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本正经:呆萌小女佣》 第1章 错误的搭讪方式(1) “我、我紧张……”乌清清拉着他的衣袖,躲在一盘阿拉斯加帝王蟹后头抖得像只被电击的猫。 徐庭筠可比她潇洒得多,大大方方地站在自助餐台旁,慢条斯理地把所有龙舌兰酒里的樱桃一一挑出来丢进嘴里,随口指点:“有什么好紧张的呀,搭个讪而已,我一天马马虎虎也要搭两百多回。今天来的女的保准也全是高手,你随便找一个,照猫画虎学着就行了。” 乌清清微微探出头,瞄了场上一眼。徐庭筠所言果然不虚,衣香鬓影、悠扬乐声之下,果然到处都是对着各个年龄段男人温言软语的漂亮姑娘。个个身长腿直玲珑浮突,一张V字小脸配备韩式平眉,粉底刷白,假睫毛三寸长,鼻梁清透高耸,就连嗔怒浅笑都仿佛一个培训班出来的,要不是发型衣饰略有区别,简直可以一个连连看把全场女人消除个干干净净。 而他们身旁的男人,却显然都很吃这一套,莫不被哄得眉开眼笑、腰硬腿软,一张男儿脊梁,好似风中拂柳,花枝乱颤。 除了磨皮与PS齐飞的微博,乌清清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标准美人”,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唰唰唰”地满场乱瞟。而这些经过人工改造的混血嫩模,也果然很经得起打量,抛眼风、搭手臂,时不时还来个西子捧心,三百六十度全是戏,每个人都在朝进化为一个大写的美字方向不断努力。 站在盘丝洞里不过几分钟,清清已觉得自己的审美观被彻底血洗、重塑,终于和人民大众站在了同一标准线上,不由深感快慰,深感荣幸。 徐庭筠见惯市面,并不像她一样轻易就被糖衣炮弹击倒。他伸着长腿,半倚餐桌,把所有樱桃吃光之后才拨冗转身,闲闲瞟了眼全场,觉得也不过如此。他顺手扯过旁边张牙舞爪的阿拉斯加帝王蟹,用蟹钳敲了敲她的头:“别花痴了,学会了没?” 徐庭筠话一出口,清清眼里亮着的小灯泡霎时就被无情扑灭了,她颓然一口咬住蟹钳,摇头:“好难啊,学不会,我宁肯回去再背一遍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 “别说马克思主义了,就算你背******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也没用。” “……”,清清无言以对,举手,“教练,我想整容。” “底子太差。” “那……我抓紧时间重投一回胎?” “来不及了。”徐庭筠干脆利落否决掉她的提议,手撑着下巴略一沉思,直接伸手把她的领口向下拉了十公分,“你还是走不看脸路线吧。” 然而乌清清的不看脸路线也并不怎么成功,衣领在光滑平坦的胸口微晃了一下,又缩回了肩部,毫不辜负她平常“胸不平何以平天下”的豪言壮志。 “徐!庭!筠!”清清双手迅速掩住胸口,恼羞成怒,“幼儿园老师没教你不能随便拉女生衣服吗?我要去拿钥匙划你跑车!” “没教。”徐庭筠一点不在意,随手从裤兜里掏出跑车钥匙抛了过去,“钥匙借你划。” 清清手握着钥匙,对既不要钱也不要脸的徐公子彻底无语了。 徐庭筠半倚着桌子好整以暇地叼着蟹钳:“晚会,我是按照约定带你来了。怎么搞定他,去,还是不去,可都是你的事,”他耸耸肩,“我是无所谓的。” 徐庭筠一甩手,清清立刻就慌了。 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胡乱找了一圈,着急忙慌地一把抓过了餐桌上的胡萝卜餐包,讨好地凑到他面前,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他,赔笑:“庭筠你别生气嘛,要不……要不,我先把这个塞到衣服里,假装一下好吗?” 徐庭筠瞟了眼,摇头,手指一指:“换那个大的。” 清清咬牙,忍辱负重地抓过了面包篮里最大的那个餐包,又低头看看自己一平千里的胸口,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一手拉开胸口…… “然哥哥!”忽然一个轻盈的身影扑了过来。 乌清清吓了一跳,手里握着的餐包下意识就往嘴里塞了过去。 然而那个身影并不是冲他们来的,擦肩而过,她扑向了清清背后的阴暗阳台中。 像一场绚烂的流星雨,点亮了一角夜色。 流星美人年纪很轻,有一张明媚秾艳的脸,额角光洁,长卷发染成微醺的酒红色,美丽又娇纵,手腕上戴着细碎别致的钻石手镯,行动间光华璀璨,流光万千,和她本人是再相宜不过了。那眉目间的明艳不可方物,足以把场上所有女人都比成蜡像馆里的失败作品。 “哇哦!”徐庭筠眼睛一亮,立刻用一声响亮的狼哨表达了自己对美女的最高赞美。 清清对他唐突美人的行为十分不屑,顺手又拿了个餐包,塞到他嘴里去了。 徐庭筠咬住餐包,目光却并未挪开,他望着阳台深处,眸光一暗,轻轻“啧”了一声。 乌清清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阳台的落地窗向外推开,外面没有开灯,影影绰绰间,只有淡淡的月白清光,与半壁清风。虽然不过尺寸之隔,却和室内的堂皇富丽仿佛两个世界。 而在那明灭光影中,赫然有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半倚着阳台的栏杆站着,遥遥地望着这边,光线太暗,看不清眉目,却有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清贵之气。 老天,居然有人站在她背后! 那她刚才的样子不是全被看到了,Z大的脸都被她丢光了!清清脚下一个趔趄,不是徐庭筠眼疾手快,在一旁伸手捞住她,她几乎就要栽到那个半米多高的翻糖蛋糕里去了。 流星美人却全然没注意到这边的困窘,她亲亲热热地晃着阴影里那人的手臂,脸庞半仰,模样天真娇憨:“然哥哥,宴会厅的人都好无聊,我都快没办法呼吸了,你不在我身边我要撑不下去了。然哥哥,拜托你,陪我交际半小时好不好?保证半小时一秒钟都不多!求你了,这周末我发誓练满三小时小提琴,说话算数,要是耍赖我就是小狗!” 清白月色里,那个黑影仿佛是微微蹙了蹙眉,但最终还是没有抵过美人的撒娇,长步微举,迈过了那道看不见的寂静之线。 第2章 错误的搭讪方式(2) 彼时月色正好,美人如玉,柏林爱乐团弦管低奏,是再好不过的夏梦之夜,然而,这一切,都不及他一个垂目。 黑与白的沉静光线中,世间万物都失去颜色,只有那一束淡淡的目光。 月白风清,远处松涛阵阵。 光影贴着他清峻的轮廓临摹,长眉深目,挺鼻薄唇,比希腊雕塑更冷淡更骄傲的面容,一点点还原那神祇般的清冷与漠然。 满场欢言笑语,刹时一静。 在他面前,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亵渎。 然而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身侧。 完了,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听到她和徐庭筠的全部对话了! 清清苦着脸要哭,又不敢哭,只好讪讪地低头轻轻拍了拍胡萝卜餐包,自我辩解地低语:“呃,还是不要了,面包很好吃,我们要爱护它,正当使用它。” 走过她身旁的挺拔身影一顿。 “然哥哥?”美人讶异。 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眼前,优雅地从面包篮里拿起了一个餐包,若有所思地捏了捏:“面包弹性很好。” “弹性很好?”然哥哥怎么会在意餐包弹性好不好这种事?美人看了看半空的餐篮,迟疑地也拿起了一个,尝试着捏了捏,仍然一头雾水,随手撕了一小片面包尝了尝,又很快皱着眉头吐了出来。 嗷呜!乌清清掩住绯红的双脸要哭了。 两人刚走过去,徐庭筠就拍桌大笑:“哈哈哈没想到你和叶然初次见面这么经典!赶快,趁热打铁!”他一手抓着清清的手把剩下的餐包全搡到她嘴里,催着她快去。 她被他催得头脑一片空白,鼓着脸颊慌忙把餐包往下咽,踉跄着向前急追了两步又顿住,小脸通红地扭头,对着自己的喉咙咿咿呀呀比手画脚。 徐庭筠扶额,随手抓过一杯龙舌兰,往她嘴里一灌,帮助她把堵在喉咙口的面包冲了下去。 “咳咳!”乌清清本来就不怎么会喝酒,又被他的大力神掌狠狠拍了几下后背,登时就泪光莹莹起来,她觉得在“这么经典的初次见面”后,她最好还是躲到地缝里去默哀三十分钟比较好。 “庭、庭筠,”她一边咳嗽一边悄悄向后缩,打起退堂鼓来了,“餐包不能用了,不如我们下次准备充分再来?” 徐庭筠干脆利落一摆手:“放心啦,不是人人都像小爷我这么英俊潇洒有钱有貌有品位的。你也看到了,姓叶那小子这么阴阳怪气的,说不定就偏好你这种……”徐庭筠用手比划了一下,顿了顿,“类型独特的。” 你才类型独特呢!你全家都类型独特! 徐庭筠对她的情绪视而不见,光顾着骚包地对着反光的酒杯理头发拉领结:“别担心啦,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哥哥我给你在后头盯着呢。慈善晚会门票五十万一张,你要再不去,这钱可真就白花了。” “五十万?!”果然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来得震撼,穷人家小孩乌清清立刻放弃矫情,站直、迈步。 “那边!”徐庭筠一勾她礼服后领口,拉着她换了个方向,又塞了杯龙舌兰到她手里:“要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先把酒泼他身上。” 把酒泼他身上?乌清清对脑子里住着一整个银河系九流言情编剧的徐庭筠绝望了,她叹了口气,紧张地看着满是绅士淑女的大厅。 叶然并没有站在大厅中心,然而,所有的目光却都如看不见的丝线一般,准确又粘腻地缠在了他的身上。 他穿得也不过分出挑,甚至有些简洁,银灰的三件套西装外毫无装饰,举止克制冷淡,只微微低着头,静静听着对面女人说话,连微笑都欠奉。 可是如果你真得见过他,就绝对无法忘记他的风姿——那犹如银色月光铸就的风仪,淡漠的骄傲,清冷的俯就。 叶然,是像云端神祇一样的人。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莫名就静了下来。 握紧了手中冰凉的玻璃杯,乌清清浅浅地吸了口气,向前迈步。 走向他。 走向他们纠缠数十年的命运。 走向那一个不知是否该反悔的未来。 *** 跟在叶然身后已经绕场三周的乌清清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流星美人刚才在阳台上对着叶然撒娇时娇憨明媚,一派天真气象,现在手持红酒杯面对着各方宾客却十分老练,她挽着他的手臂,微笑着和宾客寒暄,三言两语就照顾好了各方情绪,显见的类似场景对她而言不过是家常宴客,没人比她更明白一个合格的宴会女主人该如何举止了。 两人优雅地履行着社交职责,清清一时之间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想旁边两位睫毛三寸长的美女比她还幽怨:“搞什么啊,不是说叶然没女朋友嘛,旁边那小丫头谁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搞定一土老帽,说服他来参加这个慈善晚会,现在居然连和叶然搭句话的机会都找不到!” “可不是嘛,叶然一年里大概也就出席这么一次社交活动,这次搭不上话,下次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穿着金色短礼服的那位恨恨地望着场上的两人,又瞟了眼站在旁边的清清:“喂,你也是为了叶然来的?” 清清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我有个朋友生病了。” “呵,”那位笑了一声,“我就说嘛,你这样的……”她毫不掩饰地把清清从头到脚扫了眼,“也不大可能是为了其它理由来。” 被徐庭筠提前羞辱过的乌清清心理素质十分强大,不但不动怒反而兴致满满的凑上去八卦:“为什么你们对叶然那么感兴趣啊?叶然虽然长的好看又是医生,但其它人也不错啊,比如……”她想了想,发现场上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只好咬牙吐出了一个名字,“徐庭筠。” 金色短礼服不屑地挥了挥手:“医生?叶然可不是普通的医生,和仁听过吧?我们省最好的私立医院,就是去年叶然从牛津博士毕业后回来创立的。” “更重要的是,叶然可是叶信正的儿子啊!你不会连叶信正是谁都不知道吧?”另一位讪笑着望着她。 第3章 错误的搭讪方式(3) 叶信正这个名字实在太如雷贯耳,即使是清清,也曾听说过这位商场枭雄的一些风光事迹。 据坊间流传,世上没有叶氏集团不曾涉足的行业,也没有叶氏集团不曾涉足的版图。这当然是过于夸张的说法,可叶氏集团资金雄厚、财大气粗,是H市所有人的共识。更难能可贵的是,叶家奉行大隐隐于市,除了董事长叶信正为了集团发展偶尔出席媒体活动外,叶家其它人鲜少公开露面。 金色短礼服显然再一次地被叶氏的光环激发出了斗志,一咬牙:“看在钱的份上,姐姐今天就豁出去了!” 语音未落,她已经冲了出去,娉娉袅袅地挤进了叶然和一对中年夫妇之间。 流星美人还没开口,她早已手扶着额头,娇娇弱弱地半靠在了叶然身上:“叶医生,我好难受呀,头有点晕,心脏也不太舒服,你能帮我看一看吗?”说着她还伸手去拉他的手,“不信你摸一摸,我心跳的好快。” 流星美人和中年夫妇没见过这么直接低端的示好,一时都呆住了。叶然却宠辱不惊,他不落痕迹地避开了金色短礼服:“小姐,室内空气不太流通,我建议你不如离场,自然能缓解心悸问题。” 金色短礼服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叶然居然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要把她赶出去,她索性再博了一把:“那、那叶医生,你能不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下周好去医院挂你的号,仔细检查一下。” 叶然也不说话,仿佛讥诮般略扬了扬薄唇,手一招,立马有助手上前接手,热情而专业地细细询问金色短礼服姓名、年龄、症状,并立刻着手联系医院挂号台,安排资深医生准备半小时后就为她看诊,把假借看病实为勾搭的金色短礼服问得张口结舌。 就这么着,清清大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金色短礼服就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妈的!”她气急败坏地抢过同伴手里的酒杯,一口喝干,转头怒视着清清:“你刚才说的那什么徐庭筠,在哪呢?” “……”,清清被金色短礼服强悍的执行力震撼了,“额,他在……” 徐庭筠倒没有劳烦清清花大力气去找他,因为他已经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 然而清清伸出去的手指还没有指到他身上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对着面前的流星美人魅惑狂狷地一笑,微微鞠躬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流星美人礼貌地回以微笑,下意识地要去挽叶然的手,准备以“不好意思,我已经有舞伴了”为借口婉拒时,徐庭筠已经一把抓过了人家细滑白嫩的小手,搂腰扭胯,并以一个浮夸的三百六十度回旋舞了出去。 流星美人显然没想到徐庭筠为人如此无耻,微微一怔,错失了拒绝的先机,只好任由他搂着满场乱飞。 美人在怀,徐庭筠立马舞男上身,顶着油光水滑的飞机头,脚下不停,不断把舞伴抛出再拉回,时不时还单手抬高示意对方多转几个圈,就差嘴里叼着玫瑰花,弯腰、定格、来个百乐门经典公主之吻了。 流星美人被他折腾得脸色发青,几度想抽出手来而不得,索性把这当成了舞艺秀,冷着脸回旋转身,抬颈扬手,正红色的裙摆流云般散开,宛如日光下怒放的蔷薇,有种惊人的明艳。 旁边的人不知就里,被他俩的舞姿惊艳,纷纷鼓起掌来。 徐庭筠得意得不行,还抽空对清清抛了个媚眼,示意她抓紧时机。不想流星美人怒气值已经积到满点,趁他分神,十二厘米的细高跟鞋毫不犹豫地就往他脚上招呼了过去。 徐庭筠如此讲义气,居然肯出卖色相和身体,清清倒不能再罔顾他的好意。她只好顶着金色短礼服古怪的眼神,结结巴巴地走上前和叶然打招呼:“叶、叶医生,您好……” 叶然冷静地看了看刚才和她站在一起的金色短礼服,挑起了眉:“怎么?你也病了?” “我?没有啊,是我的朋友病了。” 叶然又看了看金色短礼服。 “不、不,是我的另一位朋友。”清清连忙摆手。 “哦?”叶然冷笑,“你的朋友们,可真是多病啊。” 清清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的闭上了。 她欲哭无泪,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点子那么背的人,天下大概也就她一个了。 “还有什么事吗?”叶然显然是不愿再跟她纠缠,“没有的话,容我先走一步。” 语毕不等她答话,叶然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惨遭拒绝的清清在原地站了0。1秒,想到金色短礼服刚才大无畏的勇气,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那么轻易地就认输。她咬了咬牙,学着金色短礼服豪爽地一口气喝干了手中的龙舌兰,跟着叶然窜了出去。 直到她撞上那个陡然停下的挺拔背影。 叶然转身,蹙眉,冷冷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你要先用?” 啊?乌清清愣了一下,后退半步,这才发现面前的场景陌生又熟悉。 照着人上半身的明亮镜子,放着幽香百合的洗手台,大理石铺成的洁净地面,半挂在墙上的白瓷便……她误闯入了男士卫生间! 并、且、在、和、一、个、男、人、讨、论、谁、先、使、用、小、便、器、这、么、艰、深、的、问、题! 这个认知犹如火焰一样,“嗖”得一声把乌清清剩下的理智烧成了浆糊。 “嗯……是的,我要用。”她呆呆地望着雪白的鞍形瓷器,机械地回答,残存的礼貌却还不忘提醒她礼让他人,“你先用吧,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你用完再用。”为了表示诚意,她还刻意用力点了点头。 叶然看着大睁着的一双乌溜溜的杏仁眼睛,站在小便器前似乎打算旁观他用完全程,再自己用的少女,第一次觉得有点儿头疼。 好在乌清清打量了一番小便器后大概发觉自己用起来有点高难度,眼珠子四下一转,推开了右边的卫生间隔间门:“咦?我觉得我比较适合用这个。” 叶然无言以对。 他刚刚扭开洗手台上的水阀,一张秀丽清纯的小脸又从隔间里探出来了,她严肃地交代他:“我的酒杯还在洗手台上,麻烦你帮我看着,不要让别人偷走了。” 老天,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一丝不苟反锁好隔间门的乌清清傻兮兮地和雪白的马桶大眼瞪小眼了五分钟后,终于找回了失去的智商。 第4章 错误的搭讪方式(4) 呜呜,这下完了,别说叶然,徐庭筠大约也要觉得她是个白痴了。 乌清清掩着滚烫的脸颊羞愧地坐在马桶盖上,觉得自己深深地对不起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五十万元钱。不对,徐庭筠也要付一定责任,谁要他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要灌她酒啊,应该可以折现10%,或者15%? 正当她思索着这场灾难的主要事故人责任承担比时,卫生间里忽然热闹了起来,脚步声、水流声、隔间门开合声、风干机吹风声、男人们的寒暄声……可谓是声声入耳,声声惊悚。 清清吓得登时就站了起来,她像只小白鼠一样在局促的隔间内团团转了数秒,甚至绝望地掀起了马桶盖朝里看了看,却依然没有发现有效逃脱路线。 好在参与宴会的男人们都还保持着公共场合的基本教养,一个个乖乖地站在隔间外等候着,并没有人敲门催促。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万一她打开隔间门打算往外溜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朝里走的男人可怎么办?她脆弱的自尊心,今晚是再也没办法承担哪怕一点儿打击了。 不知道叶然还在不在外面,他能看在大家都是龙的传人的份上,救她于水火之中吗? 绝望的乌清清侧身贴着门缝竖起了耳朵,却并没有在一众喧嚣中听见那个犹如冰封的琴弦一样冷冽的声音。 嘤嘤嘤嘤嘤,电视剧里明明不是这么演的!酷炫狂拽的叶然同学不是应该大力一脚踹倒隔间门,再把刚刚脱下来的西服披她肩上,一手持烟一手宠溺地搂住她大步走出去,向全世界排队上厕所的人们冷笑——我宠的,怎么?有意见? 一边在心底悲鸣一边脑洞大开的乌清清不死心地又把眼睛凑了上去,妄图在深深浅浅的西服里找出那个莫名穿得特别挺拔好看的人。 咦?刚才那个不是……某个熟悉的背影一晃而过,清清连忙调转视线,努力在门缝中精准定位。 黑色的丝质燕尾服,抹了大量发胶高高蓬起的头发,站在镜子前换了八百个角度打量自己的无敌自恋,再加上那轻浮跳跃的口哨声…… 徐!庭!筠! 清清喜极而泣,见等在隔间外的最后一个人也进去了,立马朝上蹦了又蹦,努力伸直的手臂大幅度摇晃,力图变身成一个大写的SOS(国际通用的求救符号)。 可惜大战告捷的徐庭筠正沉醉于自己的美色不能自拔,恨不得与镜子就谁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男人展开深切探讨,并没有注意到那双在自己头顶后方摇过来又摇过去的手。 乌清清无计可施,只好把旁边的一卷卫生纸抛了出去。 然而徐庭筠对这道优美的抛物线显然并不欣赏,因为他立刻就一手捂着后脑勺愤怒地冲了过来:“谁,谁特么丢我?不知道我这发型吹了半个小时吗?出来,决斗!” “行了行了,别拉我衣服了,都快拉皱了。”好不容易掩护着她出了卫生间,徐庭筠嫌弃地把躲在自己身后的乌清清给推了出来,又不怀好意地上上下下对着她打量了一番,“还算孺子可教,一出手就玩大的,不过你进隔间之后别忘了把男主角也拉进去啊,一个人关里面算什么?” 把叶然也拉进隔间?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小黄人!”清清十分不屑地一摆头,向旁边横移了两步,以示和这个满脑子不健康思想的人划清界线。 “小什么黄人,我明明是有钱又风流的钢铁侠。”徐庭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左手一挥就摆出了一把纸巾扇子。一片片的纸巾香气扑鼻,雪白可爱,连成了一把软绵绵的纸扇,而每张纸的表面都有一串正红色的粗体数字,似乎是一个个用口红写下的电话号码。 看着目瞪口呆的乌清清,徐庭筠愈发得意了:“我可是拿下了全场女人的电话,你呢?到底把叶然搞定了没?有没有按为师说的,把酒泼那小白脸脸上?”说着他把她的身体给转了一圈,“那杯酒被你藏哪儿去了?” 酒……被徐庭筠推着茫然地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的乌清清有点儿晕,她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指,“在那儿。” 下一秒,意识才跟上行动。 视线尽头的男人背对着她,银灰色的背影挺立如弦,也孤清如弦。 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手中的龙舌兰酒杯,不时瞟一眼洗手间的方向,纤长的手指轻叩着琉璃色的杯壁,杯中波光万千,仿佛在低奏某曲断续的歌谣。 叶然……是在担心自己出来了没有吗?乌清清心中一动。 然而徐庭筠并没有耐心再磨蹭,他长手一伸,从走过的侍者手上不由分说地夺过了一瓶酒和酒杯,利落地倒满杯子,他把乌清清直接推到了叶然身后。 清清被他鲁莽的举动吓了一跳,扭着头对他做口型。 徐庭筠笑眯眯地看着她一挑眉,轻点了点头,手上却毫不犹豫,他一手拍了拍叶然的肩,另一手迅速抬高,倾杯,倒出,几乎在叶然转身的刹那把那杯酒给泼了过去。 冰凉而芬芳的酒精迎面而来,叶然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冰凉的液体滑过眉睫、眼眸,顺着面部线条滑落在外套上。 “你没事吧?”一个慌乱却莫名熟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滑腻的肌肤滑过他的眉骨,又惊慌万分地缩了回去。 徐庭筠这一泼太过突然,清清几乎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帮他抹去眉目间的酒水,却在肌肤相触的那瞬间察觉到越界,失神退了半步。 “你做什么?!”流星美人刚去换了衣服,打算和叶然一起离开,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这样一幕,她愤怒地推开了清清,毫不犹豫地扯下绑在手提包上的爱马仕丝巾替叶然擦拭脸庞上的酒渍,“你们这种人长的眼睛究竟是做什么的?这么大的地方,也能撞上,万一我然哥哥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你拿什么来赔?谁带你进来的?靠男人吃饭连脑子也不用长了?” 乌清清呆呆地站着,望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到自己手里的酒杯,又望望悠闲地站在一旁拎着酒瓶喝酒假装这一切与他无关的徐庭筠,百口莫辩:“不好意、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有纸巾……” 第5章 错误的搭讪方式(5) “你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我们故意往你身上撞的了?”流星美人并不肯让步,编贝般的细齿紧紧咬着红唇,忿恨地望着她,挥手打落了纸巾,“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拜金女了,为了钱往上贴,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以为用泼酒这么拙劣的手段能……” “欢颜!”短暂的失明后,叶然睁开眼,看着面前惊慌的少女,冷淡的面色微微一变,他克制地轻吸了半口气,最终却没有发怒,只低声制止了身旁娇纵的女伴。 “然哥哥,有错的明明就是她,你为什么还要怪我?!”叫作“欢颜”的美人儿想必一直很受宠,从来没受过一句重话,叶然不过叫了她一声,她宝光璀璨的美目很快笼起一层薄雾,居然跺跺脚,一甩手就跑了出去。 乌清清怔怔地看着叶然,觉得剧情发展太快,自己有点儿跟不上节奏。 “我、我……罪该万死。”万籁俱寂中,她觉得自己应该道个歉。 叶然看了看她,挥手:“平身。” 清清脸色一红,才醒悟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她绝望地揪住了小手帕。 两人相对无言。 “咳!”,终于还是叶然开了口,他清咳一声,问,“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手段这么拙劣脑筋这么糊涂,却又这么的百折不挠——叶然几乎要有些头痛了,又忍不住有些好笑,仿佛看着一只小老鼠在狮子面前努力地拿大顶骑车轮,花样百出破绽百出地想要讨好。 既然她煞费苦心,他不如也就网开一面,听听她来宴会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惜,智商下线的乌清清小姐却并不明白一句“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对于素来冷傲的叶然,意味着多大的让步。 “啊?”清清睁大了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困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撞开的大厅木门,终于恍然大悟:“哦!叶先生,你赶快去吧,我没关系的。你再不追过去的话,就要追不上刚才那位小姐了。” …… 静默了数秒之后,叶然随手脱下被打湿的外套,拉松了浅灰暗银条纹的领带,一并交到了她的手上:“麻烦清理好后送到和仁医院,谢谢。”语罢长腿一迈,径直朝宴会厅大门走去。 清清愣住。 “对了,”语音未落,叶然却又转过身来,“这是小姐你的。” 一个玻璃酒杯“喀拉”一声落入了她手中的空杯子里,酒杯中的金色的琼浆微微摇晃,折射出粼粼波光,正是她放在洗手台上交待他要好好照顾的酒杯。 “GOODJOB(做得棒)!”叶然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徐庭筠就非常没有节操地靠了过来,并得意洋洋地抛了个媚眼,“我说得没错吧,那小子就是这么品味独特。” 他不过来也就算了,他一过来清清立刻就炸了毛:“徐庭筠你这个混蛋!你今晚根本就不是来帮我的吧?你根本就是想泼叶然,然后拉我过来给你做替罪羔羊的!” “怎么会呢宝贝儿,我最爱的就是你了,怎么舍得让你做替罪羔羊呢?”徐庭筠立刻否认,并坚持自己那一泼英明神武睿智万分,不但给叶然留下深刻印象,还布局深远,草绳灰线绵延千里,为还衣服再一次深入接触打下良好基础,堪称是绝妙好计。 见她还要开口,徐庭筠开始转移话题:“我帮你见到了叶然,你也帮我个忙吧。” “干嘛?”清清很谨慎。 “嘿嘿,”徐庭筠摸了摸下巴,“帮我追到盛欢颜。” “盛欢颜?”清清皱着眉,“你是说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小姑娘?你怎么知道她姓盛?再说了,你不是都有一沓口红电话本了嘛,干嘛还去纠缠人家?” 徐庭筠又吹了声口哨,用那沓纸巾扇了扇风,毫不在意地丢到了她手中的龙舌兰酒里。显然,那只是为了证明他男性魅力的战利品,他对那些数字背后的女人,并不感兴趣。 “我才想起来,她是我们学妹,这学期刚从牛津转学过来,入读Z大艺术系,在迎新晚会上跳了芭蕾,她是领头的那只小天鹅。”他没有说的是,那天他把本来要送给作为主持人的女朋友的玫瑰花送给了她,结果被女朋友当场分手,盛欢颜也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卸妆之后就把玫瑰随手丢在了后台,令素有“斩女盘”之称的徐公子当下目色一黯,深沉地想“很好,女人,你成功地挑起了我的兴趣”。 乌清清点点头,迎新那天她正好在孤儿院做义工,没有参加晚会,但偶然刷校内论坛时确实看到了满版对“天鹅公主”的热烈讨论,依照徐庭筠这种花花公子的品性,对盛欢颜感兴趣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盛欢颜摆明了喜欢叶然啊,你又不比人家帅。”看着徐庭筠飞过来的威胁眼神,清清只好硬生生地改口,“好吧好吧,你和叶然一样帅,但叶然已经占了先机了,你还能怎么办?” 徐庭筠勉强接受了她的外貌评定:“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本公子智勇双全,KO掉一个叶然,还不是小事一桩嘛。” 经过一晚上的艰苦奋战,清清已经从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变成了一条蔫巴巴的塌尾巴,她忙着靠在自助餐桌上补充体力。既然徐庭筠不想多说,她也就由他去好了,反正他追女生从来是三分钟热度。 “等等,”刚往嘴里塞了个餐包的清清突然想到些什么,她望着面前笼罩在云翳里的阳台,眼神越来越怀疑,“你不是一入场就在这边吃樱桃吗?你有看见叶然走到阳台那边去吗?有没有?!” “徐庭筠!你设计我对不对?你早就想追盛欢颜,所以故意和我说那些话、故意拉着我去泼叶然酒!你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为了追女生居然出卖我,我真是看错你了!” “怎么会呢,呵呵,我只是基于客观条件给出了正确建议嘛……哎呀,你别乱丢玻璃杯……我明明是好心,你看叶然现在肯定对你的身材印象深刻……啊!住手,我英俊的脸……” “闭嘴啦你,我回去就要在人人上发帖,揭露你四处勾搭女生、伤害我们祖国花朵的渣男本性!” “放心啦,大家肯定都回你‘看脸’、‘咦屏幕怎么有点脏,我舔舔’、‘徐公子我要给你生猴子’!” …… “徐庭筠你少上点B站会死啊!” 第6章 小小洗衣工(1) 为了避免再出现宴会上的悲剧,这一次清清特意提前做了功课。 虽然和仁私立医院的网页上对于叶然的介绍依然十分简洁低调,只有“叶然,院长,心血管科医生,牛津大学医科博士,曾在《柳叶刀》等杂志发表论文若干”寥寥几个字,但大众点评和一些医院论坛上对叶然的讨论却很热闹。 特别是一些女性患者,对叶医生万分推崇,把医生评价写得像是言情小说,到处是“冷峻优雅”、“清冷淡漠高岭之花”、“公子白衣、剑如秋水”、“禁欲气质”、“手指细长,抚过你皮肤的时候仿佛在弹奏着你的灵魂”类似字眼。 清清认真地翻遍了网站,钻研了好半天,终于提炼出了两个重点:一,叶医生医术好,长得帅;二,叶医生态度不好,不笑,不闲聊,面瘫,不像心内科的霍医生会夸你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连心脏都特别好看。 笔记做得满满的乌清清就这么兴致勃勃地坐上了34路公交车,却在下车的瞬间哭了出来——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和仁医院坐落在私立森林公园内啊?!难道发花痴也有财力要求吗? 作为和仁私立医院的第一位无车患者,清清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一辆又一辆豪车呼啸而过,一个人在树影婆娑的小道上默默跋涉。就这么走了二十来分钟,她终于看见了雄伟的建筑群——不同于公立医院常见的白色大楼,和仁医院在建筑上运用了大量贵重石料,红墙褐石,装点着高耸的罗马柱与圣洁雕塑,穹顶被高高挑起,脚底下的大块大理石竟然一眼望不到切割的痕迹。 简而言之,就是每一平方米的建筑上都贴满了毛爷爷。 导诊台前长得像名模一样的接待员注意到了刚走进来的女士满头大汗,立刻细心地递过了湿巾,并柔声问:“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饥累交加的清清一感动,忍不住咬着小手绢在心里哭了出来,她眼巴巴地望着帅哥发达的手臂肌肉:“待会儿你能把我背到公交车站去吗?我走不动了。” 接待员帅哥的笑容僵住了。 “要不……借我辆轮椅?” 再次得到无言回应的清清只好黯然摆手:“算了,麻烦问一下,心外科怎么走?” “心外科在二十八楼,电梯在这边,请您跟我来。” 象牙般的电梯门一打开,乌清清就看见了豪华得近乎奢侈的心外科,候诊厅里摆着一溜宽大的木桌和舒适的双人沙发,桌上放了个装着温水的鎏金银壶,旁边还摆着几盘时令水果和小点心。候诊的病人们三三两两坐在沙发上等候着,看模样,有许多是陪着来的住家护工和保姆。 资本家丧心病狂的炫富已经不能再刺激到她了,她的眼中只有食物两个大字。双眼闪闪发亮的乌清清直奔没人的沙发,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两个黑布林和一块蛋糕,安抚好了要造反的胃,这才抹抹嘴巴走向接待台。 “请问叶然医生在吗?” “您好,在的,叶医生今天全天门诊,但是他的号已经没有了。”说着她点击了几下鼠标,“我帮您查了一下,他的号已经被预约到了半年后。” “啊?” “叶医生很受欢迎,很多患者特意从外地甚至国外来看病,您哪儿不舒服?或者我可以给您推荐我们医院别的医生,他们的技术也很好。” “哦不用了谢谢,我是有私事来找叶医生的,只要见一面,两分钟就好。” 接待台小姐抬头看着她笑了笑:“不好意思,见叶医生也是要预约的。叶医生在医院时,只接待预约挂号过的病人。” 没想到要见叶然一面居然那么艰难,手提着西装收纳袋的清清迟疑了一下,想着自己如果中午休息时去拦驾,会被保安架着双手拖出去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一小点透明的光芒擦着她的脸颊飞了出去。 她吓了一跳,扭头,原来是有人往地下砸了个输液瓶,瓶子里还有小半瓶透明液体,瓶子一碎,玻璃四溅,液体也飞射而出。旁边的人立刻就皱着眉躲远了。 “你们医院是怎么搞的?!光会收钱,看病的时候就没人了?我不是出不起这个钱,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副见人下菜的德性!”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中年女人用力推开了输液杆,气势汹汹地大嚷。 “方女士,”追在她身后跑出来的护士气喘吁吁地微笑着,劝说,“您别激动,您还没输完液呢,请您先和我回病房输液吧,有什么问题我们输完液再谈好么?” “谈?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哼,让你们叶院长出来!” 护士勉力保持着微笑:“方女士,确保您输完液是我的职责,叶院长正在门诊看诊,您想和他谈话,请随我到病房等待片刻。” “等等等等等!你们永远是这句话,还有没个新鲜的了?你以为我为什么来和仁,还不就是冲着叶然来的?结果呢,他倒好,除了早上巡房来一趟我连他影子也看不见,你们这是把病人当上帝的态度吗?收了钱,就要学会怎么伺候人!”方女士盛气凌人地训了护士一顿,看着迅速到位的保安冷笑,“就你们也敢对我动手,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老公是谁!别碰我,你们他妈别碰我……” “啊呜!”清清捧着额角低叫了一声,原来方女士的战斗力十分惊人,挥胳膊蹬腿吐唾沫丢东西,无所不用,保安顾忌着她的病人身份不好太用力,她便四处乱窜。大概是看到清清桌上的鎏金银水壶,想抢过来砸人,结果抛出去前的后抬幅度过大,反而砸到了来不及躲避的她。 “住手!”一个冷冽森严的声音破空而来,白色大褂下的腿颀长挺拔,快步走过大厅,修长的手指狠狠扼住了发狂的中年女士的手臂,迫使她放下了手中的水壶。 第7章 小小洗衣工(2) “叶……叶院长。”不知怎么的,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病人看着眼前那张隐含着怒意的冷峻的脸,心里悚然一惊,也不敢再挣扎。 叶然面无表情地截断了她的话:“叫我叶医生。” “叶……”,她愣了愣,又缓了片刻,反而自己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叶医生,我的叶大医生哟,你可算是来了。这些护士们实在是不懂的半点,我被她们一气,心一慌,连输液瓶都失手砸……” 叶然并不说话,只冷冷看着她。在那万古寒川般的冰冷视线下,方女士越说越心虚,语声越来越低,终于自己停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护士无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露出甜美的笑容:“方女士,您请和我回病房吧,这边我们会处理的,您小心地上的碎片。” 方女士偷偷摸摸地抬头看了眼叶然,决定自己最好还是先回病房,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请留步。” 然而就在她要扶着护士的手、跨过地上破裂的输液瓶时,那个冷静的声音终于开了口。 平静、宁定、职业。 不带丝毫怒气。 却有着令出如山的不可转圜。 “方女士,就如我每天早上巡房时和你说得那样,根据心脏彩超、胸透、PET以及二十四小时跟踪心电图等的检测报告,你患有房性心律失常,手术安排在半个月之后。术前主要戒酒精、烟、油腻食物,并保持心态平和不要激动,并不一定要住院,只要在术前两天回医院做相关手术准备就可。” 显然这番话叶然对她说过许多遍,也不需要看病历,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方女士有些讪讪的:“呵呵,叶医生,我就是有点不放心,你知道的,病人嘛。” 叶然冷淡地望着她,眼也不眨:“病人不是上帝,医务人员也不是奴仆,不需要学着伺候人。你来和仁看病、付费,我们之间就建立了关于你病症的契约,医院会尽一切努力治愈疾病,照料你的健康。除此之外,你的丈夫是谁,你多有钱多有势,多擅长骂人多能打,我们都不需要了解,也没有兴趣了解。” 显然她刚才的大声嚷嚷被叶然听见了,她有些下不来面子,拉了拉护士的衣袖,浑然不顾自己刚才训斥她的时候是多么的不可一世。 护士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上前一步:“叶院长,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病人……” “不是你的责任,就不要急着揽上身。”叶然淡淡瞟了她一眼,“不是对患者卑躬屈膝的才是好护士,站直了,抬起头。医务工作者提供专业知识,而不是情绪价值。方女士,”他重新看向面前脸色尴尬的患者,“我们之间的医务契约到此终止,我会安排人员协助你办理出院手续,详细病历也会在整理好后交给你,慢走,不送。” “叶医生!”方女士着急了,“那手术怎么办?” “手术市二或省三都可以做,你可以拿着病历去相关医院问询。” “呵呵,呵呵,”她赔笑了几声,“我还是想在和仁做的,叶医生您的技术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今天是我脾气冲了点,我给大家道声歉吧,对不住了对不住。” 叶然截断了她的话:“方女士,患者有权选择医生,医生也有权选择患者,我拒绝你做我的病人。你的危险行为给和仁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和仁今后将不再受理你的任何病症。” 语罢他不再管面色颓然的女人,反而转头四望了一周,周围的保安被他们这么一看,不由得都挺胸收腹,摆出了标准军姿。 “你们受雇于医院是为了保护医院的患者和医务人员的安全,候诊大厅里有这么多患者,你们却把他们置于危险之下。联系保卫科主任,把整个保卫科的人员都换掉,告诉他,我不想再看到同样的事情在和仁再次发生。” 叶然真是一位标准的冰山霸道总裁啊……清清躲在噤若寒蝉的众人背后,悄悄吐了吐舌头。 不想就在她吐舌头的那一刻,本来已经转身要离开的叶然霍然回头,锋锐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吓得连舌头都忘了缩回去。 叶然缓缓走至她面前。 她额角因为刚才水壶的击打已经泛起了一层乌青,他定定地看了两秒,却并没有什么表示,只蹙了蹙眉:“你来添什么乱。” 她哪有添乱,这明明是无妄之灾好不好,她站在旁边一个字都没说一个动作都没做。但偏偏叶然的气场极强大,被他那么居高临下的一望,清清觉得自己无端矮了三寸,她嗫嚅:“我、我来看病。” “看什么病?”叶然看了看搭在她手里的西装收纳袋。 “感冒……啊,不,不是,是房、房子心律失常。”他一逼问,她愈发慌了神,偏偏她对心外科知之甚少,刚才听见他说房性心律失常,情急之下,就也往自己身上套,结果还给说错了。 护士正指导着保洁打扫大厅的玻璃碎片,听她说出“房子心率失常”几个字,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啊,对不起对不起。”她露着两个漂亮的深酒窝,连连对两人摆手。 清清大窘。 叶然并没有理会她,他对着那位护士一扬下颌:“带她去窗口,加个我的号。” 护士愣了一下,她可从没见过叶院长给人加号呢,听说上回军部有个老首长来,还为了这事闹得很不愉快。她对着清清做了个手势:“小姐您请跟我来,挂过号后我领您去叶医生的门诊。” “叶医生,我……我……”站在挂号窗口的乌清清看了看柜台里,又看了看一脸不耐烦表情站住的叶然,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完了整句话,“我没那么多钱。” 窗口里的荧光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心外科门诊挂号费:600元”几个字。 这个理由在和仁委实太清新脱俗,叶然不由得也顿了顿。 一笑脸颊就有两个深深酒窝的漂亮护士小姐微微侧过了身,肩头耸动,显然是在无声地大笑。 乌清清作为赤贫阶级,只好无奈地垂头站着,感受着被资产阶级无情吊打的可悲人生。 第8章 小小洗衣工(3) “刷我的。”叶然不再理她,对着窗口径直递出了自己的卡。 接过卡的职员和窗外的护士小姐飞快地交流了一下眼神,又不约而同地悄悄打量了遍乌清清。至于中午和仁医院食堂小道消息飞传,无数美女护士医生患者大哭院草大人芳心有主、尘世寂寞如许,那就是后话了。 桃花心门大门掩上,清清还来不及看清这院长门诊室有多豪奢,叶然已经直截了当地开口发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清清举起了手里长长的西服收纳袋:“把衣服还给你。” 叶然没有接,反而顺势往后一仰,整个人靠进了宽大柔软的椅背:“为什么不直接快递过来?” 清清扭捏了两秒:“我觉得吧,咱俩都那么熟了,亲自送个衣服不是应当的么。何必去麻烦快递小哥呢,人家每天那么多件,多不容易啊。” 叶然对她的套近乎毫无反应。 清清只好一边讪笑着一边慢慢地拉开了收纳袋的拉链:“而且……那什么……西服先生出了点小小的不测,作为他的临时监护人,我想当面向你解释一下……” 本来她是打算把西服送到干洗店去清理的,但徐庭筠无论如何不同意,他坚持说手洗的衣服才能表示出她的诚意,并兴致勃勃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偏方,都是关于如何清理衣服上的酒渍的。 清清拗不过他,只好逐条尝试。可惜那些偏方并不像文章中所说的那样有效,撒盐、抹醋酸、加小苏打、牛奶浸泡、用占红葡萄酒的酒精擦拭……每多试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在为“酒渍奶香酸甜西服”这道大菜多贡献了一份努力。 等到发现无力回天时,已经太晚了。 而且西服的料子似乎很特殊,被她在清水中过了两道水后,皱的不成样子。她只好去问隔壁寝室的小美女借了熨斗,想要趁宿舍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把它熨平。结果一不小心,反而熨出了两个破洞。 徐庭筠听说她的光荣事迹后,还特意赶来拍了几张照发朋友圈,清清气得差点直接把他从十二楼上推下去。偏偏徐庭筠还兴致勃勃不肯罢休,翻箱倒柜翻到她新买的牛肉干后,一边大嚼一边表示只要她帮他追到盛欢颜,他可以独家再赞助她一瓶香水,为这件“色香味俱全”的西服再增色一番。 乌清清懒得再理他,自己翻找了半天,想要找到标注了品牌名的小便签,好悄悄地去买一件同款还给叶然。可惜西服并无任何标识,只在衣袖内部有金线绣着小小的“YR”两个字母,想必这是独家手工定制的西服,只标示了叶然姓名的首字母。 她不敢看桌上一团糟的西服,也不敢看他,只好微侧着头望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拉着收纳袋的拉链上上下下:“对、对不起,我把衣服钱赔给你好吗?” 叶然手指弹琴似的轻敲了敲桌面,居然点点头。他拉过病历本,在纸上写下个数字,示意她看。 清清看了看,又看了看,傻兮兮地问:“你……是不是多写了一个零啊?”或者两个? 一件西服竟然比她整整三年的所有花费还要贵?! 叶然挑眉望着她:“你怀疑我?” “不不不不不。”清清连连摆手,并大幅度摇头,以示小人不敢。 叶然仿佛是微微笑了笑,他又动笔加上了几个数字:“对了,还有门诊费。” 清清看着他潇洒的“+600”几个大字,急了:“可是,是你让我挂你门诊的啊。” 叶然坦然得不得了,他气定神闲地把手肘靠在桌上,十指交叉成宝塔状,指尖相贴:“乌小姐,这是上班时间,我只接受和预约挂号过的病人见面,而我的时间是很昂贵的,不提供无偿服务。” 她无话可说,只好低头小声嘟囔:“门诊费居然就要六百块,哼,难怪毛主席当年要号召我们打倒资本主义!”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负债已远超个人身价的乌清清小姐索性也耍起赖来了:“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钱还给你。” “哦?”他的眸子暗了暗,尾调危险上扬,从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和他谈条件。 “嗯!”清清重重点头,给自己打气,“就像我在宴会上和你说过的那样,我有个朋友病了,希望能拜托你帮个忙。” 叶然敲击着桌面的手指顿了一秒,他没想到她几番“纠缠”,竟然真得是为了一个生病的朋友。 拉过病历本,他飞快地写下了几个字,一面交待她:“把这个交给接待台,她会和你商量细则,预约好时间。” 清清似乎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并没有伸手接那张纸。 叶然扬了扬眉:“放心,医药费给你打八折。” “我不是差钱的人!”见他误会了,清清连忙辩白。 “是么?”叶然好整以暇地笑了笑,眼光不经意瞟过那张写着她账单的纸。 清清脸红了:“好吧好吧,我差钱,很差钱。但这和钱无关,我的朋友并不是心脏方面的疾病。” “那你是要我帮你联系其它医生?” 清清摇头,她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小鹿是孤儿病院的小朋友,他很乖,很聪明,虽然生病了但从没对人提过任何要求,一直都在笑,下个月是他的生日,我想给他办个生日宴会。和仁曾接受过一次电视台采访,有你做手术的画面,小鹿盯着看了好几遍,他说想要成为你这样的人……”她抬起眼睛看着他,“我想邀请你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叶然沉吟了片刻:“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小孩的生日,给他做小丑,逗他开心?” “额……”,清清顿住了,虽然叶然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实质是差不多的。她看了看他清冷优雅的脸庞,脑子里忍不住开始勾画起化着粉白面具大红唇,穿得花花绿绿,手拿一捧气球的“小丑叶然”会是什么样子的了。 叶然显然看破了她的脑洞,毫不容情地冷声戳破了她的幻想:“不可能。” 清清立刻收敛起嘴角的笑容,保证:“不用穿那些衣服的,就过去坐会儿,陪小朋友说说话,切个蛋糕,玩玩游戏,就当去孤儿院献献爱心就好了啊。” 叶然冷笑:“你看我是有爱心的人吗?” 