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成真的充要条件》 第1章 破产 三九天，大雪，北风四到六级，气温零下九到零下三度。 宗靖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睡到中午才起床。 拉开窗帘，外层玻璃上的冰花还没化，窗边的气温低，宗靖打了个寒颤，拽过睡袍裹上。 厨房里的冰箱是家政阿姨昨天刚填满的，但是他懒得自己做，拿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半，接着打开手机叫好外卖，洗漱一下就坐进书房里。 企鹅自动登录，宗靖看都没看，径直打开邮箱开始处理邮件。 等到他回复了四封邮件，外卖终于送到，摸到手里只剩些微热气，宗靖看看外送员帽檐上的积雪，把温度最高的热饮递过去，“实在不好意思，天气太差，辛苦了。” 外送员本来有些忐忑，闻言连连摆手，“应当的应当的，您在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再吃吧，不好意思。” 宗靖硬塞给他，“暖暖手也好，辛苦。” 外送员推不过，接过去反复道了几声谢，退了两步才转过身去按电梯。 宗靖沉浸在日行一善的满足里，吹着口哨去热了饭，坐回书房吃了几口才发现右下角那个拼命闪烁的企鹅群图标。 有人提到了他特别关注的那个名字。 这个群，好几年没有声息了吧，不对，是加了之后从来没有人提起过那个名字。 宗靖咬着糖醋小排，点开那个群，呼啦一下子闪过一片密集的文字，几分钟时间，好像大家已经聊了许多行，好些终年灰暗的名字不断跳出来。 大山13:35:09 最近有人听说小王子的新闻吗 此去经年13:35:40 小王子？who？ 大山13:35:49 我滴神，咱们班小王子啊，柳遇唐 灰兔子13:35:52 柳遇唐？ 他怎么了？ 大山13:35:56 呃，果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吗？ 此去经年13:36:09 啥大新闻快说，这么卖关子找抽呢是不？ 灰兔子13:37:10 就是就是 吊人胃口欠收拾，不厚道 冰奇13:39:58 咦，你们说柳遇唐？他怎么了？ 大山13:46:10 果然大家还是关注小王子，一提他，万年潜水都炸出来了 …… 宗靖不耐烦看他各种卖关子就是不说正经事儿，丢开筷子敲了一句话。 宗靖13:58:27 柳遇唐到底怎么了？ 他一出现，大家登时又热闹起来，各种打听听说他成了老板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宗靖懒得一一应付这么多人，毕竟高中同学，算算七八年没见了，当时念书他就不是爱玩儿的人，跟谁也不太亲，这会儿那些id背后的人长相样子和名字都不太对的起来了。 宗靖14:08:17 并没有，普通上班族而已。 然后就关了群，单敲大山。 宗靖14:09:28 柳遇唐怎么了？ 大山本名王峰，大个子一个，跟宗靖在高中时代都在校篮球队，算个比较熟悉的人，被宗靖单独一敲，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大山14:10:02 靖哥，咱可好些年没见了，你现在做什么呢？没想到你也对八卦感兴趣啊。 宗靖14:10:35 没做什么，小公司普通职员。难得听到同学消息，你语气又那么夸张，好奇。 耐着性子跟王峰聊了几句，宗靖想起来这个同学对柳遇唐特别关注的原因，当年王峰高中三年里喜欢的姑娘，无一例外拒绝他的原因是喜欢柳遇唐。 少年时代积累起来的郁气，谈不上仇恨，听到宿敌倒了大霉，幸灾乐祸是一定的。 据王峰说，他元旦休假回家，听母亲讲的八卦。 总结一下，高中时代全年级最有钱的柳遇唐家破产了，他父亲在筹集资金还了大半欠款之后车祸丧命。 现在柳遇唐和母亲在被债主堵门中。 宗靖眉毛皱起来，显然王峰听到的八卦也是七转八拐得来的，信息一点儿都不具体。 又寒暄了几句，他就找个借口关了企鹅，合上本子。 在屋子里转了三圈，宗靖支着下巴站在飘窗前面看了好一会儿雪，最后自暴自弃地重新打开电脑，在校内网、豆瓣、微博几个地方搜索了下，锁定了一个人，发了个私信过去。 一小时后他就拿到了柳遇唐的手机号，跟手机里存着的那个完全一致，仍旧是这个城市的号码。 网上有句话说，如果一个人5年以上不换手机号码,只有一个号码,二十四小时开机者,是个相当值得信赖和可交之人。 如果这个手机号仍旧有效，柳遇唐跟自己在同一个城市七年了，一直都用着刚进大学时候换的手机号。 宗靖拿到了号码，困兽一样又在屋子里转了三圈，工作邮箱里还有六封邮件没处理，勉强工作了一会儿毫无效率，再去跃层露台改装的健身室里跑了一小时，最后满头大汗地站到浴室里冲水。 顶着个毛巾从浴室出来，宗靖终于抓住手机倒在床上，沉默地看了那个号码一会儿，按了下去。 电话只滴——等待了一声就被接起来，对面的声音略有些焦虑，“您好，我是柳遇唐，哪位？” 宗靖骤然从床上坐直，因为没预料到对方的接电话竟然这么快，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说什么好，干巴巴自报家门，“我是宗靖。” 柳遇唐被自己的二姨和小姑盯了一整天，此时口干舌燥，哪想得起宗靖是谁？想想这些天打电话过来的无非是债主，懒得应付，干脆地自报家门。 “抱歉，我父亲生前的一些关系我不太了解，如果您有有效借款证明，请拿好文件到q城新阳区锦绣大道山水居16栋，我会想办法给您结算清楚。” 宗靖愣住，马上反应过来，柳遇唐把他当做柳家的债主了，看起来情况确实很严重。 他试图解释一下，“我是宗靖，当年……”听筒对面响起尖锐的中年大妈吵闹声。 柳遇唐躲避着小姑伸过来的手，“抱歉，我现在不方便跟您详谈，具体情况您上门来找我吧，我们柳家是不会赖账的。” 更尖锐的妇女吵闹声响起来，“……什么不会赖账，先把……” 电话挂断，只余机械的电子音。 宗靖举着电话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发梢上的水珠从额头上滑到了眼睫毛上，他才站起来到浴室吹头发。 ******** 柳遇唐躲开小姑挠上来的指甲，厉声喝道：“您要是再不坐回去，我就报警了。” 柳娴尖声吵闹，“你还敢报警？你报啊！你不报警，我都要先打110，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帮你想办法，你有什么不愿意？” 唐舒也跟在她身后叫，“让你妈妈下来讲话，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大人的事儿你掺和个屁。” 柳遇唐深吸一口气，扫视眼前这两个中年女人，以前觉得拿自己当亲生儿子的小姑二姨，逢年过节总会记着给自己礼物的长辈，这会儿看看，比个外人还不如。 早半个月他经常被气得发抖，现在已经不会为这样的事情难过了，“您要是非要逼死自己亲妹妹吗？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也说了好多遍，这个家，目前是我做主，有什么事儿找我谈，否则说什么都没用！” 唐舒坐回去，毕竟对面是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大男人，真发起火来，她也占不到便宜。 “我跟你讲了许多遍了，家里就这个房子还值点钱，二姨给你找的买主有什么不好？你早些卖了，结算清楚，带着妈妈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不好？非要这样死撑着，天天债主登门，你妈妈都要吓出神经衰弱了。” 我妈妈神经衰弱到底是谁闹得？！ 柳遇唐冷笑一声，“卖房子，好啊，六百七十万拿来，我现在就签字搬走，否则免谈。” 柳娴打扮的一幅贵妇样子，唾沫星子喷满地，“你个小孩子，不知人间疾苦，你家里刚出了事儿，房子晦气，哪有那么高的价格？中介哄你的，一年半载卖不出去，债务利息要多少你想过吗？” 柳遇唐抱臂，“那是我柳家的事情，小姑操心操心自己家吧。”说完闭上眼睛往沙发上一靠，打算就这么耗着了。 一个月前，他还在筹划出国继续深造设计。 爸爸在电话里还鼓励自己，好好学习，成了大设计师，家里刚好也可以转型做服装生意，房地产市场不行了，他很看好女装。 转天接了一个电话，父亲车祸重伤住院，他回到家，才知道柳家已经风雨飘摇。柳昂抢救无效死亡，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施工方偷工减料，家里投资的度假山庄建了一半在阶段验收时候就停工了，柳昂不能让这样工程继续建设进而投入使用，要求拆除重来。 随即工头捐款潜逃，年关将近，工人堵在公司大楼门口要工资。 柳昂多方筹集资金结清了工资，接着设计公司、材料供货商也找上门来，银行贷款也到了结算期…… 柳昂殚精竭虑，好不容易解决了大半，又出了车祸。 柳遇唐买不到机票，沿着高速开了七个小时车，赶回家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他承诺了，要照顾好母亲，就一定会撑下去。 办完了父亲的后事，在父亲老朋友和公司下属的帮助下，开始想办法把公司值钱的东西拆分卖出，公司做不下去了，债务总要清偿结算完毕，再有员工清退安置问题。 忙到焦头烂额，没想到自家亲人先上门打劫了。 把价值七八百万的别墅卖出四百万去，还讲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呵呵~ 第2章 为你好 柳娴被他无视，唠叨了几句先忍不住，“柳遇唐，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你的教养呢？我跟你讲、” “我儿子有没有教养，不劳你费心。”唐璐裹着大衣站在楼梯上高声打断她。 柳遇唐急忙站起来上去扶她，“妈，你怎么出来了？” 现在家里几乎已经没有现金，别墅一天取暖电费就要四百多块，完全用不起，他关了所有房间的暖气，只开了妈妈的主卧室，这时候楼下客厅里大概只有两三度。 唐璐握着楼梯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眩晕的几乎站不住，还是努力撑住，几乎声嘶力竭第喊，“你们给我滚出去！” “大嫂，我们是来关心你，帮你想办法解决问题，你这是什么态度？！”柳娴把手揣在袖子里，小崽子是想冻死她。 唐舒跟在她屁股后面，看亲姐憔悴成这样，担心也有几分真，“姐，你千万别生气，快帮我们劝劝遇唐，反正这屋子你们以后也不住了，卖了刚好解决一部分债务，有什么不好？” 唐璐气得眼睛血红，想要奔下楼砍死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亲戚。 柳遇唐几步冲上去抱住她的肩膀，“妈，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你好好进去休息，我来解决。” 唐璐抓住扶手，不舍得推瘦了许多的儿子，冲下面喊，“别叫我姐，我也不是你大嫂！这么多年，我跟老柳没有对不起家里任何人！你们拿走的我不清算，并不代表我心里没数，滚出我家去！” 柳娴和唐舒两个，还有其余一波柳唐家远近的亲戚，从柳昂当年做个小包工头起，或早或晚都跟着柳昂发过财，少的也因为孩子念书家人生病之类的理由从柳家拿过钱，没错，拿，不需要还的。 后面这些年柳家生意越来越大，作为亲姐妹，柳娴的小女儿出国读书的钱，全是柳昂出的，而唐舒的儿子结婚，儿媳妇首饰衣服婚服也是唐璐资助的…… 林林总总这么多年，少说填进去百多万，一群人虽说像吸血蚂蟥，一直表现的还不错。 柳昂忙，唐璐管着公司账目，跟着忙，柳遇唐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多数是柳娴抽空去看看，虽然凡是老人家需要出钱的事儿都由柳家来，可是夫妻两个谁也没觉得该计较。 换到唐家这边，也是差不多。 在柳昂出事儿之前，柳遇唐是真心以为，自己家是个和睦的大家庭。 所有的亲戚长辈都对他特别好，小时候跟表哥表妹吵个架，总是别人的错，爸妈常年工作忙，姨妈姑妈舅舅待他像亲生，到长大了自己多年在外求学，她们时常陪着妈妈逛街聊天…… 事实证明，他太天真，根本是眼瞎！ 父亲去世，债主堵门，一夕之间世界翻转，帮着办丧事的亲人们眼神三天就换了样子。 他连办公楼里的旧电脑椅子都要卖掉的时候，还有人来问，今年还有分红吗？ 分红你妹啊！本金都没出过的人，凭什么要分红？！ 唐璐的手冰凉，柳遇唐急起来，将妈妈半扶半抱着送回卧室，让她坐好，蹲下来握着她的手，“我保证会处理好，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十分钟，十分钟我就把她们送走，锅里煮着粥，一会儿我上来跟您一起吃晚饭。” 唐璐眩晕的站不住，她本来并不强健，已经是五十多的人了，家里出大事儿，丈夫去世，接连打击，前头住了五天院，觉得病房太贵，硬是回来了。 此时握着儿子瘦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她慢慢调整呼吸，“如今就剩我们母子两个了，债务清了，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不要听其他人给你建议。按你爸爸说的做。” 她知道儿子跟姑姑姨妈一直都亲近，万一被哄骗了，压在身上的大山这辈子都甩不脱了。 家里有钱的时候，两三百万不过一辆好车，可是时代不同了，但是没了当年经济快速发展的好时候，柳遇唐又从来没吃过苦，一辈子都填不上三五百万的窟窿。 “您放心，我能处理好，肯定没事儿的。”柳遇唐握住母亲的手紧了紧，转身出了卧室门，在楼梯口就撞上两个凑过来的老太太。 一时间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就搡了两人一把，“二位回去吧，我卖不卖房子不劳你们操心，有心探望我妈的我照旧给开门，要是别的目的，就不用上门了。” 唐舒和柳娴被他搡的踉跄了两步，两个人抓住扶手大呼小叫。 “你这孩子，要打人还是怎么的？” “嫂子，你瞧瞧遇唐什么样子？” 卧室门关的紧紧的，一点儿声息都没有，楼上没开灯，光线昏暗，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小步退了下去。 柳遇唐到底是大小伙子，这就动了手，惹急了后头就不好办了。 “你也是年轻，再大点儿就知道了，都是为你好……” “我跟你小姑好言劝你你不听，明天债主带着讨债公司的上门，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听说他们可砸东西，这房子装修也值几十万，到时候吃亏的可是……” 柳遇唐始终冷着脸，一步步逼着她们往后退。 两个人嘟囔着下了楼，走到玄关那儿各自跺着脚出去了。 大门咔哒一声关上，柳遇唐站在空旷的大厅里出了一会儿神。 钢琴已经被抬走了好几天，柳昂附庸风雅买的画也全部低价卖出，墙壁上空出几块显眼的白色，红木家具还在等待买主，往常家的样子，一分一分淡下去。 站到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一口气，去厨房准备晚餐，明天还有约了时间来谈的债主，必须按时吃饭不能垮下去。 母子两个都没什么胃口，柳遇唐硬让母亲配着肉松喝了一碗粥，自己也不过多吃了一个荷包蛋，收拾了碗筷下楼去。 洗碗池里的水冰的人直哆嗦，他飞快地洗好碗筷，流理台擦好手上的水珠还没甩净，裤袋里的手机嗡嗡颤抖起来。 浑身不自觉绷紧，柳遇唐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不怕，最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闪烁的“二宝贝”几个字让他皱紧的眉头松开来，接电话的语气都放松许多，“大忙人有空关心我啦？” 对面的女孩子好像吸溜吸溜吃着面，语气大惊小怪的，“你也是胆子肥，这会儿还敢开着手机。”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柳遇唐把洗完拉高的袖子拽下去，指尖冻得都有点麻了，“不接电话解决不了问题，年底正是你们最忙的时候，不要老操心我的事儿。” “停停停，不要说教了，我肯定是先保重自己，再考虑救你，”女孩子声音轻松，“我就抽晚饭时间给你说个事儿，今天有个人联系到我要你的电话，我给他了，不是债主。” 柳遇唐联想到傍晚那个电话，不过确实分辨不出是谁，“嗯？你怎么知道不是债主。” “咱们高中同学啊，班里除了你第二帅的那个，大概比你高半头，剑眉，侧脸堪比古天乐，”女孩子努力形容，帮他回忆，“总之，人家那是男人的阳刚之美，你是小白脸的大少爷。” “通风报信还不忘损我，你积点儿德吧，披着这样牙尖嘴利的皮，男神都吓走了，”柳遇唐想起来了，“我对上了，总是坐在教室后面很安静的那个，他下午给我打了电话，被我当债主报了地址就打发了。他找我什么事儿？” “不知道，”女孩子开始呼噜噜喝汤，“他声音挺平和，我当时巨忙，问了几句确认信息就把你号码给他了，像是从哪里听到传闻关心你的。” “关心我？”柳遇唐眉毛微微挑起，“我们以前话都没说过几句吧？” “谁知道喽？”打个饱嗝，女声准备挂电话，“我加班呢，赶紧回去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好，你忙吧，晚上开车回去，在车库里也要看好四周有没有人再下车。”柳遇唐叮嘱她两句，挂了电话上楼。 把屋子里全部的灯都关了，窗外北风呼啸，柳遇唐抱着被子在主卧里搭了个小床，防着母亲有什么需要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整个房子里只有这一间睡着了冻不死人。 唐璐搭着被子拿着一本书，一小时都没翻一页，忽然问了一句，“还剩多少清不了？” 柳遇唐最近才开始学习看账本，对大表格完全搞不懂，闻言拉开一个自己写的记录，一条一条翻过，安抚她，“卖了房子，就差不多了。” 柳娴有一条没说错，这房子，不是这么好卖的。 有钱的人常讲个运道，柳家刚破产，男主人车祸身亡，房子不是那么好卖的。中介给估了比市价低近百万的六百七十万，实际上，六百万能成交，柳遇唐就会签字。 第3章 决定 挂了电话，宗靖在网上搜索了一下q城当地新闻，顺着找到几个当地新闻播报公众平台，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柳氏投资的项目施工承包方材料供应商欠下巨额赌债，中途偷偷更换了廉价建材，但是初期阶段验收时候就被发现，柳昂要求拆除不合格部分，承包方卷款潜逃。 建筑行业不景气，柳家本身资金不宽裕，这一下子资金链断裂，柳昂又查出了冠心病，现在推测他的打算应该是清偿债务之后留一点钱养老，所以当时就开始给项目找接手人，想把公司也拆开卖掉。 没想到他出了车祸，柳遇唐匆匆回去，折价迅速脱手了公司不动产和一些有价值的项目，据说不过半个月企业员工和雇佣工人的账目就全部结清。 柳氏建筑的办公大楼在柳昂生前就开始清算，算是被债主全部瓜分，这么算一算，柳家欠的债务剩的不多，法院的诉讼已经都撤了。 ……剩的不多。 暴风雪愈发的大，宗靖满脑子都是收费平台卖消息的人回复的这几个字。 还有那人的感叹，柳总这样的商人不多了，可惜，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人埋，好人没好报。唯一的儿子见过的人都说娇生惯养，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剩的不多，是相对原有的庞大债务而言，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仍旧是个天文数字。 而娇生惯养，按当年那细皮嫩肉干净的好像有洁癖的少爷样子，确实看着就靠不住。 简单煮了一碗面吃了，宗靖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转圈子。 他不太确定想做的事情是否正确，只能肯定如果不做点什么下半辈子一定会后悔。 可是，要怎么去做？这世道就算你想雪中送炭，别人可能还要怀疑你精肉里裹着刀。 何况，宗靖没办法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小算盘。 虽然一直关注柳遇唐，但是上一次看到他，还是三年前大学毕业。而在对方心目中，两个人上一次相遇应该是高中毕业， 两人读的大学只隔一条街，直线距离三公里，却从来没有联系。 刚入学的时候，宗靖时常会沿着两个学校中间的那条路夜跑，跑到隔壁学校，兜个圈子再回去。没用半个月，他就知道了对方的宿舍楼，习惯去的自习室，要好的同学。 换了鞋子又去跑步机上自虐，宗靖带着耳机闭上着眼睛调整呼吸，到现在仍旧能想起来： 自己在月光倾洒的校园林荫道上看过对方拎着书本水杯去自习室，偶尔也透过球场上热闹的人群中看一看那道并不算很矫健的身影，甚至跟他坐在同一个阶梯教室里上过自习…… 他知道对方生命里很多重要的时刻，眼看着他从男孩长成男人，少年时候有些柔软的轮廓日渐锋利，却从未靠近。 ……像个偷/窥狂，然而并没有上去打招呼的欲/望，虽然他知道，只需要抬手喊一声就能更进一步。 作为同乡同学，在陌生的城市，读两个距离很近的大学，应该很容易亲近起来。 他推演过无数可能性，他们可以变得要好，成为勾肩搭背的好哥们，分享同一桌菜、观赏同一场球赛，甚至一起旅行，睡一间屋子，制造许多独处的时光，成为对方生命中的至亲。 简直不能更容易。 可是宗靖有自己的坚持。 因为见过柳遇唐言笑晏晏牵起姑娘的手；见过他对给自己送水的女孩子道谢，在对方脑袋上揉一把时候眼底温柔的笑意；甚至知道他旷课请假陪伴那个女生照顾出事的家人。 从那时候就死心了，心里阴暗的时候也想过，说不定对方是双呢？掰一下试试又不会死。 终究，越不过自己心理的底线。 既然无法善终，何必打扰人家的生活。 九年，从懵懂意识到自己的性向的彷徨少年，到稳稳握住自己人生方向的男人，他费劲心机，总是忘不掉。 忙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要偶尔在时光的罅隙里回一下头，好像就能看到那个醉眼朦胧的少年揽住自己的脖子说，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 跑到精疲力竭，宗靖倒在地毯上大口喘气，不知道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已经响了几十遍。 住在隔壁楼的章泰安裹着毯子窜到宗靖家门口把门铃按的好像战场冲锋，伴随砰砰踹门。 宗靖被震的从地上跳起来跑到玄关贴着猫眼一看，霍然拉开大门，“你丫疯了吧？老子又没死？” 章泰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挤进门，“小路他们觉得你死了，轮流打了三十七个电话都没人接，再联想一下您日常的工作量，不脑补到有为青年猝死家中，都不算爱戴你！” 宗靖从沙发上翻到手机看了一眼，也惊呆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要给我打三十七个电话，甲方集体违约还是出现工程事故？” 章泰安先去给自己弄杯热水，然后蜷缩在沙发上，“你能不能盼着大家点儿好？” 本来只是一个提醒有邮件发到他邮箱需要两小时内回复的电话没打通，但是十分钟后第二次和第三次又没打通！ 五公里外小楼里的加班狗们就疯了，认识宗靖五六年，尤其是开始接工程，他洗个澡都要把手机放浴室，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然后大家轮流打电话，没有一个接通，脑洞就忍不住越开越大。 大雪、低温、常年熬夜的老大、孤身独居，组合在一起能凑出个死了都没人发现的凄惨故事。 章泰安给众人发完安抚短信，指尖隔空点着宗靖，“给我个理由？” 宗靖哭笑不得，“我这种每天运动、吃饭还注意荤素搭配的人，怎么可能？在健身房跑步忘了带手机而已。” 章泰安狐疑地盯着他，根本不信。 宗靖随他看，打开电热水壶泡两杯茶，舒舒服服坐下，“喝了茶滚回你的窝里去吧。” 章泰安捧着茶杯不吱声，“你觉得我会信？” “爱信不……”宗靖说到一半儿忽然想起点儿什么，“喂，你是不是，有个求而不得的初恋？” 章泰安直觉他有问题，但是找不到突破口，可是他竟然问了感情问题，这就是个突破口，干脆地承认了，“是有那么一个白月光，不算初恋，初暗恋还差不多。” 要说多念念不忘，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地提来提去，主要是为了抵制家长安排的无止境相亲。 宗靖沉吟了一下，实在并没有人可以倾诉感情问题，章泰安看着不着调，实际是个靠谱的人，“那要是你现在遇上了，可能有机会跟她在一起，会努力试试吗？” 章泰安脑袋上的雷达简直blingbling闪光了，“你遇到了自己的初恋？”问完他又摆摆手，“等等，我明明记得玩儿真心话大冒险，你总是回答没有恋爱过？” 接着他一拍大腿，“我x，你暗恋一人多年求而不得现在又有机会了，所以心神不宁表现失常？” 宗靖……（所以有一个逻辑推理能力挺不错的师兄真特么是世界上最心塞的事情。） “追呀，”章泰安恨不得举个小旗子喊加油，“师兄放你长假让你去追妻，成了回来好好专心工作，不成你就此死了这条心回来好好专心工作。” 资本家的人文关怀…… 宗靖把拳头捏的咔吧咔吧响，“追妻？师兄，咱们俩是不是很久没有打一场了。” 章泰安毯子一甩，屁股下面安了弹簧一样跳起来，“追夫也成，随便你，来来来，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一场大雪刚好掩藏痕迹，打一场！” 宗靖翻个白眼，转身带路去健身室，“揍不趴你我今天不姓宗。” ******** 柳遇唐核算完账目，还差一千多万，别墅是母子俩现在剩下的最后产业，哦，也不对，q市与b市中间燕山丘陵地带的那个烂尾度假山庄，项目出不了手，烂在手里了，清算完毕属于自己。 里头连泥沙土方都拉给别的工地折现了，只剩下未封顶的小别墅四栋，施工验收不过关的矮墙一堆，还有围着整片租赁山地的铁丝网。 山清水秀，人穷地瘦的一个山窝子，承包山地七十年，柳昂前几年拿了地，是想当个归隐养老地，建个生态园，恰好原住的山民都进了城，宅基地整一整刚好弄个度假山庄出来。 柳遇唐看了一会儿父亲梦想中的山居，关上电脑，多想无益，睡足一点才好应付明天登门的恶客。 一夜无梦，第二天晨光微亮，他就被门外的车喇叭声惊醒，屋子里光线昏暗，唐璐已经披着大衣坐起来。 没等他穿好衣服，大门就被砸的砰砰响，听脚步人声是不小一群。 待他跑下楼，好像已经开始拿器械砸门了，柳遇唐打开门锁没解门栓，“我在，你们退后点。” 第4章 要钱没有 从打开的缝隙里都能看到对方手里拿的桶和工具，柳遇唐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我人还在，破坏就不要搞了吧？” 往大门上泼油漆，并不能帮助这栋房子更早卖出去。 最大的债主闻言冲雇来的人挥挥手，让他们先去车上等着，人没跑，拿钱有戏，“柳遇唐是吧？你妈呢？” 唐璐管着柳家公司的财务，在这些债主那里是很有存在感的。 “现在柳家的事情我做主，”柳遇唐看着凶神恶煞的壮小伙都退下去了，慢慢打开门，“诸位屋里坐吧。” 他穿着藏蓝色大衣，领口雪白干净，样子乖巧斯文，本来气势汹汹准备挥刀逼债的大叔们气焰就弱下去，五六个人鱼贯而入坐在套着精致垫子的红木沙发上，被柳遇唐烧水倒茶的修长指尖一晃，嗓门也大不起来了。 “各位喝茶，”柳遇唐把纸杯里注满水，“陈叔跟我说，诸位是最后一批了，等我上去拿一下账目记录。” 他没有哭穷讨饶，看样子镇定自若，几个债主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搓搓手，“这屋子够冷的，你也不容易，辛苦。” 腊月已至，马上年关，能和和气气要回钱，谁都不想当恶人。 柳遇唐眼皮都没抬一下，放下壶，语气还是很平和，“就我跟母亲两个人住，暖气全开太浪费了，几位稍等。” 他几步上了楼，楼下的人就开始窃窃私语。 “老陈拍着胸脯担保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看就这房子，够抵咱们的条子了。” “那可不一定，你看这像住人的样子吗？” “不像住着人，干净是干净，太冷清了，那小子刚才穿的是外套，从别处过来的吧？” “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今天拿到钱，过了这一天，说不准就得天南海北寻人了。” …… 柳家做建筑，从施工承包商做起，彻彻底底的暴发户，来要债的几个都是建材供货商里份额最小的。 比起前些天清账的银行客户经理，算不上什么。 唐璐让柳遇唐扶着，在楼上窗帘后确认了这几个人的身份，“还是我下去吧，你说的话他们不信。” 他们的欠款额度跟银行贷款比不值一提，可是这是一群整天跟对财务法律不怎么懂的工人打交道的老板，做事风格野蛮直接，她怕儿子吃亏。 母亲每晚可能连两个钟头都睡不了，站着都摇晃，柳遇唐心里一酸，抱住她的肩膀，“最后一次了，我之前不是做的挺好的，您有什么不放心。” 唐璐摸摸他的额角，那里还有一块新鲜的粉色疤痕，“这叫做的很好？” “这是误伤、误伤，人家当时也不是对准我砸的，”柳遇唐拍拍母亲的背，确认打印好的账单和各种证明材料，“微波炉昨晚我搬进来了，您把牛奶喝了，再热个三明治，很快我就处理好。” 楼下的人已经开始站起来在屋子各处转圈子了，有人试着抬了抬茶几估算它的价值，柳遇唐抱着一叠文件下来，“各位都带了证明材料吧？” 那几个人纷纷从随身的包里掏跟柳氏签的合同，出库单，验收报告，收据等文件，齐齐伸到柳遇唐眼前来。 柳遇唐轻轻咽了一口唾沫，一一收了文件，摞在一起，坐在众人眼前，跟自己手里的一份对账。 先对合同，再对出入库记录，然后是验收单，对账单，收付款条件。 边对边做记录，良久，柳遇唐从上面抽出一份，“张先生，环保油漆供货，按照合同约定条款，用不完的可以退给您店里，如果我没记错，库房里还剩下近十七万的货，您看是不是派车拉走，然后我把欠款数额修正一下。” 姓张的是个肚子堪比七月孕妇的胖子，闻言脸色黑下来，“我们当时说能退货，是在跟你们柳家一直有合作的前提下，这一回工程用不完，退回来，下一次还从我家店里走。那些漆都是按你父亲要求特意选的进口牌子，平时根本没那么大需求，你现在张嘴给我一句退给我，让我大过年和西北风吗?” 旁边几个人互相使眼色，这个柳家小子看着面嫩，心眼却不少。 柳遇唐不急不躁，又仔细看了一遍合同，“并没有一直合作才能退货的条款，您这个要求不合理。在商言商，如果情分能当条件，大家就不用签合同了。或者您更愿意走法律程序，让法院判一下我该支付您多少钱。” 张老板一拍桌子，“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你爹在的时候，都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过话。要不是看你柳家可怜，我能拖到这时候才要账？因为情分，我才没跟那些工人挤到你们办公楼前砸东西，到头来你给我一个上法院？！” 柳遇唐轻轻皱了皱眉毛，仔细回忆了一遍父亲交代的律师陈叔教的话，确认自己并没有说错话，“您的情分我记着，所以只留下了完全不影响销售的全新货物计算退回，这已经是……” 坐在张老板身边的方脸中年男人忽然一拍桌子，“扯皮的话就别反复说了，我就想知道，今天能拿回多少钱，这屋子冷的冰窖一样，老子懒得浪费时间。” 柳遇唐翻了翻那一叠文件，“抱歉，我不太认识各位，您贵姓，是哪一家？” “免贵姓齐，做特种玻璃的，”方脸男人略翻了一下文件，抽出自己的那一叠，“你们家这套房子的玻璃还是从我家走的，合作几十年了，老柳不容易，零头我都可以不要，今天给我把整数结算完毕就好。” 他大概看出来，柳遇唐可能一次没办法清算完毕，如果让老张这样数额大的抢了先，他那五六万块的玻璃钱就悬了。 柳遇唐有点卡壳，因为今天他没有一分现金能让这些人带走。 就算他是个有商业天分的人，也不可能大半个月就变成谈判高手。 何况他长到现在二十五六岁，一路只知道画画学习，被父母保护的连亲戚的眉高眼低趋炎附势都没看出来。 前头那一连串流畅自如的话，都是家里合作多年的律师陈桥交代好的。 可惜他因为柳家的事情殚精竭虑，年纪也不小了，上周跟工人结算完毕出了会议室就栽倒了。 高血压冠心病，柳遇唐不敢再让他劳累，哄着老爷子交代了所有细节，背会他讲的每一个要点。 事实证明，背书一点儿用都没有。 陈桥跟他讲，先把不必要支付的部分砍掉，剩余的部分再商量签署合同延长债务还款期限。 本身这些建材的付款都是分批次的，账期最长的可以延长到五月，这些人年前集体要债，都是怕柳遇唐从此跑了。 柳昂的财产全部填完都不够平债务，唐璐还活着，可以认为柳遇唐完全没有继承财产，所以也不用承担债务。 债务责任人是唐璐，因为她是柳氏企业的股东之一。 法律是法律，民间还是趋向于父债子偿，何况就算是唐璐还，柳遇唐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因为债务入狱吗？ 他不能，所以这些人一定会拼死堵住他。 几个老板都是人精，瞅着柳遇唐看似平静的脸色，心里开始打小算盘，这小子是真精明还是假精明？ 柳遇唐没办法，叹一口气，“我实话告诉各位，现金要等我这套房子出手才能有，今天是没有办法的。” “今天没办法你叫我们来干嘛？”张老板瞪眼拍桌子。 比起前些天被工人堵在公司门口砸石头的情况，这算是好的了，柳遇唐睫毛都没有抖一下，“我是很想赶快结算清楚，好好开始新生活，但是许多事情不是人的主观意志可控的……” “拽什么文？”坐在边儿上的一个干瘦老板打断他，“咱们听不懂这些，你既然说这房子是你的，我看也值大家的钱，一时半刻卖不出去，不能用来跟银行抵押贷款吗？” 抵押贷款需要先评估，绝对贷不到市价那么高的价格，随即每个月就会产生数万月还款额度和利息，若是卖个一年半载，也是一大笔钱。 他现在没有能力一个月挣这么多钱，柳遇唐深吸一口气，甩出最后一招，“诸位应该知道，柳家刚拆分了企业公司还完银行贷款，我并没有还月供的能力。” 言下之意，今天没有钱，人不会跑，你们看着办吧。 几个中年人瞬间烦躁起来，但是对方并没有说不还钱，他们总不能先动手，万一让对方报个警，吃亏的还是自己。 一时间众人纷纷点烟，屋子里乌烟瘴气，大家凑在一起商量怎么办。 柳遇唐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等他们做出个决定来。 没多长时间，门铃又响起来，聚集在一起的人齐刷刷转过头，猪已经太瘦了，又来瓜分的人不成？ 第5章 人情冷暖 柳遇唐去开门，陈桥裹的像个球一样扶着门框探头往里看，“人到齐了？” “不是说要好好休息？”柳遇唐赶紧把他扶进屋，又快步跑上楼给他拿个热水袋下来捂着，“没有您我也处理的……” “好”字说不出口，几个胖瘦高矮不一的中老年男人炯炯有神地瞪过来，陈桥是柳家专门请的律师，他们还是知道的。 q市盛产瓷砖及陶瓷琉璃工艺品，做建材起家的人不少，柳昂只是其中之一，大概行事作风都跟同行暴发户不大一样，格外的显眼。 其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有两条，一是一个包工头起家的偏装文化人，买桶漆都要签合同；再一个黄脸婆管着帐，发了财竟然没有养小三。 他们都呆在那片占地广阔的建材城，这么多年起起落落见得多，柳昂刚出事儿时候是没放在心上的。 报了经济侦查案，逃走的人通缉，给工人的钱可以拖着等追捕看能拿回来多少，拿不回来总不能怪柳氏企业吧？ 到后来确认罪犯已经出境，到柳昂开始拆卖公司项目，大家想法是，赔了钱也好，瘦死骆驼比马大，年纪大了就不折腾了，剩下一丁点足够清静养老也挺好。 就是没想到，人有旦夕祸福，一场车祸人没了。 这时候拿着欠款的人都急了，柳家就剩一个女人一个后生仔，瞅着就是撑不住。 这几个最后一批来的，多数是老关系钱的数额少，陈桥出面谈好了，拿自己的房子做担保，柳遇唐还不上，他陈桥给补窟窿，才拖到如今上门。 柳遇唐不知道陈桥背后做了这许多，仅看表面就已经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家里出了大事儿帮不上忙，一堆狼心狗肺的亲戚朋友里头好不容易有个靠谱的好人叔伯，还让自己给累病了。 陈桥稳得住，推推眼镜，“去给我倒杯茶。” 柳遇唐去厨房把电热水壶重新烧上，陈桥又在客厅喊，“早饭我也没吃呢，听说你小子学会烙蛋饼了，给我弄一张。” 柳遇唐探头看了看，那几个人应该不能把陈桥怎么样，拉开冰箱准备早餐。 陈桥把他支开，笑眯眯搂着热水袋揣着手，“遇唐是不是讲实话了？” 张老板哼一声，“不用他讲，我们也不瞎，打眼一看就知道了。” 毛头小子，架势端的足，人品看着也可信，但是人品不能当饭吃，架势唬不住老油条。 陈桥无奈地笑笑，“我猜也是。都是多年老关系，我实话说，诸位不缺这点过年钱，何必这么紧逼着。房子抵押贷款能套出五百万就算高了，填不上你们的窟窿。到时候你们就算逼死他，也拿不到什么。不如等个半年，这里有一个算一个，等房子脱手人人都能多得些。”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瘦子猛吸一口烟，“陈律师，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家家都有难处，说句难听的，哪天都有倒霉的人，比柳家惨的多得是，老哥几个都有一家人。以前柳家还有个公司撑着，现在人一走，我难道为了十多万天南海北追他去？” 本来沉默的众人也随着他的话又躁动起来，张老板也精明，“陈律师，你们老是*律条款，应该最讲理不过，之前是您口口声声说给他做担保，我们才拖到今天来，到了这儿又翻脸不认。就这么一回，后头我老张可不敢继续信了。” 陈桥叹气，他跟柳昂多年老朋友，柳氏也是他的大客户，还给他介绍了许多工作，可以说他有如今的家业，有柳家一分原因。 朋友有难他是有心拉一把的。 可是这几个老板说的也没错，谁都有一家人，他肯垫付一些款项救急，家里的老妻和准备结婚的儿子都不同意。 再怎么看着柳遇唐长大的，那也不是亲生儿子，他前面帮忙拖着，今天又赶来说和，也是竭尽全力了。 冰箱里有做好的面胚，柳遇唐把饼皮放在电饼铛里，又赶回客厅，听了个话尾，忍不住冷笑，“对您有利的时候就讲合同，对您不利的时候讲情分，怎么都占理是吧？” 不等几人反驳，他往陈桥旁边一坐，“要说按合同，各位没有一个应该今天拿到全款，张老板就应该把您的漆拉回去、” 他还想再说，陈桥按住他的手，“遇唐，冷静点，好好商量解决办法。” 有两三个抽着烟皱眉，瘦子又跳出来，“陈律师，我们跟您没债务，所以这事儿，您说了不算，还的看这个柳遇唐。就算我今天不该得全款，”他翻了翻合同，“批次付款付到百分之五十了，你给钱我就走人。” 他看出来了，柳遇唐一分钱都没有，全款的额度当然有利润，能拿回百分之五十，离本金就不太远了，少那一些损失他承担得起。 那个领头的张老板最紧张，他的额度最大，还有十几万退货，想要的是全款，反正柳家都倒了，得罪了也无妨，到手的才是真利益。 “什么合同不合同，我要的是个保障，要不是柳昂需要，我店里根本不会进那些进口漆，为他专门走的货，没道理压回给我。”说着他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我打定主意了，今天要是谈不拢，我就呆在这儿等着，你要想几天办法我就等你几天。” 竟然打算呆在柳家不走了。 柳遇唐简直惊呆，银行的催款员都没这么无赖的。 陈桥沉默地捂住水袋卡打量几个人的表情，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柳遇唐今天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都多亏柳昂多年积累的声誉保底。 要不是柳昂出了车祸，凭着多年人脉和积累的工程经验，就算赔了公司大别墅，出去给人家打工当个监理，一家人安稳富裕过下去不成问题。 刚出事儿时候，柳昂也是那么打算的，谁也没算到天灾*。 而柳遇唐在此之前，不论是他自己还是他父母，都没有做好让他当家庭顶梁柱的准备。 不一刻大门被砰砰砸响，没等柳遇唐站起来，张老板几步窜过去拉开了门，之前提着油漆桶的小伙子带着几个同伴一起涌进来。 这一群人横眉立目，进屋呼出几口白气，在地板上剁出一层乱七八糟的脚印，嘀嘀咕咕骂脏话嫌弃屋里比车上还冷，没有一个看着好相处。 瞧着今天是完全没办法善了，柳遇唐跟陈桥对视一眼，知道只能走最后的办法了。 撕破脸报警，让警察来把这些人从家里弄走，避免他们骚扰自己跟妈妈。 他承认自己欠债，但是目前个人账户里没钱，警察不管非刑事纠纷，会建议这些债主去法院提起诉讼。 经济纠纷诉讼，一开始会上调解庭，法官也会酌情帮助说服一下这些人延长还款期限。 这样拖出一个时间差，可能房子就卖出去了。 柳遇唐把陈桥挡在后面，“张先生，您现在的行为是私闯民宅，在主人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弄这么一群人进我家，不合适吧？” 张老板搓搓手，扯出一个笑，“都是我家里的子侄后辈，过来帮帮忙，有什么不可以？”他们既没有打砸抢，也没有伤人，警察来了也不能如何。 几个年轻人进了屋子纷纷掏烟，屋子里仿佛失了火，柳遇唐气得直咬牙，“但是我没有同意他们可以进来，你让他们立刻从我家里出去，否则我就报警了。” 张老板开门之后没有锁，此时又有个年轻人从外面进来，在屋里看了一圈直奔陈桥，一把挽住他的手臂，“遇唐，我爸早晨跑出来，还没输液呢，病房里的护士四处找他，我先带他回去了。” 陈桥眉毛一立，想说我前头就出院了，对上儿子哀求的目光，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晕倒一回，老妻和儿子已经担心坏了，他说不出口。 柳遇唐连忙扶住另一边，“那你赶快带他回去，我早说了不用陈叔来，以后你可看好他了，好好休养身体，大冷天的不要出门了。” 陈桥的儿子看看屋子里这些人，略有些不忍，但是父亲必须带走，“我送我爸回去输液，你要是有需要起草还款合同之类的事情，尽管过来找我。”说完推着陈桥一阵风似地走了。 柳遇唐松了一口气，情绪复杂，他看得出那父子两人之间的表情不对，但是陈桥管他的事情是情分，不管是本分，没什么可抱怨的，就是、略微有些失落。 瘦子用烟灰缸敲敲茶几，“行了吧，闲杂人也走了，小柳，你坐下，咱们好好谈谈。” 他又想了个新主意，今天让他把这别墅转让出来，十几个人签个分成比例合同，这样就安心多了。 当然，房子出让了，柳家母子搬去哪里，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几声高跟鞋的咔哒声轻轻传下来，唐璐扶着楼梯慢慢下来，“呦~几位今天聚的倒是整齐，”扫一眼那些年轻人，“我柳家又不是吃人的狼窝，谈点儿小事儿要带这些个？” 第6章 您哪位？ 这么多年，柳家都是夫妻店，唐璐不是家庭主妇，前几个月面对讨薪的工人，都敢堵在门口，站出来还是很有气势的。 打头的张老板看到她，笑着上来握手，“是我的错，一着急就没了分寸，”说着反手挥舞两下，“都把烟掐了掐了，当是自己家呢？有点礼貌。” 那几个年轻人四处看看，柳遇唐黑着脸把烟灰缸甩过去，又是愤慨、又是沮丧，自己还是太没用了。 唐璐伸手跟张老板握了一下，一触即分，慢慢走到柳遇唐身边，按住他的胳膊，“谈的怎么样了？” 柳遇唐扶着他坐下，摸一把陈桥留下的热水袋，温度还有，拿给唐璐暖手，“几位老板坚持今天要钱。” 唐璐轻轻咳嗽几声，按了按太阳穴，“我跟老柳，和各位都是多年合作，信誉怎么样，诸位应该都很清楚。” 几位领头要债的，纷纷点头，跟柳昂做个小买卖也是文件一页一页签，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从来没发生过讲不清的矛盾和坏账。 “那么，我今天人在这里，给各位一个承诺，你们的款项，有一分算一分，该我支付的，绝不会少，可不可以？” 唐璐知道说这些没什么用，她脸色惨白走路都晃，柳遇唐年少气盛没经过事儿，这些人是不会信的。 行业不景气，都有一家人吃饭，没人肯冒这个风险。 不过她态度良好，债主们总不能一下子就撕破脸，动手逼迫一个女人和年轻人，估计就成刑事案件了。 几个中老年男人又凑到一起去商量怎么办。 其实他们做好了最差的打算，柳家这房子分一分，拿回本金应该是可以的，就当这一年跟柳家的生意没有利润，目前来看，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不能这么早就松口，多拿回一点是一点。 唐璐八风不动的坐着，从柳遇唐兜里抽出手机，在上面打字给他看【今天恐怕不能善了，得把房子抵押给他们，你上楼去收拾一下证件。】 柳遇唐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我在这儿跟他们谈，你上去。” 唐璐拍拍他的肩膀，“你能知道什么事儿？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项目回款情况都在妈妈心里记着，听我的话，去收拾东西，不要担心。” 说白了，双方都知道最后的底线是什么，耗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多为自己挣一分。 要说眼前这些人，也并没有什么错误，他们要的是自己应得的利益，担心害怕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 没有人有义务同情自己，柳遇唐心里明白，但是抑制不住情绪灰暗低落。 唐璐推了他几下，他才上楼去，把这些日子翻来覆去整理了许多遍的文件资料收起来，找出两个箱子尽量装满唐璐的衣服，拉上拉链，下去继续陪母亲等决定。 到底是合作好多年的老人，而且柳家并没有什么不良回应，几个老板小声嘀咕了许久，推出一个代表来。 还是那个欠款金额最大的张老板，“唐女士，这么冷的天，大家都不容易，我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有话直说。” 唐璐捧着柳遇唐刚给他换的热水袋，“您说，我坐在这里也是为了解决问题。” “我们商量好了，您这套房子应该有做资产评估吧？我们这边联系联系各自的朋友，确认个价格，要是跟您心理预期差别不大，就用这个当抵押了，差额您给写个条子就好，您看如何。” 他这是要把唐璐母子两人赶出房子，先把别墅扣在手里，然后差额再让唐璐写个欠条。 别墅的价格离着众人的债务加起来还差两百多万，他们打的主意是，唐璐给了房子，以后还得出欠条上的钱就当多赚的，还不出的话，房子能平了这些人的本金。 马上过年，外头冷风屋里冰窖一样，柳遇唐心里冰凉，尤其看着唐璐坐的腰杆笔直，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白活了二十几岁，什么用都没有。 唐璐瞥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张嘴，缓了一缓，才慢慢开口，“我原来也是打算把房子卖出去给各位清账。只是这样高价格的房子，一时并不好找买主，刚才陈律师在的时候也跟各位讲了，你们给我多一些时间，一定能拿到更多的钱，我跟我儿子是不会跑的。” 她年轻时候是吃过苦的，知道从头开始有多难，这会儿必须多打算，开了春房市好起来一点，更好找买家，屋子里的家具电器，都挺值钱，能多拿回来一点，以后就少辛苦一点。 所以，无论如何要竭力争取时间。 让柳遇唐上去收拾东西，不过是以防万一，如果对方撕破脸动起手来，母子俩不至于空手出门，人急了眼，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那是当然，柳家的人品和信誉，我们心里有数，”张老板嘴上说得好，却并不让步，“我们也同情你们的遭遇，所以，全款都不提了。我们都让了步，您也让一步，好歹也给我们个安心。” 全款不提就是个笑话，欠条拿在手，只是暂时不追债。 只要在条款里加两个限制，除非柳遇唐一辈子穷困潦倒，否则对方可以随时追偿。 所以唐璐不能一口就让，房子保不住是定局，却不能在此时，一旦让了步，房子的价格也要折掉近百万，这些钱足够压的母子俩数年喘不过气了。 再加上抵不了的部分，柳遇唐这辈子都翻不过来了。 于是又陷入僵局。 双方又是情理、又是法律各出招数，结果都是一步不让。 耗到中午，柳遇唐给唐璐熬了粥，那一群债主自己指使小弟叫了盒饭，真做出一副常驻在此的样子来。 午饭后再反反复复过来谈，对方一会儿换一个人，唐璐就是不松口，却已经有些坐不住，屋子里都是烟气，她胸口堵的气儿都不太喘的过来。 柳遇唐一分一秒都盯着她的表现，一见她额头上冒了冷汗，直接把人抱起来，“我妈妈刚出院没多久，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你们有事跟我讲，让开。” 对方也不想真闹出人命，讪讪散开点，让柳遇唐把唐璐半扶半抱上楼。 楼下特别冷，进了卧室忽然热起来，唐璐扑到卫生间呕吐出来。 柳遇唐眼睛一酸，“妈，你听我的，我真的可以的，别下去了好不好。” 唐璐吐完顺顺胸口，感觉气息顺了，“大小伙子了，红什么眼圈，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妈妈陪着你，咱们家就剩两口人，一定会好的。” “妈……”柳遇唐给她倒热水，扶到床上躺着，“我知道一定会好的，好日子咱们还得一起过，所以你一定要保重。下面那些人、不走就不走吧，我去想办法。你休息！” 唐璐喝了热水又冒虚汗，确实撑不住了，而家里目前不论是经济还是精神上，她都不能倒下，只能握住儿子的手，“刚才妈妈跟他们绕圈子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他们不敢真动手，你握紧手机，110设到快捷方式，撑不下去了就报警。一定不能松口。” “我记住了。”柳遇唐给她掖好被角出门，走到楼梯口就被往上探看的人堵住了，“我跟你们谈，不要上去打扰我妈妈。都下去。” 底下的人心里也有底，无非是耗着，今天拿不到就明天，连晚上轮班守在别墅周围的人都排好次序了。 柳遇唐深吸一口气，坐到众人对面，“如果我现在手里有现金，就不会跟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办法就那么一个，我可以跟你们重签合同，把还款计划和这套房子的价值写进去。你们再商量商量。” 冬天天短，很快光线就暗下去，屋子里的人抽了几乎有一条烟，还没出个结论。 安静了大半天的门铃忽然响起来，张老板守在外面的小弟在外头问，“你哪位？” 还有没来的债主？ 柳遇唐站起身走到玄关，对上一个零下七度穿西装的家伙，挺拔如小白杨一样站在门口。 屋内的灯光在他的眼镜框上反射出一道弧光，看不清眼神，他哈出一道白气，语气笃定，“柳遇唐，好久不见。” 柳遇唐莫名其妙看着他，脱口一句，“您哪位？” 昨天接了个电话是没错，把宗靖这个名字和高中时代坐在后面的某个总是低着头的身影联系起来也没问题。 但是，谁能想到当时那个长手长脚瘦伶伶的男生会长成这样？宽肩长腿九头身。 柳遇唐学服装设计，一眼就能分辨出他衣服下面漂亮的肌肉弧线。 第7章 莫名脸 后来回忆起来，宗靖当时的表情非常的，难以言喻。 在电话里被当债主认不出来是一回事，当面叫了名字还是没被认出来，就略心塞了。何况那还是一个自己关注了许久的人。 柳遇唐看那个男人站在玄关左右看了看，对着木地板上杂乱的脏脚印皱了皱眉，才迈步进来，心里对他升起了一些好感。 就算落魄至此，这个房子即将不再属于自己，他还是努力保证它干净整洁，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和父母一起的快乐时光都在这里，被糟蹋了总会舍不得。 “抱歉，您是？”迟疑着他又问了一句。 宗靖把眼镜摘下来，认真地跟他对视了一眼，然后把眼镜带回去跟他擦身而过进客厅，还是没回答。 柳遇唐被他乌黑的眸子一盯，心脏噗通一下，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只是一时半会儿死活想不起来，只得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喂？” 从玄关转个弯过了装饰隔断，宗靖眉毛就皱的更紧了，不知道这年头欠债的是大爷吗？到别人家讨债弄的这么乌烟瘴气的，像什么样子？ 抽烟叹气的众债主们一起看过来，从打的整整齐齐的领带、搭在臂弯的羊毛大衣、笔挺的西裤、锃亮的皮鞋上扫过去，视线最后固定在他拎在手里的车钥匙上，是个大户，柳家还有除了我们以外的债主？ 一时间众人紧张起来，这套别墅大家分了还缺点，再多加一个，就要大大的折本了。 宗靖转过头看柳遇唐，目光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好像在琢磨要怎么开口继续交谈。 面对不自觉开启了工作boss模式的宗靖，柳遇唐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了很大的压力，就像、童年时代没写完作业刚好任课老师是班主任那样的紧张感。 “内个？” 宗靖想深吸一口气，但是空气里的烟味儿让他吸到一半儿就停住了，再看对面那个眉眼间疲惫深深带着疑惑却仍旧唇红齿白的漂亮家伙，挫败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还是舍不得、放不下！ 这一声哼，除了对现场环境的不满以外，主要是自我厌弃，换个人要是暗恋九年，好歹在暗恋对象面前刷一刷存在感，自己这九年，完全是一场自嗨。 人家都不记得你是谁了！ 对面不相识！！ 柳遇唐被他哼了一声，再这样盯着看，有种扑到桌子上那一叠合同账单文件上狂翻一通的冲动。 我们家债主里还有这样一个吗？ 他的衬衫领子太白，西装袖口偶尔一闪而没的袖扣太闪亮、皮鞋好像能映出人影，在场的债主们面面相觑，不自觉地拢了拢自己的大羽绒服厚棉袄，还有人揉了揉自己的绒裤。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等着一个人打头去跟这个年轻人招呼。 “屋子里暖气坏了吗？”宗靖内心垂死挣扎一番，放弃了。 喏，就是这种仍旧跟高中时代一样清亮亮的眼神，茫然时候会不自觉抿一下嘴的小样子，放弃不了，就给自己的过往一个交代吧。 柳遇唐捏了捏自己冰凉的指尖，像面对班主任一样老老实实回答，“太贵了，没钱开，”估摸一下对方西装的厚度，“你还是把大衣穿上吧。” 冷不是问题，问题是、宗靖在室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红木茶几上那两个已经堆满的烟灰缸，还有油腻快餐残余的味道。 这种工地会议室里常有的混合气息，宗靖简直深恶痛绝。 “去把那边窗户打开。”宗靖松了松领带，把大衣穿上，自己走向另一边。 “哦，”柳遇唐乖乖转身，“咦？”开窗户岂不是要冻死，又赶紧转过身去阻止宗靖，“这个气温开窗户，屋子里的水管都要冻住了。” 屋子里的众债主和壮声势小弟们…… 这个主人一样的人是什么来路？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没有我们的存在？ 宗靖被柳遇唐按住左手手腕，被他冰凉的指尖点的一颤，顿了顿，用右手把他拉开，“开窗冻死，不开窗憋死，还是冻死比较好。”坚定地把窗户敞开了。 冷风过境，坐在寒风里的众债主…… 谁把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子拖出去打一顿！ 柳遇唐被握住指尖的掌心温度迷惑了一瞬间，好暖…… 然后就错过了阻止宗靖的时间，眼睁睁看着他飞速打开了大客厅外阳台上所有的窗户同时拉开了雕花玻璃门，整个人在寒风里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喂，你先告诉我下，你到底是哪位？” 宗靖走回客厅，吸一口气，呼——现在感觉好多了。 众债主终于在沉默中爆发，张老板仗着自带一群小年轻，冲锋陷阵，“小伙子，你哪位？什么来路？要是跟我们一起来要债的，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要是来帮柳遇唐赶人的，对不住，我老张话撂在这儿，今儿拿不到钱我真就不走了。” 他身后呆在屋里的五个小年轻一起站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柳遇唐觉得自己有一种他们齐齐“嚯——”了声的幻觉。 宗靖认真看了他一眼，精致的镜片在傍晚的夕阳里闪过一道红光。 张老板被看得不自觉动了动肩膀，为了驱除这种疑似退却的感情，他一挥手指使自己的小弟，“去给老子把窗户关上，娘的，想冻死爷呢。” “关了窗，今天钱就算了。”宗靖这句话说得一字一句，慢悠悠的，在安静的屋子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那个作势要过去关窗户的小年轻看了看张老板的脸色，踌躇着没动弹。 柳遇唐又打了两个喷嚏，超级抓狂，我x，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个什么情况？ 宗靖被他的喷嚏声引回注意力，“你跟我过来。” 柳遇唐又打喷嚏，抖的好像入冬树枝上最后一片顽强的叶子，跑过去砰砰把窗户挨个关上，回头看了一眼宗靖，到底留了半扇。 这家伙应该超级讨厌烟味儿，他看出来了。 屋子里被这一分钟冷风过境，烟雾扫空了大半，只余袅袅余味儿，几个烟枪冻得指尖夹不住烟，纷纷按熄了把手缩回袖子里。 宗靖抽走了茶几上的那一叠文件，低头翻看同时又喊一声柳遇唐，“有书房吗？” 又被忽略的众债主们…… 柳遇唐心塞地走过来，这样一个债主，今天自己和妈妈估计要连夜从屋子里搬出去了。 想想就悲凉，眼圈都不自觉红了。 ……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其他可能性。 宗靖边翻看文件边在心里默默计数，头也不抬地催促了一句，“愣着干什么，带路。” “在楼上……”柳遇唐声音干涩地回答了一句，还不忘转头给那些不明状况的债主招呼，“你们稍等一下。” 宗靖当家作主的气势太唬人，眼看他跟着柳遇唐上楼了，瘦子疑惑地问大家，“买主？” 众人默……你问我、我问谁？ 书房里一样冻死个人，宗靖看了一圈，在靠窗的小沙发上坐下，“一共一千零七十五万，半数未到还款日期，最久的可以拖到夏天七月，对不对？” “没错，”柳遇唐罚站小学生一样蹭了两下脚步，忽然反应过来，麻蛋、现在这里还是我家。 “不是、你还一直没回答我，您哪位？” 真是个令人心塞的问题，宗靖把那一叠文件丢到摆着一只空花瓶的小茶桌上，不太死心地问，“……完全想不起来吗？” 柳遇唐心里抓狂挠墙，我爹的客户我是见过一些啊，但是没有你这样一个啊，不自觉抿了抿嘴，“……抱歉，我之前一直都没在家里的公司做过事，所以对业务来往不清楚，您要是……” 宗靖郁闷地扶住额头，“停！” 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叫你垂死挣扎、叫你再问一遍、一刀插不够还自己帮他选角度再插一刀！ 他扶着额头皱眉的侧影太像一幅海报，柳遇唐登时愧疚起来，试探着安抚，“……我记不住没关系的，只要您有合同文件就好，我母亲肯定都知道，我们柳家绝不赖账。” 宗靖简直被他勇于承担责任的品质折服了，叹气，“我昨天给你打过电话。” 昨天打电话的好多个，从早到晚，干脆报上名字不好吗？ 柳遇唐心里吐槽着，脑子里忽然叮一下，打电话里比较特别的那个，“宗靖？” “想起来了？”宗靖抬眼，对上他恍然大悟之后莫名其妙的一张脸，都无力生气了，为什么是莫名其妙？！难道不应该是欣喜若狂吗？ 想揪住他的领子、按住他的肩膀摇晃，这种时候来探望你的老同学，难道不应该惊喜感动吗？ 你脸上那惊呆莫名的表情是什么鬼？ 柳遇唐瞅一眼窗外万物萧索的样子，跌落地平线一半的夕阳让人心情抑郁，耳边是呼啸略过窗户的北风，这种鬼天气，七年没见过的老同学登门。 他保持着让宗靖郁卒的惊呆莫名脸，又确认了一遍，“我们家确实不欠你钱？” 第8章 白月光 宗靖叹了一口气，觉得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了，但是必须捂住眼睛，否则只要看到那张脸就还是、小腹一紧……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总是这张脸。 他曾经以及正在努力读了那么多书，想脱离低级趣味成为一个高尚的人，目前书房里一面墙的书架都填满了一半儿了，没成功！ 也曾无数次树立目标，要透过表象看灵魂，夜半如果因为带着某个人的梦醒来，就念一遍金刚经。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诸法空相，一切皆是虚妄。】 还是没成功！！！ 宗靖微微后仰，单手支着下颌眯起眼睛打量柳遇唐，近三年很少见了，他的样子并没有怎么变。 柳遇唐被他盯的竖起汗毛，同时对着他好看的侧脸漂亮的肩线，鬼使神差有种想抬手做个取景框的感觉，所以，这个宗靖，难道是跑到我家来摆pose？ 宗靖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分钟，然后挫败地肩膀塌了一点。 ok，回到最本质的问题，今天来到这里是要做什么，冒着严寒风雪开了七个半小时车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章泰安昨天陪他喝了半宿酒，掏心挖肺做心理辅导。 …… “九年忘不了，索性就去做一个了断。你远远看着那是一朵白莲花，摆在心上的明月光，摸不到的才最想要。说不定接近了之后，发现完全是个分分钟想让人送他升天的奇葩。” “拜托，你不过二十五，就算栽个跟头，重新出发也来得及，什么都不如一直陷在里头可怕。” “说的糙一点儿，睡过了可能发现不过如此，可能到时候就不想要了。按你讲那个家伙也不一定就笔直嘛，哥这种汗脚才是纯牌儿直，去瞧瞧呗。” …… 柳遇唐炸着汗毛，一直等宗靖回答他的问话，等他说“是的，你家并不欠我钱。” 但是对方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没分辨错的话应该是“无法直视”？然后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对方沉默的时间越长，他就越紧张，忍不住又想去翻那一叠合同和账单核对一下。 说实在的，理智上他并不怕欠那么多钱。 他记事儿的时候，家里已经挺有钱了，对钱的概念和一般孩子不太一样。 准确的说，跟他亲妈唐璐都不太一样，唐璐吃过苦，他没有。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眼高手低的二世祖，学生时代就在家里的工地上见过那么多挥汗如雨每天挣不到自己一双鞋子钱的人，他很明确知道珍惜生活来之不易。 到了大学时候，也曾瞒着家长陪小伙伴打工，暑假里每天工作十四小时，每周工作六天半的日子，他坚持过。 不过那时候，爹妈忙到没在意成年的儿子做什么了。 人生前面这二十五年，父母给了他能给予的最好的东西，竭尽全力带给他最广阔的世界。按他所见，他的日常，往往就是别人赚钱的门路。 使他窘迫低头的，不是钱的数额，而是那种亏欠别人的负疚感。 楼下客厅里坐的那一群，并没有哪一个做错了事，他们来找他要应得的东西，却被推三阻四。 要说怨恨，他是有的，恨卷款潜逃的包工头，恨横穿马路让父亲为了避让出车祸的那个醉酒路人。 或许有一天他会被生活逼到不择手段，但是他还没到穷途末路，他还有那么一点力气坚持自己的原则，愿意维持那么一点或许有人会觉得可笑的恩怨分明。 两个人沉默着各自开脑洞，宗靖终于再抬起眼，隔空点点那一叠账单，“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一千零七十五万，半数未到还款日期，账期最久的要到七月，对不对？” “没错。”最后的额度，柳遇唐背的滚瓜烂熟了。 “你家里现在还剩什么东西？”宗靖打量一圈，这书房装修的颇有品味，书架上一些格子已经空了，墙壁上也有两个画框留下的空白，剩余置物架上仿佛有几个是古董，得仔细看看，还有颇多可能未开封的精装书籍。 柳遇唐更加莫名了，但是目前身家一目了然，没什么不能说，“这栋房子以及里头所有的东西，库房里一点儿尾货。” “尾货？”宗靖挺感兴趣，柳家做建筑，跟他的产业是上下游，就是地域不同而已。 柳遇唐更家茫然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会千里迢迢来买东西的吧？” “告诉我一下对你也没损失。”宗靖坐姿更放松了些，已经下了决心，就差评估损失了。 章泰安说得对，人生最怕陷在一个坑里爬不出来，只要能从这个坑里站起来，就算是带走两脚泥、甩掉一只鞋，也是值得的。 而且，那也不一定是个泥坑，说不定走近了就会发现，它其实是口甜井。 无论如何，不能再停留在原地了。 “也是，就算带你去看，我也没损失，”柳遇唐失笑，“库存我得去拿一下清单，实在记不住。” 转身回了主卧，唐璐眯了二十分钟又起来了，正慢腾腾批衣服，见到他进门，“下面怎么样了？我听着忽然安静了。” 柳遇唐把她按回去，“你休息吧，来了个大神，都给镇住了。” 唐璐眉毛皱起来，“什么大神，为难你了吗？” “高中同学，”柳遇唐调整了一下电暖气的温度，又给她倒一杯水，“别担心，一个听说咱们家情况的高中同学，说想看看库房存货，说不定能帮忙解决一部分。您继续休息吧。” 唐璐狐疑地半躺回去，儿子的好友同学，她是认识几个的，其中真有不错的孩子。 柳家出事儿，树倒猢狲散，陈桥那样的已经是难得有情义，如果不是自己撑着，在儿子看明白账目之前，家底儿就被人掏空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个小姑娘送了二十万来，要不是臭小子反复保证，她几乎要把那个漂亮姑娘当儿媳妇了。 除此以外，还有千里迢迢来帮忙治丧的朋友，都算是困难日子里难得的温暖。 今天又是哪一个？ 柳遇唐拿着笔记本电脑去书房，打开表格给宗靖看库房盘点后的账目，“都在这里了，你看看吧。虽然好多年没见了，但是你上了门，我就厚着脸皮求一句，你要是真有门路，拜托帮帮忙。” 宗靖总不会是无端上门吧，柳家在市里名气不小，之前工人讨薪示威也上了新闻，同学们知道得不少。 宗靖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个行为，和印象中的不一样。 当时那风中摇曳白莲花、头顶朗月撒清辉一样的少年，长大了原来也会低头求人的。 不但会求人，还求的顺畅自然，不卑不亢。 刚才在客厅里那样各种反应不过来的蠢样子，到底哪个是真的？ 柳遇唐没注意他的表情，拖动鼠标一页一页翻excel，介绍东西的间隙里随口问，“好像高中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了，你在哪个城市？”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问题。 两个人的记忆有七年误差，可以预见，以后这样悲伤的问题不止一个。 宗靖拒绝回答，快速看完了品类名称，直接拉到尾页看总价，不到五十万的货。 再加上别墅的价格，屋里屋外的这些，可能亏损不到四百万。 他内心的小锤子敲下来，生命可以承受之重，那么就愉快地决定了。 “我有个做室内设计的工作室，带专业施工队，你这些都是装修样板房的建材，我们用得上，不过工作室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假公济私，需要跟同事商量。” 柳遇唐眼睛一亮，因为货物种类太繁杂，每种都不太多，而柳昂当时进的许多都是高价进口好货，在q城这种三线城市，并不太好出手，不论最后宗靖帮多大忙，他都会记住这个情。 宗靖被他骤然亮起来的笑脸晃的眼一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尴尬地攥紧拳头抵住嘴轻咳两声，“刚才那是第一点，再有你这个房子的有做资产评估吧？” 柳遇唐狂点头，第一点就帮忙解决了积压的货，第二点呢？ 所以，记忆中的白月光是个错觉吧？还是这种好像身后油条尾巴在狂摇的样子是错觉？ “拿来我看看。”宗靖话音刚落，就见柳遇唐屁股后面长火箭一样跳起来奔出去了，忍不住再次捂住眼睛，怎么办，好像并没有因为想象和事实不符而觉得沮丧乏味。 所以，我就是个看脸的肤浅家伙？ 要认真讲，这货并没有比电视上那些晃来晃去的鲜肉们更美貌一个维度？ 阿弥陀佛，红粉骷髅，白骨皮肉，诸法空相，一切皆是虚妄。 第9章 弹幕 唐璐看着儿子一阵风一样跑进来，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抽了一个又飞速出去，招呼都没打一声。 看着脸上喜气洋洋的，有好事儿？ 书房里，宗靖给章泰安发消息，“年终奖结算出来了吧？应该还有分红，给我个总数。” 冬天基本上没什么工程，章泰安大雪天窝在家里，看到消息立刻电话过来，“怎么着？想雪中送炭，包/养美、青年？” “废话怎么那么多，告诉我个数目。”宗靖对着已经回来的柳遇唐摆摆手，示意他稍等。 柳遇唐抱着文件夹眼巴巴地看着他，宛若盯着肉骨头的小狗狗。 章泰安在对面大笑了几声，“等我开邮件给你看看，审核表送上来了，我还没签发。” 过了大约半分钟，章泰安声音略有些低，“喂，你知道今年工作室传统业务收缩吧？” 宗靖眉毛一挑，“没钱发吗？” 他跟章泰安是大学时候就凑到一起开工作室，这几年除了一线城市，房地产市场降温，工作室原有的业务收缩了一部分，同时抽了利润转去投资新产业。 所以他是有预感今年收入会减少的，如果完全没钱发，就要考虑质押一下手头的商铺或者套现基金股票。 “呸呸呸！怎么能怂到没钱过年的程度？”章泰安喷他，“哥是怕钱太少不够你英雄救美。” “所以，到底是多少？我这边等着呢。”宗靖被柳遇唐期待地看着，莫名起了点压力。 “两百七十多万，”章泰安拖了一下表格求和项，“哥比你略多，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可以考虑周转给你。” 宗靖忍不住笑了，“行，我不跟你客气，利息就按银行贷款来算。” 两个人又哈拉了几句，挂了电话。 柳遇唐赶紧双手捧着评估报告，鞠躬四十五度给他递过去，姿势、好像上香…… 宗靖不自觉侧了一下身子，几乎脱口而出一句，“免礼，我受不起。” 表面上他淡定地接过报告，先看了出评估的机构公章，是个信誉很好的公司，然后才去看内页。 路上在收费站休息的时候，他查过柳遇唐家的这个小区，诸多说法，迷信的讲风水，科学的分析周边配套设置，专业的讲当年建筑□□用料施工，几乎没有说不好的。 就一点不好，贵！ 评估报告上的六百七十万，比房产中介标的价格低几十万，非常实在。 再加上仓库的那批货，自己大概只需要支付不到四百万，解决一个青春期以来就困扰的人生问题，非常值得。 无论成败，可以下注了。 宗靖做了决定，合上报告，“我有个提议，你考虑一下合适不合适？”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心里的一番算计略市侩，但这是作为一个成熟的社会人士应有的理智。 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孩子，也不是爱情故事里的主人公，为七年不曾近距离接触的一个白月光倾家荡产的事情，他暂时不会做。 同时，因为曾经的努力，他现在有了在一定范围内随意生活的能力，即便发现心中所想与现实相距甚远，也输得起。 柳遇唐忙不迭的点头，“你说？” “我跟你家楼下的那些债主签订债权转让协议，接手所有债务，同时你现在名下所有有估值的东西都给我，最后你签给我一个借款协议。” 柳遇唐惊喜的眼神黯了些，刚才高兴起来流失的智商又回来了，“老同学，你除了室内设计，还兼职放高利贷吗？” 宗靖想扒开他脑壳看一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什么高利贷？” “你接手所有债务，我给你写个欠条，除了房子和货，也要将近四百万，”柳遇唐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按市面上的行情，每个月至少要还你四五万吧？这还是比较仁慈的行情。” 啧，还以为是雪中送炭的，没想到是蚊子腿儿上劈精肉的！落井下石来啊？知道小爷家里倒了台，上赶着来食腐喝血吗？ 比刚才表现的要聪明许多呢？ 宗靖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一秒钟变嘲讽脸，摊手，“我没有那种业务，只是单纯想帮你。” 柳遇唐往他对面的小沙发上一坐，少爷款儿摆的足足的，“我们上回见，还是高中毕业拍照吧？同在一个班级三年，我成绩好像不错的。你从哪儿看出我会上当的？” 面对这种上门喝血的家伙，一定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干脆利落地推开，说话一定要像此刻窗外的寒冬一样残酷无情。 否则，他们就会想水蛭一旦黏上，扒下来也带走你几口血！ 父亲离开这一个来月里，他已经吃了许多次教训了。 “我可以在律师的旁证下跟你签订还款协议，利率按银行标准来算，这样相信吗？” 宗靖没见过他这样张牙舞爪的样子，颇想多看几眼，以抚慰自己刚才被连续插刀的心灵。 只是，现在楼底下坐着一群债主，屋子里冷的像冰窖，不是时候。 有律师在，显然不能签不符合国家法律规定的借款协议，不是高利贷，这家伙图什么？ 发现刚才好像错怪了人，柳遇唐又紧张起来，想想刚才那两句喷人的话，几乎升起了对待债主一样的愧疚，翘起的二郎腿也放下了。 他现在好像饿了很久的幼猫，有人往他面前推了一份冒着浓郁小鱼干气味儿的大礼盒，可是他已经不太敢拆了。 嘲讽脸时候眯起的眼睛重新瞪圆，嘴角下压，惊疑不定，宗靖端着一张八风不动的脸，肚子里几乎笑翻。 既然送上门来做了决定，他就没打算要那四百万差额，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借款对方都不信，说白送，这家伙估计就轰人了。 “银行基础贷款利率？”柳遇唐不敢相信，“房子也给你了，我可没有任何值得抵押的东西了？并且我目前还没有工作，无法提供收入证明我有还款能力。” 哦，你本身就是抵押品。 宗靖淡定地确认，“银行基础贷款利率，甚至可以下浮零点五到一个百分点，不需要抵押品，可以找注册律师事务所做借款合同，同时到公证处公证。” 无懈可击！ 不是高利贷，柳遇唐腰板挺直，坐的像个小学生，嘴里说，“啊，真抱歉，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善意，实在是世界上这样的好事儿太少了。” 屁！你脸上的表情明明是，硕大的【你si不si撒？】 【简直不能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冤大头！】 【或许你有其他坏主意吧？】 【看不出来有没有阴谋，怎么办，想找个人求助】…… 柳遇唐脸上要是有个屏幕，估计这会儿弹幕都刷的看不着五官了。 宗靖气乐了，懒得跟他啰嗦了，反正事实胜于雄辩，时间会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傻！ “账号拿来！” 柳遇唐身体前倾，一脸真诚期待，“你现在就转给我几百万吗？” 宗靖想按住他的脸用力搓几遍，感觉要是有几百万现金摔在他面前就好了，一麻袋哐当砸在这货面前，一定能收集到前所未有的表情包。 可是他真没有那么多现金，只能憋屈道：“给你钱把暖气打开！” “那就不用了吧？”柳遇唐不自觉揉揉指尖，“反正三九很快结束了，也冷不了几天了，能省一分是一分。” 宗靖脸又板起来，boss模式开启，“不拿来，后面的钱都没了。”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柳遇唐脸上又开始刷屏。 【好久不见的同学可能是个精神病。】 【他可能不是傻，可能是疯……】 【啊，要不要给警察局或者精神治疗机构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走失病人。】 【这种霸道总裁画风，难道是从片场出来的吗？】 …… ok，现在可以确认，如果得不到这个人，也一定可以拯救回自己的心。 或者自己确实该去找个医生治疗，对方明明是一张面瘫脸，为什么就能脑补理解出这么多槽点？ 而且笃定无疑！ 最后柳遇唐定格在，好吧，给他账号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里面现在只有一点吃饭钱。 他默默抽出笔在那叠账单背后写了账号，宗靖拿过去，半分钟后，他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 翻开屏幕，上面清清楚楚的【xxxxxx向您尾号为1315的账号转入100,000.00】元。】 个十百千万十万…… 柳遇唐戳着屏幕数了下，有种要打110的冲动，警察叔叔，这里有个精神病。 幸福来得太突然，根本不敢相信是真的。 宗靖转完账，满意的收到了新的表情，高冷地抬了了抬下巴，“现在，下去跟那些人谈谈，明天来签合同。房子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像什么样子。” 柳遇唐捧着手机，表情呆滞，并没有如宗靖预想狗腿地上来带他下去横扫债主。 他跳起来，“你等下，我去问问我妈妈。” 麻麻~这里有个疑似精神病，借您慧眼识别下。 第10章 旧事 唐璐听柳遇唐讲完刚才的事情，没什么惊喜，更多的是担忧，“你说跟他上一次见面是高三毕业，高中时候关系很好吗？” 因为某个原则性问题，高中时候关系好的都是妹子，柳遇唐嘴角抽了抽，“不熟，记得是个坐在最后一排很安静沉默的男生，成绩应该不差的。” 边说他边给手机上的“二宝贝”发消息，【你知道宗靖读的什么大学吗？】 