姐想吃,我就给小姐做,但只怕已经不是儿时的滋味了。”就跟他帮皇上夺回皇位,终于能无愧于九泉之下的父亲回到凤宅后吃的山珍海味一样,已经不是那个滋味了。 元帝仪笑道,“是不是那滋味,得我说了算。” …… 凤靡初让她小心宋潮,过了两****就收到宋府的请帖了,平乐一直在她耳边鬼叫鬼叫。说这肯定是鸿门宴,说不定是在酒菜里面下毒了,吃下去立马七孔流血,又或者请了很多刺客,等她吃到一半那些杀手就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把她剁成肉酱。 元帝仪道,“你这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我看去做个说书的挺合适的。”她随手把帖子扔了。如果是鸿门宴,她倒会去的,可惜不是。元帝仪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把宋府来的人打发了。 然后换了身衣服要去春江水暖。 陆梦怜来找平乐,正好元府大门遇上。陆梦怜手里提着一个食篮,里面放了平乐从前喜欢吃的点心。思前想后的还是兄长推了她一把,说如果还想要平乐这个朋友,她要学会主动。“你们是要出去么?” 阳春推了平乐一下,平乐跺脚瞪她。元帝仪道,“我们要去吃八宝鸭。” 陆梦怜有些失望,但她想是她没来得及准备拜帖,就这么唐突的来,这样的不凑巧也是她疏忽所致。 元帝仪邀道,“陆姑娘若是今日得闲,要不要一块去。” 平乐知道元帝仪肯定是故意的,就想看她尴尬。 陆梦怜看了看平乐,点头。 路上阳春特意走在前,平乐却硬要跟上来,阳春不明白,平乐是看不懂她的好意么,她小声道,“你怎么这样,我和白雪也吵过架,但朋友之间气上几日也就没事了。你和陆姑娘不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么,她都主动示好了,你难道还在生气她之前没有收留你么。” 平乐道,“我不是气那个,我早就不气了。” 那她就更不明白了,“那是为什么,难道你还不能接受你现在的身份,觉得自己不是公主了,不该和她做朋友了。” 平乐鼓起腮帮子,面色赤红,发脾气道,“不是。” 阳春道,“还好白雪没出来,不然一定会跟你说大道理。你再这样下去,别说陆姑娘了,连我和白雪都受不了你。”平乐个性很爽直,就偶尔会别扭。 进了春江水暖店小二上来报今日厨子新推出的拿手菜,想问元帝仪要不要来一盘试试,陆梦怜不由自主的往墙边靠了过去,她之前被人掳走过,虽然陆家增加了随行的侍卫,陆梦怜也不恐惧出门了,但生人靠近了还是下意识想躲避。 元帝仪倒了一杯茶,拉过陆梦怜的手让她握住杯子,笑道,“没事的。” 陆梦怜手心暖洋洋的,眼睛无法从元帝仪脸上挪开,她想一个姑娘若是能美到这样的地步连叫人害怕都能够遗忘,那一定是得天独厚老天爷将所有的恩宠和美丽都给于她一身了的。 店小二上了一盘卤鸭掌。 平乐抓起一只就啃,还啃得津津有味,平乐以前是不吃这些的,说鸡脚鸭脚的踩过鸡粪鸭粪,就算洗了可她想起就恶心,所以碰也不碰。 第四十一章 兵权 陆梦怜见阳春白雪她们也是用手来抓的,好像店里没没人吃鸭掌用筷子,她便也用手抓了一只,只是她口味向来清淡,尝了才发现辣得她受不了。她喝了一整杯水,见平乐啃得那只鸭掌只剩骨头,于是勉强自己吃。 平乐道,“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为什么弄得像被逼了一样。” 陆梦怜很尴尬,不懂得自己该说什么。 元帝仪道,“陆姑娘不要介意,平乐就是这样的,你不顺从她她觉得你不尊重她,太顺从了又觉得是在奉承讨好。就是之前的人都对她太好了,才把她养的这么难伺候。” 第二道是老鸭煲白果,店小二小心翼翼的就怕汤洒出来,也没留意有客人要起身,结果撞上了,汤差点没洒陆梦怜身上。 是平乐把她拉开了。 店小二道歉,“小的不是有意的,二位姑娘没事吧。” 平乐骂道,“你走路也不带眼的么,这么烫的汤水,倒下来还不成烧猪了,还好闪得快呢。”可是衣服上还是被溅了几滴,也不知道这渍洗不洗得掉。 元帝仪道,“得了,都道歉了,还想怎么样,他也不是故意的。” 平乐嘟着嘴,她就是不高兴,早知道就不穿这件裙子出来了,这是上次太后赏赐的布料,刚做好没多久。陆梦怜掏出手绢给她擦,“平乐,谢谢你。” 陆梦怜笑了。 平乐道,“你傻笑什么,以后不要总是迎合我的喜好了,做朋友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也是她做了平民才懂的道理,以前一直觉得她喜欢的梦怜也一定喜欢,她从来没有问过是不是。现在想想,她其实根本不知道梦怜的喜好,做朋友会做得这么失败,她是该负主要责任的。 陆梦怜点头,“好。” 阳春道,“这样不是很好么,平乐,你该谢谢这小二哥才对,虽然差点淋得你变了烧猪,可把你的扭曲性子治好了呢。” 平乐红着脸道,“你才别扭。”她脸皮可没元帝仪的厚,元帝仪那种才叫性情扭曲。平乐坐下,见身材魁梧的宋潮走进来了,他腰上挂了刀,虽然没穿盔甲,可还是很显眼。她让元帝仪往前看,这种场合是不是该躲桌子下,或者干脆跳窗逃? 元帝仪心想真是阴魂不散,这是宋家人的特性么,她朝宋潮笑道,“宋将军,好巧。” 宋潮面无表情道,“我是特意来找姑娘的,我派去的人回来回报说姑娘身体不适,那怎么会特地出门来这里用膳呢。” 元帝仪谎被拆穿了也面不改色,慢条斯理道,“就是不舒服才要吃鸭子,鸭肉温补。大夫跟我说药补不如食补,我体虚,要多吃鸭子。”她让店小二去加张椅子和副碗筷。 宋潮道不必,他说完就走的,“不知我妹妹是哪里得罪了姑娘,她为人是霸道了些,也怪我没有把她教好。我已经是训斥过她了,她落了水也是吃了教训,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元帝仪楚楚道,“宋将军特意来找我说这番话,不知是何意?难道你觉得你妹妹落水跟我有什么关系么,我可是受害人,被琼贵妃推下水去的。将军忘记了么?” “我那日骂她,是因为她确实有做错事,是她做的她该负责任,而不是她做的,也不该由她来背这个骂名。但这事我不想再追究了,姑娘是位大度的人,应该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抓起阳春跟前的筷子,稍稍用力就折了,“宋家的人不是怕事的人,希望元姑娘记得我今日的话。” 元帝仪面不改色,笑道,“我会记住的,多谢宋将军今日特意来赐教。” 宋潮走了,阳春拿起那对断筷,这么粗的筷子到底怎么单手就折断的?这算不算是威胁,若不听话这就是下场? 平乐想到所以她才说宋家父子都是砍人脑袋的不能惹,这种就是所谓的匹夫,人家讲道理他讲拳头,不是有句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么,根本也不会说什么怜香惜玉的。陆梦怜担忧,“元姑娘,你是不是和宋将军有什么误会,或者我请我爷爷去跟宋将军说一说。” 元帝仪笑道,“不用了,不必麻烦陆大人。我点了很多菜,不要浪费,快吃吧。” …… 元帝仪虽跟陆梦怜说不必管这事,但陆梦怜还是放心不下,她能和平乐和好,元姑娘也有出力帮忙,她也该投桃报李。所以她回了府就去找陆赋,今日九皇子也来了陆府。总管本来是请她先回房,等客人走了再让人去请她,但陆梦怜想了想,还是坚持在书房外等。 总管见劝不动,只好硬着头皮进书房禀报,出来后就让陆梦怜进去。陆赋道,“我和九皇子有要事在谈,你是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见我。” 陆梦怜先朝九皇子行了礼,九皇子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客气,让她坐下慢慢讲,陆梦怜便坐下开始说今日在春江水暖发生的事情,说完求道,“我听说元姑娘之前在街上冲撞了宋将军,可能因此生了什么误会。爷爷,您和宋将军同朝为官,能不能帮元姑娘说说话。” 陆赋教导,“以后下人说的那些闲话你要少听。”街上那些事肯定是府里的下人碎嘴传到她耳朵里的,那些闲话听多了并没有什么益处,“你先出去吧,我想想办法。” 陆梦怜乖顺的道了是。 陆赋等她出去后说道,“宋潮手里的兵权若是能为九皇子所用,对九皇子日后图谋大事是如虎添翼,不妨可多跟宋家的人走动走动。” “我已经试图拉拢过了,可宋家一家子都跟石头一样硬梆梆的,也不知是这些年在军队里待得久了,实在不识时务。还是他们已经有了别的打算,才这般拒我于千里。” “九皇子有没有想过把兵权收归己用?”陆赋问。 自然是有想,有什么会比东西牢牢握在手里更有把握,“只是这兵权是宋家的,之前宗政去疾的事都没能动摇宋家的地位,收归己用谈何容易。” 第四十二章 西市 陆赋道,“既是一个宗政去疾不够分量扳倒宋潮,便再多加一个。皇上不动宋家是因为之前要仰仗宋家给他打仗,但现在战事已经是结束了。元帝仪和琼贵妃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今日宋潮又去撂下这番警告的话,如果元帝仪出事,你说皇上会先想到谁。” 九皇子听懂了暗示,“你是说……元帝仪很得父皇太后宠爱,她若是出事,父皇一定会下令彻查,被查出来的话……” “做干净些,查不出来就得了。正是因为她得皇上宠爱,所以才是最好的人选。如果宋家不能为皇子所用,就要趁早剪了这双羽翼不能给他人做嫁衣。” 九皇子也知陆赋说的对,但始终觉得这事不够稳妥,“要不要等存熙回来再商量。” “不必。”陆赋很有分寸,两家虽然联姻了,但他是谋臣,懂得怎么拿捏这个度在后推别人一把,却也不让人觉得他有越矩,“这是一个机会,机不可失。九皇子可以回去细想老臣的话,老臣的责任就是给九皇子出谋划策,但最后能做决定的还是九皇子。” …… 西市的人多得不得了,摩肩接踵的,白雪护着元帝仪不让路人推挤到她,平乐和阳春也不知上辈子是不是老鼠,特别能钻一下就钻到前面去了,回头看不到人,阳春得蹦起来招手大喊,“小姐,我在这。”白雪才知道她们的位置。 往前走了一段,人终于是少了一些。平乐和阳春站在摊位前面挑铜镜,姑娘家梳妆,镜子可是不能缺少的必需品。阳春举起镜子看照得清不清楚,然后把美人计用上了,笑道,“我要这面好了,小哥,算便宜些。” 平乐极为嫌弃她的眼光的,“你那面一点都不好看,我手上这面才好,这是章草纹镜,你看背后的花纹雕得多好看。” 阳春道,“铜镜是用来梳妆的,照得清楚最重要,后面的花纹雕得好有什么用,你看你这面照什么都朦朦胧胧的,你这跟买椟还珠有什么区别,本末倒置。” “这是放在房间里的,当然也要好看才能衬得起房间的不止,是你太随便了。何况哪里不清楚了,我看着就觉得挺清楚的,比你那面还清楚。” 元帝仪觉得吵,每回带她们上街来买东西,只觉得跟带了个大鼓和面大锣在身上差不多,她往后退了两步,可不想让人知道她们是一起的,元帝仪道,“我都不知道阳春学问这么好,还懂得说买椟还珠本末倒置。” 白雪笑道,“和平乐整日吵,平乐说的她听不懂就会记下来去问少爷,学问就突飞猛进了。以前少爷怎么教她都不肯学的,少爷还奇怪的来问我阳春怎么就突然好学起来。” 元帝仪笑道,“平乐的学问只有半桶水,若阳春继续这么好学下去,很快能反过来教她了。” 阳春和平乐挑好了铜镜,当然,也给白雪挑了一面。 皇都最近来了不少南蛮商人都聚集在西市做起买卖了,平乐看什么都新鲜,那些布料吃食统统都是她没见过的,只有小贩跟元帝仪穿得都不一样不成体统。 阳春指着一物道,“这是什么?” 元帝仪道,“这是南蛮的一种点心,有些像是桂花松糕,不过这里头加了南蛮特有的一种茶进去,所以颜色是淡绿的。”她也好久没吃了,便跟那小贩买了一大块。 平乐得意道,“这些南蛮人一定是见我朝富庶繁华才争着到这里来经商。父皇声名远播,四方蛮夷已是臣服在他脚下。” 元帝仪道,“‘这边’也有很多商人到南蛮都城去做生意,那百姓是不是也能说四方蛮夷臣服在南蛮君主的脚下,你知道夜郎自大说的是什么么。” 平乐撇嘴,心想她把南蛮说的怎么好怎么不滚回她的南蛮去,夜郎自大,她看她才是夜郎自大呢,整个夜郎国的百姓加起来都没元帝仪一个人自高自大。 元帝仪笑了,平乐不敢再想,总觉得她在心里骂什么,这个女魔头是知道的。 她们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元帝仪拿起几张面具戴着玩,平乐想着心里阴暗的人连挑面具也专门挑些画的恐怖的。 元帝仪对白雪道,“你带她们先回去吧。” 阳春装可怜,她还没玩够不想这么快回去,“小姐,我们才出来不久。” 白雪比较警觉,看了看四周,询问,“小姐,要不要我去通知少爷。” 元帝仪道,“通知他做什么,你要让我扫兴么。” 白雪硬是把阳春和平乐拽走了,元帝仪将手上拿的两张面具对比了一番,小贩见她穿着华丽,说了许多好话想让她把两张面具都买了,元帝仪道,“有些东西买得多了,就没意思了。” 她付了银子,将挑好的面具戴到脸上继续悠闲的逛,这看看那看看的,当作是完全没有发现身后鬼祟跟着的人。 前边停了一顶轿子,陆惋幽撩着帘子,她的丫鬟拿了两盒香粉给她,陆惋幽捂着鼻子,“这种东西也能给人用么。”她将那两盒脂粉都拍到了地上,“真是蛮荒之地的贱民,用的也是低贱之物,果真没法跟髻影楼的比。” 丫鬟委屈,是她家皇妃这几日受了皇子冷落,才成亲多久新婚燕尔的,却已经开始独守空闺了,想了些旁门左道四处打听魅惑男人的方法的,也不知哪里听来说南蛮的女人胭脂能勾引人。 又听到西市来了南蛮的商人,身份也不顾,装扮成一般的贵妇人,来买南蛮人的胭脂水粉,如今却又拿下人出气。 丫鬟道,“那奴婢去给夫人买髻影楼的胭脂。” 陆惋幽骂道,“我如果是想要髻影楼的胭脂,我还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 元帝仪走了上去,把面具往上拨,笑道,“九皇妃。” 陆惋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了元帝仪,西市贱民多,皇都的贵妇人所用的衣物首饰多是在东市买,来这种地方其实不怎么安全,龙蛇混杂。陆惋幽强颜笑道,“姑娘一个人?” 第四十三章 楼外楼 元帝仪笑道,“是啊。” 陆惋幽带了很多侍卫出来,陆梦怜的事她也知道,只觉得出门多带些人总没有坏处。她见元帝仪笑容满面,想着方才的话估计她是没听到的。 “这些脂粉是怎么回事?”元帝仪问,那丫鬟手背上有淤青,见元帝仪看过来,扯了扯袖子想遮。 “这丫鬟做事笨手笨脚的,给打翻了。”陆惋幽问,“姑娘来这里买了什么么?” “打算买些布料和胭脂,我是南蛮人,皇都这里的东西虽然好,但我用不习惯。”元帝仪蹲下,沾了一点打翻的红桃色粉抹到手背上,闻了闻道,“这个倒像我以前在南蛮用的艳如桃李,在哪买的?” 陆惋幽见她肤如凝脂,便吩咐丫鬟再去买六盒回来。陆惋幽对元帝仪道,“让丫鬟去买就得,等她回来我再赠姑娘两盒。上一回我请姑娘来府中看戏,不知是不是姑娘近来不得空闲,没有来。” 元帝仪一副不知道的模样,“有么?什么时候的事?” “我让平乐给姑娘送帖子,难道她没给姑娘?” “我没看到什么帖子,可能是她忘了吧。” 陆惋幽不高兴了,平乐在她成亲那日和康怡大打出手,已经是很不给她面子,喜庆之日闹了这么一出很是不吉利的。现在又故意没把帖子给元帝仪,“我想去用膳,姑娘接下来还有什么事么?”皇上和太后宠信之人,打好了关系也有利九皇子日后的前程。 元帝仪道,“没什么事了,本来就想着逛一逛就回去了。” 陆惋幽有事想问,可这里人来人往不好说,便道,“若是姑娘也没用膳的,不如一块吧,我们去楼外楼。” 元帝仪眼珠子转了转,“好啊。”她弯身上了陆惋幽的轿子,陆惋幽没想到她会这般没有规矩,又不好开口把她赶下轿,只能是忍着。 陆惋幽让丫鬟先去打点,到了楼外楼径直上了厢房,而护卫有两个守在门口,其余的开了两张桌子,只坐着留意周围动静,并不用膳。来楼外楼用膳的大都是达官贵人,这样的场面店里的人也见怪不怪了。 元帝仪道,“这里的布置倒是金碧辉煌。” 陆惋幽道,“我没出阁之前,爷爷便常带我来这用膳。官宦富贵人家,若是在外头用膳的定是先想到楼外楼,衣裳做得最好的是前边的霓裳居,买胭脂则要去髻影楼。姑娘身上的衣服手工倒是细致。” 元帝仪的衣服是黑色的绸缎裁剪的,在皇都没有哪一家的千金小姐会喜欢这样的颜色,暗沉又不吉利。衣服的领口上用金银线绣了福鼠,这金线,即便是皇亲贵胄都不是人人能用得起的。 只有少数身份尊贵的人可以使用,比如皇上太后,再比如皇后太子。 元帝仪笑道,“这件衣服是我哥哥送的,也不怕皇妃笑话,我对女红厨艺一窍不通,我也不知这件衣服的手工算不算细致。