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夫人带着蛇宝宝当反派妖神去了》 第一章 狂兵穿成侧王妃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没入了她的头颅。 一声尖利的叫喊声传来,茗澜睁开眼睛,她还没死。 漆黑的夜晚,幽深的树林。 她身旁是一个七窍流血,目眦欲裂的女人,后背被一只巨大无比的木努射穿,鲜血顺着身体碗大的血洞流下,甚至裸露出翻出血肉的白骨。 空气中都是凝重恶臭的血腥味。 作为外出执行任务的特种女兵,上一秒茗澜才被异国毒贩的一颗子弹射穿了头,这下就变成了被妒忌心极重的王妃追杀的侧妃。 这个侧王妃胆子可大,带着管家和齐王世子出逃,让王妃给半路劫杀了,害得身边人都不得好死。但是,茗澜借着侧王妃的记忆,发现自己似乎不是人,是个妖怪?灾星? 她好似还和管家跑散了,儿子在管家林大海那里。 茗澜正发着呆,身旁的小丫头 云蝶着急到:“小姐,我们快走……王妃把我们带回去,一定就没有活路了。”。 无论何时,最重要的都是性命。茗澜来不及多想,带着小丫头一路狂奔,云蝶险些更跟不上。 突然,茗澜停了下来,一把把云蝶护在身后。 云蝶疑惑道:“小姐,大海哥哥和小少爷在柳桥那里等我们,我们赶快……” “走不掉了,来人了。” 茗澜作为多年的老兵,极其灵敏的察觉到了前方不寻常的动静,与此同时,她悄悄捡起一块石头以备不时之需。 正待着,周围扬起锐利的风声,十几个黑衣刺客从天而降,锐利的刀剑在暗夜里反射出破人的寒光,杀气十足。 一个披金带银,容貌昳丽的女人缓缓走来,一脸笑意: “啊哟,我的好妹妹,你说你跑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身边两个小丫头太可爱,和她们玩一玩而已,你那里至于这么大的反应?” 玩一玩? 一向嫉恶如仇的茗澜立刻怒火攻心,死掉的那丫头烟水大的年华,原本该明年嫁个老实护卫的,却惨死郊外。这叫玩一玩? 茗澜一皱眉,满脸戾气的开口:“我和你爹也这么玩一玩好吗?” 这个齐王妃叫柳恨雪,嚣张跋扈,蛇蝎心肠,她爹也是个十足的恶官儿。蛇鼠一窝。 柳恨雪没料到一向柔弱的茗澜在这般绝境下还突然变得如此嘴硬,立刻恼羞成怒:“你这臭娼妓烂屠夫生下来的贱货,怎么敢和我堂堂齐王妃这般说话!王爷抬举你,你不好好做些传宗接代的活路,竟敢私通管家带着世子逃跑,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茗澜听了倒好笑:“这么说我一个千人骑万人睡的贱人倒是和王妃平起平坐,共侍一夫了?哈哈哈,荣幸得很!” 她变相辱骂柳恨雪,柳恨雪立刻被噎得出说不出话来: “你!” 而后,柳恨雪狡黠一笑,看向茗澜身后的小丫头。 王爷的宠妃她动不得,这小丫头还不行吗? 说着,柳恨雪一个眼神示意,抬了抬手:“随你们收拾……” 那群黑衣刺客向云蝶走了过去,饶是隔着面纱,目光里面仍然是流露出说不住的狠毒猥琐。 茗澜心下大叫不好。 “别担心,小丫头年纪小,让她临死前享点好事而已。”柳恨雪拢了拢自己的百花髻 ,满不在乎。 当真是蛇蝎毒妇! 茗澜恨得牙痒痒。 “小姐,救我!”云蝶望着那些黑衣刺客越靠越近,几乎有七八个,连忙迸出急泪,瘫软在地大喊:“啊啊啊!不要!” 有个心急已经开始解裤带了,不料茗澜一把上前 ,拿出手中的那块石头, 往他面目上一砸,夺过他手中刀剑,霎时间那人痛呼一声,鲜血喷溅出来。 茗澜几乎可以保证,那人面中会凹陷进去,不死也是一生残疾。 四周的人大慌,立刻来拿她。一时间沙尘四起,刀剑相击。 茗澜抓起一人衣领一扔,慌乱中一扔,那人惨叫一声,撞到一颗树上,霎时间树干被砸成两半。茗澜心中惊诧,她上辈子作为雇佣兵也没有这个能力啊……她再低头一望,发现自己的手上霎时间长出来密密麻麻的红色鳞片,不过马上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茗澜和他们厮斗起来,简直有如神助,周围一众人看呆,柳恨雪见她眸中肃杀凶光流露,吓得花容失色。 “你你你……简直就是一条疯狗!” “呵呵,疯狗?你和疯狗一个丈夫,开不开心?” 两人正骂着,只听得“噗”一声,像是软豆腐被砸在菜板上的声音。 闷得人难受。 茗澜顺势看过去,那年岁十五的小云蝶,一头撞到了树上,鲜血顺着细腻的脸庞留下。 她作为一个兵,一个医生,立刻着急扑救过去,查看情况,云蝶只吐出来模糊不清几个字:“不连累小姐……来世还……” 话未说完,含恨酒泉。 茗澜从未如此愤怒,那温软的躯体安静的躺在她里,一动不动,只是不多时便会化为白骨。 她双眼通红,看向柳恨雪。 饶是柳恨雪被吓得身躯一颤,还是满口挖苦:“活该!摊上你这么个主子,这样死算便宜她了!知道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撞死,还算聪明。” 柳恨雪忽的走近茗澜:“好了,我问你,世子在哪里?” 茗澜只冷冷笑着,不肯告诉她。这个王妃多半是想杀死那个无辜的孩子。 她正气着,晃眼看过去,草垛后一闪而过一人身影,快得几乎看不清,分不清是敌是友,但以她多年侦查经验,绝对不是幻觉。 “我告诉你,王爷已经准备把你送出去了,你不说我也翻得出来!”柳恨雪望着那张脸恨得牙痒痒,只要这张脸一日除,她一日不安。 茗澜正打算还击,耳旁响起挥之不去的幻音,如同鬼魅地狱。 茗澜使劲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她只觉得脑子里有亿万只小虫在爬。 她脑内不可遏制浮现出一个骇人的场景,一个白衣的女子,浑身抽搐丝状物,周围一堆模糊的血肉,成千上万的村民们冲上前要将那白衣女子斩杀。 村民们叫喊着茗澜是个小灾星,甚至有人说她是妖怪。柳恨雪看着她这四肢抽搐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怕了,不敢再向前。 茗澜忽的睁开双眼,瞳孔中泛出几乎惨淡的白色,身体四周散出霎人的红光, 她觉得自己的下半身的血肉被撕裂开来,而后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某个方向飞奔而去。 柳恨雪和众人吓得两腿发软,他们只看见一条格外巨大的,带着鳞甲的尾巴在耸动着,凄寒的月光照在幽深的林间,说不出的诡异。而后那状似蛇尾的东西以排山倒海之势破开林海。 茗澜在密林中无状狂奔,她只神志不清,难辨东西。 霎时,尖锐的气刃从她耳边划过,只听得“咻”的一声,一枚飞镖钉在了树桩上。 茗澜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便向着那木桩飞奔而去,她发现,暴走状态下的自己对于声音格外敏感。 茗澜望着那枚几乎全部插入木桩里的飞镖,微微思索,知道有人故意在引诱自己。 她正在奔向那枚飞镖,忽的又看见自己右侧一枚飞镖以同样的方式稳准狠的插入到了旁边另外一个树林口处。 几乎每隔一百米,便会有一枚飞镖指引着她。 茗澜出了密林,来到一个废弃的房宅区,她越发的无力,双眼发黑,脑子里又是一阵昏沉,她到了个僻静的湖畔旁,周围那婀娜多姿的柳树随风摇曳,夜色静好。 茗澜气喘吁吁的蹲下,飞镖的主人约摸 ,知道自己是个妖怪的。一阵脚步声传来,茗澜竖起耳朵, 可茗澜等了许久,一回头,看到的正是一个满脸油光的流浪汉,不知道从哪个废弃房宅后听见动静钻出来的。 流浪汉的脸恍若一颗风干了的橘子,干瘪而且布满了皱纹。他只“嘿嘿”的笑着,向茗澜越靠越近。 茗澜皱起眉头,她知道这个人不是飞镖的主人,约摸是听见动静刚好出来,茗澜想要再变换出方才的凶猛原身 ,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了。 茗澜望着流浪汉走来,微微后退,找出周围那些个能够躲闪的地方。 忽的,那流浪汉停止了向前靠近的动作,瞳孔忽然睁大,嘴里吐出来一大口鲜血,而后仰面摔在地上。 茗澜看见,那流浪汉的后脑勺上,插着一枚紫黄色的飞镖,飞镖和之前的一样,没入他颅内一半。 不多时,湖畔对角巷口处,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的男人果然出现了,他一身黑衣,本来带着头巾和面巾,此刻一一摘下。 头巾下是引人注目的一头红棕色的卷发,深邃温柔的眼睛,高耸的鼻峰,极其异域。 那个男人长得很温柔,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装下了雪山上融化的雪水,无比纯净,四季长春。 他的怀抱里抱着一个很大的包袱,他似乎很宝贝那东西,用手小心翼翼的拖着。 男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茗澜面前:“我……小的来迟了,侧王妃莫要怪罪。” 第二章 小哑巴儿子? 茗澜对他有印象,这个男人叫做林大海,是一个异邦孤儿,一年流落到了梨花村。 侧王妃茗澜的生父生母,一个是猪屠,一个是妓女,村子里本来就人言可畏,偏偏茗澜出生的那一年,庄稼颗粒无收,出海的一网未获,再加上自小格外突出的美貌,茗澜逐渐被视作灾星。 茗澜的母亲和父亲,到底是精明的人,家里猪肉生意坐起来后,成了当地的地主,那时林大海流落到村寨里,由于与众不同的外貌,也没有少被人刁难,可他身强体壮的,于是,茗父茗母,就为十岁的茗澜招了一位专门保护她的护卫。 林大海为了茗澜,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可偏偏茗澜胆子小,但是心气高,一门心思想着要攀高枝,她在十七岁那年,凭借着出众的美貌让那战功赫赫的王爷一眼相中,成为了全玄天女子艳羡的对象。 可惜,侧妃茗澜没有想到,她会死在被王妃追杀的那个夜晚,活活被丫鬟烟水的惨像吓死的。所以现代的女兵茗澜,才会有机会穿到同名同姓的侧王妃身上。 茗澜记起来了。记忆中的林大海,总是在原主荡秋千时,温柔的看着她,丝毫不会逾矩。而原主,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在茗父茗母被一把大火烧死后,林大海本来可以独吞家产,再霸占年仅十五岁,便国色天香的小美人,可是他没有。 茗澜思索着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时间有些唏嘘,她上辈子也算是十八一枝花了,可没有那个男人这么死心塌地的对待自己啊…… 她正愤愤,那林大海跪在地上,艰难开口:“小的该死,让夫人受惊了,还请责罚。” 林大海双手抱拳,声音却压的低低的,生怕把什么东西给吵醒了。 茗澜立刻把她扶起来,这可是影视剧里英俊帅气,有勇有谋的男二号,自己虽然忙着出任务,看电视剧的时间不多,但是谁会不心疼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呢? “林大哥,你太见外了,什么夫人,什么小的。你就照旧叫我茗澜妹妹就好。”茗澜把人慌张从地上扶起来,其实于是说是扶,不如说她是一把把林大海从地上拽起来的。 她的记忆里,在原主没有生处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时,一直都叫林大海林大哥的。 林大海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茗澜甚至看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泪光,那个明明武艺高强,满身本事的男人,却为了心上人,在王府里当了个处处谨小慎微的管家。在茗澜看来,他那扔飞镖的手艺,就算是当个掌门都绰绰有余了。 可整整七年,他每天任人呼来喝去的。 林大海起码有八尺之高,他站起来,茗澜才看见,那包袱里的,似乎是个……小孩? 她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朝着林大海的怀抱里面看出。 林大海显得有些局促,他那修长却布满老茧的手指在衣袖上好几下摩挲,而后,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包袱。 里面,是一个肉嘟嘟,粉嫩粉嫩的孩子。小孩此刻闭着眼睛,吐出均匀的呼吸声,那浓密的长睫毛时不时轻轻的颤动着。 茗澜一瞬间呆住了,这个孩子可爱得,可爱得她几乎移不开眼金,好像咬上一口,都会有一般的香软清甜。 那是茗澜的孩子,叫做凌容君。 茗澜之前还想过,自己就是个孩子,要是生了个儿子,她养养自己的都懒得,更何况是养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了几千岁的古代人的孩子。 可当她把那小家伙抱在怀里,小家伙无意识捏住她的手指头时,茗澜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好似被彻彻底底的击中了。 她就是这个凌容君的妈,谁来都不好使。 茗澜欢喜得不行,把那软软小小的孩子抱在怀里,几番哄抱,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女修罗的脸,变得有多欢喜,有多和善。 那小孩才三岁,按理来说已经会说话了,可是茗澜这个小孩不会,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是个天生的哑巴。但她不在乎。 林大海第一次见到侧妃这么喜欢这个小孩,有些意外。她以往不是盼着王爷的宠爱,就是忙着讨好根本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王妃,根本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亲生的孩子。 这三年,林大海又当爹又当妈,都觉得,这孩子不像是夫人和王爷的,倒像是他自己和自己生的。 看着茗澜这么高兴,他越发的愧疚。 “噗通”一声。 茗澜哄孩子正哄得高兴,却看见林大海一把跪在地上,还把头磕了下去。 他声音几乎颤抖:“茗妹妹,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都是我的错……” “站起来!”茗澜忽的一沉脸,严肃说到。她收拾了一辈子胡乱践踏别人尊严的恶棍,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一个男人毫无尊严的下跪呢? 见林大海浑身颤抖,茗澜又有些于心不忍,腾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林大海:“好哥哥,站起来慢慢说。” 林大海才终于站起来,他伸出一只几乎在颤抖的手,掀开了包裹着小家伙的一叠被角。这个男人的手都在轻轻的发抖。 被角被掀开后,茗澜呼吸不由得轻轻一滞,她好似心上被人狠狠的剜了一刀。 凌容君睡得正沉,他脖子以下的地方,那些本来应该很光洁细腻的皮肤上,是密密麻麻的红色鱼鳞。 那些鱼鳞状的伤疤,看上去格外的触目惊心,细小而密集,有的吐出来一团肉疙瘩,扭曲诡异。 “怪我没能保护好世子……那杀千刀的陆晏,他趁我带着世子出王府,下了黑手。我……”林大海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一句话都快要说不出完整了。 他实在是怨恨自己的无能。 茗澜看得出,他的愤怒几乎不亚于一位父亲,他爱原主茗澜几乎胜过自己的生命。 茗澜没有说话,她把陆晏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自己的心里,她一定要让这个男人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个陆晏是天香阁的老板,家财万贯,为人八面玲珑。 第三章 终究逃不过当杀手 “陆晏说,让小姐你尽快去见他,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商量,还说……如果您不答应他的请求,世子就会早夭于世……世子中的毒是世间奇毒,无药可解,他还说,要是世子身上的鱼鳞完全变成了正红色,那浑身的血肉就会干涸凝缩……”? 林大海一口气说完,几乎眼前一黑,要站立不住。 茗澜微微呼出一口气,她上辈子自由自在,哪怕是穿越到了古代,也依旧以为自己能自由自在的,可倒底是天不遂人愿,要受制于人了。茗澜想着,现在回王府左右不妥当,不如先去天香阁看看有什么机遇。 “我马上去。”她望了望怀中那小家伙,温柔而坚定的说到。 不论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都会迎难而上,为了这个与自己的缘分跨越长达数千年的孩子。 “我到时候跟着你去,我一定会……”林大海红着眼眶,情绪激动的说着。 “不必了,你带着容君找间客栈歇息。”茗澜下一句本来想说你去了也没有任何作用,但是望着那个原本很英俊却显得颇为沧桑的男人,她这句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微微思索:“林大哥,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举世无双,摆脱你一件事,查一查王妃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可疑的事情。” 茗澜想着,一个王妃,居然能带着这么多刺客抓人,还能把生了世子的侧王妃逼走,毒辣不说,手段也了得。 茗澜可不是笨蛋,她当然也要好好利用自己的资源了。 林大海微微诧异,他以前为了自己的好妹妹做过的最多的事,就是听她不停的唠叨自己的苦闷,虽说也憋屈,可到底是心甘情愿的。现在茗澜让他去查王妃,他倒是有了大展拳脚的意思。 “是!”林大海一抱拳,甚至有些微微的期待。两人相望一眼,暂别。 茗澜拿了林大海给自己送的几把贴身的短刀和天香阁的地图就出发了。她一路赶去天香阁,跑起来如同脚下生风,几乎不喘气不出汗,可刚刚到了却又累的要死,身体的韧性在人和妖之间不断切换。 那天香阁是建在东临外城,远远看着几乎有一座山包那么大了,灯火通明,五光十色,像是一座恢宏瑰丽的天宫。 整整有七层。茗澜一路走近,隔了老远都能听见人们醉生梦死的呼嚎声,天空时不时迸射出绚丽七彩的烟花。一路上有人拉扯她。 她总算爬到了第七层,楼道是中空的建筑 ,自上往下看,一派群魔乱舞之势。数不清的姑娘,公子年华虚度,醉生梦死,一味沉溺在这无边浮华的夜色中,意兴阑珊边倒头大睡。 茗澜一个翻身跃到天香梨花木房梁上,摸摸索索,跟着地图进到了最里的一个隔间,这里隔间很多,房梁却是四通八达。 她小心趴在梁木上,往下一看,天香阁老板陆晏的房间装潢,气派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富丽堂皇,各式价值连城的宝物应有尽有,但好似刚刚被什么人闹过事儿,桌子椅子乱七八糟的躺倒,好似被人一脚踹翻过。 茗澜看着还挺解气,也不知道陆晏得罪了谁,老窝被砸了。她是真想把这地方给烧了,以解心头之恨。 房间里最中心的位置,一个墨发披肩,一身粉衣的男子,以极其风骚的姿势半躺在地,正拿手中折扇扇风,好似刚刚受了惊吓。那个人长得张扬昳丽,偏偏是个男子。茗澜想着那约摸就是陆晏了,他旁边还有个老头,似乎也被吓得不轻,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陆晏吓得满身出汗,脱掉了那风骚的粉色大袍衫,结果里面还是风骚的粉色内衬。 老头子拍了拍一旁陆晏的大腿根子,有气无力的说到:“我们两兄弟也太不容易了。” 那老头叫圆昌,是个江湖术士。 兄弟……茗澜总觉得这不是一个称呼两人关系好的词语。他们不会真是兄弟…… 茗澜还在心中愤愤,下一秒,只听得陆晏在底下大喊:“出来,上面那个,小爷知道你在上面!” 茗澜确认了好几遍,才确定陆晏是在喊自己,于是她一翻身,利落的翻下来,却受制于这副躯体实在是太过娇软,一时间没有站住身。 圆昌看见茗澜,忍不住开始砸砸嘴,搓着自己的手,这送上门来的…… 老头刚刚要上去,被陆晏一把拦住,陆晏继续妖娆的躺在地上,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他对那急不可耐的老头子悄声说到:“你知道这个小妞,是谁吗?” 老头极其诚实的摇了摇自己的头,那油光锃亮的眼神从未离开过茗澜。 陆晏缓缓开口:“这是王爷的侧王妃。” 圆昌:“……” 不一会儿,老头站起来,亦步亦趋的走了出去,吓得两条腿都快不会走路了了。 茗澜认识到,这个齐王,似乎还颇有威慑力。 茗澜可不感激陆晏解困,她自始至终都恶狠狠的盯着在地上四仰八叉的陆晏,沉声开口:“你和这个老头子都这么怕王爷,还敢对他儿子下毒,还让我来阁里见你,就不怕我家王爷知道了,杀了你们?” “哈哈哈哈……”陆晏听了放声大笑出来,“放心,我叫你来就知道你要什么,自然也有后手。你大约知道自己是个妖怪了?而且,妖气有些压不住了,对不对?留在王府被发现也是死,不如帮我几件事,我给你解药,祝你脱逃。” 他狡黠的转着眼珠子,观察茗澜神色,见茗澜还有迟疑,他便继续说话:“齐王凌北野手段了得,不出意外你来这里这段时间,他应该已经抓住林大海了,玄天是人族之国,你一个妖怪被发现就是个插翅难逃,知道玄天多痛恨妖怪一族吗?而且小容君那么可爱,你忍心看他死?” 他忽的一脸眸光,房间里的夜明珠发出氤氲的光辉,打在他脸上,茗澜只觉得危险异常。 茗澜想着,这个侧王妃以美貌出名,陆晏又是天香的老板,不可能不知道她,可为什么现在找上门来。 陆晏看出她心中犹疑,站起来抿了抿口茶,继续说道:“圆昌那老家伙可不是吃素的啊。他两天前夜观天象,发现你可是绝无仅有的后生天煞啊,这世上这么多的妖怪,可偏偏只有你的生辰星会异变……” 他原本和善的脸庞,忽的有些奇异的狰狞起来。茗澜只死死盯着,看见陆晏眼睛里似乎闪现出扭曲的红色。 而后,陆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神色恢复如常。 茗澜只有些烦闷,她现在不得不按照陆晏说的做。 她不能向王爷凌北野求救,凌北野对她本来就无真正的情意,更何况,要是陆晏气急败坏,被逼上梁山,那她孩子就没得救。 茗澜不动声色坐下,且看他想要做什么。 陆晏开口: “第一,我天香阁最近不景气,请你来帮帮忙,卖艺不卖身,你正好也能赚点自己以后的路费,别人不会认出你,这点有我担保。” 茗澜想了想,出了事他先担着,便觉得可行,点头了。王府虽然价值连城的宝贝不少,她拿了良心不好受,二个自己要是拿宝物出去当卖,也容易被发现行踪。所以自己出来赚钱也不错,青楼人多眼杂,还能多打探消息。 陆晏对着茗澜笑了笑:“第二嘛,圆昌算出你用神为地支临天医,日柱为 “癸酉”,你医术应该还不赖,医者可害人便可杀人,于我有大用,我麾下还没你这么个人才。你帮我收拾一群人,取来一样东西,具体事宜,一月后自会让你知晓。” 茗澜心下有些生疑,这个陆晏也太会办事了,还玩儿起买一送一的买卖来,不光要以她的姿色让她给天香阁白白的打工,现在甚至还要让她去当个偷货的劳力,但是茗澜知道,陆晏费劲心思给她下毒,想要她做的事必然远远不止这些。 陆晏拿出怀里一柄七十二骨的水墨折扇,上下翻动:“办好了,我给你钱,很多钱。第三,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只要这件事情成了,我就帮你救你孩子。可千万快着点儿,小容君那么可爱,他可等不得。” 陆晏捂着粉唇笑了笑,眉眼之间泛出无边风情,但茗澜看着他那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再想到自己儿子身上那些可怕的红磷,几乎有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 茗澜伸出手在脖颈的地方比划了两下,无声威胁到陆晏,千万别让她逮到机会,不然一定把这王八羔子给千刀万剐了。 陆晏心领神会,颔首点头,他轻轻走到茗澜耳边说了一个名字,茗澜的瞳孔霎时间睁大,不过很快便面色如常。 “怎么样,你相公的命你敢不敢取?大美人?”? ? “好……”茗澜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但只一样,你要是救不了我儿子,我一定杀了你。” 陆晏笑了笑,几乎宠溺的摸了摸茗澜的头:“好,大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四章 审讯奸夫 茗澜看着陆晏那张风情无边的脸 觉得有些犯恶心,这个人实在是太两面三刀了。她厌恶的退后一步,避开陆晏的手,结果那人笑意更深了。 暗夜诡谲,林海深远。 柳恨雪半瘫软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原来……茗澜这个狐狸精当真是妖怪…… 狗腿子李嬷嬷现在脑子里都是那条挥之不去的大尾巴,她哆哆嗦嗦:“她可是妖……我们要不告诉王爷?” 柳恨雪剜她一眼:“空口无凭,王爷会信?他整天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军营,要不就是去青楼……” 她眸光一转,狠辣无比:“妖又怎么样?和本宫作对的,哪怕是九天神仙也要不得好死!呵呵,告状就想完事?以为我柳家儿女就这么点本事,没门!世界上有妖, 那就不止她一个!你,去找个能收拾她的!” 李嬷嬷哆哆嗦嗦,终究还是应下了,她可不想一把年纪,再被柳恨雪踹老胳膊老腿。 树林外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起码是五六十个的正统军队了。闻声那些刺客跑了个干干净净,就剩下王妃旁边的几个小厮。 “皇婶,小叔叔叫了我来寻你们,说怕你一时气昏了做出逾矩之事,所以……” 来人说话声音清清脆脆 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一身蓝衣,身姿轻俊,剑眉星目。这是当朝四皇子,陈念帆,他来得匆忙,看见柳恨雪凶神恶煞便劝了劝,只不过霎时间又看到小厮手里的美人画,一时间呆愣住了。 那美人可说是方桃譬李,天下绝色,入了画,也不减丝毫灵动媚态。 陈念帆穿的富贵精丽,且气度无双,这么大的动静,树林里说闯就闯,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纯良天真。 皇帝宠爱他母妃, 甚至逆天下之大不韪,赐给他母妃的姓。 陈念帆看着画,入了迷,又转过去对那愤愤的王妃说:“婶婶,都是一家人,何苦这般生气呢,再说茗澜姐姐都知道错了,我快快送了你回去,到了宫里,先生还要抽我背金刚经呢!” 柳恨雪看着小娃娃一直盯着小厮手里的画,没由来的气愤:“小娃娃家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自知自家夫君是东临有名的活阎罗,沙场上以一当百,甚至是床笫之上,也是夜驭十人,不在话下,是个浪荡子。他喜爱茗澜的美貌天经地义,但怎么个小娃娃也这般护着她?妖孽!妖孽! 柳恨雪又想,王爷的侧妃被传出和管家私通,还带走了世子,她在郊外忙活,结果这王爷反倒派自己小侄儿来百般照看那个贱人,也不把人抓回去狠狠教训,当即恨得牙痒痒。 队伍一路向前,柳恨雪只在最前面愤愤,自己要让茗澜今后的日子越来越凄惨,她要她身败名裂,万人唾弃! 茗澜回去时,天才蒙蒙亮,她上辈子是个雇佣兵,避开府里这些个巡逻队不在话下,再者,借着原主的记忆,她在院子里也迷不了路,于是轻轻松松的摸回了侧王妃的住处。 她躺在床上,思索着林大海的事情。 可没过一会,她便睡着了,按照她以前的体力来说,在满是敌人的碉堡中穿行,稍不注意便是个死,熬三天大夜也不是问题。 可她现在到底是身体娇贵了,躺在床上边轻易睡着了。 但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一座山,那山上终年环绕着黑色的浓雾,她目之所及的,全是漆黑焦糊的土地,焦灼的结块的土,似乎被烈火狠狠的焚烧过。 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尸体躺在地上,面目全非,看上去诡异而扭曲。但是那些似乎都不是人……有的模模糊糊能看见七八条腿,但无一例外都是焦糊状态的。 茗澜似乎听见耳旁哀怨低沉的哭喊声,断断续续,不是一个,而是一堆。像是成千上万的怨灵在向她呼喊。 自己的视线,一下子浮上水面,一下子沉到水底,但是无一例外,水底地上,尸山血海。 我们的王……我们的神……回来…… 茗澜忽的睁开眼睛,轩窗外,暮色沉沉。 她身上全是汗水,脑子里那些空洞幽怨的呼喊声挥之不去,她从床榻上站起来,几乎软下身子,站立不住。 “夫人,你醒了,王爷说让你醒了便去万思堂……”茗澜刚刚坐起来,一个新来的小丫头泪汪汪的哭喊着。 “怎么了?”茗澜大吃一惊,她睡着了居然没有发现有人过来,但她还是尽量让自己温柔一些。 可小丫头还是被茗澜阴沉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这倒也不能怪茗澜,天天做噩梦哪来那么多好脸色,又不是女明星,随时随地能摆出来一张灿烂亲和的笑脸。 小丫头想了想,还是说话了:“林官家被王爷抓回来了,吊在万思堂,几乎要被打死了。” 侧妃的两个丫头都惨死了,她们协助侧妃出逃,本来就难逃死罪,管家作为一个和侧妃有千丝万缕纠葛的男人,就更是了。 小丫头云裳是新来照顾侧妃的,她为此还掉了眼泪。 茗澜一拍床榻,迅速站起来,她差点忘了这件事,她无论如何是齐王世子的生母,出逃未必会死,但是底下人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赤裸裸,血淋淋,黑暗暗的封建奴隶社会啊! 茗澜一路狂奔到那个万思堂,想着这个林大海这么有情有义,怎么说都该是个男二号的戏份,总不至于是个把世子交回她手里就原地去世的工具人。 但是林大海武功那么高,怎么就一晚上的时间,就被齐王抓回来了? 她暗中思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都不需要别人带路。原主没少被王妃折磨,万思堂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熟系不过了。 茗澜心急如焚的跑了过去,刚到门口就让两个带刀的护院给拦住了。 “王爷,奴家有话要说,林官家有情有义,都是听信了奴家一面之词,心疼奴家,才带着我们离开的!”茗澜在外面疯狂大叫,没有人理会她。 那两个护卫几乎是露出了鄙夷一般的神色,看向这传说中不贞不洁的侧王妃。 茗澜趁人不注意,直接下黑手。不对,是下黑脚,往两人胯下一踢,便风风火火的冲了进去。 她走到外面,已经望见了许多在满清十大酷刑里面看见过的刑具,在往里面走,那些个什么老虎凳得看着便觉得疼。 她解救过一些俘虏,望见过他们身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一想到那些伤口会转移到林大海身上,她没由来的一阵一阵心焦。 到了内堂,林大海已经被五花大绑在了木桩上面,茗澜见到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但是她不能再多望他几眼,不然就更是说不清了。 高台主位上,男子玄色衣袍,绣流云卷纹,黑玉冠竖高马尾,浓眉入鬓,凤眼深邃,偏偏不怒自威,周身含肃杀之气,远看身形亦是高大勇猛。 这便是战功赫赫的齐王凌北野。此刻他不动声色的摩挲着手上扳指,凤目微敛。 茗澜暗中观察着,这个凌北野远不像表面上那么不羁纨绔,没有一满脑肥肠的样儿。不然林大海还是个管家,武功深不可测,怎么会带着侧王妃出逃半天不到,便被抓个正着? 茗澜怕就怕这个摸不着底的凌北野,不像表面上那么放任自己不信任的人为所欲为。 以茗澜多年雇佣兵经验,这个人不好杀啊…… 茗澜望着高台上一声黑衣,无悲无喜的凌北野,试探着开口:“王爷……” 茗澜说完再晃眼一看,几乎气晕,凌北野此刻居然让旁边儿侍卫抱着自己的孩子,还是在施刑的地方!小容君睡得沉,只是微微皱眉,好似做了噩梦。可茗澜不敢多说话。 她几乎一瞬间便恨了,凌北野活像个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站在高台之处,俯瞰这渺小的众生,一切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是自己儿子。 说不定,这个人知道了侧王妃的踪迹,还是让心狠手辣的王妃先去追捕,让王妃把人给吓个半死。 茗澜看着看着,觉得有些不寒而栗,胡思乱想起来,凌北野继续不动声色,眼神像是鹰犬那般犀利,按兵不动。 茗澜终于下定决心,她一定要救下林大海,这个男人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她听着林大海无意识发出的呜咽声,飞速转动自己的大脑。 她先装作娇弱: “奴家只是……害怕。王爷也知道,王妃在府上便常常欺压奴家,奴家为了王爷也多加忍让,直到有一天,奴家……看见王妃变成了妖怪……身后的尾巴整整有九根,实在是害怕极了,这才跑的。” “要是人心狠手辣,奴家尚有一息可存,但是若是妖心狠手辣,那奴家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奴家可以死,但容君不能,于是便一时糊涂了。林管家自小便是奴家的大哥,听了我的话,他怎么能不心疼呢?便带着我和两个丫鬟连夜逃跑了…… “王爷啊……奴家回了府,才知道王妃并非妖怪,许是奴家被欺压多了,吓坏了,这才生出来许多没有的担忧。两个妹妹因此枉死,奴家已经是难受至极了,现在倘若要大哥也一同死去,奴家怎能有脸活在世上……” 第五章 意外的宠幸 茗澜说完,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她泪眼婆娑的望了一眼凌北野,决定恶妖先告状,将柳恨雪一军。凌北野刀削的脸庞上依旧是难以消解的戾气,但是紧缩的眉毛到底是松开了,眼中微光一闪。 她知道这个老狐狸应该是半信半疑,但是他只要松懈,自己便有机会。 茗澜并不清楚原主和烟水是被什么吓跑的,但是既然这里这么多妖怪的传闻,她索性编一个出来玩一玩。 凌北野修长的大指姆上,是一枚黑色扳指,他饶有兴致的把玩着,微微一偏头,让周围人带着世子下去了。 茗澜眼神时时刻刻的盯着那孩子,几乎不肯放松,这般阴暗潮湿的环境,凌北野怎么敢的…… 他当真是好狠的心……除非,他的心不算恨,因为他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茗澜咽了咽一口水,看见凌北野径直朝着自己走过来,而后,自己的下巴被凌北野狠狠的捏住,疼的她倒抽气。 她几乎可以确定,凌北野要是再用点儿力气,自己的下巴就会被活生生的捏碎。 望着那张几乎近在咫尺的脸,她只狠狠的瞪着面前的异常英俊冷漠的男人。 温热的气息霸道的扑面而来,凌北野凑近她的脸,笑里藏刀,嗓音低沉,狠厉无比:“本王不管他为什么带你们出逃,纵容他与你苟且之事这么些年,还让你们生下那个孽种,已经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本王的确喜欢你这张脸,但不代表真的不会杀你。” “王爷空口无凭,凭什么说孩子不是?若是王爷觉得孩子并非亲生,何苦立为世子?” 凌北野松开手,茗澜摔在地上,屁股咯得生疼。 他嗤笑开口:“本王不怕告诉你,要没有柳恨雪那家大业大的蠢货非要嫁给本王,你以为我会娶你,纵容那个孽种活着?” 果然……茗澜想着,和自己的猜测几乎一模一样,她和孩子,都是棋子。 凌北野怀疑女人和孩子都不是他的,还能忍这么些年,也算是个真男人了。 茗澜心念电转,倒不觉得这是绝路,凌北野对于柳恨雪的牵制,恰恰是她的一条生路。 茗澜开口:“你凭什么说孩子不是你的?” 凌北野听了一滞,倒是忍不住笑起来,继续居高临下:“本王就是知道!” “不,你不知道!”茗澜对于原主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现在林大海又晕倒,她没来得及问,也不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可能是千古独一份的母亲了…… 她可以不确定孩子父亲是谁,但只一样,凌北野绝不能认为孩子不是他的,哪怕真的不是他的……不然,她和林大海都完了。 凌北野:“……” 他嗤笑一声,悠闲的从怀里拿出一把长刀了,就要一刀捅死林大海。茗澜看得出,凌北野这个动作太过老练,杀人如麻的程度不在她之下。 “王爷,平心而论,林管家看家这些年,王府的账目何曾出过什么差错,下人们哪个不爱戴他?中饱私囊的内侍比比皆是,但是林大哥他自己一条裤子好几个补丁,新衣裳都买不起,要真如您所说林大海是个勾引有夫之妇的畜生,又怎会如此廉正? 他连踩死蚂蚁都难受,老嬷嬷痛风都心疼,必然不是不忠不义之辈。林大哥自小便把茗澜当妹妹,但茗澜知道自己倾国之色,有人爱慕不过常事,莫要说是个男人,就是天王老子垂涎也合情合理!”茗澜义正言辞。 凌北野:“……” 茗澜趁王爷觉得自己太自恋前,继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王爷英勇神武,天下无双,奴家眼里哪能再容得下别人!” 她这么一番胡言乱语,凌北野果然把剑收了回去,林大海踩蚂蚁会不会心疼茗澜不知道,但是他那老好人样一看就没得跑。 “就算……”凌北野再要置疑。 茗澜见凌北野半信半疑,立刻补上:“明日午时三刻,正堂处滴血认亲,让大家伙看个仔细,了结了这子虚乌有的风言风语,此时再多的话,不过枉然。若茗澜真有那苟且之事,以头抢地尔。” 她知道自己再胡言乱语,凌北野该不信的还是不信,她得摆出证据来。 明天,就让凌北野知道,什么叫做科学的力量。 凌北野原本目光偏执阴沉,此刻倒是放松些许。他本就功高盖主,为了装疯卖傻才把和老婆青梅竹马的男人招到院子里,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个长得比狐狸精还狐狸精的女人的贞洁,但是事到如今,且试一试。 茗澜见凌北野神色微微松弛,瞥眼望了望才一天,就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林大海,心似乎被整个揪在了一起。 她甚至能听到鲜血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 虽然严格意义上,她只认识这个男人几天,但是在原主的记忆里,他们依旧是无可替代,相依为命的家人。 昏暗的地牢里,她试探着开口:“王爷能先把林管家放下来吗?” 茗澜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时,也吓了一跳。 只见凌北野转过身,微微颔首,对此不屑一顾:“本王没有说可以放过他,过了明日,才能知道你的林大哥是不是真的有罪。” 他话说的毫无波澜,心里却有些吃味,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把林大海招进来。以前府上虽然总是有些风言风语,他信一半,疑一半。 凌北野之所以信了孩子不是自己的,一半是因为那老头…… 凌北野想着那老头,有些牙痒痒,微微犹豫了一下,把茗澜从地上扶起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很好看。 他最爱的,就是她这张脸。 凌北野轻轻的搀扶住茗澜,茗澜身体有些微微的抗拒,即使只是想后面轻轻的缩了一下,凌北野察觉到这微小的动作,又不动声色的把人往自己身边拉进来好几寸。 茗澜被他牵着出了万思堂,这地儿名字倒是文艺,但是个不折不扣的人间炼狱。 她的手被一双宽大温软的大手紧紧握住,凌北野犹豫常年统兵练武,手指头上带着微微的细茧,那细茧不断在茗澜细腻的玉手上摩挲,弄得她有些痒痒。 茗澜被这样牵着,心里泛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但是当她看见凌北野把林大海血淋淋的绑在木柱子上,把自己尚且熟睡的亲生孩子带到这个充满戾气的地方时,她就开始了恨了。 她看人看心不看面。再多的风度与温柔,都不过是凌北野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伪装。 是夜,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处歇息,她的衣裙被威风吹拂,翩翩起舞。 茗澜拿着梳子笨拙而小心翼翼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她上辈子也没有那样一般的长发。 茗澜有些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也算是个女孩啊…… 忽的,她听见一阵极其熟系的脚步声,但是她却并不想要去回应。那人在她身后站立良久,见她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无奈先出声:“为夫帮你梳发?” 出声的正是凌北野。 院子里,抬头是满天星宿,底油是艳艳花柳。 他看见身姿婀娜的美人安坐,如瀑布般的黑发随风舞动,洁白纱裙下隐隐约约露出如凝脂般的肌肤,不由得心猿意马。 只不过,在他的记忆中,那人鲜少用背影对着自己。 茗澜见人都发出声音了,慵懒的一转头,把梳子递出去,回望了一眼。就这惊鸿一瞥,凌北野整个人微微怔住。 茗澜对此毫不在乎,有些漫不经心。 她不在乎这个王爷。 凌北野不动声色的给茗澜梳着头发,距离近到她只要微微一偏头就可以靠在他有力劲瘦的腰腹上,可是她自始至终正襟危坐,不像是在享受夫君梳头的闺房之乐,倒像是把自己夫君当做小厮。 凌北野悠悠长吐出一口气,抑制住把茗澜的头强行压过来的冲动。黑亮柔顺的发丝在他指尖飞舞,难以抓握,不知为何,他心下一惊,生处一种自己从未得到过她的感觉。 可他们有一个孩子的…… 凌北野总觉得,这个茗澜对自己的爱慕,总在以前是唾手可得,现在却有些不同里。 他站在她身后,忽的一撇眼,看见那一颗红痣。 粉嫩洁白的耳垂上,有一颗鲜艳夺目的红点,像是春日里的娇艳花朵,哄诱着人去摘取。 他看着看着,入了迷,停下了梳头的动作。 茗澜以为这百无聊赖才来给她梳头的王爷总算是要走了,长舒一口气。 可是下一口,带着细茧的粗糙手指捏上了她的耳垂,薄凉的耳垂被突如其来的温热惊了一个激灵,茗澜瞬间从石凳子上面站起来。 她的耳垂敏感得不行。 茗澜抑制住自己一脚想要踹翻这个王爷的冲动,她似乎忘记了,原主作为侧王妃,数不清多少次和王爷共赴巫山云雨了。况且,他们有个孩子。 凌北野望着茗澜突如其来的反应,一时间愣住,中指与食指捏住的那一处薄凉感霎时间消逝,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凌北野望着茗澜胸口微微起伏,脸上泛起在朦胧夜色下都清晰可见的羞云,轻轻的笑出来。 茗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上辈子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现在一出场就有了一个孩子和老公,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偏偏这个王爷还敢动手动脚。 “怎么了?茗澜,跑出家一趟脾气见长啊。”凌北野戏谑道。人都是贱种,他为她突如其来的反抗感到兴奋。 “茗澜”那两个字在他舌尖打转,说不出的玩味。 第八章 借题发挥 三人秘密商量好一会儿,那两人离开后,茗澜开始思索出路,越想越头疼。 她总不能当妓女,也不能真拐骗纯良小公子…… 没一会,李嬷嬷来了,是接茗澜去宴会的。不愧为柳恨雪的下人,饶是全府都避茗澜锋芒,她满脸皱纹,干干瘪瘪,依旧一脸鄙夷,几乎从鼻孔里出气:“这都是侧王妃的人了?连件衣服也不会穿?衣衫不整像个什么样子……” 老嬷嬷语言犀利,好似看一眼茗澜都算粘上晦气 。茗澜对于她知道自己是妖还这么猖狂,不由得佩服得五体投地,或许是侧王妃实在软弱,给人的感觉便是人人可欺。 这侧王妃德不配位,平日里唯唯诺诺,话都说不清楚一句 娘是妓女,爹是屠夫。老嬷嬷和所有府上人一样,长年平白无故的讨厌这个人,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茗澜只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还击道: “这都半身入土的人了?连句话也不会说?烂嘴烂舌的像个什么样子……”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老嬷嬷也没像王妃那般被噎住,到底平日里是底下奴仆敬重的老人,哪能偃旗息鼓? “是是,侧王妃教训的是,毕竟是爹妈身份与旁人不同,更有些能耐。以侧王妃的本事,连我这样的老人都能被教训了,大家还怕受不了教吗?” 老嬷嬷提高了声音,说给后背那些小厮听,一指侧王妃出身卑贱,二指她待不得下人。 那小厮丫鬟果然心气高些的,直接对着茗澜翻起白眼了。 茗澜觉得好笑:“这人嘛,本来就尊卑有别。您老心善,知道的以为你为我好,不知道的以为您仆凶欺主,这些个小厮丫鬟要是一两个没脑子的学了去,指不定哪天王爷王妃知道了,几板子打死在过道上,屁股都开了花。 “再说我么,本来我爹娘双亡,无牵无挂,有时候是做些没脑子的事,我一出格,顶多一顿骂,您呀,才要小心着点。” 她一挑眉,那老嬷嬷知道自己今天碰着了个钉子,倒是也不多话,一路规规矩矩的把她送到宴会上去。 这王府千鹤堂金碧辉煌,外面请来的歌女姬子在里面晃晃悠悠,满园的春色几乎要关不住。 茗澜现在倒是不想走了,这比雪上荒漠摸爬滚打享受多了。正厅里早已歌舞升平,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些个纨绔子弟此刻喝了个醉醺醺,几乎是半点分寸也无,开始旁若无人的与那些舞娘亲热。 好好的一个王爷府,倒是像那些个眠花宿柳的妓院青楼了。 茗澜在心里啧啧几下,她一走进去,周围人果不其然纷纷投来探望的目光,一个看上去满脑肥肠的富商一个不小心,直接将怀中的美人摔在了地上 。 茗澜笑出来,昂首阔步像高台上走去。 凌北野衣衫不整,作态随意,满脸倨傲,他颇不在意的远远斜瞟了茗澜一眼,继续与一旁的波斯王子把酒言欢。不羁且恣睢。 茗澜又见那南疆王子卡亚拦在齐王和侧妃位中间,左右是没有她的位置了。 若是个胆小怕事的主,见此情状,便早早躲开了,可偏偏茗澜不信这个邪,昂首阔步的走上去,一屁股坐下去,只当离自己几指之远的王子不存在般。 茗澜自顾自开始嗑瓜子,抬头颇有兴致的望着台下衣袖翻飞的舞娘跳舞,凌北野不经意看向她。 茗澜以一己之力,把南疆王子夹在她和王爷的缝隙中,逃脱不得,王子再往右边去点,都要被挤到凌北野的怀抱里去了。 那王子卡亚棕发碧眸,英俊高大,他倒是觉得吃惊,没想到这个不受宠的侧妃这么不给面子。 “你叫……茗……难?”卡亚生涩开口,颇有些腼腆。 但是在茗澜看来,这王子随波逐流,暗中从众欺负她这个人人可欺的侧妃时,那点腼腆也显得不够可爱了。 “是茗澜哦。” 茗澜本来半披散着头发的,叫旁边的人看不清样貌,现在她一撩开自己的碎发,转头冲那卡亚王子粲然一笑,一看也不看旁边的王爷。 “你真漂亮。怪不得有人说你是个狐狸精,胆子也很大,你的勇气是阿鼻地狱里的魔鬼给你的吗?”卡亚裂开嘴笑,带着上位者几乎毫不掩饰的敌意和羞辱,再漂亮的女人在他看来,不过都是好看的玩物。 凌北野只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拿手肘撑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乐子,看戏一般,他浅浅的笑着,似乎是藏了坏心的想要看茗澜怎么应对这难缠的南疆王子。果然那夜的温柔缱绻转瞬即逝,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茗澜转过头去,既不行礼,也不俯首:“早就听闻王子英明,不想来到我玄天国,不喜那玄铁长枪,巍峨山脉,反而喜欢一个侧王妃的位置,倒是奴家不知耻了,现在把侧王妃这位置让给你怎么样?” 凌北野忽的凤眸中精光一闪,似乎察觉到什么,眼中笑意更深,但很快收敛了情绪。 卡亚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上一个敢和我这么说话的丫头是个养马的,很有趣,不过她已经死了……我那天喝太多,实在是太高兴了就不小心把她给弄死了,不过我们不过这个。” 卡亚话音刚落,一旁的凌北野已经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卡亚王子开得玩笑有些过分,他怎么好拿侧王妃和那个养马的女子作比。凌北野目光霎时间有些阴沉可怖。 卡亚喝了个酩酊大醉,继续胡言乱:“据说,你们玄天国有妖怪,我才兴致勃勃的来这里做客,游了一圈,除了见到个尖牙利嘴的狐狸精,什么也没见到,我还是回去,我们那里的舞娘,可以是剥了皮的葡萄,脱光了跳舞,你们这里,真的不好玩!” 卡亚甩了甩了头,正要规规矩矩回到自己座位上,茗澜见凌北野脸也臭了,便借势发挥起来,她连忙大笑:“王子性情中人,人生在世不过是图个乐趣罢了,舞娘脱衣服跳舞算什么?男人脱衣服才好玩呢!” 她说着,拿起手中的酒杯,冲地上一撒,自己又拿起了酒杯对着卡亚一饮而尽,算是打气了。 第九章 王爷的怪癖 卡亚本来就喝了个酩酊大醉,现在更是被茗澜激起疯气,把上衣一脱,晃到了一群舞娘中间,一众宾客本来吓得个鸦雀无声,结果那些个本来就爱凑热闹的妓女欢呼起来,那卡亚越发得劲,在舞厅上面卖力的舞动起来,既滑稽又好笑,甚至还拿手挥动着自己的衣服。 一时间大家哄堂大笑,卡亚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成了个笑柄,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全族上下的脸面都会被丢光。 茗澜望着底下一副群魔乱舞的态势,不停捂嘴偷笑,她没看见,凌北野盯着她目光灼灼,好似得了什么宝贝一般。 她再一晃眼,心情立刻糟糕了起来。 底下,坐席中端,那绣桃粉衣的陆晏,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男女莫辨,翩然若仙。 他颇有深意的望着茗澜,不为美色,不带鄙夷,似乎意有所指。 茗澜才察觉到,听到旁边又是几下敲手指的声音。凌北野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梨花木桌上几下敲打,傻子都还听出来是在喊人了,可茗澜偏偏不理会凌北野。 她是人,不是狗,要叫她可以说话。 “茗澜。”凌北野出声,低沉沙哑的嗓音里满是玩味:“你好大的胆子啊,要是搞砸了本王的事,饶不了你。” 言下之意,茗澜没有搞砸。随时批判之言,半点严厉也无。 这个疯王子本来就是个麻烦货,但两国建交,齐王不得不招待人家。 凌北野摩挲着玛瑙指环,目不斜视,宴席间迷离灯火忽明忽暗的散在他的脸上,扑朔而迷离的俊美。 茗澜光是坐在他旁边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之态,这个人的体格,想要拧碎她的脖子就好像扭断一根小木条一样简单。 凌北野长腿一伸,利落站起身来:“暂陪各宾客,宴席过后,你来本王院子中。” 不容反驳,命令一般。 茗澜头顶投下一抹阴影,同时微微讶异,凌北野喝了那么多的酒,站起来还能那么干脆利索,并且要是她没看错,王爷的腰侧,是别了把短刀的。 早听说齐王暴虐无度,溺于美色玩乐,却不想这个王爷的的确确不想象中那般满脑肥肠。甚至她猜测,齐王一度功高盖主,甚至是防止皇帝生异心,才出装出一副纨绔的样子。 是个不好对付的。 茗澜望着凌北野离去,还想起来,有人一路上老跟着自己,无论是在府外还是府内。现在看来,倒极有可能是王爷的人,至于是保护,还是监视,便不清楚。 当务之急,是甩了那个监视人。 茗澜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那就是,这个王爷,今晚叫她去内院,不会真是要以一敌十,重振雄风…… 她咽了咽口水,觉得有些没有来的紧张。她上辈子身份本来就特殊,也从来没谈过恋爱,最朦胧的喜欢给了小时邻家的小哥哥,除此之外,对感情的事情一窍不通。 只为,所有的男人都没有她强势她厉害。 茗澜站起来,有些发晕,她这副身子几乎是隔三差五的不舒服,上辈子她丛林间狼奔虎跃,大气也不见得喘上几口,可现在走几步路便出了汗水。 两个时辰后,丫鬟提醒,茗澜便站起身来。 她望着身后那些王公贵族,酒池肉林中嬉戏,灯火酒绿中玩闹,不由得唏嘘。 走出门再一回望,一刹那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窜而过。 像是一只……狐狸? 再回想卡亚和陆晏的话,莫不是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妖怪,她之外的许多妖怪? 茗澜不知道,但她不会害怕,永远不会。死亡转瞬之间便了解,远不如那些一辈子留下的伤痛。 她在个小丫鬟的带领下,往王爷交代的地方走去,晚风吹来,暗香浮动。 到了王爷的霸秋阁,她还没有走到地方,便闻到空气中那一阵又一阵几乎让人有些头昏脑涨的胭脂气。 她大着胆子推开那梨花木所造的院们,从小曲廊开始,便有些妓子歌女横躺在地上,死活一概不知,外院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女人躺在地上。 王爷当真如此变态? 茗澜再一看,那些女子不管是粉裳,绿衣,还是紫裙,无一例外面部朝下,口吐白沫。 谈不上被非礼轻薄了,只是她们的背部衣物被掀开,裸露出光洁细腻的后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别的。 她探了探她们的鼻息,都还活着,最多是被一巴掌痛快的拍晕了,也没被折磨非礼。 茗澜咽了咽口水,着实不太摸得清这个王爷的性癖,说他爱己克制,这么多花容月貌的女人衣衫不整的“曝尸荒野”……说他欲求不满,他顶多摸一摸人家后背就把人放了。 不过万事小心点总归没错,她小心翼翼的翻过来那些女子的身体,以确认这群人里有没有自己收买的那两个妓女。 茗澜仔仔细细翻了个遍,发现那两个妓女不在其中,的的确确是去做自己交代了的事情时,才放心了。 结果她一抬头,远远望见那石桥小廊旁边的齐王一早就站在在盯着她了。 凌北野眉毛紧紧锁住,朦胧的月光洒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茗澜竟然生出一股子上小学时在最后一排玩手机,一转头看见班主任的恐惧感。 茗澜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指还放在一个美人鼻孔前,立刻笑的缩了手,讪讪站起来。她祖上三代从医,也算半个医生,一个口吐白沫的美人,和一个翩翩起舞的美人,在她眼里区别不大。 但对着一堆白沫,也不肯对着王爷,着实有些伤人了。 茗澜站起来,见到凌北野在桥的那边,一副苦大仇深的阎罗王样,便拎着衣裙规规矩矩小跑过去。 她思索着,自己头上的那钗子,只要一拔下来往凌北野脖子里一扎,保管他一命呜呼。不过茗澜不禁认为有些冒险,不出意外她今天杀不了这个齐王。 凌北野几乎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好看,甚至是那几个电视上晃悠的,她叫不出名字的明星也比不上。那种内敛的男子气概更是少有。 可惜啊。她盯上的猎物,一个都跑不掉,这次也不会有意外。 林海深远,皓月高悬,凌北野在前面规规矩矩的带着路,茗澜甚至生出一种被教导主任带到思教处的错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王爷一句话也不多说,飞速向前,茗澜几乎要更不上,她这身子走不了几步路便喘。 谁知这么一喘,那凌北野放松了步伐,倒是有等茗澜的意思在这里了,茗澜一下子撞上去。 第十一章 弥足嫉恨 不受这个窝囊气! 凌北野一把站起来,披了件外衣,一脚踹开那房门,扬长而去。 茗澜: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又等了片刻,确定了王爷是不会再回来,便利索的换了衣物,从后门的轩窗哪里跃了出去。 茗澜可以确定的就是一件事情,今天必须把跟踪自己的人甩开。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竹林里,在约定好的地方,散开自己的头发,绕到了一堆乱石柱里。里面是那个晚上收买的绿衣服妓女,她几乎冻得瑟瑟发抖:“等了一个时辰,我快冻死咯!”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茗澜拿出在桌子上顺手牵羊带走的玉石,塞给那绿衣妓女。 一问名字,人家果然就叫绿衣,茗澜努努嘴,现在的青楼取名都这么随意?但是她也没心情再关系更多了。 茗澜自己就是最好的刺客与特务,天香阁那边她能出去摸清情况就是最好的了,既然有人老跟踪她,那她就冒个险,在晚上叫个和自己身材有几分相似的妓女顶替她了。 茗澜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傲娇好面子的王爷,这几天是不会传唤她了,至于那个王妃嘛……另外一个紫衣收拾她就是了,反正这几天就没有时间来烦管了。 她和那绿衣换了衣服,凉风飕飕吹来,她才察觉到自己侧妃的裙子有多暖和。 “说好了哈!我一天亮就跑了哦!就在你床上睡一晚上,再多一点时间都不得行。 ”那绿衣哆哆嗦嗦拿着那宝玉,往寝宫里走。 茗澜躲在那假山后面一看,果然看见外面有人一闪而过,跟着换了自己衣服的绿衣走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仅仅只是一个侧妃,一个穿越者,王爷在情爱方面未必重视她,但茗澜作为一个干过间谍,特务,便衣的人,是需要男子的宠爱才能活下去的女子吗? 茗澜在王府里几乎是游刃有余。那些巡查的卫兵和来往的宫人,她轻而易举的就避开了。 茗澜甚至还有闲心欣赏古代的那些飞檐屋脊,以及独特的桥梁建筑。景区的看的再仔细,终究也没有生活在古代看的仔细啊。 王府过于硕大,她腿都酸了才走到后院,一把利索的翻墙而出,落到昏暗的小巷道里。 越往外走,越是人声鼎沸,夜市热闹得没边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小贩们在摊车上叫卖自己的货物。琳琅满屋,各式各样。 太热闹了,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茗澜走到街道正中间,她想起来自己记忆中,上辈子在这样热闹的街道上游荡时,随时都可能吃枪子,可现在,这是一个没有枪子可以吃的年代。 她甚至觉得这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夜市格外热闹,许是中秋的缘故,大晚上的,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 一个蓝衣服,有些胖嘟嘟的小哥举着糖葫芦叫卖,看见了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懵懂的茗澜,拿了一串圆乎乎的糖葫芦给她。 茗澜有些受宠若惊,她望了望身上几乎有些暴露的衣服,自己又几乎是身无分文。多年的反恐经验让她下意识开始防备这个看起来很是忠厚的卖糖小哥。 “不了不了,我只是看一看,并没有要买的意思。” 小哥摆了摆手:“不是的姑娘,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您这么漂亮的姑娘实在是少见,这糖葫芦就当我请你的。今天中秋,回去和家人团聚,姑娘孤身一人,实在是不安全。” 说着,小哥收了收自己的糖葫芦棒子,准备收摊回家。他以为茗澜是个中秋了,还在街上准备揽客的妓女。 茗澜这才想起,原来今天是中秋,怪不得宴席上那么多月饼。 她往天上看去,皓月当空,团圆得不像话。街道上,华盖云集,车水马龙,一家三口出行,看花灯,放孔明。 茗澜想起来上辈子,自己冷血无情的父亲,就那么抛弃了年幼的她和癌症晚期的母亲,两人只能在外公家过活…… 她终年异国他乡游走,已经十年没有过过中秋了。现在,她也依旧是孤身一人。那一轮明月,圆的像假的。 “走快点啊!你老得腿断了啊!”柳恨雪风风火火的在路上走着,横行霸道,好不威风,周围人见了都避开。 “是是是。”一旁上了年纪的嬷嬷,几乎是片刻不停的跟着她。 柳恨雪本来打扮得漂漂亮亮,想在中秋宴席上大出风头的,可偏偏王爷走了就算了,连自己那一贯想要欺压痛打的对象茗澜也走了。 最气可的是,全场那些个纨绔子弟,王公贵族,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几乎裸体的王子跳舞,成不成体统柳恨雪不知道。她只生气一样,全场人看不见她这么一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只看见个卷发猴子在跳舞。 什么世道! 她走了一路,一直拿自己身旁的老嬷嬷撒气呢。 忽的,迎面转上一个紫色纱衣的妓女,霎时间湿漉漉的汤汁全都撒到了她的身上。 “没长眼睛啊你!知不知道姑奶奶是谁?穿得骚气点,睡多了男人,脑子也睡傻了?想死啊!” 柳恨雪望着自己洁白如雪的绸衣上,全是绿油油的汤汁,几乎就要扬手去打那看到就来气的臭娼妓。 紫衣连忙跪下,慌张解释:“紫衣该死,紫衣该死!” “使不得使不得,王妃!这是陆大人身边的红人之一,叫做紫衣。”老嬷嬷见那姑娘眼熟,立刻提醒道。 柳恨雪心窝子都要气炸了,听见陆大人这三个字,立刻收起来了自己的巴掌,今天就算她倒霉好了。 “晦气,这件衣服的银两我就问你们陆大人要好了。”柳恨雪愤愤道,绕开路走了。 月色朦胧,王妃没看见拐角处的紫衣捂着自己的嘴巴,几乎笑出来声。紫衣想着,那侧王妃似乎对于草药格外精通,让她去采荨麻草,和一堆乱七八遭害人的东西剁成汁,往王妃身上泼。 柳恨雪回到自己的冷月轩,开始指手画脚的吩咐下人砍柴烧水,她几乎是慌里慌张的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一下子扑腾到了澡盆子里。 柳恨雪舒坦的吐出来一口气,再对着四周的仆从们好一番的指指点点。而后,自在的缠上自己的缎衣,颇为满意的望了望铜镜里那张妩媚艳丽的面庞。她对自己的姿色颇为倨傲。 可是一想到,另外一个只要一出现在她旁边,便显得她矮了好几截的人,不由得有些生气。 她恨得牙痒痒,拿起桌子上一根珠钗,在空中使劲的划拉起来,越来越来劲。 “王妃,王妃!” 第十二章 王妃的失态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没个体统,你想去马圈里扫马粪吗?”柳恨雪拿钗子比划的热情,霎时间被自己的小丫头给浇灭了。 “王爷来了!王爷来了!”小丫头慌里慌张的喊到,一下子扑腾到床边。 柳恨雪几乎要跃起来。 她赶忙把拿出一把木梳,确定自己的头发,是柔顺而秀美的。 她故作娇羞的半躺在床边,撩开自己的半边缎衣,露出一双雪白修长的大腿,装作熟睡。 外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丫鬟小厮们全部都慌里慌张的退出去了,只有一人鞋履踩在地上的声音。 “恨雪。” 柳恨雪听见那人低沉的声音,笑的合不拢嘴。她依旧不出声,但内里已经欢腾得不行了,王爷整整有三个月没有来她这里,与她共赴巫山云雨了。 “你再装睡,本王便走了。” 凌北野看着缩在床上的王妃,心下有些烦躁起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茗澜一把躲过自己怀抱的画面,但是他毕竟是一个男人。 柳恨雪听了这句话,立马慌里慌张的坐起来,软着声音撒娇,温顺得好像一只猫儿一般:“哎呀,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她说完,脸上一红。 可是在凌北野的眼中,她就是一个女人而已,至于脸红了是不是很娇俏,很可爱,并没有什么区别。 凌北野一路从自己的屋宅里走过来,就没怎么好好穿衣服,只松松垮垮的系好了便走过来。 他也不多说话,坐在床边开始给柳恨雪脱衣府,极其规矩仔细,一颗一颗的将纽扣的解开。 柳恨雪乖乖的坐着,她太清楚凌北野了,这个男人行事刚猛,不屑于前戏,但是也从来不会饿虎吞食一般急不可耐。大约,这是他需求所要做的事,而不是渴望想要做的事。 柳恨雪有些失落起来,凌北野从来没有亲吻过他,一次也没有。 她撒娇索求礼物,他都会觉得烦闷,微微皱眉后一一给予。 她乖乖的坐着,却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她的大腿侧那里忽然很痒,就是刚刚被那一团绿油油的汁液泼到的地方。 柳恨雪忍不住伸出手扣了一下。 凌北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说是这样说,柳恨雪却觉得那个地方越来越痒,没忍几下,就变得奇痒无比,她几乎是忍耐不住了,开始用手抠搜起来。 凌北野几乎压在她身上的时候,柳恨雪觉得这个王爷碍着自己瘙痒了,把人一把推开,凌北野借着力,又没有注意到,险些被掀翻在地上去。 对于柳恨雪来说,那具平日里几乎是充满了致命吸引力的身躯,现在可以说有些碍事了。 柳恨雪一把跳起来,拿薄被裹住自己的身体,怕自己在王爷面前再失了仪态,向温泉浴那边冲去。 但事实上,她已经失了仪态。 王爷看着她,像个猴子一般蹦走。 凌北野:“……?” 月色透过轩窗撒在地上,他几乎生出一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错觉。 小厮犹豫良久,才敢上前,凌北野一拍掌,狠厉出声:“把世子抱过来。” 王府外,夜色凄寒。 茗澜一身女公子打扮,她在街上晃晃悠悠,好一会儿才不慌不忙,顺着记忆中天香阁的方向走去,按照陆晏的意思,中秋这天她该去打一天的工。 远山处的天香阁依旧是一派醉生梦死。 但与其他妓院不太一样,这里一进来,看护的不是那些个衣着暴露的胭脂俗粉,反而是两个穿着得体干净的小公子。他们唇红齿白的冲着茗澜一笑,把她领进天香阁。 茗澜还没有站站住脚步,那些个莺莺燕燕便一哄而上,巴不得把她生吞活剥,拆了入肚。 “来呀小公子来玩儿啊。” “好俊俏的小公子!” “就是就是!来和姐姐玩筛子,你这么俊俏,输咯赢咯,姐姐都给你赏钱花花!” “哈哈哈哈!” 那几个妓女吱吱笑起来,茗澜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周围都是女儿家柔软的身子和娇媚的哄闹声。她在外国当雇佣兵的事,格斗术以一当十,在坚硬的躯干里搏斗,七进七出不是问题,现在却连呼吸都成问题了。 她望见,一堆五大三粗的老爷来这里寻乐子,有的卸了自己当官的行头,有的一时猴急没有摘掉手指上面的扳指,还是暴露出自己高官的身份。 另外一群红衣衣裳的望见了,饿虎扑食一般上去,没一会那些个老爷们就快被缠干净了。 一个紫色百花裙的小丫头,颜色艳丽,姿色可人,是这群人中最好看的,她怯生生的,看上去到底也是十五岁左右的样子。 她跟在一众稍长些的娼妓身后,那些娼妓嘴里娇媚可人的吆喝着:“来嘛,爷们,一起玩啊~” “就是就是,等会咋们一起掷骰子,谁输了喝酒……” “啊哈哈哈。” 那小丫头见她们轻而易举的把那些个大老爷给哄开心了,也学着姐姐们挥手帕,但似乎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 茗澜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她谁都救不了,只能冷冷的看着。忽的,背后一个模样俊俏的粉头小生一把环住那小丫头的腰肢。 被冒犯了,太唐突了。 小丫头原本是有些气恼,但还是害羞起来,那小生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几乎半指的夜明珠,已经算得上是值钱的宝贝了。 那小丫头一下子绽开了如花一般的笑颜,含羞带怯的迎了上去,之前那点不痛快烟消云散。她可以买好几身好看的衣服,最重要的是,弟弟有书可以读了,母亲的病也可以治了。 一回生,二回熟,小丫头慢慢的就熟练了。 茗澜摇了摇头,啧啧叹气,她这众生百态的,她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她救不了,她不愿意再看。 可是,那紫衣小丫头看向她的时候,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对视了,茗澜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里有嗡嗡叫的声音,几乎是头疼欲裂,就好似她和这个小丫鬟之间有什么感应一般。 茗澜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逃也似一般的上楼去了,却一错脚,摔倒在地。 第十三章 天香验子 茗澜身怕自己旁边那个肥头大耳的富商来扶自己,利索的站起来。 越往上走,茗澜发现上面的人越少,最底下一层的,都似乎忙着行那云雨之事,但是到了上层,甚至妓子还能不慌不忙的跳舞,还有的甚至开始品茶写书法,一个二个还有些专家之风。 看着不像是青楼,都像是茶馆书院了。 许是楼层越高,人家领悟越深切…… 茗澜每走一会儿,几乎就会有人看向她,她脑子里冒出来儿,全是那种奇怪的声响,脑仁被震得生疼。 她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茗澜终于到了最上面一层,过道几乎没人任何人,湛蓝的纱帐连同流水曲廊将各个隔间分割开来。透过梨花木雕的双合门,才能隐隐约约看见其中一点人影。 茗澜望着头顶那些环环绕绕,曲曲折折的房梁木,一时间起了主意。她干过特务间谍,雇佣兵,上天入地什么不行,熊瞎子洞都钻过,这要是房梁都不会爬了,就别说自己是茗家的女儿了。 她趁着人不注意,几个跃身翻上去了,和上次一样。 于是如愿以偿的看见怕各个隔间里美不胜收的场景…… 茗澜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后悔,她只希望那天自己从来没有爬上去过。 第一个隔间里,有一个少说有两百斤的,穿金戴银,满头大红花的富婆,正把一个清清瘦瘦的俏公子抱在怀抱里,似乎在给人唱摇篮曲,简直就不费吹会之力。 由于那位富婆姐姐的肉层实在是太厚了,茗澜一时间没有分清楚,小公子的头到底是朝向哪一边的。 第二个隔间要稍微正常那么一点,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少女,额间有个紫金花钿,慵懒松散的躺在床边,四周围绕着好几个眉清目秀的侏儒,在给她做按摩。 那个女子似乎格外享受。因为在她看来,天底下没有比侏儒更帅气的身段。 茗澜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继续往前爬,下一个隔间里,一个男子浑身穿着用铜钱和金银制作而成的衣物,伴着悦耳的丝竹管弦翩翩起舞,那个男子似乎是东临有名的书生。 那些个金钱做的衣服,实在是太过繁重,周围三四个妓女帮着他托着。 男子也是温润如玉的长相,只是脸上那惨不忍睹的腮红实在是太过辣眼了。茗澜一闭上眼睛,决定不要向下看了。 她拿着地图,觉得自己应该心无旁骛,免得被这天香的奇怪景象继续惊吓到,陆晏这地儿,还真是包罗万象啊…… 虽是猎奇,但是左右人家在楼里,也没有打扰到谁,倒也不碍事。 茗澜总算爬到了陆晏给她标注的天子第一号,狠狠的松了口气。其实陆晏和下人打过招呼,茗澜完全可以大摇大摆进去,不过她还是更喜欢爬房梁一些,毕竟职业病了。 与上次来火急火燎找陆晏不同,她这次格外留意了其他的隔间。 茗澜到了天子第一号,顺着房梁看下去,正对着的,却是是一个,衣衫褴褛,浑身粗布衣服的……老头?是圆昌? 老头圆昌手上拿着一面铜镜,身子颤颤巍巍的发抖,对面是两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茗澜没来得及仔细看,又听得一声怒喝。 “陆晏!你他妈的是不是找死!” 茗澜一回头,发现在骂人的,正是那恶名在外的的凌北野,他一身深蓝色对襟绣帕,气度不凡,却也显得风流倜傥。他怎么在这儿? 他们……认识? 对面那个粉色衣服,青玉色束冠的粉面郎君,便是陆晏了。他听了活阎王凌北野的叫骂,立刻慌张的解释道,小嘴飞快解释:“不不不!王爷,你可要明察秋毫啊,都是这个江湖老术士的错!是他算出来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又不是我……” “陆大人,你……”老头听见这陆晏转瞬之间便把自己卖了,双腿更是不可遏制的抖了起来,饶是如此,嘴上还是小声嘀咕着:“那什么……说不定是那个妖女搞的鬼呢……” 妖女……茗澜立马反应过来,这妖女是在说自己了…… 凌北野到底还是护食,茗澜现在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同往昔,哪容别人再称呼她为妖女:“放肆!圆昌,我看你老了有些本事当初才保你留在这天香阁的,你还敢乱说话,是不是不想活了!” 凌北野脸上青筋暴起,一拍桌,那桌子上几个茶盏都让他给震碎了,他一抬长腿,直接往圆昌那老头的心窝子上踹。老头圆昌受了这活阎王一脚,哎哟哎哟的蜷缩在地上叫起来,时不时还用眼睛去瞟那凌北野。 茗澜看着都觉得疼,他以为那陆晏好歹会心疼一下自己家这老头子的,谁料陆晏努了努嘴,颇为不在意:“老头,你就别装了,我上次望见你偷看春花洗澡的时候,趴在墙栏上,身姿可矫健了,再被王爷踹上几脚都不是问题的。” 陆晏一摊手,抿了一口茶水,那圆昌立刻呵呵笑了几下,不敢看着满脸怒气的凌北野。 “是是,老身许是喝酒喝太多了,胡言乱语,再说嘛,这验血缘的那些个材料,用具,本来就难以寻找,验出了差错,也只不过是情理之中……” 老头圆昌辩解着,打出好几个酒嗝来,陆晏立刻颇有经验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好了,北野,你若是实在怀疑,便再让圆昌做一遍就是了,说不定就不是你的。这小容君我看着可爱得紧,这么一看,你确实是生不出来这么可爱的孩子,你说是不是啊,小容君?” 茗澜听见这声音,才注意到,自己身下有个死角,她稍稍往前面爬了爬,发现死角处,一个几乎是光头的粗犷大汉,半打着赤膊,正在抱着自己的儿子。 凌北野许是晚上无事可做,又心急如焚,不信那滴血结果,把小容君连夜抱到天香来。 那个大汉看起来像是能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现在却在哄她的儿子。而且小容君一个劲儿的笑,还要去咬那个大汉的手指! 等等,不对。 茗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地方不是医院,是青楼啊! 第十四章 青楼打工人 什么时候,凌北野把自己儿子带到青楼里来了?他到底会不会带孩子? 茗澜几乎想要跳下去和他理论一番,可凌北野却先生气于栾青雄的玩笑话。 “青雄,你他妈的别找打!”凌北野狠狠说道,本来想上拳脚的,但看见自己儿子被当朝大将军哄得这么开心的份上,决定姑且放栾青雄一马。 凌北野走过去,颇为怜爱的抱起自己的儿子,自从知道儿子是自己的以后,他越看这小孩越欢喜,是个小哑巴也无所谓。今晚他的两个王妃都颇为反常,凌北野想着要保证万无一失,边带着儿子直奔到天香阁,让那江湖术士再验一次。 可是茗澜却在心里叫骂着,一来明了凌北野还是对自己存疑,二来气凌北野不知道这种地方不利于小孩的身心健康。 茗澜在房梁上暗暗叫骂。 果然,凌北野被她这么一骂,打了好几个喷嚏,小容君做着鬼脸逗自己的父亲。小孩不记仇,一两岁的时候谁知道自己父亲有没有来看望过自己呢? 接着,小容君就好像有寻母雷达一样,伸出小手,一把就指向了茗澜所在的位置,茗澜趴在房梁上,和自己孩子一个对视后,吓得心惊,一个翻身躲到了木梁交界处。 这屋里一窝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一齐看向房梁上面。 栾青雄先是不动声色的走向陆晏,怀疑自己被监视了,几乎快要举起手中的大刀了。 陆晏见了,连忙离戾气过重的两个人十丈远,笑眯眯的说道:“大哥,你们一个当朝大将军,一个皇帝亲兄弟,钱财不缺的,为难我一个开妓院的干什么?我一个男老鸨监视你们这些个王爷将军的干什么,难道为了研究你们的性癖,好更好的为你们输送床上人才吗?” 圆昌看见这背信弃义的陆晏也被针对了,立刻坐在地上开怀大笑,打起哈哈来:“哈哈哈哈,笑死我咯!王爷,你莫要紧张了,哈哈,哪里有什么刺客?你老婆在房梁上面监视你是不是带她儿子来逛青楼的可能性,都比来个刺客大。” 小容君点了点头,继续坚定不移的指着那房梁。 茗澜:“……?” 凌北野听了圆昌胡言乱语,死死瞪着他,圆昌周身泛起一股子冷气。凌北野按兵不动,和那栾青雄对视后,双双离开,门砸了个通天响。 而后,圆昌和陆晏两个人,好似送走了活阎王一般瘫倒在地上。 陆晏又是有气无力说到:“大美人快下来……,你差点害死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了?脾气大!没礼貌!不尊老爱幼!你看他也不相信你呢,又来找圆昌算了一次。” 茗澜看着陆晏笑的那般亲切,说话的语气恍若她多年故友,她只觉得由衷的恶心,她最讨厌的便是虚伪,可偏偏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虚伪,无时不刻都在打利用她的主意。 也就那个柳恨雪蠢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了。 陆晏拍了拍手,立刻有人从外面端来一堆珠宝玉石,以及一副纯白的遮面。 来人是个二十岁的妩媚美人,茗澜再定睛一看,不正是隔壁用侏儒按摩的那个? 没眼看……茗澜故作无事的移开眼睛。 千娇媚蹙着眉毛进来,颇为不耐烦,似乎被陆晏打扰了兴致,现在很不爽,大声嘟囔:“他奶奶的,现在都几点了还来给你打工,一点自己的私人时间都没有了。” 陆晏两手抬着,指向茗澜:“这个美人可比那些个小侏儒有意思多了。” 千娇媚翻了一个白眼:这世界上有比侏儒更可爱的东西吗?不,没有。 她一看到茗澜,立刻气得头昏:“都长成这样了,你还钦点了我来给人梳妆,你是不是有病,故意折腾人玩儿?想当年皇帝让我给梧白贵妃去画花钿我都没去呢。” 茗澜有些头大。在她原主的记忆里,那个一头白发的梧白贵妃受宠,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个姑娘看起来也没多大啊,再想一想,那个陆晏和圆昌自称兄弟,茗澜有些不寒而栗,实在是细思极恐啊…… 陆晏打了个哈欠:“是是是,知道你手艺厉害,给她遮个面,直接拉到第五层去跳个舞。” 茗澜表示:“我不会跳舞。” “反正你都长成这样了,身段也不错,穿件暴露点的衣服,随便上去扭一扭,再露出你那一对含情眼,已经足够吸引人了。”陆晏又打了一个哈欠,急不可耐的退出去了。 只剩下千娇媚和茗澜两人大眼瞪小眼。 千娇媚打开自己的妆匣,茗澜看见一堆五颜六色的东西。一盘比现代眼影盒颜色层次还要丰富的东西,险些闪瞎她的眼。 “我真不恨不得这些个雇佣别人打工的,没良心的,全死光。”千娇媚恨恨,开始拿出一节眉黛给茗澜描眉。 茗澜只觉得,这姑娘意识实在是太超前了…… 茗澜对着面前的那副铜镜,才真真切切看见自己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也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但她哪怕是不哭不笑,面无表情,也自有一派风情,茗澜照个镜子,都觉得自己在勾引自己。 夜色深沉,林海深远,无边缱绻,阁里灯火通明,众人长歌不醉。 茗澜着一袭白衣,顺着那小桥流水,上了那舞榭歌台。她一站上去,饶是遮着面,底下依然投来众人成山的目光。 茗澜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盯过,她以前的工作甚至是要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不觉有些不自在。 她再一晃眼,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系的身影。面色懵懂天真的四皇子陈念帆,他几乎一动不动,面带惊色的看着自己。 按照原主的记忆,能认出这个孩子是当朝的四皇子。现在十五六岁的样子。侧王妃生产那日,他在王府外面绕圈圈,比王爷还要着急,口中絮絮叨叨,漂亮姐姐平平安安,漂亮姐姐平平安安。而且每年侧王妃过生日时,他也会也规规矩矩的送去礼物。 茗澜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霎时间浑身僵硬。 糟了糟了…… 第十五章 偶遇纯情皇子 茗澜几乎是逃也似的从众人的目光中消失,绝不能被发现! 她刚刚提着罗裙跑到高脚楼台的隔间处,那一身惹眼红衣的千娇媚立刻把人给拦住了。众人皆在台下叫喊着,茗澜几乎要钻到地底下去。 千娇媚大声吼道: “跑什么?快上去,不然扣光这个月的工钱!你知道老板那柄折扇值多少钱?值了你们两个王府!” 茗澜一听两个王府,立刻咬了牙齿,万一儿子以后娶媳妇,人家要求家里两套房子呢…… 说什么也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茗澜再一望,台下面含惊色的陈念帆已经在拿手挠自己的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了。茗澜决定不望他,望向他旁边一个正常点的人——一个盯着她露出来的小蛮腰两眼发直,哈喇子直流的大叔。 茗澜凝视摒气,决定“扭一扭”,她先气沉丹田,扎了一个马步,而后深吸一口气,打了一套拳—— 拳似流星眼似电,腰如蛇形脚如钻; 闾尾中正神贯顶,刚柔圆活上下连; 体松内固神内敛,满身轻俐顶头悬; 阴阳虚实急变化,命意源泉在腰间。 不错,茗澜众目睽睽下,在青楼的楼台上,打了一套刚柔并济的拳法,千娇媚睁大了眼睛,众人在台下鸦雀无声,可是茗澜依旧是我行无素。她做事极其认真,一开始便不肯停下,更是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千娇媚几乎想要跑走去喊陆晏,她都怀疑自己要失业了,她认为:爹娘教育你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不是要你这样不在乎的。可是茗澜一套拳打下来,底下围过来看新奇的人越来越多。茗澜一套拳打完,台下响起来经久不息的掌声。 两个大叔交谈到。 “绝色美人果然不同凡响啊!” “就是就是,和别的胭脂俗粉一点都不一样。” 千娇媚:“……” 果然有颜值就是任性,甚至能在青楼里打拳,大打特大。茗澜也听见那雷动的掌声,她逃下楼最后一幕,看见的便是陈念帆那个小可爱,在一丝不苟的对着木桩联系她的拳法,身旁好几个小公子来找他说话他都一概不理。 茗澜想,那些可能也是进来玩乐的公子皇子。毕竟青楼一供歌舞玩赏,二供眠花宿柳。那四皇子到底是少年心性,来逛这里倒也是正常。 她一路小跑,跑到了一处人少些的室内荷花池,对着池子里的倒影,笑了笑—— 儿子,娘给你挣了两套房子! 忽的,背后响起脚步声,茗澜正待离开,却听见清脆的呼声。 “婶婶,你怎么在这里?” 茗澜转过去一看,剑眉星目的美少年胸口微微起伏,脸上有些细汗,似乎是为了追上她好一阵跑。 陈念帆正认认真真的盯着她看,脸上一派懵懂天真。茗澜变了声音,轻轻开口:“我不是你婶婶。” “不,你是。婶婶的眼睛很漂亮,我绝对不会记错的。”陈念帆见到茗澜不承认,有些着急起来。 茗澜只觉得这小孩又烦人又可爱的,但是她听着这个婶婶觉得有些刺耳:“那什么,你年纪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你干脆叫我姐姐好了。” 陈念帆眸中微光一闪,笑了笑,两掌一拍,脆生生的答应了:“好!”茗澜看着他这副喊个姐姐,如同得了宝贝的憨态可掬,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她无论何时何地,最重要的都是自保,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算计起来。 “念帆,你可不可以答应姐姐一件事?”茗澜低下头,故作无奈弱女子态。 “好好好!”陈念帆瞪大了眼睛,连说三个好字,别说一件事,现在茗澜就算冲他要一百件事,他都会利利索索的答应的。 “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茗澜眨巴眨巴了自己的星星眼,装作一副无辜的样貌。 “嗯!一定!”陈念帆点头如捣蒜,但是他仍然问了问:“不过姐姐,你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地方?你可是侧王妃啊……” 茗澜心中恨恨,这小屁孩还是有一定智商的,但她还是决定蒙他一把:“你不知道,王爷才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我……我手上的银子压根不够用,只能出来卖个艺,跳个舞,赚点零花钱了。而且你也看得出来了,王妃压根就不喜欢我,我手上的银子被一扣再扣,所有不得不出来。” 茗澜胡说八道,信口拈来。她来此,一为儿子解毒,二为摆脱凌北野时,有陆晏助力。 十五岁的陈念帆点了点头,似懂非懂,他可从来没缺过银子,难道侧王妃是一种很穷的人吗?他觉得有些不太对,但是想不出来哪里不太对。 他掏出一长串珠玉:“茗澜姐姐,我不缺银子,我给……” “别别别!拿走拿走。”茗澜看见那一串和她手臂差不多长的白色珠玉,霎时间有些抗拒,要是凌北野那个前脚宝贝,后脚青楼验子的王八羔子给的,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收入囊中。 但是陈念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还是一个被自己忽悠过的……茗澜实在是不好收。 她见到那小孩一脸受伤的表情,连忙补充道:“这个嘛……想要什么东西就自己去争取,不能靠别人施舍,你看我求王爷施舍我了吗?我没有,我出来卖艺了!” 茗澜义正言辞:我骄傲。 陈念帆似懂非懂,又点了点头。茗澜觉得点到为止,说多错多,她总不能告诉陈念帆自己准备带着孩子跑路,只嘀咕:“王爷又不能养我一辈子。” “那我呢?”陈念帆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这句话,想都没有想清楚,茗澜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脸倒是先红了一红。 茗澜看着这个纯情男孩在自己面前扭扭捏捏,拿手指拽着衣袖的模样,倒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这个小孩不禁撩,但毕竟知好色而慕少艾,也不丢人。 只是茗澜提醒,自己一把年纪,还有身份,下次和他说话得正经一点儿。 茗澜想了想:“四皇子天性烂漫,俊美无俦,若是靠真心,来日必定能取得美人芳心。” “嗯?嗯……” 第十七章 黑猫与尼姑 茗澜看见立马就来气了:“小胖子你在干什么啊!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把我床帘掀开,就会有人知道我没有睡觉,而是出去了。 “容君不胖,别这样叫他。” 茗澜一转头,一身深青色官服的凌北野正敲着二郎腿坐在板凳上,不动声色的喝着茶,胸前的纽扣松开,随意慵懒。他玩味的看着浑身上下湿湿漉漉,颇为狼狈的茗澜。 虽然他早知自家侧王妃美貌出众,但难不成绝色美人的脑子也与常人不同吗? 茗澜一时间呆愣住,她一低头,发现自己不光是是只落汤鸡,还是个浑身泥淤的土狗。她站在原地,看见凌北野悠哉悠哉的一边喝茶,一边审视自己,不由得有些面赤耳红。 雨水顺着她的衣袖,湿漉漉的打在地上。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刺耳。一个屋子里一个大哑巴,一个小哑巴。 茗澜恨恨的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在床上打滚的小哑巴,小哑巴立刻撇过头,装作看不见自己亲娘。好似暴露了亲娘行踪的捣蛋鬼不是他一般。 “云裳已经去烧水了,说说,去哪里了?”凌北野面色如常,他眼底眉梢都带着笑意,知道儿子是亲生的之后,凌北野对茗澜格外的包容。 其实,他以前就很包容侧王妃,但那是由于他压根就不在乎,甚至连孩子不是自己的,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几年,他连任两次辅王,朝野斗争就搞得他够焦头烂额的了。 王妃欺压侧王妃,他也不爱管,就算侧王妃貌美,但舔着脸往他身上贴的那种讨好,实在让他恶心。 但是他现在的包容,一半出于愧疚,还有一半,大多来自男人渴望征服的天性,茗澜最近对他,实在是太过爱答不理了。 凌北野站起来,往屏风后面拿了块帕子。 茗澜望着凌北野走过来,心里细细思索:“哦,我喜欢一人出游,便没有带上云裳,走到一半下雨了,便淋着回来了。” 她说不上脸不红心不跳,只是看着凌北野的时候,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凌北野笑了笑,越靠越近:“是吗?” 出去游园,还从窗子哪里跳出去?还有装作屋子里有人在睡觉?凌北野心底讪讪,要不是小容君非要自己把他抱到床铺上面玩耍,自己又怎么能发现茗澜压根就不在床上呢。 但他并未问。他之前迎娶来的其他小妾,柳恨雪都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折腾人。一会往人指尖里扎针,一会给人削皮。这个茗澜,倒还命硬,撑到现在。 不过最近柳恨雪也都没怎么折腾了。 茗澜听了凌北野的话,微微颔首:“是。”她只得过且过,王爷不细问,她便不细说。忽的,一块巾帕盖在了她头上,宽大温厚的手掌在她头顶,隔着那汗巾细细摩挲她的秀发。 凌北野正在给她擦干浑身的雨水,茗澜不敢抬头,她整个人都快被包裹在凌北野高大身躯的阴影之下了。她甚至能闻到凌北野身上的松香味道,小容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弹出脑袋了,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 凌北野低沉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回响:“我今日下朝早,再过十几日就是百花宴,皇兄也想多歇歇,我就先赶回来看看你和孩子。” 茗澜整个人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的,她后仰了头,一下子打出来一个喷嚏,连忙用手掩住口鼻。她一抬头,看见的便是凌北野那双深邃的凤眸,他笑的倦怠得意,转过头:“云裳,水烧好了吗?” 外面传来应声。 “快去,下次可别挑下雨的时候出去了,我带着容君去阁子里先坐着等你。”凌北野看着茗澜一副呆愣愣的模样,给她披上秋衣,去抱孩子了。 茗澜被人领着去沐浴,回头望见那凌北野抱着孩子,正不停的提溜着怀抱里的拨浪鼓,一时间只觉得如梦似幻,不真切一般。 晚秋时节,细雨连绵。 茗澜沐浴完走在路上,要去皓月阁吃饭,她只觉得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 走在大路上,听见好几声猫叫,那去皓月阁的大路不知道何时被十几只黑猫堵住了。茗澜抬眼,望见那黑黢黢的畜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觉得不自在。 小丫头云裳十几岁年纪,吓得浑身发抖:“夫人,咋们换条路,那边有条羊肠小道。” 茗澜听了,又见那些个猫浑身的毛几乎立起来,扬起头颅,不安的上下摆动身体,便觉得不能强行从中间过。但王府里何以有这么多猫? 茗澜虽然不信神鬼,但想着这些黑猫左右容易抓狂,要是一两个有病的咬了自己,那该如何是好?茗澜便饶了道,往竹林子里面走。 日暮时分,残阳似血。两人绕到竹林里,一片昏暗无光,气愤有些说不出来的诡谲,茗澜察觉到自己身旁这一月尽心尽力的小丫头云裳浑身发抖,便用手拍了拍她。 “啊——”忽的,云裳一声尖叫,被突然冲出的人压在了一颗松柏处,她大叫出声:“小姐救我!” 话音刚落,云裳就被人捂住了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留下。只不过今日来人,不是黑衣的刺客,而是个尼姑。尼姑死死的把云裳抵在树上。 茗澜本来想要动手的,但是她又怕自己会武术的事情暴露得太快了,便不动声色。而且,她作为一个多年的雇佣兵,反侦查能力应该是不会差的,可是方才这么僻静的竹林里,这人走过来,她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察觉到。 她决定先佯装束手就擒。 果然,不一会,一个尼姑打扮的人也把她抵在了树上,明晃晃的刀片在林中闪着亮光。 茗澜眼力极好,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何她决定这些尼姑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林大海查出来些什么了没有…… 她正待着,听见一声尖利的叫骂。 “贱人!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要害我,我现在容颜尽毁!” 第十八章 美人秃顶 茗澜一听这尖利的声音,再想起上来便叫骂的,还会有谁?晃眼一看,果不其然是柳恨雪,她一身黑色的衣服,头上带着硕大的兜帽,眸光中怒火几乎顶了天了。 “你在说什么……”茗澜想着自己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害她,不就是上次叫那个紫衣将带着荨麻草的汁液往她身上泼吗。 可那药效最多一两日也就过去了。怎么还至于容颜尽毁? 未等到她解释,柳恨雪旁边一个浑身黑衣,带着木鱼佛珠的尼姑说话了:“冤有头,债有主。因果报应,轮回而已。施主做事要凭良心,阿弥陀佛。” 那尼姑一张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点的脸,丢到人堆里,找都找不出来。偏偏那一对眼睛,闪烁着亮光,炯炯有神。 茗澜只嗤笑,还阿弥陀佛呐,这出家人都在小路上堵截丫头侧王妃,还以刀剑相迫了,哪里来的阿弥陀福。 “虚尘,别和她废话,就是那天起,我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我差人问过,那个紫色衣服的贱人明明来过你的院子里!”说着 柳恨雪一把抢过旁边一个黑衣小尼姑的剑,气得牙痒痒,就要往茗澜身上捅,可偏偏让那个虚尘给拦住了。 茗澜只觉得奇怪,这个柳恨雪是真的蠢,还是假的蠢,直接把人家的名号给叫出来,就不怕自己去找人?还是说,这个名号叫不叫出来,压根就没有关系? “王妃,且慢,解铃还须系铃人。”虚尘夺过柳恨雪手里那剑,装模作样的收起来,只指了指茗澜,又一把掀开了柳恨雪头上的兜帽。 茗澜看见那兜帽被掀开后,差一点点嗤笑出声。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不妨碍她嘲笑柳恨雪自食恶果——柳恨雪额头到头顶的位置,已经全部变秃了,一根头发都没有,油光锃亮,几乎在幽深的树林里反射出光来。 杏眼桃腮的一张脸,配上秃顶,实在精妙。 茗澜可没有尊重恶人的坏习惯,果真笑出来:“啊哈哈哈哈哈哈。” 柳恨雪眉头一皱,眼中恶光现出,似乎被激起格外大的恶意:“我……我扎死你!”说着,她便失了智的扑到茗澜旁边。她手上拿了一根极其尖细的钢针,哪怕是扎了人也未必会留下上伤疤。 那一众黑心尼姑也只想让柳恨雪出个气,毕竟都把人给堵在这里了。 没想到,下一刻,茗澜望着柳恨雪拿着那细钗子就要往自己身上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顺势把人往旁边树上一撞,扬起手啪啪两个巴掌。 行云流水般的拖拽,以及脆生生的两个巴掌,把茗澜练家子的功夫,掩盖为急中生智。事实上就她那几下拖踹,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都未必能甩开。 柳恨雪摔倒在地,满脸不可置信,估计从小到大没挨过打,坐在地上,眼泪哗的一下便流了下来。 两个小尼姑见状扑上来,对茗澜刀剑相向。茗澜知道拿拳头的打不过拿刀的,拿刀的打不过拿枪的。 而且以她现在的体格,人多了左右打不过,那个虚尘和两个小尼姑死死盯着她,她们的的武功也绝对不低。茗澜望着还被抵在树上的云裳,意识到自己也不能冒险。 她决定顺手推舟,早点和儿子去吃晚饭。虽然这事儿大概率是替别人背黑锅。 “是,是我下的药,你在府上作威作福这么些年,不少美人姬妾受你折磨,你也算是自食恶果了。我动了一点儿手脚,让你知道知道教训。你要是乖乖的听话,我把那些个药给你,治治你的病,这件事便算了,要是你不听话,那就当一辈子的秃头去!” 茗澜恶狠狠开口,柳恨雪好似不甘心,但是左右没有别的办法,她又盯上了一旁被虚尘捂住嘴的云裳。 茗澜想起来那日惨死她怀中的丫头,不想要再重蹈覆辙,立刻补充道:“你要是动了我身边的人,伤一个人,少一袋药,你就少一把头发!” 柳恨雪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头顶,她这一个月,吃光了各种各样的补药,头发还是一把一把的掉,每天就好似在做噩梦一般。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恨恨的扫了扫茗澜一眼,带着人离开了。 茗澜蹲下来,云裳缩在地上,依旧一脸的惊诧。 “没事了,没事了。”茗澜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我保你是一回事,你要是沉不住气把这事儿说出去,王妃照样要收拾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云裳咽了咽口水,双眼通红的点了点头,她知道侧王妃不详,被分到这个院子里时一百个不愿意。可侧王妃对她好,死去的云蝶还是她发小,侧王妃买吃的也记得她一份,还赏钗子给她。 她不能不照顾好侧王妃…… 云裳定了定神,扶着茗澜,才发现茗澜有些一瘸一拐。 茗澜方才拽柳恨雪时,自己险些栽倒。唉,她这副弱西施般的娇贵躯体…… 茗澜听不清云裳的叫喊,她清清楚楚觉得自己那天用的就是荨麻草,绝对不至于让柳恨雪掉头发掉成这样,一定是那个紫衣又往里面加里什么。 而且,茗澜还想到一件事,那个紫衣,也是有名的娼妓,不然没有机会到王府里,有名的娼妓,大多又和天香有关联…… 天香,是陆晏开的。 又是那个陆晏!他想方设法的害了王妃,再让王妃刁难自己……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有那天陆晏所说的,让她取回去的东西,又是什么? 茗澜不知道怎么救王妃的头发,但她只能顺手推舟说能救,要是让柳恨雪知道自己没救了,就她那性子,自己还不直接死在林子里。 茗澜头大得不行。一路转悠,去了皓月阁。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圆月已浮出天际,茗澜还没进到院子里,便闻到一阵又一阵的菜香,内堂点了暖香,她一起去便看见凌北野坐在桌子上,给小容君一勺一勺的喂南瓜羹,他还嫌南瓜羹不够细软,又用勺子戳了好几下。 凌北野暧昧扫她一眼,松开些衣领,今天没打算早走。 第十九章 只生一个 茗澜见凌北野抱着凌容君,还有些笨手笨脚的,便忍不住笑出来。 小容君望见娘亲,嘴巴吐出泡泡,一副被伺候之后,很享受的模样。凌北野见来人了,便叫人坐下。 她这个点来,饭菜都不知热了多少回来,凌北野倒是不着急,他晃眼一看,茗澜身上倒是又微微有些湿润,一皱眉,欲言又止。 