第9章 小小洗衣工(4) 她下意识地摇头,又忙忙摆手,点头,谄媚地笑:“当然了啊,叶医生,悬壶济世,誉满杏林,医貌双绝,高岭之花,一柄细长柳叶刀,斩尽天下少女心,分分钟让人恨不得反壁咚……”大概是之前看的网络评价印象太深,她顺嘴就背了出来。 叶然沉默地听着,直到她察觉到不对前尴尬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强、强……吻”,才断然一挑眉:“好。” “啊?” “我说好,你和孤儿院协商,在那天安排一次稍职业化的活动,我会出席。”他十指尖微微相搭,并作宝塔状,面无表情地看着脸色绯红的她,正气凛然地不得了。 捧着脸颊恨不得钻到桌角再也不出来的小人在心底打滚嘤嘤嘤,清清却还得维持表面的平定。她假装没注意到自己滚烫的双颊,镇定地点了点头:“那……你看在那天安排个‘稻苗孤儿院职业日活动’好吗?” “职业日”起源于欧美,学校常请不同职业的人到学校演讲,比如律师、运动员、动物饲养员、警察、拍卖师等,为孩子们介绍各行各业的发展和生活,丰富他们的眼界,帮助他们看更大的世界,有许多孩子的职业梦想就是起源于“职业日”的讲述。 叶然大概是不习惯陪小朋友做游戏讲故事的,为平衡趣味和他的个人风格,清清考虑在小鹿生日会那天办个小型的“职业日”讲演。 叶然自然知道“职业日”,他从小在贵族私立学校上学,来学校做“职业日”演讲的莫不是圈中大鳄,甚至不乏诺贝奖得主、唐宁街英豪和奥斯卡影后,但对于自己给小朋友做科普这件事,他毫无兴趣,也从没听过“稻苗孤儿院”这个名字。 但这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他无可不无可地一点头。 “真的可以吗?”对于他的突然松口,清清很感意外,星子般的眼眸闪亮着,忍不住追问。 叶然却没有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他把写着数字的纸张往前推了一寸:“‘很差钱小姐’,你打算怎么还钱?” 诶?喜滋滋的清清被迎头浇了盆凉水,“分期付款可以吗?”她试探着问,“二……三十年?” “不如以身相抵,”叶然很淡定,无视她下意识掩住胸口的双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的管家周三回英国,一年之后回来,我需要一个临时……”他看了她一眼,“家政服务员。” 原来以身相抵是这个意思啊,她讪讪地放下手,又有些不忿,为什么人家是管家,到她,就是家政服务员了? “家政服务员是指?”她不死心地问。 “保姆。”叶然干净利落地回答了她。 “哦。”清清泄气,失落地点了点头。 “契约时间为一年,如果整个合同期内都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之间的债务就一笔勾销。下周一,请乌小姐你到我的住处……”他顿了顿,抬头看她,琉璃般的双目比一整个天空的月色还要皎洁,长长的睫毛宛如鸽灰色的羽翼,“先熟悉一下工作内容。” *** “等等。”就在她拉开门要离开时,叶然却又叫住了她。 “嗯?” 一回头他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突然拉近的距离令她不适,她不由向后稍退了半步。 半步。 半步。 又是半步。 直到脊背贴上刚拉开的木门,“喀拉”一声轻响,锁舌顺滑锁上,她的脚跟踉跄着碰上障碍。 无路可逃。 叶然好整以暇地随着她的退让慢慢攻城略地。 眼看着她退无可退,他终于单手撑住墙壁,微微笑着低头看她。 暧昧的气息袭上脸颊,浸染出绯色。 心跳攀升,眼神却不知该看向何处。 清清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绞在了一起。 她忍不住侧了侧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叶然却仿佛对两人间的暧昧视而不见,颀长的身躯仍在慢慢贴近。 “叶医生,请不要……”清清终于无法忍受了,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嗫嚅着想要拒绝,却又不知道该拒绝什么。 薄薄的衣衫下,肌肉出乎意料地紧实,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叶然的声音里仿佛是带了点儿笑,“乌小姐”,他一边低声呢喃一边靠近。 他压倒性的身高令她呼吸困难,她吐出那口气后竟忘了再吸气,被蛊惑般怔怔地望着他在这种状况下依然清峻优雅的不可思议的面庞。 犹如大提琴般深沉的男声在耳边轻轻低吟,呼吸间的微弱气息吹拂着她耳畔的碎发:“‘反壁咚强吻’是什么意思?”他略微颔首,贴近,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薄唇唇角蔷薇花般润泽的光芒一闪而逝,“我不明白,你能……教教我吗?” 那胸腔底部的共振琴音,一字一句都仿若天使的吟唱,敲打着她的心扉。 而他的唇,就在她轻轻垫脚,就可以触碰到的位置。 男性强势的气息笼罩着她,她几乎迷失。 然而,在一切都走向失控的最后一秒。 “啪!”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拍击声响彻了室内。 “嗷呜!”清清掩着额角失声痛呼。 合着她未落的尖叫,却是叶然依旧清冷的语声:“如果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就最好不要随便说出来。” 是把你吊起来抽小皮鞭的意思啦! 乌清清掩住自己几度受创的额角,目光盈盈地看着突然出手重重拍了她额头一下的罪魁祸首,敢怒而不敢言。 叶然站直,后退几步,单手插入裤子口袋,带着某种戏谑的冷淡静静望着她。 喵的,长的好看的人,被吊起来抽小皮鞭也会像拍艺术片吧。 清清恨恨扭头,泫然欲泣。 咦,这是什么? 额角仿佛贴了什么东西,她疑惑地伸手抚摸。 布质表面略有些粗糙,约五六公分长,圆角光滑圆润,还有一点儿药物的清凉气息……是创口贴? 他是在帮她额角的伤口贴创口贴? 清清无意识地抚摸着额角的创口贴,胸口几种复杂情绪泛滥,脸颊的热度持续上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然却毫不在意,他看了她两秒,松开手,把手中的创口贴包装丢到了垃圾桶里:“放心,创口贴不收你钱。” 第10章 骷髅与咖啡(1) 周一上午十点,勤劳尽职的家政服务员乌清清小姐拼尽全力攀上了最后一个小坡,终于看见了道路尽头巍峨的庄园式建筑。 她喜极而泣,拖着酸痛的双脚推开了虚掩着的铁艺大门,内心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去过和仁医院,对叶然的个人风格有过初步了解——无敌景观,古树成荫,静野无人,占地为王,不炫富会死以及下了地铁之后必须再艰难跋涉半小时——这才没有延误开工时间。 不过再晚一步的话,她也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清清抬头看了看天空,浓重的乌云压低了天际线,不时闪过青白色的闪电,狂风肆虐,隐雷震震,仿佛末日渡劫。 天象如此诡异,气氛如此凝重,以致她回头的刹那立刻掩着眼睛尖叫了出来——落地橱窗里,端坐着一架骷髅,白骨纤细,脊背挺直,颅骨上戴着顶黑色礼帽,细长的手指骨微微搭在身旁的方桌上,而离那雪白指骨两寸远的地方赫然是一柄闪着银亮光芒的柳叶刀! 眼看着面前玻璃上浅灰色的倒影渐渐变成深色,骷髅深陷的眼窝中闪现出古怪的笑意……清清终于不负众望的眼前一黑,颓然倒地。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爱江山爱冰淇淋爱小龙虾也爱美人的乌清清小姐,忍不住感慨了最后一句——不知道她被吃掉后,骨骼会不会有那具骷髅那么好看。 然而倒地良久,骷髅却迟迟没有来吃她。 一声裂雷,冰凉的水珠从高空直直坠落,砸在了她的眼睑上。 呜,好疼!她微微颤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仍然不敢睁开,奈何雨滴有越来越密集的趋势,眼看着就是一场瓢泼大雨。 数到五没事的话我就睁开眼睛!乌清清暗自握紧了拳头,1,2,3,3。1,3。14,3。141,3。1415,3。14159,3。141592,3。1415926…… 然而骷髅似乎并不想听她没完没了地把圆周率数下去,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数数:“乌小姐,请不要随便晕倒在草坪上。” 咦?这声音好熟悉。 她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脸旁是一双雪白的棉拖鞋和柔软的同色裤脚,她不由得沿着那双修长笔挺的腿往上看,劲瘦的身躯,紧实的腰腹,扣住乌木伞柄的细长手指,锋锐的下颌线,不悦抿住的薄唇,还有那张苍白俊秀、宛如吸血鬼一样优雅的冷峻面庞。 她躺在地上,仰望着一身白衣的叶然,突然怀疑他是骷髅成了精。 叶然却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站在大雨里一直等她,他紧了紧手里的大黑伞,蹙眉看着脚底的人,忽然转身就走。 喂喂喂,韩剧里经典的总裁公主抱呢? 叶然一走,狂风席卷着草屑和雨点立时就拍在了她的脸上,清清只好关掉脑子里自动响起的凄楚唯美的背景乐《MyDestiny》,手足并用地爬了起来,屁滚尿流地追在他身后,妄图躲进伞下。 “你就要这么进去?”走到大门前的叶然忽然顿住,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问。 被嫌弃了的清清摸了摸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沾着的泥巴污水,只恨自己不能在刹那间进化出落水狗的绝招——摇头甩尾,肆意飞扬。 “算了。”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叶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先在这等着。” 咦,院长大人是要亲自给她拿毛巾擦头发吗? 乌清清眼睛一亮,连忙用十指做梳子,胡乱地耙了耙自己的一头乱发,双脚站成丁字步,两手握在身前,微微含胸侧头,熟练地摆出了一副言情剧经典小白花的姿态,同时在心底嘿嘿窃笑——徐庭筠强逼着她演练了八百遍的姿态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啦! 全身酸痛的肌肉也在同一时间快慰地叹了口气,所有成功背后,都是痛苦的坚持啊。 柔软洁白的大毛巾,电吹风轻柔的暖风,在耳畔温柔的低语,按摩在太阳穴上适中的压力……就在乌清清陶醉于享乐主义幻想不能自己的时候,一抹洁净的白撞入了她的眼帘。 “嘿嘿嘿,这多不好意思呀。”清清矜持地捏着兰花指,吃吃笑着去拿叶然手里的毛巾,一边以十分之一倍速的慢动作缓缓抬头(记住,一定要慢、慢、慢!)。 咦,这毛巾底下怎么还有一条?又一条?还有? 抬头抬到一半,乌清清突然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叶然手上的毛巾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叶然却没打算就这么干站着等她一条条扯,他颇为不耐烦地把手里的一捧雪白毛巾都搡到了她的怀里,手指一晃:“铺地上,踩着走过去,在浴室清理好后再来找我,我会就家政服务员的工作范围和注意事项对你做个简短介绍。” 捧着一大捧散开毛巾的清清颓然吹了口气拂开挡住眼睛的湿头发,觉得自信和自尊都受到了莫大羞辱——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要这么糟蹋东西啊你知不知道********孤儿…… “毛巾的钱,我会直接加入你的债务单。” 远处,叶然凉凉地丢来一句。 钱包也遭到莫大羞辱的乌清清怔了怔,发现有钱确实挺了不起的。 她怜惜地看了看手里雪白柔软的大毛巾,温柔地贴上去蹭了蹭,同时在心底做了个决定:待会儿她要全部带回去,洗干净继续使用。 简单的清理过自身后,乌清清走出了浴室。 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室内,房子很大,也很奢华,做欧式装修,半掩织锦垂地帷幕后隐隐可以看见泥金蔷薇壁纸和一角壁炉,客厅左侧摆着一架三角钢琴,漆色莹润,霜雪一般的纯白色,仿佛雪地里回头的一只独角兽。 “站在这做什么?”叶然从厨房出来,险些撞上突然顿住的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清清像只小狗似的跟着他,讪笑:“叶医生,你家装修的好华丽呀,但是……我觉得不太像你的风格。” “哦?那我应该是什么风格?” “白,深深浅浅的白,各种各样的白,除了黑白灰别的什么颜色都没有。或者,像无菌太空仓,全是简洁的线条和金属冷锐的光芒,冷冰冰的机械感,又美又凛冽。” “听起来似乎全是……”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性冷淡风格。乌小姐,这就是你对我的印象吗?” 第11章 骷髅与咖啡(2) “当然不是啊!”深知男人在某方面的自尊心有多不容侵犯的乌清清决然摇头,并狗腿地示好,“叶医生你一看就是一夜七次郎好么,和性冷淡完全不搭边的!” 叶然挑了挑眉:“看来乌小姐在这方面经验很丰富,但作为医生,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爱惜身体。” “啊不不不,我只是……”她红着脸想要辩白,叶然却已经高冷地一转身,示意“Idon’tcare”,走了。 清清只好垂着头,为自己默哀三十秒。 叶然兀自走到落地窗前的深色书桌前,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和牛奶,双手插兜,看了看窗外。 窗外雨势正大,乌云压得低而沉,瓢泼大雨倾天倒出,豆大的雨珠“啪啪”地撞击着透明的落地窗,划过一道道粗长的水迹。 樱桃木的书桌上还摆着厚厚的几沓德文、法文资料,和几支笔、一小碟方糖、半杯奶油,显然这是叶然在家的办公处。 而坐在宽大木桌另一端的,赫然是之前把清清吓得半死的雪白骷髅。 她怯怯地看了看骷髅深陷的眼窝,看了看它雪白的脊椎,看了看它头顶的黑色大礼帽,又看了看它细长手指旁闪着银光的柳叶刀。 “这是我第一次独立做手术之前,导师送给我的。”叶然在资料上做着注释,头也不抬,却蓦然开了口。 原来是这样啊,清清连连点头:“我说嘛,哪有人会变态到没事把骷髅放自己边上啊。”她抬起手试探着抚了抚骷髅的眉骨,触指冰凉:“不过,你们导师品味也真挺独特的。” 叶然瞟了她一眼:“我说的是手术刀。” 啊?清清手僵在了半空:“呵呵,呵呵……只有像叶医生你这么不走寻常路的人,才能想到把骷髅放在书桌旁,有品位,真大气!瞧这骷髅长的哟,那叫一英俊潇洒,骨骼清奇,一看就不是凡品!一定是因为常年累月陪在叶医生你身边的缘故,才如此有灵性。” “呵,”叶然冷笑,“当然,可不是谁都有幸有一位变态主人。” …… 心好累。 多说多错的乌清清小姐对着嘴巴做了个拉上的手势,决定闭嘴。 她讪讪地伸手捧过了桌上的牛奶,牛奶刚被细心地热过,玻璃杯握在手中温度正好。 “好香呀。”清清心中一暖,轻轻地晃了晃杯子,一股淡而醇的奶香涌进鼻端,她忍不住学着小狐狸,伸出粉嫩的舌尖,笑眯眯地轻舔了口牛奶。 “你干什么?!” 一个暗含愤怒的冷冽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尚来不及反应,叶然已经劈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玻璃杯,疾步走到了水池旁,不发一言地把牛奶全倒了下去。 笑容在脸上霎时冻结。 她向前走了两步,又顿住,手足无措。 “对、对不起……”她尴尬地晃了一下手,“我以为,那个牛奶是给我准备的。” 叶然背对着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水龙头开到最大挡,激流“刷刷”地冲洗着水池里的玻璃杯,最后一丝牛奶也随着流水打着转流入了下水道。 “啊!” 窗外一道霹雳闪过,清清被吓了一跳,不由低叫了一声。 她赶忙伸手掩住嘴巴,小狐狸似的乌黑眼睛定定地望着叶然的背影,生怕再惹他生气。 叶然没有动,他依然背对着她。 窗外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的背影也很快又重新陷入了昏暗的光线中。 然而,一眼就够了。 叶然,不对劲。 清清慢慢放下了交叠掩住嘴巴的双手。 她睁大眼睛,努力看着那个在沉黯的雨天轮廓渐渐模糊的背影。 叶然背对着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整个人如同瞬间凝固的雕塑。 他微微弓着身,脊背僵硬,仿佛心中有极复杂的情绪在涌动,让他连平日里骄傲冷漠的外壳都无法保持。 叶然……很痛苦? 这个念头刚刚响起,乌清清的心尖就如同被扎了一下,心脏收缩,血液回流,却再也流不出去了。 “叶医生,你还好吗?”她试探着又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要拍拍他,手伸到半空中,却又顿住了。 现在的叶然,似乎并不想被人触碰。 也不想被人看见。 她和他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近到足以看清他半垂着的眼睫,看清他紧抿的薄唇。 却没有近到可以触碰他的地步。 她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站姿,“叶医生,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随便喝你的东西……你扣我钱吧!”好不容易想到弥补办法的清清振奋了起来,“对!一杯牛奶十……不,二十块钱!” 即使是这种情况下的叶然,也忍不住被她的慷慨所“感动”。 他苦笑着摇摇头,锋锐的下颌线条稍许柔和。 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 清清的心脏也终于重新开始跳动。 叶然一手撑住洗手台,另一手伸出,搭在水龙头开关上,却又停下。 他闭了闭眼睛,无声地吸了半口气,僵硬的脊背终于缓缓松弛。 “啪”得一声关掉水流。 转身。 他又成了那个冷峻淡漠居高临下的叶院长。 他冷淡地望着清清:“我情绪有些失控,抱歉。牛奶不是给你准备的,以后不要碰了。” “嗯嗯嗯!”清清把头点得像啄木鸟啄树,“我明白,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嘛,我能理解,大家都不容易。” 为表示不介意,她还特意拍了拍他的肩。 不想这样的话落在叶然这位医界新秀耳里,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收回正要拿矿泉水的手,关上冰箱,他转身从架子上拿了个新的咖啡杯。 叶然看着浑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一脸兴奋的清清,笑了笑,冰冷的眼睛里却殊无笑意。 “牛奶既然不能喝,你以后就和我一样,喝咖啡吧。” 额? 迟钝的乌清清也终于从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古怪笑容中察觉到了厄运袭来的气息。 傻笑凝固。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院长大人,你要做什么?不要以为我是娇花就不用怜惜,我可是会叫的哦,哪怕叫破喉咙也在所不惜。 破喉咙。 破喉咙!! 破喉咙,你在哪,快来救我?!!! 第12章 骷髅与咖啡(3) 叶然对她的丰富内心戏毫不知情,他端着咖啡壶往杯子里倒了杯咖啡,对她一扬下巴:“坐。” 清清乖乖坐下。 “喝。”叶然一指咖啡杯。 清清乖乖端起杯子。 唔!苦苦苦! 又苦又酸,涩味十足,比徐庭筠曾塞给她的可可含量100%的黑巧克力还要苦,苦得她神魂颠倒,恨不能夺过桌上的奶油大嚼一顿。 清清幽怨地看了眼好整以暇望着她的叶然。 叶然这才恍然察觉似的一点头:“哦,我忘了提醒你,苏门答腊曼特宁是稍微有点苦的。” 稍微有点苦?!叶医生你说话要凭良心好吗,这种如泥浆般厚重的苦,明明是连中药也要甘拜下风! “我平常喝都会加糖加奶的,来,喝我这杯吧。”叶然推过了自己手边的咖啡杯。 清清苦着脸,院长大人连做戏都懒得做,就这么假惺惺地让她喝,那杯咖啡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她怀疑地盯着那杯棕褐色的柔滑液体。 “怎么?你怀疑我的品味?” 叶然随手摆弄了一下摆在桌上的柳叶刀,细长的银刀在他手中挽出漂亮的刀花,刀口锋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当然不会啊,我可是对叶医生你的品味一直非常尊崇呢!” “那就全部喝掉。” …… 清清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的咖啡,寻思着自己能不能把它偷偷倒了。 但叶然就坐在身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清清给自己鼓劲,“啪”地一声用力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 然后—— 端起了咖啡杯! 叶然对她挑了挑眉。 “嘿嘿,我习惯站着喝。”清清连忙赔笑。 叶然不置可否。 她三百六十度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咖啡,并没有查出什么端倪。又闻了闻,还蛮香的,有种可可豆和奶油混合的醇厚与香甜。 不管怎么样,这杯咖啡再怎么难喝也不会比刚才那杯还要糟糕吧。清清小心地吞了口唾沫,舌尖那股萦绕不去的酸苦回味令她登时大皱眉头。 再说,这杯咖啡本来是叶然给他自己准备的,她也没看见他做什么手脚,他总不至于对自己也那么心狠手黑。 看了看左边的叶然,又看了看右边的雪白骷髅,清清一咬牙,以大无畏的勇气把咖啡捧到了唇边,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叶然的表情很高深莫测。 “噗!” 难喝! 叶然对他自己居然比对她还要心狠手黑的多,这是怎样感天动力的变态精神啊! 咖啡里不知道加了多少砂糖和奶油,齁甜,偏偏这甜味与可可豆本身的苦味又无法中和,导致咖啡一会儿苦,一会儿酸,一会儿涩,一会儿齁甜,种种滋味层次分明,绵延不绝,堪称是西洋黑暗料理第一名。 入口的那一瞬,清清条件反射地就要把口中的东西都吐出来。 但好在她灵台尚有一丝清明,想到自己的身份毕竟是家政服务员,如果把咖啡都喷在了叶然身上,他的衣服还是要她洗的。而依照叶然这种大资产阶级的奢侈本性,他的衣服必然是无法机洗的。 克制住想喷叶然一身的欲望,清清鼓着双颊,眼睛飞快地溜了周围一圈,想找到装东西的容器。 有了! 她一把扯过骷髅头顶的黑色大礼帽,果断地“哇”得一声,把那杯咖啡都吐了进去。 叶然玩味地看着她的窘态。 “帽子的钱,我也会直接加入你的账单的,不客气。” 资本家!吸血鬼! 清清对着礼帽悄悄翻了个白眼。 “其实,你可以把咖啡再吐回杯子里。”叶然垂着眼睛看着手里的柳叶刀,刀柄上刻着“Eric”几个英文字母,想必是他的英文名。 咦,她怎么没想到?清清愣了一下。 “不过,装过你吐出的液体的杯子我肯定是不会再要了的。”叶然轻抚了一下刀刃,放下刀,看着她,“而杯子的价格,比帽子的价格要高的多。所以,恭喜你,乌清清小姐,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哪里,哪里。”正用手背擦拭着嘴边咖啡痕迹的清清,猛地一被夸奖,居然晕头转向了起来。 她嘿嘿笑着摆了摆手,很是谦虚,毫不为自己“英明神武地省下了一大笔钱”的行为而自傲。 叶然不动声色地拉出了文件里夹着的纸,加了几笔,抬头对她摆出职业化的礼貌笑容:“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对你目前的负债总额做一个小结。” 清清点点头。 叶然看了看表:“乌清清小姐,截止到2015年9月21日11时23分51秒为止,你的负债总额,已达XXXXX元。” XXXXX元?这个数字委实太过巨大,数学白痴的清清也察觉出了不对。 但叶然并没有容她开口,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慢慢地鼓了两下掌:“乌小姐,试用期还没有开始,你已经把自己的债务翻了一番。我对你的金融头脑,实在是叹为观止。” …… 2015年9月21日,乌清清,猝。 死于无力偿还高利贷,及叶然补刀。 “叶医生……”清清挣扎了一下。 叶然悠悠地把那半杯奶油都倒入了清清只喝了一小口的清咖啡中,“你不是我的病人,”他眼也不眨地把那一碟骷髅头状的方糖也一个个地丢了进去,“不要叫我叶医生。” 清清的关注重点很快被带偏:“那叫什么?少爷?叶少?然少?Mylord?Yourhighness?Yourmajesty?” 叶然微微皱了下眉头:“乌小姐,你可以少看一点儿漫画了。” 被一语戳破实质的清清张口结舌。 “叫我叶然就好。” 他微微搅拌了一下,端起那杯N倍加糖加奶的顶级黑咖苏门答腊曼特宁,浅浅地啜了口。 被相同的咖啡深刻打击过的清清,立马来了精神,她竖起耳朵,仔细地盯着叶然的脸,想要找出痛苦的表情。 然而叶然显然久经考验。 不但毫无不适,反而挑衅似的又深喝了一口。 清清在心里重重一点头—— 叶然,果然是医中龙凤,人中变态! 第13章 骷髅与咖啡(4) 缓缓地喝过了小半杯咖啡,叶然站起来,在旁边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下,抽出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好了,乌小姐,让我们来对你的职业技能进行一个初步了解吧。我的管家在返回英国之前,制定了一份相关评判准则。” 清清有点慌,她偷偷瞄了一下翻开的文件,里面好像是一张张表格,横平竖直,看起来简洁清晰,还都是英文。 叶然恍若不觉,他垂着眼睛看着文件,面无表情地开始询问,口气礼貌却没有温度,仿佛在面试新职员。 “乌小姐,请问你是否持有C1驾驶执照?” “正在考。”清清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回答,同时把她“路考十六次不过、驾校教练已经发展到一见她就尿遁”的隐藏剧情深埋在心底。 叶然拿着笔在表格上做了个什么记号。 清清紧张地捏了捏手,好在他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按照表格公事公办地提问。 “请问你是否接受过系统的礼仪训练?” “比如?” “比如筹备晚宴时,该如何选择葡萄酒,杯子与刀叉间的间距为多少,银器该如何维护,灯光明暗应该怎么安排,餐巾有几种标准的折叠方式等。” “我、我……”清清被这一连串的细节问得口吃起来,“我会端盘子,和给客人拉椅子。” 叶然拿笔划了划,继续:“请问你是否接受过急救训练?” “人工呼吸算么?” “艺术品的欣赏与鉴定你是否曾有涉猎?” …… 就这么着,问题一个接一个,清清被问得脑袋发蒙,感觉灵魂都已经脱身而出,悬浮在半空中看着他俩一来一去,机械性地问答。 叶然倒还是保持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对于投资理财有什么心得?” 清清还没张口,他已经自问自答地说了下去:“哦,关于这方面,我已经有所了解了,你不用回答。” 想到自己那份在短短半小时内翻了一番的债务,清清明智地选择了不要争辩。 “你对自己的烹饪技能有足够信心吗?” 终于听到一个无须解释、她就明白重点是什么的问题了,乌清清万分感动,忙不迭地点起头来。 叶然停顿了一下,这个问题的标准线是经过《米其林指南》评选的一星主厨的水准,但乌清清显然误解了“对自己的烹饪技能有足够信心”的意思。 他看了看之前的一长串×,又看了看清清满脸热切的表情,终于还是没有打勾,在这一项表格的标注行内打了个问号。 他又扫了眼表格的下半部,“雪茄收藏与保养”、“马术资格”、“打猎技巧”……等字眼一闪而过。 叶然终于叹了口气,他随手把文件夹丢在桌上,后仰靠入宽大椅背里,食指和拇指拧了拧眉心:“乌小姐,我开始怀疑之前和你订立的契约的正确性了。” 清清急了,举手:“报告老板,我会熨报纸!” 好在她还看过几集英剧,在英剧里,穿着黑色西服的贴身男仆,在早餐前总是要用熨斗替主人把新到的报纸细心熨烫一遍。眼看着自己要深陷债务泥潭,清清忙把这个小技能抛了出来。 叶然并没有表示出惊喜的样子:“我通常不看报纸,看病历。” “病历也可以熨啊。” “那有损坏怎么办?病历不同于报纸,稍有损坏,几个数字的模糊就可能会导致病人陷入生命危险中。而我必须指出,根据乌小姐你之前熨烫西服的表现,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大。” 她哑口无言,蔫巴巴地放下了高举着的手。 叶然望着低着头、像只小动物似的垂着肩膀的乌清清,正要开口,忽然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眼屏幕,按下播放键:“请讲。” “是……不……不……对……”对面大概是在向他汇报些什么,叶然沉默地听着,回答很简洁,基本都是单字。 他的表情很平静,空气中却有了冷肃的味道,清清突然觉得刚才叶然对她的面试还蛮温馨的。 “……不行,病人曾在手术中有过术中知晓的经历,麻醉需要谨慎。”叶然看了看表,“一个小时后,让麻醉师和主治医生跟我碰个面,这场手术我来做。” 利落地挂断电话,叶然在桌上挑拣了两份资料,往楼上走去,想必是准备换衣服赶往医院。 清清急忙也站了起来:“那我呢?” 叶然很快就出来了,他一边扣着两粒扣西装的外扣一边下楼,闻言皱了皱眉,把什么东西抛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是钥匙。 咦,她通过了? 叶然最后调整了一下袖扣,快步走过她身旁:“如果你想搭车到地铁站的话,就别站这发呆了。” 一想到“漫长的旅途”,清清立刻惊醒,手忙脚乱地追了上去。 三十秒后,她又从门外扑了回来,一把抱起角落里堆着的大叠白毛巾。 以百米冲刺地速度冲上车,乌清清刚关好车门,一回身就对上了叶然惊诧的表情。 她立刻坐直,放下掩住胸口的手,假装没有因为跑的太快而气喘吁吁,同时像只保护鸡仔的老母鸡一样,悄悄把毛巾往包里塞紧了一点,暗自嘀咕:“我付过钱的。” *** 大雨已经停了,乌云正慢慢散去。 坐在副驾上的清清回头看了看,白骨骷髅还端坐在落地窗前,没有带帽子的颅骨光秃秃的,看起来很没有尊严,也许下次她应该带顶帽子过来…… “吱呀”一声,叶然猛踩刹车,急停。 正回头看的乌清清没有防备,身体因为惯性猛得向前一倾,“咚”得一声撞上了杂物箱。 她还来不及抬头,就听见前方响起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哔——”、“哔——”,一声又一声,高亢绵长,堪称是公路噪音污染第一名。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还有比这喇叭声更吵的一个声音也加入了阵营。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问苍天,是否小爷最帅~~问大地,还有谁车技比哥还拽~~” 一听这荒腔走板的熟悉歌声,乌清清当时就有种大祸临头的不详预感。 她迅速低下刚抬起几厘米的头,弯腰假装在脚下找什么东西,还顺手把装着毛巾的包往杂物箱上一丢,好阻挡视线。 第14章 有钱有病不要脸(1) 叶然的脸色不太好看。 拦在他车前的是一辆鲜红的法拉利敞篷车,顶盖收起来了,坐在驾驶座上沾沾自喜高歌的人带着副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作风很浮夸,看起来有点眼熟。 那辆车车速很快,从山下上来不过几秒钟时间,而车主明明看见了对面有车,不但不减速,反而笔直地撞了过来,直开到他车前才一个270度旋转,打横急停。 他瞟了眼弯着腰咬指甲的清清:“你没事吧?” “我不认识他!”清清立刻瞪圆了眼睛。 糟糕,说错了! 察觉到自己有点太急于撇清了,乌清清连忙放下掩住嘴巴的手:“我是说,没事没事。那个人开车太没有素质了,我们不要理他,赶快走吧。” 叶然又看了看她,终于还是转动方向盘,准备向后倒车。 然后就在他刚换挡松开刹车时,前面又是一连串短促的喇叭声:“乌清清!乌清清,小爷亲自来接你了!还不赶快过来谢主隆恩?” 清清额头黑线顿时三寸长。 她慢慢直起腰,瞟了眼窗外,坐在驾驶座上开演唱会的徐庭筠已经开始对着这边热情地挥起手来了,她勉强龇牙对他笑了一下。 “咦,原来是那谁呀,打扮得太大众了,我都没认出来。”清清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下额头,“今天的面试很愉快,希望我们接下来的合作也能那么愉快。哦,对了,谢谢你送我……” 她说完之后,见叶然还是没什么反应,只好一边摸索着车门准备开溜一边没话找话:“那什么,我就先走一步了,再见。” 车门纹丝不动。 “就是他带你去晚宴的?” “欸?”清清愣住,叶然不会是发现了徐庭筠在追盛欢颜,要挖他墙角吧? 叶然深深看了她一眼,按下打开车门健。 清清茫然地下了车。 叶然没有再管她,换挡,倒车,踩油门,加速,只留给她一张漠然的侧脸和车后溅起的水花。 徐庭筠又开始拼命地按着喇叭,催她上车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徐庭筠抢先:“你刚才干嘛躲我?认识小爷我你很丢脸吗?” 清清很坦白:“你那么欠揍,我觉得迟早有一天,你会被叶然找人套个黑袋子拉到巷子里毒打,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和你保持一点距离为好。” 徐庭筠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清清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你跑这儿来干嘛呀?” “来接你呗,瞧我多有绅士风度。” “少来!”清清嘘他,“我昨天求你好几遍了,让你送我过来,你怎么不送啊?” “那怎么一样!你看咯,就凭你,没人会想要在路上对你劫财劫色吧?但是你一个人到叶然那去就不一样了,很有可能会被关在地下室里,脱掉衣服绑在手术台上,身边还摆着一排手术刀啊锯子啊手铐啊之类的东西。我完全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才不远万里的来接你啊!” …… 清清很无语,不知道是该对他认为自己没资本被人“劫财劫色”表示愤慨,还是提醒他最初就是他鼓动自己去那个“变态杀人狂”家里的。 徐庭筠把她的默然当作了对自己的夸奖,得意地吹响了口哨。 如果乌清清没听错的话,那跑调八百里的口哨声还是在吹“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问苍天,是否小爷最帅~~” “对了,给你看个东西。”口哨吹到一半,徐庭筠突然想起了什么,喜滋滋地开始献宝。 他调整了一下车内后视镜,示意她看。 清清探头看了看,没看见什么异样,镜子里只有法拉利的鲜红车屁股。 “怎么了?你集齐七辆跑车,终于召唤出神龙啦?” 徐庭筠几个月前一口气订了七辆法拉利超跑,同一型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外壳颜色不同,赤橙黄绿青蓝紫,刚好以每周七天为一个周期,轮换着开。清清有段时间忙着补《银河英雄传说》,看得天昏地暗,徐庭筠每天开着车给她送外卖,她全靠着看法拉利的颜色来区分究竟是星期几、判断今天下午的课能不能逃。 乌云散尽,太阳也渐渐出来了。 忽然一道绚烂的金色光芒在镜中闪过,清清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车后有什么东西在反射光线……是水钻?还拼了字? “有……钱……有……病……不……要……脸?”她艰难地拼出了一个个倒着的水钻大字,“这是什么?徐庭筠你被人贴大字报啦?” 徐庭筠吹着口哨得意洋洋地摇头:“我自己贴的,人生新格言!” 原来他听说盛欢颜这几天不知道怎么迷上了个网游,立马也跑过去注册了个账号,开始了砸钱做人民币玩家的生涯。 盛欢颜的游戏人物很大众,就那种白衣飘飘,手里拎着根笛子做武器,一看就是仙气冲天的古装美女形象。玩游戏的小姑娘90%都会选这个人物,还有20%的男性在屏幕背后享受着人妖号的快感,导致每天一开服,漫天遍野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踩着笛子御剑飞行,以很美妙的姿势在天上飘,导致天庭的交通状况十分不妙,时常大堵车。 徐庭筠发过去的好友申请自然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也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心。每天一上线,就人山人海里去找人,后来盯着人物头上的名字找实在太累了,他灵机一动,每天跑到广场去撒钱,发通缉令。 结果盛欢颜不管在哪儿刚一出现,立马就有人给徐庭筠发私信。而他也立刻浩浩荡荡带着几百小弟赶过去堵人求婚,还在公众广播里买大喇叭刷屏,让盛欢颜不胜其扰。 唉,好好一个仙侠世界,有人忙着江湖逐鹿,有人忙着炼丹飞升,还有人忙着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只有徐庭筠,忙着扮演纨绔公子强抢民女。 盛欢颜气得要命,在石头上用笛子刻了“有钱有病不要脸”七个大字后,跳涯砍号了。 美人一香消玉殒,徐庭筠也立刻散尽家财,在悬崖边搭了个小茅屋,日日对着涯底的流云思念故人。 从此,江湖只留下一段传说。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哀婉。 凄绝。 第15章 有钱有病不要脸(2) 乌清清呆呆地听完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发觉自己表情包库存量不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应对。 而刚刚声情并茂自带评论音轨的徐庭筠却显然不这么想,他开始地眼巴巴地往着清清,似乎在要求掌声。 “咳咳,这个……”清清假咳了两声,终于勉强给出回应,“盛欢颜的评价还蛮贴切的。” 没有得到热烈掌声的徐庭筠颇有些失望:“我们的爱情故事不动人吗?我不是她的春闺梦里人吗?难道——上帝竟如此不公?!要我们在这凡世做一对苦命鸳鸯,成为错肩而过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神啊!我愿意以我的灵魂为祭奠,来换取与我的爱人相守一世的承诺!” 清清被莎士比亚上身的徐庭筠吓到了,连忙伸手抓住他为了表示激动双手高举而松开的方向盘,好言安慰:“别激动别激动,盛欢颜是你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不都守着人家坟墓了么,诈尸也算你的!” “叶然怎么办?” “放心,观众们不会允许反派得到女主角的。交给我,我替你搞定他。” “那她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求婚?” 清清只好昧着良心继续瞎扯:“你看咯,‘有钱有病不要脸’,多贴切,多精辟!这是一般人能够说出来的吗?只有盛欢颜这种灵魂伴侣,才能如此眼光独到,一眼就透过现象看穿了你的本质啊!对于灵魂伴侣,当然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行啊。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我相信你,同志哥!” 徐庭筠沉思了数秒,又看了看后视镜里的闪光标语,终于一捋头发,兴奋起来:“没错!上天一定不忍辜负我这张脸的!” 口干舌燥的清清愣了愣,立马翻出了个无敌大白眼。 徐庭筠无视她一脸受不了的便秘表情,从她包里抽了条白毛巾出来,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在头上扎了个老母鸡的造型:“爱自己,从保护发型开始。” “把敞篷拉起来啊怎么样帅哥?这样不仅能够保护发型,还能够保护你娇嫩的皮肤哦。”暴雨初歇,空气还有点凉,清清被风吹的打了个喷嚏。 徐庭筠认真思考了一下,断然拒绝:“为了让世人能够瞻仰到我如此英俊的容颜,这是必要的牺牲!” *** 等他们回到Z大,已经快两点了,下午有课的同学们正陆续从宿舍楼出来。 徐庭筠在进校门的那刻一把扯下毛巾,架上墨镜,完美地呈现了骚包本性。 他开得很慢,敞篷的发动机声音却不小,“嗡——嗡嗡——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一万辆哈雷开了过去。 徐庭筠一向交友甚广,又作风高调,满学校不认识他的人也没几个。他单手把着方向盘,慢悠悠地开着车装X,同时不断和林荫道上的同学们——当然主要是漂亮女生——打招呼。大家对他的浮夸本性早就习惯了,漂亮的小姑娘们也都笑嘻嘻地对他招手,亲亲热热地叫“徐公子!” 身为人体布景板的乌清清,老老实实地抱着她装满了白毛巾的包,一如既往地假装自己不存在。 徐庭筠却突然停下了车:“你下去吧。” “欸?车子出什么问题了吗?”清清不明所以地开门、下车。 结果徐庭筠对着后视镜理理头发、衣领,随手把之前包头发的白毛巾往她怀里一丢,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小把玫瑰花,慢慢往前开了二十米,开始兴高采烈地搭讪起刚从宿舍楼出来的盛欢颜了。 清清双手捧着包,目瞪口呆地跟在两人身后。 路上看见这一幕的同学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女生是徐庭筠的亲卫队,时常在学校论坛发些“徐公子美颜盛世”之类的花痴贴,对并非是徐庭筠女朋友却比他三天一换的女朋友更稳定亲密的乌清清十分嫉妒羡慕恨。 见到“资深情敌当众被甩”这样劲爆景象的她,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走过来,撞了撞清清的肩,笑得很揶揄:“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啊。” 清清也叹了口气:“是啊,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靠贩卖徐庭筠的贴身物品过日子啊。” “贴身物品?!”亲卫队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在清清手里的白毛巾上绕了一圈后,挣扎了片刻,末了以痛定思定的语气沉痛开口,“你开价吧!” 成功换得一点零花钱和一辆自行车的乌清清心情好了一点儿,因为顺路,她索性也就骑着车慢悠悠地跟在徐庭筠和盛欢颜身后。 美人果然是美人,哪怕就简简单单地穿着条鹅黄裙子,捧着乐谱,走在林荫道下也像拍偶像剧。 而徐庭筠就开着他的红色法拉利,在旁边上演单口相声。 “欢颜,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欢颜,只有最好的玫瑰才配得上你的美丽。” “欢颜,你走得不累吗?上车吧,我送你去教室。” “欢颜,你看,我把你给我的评语贴车上了。” “欢颜,什么时候我们再一起玩那个游戏吧。” …… 他喋喋不休了好半天,盛欢颜终于顿住,扭头看了一眼,蹙眉:“不好意思,您哪位啊?” 哈!哈!哈! 清清无声大笑三声,脚下使力踩踏板,超过了徐庭筠,以一路扬起的落叶对他致以了最诚挚的兴灾惹祸。 下午没课,清清决定先去找点吃的填饱肚子。因为过了饭点,食堂已经关了门,她只好溜达到小吃街去买东西。 东三的梅干菜肉饼皮软馅香,声名远扬,清清很爱吃,立刻就站在了队尾。 “好……饿……好……饿……” 忽然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半个身子都压了过来。 清清向左边躲了一步,正气凛然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出来的徐庭筠:“同学,请不要随便插队!” 低头玩手机的排队众人一听见“插队”两个字,纷纷抬起了头,以谴责的目光怒视着要以不正当手段和他们抢夺食物的徐某人。 第16章 有钱有病不要脸(3) 清清从老板手里接过了香喷喷的梅干菜肉饼,迤迤然转身,徐庭筠掩着咕咕叫的肚子,拖着脚跟上来扯她衣角:“小姐,小姐,可怜可怜我吧,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施舍我一点儿吧。小姐,你好人有好报,观世音娘娘会保佑你的。” 她被逗笑,只好把肉饼递了过去,徐庭筠毫不客气地就着她的手大咬了一口,啃出个胖嘟嘟的月牙。 徐庭筠此人十分得寸进尺,吃到了东西后就开始作妖,不肯用手拿着肉饼,认为这会损害他风流潇洒不食人间烟火的徐公子形象,命令清清喂他吃,清清气得直接把剩下的那小半个肉饼都塞进了他嘴里。 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大嚼着梅干菜肉饼,直吃得是风卷残云,嘴角流油。 清清吃着香甜的饼,觉得十分心满意足,却忽然想起了件事,不由放慢了大嚼的速度:“不知道叶然有没有吃午饭,他赶着过去做手术,怕是没有时间。” 徐庭筠正大张着嘴等她把肉饼送过来,听到她这么说很是不屑,推了推她僵在半空的手肘,示意她别忘了喂食官的职责。 清清没有搭理他,他气呼呼地伸着脖子,一口叼住她手中的饼,靠着舌头狼狈地把整张饼都塞到了嘴里,一边鼓着腮帮子艰难地大嚼一边含混不清地抱怨:“他在医院呢,怕什么,饿晕了抓着灌两瓶葡萄糖就行了。” 清清摇头:“不对,按照叶然的资本家吸血鬼身份,不应该灌葡萄糖,应该直接输血。”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A型B型O型RH阴性血,酸甜苦辣咸,爱喝哪个喝哪个。”嘴里的饼终于都咽了下去,徐庭筠拍了拍胸口疏通食道,“哼,怪不得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过去,就作上小媳妇担心起他有没有饭吃的问题了。” “还儿大不由娘呢,刚才是谁把我从半道上赶下来,跑去对女生献殷勤的?” 徐庭筠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那你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我是出了名的有异性没人性好么!” “我也是异性啊。” “你?乌清清?微信签名‘胸不平何以平天下’的那位?Sorry啦,没看出来。” 食屎啦你! 两人正斗着嘴,徐庭筠突然眼睛一亮,有个背影很迷人的女生正站在奶茶店柜台前等服务员调制饮品。从背面看,美女腰肢纤细,肤光如雪,一双长腿又直又细,长发柔柔地垂在腰际,足有5A级水准。 他毫不客气地用眼睛大吃了一番冰淇淋,摸着下巴贼眉鼠眼地笑:“咩哈哈哈,天上又掉下个林妹妹,待我老孙去也!” “哎别去,那是……” 清清一把没拉住,他一头就扎进了奶茶店。 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徐庭筠以标准小阿飞的姿势靠在了柜台上,吹了声响亮的狼哨作为开场,他嬉皮笑脸地开始搭讪:“美女,喝奶茶啊?我请!小妹,珍珠、椰果、红豆、布丁、仙草、芋圆、西米、薏仁、绿豆、香草、爱玉、芝麻、花生,都给我加!双份!” 小妹一手端着奶茶杯,一手拿着勺子,被这种大无畏的土豪精神震住了。 徐庭筠还在喋喋不休:“美女,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一看就不是,Z大哪有你这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女啊,我们学校全部女生加一块儿都没你好看。肯定是隔壁影院的,瞧你这身衣服就知道,时髦,有品……” 由着他唱了半天独角戏的冰山美女终于缓缓扭头。 乌清清收回了还悬在半空中的手,绝望地掩住了双眼。 “咿——呀——”徐庭筠又惊又喜,“欢颜是你啊!我们好有缘分,又见面了!” 饶是盛欢颜一张明丽不可方物的脸,现在也成了欺霜傲雪的雪绒花。她冷着脸望着兴高采烈的徐庭筠:“是啊,我们大概二十分钟前才见了一面吧。” 徐庭筠用力点头,还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欢颜你记性真好诶!” 难以置信地望着衣服上清晰的油手印三十秒后,盛欢颜终于能够开口说话,她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徐庭筠:“虽然二十分钟前的我和二十分钟后的我,都穿了同一身衣服,但我发誓,绝不再穿这件裙子了!” “那个……”好不容易加完各种料的小妹,捧着一大杯满满当当堆得小山似的、什么都有却唯独没奶也没茶的奶茶,弱弱地插了进来,“小姐,你的至尊皇家奶茶好了。” 盛欢颜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偏偏徐庭筠作为罪魁祸首,不仅毫无悔过之意,还一把夺过了小妹手里的勺子,擅自在一个绿色的槽子内狠狠舀了一大勺,加到了那座五谷山颤颤巍巍的顶部,同时笑眯眯地对她传授心得:“要多加抹茶,味道会特别棒。” 小妹要哭了:“那是……芥末……” “啊?”徐庭筠也愣住了,他怀疑地把勺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很快就一脸嫌弃地把它丢开了,“你们奶茶店怎么还有芥末啊?” “芥末奶茶,是我们老板刚研发推出的独家新品。但我们平常加的不多,这么一点儿就好了。”小妹苦着脸看了看盛欢颜,比出了一小半指甲盖的大小。 盛欢颜的脸色,比黑洞还要黑。 徐庭筠还要张口,她“啪”地一下把乐谱竖在了两人中间:“够了,什么都别再说了,也什么都别再做了。我俩不认识,也最好别认识了。还有,拜托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身旁十米之内了。” 徐庭筠立刻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什么?” 他鼓着脸颊,着急地在嘴边比划。 盛欢颜败给他了:“行了,你说吧。” “一米。” “一米?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以后我不能再出现在你身旁十米之内,十米太远了,一米行吗?” 