只觉得穿上身还算是舒服,也就带过来了。太后也见过,倒是也说这衣服好看。” 金线绣的,自然是好看,“那崔侯爷从前常爱去那些花街柳巷,生了一场大病他却转了性情了,如今和夫人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听闻侯爷夫人近来常常去找元姑娘谈天,不晓得元姑娘有没有听起她说这件事。” 元帝仪道,“我只是教了她一些如何留住丈夫心的小技巧而已,没想到这事居然传到皇妃耳朵里了。” “姑娘教的?”难怪都说南蛮的女人天生就会勾引男人,元帝仪甚至都没出阁,却是懂得这等手段,陆惋幽让丫鬟出去,然后小声道,“姑娘能不能也教教我。” “皇妃不是才跟九皇子成亲不久么,新婚燕尔该是很恩爱才对,学这些做什么。” 陆惋幽难以启齿,她容貌虽然不错,但只是中上之姿,在皇都容貌在她之上的女子也不少,她也是难以启齿这几晚九皇子没在她房中留宿。 元帝仪道,“其实天下男儿皆薄幸,要留住他们的心确实要费些功夫的。陆大人虽栽培你们琴棋书画,但有的时候这些在男女之事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陆惋幽承诺道,“元姑娘若是愿意教我方法,我一定会重重的酬谢。” 元帝仪笑道,“男人都是图新鲜的,这就是诀窍,皇妃想要留住九皇子,就要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怎么耳目一新?” “不能太规行矩步,不能太言语无趣,更不能呆滞死板。陆府家教甚严,皇妃是大家闺秀,想当然的言行举止自小就被约束了吧。说的来来去去是那几句,别说是九皇子,换成皇妃你自己难道就不觉得烦闷么。” 陆惋幽着急道,“请姑娘明示,我该怎么做?” 元帝仪让她稍安勿躁,轻声道,“其实我教侯爷夫人的只是很简单的方法,不过也费了点功夫的,就是让她换身衣服,换个妆容,做些她从前不会做的事,说些她从前不会说的话,让她像换个人似的脱胎换骨。” 陆惋幽想了想,“我倒是有几件衣服没在皇子面前穿过的。” 元帝仪摇头,“那可不得。我说了要耳目一新,衣服也要特别才得,皇子常出入宫中,难道妃嫔们的衣服就不华丽么,看得多了也只是沦为普通罢了。我是把我府里从南蛮带来的几套衣服借给了侯爷夫人,还教了她如何画南蛮的妆容。就这是这么一打扮,别的不说,已经把崔侯爷的魂收了一半了。” 丫鬟把陆惋幽要的胭脂买回来了。 陆惋幽想着若是连崔护这般三心两意的男子,都能在方颖寿装扮过后回心转意,她依样画葫芦便得了,“姑娘能不能教我画你说的那个妆容?” “这?我倒是很想教,只是不太方便吧?胭脂是有了,可梳子镜子一样都没有。要不改日吧。不过这阵子我要常常入宫,不如皇妃一个月以后再到我府里来学吧。” 第四十四章 靶子 “一个月太久了。”陆惋幽其实很清楚,九皇子会娶她,也是看中她是陆赋的孙女,她已经做了皇妃的位置了。而府里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只要不要太过分威胁到她的位置,陆赋会劝她大度,接纳其他妾侍也是她预备要母仪天下的风范。若这半个月里九皇子又纳了别的女人,她该如何?何况她也不想再独守一个月的空房了,叫人笑话,“改日不如撞日,还是今日教吧。” 元帝仪为难道,“可梳子镜子……” “髻影楼离这里不远,我立马叫人去买。”陆惋幽吩咐丫鬟去办,还真的没多久就见丫鬟抱着镜子梳子这些东西回来了。 丫鬟把桌上的饭菜撤了,把镜子搁在桌上。 元帝仪道,“我也明白皇妃的心情,既然皇妃想今日学,那就今日教吧。”她让丫鬟打了一盆水来,先把陆惋幽脸上原来的胭脂给洗了,然后拿了一盒南蛮的脂粉一步一步的教她抹多少分量在脸上哪个部位。 陆惋幽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妆倒是精致的,可,“好像有些奇怪。” 元帝仪笑道,“当然奇怪,南蛮的妆容自然要搭配南蛮的发式和衣服。现在只是画了一个妆而已。我既然要教总不能只教一半,皇妃也是女子应该也知这穿衣打扮也是学问,若搭配不好会不伦不类。”她提议,“不如皇妃先换上我的衣服。” 陆惋幽犹豫,“这不太好吧。” 元帝仪道,“我也知道让皇妃换上我这等低贱的南蛮人的服饰,是有失皇妃身份了。皇妃若不愿意,便算了吧。” 陆惋幽怕若是惹得元帝仪不快,她便不肯全心全意的教她了,解释道,“姑娘衣服上绣有金线,我的身份哪里有这个资格穿。” “皇妃又不是要穿着招摇过市,先换上,走的时候再脱下来不就得了么。”元帝仪把外衣脱了下来,她里头还穿了一件单衣,陆惋幽的丫鬟去髻影楼时把她订制的新衣也取来了,陆惋幽便让元帝仪先换上。 她把陆惋幽的发髻梳成了跟她的一样,把自己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插到了陆惋幽发上。元帝仪俯下身,手放在陆惋幽的肩上,在她耳边呢喃,“皇妃你看,多好看呀。” 陆惋幽盯着铜镜,元帝仪的双目像见不到底的深潭,好似对上了就要沉溺下去了,陆惋幽痴迷道,“很好看。” 元帝仪嘴角扬起,手背轻轻在陆惋幽的脸上刮了一下,“不如把这面具也戴上吧,九皇子见到皇妃的转变定会大吃一惊,你想一想,当他把你的面具摘下看到隐藏在面具下的是这么美丽的一张面孔,这难道不就是惊喜么。” 陆惋幽像是木头玩偶由人摆布那般让元帝仪把面具戴到她面上,只露出一双失了神的眼。 元帝仪捧起她一束长发,拿着梳子帮她梳着,“皇妃,我先去解手回来再继续教你,你等我。” 陆惋幽点头。 元帝仪掩上门,陆惋幽的丫鬟怯弱的两手摆放在身前,低着头没有吩咐眼都不敢抬。元帝仪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回道,“淀紫。” 元帝仪拿了一锭银放进她手心里,“去买些伤药抹一抹吧。” 淀紫感激道,“谢谢姑娘。” 元帝仪装作有两声咳嗽以袖遮面,下楼时有个店小二端着酒菜与她擦肩而过,那店小二作卑躬屈膝的姿态一直低着头并没留意到其他,把酒菜送进了厢房。 …… 陆惋幽在楼外楼遭了行刺,那刺客伪装成店小二,进房刺了人一刀后从跳窗口跳了出去逃了。跟来的侍卫一个在询问在场客人的身份看其中有没有刺客的同伙,有两个在门外把守不许人进出,其余的都去抓捕刺客。 元帝仪洗了手回来,见这场面非但没乱成一锅粥,还被很好的控制住了,她还想着是什么人临危不乱。后来才知道是陆存熙来过了,也正是因为他来了,推门撞见那刺客行刺,侍卫才知道楼上出了状况。 这事归府尹管,很快就由衙门接手彻查。 元帝仪瞄着靶心射出一箭。 “是宋潮做的。”元牧笙一口咬定。 元帝仪倒不觉得,“要是你想杀人,你会去多此一举的警告他么。”她从箭筒里又抓了一支箭搭在弦上,瞄准。虽然接触不多,但她倒觉得宋潮是武人心思,并不屑文臣暗中使坏的那套。买凶杀人,不像他会干的。 元牧笙道,“或许他要反其道而行之。” 元帝仪放下弓,走去重重的拍了元牧笙的脑袋,“我从来不认为以德报怨这种鬼话是对的,而是该有仇报仇。可是你要去驾驭仇恨利用仇恨,而不是反过来被它控制。” 元牧笙也知道自己是带了偏见去看这件案子了,还没有查就先入为主,他道,“我知道错了,娘。” 元帝仪见他是真心的反省,要说他唯一的优点,虽笨,但受教,她说过一遍的话,他肯用心记,即便不一定都能灵活的运用,至少态度端正将勤补拙吧。她继续举弓问,“有问陆存熙为什么这么巧出现在楼外楼么?” 元牧笙想了想陆存熙的口供,“他说他去买琴,路过楼外楼看到陆惋幽的护卫,就想着进去打声招呼。不过,陆家是楼外楼的常客,哪里的掌柜认得陆家的人,据他说陆存熙来时倒像是很着急,就问了陆惋幽在哪间房便跑上去了。” 元帝仪玩味的咀嚼着两个字,“陆家。” “……你怀疑是陆家?” “我怎么知道是谁做的,按理说应该是我死了,能从中得了好处的人,可惜我现在没死,这不就是该由你这位府尹来查么。别总是大白日就往家里跑,你也实在是不务正业了些。” 他是回来要看看元帝仪是不是平安无事,就算知道她本事了得,可一家人还是会忍不住担心。“我现在就回衙门尽忠职守。” 元帝仪嗯了一声,就不再理他了,只盯着那被射得千疮百孔的靶子,她得想一想她下一箭要射在哪里。 第四十五章 轻举妄动 元帝仪让平乐近来多多去看看陆梦怜,说她堂姐出事,心情肯定是受影响,给了平乐三日假。平乐还想着是不是她耳朵出毛病了,这种体贴人的话根本就不会是元帝仪讲的。 平乐道,“你想干什么?”她可不会为虎作伥的。 元帝仪觉得她这话真是有趣,“像你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我能叫你干什么?你觉得就算我真让你干什么,你又能干得了什么?” 平乐心里骂到至于把她说的这么没用么,她能干的可多了,“我能……我能,我能烧菜洗衣服。”元帝仪不会做饭,光是这一点就是她赢了一大截的。 元帝仪道,“你想了半天,吱吱唔唔,就想到你会烧菜洗衣服。嗯,也勉强算是优点吧,可你总不会觉得我是叫你用这些优点去对付陆府吧,是让陆家人吃一顿烧焦的饭菜上吐下泻,还是让他们穿洗破的衣服被人耻笑?”元帝仪挑挑眉,然后忍俊不禁,“此计甚毒,倒是值得考虑。” 丫鬟捧着一件衣服进来,正是那****给陆惋幽换上的那件,“夫人,陆府送来的。” 平乐瞄了一眼,衣服上沾了血,上头的金线都被染成红的了,还有个大洞,想来元帝仪也不可能穿打补丁的衣服吧,“都烂成这样了,直接扔了就得了,还专门让人送回来。” 元帝仪道,“拿过来。”衣服上有金线,陆家也自然也不敢随便的处理了,她把衣服展开,看着那裂开的口子,“这一刀可刺得真是狠。不过我以前也觉得这衣服这块有点空,补好了倒是能绣朵牡丹上去遮住。” 平乐道,“不是吧,这衣服你还要。”她柜子里的衣裳多得都已经塞满了,还找了木匠来又加做了柜子,何必要件破衣服,还是溅有血在上面的。 “为什么不要,扔了多可惜。”元帝仪把衣服给丫鬟,让她拿去找裁缝补。“陆惋幽也是你九嫂,你也该去关心关心。去人家府上不要总两手空空的去,太后之前赐了我人参,你拿到陆府去吧。” 平乐还是觉得元帝仪不可能这么好心的,可是应该也不至于故意给她支有毒的人参什么的,把人毒死。毕竟陆惋幽现在救不救得回都是未知,她好像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所以深思熟虑后,平乐想那人参应该是安全的,就去取了两支拿到陆府看望陆梦怜。平乐见陆梦怜愁眉不展的,便提议到花园去坐坐。 平乐指着那盒人参道,“你要是去九哥府上的话,把这个带去吧。”其实她想过了的,她在九哥喜宴上大闹了一场,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过去了。 陆梦怜点头,“好。” 平乐安慰道,“你堂姐出了这样的事确实挺倒霉的,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宫里的御医医术都能高明的,应该不会有事。” 陆梦怜道,“我听说堂姐出事的时候是和元姑娘在一块。”她总是见爷爷和伯父叔父他们们交头接耳,但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听说是。” “你那时不在?” 平乐道,“前天我们是一块出去的,但元帝仪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才逛了一会儿,她就硬是让我们回去了。我也被白雪拽回府里,后面的事我也是听来的。” 是胡大先跟阳春说了,阳春又来跟她说的,平乐降低了声音,“陆惋幽向元帝仪请教怎么勾引男人,元帝仪便教她怎么打扮,两人就把衣服换过来了。” 这种事对女人来说其实也挺丢人的,才成婚三个月都没到呢这么快就被她九哥打入冷宫了,那陆惋幽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却是低三下四的跟一个异族女子请教狐媚之术,传出去也是笑掉人大牙的。 要她说陆惋幽也是脑子不清楚了,这种事也能随便请教么,元帝仪是什么人,靠着那张脸蛋四处招摇撞骗,挨她太近的都遭殃。 平乐继续道,“然后换了衣服,元帝仪就去上茅房了,房里就剩陆惋幽一个,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也算是元帝仪运气好的,逃了这一劫,如果她当时也在房里,那刺客肯定把她也杀掉灭口。”平乐好奇,“陆惋幽到底是得罪了谁?那人居然要要她的命。” 陆梦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平乐猜测道,“也可能是九哥的仇家也说不定。” 她们两聊得投入,也没发现来了人。还是陆梦怜的贴身丫鬟提了醒,陆梦怜才站起身来,“爷爷,伯父。” 平乐记起她也是见过陆惋幽的爹陆平昭,不过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并不喜欢这人,跟陆夫人和她说了那番羞辱的话她把陆府上下无一例外讨厌了一遍没有关系。没发生这事之前,她就不喜欢陆梦怜的二伯。 以前宫里有传言,说他逼死过一个人的,只是那传言太久她想不起来了。 陆存熙笑道,“景姑娘来了。” 平乐不想陆梦怜为难,来了人家家里,总不能还板着脸给主人看,就随便应付式的施了礼。陆梦怜道,“爷爷,是要去看堂姐么。” 陆赋道,“正要过去。你昨日已经去守了一日了,既然今日景姑娘过来了,你就不必过去了。你堂姐那有御医丫鬟,你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陆梦怜把那盒人参递上,“这是平乐送过来给堂姐的。” 陆赋接过,“景姑娘有心了。”他说了几句客气的话,无非就是随意,自便,不需拘束之类的,便走了。直到离了平乐视线,陆平昭将那盒人参拍到了地上。 陆赋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陆平昭气道,“父亲难道没有听到平乐刚才说的话么,元帝仪分明就是一早察觉到了什么,定是她哄惋幽换上她的衣服做了替死鬼。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陆存熙把盒子捡起来,感觉陆平昭是要有动作了,作为父亲忍不下这口气,他明白,只是这事发展到这一地步,该从长计议,“伯父,此时不可轻举妄动。” 第四十六章 大局为重 陆平昭道“你该不会真被那妖女迷惑住了吧。” 陆赋开口道,“不要做其他蠢事。”陆赋想着他之前是不是有些看轻元帝仪了,十几岁的小丫头,行事却是心狠手辣到如斯地步。“想方设法保住惋幽的性命才是现在该做的。” 陆平昭不服气,“她是爹的孙女,她现在只剩一口气,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御医说了,这伤势太重,就算勉强活了下来,日后恐也会留有病根。 陆赋平静道,“就是因为她是我孙女,你是我儿子,我才跟你说这些。不要去做蠢事。如果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就该知道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陆平昭冷笑,“我听得爹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这一句。”他越过陆赋走了。 陆赋叹气,山雨欲来风满楼,终归是有些征兆的。 …… 凤靡初按着答应她的,果真让曹洛给她送了冰糖葫芦来。阳春奇怪,这糖葫芦怎么和外头卖的不一样。元帝仪咬了一颗,露出很是天真烂漫的笑容来,看得阳春都跟着嘴馋起来了。 曹洛身后跟着四名大汉,他一板一眼的道,“凤大人说近来皇都可能不怎么太平,这几个人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能以一敌百,留在姑娘身边可以保姑娘周全。” 元帝仪嚼着糖葫芦,漫不经心的问,“是他们厉害还是曹洛你厉害?” 曹洛不作声。 元帝仪道,“我知道跟在凤大人身边的人都是虚怀若谷,你不说话,也就是你比较厉害了,那不是应该把你送过来么。” 曹洛想起凤靡初的交代,元帝仪问什么他如实说就得了,可能这样她还比较愿意提早放他回去,“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凤大人的安危。” 