消息秒回，【我昨天晚上回去八卦了下，本来打算下班跟你电话的，就你们学校隔壁那家k大。怎么想起来问他？】 柳遇唐指尖翻飞，【他跑到我家来，要帮我还钱。】 向飞星坐在会议室里差点叫出来，【哇擦！！这种英雄救美的情节，好像哪里不对啊？！】 唐璐一样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但是难得有个转机，不想放弃，“我去见见他。” 天上不会掉馅饼，所有的回报都对应曾经付出的努力，这个孩子为什么要来帮忙呢？ 柳遇唐给妈妈拿一件厚外套，陪着她回书房去见宗靖。 宗靖这边也跟公司的财务沟通好了提前发放年终奖的事宜，老神在在等柳遇唐回来感谢他。 结果推门进来个太后，扫一眼柳遇唐扶着这个中年女人的姿势，他就站起来了，半鞠躬，扯出个这类女人最喜欢的乖巧笑容，“阿姨好。” 往常面对购房装修阿姨无往不利的笑容好像不太有用，唐璐的微笑非常公式化，坐下来开门见山，“你好，我听遇唐讲了你要帮忙的事情，有几个问题想问问。” “您说？”宗靖跟着坐回去，态度很谦逊。 “本来在这样困难的时候，你能上门来，不论帮不帮忙，只要看一看问候一声，我们也是感激不尽的。” 唐璐理一理思路，语气温和，“不过，感激是情分，既然你提到了涉及债务的事情，我们就只讲理，好不好？” 仅仅几句话，宗靖靠在沙发上的背部前倾绷直，因为公司业务的关系，他见过许多这个年纪的女人。 她们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刚过，又开始为第三代操心，极少为自己置业，多数为子女买房。 室内设计家装是需要了解客户需求的，一个方案经常多次修改，反复沟通。 在这样的过程中，他了解过那么多家庭的内部细节，经济条件、性格、需求方方面面，甚至也见过一家人为了一点儿小细节互不相让、乃至大打出手闹到劳燕分飞也是有的。 而唐璐身上这种，笃定讲理毫不感情用事的态度，真的是非常稀有。再联系到她刚刚经历家庭破产、丧夫、亲人离心、自己生病…… 宗靖深吸一口气，对她有点儿肃然起敬了，“您说的有道理，我愿意签署合同并且提交公证处公证的想法柳遇唐应该跟您讲了，还有其他什么疑问，您尽管提。” 唐璐捧着儿子塞过来的热茶暖手，“好，那就从、呃，就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先问背景，宗先生方便告诉我目前做什么职业吗？” “我在b市有一家做室内设计的工作室，叫云上，附带施工队，合伙人是大学的师兄。”宗靖好像面试一样认真。 “工作室从大学二年级开始，已经有五年历史，从去年开始，我们开始投资智能终端游戏产业，目前还没有成绩，不过原有业务收益一直很好。您是做建筑行业的，应该了解，前几年房地产大热，我们算是借东风，发展顺利。我在b市目前有住宅和商铺，也有流动资金投资，所以帮助柳家的闲钱是有的。” “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唐璐是真心赞赏，“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听你的介绍，你是个有投资能力和眼光的人。就算我家的房子半年内能卖出，我跟遇唐，暂时也还不起剩下的四百多万。这些钱，在你自己手上，应该有更大的作用，大概无论做什么，都比按银行利息借给我们收益更好。” 宗靖垂下眼帘，这个问题答不好，大概这个母亲宁可带着儿子连夜从家里搬出去，也不会接受自己无缘无故的好意。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有些严肃，“有些事，本来我觉得一辈子默默藏在心里就好，那个曾经帮助我的长辈，当时应该也不是指望我回报。” 接着他略带怀念地讲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自己高三遭遇家庭变故，无钱支付大学学费，假期打工进入柳家楼盘的售楼中心面试，管理人员本来觉得他是学生面嫩不录取，偶遇视察产业的柳昂得到他的鼓励获得了工作。 因为柳昂跟他的短暂接触和赞扬，售楼中心的主管甚至按照正式员工的提成标准结算了他的业绩提成，他一个暑假挣够了大学四年的学费。】 “可能柳总只是因为一时兴之所至跟我一个未成年的打工学生聊几句天，”宗靖眼圈微红，表情诚恳，“但是当时能挣到上大学的钱，对我的整个人生都意义重大。没有那笔学费，我可能进了大学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打工，不会有时间去实验室里帮忙，不会有空闲跟着师兄帮朋友做装修，更不会因为这个引子想起来可以开工作室。连工作室的启动注册资金，就靠着那笔钱。柳先生的举手之劳，简直改变了我的人生。” “所以，我一得到消息，就想着赶回来，想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您可以完全信任我，对于如今的我而言，四百万也不算什么，何况，我又不是不要你们还钱了。” 唐璐已经忍不住捂住嘴低声啜泣，丈夫离世不久，她的悲痛暂时被堵门的债主压下去，只要有一个引子就会决堤。 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断断续续跟宗靖道谢，“谢谢、谢谢你来，谢谢你告诉我老柳做过这样的事情，真的、他那样的人，可能转身就把你忘了。难为你还记得，谢谢……” 柳遇唐转头抹了一把眼睛，往旁边错开一步，郑重跟宗靖鞠了个躬，“谢谢、真的谢谢！” 宗靖赶紧站起来回给他鞠了一个躬，悄悄长吁一口气，呼~这母子俩，引得自己眼圈也红了。 他们为逝去的亲人，他为失去的家人。 …… 他高三毕业之后确实遭遇了变故没钱念大学，但不是家庭，而是出柜。 那时候他刚查到了分数，偷偷打听了柳遇唐的志愿，发现可以跟他在那么近的地方一起上大学，高兴地不得了。 家庭庆祝晚餐上，奶奶叮嘱他进了大学赶紧找个孙媳妇，他兴奋冲动之下，说：“那可没办法，您大概这辈子不能有孙媳妇了。” 奶奶不依不饶地追问，全家骇然，父亲拍着桌子让他说清楚，他就说了。 他以为自己的父母一个在政府机构工作，一个是小学老师，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应该很开明。 信息发达的年代里，他已经清楚了自己这不是精神病。 没想到母亲几乎崩溃，父亲直接不认儿子，将他赶出家门。 他在单元楼下的花坛旁边站了一夜，被蚊子咬的浑身肿疼，只得到早晨出门的父亲一句问话，“你改不改？”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改？”宗靖记得自己当时肿着半边脸，说这句话的时候口中咸腥。 父亲冷哼而去，“好，反正你也成年了，管不得你，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他不信父亲这样狠心，不是说天下没有拗得过儿女的父母吗？他等。 再一天一夜，他站的昏昏沉沉，凌晨披着露水，终于看到母亲摇摇欲坠从楼里出来。 她说，“既然你不愿意改，就别认我这个妈。” “我求你了，从我家门口离开，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周围邻居都看着呢。” “我不信我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是中了什么邪？” “你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她拽着自己推搡，厮打，压着声音哭泣，“你走！” …… 柳遇唐鞠完躬回去揽住唐璐的肩膀，轻声安慰她。 宗靖看着他们母子俩互相扶持，终于没忍住，捂住眼睛，他不太想的起来自己怎么离家，只记得被推搡倒地后，妈妈哭着跑进单元楼的背影。 当时他反手摸一把剧痛的后脑勺，一手鲜血，满眼猩红。 等到对面的两个人调整好情绪，他嗓音也有些喑哑，“我们签合同吧，先把楼下的债主打发走。” 唐璐努力的深呼吸平复情绪，还是反复说，“谢谢，谢谢……” 宗靖给他递纸巾，“好人难得，就不必多说谢了。您有相熟的律师吗？我在q市熟人不多。” ……是完全没有。 当时他从家里踉跄离开，跑到了姥姥家，老人带他看医生包扎，给他做饭，问明了缘由，虽然想不通，却舍不得打骂他。 从他离开q城上大学，除了每年回来一两次，每次几小时探望姥姥，再也没在关注过这个城市的其他。 第11章 代沟 柳遇唐带他去楼上的时间并不长，楼下的债主们已经没有耐心了。 他们甚至怀疑柳遇唐是不是带母亲跳窗逃走了，带来的小弟出去分散在房子周围围住了整个别墅。 柳遇唐拉开书房的门的时候，差点被预备砸门的张老板一拳擂到胸口。 宗靖跟在他身后，拽住他的衣领往后拉了半步，随即错开一步先出去，“这位是、张老板？” 张老板看到三个人都在，脸上狰狞的神色瞬间收了起来，“呦~你们谈好啦？底下都等着呢。” 柳遇唐扶着唐璐，“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唐璐拍拍他的手，“去给陈律师打个电话，还是要麻烦他一回。我回卧室，等陈律师来了，叫我下来。”说着抬眼看宗靖，“辛苦你了。” 宗靖站在旁边，赶紧点头，“没关系，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您身体要紧。” 柳遇唐把唐璐送回去，站在卧室门口先买电，再买煤气，接着把中央空调和水暖同时打开，最后才给陈桥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儿子，一听是柳遇唐的声音，不等他说第三个字，就打断他，“遇唐啊，我爸下午吃了药正睡着，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明天再说吗？” 柳遇唐知道他的心思，好脾气地回答，“好的，那你帮我转告陈叔叔，我找到还款办法了，有一个人愿意接手我家的房子和货，再借一笔钱给我们清偿债务。所以我们需要签几个债权转让协议和借款合同，需要陈叔叔帮忙。我会按照他的收费标准付费的。” 陈桥的儿子很惊讶，“什么？你有办法还款了？” 没等柳遇唐回答，电话被陈桥抢了过去，下午五六点睡什么觉啊？老妻数落了半个下午，坚决不让他拿家里的钱去帮忙，他为了不扩大家庭矛盾看着儿子接了电话，一听柳遇唐能还钱了，特别开心。 “遇唐，是想到办法了吗？” 柳遇唐也不问他怎么立刻就醒了，把刚才的话又讲了一遍，补充说，“……是爸爸以前帮助过的人，愿意帮忙。” “好、好好，”陈桥高兴地不行，“老柳好人呐，那些早上那些人是不是还在你家？” 电话里生意背景嘈杂，柳遇唐隔着电话点头，“是啊，拿不到钱不甘心走呢。” 陈桥开始换鞋，“你等着，我半小时内准到，签了合同送走他们，你家里才能清净。”说完不等柳遇唐回应就挂了电话。 他妻子和儿子不高兴地瞪着眼，陈桥一甩袖子，“行了，拉着脸做什么？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没错，柳家是外人没错。但是没有柳昂，我没有今天也没错，保住自己家的基础上尽可能帮忙，行了吧？” 他儿子没办法，起身拿车钥匙换衣服，“行行行，您良心上过不去，我也难受，我送您过去。” 柳家别墅，一群债主眼巴巴看着张老板在前，宗靖跟在他身后从楼上下来，再后面并没有柳家的人，眼色乱飞，什么个情况？ 上去这没多久，底下又乌烟瘴气了，宗靖眉毛拧起来，几步过去再次把窗户打开，就站在风口，说话简洁的很，“我刚才跟柳家的主人已经协商好了，你们的债务从现在开始转让给我，由我来履行未完的合同，一会儿律师就到，没意见的签债权转让合同吧。” 面对这个明显不如柳家母子好欺负的年轻人，众债主拉下脸，被卷进来的狂风一吹，整个人都木了。 张老板还是领头人，他搓着手眼皮子一掀，“你是不是得先介绍一下自己是什么人？q城地面上的人，我还算熟，以前可没见过你这么个、年轻有为的，贵姓？” 众人也是这个意思，能一下子接手千把万欠款的人，在这个小城市里是有数的。 宗靖点点头，“免贵，姓宗，是柳遇唐的同学，产业在b市，各位不熟也是正常的。” 有人还是不太信，“你接手全部债务？” “全部。”宗靖一个字都不多说。 这下子那些人表情放松了些，他们也不是好糊弄的，打眼一看这个年轻人有些身家，钱的最终来路他们不关心，只要能拿到自己手里就好。 中央空调启动，暖风从室内绕过，暖气片里头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屋子里一群人嗡嗡的低声讨论，气氛又和谐起来了。 柳遇唐从楼上下来，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吹的哆嗦了一下子，一路小跑到宗靖身边给他汇报，“陈律师说很快就到。” “嗯。”宗靖点点头，盯着他通红的鼻尖看。 柳遇唐被看得不自在，摸摸吹的冰凉的脸，“我把空调和暖气都开开了，窗户关上吧。” “好。”屋里烟气散的差不多了，宗靖转身去关右边的窗。 柳遇唐跟他一起去阳台关左边的窗户，瞅一眼屋子里议论的人们，小声问，“喂？你晚上想吃什么？”他在脑子里翻了一遍q城里送餐的餐厅，为了感谢宗靖，是不是要叫几个菜呢？ 宗靖看他小声问话的样子，脱口而出，“你会做什么？” “啊？”柳遇唐愣了下，很快就流畅地回答，“家常的都会点，比不餐厅的大厨。” “都会？”宗靖眯起眼睛，“你竟然会做饭的。” “你这语气是惊奇吗？”柳遇唐跟他一起站在空气比较好的阳台，“很小就能喂饱自己了，十年前外卖可没这么发达，做饭也不难。” 宗靖确实很意外，他还记得高中时代柳遇唐在学校文艺晚会上弹钢琴的侧影，还有他挂在橱窗里的书法，还以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想到他就问出来，“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少爷，家里肯定有保姆司机的。” 这回换柳遇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言情剧看多了？我家只有定时上门打扫的钟点工。” 唐璐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也不愿意儿子养的太娇惯，他十来岁就开始学着做家务了。 宗靖无语，大概那个柳昂的帮助的故事，成功地取信了柳遇唐，这会儿他脸上不刷弹幕了，换成自己不太适应这种同龄人聊天的氛围了。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两个人随便说几句琐碎的，没有意义的闲话。 好像轻易就实现了，只需要一点虚实结合的谈话技巧。 他确实高考结束后出柜造成离家生活艰难，也在柳家的售楼中心打过工，同时在他工作的时间里，柳昂到过现场巡查。 但是两个人的交集是，柳昂在主管把他推到面前夸奖的时候，非常真诚地握手，并且赞赏了一句，“年轻人不错，好好干。” 接着就去夸奖下一个员工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黑瘦的小子有什么故事。 并没有因为面嫩不被录取的情节，他是那个夏天整个售楼中心的签单王，成交量高居榜首，离开中心去念书的时候，主管恋恋不舍，而小组长“忘了”给他结算最后两套房子的提成。 一个假期，他用晒的紫黑的皮肤、一脚的水泡、十二斤体重，换回来支撑整个大学时代还绰绰有余的钱。 后来的人生里，他遇到过更累的情况，更苦的日子，这段记忆逐渐模糊了。 今天再次想起来，当时那种悲壮绝望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情绪，都成了小孩子没见过世面的浅薄。 世事险恶，沧桑几度，再过几年看如今，可能还是这样的情绪。 “债务解决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你要不嫌弃，给你煮个面好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柳遇唐耸肩，“债务哪里解决了，只是从一群比较紧张的债主，换成你这个比较宽裕的债主。所以，当然是找工作赚钱吧。” “行，我挺喜欢吃面条，”宗靖轻笑，“虽然是宽裕的债主，也是要回款的。赚钱方面，我大概可以给你提供点建议，毕竟我是出社会的人。” 这话老气横秋，柳遇唐侧头认真打量他，从衬衫领口袖扣打量到皮鞋，“好吧，你这样子，果然是社会人。怎么看都像三十多的。” 时年二十六的宗靖…… 想说点什么，但是转头看柳遇唐，一身卫衣运动裤，看起来就是没出校门的大学生。 这个话题不和谐，宗靖想了想，“你大学学什么专业的？” 章泰安要是听了这个问题一定会笑疯，你个偷窥狂，连人家宿舍号都知道，还偷偷坐在人家后面上自习，敢问什么专业？ “视觉传达设计，”柳遇唐沉吟，“本来是想转到服装的，目前看来，先接点私活挣钱比较好。” “我记得你画画挺好的，”宗靖的目的是把他拐到b市去，“会板绘吗？我们工作室是需要美工的，如果你通过面试，薪资应该不错的。” “那我真的去试一试。跟你呆的近一点也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学学怎么发财。”柳遇唐没有客气，反倒是笑着调侃了一句。 他不介意在宗靖身边工作，对方借出老大一笔钱，自己还是自觉一点呆在对方视线范围内比较好。 绝不赖账，是个必须有的态度！ 再一个，视觉传达设计，往平面设计方面发展的挺多的，没名气之前接私活不稳定，还容易发生回款纠纷，有个公司比较好。 今天一天，幸福都好像来的特别突然。 宗靖忍不住笑了笑，“好好学习，你很快就能还上债了。” 柳遇唐下颌微抬，举起手比划了个手/枪的姿势瞄准隔断玻璃对面又开始抽烟的债主们，“那是必须的，biubiu~这一点我一直坚信，从不怀疑。” 未免也太自信，跟公司里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一个样子。 宗靖深呼吸，虽然年龄是一样的，但是好像已经有代沟了。 真是一个悲伤的结论…… 没多长时间，陈桥带着儿子赶了过来，宗靖和柳遇唐迎上去，跟他解释了一下情况。 陈桥用力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好，年轻人，不错！老柳当那么多年好人，还是有人惦记着他的。” 宗靖无语，松一松领带，认领了知恩图报的帽子，“总之，麻烦陈律师了，今天签约合同之后，明天我们去公证处备案。” 那些个等着拿钱的债主也围上来，纷纷跟陈桥打招呼，张老板双手伸过来跟他握手，“一张收据的事儿，还得劳动您出马，实在不好意思。” 宗靖眉毛微扬，今天自己并不打算付钱，看来又有的磨了。 陈桥听这话也转头看宗靖，“宗先生，你跟这几位先生谈的是怎么样？” “签署三方合同，把柳家与诸位签合同时候的权利义务都转让给我。”宗靖回答的言简意赅。 而不是立刻支付所有款项。 站在张老板身边的那个瘦子第一个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脸当即又拉下来了。 对方结果所有权利义务，合同就要照原签署的分期付款，今天显然是拿不到钱了。 张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大手一挥，“签合同多麻烦，我就坐在这里，款项入账，当即写收据。两行字的事儿！” 陈桥点点头，“看起来还有点误会，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啊？什么误会？”张老板被瘦子扯住胳膊拎到一边，两个人嘀咕了几句，他又拉着脸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宗靖对面，“我为这位宗先生是带着诚意来的。” 第12章 境界啊 “各位大概不太清楚，法律意义上，完全转让权利义务是指什么，”宗靖一句话就直白地讲清楚了，“我承担偿还欠款的义务，也拥有要求各位按照合同履行的权利。” 他并不打算跟这些人多浪费时间，因为有点小洁癖，在这个空气污浊的客厅里多呆一分钟都是煎熬。 言下之意，别提什么诚意啊、情分啊、困难啊，我不关心。 张老板被他堵回去，脖子一梗，“陈律师坐在这里，你讲什么法律？”言下之意，你说了不算。 可惜陈桥跟他不是一边的，笑眯眯接了一句，“宗先生说的没错。” 瘦子没怎么出头，实际上比张老板心里更有成算，他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张老板拨拉到后边，提出的问题更尖锐。 “你说你在b市有产业，总的有证明吧，产业是什么？有资产证明吗？你说你有钱还，有银行证明吗？” 这话一说，众债主纷纷附和。 说的没错啊，这么年轻一个小家伙，跑到老江湖们面前耍什么横？说不定是柳家请来演戏的，b市离着近千公里，谁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后面有人喊了一嗓子，“先验一验身份证。” 柳遇唐无奈地看向宗靖，说实在的，他也没想到要验证一下宗靖的身份。 开始是太意外了，等两个人谈到债务的时候，宗靖主动说了要公证，敢去公证显然身份就没问题，他就忽略了。 宗靖眉峰微挑，□□大衣兜里拿出个皮夹子，抽出身份证在众人面前一晃，“今晚签合同，明天去q城公证处公证，保证一切合理合法，你们的权益不会有丝毫损害。当然，我的权益也一样。陈律师，辛苦您开始拟订合同吧。” 柳遇唐上楼抱下来一个笔记本，陈桥十五分钟就写好了一份三方协议，再填入各家名字，作为柳家和这些债主原合同的补充。 柳遇唐接回电脑上去打印，楼下众人面面相觑，找不到理由发作。 章泰安那边打款速度快，这边没签字呢，宗靖账号里就多了一串零。 算一算到这天之前的应付货款，只有不到三百万，其他的有半月后支付，有一月后的，分期最晚到夏天，时间充裕的很。 柳遇唐抱着一叠装订好的合同下来，宗靖接过来翻看一下，先递给唐璐签字，“现在签字的，今晚会收到应收货款，不愿意签的，可以去法院求助。” 张老板憋气，还是找不到话说。 硬赖着不走，对方可以叫警察了，去法院告完全赢不了。 瘦子刚才发难，现在却是反应最快的，他拿过唐璐签完的合同看了一会儿，“陈律师是不是也要在这上面签个字，好歹是见证人。” 陈桥爽快的人，把唐璐签完的一摞挪到自己眼前，开个逐个签字，“行，柳家的合同，一直都是我。” 他签了字，瘦子就没犹豫，拣出自己的那份写上了。 张老板觉得自己完全被背叛了，揪住瘦子到一边咬耳朵，最后不知道是怎么被说服的，叹着气回来签了字。 带头起哄的一签字，后面的也就跟着签了。 所有人签完了，陈桥复核一遍合同，给三方各留一份，率先站起来，“行了，问题都解决了，老哥几个也都回去吧，一直待在柳家不像样子。” 债主们磨磨唧唧出去了，屋子里一下子清净下来，柳遇唐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唐璐松一口气，“小宗，晚上想吃什么？” 宗靖用手机照着账单打款，闻言微笑，“什么都行，遇唐做点儿家常的就好。” “冰箱里还有鸡汤呢，我给他煮点儿面条，”柳遇唐反应过来，转身去了厨房。 双开门的大冰箱塞的满满的，虽然家里穷的暖气都烧不起，但是唐璐刚病了，还不肯住院，柳遇唐想尽办法给她进补，食材还是很多的。 取了小青菜、香菇、里脊肉之类的放在案板上，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切了几条豆角，反应过来忽然跑到客厅，“外面那帮人是不是还没走？” 宗靖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住在外面防着我们逃走吧，等收到一笔钱就好了。” 柳遇唐看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外面零下十一度，简直丧心病狂。 “完全不信任我柳家的人格，啧啧，不怕死就冻着吧。” “积点口德，”唐璐隔空点点柳遇唐，“好好做饭去，我上去休息一会儿。”站起身又想起来，“楼上的房间都干净的很，叫遇唐收拾一下，小宗今晚就住下吧。” 宗靖求之不得，“谢谢阿姨，我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找酒店呢。” 骗人，出了山水居这个小区，外面的锦绣大道上至少两家五星级酒店。 柳遇唐呆住，“妈，楼上就一间房。” 虽说是个别墅，但是唐璐不喜欢外人来，装修完了书房有两间、衣帽间也有两间，再去掉一个储藏室，卧室就两个，夫妻俩和儿子各分一半。 这种家庭氛围里，柳遇唐也不喜欢人家进自己的私人空间。 唐璐无语，“大男人这么讲究做什么，你看这天气、还有外头那帮人，小宗方便出去吗？” 招待客人是一方面，再一方面，她是有私心的，就算现在手里握着一叠合同，也不太敢相信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柳遇唐抑郁，默默回去做晚饭，这世道、有钱有脸就是正义啊，宗某人出现不过一个多小时，亲妈都不向着自己了。 宗靖很快完成了转账，屋子里气温也升起来，他把大衣往沙发上一扔，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就翻出了扫帚墩布垃圾筐，厨房里溢出香味儿的时候，客厅也打扫干净了。 柳遇唐炒完配菜，等水开，迈出厨房门一步，就顿住了，“你还挺勤快的，尤其不见外。” 宗靖直接把整个烟灰缸丢进垃圾袋，“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了，用不着见外。这世界上，就算是夫妻，也没多少能坚持携手度过这样的难关，对不对？” 好像是这么回事，无法反驳，就是、哪里怪怪的！ 水咕嘟咕嘟开锅了，柳遇唐抽出挂面来，“这么多够吃吗？”转身差点撞到宗靖的下颌，“哇，怎么忽然靠这么近，人吓人会死人的你不造吗？” 宗靖伸手扶了他一把，对这个距离非常满意，“七八个小时没吃饭了，太饿了，闻着香味儿就进来了，”才柳遇唐手里抽走挂面，“我自己来吧，你要多少？” “这一把的五分之一，”柳遇唐算了下，“你从早晨就没吃饭？” “早晨出发，急着开车过来，路上服务站的食物不想吃，”宗靖用筷子夹断面条看看差不多熟了，“准备好碗。” “你从b市过来？”柳遇唐取了两个大碗摆好。 “嗯，”宗靖拿过碗开始盛，“阿姨晚上吃什么？” “我给她专门做，”柳遇唐捧着配菜，神色有点古怪，“……你要不是男的，我简直要以为你爱我了。” 就是爱你，宗靖不想接这句话，端着鸡汤面转身，“放到餐桌上去，这么端着你累不累？” 两个人对坐在餐桌上吃饭，两碗面，一叠香菇肉片，一叠小青菜配菜，宗靖喝一口热乎乎的汤，夹两口菜，“确实是家常菜中不错的手艺，真没看出来。” 柳遇唐也一天没怎么吃，尤其是呆在低温的零下，面汤进肚，舒服的叹了口气，“窝还有更拿手的，吸溜~” “有机会一定要吃一下。”宗靖眼神定到对方吃面条烫的微红的嘴唇上，明明是一点油渍，想凑过去舔一口。 ……我是疯了吗？ 离的远的时候还好压抑，越近越无法自制。 “不用等有机会，冰箱里有材料，明天就可以做给你。”柳遇唐一口气吃了半碗才抬头。 他小算盘打得好，人家帮忙承担了贷款，总要请客吃饭的，差的餐馆太寒碜，好的一顿饭够买那一冰箱东西。既然对方不介意家常，就省点儿钱吧，如今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乱花钱了。 ……虽然初衷不同，但是结果诡异的和谐。 他一抬眼，宗靖赶紧低下头，食物咽下肚，热流从喉管蔓延到胃部，然后辐射到全身，再看就把持不住了。 “那我真是有口福了，明天等着吃。” “绝对不让你失望。”晚上要再查一遍菜谱，柳遇唐暗搓搓做好了准备。 吃完饭柳遇唐抢着洗了碗，把一直站在旁边监工的宗靖推出厨房，“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兄弟了，既是兄弟又是客人，怎么好让你干活呢。你就保持着下午刚进门时候那样的气势吓唬人就好了。” 宗靖无语，“那是工作状态，生活中我是个和蔼善良的人。” 会日行一善的善良的人！ 最重要的是，“你下午吓到了吗？” 柳遇唐债务解决吃饱喝足，大脑警戒状态解除，“并没有啊，我是呆住了，或者说是惊奇，毕竟我很少见到装/逼装到这么有气势的人，境界啊！哈哈哈哈~” 宗靖……我应该谢谢夸奖吗？ 第13章 猝不及防 没等他想到要怎么接这句话，柳遇唐脸上的笑又收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段时间没有这样笑了，脸上的肌肉好像都不配合了，谢谢。” 从接到家里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不管心底里怎么悲伤、哀痛、愤怒，表面上都要冷静镇定地安抚母亲处理事情，到这会儿，一直紧绷着的弦，才算放松了一点点。 宗靖闻言微笑起来，抬手按住柳遇唐的肩膀拍了拍，“不客气，终究得靠你自救，会好起来的。” 虽然柳遇唐看起来还不够成熟，但是他终归是男人，宗靖觉得，不需要对他用更柔软的方式去安慰。 “一定会好的。”柳遇唐从肩膀上拉下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人生最灰暗绝望的日子里，还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可见我运气挺不错，以后会好的。楼下都收拾完了，我去给你整理卧室吧。” 宗靖跟在他身后上楼，“你刚才说，只有一个卧室？” “对呀，我妈不喜欢陌生人，家里就两间卧室。我的给你用，别嫌弃。”柳遇唐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半步，忽然又退出来，差点儿踩到宗靖的脚。 宗靖鼻尖被他后脑勺撞上，吃了一口头发，“怎么？” 柳遇唐转身按住他的肩膀把人往后推，“嘿嘿，屋子有点乱，不太好，你先下去玩儿会儿，二十分钟保证收拾整齐。” “那我帮你一起收拾吧。”宗靖觉得他神色可疑，本来根本不会这样刺探别人*的卧室地带，但是这时候就是忍不住想看一下真面目。 “哪能让客人帮着收拾屋子啊，一点儿小活儿，我自己就搞定了，”柳遇唐把他往后推推推，“喏，电视墙下面的柜子里面有好茶，wifi密码是我的手机后六位，你下去自己上会儿网也行，看电视也行。” 客人不能收拾屋子，我刚才打扫客厅你也没阻止啊？ 宗靖更加好奇了，成年男人的屋子应该没什么稀奇，住过大学宿舍的人什么样的脏乱都见过，绝对吓不着。不敢给人看，难道有酱酱酿酿的私人物品或者带颜色的书？ 无奈基本的理智还在，喜欢一个人也不能肆无忌惮，宗靖笑着下楼，“那行，你可得给我收拾整齐了，我有洁癖。” 柳遇唐呼一口气，回去迅速把扔在床头都积了灰的几本书丢进鞋盒子里放在衣柜上层的格子，然后把丢在床上山一般的衣服一股脑塞进柜子，最后抽掉好久没睡人的床单被罩枕套统统换了一遍，打开扫地机器人放在地上转几圈，换掉的床单被罩扔进洗衣机。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又从小柜子里翻出新的牙具、毛巾来，实在找不到新浴巾，只得把自己用过的同样扔进洗衣机，打算洗出来立刻烘干。 做完这一切，总共没花半小时，柳遇唐看看整齐的堪比酒店房间的卧室，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脑补了个勤奋的机器小人，脚步轻快地出门站在楼上向下叫宗靖，“房间准备好了，你开了一天车，要不要先休息下？” “收拾完了？”宗靖正在看叮铃咣当响个不停的企鹅留言和新邮件提示。 章泰安好奇心旺盛，转弯钱后就等着他给播报后续，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开始丧心病狂到底骚扰他的各种联系方式。 “保证让你这个洁癖君满意。”柳遇唐很自豪，这段时间他做家务的能力突飞猛进，“就一点，家里没有没拆封的新浴巾了，我把自己的给你消毒洗净烘干，你凑活一下吧。” “反正我就住一晚，不用那么麻烦，”宗靖退出邮件，关掉企鹅，暂时把章泰安拉黑，站起来上楼，“以前做样板房设计的时候，工地我也住过，洁癖是开玩笑的。” 柳遇唐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切，谁信啊？ 就你下午进门时候对着地板上的脚印和空气中的烟味儿那个嫌弃样儿，还有白的晃眼的领口和一点儿灰都没有的皮鞋。 瞎了才信你的客气话。 宗靖跟着柳遇唐进了他的卧室，专门打的一体家具，书架上各种手办、收藏还有书和奖状“你这房间不错啊，可惜了。” 卖了之后这些东西估计只能堆在箱子里了，柳遇唐随手拿了一个模型在手里摸一摸，吁一口气，“没事，我妈在的地方就是我家，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比不上人重要，没了再赚就好了。”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宗靖站在他的小书架前面看，“能看看吗？” “架子上的东西你随便看，”柳遇唐指指那些钢铁侠、变形金刚收藏，“这些都是我的宝贝，放在以前，我招待朋友，显摆这些能显摆俩小时。”现在是没心情也没心气儿说了。 宗靖表示很理解，点点其中一个格子，“这几个奖我都有印象，当时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柳遇唐凑过去看看，那是几个高中时候书画比赛的奖状，嘴角微翘，“你这是外行看热闹，我写字画画都匠气太重，这辈子当不了艺术家了，不过忽悠忽悠专业外的人挺好用。” “反正，我对有特长的孩子都挺羡慕。”宗靖眼神微眯，看其他格子里摆的另一些奖状，大学时代的几个也熟悉，初中小学的就陌生了许多，特别打的长条束格子里还有一些卷起来的书画，想看看，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柳遇唐一乐，“你对什么特长感兴趣，现在学也来得及。你看你现在，事业也挺不错了，有钱之后适度有闲，有个三五年，就能画成我这样。反倒是我，花个三五年，肯定不会比你更有钱。” 宗靖微微挑起眉毛打量了他一眼，这一手不动声色恭维人的功夫，他以前真没见识过。 不过换个思路想想，记得高中时候他被柳昂叫走出去吃饭，父母在生意场上做，也都是情商高的精明人，耳濡目染之下儿子会这样，也挺正常的。 “画画就免了，练个字儿倒是挺有用，拿出去很唬人也闲的我格调高，”宗靖拉开椅子坐下，“有空你给我推荐点儿入门的字帖，笔墨什么的。” “那没问题，b市也有成人合适的书法班，你要是有兴趣，我介绍给你。”柳遇唐许久没有这样轻松聊天，笑意更加自然了些。 等到洗衣机洗完床单被罩，柳遇唐拿出来晾上，再把浴巾放进烘干机，“一会儿你自己来取吧，我给妈妈弄点儿晚餐去。” 聊得好像忘了时间，宗靖一愣，“阿姨该饿了吧，怪我拖着你聊天了。” “不不，她得少吃多餐，最近医生让吃四顿，这个时候刚刚好。”柳遇唐自己出了卧室，“你就在这儿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叫我。” 宗靖看着合上的门发了一会儿呆，在卧室里转了一圈，随便抽了一本科幻小说读，等到烘干机提示音响起来，又去浴室洗澡，虽然是个陌生的房子呆着还挺自在的。 柳遇唐给唐璐做了好消化的瘦肉粥，烫几颗小青菜拌着海带丝之类的弄一份爽口下饭菜，端进主卧的时候，唐璐正端着笔记本电脑看什么，手里还拿着个本子记录。 “妈，吃饭啦，尝尝你儿子手艺又进步了没？” 唐璐把电脑和本子放在一边，接过粥喝一口，“好喝，每天都有进步。” “有进步您就多吃几口，”柳遇唐拿过她的记录本，“会计学的基础知识？报税，妈你看这个做什么？” “我的专业嘛，好多年没做这些琐事儿了，现在没事儿看看，特别无聊，入睡的快。”唐璐小口喝粥。 她有点儿计划，自己现在年纪也不大，等过阵子身体状态好了，出去找点儿给小公司带账的活儿，带上几家，母子两个生活费就有了，条件还的话，还能结余帮着还债。 当然这个想法不能跟柳遇唐说。 她的儿子她自己清楚，这一个月好像硬拔起来一样长大了，实际上还缺很多历练，为了避免儿子受了挫折家庭就陷入困境，她必须做点儿什么。 柳遇唐翻了翻□□分类知识，“是挺枯燥的，您千万看一点儿就睡，别想太多，大脑神经元活跃度高了，反而睡不着了。” “这个还用你教我？”唐璐嗔怪一声，转了话题，“你那屋好多天没人住了，屋子里没暖气，床铺被褥都冰凉，你去给找条电热毯给小宗。” “行，我待会儿就去。”柳遇唐等妈妈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就去敲自己卧室的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子里没人，浴室里有水声和灯光，宗靖在洗澡。 电热毯应该在上层放寝具的格子里，柳遇唐拉开一扇柜子，没有，再拉开一扇，还没有，下一扇，被他胡乱塞进柜子的衣服呼啦一下子落下来，流水一般直接把他淹没了。 同一时间，洗完之后听到卧室有声音，裹着浴巾出来的宗靖一拉开浴室门，就听到“嗷~”一嗓子，柳遇唐被从高度近两米的大衣柜里面蜂拥而出的衣服淹没了。 他向后退了一步，但是被衣服绊住脚，整个人朝后砸过去。 宗靖觉得他一定会磕到后脑勺，紧走两步去托他起来，还是晚了一步。 柳遇唐挣扎着往后倒，两手乱挥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拉住一条微潮的毛巾借力不成，继续向下栽过去。 等他躺在地上呸呸呸把满头满脸的衣服扒开，额头上刚好滴了一滴水，宗靖头发湿漉漉浑身坦蛋蛋抱胸站着低头观察他，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第14章 贪戒 眼皮儿上又落了一滴水，柳遇唐用手里的东西胡乱抹一把脸，尾椎骨疼的他嘶嘶吸气，“是二啊，兄弟，我没摔傻，不用这么着急出来救我。” 着急的衣服都没顾得上穿，我刚才是制造了多大的动静啊？ 坐起身来，眼前离某人小腹距离略危险，柳遇唐啧一声，“身材好了不起啊。”撇过脸。 宗靖在毫无遮拦的大学男生公共澡堂久经考验，脸色正常声音淡定，只是下意识绷紧了肌肉，八块轮廓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能晃瞎人眼，“浴巾还给我。” 柳遇唐一低头，手上握的正是洗给宗靖的那条浴巾，刚才好像还用它擦了脸，尴尬地递过去，“不好意思啊，倒下的时候随手抓，没看清。” 忍不住悄悄瞥一眼对方的腹肌，嫉妒地咽了咽口水。 宗靖没注意，接过来随手裹在腰上，对着一地狼藉不忍直视，“你存放衣服的习惯、很特别啊？” 柳遇唐破罐子破摔，“是啊，完全搞不懂衣服这种不规则形状的东西怎么叠成长方形。我向来都是随便放。” 但是如果不是刚才太着急，起码不会堆成这样受力不均匀以至于倾泻而出的状态。 而且，以前干洗完了拿回来都是熨平整挂好的，谁知道自己洗这么麻烦呢？ 宗靖不能忍受这些东西堆在地上，更不能忍受它们继续以这样的姿态堆回柜子里，那样子他可能会一整夜都瞪着柜门无法入睡。 “你起来，我教你怎么做，叠好了放回去，还有，把你柜子里空置的衣服架子都拿出来，有一些直接挂起来就好。” 最近立志要开始学习生活技能的柳遇唐态度很好，扶着腰呲牙咧嘴地站起来，“太好了，谢谢，我不敢问我妈，让她知道我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一定会担心的睡不着觉。” “你那是没上心，网络上教人整理的教程多得是，随便搜索都能找得到。有没有摔伤？”宗靖皱着眉头在地板上摸了一把，没有灰，很好。 “好像都还好，抻着腰了，还好还好，”柳遇唐蹬蹬腿、晃晃胳膊、扭扭腰，屁股有点儿疼“啧，还不承认自己洁癖，别摸了，我刚才用扫地机器人吸尘器打扫过，光脚都没问题，衣服不用重新洗。” 宗靖先套上自己的裤子，随便披上衬衫，就开始把衣服往床上捡，“运动服可以折叠，保暖内衣、羊毛衫也可以，衬衫西装要挂起来，羊毛大衣羽绒服也一样。” 他叠一个样本，柳遇唐照着折叠另一个，时不时偷眼看一下他敞着怀的衬衫里头的风光。 宗靖做好示范，留他一个人叠衣服，自己负责把衣服分类摆在床上，很快从衣服堆底下刨出一个摔散开的盒子以及几本书，看一眼书名，再看一眼某人的背影，忍不住有些惊讶。 柳遇唐弓着腰兢兢业业叠衣服，成功把一件保暖内衣叠成方块，微有成就感，突然身后就变安静了，以至于脊背上的汗毛诡异地立了起来。 他猛回头，就发现宗靖盘腿坐在小地毯上，正翻他藏好的那几本书。 “喂，你怎么随便翻……”鞋盒子摔开，几本书散落一地，根本不能指责。 宗靖在他眼前晃一晃封面是两个古装男子眼神纠缠的书，“《朕与将军解战袍》这种书名也能过审出版吗？” 显然不能，那是个人志！ 柳遇唐无法解释，这个背后的问题目前还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一想起来刚扭到的腰都有点儿软了，忍不住要跪，静了几秒他眼也不眨的撒谎，“那是、白闲云和向飞星放在我这里的书。她们俩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班花和校花，我就是从向飞星那里要的你的联系方式，”宗靖饶有兴致地翻看那本书里的插画，“我记得高中时候你就跟她们关系好，那时候班里的男同学觉得你左拥右抱，特别羡慕，有人预谋揍你，你知道吗？” 我说是闺蜜也没人信对吧？ “我不造啊！呵呵~”柳遇唐干笑，飞快地把其他几本书收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宗靖手里那一本，不敢抢。 “这个插图画的很不错嘛~传说中的龙/阳之好，是吧？”宗靖一点儿都不尴尬地翻两个男人酱酱酿酿的插图，“这种故事、腐女喜欢，我办公室有女同事喜欢这个，她们给我科普过。” 那是我画的，谢谢夸奖，但素，你一个直男，看到这个不觉得蛋疼菊紧吗？ 求放手，还给我啊！ “哦~你们还真是、无话不谈啊！”柳遇唐觉得嗓子发痒。 “作为一个被谈论yy的对象，我有充分的理由探寻背后的故事。”宗靖一本正经的很。 “呵呵~是吗？”忍不住咳了好几声，柳遇唐内心抓狂撞墙，我屮艸芔茻，窝在跟人讨论什么呢？感觉整个人僵硬地找不着北，“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对世界抱有好奇心有什么奇怪的，据说这种故事主角都被塑造的很帅很完美，所以我大度地原谅了姑娘们，”宗靖毫不见外，听起来还挺得意，“啧，这个姿势真挑战身体柔韧度，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佩服你！心胸真是如大海一般广阔！！”柳遇唐内心吐艳，浮夸地称赞了一句。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献血，宗靖是汉子。 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钱，瞧瞧这肚量！ 游手好闲的直男癌们要是遇到这种事儿估计就骂街了。 “过奖过奖，”宗靖看的津津有味，语气带着探寻八卦，隐约有一点大学室友一同看岛国动作片时候熟悉的猥琐，“唉，你看这个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生理不适？” 不会啊，我yy的很开心呢~你当谁都能请得到小爷帮忙画插图吗？但是…… “我没看过呢，谁看这个啊，”柳遇唐翻白眼儿，“都说了，这是白闲云和向飞星的。” 宗靖好奇完了，随手把那本书丢进鞋盒，不动声色地套话，“她们俩看起来确实像是喜欢这个的，说起来，我好多年没见她们了，昨天打电话听起来向飞星很忙？她现在做什么的。” 柳遇唐一把拖过来，用力把盖子盖上，眼神四处瞟，想找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向飞星是金融狗啊，所以特别忙。工作时间，你能打通她电话，可以去买彩票了。” “你也可以去买一张试试，”宗靖把剩下的衣服分类完，开始帮忙叠衣服，“她要是不接我电话，我就没办法赶来救你了，你想想，下午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简直像英雄一般登场。” 一本*个人志，好像解锁了宗靖身上什么奇怪的部分。 柳遇唐有点绝望了，这家伙是精分吗？下午那个高冷的宗靖，和这个唠叨的老妈子，哪一个是主人格？ 但是因为这样熟悉的跟不着调损友胡侃的氛围，他条件反射地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宗靖疑惑地转头，“做什么？” “既然你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江湖规矩，我得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柳遇唐把手机塞回去，“最近没空，等忙完了，去洗一张大照片。” 宗靖使用的是死党哥们的模式，适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脑回路，忍不住就笑起来，“喂，你一直是这种性格吗？” 柳遇唐拎着一件衬衫扣扣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对啊，难道在你心目中有什么不同吗？” 想起之前脑补的那些水莲花、白月光，宗靖觉得兜头一盆热血，脸都被扇肿了。 “……那些把你当白马王子的姑娘们，知道了真相，该多绝望啊！”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是她们男朋友。”柳遇唐忽然侧头冲他眨了一下眼睛，撩妹子一样凑近了一点，“如果对我是真爱，应该有脸就够了，求那么多是犯了贪戒，佛祖也不允许啊。” 完全无法反驳，宗靖觉得心脏噗通一下，打了个激灵，麻蛋，是真没救了。 某个撩拨完人的家伙，哼着小曲转过脸继续叠衣服了。 宗靖盯着他弓腰撅着的屁股，有那么一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直接把人按倒算了。 “呵呵~说的也没错，有脸就够了，要求那么多做什么？” 过了足有一分钟，宗靖才找回声音，抓了几个衣架来挂衣服。 “对嘛~这是一个颜即正义的时代，”柳遇唐叠完一叠，满足地堆到衣柜格子里，“而且，我除了脸，优点也是很多的，你看这，谦虚好学，学的还特别快。” 不忍直视！ 宗靖感觉自己一会儿在天堂，一会儿在地狱，冰火两重天，脸上表情都换的要抽筋了。 柳遇唐叠完了衣服，不自知地撩拨完了人，扶着腰出去了，关上门没两秒，他又推开探个头进来，“救命恩人，明早想吃什么？” 【吃你！】 宗靖咬紧后槽牙，努力扯出日行一善的笑容，“随便，我不挑食。” 第15章 旁观 在陌生的房间里睡得仍旧很好，宗靖清晨被窗外汽车发动的声音惊醒的时候，卧室里已经隐约浮动着食物的香气，而整理完毕出了卧室门就听到厨房细小的声音，禁不住心中有些柔软。 这种醒来家中有人的情况，已经很多年没有过。 唐璐端着酱菜碟子出来，看到他就微笑起来，“睡得还好吗？”接着回身冲厨房喊，“遇唐，小宗醒了，把粥盛好端出来。” “很好，”宗靖已经收拾的衣冠楚楚，看看桌子上摆的培根、煎蛋、水果、酱菜，鸡蛋饼，“好久没吃这么丰盛的早餐了，谢谢阿姨。” 柳遇唐端着碗出来，“正主在这儿呢，我妈就提供了指导意见，动手的是我。” 宗靖接过他手里的粥，从善如流地道谢，“非常感谢，没有你，就没有我的早餐。” 柳遇唐搓了搓手臂上起立的鸡皮疙瘩，拉开椅子坐下，“不情愿就算了，我从你的语气里我听出了嘲讽。” “我特别诚挚，可以指天发誓的诚挚。”宗靖觉得他这个样子也很新鲜，深吸一口气，“真的，闻着就觉得味道好。” 唐璐端起碗，“好啦，做一顿饭而已，功劳大的讲不完了，你好好吃饭。小宗，别跟他客气。”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吃早餐，唐璐跟所有中老年妇女一样，关心了一下宗靖的事业和个人生活，听到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十分可惜，“你条件这么好，要赶紧找一个。年纪轻的时候养孩子才有精力，而且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比一个人好多了。” “我不着急，”宗靖笑眯眯的，瞅一眼柳遇唐，耐心好得很。 柳遇唐是听到这些话题简直不敢接话，闷头喝了小半碗粥，等唐璐的兴致过去了，才敢给她递水果。 早饭刚结束，昨天的那一群人就上门来敲门，昨晚每个人都收到了应付款，这会儿上门态度就非常好了。 宗靖直接没让他们进门，堵在门口问，“材料都还带着吧？q城公证处在哪里，带路吧。” 说着转头叫柳遇唐，“遇唐，跟阿姨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外面的债主纷纷点头表示东西都带齐了，宗靖打开手机计算器算了一通，“公证费也准备好了吗？” 众人一呆，“什么？” “按合同金额比例缴纳公证费，”宗靖好脾气地解释，却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也不占你们便宜，买卖双方各出一半。” 几个老板搜索了收费标准之后，都有些牙酸，有些金额小的就退缩了，“我小本生意，几千块够过年了，陈律师都签字旁证了，公证就免了吧。” 后面跟着弱弱的几声附和，有两个收款比例高，都快回本了，更不想多花冤枉钱，作势就要走。 宗靖扯出一个标准商务谈判的微笑，仍旧门神一样堵在门口，“那我就感谢几位的信任，天气这么冷，辛苦各位跑过来一趟，改天请大家吃饭。剩下的几位，等我回去取了合同，马上出发。” 昨天一直冲锋在前的张老板，话都没机会说一句，眼前的大门就关上了。 气得他朝雪地上啐了一口，“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种小崽子你们也信。” 那几个想走的要不是为了合在一起要债，才不愿意听人教训，当即有人笑呵呵甩甩车钥匙，“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舍不得那点儿公证费，再说老柳家这么多年信誉好，逼的狠了我也不忍心。我信唐璐，就这么着了，回见。” 合着我倒成了狠心不顾情面的人了？ 张老板气得朝雪堆狠狠踹了一脚，指天画地地跳脚，“拿不到尾款有你们受的。” 宗靖关上门一转身，正看见柳遇唐站在玄关隔断后面向外看，“呦，收拾好啦？” 柳遇唐被抓住偷看，也不尴尬，跳出来坐在脚凳上换鞋，“还差一点，我是围观你教训人的气势呢，我得学学。” 宗靖一笑，忍不住在他头上揉了一下，“小弟，想学习直接找我，偷师抓不住精髓。” 柳遇唐慌忙护住自己的狗头，“卧槽，男人的头能随便摸吗？要不是你刚变成我救命恩人，此刻你已经躺倒了。” 宗靖打量他神情惊讶，并没有认证生气的意思，笑呵呵摆手，“抱歉，我就随手那么一摸……” “脑袋能是随手摸的嘛？”柳遇唐瞪圆眼睛，“小爷的脑袋，世界上能摸的不超过五个人。” 除了爹妈，可能还有仨？ “五个，那还挺多的，”唐璐从楼上下来了，宗靖颇为遗憾，不能继续问，“走吧，外边马上忍不住了。” 一行人去了公证处提交资料，签字缴费，就等公证书下来。 张老板和宗靖相看两厌，签完字就跟自己那一群人利索走了。 唐璐握着柳遇唐的手，终于慢慢呼了一口气，“行了，咱娘俩可以好好计划计划后面的事儿了。” 宗靖开车把两人送回别墅，并没有下车，“阿姨，遇唐，我b市那边还有点儿事儿，这就回去了，等公证书领取时间我再来签字好了。” 黏得太紧不利于关系推进，而且也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继续呆在柳家。 柳遇唐一呆，“啊？这就走了？” 唐璐也扶着车门不关，“那怎么行？虽然工作要紧，好歹在阿姨家吃了午饭再出发吧。” 宗靖拒绝的温和坚定，“就不吃了，现在才十点半，到午饭时间，够我开上高速第一个服务区了。外面冷，遇唐赶快带阿姨回去吧。” 他昨天只说自己曾经有家庭变故，并没有讲跟家人已经没有来往了。 唐璐猜时近年关，又有公司，估计工作家庭两头忙，也就不多挽留，“那好，你路上小心，到了地方给遇唐发个消息，好让阿姨这边知道。”又拍拍柳遇唐，“快去给小宗拿点水果热茶。” 柳遇唐“哦”了一声，回去把冰箱里切好的水果装一保鲜盒，又那个保温杯装上红茶，想了想还配了湿纸巾一次性食品袋，一起抱着拿出来，“路况不好，你小心，常联系。” 宗靖接过去看一眼，“谢谢，那阿姨再见，遇唐再见。” “再见，下次不要开回来了，太累了，夕发朝至的软卧最舒服。”唐璐叮嘱了几句，放人走了。 柳遇唐挽着妈妈的手往回走，“虽然还欠着债，我心里轻松了一点。” 唐璐拍拍他的手，“你瘦了许多，好好养上半个月，过了春节，咱们母子好好工作。” “嗯！”柳遇唐信心满满的，进了屋给向飞星打电话，简略讲了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向飞星嚼着早午餐惊呼连连，“我去，这情节、这狗血电视剧一般的神转折，你走了什么运？等你安置好了，见宗靖要带上我，我要去看看这个新世纪大善人。” “我也觉得神奇着呢，当年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啊，”柳遇唐感叹着，“听起来你还是很忙啊，我不跟你多说了，还得跟闲云报备一声，她家里也是乱七八糟，抽空还担心我，我赶紧打电话让她放心了。” 向飞星吸溜吸溜喝汤，“好的好的，你替我叮嘱她一声，一定要抗住，努力给爸妈洗脑不要继续拯救世界。” “你就别操心别人了，我们俩还担心你过劳死呢，过几个月王维回来了我俩没法给他交代。” 向飞星切一声，“叫那个混球死在两万公里之外吧，别跟我提他，反正需要的时候总不在，啊，boss叫我，拜拜~” 柳遇唐皱了皱眉，继续给另一个好朋友白闲云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家里的问题解决了，让她好好解决自己的事儿。 白闲云正休学在家里照顾病人，时间比较自由，听完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那可太好了，我下午去看你和阿姨吧，我妈妈托人从农村带了散养的猪肉灌的腊肠，还有散养的鸡蛋什么的，给你送去点。” 柳遇唐脊背一紧，想起唐璐今天问宗靖女朋友，“我妈要是再跟你说什么话，你可记住堵好了啊。” “啧，应付催婚中老年妇女，我比你拿手，下午见。”白闲云嗤笑一声，挂了电话。 ******** 宗靖离开了柳家之后，并没有直接出城上高速，而是慢慢地沿着锦绣大道开了一段，转弯绕到老城区一片有二十来年历史的旧小区。 他在小区西门停了车，摸了摸口袋里，没有烟，索性抱起柳遇唐给准备的水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 等到中午十一点多，果然就看到母亲远远过来了，她比早些年老了许多，手里签着个小小的男孩子。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在寒风里裹的像个绒球，只有眼前时不时喷出一点儿白雾，牵着妈妈的手，走的颇有些困难。 那是、自己离家之后父母又生的小儿子，听说叫宗嘉和。 父亲当年说的那句，你走出这个门，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果然不是玩笑。 第16章 笨蛋 目送那母子俩进了小区大门，宗靖就发动车子离开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会儿，终究找家便利店进去买了盒烟，站在冷风口里连抽三支。 坐回车里的时候鼻尖通红、手指都冻僵了，他拿过手机拨了个号码，耐心等铃声响到第十声，听筒才被拿起来，老太太声音仍旧软软的，“谁呀？” 宗靖绷紧的嘴角就忍不住松懈下来，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姥姥，是我。” 老太太也笑起来，“小靖啊，我就算着你应该打电话来了。” 大抵一个人的观念都来自于身边的亲友，宗靖父母不接受他，周围的亲戚因为他在楼下站了一天两夜，多少听到些风声，也都不太待见他。 手机里同龄的表弟妹也被父母勒令不许联系，爹妈都生怕把自己孩子带坏了。 唯有姥姥待他如常，就是总会担心你老了怎么照顾自己呢，一个人过日子孤单吧？ 这些年里，宗靖多疲惫多孤单的时候，就靠着两件事撑下来，老太太的叮嘱关心，偷偷看几眼柳遇唐。 大概因为老太太经历过纷飞战火，青年就失去丈夫独自抚养长大几个儿女，反倒看得开些。 宗靖现在还记得他一身肿块头上血淋漓进门的时候，姥姥心疼的目光，还记得他迷茫的时候她讲的。 “人生除死无大事，战乱年代，女人死得多，找不到媳妇的男人多的是呢，你不要干坏事，就还是我的乖孙。”她不懂什么是同，简单的理解为，外孙子不能娶媳妇了。 “我正好有点儿工作在q市，今天不光打电话，一会儿我还去看您，家里有人吗？” 姥姥爽朗一笑，“我乖孙一年就看这么几眼，有人也要变没人的。” “那行，我一个小时就到。”宗靖挂了电话，去q市最大的超市。 先到进口营养品食品区给姥姥买维生素、钙片、蜂胶之类的补品，再挑老年人喝的奶粉，然后进口水果搬五六箱子，坚果礼盒拿两个，这是给舅妈那一家子的，最后取厚厚两叠钱装个红包包好。 最早念大学两年，他没有太多收入，回去探望姥姥，总会被甩脸子。 到后来挣钱了，事情就容易多了。有他一年两次的回去，老太太的日常花用，营养品补品都不用舅舅姨妈出了，那两家子就默认了他的存在。 不过，通常在他进家门之前，和姥姥一起住的舅舅家三口都会各种借口不在，只留姥姥一人在家。 姥姥活的豁达，却也无法控制儿女的想法，只能是，不要在我面前说我乖孙坏话，谁敢说，吃了人家的都给我吐出来，每个月的养老钱算算该摊多少交上来。 小城工薪，被这样的话一堵，也就消停了。 宗靖不介意花钱买清净，钱不是万能的，却能在很大程度上解决问题。 熟悉的小区还是老样子，宗靖的车开过去，引来了好几个小区内行人的注目。 他先提两个袋子上去敲门，姥姥年纪大了腿脚慢，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一见他就皱眉，“怎么又瘦了？” 宗靖忍不住大笑，“每次您都说我比上回瘦，这么多年，就没有一回比上次胖过，岂不是成竹竿了？” “我说瘦了就是瘦了，怎么又拿东西，上回买的还有很多呢。”姥姥脚是小时候裹了一半才放开的，走路不太稳当，颤颤巍巍让开门，“你个傻孩子，自己瘦成这样，拿出喂我的精神头喂你自己不行么？” 宗靖放下手里的袋子，“真没瘦，姥姥，要不我带您去小区门口生肉店的大称上过一回看看数量。” 姥姥一巴掌拍他背上，“说什么胡话呢？那是称生猪的！” 宗靖也不躲，乐呵呵被她拍了两下，“底下还有，您别关门，我去搬上来。” 他下了三趟楼把水果礼盒都搬上来，对门的老太已经站在门口跟姥姥聊上了，“啧啧，你这外孙子争气，瞧瞧这细心劲儿，这是车厘子吧？好得□□十一斤。” 姥姥看他上来了，赶紧推着他进门，随口应付对门，“孩子晚上还得赶路，我给做点儿好吃的去，改天聊啊。” 关了门就跟宗靖抱怨，“对门冯老太烦死人，我跟你讲，肯定从你敲门开始，她就趴在猫眼里往外看了。” 宗靖呆在她身边就觉得平和，狠狠抱了老太太一下，“咱们不理她，让她眼红去，以后她要是您显摆什么，您就给我打电话，我肯定给您弄比她还好的。” 姥姥一下子乐了，“臭孩子，讲什么呢？说的你姥姥好像爱攀比的烦人老太太。” 嘴上这么说，她情绪还是很开心，张罗着要给宗靖弄吃的。 宗靖陪着她进厨房打下手，做的有模有样的，姥姥一面欣慰他能照顾自己，一面心疼他没人照顾，矛盾的不行。 等吃了饭，宗靖帮着把水果分类整理搬到阳台，从大衣兜里抽出那个信封给老人家，“姥姥，过年我可能回不来了，今年提前孝敬您红包呗。” 姥姥一摸厚度就拍他，“你孝敬我我乐意，还特别高兴，就是哪要这么多，以前给的都没花完呢，”说着老太太从贴身的口袋掏出个小皮夹子，抽出一张卡，很是得意，“你姥姥以前只会用存折，现在已经学会用□□了。你往前给的我都存在里头，柜台姑娘帮我查了，还有十多万呢，”接着放低了声音，“你给我记着密码，是你阴历生日，下回我去银行，忘了就问你。” 宗靖被老太太小孩子献宝一样的表情逗乐，搂住她的肩膀笑了一会儿，接过卡看看，记住银行和卡号，又还回去，“您拿着吧，这回的也存进去，不怕丢。” 姥姥献完宝，又想起红包厚度，“我是说，所以这个你拿回去，我还有很多。” “您就当帮我存着呗，”宗靖帮她把小皮夹子也装好，哄她，“你看，没人管我，万一我乱花钱呢，您帮我存着，需要的时候您花，万一我需要了，我找您要。” 姥姥觉得很有道理，“就是，你买东西有谱点，看看你买那些水果，我能吃得了几个？你舅他们不会自己挣啊？我还有退休金呢，这都给你存着，”她瞅瞅宗靖的表情，叹了口气，“我都这么老了，还能帮你管几年？” 宗靖不敢接这句话，让这个头发已经全白的老人仍旧为自己操心，非常愧疚，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算过了这些年，姥姥其实还是没理解同性恋，在她这么长的人生经历中，有一个类似的形容词叫“二刈子”，说男人不男不女特别讨厌。 可是老太太觉得乖孙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怎么能骂他呢？从小就乖乖的孩子，她舍不得。 宗靖说不娶媳妇，她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期盼，男娃不定性，过几年大了说不定就好了，逼他反而不好。 她的这些心思，宗靖知道，他更知道，老人家的理解其实是对孙辈的溺爱，哪怕自己杀人放火，老太太也首先会想，是不是对方先欺负你啊？ 就算因为这些毫无原则的溺爱，他也得规规矩矩活出个人样来。 陪着姥姥再看一回老照片，天色将晚，宗靖就起身离开了，舅舅舅妈避开了，总要回来吃晚饭，双方都不自在，姥姥在中间为难，不如不见。 天空中又飘起了细细的雪粒子，宗靖没有连夜开车，而是绕回锦绣大道找了家酒店住下。 ******** 同一时间，柳遇唐在家里跟唐璐学着用白闲云送来的腊肠做菜。 唐璐抱着热水袋指点他怎么先蒸一道，辣椒丝切成什么宽度，说着说着，就绕到了，“闲云真是个好姑娘，你们从高中时候就一起玩儿了吧？转眼小十年了，又漂亮又端庄，还懂事，我可喜欢的不行，唉，当年我就应该再生个姑娘。” 柳遇唐嘴上贴了胶布一样不接话，只要提个引子，他妈就得说，这么好的姑娘，你给我娶回来当儿媳妇吧？ 上回向飞星来送钱，唐璐审问了他三个小时。 但是他错估了中年妇女的毅力，就算没人接话，唐璐也能自言自语小半天，“你看，长得漂亮，学历高，又会做菜，跟我聊天又耐心，她家里的事情现在都是她自己撑着吧？多难的啊？这年头小姑娘都娇气的很，以前咱家公司办公室里的行政小丫头，泡茶都泡不好。” 柳遇唐简直要崩溃了，只能甩出杀手锏，“人家有男朋友啦，大学同学呢。” 唐璐顿时长长叹了一口气，“哎呀，你这个笨蛋，飞星也有男朋友，闲云也有男朋友，你们高中时候每个周末都混在一起，结果一个都没追上，妈妈简直白给你生这么好看一张脸。” “妈，咱这样自己夸自己，是不是不太合适？”柳遇唐转过身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第17章 姓宗 宗靖回去安静地过了个年，除了拜年电话，并没有联系柳家。 到年后第一个工作日，柳遇唐跟他打电话说公证处来电话了，抽空可以到q市签字拿公证书。 最关键的是电话挂断前的那句话，“你要是不太忙，能在q市待几天最好，我有点事需要跟你商量商量。” “刚开年，休年假的同事还没回来呢，到正月十五都没事儿。”宗靖挂了电话订票，整理了一个小皮箱，带上了笔记本电脑和足够半个月的换洗衣服。 从高铁站出来他接了预租的车自己开去柳家，一进门呆了下，客厅整个空旷了，只剩下餐厅里一张设计简约的餐桌和几把椅子。 柳遇唐还挺欢快，“那套家具被收购走了，本来以为能卖原价就不错，但是因为保养的好，这些年红木越来越少，反而贵了三成，一会儿我转账给你。” “不着急，你凑个整给我也行，”宗靖在骤然显得宽阔的客厅里转了几圈，“以前摆的满，真没看出来厅有这么大。” “是吧，在墙上安个筐都能打篮球了，”柳遇唐把打包着小摆设的整理箱堆整齐，经过一个春节的调试，他心态更好了些，就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吧，“我小时候，冬天外头特别冷，我妈赶着我在客厅里跑圈运动。” 宗靖忍不住笑，“你家还能缺个跑步机的钱？” “跑步机是不缺，”柳遇唐想了想，撇撇嘴，“我妈大概是享受把儿子当宠物溜的快感。” 宗靖笑得不行，“阿姨不在楼下，你就这么诋毁人。” “何止不在楼下，她就不在家，”柳遇唐做了个小人得意的表情，回到餐桌旁边坐下，“被我姨跟我姑一起硬带出去了，说是给介绍个买房子的客户。” “我说呢，有太后在顶上镇着，你可不敢信口开河，”宗靖对房子出售也挺关心的，“是个什么样的买家？” 这话一提，柳遇唐脸就皱起来，跟牙疼一样，“家门不幸，我姑跟我姨惦记着拿好处费，净给我们介绍压价不要命的主。我妈说，要不一下子把她们的念头掐没了，以后消停不了。” “我找你来，是求个帮助，借个势。她们知道了你帮忙还钱的事情，你帮忙吓唬吓唬哪俩中年妇女呗？就说这房子抵押给你了，卖不卖你说了算。” 宗靖微微挑起眉，这种小忙当然无所谓，“这是你想的主意？” “当然、是我妈……”柳遇唐没办法，“你不知道，从过年前到现在，小半个月了，天天来天天来，我妈简直要气病了，总不能打电话报警要求把上门想占便宜但是还没成功的亲戚赶走。” 他双手合十，可怜巴拉地看着宗靖，“我妈说你是债权人，你说了算。我觉得很有道理，你看你那天震慑张老板一行人，那霸气侧漏的样子……” “侧漏？”宗靖被他瞪大的眼睛看的心里忽悠忽悠的。 “哎呀，就那种霸道总裁天凉王破，黑道大哥承包鱼塘，暴君冷眼旁观御史血溅当场的气势！”柳遇唐马屁不要钱的溜出来一串儿，“保准管用！” “噗——”宗靖终于忍不住喷了，“行了行了，守住你奔涌的思路，我帮人帮到底，送佛上西天，连你房子被压价的问题一并解决了，多卖几个钱，我的损失还少些。” “嗷呜~”柳遇唐身后仿佛升起了巨大的尾巴幻影，摇的欢天喜地，“大大威武！！” “大大？”宗靖有种打开手机搜索名词的冲动，“你见天都忙些什么鬼？” “就是高手！牛人！宗大爷！”柳遇唐翻拎着开水给他泡茶，双手端过去敬上，“你要是觉得不够威武，叫太太也行，比大大还要牛一点。” ……宗靖想往他脑门上敲几个爆栗子。 柳遇唐把大神供上了，继续去收拾整理箱，先把买来的纸箱子拉开封上底部，然后用泡沫之类的东西填充缝隙包装小物件。 宗靖喝完半杯茶，去给他帮忙，“这些东西，日常大概还用得着吧？碗盘都封起来吗？” “都装起来，这就是第二件事，”柳遇唐利索地用牙齿咬断封箱胶带，“q城经济发展不如b市，这边都是熟人，我妈不好找工作，我的专业也没什么用处。只要别墅一卖，落脚之处也要重新找，我们商量了，去b市好了，那边企业公司多。破家值万贯啊，这些碗盘，买的时候也几千块一套呢，扔了多可惜。” 而且，宗靖在b市，他们按计划还着钱，定期去说说进度，也让人家安心。 这对宗靖来说简直时意外之喜，“就等房子卖了就走是吗？到了b市打算怎么住？” 柳遇唐手上麻利地包装盘子，闻言想了想，“还没准备，不过向飞星说了，可以把放不下的行李放在她房子的阁楼上。” 宗靖一腔热血被堵了回来，“啊，向飞星在b市有房子啊？” “有的，飞星爹妈也是壕，毕业就给她准备了婚房，现在她一个人住呢，”柳遇唐对自己多年的朋友很信任，“到时候我跟我妈可以先在她那儿落脚个三五天，足够找房子了。” 预备好的提案胎死腹中，宗靖不甘心，“我有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空着呢，你要是不嫌弃，带着阿姨直接过去住就好了。” “真的呀？在哪片儿地方，房租价格多少？”柳遇唐惊喜地转过身，“土豪，你到底有多少房？” “住宅就两套，那个一居室是大四时候买的，当时也很喜欢，并不打算出租的，你们住着也好有人气。”宗靖沉浸在把人拐进自己地盘的喜悦里，收什么钱啊！ “那可不行，”柳遇唐盘腿往地上一坐，打开手机地图，“告诉我一下地址，我查查。那么大一笔钱，你用银行利息借给我们，就是救命了，连月还款额度都没算给你，房租不能在占便宜了。” 你住向飞星那里，可没说要给钱，宗靖嘴角抿起来，没等他回答，大门响了两声，唐璐被唐舒和柳娴簇拥着进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同时出生，吵得唐璐眉毛都要拧成毛毛虫了。 柳遇唐蹭一下子跳起来，凑过去插到三人中间一晃，把他妈弄出来了，隔空指着宗靖，“现在房子归他了，卖不卖，卖多少钱，他说了算。” 宗靖手里还捏着一个薄胎白瓷茶杯和一截填充泡沫，闻言皱着眉毛打量两个女人，“二位是？” 唐舒和柳娴就是两个窝里横的怂货，一见生人先退了半步，定了定神，柳娴才进来两步，“这位就是，我哥哥之前帮过的宗先生吧？” 她们两个一心想从柳家最后捞一笔，听那些追债老板说有人帮忙还了钱，惊的简直掉了魂儿。 趁着大过年，两个人甜言蜜语道歉认错，一通感情攻势，唐璐就把宗靖为什么帮忙的原因讲了。 她这一开口，就提柳昂当年帮了宗靖，为的是，你不是有良心的人吗？先提醒你一下，没有我哥哥，就没有你今天，所以，要是谈什么事情，是不是该让一步。 宗靖冷笑一声，莫说柳昂当年并没有帮什么，就算真的帮了忙，有资格要求报答的是柳家母子，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算什么？ 他手上又开始继续包装东西，只眼角一点余光扫过去，“这位女士，你哥哥是哪位？” 柳娴愣住，“年轻人，做人要讲良心，没有我哥哥，你能……” 唐璐打断他，“闭嘴！我累了，你们都走吧，不要在客人面前丢人！” 柳娴才不让，一路上唐璐讲的都是房子现在她不能做主，那么碰上正主的机会可不多，不抓紧，谁知道去哪里找这个人。 “那略过以前的事情不提，这套房子，宗先生拿到手是想卖掉的吧？” “是又怎么样？”宗靖眯眼打量她，唐璐仍旧是这个家的主人，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他就不好再做什么。 唐璐气得指尖颤抖，“我说让你闭嘴听见没？遇唐，请你姑姑和二姨出去！” 柳遇唐闻声就上前几步，“小姑你回去吧，大过年的，我不想跟腻生气。房子卖不卖，是主家的事情，不劳烦你操心。” 柳娴被他逼的后退了两步，忍不住大声道：“宗先生大概不知道，遇唐长到二十五六岁，还没上过一天班呢，我大嫂年纪又大了，不好工作挣钱。你的债务可就指着这栋房子了。现在通货膨胀这么厉害，就算明年拿到六百多万，跟现在的价值可能也差不了多少。” 柳遇唐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这两个即是血亲还是女人，他简直要动手打人了。 宗靖扶住有些摇晃的唐璐，“我的债务，不劳你操心，一分钟内从我家里出去，否则我就报警了！这栋房子，现在姓宗！” 第18章 纯天然 柳娴一瞬间安静如鸡，本来就安静的唐舒先叛变转身要走，她立刻就撑不住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灰溜溜从柳家出去。 柳遇唐恶狠狠关上门，过去接过唐璐，“早说了他们贪得无厌，不要搭理。” 唐璐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胳膊，“心软，感情也不一样，我偶尔还能记得柳娴小时候乖巧的样子，你二姨以前也是很照顾我的。算了，感情终究会耗尽的。小宗，今天谢谢你。” 柳遇唐就不再劝说了，关于这些事情，他跟母亲已经有许多次对话。 终究是他并没有兄弟姐妹，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母亲一个牵挂，不太能理解有兄弟姐妹的人对血脉至亲的容忍度。 好在母亲虽然因为心软受了一点儿气，在原则问题上还是很清楚的。 宗靖把柳遇唐泡的茶倒一杯端给唐璐，“阿姨喝口水吧。事情过去就忘了，尽快把房子处理好，没有好处，她们就不这样了。” 唐璐坐下小口喝了半杯水，才觉得胸口气儿顺了许多，“房子的事儿，大概着急不了。q城这边谁都知道我们家刚出了事儿，能出的起价钱的多数都是生意人，往往忌讳多一点。可能得等些日子，流言过去了，才能好些。” 宗靖很理解，“这个我知道，阿姨不需要为这事儿着急上火。不说做生意的，普通人家买房子，也会挑挑风水，装修的时候都得讲究个朝向，我们公司……呃，我好像想到一个主意。” 云上工作室的第一大老板章泰安是个活泛人，工作室的花样特别多，为了配合客户们的需求，他要求设计师对居室内部装潢设计的风水格局也能信手讲几句。 如果遇上设计师忽悠不住的讲究人，工作室也有一个长期合作的令狐先生，这位先生常驻b市某条胡同，有个咨询室，几个月开一单，一单抵得过云上吃一年。 所以这位大师多数时间很闲，闲极无聊的时候，遇上云上有业务，也会看眼缘接几个小活。 据说这位先生在圈子里小有名气，既然柳家的别墅因为主人出事儿被认为晦气，叫大师来做点儿什么不就好了。 宗靖把这事儿跟柳家母子一讲，唐璐已经觉得可行了，她本来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但是家里霉的邪气，祸事接二连三，她精神正是无可寄托，一点可能性都不愿意放过。 柳遇唐完全唯物主义，但是也懂得这时候有这样的办法是顶好的机会，就是，“听你说这个大师架子挺大的，能请得动吗？关键是，收费高了我们可付不起。” “我请章泰安帮忙联系一下，”宗靖觉得应该没问题，“他喜欢讲缘分，以前也接过普通工薪的活儿，都没收钱，一顿饭就帮忙了。虽然不确定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什么规矩，但是从以往的案例看，积善人家穷讲究他也会帮忙，特别刁钻的家伙再有钱也不理。柳家绝对符合标准。” 柳家母子听了这话心里更没谱了，柳遇唐是出于科学意识，觉得这大师是精通心理学忽悠人的办法。 唐璐是见的人多了，觉得这样多半是抬价的筹码。柳家做建筑，行里的讲究也有一些，什么何时起地基，何时上梁，都是规矩。 名号响亮的大师，要价也是一样响亮。如果收费比能提高的房价更多，还要搭上宗靖的人情，反而更不值得了。 宗靖离开去打了个电话，章泰安一听要求，乐得不行，“真让这小子说着了，简直是个妖精。” “什么？”宗靖一愣，章泰安是富二代，日常交往的有一个更高级的圈子，他跟着玩儿过几次，不知道他这是笑哪个？ “令狐，你记得吧，那位大师姓令狐，哥至今没弄明白他叫什么，前天我们聚了一回，这家伙说掐指一算开年要去北方，我们打了赌，看是不是确有其事，没想到落我头上了。” 意思是这事儿九成可以，宗靖也笑起来，“那章总是赌输了还是赢了？” 章泰安呸呸，“开年第一赌，输掉三千八百八，为了你哥损失大了，你得补给我。” “陪你双倍都没问题，”三千块章泰安根本不当回事，宗靖顺着他开玩笑，“大师要是能帮忙把房子卖出去，给你十倍都ok。” 两人闲聊几句挂断电话，宗靖去给唐璐汇报，“也是赶得巧，章泰安说他给安排时间，市里现在最好的酒店是哪家？我去定个顶级套房。” 柳遇唐高兴地跳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退开夸张地行了个礼，“叫你大大果然没错。” 宗靖伸出去回抱的手还没拢住，人就跟泥鳅一样从怀里溜达出去了，颇为遗憾地咂咂嘴，“事儿还没办成呢，先别说这个，真解决了问题，到时候你怎么谢我都接受。” ******** 第三天的时候，章泰安就开车带着那位令狐大师来了。 柳遇唐跟着宗靖去接人，见到正主就呆了，这位大师长发如缎柳眉凤目，最神奇是肤白如玉，梗兼唇色粉嫩，一笑就一个词儿，风情万种。 当着大家的面，他不自觉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麻蛋，这种漫画生物一样犯规的脸，竟然有活的！ 宗靖无奈地按住他的肩膀掐了一下子，因为已经见过几次了，他心里承受能力还不错。 说起来自己第一回见，不比柳遇唐淡定多少，但是世界上有一种美人就是，我能看，可是我的cp不能看！！ 看了我就要心塞…… 柳遇唐掉线的智商被肩膀上的疼痛拉回来，大师没有跟人握手的意思，他也不敢伸手，就鞠鞠躬鹌鹑一样乖乖站着。 至于乖得原因是因为看到美人惊为天人反应迟钝，还是别的，就、他自己也分不清…… 宗靖心里哼一声，脸上笑眯眯地引路，“令狐先生，辛苦了，先去酒店歇歇？” 大师勾唇一笑，露出一点儿编贝一般整齐的牙齿，“直接去柳家吧，我明日还要会友，不便多留。” 章泰安哈哈笑着给他解释，“还没到正月十五呢，令狐先生忙得很，解决了事情，我们下午就回。” “啊，下午回去得开夜车吧？那怎么行？”柳遇唐不忍心，“一路风尘的，来回十几个小时，太过意不去了。” 宗靖就看不得他怜香惜玉，“要是问题能解决，我就跟着回去吧。我联系租车公司找量后座更大的车，章哥跟我交替开车，令狐先生就能休息了。” 大师点点头表示同意，后半程整个笑而不语。 柳遇唐觉得自己紧张的膀胱容量都变小了，时不时从副驾利用后视镜偷窥大师一眼，偶尔对视上，立刻寒毛直竖。 到了柳家，接到消息的唐璐迎到大门口等着，见到这位大师也是一呆。不过她掩饰的好，虽然心里疑惑宗靖和章泰安两个小年轻办事不牢靠，还是热情地打招呼。 令狐歪头看看她，表情一派天真，并没有讲话，径直错身而过进了院子，在屋子前后绕了几圈，指着后院两颗树，“砍了换个树种。” 不光唐璐母子囧了，宗靖两人也迷茫。 章泰安嘴巴半张，“啥讲究？” 令狐大师袖着手，“啊，直觉，反正我来过了，风声传出去就好了。走吧。” 在场四个人都懵逼了，章泰安大概见识过他一些本事，简直不能相信大师这么敷衍，偏偏又不敢多问，囧着脸把人带走了。 留下柳家母子瞪着宗靖，唐璐愁死了，“小宗，怎么办？” 宗靖咬咬牙，“按他说的砍，我去送人，明天再回来。” 柳遇唐让妈妈先进屋，跟在宗靖屁股后面问，“那个大师，以前就长那样吗？” 宗靖帮忙不成好像反而出了丑，办了件不靠谱的事儿，正憋屈呢，心仪对象还要看美人捧情敌，小心肝血淋漓的，“是啊，一直就那样！” 