几番抑郁,干脆看破不说破,不问。 他拿了筷子,点了点头:“吃。”温柔得不像话。 茗澜只有些微微出神,凌北野朝政繁忙,不太顾家,但不想传说中那么铁血无情。对待外人他是有些乖张,可现在他温柔至极。 茗澜想起来穿越那一日,在万思堂里,他都还对自己冷言冷语,嗤之以鼻。只不过一个儿子,便能如此转变?那这份宠爱,她不要也罢。 凌北野给茗澜添了一勺子的菜,筷子不小心滑落下去,茗澜一把抓住了。 “……” 茗澜是下意识这样做的,可速度快得几乎有些不太正常了。她只把筷子递给凌北野,希望他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凌北野神色自若的接过那筷子: “王妃这一月都有些不大舒服,便没有来吃饭。百花宴前,我们去淮山的终泽寺拜上一拜。” 茗澜点点头,她当然知道柳恨雪不舒服了,不过谁管她?眼不见,心不烦的。 记忆中,似乎每年王府都会去终泽寺拜上一拜,玄天国一共有东南西北四王,每十年有一王兵归皇权,辅佐朝政。凌北野是东齐王,势力最大,文韬武略,十四岁便归兵权于帝都。皇帝对外称凌北野辅政劳苦功高,凌北野二十四岁时,还不肯放他回东土。 于是现在凌北野时年二十六,仍在辅政。 那终泽寺,便是各辅王年年参拜的地方,男子求得精忠报国,女子求生得麒麟。 但茗澜只觉得奇怪,这男子真要忠义无双,何需求来?而且这个寺庙的名字就很诡异。什么叫做终泽寺,终结参拜者的福泽吗? 茗澜不自觉问了问:“一定要去拜?这东临的风俗,咱们就非要遵循不可吗?” 凌北野只笑了笑:“皇家的规矩,自然不能破了。便只是拜一拜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茗澜点了点头,晃眼看去,凌北野的书房门半遮半掩,她看见案牍之上堆积成山的通报。其中许多事军营的事物,书房里几乎没有什么好看的宝物,就是几盏灯,几张桌子,成堆的书。 茗澜实在想不到,杀伐果决的王爷,居然这么爱学习。 凌北野见她盯着书房出神,轻轻笑了笑,氤氲的灯火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问道:“怎么?想读一读?本王教你。” 茗澜摇头如波浪鼓:“不了,我看到字都晕了。” 她想起来,以前自己因为做不出的语文阅读,和数学题,没少被打骂,也就体育课厉害。后面当了雇佣兵,也就认识几个字罢了。 凌北野想了想,把小容君放在地上,让他去爬爬跑跑的。他忽的想到件事:“茗澜,咱们的孩子不会说话。” “啊……”茗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甚至每天看到这么面部表情丰富的小孩子,都忘记他是个哑巴了,她支支吾吾:“啊嗯嗯。” “你在乎吗?”凌北野忽的看向茗澜,极其认真的问到,房间里的灯火照在他脸上,平日里那不苟言笑,显得太过冷峻的脸添上几分柔软。 “不,不在乎,当然不了。”茗澜摇摇头,其实准确来说,这孩子不是她生的她都不在乎,哪怕孩子是个哑巴? 凌北野不动声色低下头。茗澜一时间想到,对外杀伐果决的王爷,应该自尊心很强,他自己的儿子是个哑巴,怎么都有些…… 谁料,王爷颔首,摸了摸小哑巴的头:“那就好,本王也无所谓。我们就要这一个孩子。不生兄弟姊妹了。” 茗澜:“……?” 她想了半天,始终无法带入自己生过孩子的说法,但还是乖乖的点点头:“嗯……” 茗澜正浑身不自在,吃过了饭,丫鬟小厮来收东西。 凌北野从背后拿出叠得方方正正的一件衣服,那衣服展开来是一间淡紫色的百褶裙,外边的袍衫绣彩云逐月,素雅高贵。 他轻轻柔柔的把衣服在贵妇椅上展开来:“茗澜,百花宴时穿上这件,云锦阁的。” 茗澜不知道什么云锦阁不云锦阁,她看着上面的丝线,只觉得很贵就对了。她要是能选,就选古代的武术服穿着去百花宴,但是那不可能。 或是贪财的天性,她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那衣服。小容君爬过来,抱住她的脚,也想看看爹爹给娘亲准备的宝贝。但是茗澜还没来得及抱小哑巴,凌北野眼疾手快的把孩子抱起来就跑……而且是……往门外跑? 忽的,一扇门窗被关住了,房内霎时间只剩下两人,茗澜望着对处烧得红火的两对龙凤烛,说不出的紧张。她装作看那紫绣百褶裙,手心紧张得冒汗,感觉到凌北野离自己越来越近。 忽的,她被凌北野从后背紧紧抱住。 茗澜说不出话来,整个人浑身都僵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肩处,自己的腰身也被紧紧抱住,半点挣脱不开,茗澜稍稍往后面靠一点,就能靠到凌北野宽阔硬朗的胸部。 但是茗澜不敢,她只死死的往前面伸着脑袋,凌北野倒是察觉到茗澜的僵硬,在后面笑的乐不可支,他要是一放手,茗澜准保直接扑倒。 凌北野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他从背后望—— 怀里的小人,墨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雪白柔软的脖颈隐隐约约露出,最要命的是,那粉粉嫩嫩的后半耳垂上,那一点格外惹眼,鲜艳欲滴的朱砂红痣。 茗澜身体格外的僵硬,凌北野只以为她因为以前自己的态度怪罪自己,却从来不曾想到,怀中人已非彼时人。凌北野又是忍不住,口感舌燥,想要低头亲亲她的耳垂。 第二十章 大好月色 他心中愧疚。 凌北野当年听信了那个江湖术士圆昌和自己王妃的话,当真就以为世子不是他亲生的,这么些年过去,以大局为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不拿这事放心上,谁知…… 凌北野一时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亏欠。茗澜听见背后传来极其温柔的低哄声:“我们可以带容君去找栾将军家的孩子玩儿,孩子就生一个。” 茗澜听了这话浑身发酥,但是她是不接受也不情愿的,她几乎是在心底咆哮,她不是以前那个侧王妃啊谁管王爷你生几个啊! 茗澜洁白如雪的手指不断在自己衣袖上摩挲,直至指尖发红。她都能感受到身后那人格外强烈炙热的心跳声。 凌北野依旧察觉到怀中人身体僵硬,便继续宽慰: “你这一月避着本王,许是心存担忧。放心,本王有分寸。 ” 茗澜:“……” 王爷你不懂,这压根不是分寸不分寸,小心不小心的问题…… 茗澜现在算是知道,凌北野平日里看起来桀骜不驯,但大多时候都是个克己复礼,守礼自持的人。但再克己复礼,她也得杀了他。 灯火氤氲,房内暖香青帐,王爷一个不留神,低下头凑过去,往那惹眼的朱砂痣上轻轻的点了一下。谁知,下一秒怀里平日看起来弱柳扶风的人儿,不知哪里生出来如牛一般的力气,一下子挣脱开了。 茗澜霎时间闪得远远得,她一把推开凌北野,转过身来。只见凌北野满脸错愕,一脸不可置信,双手悬在空中,还保持着方才把人抱个满怀的动作。 茗澜胸口微微起伏,紧张的双手都冒出汗来,现在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她以前最多还能拿来了葵水来搪塞,可哪有女的能来一个月,一辈子的葵水? 现在,大好的月色,被抱走的熊孩子,精心准备的礼物,可她偏偏不从。 之前还能拿她来了葵水搪塞房事,可是现在她明摆着不愿意同房的念头,实在是摆的太明白不过了。 茗澜念着悄悄的抬起头,望了凌北野一眼,凌北野任然看着他,他长得英俊帅气,不笑时会显得有些吓人。的茗澜从他眼里看不出愤怒,更多的是一种,失落…… 她该怎么说?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是侧王妃了?那不可能。 片刻过后,凌北野撇过头,回了书房里,一言不发,装作无事发生。茗澜盯着那桌上那条裙子发呆,她心里隐隐作痛,她还以为这个看起来凶蛮霸道的王爷会把她吊起来打一顿,再骂上一句——女人,从来没人敢忤逆本王。 书房内幽幽穿来了一句:“夜深了,若是乏了便回去歇着。” 书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写字声,笔墨与纸张厮磨相接,难舍难分,肝肠寸断。 茗澜推开门走进去,凌北野在书桌上坐得端端正正,他批阅那些折子的时候很认真,但是浑然天成的那股子霸气,显得他和这桌子有些格格不入了。 见茗澜走近,凌北野只是微微滞住了手上的动作,便继续批阅了。他只能视若无睹。 书房屏风左面是书籍桌椅,笔墨纸砚,往右却又别有洞天,里面建了个小小的兵器室,里面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俱全。 许是凌北野本来就十四岁时以平北匪的军功出名 ,兵权归皇帝后,不敢在府里大张旗鼓练习武艺,连在诺达的王府里修个兵器库,都修的这般小气。 但茗澜作为各家武艺都偷偷学过一点的杂兵,对于这些兵器也微微有些研究。里面许多棍类,戟类,的边缘,都泛起一层白漆,许是被操练了许久。 茗澜试探着走近兵器库,望见凌北野在书桌上依旧是认真批阅军务,没什么反应,便走进去了。她在里面一眼望见一把通体紫色,剑穗为青的宝剑,上面甚至还篆刻着符文。 那宝剑看上去有些年岁了,上面有些灰尘,怎么看都像是用来保存,并非是用来操练的。那宝剑怎么看都像是女儿家耍的东西。茗澜把剑轻轻的拿起来。 这么一看不要紧,王爷立刻抬起头来张望。 茗澜毕恭毕敬的把剑拿了出去,凌北野望见那剑,凝眉思索良久:“这是母上,修华皇贵妃生前最爱把玩的东西,她是父皇最爱的宠妃。” 茗澜望见凌北野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忧郁,不过转瞬间恢复如常。 贵妃按理来说都应该是娇滴滴的才对,怎会耍剑?“贵妃也会把玩这些个刀剑?” “母后生前很要强的,父皇虽然宠爱母后,但终究不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长情之人。父皇雨露均沾,福泽延绵,母后便自勉自强,美娇容,修文武……”凌北野说到这里住口了,只冷冷的盯着自己面前那把剑。 他眸中阴云密布,只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就是用这把剑自刎的。 茗澜从原主的记忆里,大概是知道,凌北野十七岁的时候,生母修华就去世了,似乎与皇位斗争有关。她想起来影视剧里,历史上有名的九子夺嫡,还有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 现在凌北野处事这般小心翼翼,皇帝又破例让他当了十几年辅王以牵制他。茗澜不得不联想到皇室的斗争…… 凌北野的母亲这般要强,对凌北野大约也不会太心软。十四岁就打胜仗,哪个孩子能有这个觉悟啊,约摸是让亲妈给逼出来的。 茗澜不自觉有点心疼,她抬头忘了一眼凌北野的案牍,上面甚至还有账本,上面一串茗澜看了就头晕的数字。 这个王爷开起来整日眠花宿柳,名声恶臭,实际上怎么是个学霸…… 茗澜开口了:“这是把好剑,我倒是学过一些舞剑的招式,左右王爷闲来无事,要不然我耍几段?给王爷解解闷儿?” 凌北野听了这话,才算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倒是抬起头,认真的盯着茗澜。 茗澜作为一个特务,甚至被那双过于犀利的眼睛盯得有些发毛。 他的眼神,像装了一汪清水。 第二十一章 一个吻 只见,他浓眉一挑,淡淡开口:“不必勉强。你为本王生过一个孩子,是本王实际上的妻子。尊了母后的教导,本王理应与你相敬如宾,绝不会强迫你做不情愿的事。” 茗澜听到这里,一时间呆愣住,果然,凌北野对她这般宽容的原因就一个,她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儿子。这远远足够成为他宠爱她的理由了。 可茗澜想,孩子不是她生的,是死去的侧王妃生的,她现在所得的所有包容,不过都出自于凌北野对于死去侧王妃的愧疚和误会。 她讪讪,但仍然打起精神来,在她下定决心远走高飞,陆晏下毒时,凌北野都是她要讨好,接近,暗杀的对象。 茗澜拿起那剑,轻轻举。,她这一月,在天香阁可没少被调教,自己本来悟性也高,这舞蹈虽说一时间是练不出来的,但原主小时也学过些许。 茗澜耍起剑,又自带一种军人的潇洒飘逸,不全是舞娘耍剑,一派的娇柔小气。轩窗搬开,微风轻拂,她一招一式间,有如行云流水,衣袖翻飞,飘然若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皓月高远,清冷的月光撒到房内,融了氤氲的灯火。 茗澜极其的投入,再抬眼,对处的凌北野,已经是呆住了神。凌北野只傻傻的盯着茗澜,好似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一直以为,这个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的侧王妃,就是个绣花枕头。可她今日耍起剑来,倒是,难以让人移开眼。 他突然,就不想带她去百花宴了,自己也不想去百花宴了。宴席上那些个舞娘比不上她千分之一的姿色,他想与她呆着,就在这一方天地。 凌北野心思里,生出了近三十年人生里没有过的惊艳与餍足。 茗澜笑了笑,把那剑轻轻放在桌子上,开始给凌北野捏肩捶背。她想着,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好提出让林大海也去百花宴的事情。 她正没头没脑的思索,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的开口,声音说不出的幽怨,但又带着弥足的宠溺:“说罢,你到底想要什么?” 凌北野一说完话,茗澜心中一颤,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之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狠狠的掐住了,他一把把她拉进怀抱里,递给她一支笔:“不好意思说那就写。” 他太清楚了,玄天国的齐王,阅人无数,沙场驰骋,官场纵横,无论男人女人,忽然的献媚,那就是有求,他又对上自己的宠妃,只能必应。 茗澜想了想,开口:“嗯……王爷,奴家看你自己对账实在是太辛苦了,我们去宫里的百花宴,那些个吃穿住行也要有人核对,实在是一团乱麻。虽说管账的老李算数不错,人也老实,但是年岁到底轻了,进了宫,里面的人情世故,礼品分配他或许未必有林管家清楚……” 茗澜也是个脑袋硬的,她现在说,等于告诉凌北野,我跳舞讨好你就是为了让林大海入宫。 她不是不清楚这件事敏感,可她要是拐弯抹角,凌北野看出来她不够坦诚反而不好。而且之后要是再提,便更没机会。所以,茗澜在赌。 凌北野沉默良久,茗澜缩在他怀里,盯着他的眉毛,松开又皱着,皱着又松开,只觉得无比煎熬。 “本王很好奇,你哪里来的胆子?”凌北野忽然凑得很近,几乎对上茗澜的鼻尖。 茗澜一鼓作气,闭上眼睛,她想起林大海为了自己出生入死,自己怎么也该为兄弟两肋插刀。 她慷慨赴死一般的讲道:“我知道王爷可能生气,但是不管我以前怎样,现在我都是个坦率的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和林大哥没什么。要是有,借我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乱说。再者,林大哥是我娘家人,王爷也知道,我帮衬点总不过分!” “而且王爷去宫里,都带着林管家,那日又滴血验亲了,这不正让别人知道,那些个风言风语是子虚乌有的……彰显王爷宽广的胸怀……” “唔……”茗澜本来还想拍几个马屁,嘴巴就已经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口齿间,是霸道汹涌的掠夺,谴倦而缠绵。茗澜听说那红烛被烈火舔舐,迸发出的火花声。 一个悠长,缠绵的吻结束了。 茗澜满脸通红,她慌不择路的想要翻腾起来,可是平日里那十八般武艺,当在她被一个身形如此魁梧的人环抱在怀里的时候,什么作用也派不上了。 “茗澜。”凌北野几乎是轻轻的呢喃着这个名字:“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本王不知道哪里到底变了,但本王不追究你现在的千奇百怪。但只一点,你给我记好了,一串糖葫芦,你递给我,我不想要,你随时可以收回去。” “但是若是本王想要了,你再收回去,本王便不客气。如果那串糖葫芦你还胆敢给别人吃,那我就打死张嘴的那个人。” 凌北野说完这一串狠话,眸子里的春水几乎满溢。茗澜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被威胁了,她望着面前高大英俊的王爷,薄凉的嘴唇上下开合,她却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什么糖葫芦?她不喜欢糖葫芦,茗澜凝眉思索。 凌北野见好就收,把茗澜轻轻的扶起来。茗澜双腿沾地的时候,更面红耳赤了,她发现自己居然很享受那个吻,而且几乎沉溺于那个怀抱。 凌北野歪了歪头,笑着看还没缓过神来到茗澜:“算你走运,本王只有一点生气。少提林大海,好好歇息。我走了。” 茗澜望着凌北野一路走远,才感到疑惑,这……皓月阁难道不是他的住处吗?他怎么还走了?自己只是不愿意侍寝而已,他跑出去也大可不必…… 夜色深沉,他拿了一壶烈酒,一路走到祠堂里,秋日,风和雨都带着几乎悲戚的寒意。烈酒过喉,灼烧心肺。 他喝了个烂醉,趴在自家祠堂的地板上。 他想起来,那日,雍容华贵的母亲,在他耳边尖声喊叫,捏住他的手中的剑,要他一刀捅死自己的亲哥哥。 第二十三章 王爷不是好人 茗澜:“……但是我怎么会知道凤冠在哪里呢?” 千娇媚一副黑心老板骗大傻个当劳工的奸笑:“放心,你拿着这胭脂草,到时候去那终泽客栈,自然就知道了,这草一定能帮得上大忙的。好了好了我们先不提这些有的没的。带你去看些有趣的事儿。” 茗澜一听就知道这次自己是彻彻底底掉到狼窝里面去了,但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千娇媚说自己去了,到时候才能知道十八面凤冠在哪里,不就等于他们也不知道凤冠在哪儿里? 这不明摆着坑她吗? 茗澜又接上一嘴:“千娇媚,我这几日身上妖气有些盖不住了,有时候手上显出妖相,你们有没有事灵药仙丹之类的,可以给我盖盖妖气。” 千娇媚眸光一转,忽的打起了小算盘:“不可以哦,老板说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获得,你要完成任务之后,才可以提要求。” 茗澜霎时间翻了个白眼,她要是没忍住妖相,被大卸八块了,那怎么办? 可能刺杀凌北野这件事儿太有难度了,是个长远目标,所有他们想要拿其他考验来试验下自己这把刀的锋利程度。但是茗澜只觉得无奈,她儿子都被这群天杀的拿捏在手里了,她这个当妈的跑去哪里? 茗澜眨抬头望了一眼,房梁上空处,有只长脚的黑寡妇正在上面吐着蛛丝织网,茗澜几乎抑制不住要张口,去把那只蜘蛛给一口吞下。 她现在对于虫子,有种奇怪的食欲,毕竟蛇天生就吃虫子。本来以为在现代为老板奔波,穿到了古代能暂时逃离疲于奔命的生活,结果现在还是这般。 她正愤愤,千娇媚捏着她的手,悄悄的拉着她往一叶纸窗走去。千娇媚在窗子上面悄悄戳了一个洞,茗澜饶是满腔气愤,也到底任他们摆布了。奈何这天香阁的报酬实在是太过丰厚了,她在这里跳了一个月的舞,手上拿的银子已经够买好几间田宅了,就默认接下了这任务。 茗澜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天子一号房内张望去,她一眼就看见了一身对襟湛蓝色衣袍的陆晏,束发冠上有一朵璞玉雕的蓝色桃花,晶莹剔透,他眉间眼底都散出烂漫的笑意,时不时还掩嘴,一派纯真模样。 茗澜倒是没见过陆晏什么时候摆出过这种姿态,他随时随地都是一副风情模样,茗澜觉得比起自己,陆晏更像是狐狸精。 她探头看去,陆晏对面那人身形清瘦,扎了马尾,只是看不清脸。该是个俊俏潇洒的少年郎才对。 茗澜和千娇媚脸贴着脸,耳朵贴着耳朵,正望得起兴,忽的,那门一开,陆晏臭着脸出来,千娇媚立刻跑了无影无踪。陆晏一脸不耐烦的看向茗澜,她生出一种这个月工资会被扣光的错觉。 但毕竟是有重要的人在场,陆晏忍住没有发脾气。他再一转身,从他后面走过来一个男女莫辨的美人。 “哟,当真是国色天香啊。”那人开口,虽说声音显得些许低沉,但是到底是个女儿家家的声音。这是位长相英气的女公子,她亦是剑眉,皮肤白皙,却不显得娇柔,身姿清俊,一声竹青色的衣服,潇洒俊逸。 这是周弄竹,玄天国唯一一个战功赫赫的女将军,曾与栾青雄一同平匪患,倒是不输于那七尺男儿。她此刻挑眉,把茗澜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遍,随后阖眸,好似在脑海中回想茗澜几乎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美貌。 她这一番品味,不显得猥琐,反而多了几分难言的高雅。茗澜对着她微微一笑,周弄竹便也笑回去:“老陆,你这天香阁藏龙卧虎啊,这等绝色都能让你收入囊中,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今天没空,那些个老顽固,非要到我府里和我谈论那南疆的破事,唉,等下次,我一定来看大美人跳舞!带上最好的酒!” 周弄竹说完了,便一耍折扇,轻轻的往茗澜头上敲了一下。茗澜不由得心想,这个被叫做周将军的女子也太会了,只怕是男是女都忍不住往她身上贴。茗澜有些看人的经验,最难得的是,这个周弄竹不想表面上那般清瘦,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练家子。 陆晏又是一笑:“那是自然啦,周将军这般品味的人,来我天香阁简直就是蓬荜生辉。”说着,他轻轻的敲了敲扇子上的玉骨,对于旁人,起码对周将军,敲扇声听来是如高山流水一般清脆悦耳,但是对于茗澜来说,陆晏做作的不能再做作了。 “慢走啊,周将军,下次再来玩儿啊。”陆晏笑嘻嘻的挥了挥手,面含笑意的目送周弄竹消失在镂空的花楼里。 茗澜再转首一看,陆晏用着几乎妒忌的眼神死死盯着她,无比的幽怨。像个……怨妇? 茗澜撇开头,扭捏避开了陆晏焦灼的视线,长得好看也不是她的错啊。陆晏这家伙有权有势有钱,她可不想无缘无故的得罪了自己的老板。 两人坐到座位上,各怀鬼胎,无言以对,茗澜思索良久,还是先开口说话:“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一会杀人,一会凤冠的。” 陆晏只低头,用那洁白修长的手指敲打手中的茶杯,而后细细的抿了一口:“大美人少管闲事,拿你的钱,做你的事,别问这问那。” 他忽的语气一沉,目光变得偏执阴毒起来,死死的掐住手上的茶杯,与之前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茗澜倒不生气,也不觉得愤恨,陆晏今天脾气好似格外暴躁。她上辈子当雇佣兵的时候,纵横南北,拿钱办事,从不问雇主缘由因果,可是今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迟疑了。 茗澜没有说话,陆晏情绪转换太快了,甚至是不正常的速度。她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陆晏忽的收敛了那一副表情,依旧笑嘻嘻的冲着茗澜说:“大美人,你是不是犹豫了,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杀凌北野,对不对?” 他笑嘻嘻的,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缝,看上去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咪。但是茗澜知道,这个心狠手辣的玩意儿,背地里是个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这件事,你要做的心甘情愿才行,不光是为了小哑巴,更是为了你自己。凌北野就是个王八蛋,他和我之间的仇恨,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你以为他坏就只是坏到三天两头来我天香阁砸钱闹事吗?不是的哦。而且,你是不是有时候觉得他对你特别特别的好?我告诉你,也不是的……” 陆晏忽然站起来,房内龙涎香烟雾缭绕,暖香氤氲,陆晏阖上双眸,陶醉吸了一口气,那香好似能平复他的情绪。 茗澜自始至终冷眼旁观这一切,她和陆晏的关系停留在一个几乎趋近于诡异的平衡,甚至两人看上去像是相依为命的伙伴,但是茗澜知道,陆晏是她的敌人。从林大海把那满身红疤的凌容君抱到她面前那一刻开始。 陆晏后仰着头,那修长苍白的脖颈几乎生出一种会突然折断的脆弱感,陆晏亦步亦趋的想着茗澜走过去,眼底的亮光阴沉诡异,偏偏是带着笑的。 他轻轻的捏起茗澜的下巴:“美人,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在说什么的,你会感激我的,不要恨我,来到我的身边就应该相信我……” 茗澜看着这个几乎有些病态的男人,打心底觉得他可悲,同时,她越发的置疑自己曾经能痛下杀手的决心,她的手指在衣袖上捏出好几个小鼓包。 凌北野……是混蛋?可他甚至都舍不得大声骂自己…… 她正想着,额间有蜻蜓点水。陆晏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马上会知道,凌北野的真面目的。” 他转过身去,从自己那几乎两层楼那么高的百宝箱里翻出来一瓶蓝罐子,他原本就温柔的声线继续放柔,他轻轻的哄着茗澜。 “这个能抑制住你的妖气,只不过用的时候小心着点。当你想现出蛇妖本相时,它会压制住你。但蛇性怎样你也知道……你会在某个短暂的时刻极难克制,要是不想不该碰你的人碰你,就小心着点用丹丸,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陆晏仔仔细细的把那瓶药,放到了茗澜的口袋里,挑逗一般的捏了捏她的衣角。茗澜始终面无表情,这个男人就是随时随地的逢场作戏,他在无时不刻用极所有收拢他身边的所有人。 为什么?茗澜不理解,她却由衷的觉得这个男人可悲。但茗澜同时对周弄竹很感兴趣。陆晏这般虚伪心机的人,居然会因为周弄竹流露出自己本来暴躁的情绪。而且这个周将军,到底是个奇女子。 只可惜,现在陆晏又收起了自己的尖牙利齿,继续在茗澜面前演戏了,他轻轻的在茗澜耳边说了句话:“大美人,该你上场了。” 第二十四章 卖艺遇夫君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 天香第六层一半地方抬眼便能望见露天的深沉夜幕,另一半在楼内,满是花哨的红布绿纱。 茗澜就在一堆飞舞的绯色纱帐上翩跹起舞,她好似在漫天绚烂的彩云间嬉闹。 其实这舞蹈讲究的就是个身法,在纱帐支架上站稳就成。那些个纱帐被风吹拂,眼花缭乱的上下翻飞,看客多在意这一种韵味,谁能真正的瞧见茗澜在跳什么? 茗澜这一个月,不是飞檐走壁,就是舞枪弄棒,跳的玩意儿新奇,不是那些个娇软的舞娘能耍的。东临人称她为天香仙葩,还陆晏给她取了个张扬庸俗的可以名字,叫做妖媚。 第一排一个男人,尖嘴猴腮的,身子消瘦,他会回回来都是坐第一排,有时候是来得早抢到的座位,有时候是硬生生挤进去的。就是来看茗澜的。 他手里拿了一袋小食盒,用蜡渡过的,里面的食物基本是不会弄脏他的手的。这个男人这一月变着花样的给茗澜送鸡吃,黄焖的,白斩的,红烧的。 茗澜一舞毕,下去,那尖嘴猴腮的男人便又立刻迎了上来,他轻轻说到:“呵呵,吃……吃……” 他嘻嘻哈哈的笑着,出了一脸的褶子。 茗澜懒得应付,觉得不耐烦,男人看他腰肢的眼神让她格外讨厌。但她又不能赶人家走,只东张西望的,随后往人群中一看,魂都差点吓飞出去了。 只见人山人海里,凌北野抱着小容君,在人群中走马观花的看着热闹。小容君今天穿了一身年画里的福娃才穿的虎头帽,红肚兜,以及小棉袄。凌北野倒是难得穿了一身白墨的衣服,上面秀山河社稷图,水墨浑然天成,他那浪荡气都遮住了好几分。 周围那些个莺莺燕燕的看见这颗摇钱树边想贴上来,凌北野嫌弃她们身上味道太重了,怕熏到自己儿子,便毫不掩饰,一脸嫌弃的走开了。 茗澜并不知道好:要是嫌弃,就别带我儿子来啊! 茗澜看见先是生气,因为她发现凌北野这玩意儿带着凌容君,不来办正事,反而东逛西走,完完全全就是来玩儿的。偏偏茗澜还不能发脾气,毕竟,她可是出来卖的,就算是卖艺…… 遇见自己夫君…… 也不太好。 小容君缩在凌北野的怀里,虎着脑袋四处张望,小小的手止不住往嘴巴里面塞。茗澜差点气死,凌北野那傻货还在旁边看接她场子的大叔表演吞火呢,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吞手了。多不卫生! “诶诶……”那瘦猴子见茗澜不理她,心下着急,开始喊她。 结果茗澜听了一脸不耐烦,大声骂到:“说了我不喜欢吃鸡,你别来烦我了。” 周围那些个本来想找茗澜调调情的纨绔,知道这是天香阁最近的红人,偏偏脾气还这么大,不解风情,一个二个都不敢招惹,全部都绕得远远的了。 茗澜正烦着,忽的看见远处的小容君,和自己无意对视了一眼,而后,小家伙那水灵的大眼睛里,放出亮光,他极其兴奋举起小手,手舞足蹈,冲着自己一指。 茗澜:“……” 这真的是她的亲儿子吗?怎么时时刻刻回回都坑她呢。 茗澜当即脚下生风,头也不回的扎到人堆里去了。她一路走,身旁那瘦猴精一路跟,还一刻不停的,口齿不清的嘟囔道:“你吃……你吃,可好吃了……你会……喜欢的。” 他一声暗黄色的袍衫,不断的像着茗澜递去手上的吃食,可是茗澜只觉得烦,她恶狠狠的说了一个理由,也是这个人的把柄。 “我祖上从医,还家里还有过捉妖师,我知道你是只黄鼠狼,你再跟我,我就让他们打死你。” 茗澜两眼一瞪,那黄衫瘦猴精听了立刻浑身发抖,他止不住的退却。这黄鼠狼看着精明,确实在是个胆小的蠢货。但饶是害怕,他还是厚脸皮不肯走。 “你……吃……把。” 瘦猴精最后一次尝试,忽的听得人群中一身怒吼。 “死缠烂打的恶不恶心,人家姑娘明明不情愿,你他妈的就别自作多情了,再不走,老子踹死你!”茗澜一回头,果真就是凌北野。 他凶神恶煞的,那黄袍黄鼠狼本来还打算纠缠一番,但一看凌北野身材高大,面相凶恶,他怀里的小容君也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便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茗澜后,跑了个飞快。 茗澜倒是没有觉得自己被拯救了,与其被自己的儿子连同丈夫发现在青楼,还不如被那个呆呆傻傻的黄鼠狼纠缠呢。 小容君在凌北野怀抱里不断的吮吸着手指,一脸我认出娘亲的傲娇表情,茗澜那个时候无比庆幸,幸好自己儿子是个哑巴。 凌北野冷不丁忘了茗澜几眼,茗澜紧张得倒吸气,她胸口微微起伏,几乎心脏要跳出嗓子眼了。 凌北野那双犀利的眼睛盯着她望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妖媚姑娘,我儿子倒是很喜欢你,每次你在上面表演的时候,他都笑的可开心了。”凌北野说着话的时候,只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儿子,小容君点点脑袋,表示他爹说的是对的。 茗澜只有些愤愤,凌北野说每次,那意思就是他常常带着年仅三岁的自家儿子往这里跑。 她饶是生气,也不能暴露了身份,茗澜变换了自己的嗓音:“那是奴家的荣幸。”许是楼里热闹的时间总在晚上,茗澜露出的那一对眼睛,还要被千娇媚画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彩墨,所以凌北野倒是没有看出来。 茗澜记得,陆晏说凌北野一般来这天香阁,开门见山,从来只去一二楼,几乎从来没有上过楼看多才多艺的女子表演。 陆晏那表情就好似在夸奖凌北野做了了不得的好事儿一样。茗澜颇为无语,她也不知为何,凌北野现在居然这么规规矩矩的。估计是带着儿子的缘故。 小容君勾勾手指,凌北野单手抱着这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下一刻用另外一只手臂从衣袖里掏出来了一堆剪纸。 第二十五章 王爷都知道 周围人路过,看见一个身材这么高大威猛,长相俊美无俦的男子抱着孩子来逛楼,纷纷都是一副这人有病的表情。 凌北野才不在乎,轻轻的开口:“哦,我儿子很喜欢你,他生日约摸着也快要到了,上次与他来看你耍火枪,我问他想要什么生辰礼物,他一直指着你。 “我左右不能把姑娘你买回去,便寻思着送他照着姑娘你样子剪的剪纸,恰巧小时候我也学会些裁剪的本事,还请姑娘花些时间,本……我给的赏钱不会少的。” 茗澜的确是怕自己暴露了,但是小容君一脸的期待,她倒是也没有任何的办法能够推辞了。而且,这个杀伐果决的凌北野,对待身边人和看得上的,出乎意料的礼貌啊…… 凌北野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头上的冠宇素雅倒也奢华,本来身材高大,他穿着白袍也到底比不得那些儒雅书生,不过把平日里那些个戾气的的确确给遮掩住了。 茗澜只好硬着头皮:“可以……但,奴家小时候脸上受过一些伤,只怕是不方便露脸了。” 凌北野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他是这样说的:“没事,反正我儿子说不定也只喜欢你带着面纱的样子。” 茗澜:“……” 凌北野这样一说,她反倒觉得自己无话可接了。 凌北野一挥手,痛快的扔了几个大金锭子给旁边的一个小郎君,唇红齿白的小郎君立刻喜笑颜开的把三人往七楼上拉。 七楼的隔间,一个赛一个的豪华,几乎是帝都东临最有权有势的权臣或者是商贾才能消费得起的。 他们那群隔间里面,有典雅清隽的流水小桥,有富丽堂皇的华丽装饰,宝物名画应有尽有,赛一个院子那么大。 凌北野一把小容君放在地上,他就开始满地乱跑,一会把夜明珠当弹珠玩儿,一会拿着玉往嘴里塞。凌北野见了不管,要是孩子弄坏些,他便直接买下来。 茗澜眼角抽抽,她极其想要约束这个熊孩子,但无奈立场不允。 凌北野招了招手,示意茗澜坐下,于是茗澜顺从的坐在了一个紫金鸾床上,尽量让自己身姿看起来自然些。却见到凌北野眉头紧锁,他一脸不耐烦,本来不想说的,却到底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他妈的能不能规规矩矩坐着啊!本王……我这剪纸是剪给我儿子的。” 小容君听见自己爹爹在这里乱骂人,有些生气,立刻放下手中的当抹布玩儿的真丝绣帕,直朝着凌北野跑过去,于是凌北野莫名其妙挨了自己儿子两拳头。 茗澜被骂了一句,几乎要火冒三丈:“你……” 可是当她转头一看镜子,黄铜镜子里,自己的水蛇腰几乎软的不像话,一个劲儿的往下面塌,曼妙的身姿美不胜收,看上去既轻浮,又招摇。 茗澜一看老脸一红,她是蛇妖呀!她也不是故意露出这种体态的。 她也不想…… 茗澜极其不自在的使劲抬起自己腰身,尝试着调整一下。凌北野那臭脸才总算是放松了一些,那嫣红的剪纸在他手上翻飞,听话得不得了。凌北野那高大的身子卡在座椅间,显得有种反差的可爱。 他俊美的脸颊隐在迷糊不清的光影间。茗澜一瞬间看呆了,她不觉间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杀他。可……不觉间,茗澜的腰又塌了下去。 凌北野一皱眉凶得像个阎王爷一般。 茗澜有些后怕的挺直了腰板…… 还是杀。 凌容君坐在地板上,过着家家,下一刻,忽的浑身抽搐,摔在地上,嘴里呜咽着,打起滚来,两人都着急站起,凌北野一个箭步冲过去,险些把桌子撞飞。 他抱起孩子在怀抱里连哄带拍的,放在床上,掀开一角,里面果然是那些可怕的红色鱼鳞。小容君叫喊着叫喊着,不停的哭,好一会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凌北野一边担忧的看着自己孩子,一边嘴里叫骂着:“一群庸医……”他想着自己的夫人从来没和他提过这件事,可巧他那日给孩子沐浴的时候发现了。 茗澜忘了自己的身份,失了分寸,凑了上去看。这本来是也她的儿子,但她忘记了自己此刻只是个天香阁的风尘女子了,这算越矩。 她听见凌北野的那句嘟囔,同时又一次看见了凌容君身上的伤。 下一刻,凌北野一转头,狠辣的盯着茗澜,几乎要被她给生吞活剥了一般。茗澜还没有反应来,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凌北野给狠狠的掐住了,她整个人被悬空举到空中,几乎喘不过气来,天旋地转,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凌北野恶狠狠的说到:“记住你的身份!要是本王听见第三个人说我儿子是个怪胎之类的话,你的性命就别想要了!” 茗澜双腿悬在空中,她知道凌北野没有怀疑自己的孩子是妖怪,只当孩子命运多舛。 人言可畏,特别是花楼这种地方流言传得格外快,要是让世人知道凌容君有怪病,别人会怎么捉弄他欺负他?他的一生都会在阴影下度过…… 茗澜几乎脑子缺氧,她的手臂上传来刺痛感,双腿也不可遏制儿合并在一起,血肉在交融,即将变出蛇尾。茗澜知道,这是自己遇到危险的本能反应。 但是,不能变……不能变……她使劲的抑制自己,心中默默祷告,才被凌北野放下来。 她一下子摔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她刚刚几乎被凌北野给掐死。这个混蛋…… 她颤抖着站起来,双腿一软,险些又摔一次。要是没有记错,自己上一秒还是齐王世子最爱的姐姐,要被齐王剪成纸人的女人,现在就是在齐王臆想中传出伤人言语的贱人了。 这个凌北野,护崽也不至于这样啊,这小时候在宫里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茗澜本是开玩笑一想,却忽的呆住了。 只生一个……如此护崽…… 她霎时间怔住。 凌北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奈扶额。 两人之间的气氛愈来愈尴尬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偏偏,茗澜听见了更加尴尬的事情,他们右边的隔间里,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叫喊声。 这七层楼的隔间极其巧妙,房梁虽是相通,有的隔音极好,有的却没有什么隔音作用。茗澜反正不相信是陆晏随便修建出来的,一定有什么特定的隔音规律,方便陆晏安排不同人在不同的房间,获得自己想要的情报,好去暗算别人。 茗澜一听叫喊声,双耳一红,幸亏自己带着面纱,不然更加尴尬了。 她一抬眼,床榻上面的小家伙凝着眉毛思索,似乎在忍受着什么苦楚,但不一会,居然又变成了笑脸。茗澜看了哭笑不得,这孩子也太会挑时间晕倒了…… 她又忌讳凌北野,怕他再掐自己,便移开眼。凌北野似乎也不自在了,掩饰性的咳嗽了一下,转移话题道:“那什么,我们继续,你坐回去。” 茗澜见凌北野都没打算管那声音,便不打算矫情,坐回了床榻上。可是下一刻,对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隔壁房间里面的隐隐透出的灯火一盏一盏的也被吹灭了。 茗澜讪讪,凌北野直不坐如松的剪着手上的剪纸。 不知煎熬了多久,隔壁声响才消停了一会儿,这边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到只能听见两人均匀的呼吸声,显得有些暧昧,可偏偏小容君在一旁,才消解了些许怪异。 茗澜不知为何,自己就脱口了:“您……应该是赫赫有名的齐王。” 凌北野看也不看她:“是,好认么?” 茗澜点了点头:“嗯……可,怎么会带世子来这些地方,这些地方可是喝花酒的。” “嗯……”凌北野皱眉思索良久,许是手上小人剪得好,他心情不错,便回答了茗澜这两句话:“因为这里东西最多最贵。我儿子现在治病,不能往外跑……反正天香什么都有,带他来见见世面。” 凌北野词不达意的含糊了几句,茗澜霎时间明白了。她一直以为凌北野不知道小容君的病情的,至少不知道是中毒,毕竟那些疤痕看上去怪恶心的,显得她儿子活像一只海沟里发涨的蛆虫。 可凌北野不光知道,甚至还瞒着自己给孩子找了好多医生。 茗澜现在算是明了,凌北野自从滴血认亲后,格外在府里纵容自己,多半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是由于儿子生病,才没心情行房事的。茗澜想着,心脏狠狠的打了个颤。 她甚至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儿子被下毒了…… 可陆晏说,那毒天下无双,除了他无药可解。而且依着凌北野的性子,知道了必然闹得天翻地覆。自己要是告密,陆晏被是凌北野逼急了,哪能给解药?而且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说了就是打算依赖凌北野了…… 可,陆晏说凌北野的真面目,真面目又是什么? 而且,凌北野在天香这么些年进进出出,陆晏作为老板都杀不了他吗? 她正想着,看见墙上出现了九条巨大的尾巴。 第二十六章 男奶妈 茗澜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她抬眼一望,隔壁的房间里,由于只点了一盏灯,那淡薄的如玉的墙体上,隐隐约约的显出些人影来。 只不过,茗澜没有看见想象中的场景,她只看见了毛茸茸,上下浮动着的…… 一,二,三……九只尾巴! 狐妖!还是九尾狐妖! 茗澜之所以确定那是狐妖,就是她知道,陆晏不是个手脚干净的东西,整个楼里鱼龙混杂,权贵富商的癖好千奇百怪。他们中有喜男,有喜女,有喜妖,有喜胖,还喜侏儒的! 陆晏是个赚黑心钱的,只要给他们钱,他什么都干,这一点也为茗澜所不耻。所有楼里有妖怪一点都不奇怪。但是她毕竟受制与人,没有任何的办法。 所有,他们隔壁房间里,要么那男人,要么那女人,是一只九尾的狐狸! 茗澜只一瞬间的惊疑,凌北野瞟了一眼便发她眸中的惊诧,立刻转过头去看。而后缓缓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沉脸便是万千的威压。大有有风雨欲来之态势。 他走到床边,把孩子小心翼翼的抱起来,随后拍了拍手,大叫了一声:“奶妈!来啊。给我护好容君。” 随后,茗澜看见,那双河红漆的朱雀门,被穿着补丁蓝色衣服,一脸生不如死的林大海给推开了。没错,就是林大海。 凌北野勾了勾手指,把门一关,扯着嘴极其邪气的笑了一下,把孩子交付给林大海。 他似乎对于羞辱林大海为奶妈,感到由衷的高兴。虽然他相信了这个男人和自己老婆没关系,但是绿帽子被戴了那么多年,即使是假的绿帽子,也还是要找这人出出气的。 茗澜说实话,凌北野这样小气的羞辱林大海,虽说无伤大雅,但是也忒幼稚了一些。茗澜是高兴的,至少这说明,凌北野总算是信任了林大海。 林大海和茗澜对视一眼,两人对于彼此的身份都心知肚明。 “来,本王的奶妈。”凌北野又是一句,茗澜遮着面罩都差点没笑吐了,凌北野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交给林大海,林大海生无可恋的接住了。 奶妈:“……” 随后林大海极其熟练的进了他们的隔,间把门给关上了,还掏出随身携带的两个棉花,往孩子耳朵里面一塞,又用手捂住了小容君的耳朵。 茗澜:“……” 她这才一个不留神,奶妈这是跟着这爷俩见过了多少世面。 这个时候,茗澜才看见,凌北野一身煞气的朝着那堵墙走过去。他狠戾的抬起脚,不过是两脚,就把那两人高的薄墙,踹了个粉碎。 哐当一身,惊天动地,那面墙塌了。 随后,茗澜眼前果不其然,出现了一男一女的身影。一个是身材臃肿的贾富商贾寻椿,一个是天香阁里的……紫衣? 紫衣此刻面露惊恐,吓得魂不附体,身后的九根尾巴依旧还在无状狂舞着。两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个昏天黑地,贾寻椿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 紫衣一双好看的上挑桃花眼里全是惊恐,她抑制不住的颤抖,缩到墙角一边,看到凌北野就好似看到鬼一样。 ”我不敢了……齐王爷……我方才只是想要用九尾伴舞给贾老爷看……我知道王爷容不得帝都有妖怪,但是王爷,你要相信我,我平日里就在楼里跳跳舞,唱唱歌,我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啊!王爷,放了我,放了我,求求你……” 凌北野不动声色,从自己的腰围间,掏出来一把短刀,那刀在灯火的映照下,折射出逼人的凄寒。 紫衣蹲在一旁,拿着几块布慌张无状的挡在自己身前,涕泗横流。 她哭得很难看,和影视剧里那些个梨花带雨的美人没有一点关系。人真是难过了,哭起来不会好看的。茗澜咽了咽口水…… 这个紫衣,帮助自己收拾过王妃。 那肥头大耳的贾寻椿还算有几分胆气,有情有义,见到凌北野这个阎罗王般的人物靠紫衣越来越近,衣服都还没有穿齐整了,立马跑去护住紫衣:“王爷,王爷……都是我的不是了,我早知道紫衣是九尾狐妖,但是小的发誓,她绝对没有做过一丁点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哆哆嗦嗦的抖着身子,依旧把哭得不成样子的紫衣护在怀里。 “滚开!本王说!滚开!”凌北野忽的一声怒吼,即刻暴起,明晃晃的刀直直的向着紫衣扎去,贾寻椿皱出个八字眉毛来,哼哼唧唧的叫唤,被紫衣推到一旁。 紫衣见凌北野铁了心杀她,露出九尾格挡击凌北野,尝试着和他一番拉扯。 两人一路厮斗,杀到天花板上去,砸坏了不少的宝物器具,有人来敲门询问,林大海紧紧靠着房门,不让别人进来。 终于两人又落了地。紫衣是个九尾的狐妖,力气和速度都极其可怕,可偏偏凌北野几乎不输任何。紫衣一下地,见没有后路可走,望见大开的轩窗,好似瞥见了一眼生机,慌忙跑过去,似要跃窗而逃。 她越跑越近,茗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期望她能逃出生天,可是下一刻,凌北野伸手一拉,狠辣的拉住了紫衣那白绒绒九尾中的一条。 紫衣发出痛苦的呼嚎声,林大海眼疾手快的死死关住了两个房间的门栓。周围侍卫听见打斗声,一个二个围了过来,奇怪的是,没一个闯进来的。茗澜约摸是陆晏提前教导过他们。 第七层本来人就少,更何况来上面的,也都是些人精中的人精,就算听见了动静,也会乖乖的不出来。凌北野又是一抽那尾巴,紫衣被拉着在地上脱行,半点挣脱不得。 “不要!求求你!我没有害过人,没有!”紫衣歇斯底里,几乎已经被拽到凌北野周围了,贾寻椿一看,肥猪般的身躯压过来,狠狠的抱住凌北野的大腿,再不断的搔着凌北野拿刀的手。 “找死!滚开!”凌北野一生怒吼,却又怕伤及了无辜。 可那紫衣的尾巴又实在滑溜,他一手拿刀,一手擒妖,双腿上还挂了个肥猪,逐渐有些吃力。 第二十七章 九尾妖狐 紫衣洁白的脸颊上,一滴泪自上而下流下。茗澜对于紫衣,有种难以抑制的同情,她没来及再细想清楚,一把上前,趁凌北野不备,借着自己颇有技巧的抢夺手法,夺过他手中尖刀,往窗外一扔。 凌北野一脸差异,茗澜不注意间,还划破了他手上的皮肤,嫣红的鲜血霎时间滴落在地。 茗澜见到凌北野一脸不可置信,连忙下跪:“紫衣平日里的的确确没干过什么坏事,妖媚可以担保!冒犯王爷,实属下策!” 凌北野目光偏执,一脸阴鹜,站在原地,好似个活修罗一般。紫衣仍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贾寻椿慌张扑腾过去,才发现,紫衣眸中的眼泪依旧不停打转,她痛苦阖上双眸。 茗澜此刻才看清,紫衣九根尾巴,几乎全部被折断了,扭曲不堪。茗澜看着乱成一团的尾巴,慌张得说不出话,她有些忍不住发颤。 与此,紫衣方才尾巴上,被凌北野的鲜血不小心滴到的地方,通通发黑发焦,那些个血水对于她来说好似火焰一般,灼烧着她。 茗澜惊诧住,自己手上也传来钝痛,似乎也被凌北野的血灼烧了,可远远没有紫衣那么严重。紫衣的尾巴上,甚至多出来几个血洞,血还没有留下就又被灼烧,场面惨烈得不像话。 紫衣脸色惨白,她说出来一句,几乎所有人都听不懂,可是茗澜却听懂了,紫衣口中喃喃的是——谢谢你,妖神。 茗澜心中一震,她脑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炼狱一般的场景再度涌现,紫衣说的话语,她好似天生就能听得懂一般。凌北野拿起地上的碎片,狠狠地在自己的手上划出了一个更大的口子,他叫骂着:“哼,既然不愿意痛痛快快的死,那就好好受着你的福报。” 茗澜没有从梦魇中回过神,直到林大海轻轻的掐了她一下,她那魔怔的样子才算没有被人瞧见。 她回过神,看见凌北野走过去,不顾贾寻椿的哭哭求饶,揪着紫衣的头发,将手掌上奔涌的鲜血,尽数滴在紫衣头上。 紫衣原本被折磨得满脸苍白,没有一点力气。可那灼灼炎阳血,一寸一寸灼烧渗透她的脸颊头颅。紫衣撕心裂肺的叫喊出来。 茗澜再也看不下去,几乎是一下子别过了头,为何…… 这般绝情…… 对妖怪这般残忍…… 她救不了……救不了! 林大海只敢不动声色的递给她一张汗巾,茗澜一擦,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要是凌北野发现,她是妖,她的儿子是妖……那…… 茗澜从未如此害怕混沌过,她那刚刚发芽的美梦,已经碎了个全。尖利的喊叫终于结束,四下寂静,只有贾寻椿怯懦的啜泣声。 他娶得的三个老婆,各个凶悍无礼,他还打算赎了紫衣做小老婆,永远不再娶呢…… 他还打算在三个悍妇那里护住这善解人意的紫衣,好言好语相哄,做足了打算,可是……现在…… 贾寻椿想起来,自己见过楼里那么多女人,只有这一个,从来不问他要这要那的,只变着法儿的哄自己开心。他那天晚上说要赎她的时候,她高兴的拉着他跳了一晚上的狐狸尾舞——也就是转圈圈。 可是现在,贾寻椿手上,是一堆混着的血肉……他抬眼望去,凌北野…… 十恶不赦的凌北野……贾寻椿又默默的低下头,把这个王爷,从此死死的记在了脑袋里! 忽的,一副名画挑起,底下遮着的一扇暗门打开了。 一身蓝衣,手握竹扇,半披发的陆晏笑嘻嘻的走进来。出事开始,他就把六层来玩乐的人全送走了,第七层的不敢得罪,只一个个说含糊了情况,送回去。 他一进来就瞥见地上,那焦糊着混着鲜血的脑袋,只装没有看见。 陆晏嫌恶的说:“哎呀,哎呀,脏死了,你们快收拾一下。” 饶是他一脸不在乎,茗澜相处这些时日还是看明白了,他还是恨。陆晏的指节死死的抓住折扇的竹柄,几乎泛白。 茗澜咽了口水,恶心得想吐,原来这么多年的雇佣兵,自己还是一点记性没长…… 她只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永远都在逃避,都死了,穿到古代,还是在逃。 绿衣怯生生的走进来,看见地上的那九只尾巴,瞬间红了眼眶,她不敢多说话,茗澜猜得出,这丫头,说不定也是个妖怪。 陆晏啧啧两声,而后满面春风,似乎是要去宽慰凌北野,还打着趣儿:“哎呀哎呀,这丫头我看着好看才招进来,不想是个妖怪啊。” 可是才刚刚走近,凌北野飞起一脚,直直踹上陆晏的腰肚。 只一脚,“噗”的一声,陆晏流出了满嘴的鲜血,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两眼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陆晏在打哈哈,凌北野很明显是不相信他的 。 可是茗澜不明白,凌北野难道不知道,陆晏也是妖怪吗? 周围的一圈黑衣的侍卫,见了自家主子被殴打,没有一个敢动作的。陆晏趴在地上,口中喃喃:“妖媚……来……” 茗澜反应半天,知道他在喊自己,便上去,陆晏一把抓住她的手,身上一半的重量都压着她,同时,陆晏的手极其不规矩的朝她的腰腹抓去 。 陆晏极其暧昧的把头埋在茗澜脖颈里,还蹭了好几下。 茗澜:“……” 陆晏费力的抬起头,仗着凌北野不知道这是他的老婆,黏糊糊的说道:“王爷,您的禁妖令谁人敢违反啊?我实在不知道混进来这么一个玩意儿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陆晏说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茗澜的腰上掐了好几把,好似这样做,能极大的缓解他的痛苦一样。 茗澜有些不自在的躲开了。凌北野自始至终死死盯着陆晏,一腔怒火无处发了,双眼一瞪,便让人胆寒。良久,他沙哑开口:“罢了。本王放你一马,再没有下次。” 陆晏一边吐血,一遍乖乖的点了点头,还窝在茗澜的怀抱当中,林大海只欲言又止。 灯火闪烁,明暗飘忽,窗外绯旗烈烈,玉镜凄凄,波谲云诡,暗流涌动。 凌北野一招手,林大海便跟着他离开了。良久,那些个侍卫也四散而去,房内只剩下寥寥数个人。绿衣痛哭起来。 陆晏费力的坐在床榻上,死死盯着地板,自顾自说道:“千娇媚那丫头运气真差,出去玩没撞见我被打的好戏。呵呵,你知道吗?凌北野知道我是妖怪,但他不杀我,因为这是他欠我的。” 茗澜心中一动,抬眼望见陆晏那对风情不复,满是寒霜的眸子,她忽的有些心虚。 陆晏继续开口:“人妖,本来能共存的,可惜,人类手中有火器,有木弩刀剑,那些个东西是我们这些妖怪永远也玩不明白的,我们只有锋利的爪子。可茗澜,你知道吗……” 他忽的深吸一口气:“师祖妖神降世,给了妖族一线生机。譬如狐狸,蛇等高阶魅族妖怪,可修炼媚术,凶虎一类的力族,可修炼凶蛮之力,而刺猬乌龟等带鳞甲族,又能修炼防御之术。” “但茗澜,你可知?蛇族,是妖族之最优族,蛇身缠绕之力凶蛮,鳞甲防御极强,还可兼修修炼魅术。上古至今,三十六代妖王里,有二十四任都出自蛇族。你更是难得的蛇族至尊,紫灵一派。” 茗澜听着这些,只觉得头昏,她几乎能够感受到,一个叫做宿命的车轮向她缓缓驶来,要把她压的透不过气来。 陆晏继续开口:“师祖给的本领,是让我们保护自己,可偏偏人族也会进化,他们中的一些,有的有阴阳眼,有的像凌野那样,是龙炎血的传人,鲜血可灼烧群妖。”他说着,淡淡的撇了一眼和自己出生入死的紫衣,眼中无限悲恸。 他忽的悲戚一笑。 “哈哈——他们千奇百怪的,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怎么死去,老天就是这么偏心……”陆晏忽的一转眸,目露凶光。 “人族的血统都比我们多,可我不认这个命!”他忽的一拍床榻,站立起来,烛火在他脸上闪烁,满地的狼藉,照得他眸中汹涌恨意。 他忽的扛起不知能被称做什么的紫衣,而后一把拉起茗澜,像着天子一号走去,以往热闹的天香阁,此刻格外的静谧,空无一人。阁中扬起红雾,妖异而诡谲,茗澜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她不停的吞咽着口水,手被陆晏捏得生疼,几乎被拧出声音来,她望着陆晏偏执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怜悯,同情,感同身受……她不知道。 陆晏扛着尚未冷却的紫衣的尸体,茗澜只能亦步亦趋的被拉着手跟在最后,房间里有个青铜所做的七星八角兽,圆形的,神情却很凶猛。 陆晏一脚粗暴的踹开那圆形青铜兽,那铜兽在原地旋转,而后,绘有百鸟朝凤图的一面朱漆墙,从中间打开,是道内里暗门。 茗澜被拉扯着进去。 第二十八章 地妖城 绿衣则在后面断后。 暗门廊里放了许多的富贵竹与水仙花,这两样东西能够压抑住妖怪身上的气息。 但是似乎是由于常年的吸食妖气,水仙花的花叶壮硕起来,上面隐隐约约带着些丝状的黑色。 茗澜一进去,窄小的楼道里弥漫着压抑的黑雾,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空气中还莫明有些销火的气味,茗澜觉得有些难言的恶心 她尝试着后退,被陆晏一路拽着往前,怎么都挣脱不了,陆晏察觉到她的反抗,几乎是穷凶极恶的一回头,眸光里是翻腾汹涌的情绪。 四人,如果算上那头部已经熔炼不堪的紫衣,进入了一个小小的隔间。 隔间是玄铁锻造,茗澜在里面站着,都能感受到几乎凌冽的寒气。地步是镂空的设计,他们脚下好像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茗澜看着只觉得脑子里犯晕,她大概能够猜到自己脚下是什么。 她是个现代人,对于从未接触的文化有一种探究的欲望,可是茗澜明白,她压根就不是在玩什么沉浸式的角色扮演。这就是她将来的宿命,她的人生。 “轰隆”一声,那个类似于电梯的结构开始向下,茗澜没由来的紧张,她的心跳一次快过一次。 偏偏这个时候陆晏都没有放开她的手,茗澜手心出了一堆汗,陆晏直挺挺的站着。 最后随着一声震动,这个类似于古代电梯的小隔间剧烈震颤了一下,摔在地上。 隔间门前那白虎玄门一开,妖异的黑雾扑面而来,久久不散,茗澜一时间分不清楚,眼前那些扭曲狂舞的黑影,到底是幻影还是真实。 浓雾一散,茗澜的手总算被松开,手掌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她一进去,就看见一只半牛半人的壮汉,用粗大的脚掌,踩这一直粗大的尾巴,他脚下那人脸鼠身的鼠妖不断挣扎着。 四周到处都是千奇百怪的妖怪。 妖中只有有人族血统的,或者拥有茗澜这样血统几乎趋近于远古神级妖族的血统,才可以随意变换出人族形态。 像是一些比较普通的血统,变换人身效果大多不尽如人意,且不能自由切换,多为牛头人身,或者是鼠身人面。 茗澜再晃眼一看,发觉自己几乎是进入到了一个魔幻的地宫世界。 这个地方和人族山野间的小村寨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戾气格外的大,街角处红色的彼岸花随风浪浪,妖异而美丽。 牛,猪,鼠,羊,蛇等物种应有尽有,多为奇形怪状的的妖怪。 一个小孩子,舌头里吐出来和身子一样长的舌头,上面带着黏糊糊的口水,茗澜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们互相霸凌,互相殴打,还有些看上去浑身上下没穿几件衣服的蛇妖搔首弄姿,有条竹叶青的花蛇几乎半躺在地上了。 这里似乎是日暮时分般的光景,天边流云诡谲,七彩艳丽。黑色的乌鸦飞过,那乌鸦的爪子好似是四根脚趾,像是出生的小婴儿一般。 她还看见,一个小院子里,一只山羊在极其认真的教着一群肥头大耳的猪妖上课。看课的内容,似乎还是珠算课…… 茗澜很不想搞种族歧视,但是那一瞬间她还是被吓住了。 陆晏领着茗澜继续往前面走着,一路上不断有人看向他们。陆晏在前面说到:“这里是地妖城,我十年前就在建造的东西,现在已经初具规模,等到我再调教几年,他们若是能建造出刀剑火器,我便与人族开战。” 茗澜想着,这些妖在现代的生物书里,是没有吃熟肉的人族智商高的 虽然茗澜不知道,以陆晏这样强行调教,投放资源,大规模聚集食物链除顶端人族,其他位置生物的教育,到底有没有作用。 茗澜先开口询问:“……我想问一问,陆老板,他们都在这里,那他们吃什么?” 在茗澜的记忆里,人类吃其他不占优势的种族,也就是鸡鸭鱼肉牛羊猪,那么鸡鸭鱼肉牛羊猪吃什么? 陆晏开口,显得有些苦涩,背影依旧坚决。 “妖可以是最纯洁的物种,也可以是最邪恶的物种。我们早就别无选择,所有我们没有同理心,。我们试着学会人族适宜生存的虚伪,同时丧失对弱者的怜悯。只有足够的强大,才能被称为一个族,你看那边是什么。” 茗澜顺着陆晏所指的地方看去,一个牛头妖在面无表情的切着手上的牛肉。 案牍上鲜红的肉被那锋利的刀尖切割开,乖乖的落在木桶里。 其实很简单,妖对同类没怜悯,妖就吃最弱的妖。最弱的妖怪,也是畜生。茗澜看着木栅栏里,几乎没有一点点变异的牦牛,内心有种发麻的不适感。 人族吃人,哪怕是在绝境下,都会感到恶心和不适,可是妖族却吃得很理所应当。 或许…… 茗澜不再偏头去看。厚重深远的鼎钟声从远方传来。绿衣走到一个古院中,正在鸣钟。 那钟足足有两人那么高,最上面是一个蛇头的雕塑。钟声长鸣,所有妖怪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四处找寻着什么。 茗澜站在原地,她看见地下的土地冒出深红的血脉,好似火山上喷发出的那种红色岩浆。 陆晏一路走到高台之上。那高台是用黄铜所雕刻的八卦阵,每一个角分别有一个妖族的雕像,分别是猪,牛,鼠,鸟四地妖,与狐,蛇,狼,虎四天妖。 茗澜四处张望着,却独独没有见到虎,狼两天妖,不由得有些好奇其中渊源。 陆晏扛着紫衣的尸体,一路走上那百妖祭坛,中间有一口巨大的熔炉。 陆晏看着身体消瘦,却一把把紫衣的尸体翻近那熔炉之内,毫不费力。 霎时间空中翻腾起紫黑色的烟雾,硕大的烟尘幻像,自地下红色浆脉所描绘的图腾升腾而出。 茗澜胸口微微起伏,她好似身陷一场巨大的屠杀幻想中。 眼前一个气宇轩扬的少将,在百妖族群中,拿着玄铁戟杀了个七进七出,开满桃花的山野上满是疮痍,那是人族的火药爆炸后留下的。 第二十九章 他饮血,他发誓 一声巨响,便是血肉模糊,片刻过后,便是尸山血海。 烟尘幻像消失,茗澜耳旁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悲恸愤怒,不休不眠。 天边流言艳丽诡谲,地上彼岸花随风轻曳。茗澜手心渗出涔涔细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妖怪在周围振臂高呼,震耳欲聋。 茗澜看见,那个杀了个七进七出,毫不心慈手软的少将,正是彼时年少轻狂的凌北野。三天三夜,他几乎屠尽桃山。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可百妖从未忘记。 “杀凌狗——屠人族!” “杀凌狗——屠人族!” “杀凌狗——屠人族!”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让茗澜心中发虚,一只人面的老鼠,叫喊不出,却用那种省视的眼神盯着她。 细小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怀疑,似乎在置疑她的忠心耿耿。茗澜有些唏嘘,背后发汗,所有人都向着这个美娘子看过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那不是她经历的尸山血海,她无法感同身受。 茗澜一抬头,十多米外的陆晏,目光灼灼,深邃而宁静,像是一汪古潭,轻而易举看透她心中所想。 百妖台上到陆晏,像是一个拯救百妖与水深火热的天神一般,俯瞰众生,带着绝对权威。怜悯自己,也怜悯其他人。 他一声蓝衣随风上下翻飞,原本清新的样式,在一众妖雾中显得倒有些老气。 陆晏缓缓开口:“弟兄们,玄天国东临城,第八代帝王之第九子,龙炎血传人,当今齐王凌北野,时隔十年,再杀我雪天九尾狐族唯一正统血脉——桃山紫衣!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愤愤大喊,情绪愈加激动:“这里多少妖,十年前家破人亡,甚至险些被屠,这灭族之仇,百世不能忘记!三年之内杀凌狗!建妖都!炼妖术!屠人族!” 陆晏喊完,铺天盖地的怒吼声再次传来,茗澜只觉得胸腔耳廓内,传来让她极其不适的压迫感。 他们叫凌北野凌狗,这么说,狗在这些大类主妖里也是骂人的,因为猫狗是与人族关系最为亲密,且不会被屠杀的一种妖。 主妖也讨厌猫狗。 陆晏双目通红,忽的一下翻身跳下高台,直直的想茗澜走过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而后忽的一手翻出来一把细针,向着茗澜刺过去。茗澜下意识反应了过来,用手一挡,结果陆晏有所察觉,一个翻腕,茗澜整个手臂都麻了,随后心口传来锐利的疼痛。 陆晏往她的心口狠狠的扎了一针,所有妖怪都像这边看过来。茗澜身体剧烈打颤,不断喘出粗气,她觉得自己几乎没有办法呼吸,身体好似从中间被撕裂开来。 她忽的视线上移,身体早已经整个悬空,双腿已经变换成为了紫鳞的蛇尾,把她托在空中。 茗澜眼前发黑,她几乎抑制不住想要四处冲撞的破坏心理,但是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小树林发狂,几乎把路过之处所有的树木都给压倒了,她可不想看到自己蛇尾碾过的地方全是被碾压的血肉。 她想起来一件事情,自己似乎,完全不是茗父茗母亲生的。他们都是人族,可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妖怪,而且还是妖得不能再妖的那一种了。 茗澜有些恐惧,因为她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走向,她太不习惯这个蛇尾。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腰肢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紧紧的揽住。自己的蛇身被毛茸茸,洁白的尾巴紧紧裹挟住,一共九根。 陆晏也变换出九尾的妖形,几乎是牢牢的把茗澜托举住。 茗澜忽的放松了全身的力气,半瘫倒在陆晏怀里,可是她半点安心的感觉都没有,她觉得陆晏就像一滩沼泽。 只要陷进去,他便会用尽所有的气力,控制你,囚禁你,让你半点挣脱不得,最终吞噬完你的血肉。 茗澜闻到陆晏身上那些香粉味,虽然娇媚,但是却一点都不熏人,恰到好处的诱人。陆晏坚定的喊声,充斥在她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茗澜,桃山天虬紫蛇一族,百年来唯一有天象异变的血脉,三年后加封妖神,带领我们重振妖族霸业!人族剥夺我们的,全部都要抢回来,重整霸业,归复河山!” 陆晏再振臂一呼,群情激愤。那些个打铁的,教书的,练兵器的,建房屋的,一个二个更卖力了,就连一个读书的猪妖都开始装模作样,摇头晃脑的读书了。 茗澜不由得讪讪,这些妖怪在陆晏激情的演讲之下,倒是心甘情愿的劳心劳力。陆晏就算是去现代当老板,也是个够格的。 茗澜的蛇尾不听话的,在陆晏的九条尾巴的束缚下挣扎,终于一点一点变成了人腿。 她被陆晏裹挟着,轻轻放在地上。那些个毛茸茸的尾巴,依旧牢牢的裹挟住茗澜,时不时扫过她的肩背,有些痒痒的,让她不舒服。 她双脚踩到地面,才算觉得踏实,她想要背过身去推开陆晏。 可陆晏是个执着的人。 最可怕的是,他太会调动身边的一切了,茗澜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防范他,切不能掉以轻心。 见茗澜要转过身,陆晏两手捏住茗澜的肩膀,强行把她的身子转过来。 茗澜看见那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和那张带着些许浪漫的绝美狐狸脸,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陆晏用额头极其亲密的抵住茗澜的额头,粉红的鼻尖轻轻打颤,好似秋风中即将死亡的秋禅。 他双眸中泛起微光,就像个失意落魄的可怜男子。茗澜这下也分辨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在演戏了。她还是不忍心说什么。 “茗澜……”陆晏口中喃喃,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脆弱和哀求:“我只有你了……只有你才能带领我们……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记不记得,我们一起生活在桃山,很多很多年……” 他像个呓语的小孩,自我陶醉,尾巴悄悄的收了回去,他好看的手像是只蝴蝶一般,轻轻的搭在茗澜的肩膀上。 只是就那么一瞬的疏忽,茗澜转过身去,她话中浓浓的无奈:“我会杀了……” 她会杀了凌北野?她不知道,平心而论,她甚至没有办法把这句话完整的说出口。 陆晏实在是太过聪明了,他知道能让百妖群情激奋的那套演说词,对茗澜没有用处,便软磨硬泡,苦苦哀求,做小伏低,取得同情。 茗澜偏偏最吃这套,她自小为嫉恶如仇,常常为人打斗,怜悯弱者,陆晏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可凌北野和她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她上辈子是个雇佣兵,知道绝不能和目标接触,生出感情便是大忌,可她…… 陆晏依旧不肯罢休,轻轻的揽住茗澜的腰肢,恰到好处的出声,用他惯会哄人的伎俩:“我不会逼你的,你不愿意,我就等着……好不好?” 茗澜有些动容,但她不吃这套,她若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便要被陆晏给吓唬住了。 不逼她?那为何给她孩子下毒以此相要挟?只有她能带领他们?说白了不就是让她成为他们的复仇工具吗? 茗澜很想告诉陆晏,自己压根就不是那个经历了百妖屠杀的茗澜,她只是恰好吃了枪子穿过来,除了凌容君的妈这个身份其他的她一概不想承认。 “好姐姐,你会明白的……”正说着,陆晏忽然从背后又扎了茗澜一针,茗澜手心钝痛,她就不该背对这个满肚子黑水的小滑头……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扎,她要是以前早暴跳如雷了。 茗澜开口,实在有些生气:“你他妈……”陆晏只不接话,笑眯眯的看着茗澜,旁人见了只怕骨头都酥了,茗澜骨头倒是没有酥,但陆晏笑成这样,她也一句脏话都骂不出来。 陆晏拿着尖针也往自己手上狠狠一扎,甚至他还使劲的拉扯了陷入血肉里面的尖针,活活在血肉里捣出来一个更大的血洞。 陆晏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轻轻的抬起茗澜的手。 绿衣走过来,端来一碗粉水,那水晶莹剔透,带着些许粉色。茗澜和陆晏的鲜血霎时间流到那一碗桃花粉水之内。 晶莹剔透的水里,那嫣红的鲜血霎时间交融在一起,好似一朵绽放的血莲,极度妖异,极度纯净。 只不过,茗澜的鲜血几乎只掉落进去几滴,而碗内其他的鲜血,都是陆晏的。 陆晏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好姐姐,请你一定相信我。”说着,他把那碗血水一饮而尽,也算是歃血为盟了。 陆晏雪白的脖颈上,喉结翻腾着,茗澜有些不知所措,她装作并不为所动的冷淡模样。 绿衣低下头,似乎有些哀伤,她好似很羡慕茗澜,也很惊讶于,一像谨小慎微的陆晏会做出这个决定,她在一旁解释:“这是妖族结契的方式。茗澜姐姐,若是你死了,陆大人也会心头绞痛而死的。” 茗澜一挑眉,有些疑惑。陆晏喝完那碗血水,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笑呵呵的说到:“好姐姐,相信我,要是我死了,你半点苦痛也不会有的,不过若是姐姐肯为我掉几滴眼泪,我倒也死得值得。” 第三十章 抢钱 陆晏敛眸:“这哪方是劣势,全看歃血为盟之时,谁人喝了血水 谁人滴血多。” 茗澜只垂下眸子,她本来生得脱俗,笑时方有无边的媚意,可不笑的时候,蛇族的那股子犀利和冷艳便出来了。 她不露出半点悲喜,儿子都让人下毒了,如何能忘却此仇?绿衣见了茗澜这副冷心冷肠的模样,有些心疼的看向陆晏。 饶是八面玲珑如陆晏,此刻也只能呆立无措,他本以为给自己下咒,便能牢牢抓我茗澜。不想,这个茗澜倒是这般爱憎分明,一点也不为甜言蜜语,金银财宝所动,他有些苦恼,有些后悔当初对齐王世子的所做作为。 但那毒……他暂时解不了…… 良久,陆晏仓惶开口:“黄天厚土为证,我陆晏今日所言无半点虚假。此生我唯一知己周弄竹,唯一夙敌凌北野,唯一信仰便是姐姐你。反正姐姐对于药草也颇有研究,若是姐姐觉得不解气,给弄竹也下下毒,我费点心思去找解药便是。怎么样?” 陆晏装作无所谓的模样笑着,好似心头都在滴血一般,他当然舍不得了。 但他知道,茗澜做不出,她虽然嫉恶如仇,可爱憎分明,茗澜不会下毒,不是因为他陆晏无辜,而是因为那周弄竹无辜。 茗澜忽的一抬手,一巴掌打在陆晏脸上。以心爱之人作哄,真是让人所不齿,这把她当做什么?陆晏脸上霎时间出现了一道红印子,绿衣也呆住了,他在这里颇有威望,四周妖怪围过来。 陆晏赶忙挥手,瞪那些妖怪,让他们赶紧滚开。他转过来,又是笑眯眯的:“姐姐打的好,教育的是,这等混账话,陆晏以后再也不说就是。” 茗澜一甩衣袖,就要离开这个让人觉得怪异和怜悯的地方,仇恨当真可以蒙蔽人的双眼到如此没脸没皮的地步?她感到极度的同情…… 她想要赶快逃离这个地方,片刻都不想要再呆下去了。 陆晏只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背后:“姐姐,拿到凤冠后,我会开始教你些防身的妖术,以及如何压制自己的妖气。” 茗澜不理他,只在前面走着,终于进了那隔间,才算是松了口气,可陆晏很快跟了进来,不给她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茗澜最后离开地妖城时,陆晏不再长篇大论。 他低垂双眸,神色悲戚,他开口,说:“茗澜……你当真好狠心。” 只那一句,茗澜心中微微发颤,不过霎时间那点情感便如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蛇族冷血,还是,她冷血…… 茗澜不知道。 秋日,细雨绵绵,山野房宅都淹在一片朦胧之景里。 她快回到齐王府时,衣衫上全是细细密密的雨珠,她又忘记带伞了。茗澜手上提着一包草药,是问陆晏要的,正好来制服柳恨雪,让她长出头发来的柳恨雪知道了教训,以后都不敢再闹得鸡飞狗跳了。 茗澜之前在府上,总能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现在却是能反侦查到,没有人跟踪自己了。就算有人跟踪,她也能轻而易举甩掉。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跟踪自己的那人,或许是陆晏派的,或许是凌北野派的。两人中一个,正是开始相信自己了,才会这般放心。 但茗澜猜,更可能是凌北野。她时不时对于凌北野的抵触躲闪,可能让他瞧出来自己是个会武功的人了。 但现在,无人跟踪,一身轻松。 可茗澜还是不知道,自己回到齐王府究竟该怎么面对他。 旁边红布遮雨的馄饨店铺,一个身子看上去格外强健老汉,正在吃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他脸上有一道格外引人注目的伤疤,自眉间斜斜落到嘴角。他似乎在向商家询问着什么,看见了茗澜,连忙走过去。 那老汉身子太过强壮,走近便有威压之态,他开口,是粗犷的声音,问法却很礼貌:“姑娘,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儿子?” 老汉拿出一幅画,画边泛黄,颇有些年岁了,上面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目光炯炯有神,神采奕奕,只是说不出来的野心勃勃。 茗澜没有见过这人,只摇摇头。老汉叹了一口气,也弥足的霸气,他似乎并不觉得一个大美人早上淋雨是一件怪异的事儿,可旁边的店家都生出怜悯之情,给了茗澜一把伞。 她再一看,那老汉的桌子上,已经叠起来了足足七八个碗了。 茗澜行尸走肉一般走开了。她敲了敲王府门,看门的侍卫见到王妃,便开门放她进去了。 她这次之所以不翻墙,是想看看府上对她的态度。 茗澜这下是彻彻底底清楚了,合着凌北野和全府上下都打过招呼了,让他们都多让着点自己这个不太正常的侧王妃。 她心中郁结,几次几乎撞到院子里的树上。昨日经历的那一切,让她备受煎熬,茗澜以为自己会是一个很合格的间谍,很合格的特务,但事实证明,她做不到置身事外。 “你干什么!你敢这样对我!” 茗澜正自顾自发神,忽的听见远处出来刺耳的喊叫声,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柳恨雪的。茗澜走过去,只看到带着兜帽的柳恨雪在人群中颐指气使的,一群小丫头小媳妇把抱着一堆账本的林大海给团团围住。 林大海一脸窘迫的被围在中间,好不憋屈。他这一身的本领,总不能对着一群姑娘家家施展 “怎么了?”茗澜撑着伞走过来,那群以柳恨雪为首的丫头婆子速速闪开了,毕竟府上这么多风言风语, 他们似乎不论真假,已经默认了茗澜是个受宠的狐狸精。受宠就算了,还是个狐狸精。 两样都够她们受的。柳恨雪偏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敢发她的大小姐脾气。 柳恨雪有些委委屈屈的:“你过来干什么?我花我府上的钱也要你管啊……” 齐王府的白花花过账的银子可不少,王妃的俸禄自然不是小数目。茗澜瞟眼看了看柳恨雪被兜帽盖住的头顶,便知道怎么回事了。茗澜冷淡瞟她一眼。 第三十二章 来了葵水 许是场合不合适,凌北野怕惊醒小容君,又用手轻轻的把茗澜托起来,往浴堂那边带。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人拉扯不清,便亲上了,爱意连同千种情绪汹涌澎湃奔来。 两人不像是在接吻,唇齿斗争之间,倒像是在发泄。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茗澜面颊,脖颈间,她好后面,才想起来一件几乎是救命的事,那就是——她以前都是装的,现下是真的来了葵水。 茗澜原本仰着头,此刻却如同醍醐灌顶,她被汹涌的情意冲昏的脑子霎时间一派清明。 不光是来了葵水,她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能和凌北野亲热的理由。 她一把推开凌北野,大口喘着粗气,凌北野又是没反应过来,被推得一个踉跄往后撤,眸光中满是惊疑。 他他他……他家侧王妃力气也太大了! 茗澜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开口:“我来葵水了,这次是真的。”她颇为抱歉,不敢抬头看凌北野,也心虚,知道自己绝不能再近凌北野一步。 她偏偏晃眼一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浴堂,四周那些个红纱帐轻轻舞动,风情无边,朦胧的烟雾升腾在浴池四周。 自己就更是了,衣衫凌乱的坐在一张木桌。她双脸通红,绯色羞云漫上面颊。 茗澜收了收自己的腿,再多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抬眼一看,凌北野阴沉着一张脸,胸口起伏,死死盯着自己,似乎是要发脾气的模样。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个情场得意,血气方刚的王爷,自己两三次这般糊弄,换谁谁能不生气啊。 良久,凌北野忍着燥热,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管真假,茗澜,最后一次。这是你最后一次戏弄本王的机会。” 茗澜听了狠狠的点头,她只觉得自己这次得了免死金牌,已经生出侥幸之情来。 凌北野没说要验自己身,自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至于下次这房事又要怎么躲,那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凌北野缓缓吐气,脸还涨得通红。茗澜以为自己恃宠而骄,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凌北野的尾巴,他一定该发大脾气了,至少作为一个有地位,同时有尊严的男人,他该破门而出了。 可是凌北野没有,上前一步,握住茗澜的脚,茗澜一个激灵,几乎要一脚踹开他。 可是凌北野没有想要干什么,他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只说了一句:“手脚怎么这么冰?” 他刚刚说完,茗澜才发现,自己腹中已经隐隐传来那种钝痛了。 来月事,本来就是折腾,她不睡觉,不多穿衣服,不带伞。这肚子疼了,便是活该了。 茗澜此刻面颊上的羞红褪去,嘴唇有些泛白,她不好意思的看向凌北野,她现在哪里都不舒服。 凌北野长吐出一口气,任茗澜轻轻的靠在他肩膀。他一把捞起茗澜,恰到好处的卷起她的裤脚,让她一双冰凉的玉足泡在暖和的水里,又不至于打湿衣角。 丫头拿来帕子,凌北野沾了热水,开始给茗澜擦着手腕,肩颈,头发那些个被细雨打湿的地方。 茗澜皱着眉毛,微微喘气,她实在是浑身无力,腹中疼痛,只能倚靠着凌北野高大温暖的身躯。 凌北野需得一手小心环抱她,怕她立不住身子往水下栽倒去,又需得一手给她擦拭身体,他从来没有这般细心耐心过。 手掌隔着帕子在那娇若凝脂的肌肤上游走,凌北野望着那雪白的肌肤,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了。 只要他稍稍用力一点,那雪白的肌肤便会泛起红痕,像是熟了的樱桃。 凌北野打起不好的主意,但是茗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旁边睡着了,睡得有些不安,浓密的长睫毛打着颤,柳叶眉蹙在一起。 他终于还是决定作罢,只对着茗澜点着红痣的耳垂轻轻的吻了吻,而后不知足,又蜻蜓点水般亲了好几下,结果忘记扶住茗澜,害她差点直勾勾栽倒进水里…… 凌北野生怕茗澜奔波了一天还被惊醒,当下心虚地一把揽过茗澜,惊魂未定的把人给抱住了。 他也小心的把脚放在水里,和茗澜的玉足碰了碰,今天便算是草草了事了。 他把睡得正沉的茗澜手足擦干,从偏殿的浴堂内抱回主室。 床上的小容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已经在颇为好奇的把玩自己的十个脚趾,看见自己爹爹走过来,便笑嘻嘻的扬起手。 凌北野一招手,小容君立刻乖乖的缩到床榻最里面去了,给自己睡着的娘亲腾位置。 凌北野把茗澜放在床榻正中间,小心翼翼的盖好被子,父子当即躺下,一左一右的盯着茗澜看,眼睛里都泛起星星。 他们一个决定自己娘亲太好看了,一个觉得自己老婆太好看了。 凌北野摸了摸小容君的脑袋,示意他快快睡着,随后自己便沉沉的睡去。小容君半伸着脑袋,摇摇晃晃,觉得什么都好。 可是,他晃眼看见,凌北野的脖颈肩,露出来一条纯黑的项链,平日里都藏在衣服里间,不怎么看得见,现在也漏了出来。 黑链上坠着一个匣子,里面一打开,绘着小小的春梨画。 梨画极其典雅,上面模模糊糊,汇出一个女子的轮廓,极其清丽。但是,小容君皱眉思索良久……那好像不是他娘亲的脸,他嘟着小嘴,有些生气,要去抢那梨花坠。 可是小手太短,还差点把自己横在中间的娘亲给拍醒,便不了了之。 小容君看了会窗外的花花世界,再看看自己的爹娘,使劲点了点头,非常肯定父母两人出色的样貌,想着以后自己长大,也一定是惊为天人。 外面的花花世界,他早晚征服……小容君想着,又困了,便两腿一插,翘着个不成样子的二郎腿,睡着了。 齐王府大门。 众护院仆从整装待发,齐王府门口浩浩荡荡一列车门。最前方,是两辆五架的妆花云锦华盖马车,和一辆六架的彩绘金丝孔雀马车。 第三十三章 打情骂俏 马车统一配上了四个声音清脆剔透的鸾铃,车轮裹上鹿皮,车顶捻上孔雀的羽毛,华盖下,流苏坠轻微晃动。 百花宴的十日前,乃是一年一度的辅王,到终泽寺拜见神佛,验见自己忠义无双的拜礼。 凌北野纵横朝野,是玄天国历史上唯一一位,没有十年为期轮替的辅王。 不知道是皇帝凌北萧太过于重视这齐王,还是害怕他功高盖主,不肯放人回到东芜。 玄天共五大主城,心脏位置的是东临帝都,东南西北四个沃野,有北玄,西沧,南奎,东芜,分别由一王镇守。 其中东芜,也就是凌北野的封地,是最为广阔的。只在他为辅王的时候,暂且交由皇帝保管。 凌北野对待朝中事务,本来就杀伐果决,也懒得像他哥哥凌北萧那般,和那些老纨绔虚与委蛇。 所以,凌北野除了和那些个志同道合的,例如大帅栾青雄,女将周弄竹,倒是少和人旁人打交道。 茗澜知道这次终泽寺参拜对于凌北野来说很重要,需要摆出极大的阵仗来,还得按着规矩,礼节行事,不能出了半点的差错,不然,闹出些风声,说不定会惹来什么大麻烦,毕竟是伴君如伴虎。 许是知道齐王参拜,老天爷倒是也不吝福泽,天难得的放了晴,金黄色的梧桐叶打着旋儿的落在地上。 茗澜今天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百褶裙,倒是不再红着绿,毕竟拜个佛,那样实在是太过招摇了。蓝色要秀丽清新不少。 天气微寒,她外面罩了一件颜色要更加恬淡的袍衫,端丽中又带着娇俏。 可巧,今天柳恨雪没穿往年凌北野说的“金色大喇叭”,反而也穿了蓝色,她依旧带着兜帽,这兜帽,短时间内只怕是放不下来了。 茗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柳恨雪也见着她穿蓝色,有些愤愤,估计在心里叫骂着,之后便利索上了马车,谁也不理。 她现在不要说凌北野,对待别人也几乎是能躲则躲。据说有个丫鬟嘴碎,说她秃头的,被暗中拔了舌头送回老家去了,茗澜倒是不知道真假,只希望这柳恨雪能收敛着些。 往年都是王爷王妃共乘一轿,可是现在王妃死活不肯和凌北野一车。凌北野又一心扑在茗澜身上,本想和她一,但是茗澜想着,这些招摇受恩,左右让她不舒服,于是便三个人,一人一个马车了。 林大海被凌北野安排在府里看家,做账,这样的安排其实倒也妥当。 毕竟百花宴,要在宫里住三天,之前又要参拜,要打点的事情多着呢。 茗澜正想着,手上忽然一阵锐利的疼痛,忍不住皱眉,云裳在一旁抱着小容君,有些担忧。 此刻天甚至都未明,小家伙睡得沉,打着呼,白白胖胖的脸蛋,不时打着抖。 茗澜望了几眼,自己便也安心了。她这几日吃下了陆晏给的药丸,但是左右还是不舒服,并且那药丸的的确确,会让人忘情。 她身上的那些红磷,即便药效退却了,也不会显露出来 。陆晏说,茗澜是天虬妖蛇,血脉本来就很霸道了,现在又完全掌控不了自己身上的妖力,能不显出原型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她身上的鳞甲,不显出来,会由于被压制,在血肉里尝试挣脱桎梏。就像是在血肉里埋刺了一样。 茗澜现在,右手几乎抬不起来。她快恨死陆晏了。陆晏那人想一出是一出的。全然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他说过,凤冠很重要,只有取到了凤冠,才能证明茗澜除了天赐的血脉,也的的确确拥有成为妖神的能力。 所有,也等于,茗澜不取回十八面凤冠,陆晏不会教她任何掩藏自己妖气的能力。 他那日在地妖城,喝了那血水,一个劲儿的喊她好姐姐,真情实意暂且不说,只是茗澜打心底里明白,陆晏对她的情感,都是建立在两个人做了交易的基础上面,否则就不复存在。 手臂隐隐作痛,茗澜拿手扶了扶,额头有些出汗,那些鳞甲的妖力,被强行抑制着,不能够破土而出,这样的苦楚可想而知,是像倒刺般在她的血肉里搅动。 疼感逐渐消减下去,茗澜皱着眉,却还是有些不舒服,稍稍往后退了一下。这次出任务,还没到陆晏所说的,刺杀凌北野的时机,所以她也不想因为参拜惹了麻烦。 忽的,手被人轻轻的抓住,茗澜转头一看,是凌北野。 凌北野一派清宴的侧颜,他今日穿了一身深青色,彩绣河山万里图的官服,腰间璞玉锦囊,坠长襟带,头发规矩梳做马尾,少了些平日里的狂傲气。 他寻常的牵起茗澜的手,动作熟练得好像两人好像是当了几十年的夫妻一样。 凌北野刀削一般的侧脸显得有些太过硬朗了,他那些个护院小厮丫鬟,全都站得笔直,就连马车上的马夫,都坐的规规矩矩,不敢松懈,就等着齐王一声令下出发。 凌北野平日里都穿得松散,可他脖颈处那几个纽扣偏偏松开了。按着寻常礼节来说官服不好好穿着,便也是大不敬了。 可凌北野不肯放开茗澜的手,只单手去系那纽扣,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 茗澜只装作看不见,要是没有人喊她,她便不打算去帮凌北野系扣子。 茗澜打算装死,好死不死,这凌北野就不知道松开她的手,他只慵懒开口:“来,给为夫系扣子。” 茗澜知道这下子,自己算是躲不过了,只得无奈上前,偏偏还要在众人面前给足了凌北野王爷的排场…… 她逢场作戏,颇为乖巧的娇媚一笑。 那粲然丽容,让旁边的小厮不经意瞥见,引得他微微张嘴,惹来齐王一记眼刀。 茗澜上前,正对着凌北野,她只到凌北野胸口的位置,贴近些许,凌北野呼出的热气便喷在她额间。茗澜微微有些不自在。 凌北野好似觉得这样好玩,便嘟着嘴又往茗澜头上吹了几口凉气,茗澜只不为所动,可一抹亮丽的嫣红,悄然漫上她的耳垂。 茗澜低着头,额间细碎的发丝被凌北野吹得扬动,她偏偏不想去管,要是凌北野不遂了她的意,两人不就成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了吗? 凌北野微微低着头,瞧见面前的小人在自己身前不断的鼓捣那几颗纽扣,使劲压抑住自己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要是真那么做了,茗澜大概率会把自己给推开。且不是在两人单独相处的闺房之内,而是当着整个齐王府的面,要是真是那样的话,他的脸可就丢大了。 凌北野望着茗澜白皙的脸庞,小巧的鼻子,嫣红的嘴唇,又心不在焉起来。 最后一颗纽扣,茗澜差一点点系好,正集中精力,半点都打搅不得。凌北野勾起嘴唇,飞快的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而后这只大尾巴狼得逞后,大摇大摆的上了车,好似害怕茗澜又来推他。 只不过王爷上车的时候,不知道是太得意,还是太慌张,哐当一下子撞在马车的车框上。 饶是彪悍如东齐王,也忍不住两眼发黑,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 这王爷,亲亲自家媳妇,怎么跟亲别家的一样?跑的这么快? 茗澜见凌北野在车筐上撞了一下,没有忍住,笑了一下,那车夫怕传言里这个活阎王暴跳如雷,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立刻打着哆嗦的说到:“王爷,小的,小的……没有注意……这这……这车框做小了,下次我我……我……” 车夫有些慌张,茗澜轻轻的走上前,拍了拍那车夫,极其和善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这么害怕。 茗澜带着睡着的小容君上了车,可是等了许久,车队也没出发。 茗澜只觉得太过奇怪了些,没一会,她正想出去看,车帘子被掀开,那只厚脸皮的大尾巴狼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额头上还有着些许的淤青。 她和抱着世子的云裳坐在一处的,这凌北野一过来,空间一瞬间就变得狭小了起来。 他笑眯眯的翘着个二郎腿,还吹起口哨来,好似刚刚干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车队还没有出发,丫头云裳想了想,一抬屁股,坐到了两人对处去。 王爷倒是喜滋滋的,侧王妃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凌北野偏偏半眯着眼睛,往外面一指,他这是嫌弃自己的儿子,以及丫头都很碍事。云裳不敢招惹,立刻下了车,但是,她也不能去找王妃……但也不能抱着世子去做那些个下人做的车…… 云裳在地上好一阵踌躇,左右徘徊,马车里王爷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我儿以后便是东芜齐王,允你抱他上了本王的马车。” 这小胖子身娇体贵,平日里吃的多,云裳早就抱不住了,她逃也似的上了王爷的马车。 里面装潢实在富丽,暗金流纹汇出的山河画,还宽敞得不像样,有许多固定好的古玩可供观赏,同时龙涎香雾气缭绕。 第三十五章 终泽寺 当真是食髓知味啊…… 迷迷糊糊间,茗澜睡着了,凌北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开始张罗大家布置淮山上住的行宫了。 茗澜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想下了车,她睡得不太舒服,脑子乱成一锅粥,还隐隐作痛,许是最近实在是思虑过甚了。 茗澜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发髻散开,下了车,果不其然,周围人都用那种探寻的眼神看着她,一副好奇但是又不敢打探的模样,茗澜倒是有些微微的恼怒。 她衣袖有些乱不说,有些地方还皱巴巴的,头发不披着也没有办法了,看得出来是出了汗水的模样,此刻一些碎发黏糊糊的站在额头上。 大家几乎都误会,这个妖妃,方才和王爷在那方寸之地干过什么勾当了。 茗澜转角就望见了柳恨雪,她一脸的错愕,只死死的盯着茗澜,而后双眼通红,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是齐王王妃的事情了,这一两个个月,被茗澜搞得,连争宠的心情都没有了。 齐王,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般越距过。柳恨雪嫁过来这么多年,凌北野甚至没有和她有过一场花前月下的亲吻,想着想着,柳恨雪流下眼泪来。 她依旧不依不饶:“狐狸精,我真是恨死你了。”她叫骂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跑开了,茗澜只无语凝噎,虽然成功气到了自己的仇人,但是她也不想以这种方式。 小容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坐在院子的门槛上骑大马,向着远处张望,这山上雾气特别浓,他们到达的时候,几乎是下午了,可是那些白雾依旧是凝聚不散。 这山,有点邪气,而且,整座山都香,几乎是没由来的那种艳香,山上几乎没有任何草木清新凛冽的气味。 不愧是十八面凤冠所在的地盘…… 茗澜也同自己儿子小容君一齐张望着,虽是处雾气诡谲,但是她似乎能若隐若现的看见行宫对处,那红漆飞檐。 本来,按照陆晏的说法,作为一只顶级的蛇妖,茗澜对妖气敏感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也会这般敏感。 云裳拿着拨浪鼓逗着小容君玩儿,茗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今天到明日,王爷都要在寺中礼佛参拜,我也得不了空闲,你好好看着容君,不要让他到处的跑跳。只记着要在淮山行宫内,别让他跑出去了。” 云裳眨巴眨巴眼睛,只脆生生的应了下来,小容君依旧看着远处,就好似魔怔了一般。 凌北野走过来,似乎已经梳洗往了,又换了一身妥妥贴贴的衣服,茗澜才发现,这个王爷,似乎有很多件官服。 “你……” 凌北野笑了笑:“哦,我的官服总是这里破点洞,那里掉个扣子,皇兄体恤我,多给我几件衣服。” 茗澜点了点头,对于他官场上,以及凌北野和皇帝的关系,她并不想过问。 两人去外围的竹林逛了逛,凌北野时不时掏出几颗小石子,再上面刻些有的没的。茗澜有些心不在焉的,她四周晃了一眼,作为一条蛇,几乎没能感应到,百步之内,有什么小动物。 平日里在院子里都能听见的那些虫子的鸣叫声,也一律听不见,甚至就连溪水,流动起来,也一点没有那种悦耳清脆的响声。 凌北野见她出神,开口:“别怕,有我,这山就这样。待在行宫内便是了。” 茗澜点了点头,她问起来:“我们这里,是不是有座客栈,叫做终泽客栈,好些个外地人,似乎都很喜欢到这边来吃饭。据说,能让女子怀上身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不过,我听说,倒是有很多的外地人来东临玩,去终泽寺庙住了几天,到家的时候,果真就有了身孕。” 凌北野只继续在竹林的竹树上,刻写有的没的的标记。他平日里出来,有时喜欢叼根狗尾巴草,现在却是不肯来。 他只淡淡开口,一脸的不屑:“哪有那么些有的没的。真要想有孩子,全看郎君行不行。”他这么直白,没脸没皮的说出来,茗澜倒是有些脸上发烫,这人倒是也忒不要脸了一些。 话题不知道怎地,瞬间被转移了,凌北野只还继续不依不饶,痞痞的笑着:“我们当时就过了一晚上就有了,你记不记得。” 茗澜懒得搭理她,只转过身去。她再次环视全景,这个山是皇家历来指定要拜的地方,山脚天天都有士兵把手,可是一样的妖异,怪得很。 凌北野见茗澜不理会自己了,倒是也没有打算自讨没趣儿。 茗澜盯着地上一株绿油油的小草,问:“凌北野,这个地方算是皇家流传下来的风水宝地了,你真觉得它好吗?要是不好的话,能上报吗?” 凌北野干脆利索的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不能上报,报也不能是我来报。”他这样说,也间接等于说,这个地方并不是风水宝地。 终泽寺,是皇帝让辅王来求诚心,秉忠义的地方,可是若是上报此地异常,那不是触皇帝霉头,谁报谁倒霉。所以茗澜打心底里觉得,封建迷信要不得。 她拔起一株草,发现那草叶子土壤上面长得茂盛,叶肉也十分的肥沃,可怪就怪在,茗澜把那草连根拔起的时候,下面的根茎比寻常个小的叶子还要细小,绵软。 莫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正想着,凌北野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在她后面发出问:“你怎么?现在不叫我夫君,反而直呼其名了?” 茗澜本来没有心思来理他的,可是凌北野偏偏要来问她,茗澜只在心里嘀咕,你想得美。 见茗澜不理会自己,凌北野倒是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告诉你,这两天可千万别到处乱跑了。”说完,凌北野还不放心,凑到她耳朵旁边,悄悄的说了一句咬耳朵的话:“本王可告诉你了,这不是个好地方。” 凌北野这一句话,语气挑逗,玩弄词句,倒像是前戏上的发言,茗澜只翻了个白眼,她在心里打着算盘,这两天凌北野都要在终泽寺里焚香沐浴,吃斋念佛,哪里有人能管得了她。 这十八面凤冠她非取不可。 晚饭后,本是日暮,可山中雾气大,什么也看不清,凌北野唤了自己的几个心腹,摆着阵仗,举起牌匾,便上了山。 茗澜和柳恨雪在后面跟着,那楼梯,一共九十九道,寺庙方方正正,台基打得极高,建在山半腰的地方,那进去的正门小气得不成样子。 凌北野要是再高些,便会撞上去,这是诚心的让这个辅王吃瘪。茗澜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个朱漆点绿的寺门,看着倒像个血盆大口,总之看着不舒服,进去也不舒服。 接待的主持,两个随行的小和尚,谈不上慈眉善目,许是这般偏山呆的久了,印堂倒是隐隐约约有些发黑,看着不太友善,茗澜拿了红蓝草,揣在衣兜里面。 她一进去,险些让门槛给半倒了,里面那些个香客提前都被请走了,就算不请走,茗澜估计在这里他们也没有多少的香火。 最中间一个大鼎,有些隐隐泛了黑,茗澜看见大殿里面说不出来什么名字的佛像,一个二个都凶神恶煞的。 凌北野始终被那些个主持和尚牵着走,极其听话,甚至目不斜视,弥足虔诚。 茗澜倒是通透,凌北野这么乖,可不是因为他到了这地方被感化了,说不定这个寺庙里有的是皇帝的间谍,睁着眼睛看这些来来往往的权贵。 茗澜倒是很想去皇宫的时候看一看,那个眉眼和凌北野有七分相似的皇帝,究竟长什么样子。 这个皇帝制衡之术用的不错,国家谈不上河清海晏,但到底太平。 茗澜的手臂忽的被一把抓住,她晃眼一看,果然是有些瑟瑟发抖的柳恨雪。茗澜撇撇嘴,这个毒妇什么坏事干不出来,现在倒是害怕。 柳恨雪见茗澜往自己,柳叶眉死死皱着,还有些委屈的小声嘟囔:“烦死了,这鬼地方年年都来干什么?” “年年都来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要抓着我呢?”茗澜口气颇为无奈。 “你就是最大的妖怪,最大的祸害,我抓着你辟邪!”柳恨雪小声嘀咕,差点没哭出来,但就是死死抓着茗澜。 如果说柳恨雪之前还在想着怎么利用茗澜的妖怪身份,找准时机让茗澜死无全尸,那么现在柳恨雪几乎抱着以毒攻毒的态度来拉这根救命稻草。 茗澜看见旁边有个偏殿,里面的送子观音,脸上两坨诡异的腮红,低着头媚笑,半点神佛的样子也没有了。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妖魔鬼怪了。 