元帝仪打量着他,他跟着凤靡初这么多年,一定知道凤靡初不少的秘密,“你是凤大人的属下,又不是我的属下,在我这不必用这两个字。你说如果我开口跟凤靡初要你,他会给么?” 曹洛回道,“属下不愿意过来。” “凤大学士给你多少工钱,我加倍的给你。你可以问问我府里其他人,整个皇都估计都没有像我这么大方的主人了。” “即便如此,属下还是不愿意。” 元帝仪笑道,“看来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凤大学士也。把这四个人带回去吧,我这里已经是养了很多人了,再容不下这四位。” 曹洛只听凤靡初的命令,而凤靡初让他把这四个人带过来,“可是……” 元帝仪打断道,“你要明白一点,你家凤大人想如何只是他想,最后接受不接受取决于我。还是他只教了你一半,没教你当我说让你走的时候你该怎么做。”她压低了声调,“你要再不走,我就把你留到晚上,吃完了宵夜再回去。” 曹洛很爽快的抱拳,行礼,动作一气呵成,“告辞。” 元帝仪朝阳春勾勾手指让她弯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阳春点头,小跑追上曹洛,“曹大人,我送你。” 元帝仪津津有味的吃了一串,打算留两串第二天吃的,没想到到了夜里,已经是要就寝了,丫鬟都服侍她换了衣裳,帮她取下发上的簪子,把头发散开。她却说嘴巴淡,把剩下的糖葫芦也吃了。 元帝仪吩咐那丫鬟,“去打点水来给我簌簌口。” 她躺下,把竹签放在手心里戳,想着明日得要人去传话让凤靡初再给她多做一些,都不够她吃的。她调整了一下枕头,慢悠悠的问道,“外头的是梁山君子还是采花大盗?” 刺客冲了进来一刀劈在床上,床上的人早就不见了,他砍的不过是床簿被,元帝仪站在他身后,用一根竹签将他右手刺穿钉在桌子上。 吹进一阵冷风将桌上的蜡烛吹熄了,黑暗中只听到元帝仪玩味的声音,“来了几个人?” 那刺客想反抗,却不知道元帝仪施了什么妖术,他手脚都动弹不得,他只能咬舌自尽了。 元帝仪扔了手里的竹签,捡起了刀子,这刀沉,她便干脆拖在地上,刀口划在地面发出很刺耳的声音。大雨倾盆而下,元帝仪站在檐下,大雨密集的顺着瓦往下淋,形成了雨帘。 院里有五个刺客,加上咬舌死掉的那个,一共六个,就不能凑够十个来个十全十美么? 元帝仪道,“为什么被抓了一定要咬舌呢,不是说蝼蚁尚且偷生么。”一个刺客上前,元帝仪举刀,出手很快,那人甚至毫无招架之力,肚子就被捅了一个窟窿,元帝仪不悦道,“我不喜欢人家在我没说完话之前打断我。” 剩下的五个人愣住了,元帝仪用雨把刀上的血冲干净。 元帝仪笑道,“其实做刺客也无非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我问你们你们能老实答,对方给你们多少银子,我双倍的给你们。而且我会把你们放了,让你们拿着银子去逍遥自在,这不是更好么,不然赚了银子都没命享用还有什么意义呢。” 为首的那个道,“别听她的。”五个人想以多胜少。 元帝仪让他们看看身后,“不听我的可就是死路一条了。”雨下的大,所以连脚步声都掩盖了,胡大李二从左侧,聂照闱和元牧笙从右侧,把这五个人包围了,元帝仪摇摇头,“四对五,不怎么公平。”于是挥刀又砍杀了一个。 这些刺客虽都蒙着脸,但双目无法遮掩情绪。为首的那个刺客听到要受死都没动摇,可只是见她杀了这个人情绪却有了波动。 聂照闱皱眉,这些人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元帝仪已经不是在自保了,而是滥杀无辜。元帝仪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他们要来杀我,难道就不许我杀他们了。” 元帝仪道,“我已经是吩咐元府的护院守在外头,也就是说这你们是瓮中之鳖插翅都难飞了的。我只要一个活的,剩下的三个都杀掉也没关系。” 白雪端了酒出来,用的是太后赏赐的萤光琉璃盏盛着,看到地上的死人还吓了一跳。元帝仪坐下盘起腿,一边品着美酒,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双方打斗。 第四十七章 芍药 见迟迟不分胜负,抿了一口酒,说道,“只是一般的打斗我怕激不起你们的斗心,得有些赏罚才有趣。这样吧,我数到十之前不管生擒还是杀死我都赏他三百两,数到二十之前的就赏二百两,数到三十赏一百两,可最后一个就要罚了,罚洗光府里所有的马桶。” 聂照闱想到元帝仪根本是把一场杀戮当成玩乐。 刺客终是不敌,没有想到元府会有这么多高手,元牧笙被对打的刺客踢了一脚被逃脱了,始终是有一条漏网之鱼,其余的三个则是当场自尽。 元帝仪对元牧笙道,“我让你勤加练武,你不听话,你现在看到了吧。以后每天夜里给我练一个时辰的武才准睡。” 元牧笙不敢不从,“知道了,娘。” 聂照闱不满道,“你把我们当什么,用来消遣玩乐的么,大人是为了你才受伤,你却是半句关心都没有。”他向来侠义除相扶弱,现在却为了一个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的女人动手,要不是元牧笙开的口,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元帝仪纯真无邪的笑,“我把你们当兔子。” 聂照闱听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想着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李二拉住他,怕他顶撞元帝仪真把她惹火。 胡大立即岔开话题问,“小姐,要不要让人去追。” 元帝仪道,“不用追了。”她指着地上被她捅了刀子的那两个,“把他们两个抬进去,李二,去拿我的银针来。” 聂照闱诧异,莫非没死,他蹲下来探了那两个人的气息,虽是微弱,确实还活着,“怎么会。” 她都没刺要害,当然是死不了,“像我这样菩萨心肠的人怎么会随便杀人,是他们想不开要自杀的。如果不是这么冲动,说不准还能活到八十岁。” 胡大道,“小姐,你可真是厉害,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把人捅成这样,都几乎能看到肠子了,人都不死。” 白雪有些反胃,捂住嘴想吐。 元帝仪笑道,“当然可以,不过这要勤奋练习才能熟能生巧,你打算拿李二来练习还是拿你自己来练习?” 胡大愣了一下,看了看地上躺着那两个的惨状,“我看我还是知道怎么把人捅死就得了。” …… 陆平昭等不回刺客,却等来陆赋的人让他去一趟书房。他预感是事情败露了,陆赋向来不放心他,一直在他身边放了人留意他的举动。他知道的,所以昨夜行事前,他还特意把那根眼线调走。 以至于今早陆赋才知道他的擅作主张,“你真的是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是么。” 陆平昭问,“元帝仪死了么?”他还没来得及让人到元府去打探消息,可父亲的消息是要比他更灵通的。 陆赋拍案,他已经是警告过不要做那些容易让陆家留下把柄的事,他却是公然违抗,“你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到什么时候!要不是存熙让人把余下那个刺客灭口了,你现在已经是在大牢里了。” 陆平昭道,“爹原本不也是想杀了她嫁祸给宋潮么,如今孩儿也不过是在为爹分忧解劳而已,他们即便被抓住也会自尽,查不到陆家头上,孩儿只想问元帝仪死了么?” 若是不以儆效尤,无规矩不成方圆,他还会再犯第二次。陆赋叫下人去取仗,想用家法。总管进来禀报,“大人,元府下人来传话,说元姑娘想请陆大人去赏花,还说请大人在午时之前到,否则怕赶不及元姑娘入宫陪皇上闲话家常。” 陆赋镇定道,“去把少爷找回来。” 元府和陆府向来没有交情,陆平昭不得不往元帝仪知道了什么方面去想,“爹,我陪你去。” 陆赋让人将陆平昭锁回房。 猜测起元帝仪的目的,她若是有真凭实据的大可到皇上跟前告状,但却是没有。存熙是确认了没有其他活口,才将刺客处置了的,元帝仪此举多半是试探。 元帝仪在园里挑花,手里拿着金剪子打算剪几朵来摆设房间。满园春色,眼花缭乱的,阳春给她出主意,东指一下西指一下。元帝仪道,“我看我以后得给你找个聋子做相公。” 元府的下人都是写了卖身契的,婚姻大事自然也是主子来做主。阳春倒也不担心,只觉得她这么讨喜,小姐定是舍不得的,不过还是道,“为什么?” 元帝仪剪了一朵芍药,得连着茎叶剪,插到花瓶里才好看,“我怕他被你烦得英年早逝,那你可就要做寡妇了。” 阳春还是听得懂的,元帝仪说她话多,“白雪已经像个闷葫芦了,如果连我都不爱说话了,小姐会闷的。小姐,陆大人来了。”一老一少,两位都是陆大人,她都不知该怎么喊了。 元帝仪把剪刀放盘子上,让阳春拿进房并且吩咐,“去厨房让厨娘熬点甜汤,送到衙门给少爷他们吧。” 元帝仪让人置了桌椅在花丛中,已经备了酒菜,三副碗筷三只杯子,好像一早料想到陆赋会带陆存熙来。 元帝仪笑得硬是叫院里的芍药都黯然了几分,无怪乎有人留诗赞曰夫何妖女之淑丽,光华艳而秀容。陆赋看了陆存熙一眼,他是知道他之前常让人送东西来元府的事的,不说,只是知道这个孙儿做事从来有分寸。 “打扰姑娘了。”陆赋道。 元帝仪折了一朵戴到耳鬓,衣裳素雅,发上也懒得插戴什么金钗银饰了,“像我这样的小丫头,没想到能请来两位陆大人,这不是给了我天大的颜面么。之前皇上和太后送了我很多的芍药,我都已经给每个认识的人府里都送了几盆去了,没想到昨日宫中又送了两盆新的品种过来。可我这里也就这么大,实在是堆不下了。若是陆大人不嫌弃走的时候不如带几盆回去吧,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元帝仪做了个手势请陆赋和陆存熙入座,陆赋道,“老夫只是俗人一个,只怕是不懂欣赏。” “不是说耳濡目染么,若自小接触的所见所闻都是好的,比如诗书礼乐,这样长大了才会懂得欣赏事物的好与不好么。陆大人能把陆公子陆姑娘教的这般出众,如果说陆大人是俗人,那不是天大笑话么。” 第四十八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元帝仪敬了陆赋一杯。 陆赋道,“姑娘见谅,老夫不好杯中物。” 元帝仪做惋惜的模样,这可是有一定年份的女儿红,“是我疏忽了,南蛮的待客之道是客人来了得敬酒,忘了这里是敬茶。茶能生津止渴,提神醒脑。现在这种时候是该喝茶的。”元帝仪吩咐丫鬟去沏茶,然后饮了口酒,说道,“元府和陆府向来没有什么交情,我本来还想着贸贸然的让人去请会唐突,两位陆大人又是贵人事忙未必能从繁忙的公务中抽出身来。” 陆赋道,“姑娘开口了,自然要过来。”她都开口要挟了,若是不来,必然要告到皇上那去,虽不知她是不是虚张声势,但最后为求谨慎,还是来了。 元帝仪拿起酒盏,走到花前,拨弄着一片墨绿的叶子道,“南蛮的姑娘既不懂诗词也不会歌赋,对摆弄花草的也不喜欢。还是因为皇上赐了我这么多花,我不得已请了一个花匠回来打理,才学了点怎么种植花草的学问。想花开的好,得施肥。两位陆大人知道,这肥一般是用什么来做的么?” 陆赋道,“不懂。” 元帝仪念道,“荼蓼朽止,黍稷茂止。有草木腐烂的田地用来栽种是最好的,也可以用溷肥、厩肥也就是人畜的粪,或者把‘尸首’买到土里。” 陆赋谈笑道,“尸首,总不会是人的尸首吧。” 元帝仪摇头,“瞧我说话,实在是不清不楚的,是牲畜的尸首。”元帝仪摘下一片叶子,嗅了嗅,“人家说看到美丽的事物,心境也会变得明亮起来,但我的心境怎么没有变好呢。九皇妃出事的时候我和她在一块,没想到不过是走开一会儿,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实在是对不住陆大人。” 陆赋面上毫无变化,“这与姑娘无关,姑娘何必觉得内疚。” 元帝仪垂下了脸,自责道,“虽然是九皇妃邀我去的楼外楼,但我若是寸步不离,或许那刺客行刺时我能大声呼救,九皇妃也不至于会伤得这么重了。” 丫鬟端上茶来,偷偷往陆存熙这瞄,这般挨近着瞧,见他面如冠玉,羞红了脸。陆赋道,“怕是惋幽命中该有此横祸吧。” 元帝仪道,“佛家有个词叫因果,很是有趣。说种善因得善果,反之种恶因则会得恶果。可红尘俗世比佛祖的西方极乐要复杂多了。这么多因因果果的有时交织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谁先种的因了。所以才又会衍生出另外一个词叫冤冤相报何时了。” 陆赋道,“姑娘这样的年纪已是有这样的见地很是了不得了。方才说耳濡目染,我想姑娘的家人定也不是一般人物。” 一般的世家大族怕也教养不出这样的姑娘,即便是站在天子身旁举手投足也不见丝毫怯弱,十六岁的小姑娘,原以为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倒因此上了她的当了。 元帝仪道,“昨晚有几个不长眼睛的毛贼居然闯进元府来行窃,也实在是胆大包天了,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闯到官邸来。他们被逮住之前还求我把他们放了,说是受了陆府指使的。我一听就知道他们满口胡言,陆大人是什么人,怎么会知法犯法。” 陆存熙一直没有开口,听到此处,平静道,“我有几句想私下和姑娘说,我看那里风光甚好,不知是否有幸能看一看这元府的景致。” 元帝仪道,“当然可以。”她起身。 陆存熙看向陆赋,陆赋点头,安心用起茶水。 元帝仪沿着石头小径走,花匠把园子打理得很好,花团锦簇,花草修剪得齐整,一点也不杂乱。不过她此刻是无心欣赏的,只感兴趣的问,“陆公子想跟我说什么?” 她好奇他怎么还击,老实说,一场游戏要想高潮迭起得旗鼓相当一会儿你占上风,一会儿又是他占上风,这样也是很有趣。 陆存熙道,“舍妹曾经被掳走,姑娘应该是知道的吧。我让人去追查,他们回来禀报说有个小贩曾见有个陌生男子跟在我妹妹的轿子出了城。” 她抱着手道,“是么,那那个小贩呢?” “第二日就不知所踪了,不过小贩失踪之前倒是跟家仆描述过陌生男子的相貌,倒觉得像是姑娘的远房亲戚。姑娘那两位亲戚来皇都也是不久之前的事吧。” 那小贩不见,以及她两个仆人在青楼中一掷千金,估计都是元帝仪在背后指使。只是想消了他们的嫌疑,即便有人追查到了,也会因为觉得他们没有这般做的动机而打消怀疑。 事实上,陆存熙到现在也确实猜不到她的两个仆人为何要绑了梦怜去。 元帝仪惊讶道,“陆公子不会怀疑他们作奸犯科吧,他们长得是像贼,可那也不是什么罪过。得要有真凭实据才好,不然那叫诬陷。” 陆存熙微笑,“姑娘来历虽是神秘,可也并非人人都像姑娘这般似从九天下凡来的查无可查。那两人是山贼吧,夫人的两位远房亲戚曾经打家劫舍,杀过不少朝廷官员,官府甚至出过告示悬赏,姑娘知道么。” 元帝仪把发拨到耳后,绞着头发玩,“那又能如何。这都是伪帝乱政时的陈年旧事了,那时被逼上山落草为寇的百姓数之不尽,皇上登基时早就下旨只要愿意归顺既往不咎。他们现在在衙门里做衙役,也算是归顺了。” “皇上确实下过这道旨意,皇上仁厚爱民,使得他拨乱反正要夺回帝位时,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这里头也包括了伪帝的旧部。豹国公当时派他帐下的将军押送粮草给皇上,经过一个山头,粮草却被劫了,那位将军也被山贼废了右臂废。豹国公与之交情深厚,曾立誓要给他报仇雪恨。” 这事她好像是有些印象,既然占山为王本职就是打家劫舍。那时山上的兄弟还没那么多,干爹还曾犹豫要不要做这笔买卖。他自己也知山上的不过是乌合之众,缺人手缺兵器。若正面交锋必败。 第四十九章 目的 还是她教干爹利用先天地势,从高处落石,砸得那些士兵死伤无数,不费一兵一卒就把粮草给劫了,她本来还想提议用这批粮草招兵买马让干爹自立为王,没想到干爹问都没问她,把大半的粮食分给了山下的老弱妇孺。 元帝仪笑,“陆公子不会以为这样能要挟得了我吧。” 陆存熙温和道,“我在和夫人说道理,夫人有句话说得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事情已经分不清是谁起的头,何不如一笔勾销呢。其实夫人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 元帝仪拍手笑道,“陆公子真是很聪明,我要秋山夜雨和胜日寻芳。” 