柳遇唐瞅着令狐大师在大门口钻进车里的背影，压低了声音，“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是我实在忍不住，好奇死了，不是说、整容都有保质期。你认识他几年了？” 那些诗词怎么说来着，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的世界忽然就亮了！ 宗靖心里暴爽，还要装作通情达理的样子，“你乱猜什么？，人家是纯天然的。” 第19章 兄弟 柳家母子两个尽管疑惑，但是一棵树而已，砍了就砍了吧，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柳遇唐双手合拢试了一下树的粗细，就雄赳赳去地下室翻工具，作为一个盖房子起家且几十年里一直把盖房子当生意的家庭，柳爹有一整套各种工具。 电锯走起！ 宗靖这边送章泰安和令狐大师回去，他打算送回b市自己立刻回来，所以除了钱包手机什么也没带，谁知道才开出q城，还没上高速，车就被堵了。 令狐大师被一辆房车接走，章泰安自己回b市，他掉个头又回柳家了。 一进柳家大门，就听着接连不断却又极其短促的“嗡~” 停了车走到后院，宗靖就无语了，“你打算自己砍树？” 柳遇唐拿着一把迷你手钻在树的根部一个接一个的打洞，一见他回来，立刻跳起来，“哎呦，你回来啦？不是要送回b市？” 回来了这个词儿，听着特别舒心，宗靖瞅着他手里巴掌大的工具，“大师被人接走了，关键是，你拿手持小型冲击钻砍树？” 提起这个，柳遇唐眼里简直要饱含着泪水，“电锯太沉了！” 库房里什么工具都有，只是家用电锯净重就有七八斤，拎起来一打开，震的手哆嗦，往树上一按，根本没有像想象那样立刻切出一个深深的槽口大树应声而倒。 当时链条轰鸣着沿着树干向上刨掉两尺树皮，吓得柳遇唐丢开机器直接拔了电源。 电锯搞不定，正常型号的所有设备他拎起来都很痛苦，总不能拿手锯吧？ 柳遇唐给宗靖比划那一大块被削掉的树皮，“我的天，当时如果没抓住，就翻过来削我大腿了。所以我机智地找到了这个，只要在这一侧根部坚持不懈的打孔，大树的重力就会自己倒下去！” 还知道重力真不容易，宗靖扶额，不过那钻头直径不过三四毫米，长度不过一寸多的手钻，是用来给家具铆合时候打眼儿的，他做装修多年看一眼就知道了，所以，“树的直径有二十来公分了吧？高度，目测超过七米。用这么小的钻你怎么弄倒它？倒下了会直接横砸到你家围墙上吧？一部分直接垂在外面的路上，会有人投诉的吧？最后怎么运出去？” 柳遇唐懵逼了，想了一会儿，“啊，我妈说给人打电话去了，我们家有认识的家具厂，这两棵树的料应该挺好的，能卖几百块钱吧？” 好吧，春节后气温已经回升到零上□□度，宗靖拖了外套扔进屋，“我来给你锯，你打下手，乖乖的听我吩咐。” 柳遇唐才不介意被人教育要乖，闻言狂点头，“好哒好哒，那我继续打眼儿吗？” 宗靖看他举着玩具一样的小手钻blingbling的样子，觉得眼都要瞎了，“带我去库房，我看看你收起来的电锯。” 后面半个下午，柳遇唐围观了宗靖拿电锯轰隆隆砍断两棵树，再利落地锯掉枝干捆成捆儿，最后挥动铁镐开始扒树根…… 至于他自己，就干了点儿捡枝桠、递绳子、端茶倒水拿毛巾…… 等到傍晚唐璐联系的木工作坊来拉走了东西，树根杂枝都找了物业拖走，柳遇唐觉得自己都累瘫了。 宗靖保暖内衣浸的都是汗，手上磨了两个泡，虽然有力气、早年也在装修工地做过，但是身上的肌肉这几年靠健身房维持，耐力比不上从前了。 因为柳遇唐各种羡慕夸赞他才坚持下来，一进屋坐下，也觉得整个人有点虚脱。 柳遇唐看他摘掉手套两个泡，屁股上像有弹簧一样跳起来上楼拿医药盒，“你等等、等等，我给你挑破上药。” “不着急，”宗靖一口气灌下一大杯水，“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的浴室借我用用吧。” 柳遇唐不自在地把目光从他因为喝水太快而滚动的喉结上挪开，“好的好的，你还住我房间吧，你去洗澡，我给你换套卧具去。” 宗靖也不客气，跟在自己家一样拎着箱子就上楼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卧室，他在浴室里哗哗放水洗澡，柳遇唐先把自己的脏衣服扒掉丢在洗衣篮里，然后翻出被罩床单枕头套吭哧吭哧开始换新。 就是，柳遇唐觉得拍枕头抻被罩的时候，耳朵好像变得特别敏锐了。 明明这个房子隔音很好的，但就是能听到浴室里淅沥沥的水声，屋子里温度也不低，可是好像能从门上的百叶排气口里看到溢出来的水汽，水汽里带着清透的海水香，唔，那是我最喜欢的沐浴露。 ……他用了我的沐浴露，还睡过我的床！并且即将又一次睡我的床！ 那身材啊，今天下午拿着电锯时候背肌和手臂漂亮的弧线，腰围、腿长、比例！嘤嘤，我还看过他的裸/体，我勒个去，当时为什么纠结什么破个人志啊，应该仔细打量几眼，确认细节画下来…… 柳遇唐抻被单的动作越来越慢，抻完了站在床前发呆，直到浴室门咔哒一声轻响，宗靖擦着头发出来。 “我就用了你架子上的浴巾哈，没关系吧？” 他整个人就穿了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裸着上身，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顺着锁骨向下划过腹部。 男色当前！ “当然没关系，随便用，”柳遇唐咕噜咽了一口口水，两手交握抑制住自己摸上去的冲动，“宗大帅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你说。”宗靖承认自己有几分故意，看到柳遇唐明显惊艳的眼神心里暗搓搓爽的不要不要的。 “求有空了给我当个模特呗？”柳遇唐双手合十，那可是个力气活。 “模特？怎么做？”宗靖眼神一闪，模特嘛~穿什么衣服、穿不穿衣服，花样可多了。 柳遇唐凑近戳了一下他的腹肌，“啧啧，这样好的身材啊，你想怎么做都ok。你放心，尺度大的都留给你私人收藏，我绝不擅自截留。嗯，其实你留着也没什么价值，我画的不怎么好。不过，我就是想画一回，这身材真不多见了。” 素描课上的人体，什么样的都有，有这等身材和脸齐备的男人，当平面模特甚至做商演的比较多，拍照演出再累，比起美术教师里站几个小时不动也好的多，最关键是收入高。 宗靖要是愿意，可就是他短暂美术生涯里画的最好看的人了！ 果然不能穿，那大概控制不住小兄弟，尽管很乐意有事儿没事儿撩拨柳遇唐几下，但是宗靖还是要留着节操的，“我一大老爷们，留着自己的大尺度素描，未免太那啥了吧？随意的生活状态，配合你画几个没问题。” 好吧，不是谁都能克服心理障碍的，柳遇唐咂咂嘴，不甘心地又戳了一下，“可惜了（liao）了。” 宗靖一把握住他撩闲的手，“老实点，去洗干净，上来时候阿姨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吧？” 洗干净什么的，不太想承认，讲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柳遇唐夸张地发出了吸溜口水的声音，“我想老实啊，你要理解我作为一个画画的见到美好事物的向往~都是大老爷们，摸一把又不会掉块肉。” 宗靖终于没忍住，按住他的呆毛搓了几把，把人扔进浴室，“不要继续招惹我，后果很严重的哦。” 柳遇唐顺势进了浴室，脱衣服的时候还在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嘴吐槽，“科科~这对话仿佛个人志里的霸总和浪受，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啊，等到闲云同志有空写小段子，要把这个素材告诉她。” 刚把上衣脱掉，浴室门忽然被拉开了，兜头丢进来一条干的浴巾，宗靖非常克制地在门缝外喊，“我从你衣柜里拿的。” “谢啦~”柳遇唐想起来自己还没拿衣服，宗靖刚缩回去关上门，他自己又打开探出个头，“浴巾都找到了，麻烦再把睡衣也递给我呗，就那套大棉袄一样厚实的。” 宗靖忍不住嘴角抽搐，抱了睡衣给他，板着脸，“睡衣也有了，是不是还差内裤呀？” 柳遇唐把门缝拉大了一点接过睡衣，闻言非常惊喜，“哎呀，我本来不好意思要来着，既然你都问了，在台灯下面的抽屉里。” “喏，拿去！”宗靖拉开抽屉拿出一条内裤，平角，飞速地塞给他，“老实进去洗澡吧。” “谢啦~兄弟。”柳遇唐缩回去，咔哒关上门。 宗靖在外面听着细微的哗哗水声，痛并快乐着。 这大概是这辈子和柳遇唐最近的时候，但是这样毫无防备大大咧咧，只能是直男吧。好烦…… 第20章 为什么 第二天，宗靖陪着唐璐一起约谈了了柳家委托的房产中介。 之前压低房价，就两个理由，着急拿现金和柳家刚出了事儿。现在钱不着急了，又请了个大师，所以唐璐提出要抬高之前挂的价格。 做高端房产的中介本来开单就不多，柳家这一个本来他计划努力从柳家和买主手里两面抽成的。 毕竟有人迷信运势，就有人混不吝，所以比市价低这么多的房子，花个三五个月找个冤大头还是挺容易的。 他接待惯了有钱人，对各家的忌讳、风水什么的也能讲几句，所以早想好了，到时候就介绍个“大师”什么的，说不得还能从“大师”那里再拿一笔。 谁知道开年上班第二天，他手里的客户还没联络完，柳家上门说把他的计划提前做完了。 当即这中介就有点不高兴，“柳夫人，您不是被什么人骗了吧？当今社会这叫一个乱，大师什么的，可不是随便叫的。”说着还斜了宗靖一眼。 说实在的，唐璐心里也有些打鼓，主要是那位令狐大师态度太随意，又长着那么妖娆一张脸，怎么看都跟看风水讲家宅的术士不是一路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目前不着急用钱了，就算不能提高到市场价，也总要比之前着急贱卖的价格高许多。 没等她张嘴，宗靖冷笑一声，“这位先生还没听大师的名号，就随便说人家是骗子，也未免太轻率了吧？” 中介陪着有钱人买房，可是见过不少这方面的人，也不怯，呵呵一声，“哦，那您说的大师是哪位？” “b市小隐斋的令狐先生，你知道吗？”宗靖也不太肯定，但是说话必须斩钉截铁，他往那儿一坐，气势就唬人的很。 没想到那个美貌妖娆的令狐大师当真在行里有点名声，中介听了一愣，脸色就翻了回来，“哎呦，瞧我这有眼不识泰山的劲儿，柳家能请到的大师果然非同一般。听说柳夫人之前身体一直不好，我是怕您病急乱投医被人哄了，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时候他心思又转到别处去了，小隐斋的令狐他听某位贵客提过，据说仙风道骨相当难请，柳家能请来，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这么一想，他打开手机计算器就开始噼里啪啦按，“您要是不介意我把这风声放出去，可能这两天就有人来看房了。就是、” “什么？”唐璐最不耐烦跟这种脸上几层皮的家伙打交道，无奈q市高端房产市场不大，这家伙确实是行业里的金牌销售员。 “您看，您既然都能请到令狐先生来帮忙看看家宅了，也算有点香火情。以后新买主要是对装修有什么不满想改一改，还能麻烦您牵个线请大师出手吗？” 只这一个条件，至少能在市场价之上再加五十万。 唐璐也想到了这一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宗靖，最终咬咬牙，“请大师一次，我们的人情也耗光了。何况大师办事儿讲究随缘，这个条件实在不能答应。” 宗靖正低头跟章泰安发微信，才打了两行字，唐璐已经把路堵死了，他有些诧异地看了唐璐一眼，“阿姨？” 唐璐拍拍他的手，“辛苦你了，人得知足，福气攒起来不容易，浪费却是很快的。” “谢谢阿姨教导，”宗靖删除了编辑的信息，心里有些感叹。 以前高中时候，班里有许多男人觉得柳遇唐是男版绿茶，什么鬼性格都是为了接触妹子的伪装，才不信有人可以整天那么正能量。 如今接触一下唐璐，才觉得，有这样的母亲，性格奇葩才是不合理的吧？ 陪着唐璐跟中介新签了合同，两个人开车回去，半路上就接到了中介的电话，有人下午要看房。 唐璐有些惊讶，“那个姓令狐的年轻人，名气真大呀？这样子我得给多少酬劳才合适？” 昨天晚上柳家母子就问了这个问题，宗靖转达过去，章泰安说等小隐斋给报价，凡是令狐自己乐意解决的事情，都应该不贵。 但是，不贵这个词，在不同的人那里差别可是很大的。 所以现在想起来，唐璐还有些忐忑。 宗靖昨天跟柳遇唐聊了一会儿近日的情况，一句话就稳准狠地解决了唐璐的顾虑，“不管怎么说，房子尽快出手，才可以开始新生活。昨天张老板的秘书打电话联系我了呢。” 虽然暂时解决了债务，但是柳家母子这个新年过的依旧不怎么安静，失去亲人心情不好是一方面，亲戚吵闹之外，那些拿了收付款的债主们，纷纷借口拜年登门，旁敲侧击打听宗靖的情况。 数九寒天，年关事儿忙，没人专程跑去b市追究宗靖的真实身份，就算拿了公证书，也有人觉得什么不能造假啊。 所以他们依旧是觉得，要看住了柳家母子才好。 亏得唐璐撑得住，柳遇唐又心大，换两个人，可能要双双气病。 因此，唐璐现在特别迫切想要离开这个城市，听宗靖这么一说，只得叹气，“是的，我刚才还讲要惜福呢，转眼自己有贪心，你就当阿姨胡言乱语吧。”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情绪紧张点很正常的，一件一件解决，很快的。”宗靖一路闲聊，他比柳遇唐社会经验多得多，条理清晰稳得住，唐璐被他安抚的眉头都展开了。 后头的一个星期里，不知道那个中介怎么宣传的，总之令狐大师看过的房子成功吸引了十来个买主来看房。 虽然看热闹的多，迫切买房的少，最终也成功把房子卖出去了。 按照合同，能成功落到手里720万，柳遇唐直接把合同上的收款人写成了宗靖，卖家具的二十万也即将到账，他打算一拿到就转给宗靖。 这么算算，一千多万的债务，还剩300多万，听着是不是一下子少了很多呢？ 并没有！ 柳遇唐承诺了要按银行贷款利息来还款，如果每个月能还两万多，差不多要还二十年，相当于背负一个高额房贷，还款总额在五百万左右。 而活到现在二十五年，他还没有独立挣到一分钱。 前途堪忧…… 宗靖拿到需要他签字的房款支付补充协议，有些愣住，想了一会儿，才开始解释。 “首先，你少算了一笔钱，库房里的那些进口漆，过两天我工作室会有人来验货，质量没问题，就能付款。” “其次，到目前为止，我只帮助垫付了不到四百万的首期货款。房款到了你还给我这部分就好，多余的部分你可以先拿着，在银行做百分之五收益的大额低风险理财，利息收益肯定足够你日常生活了，到了支付中期货款的时候，再提取出来支付。最后等到了没钱的时候，我再来结算尾款，这样子，你起码能省下半年利息，这样比较好吧？” 数学不好的柳遇唐懵逼了，最终眼泪汪汪地双爪合十，“我在努力学习理财中，但是目前还算不清楚。我妈讲让直接给你好了，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拿着去做理财好了，然后把利息算好，告诉我每个月要还给你多少钱就ok了。” 两个人对坐在餐桌前，旁边的空荡荡的大客厅，一束阳光毫无阻碍地穿过房间落在桌布上，空气中飘荡着清甜的水果味儿。 宗靖盯着柳遇唐看了足有一分钟，“……你就那么信任我？” “不信你要如何？”柳遇唐昨晚被向飞星科普各种信贷理财利率，整夜做梦都是符号，感觉自己要疯了，还是暂时不要琢磨这些问题比较好。 “你看，我们之前不熟，又七年没见，到目前为止相处时间不足十天，你哐当一下砸给我几百万，太奇怪了吧？”宗靖简直想戳他脑袋。 柳遇唐一脸不忍直视，用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的表情甩回去，“哦，那么七年没见，之前不熟的某人，为什么突然跑到我家要帮忙还一千万啊！你比我奇怪几百倍好不好？” 起码债主们以后都没有理由骚扰自己和麻麻，而自己穷的财政负值，有什么可骗吗？ 宗靖卡壳，是哦，为什么啊？突然跑上门要给人还钱，那个被你家去世亲人救过的梗完全经不起推敲…… 总不能讲为了睡你吧？那也太简单粗暴了！阿西巴！ 第21章 叫哥哥 囧了半天，宗靖憋出一句，“好吧，就算我我钱太多，又太需要自我满足感吧。” 柳遇唐当即喷了，捶桌大笑半天，“那你就当我把钱提前给你是因为少爷脾气，不知世事，傻白甜呗。” 宗靖无语，“这个难道不是本来就是这样子吗？” “你认真这么认为？”柳遇唐笑不出来了。 宗靖点点头，“表现的还挺明显的，虽然看得出你很努力了，但是显然离甩掉这样的标签还有段距离。” “卧槽，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蠢？”柳遇唐觉得简直惊呆了，说实在的，这评价还真是头一回听到？ 扪心自问，他从生下来到如今二十多年活的都挺认真的，念书时候是好学生，交朋友与人为善略有几个死党，家里出了事儿也努力做了能做的所有事情。 连陈律师都夸我了呢？ 不能接受，柳遇唐拧着眉毛，“你从哪儿看出来的？”讲出来我赶紧改！ 宗靖也不客气，当真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了几条，“那些要债的人穿着踩了雪水泥巴的鞋子进屋你特别烦吧？我进来甩了他们脸你超级爽对吧？妄图在穷途末路还按照规矩办事，发现别人不想守规矩之后竟然不翻脸？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诸如此类……” 柳遇唐简直要疯，“喜欢干净有什么不对？不擅长争执这点我承认。那遵纪守法肯定不是错的吧？我也没什么可图的，你要给我钱我干嘛不信啊？” “都挺对的，就是太软乎。”宗靖摊手，有些事情一时也讲不清楚。 说起来，柳昂发家的那一代人，相当一部分是顺势而为，经济高速发展，每个方向每条路都特别宽，面对的客户群体远不如今天的种类多。 而积累了一定的资产和关系之后，后面就会更容易起来，别说柳遇唐，大概唐璐也多年没跟人勾心斗角了，在自己家公司里她就是老大。 柳家落到现在的情况，一个是商业模式太简单，一个是发生事故之后柳昂先退了再出事故。 之前债务转移合同签完之后，他就拿到了柳遇唐转过来的所有文件和账单。 过年闲着看了看，如果当时公司里坐镇的是章泰安或者自己，各类建材的处理价格高一点，就能多挖出个几百万，一些元老离开时候的遣散费不会那么高，再省出一笔，而那一处盖了几套房子出来的地产，也好押一笔钱。 最后可能不仅保住别墅，还能留一笔养老钱。 虽然这样处理好像不太有人情味，但是建材市价就那么高，不贱卖很正常，元老多年持股拿分红，没道理只得好处不承担风险，且潜逃的包工头和多人都有联系，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到底是柳昂早年挖出第一桶金的时候太容易，看他对亲戚朋友的作风就知道，为人仗义疏财特别大方，说到底，不过是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而宗靖和章泰安两个人年纪轻轻就走到这一步，除了头脑技术和方向，细节上装修工料一分一毫都要计算，用人成本按小时规划，工作室里的打印纸都要用双面，跟柳家的风格完全两个极端。 逝者已矣，不论结果如何，柳昂是个好人，柳家做事无愧于心，宗靖觉得自己还没有熟悉到要指导对方为人处世办法的地步。 柳遇唐没他想那么多，“好吧，你来了之后，一强硬起来，那些人立马就缩了，算你对啦，以后跟你离得近了，保佑我近朱者赤吧。” 宗靖简直向揉揉他的脑袋赞一声好乖了，“并不完全是这样，我敢强硬是因为我有底气，拿得出钱。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我试着让你近朱者赤。” “啧，你为什么要把我谦虚的话拿回去当成夸自己的词，”柳遇唐喷他，“好厚的脸皮。” 宗靖拿起签字笔在补充协议上签了名字，“好吧，暂时我来替你保管，我会看着做一点安全的理财，然后每个月会给你一次账单。账单细节暂定包括本金分配，投资收入，还款支出三个门类。” “宗靖你简直是我的救世主！”柳遇唐简直要跳起来给他一个拥抱，激动地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我爱死你啦！” 宗靖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垂下眼帘，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爱我就好了，不用爱死，你活着对我比较有用。” 年前为了解决问题相处了一天，节后又过来住了一周多了，并没有对着这个人产生厌烦之类的情绪，反倒因为近距离接触发现了许多之前不知道的萌点。 因此，多花点心思应该的。 宗靖知道自己过于步步为营，可是、亲生的父母尚可以一夕成仇抛弃自己，世界上还会有人全心信任爱恋吗？ 少年时代紧张胆怯却又满怀希冀地讲出内心秘密的那个时间，这么多年都藏在内心深处。 他一向讲理开明的父母，瞬间变了脸色，接着他们的身体里仿佛进驻了魔鬼，变成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人生信念轰然坍塌莫过于此。 这么多年，说的是他暗恋着柳遇唐，往深里说，实际他恋的是内心深处的一个完美幻影，一个他从未接近靠着远远观望构筑起来的人物。 仅仅接触不到十天，他就发现了无数柳遇唐跟自己想象的不同的地方。 说是爱恋九年，到底是爱这么一个人，还是爱着爱一个人的感觉呢？无论那个人是谁，我有爱一个人，我的世界不是空白，我还有感情，还敢于付出，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我无条件的喜欢着一个人…… “当然得活着，”柳遇唐去厨房拿了点水果洗干净端过来，“欠你的钱我努力早日还完。诶，我没跟你讲吧，我其实还有点赚钱的技能的。我画的那些画，虽然这辈子成不了什么大家，但是给人画点插图内页什么的，还挺受欢迎的。” “以前我因为兴趣帮好多人画过，还有一些周边设计，反响不错，那时候因为小伙伴们多数半业余，没什么收益，我都是给做白工，以后都要收费了应该也不少。” 以前多的时候一个月画好几套图和周边设计呢，当时做的还挺轻松的，原创画图按行情怎么着一套也能收几百吧？ 闲云帮人一些出版工作室做正规出版物封面设计，收一千五一个呢，据说这在行里还不算高价。 宗靖听他说做白工就想扶额，吃惯了白食的群体可不那么容易改习惯，嘴上还是鼓励，“你有计划就好。过两天买家来收房，我看明天就叫搬家公司来一辆大车，直接把家具打包到b市吧？” 现在柳家整个一楼客厅，堆得都是打包箱子，家具摆件基本处理完毕，不能丢的就是多年收藏的书籍和一些生活用品。 “没问题，明早起来，会有二手收购来把剩下的床和热水器之类的全部拆卸走，搬家到b市的钱就有了。”柳遇唐觉得自己简直机智的不得了，“你看我这算计的面面俱到的，少爷脾气的评价什么的，是不是也该有个程度之分啊？” 宗靖觉得恍惚又看到了他背后巨大的尾巴幻影，摇的太欢，存在感不要太强，终于没忍住，在他的呆毛上搓了一把，“嗯，有进步，继续努力。” 他的掌心温度很高，大手按住头顶往后一捋，落到脖颈上按了一下才离开，柳遇唐不自觉一个激灵，感觉后背都麻了，“嘶~” “嗯？”宗靖一边回忆指尖细腻的触感，一边唾弃自己掉节操占便宜。 柳遇唐双手捂头狂搓一通，觉得差不多把那种怪异的感觉揉掉了，才顶着鸡窝脑袋炸毛，“不要摸头，不要摸头，不要摸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宗同学，就算你是救命恩人，我们也同龄！” 宗靖用一种让柳遇唐毛骨悚然的宠溺眼神看了他一眼，语调轻柔，“哦，原来我们同龄，对不起，我差点忘了。” 柳遇唐护住自己的脑袋退了一步，“我们是同学当年同年，你几月生的？” 宗靖对他的档案了如指掌，当然知道两人同年同属相都是冬天生，就是生日，“……12月。” “哈哈哈哈，我11月，叫哥哥！”柳遇唐此时仿佛不但有了疯狂摇摆的尾巴，还有了一双竖的贼高的耳朵。 第22章 拐带 一瞬间，宗靖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你说什么？” 柳遇唐坐的大马金刀，笑出八颗牙，“叫哥哥呀。” 宗靖觉得好像有人在自己后背上猛砸了一下，以至于他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往桌子上砸过去，好在、下巴戳到桌面之前他撑住了，“你说这话，脸大不？” 柳遇唐得意洋洋，“反正，世界上没有弟弟能随便摸哥哥头，你比我小。” 总有一天我让你知道，到底谁比较“小”！ 宗靖咬牙切齿，甩出杀手锏，“能你比我能干的时候再说吧。” “好吧。”柳遇唐瘪瘪嘴，愿意叫我哥哥的人多着呢，你看向飞星和白闲云，拽我陪着逛街的时候别提叫的多甜呢。 ******** 第二天一大早，约好的搬家公司和二手家具收购商就上门了。 柳遇唐和宗靖一起打包了最后一点床品，唐璐抱着装文件袋的小包看着工人搬东西。 因为有价值的书籍太多，还有许多舍不得丢弃的家当，宗靖做主，直接弄了一辆厢式货车全部拉到b市去。 工人们手脚麻利，十点钟柳遇唐把家门钥匙交给房产中介，车就能出发了。 解决了一件大事，开始时候是轻松，但是随着屋子里包裹堆起来，最后的家具都搬空，唐璐又低落起来。 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全在这里，就这么走了，是新的开始，却也是迫不得已。 和遇唐一起走了，有一种把柳昂一个人留在这里的感觉，就算他已经成了远山里的一捧土，还是有这种感觉…… 上车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崩溃地扶着车门，哭的悄无声息又浑身颤抖。 柳遇唐看一眼矗立在朝阳中的房子，一眨眼好看能看到柳昂站在落地大窗后面挥手，像他曾经每一次目送儿子出门一样。 一瞬间他也撑不住了，将母亲揽在怀里，语无伦次地安慰，“没事的，妈妈，没事的，会好的，爸爸也希望我们好，会好的。” 宗靖抹一把脸，手探到裤兜里，一支烟也没有，顿了顿，他叫过货车司机，抽出几张红票子递过去，“午饭后再出发吧，耽误的时间多退少补。” 司机也听说过这家的情况，又收了补偿，乐呵呵地把钱揣进兜里，“准备好出发了您叫我，我就坐在车上等着。” 宗靖按住柳遇唐的肩膀，“走吧，舍不得咱就去告个别。” 唐璐已经哭得不能自己，除了离家，也有憋了这么多天强撑着不得发泄的情绪，被柳遇唐扶着坐进车里，又把头埋到椅背上。 柳遇唐跟着坐在后座，想继续揽着母亲，宗靖把手机屏幕挡在他眼前。 柳遇唐用力眨眨眼就，上面写着，【柳先生的墓地在哪里？】 看一眼肩膀轻轻颤抖的母亲，柳遇唐深吸一口气，轻轻在上面写，【西山】。 q城就两个大型公墓，西山是据说风水较好的那个，宗靖导航了路线，发动车子，“事情都处理好了，你们都健康，也要换个地方生活，得去跟柳先生说说话，以后常回来看看他就好。” 唐璐闻言努力撑着起来，“小宗，谢谢、谢谢。” 柳遇唐把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还有我呢，会好的，爸爸一定一直看着我们。” 非高峰期的大街很空旷，不到一个小时车就开到公墓脚下，宗靖跟着柳家母子下了车，看着他们在公墓旁边的店里买了花相携沿着松柏小道进去，错后一两米跟着。 哭了一场心里倒是轻松了一些，唐璐握着儿子的手站在墓碑前面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念叨了一遍，“……都好了，我们暂时走远些，等遇唐安顿下来我回来陪你。” 柳遇唐听的心脏抽搐，到底是大男人，不能比母亲更脆弱，只能强撑着，“爸，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时间已是冬末，空旷的公墓里能听到飒飒的风声，难得的暖阳天，母子两个静立了一会儿，唐璐拍拍儿子的手，“走吧，今天是妈不好，分明是好日子，哭什么？走，以后都好了。” 柳遇唐扶着她转身，宗靖安静地立在三步之外，闻言也稍稍转了方向。 忽然，柳遇唐冲他鞠了个躬，“谢谢。” 他鼻尖发红，好像耷拉着耳朵垂着耳朵的沮丧小狗，宗靖愣了一下，缓缓呼了口气，“人之常情，谢什么，走吧。” 午饭后宗靖车在前，搬家公司车在后，两辆车出发回b市。 开车不到半小时，唐璐倚在儿子身上睡过去，平稳的车厢里，柳遇唐也渐渐歪倒在椅子上。 出发的太晚，晚饭前赶不回b市，一行人在收费站随便吃了点东西紧赶慢赶，到晚上九点多进了城。 柳遇唐是个路痴，宗靖开的太顺畅，直开到b市北四环了，他才反应过来，“宗靖，向飞星说给我们找的房子在南边吧？”南边房租比北边便宜。 “我跟向飞星打电话了，没让她付定金，”宗靖弹了一下方向盘，“我有套闲置的大一居室，不舍得租出去糟蹋，空着又没人气，你跟阿姨住进去吧，就是得委屈你睡客厅。” 住朋友的房子当然比租房好，之前宗靖提过一次，柳遇唐因为他租金要的太低拒绝了。不过因为b市房租贵，他找向飞星租的也不过是个小户型的两居，跟大一居面积差不了多少。 谁知道宗靖根本没死心，直接先斩后奏了。 向飞星本身是个壕，同样不把一点租金放在眼里，觉得宗靖既然帮了这么大的忙，再多一点也没什么，刚好给小伙伴省点钱，竟然就直接答应了。 柳遇唐想说什么，被唐璐按住了，有来有往是朋友，宗靖是热心孩子，现在还不起，记在心里就好了。 柳遇唐被母亲按住，想了一下，车都开到这里了，硬是让人家掉头未免太作了，吭哧了半天，“你的房子肯定比租的好多了，就是，那么多东西怎么办？” 一居室装不下吧？ “放在我家吧，”宗靖一直透过后视镜盯着他的表情，见母子两个都有点纠结，但是也没反对，就松了一口气，“我自己现在住这个面积很大的房子，有地下室，有大书房，都空着，温度湿度装修时候都考虑过，不常用的放进去就好了，不会有问题。” 还能讲什么，人家面面都想到了。 柳遇唐挫败地叹了口气，忽然就想到昨天宗靖说的那个【能比我能干的时候再说吧】 唉…… 先到一居室，取了一点儿衣物和常用物品搬上楼，剩下的二十多个大箱子都卸在了宗靖的住所。 柳遇唐让母亲休息，自己跟着去查看装卸情况，等到了才发现这房子跟一居室也太近了，就是前后两个挨着的小区，看设计风格，就是一个开发商。 前面是小高层，户型从前往后越来越大，到宗靖这里近似别墅了。 宗靖看了他好几眼，没发现异常，呼一口气让工人赶紧把箱子搬进去，又快速结算了加班费，完了才有些忐忑地问，“怎么样，觉得还行不？” 柳遇唐摸摸脑袋，“太行了，我有点惊呆了，你确实跟我同龄没错吗？” “如假包换二十五，”宗靖从自己车里摸出一把钥匙，“这是我这套房的所有钥匙，你需要什么东西，都自己过来取。” 柳遇唐手里还握着那个一居室的钥匙，看到递到眼前那大大小小七八把钥匙，“啊，不用，你家的钥匙我拿着做什么？” “东西都放在这里了，这样想找个什么方便啊，”宗靖一脸无辜，特别理所当然，“我又不会总在家，给你你就拿着。走吧，送你回去陪着阿姨，太晚了，收拾一下赶紧休息。” 柳遇唐被他推着坐进副驾驶，愣了一会儿才把那串钥匙举到眼前，“不是，东西不都是在地下室，你给我个大门钥匙，一个地下室的就好，这么多我搞错了怎么办？” “拆下来两个我才会搞错，我所有的钥匙都是整齐的一套一套的，”宗靖根本不接，发动汽车，“行了，这细枝末节的，都是小事儿，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第23章 碰巧 柳遇唐回去得时候，唐璐正在客厅拆包裹，听见声音就往门口看，“小宗没上来吗？” 柳遇唐把门锁的保险关上，蹲下来接过她手里的美工刀拆胶带，“他说今天太晚了，就不上来打扰了，反正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唐璐坐在旁边的单身沙发上吁了口气，“你看看厨房，比他交代的还好呢，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七巧玲珑心可能说的就是这样的。” “嗯？厨房有什么？”柳遇唐站起来去厨房看，一看也有些呆，一排调味品，全新未开封，拉开冰箱，牛奶麦片水果蔬菜摆的整整齐齐，随便拿起来一看，标签上的日期都是今天下午，不知道宗靖让谁帮忙买的。 刚才搬日用品的时候宗靖跟着上来过，只说已经请家政做过清理，指点了电闸开关、沙发床怎么打开之类的细节，最后留下两套钥匙，这些连提也没提。 柳遇唐完全想不到这么夸张，几步跨到卫生间，又惊了下，洁厕灵、消毒液、洗衣液、柔顺剂，还有跟q城柳家浴室里一个牌子的沐浴露、洗发水，拿起来全是满满全新的。 知道对方特意做了准备，但是细致到这份儿上，简直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柳遇唐无语地出来给宗靖拨电话，“兄弟，你其实大学时候读的是管家学院之类的专业吧？” “什么？”宗靖演技好的不行，“房子有什么问题嘛？” “没问题，是太好了。”柳遇唐在六十多平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里转了两圈，越转越惊叹。 “一个小房子而已，你都要睡客厅了，好什么？”宗靖轻笑。 如果给柳家母子安排一个两居室特别便利的房子，他们心理负担可能会很大，这套一居室虽然挤了点，但是这一点不便刚好可以抵消他们的局促感，让“恰好”这个借口更可信一点。 浑厚的男声通过电话线传到耳朵里，柳遇唐激灵了一下，感觉耳朵要怀孕了，只能吭哧吭哧反复感谢，“好的不能再好了，真的谢谢。” “行了，你说的不嫌啰嗦，我听的都不耐烦了，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宗靖端着半杯红酒站在露台上，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小房子的阳台一角，灯光里不时有身影一闪，“很晚了，休息吧，明天我就正常上班了，你带着阿姨自己熟悉周围环境，有事联系我。” “虽然没住过这个区，但是我好歹在这个城市读书的，你不用操心了，肯定没问题。已经耽误你好多时间，”柳遇唐咽下了又到嘴边的谢谢，“你也休息吧，晚安。” “晚安……”宗靖挂了电话，仍旧站在窗边，玻璃窗开了半扇，早春带着寒意的空气涌进来，这样子胸口的燥热才能下去一点。 后面足有一星期，两个人都没什么联系。 宗靖很有耐心，只是多了一个习惯，每天下班后站在露台上看一会儿夜色中的灯火。 周六下午的时候，向飞星终于抽了时间出来把柳遇唐寄存在她哪儿的东西送过来。 她难得有时间八卦，把柳遇唐近期的细节审问了一遍，结论是，“以前没看出来宗靖同学这么给力，必须请他吃饭呀，择日不如撞日，快打电话。” 宗靖本来坐在办公室里审图纸，看到来电显示心里呼一下子就静了，停了一秒接起来，“遇唐，有什么事吗？” 柳遇唐囧，“没事也能给你打电话的吧？” “当然可以，”宗靖轻笑，“这一周过得怎么样？” “都挺好的，这不是周末了嘛，向飞星也在呢，你有空吗？出来一起吃个饭呗。” 向飞星挤在柳遇唐脸旁边伸手按了扬声器，大声道：“老同学，一定要赏脸啊，我得谢谢你救了我们遇唐。” 我们遇唐…… 宗靖心里咯噔一下，强笑着答应了，“有机会跟大美女吃饭是我的荣幸，你们定地方，我来请客，至于救柳遇唐这件事，让他自己感谢我吧。” “哈哈，让遇唐同学以身相许感谢你。知道你是土豪，你说了请客，我可就不客气了，”向飞星完全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意思，大大咧咧的开玩笑，“我查查吃饭的地儿，订好了地点给你发消息怎么样？” “没问题，”宗靖有些烦躁地把文件夹推开，语气仍旧自然的很，“我大概半小时就能从公司离开，刚好能赶上晚饭时间。” “呦，你加班呢？”向飞星立刻不啰嗦了，“那快点儿收个尾，我们找好地方先去等你。” “行，一会儿见面聊。”宗靖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终究把没看完的图纸收好了放进文件夹，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发呆，最后从休息室里拿了一件干净衬衫换上，甚至打了领带，一收到向飞星的短信立刻就下楼出发了。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厅，离宗靖住的小区很近，等他开到的时候，天还没黑，不过周末近饭点，停车场已经不好找车位了。 宗靖慢悠悠开着车向门童指的方向开过去，绕过一根柱子，发现前面正堵着几个人，把一个女孩半揽在怀里的那个男人，不正是柳遇唐。 两人对面站着三女一男，为首女人正激动的指手画脚。 他开到旁边停下车，按了一下喇叭，打开车窗，“遇唐，怎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都挪过来，向飞星眼角一扫到他，立刻拽着柳遇唐的手过来，“宗靖，你下车。” 宗靖努力把眼睛从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上挪开，顺势下了车，“发生什么事了？” “等会儿跟你说，”向飞星一把揽住他的胳膊往前拖了两步，站在对面的一女两男身边，“看见没、看见没！我周围都是这样的男人！” 对面那个女人张口结舌还没接话，向飞星又喷出一大串来。 她举起握着的柳遇唐的手，“看看我男朋友这身高、这长相，还是个设计师，”一扯他衣襟，“这件外套一万三！你男人一个月工资有没有一万三啊？”又在宗靖肩膀上拍了一把，“再看看我哥哥，后面的车多少钱，你让这两个男人给你科普下，”垂眼瞟到他手腕上的表，立刻拎起他的袖口，“瞧见没？积家的表，十五万！” “所以，你长点脑子，除非我瞎了，才能看上你男人！麻蛋，自己养了狗，就多花点儿功夫看好，跑出去盯着别人家锅里的饭，狗主人倒要怪人家的饭太香！简直没天理！！” 柳遇唐冷笑一声，“没错，回去看好你男人，如果他再骚扰我女朋友，我们就报警了！” 那女人完全插不上话，这个小白脸就牙尖嘴利不好惹，新来的比前一个看起来还可怕，就算她见识再少，也能从对方做工考究的衣服鞋子上看出这些人家境不差。 这么一想，就是自己男人出轨未遂，她眼泪立刻汹涌而出，跟着她当打手的两女一男尴尬地围着她安慰。 向飞星翻个白眼，拽着柳遇唐和宗靖就要走，“麻蛋，是非不分，sb就该活的坎坷点！” 宗靖看明白了事情，始终没插话，到这时候无奈地救回自己的袖子，“班花拜托，等我停个车。” 向飞星一拍脑袋，“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快去快去。我们到那边的电梯口等你。” 宗靖坐回车里发动车子慢慢往前开，后视镜里向飞星跟柳遇唐并排向电梯口走。 漂亮的女孩子双手挥舞比划了个什么，同时做了个鬼脸，柳遇唐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指头，表情应该是“纵容宠溺”…… 向飞星被弹了额头，鼓着腮喷气，“我讲真诶，这种难道不正是你的菜？那身高、那腰、那腿，啧啧，要不是我有男朋友，一定会下手。多好的人啊，加上钱债肉/偿，多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趁你颜值还在巅峰，该出手时就出手。” 柳遇唐按住她头顶搓了一把，“你给我老实点，掰弯直男那是*文，你画的小本子，跟现实生活是两回事。这条路多难走，何必祸害人。再说了，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感情生活吗？赚钱最重要，其余的都不要提。” “唉~”向飞星长长出了口气，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撞了两下，“可是你以后怎么办呀？唐阿姨上回拉住我，热情的我差点要给她磕头了。” 柳遇唐也跟着吁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呗，人有旦夕祸福，想太多有什么用？” 第24章 不结婚 都是性格活泼外向的人，三个人一顿饭回忆了一下学生时代，交换了一点近期信息，宾主尽欢。 饭后宗靖去结账，还特意把向飞星夸赞的餐后甜品给她外带了一份。 向飞星接过盒子哇了一下，用胳膊撞了一下柳遇唐，“看看人家，这善解人意劲儿，这体贴温柔范儿！”赶紧抓紧吧。 柳遇唐装作听不懂，捂住胸口，“哎呦~我这心伤的，这么多年白照顾你了，刚才谁替你挡了一下子的？当年谁替你……”捂着脸买姨妈巾！ 向飞星一把捂住他的嘴，“呸呸呸，想扒我黑历史是吧？没门！敢说就绝交！” “好啊，绝交，”柳遇唐把她的手拽下来，“几天啊？” 向飞星横他一眼，小心翼翼捧起甜品盒子，“看在宗大帅哥的份儿上，就绝交到下周一吧。” “你说的，下周一之前要是联系我就是小狗。”柳遇唐哼，看她捧着蛋糕，就拎起椅背上的大衣抖开帮她穿上。 “君子一言——”向飞星老佛爷一样让他伺候着穿大衣，拖长了声音。 “驷马难追！”柳遇唐在她脑门上又弹了一指头。 宗靖撑着笑脸，默默在旁边当壁花，今天周六、绝交到下周一什么的，不懂你们的情谊啊，要尽快从脑子里删除…… 还有某男帮某女切牛排、倒酒、递水之类的画面，也要一并尽快忘掉，每一帧都像是迎面飞过来的一把刀。 向飞星自己开了车，出了餐厅爽快地要自己走，钻进车里之前还装出正经脸跟宗靖打招呼，“虽说绝交了，生死还是要管的，拜托宗大帅哥送小柳同学回家呀，这么一个大美人，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哒。” 本来就是一路，一定会蹭车回去的，给她这么专门一讲，反倒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柳遇唐半张着嘴想不出怎么反驳这句打趣，宗靖倒是郑重其事的答应了，“放心吧，保证美人不会被半路劫走。” 向飞星大笑着走了，开过柳遇唐身边的时候比了一个v的手势。 柳遇唐哭笑不得，“睁大眼睛，小爷这是帅，什么美人？绝交必须延期到下周三！” 向飞星车窗没关，在十米开外喊，“好的呀，谁先说话是小狗哦~” 宗靖叹了口气，笑容里倒多了几分轻松，餐前刚遇到的时候心里是很塞的，但是一顿饭下来，他大概确定，柳遇唐不爱向飞星。 只是两个人的关系好的有些诡异。作为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这样的亲近照顾照顾他从来没见过。 虽然凑到一起的氛围确实没有任何暧昧不明，甚至向飞星牵着柳遇唐的手，怎么都像幼儿园里懵懂的小孩子，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目送向飞星的车开远，柳遇唐转身瞪了宗靖一眼，佯怒道：“小姑娘开玩笑你跟着笑什么？赶紧把嘴角扯平了，小爷这是帅！大写的帅！美人是什么鬼？都是男同胞，你到底站哪边啊？” 炸毛跳脚的样子略萌，宗靖立刻笑了出来，“都是男同胞，当然站你这边，没错，你是帅，而且是黑体字大写加粗的帅，特别醒目，绝不会认错。那么帅哥，咱回家吧？” 两个人住的那么近，一起回家是没错，从嘴里顺出这句来，宗靖觉得心里呼一下子松快了些，那些抓不住的感情，有些虚无的惦念，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没错，要的就是这样，一起回家之类的琐碎日常。 柳遇唐跟着他走到车右边上了副驾驶，还在念叨，“我可听得出你话里的意思，说反话，哼……都给向飞星带的，人品坏掉了，臭丫头没人管，越来越放肆，得赶紧把闲云弄回来。” 回来？宗靖发动车子，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白闲云，之前也在b市的吗？” “嗯，她去年重新考了研究生还在读书呢。”柳遇唐抓抓头发，“也是家里出点事情，临时休学回q城去了。” 在柳家那些天，宗靖听了许多关于柳遇唐和白闲云、向飞星关系怎么好的话。 唐璐提起来就可惜，这么好的两个姑娘，傻儿子一个没抓住。 宗靖当时一面心塞，一面赔笑听着，时不时送几句“缘分来了自然就好了”之类的话安慰中老年妇女。 知己知彼，才有可能成功，如果最后失败了，这样自虐也算提前心理预演吧。 作为一个男人，他不信男女之间有纯真的友情。 网上不是有句话说嘛，男女之间不存在纯洁的友情，只有一个打死不说、一个装傻到底！ 柳遇唐这么多年跟两个女孩子这么好，三个人都颜值高成绩好，会没什么吗？ 尤其是向飞星，富二代、班花、重点大学、金融精英，方方面面跟柳遇唐都特别配。 而白闲云虽然家里不比另外两个有钱，也是普通小康家庭，父亲是几个人高中时候的老师，教养不用说，成绩也很好，长得还漂亮，性格温柔竟然会做饭，完全是稀缺类型的贤妻人选。 宗靖在柳家时候吃过她送去的食物，虽然没见到人，但是吃一口饭都觉得要败了。 这三个人多年一起玩儿，难得遇到了大事儿还互相支持，不论是从最市侩的角度，还是从情感方面，好像都特别登对。 柳遇唐，是暗恋这两个人中的某一个吧？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绕了许多天了，他甚至像个偷/窥狂一样注册了小号扫了三个人所有的社交网络账号内容。 挖着挖这就更心塞了，他们三个是真的，这么多年都联系密切。 账号里的内容很多都是闲事家常，可就是这些闲话，才更体现出三个人关系的不同寻常。 从那些只言片语里，能分辨出，在比较久远的日子里，柳遇唐一直是向飞星拒绝狂蜂浪蝶的钢铁盾牌，他那张脸、那家境，甩出去一秒绝杀。 而白闲云虽然做事委婉些，也晒过和柳遇唐十指相扣的照片作掩护。 最关键的是、就算两个美女各自有了爱人，这么多年里，柳遇唐始终单身。 不是向飞星，是白闲云吗？ 沉默只有一瞬间，宗靖倒着车开口，“家里的麻烦？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已经解决了，目前就白老师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柳遇唐翻了翻手机，“昨天我们还联系，等天气再温暖点，她就回来继续上学。” 显然不想多说别人家里的事情，宗靖就也不再多问，顺势了结了话题，“等她回来，也一起吃个饭，难得在b市见到老同学，以后互相照顾。” “那是当然，”柳遇唐转头看了一眼他认真开车的样子，“闲云可比飞星性格安静多了，到时候肯定不会拽着你尖叫帅哥。” 宗靖笑，“那是我魅力不够么？” “绝对够，”柳遇唐恭维他，“你综合素质绝对万里挑一好青年，多少丈母娘眼里的金龟婿人选。” “这你可错了，丈母娘肯定不爱选我这样的，”上了路，宗靖慢悠悠开车，从吃饭的地方到住处不用二十分钟，聊不了几句天。 “诶？为什么？”柳遇唐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一辆辆超越的车子，“你看你，要身高有身高，要长相有长相，学历、钱什么的一样不缺，最关键钱还都是自己挣的，我妈整天念叨让我向你学习呢。” 宗靖忍不住又笑起来，低沉悦耳的男声在车厢里回荡，“给你夸的我要上天了，主要是，丈母娘肯定不接受随便就把家里上千万的钱拿给朋友的人。我能做一个好朋友，但是这样的行为不利于一个小家庭。” “都是我连累你了，”柳遇唐双手合十做了个感恩的动作，“等我努力赚小钱钱，早点还给你。那关键问题是，除了我爸，你还有需要还的情分吗？” 他态度坦然大方，即没有欠人恩情的局促，也没有对宗靖的话有什么不好的联想。 宗靖就忍不住又笑了，“哪有那么多需要救命的时候，你是唯一一个。”是你，不是你父亲。 柳遇唐呼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一笔债务，早点解决就好了。我会是个很好的欠债人。” “不要着急，”车已经开到小区，宗靖停下来在门卫那里刷卡，“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这完全不是问题。” “嗯？”不结婚？柳遇唐一愣，转头正好和宗靖对视。 夜色中车厢里光线昏暗，对方深棕色的眸子里好像有光辉晕开来，眨眼之间，胸口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宗靖停了车，“到了，早点上去休息吧，有事联系我。” “哦……”柳遇唐慢半拍推开车门，站到地上，初春的夜风凉飕飕地打到脸上，想问，为什么不结婚？ 开不了口，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人生计划追根究底，到底不合适。 第25章 指点 关上车门，柳遇唐一时有些出神，站在单元门口没离开。 宗靖开出十来米又停下，降下车窗喊，“怎么，还有什么事儿吗？” “啊，没事没事，”柳遇唐咳嗽一声，挥挥手，“这不是、目送你离开嘛~” 宗靖就笑，“形式主义要不得，气温挺低的，回去吧。”说着缩回去把车窗升起来，升到一半儿又停下，看看前后都没有人，干脆跳下车，“唉，晚上回去有事儿吗？” “没有。”柳遇唐把手插兜里跺跺脚，暂时还没找到工作，想到这个略沮丧。 唐璐已经凭借多年企业财务管理经验，接了两个小公司的账来做，工作量不大、收益不高，不过足够母子俩日常开销了。她已经开始计划以后多带几家的账。 “有门禁吗？”宗靖走进几步。 “咳，我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门禁啊？”柳遇唐斜他一眼，“怎么，有好玩儿的？” 宗靖一把揽住他肩膀，“都跟阿姨说了出来见朋友是吧？索性多玩儿一会儿，我那儿啤酒红酒白酒都不缺，健身房游戏机家庭影院成套，走。” 晚餐吃饭的时候，柳遇唐稍微说了点找工作的不顺，他当时就琢磨找个时间跟这家伙聊聊，排忧解难、最重要贴近一下心灵。 柳遇唐被他塞进车里，“喝酒就算了，打打游戏挺不错。” 严格来说，他现在还不欠宗靖钱呢，卖房子换回来的钱还没有完全支付给债主，但是妈妈都开始工作了，他却一直没起色，多多少少有了点压力。 晚上一起吃饭的三个人，向飞星工作上一向很出色，宗靖更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 席间，两个人对经济啊金融啊投资啊一番交流，柳遇唐听着一面为朋友的优秀自豪开心，一面更增加了压力。 两重压力叠在一起，他刚才就有点不想回家了，回家就要打开电脑，一周里投出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邮箱□□肯定都悄无声息。 他之前有两年在设计公司给人当助理的工作经验，一直都是给别人的图上色，打下手什么的，不算完全没底子，想要高薪却有点拿不出手。而薪资低的，还不如他在家里接散活挣得多。 “不喝就不喝，就当去看看我家，上回没进主屋就走了。”宗靖发动车子，心里好像有只小鸟在扑扇翅膀，心脏噗通噗通跳的欢快。 虽然小区内道路复杂，开到宗靖的房子也只花了五分钟，柳遇唐在宗靖的车库里下车，忍不住就啧啧，“你竟然有三辆车，比我想象的还要壕。” “最开始是为了占个车牌，我公司老大章泰安讲的，”宗靖拍拍后面一辆已经有些积灰的越野，“为了跟他们一起开川藏线买的，除了自驾游，平时基本不用的。” “都是钱吶~”虽然以前家里的车不比这几辆差，但是作为一个现在出门只能依靠公共交通且资产为负的人，柳遇唐还是绕着车子看了两圈。 “你喜欢就开一个代步好了，放着也是浪费。”宗靖在车库大门侧面的架子上拉开个小抽屉，拣出一串钥匙丢过来。 柳遇唐接了钥匙，摸了两把，又给他扔回去了，“算了吧，你这些车，全是油老虎，就算你让我白开，我还要担心油钱，等我找个高薪万一需要装x再来找你借。” 宗靖也不勉强，把钥匙丢回去两个人一起回屋，想想柳遇唐之前说的简历屡投不中，“工作的问题是怎么回事？” 柳遇唐并不避讳自己的失败，实际上也有点征求宗靖这个职场精英意见的想法，“我早些年过的太轻松了呗，年轻时候不够努力，现在就麻烦啦。” 暖色的壁灯打开，一室温暖，大客厅里除了一套比较正式的茶几沙发，还乱七八糟丢着两三个muji家的懒人沙发，地上的地毯踢的不太平整，看着有些挤，却让人觉得很亲切。 柳遇唐嗷一下就扑过去了，把两个沙发堆在一起跳上去翻滚了两下，“你是真会享受啊？” 宗靖去厨房拿了茶壶水果过来，“要不然我这么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 “唉，你就是我人生目标了。”柳遇唐随手抓起旁边的室内设计杂志翻了翻。 宗靖直接坐在地毯上靠在沙发上，大长腿一伸，特别有杀伤力，“那你目标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不简单啊，有些人一辈子都过不上你这样的生活。”柳遇唐想了想，认真剖析自己。 “你看我，之前，大学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后来发现在绘画方面并没有灵气，或许能成为个高水平的匠人，却永远成不了画家、大师什么的。毕业之后又因为家里纵容，找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做，可是业余没有专门提高自己，全凭兴趣画着玩儿，并没有学到很多东西。” “到后来终于想明白了，去学设计吧，不为成设计师，就为以后家里开了厂子，起码要懂设计师们说什么，才起了个头，现在这样了。” 以前他还有点野望的，想在艺术或者时尚领域做出点什么，家里不缺钱，他有任性的资本。 现在就只剩急功近利了，就想快点来钱，家里的情况，不允许他慢悠悠按部就班的成长了。 唐璐现在五十出头，还能再工作几年，但是，总不能让她晚年生活都跟着自己一起租房子拼命工作还债吧？ 宗靖很明白他心里想什么，“我之前住在你家的时候，看过你房间里的画册，按你那些水平，应该很容易找到工作才对？你都投了什么简历？” “画画的找工作范围不是很广吗？平面、你想学的服装、我公司里的室内设计、还有视觉传达、游戏公司的画手之类的，你往哪个方面投的简历？” 柳遇唐想去撞墙，“你说的这每一种，都得有点基础吧？起码了解行业里做什么，我之前只在一个做插画的工作室给设计师做过助理，两年都没升过职，那个设计师老师一直说我欠点火候什么的。当时工作量不大，我业余自己画画挺开心的，根本没上进，现在完全抓瞎了。” “我现在，不去工作，在家里自己接活做设计，一个月也有几千，知名度可以慢慢积累，有基础了，设计收费就能提高了。可是那样我妈就会很担心，感觉好像有一顿没一顿一样没有保障。而去一些小的设计公司和工作室呢，给我的钱还不如单干，不过积累几年，也能好许多。” 因为早前那个设计老师的批评，他不太确定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和艺术沾点边的领域，往往无法量化，好和坏是有主观色彩的，要按宗靖看得柳遇唐练笔画册，比他和章泰安的游戏工作室里的那些美工好多了，“你考虑没考虑过换个行业，比如去游戏公司？” 游戏公司的主美，都是年薪七位数的家伙，工作量更是一年画不了二十副画。 当然柳遇唐现在离那个水平应该还有段距离，可是这个上升渠道无疑比什么儿童图书插画师广阔多了。 “我不太玩儿游戏，游戏公司美工，具体做什么？”听他仔细讲了讲，柳遇唐就来了兴趣。 宗靖更详细地给他科普了一下日常，又圈了几个公司建议他去投简历，一定要把练笔画册里的东西扫描一下放在电子简历里。 柳遇唐把他的意见在手机记事本里记了两页，简历石沉大海的郁气都散了许多，忍不住跳起来给宗靖一个大拥抱，“哥们，大恩不言谢，这辈子你就是我亲兄弟了！” ……我才不愿意当你什么亲兄弟呢！ 宗靖心情复杂地接住了这个来自兄弟的拥抱，跟他一样大力在对方后背拍了几下，“行了行了，谢字听得我耳朵都长茧了！” 这句话就在耳边，敏感的耳廓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柳遇唐一激灵，后背上汗毛都立起来了，赶紧松开手，“那行，以后我就不重复了，看行动。” 说着他就往玄关去穿鞋，“我这就回去，今晚就把简历整好投出去，等好消息吧~” 宗靖手还支着呢，直接给晾在原地了，眼睁睁看着柳遇唐蹦跶着就要跳出去。 从这栋房子到前头那套一居室，步行可以穿过绿化带里的小路，不过五分钟距离，不比开车花的时间长。天气还不算冷，柳遇唐又已经熟悉了路，根本没理由下去送吧？ “唉，不是说喝酒打游戏嘛~工作就在那里，你有能力，早半天晚半天有什么关系？”宗靖跟到玄关垂死挣扎。 “你不知道我这些天多着急，知道一条路，哪还坐的住，”柳遇唐把换下来的拖鞋摆好，站起来，“而且我总的找找这几个公司的游戏看看里面的画面什么样子，临摹几幅试试手感。嗯，手头还有一个私活没做完呢。” “私活？做什么？”宗靖见拦不住，叹着气给他打开大门。 “以前认识的一个师兄，现在开了家工作室，从企鹅接活做外包，分给我点活。”柳遇唐拉高外套的拉链，“我回去就把这事儿完结，有空再来找你玩儿啦。” 企鹅、外包工作室，宗靖起了点不好的联想，但是现在没法多说，“行吧，我对游戏公司挺了解的，你有进度随时跟我联系。” 第26章 打断 柳遇唐出了门，宗靖上楼站在露台上看着他走回去，终于没忍住打了个电话，“你接的那个企鹅的活，总价多少钱？” 柳遇唐接起电话，“嗯？不贵的，我没什么名气，四张图三千块。” 岂止是不贵，简直廉价，不过三千块这数不大，就算损失也应该不多，宗靖委婉地提了个醒，“企鹅付款习惯不太好，既然你是通过师兄的工作室签的，最好能让他先把稿费给你。” 柳遇唐想了一下，这样很为难，“师兄找我时候说工作室也困难，等收到了企鹅的款再给我，当时我答应了，现在反口不太好吧？” “也是，”反正就三千块而已，宗靖就不再啰嗦，“早点回去休息吧。” 柳遇唐已经走到单元门口，“两栋房子还真挺近的，五分钟就走过来了，你也早点休息，改天再去找你打游戏，再见。” ******** 又过了十来天，柳遇唐打来电话，“宗大帅哥，今天有没有空？” 你叫当然随时都有空的，宗靖把工作备忘录推开点，“要做什么？” “一起吃晚饭吧，”柳遇唐背着个，步履轻快，“按你的指点，我收到面试邀请了，刚谈了一家，聊得挺开心的，我觉得十有*能成。” 秘书敲了两下门，轻轻推开一条缝，看到宗靖在打电话也没有退出，而是安静地在他面前放了一个文件夹，上面用便签贴好了重点备忘。 某个叫锦绣的小区精装修室内设计图，备忘上面的摘录简明扼要，那边的项目经理要晚上碰个面。 这是工作室的大项目，接到了够一年的工作量，收益可观，躲不掉，宗靖揉揉额角，“你现在在哪儿？” “北四环5号地铁附近，”节气已经过了雨水，春天正式来了，天气很好，刚才的面试官谈起来非常投缘，柳遇唐心情好的恨不得哼几句小调，“我记得你工作室在附近是不？” “确实不远，你要是不急着回家，过来吃个下午茶吧，我把地址发给你。”晚上没法见，柳遇唐好多天才联系一回，实在舍不得放弃难得见面的机会，宗靖挂了电话发了公司楼下的茶座地址，同时快速把桌面上的紧急工作处理了一下，直接拿着电脑下去了。 柳遇唐来的很快，进门时候宗靖才坐下，站在门口他就高兴地招手，走近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带着电脑啊，我打扰你工作了？” “没什么要紧事儿，”宗靖把电脑放到一边，水单推过去，“喝点什么，他们家的蛋糕都挺不错。” 柳遇唐点了一份慕斯蛋糕，要了一壶茶，絮絮叨叨就把自己面试的过程讲了，“没有意外大概明天能收到offer了，那个面试官对我很满意，说只要领导确认就可以。” “恭喜，”宗靖真心恭贺，“终于踏实了？” “并没有很踏实，不过总比之前好了，”服务员送上茶水蛋糕，柳遇唐吃了一大口，“独立美工遇上公司就是容易吃亏。你之前的提醒真是太对了，企鹅家竟然用企鹅币结算工资的，不但速度慢，拿到手里还打折。” 宗靖挑眉，“用企鹅币结算是没错，打折是谁告诉你的？” “帮我接活的师兄啊，”柳遇唐舔了舔唇边的奶油，看着他的表情动作顿住，“啊，你不会是要告诉我……” 师兄作为中介把我坑了？世界未免太危险了。 “我跟他认识好多年了，以前不缺钱的时候还免费帮忙画过图……”心塞，比前几天知道不能拿到全额稿费还心塞。 如果结算打折的事情不可信，那么四张图有一张没过，师兄帮忙大修才搞定是真的吗？ 简直一下子心情就低落起来，柳遇唐恶狠狠地又挖了一大勺蛋糕塞进嘴里。 宗靖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头，抽了湿巾递给他，比划了一下嘴角，“吃一堑长一智吧，美工的等级是很分明的，级差又大，外包本来地位就低，你还是外包的外包。” “一样画画，质量也不比他们内部差多少，不带这么歧视的吧？”柳遇唐接过湿巾在嘴角下巴擦了一圈，憋着气继续吃。 宗靖无语，向飞星那么精明，作为她的多年朋友，柳遇唐完全是个正能量傻白甜，“打个比方，企鹅家的主美是贵族，普通助理美工依次降级，外包的地位，大约等于南北战争之前美国南部奴隶主农场里黑奴养的狗。” “噗、咳咳咳，”柳遇唐喷了，“要不要这么残酷？” “从收益和地位对比，大约就是这么残酷。因为主美是稀缺人才。”宗靖终于没控制住，抽了一张纸把他下巴上的水渍抹了一把，接着擦了擦桌子上溅出的几滴茶水。 柳遇唐僵住了，生硬地转移话题，“咳，就你这温柔体贴劲儿，以后你老婆幸福死了。” 宗靖喝一口茶，身体微微往前倾，指尖拨了一下桌子上插得一枝小花，说话的语气和他的姿态一样漫不经心，“不会有老婆，因为没法结婚。” “嗯？”上次也说过不结婚，这次加了个定语，【没法】结婚是什么鬼？好像浓稠的大雾里有什么劈开混沌，一道细弱的光在脑海中亮起，没等柳遇唐反应过来，眼前落下一道阴影。 章泰安背光站在桌前，“遇唐都到b市了，我一直不知道啊，今天刚来的吗？”说着他自来熟地往里挤了挤，“怎么样，房子卖出去了吗？” 眼光要是能当刀，章泰安此时估计被千刀万剐了。 宗靖死盯着他，看他自然而然地挤到柳遇唐旁边，后悔选了四人卡座，本来只是为了坐着宽敞些！ “你没工作要做吗？” 章泰安眯起眼睛笑的好像狐狸，“刚做完啊，你没看见我送人出去么？供应商一起吃下午茶，刚结束。” 柳遇唐被章泰安挤到里面，想把大背包放到宗靖那边的空位上去，才提起来就被章泰安接住。 “这包也太方了，还挺沉，里头装的什么？” 章泰安也是帮过大忙的，尤其是他能请到令狐大师那样奇葩的人物，柳遇唐对他有点敬畏，老老实实回答，“没什么，我找工作装的面试资料。” 章泰安往前递的手又缩回来，试了试重量笑道，“面试资料这么沉？你该不会打了几百份去人才市场见桌子就发吧？” “没有没有，”柳遇唐赶紧摆手，一口气都交代了，“我是学画画的，想找个美工设计之类的工作，里面装了几本我的练笔画册。” 宗靖在底下踢了章泰安一脚，对方挑起一边眉毛看了他一眼，好像完全接受不到数年共事小伙伴的暗号，屁股像焊在椅子上一样分毫不动。 踹回去一脚之后，他反而对柳遇唐的包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练笔画册啊，我能看吗？我从小就喜欢有一技之长的人，看见人家写字儿画画弹琴跳舞都羡慕。” 柳遇唐一下子把背包拉链拉到底，“呵、哈哈~也没什么厉害的，我画的一般般，随便看随便看。” 章泰安从背包里抽出基本画册，翻了十来页，又转过头来认真打量了柳遇唐几眼，态度严肃了点，“这部分都是你原创的形象吗？你去面试了个什么工作？” “是的，都是无聊时候开脑洞画的，”柳遇唐乖得像个小学生，“我应聘了个游戏公司美工。” “薪资给你多少？” 宗靖正准备低头找准目标再踢几脚，闻言倒是愣住了，瞟一眼章泰安的神色，把腿收了回去。 柳遇唐对桌子底下的暗涌浑然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地爆出自己心理预设薪资，“大概最后能拿到个□□千，我这么提了，对方人力没反对。” “哦，”章泰安眼睛一亮，“对方告诉你，每天的工作强度吗？” “画画呗，还有什么强度，”当不了艺术家，当个游戏美工还是应付得来，柳遇唐觉得这点苦能吃，就算不为了工作，他每天也练笔的。 “早晨九点半到晚上九点半，照着国外游戏图的人设画了之后反复改，”章泰安满意地看到柳遇唐脸皱了皱眉，“没什么原创，你的能力可惜了。” “哈？”柳遇唐愣住，本能地去看宗靖，想确认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们工作室最大的boss是个擅长跟人聊天谈心的家伙吗？ 宗靖耸肩，不打算继续给章泰安表现的机会，一口气把心理预设情节说完，“你这样的原创能力，当个照着别人的画每天画十多个小时的美工可惜了。实际上你愿意学习的话，陌生行业上手也很快的，在我们的室内设计工作室和游戏工作室都能找到合适的职位。” “我原来有想让你到我的工作室工作，所以之前给你的公司名单里，就有我跟章泰安投资并且拥有话语权的游戏制作公司。你完全有能力走正规渠道面试进入公司。” 宗靖的公司，显然比到一个陌生企业好多了，柳遇唐侧头看着章泰安，“可是我没有收到面试通知呢，说不定贵公司的人力认为我不合适呢。章、章总也觉得宗靖说的可以吗？” 章泰安笑的和蔼，仿佛诱/拐小白兔的大灰狼，“当然没问题，我们工作室欢迎你这样优秀的美工加入。” “我、还是等通知吧，”找了大半个月工作，忽然一下子天上掉馅饼，柳遇唐都有点不敢相信了，“今天面试的公司，好歹要有个交代的。” 第27章 去追吧 “就你这能力不止□□千，”章泰安在柳遇唐肩膀上大力拍了拍，“你就等着对方回复吧，它出多少，我都至少给你涨三成，过了试用期，根据你的实际工作能力再调整，做得好肯定增加，不拘资历。” □□千在游戏公司美工里，属于美术相关专业本科毕业稍有经验的标准值，柳遇唐就是按这个给自己预设的。 但是国内游戏画面主要是从国外大型游戏复制过来的，绝大多数美工工作都是开两个屏幕，照着已有的图画，画完反复修改，改到有差异、不会被告侵权算完工。 原创设计能力，是稀缺资源。主美的薪资两万是个起点，混到大型游戏公司美术总监年薪百万不是梦。 这下子柳遇唐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主要是，我完全没做过游戏美工，您一下子给这么多亏了吧？” “我是生意人，亏不亏我心里有数，”章泰安哈哈一笑，站起来，“头回见到还有嫌弃工资高的，就冲这点实在，我应该也不会亏。让小宗给你介绍介绍公司情况，我就先走啦。” 宗靖绷着脸假装没接收到章泰安那个“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贱笑，等他圆润地滚远，真个一本正经跟柳遇唐科普了一下自己和章泰安投资的公司在做什么。 柳遇唐听了就更惊叹了，“你们两年前就开始觉得房地产市场会慢下来开始做别的啊？真有眼光，我家当时还拼命接工程呢。” “不是我，是章泰安。”宗靖哼一声，承认这个师兄的功绩。 章泰安也是q城出来的，但是他父辈多有从政、兄姐从商，消息灵通的很，又有人脉、又有资金来源。 说起来，他才是宗靖人生里的大贵人。没有这个师兄，他可能趁着房地产的东风赚一把，但是绝对攒不到如今的身家。 同理，章泰安也觉得有这个师弟不错，他是对经济走势敏锐，但是懒得管理细枝末节，工作室把控多年来都是宗靖做的更多，没有这个执行，他也走不到如今。 这些内里细节不论，在柳遇唐看来，多数同龄人在逃课挂科跟家里伸手要生活费的时候，宗靖就独立了，不仅独立他竟然开始做事业了。然后大家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的时候，他赚着大钱还能居安思危开拓新路子。 以前是羡慕，现在完全崇拜了，柳遇唐真诚的给宗靖双手端茶，“以后就跟你混了，我叫你哥~” 分明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笑让人觉得他很乖，宗靖觉得五脏六腑都舒坦了，接了茶，“保证不让你吃亏，好好干。” “没问题~\(≧▽≦)/~”柳遇唐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表忠心的话，手机就响了，是中午面试的那家公司。 电话接起来，对方hr张口就是，“我特别欣赏你的能力，但是部门领导那边认为你缺乏经验，还需要磨练，薪资暂时就给开五千，后面看表现肯定会加薪。你看怎么样？要是没问题，明天就能来上班了。” 五千那是业余培训学校出来的价格，柳遇唐不自觉鼓起腮，“哦，这样，那我考虑一下再给您答复。” hr是跟他面谈过的，也觉得五千太低，无奈人是分配到部门用的，拍板的还是各部门领导，他一个小人力，总不好说要给某员工加薪。 对方这一个考虑，应该就是没有下文了，“那行，我等你回复，希望有机会合作。” 柳遇唐也客气两句挂了电话，完了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气哼哼把最后一块蛋糕挖进嘴里，“果然是便宜的劳工！” 就像章泰安之前说的，游戏公司美工，工作时间早九到晚九，这种强度，就算是饭店洗盘子，也得拿五六千！ 宗靖对这种状况满意的很，又抽两张纸巾递给他，“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去工作室跟同事见见，办个入职来上班吧。就在这栋大厦七层。” 柳遇唐舔了舔嘴角，接过纸巾擦干净，“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工作的。”然后抓过手机回复那个人力信息【谢谢您给的面试机会，我对薪资不太满意，就不去了，辛苦。】 那边回复的很快，【提到您之前说的预期值就可以吗？我可以再跟领导谈谈。】 柳遇唐把短信给宗靖看，“呵呵，发现没忽悠住二傻子，又想让步了。” “你不会是想继续跟他来回商量吧？”宗靖一把抽走他的手机，飞速打了两句发送出去。 【不用了，我还有别的offer可以选，已经确定下来了，谢谢。】 对方接到这句迅速回了一句，【好的，祝您前程似锦，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宗靖轻笑，“倒是个沉的住气的，不过有那样把员工当白菜的领导，公司大概也做不了多久。” 整个科技园每天都有公司起来，每天都有公司倒闭，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柳遇唐从他手里拿回手机，看了那两句对话，呼出一口气，“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是对方一放软态度，就有负罪感，觉得一定要应付他们。” 宗靖放下茶杯，压在桌子上凑近一些，“这个不是关键问题，重点是，我直接抽走你的手机做主回复信息，你不生气吗？” 柳遇唐一愣，忽然觉得握着的手机有些异样起来，好像外壳的温度都不同了，带着某人掌心的温度，“……啊？咳，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不是为我好嘛。” “哦，为你好就可以，那比如，刚才章泰安把你手机抽走替你回复消息？你介意吗？” 太阳西斜，落地玻璃窗外常青树的阴影落进来，宗靖脸上光影交错，柳遇唐一时分辨不出他的表情，不过脑补了下章泰安抽走手机，他肩膀抖了抖，忽然有点慌，“呃，那不一样，我一共就见过两次章泰安。” 宗靖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哦~” 柳遇唐一紧张，好像从他这一声平淡的“哦”里听出了十八般滋味，想说，男人之间玩儿的好，可能比夫妻之间秘密还少，帮忙回个工作信息有什么稀奇的？ 然而张不开嘴，初春午后，人行道上的绿化带里开满了迎春花，玻璃窗后面格外温暖，室内飘荡着低柔的音乐，空气仿佛流淌的蜜一样浓稠，好奇怪…… 脑子里有什么灵光一闪，柳遇唐硬生生一百八十度把话题拗了，“其是章泰安来之前，我有个问题来着。” “嗯？”宗靖似乎很享受这样静谧的午后闲暇时光，往后靠了靠，坐姿愈发慵懒舒适。 “你说、”柳遇唐咬了咬舌尖，不对，这个能问吗？分明是对方的*，要说起来，跟他熟起来不过一个月内的事情，会不会交浅言深？ “怎么？”宗靖声音低了些。 好像被蛊惑了，柳遇唐跟他对视了一眼，问题流水一般划过舌尖，不能控制地溜出去，“你说没法结婚？”问出的一瞬间他被自己惊到了，慌忙摆摆手，“啊，你不愿意说没关系的，我就是八卦、呵、呵呵~好奇心太重了也不好，毕竟这是你的……” “没什么，”宗靖坐正了，支着下颌，“就是，条件不允许。” 他的表情里藏着惆怅忧伤，柳遇唐觉得心里也沉重起来了，想、拍拍他的肩，“哦，那……” 他没想好怎么接下一句，宗靖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喜欢一个人，他不知道，嗯，可能性很低。” “哈、哈哈，”柳遇唐受惊一样躲开对方的眼神，觉得某个猜想有点可怕，语无伦次地想赶紧结束这段对话，“大丈夫何患无妻，喜欢就努力去追嘛~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诶，是吧、哈哈，一切皆有可能，呵呵，你这么优秀。” “哦？是么？”宗靖垂下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圈阴影，“让你这么一鼓励，我决定试试了。” 作为一个艺术生，柳遇唐其实对人的情绪是很敏锐的，只不过很少花心思去注意而已，他紧张的想咬咬舌尖，乱七八糟的想法再脑子里轰隆隆穿过去，始终抓不住重点。 【我要当知心兄弟帮忙劝解吗？ 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呸！不要自作多情，同在人群里只有百分之几诶！ 感情太丰富是毛病懂不？人家没表示什么，你激动什么？ 啊，说不定完全想错了方向，让我死吧！ 刚才是疯了吧？人生已经够凄惨，何必让自己更凄惨一步】 另一方面，他又盯着宗靖的微垂眼睛的侧面出神，卧槽、这弧度，我的天，这鼻梁，我滴神，嘴唇上有水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咕咚，他使劲儿吞了一口口水，说到底，他是个死颜控，“呵、呵呵，试试就试试呗，人生在世，不要后悔嘛~” 宗靖抬眼一笑，忽然招手叫服务生结账，“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还有点工作，先回公司去了，明天你来吧，我带你去见人力办入职。” 柳遇唐眼睁睁看他签了单，有些呆滞地接过他递来的书包背上，走出茶座被他揉了一把头发交代“打车回去吧，这里距离地铁站很远。”看着对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上楼了。 五分钟之后，他还在路边抓狂，“卧槽卧槽卧槽，什么情况？！” 第27章 去追吧 “就你这能力不止□□千，”章泰安在柳遇唐肩膀上大力拍了拍，“你就等着对方回复吧，它出多少，我都至少给你涨三成，过了试用期，根据你的实际工作能力再调整，做得好肯定增加，不拘资历。” □□千在游戏公司美工里，属于美术相关专业本科毕业稍有经验的标准值，柳遇唐就是按这个给自己预设的。 但是国内游戏画面主要是从国外大型游戏复制过来的，绝大多数美工工作都是开两个屏幕，照着已有的图画，画完反复修改，改到有差异、不会被告侵权算完工。 原创设计能力，是稀缺资源。主美的薪资两万是个起点，混到大型游戏公司美术总监年薪百万不是梦。 这下子柳遇唐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主要是，我完全没做过游戏美工，您一下子给这么多亏了吧？” “我是生意人，亏不亏我心里有数，”章泰安哈哈一笑，站起来，“头回见到还有嫌弃工资高的，就冲这点实在，我应该也不会亏。让小宗给你介绍介绍公司情况，我就先走啦。” 宗靖绷着脸假装没接收到章泰安那个“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贱笑，等他圆润地滚远，真个一本正经跟柳遇唐科普了一下自己和章泰安投资的公司在做什么。 柳遇唐听了就更惊叹了，“你们两年前就开始觉得房地产市场会慢下来开始做别的啊？真有眼光，我家当时还拼命接工程呢。” “不是我，是章泰安。”宗靖哼一声，承认这个师兄的功绩。 章泰安也是q城出来的，但是他父辈多有从政、兄姐从商，消息灵通的很，又有人脉、又有资金来源。 说起来，他才是宗靖人生里的大贵人。没有这个师兄，他可能趁着房地产的东风赚一把，但是绝对攒不到如今的身家。 同理，章泰安也觉得有这个师弟不错，他是对经济走势敏锐，但是懒得管理细枝末节，工作室把控多年来都是宗靖做的更多，没有这个执行，他也走不到如今。 这些内里细节不论，在柳遇唐看来，多数同龄人在逃课挂科跟家里伸手要生活费的时候，宗靖就独立了，不仅独立他竟然开始做事业了。然后大家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的时候，他赚着大钱还能居安思危开拓新路子。 以前是羡慕，现在完全崇拜了，柳遇唐真诚的给宗靖双手端茶，“以后就跟你混了，我叫你哥~” 分明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笑让人觉得他很乖，宗靖觉得五脏六腑都舒坦了，接了茶，“保证不让你吃亏，好好干。” “没问题~\(≧▽≦)/~”柳遇唐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表忠心的话，手机就响了，是中午面试的那家公司。 电话接起来，对方hr张口就是，“我特别欣赏你的能力，但是部门领导那边认为你缺乏经验，还需要磨练，薪资暂时就给开五千，后面看表现肯定会加薪。你看怎么样？要是没问题，明天就能来上班了。” 五千那是业余培训学校出来的价格，柳遇唐不自觉鼓起腮，“哦，这样，那我考虑一下再给您答复。” hr是跟他面谈过的，也觉得五千太低，无奈人是分配到部门用的，拍板的还是各部门领导，他一个小人力，总不好说要给某员工加薪。 对方这一个考虑，应该就是没有下文了，“那行，我等你回复，希望有机会合作。” 柳遇唐也客气两句挂了电话，完了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气哼哼把最后一块蛋糕挖进嘴里，“果然是便宜的劳工！” 就像章泰安之前说的，游戏公司美工，工作时间早九到晚九，这种强度，就算是饭店洗盘子，也得拿五六千！ 宗靖对这种状况满意的很，又抽两张纸巾递给他，“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去工作室跟同事见见，办个入职来上班吧。就在这栋大厦七层。” 