茗澜摇摇脑袋,据说还有当地的那些想要去争宠的小姐夫人,来这个地方可劲儿的参拜,一定要生处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帮助自己争宠。 茗澜望着只想争宠的柳恨雪,戏谑道:“怎么?不去拜拜?” 第三十六章 求子诡闻 柳恨雪先是一脸愤愤,想着宠爱都让她受完了,就是拜神佛,也需得有夫君配合啊…… 她正要张嘴骂,忽的想到其他的,她故作神秘的靠近:“拜不得,拜不得。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可诡异了。以前那些个外地人,来这里参拜过后,有的人是怀了孩子,有的人没有怀得上孩子。” “但你别以为有身孕就没事了,我之前有个不受宠的堂姐,来这里参拜,便有了身孕,可后来,她临盆的时候,姐夫那时正和她在外地,原本胎像平稳着,可是当时,孩子就是怎么生都生不出来。” ”一尸两命了!我那个堂姐,人都凉透了,身子下面啊,还在出血呢。而且据说,那漫天儿腥臭味,几乎好几天都没散去。” 柳恨雪越说越起劲,脸上甚至冒出汗来,茗澜,倒是听得很认真,柳恨雪心高气傲,为了争宠,必定想过这些个偏颇法子。 但是她为人最是爱己,所以说该对这个地方调查了不少,以求万无一失。 茗澜开口:“那在本地的呢?那些个临产没有去外地的,好些吗?” 柳恨雪又是一挥袖:“别提了,我去查过,那些个孩子就算生下来,一个二个浑都贼眉鼠眼的不说,而且基本上都是些早夭的,只有一个陈家的少爷活到弱冠了,只不过有些弱智,每天一到饭点,就只会说吃饭了,吃饭了这三个字。” 茗澜本来没有那么怕的,可是柳恨雪讲得实在是绘生绘色了,而且这寺庙诡异的氛围实在是太对味儿了,茗澜不由得也后背发凉,向自己身后看去,可是什么都没有。 柳恨雪是个长舌妇,最和别人交好的时候,也约摸着就是别人肯听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了。 茗澜想着,自己晚上还要去探险,干脆就问清楚一些:“上次给你的,是十天的药,我再问几个问题,你认认真真的回答我,我多给你些。” “嗯嗯嗯!”柳恨雪眼中精光一亮,来劲儿了,她一个王妃,而且王爷最讨厌什么妖鬼神佛了,她总不能丢了身份和下人说。好不容易逮着茗澜,可得一口气讲完。 茗澜看着柳恨雪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甚至怀疑她有没有听到自己要给她药草的事情。 茗澜觉得自己这次的交易显得有些大可不必了…… 她悻悻开口:“我问你,来这边参拜过的人,都怀的,或者生的是男孩吗?” 柳恨雪凝眉思索了一下: “是的。都是男孩,生出来早夭的都是,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茗澜听了柳恨雪最后无心的这一句,越发的觉得恐怖,什么叫做,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要是孩子健健康康的,还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来过终泽的呢? 她继续问:“怀孕的,都是本地人吗?那些来参拜的外地人呢?” 柳恨雪想了想:“来参拜过怀孕的,外地的本地的都有,但是她们临产时风险极大。比那些个没有参拜过的,更容易流产,而且生出来的,的的确确都是儿子。” 茗澜想到了一个疑点,这个东西,似乎和外地人本地人的联系不大,而是,在东临,和不在东临生孩子。 她心下有了些猜测,继续问:“我问你,那些个参拜了的外地人,若是拜后离开了东临,又待如何?”茗澜知道外地人不好查,她也没期望柳恨雪能知道,结果柳恨雪咽了咽口水,倒还真知道。 “我……我在你三年前生儿子的时候,嫉妒的发了疯,之前便追查过参拜的女客,那次更丧心病狂,歇斯底里。我花重金请了个以前干过南疆细作的人追查一个西沧的谢家小娘子。” “细作说,那个小娘子,七个月时,肚子便大得不像话了,生孩子的时候,街道的猫许多都在房檐上趴着,怎么赶都不走。他看见小娘子的腹中掉出来许多猩红的肉团,有的还在涌动,他当时直接吓得从墙上摔下去,被那些看守的家丁抓住,给暴打了一顿。” 柳恨雪又咽了一口水:“我当时以为他为了让我多给财宝,是讹我的。结果,后面西沧出了丑闻,说有个小娘子,难产后没得到婆家的照拂,反而被逐出家门,不堪其辱,投江自杀了。我一问,果真就是西沧谢氏一族……” 她说到这里,两眼发直,汗已经自额角流下了。茗澜才觉得可怖,那个谢家颇有名望了,就算是为了名誉,也干不出来家里媳妇刚刚怀孕,就把人逐出家门的事情。这件事让人多让人诟病啊…… 他们当时那么慌里慌张的把人扫地出门,一定是谢家小娘子生育时,出了什么吓人的幺蛾子,全家里忌讳害怕,甚至连脸面这些都不要。 外地,本地…… 有男孩,没女孩…… 在东临……不在东临…… 这些事情千丝万缕的,实在让人想不清楚。茗澜只觉得,这个世界,不是一个设定为鬼怪神佛都有的世界,而是只有妖怪。 在当地生育才得平安,所以,会不会是方便妖怪动手脚? 茗澜正想着,手臂却越来越痛,她凝眉思索,只以为是妖气作祟,便苦苦忍着。 结果再晃眼一看,是柳恨雪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胳膊,面色恐惧,指甲隔着衣物,几乎陷到她血肉里面…… 茗澜死死蹬她一眼,柳恨雪才讪讪躲开。其实茗澜最关键的,是想要问问那终泽客栈的,这两个地方一听名字就知道脱不了干系,但她想着,左右不能太依赖柳恨雪,暴露自己太多意图和行踪,便作罢了。 两人都心怀鬼胎的想着什么,而后不知是谁轻飘飘一声——“夫人……” “啊啊啊啊啊!”柳恨雪被吓得当场失了分寸,厉声尖叫起来,茗澜也是心中一颤,但是到底忍住了。 整个寺庙的人都看过来,凌北野更是凶恶,当即便厉声喝道:“齐王妃!你在干什么!” 柳恨雪一时间有些委屈,但左右张望,更加害怕。 第三十七章 妖怪客栈 柳恨雪胸口剧烈起伏,她见一整个院子,那些个像个活人的,要么惊讶要么生气的看着她也就算了。可偏偏,那些个和尚,面无表情,眼睛空洞的望着她,实在叫她受不了了。 柳恨雪缓了缓,本想转身逃走,被茗澜一把抓住,等到大家都转过身了,茗澜才放手。 柳恨雪终于无法忍受了,夺门而成,她下楼梯的时候,李嬷嬷只好跟来。 柳恨雪一路提着裙子往下面跑,撞上一个上台阶的人。 那个男子一身黑衣,露出半条胳膊,身材健硕,耳朵上面挂满了刺钉,脑袋两边头发剃光,长得端正,但是一脸邪气。他颇为玩味的看了柳恨雪一眼:“哟,美人儿,跑这么急干什么?” “滚开!”柳恨雪没心情和这个人说话,便大声吼道。那男子邪邪一笑,小声嘀咕:“脾气真大啊……”说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无比下流。 柳恨雪没有注意到,自己都跑回行宫了,那人还在一直盯着自己看,她一心烦乱,根本没有想起来,为什么辅王参拜终泽寺,这里会有闲杂人等。 她只一个劲儿往屋里跑,鞋都差点跑掉一只,回到房间里,把被子盖上一只蒙住头,便算是刀枪不入了。 终泽寺里。 云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世子抱过来了,按照规定来说,世子也要焚香沐浴,只不过两时辰便够。她方才一句“夫人”把柳恨雪吓跑了,现在还心有余悸。 茗澜呆到了晚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云裳看好孩子,云裳脆生生的应了不知道多少次,小容君只摇摇头,似乎在抗议什么,茗澜宠溺的掐了掐他的小脸。 茗澜一路回了行宫,把衣服给利索的换了,她又绕到自己白天夹带私货的马车那儿,小心翼翼的把家伙全部掏出来,蹑手蹑脚的躲过全部的看守。 她找了个隐蔽的地儿,把装备一一检查了。 一把小巧的木弩,来时,已经学会使用了,还有一枚铁手,能帮助自己瞬移,万不得已,她就只能显出妖相,把终泽寺夷为平地了。 她一个二个数着,袖子里忽的掉出来一张红色的,小小的剪纸。颜色鲜艳,玲珑小巧。茗澜忽的极有感触,这就是几天前,凌北野在天香给他儿子剪的剪纸。这张剪得不好,出了紫衣的事儿,他人便走了…… 茗澜还拿了剪纸,宝贝的揣在了荷包里,她看着看着便出了神,凌北野的手掌那么宽大,怎么剪出来这般小巧有神韵的东西的? 剪纸在他手上翻飞,他的神情认真得不成样子…… 茗澜又记起来,百花宴前两天,是自己儿子的生辰。为了避风头,也不敢大肆操办,让东临各宾客来贺,不然就抢了皇帝的风头,所以凌北野打算参拜完,回去悄悄的办。 茗澜握紧了手上的剪纸,望了望小容君在的那个方向,只想着,自己一定得回来才成。 儿子和……都在等着自己。不论是不是受制于陆晏,压制妖气的方法,她一定都得学会才成。茗澜想起那些传闻,清楚自己是新手上路,此去凶多吉少,也是陆晏在考验自己。 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她得回去。 凌北野还调戏她来着,说大儿子生日那天要准备生二儿子,这样才吉利,茗澜只踹了他一记…… 茗澜甩了甩头,狠了狠心,从窗子那里利落的翻出去,她掏出一张图纸,月色朦胧,本该看不清才对。可她身体里面流淌着的血脉,是天级蛇族,她的祖先曾在千千万万个暗夜里,精准猎食,直至称王,所以,她能看清。 茗澜飞一般的跑着,那地图在晚上起了大作用。由于客栈的位置偏僻,且极其难找,上面划了五个客栈可能存在的位置,茗澜一个一个排除掉了。 夜黑风高,她几乎围着这山转了一圈,而后,才在一个最不想入口的地方,找到了入口。 郁郁苍苍灌木杂林层层遮掩,茗澜看不清,但她总觉得里面有东西。 朦胧的红光透过树影子散出。而且,茗澜靠近这个地方,脑子一阵一阵发涨,她有点想要伸舌头,同时牙口痒痒,就好像自己的利牙要爆出来一般。 里面的东西,很是吸引她。茗澜鼓起勇气,把那些个树木一拨看,走了半天,顺利进去了。里面果然地势宽敞了不少。 一座暗红的院子坐落其间,里面张灯结彩的,甚至还能听喧天大锣鼓声,有种几乎凄异的喜庆。茗澜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唱歌,而且,那歌……是用妖语唱的? 就是紫衣死前的那种发声。 一个人最记忆深刻的语言,是自己的母语,也就是自己学会的第一种语言。原主的父母什么时候捡到原主的,茗澜没有办法考证。 但是原主在很小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在桃山和陆晏他们一块儿长大的。 茗澜竖起耳朵听,后背越来越凉,她甚至开始思考,自己堂堂一个齐王宠妃,何苦来这里送死,要不跑了算了。那歌词有的没有,唱的什么东西…… 爹娘孩,爹娘爱,爹娘生孩要当宝。 花草开,花草枯,花草近年愈生早。 金银坠,金银配,金银抵不过食滋味。 土地沃,土地丰,埋下血肉对不对,来年可没有花酿醉…… 茗澜犹豫要不要脚底抹油,忽的听见“吱呀——”一声,那大门似乎开了打开来,两个穿得红艳艳的,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在门口冲自己招手,院门上面的两个大红灯笼摇摇晃晃。 茗澜环顾四周,的的确确没有别人了,便走过去了。 靠近了,她才发现,两人一男一女,全都贼眉鼠眼,一脸谄媚的笑容,冲着她笑,甚至还发出吱吱声,脸上两坨硕大的腮红。 “客官你好啊,这边请呀!”两人几乎统一频率的挥了挥自己的绣帕,声音浑都无比尖细,茗澜听了只觉得不舒服,但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她一入门,满院子的人都看向她,无一不是脸上涂着大腮红,画着比鬼还要惨白的粉面,穿着黑长袍,红马褂。 全院子的人先是愣住,而后,统一露出笑容。只不过茗澜看了,只觉得内里犯恶心,不自在,这群人就像是克隆出来的一般。 院子里有两大桌人,似乎是和她一样的客人,一个可能快四十的女人,穿金戴银,花枝招展的,坐在一堆人中抱怨。 “哎呀,你们说嘛,我都这个年纪了,有钱有什么用的,没有孩子,还不是白搭,那些个小公子,看着身体好,一点用都没有,哎呀呀,我只能来这里找你们了。” 胖富婆滔滔不绝的念叨,但是从茗澜这个角度来看,这个场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胖女人身旁围了几乎二十个伙计,他们浑都贼眉贼眼,统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顶着油光锃亮的脑袋看呢那胖女人。 其中五个,鼻尖兴奋的耸动着,似乎是在嗅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茗澜后背发凉。 她正不动声色的看着。 这里的里间儿的门,大多窄小且是圆形的,且就算是白日也背光。忽的,一张摸了脂粉的惨白的脸,靠在她边上,似乎是掌柜的。 掌柜堆满笑意,热络的问到:“嘿嘿,打尖儿还是住店?要不要考虑求子啊?” 茗澜只放了杯盏,尽量不去看围在自己旁边的那几个伙计,她怕自己忍不住一圈过去:“住店,吃饭,不求子。” “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掌柜的堆笑,脸上像是个皱巴巴的橘子皮。 院里大红灯笼挂得到处都是。绯红锦布乱飘。似乎是再里院,那个小娘,又开始唱歌了,还是那段—— 爹娘孩,爹娘爱,爹娘生孩要当宝。 花草开,花草枯,花草近年愈生早。 金银坠,金银配,金银抵不过食滋味。 土地沃,土地丰,埋下血肉对不对,来年可没有花酿醉…… 茗澜晃眼看去,撇到白色的,破烂的一截衣角。掌柜的立刻把人给遮住了,笑嘻嘻的说:“别管她,这丫头疯魔得很,乱唱!这就给你上菜。” 茗澜喝了几口香茗,撂了杯子。茶的味道其实很不错,但是她看见杯盏上,有那些个被啃咬出来的痕迹,似乎是细小的啮齿咬出来。 而且水里,似乎还有些细碎的皮毛,普通人看不见,但是她可是蟒蛇眼。她便不想要再喝了。 上了菜,滋味儿也不错,但是她绕山跑了一圈,此刻肚子饿的不行了,也不肯吃。因为那些个菜上,总有些细小的缺口,看上去像是被厨子偷吃的,实在有些恶心。 茗澜见周围人靠近,不动声色擦擦嘴:“人靠太近,我不舒服,你让他们走开些!” “是是是。”掌柜的利索应了,结果二三十个伙计,统一散开。一两个智商不太够用的,躲在木桩子,或者是花盆后面看茗澜,一边看一边偷笑,浑然忘记自己不是一只小老鼠了。 第三十八章 恶浑 茗澜只装作看不见。 这家菜菜饭很好,也懂人族沏茶待客之道,就是一窝老鼠开的店,卫生怎么着都过不了关。 掌柜的罗啾啾,要比那些个小耗子聪明多了,遇到一两个举止反常的,就滴几滴眼泪,说家门不幸,博取同情。 这些个来求子的小姐丫头,本来也就是智商不太够用才会来,再者求子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身边也没什么出主意的人,掌柜的一说话,她们倒也就信了一半。 茗澜只知道耗子很能生,鼠妖是地妖,这些个小伙计虽然还是避免不了弱智,但是能出来接客,已经算是上的了台面的了。 茗澜猜测,这曲曲绕绕,圆圆溜溜的院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小耗子。她本来很讨厌耗子的,一次出任务,战地的装甲车被炸了个粉碎,她在贫民窟两个月,都是和耗子抢吃的。 自此以后,她不害怕耗子了,只不过把它当做自己的仇敌罢了。 茗澜约摸观望完,了解了鼠妖大概的智商,准备上去休息。 那房间倒是不寻常,从外面看墙壁就极其精美,只是上面层层叠叠的雕花,茗澜觉得才不是为了方便,倒是鼠妖为了监视别人才雕刻的。 而且上面还是有些咬痕,说不定是爱咬的耗子太多了,才不得不再上面雕花进行掩盖…… 上楼的时候,相送的那小伙计,脸胖嘟嘟的,还老摇头晃脑,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茗澜装作打探:“听说,你们这里,有宝物?” “啊……嗯?哦哦,是,是,嘿嘿……有宝物。” 小伙计笑起来,茗澜看见他牙齿发黄发黑,一阵一阵的犯恶心。陆晏怎么就那么会膈应人呢?把她送到这种地方来历练。 “什么宝物啊?” “诶嘿嘿。”那伙计一笑,伸出手比划:“尖……居……金灿灿的,对对,金灿灿的。嘿……” 茗澜一听,果真是,再问:“在哪里?” 伙计挠了挠脑袋,很仔细的想了想,似乎回答和描绘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好……好下面。”他用手使劲的大指了指地下。 茗澜点了点,看见那精明些的掌柜过来,立马走来了,丢那胖鼠妖在后。 身后骂声果然传来:“干嘛?站在楼梯口发呆发愣的,想偷懒啊!去后院给我洗菜啊。” 那傻冒的伙计,一听要去洗菜,笑嘻嘻的应了,眼里发出精光,不停的嘟囔——“洗菜去咯,洗菜去咯!” 这是只肥硕的鼠妖,茗澜看见他走下楼梯的时候,那楼道上面都在掉灰。茗澜死死盯住,果然,天花板那里一个缺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小老鼠探另出来个毛茸茸的头。 客栈里其实有迷惑人的妖雾,一定程度消减人的心智,让那些女子头晕,但对茗澜不起用。 茗澜和那小老鼠两两对视,随后她忍着极大的恶心,回了房间了,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 这简直太恶心了,茗澜一想到刚刚吃饭的时候,还有十几二十只耗子围过来…… 她进来倒是不害怕了,只是,心理上接受不了。 茗澜平复了一下,四处张望,找暗阁。狡兔三窟,一窝耗子那不得成千上万窟,山路十八弯弯? 茗澜又是听见院子外,一阵沉闷的推门声,似乎又来客人了。茗澜不知道这个客栈,到底和终泽寺有什么联系,但是倘若今天真有余力拿到十八面凤冠,那自己必然铲平此地 。 不怕不怕,自己是蛇,天克耗子。 茗澜想着,把自己罩在外面的披风给脱了,大着胆子在地板上摸索起来,终于,让她在木地板上摸着一个暗格。 她伸手一掀,果真,那木地板连卷被她打开。地上果真有暗阁!茗澜卷起那木板,只是到一半,便不想再卷了。她抑制不住干呕。 地板下,打出了起码三十多个暗格,每一格里面,都是一窝湿漉漉的小耗子,它们缩在一起,挤过来挤过去,十分密集。有的才长成形,还不太会动,暗格之间有通道,似乎是为了方便大耗子喂食。 茗澜恶心得不行,头皮发麻,立刻把那木板放下。 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膈应的事儿,那么多耗子……窝在一起,甚至因为大老鼠没来的喂食,她看见有个稍微大一点的老鼠,已经开始啃咬它旁边的那一窝了小老鼠。 茗澜呕吐出酸水来。 她不饿了,什么东西也不想吃了,她发誓,自己出去之后,一定要把陆晏打得满地找牙! 茗澜缩在床铺上,突然觉得那里都不能睡,这个客栈建筑拢共两层,上面没有楼层,应该没有人住,她试探着,敲了一敲天花板,果然是空心的。 茗澜思索了一下,翻上屋顶,她趴在房檐上,正好看见鼠妖带着胖富婆往后院里走。她利落的跟着方才那富婆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 从上方看,客栈花园的路径就好像一个迷宫一样,有的地方看得出是做什么的,有的搭了小棚子,看不出来,十个鼠妖,一路带着那胖富婆在里面绕,终于绕到一个小瓦屋里。 茗澜记好了方向,趁周围人没有注意,几个跃身,翻到花园里,精准无误的找到了那瓦屋。 她趴在房檐上,透过屋檐上面瓦片的缝隙,往里面看去。 那胖女人,笑呵呵的旁边一个姐姐搭着话,中心是一个莲花羊态的软台,四周有供香火的烛台,看着倒是虔诚,像是作法的,但是茗澜不相信鼠妖会作法。 她撇着眼睛看,只见那胖女人被喂了什么东西喝,那群鼠妖说,喝了香灰茶,再在院子里躺上一晚上,便算是理佛了。 可是茗澜看着看着,那胖女人逐渐睡着了,就觉得不对劲起来,果真,那些个鼠妖一薅自己的裙底,果然露出老鼠尾巴和屁股来。 茗澜一阵一阵的打怵。 她正看着,他们开始给那胖女人脱衣服了,好几个人模人样的耗子坐在她身上。茗澜立刻明白过来,这……这这这!太恶心了。 第三十九章 贵妃梧白 妈的!太恶心了。 她有些受不了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茗澜想要冲下去,把那些个鼠妖一举歼灭,但是她知道,耗子这种东西,打斗不一定行,但是逃跑什么的,一定是快得不行。 她拿出自己的铁手,把这间小房子外围的房门给捆住,锁了个干干净净。她数清楚了,一共有一,二,三……十二个。 茗澜一身默喊,把那瓦片给掀开,掏出木弩,连发三弩,她想着不成功便成仁,再屋檐上一跃而下,先是一手中两刀捅翻了两个,下手稳准狠。 她以为还能解决几个,结果那群耗子直接就反应过来,从那胖女人身上起来,乱做了一团,露出原身,在屋子里面乱窜。 茗澜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她以往从里到外的暗杀,甚至能做到都杀到最里层了,人家才反应过来。可她现在刚刚下手,那些个鼠妖就反应过来了。 偏偏它们移动速度极其迅速,茗澜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清楚,完全没办法像之前那样一下子瞄准脖子,打到要坏,她甚至都摸不着他们。 眼看着那木门快要被啃烂了,茗澜没有办法,只能拿着两把短刀在窄小的屋子里乱捅一气。只要是黑色棕色皮毛的东西,她看见便乱捅。 她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一片血肉模糊。木门终于被啃烂,三只负伤的耗子一溜烟窜出去,茗澜压根就看不清楚,跑到哪里去了。 她脚下一只,被她起码捅了十几刀的鼠妖,还拖着血痕往外面跑,黑亮的眼睛死瞪,是对死亡的终极抗拒。茗澜又是一刀,直接插在头上,它嘴前的胡须抖了两下,才算是死绝了。 茗澜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来了,她手上的刀,几乎可以说是滑不可握,这些耗子生命里太顽强了……她站在房间里时,肥硕的老鼠,皮毛不停在自己身上刮蹭,她心里防线险些没有崩溃。 茗澜杀过很多人,有衣冠禽兽,有斯文败类,有狡诈枭雄,可没耗子这么恶心得明明白白,不遮不掩。一窝又一窝的烂东西! 她扶着门槛,吐的昏天黑地,双腿发软,她是条蟒蛇,但从现在开始,老鼠就是她一生之敌。茗澜还没歇够,回头忘了忘那些怎么捅都没有死透的,身子还在不断扭曲的耗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而且茗澜也注意到,似乎有其他鼠妖听见到动静了,茗澜听见吱吱吱的声音,片刻也等不得了! 茗澜在客栈里躲着人无状狂奔,冷不丁遇见几个没有化形小耗子,便恶狠狠瞪人家一眼。耗子便的飞快。茗澜发誓这是她这辈子过过的最恶心的一天。 她终于看见一口水井,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她浑身湿透后,在水底使劲睁着眼睛,四处摸索,终于摸到一个小型的通口。 她的人形身体进不去,于是不断的变换,茗澜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这水还带着难言的尸臭味儿。 她在井底,看见皑皑白骨,那些个白骨,有的似乎还没有成形状,是小孩子的。 茗澜来不及看,吓得魂不附体,之后便感觉自己突然滑溜得不行,一下子就钻到了那个通道里。 她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变作了一条巨蟒,茗澜没忘记遮羞,溜进入口一半,蛇尾打了个转儿,把落在水里的衣物和武器给拿走了。 茗澜一过空道,果然里面别有洞天,地下打出了一个和她差不多的地道,只隐隐约约有点光亮。到处都是鼠妖发泄天性咬出来的缺口。 茗澜光着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人身,那水无比刺骨,她打着寒战,哆哆嗦嗦的把衣服穿上,嘴唇都发白了。 她蹲在地上,脑子一阵又一阵的发昏,脑子里想起来很多事情。 终泽寺内。 缭绕的香火,熏得凌北野有些头昏,他厌恶的皱起眉毛,扫了一眼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在念些什么的住持。 他握着手中的笔,只觉得心下很不安,他脑子里全是茗澜,他片刻看不到她都会想,她此刻又在哪里晃荡…… 墨笔点在纸张上,一个不小心便歪歪曲曲,心不清净,亦不虔诚。他抄了一段又一段的佛书,佛珠也戴在手上,他念了一段有一段的经文,可是他亦不知道自己所云为何。 住持说的那些通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来。 他小时爱看杂书,没少被修华教训,有次甚至被修华手中细长的藤条抽晕过去,于是在她死后,他几乎是报复性的,看了成筐的杂书。 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那时以为母亲死了,便没人可以管教自己,可现在落在这方正祠堂里,管教自己的,还有黄天厚土,官场人情。 面前那些个泥塑彩绘的佛像,一个二个张牙舞爪的…… 凌北野早看出这祠堂修建得不成体统,以前皇帝便大有给辅王点颜色看看,下下他们威风的意思。所以,终泽寺不对劲这奏折,怎么写都报不上去。 一天参拜总算结束,凌北野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膝盖有些酸软。 正要出去,迎面撞见一女子,那女子浑身白色的衣物,披帛金黄,上面有些地方用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一幅浩瀚的漠野图。 头发扎成十守髻,上面的金步摇,鸟头翠都是贵重的宝物,她带着,多了份恰到好处的雍容华贵。 只不过,女子的头发,全是白色的,她长得绝美之姿,却是极其清冷,眉眼之间尽是疏离之态。这是当朝玄天皇帝的两位贵妃之一——梧白贵妃。 梧桐不同于其他艳花俗叶,头发全白更添仙人之姿,故称为梧白。 “小王见过贵妃娘娘。”凌北野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梧白之冷冷清清的瞟了他一眼:“嗯。可巧。” 两人不尴不尬打了招呼,并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凌北野知道,辅王参拜期间,这个终泽寺几乎是不能有外人出入的,偏偏数年前梧白得宠的时候,皇帝一声令下,不知道给她多少的恩宠特权,这随意出入便是其中一样。 凌北野做样子的笑了笑,他知道梧白这个人虽然什么都懒得管,但是天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他前脚才来这个寺庙参拜,梧白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后脚就跟上了。 两人倒是颇有许多渊源。 梧白乃是南疆的公主,叫做阿丽罕,自小便性子高傲,是南疆漠土上最耀眼的珠宝。 十年前,凌北野随南宣王前往南疆视察,据说那个时候南疆出现了暴乱,玄天本来想趁此机会吞并了南疆的,可路途遥远,再到那里一看,南疆狼主联合一众族长,早平定了九王之争。 虽然南疆无法直接被吞并,但他们元气大伤。凌北野和南宣王说是使者出行,实则借机趁火打劫,讨要财宝。 他当时少年心气,也没见过哪个美女是白颜色的头发,给皇帝化了张南疆公主阿丽罕的画像,结果凌北萧起了兴致,说什么都要让他们带阿丽罕回去当贵妃,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如果邻国弱小,那么他们的黄王,也是自家皇帝的。 凌北野受了令,需得带阿丽罕回去,他至今都记得,阿丽罕把一声筒裙换做百褶时,满脸的怨恨。彼时凌北野压根就不把这当回事,只当这个美女倒霉。 再后来,他娶了自己第一个媳妇儿,去了桃山…… 桃山……凌北野想起来那漫天嫣红的,沾了鲜血的桃花,头疼欲裂。 梧白像个幽灵在他耳旁诅咒他,他那是才想起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过,但是那日付出的代价那般惨痛…… 凌北野想起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前尘往事,有些头疼,不愿回味,只想赶紧和梧白挥个手,道个别,其他的一概不论。 梧白摘下自己的翠面,示意那些个和尚主持出去,那些个光头只是微微一犹疑,便都照做了。毕竟,辅王是和皇帝有芥蒂,皇帝需得仔仔细细防范着的人,但是这贵妃可是能吹枕边风的祸患,他们可不敢不照贵妃的意思来。 凌北野撇撇嘴,自己这个四方征战,战功赫赫的王爷,都需得谨小慎微,结果这贵妃倒能呼风唤雨。当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啊…… 他出神的想着,反正他们家那个侧王妃力气大,要不下辈子,她当王爷,自己当个红颜祸水,必然比茗澜妥当个百倍千倍。 他没头没脑的想着,甚至微微勾起嘴角,但梧白第一句话就让他浑身僵硬,半点笑不出去来。 “王爷,世子近来可好?”梧白理了理自己的发髻,慵懒而高贵,一双眼睛好似装了冬日里刺骨的风雪,盯着便让人不自在。 她长得不凶蛮,一双乘车的眼睛却像神明似的,能审视人一般。 “嗯……好。”凌北野集中起精力,总觉得,梧白话里有话,他作为一个父亲,不可能不多想,这人平日里都没事,现在来关心自己儿子干什么? “哦,是吗?”梧白一挑眉毛,额间那鲜红的花钿有些过于鲜艳了。 第四十章 鼠妖唱戏 凌北野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起来,这个梧白…… “贵妃娘娘有话便说。小王明日里便要礼佛了,没有闲心再与您虚与委蛇。” 凌北野心中隐隐约约闪起不好的念头,梧白看似谪仙一般不问世事,但只要抓住一点儿苗头,她能精准无误的咬住别人的痛处。 “我听说小世子生病了?”梧白无悲无喜的把玩着手上的翠面,漫不经心的在凌北野心上又扎一针,她当年也是这样的…… 但是她不会愧疚,也不会心软,凌北野当年一副画,让她在深宫之中被困了整整十年,她不会放过他! “是。最近有些感冒了。”凌北野额间有细汗下来,他对谁都是一副倨傲的态度,但梧白简直就是他的噩梦,他看见她一次,便会倒霉一次。 “仅仅只是感冒吗?我可听说,他身子上的那些个红斑吓人得很呐。”梧白目光空洞,好似什么都没有办法引起她的兴趣,甚至语气也无一丝波澜。 但她现在的确却是在往人胸口捅刀子,趁火打劫,威逼利诱。 凌北野听出来不对劲,一把掏出怀中的短刃,直接比到了梧白的脖子上,空荡荡的大殿里,除了那些怪异的佛像,什么都没有。 凌北野还记起来梧白册封贵妃的那一天,满朝文武大臣祈愿守护皇帝与贵妃的安全,可凌北野现在,算是当着诸天神佛的面,做那不忠不义之事了。 “你听谁说的。”凌北野拿着刀,刀身反照出逼人的寒光,稍不留神,凌北野便是以下犯上,连诛九族的大不敬。 “谁说的,我忘了,不过,我倒是知道,这个东西是毒,不是病。王爷你那么聪慧,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梧白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满不在乎自己脖颈前那般刀,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是利剑般剜在凌北野心上。 “毒发的时候一定很疼?小世子哭哭啼啼个不停,浑身都在发烧。眉毛紧紧皱着……” “闭嘴!”凌北野咬牙切齿,几乎从牙齿里蹦出来这两个字,偏偏怕外面的人听见里面的动静,需得低低发声 “梧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带我走,带我回南疆!” “不可能!你知道的!” “是吗?齐王神通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收起你那无聊的愚忠,凌北萧他压根就不配!” 梧白提到“凌北萧”这三个字时,才显得像个活人,身体微微发颤,胸口起伏,其他时间,她都好似个落尘的神仙,不含半点儿悲喜,甚至见来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不会呼吸。 翠面掉在地上,梧白高傲的,轻轻的踩了好几下,以疏解内心郁结。 凌北野收了刀,尝试平复自己的情绪:“我不可能带你回南疆。” “你会的。告诉你,本宫的的确确不知道是谁下的毒,但是那毒,本宫可以解。若果你想要自己儿子好,就最好答应我。” 梧白红唇艳艳,白发飘飘,那与众不同的外表,为她带来太多的坎坷了。她不知在宫中,下手杀了多少女人,十年了,她没有一天不想着回去。 “本王为何要信你?”凌北野擦拭着那刀刃,好似稍微碰到梧白一点,都会沾染上不可避免的倒霉。 梧白依旧高傲的站着,像是婉转长河间的一只仙鹤般,气质出尘,可她入宫那年,便早不能成为南疆真正的白雪莲了。 她轻轻的开口,语气寡淡梳理得,像是在报人的死讯一般。 “等凌容君发毒的时候,你再来找我。”梧白看向寺庙里的烛台,神佛。这些神佛不要说是玄天皇帝建出来灭辅王威风的,就算是真正的神佛,也早抱不了她一世的平安了。 凌北野心中一颤,有些懊恼,同时怨恨自己的无力,他一记拳头锤在寺庙的木柱上,想起生受折磨的小容君,满腔的不痛快。 梧白走出去,把像个病死鬼般的主持请进来。主持看见凌北野修罗般发红的双眼,犹豫了几下,麻木的神经起了作用,又退回去。 忽的,凌北野听见女子哄孩子的声音,探出去一看,小容君正被云裳抱了过来,梧白从旁边经过,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小容君有些害怕,但是又不敢躲,生生的受了梧白一巴掌,满脸的不情愿。凌北野上前抱过孩子,好似怕梧白多呆一会儿都会把自己儿子给生吞活剥了。 等梧白走后,云裳怯生生的开口:“王爷,贱婢自知不该打搅王爷的,可是世子在房间里闹腾个不停,我怎么喊都没有用,他就是要往外面跑。” “跑,跑去哪?”凌北野拍了拍小容君,孩子还不断的挣扎着,他把孩子又放在地上,发现这小家伙似乎想爬去寺庙,可是寺庙背后空空荡荡的,是陡峭的悬崖,什么都没有啊。 凌北野拍着孩子的肩背,好似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只千叮咛万嘱咐了云裳,哪怕孩子哭死了,都一定要让他好好的待在行宫了。 而后,云裳看见,王爷火急火燎的……回了房间,睡觉? 云裳不明白,也不敢问,王爷那架势,云裳差点以为是要直奔南疆,杀敌三千呢。她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丫鬟,可不敢问这些身居高位的大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抱着孩子回去,那些个和尚一路上不声不响的送她回去,云裳觉得更不安全了,这群人沉迷寡言的,才像个鬼呢。云裳咽了咽口水,小容君伸着小短手往她后背拍了拍,还摸了摸她的脸,示意她不要害怕。 云裳看见世子方才都还在哭喊,眼睫毛上都还带着朵朵的泪花,现在便已经有兴趣咬手指了,便以为他只想想见见自己的爹爹。没有多想。 山洞迷宫里。 茗澜一身衣物都湿透了,剑驽还掉了好几发,她在这个山石迷宫里四处绕着,只觉得许多地方都极其相似。 她也时不时感受到点动静,作为蛇族,她的观感似乎要比鼠类丰富些,至少是不输上下,且不用通过视觉嗅觉就能察觉,哪些地方有鼠族。 可如此,才让她更加难以集中注意,寻找到凤冠了。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山路十八弯呐…… 茗澜还能在地上时不时看见吃光了的食物残渣,甚至是一些死去了的老鼠尸体。 那些个尸体烂做一团,被啃了个七七八八的。茗澜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到底走了多久,终于听见一首悠扬的唱戏声。 咿咿呀呀的戏腔从洞府里传来,茗澜竖起耳朵听见,远处一阵阵喧天的锣鼓声,似乎是在唱那个豪杰劫富济贫,偷盗行义的事。 茗澜想到这里,对这群鼠妖越发的鄙夷了,他们自比英雄好汉,不过是偷天换日,祸害无知少妇的一群鼠辈罢了。 茗澜结合之前在柳恨雪那处听见的消息,又加上在迷宫后院看见的东西,基本可以推断出,终泽寺的的确确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却不是祸患的源头。 最大的祸患是在终泽客栈,这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鼠妖占领,它们利用女子们求子心切心态,将那些个无辜纯良的少女骗到此处。 她顺着一众惹眼的红光,绕着老鼠凿出来的迷宫,进到来一个巨大的山洞里。 她向下探头,发现通向此处的,起码还有几百个她这样的入口,她的那个入口,是在山洞的中间位置。 山中心被凿空,布置为人族戏院的模样,只不过木桌子木板凳被换成了石桌子石板凳,听得津津有味的观众,不是人族,倒是些鼠妖。 它们要么半人半老鼠,要么是一整只老鼠。粗糙的尾巴在空中乱晃,皮毛也多,脸肥嘟嘟的,茗澜看着这么多老鼠挤作一堆,有些眼花缭乱,她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 台子上,有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在忘情歌唱,茗澜能听得出,这个人是懂唱戏的。 而且不是用老鼠的身子在唱,而是用人的。茗澜再一晃眼,那不正是接待自己的罗老板吗? 他忘情,陶醉,戏腔美妙。一段唱完,台下的老鼠使劲的啃着桌板表示精彩。茗澜:“……” 有个小老鼠开口了:“掌柜的真厉害!” 那罗老板听了,只翘了一个兰花指,娘气兮兮的说了句:“你一只小耗子懂什么?” 茗澜当即不解,你不也是一直小耗子吗?啊,不……老耗子。 茗澜正等着,山洞的底部,一个还保持着人身,一时间没有变换成老鼠的鼠妖走了进来:“掌柜的,报!城南的李娘子难产了,小七他们已经成功把人给换成我们刚出生的崽子了。” 它说的话,许是族里特有的话,茗澜没有听懂,还觉得可惜,可是下一刻,那掌柜的罗啾啾,便十分生气,伸出一只手指头去敲那来报信的鼠妖的头。 “你这笨小子,我说了多少次,说人话说人话!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了?老鼠东西!一点都不会做人。”罗啾啾妖娆的一叉腰,那报信的畏畏缩缩的,用人话又说了一遍。 第四十一章 选鼠妃 罗啾啾这才满意: “嗯嗯,这样下去是没有错的,记得先给那群老奶妈用迷魂香。” 罗啾啾的点了点头,还嘿嘿的笑了两声,明明是个男子,却格外的扭捏。 茗澜觉得他笑起来很怪异,且油腻。 “对了,老六他们这次去带的迷魂香不够,幻术失效了,没能把一个老接生婆迷晕,孩子便没有成功替换。” “不要紧,这几个月来的姑娘不算少了,已经很好。”罗啾啾一甩自己手上的绣帕,又是极其娇羞的一笑,他脸上那两个坨红色的腮红实在是太过惹眼了一些。 茗澜听着他们的对话,霎时间醍醐灌顶,她好像明白了这终泽客栈这群鼠妖到底是怎么作案的了。 老鼠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他们比其他妖怪能生得多,在适龄女子来这里求子后,先将人迷晕,利用那下作手段使女子怀有身孕,但是是假身孕。 除非是茗澜这种天妖一族,一般地妖与人族相爱,几乎不可能真正生出孩子,孩子生不下来不说,还会导致孕妇难产而死。 茗澜之前还疑惑,为何在本地生产,和在外地生产,成功产子的概率差这么多,现在她明白了。无论是在外地还是在本地,其实都无法顺利生产。 但是对于这些个在本地生产的,鼠妖会在城里布下眼线,方便在生育的时候动手脚,而且是直接把鼠妖中从小便有上等能力变换人形的鼠妖送过去,再用某种手段,不让那些鼠妖现原形。 这样一来,便能让它们的幼崽混入玄天帝都。 茗澜想到这里,几乎是浑身冒冷汗,这是一个多大的阴谋,往人类家族里安插鼠族,她可不觉得光靠鼠妖,能想出来一个这么可行长久的计划? 这些年来拜访这里的小姐夫人不计其数啊…… 光是想想自己认识的人里可能有一两只是耗子变的,茗澜就已经浑身起鸡皮疙瘩了。柳恨雪说过,那些个来拜访的小姐家,就算有了身孕,生下来的孩子,也似乎是弱智一类的。 毕竟鼠妖的智慧不足以与人族媲美。 但茗澜想,这么多小姐夫人来这里,鼠妖智商虽然普遍低,按人族标准来看,是弱智,但是万一有一两只心智足以与人族媲美的,混到了世家子嗣里,还没被查出来,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茗澜浑身汗毛立起,下面两人继续说话。 “哦,对了掌柜的,有个夫人,她这次来,是和自郎君一起的,她郎君总是牵着她的手,我们没有办法分开他们。” “笨死了。你们在林子里吓一吓他们,再改变树林的路径,把那小姐往这里引不就行了。”罗啾啾嗔怪道。 茗澜霎时间又明白了,那外面的树林里,原是有些玄机的,能故意把男子和女子分开,逼得孤身一人的女子来到这客栈。 她们听了这些鼠妖的哄骗,反而误了自己一生,或许也是有些聪明的,进来了打算要出去的,可偏偏发现,走到了客栈外面也不见得能出得去。 那些个鼠妖说不定还能控制树木的拜访摆放…… 实在是,太黑心了。茗澜不寒而栗。 两人继续说—— “掌柜的,这次所有小姐夫人的信息,也一并报给老板吗?” “切,这次不了,我也懒得让你们多跑几趟了。后面五个不报了,且就当给弟兄们过过瘾。她们生孩子的时候我们就不去了。”罗啾啾一脸的不屑,心想那老板除了仗着武功高,使唤他们,还会个什么? 老板…… 茗澜当即惊觉,这群鼠妖,果然是有背后黑手在操纵他们的。可是又能有谁呢? 茗澜才穿过来一个月出头,着实没有任何想法。她正苦苦思索,这些烂摊子把她弄得丢了心智了。 毕竟在皇家的地盘,这客栈作威作福这么些年,虽说不仅会提前预防敌患,还会让些没头没脑,心思单纯的人进来,但是再怎么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投不出去? 莫不是上面有人? 茗澜想到这里,是彻彻底底的头大了。鼠妖都能当官了,她还蹲在这里看耗子唱戏呢…… 忽的,眼前亮起金灿灿的光,茗澜晃眼一看,那罗啾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喽啰手上接过来一个木匣,打开里面便装着一顶凤冠。 那凤冠金灿灿,上面镶有许多宝翠珠玉,茗澜发现最顶上那个金箔点翠,从各个方向看,似乎都是不同的绘画。 但她实在看不清那上面是什么,十八面是否就是说那点翠上有十八个不同的画面? 她正想着,“山洞戏院”最底部的那几个出口,分别抬出来了好几顶喜轿,一共十八顶。 罗啾啾在台上蹦蹦跳跳的,满心的雀跃:“好咯好咯,今天来看新娘子了!” 他拿着那台凤冠抬上抬下的,茗澜才算看懂,这个罗啾啾合着是在这里选妃呢? 拿着连陆晏都视作宝贝的十八面凤冠凤冠往雌老鼠的头上带? 四周又是响起来一阵喧天的锣鼓,茗澜才看见,角落里有群耗子专门学着人族敲锣打鼓,他们的乐器偏偏好齐全。 茗澜在鼠窟走了一遭,只觉得此生无憾了……实在是人间奇闻…… 洞穴里本阴暗潮湿,可偏偏那些个大灯笼和龙凤烛强装喜庆,显得这山洞更加诡异。 罗啾啾让小喽啰把自己的眼睛给绑上了,两手极其兴奋的在十八面凤冠上下拿捏。 他娇滴滴细身吼道:“老规矩,谁学娇娘子讲话最好听,谁今天晚上就是我的新娘子!” 台下一群鼠妖听了,浑都兴奋,发出尖利的叫声,轿子被侧摆在最下面十八个洞口里,谁被选中了,就抬进去。鼠新娘们焦急等待着,有的甚至从轿子里探出头来。 茗澜认为,她不论如何都要拿到那个凤冠,于是便准备摸索着下去,看看运气能不能好些,混到轿子里去。 毕竟强行抢那凤冠不可行,怎么说这里鼠妖都太多了。 喜宴所用的乐曲响起,茗澜听见第一个鼠新娘的叫喊声—— “相公~” 这样一喊,简直是千娇百媚,风骚得过于露骨。茗澜一边向下摸索,一边想着,罗啾啾那品味,说不定会选这个新娘子呢。 可是意料之外的,罗啾啾居然拒绝了:“啊……不好不好嘛。比我的声音还尖……” 鼠妖们一阵唏嘘,为第一个鼠新娘惋惜,它们大多很喜欢这个声音。茗澜认为自己低估了罗啾啾的品味。 第二个新娘子声音倒是颇为俏皮,但是茗澜作为人族,一下子听出来她发音不标准,第二个鼠新娘喊得是——“香控。” 罗啾啾霎时间恼怒了:“赶出去,教了这么久,相公这两个字都喊不清楚?”茗澜不由得佩服,罗啾啾是真喜欢做人啊,这两个字的偏差其实很微小的。 她紧赶慢赶,从山中间翻到底层,找到了一顶轿子,那轿子周围无人,大家都在台子中间,看掌柜的反应去了。 茗澜正怕自己无法通过那轩窗一把翻到轿子里……万一那鼠脸怼在她脸上呢? 她一想到一张近乎咫尺的鼠脸,便有种窒息的错觉。茗澜想着,那喜轿窗子本来就狭小,自己用人族的身体翻进去,动作未免太大了。 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变出蛇身来,溜进去最好。 她可茗澜无论如何,再用力,却变不出…… 只是旁边几顶轿子,新娘子都喊过了……快到轮到她们这里了。 茗澜下了狠心,往自己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脚上才渐渐传来血肉的撕裂以及融合感,而后她顺着那窗口,缩了进去。正好轮到这鼠新娘出声。 茗澜感觉自己的身子软软黏黏的,好似果冻一般,她利利索索的缩到了那轿子里,那鼠新娘吱吱吱的笑着,也听见动静,还以为是罗啾啾挑中自己当一夜新娘了。 他们这个小地盘,以谁变换的人形最妥帖为骄傲,罗啾啾拿手,便受到许多雌鼠的追捧,对于雌鼠来说,被选中也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鼠新娘倒是果断,娇喘两声,便打算自己把盖头给掀开了,茗澜倒吸一口凉气,打算对准她的脖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可是茗澜进去了,才发现自己全身都不受控制的变成了蛇的形态。她的衣服,也在自己变成蛇态时,落在了外面。 茗澜发现自己现在连手都没有,谈何白刀子近红刀子出? 她正思索着对策,下一刻,那鼠新娘便急不可耐的掀开了红盖头。于是,蛇形态的茗澜和鼠新娘两两相望,气氛有些焦灼。 那雌老鼠许是变换不够到位,一张女人的脸上满是老鼠的毛皮,茗澜要是人,此刻必然叫出声音来,可她发现自己是条蛇,只能发出嘶嘶身。 那鼠新娘满脸的惊恐,就要大叫。 茗澜的脑子里都还没有想出来自己该怎么办,基于野兽本能天性,她身子快于脑子一步,她的蛇身几乎是飞快的攀到了那鼠新娘身上,在她刚刚发出第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喊时,就把她给死死缠住了,蛇身越收越紧,茗澜感觉自己还没怎么使劲儿,被缠住的那鼠新娘就停止了挣扎,浑身抽搐,之后她便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血丝,面色发红,死了个透。 她的血肉慢慢化形,变为了一只老鼠。茗澜保险起见,用蛇尾又从轿外把落下的夜行衣取了回来。不知何时茗澜又变回了人身,她把那雌老鼠的新娘衣服扒下来,换到身上。 老鼠耳朵尖,在外面听见些动静,有后排的,靠这顶轿子近些儿的鼠妖问道:“小百,怎么了?” “没事。”茗澜只大声喊着,生怕留了破绽,可就那么一两个字,再远处的罗啾啾听见了,立刻拍掌叫喊:“好好!好呀!我今晚就娶了这顶喜轿里的小百了!” 第四十六章 猎杀巨蟒 翻找没多久,他的手便已经献血淋漓,可是没有,废墟里什么都没有……就算有,那又是什么呢,她的尸骨吗?被压的粉碎的,血肉模糊…… 凌北野眼前模糊起来。他知道要是茗澜真埋在这里,基本上就没活路了。要是在外面,鼠群那般逃窜,那更没活路。他不想再度失去。 可是,他还是不断的骗自己,万一或者呢…… “凌北野,你干什么?”忽的,他的肩膀被人大力的掰开,一转头,望见周弄竹一张英气的脸。 她在一旁看了许久,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周弄竹剑眉皱成一团,她眼睁睁看着凌北野在这里挖地,像个乞丐一样。堂堂齐北王,就这么点胆识? “要你管!”凌北野怒喝一声,把她手拍开来。 周弄竹此刻也已经是汗流浃背了,依旧大声呼嚎着:“知不知道我他妈的人手已经不够了,还得带人来寻你。栾青雄还在从西沧回来的路上,飞都飞不过来!你脑袋让驴踢了搁这儿给我刨地?看见那东西没有!” 她一把揪起凌北野的衣领,指着远处的紫黑色巨蟒:“记得你是东齐王吗?那东西半山那么大!往东走是帝都皇城,往西走是良田千顷,小镇乡野。出了这连绵淮山,那就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我方才看了,她还在继续膨大,谁都收不住!别他妈的哭了,见了就烦!” 她一甩手,凌北野被掀开,往后一坐,但仍然双眼涣散,神色颓废。 周弄竹扔给他一把剑:“没戟,将就着用剑!我没见过你老婆,但知道她貌美,要是她死了,这蛇跑了,你跟你儿子没得交代!要是她没死,他妈的天虬作乱,你还想什么妻儿热炕头的美梦!” 凌北野接过周弄竹手上长剑,眸中才有星火积聚,他几乎双眼通红,眸中倒影出那作乱紫蟒的身影,火光漫天,黑雾缭绕。周围的尖声利叫,他通通听不见,只想着,报仇,报仇! 周弄竹见了,一甩马尾,一枪扎到一只刚刚探出头的鼠妖的头顶,她对着跟来的两个偏将吼道:“左力右力,继续找嫂夫人,找不到就提头来见!” 语罢,凌北野周弄竹两人朝着巨蟒的位置飞奔而去,身下的大地都在震颤。 周弄竹只觉得浑身的血肉都在沸腾,她眸中有星火闪烁,不为其他,只为她爱建功立业,爱江山美人,凌云壮志不输男子。 这天虬几乎可以和洪荒传说里的始祖妖兽媲美了,这要是能斩于枪下,那是无上的荣光 。 四周扬起的沙尘,空气中有尸块灼烧的味道,周弄竹却还一派的懒散,她单手编了个小辫子,冲一旁的凌北野大声喊到:“老凌,打蛇打七寸记不记得?有空三寸一块打了!” 凌北野在前方一挥马鞭,跑得更快了。 周弄竹心中啧啧,这家伙果真只想着自己老婆,格局小了啊…… 她抬头望见那巨蟒的庞大身躯,咧着嘴笑出来,她一定要杀了这条蛇,让自己族里的爹爹兄弟们都看一看! 茗澜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但是仍然大力的挥舞着身躯。 她身上局部的地方被烈火灼烧,那些个狡猾的鼠妖在望她身上射火箭,泼油点火,她却只能勉强看清火光,早撞得头破血流了。 “姐姐,往右边躲,那群孙子又拿木弩来射你了!”朗追云在茗澜耳边叫喊着,可是茗澜现在疼到连左右都快分不清楚了。 她一个时辰前就被鼠妖偷出来的一架巨型木弩射中。木弩把她身上中间某个位置给射穿了,她几乎是疼的快要晕厥过去。 茗澜现在不是人的身体,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个部位有些什么东西,她只觉得疼,撕心裂肺的疼。 她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变小,看不清路,只能横冲直撞,耳旁断断续续听着朗追云含糊不清的指路。 那小孩儿一边指,还一边乱吼,叫喊自己恐高。 朗追云紧紧的扒拉在茗澜身上,还得躲避射过来的箭,但茗澜身上早已经满是疮痍。 他再晃眼一看,两个小黑点似乎从蛇尾的位置跑了上来,立刻出声提醒茗澜。 茗澜那时才感觉到,有两个小虫一般的东西爬上了自己的身体,她尾部传来尖锐疼痛感。 什么东西边在她身上跑,边拿东西割她,她好像被刀刃切了一次又一次,对她现在的身躯来说,那些伤谈不上致命,但是这么多次仍让人受不住。 鼠族没没办法爬在她身上,茗澜轻轻一甩他们就站立不住,那两个”东西”应该是会武功的人族。 她慌乱中摆动身体,却是无法摆脱那两人,他们比那些个鼠妖的身法好了不少,茗澜心中大叫不妙,她已经惊动人族了。 变为野兽,本来听力就会更加灵敏一些,茗澜在漫天呼嚎,天地崩坏的动荡声里,听得与众不同,慵懒低沉的女声:“别那么生气嘛,留着点力气砍蛇的七寸呐。” 她霎时间紧张起来,这要是被捅了七寸,她哪里有活路,她不想死……又不能死! 她说不出话,想要让朗追云提醒自己方位,可自从那两人出现之后,朗追云开始畏手畏脚,缩在她头上,似乎在畏惧躲避什么一样。 茗澜偏偏是条蛇,只能大声嘶吼,无法出声提醒朗追云。 可她一嘶吼,身下那人砍自己砍得更加用力了,似乎以为自己的吼叫声是在挑衅他。 茗澜只能靠着感觉,往旁边的山体撞去。听得惊天动地的巨响,她却是什么都没有撞掉,那两人轻而易举的避开,朝着她点七寸袭去。 这两下,茗澜把自己撞个头破血流,却无济于事。 她的身体几乎摇摇欲坠,那两人已经快到了她的七寸处,可是忽的,她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看见了一人飘逸俊郎的身姿,那人的轮廓微微带着红光。 衣袖翻飞,身姿清俊。 是陆晏! 她和陆晏饮过血水,所以陆晏能察觉她。这边出了事。但茗澜不感激,他就是始作俑者。 第四十八章 重华宫中 她身子抑制不住的打颤,想起来自己被灼烧的皮肉。可那只是火把而已。 陈念帆听见动静,立刻慌里慌张的带着人往这边过来,可却看见血淋淋的一具,几乎可以说是尸体的东西。 天刚刚破晓,林中树影鬼魅,雾气皑皑,陈念帆不过是个心智懵懂,一团稚气的小皇子罢了,他看着带出来的这些个宫女太监,一个比一个窝囊,自己也忍不住后缩。 可听得这些嘴碎的下人嚼舌根—— “走走,多不吉利啊,找什么齐王侧妃啊……” 陈念帆只听见一句话,当即大喊:“再嘀咕,打烂你的嘴!”而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陈念帆小心翼翼上前,大着胆子探寻。 地上那具有了出气,没了近气的“女尸”,轮廓越看越眼熟了。 陈念帆再一望,顾不上一身名贵整洁的衣袍,跪倒在了地上,大声的哭嚎起来——“茗澜姐姐!” 一声长啸划破天际。 此刻夕日初生,似团灼灼烈火,天边那彩云烂漫绚丽,无穷变换。林中那些藏在暗处的精怪,再度扬起勃勃生机,石缝里长出花草来,只要给一点生机,便能活。 黑夜再无边无际,晨曦永侯。 茗澜惺忪睁开眼,眼前仍然是模模糊糊一片。 她看什么都看不真切。但好像由于看不清东西,其他感官格外的明显。她闻到鼻尖有淡淡的暖香味道,但是更多的是混杂在一起的药味,苦涩而浓厚。 茗澜感知到,自己身上几乎没有哪一个地方不包着纱布。她极其费力的坐起来,旁边立刻就有大声喊——“齐王侧妃醒了!齐王侧妃醒了!” 听声音,像是某个五六十岁老头的声音。茗澜一往后靠,立刻有小丫头眼疾手快的把锦布真丝的绣金靠枕放在她背后。 叮叮咚咚,一阵冒冒失失的声音传来。 茗澜听见陈念帆的声音——“茗澜姐姐,你在我寝宫昏睡三天,可算醒来了。” 陈念帆守了茗澜三天三夜,眼睛下部几乎全是一片青色,他这三天盯着床上的美人,眉头皱了又松,皱了又松,心急如焚。茗澜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便眼巴巴的守了三天三夜。 茗澜只觉得疑惑,她现在不该是在王府吗? 怎会在皇子的寝宫里,虽说这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可是这样到底是不合情理的。 她脱口而出:“王爷呢?” 陈念帆听了这话,霎时间有些委屈巴巴的,他在一旁等候了这么久,结果她还是只记得东齐王凌北野。 饶是心里吃味,陈念帆还是规规矩矩的说到:“哦,小叔叔,朝中留守东临的将军和那些手上有些兵权的权贵,为了平复鼠妖,这三天三夜里四处绞杀。” “东临城外,突然之间冒出来这么多鼠妖,虽说父皇不准乱传话,但还是搞得人心惶惶的。小叔叔他们昨天夜里才回来,那些个大臣把父皇围在御书房。小叔叔和这次的绞鼠的周将军,一同去复命了,栾将军本是要往西去,也别急急传召回来,御书房皮几拨人吵的不可开交。” 茗澜听见,这段话里没有提到巨蟒,便放心了许多,这说明除了几个目击者,谁都不知道自己现了巨蟒之相,许是怕添了更多的乱子,没有人透露出风声。 陈念帆嘴里嘟囔着,又是粲然一笑,拉住茗澜衣袖:“不过茗澜姐姐你可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 “王爷受伤了吗?” 茗澜恍若没有听见陈念帆的话,自顾自问道,她太想知道凌北野现在怎么样了,以他那看见妖怪就巴不得两刀剁碎的性子,指不定见着鼠妖一时间收敛不住,伤到了自己。 陈念帆有些吃味,这个姐姐,一点也不念自己的好……陈念帆眼眶红起来,可是茗澜也看不见。 茗澜见他不回答,焦急起来:“怎么不说话了?对了,我怎么在这里。哦,是不是王爷忙的焦头烂额了,把我送到宫里来的?因为这里太医好,对不对?”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全部是和凌北野有关的,陈念帆知道哭出来不好看,便只努了努嘴:“……不是的。我知道祭拜时你跟着去了,听说有鼠患,便着急起来,去山上寻你,便寻到了……” 陈念帆有些委屈,没由来的烦闷,他双手无措的抓着身上那湛蓝色的衣袍,揪起一个又一个的鼓包。 他现在特别想哭,他很想告诉她,自己这几天,到底有多着急,自己这几天饭都吃不下。可是他对着茗澜说不出口…… 陈念帆几乎要哭出来。 茗澜低着头,出神良久,好似才反应过来什么,自己忘记谢谢这个小可爱了。 她伸出手向周围摸去,好不容易才摸到陈念帆的头,她温温柔柔的开口:“谢谢你啊小可爱,下次姐姐请你吃糖啊。” 只这么一句,陈念帆满腔的苦涩都消失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欢喜。他把就要流出来的眼泪活生生憋回去了,甜丝丝的回答着:“嗯嗯嗯!” 好似她只需要笑一笑,便可以治愈他心上成千上万伤痕。但终究不过一厢情愿。 陈念帆正得意着,外面的小宫女把他唤了出去,陈念帆以为是换班的太医来了,便立刻出去迎接,同时招呼茗澜好好的休息。 曲廊处,宫女小心翼翼说话,陈念帆整个人都不好了。 “四皇子,王爷来了。” 重华宫外。 凌北野站在宫门外面,几乎是急不可耐的来回踱着步,礼部尚书向又谦,和那盐铁官贾寻椿,以及平日里看他不顺眼的几个老阁臣,一口咬死这鼠妖祸世,和他这个东齐王参拜心不诚有关。 这一听就是在放屁,气得周弄竹当场破口大骂,为他打起抱不平。她骂,他堂堂齐王,厮杀三天,回来还要忍受这般猜疑,该把那些个老迂腐通通都拉出去喂老鼠。 周弄竹,和凌北野平日里不交好的人吵得不可开交。凌北野只觉得头大又憋屈,凌北萧自然是向着凌北野的,可奈何这齐王平日里树敌太多,一时间鼠辈都上赶着来来污蔑他了。 第五十七章 将军说书 茗澜只觉得无比震惊,原来时尚就是,她不理解的东西…… 到了古代,这个铁律也没有改变…… 小容君也睁着眼睛,满脸的疑惑,他一会儿看看柳恨雪,一会看看栾青雄,还使劲的眨眼睛,那副模样,差点没把茗澜给逗笑了。 凌北野深知,这两个家伙不能再深入聊下去了,便咳了两声:“好了,今天容君生日,本王高兴,至于老栾你不请自来,我反正是惊大于喜,敬你两杯,别的不说了。” 面前两壶桃花醉,酒香且醇厚,凌北野倒了两杯,一饮而尽。栾青雄之前便能看出,两位嫂嫂,现在几乎都不待见自己这哥哥,且一看凌北野这架势,大有一醉方休的意思。 他哪敢不陪?要是没有凌北野,就没有他栾青雄这条性命。 他立刻做起来喝酒的架势,想把孩子塞给茗澜,可转念一想,这茗澜身上有伤啊,且这凌北野管家,有主仆相亲之态。王府家宴,下人都在底下热热闹闹吃菜,他给别人抱孩子也不合适。 于是,孩子居然到了……柳恨雪手里。 柳恨雪:“……” 这是个什么倒霉玩意儿,干什么塞到她手上?柳恨雪抱着小容君,不知所措起来。 茗澜:“……” 她怎么觉得今天小容君的生辰宴会,这么的不同凡响呢?茗澜才不放心,她要去接自己孩子,可是小容君极其有魄力的对着茗澜捏了个拳头,一副不用,我可以的表情。 柳恨雪和他大眼瞪小眼,她很想呼唤自己的李嬷嬷,可是那老家伙忘情在十几米外吹着牛,家长里短的讲着话呢。 小容君噘着嘴,瞪着眼看柳恨雪:怎么了?你不抱我,我就非要你抱! 柳恨雪撇了撇嘴,十分无奈,只好应着场面,把孩子抱着了。 栾青雄刚好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的酒,对着凌北野一饮而尽:“哥,喝!” “喝……”凌北野喝酒时不看任何地方,他虽然平日里重大场合也不苟言笑,今日里却格外沉默寡言,老低着头,敛着眸子。 茗澜当然知道他失意,心里不舒服。 凌北野一口闷完,那酒有些辣喉,后劲儿大,他使劲儿咽了咽,拍着栾青雄肩膀:“你小子,注意点形象,把头发留了,讨着媳妇再剃。” 栾青雄只嬉皮萧应着:“我,老栾,粗人一个,讨不讨得了媳妇,不是要紧的事情,关键是,哥哥你和嫂子们和和美美的,那就是最好的。” 栾青雄说完话,不动声色的看了茗澜一眼,柳恨雪压根就不在考虑之列。毕竟凌北野心里想着谁,他这个做好兄弟的,总该是知道的。 这两人一吵架,不对劲的样子,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了。 柳恨雪倒是和小容君你来我往,打太极一般,你挠我一下,我挠你一下。柳恨雪不想应付孩子,看向两边,偏偏这孩子亲生父母,一个只喝酒,一个只吃菜,谁都没有要把自家孩子接过去的意思。 茗澜只坐着,装作听不懂话,看不见东西的样子,凌北野也不看她,只一杯一杯的给自己斟酒,栾青雄和他聊起来沙场往事来。 栾青雄喝大了,吹着自己的牛,追忆起往昔岁月:“想当年,西边沙匪猖獗的时候,俺老栾,一柄鬼泣孤月刀,直杀了个七进七出,那些个狗娘养的沙匪,看到两腿直打战,转头就跑了!” 他一声怒吼,颇有气势的拍了拍桌子,大概是追忆起年少成名的战役,颇为自豪,心情激动,那脸也不知道是让酒给涨红的,还是自己太兴奋了。 小容君转过头,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栾青雄见了,立刻嘿嘿的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他准备巡了西沧,听见东临有异动,被召回来,在返回东临的路上,那鼠患他都没多担心,紧赶慢赶,都是为了来参加他这小侄儿的生辰。 他今天的确开心,便喝了许多,一桌子的话都让他给说完了,栾青雄倒是也不拘小节,口水到处乱飞。 凌北野不动声色,修长的手指按在琉璃酒杯上,颇有韵律的敲打着,他微微敛着眸。毕竟是自己儿子的生日,最好的兄弟也来了,淡薄的唇,带着丝丝缕缕笑意,但是眉眼中总有种消散不去的忧郁。 茗澜只扫了一眼,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王爷,现在好像很落寞的样子,她只低着头扒拉饭,有些不知所措。 茗澜时不时往凌北野那边看两眼,他只拿肘撑着自己的头,浓眉如鬓,额角有些细细的疤痕。据说是,凌北野小时候,偷看闲书,被修华给打出来儿,平日里不细看,压根就看不着。 她面上不漏一点声色,只装出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实际上有些失神,忽的听见栾青雄唤她,茗澜吓了一个激灵,手都抖了一下。 凌北野看向茗澜,茗澜只敢看栾青雄。 “二嫂嫂,你可不知道,你家齐王爷,可是真正的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啊,西沧那沙匪狡诈啊,他奶奶的,设了陷阱等着我,我那时无名小卒一个,初出茅庐啊,没什么心眼,就中计喽!” 栾青雄越说越起劲,干脆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吹牛不光吹自己,还顺带着把凌北野给一块吹了,凌北野对于提及自己这些沙场征战的事儿,还 很羞涩,一个劲儿的摆头,抹脖子,扒拉栾青雄。 凌北野还不时眨巴眼,显得不自在,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撇人一眼,能给人吓哆嗦的阎王爷。 他年少掌家的时候,最大的恶名,就是活活把一个老仆给踹死了。他为这事儿没少被人戳脊梁骨,可是事实上,那老奴,仗着自己职位之便,在厨房猥亵一个才八岁的小丫鬟,衣服都给人扒拉光咯,自己的裤子也脱了。 凌北野刚好去厨房撞见了,揪着那老奴就不肯放手,往死里打,女娃娃在一旁蹲着,泪流满面,痛哭流涕的。 凌北野才不管这老头多少岁,自己以后落个什么恶名,他就要出这口恶气,他就是忍不得。 茗澜其实知道,凌北野从来不是别人口中那个恶王爷…… 可…… 栾青雄依旧在绘声绘色的讲着,比茶楼里那些个说书先生还要有趣儿,声音还洪亮,甚至一些下人都探着脑袋过来仔仔细细的听,津津有味的。 “我马腿都让人给砍喽,那西沧匪头胡力唤,拿着弯刀就要来取我性命,好家伙,我当时都以为必死无疑,那弯刀都要砍到爷爷我脖子上了,可吓人了!” 栾青雄绘声绘色的讲着,底下人凝神屏息,他忽的话锋一转。 “谁料,咱王爷骑着那红鬃大马,上来就是百步穿扬,一箭把那沙匪的胸膛给贯穿了!冒着热气儿的血啊,跟那辣椒酱似的露出来,别提了……” 栾青雄还颇有架势的喝了喝口酒,润了润自己的喉咙,底下那些个丫头婆子看着栾青雄辣喉的样子,浑都放声大笑起来。 茗澜倒是也觉得热闹,那些个舞姬就是跳着舞,也留着一只耳朵,听栾青雄说书。 云裳只为自家主子感到庆幸。茗澜来得晚,不然一过来就撞见柳家人那两大桌子的臭脸。他们本就刁蛮,还眼红茗澜,到时候指不定闹腾呢,那茗澜哪能想现在这般开心,快活? 栾青雄又是一拍桌子:“嚯!我掉了马,那胡力唤的儿子骑着马,舞着刀就要来取我项上人头,王爷堪堪赶到,大手一揪,把我这七尺男儿从地上,给活生生的揪到他的马上!” “随后,王爷拿着逐日,把那黄毛小儿给劈成两半,又夺了他跨下宝马,欸……” 这大将军笑眯眯的,凌北野只大吼他放屁,当时明明是栾青雄被诈下马后,自己上前施救,一伸手,那孙子火急火燎的跃到他马上。 凌北野还记得清清楚楚,栾青雄上了马就在他背后念叨两句话——“吓尿了……吓尿了……” 所以,凌北野虽说也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气概,但是他一伸手,几乎没怎么用劲儿,是栾青雄自己扑腾着爬上来的。 至于凌北野去抢胡力唤儿子的马,说是因为他英勇,更是因为他爱干净。他当时只怕初出茅庐的栾青雄,真的吓到尿裤子…… 可惜这件事究竟如何,底下奴仆们都不得而知,只口中发出啧啧之声,颇为仰慕崇拜的看着自家王爷。从此,王爷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一层。 凌北野只笑了个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他可没打算告诉旁人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但他下意识的看向茗澜,不想四目相对,两人纷纷躲避开来。 茗澜转过头,小容君一脸的疑惑,似乎还想一探究竟,柳恨雪只花痴得不行,对着凌北野泛起星星眼。 栾青雄还冲凌北野抛去一个邀功的眼神,接着半开玩笑一般说道:“然后啊……我和王爷,双双把家还了!” 他忽的娇羞的捻起兰花指,神色扭捏,一个身躯魁梧,剃着半寸头的大男人,做起花旦唱戏的做派,那语气就好像再说凌北野和他夫妻双双把家还了。 第八十六章 动静 地牢里还有水牢。 那是一潭死水。水池上方的铁链,时不时滑下几滴水滴,坠落在水池上,声音带着远久的哀切。 凌北野年少,还总是随军征战的时候,每一处的府宅,都会在地下修建牢笼,住处修的跟军营一样 。 后来入了东临,这王府的地牢修了,几乎没有怎么用过,谁都想不到,会用来关齐侧王妃。 这里静的可怕,也压抑的可怕。良久,林大海一声长叹。他总是很温柔的一个人,眉眼间,好似印着高原碧湖的景色,他从未那么忧郁过。 林大海想起来,他照看茗澜的时候,一开始是把她当做妹妹来照看大。 那是一个很傲的丫头。一次她在学堂上完了课,被其他学堂上的小丫头给团团围住,打了一顿,她们嫉妒茗澜的美貌。 即便林大海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丫头是不是好看。 他放学后没接到人,意识到不妙,慌忙四处探看,走到一个废屋旁边,发现丫头缩在一个角落里,头破血流,眼泪汪汪的望着自己,口中喃喃,救救我。 许多的村民从小道上过,丫头不得不一次一次调整自己在灌木丛中的位置,她浑身上下都是细密的伤口。 林大海第一次看见妖怪,妖怪就是茗澜。 她的尾巴很长很滑,当时哭得鼻涕眼泪横流。林大海脱下衣服,把她扛在肩膀上,一路回了林家,那日烟雨朦胧,秋雨瑟瑟,林大海才明白,女子的妒忌如此之可怕。 他也才明白,茗澜,原来是一个很貌美的女子。从那个时候,她一天一天长大,他越发的不能忽略这个事实。 他也发过誓,要保护她,自然也要保护她的孩子。 林大海又是一声长叹,他算是答应了茗澜的请求,但是在此之前,他最该要保护的,就是茗澜了。 “茗澜,我之前被人跟踪过,这两月我也在练功,但是那个人的武功远在我之上。我第一次带着世子出逃被王爷抓住,大半归功于那人,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要是你出了事,我不确定带着容君的情况下,能不能成功出逃,所以拜托你,不要再去想,继续为陆晏效力到底会怎么样,和我走……我妹妹,也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我发誓,我会照顾好你和容君的” 林大海说得很坚定,他从来没么严肃过,他以往说话的时候,都是似有若无,带着点笑意,也总是很豁达,像是奔跑在漠野之上的苍狼,有天地一般的胸怀,和弥足纯真的良善,善恶分明。 茗澜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容君……也还很留恋这个家,且……且看一看,二十日之后的大理寺,到底会对我做出怎么样的审判。” 茗澜的心里其实很清楚,至于到底会发生什么,以及自己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念及的是什么,舍不得的是什么,容君舍不得的又是什么。 念出那个人的名字,都会让她带上一种难以言说,莫名其妙的忧愁。 许多日过去,她被关押在这里地方,时间就那样流逝,她感觉到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了,但是她只能坐在昏暗的牢房里,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折磨人。 茗澜知道自己杀人了,她极有可能是在汨罗那老头子的影响下,一时间暴走,伤人行凶。 那些个权贵,一个二个干着腌臜的事情,也不一定会被发现判决。但是茗澜不一样,她是在皇宫里杀了人,行了凶,不光是血债血偿的事儿,更是关乎皇帝的尊严。 天子脚下,岂容这般放肆?这也就是这件事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掉的原因。 茗澜一天比一天麻木,每日都会有人,在外面察看,或许是皇宫里的监差。茗澜有时候听那老头说话,有时候只睡在自己的床上,什么都干不了,什么都不想干。 这里没有任何消遣的东西,这比任何事情都要消磨人的意志力。 但是茗澜还是做了准备,她估摸着一天的十二个时辰。每觉得过了一天,茗澜便会用挑窗扇的金箍儿在地上刻上一个圆圈,按照她的估计来看,现在已经过了大约十五天。 要是没估计错的话,还有五天的样子,她就会被审判。 茗澜倒是没有很紧张,只是过于平静,平静得有些不正常了。她之前无故很慌乱,可是现在有些渴望,一个对于自己的最终审判…… 房间了传来极其奇怪的响声,茗澜虽然这几天麻木惯了,但是由于多年的侦查经验,她还是霎时间竖起了耳朵,一把从床上跳下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警惕过,好像自己骨子里面的天性被唤醒了一样。 她这几天困得不正常,因为蛇毕竟到了冬天的时候,会有冬眠的情况出现,这突入其来的动静,让她警惕得不行。 地板上传来什么异样的动静,什么东西要从地底上破土而出了,茗澜小心防备着,她觉得太无聊了,下面哪怕是突然冒出来一个怪物也好,正方便她现在出一口恶气的同时,过过瘾。 茗澜摆出防御姿态,而后,坚硬的,厚重的石墙上,出现了一个凸起暗门。这地方看着坚不可摧,但是依旧是有门的,外面的人要暂时打开她的囚笼,似乎十分费劲。 茗澜听见好多个汉子,一起用力的喊叫声,甚至能听见有人粗重的喘息。 那门总算打开,望着那些透过来的光亮,茗澜觉得没有由来的迷茫。 外面的冷空气侵袭进来,她才察觉,自己脚下似乎有火山一类的东西,所以屋子里也会比较暖和。可比外面过道的地方暖和太多了。 茗澜只知道李大爷经常烧炭火,可自己却不用。 她这牢倒是挺大的,底下的岩浆位置也固定,估计是凌北野专门留了个好位置给她。 而且这地方也确实是专心装潢活过,像是小姐住的,好让她被关的这几天,能够轻松些。 终于,茗澜听到动静,那石门被人打开了。 第八十八章 落井下石 她笑了笑,带着几乎是诡异的意味。 茗澜见了她只觉得气愤,但是还是注意到柳恨雪有些奇怪。 柳恨雪的两颊似乎消瘦了不少,整个人都快瘦脱相了,皮包骨一般。且脸上哪怕化着极其浓艳的妆容,都能看得出来,她整个人的气色已经是大亏了。 茗澜不回答,只定定的看着她。 她忽的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柳恨雪原本前些日子都已经收敛了不少,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打在皇宫里把她孩子给活埋了的主意。 哪怕是有人怂恿,也不至于忽的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那柳恨雪见茗澜一直在放空,几乎不理会她,心中妒意更甚:“你这小贱人,到底在神气什么?别总是趾高气昂,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了!王爷看得上你,就是个笑话!你不过就是做狐媚子态,勾引王爷罢了,真以为谁不知道呢?运气好,让你生了个孩子,仅此而已。” 她脸上青筋暴起,格外的狰狞,像是一个老妖婆一般,有些吓人。 柳恨雪见这般嘶吼,茗澜都没有什么反应,便冷笑:“呵呵呵呵,你活不过大理寺的审判的,茗澜,明日你必死无疑。我等着!你那可爱的容君,就让我帮你好好的照看着。哈哈哈哈哈哈!” 空荡荡的过道里,回响着柳恨雪几乎是毒辣的狂笑,那老李只缩在远远的一间门房里,装做是在瞌睡,他一把年纪,可不想去招惹疯子。 茗澜其他的都可以不回击,唯独这个不可以:“你几岁,都不是十几岁的花季少女了,穿这般鲜艳娇嫩的颜色干什么?王爷血气方刚,正当盛年,你期望他去喜欢女这么一个心智都还没发育完的孩子吗?” “还有,别以为动了我的容君,你就会有孩子,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你这般铁石心肠,愚笨不堪,王爷一来不会宠你,二来就算是王爷爷爷专宠,你都怀不上孩子,因为,你就是个烂种。” 茗澜死死盯着柳恨雪,弥足恶毒的说完这些话,也是咬牙切齿。她说柳恨雪生不出孩子,决计不是气话,而是实打实的实话。 柳恨雪一定生不出孩子,她百分之一百的确定。 “啊啊啊啊啊啊啊!”柳恨雪忽的尖利的喊叫出来,疯了一般往那洞里伸出手去,要抓茗澜,茗澜只极其冷静的往后面退了一步,抓起一条棍子,狠狠的敲打了下去。 茗澜没太怎么用劲儿,那只手应该是不会断的,但是会很疼,疼到两眼发黑的那种程度。 柳恨雪果然把手缩了回去,挨打的一瞬间,眼泪就从她脸上掉了下来。 一旁的李嬷嬷赶忙去问,柳恨雪只蜷缩在地上,疼的倒吸凉气。 茗澜觉得还不解气:“下次,我一定把你的胳膊给整个卸下来。” 柳恨雪良久才站起来,又是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我只知道一件事,杀人要偿命的,你知道吗?哈哈哈哈,我们都会遭天谴,可是我不怕,我杀的全是自己讨厌的人,哈哈哈,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柳恨雪忽的直勾勾的看着茗澜,消瘦的脸上,弥足诡异的笑容。茗澜知道这个女人活不久了,她一定会由于自己的偏激和不理智,死的很惨。 柳恨雪话头一转:“可是茗澜,你知道吗?该遭天谴,万劫不复的人呐……是你,是你!因为,你没能杀得了我,还杀了和你最亲近的人” “烟水啊,云蝶啊,死是因为你蠢,非要带着人家跑,你们在府里反而安全,在外面哪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小丫头云裳就更是了……我听说……” 她忽的止住了自己的话,笑的那么灿烂,看着茗澜着急的盯着自己,却又不敢暴露一丁半点紧张心态样子,又得意的笑了出来。 她忍着疼,对着茗澜,一字一顿:“三十七刀哦……你捅了她整整三十七刀……啧啧,我看了她的尸体,小丫头死的那么惊恐,她还想着要跟你这个贱人吃香喝辣呢,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 柳恨雪走了,头也不回。 茗澜听了她说的话,已经完全呆了,柳恨雪在说什么?她说,云裳…… 三十七刀…… 三十七…… 茗澜几乎能够想象到,小丫头听见房里有动静,赶忙慌慌张张进来看。结果她最为信任的人,一刀先是捅了她的心窝子。 而后,剑势如同雨点一般落下,她几乎躲闪不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一句话,活活给吓晕了,疼晕了…… 而后,她就再也没有以后了,那些个想嫁的夫婿,想要的未来,通通都不存在了。 茗澜坐在地上,想起小丫头给自己荡秋千,笑的很甜的场景。 她躺在床上,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夜不能寐,莫非如此。 皇宫里,御书房中。 案牍之上,皇帝挑灯,仍然在批改奏折,他只穿了薄薄的里衣,香炉吐出淡淡烟雾,房间里已经烧了上好的精良炭火,倒是很暖和。 凌北萧神色很认真,这些奏折已经一匀再匀,但还是堆积如山。 皇帝能够信任的人就那么几个,且有些人还不得不防,每天到晚鸡毛蒜皮的事儿都不少。 这次南疆和西凉同时有异,玄天这么大的国土,能在他手上担得起责的人真的不多。 他批着批着,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算结束。一停下来,他便想到,自己家那老七的夫人,没多久就要被大理寺给审问了。 他一想到这个有些头疼,凌北野为了这个事儿有事没事就找他。 他口口声声答应着,说是赐给茗澜毒药,或者是三尺白绫,方便凌北野把事情给查个清楚,还能给城里激愤的百姓一个交代。 毕竟就在皇宫里,一个小丫头被砍了三十七刀,还是在那么热闹的宴席上,谁想保都保不住。 茗澜那张脸和那样的身手,实在可惜…… 她身份必定不简单,但是凌北萧知道,自己用不了的高手,最好通通死光。 第九十二章 远走高飞 凌北野抬起手,把她推开后,又兀自往后退了好几步。 为什么…… 王爷推开她。 茗澜的心,一下子冰到了极点,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不明白,只心下还存着侥幸。 她觉得自己是有做错事情,可是为什么…… 凌北野那般冷淡…… 他眼中有外面的风雪,没有往昔的情意。 她细细思索,才发觉已经入了冬。凌北野的脸上似乎也染上了好几分的风霜,他的眼神都冰冷到了极点,其中是茗澜看不真切的情绪。 她注意到,凌北野的额头上,带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疤,似乎这一两个月才有的伤,她想问。 可是凌北野这般严肃,平静的看她,让她连关心的话语都说不出口了。 四目相对,没有情愫和闪烁的万千情丝。 一个不知所措,一个弥足冷淡。 茗澜顿在原地,鼓起勇气要开口,却被凌北野先打断:“这两月南疆战事吃紧,栾将军也受伤了。” 茗澜使劲的点了点头,认真听他说话,凌北野的声音犹如碎开的玉,破裂的冰,沙哑但沉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你知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凌北野依旧面无表情的问到。 茗澜的心思已经开始动摇,她不明白,明明两个月之前,凌北野还对她弥足关切,为何一夜之间,就这般冷淡。 他好像不是在对落难的夫人说话,而是在命令自己的下属一般。 茗澜终于忍不住酸涩起来,她开始胡思乱想,还是在等一个结果。 他说,没有什么,比社稷安危,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更重要的事情…… 茗澜听这听着,心间发颤,凌北野没有在抚慰她的情绪,他命令了她,要挟了她…… 帝都东临,飘起来鹅毛大雪,天气一天一天更加寒冷了,一切的肮脏泥淤,都被埋进了雪水里面,可以等一个重新来过的春天。 可是有的人,没有春天。 王府里,世子一天天更加沉默了,他的父亲不再愿意见他,哪怕见到了,也只是几计记眼刀,让他滚远一些。 小容君张开胳膊,跑跑跳跳的朝着父亲跑过去,可是没有人要抱他,没有人想要抱他。 父亲只用那种杀得死人一般的眼熟看着他,好像在看自己的敌人一样。 王府的人,都知道出了变故,但谁都不敢再多说话。 王妃一日比一日更加臭美,世子一日比一日不爱哭闹。王爷一日比一日脾气大,有时小丫鬟只是摔碎了碗,他都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可从前从来不计较。 林管家天天去抱世子,逗他玩儿,有时孩子趴在他怀抱里痛哭流涕,过了一会儿又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管家林大海只知道一件事儿,所有的车马人手他都安排妥当,一定要带着东齐侧王妃远走高飞。 初春时节,皇帝下了一道圣谕,说齐侧王妃罪大恶极,斩首示众已是她不配之刑罚,当赐给毒酒,千古罪人理应烂肚穿肠。 百姓们听闻,只心中大快,为这惩恶扬善的做法拍手叫好。 牢笼里,美人已经掉了几分颜色。 她从来没有这么憔悴过,脸颊和身体都消瘦下去。初春时节,茗澜甚至听见外面有些许的鸟语花香,她在自己的幻觉中,闻到了花香的味道。 陆晏告诉过她,说南疆一族,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 茗澜知道他在打趣,只半搭不理的。 今日,她若是人,就该魂归西天。茗澜坐在席子上 等自己的一个裁决,良久,三个白衣服的老仆从外边儿进来了,手里拿着毒酒。 羊脂玉的杯子,里面的液体清透洁白。 茗澜没有半分犹豫,将那好似琼浆的毒酒一饮而尽。 且当毒药为烈酒。 要是那个人想,随时可以偷梁换柱。但是茗澜觉得,她是一条毒蛇,毒酒对她来说,简直犹如白开水一般,没有任何的影响。 但是至于那酒是毒酒,还是白开水,都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她也不想知道。 她喝下那酒,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日夜都好似在自己眼前颠倒。若是一切都这般如梦似幻,那便不会有切实的苦痛了,如此,也好…… 茗澜昏死过去。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正是自己。 穿着玄黑色的百妖袍,头顶十八面凤冠,威风堂堂,四海八荒都臣服在她的脚下。 人昏了,便容易做梦。 茗澜睡了一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人扛在肩膀上,只能看到眼前快速掠过的石板砖,和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的入口。 茗澜摸到一头卷发,便知道是林大海正扛着自己,在飞速的奔走。 耳旁,是关切的声音。 “醒了?” 茗澜半死不活的回应了一声,她整个人都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林大海不愿意!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怎么能去侍奉那些个南疆的蛮民?绝对不可以! 夜色深沉,路的尽头,有一辆马车,车夫也是一头的卷毛,似乎和林大海同样的种族。 茗澜落了地,发现自己都快要不会走路了。她抬眼望去,林大海用着陌生的语言和车夫说着话,侧颜让人安心。 茗澜笑,他倒是真像自己哥哥了。 林大海这份情意,她想自己会长长久久的记在心里。林大海把茗澜搀扶着上了马车。这马车外观看上去格外的破败,可是外面那六架的马却很健壮雄健,跑起来必然是蹄下生风。 茗澜先是一脚跨到马车前板,而后小心翼翼挑开帘子,一进去,就看到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容君。 小容君缩在角落里,一脸的惶恐无措,看到自己娘亲,眼睛一下子睁大,瘪嘴哭起来。茗澜把孩子一把抱起,护在怀抱里。 容君娇小,温软,只能依靠着自己的母亲。 林大海和外面的马夫并列一排,往马车扔进来一个人皮面具。 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在耳旁回响,茗澜只觉得心都揪在一起,她拿起那人皮面具,把小容君放在一旁。小容君使劲扒拉自己亲娘,不肯下去。 第九十四章 南疆美人 那是个不够干净的春日,一切的一切,都只和风沙,还有尘土有关。 茗澜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的双眼视线有些模糊。心碎在一个晚夜,带着消不掉的疼痛 。 毋庸置疑,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和唯一一个愿意真心待自己的男子了。 凌北野没有回她,没有看她,只侧身去,一字一顿的说到:“东芜樟山,梨花村茗家独女,齐王侧王妃茗澜,于立春,饮毒酒身亡,不得归入族谱,薄葬天壑。” “是!”他这一话说完,底下那些个暗卫骑兵,通通都应声了。 茗澜从来都不知道为何,林大海为人胆大心细,这一两次都不能及时脱困,到底是凌北野有手段还是其他。 可是在他王府内院,茗澜又的的确确没有注意到有豢养高手的密室。那凌北野的势力以及这些人手,都是从何而来的? 茗澜不知道,也觉得这不该是她考虑的事情了。 那日春分和煦,只带了些许冬日里尚未退却的冷意,凌北野从抓到她那一刻开始,就不愿意再看她半眼。 南面,风沙总是多的不像话,要去南疆,先要离开南奎,穿过大漠。 南奎现在戒备森严,过了大漠外的中心位置,便是两军交战的地方,车马只能远远的绕路走,据说现在,栾青雄在南边领兵,勉勉强强撑住局势。 但两军交战,颓势初显,长久下去,败局是定然 。 大漠里,到处无边的金黄色,骆驼一步一步沉重的走着,时不时吐出舌头。 她一袭紫纱,随风飞舞,手腕脚环带着铃铛,风一吹,声响极其清脆。 茗澜是要去异疆的美人。 中间遇到沙匪贪图茗澜的美色,茗澜见左右无人,便会变出蛇相来,把那些人挨个咬死。 随性南疆的,都是牛,马一类的妖怪,他们全是天香地妖城的。 茗澜这次去南疆,主要是要施展美人计,歌舞什么的一样也不能落下。许是皇帝知道调教歌舞伎是陆晏擅长的,便让他准备人手了。 但是茗澜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凌北萧就那么放心,把暗杀的任务交给了陆晏。陆晏不过才二品。 茗澜不想多想,她只需要成为一个能够成功魅惑君主的女杀手就好了。 皇帝开出的条件,便是要求茗澜刺杀了南疆的狼主后,之后许得她回东临,荣华富贵一如往前。 但是皇帝不知道,茗澜压根不稀罕。 凌容君现在也安全了,按理来说,茗澜也能走了,可奇怪的是,茗澜被抓回东临的第二天,陆晏便来见她,告诉她说自己给凌容君下的是蛊毒,随时可以控制他的毒性。 陆晏要求茗澜一定要杀了卡亚,重新回到凌北野身边。 茗澜当时便觉得不对劲,为何陆晏会知道,他又在做什么打算,可是这些她都无从考量,无力抗争,只能亦步亦趋的走着陆晏给自己铺好的路。 凌北野只想要江山,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就算平了南疆的动乱,回了东临又能怎样? 但是茗澜想了想,或许,陆晏不需要凌北野的爱人,他也只需要在凌北野身边放一颗棋子而已。 这次林大海和她那么快被发现,指不定还有陆晏的功劳。 茗澜,是很多人的棋子,陆晏的,凌北野的,皇帝的…… 唯独不是自己的。 她喝了一壶酒,在车顶化出蛇身放肆狂舞。 第二天,据说一个大漠里的漠民出来送货,看见了大漠里一条巨蟒,活活给吓死了。茗澜听了收敛了一些,可她一点都不愧疚。 她已经失去了心里的某一样东西。 万般都是命数,那人运气不好,出来撞见自己妖相,怨不得别人。 她的心好似被酒浸了多年,麻了,木了,呆了,痴了,怨了,数月光阴长久得像是一辈子。 大漠很热,半天遇不到一个人,茗澜便忘了教训,继续放纵的变出蛇妖本相,一半的身子搭在骆驼上面,光天化日遇到了人,便悻悻的再变回去。 抗轿子的一个大哥,也变出牛头身来,他嫌弃自己人身,没有那么大块健硕的肌肉。 他们一群妖怪,虽然带了不少钱财,但是有时候还是起了贪欲,干起偷盗抢劫的活路来。 大漠店家黑店多,住宿贵。 茗澜看了店家家里被砸了个稀巴烂,只乐不可支的探出个脑袋来笑。她临走前还要变出半个蛇脑袋来,把那店家的孩子吓个半死不活。 看着孩子哭哭啼啼,茗澜笑的更大声了,她有时候衣服也不好好穿,露出光洁白皙的大腿,对着那些个抬轿子的憨货头上就是一脚。 因为无聊,因为无事可干。 一个马面乐此不疲,只秃噜的笑着,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马脸快要咧在地上。 马妖一共四个,其中一个弱小不少,茗澜倒是不在意。 茗澜有时候在这八个轿夫头上走路,号称是在练身法,实际她就是在欺负这群妖怪,再和他们一起外出欺负人。 她不必在这广阔的天地里善良,隐忍,她一无所有,所有她觉得碍眼的,都要除掉。 总算走出大漠,开始有草木,帐篷和土房子出现,人烟多了起来。 他们九个妖怪——一个美女蛇,八个牛马都不敢再胡来。 茗澜有一次头疼欲裂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可是山海相隔,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广阔无垠的大漠,她的心也空无一物,可是还是要要笑,要歌唱,跳舞。 她有时候也会想起来那个男人,他看自己最后一眼,带着不屑,带着怨恨。那么冷淡的眼神,那么冰凉的一张脸,带得她心口发颤。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总会忘了曾经和过去,茗澜这样不痛不痒的想着。 今日是月圆之夜。 他们在小镇上,找了家还算和善的店家。南疆的小镇上,许多店家都是黑店,但是茗澜保证,绝对应该没人有他们这些妖怪黑。 有一次茗澜杀了沙匪后, 那八个牛头马面的妖怪,就开始啃咬沙匪的尸体。 第九十六章 斗殴 这里的女子见到茗澜,便说上几个茗澜听不懂的词,她便有有一学一。 人家若是说美人,她回人家的也是美人,人家若是骂贱人,她回的也是贱人,就这样,一伙人走到城外,顾念只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没人理会他。 因为茗澜和那八个牛妖马妖都是妖怪,可现在队伍里突然出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人类,他们少不得要收敛许多。 这南疆的街头,无论什么地方,总有许多男子在斗殴,观众看到了,便围成一个圈,在一旁叫喊。 两人哪怕都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了,也没有什么人来阻止。南疆向来崇尚武力,强者为尊。 茗澜今天又撞见人家在打斗,她见其中一人,半人皮面具都被打掉了,还在用十几种语言叫骂,她之所以听懂了,是因为里面有一句话“干你娘的”。 据说每年南疆斗殴而死的人数达到了五千,这可是一个大城二十分之一的人口啊,茗澜心中唏嘘不已。 一行人刚刚走到小镇外面,过了那泥拱门,被一行人给拦住了。 那些个大汉都是魁梧高大,一个二个面露煞气,起码有十几人。他们普遍比茗澜带着的这些个牛妖马妖高不少,但是没有他们壮。 茗澜才不怕,只晃着自己的脑袋。 一个鼻子高挺,眼睛深邃的小姐从那群男人背后站出来,趾高气昂的指着茗澜,冲着旁边的男人告状。 茗澜对着马一问:“这个小贱人叽叽喳喳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马一说到:“哦,她说自己是胡力家的小姐,说我们昨日在客栈里太过吵闹,打扰了人家休息,且你与他的未婚夫眉来眼去的,她不满意你,要挑战你。” 茗澜只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来便来。” 话语间,那姑娘伸出了自己的一颗小拇指,这是在鄙夷他们北边玄天几国的人,弱小无力,是一种挑衅。 茗澜装作看不到,丝毫不生气,因为她压根就不是北边人,而是不折不扣的北方妖怪。 茗澜极其妩媚的回望了一眼顾念,似乎想让他瞧好了,可顾念似乎还记着自己昨日被折辱和冷落的事情,只撇开头去。 马一第一个上场,那对面的南疆汉子又高又壮,马一也斗争心起来了。 茗澜入乡随俗,只伙着人叫喊:“马一加油,马一加油啊!” “他叫马浪……”不知道是谁在旁边提醒了一句,茗澜只当做耳旁风,全然都听不见。 马浪倒是没有变出妖怪的形态,看上去不占上风。 那胡力家的小姐笑颜如花的看着茗澜,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茗澜只比划着自己的大拇指。这是嘲讽那南疆姑娘身材高壮,两人礼尚往来罢了,隔空暗中相互讽刺。 打斗正式开大,一行人围成了一个圆圈。 茗澜看见马力的脚踝部分鼓了起来,约摸着他大概是变换出了自己是马蹄子。 对面的汉子先发力了,可马一的速度比较占优,只见马力一个蓄力,冲撞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汉子撞到。 而后马一用铁蹄子往那汉子心口上连踢了几十下,众人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那汉子靠着墙,脸青紫得像是一个发涨的茄子,不一会儿就咽气了。 速度之快,在场各位都没来的看明白。 那姑娘一下子哭出来,南疆往年那么多的斗殴,从没见过谁是被踢心口的位置,给活活的踢死的。 胡力小姐不甘心,又让一个人上了,那个人很强壮,但是再强壮也壮不过一头牛。 牛大力应战,他足足有三百斤,可是一点都不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面的南疆汉子觉得,对面人的肌肉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大了。 牛大力一上去,先挨了汉子好几脚,而后反击,他把人直接扛了起来,一把摔在地上,使劲一砸,两手在人肚子中间不断捶砸。 “啊啊啊!不要……” 没有几下,那个人就喊不出来话,生生咽了气,鲜血从他嘴巴里喷出来。 牛力每砸一下,那人七窍便会出血,在场人都屏息了。 这两场都极度血腥,且属于速战速决。 茗澜点了点头,倒是不太可怜那两个汉子,狗跟错了主人,下场不会好。 那胡力小姐原本唇红齿白的一张笑脸,吓得煞白,只求饶:“我们不挑战了,不挑战了……” 茗澜看了地上两具已经快是尸体的东西,扬手准备离去,她知道再打斗下去,就容易看出不对劲儿来。 妖怪和人的体格有巨大差异,更何况这兄弟八个,在地妖城那种地方生活了十多年,早就一身的戾气了,吃人不吐骨头了。 茗澜狠狠瞪了胡力小姐一眼,偏偏要顾念扶着自己上骆驼,还调笑他:“怎么,陆大人早给我派了这样的帮手,王爷和皇上可都还满意?” 顾念望她一眼,眼里是茗澜捉摸不透的情绪。 一行人离去。 茗澜回望一眼,远处,那胡力家的小姐还守在城门,尚未离去,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了。 不比玄天,南疆人本来就少,奴隶也是不可多得的财产。且最为重要的是,他们也很看中与奴隶之间的联系,那两个汉子算是很优秀的战士。 可是遇上了这一伙的妖怪,也算是倒霉了。 茗澜这两个月在大漠这边学了不少的东西,那八个牛马,说是她的护卫,不如说是她的师傅。 马在百妖之中最善于奔跑,速度极快,而牛的祖先常常耕地,耐力好,力气也很大,所以茗澜可以和他们学习抵御之术,力量之术,还有速度之术。 她比之前不知道长进了多少。 茗澜现在有些期待能够成为妖神了,她之前总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但是独善其身的代价就是忍气吞声。 如果不能忍气吞声,那么冤冤相报,就无法了结了。 想要了结,就要足够强大。 茗澜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她下一次和凌北野对上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水平。 第九十七章 逢场作戏 南面的风沙不如北面的多,偶尔也能看到一些绿洲了,且人家户虽然少,也是有的。 顾念去打水来,每个人都分了点,他身上带了不少的武器。 茗澜回望一眼,远处的小镇门口,还有好几个小黑点,那胡力家的小姐说不定现在还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呢。 茗澜坐在骆驼上面一摇二晃的,这群妖怪很粗心大意,他们总是没有办法好好牵着这骆驼。 她在上面颠来倒去的,不舒服极了,但是长久了也习惯。顾念似乎看出去,主动过来牵着那骆驼。 不知是何缘故,那骆驼被顾念牵着,似乎要稳当许多,茗澜夸奖他道:“顾念哥哥,你好厉害啊,就连牵骆驼,都比那些个牛头马面厉害……” 茗澜软趴趴的说着话,她以前听见人这么撒娇,都会想要给人一脚,可是现在自己却乐此不疲的。 顾念扯了扯嘴角,压根就不愿意看她。茗澜却死死把人给盯着。这人的轮廓很清晰,很硬朗,总让她想起来另外一个人。 烈日灼灼,起了风沙,她的声音碎在滚烫的风里。 “有句话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顾侍卫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你倒好,想看我偏偏不看,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佛祖穿肠过,酒肉心中留,哈哈哈哈哈。” 茗澜这么放肆张狂的笑着,好似就是在挑逗顾念 。 因为顾念在这里,所以他们所有人都不自在,牛头马面也调侃他起来。 “哈哈哈,你小子装什么装?”后面那些八个妖怪一起哄,顾念只不说话,微微皱起眉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忧郁。 茗澜不理会,继续拿他开刀:“怎么?生气了?啧啧……” “这大漠的女子豪放热情,不比玄天,你干脆娶一个算了,便不用回去了,反正现在南疆和玄天开战了,你在这儿也没人能把你抓回去。免得这副柳下惠的模样……在玄天打一辈子的光棍。” “果真是当了母亲的人不同凡响,主人向来这般爱操心吗?”顾念目眺远方,反将一军,茗澜想起来自己儿子,又是浑身的不舒服。 “你别叫我主人,很奇怪,也别叫我夫人,我他妈的不稀罕当什么夫人,你就叫我茗澜好了。” 对于茗澜一个骨子里还是现代人思想的人来说,叫她主人确实让她没有办法接受。且夫人这个名号她就更不想要了。 她在牢里呆了那么久,每一天都在等着凌北野来见自己,他若不来,自己便盼着念着,还给他找了个诸事繁忙的借口。 结果他一来见自己可好,就打算把她发配到南疆去,出卖色相以及身体。 她恨凌北野一辈子。他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皇权富贵,君臣家国。 “茗澜……你便这般痛恨玄天?以及你的夫君?” “废话,将心比心。我和你素不相识,要是见你长得颇为英俊,让那马一牛一把你送到青楼里去,你怕都要恨死我,我要是你妻子夫君,你不得更恨?” 茗澜想起来,凌北野是她丈夫,还背叛了她…… 茗澜翻了一个大白眼,极其露骨的讽刺着顾念。就算她还恨着凌北野,她也不想承认。 