她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两幅图么,陆存熙问,“我能问一句,姑娘要这图来做什么么?” “理由我之前就跟陆大人说过了。”她实在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一遍,“其实原本陆家答不答应,对我拿到图一点影响也没有。昨夜进府盗窃的小贼,我还留了两个活口,我大可以直接送到宫里去。” 陆存熙奇怪道,“以姑娘今时今日在皇上跟前的分量,大可跟皇上开口,若皇上直言要把图赏赐给姑娘,陆家难道还能抗旨不成么。姑娘又何必在背后做那么多。” 元帝仪摇头,“陆公子说这话,可就不是明白人该说的话了。什么叫我在背后做那么多,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是有心人做的。” 这刺客又不是她安排的,她充其量不过算是顺水推舟 陆存熙道,“这事我做不了主,我会和我爷爷商量。但是元姑娘,你想取这两幅图,我也有要求,希望姑娘能答应。” 元帝仪想着听一听也是得的,便道,“请说。” “那两个小贼要由陆府处置。” 元帝仪爽快道,“那是自然,我总不会留两个贼在府里给自己自找麻烦。” 陆存熙提了第二个要求,“姑娘的两个远房亲戚也要一并交给陆府。” 她斩钉截铁,“不得。” “莫非姑娘是觉得这两幅图不值么?” 元帝仪大方道,“府里的古玩字画,但凡有看得上的,甚至太后赏赐的那对萤光琉璃盏我都可以拿来交换,这样陆府也算不得吃亏。” 湛王的墨宝虽是珍贵,却也比不上萤光琉璃盏稀世罕见,元帝仪却是毫不在乎的用来交换,想来为了要到这两幅画是不惜代价的。 “姑娘不怕你我谈不下去么。”陆存熙淡定自若,“贼人进府里行窃,就算是一口咬定有人主使,谁又知道这是不是污蔑。” 元帝仪笑,陆府给,那是皆大欢喜吧,不给,她也还是有她的办法。“我很有耐心,给陆公子两日,陆公子还是跟陆大人好好商量商量吧。” 元帝仪挑了两盆开得鲜艳的芍药,让仆人送上陆府的马车,且她亲自送陆家爷孙出了大门,陆存熙扶着陆赋上马车时,元帝仪说道,“陆大人现在不肯割爱,迟早也是会答应的,因为我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话她在古玩店里说过,那时陆赋还觉得一个小姑娘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现在再听,倒听出了话里有话,若是不给,她还是要闹下去的。 元帝仪纯真无邪的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才进了府。 陆存熙道,“还有两个活口,是我大意了。” 陆赋道,“这事本来就是你二伯捅的篓子,你已经是处理得很好了。你自小就跟在我身边由我亲自来教导,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远比在你其他堂兄堂弟身上花的都要多,而你也从来没叫我失望过,很是争气。” 陆存熙沉稳道,“爷爷,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陆赋道,“元帝仪有毛嫱、丽姬的姿容,确实艳美绝伦,你能保证不会感情用事么?在楼外楼,你是明知我下了令还赶过去了吧。”这是存熙第一次对他阳奉阴违,他也没有什么好责怪的,若不是他赶过去,阴差阳错,死的就会是惋幽。 陆存熙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的。” 陆赋道,“趁着她还没有惊动皇上,这件事要尽早的处理,不能把九皇子牵扯进来。” “是。”陆存熙应着,思索起来。 …… 元帝仪去库房找盒子,挑来挑去的,觉得还是装琉璃盏的长型的紫檀雕花木盒还算能看得过去,就把那杯盏随便找了一处塞,把盒子拿回了房。 白雪问,“小姐要盒子做什么?” “当然是装东西,要不是时间太赶,我一定会找块更好的木头,让工匠给我雕一个比这更漂亮的木盒子。” 元帝仪找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张单子。她这一次要送回本家的东西多,得写清楚了,哪一份礼是送谁的,免得他们争。 白雪道,“总觉得陆家不太情愿,就不知会不会这般顺遂。” “陆府那一老一少都很聪明人。”也知道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要到手,至于别人是不是心甘情愿,关她什么事呢。“跟他们两说了么?”元帝仪问。 白雪知她指的是那两个刺客,回道,“已经按照夫人的意思说了,其实他们自己也明白,那几具尸首,一看就是咬舌自尽的。这事也怪不到小姐头上,反而是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欠了小姐两条性命才对。” 元帝仪道,“我也真是好人了,还让他们死得清楚明白。是陆家要灭口,我可是一个人都没杀的。” “小姐真的打算用他们换图么?”白雪觉得她在那两个刺客身上用了很多名贵的药材,就这么送回陆府的话,感觉有些吃亏。 “为什么不。”她目的从来很简单,如果一开始陆赋就答应了她,也不必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弯。 “可是只是两个刺客,若是陆家不认。” 元帝仪成竹在胸,“陆赋做事很小心谨慎,一点点有可能会成为隐患的种子,他都不会留下。”她从小就懂一个道理,要做成一件事,有千百种方法,不必钻牛角尖那般只认定一种。如果陆家不答应,再想别的方法就是了,最多也就是闹得陆家鸡犬不宁。 第五十章 出门几日 陆赋不肯,那她就从陆府其他人身上下手。陆家人多,总归不会每一个都是铜墙铁壁,总有谁是有弱点可以利用的。 方颖寿近来往元府跑得勤快,每回都是崔护接送,夫妻两似回到新婚燕尔的如胶似漆的时候,元帝仪调侃,“你看吧,当初我教你的时候你还不信,可现在红光满面的。” 方颖寿害羞得脸都抬不起来了,道,“这几日有几位官夫人来向我请教,让我教她们御夫术。可是我也不敢胡乱的教,就想问问你能不能把你让我做的都告诉她们。” 元帝仪道,“这是要因人而异的,我教给你的照搬到其他人身上就未必奏效了。何况我是和你投缘才跟你说这些。你要是传出去了我这耳根就不得清静了,说不准还会招来什么闲话。” 方颖寿现在把全然把她当成恩人,对她是言听计从的,“那我不说就是了,只是你都没有出阁,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元帝仪提起裙摆,玩笑道,“可能因为我真是狐狸精转世吧,这后面还有条狐狸尾巴,你想看么?”方颖寿捂着嘴儿笑了,元帝仪道,“我听说颖寿你的爹做过开州的府牧,开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方颖寿道,“我娘说大家闺秀是不能抛头露面的,所以不许我私自出府。你要问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我真答不上来。何况我爹也只是在开州任职了一年年,后面就又调动到其他地方了。” “怎么会这么短时日?” 方颖寿回忆,“当时好像是说上一位开州府牧因他的幕僚犯了什么事而遭了牵连被撤了官。我爹只是过去暂代,等新的府牧来了,便又调动的。” 元帝仪道,“牧笙在找一位长辈好像姓计,曾经在开州也是做过幕僚。你也知道牧笙是我收养的,其实他一直在找寻自己的亲人想认祖归宗,多方打探的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线索,却是怕我不高兴,不敢再查了。颖寿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你不介意么?如果元大人找到了生身父母,可能现在的日子就要起变化了。”这换做了别人一定是不肯的。 元帝仪道,“为什么要介意,如果他真能找到亲人,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不是说血浓于水么,这也是人之常情。” 方颖寿本就一直想找机会报答,见她好像为此事困扰,便道,“既然你想得开,我就写信回去让我爹帮忙查一查。” 元帝仪笑,“那就多谢了。只是这事我虽然不介意,但难免好事的人听去了又传得满城风雨的。颖寿,你能不能帮我保密,暂时别说出去。” 方颖寿想了想,“那就偷偷行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 此后的十日里倒也是风平浪静的,陆家没有把画送来,她想这买卖是做不成了的,陆存熙很精明,可能是感觉出了即便他不答应,她也还不至于到皇帝跟前告状。 因为直接告状就一点都不有趣了,她也的确暂时没再做什么,因为还在考虑磨刀霍霍,下一个该向陆家的谁开刀。 宋云扬来求见过几次,她都推说不舒服拒之门外了,他倒也不死心,纠缠得元帝仪都有些烦了,这一****正打算找个人到宋府告密,让宋潮管管儿子时,小厮倒送来一封信。 元帝仪看了很是高兴,马上收拾了两件衣裳就说要出门三四日,而且不带一个随从。元帝仪这个决定很突然,且连去处也不告知,白雪问,“那两个刺客还留在府上,如果小姐走了,陆家有什么动作,该如何处理?” 元帝仪这才记起是还有两个她打算用来换图的伤患,在她府里白吃白喝了十几日,不过现在还来也没什么用处了,“陆府肯定是会有动作的,我只是去三四日,又不是去三四年,同样的招数他们不会用两次,不管他们做什么哪怕在门口泼粪,以不变应万变总归是没有错的。” 白雪请示,“那是?” “就是什么都不用做,即便想做什么,也等我回来再决定,就是这么简单。”元帝仪交代完骑马出了城。 …… 她去了一间寺庙,门口在扫地的小和尚问清她的来意便放她进去了。因寺庙的主持喜欢竹所以在寺里种了一大片竹子,有个大汉光着膀子一边在抱怨,一边在松土,元帝仪喊道,“干爹。” 曾经的山寨主张保停了下来,回过头来,一张狰狞的脸瞬间堆得满满的父爱,差点没有热泪盈眶,“我的宝贝女儿。”禅房的窗打开,房内一妇人不苟言笑的看了过来,张保本来打算拉着干女儿家长里短,看这许久不见元帝仪是胖了还是瘦了,却一下子就不敢吭声了,认命的弯腰继续松土。 元帝仪好笑,跑去趴在窗前,脑袋探了进去,喊人道,“师父。”戴彦伸手捧着她的脸,神情淡漠冰冷,眼神却是炙热的。元帝仪撒娇道,“你们来了皇都,怎么不到城里找我。” 戴彦厌恶道,“我这辈子不跟官打交道。” 元帝仪从窗口跃了进去,“我知道,可是我可以安排你们去住最好的客栈。” “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是经过来看看你,停留几日便走了。”戴彦拉着徒儿打量了一番,“看来你过的很好。” 元帝仪笑道,“师父觉得我会过的不好么,都乐不思蜀了。” 戴彦道,“我知道,之前经过南蛮去见了你爹娘,你爹说你答应了他去年过年回去的,可你没回去。他说你今年再不回去,他就要来亲自逮你了。”戴彦拿了两瓶药出来,“你爹让我带给你的。” 元帝仪拔掉塞子闻了闻,收好,“我今年会回去的。”元帝仪见张保可怜兮兮的一直偷偷往她这瞅,求情道,“干爹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你生气了,师父就看在我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 戴彦冷淡的道,“他太啰嗦了,像个女人。” 第五十一章 令牌 张保扔了锄头,这么说他可不干了,说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他不是男人,“你到街上随便找个男的问问,哪个男的,他婆娘跟以前的心上人有说有笑他会舒服的。我几次三番说想来皇都看你,她都不愿意,结果你爹只说让她如果经过皇都帮带两瓶药来,她立马就答应了。”他不过吃味说了两句都不得。 “干爹,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师父和我爹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元帝仪轻蹙眉,装难过,“你跟我爹对我而言都很重要,手心是肉手背是肉,不要让我为难好不好。” 张保心都要揪了,喃道,“那男人怎么命这么好,有这样的女儿。”就是克制不住想宠着她,给她掏心掏肺都没问题的,“得,看在我女儿的面上,这事也就过去了,日后我不提就是了。” 戴彦看着他那傻瓜样,直接把窗给关了。 张保跑去把窗推开,“女儿,晚上我们三个喝一杯吧。像在山寨时那样,我再去打几只兔子架在火上烤熟配着酒吃。” 戴彦提醒道,“这是佛门清净地,不能杀生,也不能喝酒。” 张保叹气,他都忘了,他是压根不想住和尚庙里的,但无奈没有做主的权利。 元帝仪道,“胡大李二现在在我那,我跟他们找了活干,现在在衙门做衙役。” 张保想了想,“做衙役?”张保很清楚他那个时候已经远去了,他都金盆洗手多少年了,“有你在我也放心些,只要不欺负人,不做那些脏事就得,你帮我跟他们说既然做了,就好好做。老大不小了是该有份正经的活。” 元帝仪是不打算说他们赌钱把金子赌输的事了,“你想和他们见一见么?我可以安排。” 张保摇摇头,“不用了。我和你师父都是被通缉的。胡大李二口没遮拦,尤其喝了两杯下肚,连屁股上长了几颗痣都会自己说出来,还是不见的好,免得他们日后有麻烦。” 戴彦道,“喊你来就是把东西给你,如果你有事……” 张保打断道,“不得,我都好久没见女儿了,我有很多话跟她说,留下来陪干爹说说你近况。” 元帝仪拍拍包袱道,“你们信上不是说会留几日么,我是女儿又是徒儿自然要留下来也陪你们几日。师父和干爹一直在外游山玩水,大江南北的去。这一次见了,不知下次再什么时候见。”元帝仪抱住戴彦的胳膊,把头靠她肩上,“让我留下来住几日吧,反正主持是师父的朋友,肯定不介意多收留一位女施主。” 戴彦拿她没有办法,她很是知道对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招数,“你实在是任性。” 元帝仪笑道,“任性挺好的,任性的活就是我想做的。” …… 崔侯府送了一封信来,元牧笙看完面色发黑。让聂照闱将那两个刺客押出来,换了官服要进宫,白雪记起元帝仪的交代,追到门外阻止。她从来没见过元牧笙发这么大的火,他一直随和有礼,但现在双目赤红咬牙切齿。 白雪拉住他衣袖,“少爷,小姐说过,不管做什么决定得要等她回来。” 元牧笙却挣开她的手,一意孤行的走了,白雪拦不住,担忧始终有什么事是要发生了。守在元府外的陆家人赶紧回去禀报,并没有注意一旁的巷子里也站着一个男子黄雀在后。 …… 元帝仪陪了张保戴彦四日,问了他们的计划下一个目的地是哪。自山寨解散后,这对夫妇就行踪飘忽。按张保的说法他从前就守着一座山,现在不干打劫这一行了,总觉得生活中没了着落空落落的。他想去别的山头看看,因为他也定不住,要他像棵树守在一处每日耕田,他会无聊得怕是要从操故业的。 所以这些年都是明川大山到处的走,听说哪里风光秀丽就去哪里,张保道,“应该会往北走,听说北方有座山一年四季都白雪……” 元帝仪提醒,“白雪皑皑。” 张保虽在戴彦的强迫下开始学认字,但也都是应付式的,连写自己名字都会少几画,他也无所谓,反正就元帝仪会和他有书信往来,元帝仪知道他写什么就得了,“对,就是白雪皑皑。” 戴彦把一枚令牌交给元帝仪,“本来就打算你生辰的时候当作礼物给你。” 元帝仪知这枚令牌的意义,她接过装作考虑的样子,“随便我玩么?得随便我玩我才答应。” 戴彦道,“别把所有的人玩死了就得了。” 张保委实舍不得,叮嘱道,“记得,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把他大卸八块,千万别忍着自己生气,自己生气对身体不好。” 元帝仪好笑,“我知道了,谁欺负我我就把他五马分尸,干爹也是,我不在,你下一次要是再说错话,没人帮你求情了。得想清楚了再说。” 元帝仪送走了张保戴彦,戴彦只有她一个徒弟,令牌迟早是要给她的,不过她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接过来,只是让他们完完全全的没了包袱走。元帝仪把它当玩具抛着玩,寺庙也索性不回了,带来的几件衣服她让小和尚帮她扔了。 