盛欢颜不敢置信地看着在这种地方讨价还价的徐庭筠,偏偏他脸上的表情还很严肃,显然是在认真讨论这个话题。 她张了张嘴,最终一甩手,愤然冲出了奶茶店。 徐庭筠还在后头比手画脚地高声做生意:“那两米,三米……五米!五米不能再多了!” 清清揉了揉被跑出奶茶店的盛欢颜撞上的肩膀,叹口气,决定下午独自去稻苗孤儿院看小鹿,离徐庭筠这个天煞孤星远一点。 第17章 呦呦鹿鸣(1) 稻苗孤儿院的规模并不大,两三栋低层建筑,中间有个小院子,年纪小些的孩子常常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做游戏,很是活泼。 清清在孤儿院做了好几年义工了,小朋友都和她很熟悉,也很喜欢她,一看见她走进来就一窝蜂地涌了过去。 “清清姐姐,清清姐姐!” “清清姐姐,你看我上个星期得了两朵小红花!” “老师昨天还夸我了呢。” “我会跳皮筋了,清清姐姐,跳得好高的!” …… 孩子们一群小麻雀似的围着她,仰着小脸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兴奋得不得了。 一个孩子格外的小,看模样也就两三岁的样子,还站的不是很稳,踉跄着抱着她的脚,几度想要说些什么,却总是被哥哥姐姐的声音盖过。她极力地想要引起清清的注意,一抬头,却只能看见一双双激动地拉着清清衣服的手。 躲啊躲,扯啊扯,小孩终于嘴巴一撇,委屈地哭出来了。 清清连忙弯腰抱起她,笑着哄她:“瑶瑶是好孩子,不哭哦,瑶瑶是不是也得了小红花啊?” 小孩带泪点了点头,抽抽噎噎地应和:“瑶瑶是好孩子。”说着她还费力地伸手在怀里扒拉着什么。 清清微笑着替她擦去泪痕,耐心地等着。 是一颗奶糖。 大概是在口袋里放得太久了,小孩又总是跌跌撞撞的,奶糖的包装纸皱巴巴地半开着,露出了里面的透明糯米纸和奶白色的糖块。 “哎、呀!”小孩奶声奶气地低叫了声,伸出小小的指头轻轻地抚着奶糖,想要把它恢复原样。 “瑶瑶想要吃糖呀?姐姐下次给你带好不好?” 小孩还在认真地抚开奶糖的包装纸,听见她说话,抬起头来郑重地摇头,“不是给瑶瑶吃的,是瑶瑶留给小鹿哥哥吃的。哥哥打针,痛痛。”她皱起那双还很稀疏的淡眉,小身子瑟缩了一下,似乎那细长的针尖也已经刺在了她身上,清清安慰地拍了拍她,她鼓起勇气直起身子,摇了一下手里的糖,鼓着脸颊用力吹了口气,“要吹吹,吹吹就不痛了。再吃糖,糖甜,不哭,小鹿哥哥是好孩子。瑶瑶也是好孩子。” 小鹿又在打针?清清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 让瑶瑶和孩子们在院子里继续玩耍,清清走向了院长办公室,办公室隔壁有个小单间,平时孩子们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就请区公所的医生来这帮他们义务看诊。 楼是早年建的,走廊又宽又大,太阳照不进来,一静下来就显得有些阴冷。 门关着,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窗子,清清就隔着窗子往里面望了望。 房间里很简洁,只有一套用旧了的木桌椅,和一张靠墙放着的窄窄单人床,床上铺着白的刺眼的床单,萦绕着消毒药水挥之不去刺鼻的气息。 小鹿穿着套蓝白色的条纹病服坐在床边上,旁边的医生对着半空弹了弹针尖,排出残余空气,然后迅速地把长长的针头插入了他平放在桌上的小臂,赤黑色的液体顺着管道缓缓流往采血袋。 “卢医生在替他抽血,这孩子,这阵子倒不晕了,也不怎么发烧了,但是总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病的可怜见的,卢医生说先验验血看看。”轻声说话的人也往窗子里望了望,是孤儿院的院长孟妈妈。 清清点了点头,小鹿比她上次见他时似乎瘦了许多,病服本就是稍大了些,穿在他身上愈发显得宽宽大大,少年纤细的脊背几乎要淹没在里头。 孟妈妈又摇了摇头:“我这带过那么多孩子,谁也没小鹿懂事,又聪明又乖巧,长的还俊,怎么就遭了那么多罪啊。” 清清连忙劝慰她:“孟妈妈,您别担心,卢医生不是正看着吗?真有什么大问题,我们马上往幼院转,钱的事,我也会尽份力的。” 孟妈妈拍了拍她的手,叹口气:“个个都是好孩子。” 见孟妈妈似乎还情绪低落着,清清笑着转移话题,说过几天就是小鹿的生日了,她请到了一个私立医院的有名医生过来,叫叶然,想让他周末在孤儿院做场职业日活动,跟小孩们随便聊聊,不知道行不行。 “叶然?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孟妈妈一拍脑袋,惊喜地看着她,“你说的不会就是叶家那个叶然吧?” “额,叶然的父亲叫叶信正,名下叶氏集团挺庞大的,孟妈妈你认识他?” “怎么会不认识呢?!我们这稻苗孤儿院就是叶家出资维持运转的啊。” “啊?” “是啊,八年前的事了,开院的时候叶家的夫人还来了呢,那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后来听说是带着他家少爷出国去了,就再没来过,钱倒是一直按时地打到账上。要不是他家出钱,我这哪能养活的了这么多孩子啊。” “那怎么从没听说过呀?” “人家不图这个名呗,开院那会儿我还说要不要在门口挂个牌子拉个横幅什么的,记者拍照登报纸上好看。结果叶夫人连媒体都没通知,还说不要对孩子们提这种事,他们能好好长大就够了,还拉着我的手感谢了好半天。估计他们私底下,是做了不少这样的善事的。” 清清正要搭话,紧闭着的门被拉开,卢医生拎着医务用品,走了出来。 孟妈妈陪着医生往外走,一边问着病况,清清独自进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刚抽过血的缘故,小鹿的皮肤愈发苍白,几乎要成为透明的,罩在蓝白竖条纹的病号服里,就像蓝天里的一缕白云。 小鹿正低头按着棉签止血,听见脚步声,霍然抬头。 “清清姐姐。”抽出去的血似乎也带走了他的活力,毫无血色的嘴唇看上去十分虚弱,然而小鹿对她的到来很是高兴,一边叫着人一边就站了起来,松松挽着的袖口随着动作下落,遮住了他瘦弱的手臂。 那个温和清朗的小少年,就这样站在那里,对她浅浅微笑。 他脊背纤细而挺直,柔软的衣领下锁骨凛然。 眉目那样乌黑,眼光明净纯澈如玉石。 像是由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事物凝结成的。 第18章 呦呦鹿鸣(2) 然而最初,不是那样的。 三年前,那个数十年不遇的大雪夜之后,乌清清第一次看见小鹿。 鹅毛般的雪片,密密麻麻地下了一整夜,漫天银装素裹,地面上的雪积了足有半尺来深,人一踩上去,绵软的雪直往下陷。 前一天夜里,看到那么大的雪,清清就想着第二天要早些去稻苗孤儿院,好帮孟妈妈扫雪。她赶到那儿时,天才蒙蒙亮,饶是整个人都埋在了围巾里,稍一呼气,眼前还是一道道的白雾。 孩子们都还睡着,她拿了铲子,走到外头,想把门前的路先清出来。结果没一会儿,铲子就碰撞到了什么东西,她停下仔细看了看,竟然发现是个孩子,身上只穿了套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T恤和夏天的薄裤子,赤着脚,倒在孤儿院门前。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躲在大门边上的,大概是因为冷,整个人缩成一团、贴着墙角坐着,后来应该是冻得晕了过去,小小的身子就顺着墙一歪,倒了下去。夜里的雪大,雪花一片片落下来,覆盖在他身上,是以清清一开始竟没有看见他。 清清急忙脱下外套,裹住他小小的身子,把男孩抱到了室内,给他披上厚厚的被子,又让惊讶地迎上来的孟妈妈去通知120和110、准备热汤,这才有机会打量他。 男孩的皮肤已呈现出了青紫色,呼吸极度微弱,生命特征趋近于零。清清笨拙地替他按摩着手脚,想要活血。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然而触手的冰冷僵硬,还是令她忍不住打了寒噤。 男孩的手腕细得如同一根初初长成的翠竹,不堪一握,脸脏的看不出模样,双颊潮红,头顶的短发如同被狗啃过一般,大概是自己用剪刀或者刀片胡乱剪的。 忽然他不安地蠕动了一下,紧紧闭着的眼睑猛力抽搐,清清连忙握住他的手,低声抚慰着他,男孩似乎有一瞬的清醒,微微睁了下眼睛,反手拉住她的衣袖,又重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那时候,孟妈妈看着“乌拉乌拉”乱响的救护车顶灯,都以为这孩子是活不下来的。 在ICU躺了整整三天,他才醒过来。 才刚刚睁开双眼,男孩就艰难地转动着头颅,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还是监测机器的护士机灵,把在拐角自动贩卖机买咖啡的清清急忙叫了过来。 隔着ICU厚厚的玻璃,病床上苍白孱弱的小男孩对上她的视线。 终于,轻轻一笑。 因为男孩身体过于瘦弱,脊背上又全是一条条交错着的红色伤痕,警察怀疑监护人家暴,男孩无法忍受,从家中逃跑,或是被人贩子贩卖、毒打。但不管怎么问,男孩都只是摇头,说没有爸爸,妈妈很早就死掉了,不记得自己曾经住在哪里、靠什么生活,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唯一肯说的,是自己的名字,说叫鹿年。 警察没有办法,寻找人口库内没有人寻找相似条件的小男孩,指纹和血型也派不上用处,名字更是搜寻不到正确信息,怀疑是孩子自己取的假名。 后来,清清和孟妈妈几番努力,才让小鹿住到了稻苗孤儿院。 这个孤苦无依、四处浪荡的小男孩在孤儿院内却出乎意料的合群,永远是微微笑的纯稚模样,行事却又大方,温和有礼,聪明宽厚。孤儿院的孩子们很快就把他视为依靠,总是团团围绕在他身旁,即使那个时候他也不过就是七八岁的样子,孤儿院许多孩子论起年纪、身形都比他大。 小鹿长得很好看,模样灵秀,眼眸乌黑,眼白比一般人的少许多,更显得他的眼睛乌灵透彻,看人时显得格外相信人,一派的天真明澈。 稻苗孤儿院的女孩们办家家酒时,总要让他做新娘,自己却争着要给他掀开盖头,和他喝交杯酒,好把他“娶”回家。小鹿从来不恼,垂着长长的睫毛、在充作盖头的电视机罩布内抿嘴笑,陪着每一个女孩一杯杯地喝着白开水的交杯酒。 男孩们也都如小狗儿似的,一群群地跟在他身后满院子乱跑,打起仗来时,小鹿经常被红蓝双方抢着做司令。后来没有办法,只好上半场小鹿做蓝军的司令,下半场,再把彩色的绑带翻过来带在头上,替红军指挥布阵。万一哪次,司令官不小心中途就牺牲了,通讯员总还要冒着“枪声炮火”,一次次跑到战场上,听司令官的幽魂给他们出谋划策。 小鹿自然对谁都好,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小鹿最喜欢的是清清姐姐。 就这样,大家笑着闹着,用清脆的笑容一笔笔填补着温柔岁月,相伴成长,以为这一生都可以这样度过。 直到三个月前,小鹿突然晕倒。 那一天,社区的社工和一些志愿者刚好在院子里搭好了个秋千架。孩子们雀跃非常,争相要“荡高高”,没轮到自己荡时,也都拥在一旁,替荡的小伙伴摇秋千。 小鹿是第一轮最后一个坐上去的,孩子们尖叫着喊他的名字,都伸长了双手,想要替他把秋千摇的高高的。 小鹿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被伙伴们的热情所感染着,手握着秋千的绳索,细白的脸庞也染按上了兴奋的酡红。 “小鹿哥哥——”随着开心的叫嚷,孩子们用力往前一推,金黄的绳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那个清秀明净的小少年与清风一起摇荡,几乎扑进蓝得要融化的明澈天空中。 就是在最高点,小鹿突然松手,抖直摔了下来,如同被枪击中的知更鸟。 随后小鹿立刻被送往了医院,惊住的孩子们一个个站在原地,险些要哭出来了。 孟妈妈还没来得及安抚他们,眼睛包着一泡眼泪的瑶瑶却蓦然冲了过去,对秋千拳打脚踢,口中还叫嚷着,“坏秋千!坏秋千!”其余的孩子也如同醒悟过来了一般,都如她一样,冲上去对着秋千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第19章 呦呦鹿鸣(3) 出院前,医院给小鹿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但什么都没查出来。 小鹿之后就时常头晕、发烧,自己还撑着不说,是瑶瑶看见了,悄悄地拉清清的衣袖,附在她耳边口齿不清的轻声说小鹿哥哥痛痛,她才知道的。 这几天不见,竟然发展到呕吐了,清清颇为担忧地望着小鹿。 小鹿近来瘦的厉害,就剩了一双大眼睛,下颌尖尖的,脸部线条也开始由幼年雄雌莫变的秀美稚雅逐渐转变为少年式的凌冽,整个人如同在风中拔节生长的青青秀竹,说不出的挺拔与清泽。 可他的眼神,却从未变过,依然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纯澈——他见过这世界最坏的一面,却从未停止过爱它。 看着少年清澈的笑容,清清不由心中一痛,如果医院再什么都查不出来,她就去求求叶然吧,和仁的水准,比公立医院要好许多。 有叶然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在不知不觉间,她竟把叶然视作了依靠。 可惜这不过是一闪念间的温柔,以致乌清清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心田的某个种子在默默萌芽。 心中莫名的安定下来,清清勉力笑了笑,刻意不再提卢医生来的事:“小鹿,我给你带了梅干菜肉饼,很好吃哦,Z大的王牌美食,拳打煎饼果子,脚踢糯米鸡,秒杀各路小吃!” 小鹿接过温热的纸袋,很给面子地大咬了口,眼睛弯成弯弯的月牙:“好香!清清姐姐,以后我也要去Z大读书,在你坐过的教室上课,在你复习过的图书馆看书,在湖边散步、看你曾经看过的夕阳。” 清清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哈哈哈,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身价百倍了呢,好像成为了大名人,都有‘仰慕者’在追寻我的足迹了。小鹿那么聪明,考Z大肯定没问题!我跟你说,到时候一定要选人文系W老师的公选课,特别好玩,他每次上课都像大型cosplay,今天是一把大胡子扛着猎枪的海明威,明天是带着金边眼镜梳个油光水滑小分头的斯科特·菲茨杰尔德,下回讲屈原又是博冠广带……” 小鹿静静地听着她眉飞色舞地讲校园趣事,轻轻地又咬了口梅干菜饼,小小的洁白糯米牙抵住微焦的饼,微微一笑。 清清叽里呱啦地讲了好半天,终于想起了正事。 她笑眯眯地晃了晃食指:“小鹿,你周六的生日宴会姐姐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哦,要不要猜一猜?” 小鹿慢慢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歪了歪头:“是叶然哥哥会来吗?” “哈哈我就知道你猜不……欸?!”得意地大摇其头的清清头摇到一半才发现不对,晃啊晃的食指也停了下来,“不会吧小鹿,这你也猜得到!你肯定不是地球人,老实交代,是银河系α星球哪个种族派你来的?想要对我们地球做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说着她十指做钩,扑了过去,佯做严刑拷打状。 小鹿被她呵痒呵得直笑,在床上滚来滚去:“是、是徐哥哥刚才打电话过来了,他说你不跟他一起喝皇家至尊奶茶,甩掉他一个人跑掉了,不仗义,他要报复。” 徐庭筠这个小王八羔子!清清磨牙:“回去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就像这样,你怕不怕呀?”一边说着,她也扑上了床,双腿分开半跪,以更快地速度呵起痒来。 小鹿皮嫩,对呵痒十分敏感,在她身下笑得扭来扭去,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清清怕让他犯恶心又吐起来,连忙停了手,笑着去拉他:“怕了吧?下回儿你就那自己做例子,吓唬吓唬徐哥哥。” 小鹿笑着点头,平躺着抬起手,把小小的白皙手掌,交握到了她的手中。 清清握住,手上一使力—— “等等,小鹿,这是怎么回事?”拉到一半,清清才发现小鹿的衣袖上有一团血红色的痕迹,边缘模糊,似乎还在不断向旁边扩张,“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小鹿猛地把手从她手中抽了出去,背在了身后。 奇怪的气息,笼罩着刚刚还一室欢笑的室内。 小鹿似乎也对自己的反应过度有些歉意,他看了看清清,勉力笑着:“清清姐姐,我没事,是刚才卢医生给我抽血的时候没弄好,最后有点血溅到衣服上了。” 望着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顾忌着她的情绪的小鹿,清清不由轻叹了口气,语调放柔:“小鹿,让姐姐看看好吗?” 小鹿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地把被在背后的左手伸了出来。 小臂上的血色痕迹好像又大了一圈。 清清轻轻地把遮住手臂的衣袖往上挽起,苍白的手腕上青色的血管一路向上延伸。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半口凉气,小鹿的小臂上有一块三四厘米见方的乌青色伤痕,鲜红的血正不断从中涌出。 她连忙从床上下来,拉开抽屉,手忙脚乱地找绷带和止血药,替小鹿包扎。 小鹿垂着长长的睫毛,看着用洁白的绷带一圈圈替他包扎着伤口的清清,又顿了顿才开口:“清清姐姐,对不起。” 清清剪断绷带,摇了摇头:“小傻瓜,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是刚才抽血后伤口没有及时凝结,才会流血的。你最近身体虚弱,多休息就好了,没事的。” 小鹿低着头,很久很久才说话:“清清姐姐,我……我不会死吧?我不想死,我想好好长大,考上Z大,给孟妈妈和瑶瑶他们买礼物……我想和姐姐一直在一起……” 小鹿的话如同一根利刃般的扎进了她的心脏,心脏猛然收缩,一个失神,她手中的剪刀险些跌落在地。 清清连忙转过身,假装在抽屉里找些什么,强迫自己把喉头的所有哽咽都咽下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没有谁能从她怀里夺走小鹿,死神也不行! 小鹿什么都没有做错,他那么澄明,那么好,明亮,坚定,既善良又勇敢,就像宫崎骏动画里变身白龙的小少年。 如果连他都不能得到幸福,这个世界上还有谁配得到? “小鹿,你放心,姐姐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 第20章 生日蛋糕(1) “周三,下午2点至4点,打扫车道,擦拭一楼地板,谢谢。” “周五,上午9点至9点半,给庭院绿树浇水,谢谢。” 手指划拉过手机屏幕,乌清清对着这两条短信摇了摇头——冰冷又刻板,简直像机器人的日常备忘录,叶然还真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呀。 自从周一吃了叶然的汽车尾气之后,清清再也没有见过他。 虽然她按照他的短信吩咐,如约去了他家处理家务,但叶然都没有露面。 欧式装修的大房子华美非常,器具都极尽精致,然而不知为什么,满当当的室内却总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像是没有心的骷髅,毫无人气。如果不是落地窗前的书桌上的医学资料有所不同,清清简直要怀疑叶然这几天都没回过家。 浇过水后,她看见草坪的草略有些长了,还特意跑到工具房去翻出了除草机,自告奋勇地义务加起班来了。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大大超出了叶然所规定的时间范围。 她捶捶自己因为长时间弯着而颇有些酸累的腰,心虚地四望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说起来也真是的,他反正不在家,还列这种恨不得精确到秒的计划表干嘛呀。 资本家不在,清清一个人叉腰望着只剩下短短一茬、整洁又平整的草坪,心情分外振奋,自觉实现了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伟大愿望,颇想就此高歌一曲,欢庆翻身农奴把歌唱。 且歌且舞地把喷水壶和除草机都放了回去,清清终于在书桌旁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开始笑眯眯地跟坐在旁边的雪白骷髅谈心。 “骷髅同志啊,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吃的还好吧?晚上能睡着吗?组织对你的情况,可是一直很关心啊。” “想吃了什么,想用什么了,直接开口就行,不用不好意思。你可是老臣,跟着叶首长南征北战,劳苦功高的很。” “骷……对了,你叫啥名啊?老叫着同志多生分,这样吧,组织给你起个,就叫叶……叶小白!怎么样?” “哎,你别摇头呀。小白可是好名字,多好听,还亲切。你看,那小区里四处乱跑的那些小狗小猫啊,不就都叫些小黄小黑之类的吗?这一下就把你跟大家的关系拉近了,你不仅和人民群众紧紧联系在一起,还可以借机洗脱一下自己在资本主义社会沾染的不好习气,摆脱那‘娇’、‘骄’二字。” “小白呀,今天组织跟你谈心,除了关心你的个人生活之外,还想访查一下叶首长。你就说说他平常对你怎么样、有没有虐待之类的。当然了,组织绝对不是要你打小报告,啊,你随便说,畅所欲言,好的,不好的,都行。” “叶然叶首长的为人,组织也是知道的,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你放心。有什么不满,你尽管向上反应,不必害怕某些黑势力的暗中打击报复,组织会替你撑腰的,你一定要相信组织!” …… 这边清清正苦口婆心地做着思想工作呢,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用问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拉紧窗帘,穿上雨衣,烧开一大锅滚烫的热水,把它的两百零六根骨头都一根一根地拆下来,丢掉热水里煮一遍,再重新组装起来。心情不好的话,还会往锅里加点辣椒和黄连。” 没料到叶然突然回来了,清清吓了一大跳,掩着胸口登时就跳了起来。 “嘿嘿,你回、回来啦。” 叶然没理她,兀自在书桌前翻找着什么。 她连忙上前谄媚地替他拉椅子,同时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想要从他的脸色中推断自己这份可悲的家政员工作还能做多久、会不会被立马炒掉,然而叶然那张清峻优雅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四大皆空,毫无表情。 清清揣着自己那颗可怜的小心脏,很是不安。被炒掉勒令立刻赔钱也就算了,大不了她把徐庭筠的“贴身物品”全部偷出来,在人人上竞价拍卖筹款,但明天可就是小鹿的生日了,叶然会不会一生气就不去了? 她忧愁地望着依然头戴黑色礼帽,浑然不觉地欣赏着窗外景色、置身事外的叶小白,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白同志啊,组织可是为了你,才会被黑暗势力打击报复啊,你怎么就对组织不闻不问呢? 委屈地揪着衣角,清清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开始四处乱转,想要找些功劳来弥补自己的失误。突然眼角掠过一抹青翠的绿,她大喜过望,马上表功:“我刚才给草坪除草了,你看,多好看呀!草长莺飞二月天,患难见真情。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最宜烧烤配果啤……”。 她正慷慨激昂给自己贴金呢,猛然一扭头,却发现原本在书桌上寻找着什么的叶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她茫然地在自己脸上蹭了一下:“怎么了,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叶然又低头兀自翻检:“我看你到底能毁掉多少诗词。” …… 清清讪讪地放下了刚才潇洒地在空中摆动的手,默然良久,才怯怯地开口:“那个……叶然,明天你还去稻苗孤儿院吗?” “?” 看着叶然疑惑地挑高的眉,清清连忙解释:“就我上次和你说的职业日活动啊,小鹿想见你,我们不是说好了周六的吗?” “哦,”叶然并不当回事,他抽出了一份病历,快速浏览起来,“我明天有台手术,改天吧。” “啊?”清清愣住,“可是,明天是小鹿的生日呀,你去的话,小鹿一定会很开心的。”她企求地望着他,“要不然,就不演讲了,手术之后你抽空去露一面好吗?我们下午可以改做游戏,然后把切蛋糕的时间往后推,你只要能在小鹿切蛋糕前赶过来就好了。” 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叶然“啪”地一声合上病历,转身看着她:“忘记了约定时间是我的错,抱歉,但我明天确实抽不出空,只能改天再去了。鉴于是我违约在先,乌小姐你可以不用再偿还相关债务了,我们的合约就此解除。” 第21章 生日蛋糕(2) 说着,他欠了欠身,就要出门。 不知怎么的,清清心中一股莫名的怒气上涌,她横跨一步,伸开双手拦在他身前:“不可以!我不同意!凭什么订立合约的是你,解除合约的也是你?!” 被她的激愤所震惊,叶然怔了一下,低头探究地望向她的眼睛。 清清这时也察觉出不妥来了,她尴尬地扭头避开他的眼神,低声嘀咕:“稻苗孤儿院还是叶氏慈善基金会出资资助的呢。” “所以?”叶然的声音里仿佛带了点儿笑。 清清越发觉得脸颊滚烫,她含糊地接下去:“所以就不能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孟妈妈说了,稻苗孤儿院开院那天,叶夫人还亲自去了呢。” “是么?”谈到自己的母亲,叶然的目光似乎变得柔软了一些,他静了静才开口,“明天我会尽量赶过去的。” 欸,真的吗? 清清不敢置信地抬头。 叶然却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他用手中的病历把她还大张着的手臂按了下去,绕开她走向厨房:“我怕我要是再不答应的话,你下次就该唆使它写我的大字报了。” 它? 愣了愣,乌清清才意识到叶然指的是叶小白。 她脸上一红。 叶然往手磨咖啡机里倒了些可可豆,对着她一扬下巴:“还喝吗?” 清清的头立刻摇的比拨浪鼓还快,叶然的手调咖啡委实口味清奇,她深有领教,再也不敢尝试了。 叶然倒没有再强迫她喝的意思,他熟练地摇动着咖啡机的手柄,可可豆微苦带焦香的气息渐渐在室内蔓延。 清清一步一挪地摸到了厨房流理台旁,手指按住大理石冰冷坚硬的表面,扭捏了半天,才又忐忑又好奇的张口:“那个,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刚才说的关于叶小白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他故作不解,反问。 “就烧热水加辣椒那些啊,”清清一笔含糊带过,末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是假的对不对?是你故意那么说,来吓我的,是不是?” 叶然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回答,鸽灰色的双眸中目光清明坦荡:“是真的。” 哼,骗子! 她、她才不信呢! *** 周六,稻苗孤儿院很热闹,小朋友们笑着在装饰了彩带和气球的院子里窜来窜去,趁着孟妈妈一个不注意,就要轮番去开冰箱,说要看看蛋糕是不是还好端端地放在里面,有没有被小老鼠偷走。 虽然对叶然能否准时赶到并不抱什么希望,乌清清还是搬了张小木桌到院子里,还在上面放了瓶矿泉水和红色硬纸板做成的假话筒,权充做演讲台。 今天杂事特别多,一下是可乐准备的不够,要临时去便利店买;一下是院子里的气球松动了,不赶快蹦起来一把拽住它的尾巴把它拽下来,它就要去拥抱自由了;一下又是哪个孩子跌跤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清清左支右绌,跑得腿都快断了,回头再一看见优哉游哉坐在秋千上一根接一根啃冰棒的徐大公子,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据徐庭筠自己说,他昨天的皇家至尊奶茶吃得太饱,今天想到孤儿院去吃点儿清淡的,消消食。 清清当下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这种脑子有包的欠揍行为。但徐庭筠水磨功夫一流,在她耳边不断地嘁嘁喳喳,发誓自己只是想和小朋友坐在一起、重温一下勇夺小红花的光辉岁月,并没有什么坏心,清清不胜其扰,只好勉强同意。 而徐庭筠一到孤儿院,立刻就显露了他的不靠谱本性。 开着那辆天蓝色的法拉利,他在孤儿院门前狭窄的路上不断耍帅,最后还来了个九十度段位漂移,把整条巷子是堵得严严实实,一点儿空都不留。扒着大门站着的孩子们自觉看了场十分精彩的马戏,纷纷“啪啪啪”地贡献出了热情的掌声。徐庭筠也很得意,合着“嗡——嗡嗡——嗡”不断空转的发动机轰鸣声,食指中指相并,沿着脑袋向外一挥,行了个西洋童军礼。 对此类骚包行为,清清只能暗中奉送一个超级卫生球。 她拉开车门下车,招呼孩子们进去。坐在驾驶位的徐庭筠挣扎了一下,发现要是从自己这边的车门下车,刚好被法拉利拦住,走不进去,他只好屁滚尿流地滚到了副驾,从那边爬了下去。 进门之后,他也毫无干活的打算,反而一眼就瞄上了院子里的秋千。 依靠刚才的“精彩马戏”,徐庭筠当仁不让地登上了秋千宝座,接着又用金钱腐蚀我们祖国花朵的纯洁心灵,勒令他们在旁边给他打扇子,替他推秋千,去巷子口买雪糕……哪像是来孤儿院做义工的啊,简直是来做老佛爷的。 清清十分不齿,走过去,“啪”地一声就把一朵小红花拍在了他脑门上:“小红花拿到了,麻溜地滚吧。” 小红花有黏性,贴在徐庭筠脑门上,遮住了他的一只半眼睛,他也不撕,对着脑门嘟着嘴吹了口气,斜着那剩下的半只眼睛喜滋滋地看着清清:“不行,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步。我要留在这里,不断努力学习,争取拿到更多的小红花,才不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 组织现在只想把你一脚踹出去啊! 徐庭筠正咔嘣咔嘣嚼着冰棍呢,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后头一打响指,奋力地推着秋千的小朋友得令立刻停手,军纪十分严整。 他叼着雪糕棍从秋千上下来了,拉了拉领口,又跺了跺脚,末了一捋头发,对着清清摆了大卫像的姿势:“你看我今天帅吗?” “帅。”清清无奈。 “比叶然帅吗?”又换了个沉思者的姿势。 “比他帅。” “能帅到让他无地自容羞愧自杀以谢天下的地步吗?”这回是掷铁饼者。 “难度系数大概会比较高,”清清谨慎地挑选着字眼,“叶然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人。怎么了?” 徐庭筠吐掉木棍,摸摸下巴,居然百年难得一见的叹起气来:“唉,盛欢颜把我关注她的人人小号全部拉黑了。” 第22章 生日蛋糕(3) “清清姐姐,徐哥哥。” 小鹿今天气色不错,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站在九月清透的蓝天白云下对他们微笑,是个明净清朗的翩翩少年郎。 徐庭筠一愣,“咦,小鹿,怎么每回我见你,你都比上一回要帅一点?”他自来熟的搭上小鹿的肩,“来来来,传授哥哥点秘诀,待会儿哥哥有场仗要打。” 小鹿莫名其妙,徐庭筠却把他的迟疑当作了害怕“独家秘笈泄露”,很了然地一点头,贼兮兮地四处打量了一圈,拉着他往墙角去了。 “清清姐姐,瓷椰日什么时候开始呀?”瑶瑶不知道什么过来的,咬着手指,靠在她脚上,仰头望着她,奶声奶气地问 清清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四点多了,叶然下午恐怕赶不过来了。她犹豫了一下,又划开了锁屏界面,还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短信或未接电话。手指空悬在电话簿上那个熟悉的名字上空半晌,她终于还是放弃了——叶然答应过她,就一定会来的,就算没时间展开活动,也会赶来陪着小鹿切蛋糕。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弯腰抱起瑶瑶,笑着说:“不是瓷椰日哦,是职业日,但本来要做演讲的哥哥在给别人做手术,现在赶不过来。” “做手术?”瑶瑶把手指从嘴巴里拿了出来,颇为敬仰地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是像天线宝宝一样,把肚肚打开来,然后把坏的东西丢掉,换上好的吗?” “额……”清清想了想,觉得天线宝宝的解释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那能不能让他把小鹿哥哥的肚肚也打开?把坏东西丢掉,这样小鹿哥哥就不用总是打针痛痛了。”瑶瑶眼睛一亮,用沾了透明唾沫的小手紧拉住她的衣服,热切地望着她。 清清被女孩的童言稚语所感动,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嗯,姐姐会去和他商量的,瑶瑶不要担心,小鹿哥哥会没事的。” 瑶瑶用力点头,娇嫩的小脸上笑容绚烂。解决完最重要的问题,她开始关心起第二重要的问题来了:“清清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吃蛋糕呀?” 周围玩闹的孩子们一听到“蛋糕”两个字,耳朵纷纷竖了起来,皮球也不踢了,秋千也不荡了,全张着小嘴,殷勤地仰头看她。 清清张了张嘴,一时觉得怀中的女童有千斤重。 “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徐庭筠志得意满地从角落里蹦了出来,似乎已经得到了小鹿一天比一天帅气的秘密,十分得喜气洋洋,语速飞快地吐出一串字,“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谁先说话谁先动谁就没有蛋糕吃!” 孩子们都怔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木头人不是这样玩的。”坐在秋千上的男孩晃了晃垂着的腿,指出他的错误。 徐庭筠“哈”地一笑:“你没有蛋糕吃了。” 男孩傻了。 院子另一边的女孩不服气:“你也说话了呀。” “违反游戏规则,你的蛋糕取消!”徐庭筠半靠在充作演讲台的小木桌上,伸着长腿笑得很无耻,“是啊,我也没有蛋糕吃,但我又不喜欢吃蛋糕,你们呢,也不喜欢吗?” 没想到徐庭筠竟然如此卑鄙,女孩嘴一瘪,险些哭出来。 这下其它的人,可不敢再有半分唐突了,一个个僵直着小身板,戳在院子里,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清清哭笑不得。她看了看瑶瑶,女孩生怕自己吃蛋糕的权利也被剥夺,小嘴半张,眼睛瞪得大大的,正极力忍住那个要喷薄而出的喷嚏。 一时之间,寂静的院子里只有徐庭筠“咔嘣咔嘣”大嚼雪糕的声音。 瑶瑶的喷嚏几经努力,最终还是没有咽下去。合着那大大的“阿嚏”声,一个小男孩颤颤巍巍地夹着双腿,险些哭出来:“徐、徐哥哥,我想尿尿……” 变身大魔王的徐庭筠对此民间惨象毫不动容,用嘴咬住雪糕,两手食指分别对着瑶瑶和小男孩喜气洋洋地一指,就要判定又有两人和蛋糕无缘了。 清清又好气又好笑,手一挥,示意游戏就此结束,又安抚地拍了拍瑶瑶的背,让旁边大点的孩子赶快带小男孩去卫生间。 “徐庭筠,你脑壳坏掉啦?!”她恶狠狠地走到演讲台旁,怒视着他。 徐庭筠很宽容地摆了摆手:“你不懂,这叫欲扬先抑,待会儿我要讲个故事的。” 等上厕所的孩子们都回来了,徐庭筠让大家排排坐地坐在了小凳子上,又拿起演讲台上的纸板话筒,假装试了试音:“喂?喂?喂?都能听见我说话吗?好,接下来我要给大家讲个故事了。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有一只大灰狼,名字叫做叶然,它的牙齿比筷子还要长,眼睛比小红花还要红,非常坏,常常偷偷溜出来,趁小朋友们一个人的时候,抓住他把他一口吃掉。有一天啊,这个叶然大灰狼……” 清清崩溃了。 “……就这样,大灰狼咬断了自己的腿,趁着夜色,狼狈地逃回了森林里。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嗷呜!”就这样,徐庭筠以一声狼嚎结束了这个长长的恐怖故事。他颇为自得地扫了眼瑟瑟发抖的孩子们:“这下大家知道看见叶然大灰狼应该怎么做了吧?” 孩子们用力点头,纷纷踊跃举手发言。 “用石头丢它。” “吐它口水。” “用水管冲它。” “向它身上扔泥巴。” …… 徐庭筠对发言的各位都给予了热情的夸赞。 又闹了半天,院长室里的座钟“当当当”地敲过了六点。 孩子们中午记挂着蛋糕,就没怎么好好吃饭,下午又兴奋了好半天,到现在,一个个都又饿又累,蔫巴巴地垂着脑袋,打起呵欠来。不是蛋糕的诱惑力实在太大,恐怕有不少孩子当下就要睡过去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 清清站起来,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大门。 她对着小鹿歉意一笑,拍拍手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大家都过来吧,小鹿哥哥要切蛋糕了哦。” 第23章 生日蛋糕(4)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小鹿哥哥生日快乐……” 伴随着孩子们轻轻的拍手声,孟妈妈微笑着推出了装着蛋糕的小车。 黄昏微暗的光线里,烛光温柔,歌声童稚,徐庭筠点燃了白金色光芒的星星烟火,小鹿站在推车的另一侧,垂着眼睛淡淡的笑着,琉璃般的清澈瞳仁中倒映着整个世界,流光万千。 “小鹿,许愿吧。”清清笑着替他从头发上捻走了一小段彩带。 小鹿点点头,双手合十,微微笑着合上眼睛,烛光摇曳,在他清秀的面容上落下明暗不定的影子,如同虚实间不可触摸的圣洁与美好。 低唱着生日歌的孩子们屏息地望着他。 “抱歉,我来晚了。”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诧异着扭头。 阴影里的年轻男人身高腿长,有一双轩长的眉和冷漠的眼睛,是一个混合着清峻、优雅与拒人千里之外的古怪混合体。 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令人无法移开双目,甚至,令人想要臣服在他脚下。 “我是叶然,小鹿,生日快乐。” 大家的注视显然都超出了通常的礼貌程度,他却仿佛早已习惯这种瞩目,迈着长腿缓步走了过来,递过一份包装好的精美礼物。 叶然?!大灰狼叶然?! 这个特殊的名字,如同引线一般,点燃了孩子们的恐惧和好战之心。 他们面面相觑,又询问式的看向徐庭筠,不知道要不要冲上去对叶然吐口水,用石头丢他。 徐庭筠笑得很狡诈,悠悠地吹响了口哨。 叶然察觉到了诡异的气氛,长眉微蹙。 犹豫着要不要动作的孩子立时都冻住了,不战而败。 清清狠狠拍了徐庭筠的脑袋一下,笑着打圆场:“叶然,你来了,真好。小鹿,许愿切蛋糕吧。” “嗯。”小鹿点点头,重新闭上那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的眼睛。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他一口气吹灭了十一根蜡烛。 在旁边眼巴巴等了好半天的瑶瑶立刻把蛋糕刀塞到了他手里:“小鹿哥哥,切糕糕,切糕糕!” 小鹿笑着替她擦了擦口边的口水,拿起蛋糕刀,又顿住:“清清姐姐,你也和我一起切蛋糕吧。” 清清愣了一下,上前,与小鹿共同握住蛋糕刀的手柄。 小鹿侧头温柔地望着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清清姐姐,生日快乐。” 清清怔住。 站在他俩旁边的叶然看了她一眼:“今天也是你的生日?” 清清狼狈地点了点头。孤儿院往年都是六一儿童节的时候统一给孩子们过生日,是以她听见小鹿的出生日期时,也吃了一惊。但她不想抢孩子风头,所以在替小鹿做生日宴会准备时什么都没说,没想到小鹿竟知道她也是九月二十六号过生日。 小鹿却摇了摇头。“不是清清姐姐和我同一天生日,而是我和她同一天生日。我父母很早就离开了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天出生的,所以……”他转头望着清清,目光纯明柔软,“我把清清姐姐的生日当作了自己的生日。” 清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傻瓜。”她略有些哽咽,揉乱了少年的发。 叶然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不发一言,眸色却深深,犹如一口望不到底的井。 小鹿忽然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叶然哥哥,我的生日愿望,是想要成为你这样的人。你说我在十年后,能拥有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 叶然静静地回望着他,少年明秀朗澈,一双乌黑的双目,犹如白山黑水,清明而坦然,即使是他,也看不出半分杂念。良久,他终于浅浅一笑:“为什么不呢?” 小鹿也回以微笑。 “我们切蛋糕吧!” 两只手共握住刀柄,银色的刀尖贴着鲜奶蛋糕柔软的表面,用力一划。 那场无人注意到的短暂交锋,就这样,消弭在沾染着黄油鸡蛋的香甜空气中。 要到十年后,从天空之城一跃而下的乌清清回头看,才知道命运的轨道是在哪一刻开始真正交错。 自此,再无温柔岁月可回头。 *** “叶然哥哥,吃蛋糕。” 小鹿笑着把切下的第一块蛋糕递给了他,装饰着奶油花朵的蛋糕表面有一层浓厚的糖霜,上面用鲜奶油写着一个“鹿”字。 叶然顿了顿,伸手接过。 旁边拼命伸着脖子的孩子们眼睁睁看着小鹿把奶油最多的一块蛋糕递给了叶然,不安地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迫于他的强大气场,“咕咚”一声咽下满嘴口水。 才给孩子们分完蛋糕,叶然就示意自己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清清手忙脚乱地擦掉脸上的奶油:“你就要走了呀?” 叶然点头,又莫名迟疑了一下:“你能送我吗?” “啊?”清清一怔。 叶然或许把她的犹豫当作了拒绝,转身就走。 “哎哎,你等等我呀。”清清一把扯下头上的纸板做的小皇冠,看看被孩子们围着的小鹿,一跺脚,追了出去。 叶然走得很快,不过片刻,已经快走到了巷子口,他的车停在那边。 清清在徐庭筠那辆横停着的法拉利面前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笨手笨脚地爬上了车前盖,又跳了下去。 不知道叶然刚才是怎么过去的,她要是早过来一会儿就好了,说不定能看见院长大人破天荒的狼狈情景。不不,她很快又推翻了自己臆想中的“八脚章鱼艰难翻过法拉利”的画面,他应该是像电影里的帅气男主角,单手一撑,就越了过去。 胡思乱想的乌清清穿过巷子,走到叶然车前,却发现他并不在驾驶座上,而是坐在后座。 “你来开吧,我很累。” 清清傻了。 虽然她几番死磕,终于在前天拿下了驾驶执照,把驾校师傅感动得涕泪满行,大力拍着她的肩膀,喜极而泣,并险些给她颁发锦旗、让她对着驾校全体学员做“功夫不负有心人”的主题演讲,但她对于机动车这类大型机甲,在心底还是颇为畏惧的。 第24章 生日蛋糕(5) 她犹豫地站在车前,又看了看叶然,想着能不能找个什么借口混过去。 叶然没有看她,他闭目坐在后座上,身体微微向后仰,眉间微蹙,似乎因为绷的太久,身体已经到了某个极限。 清清只好一咬牙,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她战战兢兢地拉起手刹,战战兢兢地扭动车钥匙,战战兢兢地松开离合,又战战兢兢地在踩下油门前前后左右看了无数遍。 突然后视镜上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定睛一看,是巷子口的灰绿色的垃圾桶,它的最上端有一抹奶白色,变形的黄色蛋糕胚中间簇拥着一个比划繁多的字,那个字是…… 她下意识地把档位换成了倒车档,车缓缓向后退去。 是鹿。 那个字是鹿字。 车体狼狈地抖动了一下,熄了火。 在安全带的反作用力下,乌清清摔回驾驶座的宽大座椅上。 她忙不迭地扭头看了看,发现叶然仍然在闭目养神,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窘态。 她这才揉了揉自己被安全带勒疼的肩膀,放心地对着中间后视镜里的人影恨恨地做口型:“资本家!没人性!把你丢掉非洲难民营去呆一周,看你还敢不敢随便浪费粮食!”,以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 然而她无声的强烈谴责,显然是无法撼动资本家冷酷的内心的。 因为叶然好端端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毫无立马痛哭切腹道歉的趋势。 小小的长方形后视镜里,还是一个好看的像神一样的男人。 疲惫,松弛,可是依然好看。 路灯透过茶色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 他仍然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微微颤抖,犹如沾雨的蝶翼。 他是那样的优雅清冷,鼻梁挺直,薄唇如刃,就连眼底苍白肌肤上的微弱青色阴影,也宛若印象派名画家的手笔。 清清不由呆住了,她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去触摸镜子里他微蹙的眉。 叶然仿佛察觉到她的动作,他微微抬了一下手。 清清吓得立刻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整个人缩在了座位上。 然而叶然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修长的手指弯成弓弦的弧度:“放心开吧,随便撞,这车质量还行,只要你不撞到别人,就没关系。车体撞的再糟,里面的人也不会怎么样。” 咦,院长大人是在体谅她这个初学者惶恐的内心,在安慰她咩? 脑回路清奇的乌清清小姐闻言一喜,笑眯眯地伸手去扭动车钥匙,自觉勇气倍增,足可以千里走单骑,独自开着这辆车踏遍祖国锦绣河山。 正要喜滋滋地一脚踩下油门,她突然想到某个问题,紧张兮兮地扭头问:“老板,你的车保过险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二者皆可抛!她可不想再因为一场剐蹭事件,由身背巨额债务的小虾米沦为躲避高利贷的游民。 路灯的阴影下,叶然微微弯了弯唇角。 “全险。” 在保险公司的强大精神支撑下,乌清清有惊无险地并线、过红灯,上环线,竟也顺顺利利地开过了小半程。 在路口踩下刹车,她夸张地舒了口气,得意地用余光瞟了瞟叶然,颇有摇尾巴求表扬之意。然而她的尾巴摇得再高再欢快也没有用,纯粹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因为叶然这回是真得睡着了。 在手术台上连轴转了数十个小时,一出手术室,又马不停蹄地穿过大半个H城来给小鹿过生日,接着还要再赶回和仁,参加一个重要的国际医学会议的视频连线,即使是叶然,也难免倦怠。 她只好悻悻地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自己给自己来了个中国好声音之为你转身——“IWANTYOU!” “吱呀”一声,车在和仁门口跌跌撞撞地停了下来。 由于乌清清小姐到底技艺不精,最终还是撞翻了两盆鲜花、一棵铁树、以及半把彩旗。 她心虚地又踩了踩刹车。 叶然却已经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多谢,你可以把车开到门口,再交给门卫,让他开过来。” “叶然!”一个没忍住,她追了下去,“你……你……”她双手攀着半开的车门,终于鼓足勇气,“你为什么要把蛋糕丢掉?” 叶然回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呢。” 欸?他知道她看见了呀? “八年前,我被人在食物中下过毒,后来就不再吃外食了。” 居然是这么武侠剧的情节,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猜到啊!清清不由为自己白白死去的脑细胞默哀。难怪上次在宴会上,也没见他吃任何东西。 她正一脸原来如此地点着头呢,叶然看着她的目光却蓦然变得幽深。 “不过你既然提到了,我对蛋糕的滋味,还颇为好奇呢。”他的声音也变得黯哑起来,像被废铁轻轻擦过的破旧大提琴。 什、什么意思?大灰狼肚子饿了,想要把她当作蛋糕吃掉吗? 乌清清不由得向后退了退,然而后头就是汽车,她无路可逃。 叶然却也没有太过紧逼,他隔着半开的车门站住,目光幽暗地俯视着她,微倾的身体有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自觉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仿佛不仅仅是在看她这个人,而是在看她的心,看她的灵魂,在把她全身两百零六根骨头一根根拆开,轻舔,吸允……在他那穿透性的目光之下,她浑身战栗。 叶然终于伸手,细长冰冷的食指抚过她的唇角,中指在下颌微微一抬。 她被迫抬起了头,四肢酸软,心跳如鼓。 短暂地停留之后,叶然却收回了手,食指尖上有一点儿蛋糕的残迹。 松了一口气后,清清险些瘫软,她背靠在车体上,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 她半跌在驾驶座上,欲哭无泪地用手背擦了擦脸。 叶然却恍若不觉,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故意缓慢地把食指尖伸到了口中,又细细品味了一番,才悠悠开口:“味道不错。” 