凌北野就是个大混蛋,他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 顾念好似已经习惯了茗澜这般言辞,倒是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姑娘倒是,难以察觉的真性情。” 茗澜才不想别个夸她真性情,她只想跑到南疆狼主那里,去大开杀戒。 烈日炎炎,热浪一阵一阵往脸上拍,茗澜本来就是冷血动物,倒是也没觉得有多热,那些个大男子就受不了了,一个二个光着膀子,吐着舌头。 茗澜转过身子去时,顾念总是小心翼翼的挑着骆驼的绳子,让着骆驼转几个圈,好让茗澜转过头去。 几日波折,一行人总算来到了凯撒。 此刻凯撒灯火通明,在城外都能听见南疆男子的呼嚎声,他们看了什么激动人心的表演,正兴致勃勃的。 茗澜迫不及待的下了骆驼,一路跑进去,城门外面先是几个穿着暴露,鼻子耳朵上都打着洞的舞娘。她们正在跳肚皮舞,身材丰腴,皮肤细腻,有着极其深邃的五官。 周围许多南疆的汉子在看着。旁边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用烂布遮住,下面放了好几张草席。 那些个舞娘跳完了舞,便有几个汉子上前,将人往人少的地方牵去。这些舞娘实际上就是游走的,出来卖身的,这件事在南疆也是合法的。 其实与其说是合法,不如说上面压根就懒得管。茗澜底下那些个牛头马面也按耐不住,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茗澜看见还有人在表演喷火,胸口碎大石,钻火圈,还有人带着一只大老虎在跳绳,极度奇幻。 她看得眼花缭乱,移不开眼,顾念始终就在她身后好几米的地方跟着她。 茗澜只暗暗骂他这个老处男。 周围许多男人看见了与南疆女子完全不同的,身段窈窕,看上去更加娇小可爱的茗澜,合手念着阿瓦达就过来了。 茗澜许久以后,才知道阿瓦达是心爱的姑娘的意思。 她一个都不理睬,只向着前方走过去,再一回望,顾念已经被拥挤的人潮给挤得远远,他伸长了脖子,使劲儿向这边张望过来。 茗澜只为自己把这个粘人精给甩开了而沾沾自喜。 雀跃的歌声传来,地面是人们有节奏的脚步声,一群人在围着篝火跳舞。篝火熊熊燃烧,吞噬一切干枯的生命,再迸发出热烈的星火。 天上撒下的月光太过矜持了,没有人愿意看。 总算有个帅一点儿的小伙子过来了,他伸出手邀茗澜去跳舞,茗澜很愉快的就答应了。 那个人的手心很宽大,很温暖,茗澜甚至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但是这种似陈相识的感觉让她心中一颤。 身处他乡异地,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跳舞欢笑,逢场作戏,很有可能还会发生一夜情。 可是茗澜很开心,起码这样能填补一些心上的空缺。 他们绕着篝火转圈圈,时不时有人来喂她喝酒,茗澜完全睁不开眼,那明晃晃的火光实在是太扎眼了,他们围着跳舞,一圈又一圈,茗澜开始觉得自己有些晕晕乎乎的。 那小伙子很帅气,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身躯高瘦,两人拉着手,缠绵的接吻。 茗澜被拉到一个小巷子里,里面还昏暗无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点惨淡凄清的月光。 男孩很帅,笑眼弯弯,说着茗澜听不懂的情话,茗澜晃眼看过去,目之所及起码两三对这样逢场作戏的“有情人”。 她也放纵起来。她没有孩子,没有爱人,若是完不成任务,甚至没有生命。 玄天出发的那一天,陆晏拿着蛊虫做法,茗澜的心便一寸一寸疼起来,他说,小容君身上便有蛊虫,她们母子之间有着感应,茗澜疼一分,容君便疼十分。 茗澜不知道怎么哭出来了,她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但是她知道,容君在天涯海角的地方,还会遭受极度的苦楚,而她作为一个母亲却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内心一片荒芜,茗澜任由眼前的男子狂热而温柔的轻吻着自己。 终于,那男孩一声轻笑,远远的退开,他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也开始解茗澜的衣服。 直到这一刻,茗澜的心都是空洞洞的,毫无波澜,好像这件事情做不做,成不成都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她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了。 茗澜站在原地,忽的,灵敏的察觉到什么。 一柄剑快速横在了那男子和她之间的空隙里。空气中飘来幽灵一般的声音。 “你再动一下,就把你那玩意儿给切了。” 那剑缓缓下移,对准了那男孩的裆部,男孩当即慌张起来,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都说玄天的男人是疯子,他们老婆要是被人碰一下,是祖宗十八代都丢人的事情。男孩现在算是相信了。 但是南疆红杏出墙的事情比比皆是,更何况,父子兄弟共娶一妻都是常事儿。 男子提了裤子,拔腿就跑,灰溜溜的。 茗澜没有说话,只蹲下来,她的心很麻木了,此刻好似才微微的动容。她意识到自己方才差点做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一偏头,看见的便是一脸阴晴不定的顾念,他背对着一切亮光,茗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的心尖泛起一些酸楚,许是自己本来酒量就浅,这下喝醉了,怎么藏都藏不住了。 烈酒作用下,她抽抽搭搭的哭起来,好似撒泼一般:“我以前不是这样的……真的……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啊……” 顾念只冷冷的站在一旁。 在旁人看来,这场景就好像不懂规矩的小妹和有情人幽会,被自己哥哥抓了一个正着。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反正都要去服侍糟老头子的,现在涨一些经验那不是更好吗?” 茗澜嘴里胡乱念叨着。夜风从泥巷子里面吹来,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冷。 第九十八章 二次新婚 顾念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良久,茗澜哭得没有力气了,只靠着墙睡过去。 墙很冰凉,她昏昏沉沉不知到什么时候。 茗澜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大海里,心甘情愿的享受着那种沉沦的快感,只要不挣扎,便不会有求而不得的苦痛。 有人把她抱起来,有人轻轻的带着她上岸。 她得到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而后沉沉的睡去…… 最瘦弱,沉默寡言的马四,早在这里订了这里最贵的一家客栈。南疆只是蔬菜少,多的是牛羊肉和水果。 店家丰厚的为大主顾门准备了餐食,只可惜昨天十个人的盛宴,只回去了两个人。 夜晚吵吵嚷嚷的,她回去变睡下了。 茗澜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脸上便是光洁如初的,一点黏腻的感觉没有。酒渍被人擦拭干净了。 她坐起来,又给自己挑了一件紫红色相间的衣服,整个人都好似是一朵开在异界的娇花,瑰丽妖异。 她天将明的时候醒过一次,那个时候牛四回来了,他最为弱小,但是教人力量之术时,却很有条理,懂得如何运气发力,所以陆晏也让他跟着来了。 他约摸是昨天晚上实践得很透彻,早上回来的时候腿脚都是酸软的,一下子撞上了茗澜的门扉,惊天动地的一声。 茗澜翻了个白眼,继续睡过去了,他们今天应该是要出去钓男人的。或者钓王子。得好好休息…… 凯撒的城主,是狼主的大儿子卡姆,据说他只爱财宝美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向狼主进供的美人,只能由城主来挑选,他们觉得好,才能给狼主。这就相当于要一个一个睡上去,茗澜对此制度只能翻个大白眼。 这其实也是她被卖这么生气的原因。 南疆的奴隶制度对于女人来说,是极度残酷的事情,可是偏偏凌北野还要把她送到这里来,这不是在玩儿她吗? 可她没得选,所有人都在逼她。皇帝也答应,要是事成,便不会派追兵追捕林大海他们…… 事不宜迟,该要出发了。 根据马一所说的,今日南漠的边界上,栾青雄第一次吃了败仗,这是打起仗来的这快半年来,玄天第一次输得彻底,往后就更是了。 虽然南奎有极其强劲的武器,城池易守难攻,但是边界领地就不一样了。狼民本来就擅长旷野作战,玄天压根就不是对手的。 茗澜想起来,她今天还要取悦城主卡姆,便十分头疼,她是很想放纵自己,很想当个没有廉耻心的人,毕竟所有她爱的人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离她而去了。 但是她昨天才发现,真是到了紧要关头,自己反而不行了。 茗澜一出去,好巧不巧,便撞到了端着一碗豆奶上来的顾念,他望着茗澜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半。想起来茗澜似乎才是主子,才仓惶的跑下去给茗澜也倒了一杯。 她只倍感无语,顾念方才那勾着脚的样子,就像是个等别人给他端东西的大老爷…… 实在是…… 这样想着,茗澜下了楼,这里的楼梯没有玄天那边的那么小巧,比较宽大且高,茗澜腿短,都觉得自己是蹦着下去的。 茗澜一到了下面,才发现有一伙人在这里等着她。她一抬眼才发现,这些人看见了自己,神情都雀跃起来。 忽的,他们拉出来一个箱子。 一打开,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黄金。 一个英俊但是一脸傻气的男人走来,他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头上帽子中间一个极大的红宝石,背后还插着一根极其骚气的孔雀毛,茗澜实在是看不懂这审美。 那人对着茗澜滔滔不绝。 马一还在睡觉,茗澜便听不懂那人说话,可来人似乎知道茗澜是中原的女子,早准备好了翻译。 原来,那人便是卡姆,昨天从进城开始,城里边传出,说凯撒来了个绝世美人儿,身段窈窕无双,姿色倾国倾城,卡姆自己兴奋了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 他四处打探消息。 反正凯撒是个不夜之城,大晚上街上人都多的不像话,卡姆很快就打探到了茗澜的位置,叫人连夜装好了黄金,便来见茗澜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茗澜站在原地,只呆呆愣愣的,卡姆向她求婚,眼神极其炙热 赤诚,他拿着玄天的话支支吾吾的说着话。 “我心爱的姑娘,你是大漠里最亮的一颗宝石,天上最璀璨的月亮月星星,你的光辉无人可比,你的美丽让所有花朵都凋谢……” 茗澜听着这些小学生一般的话语,只咯吱咯吱的笑起来,她笑得很开怀,马一和牛一注意到动静,全都出来看了。 卡姆倒是很会做人。 “感谢你们一路保护我心爱的姑娘。” 他随手抓起一大把黄金扔过去,原本凶神恶煞的两人,全部都笑了起来,去咬那黄金,要验一验真假。 一群人跳着舞,唱着歌,茗澜只觉得尴尬的脚趾扣地,可是她看见卡姆对着自己挤眉弄眼,饶是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因为自己貌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至少真有人,且是很多人,愿意为她一笑掷千金。 茗澜点了点头,说她愿意,她当然愿意,毕竟卡姆只是她的棋子而已。于是,她第二天就当了新娘,茗澜觉得没什么新奇的。 这是她第二次结婚。茗澜第一次和一只老鼠结婚了,第二次和卡姆结婚了,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利益,不是为了自我,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喜账内,狼民剥开葡萄的外衣,想要一品鲜美香甜。 茗澜躺在床上,和卡姆对视,不过一瞬之间,她望进他的眼里。 在卡姆的幻境中,茗澜被进献给了狼主,狼主很开心,给了他比凯撒更大的城市,他不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喊笨蛋的大儿子了。 一切如梦似幻,都可以得到。 卡姆沉浸在茗澜编制的幻境当中耗光了自己的体力,终于,倒头睡去。茗澜知道起码三天三夜,他的精力都回不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桃山二 小七心里记着姐姐阿母的交代,知道绝对不能够暴露自己是桃山的,自然也就不能说出家中兄弟姐妹,为了省事,他只说:“哦,我是个孤儿。就是一个……孤儿……” 将军点了点头,似乎对他这个回答很满意,目光看上去有些狡黠。 小七没由来的背后发凉,但是这个将军很帅气英俊,所以小七潜意识里认为他就是个好人。 将军问小七,想不想长长久久有安稳的日子,小七点了点头,将军又问,想不想要每天每日都吃得饱饱的,小七又点了点头。 于是,小七长住在了军营里。 他每天和将军的私卫学习人族的武功,身法,有时将军亲自教他。 将军好像对小七很满意,小七得了将军的认可,每天练习轻功和武术就更加勤奋了。 军营里,总有人拿小七像个女孩子,还无名无姓的事情来嘲讽。一日午饭,小七多拿了一个馒头,便被过路的头头给骂了一顿,说他好吃懒做。 小七很委屈,并不觉得自己吃了很多东西,他在桃山的时候,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 都没有人说他好吃懒做呢…… 小七委屈的哭起来,那些骂他的人更加起劲儿了,他不敢还嘴,泪水滴滴哒哒的落下。 “多吃点没什么的,王爷又不是供不起你们,哈哈,我看这个小娃娃也是长身体的年纪,刚刚进来的新兵?你们也都是新兵上来的,怎么这么不待见人家?” 小七小心抬起头来,看看一个鹅黄色长裙的美人,她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星星,眼尾的位置也很圆润,亲切可爱。 只不过她的肚子鼓鼓的,里面有一个小宝宝,这是将军的夫人,姓花,花一般的美好。 小七揉了揉鼻子,他爱天下一切美人儿,他要美人儿记住自己,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我叫小七” “你好漂亮啊,小七,你比我还漂亮。” 花夫人一说话,声音意料之中的甜美,小七出了桃山,第一次被人家夸漂亮,他边哭边笑,从那天开始,他天天陪着花夫人。 花夫人擅长刺绣,那些漂亮玩意儿他从来没有见过,便看她刺绣。花夫人会给将军做好吃的,顺便给小七也做一份。 将军很忙,没有时间陪她,小七便常常小心保护着,仔细陪伴着花夫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 。 两人时长坐在山坡上,看远处的彩霞落日,和仙雾缭绕的桃山。 花夫人说起将军,便眉飞色舞,将军还是王爷,将军有姓名,叫做凌北野。夫人也有姓名,叫做花梨珑。 远处夕阳很烂漫,小七对花夫人说,夫人,我很喜欢你,他轻轻的抱了抱花夫人,用头靠着花夫人,像是依偎自己的姐姐一般。 花夫人会意,这绝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小七也明白,可旁人不明白。 第二日,有人去报告了将军,说小七和夫人有私情。小七不明白,什么是私情?爱便是爱,情便是情。还有私一说? 将军勃然大怒,在军营里大发雷霆。小七被那双愤怒的,发红的眼睛吓坏了。将军再不让他跟着夫人了。 花夫人很难过,小七更难过,他第一个在人族的朋友讨厌他,第二个在人族的朋友再不能和他见面。 小七被赶出了军营,将士们说他变态,说他有病,说他不知廉耻。 那个时候,他已经看足了日出日落,历经了夏日的燥热,不知道该不该回桃山,因为全人族都还没有承认他的美丽呢。 小七背着行囊上了街,将军给他了个名字,叫陆晏。前路漫漫,言笑晏晏。路取陆,便叫陆晏。 有人说,这是花夫人可怜小七无名无姓,于是求了将军很久才给小七求来的名字。 小七离开了,他回望那军营,听见将士吼叫的声音,只觉得嘈杂,看到地上燃起的烟火,只觉得刺眼。这里不是他的家。 凌北野,花梨珑。有缘再见。 小七走在路上,很迷茫,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还是穿着从阿母那里偷来的女孩子的衣服,虽然人家说男孩子不能穿女孩子的衣服,但是小七才不在乎。他就是觉得好看,就是要穿。 晚上了,他打算睡在草堆里,但是这里的草堆浅浅的,都是泥水,睡起来没有桃山的舒服,夜晚很深了。 他走到一个小巷子里面,毕竟是秋,这里没由来的冷。 巷子突然传来几个人的谈笑声,小七慌张的转过头去,看见三个汉子,其中一个脑袋剃的光光的,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刺青。 他们说,小狐狸,来玩儿。你都穿成这样了。 小七不明白,玩什么?他们的表情一看上去就是居心不良…… 他很害怕。 而且他穿成哪样了?就算是不穿,也不能拿这个做理由伤害他。 小七越走越快,忽的被人一把按在墙上,可是人族的速度不可能那么快,他望见地上有大大的尾巴 背后的一只是狼妖,还有一只是虎妖。 “你们要干什么?” 小七声音颤抖起来,这些人实在是太高大了,不,这些妖实在是太高大了。 那虎妖揪起小七的头发,强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虎妖一说话,嘴里都是恶臭的酒气。 “哈哈,桃山的小狐狸就是漂亮啊,比人族好多娘们都好看。” “就是,咋们别待在人族了,我们现在要是去桃山,说不定能遇到更漂亮的呢。” 他们越说越兴奋,手在小七身上乱摸起来,小七一反抗,便会挨一大巴掌。那老虎和狼妖对他上下其手。 小七哭着喊着,觉得自己今天肯定完蛋了,他会怀孕,被阿爹给打死。他想起来阿母对姐姐们说,和别的妖怪睡觉就会生小孩,生小孩阿爹就会打死你们。 他的头发被扯得生疼,以为一切都完了,忽的听见极其尖利的一句喊声。 ——呔!妖怪,放开那女孩! 来人是一个少女,也就十五左右的年纪,红缨枪猎猎生风,她与那些个妖怪斗起来,可是最终还是不敌。 第一百零八章 桃山三 毕竟少女身子本就单薄,更何况,对于妖怪的力量,仅凭她现在武功,的确难以对抗。 她被打倒在地,却一把扑向小七。 她小七听得少女大声喊叫—— 想动他,先从我周思竹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这般气势汹汹,随后小七就听见这泼辣姑娘开始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了。那三个妖怪有个耳朵都被她的红缨枪给砍掉了半截,只口中暗骂。 “妈的,这娘们真凶,老子先收拾你,再弄那小狐狸。” 少女自顾自骂着,小七被她抱在怀抱里,只觉得少女的身子虽然很单薄,不似男子那般有力,但是他第一次被人家拥抱,只觉得无比的安心。 周思竹,是他的第三个朋友。 “妖怪,报上名来!” “哈哈哈,我们桃山妖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那老虎精神色自若的信口胡诌。 桃山妖怪?什么桃山妖怪?他们桃山可没有这样的豺狼虎豹。小七想要反驳,可是耳旁是少女尖锐的叫骂声,他一句话也插不上。 “还好老凌有远见,早知道桃山这一片不太平,妖怪多,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小七听了,越发觉得不对劲,将军他们安营扎寨,不是为了保护百姓吗,抵御强盗吗?可是桃山和人族井水不犯河水,桃山妖怪好着呢,又不是强盗。 那虎妖冒出尖利的牙齿,越走越近。 “嘻嘻,先去桃山看看好不好混,若是不欢迎我们,便去人族捞个一官半职的也不吃。这人族的姑娘也水灵……嘿嘿嘿……” 虎妖这般笑着,小七抱着少女哭出来,那女孩天不怕地不怕,还在骂。 忽的,听得巷外一声嘶鸣声。一匹高大健壮的骏马跑撒着蹄子跑来进来,小七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那妖便被被斩于马下了 头颅滚了几个圈,滚到角落去。 剩下两个妖怪仓惶逃跑。 小七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叫出来,抱紧了少女。 来人重戟银甲,似一座坚不可摧的黑塔。月光下,他的身影越发的高大魁梧。 少女兴奋起来,饶是自己已经鼻青脸肿了。 “老凌,你看,我救了一个人。耶,哈哈哈哈!” “什么老凌,你该叫我哥哥。下次你莫要再跟着我出来了!真出了事儿,我可没办法和周老交待。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没受什么重伤……” “嘿嘿嘿。” 来人正是将军,小七抬头一看,四目相对,微微有些窘迫。将军的声音听不出来喜怒。 “带你们两个去玩玩儿,之后都给我滚蛋!” 少女有些气恼,她挽着小七,小七开口说谢谢,少女有些讶异,她问小七,小七怎么是男人?少女一直以为小七是女人。 将军原本骑着马不说话,一转头嗤笑一声。 小七很久以后,才知道将军那笑里,掺杂了多少的瞧不起。他一直看不起自己。 夜幕深沉,街道都很静谧,只有那烟花巷里,长长久久的快活热闹。小七本来怯生生的牵着少女的衣袖,不肯撒手。 可是她一进去,便和人家扔骰子,喝花酒去了,他被来来往往那些个身上熏人的脂粉气给弄得不舒服,便撒开手了。 总有女人往自己身上扑,小七觉得烦闷,她们可都没有自己一半儿好看呢…… 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小七落寞的上了楼,窗外的月牙,缺了一半儿,挂在二楼窗外。不圆满。 小七疼的掉眼泪了。 那些妖怪打了他一拳,还敢冒充是桃山的,真是气死了,小七很生气,但是又无能为力。 他望着远处的天,开始想回桃山了,他抽搭抽搭的,吸着自己的鼻子,呆呆的看着地板。 “想家了?那为什么骗我,说你没有家?” 低沉沙哑声音传来,是将军在说话。 将军好像喝了好多酒,他递给小七一个小药瓶子,小七闻了闻,迟疑的把药膏抹在自己脸上。 饶是知道这是人族极好的药膏,小七还是忍不住嫌弃,因为比起桃山的珍宝,这药要差劲儿太多了。 “我没有。” 小七嘟囔着,期待自己拙劣的演技能满天过海,其实差不太多的年纪,他并不知道面前的将军,已经是个人精了。 药膏冰冰凉凉的,撒在了脸上,火辣辣的,但是过了不久,脸上的伤口就不疼了。 小七很疑惑,他看到楼下的少女趴在桌子上睡觉,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为什么,你和可爱的小思竹都喜欢来这个地方?” 小七刚问完话,将军便张扬的笑起来了,把可爱的小思竹又念了一遍。他觉得小七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说话? 将军笑,一为小七的叫法,二为周思竹这个丫头和可爱沾不上边。 将军说,这个地方并不让人觉得快乐,只不过能让人暂且忘掉烦恼而已。小七点了点头,他也想要忘掉烦恼,例如自己为什么被赶走引发的烦恼。 蒋军看上去,没有那么讨厌他啊…… 小七问将军,为什么要赶走他,是因为不喜欢他吗?将军回答,原因很简单,是因为他的部下都不喜欢小七,所以自己也得摆出不喜欢小七的样子,赶走他。 小七似懂非懂。 可是将军也还没说,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才让自己走的。但是小七觉得不用问了,因为将军今天似乎格外的温柔,一点儿也没有平日里那生人勿近的样子,简直与见第一面时判若两人。 将军在看远方的河景,河上有漂亮的花灯,小七觉得很开心,他以后也要开一家让人忘记烦恼和忧愁的店。 他尝试着和旁边人跳舞,唱歌,喝酒,而后瘫倒在桌子上,旁边是不省人事的少女。少女嘴里嘟嘟囔囔喊着什么。 小七想要听清楚,他喜欢少女,少女的爽朗,少女的可爱。她大笑的时候英气,抱着他的时候帅气。她说的话,他都想要听清。 少女嘟囔—— 把桃山夷为平地,为民除害! 小七问,什么叫做夷为平地,少女模模糊糊的回答—— 就是,把妖怪全部杀光! 杀光?妖怪? 小七原本晕晕乎乎的,此刻就好像醒了一般,他就是妖怪啊,自己也要被杀吗?杀光是指……他的母亲父亲,姊姊妹妹都不能活吗? 小七问,是将军的意思吗?少女打着酒嗝回答说,是,将军来这里,就是为了杀光全部妖族。 霎时间,小七醍醐灌顶,他好似明白了,军营里,为什么每天人都会有那么多人在跳舞,转圈,其实他们压根不在跳舞,是在练习怎么杀妖。 那些棍棒刀枪也不是用来在桃山摘水果的,是来杀妖怪的。 小七吓坏了,和他们呆了这么久,他才发现自己要被杀。他哆嗦着,下了楼梯,撞见将军。这下将军倒是不讨厌他,赶他走了,只轻轻的笑着,问他怎么了。 小七一句话也不敢回答,他仓惶的变成狐狸原身,跑回军营里头,窜了一大圈,找到了花夫人的营寨。花夫人早早睡下,小七只悄悄窜进来一个角落,他最依赖的就是花夫人,几乎把她当成自己第二个母亲。 ——不不不,不要不要!求求你了,夫人,不要让将军上桃山,好不好,我们都是好妖怪…… 小七已经完全晕乎了,他喝了好多酒,甚至都摸到了自己毛茸茸的尾巴。花夫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小七听见一声尖利的喊叫声。 他知道半妖状态的自己,把花夫人吓了一大跳,立刻闪开了。 连花夫人都害怕他……小七怕了,彻彻底底的怕了,他最后当着花夫人的面,变出来狐狸的原身,哭喊到,我是小七啊,我是陆晏啊…… 外面有人听见声响,打着火把,拿着杀人的武器来花夫人房间里探看。 小七害怕的躲到了柜子里面,他战战兢兢的等着那些个平日里就粗声大气的士兵离开。花夫人回过神来,依旧是在外面细声细气的说着话。 不知过了多久,小七的柜门被轻轻的打开了,饶是看清楚来人是帮助自己的花夫人,他还是慌张的逃走了。 一路上,他慌不择路,飞奔回了桃山。桃山外面的仙子林里,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中间有个九曲九口的瀑布,小七一下子跳了进去。 风雨雷电,一齐袭来。 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一路奔走,他窜到自己的窝里,姐姐阿母们之前一直找不见小七,只担心得不得了。好在小七总算回去了。 小七总觉得很不安稳。 爹爹过来本来骂了这孩子几句,见小七总在发抖,姊姊们来陪他也不要,便安慰他,让他早些休息睡觉。 小七做了噩梦,梦里桃山置身于红莲业火之中,所有的桃花林都在燃烧,最后变成焦黑的一片,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在梦里哭喊,大叫,早上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大喊,他去找老鹤,他去找小牛,他去找其他小狐狸,他说这个地方马上要出大事了,所有人都笑话他。 长老们在仙女湖开会。 第一百零九章 桃山四 小七远远望着,看到之前在外面伤害自己的虎妖狼妖,他吓得一个踉跄,小心避开那些坏人,躲在榕树后面。 散会的时候,小七拽住鹤长老的衣服,告诉他们,不要允许虎妖狼妖进入桃山,可是长老们说虎妖狼妖勤劳善良,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小七找到阿父,姊姊和阿父都当他这个小鬼在又在说胡话,因为小七总是爱乱说。他好几年前睡午觉醒过来,还说自己和灭绝了许久的天虬一族的妖蛇交上了朋友。 没有人相信小七,只有阿母听了小七说的话,重重的点头,叹气,让小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桃山的,是九尾狐族的。 阿母说了一个故事。 说小七出世以前,桃山上,最后一只天虬紫蛇陨落了。天虬紫蛇是桃山全境的守护者,也是这里唯一可以作战的巨型妖族。 可是紫蛇在小七出世的百年前死去了,大家去洞穴里找她的孩子,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阿母的眼神很慈祥,声音很温厚,她对小七说,如果有一天不得不离开桃山,那么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紫蛇的后人,只有天虬紫蛇的后人,才能够带领妖族回到桃山。 小七点了点头。 传说,每次紫蛇陨落时,他们的后代都会破壳而出,接替母族守护桃山。但是这次却没有…… 小七很好奇,难道紫蛇的后代,和自己一样调皮,也跑到桃山外面去了吗?他心里很疑惑,可事情全委不得而知。 他逐渐忘了自己去过人族的事情 那好像一个不近不远的梦境。 一天他盘坐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摧残没量…… 风中有不同寻常的呼嚎声。万物在桃山都是有感应的,夜幕中一颗红色的流星坠落,妖异瑰丽。小七听见风中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好像是在仙子林那边…… 小七的心跳得很快,他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他慌张的朝着仙子林跑去。这里的一切都依旧那么静谧美丽。 他听见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喊自己的名字,喊将军的名字,还似乎是……花夫人的声音! 小七在仙子林里无状狂奔,雨水打落在他身上,树影婆娑,风里带着诡异的呼嚎。 月色凄楚的照在大地上,散落满地寒霜。难道真是花夫人? 小七跑出了一身的汗水,他实在是有些跑不动了,忽的,他停住了狂奔,越上了一课树的树梢。 暗夜诡谲,远处传来放荡的大笑声,小七害怕得不行。仙子林如此偏僻,又是大晚上的,他从树梢探出头,看见来几个小山一般的身影,正是那被长老们允许进入桃山的虎妖和狼妖。 他们此刻半人半兽的形态,身上的衣服还极度的不齐整,小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他们衣服上的血迹,但是他的鼻子的的确确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小七躲在树梢上瑟瑟发抖,只期望自己不要被发现,好在那两个妖怪,粗声粗气的说完话,便离开了仙子林。 他们现在完全就是一股混账模样,说着流氓的言辞!可是白天的时候,他们总是一副谦卑温和的样子。 对了,人族那个词语,叫做人模狗样! 小七瘪了瘪自己的嘴巴,对他们颇为讨厌,可是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们一离开,呼唤自己的声音也停止了,可是小七更加的心慌了,他总觉得出了什么大事儿。 小七从树上跳下来。仙子林里四季交替,时而风雨交加,时而春暖花开。他趁着现在仙子林里幻境还较为安稳,便赶快赶路。 他顺着那股血腥味寻去,出了仙子林。 外面的湖泊石岸上,躺着光溜溜的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披在地上,远看一团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在洗澡吗?小七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极其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前,片刻后徐徐靠近,小七吐了个昏天黑地。 石岸上,是一个几乎赤身裸体的女人,她身上全是粘稠滚烫的血,肚子中间被人开了一个大洞,肠子肚子血水留了一地,滴到湖边。 她死之前好似还经受了蹂躏,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小七吐了个昏天黑地,鼻腔里那股难闻的恶臭挥之不去,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场景,没有之一。 小七趴在湖边,气喘吁吁,他以往哪怕是看见小虫子都会躲得远远的,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尸体,那么惨烈……那么不堪…… 他向前走了好几步,看清那人的脸。 那人满脸惊恐之色,圆润的眼角,凝脂般的肌肤。 正是花夫人。 花夫人…… 怎么会是花夫人…… 她来这里做什么…… 小七不明白,失声痛哭吓得头脑发懵,坏了,坏了…… 一定是他告诉了花夫人,自己是桃山的妖怪,花夫人又知道将军要袭击桃山,不放心自己,所以打算过来看看。于是正好撞上狼妖虎妖那帮良心被狗吃了的…… 这才惨死月圆之夜。 那群畜生,先奸后杀了已经怀有身孕的花夫人,还抛尸荒野。 小七觉得害怕,他看着花夫人狰狞的面容,和肚子上的那个洞,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他只伏在地上哭,哭得鼻涕眼泪直流,哭得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哭得没有力气了,小七往旁边晃眼一看,树梢上有一个瘦猴精,不对,不是瘦猴精,而是一个人族的孩子,看上去也就不过六七岁的样子。 那孩子看上去很瘦,瘦骨嶙峋,瘦的不正常了。小七日后才知道,那孩子叫朗追云,在人族中有超乎常人的速度,但是同样,他们一族几乎没有什么力量。 小七被那孩子盯着,只觉得心中发虚,他嘴里念叨着,不是我杀了花夫人,不是我杀了花夫人…… 可是花夫人太过心善,由太天真烂漫,的的确确是因为他而死。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小七喊着,那孩子依旧呆呆得看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第一百零九章 桃山四 小七远远望着,看到之前在外面伤害自己的虎妖狼妖,他吓得一个踉跄,小心避开那些坏人,躲在榕树后面。 散会的时候,小七拽住鹤长老的衣服,告诉他们,不要允许虎妖狼妖进入桃山,可是长老们说虎妖狼妖勤劳善良,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小七找到阿父,姊姊和阿父都当他这个小鬼在又在说胡话,因为小七总是爱乱说。他好几年前睡午觉醒过来,还说自己和灭绝了许久的天虬一族的妖蛇交上了朋友。 没有人相信小七,只有阿母听了小七说的话,重重的点头,叹气,让小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桃山的,是九尾狐族的。 阿母说了一个故事。 说小七出世以前,桃山上,最后一只天虬紫蛇陨落了。天虬紫蛇是桃山全境的守护者,也是这里唯一可以作战的巨型妖族。 可是紫蛇在小七出世的百年前死去了,大家去洞穴里找她的孩子,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阿母的眼神很慈祥,声音很温厚,她对小七说,如果有一天不得不离开桃山,那么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紫蛇的后人,只有天虬紫蛇的后人,才能够带领妖族回到桃山。 小七点了点头。 传说,每次紫蛇陨落时,他们的后代都会破壳而出,接替母族守护桃山。但是这次却没有…… 小七很好奇,难道紫蛇的后代,和自己一样调皮,也跑到桃山外面去了吗?他心里很疑惑,可事情全委不得而知。 他逐渐忘了自己去过人族的事情 那好像一个不近不远的梦境。 一天他盘坐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摧残没量…… 风中有不同寻常的呼嚎声。万物在桃山都是有感应的,夜幕中一颗红色的流星坠落,妖异瑰丽。小七听见风中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好像是在仙子林那边…… 小七的心跳得很快,他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他慌张的朝着仙子林跑去。这里的一切都依旧那么静谧美丽。 他听见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喊自己的名字,喊将军的名字,还似乎是……花夫人的声音! 小七在仙子林里无状狂奔,雨水打落在他身上,树影婆娑,风里带着诡异的呼嚎。 月色凄楚的照在大地上,散落满地寒霜。难道真是花夫人? 小七跑出了一身的汗水,他实在是有些跑不动了,忽的,他停住了狂奔,越上了一课树的树梢。 暗夜诡谲,远处传来放荡的大笑声,小七害怕得不行。仙子林如此偏僻,又是大晚上的,他从树梢探出头,看见来几个小山一般的身影,正是那被长老们允许进入桃山的虎妖和狼妖。 他们此刻半人半兽的形态,身上的衣服还极度的不齐整,小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他们衣服上的血迹,但是他的鼻子的的确确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小七躲在树梢上瑟瑟发抖,只期望自己不要被发现,好在那两个妖怪,粗声粗气的说完话,便离开了仙子林。 他们现在完全就是一股混账模样,说着流氓的言辞!可是白天的时候,他们总是一副谦卑温和的样子。 对了,人族那个词语,叫做人模狗样! 小七瘪了瘪自己的嘴巴,对他们颇为讨厌,可是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们一离开,呼唤自己的声音也停止了,可是小七更加的心慌了,他总觉得出了什么大事儿。 小七从树上跳下来。仙子林里四季交替,时而风雨交加,时而春暖花开。他趁着现在仙子林里幻境还较为安稳,便赶快赶路。 他顺着那股血腥味寻去,出了仙子林。 外面的湖泊石岸上,躺着光溜溜的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披在地上,远看一团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在洗澡吗?小七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极其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前,片刻后徐徐靠近,小七吐了个昏天黑地。 石岸上,是一个几乎赤身裸体的女人,她身上全是粘稠滚烫的血,肚子中间被人开了一个大洞,肠子肚子血水留了一地,滴到湖边。 她死之前好似还经受了蹂躏,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小七吐了个昏天黑地,鼻腔里那股难闻的恶臭挥之不去,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场景,没有之一。 小七趴在湖边,气喘吁吁,他以往哪怕是看见小虫子都会躲得远远的,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尸体,那么惨烈……那么不堪…… 他向前走了好几步,看清那人的脸。 那人满脸惊恐之色,圆润的眼角,凝脂般的肌肤。 正是花夫人。 花夫人…… 怎么会是花夫人…… 她来这里做什么…… 小七不明白,失声痛哭吓得头脑发懵,坏了,坏了…… 一定是他告诉了花夫人,自己是桃山的妖怪,花夫人又知道将军要袭击桃山,不放心自己,所以打算过来看看。于是正好撞上狼妖虎妖那帮良心被狗吃了的…… 这才惨死月圆之夜。 那群畜生,先奸后杀了已经怀有身孕的花夫人,还抛尸荒野。 小七觉得害怕,他看着花夫人狰狞的面容,和肚子上的那个洞,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他只伏在地上哭,哭得鼻涕眼泪直流,哭得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哭得没有力气了,小七往旁边晃眼一看,树梢上有一个瘦猴精,不对,不是瘦猴精,而是一个人族的孩子,看上去也就不过六七岁的样子。 那孩子看上去很瘦,瘦骨嶙峋,瘦的不正常了。小七日后才知道,那孩子叫朗追云,在人族中有超乎常人的速度,但是同样,他们一族几乎没有什么力量。 小七被那孩子盯着,只觉得心中发虚,他嘴里念叨着,不是我杀了花夫人,不是我杀了花夫人…… 可是花夫人太过心善,由太天真烂漫,的的确确是因为他而死。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小七喊着,那孩子依旧呆呆得看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第一百一十章 桃山五 那孩子似乎也被吓坏了,小七仔细看了看,小孩头上也流着血,带着淤青,估计是当时为了保护花夫人留下的。 但是最终,谁都无能为力…… 忽的,小七看见了林子外面有许许多多的火把,还挺近啊风中有骏马嘶吼的声音,外面骏马比不得桃山的马族强健,但是奔跑的速度也不是他一只小狐狸可以比较的。 小七僵在原地,明明知道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还是吓得脚下酸软无力。 一匹骏马从对处山林跃出,直跑到对岸,小七看见了将军。将军朝着地上望了一眼,便认出那具女尸是是谁的。 小七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愤怒,被动,惊讶的表情…… 将军拔了一支箭,射向对岸,小七仓惶逃开,直奔回仙子林。 他要回去,他要回去,他情愿这辈子都没有出过仙子林! “给我追!” 将军一声怒吼,荡出滔天的怒火。 小七拔腿跑得飞快,箭雨从他身后射来,仙子林燃起熊熊烈火,可是这片树林极其广大,火海都变得渺小起来。 小七只知道埋头一直跑,一直跑,他经历了四季变换,日夜交替,才回到桃山。 他气喘吁吁,身上的皮毛都湿光了,那些洞穴,瀑布,他一个也没有进错,所以能跑得回来。 他蹲在地上,心有余悸的回望了一眼,却看见还在树上的孩子。那个六七岁的瘦猴精,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起进来桃山…… 孩子见到这里景象已经与外面大异了,便立刻回身转了回去。 坏了…… 完蛋了…… 他记住这里的路了…… 小七彻彻底底慌张起来,他很后来才知道,人族中有一族被称之为闪电,他们年纪越小速度越快,成年之后速度会由于肉身骨骼的发育变慢,但是依旧是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他闯了大祸。 小七和那孩子对望一眼,只觉得心如石沉大海,天边黑云压境,万灵哭嚎。 也就四个时辰后,桃山便是刀山火海的炼狱之景。 小七视为故土的一片天地,被烈火灼烧,被鲜血染红,他的世界从此暗淡无光了。 再也没有人间仙境了…… 他哭喊起来,在一片废墟之下,找到了自己被压死的三个姊姊妹妹,这里的妖怪,有些变出了半人半兽的样子来躲避厮杀,也不能幸免于难。 他的阿母,被人一剑穿了心…… 小七认识的所有妖怪,无论是地上跑的,天上飞的,都被烈火灼烧而死,或是被刀剑穿刺而死。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混乱的人间,他想跑,可是哪个方向,都是一片血光 再次睁开眼睛,小七在一个昏暗的牢笼里,被小丫鬟指着,丫鬟发了疯一般的大声吼叫。 “就是他,就是他杀死了王妃……” 那是小七第一次看见女孩哭。他一直以为女孩是花一般娇贵的,可是痛哭起来,也那么不好看,鼻涕眼泪挂了一脸。 没有人真正难过的时候,会哭的好看…… 他挨了好多板子,好多辫子,狱卒一次又一次的拷问,可人的的确确不是他杀的…… 瘦猴一般的小孩也作证,说孩子不是他杀的。那丫鬟估计是吓傻了,那天之后,小七听说王妃,也就是花夫人的丫鬟,在房间里自尽了。 小七被狱卒释放了,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了,家人,故土…… 都被一把火烧光了…… 他见了将军一面。 将军面色铁青,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的说着话,小七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屠光了自己的全族,他好恨,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外面已经是冬天了,军帐里的炭火烧的正旺,火花四溅,好似燃烧着的星河,滚烫灼热,他在火花里,看到了远去的故土。 明明很暖和…… 小七第二次来这个地方,却好似从来没有来过一般。从此以后,他是一个孤儿,是没有故土,没有家人的人了。 母爱死的时候,一把尖刀刺到她的胸膛里,她的躯干扭曲无状,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父亲死的时候,是被乱棍打死的,鲜血流了一地。三个姐姐是倒塌的石洞被压死的,石洞被炮火轰塌了。她们被压得血肉迷糊。 还有三个姐姐,则是被折磨至死的。 将军没有放小七走,把小七留在了东临,他说直到找到真凶的那一天,小七都不能离开东临半步。 将军乃东齐领主,玄天辅王,先帝第七子。宣化三年,东齐王屠东芜桃山群妖,龙颜大悦,赐齐王免死金牌,良田千顷,封为公爵。 齐王府有一幕僚,八面玲珑,伶牙俐齿,出王府则左右逢源,上朝堂即官运亨通,名陆晏,东芜桃山人。为玄天烟花巷,花柳街经营第一人。 宣化七年有旱灾,陆晏捐银仅次各王以及皇室,胜于盐铁官,于是受封为从一品财枢使,位同贾寻椿,柳如年。 …… 茗澜睁开眼睛,好似在黑暗中浮沉了许久,做了一场经年大梦,她好像不是任何人,也不是自己,而是陆晏。 她感觉自己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只记得自己有儿子,有相公,却忘记了他们的相貌,她感觉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连有儿子,有丈夫的事情都记不得。 她睁开眼睛,兀自挣扎,这个地方似乎是一个宫殿,面前有个绝美的男人,茗澜记不清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好人。 茗澜被五花大绑在床上,那个绝美的男子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了句:“真厉害,到现在了还能把眼睛睁开。” 茗澜越发心中觉得不妙,她偏偏挣脱不开,那男子眼里闪烁起来诡异的红光,她只觉得面前的场景天旋地转的。 而后,她便昏昏沉沉睡去,这次再也没有醒过来。 宣化十四年,南疆狼民全境沦陷,半年之内,群妖吞并南疆阁城,建立地妖城,结弥天结界,南面沦为妖族领地。 宣化十五年,玄天联合洛川,寒渊等七国,抵御妖族。南面妖界,群妖伺机而动,蓄势待发。 …… 似乎沉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又笑又哭,幽远奇幻的梦,她幽幽醒来,睁开眼,头上是暗红色的窗帘,站起来,晃眼一看,到处都是紫红色的彼岸花。 地板上有许多妖族的图案,或是九尾狐狸,或是远古异兽朱雀白虎一类。 彼岸花开得妖异而美艳。 她一下地,便踩到了毛茸茸的皮毛,舒服极了。 这里不是人间,不是仙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这样的宫殿。飘尘在明黄的光束中起舞,渺小卑微,被一阵风吹散。 宫殿外,是她看不清的红黑色烟雾,弥足霸道,又弥足妖异。 她见着角落里,一面一人高的黄铜镜子,她上前,照了照。镜子中的女人,高挑窈窕的身材,雪白细腻的皮肤,那张脸更是令人过目不忘。 只要被望上一眼,心便会泛起涟漪。这是一张能够当做武器的脸。原来,自己长这样…… 她褪去自己自己身上的衣物,赤身裸体的站在镜子前面,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的身材和脸蛋。 真好看,原来自己长这样…… 可是,她叫什么呢? 忽的,她听见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一转头,看见了一张绝美的脸,几乎不输镜子中的自己。 那人长得雌雄莫辨,细长上挑的桃花眼,鲜红花瓣一般的嘴唇,小巧高挺的鼻子,雪白的皮肤上带着点点粉红色。 “醒了?” 那人开口,声音很是好听,是男子的声音。 她饶是不知道此人是谁,可是见了他这般俊美的长相,和善的笑容,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嗯。”她不敢看那绝美男子,只娇滴滴的低下头,连“嗯”这个字,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男人。 她见男子目不转睛,一脸好笑的盯着自己,立刻把衣服捡起来遮羞。 “你是谁?” “我叫陆晏,前路漫漫,言笑晏晏。” 陆晏,好名字,她把这两个字仔细记在了心里,回味了还几遍。他有名字,那自己呢? “我叫什么?” “你叫妖萱。” 妖萱,好拗口的名字,但是从他嘴里念出来,便如此悦耳了。妖萱这样想着。 “可是,你是谁?我有是谁?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妖萱有些慌张起来,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自己是谁了。陆晏笑了笑,很轻很轻的揉了揉妖萱的头,她的心也跟着轻轻打起颤。 妖萱的头顶有些痒痒,陆晏的手指很纤细,冰冰凉凉的。那种感觉她记了好久。 “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夫人,你几日前贪玩掉落山谷,便失忆了。”陆晏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细,像是有一根羽毛在挠妖萱的心。 妖萱听到这里害羞起来了,夫君,夫人,那他们岂不就是那种……那种关系? 她想到什么,一瞬间脸红起来。陆晏见她这幅娇羞的样子,大声笑出来,有些乐不可支:“老夫老妻的,这么害羞做什么,我们还有一个孩子的,你都不记得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扶桑 妖萱被它带着上十二天水月的顶层,她才发现这楼阁没有阶梯,也没有底下的六层,第七层完全架空。 妖萱在宫殿里守着孩子,容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哭起来,只抽抽搭搭两下,便沉沉睡去。他好似比其他小孩儿要安静得多,那种安静带着死气沉沉的迷惘。 妖萱下意识的挑开了容君的衣服,见到的是小孩子光洁细腻的皮肤,这没有半分的不妥。 但妖萱掀开了自家孩子衣服,才觉得奇怪,为何自己要这样做?为了探看什么吗? 妖萱抬眼看去,发现自己宫殿这里许多的刺绣壁画上面,几乎全绘着百妖图谱,从饕餮睚眦一类的凶兽,到朱雀玄武一类的祥兽。 怪不得自己名字的第一个字便是妖…… 但是她叫妖萱未免有些奇怪。这就好像一个人族的人叫做人什么一样。妖萱半躺在床榻上,静静的等待陆晏回来,她半合双眸,期待着能够见到自己失忆后见到的第一个男人。 妖萱在脑海中仔细描绘着陆晏的脸庞,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精致漂亮的一张脸,还是长在一个男人身上的…… 虽说有着超越寻常女子的美艳,但是陆晏却并不显得娘,他身上有一种旁人压根看不见的狼性和凶性。 那种东西,让妖萱仍不住想要去探究一二。 那是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男人…… 妖萱忍不住,像个少女一般希冀见到那美玉皎月一般的男子。忽的,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被轻轻的推开,妖萱从床榻上面坐起来,果真就看到了陆晏,她半盘坐在床榻上,粲然一笑,眼中流淌万千星辉,本就容颜倾城,身段窈窕,撩人亦不自知。 陆晏看到她的一瞬间,眼中微光一闪,似是心动了一下。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外面微风浮动,衣袖随之飘动,倒有谪仙降世的姿态了。 陆晏身上有一股媚意,带着别说寻常男子,就是女子都不曾有的妖艳,可是妖萱今天看他,倒是纯净天真的模样。 妖萱看着看着,入了迷,见陆晏也看自己,便害羞起来,她在床榻上打了几个滚,本是撒娇的意味,但是对于成年的男子来说,这个动作带着挑逗的。 妖萱伏在塌上,察觉到自己被人一把压住,她霎时间红了脸。 陆晏望了望旁边碍事的,睡得正熟的孩子,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停下手中动作。 他轻轻开口:“茗……” 他说完这个字,却是微微怔住。 明……明什么?妖萱不理解,此刻已经羞红了脸,无暇顾及其他了。 陆晏改口:“萱,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完,一把扛起妖萱,从几层高的楼台上一跃而下,妖萱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包裹了自己的全身。很温软,很厚实。 她依恋的用手环住陆晏的脖颈,还用头蹭了蹭她刚好能够得到的位置。 陆晏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 他带着妖萱一路往远离地妖城主城的地方掠去。妖萱只闭上眼睛,享受着腾云驾驭一般的快感。 终于,他们到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开满扶桑花的山头。 扶桑花火红的花瓣,开的艳丽张扬,挤满了整个山脚,远处诺大的地妖城灯火通明,房屋琳琅,地上扬起滚滚红尘。 妖族没有所谓的礼节,他们永远都是那般纵情声色,享乐此刻。 满山的扶桑花灼了眼,妖萱摘下一朵,几乎贪婪的嗅了一嗅。她转过去看陆晏。 陆晏洁白的尾巴在空中晃荡无定,他披散墨发,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随风轻轻飞舞。他身后是一轮皎洁的月亮,暂时被成片的乌云掩盖住,只扭捏地撒下点点清晖。 真美…… 那是妖萱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美。陆晏长得妖艳五无方,可此刻就是超凡脱俗。他和那嘈杂的地妖城,张扬的扶桑花一点都不想衬托。可诚然,他爱扶桑花,他建造了地妖城。 他不是脱了俗的仙,他是染了尘的妖。 “妖萱,美吗?” 陆晏淡淡开口,碎玉冷月一般的声音。 “美美美!”妖萱着急的点头,陆晏是在问她这扶桑花美不美,可是妖萱却是在说陆晏美。 也不知陆晏知会了没有,他淡淡笑了起来,被妖萱这小孩儿一般的模样给逗笑了。 他向前,月光撒在他周身,渡上一圈银光。陆晏牵起妖萱的手,与她四目相对。 妖萱先红了脸,这个人,怎么这般没有羞,方才动手动脚不说,现在又是牵手,又是带她来看扶桑花。 他未免也太会撩拨人了一些。 妖萱忽的想起来什么…… 对了,这个陆晏把她给藏得这么好,谁人都不知道她是城主夫人!他还这么会拿捏女子的心思,所有,他该不会,对许多女孩子都这样? “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哪里知道,你是不是天天带不同的女子,来看这扶桑花。”妖萱娇嗔,对上陆晏那双灼人的含情目。 陆晏轻笑了一声,他从来没有想到,妖萱会孩子气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顿了顿,无比认真的说:“我最爱扶桑花了,牡丹不纯净,总有其他的颜色,玫瑰太小家子气,只有这扶桑花,开得浓烈,艳丽,张扬。” 陆晏盯着妖萱,看她害羞躲闪的样子,继续说道:“这几年,我都爱在这山头处,看远处的地妖城,想自己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以前也带你来过,还没有小容君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 妖萱摇了摇头,又羞红了脸,她总是记不得自己和陆晏有一个孩子,真是的,为什么她就是记不住呢? “不记得了。”妖萱摇了摇头,她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她还是有些嗔怪:“我是城主夫人没错,也与你……是有容君了,但是为何你遮遮掩掩,不许我一个名分?我今日出去,旁人都不识得我……” 对于此刻的妖萱,她的世界洁白得就像一张白纸,陆晏是她仅有的,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便弥足珍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重逢 她们对着妖萱指指点点,时不时拿手戳弄妖萱的脸蛋,扒拉她身上还算完好的衣服。那副趾高气昂,洋洋得意的样子,妖萱看了就气愤,可惜动弹不得。 她们突然停了交谈,一脸笑意:“小七,看姐姐们给你抓来的蛇妖,可还满意?” 她们边说,便开始撕扯妖萱的衣服。妖萱眨巴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想吐。 那小七原是个女儿家的模样,脱了上衣,妖萱发现他却是个男妖怪,裤子再一脱,腿上全是毛。 “弟弟啊,你别天天都待在家里和隔壁那只公兔子玩儿啊,多和姐姐们出来玩儿一玩,收获多大啊。” 为首的那只兔妖笑嘻嘻的说话,和蔼可亲,就好像带着弟弟出来玩儿,找到了平日里吃不到的,好吃的糖。 最小的那个雄兔妖笑了笑,像个天真活泼的小男孩一般。他虽是不谙世事的模样,现在的行径却是极度的恶劣。 妖萱瘫软在地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看着那些笑盈盈的姑娘,和那个笑得让自己脊背发凉的雄兔妖,内心生腾出一种无力感。 她想要喊叫,想要还手,可是现在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妖怪肆意妄为。 那几个雌兔妖上前,把妖萱的四肢手脚全都绑起来,把她按在墙上,再把腿给抬起来,方便他们的弟弟。 “欸,你们听说了没有,魔窟南岭的胭脂铺又出了新颜色了?” “嗯嗯,那个颜色叫烟水南,可漂亮了!” 她们若无其事的聊着天,随意摆布着妖萱,妖萱就好似是一直待宰的羔羊,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姑娘。 妖怪不讲礼义廉耻,不讲信用情意,他们尊崇的,就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妖萱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却没有办法打败她们,这本来就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对于兔妖来说,他们的弟弟要是能成功与天虬一族结合,甚至诞下子嗣,那就是莫大的荣光,无论对方是不是愿意。 他们只在乎自己种族的繁衍,这就是野兽的世界。 妖萱脸都憋红了,但是仍然一句话说不出来,使不上一点劲儿。看着那只雄兔妖赤身裸体,越靠越近,她几乎有些咬舌自尽的冲动。 她是更高级的妖怪,她的配偶只有一个,陆晏便是她的夫君。谁都不能破坏她对爱情的贞洁。 妖萱哭起来,滚烫的泪珠从她脸上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擦都没有办法擦。可他们才不管。 忽的,妖萱听见耳旁传来墙面破裂的巨大声响。尖锐的碎石片滑破了她的脸,妖萱脸上传来一阵锐利的疼痛。 她晃眼看过去,自己左手边,方才按住她左手的那只兔妖,胸口被一个冒着金光的石块打穿了,躯体留下滚烫的鲜血,不一会儿就瘫倒在了地上。 兔妖眼睛睁大大大的,似乎还保留着方才谈笑风生的得意模样。 那石块砸在墙上,砸出了一个大骷髅,溅出的碎石片滑伤了妖萱的脸。她转过头的瞬间,看到了那玉兔精的死相,吓得后背一凉。 那些个余下的兔妖反应过来,哭天抢地的,吓得花容失色,为首的先冷静了下来,要去拿她们作为武器的丝竹乐器,可是又从房顶上打下了几块石头,把她们的随身物品砸了个粉碎。 剩下那六只兔妖,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了,她们一旦失去武器,在人家有防备的情况下又用不了迷香,基本上就真的成为了人人可欺的小白兔了。 那公兔子还打算回来拿他的衣物,毕竟妖精当了人,总是知道羞的。 五个姐姐快速的跑出巷子,他就那么一回头,一瞬间,一块冒着金光的石头砸过来,他被砸飞出去了起码十几米。 这只兔妖被打中了脑袋,红的白的黄的一齐流了出来。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鱼。下起雨的时候,魔窟和地妖城的妖雾会稍微消散些许。 妖萱整个人躺在地上,她背后湿漉漉的一片,天际灰蒙蒙的,乌云遮天蔽日,雨点毫不留情的打在她脸上,似乎在嘲笑她的莽撞和自以为是。 妖萱算是知道陆晏为什么要金屋藏娇了,她压根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么陆晏呢?会保护她吗? 妖萱不知道。 她眼眶红红的,泪珠被诺达的雨点吞噬,她脑子里全是陆晏。他要是知道自己这么任性跑出来,会不会生气? 脸上也火辣辣的…… 妖萱被方才的薄石片给割伤了,现在雨水打在脸上,好似伤口上撒盐一般,让她更加难受。 她听见一阵脚步声,余光瞟见了黑色的衣角。妖萱看不清来人。她连吸气都觉得费力,哪能看清楚来人呐? 妖萱感觉到自己被人扛起来了,那个人的肩膀很宽阔,身材也很高大。 妖萱被人扛在肩上,她自认不是弱柳扶风,身材干瘪的小女子,自己是一个妩媚丰腴的女人,自然体重不会太轻。可是那人单手抗起她,走的却很稳当。 就是因为如此,妖萱才更加担心,这个人这么强壮,从刚刚的打击手法来看,他完全就是随手丢了几块石头而已,那都不是他的武器,他都能将人胸口贯穿…… 简直太可怕了。 妖萱要是能动,她现在一定会浑身瑟瑟发抖,这约摸着就是出了狼窝,进了虎穴。妖萱惊恐的想着,却听见耳旁干脆利落的撑伞声。 那把伞是七十二折,上面染着水墨画,绘着大好山河。且伞穗是利落的纯黑色,有些霸道的意味。伞柄上雕刻着一条黑色的蛟龙。 选伞的品味不低啊。妖萱咽了咽口水,安慰了自己一下。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有的虎妖,狼妖在街道上淋雨,依旧狂放不羁,有的小家碧玉,体力不那么好的妖怪,便乖乖的回了房子里。 街上青砖绿瓦,映在一片瑟索的烟雨中,魔窟倒是和秀气的南奎有了几分相似。妖怪和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治疗 妖萱一动不动的被扛着走了一路,闲来无事,她便数着地上的石板砖。 她身上湿漉漉的,衣物冰冰凉凉贴在皮肤上,让她觉得很不舒爽。不过好在不用淋雨了。 妖萱闻到那人身上一股很凛冽的气息,其中夹杂着难以掩盖的烟酒的味道。可是那烟酒的味道倒是没有那么难闻。只是……有些…… 沧桑……妖萱不知到为何自己想到了这样一个词语。 似乎是进了左半城区,街上乌烟瘴气的事儿少了不少。 街上大多都是鸟类,人鱼,花猪一类性格比较温和的妖怪。买菜的时候,两只猪吵起架来,旁边的卖猪草的老板还主动降价,浇灭两人的矛盾。 妖萱心里放下不少心来,扛着自己的那个妖怪,估计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也就是英雄救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妖萱想着,自己毕竟是城主夫人,等陆晏回来了,她一定要好好谢谢这个人才行,问清楚他的名字,他的住处,改天去拜访拜访,好好道谢。 妖萱被扛到了一间客栈里。那客栈规模倒是不大,外观小巧,一进去,茗妖萱觉得很暖和,她都快睡着了。 那人扛着她上了楼,三步并作两步走。 进了那人的屋子,妖萱只见满屋子乱七八糟,一片狼藉,还总是有一股酒味儿,也就几个能下脚的地方。床榻上的被子也是乱糟糟的。 但就算是乱糟糟的,那被子床榻也是干燥的。妖萱浑身沾了泥水,她以为自己大概会被扔在地板上,可是那人却将她轻手轻脚的放在了床榻上。 妖萱霎时间有些呆愣愣的,她半个身子陷到了被窝里。身上还是湿黏的,妖萱更加不舒服了,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妖萱歪着脖颈,看到了救自己的那个男妖怪。与其说是男妖怪,不如说是位公子。 他身材魁梧高大,可穿着一声黑衣,看着利落威风,且缠着玉白色的腰带,腰间还有香囊,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只可惜他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别人倒是看不出他长什么模样。 妖萱也觉得可惜,这人不会面相丑陋? 应该不会……身材高大,身手不凡,必定也该有张英俊帅气的脸。 她在晃眼一看,男子腰间别着紫青色的宝剑,那宝剑像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倒是不像是男儿会用的东西。 妖萱对他有些好奇起来,可她偏偏想不出,这样的男子,原身到底是什么妖怪? 她觉得把人比做妖怪,似乎有些委屈人了。毕竟这人此刻坐在桌子上喝酒,都给人一种超凡脱俗,霸气侧漏的感觉。 喝酒喝得豪气,像是常年喝,不知为何,妖萱歪头看着那个人,觉得他有些落寞。 而且此人身上,总有一种长居上位者的傲气。 妖萱之所以知道他喝得是酒,就是因为,酒里面掺杂了熊雄黄。蛇最怕的就是雄黄。 房间里落针可闻,妖萱说不出话来,可是那个人似乎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妖萱听见那男人的呼吸声,她也不知道该躺到什么时候,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吱呀”一声房门似乎被打开了,妖萱看不见来人,男子与来人轻轻嘀咕了几句,是很低沉沙哑的嗓音,就是那种常年喝酒抽烟的男人,才会有的嗓音。 妖萱不安起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也知道这些人不一般,因为自己本就是有妖怪野兽的血统,听力就很敏锐,但是连连在同一个房间,她都听不清男子在说什么,这说明他们必定不是普通的妖怪。 妖萱脸上很热,房间里面燃气暖香,有些微的燥。 妖萱觉得自己脸上烫烫的,她瞪大了眼睛,却也只能看到天花板。男子来到她身边,站定,不动了。 外面依旧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地上墙边,破碎而脆弱,霎时间分崩离析。雨滴永远也回不到原来的。 风拍打着轩窗,一下又一下,窗外有撕心裂肺的喊叫。 妖萱很紧张,她的额角甚至都冒出汗来,她觉得这个人给她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大了。不光如此,她余光瞟到那个人几乎是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自己,呼吸声微弱得听都听不清。 那人就在她旁边站着,起码小半个时辰,一动也没有动,连一个姿势都没有换过。 妖萱更觉得可怕,他要是上来直接动手动脚,她都不一定会那么害怕。 这就好像有一只大妖怪要吃她,可是在吃她之前,一直在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这种感觉简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妖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一刻,她听见外面似乎有一个大娘的呼唤声,男子去开了门,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蜥蜴,我来了!欸,你把门给打开!” 这间客栈是彩尾鸡开的,所以大娘的嗓门跟打鸣一样响亮。这声音洋溢着喜气和热情,妖萱情绪被安抚了不少。 她要是能动,都不会那么害怕,偏偏她视线和动作都极其有限,未知最让人害怕,无能为力最让人绝望。 “辛苦了,大娘。” “没事儿没事儿。” 终于听清那人开口说话,妖萱才算松了一口气。他说话的声音极其低沉平稳,但是极度沙哑,听着到不想是个坏人。 大娘一过来,妖萱看到一张红扑扑的圆脸蛋。大娘也看到了妖萱,嘴张得可以装下一个鸡蛋了。 她利索的把无力瘫软的妖萱从塌上扶起来,嘴里开始念叨着:“哎哟哎哟,不得了不得了,小蜥蜴,你这次救走的这姑娘太漂亮了,这样的姑娘谁看了不眼馋呐?你为此惹上了不少麻烦?” 大娘边说,边利索的褪去了妖萱一半的衣服,妖萱那湿漉漉的皮肤裸露出来,被风一吹,她打了个颤。大娘手上拿着干燥衣物,利索的给妖萱换上了。 妖萱有些面赤耳红,这这…… 这大娘手法利索,但是这里也有人呐! 妖萱有些羞愤,可是大娘再一扶她的脑袋,妖萱顺势转过头去,不知什么时候,男子已经规矩的背过身去,望着窗外了。 妖萱这个时候才算是仔细看清了他的背影。的确很高大,但算不得太魁梧,力量与俊美并存,这两种感觉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且他的腰肢被白玉带牢牢束着,劲瘦有力,隐隐约约露出的肌肉线条也很流畅。 妖萱看见他手掌上,有许许多多的细小伤疤,即使隔远了都能看到。且左手大指姆上面,带着黑色的扳指。看起来价格不菲。 妖萱看着,才算彻彻底底放下心来。这个人那么有品味,绝不是坏人。 大娘总算把妖萱的衣服给换好了,咯吱咯吱的笑着,她朝着妖萱腰肢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憨厚的笑着:“哈哈,是有福气的姑娘,一定能嫁给好人家。” 妖萱在心里点了点头,可不是嘛,她已经嫁了一个好人家了,那人是九尾狐族一族族长,地妖城城主,陆晏。 她想起来陆晏,今日里差点被冒犯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了。 那大娘给妖萱换上了的一身白色的衣服,笑嘻嘻的端着湿衣服下去了。 妖萱注意到,大大咧咧的大娘,似乎和方才过来的找男子的人,不是同一个呢…… 妖萱始终不肯承认这男人是个蜥蜴精,他至少也该是个天族的。 因为蜥蜴打架不行,智商不行,魅惑人也不行,是不入流的妖怪。他们的技艺只有一样,那就是蜥蜴变换人身很流畅,极其难以被辨别出来。 例如狐狸变为人,身上会有体味。蛇变成人,也依旧是冷血动物,手脚冰凉。他们这些妖怪总还带着自己的种族特性,可是蜥蜴不一样,他们和人没有一点区别。 她被放在床榻上,瞧好能看见男子眺望远方的背影。那背影镶在一窗小小的天地里,显得格外估计孤寂落寞。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才回过头来,那面具是个丑妖怪的模样,妖萱压根就看不见人的眼睛,可是她实在是太好奇,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了。 妖萱想着想着,男子逐渐走进了床榻,一把将妖萱扶起。 妖萱被扶在那人怀抱里,她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奈何开不了口,也做不了什么。她气的脸都红了,她怎么说也是名花有主了,怎么那么多人不知好赖要往她身上贴啊。 她闻到男子身上的味道,内心有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她说不出来为什么…… 只觉得很熟系这个人,且没有那么抗拒他。 妖萱靠在男子身上,还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这个人,好似比她还要紧张,还要激动…… 又是一阵杯盏相撞的声音,妖萱忽的觉得脸上到脖子那里冰冰凉凉的,而后有些火辣辣的。 男子似乎正在为她处理脸颊上面的伤口,动作很轻柔,小心翼翼的,像是在爱抚自己珍视的,求之不得的宝物一般。 明明是隔着沾了水的棉布,可是妖萱好似感觉到那人指尖滚烫的温度了,她脸颊发烫,耳朵也发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救命恩人 “抱歉……真的很抱歉……” 男子口中喃喃,妖萱一时间有些不解,她呆住了,男子有什么可抱歉的呢? 男子搀扶她,为她处理伤口的动作都很规矩,半点不妥当的地方都没有,他说完这句话,手有些微微发抖,带着极度的隐忍。 妖萱不明白。 “哦,不好意思,不小心伤到了姑娘的脸。” 男子如梦初醒,好半天才说了这句话。 妖萱只觉得无妨。刚刚那句“抱歉”里,好像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没关系,没关系,谢谢你救了我还来不及呢…… 妖萱心里这样想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许是在左城区,左城区客栈比右城区少,男子没能出去找到合适的客栈,于是在房间里打了一个地铺。 妖萱听见窸窸窣窣打地铺的声音,内心还是觉得不自在,虽说人家没有那种心思,但是毕竟是和一个大男人在一间客栈里,不太妥当。 晚上了,妖萱肚子咕咕叫起来,她其实是会辟谷的,陆晏就更是一日三餐顿顿不吃,一年四季如此。 但是辟谷久了,难免对于酒水,菜饭这些个有烟火气的东西丧失兴趣。可妖萱不想…… 那些个甜糯的糕点,肥腻的肉类,她都想要品一品,尝一尝。 妖萱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男子似乎在打坐,他盘着膝盖动了动,本来修炼的妖怪,听力都会更加的敏锐,那男子听见了妖萱肚子里的声响,开口问了一句:“你饿了?” “嗯嗯,我好饿。” 妖萱软黏黏的说了一句话,发现自己已经能说出话来了,但是手脚依旧是半点气力都没有。 那男子没有说一句话,下了楼。 妖萱霎时间有些懊恼,他这样的妖怪,肯定是很看不起像是妖萱这样,打嗝放屁响肚子的妖怪的。 她想,那人说不定嫌弃自己打扰了他练功呢。她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听陆晏的话,好好辟谷了…… 忽的,外面门扉被打开了,男子不紧不慢的走进了房间里,妖萱还没看着人,先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香味。 似乎是馄饨的香味。 妖萱拿手抓着床榻,想要站起来,却使不上劲。男子走过来,把她轻轻扶起来,手上动作未曾逾距半分,就连支撑她也只是用自己的手臂,未让妖萱躺在自己怀抱里。 但是妖萱在心里嘀咕着,这样的话,未免也太不舒服了。 她正想着,注意力被面前的那碗小馄饨给勾去了。浓郁的白汤上飘着绿油油的葱花,薄皮的馄饨皮包着粉嫩的鲜猪肉,馄饨冒着热气。 妖萱霎时间都要流口水了。 男子拿着专门给女子用的小勺子在碗里打了个转儿,那小巧可爱的馄饨打了圈儿,便听话的被勺子舀了起来。 馄饨还没有送到妖萱嘴巴里,她先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 男子极其细心体贴,他还把那一看就烫嘴的馄饨吹了好几下,而后才送到妖萱嘴巴里。 妖萱霎时间就说不出话了,男子吹那馄饨的时候,一阵轻快的风从她脸庞吹过,她闻到那个人身上凛冽的松香。 而且,妖萱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虽然男子很有分寸感,守规矩,但是他往自己嘴里送馄饨时,她还迫不及待的开口吃掉,这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妖萱又是面红耳赤的把那馄饨给吃完了,她好似总容易害羞,大概是…… 是由于这个男子本来就是陌生男子,还与她这么迫不得已的亲密,所以她才会不自在,不像和陆晏在一起时那般的开放自如了。 夜晚已经很深了,左城区的街道到了夜晚街上就没人了,不是因为这里治安不好,是因为这里的居民作息都很好,基本上是不会熬夜的。 那碗馄饨,是男子跑了两条街给妖萱端回来的,他还被急着下班的老板给狠狠的坑了一把,那一碗馄饨要他二两银子。 这些妖萱都不知道,只是偏头一看,小窗天地中,夜幕深沉,星河滚烫。 “谢谢你……” 她很真心实意的说了这句话。良久,男子都没有回答,她想要再开口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可是男子只是微不可查的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语气好似很疲惫。 他说:“睡……” 妖萱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躺在床榻上,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的一切。 但是她一点儿都不后悔今天跑出来,等明天早上睡醒了,她一定要问一问,他到底叫做什么。 万籁俱寂,一夜好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妖萱是被街道上一阵又一阵的吆喝声给喊醒的,有人在叫卖自己的糖葫芦,有人在叫卖葫芦丝。这些都是人族流通的玩意儿。 还有更加便宜的,那便是妖族的玩意儿,那就是竹蹴鞠,狗妖猫妖最爱玩儿的东西,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铁铐鞭子一类的。 妖萱看着人来来往往的,觉得好玩儿,她就趴在轩窗边,居然有人开始朝她招手吹口哨,一只孔雀妖甚至开了屏。 妖萱在上面看着孔雀妖抖动着自己五彩斑斓的羽毛,便笑得前仰后合的。 自己当真有那么好看的吗? 那孔雀妖站在街道上面,挡住了后面几只臭鼬的路,那几只臭鼬便开始攻击起他来了。 妖萱关了窗户,开始站在一面铜镜前面照镜子。 嗯……她很认真的观察着自己这张脸,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好看呐,不也就是两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吗? 嗯,头发乌黑乌黑的,又浓又密,眼睛很大……嘴巴红红的,鼻子高高的,皮肤则是白得像瓷一般。 妖萱觉得,自己也很普通啊,没有那么漂亮,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她惊为天人,方桃譬李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 妖萱一转头,便看到了男子,从她现在这个高度看,还需得抬着头才能与男子对视。 男子依旧带着那面具,看不清此刻表情。他看到妖萱的那一瞬间,脚步倒是停滞了些许。 妖萱极其灵敏的闻到了鲜花饼的味道。 第一百二十章 要钱 玫瑰花甘甜清香的味道在房间里幽幽飘着。 “好香呀!” 妖萱这样夸奖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对着男子极其爽朗天真的一笑。妖萱的烂漫似乎看呆了男子,他手悬在空中良久,而后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吃……吃。” 妖萱想要听的就是这句话。饶是怀疑男子小气,答应得很不痛快,妖萱还是一屁股坐下来,拿起其中一个玫瑰饼就开始啃。面皮酥脆,内陷夹杂着风干过的玫瑰花瓣,说不出来的香甜。 “好吃,实在是太好吃了!”她狼吞虎咽的边吃边对着男子笑,妖萱实在是不确定男子是不是在看自己,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男子面具的确是朝向自己的。 她吃了一半,那玫瑰饼有些噎人,男子极其识相的递给她一杯水。 妖萱直接往嗓子眼里一倒,把那卡在喉咙里面的面团吞下去才算是完。 总算是酒足饭饱,妖萱大快朵颐之后,才想来自己旁边这个不嫌自己麻烦,正直善良的救命恩人。 “谢谢你!昨天救了我,还管吃管住的。”妖萱笑了笑,还搓了搓手,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开口问人家要钱回家这件事。 男子摇了摇头,殊不知自己下一秒还会被坑。 妖萱来魔窟的时候那么狼狈,就是因为那魔窟和地妖城之间有一道海沟,本来有蛟龙在海沟上面专门负责运送人的,但是妖萱没带钱。 她想着,自己要再从海沟走回地妖城,那得多费时间啊。于是她便从海沟的一边儿,游到了另外一边,毕竟蛟龙和蛇族也是近亲。 但是这么做的代价就是,妖萱浑身的衣服都湿了不说,有的布料还被还被南海上面的风浪给撕裂开来,坏掉了。 妖萱有些头疼起来,她试探问起来:“恩人,你是魔窟的原住民吗?” “不是,我只不过是敬仰陆城主当年一朝一夕之间便吞并南疆的不凡气概,才来到南疆。妖族如今在世上有了一席之地。地妖城更是万妖想要进入到地方。” “我便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进到地妖城,保住子子孙孙无穷无尽的平安,毕竟地妖城之外,永无宁日。” “嗯嗯。”妖萱点了点头,人家想要为下一代打个基石没什么错,但是这不也说明人家也没钱吗?人家是从天涯海角的地方赶过来的。 一直居住在魔窟的那些妖怪早就获益了,成为了魔窟最有钱最富有的妖怪,其他地方的妖怪过来,便只能打打零工,睡大街,谁都想挤到遍地黄金的地妖城。 但是妖萱知道没有那么夸张,她就是从地妖城来到,那里就是珠玉宝石多了一些,可不至于遍地黄金。 “那你有钱吗?可以借我点儿钱吗?” 妖萱还是惦记着这件事,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男子沉默良久,两人陷入一阵尴尬中。 妖萱战术性的咳嗽了几下,意识到自己心实在太大,人家才救完自己的性命,她第二天一醒就问人家有没有钱,把拖累人拖累到底的风气厚着脸皮发扬了。 “有的……,但是不多。”男子支支吾吾的说出话来。他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仗着自己漂亮,也不能这么明晃晃的,赤裸裸的直接冲人家要钱? 妖萱看他揪着钱袋子,心急如焚的,她虽然看不清人家眼神,但是这下子算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是在看自己,且是鄙夷的看着自己。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妖萱盯着男子张牙舞爪的面具,极度笃定他是怎样露出惊恐眼神,怎样张大着嘴巴,怎样上挑着的眉毛。 妖萱饶是看不清人家表情,还是知道自己绝对是被看不起了,她双手一插,极其有底气的说道:“我,我叫妖萱,你说出你的名字,以及你的由来。我相公可有权有势了,我改天让他重金酬谢你,只要你留下姓名,他一定就能找到你。” 她拍了拍胸脯,极其自信的说道。 妖萱还挑了挑眉,瘪了瘪嘴,陆晏可是地妖城的缔造者,现在几乎相当于是地妖城的半神了,说没权没势那是不可能的。 妖萱自知比较心大,还懵懂,但是她绝对清楚这一点。 男子似乎愣住了,呆呆愣愣的“哦”了一声。这“哦”里面,有些漫不经心,还有几分失魂落魄。 妖萱有些迫不及待,她真想直接告诉他,自己的相公就是鼎鼎大名,威震八方的九尾妖狐陆晏,陆城主。 妖萱把陆晏当成自己的心头宝,现在遇见谁都想要炫耀一二。 但是她也长了心,要是跟人家说自己夫君是陆晏,人家不信还好,顶多被嘲弄一番痴心妄想,人家要是相信了,当场把她绑了,威胁陆晏拿钱来换人就不妙了。 妖萱想了想,还是作罢。 男子沉默良久,妖萱感觉他又在一动不动的看自己。这绝对不是因为她自恋啊,而是因为的确如此。 “你有孩子吗?” 忽的,男子幽幽然问了一句。 妖萱深吸了一口气,她才不要说!难道自己显得好像是生过孩子的人吗? “没……没有!”她眨巴了几下眼睛,而后极其自信的昂起头,不知是不是耳朵的错觉,她似乎听见了极其轻轻的吸气声。 就是人的情绪被突然触及了,下意识抽动鼻息的声音。 “你夫君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男子反问起来。 为保稳妥,妖萱并不打算告诉人家,自己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也不想说夫君姓陆,因为妖怪普遍文化水平都不是很高,就算取个名字,好不容易折腾下来,不叫什么,牛啊,马啊,叫李,张都算是顶了天的叫法。 本来九尾狐有个了不得的陆晏,谁都不想被比较一番,便没有妖怪姓陆。 妖萱一说陆,那便基本等于告诉人家自己夫君叫做陆晏,她没有多加思索,脱口而出。 “我夫君姓凌,还没有搬来南疆。”妖萱极其坚定的说道,她插着自己的腰,也不知道为什么凌这个姓就脱口而出了。 见男子半晌没有什么动作,妖萱立刻开口补上:“我叫妖萱。妖怪的妖,萱草之萱。” “妖萱……”男子好似偏过头去,口中喃喃念了念这两个字:“妖萱……萱乃忘忧草,忘忧……” 妖萱见男子开始玩弄字眼,文绉绉的分析起来她的名字,便觉得不耐烦起来,她插上嘴:“好了,说你叫什么?” “我叫顾念,是一只火蜥蜴。”他这样说道。 “顾念……顾……念……”妖萱也开始念叨人家的名字,顾盼,念及,这人心名字怎能那般牵肠挂肚?连着两个字,都是在想别人的意思。…… 妖萱意识到自己被人带坏了,也开始做些解读字眼的事儿,便立刻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她向前面一伸手:“你借我点儿钱,来日必是十倍偿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顾大侠是我妖萱的救命恩人。” 顾念听了这句话,倒是笑出来了。许是第一次见人要钱要过路费还要得这么理直气壮,义薄云天。 妖萱知道自己事情又做的不妥帖了,便立刻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听见一阵极其舒朗的笑声。 “欸,你别笑了,我又不会骗了你。”她抬眼,才越发觉得顾念极其高大。可偏偏,他没有那些南疆的妖怪那么壮硕,显得迟钝呆笨。 妖萱忽的就很想知道,这张面具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 顾念……会不会是一张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公子脸? 妖萱这样想着,好奇起来。她找好了托辞:“顾念,我只知道你名字,不知道你相貌,若是他日我要来登门道谢,如何使得呢?” 顾念倒是没料到妖萱要看自己的相貌,稍稍愣了一下,便打算脱去脸上的面具。妖萱装作漫不经心的看向一边,但是余光一直盯着顾念的脸。 可偏偏,顾念停了手,好似捉弄人一般。妖萱见他不摘面具了,立刻撅着小嘴,不耐烦和不开心的情绪写满了一整张脸。 “你怎么不继续摘面具了?” “我……”顾念欲言又止的,只往妖萱的地方看去,而后一字一顿:“本人自小面貌丑陋不堪,况且为了习得火神术法,一日里不小心引得烈火焚烧,早就面目全非,不能见人了。” 妖萱忽的心口一顿,那么好的身手,那么高挺的身材,却要顶着一张丑陋不堪的脸生存,这将会是多么痛心的一件事儿啊。 “我……”妖萱其实想说她不介意的,因为她的的确确不介意人家的外表。 但她不介意看到顾念的皮相,不代表顾念不介意自己的脸被看到。 “要是带着面具让你觉得更加自在些,那便带着。”妖萱不打算强求人家了,只默默的坐在位置上,毕竟是提及了人家的伤心事儿。 “那什么,钱……”我就不要了。 妖萱本来想要说说这个,可是顾念却是抢先开口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动情 顾念没有说话,只轻微喘着气,把妖萱死死抱在怀抱来,保护起来。桃花枝越收越紧,像是一张网,妖萱知道顾念一定很疼,但是她的思绪还是飞了。 “欸,你平时踩桃花累不累,这桃花妖脾气这么暴躁。” “不,不累……”顾念说道。妖萱却不相信。 忽的,她眼前燃气火光,只觉得周身都变得炎热起来。顾念身上燃起了火光,在没有触及到自己的地方。 那桃花妖怪一见到火光,满天的枝叶便都散去了。只远远躲着,生怕一个不小心,顾念焚林千顷。 “为何方才不变?”妖萱这般想着,变回了人身,顾念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我身上的火光,很容易便会会灼伤人的。”顾念说着,云淡风轻,他衣物上都沾了些许鲜血。 妖萱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这也就意味着顾念要是直接发动火光,大概率会灼伤她,且自己一定会被桃花妖攻击,于是他便先进来受了桃花妖的攻击。 是为了护她周全。 妖萱眼睛有些许红,她上前打算给顾念擦擦血,却晃眼看见自己光洁的手臂。她一时间有些呆住了,四目相对,风吹桃花海,花浪起伏,花雨纷飞。 顾念带着面具,可妖萱却没有面具可以遮挡自己的表情,她脸红得像是番茄一样。她现在赤身裸体的,什么都没有穿…… 顾念连忙转过身去,脱下自己比较干净的外袍,递给了妖萱。 妖萱慌张把自己裹起来,果真闻到了鲜血的味道,那褐色的外袍上,还看不真切鲜血的颜色,但是顾念此刻露出的白色里衣,上面全是斑驳的血迹。 “你没事……” 妖萱有些愧疚,就是因为她自作聪明,顾念才会受伤,她霎时间眼中浸了泪。顾念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他是什么表情,他长什么样子? 妖萱想要知道,可是她不能知道。 “我没事。怎么比以前爱哭多了……”顾念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妖萱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做比以前。 她正要问,顾念又开口说话了:“其实我自己嘛,打这桃花,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不可能。”妖萱这样想着,因为她采摘桃花酒很费力了。 说着,顾念轻轻的笑了一下,发出声音,拿起一根木棍,浑身发光的在桃花林里劈砍,霎时间花朵纷纷落下,落在竹篮子里。 原来…… 顾念仗着桃花妖怕火光,可劲儿的欺负人家。 坏蛋,大坏蛋…… 顾念见到妖萱一副不齿,给桃花眼打抱不平的模样,立刻说到。 “欸,你别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啊,我告诉你,桃花妖的花瓣一多,反而拖累了她的修行,毕竟是三千烦恼丝,花瓣多,修魔,花瓣少,修仙。我这是在帮她,我们互惠互利罢了。” 妖萱瘪了瘪嘴,才不相信顾念会帮人家,他看着就不像是一副热心肠的模样。 今天顾念早上拿着豆饼,被一个小孩儿撞撒了,他站在原地也不说没关系,只是用面具对着人家,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就那人给吓哭了。 “我的工钱呢……可以给我吗?” 饶是这样,妖萱还是提到了工钱这件事情。 顾念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只说着:“啧啧,老板都快被桃花妖给蛰死了,你还能要工钱……” “大不了我陪你等伤好了之后再走嘛……我也没钱给你医伤,只能先寸步不离的陪着你咯” 妖萱极其仗义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甜美的笑了笑,再怎么说,顾念受伤了,她也不能一走了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好像有一点奇奇怪怪的。妖萱忽的脸上有些烫。顾念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着她,他一把牵起妖萱的手,叫她先把衣服穿上。 漫天桃花飞舞,妖萱哆哆嗦嗦的穿着自己的衣服。顾念白衣上面的血渍实在是太过扎眼了,极其鲜红,比桃花还要艳…… “我再去采些桃花来……”妖萱这样说着,就要转头回去采桃花,手却被人一把拉住。 “不必了,我压根不靠这个过活……”顾念这般着急说着,似乎怕妖萱又是飞身离去。那双大手,滚烫,宽大,温暖,那种被握紧的感觉似曾相识。 顾念意识到什么不妥,咳了一下,松开了抓住妖萱手腕的手。妖萱觉得奇怪,不是鲜花饼做活路,为何要带她来桃花山,怎么看,都不是让她来打工…… 反而像是,想要她陪着他…… 很依恋,很不舍的那一种。 妖萱脑子里面刚刚蹦出来这个想法,立刻被自己给吓了一大跳。自己就算是自恋也不能这么自恋的! 这没一会儿,已经是黄昏傍晚了。残阳如血,远处流云变幻无穷,瑰丽美好。 顾念盘膝坐在山坡上,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话,他时不时转过头来,妖萱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微风吹过来,带着花香,那般芬芳。 顾念好似在追忆往事,就算看不到他的脸,妖萱也觉得他浑身都是故事,一个背影就能让人叹惋 。 忽的,她听见一声叹息声。 顾念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倦怠。 “妖萱,我送你回地妖城,我和你一起去,你别一个人回去了,不安全。” 他说的很坚定,没有要问过妖萱的意思,妖萱只想着,只要有钱,去哪里都会安全,怎么会不安全呢?大概是这张脸老给自己惹麻烦…… 这是一张容易给她惹麻烦的脸。 顾念站起身,背后是瑰丽五彩的流云,似血的残阳。 他身上渡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金晖,桃花时不时从他身旁飘落,顾念抬起手,手掌想要轻轻托住那转瞬即逝的柔美。 一旦接不住,滑落手心的花朵,便是永生永世的遗憾。 妖萱看着顾念,久久回不过神来,落日的余晖看得她有些刺眼了。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她的心脏狂跳,她想要靠近,想要上前,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只是那种情愫让她感到畏惧。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海沟试炼 顾念再没有说话,一切一切都碎在了风里。 他们赶到了海港口,此刻夜幕已经悄然降临。海面毫无波澜,一望无际,和远处的天融为一体。 海上的风,带着咸甜,吹在面颊上,能让人清醒不少,忘记余晖下的滚烫炽热。 妖萱的心沉浸了不少,她走在顾念旁边。 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早已胜却千言万语,她总觉得,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顾念……许是上辈子? 这样想着,两人站定,哪怕一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尴尬,妖萱反而觉得很自在,很安心。 “哈哈哈哈哈,妈的,老子过去就要享受皇权富贵,钱和女人,老子都要!” “哈哈哈哈哈,是是是。” 这样美好的晚夜却被打破了。 妖萱匆忙一回头,看见来两只野猪妖从背后徐徐走来,他们粗声大气的说着话,焦黄的牙齿上还挂着黏腻的口水。妖萱不待说话,顾念便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那些个猪妖一看到茗澜的美貌,便要竖直走来,把顾念这个碍事的家伙给扔到水里。 毕竟是妖怪的世界,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切有力的抢夺都是情理之中,无分对错的。 “这娘们好看啊……”野猪妖说着话凑近了,妖萱吐了吐舌头开始挑衅他。 她之前在巷口那里便见过顾念的实力,他随手抄起一块石头,就能让这个猪妖死个痛快。 顾念周身燃起火焰,那猪妖似乎意识不到什么威胁,继续向前。下一刻,海面涌起波涛,风浪打在地面上。猪妖停住了脚,就连顾念也收回了身上的火。 海面掀起波涛,什么东西从海面探出头来,水波四散,妖萱看见就在他们身旁几寸的地方,有一颗龙头。 紫青色的龙鳞……瞪圆的眼睛,那颗龙头就好像有一个房子那大…… 龙首周围到处都是紫色的仙雾,看起来极度的尊贵华美。 底下人瞬间都安静了。那出海的蛟龙轻轻呼出一口气,众人脸都好像被风给重重打了一下。那种压迫感那种绝无仅有的威胁,是血脉里的绝对压制。 龙早就脱离了妖族的行列,他们是已经竞神了的妖族,和所有现存在世妖族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他们压根就避无可避。 妖萱看着面前的龙首,耳朵里是风浪的声音,她彻彻底底的震撼了。那条龙只是想要警告这两个人,不要打斗,因为这是夜过海沟的规矩。 龙安稳了稳他们的情绪,便又直接垂下海去,可垂下海前还在顾念身旁伏了一下,这又不知道是为何。 现在谁都笑不出来了,刚刚那种血脉,种族,和力量的压制已经吓傻了他们。两只野猪妖又见到顾念得到了海龙的眷顾,便更加不敢招惹顾念。 “这龙,不是避世的神族一类了吗?怎么还会来管我们这些地妖,天妖的事情?” 妖萱嘴里嘟囔着,那两只野猪妖远远走开,倒是也不说话。 顾念只是轻轻的笑了一笑:“哈哈,这龙也是要归人管的,就算是成了神,总还有其他的神。听说这管龙的龙仙,便是个极度贪财的家伙,哪里有钱赚,他便把自己的神龙往哪里使唤。” “你看,这九天之上的神龙,千年前都还是难得见到的生物,现在就在这么狭隘的海沟上面驮人来了……” 妖萱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不知道是陆晏本事太大,还是现在管龙的龙仙实在是太过无聊了。好好的蛟龙,把他们用来驮人可还行,这身价掉的可不是十万八千里吗? 只能说成神也好,成仙也罢,都得受管,再厉害也跳不出这红尘三界六道,要是真跳出去了,便是魔道,彻彻底底的坏种了。 四下总算安静了,海面掀起一片一片云雾,雾中驶来一个小船,看着七七八八个位置的样子。妖萱一转头,看到了后面陆陆续续来的七八个妖怪。 她排在第一个,上船之前,顾念拉着她的手,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也只说了一句:“千万小心。” 妖萱知道这海沟夜炼必然没有那么简单,不然地妖城就要人满为患了。那日她在地妖城晃荡,所看到的那些人品行乖张,可是到底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妖萱看得出来。 