元帝仪心情颇好,还去买了臭豆腐和桂花糕,边走边吃慢悠悠的回了府。阳春见她终于回来,眼里滚着泪珠子欲言又止的。元帝仪问,“怎么了?” 阳春和白雪你看我我看你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白雪道,“小姐走后,崔府送了小姐要的信,少爷看了以后要把那两个刺客送宫里告状,在街上发生了混乱,那两个刺客不见了。少爷还在早朝时把一件旧案拿出来说,把宋将军都给告了,但朝堂上有大臣反驳了那些证据站出来说少爷污蔑,皇上龙颜大怒……” 元帝仪嚼着臭豆腐道,“我不是说过,不要做任何事,等我回来再说么。” 白雪回道,“已经跟少爷说了,但没拦得住。”白雪把侯府送来的信件都递上。 第五十二章 断绝关系 阳春看着元帝仪阴晴不定的脸色,很是害怕,“外头谣言四起,说少爷的生父也不知是第几任的开州府牧的一位幕僚,姓陈,因逃了兵役被宋将军依着律法给处斩了。少爷怀恨在心,之前扶戚王子一案他才会这般紧张的要主审其实是为了以权谋私。”阳春不敢再说下去了,那些谣言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元帝仪拿了信来看,她只是让方颖寿借助她父亲去查开州上几任幕僚的事,但也仅此而已。 可这里面还多了两封信,一封是开州府牧门下另一位孙姓幕僚写给宋潮的告密信,举报开州府牧包庇逃兵。一封是那姓孙的人罪状,承认自己当初种种皆是污蔑。 这两封信虽说是泛黄了,乍看之下像是有一定的年份。但很轻很簿,根本就是最近三年才出现的荆县纸,估计也就是用什么办法把纸张熏黄了,他天天与那些笔墨纸砚为伍,却连这点都分不清楚。 元帝仪道,“这么明显的陷阱,就是要激怒他,他倒是还傻傻的往里头跳。他在哪?” 阳春小声道,“少爷在房里喝酒,两日没出房门了。” 元牧笙喝的烂醉,敬桃打了盆水来,平乐湿了帕子给他擦脸。敬桃见平乐忧心忡忡,才想让她不要太过担心了。没想到门被一脚踹开了,元帝仪进来抢过铜盆就把里面的水全淋元牧笙头上了。 平乐吃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长生把她推开,揪住元牧笙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怕他不够清醒,又是把茶壶里面的茶都倒他脸上。 元牧笙一身的酒气,拨开脸上的茶叶,“做什么!”他发完脾气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是元帝仪。 元帝仪道,“我教你下棋的时候就说过一步错满盘皆输,我也说过,人可以利用仇恨,但不能被仇恨控制。你之前答我答得倒是爽快,结果一回头就全还我了么。” 元牧笙自嘲道,“我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之前是我太自不量力,是我没认清楚事实。”他自暴自弃的笑道,“或许你当时就不应该把我捡回来,就该让我活活的饿死了才对。” 元帝仪看着他的颓丧脸就来气,一脚踢在柚木凳子上,那张凳子一下就四分五裂了,看的敬桃和平乐都吓了一跳。“你一句不自量力,倒好像捡你回来的我成傻子了。这世上本来就是有输有赢,不认输就站起来再斗,要是连这点斗心都没有的,还不如现在就撞墙死了就算了,演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是给谁看!” 元牧笙吼道,“我不是你!不管你再怎么教我都成不了第二个元帝仪,变不成你那么心狠手辣那么好勇斗狠。为什么你老是用你的那套想法来要求我,我也有自己的想法,难道我做的都是错的么!只有你什么都对!” 元帝仪抡起拳头揍了他一拳,“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你现在在发什么酒疯!要我打一盆水给你照照么,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平乐去扶元牧笙,元帝仪下手重,他脸都肿了,“你不安慰也就罢了,怎么能打他,他发生了这样的事心情已经很不好了。你难道想逼死他么!” 元帝仪骂道,“我在教儿子,有你插嘴的份么。” 元牧笙甩开平乐,抹掉嘴上的血道,“我不是你儿子,我们之间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我姓陈,我不姓元!不是你元帝仪的傀儡!” 元帝仪看着他发疯,她也恼了的,又给了元牧笙一脚,“你自己技不如人,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我现在倒觉得你爹娘死的早是他们福气了,至少不用看着你丢人现眼。” 元牧笙瞪着元帝仪,“你当初救我不过是一时兴起,你现在还是可以去挑别人。可我不想做兔子了,你当初要是没有救我该多好。我又没有开口求你!” 元帝仪想起初初把他捡回来的样子,那时候他爹娘死了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可他还是想活,想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所以她才会救他。 她讽刺的笑道,“我要是知道你会这么窝囊一点点挫折就要死要活我一定会看着你死在街上。人家说酒后吐真言,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觉得当初被我捡回来是件多么不幸的事情。没关系,我还给你自由。” 元帝仪拿起一个茶杯捏碎。 她把碎片扔到地上,郑重道,“从今天起,你不是我儿子了。不管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 元牧笙愕然,屋外都是仆人只是无人敢进屋劝架而已,包括阳春白雪,这不是只是母子吵架么。元帝仪吩咐,“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一会儿等我从宫里回来就搬走。” 白雪怕再不劝,事情回不了头,道,“小姐,少爷只是醉了胡言乱语。” 阳春拼命点头,“喝醉的人说的话都不算数的。” 元帝仪反问,“为什么不算数,你们没听过覆水难收么,他自己都觉得我当初把他捡回去就是个错误,既然是错了就不要继续错下去了。” 她最后瞄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元牧笙,他抱着头,也不知是后悔还是还在醉着,她的马小厮才拉回马厩,她又把它牵出来了,骑着进了宫。 皇帝请了二品以上的大臣在殿中设宴,太监拦着她本想先去通传的,元帝仪擅自闯了进去,殿内的歌舞停了。众臣在举杯敬酒,正要恭贺皇帝千秋万岁,也是都停了动作。 凤靡初和陆存熙共桌,元帝仪走去拿了凤靡初手里的酒,“借凤大人手中的酒先为我无礼的行径赔罪,也请皇上见谅,实在是有一件事着急着请皇上,哦,各位大臣也在,就一并请你们一起做个见证。” 她举着杯,对着宋潮和陆赋笑了笑。 皇帝问,“什么事情这么急?”他摆手让乐师撤出。 元帝仪轻松道,“就是我和元牧笙从今日起不再是母子,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没有瓜葛。” 皇帝吃惊道,“姑娘是否在说笑?” 第五十三章 素饺子 元帝仪耸耸肩道,“夫妻之间不和顺不是可以和离么,那我和元牧笙只是养母和养子的关系,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发现性情不和要做回陌生人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陆赋规劝,“元姑娘,这可不是儿戏。你是元府尹的养母已是众人皆知,收养比自己大的孩子做养子已经是不合常理,如今大部分的人才刚接受。你却要跟元府尹断绝关系,还闹到殿上来,这就不合适了。” 元帝仪笑,“我是南蛮人,各位大人都知道不是么,你们也应该习惯南蛮人都是茹毛饮血,不懂诗书不知礼数,做事惊世骇俗不合情理才对。何况我要收养谁,要和谁断绝关系都是我的事,为何要别人接受,别人接不接受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要各位大人做见证。” 皇帝道,“陆大人是为你考虑。你要和元牧笙断绝关系,总要有个原因吧,不然这人云亦云,对你的名声定会受影响。” 她抿了口酒,那可是凤靡初的酒杯,在座的有些老臣子皆是见不惯,低声说她行为出格,“我不是说么,性格不合适。我和元牧笙的个性相差十万八千里,再待在一个屋檐下也只会争执而已。为了杜绝元府会有弑母杀子这等惨事发生,还是及早的变回陌生人吧。” 她把酒杯放到凤靡初跟前,千娇百媚的笑道,“谢谢凤大人的酒杯。” 凤靡初面不改色道,“不必,我今日头疼,所以没有饮酒。这只杯子是干净的,如果姑娘想再饮,可坐下,有什么事慢慢商量。”他起身要让位。 陆存熙一语不发,只是端正的坐着目不斜视。 宋潮道,“真是闹剧。” 因饮酒,元帝仪脸上浮现两抹烟霞,白里透红,那些在低声议论她的老臣,见她回眸一笑眼波流转百媚生,倒都看痴了。 元帝仪道,“宋将军怎么能这么说,我还以为从军的性情必定是直率,令公子三天两头的来我府外求见。我都回绝好几次了他还锲而不舍,我以为是得了宋将军真传,你应该明白我才对。” 宋潮皱眉,当众的颜面扫地。 陆赋道,“如果是元大人做错了什么,姑娘可以慢慢教。没必要小事化大。” “我既不是凤大人,也不是陆大人。教书育人的责任很大,教不好是要误人子弟的,要是教出些人面兽行的那可怎么好。” 陆存熙道,“姑娘这话有些严重了。” 元帝仪敛了笑,她本就有股贵气,与身上是否衣饰华贵没有关系,只是生得异常美丽,见过的人焦点都放在她的容貌上而已。“严重不严重要看怎么想,我也是实话实说。就像陆大人的想法和凤大人的未必一样,而两位大人的想法也和我景帝仪的不同是一个道理。” 众人听到那姓氏皆是大吃一惊,连沉着如凤靡初,陆赋等人都是面露意外。 揣测着是否是一时口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皇帝却道,“帝仪想什么时候搬回湛王府?” 元帝仪道,“今日吧,我知扶戚王子现在也住在王府。我倒也不介意让他住到与公主大婚那日。皇上放心,扶戚王子是贵客,我不会怠慢必定使他宾至如归的。” …… 元府的人景帝仪只带走白雪,阳春哭着说想要跟过去,白雪小声道,“如果连你都走了,元府就要乱了。等过几日小姐消了这口气,我再劝劝。”阳春听了这话才打消了念头。 景帝仪吩咐总管,“胡大李二在衙门,住在这比较近,你告诉他们如果有事就到湛王府找我。” 宫里来的人帮着把景帝仪的衣物抬上车,足足装了十五辆马车,平乐听到景帝仪的身份很是不可置信的,问,“你真是湛王的后人么?” 景帝仪瞥了她一眼,不同以往的嘲讽取乐,眼神很是冷漠,只当她是陌生人了。平乐心里不舒服,有点像当初她和陆梦怜闹矛盾的感觉。阳春左顾右盼的,可直到景帝仪上了马车,元牧笙都没出来。 白雪道,“小姐……” 景帝仪警告,“如果你是要帮他说话的,立马回元府去,哦,不对,是该回陈府。”她撩着帘子看。 一名老妇腿脚不太利索,拄着拐杖追着马车跑,只是跑了两步就摔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又要继续追。景帝仪觉得奇怪,让小厮停下去问什么事。 小厮去问了原因回来禀报,“那老妇人的女儿旧疾发作了,她背不动又找不到人帮手,想请小姐发发善心用马车载他们一程去找医馆。” 白雪想着这求得也真不是时候了,她家小姐此时心情差,没找人撒气把人弄死就已经阿弥陀佛了。白雪见她斜着身子挨在一个软垫上,手摸着耳朵上的耳环想了一会儿,道,“把人背上来吧。” 小厮去背了那昏迷的姑娘上了马车,白雪则去掺扶那位老妇人。景帝仪见那小姑娘面色发青,再不救,送医馆也没用了的,就给她扎了两针。 那老妇已过花甲了,丈夫已经过世,跟唯一的女儿相依为命,在街上支摊位卖豆子的,老妇人哭得涕泪纵横,一口一个感激。景帝仪问了他们住哪,让载了她衣物的那几辆马车先去湛王府,然后让小厮把这对母女送回家中。 贫困人家住的屋子她还没去过的,真心是简陋得可以。景帝仪好奇的看了一下,最后发现也真没什么好好奇的,破烂的瓦破烂的墙。那老妇见她女儿好像没事了,去厨房里倒了杯水给客人。 杯子也是破的。 景帝仪道,“不用了。”她指着桌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老妇回道,“用野菜包的素饺子,我家丫头想吃肉,其实她病得迷迷糊糊的,哪里还吃的出什么味道,我就用素菜包了饺子骗她说是猪肉饺子。” 素饺子,她倒是没吃过,景帝仪道,“我能吃么?”老妇见她穿着富贵,想着她平素怕都是大鱼大肉的,哪里会瞧得上这种食物。景帝仪又问,“我不能吃么?” 第五十四章 秋千 “不是,怕姑娘吃不惯。” 景帝仪道,“得我吃了,才知道我吃得惯不惯,不是么。” 老妇听她这么说了,便去给她煮了几个饺子,还拿了一瓶酱来,“姑娘如果不嫌弃,蘸着这个酱吃吧,这酱是用我们自己晒的豆子做的。” 景帝仪夹了一个饺子蘸了酱,发现味道很特别,她从来没有吃过的,她对白雪道,“去春江水暖买只鸭子来。” 白雪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啊?” 景帝仪道,“我现在想吃鸭子。” 白雪去买了鸭子,景帝仪便用鸭子蘸那豆酱,整整吃下了一只,临走还问还有没有这样的酱料,她救了老妇人的女儿,那老妇是想着报答的,只是家徒四壁拿不出什么,见景帝仪喜欢他们家的豆酱,就送了她两瓶。 景帝仪给了她一锭银子,老妇不敢收,这两瓶酱也不值那么多,景帝仪道,“为什么不收,我吃了你的东西,给你银子不是理所当然么。” 白雪倒不认为景帝仪是同情心泛滥,而是她吃了鸭子心情好转了。本来她家小姐就是喜怒无常,十分难测。 景帝仪把银子搁在桌上。 回到湛王府,王府的总管已是带着所有下人在门口恭候,还有宗政去疾。 景帝仪道,“我面子还真是大,连王子你都劳烦到了。” 宗政去疾笑,“该我说没想到姑娘这般深藏不露才对。”过去种种皇帝和太后对她的不寻常倒也解释得通了。 景帝仪见扶戚的侍卫到处走动,说道,“王子应该知什么叫客随主便入乡随俗,我敬你是客人,也知道你的侍卫有保护你的职责。但是这样会打扰到我,所以请你跟他们说以后他们就待在西厢那里就可以了,我住的地方有我自己的护院巡视。” 宗政去疾的侍从自是不太愿意的,“你们皇都的贼匪多,我家王子又是遭过行刺,若是又出现类似的事,谁负这个责任。” “我又不是不让你保护你家主子安全,只是不要在宅子里随意走动而已。何况遭刺客,也要看这刺客是外头来的,还是里面来的。你说对么,王子?”她话里有话。 宗政去疾道,“我会约束好下属的。” 景帝仪点头,“王子果然是深明大义,你很快就要和康怡公主成亲了,未免惹来什么闲话节外生枝,你我还是避嫌尽量不见的好。生活上有什么缺的就跟白雪说一声。”她说完,吩咐白雪道,“我喜欢的那几件东西摆房里,其他都抬进库房里,一一清点清楚要登记入册。” …… 王府原先有个秋千架子,是湛王还在时搭的,后来因为年头久了,残破了,修也修不好了,便被拆掉了。皇帝想尽可能的保留着王府的原貌,又在原本的位置又搭了一个。 王府的总管姓何,在府中已经是做了四十年了。府里的人都喊他何叔。何叔见景帝仪只带了白雪过来,便调了几个丫鬟来听后差遣。 景帝仪坐到了秋千上,这里的下人很是有规矩,主子问话了,只会问一句答一句,其余时候就像个木头人动也不动,不会像阳春,从早到晚叽叽喳喳也不嫌口干。 她看着觉得有些碍眼,让她们都退下了。她是不是该重新找乐子排解一下了,景帝仪心里想着。 有人从后面轻轻的推了她一下,秋千荡了起来。她回头,见了不请自来的凤靡初,“看来我的话是没说清楚了,以至于宗政去疾还是主客不分。他要见什么朋友我本来也是无权干涉,但在别人府邸中行走至少该通传一声,大学士不是教人礼数的么,不该连这都不懂。” 凤靡初笑道,“我以为小姐是视礼数于无物的,你闯进殿时的气势,怕是宋将军都不及一二。普天之下也没有第二个敢如此了。” 景帝仪抓着两边的绳子,嫌他推得力小,荡不高,“凤哥哥是说我放肆吧,如何,我和陆府二虎相争,你坐山观虎斗,应该也是得了好处的,怎么来这里还两手空空连份薄礼都不准备。” “我是怕小姐心情不好,我送来什么你都不会喜欢反倒觉得碍眼。