第25章 求爱未遂事件(1) 等到赶回Z大,晚间课的铃声已经敲过一遍了。 今晚是人文系W老师的公选课,作为一名成年cosplay爱好者,W老师从来不走寻常路,对敢逃他课的人也一向铁面无私,杀无赦。 乌清清一路屁滚尿流,终于赶在W老师回身关左边大门时,从右边大门溜了进去。 W老师的公选课一向很受欢迎,所以当初排教室时,教务处就很有先见之明的把他的课排在了学校的最大教室上。清清是不担心找不到座位的,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人都坐的满当当的,而正中那一大片空位,走近一看,桌上却都放着书,被人提前占了位。 眼看着W老师关好门就要转身了,清清急出了一声冷汗。 “扑哧——扑哧——” 突然旁边有人招呼她,清清抬头一看,是徐庭筠,他指了指身后的一个空位。 她大喜过望,连忙坐了过去,深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徐庭筠这种废物点心,在关键时刻,也是可堪一用的。 徐庭筠虽然不知道自己在乌清清心底已经由“废物点心”荣升为了“可堪一用的废物点心”,但他也是一脸喜色,贼眉鼠眼地靠过来表功:“从孤儿院一回来,我就过来占座了。” “呱唧呱唧。”清清很配合地夸他。 W老师今天带了个极为夸张的大蕾丝白领子,身上的衣服层层叠叠,华丽诡异,还蹬了双半根的高跟鞋,大概是要COS法国某个浪漫主义作家。 虽然不太习惯高跟鞋,上讲台时低估了脚应该抬高的高度,差点绊了个狗吃屎,但W老师心情仍然十分之美妙,并不拘这等小节。 他翻开花名册正要例行点名,扶着讲台居高临下一望,乐了:“呦,今天有哪位同学又要公开告白啊?很好,很好,由蜡烛摆的心进化成由书摆的心,很环保,很向上。” Z大学子虽都是高考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悍将,但对于八卦绯闻的热爱丝毫不逊于街头大妈,一听“公开告白”四个字,立刻把与手中5。5寸电容触屏抵死缠绵的尊头都抬了起来。坐在前排的几位同学索性还站了起来,力图与老师保持在看问题的同一个高度。 果然答案也就由这几名同学率先揭晓,不过片刻,他们口中接二连三吐出了一个百转千回的“哦~~”字。 原来教室正中那一片桌面上摆着书的空座,并不是某些同学提前占好的座位。而是有人假借占座,制造无人区,确保书摆出的那个大大的心型里只坐了女主角一个人。占座的书还特意选用了红宝书,心型里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色,GRE三个英文字母闪闪发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出国联谊小组呢。 教室里的沉默暧昧又古怪,沉迷于暖暖环游世界的被告白小姐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各位八卦的目光。 她停下疯狂地刷着手机页面给小人换装的手,先是悄悄把纤直的优美脊背挺直三分,再用余光瞟了瞟四周,又假装随意地撩了一下海藻般的微卷长发,终于螓首微抬。 其余的围观群众等候多时,已经心痒难耐了,一看女主角抬起头来了,纷纷抻长脖子圆嘴大张,确保自己不错过Z大偶像剧历史上这浓墨重彩的一幕。 而女主角也果然不负众望,长得明艳娇俏,蛾眉弯弯,秋瞳盈盈,肌肤光洁白皙,抬头一望,颇有容光照人之势。 看热闹的各位安心了,纷纷赞叹着点头,用行动给出了满意的评分——偶像剧的女主角就是要长成这副样子才让人不至于换台嘛。 在这一片百转千回的“哦~~”声中,只有盛欢颜一个人摸不清状况。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己不过是在练功房练舞时,被同一社团不太相熟的女生A搭了几句话,然后被拉着来上公选课了。她就埋头刷了两把暖暖的功夫,怎么好像变成了动物园的大猩猩,所有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对她指指点点? 她微微蹙了蹙眉,想要问问身边的女生A这是怎么回事。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坐在她右手边的女生A竟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只留下个放着本书的空座。 不,不,不只是她的右面,左面、前面、后面,她的周围好大一片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盛欢颜冷着脸四望了一圈,才发现拉着她来的女生A坐在左边一个靠墙的位置。她并没看她,反而扭头对着自己身后某个人笑得很甜蜜,右手还对着空中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然后把紧握的右手深情地贴在自己唇上,噘着嘴亲吻了一下,似乎有人向她抛了个看不见的吻。 盛欢颜美目寒霜,闪电般地扭头,果然,和女生A隔着大半个教室卿卿我我的是那个不要脸的徐庭筠! 徐庭筠摆在唇边的手掌还没放下呢,但他毫不知耻,立刻就扑闪扑闪着眼睛,对她也噘着嘴送出了香吻一个。 盛欢颜反射性地侧身避开,还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徐庭筠一颗纯洁多情的少男心哟,霎时碎成了八瓣。 不过他很快就满血复活,兴高采烈地站了起来,向以一副长者宽容姿态微笑地望着他们的W老师报告。 “老师,对不起,这些书是我放的。我的女朋友跟我生气,不让我靠近她五米之内。我没有办法,只好用书在她旁边圈出了方圆五米的空间,毕竟……”他抖抖衣领,捋了捋他那吹得高高的机车头,抬高下巴,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我的女人,只有我能碰。” “噗——” 正趁徐庭筠站起来挡住老师视线、偷偷喝可乐的乌清清“噗”得一声把满嘴的可乐都喷到了他背后。 抱歉,抱歉,不是特意要打扰大家看戏的。清清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着桌面的污迹,向周围露出不满神色的嗑瓜子看戏的同学们投以了歉意的目光。 霸道总裁上身的徐庭筠却很有牺牲精神,为维持戏剧效果岿然不动,任背上黏糊糊的可乐滴答滴答往下滴,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第26章 求爱未遂事件(2) 闹剧越演越烈,盛欢颜脸上的寒霜也越来越重。 老实说,她倒不是觉得丢脸,或者不好意思,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只有叶然一个人的名字,其余人不过是动来动去的NPC而已,她才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而像徐庭筠这等厚颜小人,死缠烂打,成天开着刻着“有钱有病不要脸”几个大字的车在学校里招摇撞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给她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大门。她虽然不喜欢他,也无意走进这扇门,但偶尔在门口张望一下别处的风景,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不过她现在急着要刷森林女神套装,实在是没时间陪他胡闹。盛欢颜悄悄瞄了眼手机屏幕,暖暖还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她定定神,把脸一沉,站了起来,就要借着这“恼羞成怒”的机会提前退堂。 结果没想到,W老师不仅是半职业COSER,还是月老兼职人,只见他颇具红娘气质地甩着小手绢呵呵一笑:“好了好了,小情侣闹别扭,是正常的,人不轻狂枉少年嘛。别占这么多位置了,来来来,其它同学也都往前靠一靠。”说着还对徐庭筠拙劣地眨了一下眼睛。 徐庭筠得令,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一马当先地堵在盛欢颜面前。 盛欢颜懒得跟他争,转身,想从另一边出去。 但嗑瓜子卖汽水的群众们是不会允许女主角戏演到一半撂担子的,他们立刻自发组成观光团,涌到两位主角身边,替他们无声鼓劲,同时争先恐后地想要抢得一张前排的小板凳。 盛欢颜左右受困,无路可走,只好一跺脚,恨恨坐下。 W老师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虽然他的课讲得很好,选他课的同学也一向很多,但因为他课上喜欢随机点人回答问题,大部分同学们一来就往后排座位躲,前排只有小猫三两只,导致他一个人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很是孤单,私下常常忍不住感慨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呀。 一坐定,徐庭筠就左手撑头,目光迷离,痴痴地望着右手边的盛欢颜。 欢颜被他这不知是情圣,还是痴呆的眼神看得发毛,大大影响了游戏发挥水准,刚配好的一套衣服被系统无情地判定为了“F”级。她恼怒地把包往桌上一甩,想要隔绝他的视线。 限定款的爱马仕鳄鱼皮铂金包果然不辜负那价格牌上的一连串零,上可装奶瓶尿布,下可防窥作板砖,徐庭筠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就这么被包包挡得严严实实了,他伸手想要把包移开点。 盛欢颜眼也不抬:“别碰我包。” 徐庭筠听话地顿住手,还贴着包的鼻子却忍不住轻轻抽了抽,皮革的味道之外,还有股女生的脂粉香味,他不由蠢蠢欲动。 “别乱吸气。” “欢颜你看……”屡屡被无情呵斥的徐庭筠毫不气馁,开始想要深情款款地说会儿情话,盛欢颜却已经掏出了手机耳机。 围观群众纷纷叹息。 志得意满的W老师却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细腻情感波动,他正口若悬河地飙着法语,还附送了几个复杂而优美的手势。 平心而论,他的法语是很纯正的,语调轻柔,小舌音弹跳感十足,但台下一干学子满腔热情都扑在了狗血言情剧上,没人注意到他刚才究竟说了什么。现在被他询问式地一望,都茫然不解地翻出了鼓泡眼,犹如一窝趴在荷叶上伸长舌头等着吃蚊子的青蛙,不由让W老师大为扫兴。 就在这教师尊严存亡之秋,徐庭筠霍然站了起来,对着W老师也叽叽呱呱吐出了一串蛮夷之语。 W老师先是大喜过望,觉得孺子可教、知恩图报,但越听着徐庭筠说话,他的笑容就越僵硬。因为他发现这位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男同学说的法语和他说的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但难得有学生如此自告奋勇替他解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不好太打击他的积极性。 所以他耐心地等到他把这一大通说完之后,才笑着点点头,切换成中文:“嗯,这位同学的发言很独特,想必对法国文化也是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的。今天我们就来介绍一位著名的法国作家……” 奇怪。 仍旧坐在徐庭筠身后的乌清清盯着他脑袋上那撮像被闪电击中后竖起的毛,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踢了踢他的凳子。 虽然这小子为了泡妞,主修专业就选得法语,但他的法语水平她是知道的,最多也就够向女孩子搭个讪,夸夸人家长的好看要个电话加个Facebook之类的。 “你法语怎么突然说这么顺了?”她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问。 徐庭筠很得意,侧过身子也哑着声音回答:“我背了段《唐璜》。” “咚!”清清的脑袋撞桌子上了。 “W老师没当众用黑板刷抽你,真是太给你面子了。”她头还埋在桌上,声音又小又闷。 “嘿嘿,”徐庭筠双手抱胸,抖肩奸笑,一脸“这种小事少爷我怎么会不提前做好准备呢”的表情,“放心,他听不懂我说的法语。” …… 这种事情,骄傲的点究竟在哪里啊?! “……他还和一位法国宫廷画家有着深厚的渊源,有哪位同学知道这位宫廷画家是谁吗?”W老师开始习惯性地随机点人回答问题了。 大家都缩了缩身子,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的掩耳盗铃大法。 只有徐庭筠的手举得老高。 W老师决定学生还是以鼓励为主:“好,这位同学,请站起来。今天你答题的热情很高呀,老师很开心,大家要学习他。” 被选中的徐庭筠兴高采烈地蹦出三个字:“达芬奇!” “不对,同学你是不是记混了呀?达芬奇是意大利画家,我们在谈论的是法国画家。” “哦,对了,是梵高!” “呵呵,梵高是荷兰画家。” “毕加索!” “西班牙的。” …… 等到徐庭筠把脑袋里记得的所有世界知名画家的名字都倒出来念叨了一遍之后,W老师脸上的假笑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 第27章 求爱未遂事件(3) 又胡搅蛮缠了好半天,W老师好说歹说,终于半强迫半哀求式地让徐庭筠闭了嘴。他借着喝水的机会长舒了口气,发誓绝不再叫这位男同学回答任何问题。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太高估了自己的决心,也太低估了徐庭筠的脸皮厚度。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的课堂时间,徐庭筠是有问题一定要抢答,没问题也要创造问题抢答,“唰唰唰”地站起坐下,带起阴风阵阵,简直比国际辩论赛上的金牌辩手还要繁忙。 W老师被他满嘴的胡说八道逼到走投无路,满头大汗,恨不得一把把他摁在座位上,怒吼:“够了!拜托你啊徐同学,你体内又没封印着学霸之魂,不管你再怎么蹦跶都是没有用的,你就不能好好坐着听老师讲课别插嘴吗?!” 底下围观的群众同情地望着他,显然,在这出偶像剧里,W老师的人设是“助攻”,一个让男主角展示“丰富学识“和“迷人风姿”的可怜陪衬者。 可惜的是,W老师的无辜牺牲,并没有让女主角入戏一点——不敬业的女主角盛欢颜同学,正缩着肩,埋着头,整个人窝在课桌里忙着给小人配衣服,浑然不知世上已千年。 好在整个教室里,除了盛欢颜,也只有乌清清不在状态了,徐庭筠的卖力演出终究还是有人捧场的。 清清也在埋头盯着手机屏幕,她在给叶然发短信。 编写、修改、删除,一条几十字的短信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是没发出去。 她想着明天就是中秋了,既然叶然不吃外食,也许她可以亲手烤点儿月饼给他送过去。毕竟他今天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这份回礼,合情又合理。但不知为什么,写写删删改改,她就是怎么写都不对劲,怎么写都像摇着尾巴要讨好主人的大黄狗。 不行,绝不能对资本家这么奴颜婢膝,要拿出我们少先队员的小将精神来! 乌清清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鲜艳的红领巾,大受鼓舞,噼里啪啦敲出两行字:“为感谢叶首长今天配合组织工作,组织决定明天开展中秋慰问活动,下基层,送温暖!PS:月饼你吃咸的还是甜的?” 叶首长的回应很快:“很好,叶小白同志会接待你。PS:咖啡陷的。” 清清不由感慨万千:“叶小白同志可真是我党的好同志啊,文能交际应酬,武能装鬼镇宅,十项全能,叶首长手下果然无弱兵!PS:为啥你要坚持自虐?” “谁说无弱兵,你不就是吗?PS:我能,我乐意。” …… 她正在这大拍叶然马屁呢,忽然前头“砰”得一声,上蹿下跳机智活泼的徐庭筠同学不知怎么的,摔了老大一个屁股墩。 旁边的同学看清清一脸迷惑,连忙给她简要归纳了一下前情提要:趁徐庭筠又站起来答题,盛欢颜把他的椅子翻板翻了上去。 哦。清清感激地点头,同时探头往前看了一下,徐庭筠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看来一时还难以接受这个沉重打击。 公正的说,盛欢颜此举并不过分,就凭徐庭筠之前的那么多次欠揍行为,足可以让他摔一百个屁股墩赔罪了。 但盛欢颜毕竟是名门大小姐,有教养,有学识,轻易是不肯和他一般见识的,要不是暖暖环游世界的系统一口气给她判了五个“F”,她是不会心头火起,迁怒于徐庭筠的。 拎拎清好不啦,她是谁啊?盛欢颜,VivianSheng,巴黎秀场头排VIP欸,居然会搞不定一个换装游戏?!她愤怒地把铂金包摔进了课桌里,她就不信了,今天她还就拿不到那套森林女神套装了! 清清在后头不小心瞄到了她的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下,还是插嘴:“用树莓棉花糖搭少女之憧憬,还有糖蝴蝶最好不要用,配泰姬甜蜜心愿会拿高分。” 盛欢颜回头一看,是一个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很可爱的女生,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下巴靠着手肘,就这么半趴着和她说话。 “哦,谢谢。”盛欢颜随口道谢,依言搭配,屏幕上果然跳出了大大的S。可这是什么审美?一团粉色的人形棉花糖? 清清也歪头笑:“我也是看我室友玩了这关,才知道要这样搭配的。” 盛欢颜正满肚子槽要吐呢,听她这么说,索性转过身来抱怨。“还有上次在秘境也是,完全不知道系统怎么想的,穿件红色长裙就非要配红宝石再往头上再带个大红的蝴蝶结吗?又不是火鸡,干嘛要那么……等等,”吐槽吐得正开心的盛欢颜忽然收住话头,她睁大了眼睛,“你不是上次慈善晚宴上那个女的吗?” 没想到盛欢颜居然还记得她,清清有些惊讶。 “为什么?为什么?”徐庭筠终于爬了起来,戳在两个人中间,他幽怨地望着盛欢颜,“为什么你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她,却认不出和你羁绊如此之深的我呢?” 盛欢颜没搭理他,她防卫性地看着清清,语声里小女生的欢快已经全变成了戒备:“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你离我然哥哥远一点!” 她话音刚落,下课的铃声就敲响了,W老师如释重负,连“下课”两个字都没说,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拐地逃离了教室。 盛欢颜也不再看他们,拎着包,从一众收拾东西的同学们身边昂头穿了过去。 被美人正色警告,难免有点打击,清清向徐庭筠寻求一点心理安慰:“你说,要是盛欢颜知道我在叶然家打工,会不会气得朝我泼硫酸啊?” “不会!”徐庭筠断然否定。 “为什么?”清清反而没办法像他那么肯定,毕竟盛欢颜看起来真得很喜欢叶然啊。 “你的长相吧,泼不泼硫酸都没多大区别,盛欢颜何必多此一举?” 交!友!不!慎! 清清气得推了他一把。 “哎呦!”撞到课桌上的徐庭筠惨叫一声,缓缓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身后,他泪光盈盈地扭头,“清清,我尾巴摔断了。” 第28章 月饼圆又圆(1) 尾巴摔断了的徐公子小脸煞白,清愁眉间,步步莲花,何其哀婉,何其动人,然而乌清清同学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她大大咧咧地把手一伸:“钥匙拿来!” “什么钥匙?”徐庭筠泪光朦胧。 “烘焙教室的钥匙。” 徐庭筠前段时间看上家政课的某位小美女,不仅不顾世俗偏见立刻跑去选了该门课,混在一众女生中学和面、切土豆丝、用缝纫机踩衣服,还在得知人家爱好烤蛋糕后,特意把学校里一家蛋糕店盘下来,请师傅给大家上烘焙课,堪称是一掷千金、脑子有病的完美典范。 清清准备薅一把资本主义的羊毛,晚上去烘焙教室做手工月饼,那边的原料和工具都很全。 徐庭筠乖乖交出钥匙:“你要干嘛?” “做月饼,然后送一点儿给叶然,感谢他今天来参加了小鹿的生日会。” “我也去了,你为什么不给我送?”徐庭筠立马站直了身子,为自己的合法权益据理力争。 清清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好,也送给你四个,再加上作为租用烘焙教室的四个,一共给你八个。” 她此举十分坦荡,十分公平,徐庭筠听罢,也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两个人便手牵着手,非常友爱地奔烘焙教室去了。 但不幸的是,这友爱的氛围在三分钟后便惨遭破灭。 乌清清满手面粉,不耐烦地轰他:“办不到!您老请圆润地离开吧。” 徐庭筠不但不肯走,还在那一个一个地掰着指头数他的月饼要什么陷的:“……要一个辣子鸡月饼,要一个红茶卤肉月饼,哦,对了,还要一个巧克力乳酪混奶黄的……” 清清磕掉几个鸡蛋,转身从柜子里拿出打蛋器:“只有蛋黄白莲蓉和咖啡陷的,要就要,不要拉倒。” 徐庭筠开始手贱地用筷子挑生鸡蛋清吃:“为什么只有这两种?” 清清从他手里把筷子夺了回来:“叶然要吃咖啡的,小鹿喜欢蛋黄白莲蓉。” 徐庭筠如遭雷劈,双手扶住桌子失魂落魄地望着她:“你、你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了?我现在在你心里竟然只能排到第三位?” “不好意思,”清清很坦然,“从来没爱过。” 徐庭筠一声呜咽,把大脸埋入了可可粉中。 清清双手黏糊糊的,只好用手肘推他:“别闹了,去给我拿几个月饼模子来,要‘中秋快乐’和‘团团圆圆’。啊,不,不,还是拿我在淘宝定制的那个来,就刻着我名字的那个,嗯,是我把自己的签名发给店家让他做的。好看吧?嘿嘿,本小姐要在每个月饼上都印上本小姐的墨宝!” *** 因为徐庭筠一直在旁边偷吃馅料惹事生非,等到给月饼刷好蛋液已经过了三点了,清清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半眯着眼睛把烤盘推入烤箱,调好“180℃”、“15分钟”两个旋钮,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就倒在沙发上昏然睡去。 等到她腰酸背痛地爬起来,时钟已经走到了第二天上午十一点。 咦,徐庭筠这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清清揉揉眼睛,看着烘焙室干净整洁的流理台和毫无水渍的厨房水池,大为惊诧,就为了八个月饼,他居然连厨余清洁都一并包了? 也许以后可以请徐庭筠这个廉价清洁工帮她一起做家政……她一边寻思着一边伸手去拉烤箱门。 空的?! 乌清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弯腰,手伸进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都摸索了一番,60L的大烤箱上下层都空荡荡的,毫无一物。 橱子里,没有;柜子里,没有;冰箱里,没有;餐桌上,没有;垃圾桶里,没有;沙发底下,也没有……翻箱倒柜了好半天,清清终于宣告失败,她颓然坐在沙发上,不明白那么多个月饼都结伴夜奔到哪里去了。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问苍天,是否小爷最帅~~” 正当她黯然神伤的时候,徐庭筠吹着口哨,双手插兜溜溜达达地进来了。 “你把月饼放都哪去了?”清清一个狮子搏兔,扑了过去。 徐庭筠被她压在身下,显得很迷惑,他纯真地眨了眨眼睛:“月饼?什么月饼?” 清清并不是轻易就能够被骗过的人,她没有放松压住他脖子的手:“我昨天熬夜做出来的月饼!要送给叶然和小鹿的月饼!” 徐庭筠又眨了几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可是你昨天没做月饼啊,你太困了,刚把鸡蛋拿出来就打了好几个呵欠,说撑不下去了,最好还是先在沙发上睡一小会儿,再起来做。” “我没做?”清清皱着眉头问自己,“我居然没做月饼?” 难道昨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梦?她怀疑地看了看半躺着徐庭筠,徐庭筠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对着她摊摊手。 她只好慢慢松开手,背靠着沙发在地板上坐下:“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呀?现在再做,来不及了。” 徐庭筠也爬了起来,亲亲热热地挨着她坐着:“我不是怕你累着嘛,月饼来不及做就别做了,我们去外头买吧,我请客!” 清清还没来得及感动地点点头,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娇嗔:“徐公子,你给我的月饼居然比给她的要小一圈,你到底爱谁比较多?” 另一个声音也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徐公子,你给她的月饼是蛋黄莲蓉的,为什么给我的就是个咖啡月饼?我不要!” 吵吵闹闹的,两个女生推开了烘焙室的大门,异口同声:“还有,月饼上的字是什么意思啊?‘请请’?好奇怪,字也写得好丑哦!” “咳咳,我不认识她们两个,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徐庭筠假笑着,手脚并用往后退,“别激动!别……别激动……咳……乌清清你这个疯女人,松手……” “徐庭筠你这个大骗子,我今天一定要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我生活本……本来就不能自理的呀……快松、松手……我俊美的脸快要给你掐变形了,我还要靠这张脸吃软饭呢……” 有道理。 她点点头,松手。 爽快地给了那张俊美的脸一个大巴掌。 第29章 月饼圆又圆(2) 熬夜做出来的月饼全被徐庭筠借花送佛,送给了学校大大小小的各路美女,清清只好买了几盒盒装月饼送到稻苗孤儿院去。 叶然不吃外食,冰箱里常年又只放着瓶装沛雅绿矿泉水和牛奶,她仔细考虑了一下,决定去超市买些蔬菜和肉类,今晚小试牛刀,做一桌中秋赏月宴。 “Knock,Knock,有人在家吗?”清清用钥匙开了门,探着头问。 无人做声。一室清寂里,只有窗帘被风吹得拂动的声音。长长的窗帘下摆扬起又落下,露出了带着宽檐黑礼帽的雪白骷髅的身影。 “小白啊,我可想死你啦!” 察觉到山中无老虎,清清这只猴子立刻就活跃起来了,她热情地给了叶小白同志一个拥抱,又絮絮叨叨发了许多宏远,这才卷起袖子,兴致勃勃地叉腰面对着六个炉灶一字排开的豪华厨房,就要大干一场。 然而等把食材从购物袋中一个一个全掏出来后,她的自信心已经不由自主地跌了两个跌停板了。 笋是要剥还是切来着?这豆腐为什么这么嫩,一提就都碎了?藕的孔洞里面居然那么脏,要怎么洗啊?还有一条鱼……啊!它不是已经被开膛破腹了吗?为什么还能甩她一脸水?老天,什么时候一个八条腿的外星人也躲进她袋子里了……用筷子戳戳,好像还能喘气……咦,它一条腿上为什么绑了个标签?上面还写着什么字,章……章鱼…… 三十分钟后,乌清清看了看砧板上大小不一的胡萝卜块,又看了着一片狼藉的厨房,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会擅自挑战高难度的中华料理。 她用带着橡胶手套的左手拉了拉右手的袖子,沮丧地叹了口气——原来,即使拥有能把方便面煮得无敌好吃的奇怪天分,也并不意味着她是厨艺界不世出的天才啊。 她本来还想用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镇住叶然呢,好让他承认和她签署契约并不是那么的勉强,现在看来,她的美梦无疑是破碎了。 但,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清清一手拎着厨刀,与水池里的肚子上开了个大洞却依然活泼的不得了的鱼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终于鼓足勇气,捏着兰花指悄悄扯起了它的尾巴…… 就在乌清清与死鱼大战八百回合的同时,叶然决定下班回家。 他解下灭菌医务防护服,对跟在身后的住院医师交代了几句,又接过助理递过的文件,迅速浏览一遍,在最末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叶、叶院长,中秋快乐。”一位双手抱着个精美盒子的小护士,已经借故在住院部门口晃了好半天了,见他们一行人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中秋快乐。”叶然瞟了她一眼,点点头,并没有在意。 他身后的医师们和助理神色却都奇怪了起来,强忍住笑意彼此使了几个眼色——这种事情,他们见得可多了,但凡医院新来的小姑娘,总要在叶然这里碰几个钉子才甘心。 “这是我亲手做的月饼,希望你能喜欢。”小护士双颊酡红,却还是很勇敢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出了自己的爱的祝福。 叶然犹豫了一下。 小姑娘毕竟还是脸嫩,他一迟疑她就慌了神,双手向前一递来了个九十度深鞠躬:“叶医生,请不要拒绝。这、这不是我一个人送的,是我们科室一起准备的,她们让我给你送过来,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们的照……” 仿佛也知道自己的解释可信度并不高,她话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就成了一只咩咩叫的羔羊。 住院医师们都还是年轻的小伙子,看着护士小姐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倒都有些不忍起来。哪一回我们叶院长不是冷着张脸摆出医院条例,说不允许私自送礼,再责令她的直接上级来领人,把小姑娘们的芳心伤的不要不要的。唉,今天的这位护士小姐可是格外漂亮呢,双眼雾蒙蒙的,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完全是琼瑶电视剧女主人公的标准模板。 叶然却没有注意到背后人的骚动,他看着那个装着手工月饼的漂亮纸盒,若有所思。 “谢谢。”他伸手接过了月饼,“不过下次不要这样了。” 哎,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吧,院长大人!医师们的眼镜掉了一地。 护士小姐也没想到众口一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叶院长如此轻易地就接受了她的礼物,晕乎乎地望着他笑,连话都忘了说。 但命运今天注定要送给她一份大礼,因为叶然不仅接受了月饼,还主动嘱咐她:“今天是中秋节,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准时下班吧。” 接着他转身,继续给了助理和医师们一记重击:“我也要先走一步了,有什么事的话,随时联络我。” 你玩真的啊老大?!助理刚捡起的眼镜摔了个粉碎,满脸无法置信,他从和仁开院就给叶然当助理了,但是从来没见他准时下班过一次。妈的,早知道老大的命门是月饼,他就批发一仓库每天给他送一盒了! 护士小姐这回机灵起来了,她飞速地跑回科室打了卡下班,又飞速地奔向一楼,终于在总服务台再一次“偶遇”了正要走向B1地下车库的叶然。 “叶院长。”她笑意盈盈地向他打招呼,“今天天气真好呀,地铁上人肯定特别多,早知道我就不穿高跟鞋出来了。” 叶然手里还拿着那盒月饼:“你要去哪儿?我可以送你一程。” 叶然要送她欸,是叶然欸,他们英俊优雅聪明冷淡的叶院长叶然!和仁私立医院的全权控股人、叶氏集团的独子叶然居然主动提出要送她!她的脑海中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绚烂烟花,神迷目眩之下,险些要站立不稳。 这是叶然的专属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护士小姐心旌摇曳,觉得就连叶然身上那股消毒药水的气味都和医院其它医生身上的不一样,格外冷,格外清,像是十二月松叶上的霜雪。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终于腿一软,倒入了身后那个修长身躯的怀中。 而借着那猝不及防的一倒,她看清了他手机上刚发出的消息。 ——“我今晚有事,不过去了。” 第30章 月饼圆又圆(3) 油锅噼里啪啦,排气扇轰隆轰隆,一不小心,手里的刀子啊铲子啊,还要扑下去和地板小姐热情地谈谈心。厨房里热闹的不得了,高音部低音部各擅胜场,时不时还来个几重唱,看来就差一个总指挥,就能登上维也纳********了。 在这样一片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嘈杂声中,乌清清没有听见大门被拉开再合上的声音,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洋葱先生大概是水瓶座的,风一般的男子,文艺非常,把她折腾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要悠悠来一句“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她红着眼睛包着一泡泪,抽着鼻子转身去扯纸巾,只恨自己没有进化出防毒罩。 忙中自然容易出错,等到察觉到手中的“纸巾”触感不对时,已经一切悔之晚矣。 “叶、叶然!” 只擦了一只眼睛的乌清清保持着一眼圆睁、一眼紧闭泪流的古怪姿势,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男人那张冷峻的面瘫脸,惊声尖叫。 叶然面对她的尖叫毫无反应,甚至,任她继续拎着他的衣袖作纸巾在手上绞来绞去。 顺着叶然的冷淡视线,清清这才发现那被她蹂躏了好半天的“纸巾”是什么。 又是一声尖叫。 她慌忙把手里的袖子抛了出去,又察觉出不妥,重新拽回来,想要把它表面沾上的可疑液体都擦拭干净。越是手忙脚乱,就越是混乱不堪,她刚天女散花似的抽出一把真正的纸巾,手肘就撞上了平放在流理台上的厨刀。 刀刃在半空闪过一道光芒,翻转着落下。 “小心!”叶然手疾眼快,一把把她拉了过来。 几乎就在她被他搂入怀里的同时,厨刀锋锐的刀刃“铛”的一声撞在大理石地板上。但凡他晚了半秒,这把刀就不是落在地板上,而是插在她的脚掌上。 清清狼狈地靠在叶然怀里,脸色惨白,眼睛里洋葱的辛辣汁液也忘了擦,就这么一眼圆睁、一眼紧闭继续哗哗泪流。 叶然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用另一只手的袖子替她擦了擦眼睛,再把小脸上的泪水鼻涕和油烟也抹了个干净。 她呆呆地半仰着头,任由他动作。 叶然的动作并不熟练,但是很轻柔,手很稳,利落而镇定。 眼里的不适感终于渐渐淡去,清清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叶然的脸离她很近,还是苍白而优雅的肤色,额角有一道细微的冰蓝色的血管的淡淡痕迹,清冷得如同初雪,鸽灰色的双眸被纤长绵密的睫毛半遮住,却遮不住里头认真的清明目光。 她不由脸色一红,微微扭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叶然察觉到了她的逃避,扣住她的头的右手却没有松开,继续用左手的衣袖仔细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污迹。 他擦一下,她的脸就滚烫上一分。 等到叶然终于停手,审视般的估量着她脸上的干净程度时,她的脸上已经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看了好半天,叶然满意地松手。 乌清清扶着流理台站住,觉得双腿麻木得都不像自己的了,她喃喃道谢:“谢谢。” 叶然没有搭话,脱下外套,看了她一眼。 清清连忙接过衣服,自觉地应承:“钱加我账上!” 叶然微微一笑,顺手把一盒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盒子很漂亮,不像是流水线工厂生产出来的,菱形的盖子略微松动,被他一丢,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清清好奇地看了一眼,是月饼,圆圆小小的一个,表皮酥黄,看起来很可口。 “为什么要丢掉啊?你不吃可以给我吃啊。”看着小月饼,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年中秋还没吃到一个月饼,不禁嘴馋起来。 “那些是有毒的。” 欸?有毒?清清缩回了手。 叶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带回来一盒有毒的月饼,反而问她:“你不是说要做带月饼来吗?月饼呢?” 清清咬着手指,扭捏了半晌,突然手一指,“都被叶小白吃了!不信你问他!”说着她自己走了过去,“叶小白,如果不是你吃的,你就摇摇头。”她转身,“你看,他没有摇头,他承认了!” 叶然无语。 清清还要辩解,却发现叶然背后冒出了一道黑烟,紧接着喷薄而出的赤色火焰,火焰熊熊,火舌****着抽油烟机的下部。 这回她倒是很敏捷,一个快步上去,先是把叶然扑倒在地,再顺手把手中的外套抛出去,盖在了火焰上。 唉,叶然这回叹出了声。 他把紧闭着眼掩住耳朵忠心耿耿趴在他身上的少女推开,站起来,先把衣服挑开,丢入水池,再关掉煤气,用锅盖盖住燃烧的锅。 “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了你信心,让你认为自己的厨艺很过关?”处理完这一团乱麻,叶然觉得心累,“就凭你烧掉的厨房的数量吗?” 乌清清乖乖垂着头,任他训斥。 她摆出这副姿态来,倒让他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她也是好意,在险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叶然无声地吸了半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勉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不想她一抬头,露出了一双兴致盎然的乌黑眼珠:“啊,还有一袋油麦菜我忘了拿出来了,刚才才想到!我们今天晚上就炒油麦吃吧,蒜茸油麦菜是我的拿手菜!” 无药可救。 叶然嘴角抽搐了一下,宣布放弃治疗,留她一个人兴致勃勃地收拾残局、洗锅、炒油麦菜。 又折腾了二十分钟,脸上不知道从哪儿又蹭了几块黑烟的清清才双手捧着个盘子,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厨房。 她郑重其事地把盘子放在了餐桌上,叶然这才看见盘子里的东西——菜叶子已经缩水成了小小的几片,只剩十几根半黑半黄的菜杆,旁边还有一堆大小不一的焦炭状物体。 “嘿嘿,”清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烧焦了一点儿,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不信你尝尝。” 叶然的视线从盘子里移回她脸上,回答地斩钉截铁:“我不吃!” 第31章 月饼圆又圆(4) 清清好脾气地继续劝:“尝尝吧,尝尝吧,不要看它其貌不扬,人家可是很有内在美的。” 叶然冷笑:“我是外貌协会的。” 清清大惊:“叶院长你长得那么好看,怎么能是外貌协会的呢?你要是以自己作为评判标准,那就只好活生生的饿死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没一样东西能比你更好看啊。” 她这马屁拍得十分露骨,叶然态度稍有软化:“我不吃外人做的东西。” 清清讶异:“那你昨天还让我做月饼带过来?!” 叶然不置可否。 “再说了,我怎么能算是外人呢,我明明就是内人嘛。” “你?内人?” “怎么?” “你是仆人。” 清清挣扎了一下,决定不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与他争辩:“仆人就仆人吧,仆人做的东西,主人总能够吃了吧。” “仆人做的东西,主人能够拒绝吃。” 好说歹说都说不通,乌清清恼羞成怒地把筷子拍在了他面前:“那你把昨天吃的我的蛋糕吐出来!” 被她的话意外提醒,叶然眼眸深处掠过一道幽深的光:“其实,这菜我也不是一定就不能吃……” 清清大喜,弯腰凑到他身前:“那要怎样你才吃呀?” 叶然勾唇:“像、昨、天、吃、蛋、糕、那、样、吃。” 他这几个字说得轻柔蛊惑,薄唇微微张合,一字一字缓缓吐出,宛如耳语,却充满致命的诱惑力。 清清仿佛又看见他贴近,挑起她下巴,食指掠过她唇角,纤长的指尖伸入口中,柔软的唇舌轻轻****、包含……邪恶的火焰从小腹轰然而起,一路燃烧过她的骨骼、肝脏、心肺,恣意肆虐,所过之地寸草不生。 她终于败下阵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那什么,既然你不吃,我就煮咖啡去了。” 语罢,乌清清小姐携其干渴咽喉、滚烫双颊,仓皇出逃。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叶然微微地笑了。 他重新打量了下面前惨不忍睹的蒜茸油麦菜,蹙了蹙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嘴里。 果然,比看起来更难吃。 叶然慢慢地咀嚼着那块不知道加了多少盐、还烧焦了的油麦菜杆,下了最终结论。 *** “砰”的一声把两手中炽热的杯子放在了桌上,清清手捏着耳垂,“呼哧呼哧”给自己散热。 叶然看着面前的咖啡和牛奶,抬头,询问式的望着她。 “哦,对了,你等等!”她想起什么,转身跑回厨房,又端来了两个小碟子。 一杯苏门答腊曼特宁手工黑咖啡,一杯用奶锅热过的纯牛奶,一碟新鲜奶油,一碟骷髅砂糖,看着桌上的杯杯碟碟,乌清清满意地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末了她还不忘对叶然解释:“你放心,牛奶不是给我自己准备的,我不会碰的。” 通过几次暗中观察,她发现叶然给自己煮过咖啡后,总要再热一杯牛奶放在旁边。他不喝,也不许别人碰,等到喝完咖啡后,他会径直把牛奶倒进水池,再一起洗两个杯子。第一次来的时候,她不知道他这个特殊的小习惯,还因为擅自端起牛奶而惹得他大怒。 叶然往咖啡里丢了两颗骷髅砂糖,停了一下,“牛奶是为我母亲准备的,”他接着夹起一颗砂糖,放入了冒着热气的咖啡杯中,“她生前总是爱喝刚热过的纯牛奶。” “生前?”乌清清惊讶地重复,她曾听孤儿院的孟妈妈说叶夫人带着她家小少爷出国后就再没有消息了,原来竟已经逝世了么? 叶然继续镇定地把砂糖一颗颗地放进咖啡里:“是的,我母亲于八年前在伦敦去世。按照时间推算,大概就是在她创办稻苗孤儿院的两周后。” “是意外事故吗?” 叶然摇摇头,又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略带讥诮的苦笑:“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说不是,我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心绞痛,后来因为一些事情的刺激……” “啊,”清清轻轻叫了一声,“是因为母亲的心脏问题,所以你才选择的心外科吗?” “在看见母亲第一次因心绞痛而意外昏厥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要学医研究心脏问题。”细长手指微微张开,最后一颗砂糖落入了焦糖色的醇厚丝滑的液体中,溅起几滴咖啡,“可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叶然的脸色很平静,语气淡定,连端着咖啡杯的手都那么镇定,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但清清心中还是泛起了层层涟漪,她慌乱地转移话题:“那……这房子,也是你母亲的吗?”房子的装修风格偏维多利亚式,和叶然冷峻清雅的个人风格截然不同,她早有疑惑。 叶然轻轻点了点头,“我母亲少女时代长居爱丁堡,我回国后,把她旧房子的内部装饰都拆了,运过来,在此地按照原样重新装起来了。”咖啡杯的上空有阵阵白气蒸腾而起,他静静望着白气,鸽灰色的眼珠慢慢氤氲出了一点儿湿润,似乎在透过白气回看之前的温柔岁月。 不知为什么,清清口中莫名有了丝苦意,她讪讪地回头:“你母亲很喜欢弹钢琴吧?” 那纯白莹润,犹如雪地独角兽优雅回头的白色三角钢琴。 叶然没有回头,他静静地对着那淡淡的白气:“钢琴和小提琴,我母亲生命中的两道微光。她从小就在家庭教师的教导下,学习弹奏钢琴和小提琴,也曾教过我一点儿钢琴。” 怅惘地望着摆放在客厅东南的三角钢琴,清清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幅优美圣洁的景象:美丽的女人与清峻的小小少年并肩坐在纯白琴凳上,相视一笑,四手连弹,琴声清雅动听…… “那你的父亲呢?今天不是中秋节吗,你为什么没有和他在一起庆祝?” 装着骷髅砂糖的小碟子已经空了,叶然正伸手去取那一碟奶油,听见她问,顿了一下,才张口——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愤怒的女声闯了进来:“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第32章 月饼圆又圆(5) 哇,好经典的琼瑶剧台词啊! 清清扭头,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的言情剧对白——落地窗外,一名美少女柳眉倒竖,正“砰砰”地砸着玻璃,美目怒极生辉,反倒愈发衬托出她的明艳与娇纵来,整个人如同阳光下盛放的蔷薇,既美且艳。这等绝色美人儿,除了盛欢颜还能是谁? 她立刻又扭头去看叶然,想知道男主角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反应。 叶然镇定地把奶油都倒进了咖啡里,才对着她扬了扬手。 欸,这样真的好吗? 清清咬着下唇,觉得很纠结。 然而叶然不为所动。 她看看他,又看看叶小白,只好当着还在气愤地喊叫的盛欢颜的面,为难地把落地窗前厚厚的织锦垂地窗帘给拉上了。 随着窗帘慢慢合拢,盛欢颜那张美貌愤怒的小脸也逐步定格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模样。 清清的内心在痛苦的流泪,唉,打美人脸这种事,她也是不想的,奈何boss大人如此狠心,如此绝情。 窗外的敲击声停了一秒,旋即以更震怒的频率响起。 因为厚厚的织锦窗帘的遮挡,盛欢颜的怒吼也显得有些发闷:“把窗帘拉开,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要哭了,对,我要哭了……” 一听见美人要哭,乌清清心都要碎了,她揪着窗帘下摆,企求地望着叶然。 叶然放下搅拌咖啡的小勺子,缓缓浅啜了一口,才抬头冷静地开口:“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是让你去开门。” 想要什么你就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的。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乌清清欢快地跑去开门了,准备迎接美人儿大驾。 然而美人儿压根就没搭理她,她径直冲到叶然面前,泫然欲泣:“然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叶然还来不及答话,盛欢颜已经掩着耳朵摇起头来:“我不要听不要听!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接受。今天是中秋节,我等了你那么久,可是你……可是你……”话说到后头她自觉委屈难言,把手机往桌上一拍,自己趴在一旁抽抽噎噎哭起来。 乌清清鬼鬼祟祟地摸到旁边,假装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微信界面满满的是绿色的信息条,只有一条来自对方的白色信息——“我今晚有事,不过去了。” 叶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乖,别闹,你知道我对节日是不在意的。” 唉,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需楚楚可怜。弹幕发射员乌清清小姐摇了摇头。 盛欢颜还趴在自己手臂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每年中秋节,你都陪着我一起练琴啊,怎么可以说不来就不来了?” 叶然没办法,只好承诺:“好好好,我明天陪你练,补上今天的,成了吧?” 盛欢颜的哭声霎时停住了:“五天,你陪我练五天琴。” 这个叶然可不能答应:“我在和仁有许多工作要做,手术的日期是早就定好了的,不可能随便更改。” 盛欢颜也很具协商精神,立马改口:“那我去你办公室等你,你没事的时候就陪我练一小段。” 叶然勉强同意。 Seriously?!清清站在一旁,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们这又哭又闹了好半天,就为了争着多练会儿琴?要不要这么四好青年努力向上呀? 正当学渣乌清清在一旁吐槽吐得正欢的时候,盛欢颜忽然抬头,把枪口对准了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清清猝不及防,有点慌:“我、我在这打工。” 盛欢颜哼了一声,掏出钱包,甩了一沓粉色的钞票在地上:“不就是为了钱嘛,徐庭筠果然没说错。钱给你,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了!” 清清疑惑:“那你不参加下周的实践课了吗?” “?” “我看过课表了,下周的实践课我们会一起上。你不想再看见我,那就是说你下周实践课不上了,可是我们学校有规定啊,实践课是必修课,学分没修满是不允许毕业的。” 