柳遇唐舔了舔嘴角，接过纸巾擦干净，“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工作的。”然后抓过手机回复那个人力信息【谢谢您给的面试机会，我对薪资不太满意，就不去了，辛苦。】 那边回复的很快，【提到您之前说的预期值就可以吗？我可以再跟领导谈谈。】 柳遇唐把短信给宗靖看，“呵呵，发现没忽悠住二傻子，又想让步了。” “你不会是想继续跟他来回商量吧？”宗靖一把抽走他的手机，飞速打了两句发送出去。 【不用了，我还有别的offer可以选，已经确定下来了，谢谢。】 对方接到这句迅速回了一句，【好的，祝您前程似锦，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宗靖轻笑，“倒是个沉的住气的，不过有那样把员工当白菜的领导，公司大概也做不了多久。” 整个科技园每天都有公司起来，每天都有公司倒闭，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柳遇唐从他手里拿回手机，看了那两句对话，呼出一口气，“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是对方一放软态度，就有负罪感，觉得一定要应付他们。” 宗靖放下茶杯，压在桌子上凑近一些，“这个不是关键问题，重点是，我直接抽走你的手机做主回复信息，你不生气吗？” 柳遇唐一愣，忽然觉得握着的手机有些异样起来，好像外壳的温度都不同了，带着某人掌心的温度，“……啊？咳，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不是为我好嘛。” “哦，为你好就可以，那比如，刚才章泰安把你手机抽走替你回复消息？你介意吗？” 太阳西斜，落地玻璃窗外常青树的阴影落进来，宗靖脸上光影交错，柳遇唐一时分辨不出他的表情，不过脑补了下章泰安抽走手机，他肩膀抖了抖，忽然有点慌，“呃，那不一样，我一共就见过两次章泰安。” 宗靖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哦~” 柳遇唐一紧张，好像从他这一声平淡的“哦”里听出了十八般滋味，想说，男人之间玩儿的好，可能比夫妻之间秘密还少，帮忙回个工作信息有什么稀奇的？ 然而张不开嘴，初春午后，人行道上的绿化带里开满了迎春花，玻璃窗后面格外温暖，室内飘荡着低柔的音乐，空气仿佛流淌的蜜一样浓稠，好奇怪…… 脑子里有什么灵光一闪，柳遇唐硬生生一百八十度把话题拗了，“其是章泰安来之前，我有个问题来着。” “嗯？”宗靖似乎很享受这样静谧的午后闲暇时光，往后靠了靠，坐姿愈发慵懒舒适。 “你说、”柳遇唐咬了咬舌尖，不对，这个能问吗？分明是对方的*，要说起来，跟他熟起来不过一个月内的事情，会不会交浅言深？ “怎么？”宗靖声音低了些。 好像被蛊惑了，柳遇唐跟他对视了一眼，问题流水一般划过舌尖，不能控制地溜出去，“你说没法结婚？”问出的一瞬间他被自己惊到了，慌忙摆摆手，“啊，你不愿意说没关系的，我就是八卦、呵、呵呵~好奇心太重了也不好，毕竟这是你的……” “没什么，”宗靖坐正了，支着下颌，“就是，条件不允许。” 他的表情里藏着惆怅忧伤，柳遇唐觉得心里也沉重起来了，想、拍拍他的肩，“哦，那……” 他没想好怎么接下一句，宗靖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喜欢一个人，他不知道，嗯，可能性很低。” “哈、哈哈，”柳遇唐受惊一样躲开对方的眼神，觉得某个猜想有点可怕，语无伦次地想赶紧结束这段对话，“大丈夫何患无妻，喜欢就努力去追嘛~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诶，是吧、哈哈，一切皆有可能，呵呵，你这么优秀。” “哦？是么？”宗靖垂下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圈阴影，“让你这么一鼓励，我决定试试了。” 作为一个艺术生，柳遇唐其实对人的情绪是很敏锐的，只不过很少花心思去注意而已，他紧张的想咬咬舌尖，乱七八糟的想法再脑子里轰隆隆穿过去，始终抓不住重点。 【我要当知心兄弟帮忙劝解吗？ 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呸！不要自作多情，同在人群里只有百分之几诶！ 感情太丰富是毛病懂不？人家没表示什么，你激动什么？ 啊，说不定完全想错了方向，让我死吧！ 刚才是疯了吧？人生已经够凄惨，何必让自己更凄惨一步】 另一方面，他又盯着宗靖的微垂眼睛的侧面出神，卧槽、这弧度，我的天，这鼻梁，我滴神，嘴唇上有水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咕咚，他使劲儿吞了一口口水，说到底，他是个死颜控，“呵、呵呵，试试就试试呗，人生在世，不要后悔嘛~” 宗靖抬眼一笑，忽然招手叫服务生结账，“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还有点工作，先回公司去了，明天你来吧，我带你去见人力办入职。” 柳遇唐眼睁睁看他签了单，有些呆滞地接过他递来的书包背上，走出茶座被他揉了一把头发交代“打车回去吧，这里距离地铁站很远。”看着对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上楼了。 五分钟之后，他还在路边抓狂，“卧槽卧槽卧槽，什么情况？！” 第28章 锻炼 第二天柳遇唐如约到宗靖的工作室，到底还是过了一轮面试。 宗靖用的理由是，章总谈了一个美工，叫过来面试，你们看看怎么样？行就定个标准留下。完全没有提薪资多少的事儿。 柳遇唐被他事先叮嘱过，云上整体氛围都是看个人能力，如果非常好，一两个月就可以转正调整薪资，果断面试过程中提都没提收入，只说自己刚转行，还是以学习为主。 等人力和现在的美术总监跟柳遇唐谈完，两个人一商量，这人基本功扎实、性格看着也不错，而且既然是章总看上的，直接给了个13k。 柳遇唐当时就坐在会客室里等通知，得到这个结果愣了下，一边跟着秘书去签合同，一边就给宗靖发了条消息，“真让你给说着了，不提给的也跟之前说的差不多。” 宗靖无语，觉得调/教这孩子的路程还很长。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为章泰安和宗靖最讨厌不干实事儿，云上整体还是个公平公正的团队，基本上有本事都能冒头。 但这不代表这些人没有办公室政治，不会揣摩老大的心思。 宗靖都说了章总先谈过，办事儿的人就得高看一眼，但是以后如何还是需要柳遇唐个人的努力。 面试完都没放人走，人力知道他没什么事儿之后，笑眯眯地招来行政的人，“要不去领一套办公用品，今天就入职吧？”游戏离内测没多远了，人手很紧缺。 早晨九点去面试，十一点的时候，柳遇唐已经囧囧有神地坐在两个屏幕前面捧着个板子准备开工了。 国内游戏公司，普通美工多数还是拿着国外的游戏做模板，照着画，画完了反复修改，修到表面上不太一样就好。 这套规则很简单，柳遇唐请教了前辈，到下班时间已经完成了半张。 就是，呃，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走，大家自然而然就聚到一起讨论订餐了，感觉吃了饭会再战到半夜。 因为他长得好，在吃下午茶的时候已经跟整个美工组的妹子们熟悉了，不论年纪大小，都特别积极给他回答工作问题，这会儿订餐也有人喊他。 都是画画的人，男同事多少也颜控，有人半真半假说了几句诸如“办公室有新宠了，我的地位不保！”“小柳这颜，不如穿上cos的衣服给我们当模特，比照着人家的画有意思多了。”就此揭过。 分组的组长见他上手快，还夸了两句。 柳遇唐在大家选好的送餐店里点了份盖浇饭，就拿着手机去给唐璐打电话，交代了一下薪资情况，重点说明，以后可能常加班。 “这又算是小宗帮的忙，你好好工作，别让他为难，”唐璐倒是不心疼儿子加班，年轻人正是拼搏一下子的时候，她年轻时候都是早晨醒来工作到闭眼，何况画画应该是个不算辛苦的活，“就是注意保护好你的眼睛，画一会儿站起来活动活动，到窗户边往远处看看，要不行，明天弄个小鱼缸去公司，看看游鱼养眼睛。” 柳遇唐一一答应了，“我注意着呢，那您就先吃饭吧，以后晚上都别等我了，我要是能回家吃，就提前给您发消息。” 唐璐又叮嘱了几句订餐也要注意不能太油腻，荤素搭配之类的话就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柳遇唐从消防通道里出来，被坐在前座的美工妹子拽住，“你认识两个总？” “什么两个总？”柳遇唐努力想着姑娘的名字，一天介绍了办公室里几十人，他有点分不清。 “章总和靖大大呀！”妹子挤眉弄眼。 “哦，”柳遇唐诚恳地摇摇头，“不太熟悉。” “啧，我听说了，你今天是被靖大大带着来面试的，”妹子撞了他肩膀一下，“不熟悉骗鬼啦？” 柳遇唐心里简直要叹气了，开始编瞎话，“算是吧，我有时候画点儿东西放论坛，然后最近发了求职相关的内容，章总先跟我聊过，我才来的。” 真不熟，连你们靖大大，其实我才跟他重新认识一个来月，拜托别再问。 “哦~”妹子拖长了声音，“好吧，餐到了，你订了什么，去秘书那儿领吧。” 柳遇唐诚惶诚恐地去领了餐，也不参与大家边吃边聊了，坐在电脑前面吃几口琢磨一下下午画的图。 差不多到了晚上九点，终于有人开始陆续下班，九点半的时候，人也走差不多了，宗靖发来个短信，“到地下车库来，我顺路把你捎回去。” 柳遇唐打算先公交到地铁站，然后再地铁回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复，“被同事看到不好吧？” “人都走光了，哪儿来的同事，下来。”宗靖回答的强硬。 柳遇唐溜到车库，转了半圈找到宗靖的车，闪电一般奔过去拉开门钻进去。 宗靖被他呼哧气喘的样子吓了一跳，“你紧张什么？” “刚工作就被发现跟大领导的裙带关系多不好？”柳遇唐把背包摘下来扔后座，系上安全带，“你怎么也这么晚？” “我反正在公司也是一个人呆着，回家也是一个人呆着，基本上每天都这时候下班。”宗靖发动车子，“吃晚饭了吗？” “吃了，公司还挺好的，加班就管饭，晚饭钱省了。”柳遇唐觉得很美，据说根据打卡时间还有适当的加班补贴，那样子收入会比合同上签的还高点。 宗靖闻言，笑着看了他一眼，确实是高兴满足的样子，“柳少爷你进步很大呀，都会为了一顿饭钱高兴了。” “啧，你这话语气怎么酸溜溜的，你是我的债主诶，看到我这么努力这么节约，不是更有希望早日收回欠款吗？” “靠晚饭省出几百万吗？”宗靖回忆了下，“我记得你高中时候，干出过跟白闲云向飞星叫火锅外卖在教学楼实验室里偷吃的事儿，简直不能更纨绔子弟。” 想起过去柳遇唐忍不住笑出来，“那不是年级小，比较熊嘛，再说我们吃了都打扫干净了。” “反正当时在我和广大同学眼里，你们仨完全是万恶的存在，家里有钱长得好看学习不错，整天一幅干什么都理所当然，人生超级简单容易的样子。” “呃，我不知道以前自己在同学们眼里形象这么差的？”柳遇唐默，“闲云很好呀，并没有很多钱，会做好吃的，她当时就经常周末做点心带给大家，班里的人可没少吃她东西。背后竟然这么想她，真是幼稚的小孩子。” “大概是羡慕嫉妒恨吧？”宗靖拐进一条辅路，“过去的事儿了，当时年纪都小。我去吃点宵夜，你一起来呗？” 柳遇唐摸摸肚子，“晚饭吃的很多了，再吃宵夜会胖死。” “吃多了，睡前运动一下好了，”宗靖在一个粥铺停了车，“反正你又不认识路，看着我吃多没意思，好歹尝两口。” 说起运动，柳遇唐怨念地跟着他进店，“你这种有腹肌的人，不能理解我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生习惯。” 宗靖点了两份粥，三四盘烧麦、虾饺、松花蛋之类的家常，把菜单往旁边一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要腹肌跟我一起运动，我那儿什么器械都有，多年健身经验，足够给你当私教，怎么样？来不来？” 作为一个死颜控，对漂亮的身材有无限的向往，同时作为一个死宅，对于瘫痪在床的人生无力反抗。 柳遇唐忍不住鼓了鼓腮，“很难抉择啊？” 两人桌不大，两个人距离很近，宗靖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子，“年纪轻轻，多动动，活蹦乱跳才有可能早日还清我的钱。” 好嘛~债主的要求，柳遇唐咬了咬后槽牙，“好吧，我下定决心，每周运动一次！” 宗靖呵呵，不做评论，吃完宵夜直接把车开到了自己家，“走吧，去跑步机上跑半小时，然后我把你送回去。” 柳遇唐今天整天都过得雷厉风行，这会儿终于明白工作室的氛围是怎么来的，怀着慷慨赴死的心情被宗靖拉进他改建的健身室，丢上跑步机。 宗靖自己换了一身宽松的运动衣，真把自己当私教一样站在旁边纠正他的步伐、摆臂和呼吸。 跑了十分钟，他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宗大爷，我能循序渐进不？”日常他连一千米都不经常跑。 一千米大概只需要五六分钟吧？三十分钟可能能跑五公里，简直要了亲命？ “坚持一下，试试自己的极限。”宗靖一点水都不放。 再跑五分钟，嗓子眼儿里都是腥气，柳遇唐简直要哭了，“靖大大，我叫你哥好不？求放过！” 宗靖把机器速度逐渐调慢，硬压着他走了五分钟才下来，“就你这小身板，以后每天早晨画到晚上，根本撑不住，老老实实锻炼身体。” 柳遇唐呼哧带喘，整个人都站不直了，往地上一坐，“我、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呼~呼——” 宗靖站到他背后从腋窝下面穿过手臂把他提起来，“站好，以后要每天坚持锻炼。” 本来就呼吸不畅，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停滞了，柳遇唐惊慌地站直从他的禁锢中跳开，前胸后背还残留着他手臂怀抱的温度，“啊，好的好的，我肯定坚持锻炼，我现在就走回去，不用你送我了，跑完步走走也是锻炼。” 第29章 纠结 柳遇唐从宗靖家里落荒而逃，但是事情好像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去了，后面半个多月时间，他每天早上醒来就焦虑，快到下班时间也焦虑。 因为云上工作室的地方距离地铁站要步行二十分钟左右，而住处也差不多，而家门口的公交过去要近一小时，宗靖有充分的理由每天顺带他上下班，两个人打交道避无可避。 从内心深处，遇唐同学是拒绝的。 但是，理由怎么讲？对方真的是顺路，真的是几乎跟你同时上下班，真的是一分多余的油钱都没浪费？还欠着人家钱呢？难道讲每天麻烦你太不好意思吗？人家帮你还了那么多钱，你当时怎么没有不好意思呢？这会儿一件小事倒矫情起来了！说不通！ 然而有些变化不能再忽视了，特别近的距离，招架不了的入侵，让柳遇唐开始觉得，之前人们讲同们之间有感应是真的？ 天可怜见，前面活了二十五年，他都一个人默默呆着，既没有喜欢过什么三次元里的同类，也没有因为寂寞主动去过传说中的酒吧之类的聚集地，知道秘密的只有白闲云和向飞星。 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大概就是给人画腐向插画，以及看着电影撸/一回。 他看起来是个洒脱自在的人，实际上大概因为是学画画的，神经是很纤细敏感的。 他很清楚父母接受不了自己的情况，他们对在自己的关心细致到方方面面，如果喜欢了一个人，自己没有能力在他们面前隐瞒，索性封闭感情假装没有这回事。 感谢学艺术，感谢死颜控，三次元里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符合审美的同类，即便是遇到了，对方很大可能是个异性恋，神经粗一点就能说服自己忽略掉了。 把男神存在硬盘里，多注意一点二次元，这样过日子就挺好。 感谢向飞星和白闲云，走过青春时候那些彷徨孤独的岁月里，有这样两个三观正有主意的小伙伴，是他平安走到如今的最大助力。 但是现在，避不开了！ 柳遇唐坐在门口的脚凳上换鞋，愁眉苦脸，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纠结成团。 唐璐收拾了餐桌解下围裙，递给他一个保温盒，“你发什么呆啦？我从厨房的窗户看到小宗的车在楼下了，快下去，不要让人家等。” 柳遇唐看着那个保温盒，“他吃过饭了吧？你不用每天帮他准备早餐。” 唐璐在他额头上戳一指头，“叫我怎么说你好？吃不吃是人家的事儿，带不带是我们的事儿。小宗帮了家里多大的忙？现在还在帮你，他一个大男人，哪能过得那么仔细。我看过了，要开车到小区门口才有早餐店呢，他过来接你之后，有停车去吃早餐吗？” “他也能在家里吃呀，你不知道，他过日子仔细着呢。”柳遇唐愁眉苦脸地接过饭盒捧着。 宗靖接了他两天，唐璐就发现了，为了感谢人家对儿子的照顾，她就开始每天精心给宗同学准备早餐了。 宗靖开始还有点客气，反复表示惊喜感谢，到后面就比较坦然了，甚至学着b市的习惯，跟柳遇唐谈起唐璐的时候开始用“咱妈”。 柳遇唐每次听到就一激灵，可怕的不仅宗靖的步步进逼，可怕的还有他自己的心思。 “我还真不信一个大小伙子能比我弄得早餐还精细，叫你带你就带，啰嗦这么多做什么？”唐璐推他一把，“快下去。” “好吧，我走了。”柳遇唐出了家门，当着妈妈的面关上门之后，转身立刻精神萎靡，步履蹒跚地走到电梯口，琢磨自己到底怎么办。 手里的饭盒太沉，总不能扔了，全身上下就一个小包，也没法藏起来。 主要是，完全没有当机立断，这件事应该在十天前做！现在已经太晚了。 他对宗靖的感觉好像是瘾，明知道上前一步是深渊，还是戒不掉站在悬崖边上那种兴奋战栗的感觉。 二十五年来没有过这样子。 他给白闲云打电话，说自己的感觉如何如何，看过太多同出柜的凄惨案例，多的是和家人两败俱伤，他不想那么做。 同样他一旦和人在一起，就没办法偷偷摸摸地当地下工作者。 可是退回去呢？宗靖可能不会那么轻易放手，家里还欠着钱，甚至不能一刀两断。 白闲云问他的第一句话，“你想过要出柜会如何，想过出了问题阿姨会如何，想过你自己的感觉吗？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对宗靖，是什么感觉呢？” 柳遇唐张口结舌，回答不出，怎么讲？事到如今，难道没有自己的刻意纵容吗？ 一个人在黑暗冷清里呆久了，会向往阳光的，不知道阳光可以那么暖就算了，感受到之后，就再也不愿意退回去了。 在他人生里最倒霉最黑暗的时候，宗靖伸出一只手，现在也在源源不断的提供帮助。 “我这样，也可能是，因为身处困难之中，产生了依赖了心理，感恩感激不一定是爱。”当时是这么故作冷静的回答的。 白闲云笑死了，“抱歉，分明你在跟我讲心里的纠结，可我就是忍不住笑。欠几百万这种事，放普通人家里可能天塌了，但是你真的特别上心吗？我跟飞星讨论过，就你之前穿衣服捯饬自己的讲究劲儿，一柜子衣服配饰也值个小一百万，豁出去当个买手代购，有几年也就挣回来了。而且，我们俩是死的吗？你也不看看向姐姐的战绩，有点本金她给你打理，也是收入。说句不太好的话，你这种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凤凰蛋，就算感恩，总不至于几百万就以身相许吧？眼皮子这么浅，你自己信吗？” 好吧，完全没有说服力。 脑子里乱哄哄地出了电梯口，在单元门后面的小窗里就看到宗靖开着车窗在低头玩儿手机，听到门响一瞬间他就抬头了，“今天慢了点儿呢？” 早春季节，清晨阳光太好，背景是一树繁花，宗同学好像自带光圈。 柳遇唐愣了下，瘪了瘪嘴，觉得特别委屈，想踹东西，想大吼，“笑你妹啊，谁叫你笑的？笑什么好看做咩啊？你这是犯罪懂不懂？” 实际他慢吞吞走到副驾驶开门坐进去，把早餐盒递给宗靖，“喏。” 宗靖接过来，小心放在储物盒里，“每天都有这么好的早餐太幸福了，明天周末，我请阿姨出来吃饭吧，谢谢她这么照顾。” 柳遇唐忽然很烦躁，语气生硬地拒绝了，“不用。” 两个字出口又后悔，对待别人的好意，别人的情谊，就算要拒绝，也应该尽量不要伤害。 天知道，他晚上难过的睡不着觉，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宗靖。 宗靖看了他一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时机不成熟，但是不能再犹豫了，马上要上班，假装暂时没有这回事，语气仍旧平和，“到时候再说吧。” 他没有发火，没有质疑，柳遇唐瞬间就被愧疚淹没了。 车开到主上，他才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我刚才语气不好。” 宗靖挑眉，“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我昨天还跟你们组长谈过工作，他说你非常好。” “没有……”解释不出，柳遇唐吐了两个字，又把嘴闭起来。 宗靖也不追问，两个人一路心不在焉地到了公司，进了地下车库柳遇唐先下车去电梯，宗靖停车后再走，一前一后，不同楼层。 今天柳遇唐画的心不在焉，一整天都蔫蔫的，五点半的时候他想去找组长说今天有事儿先走。 结果敲门进了办公室，组长一抬眼看是他，“小柳你下午提交的原图很好，就不用改了。” 柳遇唐松了一口气，不用修改也没新任务，不加班的理由都不用找了。 没想到组长话没停，“……你修改次数一向很少，很有灵气，这点小郑那边不行，你拿这个图去看看，帮她做点修改建议。” 柳遇唐转头办公室玻璃墙外的大厅，游戏马上要内测，整层楼的人都在加班，这么长时间大家相处的很好，一个人跑掉好像弃战友于不顾的逃兵。 ……实际在情感上也做了逃兵。 呼一口气，他点点头，“好的，我一会儿把意见回到您的邮箱。” 一样熬到十点多，宗靖照旧提前发了消息在地下车库，柳遇唐坐进去的时候情绪好了点，“太晚了你就不用等我了。” 宗靖一笑，“没有特别等你，春天到了，装修的人又多了起来，室内设计那边也忙起来了，本来我就一直这么忙。” 不小心自作多情了，柳遇唐垂下眼睛，“哦。” 最早跟宗靖相处是毫无负担无所顾忌的，变化来的太快，柳遇唐迅速缩回壳里，两个人都没有完全适应。 宗靖不动声色，深夜道路通畅，回到家不过半小时，车子径直开到了后面的别墅。 柳遇唐在进小区门拐第一个弯时候就愣住，“今天太累了，就不去健身了吧？”这一周都没去，以后也不打算去。 “不是，我需要你帮个忙，”宗靖一指后座，“不小心买了许多东西，你帮我搬一下。” 柳遇唐这才发现后座堆了三四个箱子，体积不小是没错，但是一个大老爷们说自己搞不定几个箱子，信你有鬼啦？ 第30章 考虑 可是，总不能连搬箱子这种小事儿都一惊一乍的拒绝，柳遇唐解开安全带，下车去后座往外拽出一个抱着，“放到哪儿？” “堆客厅吧，有的零食、还有热带水果、你抱的是个模型，”宗靖跟在他身后拎了一只出来，“周末不加班可以过来跟我一起拼。” “最近可能没太有时间，”柳遇唐谨慎地拒绝，为了有说服力又补了一句，“我接了点私活，马上到截稿日期了，得赶出来。” 之前跟白闲云、向飞星两个联系的时候，认真讨论过以后怎么赚钱，这么大的债务，靠死工资是不行的。 她们俩有几句话没说错，熬过那段父亲去世没多久、母亲刚出院、他也找不着北的时候，后头就好办了。 被追债追到债主赖在家里不走的地步，不是这辈子还不起钱，而是当时拿不出钱。 宗靖的钱不太着急，他就可以从容计划。等唐璐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更好些，他还能跑远点。 向飞星在金融行业，接触的竟是有钱人，之前提起过，有些人要装有文化，选家装都挂书法字画，但是又一点儿都不懂，他好歹是科班，陪着选画介绍有收藏价值的古董也好，甚至在当代画家和有钱人之间做个桥梁，也能抽成。 宗靖走在他身边，闻言就是一愣，“你也不用把自己逼的这么紧，一会儿我把这个月的账单给你，理财收益不错，刨掉这个月支付出去的到期欠款，你的债务少了不少呢。” “谢谢，我就是，从来没欠过人东西，欠着心里不踏实。”柳遇唐跟他一起进门，放下又去拿第二箱。 宗靖就不再多问，都是男人，有些情绪心照不宣。 沉默着搬完了东西，柳遇唐又帮着把外包装的大纸箱扔出去，宗靖到书房打了一份剩余房款的当月账目信息出来，“我估计你不太看得懂，回去让咱妈看吧。” “……我妈，”什么咱妈，我跟你木有那么熟呢，柳遇唐瘪瘪嘴无力反驳，“谢谢，那我就先回去了。” 越缩越回去，不能再退让了，宗靖站在玄关堵住门，“工作上有不顺心的事情吗？” “能有什么事，”柳遇唐把账单装好，大衣扣子扣上，微笑，“你也早点休息吧，你工作强度比我大多了。” 宗靖垂下眼睛，忽然叹了一口气，“有什么问题你我心知肚明，我们开诚布公谈一下好不好？我不想一直这样，没意思，又累。” 不想跟他玩儿你猜我猜的游戏，不舍得他小心翼翼，心疼他明显起来的黑眼圈…… 柳遇唐被他微带疲惫的表情看的心尖一颤，积累了许多天的郁气忽然爆发了，撇过脸，“有什么好谈的？” 我二十五年一个人呆着好好的，就算孤独什么的，习惯了就好了，就因为你出现了，我就要改变吗？我没有勇气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一个可能性，宁可退守孤城就此终老。 宗靖盯着他的侧脸，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我不信你完全没感觉，逃避不会让你活的更幸福……” 他还没有说完，柳遇唐撤了半步甩开他的手，抬起眼睛正视他，“什么感觉？没有！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很晚了，再不回去我妈要担心了。” 这不是个好时机，但是已经开了头，不说下去，可能以后都没机会说了，宗靖呼一口气，“我就说一句，我希望和你成为彼此的家人，互相陪伴走完后面的人生。”他看到柳遇唐一瞬间绷紧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定平和，“求你答应我，认真考虑这个请求再给我回复，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柳遇唐想用什么东西塞住他的嘴，但是那句话还是好像天际劈下来的惊雷一样在耳边轰轰炸响。 他没有说爱，没有说喜欢，他说家人，他说陪伴，他说以后的人生……他说求你，他说请求你…… “……好、好，我考虑，”挣开他的手，柳遇唐跳开一步，觉得喉咙里好像堵着棉花，拼命眨眼睛，“我认真考虑，你给我点时间。” 理智叫嚣，回答他“不要！”、“不要！”，只要坚定的说出这两个字，烦恼就都没有了，日子照旧，一切回到正轨。 可是感情不允许，做决定太快会后悔吧？事缓则圆，我即便立刻拒绝了，他也不会相信的，这样重要的事情，总不能顷刻作出决定，必须想一想，说不定有别的办法。 ……他说后面的人生，在曾经的人生计划里，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原本的道路一眼到底，新的一条被朦胧的雾气遮挡，它后面可能是一路繁花伴随荆棘，也可能是万丈悬崖粉身碎骨，也可能是条死路，走一段还得退回老路…… 宗靖帮他打开门，跟着他走到院门口，“好，我等你好好考虑，你放松点，我又不会强抢民男。” 柳遇唐在夜风里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嗯，好、好的，再、再见！”再也想不出什么合适自然的话，只得落荒而逃，跑过桃花绽放的小区绿化带，鬼使神差回了一下头。 仿古的小区路灯光晕柔和，宗靖仍旧扶着门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只是觉得黑暗里那一蓬光里的人影，好像特别孤单。 ……与我曾经设想的人生别无二致。 因为回头，一脚踢到隔离桩上，柳遇唐痛嘶了一声回过神，一瘸一拐竭尽全力转过楼角，确定宗靖的视线看不到这里了才站住跳了几下缓解疼痛。 他好像听到一声大门关闭的声音，寂夜中声音传的很远，可是这样的距离实在远的离谱，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 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愁肠百结，回到一居室，客厅里亮着小夜灯，鞋柜对面贴着便签，【厨房有粥，去喝一碗，不要睡太晚。】 唐璐之前大病，不得不改了作息时间，儿子在宗靖的公司上班，她放心的很，每天并不会专门等柳遇唐下班。 轻手轻脚喝了粥，洗漱之后躺到客厅铺好的沙发床上，柳遇唐在黑暗中瞪着眼睛发呆。 如果这个表白发生在十七八岁，他可能一口就答应了，七年之后，他已经充分明白了，人生不是在一起就可以那么简单，作为少数群体，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 再加上家庭情况，唐璐的状态，此时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光微亮，他朦胧中想，还是开始找新工作吧，以及想想办法再快点赚钱。 半梦半醒中他听到唐璐早起轻手轻脚去厨房的声音，隔着一道推拉门，渐渐溢出粥香，忽然她接了个电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过来，“……小宗、啊？……帮你，到底怎么……好的、好的，我告诉……”门轻轻滑开，唐璐转到卧室去，“需要什么一定要及时跟阿姨讲，不要见外……” 唐璐挂了电话，回到客厅撞见柳遇唐裹着睡衣揉眼睛，“妈，有什么事儿？” “小宗说家里有点事情，要回去一趟，这几天你得自己上班了，刚好，得早起半小时，去吧，洗漱去，马上饭就好了。”唐璐说着又去厨房，“我给你把蛋煎好。哎呀，小宗这个孩子，担心死我了，说的不清楚。” 柳遇唐的第一反应是，这是要躲开我？知道我立刻回答的结果，不愿意听？随即拍了自己一巴掌。 不、不会，宗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就算要暂时避开不听答案，说出差见客户什么都好，怎么会说家里有事。 之前聚餐的时候，向飞星问过，你这么大了单着家里不着急吗？ 宗靖当时说，我家里没人管我。 心里一紧，真的是有什么事儿，柳遇唐连睡衣都没换，直接穿上鞋子裹上大衣握着手机，冲厨房喊了一声，“妈，我过去看一眼。” 唐璐从厨房探出个头，“对对，你赶紧去看看，跟我打电话时候还没走呢，看他需要不需要帮忙，刚才什么都不跟我讲。” 正是上下班高峰期，柳遇唐在一层一层往下的电梯里急的直跺脚，到了七层终于忍不住了，给宗靖打电话，信号断断续续，接通的倒是不慢。 “喂，遇唐？”宗靖声音有点哑，他前半夜没怎么睡，凌晨五点半接到姥姥的电话，父母车祸，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先给舅舅账户打抢救的钱，然后订机票，收拾东西，此时整个人都不太好。 “你在哪儿？”手机刺刺拉拉，顾不得周围挤得都是人，柳遇唐大声问，“你跟我说你在哪儿？” “还没走，马上出门了。你安心上班，今天早点出门吧，挂了。”宗靖挂断电话，关上后备箱，夹着手机清点身份证钱包驾照，接着就上车准备走人。 听到车门关上的砰一声，柳遇唐终于忍不住，电梯在四楼，他冲出去从安全通道往下狂奔，然后直往宗靖出小区必经的道路跑过去。 宗靖在小区里开的也很快，从两米的小路绕到主路前，被绿化带小道儿上奔来的一个人影拦住。 柳遇唐扶着车门大喘气，拉了一下没拉开，拍了拍玻璃。 宗靖才反应过来把中控锁关掉，“怎么跑出来了？我回去处理点事情，早晨凉，回去吧。” 夜里有微风，空气干净清亮，宗靖眼里的血丝格外明显，柳遇唐绕到驾驶那边拉开车门，“你要去机场是吧？我送你。”这样子就别开车了。 第31章 紧急 “你……”宗靖有些呆，被柳遇唐拽下车丢到副驾驶，等车子发动了，他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他两眼，“……你穿的睡裤？” 柳遇唐认真看路，脸都没转，“嗯，反正到机场我就回来了，不下车都可以。”开出小区门，才想起来，“回家换个衣服再上班，估计要迟到吧，一会儿请半天假。” 情况太混乱，又开过一个街口，宗靖才想起来，“你拿驾照了吗？” 柳遇唐偷空摸一把衣兜，“忘了，我开小心点好了，真倒霉了扣的也是你的车。” “哦，”宗靖右臂架在车窗上继续发呆，等车开到通往机场的外环，他好像自言自语，好像在跟柳遇唐讲话，“我爸妈，有七年不见我了。” 七年，那就是念大学之前，柳遇唐看了一眼他的神色，空白，说不出是悲是喜，憋出一句，“你还好吗？ 这么多年除了章泰安知道点皮毛，宗靖没跟人说过，在这样一个不眠之夜后的清晨，亲人生死未卜的当下，再压上前途不明的感情，他有点忍不住了。 “……我高考结束就出柜了，我爸把我赶出家，在你家的售楼处里打工赚了学费，后来，他们就一直没见我。” 希望身份可以大白天下，想光明正大的表达自己的倾向爱好，想某一天有一个和多数派一样能牵手爱人泯然与众人，几乎是所有同类人的心病。 柳遇唐没做过，他看了太多，要真论起来，赶出家门，大概是诸多情况中比较好的一种。 有一些没节操的一边藏在黑暗中过自己的日子，一边走在阳光下欺骗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假装拥有正常的人生，这样的为数不少。 而有底线的，执着于做个真实的自己，没有哪个不带着暗伤。威逼利诱道德绑架哭闹不休互相折磨比比皆是，甚至有把孩子送进所谓的治疗中心电击喂药逼成精神病的，把他远远丢开，真的好像算比价仁慈了。 柳遇唐觉得喉头堵了什么，努力咽下去，“辛苦你了……” “不是有句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宗靖揉着太阳穴，精神好了些，“何况，我过得不算差。” 曾经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租住的小屋，累到浑身都疼还要坚持回邮件写方案琢磨客户喜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最卑微的时候觉得可能自己拼尽全力也只能在b市钢筋水泥的丛林中混个自保，广厦千万没有一间属于我…… 如今都成了功成名就时候的谈资，时机恰当的时候甚至是不错的筹码。 如果从家里离开时候他皮肉柔软，如今早已披坚执锐，他觉得自己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直到接到那通电话，姥姥颤抖着声音说，“……你爸妈出事了。” 坚固的城堡轰然崩塌！ “……难过的时候，倾诉出来会好很多，”如果做保持距离的客气朋友，对方不想说的时候最好不要问，但是忍不住，柳遇唐在等红灯的间隙里，甚至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家里到底是？” 宗靖深呼吸，“我爸妈，出车祸了，目前正在抢救中。”他没注意自己甚至有些神经质地咬住了手指。 柳遇唐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青筋暴起，柳昂就是车祸，事发也突然，那种无措惊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会好的，你要保持冷静，到了那边机场，你怎么回去？” “上午九点多，出租很多的。”宗靖缓缓调整呼吸，“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住。” 说话间到了机场，宗靖什么行李都没有，拿着个手包就进去了，柳遇唐扶着方向盘愣了一会儿，想起来又拨他电话。 “喂？”宗靖捏紧手里的包，“我忘了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柳遇唐轻轻敲着方向盘，“你落地了之后，给我发个消息好吗？还有、我妈那边熟人比你多，弄明白情况之后一定电话告诉我们一下，q市中心医院也有认识人的。” “好，”宗靖抹了一把脸，“谢谢、需要帮助我不会客气的。” “嗯，不打扰你了，起飞了睡一会儿养养神，中午联系。”柳遇唐挂了电话，索性停车进去，在大厅等到广播宗靖的飞机起飞才开车回去。 一路上都在走神，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部门领导电话过来，“小柳？你在哪儿呢？” 柳遇唐才回过神，一看时间早晨九点四十了，“啊，领导，对不起，我、家里人遇到点急事去机场，我送人耽搁了，我想早晨请半天假行吗？” “哦，没事就好，我琢磨你到点没来是怎么了，”领导嘀咕一句，“下次记得提前请假啊。” 柳遇唐松了口气，“是，领导，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下午一定过去。” 到家之后唐璐一听事情，眼圈就红了，“小宗这孩子，什么也不说。好人怎么都这么倒霉？” 柳遇唐守着她，等她哭过一回情绪散了，才慢慢安慰，“说是抢救，应该只是受伤，会没事的，您别担心了。” 同病相怜，唐璐到底放不下，“不到十点飞机就落地了吧？这会儿可能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我跟他说了，等到了……”手机叮一声，柳遇唐低头看，上面简单的几个字，【已落地，马上到家。】他举着给唐璐看，“喏，我跟她说了，您在q城生活的久，有认识的人，等到确认伤势，需要帮忙就联系你。” 唐璐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紧去翻通讯录，“有的，这个刘医生是过年时候还互相电话拜年过的，还有中心医院外科的护士长，是妈妈以前的同学。” “嗯，我们尽全力帮忙，”柳遇唐拧毛巾给她擦脸，“只要能帮的，尽力，您就不要哭了，伤身体。” 唐璐胸口有些堵，用力长长呼吸，“行了，知道你担心我，我的身体自己有数，都好好的。” 母子两个聊了一会儿，柳遇唐简单吃了点出门去上班，同时承诺一收到宗靖的消息立刻打电话汇报给他。 然而到了下午三四点，还是一直没有宗靖的消息来。 柳遇唐在办公室里画图，画几笔就要擦掉重新改一遍，屁股底下有荆棘一样一分钟都坐不住。 要打电话过去问吗？ 宗靖不是没谱的人，难道情况已经发展到不可控的严重地步了吗？ 如果他正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情，打过去也是添乱吧？还有什么人、章泰安，他肯定要跟他联系交接工作的。 柳遇唐实在忍不住，溜到后楼梯去在几级台阶上上上下下了好几回，终于拨了宗靖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poweroff……】 挂断，一秒钟都没耽搁，柳遇唐冲到公司前台，“美女，给我查一下章总的手机号，我有点儿事找他。” 前台妹子有点疑惑，但是同公司的同事，找一下老大电话很正常，迅速给他查了。 章泰安倒是接起来很快，“您好，云上章泰安，哪位？” “章总，我是柳遇唐，您知道宗靖那么什么情况吗？”柳遇唐急的不行，客套话都丢了，在消防通道里原地转圈子。 章泰安一顿，“他告诉了你什么？” “早晨说家里父母车祸，回去了，中午发了个快到家，刚才我打电话手机关机了。”柳遇唐尽量简洁地解释，“我从来没见过他关机。” 宗靖没瞒着柳遇唐，章泰安也就都说了，“他父亲去世了，母亲、情况不乐观，回家的时候跟亲人发生了点争执，手机摔坏了，他只能记得住公司总机。” “那他没事吧？有受伤吗？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柳遇唐急的不小心咬了舌尖。 章泰安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担忧焦急，想了想，“回来时间不确定，他那边没什么朋友了，我明天赶过去，你要是想过去，就跟部门领导请个假。” “您有地址吗？告诉我一个吧，我一会儿就走。”柳遇唐握紧手机，不能让他，不能让他现在一个人，去陪着他。 “我发你手机上，注意安全。”章泰安也不啰嗦，他在整理工作，开春工作忙，他和宗靖两个人不能同时离开很久。 柳遇唐挂了电话奔到办公室去请假，组长听说他家里人出了车祸，干脆放行了，“刚好你也没有新任务，回去处理好事情再来上班，不过，试用期也根据休假时间往后延长。” “好的，谢谢领导。”柳遇唐鞠了一躬，退出办公室，回去电脑一关就走了。 最近的机票是两小时后，根本来不及回家，他翻翻钱包证件都在，索性直接给唐璐打电话说回q城去。 唐璐一听宗靖的事情忍不住又哭，“你赶紧去帮他，注意安全，看看情况给我电话，需要我明天也会去。” “妈你放心吧，我没事，我一会儿联系闲云先过去看看，到了地方我给你打电话。”挂了电话直接转道去机场。 白闲云那边接了电话也惊到，“地址发来，发来，我去给你看看去，咱们同学也有在医院工作的，我打听一下，可能现在在医院呢，你注意安全啊，保持联系。” 两个电话安排好了事情，柳遇唐换了登机牌，在机场食不知味地塞了一个面包，宗靖你可千万好好的。 第32章 亲人 同一时间，宗靖捂着抽痛的胃，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老太太哭，疼的精神恍惚眼窝发酸，他反复回想这一天的事儿，始终觉得不真实。 上午他下了飞机先去的姥姥家，家里只有舅妈在，告诉他人都在医院，父亲已经与早晨八点抢救无效去世，母亲转入重症监护，具体情况她不清楚。 马不停蹄赶到医院，先去icu，姥姥一个人趴在玻璃外面抹眼泪，周围半个人没有。 等护士带来了医生，随着来的还有哭天抢地的奶奶，红着眼睛的二叔，抓着一把单据和舅舅撕扯的二婶等人。 他之前曾经往父母账户打过钱，随即账户就被注销了，父亲那边的亲人一概避他如瘟疫，后来他就只给姥姥钱了。 早晨通知的是舅舅，来不及联系其他人，他就打了一笔钱到舅舅账户，二婶等人得知他打了钱后，坚持要求全额交出来，舅舅按照姥姥的吩咐，坚持只按医生开的单子付钱。 他们两口子知道宗靖应该过的不错，妹夫都没了，跟那边以后大概就没什么联系了，而宗靖最好别得罪，每年他孝敬姥姥可省了两口子一大笔。 这样就撕扯起来，宗靖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争吵到这么多年宗靖的妈妈当媳妇孝顺不孝顺之类的事情。 宗靖三分钟搞清楚了情况，怒火就完全压不住，困兽一般在医院走廊转了半圈，把护士台上一个不锈钢饭盒抓起来恶狠狠朝暖气片上敲了几下，“都给我闭嘴！” 小护士见多了失去亲人狂躁的家属，瞪着眼睛敢怒不敢言。 宗靖深呼吸，看着安静下来的亲戚们，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放到护士台，“抱歉，陪你。” 奶奶看他没有继续发作，嗓子眼儿里哭声嗷一下子就高起来。 宗靖看都不看她，劈手从二婶手里夺过单据，快速看了一遍，翻过一张在背面写下自己的账户递给舅舅，“余款打回我的账户，我现在去见医生，有事儿出来说。” 二婶愣住了，但是宗靖速度太快个子又高，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来得及喊一句，“我还垫付了……” “单据拿来，一会儿赔给你双倍！”宗靖终于忍不住，回身隔空指着众人，“谁要是觉得能替我做主，这会儿就尽管喊，否则都闭嘴！” 已经叫了保安的小护士默默往后缩了缩，这个人看起来很讲礼貌，但是比那些胡搅蛮缠的还要危险。 宗靖深呼吸，捂住胸口僵硬地进了医生办公室，听他们讲了抢救过程，伤情鉴定，死亡原因，以及母亲的情况，初步诊断为脑死亡。 无自主呼吸，脑干反射消失，脑电波近乎平坦，只等七十二小时内反复检查确定。 宗靖腿一软，撑着墙几乎站不住。 两个医生叹一口气，年长的那个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个小孩子，手臂骨折、全身多处挫伤，已经住院治疗，你得撑住。” 宗靖抹一把脸，终究没控制住哽咽，“谢谢，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医生给他开了父亲的死亡证明，然后交代他去结清各种费用，同时等待医院通知母亲的最终诊断结果。 他站在医生办公室里捂着脸沉默了足有十分钟，整个诊室里只有他无法控制的粗重呼吸，两个医生都没有催促他，默契地保持安静。 最终他站起来朝两个人鞠了一躬，“谢谢。” 医生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扶他起来，“应该的、我们应该做的，你照顾好自己。”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他又换了冷静样子，“宗嘉和在哪里？” 舅舅站出来，“住院部三楼。” “我去看看他，然后去交警队，你们、照顾好老人，其余不用管了。”宗靖交代一声转身就走。 他奶奶被儿子媳妇扶住手肘一推，顺势向前嗷一下扑到他后背上，“你这个不孝子啊，几年不着家，爹没了都不见你哭一声，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老天爷不给活路啊~~~” 宗靖猝不及防被她扑了个踉跄，手机脱手砸到大理石地面上翻滚到五米开外，根本没法挣扎。 老太太应该有七十了，反抗挣脱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发丧的人又得多一个。 宗靖弓腰随便她抓着嚎哭，俯身摸摸撞到椅子上的膝盖，“放手。” 老太太活到七十了，已经没有能让她真正害怕的人，而且她死了儿子，觉得普天之下自己最有道理，谁也不能指摘他，怎么可能听这个神经病孙子的话！ 枯瘦的手揪住宗靖的大衣，时不时抹一把眼泪带着水渍重新抓回去，“你没良心啊，你爹躺在那头，你倒是哭一声啊！啊？我怎么这么命苦……” “我说、放手！”宗靖咬牙，“您不是说我有病吗？这会儿不怕被传染了吗？” 老太太一愣，手劲儿松了点，他直接脱了外套丢下大步走了。 宗嘉和他不算陌生，一个月前刚远远看过，这会儿小小一只包着许多绷带手臂打着石膏睡着，护士说止痛药和麻药都还没过去。 宗靖叹一口气，没有功夫管他，只得给儿童病房护士长留了电话，“您帮我找一个护工，要立刻到位，有事儿及时联系……”低头才发现手里空荡荡的，手机摔在icu附近的走廊里忘了捡起来，“及时联系我，麻烦您帮我照顾下他。”抽出钱包数了一千出来，“现金不多，当做护工预付定金，人到位后您给我个价格，我立刻转账。” 一家子三口同时车祸，两死一伤，护士长当然是知道的，再加上宗靖卖相好，做事也有条理，忙不迭点头答应了，“您放心，孩子不会有事。” “谢谢。”宗靖疲惫地叹了口气，飞一般溜下楼，去交警队了解情况。 走到半路上，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都在医院里。就近到了路边一家看起来不小的律师事务所，聘请了一个律师，写下授权书让对方全权负责跟警队和肇事者的接洽，自己仍旧回医院。 法医鉴定、穿衣、送父亲去殡仪馆，确认母亲情况，抽空看一眼宗嘉和，舅舅被姥姥指派跟在身边，稍有帮忙。 忙到天色黑下来，他回了自己父母家，一进门，一屋子亲戚。 奶奶好像有无限精力，还在边哭边捞着身边的人叙说，他一进门，众人的眼神都落到他身上。 或有难过哀戚，然而目光转到他身上后，统一成了戒备和隐隐的推拒，严重一些的甚至可以叫厌恶。 “都散了吧，订了出殡时间再通知大家。”宗靖环视四周，客厅里的家具有些改变，已经和曾经自己在的时候不一样了。 远一点的亲戚不尴不尬地说了些“节哀顺变”的话，陆续沉默走了。 只剩下奶奶、二叔、小姑，宗靖坐下来，简略说了下处理情况，“目前为止就这些。” 奶奶换个沙发坐到他身边，潮湿的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得给你爸报仇啊~~就这么走了，扔下我这个老婆子啊~~” 宗二叔也有些不敢置信，“你都没去见肇事者？律师怎么能信，你不知道现在律师都是两边吃回扣的，两条人命，至少得让对方赔一百万。你让律师去，律师要是收了对方的好处帮你压价，你怎么办？” 一瞬间宗靖怒从心头起，虽然看起来母亲完全没有好转的可能，但是他还是不能接受二叔现在就言之凿凿说她已经不在了，她明明还躺在那里有温度！！ “这些我不关心，等交通事故鉴定报告出来再说，”宗靖从奶奶手里拔出自己的手腕，“我现在去收拾一下证件，然后继续回医院，你们、照顾好奶奶早点休息吧。” 诚然人走了最重要的是留下来的人，应该重视谈判赔偿，但是他目前的经济条件可以让他任性一点，最后的时间，他不想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闻言老太太更大声的哭嚎出来，“你有功夫关心证件，证件能有什么用？”宗二叔试图拦他一把。 宗靖两步就绕过推开母亲卧室的门，梳妆台衣柜乱七八糟，抽屉都半开着，床上放着两个盒子，那是母亲装贵重首饰的盒子。 宗靖一愣，转头看向外间的三个人，“你们进来的时候就这个样子吗？” 宗小姑往后缩了一下，“你去医院看着嫂子和嘉和吧，家里我们给你看着。” 宗靖冷笑，“家里遭劫了，我先报个警，正好委托的有律师，一起办了不麻烦。”说着就要打电话。 中午掉在医院走廊的手机，回去找已经没了，护士说被家人捡走，看描述就是二叔，整个下午见了两回，他完全没提还给自己。 宗靖在营业厅随便换了个新的再用，本来已经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再回忆起以前跟这家子相处的事情，简直新仇旧恨一起发出来。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顿住了，老太太继续拖长调子哭，宗二叔上来拦他，“没有遭贼，没有，是我们看家里乱糟糟人来人往的，怕丢了东西给你收起来了。你自己拿着吧，”给宗小姑使个眼色，“给他，让他自己拿着。” 宗小姑背着个不小的包，闻言不情愿地伸手到里面掏摸。 宗靖才不管她是不是长辈女人，一天没吃饭，早年耗出毛病的胃痛的他冷汗直冒，已经完全没耐心了，探手夺过来翻过来全倒在沙发上。 第33章 嘉和 包不小，零碎倒出来一堆，随手一扒拉，宗家爹妈包括宗嘉和的户口本、身份证、房产证、存折、□□甚至还有医保卡，四五件金饰，一块手表，两个手机，难为他们找的这么齐全。 宗靖沉默地盯着那一堆东西，气的浑身颤抖。 宗二叔搓搓手，“那啥，你看，给你保管的好好的，什么都不缺……” 宗小姑抢过自己的包包，把跟着一起掉出来的自己的钱包、眉笔、护手霜等一堆零碎往回装，不满地嘟囔，“找东西就找东西，出去混了几年礼貌都没有了……” 老太太照旧是说书一样念叨着嚎哭，大儿子没了，她得依靠小儿子和闺女，显然站在他们那边，话里话外都是埋怨宗靖多年不着家，到家就闹事。 宗靖忍无可忍，骤然发难，捞起旁边茶几上的杯子接二连三砸在地面上，“从我家里出去！” 玻璃碎片四溅，宗小姑跳着脚退了几米，尖声尖气骂道，“怪道说你有精神病，现在看着就是个疯子！” 东西都被宗靖扒拉走了，他们三个捆在一起估计也别想从他手里拿走东西，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少了一家子供养父母压力更大，以及对宗靖那个毛病的鄙视汇集在一起，让她也不管不顾起来。 宗二叔还要点脸面，扶着跳起来躲到他身后的老太太，色厉内荏地指责，“你讲点道理，我们跑前跑后一天就为了听你让人滚出去？” 宗靖眼睛发红，犹如困兽，竭力忍着怒火，“我谢谢你们，现在，都回你们自己家去！” 眼见着他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又七八年没见了，万一犯浑起来来六亲不认他们也得受着，这么一想三个人再也不敢纠缠，逃一般先后出门。 宗老太太哭天抢地地下了楼，恨不得让全天下人知道她的委屈，一路上简直遇到个在小区里遛狗的人都要拽住哭诉两句。 终于安静了，宗靖缩在沙发上一手捂住抽痛的胃，一手捂住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的大门咚咚响了两声，门根本没锁，外边的人挺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试探着推开一条缝，“宗靖？” 陌生的女声，宗靖挣扎着坐起来，“谁？”屋子里灯火通明，他骤然睁眼一时间晃的看不清人。 “白闲云，”自报家门，白闲云小心绕过地面上的玻璃碴子，“遇唐大概一小时后就到了，他让我先来看看你。你怎么样？” “他来做什么？”宗靖因为坐起来的姿势不知道牵动哪里，痛的胃又抽搐起来。 他迟钝地想起来，老胃病早养的差不多，现在这样疼，大概是骤然遭受变故精神压力过大引起的。 “当然是来陪着你，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在你身边，”白闲云近几个月都在照顾病人，早做的不比专业护工差了，一凑近就发现他不对，“你哪里不舒服？今天有吃过东西吗？” “没有，”宗靖心里五味杂陈，除了一直守在icu外面的姥姥中午握着自己的手递了一杯温水，一天时间，周围都是亲戚，没有一个人有问过他吃没吃饭，喝没喝水。 “晚上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吗？”白闲云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很快找到笤帚簸箕打扫碎玻璃。 “没有，我想去医院守着。”宗靖说着要起来帮忙。 “你老实呆着休息，”白闲云把他按回去，到厨房里开始烧了半壶开水，同时不客气地翻了翻橱柜，找出一桶儿童米粉泡了端到客厅，“你得坚持住，遇唐一会儿就到了，有什么需要告诉他，告诉我们。” “好，”宗靖鼻子发酸，“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帮我在屋子里翻翻小孩子的衣服，宗嘉和还在住院，我没给他准备东西。” “行，你把米粉喝了，不够再去厨房自己冲，我收拾东西，保证一会儿你去医院之前，就什么都有了。” “谢谢！真的，谢谢。”宗靖捧着有些烫的碗，觉得暖意从掌心传到四肢百骸。 “谢遇唐吧，”白闲云笑笑，手脚麻利的翻出一个小提包，不一会儿就装满了，洗漱用品换洗衣服小娃娃的内裤一应俱全。 等两人出门的时候，柳遇唐的电话过来，他已经在q市机场降落了。 两边各自赶往医院，柳遇唐只比宗靖晚一刻到医院，白闲云在楼下接了他，把情况讲了一遍，病房楼层交代好，“我晚上就先回去了，太晚了你叫外卖喂自己吧，给他点清淡的，明早我来给你们送饭，你好好陪着他吧。” 柳遇唐感激地跟她拥抱了一下，“大宝贝谢谢。” 白闲云捶他一下，“想感谢我，从现在开始可以琢磨今年的生日礼物了，你送什么我都一定不客气的收着。现在，废话少说，去陪某人吧。” 柳遇唐送了她，先去icu，夜晚医院空旷的走廊，长椅冷飕飕的，只有宗靖一个人把脸埋在掌心坐着。 已经十六小时，医生的诊断结果仍旧是脑死亡。 他甚至不敢趴在玻璃上往里看，妈妈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脸颊上全是擦伤血痂。 柳遇唐轻手轻脚走过去，弯腰把掌心轻轻贴上他的肩膀。 宗靖骤然抬眼，看到是他，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把肩膀上的手拿下来握住，一言不发。 柳遇唐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感同身受，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好蹲在宗靖面前，揽住他的肩膀。 宗靖被他搂了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忽然双手扣住他的肩背，发力把人死死扣在怀里，脸埋在他的劲窝。 柳遇唐觉得他贴在自己颈侧的皮肤冰凉潮湿，登时整个人也像泡在初冬阴冷的泥水里一样沉重窒息。 “……像做梦一样。”宗靖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模糊不清。 可是我没法跟你说，会好起来的，柳遇唐眼睛发酸，“我一直在。” 宗靖放开他的人，仍旧拉着他的手，“请假过来的？” “嗯，都安排好了，你放心。”柳遇唐努力想把他暖热一点，从他掌心里抽出手来，两手合起来将他指尖冰凉的手包在中间。 宗靖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够艰难，没有想到贼老天还没玩儿够。” 这世上如果还有谁能让他说说心里话，大概只剩下柳遇唐、章泰安几个了。 柳遇唐安静地听他讲完父亲尸骨未寒、母亲生死未卜就在他们家里翻腾的几个人，默默跟他贴的更近些，试图让他在长椅上躺一下，“你好好休息，到点护士看数据的时候我叫你。他们不会在你的人生里存在很久，你之前跟我讲过的许多话，不用我重复，都会好的……” “道理都懂。”宗靖顺着他按下来的力道侧身躺下，只是意难平。 忽然想起，曾经，每个拖着疲惫的身体咬牙坚持的时候，他有个小小希望，希望有个人能在他累得时候说，“早点休息吧……” 这样的安慰纵容，在这样灰暗寒冷的时刻骤然到来。 宗靖枕在柳遇唐腿上，握住他的手，五味杂陈。 天边亮起鱼肚白的时候，值班的医生记录完检测设备的数据，带着抱歉的神色站到两人面前，没有把话说死，却也差不多了，“……仍旧没有自主呼吸，希望越来越小了，抱歉。” 宗靖眨眨酸涩的眼睛，“谢谢。” 柳遇唐跟他一样一夜没睡，此时站在玻璃窗外面看里面浑身接满各种监测设备生命维持机器的人，精神恍惚，下意识紧紧拽住了宗靖的手。 宗靖定定地站在窗户外面看了半个多小时，忽然抹一把脸，“去看看宗嘉和吧。” “好。”柳遇唐跑去护士站打了招呼，跟着宗靖去住院部。 时间还很早，儿科病房里面已经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哭声之外，也有不少家长。 柳遇唐跟在宗靖后面，看他走到病房门口忽然站住不动了，“怎么了？” 宗靖脸上隐藏着难过的平静好像被巨石砸裂的冰面，一瞬间握紧了拳头，猛然推门进去，“二婶来的挺早啊。” 宗二婶正给宗奶奶递擦脸毛巾，同时跟老太太一唱一和哭给宗嘉和听，闻言转身，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当哥哥的，就把这么个小孩子丢在病房不管？” 旁边一直试图阻止的护工连忙举手，“宗先生，我陪床了，整夜都在的。” 宗靖点点头，“辛苦了，请你帮他准备点早餐来。” 护工巴不得，捧着不锈钢饭盒风一般走了。 宗嘉和一双跟宗靖极类似的大眼睛有点肿，却不敢出声，只默默地往下淌泪，见到两个陌生男人，坐在床上不自觉往后躲了躲。 他只有四岁，从前晚到今天，先是被父母的争吵吓到，然后被妈妈抱着离开，再被父亲追赶，然后被车祸殃及甩出去骨折，不知道怎么到了医院，睁开眼睛一只手裹着石膏不能动了，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没有哭到背过气儿去已经算是勇敢。 今早终于见到了认识的人，奶奶大哭，说的话多数他听不懂，爸爸没了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了？ 开头他还哭了两句，“妈妈，我要妈妈……” 被二婶在小腿上掐了一把，“你妈死了！有你嚎丧的时候，现在老实点！” 之后他只敢不出声的抽噎流泪了，这会儿见到两个可能比二婶奶奶更凶的人，他吓得几乎要厥过去了。 宗靖旁若无人越过两个女人掐着宗嘉和腋下把他一下子抱起来，“我是你哥哥。” 宗嘉和骤然被他提起来，吓得呼吸都忘了，几秒钟小脸都憋青了。 柳遇唐唬的把他抢下来，温柔地拍拍肩背，“你吓到小孩了，”瞄到床头柜上的洗漱包，拎起来往外退，“你先处理好别的事情，我带他出去洗漱下。” 宗嘉和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拐走，小男孩被陌生人带走送到深山里的故事幼儿园的老师讲了十几遍，妈妈每天都要说一遍，他很懂这个的。 当即又不敢再憋着了，二婶和奶奶虽然凶，但是是认识的人，他嗷一嗓子就哭出来，努力从柳遇唐怀里往外挣扎，含糊不清地喊，“救命，我不走、我不走！” 宗二婶可逮住了，使劲儿扯住柳遇唐的袖口，“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抱我们家孩子，你放开他，松手！” 第34章 请多关照 宗靖一步挡在他面前，头也不低，只用眼角瞥她，“我的弟弟，我想带到哪里就带到哪里，难不成你要替我养？” 这话宗二婶当然不敢接，她自有儿子，管老大家的孩子去死，但是她被挡住了，怨气满满，咕哝道：“大的神经病带出个小的神经病，呸！” “不行，不能把嘉和给你！”宗奶奶尖声道。 她想的不一样，一定程度上这老太太是疼孙子的，不过有点前提。 以前宗靖没出柜的时候，有他这么个孙子，长得好、成绩好、个子高、从来不跟自己顶嘴，跟邻里老太太聊天腰杆子都要直的多，非常长脸，所以比起老二和闺女家的孙辈，她比较偏心宗靖。 等到宗靖一朝被赶出家门数年不归，又从儿子嘴里隐晦知道了真相，老太太大概是觉得一腔期待付诸流水，直接因爱生恨了，逢年过节想起来总要骂骂咧咧。 自家儿子不能迁怒，宗靖他妈就倒了霉，被她骂了一年多，同时丈夫死不松口，儿子决不妥协，只得她软下来，这才有了宗嘉和。 宗靖与这背后的事情不清楚，却对人的情绪很敏锐，再有这几个人干出昨天那些事儿，他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了，“您考虑下自己的年纪，再想想说这句话有什么意思？” 宗奶奶瞅一眼二媳妇的脸色，日后只得指望她一家养老，老二两口子不吭声，她不敢说自己养，虽然憋住了没说话，心里不知道把宗靖咒骂了几千遍。 宗靖不想再跟他们有一丝一毫纠缠，一句废话不多说，“第一，我会按照法律规定把父母遗产中应该给您的养老钱给您，有任何不满意，可以找法院；第二，交通事故有专人解决，不要再来问我；第三，丧葬事宜准备完毕通知你们请出席；最后，没事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曾经还有一点对这个刻薄奶奶的情分，也都在昨天一天他们把父母都当死人只计较利益中磨光了。 宗奶奶和二婶面面相觑，她们早早过来，一个是怕宗靖跑了，一个是想拿个把柄在手里，怎么肯走？ 老太太作为母亲，有资格分遗产！如果不时时刻刻盯着宗靖，鬼知道他会把家里的房子卖多少钱，交通赔偿有多少钱，还有老大两口子的存折、银行/卡、丧葬费，哪个不是钱？不知道多少，怎么知道他没少给？ 她们已经问了懂法律的人，宗嘉和这样爹娘没了的小孩子，成年兄姐有义务抚养，如果先把他掐在手里，宗靖就得给钱。 什么都算到了，就没算出宗靖并不在乎钱。 宗二叔昨天被下了脸，不肯来，两个女人是拦不住宗靖和他带着的那个小白脸的。 宗奶奶气得直哼哼，宗二婶本来要跳脚，忽然瞥到门外跟努力安抚宗嘉和的柳遇唐，那样一张脸，啧啧~两个二刈子，国家应该也不会把孩子交给他们养，如果宗靖肯付抚养费，给个孩子一口饭吃不费劲儿。 眼珠子转了转，她自以为掐住了对方七寸，登时趾高气扬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求到我眼前来。” 宗靖让开门，眉峰一丝不动，“尽管放心。” 宗奶奶没反应过来，但是宗二婶力气大，托着她的胳膊硬把人“扶”走了。 宗嘉和被柳遇唐扣在怀里，眼睁睁看着两个认识的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走了，立时泪如泉涌。 这一回不是嚎啕大哭，他流眼泪流的安静无声，似乎是怕眼前的两个男人打自己。 宗靖努力深呼吸了几次，诚然他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就算仅仅基于一个成年人的道义，他不能在自己有能力抚养他的情况下，把他扔给那边那样的一家子人。 慢慢蹲下来跟宗嘉和平视，“我是哥哥，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有个哥哥？” 宗嘉和不笨，宗爸铁石心肠，宗妈到底是女人，况且经常从姥姥那里听到儿子的只言片语，心痛起来就要哭，偶尔会跟小儿子念叨几句。 虽然年纪小，他倒是挺识时务，发现这两个人并没有伤害自己，哭声就小了些，抽噎着点头，“有。” “我就是哥哥，以后会照顾你，不要怕。”宗靖憋出这几句，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柳遇唐给小家伙拍背，“那么我们去洗漱。” 他没照顾过小孩子，举着牙刷给宗嘉和刷牙刷的乱七八糟，小孩儿吞了两口漱口水，憋得眼泪汪汪不敢反抗。 然后回了病房，两个大人一个孩子面面相觑。 幸亏白闲云七点就到了，带了大大小小好几个饭盒，小孩子的营养餐骨头汤，大人的八宝粥、包子、茶叶蛋，“都是自己家里做的，你们多吃点。” 宗嘉和一直在偷眼观察这两个人，发现这两个男人真的没有伤害自己，好像比二婶和奶奶对自己还要好一些，心里就安稳了许多，等到温柔漂亮的白闲云出现，好像幼儿园里的阿姨，他就有了胃口，乖乖让喂着吃了一碗骨头汤煮的小混沌。 宗靖深深叹了口气，小孩子忘性大，也是好事儿。 章泰安顾着公司来不了，远远还帮忙联系人给交警队和医院打招呼，再加上交通事故处理一概交给律师，房子挂到中介出手，请了殡仪馆专门做殡葬的人处理后续，宗靖整个人空下来，后面一直抱着宗嘉和守在icu外面。 几乎三天两夜没怎么休息，医生终于确认没有希望，劝说放弃，宗靖闭着眼睛点头、签字，看着缠绕着宗妈的各种管子仪器被拔出，心电图归成一条直线。 宗嘉和在睡梦中被仪器刺耳的尖叫声惊醒，惊惶的眼睛四处看了一圈，用没打石膏的胳膊死死抱住哥哥，两天以来，他已经充分确认这个男人很可靠。 柳遇唐上前一步揽住宗靖的肩膀，尽力抱紧他。 医护人员沉默安静地处理了所有事情，没有人打扰他们。 太阳从走廊一侧的玻璃窗照进来，初春，暖风和煦，万物生长，宗家父母从这个世界离开。 葬礼上宗奶奶发现，儿子一家的钱竟然还要分给宗妈那边的姥姥，发疯闹了一场险些砸了灵堂，全然不顾自己有儿子赡养，儿媳作为女儿也得赡养自己的母亲。 宗靖不言不语，任她闹，就一句话，“不满意去起诉吧。” 当然不可能起诉，该给的一分没少，有律师跟着，全套文件一看即明，法院都直接推到调解庭不给立案。 烧完头七纸，宗靖赶柳遇唐走，“你工作还想不想要了，试用期没过，就旷工这么多天。” 柳遇唐清点各种文件收据，头都不抬，“你不会开了我吧？章泰安也不会开了我，那么，就当我使用一次特权。” 宗靖本来就看着瘦，这十来天颧骨都高出来一些，在傍晚的夕阳里整个人都有些飘，“什么特权？” “作为公司大老板家属的特权。”柳遇唐平静的很，“你记得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吧？” 宗靖有些放空的眼神骤然凝聚起来，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同情我？” “你需要吗？”世上倒霉的人太多，同情不过来，柳遇唐凑近一点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一只手，“以前我以为无常是个遥远的词，大概老天爷也觉得我幼稚。” 你以为的平静幸福，可能一夕之间就如镜花水月散个干净，那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他想竭尽全力让母亲幸福，同理，母亲应该也希望自己幸福，躲在壳里并不能阻止灾难的到来，不如赌一场。 “有几句诗怎么说来着，”握着他的手，确实瘦了许多，柳遇唐举起来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人生得意须尽欢，有花堪折直须折，你的问题，我答应了，做彼此的家人，后面的路，请多关照。” 宗靖多日来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扯开来一个清淡的笑容，良久，他侧身用额头抵了一下柳遇唐的额头，“乱接诗句是不对的，会教坏小孩子。” “哦，你提醒的对。”柳遇唐松开手，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继续核算账目清单，各处的花费结算。 宗嘉和睡醒了，从旁边的房间里悄悄挪出来，打量了两个人一眼，毫不犹豫地走到柳遇唐旁边，扶着他的腿把自己的手臂举起来，可怜兮兮的求助，“痒……” 他手臂上的石膏还没拆，浑身的擦伤好了许多，血痂长的厚了，脱落之前痒的很。哥哥不让挠，还把他的指尖用胶带黏起来，他难受的很，可是不敢哭闹。 柳遇唐去拿一条凉毛巾来给他擦了擦，再给他一点零食，把他揽在怀里，“就快好了，忍一忍。” 宗嘉和偎依在他怀里吃东西，时不时偷眼看一下对面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的宗靖，再看看柳遇唐眼前的各种文件，只有嘴里咬东西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半夜偷偷出来觅食的小老鼠。 宗靖感觉的到他在看自己，他不差养一个弟弟的钱，准确的说，父母的遗产也足够宗嘉和长大了，但是养一个孩子可不止给他吃饱穿暖送上学这么简单。 “过来。” 宗嘉和又一次偷看的时候被抓个正着，跟那双深邃的眼睛一对视，他吓得一激灵，嘴里的食物都忘记嚼了，条件反射地死命后退，妄图把自己嵌到柳遇唐怀里。 第35章 离开 “不要打扰二哥做事。”宗靖伸手从他和柳遇唐中间挤进去，一把就把他捞走了，特别理所当然地给柳遇唐排了序。 宗嘉和跟着他这许多天，虽然仍旧害怕，胆子也渐长了，起码没有立刻蓄出两包泪，他听得懂“打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被揽过去吓了一跳，发现这个哥哥并没有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也软下来，继续小老鼠一样啃磨牙饼干。 宗靖并没有打算跟他谈心什么的，只是希望他不要打扰柳遇唐做事，发现他自己拱了个姿势就安静下来后也不出声，一大一小相安无事地看夕阳吃东西发呆。 柳遇唐把公证书分门别类装订完，一抬眼看见这两个，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嘉和不能吃太多零食，马上吃晚饭了。” 宗嘉和听了立刻把手里的袋子放下了，还自己拍拍手，这行为让两个成年人看得都是心里一酸。 四岁的男孩子，如果不是特别没有安全感，应该不会这么乖巧吧？ 他们不知道，宗嘉和本身也很老实，因为老大宗靖的出柜，他的出生就跟普通孩子不一样。 叔叔、姑姑、奶奶等亲戚见着的时候都阴阳怪气，父母也三天两头的吵架，当年宗靖是优秀学生的时候，两人提起来都是“我儿子如何如何”，后来宗靖离家，两人一旦吵起来，满嘴都是“你养的好儿子如何如何”，两个人都认为宗靖会那样是对方家门里遗传有问题。 而宗嘉和生下来就背着一个决不能长成像他哥哥那样“精神病”的包袱，加上宗爸宗妈生他时候年纪大，他生下来有点弱气，从小就安静乖巧。 “喜欢吃吗？”宗靖拿起那包小孩子的磨牙饼干。 宗嘉和两只小手握在一起玩儿自己的指尖，摇摇头。 不能逼迫他，宗靖探口气，把他抱起来去换鞋子，“走吧，我们下楼看看晚餐有什么好吃的，你自己选。” 宗家的房子已经整理的差不多，除了宗嘉和的一部分东西和几本相册，衣物或捐或烧，家具处理掉，清空之后完全托给中介，宗靖就打算回b市了。 不想在那个回忆太多太压抑的房子里，三个人现在住在q城最好的酒店套房。 宗嘉和这些天先是失去了熟悉的亲人，接着又离开了熟悉的地方，更加安静起来。 套房两间卧室，两个成年人睡得晚，九点钟就把他放到床上让他睡觉，到了十二点，柳遇唐进卧室，发现他把自己整个包在被子里，脸上全是泪，浑身出的汗把睡衣都浸潮了，他不敢一个人睡在陌生的地方，却也不敢撒娇提要求。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柳遇唐给白闲云打电话，这个小伙伴重新读研之前，是当过一段时间小学老师的。 白闲云也没立竿见影的办法，就给出一个建议，“你们两个轮着，别让他见不到人，就算没空理他，让他贴在你们身边就好。” 之后宗嘉和就成了小块狗皮膏药，两个人走哪儿带哪儿。 五六天过来，宗靖抱他，他也会伸出细细的小胳膊回搂他的脖子了。 三个人坐在酒店餐厅里吃饭，唐璐打了电话来，问了事情进展，就是关心几个人吃喝拉撒，她已经知道宗靖带着弟弟，颇热心的指导两个愣头青怎么照顾孩子。 柳遇唐跟她聊完了，把电话交给宗靖，“我妈要跟嘉和打招呼。” 宗靖也是无奈，他是不太能理解中老年妇女这种对幼崽超乎寻常的热情，到底先接过电话，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再放到宗嘉和耳边，“前天视频里见过的那个唐奶奶，打个招呼，说奶奶晚上好。” 宗嘉和虽然安静，礼貌倒是被教的不错，乖乖复读机一样念，“奶奶晚上好。” 座位后面的大型盆景叶子骤然被什么抽的直摇晃，宗奶奶被儿女扶着愤慨地跳出来，“好嘛，这就给我孙子换奶奶了！” 宗靖眉毛一立，烦的要命，赶紧拿起电话跟唐璐说暂时有事，有空再聊。 他住到酒店里，就是因为宗奶奶的屡次大闹。 肇事司机家徒四壁，真个上有老下有小，是给人家开货车的，拿不出赔偿款，情愿坐牢。 而且从路口监控看，是宗家父母吵着架从小区里一路出来，两个人互相推搡厮打骤然滚到机动车道上造成的事故，固然车撞了人总是车负主要责任，宗家这边也不是全无责任。 若是穷困潦倒，为了生者当然要斤斤计较赔偿款，但是宗靖如今的家底儿，不肯把父母的性命用金钱衡量，每一次听律师汇报进展都是折磨，最后就交代律师按法律程序走，对方既然无力赔偿，就走司法程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同时，宗家的房子并不能立刻卖出去，收房款就更久了，丧葬费和单位社保结算都要时间，存折才做了公证书出来等着去银行办理提取。 是以，说要结算给宗奶奶的遗产至今未付。 如果她没有在葬礼后听到分配结果就大闹，宗靖本来是打算自己垫付先把两边老人应得的给他们。 但是他这么一闹，宗靖火气上来，等着吧。 姥姥那边舅舅舅妈虽然有些意见，但是姥姥身体硬朗自有退休金和小金库，时常贴补小家，为了这些连儿媳也表现的很好，她说话很算数，她说不许给孩子找麻烦，他们抱怨抱怨也就算了。 唯独宗二婶这边，生怕宗靖一时跑了什么都拿不到，撺掇着宗奶奶见天围堵。 这不，被他们知道了酒店，客房那边上不去，吃个饭就撞上了。 宗靖挂电话，柳遇唐已经默契地把宗嘉和抱起来，两个人根本不想搭理他们，仗着身高腿长，几步绕过屏风隔出的小间回客房去了。 宗嘉和手里还捏着一个虾仁，有些惊恐地看着二婶狰狞扭曲着脸追上来，慌乱之中无处着力，揪住了柳遇唐的耳朵。 柳遇唐被他揪的嘶一声，进了电梯才摸着他的小脊背，“宝贝儿，放手，力气还挺大。” 宗靖跟在他身边，看到宗嘉和一手的油，啧啧嫌弃两声，无奈周边没纸巾，“回去洗澡吧。” 宗嘉和松了手，不敢看两个人，忐忑地掰手指玩儿，到柳遇唐带着他洗澡都安静的很。 等两个洗干净了出来，宗靖已经叫了客房服务送餐上来，从柳遇唐手里接了只裹着大浴巾的小男孩，摸一摸他小肚子，“没吃饱吧？再填几口。” 他的指尖上有一些薄薄的茧子，不比柳遇唐柔软光滑，摸到小孩子软乎乎的肚子，宗嘉和忽然笑起来，挣扎着推开他，“痒。” 宗靖如他所愿放了手，把浴巾也带开了，小家伙啊一声捂住了小鸟，急的团团转。 “呦，还知道害羞呢？”这么几天第一次见他笑，宗靖觉得挺有意思，小孩子刚洗完干干净净又香喷喷，怪好玩的。 柳遇唐拿着宗嘉和的睡衣出来，就看他用浴巾直接把小孩裹成了个蚕蛹，难得笑容也大了点。 “你一个大老爷们，逗小孩，还不害臊？” 宗嘉和一见他，好像有了大救星，努力跳下来蹦到他眼前，抢过睡衣噔噔回卧室去了。 “逗一逗就活泼了，你看这跑的多欢快。”宗靖拉他坐在身边，捏了捏他的耳垂，“洗干净了？” 柳遇唐横他一眼，拍开他的手，“老实点？” 宗靖慢条斯理摆筷子，“刚订好了机票，吃完我们去机场，这就走了。” “啊？”柳遇唐跳起来，“几点的机票？” “九点半，着什么急？安稳吃饭。”宗靖看看时间，现在才六点多，q城到b市飞机只需要五十分钟，明天就不用看到那一家子的丑恶嘴脸。 柳遇唐拿他没办法，也不吃饭了，要先去清点行李，住了好些天，屋子里东西丢得到处都是。 进去卧室发现小嘉和穿裤子，没站稳把自己摔了个屁墩儿，正跳着脚往起爬，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边扶孩子起来，一边琢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到了这个境地。 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宗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养成的涵养和周全丢了一点。 嘉和每天九十点就困得东倒西歪，要是以前那个宗靖，总会忍到明天一早再出发，现在他却是一分钟耐心也没有。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极端情况，不想憋屈就必须这样，但是作为他的伴侣，感觉就差别很大了。 这样纵容他不太好，柳遇唐下了决心，朋友可以不管，为了后半辈子，情/人是必须要调/教的。 等回到b市，丧亲之痛逐渐淡一点，如果还是这么说风就是雨，就要冷一冷了。 宗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常，说实在的，任何一个人，忽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性情会受点影响。 柳遇唐先清点了文件，然后扫荡一样把屋子里的物品理了一遍，丢掉许多之后装了两个箱子，时间已过八点。 