她上了那一叶扁舟,她之前过海沟,全是自己游过来的,但是那也太辛苦了,身上的衣服是顾念给的,她可不想再弄坏了。 她一上船,坐在了第一个位置上面。 她明明感觉到有人陆陆续续上船,那小船也在晃动,可是不知道为何,她一回头,没看到任何一个人,身后空空荡荡的一片。 而后,那船便出发了。看起来船上只有她一个人,海面极其宽阔,她离万家灯火的魔窟越来越远。 夜幕极其深沉,海面一望无际,妖萱再是左右望了一望,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这也太诡异了,但是她是不怕下海的,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蛟龙近亲,哪里会害怕呢? 她心下紧张起来,忽的,眼前现出极度妖异的白雾,鼻息间有淡淡的尸糜味道。 妖萱感到船身剧烈的晃动起来,她只稳住自己的身体,双手死死的撑住船声,良久,她听见了有落水的“扑通”声音。 她仓惶转头过去,可是仍然是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船,一望无际大海,能把人给逼疯。 她感觉有人在打自己,便仓惶多开,在船上和看不见的敌人打斗起来,她几次险些被踹下去,而后才算是一脚把那看不见的东西踢到了水下面去。 这个时候,妖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水,她早就气喘吁吁了。 忽的,她听见婴儿的哭喊声音,海面什么东西浮了出来,小小的一团。 妖萱看不清,船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妖萱望了过去,似乎是一个小孩。她耳旁是小孩子哭喊着娘亲的声音,极度诡异阴森…… 妖萱再一看,那小孩一翻过身来,居然是一张惨白的脸…… 那是小容君的脸! 他浑身上下的皮肉,都长着血红色血泡,鱼鳞一般密集,极其吓人,妖萱一屁股坐了下去,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 她吓得双眼迸出急泪来,想要伸手去抓那个小孩子,小孩也伸手来抓她。 小容君口中喊着:“娘亲……呜呜……娘亲……” 千千万万只手从水面伸出来,妖萱哭了出来,身体被抬起来,她忽的听见极其撕心裂肺的一句喊叫,就在自己身后——“茗澜!茗澜!” 那是谁…… 妖萱不知道,但是她一下子就回过神来,变得清醒了。她不能下去,不能下去,下去了就出不了了。 妖萱回过神来,挣脱开那些抓着自己手臂的小娃娃的手。 她的容君还在前方等待着自己,她绝不能葬身海沟…… 也不知道顾念怎么样了。 “顾念,别掉以轻心。”妖萱只能这么喊着。 那些小娃娃的手依旧在望她这边塞,可是只要妖萱不动摇,他们便没有办法把她拽下去。 不知道折腾了到底多久,妖萱睁开眼睛,雾似乎已经散去了。船上依旧是空无一人,她转身看去,一具尸体,正是刚刚的一只猪妖,仰面躺在湖上面,已经溺水而亡了。 他脸上还是一脸陶醉的笑意,似乎看到了向往的女人和财宝,但他早就已经死去了。 而后,一双巨大的触手从水面伸出来。 妖萱看见海面浮起巨大的一座桥,她仔细看瞧了期权瞧,发现那桥似乎是用人的尸体做的,有的已经早就只剩下骨头了,有的还带着血肉…… 数以万计的人在这里丧生。 海购夜炼的代价,就是失去生命。 连魔窟这样大的城市,一年去到地妖城的名额也只有十个,所以其他心急的人都是从海沟夜炼过去地妖城的。 要不然地妖城不可能有那么多人……但是海沟试炼的代价就是失去自己的生命。 妖萱看着那具尸山血海堆起的桥,咽了咽口水,巨大的恐惧掩盖了她。蛟龙族向来避世,没有理由这么杀戮,且刚刚在海面伸出触手的,似乎是八爪鱼妖…… 魔窟和地妖城之间,只有一个人有权限掌管海沟和尸山血海搭建的桥梁…… 陆晏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会真的是他…… 妖萱心里有些极其不好的预感。她实在无法把陆晏和建那座桥的人联系起来。 但是谁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在陆晏的地盘动手脚,除了他自己。 小船靠了岸,白雾散去,妖萱只在小船后方看见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 顾念还喘着气,面具已经脱落,妖萱还没看清模样,便被一把抱住了。 顾念重重的喘着气,惶恐无状的抱着妖萱,他的额角全是细细密密的汗,好似被方才那海沟出现的幻境吓得不轻。 妖萱整个人被挤到船角的位置,那船还没有靠边,此刻漾着水波上摇下晃的,妖萱想站都站不起来。顾念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好像是人族的话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劝酒 陆晏旁边坐了这么一个美人儿,他的面子,起码是赚得足够了。 “好傻啊,呆呆的……” 妖萱又听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的,评头论足的,这些妖怪她都不认识啊…… 妖萱本就心中窝火,且话都传到这里来来,她要如何才能坐视不理呢? “陆晏,我想走了……” 妖萱有些委屈,底下那些妖怪一直在说她,陆晏没搭理她,除了抓住她的手以外,只当她不存在,照旧和旁边一个豹子精说话。 妖萱晃眼看去,谈笑风生的陆晏,侧脸那般意气风发,他就适合这样的名利场,酒色宴。他那么游刃有余。 可他要顾全大局,给全了外人面子,妖萱就得受委屈。 终于有人想起来了,提了一嘴妖萱。 一只鸟妖兴奋的张着翅膀问道: “陆大人,你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一位美人,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说?” 陆晏笑而不语,只抿着嘴唇。 说啊,说啊…… 说我是你夫人,你孩子娘…… 妖萱内心叫喊着。 陆晏不说话,那鸟妖得寸进尺:“如此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颜色,实在令人见之难忘。小的先敬美人一杯,愿美人永保青春,再敬陆大人一杯,庆祝陆大人得一绝色。” “好啊!”陆晏听了人家敬酒,拍了拍掌,他从酒壶里倒出来两杯酒,一杯给妖萱,一杯给自己。 “我不想……”妖萱不喜欢喝酒,那苦味她闻到,已经想要躲避开了。 可是不容反抗,陆晏已经把酒递到她嘴边了,几乎是半逼迫,半哄骗的把酒喂给了妖萱。 烈酒极其苦涩,还辣喉咙,妖萱下了第一杯,眼眶先是一红,她委屈巴巴的看着陆晏,可陆晏手上动作半点不带轻的,他笑着把酒顺到她嘴边,妖萱只得张嘴。 “我和你一起喝。”陆晏说着,把自己那杯也喝了。 如此,才算圆满。 底下人见了,拍起掌来,得了意气,一个二个胆子大起来,开始围坐一堆劝酒。 妖萱看着那些个妖魔鬼怪一哄而上,吓得后缩,可是再退也推不倒哪里去。 陆晏把妖萱圈在自己的怀抱中,哪里都不让她去,死死的把她禁锢住。 “敬陆城主……” “敬美人儿……” 一声一声的道贺,面前人是个什么模样,妖萱全然都看不清楚了。她只觉得那个酒实在是太呛了。她泪都给噙出来了。 陆晏从旁人手上接过酒,一下一下往妖萱嘴里灌,若是妖萱咳嗽了。陆晏便微微停下,等人咳完了,继续灌,偏偏还好声好气,柔情蜜意的哄着。 “最后一杯,最后一杯了……啊,再喝点,之后便不喝了。” 妖萱信以为真,结果喝了一杯又一杯,陆晏自己也喝了很多,可是半点醉意都没有。 妖萱双眼通红,有些酒顺着她雪白的脖颈流到了衣服里,黏黏腻腻的,极其不舒服。下面有些人已经有人劝过了,却还要上来起哄。 终于,陆晏大手一挥,让外面的小厮来收拾残局了,不让他们继续劝酒了。 “今天各位给陆某人面子,远道而来,天香是蓬荜生辉。妖神之战,和蓬莱之事,就靠诸位帮忙了,夜深了,恕不远送。” 陆晏说完话,把妖萱给圈在怀里,不让那些人接近她一分一毫了。那些人也识相,知道陆晏反应过来,要护短了,便只好讪讪离去了。 灯火阑珊,晚夜万籁俱寂。 妖萱睁着眼睛,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她从里到外像是火烧一样,难受得不行,她有些怨陆晏,这个坏人…… 还伙同他那般狐朋狗友一起来喂她酒…… 妖萱哭出来,泪水跟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滚烫的泪珠甚至砸到陆晏手上。 “你哭什么?你一言不发的趁我不在,偷偷跑去魔窟,折腾到现在才回来,我都还没有哭,你倒是先哭了……” 陆晏又好气又好笑的捏了捏妖萱的下巴,结果虎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妖萱撒气一般咬了他的手。 这个冷血动物……怎就是养不熟呢? 陆晏想起来三年前,这个人就是在他怀里,把他整个胸膛都给咬烂了。 “我不喜欢喝酒,你为什么要灌我!我讨厌你……”妖萱总算是松口手,对着陆晏就是一顿骂,她偏偏在陆晏怀里,看不清他此刻表情。 讨厌他…… 陆晏在口中喃喃着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讨厌自己,就算做了那么多,她也还是讨厌自己。 烛火摇晃,照在他脸上,阴晴不定的一片。 “嗯,好。” 讨厌我…… 陆晏忽然低头,轻轻的吻了吻妖萱,那个吻极其绵长,妖萱都已经被人给亲傻了。陆晏牵着妖萱的手,还贴着妖萱的脚,无一例外,都是冰冰凉凉的。 她的心,应该也是凉的。 “很久很久以前,我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我刚刚来到天香。那个时候,老板是一个很凶的女人,我长得漂亮,便总是被人家劝酒,一晚上,我能喝吐三次,熬着熬着,才总能清醒了……” 陆晏忽的转头,看向不夜的长天,那么璀璨的灯火,滚烫的星河,可没有一样炙热的美丽和温情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陆晏那个时候在凌北野麾下,是心不甘情不愿,他偷跑着出齐王府,凌北野人脉极广,给他处处设限,考文考武,他都过不了,因为凌北野不让。 可是,他还有美色。 凌北野唯一一个管不住他的地方,便是烟花巷。陆晏一杯一杯酒的喝上去,陪笑,熬夜,左右逢源,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可是,他依旧逃不过只手遮天的东齐王,天香以外的烟花巷地界,原本是凌北野势力范围的盲区,也让陆晏给打通了。于是,东齐王便一步一步扶持他。 陆晏那个时候明白,有些人就是自己这辈子都绕不开的。 他恨死凌北野,所以一定要杀了他。当他发现有了茗澜这么个命定之人的出现,几乎是窃喜若狂,偏偏她还给凌北野生过孩子。 凌北野看着纨绔不羁,实则最重情义,他老婆孩子都在自己手上,这三年该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了才对。 陆晏忽的轻轻笑出来,他看着妖萱的脸,内里那扭曲诡异的,却早就深根发芽的爱,又在歇斯底里的疯长。 陆晏方才灌她酒的时候,看着她被呛得喘不过气来,漂亮的小脸儿憋得通红,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死死抓住自己衣角的时候,他心底生腾出一种几乎诡异的快感。 “妖萱,我告诉你,妖神之战,我对外说,是众人来争夺妖神之位的,就是在放屁。” “我到时候,会直接宣布你就是妖神,地妖,天妖,千百种妖怪都会气的要死,你只需要将他们一一击败,让全天下看到你的无双风采,这就够了。” 陆晏吻了吻妖萱。他需要激起妖族的怒气,妖怪不需要和相处平,只需要对绝对武力的诚服。 妖萱被定为妖神后,那些个妖族的愤怒可想而知,但是正是如此,在妖萱把他们暴打一顿后,他们才会臣服,明白自己是多么弱小卑贱的种族。 地妖就该被天族狠狠踩在脚下! 而妖萱,会成为唯一的妖神,四处征战。 火光在陆晏眼中悦动,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妖族吞并天下的宏图伟业。 他几乎贪婪的吻了吻妖萱的发丝,妖萱已经沉沉睡去,她极其难受的皱着自己的眉毛,苦着一张小脸儿。 啧啧,现在都还是一个脸酒都喝不得的小孩儿…… 陆晏可怜又可爱的揉了揉妖萱的脸, 想着她穿上九彩华袍,戴上十八面凤冠的模样。他们要一起牵手,走向触手可及的未来。 忽的,他一转头,看见来角落里的容君,容君的眼神极其淡漠,但是和陆晏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眼中一闪而过那种极度的害怕,和无望。 这个妖萱不是她的娘亲…… 他娘亲桀骜不驯,不是任人摆布的玩物,更不是撒娇求着陆晏这样男人喜爱的弱女子。 妖萱不是他的娘亲,陆晏更不是他的父亲。可妖萱的躯体里,又的的确确装着他母亲的魂灵。 容君看着陆晏把妖萱抱在怀里,肆意摆布,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无能为力,但是握紧的拳头,已经出卖了他的恨意。 “小怪物,我好吃好喝供着你,还要怎样?林大海天天跟个奶妈一样跟着你也就罢了,我可没时间来管你啊……要不要也喝一杯……” 陆晏作势端了杯酒过去,小容君吓得跑开了,林大海会跟过去,毕竟,梧白,在自己手上…… 陆晏看着妖萱,或者说茗澜倦怠的睡颜,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个人现在一心一意扑在他身上,单纯上善良,还好骗,他三言两语,便可以哄得她团团转了。 楼外一轮皓月初生,陆晏早不知道多久,没有记得自己身边的四季变化了了,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 此刻妖萱躺在他的怀抱里,开始嘟囔着,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他们的关系,问他为什么要喂自己喝酒。 第一百三十四章 血祭 一个是幻境外面有足够强大的妖族以鲜血献祭,二个是在诸神黄昏试炼的人要在规定时间内来到石门。 陆晏当时试炼的时候很怂,几乎每天那个时间段,他都要守在诸神黄昏的大门那里,等着圆昌来接自己。 他盼了七天,都想要自己了断了,圆昌才总算把门给打开。 陆晏之前也不知道到底妖萱这次要多久,但他狠了狠心,一关就打算关妖萱十五天,算上百妖竞神的过程,他一共关了她十七天。 石门外,有个手掌状的旋钮,上面是一个恶魔的头颅,上面一共九十九个尖刺。 陆晏把手掌放在上面,感觉地狱的恶鬼正在吞噬自己的灵魂,他头脑一阵又一阵的发昏,此刻才刚刚过了午夜。 陆晏的鲜血一点点被那恶魔的头颅给吞噬掉,他知道门一旦被打开后,下次开启至少得是七十七天之后。 那个时候,妖萱已经完完全全错过了竞神的时期,全天下的人都没有办法一举得见她的风采。 且妖萱再强,在这里哪怕呆三十天也必定是魂飞魄散,就连上古原神都挨不过三十五天,他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陆晏的左使在背后望着他。此刻那个学得陆晏左右逢源精妙的千娇媚,正在外面主持大局呢。圆昌也忙着算星相,说来,他身旁就只有一个不能全盘托付的林大海。 “呵呵,你这个时候要是杀了我,只怕就诸事大吉了,天下也就太平了。可惜,你优柔寡断,绝对放不下你妹妹,随所以你不敢杀我,我也才会把你留在我身边……” 陆晏的身体越来越虚,他感觉自己的魂灵都被那恶魔的头颅给吸走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挖苦,逗弄林大海。 林大海默不作声,只皱着眉头,事实上来说,的确是如此,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杀了陆晏,把妖族逐鹿天下的野心扼杀在摇篮中。 前提就是牺牲他的妹妹,可是林大海不会。 他死都不会。 陆晏知道这一点,便把人给拿捏得死死的,他甚至还敢说出来。 “呵呵呵呵……”他盯着自己鲜血喷涌的手笑出来。 林大海张嘴喊他,陆晏以为自己要被骂了,漫长的等待中终于要有些许的乐趣了。 “城主大人……您还是注意那骷髅头。” “妈的烂好人……” “……” “活该倒一辈子霉……” 陆晏又恶狠狠的说到,他已经快要神志不清了,忽的,听见耳旁那石门的开启声。妖萱约摸着是在最后一刻钟,才慢慢的从门里出来的。 陆晏昏昏沉沉,动作极其迟缓的从那诸神黄昏石门口后退。 刹那间面前出现了熊熊烈火,他两人退开了数步,面前灼人大光亮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忽的,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妖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她是半人半蛇的形态,由于火海的烘烤,浑身都是细密的汗水,整个人好似从水上被打捞起来一般。 妖萱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背后的石门缓缓的合上了,她的衣角上面还有些许神火在不断燃烧。 她大口喘着气。 这十七天,她一共死了五百七十六次,其中四百七十七次死在前七天,后二百九十九次死在后面十天。 她最惨的一次是被六只凶兽围攻,撕咬而死,但是后来,她闪躲得越来越熟练了,就连饕餮狴犴的撞击都能示适应了…… 她感觉自己胸口,有一股火焰在燃烧,就是见谁打谁,谁都打不过她的那种感觉。 妖萱觉得通体舒畅,斗志昂扬。她这辈子没有那么好战过,出了石门,都好似还是不过瘾。 回过神来,妖萱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的便是一直在外面侯着自己的陆晏。他的目光极其平静,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妖萱看惯了那诸神黄昏里面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再看一眼本就绝色倾城的陆晏,只迫不及待想要上前轻吻一下。 林大海看到妖萱只仓惶转过头去,她几乎都已经衣不蔽体了。 “夫君,你看,我厉不厉害,那些凶兽我虽然没打过,但是我也不算输啊……” 她笑眯眯的看着陆晏,一副邀功的模样,她好像一把上去,把陆晏给抱着满怀,可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和穿得跟天上仙子一般的陆晏,便使劲儿的按耐住了自己手脚。 “嗯……”陆晏面无表情。 妖萱有些委屈巴巴的:“人家这么厉害,你都不夸一夸,在里面试炼的时候,可疼了……” 她眨巴着眼睛,状似撒娇。其实没有那么疼,但是她就是想要说给陆晏听。 林大海听见茗澜还有力气撒娇,已经是惊得目瞪口呆了,几乎没有哪一个人,历经了诸神黄昏的幻境能笑着出来。 陆晏已经是极其强大的九尾狐妖了,他也只坚持了十天以内,人族中坚持了十四天的金蝉大师,已经圆寂了。 他们大多数都是故作坚强,或者是哭天喊地的出来,虽然诸神黄昏里,上古凶兽都是镜像,但是威力也够吓人了。 妖萱能这般轻松的出来,林大海已经惊得不行了,并且他发现,妖萱右耳垂上面的那点痣,已经完完全全的变紫了。 妖萱没察觉到林大海的讶异,她眼里心里都只有陆晏,可是陆晏爱答不理,让她有些气恼。忽的,面前的陆晏一把瘫倒。 妖萱迅速上前,把人抱到了自己怀里。 她迅速卷起陆晏,游移到灯盏下,才发发现陆晏不是面无表情,是面无血色,他整个手掌上全都是血,极其虚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妖萱……你出来了……真好……” 陆晏躺在妖萱怀里,静谧的闭上眼睛。 妖萱很疑惑,她进去之前陆晏明明都还好好的。林 大海见了妖萱质问一般的眼神,饶是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会让妖萱对陆晏更加的依恋,他本该挑拨两个人的关系,可是还是忍不住说了。 “哦,开启和关闭石门,都是需要血祭的,极其消磨妖怪的意志。哪怕是再强大的妖怪,要守护自己的历练者进去,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神智。且诸神黄昏打开的时候,妖气最重,呆在里面也越是能锻炼历练者。” 林大海不咸不淡的说着,他其实也佩服陆晏,明明妖萱,或者说茗澜,就是个极其贪玩不服管的人,陆晏都还没告诉妖萱这件事儿。 “那要是我不出来呢?”妖萱声音有些颤抖…… “那……城主大人就会失血过多而死,历练者不出来,献祭者就会失血过多而死,历练者也会被折磨而死。”林大海讪讪回答。 妖萱霎时间红了眼,她身上的汗,几乎一半儿都是在诸神黄昏打开的时候出的。 那时候几乎全部的妖怪都在往她那边聚集,她每击败一个,便会有灵犀游到自己身上,她实在舍不得走,便一直到门要关了,才恋恋不舍离开。 她要是再迟疑,或者贪心一下,陆晏就会死。 妖萱感觉那一个时辰,自己增长的力量比起之前十七天历练都要多,但由于最后一只山童拦住了她的去路,她险些出不来。 陆晏在赌,为了让她变得更强,拿自己的性命赌。 妖萱红了眼眶,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的明白陆晏的决心,野心,和常人不具备的胆识。她有些迷恋他身上的疯劲儿。 林大海看到妖萱那样的目光,很想提醒她,陆晏不是用他一个人的命在赌,而是用两个人的,她也会死! 陆晏不告诉妖萱要快些出来,就是在用两个人命赌未来的妖神能不能更强一些。毕竟诸神黄昏一辈子只能进去一次。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林大海永远都不会懂得,初出茅庐的妖萱,和一直是疯子的陆晏,到底在惺惺相惜些什么。但是他知道,妖萱爱慕陆晏,但是茗澜不会。 他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妖萱那般热切,痴迷,感动,爱恋的眼神,总会消逝,被陆晏从头到尾编制出的谎言,撕得粉碎。 …… 此刻百妖台,已然是日出之时,旭日东升,百妖台上,生死争斗依旧在无止息的进行。 场上现在只剩下了二十一位来自的妖怪,最后的决赛即是妖怪大乱斗,胜者成为妖神。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大地一片苍茫,可是南疆的黑雾很重,难以驱散。 灼热的阳光烤在光秃秃地上,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妖怪喜欢潮湿,黑暗,但是也不全是,譬如虎妖一类的就是喜爱阳光的。 群妖代表各自种族获胜后,全都士气大涨,但城主大人迟迟不出来宣布决赛开场,大家等的有些烦了,甚至开始和周边的守卫推推嚷嚷的。 良久,从通道处,群妖才看到陆城主一摇二晃的从宝马香车上下来。 陆晏下了车,在众人的瞩目下,慢悠悠走到台子上面。对此颇为不满的一只癞蛤蟆直接当着陆晏的面嘀嘀咕咕起来:“怎么现在才来?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失望 凌北野其实比任何人都知道,就算茗澜没有失去记忆,他们之间也不能再有任何的瓜葛了。 可是他总是忍不住…… “当然了……你这个,趁机偷袭,卑鄙无耻的小人……” 妖萱本性嫉恶如仇,顾念从天而降,要让她和陆晏下不来台,她早就记他一笔了。 妖萱浑身冒出紫色的光芒,细密的鳞甲警戒的紧缩着。 她其实也开始怀疑了,顾念的名字都可能是假的,但是她压根就不在乎,他到底叫什么。 她胜券在握,野心勃勃。晃眼看去,她看到一对深邃的凤目,里面是她看不懂的迷惘。 “人就该卑鄙无耻,卑鄙无耻过后,什么都有了,光明正大的,反而一无所有。” 凌北野自嘲一般,浑身燃起金色的火焰,他不想她赢,但是自己也不能输。 南奎战线被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拉的太长了,时不时他们就来骚扰一下边线,最近更是会有大动作。 群妖见来两人身上的光芒都弥足刺眼,本来打了这么些天,大家都热情都低沉下去。 可是底下两人的气息都极其强劲,不用出手,都能察觉到两人的实力,于是群情高涨起来。 妖萱身上迸出一道紫色的霹雳,闪耀在凌北野身前,两人的气息霎时间纠缠在一起,打了个难舍难分。 妖萱忽的后退了一步。光看实力,她和眼前的顾念也许是不相伯仲,可是他的气息里,似乎带着一种种族,血脉上的克制。 妖萱不住后退,她和顾念对战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丹田的位置极其沉重,胸口也有些发懵,顾念的血脉,好似克制她…… 不能退,绝对不能…… 妖萱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眼神怅惘的男子,知道自己绝对嘀低估了他,便在心里咒骂。 可是听得四周那些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她的战意彻底被点燃了。她的骨子里,就有一种绝不服输的劲儿。 妖萱全身都化出妖相来,她不比较法术,只打算硬拼气力,她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顾念的方向袭去,招招致命。 她虽然没打算杀死顾念,但是顾念比她想象中要强的太多了,妖萱第一次腾空跃起便吃了亏的。 妖萱毕竟是蛇身,不好躲避攻击,在触碰了顾念的鲜血时,才反应过来,顾念是龙炎血的携带者。 她的皮肤碰到了那血,只起了青烟,但是妖萱知道,寻常妖怪要是碰到了这龙炎血,大概率是被直接灼烧到贯穿的地步的,所以她不怕,更要迎难而上。 妖萱撞了个头破血流,对面的顾念也落了一身伤,纯看身法,两人不相上下。 “用法术啊,你怎么不用你的真气,或者用你的龙炎血来灼烧我!” 妖萱几乎是在找死一般质问面前那人。顾念不肯全力以赴,对于她来说,是一种侮辱,她没有感谢他的意思。 众人看得云里雾里,只能看到两人在打架,却听不清两人的话语。 他们只是疑惑,这两个人都如此强悍,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使用更高阶的术法攻击,非要拳拳到肉,以肉身相博? “因为你是个蠢货……” 凌北野站在原地咬牙切齿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人之前日日夜夜与他耳鬓厮磨,在嫁给他,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却头也不回的和陆晏那个王八蛋跑了。 全华京,不知道有多少人拿这件事来戳他的脊梁骨。 即使他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爱本就没有高贵一说,一旦错付,那就都是贱种。 现在陆晏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还让她失忆了,这般死心塌地,这般一往无前…… 为什么……为什么…… 他用了三年,整整三年的日日夜夜,都没有想清楚……于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颓废,都要狼狈。 东齐王,和一个女妖精生了孩子,最后还让人家给一脚踢开了。 他几乎恨不得把茗澜给掐死,他巴不得把这个人给千刀万剐。 可是当她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那般天真无邪,那般浪漫多情,他就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你说什么……”妖萱方才被抵挡开的时候,一下子撞在墙上,手臂上鲜血直冒。 她被骂了一句,现在更是怒火中烧,面前这个人,在擂台上,什么都不是…… 不是救命恩人,不是相识故人,只是一个挑衅她的对手。 她本不是娇儿女,无须别人爱惜。 妖萱爆出牙口尖刺,运起真气,她由于这一猛然跃起,胸口被扯得生疼。 她忽略掉那疼痛感,直接向顾念发起了攻击,可是妖相毕竟是不够灵活的。 下一刻,顾念直接借着她的妖相腾空而起,朝着城主宝座上飞身而去。 妖萱才反应过来,仓皇跟上。果然看着顾念杀气腾腾的朝着陆晏的方向去了。 “顾念,回来!”妖萱心下疼的不行。 她觉得自己该是为了陆晏担心的,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心里埋了什么自己一直不敢接受和面对的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顾念跃上了高台,一掌向陆晏拍去,妖萱迸出急泪。 陆晏现在这个状态,压根就不可能打得过实力在自己之上的顾念。 群妖东奔西逃,惊慌失措,可是下一刻,妖萱眼前绽出点点刺眼的金光。 她听见一身悠长的喊话。 “对不住了,陆城主,有缘再会。” 这个声音,是妖萱从未听闻过的,她飞身而上,看到高台之上的陆晏长身玉立,面无血色。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竞神被完完全全的破坏掉了…… 今日,本来就是为了让天下妖怪看到南疆崛起,还招揽更多人才的。 可是被龙仙和顾念这个一搅合,可以说是颜面扫地,他们来去自如,畅通无阻,群妖如何信服? 妖萱看着底下的妖怪被传说中几乎不会现世的龙仙吓得屁滚尿流,也觉得很难过。 怪她……努力了那么久,还是没办法将顾念一击致命…… 她想要上前安慰陆晏,可是下一刻,她被人抓住了手腕儿,她一转头,看到的便是一脸焦急的千娇媚。 第一百四十章 一往无前 她粲然一笑,极其温柔的问了问陆晏:“累不累,我带你去逛集市?” “不想逛集市,我要逛大铺子,逛大酒楼,逛有金银珠宝的地方。”陆晏瘪了瘪嘴。 他就是很俗气,喜欢那些个亮闪闪的东西,他也不喜欢烟火气,就爱那只纸醉金迷的奢靡,手上的天香自然也是这样。 “好……”妖萱点了点陆晏的指尖,她吩咐好了底下人,把地妖城最大的一间商铺打点好了。 里面有最细腻的胭脂水粉,最华美的衣裳罗裙,还有最璀璨的珠宝。 两人一进去,那些个打点的小厮,还有老板都出来相迎接,老板是一只花孔雀。 他们走在点头哈腰,叫喊着“恭迎妖神大人!”和“恭迎城主大人之类!”的话。 妖萱在竞神之后,台上那种以一敌百的风姿,传遍了大街小巷,把这个个小老百姓给狠狠威慑住了。 更何况他们是商人,向来更懂得该讨好谁,跟着谁。 陆晏一进了商场,便大杀四方,一件一件的衣服绸缎,试得好不开心,这样要买,那样也要买。 他对于自己突然就从城主变成妖神夫君这件事,似乎倒是得趣儿的。 妖萱坐在桌子上,看着陆晏跑来跑去,一派欢天喜地的模样,倒是也高兴着。毕竟男男女女,谁弱势谁强势,何必分得那么轻,真心相爱不就好了嘛? 谁是诸位,谁是次位,又哪里比较得清楚? 一天折腾下来,入了夜色,陆晏才总算是觉得疲惫了。虽出了一身汗,他人倒是清爽不少。 两人躺在商场的一张纯牛皮的毯子上休憩。 又忽的相视一笑。 “怎么样?我这个城主‘夫人’,当得还算合格?这钱花得,还算是体面?” “哈哈哈,怎么,你怕花钱花少了,不体面?”妖萱笑起来,第一次听见一个男子说这样的话,他倒是真把自己当做是闺秀中的红女子了。 但那又有什么要紧,是杀伐果决的陆城主,还是妥妥帖帖的城主夫人,她都爱,她都喜欢。 妖萱想起来什么,幽幽说到: “报告夫人,蓬莱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对接融洽了,七日之后,还请夫人随行!” 她最后一句话,是用戏腔说出来的,她本想逗陆晏开心的,不想陆晏那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妖萱想,他大概是担心自己遇到宿敌。 “别担心啊……虽然知道那东齐王这次也会赶着春日三月,和我们一起拜蓬莱,但是哪怕撞上了也打不起的。就算打起来,不是也还有我吗?” 妖萱自认为至今为止都没有见过东齐王,有些好奇他是个什么模样。 但是她知道这个人是陆晏一生之敌,陆晏说不定有些许怕。她拉住陆晏的手,安慰得情真意切。 “你放心,有我在一日,绝不让别人动你一丝一毫。” 蓬莱三月,是木精最为活跃的时候,他们和龙仙一样,脱离于红尘之外,不参与世俗纷争,只在每年三月,卖些货物罢了。 但是他们的货物,可以是连发数箭的弓弩,可以是的破坏力极强的战车,总之一旦哪只军队得助于蓬莱,就会所向披靡。 那些玩意儿,人族都建造不出来。 由于竞争货物的种族常常发生口角,且木精生性喜静,所以蓬莱更加不允许武斗的。 妖萱不会与人武斗,坏了蓬莱的规矩,但是怎么说,到时候都要羞辱下这个欺负了陆晏小半辈子的东齐王。 “嘿嘿,我听说,那东齐王第一个老婆,连人带娃死于非命,好不凄惨,第二个老婆,是个事儿精,天天在他后院找事儿。第三老婆最好笑,带着两人的儿子跟别人跑了,哈哈哈哈哈!” 妖萱想想就觉得好笑,这样的老实人倒霉蛋能是个什么威风凛凛的人物? 她本想拿这个逗逗陆晏开心,不想陆晏脸更苦了。 “我笑不出来……”陆晏倒是也不造作,直白说了出来。 妖萱虽不明所以,但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她只吐了吐舌头,但是转念又想起来什么,便笑不出来了。 “玄天来了信件,说我们的容君还在他们手上,他们到时候说不定会那拿孩子威胁我们……实在太可恶了……” 妖萱想到这个,更加不爽了,她很担心容君,毕竟是自己孩子落入敌营了。她原本也不想说孩子下落的。毕竟陆晏身体才刚刚恢复。但是不说也没得法了,陆晏早晚会知道的。 且他此前没日没夜的找人,看着也怪让人心疼。 果不其然,陆晏胸口剧烈起伏,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容君到了东齐王手里?” “是……这总比到了那些个没轻没重的腌臜泼才手里好。我到时候会竭尽所能,把我们的容君赎回来。” 妖萱只以为陆晏是担心自己孩子,却不知陆晏到底在担忧什么。 一旦容君落到凌北野手里,凌北野和妖萱交涉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现在妖萱占主位,她早晚掌握的信息会比陆晏还多的。 要是她知道了从前…… 陆晏不敢再想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的,浑身轻轻发抖,他舍弃了自己的所有,孤注一掷在这个女人身上。 他的财富,地位,十几年的积累…… 陆晏好似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感天动地的大事。 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妖萱没由来心中酸涩,以为陆晏是为了孩子的事情。 她从后面抱住他,极其轻,极其缓。 这几日,妖萱把所有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无论是爱人,还是孩子。 当时她杀死那只豹子精的时候,豹子精的情人在下面怨毒的看着自己。妖萱知道自己做不了好人和救世主,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成为上位者。 之后,她派人把那豹子精的情人也杀了,没有一点犹豫。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小情人那带着恨意的眼神,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 妖萱醒来的时候,太像一张白纸了,一尘不染,可是她现在的样子,又太像陆晏了……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妖萱正胡思乱想,忽的听见陆晏说话。 那声音就好似冬季里濒临死亡的秋蝉,在渴求无望寒冬最后的怜悯。 妖萱轻轻吻着他的脖颈,但就是如此,陆晏才更有在刀尖上起舞,任人鱼肉的感觉。 “我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妖萱蹭了蹭陆晏的肩颈,这个人身上有花香味,她太喜欢陆晏了。 “如果有一天你讨厌我,别让我知道,直接一剑贯穿我的心脏,或者投毒,那样,至少我记得的是,你还爱我……” 陆晏呆呆的看着地板,他第一次在心里祈求上苍,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罪行。他渴求自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一个例外。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呢?” 妖萱没有明白陆晏这话语中突如其来的悲凉从何而来,她只一如既往贪恋馥郁的花香,和触手可得的温软。 陆晏背对着妖萱,硕长的睫毛轻轻打颤,他觉得砍死触手可及的美好,如同一场镜花水月。 …… 三月春,草长莺飞,鸟语花香,花开了漫山遍野。 黑压压的军队整装待发,等待着新王的出驾。让他们俯首称臣的妖神,不是男子,而是一个女子。 妖族自从败给人族后,千百年来势力割据,可是在短短六十三天里。妖神击败了来自,上百个妖王,其中五十七个俯首称臣,其余的全部暴毙。 群妖在城外站定,迎接妖族的妖神,也迎接新的纪元。 群妖看着日出的方向,旭日东升,流云似火。地妖城城门缓缓打开。妖神身穿一身玄衣,头顶十八面凤冠,威风凛凛,霸气侧漏。 妖萱看着俯首称臣的群妖,没有半分怯场,骑上自己那匹日行千里的猊兽,走到了军队的最前方。她回头一看,军队浩浩荡荡,黑压压的一片。 最中间的位置,有一顶花轿,那是真真正正的花轿。她搜罗来了最近开的,所有类型的鲜花,做完了一顶花轿,才发觉有多难做。 她回望,定定看着那花轿,花轿帘子忽的被打开,一身红衣的陆晏隔着千军万马,冲她明媚一笑,妖萱那一刻,只觉得群花黯淡无光。 于是鲜衣怒马,意气更盛,她抬头看去,天际还有许多盘旋着的鸟妖,其中还有鹰一类的。 这是人族绝对不会拥有的战斗军队,因为人族永远飞不起来。 妖萱凝神定气,举起手中的军令,用她这辈子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喊到:“蓬莱,进发!” 她以前以为,自己就是个小家碧玉的角色。 但是当她坐到了妖神这个位置,她才发现似乎统治者的角色更适合她,且她发号施令的霸气是与生俱来的。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花轿,那里面装着她心尖儿上的人。陆晏为她铺好了通天的大道,她绝不能走得怯懦。 晴空万里,旭日东升。山海广阔,他们一往无前。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东齐王 毕竟他晚上老躲着自己,要不就是悬崖勒马,让她觉得好没劲儿。 妖萱缠着陆晏,就像是蛇缠着树枝一般有力,不肯松手,陆晏只用手推搡着妖萱。 两人拉拉扯扯都不知道走到那里去了。 忽的,有人端着灯火过来,妖萱才算收敛了些许。 “妖神殿下,不好意思,打扰了!” 妖萱干咳了一声:“你说。” “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说话的声音极其粗狂有力,是那种浸了烟火味的嗓子。 妖萱抬眼看去,烛光下,是一只年过半百的虎妖,那虎妖叫力度山,年过半百,须发微白,可是身强体壮,极其健硕。 力度山那日与其他两个妖王一同挑战妖萱,其他两个妖王都看不起妖萱,随后便都被她五马分尸了。 只有力度山把她真正当做对手,说妖萱要是能赢了自己,便归于她麾下。 妖萱对他印象很深。 这人是个老实人。妖萱点了点头,示意陆晏先回到房间里去,陆晏很听话,小媳妇一般转头就走,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 “殿下,我的儿子已经失踪了十几年了,我想找一找他。他打架是把好手,说不定能帮上您不少忙。” 说着,力度山把画像双手递给了妖萱,妖萱看着老人家,温柔一笑,她今天还看到这个壮硕的老头在走廊上劝架呢。 “您把这画贴在我们每日领军粮的地方就是了,稍微添点油加点醋,那些个妖族您也知道,保不齐怎么好奇呢。”妖萱对着力度山点头。 不得妖神命令,在公告上乱贴东西是要被处罚的,虽也老有小妖怪这么干,但妖萱罚了好几个之后,就没人敢了。 那幅画上,力先生的儿子看起来极其桀骜不驯,妖萱似乎是在哪里看到过这人 ,且这幅画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但是她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 力度山得了令,双手抱拳,千恩万谢的。 妖萱看着这人离去,在心里唏嘘,要是南疆再多几个这样能干又老实的先生就好了。 她摸索着回了房间,陆晏已经睡下了,她摸着上了床,把陆晏整个环抱住。 “怎么了?” “哦,那虎老先生托我帮忙找儿子。” “哦。”陆晏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毛,他有些东西还想再问一问,但是妖萱总归是注意不到的,便打算之后自己去查。 陆晏睡在一个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紧紧抓着被子,一副不许人家碰他的样子。妖萱就使劲儿的往里面挤。 毕竟她一条蛇,是实打实的冷血,可是陆晏一只小狐狸,温温软软,可可爱爱的,她可不得使劲儿欺负吗? 陆晏被妖萱冰着了,便不肯理她,可是妖萱还是臭不要脸的逗他,两人打打闹闹的,好半天才睡着。 妖萱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晏见她睡了,才从床上坐起来,亲了她一下,两下……好几下…… 他怕把人给亲醒了,既惊又怕的缩回了自己被窝里去。 他在隐忍,在克制,这种关头上,妖萱不能掉一点儿链子,就是怀孕也不行,那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实在冷静不下来,便又起了身,打开窗子,吹吹冷风,打算让自己冷静一下。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居然就亮了,日出的那一刻,陆晏整个人都傻了,他喉咙里有痒痒的感觉,估计又把自己给吹病了。 他一骨碌钻回被窝了,懊恼后悔得不行。 …… 潮起潮生,红日从东方升起,水天一色。妖萱极尽目力,看到海中心的位置,在彩虹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岛屿。 木船幽幽的从摇晃过来,可是妖萱居然没有看到上面有摇船的人,临近了一看,那船长着手脚四肢,便已经是一个被做成了船的模样的树精。 妖萱大着胆子跳上去,她回望一眼,陆晏坚定而温柔的看着她。 此次去蓬莱岛,人族和妖族各有二十个名额,且有一人为主谈判人。 蓬莱出售的这些货物,所有人都想要,便看谁给的东西更好了。但是陆晏给妖萱说过,蓬莱木精要的东西,非同小可。 在一月之内,人族和妖族,谁先把东西凑齐,便把货物给谁。 陆晏身体不好,他晕船,上去没多久便吐了个昏天黑地,妖萱便又让人把陆晏给送回去了。 要是陆晏真不放心她,强撑着去了蓬莱岛,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让妖萱过意不去了。 不就是主谈判吗?她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让陆晏担心,让陆晏照顾她一辈子。她要自己去。 陆晏其实不肯的,但是妖萱下了死命令,让人把他给拉回去,光是到岛上就要五天五夜,陆晏还不得吐昏过去。 最后,便有十九人人到了蓬莱岛。短短一段距离,船在岛上走了两日才到,蓬莱外界也有幻境。 林大海照看内务,便留守了,圆昌和千娇媚跟着妖萱,还有其余几个孔雀或者麋鹿一族的智者。 妖萱下了岛,看到了门外一串一串的紫藤花,那些花小巧可爱,却是成堆成簇的,看着让人好生欢喜。 但沙滩上有人的脚印,看来玄天一伙人是早就到了这地方。妖萱愤恨的踩了踩,就是要和他们谈判,陆晏才回晕船的! 岛上到处都是花果树木,站在林子里,最远看不过几米,通道全用芭蕉叶给遮住了,茂密得不见天日。 妖萱时不时就分不清,旁边的芭蕉叶倒底是不是木精,毕竟有几个趁人不注意就动了。 圆昌和千娇媚怕岛上有埋伏,先去探看了。那几个智者则和木精去沟通,看看能不能把条件再放松些。 妖萱打算先去验货,几个半人高的小筷子木精,眨巴着黑色的眼睛,把她带到一片橡胶林里,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围场。 妖萱一走进去,便惊呆了,那围场里面放着的战车,有三人那么高,最前方的木刺,看着便让人胆寒。 这样的战车,要是用到了战场上面,可是说是让军团如虎添翼,让敌军闻风丧胆。 妖萱摸着那战车,几乎是啧啧赞叹,不光如此,前面还有几架木弩,那弩箭极其巨大,比她腰还粗,这要是一箭射出去,同时捅穿五个人都不在话下。 妖萱看着看着,才算是知道,为什么陆晏一定要争取到这批货了。 玄天本来就比南疆要擅长武器制作,要是他们拿了这批货物,到了战场上面,指不定把他们妖族打个落花流水。 “欸,慢点儿跑!小子你小心一点!要撞到尖刺上去了!” 妖萱听到几声喊叫,那声音她极其熟系。似乎就在这战车后面,还有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小孩的声音也极其耳熟。 妖萱偏头一看,在战车周围跑跑跳跳的孩子,不正是自己家的容君吗? 她一把上前,把小孩给抱起来,就是玄天这伙骗子把她孩子给哄走的,她这些日子找得好不辛苦! 妖萱本以为玄天会在讲不下条件的时候拿儿子威胁她,可是不想他们居然直接把孩子给带上岛了。 妖萱摸着容君的头,确认他毫发无伤后,才算是微微放了心。她就是抢,也要把孩子抢回来,她运起气,打算等带着自己孩子的人出现。 等看到那人的脸,妖萱与之对视,更是义愤填膺,就要出掌。 对面的人,剑眉星目,硬朗英俊,不是顾念又是谁? 不对,不是顾念,能和她一起出现在蓬莱检验货物,不是东齐王又是谁? “你要是先出手,货就直接归人族了。”凌北野定定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让人疑心是错觉。 他笑了笑,指了指一旁一个反光的小圆点:“他们的的天机仪,能看到你在做什么,蓬莱不允许打斗,你若是拍了我一掌,那三万大军白白北上了。” “顾念,王八蛋!”妖萱抱着自己孩子,可是发现容君居然还在往顾念那边看,一脸的向往。 “我不叫顾念,我叫凌北野。” 凌北野定定说道,他那一张脸,要是流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会很有杀伤力,可是他偏偏就是看着妖萱,眉间眼底带着些许淡淡忧郁。 妖萱不明所以。容君甚至还对凌北野张开了双臂。 凌北野没着急抱孩子,直说:“你看,容君喜欢我 。” “那是小孩子心性单纯,认不出你卑鄙耍人的伎俩!” 妖萱被他骗了,有些生气,但是内心还是把他当做男子汉看待的,毕竟阴差阳错被他救了,自己孩子虽然落到他手里,人家也没有威胁耍阴招。 她那日在擂台,就知道所谓的顾念不是普通人,却也没想到他会是东齐王。 “我卑鄙,是吗?” 凌北野站在原地,看着一脸仇恨的妖萱,不知所措,他穿了对襟的的袍子,看上去气度不凡,华美俊郎。 他忽的话头一转。 “你和陆晏,怎么样?” 他幽幽开口,神色阴郁。妖萱先是一愣,没想到东齐王来谈判,不问有用的事儿,反而问些可有可无的私事。 “好的很,我们夜夜笙歌,日日快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美人 妖萱得意的摇头,容君拉下个笑脸,哇的一声哭出来。 妖萱赶快有些懵了,她赶快哄了哄孩子,还没忘了大骂凌北野来着。 可是凌北野头也不回的走了,还送了句:“要是你有天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欢迎你连滚带爬的向本王投怀送抱,带着孩子的那种!” “流氓,狗娘养的!你是不是有病!” 妖萱气得破口大骂,可偏偏怀里的容君还恋恋不舍的看着离去的东齐王。 他挽留一般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被妖萱这个当妈的给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才不情不愿的把手放下来,在一边抠搜自己的手指。 妖萱笑了笑,觉得很无奈,她这个当妈的,难道还比不了一个会逗小孩的男人? 她想着,自己似乎有时候总是会忽略掉自己有孩子的事儿,就好像这个孩子不是她的一样…… 她虽然被凌北野戏谑了一番,且才认识到顾念就是凌北野这个事实。 但是静下心来,起码她现在知道了东齐王,自己最大的对手之一,是一个堂堂正正,不耍阴谋诡计的人。 大概是玄天的部下趁机抓住了自己儿子,想到东齐王那里去邀功,结果东齐王不屑于阴谋诡计,又把容君还给回来了。 妖萱想来想去都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要是凌北野自己把她孩子带走,又在蓬莱还回来,那才是真的有病。除非是凌北野极其喜欢容君。 可是容君是别人家的孩子,还是他对手的孩子, 那他就是病上加病…… 咦……妖萱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世人都道东齐王情路坎坷,娶亲不顺,不想还真是这样。 妖萱在心里打定主意,她也不是卑鄙小人,要是凌北野想要同他们南疆妖族堂堂正正的打,那她便奉陪到底好了。 验完了货,第二日,才会到蓬莱的长老阁那里去定价,条件是三十日之内,哪方先找来蓬莱木精所需要的东西,那些战车武器便归谁。 妖萱知道自己很需要这一批货,但是如何排兵布阵呢?她把容君交给了其他人,自己冥思苦想。 不久之后,他们便要在南奎的战场上面交战了,她不想要输。 妖萱在蓬莱岛上随处晃荡,撞到了人族中几个的几个随性行东齐王的官员。 他们无一例外都用那种极其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而后快速低头逃跑,就好像看到了鬼怪一般。 蓬莱的东面,是成片成片的梨花树,当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只不过这诗句是用来形容雪下的大的,不是用来形容梨花的。可是妖萱现在反倒觉得这梨花树,真真是像冬日里见到的风雪了。 太漂亮,太干净了,风只要一吹,梨花烂漫地漫天飞舞,心甘情愿的坠落在地上。 妖萱变换出自己的蛇身,在梨花林里游动。 她一晃眼,看到树下似乎有几只小黑猫,那几只黑猫眼睛都是极其犀利的绿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无论是体型还是样子,皮毛颜色都分毫不差。 他们见到妖萱过来,立刻慌张的跃上了树梢屋顶,跑开了。 妖萱能料到,那几只猫妖,都不是普通的小猫咪,大约是有些道行的。只是小妖怪见了大妖怪都得要躲开的。 妖萱继续往前面,看到了一身蓝袍的美人儿,那美人似乎在定定的看着梨花,一身超凡脱俗的蓝衣,素雅的发饰。 可妖萱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那美人身姿虽美丽,但是极度干瘪,消瘦,甚至有一些畸形,妖萱见到她几乎是依恋的抱着面前的桃花树。 美人露出的一截手腕,不是那种不堪盈盈一握,惹人爱恋的纤细手腕,而是几乎畸形,皮包着骨头的。 看着有些吓人……妖萱不太想要看她的正脸了。 美人口中在喃喃的念着什么,妖萱有些好奇,移过去,只听得模模糊糊,几乎词不达意的话语。 ”花姐姐,当初你死了我才有机会嫁给王爷,可是王爷如此珍视你,却对我半点爱慕都没有……我小时候便一直以你为榜样的……” “还有茗妹妹,我当初实在是鬼迷了心窍了,我真的没有想着要活埋你的儿子……真的,我发誓,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要是死了,也别来找我……求求你了……” 美人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忽的转过头来,看到妖萱,眼睛瞬间睁大,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要害你啊!我发誓……” 她哭喊着,摆着头蹲下去,就好像挥之不去的心魔给困住了一般。 妖萱扫了一眼她的脸,果真是十分干瘪,恰恰皮贴着肉,好不憔悴,看着让人饭都吃不下,且脸色蜡黄,就好像长时间被折磨一般。 她的五官都算很端正,只是皮相实在太干瘪,着实是算不上以为美人,应该被算作是一位夫人。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妖萱摆着手后退,她现在是半人半蛇的模样,约摸着是这位从玄天来的夫人没见过妖怪,才会如此害怕。 能跟着来蓬莱,还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只怕她的夫君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妖萱想,这女子看上去身体不好,神智不清,她的夫君为了方便照顾她还时时刻刻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该是很爱她,要不然就是一个很讲道义的人。 妖萱退后了几步,怕再吓着那位夫人。 可是之前被她下退的那几只黑猫又上前了,那些黑猫依偎在那位夫人旁边,时不时舔舐自己的皮毛,再时不时舔舐那位夫人的皮肉。 妖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确实很像是宠物在宽慰自己主人的感人场景,但是妖萱还是看出了端倪。 那些黑猫时不时就要和那位夫人对视一眼,且每次对视,夫人都会短暂失神,两眼发直,一般人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妖萱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这些黑猫应该不是蓬莱岛上的,毕竟蓬莱岛是木精的领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慑魄 它们向来不喜欢动物,只有在交易的时候,木精才会允许人族妖族进入蓬莱的领地。 那黑猫…… 不出所料应该是在压榨那夫人的魂魄,吸食她的血肉,所有夫人才会如此的神智失常! 黑猫使用的是摄魄术。摄魄术原理和魅术其实很像,但是魅术只是为了达到蛊惑人的目的才会在一定程度上面伤害被施法者的神智。 可慑魄术就要阴险卑鄙得多,他们就是专门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而去吸食他人的精元。 妖萱忽然想到了这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 她打算驱赶那些黑猫,可是那些黑猫见到妖萱来驱赶,都只是躲避几下,便又扭过头来蹲在那夫人旁边,吸食她的魂魄。 妖萱想要出手,但是她一准备要进攻,旁边一些成了精怪的梨花木精就要伸出来一个小树枝来撺掇她,示意她不要坏了规矩。 妖萱也知道蓬莱岛上这条规矩极其的严苛,自己要是为了一时的善心,而丢掉了为一整只军队争取装备的机会,那也划不来。 但是妖萱看着那夫人被慑魄也不忍心,没得法,她就只能纯吓唬人了。 她知道自己作为一条蛇妖,露出血盆大口的模样到底有多吓人。 慢慢的,妖萱半张脸都变成了蛇头的模样。她当真是张大了血盆大口,露出鲜红的信子,发出诡异的嘶声,朝着那群围着夫人的黑猫走过去。 她把嘴巴张到最大,大得几乎可以一嘴塞下一只小猫咪了,那群黑猫这下子才算是跑了。 它们撒丫子一跑,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速度之快让人匪夷所思。 那种速度似乎不是单纯的跑所能到达的速度,而是像施展了什么幻术一般,一下子就不见了。 妖萱觉得极其的诡异。 这群黑猫…… 她停住胡思乱想,却忘记变回了人像,径直去搀扶那夫人。不料那夫人吓得魂不附体,几乎要晕死过去,连滚带爬的逃开了。 妖萱正要追上去,什么人来掰她的肩膀。 “住手!” 她再晃眼一看,是两个壮着胆子的侍卫正拦在自己旁边。 他们的手都在抖,两个侍卫刚刚就看到了妖萱,以为妖萱这个妖怪在欺负他们玄天的夫人。 那夫人边喊边跑,扑到了某人怀抱里。 妖萱再一看,高马尾,身材伟岸,面容英武,一身黑衣的,不是凌北野又是谁呢? 妖萱慌张的摆了摆手,她可没有吓唬女人和小孩子的恶趣味啊。 凌北野难得皱了皱眉毛,夫人在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已经快要吓背过气了。 凌北野倒是也不嫌弃,只轻轻把人抱着,又拍又哄的。 只不过,妖萱倒是没有从这幅场景里看出来什么夫妻恩爱。 凌北野的夫人应该就是东临柳家的柳恨雪了。只可惜,她没有传说中那么漂亮,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盛气凌人,是个憔悴枯槁的疯婆子。 凌北野倒是不嫌她,给她擦着眼泪鼻涕,只不过不像是对着心爱的人,倒像是对着一个自己不得不照顾得小孩子。 他没有半分不耐烦,和他阎王爷一般的名声不太相符合。 妖萱不由得有些同情他。第一个夫人惨死,第二个夫人精神失常,第三个夫人跟人家跑了…… 东齐王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妖萱颇为同情,悻悻开口,想要打破僵局,解释一番,她刚刚怎么看都像是在欺负柳恨雪:“我……” “妖神殿下,无论贱内如何得罪了殿下,又或者殿下看贱内不顺眼,都且冲着小王来,她先前本就生了些病,每日里神志不清的,望殿下海涵。” 凌北野给柳恨雪擦完鼻涕,叫来随行的一个高官,让人把柳恨雪领走。 柳恨雪在原地跺脚,显出来的不是女子冲丈夫撒娇那般的娇憨可爱,而是有几分弱智。 妖萱左右还想解释,但是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必要。毕竟她是南疆的妖神,一开口就“不是这样的……”诸如此类的,那成什么样子? 且凌北野已经认定了她找柳恨雪麻烦了,再说话又有什么必要呢?不过显得小家子气罢了…… 两人一同在看那院子中的飞花,都没有在再多说话了。 毕竟今时今日,他们到蓬莱是争夺军备的对手,到了战场上,他们就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仇敌。 梨花很漂亮。 凌北野抬头看着天际,微微皱着眉毛。 妖萱在很多妖怪的口中听说过凌北野的传说,他吃妖怪不吐骨头,是个看不人不爽就一刀把人劈成两半的活阎王。 可是妖萱今日见到凌北野,才发现,凌北野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无论爱与不爱,他也需得照顾自己神智失常的夫人,他也带着对小孩的向往…… 他们不过都是在家国仇恨,种族隔阂间无比微小的沧海一粟罢了。 凌北野的第一个夫人…… 叫花梨珑。梨花,很洁白,可惜落到了地面就脏的一塌糊涂。 他看到漫天飞舞的桃花,约摸会触景生情罢。 妖萱看着一片花瓣落下,缱绻的落在凌北野的鼻尖,他轻轻的摘下那花瓣,揉到了手心的位置。那温柔的动作和他高大的身材格格不入。 “我的哥哥也很喜欢梨花,我也很喜欢梨花,只不过梨花更喜欢我。”凌北野忽然笑了笑。 “你说的是花夫人?”妖萱一点就通。 对于南疆共同仇敌的信息,陆晏早就要求她掌握得滚瓜烂熟了。 凌北野的哥哥不止一个,还活着,成些样子的,就只有皇帝凌北萧了。约摸着是两兄弟争夺同一个红颜的事情罢了。 不过一般都是帝王输。 凌北野见妖萱听懂了,倒是有些惊讶,微微一笑:“兄弟间嘛,难免要争抢比较,也就难免有嫌隙,我还算幸运了,皇兄待我不错……” “所以你就帮狗皇帝罪恶多端?” 妖萱想起来,凌北萧之前就又屠杀了几位对玄天有功的老将军,毕竟伴君如伴虎,帮他最多的,正是东齐王。 世人都说皇帝忌惮东齐王,巴不得他先死后快,但是他们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毕竟其他三王和东临帝都,都要靠两人协力才能制衡。 凌北野笑了笑,不可置否,他们的确作恶多端了,但皇权的事情,就没有不沾血,干干净净的。 “世上总有刀俎鱼肉,我不愿为鱼肉。哪怕再聪明的人,做了刀俎,也不能把肉切成天下人都满意的模样。” “错了,聪明的人不会是鱼肉,也不是刀俎。”妖萱忽的扯起牛皮来,凌北野倒是也觉得好笑,问了她:“那聪明人做什么?” “做砧板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妖萱胡乱一说,凌北野倒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你是刀,我也是,我们都不聪明。” “所以战场上见咯,比比谁更锋利,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妖萱转身就要走,她记着那日竞神险败的事情,她下次绝对不能输。 “我们还会再见的……”妖萱转身就走,冲凌北野招了招手。 之后在战场上,她一定会打败她。 漫天桃花,她眼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战意。 凌北野眼里没有战意,只有情意,她妖相蛇身也很美,美得人移不开眼,他知道他们一定会见,但不是在战场,而是私下。 “很漂亮……” “什么?” “你的蛇尾巴很漂亮!” “看在你夸我漂亮,提醒你多看看自己的夫人,特别是在你不在的时候!” 妖萱说完捂着嘴巴笑了一下,她这句话听着倒是有些开人家玩笑的意味,就好像那柳王妃背着凌北野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来一样。 她就是故意中伤自己仇敌的。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凌北野有猫妖在吸食他夫人的魂魄,毕竟那也只是一种猜测,她也不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但是无论如何凌北野都救过自己,妖萱给他提个醒,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了。 凌北野只皱了皱眉毛,听出了妖萱的话里有话。 妖萱一路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的住处周围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古老而神秘,苍翠欲滴,生机勃勃。 妖萱变化出妖相来,径直上了树,今天蓬莱外围的树枝稍微消散了些许,她能盘在枝头,看到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树影婆娑好,天地苍茫,妖萱盘曲在枝头,她在想自己若是山林间一条并没有化形的小蛇,现在该在做什么。 该在捕猎吃食,或者躲避天敌?总之原始而纯粹的活着。 她并不知道自己明天是不是能够争取到那匹装备,于是越加担忧起来。 妖萱也不放心住在另外一个小木屋里的容君,便打算出去看一看,她以为这小孩儿已经睡下来,便慢悠悠的走进去。 结果容君却没有在床榻上,而是鬼鬼祟祟的蹲在走廊门口那里四处探看。 这幅鬼机灵的模样,才显得他像是一个小孩子。 妖萱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容君的肩膀,可这小屁孩似乎被吓了个够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看着不比之前的冷淡,总算有了些独属于小孩子的活泼可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少将 良久,一个穿银甲,高马尾,拿着玄铁弓的小将,骑了一匹烈马,从人群中幽幽走来。 妖萱也策马上前,她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人的脸。那张脸越看越稚嫩,本是温润的长相,打扮打扮该是翩翩公子的形象,可是偏偏一脸戾气。 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 “吾乃玄天宣化帝第四子,陈念帆,现今妖族祸乱,民不聊生,我辈少年,自然该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他义愤填膺的喊完这句话,气势如虹的拿着自己的弓箭往前面一捅示威。 妖萱才想起,他就是那日在楼里认错了人,拉着自己喊心上人的小公子。 好家伙,还有两幅面孔呢。 现在的孩子,明面上为家国征战,暗地里就为情爱黯然神伤,在花楼喝酒买醉了。 看来他之前也在地妖城卧底过…… 妖萱不屑的笑了笑:“哈哈哈,黄毛小子,你毛长齐了没有?回去找你娘要奶喝去!” 妖萱取笑着,打算等这个陈念帆先动手,再将他斩于马下。 陈念帆果然一听别人嘲他年纪小,立刻红了眼,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到:“我,平生,最恨,人家,说我小!” 他说着拿着铁弓挥砍下来。 妖萱只觉得好笑,因为他手里拿着的是弓箭,拿这个打人怎么起用? 妖萱拿着斧头抵挡,可偏偏忽的眼前寒光一闪,她看见弓箭一头冒出来个尖刺。 她堪堪防住,下一刻,那陈念帆一调转那弓,另外带着尖刺的一头打了个旋了个便刺过来。 妖萱想要格挡已经来不及了。那巨斧极其难以操控,又笨又重的,于是她便生生用手接了那一道。 霎时间,玄天军队响起来经久不息的怒吼声。 她没想到弓上有尖刀,且两头都是。 “别他妈的小看我!”陈念帆激动的两眼发红,几乎有些狂热了。 妖萱没变出妖相的鳞甲,手上鲜血直冒。 她提着斧子乱砍,可是陈念帆却像只游鱼一般,无论如何妖萱转都挡不住他。 他的身法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但每次打到妖萱的气力都不算太重,却极其能激起她的怒气。 不知不觉,玄天军队已经是半包围的状态了,且包围圈越缩越小。 “丫头,撤了!” 背后传来力度山石破天惊一声吼叫,可妖萱偏偏听见了,就是不肯走。 妖萱被这毛头小孩激起怒气来,偏要杀他。 陈念帆忽的冲她面上虚晃一拳,妖萱堪堪拿着斧头抵住自己面部,下一刻腹部内里却是一阵刺痛。 她腹部的位置中了几针。 那针还带着毒。 下一刻陈念帆尖刀直刺她脖子,妖萱向后一仰,面具被对半劈开前。她看到了陈念帆眼里燃烧着的火焰。 这个少年意气风发,势不可挡,正是想要建功立业大好年纪,想证明自己,而她就是那块跳板。 面具被劈开后,再来一刀她便不得不被逼出妖相来。 可是陈念帆却愣住了,不再动作。 他脸庞不算洁净,染上了红艳艳的鲜血,那眸子里映着的偏执和狂热霎时间消失不见了,转换为了明月清风一般都烂漫皎洁。 他眼里染上了几分薄雾,带着懵懵懂懂的情意。 “茗澜姐姐……” 他口中迟迟念着,手上动作慢了半分,妖萱暗骂一句,她本来中了毒,四肢酸麻无力,再拿不起那巨斧。 但陈念帆不合时宜的犯浑在她看来再是巧妙不过。 陈念帆凑近,下一刻,左胸口被尽数贯穿,妖萱取了腰间一把尖刀,捅穿了他的心口。 他吐出一口浓稠的血,脸上的动容霎那间转为茫然。 翩跹的蝴蝶只看见暮雪极度美丽的洁白,却忘记了自己向往的,其实是彻骨的寒冬。 “可否记得星河流萤……” 他仰面栽倒,摔下马去。 星河什么? 妖萱没听清,可是她才不在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能再晚了,她调转马头,身后是奔腾呼啸的千军万马。 城门窄小,她需得快速奔入,身后不知是谁人射来一发利箭。 妖萱跑不得弯路,否则千万大军只会越追越近。城门上又是一箭射来,将她身手后那箭雨挡下。 下一刻妖萱堪堪跃进了快要合拢的厚重城门,忽的,左肩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妖萱霎时间从马上翻滚下来,那马还险些撞到正蹲在地上的妇孺。 妖萱眼前昏黑一片,她听见有马头和兵戈撞在城门上面的声音。 外面是山呼海啸的叫骂声。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们要是真进来了,那自己就成了大罪人了。 妖萱转过头一看,力度山已经吩咐医者过来了。 她咽了咽自己的口水。她未经世事,懵懂无知,险些酿上大祸患,其实万妖敬仰的妖神,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她哪里敢再做柔弱之态,喘着气从地上站起来反正作为一条毒舌,毒药对她作用不大。 妖萱晃晃悠悠的,进了军营里。医女给她处理伤口,力度山隔了一个帘子跟她说话。 苍老的声音像是承载了一个又一个故事,从帘子一边传来。 ”殿下,现在你可知何为兵法?” “不敢说知道……” 妖萱垂下眸子。 这打仗第一要紧就是就是冷静,得头脑清醒,不鲁莽。 力度山明明知道那陈念帆是个机灵诡秘的小将,还给妖萱不好格挡的巨斧,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学会输和见好就收。 可偏偏妖萱恋战,不服输。 那陈念帆打法本来就欠揍,她还不回去,更不想走。可是结果就是,包围圈越缩越小。 她再走的晚一些,要么玄天夜袭取了妖族得来不易的边塞之城,要么妖萱被逼的显出妖相,在城外厮杀,丢光妖族脸面。 但妖萱现在也算是吃了苦头。 她左肩中了一箭,疼得抬都抬不起来。 打擂靠毅力,蛮力,无战术。可是打仗讲究兵法,一人失责,连累可能成千上万的人。 她算是学会了一个字,那就是忍。小不忍,乱大谋。 “殿下,陆大人,那可是宦海浮沉,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 力度山忽的说起陆晏,妖萱越发气恼,他要是知道自己在边塞的丢人事,那就完了…… 她又羞又气,双颊通红…… “他虽有时候下了心要教你,可是到底把你保护得很好,你比他多了太多蛮劲儿。但是凡事需得小心谨慎,不能一味莽撞,不然便要酿下大错,有时候成败,不过一念之间,他舍不得教你,我教你……” 力度山忽的笑了,妖萱不好意思起来。 看着这军帐外,那些个各式各样的妖怪各忙各的,规规矩矩走来走去,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 “呜呜……” 帐内传来女人一阵又一阵的啜泣声,栾青雄只焦急在外面踱着步,他可不想得罪人。 尤其是菩萨面,罗刹心的这个淑华贵妃,陈皎月…… “哎呀哎呀,这可怎么好啊……” 栾青雄坐立不安,他这辈子打仗都没有这么慌张过,反而听不得女人哭。他只赶快拍了拍一旁的近卫:“去去去,把王爷给喊来!” “我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帐内,陈皎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她看着一帘之隔,自己儿子躺在床上,一副垂死之态,便心神不安。 这都两天两夜了,她儿子还没有醒,她守到现在,几乎没合过眼。 她知道后妃得陪着君王,不然万千宠爱转瞬即逝,毕竟深宫朝不保夕的事儿多着呢,可是她儿子要上前线,她哪里敢不跟。 就茗澜被下了毒,对外称处以死刑的那一夜,她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嚷着要见尸体,可是茗澜被放到南疆去诱惑狼王去了,如何找尸体? 陈念帆以前温顺良驯,极其乖巧听话,那日过后,便只想着要练武,天天泡在练武场。 陈娇月憔悴不少,一双含情目饱含沧桑,下巴也瘦削了,她知道圣上喜欢窈窕却不干瘪的女子,更加焦急。 她暗自垂泪,忽的,账内一声低唤。 陈念帆大约是醒了。 “茗澜姐姐,茗澜姐姐……” 陈娇月听见动静,慌张起来,只往里面赶。 太医从内室退出来,惶恐说道:“幸好,幸好……咱们殿下的心脏长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好,秋香给赏钱……”她故作镇定,摆着贵妃的架势,一把抛开了忙活了两宿的太医,知道赏银子比说好话强。 “帆儿,帆儿,你可吓死娘亲了……” 陈娇月一把伏在陈念帆面前,半抱着自己孩子。陈念帆才懵懵懂懂醒了,惺忪睁开自己眼睛,但是嘴上却是嘟囔个个不停。 “母妃,是茗澜姐姐,是茗澜姐姐,一定是她……” 陈念帆目光灼灼的看着不错前方,可偏偏左胸还是刺疼的,他好似个茫然无助的小孩一般。 陈娇月眸中的恨意一闪而过。 如果说她之前一心想着要满足自己孩子得到美人和财宝的愿望,那她现在就是无比真切的认识到,茗澜这个女人,会坏了大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恨生 他还没走进去,便听得院子里女人呕吐哭嚎的声音。几道金光乍现,他请了几个道士在里面驱魔。 凌北野一直以为柳恨雪这个毒妇大约是亏心事请情做多了,把自己给逼疯了,所以才会神志不清的,不想柳恨雪其实是被附了魔。 许久,里面的声响停止了,几个仆人提了几桶凉水进去,一把泼了出去。 凌北野听见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他闲庭信步一般走进去。 青石砖铺的平整,旁边还有几颗随风狼浪浪的柳树。正中间,柳恨雪双目无神的倒在地上,衣衫尽湿 。 柳恨雪的目光上一刻还是涣散的,可是接下来便逐渐回神了。 看来是驱魔成功了…… 凌北野托人带她到了这四面高墙,牢房一般的院子里,她的结局可想而知了。 凌北野自上而下,目光睥睨的看着她。他不屑整一个既疯又傻的人,但是现在柳恨雪好全了,帐就得算了。 “本王只以为你是真疯了,还舍不得对你一个傻子下手,不想你是被附魔了……” 他极其淡漠的说出这句话,目光冷峻得好似一柄寒刀,戳在柳恨雪的心口位置。 “王爷……王爷,我不是真想害世子的……王爷,求求你,相信我,我是被猫妖附魔了……” 柳恨雪哭起来,那张干瘪畸形的脸看上去更加的憔悴了。 “是吗?倘若你真不想,那猫妖为何会助你一臂之力?” 凌北野双目通红,咬牙切齿,他任这个女人为非作歹了这些年,她居然胆大包天到敢埋自己的孩子!他查到的时候,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可王爷,茗澜是妖,凌容君也是妖,你生平不是最恨妖怪吗?” 柳恨雪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她不明白…… 和人起争吵,也会想让别人死,但到底不会出格。她嫉妒茗澜,想她死,那是一个女子的嫉妒之心,但活埋容君,压根不是她本意 。 “茗澜是蛇妖,容君是小怪物……” “闭嘴!” 忽的,凌北野暴起,一把踹开了面前的椅子,脸上青筋暴跳。 柳恨雪缩了缩身子,她几乎是乞求一般看着凌北野,但是一脸的鼻涕眼泪,挂在一张畸形憔悴的脸上,更加招人厌恶。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现在柳家也在朝中落了下风,她无人可依靠,且柳家,一直把女儿当做是赚得名利的工具。 凌北野生完气,看了看地上无比狼狈的柳恨雪,只幽幽说道:“你这辈子都得规规矩矩的呆在院子里……也不准寻死,否则本王先拿柳家开刀。” 他转身便走,柳恨雪哆嗦着身子,明明知道是自欺欺人,还是忍不住叫喊:“那你当初为何要娶我!明明你说我穿蓝衣罗裙很好看的!你为何说这句话!为何!” 凌北野不过逢场作戏一句话,她却记了小半辈子。 凌北野终是回头:“你给本王听清楚了,本王没有爱慕过你一分一毫,娶你是那是因为柳家那时如日中天,皇兄也看中柳家,本王不得不娶你……” 似是飞蛾扑火,饶是知道结局如何,她还是要知道个清清楚楚。 “你对我一点情意也没有吗?哪怕一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凌北野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告诉你,你从进府那日,本王就没打算让你有孩子!” 终于,那院门啪的一下关上了。深院高墙,无处可逃。院子里只有哀怨沉闷的风声。 她怎么就不知道呢? 一个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一个是家势极大的嫡女。皇帝怎么会放心他们有孩子…… 凌北野又怎么会想不到…… 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王爷王爷,你看这风筝,多大,颜色多艳啊…… 王爷王爷,那柳树好漂亮啊,摇曳生姿,婀娜多情,像我一样,哈哈哈哈…… 夫君,夫君,我穿这件广袖百花裙可还好看,你瞧,这是锦绣阁的最新款式…… 柳恨雪想起来,自己一嫁过去,总是没日没夜的跟在那威名赫赫的东齐王屁股后面,芝麻大小的事儿都要冲他讲。 但他只笑,很少说话。 那时,他冲她笑,只是轻轻扯一下嘴角,她见了他的含情的眉眼,便早已神魂颠倒了。 殊不知,那笑里,带了多少的敷衍。 第一夜,她听王爷要来,焚香沐浴,雀跃不已。 夫君,我怕疼…… 望着起伏的床帷,摇曳的灯火,苦痛而甜蜜。 她憋着眼泪过了一夜,又开始同凌北如数家珍的说起这床上的帘子有多好看。 她从背后抱住凌北野。那么伟岸的身形,宽广的肩背,他是盖世无双的豪杰,连身上的气味都如此令人悸动。 一日他从西沧班师回朝,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他立于骏马之上,莞尔。 ——恨雪,西域传过来的完颜丹,本王赏给你了。你吃了,会更漂亮…… 她第一次得到凌北野的回应,他还给了自己赏赐。那日她高兴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可后来,她一天比一天善嫉。 王爷,你已经纳了三方妾了…… 王爷,外边的歌舞伎不干净…… 王爷,茗澜的确是少有绝色…… 她看着来来往往那些莺莺燕燕,内心生出来无比的妒火。她开始杀人,推了第一个下水,便越发大胆起来,第二个下毒,第三个直接捅死…… 她不是不明白,以王爷的心思,肯定知道她做了什么,可她以为王爷宠她,不与她计较。 后来,她才彻底清楚,王爷不过是忌惮皇帝对柳家的照拂。她示若珍宝的完颜丹不知掺了多少麝香。早在她吃了三颗之后,她便终生不孕了。 柳恨雪此刻抬头往天,没有晴空万里,反是沙尘掩日,混混沌沌,好似她浑浑噩噩的一生。 她机关算尽,终究什么都没有得到。 但王爷说,她寻死,才会杀了柳家,对? 她唇边勾起一抹笑容,似乎是在嘲讽自己。 年少多情丝,一朝错付,便是地老天荒。 …… 车队浩浩荡荡,护送贵妃娘娘回东临。 路途遥远,到了行宫,已是寂夜。本是夏日,蝉鸣叫的人心烦。 陈娇月走到居处一片幽幽的小湖边,开始洗浴,带着恬淡笑意,这里离东临还远…… 她年过三十,却是少女般娇柔的皮肤。 水波荡漾,美人洗浴,风情万种,且有的女人越老,越是风情万种。 陈娇月就是这样,且她总还在顾盼之间,有着少女一般的无邪天真。 她吩咐外人不准入,可还是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来了?” 她娇嗔一句,话语里带着平日里仪态万千端庄舒雅的贵妃不该有的轻浮浪荡。 “可不是来了?” 忽的,那影影绰绰的桃花树下,出现了一只虎妖,他两边头剃了个精光,看上去极其野性,脸上还带着伤疤,一副桀骜不训的混子模样。 “美人都在这里,我哪里舍得走啊。”力权殇暧昧开口,一动不动的盯着陈娇月。 陈娇月风情一笑:“你还好意思说,三年前你在栾青雄手下当值,由于终泽鼠妖一事,私自调走了暗卫,之后偷跑,害我一顿好找。” 那事不假,终泽的巨蟒之所以受到了鼠族的火力攻击,是由于大部分的军火武器都是力权殇掉出去给鼠族用的。 毕竟这么些年经营,力权殇可不想一败涂地。 但那巨蟒着实难缠,最终还是引来了人族的军队。 陈娇月佯装生气拍了拍面前的水波,湖中窈窕身材隐约可见。 力权殇一歪嘴:“哈哈,我当时手下的终泽客栈被陆晏那狗东西袭击了,他居然给老子放了条天虬紫蛇,重弩重剑都上了也没用,妈的!” 他便是终泽客栈的老板,只可惜客栈已经付之一炬了。 他也没打算告诉陈娇月,茗澜就是现在的妖神。毕竟对他来说,女人就是用来睡的。 当年在巷子里,对着初出茅庐的陆晏——那只小狐狸上下其手,还有奸杀了花梨珑的人,都是他。 “陆晏还卷了天香。据说现在南疆的妖王都是他,呸,这狗狐狸!” 陈娇月只红颜祸水一般同他恨恨。 两人再是一调情,情欲野火一般烧起来。只不知餍足,战至天亮。 天际流云火烧一般冒了出来,大地即将炙热起来。 陈娇月只听见远处有仆人的动静,才推搡力权殇:“可说,凌北野和陆晏你先除哪一个?” “哈哈,怎么不提你夫君,你舍不得?” “他那病秧子!”陈皎月嗔道。 “老子都要杀!”力权殇恶狠狠的说到,圈着陈娇月细腰的手一用力,勒得她叫出来。 “你是想当人族的皇帝,还是妖族的皇帝?”陈娇月点了点力权殇的鼻尖。 “哈哈哈哈,我都要当,你到时候,是想当本座的第一妖妃,还是朕的皇后呢?”力权殇把人抗在身上,笑起来。 两人没羞没躁的打作一团。 陈娇月只赶他:“你要是真有那本事,便早些杀了,别赖在我这处。” “哈哈哈,杀王得先断了左膀右臂,我查得林大海就是个好的人选。” 第一百五十五章 媚骨 力权殇咧嘴: “妖族本就智商偏低,千娇媚那浪荡蹄子也不会算账,把主内的林大海杀了,让他们内部乱成一锅粥!” “林大海居然在陆晏手下当差?那九尾狐狸可真行,可你要怎么杀?” 陈娇月大概想不到,就连林大海都归了妖族。 “哼哼,我自有人选!”力权殇得意一笑,拍了拍陈娇月的身子了。 两人污言秽语一说,又是一阵欢愉。 陈娇月当然知道这个男人不可靠,虽她自小最是懂事规矩,善察人心,但媚骨浑然天成。 偏偏圣上是正人君子,床笫之事,来不得浪荡的,她便只能忍着。她一一次施展天性,原本动情的凌北萧冷冷望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她的内心本就与端庄的外表不相符,第一次见到力权殇,虽是让他的大胆吓住,但是也暗暗生了情愫。 她挑逗着看着面前的虎妖,内心里生处无穷无尽的遐想。 …… 外面烈日炎炎,风沙倦怠,万物都躲着漫天要了命都灼热,可偏偏,她这幽深院子里,只有无穷无尽,无止无休的悲凉。 似是有来人打开大门,端进来几盘菜,鼻子里发出嗤身,放了菜坑的一摔门。 那是一碗鸡蛋羹,几个大馒头,一盘白菜和一个大鸡腿。 王爷虽然没有要求这些底下人给她做多好的菜,但是也没想着要折磨她。 柳恨雪扑上前,拿起那盘吃的就往嘴里塞,那顿饭是三个人的量,她就是逼着自己吃也要吃下去。 凌北野不爱自己,可她这贱皮子也不是天生的,她是东临第一商世,柳家唯一的嫡女。 生来便是锦衣玉食,万人宠爱,可偏偏为了年少惊鸿一瞥,平白无故错付了这数年的青春年华…… 她再也不能任由自己再继续犯贱了。 之前,她最想要的,便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孩子,哪怕她刁蛮任性,筑下杀业,可都是盼星星盼月亮的侯着凌北野。 可自己最渴望的生育,他在一开始便给自己断了个干净。 前几日她照镜子,黄铜镜里那形容枯槁,行尸走肉一般的皮包骨把她给吓坏了。 她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自己…… 之前雪峰盛宴上,有文人曾经这样形容过她,说她是肤如凝脂,手如柔夷,娇娇之态无可比拟。 虽说是有绝美之人,但柳恨雪那股子浑然天成的矜傲气是谁都比不了的。 她五官端正,身段窈窕,最吸引人的就是天生大小姐的气度和做派。 往那处一坐,谁人都知道这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千金大小姐,那种娇生惯养出来的底气无可比拟。 可是她再一看镜子中的自己,低眉顺眼,卑微可怜,目光飘忽…… 这几年她到底何以把自己作践成为这副模样? 她可是堂堂第一商家柳家柳世年的女儿! 柳恨雪使劲吞咽着面前的吃食,巴不得越长越胖才好,她害了无数人…… 今后便只恨那些个伤害自己的人就好了,不能再为了男人做傻事了。 她今日边吃边照镜子,才发现自己面颊两边的肉渐渐多了起来。 皮肤本来就是雪白的,多在院子里不见天日的关着,显得更加苍白了。 虽比起往前已圆润些许,但是还是有些憔悴。和之前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气色还有一大段距离。 但是柳恨雪想着,就算是被关了,自己吃也要把富贵气吃回来。 几滴热泪落在了馒头上,她毫不在意,和着泪水就那馒头吞下去了。那香甜里面带着丝丝点点的咸涩。 她抬头望外面的长天碧云,心想着要是能再出去一次便好了。 她年少时喜欢骑马,特别是那种烈马。 可是一嫁给了凌北野,听说东齐王最爱的花夫人是个小家碧玉的可爱女子,便开始学起女红来了。 可是现在想想又有什么必要,自己摇尾乞怜,自轻自贱,但东齐王岂能喜欢一只不知廉耻的狗?又岂会看上心狠手辣之人? 他早知道自己心性,可他瞒着,是为了自己的大局,偏偏不是为了爱她,宠着她……而是在玩儿那权臣之术。 要是能再出去…… 她做什么都愿意,她也想要洗清自己上辈子的罪孽,她不是个坏女人…… 柳恨雪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垂在小湖上的一节垂柳,想来人生如镜花水月,过往都是云烟,不过凡此种种。 很快便是日暮了,她呆呆坐着,面前的白墙处,忽的,显出了几道黑影。 那是几只黑猫的的影子,他们挠着爪子,在向她逼近。 柳恨雪忽的如惊醒梦中,她差点忘了,自己还是附魔之人。 完了完了…… 凌北野只是暂时驱赶了魔猫,可是她借住了他们太多力量,做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坏事,它们又回来找她了…… 猫可有九条命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兀自尖叫着,跳起来,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来理会她,她早不是万人宠爱的大小姐,人人敬重的齐王妃了。 “救命啊,救命啊,有没人来救救我!” 她哭喊着,鼻涕眼泪流了一地,那门栓被她敲得直响,但是没有人理会她。 她声嘶力竭,那些猫妖逐渐化出真相来,一个一个脚掌落了地。 “没有人,但是有老虎。” 忽的,背后一声野兽的暴喝,什么东西跃到了院子里,周身爆开了金色心灼热光芒。 那些猫妖见到了了,立刻就躲闪开,跑了个无影无踪。 日暮时分,残阳似血。 “小美人,你没事儿,这服哭哭啼啼的样子,看得我好生心疼呐……” 力权殇几乎玩味的在舌尖打着转,念出“小美人”三个字,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冒出两个尖尖的耳朵。 绯色流云,妖异诡谲。 柳恨雪擦干净自己的鼻涕眼泪,看着面前的虎妖,内里已经吓得肝胆俱裂了,但还是想要留着最后一丝一毫的体面。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堂堂齐王妃,你区区一只下九流的虎妖,我需要你来救?” 她这样说着,却不住后退。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戏弄 “啧啧,美人脾气真是大,我就喜欢脾气大的……”力权殇一动不动的盯着柳恨雪。 他三年前在终泽寺见到柳恨雪的时候,就对柳恨雪有意思了。 只可惜妖神和东齐王那个活阎王都在场,他动不了手,一忍忍到了今天。 柳恨雪浑身发抖,其实已经知道不会有人来管自己了:“你这贱皮子也配?王爷知道了饶不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力权殇放声大笑起来,他一眯眼睛,“可问题是,王爷能知道吗?” 他越走越近。 那露出的半个满是刺青的胸膛,和带着刀疤的脸,都彰示着,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男人。 “齐王妃,不如说,柳小姐,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哈哈哈……几乎蠢笨的天真无邪,可又的的确确心肠歹毒。 最难得的是,女人骨子里的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你通通都没有,生得一股子傲气,娇气,神气……哈哈哈,爷就好这口。” 柳恨雪霎时间瘫软在地,这虎妖要是真想做什么,哪里有人来管她? 像力权殇这样一只四处飘荡,生来被人看不起的妖怪,就喜欢这些个傲气,俯视他们的女子。 他产生了一种几乎病态的征服欲。好似这样,就能填补一下他们那内心里那可怜可悲的空隙了。 “你最好配合我,女人一不配合我,我就爱打她两巴掌。十几年前,我活活捅死一个……满身的鲜血,满地的肠子,不好收拾啊……” 他说着便脱起衣服裤子,可偏偏不是火急火燎的样子,而是在拿这件事情挑逗柳恨雪。 柳恨雪说到底还是娇蛮的大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蹲在地上,哭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可偏偏嘴上不肯服输。 这样一来,力权殇更加兴奋,声音都在影影约约发颤。 她柳恨雪觉悟过来,自己不该作践自己,要好好对待自己,吃饱喝足下半生。 可偏偏就有人来折辱她…… 为何?她不明白,或许是自己遭了抱应…… 她听见身上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日夜颠倒,撕心裂肺。 柳恨雪只听见万千污言秽语中唯一有用的句话—— 我可以给你自由,但是你要杀了林大海,你要是杀不死林大海,我便把你关在地牢处,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折磨你…… 夜深了,燥热的夏夜里,蝉鸣一刻也不停,风沙依旧被风鼓动着,一往无前,有时,风卷走了那些角落里,不为人知的悲凉。 …… 一个小镇上,妖萱坐在一间小客栈喝酒,她慢悠悠的喝着,遣散了身边所有的人 她望着自己肩膀上面的伤疤,有些担心。 她害怕看到陆晏得知自己鲁莽误事的表情,陆晏虽然是她的恋人,但是也是她的严师。 她对他有感激,更承载着他的期许。 小镇大多数房子都是泥沙土造的,远远看就像是一堆方方正正的泥土堆在一起,有些质朴的可爱。 她喝了一壶酒,点了几斤牛肉,学着戏本子里那些个豪情侠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她蒙着脸,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妖萱在这里滞留了好几天了,偏偏不肯走,她之前以为当妖神最是威风。 且无穷风光,却不知千千万万只眼睛看着自己,还需得担着千万人的期许。 烈酒灼喉,越喝越愁。 “怎么了,这就扛不住了?“ 外面有人围着篝火跳舞,一圈又是一圈。 妖萱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找自己。 “反正我扛不住你的真火,你直接在这里杀了我,妖族就功亏一篑了。” “哈哈哈,可是你跑得快啊,我这里四面环敌,我 难道还能单枪匹马从魔窟那一百万妖城里跑出去不成?” 妖萱没理会,她只揣着手,觉得烦。 王不意味自由,甚至意味着高处不胜寒的孤苦。 她转过头去,看到凌北野正在摩擦着自己手上那把紫青色的宝剑。 他眉眼都很锋利,凝视那把宝剑的时候,添了几分氤氲的温柔缠绵。 那宝剑是女儿家的用具,小巧,却弥足的锋利。 妖萱不想问这剑是谁的,这不是她该问的的问题。 “这才开始,真正难的在后面。” 他幽幽开口。妖萱当然知道这个男人对于驾驭别人有多驾轻就熟了。 “嗯。”妖萱已经觉得难了。 她要是失误变出蛇相丢了妖族的脸,或者害敌军入了边塞城,那就坏了。 “力度山老先生很厉害,栾青雄那小子完全不是对手啊,这边域之战你们打得实在是很不错,但是想要攻打南奎那样的大城,我劝你们还是就此收手。 妖怪所在地域之广,我们也知道,可是你们远远没有人族那般好统治,且我们工艺了得,制造了千百年的武器和炮火。” “还没有打,你怎么知道?现在妖族士气高涨,怎么可能就此收手?” 妖萱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口酒,头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她知道凌北野是绝对看不起他们妖族的。 “我告诉你,少觉得人族就高人一等了,没有什么种族生来该受欺压。” 她大概是想象不到自己叼着头发有多撩人,凌北野目光定定看着她,凄寒的月光和悦动的火光阴晴不定的照在他脸上。 他眸子里带着几分情不自禁灼热,可偏偏片面上一派淡然的克制。 他伸手挑开妖萱的头发。那灼热粗糙的指尖划过妖萱的脸,她多了几分不是烈酒而致的面红耳赤。 她仓惶向后面躲开,凌北野眸子里那一派温柔水能把人给活活溺死。 “咳……”凌北野倒是也意识到不对劲,他演掩饰性的咳嗽了几声。 “这不是血统生来高贵的事情……而是成王败寇不光是一念之间的东西,一旦一族获胜,就有了败族不会拥有的喘息机会,自然也能多发展许多。” 他也带着性子喝了一壶,而后幽幽说到:“要是我没猜错,你们从蓬莱取得的战车,现在也还只不过是区区一百驾。” “你什么意思?”妖萱撩开头发,看了凌北野一眼,她意识到他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难道人族连那战车都能造出来? 妖萱极其惊恐,她又一次在凌北野面前失了方寸。 她知道两人是对手,但是凌北野总是比她多了好几分的淡然和从容,她永远被压一头。 “你当我吓大的!”她终于忍不住,小家子气力,嘟嘟囔囔的吼道。 凌北野微微愣住。他想起来面前这人黑袍加身,头戴十八面凤冠的模样,和现在这个小家子气的孩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再次逾距的在妖萱头上摸了又摸。 妖萱头顶好似打下了一道电流,酥酥麻麻的顺着她的头骨,钻到了她的身体里,脊髓都好似有点千千万万只小虫子在啃咬。 妖萱终于不耐烦,一把拍开凌北野的手,其实更准确说是心虚才对。 凌北野也只是微微一笑,好似习惯了面前这人这么对待他。 “我告诉你,我知道我们以前算是有些纠葛,但是现在我的爱人是陆晏,你不要费劲心机的来撩拨我,保护我! 我不会为此动摇一分一毫,我佩服你的为人,但是两军交战,你不能逾距半分!” 妖萱一字一顿。 凌北野咧嘴一笑:“我逾距何处?我不过把你当做知己而已,两军交战,我何曾出卖过己方情报?家国之前,当然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玩笑和儿女私情,战场上我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凌某人也坦然承认爱慕姑娘,不对,应该是妖神殿下,你要是先来指责我逾距,不守规矩,倒不如扪心自问,当真未曾对我有半分异心? 那为何不在我这个敌国主帅现身之前,就大呼捉贼,要是觉得这样胜之不武,你也大可以一走了之。为何还留在此处? 至于说喜欢那百妖第一人的陆晏陆城主,你又何曾将他看清过?” 凌北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可偏偏面上是带着笑的,那几句入木三分的质问把妖萱问得哑口无言。 “喜欢,爱慕?你当真懂得这是什么吗?本王猜你不过是醒来的时候现瞧见自己身边有个男人,偏偏好长得美丽,便先动了男女之情。 但是那不过是少女一心所想之情丝,如何能叫慕?陆晏为你做的事,你感到动容,那叫做感激,那又如何能叫慕?” 他忽的拍桌站起来,有些咄咄逼人。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缺点吗?你通通不知道,只一句爱慕,你便以为是爱慕了吗? 若有一天你见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还能处之泰然,全盘接纳,再来跟本王提你对陆城主那滔滔不绝的爱慕之情!” 他似乎是嘲讽一般,最后下了定词:“你连最基本都感情都搞不清楚,你凭什么驾驭百妖的情感,称王称雄?你算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妖萱先下了桌,头也不回的跑了。“凌北野”将那紫青宝剑往楼下一扔,定定甩在妖萱坐骑猊兽的乾坤袋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浮尸渊 妖萱没看到,骑了猊兽便径直走了。 “凌北野”望着所谓妖神策马奔去的身影,只呷了一口茶,茶算的不得太好,味道有些淡。 他拿了柄扇子出来扇。 忽的,一人从客栈外冲了进来,和凌北野一模一样的脸。这个才是真的凌北野。 他吼道:“师傅,你干什么?” 凌北野气得青筋暴跳,他方在看到自家小娘子眼眶通红的跑出去了。 “没什么,表达下你的爱慕之情,顺便批判下她的不成熟罢了。欸,那宝剑我可帮你送出去了……” 顾松涟撕下面具,悠然自得,这小丫头还嫩的很,天真单纯,不好对付的是陆晏。 “你你你!”凌北野眉毛凝在一起,可偏偏面前是自己师傅,他有气也撒不出来了。 他拍那护栏,急得原地打转。 掌柜的看到了出声:“哎哟,我这护栏可贵着呢……” “滚开!你祖宗!” …… 地表卷起一层热浪,晚夜天际蒙着一层淡淡的绯色薄雾,城市笼罩在一片光鲜的妖异灯火之间。 妖萱一靠近地妖城就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花香味。 估计是有些花成精了,这里女妖精又多爱采摘做脂粉,所以大约一座城市都是这样的香味。 海沟那出已经打了两处通道,一处是外来的试炼者所要乘坐的海沟船。 二个通道便是给地妖城登记在册的妖怪的,他们可以让蛟龙驮着他们过海沟。 她再靠进些,看到了穿着极其怪异的一队人马。 其中一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男人,只穿着一条简陋的短裤,全身赤裸,围着一个巨大的“扫把”打转。 妖萱只以为那男人浑身上下都用红漆雕刻出了古老的秘术文字。 可是等到近了,妖萱才发现男子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红漆,他身上那些文字全部是由小刀在血肉上雕刻出来的。 那扫把则是用五颜六色的羽毛和各种妖兽的头骨制造而成。 这个男人大约是巫族的,人族中一种见不得光,被本族所排斥,却掌握了大量禁术的组织。 周围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在朝空中挥洒着黄符。 天际黑云涌动。 整个场景看起来诡异而阴森。 妖萱缓缓走过去,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陆晏,陆晏穿着一件贴身的玄色衣服,长身玉立,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他看到妖萱一脸懵懂的从海红对处走来,便招手示意人过去。 妖萱缓缓走去。那些在一旁看着的妖怪,要么下跪,要么颔首,对他们的妖神殿下极其尊重。 妖萱站定在陆晏身侧,觉得旁边的这个男人有些陌生,她还想着自己差点在南疆闯出祸来的事情,便有些身心不宁。 陆晏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 他的手很冰,带着那种冬日里寒风吹拂时,撤骨的寒冷。 妖萱心下一颤,一时间有些怀疑,她和陆晏到底哪一个才是蛇妖。 “来得巧,赶上了。” 陆晏低声说话,沉闷的声音不同往日。 她定定看着前方,忽的,那赤身裸体的巫男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那“扫把”,或者说是巫杖,向那海面飘荡而去,在空中射出红色的怪异光芒。 在薄雾的笼罩下,海面霎时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不一会,海面远处浮现出了一个小点,而后,巨大的桥头从海面破出。 从地妖城这边,连通到魔窟城那边,无穷无尽,一望无际。 远远看见,那桥是黑红色相间的,可是离得近些,能看到白色的小点。 妖萱视力本来不错,她再定睛一看,险些没有吐出来。因为她当时就险些成为那浮尸渊的一员了。 那桥身,是用亿亿万万个尸体凝结而成的。 数以百万而记的妖怪,死在了海沟试炼当中,自然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怨气,他们的怨气凝结在一起,把他们的肉身桎梏,封锁,挤压成为一道桥。 离得近些,甚至都能看到他们中有些人狰狞的面孔。 那是一座巨大的尸桥。 妖萱没忍住,打起干呕来。 陆晏伏下身子,轻轻的拍了拍妖萱:“建功立业,总要牺牲流血,再不能出现人族随意进出的情况,人族千百年的制度我学不来,但足足三年的时间够以造下一个结界了。” 妖萱大口喘着气,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是桥上那些妖怪被挤压在一起的尸体。 耳旁那巫男尖利的喊叫声听得她脑袋疼。 “妖族元年,浮石桥显,至此天下,非人族的天下……”那巫男口中振振有词,他捻手做诀,而后那状似扫把的巫杖回到了他的手中。 巫族的人在原地转着圈,跳着舞,推着一马车的黄金走向岸边。 他们直接走到了海面上,妖萱才发现他们压根就没有脚。那载着一车黄金的马匹也入了海面,可是下一刻却掉进了海沟里去。 巫族人消失在了海面上,薄雾始终挥之不去,妖萱的耳旁也似乎总是有着他们方才所唱的诡异歌谣。 “陆晏,这是禁术……” 妖萱一把上前,抓着陆晏,她不明白…… 浮尸渊是禁术,他们不过是些尖牙利齿的妖怪,想要与天下争霸而已,何苦去弄那些个卑鄙阴险的东西。 “我知道,可是禁术也是用来用的。”陆晏扶着妖萱,坦诚的说到。 “我们又不是打不过,何必要用这个东西!更何况,这些东西一旦触碰了,会受到反噬的! 圆昌那本异巫传我看过,巫族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两百多年前。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陆晏点了点头,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妖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光明正大,非要牺牲那么多无辜妖族的性命。 “我可以努力变强,至于边防,让林大海和千娇媚加强就是了……那么多妖怪的命不是命吗?” 她看着陆晏,只觉得很陌生,陆晏的目光很淡然。 “我只是要赢,没说要正大光明的赢,那些人可不是死得无辜。他们在接受海沟试炼以前,规矩我说的一清二楚。” 第一百五十八章 覆地 陆晏敛眸,极度冷酷的说道:“他们不是死在我手上,是死给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妖萱望着海面的浮尸渊缓缓下沉,胸口堵得慌,就好似那千百万条生命,都算在她的头上了。 “可是……” “妖萱,没有可是,我们已经走到这里来了,我们开启了浮尸渊,地妖城便不是地妖城了…… 而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们创建了妖界,就算以后打不过人族,我们也可以有栖身之所的……” 陆晏望着面前那尸山血海的浮尸渊,好似看到了美好的家园与未来。 “栖身之所?” 妖萱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身后几乎在满天红光下显得可怖狰狞的城市,那怎么能和画卷上如梦似幻的人间桃山相提并论? 这怎么能够叫做栖身之所,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欲望建造的世界…… “是的,栖身之所,妖萱,你要明白,那些死去的人,都是实力配不上自己野心。他们没有资格让你为他们而战……” 陆晏回过身子来,一头墨发在空中飞舞,弥足张狂,细长上挑的桃花眼,如同染血了一般的红唇,还有脸上诡异的羞云,显得他极度妖异。 妖萱一时之间不知道,陆晏到底是被神抛弃偶然坠入了地狱的遗神,还是天生在沼泽泥垢的恶魔。 他伸手,似乎想要抱一抱妖萱。妖萱不光害怕的退却开始,甚至还推了陆晏一把。 风吹来,有腥臭味。 眼前这个陆晏实在是太陌生了,过于妖异,冷血,扭曲。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明明是那么温柔明艳的一个人。 见到妖萱躲闪,陆晏的表情一瞬间呆住了,他眼里闪烁着的光芒霎时间熄灭了。 “你不是说要陪着我吗?” 红雾和狂风在四周肆意舞动,妖萱有些听不清楚陆晏说话,只是眼睁睁,看着陆晏一步三晃的向自己走过来,模样狼狈而可怜。 慢悠悠的,他仰面栽倒。 那瞬间妖萱有些于心不忍,她向前面奔去,一把扶住了陆晏。 手上传来极其黏腻的的触感。妖萱扶着陆晏一低头,看到自己手上全是红色的粘稠鲜血。黑雾从陆晏的七窍散流出。 “我就知道!你非要消耗自己的修为建造浮尸渊干什么……”妖萱又气又恼,喊出话来几乎已经是带着哭腔了。 这次陆晏绝对又献祭了自己。 先是诸神黄昏,现在又是浮尸渊,他一刻也不停的折腾自己,每次都还不告诉她。 妖萱又气又急。 陆晏睁开眼睛,瞳仁却是血色一片。 妖萱哭出声音来,陆晏得有多疼啊…… “你还不走?” 陆晏仓惶说着话,可是嘴巴里面也流出鲜血来。妖萱知道禁术有代价,可是不知道代价这么大,陆晏现在七窍流血,看上去哪里能继续活着。 “我走了让你死在这里吗?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打赢栾青雄,打赢凌北野,战胜人族的,不需要用什么禁术……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了不干净的东西你不要碰,不要碰。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 妖萱抱着陆晏,看着他七窍内里全沾满鲜血,堵都堵不住,一时间泪眼婆婆。 狂风吹拂着他的衣袖,陆晏的衣角被肆意撕扯着,好似被撕扯的,是他十几岁时便大变的命理。 “笨死了你…… 要是妖族真的能光明正大的打赢人族,我还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做什么……” 陆晏费力说着话。 他每说一句话,嘴里便多吐出来一口血,嗓子也似乎被血水糊住,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了。 “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哈哈哈,我以为诸神黄昏的时候就该死了,没想到还能撑到浮尸渊……哈哈,咳咳……” 陆晏忽的咳嗽不止,血喷在自己手上,看着悲惨无状。妖萱已经抱着陆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真是一个疯子……” 妖萱边哭边喊,她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无助,陆晏是心狠手辣,可她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的家人了。 陆晏轻轻抬头,支支吾吾:“要是我骗过你……” 他知道没有自己,妖萱也会走得很远。而那些事情,她总有一天也会想起来,但是至少自己,已经先走一步,没办法让她恨自己了。 陆晏想到这里,闭了嘴,满意了,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妖萱抬头望去,天际已经卷起层层叠叠的黑云,浮尸渊彻底坠入了海沟,可是下一刻又快速浮了起来,数不清的黑影向着地妖城席卷而来。 地妖城的方圆百里的天际,都卷来一阵妖雾,妖萱四处环视,不知所措。 她的身体正在失去制约,所有的观感也在渐渐消逝,她模模糊糊看到远处千千万万的小黑点。 那是被妖气冲到了空中的妖怪。几道惊雷劈到了地上,无数黑影,雷电向着地妖城这边奔涌而来。 很快,妖萱感到自己也在缓缓上浮,她失去了所有的观感,听不见任何东西。 只觉得有一股火焰在黑暗中燃烧,自己的六欲在无限放大。 贪欲,嗔欲,…… 好似坠入无间地狱一般,自己所有认知都在崩塌,自己所处的世界在重建…… 妖萱感觉到自己也在重建,或者说是返祖,重回了妖族没有被人族统治的那一段时期…… 地妖城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妖界始祖妖怪之一。 那是陆晏几乎拿命换来的东西…… …… 魔窟城这边,起了极大的风浪,许多人见海上出了桥,都赶着上去,以为是白白进入地妖城的机会 可是那桥很快沉了底,无一例外,许多妖怪被淹死了。 海沟不过是一个日夜的时间,便原地消失了,原先那巨大的海港,变成了一处陡峭的山崖。 群妖用手触摸那山崖,也摸到的却不是粗糙的纹理,而是极其光滑的平面。 不过一夜之前,魔窟的人便垂头丧气了,酒馆买醉率整整多了五倍。 魔窟不过是陆晏选拔和试炼妖族的一个集中营,他们在地妖城建立了真正属于妖族的地盘,而留在魔窟的,毫无疑问,是绝对被淘汰的弱者。 日升日落,无数人在这里看着军队物资来来往往,自己却再也无法到达妖界。 集市里,牛妖蹲在地上卖花,他是在左半城区都出了名的好脾气。 牛妖想着今天再卖出去五捧花就可以给自己的孩子换来一颗拔丝葫芦了。 那拔丝葫芦是人族的工艺,可一点儿也不便宜,毕竟人族的手工远远超过了妖族。 他们妖族就算是学做些简单玩意儿也总是学不好,毕竟智商上面的沟壑生来如此。 他掰扯着手里的鲜花,想着总有些浪漫的种族会来买花。 火烈鸟,仙鹤,孔雀一类的会来买的,许多鸟族都很浪漫。 最近许多街道上,都会出现一些醉鬼,他们嘴里嘟嘟囔囔着人族的待遇,但是牛妖觉得那与自己无关。 他在牛棚里意识到自己和寻常牲畜不一样的时候,就想要有个家,他现在有老婆孩子,有住的地方。被不被妖神大人承认并不重要。 他背起那箩筐小花准备继续叫卖。 忽的,面前一匹黑色的烈马疾驰而过,筐中紫的红的花朵撒了满地,被一阵风吹得飞起,又轻飘飘,软绵绵的落在地上。 与那水中浮萍无异。 马匹一路南下,直到了之前魔窟海港的旧址。现在这里是一片隔绝山海的峭壁。 力权殇坐在马上,一时有些犯了难:“奶奶的,好小子,封的真他娘的快……” 他气愤上了头,情不自禁摸了摸后座上柳恨雪那柔软的大腿。 柳恨雪一个劲儿的往后缩着身子,她被力权殇这个趁火打劫的狗东西一路上不知蹂躏了多少次,可是她要获得新生,就必须要受制于人。 这许久虽是舟车劳顿,但柳恨雪人精神不少,也胃口好,圆润了些,以前的神态风韵回来了些许,只是少了股子傲气。 力权殇走到一颗小树旁,利索的脱了裤子,没羞没躁的青天白日撒野尿。 他皱皱眉,看着四周,这里邪气太重,寻常妖怪熏久了都指不定会出事儿,更何况人族,且这里现在魔障异灵不在少数。 他朝着那峭壁伸手,手指划破了一个口子,那峭壁吃了他的血,四周石块聚集过来,他立刻就明白了。 浮尸渊本来就是靠血脉辨识妖族的一道结界。且浮尸渊是以被妖界妖怪血脉作为能否进入妖界判准的。 寻常妖族流了血也不能通过浮尸渊,但是只要这个妖怪的血脉实力在妖界所有妖怪的平均水准之上,就可以通过浮尸渊,进入妖界。 至于人族,陆晏或许设置了另外一套规则。 力权殇看破了其中些许的玄机,退后几步离开了妖界大门,眼边之景又变为了峭壁花木。 原来是这样…… 力权殇轻蔑一笑,只觉得陆晏不过如此,他转头看了看想要开溜的柳恨雪。 “啧啧,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就魔窟这段路,打你主意的就不可能在少数的……到时候少说一次性三四个,你可别作践自己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镜花水月 他咧嘴一笑,又在那峭壁之上划开了自己的手指。成股的鲜血霎时间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力权殇示意柳恨雪上前,把自己的鲜血喝掉。 柳恨雪咬着唇。明明再难堪的事情,面前这只虎妖都逼迫她干过,可是她还是觉得蒙羞。 她堂堂柳家嫡女,现在要为了方寸之间的自由卑躬屈膝成这样…… 柳恨雪眼泪汪汪的,可是不得不照做,谁叫她之前作孽呢? 力权殇看着柳恨雪委屈可怜,无奈吞咽的样子,觉得她比淑华那个小贱人要有趣的多。 但是时间不等人,他想再云雨一番也来不及了。 柳恨雪还羞愧不已,力权殇揪着她的头发就往那峭壁上砸去。 忽的,眼前天旋地转,柳恨雪面前的场景变成了黑漆漆的一道大门。 大门徐徐打开,眼前是一片刀山火海,尸山血雨之景,一座巨大的海桥从火海出浮上来。 柳恨雪刚踏上去,发现自己踩到的是某一个人的头,便立刻吓得魂不附体了。 她尖声喊叫着。 可那门合上之后,居然完全消失了。 她找不到出路,吓得魂不附体,力权殇邪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小美人,老子可没时间陪你,杀了林大海,我还你自由,不然就再把你送给凌北野! 要不然,你杀了陆晏,我直接给你个妖王夫人当当!哈哈哈哈哈!” 痴狂的笑声传来,柳恨雪只跺了跺脚,火海不时浮出来几个被融化了的骷髅头。她给自己壮了壮胆,一脚踩上了软绵绵的桥面…… …… 镜花水月。 广阔湖面的唯有一花一树一岛,蓝天倒映在一片广阔的海面之中,好似下一刻,天空便会降下来雨水来。 倒映在天际的海水中,还有一轮圆月,粼粼月光经过地面的湖水再一映,散出层层叠叠的银光。 四周飞舞起小巧可爱的紫藤花,带着甜美的香气,这里美得好似世外桃源。 天上宫阙,不沾一点人间红尘,浮世苦闷。湖面毫无波澜,恍若宝石,陆晏静静的漂浮在空中。 他面无血色,赤裸着上半身,浑身苍白,褪尽了颜色,身后八只巨大的尾巴漂浮在空中。 他好似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轻轻一碰,便会在湖面之上破碎,而后残躯永坠湖底。 好似没有人来,陆晏会在镜花水月睡到天长地久。 忽的,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清风,湖面掀起了阵阵涟漪,妖萱面无表情的行走在湖面上,足尖始终无法触碰到湖面的。 这镜花水月不过是一种环境法术,模仿了人间山水场景,并非是一个真实的地方。 现在空间已经被撕扯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缝,这个地方被开辟成为了妖界的高级修炼之地。 魔界是怨气邪气戾气聚集之地,那是魔族的领地。 可是妖族千百年来常常与人族混迹在一起,无法直接形成自己的结界。 陆晏强行用自己的身体,魂魄献祭,动用了巫族结界的禁忌之术,强行花了千万条生命在三年之内开辟了妖界领地。 他的三魂七魄都被魔障给撕得粉碎,也无法再像正常的妖,人那般入六道轮回了。 妖萱要是不把他的魂魄保存在镜花水月中,那么三界六道之内,再没有陆晏这个人了。 妖萱张开手臂,把陆晏的身体引到来自己身边,她这一月都收敛沉默了许多。 且真正接过来妖神的事务,妖萱才算是真正知道,陆晏之前到底有多辛苦。 他苦心孤诣,她绝不能让他的努力付诸东流。 妖萱穿了一件紫纱衣来探望陆晏。因为她记得陆晏说过,她穿这件衣服很好看。 紫色冷艳,高雅,不同于红的张扬,黑的内敛。 妖萱一低头,摸了摸陆晏的脸颊。脸颊好似瓷玉一般光洁,可是也一样的冰冷。 他的眉眼往日间总是带了几分无故撩人的风情妩媚,或者是被触及了难堪之处时的偏执冷漠可现在这般脆弱…… 妖萱从来没有想过,陆晏有一天会死在自己前面。 她以为,陆晏可以陪自己很久很久。 他死去的之后,千娇媚曾经告诉过她,她和陆晏之前有血契,且是单项血契。 也就是说,她在诸神黄昏受过的伤,陆晏会一并接纳,她在擂台上的厮杀流血,他也一并接受了。 天高海阔,山海路遥,妖萱不想陆晏做个彻头彻尾的不归人。 她落下几滴泪来,她说不上对陆晏是什么样的情感。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和他是同根而生的。他们的血脉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感慨于蛇族,居然真的会落下眼泪来。 她不是冷血动物吗? 她盘坐在地,把陆晏圈在自己怀抱中,良久,湖面上出现了一叶扁舟。 圆昌皱着眉头,苦着脸飘过来了。 妖萱半阖双目,靠着陆晏:“你再说一遍,灵术和禁术有什么区别……” 圆昌犹犹豫豫,脸苦成了一个黄瓜,可是下一刻,被妖萱那狠辣凌冽的眼神一看,便吞吞吐吐。 “浮世渊是禁术之一,禁术便是指靠付出巨大代价,才能达成目的法术,后果和代价往往难以想象,故称为禁术。 彼岸桃花却非禁术,而是灵术,灵术更加深不可测,可达到寻常之不可达之事,但是毫无规律可寻,全凭机缘和运气,所以……” “那好,你给我做法。” 妖萱依依不舍的看了陆晏一脸,把手插到他那一头墨发之中,小心翼翼的梳理着。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要看到陆晏带着笑意,对她笑,对她说话。 “可可……”圆昌急得直跺脚。 陆晏出了事儿,圆昌眼睛都哭红了哭肿可,现在不肯施救,大约是陆晏交代过什么。 妖萱想来,伸出一只手,无形之中便掐住了圆昌的脖颈。 这是无中生有,法术的一种。 圆昌知道妖萱现在已经深不可测了,毕竟诸神黄昏带来的好处并不是一时的,而是阶段性的。 她在十二天水月是一刻也不停的练习,早就今非昔比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归来 城门破了也没什么,因为这座城市对于人族来说就是人间炼狱。即使巨型猛兽不进入南奎,蛇鼠一类,也会把这座城市逐渐蚕食。 亲眼看到了这场屠杀的人,这辈子都别想忘记自己这场血腥的浩劫。 那噩梦的场景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一次一次的浮现在眼前。 人族会悲愤,会怒吼,但是独独会忘记,自己曾经也把妖族这样绑在耻辱钉上。 妖神在南奎上空中喊出要歼灭龙仙的时候,所有人或许都以为,她是一个笑话,不知天高地厚。 妖神果然引来龙仙注意,天际劈来金光。 在二十八龙仙合力围攻下,妖神退回了妖界的,但或许谁都能知道,妖族已经迎来一个新兴的纪元。 东齐王凌北野退到了南奎以北的防线,他没有参战,远处的烽火热烈的燃烧着。 天际残阳似血,流云凄诡,他定定看着远处的烽火台。 不知道自己最好的兄弟栾青雄,和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叔叔赵玖熙回来了没有。 他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般,没由来的伤春悲秋,记起自己意气风发的那几年,只觉得不过黄粱一梦。 “师傅,她会怎么样?” “不光是死,可能魂飞魄散,身归为六道之外,再无轮回,龙仙代表人神界中间的秩序者,她犯了大忌。”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中有浓浓的血腥味,掺着燥热风沙,淹到人肺管子里去。 日落下去,夜幕星河,无人赏此悲戚夜色。各有心事,或为家国儿女私情,不得两全。 …… 妖界敲锣打鼓,欢呼喜悦,陷入长长久久的热闹里,比以往更加放肆,更加解放天性。 十二天水月,现在成为了所谓的妖宫。 大殿中,妖萱直愣愣的躺在大殿里,她浑身都是凝结的鲜血,好似个血人一般,手脚都好似被掺了醋的毒物泡过了,发软发酸发痛发涨。 她抬头看着头顶那彼岸花图案的雕花,不知此时身处何地,何方。 妖萱想起来,一城的百姓都让她给屠杀完了,可是她不能不这么做。 她没有退路。她一抬手,被手上拿黏腻湿滑的感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居然是满手的鲜血。妖萱不让任何人进来,可是偏偏听到角落里有静悄悄的脚步声。 一个小脑袋伸进来看了一下,便吓得跑开了,伴着孩子低低的啜泣声。 妖萱知道自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但是她别无他法了。人族统治必须被终结,她也必须要挑战龙仙。 不知为何,一地滚烫的泪水自上而下的落下,妖萱想起来龙仙围攻自己的画面,只觉得痛快。 她必须要把彻底窥破龙仙的秘密,不然等待自己子孙后代的,都将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但是,她好累…… 此刻身边居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她没没由来的疲惫,浑身都伤痛都未痊愈,噩耗再次传来。 忽的,外面传来惊恐的呼喊声,千娇媚从外面冲进来:“殿下!不好了,外面着火了!” 她这样一喊,妖萱慌忙坐起身来,往外出一看,地妖城几乎是一半的地域都燃起来了熊熊的流火。 那流火为泛着绿光的火焰,无须实在的借住任何物件,便可以燃烧起来。 只要妖怪碰到了那流火,便会浑身灼烧融化,触碰到的其他妖怪只会被连累,且一点浇熄流火的办法呀儿没有。 千娇媚皱着眉:“不对啊,这流火不是陆晏埋在玄天的吗?怎么会出现在妖族的底地盘上面?” 妖萱只冷冷:“只怕不是他埋在玄天的,而是他还给玄天的。” 她飞身而下,催动法力掀起滔天巨浪,可是那水完全浇不息那些流火,底下是一片鬼哭狼嚎的惨景。 明明她才刚刚打过了胜仗…… 本来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就是这样,一点喘息的几乎都没有…… 妖萱本已经疲惫不堪,饶是知道没有作用,她还是得掀起滔天巨浪,企图把那流火熄灭。 她知道这流火的元凶,定是他们…… 可是现在打不起一点儿主意…… 她好累,好像要散架了一般,身体骨肉都好似被四面飘来的柳絮给缠绕住,完全没有办法挣脱。 流火是谁埋在妖界的? 她想要闭上眼睛,就此沉睡过去,可是她的子民在呼唤她,乞求她救救自己。 可是,他们的妖神也无能为力。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救不了,救不了…… 妖萱最后一点儿法力也耗尽了,可是忽的,妖界的右面,掀起来一道水柱,那水柱极其纯净。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尘不染,干净澄澈的水? 那水似乎还隐隐约约泛出来七彩的光亮,极度圣洁。 不会的…… 妖族不会有神仙来救,妖族是肮脏丑恶的而低贱的种族,配不上这么圣洁的施救者。 那柱水流浇在里流火上,不过一时半会儿流火就全部熄灭了。 妖萱打起最后的精神,向着水柱袭来的地方跑去,一直跑,似乎到了世界尽头。 那是一片看不到边界海岸,潮起潮生,天边七彩祥云流动,光彩四溢。 她看到了…… 鲛人,半人半鱼的鲛人。 他们送来了水柱后,一跃而下了海中,没有半点要南疆群妖记恩的意思。最后一个跳入海中的,正是北一。 北一最后回望的神情,一如当初见面的时候,那般的可爱无邪,她冲妖萱笑了笑,似乎是感激她当初那施针之恩。 或许也是当初那两言三语,才让皇帝凌北萧放了北一。北一这才有机会搬来圣水浇灭妖界的流火。 妖萱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看着水天一色的美景,内心还是伸出来些许的感慨。 不知她记起没有。 千娇媚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伏在她耳边,定定的说道: “其实人族妖族本没有低贱高贵之分的,有恶妖,有恶人。鲛人本来避世,都是和蛟龙一般神化了的种族。人族要是得了鲛人相助,指不定又要写多少个戏本子来传下这千古佳话呢…… 千娇媚摇了摇头:” 其实都不过是因果报应的事情罢了。” “可是,他们的皇帝,把鲛人族的公主北一,圈养了……” 妖萱盯着地上那被海浪不断拍打着的石头出神。 千娇媚无语凝噎,大概是浮华富贵遮人眼,人族大抵真的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罢…… 没有谁能永远站在高处,妖萱就要掀一个天翻地覆。 千娇媚察觉出来什么不同寻常,努了努嘴,还是说话了:“去镜花水月,陆晏醒过来了。” 她看到妖萱的背影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些许,残阳落在地上,天际红尘涌动,彼岸花开得妖异诡谲,面前的妖神浑身都是鲜血,看起来却没那么狼狈不堪。 千娇媚看到她在龙仙法阵中七进七出,越战越勇的身影,她是第一个挑战龙仙的妖怪。 以后只会更强。 “我会去见他。” 声音幽幽传来,像是被风吹到了海里一般的空洞。 …… 镜花水月,如梦似幻,一切景色烂漫得不像是真实的一般。 一叶扁舟上,美人穿了一身薄纱紫衣,顾盼有情,摇曳生姿。她款款从那扁舟上下来。 陆晏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该是彼岸桃花术中少数能被救出三魂七魄的人,且有人愿意为他送命。 他疑心着其他,可是看到自己的妖萱冲自己那般笑,便什么都忘却了,忘却了罪恶的曾经,黑暗的过去。 妖萱明媚的笑着,娇俏的冲到陆晏面前,把人抱了一个满怀:“夫君,你听说了没有,我可是挑战了龙仙,还把二十八星宿的法阵破了,虽然我完全没有打赢他们,但是下次我肯定会赢的。” 她用着不属于杀伐果决的妖神的娇俏语调说着话,好似闺阁之中冲着自己心上人撒娇的小女子一般。 陆晏几乎是痴迷一般看着妖萱,以往他看着什么东西,都是带着极大的警惕和清醒,可是他总是不由得这样去看妖萱。 有人东西,就如沼泽一般,一旦陷了进去,便是生生世世沉迷其中了。 “我爱你。”妖萱几乎娇俏的说到,而后向前,在陆晏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那是香甜的,让人魂牵梦绕的吻。 却也是致命的吻,被杀个片甲不留的吻。 陆晏还没来及及品味,下一刻,腹部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轻轻呼出声,眼前一片混黑,手中去捂住自己的伤口,只摸到一片温软的鲜血。 本来,爱就是洪水猛兽,他或许早知道她会捅自己,只是还奢望着,盼望着能和曾经一般甜蜜。 可再回不去了。 “你想让我死,该是在这里捅一刀才对……” 陆晏缓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哈哈哈哈,让你死?你当我蠢,你要是死了,那些老人哪里还能继续追随我?” 妖萱,或者是茗澜,正站在原地冷冷笑着,她几乎是悲悯的看着这个卷曲在地上的男人。 他方才从彼岸桃花中苏醒,脸色此刻却带着诡异的嫣红,可怜又可爱,如此才能把天下人耍的团团转。 第一百六十八章 艳舞倾城 可妖神殿下在打了胜仗不久之后,便在魔窟城中起舞,说次战胜利乃是群妖齐心协力共创之辉煌。 群妖的情绪得到了些微抚慰,毕竟谁都不想成为种族边缘之外的人。 且妖神下令,每年百妖擂台依旧开放,通过层层选拔和妖身检验的人,依旧可以到妖界之中去。 于是四下奔走相告,魔窟史无前例的热闹。 妖神殿下在魔窟最大的花楼跳舞。 她穿了一身轻薄的纱裙,比那城外漫山遍野的扶桑花还要张扬妖异,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所有妖怪的眼神全都集中在妖神身上,无需一言半语,便可为这样的绝色赴汤蹈火。 妖神舞时,美艳无双,方桃譬李,摇曳生姿,顾盼有情。战时,所向披靡,以一敌百,英姿飒爽,无人能敌。 那是群妖最为热闹的一天,也是妖族第一个元年。甲午群妖祭。 茗澜跳了七天七夜,且还是尚未婚嫁之身。千娇媚说四海八荒看到她舞姿容貌,更高级别的妖王的聘礼都要堆放不下来了。 茗澜望了过去。花楼之外是人山人海,所有都敬仰她的美丽,功绩。 众人皆可观她绝世之舞姿,可无人温她归家之粥饭。 茗澜总算累了,一甩舞袖,遁入了妖界,回了十二天水月,身后是山呼海啸的挽留声。 浮华再盛,终有退却之时。 茗澜这算是以美色,揽民心了。 但她此前得罪了龙仙,需得更快招兵买马,招揽群妖。可没有什么,比一个美人跳舞更能吸引人。 那惊鸿舞,还是陆晏当年在天香亲自教的她。 果不其然,小半月一过,能通过浮尸渊妖界结界妖怪比平日多了五倍,都是四海八荒仰慕妖神而来的。 她一个一个见,一个一个喝着酒。拿捏分寸,软硬兼施,把城内所有的空缺席位居然都不填上了。 众多楼宇,赌坊拔地而起。南疆一时之间风头无两。甚至连一直避世不出的青丘,金蝉,临沧一族的妖怪都来拜访了。 茗澜这几日,倒是已经数不清喝了多少酒,应酬了多少妖怪,虽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她没得选。 得了空,她便在十二天水月饮茶,把手下所有心腹都给叫了过来,与其说是她都心腹,不如说是陆晏的心腹。 灯火晃荡,照得她脸上阴晴不定。 圆昌先是走进来,一脸不情愿是盖也盖不住,千娇媚只拉着他,叫他不要过分显露自己都情绪。 没多久,林大海倒是也来了,他知道茗澜苏醒记起往昔之后,倒是很欣慰。 茗澜冲他淡淡一笑。 可也不知道林大海这几日倒底在忙些什么,平日里天天在处理内务账本,现在去账房,居然是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见到他这个人。 最后来的便是绿衣,她便是现在的众舞娘之首,交际应酬,从去天香的人那里套话,都是她在排班。 姐姐紫衣死了之后,她倒是沉默寡言不少,每日里就用笔墨记录来来往往四通八达的消息。 茗澜沉默了良久,她知道自己方才上位,绝不能失了老臣的心,要不然旁人该有多少会多心? 茗澜只低头看那案牍之上的折子,大约是南边其他城市又有了动静。 思虑良久,她幽幽开口: “彼岸桃花时,我早已记起了所有事情,且还知道了许多不得了的机密。先说一件,我早不止要在人族那里讨个公道,更要向龙仙发起挑战。不推翻龙仙,妖族不可能有真正的宁日。” “龙仙?你疯了茗澜!” 圆昌大声吼出来,他以为茗澜招惹龙仙是为了攻打玄天的无奈之举,不想她是早有此意。 且被龙仙打退回妖界,也还是这样想。 千娇媚第一个露出这样吃惊的神情,其余人也一并瞪大了眼睛。 龙仙在他们看来,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犹如天上神祉一般的存在。得罪龙仙,就好似与天作对一般。 且只有圆昌知道,茗澜那日在彼岸桃花,该是在梦境中得到了什么神际。 茗澜现在在妖族里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但都被龙仙的法阵打得节节败退,躲回妖界。 她现在已经变成了龙仙通缉的头号人物。连妖神无法反抗都龙仙,妖族要与之作对,等于全族找死。 茗澜早知道他们是这样的反应。 “我在彼岸桃花里,借住了桃山的仙药增强了自己,且模模糊糊看到了桃山的过去和形成缘由…… 此刻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但是我希望你们相信我,我绝不是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的人。妖族要是不推翻龙仙,不可能过上安定日子。就算是打败了人族,很快又会沦为低阶种族。” “凭什么相信你?”圆昌嘟嘟囔囔的说着话,一把被千娇媚拉住了。 茗澜脑仁有些疼:“你们自己想想,第一,龙仙说是与世无争,不管俗世争斗,可是为什么龙仙全是人族。第二,桃山当真是世外仙境吗?万一是妖界炼狱呢?” 她说完之后,脑子有些疼。龙仙的秘密,是她在彼岸桃花撕开的一个巨大的裂缝里窥见的,虽不敢完全确定,但是她知道这不是一个圣洁的组织。 彼岸桃花看到的天机似乎被施了咒法,让茗澜对它的记忆不断消减。 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若是轻信了茗澜,而龙仙又无意阻拦妖族,那不相当于是平白无故树敌,实在划不来。 茗澜脑子越来越疼,她想要记清楚,那日在彼岸桃花中,裂缝里究竟是什么。 “我信你,茗澜妹妹,或者说妖神殿下。”林大海第一个开口。 茗澜笑了笑:“本座也信你,虽不知为何你这几日重大事项都不在,但本座就不过问了,你且忙你的去。莫不是在忙婚配?” 她这样一说,笑了起来,林大海倒是脸先一红。 但是林大海与茗澜本是故交,他无条件相信茗澜,并无法说服其他人。 “我信你。” 这句话,居然是平日里甚至都没什么往来的绿衣说的。 她淡淡开口:“我见过陆城主为了说服妖神殿下,之前所做出的努力,妖神殿下那时全都无动于衷,陆城主不得不封存她都记忆。 可是现在她肯为了妖族作战,还如此决绝对抗龙仙,一定是在彼岸桃花中看到了什么暂时无法确定,但是一定骇人听闻的事情。” 妖萱饶是没想到,也点了点头。 四通八达的消息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千娇媚也颔首:“我想要一个自由的世界,光明的未来,你不是昏庸无能的君主,我愿意追随你,只一样……” 她有些为难,看了一眼圆昌。圆昌吹胡子瞪眼,立刻说了出来:“放了陆晏!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茗澜一听他们提陆晏,霎时间有些气恼,陆晏所作所为,如何了伤害她的孩子,他们不是不知道。 千娇媚也知道其中利害,便一句话也不敢说。 可是圆昌的心完全偏着陆晏,且茗澜也知道,千娇媚的心也在陆晏那里。 君主帝王之间不能讲道理,需得收拢人心,不放了陆晏,这两个人不可能为她所用。 千娇媚八面玲珑,旁人搞不定的人,她三言两语便哄了过去,且擅长刺杀易容,有大用。 圆昌更是,看着老不正经,算起天相八卦,比谁都要准。 茗澜越想越气,知道两人无可替代,一拍案牍站起来,就要发作,听到又是一阵没轻没重的推门声。 “谁!” 她一吼,门外那人被吓得颤了颤,再一看,正是最近又圆润了不少的小容君。 他走进来,小肉手比划着手语,原本都七八岁了,现在非要使用三岁的身体,当真是诸多不便。 他一比划完,圆昌先是惊呆了下巴:“你想去陪陆城主?” 茗澜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只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容君,容君有些不太敢看自己娘亲,他知道现在这个是自己亲娘,但是娘亲实在太威风了。 他有些害怕。 “容君,你要去陪陆晏?” 茗澜把孩子圈在身前,确认了一遍,容君点了点头,连带着脸上的肉都颤动起来。他捏紧了小拳头。 茗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儿子为什么要去陪陆晏那个混蛋…… 她看到了他所有的记忆…… 陆晏在她发疯的时候,缺德的把容君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之后还一次一次给他洗髓,压缩他的身体。 “为什么?”茗澜有些不解,摸了摸孩子都头,容君瘪了瘪嘴,不敢看自己的娘亲。 他只憋红了小脸,大约是觉得陆晏一个人在岛上会难过罢。 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茗澜只怒其不争,嫉恶如仇,她看到自己儿子这样,倒是没有多高兴。 她生平最讨厌人家乱发善心。 可偏偏自己儿子是朵白莲花。 容君想的其实很简单,以他七八岁的神智看来,陆晏待自己娘亲还是很好的,且自己每日里吃的穿的永的,都很好。 他在自己娘亲沉睡的时候特别难过,便会跑到街上去,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很是害怕。 第一百六十九章 苦海无涯 容君又怕回去了没有面子,不肯回去。 可走了几段路,他就发现陆晏会在背后偷偷的跟着自己,之后便安心下来,还常常跑出去。 虽然回来之后,陆晏总是装作压根没把容君放在心上的样子。但容君知道他在跟着自己。 容君知道陆晏不是自己亲爹,不好意思问他要玩具,便偷偷在图纸上画自己喜欢的玩具。通常画得不成样子,可是每次他去外面玩儿,一回房间里,便发现又多了许多玩具。 其中,一定会有他喜欢的那个。 所以这几天,容君思来想去,不想让陆晏叔叔一个人在岛上,况且岛上连床都没有。 他捏着衣角,指头抠搜起来,不敢直视愤怒的母亲,心下不安。 “少当你的烂好人了!你要想去,便去就是!以后也别回来了,圆昌,把容君送过去,和陆晏关在一处。” 茗澜也不知是吓唬容君还是如何。容君只鼓着一张小肉脸,一副去就去的表情。但是圆昌算是看出来了,这件事有转机。 圆昌反正也不想看到茗澜了,便要带着孩子去,只孩子般赌气,说了一句:“去就去。” 茗澜忽的站住,说了一句:“圆昌,希望你能相信我……无论如何……夏秋交替,天有七星连珠之日,你帮我算算那是什么时候,且最是一夜阳盛阴衰是什么时候,我有大用。” 圆昌只牵了孩子的手:“我才不算!” 千娇媚只笑了笑,知道他嘴上这样说,但是一定会在自己那小破占星室里算个几天几夜的。 茗澜望着两人远去,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她现在只想要静一静,不待别人再说话,便遣散了他们。 …… 晚夜,带着夏夜里不还有的寂寥,她听着远处不知何处传来丝竹声,有些心烦意乱。 窗外,山野之上,扶桑花带着血色的迷离。 凄寒的月撒了满地的霜,带来了不该有的消息,空荡荡的宫殿里空无一人。高处不胜寒约摸就是这个意思。 有传闻说妖神殿下放荡不已,夜夜笙歌,是个水性杨花的君主,可是现在水性杨花的君主只能在自己的寝宫借酒消愁。 她拿了一坛子女儿红,越喝越迷糊。 烈酒过吼,烧心灼肺。 侍女来传了消息,那是一只模样乖巧的丹顶鹤妖,让茗澜想起来侍奉过自己的小丫鬟云裳。 一笑两个小虎牙,温柔可爱,能给她编各种各样的好看的头发,百花,追云,十字…… 可惜,小丫头让她捅了多少刀,不明不白的死在一个悲戚的秋日里…… 她就在那一天前,还想着替小丫鬟找一个婆家来着。 此刻眼前侍女支支吾吾,说是镜花水月里。陆晏陆大人自刎了,成股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脖颈留下,又漂浮起来,悬在镜花水月幻境之中,比那漫天的桃花还要嫣红。 容君小脸儿都吓得惨白,上气不接下气的哭闹着。他拿了两个拨浪鼓,不小心摔到了湖底里去。 圆昌老脸气红了,鼻涕眼泪流了一路,哭着喊着自己的陆阁主。他肯定连滚带爬的上去看人。 茗澜能想象得到那样的场景…… 现在听说陆晏躺在白羽医馆里医治,生死一概不知。陆晏就算救了回来,早就法力全失,除了变化出人相还有妖相,什么都做不得。 是真正的肉体凡胎。 他这一死,便会真死。 茗澜哭不出来,那么多人命在她手上,还有那南疆狼妖原族……死在她手上的妖王…… 可她不杀狼妖,如何夺得南疆?她不杀妖王,群妖如何臣服? 还有陆晏……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可是她真的错了吗?她哭不出来。 许是看了太多,见了太多,她再没有自己一点儿的情绪了。 她做了一个梦,那是最初刚来到这个世界才会做的梦。梦里是尸山血海,横尸遍野,所有人都在求自己的妖神救救自己。 她不知道,那是过去,还是未来。桃山的过去和未来在脑海中交织,她太想看清楚彼岸桃花中的天机了。 她还借着缝隙看到了龙仙顾松涟…… 茗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一现妖相,急奔北面,身影归于夜色之中。 …… 南奎沦陷一事,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整个玄天的人,才从那醉生梦死的美梦中悠然醒来。 早晨天色昏暗之时,一个老翁不知为何,举了一把菜刀,对着猪圈里养了三年的母猪痛下杀手。 那母猪已经坏了几个月的身孕了。 那老翁一边劈砍,还一边嘴巴里喊叫着,说是那母猪说不定是猪妖变的,什么时候就要取了他们一家人的性命。 那并不是猪妖,只是一只牲畜。 诸如此类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浩劫一来,总有一处要生灵涂炭,永无宁日的。 赵王府,迁到了南边南奎临近的康城。康城最是易守难攻,但现在就连南奎都陷落了,其他的城市谁又能说得过去。 整个府宅极其压抑。。 南奎驿站派了快马搜寻,也没人找到南宣王赵玖熙,赵王参战失踪,了无音讯。 只听说那栾青雄大将军是断了一只胳膊,被赵王救回来了,两人为了保险,分头回京。 可是赵王却一点儿音信都没有了。 民间还传言,说一代传奇南宣王,约摸着有什么刺杀密探一类的任务。 凌北野坐在叔父的庭院里,摩挲着手上心那一枚扳指。 那扳指是他皇兄凌北萧在他十二岁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 饶是不情不愿,虚情假意,但是他也戴了小半辈子了。 暗夜凄惨,落了满地华霜,风一吹,满院的树枝颤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房内还点着灯火,晃晃悠悠。他之前还在批四面八方报上来的文折,现在来了院子里观天。 凌北野突然记起来,有天晚上自己也是在批折子,茗澜突然开始给他跳舞的场景。 他记不太清是为了什么,只是舞姿很漂亮,她跳的很开心,不一会儿人就被圈到了自己怀里。 香甜,可爱,娇软…… 第一百七十章 绝对吸引 如果论爱意,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夜风没由来的燥,他听得几声不同寻常的响声。 ”来找我?或是……又来找我……” 凌北野缓缓回头,果然看到让自己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身影。 茗澜一头墨发随风飞舞,她穿了一身玄色的里衣,不难想象她要是穿上一身帝王华袍后,是怎样的气度无双,威风凛凛。 她不是能安然躺在自己枕边的人。 凌北野定定看着眼前飘然若仙的美人,饶是知道此刻人间红尘再分明不过,还是不由得怀疑此时此地是身处梦境。 “为什么,明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的过去和身份,却藏着掖着不说……你也耍我,是不是?” 茗澜站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凌北野。 凌北野正对着那天上一轮圆月,眸中那期许和疑惑都真真切切。 他不敢玩弄她,他哪里敢? 就连捧着护着她都飞到九重天外去来,他哪里敢不珍视。 “我没有……”凌北野有些许无奈。 茗澜双眼通红,说不上来是委屈还是生气,她只觉得全天下都在玩弄她,取笑她,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可偏偏还是要强撑着,不肯认错。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直接告诉我我是谁,非要让我现在,这般难堪……” 茗澜几乎是咬牙切齿,可带着连她都没有注意到的撒娇意味。 曾几何时,她想起来,那也是一个月圆之夜,她娇滴滴的跟在凌北野的身后,悄悄看那些如过眼云烟一般的浮华秀丽。 可是今时今日,她却在这里质问着凌北野,那么骄傲,那么凌厉。 凌北野笑了下,温柔而内敛。茗澜极少见他这么笑过。 好似她现在的冒犯和质问,在杀伐果决不容半分蔑视的东齐王面前都不是会回事儿。 茗澜才注意到,好像已经过了三年了…… 凌北野比之前,少了许多的戾气,傲气,整个人沉默了,稳重了不少。 他的嘴角现在有一圈青色的胡茬,脸上那道在宫墙上撞的疤,也褪不下去。 良久,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茗澜,无论我说与不说,你都会为了妖族而战的,不是吗?三言两语的话,会让你放弃自己的子民吗?” 凌北野定定看着茗澜,那双凤目总是显得薄情,锋利,此刻却是含着笑的。 茗澜无比坚定,掷地有声:“我当然会为了我的子民而战,永不会放弃他们,你不也是吗?”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凌北野是东齐王,为了私人情爱而舍弃家国百姓的,那是蠢货,更是孬种。他爱茗澜,所以才更不能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职责。 茗澜不知道他们以后的结局会是什么,只是不后悔今天来找凌北野。 凌北野忽的收敛了笑容,定定看着茗澜,他巴不得把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刻在脑子里。 永远不能忘,三年,三十年,都要记着。 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职责,可命理总会无理取闹的剥夺掉你想要的某样东西。 但是幸运的是,人总可以选择记住什么。 “下来,上边儿冷。” 凌北野微微眯了眯眼睛,屋檐之上的月色太过灼人,让他一时之间有些睁不开眼。 茗澜只愣了愣,飞身下了屋檐。一下去,凌北野先是闻到了她身上那一股子酒味儿。 她那一双眼睛里,不坐勾人之态时,总是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看谁都带着傲气。 他和她这么相配,大约是某些地方相似。 茗澜的脸是瓷白色的,那种极其纯粹的通透,让她显得更加冷艳。可此刻由于喝了些酒,面颊上染上些难以察觉的红晕。 凌北野看她这幅要强的模样,总想要低下头亲上一亲。 他再一晃眼,又看到了茗澜耳边那一颗要了命的痣,只不过,那痣褪了红,变为了深紫,更显得几分妖异。 他移过眼去,掩饰性的咳了几声,对她,他好像总无法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良久,茗澜都没有说话,只低头看地上。凌北野知道她约莫是大了胜仗,回去还吃了败亏。 他指了指远处的树。 “我十岁的时候就被封为东齐王了,我那个时候个子矮,怕狗,偏偏又喜欢一个人在一处玩儿,被宫中的斗犬吓到了树上。 可我怕被人看到这次孬种样子,又怕跳下来摔了腿,在上面足足呆了五个时辰,腿都蹲麻了。我皇兄,便是凌北萧后来抱我下来的。 本我是感激不尽,长大了才知道,他一开始看到了我上树,只不过想要看我笑话,五个时辰之后才回来抱我。最后还留下一个贤良兄长的美名…… ” 凌北野扯了扯嘴皮子。 茗澜才算说话:“还以为你要讲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原来不过勾心斗角而已。还有没更倒霉的?” 凌北野垂下眸,摇了摇头,想到自己母亲,问了问:“那紫青可还好用?” 他说的是顾念说教,送给茗澜的那把。 茗澜只含糊其辞:“嗯。” “那是我母亲修华的。母妃让我刺杀皇兄,一切机缘都恰好,我偏偏下不去手,剑在离凌北萧胸前三寸位置停了。 母妃不得不自刎谢罪,我那个时候十四岁,便开始随性军队四处征战,父皇也死在那一年。师傅说我必须要打仗立功。 不然凭我和母妃犯下的罪过,皇兄轻而易举就能处置我们,必须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我……我怕死,更怕悄无声息的死,不明不白的死。所以在军队里,比任何人都要认真,这辅王我一做就是十七年。” 凌北野的语调无悲无喜,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毕竟阅尽千帆,终能笑对。 茗澜莞尔:“东齐王还有怕的么?” 她仔细想想,他是有了。 茗澜知道,凌北野的童年不尽如人意,他有那么一个强势的母亲,被迫参与龙争虎斗的王位之争。 可他也挺过来了…… 戏本子里,这个时候总写佳人才子互诉衷肠。 但是茗澜听了凌北野的故事,倒不想落泪……约摸着她就是个冷血动物。 只是她真心佩服他,一人便能走过自己的大半辈子。 “凌北野……”茗澜忽的开口,轻轻启了朱唇,便再无其他话可说。 她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 。凌北野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嗯。在。” “我没有什么天生的悲惨童年,也没有被什么人太过分的折腾过。我只是好像天生适合做上位者一般,杀伐果决,眼睛一红,便是许多人命…… 你说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连手都在抖,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得心应手,杀完之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茗澜忽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有些害怕这样的自己。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当杀手雇佣兵的时候,都是麻木的……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从什么地方来。 陆晏是桃山的余孽,背负了血海深仇,所以心狠手辣,凌北野从小便生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面,所以越加强大,杀伐果决。 但是她……好像没有…… 她只是天生绝情,天生冷血,天生无情无义。 茗澜双手颤抖起来,又想到了陆晏自刎,鲜血撒了满天,容君还亲眼撞见的消息。 她错了吗? 她不知道。 眼下情绪有些失控,凌北野要上前探看。 她忽的深呼吸了几口气,退避开来,胸口剧烈起伏,好似凌北野是什么洪水猛兽,不可触碰的禁忌一般。 凌北野见她退开,剧烈喘气的样子,心口不由得一阵绞痛。 过了这漫漫长夜,他们便是刀剑相向的敌人,他连宽慰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是的……你不是冷血动物……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事情……” 凌北野说着话,想要安慰茗澜,他不想她难过,可是他们的命理驶向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你不是冷血动物,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事情…… 凌北野想起来,他在天香击杀了紫衣的时候,贾寻椿看自己的眼神。 他想起来,自己抓了一窝的贪官,把他们在菜市场门口斩杀的时候,他们家人看他的眼神。 他不是冷血,不是杀虐成性。 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为什么,所有人都恨他…… 他想起来,自己第一个妻子,花梨珑。那是他见过的世上最美好善良的女人,被活生生的刨开了腹,惨死在郊外。 难道他活该吗?他以为自己该恨妖怪,于是颁布了禁妖令,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他该是厌恶妖怪的,可是在发现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儿子全是妖怪后,他还是在失去他们的三年里夜夜孤枕难眠,一遍一遍追忆那些快乐的过去。 他还是在她去到南疆的时候,明知自己此去凶多吉少,还是捧着一腔孤勇追随而去。 那是他这辈子最为奋不顾身的一次,舍弃性命,名利,带着一腔孤勇,单枪匹马,飞蛾扑火。 世人恨他,世人也恨她。 他和她那么相似,却偏偏要背道而驰。 一辈子就这样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吻我 他不甘心。 凌北野上前,想要看清楚,茗澜是不是红了眼眶,一副要哭又忍住不哭的讲模样。 茗澜不肯让他看到自己,她背着月,渡了满身银光,那月映在小小湖泊里,印着一对皆是乱了分寸的有情人。 茗澜向后退着,不想要看凌北野,他偏偏抓着自己手臂,再不让她继续胡思乱想。 “你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有对错之分。” 凌北野绞尽脑汁,笨嘴笨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茗澜才能平息下来。 他现在才是恨自己平时为什么不在先生的课上多听几节课。多学些诗词歌赋。 茗澜定定看着他,只觉得一辈子实在是太漫长的,一晃几年都过去了。可是又很短,转瞬之间,山海皆可平…… “我记得我遇见过一位仙女,你说不定就是我小时候遇见的仙女。” 凌北野忽的没头没脑迸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在东芜当真遇见过仙女,那仙女绝美之姿,还是赤身裸体的。 他一开始不怕羞,告诉了别人,可偏偏那些人嘲笑他,说他年纪轻轻,便如此色欲心重。 先皇骂他冥顽不灵,朽木不可雕,他说遇见仙女就算了,还是赤身裸体的仙女,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凌北野以为这件事丢人,再没提过。 他想着要安慰茗澜,把这件不知羞的事儿给说了出来。 几岁小娃娃说遇见仙女就算了,一个三十而立的大男人,且是娶了几房妻妾的男人,说自己遇到仙女,还不被人家笑掉大牙? “不不不,不是不是,我开玩笑的。”凌北野忽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才不要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丢人。 谁知茗澜倒是先愣了一愣,而后幽幽开口:“我知道,我就是仙女。” 她这一番话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了。 毕竟女子再是容貌倾国倾城,身段婀娜多姿,也没有直接说自己是仙女的。 一个说自己遇见过赤身裸体的仙女,一个说自己就是赤身裸体的仙女,两人当真是一个塞一个的不要脸。 这件事儿旁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赞叹一句,两人果真不愧是夫妻。 茗澜愣住,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茗澜别过脸去。不知道为何,她总是容易在凌北野面前害羞,都是当了母亲的人,还似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一般。 那些个情场上的游刃有余,到了凌北野面前就通通不做数。 凌北野也是如此,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对着别的女人脱口儿出的花言巧语到了茗澜面前,完全说不出来,大约是知道她不是自己张嘴便能哄得了的女人。 饶是不敢开口,不敢询问,凌北野还是定定看着茗澜。 “嗯……容君怎么样了?那个小家伙,最近是不是又吃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喜不喜欢梨花酥了。” 茗澜忽的愣住了,她好似才想起来,凌北野和她有一个孩子的事情。 他们曾经在床榻上缠绵悱恻,难舍难分,后她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孩子。 茗澜饶是知道她是借用了原主的身体,却也知道自己对凌北野动了真情。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凌北野也是在她来了之后,才爱上了这个叫做“茗澜”的人。 不用说,不用问,旁人爱不爱自己,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茗澜知道,她没有把他们的孩子给照顾好。她让他担惊受怕了,不开心了。 等到了这里,眼泪总算是一颗一颗落下来。 那些旁人前的故作坚强通通不做数。茗澜低着头,泪水顺着脸颊留下。 脸上传来滚烫的温度,茗澜心中一颤。凌北野的的指尖带着粗糙的细茧,此刻温柔的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茗澜抬头,凌北野的五官依旧是刀削一般的锋利,轮廓周正,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男子的英武,可是偏偏,那一双含情目,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喊着春风化雨的柔情。 他的笑里,总是掺杂了几分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坏,恰到好处的勾着每一个见过他的女子。 几片黑云压阵,遮住了浮华的月色,让一切遁入暗夜之中。 她不是矫揉造作,更不是小家子气的女子,情动了,便是动了。 她抬头,一字一顿极其高傲:“吻我。” 这两个字,窸窣平常,不过人间颜色。 老人会轻吻小孩,男人会轻吻女人,人世间各种各样的生灵,惯会用一个吻来表达自己的爱意。 有的或许是情真意切,刻骨铭心,有的或许不过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茗澜抬头,定定看着凌北野,他比三年前要稳重了不少,那些锋芒毕露都暂时被收敛了起来。 面上似乎渡了一层银光,眼里不知那爱意是分明还是模糊,叫人看不起清。 凌北野微微愣神,而后弥足坚定的走向前方。 近了,茗澜闻到他身上一股极其清爽的皂荚香味,淡淡的,很提神。凌北野只要稍微一低头,伟岸的身影便可以将她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下。 他的目光里,带了太多茗澜看不懂的情绪,有迷惘,有渴望,还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爱意。 她的心再一次在晚夜里悸动起来。 凌北野微微低下头,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很薄凉,很寡淡,不同于数年前那些形影不离,缠绵缱绻的依恋。发乎情,止乎礼,大约说的就是这些。 茗澜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但是总不至于像个未经世事一般的少女那样惊慌失措。 “还要我吻你吗?” 忽的,耳旁传来一身极其低沉的询问,茗澜听了脸红得像是能掐出水来一般。 夏蝉在耳边此起彼伏的聒噪鸣叫着,凌北野的气息和身影,盖过了其他所有一切。 柳絮纷飞,枝条浪荡无定的随风摇曳,落在湖面的丝丝点点,圈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她倒是没见过这样的…… 任何浓情蜜意里面的挑逗,都不过是工于心计的一种撩拨,她早就说了让他吻她,可他偏偏就浅尝辄止地吻了一下,还问她要不要继续。 坏透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春宵 可茗澜不是脸皮薄的,她点了点头,抬起眼眸,看那漫漫无边无际的长夜,只定定开口:“要。” 她这一句话说完,便在没有多余的退路可以走。 本来 小别胜新婚,可两人一别便是三年五载。 一夜缠绵,无止无休。 那水榭上的鸾铃受了风击,发出清脆悦耳的美妙响声,卷边的落叶只是微微浮在湖面,便能搅动些许缱绻的涟漪。 翌日,已是午上三竿。 茗澜倒是先醒了,她枕着人睡了大宿,只是身上软绵绵,且湿黏,不太舒服。 她望了望塌上眉眼英武,轮廓锋利的男人,知道自己再是不能留。 这样的怀抱太过有力温软,总让人想要一拥再拥。 有些东西得了便要即刻就舍,她悄无声息下了塌,便要离去。 茗澜只简单梳了梳头发,洗了把脸,一照黄铜镜就已经是惊为天人之貌。 她就瞟了一眼,那武器库的最中间,有一把一人还要高的长戟,静静立在一旁。 周身是玄天渡出的银黑色,上面刻着河山万里的暗红漆雕纹,霸气威武,只是看了便让人胆寒。 茗澜理了理衣领,低头才看见许许多多的吻痕印记,她轻轻开了门扉,便要直奔南边。 毕竟引起了龙仙的主意,得多做准备了。 她才开了门,背后悠悠传来一声慵懒的呼唤声:“茗澜,连个招呼都不跟本王打,直接一走了之,够无情无义的……” 茗澜回望了一眼,知道她现在和凌北野就算是有再多情谊,点到为止就算差不多了。 一夜缠绵已经是逢场作戏的极限了,哪能再生出别的旁枝末节来? 只见凌北野大敞着胸口,两手撑在背后,一副浪荡纨绔的模样,但是笑得却没那么邪气,眼睛只是定定的,一动不动的望着茗澜。 这下倒是相顾两无言了,凌北野悠悠穿了裤子,不徐不疾的光着脚,走到红木桌旁,拿起上面一个玛瑙珍珠木匣子。 他边打开便在嘴里念叨:“不愧是妖神殿下,这睡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一点话都不兴说……” 他这嗔怪样子,倒是有几分像是被夫君冷落了的妻妾,满是小肚鸡肠的算计。 茗澜先是想笑,随后却也是笑不出来了。两人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聊的? 他们就只有一个孩子罢了,且茗澜转念一想,就连那孩子她都还没有照顾得好。 茗澜不说话,那木匣子才总算是被打开,里面是一张一张堆积成山的红色剪纸。 最左边那一排剪纸,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了,看样子像是搁置了许多年的样子。 茗澜忽的心中一动,想起什么来。 凌北野拿了最右边那一张,最新也最精巧的。 他极其熟练的再从桌子另一边拿来一个琉璃彩光的层罩,那层罩子不过一张纸那么薄。 他修长的两只手指一夹,极其熟练地将那剪纸放到了层罩里面,递给茗澜。 茗澜接过。 那剪纸,正是自己的小像。 这张剪的似乎是那一年去百花宴的打扮,发型还是那年极其流行的,模样,神态都像极了自己。 该不会…… 这三年凌北野一个大男人每天都伏在自己桌子上面剪剪纸…… 说不定还是边剪边哭的…… 他一定不止剪了自己在百花宴上的打扮,茗澜好奇起来,就要上前看其他剪纸。 凌北野忽的挡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好似一堵墙一般,就不光让她过不去。 这让她心上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喘都喘不过气来。 凌北野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妖神殿下也不是本王的谁,只送一张剪纸算是本王的礼节了,殿下要再看其他的,便是逾距了。” 他眼里似乎喊着寒霜一般,声音也带着一贯不容旁人半点质疑的威严。可是茗澜听出来,凌北野最后几个字,抖了。 他在提醒自己,也是在提醒茗澜,不要逾距了,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茗澜喉咙里一阵酸涩,想要再开口说话却是不能了。 晨曦透过那半开的轩窗打了进来,光影影影绰绰打在地上,是万物新生的一天,却也是穷途末路的一天。 漂尘在光束里打着旋儿,漂泊无定此生。 茗澜转过身,决绝准备离开,凌北野一变脸,嬉笑怒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客官有空再来玩儿啊。” 可他也知道,她不会再来了。 旁时难以想象。 堂堂七尺男儿,学着那满楼被看招的姑娘喊话,有多十分滑稽,可现在茗澜偏偏是笑不出。 本来,就不能再有其他了。她找凌北野,不是来玩儿,又是什么? 她只微微愣了愣,说来奇怪,要让她走的人是凌北野,可是现在打闹,不正经,要同她说话的又是凌北野。 嘶哑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再次传来,凌北野幽幽开口:“助妖神殿下旗开得胜。” 茗澜许是愣住了,她记起来,她以前除了自己,什么都不信任来着。 可她失意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凌北野。 她找凌北野,也不过是因为情不自禁,想要过来而已。现在她比以往都要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是妖神,自己背负了什么。 “那也助……东齐王所向披靡。” 茗澜说完,眼眶早已经红了一圈,她飞身上了屋檐,躲过周边侍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而后凌北野站定,忽的大口喘起气来,那些嬉笑怒骂的做派,故作轻松的样子,在此刻消失殆尽。 他忽然觉得很累,那种失去之后得到了,又再次失去的感觉实在是算不上好。 朗朗白日,到处鸟语花香,他只觉得如同身坠长夜地狱一般。 为何,他是东齐王…… 他呆呆坐在地上,好似被吸干了魂魄,抽完了精气,下一刻,才算是打起力气来。 凌北野冲着东边那层层叠叠的树林大声喊叫到:“出来!别逼本王动手!看了这一宿的活春宫,你可还算是满意了?” 凌北野这样一喊,那树丛里没东西回应。 下一刻,凌北野劈下一个手刀,一股真气万箭齐发般往林中劈而去,林子里什么人从东面窜了出去,逃了。 凌北野捂着脸,而后甩了甩头。 当真是,连一分一秒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 入了晚夜,已经幻化成为妖界异地的地妖城更加妖异诡谲,天空依旧是延绵无边的红云,绚烂的流光。 梧白在桌子上看书。 这是她三年以来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妖神殿下吩咐人把她给放了出来。郎追云还躺在床上,就连原昌都说这小孩子没得救了。 这孩子算是彻彻底底的毁容了了。常人平整的皮肉,到了他身上,全都青青紫紫的不算,还都皱成了一团。 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吓人,实在有些可怜。。 梧白念着三年狱友情谊,来照顾朗追云。 房间里倒是没用暖香,那对于人族来说轻而易举造出来的东西,对于妖族来说太珍贵了。 塌上朗追云传来一声轻呼,梧白便立刻去给他盖被子。 这孩子浑身上下连眼睛哪里都缠着纱布,要是醒来之后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指不定吓成什么模样呢。 有人敲了敲门,梧白便应了声:“进来罢,哥哥。” 随后林大海便端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吃的进来。 有红烧肉,有土豆烧牛排,还有梧白最喜欢,却又最寡淡的白菜豆腐汤。 锅碗瓢盆的东西叮叮当当撞在一起,朗追云动静更大了,梧白吃完了饭,光是喂神志不清的朗追云便要花上一个半时辰,林大海要帮忙,可梧白却不肯。 林大海转身一去,又拿了三杯彼岸花的花汁来。 那彼岸花花汁能帮他们人族躯渡了会折损阳寿的妖气。 那花汁被收了芡,平日里都是林大海打的,免不了有些酸涩,难以下咽,可今天倒是清甜爽利得很。 梧白想起来了什么:“哥哥,那位姑娘当真是能干,还任劳任怨的,把我们当家人一般都照顾,你吃饭怎么不喊她?” 林大海只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柳恨雪是个什么身份……他哪能说? 现在做的这些都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且关于柳恨雪的事情,梧白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的,毕竟这要是被发现了,也算是招惹了茗澜。 一人做事一人当,林大海才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回来的妹妹受牵连。 梧白只冷着脸,想不到自己哥哥什么时候也这样不地道了:“哥哥,你受着人家照顾,连饭桌都不让人家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林大海一口气咽不下,他妹妹以为自己在仗着人家姑娘喜欢自己,故意占人家便宜,还不给名分。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被误会也比告诉自己妹妹柳恨雪是谁好。 她们之前估计是见过了。 只是柳恨雪现在消瘦了不少,又毁了容貌,梧白未必能认出来。这样一想,林大海便让柳恨雪进来同他们一起吃饭了。 柳恨雪身上还带着围裙,看着这典雅精致的房间居然有些局促。 她现在干活勤快,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失明 圆昌把自己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林大海摆了摆手,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茗澜只问:“林大哥,你这……” 林大海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使劲儿睁开眼睛,对着茗澜说到:“茗澜,我现在有九命猫咪的妖丹了。” 他说完便趴在桌子上面那小石桌子上,已经累得不行下了。 妖丹?还是九命猫咪这样的珍贵妖怪…… 如何得到的…… 茗澜想要询问,但她极度相信林大海,且林大海也已经开门见山的告诉她了。 可她几乎想不到林大海和自己与九命猫结缘的事情…… 除非是…… 以前见过的猫尼姑。 她才深入去想,下一刻,石路小径上面传来了动静,茗澜抬眼望去,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小小的身影还扛着一个背篓,那背篓上还有昏昏沉沉的一个人。 那小小的身影正是自己儿子的。 容君被洗髓了之后怕是现在才将近三岁年纪,可是已经能把陆晏给背了起来。 千娇媚在后面搀扶着陆晏。 茗澜远远看去,几乎是半山腰的位置才站着一些侍卫。 今天要窥的是顶级的天机,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且经过南奎一事,她又怎么清楚自己的军队里面是不是有内鬼呢? 容君使着力气,涨红了脸,细汗从肉嘟嘟的脸上滑下来。 千娇媚背后还拿着一个缩小版的鬼泣孤月刀。茗澜才想了想,鬼泣孤月刀…… 那约摸着,多少斤来着…… 茗澜想着,当时容君从凌北野那里把刀拿来的时候,她只知道那刀贵,却没有注意到那刀到底多少斤。 容君现在这个身躯才几岁,怎么能背得动陆晏? 可是看他气喘吁吁,但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背着陆晏往亭子走的时候,茗澜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孩子竖了一个大拇指。 虽然容君又聋又哑,先不说他有没有其他方面的天赋,反正力大无穷这件事上,他可算是站住脚了。 圆昌立刻接过陆晏,小心翼翼在背篓那扶着陆晏,倒是有些兄弟情深的意思了。 千娇媚冲容君抛了了个媚眼,示意谢谢他,不然陆晏就要由她背上来了。 容君看到千娇媚抛媚眼,脸先是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扭捏的扣着自己的手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这是他应该做的。 茗澜一来二去倒是看笑了,合着这个小胖子这么小就会帮助各式各样的美人了。 要是长大了还不得风流成什么样子。 容君看着自己娘亲,小脸红扑扑的,好似是想要被夸奖,但是又有些害羞。 他以往性子比较孤僻,还犟,喜欢一个人蹲在一边玩手上的玩具。 可是过了多少年,他心心念念的娘亲才总算是回来,他不由得比之前依恋了许多。 茗澜上前,把容君抱在怀抱里。 “我的乖乖……” 她一把把孩子抱起来,几乎就要哭出来,这三年她是真的恨,容君那么小一个孩子……没爹没娘过了这么些年。 茗澜当初醒来以后,容君这孩子以为自己娘亲总算醒里,三年的迷茫懵懂都要烟消云散了。可是他以为的娘亲,看着他的目光那么生涩,那么茫然,好似从来都没有生育过他一般…… 当时茗澜只是妖萱…… 容君不知道该怎么样,每天在被窝里面捂着被子偷偷哭,只有林大海和圆昌还有千娇媚会来抖逗一逗他。 但是他们都不是他的父亲和娘亲。 容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也变小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外出和人家打招呼,人家都只是恭恭敬敬的,都不会像齐王府上的仆人那般同他玩耍。 茗澜大抵是能想象得到的,怀里的小孩现在不哭不闹,许是因为在她没注意到他的时候,哭过闹过许多回了。 那么娇软的身体,那么温暖的身体。 之前她失忆的时候,容君有一次走失了,她甚至都没太上心,压根就没把他当做自己孩子,还好是被凌北野捡到了,不让容君会有什么样的遭遇,茗澜不敢想。 她恨陆晏,也恨自己。 那背篓被打开,平铺在地上,她听见极其悠长的一身呼声。 是陆晏的。他现在的身体极其虚弱,虽然陆晏本体仍然是极其强悍的九尾狐妖,但是修为一散,早就同肉体凡胎差不多了。 晚风朗朗,夜幕深沉,红云诡谲,花香幽异。 茗澜的后脑勺被容君这个小胖子轻轻拍了拍,她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洁净无尘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雪上顶上最洁白的一朵雪莲花,不沾一丝杂质。 容君在试图安慰自己娘亲,眼眶也是红红的。他又是个小哑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茗澜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是怎样的,但是只要是自己力所能及的,她要自己的孩子过着健健康康,无忧无虑。 她要在他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踏足一片土地,不用像之前无数个沉寂的晚夜那样,众妖在深渊里匍匐前进,沾满淤泥鲜血。 茗澜抬头,正看到陆晏那张脸。 此刻他双眼无神……这才自刎几天,又被茗澜给拉出来…… 但是对于茗澜这样嫉恶如仇的性子来说,她恨不得把陆晏给千刀万剐。 这个人强行剥夺了她的人生,企图让她生活在他亲手编织的谎言里一辈子,伤害她爱的人,和破坏她想要的一切。 她巴不得他死! 那张脸不复平日里白里透红的艳丽颜色。 陆晏不是再那三月春里张扬的粉嫩桃花,他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风一吹便会随风散去,整个人形容枯槁,好似一叶在大海上漂泊的落叶,风浪轻而易举就能击碎他。 陆晏的眼神没有任何的焦距,飘飘忽忽,没有定处。 他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圆昌把他扶了起来:“陆大人……” 老胖子声音颤颤巍巍,就要哭出来。千娇媚不忍心看这样憔悴的陆晏,这是她的救命恩人和朝夕相处的伙伴…… 林大海以往早要来安慰人了,现在却是累到巴不得找到任何能睡觉的时刻睡觉。 茗澜把容君放在地上,容君小胖手死死拉着她的衣角,生怕自己的娘亲暴起上去把陆晏给撕成两半。 茗澜不想要和陆晏有任何私人上面的瓜葛,她只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让自己愤怒的情绪颤抖起来。她本来也不是宽宏良善的人…… 陆晏骗色骗娃的,她压根忘不掉。 她不去看陆晏,只幽幽开口:“半个时辰后大约是子夜,七星连珠之时,那个时候是龙仙修炼的关键时刻,龙仙自诩一身正气,靠着真气修炼,最是爱借住这些天相吉时。 据预测,龙仙今夜约摸着借助这次七星连珠,能达到百年的巅峰状态。我们要的就是借住地妖城和自身的妖气,阻挡向东方迸发的真气,阻拦陇龙仙修炼,他们已经太强了。” 茗澜看了看圆昌,他本来赌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该去查验的都去查了。 该是清楚具体怎么做。 茗澜只提醒了一样:“缘由我现在说不出,但是妖族要想真正安定,龙仙和玄天都非灭不可。这件事有风险…… 我们打败人族意料是之中,但是龙仙未必。力度山先生给我看了龙仙的通缉令,现在只有我通缉令一个半神妖,过了今晚,他们若是查到了,说不定,还会有你们。怎么想?” 茗澜想要旁人的帮助,但是也不想要坑害别人,便全部交代了。 给他们提了醒。 “我查都查了,这时候放弃,你想不给我辛苦费吗?”圆昌嘟囔着,看皱着眉毛的陆晏。 千娇媚依旧笑得妩媚:“当然与妖神殿下共进退。” 林大海懒得抬头,招了招手,这人只怕是累坏了。 虚弱的声音幽幽传来:“不会的,不会有牵连的……茗澜你相信我,我开辟出来的妖界结界龙仙绝对进不来。 浮尸渊会把他们隔开……这个结界不光意味着地理环境会与外界隔离,信息也会。龙仙很难查到是谁阻止了七星连珠在东边真气的扩散。” 听到陆晏熟系的声音,茗澜心心脏有些钝痛,那个声音极其沙哑,像是冬日里被春遗忘的蝴蝶,下一秒便会被滞留的风雪整个摧残。 陆晏说完这些话,剧烈咳嗽起来,好似肺腔都要被他咳了出来。他脖子上那隐隐约约露出点点嫣红的白色纱布和格外显眼。 “嗯,好。”茗澜点点头,没有其他话可以说。她想要和陆晏只是上下级的关系,不想再有其他瓜葛,现在只能装作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茗澜,你要我帮你再做什么?” 陆晏忽的站起来,身子都在颤抖,好似下一刻便回倒在地上。 圆昌意识到陆晏想要起身,立刻扶着陆晏,可是陆晏一把把原昌甩开,朝着茗澜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茗澜在原地,不知道陆晏想要干什么,只见他一摇三晃走过来,茗澜才发现一件事,那便是,陆晏的眼睛已经失去焦距了…… 完全空洞。 第一百七十七章 恩怨 他一把扑过来,好似在借力一般,就要摔在地上,茗澜只好上前,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把人环着。 陆晏也不肯撒手,就拽着茗澜,最后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茗澜还坐直了腰板,她意识到一件事,陆晏抓不出她,不光是因为陆晏身子太虚弱了,而是因为陆晏现在压根就看不见她在哪里。 陆晏瞎了。 他几乎像是在抓最后一根看不见的救命稻草一般问到:“茗澜,你需要我做什么?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茗澜没由来的心烦意乱,要是她对陆晏深恶痛绝,下令让别人剜了他的眼睛都还好说。 可是现在陆晏瞎了,多半是因为,她在彼岸桃花里睁眼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而那灵术幻境的主体是陆晏。 所以,他瞎了…… 由于她的过错…… 陆晏看不见茗澜的脸,只是胡乱伸手抓来抓去。 圆昌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以为城主不忘旧情,情难自已,还在招惹茗澜这个不好惹的,便要出声提醒,可是千娇媚一把把他按住。 不对劲,陆晏的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可是茗澜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木着个脸。 千娇媚上前,试探性的在陆晏面前招了招手。茗澜冷冷开口:“不用试了,他瞎了。” 圆昌立刻坐不住,从地上站起来:“什么?瞎了!” 他风华绝代,八面玲珑的陆城主怎么能瞎?他现在连个肉体凡胎都做不得了,还得是个小残废? 容君缩在一旁,意识到什么。 容君知道自己是个小哑巴,会受欺负。陆晏瞎了,意味着陆晏也会被欺负。他对自己这个假父亲多了几分怜悯之心,毕竟是同病相怜。 茗澜没有望陆晏,只是很冷静的开口:“具体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你问圆昌,今天他说了算,哭哭啼啼的干什么?龙仙要是如我想的那般,杀光了我们的时候,你们再哭。” 陆晏的手抓在空中,终究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茗澜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用蛇尾缠着他的身子,送到那背篓上,神色冷淡,动作却很轻柔。 她想好了,陆晏骗了她,她弄瞎了陆晏,以往的情分纠葛通通不作数,以往两人便是陌路人,重新认识,君臣关系了。 茗澜那番话算是提醒了圆昌。 不能错过此时,圆昌拿出一个八宝玲珑镜子,上面有天尘七星,最中间一颗,不是星相,而是一条蛟龙。 他出了亭子,徒手画了一个三米边长的三角形,中间分别用红土,黄土,黑土画出了一条龙。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画好了图腾和符咒,圆昌倒真是有老道士那个模样了。 他认真起来倒真是没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了。 “做东朝西,真气最盛,与妖气邪气对冲,第一凶险,妖神不遑多让。” 原昌说完,便选了一个位置先坐下了。茗澜想都想得到,那个位置是第二凶险,但是圆昌的血脉也很低贱,绝对比不上上了天妖榜的陆晏。 但是茗澜不敢推测,到底这龙仙对于限制的设置,是靠血脉,还是靠修为。毕竟现在陆晏修为全散了。 可虽北一也没有什么修为,不过有着天生的治疗能力,但是一样入了龙仙的天妖榜。 阻拦真气和修炼真气的准入标准,到底靠血脉还是修炼? 茗澜不知道,只能赌。但是七星连珠,她是一定要阻止的。 她幽幽开口,是对林大海说的:“要是镇不住的话,林大哥你就顶上……陆晏。” 她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喊陆晏什么,便直接叫全名了。她没敢看陆晏表情,那是想得出的失望落寞。 “我可以。” 陆晏幽幽出生,声音如同沾了风雪一般。 “要是圆昌顶不住,娇媚你就顶上,我们试上一试,便能知道龙仙的些许秘密。运气好,还能记起来我在彼岸桃花看得的东西。” 晚夜朗朗,星光透过妖界红云层层透了出来,那是连姐姐都挡不住的天香,圆昌捏诀,以他们为阵,阵法法器射出一到红光,直直挡住了那东去的星光。 茗澜先是入阵,似乎是能看到亿万星辰,她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 而后是圆昌入阵,片刻过后便气喘吁吁,他完全挡不住,茗澜知道法阵不能断,不然前功尽弃。 下一刻,林大海顶上了圆昌,把位置上的真气挡了回去。 茗澜能感应到同一个阵法里的同伴的气息。 她闭上眼睛,在亿万星辰里面看到了右手边有一只双头的妖怪,一头为狼妖,一头为猫头,林大海顶住了法阵位置。 猫这种生物在龙仙榜上都没记录。可茗澜见到了林大海体内的猫妖妖丹,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简直就是有如天助! 以后林大海不光能干账房先生了。 而后,最是让茗澜担心的陆晏入了阵,可是他也是游刃有余,没有一丝一毫费力,在他身后小心扶着的千娇媚几乎是是怕陆晏出现圆昌那样的状况,不敢放松。 容君睁大了眼睛,除了射出的那股红光,这三个人就好像随意在地上打了个座,没在阵法里一般,太过轻松了。 茗澜睁开眼去看陆晏,他没有任何异常,自己也觉得诡异,这真气阻拦的也太轻松了些。 茗澜更加确定了,龙仙的准入标准,行事风格,都是看人家血脉,而不是注重看修为。 就好似上学的老师看学生好不好靠家世出身,而不看那学问。 陆晏借住了桃山九尾血脉,在一点修为没有的情况下拦住了龙仙七星连珠的真气向东边扩散。 阵法持续了三个时辰,三个人面面相觑,圆昌没看到任何人皱眉毛。 林大海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轻狂了些,还是得到的妖丹太珍贵了,所有现在表现得这么轻松不太谦虚…… 他装作费力模样。茗澜见了险些笑出来。 了解了,龙仙不过就是一个万恶的,发臭的组织,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七星连珠之时,一只双头狼猫妖,天虬紫蛇,和九尾妖狐便挡住了龙仙最珍贵的百年修炼。 第一百七十八章 晨曦 实在大快人心! “你很强了……” 陆晏看不见茗澜,只在口中喃喃,声音很小,那落寞的样子看的人有些心疼。 茗澜现在,是太强了,超乎他意料的强。 不要说彼岸桃花费了他眼睛,就是费了他四肢都值了。 茗澜不打算理睬陆晏:“我们妖界准入,那浮尸渊的考核,不看血脉,看修为实力。可龙仙正好相反,他们看血脉。不光是结界限制,妖族等级划分,我猜甚至连龙仙人选都是这般看重血脉。 很幸运,我们三人都入了龙仙的编制以上。他们大约是以为,我们这些血脉的妖怪没有理由对抗他们,不想那真气反而被我们阻挡了……” 茗澜完全忽略了陆晏,把他当空气,看的人有些揪心。 又是一阵沉默无言。 这以后,大家都正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再也退不得,毕竟,敌人可是传说一样的组织,龙仙。 她再开口:“本座宣布,千娇媚以后为玲珑使,交际应酬,情报探查,刺杀任务都由你来做。圆昌精于天文秘书,为秘灵使,秘术施展,天相运算都是你的活。 林大海则为财疏使,无论是建筑,教育这些要用钱的地方通通由你来做。军权在我手,大帅为力度山,统一调度,你们要人手,譬如千娇美要刺客,圆昌要打杂的,都可以自己招人。林大海可以直接招自己的一个人族六部。” 她这样威严开口,林大海头大了几圈,怎么想都是他活最多。 她这下是真想兴复妖族,自然制度不能落下。 陆晏只坐在地上不说话,他…… 大抵是个废人…… 且和茗澜有恩怨,陆晏想她只要原谅自己,哪怕是当个扫地的,也都不在话下…… 可是她会恨自己…… “陆晏建立妖界功不可没,且八面玲珑,独当一面,深不可测,为应天丞,总览以上三使。” 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在场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了。 茗澜的意思是,陆晏去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了? 圆昌眼睛都瞪圆了,茗澜原谅了陆晏他都谢天谢地。 这么大的过节,结果除了君权,茗澜把其他的全部放给了陆晏。 这还了得?千娇媚也没有想到,茗澜那爱答不理的态度,像是要暗杀陆晏一样,结果她倒是不计前嫌的把出了兵权以外的,都下放给陆晏。 林大海笑了笑,自己能多睡会儿觉了。 风声漆静,点点星光落下,鼻息间有彼岸花香气,夜风吹过,卷起万丈林海。一切已成定局。 陆晏说不出话来,呆呆愣在原地,他不是个废人吗? 茗澜还要开口,可是不知为何,头脑一疼,眼前昏天黑地的,她做了许久前做的梦…… 有人早在数千年前喊过她妖神。 一切好似轮回了,那浮沉的尸体,模糊的血肉…… 那是…… 那是…… 茗澜不知道,她甩了甩头,胸口钝痛。 妖神,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一片红莲业火之中,紫蛇在天际与蛟龙撕斗。 她看不清面前景色,疼的肝胆俱裂,而后仰面栽倒。 她好像记起来在彼岸桃花看到的东西了。 一个晚夜。 茗澜睁开眼睛,浑身冒了好几趟大汗水,湿湿黏黏的,不舒服极了。 茗澜的心跳走好似漏掉了一拍,没有任何。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她模模糊糊记得自己看到过的东西,再过几天应该就能记起来。 突如起来的记忆和那天他们把自西向东截断七星连珠有关系。 她从床上坐起来,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似乎是妖界告急了。 茗澜慌里慌张晃眼一看,自己房间里面正坐着一动不动的陆晏,他现在双目失明,所以眼睛没什么焦距,可只听力倒是敏锐不少。 他幽幽开口:“醒了?” 茗澜点点头:“是,醒了。” 陆晏呷了一口茶,与常人无异,他背后那纸窗外,是来回奔走的侍卫仆从。 “栾青雄身负重伤,回到了东临,暂时接管了孔雀翎,周思竹和东齐王现在发起奇袭,要一举夺回南奎。外面不知为何,郊外砸了几颗流星,烧着了些房屋,只不过是普通的火焰,有些小动荡。你得出去了。” 陆晏极其淡定的说完这些话,茗澜不知道那流星从何而来,但是大约也能猜到是何人所为。 这压根就不可能是小动荡,都吵到到了她的十二天水月妖宫了。 她看到陆晏那一身素净洁白的衣服上,也沾了些许灰尘。 也就是不计前嫌,恩怨尽数忘记的事情…… 茗澜点了点头:“我马上去前线,既然东齐王也来了,那我们得和人族彻底撕破脸皮,至于东芜桃山,最好我们……还是不要了。” 茗澜不知道为何,提到了东芜桃山,陆晏瞬间睁大了眼睛,茗澜快要想起来了,只是现在脑子里面还是一片混沌。 桃山的过往,比陆晏想象中的,还要残酷,还要血腥。 她怎么会不知道,陆晏做梦都想要回到东芜桃山,哪怕那里只是一片废墟。但是茗澜不能让他回去。 那个地方会让他失去血性,陆晏莞尔:“怎么?你怕了,就想保一个南疆南奎?就对人族那帮狗杂种服气了?还是说,你怕打到东芜,你和凌北野就彻底完蛋了?” 他弥足嘲讽,饶是之前满腔的愧疚,可是一提到失之不能复得的东芜桃山,他就再也不能平静下来。 茗澜摇了摇头:“不是的陆晏。请你相信我,我现在背负的不只有你的希冀,还有整个妖族的。彼岸桃花的幻境我过几天就会想起来,到时候会告诉你,千娇媚还有圆昌他们发生了什么。” 陆晏手抓着自己的轮椅,他现在眼睛看不见,自然没办法走路,便让人来推自己坐轮椅。 他比以往更加沉默了,那些名利场也不再是他的舞台,没有一个人要和瞎子说话。 茗澜,他的妖神,还不肯带他去桃山…… 做了应天丞又怎么样?她一样不把真心给自己。 “带我去,求求你了,带我去东芜桃山,我想要回去!想要回去……”陆晏甩了甩头,再难压抑自己的情绪。要是死在幻境里好了,至少最后还是叱咤风云的九尾狐族,陆晏陆城主。 茗澜没得法,见陆晏这幅样子,只能暂时答应:“我带你去。只一样,天香里面那些与你有过错的人我都不管,那是你的恩怨。但是以后,对于林大海,再不可以用姊妹亲人相要挟。 我恨你胁迫我,可你也的确成全了我。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会带你去东芜桃山逛一逛的。” 她说完,知道再啰嗦不得,披了一件软甲,便匆匆忙忙直奔着城门上去。 她点了百妖祭坛上面的烽火令。约定俗成,祭坛烽火点,百妖来相见。 且自从她挑了龙仙的消息一传来,所有人都知道,妖族的敌人已经不光是压榨了他们千百年的人族了。 她站在城墙上,看到了自己的千军万马。 如果消息没错,人族也带了几乎四十万大军,势要把南疆踏平,一路打到魔窟去。 玄天作为要塞,联通各方的大国,其他国家也知道,玄天的南疆已经没了,南奎也陷落,再往中部,就要到东临。 玄天没有了,那么人族就搞不定崛起的妖族了。人族各国已经联合起来了。 但是妖族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茗澜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她在陆晏的胁迫欺骗下阴差阳错的挑起了这个担子,现在撒手压根不可能。 且她的儿子凌容君,娘亲是天虬紫蛇血脉,父亲是龙炎血,龙仙候选人,怎么说来都有很多双眼睛盯着。 她要是不小心着点,说不动什么时候像是汨罗那样的疯道士,又会把她儿子给盯上。 一声令下,便是一呼百应。 旌旗猎猎,天光熹微,她迎着晨曦狂奔,便有成千上万的追随者。 等赶到了南疆,过了凯撒和耶斯,茗澜忽的想起来自己三年前由于妖怪这么一个所谓见不得光的身份被出卖,不得不牺牲色相刺杀狼王。 可现在,狼王已经变成了她的手下败将,一具枯骨而已。 只不过南奎已经陷落了,那个地方,重新回到了玄天的手上…… 她在边城看到了满身鲜血的力度山。 他坐在一张凳子上不断的咳嗽,想要同妖萱说话,再教点儿她什么,但是老将每说一句话,嘴巴里便会吐出一口血来。 他浑身上下都缠着的绷带,只在最后说了一句:“那个红衣丫头和东齐王都厉害啊……殿下需得小心啊……” 他说完又是剧烈咳嗽了起来,黑云压成,不知是敌方还是我方的战鼓揍得震天响。 茗澜穿了一身银色的亮甲,必要时刻,她要变换出自己的妖相,大不了横冲直撞,哪怕头破血流也无所谓。 妖族不一定会赢,但是一定不能输。争到头破血流,至少也要换来人族一个永远不驱赶,压榨妖族的协议。 至于那些牲畜就无所谓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刀剑相向 因为妖族也会吃自己的同族牲畜。这个叫做食物链,牲畜才是真真正正,千年万年都受人压迫的东西。 外面传来战马奔腾嘶吼的声音,铁蹄踏在地上,激起一阵一阵的风沙。 茗澜提醒自己,还需得小心,龙仙对她有通缉令,不会斩杀其他妖族,但是一定会趁机在这次大战中偷袭她。 她要是被抓了,那妖族军心不稳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被人族拿下。 她登上城墙,一眼望过去,看到了黑压压,无边无际的一整个浩大军队。 最前方那人,身材伟岸,看上去便勇猛高大,势不可挡。 他穿了一身黑甲,竖起的高马尾迎风飘扬,拿了一柄极重的玄铁戟,那戟叫做逐日。 茗澜再回望,那一座城里,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妖怪,也都摩拳擦掌起来,不知道数目有多少,直到行军那天都没有统计明白。 天上飞的有仙鹤,秃鹫,老鹰,小则有麻雀,清点妖军数量的时候他们就没从天上下来过。 还有这和野猪妖形影不离的癞蛤蟆。那癞蛤蟆极其袖珍,塞牙缝都不太够了。 最后林大海忙了一夜,数出来了,大型妖怪,诸如虎,熊,一类的,约摸着有十万只上下。 其他的中性妖怪,狼,狐,蛇,猴子一类的,约摸着有二十万只上下。最后五万只,是娇小可爱,不太帮得上忙的兔妖和癞蛤蟆,蜻蜓一类的。 茗澜有些担心,因为人族的军队编制极为严格,铁骑的战甲,长枪,和战马都是分配好了的,且长期训练。 有骑兵,步兵,炮兵,弓手等极其严格的分裂,但是妖族不一样,他们不光数不清人数,常年的训练就是饮酒做乐。 忽的,城墙上传来一声极其悠长的号角声,茗澜幽幽看去,正是千娇媚在吹号角,她算是个刺客,到了阵前却穿得花枝招展,还以为是去陪客的舞娘。 林大海和陆晏圆昌留在了妖界,以备不时之需。 所有妖怪都向千娇媚看去,而后开始鼓掌叫好,山呼海啸的喝声传来,他们开始冲着城外玄天的军队叫骂,显得极其市侩。 沙尘的味道在空中飘起,炎炎烈日照耀在快要干枯龟裂的大地上。 山海广阔,可为之一战。 玄关军队依旧纪律严整的立在外面。 茗澜扶了一把脸。她曾经在人族世界待过很久,她也很疑心自己到底能不能打赢,至少不能输得太难看了。 千娇媚打完了战鼓,吹完了号角,走到茗澜身边轻轻说到:“妖族从来不统计户口,不划分编制,或许是散漫了些,我们生来自由,不受管制,但是并不意味着其他的种族可以看轻我们。 我希望妖族能获胜,因为我的灵魂似乎生来属于这个地方,但说实话,我也不希望人族输。” 千娇媚越过军队,望了一眼北边的家乡。她曾经因为自由,无畏,在人族受尽了折辱,如今她站在另外一片热土上,依然是泪流满面。 她对茗澜说:“去。我希望你能赢,无论对面是谁,自己的路总是最重要的。” 茗澜看了看广阔的碧云长天,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现在是正午,那些铁甲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腰间别了那把紫青宝剑,还有一些飞镖短刀,是和林大海偷师学艺的东西。 她重重吸了一口气,知道前方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茗澜胯下骑了一匹猊兽,她拿了宝剑,披挂上阵,那猊兽浑身毛茸茸的,额间有多红云。 茗澜向来习惯用蛇尾走路,没怎么骑过,本来这次也不用的,但是人族将领都有自己的坐骑,她不去也骑总归显得没有面子。 万众瞩目下,城门大开。 她骑了匹绯云琉璃兽,悠哉悠哉出了城门,身后是千军万马,妖界已经独立于世外,无论谁人都没有办法轻易伤害他们。 妖族大军怕输,大可以一走了之,回到妖界,可是魔窟外的妖怪,能不能有尊严的活着,全看这战了。 铺面而来的热气吹得茗澜脸红,她喝了两壶酒,把酒壶啪嗒砸在地上,灼灼炎光逼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茗澜抽出那宝剑,凌北野修的是气中“力”道。 两人一个不变金龙真身,一个不变紫蛇真身,茗澜知道自己光光是拼“力气”,是绝对没有办法拼得过凌北野的。 他到力气大的可怕,拿棍棒一类的,等于找死。 茗澜觉得倒是也巧,倒是真拿了凌北野送的宝剑来对服他。明明想要故作镇定,可是越走得近了,她才越是心跳加速,难以故作镇定。 她眼睛不自然的左右瞟去,看到了万军之中披着黑布的几个东西,还在反着光,里面只怕是专门对待妖族里面修炼邪气的法器。 茗澜深呼了一口气,定定径直走到城门到军队一半的距离。 她看向凌北野,才发现自己已经输了一半。 她目光飘忽躲闪,可是凌北野自始至终冷静沉着看着自己,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铁甲披声,乌发高束,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 凌北野 往那里一杵,便是半个河清海晏,国泰名安。数百里外的顾松涟喝了口茶,知道茗澜绝对小巧了凌北野,凌北野也小巧了茗澜,两个人都要遍体鳞伤了。 茗澜曾在那些甜蜜冲昏了头脑的时候,无数次向上苍祈愿,想要见一见凌北野血气方刚,沙场征战的模样。 可是到没想到,最后是这样见到了他如何戎马一生的。 凌北野不带一点儿情绪,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 。 茗澜许是在他塌上呆的久了,忘了他曾经叱咤风云的那些时刻。 他点了点头:“我叔父的头颅,殿下许是挂得很傲气?” 他冷冷开口,话语化为一道刀剑。 茗澜想到他会问这个了,凌北野策马越走越近,这是玄天的奇耻大辱。南宣王出师未捷身先死。 茗澜没什么好说的,虽然人不是她杀的。但是那颗人头取了等于认怂,妖族本就傲气,不能这样折损军心。 她没叫他们把人头拿下来。 第一百八十章 千军万马 妖族嘈乱叫骂声传来,茗澜对凌北野无话可说。力度山是她的大帅,她只能默许了他的做法。 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是,两军交战,不可避免。”茗澜没有矢口否认,锋芒不露,刀剑相向,便无话可说。 凌北野的眉眼向来锋利,那瞬间神情似乎有些茫然,那片刻迟疑一闪而过。 那可是他从小便爱戴的,在深宫之中保护他,陪他去桃山的叔父。 