盛欢颜气结:“你、你!你现在就给我走!” “等等,”叶然的脸色冷了下来,“这是我家,除了我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赶人走。” “但是她……”盛欢颜还要争辩,看了眼叶然的神色,又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换了语气,“然哥哥,你要找家政员的话哪里找不到,为什么要用她这种把菜做成这个样子的人。我家在英国的管家下个月会过来,我让他来你这帮忙吧。” 叶然不为所动:“我做了决定的事,你不要插手。” “可是我不喜欢她!” 叶然的耐心终于被消磨干净,他站了起来:“既然你不喜欢我家的东西,那就不要再来了。” “然哥哥……”盛欢颜的声音微微颤抖。 “那什么,”被忽略的争论焦点乌清清小姐举了下手,弱弱地插了句,“请不要用‘东西’来形容我。” 叶然和盛欢颜很有默契地再一次无视了她。 调整了一下呼吸,盛欢颜也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哥哥,我们在一起十多年了,到今天为止,你凶过我两次,两次都是为了她。” 咦,原来她这么有言情剧最讨厌女配的潜质吗?清清忍不住低头自省。 “我可以不在乎这些,但我要你明白,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最终和你并肩站在神父面前的,只有我!” 叶然的神色终于略微松动,他带着某种奇怪的表情望了望她:“盛欢颜小姐,我不知道是谁给了你这个错觉,但我确信,我叶然从未向你求过婚。” 盛欢颜的脸色在刹那间灰败下来,她几乎要站不稳:“然、然哥哥,你要悔婚?” 叶然很平静,也很坚定:“不,我们并没有定过婚,何谈悔婚?” 完了!清清掩面,她言情剧最讨厌女配的名号被坐实了,刚一开场,不仅害得男女主角大吵,还把他们的婚约都破坏了! 第33章 决斗(1) 有如此重大打击在前,乌清清见到徐庭筠的第一面就给了他一个组合拳,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徐庭筠自知有愧,倒没有哭天抹泪,只是单手撑头靠在桌上,摆了个忧郁的pose,然后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我是有苦衷的。” “哼,”清清“啪”的一声打落了他的手,“什么苦衷?还不就是你追不到盛欢颜,就走歪门左道,跑去告密,出卖我!” 徐庭筠睁大了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敌人如此强大,正面战场强攻不下,当然要迂回包抄了。” “就你这种左打一枪,右开一炮的游击队风格,迟早要被大家联合起来围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徐庭筠晃了晃不知道从哪摸出的纸扇,又“哗啦”一声合拢,在手上敲了敲,兴致盎然,“对了,盛欢颜跑过去撞见什么了?是不是一对奸夫****,正干柴烈火、情意正浓?一个使眉来眼去剑,一个使情意绵绵刀……” “喂喂喂!”清清瞪他,“徐庭筠同学,你好像没有注意到,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本人。” “啊?”徐庭筠闻言,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下,居然双手抱拳,“失敬失敬。” 清清懒得理他,她踢掉鞋子,抱着抱枕忧愁地窝在了沙发上:“我和叶然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但盛欢颜可能真的误会了,她和叶然吵了一架,闹到后头,两人的婚约都吹了。不过叶然的意思好像是说他们就没……哎,你去哪?”她正嘀嘀咕咕讲着昨天的爱恨情仇狗血大戏呢,徐庭筠突然蹦起来,冲了出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跑了回来,一把操起桌上的跑车钥匙,冲了出去,远远的语声传来:“去落井下石,乘虚而入!” 清清对徐庭筠的高效执行力叹为观止,只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重新靠入沙发,为自己“破坏男女主角感情的坏女人”身份再添一重证据而诚挚默哀。 然而她默哀不到三分钟,就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徐公子,徐公子,你在吗?”声音甜腻尖细,满是颤音,仿佛一只被人掐着脖子抡来抡去的黄鹂鸟。 “徐庭筠不在,他刚出去了。” “你在这呢。”见徐庭筠不在,女生也就不再掐着嗓子说话,她大模大样地推门走进来,把一封信丢在了桌上,“喏,给你的。” 清清抬眼一看,原来是徐庭筠的头号亲卫队,她还曾经用一条毛巾和她换了辆自行车。 信?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这么古典的方式和她联络?清清颇为好奇地撕开了信封,并在下一刻成功获得“目瞪口呆”技能——这年头,不仅有人用这么古典的方式和她联络,还有人用这么古典的方式向她下战书! 这TM是一封决斗信! 她不敢置信地又从头看了一遍,没错,是决斗信,用词简洁,充满轻蔑的气息,开篇斗大的“乌清清”三个大字,通知她要决斗,时间任选,地点任选,决斗方式任选,武器任选,却没有落款。 乌清清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误解的可能性,才抱着抱枕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要和我决斗?” 亲卫队大大咧咧地坐在她对面,摆了摆手:“不是我,是盛欢颜。” “盛欢颜的信,为什么会要你给我送,你们认识吗?” 她支吾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提自己受徐庭筠指使、拉着盛欢颜去上W老师公选课的事了:“反正她的信,我给你送到了。你要不要回信?你要是不用回信的话,我就走了。” “哎等等,”清清连忙叫住她,“盛欢颜很生气吗?她给你这封信的时候,表情怎么样?” 亲卫队嚼着口香糖抖着脚,态度很不羁,配合度却不坏,她认真想了想:“没什么表情吧,那会儿她正在练舞室劈腿,腿一竖,到这儿了。”她比了比头顶的位置。 清清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拒绝!我不要决斗!我最大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亲卫队对她这么快认怂很有点儿不屑:“决斗信一旦发出,就默认她要痛扁你一顿了,拒绝是没有用的。” “那、那你能不能和盛欢颜说,就说你没找到我?把信给她带回去吧。”说着清清就手忙脚乱地蘸了点唾沫,妄图把信恢复原状。 亲卫队斜着眼睛,可悲地望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信我是不可能再带回去了,但我可以免费赞助你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清清热切地望着她,想要努力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你可以在人人上把你们要决斗的消息发布出去,先炒热热度,然后再收观看门票,每个人收几十块钱,分VIP、近场、远场票。这样就算你被打残了,也能落下一笔治疗费。当然,你也可以把这些运作都外包出去,比如外包给我,那你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事了,事成后躺在轮椅上收钱就行了,三七分,我三你七。”她十分慷慨。 但乌清清的人生规划并不包括“躺在轮椅上收钱”这一条,她愁眉苦脸地咬着小手绢:“我要去办护照,办签证,投奔美帝。” 亲卫队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虽然不能一石二鸟,一举解决这两大情敌,自己坐收渔翁之利,颇有些遗憾,但先淘汰掉其中之一,也是好的。她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那随便你吧,决斗是你们两人间的事,我不好太过干涉。看在我们俩交情的份上,我就不给盛欢颜通风报信了,你自己抓紧时间吧。” 清清疑惑,刚才说要收门票收钱三七分的不是她吗,怎么一转眼又“不好太过干涉”了?而且她们两人,除了买卖过一条白毛巾外,委实没有什么情谊可言,往常她看见她,还总是个乌鸡眼似的。 但她有求于人,明白不该太多话,因此聪明地绝口不提前尘旧事,只放眼未来:“谢谢谢谢。嘿嘿,那什么,你能不能借点儿钱给我?我听说去美国的机票很贵的。” 第34章 决斗(2) 因为众筹计划失败,没有筹够跑路钱,乌清清只好认命,灰溜溜地四下打探,想要为自己的决斗增加一点儿竞争力,或者说,想要提高一点儿自己的存活率。 先期计划表倒是丰富多彩,她兴致勃勃地列了一整墙的备选方案,其中有泰拳,散打,空手道,跆拳道,西洋剑道,自由搏击等等,从东至西,由南到北,武术派别多种多样,横跨亚非拉大陆,海纳百川,十分喜人,更别提我国的太极、螳螂拳之类的,更是源远流长。 如此盛宴,可谓是百舸争流,丰俭由人,把乌清清看得是频频咂舌、兴奋异常,简直恨不得立刻就背上十斤沙袋,一路跑步上少林。 但好在最后一秒乌施主眼观鼻,鼻观心,克制住了心中的执念,认为还是先去对面的瑜伽馆随随便便练两招比较好,不然一上少林就打出十八铜人阵单挑藏经阁,岂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 可没想到瑜伽馆的老师听完她的诉求后,不仅没有立马下跪恳求她这位武学奇才在此学艺,反而表情古怪地让她先比划两下看看。 清清只好勉为其难地来了一套广播体操,潇洒地做完最后一个整理运动,她两眼闪闪发亮地盯着老师:“怎么样?” “……”,老师嘴角抽搐地递过了一杯水,“你先喝点水,喘口气,有什么事,我们待会儿再说。” “哦!”清清兴高采烈一点头,觉得这位老师很有爱才惜才之心,是个好老师。她“咕咚”一声喝下一整杯水,又“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气,这才一抹嘴:“老师你放心,等我一决斗完,我就去街对面的跆拳道馆踢馆,替你拉学生,扬我国威!老师你说这是不是个好……诶,老师你哪儿去了?” 茫然地绕着瑜伽馆找了一整圈,也没找见老师的影子,清清只好摇摇头,为其错失自己这么一位骨骼清奇的好徒儿而遗憾。但毕竟时间不等人,她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瑜伽馆,去对面的跆拳道馆为自己寻找新的人生了。 前车之鉴在前,为避免再发生把老师吓跑的人间惨剧,这回乌清清明智地选择了隐姓埋名,只简略描述了一下自己想要强身健体富国强民的美好愿望。 跆拳道馆接待她的是一位韩国欧巴,一头黄毛,单眼皮,大高个,很具民族精神,汉语也不太灵光,垂着头听了好半天,也没能领会她的深意,只好挠挠头,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 哐当!清清被欧巴雪白的八颗牙齿击中,一激动就报了三个月的初级班,也没顾得上问跆拳道从练习到出师究竟要多久。 道馆收过钱,笑眯眯地递过一套训练服,黑领白面,煞是利落。她得意洋洋地系紧了纯白腰带,又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动作,觉得自己真是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堪称任是无情也动人。 无情的乌小姐很快就习得了武林高手的自我修养,她挺直腰,冷着张脸,缓缓地走过走廊,又缓缓地推开了道馆推门,打算先来一声清叱加九十度深鞠躬,镇住欧巴。 但没想到九十度的深鞠躬才鞠到一半,她鼻子底下就蹿出了一个小崽子。小崽子还没她腰高,小鼻子小眼,表情却很严厉:“以后我就是你师哥了,我姓林,你叫我林师哥就好。放心,你跟着我混,我会罩着你的!” 啥? 天上掉下个林师哥,眉梢眼角藏霸气,声音笑貌露傲娇,清清虎躯一震,被他扯着腰带拉进去了。 初级班的教练韩国欧巴正站在两块垫子中间,被满屋子的小崽子轮番凌空飞踹,险些吐血,看见她走进来也只好遥遥地打了声招呼,勉强露出八颗白牙。 清清吓得冷汗直流,老老实实跟在林师哥后头,由他领着穿过了整个****区。 林师哥年纪不大,派头却很足,道服雪雪白,黑红领整洁平整,腰上一根屎黄色的腰带也拉成了老大一个蝴蝶结。 道馆的墙上贴着一些关于跆拳道的基本知识的介绍,清清一边走,一边偷偷瞄了眼,发现白色腰带是十级,最低级,然而黄色腰带的等级也不怎么高,不过是第九级,只比白色腰带略高一点儿,被其它颜色的腰带压在下头。 她战战兢兢地又确认了一下林师哥的腰带颜色,想要发问。 但林师哥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很有大家风范地一甩手,把双手背在了身后,双脚岔开:“来,你像我这样站着。” 清清疑惑地站好。 “站牢了。”林师哥板着脸,上前推了她两把,确认她站得够牢,这才满意地走开了。 好像听说刚开始学跆拳道的时候,是要练站姿的。 听着耳旁活力四射的小崽子们“哈!”、“呀!”呼声不绝,清清也自觉受到了青春活力的感召,不由把胸挺的更高了。 不想林师哥一转眼却带着个小女孩回来了,小姑娘还没他高,双马尾,很稚气的一张脸。 林师哥恭恭敬敬地对着小女孩鞠了个躬:“温师姐,你先请。” 先请干嘛?清清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两人,有种不详的预感。 温师姐也很骄傲,看都不看他,只略点了点头,反而挑剔地扫视了一遍清清。清清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已经迅速地摆出了一个起手式,一声“呼哈!”,起跑助力,凌空跃起,右腿横扫,给了她一记重击。 好在怕死的基因深刻于乌清清的骨髓中,一见温师姐动作,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就往下出溜,右腿从她半仰的头顶扫了过去。 攻击落空,温师姐很不满,瘪着小嘴一跺脚,林师哥立刻就上前来了。 他很严肃地站在清清面前,眼睛恰好与她平齐:“你懂不懂规矩啊?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站直。” 清清泪流满面,林师哥好气派,混铜锣湾还是北角的啊?跟的老大是大佬B还是山鸡哥?不是说好要罩着底下马仔嘛,怎么能见了个美貌师姐就推她去挡刀呢? 第35章 决斗(3) 危难时刻,还是要靠国际友人的援助啊。 眼看她惨遭校园霸凌事件,韩国欧巴艰难地从一众小崽子的围攻中挣脱出来,想要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不想温师姐先声夺人,扭着身子晃了晃双马尾,跑到欧巴面前,“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老师,那个大妈欺负我!” 还半跪在地上的乌清清玻璃心碎成八瓣,师姐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无耻这么无理取闹?不叫“师妹”或者“姐姐”就算了,来个“阿姨”也行啊,怎么能直接就上“大妈”这种大杀器?! 欧巴虽然语言不大通,但毕竟来自盛产甜蜜少女心的大韩民国,具有撩妹的天赋。他看着哭的花容失色的小女孩,立马就单膝跪地,解下黑色腰带,替她擦眼泪。 不公平!哭谁不会啊,欧巴欧巴你看,我的泪珠比她的还大呢!看着那边粉红色泡泡乱冒,清清内心也忍不住喊出了爱的宣言。 她正低头努力挤着眼泪呢,一张混杂着失望、痛苦以及报复的决心的小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林师哥紧握着小拳头,沉声道:“站起来!我教你独门秘笈!” 独门秘笈?跆拳道九级的独门秘笈? 虽然对于这种秘笈乌清清委实没多大兴趣,但林师哥小小年纪,惨遭心上人背叛,爆发出了巨大的斗志,她不得不跟在一旁摇旗呐喊。 “看清楚了吗?”十分钟后,林师哥按下停止键,转身,严肃地望着她。 清清瞠目结舌。她看看一脸肃穆的林师哥,又看看他背后高清电视屏幕上定格的画面,不明白跆拳道奥运会冠军的决胜局和他的独门秘笈有什么关系。 但林师哥已经是一副武林高手临终时把全身内力都传输给了她的欣慰模样,他用力拍了拍她的肩:“没看清楚没关系,可以重播,还可以以二分之一、三分之一的速率放慢播放。” 被强逼着重复观看了十七遍奥运会历届跆拳道决胜局精彩集锦之后,清清不仅没有学到任何绝招,反而满脑子“呼!”、“哈!”、“呀!”的厉喝,以及自己被一条长腿从各个角度各个姿势劈晕的惨象。 林师哥大概把她的沉默当作了自信,在韩国欧巴抱着温师姐走过他们身边时,挺着小胸膛迈出一步,拦住了他们:“老师,我要挑战你!” 不是“我”要挑战你吗,为什么一上场就变成了“她”要挑战了?清清装模作样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欲哭无泪。 韩国欧巴常年被小崽子们各种飞踹,毫无尊严,难得碰见一个同年龄的学员,可以放开手脚展示一下真功夫,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他压压腿,拉拉筋,还原地来了个抱腿翻转,这才对着靠发抖做热身的清清露出八颗白牙:“别紧张,我不会伤到你的,只是给大家演示一下。” 演示?演示什么?演示猫怎么逗要死的耗子吗? 清清要崩溃了,刚开始欧巴还是颇为绅士的,让了她三招,任她毫无招法地挥拳出腿,都不回手,甚至脚都不动,站在原地单靠身体转动避让。但围观的小崽子们团结在温师姐旁边,又是呼喊,又是鼓掌,生生把气氛炒热,欧巴不由也慢慢地开始回击了,到后来,这简直就成了他的个人秀,腾空上踢,回旋侧劈,360抡踢单脚落地……一个动作比一个动作精彩,小崽子们兴奋地直跺脚,把一个人站在对面替清清加油的林师哥气的小脸惨白。 当然,欧巴的分寸还是拿捏的很好的,动如风,定如钟,急速踢出后长腿总是稳稳当当停在她脑袋一寸远的地方,绝不会误伤。但频频被人用拳脚给你打招呼的滋味总不会太好,清清到后头几乎麻木了,连假装躲避都懒得装了,就那么呆呆站在那,任由长腿从各个角度劈开气流。 欧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羞涩地笑了,对着清清竖起了一根手指头,示意这是最后一个动作。 清清扯着嘴角回以微笑,无所谓了,就当是预演如何被盛欢颜痛揍吧,好歹现在这些拳脚还都没有真正落在自己身上啊。 欧巴调整姿势,站好,深呼一口气,慢慢抬高了右腿。 小崽子们也察觉到了凝重的气氛,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场上的两人。 包裹在纯白的跆拳道服中的腿又长又直,肌肉紧致,线条流畅,充满男性的力与美。 抬高、绷直、静止,然后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笔直击落—— “啊!” 受伤的某人尖叫,抱头在垫子上滚来滚去。 “米安乃!”欧巴吓了一跳,连忙道歉,他半跪在地上,焦急地想要查看受伤的人的状况。 小崽子们也都围了上去。 清清在外围冷眼旁观了好半天,终于解下腰带,推开众人,一把缠住他的脖子:“说!你究竟站哪边?来这里是不是来打探敌情的?” 徐庭筠捧着脑袋觉得很委屈:“为了保护你,我连我英俊的脸都不顾了,你居然怀疑我?” 清清不为所动:“你站哪边?” 徐庭筠扭捏了一下,以蚊子般的音量憋出了三个字:“她那边。” 哼!清清松开腰带,起身,懒得再跟这个叛徒废话。 徐庭筠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捏着流血的鼻子、高仰着头跟着她:“我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内心挣扎,才做出这个艰难决定的。左青龙,右白虎,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盛欢颜要是要求你选边也就算了,明显人家对你站哪边根本就不在乎啊,你还要背叛老友上赶着去讨好她,难怪大家都说美色误国。” 徐庭筠理直气壮:“你若盛开,清风自来;我心安好,便是晴天。” 清清拒绝再和这种满脑子莫名其妙鸡汤的人对话,快步离开。 徐庭筠不忿,站在原地大喊:“我是男人,呢安男,日恩人,男人!这很正常的好吗?!不然你去问叶然,看他站哪边!” 她还是女人呢,呢予女,日恩人,女人!会个拼音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清清翻了个大白眼,送出去。 第36章 决斗(4) 当面质问叶然这种事情,清清自然是不敢做的,再说了,作为“破坏人家婚约的女配”,她也没什么资格去质问男主角啊,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她暗戳戳地旁敲侧击。 “今天天气真好呀,你看外面的草坪,是不是绿的特别好看?真希望我的婚礼也能在那么漂亮的草坪上举办啊!”清清推着吸尘器,对落地窗外的景象感慨。 叶然埋头在病历上做着笔记,时不时喝两口咖啡,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她并不气馁,继续兴致勃勃地唠叨:“婚礼还可以在草坪上放个大热气球,里面装满糖,一边飞一边往下丢,盛大的嘉年华。” 叶然翻过一页书。 “你说婚礼是中式的好还是西式的好呢?” 他写下几个字。 “西式有教堂、神父,在上帝面前按着圣洁许下诺言,多圣洁。中式对拜也很有趣,穿着大红礼服坐花轿,还有一笔小楷写成的婚书,古典婉约,真是好难抉择啊。” 他往咖啡里加了一颗骷髅砂糖。 “最重要的是,婚宴上吃什么!是西式的自助餐,摆一列玛芬蛋糕、小龙虾、红酒烩牛肉、意大利面,还是东方的流水席,冷盘热菜,啤酒鸭,焖白鳝,软炸里脊,炝芦笋,烧百合,什锦豆腐煲……” 吸尘器来来回回的声音实在太吵了,叶然皱着眉头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要是馋的不行,可以自己去厨房做点东西吃,只要别把厨房再烧了就行了。” “嘿嘿,”,清清停下吸尘器,赔笑,“我是想说,你那么果断地和盛欢颜解除婚约,是不是太激烈了呀?” 叶然的态度依然很明确:“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婚约。” “可是没有女生会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搞错吧?” 他沉默了半晌:“我母亲生前一直很喜欢欢颜,在闲谈中或许谈到过相关事宜,而我们一同长大,相处亲密,她大概是有所误解。” “盛欢颜是喜欢你的吧?” “我只把她当作妹妹。” 妹妹?男人啊,清清撇嘴,徐庭筠说得果然没有错。 叶然察觉到了她的不屑:“你这是什么表情?” 清清摇头不语,重新打开吸尘器,一边哼着小调“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一边清扫着地毯。 叶然被气笑了,挑眉反问:“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关心?” “因为决……”话刚出口,清清察觉出不妥,决斗是她和盛欢颜间的事情,没必要把叶然扯进来,她狼狈改口,“因为绝不想成为破坏别人婚约的坏女人。” 叶然正色:“你放心,我虽然拒绝了欢颜,但也绝对不会接受你,你不用做这种嫁入豪门的白日梦了。” …… 嫁入豪门你妹呀!清清咬牙。 她愤愤不平的表情似乎娱乐了叶然,他抽出一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递了过来。 笔记本约16开大小,装帧非常精美,表面纯黑,封面上是手写的花体英文,边角还有金色的粉末。打开之后,内部一行行整洁优美的英文跃入眼帘,字迹与封面上的相同,应该是同一个人写的。 她随手翻看了一下,厚厚的一整本都写满了,但她看不太懂,似乎是一本手写的菜谱,除了原料作法外,还详细地写明了每道菜所需调料的剂量,而最后面的封底页,则是一份乐谱,小蝌蚪似的音符串联在一起。 默默旁观了一小会儿,叶然闲闲开口:“你看得懂吗?” “当然看得懂啊!”清清立刻合上了笔记本,死鸭子嘴硬,“这种难度的英文,小菜一碟。” “看得懂就好,这是我的管家刚从英文寄过来的,这里面记载着他多年来收集的各类菜谱,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把它们发扬光大。哦,对了,里面有一些特殊的菜谱,对原料和配料的要求都很高,稍有不慎,很可能会产生毒性。你不要弄混了,毕竟相关菜系的英文很相似。” 清清挺了挺胸,颇想丢出几句豪言壮语,但想到自己四级考试的成绩单,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叶然笑了笑,俯首在一本有菜谱两倍厚的书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把那本书也交给她。 清清疑惑地接过,“牛津高阶英文词典(第八版)”几个字赫然在目,再一打开,里面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叶然微微一笑:“免费附赠,不用谢。” 清清捏着书页,恨得牙痒痒,哼,英文好有什么了不起啊,我待会儿就在咖啡里给你下毒! “那这乐谱是干什么用的?”为防止自己手一抖,把书“不小心”地摔叶然脸上,酿成人间惨剧,她只好转移话题。 叶然看了看乐谱,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是一首童谣,我的管家谱写的。他曾是我母亲的家庭教师,也负责教导她学习钢琴和小提琴。” 清清点点头,埋头又盯着乐谱看了半天,兴奋起来:“哎,这谱子我能读懂,你听,我给你唱一段。” 静静地听她唱了两句,叶然手决然地一挥:“不用唱了,你不识谱。” “我学过识谱的啊。” “不,你不认识。” …… 捧着两本厚厚大部头,手都要抬不起来了,简直难以想象带着它们去挤地铁会是怎样的惨状。 清清满怀期待地抬头望着叶然:“你不打算送送我吗?毕竟知识可是无价之宝,我带着这么珍贵的东西出门,有点不放心呢。” “送……”叶然拉长音调,“自然是要送的。” 十五分钟后。 手捧两本大书、走到半山腰的乌清清愤怒地第一千零一次回头,发现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果然还端坐在院子里,悠悠目“送”。 早知道是这种送法,她就应该当场用书把他打晕在地!她愤恨地扬起手,想象着自己把大资产阶级打翻在地的英姿。 一片落叶缓缓飘落,安然端坐在树下的叶然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微微笑着往咖啡中加了两块砂糖。 第37章 决斗(5) 作为一毛不拔铁公鸡的穷人,乌清清每天坚持去跆拳道馆打卡,接受各位师兄师姐们的指教。 其实她的身体倒不怎么痛苦,上次韩国欧巴不小心误伤突然跳出来的徐庭筠后非常愧疚,明令所有小崽子们都不许对她动手动脚,拳打脚踢飞踹都通通冲他来,说着还拍了拍厚实的胸膛。 清清听闻此言,万分感动,然后欢快地加入了小崽子们的围攻队。 “老师”,一边抬脚攻其腰腹,她一边诚恳请教,“我下回能直接踹你头吗?” 欧巴脾气很好,堪称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绝世单眼皮好男人,还附送长腿两只和白牙八颗。他先是把手里的双叶靶向右移动了五公分,好让她的腿能踢中目标,接着露出八颗白牙淳朴一笑:“当然可以,但我怕你踢不到,要不要我向下蹲一点?” 清清尝试着抬了一下腿,果然,最多能抬到胸脯的高度,再往上抬就要站不稳了。 欧巴扎好马步,把双叶靶摆在头侧,还贴心地教导她腿部关节要如何发力,才能造成最大攻击。 清清悉心听完,镇定地点了点头,一掀衣服下摆,左脚不动,右脚后退半步,腰身旋转接力,右腿趁势踢出——以非常完美的姿势把脚丫子塞到了欧巴嘴里。 “三寸金莲”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乌清清羞愤莫名,嘤咛一声,扭身就要跑。 不想欧巴一片赤忱之心育桃李,不仅没有立刻冲到洗手间去大灌漱口水,反而追上来拉住了她的衣服:“你的韧带拉伸能力不太好,下回来我给你拉拉筋吧。” 清清决然地扯出衣角,推门而出:“不必了,我悟了!” …… 欧巴被她充满中国玄学的用词给搞迷糊了,只好站在门口茫然地望着“悟了”的乌小姐撒丫子就跑的癫疯背影,挠了挠头。 *** 既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乌清清一咬牙,索性直接跑去找了盛欢颜,准备进行决斗。长痛不如短痛,每天在跆拳道馆被群小崽子呼来唤去叫小师妹,也未必比被盛欢颜直接胖揍一顿的滋味好多少。 因为本着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大无畏精神,清清的表情显得格外沉痛,连声音都不由自主降了两个八度:“就在此刻,让我们决斗吧!” 盛欢颜正在练小提琴,被她这么一副奔丧的样子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哦,行,你要怎么决斗?” 清清四处看了一下,捡起角落的一把扫帚,抬高,在身前比划了几下:“大招无形,我就用这个吧。” 她自觉此举十分具有武林宗师的气度与风范,不想盛欢颜闻言大惊,美目圆睁:“你怎么这么粗鲁?这么暴力?” 粗鲁?暴力? 清清顶着扫帚,很委屈,明明下挑战书叫嚣要决斗的是她盛大小姐呀。 盛欢颜仿佛终于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了,十分鄙夷地把眼前扬起的灰尘拍了下去,又用手帕掩住小巧的鼻子嘴巴,这才瓮声瓮气地说道:“你跟我来吧。” “喏,这才是我说得决斗。”盛欢颜指了指摆了一地的PS4,PS3,XboxOne,Xbox360,WiiU,以及一大堆包装精美的游戏光碟,“你选吧,我奉陪,还有各种页游、手游、网游或者单机游戏,随便哪个,我都行。哦对了,”想是突然想到什么,她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暖暖环游世界除外。” 看着各类游戏主机和品种繁多的游戏光碟,清清欲言又止,终于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开口:“欢颜,你……是不是常常觉得内心空虚啊?” 然而网瘾少女盛欢颜对她的提问不屑一顾,清清只好讪讪地蹲下来,翻检了一下游戏光碟。光碟封面都很华丽,动不动就是一工字背心的悍勇美女肩扛AK47,腰间围着一圈武器,或者身披白袍、头戴风帽的古罗马帅哥两手平伸,露出锋锐的袖底袖箭,看起来和好莱坞的大片蓝光碟没什么大区别。 可是抱着薯条炸鸡,窝在沙发上看特工FBI上天下地一枪爆头是一回事,让她自己去操纵人物上天下地一枪爆头又是另一回事了。作为一名只偶尔心血来潮玩两把消消乐的质朴青年,清清对游戏并不擅长,她左挑右捡了好半天,终于颤颤巍巍地指着一张碟片:“就这个吧。” 盛欢颜凑过去一看,光碟上“跑跑卡丁车”几个大字色彩斑斓,充满童趣。 “呵呵,”抢先坐在电脑桌前、已经把手指摆在“W”、“S”、“A”、“D”键上的清清假笑,“这个多好呀,简洁,复古,有趣,结果还一目了然。” 盛欢颜冷哼一声,推开台式机的外接键盘:“我们不用这个玩。” O!M!G! 望着面前仿佛F1方程式赛车的游戏舱和前端几块硕大的清晰屏幕,乌清清彻底傻了眼,土豪果然是土豪啊,玩跑跑卡丁车都要动用这么奢侈的工具。 盛欢颜已经在旁边另一架的游戏舱里坐好了,她手按着方向盘,扭头看她:“你来不来?” 清清吞了口唾沫:“五局三胜制是不是有点儿轻率啊?不如我们……” 盛欢颜转过身面对屏幕,按下开始键,声冷如铁:“一局定输赢。” *** “……你不知道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眼看着就剩下最后五十米了,我和她之间只差半个车身!刚好前头就是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弯,我豁出去了,也不刹车,一脚踩死油门,方向盘急打,来了个很漂亮的漂移。没想到盛欢颜也不肯放手,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居然直接向左反打方向盘,用车身拦住了我的车。在那个速度下,车体一碰,就是火花四溅呀!我没来得及踩刹车,结果就这么直接撞着她的车,把她先推进了终点线。” 应徐庭筠的强烈要求,清清清清重述这跌宕起伏的赛事。她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通,说到最后仍是摇头扼腕,叹息连连,似乎对这充满了炫技、勇气和智慧的结局,既不甘,又心服。 徐庭筠眼睛睁得很大,他直直地盯着清清看了好半晌:“你觉得我是白痴吗?” “……”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开车,打个火都要手抖三十秒,居然会一转身就上演头文字D?老实交代,你怎么输的?” 清清张了张口,终于垂头,羞愧交加:“刚开出起始线,我就撞护栏上,翻到海里去了。” 第38章 老师在上我在下(1) “叶院长。”护理系系花田璟仪手捧病历,站在电梯里,对着走过的叶然甜甜微笑。 本来叶然冰山院长的名声声名在外,和仁大大小小的怀春少女都不敢过于亲近,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也就是用痴情的目光紧紧跟随他的背影,但上回叶然破例接过田璟仪的月饼,令全院都跌破眼镜,也令田璟仪自己信心高涨,不由得摆出了一副亲密的姿态。 叶然瞟了她一眼,勉强点点头。 上一次他因为想给乌清清的手工月饼找一个参照系,没有拒绝她送的月饼,没想到在电梯里她居然莫名其妙地倒在了自己身上。当时他的态度就变得很冷淡,依言把她送到某地,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并且一到家就把月饼丢到垃圾桶里了,但她不仅没自我反思行为不当之处,反把他的沉默当作了默许,愈发地主动起来,要不是他前阵子忙着一个大手术,顾不上她,早就直接把她调离了。 交代宋助理,把她调到和主楼联系最少的老人护理部去。叶然默默在心里记上了一笔。 看着叶然越走越近,田璟仪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叶院长在心底发配边疆了。 叶然不搭理她,她也完全不介意。言情小说里,不总是这么写么——皇帝陛下爱上了某个小宫女,为了保护她、不让其他人嫉妒陷害她,总是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甚至在和她单独相处时也不显露丝毫情愫,但心底其实翻滚着火山般的炽热岩浆,只在无人时会痴情地望着她无心留下的信物。 叶然接受她送的月饼,不就是他对她不一样的最好证明吗?事后她才知道,叶院长是从不吃外食的,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让一个男人改变? 心中有这么一套完美的剧本在,叶然不管怎么反应,在田璟仪看来,都是在痛苦地隐瞒着对她的深深爱意。因此,她也愈发地“飞蛾扑火”起来,誓要与他共演这出感天动力的大虐剧。 因此叶然除了点了点头,就没有别的表示,甚至对她拦住的电梯也不屑一顾,兀自往前走,是完全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困扰的。她急急忙忙地从电梯里跑了出来,追上他。 “没有紧急情况,在医院走廊不能随便乱跑,你的指导医生没有交代过你吗?”叶然单手插在外袍兜里,冷冷看着手中的病历,没有回头。 田璟仪吐吐舌头,很娇俏地下保证:“对不起,叶院长,我再也不这么做了。” 训斥过那么一句话后,叶然就再也没说话了,任由她跟在一旁,既不问她有什么事,也不命令她赶快回自己科室去照顾病人。 田璟仪跟着他走过了大半个走廊,终于忍不住了:“叶院长,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您帮帮忙,但不知道您会不会同意。” 叶然的眼光依然没有从病历上挪开:“不会。” “……” 田璟仪那番话不过是一番故作姿态,好显得自己谦逊羞涩,没想到叶然连什么事都不问,就直接拒绝了。她有些委屈,咬了咬下唇:“可是您都没有问是什么事啊。” “既然你都说了不知道我会不会同意,说明是一件不情之请的事,需要我做出一定牺牲,而我不喜欢牺牲,尤其是无谓的牺牲。”叶然的声音冰冷而义正辞严。 要不然怎么说喜欢上叶院长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斯德哥尔摩症呢,叶然越冷漠,越显出机器人般的程序化和绝情来,她们就越动情。 听着叶然那一番绝对以自我为中心的话,田璟仪不仅没有打消对他的莫名迷恋,反而咬着唇露出了梦幻的笑容:叶院长好霸道好冷峻呀,我喜欢! 所以她就故意忽略了叶然话中的拒绝之意,仍然把事情说了出来:“我父亲是Z大医学部的部长,心外科的一位客座教授上周出了车祸,刚开的课程没法上了,所以我想请求您去Z大代一学期课,可以吗?叶院长您学历高,临床经验又丰富,学生们要是有您做课程指导,那可再荣幸不过了。要知道,我就是仰慕您的英姿,才在毕业后进入和仁的……”,说着她垂下头,红着脸颊偷偷看了看他。 叶然对她突然倾诉起少女之心来可是毫无防备的,他猛地顿住脚。“代课?”他立定,转身。 田璟仪险些撞在他身上,连忙站直,点了点头:“您放心,课程任务安排得并不重,每星期只有一节课,而且时间可以根据您的行程安排随时调整。” Z大……叶然心里默念了这两个关键字眼一遍,某人不就在Z大上学嘛。 “好,我接受。” “啊?”没想到他突然改变态度,一口就答应下来,田璟仪反而有些愣住了。 呆呆地站在走廊里,看着叶院长挺拔的背影慢慢远去,她甜蜜而酸楚地低下了头——她就知道,他是爱着她的,哪怕只能以那么曲折的方式表达爱意。 “璟仪,你站在这发什么呆呢?”宋助理从十九楼下来,看见她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发呆,不由得走了过来,关心地询问。他虽然不能和叶院长比,但好歹也是一相貌堂堂七尺好男儿,对护理系这位新系花,难免多了几分柔肠百结。 田璟仪以往在医学院,也是众星捧月的美娇娘,对他往常的示好,自然明白,也自然从不放在心上。但毕竟叶然破天荒地答应了她那么大的一个请求,她心底的柔情蜜意是掩也掩不住,因此眼波流转,柔柔地一笑:“没什么,叶院长答应帮我父亲一个忙,去Z大做一个学期的代理教授了。” “是吗?”看她笑得这么千娇百媚,宋助理心里酸水直冒,但又不能说叶然的什么不是,把后槽牙都咬得生疼。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后槽牙也不咬了,眼底也不冒火了,轻飘飘地一笑:“我们叶院长那么忙,居然能答应你的请求,璟仪,叶院长对你可真不一般啊。” 田璟仪笑了笑,没有否认。 “不过我听说啊,叶院长有一位青梅竹马,也正在Z大学习呢,她也算是你的学妹了,关系一亲近自然就好办事,哈哈,哈哈。” 第39章 老师在上我在下(2) 虽然田璟仪曾对叶然许诺,Z大的课程可以根据他的私人时间调整,但她还是偷偷央求父亲,把课安排在了周六下午,那一天她正好休假。 当然,她并没有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去打扰叶然,只是细心地化了淡妆,换了新衣,放下一头乌黑的长发,袅袅娜娜地推开了Z大医学院选修课的教室大门。 医学院的男生大都不修边幅,肩下夹一本厚重的医学专著,鼻梁上架一副厚厚的眼睛,头发乱得像鸡窝,模样很有在手术台上奋战三十六小时的大名医气质,脾气也都和眼高于顶的大名医一脉相承。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这门课不是柳老师带了,换了个姓叶的。” “叶然嘛,和仁的院长,很有名的。” “呵呵,是医术有名,还是他国民老公的名头有名啊?” 一众男生大笑:“怎么?你嫉妒人家高富帅了吧?没办法,人家会投胎啊!二十一岁的牛津博士,名头大得吓死人哟,也不知道家里给学校捐了几座图书馆。” “说起来也真是的,这种少爷还学什么医啊?学医可是苦差事,万一哪儿用错了药下错了刀,可就是一条人命。” “可不是,二代嘛,就老老实实做他的律师或者金融好了。” …… 推门而入的田璟仪自然听见了学生们的小牢骚,但她并没有反驳,只是唇角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没错,叶然优秀,英俊,并且……富有。她仰慕的人,怎么可以是寒门里憋着口气要跳龙门的鲤鱼?他应该天生就是在四海八荒任意遨游的真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就像她一样。 闲谈的男生们看见一位陌生的大美女走了进来,立刻收起了那副惫懒的样子,一个个都假正经起来,不是突然对桌上满是艰深术语的医学著作倾心不已,就是非要拉着同伴讨论自己上次(跟着老师)参加的手术难度有多高。 田璟仪也很配合,她走近,笑容柔弱而甜美:“同学,这是心外科的公选课教室吗?我对心外科很感兴趣,想旁听一会儿,就是不知道课程难度会不会太高,好怕人家听不懂呀……” “没事没事,同学你那么漂……啊,我是说,同学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听就懂。” “坐我旁边吧,我给你讲,我可是上学期专业课第一名。” “我口才好,听我的!” 一时之间,大家是书也不要看了,医术也不要切磋了,几双眼睛全都黏在了她的身上,浑然忘了自己平常最爱念叨的“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田璟仪轻轻一笑,在第一排落座。 她喜欢叶然没错,但她也一贯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 与此同时,乌清清同学正急急忙忙地从铁架床上滚下来。 正抱着纸巾盒看韩剧的舍友吓了一大跳,泪眼朦胧地回头:“清清,你不用那么激动的,女主角还没死,男主角马上就会来救她了。” 清清没顾得上说话,她苦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腰,挣扎着站了起来,屁滚尿流地又滚出了宿舍,只留一地清风与泡面。 而这一切,都源于手机上突然收到的一条信息。 “两分钟,NOW” 没有缘由,没有解释,没有落款,甚至连号码都是个陌生号码。但这么莫名其妙又欠扁的语气,除了我们叶大院长,还会有谁? 叶然最近似乎很忙,她有小半个月的时间没见过他了。突然来这么一条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清清疾步下着楼梯,突然察觉到不对,两分钟的时间也未免太短了,无论是去和仁还是他家,时间都远远不够,难道是徐庭筠在耍她?这么想着,她不由放慢了脚步。 “嘀嘀”,就在此时,手机上又进来了一条新信息,还是同一个发件人。 清清点开。 “快”。 这回只有一个简洁利落,没头没脑的字。 难道发件人能看见她? 她单手扶着栏杆,疑惑地望了望四周。 咦,站在楼梯底部那个身姿挺拔修长、引得路过女生频频回首的身影,怎么那么熟悉? “叶然?你很闲吗,居然有空到我们学校来?”她这一番话完全是出于好意,但听在某人耳朵里,却觉得自己似乎遭受到了嫌弃。 叶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左手平举,面无表情地看着手腕上的银质手表,摇了摇头:“三分四十八秒。很遗憾,乌小姐,由于你的怠慢和疏忽,病人已经逝世了。” 逝、逝世?清清一头雾水,她瞪着眼睛,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傻傻地问:“病人在哪里?怎么我没有看见?” 叶然已经转身:“看到你这样的人都能进入Z大,我很难不担心Z大学生的素质。” 旁边走过的无辜Z大学子,莫名就被地图炮大范围扫射,不由都顿住脚步,想要看看敢在Z大校园内这么大放厥词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啊,很好看,高大,颀长,冷漠,眉目浓得像黑白照片里的剪影。 大家很快没有节操地拜倒在叶然的美貌之下,纷纷又同仇敌忾地扭过头,怒视着清清,认为必定是她辱没了Z大。 莫名遭到双方鄙视的清清很委屈,她垂着脑袋跟在叶然身后,无精打采。 叶然瞟了瞟她:“怎么?不高兴见到我?” “没有没有。”她连忙摇头,想了想,又狗腿地加了一句,“是太高兴了,高兴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哦?为什么高兴?” “因为……因为……很想你啊,叶院长你英明神武无人能比,哪怕能跟在你身边聆听到一两句教导,我都觉得无比荣幸!”她随口乱扯。 叶然背对着她,微微一笑,“很好,我也很想……”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提高一下你的智商,你下午来上我的课吧。” 欸?清清很惊愕:“叶然你要在我们学校代课吗?我好担心呀。” “担心什么?” “担心大家无法接受你的羞辱,被打击得跑去吊颈。” “放心,你都能厚着脸皮活到现在,他们也能的。” 第40章 老师在上我在下(3) 上课铃敲响,温柔地听着男生们夸夸其谈的田璟仪暗中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微微抖动的教室大门,摆出了最完美的笑容。 男生们察觉到她的注意力的转移,不由得渐渐安静下来,纷纷把目光也投向了门口。毕竟,对于那个年纪和他们一般大却身负盛名的医学新秀,他们也是怀着旺盛的好奇……与挑衅。 木质大门静悄悄地推开了一条小缝,然后露出了纤细的几只手指,接着是乌黑的一点发顶、灵巧活泼的一双大眼睛……咦,进来的是个眼睛大大的很可爱的陌生女生,难道叶然竟是个女的? 清清刚探进点儿头去,就被这满室瞩目的阵势给吓住了——旁听一下而已啊大哥,不用搞得她好像要被公开绞死一样吧? 在强大的围观压力之下,乌清清小姐的心理阵线很快崩溃,非常怂地又缩了回去。 走错教室了……医学院众人心想。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低下头,门被猛地一推,那个女生又跌跌撞撞地冲了回来。她脚步不太稳,还惊讶地回头看了看,似乎是被谁推了进来。 清清内心在悲号,可是也不能扭头回去痛揍叶然一顿(毕竟论实力,她被他痛揍的概率会比较大),只好顶着大家奇怪的目光,讪讪地站直了。 “同学你没事吧?”一抬头,面前是一张美丽淡雅的脸,田璟仪笑得很诚挚,“过来和我一起坐好么?” “嗯?好的好的。”美人施以援手,清清万分感激,连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田璟仪把男生争先恐后献上的专业书摊在两人中间:“同学你也是特意来听叶老师讲课的吧?” “可以这么说吧。”清清回答得很勉强。 田璟仪笑一笑:“我就是为了叶然来的哦,我好喜欢他,一定要做他女朋友!” 清清和医学院众男生同时石化。 清清:被告白了耶!等等,她名字不叫叶然啊,为什么要对着她向叶然表白啊? 众男生:美女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不开,我们医学院十八罗汉哪个不是英气逼人? 田璟仪却好像没有察觉到气氛的陡然凝滞,依然笑得大方又开朗,对着清清很坦率地伸出了手:“希望你可以帮助我哦。” 清清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她紧紧地握在了手里。“好开心!”田璟仪笑着弯了弯眉,“我谈恋爱的时候最喜欢闺蜜在一旁出谋划策了。可惜我之前的好朋友居然利用我这一点,暗中抢走了我的前任男朋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地掩住了胸口,“你不会也这样对我吧?” 闺、闺蜜?同学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什么时候上升到了闺蜜这么亲密的高度啊? 见她迟疑,田璟仪睫毛一眨,险些泪落:“难道……我真得那么命苦吗?” 刚刚还在气愤不已的众男生纷纷转向,谴责地望着清清。 清清被十多双眼睛一望,吓得连连摇头。 田璟仪这才转哀为喜:“那就说好了哦,你帮我想办法追到叶然,我请你吃饭!” 可惜晚了几十秒进教室的叶然错过了这一切,什么都没看见。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刚进门,就遭到了一大波夹杂着嫉妒与怨恨的目光攻击。 叶然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但他与Z大从无交集,最多不过是刚刚把某个要临阵逃脱的胆小鬼捉了回来,这些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他的目光精准地扫过了坐在第一排的某人身上。 清清打了个寒颤。 叶然这才收回目光,转身,淡定地在黑板上写下大名和一排数字:“我将会给大家带一学期的课,我的课上,不点名,不留作业,最终成绩由期末的论文决定。” 一个端端正正坐在前排的学生举手:“叶老师,您能留一下邮箱吗?这样有什么事我们也好联系您。” 叶然破例地露出了个很浅的微笑:“不能,作为各位的老师,我希望我们的师生关系只维持在这个小小的教室之内。包括这个电话号码,我也是新申请的,只会在上课期间开机。” 原本就对他不满的男生们炸开了锅,群情激奋:“你这算什么老师啊?!” “自私、冷酷、不打算当保姆、只在规定时间内履行讲课职责的老师。”叶然手撑着讲台,居然正面回应了这个问题,“还有什么疑问吗?尽管问,但我要提醒大家一句,你们的任何问题都将占用上课时间,也就是我们之间唯一经过付费从而拥有法定保护权的时间。” 男生们都被叶然的无耻震惊了,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人反驳。 “很好,那就翻开课本,我们今天讲第一章,有没有人课前预习过这一章?” 有男生愤愤地哼了一声:“哼,都上大学了,谁还提前预习啊。” “这就是说大家都没预习了,”叶然微微一笑,“那今天的课程内容就是自由预习第一章,等大家都预习完了,我会开始讲课。” 