宗靖喂了一回宗嘉和，取了租车的钥匙，也不多说什么，一手拎箱子一手抱小孩儿，一总丢上车，在茫茫夜色中开上机场高速。 宗嘉和在后座小心扯着柳遇唐的衣角，路两边的灯距离开始变得有些远，车窗外，城市居民区的灯火也逐渐边远，他终于承受不住，抽噎着问，“能不能不要卖掉我？” 第36章 新生活 宗靖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差点踩刹车。 车内光线昏暗，柳遇唐一直没注意小家伙的表情，此时低头仔细看，才发现宗嘉和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几乎在脸上淌出两条小溪。 两个大男人无言以对，宗嘉和鼓起勇气说了请求，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碎碎念，“我可、可乖啦，还聪、明，老师都说、说我好，我还吃、得少，养我很方便的。” 这些理由他想了很多天的。 到嘴边的什么话都被堵回去了，宗靖也是无奈，跟小家伙保证，同时把皮球踢给柳遇唐，“绝对不卖你，我是你亲哥哥，以后我养你。遇唐你抱着他。” 柳遇唐把孩子从旁边提过来抱到自己怀里，拿抽纸给他擦脸，实在想不出跟四岁的孩子怎么解释一个陌生人忽然成了他的哥哥，最终只能选择在小脸蛋上亲了两口，“谁说要卖你，我跟你哥哥去打他，没人敢卖你。” 宗嘉和被家长教的不错，也确实聪明，但是事件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他能理解的范围，就抓住一个字眼，抽噎着问，“不去大山、山里、给别人、当儿、儿子吗？” 嘶~两个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柳遇唐把他捂在怀里，摸着他哭的直抽的小脊背，“谁告诉你的？”否则他不可能知道儿童被拐/卖卖去山里这种事。 宗嘉和小脸贴着他的颈动脉，胸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这频率很能安抚小孩子，渐渐不哭了，愣了很久，他茫然道，“不是吗？” 宗靖都有点忍不了了，“最后重复一遍，哥哥养你，不会把你送到山里去。” 柳遇唐在驾驶座后面拍了他一巴掌，“你不会语气温柔点。” 宗嘉和找重点的能力特别出色，联想能力也一流，等车开上机场辅路，他反应过来，“你养我，是让我给你当儿子吗？” 这么多天反复强调哥哥白费功夫。 主要是，周围都是独生子女，对兄姐就没什么概念，二婶家的堂兄讨厌小孩子，从来不理他，又不常见。他完全不懂什么叫亲哥。 可能事实上相处模式差不多，但是辈分绝对不能乱，宗靖额头青筋都起来了，“是哥哥，我是哥哥！不是爸！” 柳遇唐抓起手边的小包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下，“说了让你温柔点，听不懂还是怎么的？” 宗靖无语了，宗嘉和呆滞了一会儿，有些缓过气儿来，扯着柳遇唐的衣襟不松手，记忆力很好的复述，“奶奶说，你会把我送给别人当儿子，二婶说，不是送，是卖reads;九重神格！到山里，每天穿破洞衣服，吃沙子，还打我……”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又蓄起两包泪。 我屮艸芔茻！ 两个大人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某些人的底线真是没有边界，对几岁的小孩子满嘴喷的都是什么烂玩意儿，干脆利落地不理他们好像都有些便宜他们了。 车到机场，光线一下子明亮下来，周围人也开始多起来，宗嘉和哭的累，伏在柳遇唐肩头瞌睡，但是仍旧像受惊的小老鼠一样，死命撑着眼皮时不时四处张望一下。 他这情绪只能慢慢掰回来，一时半刻真没办法解决了。 两个人叹口气，上飞机的过程中一直轮流抱着他。 回到b市家中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12点，柳遇唐也没去打扰唐璐，直接跟着宗靖回了后面的别墅。 宗嘉和一路上半睡半醒，他表面上听了两个大人的话，心里还是有疑惑的，只能强撑着自己别睡觉。 柳遇唐心酸的简直要哭了，宗靖也不忍，指了指主卧，“你带他去睡，我睡隔壁客卧。” 大约撑到凌晨两点，宗嘉和才终于睡过去，又在早晨六七点被窗外的车声惊醒，一醒就猛然坐起来四处张望，发现环境陌生几乎立刻要哭，但是腰上一紧，味道很熟悉，他又乖乖倒回去了。 柳遇唐眯着眼睛假装没有醒，把小孩子搂回来，心疼之外又愁的不行，已经接近半个月不上班了，到时候两个人都去上班，这小家伙怎么办？ 骤然回来，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宗靖七点起来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难得亲自下厨做早餐。 等到柳遇唐带着宗嘉和洗漱完，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小米粥、煎蛋，还有外面买回来的油条、包子。 宗嘉和怯生生爬上椅子，眼睛才比桌面高出一点，但是他又没有哭闹提要求，还试图伸小手去抓筷子。 在他看不见的视角里，柳遇唐和宗靖两个人对视一眼，齐齐想去撞墙，家里没有任何小孩子的东西。 宗嘉和够不着洗手台，饭桌，爬床都费劲儿。 宗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养孩子，装修的时候直接按自己的身高需求做的设计，这会儿觉得简直要疯。 柳遇唐想来想去，把吃的搬到小茶几上，让宗嘉和就着比较矮的茶几坐在脚凳上吃，“今天去家居市场吧，车上要装个儿童座椅，屋子里得有各种儿童餐椅，台阶、防滑垫……” 宗靖点头，打电话告诉章泰安，找个做过带儿童家装的同事要个注意事项清单，他们时间不多，又想让宗嘉和迅速适应这里的环境，不能一天一天慢慢补。 早餐吃完，柳遇唐拿前面的钥匙，“我去前头跟我妈打声招呼，一会儿回来陪你们去买东西。” “嗯。”宗靖目送他出去，又忍不住站到窗边看他绕过已经泛起浅绿的绿地，终于确定了关系，好像比朋友时候能做的事情还少了。 一个是宗嘉和的事情，他是有责任感的人，既然做了决定养他，就得好好照顾，小孩子是不能耽搁的，情绪心理问题比成年人更难处理。 一个是，父母刚走，尽管是一起意外事故，但是偶尔他会想，如果我没有出柜，他们这几年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争吵，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故reads;枪炮猎人。 只是如果，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被谴责，心理上，柳遇唐说后面一起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像曾经想象的一样狂喜。 慢慢，顺其自然吧。 柳遇唐回家一说宗嘉和的情况，唐璐也担心的不行，“哎呀，买小孩子的东西，叫什么同事，我陪你们去好啦。” 她都想好了，“得让他跟我熟悉起来呢，你看我现在所有的工作几乎都是在家里做，每周出去给带账公司送点文件而已，你们都上班了，我来带他多好。” 每天做完账，在家里东摸摸西摸摸的，就会忍不住想起来柳昂，这些事情她没跟柳遇唐提起过，视频里见了宗嘉和，她觉得，照顾个孩子，对孩子也好，对自己也好。 柳遇唐愣了一下，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那您收拾东西吧，跟我一起出门，宗靖应该愿意的，用保姆肯定不如您信得过。” 宗靖速度很慢的把车开到楼下，见柳遇唐和唐璐一起下来，连忙下车打招呼，“阿姨好。” 唐璐端详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肩膀，“瘦了，可得好好养养。” “瘦点精神，”宗靖笑容很淡，“您是要见见嘉和吗？” “嗯，见见嘉和，陪你们一起去市场，”唐璐自己拉开车门坐后座，“你们两个大男人，没有我在行，不仅是家里的东西，小孩子要用的东西多了呢。” 柳遇唐坐副驾驶，“我妈喜欢孩子，以后你上班，把嘉和交给我妈就成。” “没错，”唐璐一面小心伸手跟宗嘉和握一握，一面跟前头的两个人保证，“遇唐小时候可难养了，挑食性格执拗还经常生病，我照顾孩子肯定比保姆在行，随便找来了的保姆可不能信。” 宗靖跟柳遇唐对视一眼，点点头，“那就辛苦您了，不过保姆还是要的，我找个固定钟点工每天来打扫做饭好了。” 唐璐并不拒绝，“咱们看需求，到时候再订。” 一整天，先给车子装座椅，再给宗嘉和配了一套适合他身高的各种家具，然后内外衣服一大堆，餐具都给他特别准备了一场。 到傍晚时候，宗嘉和因为没午睡，眼睛眨呀眨的有些迷糊，可是表情好了许多，也愿意笑了，搂着柳遇唐的脖子悄悄问，“我以后跟你们住在一起吗？” 这孩子戒心真重，重复了无数遍他是不信的，看到行动才做决定。 柳遇唐心累，同时有一点微妙的，怪不得是宗靖的弟弟，兄弟俩都聪明的惊人，“是的呀，你看，给你买了好多东西，都是给你用的。” 宗嘉和觉得安全了一点，甚至要求下地，“你累了吧？我重，我自己走吧。” 路远无轻重，今天就当练臂力了，以后还会有许多这样的机会，柳遇唐托着他的小屁股，“人太多了，你自己走小心被抓走哦。” 宗嘉和就不再说什么了，乖乖地让试衣服试衣服，让选被单花色就选花色。 这种交流沟通中，他觉得自己被尊重重视了，等到吃晚饭的时候，他甚至主动提了要求要吃蒸蛋，并且解释，“以前每天都有。” 几个大人心里都悄悄吁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之前那种警惕的表现，安静地呆在角落里试图弱化自己存在的表现，柳遇唐甚至连儿童自闭症都想到了，现在看起来，还好还好。 第37章 深夜 没意外的情况下，回到b市之后，最大的问题是应该是怎么在唐璐面前掩饰两个人已经改变的关系。 但是随便哪个正常人，也不会在父母的新丧的时候有心情做什么，宗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正常工作，但是情绪并没有完全整理好。 离家七年，再见是永诀，他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人死万事皆空，有什么恨都散了，何况在出柜之前的日子里，宗家父母是称职的父母，他是优秀的儿子，一家三口是远近众人羡慕的和睦家庭。 因为出柜就被抛弃，使他意识到父母的爱有私心，他不能成就他们的私心，却也不会抹杀之前多年养育之恩。 这么些年，不是宗靖无心求和，而是宗家夫妻不接受。 柳遇唐时常在工作的间隙里悄悄从后楼梯爬到两层之上，隔着玻璃墙看一眼办公的宗靖，并不靠近，也不做什么。 完全像个关心宗靖情况的老同学。 因为家里的情况逐渐顺利起来，办公室倒有些不好了，他跟宗靖一起请了半个月的假，普通职员不知内情，章泰安却必须给柳遇唐的上级打个招呼，再让人事部门把请假流程修改掉。 高管秘书处知道了，总有小道消息流传出来一些。 回到公司重新上班，众人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毕竟他不是从正规招聘途径进来的。 连带的，优秀的任务完成度和总是比别人修改更少的原画，都被人忘记了，大家只会谈起他是章总打招呼直接进来面试的人。 更有几个因为工作任务完成不顺利被上级批评的人，暗自背后结成小团体。 柳遇唐不太在意这个事情，毕竟领导认可他的能力。同时，入行一段时间后，他也算弄明白了这个职业的上升渠道和现状，优秀的原创原画师很少，总体来说还算是一条讲究实力大于其他的路，那么，就不用浪费心思在无所谓的事情上了。 何况，他本来也不喜欢午餐时候跟一大群人一起去吃饭，独处的事件有利于他恢复被耗空的灵感。 而进入四月之后装修的人家越来越多，宗靖完全进入了工作模式。 尤其是宗嘉和跟唐璐熟悉了之后愿意跟唐奶奶住在一起，他直接把上班时间变成了早九晚十一了。 柳遇唐作为理论上的恋人，当然舍命陪君子，每天办公室里最后一个走。 这么连续了半个多月，唐璐先忍不住了，晚上熬到十二点等儿子回家，人一进门就一句，“给我个准话，这么加班有个头没有？” 柳遇唐换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这不是恰好接了活，想着早点赶出来嘛。” “私活是吧？既然是私活，肯定是由你自己做主的，少接点歇一阵子吧。”唐璐看着他眼睛底下的黑影，并不想长篇大论唠叨他。自己年轻时候加班拼命无所谓，轮到儿子，她就非常心疼。 “赚钱机会难得，私活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柳遇唐双手合十，“您看，前面两个月，我都早早下班没事做，现在有了这些外快，月收入至少翻倍，画画又是我喜欢做的事情，一点也不累，有什么不好？” 唐璐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戳戳他额头，“钱是赚不完的，你这是贪小便宜吃大亏，又不是一下子发财，多的钱都是你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为了那一点钱，再累病了，不值得。” “行行行，听您的，都听您的，我做完手边接的单，以后肯定注意控制量和截稿时间，这不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机会没把持住，以后就有经验了，再也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柳遇唐扶着她的肩膀转身，把她推回卧室，“您早点休息吧，我年轻底子好，您可经不住熬。明早别起来给我做早饭了，我跟宗靖从外面吃好了。” 唐璐让他硬推回卧室，压低了声音警告，“你自己讲过的，做完手头的后面控制住，说话不算数，我可生气的。” “保证说到做到，”柳遇唐轻手轻脚给她关上门，摸着胸口吁了一口气。 当然不是因为接了太多私活加班，而是为了陪宗靖加班特意多接了点私活。 反正在办公室耗着也是耗着，时间不利用起来可惜了。 实际上，因为每天看着宗靖批复那些厚厚的文件，最近他学习新知识的心思无比的强烈，只是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 而且，即便关系发生了改变，也不能忘记欠宗靖的几百万，丁是丁卯是卯，与感情无关。 已经确认的是，自己并没有什么金融管理天赋。 尝试过看那投资相关书籍，即便有向飞星帮忙讲解，也是一看分析就想撞墙，作为一个多年来靠感觉/灵感之类虚无的东西画画工作的人，提起来要砸到实处的数据就崩溃。 再有一个，管理，他可以一定程度上八面玲珑，实际上却是个内向的人，每每事情过了就累的虚脱。更有一个大缺点，总希望所有人都好，而权衡决断却是当个上位者必备的素质，这样子就甭想着当上总经理，出任ceo了。 剩下的就只有在已有技能点上继续深入或者发散，曾经也想过做服装，只是没开始就出事儿了，现在想提起来，却没有足够的钱做前期投入，也没有足够的把握收回成本，那么，还能做什么呢？ 躺在沙发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手机忽然闪了闪，宗靖的消息发过来，【想什么呢？】 【嗯？】柳遇唐一愣。 宗靖站在窗口抽烟，手里摆弄着宗嘉和的儿童玩具望远镜，【我看见你那边有灯光。】 柳遇唐只开了小台灯，看到消息呼一下子坐起来，【你用什么看的？】 【嘉和的玩具】几百米距离，倒是挺好用的，宗靖瞅着那边窗口的微光，轻轻翘起唇角，【已经一点了，怎么还不睡？】 柳遇唐老老实实回答，【我妈熬到十二点，就为了跟我说，不能继续那么加班了。】 【嗯，那么明天就休息。】宗靖回的飞快，【加班这么多天，足够调休了，带嘉和出去玩儿？】 说风就是雨，刚才我还跟我妈说，手上的活还没完，到你这儿变立刻休息了。 柳遇唐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儿，要不是喜欢你，才不会替你想这么多。 【好歹有个过渡期呀，我刚跟她说手头的活还要几天。】柳遇唐把台灯关了，轻轻躺下，【明天照旧上班，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本来已经休息了。】宗靖晃着酒杯，靠在窗框上微微眯起眼睛，仲春的风很柔软，吹进来觉得胸口的石头都散了一点。 世界愈发郁郁葱葱，q城墓地上种的小松树应该已经成活了吧。 【我看起来就那么蠢吗？】柳遇唐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家能看到这边灯光的那一边，不是卧室，而且，你睡了怎么发现我没睡的？】 宗靖想打电话过去，想起来宗嘉和今天住在唐璐那边，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有声音会吵醒老人孩子，索性继续发消息，【嗯，就当我没睡。】 【那快去睡。】柳遇唐在黑暗里朝对面看了看，轻轻呸了一声，小声嘀咕，“你等着，明儿我也去弄个望远镜。” 安静了足有五分钟，宗靖的新消息过来，【失眠】，从q城回来这么多天，他第一次承认自己状态不好。 柳遇唐盯着那两个字，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从葬礼开始，快两个月了，嘉和都逐渐适应了b市的新生活，宗靖还是一副半身游离在外的样子。 诚然他像没出事之前一样反应敏捷、做事雷厉风行，但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日常相交的其他人只觉得这个人越来越严肃，而柳遇唐知道，他在努力的把自己的每天整成机械一般精准的时间轴。 那样，就没时间去东想西想瞎琢磨。 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宗靖承认自己的情况，并不太好。 【属羊？】柳遇唐发了消息，悄悄爬起来换上软底的跑鞋，披一件大衣拉开门，朝后面的楼溜达过去。 【那有什么用？】宗靖沉默莞尔，【可能喝点酒还比较实在。】 【你一个每天睡眠不足六小时的人，还喝酒？嫌死得不够快吗？】柳遇唐轻车熟路地按开大门的密码。 宗靖本来已经没有在看对面，但是开着窗，院子里的动静一清二楚，眼瞅着某个人轻轻溜了进来，心里登时升起一点奇妙的欢愉。 柳遇唐打开房门，本来想哼一句“噔噔噔噔~surprise~”结果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烟味儿，也没劲儿蹦跶了，溜溜达达走到他跟前，数了数窗台上烟灰缸里的烟头，“你果然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几个月前那个进了自己家之后，好像洁癖狂魔一样俯视众人去开窗的到底是哪个呀？ 宗靖放下红酒杯，表情明亮，“我要说这是点着玩儿的，我并没有抽，你信吗？” “那不就是二手烟，也你自己吸有什么区别，”柳遇唐拿起他的酒杯抿了一口，“聊聊？” “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或许深夜的寂静降低了人的心防，宗靖有一点倾诉的*，却不知怎么开始。 “随便什么，”柳遇唐把他按进懒人沙发里，自己拽一个坐到旁边，“哪怕是，章泰安是个神经病？我都ok的，听什么都有意思。” 第38章 老友 宗靖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忆往昔的东西，“嘉和比以前活泼了。%　し” 他说什么柳遇唐就应着，“不仅活泼了，体重也增加了。” 宗嘉和没赶上幼儿园春季班，环境又陌生，最近并没有去上学，倒是能在早餐时候跟哥哥见一面。 宗靖回想了下，“是胖了，小脸都圆润了。” 话题戛然而止，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早出晚归，每天早餐时候见面二十五分钟，没办法继续聊。 柳遇唐无奈了，仔细想了想，清清嗓子，从兜里摸出手机，“给你看点好玩儿的东西吧？” “嗯，”宗靖把沙发拖到跟他并行的地方，脑袋跟他凑到一起看屏幕。 “准确的说是我生活里的另一面。”柳遇唐翻出好几个月没打开的微博页面，登录密码都试了两次才进去，一打开就被卡死，评论、和私信直接把app卡的闪退了。 宗靖也是年轻人，云上工作室也有官方微博，这个社交工具他还挺熟悉的，不仅有一个认证的账号，还有专门用来吐槽写心情的马甲，看到柳遇唐这一派花团锦簇的热闹样子，有点惊奇，“你还是个，那个怎么说？网红？大v？” 真没想到柳遇唐还玩儿这个，没挖出来太失职。 柳遇唐吭哧吭哧重新登录，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算，都不算，小众圈子里玩儿的有点深入而已。” 这一回登录后正常了，柳遇唐点掉了评论和，只挑着私信看了看，开始都是关心他为什么消失掉的，还有许多求接插画工作的，后来大概从白闲云和向飞星那里得到了含糊的消息，都变成了祝愿大大万事顺利早日回归。 柳遇唐想了想，发了一条消息。 唐门柳v：谢谢大家关心，诸事已了，工作繁忙，暂时不接委托。 “你名字还挺直接的？”宗靖也不避讳，凑近了看，柳遇唐有近二十万粉丝。 “我爸妈当年起名就很直接，”柳遇唐在自己曾经转发的东西里面找有趣的视频，“柳遇唐的意思就是，姓柳的遇见姓唐的，然后他俩好了，就有了我。” 宗靖忍不住轻笑，“令人羡慕的夫妻关系。”同时抽出手机用自己的工作认证账号关注了唐门柳。 “嗯，他们一直都很好，什么事儿都有商有量的，所以，我爸骤然出事儿，我妈才那么崩溃，”柳遇唐翻到一个纪录片合辑，“喏，选一个枯燥的，保证一会儿就睡着。” 宗靖一看那物理星空什么的关键词就笑了，“我记得你是文科生。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世界的真相了。” “不不，我术业有专攻，做什么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柳遇唐打开那个视频，“喏，你看，这个卫星拍摄里的风团，自然线条多么流畅，如果没看过，光凭脑补可画不出来。还有星云的样子，绝美！好素材！！” 寂静的夜里，不太大的手机音量，也能听清纪录片旁白沉稳缓慢的声音，宗靖舒适地叹了口气，果真慢慢酝酿出些困意。 柳遇唐扯扯他的袖口，“去床上躺着看呗，方便直接睡过去。” 宗靖伸手摸摸他眼下的青黑，“你要留下来陪我睡吗？” “明早我妈醒过来看见我不在该惊慌了，”柳遇唐用侧脸蹭蹭他的掌心，“去躺下。” 宗靖乖乖趟回床上，盯着柳遇唐换了pad给他放纪录片，然后关上灯，轻手轻脚退出去，临别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晚安，明天见。” 等到大门合上的声音传来，他把纪录片关掉，保存，想了一会儿，登录微博小号，虽然比不上柳遇唐，也有三四万粉丝了。 念唐：得偿所愿，世界真美~ 深夜不睡觉的人多得很，不过一分钟，就有几条评论刷进来。 【micky：等等，念大的得偿所愿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小白：嗷嗷嗷，七年了啊，我都归入有生之年系列了，没想到有希望了？ 发财秋：所以po主消失三个月一来就砸个大雷？ ……】 宗靖说出秘密，合上手机，拉高被子，很快沉入浅眠里。 另一边，柳遇唐觉得自己拯救了世界一样超有成就感，脚步轻快地回家，打开门换了鞋转进客厅，吓得一个踉跄。 唐璐半靠在沙发床上扶着额头，语气不怎么好，“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 虽然不是姑娘，没给他门禁，但是大半夜醒来给宗嘉和倒水，发现以为睡在客厅的儿子不见了，唐璐还是很担心的。 “我……”柳遇唐结巴了一下，很快脑子转过来，利落地扯谎，“宗靖审核的项目方案里面有我画的图，有个地方我刚才猛然想起修改办法，恰好他还没睡，我就过去了。” 唐璐觉得自己儿子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担心而已，撑着膝盖站起来，压低声音训斥，“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么拼做什么？挣钱是为了过好日子的，忙成这样，完全是拿命换钱，有了钱健康没了，到时候有你哭的，我得跟小宗也谈谈。” 柳遇唐忙不迭点头，“我懂，您说的我明白的很，仅此一回，下不为例，您赶紧休息去吧。” 唐璐被他扶回去，临进卧室前还戳了他脑门一下，“承诺的话说了就得算数，否则你以后说什么我都不信了。” “那一定一定。”柳遇唐点头哈腰，等门关上扑进沙发床，觉得血槽都空了，明天得跟宗靖说一声串供。 朦胧中厨房想起轻轻的声音，枕边的手机嗡一声，宗靖发来的消息，“起床了吗？我很快到楼下。” 柳遇唐扶着有点晕的脑袋爬起来，“很快，我妈好像还是起来做饭了，我给你拿早餐下去。” 发完了消息丢开手机飞快地冲进卫生间，嘉和正站在凳子上乖乖刷牙，见到他咧着满是白沫的嘴笑，“二哥早。” “嘉和早，”刷牙洗脸估计一共没花两分钟，系着扣子冲进厨房，“妈您怎么又起来了，昨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吧？” 唐璐隔空指指他乱七八糟的头发，“你不吃饭，嘉和也要按时吃饭的，月初我比较闲，下午睡个午觉就好了。”再点点一边的几个饭盒，“喏，你跟小宗的，都装好了，快点下去吧，我看见他的车从那边拐过来了。” 柳遇唐扒拉了几下头发，窜上去抱了她一下，“谢谢妈，那我就走了。” 他拎着饭盒包去换鞋的档口，唐璐又追出来，“跟小宗也说说，可不能熬油点灯地加班了，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嘉和可还小着呢，就这么一个哥哥，一天都见不到半小时。” “放心吧，这段时间忙过了，说不定能休个长假呢。我看看今晚能不能准时回来吃晚饭，下午给您发消息。”柳遇唐关上门跑下楼。 楼下，宗靖提前开了车门等他上车，先闻到早餐的香味儿，“不是说阿姨昨天睡很晚？” “别提了，不但睡很晚，半夜还醒了很久，”柳遇唐揭开饭盒，趁着这段路开的慢，往宗靖嘴里塞了个包子，“直接把我逮了个正着，吓我一身冷汗。” 宗靖眉毛一扬，“你跟她说去找我谈心了？” “我跟他说你彻夜加班有个图纸需要我看看，我恰好也没睡，就过去协助你完成工作。”把热牛奶插上吸管再递过去举着给他喝，柳遇唐投喂的不亦说乎。 宗靖两大口喝完一盒牛奶，“得了，你忙乎成这样，我还不如刚才上去吃。” “嘿嘿，”柳遇唐心情挺好，“我喂着乐意，你吃不吃吧？” 宗靖目视前方，等路口监控过去，无奈道：“……吃。” 到了公司，照例宗靖去车库停车，柳遇唐先下车自己上楼，没走到办公室，手机叮咚两声，向飞星和白闲云同时发了消息来，措辞一样一样的，“满血复活了？半夜不睡搞什么鬼？” 他大半夜发了条消息直接又消失了，粉丝们嗷嗷叫了一番，纷纷又跑到向飞星和白闲云的微博底下问缘由。 俩人早晨一醒来就被评论和＠刷屏，一看柳遇唐发微博的时间，脑补出一堆少儿不宜的东西。 柳遇唐和宗靖的关系，这两个是目前唯二的知情人，只是碍于两个人状态都不一般，没敢过来骚扰。 柳遇唐嘿嘿两声，“看月亮谈人生。” 这回复真是、很想让人把他按到揍几拳。 向飞星一下子按倒笔记本电脑屏幕，“秀恩爱死得快！” 白闲云一刀剁在咸菜丝儿上，擦干净手回复，“作为一个刚刚失恋的人，我感觉受到了伤害，祝你得痔疮！” “拜托，你失恋五个月了，复活的比我快多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该秀就得秀一秀，死不死再说嘛～” 柳遇唐刷卡进办公室，虽然用轻松的语气发了这样的信息，却忍不住叹一口气，脸上笑意少了些。 这大半年三个人都过的跌宕起伏，白闲云在穿上婚纱前夕分手，向飞星被时差的前男友劈腿还有债务追不回来，但是她们两个并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什么，一直都在安慰自己。 恰好在q城的白闲云帮着陪床照顾了妈妈很久，向飞星更是连收藏的好几个包包都倒出去了给自己凑了二十万。 两相对比，自己这个发小朋友，做的略有些不称职了。 第39章 预备 宗靖算是自己人了，下班路上，柳遇唐没忍住跟他感叹了几句两个发小的情况。%　し 宗靖也有些意外，回到b市之后，向飞星只见过两次，看起来总是很活泼开朗的样子，白闲云更是在他父母新丧的时候特别仗义的帮着照顾宗嘉和。 两个姑娘，外貌上且不说，单论性格，一个性情如火，却不灼人，一个清淡如水，又不寒冷，更加上向飞星工作努力家境好不拜金，白闲云温柔有主见待人诚恳。 怎么都是两个身后跟着大部队追求者的姑娘。 “那两个男人太瞎了吧？”有这样的朋友难得，不爱八卦的宗靖也有点气愤。 “不止是瞎，完全是天残地缺痴呆了，”柳遇唐的牢骚得到了回应，义愤填膺，“闲云是家里出事儿了，需要一大笔钱，目前还有点外债，未婚夫觉得娶她需要背负巨大的家庭经济包袱，不肯共患难，分手时候那叫一个小人嘴脸。” 什么我多么爱你，但是我也爱我的父母，不能让我的父母因为我选择的婚姻陷入困境，如果你跟我走，就能如何，谁知你不愿意，言下之意，都赖你不肯为了我跟父母断绝关系！ 本来两人男未婚女未嫁，一方家庭陷入危机，另一方害怕困难也没什么，难过归难过，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他这一番剖白，白闲云简直气昏了，觉得自己过去两年瞎了眼。 你不愿意让自己的父母难过，就要我抛弃自己的父母，什么鬼标准？ “白闲云家里缺很多钱吗？”宗靖不是圣母，但是白闲云在柳遇唐家里遭遇危机的时候尽力帮助，对自己这样一个不太熟悉的同学也很尽力伸出援手，他不介意帮对方解决些危机，“我有一些现金并不着急使用，如果有麻烦，可以来找我。” “散财童子宗大神，我替她谢谢你，”要不是在车上，柳遇唐能激动地给他一个拥抱，按两个闺蜜讲的，有钱又肯给你花钱，才是掏心掏肺好，“不过应该用不上，他们全家人挺齐心的，白老师当时病了，现在好起来，一起挣钱不用一两年就还清了。” “你运气真好，”宗靖忽然感叹了一句。 人生得一挚友就够难，柳遇唐能有两个。 说起来，两个人跟他的状态，显然是比自己更亲密的。 这么一想，又有点醋意上来，眼见柳遇唐有滔滔不绝描述三个人共患难的架势，赶紧换个方向诱导他，“你说白闲云家里的事情解决了，那她现在什么打算？还在休学期吧？” 如果白闲云想找工作，他可以帮忙，打入对方的朋友圈，尽量掺和到柳遇唐跟这俩人的共同活动中去。 虽然不是主观这么做，宗靖也很明确地体现了这个意图。 柳遇唐完全不介意，甚至非常欢迎宗靖给提意见，无论如何，宗靖是几个同龄人里在事业上最成功的。 两个人下班本来是随便聊聊，没想到晚上的时候柳遇唐就收到了小伙伴的视频邀请。 向飞星和白闲云挤在一起，“surprise~” “咦？”柳遇唐看看视频背景，“闲云你回b市了？” 白闲云情绪很好，“是的，家里事情解决了，这边机会比较多。我现在住在飞星这里，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聚啊？” “每天都ok，”柳遇唐很激动，“你们俩的时间呢？”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向飞星一锤定音，三个人里她工作最忙。 “除了聚会，还有个重要的事儿，”白闲云从旁边拿出一把扇子打开，“喏，一个发财机会，你见了我们商量。” 柳遇唐凑近看了看那个画了水墨画题了几行字的扇面，“发财机会？” 向飞星给他抛来一个链接，“闲云的这条微博，你看看就知道啦。” 那是一条转发近十万的视频，柳遇唐打开就跪了，“我擦，闲云你什么时候这么红了？” “美女不稀奇，稀奇美女有文化。”向飞星大笑，“你先看看内容。” 那是一段白闲云用不同型号毛笔写不同字体的记录，介绍了什么笔锋适合写什么字，初期练字应该用什么笔。 柳遇唐看完了内容，又看底下的评论，好多人说要跪求po主亲笔字，“所以，你们是想要卖字？” “卖点订制工艺品，”白闲云除了刚才的扇子，又给他展示了倒模的手机壳，书签之类的东西，“飞星把合作店铺找好了，反正你也要每天练字，书法之外加上简笔画也挺萌的，一起来呗。” 这么一说，柳遇唐真动心了，他跟白闲云都是五六岁就开始写字的，向飞星晚几年，说不上什么大家，却是真下过功夫，唬一般人是没问题的，“订单量大吗？如果不多，你们两个就够，我这边还有接了没交单的私活。” 白闲云比自己迫切需要赚钱，他一定要还宗靖的钱，不过并不紧迫。 “以及，你怎么想到要录这个的？”白闲云和向飞星发微博的频率比较高，他一时没翻出什么来。 这问题一出，两个女人兴奋了，blabla一通八卦。 起因大概是白闲云在跨年发微博写到今年的成绩是熟练了一种新字体，配图是她临的贴。 底下有人嗷嗷舔屏说没想到大大还会写毛笔字，美哭。 结果偏有一群黑子莫名其妙说什么一张字帖而已，谁知道是谁写的，更有什么博客里发的cos照片修的看不出真人，跪舔美人也是够了。 莫名其妙的，粉丝就和黑子掐起来了，白闲云无奈，拍个视频证明自己真会写字，头两秒镜头还露了一下脸。 作为一个曾经每年出几套cos的大大，她的长相不是秘密。 这一回黑子没有偃旗息鼓，但是蹦跶不起来了，话题莫名被引到了她写的各种字体和镜头里出现的扇面、手办、书签。 于是一群人嗷嗷求要，白闲云和向飞星一商量，有钱不赚是傻瓜。 当时还在宗靖父母刚去世不久，柳遇唐尽力陪着宗靖，俩人没打扰他，悄悄就把供货商找好，小样打完，网店开起了。 柳遇唐听得一愣一愣的，“爱好这东西真能换钱啊。” “做的深入了，哪一行都能换钱，”两个妹子一击掌，“来不来吧？” “必须去，”柳遇唐握拳，“等我两天，等我把私活完结掉，然后调整一下工作进度，看怎么跟你们配合时间。” 三个人聊了俩小时，仔细商量了赚钱大计，期间唐璐还过来跟两个小姑娘聊了两句，听说白闲云到b市了，热情邀请她一定要到家里吃饭。 白闲云暂时无事，而且听说宗嘉和在这里，爽快地就答应明天过来找阿姨玩儿。 等到洗漱完钻进被窝，柳遇唐才想起来，晚上一直没跟宗靖聊天，翻翻手机，三条他的未读消息。 【做什么呢？ 早点休息吧。 晚安】 最多的一条五个字，柳遇唐看了一下消息的时间间隔，每条至少四十分钟，最后一个【晚安】发于五分钟前，心脏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忽悠悠没着落， 想立刻打过去，未免又有点小题大做了，想到跟向飞星两个约定后面的工作的时候，自然而然、把他忽略了。 这个苗头，不太好。 柳遇唐这边纠结的时候，不知道宗靖躺在被窝里刷微博，他顺着柳遇唐的互相关注找到了白闲云和向飞星的id，【纤云】和【飞星】，一对儿被粉丝当成官配的cp。 白闲云的最新状态，【准备开始新工作，我的小伙伴们，一起加油飞星唐门柳。】 果然是在跟这两个人做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之前一直平静的情绪发生了波动，春天已经快结束了，应该做点调整了。 人很难在抑郁难过的时候不散发负能量，许多人在这样的情况里逐渐变成了一个万人嫌，宗靖很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自己因为父母的离去伤心，别人或许心疼自己，甚至陪着哭几场，却终究不能感同身受，该高兴还是要高兴地，总不能总是陪着自己难过。这样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自己的负能量影响他人，避免无意识破坏气氛，他努力降低自己对情绪的敏感度。 别人大笑时候你微笑，总比哭丧着脸好。 这种反应没有范围差别，既然外人都不想伤害，亲近的人更不能，柳遇唐作为他身边最近的人。 目前说起来算是情侣，实际上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大约还是略近的朋友，看似无所不谈，其实都有心避讳。 暂时这是一段，有名无实的关系。 他们亲近的点甚至比不上死党朋友，比如柳遇唐和两个妹子，想明白了这个点，宗靖有一点抑郁。 该仔细想想怎么改变了。 第40章 微酸 柳遇唐花了一周时间把接的私活都结稿，恰好周六，一大早起来吃了早饭就兴冲冲跑到向飞星那里。 樂文小说|（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向飞星住一个大户型的三居室，大客厅里的沙发茶几都推到一边，靠近阳台的窗户下面摆了两张简装的大桌子，屋子里铺满了写好后贴着标签的字。 她加班，只有白闲云在家，这会儿随便绑了个马尾，带着套袖围裙，按照店铺购买列表里面大家指定的字体和内容写字，再送到定制工厂加工到工艺品上。 见他来了，白闲云跳过来跟他拥抱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几眼，“两个月没见，好像胖了？” 柳遇唐惊恐，“是吗？哪里看起来胖，脸圆了？” “不不，是之前几个月太瘦了，这句是夸奖，千万别去减肥，”白闲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也不多啰嗦，一指打印完的订单，“我写完的标签都裁剪完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你比我写得好的字体，开工吧。” 柳遇唐在屋子里转了半圈，就找到了专门给自己准备的罩衣，还有一排不同型号的毛笔，上好的墨，爱惜的摸来摸去，“爱死你们俩了，都是我最喜欢用的。” 白闲云头都不抬，先在宣纸上试字体，试完了换一张写，“记得送去工厂的定稿都用熟宣，那边有裁剪好的。” 柳遇唐先拿几张纸写了几种字体找手感，然后就全情投入开工了。 两个人各占一张桌子，写到饿了一起去厨房弄饭吃，吃饱了活动手腕，把字条贴签分类，手不累了继续去写字。 好像回到了一起练字的童年时代。 不知不觉到下午，门铃响起来，白闲云去应门，一听是宗靖，忍不住就笑起来，挂了对讲机打开门，回桌子边戳柳遇唐，“某人追过来了呦~~” 柳遇唐给她戳的一缩，手抖写坏一个字儿，登时盯着一行字儿痛心疾首，“我滴姐，你是不知道我怕痒痒吗？二十七个字儿啊，我前头都写了二十七个了！！还有一个语气助词这就写完了！”丢开笔反手去戳白闲云的腰。 “我真没注意，”白闲云笑得不行，边躲边连连求饶，“哈哈哈，我手误我手误，快停下停下！你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这样对我，未免胜之不武吧？” 客厅的门嘎吱一下打开，宗靖站在门口，表情有点不知所措。 柳遇唐同学正把白闲云按在地毯上挠痒痒，白闲云试图反抗，扯着他的毛衣领口，扯的他锁骨肩头都露出来了。 这架势，随便谁看都是情侣打闹，宗靖嘴角抽了抽，“听阿姨说你在这边儿忙，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柳遇唐松开手，“还真需要，你来帮忙当个后勤吧。” 白闲云心思敏锐，一照面就看出他表情不对，跳起来拍拍手，笑道，“可别打着帮忙的旗号，主要是来看某人，顺便才是帮忙。” 她这话一出，柳遇唐反应过来，一拍脑门，“我忘了告诉你我到飞星这儿了，你怎么找来的？” 宗靖知道这俩人绝对没问题，但是看到柳遇唐跟个漂亮姑娘那样打闹，心里还是有些泛酸，“我去阿姨那里陪嘉和兼蹭饭，阿姨跟我说的。” 唐璐巴不得柳遇唐跟白闲云多相处，这么好的姑娘可不好找了。 她在b市人生地不熟，又少有跟人聊天的机会，一中午时间，不仅告诉宗靖两个人一块儿弄店铺挣钱，连俩人青梅竹马一起在白闲云父亲的书法班上课的事儿都讲了。 末了当然少不了感叹，“哎呦这么好的姑娘，要是我儿媳妇就好了，遇唐笨死了，你提点他几句。现如今社会这男女比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宗靖默默呕血三升，吃了饭等唐璐和嘉和午睡，他下去开车在路上转了三圈，终于泄气去了向飞星住的小区。 结果一进门画面就这么有冲击性！ 柳遇唐兀自不觉，兴奋地给他展示那几百封写好的字条，“看看，这边都是我写的，那边是闲云，谁比较厉害？” 宗靖懵逼，他连字体也只能分出正楷、行书、草书这种大分类，完全看热闹，装模作样仔细看了看，终究老老实实承认，“看不出。” 柳遇唐笑得不行，“抽点时间我教你练字，嗯，我半桶水，只能教你基础，等你练完了入门，可以去请教白老师。现在不是流行企业家写个书法什么的，拿出去唬人。” “嗯，修身养性，不错，你回去帮我选个合适的帖子和毛笔吧。”宗靖看到两个并排的桌子也泛酸，看到一排毛笔也泛酸，心里就琢磨，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就没想到去学点画画写字呢？ 结果现在竟然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明明高中时候就知道他写字画画很好了！这感觉简直跟书到用时方恨少一样一样的，糟透了。 白闲云泡了茶过来，看看时间，“我得去楼下打工了，柳遇唐你在这儿继续写吧，也没多久该回去陪阿姨吃晚饭了。” 宗靖一愣，“你打工？” “对呀，闲着也是闲着，接个餐厅晚饭高峰期小工，就在这个小区底商。”白闲云麻利地收好东西下楼，走之前在宗靖看不到的角度冲柳遇唐晃晃手机。 柳遇唐疑惑地从裤兜里抽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白闲云发的消息，【某人吃醋了呦~你表现好一点，收拾点东西带回去写吧，明天不用过来了，飞星这里挺挤的，据说宗靖家特别大是不？摆个大桌子，写起来更爽嘛~看完删除。】 宗靖觉察到柳遇唐看过来的眼神，莫名脊背一紧，手里却不慢地整理东西，状似无意道，“向飞星这客厅都堆满了，也太挤了。” 柳遇唐给白闲云一提醒，再看他这语调含酸的样子，心里笑死，轻咳一声，随口应他，“是呀，你走来走去小心点，有些写好了晾着没干呢。” “任务都是分配打印好的？”宗靖拿起那一叠厚厚的订购说明，看记号已经写完了近一半。 “对呀，按着顺序写就好了。”柳遇唐等他拐弯抹角把目的讲出来。 宗靖眼睛一亮，“那你那一半回去写行吗？”不等柳遇唐接话，他赶紧补两句，“你看，你平常加班，阿姨一天也见不了你三小时，周末再出来，她都没个人说话，我那儿比向飞星这里宽敞多了。” 柳遇唐终于没忍住笑起来，“我在你那儿就能看见我妈了？” “起码，中午晚上可以回去吃饭嘛~”宗靖见他笑，知道自己小心思对方完全明白，也不装样子了，“我总不能一直呆着向飞星家里吧，东西多人多，地方小，不方便。” “你说的太有道理了，听你的，”柳遇唐笑得不行，上去清洗毛笔，“你把这本订购单拆开复印一份，我把字体做记号，我跟闲云擅长的字体不同。” 他这么简单就同意，宗靖有种一拳挥空的感觉，得偿所愿又有点憋屈，忍不住跟宗嘉和一样做了个鼓腮帮子的动作，默默去复印订购单。 柳遇唐清洗完所有毛笔，专门用生宣把笔尖的水吸干，把墨扣好，再去裁需要的宣纸，忙活好一会儿，宗靖一直没出声。 “喂，你这是看订购单上的留言看傻了吗？” 宗靖一愣，这才分出注意力去看复印好的订购单，一看也囧的不行，因为订购方式是可以指定内容，留言中不要太多赤果果。 其中就不少专门表白的，跟自己送礼物的人表白也就算了，还有跟白闲云等人表白的，若是把其中一些留言穿起来，白闲云、向飞星、柳遇唐，又能凑出一出三角恋狗血大戏。 “纤云飞星p？唐门柳大大总攻？”宗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些青少年啊~” 柳遇唐把东西收拾好一大包，甚至顺走一个笔架，“走吧，回去陪妈妈和嘉和吃饭。” 宗靖巴不得，立刻把那本充满了邪恶脑洞的订购单收起来，“我去开车。” 向飞星的房子位置不错，小区外围的底商看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宗靖仔细看了看，“白闲云在哪家打工？” “一家西餐厅，据说是附近外国人的据点，需要口语好的服务生，她就去兼个职。”柳遇唐想了想，“我们改天过去吃饭。” 两人回去路上先去宗靖家送了东西，再去超市买了鱼虾蔬菜生鲜，进门的时候唐璐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老太太听到门响，在厨房喊，“嘉和，谁回来了呀？” 宗嘉和趴在地毯上堆积木，闻言看一眼门厅，“哥哥。” 唐璐拎着锅铲转出来，“没有姐姐吗？”一看宗靖、柳遇唐两手东西，“冰箱里东西还多着呢，怎么又买这么多？”往两人身后一看，抬手就往柳遇唐脑门戳了一指头，“啧，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闲云呢？” 柳遇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她在飞星那里呢。” “感情我跟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这都一个星期了，”唐璐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讲带上一起回来吃饭，今天都一起干了一天活，怎么晚饭不带上人家？” 白闲云其实对唐璐的想法心知肚明，但是又不能跟老太太说，你儿子跟我是闺蜜，甭想啦，不可能的，只能尽量保持行为距离，所以虽然远距离聊天打招呼都特别热情，但是并不会经常上门。 第41章 买狗 “闲云晚上有工作，特别忙，”柳遇唐随口应付她，“我饿死了，今天吃什么？”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唐璐拍了他一巴掌，匆匆回厨房，“都准备好了，就差下锅，有一刻钟就开饭。 ” 老太太挥舞锅铲去了，两个人忍不住对视一眼，都轻轻呼了口气，柳遇唐握住宗靖的手捏了捏，希望他别介意。 宗靖反握了他一把，意思是没关系。 只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口气，老人的心思，多多少少能猜到，现在柳家的事情出了也不久，还有巨额债务压身，再一个柳遇唐才二十五，唐璐虽然念叨，却也没有特别着急，为难的在后头呢。 宗嘉和踩着小拖鞋踏踏跑过来，一把抱住柳遇唐的大腿，“哥~” 宗靖顿时更心塞了，有种微妙的众叛亲离感。 但是想想自己最近忙的除了早餐时间见不到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小孩子忘性大，许多人可能三岁之前的记忆都不剩多少，而且对于宗嘉和来说，失去的是一个父母总是吵架、特别严厉的家。 事故过去两三个月，他除了偶尔半夜惊梦醒来哭两声，白日里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了。 最早总是宗靖贴身带着他睡，只是近半个月，他总是呆在和蔼的唐璐这里，老年人喜欢孩子，比年轻男人更耐心宠溺，他又活泼了些。 柳遇唐把他抱起来，“你大哥给你带礼物了。” 宗靖把手里特别选的儿童字帖和毛笔递给他，“喏，喜欢吗？” 宗嘉和懵懂地接过来，先礼貌地说了“谢谢哥”，才疑惑地抠抠笔帽，“是什么？” 时令已经是春末，屋子里到处都铺了麻编的地毯防止小孩子滑倒，柳遇唐直接坐在地上抱着宗嘉和帮他拆东西。 砚台是他从向飞星那里顺走的最小个儿的，墨池不大，最可爱是盒盖上让向飞星用软陶捏了个小青蛙，可爱的很。 宗嘉和盯着他拆开盒子，忍不住就上手轻轻摸了摸，仰着小脸高兴地很，“喜欢。” 宗靖松了一口气，“哥哥教你用。”顺手把他揽到自己怀里。 宗嘉和抱着砚台盖子摸上面的小青蛙，并不懂宗靖的意思，不过他知道有人教，就要学，乖乖应了，“好。” 柳遇唐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喜欢青蛙，还喜欢别的吗？比如、小狗？兔子？”骤然想起来，宗嘉和没什么玩具。 宗靖没养过孩子，近期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刚来的时候衣食选了一大堆，就忘了经常给添置点玩具。 现在地毯上丢着的还是刚到b市时候买的一套乐高，因为数量不太多，不能堆什么复杂的造型。 宗嘉和眼睛一亮，抬起头，“喜欢~” 宗靖被他的小脑袋顶到下巴，撞的嘶一声，吸着气答应，“好，明天去买狗。” “嗯？”柳遇唐一愣，他问这话是想用软陶捏点儿东西给宗嘉和，同时也可以带着他一起捏东西玩儿，不过转念一想，宗嘉和没有什么同龄玩伴，有个动物挺好的，“得有时间遛吧？” 宗靖咬咬牙，“抽点时间也养的好，买个小只的，遛起来容易。” 宗嘉和高兴的不得了，甚至转头用笑脸贴着宗靖的下巴蹭了蹭，这是他表达依恋和谢意的方法之一，不过蹭完小家伙很快皱了皱眉，“扎……” 宗靖囧着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最近确实没有太在意外表。 柳遇唐笑死，过去拿来电脑，搜了各种狗的图片教宗嘉和认识，宗靖在旁边看了几分钟，跑去厨房帮唐璐盛饭端菜。 唐璐拿着一把筷子勺子出来，边摆边数落柳遇唐，“瞧瞧人家小宗，瞧瞧你，快带嘉和去洗手，不要给小孩子看那么多电脑屏幕，视力还没发育好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柳遇唐大声答应，带宗嘉和去洗手。 餐桌上唐璐又要老调重弹说让白闲云和向飞星来家里吃饭，就算不为儿子找媳妇打算，两个这样好、能共患难的朋友，来了总要招待人家一回的。 柳遇唐听得头都大了，连连表示等白闲云和向飞星忙完了，一定一起吃饭，同时拼命转移话题，“刚才嘉和说喜欢小狗，宗靖说给他买个狗去，妈你觉得呢？” 唐璐犹豫了下，养狗啊，宗靖和柳遇唐都忙，想也知道，有了狗，多半是自己和保姆照顾，现在钟点工每天来三、四个小时，帮忙买菜和打扫，养了狗就没这么容易了。 但是一看到嘉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想他平常连个小伙伴也没有，老太太就心软了，“养狗好，跟动物亲了能活泼点，每天遛狗也是运动，挑个性格好的不凶的狗就好。” “嗯，我明天带嘉和去狗场，让他自己挑个喜欢的。”宗靖看唐璐注意力转开了，呼一口气。章泰安有一群纨绔子弟朋友，赛马赛狗赛车样样玩儿，专业的狗场，应该比宠物店放心。 柳遇唐兴致勃勃，“我们一起去，帮嘉和参谋参谋，妈，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挑一个，我见小区转角就有宠物店和宠物医院。”唐璐摸摸宗嘉和的小脑袋，“我们嘉和要学着照顾小动物了。” “嗯！”宗嘉和用力点头，他当然知道狗，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照顾，但是有个狗就很开心。 晚餐后宗靖问了章泰安狗场的地点，远在郊外，附近还有植物园和小山丘，索性跟柳遇唐计划全家一起郊游。 唐璐听了，连忙张罗水壶零食，又算计要早晨起来去买防晒衣什么的，末了不忘叮嘱，“问问闲云和飞星去不去？大周末的，不能两天都加班吧？” 柳遇唐无奈地跟宗靖对视一眼，不满足老太太的愿望，她是不会消停了。 于是给向飞星打电话，果不其然对方刚下班。 向飞星正坐在白闲云打工的店里吃晚餐，故意说韩语，时不时开玩笑叫一声自己的发小要水要纸巾，被白闲云戳了几指头还玩儿的不亦说乎。 接了电话她高兴的很，“什么事儿啊？我还以为你们会在这边吃晚饭呢。” 柳遇唐讲了郊游买狗的事情，向飞星对郊游无所谓，对去狗场超有兴趣，连声答应了，“我去我去，保证把闲云也带去。”就算最后不买，看看也是好的。 小动物对女性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白闲云本来还犹豫想多写点订单，一听有狗，也眼睛发亮了。不过她晚上的打工时间不自由，只能约了早早去，下午回。 第二天一大早，宗靖开车带上这边三口，向飞星带着白闲云，大家约了个出城路口汇合一起去狗场。 到了地方，唐璐开始还皱了皱眉，这狗场规模大，许多赛犬都是大狗，凑在一起终归味道不太好，但是凑近了看都打扫清洗的干净，到了幼犬区都是滚滚的非常可爱，她也高兴了。 而白闲云、向飞星和宗嘉和三个，一路都在“哇~哦！嗷嗷~”各种惊叹。 宗嘉和一下子就跟这两个姐姐熟悉了，让她们一人牵一边的手，高兴的小脸发红。 柳遇唐和宗靖一人背一个装着水壶零食湿巾的包落在最后，瞅着前面四个人，倒有些岁月静好的平和幸福感。 “唉，一直这样就好了。”柳遇唐感叹了一句，转头看宗靖，“你周边有靠谱青年吗？知根知底的，有的话，给两个好妹子介绍下，不过也不要太刻意，顺其自然好了。” 虽然两个都是坚强勇敢的姑娘，以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但是他作为一起长大的发小，还是希望有人能和她们一起前行。 宗靖听了第一句有点酸，到了第二句，又多云转晴，不仅晴，简直晴空万里，“现在骤然一琢磨没有目标，不过要是有人打她们主意，我保证有办法打听出背景人品。” “那就好了，其他问题她们能应付。”保持关注，随时准备帮助，但不过多干涉她们的生活，柳遇唐觉得这应该是两个小伙伴喜欢的态度。 大概是幼犬太可爱，前面四个人又惊呼起来，连唐璐都大笑，柳遇唐开始琢磨要不自己也养只狗，反正一只也是养，多一个作伴多好。 宗靖忽然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走吧，给夫人小姐和少爷服务去，今天的任务是让所有人开心。” 柳遇唐被他牵着小跑了几步，到了唐璐旁边才松开手，先问宗嘉和，“喜欢哪个？” 章泰安介绍来的，狗场工作人员带着介绍的都是品像最好的，此时附近几个笼子里的幼犬虽然种类不同，却个个看起来精神干净，还不怕人。 瞅着付钱的主来了，他赶紧把刚才说的介绍滔滔不绝又讲了一遍，什么体重、性格、父母如何、血统证明怎么样，总之就一个意思，可能有点贵，但是绝对物有所值。 宗靖提前做了功课，只问重点，“别的我们不关心，又不去当赛犬，对血统什么的无所谓。就要健康，给孩子买狗，抱回去几天没了，太伤心了，你得保证的是，你的狗没有大量服用抗生素什么的吧？这么活泼没吃药？” 工作人员一脸受到侮辱的样子，“我们是正规繁育机构，又不是路边宠物店里忽悠人的，这些疫苗都打了一半了，你抱回去定时来，按我们讲的注意事项养，保证能陪孩子到成年。” 第42章 暂缓 宗靖本来打算买只小泰迪，遛狗省事儿还不担心它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无奈宗嘉和蹲在金毛幼犬的笼子外面走不动道，最后还是买了。 柳遇唐问唐璐，“妈，你喜欢哪只？咱也买一个？” 唐璐在他手臂上拍一巴掌，“你是有钱没处花了吗？” 柳遇唐被他拍的一缩，想了想，这里的狗一只都过万，好好的养起来，光狗粮就要一大笔，目前确实负担不起，默默地放弃了。 向飞星本来是来围观，最后也挑了一只萨摩耶幼犬带走，用她的话说，“我没空照顾，不是还有闲云呢嘛。” 白闲云无语，戳了她两指头，但是终究女孩子对于小动物没有抵抗力，挺高兴能有个狗。 一行人挑了狗，连带约好狗窝、狗粮、食盆、玩具之类的东西晚上送货上门，转战到隔壁的植物园，看了初春的花，再溜达到山丘草坪上野餐。 一路上都是向飞星扯着宗嘉和蹦跶在前，白闲云时不时停下来拍照，唐璐跟两个女孩子轮换着聊天，两个大男人背着野餐包防潮垫在后面溜达。 中途向飞星凑过来说悄悄话，“哎呀，唐阿姨问我男朋友的事儿了？” 柳遇唐赶紧双手合十，“拜托一定要忍住。” “当然忍住啦，我还跟她讲了讲八辈子之前的‘甜蜜’往事，哎呦喂，我现在这胃里酸的。”向飞星吐吐舌头，假装恶心前男友还在岗，略心塞。 白闲云比她稳重点，先跟唐璐聊了聊家里的情况，男朋友就一句带过了，“工作忙，最近见得少，我还挺担心的。” 唐璐发觉儿子说着两个姑娘有主是真的，终于偃旗息鼓，却越来越觉得这两个小姑娘性子好。 你看看，好些个女孩子一谈恋爱就没了脑子，张口男朋友闭口男朋友，没结婚呢就叫老公，工作也没上进心了，天天为了一点子小事儿哭天抹泪。 虽说可能是偏见，唐璐这个年纪和她的人生经历造成，在她的概念里顶看不上这样的小姑娘。女人先得活出个自己，才好让别人尊重你。 向飞星和白闲云这样多好，健康向上，又懂礼貌，提起来男朋友平和恰当，正是个好姑娘的样子。 更加觉得柳遇唐是个蠢儿子，太可惜。 女人孩子撒欢回来，宗靖和柳遇唐已经把野餐垫铺好了，吃的摆在藤篮里，另备几条小毯子。 两只狗仔被放出来，在垫子上翻滚了一会儿，又溜达到草坪上去了。 宗靖把牵引绳放到十米最长，随它们在旁边溜达。 宗嘉和手里捧着三明治，眼珠子一刻都不离撒欢的狗，恨不能不吃不喝一直蹭在一起。 宗靖轻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子，“好好吃饭，否则它们俩很快就会比你长得高，比你跑得快，你想跟它们玩儿都跟不上了。” 柳遇唐赶紧给宗嘉和摸摸额头，“不要欺骗小孩子，他吃再多也不会比这两个跑得快，万一他当真了怎么办？” 宗嘉和额头上顶着他暖乎乎的掌心，颇沮丧，“现在已经比我跑得快了。” 刚才白闲云和向飞星一人牵一只，他完全跟不上。 宗靖囧，真信了，赶紧也摸摸他的额头，“哥错了，狗本来就比人跑得快，你多吃点，虽然可能跟不上它们，但是会比你自己现在跑的更快。” 这句话作用太明显，宗嘉和吃掉两块三明治，半盒水果，一瓶酸奶，最后硬被唐璐拦住了。 “啧，大男人就是不靠谱，小孩子不知饥饱，哄他吃那么多做什么？”唐璐翻随身包，竟然真有健胃消食片，又给宗嘉和喂了两片才陪着他去跟狗玩儿。 宗靖默默捂脸，柳遇唐在唐璐转身后拍地无声大笑，“我说什么来着？忽悠小孩，活该！” “我错了，我认错，我回去找点养孩子的书看看。”宗靖自己看宗嘉和那么吃东西也觉得有点担心，但是当时唐璐跟两个姑娘看花去了，柳遇唐帮两个狗解开绕在一起的绳子，他问的时候，宗嘉和说他还能吃，他就没管。 白闲云和向飞星，除了回来吃两口东西，都在附近的花树底下转悠，一个是天气难得花期更难得，一个是想给这两只留点独处时间。 用向飞星的话说，“姑奶奶做单身狗也是有尊严的，绝不送上门给你们虐。” 玩儿到下午两三点，宗嘉和累得走不动了，回到野餐垫子上一下子扑到宗靖怀里。 宗靖揽住他，愣了一下，这还是、宗嘉和跟他一起生活之后，头一次主动扑过来。 小孩子身体柔软，身上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大概是橙子味儿，混合着一点点在阳光春风里奔跑出来的汗水，意外的让宗靖眼眶发酸。 如果自己当年离家艰辛万分，这么大点的孩子，虽然懵懂无知，心里大概比自己更害怕吧。 “高兴吗？”宗靖用侧脸贴贴他的发旋。 宗嘉和扑过来的时候没仔细想，扑完了有点不好意思，略微撑起一点身体，垂着眼睛玩儿手指，“高兴。” 柳遇唐就坐在旁边，闻言握握他的小手，“高兴就好，我们回去吧。” 宗靖要起来收拾东西，被他制止住，“我看嘉和累的不行了，你抱着他吧，我来。” 准备的分量正合适，吃的只剩一盒水果，清水倒在草坪上，包装袋收好丢进垃圾桶，野餐垫卷起来，没什么麻烦的。 宗嘉和难得跟自己亲近，宗靖也没反对，抱着他去看附近树枝上开的高的花。 从野餐的草坡走出植物园有挺长一段路，走到一半儿宗嘉和就睡着了。 唐璐又翻出个毯子让宗靖裹在外面抱着他，把头脸也挡起来，“刚出了汗，别招风。” 白闲云和向飞星抱着两个也累坏的狗崽子走在后面，瞅着这情景，两人都有点忍俊不禁。 向飞星压着声音感叹，“柳小受要是妹子就幸福了。” “要是妹子的话，这是个悲剧啊，宗靖喜欢的是男版，”白闲云脑补了一下也笑得不行，“再说，一般姑娘也不太愿意当后妈。” “是嫂子诶。”向飞星想了想，“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感情这回事，说不定呐。” “这个年龄差，新社会也能当妈了，”白闲云眼见她又开始幻想，赶紧把人拽回来，“智商回笼，别想那不切实际的了。” 到了停车场，宗靖一松手，宗嘉和就惊醒了，小手一下子用力揪住他的衣领，等看清了人，才悄悄呼了口气。 他没说什么，宗靖声音却更温柔了，“我们回家，你坐好，我给你绑安全带。” 宗嘉和乖乖被绑在儿童座椅里，四处张望，“狗呢？” “狗让二哥给你抱着，”宗靖绕回驾驶座，“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起名这件事，对宗嘉和来说有点困难。 回去的路上，唐璐坐副驾驶，柳遇唐坐他旁边抱着狗方便他摸得到，小家伙想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也不困了，还是想不出，非常可怜地跟大人求助，“想不出，小黄？不好听。” 金毛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把下巴搁在他的小手上哼唧了一声，宗嘉和立刻撇嘴了，“它不喜欢。” 唐璐转头看他的样子，“可以慢慢想，回去帮你翻故事书啊之类的一起想。” “嗯！”宗嘉和点点头。 “早知道这样，应该早给他弄个玩伴。”唐璐忍不住感叹，“你看今天下午比前面三五天说的话都多。” 宗靖和柳遇唐也觉得真是如此，同时又双双松了口气，他们有段日子是真的觉得宗嘉和不会自闭了吧，即便够不上自闭那么严重，孤僻不合群也对人生影响不好。 正聊着，向飞星电话过来，“前面路口我们就转弯啦，谢谢阿姨做的好吃的，等忙完这一阵我请您吃饭。” 就算做不成儿媳妇，两个姑娘唐璐也是很喜欢的，连忙大声回答，“吃不吃饭另说，有空来玩儿。” “没问题。”向飞星也大声回答了，看白闲云挂了电话，呼一口气，“没了咱俩这靶子，唐阿姨是不是要扩大范围了？” 白闲云拄着下巴，“那大概不会，阿姨对我们俩特别，是因为遇唐家里出了事儿，咱俩挺帮忙，不见得非要送做堆。换了别的如果是相亲对象这样的身份，他们肯定不会隐瞒自己家庭情况，大概不容易找到愿意跟负债百万的遇唐结婚的姑娘。” 这么说也有道理，向飞星叹了口气，“那现在到底是希望遇唐早日还清债务啊，还是拖的久一点。” “反正，近期可以松快点吧。”两个姑娘一路闲聊。 柳遇唐那边，唐璐果真没忍住，说起两个大小伙子的终身大事，“遇唐就好好工作，家里的情况，过阵子再说吧。小宗单位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你可也不小了，身家也有了，不管是你还是嘉和，都需要人照顾。”嘉和是可人疼，自己是朋友的妈妈，总不能帮忙照顾一辈子。 “等嘉和大点再说吧，现在女孩子多数自己都没长大，不好照顾孩子的。”宗靖在后视镜里跟柳遇唐对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他现在情绪又不好，大几岁懂事儿了我再考虑不晚。” 唐璐听了简单说，“这样也好。”心里却啧啧感叹，不知道宗家父母怎么想的，大儿子已经如此出色，还要要一个，这不是给老大弄个兄弟陪伴，而是给他塞个儿子，如果不是宗靖有钱，估计婚姻都耽误了。 第43章 惊喜 跑了一天怪累的，宗靖坚持不让唐璐准备晚餐，四个人直接在外面找了一家养生素斋馆子吃了晚餐才回去。 し 到家时候送狗粮等物的工作人员已经到了半小时，宗靖检查了一番，全部让搬回后面的别墅，然后弯下腰跟宗嘉和商量，“今晚睡后面行不行？” 宗嘉和最近跟唐璐睡，唐璐温和可亲，实际上跟他妈妈年纪也差不太多，闻言特别为难，“必须吗？” 唐璐在旁边并没有插话，终究她不能特别长久的照顾宗嘉和，他还是跟哥哥亲近一点更好。 宗嘉和忍不住反身握住她的手，唐璐俯身蹭蹭他的小脸蛋，“你自己喜欢哪里就住在哪里，自己选？” 宗嘉和想说我要住在阿姨这里，除了阿姨更和蔼以外，宗靖那个房子的面积大到小孩子会觉得不安了。 宗靖抱着金毛，“喜欢住在这里也好，那么哥哥明早来看你。” 狗要被抱走，宗嘉和急了，“我回去我回去。” 宗靖一把把他提起来，一手抱狗一手抱小孩，“那行，明早带你来看阿姨。” 宗嘉和摸了摸狗，冲唐璐挥挥手，“阿姨再见。” 柳遇唐站在旁边当壁花，等俩人转过楼角了，提起地上的野餐垫等物，拍拍老妈的肩膀，“回去啦，晚上风挺凉的。” 唐璐叹气，“带了好些天，蓦然晚上不在了，怪舍不得的。” 柳遇唐不知道怎么接话，对于唐璐来说，她喜欢孩子，可是自家没有，这可是个雷区。 早前家里没出事儿的时候，唐璐忙工作事业，对生活里的事情关注度低，且他年纪小，同龄人没什么可对比。 现在这个样子，唐璐跟老朋友联系的时候，开始时不时就听到谁家孩子结婚，谁家有了第三代，她就开始格外渴望家庭的温暖热闹，说起来也挺心酸的。 果然母子两个上楼，进了屋她又提起来，“你什么时候结婚，生一个就好了，妈妈来帮你照顾。” 柳遇唐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他不想让母亲失望难过，但是某些思维，苗头就得掐灭。 硬着头皮，他唱了反调，“这个事儿，先不考虑吧？” 唐璐一怔，往常偶尔说起这个，儿子都是嬉皮笑脸说，不急不急，你儿子不愁找不到人。 是有什么事儿自己不知道？唐璐接过儿子递来的温水，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试探着继续话题，“也不能一心扑在工作上，媳妇总不会自己摔到你面前，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花点时间在上面也没什么。” 这是不给个态度不行的节奏，柳遇唐想了想，跟唐璐坐到一个沙发里，“妈，我是认真的，最近几年大概不会考虑这个事情。” 他说的是几年，不是几个月，唐璐急了，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的什么鬼话，人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儿都是有定数的，过了这个点，你再琢磨事儿也不一样了。” 柳遇唐抓住她的手握住，“妈~我说认真的，您看，我现在欠着债，自己的收入也不算高。现在的姑娘，哪个不得有个房子才能结婚？就算人家愿意跟我，我也不愿意多一个人陪着我填窟窿。都是人生父母养，您换位思考下，要是我娶个媳妇家里负债几百万等着还，您怎么想？” 唐璐沉默了，眼眶有些湿润，觉得都是自己跟他爸爸才害的孩子如此。说起来，就算向飞星或者白闲云跟遇唐有什么，大概她们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柳遇唐揽住她的肩膀，拿湿巾给她，“您别难过，人有旦夕祸福，比起许多人，我已经够幸运了。你看，现在也是有吃有喝什么都好，以后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唐璐擦了擦眼睛，抬眼看儿子笑的温柔，心里更酸了，“我就想到你这么一个人，我心里头……” 哪里是一个人呢？几百米外那栋房子里还有一个呢。 柳遇唐抓住唐璐的手摸到自己脸上，“什么一个人？您不是陪着我呢？像我这样每天早晨起来有早餐，晚上回家也有饭，衣服总是干净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呢。” “那是，只有亲妈能这样，”唐璐吸了口气，捏了捏儿子的脸，“行吧，以后不提这事儿了，说多了没什么用，你还得花心思哄我，犯不着，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脆。以前刚跟你爸起家的时候，可比现在苦多了，妈撑得住。” 柳遇唐悄悄松了口气，“那您去洗漱准备休息吧，累一天了，我再写一会儿字。” 唐璐先帮他把茶几收拾出来，写字的东西摆好才去洗漱，在浴室里借着水声终究又哭了一下，洗完了出来给柳遇唐整理了一会儿分类才去睡觉。 她关了卧室门，柳遇唐绷直的背才松了一点，唐璐情绪不对，他感觉得到，心里非常不安。 本来他是因为性向才拒绝找女朋友，却把理由一股脑儿放到家庭环境上，最后引得母亲自责愧疚…… 【我妈又提起让我找女朋友了，我跟她说，家里情况困难，一般女孩子也不愿意，过几年吧。她难过了。】 宗靖此时已经坐在床上，宗嘉和抱着他的一只手刚睡过去，看到消息，忍不住往后倒了倒，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能明白柳遇唐的心情，仿佛自己最近，分明父母出车祸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总会忍不住想，如果我当年成熟一点没有冲动出柜，他们是不是仍旧好好活着呢？ 比起自己跟父母，柳遇唐和母亲的感情要更好一些，更不忍心伤害她。 愣了半天，他回了一句，【别刺激她】。 【我知道】，柳遇唐丢开手机，看一眼订购单，继续写字。 宗靖在黑灯瞎火的卧室里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没忍住提醒他，【你是不是没看过我给你的债务情况报告？】 【嗯？什么报告？】柳遇唐想不起来。 果然没看，宗靖呼一口气，【方便说话吗？】 柳遇唐看了看卧室门缝下面已经没有灯光，但是刚跟唐璐进行了那样的谈话，他觉得十有*她并没有睡着。 【不太方便，什么事儿？】 宗靖深呼一口气，“我给过你两次的文件袋。房款到我手里之后，未结清的债务按合同日期支付，多余现金我做了风险投资。” 【哦哦，想起来了。有什么重要的要看吗？】柳遇唐从客厅里堆得有点儿乱的宣纸、画板、颜料之类的东西里扒拉出两个牛皮纸文件袋。 【明早拿给阿姨看一下，让她心里压力小一点。】宗靖一边提醒一边心里发紧。 柳遇唐打开那两个文件袋，看清楚末尾的数字之后差点跳起来，迅速溜到厨房关上门拨通了宗靖的电话，声音压的低低的，“我滴神，你是不是算错了？” “并没有，我还抽取了佣金。”宗嘉和睡熟了，宗靖轻轻抽出手去了客厅。 柳遇唐反复看那几张纸上面的信息，默默地咬了咬后槽牙，“抽佣金是什么意思？” 柳家房子卖了720万，再除去家具、库房里鸡零狗碎的钱，离还债距离还差三百多万。 拿到房款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欠款还没到支付期，大约有近三百万的现金闲余，宗靖分别做了大宗商品期货和股票。 他想的是，让柳遇唐一直背负这些债务，两个人相处起来不自在，还是早些解决，单纯当朋友相处才好进一步。 虽然高收益的投资高风险，不过他打定了主意，亏了算自己的，赚了记在柳遇唐账上，也不会有什么。 没想到赶上一波好行情，几乎就翻倍了，到上个月为止，一结算，债务缺口已经从三百多万降到一百多。 不过到这时候，该还的欠款都到期了，本金收益全部用来偿还欠款，没办法继续有收益了。 中间他忙碌父母丧事，一直默认柳遇唐是知道的，今天才发现，他好像完全没有看自己给的东西。 未免也太信任了。 宗靖解释完了上面的条目，总结道，“你可以给阿姨看看这个，让她放心一点，不要那么自责，一百多万的债务就比较好解决了。” 唐璐目前带了好几家小公司的账，一个月有两万左右的收入，柳遇唐的工资和外快都刚起步，未来行情很好，确实不难。 好像天上掉了馅儿饼，柳遇唐又看一遍末尾的数字，“不对，你刚才说抽佣金，我没看到记录啊？” “给你的就是抽完之后的，我还抽的挺高，百分之二十五，其实按这个比例，你已经不欠我什么钱了。”宗靖站在能看到小房子灯光的窗户前，有点想知道对面那个人现在是什么表情。 夜风猎猎，有那么一瞬间，他微妙地产生了一点，送给爱人意外惊喜的豪情得意。 这么多年，夙兴夜寐，不敢懈怠，为的大概就是这样一刻。你的心上人遭逢大难，你有能力毫无负担的仍旧站在他旁边甚至挡在他身前。 柳遇唐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可是不对呀，你看，你做投资的钱，说是我家房款的剩余，但这本来都应该是你的钱，如果不是为了帮我加还债，你自己也会有这么多现金做这些，收益全部是你自己的。你不能白给我这些呀？” “所以我抽了佣金，”宗靖想扒开他脑袋看看脑回路，“以及，那并不是我的钱，我前期垫付的钱从里头抽走了，算了，你明天让向飞星帮你解释一下。” 第44章 夜会 房款一到账，宗靖就提走了自己前一个月垫付的欠款，后面做投资，两部分钱的账目都是分开的。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帮助柳遇唐也有个限度，一味付出，不管是朋友还是情侣，关系都不能长久。 且当时想的是，即便最后不能在一起，也用可以解释的方式能帮他多少就帮多少。到底是喜欢了许多年的人，让他背那么多得债务辛苦许多年，舍不得。 后来能换了名分，有点意外促进，有点水到渠成，到这时候宗靖却算的更清楚了。 他已经了解了柳遇唐的为人，他不会接受自己以爱的名义无节制的捐助，这是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果然柳遇唐皱了一会儿眉毛，还是问出来，“你真没拿自己的钱垫进去让我安心？” “你是男人，能自己撑起来，我只会在危机的时候扶一把，并不会一直给你当柱子，你也不需要，对吧？”或许深夜太静，许多平时张不开嘴的小在意顺顺畅畅就讲了出来。 柳遇唐觉得心里很暖，“唉，有点被养起来的感觉了，这感觉挺好。”得知有个同路的那种安全感。 宗靖笑起来，“挺好养的，不麻烦。” 柳遇唐转到客厅，趴在窗户上看了看远处宗靖那栋院子里的一点灯光，压低声音，“嘉和睡了？” “嗯，睡熟了。”宗靖拿开点手机侧耳听了听卧室里的声音，“大概下午太累了，睡的还挺安稳的。” 柳遇唐用指尖在窗框上抠来抠去，“我妈也睡着了。”他转头看一眼茶几上那几页纸，觉得宗靖比自己表面感觉的用情更深，不是因为那些钱，而是他诸般细节都顾及到的态度，“你先别睡。” “嗯？”电话被挂断，宗靖心里一动，把窗户打开看着从前面小楼过来的小路。 大概一两分钟之后，柳遇唐的身影从楼角转过来，他步伐轻巧，速度很快，掠过几个夜跑或遛狗的人，远远冲宗靖别墅的二楼大窗户挥了挥手。 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是他能感觉到此刻那个人一定站在窗边看着自己。 宗靖看着他进了大门，就下楼去玄关等他，在柳遇唐按了密码进门的一瞬间把人搂进怀里死死抱住。 柳遇唐感觉得到他的力度，轻轻回抱他，“喂？” 天气渐暖，宗靖在家里只穿了一件衬衫，柳遇唐也不过t恤外面裹了个风衣，贴得太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渗过来的体温。 “我们这算不算私会？”宗靖呼吸有点沉。 耳廓被口腔里暖暖的空气一吹，柳遇唐打了个激灵，飞快地回了一句，“并不是，我是零点时分正大光明会情/郎。”同时试图推开宗靖一点。 宗靖低声笑起来，顺着他的力道松开手，离开前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既然是情侣，抱抱不行吗？” 柳遇唐有些惊讶，宗靖这段时间冷静自持的像个和尚了，两个人牵手都没有，怎么忽然变身了？ “呃，你喝酒了？” 宗靖没有紧紧抱着柳遇唐，却也不松开手，只是轻轻拢着他的肩膀，听这一问，微微往前凑，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并没有。” “那怎么？”柳遇唐想问，一夕顿悟把情绪整理好了？却忽然被堵住嘴，“唔……” “不信的话，你尝尝不就好了。“宗靖贴着他的唇，声音又轻又柔，“放松。” 客厅里只开着夜灯，玄关光线昏暗，鼻尖是浅淡的海水香氛，被宗靖身上的热力一蒸，柳遇唐整个人都有点眩晕，迫不得已反手抱住他的肩膀。 宗靖得到回应，心情颇好，有心把前面许多年脑补的亲亲一百零八式实践一下，楼上忽然“咚”一声，睡在楼下的狗崽子也被这一声惊醒，从窝里立起来惊恐地“嗷呜~” 柳遇唐紧张之下在他舌尖上咬了一下，“什么？” 宗靖泄气地放开他，“嘉和在楼上，我去看看。” 柳遇唐跟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楼上主卧，宗嘉和正坐在地板上拖着半幅床单要哭不哭的，一见到有人进来，惊慌地跳起来，试图把床单藏起来。 宗靖单手把他从床单大阵里扯出来，上下一看，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有没有哪里觉得疼？” 卧室的大床不高，床边还有地毯，应该没事。 柳遇唐看了一圈，刚才那一声，是宗嘉和扯动床单把宗靖放在床边的电脑拽下去了，本子砸在地毯上，一角磕到了床头柜，在静夜里声音格外明显。 宗嘉和捂着小屁股试图从大哥的手里挣开，同时紧张的结巴，“不、不疼不疼。” 宗靖见他捂屁/股，才不信他没事，一把就把他的小睡裤扯下来了。 柳遇唐打开大灯，两个大男人凑近看宗嘉和的小屁屁，呃，果然并没有受伤的样子。 宗嘉和已经知道羞了，被围观了屁/股，虽然是哥哥，同样性别，但是两包泪没忍住，抽抽搭搭流下来，“不疼啊……” “那怎么回事？”柳遇唐拎起地上的电脑看了看，开机，看起来也没坏，即便坏了，也不能怪个小孩子，“半夜醒来没人吓到了吗？哥哥就在楼下呢，只要大声喊，就会有人回答你。我跟你讲……” 宗靖打断他，“我好像知道原因了，”他嘴角有些抽搐，把手里拎着的睡裤举到眼前，“他好像尿床了。” “我滴神？”柳遇唐瞪大眼睛，明亮的灯光下，睡裤中央的地图清清楚楚。 宗靖刚扒下来的时候，裤子穿在宗嘉和身上还是温暖的，捏到手里也没感觉，拎了几秒钟，湿凉的感觉才明显起来。 应该是下午玩儿的太累，晚餐又喝了许多果汁，睡太熟醒不过来才尿床。 宗嘉和吧嗒吧嗒眼泪落的更凶了，他都上过幼儿园了，早就不尿床了，老师和妈妈都说尿床不好。 柳遇唐先反应过来，“宗靖你找一套他的睡衣，我带他洗个澡。”同时不嫌弃地把宗嘉和抱起来，“走，二哥带你洗澡去，让你哥给你换干净床单被褥。” 宗嘉和哭的不能自已，说不清什么原因，可是他知道尿床很丢人，所以又羞愧又委屈。 他做了个跟狗崽奔跑在草地上找不到厕所的梦，着急的醒来，发现裤子和床单都湿透了，哥哥不在身边。 小家伙的第一反应是，把床单藏起来，虽然只有四岁，他还记得上一回尿床被如何训斥的呢。 宗家爹妈人到中年再养孩子，目的还不纯，总是忍不住把他跟宗靖比较，两个家长脾气都不好，训小孩也特别凶，所以他特别害怕被责备。 