之前我便觉得元牧笙对宋潮的态度很是特别,没想到……”元牧笙的生父陈科,原是开州幕僚,成元十年,被衙门一个姓计的师爷和一个姓钟的衙役告发,说陈科假借身有恶疾逃避兵役。当时宋潮还不是骠骑大将军,而是开州团练使,宋潮便依律法将他父亲斩首了。 凤靡初道,“陆存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姐利用陆平昭,他便利用元大人。其实以小姐的才智怎么会想不到你若一走他一定会有动作。可小姐还是走了,你是有什么比这还重要的事么?” 她望着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遥不可及,“元府门口到底有多少探子,不会全皇都的达官贵人都把他们家的狗赶到元府去了吧。” “安插再多人还不是被小姐轻而易举的摆脱了。”只知道她出了城,后面便再无踪影了。“我一直很想赢小姐一次,小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自愧不如的人。会这样孩子气的计较着,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景帝仪送了他两声假笑,“凤哥哥已经赢了,鹬蚌相争,凤哥哥是那个渔翁不是么。我败了,你可以幸灾乐祸了。那两个刺客在你那还是陆存熙那?” 如果是在凤靡初那,他一定会把这作为一把利刃留着,当然,不会像牧笙一样的蠢,他会选择最合适的时候再把它刺向陆家。但若是落在陆存熙手里,那一定杜绝后患死了的。 凤靡初没答,只是停下动作,“小姐很任性,高兴可以救人,不高兴可以杀人。稳操胜券的时候也可以因为出现了更好玩,或者你觉得更重要的人,就扔下所有跑了。对小姐而言恐怕有不有趣比会不会赢更重要吧。一个不在乎输赢的人,我怎么赢? 第五十五章 变幻莫测 “你是想我输得心服口服么,真是有君子风范,要不要我五体投地?”景帝仪也停下,出手很快,掐住了他的脖子。一般人总是求生的,这般突如其来的威胁到性命,多少有些反应才对。可凤靡初眼底一点害怕都没有,上一次在九皇子府邸也是如此。 但她还以为那次是因为他早有防备,也就没被她吓到。 景帝仪道,“真是无趣。” 凤靡初笑,“我是一只脚曾经踏进过鬼门关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元大人这一次可能要被贬,没办法做这个府尹了。” 她蹬了地面一下,冷漠道,“贬就贬吧,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就是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不如,说到底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始终是成不了亲人的。” “那为什么要说出自己的身份?你来皇都这么久了,一直瞒着,为什么选这时候说穿?” 她荡得高高的,凤靡初扶了一下绳子,想控制住她的速度,她却偏不如他的愿,拍开他的手,“我跟你们这些优柔寡断的皇都人不一样,既然没有关系了,那就不必再见了。我想搬进湛王府,自然要公开的。” 凤靡初道,“不是想让陆府投鼠忌器?他们本来是要联名参奏,请皇上把元牧笙贬到某个穷乡僻壤就做个小官小吏,这辈子他的仕途恐怕也到此为止了。但现在他们却是重新盘算了。” “我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皇子,湛王的后人虽勉强也算和皇室血脉有些关联,但到底也不纯正,比不得平乐,康怡这种。又能成什么大气,陆赋有什么好怕我的,何况凤哥哥不是觉得我是好人吧。”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但陆府,听闻是和湛王有深交的。民间对湛王妃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但有一条,据说湛王妃在南蛮也是权贵之女。” 景帝仪哈哈大笑,“这种流言凤哥哥也信么,我还听过说书的说高祖是下凡的天人。难道你觉得我这个天人之后也能飞天遁地了。” 凤靡初道,“那些太过离谱的自然不信,可我看小姐的举止气度,也必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调教得出来的。听闻湛王妃不止医术高明,还擅权谋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 “那又能证明什么?”她心血来潮,回头看着凤靡初,“我想吃糖葫芦了,现在就想吃。” 凤靡初继续帮她推秋千,他家的小姐果真是任性的。 …… 太后下了凤令此后景帝仪再来凤殿是不需禀报通传的,可以随进随出。她搬进湛王府后,她和皇帝之间不堪入耳的传言也不言而喻的澄清了,后宫的妃嫔只当她是沾了先人的光,才得了这般的厚待礼遇。 太后正在品茶,景帝仪来了她便吩咐宫女也给她沏一杯,“这茶叶是婉贵妃的侄儿带过来的,婉贵妃孝心,又送了一些过来。” 景帝仪托着腮瞟了一眼,见婉贵妃身边端正的坐着一男子,她看一眼便能知道这人会不会激起她耍弄的兴趣,对于无趣的人她也懒得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所以还真的只是瞟了一眼,便低头玩杯盖了。 杨昭容开口讨好,“贵妃娘娘的侄儿生的果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听闻景姑娘棋下得好,贵妃娘娘的侄儿不是也爱下棋么,许聊得来。” 景帝仪斜眼看了过去,“世事真是变幻莫测啊,我不久前还见杨昭容你和琼贵妃姐妹情深,如今你又坐在婉贵妃身边了。这年头会下棋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准宫中随便拉个宫女都懂下棋的,贵妃娘娘的侄儿还是和那些真正喜欢下棋的人去聊吧,我讨厌下棋。” 杨昭容面色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的。 景帝仪对太后道,“我今日心情不太好,如果说错了话,请太后见谅。我搬回湛王府后,门外日日有那些无聊的官宦子弟递帖子想见我。我是不胜其烦,我又不是青楼里的姑娘,支了银子就要见客。” 婉贵妃道,“姑娘说的严重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陆大人的孙女梦怜已到了适婚的年纪,陆大人又迟迟没有给她订下婚事。景姑娘没来皇都时,那些想提亲的王孙公子也是把陆府堵得水泄不通。” 景帝仪道,“那还是我帮了陆府的忙了,至少让他们出入方便,不会有一堆不相干的人堵着大门连府里的丫鬟出门买个菜都不得。” 婉贵妃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景姑娘没许人家。他们想缔结姻缘,用的方法是唐突笨了些,但也是能明白的。之前陆大人也是一笑置之,久而久之也就散了。” 景帝仪道,“这种不要脸的登徒子只因为我长得漂亮就像条癞皮狗一样在我府外纠缠,我看哪怕我明日挂出一个牌子让他们学狗叫谁学得像我就见谁,他们都会肯。我怎么说着倒是觉得这方法不错,要不回去就让总管做个木牌好了。” 景帝仪的性情暴露无遗,恢复身份后连虚以为蛇都不肯了,半点薄面都不给。婉贵妃气的不说话。 太后道,“哀家让人传话下去,不会扰了帝仪的清静。” 景帝仪笑,“那就谢谢太后了。” “搬到王府后还习惯么?”太后问。 “多谢太后关心,还挺好的。”她等着她进正题。 太后饮了一口茶,慈祥道,“到了新地方又要重新去适应,有什么缺的就告诉哀家。王府里还住着宗政王子,支了一部分的下人去服侍,就怕在你这缺了人使唤。你从元府有带人过去么?” “带了一个丫鬟。” 太后觉得不妥,“只有一个?原来服侍惯的知道你喜好,换了新的丫鬟估计又要重新调教了,难免笨手笨脚。哀家宫中有几个做事还挺伶俐,要不你就挑两个到王府去吧。” 景帝仪想了想,倒也无所谓,“之所以只带一个丫鬟过去,是因为我比较难伺候。也是换了十几个丫鬟才挑到一个如意的能做事的。太后娘娘的好意我是很感激,可我怕宫中的宫女应付不来,到时我想教吧,她们又是太后娘娘赏赐,也总不好开口的。” 第五十六章 福源酥 太后道,“我本意就是要她们照顾你饮食起居,你可以挑两个你看着喜欢的。凤殿的宫女都是苏锦亲自调教的,办事勤快也聪明伶俐。若哪里做得不好,你教训就是了不必顾及其他。” 景帝仪同意了,“有太后娘娘这番话,我就放心了。那就听太后安排好了。” 经过御花园时遇见皇后静静站着花落,后宫的生活是比想象中的单调还要单调的,她都不懂这些女人怎么熬得了的。 她看平乐虽说在被褫夺身份的一开始时要死要活的,可后面日日跟着阳春说人闲话上街吃臭豆腐买布料,倒也混得如鱼得水乐不思蜀的样子。 景帝仪道,“我刚去给太后请安,还奇怪着皇后娘娘怎么不在。” 皇后道,“早上起来时有些不舒服,刚刚才好了一些,又不想一直躺着,就出来走走。” 景帝仪见她眼里布满血丝,无精打采的,“如果皇后不介意,我给皇后把把脉吧。” 宫女扶着皇后到凉亭坐下,景帝仪给她把了脉,让她张嘴看了她舌苔,又问了她一些日常饮食,作息如何,然后道,“皇后这是脾胃虚寒,一般是饮食失调,劳累或是忧思太过所致,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皇后垂眸,“没有。” 景帝仪一看她就是没说实话,“多出来走走是对的,让御医开些调理脾胃的药,喝上七八日,最主要不要胡思乱想。心情舒畅了病自然而然的也就好了。” 皇后点头,“多谢姑娘。”她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像有些难以开口,“我听说姑娘和元状元……”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断绝母子关系,以后各走各路而已。其实也就跟皇上撤了平乐身份差不多。”她不觉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母子俩哪有隔夜仇,即便皇上把平乐逐出了宫中,对她未尝不是另一种爱护。姑娘和元状元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虽说在外人看来这关系确实有些奇怪,我却觉得真正的亲人也就是如此了。” “我没有这么没用的儿子。”她记得她教牧笙第一件事就是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人笨不是最大的缺点,能吃一堑长一智也算是能弥补的。最大的缺点就是输了,却像丧家犬就这么一蹶不振下去了。 皇后劝道,“他这个府尹怕是做不成了。他这般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做了官,从高处摔下,这样的打击最需要的就是亲人朋友在身边扶持。” “那也是他自己找来的,自己做的就该自己承担。难道只有他一个命运多舛么。”他要自己要想不通,只能说真是连平乐那丫头都不如了。景帝仪奇怪的看着皇后,奇怪她怎么突然说起牧笙来。 皇后道,“姑娘是湛王的后人,皇上一定会给姑娘应得的封赏。” 景帝仪笑了,她才不稀罕呢。她想要的别人不给她也会自己抢,不想要的,就算双手奉上也是弃如敝屣的。 宫女端了些刚蒸好酥饼来。 皇后见景帝仪目不转睛的看着,笑道,“姑娘要尝么。” 景帝仪道,“我也算是三天两头的进宫了,皇上和太后知道我嘴馋,总是让御厨给我做不一样的点心吃。这道,我从来没见过。” 皇后道,“我最近胃口不好,就只想吃这个,这是我哥哥以前进宫时给我带的,我尝过很喜欢这味道,就让我宫里的御厨学了,所以只有我那的小厨房会做。” “国舅是现在不在皇都么,上一回九皇子喜宴也没见到他。” 皇后感伤道,“我哥哥已经过世很久了。” 景帝仪歉然道,“提起皇后的伤心事了。”她拿起一块酥饼咬,这点心牧笙也做过,酥皮上有一个福字,其实是用红糖浇在上头所以是甜的,叫福源酥。 是开州特有的点心。 …… 太后办事果真是快的,傍晚时就送了两个宫女来。一个叫寒杏,一个叫银樱。白雪来请示她该给她们两安排什么活比较好,说着是来服侍,也不知道是不是来监视,感觉放太远了或是放太近了都不合适。 景帝仪手里拿着一卷书,吃了两口点心,把书合上书脊挑起她们两的下巴看了一会儿,“还挺标致的,太后说你们聪明伶俐,那都会些什么。唱歌跳舞会么?”两个宫女没反应过来,景帝仪道,“你们是宫里出来的,那不应该有你们的过人之处么,如果会的是一般丫鬟都会做的,那还特意把你们从宫里调出来做什么。” 寒杏道,“奴婢之前是在宫中给妃嫔们梳头装扮的,苏姑姑说奴婢手巧就把奴婢调到凤殿给太后娘娘梳头。” 寒杏偷瞧着景帝仪发上的翡翠簪子,景帝仪装作没发现,笑道,“是项优点,只是我不太喜欢涂脂抹粉。” 银樱道,“奴婢识字所以调到凤殿侍奉。” 这个说话倒是简洁,景帝仪吩咐总管,“让她们先学习王府的规矩,先找个府里的老人教教。” 陆存熙让人把两幅画都送过来了,白雪想着会不会又是什么诡计。景帝仪小心翼翼的把画展开,高祖之物,怎么算都是她家的,陆存熙倒是好意思用来跟她交易。她口中念着,“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然后把画收好。 景帝仪想吃鸭子了,好像隔了好久没去春江水暖,今日又不想走路,就让人去备轿。经过楼外楼时发现它居然又开了,陆惋幽遇刺的案子没破,这么快就解封,可见这楼外楼的老板人脉也不简单。 掌柜的亲自来招呼,优先给她下了单子,上齐了菜又配上一大碟的酱,掌柜道,“多亏了姑娘,否则我们也找不到这么好的酱。” 景帝仪道,“我也是自己嘴馋,与其麻烦以后来你这吃东西还要叫人另外跑腿去买酱料,不如告诉你老板,让他进些货,以后我来了就有得吃了。” 掌柜点头哈腰,“这真真是一举三得,一箭三雕的事,姑娘方便了,我们店里生意更好了,那对母女日后也不必再日晒雨淋的卖豆子,以后就专门卖这豆酱,日子也不愁过不下去的。” 第五十七章 人情 景帝仪撕了一块鸭肉沾了豆酱吃,这味道还真是百吃不腻。 “小姐。”白雪提醒。 景帝仪抬头,见了宋潮。掌柜是个懂得看情形的人,说是要去厨房给她下多一碗汤走了。景帝仪往窗外探头看了一眼,看到他的手下,都是上阵杀敌的将士,浑身的杀气腾腾,胆子小的客人菜都没吃两口就结账走了。 景帝仪道,“宋将军不会是来抓我的吧,这般大阵仗。” 宋潮道,“凭姑娘的身份,哪里是我能动得了的人。”即便还没有封赐,单单是一个姓氏,始终是尊卑有别就摆在那的,宋潮不卑不亢,“我只是有事想跟姑娘请教,我本来是想登门……” 景帝仪打断道,“宋将军是直爽的人,就不要拐弯抹角了,不适合你。”白雪站在一旁,只觉得宋潮不愧为当世英雄豪杰,她只是这么看着,都觉得被他气势压迫得不敢动作,也难怪平乐说宋潮可怕的。 景帝仪继续动筷。 宋潮道,“我想问陈科的事。” 景帝仪阴阳怪气的笑,“那****和陈牧笙划清界限的时候,将军也在场的,这么快你就忘记了。陈家的事你怎么来问我,不是应该去问当事人么。还是陈牧笙根本不愿意搭理你。” 不搭理已经算好了,牧笙对他恨之入骨,如今又什么都被捅破了,连那点顾忌都没了,没直接泼黑狗血算祖宗保佑了。 宋潮道,“我只是想知道这整件事到底是如何的。” 他这样来问她,摆明是怀疑了什么。景帝仪耸耸肩,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当年不是宋将军将他父亲斩首的么,前因后果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才是,怎么现在却来问我,莫非你怀疑当初杀错了人?” 宋潮知道在她这问不到什么了,撬开她的嘴估计比让痛恨他万分的陈牧笙开口还要困难。他并不怕景帝仪,否则上回就不会当街当众的警告她,只是觉得没有和一个小丫头,还是年纪比他最小的儿子还小的小丫头真真正正的敌对上的必要,“打扰姑娘用膳了。” 景帝仪笑道,“宋将军若是下回要和兄弟来这用膳,可以报我的名字,掌柜会算便宜些的。” 宋潮领着手下走了,白雪松了一口气,刚刚胆战心惊的,多怕要一言不合动手。景帝仪以为终于能安安静静的吃一顿饭了,没想到都没坐多久,至少椅子是没坐热的,又是来了一个。 