大家目瞪口呆,望着悠闲地在讲桌旁落座的叶然,不知道是把书一丢****好,还是冲上去群殴他一顿好。 但最终,叶然身上那种冷淡却肃穆的威严压制住了他们的骚动,一小会儿之后,安静的室内就传来了一阵阵的翻书声。 挨着田璟仪坐的一名男生明显是心怀怨气,他“哗啦哗啦”很快地把书翻了一遍,高声叫嚷:“第一章看完了!” “大家都看完了吗?” 还是那名男生抢先应答:“都看完了。” “那对第一章的内容有没有什么疑问?” 男生并没有真得看书,被他这么一问愣住了,嘴巴张了张,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大家都明白,那我也就不用浪费时间讲第一章了。”叶然面无表情地把书翻到了第二章,“大家是否提前预习过第二章?” 发问的男生明显是和他杠上了,索性站了起来:“是!” “有问题吗?” “没有。” “很好,第三章?” …… 就这么着,两人一问一答,在短短十分钟内,把全书二十六章都过了一遍。 第41章 老师在上我在下(4) 教室内,剑拔弩张。 叶然的态度却还是那么镇定,他合上书,嘴角露出一个冷漠而平静的笑容:“看来大家的专业水准比我预想中高很多,在第一节课内就把我们本学期所要学习的内容都搞懂了,非常好。那么接下来,大家可以开始准备期末论文了。” 和他一路叫板的男生冷笑一声,用力把书包从课桌里扯了出来:“呵呵,这就是所谓的牛津博士,算什么老师啊。” 叶然不动声色:“我是老师,负责教授各位知识,却不是保姆,把知识往各位嘴里硬塞。作为成年人,如果还不懂得正确的学习方法,一味只是坐在那,不准备,不发问,不思考,只等着旁人来灌输思想,我想,恐怕也算不上什么学生。” 往书包里装书的男生顿了一下,声音小了一点,却仍是不服气地抱怨:“就算要学生主动,也不能像你这样上课啊。” “我的教学方式就是这样,如果你无法认同,可以选择退出,可以去教务处投诉,我接受你的抗议,却绝不更改。”叶然细长的十指搭作宝塔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脸上毫无羞愧之意。 这时请求叶然留下邮箱的男生推了推鼻子上厚厚的眼睛片,从书中抬起了头。他这才发现教室内的气氛很古怪,自己的一名同学还站了起来,他茫然地看了看大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终,还是心中的求知欲打败了羞涩,他犹豫不决地举高了手。 叶然点头。 “叶老师,我预习完了第一章,有一个疑问……” 接下来整整一百分钟,叶然都在详细讲述这个问题,由表及里,旁征博引,从医学史相关问题的起源讲到最新一期国际医学杂志上的研究,还举出了许多在实际手术运用相关理论时可能会遇到的困境。很多学生都埋头认真做起了笔记,就连想要愤然离场的那个男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坐了下来,重新掏出了课本。 在密密麻麻的四块大黑板上添上了最后一笔,叶然转过身,把粉笔丢回了粉笔盒。 他拍了拍满是粉尘的双手,脸上还是那副冷漠而平静的模样:“这是我对这位同学的提问的回答,还有谁对第一章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的话,下一节课我们就开始讲第二章了。” *** 下课铃响起,被叶然霸道总裁姿态和满脑子医学术语震得一愣一愣的乌清清,还傻傻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叶然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一脸严肃:“同学,你上课不太认真,出来一下,我需要和你谈谈。” 旁边的男生不由得放慢了收拾东西的速度,困惑地看了看彼此:咦,叶老师刚才不还说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不要去打扰他吗?为什么会主动给人开小灶啊? 清清乖乖地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 坐在她旁边的田璟仪正摆出一副钦佩仰慕的姿态,没想到叶然居然走过他的桌前,却对她视而不见。她暗暗咬了咬牙,追了上去:“叶院长,您今天的课讲得真好。” 叶然这才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在这?” 从没受到过这样的冷遇的田璟仪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她特意换了最适合的衣服最优雅的妆容,选择了教室正中间的位置,可他居然整整一节课的时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那那些不经意看过来的目光是在看谁?一下课,他又怎么能毫不犹豫地走到自己身边把旁人叫走? 这些诘问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美丽的脸上很快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我今天休假呀,因为觉得平常的理论知识不是特别扎实,所以特意来听您讲课,还真是受益匪浅呢。” 叶然不以为意:“嗯,你技术确实不怎么样,可以考虑一下辞职考个研。” 田璟仪明显还没习惯叶然的毒舌风格,脸色白了白,笑容有些绷不住了。 一旁的清清好心地挡在她身前:“叶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然瞟了瞟她,眼神含义不明。 “以后你别坐第一排了。” “为什么?” 因为第一排粉笔灰很多,对肺部健康不利。 “因为你智商太低,我怕你影响到其它同学。” 清清撇撇嘴,但她毕竟和大小姐田璟仪不一样,对叶然这个人的本质也从来不存在什么幻想。她想了想,眼睛里露出了欢快的光芒:“要不我就不来上这门课了吧,反正……” “不行,”叶然打断她,“我需要一个智商下限参照表,你可以一个人坐到后排去。” 跑路未果的乌清清,只好在心里扎了个小人。 见叶然对她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去,田璟仪不由放下了一颗半悬着的心,她故意假装惊讶的样子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唇。 “清清,难道你之前就认识叶院长吗?天呐,我太不好意思了,我之前居然拜托你帮我追叶院长。而且清清,你竟然也很支持我,我好开心,又好感动!”她对着清清把眼睛弯成了一双新月,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然的表情,“不过我真没想到,这世界上原来还有人可以对叶院长的魅力免疫,我还以为,大家都像我一样,一看见他就神魂颠倒了呢。” 说了那么一大通,她仿佛才醒悟到自己吐露了心声,不好意思地扭头望着叶然,羞涩一笑:“叶院长,我、我……” 叶然的心思却不在她身上,他轻轻地重复了一下那两个字:“支持?呵,我也很开心呢。” “啊?”清清正忙着在小人身上插针呢,错过了两人的对话,她迷茫地抬起头,“嗯……那什么,我也开心。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得好~~” 田璟仪噗嗤一笑,“清清你好可爱,我一定要和成为最好的朋友。”她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手,“我有一个哥哥,长得非常帅,正在Z大读博呢,介绍给你做男朋友好不好?” 叶然的脸色,在铁青之上再加上一点铁青。 第42章 老师在上我在下(5) 可惜清清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田璟仪勾画的那个“高大,英俊,明朗,有八块腹肌,喜欢滑雪和登山”的完美兄长形象太过光辉,她几乎要有点儿把持不住了,毕竟,谁没有爱过中学操场上那个古铜肤色、随手就是一个篮板的运动少年啊。 “……在珠穆朗玛峰插上小旗子和照片之后,他们隔天就开始下山了,我哥哥说,比起下山,攀上珠峰的难度根本就不值一提。”田璟仪也很卖力地推销着这位哥哥,身材、性格、外貌都用上最高等级的形容词不说,还假装不经意地提到他周游世界的有趣经验。 叶然走在两人前面,并不想听这种小女生的无聊对话。奈何田璟仪不知怎么的,突然变了性子,活泼地不得了,连说带笑,嘁嘁喳喳,声音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钻,而乌清清的声音呢,就更讨厌了,不是崇拜的“哇!这样都可以?”,就是仰慕的“好棒哦!”,仿佛变成了一只没脑子的小母鸡,只会一个劲地点头和咯咯叫。 他越走越不耐烦,终于顿住脚。 清清正侧着头听田璟仪说话,没料到他突然停下来,险些撞了上去。 “啊……对不起。”她道歉。 叶然却压根没转身,只是冷冷地丢了条手绢过来:“擦擦口水吧,她说得是腹肌,不是烧鸡,你那么激动干吗?” 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接住手绢的乌清清很鄙视他这种男人间的嫉妒心理,用手绢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勒脖子的动作。 田璟仪不动声色看着两人,心底暗暗笑了笑。 她扭头对着叶然摆出了甜美无辜的笑容:“我哥哥虽然很优秀,但比起叶院长你,可就差的远呢。不过人的喜好是有区别的,像我,就喜欢叶院长这样聪明清冷的人,清清大概是喜欢我哥哥那样比较运动系的吧?” 清清用手帕潦草地擦了两下嘴角,声音很愤愤不平:“我喜欢烧鸡。” 叶然仍然背对着她俩,冷哼了一声:”你买得起吗?” 清清被噎了一下,立刻就开始拍衣服掏口袋,要证明穷人也是有尊严和烧鸡的。 然而钱包君今天心情不佳,十分不捧场,一打开,里面只有惨兮兮的两张五元纸币和几个一毛钱的硬币。 她咽了口唾沫,灰溜溜地又把钱包合上了,假装并没有和它见过面。 见叶然对她明里暗里的试探都没有任何反应,田璟仪有些焦躁,但表面上仍旧维持着大家闺秀的面具。她很亲热地拍了拍清清的手:“没关系呀,我带了钱,我请你去吃烧鸡吧!” “好呀!”清清立刻恢复吃货本性,举双脚赞成。 叶然终于屈尊降贵地回头,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目光。 乌清清直面敌人的炮火,毫不退缩,反而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田璟仪抓住时机,连忙笑着说:“叶院长也请一起去吧,您来代课帮了我很大一个忙,我还没能感谢您呢。” 叶然还没来得及开口,乌清清抢先替他拒绝了:“他不吃东西的,他……他是机器人。就我们两个人去吧,你可以再跟我讲讲你哥哥在亚马逊雨林的事啊。” 她原本是好心,想着叶然不吃外食,替他找了个借口拒绝,可没想到她的一片好心都被当成了驴肝肺,叶然冷冷地望着她,蹦出四个字:“胡言乱语。” 咦,难道叶老师是属黄鼠狼的,为了美味的烧鸡可以连中毒的阴影都不在乎了?清清耸耸肩,认为这个猜想有一定道理。 然而叶然就算是属黄鼠狼的,想必也是一只很挑剔很高冷的黄鼠狼王子。 看着面前私人会馆式的清幽雅致的装修,乌清清怪叫连连:“哇哇哇,看这个,还有那个,这地方真不一般,叶然你太强了,这边的东西一定超级——” “贵!” “好吃!” 她和田璟仪异口然而不同声地叫了出来。 叶然已经连白眼都懒得给她了。 田璟仪掩口微笑,眼睛闪亮亮地盯着叶然:“叶院长您真有品位啊,这个会所不要说网上没有信息,连我这样的资深美食爱好者都没有听说过呢。” 叶然对着安静地站在他们五步远处的侍者点了点头,示意点菜,脸上没什么表情:“嗯,这是我的私人食堂,不对外开放。” 清清痛心疾首:“叶然你太奢侈了,怎么可以在闹市开这么大一家豪华餐厅,却不对外营业?有多少富豪就是因为个人生活方式太过穷奢极欲,最后落到被我们广大人民愤怒地推翻的地步,你一定不要走上这一条不归之路呀!”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来‘挽救我’?” 她一脸舍小家为大国的牺牲精神:“为了挽救我们祖国的大好青年、免于你走上资本主义的道路,我决定牺牲我自己,每天来这边吃饭,争取每天都替你多花掉一点钱!” 田璟仪正在喝水,听到她的话,险些喷了出来,她狼狈地咳嗽了两声:“哈哈……清清你真有趣。” 乌清清睁大了眼睛:“咦,你真得这么觉得吗?我一直以来都十分努力、十分谦虚地隐藏着自己的优点,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人看了出来啊。唉,果然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啊,属于金子的人生,就是这样无奈而伟大。” 叶然闲闲地加上一句:“既然如此,那今天就用你这块金子付晚餐钱吧。” 清清大惊:“老板,你怎么可以劫贫救富?” …… 穿着晚礼服的侍者无声地走到几人身侧,替他们倒上红酒,微微鞠躬:“叶先生,还是熏三文鱼配蔬菜忌廉汤吗?” 叶然摇摇头:“烧鸡。” 侍者十分具有职业素养,即使听见这两个他绝想不到会和叶然有关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依然处变不惊,很有礼貌地半鞠躬了一下,又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田璟仪缓缓啜了口红酒,微笑地望着你一言我一语斗嘴的两人,终于抛出了大杀器:“叶院长,我听说您要结婚了,是吗?” 第43章 老师在上我在下(6) 没想到的是,乌清清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她正忙着折腾桌上那条被折叠成小天鹅状的雪白餐巾,左拉一下,右扯一下,把一只好好的白天鹅给搞成了丑小鸭。 田璟仪笑眯眯的,目光却丝毫不放松,在两人脸上转动。 撞上她的目光,清清才记起要撇清,她举手表白:“不是我!” 田璟仪又去看叶然。 叶然也恍若不觉,伸手从乌清清手中拿过了皱巴巴的丑小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轮廓,把它还原成了最初的模样,这才缓缓开口:“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田璟仪笑了笑:“大家都这么说。” 其实医院里虽然成天传着叶院长的桃色绯闻,但女主角总是一天一个样,一下是特护病房新进的小公主,一下又是门诊部的漂亮海归,偶尔还有后勤部的保洁小妹串场,全看这谣言从哪里传出的,做不得准。她的消息是宋助理那天私下拉住她,信誓旦旦地告诉她的。 本来以田璟仪的为人来说,叶然有没有未婚妻对她影响不大,成王败寇,过程无意义,她只看结果。她问是因为乌清清,乌清清被推入教室时,她清楚地看见了背后那一闪而过的细长手指和雪白袖口的交叉剑戟型的袖扣。 叶然为人冷淡自持,在人前从未露出如此轻狂之态,那时候她以为乌清清便是宋助理口中的“青梅竹马”、“未婚妻”,但接触之后,她发现两人并不像有婚约在身的样子,索性就直接捅破,也好让乌清清认清现状,自动出局,省得她再花工夫去清理情敌。 但乌清清的反应却令她颇为困惑,她知道这件事,却似乎毫不在意,难道她看错了她,她真得不喜欢叶然? 叶然依然很淡定,他把手中的小天鹅平放在了雪白的桌布上,挑剔地打量了一下,把它的嘴又拉长了一点儿,这才收回手,十指交握:“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田璟仪正等着他这句话呢,她不避不让,径直望着他的眼睛,莞尔一笑:“是啊。” 叶然又扭头望着乌清清:“你呢?” 清清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逗着小天鹅玩,对他们两人间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听见叶然问,随随便便地一点头:“嗯,对你的钱挺感兴趣。” 叶然略点了点头,对着两人微微一笑:“好巧,我对我自己和我的钱也挺感兴趣,所以,用不着两位再操心了。” 田璟仪碰了这么个不轻不重的钉子,笑容不由得有点僵,乌清清倒是无所谓,烤鸡正出炉,香味四溢,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桌上了。 口水咽了一遍又一遍,侍者终于端上了盖着盖子的银盘。 银盖一揭,烤鸡不大,骨骼玲珑,然而看起来十分入味,金黄酥脆的表皮暴露在空气中,香气扑鼻,清清食指大动,马上就扑上去扯下了一条香喷喷的鸡腿塞入口中。她正要甩开腮帮子大嚼,却发现一左一右传来两道诧异的目光。 “怎么啦?”她颇为不舍地把还完好的鸡腿从口中又扯了出来,舔舔嘴唇,“你们要是觉得不够吃的话,我可以把这……不,可以把两只鸭翅让给你们。” 叶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拿起了摆在自己银盘两侧的刀叉,缓缓切割起鸡肉来。 田璟仪竟看得有些呆住了,他的手十分漂亮,修长的指节握住银质刀叉,手背的青色筋脉在银光的照耀下微微闪现,恍若雕塑。但雕塑再好看也不过是静态的石头,真正优美的是叶然用刀叉的姿势,缓慢,优雅,状似随意,然而下刀利落精准,有种流动的艺术感,气韵高远。 她连举到唇边的酒都忘了喝,幽幽地感慨:“叶院长,难怪和仁的人都说看您做手术是一种享受,我今天算是明白了。” 清清从没看过人做手术,听田璟仪这么说,非常好奇,连鸡腿也顾不上嚼了,半张着油乎乎的嘴巴傻傻地盯着叶然。 经过她的认真观察,终于发现——他盘中一小块一小块切好的鸡肉,都是等体积大小的!她不由叹为观止:“叶然你果然是医学院出来的啊,天生杀人狂!” 叶然冷冷瞟了她一眼,用叉子叉住一块切好的鸡肉,放入嘴里,无声而有力地咀嚼了起来。 清清到底是被他那种变态却有种奇异的迷人的风格迷惑住了,犹豫了一下,她放下被自己啃得不成样子的鸡腿,擦擦手,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对光洁崭新的刀叉。 奈何她打娘胎里出来,美食好伴侣就一贯是筷子和手指,和刀先生、叉小姐委实是不太熟,不是左手一滑,烧鸡差点溜下桌,就是右手一偏,刀尖几乎要戳到田璟仪脸上。 叶然勉强由着她胡闹了数十秒,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了。他把她的刀叉一把缴了下来,把自己的盘子推到了她面前。 “欸?”看着面前一小块一小块仿佛量过大小的漂亮鸡块,乌清清眉开眼笑,不禁诗兴大发,“啊!左一盘烤鸡,右一盘烤鸡,都——是我的!” 叶然看着她原来那个被啃得一塌糊涂的烤鸡,皱了皱眉,对着站在旁边柱子的阴影里的侍者一颔首:“把这个盘子撤下去。” “你要对我的烤鸡做什么?”清清不肯松手。 叶然的回答简洁而利落:“喂狗。” 美食当前,乌清清置脸面于不顾,耍起了无赖:“我就是狗,喂我吧!喂我吧!” 田璟仪也笑起来:“清清你真是活泼又可爱,和我哥哥的脾性还真相投。” 清清这才想起了还有位骑着哈雷横跃非洲草原的八块腹肌的大帅哥,她讨好地把盘子里的鸡块倒了一半到田璟仪盘子里,同时涎着脸进一步确认:“璟仪呀,你哥他……长得真得很帅吗?” “像二十年前的赵文卓。” 乌清清顿时双眼化作闪闪红心,然而还没等她捧着双颊向田璟仪要她哥哥的电话号码,叶然已经揪住她的后衣领把她揪了起来:“我饱了,田小姐,请便吧。” 第44章 静如衣冠,动若禽兽(1) 一听叶然的话,乌清清立刻把一腔少女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迅速地转身,半趴在桌上搂住了两盘烤鸡不肯松手:“烤鸡如衣服,美色如手足,谁动我衣服,我剁他手足!” 叶然对她的威胁不屑一顾,径直拎着后衣领把她拎了出去。 清清泪流满面,然而不管怎么伸胳膊蹬腿,香喷喷的烤鸡与她之间的距离依然越来越远。 偌大的餐厅里一眨眼之间竟只剩下田璟仪一人。 门开的那瞬间,市中心喧嚣的人声与汽车的喇叭声涌了进来,是一个很鲜活热闹的人世。 然而,那不过是一瞬。 隔音效果良好的大门很快又合上。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阳光,所有的可能都被关在了门外。 或者说,只剩她一个人,被关在了门内。 寂静而空旷的大厅内,田璟仪看着银质餐盘中一小块一小块仿佛经过精准切割、相同体积大小的鸡块,眼中慢慢升腾起了幽明的火舌。 从没有、从没有人这样慢待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的侍者依然静悄悄地站在柱子的阴影下,礼服干净,身姿挺拔,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礼貌笑容,既不催促她离开,也没有想要上前安慰之意,就仿佛他什么都不曾看见,不曾听见。 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不必要却那么美妙的奢侈会所,看着窗外拎着购物袋在无尽的车流里挤来挤去的渺小人们,渐渐心平气和起来——她爱叶然,爱他的英俊,爱他的优秀,但更爱他背后的金钱与权势。只要这些东西还在,她就永远不可能输,不是么? 优雅地叉起一块鸡肉。 在小巧而锋利的牙齿间慢慢咀嚼。 咽下去。 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 田璟仪对着侍者露出了甜美纯净的笑容:“烤鸡味道很不错呢,我能向大厨请教一下烹饪方法吗?” *** 黑色的宾利在车河中流畅穿行,宛如一头在森林中捕食的黑豹,尊贵而优美。 然而坐在副驾上的乌清清却全没觉得“尊贵优美”这两个词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一路被很没尊严地拎出餐厅,很没尊严地拎进地下车库,又很没尊严地拎上了车,堪称是漫漫人生,宛如麻袋,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叶然看了她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一眼,语气不善:“怎么,舍不得走了?” 清清点头,啊,烧鸡,我最可爱的烧鸡! 叶然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舍不得的是没到手的电话号码,不由脸色一沉。偏偏此时她还不知好歹地沉痛叹息了一声:“唉,只要真心爱过,就不在乎结局。”他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转向。 “回去吗?”清清的眼睛霎时就亮了起来,趴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叶然冷笑:“不,吃得太饱,我想运动一下。” “可是你明明只吃了一小块鸡肉啊,”滑落回座位的乌清清很失望,她看着叶然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劲瘦小臂,不知死活地喃喃,“果然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死瘦子吃东西都那么丧心病狂吗?” 叶然眼神如刀:“你说什么?” “啊……我是说叶院长你要照顾好自己,爱惜身体,不要那么操劳。” “你怀疑我的体力?” 清清谄笑:“怎么会呢?你这么文武双全,肯定一伸手就能揍哭两只干脆面,不,也许是三只。” “哦?揍浣熊我是不太擅长,虐你,就没问题了。” 虐……她?乌清清的脑筋一时还没转过来。 叶然却已经一个急停,在一栋豪华的建筑面前停了下来。 “还愣着做什么,下来吧。” 她无可奈何,只好下车,跟在叶然身后惴惴不安地上了楼。 原来这是一家豪华的室内网球运动中心,占地很广,顾客也不少,几乎每一片场地上空都有黄绿色的小球在飞来飞去。 叶然微微蹙了蹙眉,对着迎上来的员工附耳低语了两句什么,员工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很尊敬地对着他一鞠躬,飞快地退了下去。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所有在场上运动的客人们都被“球场临时检修”的借口请了出去,刚才还热热闹闹的网球场上只剩一片片浓郁的绿。 清清目瞪口呆,她看着叶然,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口:“叶然……那个……你是不是有社交恐惧症啊?”不然为什么要在闹市开私人食堂,打网球要清场? 叶然随手试了试网球的弹力,微微一笑:“不,我只是有钱。” 为什么有人可以堂而皇之地说这种话,却直到现在还没有被人民群众打死呢?清清低头望着手中数千美金的网球拍,陷入了沉思。 “准备好了吗?”叶然却不打算再跟她废话,他右腿向后略退了半步,左手已经向空中抛起了球。 乌清清这才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地用两手举起网球拍应战:“可是我不会打网球啊!” “没事,我教你。”站在网球场另一端的叶然笑得意气飞扬。 “好吧,但你不要发太难——”她这个‘难’字刚说到一半,被大力拍出的网球已经撞上了她的额头,“……难的球。”她应声倒地。 叶然摸了摸自己的网球球拍顶端,表情坦然而无辜:“不好意思,失误了。” 男人真是一种奇怪易怒又小气的物种啊……被刁钻的网球逼的满场飞跑的乌清清气喘如雷,眼看又是一个利落而漂亮的长球,她徒然伸长手臂比划了一下,终于撑着网球拍弯下了腰,示意要休息一下。 她如此狼狈,与她对战的男人却脸不红气不喘,连心跳的速率都没有提高多少。绿草如茵的网球场,他白衣似雪,单手持着网球拍,仍如王子般干净优雅,足以令全世界的少女们都拜倒在他的脚下。 叶然缓缓走到网前,气定神闲地把手中的网球向上抛起、接住,对着喘得快把肺部给吐出来的她微笑:“现在,你对我的体力还有什么怀疑吗?” 她仰头,望着那口森然锋锐的白牙,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大妙。 第45章 静如衣冠,动若禽兽(2) 如果是在往日,清清大概也就认了栽,毕竟世界如此美丽,赢家和输家又有什么区别呢?赢家喝可口可乐,输家也喝可口可乐,可乐就是可乐,所有的可口可乐都一样好。 但烤鸡就不一样了! 烤鸡呀,那可是鸡界ACE,肉食界当家花旦,食物界的摇滚天团!左有肯德基,右有麦当劳,哪个敢不给一哥面子? 微微闭上眼,半空中隐隐浮现出一只美丽的烤鸡,它以一个妖娆的姿势卧在银盘中,而那英俊的外表、金黄酥脆的表皮、宛如玉脂的纹理……无一处不在诱惑着她,邀请着她。 她心旌摇曳,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捧起烤鸡兄那优美而桀骜的爪子,来一个深深的吻手礼,可惜就在此时,奇怪的咕咕声响起,一切幻影顿时烟消云散。 没吃到肉的清清很失望,她摸摸瘪瘪的肚子,怒从心头起,把手中的网球拍用力往地下一摔:“这不算数!我本来就不怎么会网球,你欺负我!” “哦?”想到是什么在背后支撑着她、令她今晚格外强硬,叶然不由挑了挑眉,低沉的声音从他胸腔深处传来,有一种被压抑过的危险。 他收回本要接球的手,双手搭在粗粝的网线顶端,身体微微前驱:”那你想怎么样?“ 黄绿色的网球落在他脚边,向上弹了两下,失去能量,朝右侧的边界线滚去。 清清看着滚远的球,不知道心里为什么有点毛毛的。她咬了咬下唇,不肯退缩:”有本事我们就去比攀岩!“前阵子她在跆拳道馆报了初级班,韩国欧巴看她练来练去也没什么效果,觉得心中有愧,特地带着她练了一段时间的攀岩以作补偿。 ”攀岩?“叶然玩味地重复了一下那两个字,鸽灰色的眸子深处暗潮涌动,”呵,随时奉陪。“ ”喏,就爬这块,谁先爬到顶部,就算谁赢。“一边往手上抹着滑石粉,乌清清对着叶然扬起了下巴——这块石壁她之前可是练习过许多次,绝不会再输给他了! 叶然认真看了眼正攀在旁边石壁上对着底下的学员讲解攀爬重点的教练,回头:”但我要先爬一次试试。“ ”尽管试!“难得有这种可以公开鄙视叶然的机会,清清十分大方,喜滋滋地一挥手,带出一片白色粉雾。 扣好腰部保护绳,叶然抬头,最后一次打量了一下面前高耸的岩壁,镇定地从腰后的小布袋里掏出一把滑石粉,缓缓涂抹在苍白而修长手上。 不知是叶然涂抹粉末时的姿势太优雅利落,仿佛医生专心做着手术前的术前准备,行动间有种优美的艺术感,还是他本身就太出众太夺目,不过片刻,周围已经有小女生对着这边窃窃私语了。清清歪着头 第46章 静如衣冠,动若禽兽(3) 最初,凭借着对岩壁地形的熟悉,清清确实占据上风,她几乎完全不必思考攀爬路线,只要按照记忆中演练过许多遍的地图伸手抬脚就可以。甚至,肌肉记忆已经超越大脑记忆,往往是手脚下意识地做出正确动作后,她的脑中才浮现出路线图,她甚至有余力一边攀爬一边对着落后自己一大截的叶然吐舌头。 叶然并没有被自己的开局不利所影响,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镇静而专注。他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挑衅,只是微微抿着唇,平定地选择攀爬路线。他身高腿长的优势在攀爬中也很好的显现出来,那些被她毫不犹豫跳过的难度较高、但能够有效节省攀爬时间的着力点,他几乎一个都没有放过。 攀岩馆人不少,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已经被叶然吸引住了,他们随着那个在灰色岩壁上优雅攀登的挺拔身影不断仰高自己的头,目光闪闪发亮。旁边岩壁上演示的教练甚至几个跳降落回了地面好观看比赛过程,与他们擦肩而过时还对着这边送出了一声表示夸赞的响亮口哨。 清清有些不服,在腿抬高去够另一个支点时,不由自主地低头往下望了一眼。叶然在她的左下方,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修剪过的指尖紧扣住着力点而透出的些微血色,还有他形状优美的额头的一道隐隐的青色筋脉,和颊边的薄汗。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正在认真攀爬的叶然很……性感,笃志而迷人,有种目空一切的沉浸与骄傲,仿佛整个世界都消退为纯白一片,只有他面前的东西还留存有意义。她忽然明白了田璟仪说得“怪不得和仁的人都说看叶院长你做手术是一种享受”是什么意思。 “想看,下去之后我可以让你看个够。”蓦然,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她的遐想。 清清心跳缺失一拍,发现叶然正从容抬头,平静地望着她的眼睛。 “谁要看你呀!”她脸上一红,扭头避开他的视线,手抓住顶上的着力点,用力一拉,加快速度向上攀爬。 叶然无声地笑了笑,伸手够住了她原本落脚的支点。 叶然确实是天赋异禀,在短暂的适应过程之后,他的速度迅猛提升,她不过失神片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仅有一臂之遥。她已经不敢再浪费时间低头看,只是一个劲得埋头往上爬,但即使是这样,她依然感到了被步步紧逼的巨大压力。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她占据了关键的几个点,叶然无法越过她向上攀爬,他早已超越了她。 乌清清懒散性格中隐藏的好胜心理被叶然激发了出来,她愈发不肯放松,咬牙努力向上,甚至连攀爬前的试力过程都省略了,够住支点,就仓促攀登。在一个换脚动作中,她估计错了距离,左脚没踩实支点,向下一滑。 “小心。”一股温和的力量支撑住了她的脚掌,把她推回了原处。 因为激烈的运动,清清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晶莹的汗珠,脸颊也变得红扑扑的了,然而听叶然的声音,却毫无吃力之感。她憋了一口气,也不往下看,只趁势在右手臂上蹭了一把,抹去滑落到眼前的汗珠,又竭力往更高的地方攀升。 几十米的岩壁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攀爬到了末端,标示终点的红色凸起就在头顶几米之处了,而眼前却分化出了两条路线。一条自然是清清常爬的那条,难度较低,但需要向旁边平爬一段距离再绕回来,另一条笔直向上,但支点间的直线距离较长,以往攀岩练习中,她常见许多高手在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可是……不想输……即使是她,也偶尔想和那样强大、宛如神祇一般的叶然并肩站在一起…… 心念电转之间,她的右手已经往上伸去了。 支点间的距离比她预估的还要远些,她努力伸直了手臂,却始终还差一点。 眼角的余光可以望见一只修长劲瘦的手臂已经拉住了她肩旁的一个着力点,清清一咬牙,踮起了脚。 手臂前伸,指尖拼命地抓挠,终于够住了粗糙的着力点的边缘。 她心中不由松了口气,手指正要使力把身体往上拽,却忘了自己因为太急着攀登,中途完全没给手上补过滑石粉,手心的汗滑腻湿漉,给一切都打上了抛光,在最后一次尝试后,她终于失手。 那几乎是溃败式的崩塌,手中握不住着力点,脚尖因为踮起也几近虚点,一个重心偏移,她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般后仰着往下坠落! 八字环下降器因快速的滑落而发出声响,底下密切注意着她的教练即刻间就拉紧了安全绳,清清立刻察觉到腰部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极大的遏制住了她的跌势,可毕竟一个成人的重量不小,再加上重力加速度的作用,她依然势不可挡地在往下坠。 但这并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她的姿势! 她先是失去平衡,后仰着往下坠,接着腰部又因为安全绳索的拉力而向上抬,整个人形成“∩”型,毫无着力点,在半空中晃晃荡荡,而岩壁上到处是凸起,非常容易撞伤。手肘腿部被撞青或者蹭掉几层皮根本不算什么,有好几次,她的眼睛和太阳穴几乎是直直地朝着岩石的凸起撞过去,如果不是在最后一秒,她勉力偏开头,几乎就要头破血流。 但数次岩石猛烈撞击后脑勺的滋味,也绝不好受,再加上猛烈的摇晃,被倒吊在半空中的清清有些发晕。她倒仰着望着天空巨大的太阳,觉得眼前一片赤色,接着是空茫的白,再之后又转为浓重的黑。她胸口发闷,很想吐,但是绝不能吐,这样脑袋后仰的情况下,呕吐物极易倒堵住呼吸道,令她窒息而死! 这一切不过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底下的人齐齐尖叫,而岩馆的其它工作人员甚至还没得及反应。 乌清清后仰跌落的那个瞬间,叶然立刻伸手想要拉住她。但她的坠势太快太急,手肘几乎是毫无停顿地从他手中滑脱了。他马上又弯腰去拉她的腿,而她因为上半身下坠,腿猛地向上一抬,狠狠砸在了他的手背上。叶然毫不变色,当即就反手去抓她的脚踝,可惜,终究慢了半步。 不过失之毫厘。 却谬以千里。 第47章 静如衣冠,动若禽兽(4) 短暂的呆愣之后,围观的群众意识到了险情,纷纷惊慌失措地弯腰去拉教练身后的安全绳。但人一多就容易忙乱,再加上大家也没接受过攀岩的安全训练,个个都只想着千万不能让那个小姑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拉绳子的时候手中都用了十层十的力气,结果清清反而被倒吊在空中又拉高了好几米。 而且因为上升的太快太猛,她摇晃的幅度也加大了不少。在半空中晃了个潦草的半圆,眼看着她的脑袋就要直直冲着岩壁上一个尖锐的凸起撞了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没有再向之前那样用手臂护住脑袋或者扭头避开。 “糟糕,她晕过去了!”地面上有眼尖的人慌张地喊道。 几乎在他喊出声的同时,一道身影从更高处跃下。 “啊!!”众人掩面,惊呼。 然而他们却没有听见预料之中的肉身撞击地面的沉重响声和骨髓内脏破碎的声音,有胆大的人已经叫了起来:“他没摔下来,他是去救那个小姑娘的!” 大家这才战战兢兢地挪开了遮住双眼的手掌,仰头,只见半空中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半抱住了那个晕过去的小姑娘,用身体挡在她和岩壁之间,承受了那重重的一击。 “天呐,真棒!” “好像蜘蛛侠哦!” “英雄救美欸!” …… 底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这时岩馆的其它工作人员也已经赶过来了,指挥众人适当放松手中的拉力,好让绑在安全绳索另一端的两人缓缓落回地面来。 不同于群众们的迅速就松了一口气,痛感现在才从叶然的胸口向四肢百骸散去,仿佛有一百万根银针同时插入他的每一寸皮肤,尖锐而绵密的痛苦令他全身脱力,几乎要把怀中的少女摔了出去。 撞断了第六、第八两根肋骨,内脏受到一定损伤……眼前下意识地浮现出人体骨骼图,然而叶然毫不犹豫地把进医学院第一天就听了无数遍的骨折救护守则丢到了一旁,强自咽下喉头涌起的腥甜之味,把怀中的少女往胸口搂得更紧了一些。 绳索在慢慢往下放,站在地面上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他的双脚接触到了早已铺好的灰绿色避震垫,叶然迅速解下两人腰口的安全扣,把清清平放在了地面,同时他快速地脱下外衣,卷成团,垫在了她的脑后。 “先生,我们已经打过120了,救护车马上就到,现在先让我们攀岩馆的医务人员给这位小姐检查一下吧。” 叶然头也不抬,手指轻柔而迅捷在乌清清的几个重要部位检查了一下:“我就是医生。” “可你也受伤了呀,不如到旁边……”员工微笑着劝说,然而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仍然忙着低头给晕厥的少女做检查。他正要催促,却突然觉得周身笼罩在一股强大而冷峻的气压之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寒噤,他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歇着吧,这边让我们来接手。“ 急速地做过了一遍简略的检查,叶然终于放下心来。他抬头,冷静地指示:”绷带,消毒酒精。“ 等在一旁的医务人员急忙把东西递了过去。 叶然自顾自地处理清清身体的表面伤口,周围的众人望着他利落娴熟的手法,竟在不知不觉间都停止了窃窃私语,入迷般地盯着他,直到救护车”乌拉乌拉“的警铃声驶来,才打破了这片宁静。 围观的人群纷纷避让,叶然镇静地用剪刀剪断最后一段雪白的绷带,正要站起身,然而不知为什么,他的指尖仿佛蓦然有了自我意识,悬停在空中片刻之后,竟忽然轻轻抚过了少女带着乌青伤口的脸颊。 冰凉的触觉令叶然一惊,似乎有某种他极力隐藏的情绪在这一刻浮出水面,他烫伤般匆忙收手,起身。 “先生你没事吧?”眼见他踉跄了一下,工作人员连忙伸手去扶他。 叶然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搀扶:”把这位小姐送去医院吧,先给她做个脑震荡的检查。“ 救护车上的医务人员正在把清清搬上担架,有一位护士注意到了叶然苍白的脸色和手背深可见骨的伤口:“先生您也受伤了吧?坐我们的救护车一起去医院吧,我可以在车上先给您做一些简单处理。” 叶然迟疑了一下。 护士的脸色莫名一红:“就算您的身体没问题的话,也需要有人陪这位小姐一起去医院啊。” 叶然这才举步。 迈出一步后,他突然顿住,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险峻高耸的岩壁。 岩壁呈九十度垂直耸立在地表,灰黑色的粗粝表面遍布大小不一的凸起,最顶端距离地面足有几十米高,不过仰头看了数秒,已经觉得脖子有些发酸了。 ——那一瞬间,他是怎么从顶端往下跳的呢? 眼前一片金灿灿的阳光,无数个六边形的小亮块和微小的粉尘混杂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记不清了。 一切都来的太快,太急,容不得人深思,就像他浮出水面的感情。 记忆里的最后一帧,是她虚弱地滑落的手指,还有地面那条被无数人握紧的安全绳。 然后,就这样跳了下来了吧。 从几十米的高空,松手,猛蹬岩壁,侧身,借反冲力一跃而下。 从他从顶端跃下到经过她的身边,不过一刹,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他完全是凭借本能的驱使,伸长手臂搂住了她的腰,把她的头部护在了胸口,回身……几乎是在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同一瞬,他的背部和后脑勺狠狠地撞上了坚硬的岩壁。他痛得几乎失去意识,胸口血气翻腾,刚倒吸一口气,喉头立刻涌起浓重的血腥味。 底下众人被他突然的冲击之力吓了一跳,手上不由放松了许多,他抱着她一路撞着岩壁滑下数十米,才重新被腰部的拉力勒住。 如果他那个时候稍有偏差,没有在半空搂住她,会怎么样? 会直接从高空摔到水泥地面吧,骨肉支离,粉身碎骨。 可那又怎样? 他叶然从未生过惧,也从未言过悔。 “先生?”护士对着这边低声叫了一句。 他终于转身,逆着阳光走向救护车,走向她。 第48章 扶伤不救死(1) 清清是在和仁醒过来的。 一睁眼,头顶一片纯白,清新的空气里飘荡着一丝淡淡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视线再下移,色彩就丰富起来了,纯黑的48英寸挂式液晶电视,原木色的小茶几,淡绿色点缀着小碎花的窗帘,同色的美人榻…… “乌小姐,你醒啦。” 乌清清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旁边就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她扭头,一顶俏丽的小白帽映入眼帘,帽子底下是松松笼着的黑色额发和一张温和可亲的脸,一笑脸颊上就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啊,是你!”他乡遇故知,一激动,清清就坐了起来。她记得她第一次去和仁给叶然送衣服时,就在大厅见过这位好脾气的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笑着点点头,给她在背后塞了个大枕头,夸赞:“乌小姐记性真好,还觉得身上哪儿不适吗?” 被她一提醒,清清这才发觉自己手肘、腿部都贴了不少纱布,稍微活动一下,身体肌肉还酸痛不已,她盯着手腕的雪白纱布:“我……” 陡峭的岩壁,颠倒的视界,血色的光,剧烈的摇晃,还有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英俊身影……破碎的画面飞速在眼前重现,她回忆起了一切,脸色大变:“叶然呢?他没事吧?他在哪儿?我要见他!”一边说着她掀开雪白的被褥,就要下床,慌乱中一时找不到拖鞋,双脚在地上徒劳地蹭了两下,她索性也不穿鞋了,光着脚就要往外走。 护士小姐忙拦住她:“叶院长没事的,一进院各科的医生就给他做了详细检查,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休息几天就好了。” “真得么?”清清狐疑,“可是我明明记得……” “乌小姐你撞着脑袋了,有轻微的脑震荡,所以可能把事情给弄错了吧。”护士小姐安慰她,“再说了,我们和仁的技术可是有目共睹的,别说叶院长这种轻伤了,只要病人还留有一口气,我们就能把他从死亡线前拉回来。”她半哄半骗地把她拉回了床上,说话间已经手脚麻利地替她拍松了枕头、掖好了被子角。 清清靠着枕头半坐着,还是觉得事情哪里有点不对劲。护士小姐快步走到餐桌旁,打开保温盒,一边往外端食物,一边笑着对她说:“乌小姐,你就别担心了,先吃午饭吧,叶院长现在也应该正在用餐,等吃完饭我就带你去看他。” 乌清清接过她递来的筷子,无奈:”那好吧。“ 护士小姐已经把可移动的餐桌滑到了她面前,她低头一看,发现竟有一碟芹菜小牛肉,一碟茭白炒肉,一碟小葱拌豆腐和一小碗蒸蛋,青绿粉白,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闻着也香,想必味道是不会差的。清清咬着筷子头,很惊讶地发问:”和仁的伙食都这么好呀?“ 听见她问,护士小姐先是点了点头,又抿着唇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最后才摇头。她解释:“和仁的食物供给确实水准很高,但今天的午餐……是叶院长的专属厨房送过来的。” 清清夹了块牛肉塞到嘴里,默默地嚼着,想普通人可千万不要食物中毒啊,不然都按照叶然这个走哪都得带个私人厨师团的阵势,大概也都活不下去了。 大概是昨天攀岩消耗了太多能量,她又是一觉睡到大中午,肚子空空,一吃起东西来很是香甜可口,很快就狼吞虎咽地把几碟菜和一大碗白米饭都倒进了肚子里。潦草地擦了擦嘴巴,她又忙着下床找拖鞋了:“我们去看看叶然吧。” 护士小姐望着她,又露出了两个酒窝,她蹲下来替她把被踢到床下的拖鞋找了出来:“那乌小姐你跟我来吧。” 踢踢踏踏拖着拖鞋走过了两道走廊,护士小姐敲敲半掩着的房门,对她低声交待:“叶院长好像心情不太好,刚摔了个杯子。”清清点头。 “进来。” 叶然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冷淡,听不出什么异样。 她轻轻推开门,探头看了看,这间病房和她那间病房差不多大小,只是在病床前摆了张漆色的大桌子,桌上堆满了文件。地面倒是空荡荡的,想必杯子的碎片早已被人扫了出去。 叶然正拿着份文件,一边吃饭一边翻看,听见她进来,也没抬头:“你醒了?醒了就让护士把你的病房给退了,不要占着房间,扶贫这种事我偶一为之还好,并不打算长做。” 清清本来是来道歉和致谢的,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噎了个半死。她讪讪地在距离病床最远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了,勉强开口:“那个……昨天……对不起,是我太轻率了,也谢谢你救我,你还好吧?” 叶然的注意力依然放在文件上,他夹了片茭白,慢慢地放入口中,下颌骨轻微颤动了半晌,咽下去之后才开口:“放心,没死。“ 叶然的态度十分不配合,而清清也发觉他的确是没死,自己并不能把酝酿了好半天的哭天抹泪的戏码演出一番,只好木然地闭了嘴。不过一个人坐在这里委实无聊,她又刚来,不好马上就走,只好垂着肩膀,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塞到大腿下,坐在沙发上晃着两条腿发呆。 看过来又看过去,这屋子天花板上有多少个小黑点都被她数了一遍(有十一个),她只好无聊地又回头打量叶然。 叶然还在一边翻看文件,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他的午餐,瞧着碟子里剩下的食物数量,估计他这餐午饭得吃到晚上去。 从表面看,也确实看不出他受了多重的伤,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些,右手手背上有一个四五厘米见方的纱布包扎的伤口,叶然的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丝毫差别,还是那么优雅挺拔,那么冷峻骄傲,就连他的胸口,也没有绷带固定的痕迹。 清清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望望他,又望望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觉得很奇怪,她明明记得好像有一个人影在她撞上岩壁之前,从空中跃下来把她搂在了怀里啊,那个人居然是她幻想出来的吗? 她摸了摸脑袋,内心忐忑——难道自己竟给撞成了花痴? 第49章 扶伤不救死(2) 清清正忧虑着自己的未来,忽然门口又有人敲了敲门:“叶院长?” 她看了眼叶然,叶然毫无反应,她只好站起来,去开门。 门一开,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一样的护士服,一样的小白帽,她穿戴起来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显得又大方又娇俏。她大概本以为来开门的是叶然,看见她之后笑容一顿:“……是你?” 清清也有点意外:“田小姐?” 田璟仪脸上很快又挂上了笑容,她捧着餐盘往里走:“清清你能下床了呀,真好,我正打算待会儿就去看你呢。不用那么客气,叫我璟仪就行。真没想到我们昨天刚一分别,你们就……听见这事,我可急坏了,立刻就向护理部申请来照顾叶院长。待会儿我们去你房间吧,给我好好说说这事,正好叶院长现在也不好多说话,需要静养。” 田璟仪这一进门就连说带笑地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清清也插不进去话,只好愣愣地站在后头,替她把房门关上了。 田璟仪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笑着对叶然开了口:“叶院长,菜都凉了吧,我替你送了份新的过来。”她揭开盖子,银色餐盘里菜色精致,白气袅袅,应该是刚出锅的。 叶然放下文件,也不看她,垂着眼睛,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我吃饱了,把东西撤下去。” 田璟仪愣了一下:“哦。” 叶然还是垂着眼睛,用手指弹琴似的敲了敲桌面:“乌清清,给我拿杯咖啡来。” 清清正觉得自己站在房间里很不自在,一听他下令,立刻就很欢快地转身,迈步。 田璟仪插话:“叶院长,你现在还不能喝咖啡呢,医生说了,你的肋……”她话刚说到一半,叶然突然抬起眼帘,闪电般地扫了她一眼,目光冷肃,她心中一惊,没说完的话竟然就说不下去了。 你的泪?你的累?你的雷?乌清清话听到一半,很好奇,问她:“医生说什么了?” “哦,没什么,”田璟仪背对着她,弯腰收拾餐具,“医生说叶院长有点劳累过度,最好还是不要喝含******的饮品。” 清清了然点头。 叶然又瞟了她一眼:“你还站在这干嘛?” 清清意外:“医生不是说了不让你喝咖啡吗?” 叶然态度平静而孤傲:“哪个医生?我马上把他开掉。” 清清哑口无言,只好拉开门,出去找咖啡。 叶然等了片刻,确定她不会忽然回头,这才开口:“你去告诉厨房,让他们问问自己是谁给他们开工资的。” 田璟仪停下手里的动作:“叶院长……”叶然的意思分明是怪她僭越,擅自吩咐厨房又准备了次食物,还偏偏让她去传话。她把落下的头发挽到耳后,笑容有点勉强:“对不起,我也是好意,我下次不会再这么做了。” 叶然摇头:“没有下一次了。” 田璟仪终于变色:“叶院长,你要开除我?” 