然而床单太大了，拽下来好累，还不小心弄出了巨大的声音。然后又被两个人围观屁股，最后被揭穿了辛苦隐瞒的尿床事件，简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宗嘉和崩溃了，柳遇唐越安慰他，他哭的越大声。 等到浴室里被温暖的水一冲，他才打着哭嗝揽住柳遇唐的脖子，小心翼翼道歉，“我、嗝、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柳遇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子，“我和你哥哥都没有生气，这是他的错，他应该叫你起床上厕所。” “诶？”宗嘉和抬眼偷看柳遇唐，眼睛微红，“这样吗？” “晚上也不能给你喝太多水，”柳遇唐挤了沐浴露给他搓搓，“我们不哭了，洗白白了继续睡觉去。” “哦。”宗嘉和安心了，让抬胳膊抬胳膊，让伸腿伸腿，洗干净了裹上浴巾被抱出来，宗靖已经把床单被罩垫子都换好了。 他落到大床中间，小小一团，探手摸了摸床单，盯着宗靖的眼睛道，“我平时不尿床。” 宗靖摸摸他的发尾，都是干的，柳遇唐没给他洗头，“没事，长得更大就好了。” 宗嘉和安心了，钻进被子里眨巴着眼睛看两个人。 宗靖叹了口气，“我把二哥送走，上来陪你睡觉，好不好？” “嗯。”宗嘉和赶忙点头，刚才醒来被尿床惊呆了，现在想起来，半夜醒来没人怪可怕的。 “晚安，明天见，”柳遇唐跟他告别，出了卧室拽住宗靖，“给我找件干净衬衫。”刚才小家伙哭的不行，洗澡又离得近，他衬衫上弄的都是水，半条袖子都湿透了。 宗靖从衣帽间里挑了一件版型修身的给他，“你倒挺像个合格的‘妈妈’了。” 柳遇唐也不避讳，解开自己的衬衫脱掉，擦了擦手臂上的水渍扔到一边再换干净的，闻言横他一眼，“那你也挺像个合格的‘爸爸’，行了，赶紧上去陪着。”说着捡起自己的衣服，“我自己回去了，不用送我。” 这件衬衫比柳遇唐日常穿的大一个码，修身的穿到身上变森系宽松版，意外的效果不错，宗靖看着满意，感觉好像自己把他包起来，忍不住拽住他在嘴角吻了一下，“明天见。” 柳遇唐低笑，“明天见。”说实在的，深夜偷偷见一下，还挺、刺激的…… 宗靖上楼，在二楼转角听到外面大门关闭的声音，没有去窗边看柳遇唐的背影，径直进了卧室看宗嘉和。因为他穿了自己的衣服，好像味道和触感共享，心中有点别样的情愫，比远远看着更令人沉醉。 第45章 清晨 柳遇唐轻手轻脚摸回家，关门的时候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生怕在沙发上再看到端坐的妈妈。 好在，屋子里安静的很，只有冰箱制冷时候轻轻的嗡鸣声。 没敢开灯，柳遇唐把湿衬衫丢到洗衣机里，借着手机的光整理了桌子上的毛笔宣纸，躺到柔软的沙发床上时，身体沉重疲惫，精神却还很兴奋。 他握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再发短信，翻个身对着窗外的月亮睡过去。 几百米外的房子里，宗靖把一只手给宗嘉和抱着，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始终寂然无声。 宗嘉和已经睡着了，翻身时松开了他的手，呢喃了一句，“狗～” 宗靖在黑暗里轻笑起来，帮他拢一拢被角，也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柳遇唐照旧在厨房轻微的声音里醒来，半闭着眼睛抓起旁边的衣服换上，进卫生间洗漱。 “收拾好了吗？”唐璐开始往餐桌上摆早餐。 柳遇唐整理了一下头发，觉得自己今天状态很好，跳到客厅里，“妈，早上好，今天吃什么呀？” “肉包子、鸡蛋饼、小酱菜、八宝粥，一点水果，”唐璐从厨房里拿用水浴热的牛奶出来，“嘉和怎么还没来，你打个电话问问，嗯？”盯着儿子的衬衫皱了皱眉。 柳遇唐拔掉手机充电器，拨宗靖的电话，“早饭准备好了，嘉和醒了吗？” “到楼下了，马上上去。”宗靖把宗嘉和抱起来，也不等电梯了，直接走楼梯上去。 柳遇唐放下电话对上唐璐疑惑的眼神，抹了一把头发，“妈？怎么了？” 唐璐放下牛奶，“我早晨看到洗衣机里有件衬衫湿漉漉的，那件不能水洗的，捞出来都变形了。你这是穿谁的衣服？” 她除了月底去几个小公司，日常都在家工作，家务全包，尤其现在母子两个住一套小屋子，儿子每个季度有什么换洗衣服她再清楚不过。 柳遇唐吓得一哆嗦，脊背上冷汗都下来了，“啊？”她问谁的衣服，而不是，你新买了衣服？看出来了？ 恰在此时门铃响了，他跳过去开门，拉开一条缝隙就慌忙张开胳膊迎接，“嘉和来了呀？饿了没有？” 宗嘉和昨天被他拯救，待他格外亲近，主动给他抱，还揽住他的脖子用脸蛋蹭了蹭他的侧脸，“饿。” 柳遇唐趁着小家伙脸朝另一边，唐璐在背后，扯了扯衬衫的衣襟冲宗靖呲牙咧嘴说唇语，“我妈问衣服哪来的？” 宗靖眼睛一眨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把宗嘉和从他怀里扒拉下来放地上摸摸脑袋，“自己去吃饭。”擦身而过的瞬间，拽住他半个手掌握了下。 客人来了，唐璐总不好再审问儿子衣服的事情，转而热情给宗嘉和递奶瓶和儿童筷子，又帮他把蛋饼切小。 宗靖走到桌边坐下，“每天都这么丰盛，辛苦阿姨了。” 唐璐这个年纪的女人，就喜欢看小孩子胃口好，喜欢年轻孩子吃饭香，一听这话，又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要对得起我辛苦，就多吃几口。” 柳遇唐坐在一边当鹌鹑，力求唐璐赶紧忽略掉自己，并且试图找个机会把衣服换掉。 宗靖看着他如坐针毡的样子，肚里暗笑，主动跟唐璐聊天，“阿姨，小孩子晚上喝多少水合适？” “嗯？”唐璐疑惑，“他觉得渴了就喂，得看天气和他出不出汗，怎么了？” 宗靖起个话头，“嘉和……” 宗嘉和耳朵竖的高高的，一听叫了自己的名字，奶瓶差点脱手，着急地，“嗯嗯！”尿床太丢脸，不能说。 宗靖笑了，摸摸他的小脑袋，没往下继续，“好好吃早餐。”这就算略过去了。 宗嘉和重新抱起奶瓶，小眼神一飘一飘地仍旧往宗靖这边看。 宗靖果然一顿饭什么都没说，等他吃完站起来，宗嘉和悄悄松了口气，打了个大大的嗝，空气里微微带了些奶香。 唐璐看宗靖眼色，也跟着站起来走到玄关，“我想起来有个东西要给小宗。” 宗靖拉开门，小声三两句讲了宗嘉和昨晚尿床，最后略带歉意，“楼下的狗也凑热闹，我顾不过来，叫遇唐过去帮忙了。” 唐璐本来也没有特别在意儿子衬衫的事情，随口一问，听了这话，脑回路立刻绕到别的地方去了，“哎呦，家里还是得有个人常在，你一个大男人带孩子真是太难了，要我说，你得上心找个女朋友……” 宗靖赶紧打断她的话，“再晚堵车了，阿姨我先走，有空跟您再聊。”虽然不太礼貌，也没别的办法了。 “走吧走吧，开车小心。”唐璐挥挥手。 柳遇唐鹌鹑一样从亲妈身边溜走，“我去上班了，妈，晚上不回来吃饭我提前告诉您。” 唐璐关上门，没看见两个男人同时肩膀往下松了松，在电梯门之前轻轻交握了一下手。 宗靖低头看柳遇唐仍旧穿着自己那件衬衫，心里一动，把他拉到旁边的消防通道里，楼道里光线昏暗，门哐当一关，低头咬住对方的嘴唇。 柳遇唐后背垫着他的手，轻轻回应他，唇齿相依间含糊不清地问，“这样不怕堵车？” “……我是老板，不用打卡……”宗靖放开他，仍旧离的极近，呼吸交缠，“不过不能当昏君，走吧。” 昏君……柳遇唐笑的直抖，“哎呦喂，我不知道你这么臭屁自信呢？” 宗靖握着他的手从光线昏暗的安全通道下楼，楼梯狭窄，两个大男人肩碰着肩，侧头就能看到他，耳边是他的呼吸。 恍惚间眼前浮光掠影一般想起过去数年里的一些片段，电脑里藏着的几张照片，里面也有他穿这样款式类似的衬衫，他当时如今日一样青春飞扬的脸。 那时自己站在远处，不曾想有一天可以这样，在他身边，一起吃饭、上班、推开门是清晨的阳光。 哪怕未来仍旧不可捉摸，有此刻好像足以慰平生。 柳遇唐跟他一起从楼道里出来，松开手，掌心略空，侧脸看宗靖的笑容，好像哪里不一样。 直到坐上车，柳遇唐眼光定在对方的侧脸、握着方向盘的手上，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喂，你喜欢我多久了？”回头想想，那时候的出现，一定有预谋。 “嗯？”宗靖在红绿灯的间隙看了他一眼，嘴角翘起来，“我没有喜欢过你。” “诶？”柳遇唐愣住，刚吻过就丢来这样一句，未免太不近人情吧？ “我爱了你很久。”八年，不是喜欢，比喜欢更多，宗靖淡定地扶着方向盘，好像这样煽情的句子是从别人嘴里出来的一样。 本来他并不擅长于讲这样的话，大概是受了唐璐反复提及婚姻的刺激。 曾经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独自生活，世情如何与己无关，忽然一日感受到了压力，心里忍不住小小的反弹。 柳遇唐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愣了半天，心里默默地咕哝了一句，如果不是在开车就好了。 宗靖刚才那个样子，让人想把他按倒用力啃几口。 一夜轻风，空气透明度特别高，清晨的阳光好像流金的轻纱，气氛奇异地静默下来，微微荡漾着奇异地让人心旷神怡的暖意。 宗靖盯着路况的间隙里瞟一眼他的神色，等到有一次红灯，忽然握住他的手，“不回应我点什么？” “啊，嗯，啊？”柳遇唐一下子结巴了，“我、我也喜欢你的。”说完脸上立刻就充血了，比刚才在昏暗的楼梯间接吻更紧张。 宗靖轻笑，重新启动车，“就喜欢呀？” 柳遇唐发狠抓过他的手咬了一口，“你够了，两个大男人开着车这么黏糊，敢不敢换个更有情调的地点？” 宗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在他咬出齿印的地方舔了舔，“好。” 柳遇唐脸一红，撇过脸看窗外去了。 车开到公司楼前，柳遇唐在转角下车，宗靖进停车场，他在原地看着车尾消失在通道里，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怅然。 好像是因为这样暂时的分开，软弱的小情绪，猝不及防地占领胸腔。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穿着洛丽塔风格裙子的女同事yoyo笑的肆意张扬，“帅哥你思/春了呀？” 柳遇唐一个踉跄，“什么鬼？” “感觉你盯着车库甬道的目光好像在等待什么？”yoyo眨眨眼睛，“要不是马上迟到，我肯定悄悄在旁边画个速写再叫你。” 这样的好胚子，能当模特就好了，同样作为画画的人，遇到美人就手痒，办公室里许多人垂涎很久了。 柳遇唐赶忙搓搓脸，胡乱应付道，“哪有什么？我就是挺羡慕有车的。” 两个人一起往公司里走，柳遇唐身高腿长，yoyo小步子迈的急，“买个呗，贵的买不起，可以买个便宜的，反正代步，有了钱再换好了。” 两个人走进大厦，电梯门刚好打开，柳遇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按住开门键，冲yoyo招手，“快点快点。” yoyo小跑过来，喘着气感叹，“唉，你这腿，简直是我理想男友标准，就是不体贴，好歹走慢点，晚一个电梯不会迟到啦。” 其实脸也是，身高也是，身材也是，无奈好像就是没电啊，办公室里这么琢磨的姑娘可不少。 她后脑勺上方，宗靖慢慢黑了脸。 第46章 旦夕 一晃时间到初夏，狗崽子身量渐长，宗嘉和也逐渐开朗起来，家庭教师说他秋天可以去幼儿园大班跟读了，生活好像平缓的溪流，安稳透亮。 柳遇唐仿佛十几岁背着父母早恋的少年，每天上班画画，下班写字，躲着唐璐和宗靖卿卿我我，一时心跳一时甜蜜一时忧愁。 内心深处的担忧被压后，时光好像短暂停驻，仿佛栖身于动荡人生里一处暂时小憩的孤岛。 至于要不要让唐璐知道，什么时候让她知道，宗靖不敢提，他自己的经历太惨烈，柳遇唐只剩母亲一个亲人，不能有个好歹。 柳遇唐不忍心提，唐璐晚年已经够辛苦，不能再往她的脊梁上压东西。 他们默契地忽略了怎么跟唐璐沟通出柜的话题，只偷当下片刻欢愉。 这天柳遇唐下班从向飞星那里抱了新的订单列表回来，进门时候已经很晚，唐璐正在收拾行李箱。 “妈，我回来了。”柳遇唐高高兴兴放下订单，网店运转良好，两个月一结账，不比上班收入差多少。 “回来了，”唐璐拉上箱子拉链，声音沙哑，“晚上吃了吗？” “吃了，妈？”柳遇唐吓了一跳，凑近看，唐璐眼睛红肿，“出什么事儿了？” 唐璐抹一把脸，“你姥姥从疗养院出来了。” 柳遇唐一听就明白了，“现在在谁家呢？” 柳唐两家四个老人，只剩一个姥姥了，老太太年过八十，三四年前已经开始出现脑萎缩现象，不太记得住事儿了，住在家里必须有保姆时刻跟着。 唐舒家里房子不小，可是她跟公婆同住，不太愿意再接一个老人。 柳家非常愿意，结果老太太住了一星期，自己跑回去了，附近都是别墅区，平日里打牌唠嗑的老邻居全没有，她憋屈。 当时老人家症状轻，请了个住家保姆照顾，前年开始，柳昂花了大价钱把她送到特别好的疗养院去了。 老年公寓全是同龄人，每三户就配一个二十四小时值班的护士，屋子里到处都是呼叫铃，三餐都是根据个人情况订制，条件非常好。 柳家没出事儿的时候，就算母亲脑子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唐璐也坚持隔几天去看一次。 到祸从天降，她却不敢去了，老人家不太记得事儿，经常对着年过五十的闺女叮嘱上学泥路滑，要爱惜胶鞋，讲难过的事儿她不懂，哭她却看得明白，问起来不知道如何解释。 唐璐生怕自己在亲妈面前控制不住，反正老太太记忆快回到孩子童年时候了，闺女在眼前都认不得，索性去的少了，只跟护士电话确认情况。 “在医院。”唐璐长长叹了一口气，两个月前，疗养院的医生就说老太太多器官逐渐衰竭，怕是日子不多了，她早有心理准备。 柳遇唐也明白境况，第一反应是查银行账户，“多带点钱回去，我跟公司电话请假。” “你先不要回去，”唐璐按住他的手，“你上班都不到半年，之前已经请了大半个月的假期，你姥姥现在是熬日子，不知道要多久，等我回去看了情况再说。” 柳遇唐握紧她的手，“让我陪您回去吧。” 说实在的他跟姥姥不亲，据说唐璐嫁给柳昂的时候，老太太不同意，后来对这个外孙子也不太在意，夫妻俩生意忙到死，也是绝不给带孩子的。等关系缓和，柳遇唐也大了，她养老花费，均是柳家出的，也算孝心尽到。 对唐璐来说，那是亲妈，怨气总是容易化解，而柳遇唐这样隔代且没怎么相处过，要让他多么痛心，是强人所难。 唐璐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用，票我都买好了，我得回去问问情况，唐舒大概是不愿意出疗养院的钱才把她接出来，不一定有什么事儿。” 柳遇唐这才反应过来，“该续交费用了？一家一半？” “一年一交，如今是负担不起了。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儿吧，这事儿你不用出面。”唐璐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一年二十四万，唐舒是万万不肯出的，而自己不能让儿子背负巨额债务的情况下还出这些钱，养老尽孝，尽力而为吧。 母子两个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柳遇唐站起来，“我帮您再检查下行李，早点休息吧。” 唐璐去洗漱，出来的时候见他又在灯下铺开订单和执笔开始写字，眼圈又是一热。 一天在公司要画许多画，回来还要写两三个小时，太辛苦了。 柳遇唐觉察到她站在门口，“妈，你早点休息吧。” 唐璐清清嗓子，过来捏捏他的手腕，“累不累？” “写个字儿哪能累着人呐，放心吧，去休息吧。”柳遇唐实际上手腕发沉，最近公司的项目也到了关键时刻，一天能在电脑前面画□□个小时。 “我回去把家里的事儿理顺，钱挣慢一点没关系，妈就剩你了，你注意好好吃饭休息。”唐璐忧心的很，儿子脸上清晰的黑眼圈，她又不瞎。 “保证早睡早起，劳逸结合，好好锻炼吃饭。放心吧！”柳遇唐揽住她的肩膀，“早点睡。” 卧室门关上，柳遇唐轻轻呼了口气，整理桌面上的东西，继续写了一小时，才收拾睡觉，躺在沙发床上翻了几圈，终于跟宗靖发消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宗靖回复的很快，“嗯？” 柳遇唐拨电话过去小声说了家里的情况，“……我担心我妈。” “唐阿姨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就宗靖来看，唐璐是同龄女人是里少见的通达抗压，执行力甚至比柳遇唐更胜一筹，“而且这件事归根到底是钱的事儿，你跟她讲过债务剩余多少的事儿了吧？我这里现金还有很多，应急没问题。” “我讲了，我妈感激的把你当亲儿子了，但是她仍旧觉得缺钱。因为我没房没车，总不能一直住在你的屋子里吧？以后要是娶媳妇生娃呢？那又是一大笔，我们并没有你的投资能力，也没有本金。” 唐璐很清楚，资本市场，越有钱的人才能越有钱，而宗靖之前那样做高风险投资获得高回报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宗靖做，是因为他赌得起，输了不过是少买辆好车。 而换一个人，那笔钱就是半辈子的积蓄，输了人生就跨了。 所以，纵然很羡慕高收益，她却决不允许柳遇唐做同样的事情。 “我们之间的债务以后再说，当下是，不能让阿姨有遗憾，毕竟是你亲姥姥。”宗靖理解唐璐的担忧，因为他也是从穷人过来的，开始的时候也是一分一厘积攒算计才有如今。 “我是这么想，等她回去搞清楚情况再说。”柳遇唐叹了口气，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第二天柳遇唐叫了车请半天假送唐璐，把自己□□除了吃饭的钱以外都转到唐璐的账户里。 唐璐看到手机短信吓了一跳，“你给自己剩了多少？大小伙子身边必须有点应急的钱。” “不用担心，飞星那里隔两天还给我结算网店的收益呢，实在不行找宗靖蹭饭去，好好的回去照顾姥姥。”柳遇唐推着她进了安检，等看不到背影了才转身离开去公司上班。 另一边，宗靖早晨起来也焦头烂额，宗嘉和昨天图画作业做得好，得到了一块巧克力做奖励。 他是个懂得分享的好孩子，分给狗崽子了！ 宗靖起了个大早给两个小崽弄早餐，端着奶瓶出来正看见宗嘉和自己叼着块巧克力，狗崽子欢快地添他的手，嘴角的毛上全是棕褐色的巧克力酱。 脑子好像被炸雷劈过，宗靖一手抱宗嘉和一手捞起狗崽子狂奔到车库开往宠物医院，路上连万一狗崽子死了，怎么安抚小家伙都琢磨好了。 宠物医院的医生大概这种情况见的很多，手脚麻利地灌狗洗胃，中途狗崽子叫的凄惨无比，宗嘉和吓傻了，哭的比狗崽子还凄惨。 忙活快中午，两人一狗全部精疲力竭，宗嘉和搞明白了狗崽子不能跟自己吃一样的东西，沉浸在自己差点失去伙伴的惊恐中不能自拔，在餐厅里吃饭都必须一只手摸着蔫头蔫脑的狗。 宗靖衬衫前襟上一大块被小孩子哭湿的水渍，后背还有个汗水浸透的痕迹，成年之后从未如此狼狈。 等宗嘉和花着小脸说吃饱了，宗靖深深叹了口气，扒拉扒拉头发，“走，回家，保姆阿姨应该已经到了。”未来一段时间唐璐不在，宗嘉和独自跟保姆相处，不知道他能不能习惯。 大概是背字儿没走完，宗靖带着惊魂未定的宗嘉和和狗崽子一出餐厅门，迎面风驰电掣开来一辆外卖送餐电瓶车。 腿边是孩子和狗，完全躲闪不开，电视火光之间，宗靖抬起长腿在电瓶车侧面狠狠一脚，车子朝另一个方向倒下侧滑出去。 车子骑手惊恐的大叫声中，他自己感觉腿上一凉，剧痛蔓延开来，后背冷汗立刻下来了。 柳遇唐回了公司也没去看宗靖来没来，坐下就开始埋头画画，他想赶工把进度前推，这样好歹找个周末匀一天假期回去看看母亲那边怎么样。 一接到宗靖的电话他就懵了，“在哪个医院？怎么回事？” 第47章 处理 一听被撞了，柳遇唐吓得脸都白了，车祸这个词他想想就心惊肉跳。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 宗靖疼的一头一身冷汗，语气仍旧很镇定，“不要着急，应该只是小腿骨折，我现在在救护车上，马上让护士帮忙把地址发给你，你来，帮我照顾嘉和还有狗。” 柳遇唐松了一口气，办公桌面也懒得管了，拿起钱包冲到领导办公室请假。 组长一听他下午要出去，脸色就不太好看，“柳遇唐，你要知道，公司不是你家，你不能想请假就请假。” 柳遇唐不是傻子，组长最近对自己态度不太好他早就看出来了。出色的原画师不好找，他这样的水准，磨练几年各种大型游戏公司一定抢着高薪聘请。 而宗靖和章泰安这个游戏工作室，是为了今年开始上市的智能机开发移动端游戏的，简单的手机游戏，等做成规模之后大概会卖给大公司套现。两个人并不打算在这个竞争特别激烈的行业做到多大。 所以他也不打算在这个公司争取进步到什么级别。 但是个人能力藏不住，两三个月开始，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水平不比几个组长差，作为直属领导的这位，逐渐态度就有些微妙。 尤其是，柳遇唐和宗靖走的近，并未遮掩，他不好给柳遇唐下绊子，却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给好脸色。 柳遇唐平时还是会花点心思维持表面平和的，此刻却顾不得了，“家里人出车祸了，我得去医院，再见。” 说着从办公室里跑出去，身后是组长愤怒地砸桌子的声音。 宗靖这边，护士已经给做了初步处理，没有开放性伤口，医生判断应该是骨裂，没有错位，不算严重。 宗嘉和搂着狗崽子在旁边抹眼泪，他觉得要不是自己给狗吃糖，就不会这样子，愧疚的不行。 宗靖疼得恨不得晕过去，却连眼睛都不敢闭，宗嘉和曾经眼睁睁看着宗家父母车祸重伤，如果自己在他面前闭上眼睛躺下，他可能会吓得想起之前可怕的经理，前面半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到了医院，护士要把他推去拍片，宗嘉和搂着狗惊恐万分，急诊室人声嘈杂，周围的人乱七八糟。 宗靖不放心他，小孩子也吓得走不快，只能跟医生商量，“能不能等半小时？我家里人马上来了。” 医生诧异地看他一眼，“你忍得住疼？” “半小时还成。”宗靖浑身紧绷，嘶嘶吸气，觉得自己灵魂要从头顶飘出来了，他从来不知道可以这么疼的。 话音没落，柳遇唐的电话过来，“怎么样？到医院了吗？” “到了。”说每一个字都要竭尽全力，宗靖咬了咬后槽牙。 “医生怎么说？我很快就到了。”柳遇唐恨不得出租车司机能开出司机的速度。 “不严重，要拍片确认下。”宗靖伸手摸摸宗嘉和的小脑袋，“不要担心，让出租开车小心。” 柳遇唐轻轻松了一口气，“那不要打我电话了，我找得到，你快去拍片吧。”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拍了下自己脑袋，“嘉和呢？” “在我旁边，有点吓到了，看起来要把狗崽子勒断气了，等你来了，看着他，我去拍片。”宗嘉和一直不能拿定主意这条狗叫什么，宗靖脑子里胡乱想着，他现在就需要说话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你去拍片，把手机给嘉和，让他呆在护士站，”柳遇唐慌乱道，“还有一个路口，我马上就到。” 宗靖点点头，人却没动，“行，你小心。” “我说，你把手机给嘉和！”柳遇唐急了，骨折多疼，怎么能拖着。 偏偏这时候，前头路口几十辆车搅成一团，红绿灯完全成了摆设，柳遇唐锤了一把座椅，从钱包里抽出钱递过去，“我下车。” 下车开了导航一路往医院跑，边跑边喊，“去拍片，把手机给嘉和。” 宗靖听到了对面在堵车，也是无奈，“疼一会儿好像就麻木了，确实没有大问题，你这样跑着喘气，嘉和听电话也会吓住。” 好不容易把这孩子教的胆子大了些，正要预谋让他睡到隔壁卧室去，坚决不能前功尽弃。 柳遇唐简直要想哭一嗓子，可是说什么也没用，索性挂了电话专心跑步。 手机地图显示1.3公里，跑起来不过几分钟，等他一头热汗冲进急诊，宗靖正端着个纸杯揉嘉和的脑袋。 宗嘉和见他进来，终于有了主心骨，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下子抱住他的大腿，把人撞了个踉跄。 柳遇唐喘着粗气把他抱起来，一刻不停将狗崽子拴在栅栏上，拜托门卫给看着，推宗靖去拍片。 医院是著名的骨科医院，片子出来，医生处理的很快，石膏打了，却还要输液消炎防止高烧。 柳遇唐忙到傍晚终于坐下来歇口气，中途只抽空跟唐璐打了个电话确认她到了，此时才想起来问问情况如何。 没想到电话打过去，唐璐接了就一句，“这会儿没空，晚上再说。”直接挂了。 柳遇唐懵逼，什么情况？ 药液有阵痛效果，宗靖现在感觉挺好，一只手扎着针另一只手那勺子努力吃饭，见他表情诧异地盯着手机，“怎么了？” 柳遇唐皱眉，又拨一遍，“不知道怎么了，说晚上聊就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直接被按断了，唐璐回了一条消息，【没事，不要担心】。 q城，唐璐拿着母亲的病例，摔倒唐舒面前，“这么丢给我是什么意思？” 她中午下了飞机，直接赶到医院，唐姥姥还在沉睡。 医生说老人身体多器官衰竭有加速迹象，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可能哪一天就这么在睡梦中过去了。 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尽量让她最后一段日子过得好一些。 唐璐早有心理准备，只能安慰自己，老人这样去了大概不受什么罪，又算高寿，论起来，也是好事儿。 所以她并没有特别震惊，接着就询问这样如何护理，每天能吃些什么，可以做什么。 等她跟医生谈了半个多小时了，唐舒才姗姗来迟，一见就开始抹泪，“姐，你可来了，我愁得一晚上没睡，主心骨都没一个。” 唐璐气她竟然不留个人陪床，一见火就起来了，“护士刚才告诉我你没有陪床，你上哪儿一晚上不睡去了？” “医院过了探视时间不是不让留人嘛，”唐舒有些心虚，实际上她一听老太太随时可能没了，怎么敢陪在旁边，万一打个瞌睡，人没了，吓也吓死了，“喏，病历你看。” 唐璐接过病历粗略地一翻，全是医生讲过的，倒是从中间掉出几张单子来，各种检查的缴费单据，细看还有没去缴费的新单子。 她就忍不住冷笑，“给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占便宜没够，拿钱的时候先找自己。 这时候唐舒的男人王林也赶到了，他一出现就气喘吁吁的，“对不住，大姐，车位不好找，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正好你来了，我看着还有几张单子没交费，你去办了吧。”唐璐把病历本夹着单子往他身上一摔，“我去买个脸盆毛巾给妈擦擦身。” 唐舒自己不愿意动手，也不肯花钱请护工，老人年纪大了，一天就有些不好的味道。 两口子面面相觑，唐舒脚步一转拦住唐璐，“不是，姐，你先别着急，你等等，等我跟你说。你看，我家王可刚领了女朋友回家，我这手头不宽裕……” “不宽裕到三五千都没有？”检查费贵了些，但是因为没有什么可治疗的了，老人的花费并不多，唐璐眼神尖锐，在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回，骤然伸手揪住她脖子上的玉坠子，翻手就扯了下来。 唐舒一惊，捂住勒的剧痛的脖子，“你疯啦？” 唐璐其实是想扇她嘴巴子，早半年家里出事儿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但是当时病着，站起来都打晃，如今新仇旧恨加起来，扯了她的坠子都算轻的了。 王林也上来扶住自己的老婆，“姐，你这样就不对了，硬抢人东西……” “抢？”唐璐闻言轻蔑一笑，攥着玉坠子活动活动手腕，觉得照顾孩子遛狗挺锻炼身体的，身上力气不错，“她的贵重首饰，哪一件不是我给的？”说话间猛然扯过唐舒一只手，把上头的镯子也撸下来了。这桌子当初是根据自己的手腕买的，唐舒带着有些宽松，很容易就拽下来了。 “这两件，够老太太住三五年院！”唐舒拿回来往口袋里一揣，“不想呆这儿就滚！” 唐舒想扑上来抢回去，当年唐璐买这两件就花了好几万，近几年玉饰涨价，早不知道升值多少了，“你还给我！”给了我的就是我的。 唐璐往后退一步，“购买收据和鉴定证书还在我手里呢，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报警说失窃！” 眼见王林松开了唐舒，一副任她过来撕扯自己的样子，一指他手腕，“表摘下来还我！否则我立刻报警！每只表都有唯一编码，店里还留着我的购买信息。” 王林下意识捂住自己的手腕，“大姐，有话好好说。” 那是过年亲戚聚会酒桌上，柳昂直接摘下来给他的，唐璐想起来就眼睛发酸，打开手机拨110，“不给是吧，好！” 第48章 医院 唐舒扑上来按住她的手，“姐，何必这么不留余地？” 唐璐对着这个妹子，眼泪早就哭干了，这会儿只是心里憋屈，脸色还算平静，“你竟然也会说留余地这种事？” 王林比老婆要面子，见周围病房的配方家属已经探头伸耳朵的围观，赶紧把手表摘了递过去，“给你给你，”然后一拽唐舒，“大姐看见我们不高兴，我们走！” 心里疼的滴血，但是他混在事业单位，确实怕唐璐把事情闹大，损失财物是小，丢脸是大。 而且，上一回柳家分明到绝路了，最后竟然顺利解决，他不确定唐璐后头还有哪路大神，不敢真跟她对上。 而最后这句我们走，意思就是，病房里的老太太，他们不管了。 唐舒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行行行，我走我走，喊打喊杀的像什么样子。” 唐璐冷哼一声，把东西塞包里去缴费买东西给老太太擦身，就算自己不抢回来，他们也会把跟母亲所有有关的耗费都推到自己头上。 等忙完了，她才给儿子回个电话，大略讲了一下这边的情况，“……我找一个护工跟自己换班守着，就住医院旁边的酒店，你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我，有事情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唐姥姥已经吃不下东西，只能输营养液，连做饭都不需要，有人换班陪床就不那么累了。 柳遇唐听了情况，稍稍放松了一点，妈妈那边暂时不需要帮忙，注意力就能放到宗靖这边了，也不隐瞒唐璐，把宗靖骨裂打了石膏的事情讲了讲。 唐璐一听也是叹气，“终归他一个大男人顾不了那么多，找个住家保姆吧。” 宗靖当然不愿意保姆侵入自己的私人生活范围，这个原因没办法跟唐璐讲，柳遇唐泛泛跟妈妈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宗靖今天住在医院里，他腿部有内部出血，需要观察两天，如果没有高烧，才可以出院回家了。 柳遇唐给他弄好了晚餐，洗漱完毕，带着反复确认哥哥没事儿的宗嘉和回了别墅。 开进小区后，他犹豫了一下，先回前头的小套房取了自己的日常用品，后面一段日子他还是住在宗靖那边照顾比较好。 宗嘉和晚上惊醒了一次，为了安抚他，柳遇唐夜里也没睡好，早晨醒来算一算，要带宗嘉和，要去医院帮宗靖拿新药检查单一堆，只能请了假。 电话里组长的语气比昨天还差，“柳遇唐，既然家里那么多事情，索性不要上班了，什么时候都处理好了再出来工作岂不是更好？”他已经决定要把柳遇唐昨天摔门出去当旷工处理了。 柳遇唐正在家里看着宗嘉和吃早餐，闻言哼了一声，仍旧忍着好声好气，“组长，我的工作进度都到下个月了，请两天假并不会拖累进度。” 一般大家一周才出一两个图，画完了之后总要反复修改，以免和参照图太过相似造成侵权诉讼。 柳遇唐原创能力好，很少改图，所以不但工作进度比大家快，还多余承担了一部分活，要按这种小工作室自由度比较高的情况，请几天假根本不算什么。 组长本身不高兴的原因就是嫉贤妒能，听了这话简直不能忍，“进度到下个月你就能随便请假了？那样子我是不是要出国度个假去？” 其实如果柳遇唐说点软话，他就意思意思放行了，毕竟对方是章泰安亲自招聘的，还传说跟宗靖是同学，谁知道后台怎么硬呢。 他小小发泄一下情绪，堵得是，就算关系再好，靠山也不乐意关系户整天打着自己的旗号如何如何。 柳遇唐懂这个道理，在这种关头却不想花心思敷衍他，“随便您怎么想，反正我家里走不开。”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宗嘉和听不懂他说什么，可是会看脸色，怯生生把盘子里的水果往他面前推了推，“哥~” “乖，吃完咱们去看你大哥。”柳遇唐进屋给宗靖收拾换洗衣服，昨晚带着孩子，宗靖本身的裤子剪烂了，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内/裤是超市买来没下水崭新的，终究觉得不干净。 柳遇唐翻了一条宽松的运动裤和t恤，再拿两条毯子，拉开装内衣的抽屉，迅速抽了两条内/裤塞进包里。 宗嘉和喝完奶，哒哒跑去卧室，“狗狗想便便。” 柳遇唐清点完小包，听他一提才想起来，“今天我们不带它出去跑步了，让别人帮忙，我们去看大哥，好不好？” 宗嘉和两面为难，“它急。”狗崽子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了，配合地嗷嗷直叫。 柳遇唐拎着小包牵着宗嘉和到客厅一看，它自己叼着牵引绳站在门口地垫上拼命摇尾巴。 小模样又可怜又可乐，柳遇唐忍不住笑了，摸摸它的大脑袋，换一条最长的牵引绳，把它拴在院子里，“就在院子里跑吧，等你大哥腿好了，带你去山里跑。” 狗子出了门本来以为能撒欢，结果又被拴住了，只能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嗷嗷摇尾巴。 宗嘉和恋恋不舍，“我们看完哥哥就回来带它吗？” “不，今天保姆照顾它，保证它好好的。”柳遇唐把他绑上儿童座椅，打电话给钟点工让她今天提前来，要求照顾好狗打扫干净炖汤送去医院。 等到了医院，宗靖自己吃了早餐，换了单人病房，液体都扎上了，见到一大一小还惊讶，“怎么这么早？” “你事儿都解决了，早什么？”柳遇唐看看输液袋，举起手里的衣服包，“干净衣服拿来了，我去弄个盆给你擦擦换上。” 宗靖有点小洁癖，这半天一夜，穿医院的衣服穿的浑身不自在，本以为要忍到明天回家，一听有衣服，半分钟也不忍，“太好了，亲爱的还是你知道我。” 宗嘉和抱着pad看动画片，闻言复读机一样接了一句，“亲爱的？” 柳遇唐脸黑了，在他脑袋顶上瞪了宗靖一眼，用嘴型示意，“孩子在呢，说话注意点。” 宗靖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挺开心，“给我带的什么？内/裤带了吗？” “……带了，”柳遇唐看他眨眼睛，做了个抽打的动作，“老实点。” 等他到医院外的小超市买了脸盆暖壶再接热水回来，宗嘉和已经被安抚的躺在小沙发上睡着了，宗靖正在调低空调温度，见他进来，指指宗嘉和，“昨天晚上闹你了？” “吓到了，醒来一次。”柳遇唐压低声音，洗了毛巾，看看宗靖，有些为难。 他一只手上扎着针，没法换上衣。 “先换裤子吧，”宗靖欠身顺畅地一下把里外都扒到膝盖，“下面石膏的地方你帮我拽下去。” 柳遇唐觉得自己要瞎，赶紧反身把门锁上，再拉上观察窗后面的小帘子，“你矜持点！”虽然不是没见过吧，在这种环境也太那啥了。 宗靖瞅着他的脸色就想笑，“你快点帮我整理好就没事儿了。” 两个人在一起这几个月，各种事情不断，柳遇唐妈妈在，他家里还有个小孩子，闹到现在还只过过手瘾。 柳遇唐囧着脸把宽松的病号服裤子拉下来，摸到内/裤脸上就忍不住有点烧，一边从石膏外头往下拽一边没话找话，“穿这么紧的，你也不怕勒坏。” 宗靖被他指尖划过大腿，已经有点起立了，闻言呵呵，“你不会自己看？” 柳遇唐想揍他，“嘉和要醒了！”父母事情的阴影逐渐远去，原来的宗靖慢慢回来了，意外有点让人、没法忍。 这么一想，柳遇唐把毛巾拧干丢到他身上，“自己擦。” 宗靖心情好，觉得两人正缺一个契机，断腿说不定会因祸得福，单手拿毛巾老老实实擦擦擦。 柳遇唐帮他拧了好几遍，连后背也脱下半边上衣擦干净，凑近了发现有点不对，“昨晚发烧了？” 宗靖拎起病号服闻了闻，嫌弃地丢开，“嗯，半夜出了点汗，天没亮就好了。” “应该找个护工给你陪床，”柳遇唐沮丧，觉得还是自己想的不周到。宗靖骨折，医生说可能剧痛高烧，结果旁边连个人都没有。 “总得有人照顾嘉和，我老大一个人，哪还需要人贴身跟着。”宗靖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故意提起来，“护士挺好的，还给我倒开水了呢。” 柳遇唐叹了气，眼睛转到旁边小桌上的一只细长花瓶，里头两支康乃馨含露绽放，“这也是小护士给你的？” 宗靖背上汗毛一竖，“那不是，昨天住的集体病房隔壁床给我的。” “隔壁床？”柳遇唐眯起眼睛，那也是个姑娘，忍不住横他一眼，走到哪儿都沾花惹草，一拍枕头，“躺倒睡觉，我就在旁边。” 宗靖乖乖躺下，忍着笑学宗嘉和，可怜兮兮问，“你不走？” 柳遇唐把干净的t恤丢到他脸上，恶狠狠道，“不走！” 柳遇唐在这边照顾宗靖，q城那边，唐舒两口子果然一去不复返。 唐璐带着个看护照料老人，唐姥姥很快从每天吃点流食变成了连喝水的*都没有，眼瞅着就是熬日子了。 柳遇唐跟妈妈打电话，得到的消息仍旧是，“很好，专心你的工作，不要担心这边。” 第49章 及时 两天后宗靖出院，宗嘉和已经能熟练地跟着柳遇唐睡了。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 他腿伤不方便，暂时在家办公，柳遇唐回到办公室，组里众人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yoyo坐在对面座位，轻轻敲了敲他的隔板，然后在微信里发一张哭脸，“老大把你的活儿都分派给别人了，你知道吗？” 柳遇唐眉毛皱起来，“谁有空接我的工作？” 一小组六个人，其他五个工作进度都比他慢两周左右，自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抢活儿？ “就因为没人有空，他提了都没人应声，最后说让大家自己去认领，我们觉得领了就没命了，画不完。至今没人进去他办公室，”yoyo哼一声，八卦的不行，“他好像因为你请假太多，想开了你。” 柳遇唐有点火气上来了，“公司里没有坐班制度对吧？” yoyo反应过来，幸灾乐祸，“没有，只要工作做完，随便你来不来。他这是嫉贤妒能排挤人。” 本来it公司上班时间就宽松，画手们可以说灵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所以工作都是按进度和分配计算，如果在家里画的完并且保持足够的协同工作效率，不来也没关系。 既然对方仗势欺人了，自己也说不得要把靠山拎出来利用一下。 柳遇唐并不是古板守规矩的人，站起来径直去了组长办公室，进去了开门见山，“听说您把我的工作调走了？” 组长开着两个屏幕画线稿，头也不抬，“我看你家里事情挺忙的，索性安排你休息一阵子好了。” “您是想让我直接不要回来了吧？”柳遇唐深吸一口气，情绪又淡下去，“我需要一个理由。” 请假太多根本不能成立，相当一部分同事是每天十二点上班下午五六点就走人的，他准时上班都是为了配合宗靖的时间。 组长大概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一般情况下大家心照不宣，晾着你，画画的一般都心高气傲，没意思了你自己就走人了。 愣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你是被害妄想症吗？” “哦，原来您并不打算开掉我，是真心体恤员工，给我时间处理家庭琐事，”柳遇唐冷笑，“您有权利让公司养着不干活的员工的吗？哪天我找章总聊聊，公司里有您这有博爱的中层领导，扩展规模上市融资指日可待啊~” 组长被他噎的脸色发黑，又发现他混不吝可能真去上级那里做点什么，大喘一口气把怒火憋回去，“好心没好报，看起来你家里的事儿是处理完了，那就继续出去画画吧。” 柳遇唐并不多争执，“任务进度我发到你邮箱。”讲完出去拿u盘拷走了所有工作资料就回去了。 既然在公司里呆着不开心，他也就不继续按点打卡上班了。 组长坐在玻璃幕墙后面看他潇洒地走了，几乎把手里的笔撅断，妈的，最恨这种关系户！ 柳遇唐回到家里已经快到午饭时间，宗嘉和刚上完早晨的英语课，他进门时候和家庭教师打了个照面。 宗嘉和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二哥~” 柳遇唐摸摸他的脑袋，跟那个年轻小姑娘打招呼，“金老师，这就走了？马上午饭时间了，吃了再回去呗。” 小姑娘眼圈微红，“谢谢柳先生，我学校还有课，现在回去刚好。”扶到门把手上她忍不住又回头，“今天是我给嘉和上的最后一节课了，再见。” 柳遇唐有些错愕地看了她一眼，才注意到她神色不对，但是这决定只能是宗靖做的，他不好说什么，“哦，再见。” 金老师见他没说什么，咬着嘴唇走了。 柳遇唐才蹲下来拉着宗嘉和的小手问他，“你把老师气走了？” 宗嘉和很无辜，“我可乖了。” “哦？那为什么换老师呀？”柳遇唐抱他上楼，宗靖嫌换卧室书房麻烦，虽然腿不方便，还是住在楼上。 宗嘉和学话很麻利，直接把半小时前的各种blabla倒出来，“金老师问，我想不想要嫂子，我问，嫂子是什么？然后大哥进了书房，然后，金老师要走。” 柳遇唐笑的不行，“哦，金老师喜欢你哥哥呀？” 宗嘉和掰着手指，“什么喜欢哥哥？嫂子是什么？” “嫂子啊，那是个……”柳遇唐还在想怎么通俗解释他哥哥的老婆这个概念，宗靖站在楼梯上头接了一句，“你二哥。” 二哥=嫂子。 宗嘉和同学懵逼，本来他这个年纪家里独生子女多，他有姑姑表哥已经很神奇了，嫂子这个词根本不能理解。 柳遇唐瞪了宗靖一眼，“乱讲什么呢？” “事实，”宗靖拄着拐利落地转身往书房走，“现在的小姑娘心都特别大，反正我最近在家，我教他吧。” 宗嘉和秋天要上的幼儿园是双语，园长建议提前练习一下口语以便跟上同龄儿童的进度。 柳遇唐带宗嘉和一起进了书房，“那你也可以委婉点，我刚才看见金老师哭了。” “诱导小孩子，教师的职业素养呢？有什么资格哭？”宗靖脸黑，绝不能让柳遇唐知道，那个姓金的小姑娘喜欢的是他。 不但喜欢柳遇唐，还敢在书房里跟自己吵，什么，我喜欢的是他，又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 要不是个女的，简直想动手了。 柳遇唐无语，“好吧，你开心就好，别耽误嘉和学习。” 宗靖呼出一口浊气，“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办公室内斗，”柳遇唐把早晨的事情讲了一遍，“我狐假虎威了一回，搬出章泰安，他应该不敢把我怎么样。” 宗靖想了想，“大概会卡你的年终奖考核。”公司的制度，基层领导负责评定自己小组成员的工作量，如果他做点手脚，柳遇唐还是会吃亏的。 “哈？”这个而不能忍啊，柳遇唐跳起来，“给我分配困难的活我都不怕，卡我的收入绝不行！” 宗靖想了想，“不止要口头利用章泰安了，得叫他签发个新的考核制度了。” 柳遇唐抱着懵懂的宗嘉和，“呃，你回答的这么迅速，我有种自己是祸国妖妃的感觉。” 修改公司制度什么的，太任性了吧？ “不，是我们没考虑到这种制度的弊端，一旦有组长私心重，什么公平实力就成了笑话，既不利于团队建设，又不利于留住人才。”宗靖一本正经，“公司就需要你这样敢于提出问题的好员工。” 柳遇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从这么官方的句子里听出情话的感觉，自己一定是出毛病了。 于是从这天气，柳遇唐也在家办公了，隔天去办公室半小时和同组的小伙伴们交换一下任务进度而已。 章泰安终于从工地出差回来，两手空空上门探望宗靖，进门就先把宗嘉和抱到怀里揉了一回，“哎呦，宝贝儿，想死叔叔了。” 宗嘉和被他的胡茬子扎的直缩脖子，哇哇挣扎着够柳遇唐，“不要不要……” 宗靖把人抢下来，那拐杖抽了他一下，“你够了，我都教育孩子遇到你这样的老变态要报警了！” 章泰安被他抽的抖了抖，意犹未尽地隔空给小家伙一个飞吻，“哎呀，说什么变态，这种乖孩子，我喜欢有什么奇怪的。我就回来看看你活着没，现在瞅着挺好，都有力气打人了，再见。” 大门哐当一下，人没了…… 柳遇唐回头瞪着宗靖，“他一直都这样？” 宗靖摸了摸下巴，“以前只是有点，最近可能受了什么刺激。” 话音刚落，章泰安的电话过来，“求你家柳遇唐帮个忙，我想要点什么美术鉴赏啊之类的书，求推荐。” 宗靖想不通，“你要那些做什么？”两个人虽然早期开室内设计工作室，也和美术很大关系的，但是章泰安一直负责各种原材料供货、大客户渠道，对具体执行细节完全不关心。 章泰安开上外环路往心仪的餐厅开的风驰电掣，“泡妹子啦，我看上一个画画写字的美人，好歹找点共同语言啊。” 宗靖挂了电话跟柳遇唐讲，“随便给他找两本儿童图画书好了。” 柳遇唐听了前因后果，也是无语，真的按宗靖的要求给章泰安找了点小孩子学画画的入门给他。 时间一晃半个月，b市这边平静无波，唐璐那边的回复还是一成不变。 柳遇唐左思右想，不能再等了，赶周五去公司提交了工作，径直转机场回q城。 唐姥姥住的中心医院非常好找，柳遇唐晚上到达，查了信息找到住院部，在护士站求了一会儿情人家才放他进去。 走到三楼病房，迎面撞上推出来的活动床，床上的老人出气多进气少，唐璐一路小跑跟在后面，猝不及防见了儿子，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栽过去。 她面前就是两排椅子扶手，柳遇唐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把扶住唐璐，自己后腰垫到椅子背上，“妈，你没事儿吧？” 唐璐熬了好些天，憔悴的好像老了几岁，扶着他的胳膊喘气，“我还好，你扶我去抢救室，快点。” 前面帮着推床的护士回头大喊，“家属跟上！” 柳遇唐来不及问情况，转过身半蹲，“您上来，我背您过去。” 唐璐有些眩晕，实在走不动，趴到他背上，一路上还在叮嘱，“一会儿我跟医生去签字，你打电话给唐舒，叫她两口子死也要赶过来！” 第50章 好起来 柳遇唐背着唐璐跑到抢救室，医生已经给下了病危。 唐璐跟医生去签字，他给唐舒打电话，连打三遍手机无人接听。 再打王林的手机，响了五声之后对方接起电话，柳遇唐也不跟他啰嗦，“姥姥病危，请立刻赶到医院。” 王林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嗯……” 柳遇唐重复一遍，“我再说一次，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姥姥不太好，请立刻赶到医院。” “哦，”王林听着对面通话结束的声音，推推身边的妻子，“医院电话来了，你妈又抢救了。” 唐舒被亲姐撸走了镯子，再加上王林的手表，算算损失小二十万，心如刀绞夜不能寐，不几天嘴角就起了个大火泡，这几天刚好转一点，骤然被推醒，愤怒地踹了王林一脚，“也不是第一次了，喊什么喊？”说着翻身用枕头按住脑袋。 王林跟她一样睡不好，但是身份不同，他是女婿，又在事业单位工作，到底顾忌些面子，想了想还是慢吞吞起来穿衣服，等穿的差不多了，把卧室大灯打开，又去推唐舒，“起来吧，好歹不要落人话柄。” 他虽然对老婆的母亲不关心，也心痛失去的财务，但是确定追不回来，本来就是白得的，安慰了自己几天也就好了，说实在的，这些年从柳昂手里漏的并不少，那一两件不算大头。 他其实更担心老婆将来用同样的态度对自己的父母，所以不管怎么说，样子还是要摆出来的。 唐舒嘟嘟囔囔起来穿衣服，夏天的衣服简单，不过一条裙子，让她比划着折腾了半小时，穿好衣服拿好包，又说要去洗个脸。 她在卫生间那边打开水龙头，这边王林电话又响了。 柳遇唐搂着唐璐撑住她，听到那边不紧不慢的声音，火气腾腾压不住，“五分钟前姥姥去世了，叫唐舒过来！” 唐璐把额头抵在儿子肩膀上慢慢深呼吸，虽说已经做了许久心理准备，照顾这么多天也是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日渐衰弱，可是骤然一失去，心里还是空了一大块。 从今天开始，她是没妈的人了。 人活着，往往就是活那么点精气神，柳遇唐能感觉到，医生宣布姥姥去世的那一瞬间，唐璐整个人都恍惚了。 父亲去世时候的那种无助孤寂，这半年里似乎散尽了，然而只需一瞬间，它气势汹汹卷土重来，比上一次更令人痛苦压抑。 另一头，王林握着手机，有点慌张，“哦哦，好，我们马上赶来，已经在路上了，马上。” 柳遇唐没说什么，径直挂了电话。 唐舒从卫生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化妆棉往脸上擦，“又来电话了，催催催，催命呢！” 王林抽掉她手里的眉笔扔到一边，“你妈没了，别化妆了，赶紧过去。” “你说什么？”唐舒控制不住的一哆嗦，心里知道老太太时日无多，和骤然知道人没了，感觉是不一样的。 “遇唐说你妈几分钟前没了，走吧。”王林帮她拿起包。 唐舒被他拽的踉跄了一下，穿着拖鞋就下了楼，走到外面被夜风一吹，她往日的嚣张无忌一下子都藏了起来，脑子忽然清楚起来。 妈没了，娘家还剩一个姐姐，已经得罪死了…… 她坐在副驾驶，有些惶然地看了一眼打火开车的王林，紧张地攥紧了拳头，自此之后，再无倚仗。 深夜路况好，两口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医院工作人员正推了车子往太平间走，柳遇唐半扶半抱着唐璐，看都没看唐舒一眼。 隔着二十米距离，唐舒就嗷一嗓子哭出来，“妈！~~” 唐璐被柳遇唐揽着，听到这一声，眼泪更加控制不住的滚滚而下。 唐舒紧步跑过来，试图扑过去，夜灯下惨白的被单外面只露出一蓬白色的散发，被医护人员拦住之后她仍旧往前挣扎。 唐璐跟在一边，忽然一把推开儿子的搀扶，从医护人员的缝隙里挤出去，劈手抽了唐舒一个嘴巴子，“你想让她走的不安心吗？” 唐舒愣住，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被随后赶来的王林拖起来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医护人员见怪不怪，把逝者送进太平间交代家属办手续。 柳遇唐一边安慰妈妈一边联络殡葬各种事宜，天亮时候诸事安排妥当，殡仪馆来了专业的人把姥姥接走。 自始至终，唐舒哭个不停，王林不住小声安慰，倒真像个不太近的远亲了。 老人年老正常去世，丧葬办的很快，柳遇唐包揽了所有事情，唐璐两三天里仿佛又瘦了一圈。 期间唐舒几番闹腾，先是问老太太有没有什么遗产，这些天陪床的都是唐璐，很有可能被她得到了。 可惜老太太从疗养院里出来是她亲自接的，两只行李箱早已翻过许多遍，这问题完全是胡搅蛮缠。 再提谢孝那顿饭上来送丧仪该怎么分，被柳遇唐甩出账本，迅速把她和王林的亲友名字单列出来，一叠钱摔到眼前，又嘲讽她小人之心。 最后她才重新想起来，唐璐算是她在这世界上最近的血亲之一了，又试图跟唐璐一起哭两场再留几分香火情。 唐璐只是冷笑一声，“你这样的亲妹妹我不大要的起，从今往后，个人过个人的日子，我不咒你不得好死，你也不要想继续喝我的血。” 这话一出，唐舒也恨的咬牙，她嫁的男人不如柳昂好，生的儿子不如柳遇唐乖，到如今，这个姐姐，死了男人背着债务还敢在自己眼前嚣张，当即那一点找个靠山的心思也熄灭了，冷笑着回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各走各的路。” 唐璐看她一眼，话都不接了，径自转身离开。 一场丧事，至此告终。 母子两人处理完一切杂事，烧了头七第二天，正好是个艳阳天，去机场前，柳遇唐再陪着唐璐去了一趟墓园。 给柳昂摆一束花，给姥姥点炷香，唐璐看着立的稳稳的，柳遇唐却觉得她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憋了半天，终究还是那句，“妈，你难过就大哭一场，还有我……” 唐璐拍拍他的手，“人有旦夕祸福，哭有什么用，你说的对，还有你。”只是说话间中气都没了。 母子两个相携慢慢走出墓园，到机场飞机起飞的刹那，唐璐终究还是哭出来了。 舷窗外大地越来越远，失去了最后的纽带，好像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城市。 晚年时分离开故土，即便是兴高采烈奔向新生活，也会有些伤感，更别提现在几乎算得上家破人亡。 柳遇唐全程握着她的手，却什么安慰的话都数不出口，因为无论说什么都好像特别苍白无力。 一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开机的刹那，消息进来，宗靖，【在出口等你。】 心上的大石头骤然有了外力撬动，透进来一丝空气，柳遇唐攥了攥拳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连唐璐走出机场看到熟悉的人，脸上的神色也好了许多，她刚哭过，声音还沙哑，却先关心宗靖，“腿好些了吗？今天怎么来的？” “恢复的不错，阿姨别担心，我有分寸，找了人帮忙开车，”宗靖坐副驾驶，自己没下车，指挥代驾司机帮忙放了行李。 “车很好找的，劳动你跑这么一回，”唐璐拉开后座的门，一眼看到宗嘉和，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我刚还想数落你把嘉和放哪儿了，没想到这就见到了。” 宗嘉和记着哥哥的叮嘱，大声说，“我自己要来接阿姨和哥哥，我想你们了。” 一句话引得唐璐眼睛又发酸，不是心酸，是隐隐喜悦造成的感动，一把年纪背井离乡，还有人惦记，真好。 “好、好孩子，唐姨也想你了。”唐璐摸摸宗嘉和的小脑袋，坐上车，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柳遇唐安置好行李坐进去，把手机偏转了个角度给宗靖发消息，【谢谢。】 宗靖在前座看到消息，在后视镜里回他一个笑容。 一行人回去，直接拉到宗靖的别墅，保姆已经开始准备午餐，屋子里弥漫着汤水浓郁的香气。 饭前一会儿工夫，宗嘉和牵着唐璐的手，带她看自己新拼装出来的机器人模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童言童语里，唐璐嘴角竟然有了一点浅浅的笑纹。 母亲年事已高，生老病死无法控制，但是儿子还在，以后，应该也会给自己生一个如宗嘉和这样可爱的孙子或者孙女，失去了一些亲人，也可以再迎来一些新的。 这么想着，郁气就散了几分，看着儿子高大挺拔的俊逸模样，唐璐觉得心也定下来了些。 老柳要是还在，也会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吧。 柳遇唐完全没感觉到母亲殷殷切切的心思，他跟着宗靖去了楼下的小书房，关上门之后长长出了一口气，“出来机场第一眼见到你太好了。” 宗靖把他搂在怀里，“累吗？” “身体没事儿，精神疲惫。”柳遇唐歪歪头，用侧脸蹭了蹭他的下颌，“年纪大了，好像天灾*都多了起来。” 宗靖被他蹭的心里有些痒痒，不好做什么，只在他额头和鼻尖上轻轻吻了两下，“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第51章 骗我 门缝里溢进来一点食物的香气，让人觉得安全又满足，柳遇唐跟宗靖挤在一起，享受一点难得的静谧。 不过几分钟时间，他觉得自己耗空的血槽稍微补回来了一点。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秒钟后宗嘉和的小脑袋探进来，“哥，开饭啦。” 柳遇唐受惊，迅速推开宗靖，拉拉自己的衣服，“好，我们马上来。” 宗嘉和已经饿了，不放心地看他们一眼，“虾球刚出锅啦，要快点哦！” “很快，”宗靖坐到轮椅上，拍拍柳遇唐的手，“镇定，出去吧。” 一顿午餐也算其乐融融，唐璐近日难得有笑脸，也被宗嘉和的样子感染的有了些胃口。 放下碗筷她看看这家里一大一小，“保姆还是只有白天在？” 宗靖点点头，“我屋子里到处放着的文件太多，嘉和又只跟我睡，没必要弄个住家保姆进来。” “那嘉和洗澡什么的谁照顾？不高兴有陌生人我理解，可现在是非常时刻嘛，”唐璐也是不喜欢有保姆呆在自己家里的类型，但是一个腿上打着石膏，一个不过四岁多，一顿饭的时间里，她看着儿子和小辈儿出尽百宝转移话题，主动配合着说点做点别的，“那嘉和还是我带吧，今晚跟我睡去。” “这怎么行，您最近……”宗靖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唐璐现在这样的情绪，有个小孩照顾分散注意力挺好的，但是刚才跟柳遇唐的谈话得知，她明显身体状态不太好，照顾孩子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唐璐知道他担心自己，直接打断他的话，“就听我的，嘉和跟我回去，擦地之类的家务钟点工做，我就弄我们娘俩的饭菜，遇唐住在你这边，你们两个大男人互相照顾这方便。我有什么需要，也不过几步路的事儿，你安心养着，早日康复是重点。” “……那行，就、听您的。”宗靖和柳遇唐对视一眼，心里涌起许多愧疚，唐璐越是为孩子们着想，他想到日后会有的分歧冲突，就越胆怯。 无论如何，他没办法对柳遇唐放手。 分明彼此关爱，结局却一定会互相伤害，根本是个无解的难题。 一居室那边宗靖不仅安排人打扫干净了，还填满了冰箱，柳遇唐送宗嘉和跟着唐璐回去，安排一老一小午睡，接着自己就回别墅这边。 保姆洗切好晚餐的食物，把汤锅煲上就离开了。 柳遇唐一进门，宗靖坐在沙发里迎着他张开胳膊，午后室外阳光炽热，室内一蓬清凉，再见到这样一张脸，躁动的情绪好像从十万八千个毛孔里散出去，吊着的心脏噗通落回原位。 他径直趴到长沙发上，枕到宗靖大腿上，把脸贴到他小腹上，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都安稳下来了。” 宗靖顺顺他的头发，一点也不嫌弃地拉起t恤抹了抹他额头上的汗，“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强压着的疲惫蜂拥而至，柳遇唐打个哈欠，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宗靖拉个毯子给他盖上，拿着手机看电子书。 另一边，唐璐回去，带着宗嘉和躺下了，却并没有睡着。 她顺着儿子的建议午睡，只是为了让他安心而已，从母亲去世到现在，她已经许多天没有睡踏实过了。 宗嘉和正在假期，宗靖对他要求不太严格，每天是早睡晚起，睡眠非常充足，所以他其实不太喜欢午睡，不过迷糊过去二十多分钟就醒了。 睁开了眼，他就不愿意乖乖躺着了，正悄悄琢磨怎么逃到客厅里玩儿水彩笔，唐璐就翻了个身，咦？ “您也醒了吗？” 宗嘉和兴奋地翻个身，这感觉好像自己没有做个乖孩子，刚刚有些做坏事的不安，却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一样，有了个小小的不爱午睡的同盟。 唐璐给他拉拉小毯子，“醒了？” “嗯，”宗嘉和扭来扭去，有人跟他一起醒着，客厅里的水彩笔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他想做点别的。 像哥哥之前跟自己睡在一起时候做的，来一场男人、嗯、平等的人的对话。 最初的羞涩期过去，他现在是一个有着旺盛表达*和求知欲的孩子，并且，开始有自己的秘密了。 唐璐是个温柔可亲的阿姨，他愿意同她分享自己的秘密。 “阿姨，你知道嫂子吗？”宗嘉和把宗靖跟自己讲的话换了个句式，颇为自豪。 唐璐忍不住微笑，点点他的小鼻尖，“呦~我们嘉和知道操心哥哥的媳妇啦？” “媳妇是什么？”宗十万个为什么嘉和翻身坐起来。 唐璐觉得挺有趣，随他坐起来，“你哥哥的媳妇，就是你的嫂子。” “哦~”宗嘉和压低了声音，“那我知道是谁？” 不得不说，这八卦正合唐璐这个年纪女人的点，她琢磨儿子以后结婚找个什么样的女孩已经琢磨了很久。 宗靖是她见过的年轻人里最优秀的，又跟儿子走的非常近。 这样好的小哥俩，说不定对女人的审美也差不多呢？总归他们玩儿到一起去，一定是因为有相同或者近似的爱好吧。 “哦？你竟然知道，”唐璐配合地发问，“能告诉我吗？” 果然得到了惊奇和赞叹，并且可以为其他人解答问题，宗嘉和非常得意，爬到唐璐耳边悄悄说，“我告诉你，你不要说出去。” “好的，我一定保守秘密的呀。”唐璐不自觉放柔了语调。 “嫂子是遇唐哥。”宗嘉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你知道了这个大秘密，一定很惊奇吧，快继续问我的表情。 唐璐愣了一下，瞅着小家伙反应了几秒钟，失声轻笑出来，唉，终归是孩子的胡言乱语，自己竟然当真了。 再看他鬼精灵一样期待的表情，唐璐忍不住继续配合，“哦，你怎么知道的呀？” 宗嘉和磕磕巴巴讲了一通，金老师想当我嫂子，后来她走了，我问哥哥什么事嫂子，哥哥说遇唐哥是嫂子…… 颠三倒四的，唐璐大概还是整理出来，之前给宗嘉和当家庭教师的小姑娘对宗靖有了心思，但是宗靖不喜欢她，所以这个老师走了。 大概是被小孩子问烦了胡乱糊弄事儿吧，男人带孩子就是不靠谱。 唐璐想了想，小孩子要学习正确的常识，还是要纠正一下子，“嫂子是哥哥的妻子，妻子这个词呢，和媳妇、老婆是一个意思。这就像，宗靖的弟弟和嘉和是一个意思一样。” 宗嘉和眼前冒金星，稀里糊涂地跟着重复，“宗靖的弟弟是嘉和……” 唐璐摸摸她的脑袋，“妻子是女的，嫂子应该是个女孩子，你的遇唐哥呢，是个男孩子，所以，遇唐哥和嫂子不是一个意思，明白吗？” 宗嘉和摇摇头，完全晕了。 “那你就记住，遇唐不是嫂子，”唐璐把他抱下床，“好嘞，不想睡咱们不睡，去客厅读书好了。” 宗嘉和晕晕乎乎的，掰着手指疑惑，“遇唐哥不是嫂子？” 唐璐特别耐心，“不是，嫂子应该是个女孩子呀。就像嘉和，你在幼儿园里有喜欢的小姑娘吗？” “没有，”宗嘉和鼓起腮，因为爸爸有白头发，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嘲笑过他，所以他并没有喜欢哪一个曾经的小伙伴。 但是，为什么遇唐哥不是嫂子呢？ 这跟哥哥说的不一样。 金老师离开之后，宗靖为了避免家里的保姆或者宗嘉和以后的老师出现类似的问题，特别花了时间跟他谈心，让他记住，自己已经有嫂子了，不需要新的。 宗嘉和当然要问，嫂子是谁呀。 宗靖当时特别淡定地回答，“你遇唐哥。”他完全低估了小孩子学话的能力和记忆力。 宗嘉和简直糊涂了，不过今天来之前宗靖交代他要少说话，因为阿姨心情不好，他想到自己在家一直一直问问题，哥哥也会不耐烦地要求暂停一下不要问，最终他闭上了嘴，乖乖让唐璐陪着画了两张乱七八糟的画。 傍晚太阳落山，唐璐牵着他的手去后面别墅吃饭的时候，已经忘了这件事。 宗嘉和拽着两张纸和水彩笔进门，径直扑到宗靖腿边，展示给他看自己自己画的一坨绿色和几个圈，“看我画的。” 宗靖已经被这个弟弟的抽象派画作训练处了眼力，一眼就分辨出来，“这是小区中央池塘里的荷叶和青蛙吗？” 宗嘉和被认可，兴奋地点点头，又跳起来一阵风似地冲进厨房，“遇唐哥，看我的画。” 柳遇唐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表面上还很淡定，“哦，真可爱，花了好多功夫吧？” “我画的可快啦，一会儿就画完。”宗嘉和展示了一圈，跳回客厅里趴到宗靖的石膏腿上悄悄问，“哥，遇唐哥是嫂子吗？” 宗靖吓了一跳，偷眼看唐璐正在厨房帮忙摆盘，赶紧捂住小家伙的嘴，“怎么又想起问这个，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宗嘉和特别迷茫，“阿姨说，嫂子是女孩子，遇唐哥不是嫂子。”抓重点的能力满分。 宗靖简直要跪了，以后死也不能在小孩子面前胡说八道过嘴瘾，简直分分钟遭报应。 “是哥哥错了，嫂子是嫂子，遇唐哥是遇唐哥，当然不是一回事。” 唐璐端着菜盘子出来摆在餐桌上，正听到宗嘉和噘着嘴指责宗靖，“那你为什么骗我？” 第52章 暴露 宗靖一见唐璐，紧张的打着石膏的腿都利索了，嘴上还淡定，“总之不能是金老师那样的，我这是为了等下次别人问你，你就有话可回答了。 ” 这句子太长，宗嘉和被绕的懵逼了，然后注意力立刻被端上来的菜吸引了，立刻把被骗的愤怒抛诸脑后。 唐璐一把年纪，当然不能跟小辈儿提这些八卦，也当这是宗靖哄孩子的瞎话，压根没放在心上。 一场危机消弭无形。 眨眼盛夏过去，唐璐重新开始工作，柳遇唐公司里老样子，跟白闲云两人开的网店业绩不断上升，向飞星已经开始计划注册一个文化设计公司。 宗靖拄了两个多月的拐，医生终于说可以拆石膏了。 柳遇唐这两个月的日子过得放松，每天晚上八点之后唐璐就把宗嘉和带到前面睡觉去了，他们两个过得简直是蜜里调油。 宗嘉和开学前十天，柳遇唐预约好了医生帮宗靖拆石膏。 这天一大早，他起来做早餐，宗靖起床洗漱完了，进厨房试图帮忙。 柳遇唐被他从后面抱住，用手肘轻轻往后顶了顶，“松开点，油锅热。” 宗靖的小兄弟早晨起来精神的很，虽然不能做什么，却很愿意贴着他的后腰磨蹭两下，不但不松手，还把下巴搁在他的脖子上，在他下颌上舔了一口，“不放。” 柳遇唐无语，随他抱着，把培根放进油锅，“看着翻面。”接着打开豆浆机，开始切水果，火龙果切块，随手就往宗靖嘴里塞了一块。 宗靖嚼着火龙果，伸手揽住他的腰，“好像有点酸。” 柳遇唐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有吗？挺甜的呀。” “我这块就酸，”宗靖更凑近了一点，“我们吃的是一个吗？” 柳遇唐指指盘子，“你是早晨到现在还没睁眼吗？我就切了一个，唔……” 宗靖吻上来，“那可能不同的块，味道不一样。” 柳遇唐低笑，揽住他的脖子，回吻，“想亲一下就亲一下，还找半天借口，你累不累？” 清晨的风湿润凉爽，唇齿间都是水果的清甜，宗靖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这样的早晨好像在什么时候梦到过。 客厅里忽然嘭一声，接着是玻璃坠地的细碎声音，伴随着宗嘉和的哭声，“阿姨、阿姨……” 柳遇唐和宗靖一惊，两个人分开，柳遇唐冲向客厅，宗靖后退的瞬间胳膊抵到正在煎培根的平底锅上，瞬间烫红了一片。 客厅里，唐璐脸色惨白，左手握紧右手，指缝间缓缓渗出一点鲜血来。 餐桌上的玻璃杯砸到地上，中央插着向日葵的玻璃花瓶碎了，锋利的茬口上沾着一点血迹。 “妈！”柳遇唐绕过地上的玻璃碴，把宗嘉和拎起来放到一张椅子上，“不要动。” 唐璐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拒绝了儿子的搀扶。 柳遇唐心慌意乱，只凭本能硬是把她从碎玻璃旁边挪开，“让我看看你的手，割的厉害吗？” 唐璐并没有什么力气，被他轻易掰开了手指，嘴张了好几下，仿佛失声了。 她右手食指上有一条近两厘米的血痕，其中有半公分皮肉翻卷起来，柳遇唐把她按到沙发上，又拿纱布裹紧伤口，接着拎着鞋来给她穿上带她到社区医院消毒清创打针。 整个过程中，唐璐都没说什么话，不知道说什么好，精神好像从身体里抽离了。 她不能理解刚才看到的东西，有个结论好是从遥远天际瞬间飞来的大山一样压倒心头，是幻觉吗？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她不忍心责打自己的儿子，没有立场管教别人家的儿子，该怎么办？！ 柳遇唐心慌意乱地带她收拾好伤口，然后陪着她回了前面的一居室，到了客厅里坐下，唐璐仍旧不说话。 柳遇唐急了，眼睛发酸，“妈，你骂我吧，打我也行，你跟我说说话。” 唐璐扭过脸不看他，仍旧没出声，她想不出说什么好？ “求您了，别不理我，”柳遇唐直接跪到她眼前，“妈……” 唐璐眼睛一热，两行热泪滚下来，半晌，只吐了一个字，“你……” 柳遇唐见她哭，眼里的那些酸，忽然淹到了心尖上，整个人仿佛泡了黄连水，“妈，你别哭，我不好，你打我吧，别哭啊。” “你为什么啊？”唐璐哭了一会儿，终于顺过气儿来，也只问出这一句。 柳遇唐垂下头，喉咙堵的几乎背过气儿去，终究还是只说了一句，“我不好，妈，你别难过。” 我怎么能不难过？ 唐璐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句话，想了半天，又问出一句，“他强迫你吗？” 生意场上，她是见过喜欢漂亮男孩子的男人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儿会轮到自己儿子头上。 宗靖骤然登门，帮家里解决了庞大的债务，又帮忙卖了房子，到b市的这大半年，帮忙安置房子，帮忙找工作，事事做的周全。 原来，根子原因在这里吗？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生意失败造成家庭背负巨额债务，儿子是不是就不用这样子了？ 这么想下来，她心脏都抽起来，“你不要怕，你跟妈说，是不是他强迫你？我们搬走，我想办法把钱还给他，你不能……” “妈！”，柳遇唐膝行一步，扑到母亲膝头，“是我不好，他没有强迫我，是我喜欢的他。” 晴天霹雳！ 唐璐一下子连坐着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好像骤然缩小了半圈，“你、再说一遍？” 她的表情太过灰暗可怕，柳遇唐吓得几乎窒息，但是怎么也说不出谎话，哽咽道，“是我喜欢的他。” 这一句，唐璐觉得自己骨头都被抽走了，又绕回前一句，“你这是为什么啊？” 柳遇唐被她问的满心酸楚说不出来，为什么？ 如果可以解释，谁愿意做一个被人群排斥的少数派呢？ 母子两个陷入沉默，谁也不敢继续往下开口，仿佛身前就是万丈深渊，喘口气儿的震动都会让人生失足跌下去。 另一边，宗靖沉默着关了火，把手放到水龙头底下冲，豆浆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红灯闪烁，嘀嘀两声提示音，甜美的女声响起，【美好一天，从美味早餐开始，欢迎享用】。 宗嘉和憋着两包泪，仍旧坐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不敢动，花瓶里流出来的水蔓延到桌边滴落下来，他雪白的裤子上面糊了一块。 忍耐了好几分钟，没有人发现他，遇唐哥带着阿姨出去了，他大声冲厨房喊，“哥~”声音饱含着无限委屈。 宗靖拄着拐慢慢挪出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自己跳下来，踩到水没关系，不要碰碎玻璃。” 宗嘉和垫着脚尖迈过清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锋利的碎玻璃，紧走两步一下抱住宗靖的大腿，仰着小脸看他，“哥~” 宗靖叹气，给他热牛奶，微波炉转个煎蛋，拿几片面包，摆上柳遇唐切好的水果，“吃吧。” 宗嘉和坐在餐桌干净的一头吃饭，不时偷偷看一眼哥哥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哥哥在哭。 虽然并没有看到眼泪。 等他吃的差不多，保姆和钟点工都上了门，两个阿姨熟门熟路打扫卫生帮宗嘉和换衣服。 小家伙却死活不愿意让哥哥离开自己的视线，发现他慢腾腾上楼，裤子没提好就跟着爬台阶。 宗靖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我上去拿书，你做什么？” 宗嘉和捂着脑门，“……我、” “在下面乖乖待着，”宗靖深吸一口气，上楼拿了自己的病历，再过十分钟，代驾也该到了。 柳遇唐扶着唐璐从小区诊所出来的时候，他坐在车里开向医院，没有拉下车窗打招呼。 柳遇唐也没注意到身边开过去的那辆熟悉的车。 宗嘉和在儿童座椅里面向外挣扎，眼看着那两个人飞快地后退到看不见，疑惑地问宗靖，“遇唐哥和阿姨不跟我们一起吗？” 宗靖握住他的手指，“不跟我们一起，只有你跟我一起。” “哦……”宗嘉和不太明白，可是不敢问，他一直觉得，宗靖好像在哭，哪怕他眼睛干干的。 到医院里顺利拆了石膏，再到复健中心拿康复训练的计划表，两件事儿，宗靖拖着小尾巴宗嘉和慢腾腾折腾到了中午。 午后兄弟俩一起在外面吃饭，宗嘉和吃的小肚子鼓鼓，吃完了他看看桌子上的残羹，“好好吃呀，我们给阿姨一个吧，再给遇唐哥一个。” 他的意思是，我们给家里的两个人带点这些好吃的呀。 猝不及防，宗靖眼眶发热，他努力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你遇唐哥家里会有吃的，阿姨也会有吃的，不用担心他们。” 宗嘉和有点失望，舔舔嘴唇，“可是，好好吃呀。”家里的没有这个好，我想跟他们分享。 他想表达的意思，宗靖全都明白，他想做的更多，想给柳遇唐打电话，问问他情况怎么，想握一握他的手，想给他一个拥抱，甚至想上门去求一求唐璐……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打电话可能会让唐璐更加愤怒警觉，他最好，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只是今天不可以。”宗靖安抚地揉了揉宗嘉和的脑袋，小孩子细软的发丝拂过掌心，心脏被扫的一样柔软。 宗嘉和不甘心，阿姨病了呀，早晨她流血了，所以才要好吃的呀，“为什么？” 宗靖觉得胸口被重锤一击，对上小孩子澄澈的眼神，干巴巴地试图安抚，“不为什么，你长大就知道了。” 第53章 搬走 唐璐沉默地坐了整个早晨，她不愿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跟儿子争执，这是她最后的亲人，前半生和丈夫一起捧在手心的宝贝，后半辈子的指望。 可是她更不愿意柳遇唐跟宗靖在一起，那样的人生，这天底下应该没有母亲愿意孩子做这样的选择。 柳遇唐小心翼翼地陪坐在旁边，给她倒了水，拿毛巾擦脸，不敢出声，不敢有须臾离开。 如果父亲还在，如果家里是一两年前的样子，他一定能更大胆，告诉母亲，性向是没办法改变的，他知道自己很多年。 告诉父母，他会做一个好儿子，找个人像普通夫妻一样过日子，除了不能给他们孙辈，什么都不会改变。 那样的大道理，曾经在他心里预演过很多遍。 ……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大半年的时间里，唐璐失去了丈夫、母亲，没了一辈子打拼的事业，健康情况也大不如前，他现在的行为，完全是在妈妈的心口上插刀。 可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情的事情，没法讲出一二三。 眼看太阳升到中天，唐璐把握着的湿毛巾放到桌子上，站起来去厨房，“我给你弄点吃的，早饭就没吃，不能饿着了。” 柳遇唐看着她慢腾腾的背影，眼泪滚滚下来，一个上午，唐璐的脊背都挺不直了。 抓起那条被唐璐握的温热的毛巾擦擦脸，柳遇唐追过去，“妈，我来弄。” 唐璐推开他的手，“你坐着去，笨手笨脚的净添乱。” 柳遇唐退后一步，站在厨房门口，紧张的忍不住轻轻颤抖，或者说，吓住了。 如果唐璐开口训斥他，长篇大论试图说服他，歇斯底里哭泣，甚至恨铁不成钢动手…… 怎么都好，怎么都比现在沉默安静仿若无事的好。 柳遇唐站在她背后愣了好几分钟，等看到唐璐把菜切好了，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妈……” 唐璐终于回头看了儿子一眼，已经是个大男人了，长得高大俊朗，有责任感，能吃苦，肯努力，样样都好，为什么呢？ “你，去把客厅的东西收拾收拾，你的画板什么的，装好。” 柳遇唐好像得了大赦的囚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忙不迭转身去收拾东西，把晾着的毛笔收好，砚台洗干净装起来，画板折叠，对账单之类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 收拾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厨房里，唐璐打开煤气，热油炒菜，旁边的小锅里煮面，饭菜浓烈的香味儿里，她稍微挺直了一点腰杆。 事已至此，要紧的是怎么补救。 柳遇唐丢下收拾的东西，提着心到唐璐身边，“妈，我收拾好了。” 唐璐把炒菜装盘，回头看了他一眼，“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柳遇唐捧着盘子放到餐桌上，再回头接了唐璐递的面条，食不知味地开始吃饭，胸口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堵的每咽一口饭都好像咽干草。 唐璐的碗里只有稀稀疏疏一筷子面条，三口两口吃下去，放了筷子看着儿子吃饭，看着看着，仍旧红肿的眼睛里又溢出一点水渍来。 柳遇唐咬着牙拼命吃，接着往嘴里送面条的间隙里深呼吸，试图把涌上来的难过伤心吞下去，根本不敢抬眼。 他看不到唐璐悄悄抹泪，唐璐却看得见他勉强自己，“不饿就剩下吧。” 柳遇唐筷子一顿，“我吃的完，这么好吃，浪费了不好。” 唐璐看不下去，“行，你慢慢吃，我、洗个脸。”说着她推开凳子站起来急走两步去了卫生间，把水龙头打开，在哗哗的水声里哭出来。 柳遇唐慢慢放下筷子，肩膀垮下去，不堪重负地趴到桌子上。 小小的一居室，卫生间和餐桌距离不过几米，水声里那一点点隐约的呜咽，像是奔涌而至的海啸，把他按在无望的冰水里，好像要窒息了。 【对不起】，柳遇唐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最后给宗靖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宗靖才带着宗嘉和从餐厅出来，帮小家伙固定好安全带，揣在兜里的手机叮咚一声。 代驾还没来，他坐到宗嘉和身边，看着那三个字，沉默良久，红着眼睛发，【照顾好阿姨】。 手机屏幕缓缓地暗下去，好像他心里的阳光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恨自己，为什么会得意忘形，自制力怎么就那么差，警觉性再好一点应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应该是这些年过的太顺遂，他忘了，这世界上有许多东西他不能逾越。 