她连招呼都不打了,也懒得说那些虚伪的开场,因为现在心情很不好。 陆存熙走到了她对面,“景姑娘。” 景帝仪道,“宋将军才刚走,不知道什么风又把陆公子给吹来了,长话短说吧。”在她没有发火之前。 陆存熙开门见山,“我想请姑娘去给我堂妹诊治。” 陆惋幽的病情反复,景帝仪是有听说的,看着好像是从鬼门关把命捡回来了,却是时好时坏的,至今人的意识都不清楚。 她真是好奇,她又不是有仁爱之心赠医施药的大夫,还是她额头难道有刻慈悲两个字么,“宫中那么多的御医都是摆设么。一个两个有病痛不去御医找大夫偏来找我,陆公子叫御医们情何以堪。” 陆存熙看着她道,“崔侯爷曾经命悬一线,当时御医也是无能为力,还是姑娘出手相助才转危为安。惋幽的伤势很重,姑娘也是心中有数谁该负上责任。” 景帝仪扔了筷子,摇头道,“陆公子这话就不对了,九皇妃有这样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可始作俑者又不是我,谁起的头你就该去找谁负责,不是有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么。” 陆存熙问,“难道那两幅画还不足以表示我的诚意?” 他是要把她高祖的墨宝用来做诊金,可笑了些吧,景帝仪道,“这是我家的东西,不管我用什么方式得到,都只能说是物归原主。你可以到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用他们家的银子买他们家的东西合适么?” 陆存熙开了条件,“当初凤大人许诺姑娘的,我也同样能许诺。” 景帝仪反问,“陆公子觉得一样么。”凤靡初可没派人来杀过她。 “姑娘也说过有些事千丝万缕已分不清始末对错,既然这般,之前种种何不烟消云散,姑娘能否看在湛王和陆家祖辈的交情帮我这次。”陆存熙递上一封信件。“毕竟我们陆家也曾冒着风险帮过湛王。” 景帝仪打开看,确实是她高祖的笔迹,信的内容写得有些隐晦,估计是需要“小心谨慎”的事。但她还是讽刺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陆公子又用了什么方法把纸熏黄做成旧的。” 陆存熙道,“这方法瞒不过姑娘。”之前给元牧笙的那封,不过是把茶水均匀涂在纸上烤黄了而已。 她凉凉的说道,“是啊,只能骗得过牧笙那个傻子。” 陆存熙静默,许久才说话,“我没想到姑娘会这般决绝。” 景帝仪把信折好,“人的关系就是这么脆弱,没什么是牢不可摧的,也没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其实真正有利益冲突,分庭抗礼的应该是凤靡初和你们陆家。跟我没什么关系。” 陆存熙承诺,“姑娘明白就好了,我可以向姑娘保证,只要我在,之前种种发生的事日后都不会再发生。” 景帝仪轻笑,考虑了片刻,手里拿着信道,“高祖的人情我可以还,但陆公子记得,仅此一次。既然你一而再的跟我提到了交情,我有些话也不得不说,请你回去也约束好陆府的人,同样的招数我这是行不通的,如果还有下次,就不要说是我不懂人情世故了。” 景帝仪把白雪留在了王府,反倒是带着寒杏银樱出门。 这是她第一次见陆平昭,在九皇子的府邸,她要给陆惋幽医治,陆平昭眼里是满满的不信任,若不是因为陆赋在压制着,怕且是恨不得要把她扫地出门的。 她倒是无所谓,甚至倒希望陆平昭出言不逊,她就有理由甩头走人,可惜未得如愿。她写了张药方,嘱咐了些要注意的事情,陆平昭从始至终的戒备排斥从未停止过。 第五十八章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景帝仪觉得有趣,“这方子也可以先给御医看,御医看过觉得不是什么害人的毒药再煎给九皇妃喝也得。药最好也由他们亲自抓亲自煎,别出了什么岔子,把黑锅扣到我身上。” 陆赋道,“姑娘说的是哪里话,你肯来医治九皇妃,陆府上下感恩戴德。” 景帝仪激道,“我曾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她丧尽天良弄死了自己的骨肉来嫁祸他人,果真顺利的排除异己。都说居心叵测,什么都好防备,最难防的就是人的这张嘴和这颗心了。” 陆平昭握拳,额头上暴了青筋,忍得景帝仪看着都觉得辛苦。 陆赋道,“这种故事随意听听也就罢了,不需太过当真。” 景帝仪道,“她的命保住了,剩下的御医来做,这段时间能不走动就不要走动,半个月后我会再来复诊的。” 银樱收拾好药箱,自觉的背到身上,她低着头目不斜视,景帝仪道,“其实陆大人很是有福气,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依我看陆公子很有陆大人的风范,日后前途真是不可限量的。” 陆赋恭敬道,“姑娘太过夸奖了。” 景帝仪起身要回王府,陆家父子起身相送,依她现在的身份,这是理所应当的礼数。只是反倒不知这府邸的主人去了哪。 陆赋话里有话,“往日若是有什么误会的,还请姑娘包涵。陆府和湛王府情谊深厚,倒希望这样的情谊可以日久弥新的延续下去。” 景帝仪道,“陆大人这番话,陆公子也说过了。陆大人放心,你看我像是小肚鸡肠的人么,只要别人敬我一尺,我会敬别人一丈。” 九皇子领着他表弟来了,也就是那日在太后凤殿中见到的琼贵妃的侄儿。 陆赋猜到他想做什么了,只是事先没跟他说。九皇子的擅作主张已不是头一回,陆赋倒不动声色,但陆平昭却是不满了的,他女儿还躺在病床,女婿却是把心思动到了他处。 九皇子道,“旭尧听闻惋幽的事,专程过府来探望,姑娘这是要走了么。” 景帝仪道,“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也就不必留下了。” 九皇子介绍,“旭尧,还不快行礼,你不是说之前在凤殿中与景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很想结交认识的么。” 对方作揖。 第二次景帝仪粗略的看了一眼,生的油头粉面。豹国公的孙子,那应该是姓萧了。景帝仪道,“我虽年纪比九皇子小,但依照辈分的话,是你长辈。有句话倒希望你能听进去的,做人得要八面玲珑。” 九皇子一头雾水。 景帝仪取出一枚药丸给陆赋,“这是我自己制的,让九皇妃服下能好的快些,当然,如果怕是毒药也可以不吃。” 陆赋道谢,双手接过。 景帝仪笑道,“不必客气。”她不知道陆赋当初会挑九皇子是不是看上他外祖父是豹国公的关系,开始时倒也没觉得他如何,但野心膨胀了,就开始急功近利,这种估计也是成不了气候。 …… 刑部的人提审了沮诵藏脏银的钱庄伙计,他们皆是道取走银子的是沮诵府中账房管事。似是因东窗事发,所以事先把藏银转移到了别处,而那账房先生在沮府查封后一直下落不明。 这怎么看都跟凤靡初没有任何关系,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凤靡初的嫌疑也就洗清了。散了朝,九皇子特意追出来跟凤靡初赔不是。 凤靡初大度道,“误会的事在所难免,说清楚了就好。九皇妃的身体好些了么?” 九皇子道,“如今人已清醒了。”陆存熙找来景帝仪给陆惋幽医治时,他原本还半信半疑,这医术高明的大都是年过半百之人,何况他也没见过女子行医的。虽说有把当年的湛王妃的医术传得神乎其神的,但这种市井之言通常信不得真。只是没想到宫中这么多御医轮番诊治都没把握,景帝仪来了一次陆惋幽就好了。 凤靡初微笑,“那就好。”他似欲言又止,思索片刻后语重心长道,“九皇子的家事,其实没有外人置喙的余地。但涉及到皇子的声誉,有些话微臣不得不多嘴说两句,近来若是得闲不妨多陪陪皇妃。” 九皇子不明白,“凤大人何出此言?” 凤靡初道,“外头有谣言,说九皇妃出事当日先是去了西市,后才去了楼外楼。”他看向对方,见九皇子一脸毫不知情的模样,凤靡初提醒,“伪帝乱政一直是皇上一个心结,所以皇上曾经对微臣说过,一个人的品行性情远要比文韬武略重要得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品行端正,妻贤子孝而后才能无后顾之忧才能治理朝政平定天下,本来九皇子宠爱姬妾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不要因此弄得夫妻不和顺,若是家宅不宁就不应当了。” “我和惋幽并没有夫妻不和顺。” “许多朝臣今日还在议论,只是当着九皇子和陆大人他们不说而已。百姓的嘴巴是很难管束的,一传十十传百,也就从外头传到宫墙之中了,说是那日皇妃是去西市买异族女子魅惑男子的香粉,与府里的姬妾争宠。” 九皇子气得脸色都变了,“她怎么做得出这般丢人现眼的事来。” 凤靡初道,“不过是些谣言,所以九皇子回去后多陪陪皇妃,夫妻和睦这样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那么即便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也会心中有数。” 九皇子作揖,“多谢凤大人提醒,你这般不计前嫌,当真是叫我惭愧。” 凤靡初微笑,“几位皇子都是我教导的,我难道还不清楚你们的秉性么。何况上一回九皇子已是致了歉了,我只是个臣子,哪里有皇子一而再的跟一个臣子赔不是的,这不是折煞了我么。” “确实是我没有查清楚,还好没冤枉了凤大人,否则此生怕是良心都过意不去的。日后还请凤大人日后还要多多提点我。”他上回被沮诵差点拖下水,也只为了将功赎罪才想揭发了凤靡初,不曾细想,其实若是凤靡初和陆存熙都愿意助推一臂之力,他还何愁大事不成。 第五十九章 鱼肉 凤靡初走下台阶,“说不准日后是我要九皇子提点才对。其实眼下,我是有件事想求九皇子。” 九皇子有意拉拢,自然是要示好,“凤大人不必这般客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直说。” 凤靡初道,“我前几日在彩石斋买了块玉石,那伙计是新来的,做事难免手忙脚乱。他一时弄错,忘记那块石头其实陆大人已经订下了,是要送到太史令府里的。” 九皇子讶异,“凤大人是说陆大人订了玉石给太史令?”他并不知道太史令和陆家还有这样的交情。 “那彩石斋的老板第二日还上我那亲自赔了不是,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便把玉石让他拿回去送到太史令府里了。这事我已经跟太史令提起,他倒是不介意,但我担心陆大人那会以为我是有意。我和陆大人并不深交,所以还想请九皇子为我说说话。” 九皇子道,“凤大人放心,陆大人也不会介怀的。” “说起来宫里的喜事是一件接着一件的来。”凤靡初笑道,“陆府的嫡小姐不是也到出阁的年纪了么,六皇子虽已有两名妾侍,但未娶正妻,他之前还对我说想结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便是亲上加亲了。” 九皇子听到这事不由警觉起来,他很清楚陆府会扶持他,是因为两家是姻亲的关系,“我竟不知六哥心仪的是梦怜,他也实在是见外,他若是开口,我这做弟弟的难道还不会帮他出谋划策抱得美人归么。” “许也是想等万无一失再说。陆姑娘是陆大人的掌上明珠,自她及笄后,到陆府求亲的王孙公子也不少,但都被一一回绝了。陆姑娘才貌双全,她的相公自然要万里挑一才能匹配,也难怪陆大人这般慎重的。” “陆大人确实很疼梦怜。”他当初想娶的其实是陆梦怜,陆梦怜是长子嫡孙正房所出的小姐,而陆惋幽,她父亲陆平昭虽也是陆赋正房夫人所出,但毕竟不是长子。 只是拿了陆梦怜的生辰八字去给太史令对,太史令道陆梦怜八字与他刑克相冲,若是成婚,恐不利他,反倒陆惋幽的八字与他的是天作之合。他才会选了陆惋幽。 太史令,九皇子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 凤靡初彬彬有礼道,“不耽误九皇子了。” …… 景帝仪坐在池子边喂鱼,见里头几条鱼为了抢食争先恐后的。便赤脚伸进池子里搅乱池水,惊得那些鱼全游到了另一头,她无聊道,“干脆捞上来炖了算了。” 寒杏道,“这种鱼鱼肉不好吃的。” 景帝仪抬头看她,“你吃过?” 寒杏点头,“奴婢家贫,五岁的时候跟着爹娘来皇都投靠亲戚,途中差点饿死。同行的一位大叔见我们一家可怜,就分了一点鱼汤给我喝,就是用这种鱼熬的。” 景帝仪问,“人饿肚子的时候不是应该吃什么都好吃么?” “奴婢当时也觉得这估计是天底下最好喝的汤了。后来来了两个官差把那大叔抓走了,奴婢才知道鱼是他偷偷进了富贵人家的院子偷的。” 景帝仪抓了一把鱼饵撒进池里,只要是有得吃,就算知道前方可能会有危险,还是会游上来,这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后来那个小偷呢?” 寒杏摇头,“爹娘怕遭祸,就连夜抱着奴婢走了。奴婢后来进了宫,认识了一个御厨,他说这种鱼养着是用来观赏的,味道不好。” 白雪端着点心来,景帝仪抓了一块桂花糕,吃了一口后觉得王府的厨子做的东西不合她胃口,不管是什么味道都偏淡。 白雪小声道,“小姐,少爷被降了职,他的俸禄支撑不了元府那么多下人的开销,所以遣散了一部分人。可是里头很多是要养家糊口的,没了活干就要等死了,所以少爷让阳春来问,王府能不能收留他们?” 景帝仪答应了,“留下吧,胡大李二他们呢?”白雪没答,景帝仪笑了一声,“他们要跟他们的聂兄弟兄弟情深的,尽管留在那里吃苦好了。”她也不会拦着。 白雪想着她让阳春劝说少爷来低声认个错,没想到这时候读书人的风骨气节却不合时宜的上来了,也是死活都不肯,这事也不知怎么了了。 傍晚时,何叔来请示怎么安置元府过来的几个仆人。 景帝仪道,“他们原先在元府做什么活的,现在一样让他们做什么。”白雪早就来禀报了,过来的也就十三个人,两个丫鬟,三个厨娘,一个账房一个园丁,剩下的都是护院,有什么难安置的。“我院里那几个侍卫都换了,让元府来的那几个护院顶上。” 何叔道,“可府里的人手是满了的。” 景帝仪在剪纸,头也不抬的道,“怎么,是府里支不出这点工钱么,无所谓,就当是我请回来的好了,他们的工钱我会另外给的。” 何叔惶恐道,“老奴不是那个意思,老奴立马依照姑娘的吩咐去做。”他弯着腰不说话,也不出去。 景帝仪问,“还有事么?” 何叔道,“老奴昨夜起夜看到银樱,见她鬼鬼祟祟的,心里觉得奇怪便跟着她,谁晓得她和府里一个厨子碰了头,窃窃私语还塞了张纸条给那厨子。” “我知道了。”见她反应淡漠,反倒是何叔愣了。景帝仪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何叔道,“没了。” 景帝仪似********都落在剪纸上了,专心得很,“没了就出去吧。” 何叔应,“是。” 何叔转身出去,跨出门槛时,景帝仪突然把他叫住,“何叔,听说你喜欢喝酒。”她停顿了一下,“喝酒会伤肝的,尤其最好不要在晚上喝酒,可以的话还是戒掉了吧。”景帝仪让他出去后把门掩上。 她手里的纸也剪好了的,把它打开,是只兔子,只是还剪得不像,得多练习练习才得了,景帝仪想。 第六十章 挡路石头 第二日,何叔被人发现死在了一条小巷里,胸口被人捅了一个窟窿,身上的财物也不翼而飞了,新上任的府尹推断是被人谋财害命的,仵作检验过没什么可疑了的后,便让人来传话说家属可以去领尸首了。 景帝仪道一场主仆,让人去棺材铺置了口棺材,把人埋了。 白雪道,“太后会不会猜到是小姐暗中……” 景帝仪笑道,“是太后那自己人杀了自己人,关我什么事,我都好心提醒他不要喝酒了。他偏不听,终于是把自己喝到黄泉路去了。买些纸钱烧给他吧,让他若泉下有知回来找宫里那位报仇。” 还是元府的厨娘懂得她口味的,景帝仪胃口大开,多添了一碗饭。 白雪完全是没料想到的,“我把注意力都放在寒杏她们身上,根本没有想到居然何叔才是太后安插在王府里的人。” 景帝仪要把院里的侍卫调走,而那些侍卫里头还有一个内鬼,何叔就怕是景帝仪察觉到什么,赶紧想跟宫里那位禀报。 他有个习惯会在饭后小酌一杯,那酒被动了手脚的,喝下一个时辰就会像发酒疯的醉汉乱了心性,他是被接头的人杀死的,估计是当时做了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来了。 景帝仪道,“太后那么老谋深算,怕我防备着她呢。寒杏她们只是打算好要抛弃的棋子。何叔故意来跟我说她们有古怪,到时候他帮我把她们除掉了,就能得我的信任了。”