第一次在东芜桃山扎寨,赵玖熙对凌北野说:“北野,根扎的深,才不容易被风雨冲垮。” 叔父总是慈眉善目的,那时也一样。赵玖熙语重心长,拍了拍凌北野的头。 凌北野只是少年心性,不耐烦,当耳旁风,可后来他丧妻丧子,也只有这个叔父在一旁而已。 凌北野想到他叔父被割掉头颅那一刻,自己甚至还在和茗澜一夜风流。 她还说不定是故意来勾引自己,好趁机去杀了南宣王,让南边土地陷入混乱的。 凑巧,太凑巧。 连茗澜都这么觉得。所以才无话可说。 她第一次看到,凌北野对自己露出那野兽一般愤恨的眼神,他以往如何,看她总是带着丝丝点点怜爱的。 “我真傻,真的。” 凌北野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胸口剧烈起伏,那黑甲在灼灼炎热的照射下,发出熠熠光辉,照的茗澜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握紧了手上拿重戟,手心捏出汗水来,终于暴喝一声,策马向前。 他先是劈砍,茗澜明明可以躲开的,可是她偏偏拿起那宝剑生生接了自己不该接的这一戟。 那剑身险些让那重戟给披碎。 凌北野倒是也没有想到茗澜会接自己这一砍,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眸中那讶异之情转瞬即逝。 两边山呼海啸的喝彩声。茗澜手臂给震得生疼,她现在大约知道,为什么凌北野这般威名赫赫的,项羽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可是在权谋这一件事上偏偏输给了刘邦。 凌北野能打,还有城府,所以他做了十七年整,绝无仅有的辅王。 没有任何退路,两人动起真格的交起手来,凌北野拿着逐日皆是大开大合,不遑多让。 茗澜多是拿着剑,游蛇一般以退为进,两人居然都没办法一时之间占上风。 茗澜不知道凌北野有没有让着自己,但他是一个有血性的男儿,家国为先,儿女私情的确得放在一旁。 龙仙还没有出现,茗澜心里始终绷了一根弦,她的体力是比不上凌北野的。 圆昌说凌北野在龙仙里修的就是极其蛮横的力道,耐力,受力都极其强悍。 她大汗淋漓,百个回合过后有些体力不支,她低估了凌北野,许是人家夫人当久了,只记得他是个柔情暖意的丈夫,是个万人敬仰的王爷,忘了他在战场上如何捅穿敌人的胸膛,割下敌人的头颅。 龙仙极其孤傲,收后人是绝对不肯收与宫廷侯爵有关的,但是凌北野堪堪破了例,可见在龙仙那处,他到底是有着怎样稀有的血脉和天赋。 茗澜调转猊兽的头,她妖相的紫蛇真身没有变出来,凌北野的也没有。 谁先变了,那就说明是服了软,承认人相斗不过对方。 两人缠斗在一处,足足打了三个时辰,一直打到了日暮的时候,茗澜已经喘不上气了,她人相的身子本来就是原主之前娇气的身体,这几年也修炼不完好。 茗澜先调了猊兽的头,退了一步,人族大军先是威严的吼叫着。 两军交战,极少有开阵将军打得他们这样久。 凌北野不说话,只是额头上面微微出汗,看上去精力旺盛。茗澜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人精力旺盛。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该退了,因为力度山告诉过她,千万不要恋战。 只是在陈念帆那里恋战,她便险些酿下大错,现在面前可是戎马半生的的东齐王。 残阳似血,天际红云层层堆叠的,透出些氤氲迷糊的红光,照在人面上,显得人好似喝醉了酒一般。 茗澜看着凌北野,他面上仍然是一派寒霜似的,他每次和自己交手,都是点到为止,堪堪用武艺压了自己一头,并没有拼尽全力。 光是论人族武艺,她不敢和凌北野叫嚣,但是她用妖相,虽然是落荒而逃,也还歹与二十八龙仙一战了。 那么对于龙族和人族来说,降服茗澜最有效的法子是什么…… 那就是不让她变出来妖相。凌北野是不是在故意消耗她…… 妖族大军严阵以待,等到妖神变出来紫蛇真身的时候,他们千军万马便一起上,和玄天斗个你死我活。 茗澜越想越不妙…… 要是他这个妖神没能变出紫蛇真身呢? 凌北野的打打法太奇怪了,且他还有个…… 龙仙的师傅顾松涟! 茗澜忽的如梦初醒,好似察觉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凌北野就是那个给她这条大鱼亲手挂上钩子的渔夫。 茗澜忽的笑了笑,有些渗人,她现在反应过来,可能也不算是太晚了。 凌北野挑了挑眉毛,一时间神情有些错愕:“茗澜,你记不记得我说什么,我说正人君子什么都得不到……但是你放心,我和他们说好了了,只要我看好你,没有人能伤害你……” 他极其笃定,目光野兽一般深沉。 茗澜破口大骂:“看好我?你先抓到我再说,少自以为是了,让人恶心!” 她忽的下了马,立刻变出滔天紫蛇巨蟒之相来,像是终泽那次,要把这个地方铲平。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那个时候凌北野骑着马不顾性命的要来救她,她听周弄竹不知道绘声绘色讲了几次,有时周弄竹还得添油加醋几番。 可是现在,凌北野勾结仇敌来算计自己。 茗澜才变换出真身来,玄天大军上方不偏不倚的出现了二十八星宿图。 每一个照妖镜组成一个点位,在空中绘出一副蛟龙出海的图腾,照的茗澜睁不开眼睛来。城墙上面的千娇媚霎时间睁大了眼睛,力度山反应过来,一声令下—— “杀!” 妖族倾巢而出,玄天军队也向前冲去。 茗澜被那光亮晃得睁不开眼了,她自己心里也明白,龙仙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了,但是这个二十八星宿蛟龙图腾只对压制她有效,对于其他妖怪没有用。 因为在龙仙通缉令上面的,自始至终不过只有她一个人罢了,要是龙仙压制了其他妖怪,那么就算是违反规矩了。 会引起除了南疆这一片,其他妖怪的不满。 茗澜原本都变换出了巨蟒之相,活生生的让那图阵给压了回去。 龙仙这种大派的修炼极其看重风水和天象一类的,他们收服的阵法也大抵如此。 需要在此地验算准备一二,才能布局,方便更好的压制茗澜。 因为陆晏开辟出了浮尸渊,等于茗澜有了一个可以终生躲避开的地方,要是再让茗澜逃了,她一辈子缩在妖界也不是不可能。 那样龙仙颜面荡然无存,所以他们需得小心翼翼。 只是这样的算计和法阵施行,需要有人帮忙,帮忙的那人就是凌北野。 茗澜果然被压制了,此刻变不出巨蟒之相,而是只变出了半人半蛇的形态,不过那也够了。 身后是奔腾而来的数十万妖怪,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到处都有,人族就要和他们对冲在一起,少不了人仰马翻的激烈情状。 茗澜看不清凌北野表情,眼神有些迷糊,厮杀声在周围响起。 她看着天际,几道金光射了过来,那是龙仙趁她最虚弱的时候,受她来了。 不过,龙仙不是好面子吗?不是守规矩吗?她便让他们好好破一破规矩。 那几道金光变换出枷锁形态,向着茗澜冲去,茗澜下了猊兽,向凌北野冲撞而去。 凌北野皱了皱眉,知道自己无法解释了,茗澜一言不发,他倒是并没有做抵御之态,而是打算生生受了这一击。 可是下一刻,茗澜堪堪转了一个身位,头也不回的冲到了人族军队后方去。 人族大军实在是太密集了,忽的冲进了一个游蛇一般的茗澜。 那几道金光稍不注意便炸在了人族军队的后方,把许多士兵炸的血肉模糊。 茗澜孤军深入,没同人族打斗,天上再降下几道金光,茗澜都是如此,直接往人族士兵的血肉之躯上面引。 龙仙不会亲自下界,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妖的面来抓她。他们要保持自己崇高无比的身份。 茗澜上次和他们对打,也只是在云层后面,见到几个金光,或者是鲜少看到几个带着面具,极其神秘的身影。 她那个时候就在应付着四面八方打来的真气和法器。外界说是妖神和龙仙对打,但是茗澜连龙仙的身影都没太看得清。 “在神气什么?装神弄鬼什么?自诩龙仙,便真以为自己只人上人,仙外仙了,妖族就非得低你们一头?人族就非得都是你的狗?不是要抓我吗?来呀!” 茗澜便在万军之中游走,边破口大骂。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开始撤退 那些金光无一例外全部炸在了人族士兵的身上。茗澜只觉得无比痛快。 。 她今天这么做,把龙仙对妖神的惩罚全部引到了凡人身上,可以说是很卑鄙了。 但是龙仙和人族骗她在先,会落下一个小人的名头也没什么,因为她本来也不是君子。 且就在那瞬间,彼岸桃花的事情了她模模糊糊也想起来了。 龙仙,必须死! 再没有金光下来了。龙仙怕辱没了自己的身份,误伤太多人族士兵,他们怕人族不臣服。 龙仙之后对茗澜的恨意自然多一分。 茗澜望向后方,铁骑的长枪不知道桶开了多少人,那些人族架着蓬莱造的五百架战车在妖族队伍里横冲直撞,一片血肉模糊。 甚至还有道士在后发施法,限制妖族行为,方便人族士兵殴打妖族。 她恨极。 但是熊,虎,甚至还有几只慕名而来的长鼻象,在最前方撞烂了那些战车,熊族一掌过去,便能拍死几个士兵。 癞蛤蟆和毒蛇时不时爬到士兵的脖子上开始吐毒液,还有许多耗子,钻到了士兵衣服里,啃咬皮肉,就算咬不死,士兵坠马,也得被踩个稀巴烂。 茗澜定了定神。 妖族一定不能输…… 她好不容易站起来,至少要争一个妖族和人族平分天下,井水不犯河水的机会。 茗澜盯着天空。 两军冲的差不多了,混在一起,隔着血海深仇厮杀在一处。…… 茗澜几乎是有些发神,她有些害怕。龙仙又以怎样卑鄙的手段来抓捕自己? 她不是害怕被抓,被折磨,而是她走了,妖族该怎么办?他们当真只能缩在妖界那一个常常下黑雨,日出都不准时的地方吗? 茗澜正胡思乱想,顺便咬死了一个在架巨弩,瞄准妖族士兵的巨弩手,满嘴鲜血的滋味让她觉得解气。 可是下一刻,有人从后面扑过来,把她环抱住,她被活活摔在了地上。 那人骑在她身上,抓着她两只手,撕心裂肺的吼叫道:“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做傻事了?我和师傅商量好了……龙仙不会怎样的……” 那是凌北野的声音,他把茗澜压在地上,还要防止在一片慌乱之中有人推搡踩踏过来,很是费劲儿。 龙仙最重名誉,茗澜刚刚那几乎卑鄙的举措,害得龙仙杀了生。 凌北野害怕茗澜再干出傻事来。 茗澜起不来,凌北野压着她的时候力气太大了,且她本来就被法阵压制,可凌北野的真气还在血脉上克制她。 她虽找到了突破口,被凌北野制服了,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 “放屁!你真的以为龙仙是什么好东西吗?神龙见首不见尾,说明他们高尚?不,他们才是最最肮脏龌龊的那一类。 你以后约摸着会放弃侯爵官位去当龙仙?你以为在求真问道,不,凌北野我告诉你,龙仙才是最卑鄙的东西。要是没有我们这些人给他们生生世世的压榨,他们如何能成为龙仙?” 茗澜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看来凌北野也不知道茗澜所指的龙仙内部秘密到底是什么。况且凌北野受了龙仙的恩惠,且他师傅也是龙仙的,怎么会听她的? 他一时半会只以为茗澜是鬼迷了心窍,只说:“我师傅是二十八龙仙之一,我发誓绝对会救你的,只是你别再做些什么傻事了……” 茗澜知道凌北野不懂,也懂不了,看来龙仙瞒的很好。但是现在她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妖族反抗龙仙,只有这么一条路径了。 “你救不了我,就算你救得了,你也救不了千千万万的妖族……你压根就不懂……” 茗澜说着,眼眶一红,哭了起来,她在故意示弱,她好不容易被那照妖镜图腾一照,什么都想起来了。 就算自己逃不过,也总得告诉其他妖族,龙仙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凌北野望着身下的茗澜忽的不说话了,一时间有些不忍心,他想救她,不能再让她闯祸了。但他的的确确从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顾松涟的恩惠。 面前的女人,会不会杀了他的叔父,还要杀来他的师傅。 凌北野又爱又恨,可他不想放跑她…… 这么一犹豫,茗澜一个翻身,从地上坐起来。 不能恋战……不能带着秘密死去! 她一把推开了凌北野,蛇尾在他脸上狠狠的甩了起一记。龙仙和凌北野给了她奇耻大辱,她今天一走必定会被世人非议嘲笑,但是力度山早教过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东山再起就是,沦为笑柄又怎么样。这账不能再打了,落荒而逃,又怎样?打下去没有结果。 把龙仙的事情解决了,才是重中之重。 茗澜头也不回的奔回了城内,大声喊叫:“军令如山!我妖族大军速速撤离,违者斩!” 千娇媚打斗正酣,听了也是一懵,但是还是反应了过来,飞速上墙,吹奏了撤退的号角。 如果这么干的是人族,或许还是很丢人,但是妖族自古以来便是最下等,早就被人嘲讽惯了,逃跑得游刃有余,饶是有些还恋战,都迅速撤离了。 千娇媚还加了一句:“先到地妖城者有赏,第一名黄金百两,第二名白银百两!” 她这么一喊,妖族大军撤的更快了,被冲散玄天的军队面面相觑。 妖族没有别的好,心思单纯,头脑简单。可这也断断不能成为别的种族奴役他们的理由。 茗澜过了那城与力度山堪堪对视一眼,力度山立刻会意忍着力伤痛吼道:“今日一战,未曾想要与人族分胜负,不过证明我妖族有能力一战。南奎尽数奉还。以后还请井水不犯河水!” 这大概是千古独一份,两军交战,在没有任何变故的情况下,说不打就不打了,直接就撤退,什么好处也不捞。 就为了证明自己能打而已,就可以平白折损性命。 妖族说撤就撤,半点不含糊,也没有异心。 但是人族大军就很懵,他们带了精良装备,战马而来,输了也好,打到一半算怎么回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遁地 玄天的将领开始痛心疾首,伤春悲秋,好似被妖族耍了一遭。 凌北野定定看着远处的那条紫色游蛇,生出来无限悲凉。力度山的意思是,以后人妖两族都不会再打斗了,是这个意思么? …… 茗澜在前方仓促狂奔,身后龙仙穷追不舍。天际黑云压阵,茗澜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情绪,便要慌忙逃奔。 狂风在耳旁肆虐,传来空气被撕裂的声音。 茗澜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回到妖界去,不然所有的秘密都会被尘土湮灭,再下一次的机遇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身后传来金光迸射开来的声音,茗澜的心脏狂跳,几道惊雷打在背后,她只定定盯着此刻还在几十里之外的妖界入口方向。 抬头望去,天上云层之中,有一道金龙穿梭的身影,茗澜摇了摇头。 她上次和龙仙斗法,想要对顾松涟出手那次,惹来其他龙仙注意,也是一堆法器围着自己打。 她偶然在云雾之中看到几个带着面具的龙仙的身影。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可是她连人家的面都看不清楚。 茗澜挣脱了人妖交战区域法阵的束缚,变出巨蟒之相来,前面似乎还有人族埋伏。 她看到了极其闪亮的发光铁甲,茗澜急急刹住,妖族大军远在百里之外,压根就没有人更得上她。 这条路是最快到达魔窟海沟旧址的通道。 前方红缨枪,银甲衣。 那是周弄竹! 她似乎还不知道内情,扬了扬自己的披风,极其的张扬自傲:“小蛇蛇,上次让你在终泽跑了,姐姐我可是懊悔了好久呢,怎么说,这次也得捏烂了你的七寸才好回去交代?” 茗澜变换出更加灵活的人身,周弄竹先是顿了顿,眼睛睁大,神色讶异。 “侧王妃?还真是你……” 周弄着一时间哑然,她早就在这里设下了埋伏,听说会有龙仙相助,就等着新上任的妖神自投罗网, 她听了传言万万千千,凌北野也总没有和自己提过。 结果这妖神还当这就是茗澜…… 茗澜不打算理会,现在谁都是她的敌人:“让开,你打不过我的。” 她说完摇了摇头,嫌自己蠢,周弄竹压根就不用抓住她,只需要拖住她就够了,谈话之间,天上几道带着银光的圆环下来了。 茗澜气恼,要从周弄竹身边越过去,周弄竹一皱眉,断然不肯让茗澜过去。 “你也太小看我了?” 她一甩红缨枪,神色变得决绝起来。对于她而言,功名和战场,是心之所往。 茗澜皱了皱眉,再等下去,那些法器一闭合,又要变成一道法阵了。 茗澜向前一撞,正对着周弄竹的红缨枪,周弄竹死死对准茗澜心口位置,可是就在茗澜撞过去那一刻,周弄竹堪堪的收了枪头,避到一旁去。 “见鬼!” 周弄竹臭骂一句,望着被十几个圆环追着的茗澜,继续叫骂:“别以为我是怕了你了,我是怕胜之不武罢了。” 她这样一喊,偏头看到一个人蹲在树梢上面,那个人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少数露出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猴子一般消瘦。 周弄竹现在才注意到这个人。 方才只怕这个人一直蹲在这里,时不时打算对自己下手,太阴险了…… 可偏偏她还没有发现。 “宵小之辈,速速受死,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周弄竹看着茗澜远去,又气又恼,气的是自己没有拦住妖神茗澜,还没有发现埋伏在暗处敌人。 周弄竹飞身上树,穿插刺杀,可偏偏都被那瘦猴子游刃有余的躲开了。 最后他窜到了树梢顶端位置,还恋恋不舍望了一眼周弄竹:“我不是神仙,我叫朗追云。还有,你的枪法很好哦。” 朗追云想着反正也没有人认识自己,便把名字告诉了周弄竹,毕竟三年前机缘巧合,他可是一招致胜,砸晕了周思竹。 本来是安慰的话,但是在周弄竹看来,这句话简直像是在讽刺她一般。 她立即破口大骂:“我草你大爷,有种就他妈下来,看爷爷不把你捅成马蜂窝!” 朗追云吓了个半死,丝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骂,他被周弄竹吓住了,越跑越快。此番他谢过了梧白和林大海的照料之恩,也该回玄天去见王爷了。 毕竟从三岁开始,王爷就在赡养他的家人,他的衣食住行全是东齐王负责,现在自己失踪了三年,也不能一走了之。 凌北野虽然是凶了些,他看王爷皱眉毛都想躲,可是还是得回去。 听说凌北萧病得严重,得回去看看现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朗追云想起来,王爷最后一个下达给自己的任务就是看好侧王妃,结果自己隐瞒了她是蛇身是的秘密,瞒到人家都当了妖神了。 郎千秋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要是早向王爷禀报,茗澜决计逃不了玄天,且发动不了妖族大军。 但她又偏偏从陆晏那里把自己放了…… 郎千秋心中忐忑,奔着玄天去了。 …… 茗澜离魔窟海港旧址妖界入口越来越近,周围没了其余碍事的人。 龙仙的身影渐渐出现了,她一转头,看到了几个并肩而行的带着面具的人。 他们好似没有脚一般在地上快速飞走,身边环着刺眼金光,捻手作诀。 茗澜忽的停了下来,和他们面对面打了照面。 几个人险些撞在一起,堪堪停住。 他们脸上带着面具,可那面具是一张没有任何起伏的白色平版,就那么盖在脸上,鼻子眼睛通通没有,说不出的诡异。 他们立即反应过来,围成了一个包围圈,茗澜忽的扔出几个飞镖,可通通都被弹了回来。 她没想着抵抗,下一刻,瞅准了时机,掀开了其中一人的面具。 她顿了顿,却看到了凌北野的脸,那瞬间心中狠狠一麻,可是这个“凌北野”目光呆滞,她再掀开其他人的面具,通通都是这样的一张脸。 好几个“凌北野”围着自己,茗澜呼吸一滞,好似无数只小虫子在她脑髓里面蠕动,那种抓耳挠腮,细思极恐的可怖感压抑着她。 她没想和他们打,只想更好了解一点龙仙,现在算是被恶心到了。 她一甩尾,狠狠向其中一个人撞去,那人没有躲开,于是“凌北野”被蛇尾扇得嘴角出血。 只不过,嘴巴里不光掺着血,还吐出来几条光溜溜,滑腻腻的紫蛇。 呕…… 茗澜已经快吐了,这么恶心人的组织,当真能够称得上是龙仙吗? 她定了定神,已经被恶心透了顶,开始手忙脚乱,头皮发麻,无处施法了。 法阵渐渐闭合,茗澜整个人都七荤八素,两眼冒星。 金光晃得她头晕目眩,无力招架,忽的,她的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拉扯住了,而后整个人被拽到了土地里去。 茗澜被人拖着,飞速在被抛出来的地道里面移动。她的身体已经有些麻木了,不是被施了法,而是被龙仙的幻术恶心到了。 “凌北野”的嘴巴里吐出来缩小版的自己的真身…… 她说不出来话,片刻之中,已经从地中海浮尸渊过了妖界大门,直抵了妖界。 土拨鼠圆昌打了个洞救走了茗澜。 眼前所有的场景都变了天,红云漫天,漫山遍野的扶桑花和彼岸花。粒粒微尘在光束中漂浮,美得不真切。 远处是新妖界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的建筑,茗澜晃着身子站起来,这是她的地盘。 圆昌出了大汗,敞着肚子在地上扇风,抱怨道:“艹,不是我说你殿下……你也太沉了,我就是一只土逃拨鼠也不是什么山林猛兽,你想活生生累死我?” 圆昌上气不接下气说着话,茗澜只坐在地上,有片刻失神。 远处,林大海推来了坐着轮椅的陆晏。 圆昌是土拨鼠,这种妖怪只会打洞逃跑,战斗力几乎为零,属于妖界中的下九流。 且圆昌还喜欢摆弄那些个妖族不屑一顾的天相秘术,偏偏陆晏一眼看出来圆昌有大用。 这下派上了用场。 容君跑跑跳跳从另外一个山坡跑过来,给圆昌殷勤的捏胳膊捶腿。圆昌原本还嘟嘟囔囔的,容君摘来一朵小红花,憋别在这小老头耳朵上面。 小老头先是红了脸,而后再不好意思嘟囔抱怨茗澜太重的事情了。但是说来,要不是圆昌,茗澜还真的不好逃跑。 容君会心笑了笑。茗澜自始至终都盯着天际流云,陆晏轻轻出声:“茗澜……” 茗澜看过去,知道自己没有喘息的时间,就是发呆也不能…… 陆晏还真是严师。 这几天,陆晏气色要好很多,也不用每天带着笑脸招呼别人了,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谁敢再同他嬉笑打闹? 陆晏现在都穿的很素雅,只是那双含情目再也没也办法深情的凝视任何人。但是茗澜想起来那镜花水月的一段过往,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只希望陆晏放下了。 茗澜先冲林大海点了点头:“力度山老先生受了重伤,全部负责城妖界以外的城市,有些忙不过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情缘已往 她想了想:“林大哥,财务的事情先交给陆丞,你先负责魔窟,耶斯几座城市的防线。” “我呢我呢?”圆昌忽的睁大了眼睛,他这次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茗澜轻轻一笑,目视前方:“秘灵使功不可没,给你安排轻松点的活……” 她蹲了下来,点了点容君的额头:“就帮我照顾下一任妖神好了。” 圆昌滞住了,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孩儿的,以往总是忌惮着东齐王,不敢和他亲近,怕得罪。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圆昌凑近了小容君:“呜呜,乖孩子,圆昌爷爷以后教你打洞……” 容君听了,立刻兴奋得眨巴眼睛,在圆昌肚子上跳过来跳过去,茗澜扶额。 他娘是天虬紫蛇,他爹是金龙真炎,他会打洞算怎么回事? 众人哭笑不得,良久,茗澜开口:“陆丞,我只怕有些事还要请教你。” 圆昌林大海面面相觑,而后都集齐识相的离开了,容君抠搜着脑袋,离开时懵懵懂懂的。 两人对坐无言,山头上能看到天际错落的星河,和远处城市通明的灯火,这是就好似是另外一个更加自由快活的人间。 暗香浮动,茗澜几乎贪婪的闻了闻面前的扶桑花。她盘坐在地上,地上的花叶扎的她有些痒痒。 茗澜问到:“陆……陆晏,紫衣死的那晚,你在百妖祭坛给我看得桃山过往的幻境,如何制得,花了多长时间?” 碎玉一般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观看人数规模,还要看时长。” 茗澜摸了摸自己腰侧那把紫青宝剑,上面还镶了小巧玲珑的珠玉,她答到:“我要整个妖界都看到,不会少于两天两夜。” 陆晏失笑:“就是再好看的皮影戏也没有看两天两夜的道理。” 他理了理袖子,还是认真起来:“那……起码也要花一年半载。我会帮你制作的。” 茗澜点了点头:“我在彼岸桃花看到的龙仙秘密,已经记起来了,越是碰到龙仙的气息,越是记得清楚。在阻止七星连珠真气东去时,和今天被龙仙施法后,我几乎全想起来了。” 陆晏敛眸,看来他这双眼瞎得值了。 影影绰绰的光亮撒下,天还是夜幕,不过日月同辉,日光极其黯淡。 妖界还在重建,天相压根就不稳定。 茗澜忽的转过头去,陆晏浑身犊上一层银光,他的好似凝脂一般细腻,衣角被叶枫吹动,竟显得一尘不染。 那双流光潋滟,顾盼有情的桃花眼,此刻已经失了神,陆晏本是出淤泥,浑身带着妖气媚气戾气,可是现在倒是很干净。 茗澜就定定看着他,陆晏现在看不到人,茗澜又不出声,没动静,他有些不安:“茗澜?” “嗯。”茗澜应了他,自腰尾部分,变换出来那只毛茸茸,雪白的尾巴。 她将尾巴裹在自己身上最后一次,那种柔软温软的感觉,许是可以记上一辈子的。 她知道现在陆晏神识不稳,便协助他催动他的九尾半妖相。 陆晏身后逐渐扬起八只尾巴,极度洁白,像是瑞雪之上的纯净雪莲,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这九条尾巴始终最是干净。 陆晏想来知道茗澜要做什么了。 他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尾部的位置逐渐传来了尖锐的疼痛,一瞬间便消失了。 茗澜把尾巴还给了,他又是九尾妖狐,得到了,也失去了。 茗澜幽幽开口:“能释然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陆晏虽是鼻头一酸,仍是莞尔:“当然 。”他失去的东西千千万万,这不过是其中一样而已。 怪不得花夫人当初向东齐王求了这么个名字,他是命贱,又硬。只好前路漫漫,言笑晏晏。 茗澜点了点,能斩断前尘,一切化为过眼云烟最好。毕竟,那是陆晏骗来的一场情缘。 她打趣:“现在九尾妖狐来做正经事儿,不应酬了,那些痴男怨女难看到你了,怕是都要大哭一场。” 陆晏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茗澜以为他喜欢那些俗世浮华,连他也以为如此了。 毕竟醉于花间,左右逢源,总是能让他忘记了,自己就是孑然一身的。 茗澜推着他,幽幽下了山,那天的扶桑花,总是没有以前的香了。她怀里的紫青宝剑在陆晏的轮椅上面敲击出声。 陆晏还是那个陆晏,一耳朵就听出来这是什么。 他了解茗澜,了解凌北野,知道这是修华的剑。 “凌北野不会轻而易举放过你的,他和龙仙的关系绝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 陆晏淡淡开口,不含一丝一毫的情绪,他才不想显得自己像是被始乱终弃的怨妇。 他阅人无数,男男女女见了太多,太累了,现在当个贤臣能师,没有什么不好的。 茗澜点了点头,夜色朦胧,山谷空荡荡的,她闭眼就会想到凌北野,他拿着长戟挥砍的模样,他在万军之中厮杀的模样,他和自己刀剑相向的模样。 不过也好,至少以后,妖族和人族的账算是两清了。 她和他,这辈子兴许也见不到了。 茗澜忽的笑起来,手指在前面的抓手上握了又握。月色和花香一样也没有抓到。 …… 南奎以及一众边城失而复得,民倒普天同庆,只是凌北野始终是高兴不起来的。 他不高兴,却很放心。 妖族的心性太难揣摩了,他们流血流汗,结果打到一半就跑了,还压根不是提前说好的。耶斯凯撒都布满了把手的妖军,众将士还是很紧张。 但凌北野担心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饶是旁人用最恶劣的想法揣摩,他就是觉得妖族不会卷土重来了。 凌北野回了玄天,现在已经是寒秋了,万事万物悲戚起来。 他在马上提了一壶酒,这几天总是喝得不省人事,龙仙第七次传唤他去龙城,他偏偏都不应。顾松涟来催了好几次,去了龙城,意味着他要修仙,与俗世斩断情缘。 可是他放不下的太多了。 他在马上晃晃悠悠的,终于一屁股摔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宿命 “贤弟,念帆天性良善,又有淑华教导,朕打算归了他的姓氏,今后仍然是我凌家子弟,唤作凌念帆,如何?” 这样一来,帝王心便一清二楚了。 他没打算立自己嫡长子为帝,不然陈念帆不用认祖归宗。凌北野知道自己这个兄长,看着是贤君,实在是个大情种,要不然干不出让四皇子姓陈的事儿。 十年前对梧白上了头,还给她修街道,浑然忘了她是蛮族公主的事情。 只是不明显。 因为凌北萧,对待每个女子都痴情,但政务也处理的井井有条,就算逾距了,也还有凌北野这个当弟弟给擦干净屁股,所以贤君的名号一直响当当。 “皇兄的事情,自然不用过问我。” 凌北野知道,凌北萧告诉他,无非是要他帮自己处理好后事。 大皇子有贾寻椿和向又谦那几个权臣支持,怕是新帝不好登基,陈念帆虽有淑华支持,可又要防着陈家实力过大,两头都不好牵。 这烂摊子,凌北萧又要甩给凌北野。 凌北野没有说话,深吸了一口气,谁让他这个世人都以为的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虽最是忠心耿耿呢? 凌北野就是不说话,也无话可说。凌北萧看准凌北野不敢不接这烂摊子。 凌北萧忽的掀开自己的裤角,露出半截腿来,本来常年居于深宫之中,皮肉就苍白不已,此刻掀开有些吓人,上面有些密密麻麻的暗疮。 有时痒极了,扣出脓血来。 他快死了,不想称之自己为朕了。 “我没有你那么好的母亲,小时候染上这玩意儿的时候,天天吸,一口便是神仙般腾云驾雾了,谁也不敢告诉。我娘忙着争宠,没那个闲心管我。 你那个时候,身强体壮,年纪小却最是招女孩喜欢,我样样不如你,却偏要和你比……北野,你说,要是当时你听修华的一刀把我砍了,她也不会自刎了,现在你怕都带着玄天踏平南疆了?” 凌北萧眼下一片紫青,他最是怕人说自己不如东齐王,可偏偏事实如此,当下自怨自艾起来。 凌北野想起来了,他这个皇兄那时候染上了吸“仙气”的恶习,先帝在位的时候,官员里买卖,沾染了“仙气”都是要砍头的。 凌北萧吸“仙气”被娘亲发现后,被狠狠打了一顿,戒掉“仙气”的时候,院子里好多人都拦不住发疯的凌北萧。 宫人也怕被先皇发现。娘娘失宠,他们也得跟着领罚。 修华也早知道这件事,却不屑用阴谋诡计。 凌北萧一日晚上发了病,趁旁人不备就要冲到太医院找代替“仙气”的草药。 凌北野刚好在御花园里斗完蛐蛐儿,路过沉香殿,撞见疯癫的,满嘴流着涎水的凌北萧。 他听自己母亲提过一嘴吸“仙气”的人,年仅十岁,硬是生生把高出许多的凌北萧拽了回宫里去。 有宫人听见动静,娘娘们就说是两个皇子打上了。自然被罚的是凌北野。 其实凌北萧,比世人想得都要没出息。 凌北野记起那些陈年往事了,自己也快给他擦了二十多年屁股了。 凌北萧忽的一顿,翻过小腿另外一侧,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蓝白色鱼鳞,长在人腿上,看得人犯恶心。 “贤弟,我吸了‘仙气’后,总还有些头疼,那日他们捕捉到了北海一只鲛人,取了了北一的名字,我喝了她的血,身体倒是清爽不少,没有那种浑噩感,便把她养在宫里,日日夜夜赏玩,喝她的血。” “你没有同我说过。” 凌北野深吸了一口气,倒是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他比谁都知道,自己这个皇兄,到底有多没出息。 除了那张皮囊,再装不出来个帝王威仪了,凌北萧也有心思,只不过都用来对付自己了。 凌北萧不理会他:“后来呢,我见到了仙女,哈哈哈哈哈,仙女一劝,我便把北一放了。可许是受了鲛人诅咒,这病体每况日下,我……” 他想要提茗澜的,但是想了想作罢了。 凌北野和他提过仙女的事情,只不过凌北野自己都快忘了。 凌北萧忽的剧烈咳嗽起来,止也止不住,总算是咳完了,一下子躺在床上。 他最喜古玩美人,字画山水,偏偏当时要去争这个帝王位…… “我要撑不住了,北野,再帮我最后一次。” 他闭上眼睛,挥了挥手,示意凌北野出去,要自己躺上一趟。 最后只说了一句:“北野,我这辈子也比不上你了,龙仙钦点的人,哈哈,你还睡了当今的妖神……下辈子,再不和你做兄弟了。” 他转了个身,盖上被子,也就最后这几句话,带了几分帝王的威仪。 凌北野退出去,外面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带着探究,妒意,和艳羡。 他不在乎,昔日好友,敌人,他一概都不想管,统统不理会,径直走出门去。 深宫高墙大院,来人见了他,都需得恭恭敬敬行礼。 朗追云倒是光明正大跟着王爷,转弯处,凌北野一把揪起他的衣袖,朗追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以后不用跟着本王了,本王还你自由!自己这么大的人,莫非连自己奶奶也养不活吗?” “是外婆……”郎追云有些委屈,看到凌北野凶神恶煞,不敢说话了。 凌北野一把把这跟屁虫摔在树干上:“你要是念及本王恩情,以后便投个投名状,效忠宫廷,你偷鸡摸狗最是在行,孔雀翎就缺你这样的人!” 凌北野厉声喝道,朗追云不敢不点头,王爷让他往东走,他绝不向西看。 他还要再跟上去,凌北野一回头,朗追云不敢再跟了。 可是旋即,朗追云觉得不对劲起来。 凌北野还是让他效忠玄天黄室,可是效忠凌北野这样忠心耿耿的亲王,还是效忠皇帝,到底有什么区别? 莫非,他要离开? 朗追云心惊,再一看,凌北野已经走远了。 凌北野出了宫门,在大街上浑浑噩噩的晃荡,好像这些年都没有歇过一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告退 现在陈娇月的身上也有妖气,那妖气绝对不是点头之交能留的下的。 且他自小是在宫闱之中长大,那些个风情万种,却始终无法得到帝王宠幸的女人,偷食的并不在少数。 陈娇月这模样,以后也少不得让皇室蒙羞。 但凌北野也清楚,浪荡归浪荡,陈娇月算是冰雪聪明的主,最重要的是,她爱自己的儿子。 凌北野幽幽开口:“皇兄当了多久皇帝,他的烂摊子我收拾了多久,人情世故,宦海沉浮,我比你看得都清楚。 先说大皇子,他无论怎样都是皇室一族,且向又谦并没有把他放在明面上。你刚刚登基便屠杀手足,我问你,你有那个势力和底气吗? 要是其他势力借此讨伐你,你待如何?且大皇子出生就呆傻,缘由为何,你该知道得清楚。世家之根基匪一朝一夕积累而成的,你出生不过黄门侍郎四品之家。 我父皇当年登基,那可是三家联众才敢屠了手足。柳家没了,还有许家,和上官家,你有时间和妖族的弄那些玩意儿,不如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陈娇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让凌北野说中痛处,她当年是给大皇子生母楚妃下了毒。 且现在她母家也尚在二品,即使凌北野围剿了多方逆党,凌念帆以后的路还是不好走。 凌北野收了那副嘲弄人的表情:“别想着靠妖族,我要是妖族的男人,想要玄天的实力,先找个位高权重的女人,借了她的势,之后儿子和女人一起杀了。” 他阴森开口,越说越严厉,陈娇月是聪明女人,点到为止便是这样。 可是现在陈娇月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凌北野完全没把自己划在他的势力范围里,且字字珠玑,撕破了脸面讲,就好像…… 陈娇月有点担心凌北野的,她不太知道他想做什么。 “贵妃娘娘,这里就你我二人,不必再假惺惺了。” 陈娇月一笑:“我是有野男人不错。但你要是以为我会把自己的身家托付给一个男人,那你就太小瞧我了。有些东西,本就该用完就扔。” 她笑了笑,算盘打的太清楚了,只不过她第一次在人前绷不住,被人揭穿了来。但她在深宫蛰伏这么些年,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其实凌北野有一件事,算是抱了私心。 其实这个时候,对于念帆和淑华来说,借着东齐王的名号除了大皇子,锅都会被甩到他头上,可算是永绝后患了。 这是最聪明的做法,凌北野保凌念涵,纯粹是不想看到手足相残的惨剧罢了。 秋风过境,落叶飘到脚下,凌北野定定看着,有些失神,那逐日重戟就在一旁,他顺手拿了要走,外面华盖鹿皮的轿子来了。 还有半个时辰,念帆约摸着要去换上新装,登基称王了,洗牌后千年玄天王朝,该他来接手。 他从驾撵上下来,望着自己母妃和拿了重戟的凌北野,有些忧心忡忡的,到底还是年岁浅了,藏不住心思。 “皇叔。” 他下了轿撵,毕恭毕敬的行礼。今日一过,面前这个男人便和他是君臣关系。 凌念帆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似乎三四年了,他都抱着要让所有人臣服的想法,可是到了坐上驾撵的那一刻,他发现每个人都低着头,笑着。 他谁人的心思都看不透。 凌北野点了点头,陈娇月在一旁说话:“没你这皇叔,可就没有你。” 她点了点自己儿子,笑得真心实意,凌念帆少年气还没有褪干净,只是眉眼锋利了些许,头发全部束到了金箔羽冠里去,穿了袖金纹腾龙的云袖衣。 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要穿上龙袍,成为玄天的新皇,到时候诸朝来贺,或者说是加以试探,又是一场盛大的,要做足排面的戏。 凌北野无心说客套话,只是向上前,看一看自己这个小侄子现在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了。 他只几步上前,凌念帆却不经意往后退了一步,退完了,才是一脸错愕。 不该把防备写在脸上。 陈娇月知道坏了,立刻笑着说:“帆儿这几天”染了风寒,齐王这几日多奔波,最是不备,帆儿怕齐王容易也染上。” 凌北野笑而不语,他这样的身板,浑身沾血,还拿着威名赫赫的重戟,谁看了都知道东齐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况且在没什么风吹草动的情况下,他歼了逆党,神得让人害怕。 凌念帆惧了他,自然也疑了他。 凌北野不再多做停留,只俯首做最后客套:“贵妃,啊不,小王愚钝,应该是太后说的对。 小王多日操劳,方才顿感头脑简发热,周身不适,还望皇上体谅,许是要居家卧病,难以主持大典了,微臣告退,望新典一切顺利。” 凌北野就那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连叩首礼都没有行。 面前这个当今皇上,在四岁的时候爬坑摔到土里,哭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凌北野一不怕脏二不怕累的打着马马肩儿把人送回贵妃宫里,一路上说笑话逗他。 可彼时是彼时,此刻是此刻。 无需沧海桑田,转瞬之间,便是物是人非。 凌念帆望着凌北野离开,皱了皱眉毛,有些不爽,他只淡淡开口:“母后,东齐王到底知不知道孩儿曾觊觎齐侧王妃美貌一事?” 陈娇月并不想答,也知道凌北野无论是知不知道,以后都和他们再无瓜葛了。 即使是救命恩人,缘分也已经尽了。 她一转眸,插在乌发里的金步摇晃荡作响,陈娇月看着向又谦死去的那一滩痕迹,定定开口:“有什么,是东齐王不知道的吗?” …… 凡洛大街,凌北野脱了官衣,走在街道上,七日之期已过,玄天又有了新王。 嫖了蛇女的男人被当街处死了,妻子在人群中叫骂东齐王不得好死,被旁边的人后怕的捂着嘴。 凌北野其实不那么恨妖族了,他以前恨,但是现在想来,其实也没有那么恨,只是这个世界需要他们厮杀,彼此撕咬。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卖花女 茗澜闯了和自己能力大小差不多的祸。 那锁链松开,她颤抖走了两步,终于摔落在地上,膝盖磕在硬面上,茗澜才觉得算是真正的痛了起来。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上面全部都是黏糊糊的鲜血,正好…… 这雷妖要是再多一道,肉体凡胎怎么样,她就会怎么样。 茗澜笑了笑,她赌对了。这是第一步,她接下来,有太多太多可以做的了,她记起来,自己之前可是一个间谍,特务,雇佣兵来着。 她蹲在地上,不断的咳嗽,面前那两个使者,一直在外面有礼有节的侯着她,他们拿着一件帕子来,给茗澜擦拭身体,对此见怪不怪。 神奇的是,那帕子只是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茗澜的身体,她沾了鲜血的身体就变得干净了。 茗澜也不再咳嗽了,就是她的修为是的的确确不没有了。 那两位使者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说到:“妖神茗澜,从今天开始,你需得在龙城居民城里,卖花,扫地,或者是收拾货物等获得功德,为期十年。 等把一百万功德领完了,便可以重新进入人族和妖族的六道轮回,如果是你的功德超额了,还可以选择下辈子想要在什么样的种族出生。” 茗澜虚弱的点了点头,还有些懵懵懂。 这不意味着她可以见到自己的亲人,因为她会进入轮回,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 她抓紧了衣角,不甘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至少这样,她能够有机会换得所有龙仙的机密。 茗澜想了想,自己接下来要闯的祸,捅的篓子,可能这会让她万劫不复…… 但是值得了。 她和陆晏在给容君洗髓的,发现天虬紫蛇血脉和龙炎血脉结合出来的后代,会拥有绝无仅有的永生能力。 所以容君的皮肉小时候就烂掉了,那是他在重新构造自己的身体。 且容君的皮肉在受到伤害之后,有着几乎变态的重塑功能。 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大陆上极其强势的妖怪,但那也就意味着。 每当龙仙要对人族开刀的时候,他会是那个出头鸟,会是那个第一个被收拾的对象,茗澜不想这样,她得为自己孩子赌一把。 且这龙城本来是神鸟凤凰和玄武的居处,龙仙占了这风水宝地,不知道又提高了多少修为…… 茗澜站起来,撇眼一看,远处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许多狰狞无状的妖怪在里面拉起缰绳,把那缰绳拖拽后放下。 他们要么是在类似于跑步机的装置上面奔跑,巨大轮齿转动起来,给这一座巨大的云顶牢笼供给能量。 那些妖怪大抵也是窥见了龙仙的天机……五千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妖怪在这里被奴役。 茗澜想了想,自己可能还算幸运的了,她谢过了那两位小神君,望了望那云层之下的龙城,一跃而下。 …… 龙城说是一座城市,实则是二十八个各为阵营的组织和宗派,每一个宗派由一位龙仙统帅。 而龙仙,就是在人世间供奉的神祉,以人界的香火作为修炼的基础。 譬如茗澜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花神龙仙所统治的地方。 所有在人族选出来的有花神灵根,能润泽鲜花的孩子,都属于花神派系,将来是要选做龙仙花神的。 除了花神,二十八仙里面,还包括了金木水火土五个基本神祉,和衍生神祉,例如在土元素上面衍生出来的食神,管农业的土地神…… 五个分支都有。还有五行都不属于,属于玄学的姻缘神。 在龙仙的这些神祉里面,地位最高的是五个基本神祉,之后是玄学类:姻缘神祉,最后是基本神衍生出来的衍生神祉:土地神一类。 茗澜在龙城这个地方四处辗转,卖花已经卖了一年了。她是最近的一个月,才去来到花神的地盘。 这里不够繁华,但到处都是花。 水神要管财运亨通,土地神要管庄稼丰收,可是花神只管每个季节,将山野大城小镇开满鲜花就是,也从来没有人求开花,香火不旺,所以花神派向来是很清闲。 一日清晨,茗澜起了个早去山里面采花,她现在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但是也不用担心在山野里会遇见野兽妖怪,里面最多就是一些可爱的兔子精。 山间烟雾环绕迎春花花开了许多,泛着金色,周围有些七彩的流光。 她带上大朵的牡丹海棠,或者玫瑰月季,扎成一捧,这一年茗澜赚了快十万的功德。 十万功德是百万功德的起步价,意味着以后她可以做更高级的工作。 十万功德以下的人,只能做农活,纺织,或者卖花。 但是十万到五十万的人,就可以坐例如厨师,杂役一类的工作,也可以做舞娘。但龙城的舞娘,舞姿极其轻寡,甚至正统,像是武术操的修正版一样。 没有神韵,没有姿态。 对于被奴役,或者是龙城里面的普通人,功德相当于是通行证,或者说是现代社会里面的学历一样。 那些天赋优先,有灵根的人,生下来,龙城就赋予了他们百万甚至千万功德,可以在宗派里面御剑修炼,求仙问道,等待百年一次,接替自己神祉的选拔。 但是茗澜是犯了罪进来的,只能够白手起家,从最底层做起。 她找到一个田间小径,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茗澜脸上蒙着面纱,她不想由于自己的美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是龙城最下等的人,也只能穿着粗布衣服 。 但茗澜清楚,那也掩盖不了她上天入地,旁人无可比拟的倾城之姿。 她坐在小径一旁,时不时有几个农夫经过,他们脸庞黝黑,或妖或人。那些小花很好看,但他们问了价格,便会走。 茗澜要等得不是那些农夫,而是那些可能会来花神领域游玩的宗派子弟,他们才可能买花。 这里仙气缭绕,乃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那些有过多功德的人,一般没什么金钱概念。只要茗澜运气够好,可以狠狠宰上一笔。 她蹲在地上,抓紧机会打盹,因为晚上要做的事情更多。 忽的,她听见远处少年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还有人得意的用御剑在空中挥舞的声音。 带着珠玉的穗子击打在镶了金边的剑鞘上面,声音很是悦耳。 茗澜听见了,那是金钱的声音,那是功德的声音,现在她最需要的,也就是这个了。 少年们成群结队,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嬉笑怒骂,谈笑风生。 各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身上穿着的道服上面用金葫芦线绘着双龙戏珠图腾。 金葫芦线是一种用泛红光的南海海底宝石磨成粉,掺到天蚕丝线里面,极其名贵稀有的丝线。 这起码是基本神祉,上五个龙仙的宗派子弟了。 茗澜笑了笑,知道自己今天运气很好,起码可以大赚一笔了。 富家子弟原本有说有笑的,似乎是突然看到了蹲在小路旁边卖花的少女,一时间收敛了起来,都不再大声说话了。 他们许是也觉得新奇,在他们宗派神祉领域里面,卖花的都是在好几层楼,占地一顷的花店里卖花,原来有人还会在山野间蹲在地上卖花…… 其中一个活泼一点的吼道:“大师兄,那个姑娘是在卖花吗?看上去好可怜啊,这穷乡僻壤不比金城晴空万里,鸟语花香的……我们去买一束花。” 那为首叫做大师兄的就清冷了不少,只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于是一伙人围到来茗澜面前,带着好奇的眼神打探茗澜。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穿得这般穷酸的姑娘,那衣服就是给他们当抹布,他们都嫌扎手了。 茗澜抬头,这群少年果然是贵气逼人,他们腰间的珠玉宝石光彩照人,闪的她睁不开眼。 偏偏一个二个仙风道骨的,佩剑一把,够茗澜打一百年工的。 为首那个大师兄淡淡开口:“姑娘,我们买花,一束花多少钱?” 茗澜抬眼望去,并不着急答应,那个叫做大师兄的,眉眼极其精致,好似美玉雕刻一般,不笑之时犹如天上神仙一般清冷自持,十分稳重。 很像一个人,茗澜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到底像谁了。 她遮着面,那些少年孩子都好奇她长什么样子,但是也不能贪图冒犯了她,就都时不时拿眼睛瞟她。茗澜全都看在眼里。 她点了点自己的背篓,修长洁白的手指在娇嫩的花朵上面游移,带了些似有若无的勾引意味: “这束花,中间我掺了三根富贵竹,富贵竹有财运亨通,大富大贵的意思。” 活泼些的,看着最是调皮少年气的那个睁大了眼睛:“我们宗派够有钱了,再买富贵竹回去,只怕珠宝都放不下,我们一个房间虽住四个人,只怕是一年四季都见不到彼此几次了。” 茗澜笑了笑,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小公子也有意逗茗澜笑,见她笑了,自己倒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讨价还价 茗澜继续:“那大可以看看其他几束花,花是世界上最娇嫩可爱的东西,并且对于我们花神领域里面的人来说,花是会说话的。每一朵花都代表着一句不同的情话。” 她这么一比拟,活泼点的那个小公子睁大了眼睛:“花朵还会说话?” 茗澜点了点头,之后口若悬河,从牛郎织女讲到七仙女下凡,再讲到田螺姑娘,是妙语连珠,巴不得把生平所学所有爱情故事都讲出去。 那一群少年眨巴着眼睛,听得呆了。 茗澜从没有想过,自己从小耳濡目染,耳熟能详的故事,他们居然听的绘声绘色。 这几个仙家的娃娃干脆坐在地上,开始认真的听茗澜讲故事。 大师兄还很认真的问了几个问题,譬如牛郎和织女是怎么站在喜鹊上面的,茗澜很认真的给他胡编乱造了理由。 那活泼点,年纪最小的那个,一脸向往的神色,时不时露出叹息的表情。 当真是少年心性,不带一点杂质,凡间这样年纪的纨绔,在花楼住了几年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这群小孩儿也太单纯了。 茗澜在心里感叹,她慢慢的支了一张大网,现在正是要收网的时候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所以呢,你们买了我的花,一人一束,那么命运之神冥冥之中会给你们定下姻缘,将来你们一定会遇到一心一意对待你们的女子的。” 她说完还娇俏的打了个手势,只是说了到姻缘,这七八个人里面,三四个红了脸。 茗澜犹如被累劈了一道,这也太单纯了…… 怎么会有这样纯情的少年?,都十六七岁了,提到了姻缘还会脸红? 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单单是优渥,必然是尊贵且极度纯洁了。 茗澜望着小公子托着脸看自己,内心生处一种罪恶和愧疚来。 她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生怕这些普遍比自己高的一个头的少年,在回家的路上遇到坏人,被绑走了。 最小的那个嘟囔着:“才不会呢……我见过姻缘神,他们宗派几乎全是成双结对的鸳鸯,从来不操心别人的事情。我们和他们说话,他们一般都装作是看不见,听不见的。” 他气愤的捏了捏小拳头,大师兄咳嗽了一下,拍了一下他:“小师弟,求仙问道才是正业,别总想些旁的。” 他一发话,周围的几个少年都极其郑重的点了点头,特别老实,特比听话,特别纯洁。 老天! 茗澜都不敢想象,自己儿子凌容君以后要是长得这么帅,还这么纯洁,那自己也不知道该是喜是忧了…… 怪不得凌北野在容君小时候就老带他去天香,这是怕以后太帅了,又太单纯了,容易被人祸害。 茗澜本来和这群少年聊天聊得很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现在已经不算是下界的人了,整整一年没有收到凌容君和陆晏他们的消息了…… 还有凌北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有时候看着长天云卷云舒,那般绚丽的落霞,美丽的红云,她会突然发呆。 偶然想起那些故人,而后会突然惊醒,原来自己早就孤身一人了。 其实人终非花草树木,自然不能不动情丝。 那时茗澜的心会忽的钝痛一下,便过去了。 她大多数时候坐在角落,一般就是在采花,现在和人说话聊起天来,反而是有想哭的意味了。 她发呆了许久,耳旁响起来几个小公子仓促的呼唤声,才算是反应过来。 “姑娘,姑娘。” “姐姐,你怎么了?” “啊啊……啊,没事。刚刚我们聊到哪里了?”茗澜忽的回过神来。 那年纪最小的公子,从茗澜遮住脸的面纱间,望到了她通红的一双眼睛,呆愣了片刻,立刻大声喊道:“呜呜,姐姐,你不要难过,我们现在就买你的花……” 他嚎啕大哭,只是看到素不相识的茗澜红了眼睛,立刻就共情起来,好似失去了夫君和儿子音讯的人是他一样。 其他人坐着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安慰老幺还是真正难过的姑娘。 茗澜母爱泛滥,安慰起那小公子。 其实她有些不知所措,以正常人的角度来看,这群少年天真良善到有些傻气,甚至莫名其妙,但是的确很难能可贵。 大师兄也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不要见怪,小十七他就是这样的。” 茗澜拍了拍小十七的头,说道:“没有关系的。” 其实最主要的是,她花还没有卖出去,他们怎么折腾,都没有关系。 那小十七哭够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姐姐,你的花多少钱,我们全买了。” 茗澜心中暗喜,折腾了快要一个时辰,他们终于说要把自己的花全部买了,毕竟这可算是大费周章了…… 这群心智不成熟的娃,也太难搞了。 她清了清嗓子,斗胆报了一个价: “一千一束。” 这个价格绝对算贵,一束一百顶了天,她最贵也才买过两百。 果不其然,那摸样俊俏的小公子挂着满脸鼻涕眼泪喊道:“什么?一千一束?” 语气之起伏,情绪之波动,让茗澜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翻脸。 茗澜咽了咽口水,自己的确有些黑心了:“其实便宜一点……” “这也太便宜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善良,这么漂亮的花束,应该卖一万一束才对!” 小公子拿起一束花朵放在怀里,捻法做诀,将自己的功德转给了茗澜一万,茗澜眼前浮现了一万的功德气息。 龙城的钱币都不是实体,可以用气息寄存的。 且龙城到处是结界磁场,随时能感应到你身上有多少作为功德的气息,真正实现每人带着财产随地移动。 茗澜呆住了,她此刻同时感受到了小公子身上好几套花神领域大别墅的功德气息。与此同时,其他人都向茗澜转交了自己的气息功德。 茗澜的功德一瞬间增加到了快八万,他们还在嘴里念叨:“太便宜了姐姐……” 第一百九十七章 约架 “你说什么?”柳丞兮见到他侮辱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场便怒气冲冲,拔了自己的佩剑,作势要和火飞扬大打一场。 华幽艳娇俏的伸出一截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火飞扬的脸颊,生怕事情闹不大:“哟,柳娘娘怎么还是一个小聋子啊?要我们再说一遍吗?说你找了个村姑,给我们丢人了……” 她说完清脆的笑了出来。果然两波人都再忍不住了,一把拔出自己的佩剑来,就要开打。 其实茗澜更加确定了,最尊贵的金龙仙派系,其实反而是所有大派里面最乱的,这些孩子也最闹腾。 她蛛丝马迹约摸着知道一些,所有二十八龙仙,最强最忙的那几个,说不定要共同掌管这一个派系,担任长老。 其他派系,不过是打着归于龙仙管理的口号,招揽更多的用人帮手,龙仙继承者最主要的名额,还是从金龙仙里出。 他们就喜欢干这些排位,玩弄权力,把别人蒙在鼓里的事情。 因为茗澜之前对抗龙仙法阵的时候,那法阵里几乎全是金龙仙的气息,那是最为霸道强劲的一种属性。 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木水火土其他元素的气息…… 龙仙,实在卑鄙。 茗澜就更加确定了,二十八龙仙,全是金龙仙,其他的,都是在打幌子。 两派人剑拔弩张,茗澜先是轻轻笑了出来,随后大声笑了出来。 一为了窥破了部分龙仙的秘密,二则是为了这帮孩子的幼稚。 等以后长大了,为家国情怀,或者是儿女私情的生离死别打斗,身不由己的时候多着呢,现在闹个什么? 许是龙仙各处奔走,实在太忙了,这群孩子根本没什么人管。 火飞扬当即怒上心头:“妈的,村姑,你他妈的笑什么!” 茗澜笑了笑:“笑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你们不是想要闹事吗?我来的时候,看到后山有一片紫竹林,老这么不痛不痒的挑衅可没意思…… 今天晚上不如把你们的人都给叫上,我们在后山大打一场,顾松涟和我说,半月之后,便是你们的群花会……我们不用等到那时候,现在就可以见分晓!输了人,就要愿赌服输,答应对方三件事。” 茗澜才不稀罕参加小孩子的斗争,但她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顺便给柳丞兮他们出口气。 一看除了柳丞兮,其他人都约摸着被这个火飞扬给教训过。 火飞扬大笑出声:“哈哈哈哈,等着我们老大把你们痛扁一顿。” 他们又是恶言恶语几句,转头便走,柳丞兮彻底慌张了起来:“哎呀呀,完蛋了完蛋了,我爹最近不在啊……我们可打不过那伙人,也没人护着,这下子要被打屁股了……” 黄素年幽幽开口:“古书有云,君子以德服人者,心悦而诚服也……” 他洋洋洒洒念了一大片,茗澜闭上眼睛,自己儿子以后要是这么呆呆笨笨,那可如何是好啊。 柳丞兮原地打转,急得转圈,茗澜把他拽住:“你放心,姐姐我可不是吃素的,今天晚上一定帮你们出上这一这一口恶气就是了。” 不光是出气,茗澜还有更大的打算。 只是这些事儿只能她一个人憋着就是了。 顾松涟再过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他见到这些人都垂头丧气的,便奔走下来询问:“怎么了?我方才在天女宫里听见外面有吵闹声,管事的人都不在,我便自己写了一封友居函寄了出去,茗澜姐姐你可要住下了。” 柳丞兮委委屈屈,又是眼泪汪汪的看着小顾松涟撒娇:“完蛋了大师兄,我们今天晚上要和火飞扬那群家伙在紫竹林决战,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的。” 小顾松涟甩了甩脑袋,有些惊讶:“什么?” 对于他这样成熟稳重的大师兄来说,约架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 “十七,你也太不成熟了。” 小古板顾松涟要批评自己的师弟了,他以为约架的人是柳丞兮,茗澜早就料到了,立刻向小顾松涟解释到:“不是他,是我约的人。” 小顾松涟还有一堆说教的话。 可是他总管不了茗澜这个大姐姐,茗澜叉着腰顶上去,小顾松涟这个当大师兄的,也满脸通红,没法多言 。 黄素年偏了偏头和柳丞兮说话:“君子,一般不会脸红。” 茗澜定了定神:“是,你是大师兄,要成熟稳重,维护师兄弟和平相处没错,人家尊重你,小柳也闹腾回去了,所以没关系。但是其他人呢?你扪心自问,他们受过多少那个叫什么火鸡的欺负!” 柳丞兮一听到茗澜叫火飞扬火鸡,立刻拍手鼓掌。简直妙不可言! 茗澜继续语重心长:“你以为兄友弟恭那么好达成的吗?那得是你的哥哥弟弟都是知进退的正常人才行?你以为对别人好,别人就能对你好? 别人打了你一巴掌,你没打回去,还要笑一笑,这叫犯贱!叫愚蠢!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变本加厉!对恶势力的纵容,就等同于是在默许他们欺负你,欺负别人,这不是善良,是好欺负!” 茗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小顾松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委屈了,眼眶还红红的。 被大姐姐骂了…… 黄素年又伏在柳丞兮耳边说:“君子一般不太会哭。” 柳丞兮咬手指了:“不可能啊,大师兄是我见过最君子的人了。” 小顾松涟涨红了脸,茗澜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的感觉了,她觉得这就是神祉宗门版的校园霸凌。 自己以前因为上学的时候背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的奥特曼书包,被七个小女孩围堵过,茗澜把她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接下来的日子,那些女孩子看见自己就跑。 顾松涟总是苦口佛心劝那群欺负自己的人,算不得罪过,但绝对是纵容了。 面前这孩子胸口起伏,强装镇定的隐忍样子。 十六七的年纪,还让她给骂一顿,多没面子…… 茗澜觉得自己好像过了,想要拍一拍小顾松涟。 小顾松涟转头就走了…… “……”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大师兄也会有这么任性,这么失礼的时候。 黄素年下了结论:“我被批评都不敢直接转身就走,大师兄太叛逆了。” 柳丞兮心向往之:“酷欸。” 小顾松涟转过去就泪流满面了,他出生到现在就只见过自己父亲屈指可数几面而已,自己母亲也从未出现。 父亲说得最多的,就是让他团结门派,要上下一心,可他没有做好不说,还害得自己的兄弟受了这么多欺负。 怎么做都不对…… 他哭是因为自己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办法做好。 柳丞兮在茗澜耳旁念叨:“姐姐,大师兄绝对不是生你气,他可能有些难过……” 茗澜点了点头,她早就为人母了,看人还算看得准,小顾松涟约摸是想起来什么伤心事了罢…… 她回头,小顾松涟不在,她就是老大! ”回去,抄家伙,我们今天晚上跟他们拼了!” 黄素年先摇头:“拼不过啊,最强战力已经被教训走了。子曾经约过,君子……” “闭嘴!” 众人一致对书呆子。茗澜想了想,要是今天晚上能有这个士气就好了。 …… 入了夜,皓月玉镜一般悬于九天之上,淡淡清辉撒在林间,只不过天上有三个月亮,从东面到西面,依次排列。 茗澜看着那翻涌的林海,里面时不时会有什么灵兽发出奇异的光芒 。 今天便有一只浑身长满的花草的花草兽从自己旁边走过,还冲她点头。 这个地方,约摸着能查到很多东西的…… 她回望了一眼饭桌上谈笑风生的可怜可爱的孩子们,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是会有些愧疚,但是她别无他法的。 众人走向紫竹林,越走气压越低,他们在林子里面听到远处一群人,声势浩大,有说有笑。 对面起码二三十个人,可是他们这边没了顾松涟,加上茗澜,总共就只有七个人,从人数上面来说就落了下风。 柳丞兮哆哆嗦嗦异靠在茗澜背后。 “姐姐,我害怕,我怕打不过,他们人好多的。” 茗澜拍了拍这个小可爱:“别害怕,我又没说是很他们打群架。”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茗澜点了点头:“小十七说得好。 ” 旋即黄素年淡淡开口:“那是我说的…… 不重要。茗澜继续往前走,果然在最前面看到了在林子里面架着篝火烤全羊的火飞扬,围着篝火跳舞的一群人。 茗澜再定精一看,除了那火是修仙之人催动真气使出来的真火,羊不是一般羊,而是一只六角仙甲兽。 这群仙门道家的小孩儿,和人家学堂里面上学的坏学生没有任何区别。 她作为一个大姐姐,今天就要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且她现在才算是知道,这金龙仙,不算上外族的弟子,一共有一百零八个弟子,其中二十八个室内亲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比试 柳丞兮有些委屈,在他眼里,大师兄合该是最好。 茗澜此刻算是明白了,约摸着新来的那个圣传,比顾松涟威风更胜。那些本来不服他这个大师兄的的,一个二个都跳出来了。 顾松涟算是天才陨落,不得不强打精神,维系好这帮被教坏了的孩子。 一个长直发,一直立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便像是那种背后会给人使袢子的黑衣少年,幽幽说道:“对对,大师兄只是没有休息好,等到休息好来,这金龙仙唯一传承之位,一定是你的。” 火飞扬点点头:“对呀玄觞,毕竟,那可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大师兄啊……” “对啊,当然了!”柳丞兮又没有听出来话外音,在那里蹦跶。 茗澜简直要扶额叹气了,柳丞兮这孩子的亏是在这个地方出生,要是养在大院子里,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火飞扬和那个叫玄觞的那句话是在讽刺小顾松涟是关系户。 她去过花神领域,花神龙仙十年半载都没有在那里出现过,压根就不可能在那里选继承人的。 她几乎可以确定,龙仙继承人就在金龙仙弟子这里,直接选出来二十八个,包括花幽艳他们这里一群的孩子。 可是这帮小屁孩儿,以为金龙仙的继承位置只有一个,殊不知,九年过后,他们个个都应该是龙仙之一。 他们还以为,顾松涟是亲传的龙仙继承,甚至拿不到第一也可以继承,所以对顾松涟才百般不服,各种刁难。 因为每年龙仙接见次数最多的,都是小顾松涟。 茗澜为小顾松涟觉得委屈,但是她又不能告诉其他孩子——你们以后都会是龙仙的。那他们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在耍他们,到时候那可能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茗澜也有些阴毒,这群人以后会是新的龙仙,继续压榨妖族,扩张自己的势力。 只要杀了他们,那么龙仙就断了根基,这一脉会传不下去。 她正这样想着,铁靴踏地的声音传来,不轻不重的敲在地上,很有节奏。 那人一来,所有人都起立回头。 来人一把挽住火飞扬的肩膀,和周围人游刃有余的说着话,简直如鱼得水,而后才不偏不倚看了顾松涟他们一眼。 这人太会了,先把顾松涟他们给晾上一遍再说。 就连小辣椒柳丞兮也提不起来情绪了。他们被晾太久了,气氛虽不焦灼,但越来越尴尬,这还校园冷暴力和热暴力的集合。 茗澜越来越理解那些受害人的心情了。对面聊得火热,这边却一言不发。 小顾松涟在一旁捏着拳头,觉得自己没用。 茗澜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安慰顾松涟,她一把挽住顾松涟的手。 因为自己方才也在出神,不,不只是出神,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控制住自己,没有直接冲出去质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那个圣传,也就是火飞扬他们的老大,长了一张,和凌北野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轮廓锋利,眉眼犀利,丹凤眼显得薄情,嘴唇也单薄,一笑带着恰到好处的玩世不恭。 只不过,那是更加年轻,更加纨绔的模样,是年轻的,不记得她的凌北野。 林海翻涌,她听见丛林间,早在千千万万年前便有的蝉鸣声。 此起彼伏,叫得她心烦意乱。 林间有溪水叮咚作响的声音,明明四周环境那般嘈杂,她还是听到了这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 不可能错,那绝对就是凌北野,更加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凌北野。 他和火飞扬,玄觞打完了招呼,仰着头向这边看过来,极度轻狂,极度恣睢的模样,饶是看不起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还是勾唇笑了笑。 ”哟,大师兄好啊,我来迟了。” 他咧嘴一笑,声音带着少年人有的清脆。 可眉眼里都是戏谑,看着就是一副下一秒要给人使袢子的坏模样。 那清晰的声音直击茗澜的头颅,他怎么会在这里?以这样的年岁?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说就是死了才会到这里来了? 茗的心尖微微颤抖起来,方才那得意都,自若的模样全都不见了。 她很想上去摸一摸凌北野的脸,告诉他,自己从来都没有加害过他的叔父,他们两个人的孩子被照顾得很好。 凌北野出现在这里,那么意味着龙城是天国吗?因为他作为圣传,到这里也才刚刚一年,和凌北野人间体传出死讯的时间一模一样。 还是说茗澜也是肉体在人界妖界死去了,才会来到龙城的。 茗澜不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在自己脑海展开,她对于龙族的势力有了些新的认识。 “哈哈哈,老大,你一过来,就把人家小姑娘吓的发抖。” 火飞扬看着浑身轻轻颤抖的村姑,没了刚刚掷地有声的得意模样,立刻笑出来。 凌北野果然看过来,慌乱之间,茗澜和他四目相对。 可那双眼睛,看她就好似在看一个无关轻重的人一般,带着那种疏离的挑衅,还有夹杂其间的坏。 “哈哈,那我凌某人实属荣幸。就连乡野之上的村姑都认识我了。” 他背考一颗竹树,张扬笑起来。茗澜想要说的话,全都糊在里嗓子里。 他不是自己在凡间认识的那个他…… 小顾松涟看出茗澜心中烦忧,有些不对劲,只小声在旁边安慰着:“茗澜姐姐别害怕,有我在……” 他说那句“有我在”的时候,声音不自觉抖了抖,似乎有些不太自在。 茗澜听不见那泉水击石一般清脆的声音了,也看不见那悬于九天之上的清冷皓月。 疯狂的妒火,几乎要将她给尽数碾碎了。 一个穿着白衣,极其可爱娇小的女子,从后面娇俏的走来,一把环抱住凌北野。 她的眼睛月牙一般干净通透,笑眼弯弯,极其可爱惹人怜。,身白色的衣服,看上去极其乖巧。 她从凌北野后面亲昵的把人给抱住,还用头蹭了蹭凌北野的肩膀。 凌北野借势往人后一靠,揉了揉那姑娘的脸蛋,笑得很是开心:“芊芊,怎么才来?” 白芊芊晃了晃头,撒娇一般:“哎呀,讨厌,人家给你带了爱吃的玫瑰饼,所以才晚到的!” 贱人!放屁! 凌北野最爱吃的明明是黄莲酥才对。那种又酸又甜的怪东西! 茗澜要疯了,她几乎可以立即确定,凌北野不光失意了,他是变年轻还变混蛋了。她不能接受。 凌北野有些不耐烦:“要比什么就赶快,我们可不比你们这群书呆子,一整天的除了读书没别的事儿干。” 他说完看了白芊芊一眼,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是人都知道他这个“别的事”指的是什么。 白芊芊会意:“哎哟,阿野你好讨厌啊。” 她这么娇嗔,周围人都开始打趣儿了。 茗澜只觉得如鲠在喉,他们眉来眼去,还这么干柴烈火…… 这个贱人! 茗澜几步上前,忍住把白芊芊掐死,和把凌北野打死的怒气:“我们今天比轻功身法,不准用佩剑,更不准用法力。谁先登上那竹树顶端便是赢,期间可以对对手做出了法力之外的攻击和干扰,不可以落地,落地则视为输了。” “等等等……你一个小小的,见不得人的丑村姑,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那火飞扬忽的打岔,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茗澜,凌北野满不在乎立立在一边,鼻尖对着白芊芊的鼻尖。茗澜胸口起伏。 顾松涟只开口:“怎么?火师弟,你是要我把规则再说一次吗?” 火飞扬举手,一副投降的模样。 花幽艳哪能看着自家男人被欺负,阴阳怪气道:“啧啧,大师兄说的话,我们怎么敢不听呢?大师兄别人的都不听,只听村姑的,我们怎么能不服气村姑呢?” 她这句话,是指大师兄用威严压了他们,但是在茗澜看来,顾松涟绝对是个爱护小辈的好师兄。 毕竟柳丞兮那群那么蠢,他都好好照料着。 且说她,是指顾松涟只找得到村姑,变相贬低人家,茗澜几乎是瞬间就气恼了。 她咽了口气:“规矩明了了,那就开始,输了的人,要答应对面三个条件,赢的人可以一直上场。” 本就是争锋相对的胶着时刻,此刻那些假惺惺的照应场景通通不做数了。 凌北野他们那边有二三十个弟子,茗澜这边少说每个人也要身法影过六七个人才是。 第一个上的便是柳丞兮,正对上火飞扬。 火飞扬一脚上去,先是把柳丞兮踹下来,而后笑了笑,直往林间飞身而去。他们没有反驳比试规矩,压根看不起顾松涟这边的人。 柳丞兮捂着肚子,摔在地上,连一句完整都话都说不出来。 茗澜作为同伴,觉得气愤,作为一个为人母的人来说,她更加的痛心疾首。 这帮孩子只不过是听说自己的同门同师兄弟可能是龙仙,这样子虚乌有的事情,便对他和伙伴这般针对残忍…… 第两百章 风华绝代 她有些为顾松涟打抱不平,今天便要教火飞扬做人。 第一局火飞扬先登顶了。 “漂亮老二!帅!” “可以啊老二。” 他们那边一阵欢呼声。 火飞扬带着把顾松涟他们全都殴打一顿的想法,爬上树只是次要,只可惜,茗澜也是这么想的。 顾松涟第二局比火飞扬先登顶,只是很君子的没有打火飞扬而已,只在他向自己发起攻击的时候抵挡两下。 顾松涟连赢了十局,白芊芊上了也没能赢,只是他一直没趁机打人。在茗澜看来有些可惜。 白芊芊一输,凌北野便上了。 这摆明了是给自己小情人报仇来了,茗澜心下更加气愤。对于顾松涟这边来说,顾松涟只要输了,就意味着全部输了。 两人上了树,柳丞兮叫喊声音顶了天:“啊啊啊,加油啊!大师兄……” 凌北野和顾松涟一个是杀来的黑马,一个是天之骄子,此时此刻打的难舍难分,有来有往的。 只是最后,凌北野忽的偏头一笑,一把把顾松涟给踹了下来,甚至像是之前都没要认真的样子。 他在最后关头,不轻不重一脚,游刃有余,像是之前都在耍顾松涟一般。 和火飞扬他们正是蛇鼠一窝,小小年纪的凌北野实在是太坏了…… 茗澜气愤到。 她眼睁睁看着,凌北野先是踹了顾松涟一肚子脚,又是一脚踹在顾松涟脸上。 顾松涟从顶上直直摔下来,白色的衣服染了灰尘,头发披散。旁时谁敢对大师兄这样……大家都是积怨已久,趁打赌决战的时候,把仇全部都给报了。 澜深呼了一口气,冲上前去扶顾松涟,顾松涟嘴上一片淤青,凌北野居高临下,睥睨一切,一脸这就是“动我们女人和兄弟”的模样。 看上去既幼稚又蠢。可是谁叫现在的凌北野不是那个从深宫内院里出来的宫廷侯爵,而是在龙仙这个万恶之地出来的小崽子呢? 顾松涟眼尾有些微微发红。人群彻头彻尾的欢呼声湮灭了他,太狼狈,太丢人了。…… 还以为自己争一争能赢的。 凌北野故意这样吊着他,不让他最开始输,就是要杀人诛,戏耍顾松涟心。坏到骨子里,狂到骨子里。 茗澜以前也想过,自己要是俯身到村女身上,见到过年少的凌北野,那该多好。 可是不想见到了之后,居然是这样的情状。 柳丞兮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这边士气低迷,黄素年他们上去对上凌北野,居然全部都不敌。 凌北野快准狠的解决了所有人。 都是在最开始,一脚在竹树上把人稳准狠的给踢了下去。 只有对着顾松涟,凌北野是慢慢戏耍。他吊着人胃口,给人以期待,而后一脚打碎顾松涟的所有尊严,再一脚把人踢下去。 就是在针对小顾松涟,茗澜摇了摇头,这帮孩子……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恨意? 仅仅只是为了顾松涟会成为唯一龙仙这么一个子虚乌有的传闻。 小凌北野还不知道小顾松涟的爹,也就是顾松涟,是自己在人界的师傅,不然哪敢这般放肆。 对面赢麻了 。 凌北野从林间一跃而下。欢呼声此起彼伏,山呼海啸一般传来,他才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啊啊啊啊啊!老子们赢了!哈哈哈哈哈……” “老大,可以!” “小野,爱死你了。” 白芊芊最是惹眼,可爱的这么说到。 凌北野一下去,先是极其珍重的,吻了白芊芊一下,笑得很温柔,很缱绻 。像当初对待花梨珑那般。 顾松涟披头散发,极度狼狈靠着背后的竹树,茗澜知道他有多委屈,平白无故受了这些欺辱…… “我没说你们赢了。”茗澜淡淡开口。 所有人都渐渐安静,而后转来看茗澜,带着几乎是蔑视的眼神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村姑……哈哈哈哈,你怎么了村姑!” 人群忽的爆发出剧烈的笑声,华幽艳和火飞扬几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顾松涟从背后拉住她,声音有些颤抖:“别去,他们会……” 茗澜拍了片那明月清风一般,此刻被踩在泥地里的小顾松涟:“别怕,我有把握。” 柳丞兮也点了点头,毕竟他被卖到窑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只有茗澜出现了。 凌北野一挑眉毛,揉了揉白芊芊的脸蛋:“我不打女人。” 她一开口,花幽艳果然就上了,她早看茗澜这小村姑不顺眼。女人最看不得除自己以外,其他女人出风头。 且茗澜并不知,花幽艳最开始,喜欢的是顾松涟,顾松涟哪里肯看她?她便找上了火飞扬,此刻心中也有妒意。 她褪下外面那一件红色的袍子,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的显露了出现,前凸后翘,极度勾人,只可惜凌北野并不喜欢这样的。 但火飞扬直勾勾看着,他就喜欢露骨张扬,别人只能眼馋的女人。 茗澜笑了笑,看穿花幽艳的那些个嫉妒的小心思。 顾松涟他们现在全都负伤了,主意还是自己提出来的,她不能能不管。 她好似总让别人受伤,陆晏也好,为她付出了一切。现在的小顾松涟也好…… 大师兄的尊严,她得誓死扞卫。 对面还在笑的,都得背茗澜被暴打一顿。 月光倾洒而下。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夜风吹来,暗香浮动。 眼前人已非彼时人,茗澜更加确定,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转过去,褪下盖在头上的兜头,一头瀑布般的乌发在空中飞舞 。 华幽艳嗤笑一声,觉得茗澜不过故作风情而已,死死盯着她,想要看看她脸上有什么缺陷。 茗澜轻轻摘下面纱,皓月华光,星辰银辉之下,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华幽艳心中的妒意,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那是以一张太过漂亮的脸蛋了,方桃譬李,美艳无方,眼波流转,便有万千情愫,且茗澜还有些这些小女孩压根没有的,那便是历经了人事之后,那一派独有的风情。 第两百零一章 世外高人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已经被美得瞠目结舌。 饶是黄素这一群人,已经知道茗澜很好看了此刻也受了伤,还是忍不住捂着肚子冲到前面来看茗澜。 黄素年想要开口说话君子一类的警世名言,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茗澜美得这个书呆子失言了。 柳丞兮点了点头,单看颜值,他们已经赢麻木了。 对面一片鸦雀无声,他们门派里美女万万千千,太多了些,但是站在茗澜这样一顶一的美人儿旁边身边,便立即黯淡了颜色。 顾松涟都没看茗澜,只是想着她那方桃譬李容貌,便已经红了脸。 “我说过了,这边还有我,我们没有输。” 茗澜掷地有声,上了那竹树。花幽艳也上了,眸光中的妒火已经盖不住了。 凌北野火飞扬玄觞他们几个已经被茗澜的美貌给震惊了,都忘了给花幽艳打气。 火飞扬探出脑袋,问柳丞兮:“你在哪里找的村姑?” 柳丞兮一瘪嘴,傲娇转头。花幽艳更是生气,狠狠的瞪了火飞扬一眼 。 她毫不掩饰的咬牙切齿,她就是再妖艳贱货,也绝对比不上茗澜十分之一。 一声令下,两人开始向竹树顶端冲击,茗澜上到半空中,觉得太轻松了,便等了等花幽艳。 火飞扬张大了嘴:“乖乖……这村姑是蛇,跟没有腿一样,游得太快了。” 茗澜的确是蛇,人的速度要练习,可是野兽的速度,是与生俱来的天性,野兽在丛林暗夜中生存,不快会死。 花幽艳快要碰到茗澜了,茗澜甚至都看到她从怀里拿出来一把小刀。 茗澜忽的伸手。 “啪”的一声。 那是极其清脆的一巴掌,连带着花幽艳那刀子哐当掉在地上,不过旁人才不在乎,他们本来就是想痛扁柳丞兮他们一顿的。 “幽艳!” 火飞扬不可置信,茗澜这个贱人敢打他情人?这不等于在打自己。 他就要冲上去,凌北野一下拦住他,定定:“老二,愿赌服输。” 华幽艳最爱惜自己的脸,捂着面颊,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几乎忘记了要竹树登顶,就来打茗澜。 结果,又是两巴掌,火辣辣的扇在脸上。 空气都凝滞了,火飞扬在原地直跺脚,花幽艳算不得太高手,但怎么说都是出自仙家名门。 她委屈的哭起来。 茗澜又是一笑,半空中笑到:“一掌为顾松涟,一掌为我自己,一掌为小柳他们,最后一脚,为你跟错人。” 她话音刚落,一脚把华幽艳踹下竹树。火飞扬甚至依稀还看到华幽艳格挡了一下,花幽艳得分最高的课,便是防御课,可是居然挨不住茗澜一脚。 茗澜笑了笑,再是法力尽失,不如人意,她也还是妖神,论身法武功,这群毛孩子和她差的远。 后面的来人要为华幽艳报仇的,一个二个都挨了一巴掌和一脚。 茗澜教训完他们才会登顶,这是为顾松涟他们报仇。 火飞扬跺脚,抱着哭哭啼啼的华幽艳,也觉得憋屈,他们已经上过了,便不能再上,不过好在有个凌北野在,还没输。 茗澜出了些细汗,觉得心里痛快,柳丞兮在地下欢呼呐喊,极其开心。 她伏在树顶,幽幽下来,从树顶一跃而下时,对面的眼神都变了,彻底笑不出来。 这下谁都懂了。 起码茗澜不能输,不然看火飞扬的行事作风,她输了第一个要求,就是被火飞扬打个半死。 凌北野幽幽上前,抿唇不笑了。此刻轮廓更加锋利,眉眼疏离,带着杀意,在他看来,茗澜也欺负了他的朋友。 茗澜彻底知道了,面前这个不是她的凌北野。 凌北野不可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大约是人间的凌北野死了,他的师傅用了某种方法,让他来到了龙城这个地方。 就好像当成陆晏让她失忆那样…… 毕竟当时玄天新王登基,凌北野作为功高盖主的东齐王,约约摸着死了也才是最好的。 陆晏只是让她失忆,但当时龙仙很可能是让凌北野死而复生,凌北野才登了半神之域的龙城。 茗澜深吸了一口气。她不去看凌北野,抬头望了望头上那片竹林,竹叶青翠欲滴,无比娇嫩,可是那竹枝却是如此易折…… 茗澜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竹子上面,身体蓄力,耳旁那熟系的声音响起,只不过要年轻许多,且带着不自知的傲气和神气。 “你打了我兄弟们的脸面,现在总该是给个说法。” 凌北野笑了笑,抱了拳,咧嘴一笑:“姑娘有请。” 许是由于貌美,凌北野对着茗澜要客气不少,茗澜回望,那白芊芊正往自己这里看过来,嘟着小嘴。 凌北野也望过去,眉来眼去,赶忙安慰她。要是没猜错,要是茗澜不敌,他大约还是会一脚把她从树上踹下来。 火飞扬冒出得意的表情,那些被茗澜踹了一脚的人,全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茗澜后退,深呼了一口气,顾松涟一声令下,两人飞身上树,结果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茗澜这个他们眼里的小村姑,居然和圣使凌北野打了个不分伯仲。 在他们看来,顾松涟若是天之骄子,那凌北野就是天纵奇才。 茗澜都和凌北野打了个平手…… 这下谁都不相信这样身手和样貌的女子,会是什么无名小卒,籍籍无名之辈了。 两人难舍难分,在竹树间上下翻越,入了夜,夜风吹来,林海翻涌鼻息间尽是草木的清香。 他们离地约摸着有十几米了,茗澜始终缠着凌北野,又恰恰把人给制裁住。 她仔仔细细看着凌北野的眉眼,一切的一切都恍若在昨日,那么深刻,那么沉缅,这就好像是一场梦一般,可凌北野自己却醒了…… 留她一个人继续酣睡…… 那些曾经未能说出口的,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凌北野额头上起了细密的汗,从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现在都有些急于获胜,茗澜脚上动作太快了,他甚至分不出时间来看其他的。 茗澜稍稍放松,凌北野对上茗澜那一双含了风月,山海,岁华的眼眸。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才会让对面的姑娘这般看着自己。 凌北野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懊恼:“你……你做什么这样看着看着我?” 话语间,茗澜不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把把人给生生踹了下去,凌北野那一脚吃得极狠,他从几乎最高点坠落,白芊芊慌张上前,御剑把人给扶住。 凌北野这个时候细皮嫩肉,怎么打得赢她一个半神的老妖怪? 这下是四下皆静,好半天了,那吵闹的柳丞兮才敢不怕死的大声欢呼起来。 茗澜翩然从林间坠落,回望一眼小顾松涟,点了点头。 大师兄顾松涟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茗澜早就是心如止水的年纪,也不是少女了,知道小顾松涟在想些什么。 她原地站定。 华幽艳肿着脸,趴在火飞扬怀里,可偏偏这是赌约,不是约架,“你给我等着”诸如此类的话是断断不能说的。 不然可就是不守规矩了。 “哼!小小村姑而已,想要什么灵丹妙药只管开口要就是了,还没有我华家的女儿给不起的。” 她恨恨,之前那妩媚风情的模样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派泼辣的模样。 茗澜上前,轻轻的对她说:“你的父亲是财神爷,……龙仙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丢人。” 旁人都没听见茗澜说什么,只华幽艳目瞪口呆,她父亲交代过,绝对不可说她的家世,会招来麻烦,就连华幽艳都这样想,怕招惹麻烦。 茗澜如何得知。 茗澜摇了摇头,就连龙仙的儿女都不知道龙仙到底如何传承,华幽艳也以为小顾松涟会是金龙仙的唯一继承人。 龙仙说是选拔,实则是世袭。估计是也知道自己对妖族树敌太多,不敢暴露身份。 茗澜又是摇了摇头:“我没有任何修为,你不用给我灵丹妙药。” “呵!原来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华幽艳妩媚笑了笑,周围人都不说话了,她自知失言,茗澜把他们全部都挑输了,她再嘲讽茗澜,那不是打自己人的脸吗? 茗澜轻轻笑了笑,她说不准用修为,灵力,这群孩子还真就没有用,虽然是缺乏了些管教,虽凌北野他们太闹腾,顾松涟他们太呆板,但是骨子里终究是名正派的人…… 她抬头,终于在影影绰绰的树影间,望见了那轮皎洁的月亮,像是蒙了一层薄纱一般,朦朦胧胧。 茗澜转头,柳丞兮那对眼睛比越要还弯,笑得可爱,粉嫩,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一众人一处合计,倒是在商讨怎么用这三个要求。 火飞扬那一群小混子,虽说是正派弟子,但作风昏得很,开始和自己的小相好你侬我侬,现在苦着个脸抱在一起。 火飞扬还连忙催着:“臭书呆子们!好了没有!” 柳丞兮回头,不怕死,凶兮兮的回答道:“还没有呢,手下败将!” 第两百零二章 蚕食 火飞扬正要发作,花幽艳立刻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脸庞,算是给两边人都一个台阶下了。 茗澜转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脸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凌北野。 他在想,茗澜在树上的时候,那个眼神,到底是不是自己一种错觉。 为何那样看着自己? 白芊芊倒也真是个小可人儿,俯身对着凌北野笑,非要人家看见自己,又是一副被冷落的可怜样,凌北野当即便缴械投降了。 茗澜本以为自己早是心如止水,没有任何波动了,可看到凌北野原本愁眉苦脸的时候,被另外一个女人逗笑了,心思一点一点酸涩起来。 即使她知道,这不是凌北野,除了那一张皮囊,那一副躯体,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属于自己。 茗澜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第一个要求。”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火飞扬佯装毫不在乎,还是凝视屏息的样子,有些好笑。 柳丞兮只躲在茗澜背后,生怕对面冲过来揍他,因为第一个要求是他提的。 “师兄弟互帮互助什么的,都是奢望,我们倒是不奢求了。只一样,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毕竟你们太晦气了,有时间我们都不愿意理你们,你们还非要要苍蝇一样黏上来招惹,实在让人恶心。” 这句话茗澜是以柳丞兮的口吻说的。 火飞扬果然气恼了,一把从位置上面坐起来。凌北野一转头,把人给按下去:“好了,老二。” 花幽艳不是省油的灯,只对着茗澜掩嘴一笑:“知道了,老女人。” 顿时有人暗笑了出来,。 孩子勾心斗角这种事,顾松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茗澜比他们大些,肉眼可见。但看着就像二十左右的年纪,还是要被叫老年人…… 茗澜只晃了晃脑袋,眼神定定盯着花幽艳:“我就是再让你二十年,你也不及我一半漂亮。” 花幽艳本想发作,可盯着茗澜那张脸,她发作不出来,只想把茗澜脸给撕烂。 火飞扬立刻把人圈在怀里:“乖乖,艳艳,不生气不生气,你最漂亮了。” 茗澜没心情看人家你侬我侬,拿出自己的一个牛皮卷轴,那卷轴烂得可以,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花朵,牡丹,月季,玫瑰…… “这第二个要求,便麻烦大家帮我一个忙,我的的确确是小山村的一个卖花女,父亲平时教了我写上山登树的本领,也是侥幸才赢了各位。 和尊派大弟子结缘,且有幸来此地游玩一会,还是要回去的。见到各位也是茗澜的荣幸,还望各位能在茗澜这家传的百花卷轴上面画个指印,也算是让茗澜留个念想,回去好和父老乡亲的有说有聊。” 茗澜此言一出,在场具是一惊。茗澜摆出一个粲然的笑容,让人拒绝不得。 茗澜之前那架势,就是像长辈在教训毛孩子,可现在反而教训完了来要签名和指印算是怎么回事? 顾松涟也是不理解,柳丞兮更是睁大了眼睛。 茗澜不理会他们:“愿赌服输了。” 花幽艳先是上前,死死盯着茗澜的穿着。 长得再漂亮也得穿粗布衣服,将来嫁个村夫,不比她父亲是半神之人! 她似乎是出气一般在那百花卷轴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指印,极其用力,玄觞上前,他倒是为人仔细,看上面有没有什么字迹之类的。 结果他想了想,就是自己在书上才看到过的凡间的债款条约,也对他不起用,便签了。 后面一个二个,大抵都带着疑惑,。 北野写的时候就更是了,没由来的急躁,写完了事,白芊芊过来的时候,他却又满脸带着笑意,对着自己的小相好,没多看过茗澜一眼。 这个姑娘不得了,要是装得出这般良善的模样,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茗澜这样想着。 白芊芊只甜甜的笑着,一朵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极度单纯善良的模样。 这可爱的女孩,在凌北野第一次意气风发的出现在金龙仙领域的时候,就爱上他了。 茗澜知道,凌北野有那个本事。 凌北野按完便气恼的走开了,他几乎从来没有败过,白芊芊好脾气的去牵他的手,晃着凌北野的胳膊,温柔,耐心,甜美。 那是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的温暖。 她只觉得这个场景很刺眼,相爱大抵是没有命中注定的说法的,只有机缘巧合的说法。 茗澜依旧面无表情,可心里早就千疮百孔了,她还是孑然一身。 “第三个要求我们暂时没想到,日后再说。” 她幽幽开口,没了方才那要指印时候的殷勤热烈,很是冷漠,她想要的东西得到了,便立刻恢复一派的冷酷。 在旁人看来,他们这群人的意义就是给茗澜一个可以去炫耀的指印,茗澜要到了,他们便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 花幽艳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真是势力。” 很多人大约都这样想,或者是觉得茗澜莫名其妙。 但是她大约只是有些难过而已…… 且这张卷轴,对她而言太重要了…… 这些孩子大抵还是太单纯了一些。 指印就意味着,茗澜可以对他们施法,即便她没有任何的修为和灵力。 一切都一切都在她算计之中。 她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这个地方,她要一点一点的蚕食鲸吞。 晚夜凄静。 她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这个地方本来就不该存在,且这帮孩子被保护得太好了,几乎都不知道,他们世界里面的犯人,全是这几千年来在人族妖族犯下了过错,被龙仙奴役妖怪或人族的后代。 清早,她去散了个步,头顶上面的日光正好,世间万物沐浴其中,到处都是一尘不染,洁白无瑕的玉石。 这里是仙阙之中的仙阙,要是茗澜能变化出自己的半神之躯,该是能感受到这里的气息的。 她找到一处往外面冒着仙气的小泉,脱下自己的鞋袜,玩着里面的水花,几乎忘却了所有。 第两百零三章 阴谋 头上垂下来的桃树好似有灵性一般,只有花瓣恰好撒落在她头顶,那些细软粗糙的枝叶俏皮飘动几下,垂在她的头顶。 周围有不明显的脚步声,茗澜听见了,只甩了甩自己的头:“过来……” 那人很明显是呆滞住了,犹豫了好久才徐徐开口:“不妥……” “过来,有事便说。”茗澜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几乎还是用着在妖神位置上时,那般不容置疑的语气。 顾松涟闻言便过去了。 玉足小巧玲珑,雪白干净,顾松涟一眼都不敢看,茗澜可是妖族的,那里民风开放着呢。 可小顾松涟本来出生正派,现在还没到他老混蛋爹那样的年纪,又怎么可能厚着脸皮坐在茗澜旁边。 茗澜坐在石板上,顾松涟是站也不是,坐着一起泡脚也不是,便只能委屈巴巴的蹲在一边,看上去倒是像只小狗一般。 茗澜没忍住,笑了笑。此刻平日里严肃端正的大师兄倒是拘束,她摸了摸顾松涟的头:“哈哈,大师兄。” 见她拿这身份开自己玩笑,顾松涟又是面红耳赤起来。 茗澜淡淡开口,不着边际问起他爹——老顾松涟起来:“你平日里,很少见到自己爹娘?” 她这么一问,顾松涟先是一愣,而后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头,被茗澜算计到,果然龙仙顾松涟一般不在这宗派之内,不然她也是不敢贸然过来。 “常常见不到自己爹爹,平日里还要被这帮小混蛋欺负,还要充当老师,委屈你了啊大师兄。” 茗澜摇了摇头,这样的苦闷日子大约也不是人过的。 顾松涟轻轻开口:“不是的,一般情况下我们是有老师的,只是,老师我们也很少能见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尤其是年末的三月,我们几乎一位老师也没有。 我小时候在自家老师那里,很是刻苦,想着入了金龙仙,会更加刻苦,我早做足了准备,不想到了金龙仙宗派居然这般轻松……” 他低声说话,好似还有些委屈。 茗澜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轻松才怪,龙仙的力量和身份都是靠血脉传承,旁人再练功都没用。 到了百年替换龙仙那一日,会指数倍增强,你是龙仙的后人,不练也比旁人管用。 顾松涟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真情流露的时候,茗澜这个老妖怪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继续说道:“我爹爹让我管好师弟师妹,说我年纪最大一定要负责,可是我想出了‘一嗅芳泽’群花会这样的活动,他们还是很闹腾……” 可茗澜就是心怀鬼胎,现在还是得在这儿虚情假意安慰着顾松涟:“也不能怪你……” 良久,她才察觉:“什么?那个舞会是你想出来的?” 顾松涟明月一般高洁的眼神有些懵懂:“嗯……其实也不算全是罢……是我爹爹想得比较多,最后才有了这个东西。” 茗澜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小顾松涟应该是想不出这种馊主意的。 “门派不准男弟子女弟子谈恋爱……”小顾松涟眼神黯淡下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门派说不准谈,他便如实禀告,可是结果是,人人都怨他恨他。 现在他长大了,没那么讨打了,想通了人家为什么谈恋爱,便和自己的父亲说了这事儿,弄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甚至金龙仙风流名胜过姻缘神派的宴会。 但是谁都想不到,是顾松涟提出来的。 茗澜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打死都想不到,这么风流,看上去甚至还很幼稚的节目,居然是顾松涟这平日里稳重认真的大师兄想出来的。 “可是他们毕竟也太调皮了些 没把你这个大师兄放在眼里。”茗澜有些为顾松涟打抱不平。 毕竟其他门派的那些弟子,就算是对自己的师兄师姐再不满意,总算是碍着长老掌门的面会收敛些许的。 可是这火飞扬,凌北野,那些小辈,算是明着在踩他们大师兄的脸了。 “不是的……”顾松涟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茗澜看出他有什么心事,只不动声色,等着小顾松涟搭话。 不出所料,这小顾松涟终究还是孩子心性,他凑近了茗澜,悄悄说道:“我父亲只提到过潦草几次——那就是我们金龙仙宗派的弟子,几乎全部都是无父无母的,或者说,几乎见不上父母几次面的。” 茗澜装作听不懂:“无父无母?” 顾松涟点了点头,极其认真:“黄师弟,他们好多人都和我说自己无父无母,但之后又说是家里有交代,不准提自己的生父或者生母。 这些孩子里,大多数都没受过爹娘的教养,我虽然也见不到爹爹几次面,但比起他们,也算幸运得多,他们任性妄为些,我这个做大师兄的,也不能苛责。” 小顾松涟敛眸,心疼起来同门派师兄弟。 茗澜倒是在心里苦笑,这当然了,这一派到时候全部是二十八龙仙的传人,要是说了出去,不仅要找来其他宗派的嫉妒,还会引起一些本来和她们世仇的妖族的注意。 譬如茗澜这个老妖怪…… 这里一片鸟语花香,她的脚浸泡在冰凉通透的泉水之中,这下心思越发有如明镜一般了。 茗澜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敲打着背后的岩石:“……也是,毕竟是缺些管教。这么说,半月后的盛宴,你们的老师也大多不在咯了?” 她悄悄试探,哪怕有一个在,都会是对她的不利,顾松涟点了点头:“嗯……一个都不在,师弟师妹们都是心高气傲,家世显赫的人物。