宗嘉和看着哥哥身子前倾把脸埋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紧张的左右扭动，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声问，“哥，你哭了吗？生我的气了吗？” 宗靖不敢抬起头，又怕吓到小孩子，瓮声瓮气地回答了一句，“有点儿晕，不要担心。” 话里的意思完全明白，但是宗嘉和并不相信，他虽然年纪小，却对看人脸色和周遭气氛很敏锐。 可是他不知道做什么好，只能不安地抱着自己的熊书包紧张地看着宗靖等他坐起来。 小区里，柳遇唐看着手机上的五个字儿，抹了一把脸，推开卫生间的门，“妈……” 唐璐慌乱地捧起水往脸上扑了几下，抽过毛巾擦干，转过身的时候神色还算平静，“吃完了吗？” “……还剩点。”柳遇唐仔仔细细分辨母亲的表情，咬了咬牙，“我不好，妈，您说什么都好，不要气坏身体。” 唐璐顿了顿，眼眶又热起来，声音沙哑，“你去吃饭，吃了饭我们再谈。” 她肯说话就是谢天谢地，柳遇唐不敢违逆，坐回餐桌边上，使劲儿把剩下的一点饭吞下去，完了端着盘子去厨房清洗。 唐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拉开各种柜子看一看，把所有柜子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在台面上。 柳遇唐擦着手紧张地站到她面前的，“妈……” 唐璐坐在小沙发上，久违地、拿出来以前在公司面对下属的样子面对柳遇唐，几个小时的时间，她已经想明白了。 长痛不如短痛，惯子如杀子。 如果她因为现在这一会儿心疼儿子，纵容他去跟宗靖在一起，他的后半辈子怎么办？ 男人间没有结婚证，没有任何法律保障，如果中途宗靖变了心，事业性格上都比较软和的遇唐，一定是损失更惨重的那一个。 更别提不会有孩子，年纪大了怎么办？再怎么有钱，护工再好，能比亲生的孩子吗？纵然有些人家亲子也有不孝的，她却坚信自己的家庭教育绝不会发生那种事儿。 一种人生是飘摇不定没有保障，一种是平安喜乐被无数前人验证过。 该怎么选择一目了然。 “你坐下，”唐璐声音还哑着，肩膀仍旧塌着，语气却不容置疑，“跟我好好谈谈。” “是，”柳遇唐乖乖坐下，他已经做了决定，不能将母亲抛开，宗靖回的消息，就是懂了自己的意思。 唐璐闭了闭眼睛，把眼泪憋回去。 她一直以来的设想，儿子有一天会带一个姑娘来见自己，告诉自己，他会拥有全新的家庭，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在设想中，不论那个姑娘如何，儿子面对自己的态度都是高高兴兴，非常坦然的。绝不是这样，被母亲发现了恋情，就会伤心绝望，一副日子过不下去的样子。 从这一点，就已经能预见选择这样的生活要面对更困难的人生。 “你跟宗靖那样，我不同意，”唐璐开门见山，“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跟我说说。” 柳遇唐觉得嗓子眼儿里都是腥气，他勉力握紧拳头让自己不要发抖，抬眼直视唐璐，“是我不好，让您失望了，我跟他、分开。” 唐璐顿了一下子，她准备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全没用上，果然是亲生的儿子，然而柳遇唐越是懂事，她心里越是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舍！ “那好，我来收拾家里的东西，你去中介看看，我们搬家。工作、也可以开始找找了。” 不用恳谈，没有拉锯，柳遇唐垂下眼睛，“……好。” 唐璐终究没忍住，坐到他身边，揽住儿子的肩膀，“妈是为你好，你知道外头许多人知道这种关系都是什么态度，以后的日子有多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过那样的日子。” 再说，谁能保证宗靖会一直不变心呢？生意场上的那些人，家里有妻有子，在外头照旧花天酒地，哪一个有真心呢？ 但是，既然柳遇唐不需要她的说服就做了选择，唐璐聪明的没有说任何诋毁宗靖的话。 柳遇唐把额头抵在母亲的肩膀上，到底没控制住，低声哭出来，“妈，我心里难受。” 唐璐一听他哭，心里痛的喘不过气儿，“妈不好，不该勉强你，可是、以后的日子怎么办？你听我的，再怎么难过，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说点不合适的，自己和柳昂夫妻情深，在一起近三十年，他骤然走了，半年之后，自己也好好活着呢。 而柳遇唐，跟那个宗靖，男人和男人，能难过多久呢？ 熬过这一阵子，也就好了。 柳遇唐深吸了两口气，从唐璐怀里挣脱开来，“我去打电话找房子。” 第54章 坚持？ 其实母子两个的大部分重要家当都在宗靖的库房里，这间一居室里的都是日常生活的小东西。 不过一两个小时，就把零碎打包完毕了。中介效率特别高，发来消息说隔壁小区有同样的户型可以立刻入住。 柳遇唐盯着那个楼号发了一会儿愣，其实还是不死心吧，真决绝了完全可以躲到城市的另一边，一个小时车程，足够分开两个世界。 “……妈，中介发消息了，说对街小区有这样的一居室可以立刻入住。” 唐璐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只是委婉地提醒，“这边离商业区太远了，找什么工作都不方便上下班，要不然，我们搬到离飞星近一点的地方去？离朋友近，有人跟你玩儿，还方便你跟闲云一起做事。” “……好，我给中介电话让他再找找。”柳遇唐应了，“再问问向飞星。” “不着急今天就搬走，我们慢慢来，”唐璐揉揉有些刺痛的太阳穴，“总得给小宗交代好了再说。” 事情分两边，不能让儿子跟宗靖在一起，但是欠宗靖的钱必须说清楚，该怎么还要怎么还，就算宗靖居心叵测，不能抹杀他上门救了母子两个的事实。 而且唐璐看得出，儿子是动了真心。 柳遇唐给连锁中介发了自己的租房要求，在屋子里转了三圈，除了被褥和锅碗瓢盆，都整理完毕了，没什么可做的，最后落到沙发上发呆。 唐璐在卧室里翻一个文件夹，从里头抽出柳家卖房子之后跟宗靖签署的协议，拿到客厅里跟儿子一起看，“我估么着还有三百多万，咱们做个还款计划出来。” 柳遇唐眼睛发涩，喉头哽咽，“没有那么多，您等下。”说着去翻自己的整理好的一叠稿纸文件。 客厅里柳遇唐那一堆工作文件原稿唐璐从来不动，这会儿翻着薄薄两份对账明细，惊讶地看了好几遍。 “什么时候给你的？” “好几个月了，从债务清偿完毕开始。”柳遇唐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唐璐看了好一会儿，又拿出计算器来核对了一回，叹了口气，“……他还挺用心。” 柳遇唐不知道接什么好，轻轻回应了一声，“嗯。” 唐璐不忍看他的样子，“行了，这情分记在心里，咱娘俩好好过日子，多还他点，万一有机会，有能力搭把手帮忙都可以。只是，你不能再惦记他了。” “……好。”柳遇唐反应有点慢，“我去给飞星打电话。” 向飞星忙碌着没接电话，回了一条，【开会ing，稍等。】 柳遇唐就不再打扰她，转而跟白闲云联系，“能帮我找找你们小区附近租房的消息吗？我想搬过去。” 白闲云在长沙发上午休，迷迷瞪瞪接了电话被这句话吓清醒了，再分辨对面的声音喑哑低沉，立刻紧张起来，“你跟宗靖吵架了？” “……没有，”柳遇唐沉默了一下，那几个字儿万般不愿说出口，“打算分开，我不能再住在他的房子里了。” “什么？！”白闲云骤然站起来，膝盖磕到茶几，痛的直跳脚，“发生什么事儿？你没事儿吧？突然搬家阿姨知道吗？” 柳遇唐说不出口，对着十来年的朋友，情绪波动更激烈，他怕自己哭出来，不得不挂断了电话，改用消息发，【我妈看到我跟他接吻，就这样】。 白闲云一下子全明白了，唐璐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妈妈，但她那个年纪，再开明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跟男人在一起。 【那我先给你找房子，你搬走宗靖知道吗？如果他不知道，我能告诉他吗？】 作为朋友，她暂时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你替我告诉他吧】 柳遇唐按了发送，看信息发出去，再把前面的几条消息都删除。 他是胆小的懦夫，不曾为自己的爱人争取哪怕一点点，所以没有脸面去跟宗靖说自己要逃走，但是又必须有个交代，只敢让朋友帮忙。 白闲云打了宗靖的电话，几乎是响了一下就被接起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应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对面问，“喂，遇唐还好吗？” “应该，不太好，”白闲云把柳遇唐拜托自己找房子的事情告诉宗靖，“你怎么想？” 宗靖脱力地仰躺在地板上，“谢谢，谢谢你帮他，这是，他让你告诉我的吗？” “嗯，他拜托我的，”白闲云咬了咬嘴唇，按理说作为朋友，她不应该插手别人的感情，但是目前情况非同一般，“我觉得，事情并没有到绝路，你、不要生他的气。” “我没有生气，”宗靖苦笑一声，回到家里这几个小时，他仔细想了想，最初绝望抑郁的情绪过去，隐隐的其实还有一点轻松，仿佛一只等待的那只靴子终于落了地，清楚明白地知道了敌人是谁，才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且我也没有放弃。” 往日的那些时光，表面上花团锦簇情谊绵绵，暗地里却隐患重重，仿佛无处不在的尖刀。 如今它冒出来了，纵然一刀见血痛彻心扉，其实并没有比危机四伏更差。 白闲云悄悄吁了口气，“唐阿姨现在情况不好，请你包容一点吧，我认识遇唐这么多年，算是很了解他了，他肯定现在也没有放弃。而且、就算是最坏的情况，他心里也是一定有你的。” 以她自己为例，情是情，却经常挣不过命。 两个人的感情不是假的，宗靖自己当然感觉的到，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的母亲一直和蔼可亲坚忍不拔，并且短期屡次遭遇重大打击，作为儿子，他大概会跟柳遇唐做差不多的选择。 因为在乎，所以懦弱。 如果柳遇唐不顾母亲的精神状态，坚持为爱情直面斗争，宗靖反而更要提着心。 中午看到【对不起】那三个字的时候，浑身好像浸在冰水里，现在想想，也过去了。 他说的是【对不起】，对不起委屈了我，对不起没有抗争，对不起这么快妥协…… 幸好，他说的不是从此相忘于江湖。 …… 宗靖不去想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有哪些是自己安慰自己，只顾当下应该怎么解决问题，“你跟向飞星小区附近，我应该有个朋友在那边有空房子，一会儿我让他送钥匙过去，你帮我给遇唐好不好？就说、就说是向飞星同事出租的房子。” 向飞星在金融机构工作，同事里有钱人多，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保证办到，”白闲云倒在沙发上，“你注意自己的腿伤吧，就算暂时出了问题，遇唐肯定也希望你健康。” “今天刚拆了石膏，没有问题，谢谢你。”宗靖挂了电话，给章泰安打电话让他送钥匙，之后咬着牙扶墙站起来，伤腿两个多月没怎么动，需要好好锻炼。 之前忍过了那么多年无望的单恋时光，没道理以后撑不下去。 白闲云挂了电话，颓然倒在沙发上，好友三人，总得有那么一个幸福吧？ 一个小时候，柳遇唐接到了白闲云的电话。 “太巧了，飞星的同事在这边有房子准备出租，房东一直想找爱干净的一家人入住，就算房租低一点也没关系，刚才我去看了看，特别好，跟酒店式公寓差不多，你要住吗？” 柳遇唐正站在床边看别墅那边，闻言不小心咬了舌头，满嘴血腥，“……这么快？” “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拖泥带水了，阿姨心里给你算着账呢，”白闲云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情况，刚才宗靖说他也理解，你心里怎么想，我都能帮忙转达。明天我帮你去搬家吧。” 柳遇唐转头看了看安静的卧室，没接她的话，“好，你发个详细地址来，我约好了车，明天直接过去。” 唐璐推着个整理箱出来，“去哪儿？” “飞星的同事有房子在出租，正好跟她同个小区，我们要是住的干净，可价格低点，”柳遇唐观察唐璐的神色，“您看行吗？” “那就太好了，”唐璐没看儿子，“……你去跟宗靖说一声吧，我们不能悄没声走了，欠着人家钱，换地方住总要告诉一声。” 柳遇唐呆住，愣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去门边，“好，我跟他说了就回来，库房里的东西，也得一起搬走吧？” “收拾好了一起搬，”唐璐站到儿子跟前，按住他的肩膀，“你记住跟妈妈说好的话。现在去见了他，把什么都说清楚，嗯？” 柳遇唐对上她殷切的目光，“……嗯。” 慢腾腾下了楼，傍晚的阳光仍旧炽热，地表好像一个巨大的烤箱，几百米距离，他走的头晕目眩，站到别墅的大门前，按了密码，大门咔嚓一声滑开，趴在是树荫下的狗崽子警觉地站起来，发现是他又安静地卧回去。 楼上，宗靖一身大汗躺在健身房的地板上，脑子里反反复复还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柳遇唐进去，再按屋门的密码，电子门锁像往常一样喊，“欢迎回家。” 坐在客厅地板上堆积木的宗嘉和有点不敢相信地盯着门口，一秒钟之后，他丢开积木跳起来冲过去抱住柳遇唐的腿，“哥~” 第55章 忍耐 宗嘉和这大半年长高了一点，还胖了好几斤，冲过来宛如一发小炮弹，撞的柳遇唐一个踉跄。 “遇唐哥，你早晨走了都不理我。”宗嘉和把小脸扎到他怀里，“我哥也不理我。”特别委屈。 柳遇唐把他抱起来亲了亲，“我有点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乖一点。” 宗嘉和搂住他的脖子，“那你陪我玩儿吗？我下午画了画呢。” 柳遇唐眼睛发涩，“现在不能，等、以后吧，有了机会，我再陪你画画。” 宗嘉和很沮丧，但是他一向很懂得看人眼色，甚至曾经过的很谨慎，所以并不闹腾，“……那好吧。” 柳遇唐用侧脸贴贴他的小脸，“你哥哥在哪里？” “在走路。”宗嘉和指指健身房的方向。 柳遇唐把他放下，“去玩儿吧，我跟你哥哥有事情要商量。” 大人有事情，就是不能打扰的，宗嘉和乖乖去堆积木，只是心不在焉，一下子把刚才搭的东西都推到，再慢腾腾垒起来，半天堆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墩子。 柳遇唐站在健身房门口，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敲了敲门。 宗靖早听到了屋里的电子提示音，一时心慌起来，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柳遇唐。 他收到了短信，甚至从白闲云那里得知了柳遇唐的打算，但是那都不如柳遇唐亲自站在面前说出来可怕。 死缠烂打吗？不可以，在当前这样的状况下，柳遇唐每与自己多纠缠一分，都是要唐璐的命。自己与父母多年分离，曾经绝情到生死不顾，知道他们去世尚且难过心痛。何况柳遇唐和唐璐母子感情这样好。 用欠款恩情要挟吗？如果自己是那样的人，估计柳遇唐就从舍不得变成真决裂了。那是电视剧里才有的傻缺情节。 没见到真人时候，你可以幻想他打【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是万般不愿，琢磨他搬出去的时候是百般不舍。 而站在面前的，说不定会让你感觉绝情绝义痛彻心扉，所以，知道他过来，宗靖竟然有些不敢见他了。 他还没有理清楚自己的思路，门被敲响了，慌乱中他才想起来自己还躺在地上，伤腿不好使力，只得挪一点位置去扶旁边的墙壁。 柳遇唐敲了两下门，径自推门进去，正看见他艰难地扶着墙站稳，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泡到黄连醋缸里，又酸又苦，帮他站直了跳两步坐到凳子上，摸摸他的小腿，“石膏拆了，医生怎么说？” 宗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掰过他的侧脸，拇指轻轻拂过眼皮，“阿姨，情绪怎么样？” 柳遇唐哽住，挣开他的手，不敢正眼面对，“我没等她怎么样，就说了、说……” 宗靖感觉到他浑身颤抖，控制不住地揽住他的肩膀，“我跟你、跟你保持距离，你不要这样子。” “我没等她提出什么，就主动说，要跟你分开。”柳遇唐捂住脸，“对不起……”活了二十五年，除了父亲去世，他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的眼泪。 前面一次是失去自己的至亲，这一次，好像是放逐了自己后面的人生。 宗靖被他哭的眼睛发热，但是，这时候必须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你听我说，听我说，”宗靖把柳遇唐揽到怀里，“你冷静点，情况并没有很糟糕，冷静点。” “我知道，”柳遇唐把额头抵到他怀里，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再哭了，“我知道没有很糟糕，可是我想不到怎么跟妈妈开口，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不伤害她，可是又伤害了你，我真的、真的，对着她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抛弃你，对不起…… 明明怀里的人说的是拒绝离开，可是宗靖莫名觉得心里熨帖，自己害怕担忧的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迫不得已做了选择，但是还有情在，那就好。 既然熬得过曾今的数年光阴，也应该过得去眼前的沟壑悬崖。 “我不怕，不怕暂时分开，”没错，一定是暂时，宗靖在他额头上吻了吻，抬起他的下巴，跟他对视，因为已经经过更多的风雨，所以有自信指导后面的路途，“我赞成你现在做的决定，阿姨是个好妈妈，她过的不容易，她有幸福的权利。但是，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我们不管怎么说，也得做点什么，好不好？” 柳遇唐定定地看着他，看他镇定的表情，幽深的瞳孔里两个小小的自己，“怎么办？” “你先安抚好她，照顾好两个人的身体健康，等阿姨缓缓神，对这件事情多琢磨一阵子，说不定就更好沟通了，只要，”宗靖控制不住地咬了咬唇，“只要你不放弃我，总会好起来的。” “真的、可以吗？”唐璐对小孩子有多喜欢，对他组建家庭有多热心，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阿姨是个明事理的人，有一点，”宗靖想了想，“她总不会逼你娶个你不喜欢的人吧？” 如果母亲确认自己对女人没有感觉，确实是绝不会逼自己欺骗一个女孩子的，这是道德底线。 如果一直不结婚，日子久了，母亲从丧亲的伤痛里出来，心情更好了之后，说不定真的有希望。 柳遇唐觉得呼吸都停了，“你说的，真的，我妈是个好人，她不会害人的。” 这样就足够了，早晨唐璐受惊过度，又割伤了手，而且在父亲去世的时候，医生曾经说她轻度抑郁，再有姥姥去世，前后联系起来，唐璐那样不讲话沉默流泪的情况吓住了他。 如今这么一分析，仿佛没有这么严重。 “这样就好了，我们才二十五六岁，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宗靖搂紧他，“我什么都不怕，只要你不要放弃。暂时分开也没关系，就当我们中有一个出了长差工作忙碌好了。” 柳遇唐回抱他，良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我太冲动了，而且不成熟，太幼稚，你很累吧。” 宗靖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不怕累，两个人一起在这世界上摸爬滚打，总比一个人独自挣命好。” 柳遇唐肯回应他的提议，同意一起打持久战，其实就已经胜利了一半。 “闲云联系过我，”情绪平复了，前路也计划了，就该谈实际了，宗靖斟酌着，还是都讲出来的好，“她告诉我你要搬走，章泰安在那边有个房子，我叫他借给你们住，总比中介随便找的好。你就当不知道，但是心里有个数，免得万一阿姨摸到蛛丝马迹慌乱。” 柳遇唐在同龄人里并不算废柴，但是跟宗靖这个社会里滚了多年的比不了，听了这建议，稍稍犹豫了下就同意了，“闲云说是飞星同事的屋子，我妈挺信任她们俩的，应该没关系。” 宗靖大大松了口气，仍旧在自己的地盘上，让他有了一点安全感。 “不过，工作的事情，我确实该想想换公司了，”柳遇唐垂下眼睛，“太麻烦章泰安了，你跟他说，找机会我请他吃个饭当面感谢吧。” 轻易进了公司，和同事相处的并没有特别好，也没有为公司做出什么贡献，这会儿说走就走了，总是对不起人家的帮助。 “那个有的是机会，”宗靖摸摸他的眼角，“回去别哭了，我忍得住不见你，但是不能忍受你这样，咱们都好好的，才能图谋日后。” “嗯，”柳遇唐努力扯了扯嘴角，一方面感念宗靖的包容理解，一方面觉得自己太差劲，觉得自己这半天简直是个笑话，“我会努力想办法跟妈妈沟通的。”你一定要等我。 宗嘉和用长条积木堆了两个毫无美感的方墩子，无聊地在屋里转了几圈，摸摸小肚子，去敲健身房的门，“哥~我饿了。”下午加餐的时间到了。 宗靖深吸一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要哭了。”其实在见到柳遇唐之前，在他关心自己的腿之前，在他哭之前，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现在只能庆幸，还好还好。 “那也不能笑，”柳遇唐扶他站起来，“我妈很精明的。”要分开很久，不开心是真的，“你去照顾嘉和，洗个脸我就走了。” “好，”宗靖飞速地贴了一下他的唇，“工作的事儿，可以慢点来。” 宗嘉和在门外绕圈子，看到亲哥出来，去抱他的大腿，“你们吵架啦？” 宗靖摸摸他的小脑袋，“没有，遇唐哥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工作，你有一段时间要见不到他了。” 宗嘉和惊住了，“啊？不要我了吗？”话音没落，眼泪珠子就下来了。 柳遇唐吓了一跳，之前没觉得嘉和这么舍不得自己，慌乱地弯腰抱起他，“哪有不要你，我们嘉和这么好，没人舍得不要你。” 宗嘉和不能理解，因为宗家父母没了，大家跟他说的话是一样的，你爸爸妈妈去远方了，有一阵子见不到，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现在跟他说，柳遇唐也有一阵子见不到，句子完全重叠的两句话，他根本分辨不出意思有什么差别。 爸妈说有一阵子见不到，然后就很久很久，好像永远都见不到了，他才过了四五年人生，有记忆的时间更短，这大半年，几乎是记忆的三分之一，太可怕了。 宗靖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效果这么大，手忙脚乱地试图哄他，“不要哭呀，只是换个地方上班居住。” 小孩子嘹亮的嚎啕里，门铃叮咚响起来。 第56章 新居 儿子出去了，唐璐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就有些心慌气短，等到半个多小时还没回来，就有些忍不住了。 年轻孩子正是感情热烈，不见还好，一旦见了，说不定之前说好的都不作数了。 如果柳遇唐见了宗靖两个人一谈改了主意，要让她真的使什么强硬手段逼迫孩子，说实在话，她用不出来。亲生的母子，一个盼着孩子好的母亲，能使出什么呢？ 威逼利诱只会让孩子离自己更远，唐璐不是没主意的家庭主妇，理智上知道什么办法最有利。 感情上，还是不太控制的住，她想来想去，出门往后头过去，还有许多书籍行李在宗靖的库房里，遇唐决定跟他分开也是因为自己这个母亲的影响，自己该去露个面。 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狗崽子趴在门口嗷嗷叫，唐璐知道院门的密码，却不愿意自己开门，找到门铃按下去。 狗崽子本来是听着里头小主人的哭声趴在门口嗷，再听见门铃，转头看见唐璐，就扑到院门缝隙里低声呜呜叫。 这声音是撒娇呢，唐璐叹了口气，养个小动物，几个月也处出感情来，遇唐跟宗靖相处起来多默契她看在眼里，往常是当男人之间兄弟感情好，现在回忆起来处处不对，骤然分开，不会很容易吧。 宗靖从门口监控里看到唐璐，赶紧开了门，回头看一眼搂着柳遇唐不松手的宗嘉和，却没有过去把小家伙抱开。 门开一条缝隙，唐璐就听到了宗嘉和的哭声，还有抽噎着断断续续的，“不要、我不信……不好、不好……” “这是怎么？”唐璐有些错愕，只是仍旧站在玄关门口，没有换室内拖鞋。 宗嘉和一听见她的声音，扭过头就松开柳遇唐冲她伸出手，“姨……” 四五岁的小男孩，分量不轻，力气也不小，柳遇唐挣扎不过他，又怕他摔了，赶紧走两步抱到唐璐跟前，跨着脸解释，“我告诉他不能总是陪他玩儿了，要、离远点工作一阵子。” 唐璐瞪他一眼，哄个小孩子都不会，到底也是带了好几个月的小孩，又乖巧可人疼，她接过来，给宗嘉和抹抹小脸，“我们不走远呢，嘉和不哭不哭。” “不走？”宗嘉和哭的都打嗝了。 宗靖去洗了毛巾过来给他擦脸，唐璐也没松开小孩，只是不正眼看他。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孩子，在今天之前，她看宗靖是哪儿哪儿都好的。 这么年轻，有能力肯努力又踏实，最难得会做人有手腕还不失情谊，这样的孩子，可以说是百里千里挑一。 就算她对柳遇唐这个儿子一向自豪满意，也得承认差人家宗靖一大截。 唐璐自认一辈子，做人做事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平生从未亏欠谁。 宗靖失去父母那段时间，她是尽心尽力帮忙照顾宗嘉和，甚至在自己心里想着，两个孩子没了父母，近门里长辈也不好，以后自己就托大当自己孩子照顾着，凡是能替柳遇唐办的能给自己亲儿子想到的，这一大一小也有。 这些想法计划，在今天早晨被统统打破。 作为一个母亲，她有理由和动机怀疑宗靖出现就目的不纯，是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 否则，前头二十五年都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喜欢男人了呢？ 但是这想法在脑子里绕了几圈，被柳遇唐亲口承认的自己喜欢他给逐出去。 既然是两厢情愿，唐璐只能自己做个恶人，亲自拆散他们。 宗靖给宗嘉和擦好了脸，把他从唐璐怀里抱过来，“你乖一点，阿姨和遇唐哥还在这个城市，以后有机会你还能找他们去玩儿。” 把小家伙的脸按到自己肩膀上，他又转头去跟唐璐道歉，“阿姨，对不起，是我没安抚好他，”顿了顿，语气涩然，“遇唐跟我说的事儿，我理解，您、别生他的气，是我不好。” 这么两句话，他好像说不下去了，抱着宗嘉和背过身去摆摆手。 柳遇唐接到他转身之际的一个眼色，去扶着唐璐的胳膊，“咱走吧，我跟他谈好了。” 唐璐一时间又有些使出去的力气都打在了空气上的感觉，两个年轻人太顺从，顺从到，让她内心深处升起了那么一丝丝失落。 直到被儿子带出宗家，走了几十米，她才小心翼翼看儿子的脸色，“你们，说清楚了？” “嗯，”柳遇唐嗓音仍旧有些沙哑，“说清楚了，以后我不见他了，你放心吧。” 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唐璐晕乎乎被他带回去，收拾了东西，母子两个一起打车去向飞星的小区拿钥匙看房子。 白闲云早在那套空房子里等着，还给唐璐准备了从向飞星那边带来的汤水。 唐璐见到她，不太确定她知不知道儿子的事情，表情有些不自在，“大热天的，辛苦你了。” 白闲云抿嘴笑，“就在一个小区里，距离都没有二百米，哪能累到人。飞星的公司特别近，房东亲自过来给的钥匙，不过说是下午有会议，放下钥匙就走了，您看看满意不，要是能行，我就给那边发个消息。” 唐璐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整洁明亮家具齐全，只有一层薄薄的浮灰，“这么好的房子，看起来根本没怎么住过吧？出租要多少钱？” “住过的，”白闲云拉开厨房里的几个抽屉，“喏，这还留着点杯子盘子呢，说是房主准备结婚买了大房子，这个小的不住了。要是房客能住的特别干净，维护的好，按这周边市价打个八折，四千就行。” 这周边都是办公区，尤其以金融it行业的公司为主，整体收入不错。一路上唐璐查了，一居室的房子，五六千是常事儿。 比宗靖那边有延伸别墅区的地方贵多了，可是一想，住在这边柳遇唐方便重新换工作，而且每天上下班差不多能节省两个小时的时间，贵两千块也值得了。 这会儿一听才四千块，简直是捡了大便宜，唐璐当即拍板，“那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能签合同，我们立刻就能付房租。” “应该没问题，”白闲云低头发短信，又把保温桶推给唐璐，“百合绿豆汤，阿姨尝尝，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会儿了，喝着应该正好。” 唐璐感激她完全没问为什么立刻搬家，再尝一口汤水，心里的火气都散了许多，“耽误你时间了。” “我本来白天闲在家里就没事儿，阿姨您再跟我客气就见外了，”白闲云笑着把手机凑到柳遇唐跟前，冲他眨眨眼，“给你个电话记着，房东说七点钟可以下班过来，你们可以开始打扫搬家了。我回去拿点抹布拖把来，不到吃晚饭就能搞定了。” 唐璐感激不尽，心里又开始叹气可惜，白闲云和向飞星，两个姑娘，也都是在家里出事儿的时候伸出过援手，怎么儿子就没跟哪一个看对眼呢？ 早前她琢磨过无数回，这会儿想起来简直塞的心口疼。 就算不是这样的好姑娘，哪怕是个脾气不太好，有点什么缺点的普通姑娘，也好呀…… “妈，您坐这儿歇着吧，我跟闲云过去拿东西。”柳遇唐让她坐在沙发上，“今晚打扫完了，明天早晨我们就搬家。” 两个年轻人关上门下楼，唐璐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屋子里，左思右想，总是有点不对劲儿。 好像蓄力很久却没了目标的武林高手，一腔热血无处使，大概就是这样了。 儿子跟男人搅和到一起，她痛心震惊，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又有点没着没落的。 “我这是吃饱的撑的吗？”唐璐放下汤碗，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打开每个抽屉柜子分别看了看，找出两份大概是图纸的东西，还有一些小零碎，统一归置到一个柜子里。 柳遇唐跟白闲云回向飞星家里拿清洁用品，一路上情绪都很低落。 白闲云忍不住在他肩膀上使劲儿拍了几巴掌，“行了，振作起来，照顾好阿姨的健康和情绪，以后有的是机会想办法。” “我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总是人家照顾我体谅我，”柳遇唐把宗靖跟他谈的内容讲了讲，“你看，我一遇到事儿就退缩了，觉得自己完全不值得被人这样对待。” 对着小伙伴仍旧泛着血丝的红眼睛，白闲云倒忍不住笑起来，“你能认识到这一步，就是值得了。世上多少人作死都是因为不自知。你虽然比宗靖晚了一步，但是并没有晚多久，意识到了不足后面慢慢进步就好了。” “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才这么鼓励我吧，如果是我的伴侣，应该很累。”柳遇唐抢过她手里的所有东西自己拎着。 白闲云甩着手，“不，我要是宗靖，听到你这样想，肯定要乐死。曾经那个某某人，有你一半儿会换位思考，我现在肯定就已经是已婚少妇了。” 小伙伴提到过去的伤心事儿，柳遇唐一对比，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你这是扒自己的旧伤疤给我当良药啊，要是还比不上那个人渣，我就不要混了。多年朋友不是白当的。” “三观不一致没法做朋友，更没法做恋人，我觉得你们俩肯定能走下去，暂时的困难而已。”白闲云也笑起来，“以及，什么旧伤疤新伤疤，人渣已经被碾成灰随风散去了。” 第57章 想法 母子两个行李不多，第二天一辆车搬到新居，唐璐亲自去宗靖的别墅还钥匙，家里只有打扫的家政在，说是宗靖带着宗嘉和去医院做复健训练了。 因为是用熟悉的家政阿姨，听说唐璐要搬走还颇为不舍，“怪不得嘉和早晨不高兴的呀，原来是喜欢的阿姨要搬走了。要我说，你们住在这里挺好的，宗先生这个人蛮好，从来不计较，做房东应该也不错。” 而且之前柳遇唐住在这边照顾宗靖的腿伤，家政都是见过的，两家关系这样好，换一处地方住可没这么舒服。 “遇唐上班太远了，以后还可能更忙，每天早出晚归的特别累。”唐璐胡乱敷衍了两句，赶忙走了。 她走过来的时候一路上预演了许多种应对办法，甚至包括怎么安抚宗嘉和的哭闹，全没派上用场。 同时她心底里升出一种，放弃的这么容易，果然不是什么深刻的感情的不忿。我的儿子为你大哭为你伤神，你这里轻飘飘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可是想到对方这样“绝情”才好劝服儿子也不要当真早日走出来，又有些庆幸。 这么翻来覆去琢磨，胸腔里仿佛一会儿滚热一会儿酸苦宛如打翻了调料盒子，到东西都搬进新居了，还有些恍惚。 柳遇唐一夜没怎么睡，都在琢磨宗靖说的慢慢跟母亲沟通，得找个恰当的机会好好谈一谈，时不时偷看她的神色，终究也没敢说出什么来。 他想着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过多久，脸色都灰暗起来。 柳遇唐安置书本行李，唐璐整理厨房小件，等都忙完了，连午饭的饭点都错过了。 两个人各自满腹心事，竟然都没觉得饿。 唐璐一看时间，下午三点多了，唬了一跳，去拽儿子，“早晨就喝了一碗粥，饿不饿？” 柳遇唐一愣，下意识摸摸胃，“不饿，怎么？” 唐璐看他反应有些慢的样子，赶忙背过脸，心酸的忍不住，哪一个已经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了，自己家的这个连饿肚子都感觉不到。 简直不平衡到极点。 虽说这都是自己逼迫他分手的缘故，但是凭什么两个人相恋，遭遇了一样的事情，其中一个比另一个更痛苦？ “怎么能不饿？大小伙子，挺高的个子，干着活，就喝了一碗稀粥，”唐璐眼睛发热，“我早晨去给宗靖送钥匙，人家都若无其事的去复健了，家政阿姨都没看出什么来。我看他也没怎么把你放在心上，要不然怎么这么淡定呢？” “妈……”柳遇唐垂下眼睛，“都过去了，您就别总是跟我提了。” 唐璐退了半步，也怕说太多了引起儿子逆反，“好了好了，我不说，妈就是为你不值。咱吃饭去，我看外头几家店都挺好的，吃饱了回来小睡一会儿，我听着你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睡。” 柳遇唐跟着唐璐下楼，确实没什么胃口，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碗，只吃了大半碗饭，两个人两盘子菜都没吃下去。 唐璐还想再说什么，又顾忌他已经如此自苦，不敢继续逼迫。 两个人默默回了新居，说是稍微睡个午觉，仍旧是各自辗转难眠。 第二天柳遇唐去公司跟领导提了辞职，小组长先是高兴的不得了，高兴完了又反应过来，“按公司规定，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跟公司打招呼，然后办理完手头工作交接才能离岗，你手头的分配任务还没完成吧？” 新工作一时半刻找不到，柳遇唐也不是真心就想走，能留几天也挺好，就顺着接了他的话，“我并不着急走人，跟你招呼一声，可以让人力帮忙面试新美工了，手头的工作当然还是会认真完成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也不用太担心，”一想到眼中钉不用自己做什么就自动走人了，小组长的嘴角翘的压不下去，“用不了一个月那么久，一旦新人到位，你就能办离职手续。” “那就谢谢领导体谅了。”柳遇唐照旧回去画画。 晚上下班，唐璐听说他不能立刻离职，稍微有些失望，但是想想宗靖最近好像因为腿伤和宗嘉和几乎不去公司，她又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不碰面就好。 周末的时候向飞星终于不加班，专门跟白闲云一起带着花束水果的来拜访，“搬家的时候没能来帮忙，今天我请阿姨吃个饭吧？” 唐璐这几天时时刻刻关注着儿子的情绪，紧张的简直神经衰弱了，见到乖巧漂亮的女孩子又收了鲜花，几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些笑模样，“见着你们我就高兴了，吃不吃饭都不要紧。” “那怎么行，好歹也算乔迁，”向飞星挽起唐璐的手臂，“或者您要是不愿意出去吃，我们去买点菜，在家里吃一顿也好，我那儿还藏着两瓶从我爸那边偷来的红酒呢。” 唐璐在她额头上点了点，“给你这么一讲，我倒要尝尝，买菜不用了，冰箱里塞得满满的，叫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柳遇唐连忙把她按住，“您说吃什么，我去洗切，准备好了您下锅就行。” 白闲云赶紧举手，“我也能打下手，我切菜比遇唐好多了。” “行行行，留下一个嘴甜的飞星陪我聊天，”唐璐拍拍向飞星的手，“唉，家里还是有年轻女孩子好，遇唐跟个闷葫芦一样，太没意思。” 向飞星和白闲云对视一眼，生怕老太太看见自己两个勾起给柳遇唐做媒的心思，赶紧一唱一和拉开话题，“跟男人在一起就是没意思，您要是愿意出去逛，我跟闲云陪您逛街，附近有个特别大的老年活动中心，等太阳落山了我带您去认认路，里头好多设施，还有同龄人。” “我妈在家也喜欢去这样的中心，一早一晚跳跳广场舞，对身体特别好。”白闲云瞅着唐璐的表情不是特别向往，继续努力换话题，“我听遇唐说要换工作？” 柳遇唐赶紧刷存在感，“已经把辞职申请提了，等到岗位新人到位，交接完工作，就能办离职了。” “哦，那新公司有目标了吗？打算继续做美工？有没有投简历？” 唐璐对这个问题也感兴趣，前几天知道儿子提了辞职还得一阵子，一直没敢催着问，这会儿听向飞星问了，赶紧补一句，“或者不做美工，把简历求职范围扩大点也好。” 成功把老太太注意力从女孩子身上拉开，三个小伙伴对视一眼，一起悄悄松了口气。 “我找着靠谱的公司投了几十份，昨天中午也去面试过一次，”柳遇唐有些愁，“我做这一行资历还是太短，面试到时候通过了，底薪太低，只有目前的一半。虽然对方说试用期过后会根据实际能力作调整，但是试用期有六个月那么长。” 做游戏的许多都是创业公司，没有盈利只是花投资人的钱开发游戏产品，所以对薪资还是很计较的。 不乏一些没有商业道德的公司，花低薪找用五个多月廉价劳动力，等试用期过去之前一周多再告诉你不合适，不给转正。 这风险太大，想要尽快把宗靖的钱还了，柳遇唐知道唐璐还是很重视薪资的。 如果没有满意的收入，能学到东西也不错，但是这个公司，明显就是坑傻子呢。 就算唐璐迫切希望柳遇唐离开跟宗靖有关的公司，也舍不得儿子送出去给人啃。 想了半天她叹了口气，“别着急了，慢慢来，你有能力，一定不会有问题。” “我也是那么想的，我跟那个公司hr说要回去考虑一下，周一我就告诉他们我不去了。下周应该还会有别的公司的面试，我不着急。”柳遇唐对上母亲担忧的目光，有些羞愧。 其实有公司给开出很高的薪资，但是对方都要求立刻到岗，宗靖其实这两天都回公司上班了，两个人偷偷摸摸中午一起吃顿饭，这一点时光难得，他想在这里多呆大半个月，自己拒绝了。 长到这么大，他没有跟唐璐撒过谎，之前的性向问题，是不说，而不是欺骗，所以心理压力也很大。 “这样想就对了，我们不需要送上门给人糟践，”唐璐握起儿子的手，“不行你就在家里休息几天也好。” 白闲云左右看看，“其实，我有个想法，遇唐想没想过，把咱们那个网店做大一点？” “嗯？你有想法，详细说说。”对这个问题，向飞星也特别感兴趣。 “你看，咱们目前都是手工的，每个字都专门写，有一个订单就做一个，其实多数去买东西的人根本分不出来，其实完全可以找工厂做几批统一规格的在店里统一卖，”白闲云边说边整理自己的思路，“或者，我们可以去注册个商标了，手工、书法、设计、小漫画，足够支撑起来了。” 柳遇唐顺着她的思路一琢磨，“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这样只算是小打小闹，要认真做起来，肯定不比现在差，我抽空就开始找更靠谱的代工工厂，完全可以像做周边那样开发店里的产品。” 唐璐坐在旁边听三个孩子兴奋地谈论，却禁不住皱起眉毛，因为，整个过程中，柳遇唐都没怎么笑，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58章 医生 转眼从宗靖的房子里搬出来三个星期，从一周前开始，柳遇唐终于把离职也办完了。 虽然正是盛夏酷暑，他却一天也没休息，头天从公司搬回了自己的东西，第二天立刻开始跑工作室注册、商标、联络供货商之类的事情。 唐璐眼见着他下巴都尖了，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从自己擅长的开始，把工作室税务、财务相关的事情捋顺了。 完了她还想一起去帮忙找供货商，但是不论柳遇唐还是一起工作的白闲云都是决不许她这个年纪大热天四处跑的。 于是她只能守在家里每天给几个孩子炖汤水，但是每每看到柳遇唐好像变宽松的t恤都心里发闷。 柳遇唐白天去各种机构或者工厂，□□件、看样品，跑完了回来到网店里兼职客服，其余时间都用来写字画画做设计，简直算得上成年以来少有的紧凑充实。 之前在宗靖那边的公司上班虽然也要加班，但是工作按部就班，除了画画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心力，按着上面的安排干活就行了。 所以就算工作时间差不多，在强度和心理上也不可同日而语。 炎炎夏日，他跟白闲云一起，脸晒黑腿跑细。 好在他们的努力卓有成效，除了原有的小额定制之外，趁季节推出的众筹手绘雨伞、阳伞项目顺利进行，目前已经开始下厂制作。 因为找的供货商质量一流，雨伞定价不便宜，可是之前的定制已经有了口碑，成功了做了大单。数量一大又降低了成本，总体利润很可观，看账单，一笔抵得上之前两个多月零敲碎打的定制。 唐璐瞅着大晚上还熬油点灯的儿子，忍不住又劝起来，“身体重要，你看你瘦的，赚钱不急在一时。” 这样类似的话她说了好几次了，柳遇唐头也不抬地安抚，“夏天天气热，瘦点也是正常的。就忙一阵子，过几天发了货就好了，开头总是辛苦的，我胃口很好，妈你就别担心啦。” 这么忙碌，又赶上天气炎热苦夏，掉点肉全当减肥了，所以他对唐璐的担心有点无奈。 做生意这回事，开工没有回头箭，何况他们做的是先收了定金的众筹，顾客都等着呢，哪能慢的下来。 当年唐璐跟着柳昂起步的时候，比现在累多了，她理智上知道，情感上却不太能接受。 尤其是柳遇唐变成这样是在自己逼他跟宗靖分开之后，所以唐璐总是忍不住想，这孩子是跟我赌气吗？故意折腾自己让我心疼吗？ 或者是认真听了我的话，但是情感上的事儿，哪能那么说断就断呢？儿子是不是故意这么忙，省的空闲了胡思乱想…… 原本唐姥姥去世后，她伤心的不行，再赶上更年期，诸多因素合在一起，情绪最不稳定，之前还有个宗嘉和每天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吸引注意力，这会儿柳遇唐一忙起来，她就一个人在家了，更容易想偏。 最终她还是觉得，要么对自己有怨气，要么用折腾自己忘记什么事儿，哪个方向都不好。 柳遇唐是真的忙，没注意到唐璐每天在家胡乱琢磨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地方去了。 虽然做决定跟宗靖分开的当时，他趴在母亲肩膀上哭了一场，但是后来跟宗靖也说明白了。 爱人给了莫大的理解和支持，来日方长，虽然近在眼前不能相见有些思念，但是他可没有绝望，反倒是雄心勃勃要做出点什么来呢。 他想向妈妈证明自己的能力，给母亲最好的生活，向她证明，儿子是个优秀的人，头脑清晰，能独立生活，不因为别的原因而付出自己的感情，有足够的掌控力和判断力作出决定。 然后在富足安乐的日子里，她身体状态更好了，多接触点人，她的想法可能就不同了呢？ 苦肉计这种办法，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两败俱伤，他是不会去做的。 只是，终究他还是想的简单，唐璐根本没顺着他的思路走，听了他的话，心里更塞了，觉得儿子这么敷衍，母子感情都没有以前好了。 赶巧，柳遇唐说的那些话，真的有些敷衍欺骗。 他安抚唐璐说雨伞这一批做完了就好了，实际上，下一个产品，夏季日式浴衣的预定又开始了，白闲云和他一人一部分，都画好了一个系列的样子。 店里的所有的周边产品都建立在两个人的原创画作或者书法上，因为以前积累了许多，这次可以直接拿来用的就有一大批。 除此以外，白闲云还专门回去请白老师写了点东西镇店，专门用来应付内行的高端客户。白老师那可是省级书法家协会的，在书法上的造诣不是自己两个小孩子胡乱写写能比。 总的来说，现在这个时间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不拼命干活更待何时？ 唐璐这边，目前完全不忍心打扰儿子，店里的账是她做的，有多少下厂的单子她心里门清儿，此时确实停不下来。 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下去啊，儿子从上书法绘画课就是她送的，设计图她还是看得懂的，目前的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干完了雨伞这一单，后面就没事儿的情况。 休息一阵子这种话，也就是说说而已。 思来想去，唐璐搜了b市精神科最好的医院，在柳遇唐跟白闲云一起去厂子里验货的日子，早早起来自己一个人去挂了个号。 她想，硬生生逼迫儿子肯定是不行的，说不说得通不一定，可能还会伤害彼此的感情。 那么，就找点专业人士问问意见，那什么心理学的医生、老师，最会谈话了，最好先给自己点怎么跟孩子沟通的意见，然后能把柳遇唐拉来看看更好。 说不得他想开了就能喜欢女孩子了呢？ 到了医院，她干脆花了两百块挂了个特需专家号，在医生的诊室里呆了近一个小时后，唐璐握着一张名片和一张a4纸，有些恍惚地出来。 她站在医院走廊的窗户边看外面透蓝的天空明亮的阳光绿茵茵的草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拧巴成一团。 世界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不是毛病吗？ 这方面的事儿，她之前见过点不那么正面的例子，生意场上特殊会所里那些打扮的不男不女的奇人才会这样子，图新鲜道德败坏的男人才会去找这样的伴儿。 这是她的认知，不论怎么说，都不是好事儿。而自己的儿子，少年时代阳光开朗，成年之后俊朗利落，哪儿都跟那样的形象不沾边，怎么可能是一类人呢？ 但是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医生，挂了名号的专家名医，不可能骗自己吧？ 唐璐咬咬牙，打车去市立图书馆，办了借书卡，按照医生的建议真找到了一些相关的书。 在前台办理借阅手续的时候，她都不敢抬头，总感觉旁边借书的人和扫描条形码的工作人员在用探究的目光看自己。 这天柳遇唐回家，家里面依旧飘着汤水的香味，跟着来蹭饭的白闲云放下水果就流口水，“哇~阿姨今天做了什么？我本来只是有点饿，现在觉得嗓子里有只小手在往外扒拉，简直要饿到倒毙了！” 说不得他想开了就能喜欢女孩子了呢？ 到了医院，她干脆花了两百块挂了个特需专家号，在医生的诊室里呆了近一个小时后，唐璐握着一张名片和一张a4纸，有些恍惚地出来。 她站在医院走廊的窗户边看外面透蓝的天空明亮的阳光绿茵茵的草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拧巴成一团。 世界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不是毛病吗？ 这方面的事儿，她之前见过点不那么正面的例子，生意场上特殊会所里那些打扮的不男不女的奇人才会这样子，图新鲜道德败坏的男人才会去找这样的伴儿。 这是她的认知，不论怎么说，都不是好事儿。而自己的儿子，少年时代阳光开朗，成年之后俊朗利落，哪儿都跟那样的形象不沾边，怎么可能是一类人呢？ 但是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医生，挂了名号的专家名医，不可能骗自己吧？ 唐璐咬咬牙，打车去市立图书馆，办了借书卡，按照医生的建议真找到了一些相关的书。 在前台办理借阅手续的时候，她都不敢抬头，总感觉旁边借书的人和扫描条形码的工作人员在用探究的目光看自己。 这天柳遇唐回家，家里面依旧飘着汤水的香味，跟着来蹭饭的白闲云放下水果就流口水，“哇~阿姨今天做了什么？我本来只是有点饿，现在觉得嗓子里有只小手在往外扒拉，简直要饿到倒毙了！” 第59章 上门 眨眼一场小雨，酷暑散了几分，早晚的风带出一丝秋凉。 柳遇唐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倒没有继续瘦下去，只是夏季太阳毒，晒黑了一层。 白闲云比他出去的少，用去几瓶防晒霜，好歹保住了白皙的皮肤。 唐璐天天在家里，心疼儿子之外又接了两个小公司的账来做，同时养成了每周去一回图书馆的习惯。 柳遇唐显然没空关注她读什么书，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唐璐皱紧的眉头长吁短叹。 这一天新货到库，柳遇唐和白闲云去清点并且帮着打包。 唐璐收拾了早饭的餐桌，坐着发了一会儿愣，忽然门铃就响了。 这倒是挺奇怪的，因为这边放着许多画具材料，唐璐做主给白闲云和向飞星都配了钥匙，左邻右舍都不熟，她一个人在家快递都不让上来，门铃有一阵子没有响起过。 响到第三声，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家的门铃。 慌忙站起来去拿来应答机，才一提起来，里头就传出一串儿，“阿姨阿姨阿姨，开门开门开门~” 竟然是宗嘉和的声音，他按门铃好几下无人应答，自己在楼下念叨。 “嘉和？”唐璐很惊讶。 宗靖的声音紧随其后，“抱歉，唐姨，我需要您帮个忙。” 因为欠着对方一大笔钱，就算搬家，还有儿子说不清的纠葛在里面，唐璐也是把新居所的地址告诉了对方的。 不过她原以为，宗靖知道了地址也是绝不会上门的。 此刻对方到了门口，总不能关在外面，唐璐开了单元楼门，又把大门打开，在鞋柜里翻了一回，拿出柳遇唐的拖鞋放在玄关准备好。 不几分钟，宗靖抱着宗嘉和，背着个书包上来，眉头紧蹙脸上隐有汗渍，看起来焦头烂额，开口第一句就是，“实在对不起，打扰您了。” 柳遇唐认了自己动心，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件事不是一个的错。 再加上近日看了几本书，唐璐倒没有非常恨宗靖，尤其是还有宗嘉和在眼前，她脸上都没带出半分不满，只是语气没那么亲近，“这是怎么了？” 宗靖放下宗嘉和喘口气，“是我急着出差，嘉和实在没地方呆了，想求您帮帮我。” 说着又把情况交代了一下。柳家母子搬走后，他无奈找了个年纪跟唐璐差不多大的住家保姆，但是仓促之间哪有那么合适的。 开头几天还好，细心温和做菜也精细，能给宗嘉和单开小灶煲汤，但是宗嘉和告诉哥哥她去了书房。原本宗靖就不喜欢自己的领地有陌生人进入，请了住家保姆也交代对方只能在一楼活动，书房是不许进去的。 不管对方是出于好奇心还是别的目的，主家交代的不能遵守，就有问题。 宗靖起了疑心，在家里多装了几个内部监控。 结果发现这个保姆不仅在家里买的生鲜鱼虾上占便宜，还用廉价的合成维生素和钙片换了宗靖特意给宗嘉和买的进口儿童维生素和钙片。 动机很明显，她家里有跟宗嘉和年龄仿佛的小孙子，看到主家孩子的东西好，忍不住就替换了。在她心里，反正都是维生素，就算便宜点，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但是宗靖却不敢继续雇佣她了，继续留用是姑息养奸，胆子养肥了可能就不止换个营养补充药片这么简单。 不幸正赶上装修旺季，隔壁市一个工程有点问题，需要他去现场看一看，宗嘉和没人管了。 唐璐早前是绝对要把宗靖和儿子隔离的，但是近期看多了各种介绍这个性向的书，其中又有许多触目惊心的案例，对圈子里的乱象描述吓得她不行。 隐隐约约的，她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丁点，如果掰不回来，宗靖显然是个绝好的对象的想法。 这些都不论，以她的性格，宗嘉和这么大的孩子，又没有错处，难道把他交到陌生人手里吗？因此只是犹豫了片刻，唐璐就接过了宗靖的背包，“放我这里吧，你好好忙工作去。” 宗靖舒了一口气，从随身电脑包里拿出宗嘉和的户口本、医保卡之类的东西递过去，“我不确定后天能不能回来，嘉和得报名入学了，前面的手续的都办完了，到时候……” 给小家伙选幼儿园的事儿唐璐是参与了的，既然都接手了人，后续也不含糊，都接过来，“我送他去，放心吧。” 宗靖把宗嘉和安顿好，放心地去出差。 从楼道里出来的时候，他绷紧的脊背才放松了一点。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事情非他不可，所以必须去出差。但是这地球没了谁都能转，别人去可能损失大一点，解决的慢一点，最终结果也在可承受范围内。 宗嘉和并不是除了唐璐家没处可去，这阵子保姆不稳定，他甚至带着小家伙上了几天班。 四岁多的小孩子，忘性很大，半年多来已经日渐活泼，在公司的一些年轻妈妈那里很有人气，再不济，章泰安家在本市，母亲退休养老，家里还有哥哥的女儿，放过去也是安全放心的。 但是，他去处理事故结果最好，宗嘉和与唐璐熟悉，过来对小孩子的心理状态最好。 更有，他想试探一下唐璐的态度情绪，所以才有早晨这么一出。 唐璐未必猜不到实际情况，却接了他送去的麻烦，或者，可以跟遇唐多联络一点了。 柳遇唐这边在仓库帮忙打了一天包，傍晚跟白闲云两个累得虚脱回家。 一进门就听到嘹亮的，“遇唐哥~”接着被小炮弹一样的团子撞到腿上抱牢，一瞬间精神恍惚，还以为出柜的事儿没发生过呢。 白闲云也吓了一跳，探头瞅了一眼厨房，那边玻磨砂玻璃门关着，听着噼里啪啦正是热油下锅的声音，蹲下来摸摸宗嘉和的头顶，“怎么，就记得你遇唐哥，不记得云姐姐啦~” 宗嘉和近来性别意识特别强烈，被姑娘摸了脑袋，使劲儿往后缩，“云姐姐好。”打了招呼却没扑过去。 柳遇唐心惊胆战地换了鞋，不大的房子，一目了然，没有宗靖，只有宗嘉和。转了一圈他反应过来去拿手机，忙的一天没看的手机里面有条很长的留言，解释了一下白天仓促把宗嘉和送过来的原因，重点描述了唐璐的态度。 事出有因，柳遇唐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让白闲云在客厅陪宗嘉和玩儿，他洗手到厨房帮唐璐的忙，进去也不装样子，先就问了，“嘉和怎么在这里？” 唐璐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末了叹气，“小孩子又没有什么错，这世道拐卖儿童的可猖獗了，总得照应下。”是说给儿子听，也是说服自己。 “是没错，不敢让小孩子在没有家长的情况下跟保姆呆在一起。”柳遇唐盛饭往餐桌上摆，手底下忙活，脸上没有一点异常出来。 唐璐偷眼看了几回儿子的神色，忍不住叫了一声，“遇唐？” “嗯？”盛完饭再摆碟子、筷子、勺子，柳遇唐疑惑地回头。 “蒸锅里还有银鱼蒸蛋，你端出去。”唐璐扭过头，现如今，儿子的态度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是那个宗靖，要是自己这边谈一谈让儿子心里又燃起火星子，那边却早凉透了，才是作孽。 这念头才一冒出来，她忍不住咬了咬牙拍了自己一下，脑子简直糊涂了！ 还有个可能没确定，儿子不一定非男人不可呢？在这件事儿之前，他可从来没露出过任何苗头，跟姑娘们关系也都挺好的。 书里说了，有的是非男人不可，也有男人女人都行的，要是都可以，两条路在前方，何必选更难走的那条呢？ 柳遇唐不知道他妈心里各种想法搅和成一团，把汤粥摆好晾上，看她还在翻炒最后一道菜，也没有能插手的地方，就去客厅跟白闲云一起逗嘉和。 说实在话，宗靖跟他在外头还偷偷见过两回，宗嘉和确实一个多月没见了，怪想他的。 宗嘉和给他抱住在脸颊上亲了一口，高高兴兴地回亲两下，给他展示白闲云递给他的公仔，“软~” 那是新的代工厂出的公仔样品，柳遇唐明白他的意思，“比你的小白软不？” 小白是宗嘉和抱着睡觉的海豚，这会儿已经躺在里间卧室的床上了，听这一问他抓耳挠腮很踌躇地琢磨了一会儿，撇撇嘴，“小白好，都好。” 白闲云大笑，“喜新不厌旧，好孩子。” 宗嘉和听不懂什么叫喜新不厌旧，好孩子倒是明白，当即乐出一口小白牙，“我最乖。” 柳遇唐抱他去洗手，“ok，最乖的嘉和，我们准备吃晚饭了，阿姨专门给你蒸了蛋羹。” 宗嘉和长久没有见他俩非常想念，吃着饭还坚持聊天，自豪地讲述了自己“上班”的经历。 白闲云听着可乐，唐璐和柳遇唐确实心塞，柳遇唐是觉得宗靖辛苦，唐璐五味杂陈之外更可怜小孩子，想着后面嘉和上了学，没有亲妈和长辈帮忙，麻烦大着呢。 饭后柳遇唐去洗碗，白闲云把一堆单据文件交给唐璐记账备案，很快就回去了。 唐璐安顿了宗嘉和洗澡睡觉，看着儿子在等下画图的侧影，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到底说出口，“今天还是忙到半夜吗？” 第60章 可能 “没有必须今天做完的事情，您先休息吧。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柳遇唐没有抬头，不过店铺刚起步，突发问题比较多，他有空就会把工作进度尽量往前赶。 过了几秒钟，他发现唐璐站在长桌附近没离开，才抬起头来，“怎么了？” 唐璐本来心里已经纠结了许多天，今天宗靖上门，仿佛火星丢到炭堆上，怎么也憋不住了。 “你要是不忙，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柳遇唐心里一凛，不会是妈妈从宗靖的表现上看出什么端倪了吧？ 但是宗靖性格比自己更稳重，他留言的信息里没提到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没什么事儿。 这么一想，他定定神，开始收拾画板，“什么事儿您说。” 唐璐犹犹豫豫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等到柳遇唐收拾好东西，牛奶也热了两杯端过来，安安稳稳坐在她对面，她才磕巴出一句，“之前逼你跟宗靖分开，你、怪妈妈不？” 柳遇唐一怔，没想到这么直接就问这样的问题，心尖子上涌出一点涩来，慢慢低下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他说了理解，没说不怨，那就是有一点埋怨的。唐璐叹口气，要是就像书上说的那样，自己棒打鸳鸯，受点埋怨也是该有的。 “打那儿之后，咱娘俩没就这个事儿聊过，今天宗靖过来，我就想起问问，你是遇着他之后就喜欢了男的吗？” 亲生的母子，还是彼此都特别关心的，柳遇唐一瞬间就捕捉到母亲情绪里的某些异常，也抓住了她问这话的核心意思。藏了这么多年的事儿，忽然被人心平气和的提起，一下子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愣了一会儿，他抬眼跟母亲对视，坦坦荡荡的，“我高中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太对了。”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最后一点儿希望也被掐灭了，唐璐握着被子的指尖一紧，“就没有过，对哪个女孩子有不同的感觉吗？” “闲云和飞星与我像姐妹，”柳遇唐蹲到唐璐面前，扶着她的膝盖，“对不起，妈，我努力试过，没有用。” 唐璐恍惚记起，儿子高二的时候，成绩忽然从优等生掉到中不溜了，就是因为那个，后来才学了艺术相关专业的。 她跟柳昂两个，当时正忙工程，以为儿子是因为分了文理科成绩不好，觉得自家孩子，也没有必要刻苦上什么名校，否则做父母的这么拼命攒下东西是为什么？ 文化课成绩不好，学个艺术，一样上大学。 “就是，高中二年级时候吗？”唐璐仔细回忆，那时候儿子抽条长高，特别瘦、精神不好，自己一厢情愿觉得是男孩长个子、学习压力大。 没想到那个时候，他是受着什么样的煎熬？ 她近来看了许多书，一些初始意识到自己性向无人引导又自控力不好的孩子的案例，看得她胆战心惊。如今联想到亲儿子身上，立时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 “嗯，”柳遇唐握住唐璐的手，“我很好，那时候闲云先发现了，她们两个陪我看了许多书，大学里，我还去找了医生……” 不是不知道母亲现在情况不好，但是既然她主动挑了话头，就要抓紧机会把实情告诉她，免得她继续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儿子一向乖巧的，又体谅父母，他说这样试过，就一定是做过了。 唐璐眼睛一眨，落下一串泪来，“就确实是……” “我会好好工作，努力赚钱，锻炼身体，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您，”柳遇唐坐到唐璐旁边，把母亲揽到怀里，放低了声音慢慢跟她讲，“我有一些好朋友，也会努力做出个自己的事业，还有兴趣爱好，每天挺开心。跟大多数人比，只是没有后代，我总不能，去祸害个无辜的女孩子吧？妈，你信我，好好过日子，也能挺幸福的。” 他这样讲，条理清清楚楚，显然是想了许久的，可是他越是表现的隐忍懂事，唐璐越是心疼。 自己一把年纪，若是先走一步，他有个病痛、遇到点困难，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该怎么办？ 朋友是好朋友，人家终究也得有自己的家庭吧？有了自己的家庭，关系再近，轻重缓急也要分出来。 这世上当然极少钱办不到的事情，唐璐这些日子读着书，想了许多许多，以后社会发展的更好了，社会上老年人多了，养老的服务也会提升上去，只要孩子有钱，老了也不怕的。 百样苦都吃得，唯独怕他孤单。人活在世上需要个寄托，要那么点牵绊，有了寄托牵绊，人才有个根底。 仿佛以前躺在疗养院里的唐姥姥，她在，唐璐就觉得自己是个有妈的孩子。柳昂在，她就觉得有个事儿自己能商量。 失去了这两个，她还有个儿子，正值年富力强，看起来一切都好。 但是遇唐呢？有朝一日自己走了，他怎么办？ 唐璐把这些心思掩住，眼泪憋回去，没想明白之前，还是不要给孩子增加心理负担，“行，妈明白你心里怎么想的了，我再琢磨琢磨，”握了握儿子的手，“早点休息吧。” 柳遇唐把能说的说完了，仔细打量她表情还好，轻轻点点头，“嗯，我给您弄个凉毛巾敷一敷眼睛。” 唐璐若有所思的去睡了，留下柳遇唐躺在客厅的沙发床上翻来覆去。 他了解自己亲妈，日常看着是个寻常老太太，其实见过不少风浪，问这么一出，一定有什么原因。 有心找宗靖商量一下，房子隔音不太好，出去关门声音又太大，最终满腹心思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璐醒来的时候已经全无异常，给宗嘉和做了儿童早餐，替柳遇唐装了两个饭盒的水果，那是给他和白闲云准备的。 柳遇唐偷偷看她好几回，最终提着心出去。 下了楼走在路上就跟宗靖打电话，把唐璐昨天问的话反复说了一遍，“你昨天确实没露出什么来吗？” 宗靖马上要跟甲方开会，也没工夫细想，大略回忆一下，“我是有点心思看她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所以才找上门，但是只讲了嘉和的事情，问都没问你一句。” 两个人讨论不明白，匆匆挂了电话，柳遇唐又逮住白闲云，照样把亲妈的表现讲一通，“你细心，帮我一起琢磨琢磨，我妈是怎么了？昨天开始谈话有点突兀，结束的也特别仓促，不会是胡思乱想了什么吧？” 白闲云仔细想了半天，“没什么异常吧？昨天跟我聊天还问我男朋友什么的，跟前天没什么区别。” “那你对她最近的状态有什么感想，”柳遇唐想想这些天自己的工作状态，每天跟唐璐相处聊天的时间都不超过一小时，还是吃饭时间，话题都围绕着工作室里的生意。 这么一琢磨，问题大了，他不知道自己妈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做账和家务花了多少时间是能判断的，唐璐跟一般这个年纪的妈妈不一样，不太爱看电视剧，那么，其余的时间她都在做什么？ “阿姨最近，”白闲云想了半天，“业余时间看书？我记得有时候进门能看见她手里有书，还不是同一本。” 柳遇唐是真不知道唐璐看了什么书，他根本没注意过唐璐业余做什么，给白闲云一提醒，“你怎么知道是不同的书？” “书籍厚度不一样吧，封皮颜色也不同，”作为一个不错的画手，她对自己的观察能力还挺自信的，一旦提起一个线索，抽丝剥茧的就想出更多，“我记得有一回，我们进门，阿姨把一本书放沙发上了，我洗个手，坐下去的时候又没了，我当时还想拎起来看什么书的。没摸到就丢在脑后了。” “我妈以前业余时间也挺喜欢看书的，各种历史、社会、科普都喜欢，她看书也……”柳遇唐眨了眨眼睛，好像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因为时代原因没能上大学，但是母亲一向是喜欢读书的，学习*还特别强烈。从家里带来到b市的那一书房书，多半是她的，另一些才是父亲的。 按她的习惯，不了解的事情，是要去学习的。事关亲生儿子，母亲应该还做了其他什么。 白闲云在他面前拍了拍巴掌，“行了，别发呆了，按你讲的，怎么看都是朝好的方向去了。阿姨是我见过的最明事理的长辈，她肯问你，就是有可能了。你有什么想不通，也去问她，你们母子关系这么好，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柳遇唐心口一松，微微吁了口气，继续工作，努力真诚好好过日子，会好起来的。 第61章 再问 柳遇唐装了一肚子话，打算回去跟妈妈好好谈谈，但是晚上回到家，唐璐总是跟着宗嘉和转，到底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知子莫若母，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柳遇唐明白，这意思是，妈妈暂时不想跟自己谈。 她应该正在思考，没做决定之前不想受到自己的干扰。 宗靖出着差，也是急的抓耳挠腮，在酒店里把柳遇唐报告的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一会儿安慰自己唐璐大概正在想通的过程中吧，一会儿又觉得，说不定正朝着反方向酝酿大招呢。 毕竟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能接受儿子是同的不说千里挑一，大概几百个里面也找不到一个。 何况距离两个人出柜才没多久，多得是磨了数年甚至十几年才跟家里和平共处的。 这么一想，他也不敢耽搁太久，在出差地呆了三天就返回b市，还特意挑了柳遇唐不在的时候上门拿走宗嘉和的东西以示诚意。 宗嘉和已经被送去幼儿园，唐璐接了他的电话把家里散落的东西收拾到一起，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她坐在沙发上试图拿本书读一下。 愣了十分钟没看完一页，她又去开电脑想看看账，手摸到开机键，叹了口气松开了，最终拿了块抹布东擦擦西看看。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唐璐下了一跳，拿起通话机咽了口口水，“谁？” “阿姨，是我。”宗靖听到门锁咔嚓一声开了，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进去。 唐璐呼了口气，倒是镇定下来，等他进门已经摆好了拖鞋，一抬头先看见两个大盒子，然后才是宗靖的笑脸，“这是？” “去出差那边的一点特产，”宗靖笑眯眯地放下，“都是吃的，还有一点之前别人送我的东西，我那边用不上。” 这意思是照顾嘉和两天的谢礼了，只是也太贵重了，但是来回推让到底不好看，且有这一回，以后照看宗嘉和的日子应该不少，唐璐想了想，就接过来了，“你买了我就收下了，下回千万不要这样了。” “也不是每个出差的地方都有值得带的东西。”宗靖帮着把两个盒子送到厨房，回身唐璐已经把宗嘉和的东西送到他眼前。 他只能做出个忙碌的样子，“辛苦您还给收拾好，那我就先走了。” 唐璐跟在他身后送了两步，看他低头换鞋，纠结着问了一句，“工作忙吗？” 宗靖不明就里，“还行，刚出差回来没什么事儿，我想去幼儿园看看嘉和。” “不忙就坐下喝杯茶吧，现在是美术课时间，你午休时候去见他，能多说几句。”唐璐转过身两手交握去拿茶杯倒水，心里七上八下的，把人留下了，却不知道话怎么开头了。 客厅里的长茶几上堆满了各种网店资料设计图，宗靖跟着唐璐坐在长方形的餐桌上，恭谨地双手接过茶杯，没敢先起话头。 唐璐摩挲着杯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先提了宗嘉和，“我跟幼儿园的老师谈了，昨天接他放学情绪挺好的，晚上回去可能有需要家长协助完成的作业，你看看得适度调整一下工作时间，毕竟小孩子的童年就一回，你现在的工作状态，也不必事必躬亲的拼命了。” 宗靖连忙点头，“您说的是，我早就跟合伙人谈了，趁着这次腿伤，也提了几个候选人把一部分业务交接出去。” “你有计划就好，”唐璐在他低头喝茶的时候仔细端详了一下，“要是还有不方便的时候，送来我这里也可以，不要让他跟保姆待在一起。” 也是一个千里挑一的好孩子，若是他跟遇唐有一个是女孩，在一起简直天作之合。 宗靖一下子瞪大眼睛，“那太麻烦您了吧？”顿了顿，他磕磕巴巴的表达，“我是特别愿意，毕竟，您也算是我仅有的熟悉的长辈了，嘉和又那么喜欢您，可是毕竟……” 他眼里闪亮的光辉太灼人，唐璐心里叹了口气，止住他的话头，“说到这个，我问你，你有喜欢过姑娘吗？” 这是正事儿，宗靖的镇定下来，正视唐璐的眼睛，“没有。” “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这问题问过儿子，再问一次仍旧不那么顺畅。 “高中。”宗靖拿出面对最严格客户的态度，“您知道，青少年懵懂觉醒时候，总是差不多。” 高中，跟儿子时间差不多，唐璐瞳孔缩了缩，叹了口气，“行了，好好过日子吧，我还有点事儿。” 她下了逐客令，宗靖也不拖泥带水，站起来告辞，“谢谢阿姨，嘉和的事儿，我没照顾过孩子，以后还有可能麻烦您，希望您不要见怪。” 唐璐背过身摆摆手，“嘉和是个好孩子，我也挺喜欢的，不怕麻烦，有事儿你说就行。” “谢谢、谢谢您。”宗靖麻利换了鞋，打开门轻轻带上，“阿姨再见。” 唐璐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坐到卧室里发呆，看不进书，做不了事，无论如何下不了决断。 其实看了书之后，她是有所怀疑的，毕竟科学的发展就是不断推翻前人的结论，早前说这是毛病，现在又说不是，说不定以后又是了呢？ 何况更有一天宣称能矫正的地方。 还是，不要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比较好吧？ 她在晚年失去了丈夫，虽然还剩一个儿子，生活还是一下子寂寞下来，许多事儿都少了个能说的人。 就算自己同意了他找个一样性别的伴儿，谁能保证能走到最后呢？ 琢磨了一个下午，翻了翻卧室里收着的家庭相册，唐璐拨了一个电话，她要去跟号称能矫正这个倾向的地方谈谈，或者该去看看。 遇唐跟宗靖不一样，宗靖如今算是把弟弟当儿子养了，不至于老来无依，而自己的儿子什么都没有。 接电话的人很热情，一听意愿，立刻热情洋溢地介绍了半天他们那个疗养院如何的好，去“治疗”的人如何的多，有多么专业的心理医生、甚至可以催眠。 唐璐被对方热情的推销语气吓了一跳，有些迟疑，“是要住过去吗？” “当然呀，住到我们这里，三餐定时，每天还要运动、读书、群体谈话、写文章剖析自己、物理治疗等等，再单独跟医生谈，保证生活丰富有趣，深刻认识了自己，感觉就不一样了。” 若是一个病急乱投医的母亲，可能就毫不犹豫地信了，但是唐璐多年做生意，对方越热情，她越警惕，尤其是她已经问过权威的医生了。 “我能先去你们那里看看吗？我孩子可能不太愿意配合。” “当然当然，我们随时欢迎家长来参观并且提供意见，针对个人情况单独定制矫正计划也是可以的。”只要有足够的钱，和足够强烈的意愿，什么都可以。 唐璐记下了对方说的地址和可以开放给访客参观的时间，默默去订了一张票。 晚上柳遇唐回来吃饭的时候，就被告知亲妈要去b市附近的山里一日游。 向飞星也在，闻言挺高兴，“阿姨，一日游怎么够，那边有以前的皇家围场，夏天活动特别多，我们可以去吃烤全羊，钓鱼，看少数民族篝火晚会。不如我们定个周末，让遇唐陪您去，我跟闲云也能凑热闹。” 白闲云接到小姐们的眼色，顺着接话，“人多了热闹，我们这阵子忙的也许久没休息了，正好放松一下。” 柳遇唐也觉得大家一起去比较好，“我去了还能帮您拎个包，咱换个日子一起呗。” 唐璐看着几个孩子飞眼色，心里觉得熨帖，“换个日子再去一次也行，这个我跟小区里新认识的老太太们约好了，就进去采个果子，不累的。” 好在只有一天，柳遇唐就同意了，“我一会儿给您收拾东西，啊，再买双适合户外的鞋子。” 唐璐隔着桌子用筷子指指他，“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我早准备好了，你忙工作吧，等这一回结束，咱们一起去郊游，跑远一点也行。” 白闲云和向飞星就顺着讨论了与一下b市附近往返两三天能玩儿的过来的地方，真就列出一个单子雄心勃勃都踩一遍。 晚上唐璐休息了，柳遇唐在外面悄悄跟宗靖发消息，【你今天来接嘉和了？】 【嘉和去幼儿园了，我取走了东西，方便听电话吗？不用出声，听我说就好。】宗靖本来已经睡了，握着手机翻身坐起来。 【方便。】柳遇唐发出消息，把手机铃声调静音，半分钟后，宗靖打进来，把早晨唐璐问他的事情讲了一遍，“阿姨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柳遇唐听的悚然一惊，挂了电话飞快第打字，【之前也问过我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同。】 两个人的睡意齐齐飞了，各自在脑子里转悠唐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中有那么一点惊人的猜测，但是因为太过乐观，都不太敢相信，柳遇唐沉默了一会儿，【我妈晚上说要跟同小区的其他老阿姨一日游，不带我。】 【散心？】宗靖摸不透，柳家的事儿没过去多久，唐璐一直没有完全从丧夫丧母的情绪里走出来，肯出去认识人也算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应该是吧，唉，从小我妈想瞒着我什么，没有一次不成的，】柳遇唐沮丧地缩进毯子，【密切关注】。 第62章 矫正？ 唐璐把哄完了柳遇唐，隔两天一大早穿一身冲锋衣背着带了水壶的背包出门了。 柳遇唐说要送她去集合地，结果被阻止。 唐璐坐地铁到b市下属县城，然后打了个车往抄录好的地址过去，一路上听司机说，那边是个疗养院，至于里面住了什么人，倒是没有人清楚。 从主路开到单车道的小路，中间甚至拐过一个村中水泥路，足开了一个小时，中间路过了几处农家乐的院子，才开到一道红砖长围墙的大院子外面，实在太偏僻了，唐璐索性跟司机商量，“我大概进去一个小时就出来，您等我一下吧，否则我这不好回去。” 司机回去多半也是走空，想了想就答应了，“等待时间得计费。” “那是一定的。”唐璐走向目测足有两米五的大铁门，有些犹豫地走到侧面门卫的玻璃窗外头敲了敲。 唐姥姥之前就住疗养院，山清水秀，花墙隔断，这里一道围墙铁门，看着不是疗养，倒像是监狱。 门卫往里头打了个电话，接待人员赶来的非常迅速，还开了一辆景区常用的敞篷游览车过来，见面请了唐璐坐上，介绍的时候非常自信，“我们这儿地方大，您想从哪儿开始看。” 唐璐看看她的白大褂，“您是医生吗？” “我是助理，您太客气了，叫我小陈就好，”她拉了拉自己胸前的名牌，“我负责在这里居住的病人的日常安排，协助他们完成医生安排的流程，所以我对什么都很熟悉。” “哦，小陈，你好，”车子沿着一条小路往离开，两边都是两层小楼，红顶钢窗，外墙贴着白瓷砖，风格颇似农村自建二层小楼，唐璐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红色高墙，心里特别压抑，“你们这院墙，修的挺高啊。” 小陈当她是一心掰正儿子的母亲，也不藏着，“那当然，不仅修的高，每隔十米还有一个监控，非常时期能在顶上开电网，保证来了就跑不了。” 唐璐心里噗通一下，不是像监狱，这就是监狱，干巴巴确认，“……有必要这么吗？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陈开着车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看您这神色，大概您家里的孩子情况不严重。您是没见过情况不好的，有的送来的时候，不但抗拒接受治疗，还想逃走，甚至有的扬言要跟家里断绝关系。