叶然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喜欢太多话的人。” “可……”田璟仪情急地想要辩解,又察觉出不妥,顿了顿,重新弯腰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碟,她的声音恢复了甜美,“我明白了,您放心,我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 叶然静静地望着她,鸽灰色的眼眸中一片深海,看不出任何情绪。 室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碗碟不慎碰撞的轻轻撞击声。 “砰!” 突然一声巨响,有人撞开了门。 “砰!” 又有人用力合上了门。 饶是叶然那么面瘫的脸,额头上的青筋也不由得跳了三跳。 “乌清清!”他压抑着怒气,望着那个在室内团团乱转的少女。 清清顾不上回答,她着急忙慌地在室内乱转了一圈,蓦地眼前一亮,掀起床单,钻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叶然拍了拍床板。 “嘘——”乌清清食指竖在嘴唇前,缩着脖子偷偷往门外看。 “咯噔咯噔”,一连串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急促声响从走廊传来,又在门前停了下来。 “然哥哥,你没事吧?”门口的人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门,疾步走到病床前,一屁股坐下。 田璟仪好奇地打量着来客,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额角光洁,粉黛不施,长发如海藻般垂下,明艳不可方物。嫉妒如同一只巨手,迅速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素来自负美貌,没想到一照面,就被人给比了下去。况且,看她和叶然举止如此亲密,恐怕两人关系不浅,莫非……她就是叶然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田璟仪心中一沉,虽然叶然貌似对乌清清不一般,但她从未真正把她当作过敌手,她是不相信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的,阶层相差那么远的人,凭什么走到最后?但眼前这位美貌少女……她迅速扫过她全身——衣服是拉尔夫劳伦的,包是爱马仕的,手镯是宝格丽的,高跟鞋是克里斯提·鲁布托的红底鞋——警铃顿时在脑中大响,震得她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托盘。 盛欢颜却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事实上,她压根就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站在旁边。一坐下,她就忙着拉着叶然的衣服四处乱看:“然哥哥,你哪里受伤了?痛不痛?是谁害得你受伤的?” 叶然不胜其扰,把她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扒拉了下来,压在了床上:“我没事,你别闹。” 盛欢颜的手既然不能动,只好充分发挥眼睛的作用。她睁着一双碧清的妙目,紧紧盯着叶然,眼珠四处乱转,终于发现了不妥之处,她猛地把双手从叶然右手下抽了出来,捧住他的手:“这不就是伤吗?!多严重呀,你还说没事?”她撅着嘴唇对着包扎得好好的纱布吹了口气,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叶然突然觉得头疼,颇想把这一屋子的一千五百只鸭子都轰出去。 他按了按太阳穴,抽出手:“一点儿碰伤而已,很快就好了。” 不想他这么一抽手,盛欢颜又找到了新的证据。她反手抓住他的手,翻过来,手心朝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抬头,目似寒星:“然哥哥,你的手指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那么多茧?” 第50章 扶伤不救死(3) 叶然避无可避,只好敷衍:“做了点运动。 ” 盛欢颜紧追不舍:“什么运动?然哥哥你下决心要学医后就放弃了皮划艇,之后也再不肯做任何对手部神经有伤害的运动,连网球都不怎么陪我打了,唯一坚持的不过是钢琴,那还多半是因为阿姨的缘故,为什么现在会去做这样把手部伤成这样的运动?” 听到她一再的提起亡母,叶然蹙起了眉,他冷淡而决然地抽出了手:“如果我母亲今天还在世,我自然不会去。” “然哥哥……”自知失言,盛欢颜也有些后悔,但她从小到大也没给人道过歉,哀哀地叫了句叶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鼓着脸颊垂头坐在床边上扯着一根线头。 叶然任她生闷气,兀自垂着眼皮看病历。 田璟仪在一旁察言观色良久,这时候就微笑着开了口:“我们医院昨天开了个内部运动会,叶院长为了鼓舞士气,才下场给我们做表率的。小姐也是好意,关心则乱,一片赤忱。” 她的话中漏洞不少,毕竟叶然就不是个会自发跑去鼓舞士气的人,而医院的内部运动会又怎么会有高风险系数的项目?但盛欢颜一是本性天真,头脑简单,二是也正等着台阶下,听她这么一说,就半推半就地哼了一声。 叶然也觉得自己最近对这位小妹妹发脾气的次数有些多,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头:“没事的,别担心了。” 盛欢颜这才放下了嘟起的嘴,眉开眼笑地恢复了傻白甜的本性:“然哥哥,我新买了支口红,你看颜色好不好看。”说着她就埋头在手袋里翻了起来,但手袋容量有些大,他翻了半天也没找到,索性拎着底部,一翻,把满袋子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她这手袋里的东西种类还颇丰富,巧克力,手机,PS4手柄,几张游戏碟,手账,几只眉笔粉饼……大都是些小女生的小玩意,哗哗啦啦地铺了有半床。她挑挑拣拣了好半天也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拽着手袋又是一通抖。 ”叮“,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 清清看着离自己鞋尖不过一公分的粉色唇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了。 上次决战大败后,盛欢颜虽然没提出什么令她丧权辱国的条约,但她总觉得心虚,一遇见她就想夹着尾巴溜走。这回自己还把叶然折腾到了病床上,更是罪恶滔天了,所以一在走廊瞥见盛欢颜,她就吓得乱窜,等到躲进床底下再察觉出不妥也就晚了。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她总不能现在再从床底下爬出去吧? 叶然虽然不理解乌清清这番复杂曲折的内心活动,但也知道最好不要让两人在床底下碰面,他微微咳了两声:“欢颜,别找了。” “我已经找到了,就在床底下。”盛欢颜不知内情,弯腰掀起了床单。 一滴冷汗滑过乌清清的鼻梁。 “是这个吧?”盛欢颜正要探着头去捡唇膏时,一只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抢在了她的前面,迅速地把东西扫了出来。 田璟仪半跪在地上,举着唇膏笑眯眯地看着她:“颜色真漂亮,很衬你的皮肤呢。” “嗯……”,被她斜插了一竿子,盛欢颜有点发愣,“是我的,谢谢。” 田璟仪笑了笑,站起来,把唇膏交到她手上,顺势把掀起的床单又拉了下去,还拍了两下,抚去褶皱。 乌清清无声地长舒了口气。 盛欢颜自然不知道这底下的风起云涌,唇膏失而复得,她欢天喜地地扭开盖子,拉着叶然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画了个王八:“你看,颜色好看吧?” 叶然望着手背上的粉红大王八,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田璟仪这时也已经把餐具都收拾好了,她对着两人笑了一下,就要出去。 “小田,”叶然正端起水杯,杯子碰着他的嘴唇,他没急着喝水,反而把水杯又放了回去,“你和护士长把之前的工作交接一下,下周来心外科报道吧,心外科最近正缺人。” 叶然的意思是……她不但没有被开除,反而升职了?田璟仪眼前一亮,却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谢谢叶院长。” 盛欢颜对医院的内务安排毫不感兴趣,她一边给叶然涂着指甲油,一边无所谓地瞟了眼门口:“这位护士小姐长得蛮好看的。” *** 半个小时之后,叶然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哄走了兴致勃勃要给他画眼妆的盛欢颜。 他举着水杯,缓缓喝了口水,又耐心等了好半天,然而床底下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他拍拍床板:“打算住在底下了?那也要算病床费的。” 木板震动的声音惊醒了乌清清,她揉揉眼睛,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头发上还挂着一只正结网的小蜘蛛。 叶然镇静地望着她。 清清有所察觉,反手摸了脸上两把。 叶然依然镇静地望着她。 清清有些莫名其妙,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叶然仍旧没有挪开目光。 清清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她迅速地跳到了沙发上,紧贴墙壁,小心翼翼地看着床底下:”你老看着我干嘛?我背后有鬼吗?“ 叶然摇摇头,指了指她的头发右侧:”蜘蛛。“ ”啊!“清清尖叫,拼命甩着头,扑上了叶然的床,”快点帮我弄掉,我最怕蜘蛛了!“ 叶然用枕头挡住她:”不要过来,我对蜘蛛……也没什么好感。“ 两人又叫又跳地闹了好半天,清清蓬着头发像个蓬头鬼似的倒在床上,遮着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觉得自己体力消耗严重,颇想就这么倒头睡上一觉。 叶然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蛛丝:”你刚才躲什么?“ 清清身上的瞌睡虫立刻就都飞跑了,她半闭着眼睛装傻:“什么啊?” 叶然看着她别致的发型:“为什么一看见欢颜,你就往床底下钻?” “哎呀咖啡!”清清目光炯炯地坐了起来,好似一只捕食的大蜻蜓,“你之前不是说想喝咖啡吗?我马上就去买!”说罢不等叶然答话,她十分伶俐地踩着大了四个码子的男士拖鞋就跑了出去。 第51章 扶伤不救死(4) 虽然不是周末,来和仁看病的人依然不少,走廊上人来人往的,还往往是一小团一小团统一移动。 护工、保姆、私人医生和好几位亲属簇拥着中间的一位病人,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排开,把宽敞的走廊堵了个严严实实,猛地一看,还以为是组团来医闹了。 乌清清很识趣地贴着墙根走,力求泯于众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走过路过的人对她总是格外注目,有几个人看了一眼还不满足,频频回首。 清清开始还没注意到,她一路拖着拖鞋踢踢踏踏,脑子里满是盛欢颜的那句话——“然哥哥,自从你下决心从医后,就也再不肯做任何对手部神经有伤害的运动了,为什么现在会把手伤成这样?” 是啊,攀岩对手部伤害是很明显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毕业于英国公学的叶然之前竟从未攀过岩。可是,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呢?是因为……她吗?因为她夸奖了田璟仪那个登山滑雪横穿非洲大草原的无所不能的哥哥? 男人之间的嫉妒心呀……真是不可小觑。清清不由得摇了摇头,谁说女人才是爱攀比的动物?动物园里,摇着大尾巴晃过来又晃过去的,一水儿全是公孔雀。 她正在这思考着雄性与雌性间的异同的宇宙终极命题呢,突然一个躺在推车上的病人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其笑声十分嘹亮与喜庆,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是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 清清懵了,而那位大哥笑了半天,忽然一手捂着肚子坐了起来,他对着旁边的护士苦着脸,期期艾艾地开了口:“那什么……护士啊,我的肚子好像……又裂了。” 护士一怔,掀起他的病号服看了一眼,立刻推着移动病床往反方向跑,嘴里还疾呼着:“让一让,让一让,病人的术后伤口崩裂了,需要重新缝合,何医生,何医生!” 他这么一喊,那些正准备加入大笑大军的路人们通通立刻就命令自己抿住了嘴,一脸要笑不笑的古怪表情,别提多吓人了,更有甚者,远远一望见她就扭开了头。 莫名其妙就成了人类公害,清清十分委屈,只好贴着墙角一溜,走上了羊肠小道。 这好像是肾内科的体检处,人少了许多,擦肩而过的几个人也都神情凝重地望着自己手里厚厚的检验单,没人在意她。清清这才放宽了心,扬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想要找到一架自动售卖机,好买咖啡回去交差。 “咦,卢医生?”没想到在这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饶有兴趣地迎了上去。 被叫做“卢医生”的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戴副眼镜,穿了件米黄色的薄毛衣和灯芯绒长裤,看不出什么医生的痕迹。他被人叫住也有些讶异,回头,打量了一下这位头发蓬得像个蓬头鬼的年轻小姐,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她:“你是?” 清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归为了“鬼”,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是稻苗孤儿院的义工乌清清,总是见您给孩子们义务看诊,您大概没注意到我。上一次我遇见您的时候,您正在给小鹿抽血呢。“ “哦哦哦,你好,乌小姐你好。”听说是孤儿院的义工,卢医生松懈下来,他含笑望着清清,“生病了?要紧吗?” 清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病服拖着拖鞋,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一点小伤,我马上就出院了。”她侧着头看了看旁边墙上的金边铭牌,“卢医生,你这是陪人来看病吗?” 卢医生摇了摇头:“我是为了小鹿来的。” “小鹿?!”清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四处打量,“小鹿也来了?他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卢医生急忙安抚她,“是上次抽血的检验报告,我来代他拿。” 清清这才放下心来,“哦,那就好,我就说我每周两次去看小鹿,都没见他有什么不适啊。孟妈妈也说小鹿的气色越来越好了,再也没吐过,上次恐怕是吃坏了东西。”她把双手背在身后,抵住了墙,脸上又露出微微的笑容,”咦,体检是在和仁做的吗?我还以为您是稻苗附近的儿童医院的医生呢。“ “我是儿院的。”卢医生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不过前阵子和仁忽然和我接触,说要主动接手小鹿的病症。毕竟和仁的资源比儿院更好,我就索性把孩子的资料转过来了,这是我自己有点儿不放心,就又跑来看看情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多久的事,就中秋那两天吧。” “中秋?”清清喃喃,“也就是说是叶然去稻苗孤儿院给小鹿过生日的第二天?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他都从没对我提起过这件事?” “你说什么?”卢医生把头低下了一点。 “没什么,”清清摇头,笑着问,“那验血的情况怎么样?还好吧?” 卢医生指了指门,“医生让我来面谈,说是有点事情要交代。”门口的显示屏恰好变了字体,“第1206号病人卢XX请到1702室问诊”,卢医生霍然站了起来,“到我了,我先进去看看。” 卢医生进去有一段时间了,清清站一会儿又坐下,坐一会儿又站起来,很是不安。 记不清是她第几次掏出手机看时间了,紧闭的木门终于“喀拉”一声轻响,拉开了。 “卢医生。”清清手心有一层薄汗。 卢医生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单子,看着她张了张嘴,又低下头,扶了扶眼镜,避开她的视线:“乌小姐你别太担心,要对和仁的医生的技术有信心,小鹿是……急性肾衰竭。” “肾衰竭?”即使是对病症一无所知的清清,也知道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她头脑一阵眩晕,险些站不稳。 卢医生拉住她,除了不断地摇头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清清单手扶住墙,脸色苍白:“卢医生,那小鹿还……有救吗?” 第52章 扶伤不救死(5) 卢医生揉着手里厚厚的检验报告,很艰难地开口:“希望不大,除非尽快进行肾脏移植。 ” “肾脏移植……”清清茫然地重复着他的话,脑中一片空白,“要怎么才能尽快肾移植?” 卢医生机械地翻看了一下手里的报告,又合上,用手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般来说,为减少排异性,最好是由直系亲属捐献,但小鹿在孤儿院,直系亲属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那就只好等陌生人捐献和遗体捐献了,不过****一向紧缺,小鹿的血型还比较特殊,恐怕……” 恐怕……卢医生话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了,清清心中一片冰凉,脱力般地跌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 *** 把手中的病历翻了一页,视线顺着书脊回到顶部,蚂蚁大小的字体映入眼帘“……病理检查结果与上次(一周前)出现较大差异”,叶然这才意识到之前的内容自己竟完全没看进去。 他对着自己蹙了蹙眉,把病历翻回了首页,另一只手顺势端起了水杯,冰凉的骨瓷贴住柔软的下唇,他微微仰头,却没有预想中的水流流过喉部的感觉。 他垂着眼睛往杯子里看了一眼,空的,而自己恐怕也不是第一次端着杯子直接往喉咙里倒了,里面一滴水滴都没有。 “麻烦。” 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叶然颇为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四野无人,也不知道他这“麻烦”指的是病服下的轻薄绷带,还是另有所指。 “叩叩叩”,有人很敷衍地敲了两下门。叶然细长的手指迅速从肋骨的位置收了回来,然而还没等他答话,来人就自顾自地推门走了进来。 叶然心情不善,表面却愈发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八风不动,兀自看着病历。 不知怎么的,进门的人这回却破例地沉得住气,“砰”得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倒在沙发上后,居然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清风吹过,垂地的窗帘哗啦作响,虫鸣、走廊上的脚步声、森林里枝桠掉落的声音、鸟叫、远处的汽车喇叭声……那些平日几不可闻的细微声音莫名间也变得无比嘈杂起来,令人无法忍受。 压抑住心乱,叶然勉强看完了一页病历,翻过页后却发现自己脑中居然还是什么都没记住。他也动怒了,索性把病历往旁边一扔,沉着脸开了口:“咖啡呢?” “咖啡?”清清失魂落魄地抬头,“哦,我去买。”她生硬地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住,迷惑地看着自己拉住门的手,不知道自己是刚进来还是要出去,出去又要做什么。 叶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浓眉微蹙:“乌清清,你怎么了?” “我……”清清如同一个听到指令的机器人般僵直转身,睁着两只空茫的大眼睛望着病床上的人,脑子很努力地转动,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叶然定定地看了她那双大而失焦的眼睛片刻,心下一沉,从病床上起身。 他的拖鞋之前被清清误穿走了,然而素来有洁癖的叶然这回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光着脚踩过了冰凉的瓷砖。对着魂不守舍的小姑娘,他放柔了声调:“清清,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清清惘然地把目光移动到了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身上。几张白色的虚幻人影晃来晃去,终于重合,变成了一张优雅冷峻的男性的脸,鼻梁笔挺,浓眉长睫。 他离她好近,近到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双鸽灰色的眼眸中温柔无限。 ——叶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叶然。 仿佛脑中的所有关节被瞬间打破,齿轮又重新转动,她想起了一切。 她仰头望着他,大而透明的泪珠从眼中跌落:“叶然,小鹿要死了。” “嘘……”叶然伸手搂住她,“不会的,有我在,他不会死。你别伤心,发生了什么,慢慢说。” 脸庞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乌清清如同失去魂魄的木偶,睁着眼睛任由眼泪一滴滴滑落:“血检报告出来了,小鹿确诊急性肾衰竭,医生说要进行肾脏移植,但现在找不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找到。” 那一搂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把清清搂入怀里后叶然的思维才跟了上来,可是接下去应该怎么做才对?胸口一点点被泪水打湿,叶然的身体也一点点变得僵硬,听着少女悲伤的哭诉,他的手指几度缩回又展开,却始终没能轻抚她的发。 乌清清却没有注意到叶然的犹疑,直等到把他的胸口哭得一片湿泞,她才觉得不太舒服地抬起了头,泪光盈盈地望着他:“叶然,我该怎么办?” 被她的问话所惊醒,叶然狠狠地收紧了手指,定了定神:“血检报告在你身上吗?让我先看看。” “血检报告……”清清急忙擦了把眼泪,四处翻找了一通才反应过来,“在卢医生手里,我忘了要过来。” 被她回过身一望,叶然这才察觉到自己环握在胸前的左手还保持着搂住她的姿态,他连忙放下手,略有些不自在地甩了甩。古怪的尴尬却始终挥之不去,他只好狼狈地背过身,抓起桌上的水杯,想用水杯来遮挡掩饰脸上的奇怪滚烫。 乌清清的心思全在小鹿身上,对此一无所知,她紧张地追问:“我现在去问卢医生要过来好不好?你等我几分钟,马上就好。” 干渴的咽喉急需水流的滋润,然而水杯里却始终倒不出水来。叶然枉然地抬了抬手,才醒悟过来杯子里早就没了水,他恼羞成怒地把杯子重重地一放。 正在絮絮叨叨的清清被他吓了一跳,猛地停下了话头。 叶然深吸了一口气,脑子渐渐恢复清明,转身:“你不用去,我让人把报告送过来。” 清清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又不知道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她望着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清清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又不知道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她望着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第53章 全院会诊(1) 十月的清风里,一切都是静的。 奶白的窗纱被吹得飘起,远处是隐隐的绿。 “……血液检查报告立刻送过来,还有患者之前的各项检查报告和先期病历。” “让肾内科的黎光息、宋晨、彭望思三位医生在1715室等我,半小时后有个肾衰竭病人会过来。” “检验处安排人手,把机器空出来,四十分钟有个病人需要做尿红细胞形态检查、尿微量白蛋白定量、肌酐清除率、肾脏CT、核磁共振成像、肾图和肾动态显像。所有报告明天九点之前交到我办公桌上。” “各科都抽调出两名资深大夫,配合肾内科的那三位大夫,明天十点半召开全院会诊。对,由我主持,相关资料提前分发给所有与会人员。” …… 叶然冷静地拨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背对着自己的挺拔身影,有片刻的恍惚——现在的叶然,仿佛沙场上的少年将军,文武双全,运筹帷幄之中,镇定地下达明晰而简洁的指令,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的相信他、跟随他。 听着那些复杂而陌生的专业词汇一个个从叶然嘴里吐出来,乌清清心底的焦虑与紧张也一点点被缓缓抚平,她几乎要为自己之前的失态而害臊了。是啊,正如他所说,这并不是无可挽回的困局,有他在,一切会没事的。 “……司机去稻苗孤儿院接一个人……”叶然的病服稍有些大,纯白的上衣被风吹得贴在瘦削修长的背上,隐隐能看见底下一圈微微隆起的带子痕迹,约有五指宽,绕过腋下向胸前延伸。 带子?那是什么?清清还没来得及深思,他话中的“稻苗孤儿院”几个字迅速占据了她的注意力。“让我和司机一起去接小鹿吧。”她身体前驱,急切地要求。 听见她说话,手握着手机的叶然回头,风转向,纯色病服自然下垂,一切痕迹都如水面涟漪般散去。 他看了看她,犹豫片刻,终于垂着眼睛对电话里的司机下了最终指示:“不,你不用去了,把我的车开出来。” 叶然这是……打算亲自去接小鹿?清清反而有点愣住了。 叶然没有再看她,兀自打开了衣柜:“你是打算在这里旁观我换衣服,还是先去楼下等着?” “我……”她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却偏偏不肯认输,“换衣服有什么了不起?你敢脱我就敢看。” 他不作声,径直拉着衣领—— 她立刻双手掩住眼睛,转身,开房门,逃跑,一气呵成。 叶然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放下抓着衣领的左手,解开了领口的第一粒扣子。 尚未合拢的门缝里,丝质病服流水般滑落,环绕过脊背的宽大白色绷带一闪而逝。 *** 稻苗孤儿院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小小的院子里,满是阳光与欢笑,男孩们绕着秋千打打闹闹,女孩们捧着娃娃坐在一角扮家家酒,一看见她,就都笑着涌了过来。 小鹿不在院子里……乌清清莫名地松了口气,越靠近稻苗孤儿院,她越没来由得觉得心虚,几乎想立刻就夺门而出。她要怎么样,怎么样才可以对着小鹿,对着才刚刚过十一岁生日的小鹿,说出“肾衰竭”三个字? 叶然察觉到她内心的动摇,望着她轻声道:“我来说。” 清清一愣,摇头,她不希望小鹿从其它人口中得知那个坏消息。 “清清姐姐,”纤弱的小少年手捧着一碟洗净的盘子,从阴暗的室内走出。他仰头对她微微笑,乌黑的瞳仁中倒映着一小潭微弱的蓝天白云,仿佛幽暗中的一点光,“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下午不是有课么?” 小鹿对她的课表一向比她自己记得还牢,清清有些慌,胡乱点了点头。 走近后,小鹿才看见她背后的冷峻身影,他的笑容微一凝滞,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天真柔顺:“叶然哥哥,你也来了。” 清清走上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瓷盘,内心无数个念头在打架,她勉强张开了嘴:“小鹿,你的血液检验报告出来了,结果……还不太清楚,需要多做几次化验,我们是来接你去医院做检查的。” 小鹿正低头用布擦着盘子里的水,听她这么说,抬头一笑,目光明澈纯明:“现在就去么?” “嗯。” “那好,”小鹿毫无疑虑,他把手中擦净了的盘子放在了架子上,打量了一下,很满意地笑了,然后才扭头看她,“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去吗?” 叶然摇头:“东西医院都有,没什么必要带,但你也可以带些自己想带的东西,这一次你可能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小鹿点了点头,慢慢地擦干净了手,微笑着露出了一点米粒般的细白牙齿:“我没什么要带的,我们走吧。” 孟妈妈从阴冷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她刚刚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看着阳光下的几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难道小鹿这孩子的命运,在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已经写好了吗?还是……更早? 她缓缓稳住了心神,慈爱地伸手揽住了少年削薄的肩:“孟妈妈也陪你去吧。” “不用了,孟妈妈,住几天等结果出来了,我就回家。”说着小鹿低头揉了揉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小女孩的头,把她抱了起来,“瑶瑶,哥哥要出趟远门,你替哥哥照顾好家里,好不好?” 小女孩认真想了想,奶声奶气地应承了下来,又把怀里手工缝制的小兔子塞到了他的怀里:“瑶瑶替哥哥照顾家里,哥哥替瑶瑶照顾兔兔。” 回和仁的路似乎比来时的路要短得多,清清尚在挣扎,叶然已经把车平稳地停在了门诊大楼前。 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静静交错,她终于扭头:“小鹿……” 小鹿却仿佛早知她要说什么,他微微一笑,打断了她的话:“清清姐姐,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乌清清一怔,明秀的小少年已经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拉开了自己那侧的车门。 第54章 全院会诊(2) 那仿佛是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一层嵌套着另一层,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睁眼一看,却也不过是落入了更上一层的梦境。 乌清清背靠着墙站着,颓然地望着紧闭的大门和顶端一遍遍重复游走的红色字幕,觉得疲惫得无以复加。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小鹿第几次被推进去了,无数个检查,无数次问诊,血液、尿液、CT、影像……人仿佛被分成显微镜下千万个微小细胞,而每一个细胞都需要被细心抽取,放到各类仪器中去化验。 “你先去休息,这儿有我守着。”一瓶瓶装咖啡递了过来。 清清接过咖啡,感激地笑了笑,但是依然摇头。 叶然也不再劝,又拿过她手里的咖啡,替她扭开了瓶盖。 清清看着面前身穿白色医师袍的叶然,有些感慨:“你怎么好像都不会累呀?” 两人一起熬了一整夜,她早已头昏脑涨、四肢疲软,黑眼圈已经大到可以直接无妆扮演熊猫的地步了,叶然却依然是一身清明,临风玉树般昂然挺立着,连白色大褂上都看不到一丝折痕。而他还不同于她的干等,他参加了小鹿的每一次问诊,刚刚还抽身去替心外科的病人做了个小手术。 叶然喝了口咖啡,扬眉:“糟糕,忘了先在电话亭里换下伪装了。你识破了我超级英雄的本质,看来我只好杀人灭口了。” 清清被他逗笑,捧到口边的咖啡又放下了:“好冷的笑话,叶然你根本就不像会跑来跑去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嘛。” “我不喜欢拯救世界,我只喜欢拯救你。”叶然和她一起背靠着墙,微微仰头,望着顶端屏幕变换的信息。 清清的心跳莫名地缺失了一拍,她上排牙齿咬住咖啡的瓶口,悄悄斜着眼睛去看他。 叶然的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英俊的侧脸被荧幕微微打了层红色的虚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收回目光,咬着瓶口慢慢喝了口咖啡:“唔!好苦!” 叶然很贴心地摊开了手掌,里面有几颗彩色糖纸包装的糖果。 清清挑了个黄色的塞到嘴里,是柠檬味的。她鼓着脸颊吃着糖,把手里的咖啡举起来看了看:“你明知道我喝不了太苦的咖啡,会给我准备糖,为什么要买这种‘极致醇苦的黑咖啡’给我?” 叶然缓缓啜了口咖啡,才开口:“因为你看起来就让人很想虐待。” “你才欠虐!”清清气急。 “但虐待之后又很想用亲吻补偿。”叶然半靠在墙上,很坦然地扭头望着她。 欸? 欸! 乌清清傻傻地望着那张优雅的脸,不知道在攀岩馆究竟是自己的脑袋摔坏了,还是他的脑袋摔坏了。 “叮咚”一声,红色的显示屏转为绿色,紧闭的门也被推开了。 她慌乱回头,逃避似的迎了上去。 叶然还保持着侧头的姿势,墙壁冰凉,贴着人温度微高的躯体,有一种微弱的纾解感。他闭了闭眼睛,冷峻的面庞上毫无表情,仿佛一张苍白的威尼斯面具。数秒后他睁开眼,抬手喝掉了最后一口苦咖啡,与她一起走向门户大开的检验处。 “叶院长。”随行的医生很恭敬地叫他。 叶然略点了点头,漠然的视线环绕着一旁的小鹿转了个圈:“还顺利吗?” 医生双手递上了刚刚打印出的检验单:“很顺利,大部分检查都做完了,再禁食几个小时,就可以做最后一个检查了。” 叶然迅速地扫过了体检单上的几个关键数据:“好,辛苦了,十五分钟后召开全院会诊,准备一下吧。” 清清对这些医疗数据和流程不是太熟悉,她的注意力大都放在了小鹿身上。 不过一个晚上,少年本就纤弱的躯体仿佛又薄了几分,还未放下的袖口下露出了一段纤长的小臂,上面青青紫紫,布满针口。 小鹿察觉到她的视线,左手微微向后避了避,暗自放下了挽起的袖子,他仰头对着她笑,秀美的眉眼好看地弯了起来:“清清姐姐,医院好漂亮呀,我长大后也想在医院工作。” 清清伸手揉了揉他的短发:“好呀,以后姐姐生病了,都让小鹿给开药。” 小鹿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姐姐不会生病的,因为我会提前把姐姐照顾的好好的。” 清清忍不住笑了,心里酸苦欣慰的情绪混杂,她把削薄的小少年搂在了怀里,“小鹿,姐姐没有照顾好你,”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吸了半口气,“姐姐很抱歉,对不起……”话说到这里,她喉头哽住,摇了摇头,竟然就说不下去了。 小鹿反手抓着她环绕住他肩颈的手,轻轻捏了捏,“清清姐姐,你别担心,我不会死的,”他转头看向静静望着他们的叶然,“叶然哥哥,是吗?” 叶然目光仿佛带了点不必要的幽深,“自然不会。”语毕他霍然转身,“肾内科的彭望思人在哪?半个小时前就应该交到我桌上的报告现在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不知道叶院长为什么就突然喜怒无常起来的护士们有些紧张,一边连忙打发人去找彭医生,一边加快步伐紧跟在他身后,同时在心里祈祷怒火不要燃烧到自己身上。 清清望着这浩浩荡荡皇帝退朝似的远去的一大帮白色身影,满头问号,她正打算感谢一下叶然,结果刚张开嘴,他就气势汹汹地转身走了,莫名其妙。 她讪讪地闭上了嘴,低头搂紧了怀里的小少年:“小鹿你累不累?姐姐先陪你去病房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小鹿很乖巧地点点头,仰头看她:“姐姐我饿了。” “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哦,检查前要禁食的,再忍耐一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姐姐去买,等你一出检察室就可以吃了,鲜虾芥菜小馄饨怎么样?还是要桂花酒酿圆子?” “嗯……我想吃梅干菜肉饼。” “Z大东三的对不对?” “嗯!” 回想了一下东三皮薄馅嫩、香甜可口的梅干菜肉饼,清清不由得也口舌深津起来,她咽了两口唾沫,振臂一呼:“好,我们马上给徐庭筠哥哥打电话,让他送过来!” “徐哥哥会不会在忙着上课呀?” “他?不会的,他只会在忙着和漂亮女生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徐哥哥是不是有好多个女朋友啊?” “具体的数量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Z大的每个男生宿舍门后,都挂了徐庭筠的照片,男生们无聊的时候,会丢飞镖扎照片解闷。” “啊?哈哈哈……” 第55章 全院会诊(3) 叶然那一去就犹如从离巢的幼鹰,再也没有回来。 倒是病房的护士小姐很热心,来来回回替他们送了许多生活必需品,又把厚厚一叠的体检报告分门别类地整理成了一本文件夹。 她把文件夹挂在了床脚,微笑着对他们解释:“全院会诊已经结束了,叶院长定下了治疗方案,问题不大,之后的治疗方向会由主治医生为你们讲解。你们别担心,先休息会儿,待会儿我领你们去做最后一个体检。” 清清和这位有着好看酒窝的护士小姐已经接触过好几次了,很感激地道了谢。 护士小姐很可亲地一笑,又露出了颊边深深的酒窝:“不客气,我姓崔,你叫我崔护士就好。” 小鹿换了一身新的病服,蓝白竖条纹,纯棉的料子,穿在身上衬得他愈发面色瓷白,眉目浓秀。到底是年纪小,折腾了一晚上有些累了,半靠在大枕头上假寐,柔软的衣料在他腰际堆出了几个褶子。 他半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苍白的脸庞恢复了一点儿血色。 “清清姐姐,你喜欢叶然哥哥吗?”他的半张脸还埋在雪白的大枕头里,声音有点闷。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乌清清整理着东西的手一顿,片刻后才缓过来,她笑着把折好的病服放入了衣柜中:“喜欢呀,小鹿喜欢么?” 小鹿没有答话,反而接着问:“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全世界我最喜欢小鹿了。”这回清清回答得很爽快。 “说谎。”小鹿抬起脸,尖尖的下颌抵住枕头微微翘起的角,他平静地摇了摇头,“我知道,现在我还不能和他比,可是清清姐姐,你等我十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清清被他的郑重逗笑了,坐在床边,随手替他把被子拉到了胸口,又揉了揉他的头:“那好,姐姐再等你十年,你慢慢长大吧。” 小鹿躲过她的手,翻身一骨碌坐了起来,目光清亮:“我是认真的。” 清清有些无奈:“姐姐也不是有意要骗你,但十年那么长的时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你要姐姐怎么做承诺?” 小鹿张了张嘴,然而无话可说,只好半是懊恼半是愤怒地把头一扭,米粒般的牙齿咬在褪去了血色的下唇上,倒是很秀美的一副美人薄嗔图。 恰好到了体检时间,崔护士笑着敲了敲门,腿边还摆着一辆光泽闪亮的轮椅。她把轮椅推了过来:“以后楼上楼下的还不知道得跑多少遍呢,我小小的以权谋私了一下,搞到了一辆轮椅。” 乌清清和小鹿也就把这个“你爱我还是爱他”的复杂命题暂时搁置了,随着崔护士体检去了。 他们出门前,这里还是一间素净的病房,除了床、衣柜、桌子、沙发外别无一物,纯白清寂,可等两人体检回来,一看,满屋子的鲜花果篮、彩绸气球,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完全是嘉年华的氛围。 清清和小鹿对视了一眼,伸手拉着一束鲜花上的卡片看了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排大字——“姓叶的小子要是敢不治好你,老娘就把他告到破产!”,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怎么样?气派不气派?土豪不土豪?”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扭头,徐大少穿着身灰太狼的连身睡衣,很潇洒地甩着尾巴,手里还抱着袋蜜橘,边走边吃地挤进了室内:“关键时刻,还得小爷我出手啊。” “你就是老娘?”清清还举着卡片。 徐庭筠凑过来看了眼,一拍脑袋:“哎呀,最近人妖号玩得有点多,笔误笔误。” 说着就从床脚的文件夹上扯下了支水笔,在“老娘”两个字上打了个大叉,在旁边重新写下了“老子”两个鬼哭狼嚎的大字。 清清对徐庭筠的做派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把摆在床上的两个果篮拎出来放在了桌上,让小鹿上床休息。 小鹿对他的着装却颇为好奇,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徐哥哥,你和红太狼……感情很深吗?” 徐庭筠拽着毛茸茸的长尾巴晃了晃,吐出了几粒橘子籽:“还行,主要是我最近在网上泡了个小姑娘,她说灰太狼是她的梦中情人。” 清清丢了个枕头过去:“徐庭筠,你不要祸害我们祖国未来的花朵!” 徐庭筠接住枕头,顺势搂在了怀里,很沉痛地叹了口气:“唉,我也不想的,但我最近在感情上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如果再不拥抱一下纯洁的花朵,恐怕会很难恢复过来。” 正在抚平床单的清清也来了兴趣,她怪有趣地望着他:“情伤?怎么回事,哪位美女伤害了我们徐公子?” “盛欢颜咯。”徐庭筠盘腿坐在沙发上,开始老实不客气地拆果篮挑樱桃吃,“我跟你们说啊,这女人实在是太善变了,说变脸就变脸,中间都不带个提示牌。” 他拍着大腿痛陈起家史来:“我开着人妖号陪她玩了多少把LOL就不说了,还特意开了八个QQ小号替她养欢乐豆,结果就因为我今天打斗地主把豆全输光了没给她留点,她就把我拉黑删号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物质,太纸醉金迷了!”徐庭筠强烈谴责了一番糟糕的时代,突然顿住,抬头,眨巴眨巴眼睛:“哎,清清,你的QQ号呢?欢乐豆还有吧?借我用一下。” “不借!”清清义正言辞地拒绝。 徐庭筠摇摇头,一脸“你看我说得不错吧,物质!太物质了!”的表情。 清清想起正事:“徐庭筠,烧饼呢?你买了没?”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庭筠立刻就站了起来,左翻翻,右找找,最后从一盆滴水观音底下拽出了一包被压瘪的梅干菜肉饼,很宝贵地献了上去。 “有点凉了,要不要去微波炉热一下?” 小鹿倒是很给面子,接过来就塞在嘴里咬了一大口:“不用了,很好吃,谢谢徐哥哥。” 清清也饿了,对着他摆摆手,一切从简,从简。 徐庭筠是吃过饭过来的,路上还吃了不少甜津津的蜜橘,看两人吃得香甜,居然也忍不住食指大动,嗷呜嗷呜加入了大嚼队伍。 第56章 全院会诊(4) 叶然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鲜花丛中三人相对而坐,大嚼肉饼”的欢乐野餐图,他几乎要怀疑自己误走入了异度空间,略微退了半步确定了一下房间门牌没错,这才微微蹙了蹙眉,重新走了进来。 徐庭筠吃得太快,被噎住了,梗着脖子四处找水喝,率先注意到了站在门口一身白衣的叶然。他倒是很豁达,把自己在鲜花卡片上写得气势汹汹的诉讼通告忘了个干干净净,很热情地招呼他吃饼。 清清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腾不出舌头来说话,没法子告诉徐庭筠院长大人位列仙班,不食凡间供奉久矣,只好瞪着眼睛看着徐庭筠伸长胳膊,把老大一张油乎乎的肉饼捅到了叶然面前。 然而她预想中的冷哼一声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叶然仿佛有点神思恍惚,他看了看悬在自己鼻梁前的大饼,又看了看他们三人,居然勉为其难地伸手接过了大饼,用手慢慢地撕了小半个吃了。 清清目瞪口呆。 叶然没有理会她,泰然自若地吃过饼后,又从外袍兜里掏出了张象牙白的暗纹绸子手绢,细细擦了擦手指。 徐庭筠和小鹿两个人因为不知内情,所以对此并不感诧异。徐庭筠也只在心里发了句宏论——果然是H市头号小白脸,连吃东西都这么娘娘腔!同时颇为骄傲地抖了抖架高的腿,愈发狼吞虎咽起来,大块吃饼,大碗喝水,堪称是水泊梁山的第二百五十名好汉。 叶然擦干净了手指上的油渍,把手帕又塞回兜里,恢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形象,这才迤迤然行使起他的查房职权:“治疗方向黎医生跟你们提过了吧?” 乌清清和小鹿立刻顿住大嚼的腮帮子,四只眼睛紧紧盯住他,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叶然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破例额外多解释了两句:“急性肾衰竭并不是很严重,不发展到慢性肾衰竭就不需要走到透析、换肾那一步,暂时先采取保守治疗的方式,用药遏制病情。等下午全身检查的结果出来后,会做更细致的治疗方案。” 小鹿睁着双明秀的大眼睛:“叶然哥哥,我看病是不是需要很多钱?” 清清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小鹿你不用担心这个,治疗费用的事情姐姐会想办法解决的。”说着她给叶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附和自己,具体情况他们私下再谈。 不知叶然是没看懂她的眼色,还是单纯不肯和她同流合污,他合上病历,把双手插入外兜,公事公办地望着她:“乌小姐,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的财物信用也不怎么乐观。关于治疗费用的事,院方还是希望你能够明确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方、方案……”乌清清磕磕绊绊吐出了几个字,无计可施,求救地望向徐庭筠。 不想徐庭筠此人十分小肚鸡肠,手刚伸出去就想起了刚才清清断然拒绝他要求借欢乐豆的场景,立刻把准备拍胸脯的手改成了向外挥出,“要是这只是我跟小鹿之间的事,那自然没话说,我俩好哥俩,谁跟谁啊。但这其中既然多了一个你,”说着他摸了摸下巴,“我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清清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那边叶然已经抬了抬手看时间,“就这样吧,我还有个会,有什么状况可以和我再联络。”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看了清清一眼,“特别是乌小姐你的治疗费用方案,我很感兴趣。” 人穷志短,清清只好黯然咽下了心中两行热泪。 徐庭筠审时度势,也飞快地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该回去陪欢颜打LOL了”,抓了两把蜜橘就逃之夭夭了。 小鹿心情有点沉重,饼也不吃了,呆呆地望着地板发了好半天呆。 清清安慰他:“没事的,稻苗孤儿院有资金呀,只要拨出一小部分来就好了。” “可是……孤儿院的钱不也是叶然哥哥他们家的嘛,他会同意吗?” 还真得是……清清无话可说,只好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向大资本家奋斗的梦想。 隔天她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又遇见了叶然,因为忧愁医疗费,她的精神不太好,只是蔫蔫地打了个招呼。 叶然反而主动走了过来:“乌小姐,关于如何支付治疗费用,你想清楚了吗?” “正在想。”她支支吾吾。 叶然高深莫测地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可是也没有走开。 过了一会儿,清清扭头看了眼还和自己并肩走着的叶大院长,觉得被债主跟着的感觉很别扭,又不好直接轰他走,只好委婉提示:“医院这两天事情很多吧?” “很多。”叶然点点头。 “叶院长你一定也很忙吧?”她继续铺垫。 “很忙。”叶然很坦率地承认。 “医院事情那么多,你又那么忙,为什么还要在这陪我浪费时间?” 叶然停下脚步,态度郑重:“我可以帮你。” “啊,怎么帮?” “求我。” “?” 叶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心平气和:“求我,我就告诉你。” 清清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求、求、帅、气、与、美、貌、并、存、智、勇、无、双、的、叶、大、院、长、救、我、于、水、火、之、中。” 