那些长老也未必有资格教导,毕竟龙城以强为尊,而不以身份辈份的。” 顾松涟许是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第一这个名次,有些许落寞,眼神黯淡。 他又想起什么,害羞说道:“那个什么……茗澜姐姐,百花宴过后,约摸着半年时间,我们的老师就会回来,举行祈灵大典。 我的父亲告诉我,说龙城是一个很小的世界,虽然灵气很多,但外面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有更多复杂难得的气息,那祈灵大典,能够撕开一个时空缝隙,暂时让我们瞧见外面的世界。” 顾松涟好像很开心,但是又故作镇定,内敛的模样看着很单纯可爱:“茗澜姐姐,你到时候也会来的。” 茗澜莞尔,再次问道:“撕开时空空隙?是吗?” 小顾松涟点了点头:“是的。” 她笑得更加张扬了:“你们,包括老师,都会在里面修炼,是吗?” 小顾松涟再次点头。 微风和煦,天女宫上,九层的琉璃塔在日光的照射下,溢出五彩潋滟流光。 茗澜轻轻闭上眼睛,早在心里打好了算盘。小顾松涟支支吾吾了半天:“这祈灵大典,唯有在猎兽活动中,夺得前六的弟子才可以随行。其中第一名,可以携带一位同伴,没限制,小猫小狗都可以。” 茗澜这下摇了摇头:“我可不是小猫小狗,我不去,你那些老师都是厉害角色,我见了只怕胆颤。” 她当然不敢去,毕竟龙仙顾松涟和她算是旧相识,小顾松涟是想带茗澜去的,不然也不会说这么多。 可是让茗澜抢先察觉到自己那微妙的心思,他还是觉得有些害羞。 小顾松涟有些面赤耳红:“茗澜……姐姐……在竹林那日,多谢你相助,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北野他们下手没轻没重的,且小十七胆子小,而且我也看出来了,你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我会拿到第一的,这祈灵大典里面能得到的法器,对没有修为的人也会有很大的帮助,类似于有些什么聚拢灵力的法器。” 小顾松涟这样说着,他很明显早就想做了,夺回自己的第一,顺手推舟再还茗澜一个人情。 那天在天女宫的时候约了决战,他佯装生气,茗澜却同意得很干脆。但小柳他们毕竟是修为不到家,被打落竹树间,茗澜帮了大忙。 顾松涟太想着还人情了…… 茗澜转过头,只定定看着顾松涟,他长得和他父亲很像,不笑时抿着唇,一副美玉皓月的清高模样,只不过小顾松涟要单纯可爱,容易拿捏得多。 聚拢灵力的法器……茗澜可太需要了…… 但是她毕竟是要干偷偷摸摸的事情,可不能太光明正大,抛头露面。 她突然很认真的看向小顾松涟,小顾松涟毕竟还算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立刻浑身僵硬,咽着口水,一脸不自在 可茗澜是什么人家?身经百战,居于上位的妖神,亦是情场早就来往几次的红尘客。 小顾松涟好纯情…… 但是马上,这个孩子会记住她一辈子并且迅速成长起来。 “小顾,你的才华,学识,远远不是用来照看一帮孩子的,你的时代,以后会到来的。 我知道,你虽然为那帮孩子的过错找借口,可是你也很想大展身手,不久的将来,你和你的父亲,就会有并肩作战的机会的……” 第两百零四章 欢好 茗澜很妩媚风情的笑着,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压根就抵御不了的诱惑。 她轻轻抚了抚小顾松涟的发丝,他立刻从站了起来,逃也似的跑走了。 茗澜刚刚可不是在安慰他,她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这件事儿会让这片土地都处于一个风雨飘摇的状态,这帮孩子亦不能幸免,可是小顾松涟似乎没有听出来茗澜的画外音,只记得茗澜调戏自己这一件事了。 茗澜笑了笑,只觉得很可惜。 可惜他们相安无事几千年,这群孩子偏偏碰上了…… 可惜他们非要去花神领域游山玩水还把自己带回来了,不然他们可能还能过个七八年的好日子…… 茗澜拿出了自己腰间那百花卷轴,上面的指印清晰可见,或轻或重。 就靠这个了…… 她沉醉的看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碎碎念,自言自语一般在嘴里念叨着什么。 路过的一个弟子见了这样一位美人在自言自语,只觉得莫名其妙。 偏偏那美人察觉过来有人在看自己之后,还把眼睛睁开,对着那小弟子粲然一笑, 小弟子匆忙离开,有些被吓住了。 茗澜定定站起身。 一嗅芳泽,猎兽,祈灵大典…… 一切的一切,她都要牢牢握在手中,没有一样能脱离她的算计! 她抬眼,不知自己发呆发愣了多久,也已经是红霞漫天的良辰美景了。 微光透过层层叠嶂的云雾落下,温柔缱绻,这样的美景,却再也落不到她心里去了。 …… 夜幕,郊外的晚萤森林幽静美丽,萤火虫发出绿色的微光,在层叠的树木中闪烁。 那种几乎脆弱的美丽让茗澜觉得着迷,茗澜穿了那件星河流萤,在森林里面幽幽走着。 这是陈念帆,现在或许叫凌念帆一年送给她的礼物。 茗澜穿它不为了其他,只为了一样,那就是这件衣服,似乎格外的吸引“绿幽”,那是一种极其像萤火虫,但是又不是萤火虫的微光。 圆昌曾经告诉过自己,这东西是什么。 她把和绿幽有关的所有咒语都记得一清二楚,每天都要雷打不动的花一个时辰背诵一遍。 还有一个时辰,她对着小贝壳讲话,柳丞兮只撞见过一次,以为茗澜是太过思念自己的家人了。 但其实,就那一次,茗澜怀疑柳丞兮听到了什么,差点在回宗派的路上,把柳丞兮这冒失鬼给杀了。 绿幽聚集到了那件星河流萤上面,透过那件衣服,再悄悄渗透自己的身体。 茗澜只觉得被绿幽触碰到的皮肤,变得极其冰凉,带着彻骨的寒意,而后那寒意慢慢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扩散,就再没有其他感觉了。 可是茗澜以前学过医术,她给自己把脉,这一年来,她走过了龙城几乎大半的领域,收集了无数的绿幽。 那绿幽在蚕食她的身体,因为那是她把自己的身体作为绿幽的容器的代价。 她在森林里面晃荡无定的走着,几乎要撑不住了,浑身甚至有刺疼感…… 那些绿幽的寒冷,已经彻底变成了痛楚。 茗澜重的喘着气,抬头,那一轮皓月被树叶枝干给遮了个全。耳旁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天边时不时几颗追着长尾的流星划破夜幕,坠向东面,那里是她的故土。 她休憩了一会儿,想起来陈念帆,现在被叫做凌念帆的那个少年…… 或者说,玄天的帝王。 他并不是喜欢自己,而是喜欢原主,或者说喜欢茗澜的美貌,仅仅年少时惊鸿一瞥,便可以生死与共,至死不渝。 实在是幼稚单纯,也可爱得紧。 她记起来那天,自己正是失意,还羡慕上了开国皇帝凌楚寒和独孤莱渊的情情爱爱。 可那些风花雪月都不是人间颜色,这两个狗夫妇,联合了始祖龙仙,压榨了妖族整整五千年岁月…… 茗澜又想起来十年后那次大屠杀,更加难过了,到底为什么? 她想要凭借着方向感,从晚莹森林里面出去,可是沉思了良久,居然是没找得到回去的路,于是茗澜打算在树林里面碰运气,快走了大半天,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里似乎有其他人,于是茗澜倒是想要上前,问问方向。 因为这晚萤森林是在宗派中心的腹地位置,一般能来这个地方的,不是内宗弟子,就是德高望重的长老们。 可是要走近了,茗澜才发现不用了,她听见男人极其粗重的喘息声。 和女子难以抑制发出的声响,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静谧幽森的树林里,带上原始野性的美妙。 茗澜毕竟是过来人,倒是也不多见怪,她越上树梢,打算等上一等,等这对野鸳鸯快活过了,自己再跟着他们不动声响的出去。 许是俗世沉浮太久了,又许是大风大浪见多了,茗澜认为自己早就是心若磐石一般坚硬。 她能够若无其事的调戏勾引小顾松涟这样的纯情少年郎,得到想要的信息,还能在树梢上面看着男女欢好心无波澜。 因为这几年,她早就习惯孤身一人,没人陪伴,不把任何人放在心里,自然也没有什么情绪低落,或者时刻的时候。 可是等了一两个时辰,夜幕明朗的时间,她迎着月光,看到树林里那张英武俊朗的脸,那锋利的眉眼包含柔情蜜意的时候,心跳还是漏了半拍。 那大敞着胸口衣衫不整,脸上红潮仍未褪去的,不是凌北野又是谁? 他背着此时此刻已经气喘吁吁的白芊芊,白芊芊已经累得走不动了。 毕竟她这样娇小可爱的女子本来就不禁折腾,对面还是凌北野这样的人物。 白芊芊半靠在凌北野肩头,亲昵的用着脸蹭凌北野的下巴,再伸出自己一节修长洁白的手指,勾了勾凌北野的鼻尖。 凌北野佯装要去咬,两人有说有笑,又是一阵打打闹闹。 茗澜刹那间,心好似被一柄尖阵给刺穿了一样,先是麻木的钝痛,再是清楚的刺痛。 好似烈酒灌到了嗓子眼,盐撒到了伤口上,痛苦和麻木横冲直撞而来,叫人避之不及。 微风扫过树梢,蝉虫依旧叫了个没完没了,可是这些动静她是一样也听不见。 明明她在树梢上,两人与她数尺的距离,可是茗澜硬是他们说什么都没有听清…… 她知道凌北野是个浪荡子,知道即使被顾松涟还原为了几年前的样子,凌北野依旧会是个浪荡子。 他这般桀骜招女人欢喜的男子,该是在她不在的时候,被多少姑娘看中了…… 因为她是妖神茗澜,不是侧王妃茗澜,所以凌北野是圣传,而不是东齐王。 那么他们的缘分,也会点到为止…… 他的现在是别人的情郎了,他爱的人是可爱单纯的白芊芊,不是千疮百孔的茗澜。 不!茗澜不甘心,为什么…… 她连最后那一个悠长遥远的梦也失去了,她入了龙城,所以这些失去和背叛要让她都仔仔细细,血淋淋的看个真真切切吗? 茗澜不明白,他们连孩子都还好好的生活在妖界,这一转眼自己夫君怎么成了别人的? 即使再第一天见面的时候,茗澜几乎是千千万万次提醒自己,刀对准龙仙就好了,结束他们千百年的传承就好了。 不要想着其他的…… 可是在凌北野抱着他其他女人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她还是心如刀割…… 茗澜嫉妒,失望,痛苦,无奈,绝望…… 可是她只能接受。她没有哭,只是心疼的厉害,她早没有一个弱女子悲春伤秋的权利和资格了。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茗澜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她只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是什么?凌北野当初在人界一走了之的时候,大约也没有想过她…… 他没有想过,他说走就走了。 现在再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面前…… 茗澜什么都听不见,妒火几乎要烧死她,面前两人的身影格外的刺眼,娇小可爱的少女,英武俊郎的情郎…… 但这对鸳鸯被茗澜这个疯婆子看着跟着,那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变得怪异了起来。 终于,漫长的煎熬结束了,前方的树林变得稀疏了起来,天上的月亮都清浅了,迎着星辉落下,照亮她满身狼狈。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恨恨看了他们最后一眼,打算就此离去。 可是,忽的,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千斤沉重,她一步也迈不开了,一道金光从头上劈下,照的她完完全全睁不开眼睛。 佩剑自上而下从天上落下,茗澜想要躲避却已经躲避不开了,那宝剑就地画阵。 仙家门派的宝剑都是有灵性的,很大程度上来讲,它们也算是人,这佩剑许是听了他主人的话,来这里囚禁茗澜。 茗澜被那宝剑困住,狼狈的从树上摔了下来,偏偏在宝剑剑芒两米以内的圆环阵里离开不得。 坏了…… 她忘记了现在自己就是个武功和身法了不得的普通人,可这里的弟子稍微有点修为的都能收了她。 第两百零八章 洁白 轩窗被吹得大开了,冷风飘了进来,耳边是风铃憔悴的响声。 茗澜转眼一看,窗外天地广阔,极光渺远,七彩的流光溢彩而下,照耀了这片埋藏了无数肉白骨的土地。 茗澜眯起眼睛,想要同顾松涟讲些过往,可自己的过往怎么能同他讲呢? 于是作罢,两人相对无言说来也怪,倒是没那么尴尬,鼻息间,她闻到阵阵的暖香。 忽的,柳丞兮敲了敲房门,从外面带进来一个人,正是白芊芊。 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流仙裙,上面修着翩跹花间的蝴蝶,弥足可爱干净。 花幽艳依旧是风情万种,极度美艳的站在外面,不肯进来,茗澜一望她,她翻了一个大白眼。 白芊芊提了一袋子好吃的七彩糕,笑眼弯弯的走进来,毕竟凌北野和火飞扬他们不对付,干女孩子们什么事儿? 茗澜闭上眼睛往后仰,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白芊芊,她不可能喜欢她。 柳丞兮冲顾松涟招了招手,示意她不要打搅两个女孩子说话。 花幽艳又不肯进来,这下这屋子里面,就只有茗澜和白芊芊了,只可惜白芊芊还毫不知情,一脸天真烂漫。 她在屋子里整理好东西,把小饼掰成两半,递给茗澜:“这个七彩糕,用了雪莲,红枣,神幽荷叶等七样仙草做成,对身体好。” 茗澜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宝物。 七彩糕实际上最是对有修为的人好,凡人——无修为之人,得了这东西,也能是延年益寿的。 白芊芊知道茗澜没有修为,特地改了说辞,且这里本来就两个人,她也没有假惺惺的必要,这孩子,是个真纯良的。 茗澜忽的有些极度。 好天真,懵懂,善良的姑娘,她什么都不用背负,哪里都干净,可以不顾一切,去追求自己第一眼看上的桀骜少年,从此过上很幸福的一生。 她怎么比?她没法比。 茗澜拿了一块小小的糕饼,喂到了自己的嘴巴里面去。 白芊芊身上的衣服太刺眼了,那几乎一掌宽的白羽画扇,是用孔雀翎做成的,茗澜在妖界侍女就是一只孔雀。 “好吃吗?茗澜姐姐,你多吃一点……飞扬和北野他们不懂事儿,你可多担待些。” 这白芊芊笑着,还给茗澜接着糕点要落在被子踏上面的残渣。 那日谁都看得出,茗澜的容貌身手,绝对不至于是一个普通村姑,白芊芊先来示好,怕年轻气盛的凌北野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不光良善,还冰雪聪明…… 茗澜吃着那糕点,味同嚼蜡,她以前从没有极嫉妒过谁,自己一生挣扎苦难便算了,可是现在…… 白芊芊身上的香淡淡的,很好闻,闻了让人有安神的味道。 茗澜定定看过去,白芊芊俏皮眨巴着眼睛,温柔的说着话:“茗澜姐姐,之后的盛宴,就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茗澜依旧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看着白芊芊,那种眼神,像是游蛇在漆黑的森林里面盯着自己的猎物。 白芊芊再是良善,也不是傻子,茗澜这眼神有些吓人,她有些不自在,开了开口:“那个,姐姐,我要是有什么我们做得不对的,你一定要说……” 话音未落,茗澜一只手已经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上面了。 白芊芊那肩膀衔接着单薄,薄如蝉翼的背部。沿着优美细致的曲线,便是雪白柔软的脖颈,好细腻,好干净女子。 茗澜细细的摸着白芊芊,想着凌北野爱抚这具身体,轻吻这具身体的场景,滔天的怒火在她身体里面翻涌。 白芊芊终于觉得不对了,浑身不舒服,脸上的笑意化作了惶恐,小鹿般清澈的眼神里全是惊弓之鸟的畏惧。 她好似被一条吐着性子,眼神凌厉的游蛇盯上了,偏偏还游移不得,吓得浑身僵硬——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芊芊总觉得抚摸着自己的,不是茗澜带着温热的手指,而是属于巨蟒野兽的,细腻,滑顺的鳞甲。 白芊芊瑟瑟发抖,那副样子茗澜看了都心疼,可是她修长的手指,还是缓缓抓握住了白芊芊那雪白修长的脖颈。 茗澜只要一用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折断白芊芊。 不比直接偷袭凌北野时候的迅猛如风,她这次是慢悠悠的,让猎物带着对自己的恐惧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而后缓缓将之收拢入网,尽吞入肚。 茗澜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我已经把你掐死过一次了,快滚……” 她忽的收了手,白芊芊立刻站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好心好意来送东西,可茗澜居然想要掐死她。 白芊芊眼眶泛红,转头边走,茗澜得意的笑起来,去告状…… 她疯魔了一般想,白芊芊惹恼了凌北野才是好的。 可是白芊芊没走几步,便双腿发软,扶着墙壁,不住干呕,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茗澜皱起眉头,白芊芊再是回望一眼,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茗澜的心跳,好似慢了一排,这是…… 她再早就该想到的,一定会发生的…… 茗澜没力气管了,甚至更加心乱如麻,怎么会,她闭上眼睛,四肢百骸依旧酸软无力。 白芊芊,约摸着是怀孕了。 …… 龙城无春夏秋冬四季的分别,全年如春,这年末了,便是群花会,茗澜不过睡了一觉而已,眨眼之间,这整个天女宫,琉璃塔,都用对应颜色的鲜花装点好了。 最难得的是天女宫。 这座宫殿每个角落,都用人间价值千金的天山雪莲装点好了,茗澜望了望,满眼都是看不尽的春意,这里没有人间的烟火,却是更加奢华颓靡的世界。 琉璃塔上面的天堂鸟,乃是最尊贵的花种,七种颜色,需得人日夜朝夕,一刻不停的照料。 温泉宫涌来盛大的烟雾。那是不知道多少只妖怪,世代在地下推磨得来的。 龙仙还规定了,妖界开的最多的彼岸花,和扶桑花,通通都不许进入龙城范围内。 其实用修为灵力也不是不行,茗澜问过一个天女宫的修女,她只一脸不屑说说道,修仙,或者已经是半神的龙仙,都不该干散烟雾这样低端的活路,就该由着妖族的贱种干这样的活路。 那修女不过区区人族,也对践踏别族感到天经地义。 茗澜还想起来,她受刑那日,九重天上,被压弯了背脊的同胞们…… 再有十年,她的孩子,也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深呼了一口气,走到那琉璃玉石镜前,镜面极度光滑平整,她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今日穿了一身张扬的妖异红色,花幽艳今天要是再穿红色,定被她艳压得东南西北都不知道。 群花会规则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九十九位佳丽在天女宫最中间的舞台上跳舞,一人或者多人都可以,以一只舞蹈定胜负。 台子下会有一个巨大的玲珑袋子,要是觉得美人儿跳的好,便随处拿一朵花来,放到里面,一人最多一朵。 最后比较那支舞的花朵最多。 美人的名字,和邀请自己的同门派师兄弟放在一起,美人可是是外派的,可以是内派的。 美人的名次,便是邀请她跳舞的师兄弟的名次。 此刻应该是正午才是天幕照在了金龙岭上方,所以天空今年变成了一面灰暗,慢慢的,皓月升起,星海璀璨。 夜色迷离,那欲盖弥彰的夜色,最是适合盛大的狂欢,天上地下都是如此。 舞蹈顺序是随机的,但是看到最高坐席上面你的火飞扬,茗澜就知道这舞蹈顺序肯定就是被动了手脚都。 茗澜跟着顾松涟柳丞兮他们在人群中穿梭,就连那些个扫地做法的老妇都来了。 一眼望去,除了内场,天女宫是人山人海。 茗澜走进去,所有人都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甚至有人会捂嘴轻轻呼出声来。 他们这半神界的女子,美貌多是带着点含蓄的意味,要么是清冷,要是无邪。 茗澜的美貌太过锋利,不笑是冷艳,笑时明艳,都逃不开一个方桃譬李的“艳”字。 各色各样的舞姬,都转过头来看她,神色微微一滞,嫉妒和羡慕都写在脸上了。 茗澜笑了笑,她太清楚了,那点小心思,这辈子见过太多了。 不光是脸,茗澜得天独厚的还有身段,水蛇腰,柔软光洁的身体,谁看了都脸红,茗澜走起路来艳光四射。 柳丞兮黄素年他们红着脸,这辈子没有这么有面子过。柳丞兮早上跟跟成这样的茗澜都没敢打招呼,灰溜溜的就去找大师兄顾松涟了。 他们哥几个,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出息过,回想当年,群花会时,他们都是望着旁边其他师兄弟身旁的佳人长吁短叹,弥足尴尬。 今时今日,不同往昔,黄素年昂首挺胸的走着,他古文课破天荒考过了顾松涟那天,都没这么自豪过。 他望向茗澜美美艳的背影,骄傲的点了点头。 内场,地上是彩漆涂好的雪莲花,极度圣洁。 第两百一十章 滑胎 茗澜衣裙翩翩的上了舞台,本是游蛇体态,摇曳生姿,风情万种,眼眸流转之间,便有无穷无尽的情愫。 茗澜看着正中间一个打了哈欠的大伯,看到她眼神都清明了,整个人从睡梦中惊醒。 这女子长得太过勾魂摄魄了,而且有种再是名门正派的女子没有的魅惑。 那是骨子里下流了,才有的勾人媚态。 那种媚态连花幽艳都没有,毕竟是正派的出生,可是茗澜有。 她强吻凌北野,掐了白芊芊,算计所有人,她最下流,最卑鄙,也最无奈,可又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的神态,正是这样,才是能让人抓耳挠腮的惦记她。 乐师看了看茗澜递上来的谱子,都咽了咽口水,曲子极难,最是风情,可其中一段舞剑,却又最是豪情万丈。 茗澜站定,四下鸦雀无声,最是貌美的仙门第一美人,该是姻缘神派的万千鹤,但也比不得面前的美人。 先是最开始那点儿勾人的丝竹音,茗澜迎合得最是妥帖,她舞剑却又游刃有余,不受旁人影响。 舞蹈本是伊人独醉的东西。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顾盼之间,风情无限,她拽了那水榭上面的红缎,当即墙上飞檐走壁,却不失一点柔媚的意思。 也就那几个人,知道茗澜是没有修为的。 她一身红衣,额间花钿是幽深的紫色,既然这里不种植扶桑花和彼岸花,那她就成为这里开得最艳的扶桑花和彼岸花。 是时候脱手了,茗澜在中间打转,看不见的黑雾从她身上迸发,黑雾从七窍钻到每个人躯体里。 那是绿幽造的。 她给这里每个人都做了标记,即使没有修为,她还是有一肚子坏水可以使。 龙仙不在,那么没人能识破她的伎俩,那些老伙夫闻了那黑雾,当即就开始咳嗽了。 其他人则要慢的许多,茗澜的舞蹈极其勾人妩媚,其中还藏着她暗算旁人的阴毒。 一舞毕,茗澜毫不留恋下了台子,台下是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漫天花雨娟卷席而来,大约是名门正派,没看过这么风情风骨并在的舞姿。 一身红衣,更胜过灼灼桃花。 茗澜向着顾松涟径直走去,乐师一把拽住她,幽幽开口:“啊……这,姑娘的舞是否太过露骨,有靡靡之音的嫌疑啊。” 茗澜没说话,极其娇媚的回了一句:“艹你妈。” 司仪何时被这般折辱过,脸上一阵青白,说不出话来了。 茗澜挽了小顾松涟的手。 她会是第一名,可是下了下三滥的手段后,茗澜觉得全身钻心的疼,她把绿幽放了出去,觉得不太美舒服,特别是膝盖处似乎有针在扎她一般。 凌北野和顾松涟修为最高,后知后觉的感到什么东西入侵了自己的身体。 但是半信半疑,不应该…… 茗澜望见他们慢悠悠走过去,含笑看着白芊芊。 白芊芊已经开始不舒服了,但还是上前握住茗澜的手,她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姐姐,你好厉害,跳舞跳的好……” 茗澜并不理会,只轻轻笑着,一言不发,好像一条阴险的毒蛇。 凌北野防备的把白芊芊拉回去,可是压根就没敢看茗澜,茗澜那副若即若离的样子…… 他不敢承认,这事儿还是让他牵肠挂肚的。 忽的,白芊芊慢慢蹲了下来,神色痛楚,茗澜眼中笑意愈发的深远了,只有她知道白芊芊怀孕了。 花幽艳和白芊芊的香阵之中有顶级神鹿的麝香,她没有说。 “芊芊,你怎么了?” 凌北野满脸担忧,开口问到。 白芊芊捂着肚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啦,白裙子,要是沾染了血,看出来大概是很容易的。 凌北野几乎是是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不过个毛头小子罢了…… 周围人都来探看,茗澜只沉着蹲下来,伏在凌北野耳边,状似趁机勾引人的模样,弥足怪异。 周围人具是讶异之色,茗澜的轻轻开口,带着妒忌的坏:“她怀孕了,但是流产了,你们门派的规矩不用我说罢,这里这么多人,啧啧……你是没什么,这姑娘只怕身败名裂啊。要救她,那么动作要快……” 她这句话信息量太大。 先是白芊芊怀孕,就够一个男人想许久了,再是白芊芊流产,就更是让人反应不过来了。 且金龙仙派对于怀孕了的女子,处罚极其严重。 茗澜当然知道为什么,龙仙传承是靠血脉延续,要是女子怀孕了,那她这派血脉会不纯,龙仙又是极其势力,看中血脉和传承的动物,怎么肯留白芊芊? 况且,这也是奇耻大辱。 不知道为什么,茗澜居然看到,那瞬间凌北野眼眶红了,像只生处桎梏的困兽一般,看得她心上也绞痛起来。 她心软了,她没由来恨白芊芊,可是她心软了。 那么一双好看的,锋利的眉眼,居然要为了眼前这个女子落泪。 茗澜脱了最外层那件极其宽大轻盈的红纱,披在 白芊芊身上,这里还有聚拢的医者,旁人绝不能看出她流产了。 白芊芊皱着眉毛,满脸死相,茗澜露出薄如蝉翼的后背,周围的正派人士都红了眼。 花幽艳走过来,火飞扬也察觉不对劲儿。 “怎么了?北野。” 顾松涟就要蹲下去探看情况,茗澜一把揪住他,人多眼杂,要快些。 “剑来……”凌北野尾音颤颤念了这句话,仙医馆肯定是不能带着白芊芊去了,那不等于是要自投罗网吗?所以凌北野必须带着她往其他地方去。 两人御剑离开,格外醒目。 火飞扬还在状况外:“北野,你去哪儿?带我一个!” 茗澜当即拦住他,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闯了祸,不知所措的凌北野,她的心就是很痛,那种空荡荡的感觉。 她望他皱起的眉毛,通红的双眼。 可那些全是为了另外一人,即使她惊鸿一舞,依旧两手空空如也。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柳丞兮才拿了风筝过来,望见凝脂般玉骨冰肌外露的茗澜,御剑远去的凌北野,小脸一红。 第两百一十二章 婚约在身 下面时不时传来幽深粗野的吼叫声,是某些远古异兽的聚集地。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里是龙城的禁地,乱闯是要被万箭穿心的。”凌北野幽幽开口,身旁的这个女人,完全是一个疯子。 她医术超群,身手了得,修仙的人,身上有真气,凡人身上有气息,可是茗澜真气和气息都没有。 她不是修仙的人,也不是凡人,鬼怪一般。凌北野不敢妄自下手,更何况她手上有自己的把柄。 他对不住白芊芊,不能拿她的名声去赌。 茗澜深呼了一口气,鼻息间尽是那凌厉寒冷的山谷寒风,掺杂着万年不化的悬崖彼岸花香。 这里的法阵据说是跳进去,便可以在红莲业火之中,看到今生今世。 但是只有两人一起跳才能看到。这两个人,要么同年同月生,要么有婚约在生,要么同年同月死。 同年同月死的情况就是,两个人既没有婚约,也没有同年同月生,同时跳入了天机渊,在深渊里看到自己的记忆片刻,而后便会被悬崖的红莲业火烧死。 “我怎么找到这里的,和你没关系,你得和我一起跳进去。” 茗澜敛眸,转头看去,凌北野果然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不相当于要他和她一起去死吗? ——我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娶过我,你一生之中那么多的女人,我是不是你最爱的。 茗澜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凌北野。 那个人近在眼前,却好似远在天边。 果然,凌北野向后面一退,抽出手中的剑:“疯女人,你他妈的可别欺人太甚了……” 凌北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美人一双勾人眼,三千烦恼丝,薄如蝉翼的红纱舞裙随风飞舞,她窈窕的身影一半映在无尽深渊中,一半映在灿烂星河之中,美轮美奂,无与伦比。 “你不跳下去吗?万一我是你孩子娘亲呢……” 茗澜笑着说出去,而后纵身一跃,身体好似断了线的风筝,眼泪也好似断了些的风筝一般流下,只是在深渊里,那么微不足道。 凌北野那惊恐,震惊的眼神,映在她那双噙满了泪水的眸子里。 为什么?她是妖神,可偏偏是被夺取了记忆,陆晏强取豪夺逼来的,她好不容易适应了妖神这个南征北战的角色,却不得不背负整个妖族千年之前的厄运,抛弃爱人,朋友,和唯一的孩子。 终于孑然一身。 一年里,她尝试着忘记纷扰的过去,不在每个午夜轮回的时候,记起那些甜蜜同时苦痛的瞬间,但是偏偏,凌北野出现在他面前。 他身旁,是另外一个,和她毫不相似的女子。 这仿佛在向她宣告,不用众生浩劫,百年屠杀,凌北野这个人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越往后走,承受得会越多,失去的也会越多。 因为你不是苍生的救世主,你是妖族的救世主,所以活该。 慢慢的,要失去最爱的男人,可爱的孩子,还有来之不易的家人…… 茗澜尝试着提醒自己,她是个冷酷无情的冷血动物,昼伏夜出,精准猎杀的丛林野兽,岁月长河中折服了上千年的强者。 可是凌北野在龙城出现告诉她,她不会悄无声息的失去一切,她会血淋淋的,无比深刻的失去一切。 在决定一人向前时,长夜漫漫,无边无际,走着走着,总有身旁空无一人的时候。 她不甘心。她纵身一跃,回望,最底部是灼灼烈焰。 茗澜苦痛的闭上眼睛,她好累,每天都要在黑暗里面漫步 。可将那最苦痛,最黑暗的种子埋到自己的身体里是,只能是她吗? 好累啊…… 她快要被熊熊烈火吞噬了,可是下一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托起,整个人好似一根羽毛一般轻柔,她睁眼以往,冒着炎炎烈火的火海,已经化为了一片一片连接的纯净的湖泊。 她悬空浮在半空,面前是和自己一起漂浮的凌北野,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大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悬崖峭壁之上纵身一跃。 他居然傻傻的去想,万一茗澜真的是他孩子娘该怎么办。 可是那怎么可能? 怪就怪在,他们两人不是同年同月生,更没有婚约在。 茗澜也知道如此,凌北野当时虽然立她为侧王妃了,但也没有明媒正娶,只是看中她惊为天人的资貌罢了。 毕竟她可是一个极其低贱的猪屠的孩子,又哪里配得上玄天当年鼎鼎大名的东齐王。 听说以前也有一个龙仙官爷,和其他两位龙仙,分别结为了夫妻。 龙仙带着立为小妾的那一个跳了天机渊,可偏偏尸骨无存,两人被业火吞噬。 她和凌北野幽幽对视,忽的,眼前一直天旋地转…… 昏暗之中,茗澜看到了大红灯笼,剪成“喜”字的花纸,还有那成色上甲的红绸缎,龙凤烛交相辉映,无比喜气美满。 那…… 那是方桃譬李的妓院! 茗澜看到了。 她儿子凌容君过四岁生辰的时候,东齐王凌北野便在方桃譬李摆好了喜宴,算是一番心意,把当初没给得起茗澜的一并在世子生日的时候给了。 孔雀翎查凌北野查的紧,凌北野自然不能在其他地方光明正大,大张旗鼓的摆喜宴。 那个时候皇帝凌北萧对凌北野戒心重,要是让皇帝摸清了东齐王最爱的女人是谁,只怕凌北野作为东齐王就好拿捏了。 于是凌北野把喜堂干脆就摆在了青楼,样式摆件一样没落下,这下皇帝就查不到,想不到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茗澜那日发了不知道什么脾气,两人大打出手了一场。 凌北野本那时就对茗澜若即若离的态度恼火,她刀剑相向不说,还对自己动了杀心,他怎么能不气恼,不寒心,于是气急攻心,霸王硬上弓,坏了一桩好事儿。 茗澜倒是也悄悄记了仇,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那日,凌北野是要在容君生日的时候,和她拜堂的。 第两百一十三章 入侵 她当时太气愤了,又惊慌,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那她对凌北野动了杀心的那人,本来该是拜天地的时候。 茗澜大汗淋漓,不敢再去看那幻境,睁开眼睛,察觉自己已经落到了一泓黯淡的清泉之中。 天穹之下一望无际的夜幕,流星时不时从天边划过。 她感觉到自己周身流动着的,极度微弱的修为了。 她和凌北野似乎又被传送到了金龙岭内的某个秘密地界。 这个地界让她得到了些许修为。 那水明明极度凛冽,茗澜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方才才出了一场大汗,还清楚的看到了原主茗澜那十几年的人生。 最怪异的一次是,极其昏暗的街角里,原主被许多带着面具的人团团围住,可是那些人只是打量了原主几下眼便走开了,还都气度不凡,身形挺拔,不似凡人。 此刻凌北野还悬浮在半空之中,四周冒着清澈泉水的泉眼极度密集,半人高的水泊星罗棋布。 这里恍若仙境,还有着许多小型瀑布,绞石美景,美不胜收。 凌北野紧紧皱着眉毛,那张锋利的脸上,显出幼年困兽的无助与哀切。他抿着双唇,似乎做了一个幽深的噩梦,极度痛苦。 茗澜的心也痛了起来,想到凌北野为自己一跃而下的瞬间,更加揪心了。 良久,凌北野从空中徐徐坠落,砸在一个水泊之中,水花四溅,狼狈不堪,上一秒还是大汗淋漓,此刻如梦初醒。 他浑身发抖,神色惶恐,蹲在泉边,大口喘息,口中喃喃有词:“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凌北野那惶恐的眼神,几乎将近凄楚,衣衫尽数打湿,看上去狼狈不堪。 茗澜只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哪怕是失魂落魄,也是她的东齐王,茗澜缓缓趟过自己那小水泊,走向凌北野。 眼前人浑浑噩噩,约摸着已经记忆错乱,此刻正天人交战。 但是他还是不可能想起来自己身为东齐王的时候了,龙仙的禁制很厉害。 茗澜缓缓抱住凌北野,她不想解释什么,只想要在此刻安慰他,平复他不安的情绪。 两具算不得太温暖的躯体在长夜里紧拥,蓄意度过永远不再天明的长夜。 茗澜被拥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凌北野闭上眼睛呓语,她再次触及那滚烫的体温,和炙热的心跳。 良久,凌北野回过神来,眼神几近清明,如梦初醒一般后退了好几步,一把推开茗澜,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水波在周身荡漾,浇熄渐渐攀升的温热,茗澜清楚了解到,他还是没能想起来那些过去。 可是即使凌北野失去记忆,他纵身一跃那瞬间,代表他的灵魂,还在始终如一的爱着自己,那就远远足够了。 茗澜叹了口气。 凌北野的眼神几乎有些躲闪,他方才情不自禁,所以抱着茗澜不放手,还说着喃喃梦话,不过好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站起来,想跑了,可是腰带被茗澜轻轻一拉,他几乎有些心虚的转过头去,同时又气又恼。 茗澜其实不在乎,她方才,已经有修为了,那就意味着,她可以使用媚术。 虽然只有一点儿修为,但是远远够用了。媚术是用精神力发动,主要不靠修为。 她在蛊惑凌北野。 因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即使躯壳再次被重建,凌北野魂灵,还始终保持着爱她的姿态, 他上前,被蛊惑,被捕捉,再难挣脱。 …… 深渊之上,黑土红土黄土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极其交杂崎岖。 山谷里,方圆百里的绿幽全部都聚拢在一起,星星点点,漠野中央有星罗棋布的绿洲,最中间的部位,却有着极一片度空旷,各色泥土汇聚在一起的空地。 绿幽飘浮在空中,向一处聚集。 这个地方没有半天黑夜,天空是深蓝的颜色,星辰散步其间,只是看不到那一轮皓月。 绿幽终于汇聚成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黑洞,地下的土地渐渐松动开来,一阵逼人的灼热光线汇聚而来,周围的那些仙家灵兽全部都吓得四处奔散开了。 土地被刨开一个巨大无比的洞,绿幽组成了一道空洞深邃的门,离开走出来了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 他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看着面前与人间和地下完全不同的美景。 这里没有人间的烟火气,妖界的妖异张扬,而是自成一派的深邃幽秘。 这里是龙城,是龙域。 龙城是俗称,这个地方,更应该被叫做龙域。 绿幽组成的黑洞关闭了,圆昌才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似乎研究出了时空之门,靠着绿幽遁入了龙仙所在的——几乎是被世人仰视着的半神之域。 这个地方在妖怪,人族,包括他的眼里,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可是他居然参透了绿幽之中的咒法奥秘,穿了进来。 圆昌紧张而兴奋的吞咽着口水。 茗澜这一年都在通过贝壳向她传递在龙域获得的信息。圆昌不负所望,终于破解了半神之域的通道秘密。 茗澜曾经告诉过圆昌,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所来的人。 那个地方没有结界,但是有互联网和防火墙,那些东西也很玄乎,人们可以通过某种规则,编写程序,攻击防火墙,或者说,茗澜那个世界的“结界”。 就电脑好像中了木马,“结界”可能就会瘫痪。而龙域之内的世界,绿幽就是那个叫做“bug”的巨大漏洞。 圆昌研究天相星丞,用法器和咒术编写出了一套完整的程序,聚合了这些绿幽,入侵了龙域的结界。 他就是通过绿幽组成的大漏洞被传送过来的。 圆昌在心里生处了无穷无尽的自豪感,看谁再敢说他是个无用的的占星师! 年轻的时候,就因为他研究的东西高深,那些不懂的人就来踩他,实在是太过分……不过陆晏慧眼识珠,他的能力也没埋没。 且茗澜说,圆昌在她以前的世界,被叫做程序猿,就是一种长得很帅,身形伟岸,招女孩子喜欢,头发还很多的男子。 圆昌不负茗澜所望,入侵了龙域的结界,此刻几乎已经要垂下泪水来。 他回望一眼,背后是个抠搜着脑袋,左看右看,身上还带着尘土的小屁孩。 那正是凌容君。 他也跟着圆昌来了龙域,但是茗澜曾经说过,圆昌要是能破解了龙域的结界,能前来助力她是最好,但是断断不可以把容君也掺和进来。 圆昌无奈的蹲下身子:“容君啊……你可千万别见到你的娘亲……她要是知道我把你带进来,非把我这小老头给片成肉片儿不可。我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就这么没了。茗澜说的什么漏洞,程序猿的事情那么有意思,我还想着要多研究些呢。” 他敲了敲容君的小肉脸,容君几乎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带着面颊上面两团肉轻轻的颤了颤。 圆昌其实和陆晏是同年岁,茗澜第一次偷听他们讲话,陆晏便和圆昌称兄道弟的。 但是陆晏青春逼人,圆昌却蒲柳之姿,老态龙钟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占星师和算卦,研究秘法的事情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圆昌至今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没有五六十岁,只有三十多岁岁,想当初没研究星象秘法的时候,自己也年少俊郎得很呢。追忆往昔,圆昌有些心碎不已。 容君一年多没见到自己亲娘,实在是想得紧了。 圆昌做法的时候,他也时时刻刻缠着这小老头,哀求他带自己找娘亲。 容君曾经看到圆昌房间里,他年轻时貌美如花的照片,还吓得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 他这般缠着圆昌,圆昌也没得什么办法,不忍心看着这小家伙时不时潸然泪下,晚上睡梦中也嘟嘟囔囔,想着自己娘亲的样子。 一动容,圆昌便把容君带到了这里。 他抱起容君,容君现在大约是五六岁的样子了,毕竟被陆晏当时狠下心洗了髓,一时半会长不回来。 也是陆晏的缘由,圆昌对容君这孩子,多了几分旁人比之不及怜惜。 他想要保护好这个小孩儿。 “容君,你一定要听圆昌叔叔……圆昌爷爷的话,这里不比是在家里,可危险了。不能乱跑……” 圆昌把容君一般抱起,朝着绿幽最动乱,也就是茗澜所在的地方走去。他手上的星罗盘也一直指示着那个地方。 他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只会在潮湿,阴暗的地方里面算计着什么,可是这一次,他也想要当当英雄。 容君对着圆昌捏紧了小拳头,似乎还在想着要保护圆昌,圆昌笑了笑,唧一口亲了亲这孩子,就算是把命给豁出去,也不能让容君受到一点儿伤害。 …… 万幽秘境森林里面,一派弟子在捕猎那些吓得四处逃窜的野兽,这里面,有着天上人间几乎都见不到的顶级神兽,万年金蝉,彩霞麋鹿,还有极光人鱼。 那些异兽极度宝贵。 除龙仙外,金龙仙派的弟子是唯一准进入这片森林的人。 第两百一十四章 半人马 顾松涟想要的,在群花会上得到的礼物,就是能够引诱这些神兽出现的“红曲觞”。 此时,几乎五十多个金龙仙派的弟子进入了这片万幽森林里,准备大开杀戒,众灵兽只得四处奔逃。 他们在这里杀死灵兽,获得灵兽身上的宝物,好在这长达半年的猎兽行动中,获得不俗的排名,最终进入到祈灵大典的结界中。 而只有排名最前面的六个内室弟子,才能获得资格。 森林里灵兽四处奔逃,古木参天间那隐隐约约的些许月光,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树冠撒落在林间。 只要一道金光迸射开来,便会有一只灵兽被猎杀。灵兽的死亡,仅仅是为了证明这群孩子很厉害,能获得进去祈灵大典的资格而已 。 众人骑着烈焰兽前进,顾松涟在前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配备的收灵使忙着把那些尸体装入自己的乾坤袋中,好不慌张。 每个弟子都有一个配着乾坤袋的收灵使,帮他们收集和清理死亡的灵兽。 柳丞兮,茗澜,顾松涟,还有黄素年四人一组。 这片森林几乎没有任何绿幽,最是不可能被入侵 茗澜觉得百无聊赖,看着这些灵兽被猎杀,她高兴不起来。 千年前,这些灵兽,是这片土地的原主民。 可现在,他们是畜生。 忽的,忙着捕捉旁边千羽鸟的柳丞兮极其兴奋的大声喊了一句:“杂种!师兄!是杂种!” 他口中的杂种,便是龙仙最为痛恨的,也就是妖怪——牲畜纯原种和人族杂交,会生成妖怪。 妖怪一多,也就有了妖族。可妖族在龙仙看来是血脉不纯,狡猾卑贱的杂种。 在猎兽活动中,牲畜有了人族的血脉,会衍生成为妖族,更加的聪明,更加的难以捕捉,对于内室弟子来说,能捕杀自然是最好的。 胯下赤焰兽狂奔,茗澜在面前果然看到了一只半人马妖,原种该是天辰流星马,一种皮毛为光泽深紫的马中。 半人马上半身是赤裸的女子的身体,还带着原生的杂毛,下半身是马身。再过几年,它就该成为真正心智健全的妖怪了,可以随意在妖相,和人相之间游走,脱离了畜生道。 后带可以直接承接这一变换本领,不用再在畜生道里面挣扎。 半人马发育到现在,实属不易了…… 可惜了。茗澜几乎是烦忧,同时感到极度的心痛。 “大师兄,快!”柳丞兮大叫。 顾松涟闻言,腾空跃起,剑芒在空中滑动,绽放出逼人的灼热光亮,那半人马飞速逃跑,且在森林之中,沿着弯曲的曲线,左右逃窜,极其狡猾,顾松涟一时片刻居然追不上。 柳丞兮也飞身御剑,眼睛几乎有些兴奋得泛红光,他是多可爱的一个孩子,可为何连他看到妖怪都兴奋得不能自己? 林间树荫向后倒退,而旁是风嘶吼的声音。 终于,黄素年射出金丝编制的天罗地网,把那半人马个给困住了。 茗澜不忍心,移开了自己的头。 那半人马上半身是女子雪白的身体,却带着密集的毛发,在龙仙看来该是极度下流,畸形,恶心的,只有茗澜知道,这是一个始祖妖怪进化,作为原种所必需经历的时刻。 但半人马,再没有现世的机会。 “噫,好恶心啊……她的口水都流到身上了。” 柳丞兮觉得这个半人马的存在,就好似在折辱龙仙一派的美人一般。 那半人马在天罗地网中疯狂挣扎,可是最后还是只能被困在这片网中。 她做错了什么?其实没什么,只是奴役她的种族,看不得她的进化罢了。 顾松涟也约摸着觉得心理上和生理上不适。杂种极其难见到,对于他们所谓仙门家的孩子来说,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 他抬起见,望着那用状似“手”的上肢扒拉着网的半人马,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这个物种还是太畸形了,他要做个了断。 顾松涟抬起剑,便要杀了这个杂种。 茗澜看着顾松涟手上动作没有犹豫,柳丞兮目光之中流露出来的厌恶,还有黄素年脸上的嫌弃之情,自嘲般笑了笑。 半神和妖怪,也不可能有友谊。 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可以变成上半身人和下半身的蛇,指不定怎么恶心呢。 茗澜是千万年妖族进化之后的后代,即使没有修为,依旧可以在人相,妖相,和半人妖相之中反复横跳,可是这半人马是这片区域的原种,暂时只能保持着半人相。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顾松涟的剑悬在那原种妖怪头顶之上,下一刻,眼前一柄利箭携着耀眼火光肆虐而来。 来人一箭射杀了顾松涟唾可得的杂种半人马。 一头耀眼红发。 “火飞扬!你简直就是在趁火打劫!你太不要脸了。”柳丞兮看到火飞扬,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杂种就极其难得……这还是半人马,稀有中的稀有,可是火飞扬居然捷足先登了,这让柳丞兮心中更加愤恨起来。 “猎兽向来的规矩,谁射杀了灵兽就是谁的,单单是抓住了灵兽,那可一点儿都不做数。” 华幽艳娇媚的骂声传来。 不过二十多米的参天巨树后,火飞扬和花幽艳骑着同一匹赤焰兽出现了。 跟着两人收集的灵使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顾松涟他们一眼,顶着柳丞兮几乎是盛怒的目光,把那心口被正插了一箭,胸口直冒鲜血的半人马给收了。 顾松涟脸都气白了,可是的确这是猎兽向来的规矩,你就是追了三千里路也没有用,最后谁射杀了了,人头就是谁的。 凌北野拿着自己的逐日,和白芊芊共坐一匹赤焰兽出现在这万幽森林之中。 凌北野这许久以来,都被那在天机渊看到的幻境折磨得不清,他时不时能想起来一些交错模糊的片段,面前全是茗澜的脸庞。 茗澜那日和他在湖泊一夜缠绵的画面也总在眼前浮现,几番场景交织汇聚在一起,他几乎不能够承受。 第两百一十五章 天人交战 且他总能看到,有个气宇轩昂,霸气内敛的男子在自己的脑海中四处征战。 外定四海八方,内平山海朝堂,举世无双,无可比拟。 他内心天人交战,简直要被这些记忆给撕碎了,自己到底是谁? 他不知道了。 还有白芊芊,自从那日流产之后,身体一直非常虚弱,时不时就会发烧,一发烧就几天几天褪不下去。 凌北野担忧她,心疼她,更加自责。可是这半年,茗澜还非得在她面前晃荡。 祈灵大典上面,到时候全部弟子都会带着面具摆金龙法阵,白芊芊完全支撑不住。 说好了,凌北野到时候渡修为给茗澜,顶替白芊芊,不然以白芊芊现在的状态,太容易被二十八龙仙看出来不对劲了。 凌北野不得不应付茗澜,她总还是一派勾人的情状。 他偏偏受不得那撩拨,看一眼便会心猿意马,每晚抱着白芊芊的身体,他都倍感煎熬。 她现在虚弱,消瘦,纤细,可是凌北野脑子里全是茗澜那张使坏的脸。 他觉得自己苦痛极了,混账极了,半年都没睡过什么好觉。 此刻凌北野下巴一圈一圈的胡茬,看着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颓痞。 小白花靠在他背后,喃喃出声,他心中一片酸涩。 两波人争吵起来。茗澜和凌北野,通通心不在焉,茗澜抬眼看了凌北野一眼,看到他说不出来的憔悴,心中担忧到底怎么了。 华幽艳和柳丞兮吵得不可开交,其他地方还传来灵兽苦痛不堪的嘶吼声。此刻那半人马已经死透了,地上是一摊粘稠的血迹。 “你们当真都觉得,妖族,还有这些个半人相的野兽,罪不可恕吗?” 茗澜幽幽开口,众人全都看向她,一脸的疑惑与不知所措,妖族本就是卑劣卑鄙无耻的东动物,被斩杀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自古以来该是如此的事情吗? “是这样的不错。”顾松涟先是点了点头,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且龙仙的职责也是如此——降服所有兴风作浪的妖族。 柳丞兮撇着嘴,一脸的无所谓:“那是当然了,你没看到刚刚的半人马吗?太恶心了!女子的身体如此洁白美好,居然长到了一匹马身上……” 黄素年也似乎对此觉得不能接受,大家都说妖怪可恶,所以妖怪当然可恶了。 。 只有茗澜知道,他们世世代代的荣光和财富,都是压榨妖族,奴役人族获得的。 她当然不会服气了。 凌北野没精神说话,白芊芊还不舒服,他需得小心翼翼看着。 火飞扬又是拥着华幽艳一脸的嗤笑:“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呢?村姑。你是没见过猎杀灵兽这样的大场面,把自己给吓傻了。妖怪就好比是屎尿泥淤,就该被清理到最浊臭的地方去的。” 华幽艳点了点头,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有凌北野淡淡开口:“我只是懒得管妖怪而已……等他们要杀我或者伤害我的爱人,我再动手。” 他说“我的爱人”的时候,目光闪闪烁烁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指的,到底是谁了。 这便是人云亦云。众人独醉,一人独醒,那人便是有罪。 他们千万年的教育下,妖族都是贱种,都是坏种,怎么可能一朝一夕间变化自己的思想。 茗澜自嘲般难以察觉的笑了笑,这是她给这些小孩的最后机会…… 但是给了等同于没有给。 她告别了众人,说自己累了,打算回去,掉转赤焰兽便走,顾松涟察觉茗澜情绪不对劲儿,要跟上去,可是茗澜却回头制止他。 那个眼神让顾松涟看了有些害怕。 茗澜尝试着不去和这群孩子讨论种族的事情,可是自己血脉在此,无法改变。 就好像两个相邻的古国有世仇一般——雪花国和仙玄国。仙玄的人向来仇视雪华,在玄天,一个仙玄的人上了学堂,要是发现自己的同桌是雪华的,就是之前玩的再好,也得翻脸。 曾经在东临,一个来自仙玄的孩子,就曾经活埋了一个来自雪华的同学。他们之前同窗三年之久。只因为那孩子以前的老师和同学都告诉他,雪华的人,都是怀种。 所以他义无反顾,充满了正义感的,活埋了三年同窗。 极其骄傲,不负所望。 茗澜在林中狂奔,恨意几乎淹没了她。 为人的偏见和傲慢,从众和万恶,是哪怕成为了半神也没有办法规避的东西。 她在林中弯弯绕绕跑着,忽的听到耳畔诡异的脚步声,似乎是某着巨兽在林间行走。 林木耸动,茗澜面前出现一个浑身都滴着油光的粘稠怪物,它的皮肉好似站在融化的岩浆,冒着热气,嘴里是尖尖的密集的牙齿,六米左右高,快要有人形了,瞳仁全部是黑色。 它想要吃掉茗澜,可是茗澜只是定定看了它一眼,它便轰然倒下,她的媚术,永不过时,只要一点儿修为便可以。 茗澜定定站在原地,望着被苍郁树木遮挡的长天,只觉得自己从来都逃不过叫做宿命的这一样东西。 耳畔传来仓促的赤焰兽奔腾的声音,茗澜抬眼一看,正是骑着赤焰兽赶来的凌北野。 果然,他放心不下自己。 茗澜勾唇一笑,迎面而来的凌北野,目光还是有些闪躲,他方才便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正赶过来,便看到了轰然倒地的灵兽熔烛。 熔烛在林间,也就屈指可数,最多十只,极其珍贵,像是融化的深蓝色蜡烛。他们的老师交代过,遇到一了就要快速逃脱,跑不掉就站在原地装死。 以前二十八个弟子共同围攻,才杀死过一次熔烛灵兽。 可是茗澜单枪匹马就在片刻之间击败了熔烛…… 凌北野刚才甚至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冲到茗澜身旁去救她,可是…… 她实在是深不可测。 凌北野把白芊芊和灵使都留在了原地,这个地方现在就只有茗澜和他在。 他不自觉动了动嘴唇,想要掉转赤焰兽,转头离去。可是万一茗澜是运气好,且这只熔烛年纪大没有那么强,她离了自己,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凌北野还在犹豫,茗澜已经上了凌北野的赤焰兽,正对在他面前,毫不扭捏的,用腿把人给圈住。 茗澜开始轻吻凌北野,这半年的时间,她都在用媚术,强迫凌北野和她亲热。 或许是自愿,或许是被迫,茗澜有时候都记得不自己到底有没有用媚术了。 凌北野的手搭在她芊芊细腰上,身体有些微微发颤,他还在想那朵小白花。 凌北野负气,翻身下了赤焰兽,可是他又哪里会是茗澜这个老妖怪的对手? “你看到了,也清楚了,我喜爱的是芊芊,你不要老是纠缠我了。” 凌北野咽了咽口水,喉结耸动,他浑身都热,只牵着坐在赤焰兽上面的茗澜,自己走路。 两人共骑一匹赤焰兽,那也太不规矩了…… 且茗澜还总是对他动手动脚的。 茗澜才不在乎,掩嘴一笑:“哈哈,我可没有纠缠你啊,我不要求你爱我,照顾我,也不逼你娶我,更懒得做你的妻室,我只不过是次次看到你都见色起意,一时兴起而已,何来纠缠一说?且你要是对我没有半点心思,那为何每次反应都这么大……” 茗澜一针见血说出来自己的心想法,凌北野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既无耻,又混账,还对不起了白芊芊,还每次都把错归在茗澜身上。 可是茗澜玩弄了他,还总是满不在乎,若即若离,自己才是动了心,还辜负了白芊芊的那一个人…… “我不能辜负芊芊。那算我求求你了,不要再来找我了……你万中无一,倾国倾城,不愁嫁……你……” 凌北野有些语无伦次,他此时太过年少了,被茗澜玩弄于掌心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问你,我要是先遇到你,你会选我还是白芊芊。” 茗澜顺着赤焰兽带着绒毛的身体,把带着铃铛的一只玉足搭在凌北野肩膀上。 凌北野儿耳朵已经红的快要滴血了,但还是紧紧咬着牙关,一副倔强的模样。 茗澜的媚术,没办法抵抗。 “我会选你,但是我先遇到的是你芊芊,她对我很好,你别再纠缠我了,求求你了……” 茗澜得了这样的答案,就算是满意了。 她开心了,不知道为什么,凌北野的侧脸看着很狼狈,少了平日里那一派的张狂。 其实这些时日,他憔悴了很多,白芊芊被他拖累,茗澜还非要撩拨他,不遗余力,倾尽所有…… 两人,都陷到那张情网里。没人能够挣脱开来。 空气中起了氤氲的薄雾,绿色的萤火在空中飞舞,细小的漂尘在那带着芒的幽光之中浮动,千奇百怪的花在身旁盛放。 凌北野捏起她的脚裸,慢慢悠悠的退到一旁,推开了。 茗澜睁大了眼睛,凌北野的轮廓依旧英武得不像话,只是少了许多的傲气和锐气。 其实谁都没有错。 第两百一十六章 东窗事发 情爱这样的东西,就是有先来后到的,哪有命中注定这样锦上添花的说法? 丛林之中,偶尔有风吹过,带着彻骨的悲凉。 凌北野退后了数步,而后极其坚定的跪了下来,他没有抬头看茗澜。 那么桀骜,自由,居高临下的女人。他不敢看。 凌北野的双膝深深的陷入土地之中,他那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门派对襟便衣,少年人的爽朗,修仙人的仙风道骨,都在身上一并展现了,可霸王意气内敛不少。 他对着茗澜拜了一拜,掺着点点鲜血的手掌抓握着面前的土地:“茗澜姑娘,我求求你,以后别再缠着我了,北野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招惹了姑娘。 我对芊芊许下过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辈子,都只有她一个,哪怕她风烛残年,无法生育,无法修仙,我也要守在她旁边。所以,茗澜,我求你……离开我……” 凌北野最终还是没有想起来。 所以茗澜从那一刻知道,他和白芊芊的山盟海誓作数,但是和她的花前月下,风花雪月通通都不作数了。 他求她,离开。 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凄凉的月光,听过那么肆虐的风声,作为局外人,她其实早该离开了,可是偏偏不肯。 她非要纠缠,不疯魔不成活,所以两败俱伤。 凌北野本来可以直接向长老通报她得身份,或者一刀砍了她,他也没有。 茗澜不知道,他魂的灵是否爱着自己,爱又怎样? 相爱和相守,本来就不是同一件事,从他们刀剑相向的那一天开始,便已经注定要走上截然不用的道路了。 此刻,他求她,离开。 空气从开没有那么焦灼过,茗澜颔首,点了点头,她错过了一切,早该放手了。 毕竟,凌北野卑躬屈膝,俯首称臣,求她走。 苍木之下,他跪地低头,把佩剑递给茗澜,一字一顿说道:“再要不,你杀了我。” 那般恳切,真诚,不容置疑。 茗澜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开口:“我依旧会代替白芊芊出席祈灵大典的,以后我都不会再纠缠你了……叫你灵使把这熔烛给收了。” 她从赤焰兽上下来,把凌北野从地上扶了起来,凌北野终于定定看着她了。 是年纪轻轻的凌北野。是她一直渴望遇见,却让她遍体鳞伤的凌北野。 “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和你爱的人,过去不会,以后也不会。”茗澜许下誓言。 当初在人间的误会,也就当解开了,她打算转头离去。 天地苍茫,转瞬之间,便是蜉蝣一生。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茗澜在天边看到了几条腾升的金龙,凌北野知道那是二十八龙仙班师回朝的迹象。 龙仙从来没有在妖界滞留得那么久过,现在回来了,也算是能让弟子们安心。 但,与她何干? 茗澜的心好似已经完全麻木了,她从来没有那么刺痛呆滞的过,原来爱而不得是这种感觉…… 他求她了,所以最后那句——“我们的孩子也会好好的,平安长大”的话,她没能说得出口。 …… 这几天金龙仙岭都加强了戒备,来来往往的巡逻之人密密麻麻的,看上去极其渗。 茗澜悠然立在屋内,她能够非常清楚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龙金龙仙宗派内的真气几乎是大幅增长,势不可挡。 这和二十八龙仙班师回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祈灵大典第一日,便是二十八内是弟子摆金龙法阵的时刻,茗澜练得很刻苦,也练的很好,轻而易举代替了受伤的白芊芊。 凌北野最是熟练白芊芊的所在天狼星的身法,那一套通通交给了茗澜,谁都没有再逾过距。 二十八龙仙…… 全部到场,天神一般旋在半空之中,周身祥云万千,极光四溢。 茗澜那日全部看到了。 他们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立在二十八颗星宿正对的位置上面,远远一看,神圣不可侵犯。 好在茗澜当时没出任何错。这个大典开幕式的金龙法阵,是要带着面具献礼的,自然没人认出来茗澜,白芊芊算是躲过一劫。 只是,她再看他脸红的模样,痛过无数遍的心,已经麻木了。 黄素年这几日,不知道为何,都没敢看茗澜,茗澜自然也不想要理会无光紧要的人。 猎兽的排名统计,第一名破天荒是凌北野,说是破天荒,其实是因为第一一直是顾松涟,且火飞扬以为凌北野状态不佳,拿不了第一,没想到倒是成功进夺冠。 一半功劳在那只熔烛。 第一是凌北野,第二是顾松涟,第三是火飞扬,第五第四分别是黄素年,柳丞兮,第六是华幽艳。 顾松涟想要带茗澜去祈灵现场。 毕竟他还是很感谢茗澜,茗澜给他说了太多的人间事。 顾松涟察觉夜间茗澜总是身上气息冰凉,且梦中呓语,他耳洞本就灵敏。 茗澜似乎有什么隐疾病,祈灵大典,说不定能帮助她治好这个病。 但是顾松涟不知道,茗澜那是汇聚绿幽落下的病根,完全就不可能会恢复。 此刻,住处外面到处都是在巡逻的,穿着长袍子的人。 茗澜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万一要是被抓住了,自己不得千刀万剐。 门外面有动静,茗澜察觉顾松涟一直在侯自己,但他对自己的关心有些超乎寻常了。 茗澜始终无法释怀这件事儿。 忽的,门扉被人暴力的打开,茗澜一看,正是那些黑袍使,他们走进自己屋子里面环视了一圈又一圈。 顾松涟冲进来,一把护在茗澜面前。 完蛋了了…… 大大的不妙。 龙仙该是察觉出来茗澜身上绿幽的存在了。 “我不许你们带走她!” 顾松涟下意识护在茗澜身前。 茗澜是私自闯入金龙仙岭,而顾松涟是造假包庇让外人进入金龙仙岭,两人都有罪难逃。 顾松涟有一种要保护茗澜的冲动,虽然以他们的交情完全就没有必要。 “你让开,我随他们去就是了。” 茗澜早就没了心思,无所谓的情状。 第两百一十七章 天问 顾松涟摇了摇头:“茗澜姐姐,你有所不知,这巡逻使者,按照黑白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颜色分了九层,黑色乃是最严重的一层。要是他们出手,宁愿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黑袍使来逮你,那就是绝对无生还可能,我是内室子弟,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但他们对待你,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茗澜看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顾松涟,幽幽开口:“要是我告诉你,我是妖怪呢?” 果然,顾松涟拿着佩剑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犹豫了。 要是茗澜不是什么世外高人,而是妖怪呢? 黑袍使者带着赤黑色的面具,八面威风,向前一步:“金龙仙派大弟子顾松涟,文书造假,对我们去一趟云顶天。最近龙域结界扰动,姑娘又毫无身份,想来与绿幽扰动一事脱不了干系,也得和我们走一趟。” 黑袍使咄咄逼人,茗澜察觉到周身气息和真气威压,她尝试着使用媚术,可是连黑袍使的眼睛都看不到,谈何使用媚术呢? 黑袍使一众,立刻把茗澜押了下来。 顾松涟只皱着眉毛,他方才走神了,不然该一剑过去,扰了这些黑袍使,好让茗澜逃走的。 是黑袍使是仅仅次于龙仙的存在,他又怎么打得过? 没过多久,金龙仙派大弟子顾松涟和花神领域的卖花女双双被缉拿的事情不胫而走。 人人都道,大好青年这是被妖女误了前尘。 茗澜和顾松涟被绑到了龙域最高的云顶天宫之上,这里已经脱离和金龙仙派的势力,是整个龙域要对茗澜和顾松涟进行裁决。 云层叠嶂,万丈雄光从其间照耀。 那云顶天宫极度威严,茗澜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宿命降临。 宫殿是蓝色透的水晶,顶上足足有三十多米的高度,每个过道都极其敞亮宽大,立着许多白玉瓷的尊佛像,那些光亮太过刺眼,茗澜不喜欢。 她喜欢那种朦朦胧胧,欲盖弥彰的光芒,可是这才正是龙族看不起他们这些只能在潮湿阴暗角里生活的妖族的理由。 不喜欢亮光,有错吗? …… 正殿内,玉石堆砌而成的高台上,站着一袭紫衣的柳丞兮,他看着三十多岁的年纪,和自己儿子也是同名同姓。 只不过,两人倒是没见过几次面,他本来也不太在乎,看着自己手上那些价值连城都珠宝,莞尔一笑。 龙仙顾松涟从特殊内殿的法阵中出现,面色凝重。 小柳丞兮和小顾松涟的父亲,便是龙仙顾松涟,和龙仙柳丞兮。 龙仙顾松涟为人间尊使,负责寻找圣传,监察人族,而龙仙柳丞兮为御龙使,负责掌管隶属于龙仙的所有蛟龙。 柳丞兮的儿子很像他,哪怕以后年纪大些,也是细皮嫩肉的小白脸长相,一笑就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就不知道了。 “老顾,你儿子可以啊,这文书造假文曲星险些没查出来,他以后当人间尊使可惜了,要不负责文曲星?” 柳丞兮一转眼前扳指,打趣一般向顾松涟说到,顾松涟翻了个白眼。 柳丞兮依旧不咸不淡恶心他:“让你当初不要借助修华的血脉,你看看你儿子,现在打不过圣传了……血脉这个东西,污浊不得……” 他就是故意刺顾松涟,顾松涟不再说话了。 被黑袍使抓去的这个小顾松涟,是他和修华的儿子,却不是直接生出来的…… 而是…… 顾松涟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顾松涟知道柳丞丞一定会继续恶心自己,他连自己儿子都不上心,何况作为伙伴? 过了一会,二十八个法阵不同位次的人陆陆续续到了。其中一个女人,极其妖媚,张扬的露出雪白的大腿和柔软的酥胸,看着也是极度风情。 那是年岁更大,更加风情万种的华幽艳。 她冲顾松涟他们眨巴了下眼睛,对着陆陆续续到场的龙仙说到:“我查过了,那黑气绿幽异动数量超过了之前一千年的总数。那个天虬紫蟒留不得。” 黄素年站了出来,很是一派仙风道骨,只是看着更加稳重死板:“不可以,她可是‘缔造者’之一。” 华幽艳笑了笑:“缔造者幽怎么样?她现在已经成为了坏种……历个劫把自己弄得血脉不纯,真是废物……。” 她翻了个白眼,这届的最大王牌,龙仙总督,便是华幽艳。 她有最大的权利,现在正傲慢的看向顾松涟,发号施令:“另外,还请尊使你好好的看着自己儿子,别让自己的‘种子’,也成为了坏种。” 顾松涟始终不说话,明月清风一般伫立在一旁,柳丞兮俏皮笑了笑:“哈哈,还是请总督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女儿,据说她猎兽前三甲都没进,第五还是第六来着?你自己的血脉也快不纯了?” 他可以折辱顾松涟,但是别人不可以。 华幽艳怨恨的看了一眼火头发的,那个一把年纪,还一脸欠揍,打扮怪异的人。 不用想都知道这件事该怪谁。 “火飞扬,让你的‘种子’离我的女儿远一点!一定是他都气息干扰了我的小艳,她才会这么弱,小艳的血脉一定是纯正的,不纯的是气息而已。 ” “呵呵。”柳丞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们这一派的龙仙,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不和,连面上功夫都懒得做。 忽的,最最前方的殿门被打开,龙仙速速运运起法阵,都安静了下来。 被押上来的正是茗澜,茗澜一进去,看到都便是极其开阔的,没有任何杂物的洁白大殿。 二十八龙仙都在按着星宿图的位置,伫立在自己都位置上面,面相极其庄严。 这里到处都是洁白神圣的白色光芒,亮的茗澜连眼睛都睁不开,她被背后的黑袍使押着,走到了大殿正中中间。 正中间,茗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那是极其鲜艳张扬的红色,与四周那些宝相庄严,蔑视众生的龙仙格格不入,也和这座恢弘巍峨,圣洁无比的宫殿格格不入。 但这才是人间颜色。 “4278,你身上的龙域黑气绿幽已经超标了,我们收到金龙仙宗派内宗弟子,当今龙仙黄素年的继承人检举,说你的确身份怪异,混入了金龙仙宗派中,有所图谋,这个罪行你认吗?” 顶上,更加冷艳,成熟,霸气的华幽艳开口问到。 茗澜只一字一顿:“我叫茗澜。” 不叫4278。 茗澜想起来了,小黄素年自从在她外出晚萤森林之后,便有古怪,不肯亲近自己。 这个小书呆子读了不少书,该是认出来她携带的东西不对劲儿了…… 这孩子也真能藏,一句话没说,转身把她就给卖了。 茗澜笑了笑,打量这些统一穿着白衣服的二十八龙仙。 华幽艳皱了皱眉头:“龙仙顾松涟的传人说了,那文书是他一人编造,与你无关,是否属实,4278号。” “我叫茗澜。” 她依旧不理。 说到这里,华幽艳那张妩媚的脸上总算有了些不悦的表情。 茗澜大着胆子往那些悬于半空之上的龙仙脸上看,他们长得实在是,太眼熟了…… 龙仙顾松涟的继承人小顾松涟,龙仙华幽艳的继承人小华幽艳…… 他们难道不该是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吗? 父母子女也没有这么像的说话。 茗澜感觉到有些恶心,现在面前的这个华幽艳,和自己在金龙仙岭遇到的华幽艳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年纪不一样而已。 小顾松涟,和面前这个顾松涟就更是了。 莫要说眉眼,就是五官脸型都极度相似,就是年纪和气质不太相同。 要说一个人特别像自己父母就罢了,可偏偏龙仙所谓的儿女,都像极了他们。 茗澜使劲儿睁开眼睛,对面拿耀眼的白色光芒灼得她睁不开,可是的的确确,她面前有着“白芊芊”,“华幽艳”,“火飞扬”,“顾松涟”,“柳丞兮”,“黄素年”…… 哈哈哈…… 茗澜丧心病狂的笑起来,被四周宫殿上面伸出来的黑色荆棘给牢牢捆住。 茗澜有些兴奋,她知道龙仙是一群怎么样的怪物了…… 怪不得,他们那么看重血脉,那么看重血脉…… 天狼星位置的白芊芊探出一个小脑袋:“4278,你身上的绿幽超标了知道吗?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茗澜想要做什么,当然不会告诉她了,她想要他们全部都死掉。 华幽艳冷笑一声:“哼,你就算是不说,我们也有办法知道。” 那黑色荆棘越收越紧,上面细密的小刺刺到了茗澜的血肉里,粘稠的鲜血撒了出来。 白芊芊从上空漂浮而来,小鹿一般的清纯眼睛忽的放大,瞳仁全部变成了了可怖的白色。 茗澜被困住,四肢传来钻心的疼痛,那痛感向着心脏的位置流动而去,白芊芊在窃取,偷窥她的记忆。 良久,白芊芊回到了自己的星宿位置上,她的声音甜美如初。 第两百一十八章 审判 “各位,她想要弑神,翻天覆地,八荒覆灭。” 四下,万籁俱寂,顾松涟才总算是开口了:“别再再查了,给她一个记忆重塑,总督要是想要‘陨灭’她,可能行不通。” 黄素年终于冷不丁开口:“哼哼,缔造者拢共就三个,她再死就陨灭了两个,只剩下一个了……看好你唯一的圣传。” 顾松涟叹了一口气:“茗澜的魂灵不在龙域之内了,我们不能杀了她。且另外一个,也快不在了。” 忽的,龙仙一改严肃面孔,开始面面相觑。 白芊芊面色惊恐:“不可能,我们是四海八荒魂灵最高汇聚点……” 顾松涟叹息:“真的,她不在龙域以内,杀了她,我们会有天谴。” 忽的,外面电闪雷鸣,大殿之内挂起一阵飓风,华幽艳周身气流涌动:“我们就是最大的天谴!离经叛道?就算是缔造者,也要死亡……” 她的眼睛泛起红光,看上去极其吓人,就这么一下,人间的山谷已经泛起了流火。 顾松涟轻轻叹息,对茗澜幽幽说道:“你打不过我们的,我们是半神不无道理。且五千年来的传承,不是你一朝一夕可以破坏的。我们在人间没有抓到你,是因为你血脉特殊,并不是我们余力不足。” 他挥了挥自己的手指,茗澜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杀意已经起了。 空气中一根幻空的紫色羽毛向她飘摇而来,就在触及身体的一瞬间,茗澜感到周身有一道极其强劲的气息在游走。 她的修为,不过在弹指之间就回来了。 茗澜身上的伤口在飞速愈合,那纯黑的荆棘已经关不住她了。 顾松涟苦口佛心说道:“你是妖族中最强的,但是与我们真正的半神相比,还是不行,素年是我们之中的文曲星,武力最差,你可以试着挑战他。” 四周层叠云雾翻涌而来,在中间构建成为了一个擂台,。 素年飘摇而来,茗澜看着他那张呆板的脸,不由得气上心头——就是他那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把自己告了的。 茗澜深吸了一口气,变换出巨蟒之相,其他二十七龙仙归位,化作渺远星辰。 茗澜打了几下,才发现压根碰不到黄素年,黄素年也只是躲闪。 脸上,一派鄙夷不屑之情。 忽的,他抬了下手,茗澜只觉得呼吸凝滞,全身静脉堵塞了,胸口郁结。 她动弹不得,而后朝擂台之外重重摔去,经脉具断,七窍流血,茗澜大口喘着气,绝对的力量压制着她。 干净洁白的玉石板上是粘稠滚烫的血液。 他是最弱的…… 不过抬了一下手而已。 顾松涟闭上眼睛,知道转机不大:“42……茗澜,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抓你,是因为你血脉魂灵特殊,不是因为我们抓不到。收了你要毁灭龙域的心思,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说的这样明白了。 可龙仙白芊芊依旧像是幽灵一般飘到浑身是血的茗澜面前,继续剽窃她的想法:“恐惧程度增加……但是敌视程度也增加了。” 华幽艳笑了笑:“这最后的机会你也没能抓住,就怪不得我们了,龙域的规矩,妖怪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前,需尽得真知。” 顾松涟拦着华幽艳,似乎有些不忍心,但是华幽艳的位置比他要高,他阻拦不得,只能悻悻松开手。 火飞扬在负责星辰验算,暂时没管这事儿如何处置。 他对着古卷活图腾呆呆看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能看到的龙炎醒图里,圣传那一脉的星象位置偏离了。 他刚刚想要出生提醒,可总督华幽艳对他大声吼道:“快点儿,给她开地域之门。” 火飞扬憋了一肚子气,可是他是半神,得忍着。 他打开地域之门。 茗澜周围的云层浮动着,快速旋转起来,化作了深红边的黑云,像是火山边上的岩浆一般。 茗澜身下黑雾缭绕,她睁开眼睛,明明浑身尖锐的疼痛感都快淹湮灭了她,叫麻木,可痛楚又在那一刻被尽数放大了。 她自以为忍辱负重,能换来一线生机。 可是不过自取其辱,她是甚至都没有扛过最弱的龙仙一击…… 那种屈辱,无奈,绝望赐予的苦楚,不亚于身体上面的痛楚。 可是人生来要受折磨,她的折磨又多了一层—— 地域之门里,覆灭之景卷土而来。 妖界被毁灭了,地妖城已经完全化作了灰烬,曾经为茗澜南征北战的妖怪,通通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他们被流火灼烧,跌入翻涌的火海之中,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绯云漫天,天际时不时几颗拽着金尾的流星砸到地面之上,方圆十里化为灰烬,到处都是被烧焦的尸体,龙仙降下天灾,不需要费一兵一卒。 新妖界,被毁干净了。 “谁?允许你揣测神的旨意?这就是下场!” 那炼狱一般的场景消失了,茗澜胸口剧烈起伏,眼泪鼻涕流作一。 面前华幽艳厉声喝道,怒发冲冠。 白芊芊依旧可爱的声音回荡在茗澜耳边,好似噩梦一般:“你们阻止了七星连珠真气蔓延,已经是违规了,那流火是对于下界的警告,可是4278,你依旧不依不饶的……那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的。 另外,我看到你的记忆里,曾经有人告诉过你百年屠杀是在九年以后,其实不是的哦,我们之所以离开龙域那么久,这段时间,就是在进行百年屠杀。” 茗澜浑身瘫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龙仙,什么都知道…… 但是那有怎样?只要她没没死,让她抓到一点儿机会,她都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顾松涟不忍心去看茗澜了,他算是和她有些交情的。 茗澜看着那居高临下的二十八个人,笑得无法自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可惜,她糊了一嗓子的血,只能在喉咙里模糊发出些声音,听着哀怨可怜。半神们露出了几乎是厌恶的表情。 第两百二十章 厮杀 茗澜点了点头,她总感觉凌北野很不一样,很沉静。 虽然还是那副年轻的皮囊,但是凌北野好似知道了比她更多的不为人知事情,收敛了东齐王的傲气和张狂和作为一个毛头小子的稚嫩。 凌北野幽幽开口:“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曾经一起闯了一个弥天大祸,那是有史以来最错误的决定,以至于我和你生生世世都要轮回。茗澜……只有亲手了结了错误,我们才有明天。 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你想要毁天灭地也好,天翻地覆也好,不用告诉我为什么,去做就好,这是你的宿命,不用告诉我为什么,我来守护你,这也是我的宿命。” 这是他们的宿命。 东齐王当年班师回朝,本不必经过那村寨,但还是策马长驱直入,一往无前,明明那时候茗澜不会在晚饭之前下学堂,可是那天先生偏偏早放了一刻钟,于是他们合情合理的相遇了。 花梨珑,柳恨雪…… 凌北野遇到了太多绝色的红颜,或许温柔,或许娇蛮,但是只要与命定之人遇上,惊鸿一瞥,便胜却人间无数。 陆晏也好,凌容君也好…… 她遇到的,或许是机关算尽,或许是天真无邪,但是心中始终只有那个意气风发的东齐王。 情缘,命运,每一样都似乎在尝试着拆散他们,可是生死攸关之时,眼前仅只有一人罢了。 茗澜莞尔,要是没被那颗子弹射杀,她这辈子也遇不到这个人—— 她命中注定的夫君,命中注定的对手,命中注定的伙伴。 耳耳旁凌北野说话的语气很缓,很慢,温柔极了,茗澜像是在睡梦之中,被下凡的窥梦天神,轻吻了耳畔。 “你背我起来。” 茗澜模糊开口,她嗓子里全是凝重的血腥味道,可是语气却很坚定。 凌北野小心翼翼背起茗澜,这是他一碰就会碎来的珍宝,他要好好侯着,没有人能夺走…… 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都要一起奔赴。 算是良辰美景,日月山河。 …… 祈灵大殿之门徐徐打开,方圆百里,以金龙仙岭为中心,一切草木都脱离于实镜之中。 苍郁的树林变为了被风沙掩盖的荒芜,大地之上,具是焦土,其间寸草不生,各色气息混杂在一起。 顾松涟看着眼前的泛着白光的漩涡之门,有些后怕。 他从来没想过,看到自己所谓的父亲的时候,自己会这么毛骨悚然。 他犯错误,被黑袍使抓走,还文书造假,可是顷刻之间,便被释放了。 大约是因为,他的父亲是龙仙。 从小时候开始,顾松涟便觉得,自己长得像父亲是一种福报,但是今日在看到自己父亲,看到黄素年的父亲,他只觉得害怕。 好像……… 自己和父亲好像,像到像同一个人的地步…… 且父亲脸上,今日总是带着偏偏愁容。他继承龙仙,父亲不该开心吗? 结界被打开的一瞬间,他周围的宫殿消失了,苍郁的树木和美丽的秘境都消失了,一切都一切化为乌有,他置身于一片馄饨之中。 祈灵大典最后一换,祈灵山开山了。 顾松涟忐忑不安的进去了。 父亲告诉他,一共有六个弟子进入这次试炼,里面一共有六道漩涡之门,找到了便马上出来。这扇门便会关闭。 按照出来的顺序排名次,决定他们这一代在龙仙之中的排名。 漩涡门打开的时间极其有限,找到的时候也不一定是开着的。 顾松涟在里面走了三天三夜,找到了四扇漩涡之门,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关着的,他偏偏等了许久,都没有开,便只好去找下一扇…… 祈灵山开山,里面极其荒芜,寸草不生,他的修为得到了极大的限制,完全无法遁地或者是飞天,灵力也很有限,他总觉得很不对劲…… 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对劲。 自小顾松涟的记忆便很好。七天七夜下来,他的修为在一点一点的消耗,能维持不吃不喝的状态,但没办法抵御寒冷和酷热。 混沌之中,他察觉出了些许端倪。 该是六扇门的,可…… 终于,他找到了,那不该出现的第七扇门…… 顾松涟记得自己的父亲明明告诉过自己,那门的位置是不会变的,只是有时候不会开放而已。可是为什么他找到了第七扇? 他的记忆很好,不可能把一扇记成同样的两扇……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第七扇…… 来到祈灵山前,天蒙蒙亮的时候,谪仙一般父亲看空谷美景去了,只对他说,无论如何,见到门开了,都要拼死出去。 拼死?为什么要拼死? 顾松涟不明白,他也不想要拼死,大不了就得一个龙仙前六之中末端的角色算了。 可是,父亲的眼神那般深沉,那般苦痛。 为什么,顾松涟不明白。 他有些失神,一个踉跄,摔了一个大跟斗,那件素净的白衣总算是脏了。自己有多久没摔过跤,在泥淤里面躺下过了? 顾松涟不知道,他爬起来,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个凡罢人了,半神哪里会脏,会摔跤啊? 他才觉得自己是个凡人,立刻认为这个想法很荒谬,他是龙仙的孩子,怎么会是凡人? 顾松涟忽的看到不远处白光亮起,那是漩涡之门打开了。 他慌张走过去,可是却发现有两人正打了个不可开交。 由于这地方极其压制真气气场,修为派不上大用场,且这么多天消耗,大家都只能能勉强维持不吃不喝的状态,打斗也没了神仙的气度,只能肉搏。 所以两人打斗,远远看着,极其不雅观。 顾松涟再上前一看,是极其眼熟的两个人。 两人……都是,都是黄素年? 只见,老一些的黄素年,把一把刀插到了另外一个黄素年胸口之中,而后快速从漩涡之门遁逃了…… 那不是黄素年的父亲吗? 父亲杀了儿子,从漩涡之门逃跑了? 顾松涟上前,只看到黄素年浑身抽搐,七窍流血,便死去了…… 黄素年嘴里念着,二十八。 第两百二十一章 失控 什么二十八? 为什么,不是进来的只有新一代的六个龙仙吗? 顾松涟感觉到很绝望,他想不通。最为诡异的是,黄素年死去后,他的血肉化作一阵血雾,附着到了顾松涟的身体上。 他感到自己精神瞬间清爽了不少。 之后几天,顾松涟看到厮杀在一起的华幽艳和火飞扬,准确的来说,是老些的华幽艳,在吊打小些的火飞扬和华幽艳,他打死这对苦命鸳鸯之后,便跑走了。 还有其他不出现的内室弟子…… 为什么,不是说,进入结界的,只有前六名吗? 顾松涟看到越来越多扭曲残酷的事情。 人们,或许是同僚,或许是父子母女,在厮杀,只为了从暂时开启的漩涡之门中出去。 离门越近,厮杀越多,在等待门开的那瞬间,便会大打出手…… 顾松涟觉得可怕,他跑的远远了,想起来,自己父亲,在一个晚上,扶着那清幽的古琴,郁郁看向远方,萤火在幽深的森林里面飞舞。 父亲说,龙仙,只有二十八个啊…… 只有二十八…… 只有二十八个! 所以,不是六个人和六道门,而是二十八道漩涡之门,和五十六个人在这个斗兽场里面角逐…… 在竞争的压根不是二十八个内室弟子,而是上一任的龙仙和即将代替他们的下一代。 被蒙蔽的下一代龙仙…… 和想要守护自己地位的上一代龙仙…… 他是龙仙顾松涟的更年轻态替身,不是他的儿子! 顾松涟喘了口气,在漠野之中越跑越远,终于,迎面撞上了自己父亲—— 那个看不出岁月痕迹,但是的确要成熟稳重的顾松涟。那个他所谓的父亲,此刻也是衣衫褴褛,极其狼狈,谪仙一般都气度,埋在了土里。 他不想听,可是所谓的父亲,还是开口了:“顾松涟,猜猜我是第几代上来的龙仙?是上一代,还是更久远一代?” 顾松涟摇了摇头,对面自己的“父亲”继续说道:“我其实只活了一百年,上一个龙仙顾松涟想要杀死我,甚至连伪装成我的父亲都懒得,我在祈灵秘境里一一刀捅死了他,获得了百年的荣耀与力量。 龙仙之所以超脱物外,建立了龙域这样一个独立的世界体系,就是因为我们早就满手泥淤鲜血了。知道吗,你是我的一部分。 你或者我死了,活着的那个,会获得死去那个的所有修为,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的血脉没有任何区别,血脉传承可以达到完全程度。你是我的“种子”…… 这届总督华幽艳之所以如此强势,就是她的前一任,在“种子”之中混入了其他男人的血。种子血脉混得好,可能会让下一任变得极为成功。所以华幽艳才能在前几天,修为如此限制的情况下,杀死自己的“种子”和火飞扬的种子。 但是大多数时候,血脉混合,结果都是负面。我觉得这件事很无聊,因为龙仙不繁衍,不结缘,血脉混不混和,我能不能让种子更强,好在他死的那天吞噬有他,变得更强,压根无所谓。 可是我在凡间遇到了一个女子……我在我的“种子”里——也就是你,混入了她的血脉,不出于理性,而是我想要这么做—— 所以,你是所有人中,最不像你的前一代的。种子的死亡,才会让自己更强。可是龙仙不想死亡,又想变强,便得和种子世世代代争抢下去。 我从祈灵秘境出去的时候,也分不清,到底身边的同僚龙仙,是上一代老妖怪,还是之前朝暮相处的宗派弟子……算了,我老了,也累了……。” 父亲依旧很年轻,只是看着疲惫不堪。 顾松涟想了想,的确如此,他和自己“父亲”的外貌好歹可以区分,其他人就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了。 但是听到自己的多年师兄弟被叫做“种子”,他还是很难过,不习惯。 苍老的声音传来:“或许,你真不是我的种子,而是我和修华的儿子罢,呵呵,儿子,很有意思的称呼……活下去,一定活下去……” 顾松涟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那个养了自己十七年的人自刎了,血雾缠到了他身上。 他回望一眼,背后五十多米的地方,漩涡之门亮起白光,山坡尽头柳丞兮走来了,带着笑,淡淡的。 只是,是上一代的柳丞兮,还是和他同窗的那个? 他已经不清了。 这个时候只剩下十道门了。 顾松涟亲手杀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柳丞兮,因为得到了上一代血脉的原因,他没有修为也变得更强了。 只是,那个柳丞兮,是谁? 顾松涟不知道,他分不清了,快要疯了…… 忽的,面前土地耸动了,里面蹦出了一个肉乎乎,虎头虎脑的孩子,和几乎矮矮胖胖的一个小老头…… 顾松涟已经疯了…… 杀,杀…… 杀! 他举起剑,往身前重重砍去。 圆昌看着眼前这个癫狂乞丐装的男人,把容君慌张护在身后,他不知道,其实面前的人没有疯,只是知道了真相而已。 “啊啊啊啊,我告诉你,我可是妖神钦点的黑客,我可厉害了,小心我卡你bug!” 圆昌被眼前这个看着已经癫狂的男人吓到了,只好把茗澜和他胡说八道的东西搬出来吓人。 这个男人披头散发的,长得很像之前在玄天东临鼎鼎有名的乐师顾松涟,眉眼都十分相似,只不过眼前这一个要年轻许多。 且人家乐师顾松涟还是玄天东齐王的师傅,绝对不可能露出这么吓人和失控的表情。 容君有些害怕,眉毛皱在一起,但还是捏着小拳头,挡在圆昌面前,他才不要认输。 圆昌吓坏了,一把把人给拉到自己背后。 他拿出自己调试龙域这个地方的法器,在手中慌乱的擦拭。这个东西能通过改变绿幽的数量和位置,改变整个龙域的体系,他花了一年研究出来这个法器。 他得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怎么才能出去。 第两百二十二章 营救 奈何写做的笔记实在是太过潦草了,原昌一时半会儿的,居然看不懂自己在法器上面写了什么。 他慌张带着容君遁地,身后更加年轻的疯魔版顾松涟穷追不舍。 原昌简直欲哭无泪了,他还得一手夹着容君。 土地之上时不时有佩剑穿过地面,横在眼前,有时差点在地洞之中将他的头颅贯穿了。 容君在耳边嘟囔着什么,圆昌一概都听不清楚,他胡乱播着手上的法器。 下一刻,荒漠一般的漠野,短暂的变为了之前幽森苍郁的仙境,圆昌眼前出现了恢宏巍峨的天女宫,可是转瞬之间,面前景象又恢复了荒漠原状。 他看到天空之中,出现了二十八个漩涡之门,其中六个,颜色偏黯淡些,那泛着白光的漩涡之门在天上旋转。下一刻,如同流星一般坠落在地上。 圆昌短暂的一瞬间,觉得自己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宰,他似乎靠着手上那黑黝黝有关绿幽的法器,能够极其清楚的感受到眼前世界的运行规则。 欸…… 容君呢,圆昌低头一看,容君在地上泪水汪汪的看着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正是自己的。可是自己的魂灵,拿着法器,正漂浮在空中。 容君看到圆昌死了,原身七窍流血,可是还有一团混乱的魂灵飘在空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几十个人,从漩涡之门的入口,再次被吸了回来,包括逃脱出去的那些龙仙。 圆昌只觉得十分惊奇,他似乎成为了这个领域的主宰着。 且那门在天空环绕着,最终化为了唯一的一扇,散出极度纯净的,带着银芒的圣光。 圆昌察觉到东南面有人正在破开结界,那是…… 是妖神殿下茗澜! 圆昌再仔细感应了一下,欸,还有东齐王凌北野…… 只不过这也是更年轻的东齐王,圆昌想着,龙域这地方要是有返老还童的好处,那他便这辈子都待在这个地方算了。 他感受到茗澜负伤很重,可是在到了祈灵山结界内部的时候,伤口全部都恢复了过来,但是修为被耗损为零。 ”臭老头!说,规则是什么?” 圆昌正发着呆,发现有人正在喊自己,那个人正是年纪变轻了,但是脾气一点儿都没有变的凌北野。想起来自己和陆晏在天香看凌北野脸色过活的那几年,圆昌就有些不寒而栗。 但是东齐王如何能看到自己? 圆昌已经不是人的形态了,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体,他调转视角,拿了第三人人称。 看到了祈灵山结界中间,一个百来米宽,人状的一团雾气,矮矮胖胖,鼻子五官全都有。 ……他真变成一团雾气了。 圆昌清了清嗓子:“欸……那什么,龙域的绿幽被我无限扩大,数量定位都被更改了,所以结界法阵的规则改了。你们可别让我修回来啊,修不回来!二十八扇门现在只有一扇了,并且只有最后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唯一的漩涡之门才会开启……” 圆昌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用嘴巴说话了,说完才觉得不对劲。 几乎在祈灵结界中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 圆昌再次调转了自己的视角,每个人,甚至许多对儿长的一模一样的,都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圆昌现在相当于是结界神,他说规则的时候,苍老的声线在半空之中回荡,每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刚才一阵慌乱,圆昌也不知道自己那绿幽法器已经被调转成为什么样子了,他暂时修改不了现在的结界以及漩涡之门的规则。 圆昌还发现一个问题,容君和凌北野的气息,和其他人的实在太不一样了。 他现在在飞快了解自己接受到的结界操作规则,要赶快知道怎么单独给茗澜传递信息才行…… 没有脚,手,嘴,只能靠意念生存,这种感觉,圆昌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好是坏。 …… 茗澜身体终于恢复,她看着头顶巨大的圆昌,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不安起来。 可是一转头,看到与自己一同狂奔的凌北野,便安心了许多。 他们第一次,不作为蜜里调油的夫妻,不作为刀剑相向的对手,不作为逢场作戏的看客,没有风花雪月,尔虞我诈,仅仅是作为并肩而行爱人。 这感觉不错。 沙丘之上,容君懵懂的蹲在地上,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面前面无表情的一个上任龙仙等不及要吞噬这孩子的身体了,缓缓着靠近。 “容君!” 茗澜在远处看到只心急如焚,可是偏偏没有一点儿办法。 她没办法腾云驾雾,只能靠着蛇足滑行,来不及了,那刀已经到了她孩子的嗓子眼上…… 忽的,凌北野从后方置出逐日,用被压制到极限的修为操控那佩剑和那龙仙打斗,可是片刻坠日堪堪脱了手。 修为被限制得太狠了…… 他几个翻身便冲上前,孩子护在身后,刚一拳打在那龙仙脸上,可是下一刻,却被那龙仙整个击飞了出去。 不…… 不对,他明明被狠狠的打中了,可是却一点儿都不疼…… 茗澜看到凌北野像气球一般,半悬浮在空中,而后幽幽落到了地上。 还来不及想缘由,茗澜向着前方看去,那龙仙的佩剑已经到了容君的脖子上面,不,不要…… 茗澜在心中嘶吼着,容君也撂起拳头打了那图谋不轨的龙仙,可是下一刻,小容君的拳头居然径直穿透了那龙仙的身体。 那龙仙的佩剑却没有捅穿容君,在剑顶触及到容君身体的时候,容君也像个轻飘飘的气球一般被击飞得远远的。 这…… 好在是有惊无险。 茗澜比起想要知道为什么,更愿意杀死想要伤害自己夫君和孩子的仇敌,她没有一点儿犹豫。 此刻没有武器,可是她有野兽嗜血的本能。茗澜毫不犹豫朝着那人脖颈处一口咬了下去,沾了满嘴粘稠滚烫的鲜血。 献血溅得她满脸都是。 凌北野皱了下眉头,把自己儿子的眼睛给挡上了,他没能保护好她,且从未察觉她早在暗夜中摸爬滚打,苟延残喘经年。 第两百二十六章 终恶 但是,都快要结束了…… 茗澜快要想起来一切了,她小半辈子浑浑噩噩,却在最后一刻,看轻了全部的真相。 她对顾松涟哽咽开说到:“对不起了,先生,我闯了祸,最后还是要杀了你才算是结束……” 顾松涟摇了摇头,轻轻开口:“想起来了?哈哈,无妨……也的确只有我们二十八个人死了,这一切才会结束,就此了解。” 他顿了顿,也就那瞬间,茗澜溃不成军。 她看了看笑意依旧温存的凌北野,他的轮廓锋利如初,带着点懒散的不羁。 凌北野沉得住气,可是容君沉不住气,他哭着向茗澜求一个拥抱,可是茗澜再也抱不了他了…… 凌北野的发丝,被纷扰的风吹乱,他的心境也如此。 他只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爱你。” 永远都爱你。 顾松涟不忍心再看了,他捡起地上一把剑,挥动了,刺穿了自己脖颈,把小些的孩子护在怀里。 他只觉得,这辈子大概最愧疚的事,就是没能照顾好修华和他的孩子。但一切都一切,都结束了。 他也不忍心再看另外一对儿鸳鸯的离别。 顾松涟一死,一切就都结束了。 茗澜亲眼看着最爱的男人和儿子死去。那一瞬间,凌北野和容君的身体化为了一片血雾,消散而去。 所有人都化作血雾,被风吹散了。 那漩涡之门,总算是亮了。 茗澜站在原地,沙尘焦躁的气息游走在鼻息间,这辈子所有留恋的,爱惜的,和自己有纠葛的人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化作了沙尘,不知道飘向哪里。 她站在沙丘之上,晚风肆虐的吹乱她那一头墨发,月下的影子清瘦寂寥,天地之间,她是彻彻底底孑然一身了。 茗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所有的祸乱,全是自己闯的。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特别是她爱的,都从眼前消失了的时候,她清楚看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圆昌那个暂时的结界神,也在顾松涟死的时候消失了。 天地间一片虚无。 茗澜没有哭,她已经哭不出来的,只是心上好似千疮百孔了,麻木,泛着点点的酸涩。 可是还没有结束,她知道。 天际星云翻涌,流光潋滟,一只猛虎化作万千星辰,从云天之上席卷而来。 耳旁是狂浪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蠢货,还有老子!” 那正是力权殇,他从九霄云外跳了下来,现在看着浑身是血的茗澜,有些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意思。 茗澜杀死的人,全都化作血雾,且茗澜亲近的人,全都消失了。没人帮她。 茗澜被力权殇百米开外的怒吼震得浑身发麻,七窍流血,她腿一软,跪在地上。她现在是半点修为也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妖神?不过如此,千算万算,算不过老子!新妖界,玄天人族,都是老子的!” 力权殇仰天狂笑。雷电在他身后发出狂躁吼声。 绿幽的结界新妖界可以破开,那么力权殇就可以找到圆昌那小胖子的术法,一起破开。 茗澜并不作答,只冷笑。就是这个男人,把有了身孕的花梨珑先奸后杀,才会让本想和平处理桃山事物的凌北野一怒之下,对桃山妖族赶尽杀绝,也才让陆晏因为血海深仇,变得八面玲珑,阴险狡诈。 所以,茗澜才会一步一步的爬上妖神的位置,发现龙仙的秘密,推翻他们五千年的统治,了结自己五千年前犯下的错误。 因果循环,是否真有善恶之分? 茗澜没有修为,断断打不过力权殇,她只冷笑:“呵呵!我是打不过你,可你打不过老子。” 力权殇抽搐的表情一拧,似乎有些惊恐,茗澜把“老子”那两个子,格外咬重了声音。 下一刻,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来,两只猛虎在山间搏斗,力权殇不过数个回合,就被打的屁股开花了,来人正是力度山。 力度山总算找到自己的逆子,拎着人的衣袖,准备撕开一个时空缝隙,把人带走。 他刚刚圆昌启动绿幽的时候,就已经被传过来了,由于力度山远在妖界外的耶斯把手把守,没被流火烧死。 只要在龙域的时候是不死身,自然可以回到人间。 力权殇,是他找了二三十年的逆子。 力度山转头看了看茗澜,知道这件事没有她了结不了,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殿下,老臣告退了……” 茗澜点了点头,而后极其极其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前方是什么,她都不知道,只是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 茗澜还记得,力度山在自己面前求情的那一次,许是为了自己孩子的罪过赎罪。 茗澜刚来到龙域的时候,对面关着的那个虎妖,估计就是他们的始祖神。 力度山压根就用不着对自己俯首称臣。他们一脉,是大概两千年前的沉渊时代的虎罗刹一族。 力度山帮他,不过是在帮自己儿子道歉。他比自己想得还要强不知道多少倍。 力度山可以给创下弥天大祸的儿子留后路,可是茗澜却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了。 一切都结束了。 茗澜托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星辰日月,山河故人,都只能是陈柯一梦而已。 那唯一的一扇漩涡之门,就是她的因果报应…… 她没得选,只能一往无前。 茗澜的身体腾空而起,就要飘到那扇门里去。 她就是五千年以前,龙仙缔造者之一——独孤莱渊。 茗澜曾经在无数个晚夜,无比痛恨创造这一切的人,可是到了最后,发现创造这一切的人,正是自己。 凌北野和她,便是五千年前玄天古国的始祖帝后,凌楚寒与独孤莱渊。 妖族凶恶,那时玄天人族并没有如此大的文明可以与之对抗,于是两人与韩浅结缘,作为三个缔造者,开创了有史以来,史无前例的强大组织龙仙。 茗澜就是从杀死顾松涟那一刻起,才彻底记起自己的身世的。她和凌北野,便是一切的元凶。 但是那是人族天灾人祸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