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呀,这种手段可比琼贵妃她们耍的有趣多了。 白雪问,“还有那个侍卫,要不要一并除去?” 景帝仪道,“先留着好了。”反正若是想他消失,随时都可以。 太后发了话后,湛王府门口果然清静了不少。景帝仪沿着直路,每个摊子都逛一下,银樱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她也不说话,反正就是跟着,主子有吩咐了,她就照做。 平乐在王府门口守了很久,累得都靠着石狮子打盹了,还是白雪偷偷去喊醒她,随后指了景帝仪走的方向,她才能追赶上。 “景帝仪。”平乐大声喊。景帝仪当她是陌生人,连瞟一眼都不瞟。平乐张开手拦住她的去路,道,“你什么时候跟牧笙和好,牧笙那时候是喝醉了酒,一时说错话而已,至于这么严重么。” 景帝仪面无表情的吩咐道,“把这颗挡路的石头给我一脚踢开。” 银樱认得平乐,只是她现在的主子是景帝仪,踢倒是不至于的,把平乐挪到一边还是可以,银樱抱住平乐退后两步,没有景帝仪的吩咐,她也不打算放手的。 景帝仪买了龙须糖,继续往前走。 平乐大吵大闹且奋力挣扎,无奈银樱抱得死紧,她今日来也不打算要什么脸面了的,想威胁银樱再不放手就砍了她脑袋,但她现在的身份和银樱是一样的,根本没那么大的生杀权利。 她便大喊,“你还说你是牧笙的娘,做娘的哪里有这么小气,如果我娘还在,才不会因为我说错了话就不认我了,你冷血!” 两旁的人都在侧目。 景帝仪拐进了一间茶馆,凤靡初就坐在角落里正一边品茗一边听着说书,这一次并非他有意安排,如此遇上确实是偶遇的。景帝仪坐到凤靡初旁边的位置,店小二上前,本来想好意提醒,这张桌子是不拼桌的。 凤靡初温和有礼道,“这位姑娘我认得,多拿只杯子来吧。” 说书的是个瞎子,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依旧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九皇妃不忍丈夫冷落而用旁门左道想学那汉朝的陈阿娇用厌胜之术来争宠,说得精彩得宛如他自己见到的一样。其他听客都忍不住往景帝仪这瞅。 她不悦,抓起凤靡初手里的杯子砸到地上,冰冷着一张脸,“看什么。” 茶馆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凤靡初心平气和的朝那店小二道,“再拿只杯子来吧。” 平乐跳进了茶馆里,她很是狼狈,银樱也是,头发乱了,袖子被扯破了,甚至银樱现在还抱着她的腰,但平乐就是锲而不舍,能有本事蹦进来。银樱都不知这位曾经身骄肉贵的公主哪里来这般力气。 曹洛看傻了眼,就见平乐一蹦一蹦的蹦到他们这桌。 平乐见了凤靡初打了声招呼,然后继续她今日的目的,“我知道牧笙他很后悔,他平时连顶撞你都不敢,有好吃好喝的都会先想到你这个娘,你叫他往东他曾经有往西过么,你叫他站着他有坐过么,他是我见过最听话的儿子了。他不来跟你道歉,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丢人,觉得对不起你这些年这样用心的栽培他,他不是不想认你的。” 景帝仪冷笑,“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如今我不在了,不是正合你心意了么。以后没人再使唤你了,也不会阻拦着你和陈牧笙双宿双栖。这是各得所愿,皆大欢喜,你何必来找罪受呢。” 平乐拍桌子道,“我确实是高兴没人欺负我了,可是牧笙不高兴,牧笙不高兴,到头来我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我一直以为你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麻木不仁,比我还要刁蛮任性无理取闹,可你对身边的人还是好的,是我看错你了!” 说书的已经停下了,竖起耳朵听着,只觉得这一段比他添油加醋说的九皇妃拈酸吃醋的这段还要引人入胜。 凤靡初让曹洛把其他人赶出去。 景帝仪道,“你以为我在乎你的看法么,不过就是我闲暇拿来取乐的玩物而已。我管你们是死是活,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要再出现在我跟前碍我的眼了。” 平乐打算赖上她了,景帝仪不和牧笙和好,她就是一直跟着她碍她的眼,又如何。 景帝仪一脚踢坏了一张椅子,那椅子散了架了。 平乐咽了口水,她心里是怕了的,但还是要装得无所畏惧,“这地方又不是你的,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第六十一章 喝酒 凤靡初柔声道,“平乐,你先回去吧。” 平乐不愿意,凤靡初摇摇头,让她听话。平乐看了景帝仪一眼,还是走了。银樱会看气氛,觉得自己还是出门外等比较安全。 凤靡初笑道,“我突然觉得平乐有一点和小姐很像。” 景帝仪觉得他眼睛一定是瞎掉了,“她有哪一点比得上我的。” 老板躲在柜台后边,凤靡初敲了敲桌子,让他重新沏壶茶上来,凤靡初柔和的说道,“平乐和小姐都很任性,所以想到什么一定就要做什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以为小姐还算是喜欢她的直来直往的。” 景帝仪道,“我看你还是让我给你治治眼睛吧,可不能讳疾忌医。” 老板送上一壶龙井。 景帝仪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扔在桌子上,“我要喝酒。” 老板很想做她这笔买卖,只是不得不提醒,“姑娘,我们这是茶馆。” 景帝仪蛮不讲理,“饭馆都能卖酒了,茶馆就不能卖酒么?” 凤靡初也拿出一锭银子当赔了被景帝仪弄坏的杯子和椅子,还有多余的,吩咐老板,“你去前面的酒馆去买吧,小壶的就行了,剩下的这些都是你的了。” 景帝仪竖起两根手指,“谁说的,要两坛。” 老板得了赏,喜滋滋的拿着银子去买酒了。 凤靡初劝道,“一家人有争执是正常的,总不能总是客客气气笑脸相迎,那种就不是家人了。小姐真正气的是什么呢?是气元状元顶撞了你,还是你等着他来跟你倒茶认错,他却迟迟不来?” 景帝仪托着腮,斜着眼没好气的道,“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岁,不要把自己当长辈对我说那些大道理好么,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既不是你那些学生,也不是那些迷恋你的姑娘,你不会以为对我笑一笑,我就会对你掏心掏肺的吧。” 凤靡初好笑,因为第一次见她生气,算是真正见了她的本性了,倒有八九分像说书的描述的湛王妃的喜怒无常。 老板抱着两坛酒回来。 景帝仪对凤靡初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在山寨时他们划的拳,陪我划两拳。”也不管他是否答应,硬是叫老板去拿了两个空碗来倒酒。 那时山寨主虽不许景帝仪喝酒,说她年纪小,至少得过十二才许碰。但却没有不许她学划拳,她学会以后天天找寨子里的山贼划,都是她赢得多,常把那些山贼灌醉横七竖八的躺地上。 景帝仪把碗硬是塞进他手里,凤靡初也没得选了,只能是奉陪。 曹洛和银樱守在茶馆外,不许人进去,一直等到了戌时。期间老板又是往酒馆跑了好几回,他自己都弄不清到底是卖茶的,还是专门买酒的了。老板哭丧着脸,早该打烊了的,可因为这两尊大神请不走,他得跟着耗在这。 曹洛也不得不进去提醒凤靡初,明日还要上朝。 景帝仪趴在桌子上终于是醉了,凤靡初让银樱进来搀扶,景帝仪却是揪住他的袖子,怎么都不松手。凤靡初想了想,让曹洛叫轿夫把轿子抬到茶馆门口,很自然的背起景帝仪进了轿子。 曹洛愣了一下,随后去警告那老板不要胡言乱语。甚至今早在茶馆见了景帝仪和平乐争执的客人,他都在凤靡初的示意下让他们管好自己的舌头。 轿子停在了湛王府后门。 景帝仪一直不醒,凤靡初只得背着她进去,小时候也背过她的。因为她要他这般哄着她睡。那时她还那么小,就已经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还是每日都换新花样的折腾人了。 白雪见这么晚了景帝仪还每回正想说让人去找,见到这情形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凤靡初慢条斯理的道,“让人去熬碗醒酒汤吧,她房间在哪?” 白雪领路。 寒杏和白雪帮扶着让景帝仪睡下,只是景帝仪抓住凤靡初的衣袖不肯松手,她二人也不敢硬掰,苦无办法时,凤靡初让曹洛拿佩剑来,将袖子割开。 曹洛又愣了,他这些年保护凤靡初的周全,也不是没遇到过生死一线的时候,但也都是泰然处之,从未像今日连连失态。 白雪回神后道,“凤大人若不嫌弃,奴婢先去找件衣服让您更换。” 凤靡初道,“轿子就在门外,不必麻烦了。” 白雪送凤靡初出去,并让寒杏帮景帝仪更衣。心里觉得他和她家小姐的相处很是奇怪,两人之间似没有什么交集,就是景帝仪生辰那日请他过来吃了一顿饭,后来也不见有什么往来了,可今日又觉得他们的关系是比点头之交还要深一些的。 宗政去疾的仆人过来说请凤靡初过去,他家王子有些婚俗上的事想请教。凤靡初先是跟白雪就交代了几句,白雪是听过外头对凤靡初的赞颂的说他位高权重却是平易近人,哪怕是对待府里的下人也是温文毫无架子。 白雪觉得倒也没有夸大的。 凤靡初并非命令,而是建议,“她醒了后,若实在不愿喝醒酒汤,就先让她吃些蜜饯。元状元的事欲速则不达,有时是好意,但反而适得其反,过一阵子再说吧。” 白雪欠了欠身。 凤靡初跟着宗政去疾的仆人去了西厢,宗政去疾在院里赏月,湛王府的景致,除了皇宫,皇都之中再无哪一家豪门大宅是能比得上的,美轮美奂也静谧清幽。 宗政去疾见了凤靡初的衣服,笑道,“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必节俭到要穿破衣服出门吧。”他让仆人退下。 凤靡初问,“婚事筹备得如何?” 宗政去疾淡漠道,“公主出嫁,自然有礼部的官员帮着筹备,何须我一个异族人操心,我只要等着迎娶公主就得了。” 凤靡初见他毫无喜色,提醒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我并没有怨天尤人。”这是他一开始来的目的,也算是得偿所愿的。凤靡初坐下,这湛王府的规模足可见当初天祖皇帝是有多疼爱这个儿子,所谓的得天独厚也就是如此了吧,宗政去疾道,“有些东西,有的人唾手可得,有的却要千方百计。” 第六十二章 扶戚内乱 &nb &nb凤靡初笑,“你不是说不怨天尤人的么。给力û#20320;wWw.GeILwx.Com” &nb今夜的是轮新月,宗政去疾抬头望着,“扶戚内乱了。” &nb凤靡初道,“我知道,早朝时兵部那奏禀了,你大哥杀了你两个弟弟。”有大臣以此为由,认为这时候宗政和康怡成亲不妥应当延期,但扶戚没有为亲人守丧的习俗,他便暗示礼部尚书孙明反驳,婚期都已经是昭告天下,若是延期会惹来议论。 &nb宗政去疾倒了杯酒,淋到了地上祭奠死去的亲人,等他娶了公主,即便远在扶戚的他们还不放心,想让人来皇都做些什么,那也不得不顾忌,康怡会是他的一道护身符。宗政去疾道,“你跟我说过晋公因迫害在外漂泊十九年,后是娶了秦穆公的女儿,因而得了秦国支持,重夺帝位。”他问,“喝酒么?” &nb凤靡初摇头,“我今日喝了很多,不想喝了。” &nb宗政去疾觉得难得,“你这千杯不醉是练出来的,日日都要喝,一开始是想把自己灌得烂醉,没想到到了最后醉酒不成反倒比谁都清醒。” &nb凤靡初道,“只醉今晚就好,皇都这个地方比扶戚还要危机四伏。皇上也不是秦穆公,君心难测,古来成大事者每一个都是能忍辱负重的。即便明日他坐了扶戚的皇帝,也不知道是能坐多久不是么,你不必心急,一步一步来就是了。” &nb宗政去疾笑道,“崔护这个重色轻友的,近来得闲就在府里陪夫人,现在想找他喝一杯都难。” &nb凤靡初知他是心情不好,一杯接着一杯是借酒浇愁,所以并不劝阻,只道,“我见到颖寿时便觉得他们日后会是一对恩爱夫妻,颖寿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崔护虽当时还不收心,但日久总是会生情的。” &nb宗政去疾倒不觉得只是如此,方颖寿嫁入侯府不是一年半载了,崔护不是不知道她的好,但就是收不住三心二意的毛病,“颖寿如今能把崔护吃得死死的,那是因为景帝仪教了她些手段。颖寿虽是个能保守得住秘密的人,可惜她的下人不是,之前就有些闲言碎语流出来,我不信你没听到。漂亮的女人就已经很危险了,尤其还是像景帝仪这么漂亮的又聪明的女人,那就更危险了。” &nb宗政去疾把凤靡初托他查的事的结果告知他,下属的回报写在一张纸上,他递给凤靡初,也知凤靡初看了以后会烧了不留痕迹,这个男人比谁都小心谨慎。 &nb凤靡初道,“多谢。” &nb宗政去疾道,“我从没有见你为谁这么上心过的。这个小姑娘不好招惹,王府的总管有些问题。只是没影响到我,我就置之不理了。可景帝仪住进来才几日,莫名其妙就被劫杀了,说跟她没有关系,你会信么?” &nb凤靡初笑道,“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nb那是哪样,宗政去疾也不会无聊到跟他在这男女之事上辩论,只是道“崔护跟我说过,她小时候救过你,还赢了你。你步步谋划,到今日从来没有输过,所以第一次输总是格外的刻骨铭心的。你自己小心。” &nb…… &nb景帝仪醒来就觉得头疼,让银樱帮她按摩了一下,想到昨夜和凤靡初斗酒,居然是输给了他,她是自认酒量并不差的。见到手里抓着一块破布,随手扔到尾。寒杏端了醒酒汤进来,她问了时辰,才知道睡到辰时了。 &nb景帝仪喝了一口醒酒汤,觉得难喝。寒杏道,“要不小姐先吃几颗蜜饯。” &nb景帝仪抓了两颗蜜饯放进嘴,小厮来报说方颖寿来了,景帝仪道,“请她进来。”她都没梳洗,随便套上鞋子。方颖寿进来先是行了礼数,景帝仪笑道,“你这是干什么。” &nb方颖寿道,“从前不知道你的身份,现在知道了,自然要按足了规矩做的。” &nb“我最怕就是那些繁缛节了,你这样我以后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让你进府了。还是像以前那样。”景帝仪调侃道,“你今日怎么有功夫过来,不跟你夫君腻一块了么。” &nb之前总见凤靡初和崔护同进同出的,昨日却见凤靡初一个人倒有些不惯的。 &nb方颖寿羞涩道,“你不是说要若即若离才好么,若总是腻在一块,很快会生厌的。所以我今日硬是让他出门了。” &nb景帝仪笑,她倒是都有认真听进去,还怕她对崔护一心一意,现在浪子回头金不换,巴不得朝朝暮暮会忘记她说的。 &nb方颖寿见她披头散发,还穿着寝衣,道,“我是不是来得太早。” &nb“不是,只是昨日喝了酒,所以睡迟了些。”景帝仪咽下蜜饯,寒杏又把醒酒汤端了过来,见景帝仪虽不喜欢那味道,但愿意喝了拿起碗咕噜咕噜的一口喝完了,又抓了颗蜜饯吃。 &nb方颖寿劝,“姑娘家还是不要喝太多酒。” &nb“我是南蛮人,南蛮的姑娘都不喝茶的,喝酒。”银樱端来温水让景帝仪洗簌,感觉昨夜喝酒的酒气还在,景帝仪漱了口。 &nb听到方颖寿邀,“我想去拜菩萨,和我一块去。” &nb她好笑,她从不求神拜佛,也不理解皇都的这些夫人小姐为何喜欢往寺院道观去,“你会和崔侯爷这般恩爱,归根结底是我帮的你,那你应该谢的是我,去拜菩萨做什么。” &nb方颖寿道,“我对你自然是千恩万谢,但也谢谢菩萨让我遇到了你这样的贵人。跟我一块去,那条街上有家铺子的生煎包可好吃了,拜完了菩萨我请你吃。” &nb生煎包?那就不同了。景帝仪道,“我跟你说过对崔侯爷有时得下些诱饵撒撒娇,你还真学得很好,反而用我身上了。”她让寒杏给她梳头,穿戴好了,就跟着方颖寿出门了。 &nb方颖寿去了间送子观音庙,景帝仪还以为她要求什么,回头见方颖寿一脸羞涩。其实她跟崔护浓情蜜意也不过是不久的事,没必要急。但这边的女人好像成了亲就会急着要生孩子,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nb景帝仪看到里头香火鼎盛,人来人往挤得很,她不想进去,就让方颖寿一个时辰后在门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