您把孩子送来了，我们得好好的还回去吧，从我们这儿跑了，总是不太好。” “那我能知道，所谓的治疗，具体内容吗？”唐璐已经有点后悔了，她心里没有想过儿子的情况多么严重，除了那个倾向，无论哪方面都是个好孩子。 但是这里的环境，让她觉得自己是送孩子来坐牢。 “我们的治疗，统共来说，有那么几个阶段，”小陈在一栋房子前面停了车，“我边带您参观宿舍和设备边说。” “首先要让他们正确认识自己，正确评价自己，克服自卑心理，多数情况下，同性倾向是爱慕英俊潇洒、健美强壮的男性，这种倾向，根底是本身缺乏阳刚之气、性格软弱，不敢面对社会竞争，觉得做女的好……” 唐璐皱起眉毛，“我儿子没有那样，他成年了，已经是很有担当的男人，也没想着要做女的。” 小陈笑笑，推开一间卧室的门，“您看，单间卧室，都有独立空间，除了没有网络，其余都跟星级酒店不差什么。您别着急，能正确认识自己和世界，咱就能立刻进第二部，试着跟异□□往，同性倾向的人在面对异性的时候往往有社交恐惧，如果他们主动尝试，会发现很容易被异性接纳，接下去就能重塑个性……” 唐璐已经想从这里离开了，柳遇唐跟女孩子一起玩儿关系好着呢，闲云和飞星都是能共患难的难得朋友。 “我儿子有女性的好朋友，还不止一个，性格非常开朗，没有你说的那些个。” 小陈哽住了，她观察着唐璐的神色，“我们是专业机构，您不必隐瞒细节，把情况都交代给医生才能有针对性的制定治疗方案，这里没有人歧视这些事情。” 唐璐听她说隐瞒还疑惑，到歧视恍然大悟，对方是觉得许多人会因为子女这样特别羞耻，无法说明。 但是遇唐，真的没有任何他们说的问题。 所以她再次强调，“我的孩子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他非常阳光，性格开朗，爱好跟普通男孩子没区别，有女性好朋友，专注工作，有事业心。” 小陈几乎藏不住眼睛里的惊讶了，但是她顿了顿，还是镇定了下来，“那么可能他就是另一种，治疗的办法比较麻烦一点，既然他能对女性亲近，我们只要做到，让他厌烦男人就可以了。” 唐璐知道，她隐晦的指出，儿子应该是同性关系中主动的一方，但是很可惜，她又错了，作为亲妈，自己又不瞎，儿子在一段关系中的强弱还是分得出的。 不过她这次没有打断对方的话，就想知道，所谓的让人厌烦男人的治疗是什么。 然后她听到了简直颠覆世界观的所谓“治疗”、“办法”！ 什么看男人的照片的时候采用弱电击，训练对男人条件反射的生理不适，看爱情动作片，培养对男女之间关系的美好憧憬之类的…… 完全没有科学根据，而且电击什么的，那是刑罚吧？ 虽然是夏季，山里的风仍旧很凉，唐璐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行了，我知道你们的治疗办法了，回去想想，合适就把孩子送过来。” 小陈高兴的很，滔滔不绝讲成功案例，“您不知道，我们这儿有相当一部分人，进来时候都要死要活的，出去之后碰到男人的手都要吐，绝不会再复发。要不我现在给您预约上，床位可是非常紧张。” 唐璐已经坐到观光车上准备让她送自己回去，闻言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目前很多人在治疗吗？” 小陈跳上驾驶座发动车子，语气特别自豪，“那是，除了给您看的那栋宿舍，其余多数有人，我们这儿也建了很多年了，在全国同行里都是有名号的。” 这个疗养院仿佛是包了几亩山地，园区内田字格的格局建了五六栋小楼，目测能住的人也并不多，外面有一个标准跑道和两个露天篮球场，没人活动。 唐璐忽然觉得冷。 这个地方太寂静了，这会儿接近午饭时间，外头一个人都没有，而路过的小楼，都拉着遮光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寂静的让人心慌。 她要赶紧从这个地方逃走，并且绝不送儿子过来。 小陈把她送到大门口，热情地询问，“您说，需要我给预约上房间不？” “我考虑下，我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唐璐一步跨出那个大门，站在夏季热烈的阳光下，浑身的劲儿都松了。 小陈表示理解，“这事儿确实得全家一起，父亲的决定尤为重要，您回去商量好了，联系我，我们全天候有人解答疑问。” “好的好的。”唐璐拉开出租车的门坐进去用力关上，催促司机，“快走快走。” 司机把烟头扔出去，关上侧面的车窗，“您再不出来，我就走了，马上饭点，我还琢磨找个地方先吃饭呢。” “您直接把我送到市里，午饭的钱算我的。”唐璐觉得胳膊腿都特别，提不起劲儿坐地铁回去。 司机问了地址，觉得这一趟活抵拉十位，笑眯眯地一踩油门，“我走外环送您回去，不堵车，两个小时准到，吃午饭也不算太晚。” 唐璐没精神接他的话，点个头，“行，按您说的走。” 一路上她心里好像打翻了调料铺子，酸甜苦辣都形容不出的堵，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想把好好地孩子往那地方送呢？ 六神无主间，等司机开到城区主路，她又改了主意，“换条路，去机场。” 在车上她打电话订了票，过两个小时候就有飞去q城的机票，那个她生活了近五十年的城市，在这样一个时刻，尽管已经无人可以倾诉，她却还是想到那边待一会儿。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她好几眼，本来想搭个话说大姐您这年纪，也赶潮流来一把说走就走的旅行，结果被她拉着的脸给吓回去了，难得没跟乘客侃大山，安安静静把人送到机场。 这天柳遇唐特意早回家，唐璐说就是去山里摘个果子吃顿农家饭，傍晚就回来。 他买了排骨莲藕炖上汤，焖上杂粮米饭，再把蔬菜肉丝之类的切好，只等唐璐进门就下锅。 只是天色完全暗下来，唐璐始终没进门，连晚归的白闲云都拖着向飞星过来蹭饭了，柳遇唐拨了唐璐的电话，那边一接起来，他松了口气，“妈，现在在哪儿呢？” 唐璐正坐在q城中心广场上，夏季的夜晚，广场上热闹非凡，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之外，还有练习滑板单排轮的小孩子，举着架子兜售小玩意儿的摊贩，嘈杂的背景音里，她听到儿子说，晚饭准备好了，就等她吃饭了。 “我这边玩的开心，住一晚上再回去，你们自己吃吧。” 柳遇唐一愣，“住宿条件好吗？听着热闹，是有篝火晚会吗？”农家乐的项目大抵是那些吧。 第63章 扫墓 “好，都好，都是年纪差不多的人，看看热闹我就回去休息了。”唐璐慢慢往广场外面走，夜风拂过耳畔，微凉。 柳遇唐不太放心，“郊区山里晚上气温低吧，您出门穿的衣服太薄了，住的地方被子够厚吗？” 唐璐走到广场外的林荫道，有模有样地跟柳遇唐描述，“好着呢，我这就进屋了，晚上有柴火灶炖的山菌汤，闻着就鲜，吃了晚饭我就休息了，明天下午回去。” “哦，您发给我个地址吧，我好……”柳遇唐始终觉得不安稳。 唐璐打断他，“行了，别惦记我了，你好好吃饭吧，不要熬太晚，今天晚上没有带一堆东西回来做吧？晚上吃什么？” “没有没有，我这边炖了排骨，还有杂粮饭，西蓝花肉片，手撕包菜，荤素汤饭都有，闲云飞星都在，我一会儿下楼跑个步，晚上早早睡。”柳遇唐堵住她的唠叨，报了自己的菜单，心里琢磨等吃完饭开下定位，就能确定老太太跑哪儿去了。 向飞星摆好了碗筷，白闲云把他厨房切好的菜都下锅了，厨房里已经传出香味儿来。 向飞星见他挂了电话，“阿姨要住那边？” “嗯，听着周围特别热闹，可能是遇到能说上话的朋友了。”柳遇唐洗手帮忙盛饭。 “阿姨能出去逛逛真是太好了，来这边几个月，净围着咱们转了。”白闲云端了菜出来。 三个人聊了聊网店的工作，一顿晚饭吃的柳遇唐总觉得空落落的。 家里出大事儿之后，他几乎所有晚饭都是跟母亲一起吃的，骤然分开还有点不习惯。 白闲云和向飞星帮着收拾了餐桌就回去了，他一个人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给宗靖打电话，把唐璐出去玩儿的事儿讲了讲，“我妈总算不天天闷在家里了。” “实在不容易，你减少点工作量，多陪她一下。”宗靖想想那天唐璐问他的话，觉得前途光明，毕竟当初他的父母是把他当做神经病多说一句话都不肯的，能沟通，就是大进步，“阿姨去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就说是去附近郊区山里，”柳遇唐想了想，有点疑惑，“听着周围特别热闹，你等下，我挂了电话定位看看。” 山里的老人们也跳广场舞吗？刚才没仔细想，以为是篝火晚会，现在琢磨好像不对，都是老人，大概不会是这种娱乐，恍惚还听到了孩子的笑闹。 跑到空气好的山里去跳个广场舞吗？ 他打开自己手机里的定位软件调用唐璐的号码，眼睁睁看着本市地图无限缩小，然后红点在中国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落到q城逐渐放大。 q城新阳区锦绣大道千禧大酒店？！ 有那么一瞬间他瞳孔都缩了缩，反应过来飞速地给宗靖打电话，“我妈没去农家乐，她回q城了。” 宗靖心里一紧，“在q城什么地方？” “锦绣大道上的一个酒店里，”柳遇唐皱紧眉头。 宗靖给宗嘉和掖了掖被角，从卧室出去，“最近那边有什么事儿发生吗？” 虽然已经和近亲撕破脸，但是那边毕竟住着许多柳家和唐家的亲戚朋友。唐璐有什么事情需要回去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她完全没告诉柳遇唐有什么事儿，甚至还说了谎话掩盖自己的行踪。 柳遇唐打开电脑订机票，“我得回去看看，没听说有什么事儿，我太粗心了，一点迹象都没发现。” “你不要着急，路上小心点。”宗靖想了想，“叫个车送你去机场，阿姨现在既然在酒店里，应该很好。” “嗯，千禧酒店是四星级，环境挺好的，我想之前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应该是附近的市中心广场，我先收拾东西，到了机场再跟你联系。” 柳遇唐就拿了证件和钱包，背包里给唐璐带了一套衣服，机票是晚上十点半，飞到q城大概午夜。 等他赶到千禧酒店，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出示了户口本，前台才查了房间订了对面的标间。 柳遇唐走上楼站在走廊里看着唐璐住的房间，踌躇了一会儿，打算自己先进对面休息三个小时，五点起来守着，应该能堵住妈妈。 唐璐倒是早早就躺下了，只是睡得不踏实，夜里起来好几回，三点多就再也睡不着，带上眼镜拿手机坐在小沙发上看了一会儿书，撩开了窗帘看夜空，看着天际从浓黑里透出一线微光，她慢慢站起来揉揉膝盖，早了早回去。 千把公里跑回来，一个人琢磨了这么久，她觉得自己大概能做决定了，只是这样的大事儿，总要让柳昂知道一下。 他比自己更溺爱孩子，比自己更坚信儿子是个好孩子，应该会同意自己的决定吧？ 他走的时候说，你们娘俩好好的。现在这样，也算得上是好好的了，人总得朝前奔。 唐璐穿好衣服，拿上背包，一个一个数了自己带的钱包手机钥匙，垂着眼睛轻轻打开门。 侧过身关门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走廊对面靠墙坐着个男人，定睛一看，“遇唐？” 柳遇唐四点半起来靠着墙盯着对门，甚至贴着对面房间的门听了听里头的动静，不知道是隔音太好还是唐璐没起床，什么都听不着。 没办法，他盘腿坐地毯上盯着对面的门死等，等的上下眼皮打架直瞌睡，那门咔哒一下轻轻开了，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被唐璐一叫，他浑身一激灵，“妈……” 唐璐看他跳着脚活动坐麻的脚踝，惊讶过去，态度倒是淡定，“果然能找到我。” 她愣了一下就想起来早前几个月儿子弄过什么定位，昨天骗了他是因为心里乱，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觉得自己一把年纪，柳遇唐应该不会这么紧张。 如今他风尘仆仆找来了，看起来还熬了夜，对自己特别上心，她因为事情无可转圜而做了决定的那一点不愉都散了许多。 不论如何，儿子知道重视家人，又努力工作，除了不能生孙子，也没什么了。 柳遇唐呆住，“……”小心翼翼去看亲妈的脸色，这态度意思是故意试探考验我吗？ 更年期行为异常？ 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柳遇唐接过唐璐的背包，“那您这一大早的又想去哪儿，我租了个车，八点就能送过来，去哪儿我陪您去。” 清晨五点半，走廊里灯光不甚明亮，唐璐凑近了仰头看儿子的脸，眼窝底下一圈青影，“那就不着急了，睡个回笼觉吧，有房间吗？” “有，就这间标间，我给您带了替换衣服，”柳遇唐打开背后的房门。 唐璐扯扯冲锋衣，是该换换，去见老柳，该换一身，“衣服给我，咱娘俩各睡各的吧，八点起来。” 柳遇唐把衣服给她，回到房间松了一口气，给宗靖发了个消息，【没事，虽然没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过来，但是看情绪挺好的。】 宗靖看了一夜书，完全没睡，接到消息才松了一口气，不论是为了柳遇唐还是自己的私心，他都特别在乎唐璐的状况。 唐璐好好地，他们俩才能毫无芥蒂地慢慢图谋以后。 【没事就好，早点休息吧，陪阿姨四处转转。】 【嗯，等天亮我拜托闲云帮我顶两天工作，我照顾好了妈妈再说。这会儿我先睡，心惊胆战过去了，特别累。】 【休息吧，有事儿随时联系我。】宗靖盯着按下去的屏幕长出了一口气。 柳遇唐倒下去一秒钟睡着直到手机闹钟叫了两遍才爬起来，收拾了东西出来，唐璐的房门半敞着，早整理好了等他。 母子两个下楼吃个早餐，中午租车公司送了钥匙来，柳遇唐接了，问唐璐，“咱们去哪儿。” 唐璐点点他的牛奶杯子，“饭吃完再说。” “哦。”柳遇唐端起杯子一口气喝掉，“好了，告诉我吧。” 唐璐给他夹了一份卷好的春饼，“再多吃几口。咱们去看看你爸和你姥姥。” 柳遇唐本来想问，想起什么家乡名胜要看看，闻言就咽了下去，才放下没多久的心又提起来。 一边食之无味的塞早餐，一边琢磨，是自己最近的行为让她操心，所以才来扫墓吗？ 唐璐淡定的吃了早餐，让柳遇唐开车带着去公墓，在山脚下的殡葬服务店里买了纸钱花束，慢慢演小路上去。 柳遇唐一个字儿都不敢多说，父母感情极深，说不定问到那一点不对，能引出唐璐两缸眼泪。 唐璐在柳昂墓碑前头摆了花，点了香，拍拍儿子的背，“给你爸磕个头。” 柳遇唐看着墓碑照片上的脸，眼睛里也是一酸，弯腰跪下去，“爸，我来看您了。” 第64章 阿姨 正值夏天，过了10点气温飞速地升起来，唐璐在墓碑前站了足有半小时，偶尔嘀咕一声，完全听不清说什么，然后她转过身挽起柳遇唐，“走吧，去看看你姥姥。” 柳遇唐提着剩下的香烛扶她跨过石缝里长出的荒草，时不时偷看她的脸色，到底没敢问什么。 在唐姥姥那里化了纸钱上了香，两个人出了墓园，唐璐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柳遇唐发动车子，猝不及防唐璐说了一句，“周末叫小宗来家里吃饭吧？” “啊？！”柳遇唐一哆嗦，刚起步就踩了刹车，整个人惯性往前一倾，腹部被安全带勒的发紧。 唐璐晃了下，坐的还算安稳，“吓着啦？” 她站在柳昂的墓碑前，在心里唠唠叨叨把最近的事情讲了一遍，儿子的情况和看过的书，那个所谓的疗养院，大医院医生讲的话，然后点着纸钱琢磨，你要是不同意，给我个示意也好。 清晨的墓园，两边的松柏都寂静，天空一丝云也没有，三支香青烟直上直下，火盆里的纸钱默默化了灰。 唐璐觉得，那老柳大概就是也同意吧。 做了决定，她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这会儿见到儿子被吓了一跳，还有些得意。 让亲妈操了这么久的心，吓唬你一回真是便宜了。 柳遇唐惊讶地看着她，“妈？” 唐璐被他看得有点儿绷不住，在他脑袋上戳了一指头，“回去跟我好好谈谈，现在好好开车。” 柳遇唐定定神，“那，咱们直接去机场回家？” 唐璐眯了眯眼睛，是了，q城这里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亲人在的地方才是家，“嗯，能买上票就立刻走吧。” 让租车公司去机场提车，柳遇唐定了下午四点的票，先带唐璐去市里她曾经爱吃的店里吃午饭。 正是上午十一点多，用餐的客人挺多，服务员笑容可掬地迎上来，“欢迎光临，几位？” “两位，”柳遇唐看一眼唐璐的脸色，“有包厢吗？” 服务员一愣，“包厢有最低消费，二位有点太浪费了。” 唐璐瞪了他一眼，“回到b市再谈。” “妈……”柳遇唐挠挠头，“您还不如别告诉我。” “蹬鼻子上脸是吧？”唐璐知道自己心情变化，儿子感觉的出来，想想最近真是少有这样轻松惬意的心情，“行了，去联系小宗，一起吃晚饭。” 柳遇唐有九成把握唐璐的态度是什么，一下子高兴的找不着北，“嗯，我、我联系他，可能他就去机场接人了。” 差点说成“我让他去机场接我们”，都分了手，怎么还能用这种语气使唤人呢？ 两个人在餐桌两边坐下，唐璐点了四个店里的招牌菜，等服务员走了，才犀利地盯住儿子，“哦，你怎么确定他会去机场接你，说不定他喜欢上别人了呢。” 才没有！柳遇唐咬住舌尖，在桌布下面握了握拳让自己稳住，“要是他不这么做，那我就、就……” “彻底把他忘干净！”唐璐教育他，放下了一点的心思又重新提起来。 看的那些书里许多案例都证明这个圈子多么乱，自己这个傻儿子是好的，宗靖那是一般人么？ 说不定在这两个月里又有了别的目标呢？ 柳遇唐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嗯，就把他忘干净。” 唐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往他的饭碗上堆了一堆菜。 讲的是很干脆，心里能忘才有鬼，否则这段日子瘦成这样是为了什么？ 柳遇唐因为和宗靖搞地/下活动，近来也练出了点隐藏情绪的能力，垂着眼睛乖乖吃饭，嘴角都不敢翘起来一点。 饭后唐璐把他丢下，“你自己打电话跟他讲吧，我去对面大厦给闲云飞星带点东西。” 柳遇唐感激的简直要当街跪下磕头，“妈，你太好了！” “世上没有扭过孩子的父母。”唐璐叹了口气，“我二十分钟就回来。”走两步看他傻乎乎站在路边顶着太阳按手机，又回去拽住，“跟我进到商厦里头去，在外头不怕晒脱皮吗？” 柳遇唐乖乖跟着她去商厦，仗着站起来个子高，偷偷笑了好几回，进了商厦唐璐上楼购物，他在一楼门口附近找个凳子坐下，给宗靖打电话。 宗靖早晨只接到他消息说找到唐璐了，后续一概不知道，听到铃声第一时间就接了电话，“情况怎么样？” 幸福来的太突然，柳遇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以至于举着手机愣住了。 宗靖只能听到呼吸声，立刻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一个小时后就有机票，我马上赶过去。” 实际上他一天都不能安稳，甚至神经质地订了每隔两小时一班所有能订的去q城的航班，等到时间临近没接到电话再取消。 他是真的怕，唐璐大半年的时间里接连丧夫丧母，又不强壮，再被儿子的事儿一激，说不定就抑郁了。 据说许多抑郁或者心理上有问题的人并不容易看出来，做出事情常常吓死人，如果唐璐有个什么，他跟柳遇唐两个以后都好不了了。 “不不不，不用过来。”柳遇唐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这边什么都好，我买了下午四点的机票。” 宗靖松了一口气，“阿姨情绪怎么样，是为什么忽然回q市去了？” 柳遇唐脑回路还没绕回正常状态，不知道为什么回了一句，“不能叫阿姨。” “啊？”宗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不叫阿姨叫什么？” “叫妈。”柳遇唐说完，自己禁不住乐起来，嘿嘿笑了足有半分钟，觉得这两个台词一样的字眼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特别美。 宗靖愣了足有十秒钟，有个想法在脑袋里疯狂的叫嚣，却不敢相信，“你是说？” “你来机场接人吧，我把航班信息发给你，我妈说叫你晚上一起吃饭。”柳遇唐一股脑儿把消息抖落出去，又迫不及待地跟他唠叨。 “我怀疑我妈把我这段时间苦夏瘦的几斤肉都算到失恋上去了，然后她好像偷偷看了好多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通了，但是到q城可能是想在我爸跟前念叨几句做个交代。” “她可忍得住了，看我记得抓耳挠腮，冷不丁说了一句，叫你到家里吃饭，吓我一大跳。后来可能是看我太迫切了，把周末改成晚上。” “你得在心里琢磨好她问什么。我可跟他说了，给你打了电话，你可能到机场接人，她还担心你会拒绝呢，觉得说不定这阵子你会有别的人。” …… 说着说着，他声音沙哑起来，有些哽咽，唐璐说出话来风轻云淡，不知道夜里瘦了多少煎熬。 当年刚发现自己情况特殊的时候有多煎熬，唐璐的状况肯定只多不少。 宗靖安安静静听他唠叨，等他说不下去，放软声音安慰，“我们好好照顾妈妈，一起孝顺她，让她以后的日子都开开心心的。” “好……”柳遇唐抹抹脸，“我去洗把脸，你把自己收拾收拾。” “嗯，别让阿姨担心。”宗靖声音听起来还稳定，实际上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他其实想跟柳遇唐反复确认，但是不敢继续问下去，生怕确认了会听到相反的答案 电话挂断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跳起来在办公室里转了三圈，按秘书电话，“今天下午的会议取消，有急事儿找章总。” “那尚佳精装修的方案呢？”秘书赶紧跳起来跑到他门口拦截。 宗靖灵敏地从她身侧绕过去，“找章总，找不到的话，我凌晨之前给你批复。”最后一个字他人已经在十米开外，一阵风似地跑走了。 秘书瞪着空空如也的走廊呆住了，愣了一会儿进办公室翻看早晨给他整理摆好的待批复文件，一般到中午，怎么都批完大半了，这些就够应付嗷嗷叫的各项目组。 一分钟后，她抱着三份最紧急的文件踩着高跟鞋狂奔往电梯，一边走一边拨打宗靖的电话。 宗靖倒是接了电话的，但是没停止发动汽车，“还有什么事儿吗？” “您应该问您忘了什么事儿吧？”秘书站在电梯里咬牙切齿，“三份待批复的财务申请，都是要今天结算的，不能等到下班！” “哦~”宗靖打着方向盘绕出地库，“那么你给我送过来吧，我给你发个地址。我大概有三十分钟时间批文件。” 秘书一算，能解决十份流程报告，又反身回办公室取待批复文件，捡了要紧的全拿上。 她站到接班等出租的时候，收到了宗靖发来的地址，在8月的烈日下整个人眩晕了下，“世纪广场嘉茂大厦新亚美容会所是什么鬼？” 第65章 一二三 宗靖倒不是做美容，只是总有一个月没剪头发了，修剪一下发型，在到大厦里找喜欢的品牌店在换身行头总是必要的，同时琢磨要不要给唐璐准备个礼物。 他一边拿着秘书送来的文件飞快签字，一边琢磨首饰皮包不太懂，别人扫墓回来送束花好像又有些唐突。 相熟的理发师小凯在他头顶上咔咔修剪头发，连问两句话都没得到回答，不得不拿剪子在他眼前咔嚓咔嚓空剪了两下，“宗老大是思/春呢？” “嗯？”宗靖回神，“什么？” 小凯也是圈子里的人，啧啧叹气，“瞅瞅你这样子，我认识你五年了！要不是有了姘/头，我跟你姓儿~” 宗靖喷笑，“我也根本没有否认有了对象，你赌什么咒？你家那位听到了，赶大晚上背后打一闷棍我找谁哭去？” 小凯剪刀在手上翻个花儿，“倒是落不到你头上，你这出了名的和尚，我回去告状，他估计都不信。唉，说说呗？你这一脸春风拂面的荡漾。” “去见家长。”宗靖抿嘴乐，“过阵子找时间带出来跟朋友们见见。” 小凯眼睛一瞪，“卧槽，你要结婚？” “大概不久会吧？放心吧，到时候肯定请你去。”宗靖想了想，唐璐同意了，就算国内没办法，好歹可以出国举办个仪式，邀请点亲近的朋友一起参加，也算有个见证。 至于手续，不能留在一张结婚证上，可以留在一个房产证上，共同财产，跟结婚证一样靠谱。 “我去，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小凯一脸嫌弃，剪子飞舞的好像要削掉他的头皮，“剪完今天这个头，以后你别来我的店了，老子鄙视骗婚的，跟你不是一路人，别带坏了我们家leo。” 宗靖哭笑不得，“你这是哪儿跟哪儿，不愧是我多年朋友，三观就是正。但是我说结婚，又没说是跟女的，问清楚了再激动不行吗？” 小凯一剪子咔嚓歪了，连忙退后半步，“我去，跟男朋友见家长？你怎么做到的？” 宗靖一把捂住自己的脑袋，“你行不行？我这见家长的脑袋！专业点，ok？” “ok、ok，”小凯拿喷壶把头发打湿一点，一缕一缕细细修剪，“快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leo端午回去，又没进去门。” 提到这点，宗靖也没主意，世俗环境不好，老年人的认知改不过来，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只能说自己太幸运。 “原来我们也是打算跟你们一样长期抗争的，但是遇唐妈妈特别通情达理，好像是看了好多书，发现咱这不是病，为了儿子幸福，就妥协了。” 小凯情绪有点低落，叹了口气，“行吧，能有一对儿这样的，我们也多点儿撑下去的动力。”顿了顿他又挑挑嘴角，“保证给你打理的精精神神的，一会儿让店里的造型师陪你去挑个衣服，有这么个长辈不容易，叫她看着决定没做错。” “多谢！”宗靖坐端正，“总有一天会好的。” 小凯撇撇嘴，“我现在就好着呢，咱也没有对不起谁，努力工作奉公守法按时纳税，网络上看到可怜人还捐点钱，什么都好。” “你这样想就好。以后我带遇唐和你认识，他还有两个好朋友，也是能理解的人，朋友多了日子过得会更开心的。” 圈子里纷纷扰扰，他曾经尝试接触这个群体试图找到同类，但是绝大多数都没有共同的价值观，能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非常值得珍惜。 小凯花了一个半小时给他修剪一头短毛，完了还专门给吹个型，再让店里的造型师带着他在大厦里转了两圈，从头到脚换一遍。 折腾下来，赶到机场的时候，柳遇唐他们正下机。 宗靖拨了电话过去，一秒接通，“喂，你们在哪个通道？” 柳遇唐没回答，唐璐隔着大声道，“天儿太热了，别跑了，在外头车里等着吧。” 态度太和蔼，宗靖感觉一下子到了天堂，连连点头，“行行行，我就在机场巴士附近那个门，一出来就看得见。” 柳遇唐放了电话，小心看了唐璐一眼，嘿嘿，“妈，你还挺体谅他的。” “我体谅，还不是为了你。”唐璐戳了他一指头，看着傻乐的儿子，莫名的心里有点酸。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其实都是为了让女婿对女儿更好。她养儿子养了二十五年，万万没想到这句话跟自己能有关系。 现在琢磨起来，心里就略有些不是滋味，早知道刚才对宗靖不要那么和蔼。 柳遇唐挠挠头，“您不这样也没关系，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他。” 好么，这就护上了，仔细琢磨又说不上护，唐璐心里一时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脸上的笑都淡了几分。 好吧，权当多一个儿子。 母子两个没有行李，出来的很快，走出玻璃门热浪扑到身上，一起涌入眼帘的还有宗靖特别明媚笑脸。 小伙子打扮的精神，笑的有点傻气，唐璐情绪纠结地迎上去，顺着他拉开的车门坐进去，“辛苦你来接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宗靖给她递了湿巾和矿泉水，“这个时间不堵车，过来特别快，没什么。” 唐璐不知道说什么好，傻儿子坐在副驾驶傻乐，车子开到主路上了，她才找到话题，“嘉和该放学了吧，你应该去接他的，我把这茬给忘了。” “他上了个口语兴趣班，六点才结束，我请闲云帮我去接人，吃了晚饭我再去接走。”车里面冷气开的挺低，宗靖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是出了一手心汗。 唐璐皱着眉毛，她早晨做了决定，又看儿子一脸期待，一时心软说晚上见一面，实际上根本没琢磨好该怎么谈。 那些书里讲的案例挺多的，同性在一起，没有法律保障，虽说这年头结了婚再离婚的也多得是，但是终归心里不安。 现在两个人都年轻，等年纪大了，万一有个龃龉，两个人再分了，遇唐那个傻样子，一定玩儿不过宗靖。 男人就是，爱你时候千般好，心肝肺都掏给你也在所不惜，不爱你时在旁边喘个气儿都厌烦，这样的事情，她见得多了。 唐璐在后座脸色变幻，宗靖在前头看得心都提起来，看起来并没有像遇唐说的那样一切都好吧？ “就到家附近吃饭吧，闲云和嘉和一起。”唐璐顿了顿，回去得打个草稿列好一二三换个日子再讲，不管儿子这会儿心里怎么热乎，她都得做个泼冷水的恶人，“我今天有点累了，我看小宗你也工作忙，周末天气好，阿姨招待你到家里吃饭。” 宗靖吁了口气，还肯谈就好，“行，都听您的，遇唐帮我给闲云打电话吧。” 白闲云早早从库房回来接了嘉和，一大一小正琢磨吃什么呢，接到电话吃了一惊，有心问问是不是阿姨又改主意了，又不敢多说一个字。 五个人聚到一起吃饭，就宗嘉和最开心，喜欢的哥哥姐姐和阿姨，好些日子没有聚到一起吃饭了。有他这么个开心果调节气氛，一顿饭吃的还行。 唐璐奔波两天，特别疲惫，饭后柳遇唐就要送她回去休息。 走到包厢门口，她俯身握住嘉和的小手，“可靠的保姆找到了吗？” “还没有，我想找个懂儿童行为又特别干净卫生教养好的，太难得了。”宗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听问话赶紧回答。 唐璐看看表，“才八点，你跑一趟，把他上学的东西送来，还跟我住吧。” 如果过几天跟宗靖谈得拢，后头还搬回去算了，照顾久了宗嘉和，已经有了感情，孙子没有了，有这么个小娃娃也不错。 宗靖惊喜的简直要跳起来，“也太过辛苦您……” “我们嘉和那么乖，不用辛苦什么，总比让他跟着你这忙起来没谱的人好，”唐璐牵着宗嘉和走在前头，“你说是不是？跟阿姨住比较好。” 阿姨又温柔做的饭又好吃，宗嘉和甩都不甩自己亲哥一眼，“嗯！” 宗靖在心里给亲弟竖个大拇指，好孩子，你要的模型下周就送到。 白闲云冲柳遇唐眨眨眼，比划了个手势，成败就在这几天，脑子放聪明点。 柳遇唐借着走路时候摆臂的姿势握了一把宗靖的手，得到了一个有力的回握，用力点点头。 餐厅就在小区外头，白闲云回向飞星家，柳遇唐跟唐璐牵着宗嘉和一起回去，唐璐憋了几个小时了，终于没忍住横了儿子一眼，“高兴傻了吗？” 柳遇唐挽住她的胳膊，“嗯，特别开心。” 承认的这么、干脆利落，唐璐瞬间觉得心堵，人家说女生外向，自己养了个儿子，竟然也…… 第66章 准备 宗嘉和不明所以，跟着起哄，“嗯，特别开心！” “好孩子，”唐璐低头摸一把他的小脑袋，回手戳了柳遇唐一指头，“回去做点工作冷静冷静，脑子清楚点，好大的人了，为了这么、这么些事儿就乐的傻了，像什么样子！” “嗯嗯，我回去对账单去，那个最清醒。”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柳遇唐应的心甘情愿。 唐璐叹着气，心里郁闷提不上，总不是很爽快就是了。 回去柳遇唐真个拿店里的货单对账去了，唐璐翻了一件他的大t恤，先给宗嘉和洗澡。 没有平常喜欢的玩具，但是有特别温柔的阿姨，宗嘉和高兴地玩儿了一会儿泡泡，出来擦干头发就睁不开眼了。 等唐璐安排他睡下，宗靖才拿了宗嘉和的东西送过来。 唐璐打眼一看他手里硕大的行李箱，顿时哭笑不得，“你这是要把嘉和送给我吗？”大夏天的，薄衫短裤能有多少，竟然弄出个大箱子来。 “我这不是怕他不习惯，日常用的都给收拾一份儿出来。”宗靖赔笑脸，左手把行李箱推进去，右手还提这个巨大的果篮，足够这家里几口人吃一星期。 唐璐接过箱子，“行了，这一天奔波的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周末约个时间再说。” “听您的，这篮子重，我给您送厨房去。”宗靖提着果篮到厨房摆好，出来对上柳遇唐笑弯的眼睛，言不由衷道，“那、阿姨，我走了。” 唐璐简直不想看他俩，被讨好了是不错，被恭维着也挺好，可是自己养的是个儿子，前头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刻。 从前都说儿子是给别人养的，她有许多老姐们，都感叹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样的话题聊得多了，她还暗暗做过心里准备。 女儿总是娇贵的，想把人家捧在手里的宝贝娶回家，总要多讨好讨好岳家，殷勤一点，主动一点…… 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心里百般念头翻腾一回，唐璐泄气地挥挥手，“遇唐，你送小宗下去。” 柳遇唐本来还在装矜持使眼色，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才跳起来，“诶，我很快就上来。” 唐璐背过身走向厨房，打算把那一堆水果分分类，眼不见心不烦。 柳遇唐把室内拖鞋一甩，拽着宗靖就出去了。 宗靖浑身绷的紧紧的，被他拽到消防楼梯的时候还在没反应过来，“嗯？” 柳遇唐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嗯什么？你是高兴傻了吗？” 楼道里灯光昏暗，寂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宗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忽然一把抱住他，从额头上亲到嘴唇，“没错，高兴的傻了！” 柳遇唐跟他贴着脸，低笑，“唉，我也是，忍不住想笑，刚才我妈还问我是不是高兴傻了呢？” 宗靖倒比他理智点，“阿姨说周末要跟我谈谈，有什么我得注意的没？” 柳遇唐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妈就剩让我过得好一个人生目标了，你觉得你得要注意什么？” “那没问题，我的人生目标也是让你过得好，不仅你过得好，阿姨、嘉和，一家子都要过得好。”宗靖本来心里也是大概知道唐璐担心什么的。 为人父母的，猜一猜也差不离，担心的都是那些事儿。只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应该是可以的。 现在得到了柳遇唐的肯定，更有谱了。 柳遇唐用力回抱了他一下，“行了，你回去吧，耽搁久了我妈该郁闷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宗靖低笑，俯身在他唇上吮了一口，“明天我去库房接你下班。” “啧，收敛点。”柳遇唐笑着推了他一把，“回去吧。” 宗靖下了三级台阶，回头看柳遇唐还站在平台上头看着自己，“楼道里都是蚊子，还热，你进屋吧。” “我看着你下去。”柳遇唐摆手，“你走你的。” 宗靖无奈，几步跳下台阶，喊一嗓子，“我进电梯，你进去吧。” “好。”柳遇唐听着下面消防通道的门响了一声，也转身拉开门回家。 宗靖从单元门出来，吸一口夏夜的空气，晚风里混着青草的香气，兴奋的原地跳了几下，恨不得想高声唱两句歌。 一路风驰电掣回家，在空旷的屋子里楼上楼下看来看去。 阿姨不是性格纠结的人，说不定过一阵子相处好了，能搬到一起住。 把健身房改装一下，给嘉和当游戏室，客房家具换新铺上地毯，两百多平的房子，四口人应该够用了。 脑补的停不下来，他又翻出自己的房产证、车钥匙、股权证书一堆东西来，在电脑里建立个表格，一股脑儿列进去，后头还有大额理财，风险投资，未来几年的计划。 这么一整理，精神抖擞足足折腾到半夜两点。躺在被窝里之后，他又琢磨，我要是直接摆上去这些，依照唐阿姨的性格，会不会觉得我以势压人呢？ 万一她甩我一脸说，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是图你的钱吗？除了有钱你还有什么？诚意这种东西，又没有衡量标准，我该怎么回答？！ 第二天早晨他又早早起床，准点出门去公司，进了办公室指尖在一排秘书贴好标签的文件上划过，一个都不想翻开，琢磨了一会儿拨内线到财务总监的办公室，“李哥，我有点儿事儿，您能过来下吗？” 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二十七的公司里，年近四十的财务总监李同志，是已婚已育老大哥头一号，应该能给出许多有效意见吧。 李总监接到boss传唤，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的财务重点流程，没发现什么异常，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小老板又琢磨什么，疑惑地去了，进门坐下就被丢过来的问题呛了水。 “咳咳，小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李总监是章泰安哥哥的同学，也是两个人的校友，宗靖摆出师弟的交情来，“师兄，我是想问，你当年去见丈母娘，都准备的什么？最后她怎么同意把嫂子嫁给你的？” 李总监端稳了茶杯，“你小子，找着对象啦？” “嗯！”宗靖搓搓手，“周末见家长。” “呦，速度够快的呀，这么赶着见家长，要结婚？”李总监抿一口茶，谈私事儿嘛，老大哥的架子就可以摆一摆了。 “当然是为着结婚努力的。”宗靖坐到他旁边，“给指点指点呗。” 李总监眨眨眼，做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这么着急，不会是揣上馅儿了吧？” 宗靖一愣，看他猥琐地在腹部划了个半圆，才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没有的事儿，我谈了、挺长时间了。” “那你可真会保密的……”李总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有照片没，看看。” 宗靖没有刻意保密自己的性向，当然也不会主动宣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位是圈外的，不确定对方对同志的态度之前，还是暂时藏一藏，“挺好看的，暂时就别看了吧，我怕吓着你。” “啧，还藏着了，”李总监翻个白眼儿，心说，婚礼好歹要邀请公司同僚，也藏不了几天，“行吧，哥跟你讲，去见丈母娘，就一个重点，备足了钱。” 这个我不缺啊，宗靖想想自己昨天列的表格，重点是，“人家又不是卖孩子，光拿着钱显得太那什么了吧？” 李总监不屑，“说你傻吧，有句骗人的心灵鸡汤叫，钱能买来幸福吗？不能。屁话，有钱本身就是幸福。只要这钱你来的正当合理，凭什么不幸福。” “再说了，看你这张脸，媳妇应该也是个漂亮姑娘。姑娘怎么才能漂亮啊，都是钱堆的，一年买两件地摊货，擦脸用大包，每天洗衣服做饭，生下来是个天仙，三五年也磨成黄脸婆了。你琢磨琢磨，要是你闺女这样你舍得不？” 虽然说的是女人，宗靖嘴角抽了抽，看到好的男装他也是很喜欢买给遇唐穿的，“不舍得。” “那就对了，你就用养闺女的标准养媳妇，就对了。她爹妈自己都不定比你做得好，那他们能有什么意见？”李总监滔滔不绝，喝一口茶，讲的眉飞色舞，“当然了，夫妻相处之道，就讲究个平衡，此消彼长不是好事儿，好好照顾她之外，也得有规矩，惯出毛病来了你且后悔。好家教的姑娘，能回馈你一样的东西，要是一味从你这儿拿，你就得多长点心眼。” “他不是那样的人……”宗靖打断他，“我明白李哥讲的核心思想了，回去照做，我把财产列出来捧着去见丈母娘。” 李总监又一次呛住，“傻兄弟，这是遇到真爱了。哥掏心窝子跟你说，按你的收入，婚后财产给她过日子就是一等一，婚前财产就不要巴巴送上去了。你一送，对方一收，后头哭都没地方说理去。” 宗靖无语，实在也不好解释，以后有机会试探下对方对同志人群的态度，再说吧。 “行，李哥说的我明白了，多讲讲以后，把工作未来收入摊开讲讲，应该就没问题了。” “就是这样，你明白就好。”李总监笑眯眯，“办酒一定给我发请帖啊，嗯，告别单身之前，要是有什么放在心头舍不了的，想尝试以前没时间去的，都赶紧去试试，免得日后遗憾。” “咳咳，”宗靖低头，“那个真没有。哥你回去工作吧，我后面要是有疑问，再找你。” “行，争取早点把弟媳妇带来给大家看看。”李总监捧着茶杯乐呵呵出去，啧，小年轻，一遇到爱情，脑子就昏掉了。 宗靖坐在办公桌前发了一会儿呆，深呼吸，聚精会神开始批文件，到了下午三点钟，他又早退了。 秘书小姐进度报告跟在后面吼，“那工地的事儿有问题找谁汇报？” “谁的项目组找谁，以前我出差的时候他们也好好的。”宗靖拎着车钥匙头也不回，“责任早划分好了，让他们学学自己拿主意。” 公司已经步入正轨许久，他以前是为了让自己忙一点不要胡思乱想才揽那么多工作，实际上并不需要。 现在马上要有家庭了，还有宗嘉和以及唐璐，上有老下有小，决不能继续老样子。 这么想着，他折回去跟秘书吩咐，“发个内部邮件，让各项目组组长下周一全部到公司开会，讨论一下分级管理制度，人力和财务总监需列席，告诉他们，责任越大付出越多，回报一定也越多。” 第67章 谢谢 工作搞定，他神清气爽一路开到柳遇唐他们的库房，白闲云不在，柳遇唐一个人打包发货。 宗靖已经来过两次，特别顺手坐下就拿过打印的发货单开始配货。 柳遇唐裹完一个箱子，回头看见他，忍不住笑起来，“今天事情不多，我才没叫钟点工，宗老板时薪太贵了，还是停下吧。” 宗靖利落地打包了一个箱子，“时薪都算到你自己头上吧，早点干完回去陪阿姨吃饭。” 柳遇唐看他认真的侧脸，心里一动，蹭过来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你还挺无私，我以为你来早点帮我干完一起找个地方约会呢。” 宗靖用侧脸蹭蹭他的额头，“我确实非常想，但是太后这不是还没完全放手么，一百步走到九十九，再忍忍。” “哈哈哈哈，你把我妈当游戏boss了吗？”柳遇唐笑的不行，忍不住叼住他的耳垂磨了磨牙。 宗靖被他咬的一激灵，把打包好的盒子随便丢开，反手把他捞到前面，“库房里就你？” 柳遇唐乐不可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就这么爱笑，“是，就我一个人，科科~” “就你一个人，那不如……”宗靖眼角一扫货架整整齐齐，满地快递单子、封箱胶带，大窗户底下两张巨大的书桌，毛笔、画笔、宣纸堆得满满当当。 不如什么就讲不下去了，就算想做点什么，这种环境实在没情调。 柳遇唐眨眨眼睛，故意逗他，“不如怎么样？” 宗靖把他的腰腹往前一拉，两个人蹭到一起，“你心知肚明就不要……”继续挑衅、咕咕…… 一心想着赶紧做完工作来找柳遇唐，午饭忘吃了。 两个人对视良久，不约而同撇开脸去，同时笑起来，柳遇唐推开他，从旁边抓过一堆单子，“我给你叫个外卖，吃哪家？” 宗靖磨着牙订了餐，又给他买一份下午茶，两个人一起把刚才互相撩拨给扔到脑后，乖乖坐下来打包。 胶带刺啦刺啦拽开的声音孤独地响了一会儿，宗靖清清嗓子，“昨天没时间细问，你说，阿姨想让你过得好，有什么具体标准吗？” 接着又把昨天回去想的，和早晨跟李总监讨教的说了一回，“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知道阿姨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吗？” 话题挑起来，柳遇唐也安静了一会儿，“我妈最担心的，未来不确定吧。” 说实在的，男女结婚也不确定一定就能白头到老，生了孩子也不一定能保证有人养老。 但是你作为一个少数派，这样的恐慌就会无限放大。 宗靖叹了口气，结了婚的还有可能离婚，何况两个没法被承认的，这个事儿确实不好解决。 外卖送过来，他安静的扒饭，柳遇唐抱着奶茶杯子慢慢喝。 忽然宗靖叼着排骨问，“遇唐，你喜欢孩子吗？” 柳遇唐回过神，“挺喜欢吧，嘉和挺可爱的。” “不是嘉和，”宗靖想想，圈子里也不是没有先例，他现在的财力虽说离什么富豪远得很，但是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是足够了，“你想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看柳遇唐呆住，他又补充，“不管是不是亲生，领养也好，代孕也好，养一个自己的孩子。” 柳遇唐回过神，说起来，这个话题也是同志圈子里常提的，在华国文化传统之下，愿意安稳过日子的又有能力的同志伴侣，或多或少想过。 “可是，什么叫我的孩子呢？我不认为孩子是我的，一个孩子，他是个独立的人，不是我的附庸。如果我为了自己的晚年生活，或者为了别的什么，专门去养一个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说实在的，他才二十五，跟宗靖在一起之前，缩头乌龟一样打算拖到三十被催婚再琢磨，跟宗靖在一起之后，有个共同商量的人，又忙着赚钱工作，就没往这上面放心思。 “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相处起来，爱总是不会少的。亲人，没有必要像划分工作责任那样理的那么分明。”宗靖做了决定，现在两个人年纪还小，可以慢慢琢磨，但是不妨碍先跟唐璐透个话，让阿姨安心。 最早被父母赶出家门的时候，他是认真想过这件事的。后来听说家里有了宗嘉和，他就转变思想觉得有钱就能度过挺好的晚年，比给一个未知的孩子套个责任简洁方便多了。 现在为了替另一半着想，重新提起这一茬，也没有什么抵触心理。 柳遇唐一时半刻也说不出所以然，“我们有时间慢慢讨论。不要因为冲动的决定影响另一个人的命运。” 一个小生命，是非常沉重且严肃的事情，不能草率决定。 “那是一定的，”宗靖把餐盒收起来，“时间很长，可以慢慢想。”一辈子的事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一起把下午要发的货送走才五点半，柳遇唐想了想，“我们去接嘉和吧，你到我那边去吃饭。” 宗靖巴不得多有机会凑到唐璐眼前，算算时间，宗嘉和的附加课程六点结束，一路超速边缘开过去，在路口遇到牵着宗嘉和的手慢悠悠等车的唐璐。 柳遇唐下车一把把宗嘉和抱起来，“宝贝儿~妈，上车吧。” 唐璐横他一眼，探头看看车后座上绑着儿童座椅，满意了，“吃晚饭了吗？” “没有，”柳遇唐摸摸肚子，“晚上吃什么？” 唐璐不紧不慢的，“有什么你吃什么，还想挑食点菜不成？” 宗嘉和哈哈乐，“老师说了挑食的小孩长不高。” 柳遇唐大笑，“老师说的没错，看看你哥哥的身高，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不要教坏小孩子，”唐璐给他后脑勺一下子，看了宗靖两眼，“小宗晚上一块儿吃饭吧。” 宗靖盯着前方的路况，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阿姨。” 宗嘉和翻出下午在幼儿园画的画给几个大人献宝，唐璐夸完了他，陪他一起看图画书。 柳遇唐和宗靖在前座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转过脸悄悄勾起嘴角。 唐璐终究是看不过去宗靖小心殷勤的样子，到家把柳遇唐支开去陪宗嘉和玩儿，“小宗来帮我个忙。” 宗靖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可能要说什么，乖乖挽起袖子进去帮忙洗菜。 唐璐是干脆利落的性格，当初说要阻止儿子跟宗靖在一起，立刻就搬家，这会儿想通了，索性也不拖着，直接就问，“之前我说要找你谈谈，具体什么事儿，你心里也有点儿想法吧？” 宗靖紧张起来，像面试一样斟酌着语气回答，“我想您大概是担心我们以后的生活，想知道我的心理和有没有计划。” 唐璐点点头，这样清晰明确不逃避的性格，爱你是千般好，不爱你的时候就成了反转的刀刃，“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拗不过他，同意你们相处，却总是不安心。” “按理说，就算他找个女孩子，我也不能要求确保一辈子幸福，人心是没办法确定的，那是无理取闹。”唐璐理理自己昨天一晚上琢磨的事儿，“所以，我不让你发什么誓，签什么约，咱们就讲讲实在的。” “阿姨您说的有道理，有什么想法您讲。”宗靖是真的很敬佩这个唐璐，她有种那个年纪的人特有的生活智慧，又因为工作原因比多数人多了点见识，说起事情来就总是略有不同。 “你们俩都是大男人，你有自己的事业，遇唐，也是想着做出些什么的，他喜欢工作。两个人都忙，相处的时间少，互相体谅着点。” 宗靖点头，把自己的工作情况简单交代了点，“我能逐步腾出点时间了，遇唐现在是起步，以后会渐渐好起来。” 唐璐听他说考虑规划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时间，一时竟然有些词穷，太过完美好像都有点不真实了。 “你有分寸，就再好不过，生活上慢慢磨合，我看你们俩现在就很默契。”唐璐清清嗓子，说重点，“最重要的是，你们俩财务关系分清楚。生活上的小钱无所谓，牵扯到各自的事业生意投资，一定要有本账。” 至亲至疏夫妻，两个都有事业心的男人，分的清楚才好相处下去。 唐璐认为自己儿子是个男人，就像医生说的，就算他性向是喜欢男的，不代表能把他代入姑娘去想。 本来宗靖已经救了母子两个一次，既然两个人是有情，那就只说情，同为男人不论是体力还是别的都没什么差别，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低人一等。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财产算清楚，后头什么都好说。 宗靖一愣，幸亏自己刚才没有说自己的财产怎么公证给遇唐一半表达自己的决心。 “阿姨您说的有道理，都听您的。以后有您随时帮着把关，我们两个肯定能好好的。”话说的略微有点捧着，只要行为上不打折扣就好。 唐璐松了一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自己把握。我就这么点意见，好不容易在一起，以后好好过。” 宗靖抿了抿唇，弯起眼睛，“没问题，以前的不提，以后的日子还长，您就看着吧。” 本来之前还想着，要不要把自己喜欢柳遇唐很多年的事情拿出来佐证一下情深，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唐璐这样肯沟通，如果以后计划好了再能抱个孩子，估计她老人家就更没有什么可讲的了。 柳遇唐抱着宗嘉和探进个头，“亲妈大厨，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呀？嘉和的肚子都想了。” 唐璐指指炖锅，“把汤端出去，中午就开始炖了，早好了。还有几个下锅就好的菜，等你盛好饭，准上桌。” 宗靖带上手套去端锅，跟柳遇唐照面，给他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柳遇唐意会，这是谈的挺不错。 宗嘉和惊奇地指着哥哥，“哥哥你好高兴呀~~”声音特别大。 宗靖可不想被以为是得意忘形，放下汤锅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道，“没错，哥哥今天挺高兴的。” 柳遇唐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高兴有什么不对，嘉和讲就讲呗。” 唐璐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年轻人跟小家伙挤眉弄眼，轻轻舒了一口气。行吧，这样也挺好，说不定娶个儿媳妇还有婆媳矛盾呢，做人要知足。 宗靖带宗嘉和去洗手，柳遇唐进厨房轻轻把脸搁到唐璐肩膀上，“妈，谢谢。” 唐璐呼噜一下他脑袋上的呆毛，“跟我还客气起来了。” 第68章 要变强 唐璐跟两个孩子都谈好之后，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或者是为了眼不见为净，赶上周末就将柳遇唐轰到宗靖那里去，她带着嘉和一老一少自己玩儿。 两个年轻小伙子，摆脱了心理负担两情相悦，对这种几乎等同于御赐的胡天胡地时间感激不尽。 不过开头两回还好，多几次，柳遇唐就对整天跟个烙饼一样被翻来翻去的日子产生了不忿和争胜的心思。 无奈他是空有身高，四肢修长，肚腹都软绵绵的，宗靖虽然也只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好歹真下功夫练过。 只要他稍微有一点反抗的心思，必然被一下子掀翻按倒。 宗靖倒是挺在意他的健康，并不会分分钟化身x魔一夜几次郎，但是他非常喜欢把柳遇唐搂在怀里捏来捏去。 而柳遇唐他，痒痒肉特别多……sosad…… 被捏了几天之后，他愤而反击，把宗靖按到地毯上一顿滚，宗靖眨巴着眼睛被他推来搡去，没骨头一样顺着力道翻了好几圈，特别淡定。 好像成年哺乳动物看胡闹的幼崽…… 柳遇唐比划比划自己捏画笔的手，握拳试试胳膊上的肌肉，沮丧地踹开宗靖，去健身室跑步。 宗靖其实就是喜欢贴着他，见人走了，还有点惊奇，“不玩儿啦？” 柳遇唐给他一个萧瑟的背影，拒绝回答，自认为是报复被认为是玩闹，不能更心塞。 要锻炼，跑步！举哑铃！练腹肌！！学点搏击技术！！！ 咬着腮帮子，他把跑步机设置了十公里，戴上耳机发愤图强。 宗靖在地毯上赖了一会儿，爬起来到健身房看他闭着眼睛带耳机跑步，笑一笑，下楼去收拾蔬菜排骨打算做顿大餐等他累了出来吃。 等他排骨炖的满屋子飘香，鱼上屉蒸好，虾仁准备下锅，柳遇唐都还没出健身房。 总是不运动，一下子过量就不好了，宗靖把围裙丢在一边进去看。 柳遇唐盘腿坐在沙沙空转的跑步机旁边，呼哧呼哧喘气儿。 “还没停呢？你这是设置了多少公里。”宗靖探头一看，赶紧把他拽起来捏捏胳膊腿，“怎么能一下子设置这么多，运动过量可不仅是拉伤这么简单” 柳遇唐坐着浑身瘫软，站起来想根面条，挂到宗靖身上磨牙，“我要变强。” 宗靖哭笑不得，“没问题，制定个运动计划，咱们变强。” 变强压倒你，柳遇唐勾起一边嘴角，把下巴搭在宗靖肩膀上，对着墙壁露了一个自以为邪恶的笑容。 宗靖把他拖起来去洗澡，这回事正经摸摸捏捏，翻出肌肉按摩舒缓喷雾，洗完了平放，胳膊腿儿后背按一遍。 柳遇唐在情侣的温柔抚/摸中，光明正大的睡着了。 宗靖按着按着就听到他深长的呼吸，无声地笑出来，轻轻帮他翻个身，独自去厨房吃午饭。 柳遇唐睡到傍晚饿醒，感觉痛苦的无以复加，腰背沉重，胳膊腿发酸，胃里造反，鼻子里全是药味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 他奄奄一息爬下床，在地毯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再爬下楼，把自己砸到宗靖旁边的懒人沙发上，“……饿死了。” 宗靖放下手边的书，“想吃什么？” 柳遇唐艰难地抬起手摸摸胃，“好像什么都不想吃。嚼饭都替腮帮子累。” 宗靖无语，“先喝一杯淡盐水，然后喝点酸奶？” “不要酸奶，要巧克力牛奶泡蛋□□，我要热量。”还要蛋白，要长肌肉，要变、强！ 宗靖任劳任怨帮他冲一杯齁甜的巧克力牛奶蛋□□，试试温度合适了，插个吸管送到他嘴边。 柳遇唐侧躺歪嘴，仿佛抽大/烟一样长长地吮吸了一口，感觉又得到了救赎，“我要给这喝的画幅画，现在感觉好像看到了天堂。” ……见到天堂也有可能是死了呀，宗靖嘴角抽了抽，扶着帮他喝完一杯，“缓过来点儿没？锅里还有中午焖的排骨，再给你弄个大虾？” “我吃、牛排。”柳遇唐眯起眼睛，增肌就要多吃牛肉。 宗靖无语，把人拖起来，一起去附近的西餐厅觅食，吃饱喝足再拖回来。 柳遇唐进屋就倒进大床开始呼呼，第二天早晨起来颇有决心地又去半走半跑三公里，一个中秋小长假，三天胖了四斤。 肌肉增加每增加不知道，摸着仿佛更软乎了，宗靖觉得甚好。 柳遇唐炸毛了，反复的捏自己的胳膊腿和肚子，“我还不信这个邪了。”当即就决定要把运动量再提一提。 宗靖哪里舍得他这么折腾，何况从来没有运动习惯的人，突然开始，就应该循序渐进。 只是柳遇唐被他揉搓的郁闷，说什么是肯定听不进去的，这么一琢磨，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过渡期就这么黏糊了。 宗靖同学一向是知错就改，勇于探索学习，发现自己的不足也特别善于求助。 表面上被小凯制的服服帖帖，实际上是两个人主心骨的leo同学对他这种难度的求助翻了个白眼，鄙视。 “你都跪了，干脆跪的彻底点，就你形容的你家那口子性格，你可怜点坦诚点，他肯定就不撞南墙了。” 关键在于，怎么跪？这是个技术活。 宗靖琢磨了一星期，觉得在酱酱酿酿这件事上，是自己太霸道了，既然是最爱的人，应该怎么都可以。 所以柳遇唐又跑到健身房自虐的时候，他拎着一条厚毛毯跟上去了，“上周运动过量了，肌肉还酸痛吗？” 柳遇唐正在挣扎是不是还要五公里十公里的，就算一开始是运动过量，只要多坚持一段时间，最后终究会习惯的。 一回头就看见宗靖莫名拎了条毯子，“你这是觉得冷？”空调二十七应该不算低。 这么一想，他从跑步机上跳下去，凑近摸摸宗靖的脑袋，“生病了？” 宗靖顺势把人拉近，“并没有，我是觉得既然你喜欢健身房，运动还是循序渐进的好，而且有很多更有意思的方式。” 他凑的太近，嗓音低哑，热气呼进耳孔，柳遇唐脊背上汗毛刷一下立起来了，警惕地退后了半步，“不许瞎折腾。” 宗靖笑了一下，清清嗓子，其实有点不好意思，逼近一步，“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不算瞎折腾？” “就是、就是，”柳遇唐被他逼的又退一步，不得不抵住他的肩膀，“年纪轻轻，也要注意健康，清心寡欲一点活得长。” 宗靖低笑起来，身体缓缓前倾，柳遇唐毕竟没用力，两个人一个前进一个后退，很快就挤到了墙上。 后背贴着凉丝丝的墙壁，柳遇唐冷静了一点，“又出幺蛾子是不是？” 宗靖两只手按在墙壁两边，把他困在眼前一方小天地里，“不，我是想问问，你想不想试试……”最后几个字儿藏在唇齿之间，轻的好像叹息。 柳遇唐骤然瞪大眼睛，“诶？” 宗靖豁出去，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按到自己后腰上，“运动嘛~方式有很多种，想不想试试？” 柳遇唐眼睛亮了，顺着他的腰线往下，在紧实的臀部上捏了捏，眯起眼睛，“你不会酝酿什么阴谋吧？” “本来这种事，有什么必须的定论，”宗靖揽住他的肩膀，“怎么样？愿不愿意？地方随你喜欢，这里、浴室？卧室？” “有大床何必要地板。”柳遇唐反手拉住他一身风似地从健身房跑到主卧，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搡。 宗靖上道的很，顺势就倒下去，“今天你主场。” 柳遇唐兴奋的想蹦跶几下，虽然内心深处并没有非要怎么样的决心，但是总是很好奇的，他又不是天生的最底层。 宗靖这么善解人意，简直想给他点一千个赞。 宗靖见他搓手发呆，笑眯眯去摸自己的领口，“怎么，不知道从哪儿下嘴？” 柳遇唐扑过去按住他，“不不，是考虑从哪儿吃比较合适。” 虽然画过朕与将军解战袍这种插图，但是亲自做来，滋味和脑补的显然不同呢！ 宗靖被他按住，就老老实实松手，leo讲的果然不错，软和一点，就听得进去话了。 时间才是清晨十点多，明亮的阳光透过只拉着纱帘的大阳台透进室内，空调嗡嗡轻响，两个人的呼吸分外明显。 宗靖平躺在两米的大床上，两手投降一样摊在脑袋两侧，笑眯眯特别坦然地让柳遇唐解开自己的衣扣。 柳遇唐踢掉鞋子爬上床，一屁股坐在宗靖腰上，娘希匹，这么淡定，到底今天谁是0啊？ 宗靖被他一坐，探手扶住他的腰侧，“小心后仰过去摔着。” 后仰毛线，老子的腰没有那么软，仰不过去，柳遇唐这么想着，腰侧被他指尖一扫，忍不住缩了缩，大声警告，“都说了有痒痒肉，轻点不会吗？”挣脱开翻身跪坐到旁边，“腿分开。” 宗靖肚子里闷笑不止，乖乖分开腿劈个m字，无辜地看着他。 柳遇唐废了好大劲儿把人给剥了，直累得气喘吁吁，“麻蛋，你要减肥啊，我举不起你的腿。” 血泪是什么，送到嘴边的肉，咬不动！ 宗靖好脾气的很，“好好好，我减点肌肉，只要不做无氧运动，过段时间就没这么结实了。” 柳遇唐感觉扒个衣服的运动量抵得过跑三公里了，翻过身把自己摊平，心塞。 宗靖坦荡荡地挤到他旁边，“不继续吗？” 问的柳遇唐简直热泪盈眶，咬牙道，“不是都说了，要清心寡欲才能活的长！” 宗靖把他揽过来拍拍背，“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就怎么。” 柳遇唐撇着嘴把手摸到他后腰上，在光滑的皮肤上来回划拉，“我要变强。” “好，变强。”宗靖眯起眼睛，“明天我们一起去约个专业教练，制定个科学健身计划。” “姑且信你一回。”柳遇唐翻过身，浑身酸痛，上周的后遗症根本没好，在宗靖的掌心从肩胛下滑到腰窝之前，他闭上眼睛装死，“我困了，要午睡。” “吃了午饭再睡呗？”宗靖看看时间，还没到11点。 想吃你，没有好牙，饭就算了。柳遇唐气呼呼地闭上眼睛，很快真的睡过去了。 宗靖哭笑不得，在他唇角偷一个吻，自己去卫生间解决问题，变强也好，体力强了，才有精神琢磨别的。 第69章 Roseonly 唐门柳：圣诞节的礼物~据说收到这个牌子的花，就是个合格的网红了。所以，必须晒一晒，快来告诉我，你们还没有抛弃我。 附：九宫格的各种花束特写。 一分钟后，就有粉丝嗷嗷嗷叫。 千岁：身为女生，羡慕不是一点两点 红莲：撒花祝福一辈子 naki：柳柳，你没有拍出它的美，那是ly啊！你看我看我，看我奋力呐喊时候露出的扁桃体，那是ly。 漂流瓶：我装作没看到这条微博的样子，一生一人什么的，人家才不知道呢。 aya：烧死秀恩爱的！ 小大：土鳖表示特地查了什么事ly，然后不小心翻出，价值1520大洋。 粉兔：眼已瞎，你性/福就好！ 点赞最多的一个留言：你们这群抓不住重点的瓜批，重点是，谁送的！ 柳遇唐把一盒子花看来看去，“这店铺还挺会找噱头的，他们怎么判断你不会送给别人呢？” 模式能不能搬到自己的网店里来。 宗靖忍笑，“你跟我脑补的反应差的也太大了。” 秘书姑娘显然不靠谱，说什么收到ly一定热泪盈眶，感动投怀，接着就可以拉灯讲故事…… 女人和男人果然不一样，柳遇唐喜欢是喜欢，但是离惊喜还有点距离。 有粉丝跑到纤云和飞星的微博留言，听说柳柳有主了，求爆料，到底是哪个牛粪弄走了这支小柳条？ 向飞星和白闲云两个人正自得其乐各自抱着电脑喝茶吃蛋糕，忽然微博提示叮叮咚咚响起来。 打开一看，一起笑起来，白闲云手快转发。 纤云：呦，你家那位这么有情调呢？羡慕嫉妒恨！//唐门柳：圣诞节的礼物~据说收到这个牌子的花…… 向飞星跟着凑热闹，噼里啪啦打字。 飞星：宝贝儿不羡慕，你的马上到。//纤云：呦，你家那位这么有情调呢？羡慕嫉妒恨！//唐门柳：圣诞节的礼物~据说收到这个牌子的花…… 一众粉丝纷纷捂脸，娘的，去求真相，又被秀一脸。本来一个好好的圣诞节，安静地当着自己的单身狗，忽然就觉得没了活路。 柳遇唐发完微博钻被窝睡觉，当然免不了两个人酱酱酿酿一番，第二天早晨一醒来，看到评论数有点儿惊呆。 他一个过气小v，之前又有大半年几乎没更新微博，还以为那庞大的粉丝数都是僵尸呢。 再随便翻开两条看看，他一脚踹到宗靖身上，“昨天那几朵花一千五？” 宗靖迷迷糊糊转过身，条件反射按在他后腰上揉揉，“什么一千五？” “我说那几朵花啊！！”柳遇唐顺着评论的指点过去，19度玫瑰，1500，怎么不去抢！ 宗靖迷迷糊糊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柳遇唐翻着那家店的内容咬牙。 就算原来家里没破产的时候，他也不会为了买这种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花一千五呀。 点进产品页面，忍不住愣了愣。 那一盒子到有个文艺的名字，恒久朱砂。 历经万世轮回，唯有对你的爱永世不忘。 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这个什么花语设计师，弄这一个造型的时候是再看仙侠剧吗？ 朱砂什么的，现在朱砂痣，以后可能蚊子血啊！知不知道朱砂痣这说法的来历啊，文化呢？ 一千五百二，买个什么不好？一套锅啊，四件套啊，带硬盘的路由器啊，各种…… 柳遇唐嘤嘤发微博。 唐门柳：你们排队排那么多，我看到价格了，感觉好像许多肉从眼前飞走，心中滴血！！ 随时关注他动态的粉丝笑疯了。 静：不愧是曾经穿着杀殿cos服装吃臭豆腐的男人，画风还是那么原汁原味！ 小玲：心疼你家另一半，替他哭，嘤嘤嘤~ 胡子：这是爱你的表现啊，爱你的表现啊，爱你的表现啊，重要的话重复三遍。 kai：对啊，花很快就谢了！ 思思：楼上煞风景！！ 宗靖从卫生间出来，带出一股须后水的香气，重新挤回床上把他拖到怀里，“看什么？” 柳遇唐觉得精神萎靡，“那个花1520啊？” “没错，”宗靖觉得他这样软绵绵的样子特别可爱，亲了亲他的侧脸，“怎么想起问这个？” “一千五百二啊，”柳遇唐碎碎念，“买什么不好。我打算把厨房的锅换换呢，还能买一整套脚凳放库房用，带1t硬盘的路由器。”特别怨念。 而且，“放几天花就谢了，不能吃不能喝，做标本我不会！” 想想一千五就为了个设计师定义的花语，就觉得略亏。 宗靖忍不住笑起来，搂着他在床上滚了个圈儿，“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可爱？” 柳遇唐哼一声，举着手机翻评论，“这件事不需要你反复提醒我也知道，以及，好大年纪了语文课该补补，小爷这叫帅！” 宗靖凑过去看他手里的手机，“所以，你是更喜欢别的礼物吗？对ly没有爱？这辈子我都只能给你一个人送花喽，没什么想法吗？” 柳遇唐略有一点浪漫细胞，都用在脑补画酱酱酿酿小插图上了，闻言横他一眼，“一辈子固定从一个人手里手到花的生/殖/器官，很值得感动吗？” 这么一说，确实没什么。 宗靖囧了一会儿，“好吧，换个表达方式，打开你的购物车。” 柳遇唐其实心情很好，把他推出去，“你等等，我选点儿贵的进去，让你清空的有成就感一点。” 宗靖去厨房做早饭，忍不住打开自己的微博，登录小号发了一条。 念唐：清晨醒来，他在怀里，瑞雪初降，很美！想起数年前也有这样的冬日，我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写卷子，每天此时此刻若天气晴好，有一束光打在他身上，我会发一会儿呆，觉得人生光明。如今回想，与此刻一样美。 这个博客底下的粉丝特别多，等他把煎蛋铺在盘子里，已经回了几十条。 尾巴：因为po主相信爱情了，这么多年，一晃眼。 当当：不给单身汪活路啊！但是就这么喜欢看你碎碎念。 lisa：请保持这个更新速度。 一塔在：表示从这个博客里学到了许多写情书的办法，前女友和现女友都是这么搞定的。 胡鸡蛋：好好把握，活在当下。 小四：嘤嘤嘤，每次看到都萌的肝儿颤。 柳遇唐在卧室里把自己购物车里其实不怎么需要的东西删除了大半，留下家里和库房里当用的，吊着牙刷把手机递到宗靖手里，摆出一副大爷脸，“喏，给我结账。” 宗靖给他倒牛奶，接过来看也不看，全选支付，20秒搞定，“宝贝儿，你的战斗力可以再强一点。” 柳遇唐翻个白眼，去卫生间换漱口水清洁，啧啧，这世界上，永远有人就是那么自恋。 大早晨的，以为自己在拍写真吗？ 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餐，宗靖去公司赶例会，柳遇唐磨磨蹭蹭，“你先去吧，我查一下对账单，再跟闲云确认下去库房还是去工厂。” “那你开车去吧，昨天我刚加了油。”宗靖把常用车的钥匙留下，换了另一辆去上班。 柳遇唐等他的车离了大门，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从阳台上找到小喷壶，小心给那一束花喷点水，又找了个晒不到太阳的地方摆好，噘嘴嘀咕了一句，“一样的价钱，不会买永生的吗？好歹摆的久一点，笨蛋。” 宗靖进了办公室，秘书小跑过来把重点着急的文件提出来放在最上面，完了自以为很隐蔽地眨眨眼，“怎么样，boss，你女朋友收到花之后有没有感动哭？” 宗靖打开文件开始批阅，头都不抬，“并没有，看来我家那位有点与众不同，你可以继续跟公司同事收集点信息，提点建议让我想想春节的礼物怎么弄。” 秘书小姐的八卦之火兜头一盆水，刺啦只剩一缕青烟，清清嗓子，“礼物这种事情，当然是自己琢磨的最有意义啦，实在想不出，给红包最实惠啦、，让对方喜欢什么买什么。” 不能继续帮忙出主意，对boss的深情轶事听得太多，那群少女心爆棚的妹子们可能会出现心理偏差，万一有个不开眼的真把boss当目标，事儿可就大发了。 宗靖想到柳遇唐早晨碎碎念锅啊路由器啊之类的，还有购物车里的那些家庭用品，好吧，确实是务实型的。 这么一琢磨，纯洁的时候，他给柳遇唐搬回两盆结了果子的温室西红柿，三盆草莓，认真地邀功，“亲爱的，怎么样，这回有价值吧。” 从ly到大棚西红柿草莓什么的，柳遇唐嘴角抽搐，有点想扒开这个笨蛋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表面上他还很淡定，“好是好，还不如直接买水果呢，这几个盆，果子摘完还有什么存在意义？”农民伯伯搬过来也很累的好嘛？笨蛋！ 第70章 一年 网店开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柳遇唐终于凑够还宗靖的钱，一笔打到宗靖账户里，“两清了！╰(*°▽°*)╯” 彼时宗靖正在看宗嘉和的小学资料，手机收到款的叮咚提示音响了一声，他眉毛都没抬一下，“哦。” 柳遇唐非常不满，一年多还清这么多钱，非常牛好嘛？ 哦，是什么鬼反应？ 宗靖对比了几个小学的资料，选定了一个综合条件最好的，递给柳遇唐，“看看这个学校，怎么样？” 让章泰安帮忙走走关系，进去是没问题的。 柳遇唐鼓了鼓脸，正事儿要紧，接过文件认真翻了翻，“什么都好，就是离家里太远了吧？” 小孩子需要充足睡眠，这一个来回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遇上堵车就更惨了。唐璐可以开车带他上下学，但是那对老人孩子来说都太累了。 “所以呢，我们搬个家好了。”宗靖把手边的另一叠宣传资料递过去，“刚建成的小区，车程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这一回装修设计都要仔细来。” 目前这栋房子是单身时候买的，没考虑过家里会有孩子，更没考虑过会有长辈，装饰设计和每个房间的功能分配都只适合自己单身时候的状况。 唐璐搬回了刚来b市时候住的一居室，经常带着宗嘉和住在那边，并不愿意住到宗靖这边的大房子来，年轻人热恋中，眉来眼去的，她觉得住到一起彼此都不方便。 宗靖考虑了一下，两个人目前只剩这么一个长辈，一年两年的分开住不碍事，等唐璐年纪更大些，还是住在一起更方便照顾。 他挺喜欢家里有这样一个开明讲理的长辈的。 刚好趁着宗嘉和念小学了，选学校的同时，再置办两套房产吧，选对门的大三居，把相邻的露台打通，又有了各自的私密空间，又方便互相照顾。 果然柳遇唐一看这个小区的户型介绍，也很动心，“看设计简直不能更好，不过这房子一买要住好多年，要多去看几趟，白天、晚上、阴天分别去看看。工程质量怎么样？” “设计师是熟悉的，我们云上给做的精装修样板房，质量没问题，”宗靖沉吟了一下，“让咱妈去看看吧，我找个人带她去，让她老人家选。” 有阳光房和大露台的房子，柳遇唐越看越美，已经长大的狗崽子活动空间也够。 晚餐的时候他就把这个计划告诉唐璐了，“您过去看看呗？好了咱们就定下来。” 唐璐叹了口气，盯着蠢儿子，“定下了你拿什么买？” 柳遇唐一愣，哦了，最大的一笔钱都还给宗靖了。再存够首付的钱，估计要等明年，脑袋上的呆毛登时就软下来了。 宗靖正在给大家盛汤，闻言赶紧表忠心，“家庭收入足够买，妈你不用担心，房子算我俩合买的，写两个人的名。按遇唐的收入，都是迟早的事儿。” 他早前跟唐璐诚恳地谈过，即便国内不能合法结婚，在他心目中，他跟遇唐和普通夫妻是没区别的，他拥有的一切，柳遇唐都有资格共享。 不能有结婚证，房产证上登记上两个人的名字也不错。 唐璐最终叹了口气，坚持两个人的公司事业一定要分开，私产什么的，计较太过了确实也没办法好好当两口子。 最主要是，这一年多柳遇唐和白闲云的事业一直发展的很好，自己的本事就是底气，现在她的儿子有应付变故和危机的能力了。 柳遇唐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唐璐，他知道母亲对自己的要求，“我库房和渠道里压着的钱挺多的，到年底就能存够，就、就让宗靖先垫上吧。” 唐璐叹了口气，男生外向啊，“行，明天我去看房子，按你们的要求选。” 宗靖感恩戴德，亲自带上手套扒虾仁给丈母娘和宗嘉和一人一盘子。 虽然现在许多年轻人不愿意跟长辈住在一起，但是宗靖真心觉得，有唐璐这样一个妈妈在附近，他日常生活顺畅了不知多少倍。 以前需要专门用记事本提醒做的大到家政物业水电煤气、小到家里的油盐酱醋卫生纸，再也不需要花心思在上面了。 甚至还多了许多原本没有的福利，春秋进补换季添衣，简直除了工作什么脑子都不用动。 这些唐璐做的顺手，他却必须记在心里，人要懂得感恩。 就像正常男人应该尊重管理家务的妻子所付出的劳动，他认为唐璐对几个孩子的付出应该获得自己的回报。 情感上的对应尊重关心之外，能做的也只有财产了。所以他口头上应了唐璐两个男人财务分开，实际中却不打算遵照执行。他理解老人对儿子与众不同生活的不安，相信日久见人心，以后终究会好起来的。 唐璐花了一星期时间，在那个小区转了几圈，在开盘之前选定了两套，宗靖走了内部工作人员提前买了下来。 自己开着家装公司，房子定下来一周，设计图就出来了，接着工程队进驻，四月半的时候就全部完工晾着散味儿了。 唐璐每天送了宗嘉和去幼儿园，就去新房子开开窗户，傍晚接孩子之前再关上，又操心家里的各种摆设，大到电器家具，小到纸巾盒牙刷杯都亲自订。 宗靖和章泰安投资的游戏公司产品上线，两个人趁着市场大爆发，将公司直接作价卖给大型上市公司，几个月的时间里评估审计尽职调查忙的头重脚轻。 柳遇唐和白闲云合作画的一些动漫形象引起了人的关注，时常有不知道哪里的动漫影视公司来问版权，一讲就是做动画、立项电影、周边产业链，恨不得一夜之间赫赫扬扬成为全国行业龙头。 柳遇唐和白闲云在行业里是菜鸟，却都知道不会天上掉馅饼，一下子警惕起来，连忙请教了专业的人，把公司里的产品能注册版权和商标的全部做了个遍。 两个孩子的事业越来越好，唐璐渐渐就不给小公司做账目了，专心给他们做后盾。 眨眼一年，偶尔她坐在新房子的露台上看外面的小区绿化带，会有些恍惚，那个特别冷的冬天里，她是没想过晚年能这么轻易的安逸起来。 那时候她算着家里的债务，想着儿子能不能承受得住，琢磨了千百了细节，怎么把孩子从凄风苦雨里摘出去，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这仿佛你做好了能做的准备，披上了所有的盔甲，准备迎接风霜刀剑，扑面而来的却是和风细雨。 好的都有点不真实了。 夏末的时候，柳遇唐收获了一堆证书，跟白闲云两个松一口气，开始琢磨怎么把曾经的作品运作成流行的ip。 白闲云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以前跟他都是随手画条漫，现在琢磨琢磨，该好好的研究脚本故事了。 华国的观众缺好的国产漫画很多年，只要好好把心思放在做事上，诚心弄出好作品，结果肯定不会差。 两个人完成一件大事儿，做了新决定，高兴的要跟大家一起庆祝，趁着夏天的尾巴，去避暑山庄玩儿一圈。 宗靖开一辆大型suv，一路上听柳遇唐和白闲云讲他们店里要招更多专门做动漫的，怎么扩大规模建立品牌。 柳遇唐说到兴起，回头看唐璐跟宗嘉和两个带着耳机一起看电影，扑到前座拍拍宗靖的肩膀，“你等着我赚了大钱包/养你，到时候你就不用这样见天熬夜做什么公司并购买卖，躺在家里等小爷临/幸。” 宗靖侧头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行，我等着，虽然近期我的身价涨了点，但是听你刚才描述的十亿票房什么的，应该还养得起。” 柳遇唐知道他和章泰安在卖公司，但是从未过问过具体情况，闻言也好奇起来，边拧开瓶子喝水边问，“哇，宗boss又富裕了呀，来讲讲，你身价多少了？” 宗靖做了个思考的样子，假装想了想，“差不多得有个，五亿吧？” 柳遇唐呛了水，“多少？” 宗靖对他受到惊吓的样子很满意，慢条斯理发音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手中的持股全部变现之后，大概有五亿吧。” 他跟章泰安两个花了近九千万弄起来的公司，收购过程中置换了母公司大量股票，赶上近两年智能手机兴起，手游市场大爆，国内股市又一轮牛市来临，算是真的逮住了好时机。 不过两个人很理智，游戏市场竞争激烈，全世界范围内有许多积淀深厚的大型公司，他们是取了个巧，却没有实力长期与之争夺市场，不如挣个快钱。 按照预定的变现节点，他的身价在这一笔投资后，会接近五亿。 柳遇唐蔫吧了，那真是，你以为自己走的很快，人家在百米冲刺，你以为自己跑的可快了，人家已经开始飞了。 想想刚才那个包/养的豪言壮语，他就怂了，“我的天，我怎么才能赚五亿。” 宗靖笑出一口白牙，“很容易。” “嗯？”柳遇唐警惕地看着他，“你要讲什么？”同时回头扫了后座的唐璐一眼，敢当着妈妈的面讲荤话，就揍死他。 宗靖轻笑，“我的就是你的，你已经有了。” 柳遇唐摸摸自己红起来的耳朵，转过身，“你专心开车，我不打扰你。” 唐门柳的粉丝发现大大发了一条微博。 唐门柳：找对了男朋友，人生真是立刻开启了easy模式啊~~ 一小时后，一个回复被高高顶起，四格：那么，柳柳你是怎么找到你男票的。 一天之后，众粉丝看到了一个让人想挠他的回复。 唐门柳：有人问我怎么找到我男票，就，长得好看，安静呆着。 众人；好讨厌，好像烧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