叶然皱了皱眉,勉强接受:“之前你和我签订了一年的合约,以劳动的形式偿还重新购买西服、帽子、毛巾等的费用。” 她点头。 “我可以先为你垫付治疗费,然后你再以相同的方式把钱还给我。不过这一次涉及的金额比较巨大,我建议你适当延长合约时间。” “延长到多久?”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一生。”叶然单手插在西服裤兜里,微微低头望着她,目光澄明、坦然、无耻之极。 乌清清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十分有骨气地拂衣而去:“不!接!受!” 哼,一笔小钱就想让她卖身为奴,才没有那么容易的事呢! 叶然也没拦她,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抬高了音量:“自由市场,买卖由人,欢迎乌小姐随时再商谈。” 第57章 绑票(1) “……买卖由人,欢迎乌小姐随时再商谈。 ” 田璟仪从走廊的拐角走过来,恰好听见了叶然那句话的尾巴。 那是叶院长和……乌清清?她推着推车的手收紧了一下,累赘!她虽然调入心外科,但日常主要是配合几位年纪较大的医生工作,见到叶然的机会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因为时间上的错开而大大减少了。这一次好不容易在走廊上偶遇却又因为手上这大堆东西,没法子赶快迎上去。 果然,她这边脚步稍慢了一点儿,叶然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电梯口。不怪和仁新来的实习医生一听说要跟着叶院长巡房,就叫苦连天,别说思维的速度了,身体的速度要跟上素来雷厉风行的叶院长都不是容易的事。 唯一能给予她少许安慰的是,叶然和乌清清是分开走的。 她垂着头默默在心底盘算——乌清清这种平民少女是不足为虑的,真得值得费心思的,还是叶然那位青梅竹马,实打实的千金大小姐,盛家的掌上明珠,名下数不清有多少嫁妆在为她保驾护航。既然叶然现在对乌清清似乎饶有兴趣,那她不如拉她一把,先解决了盛欢颜再说,反正等叶然玩厌了,抛起她也是迟早的事。 “小心,别撞着垃圾桶了。” 推车前部传来一道柔和的阻力,田璟仪被惊醒,抬头一看,面前是个和她一样穿着护士服的女人,颊边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很是温和可亲。 她连忙调整了一下推车的方向:“多谢崔护士长了,我走神了。” 崔护士一贯温和,微笑:“心外是我们院的王牌,工作忙,你刚来,还不太习惯吧,压力别太大。” 田璟仪笑着和她闲谈了两句工作上的事,故作不经意地问:“哎,对了,崔护士长,乌小姐还没有出院吗?我刚才好像看见她了,我记得她进院时,做过详细的检查,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你是说乌清清乌小姐吧?她早就办了出院手术。应该是她弟弟,一个小男孩,得了急性肾衰竭,在我们院住院,她留在这照顾他。” 田璟仪心念电转,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崔护士长,帮帮忙,把我拨过去照顾他吧。我和清清是好朋友,我想多帮帮她。”她双手合十,目光真挚地望着崔护士,浑然不顾自己几秒前还连这位“好朋友”有没有离院都不清楚。 崔护士秉性纯良,没注意到她话中的漏洞,只是歉意地摇了摇头:“那个小男孩的病房的人都是叶院长指派的,我不好随意调动,你又是刚到心外,那边也缺人,不能说走就走。你放心,叶院长对他的病情很关心,入院就是他亲自接管的,刚刚还主持召开了全院会诊。” 亲自接管……全院会诊……哼,怪不得这两天她连叶然的人影都看不到,原来又是为了她!尽管一再说乌清清不足为虑,但田璟仪的脸色还是不由得沉了沉。 崔护士还以为她是在忧心小鹿的病情,反而安慰了她几句:“我也被调过去了,这段时间专门照顾他,有什么事,我会多尽心的,你别太担心。” 察觉到自己露了行迹,田璟仪连忙换上笑脸,转移话题:“崔护士长,你可是我们院最好的护士呀,叶院长就这么把你抽调走了,其它病人不是要闹意见了?” “别闹了,我也就是这份工作年头做得长点。不和你闲聊了,我还要过去给他们送一下病费缴费通知单。” “咦,钱还没交吗?” 崔护士迟疑了一下,仿佛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最终还是抿嘴笑了起来,她看了看左右,摇摇头:“交是交了的,据财务科的同事和我说,一入院叶院长就交待过了,所有费用从他的私人账户走,但是他又不让告诉病人家属,反而让我每天把病费缴费通知单送过去,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哦?”田璟仪笑了笑,没有答话,眼角扫过崔护士手中的病费单,“鹿年”、“2809号”几个字眼跃入眼帘。 *** 收到新的病费缴费通知单的乌清清心情不好,很不好,每多看一遍纸上的数字心情就要不好上一倍。 她根据手上的几张单子粗略估计了一下小鹿整个疗程的总病费,发觉自己实在是错怪了叶然。这种数量级的债务,别说她卖掉自己还债了,就算是一斤一斤卖自己的人肉包子,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忧愁的乌小姐叹了半天气,少吃了两餐饭,饿瘦了一斤二两,本就不足的人肉包子的原材料也应声跌了一斤二两。 眼看着小鹿睡熟了,崔护士又在外间守着,她决定先回趟稻苗孤儿院,和孟妈妈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孟妈妈见她来,先是问了半天小鹿的情况,接着居然也长叹了口气:“清清,按理来说,你能去医院帮我照顾小鹿就很难得了,钱的事情,不应该让你再费心。可是你也知道,孤儿院这么多小孩子,都是只能花钱,不能赚钱的,所有支出都要靠叶氏慈善基金拨款。” “我之前给基金会打了几个电话,都说基金会正在进行内部调整,金额审批需要一定时间,不知道医院那边能不能再通融一下?” 刚才还非常通情达理地为叶然平反的清清立刻又叛变了,在心底把他吊起来先抽了五十鞭小皮鞭,才心平气和地对着孟妈妈摆了摆手:“孟妈妈,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徐庭筠答应先帮忙垫付了。” “徐庭筠?就是老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长得怪俊的那个?我看他老开一辆连盖子都没有的车啊,能有钱垫付病费吗?” 清清正在喝水,差点笑得直接喷了出来,哈哈哈哈哈,让徐庭筠成天骚包,他要是知道自己的敞篷法拉利被人形容为“连盖子都没有的车”,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她呛了两下,拍着胸口疏通气管,同时一脸正气地向孟妈妈保证:“有钱,他刚把车卖废铁卖掉了,得了好大一笔钱呢。” “这样啊,那我们要好好谢谢人家了……” 虽然当着孟妈妈,乌清清信心十足,但一出稻苗孤儿院的门,她就颓了。 郁闷地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她又叹了口气,钱啊钱,到底该到哪儿去弄钱呢? 痛扁徐庭筠一顿?偷叶然家的古董家具卖?还是……直接绑票叶小白? 第58章 绑票(2) 作为绑票界的新人,乌清清的决心不可谓不坚定,准备不可谓不认真。 朗月疏星之下,她头顶母鸡造型丝巾,鼻梁上架一副无敌黑超大墨镜,脸上蒙一块HelloKitty的粉红口罩,贼头贼脑地出了门。 肩上扛的绑票工具包重量也不轻,里面塞满了各种必要和非必要的工具,比如绳索、黑袋、胶布、一柄水果刀、丝袜、补充水分的凉白开、以备不时之需的小哑铃……以及最重要的——叶然家的钥匙。 虽然自觉伪装非常成功,但乌清清深知当代大学生中隐藏着多少无聊界的福尔摩斯,所以走得依然万分谨慎。不是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后探头探脑,就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跑过广场,就算要穿越人来人往的宿舍楼下也难不倒机智的她,她“巧妙”地跟在了一位五大三粗头戴耳机,一边走一边不断“Yo”“Yo”RAP范儿十足的黑人同学身后。 正当她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才智的时候,突然有几个坚硬的核桃壳袭击了她的脑袋。 她捧着脑袋愤怒地仰头,发现大半个男生宿舍的男生们都趴在阳台栏杆上,笑眯眯地往底下看。 一个手持小榔头正悠然自得敲核桃的男生还对着底下喊了句:“嘿,老兄,小心,有人要偷你钱包!” 沉迷于音乐的黑人同学被声音提醒,摘下耳机,左右打量了一下,终于发觉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 清清比手画脚地解释:“NoNoNo!hesaid……saidiam……am……好心,小偷被我……fight了,notme在偷……” 黑人同学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抬头对着楼上吼出了句倍儿正宗的东北大碴子味儿普通话:“谢了啊大兄弟,赶明儿咱俩去北街撸串!”说完话又戴上耳机,一路“Yo”“Yo”地走远了。 清清恼羞成怒,捧着脑袋对楼上喊:“大好晚上,你们不去自习室自习,都呆在阳台上干什么?” 敲核桃的男生笑了:“哥们儿没看球赛吧,X安又零比七输了!” 说着摸出了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旗子,站在阳台上对着夜空晃了两下,大吼:“X安****!” 其它宿舍的男生们立时响应。 “吹黑哨,假摔!” “丢份!趁早滚回老家去吧!” “孙贼,卖国求荣!换教练!” …… 一片旗帜飞扬、脏话乱飞的黑暗中,不知道有谁突然尖声叫了句:“盛欢颜,我爱你!” 男生们哄堂大笑,纷纷对着月亮半真半假地狼哭鬼嚎起来。 “俺也想你!俺耐你!” “欢颜欢颜,欢喜纯真!欢颜欢颜,美颜无双!” “都滚开,欢颜我对你才是真爱,你别被他们欺骗了!” “国贸系边灵犀,我是你头号粉丝!” “林轻,我爱你就像爱生病!” “七食堂穿白裙的那位姑娘,下回我请你吃红烧肉,你别再撕我情书了,成吗?” …… 一时之间,声讨球队的怒骂就变成了一场趁乱表白的闹剧。 清清站在楼下竖着耳朵听了好半天,发现居然没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不由怒从心头起,她双手并作喇叭,粗着声音小小摇旗呐喊了一下。 “乌清清,我爱你爱你最爱你!” “清清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乌清清,你不来,我不死!” 变化了几种音调、假装自己也是有追求者之后,乌清清心满意足,弯腰捡起了刚才袭击自己的核桃壳,把里面剩下的几瓣核桃敲出来吃掉了,这才拍拍手,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宿舍楼。 与此同时,正宅在床上刷保卫萝卜的盛欢颜狠狠打了个迟来的喷嚏,她揉揉鼻子,嘟囔了一句:“谁在想我?” 清清保持着高昂的气势走出了Z大校园,刚上公交车,却发现自己因为两餐饭没吃,肚子叽叽咕咕开始造反了,十分不利于自己的绑架大业,于是又从后门下来了,直奔校门口的鸡蛋卷饼。 卷饼摊前的大妈身守小摊,心系天下,十分警醒,把清清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了好几遍,手持辣椒罐悍然发问:“闺女,你不是特务吧?” 正对着铁板上滋滋作响的里脊直咽口水的清清一愣,她稍稍拉下了点墨镜,从上头看了大妈一下:“为了祖国,我隐藏在黑暗中那么多年,没想到最后竟是大妈您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 被她一夸,大妈有点兴奋:“我就说嘛,正常人不能这样打扮。”说着她晃了一下手,手上的辣椒罐因为抖动,掉下了一大片辣椒粉在鸡蛋饼上。 清清坦然接受了大妈的“夸奖”,表情严肃地开了口:“除了祖国的安定我别无所求,大妈您能多给我加两片生菜吗?” 大妈十分慷慨,不仅立刻多给她加了两片生菜,还免费赠送了一个煎蛋。 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大妈如此真诚,她又怎么能背叛她呢?清清握了握拳,满眼热泪地又大咬了口鸡蛋卷饼,浑然不顾火辣的辣椒粉在口腔中是如何的狂舞。 这么一耽搁,她到叶然家的时间就有点晚了。 清清红着眼睛,擦了把被辣出的眼泪,又吸了吸鼻子,趴在落地窗上向里面窥视。 很好,没有开灯,没有声音,银色的月光下,只有一架雪白的骷髅端坐在窗边的桌旁,眼窝深陷,骨架纤细。 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胆小鬼乌清清小姐咬了咬牙,努力不去深究脑海中跳出的一百八十部恐怖片,轻手轻脚地从门口溜了进去。 因为落地窗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小线,月光斜斜照射,只落在了叶小白身上,房子里大半还是黑乎乎的一片。 清清有点找不着北,刚一抬脚把脚趾撞得生疼。 “呜呜!”她捧着脚趾暗暗哭泣,伸手在自己的大包中胡乱翻找了一番,发现如此深谋远虑、如此聪明美貌的自己竟然忘记带手电筒的电池了。而原本能够用于照明的手机,也因为自己在公交车上追看《海贼王》,而提前黑屏了。 眼睛习惯黑暗后,原本一片混沌的室内慢慢显出了物体的隐约轮廓,但因为光线毕竟不足,那一团团的物体不仅没有给她指明方向,反而越看越像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就等着她一个疏忽,就要扑上来。 乌清清心跳如鼓,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叶小白身边,这才略微放了点心。 “嗷呜!” 突然阴影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狼? 她身上的寒毛霎时就立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搂住了身旁的唯一伴侣——骷髅叶小白。 窸窸窣窣的响动越来越近。 清清紧闭双眼,开始尖叫:“小白你不是鬼吗,赶快变身啊!巴啦啦能量—沙罗沙罗—小魔仙—全身变!变!” 第59章 绑票(3) 叶然面无表情望着身前紧抱着骷髅,尖叫莫名其妙的咒语的少女。 直等到她气若游丝地停了下来,才冷冷开口:“中气不足啊,乌小姐,我建议你在和仁做个肺部隔膜检查。” 咦?这声音好熟悉?叶然?难道他的真身……竟然真得是叶小白成的精吗? 清清鼓足勇气,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 银色的月光下,男人神情清冷,冷淡自持,面部线条优雅利落,眉间有清淡的倦意与不悦,宛如在古堡中沉睡千年、却被凡人意外惊醒的吸血鬼贵族。 她讪讪地松开了紧搂住叶小白的双臂:“叶然你在家呀?” “我不应该在吗?” “不不不,”清清连忙摆手,干笑,“应该,应该,您爱在家就在家,爱上天就上天,谁都不能说个不字!” 叶然神情古怪地瞟了她一眼,认为这不是句好话,但依照她的智商,大概也没到能暗地里拐着弯骂人的程度,所以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见叶然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毫无松动,本就心虚的乌清清愈发忐忑起来了。她搭讪着掸了掸叶小白的黑色宽边礼帽,为自己的闯入编造借口:“我本来在宿舍好好学习的,结果突然觉得很不安,预感你这边可能有小偷来偷东西,所以就立刻跑过来了。” 叶然打量了一下她包扎的乱七八糟的头巾、推在头顶的墨镜、红彤彤的眼睛和遮住了大半张脸的HelloKitty口罩:“我怎么看,都觉得你比较像小偷吧。” 清清心脏一阵乱跳,把脚边的包往窗帘底下一踢,开始哭天抹泪地表起忠心来:“老板,您对我的恩情重如泰山,深似海洋,我怎么可能偷你的东西呢?!”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心,不是你偷走的了?” 偷……心? 面临如此严重的指责,乌清清的脸色也不由也郑重起来了。她认真思索了好半天,又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遍,才确定地摇了摇头:“真得不是我偷的。叶然你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如赶快报警吧?” 叶然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的就那么傻,也懒得再跟她纠缠了:“好了,你也看见了,我这儿没有小偷,你走吧。” 清清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天色,有点瑟缩,“我……我……”话没说完她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叶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转身走了,急忙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衣角,“我……怕鬼,叶然你怎么不开灯啊?” “怕鬼?”叶然仿佛是低低地笑了声,收回了原本按住墙上电灯开关的手,转而拉灭了旁边的电闸,“发电机坏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人修。” “坏了?!”乌清清险些跳了起来,她立马又朝他的方向贴近了两步。 “坏了。”叶然的声音很淡定。 她战战兢兢拉着他的衣角摸黑走了两步:“我前天过来的时候不是还有电吗?怎么就坏了?” “不太清楚,不如你去看一下,也许只是发电机的开关跳了。” “那、那好吧。”乌清清左右权衡了一下,觉得再在黑暗中呆下去对她的心脏委实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咬着后槽牙问,“发电机在哪儿呢?” “在地下室,你从旁边那个小门走进去,里面有段向下的楼梯,然后再向右走上十米,穿过两个房间,就到了。不过,”叶然停顿了一下,善意地提醒她,“配电室我也很久没去过了,那边一向是照不到阳光里,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我也不太清楚,你自己小心些为好。” “照不到阳光?”清清咬着手指甲,瑟瑟发抖,“那……算了吧,我也不太懂电,万一把发电机弄坏了就糟糕了,还是明天等工人来看了再说吧。” 叶然假意蹙了蹙眉:“真得不去么?里面老是传来些奇怪的声音,我还想你能去看看最好了。” “奇怪的声音?”乌清清打了个冷战,觉得自己全身都僵住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叶然还没开口,她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这样的,‘嗷——呜’,我刚刚也听到了!” “嗯,除了‘嗷——呜’,还有重物推倒在地的声音,电锯工作的声音,铁链拖过地板的声音,房门不断被用力合上的声音。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听习惯就好了,最奇怪的是笑声。” “笑、笑声?!” “对,很尖锐、很突兀,总是突然开始,又突然停止,就像悬在半空的无头女鬼的笑——” 叶然的语声很平静,平静地就像说地下室里住进了群小老鼠。然而这种日常般的平静带给人的恐惧却最深,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乌清清的身体却很诚实,悄无声息地就扑了过去,紧紧搂住了黑暗中那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几乎就在自己被猛地抱住的那一个瞬间,叶然霍然失声,喉头微微颤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剩说到一半的话在空气中轻微回响。 刚刚的坦然戏谑突然之间荡然无存,喉咙干渴,眼角发涩,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在他可回溯的二十年生涯中,他从未这样无措过,即使是第一次单独上手术台,即使,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黑暗寂静无声,叶然幽长的睫毛缓缓眨了眨,又眨了眨,终于轻轻地落在了下眼睑上。 清清对他的变化却一无所知,她紧闭着双眼,树懒似的用尽全力抱着他,只觉得怀中那个身体并不像平常所看见的那样瘦削骨感,它坚实、挺拔、温暖,抱住的时候,让人觉得很心安。 叶然大概刚洗过澡,颈部的头发还有点湿,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一股清冷的幽香,仿佛冬日松柏枝叶上的霜雪。她的鼻端恰好埋在他微微拉开的领口,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黑暗里,不发一言,恍若站在末日洪水岸旁的最后一对恋人。 直到温柔的月光改变角度,落在他的眉梢,清清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她蓦然缩回了手,悻悻地想要假装什么都发生。 没想到忙中出错,她抽手的时候绊住了叶然的腰带,猛地一拉,竟把它给拉松了。 “啊!”她轻呼。 纯白的浴袍应声跌落。 银色的月光下,叶然的肌肤有种大理石般的苍白,却毫无纹理,犹如最好的工匠雕刻出的最得意的作品,每一块肌肉都流动着无穷的美。 浴袍顺着他颀长挺立的骨架滑落,从平直的肩头,到优美的锁骨,到坚挺的胸膛,到两道横过腰间充满男性气概的深长伤口,到平坦有力的小腹,到深深的人鱼线,再到被簇拥的幽深与挺拔…… 第60章 绑票(4) 美色当前,纯洁的乌小姐完全丧失了理智,丧失了节操。 血液从腹部倒流,热度腾上脸庞,喉咙干哑至无法呼吸,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不要看!不要看!”,可她就是无法移开视线,连简简单单的闭上眼睛都做不到,失控的目光如同被蛊惑般地黏连在了面前那具完美的男性躯体上。 相对于心理上的震撼,生理上的震撼对叶然来说就太不值一提了。他静立了数秒,弯腰拾起滑落到自己脚边的浴袍,并没有立马披上,反而直视着她的目光,坦然开口:“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啊?”,被当场抓包的乌清清十分羞愧,然而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如此肤浅,会被肉体轻易迷惑,她迅速地蒙住双眼转身:“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是吗?”对着她的背影,叶然悠悠地披上浴袍,缓缓拉紧了腰间的带子,“既然什么都没看到,你那么急着转身干嘛?” “我、我……”清清词穷,只好紧紧闭住了掩在双手后的眼睛,在心底狠狠地撞墙,恨自己做贼终究技艺不精,才会落到这种被主人羞辱欲死的地步。 叶然见好就收,不再逼她,他给浴袍的带子打了个漂亮的手术外科结,从柜子里拿出了蜡烛,点上:“你打算在那儿站一个晚上吗?” 清清把手指略微张开了一点缝隙,飞快地回头扫了眼,确定他已经穿好了衣服,这才转身,拖拖拉拉地跟在他身后,借着昏暗的烛光,走到了客厅。 叶然弯腰把蜡烛安放在茶几上,放好后一抬头,发现她还呆呆地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失笑,他趁势坐下,又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坐吧。” 清清看了看那个离他如此之近、半落在光明半隐在黑暗中的位置,迟疑了一下,认为自己今晚的意志力十分薄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撕掉T恤变身女狼人,为了彼此的安全着想,两人间最好还是保持一定距离。 意识到自己的理智正在逐渐恢复,乌清清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她对着叶然摇摇头,就近坐在了烛火旁的地板上。 蜡烛是普通的白色蜡烛,烛光微黄,在空气中晃荡了几下,眼看就要熄灭了,忽然又“忽”得一声立了起来,爆了个烛花。 她玩心顿起,直起了上身,半跪在一旁伸着手指捏着烛身上的烛泪玩。烛泪并未完全凝固,柔软的外壳内部是滚烫的液体,她一不小心,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手指塞到了嘴里。 半含着手指止痛,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叶然身上的伤——两道深长的伤口,由左下角斜拉而上,横亘过苍白紧实的腰腹,有种触目惊心的……不,不是狰狞,而是触目惊心的美。白与红,优雅与粗犷,脆弱与坚强,强烈的对比之下,那具半隐在银色月光下的男性躯体有种无法言说的诱惑力…… 眼看着自己又要色狼上身了,乌清清赶忙用力咬了咬指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叶然:“你……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叶然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么说,你果然还是看到了。” “……” 清清原本就滚烫的双颊现在更是可以直接煎鸡蛋了,她恼羞成怒,看到就看到了,怎么样啊?!难不成你还要我负责? 叶然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既然你看到了,就要负责。” 乌清清蓦地抬头望着他,只觉得心跳得好快,快到仿佛她一张嘴就会跳出来。她不敢再看他,又迅速地扭回了头,逃避地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长长的睫毛不安地上下飞速扇动着。 昏黄的烛光照着她的侧脸,有一种模糊的温柔。叶然心下一动,原本的调侃在一瞬间都变了味道,他不由有些烦躁起来,不再逗她。 又静了片刻,清清满脸通红地对着烛火开了口:“是因为我对吗?在攀岩馆……我半昏过去了,倒吊在空中,要撞着岩壁了,是你……救了我对吗?那两道伤口就是那时候……” 叶然也转头看着烛火,顿了顿:“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乌清清愣了愣:“是,我自然就要谢谢你了。” 叶然莫名冷笑了一声:“你拿什么谢?” “我——”她卡住。 叶然把床薄毯丢了过来:“你肯拿来谢的东西,我不在乎,我要的,你又未必愿意给。” 毯子罩住了她的头,清清眼前一黑,她急于表明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好色狼,也顾不上拉下毯子,就这么慌里慌张地扭头,隔着毯子对着外头那个模糊的黑影下保证:“愿意的!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 叶然怔了怔,忽然摇了摇头:“强迫来的东西我叶然不稀罕,我想要的,终有一天会让你心甘情愿给我。” 哎?他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越说越像打哑谜? 好不容易扯下了围在头上的薄毯,一头雾水的清清瞪大了眼睛:“叶然,那天在攀岩馆,你不仅撞伤了肋骨,还撞伤了脑袋,对不对?” *** 被叶大院长狠狠教训了一顿的乌清清披着薄毯,老老实实环抱着腿坐在烛火旁,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叶然也有点后悔,他干咳了两声,生疏地活跃气氛:“你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吗?” 急于弥补错误的清清连忙大拍马屁(虽然她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叶院长你神功盖世,无所不能,这世界上哪还有你不会的事啊!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只有在一旁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的份。” 叶然轻笑了一声:“我不会的事情有很多,不过我最擅长的事是讲鬼故事,你要不要听?” 清清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刚才不是还说不管我做什么,都要在一旁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吗?” 清清支吾了一下:“我……我……要不然我塞住耳朵吧,这样不耽误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你。” …… 又过了一会儿,她猛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你不是说配电室里有奇怪的声音吗?” “嗯,怎么,你想下去见识一下了?” “不是,但底下有声音不就说明这房子是鬼屋了吗?在没有告知买主的情况下,擅自出售鬼屋可以算不当得利呢!你要不要吿把房子卖给你的人?我可以帮你打官司,让他出一大笔血!你放心,我的诉讼费收得很低的,只要赔款的两成就够了。” 叶然沉默半晌:“我是土豪,不差这点钱。” 乌清清愣了一下,转而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土豪的人生,真是任性啊,她也好想可以这样任性! 第61章 绑票(5) 乌清清是被香浓醇厚的咖啡香味叫醒的,艰难地把上眼皮拉起了一毫米,她发现今天太阳公公十分勤劳,一大早就爬到了头顶上,热情地向人间挥洒着光芒。 嘟囔了一句,她痛苦地扭头把头埋进了手臂,想躲开这无比灿烂的阳光,同时另一只手在脑袋前象征性地蠕动了两下,妄图找到一个枕头,好把自己溺死在无边黑暗中。 胡乱摸了两把,并没有找到枕头,她只好拉起毯子遮住头,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弯成虾米状。不料的是,她这只虾米刚弯到一半,突然底下一空,“砰”地摔了下去。 “唉……” 虽然她娇弱的身躯遭受了重大打击,满身骨头无不酸疼,满眶的眼泪也正蓄势待发,就等一声令下,就准备扑通扑通往下掉,但和睡梦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渴望终究战胜了一切,含着满眶的眼泪躺在地上整整五分钟后,乌清清才有气无力地叫出了剩下的那个“哟……”字。 “在摄像头之下,强行碰瓷是没有用的。”一个冰冷、无情、并且毫无疑问是雄性的好听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个声音立即触发了清清体内的保护机制,她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张开,先吼出了保命金句:“大哥,有话好好说,劫财不劫色,劫色不道德!” 雄性轻轻地冷笑了一声:“不好意思,乌小姐,你有什么色可劫吗?” 咦,这样熟悉的刻薄,这样熟悉的毒舌,这样熟悉的够被人掐死五百回的高冷,除了我们叶大院长还有谁? 慢慢从刚睡醒的迟钝中恢复过来,乌清清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她现在并不是在Z大可爱的306号女生宿舍,而是在叶土豪家的豪宅,并刚刚从他45万块软妹币的沙发上摔了下来。 念及于此,她立刻停下了拼命和蒙在自己头顶上的薄毯搏斗的行为,先用双手耙了耙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再揉了把眼睛,又胡乱蹭了蹭毯子快速洗了个脸,这才仪态万方地掀开了毯子,对着叶然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你起的好早哟,人家都还没睡醒呢。” 不想叶然对她的山寨版台湾腔并不买账,他端着咖啡、单手插着裤兜,以一种很经典的霸道总裁姿势瞟了眼窗外的艳阳高照,又瞟了眼挂在墙上、时针和分针正分别指向11和5的古董钟。 “哎呀都这么晚啦,难怪我说今天太阳怎么上班那么早!”清清大惊失色,同时深刻剖析了一下自己赖床的原因,“我一定是因为在倒时差,才会丧失了对时间的基本判断力,导致今天起晚了。”她像只小狗似的坐在地上仰头对着他摇尾巴,“我平常都起的很早的,八……七……不,六点刚一过,就爬起来吃……啊,我是说,就爬起来背英语了!” 叶然摇摇头,懒得提醒她这里和Z大相隔不到五公里,压根就没有什么时差可言。他搅动了一下小勺子,让咖啡和奶油混合得更充分:“那乌小姐的英文一定很好了?有机会的话,我很愿意请教一下。” “呵呵,一般,一般。”清清很谦虚地摇了摇手,敏捷地转移话题,“咦,都这个点了,叶然你怎么还没去上班啊?” “嗯,昨天你不是说预感有小偷进来嘛,我今天检查了一下,发现确实有小偷来过的痕迹。” “啊?!”清清拉紧了还裹在身上的薄毯,同时因为自己超强的预知能力得到证实而兴奋起来,她眼巴巴地仰望着叶然,渴望知晓更多的细节。 但叶然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激动,说了那么半句话之后,就不再做声了,反而悠悠地端起咖啡,缓缓啜了口。 清清只好循循善诱:“是小偷偷了什么东西吗?” 叶然摇头。 “是因为他破坏了门窗吗?” 叶然摇头。 “难道……是小偷躲在了配电室,被你堵到了?哦,昨天就是他特意提前把发电机搞坏了吧!” 对于她精密的推理,叶然依然摇头。 清清气馁,垂下了肩膀:“那你是怎么发现有小偷的?” 叶然这才好心地开口解释:“我发现了他的作案工具。” 清清的眼睛霎时就亮了起来,脑中呼啸闪过无数关于抢劫的好莱坞大片画面:“作案工具?!是不是金刚石切割刀、炸药、高性能的电脑……还有还有,有没有枪?” 叶然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拎起了个黑色的大袋子,丢到了茶几上。 乌清清立刻扑了过去,兴致盎然地翻检起作案工具来了,包里有一段不到两米长的绳索,黑色的厚丝袜,一柄刀刃缺了一小块的水果刀,还有一个粉红色的一斤重的小哑铃……“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直等到脑中唱完了一小段《甜蜜蜜》,清清才意识到这异样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迅速地合上包,没错,是黑色尼龙材质的,和她昨晚带过来的那个包长得一模一样,又飞快地回头扫了眼墙角,垂地的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射在空无一物的干净地板上,亮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糟、糕!乌清清心底一沉。 正密切地关注着她脸上表情的叶然冷不丁地开了口:“你认识这些东西?” “不,不,不认识。”她立马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看窗帘底下?我就是在那儿找到这个包的。” “呵呵,呵呵,”清清一面干笑,同时脑子一面飞速转动,“直觉!对,就是直觉!你看我昨天不还提前就直觉到你家有小偷闯进来了吗?” “哦?”叶然在沙发坐上,后背舒服地靠进椅背,架起了长腿,“那就好,我还真怕你和那小偷有什么关联,毕竟我已经报过警了,我可不想误伤到你。” “报警?!”与他的悠然自得相反,一听到“报警”两个字清清“腾”得就站了起来。 叶然又不疾不徐地喝了口咖啡:“是的,抓小偷可不是件轻易的事,还容易误伤到自己,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负责吧。” 她急得团团转:“可是、可是,小偷一被抓住,就要被判刑了呀。” “判刑也许不至于,毕竟我这儿没丢东西,不过去看守所呆一阵子是逃不掉的了。我听说那边环境也不比监狱好多少,剃光头,吃咸菜,全是跳蚤虫子的床铺啊,还要统一劳动糊纸盒子穿灯泡什……” “呜呜呜。”叶然话还没说完,清清就哭出来了,她哀哀切切地搂住了茶几上的大包,偏着头望着他,“是我,小偷是我,请不要让警察叔叔抓走我,我上个月的党费还没有交。” “真是你?”叶然故作惊讶,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也抬了起来,向前微倾。 “是我。”她泪眼朦胧。 “真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说着他沉痛地摇了摇头。 呜呼!一声呻吟,清清羞愧地栽倒,把脸埋入了大包。 叶然视若无睹,闲适地起身,走进厨房,扭开了水龙头,冲洗咖啡杯。 急促的水流声里,他的声音有点遥远不真实。 “乌小姐,我建议你下次做小偷之前,先检查一下随身工具,不要再把学生证落在里头了。” 第62章 穷人(1) 绑票失败,还被主人倒打一耙,不明不白地背上了小偷的名头,乌清清这一战可谓大败,她臊眉耷眼地背着自己的大包,绑着纱巾,带上口罩,意气消沉地回到了Z大。 等到从人挤人的公交车上艰难地下来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和叶然商量延期支付小鹿医药费的事。唉,反正都被当成小偷了,就应该等他去上班后再折回去把叶小白偷出来啊。 要是昨晚能不被美色迷惑,直接手疾眼快地拍下叶然的****就好了。一想到“啪”的一声把一叠****摔到我们叶大院长面前时,他的脸色会变得多难看,清清就忍不住咧开嘴笑出了后槽牙。就算她勒索不成功,也完全可以把这当作纯洁的艺术作品,拿去美术馆兜售啊。 微微一闭眼,男性完美的身躯就如同从深海中优雅升起的美人鱼,静静漂浮在银色的月光下,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闪烁着珍珠般的柔和光芒……一不小心,想像得太具象太清晰,她的鼻子里险些有一道热流要喷涌而出了。 不好不好,她作为新一代的纯洁大学生,脑子里怎么能尽是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呢?为端正自己的思想和态度,乌清清连忙甩甩头,深吸一口气,摆了个太极起手式,先来了个双峰贯耳,再来了白鹤亮翅,最后来了个如封似闭,务必把一身从里到外都洗涤干净。 大门口鸡蛋卷饼摊的大妈从清清一下公交就注意到她了,本来为了她的“任务安全”不想多话的,但看了她这如癫似疯乱扭一通之后,不说话也得说话了。 大妈放下薄铲,左右望了一下,见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才一溜小跑地跑了过来,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大闺女,你咋了?是不是昨晚被坏人给抓住了?他们给你打针了吧,瞧你现在都还头脑不清的样子,真造孽哦。听大妈一句劝,做不下去就别做了,啥也不如自己的身体重要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 听了大妈这一番肺腑之言,乌清清悻悻地收回了还画着半圆的脚,彻底绝了没钱就去天桥卖艺的心。她尴尬地对大妈笑了一下,拉紧了头上的丝巾,打算趁旁边的同学还没对这边产生太大兴趣时,赶快溜回宿舍。 她刚一迈步,袖子就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一脸慈爱的大妈和热气腾腾的鸡蛋卷饼。 大妈把鸡蛋卷饼塞到她手里,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吃吧,大妈送给你的,以后你要是真不做那行了,到大妈这来,大妈教你做鸡蛋饼。” 清清本来是想拒绝的,毕竟鸡蛋卷饼是小本生意,她不想占便宜,但大妈那一脸的大义凛然震住了她,仿佛她一拒绝,伤害得不仅是她的好意,更是她那颗火热的爱国心。 在这样严峻的形式下,她只好含泪接受了这个又被洒了一大把辣椒粉的鸡蛋卷饼。 是直到深夜,乌清清才真正认识到了这一个鸡蛋卷饼的重要性——彼时,她正双手掩着肚子,在1.1m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照旧捧着纸巾盒在开拓韩剧市场的舍友趁着视频网站播放80秒广告的空档,拨冗回头:“清清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闹肚子了?” 乌清清咬着小手绢摇头。 “可我刚才听见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不是你的肚子在叫,难道是我们宿舍闹老鼠了?”舍友缩起脚,弯腰朝柜子底下看了看,并没有找见什么异物。 她正要提醒清清也检查一下自己的衣柜,一抬头却被面前的画面吓了一跳——昏暗的室内,借着电脑屏幕的那一点反射的光亮,能看见我们的女主人公乌清清小姐蓬着头发,侧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呐喊出了人生真谛:“我饿!” 她回想了一下,似乎清清今天晚上的确没和她一起叫外卖,也没有下去吃饭,就这么窝在了床上呆了一下午和半晚上。 她本来想多展现一下中国好室友的风姿,详细问问她这是怎么了,但韩剧已经开始播放片头了,她一心难以二用,只好迅速地拿起手机拨通了徐庭筠的电话:“徐公子,快来快来,你家乌清清要哭晕过去了!为什么哭?好像是被饿的吧。” 就这么着,饿哭了的乌小姐被速速赶来的徐庭筠接到了Z大旁深夜还在营业的一家小饭馆内。 “啧啧,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嘴上喊着减肥,却一直没有实际行动了。”徐庭筠左手托着腮,以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眼神望着狼吞虎咽的她,“原来你不减肥还好,一减肥反而要吃掉比平常多好几倍的东西。” 清清顾不上他的挤兑,她正忙着往嘴里塞东西。等到把一桌子的菜风卷残云地扫了大半,空虚的胃也被稍稍安抚了,她这才悲痛地对着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想减肥,而是想要绝食省钱。” 徐庭筠大吃一惊:“乌清清,我一向知道你很穷,没想到你已经穷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了!” 看在这一桌佳肴的份上,清清没和他计较:“不是啦,是小鹿的医疗费,孤儿院那边暂时批不下钱,我只好这样先省下点钱来。” 徐庭筠不屑地“切”了一声:“靠省这点吃饭的钱有什么用?你还不如直接去卖血呢,那样钱还来的快点。” 咦,这个建议听起来不错!乌清清眼前一亮。 “别瞎想了,就你这种成天吃垃圾食品的人的血,医院肯定不收!”看她居然认真思考起这个提议来了,徐庭筠很崩溃,他大手一挥,“小鹿的病到底要多少钱?” 清清乖乖献上这几天的缴费单,并把预估的总费用告诉了他。 “就这么点钱啊?瞧你那阵势,我还以为怎么着也得是个天价医疗费了。” 乌清清大喜,她讨好地看着他:“这么说,你能帮忙先垫付了一下了?你放心,最多一两个星期,基金会肯定就会拨款了,到时候我就把钱还给你。” 然而刚刚还很具英雄气概的徐公子摸摸下巴,又摸摸下巴,末了居然耸耸肩:“抱歉,这钱我垫不了。” 第63章 穷人(2) 清清大失所望,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塞到嘴巴里,闷闷不乐地嚼着。 “不是我不讲义气,而是……”徐庭筠翻了翻自己鼓鼓囊囊的衣兜,掏出了一个大大的星形棒棒糖。 “干嘛?你是来自星星的男人?要回母星了?”用舌头把红烧肉推到一边,她含糊不清地问。 “不是这个,等等。”徐庭筠在又摸出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后,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他献宝似的把一个喜羊羊形状的储蓄罐放在了桌上,“不是我不讲义气,而是我身上的钱,大概也就够付今晚的饭钱了。” 她拿起储蓄罐晃了晃,里头叮铛作响,还好一块钱的硬币不少:“你怎么了?破产了?” “我家老爷子看见我那几辆法拉利了,一气之下就把我的卡全停了,说是让我好好反省几天。” 清清了然地点点头,不管是谁,看见徐庭筠那依次排开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胞胎法拉利,恐怕都想立刻把他的信用卡停掉吧。她用筷子戳了戳饭碗里的米粒,有些担忧地抬头:“你付完这餐饭就没钱了,那接下去几天要怎么生活啊?” “没事,”徐庭筠倒是很乐观,笑眯眯地用筷子也夹了块红烧肉吃起来,“我早就安排好了。” 而乌清清也果然在之后几天,看见徐公子陪着不同美女出现在Z大各个场合,并且每个场合,都由各位美女心甘情愿地刷卡买单。 她自问虽然没有徐庭筠的手段,却有徐庭筠的厚脸皮,所以索性跑去了和仁,打算与小鹿同甘共苦,以及蹭饭吃,当然,主要是同甘共苦。 就像崔护士所说的,和仁的各项水准都属国际前列,包括食堂。她去的时候正是中午,住院部的走廊里尽是饭菜的香味,她都不用进门,随便站在哪个门口抽一抽鼻子,就知道里边吃的是番茄炒蛋还是蒜茸油麦菜。 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她推开了2809室的大门:“小鹿,今天好点了么?还有没有晕?” 病房里正欢颜笑语的两人闻言一顿,讶异地回头。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清清忙道歉,往外退,退到一半察觉到不对,她并没有走错,坐在病床上的那个人确实是小鹿,可另一个人是谁?看背影是个女的,身上没穿白色制服,不是医生或护士,也不太可能是孟妈妈,难道…… 她重新又走了进去,而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女人也收起了脸上的惊讶之色,对着她温柔一笑:“清清,你来了,还没吃午饭吧?我这正好打了两份饭,还没吃呢,你先吃我的吧。” “田小姐,你、你……”清清对她的热情一向不太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胡乱笑了笑。 “你呀,就是太客气,早说了叫我璟仪就好了。”田璟仪倒是很落落大方,替小鹿打开餐盒,为他舀好了一小碗汤这才站了起来,“来,你们先吃吧,我去食堂吃了,给你们留一个私人空间。”说着她笑着把饭卡扬到了脸边上,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乌清清惊疑不定地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对着荤素调和、营养均衡的两份饭菜发起了呆。 “清清姐姐,田姐姐说她是你的好朋友,你拜托她在你不在的时候照顾我,所以我才跟她一起吃饭的,我是不是做错了?”小鹿放下手里的筷子,仰头望着她,神情有些不安。 “没有没有,”清清连忙安慰他,“田姐姐……确实是姐姐的朋友,但我原以为她今天休假,没想到她还是过来了,所以我有点惊讶。来来来,先吃饭吧,不然菜该凉了,咦,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清蒸鲈鱼耶,好嫩……” 小鹿看着有些夸张地替自己给鲈鱼挑刺的乌清清,眼神幽深,没有再追问下去。 田璟仪说到做到,确实给了两人私人空间,直到他们吃完饭都没有回来。 乌清清收拾着桌上的碗碟,小鹿也帮着忙。把四根筷子整整齐齐地收好,他突然发问:“清清姐姐,我的病费都缴了吗?这几天崔姐姐没再拿单子过来了。” “哦、哦,都缴了。”清清弯腰擦着桌子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更加用力地擦了起来,“孟妈妈已经用基金会的支票结过账了,我忘了告诉你。” “基金会……那,叶然哥哥同意了吗?” “当然同意了呀,”乌清清笑着把横在床铺上的桌子推开,“那天他是和我闹别扭呢,你别放在心上。” 小鹿静了片刻:“清清姐姐,叶然哥哥对你很不一样。” “额,是吗?”她有点无措。 “嗯,你对他也很不一样。” “……” 呆立了半晌,乌清清假咳了两句,拉着凳子在床前坐下,语重心长地拉着他的手:“小鹿,你老实跟姐姐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医院的哪个小姑娘了?是对门那个两个长辫子上都扎了蝴蝶结的?还是隔壁金色头发蓝眼睛的瑞典小女孩?” 小鹿一愣,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泛起了两块红晕,他猛地抽回了手:“没有,清清姐姐你胡说什么呀。” “小鹿你别害羞,青春期的萌动,是很正常的。想当年,你清清姐姐我也是翩翩少年郎呀,不过剪了个短发,就引得隔壁班的小姑娘们都趴在窗户旁等我放学,唉,真是青春作伴好时光呀。你喜欢哪个,告诉姐姐,姐姐帮你约她,两个都喜欢也不要紧。” “我哪个都不喜欢!”小鹿有些恼了,愤怒地扭头,润泽的嘴唇微微嘟起,在十月的阳光里,仿佛初生的玫瑰花花瓣。 清清怔了一下:“对不起,小鹿,姐姐以后不随便开你玩笑了。”说着她轻轻地把手搭在了小少年单薄的肩上,歉意地拍了两下。 小鹿开始还背着身子不肯理她,僵持了不过十秒,僵硬的小身躯就慢慢软化了,他犹犹豫豫地靠在了她怀里,低声喃喃:“轻轻姐姐,我哪个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 乌清清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少年,他仿佛是睡着了,纤长的睫毛柔柔地垂在了细巧的鼻子上方,肌肤奶白,双颊还透着未消散的微微红晕,只手指还拉着她的衣角。 她微微笑了笑,轻轻吻了吻他柔软的发顶:“姐姐知道。”